《重生78,知青老婆跪求复婚》 第一章第一章我同意离婚 “嘶……” 脑袋一阵针扎似的疼痛,林彦武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入眼是一间极具年代感的屋子,纸糊的窗户、长长的火炕、漆黑的灶台、掉漆的樟木箱子、三根木棍支起来的洗脸盆架。 “这不就是我家吗?” 林彦武有些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他这是回到七十年代了? 不等他仔细打量屋子里的一切,院子里就响起一道尖厉的吵嚷声: “林彦武,别以为你在屋子里装睡就不用离婚。” “你们家要是再拖着不离婚,耽误了我回城的时间,我可就不止是踩倒地里的庄稼,剪烂家里的被褥衣服这么简单了!” 这声音的主人,林彦武刻骨铭心。 郝佳,前两年下乡的知青,也是他的妻子。 城里的大小姐下乡之后过不惯苦日子,被残酷的生活磋磨了半年多之后,选择嫁给了老实巴交的林彦武。 这件事情,别说在整个林家山,就算是在整个高家沟公社,那也是大新闻。 人们说得最多的就是,林彦武这只癞蛤蟆,竟然真的能吃到天鹅肉。 “郝佳,你别叫嚷,老二这会儿正昏睡着,你千万别吵着他了。” 说话的是林彦武的大嫂赵彩霞,一个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乡下女人。 “赵彩霞,你别在这儿当好人,眼瞅着村里的知青都开始办手续回城了,林老二一直拖着不跟我离婚是什么意思?” “我告诉你,他要是再装睡不离婚,真耽误了我回城,信不信我一把火把这屋子点了?” 郝佳扯着嗓子大喊,语气里是歇斯底里的疯狂。 林彦武掀开被子坐起来,下炕、穿鞋、开门。 他记得,上一世郝佳跟自己结婚之后,整天描眉画眼,家里、地里的活一点不干,粮食和钱都要先紧着她。 别人家娶个儿媳妇回来是一块儿过日子的,他们家是娶了尊天菩萨回来供着的。 后来为了逼自己离婚,一把火点了房子,烧死了自己的父母和大哥家的三个孩子。 妹妹冲进火场救人,最后也落得重度烧伤,毁容残疾,孤苦伶仃一辈子。 如今,老天爷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绝对不会让前世的悲剧重演! “哐当”一声,门开了,林彦武沙哑的声音传入郝佳和赵彩霞的耳中: “我同意离婚!” 郝佳和赵彩霞齐齐抬头看去,就见林彦武满脸阴沉地站在门口,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郝佳,一副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的表情。 “老二,离婚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别冲动……” 赵彩霞赶紧过来扶着林彦武,想要劝他冷静一点。 林彦武再次看见大嫂,心里头刚刚有暖流涌现,耳边就响起郝佳那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但却又兴奋到极点的声音: “林彦武,这可是你亲口说的,答应跟我离婚!” 林彦武扭头看向郝佳,一本正经地点头: “是,我同意离婚。不过……” 郝佳听到“不过”两个字,脸上的兴奋收敛几分,看向林彦武的目光瞬间变得谨慎起来,沉声问: “你想干什么?” 林彦武冷笑一声:“郝佳,如今村子里的行情,知青想要离婚回城,给一百块钱补偿。” “我们老林家也不搞特殊,你按行情留下一百块钱,咱们现在就去公社派出所离婚!” “什么?” 郝佳一听这话,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就炸毛了,伸手指着林彦武破口大骂: “林彦武,你个黑心肝的畜生王八蛋,我好歹跟你过了两年日子,你竟然狮子大开口,跟我要一百块钱?” 旁边的赵彩霞也惊呆了,她扭头看着自己小叔子,嘴巴大张,仿佛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这还是她那个事事以郝佳为先,事事顺从郝佳的小叔子吗? 林彦武看向郝佳,眉宇间的厌恶显而易见: “郝佳,当初咱们领结婚证的时候约法三章,我不会强迫你。虽然结婚两年,但我一次也没碰你。” 郝佳被林彦武当着赵彩霞的面说破两人没有圆房的事实,顿时感觉又羞又臊,忍不住跺了跺脚怒骂: “林彦武,你流氓!” 林彦武的头还隐隐作痛,实在是不想再跟这个女人掰扯,于是满脸不耐烦地开口: “郝佳,要么你拿一百块钱,咱们马上就去离婚,要么就这么一直耗着。” 郝佳气得浑身发抖,那可是一百块钱,不是五块十块的,她嫁到老林家这两年,总共也没花了一百块钱。 不过,想想父母已经给她在城里安排好学校,只要回城就去学校复习,准备考大学。 要是真耽误的时间太长了,就算学校能等着,可自己耽误的课程太多了也跟不上。 “好,不就是一百块钱吗?我给你,拿着这一百块钱买口好棺材!” 郝佳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从自己随身的小布包里拿出十张大团结朝着林彦武脸上甩过去。 她爸妈得知知青能回城之后,就给她寄了二百块钱,为的就是让她尽快离婚回城备考。 郝佳原本以为老林家一家子窝囊废,这个钱不给也没关系。 没成想,林彦武醒来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竟然跟她玩起了翻脸不认人那一套。 钱落在地上,林彦武原本紧绷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一字一句的开口: “郝佳,把钱捡起来,再加五十,恭恭敬敬地给我递过来。” 林彦武知道,这个时候,郝佳手里应该有她爹妈寄过来的两百块钱,一百五,她给得起。 郝佳小脸一白,感觉林彦武看向自己的眼神冷得能把她冻住了。 她本能地瑟缩一下,往后退了一步,弯腰捡钱的时候,眼眶一红,眼泪顺着脸颊就落下来了。 如此羞辱,她记住了! 林家山距离公社派出所不过七里路,不到半个小时两人就领了离婚证。 回来的路上,郝佳兴高采烈,脸上也重新散发荣光,嘴角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住。 一进院子就风一般地冲进屋子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办手续回城。 林彦武只是静静地看着,脸上还带着几分讥笑: 郝佳,你真以为有了离婚证,就能马上回城了? 第二章你就是吃得太饱了! “林彦武,我……” 郝佳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定定地站在林彦武面前。 她自认是个善良的姑娘,虽然嫁给林彦武的这两年过得并不愉快,但还是想要体体面面地离开。 她想要好好鼓励林彦武,让他在今后的生活中振作起来,再找个姑娘好好过日子。 正式的和林彦武进行一次告别,也算是对自己这两年多的下乡生活有个交代。 谁知道,她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被林彦武挥手打断了: “郝佳,如今我们已经离婚了,赶紧去大队部把户口和粮本都分开。” 郝佳感觉自己的满腔善意泼洒在一片罪恶的土地上,还没来得及发芽就被一脚碾死了。 “好!” 她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林家山全村也就一百来户人家,有点什么事情不用一根烟的功夫就能传得沸沸扬扬。 大队部的院子里,这会儿已经聚了不少人。 刘大队长,赵书记,林会计,村子的三巨头很快就聚齐,有了离婚证,回城手续办得非常顺利。 郝佳看着手里盖了章的手续,脸上的笑容再也压不住了。 她仰着头,脊背挺直,沐浴在正午的阳光下,整个人看着像是在发光: “林彦武,我爸妈已经给我在城里安排好了学校,只等我回城就去学校复习,明年准备考大学。” “林彦武,回城之后,我会有新的开始,新的环境,新的生活,新的未来。” “而你,一辈子都会呆在这穷乡僻壤的小山沟沟里,或许到死都没有机会去一次省城。” “林彦武,我郝佳未来会成为天空洁白的云朵,而你不过是臭水沟里的一滩烂泥。” “你我,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林彦武看着满脸骄傲,志得意满的郝佳,心底只感觉无比的可笑。 郝佳真以为,她马上就能回城了? 还有,上辈子她回城之后遭遇了什么,自己可是一清二楚。 于是,林彦武好心提醒了一句: “郝佳,回城的事情还没确定,你可千万别得意得太早!” 郝佳听林彦武这么说,脸上不由多出几分不屑。 她伸手朝林彦武扬了扬自己的回城手续,眉宇间的那股子得意,如同被烙铁烙在脸上,并且烙印还在不断加深: “林彦武,都说关键时候才能看清一个人的真面目。” “我一直觉得,你这个人虽然窝囊得很,但起码骨子里头不算坏。” “但直到今天我才看明白了,原来这两年你对我的种种,不过都是为了得到更多而已。” “恐怕,从一开始你娶我,就是冲着我城里知青的身份,想要在我身上捞一笔钱吧?” “给你的一百五十块钱,权当是打发叫花子了。” 围观的村民听郝佳一直这么埋汰林彦武,本来心里头都有点不舒服。 结果,听郝佳这话,似乎给了林彦武一百五十块钱? 难道,真如郝佳说的,林彦武从一开始娶郝佳,就是奔着从郝佳身上捞一笔去的? 如果是真的,那林彦武的心思也太重了吧! 别说,一个村子生活了这么多年,还真没看出来林彦武是这样的人! 林彦武依旧不说话,他的脸上始终带着从容不迫的笑容。 村口,公社知青办的干事正骑着自行车,顺着大路往上走呢。 不过,他不在乎郝佳说什么,但不代表别人也不在乎。 刚刚去地里通知林家人的赵彩霞,这会儿终于带着家里人赶到了大队部。 妹妹林晓彦连气都没喘匀,就冲出来朝郝佳大骂: “郝佳,你可真不要脸。” “你这还没回城呢,就忘记自己刚下乡那会儿的情形了?” “你当初嫁给我哥时候的模样我可还记着呢,饿得皮包骨头,浑身没有二两肉,身子软得跟烂泥一样,走路都要人扶着。” “当初你是怎么说的?只要能有口吃的,你什么都愿意干!” “我爸妈和二哥心疼你,掏心窝地对你好,家里头的钱紧着你花,细粮紧着你吃。” “早知道你是这么个白眼狼,当初就应该让你饿死了!” 郝佳看着牙尖嘴利的前小姑子,依旧是满脸的傲气: “林晓彦,说起来你只比我小了一岁。” “但是,从今以后,咱们两个的生活,用一句云泥之别来形容也不为过。” “我回城之后会考大学,将来会有一份正式的工作,住干部楼,吃商品粮,过上好日子。” “而你,只会一辈子困在这烂泥沟里,找个乡下泥腿子结婚,洗锅做饭生孩子,庸庸碌碌一辈子。” 林晓彦气得小脸通红,两个腮帮子鼓鼓的,正想说点什么,突然听到身后有个声音问: “郝佳在吗?” 郝佳抬头看向来人,见是公社知青办的肖干事,瞬间就换了一副面孔。 只见她一脸的热情,笑容满面的伸手去跟肖干事握手: “肖干事你好,我在呢。” 肖干事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郝佳一眼,不知道这女人好端端的跟自己握什么手,不过还是礼貌地伸手握了握,接着说道: “郝佳同志,半个小时以前我们知青办接到城里的通知,暂缓你的回城事宜!” 第三章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郝佳的脑子“嗡~”的一下,如同晴天霹雳,五雷轰顶: “什么?” “这……肖干事,这怎么可能,您是不是弄错了?” 郝佳急了。 上次她爸妈来信,说城里的手续已经办好了,就等着她离婚回去呢。 肖干事笑着摆摆手: “郝佳同志,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我们知青办确实接到了省城那边的电话。” “具体的情况,你可以给省城那边打电话问问。” 肖干事正事说完,跟三巨头打了个招呼,就骑着自行车回去了。 再看郝佳,如果说她刚才还是一只骄傲的凤凰,那么此刻已经成了一只被拔光毛的山鸡。 刘红玉是刘大队长的女儿,跟林晓彦年龄差不多,两人经常一起玩,关系也特别好。 她早就看郝佳不顺眼了,只不过一直碍着林晓彦的面子,不好发作罢了。 此时冷笑一声: “要是没有林叔家供你吃穿,你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旮瘩发霉生蛆呢!” “再说了,党和国家让知青下乡,是接受贫下中农、劳动人民再教育的,可不是让你来当大小姐的!” “我看呐,你就是吃得太饱了!” 围观的村民中,不少大姑娘、小媳妇心里头对郝佳也是积怨已深。 “就是,党和国家让知青下乡,是为了接受咱们贫下中农和劳动人民再教育的,可不是让你摆架子的。” “要我说,老林家也真是倒霉,把个儿媳妇当天菩萨一样供了两年,最后竟供出个白眼狼来了!” “谁说不是呢?还以为人家城里来的知青,识文断字,明白事理呢。如今一看,还不如咱山沟沟里的小老百姓呢!” 郝佳见一众村民都跟着刘红玉开始落井下石,顿时气得心肝脾肺一块儿疼。 “你们……你们知道什么?” 郝佳气急败坏地指着众人,一张脸涨得通红: “我跟你们这帮泥腿子说不着,但你们要是再敢胡说八道,小心我到公社派出所告你们!” 回城的事情出了变故,郝佳也没心思在这儿瞎掰扯,丢下这么一句话,就急匆匆地往高家沟去了。 她要去供销社给家里打电话,问问具体情况。 …… “彦武,你没事儿了吧?” “老二,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 “二哥,你可算是醒了,吓死我了。” 林家人这会儿总算是有机会跟林彦武说话了。 林彦武看着父母,大哥,妹妹,两个侄子,一个侄女就那么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爸,妈,大哥,晓彦,小凤,金柱,银柱,我没事儿。” 短短一句话,林彦武却哽咽了几次才说完。 爸妈还在,侄子侄女还在,晓彦还是那个漂亮的小姑娘。 家,还在! 林父林母见昏睡了六七天的儿子终于醒来了,也是激动得不行,上上下下的将他看了个遍,见他真的没事,这才彻底放心下来。 “彦武,走,赶紧回家妈给你做饭,睡了六七天,这会儿肯定饿了。” 林母喜极而泣,赶紧伸手拉着儿子的胳膊往家拽。 林晓彦也喜滋滋地抱住二哥的另外一条胳膊,一张小脸因为太过兴奋就跟个红苹果似的: “二哥,你竟然真的跟二嫂离婚了!” 此话一出,林家人满腔的欢喜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 林晓彦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吐了吐舌头赶紧低下头。 小凤和金柱都已经懂事了,知道离婚是什么意思,下意识地就抬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二叔。 他们心里想着,如果二叔真的跟二婶离婚了,二婶以后就不会来家里吃饭了。 只有四岁的银柱,一脸懵懂地看着院子里的大人,脆生生地问: “爸,什么是离婚?” 林彦文伸手捂住小儿子的嘴巴,小心翼翼地看向自己二弟。 别说是他们自家人,就算是整个林家山的村民,谁不知道彦武娶了郝佳之后,真叫一个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自从知青能回城开始,郝佳就作天作地地要离婚。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彦武瘦得脱了相,真是比刀子剜心还要难受。 林家人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死活不同意离婚。 结果…… 林彦武瞬间捕捉到了众人情绪的变化。不过,他只是满脸轻松地笑着点头: “爸,大哥,晓彦,户口和粮本都分了,你们还担心什么?” 林家几人满脸心疼,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林彦武见大家都是这么一副沉闷的表情,便开口解释道: “爸,大哥,晓彦,你们不用担心我,这些天我感觉自己像是去阎王殿里走了一遭,已经彻底想开了。” “郝佳的心不在这儿,就算强行把她留下,她也不会跟我踏实过日子,还不如离婚了各走各的路。” 林父仔细盯着儿子看了一会儿,见他说得真诚,满脸坦然,心底终于是长长地松了口气。 “好,好,彦武,你能想开就好!” 林父用力拍拍自己二儿子的肩膀,脸上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来。 林彦文和林晓彦心底暗暗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笑容来。 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回了家,三个女人手脚麻利地做好了饭,正准备吃呢。 结果,一抬头就见郝佳失魂落魄地进了院子。 第四章又装狐狸精,又装狐狸精。 林彦武发现,郝佳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的一瞬间,所有人脸上的笑容如同春日残雪,眨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小凤、金柱和银柱三个孩子,死死抱住自己的饭碗,干瘦的小手因为太过用力,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地凸起。 郝佳进了屋子,见众人正在吃饭,这才想起自己从早上折腾到现在,一口饭没吃。 “赵彩霞,赶紧给我端碗饭去,饿死了。” 郝说着话,如同往常一样上炕坐好,等着人伺候。 “哎,哎……” 赵彩霞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就要从椅子上站起来。 过去的两年,只要到饭点,不用等郝佳开口,她就会主动把小炕桌放在炕上,然后把郝佳的饭单独端过来放好。 “嫂子,你坐着不要动!” 林彦武眼见嫂子要站起来,立刻开口阻拦。 赵彩霞的屁股刚刚离开椅子,这会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满脸的局促。 她倒不是怕郝佳,主要是这会儿距离彦武醒来已经有些时间了,她怕彦武慢慢回过神来,又后悔离婚了。 到时候,伺候郝佳的活儿还要落在自己身上,这狐狸精肯定会变着法儿地折腾自己。 她一天到晚,忙完地里的活忙家里的,忙完家里的还要管孩子,实在是没多少精力。 林彦武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炕边面无表情地看着郝佳,一字一句地开口: “郝佳,下炕,从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一想到这个女人上辈子干的那些事情,林彦武恨不得将她抽筋剥皮,碎尸万段。 如今终于离婚了,怎么可能还留她继续在家里作威作福? 郝佳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抬头看了林彦武,满脸的烦躁: “林彦武,从早上折腾到现在,我还没吃饭呢,实在不想跟你吵吵,赶紧给我端饭。” 林彦武见郝佳到现在都认不清形势,也是被气笑了。 “郝佳,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 “我再提醒你一次,咱们已经领了离婚证,分了户口,分了粮本,你没资格再在我家吃饭。” 郝佳的脸本来就白,如今听林彦武这么说,更是没了半分血色。 “彦武?好歹我们一个锅里吃了两年饭,你非要这么绝情吗?” 她抬头看向林彦武,眉头微皱,贝齿轻轻咬着嘴唇,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写满凄怨,眼眶微红,已经蕴满眼泪。 以往,不管她捅了多大的篓子,只要稍微服个软,林彦武就心疼得不得了。 郝佳当然知道自己现在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老林家。 可不留在老林家她去哪儿? 知青大院? 那地方房子有多破就不说了,还要自己动手洗衣做饭。 再说了,她现在一点粮食没有,真去了知青大院吃什么? 林晓彦看着郝佳又摆出这副狐狸精的模样,忍不住跺跺脚,低着头小声嘟囔着: “又装狐狸精,又装狐狸精。” 以前,只要她这么嘟囔,彦文总要瞪她一眼。 可今天,赵彩霞下意识地扭头看自己爷们,见他一脸阴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郝佳见林彦武皱着眉头不说话,还以为自己的“美人计”起了作用,心底不免生出几分得意来。 她一边伸手想去牵林彦武,一边轻言轻语地说话: “彦武,知青大院那边什么情况你也知道,我……” 就在她的手快要触碰林彦武的瞬间,林彦武像是突然回魂了,猛地后退一步,紧绷的脸似乎裂开了几道血口子,表情也变得狰狞起来,朝着郝佳怒骂: “滚,郝佳,我再说最后一遍,你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 郝佳被吓得浑身一个哆嗦,感觉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炸起来了。 她咽了口唾沫,强忍着内心如同潮水一般向四周扩散的恐惧,弱弱地开口问: “彦武,你……你怎么了?” 看着眼前这个矫揉造作的女人,林彦武再没有半分耐心,直接动手把人从炕上拖到地上: “滚,有多远滚多远,我们家不欢迎你!” 郝佳连鞋都来不及穿就被推搡着跌在院子里,不等她起身,包袱和鞋子就被丢了出来。 “砰”的一声闷响,房门重重地关上。 郝佳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不知怎的,心里发酸,眼眶一红,眼泪就落下来了。 此时此刻,她终于认清楚了一件事情: 林彦武,是真的不喜欢她了! 从林彦武醒来时对自己的态度,到两人离婚,再到分户口,分粮本,郝佳一直沉浸在回城的喜悦中,觉得林彦武只是想通了,不愿意耽误自己的前程。 但他心里还是有自己的。 可是,刚才,他满脸怒容地将自己扫地出门,郝佳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巨手狠狠捏住,疼得喘不过气来。 透过玻璃窗,看着屋子里一家人坐下吃饭,郝佳满脸的不甘心,但最后还是咬着牙转身走了。 第五章配不上郝大小姐的身份! 知青大院 原本三女五男八个知青,如今走得就剩两女一男,也都在等回城手续。 这会儿正吃着饭呢,突然见院子里进来一个人。 万新雅端着个碗扭头一看,脸上不由露出笑容来,朗声问道: “哎呦,这不是已经成功离婚,马上要有新开始,新环境,新生活,新未来的郝大小姐吗?” “如今怎么贵足临贱的,来我们这知青大院?” 郝佳抬头看向院子里的三个知青,一张脸要多黑有多黑。 “咕噜咕噜” 不争气的肚子叫了两声,万新雅顿时“咯咯”笑起来: “哎吆吆,这省里来的郝大小姐也有饿肚子的一天?” “我该不会是听错了吧?” 万新雅刻意提高嗓门,满脸夸张的大惊小怪: “哎,哎,燕子,你刚才有没有听到郝大小姐肚子咕咕叫啊?” 蔡燕子端着碗吃饭,被万新雅这模样逗得眉眼弯弯,笑个不停。 另外一个男知青包俊才也抬头看着郝佳,眉宇间满是揶揄的笑容。 郝佳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看着万新雅三人碗里的野菜壳壳,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她是真的饿了! “包俊才,我买你一个野菜壳壳,多少钱?” 包俊才一听这话,双眼一亮,赶紧喝了一口汤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笑得一脸腼腆: “郝大小姐要买,我肯定卖,一个五毛钱!” “多少?” 郝佳忍不住尖叫出声,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扭曲。 五毛钱,她都能买两个二两的白面馒头了。 包俊才脸上表情不变,慢吞吞地又喝了一口汤,不疾不徐的开口了: “郝大小姐,我知道贵是贵了点,但你可是省里来的大小姐,我卖得太便宜了,怕配不上你的身份。” 旁边的万新雅听到包俊才这么说,也跟着点头附和: “对对对,俊才说的对,要是太便宜了,配不上郝大小姐的身份。” 蔡燕子安静的坐在小马扎上,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郝佳看个不停。 郝佳气的咬牙切齿,但实在饿得受不了,只能咬牙切齿地掏出五毛钱买了一个野菜壳壳。 不得不说,这野菜壳壳是真的难吃。 地里挖的野菜,洗干净了拌着棒子面加水,然后捏成壳壳,上锅蒸出来。 虽说加了野菜,比纯棒子面的壳壳要软一些,但吃到嘴里味道真不咋样。 老林家虽然日子过得难,但是从来不会给郝佳吃这种东西。 郝佳吃了两口,只感觉嘴里又苦,又涩,实在咽不下去。 “哎呀,郝大小姐这是吃不惯我们的野菜壳壳?不过咱知青大院的条件就这样,让您这位省里来的大小姐受委屈了!” “郝大小姐,林家伙食肯定比我们好,又经常给你开小灶,要不你回林家吃去?” 郝佳看着万新雅这幅落井下石的模样,气得心肝脾肺一块儿疼。 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先忍着委屈,跟手里的野菜壳壳较劲儿。 “我呸,什么玩意儿!” 万新雅见郝佳不搭腔,也觉得没意思,朝她吐了口唾沫,拿着自己的碗进屋去了。 蔡燕子也吃得差不多了,起身去厨房收拾锅灶了。 就剩下一个包俊才,慢条斯理的吃着手里的野菜壳壳,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老话说得好,三十年河东倒河西,谁能想到这两年不可一世,看不起我们这些穷知青的郝大小姐,有朝一日也会重回知青大院?” 郝佳低着头,一边死命地往嘴里塞野菜壳壳,一边红着眼眶掉眼泪。 林家 一家人吃了饭,坐在炕上说话,林彦武把裤兜的一百五十块钱拿出来递给母亲: “妈,这是郝佳给咱家补偿的一百五十块钱,您收好了。” 林母看着儿子递过来的这么多钱,一时间竟然有些茫然,扭头看向林父。 林父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旱烟,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 “这个钱,家里头留五十,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 林彦武也没说什么,抽出五张大团结递给母亲,又拿出三十递给大哥彦文: “大哥,这三十块钱你拿着。” 林彦文有点儿愣,抬头看着自己弟弟: “老二,这钱是你的,我不能要。” “大哥,小凤都这么大了,连身合适的衣服都没有,金柱和银柱也瘦得跟猴儿一样,拿着钱给孩子们买点好吃的。” 林彦武说着话,直接把钱塞到大哥手里。 林彦文还想说什么,却被林彦武挥手打断了: “大哥,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再说什么就见外了。” 林彦文闻言,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自己弟弟重重地点头: “好,那我就拿着。” 林彦武等大哥收了钱,又拿出三十给了自己妹妹晓彦: “晓彦,这是给你的,想买什么就去买,大姑娘了要对自己好一些。” 林晓彦看着手里的三张大团结,一时间只感觉脑子“嗡嗡”的,忍不住地捏捏自己的脸: “二哥,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三十块钱,你竟然给了我三十块钱?” 林晓彦的喜悦如同一轮小太阳,瞬间感染了屋子里的所有人。 林彦武笑笑,捏捏妹妹的脸: “你要再不收好,等妈回过神来,那就真的只能做梦了。” 林晓彦吓了一跳,赶紧把钱装到自己裤兜里,不过一双眼睛依旧亮晶晶地发光。 林彦武还记得,小时候过年家里买了水果糖,晓彦偷吃被自己抓住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 只不过,那时候她是满眼的哀求,这时候是满眼的兴奋。 林父林母看着这一幕,满是皱纹的脸上不由露出笑容来。 他们家虽然穷,但是三个孩子都挺好。 “彦武,你放宽了心,有了这个钱,咱们再干两年,肯定能给你娶个过日子的好媳妇。” 林父拍拍儿子的肩膀,感觉这两年窝在心里的气都消了不少。 “爸,我这醒来忙活一天,总算是有空了,去看看温教授。” 林彦武一听到“娶媳妇”的事情,立刻岔开话题。 温教授是六年前被划到村子里的“老右”,之前是京城大学的外语教授。 林彦武跟他很投缘,这几年跟着学外语,简单的交流不成问题。 当初,他跟郝佳结婚的时候,温教授就提醒过他不要冲动,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千万要慎重。 可惜,那时的他满脑子都是郝佳,压根没听出来人家的言外之意。 上一世,正是因为有了温教授的帮助,他才能去图书馆当了翻译,安身立命。 这一世,他清醒过来之后,跟郝佳离了婚,于情于理都应该去看看温教授。 第六章这是位名副其实的叔圈大佬 天色暗淡,太阳将落未落,大片的霞光将半边天空都染红了。 身材消瘦,脊背挺直的温教授站在自己那不算屋子的屋门口,双手背负在身后,微微抬头看向天际,身后是“哞哞”的牛叫声。 看着记忆中那道熟悉的身影,林彦武拿着酒的右手不由更加用力,感觉一股暖流开始在心中激荡,或许是傍晚的霞光太过刺眼,他的鼻腔有些酸涩。 “温叔!” 林彦武顺着庙底下那条土路往戏台方向走,只感觉平日不用两分钟的路程今日竟格外的漫长。 温教授是六年前被发配到这儿的老右,住在戏台边上两间烂屋子改造的牛棚里,白天要劳动,晚上还要打扫牛棚。 村子里的大人小孩都对他避如蛇蝎,最难过的那两年,是林彦武偷偷拿家里的吃的接济他才让他保住了一条命。 后来,村子管得没有那么严格了,温教授就偷偷开始教林彦武认字、读书,给他讲各种各样的历史故事。 温教授听到声音,扭头看向林彦武,脸上露出笑容来: “彦武,你来了?” 林彦武听着这温和低沉的声音,感觉眼前恍惚了一下。 温教授五十来岁的年纪,两鬓斑白,但是生的国字脸,剑眉星目,如果用后世网友的评价标准来说,这是位名副其实的叔圈大佬。 这些年的经历在他的脸上刻了不少痕迹,但是一双眼睛却因为饱经风霜而更加清明透亮。 “温叔。” 林彦武又叫了一声,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 上一世,温教授应该在明年被接回城,去了省城大学任外语教授,兢兢业业地工作十五年之后与世长辞。 当时学校办了个非常隆重的追悼会,但是林彦武没有去,他只是事后在温教授的墓前跪了三天。 温教授听林彦武说话的声音有些哽咽,以为是和郝佳离婚了,心里头难受,便笑道: “彦武,咱爷俩儿好好喝两盅,你也好好哭一哭,我老头子不笑话你。” 说着话,就招呼林彦武坐在屋门口的小马扎上,他自己则进了住的牛棚里拿出一个破口的粗瓷碗,一个掉漆的搪瓷缸子,摆在马扎前的大石头上。 前世,温教授介绍林彦武去图书馆当翻译之后,林彦武一直颓废沮丧,很少去看温教授,还是温教授一把年纪了抽空去看他。 当听到温教授的死讯之后,铺天盖地的愧疚和悔恨瞬间将林彦武淹没。 如今,再次见到五十岁的温教授,林彦武内心有说不出的庆幸,感恩。 温教授见林彦武红着眼睛低着头不说话,两只手紧紧握拳,脸颊还在微微颤抖,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从林彦武手里接着那瓶二锅头,打开倒上,举起自己的搪瓷缸子: “彦武,毕竟我没离过婚,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喝酒吧。” 林彦武哭笑不得,端起那个破了边的粗瓷碗跟温教授的搪瓷缸子碰了碰: “温叔,你这话还不如不说呢!” 温教授哈哈一笑,端着搪瓷缸子一饮而尽。 林彦武也把自己的酒喝了,从裤兜掏出两把带壳的花生放在大石头上: “温叔,下酒菜没有,就拿花生凑合凑合。” 温教授也不客气,抓了几颗花生,一边剥了壳往嘴里送,一边开口安慰: “彦武,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尽早地从一段不合适的婚姻里脱离出来,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林彦武又拿着酒瓶给两人倒上酒,举起酒盅跟温教授碰了一个: “叔,以前是我糊涂了,这次受伤之后我在炕上躺了六七天,感觉自己在阎王殿转悠了一圈,很多事情都想明白了。” 温教授点点头,眉宇间多了几分欣慰: “嗯,你能想明白就好,接下来的日子准备怎么办?” 林彦武又拿着酒瓶子添酒: “温叔,我今儿过来就是想跟您商量这个事情。” “这些年,我跟着您也学了不少东西,如今家里头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也不是个事儿,所以我想写点文章投稿,万一能选上了也算是个收入。” 温教授闻言,一双眼睛顿时就亮起来了: “这个想法好,选不上也没关系,多锻炼几次,总是能有机会的,比你如今在地里干活来钱快多了。” “温叔,这不是还想请您帮我把把关吗?” “这个没问题,你等着,我去给你拿个东西。” 温教授一口应下,起身进了牛棚,打开铺盖边的小木箱,拿了一支钢笔出来放到桌子上: “彦武,这支钢笔跟着我很多年了,我如今在这儿也没什么用,你拿去用吧。” 林彦武看着桌子上的钢笔,擦得干干净净,保养得很好。 他知道,这是温教授已故的老师送给温教授的: “温叔,我……” 温教授笑着摆摆手,神情中多了几分落寞: “彦武,拿着吧,你要是真能用这支钢笔写出点好东西,也不算辱没了它。” 林彦武拿起钢笔打开笔盖仔细看了看,笔尖已经磨损得很严重了,笔囊里面空空如也,早就已经没有墨水了。 温教授的屋子里,甚至都找不出一张可以写字的纸来。 “好,温叔,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林彦武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这么多年的经历已经让温教授对于一些事情失望了,自己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唯有等那辆省城来的小轿车出现,温教授的同门亲自来接他回城的时候,他的心才能重新活过来。 温教授见跟随自己多年的钢笔被林彦武小心翼翼地收起来,眼中似有几分愉悦,又似有几分惋惜。 林彦武知道,温教授高兴的是,把钢笔送给自己,算是给钢笔重新找了个好主人,不用再跟着他在牛棚落灰。 他惋惜的是,自己这辈子可能再也不需要提笔写字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林彦武帮着温教授把牛棚的牛屎清理出来,就回家去了。 明天,他要去高家沟公社,买一瓶墨水,给钢笔换个笔尖,正式开始写稿挣钱了。 既然重来一次,他一定要让家里人都过上好日子。 第七章这早餐,实在是太养生了! 第二天一大早,林彦武起来的时候发现爸妈和大哥早就已经下地去了,嫂子和晓彦在厨房做饭。 小凤已经扫完院子,胳膊上挎着个篮子去给家里养的鸡找吃的。 “嫂子,晓彦,你们都起这么早,也不叫我!” 林彦武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院子里还黑乎乎的,他是真想回屋再睡个回笼觉。 赵彩霞这会儿正在厨房忙活,听到这话抬头看了他一眼: “彦武,你头上的伤还没好,还是再回去躺会儿吧。” 林晓彦已经拿笼布裹了三个黑黢黢的杂粮壳壳,又拿起饭勺把锅里的菜汤舀到一个黑色的搪瓷罐里,然后拎着出门了: “哥,你在家自己吃,我给爸妈大哥他们送饭去了。” 林彦武“嗯”了一声,如今虽然还是集体制,但是大锅饭的时代早已经一去不复返。 村里的大队部规定好集合时间,下地之后家家户户自己送饭。 下地要干重活,自然要吃杂粮壳壳这样的干粮,嫂子这样在家做饭的,只能喝点稀的。 林彦武洗漱完,就见赵彩霞端着一碗绿油油的野菜汤和一个杂粮壳壳放到窗台上: “彦武,你先吃着,嫂子进屋叫金柱和银柱起。” “哎,嫂子你忙。” 很快,林彦武端起自己那碗飘着几根野菜的汤,再看看那坚硬程度堪比板砖的杂粮壳壳,只能说…… 这早餐,实在是太养生了! 顺着窗户往厨房看了一眼,灶台上还晾着三碗菜汤,只见汤不见菜叶子。 至于杂粮壳壳,一个没剩! 看了看自己碗里的菜叶子,再看看手里的杂粮壳壳,林彦武突然感觉心脏像是被针狠狠扎了一下。 家里的人口虽然多,但是劳力也不少,若非他非要跟郝佳结婚,日子也不至于苦成这个样子。 林彦武端起自己的菜汤,把几片菜叶子夹到两个孩子碗里,又把杂粮壳壳放在灶台上,低头喝了一口汤,差点吐出来。 汤里没有一点油,只是放了一点盐,喝在嘴里又苦又涩,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味儿。 他干脆放下碗朝屋子里叫了一声: “嫂子,我有急事去高家沟一趟。” “哎,知道了。” 赵彩霞在屋子里忙着叠被子,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声。 等金柱和银柱到了厨房,发现灶台上竟然有一块杂粮壳壳,顿时高兴得手舞足蹈: “妈,妈,今天还剩了一个杂粮壳壳?” “妈,今天我能也能吃干的?” 赵彩霞愣了一下,放下手里的苕笊疙瘩,赶紧出门一看,见灶台上果然有个杂粮壳壳。 金柱和银柱的汤碗里还飘着几片菜叶子,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眶突然就红了,但是脸上却不由得露出笑容来。 “妈,妈,今天我们也有壳壳了?” 银柱只是个四岁的孩子,一见有吃的就什么都顾不上。 金柱已经六岁了,见母亲突然红了眼眶,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地看着母亲开口: “妈,我……我和银柱不吃也,也行。” 赵彩霞这才回过神来,拿起手里的杂粮壳壳分成三份,把其中两份递给两个儿子: “来,你们一人吃一块,剩下的给姐姐留着。” 金柱和银柱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来,接过杂粮壳壳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慢点吃,喝两口汤往下顺!” 赵彩霞见两个孩子没吃两口噎得直翻白眼,赶紧端起汤给他们喂。 …… 林彦武走在去高家沟的土路上,没一会儿就感觉肚子“咕噜噜”叫个不停。 怀里揣着四十块钱,到了高家沟供销社的时候发现还没开门,倒是不远处有个卖早餐的铺子。 白生生的大肉包子,也不知道是怎么调的馅儿,香味儿直往鼻子里窜。 一尺长的油条被炸得黄橙橙香喷喷的,林彦武忍不住地开始咽口水。 他走过去指着包子问: “同志,包子怎么卖?” 早餐铺的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一见大清早的有生意上门,伸手擦擦额头的汗,脸上露出笑容来: “二两的包子,肉的一毛五,素的一毛。” “油条呢?” 林彦武又指了指油条,谁能想到前世这些吃腻的东西,如今光是看一眼就能勾出肚子里的馋虫? “油条二毛一根。” 林彦武点点头:“来两个包子,一个素的,一个肉的,再来一根油条。” 老板一听这话,一张脸顿时笑开了花: “哎,您坐着稍微等会儿。” 林彦武在铺子门口摆着的一张桌子坐下,一边又朝老板招呼: “再给我来碗豆浆。” “成,再加一碗豆浆。” 不到十分钟,包子油条豆浆就全都进了林彦武的肚子,他终于是长长的舒了口气,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来。 “老板,打包十个肉包子,十根油条。” 老板一听这话,笑的脸上的褶子都多了几道,手脚麻利的给林彦武把包子和油条打包好了。 “一共三块九毛五。” 林彦武从裤兜里掏出十块钱递给老板,老板一见是十块的,立刻弯腰点头,陪着一张笑脸: “贵客您稍等,我进屋给您拿钱去。” 等找了钱,林彦武拿好打包的包子和油条,见旁边的供销社也开了门,就迈步往过走。 “哎呦,这林彦武要抖起来喽。” 老板看着林彦武的背影进了供销社,这才小声嘀咕了一句。 “哼,郝佳给他们家赔了一百五十块钱,不说把钱留着修修房子,或者再给自己找个媳妇,倒是来高家沟享受来了。” “我就不信,等钱享受完了,郝佳还能再给他们家贴补?” 屋子里响起老板娘那嫉妒的有些破音的嗓子。 “你就少说两句吧,仔细被人听到了。” 老板皱着眉头压低声音朝自己婆娘吼了一句。 “我呸,怕什么,有本事让他来找我!” 屋子里的老板娘虽然骂了一句,不过也没有再嘟囔。 林彦武迈着台阶进了供销社,三个售货员拉着脸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慢条斯理地打扫卫生。 见刚开门就有人上来,明显有点意外,距离林彦武最近的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有些不耐烦地问: “要什么?” 第八章好你个林彦武,竟敢对老子动手? 林彦武余光扫过供销社墙壁上贴着的标语:不得无故打骂顾客。 他的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来: “大姐,我想买瓶墨水,买个笔尖,还要一沓信纸。” 许是一声“大姐”叫的女人心里头高兴,她把手里的抹布放在柜台上,正眼看向林彦武。 见眼前是个十八九岁,身形干瘦,但是笑起来脸颊带着两个酒窝的年轻人,脸上的不耐消减了几分: “有,墨水五毛钱一瓶,笔尖一个一毛钱,信纸一沓三毛钱。” 林彦武接过大姐开的单据,去门口交了钱,这才到柜台拿了东西,又非常礼貌地道了声谢。 女人许是头一次听到买东西的人跟自己道谢,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笑容来: “嗐,谢什么谢,这是我的工作,我姓张,以后有什么想买的尽管来找我。” “我是林家山的林彦武,张姐您先忙着,下次来供销社我保准找您。” 林彦武顺杆爬了爬,张姐一听“林彦武”三个字,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奇怪,不过还是朝他点了点头。 出了门,林彦武一拍脑袋又折返回去买了十斤土豆,两颗大白菜,又买了十斤白面,割了五斤猪肉,买了些葱姜蒜花椒八角等大料,一共花了七块五毛五分钱。 背着这些东西离开供销社,他又去了卫生所花了一块五给侄子侄女买了三颗打虫的宝塔糖,这才回了家。 家里没人,林彦武先把背上的东西放下归拢好,洗了洗手开始做饭。 他害怕带回来的包子和油条不够,干脆发了些白面,又切了一斤多肉,挑肥的炼油,肥瘦相间的切成大肉片用调料腌上。 再把自己买的土豆和白菜洗干净切了,直接来了一锅土豆白菜炖肉。 林彦武做饭的本事稀松平常,但是看着锅里油花花的菜,他嘴里又开始忍不住的吞口水。 没办法,这具身体实在是太缺油水了。 等菜出了锅,面也发好了,大铁锅烧了水,蒸上一锅白面馒头,他又开始熬粥。 把家里仅有的一点小米洗干净,翻箱倒柜地找出装红糖的罐子,舀了两勺放进锅里,然后给灶膛添了两根柴,总算是忙活完了。 趁着这个功夫,他打算进屋先写篇稿子。 今天去了一趟高家沟,花了十几块钱,如今兜里就剩下二十几块钱,他感觉自己实在是穷得太厉害了。 换好笔尖,灌了墨水,拿出信纸,林彦武稍微想了想,开始在纸上写下六个字: 家乡的公粮路 不管什么年代,写稿子选择主旋律肯定错不了,前世的他经常泡在图书馆读书,很多东西写起来并不太困难。 “在一片金黄色的麦田中,一个小男孩跟在自己父亲身后走过一条曲折的小路……” 很多内容提笔就来,几乎不用思考,没一会儿林彦武就沉浸其中,忘乎所以,屋子里只能听见“唰唰唰”的钢笔摩擦纸张的声音。 “林彦武,林彦武。” 正当林彦武写完一页信纸,往第二页翻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叫他。 他盖好笔盖下炕穿鞋出了门,就见院子里已经多了一个人。 “王赖小?你来我家干什么?” 见到来人,林彦武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眉宇间也多了几分厌恶。 王赖小是村子里的混子,一天到晚游手好闲,撵鸡逗狗,无所事事。 前些日子他跟隔壁村子几个混子喝了一顿酒,回家的路上碰见晓彦就凑过来动手动脚的,正好被林彦武碰见,林彦武火气上头直接冲过去邦邦就是两拳。 无奈,老实巴交的林彦武打架没经验,缠斗之时被王赖小开了瓢,在炕上躺了七八天,这才有了重生的事情。 王赖小双手背在身后,脊背微微弯曲着,一双老鼠眼时不时的朝厨房瞟两眼,用力吸着鼻子,嘿嘿嘿地笑起来: “我说林彦武,你家这是炖肉了吧?这味道是真香啊!” “看来,你跟郝佳那小娘们儿离婚了也不全没有好处啊,想想以前你们家过的什么日子,如今就连肉也……。” 林彦武顿时明白王赖小的来意,不等他说完直接摆手打断: “王赖小,我们家不欢迎你,有多远滚多远。” 王赖小在村子里好吃懒做,他的父母也是出了名的懒汉懒婆娘,每年秋天大队给家家户户留下一年的口粮。 别人家都是精打细算的吃,他们家三天两头的炖肉,粗粮全部换成细粮敞开肚子可劲儿造,吃完了就厚着脸皮跟大队部借。 今年借,明年借,后年也借,次次借了也不还,大队部也不能真看着他们饿死,总归会贴补一点。 如今距离去年发救济粮已经过去几个月了,王家的粮食瓮早就见底了,这王赖小肯定是闻着肉香味儿过来要吃的。 “彦武,话不能这么说,你也知道我跟你家晓彦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就等今年过年找媒人上门提亲呢。” “如此说来咱们也算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肉肯定也有我的份不是?” 王赖小似乎没看见林彦武脸上的厌恶,摆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一边说着话,一边就往厨房去。 “王赖小,你他妈的再敢坏晓彦的名声,老子撕烂你的嘴!” 林彦武一听这王八蛋拿自己妹妹的名声说事儿,顿时就火冒三丈,怒吼一声,抄起门口立着的扁担就朝王赖小劈头盖脸地招呼。 只听“砰砰砰”一连窜的闷响声在院子里响起,王老小顿时抱头鼠窜,气急败坏的怒骂: “好你个林彦武,竟敢对老子动手?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去公社找我叔?” 本以为搬出他叔能吓唬住林彦武,谁知道林彦武就跟没听见他这话似的,手里的扁担都快抡出影子了。 王老小如同一只猴子上蹿下跳,左闪右避,可无奈林彦武手里的扁担就跟长了眼似的,他哪儿哪儿都躲不掉。 还不到两分钟的功夫,王老小就感觉浑身上下火辣辣的没有一处不疼的地方,赶紧就往院子外面跑,嘴里还叫嚷着: “别打了,别打了,林彦武,哎呦……疼死我了,别打了别打了……” 林彦武倒也没打算真去追,毕竟马上就到饭点了,一会儿嫂子要带着孩子们回来了。 王老小顾头不顾腚的出了院子又跑了几步,见林彦武没有追出来,这才稍微放松下来。 “妈的,林彦武,你给老子等着,老子现在就去找几个兄弟,收拾不死你!” 他扭头,脸上是浓得化不开的恨意,狠狠朝林家院子的方向吐了口唾沫,快步往主路上走。 结果,刚一抬腿就扯到受伤的地方,又是忍不住“哎呦”一声,只能放缓了脚步一瘸一拐轻轻地走。 第九章彦武,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了吗? 林彦武赶走王赖小,放好扁担进屋一看,见挂钟已经到十二点了,于是赶紧把炕桌上的信纸和钢笔收起来放好。 没过一会儿,赵彩霞带着金柱和银柱两个孩子回家做饭。 至于小凤,这会儿已经到了地里,和自己小姑一块儿干活,等着饭快熟的时候和小姑一块儿回家。 “妈,好香啊,这是谁家炖肉呢?” 银柱说着话,使劲儿地吸吸鼻子,嘴里开始流哈喇子。 金柱虽然没说话,但也不停地吸着鼻子,大口大口的咽唾沫。 “咱们也赶紧回家做饭,过些天妈去高家沟割点肉,给你们解解馋。” 赵彩霞昨天晚上已经跟自己爷们商量好了,等月底了彦武要是还不后悔离婚,她就拿九毛钱去高家沟割一斤肉,给三个孩子补补营养。 “妈,那你一定要割油大的,到时候炼成猪肉可以吃好长时间呢。” 金柱说这话的时候,一双小眼睛闪闪发光,下意识地吸了吸哈喇子,仿佛肉已经就在嘴边了。 赵彩霞听儿子说这话,心底忍不住的叹了口气,脸上是满满的心疼。 都怪他们这当爹妈的没本事,别说是吃肉,连口干的都给孩子吃不上。 娘仨儿离家越近,那香味就越浓郁。 金柱和银柱眼里的光越来越亮,赵彩霞脸上的狐疑也是越来越重: 难不成,这香味是从自己家里传出来的? 很快,三人就走到院子外面,金柱和银柱欢呼一声,就跟刚出笼的猫猫狗狗,疯了一样地往家里跑,嘴里还大叫着: “妈,妈,肯定是咱家炖肉呢,肯定是咱家炖肉呢!” 屋子里,林彦武听到两个侄子回来了,拿着洗脸盆打了水放到院子里让他们洗手: “金柱,银柱,你们回来了,赶紧洗手吃饭!” 金柱银柱一见二叔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问: “二叔,是你给咱家炖肉了?” “二叔二叔,肉肉,家里有肉肉?” 林彦武点点头:“有肉,赶紧洗手,今天你们敞开肚子吃。” 赵彩霞进了院子,见自己小叔子脸上笑吟吟的,满院子的肉香更是让她的肚子“咕噜噜”地叫起来,她的脸颊不由有些红。 “大嫂,赶紧和金柱银柱吃饭,我今天去高家沟的时候买了肉包子和油条。” 赵彩霞看着自己小叔子,嘴唇动了动,有心想说点什么。但见两个孩子已经洗好了手,兴高采烈地等着吃饭,只能把一肚子的话咽回肚子里。 林彦武把锅里热着的大肉包子全都拿出来摆上桌,金柱和银柱看得直流口水。 “吃吧,锅里还有油条和肉菜,我给你们去拿。” 林彦武伸手摸了摸两个侄子,出门去端油条和肉菜。 赵彩霞看见那白生生的大肉包子,忍不住的吸了吸鼻子。 她长这么大吃得最好的东西就是结婚时候的那个白面馒头,而且还只吃了一个。 “嫂子,你也吃吧,我去端粥。” 林彦武放下油条和包子,又把小米粥端了进来。 两个侄子,左手拿着大肉包子,右手拿着油条,吃得小嘴流油,只恨不得能再多长一张嘴。 三五口一个肉包子就没了,一尺长的油条眨眼的功夫就没了大半,大半碗的肉菜呼噜噜就下了肚子。 林彦武看得目瞪口呆,感觉这压根不是吃饭,而是在往肚子里倒呢! 赵彩霞吃了半根油条,一个肉包子,端起碗正准备把肉菜给两个吃呢,却被林彦武伸手拦住了: “嫂子,你自己吃吧,锅里还有不少,明天也够吃了。” 赵彩霞脸颊通红,赶紧点头,低头干饭。 两个孩子足足吃了七个肉包子,三根油条,两碗肉菜,撑得都快迈不开步子了。 赵彩霞也吃得满脸流油,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彦武,我去给爸妈他们送饭,你看着点金柱和银柱,别让他们出门瞎咧咧。” 林彦武知道,嫂子是害怕两个孩子出去乱说话,让村子里的人嚼舌根子: “嗯,我知道了嫂子,你放心去吧!” 赵彩霞打了满满一罐小米粥,一罐肉菜,又用笼布包了两个肉包子,四根油条,五个白生生的馒头,赶紧往地里去了。 这边,赵彩霞刚走没多会儿,金柱和银柱两个孩子就已经耐不住性子,要找小伙伴炫耀去了。 林彦武也没拦着,拿出宝塔糖给他们一人吃了一个,就招呼他们出去玩了。 他准备进屋把剩下的稿子完成尽快寄出去,结果刚一抬头就见门口多了一道人影。 “林彦武,你今天没下地?” 郝佳双手死死握拳,狠狠瞪着林彦武,一副恨不得把他活撕了的表情。 这才离婚一天,郝佳看着就憔悴了不少。 头发乱得跟鸡窝一样,白皙水润的脸如今灰一块黑一块,打着补丁的衣服裤子沾着尘土和草屑,一看就知道是刚从地里回来。 “郝佳,你来干什么?我记得你的东西都拿走了吧?” 林彦武明知故问。 他知道,这女人肯定也是闻着肉香味儿过来的。 郝佳本以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冷静,林彦武肯定后悔跟自己离婚,这会儿估计正找机会要跟自己和好。 她已经想好了,复婚肯定是不能答应的。但是他给自己拿吃的用的倒是可以收下。 从昨天上午到今天上午,她只吃了一个野菜壳壳,下午万新雅三人做饭的时候一人一碗,压根没考虑她。 她想拿钱买人家也不卖,而且大院里的锅碗瓢盆都是万新雅三人的,不让她用。郝佳气得头发丝都炸了。 眼瞅着天黑了,她一个人去高家沟也不安全,只能空着肚子睡觉。 早上一睁眼又去了大队部集合统一下地,直到大队部的干部招呼女人回家做饭,她才有时间休息休息。 谁知道,从地里回来还没回家呢就闻见了肉香。 本来,郝佳是想着拿钱买点肉吃的,没成想顺着味儿竟然来到林彦武家了。 “林彦武,你拿我的钱买的肉?” 郝佳话一出口,一股无名的怒火从脚底板直接冲到脑门。 “郝佳,同样的话我不想再重复一遍,我们家不欢迎你!” 林彦武着急写稿子,实在没精力跟这个女人掰扯。 郝佳抬头正视林彦武,沉默片刻,眉宇间的怒意突然如退潮的潮水,眨眼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哀伤与心痛。 只见她眉头微皱,眼角微红,牙齿轻轻咬着嘴唇,柔柔地问了一句: “彦武,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了吗?” 第十章你,你竟然敢打我? 林彦武稍微愣了一下,目光灼灼盯着郝佳看了一眼。 明明只是一眼,但是郝佳却感觉浑身的不自在,有一种自己浑身上下都被扒光了的感觉。 “郝佳,有句话说,苦难是人生最好的老师。本来我是不认同的,不过看你如今这示弱的态度,我倒是有点认同了。” “苦难是人生最好的老师。” 郝佳细细琢磨着这句话,感觉很有几分深意。 她抬头看向林彦武,只见对方虽然还是以前那瘦削干巴的模样,但脊背挺直,如同一杆标枪,一双眼睛里蕴含着深邃的光。 “林彦武,你……你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如今的林彦武,郝佳虽然有些不适应,但却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有点快。 莫名的,她的脸颊微微有些红,下意识的闪避林彦武的目光。 “郝佳,我最后再跟你重申一遍,我们已经离婚了,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老死不相往来最好。” 林彦武不关心郝佳的想法,冷冷丢下这一句话之后就转身进屋。 他还要赶紧把稿子写完了寄出去,如今穷得兜比脸都白,扯什么儿女情长? 再说了,就算有什么儿女情长,也不可能是跟眼前这个女人。 “彦武,你……我,我从昨天到现在还没吃一口饭呢。” 郝佳见林彦武要进屋,赶紧向前一步,开口叫住他。 但回答她的是一声“砰”的关门声。 林彦武刚刚拿出信纸上炕坐好准备继续完成稿子。 结果,刚一落笔就听院子外面响起阵阵怒骂: “林彦武,你个窝囊废,你王爷来找你算账了!” “林彦武,是个带把儿的就立刻滚出来,让老子好好看看你。” “林彦武,刚才来的路上见着你老婆了,那身段可真不错,脸白屁股大,一看就是生儿子的主儿,你俩结婚两年多,你老婆肚子也没个动静,怎么回事啊?” “要不,老子发发善心,教教你怎么让娘们大肚子?” “哈哈哈,还是麻子脸菩萨心肠,这等家传秘术也舍得教。” 来的正是王赖小和他的三个兄弟,他们倒也没进屋子,就是站在院子里大声嚷嚷着。 这个点女人都已经回家做饭了,听到外面有动静,一个个围着围裙就出门看热闹。 刚刚走到知青大院门口的郝佳听到这动静,原本阴沉发的脸上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眉宇间带上几分笑意。 她就知道,彦武肯定不会对自己这么绝情,肯定是早知道王赖小几人要去他家找麻烦,害怕牵连到自己,这才用恶劣的态度把自己赶走。 林彦武出了门,见院子里站着高矮胖瘦都占全了的四个货,一张脸顿时就沉了下来: “王赖小,看来这是刚才的扁担没挨够啊?” 王赖小扭头看了一眼院子外面看热闹的几个婆娘,又转过来看向林彦武,“呸”的朝他吐了一口浓痰: “林彦武,你他妈的算个什么东西,刚才不过是仗着扁担欺负老子罢了,如今老子就站在你面前,你有种儿地朝这儿招呼。” 说着话,他满脸嚣张的把头凑到林彦武眼前,还不停地伸手指着: “来来来,你往这儿打,你今儿要是怂了,就不是你爹妈生养的。” 林彦武想也不想,直接抄起门口放着的小马扎,对着王赖小的脑袋狠狠砸下去。 “砰”的一声,王赖小的脑袋被砸出一个口子,鲜血“汩汩”的顺着他的鬓角滴到地上。 王赖小脑子“嗡嗡”的,下意识的伸手捂着脑袋,就那么直勾勾的瞪着林彦武。 好半响,他才伸出指着林彦武,满脸不敢置信的开口了: “你,你竟然敢打我?” 林彦武冷笑一声,扬了扬手里的小马扎问: “怎么,还想再来一下?” “啊!!!” 王赖小尖叫一声,反应过来自己被村子里有名的窝囊废开了瓢,顿时感觉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不过,他现在受着伤,倒也没有往前冲,而是朝身后三个兄弟招手: “麻子,竹竿,冬瓜,上,给我上!” 麻子脸三人见林彦武下手这么黑,不由咽了口唾沫,不过转念一想,猛虎还架不住群狼呢! 于是乎,迈着软棉棉的步伐,抡着拳头就朝林彦武虫过去。 林彦武一眼就看出这三人是虚张声势,朝着小马扎就朝迎面而来的麻子身上招呼。 “砰”的一声,板凳结结实实的砸在麻子身上,麻子“哎呦”一声顺势就倒在地上。 林彦武余光扫过,觉得麻子是个人才,脑子灵活演技好。 竹竿和冬瓜见麻子一个照面就被林彦武撂倒,心里头更是害怕,握着的拳头都有些发抖,林彦武板凳砸了一个,抬脚踹了一个。 麻子剩下两个都和林彦武过了招,“嗷呜”叫了一声起身就往外面跑。 那速度,不知道的还以后后面有狼撵呢! 竹竿和冬瓜见二哥跑了,干脆双手抱头,只哇乱叫着往院子外面冲。 他们两个人,虽然平时都听王赖小的,但办事的时候都听麻子哥的。 麻子哥私底下和他们说过,打架的时候别傻乎乎的往前冲,人家王赖小有个在公社当干部的叔叔,他们三个屁也没有。 竹竿和冬瓜对此话举双手赞同,觉得麻子哥的脑瓜子比他们好使多了。 王赖小见三个兄弟不是林彦武的一合之敌,而且跑的时候还把自己这个当大哥的丢下了,气得两眼一黑,差点就晕过去。 林彦武瞪了他一眼:满脸不耐烦地说了一句: “你也滚,别再让我看见你,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王赖小听了这话如蒙大赦,跌跌撞撞地起身往院子外面跑。 院子外面围观的大姑娘小媳妇,七大姑八大姨见王赖小被打得落荒而逃,一个个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很快她们就想起自家锅里还熬着汤呢,再不回去怕是要烧锅了,又急忙忙地跑回家去了。 林彦武把小马扎放好,进了屋子拿出纸笔继续开始完善自己的那篇文章: 家乡的公社路。 第十一章都是一家人 下午一点的时候,赵彩霞和林晓彦带着送饭的家伙事儿回来了。 赵彩霞去了厨房,给小姑子盛了一碗肉菜,两个白面馒头,端着进了屋子。 “二哥,你写什么呢?” 林晓彦凑过来看,见信纸上二哥的字一笔一划,写得真漂亮。 “没什么,就是写点东西寄到城里的文学社,要是能选上也好挣点钱。” 这个事情林彦武本来也没打算瞒着家里人,再说也瞒不过去。 “你赶紧去吃饭吧,等有机会我给你找套书,你也好好复习准备考大学。” 家里人其实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只不过谁也没说出口而已。 一来,复习用的书不便宜,有这个钱肯定要先紧着家里重要的事情办。 二来,晓彦读书之后就没时间下地了,家里的日子本来就难,要是再少一个劳力,肯定雪上加霜。 林晓彦一听自己也能上学了,顿时双眼一亮: “真的吗哥,你真的给我买书吗?” 林彦武点点头,在信纸上敲了敲:“等我把这篇文章写完了寄出去,稿费肯定先给你买书。” 说到这儿,林彦武又抬头看向旁边的赵彩霞: “嫂子,小凤也不小了,今天晚上回来我跟爸妈说说,让她也去上学。” “这……” 赵彩霞闻言,整张脸都激动得通红。 前几年小姑子读书她也羡慕,可她自己没那个条件,小凤今年已经八岁了,按理说去年就应该上学了。 不过,家里头条件一直不好,再加上有郝佳这么个吃干饭的,所以就算到了年纪也没人提小凤上学的事情。 如今小叔子肯出头,赵彩霞自然高兴。 她更高兴的是,小叔子是个有良心的人,不管什么好事都能想着她的三个孩子。 刚才在回来的路上她碰上自家两个皮小子,说是叔叔给他们吃了个黄色的糖。 赵彩霞知道,三个孩子这两年都不怎么长身体,一来是家里头日子确实不好过。 二来,肚子里有虫,就算有点营养也都让虫子吸收了。 她用乡下的老法子给孩子们打了几次虫都没有用,彦文去高家沟卫生所问过,一个宝塔糖要五毛钱呢,他家三个孩子一块五,可不是个小数目。 没成想,彦武不声不响地就把宝塔糖买了。 “嫂子,以前是我糊涂,害得小凤三个孩子都没过几天好日子。您放心,以后我肯定好好挣钱,让三个孩子都去上学。” 林彦武看着略显局促的嫂子,缓缓开口将自己前世深藏心中的歉意说出来。 赵彩霞又是脸通红,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地摆手。 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一句: “彦武,都是一家人,你……你说这些就见外了。” “不过……不过,咱爸看到今天的饭之后,虽然吃得很香,但是心里头估计不大高兴,你……” 赵彩霞说到这儿,就伸手接过小姑子吃完饭的碗往厨房去了。 林晓彦听到这话,脸上也露出促狭的笑容来: “二哥,我也去地里帮忙了,你最好真能挣点钱,要不然……” 话没说完,林彦武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老爸这两年虽然不用鞋底和柳条了,不过大巴掌扇后脑勺的毛病还没改。 又过了一个小时,“家乡的公粮路”总算是写完成了,通篇三千一百二十一个字,一共写了满满五大页信纸。 他又仔细检查了两遍,修改了几处错别字和语法问题,这才小心收起来,等温教授有时间了拿过去给看看。 抬头看了一眼挂钟,发现才三点半,干脆起身出了院子下地干活去了。 他知道自己一口气花了那么多钱,爸妈肯定心疼,与其等着他们回家收拾自己,还不如自己主动出击,提前将危险消弭于无形之中。 集体制到现在还没有取消,大家分粮吃饭都要靠工分,他这个点去了挣全工分肯定不可能,但能挣一分是一分。 林父林母干活的那片地叫西坡耒,这个名字的来由无从考证,反正大家都这么叫。 这个时候地里的庄稼都已经一尺多高了,前些日子刚下了一场雨,如今大队部正组织大家一起锄草。 林彦武的到来引起了不少的轰动。 他昨天在大队部和郝佳分户口的事情大家还没说停当呢,今天彩霞到地里送饭,油条肉包子白面馒头肉菜小米粥,一看就没少花钱。 吃饭的时候,整个西坡耒干活的男女老少全都忙着吸鼻子呢! 老林一看这饭菜,额头的青筋都暴出来了,得知是自己二儿子做的之后,握着锄把的手都开始哆嗦。 本来,和郝佳离婚得了一百五十块钱,背地里就有不少人眼红。 老二这个混小子不说藏着掖着,头天离婚第二天就包子油条肉,这不是送上门的让人说闲话吗? 要不是地里还有活要干,老林现在就想回家狠狠抽这小子几扁担。 谁曾想,正休息的当口就见自己那糊涂儿子在地垄上笑吟吟地朝这边过来。 “爸,这么多人呢,可千万别让老二下不来台。” 林彦文非常好心地给弟弟说了句好话,主要是那油条太香了,而且白面馒头配着肉菜,他活这么大头一次吃这么香。 老林狠狠瞪了儿子一眼,自己儿子什么操性他能不知道吗? 不过,仔细想想那油条和白面馒头配肉菜,是真的好吃。 老林心底想着,自己活了大半辈子,能敞开肚子吃上这么一顿,这辈子就算闭眼也心安了。 “爸,大哥,我来帮你们。” 林彦武自然感觉到父亲的眼神有点不对劲,不过他也料到父亲是个爱面子的人,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用家法。 老林瞪了儿子一眼,扭过头不想跟他说话。 “彦武,你头上的伤好了吗?要是没好再休息两天,劳动不着急这两天。” 林彦文赶紧给自己弟弟解了围。 “就是,人家郝佳可是给了你们一百五十块钱呢,够你们大鱼大肉的吃些日子了,还劳动什么?” 旁边一个锥子脸的女人阴阳怪气地接了个话茬。 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王赖小的母亲刘翠真。 第十二章我说这位刘同志啊…… 老林的一张脸顿时黑得跟锅底似的,林彦文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几分。 林彦武扭头看向刘翠真,轻呵一声,慢条斯理地开口: “哎呀,我当时谁呢,原来是村里有名的懒婆娘啊?怎么,家里的粮食见底儿了?舍得下地了?” 这要是村里其他人,就算是说几句风凉话,肯定也是朝老林两口子来,不会跟小辈开口。 但是,刘翠真不讲究这些,一听林彦武竟然敢这么跟自己说话,立刻站起来双手叉腰,开始飞唾沫: “林彦武,你个狗娘养的小逼崽子,跟谁说话呢?” 林彦武知道,刘翠真这是要借题发挥呢,于是也转过身来眯着眼睛问: “小逼崽子骂谁?” 刘翠真立马就接了一句:“小逼崽子骂你呢!” 林彦武非常惬意地点点头,大声说:“对啦,小逼崽子骂我呢!” 地垄上休息的众人一听这话,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就连黑脸的老林也憋不住,被旱烟呛得差点咳嗽出来。 刘翠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顿时气得浑身发颤,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好你个牙尖嘴利的小畜生,我要是你,这会儿早就拿根绳子吊死了,还有脸出门?” “满世界打听打听谁家像你们一样,离婚还讹人家姑娘一百五十块钱?” “一离婚拿着姑娘的钱又是买肉包子,买油条,买肉的,怎么着?这是没几天好活了?” 最后这一句话,虽然是刘翠真说出来的,但是村子里人都是这个想法。 十里八乡的知青,结婚回城的都跟婆家商量好了,给一两百的补偿,但哪家不是偷偷摸摸藏着掖着的? 唯有老林家,上一顿粗粮壳壳里都要掺野菜还不管饱,下一顿就大鱼大肉的,这像什么样子? 林彦武余光瞥了一眼,额……老林的脸黑得开始反光了。 “我说这位刘同志啊……” 他慢悠悠,语重心长地来了这么一句,众人又是忍不住哄堂大笑,几个抽旱烟的老爷们全被烟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一般情况下,像林彦武这样的小辈,称呼刘翠真这样的长辈,都是叫刘婶子。 “刘同志”三个字,听得人忍不住地想笑。 “我记得当初郝佳快饿死的时候,也找过你家赖小,怎么你们当初不答应娶她?” 刘翠真一听这话,眼珠子一瞪,差点被一口唾沫噎死了。 当初郝佳快饿死的时候,私底下找过村子里两三个小伙子,林彦武虽然是首选,但也有备选的。 很明显,王赖小就是备胎之一。 刘翠真见自己儿子给知青大院的狐狸精拿吃的,气冲冲地到知青大院叉着腰好一通骂,吓得郝佳火速收网结婚。 “我说刘同志,你和王同志这些日子恐怕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吧?” “可不是嘛,前两天听说穆家洼那知青给了婆家留了二百块钱之后,老王可没少摔打刘翠真,昨天她脸上的巴掌印才看不见了。” 说这话的是地垄上看热闹的沈婆子,六十来岁的年纪没了男人,如今跟着儿子儿媳妇一起过,正好就住在刘翠真家附近。 刘翠真一听往日里和自己不对付的沈婆子竟然也出来说话,顿时火冒三丈,扭头就准备开喷,结果听林彦武继续说: “刘同志,我们家怎么花钱过日子就不用你操心了,你要有这闲工夫,还是把欠着大队部的那么多粮食给还上吧。” “今年欠,明年欠,后年欠,是准备把欠条都带到棺材里吗?” 林彦武知道,要论耍嘴皮子,自己真不是村子里这帮老娘们的对手。 但是,他知道怎么祸水东引,扩大战局。 果不其然,听到林彦武这么说,不少看热闹的老娘们也一一叉着腰开始骂人: “刘翠真,我觉得人家彦武说的一点没错,你有空盯着人家钱怎么花,怎么不把欠大队的粮食还上?” “就是,年年欠,年年欠,就没有一年不欠的,一家子懒得锥子都扎不动,还有脸在这儿说别人?” “人家老林家日子过得好赖,起码不欠大队部粮食,村子里这么多户人家,就你们家没脸说人家。” “哼,你们家倒是想吃包子油条,这会儿估计三个巴掌都抽不出一分钱来吧?” 刘翠真一见周围几个老娘们提起欠大队粮食的事情,就跟疯了一样,原本还嚣张的气焰刹那间偃旗息鼓: “你们……我说老林家,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有你们说话的份儿吗?” “我日你娘的,你还好意思说跟我们没关系?” 沈婆子突然变成个被点燃的炮仗,直接火力全开: “我家男人临走的时候就想吃口细粮,要不是大队部仅剩的一点细粮让你们家借走,能让我男人就那么睁着眼睛走吗?” “你们家年年要借大队部那么多粮食,大队部年年都要多留些余粮,大伙儿分的口粮也就少一些。” “大伙儿都评评理儿,那是借的大队部的粮吗?分明是大家的口粮,如今还有脸站在这儿说跟我们没关系?” “就是,你这借的是哪儿是大队部的粮食,分明就是我们的口粮!” “我呸,前些天都不见你们两口子下地,这怕是家里的粮食都吃完了,琢磨着下地干两天,好哄骗着再跟大队部借粮食吧?” 沈婆子身边的几个女人也跟着起哄,平常她们可不敢这么骂,主要是老王弟弟在高家沟公社当干部,村干部见了人家也要陪着笑脸说话。 今天这是林彦武开了头,一直憋着委屈的沈婆子接了茬,她们这才敢跟着搭腔。 “你们……你们这是欺负人!” 刘翠真见人太多自己骂不过,只能丢下这么一句话,一扭身下地干活去了。 “哎呦,刘同志,打我记事起,你这还是头一次主动下地吧?平常都是三催四请都来不了。” 众人听了这话,又是哈哈大笑,也一个个跟着下地开始锄草,拔草。 林彦武跟在他爸身边,讪笑道: “爸,你别生气了,我这不是想着这两年对不起家里人,想补偿补偿你们吗?” 老林有点小傲娇,不想搭理自己儿子。 林彦武继续说:“爸,昨天傍晚我和温教授商量好了,我准备写点稿子投到城里的文学社去,万一被选上了还能挣二三十块钱。” 第十三章还在地里呢就开始做梦! “啥?” 老林一辈子都跟庄稼打交道,在他的认知里,家里头的孩子不能当睁眼瞎,但也出不了读书地料。 如今,二儿子竟然说要写什么稿什么的,还能挣钱? “爸,就是给城里专门写文章的地方写一篇文章,看看人家要不要。” 林彦武尽量说得简单点,让老父亲明白。 “人家真能给你钱?” 老林满脸狐疑。 林彦武点点头:“这些年我跟着温教授也学了不少东西,肯定比地里刨食儿来钱快。” “嗯,要是真挣钱最好。” 老林虽然脸上不在乎,但心里头可美着呢! 他老林家要真能出个读书人,肯定也能在村子里露露脸。 “爸你放心吧,咱家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以后顿顿白面馒头,有肉有菜。” 林彦武郑重其事地说了一句,但老父亲只是冷哼一声: “还在地里呢就开始做梦!” “额……” 林彦武无言以对。 忙活了两个多钟头,到五点半的时候赵彩霞过来让小叔子回家做饭去。 这也是照顾林彦武头上有伤,毕竟相比于地里干活,回家做饭可是轻松不少。 林彦武也没客气,很快回了家,一半棒子面一半白面掺起来和好,又炒了一锅油汪汪的肉菜。 白菜、土豆和风干的四季豆,南瓜干,再加上切得厚实的大肉片,他又舍得放调料,做出来的味道比赵彩霞好多了。 等到六点半大家都回来之后,他把切好的面条下锅,沸三水就捞到碗里去。 一家人看见长长的面条子,再看看那一锅油汪汪的肉菜,不自觉地开始吞口水。 “二哥,这是掺了白面的面条?” 林晓彦看着灶台上的一碗碗颜色明显白了不少的面条,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嗯,赶紧端进去。” 林彦武点点头,把最后一碗面条捞出来,手上也端了两碗进屋去吃了。 芝麻、盐、酱油、醋,筷子、菜都已经摆在炕桌上,一家人这会儿也顾不得说什么,一个个端起碗开始呼噜面条子。 对于林彦武这样前世吃惯了纯白面的人来说,一半棒子面,一半白面的面条,还是太过养生。 “对了,小凤,金柱和银柱的宝塔糖都吃了,你也吃了,打虫了好好长身体。” 林彦武说着话,去柜子里把剩下的一颗宝塔糖拿给大侄女。 “谢谢二叔。” 小凤在两个弟弟羡慕的眼神中把糖吃进肚子里,一双眼睛顿时就眯起来了: “二叔,这糖真甜。” 林彦武听了这话,双眼一红,差点落下眼泪来。 一个宝塔糖,能甜到哪儿去? 这可怜的孩子,估计从小到大都没吃过糖! “爸妈,我去看看温教授。” 老林知道儿子的心思,于是点点头:“给他煮一碗面端下去。” “哎,爸,我这就去。” 林彦武很快给温教授煮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调好味,盖上满满的肉菜,揣上写好的稿子,端着出门了。 林教授这会儿正蹲在门口的灶台下烧火呢,傍晚的风有点大,一个劲儿地把烟囱的烟往回劈,呛得他不停地咳嗽。 “温叔。” 离得老远,林彦武就叫了他一声。 温教授扭头见林彦武从庙底的路下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双眼不由亮了一下。 等林彦武走到他身边了,他有些急切地开口问: “你的稿子写好了?” 林彦武点点头:“我写好了,拿给您把把关才敢往出寄。” “拿来我赶紧看看。” 温教授的脸上不由露出笑容来。 “温叔,家里煮了面条,您先吃了再看。” 林彦武把手里的碗递到温教授手里,温教授点点头: “你这孩子有心了!” 他接过碗放在旁边的大石头上,示意林彦武拿出稿子,吃着面条就迫不及待的看起来。 傍晚的光线有些昏暗,温教授吃了一口面条就开始逐字逐句的稿子,只是简简单单一个题记就让他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来: “嗯,不错不错,大方向没错,言语看似简单朴素,实则老练毒辣,看着像是个在此道浸淫多年的老手写出来的。” 不得不说,温教授虽然主修英语,但是文学方面的造诣也是可圈可点,眼光不是一般的毒辣。 “温叔,您先吃面条吧,要不然面坨了。” 林彦武不知道怎么解释,他能写出这篇文章,主要是上辈子在某本杂志的“乡土散文”板块看过类似的文章。 虽然没有照搬过来,但是作者的写作手法,想要表达的思想他都心里有数。 “哎哎,我先看完,等会儿天黑了就看不清了。” 温教授胡乱应了一声,干脆放下碗筷开始津津有味地读起稿子来。 林彦武见状,只能端着那碗面放到门口的灶台上,帮着温教授生火烧水。 “好好好,关于农民种地,收粮食的精神面貌写得非常好,既突出了农民的朴素艰辛,又能从他们的举止神态中映射出他们愉快的心情。” 看到喜欢的地方,温教授双眼愈发明亮,下意识的就伸手去上衣口袋里掏笔,想要拿出来划个重点。 可惜,右手摸到上衣才发现别说笔,自己连个兜儿都没有。 温教授稍微愣了一下,眼眸中的精光闪烁了一下,又接着往下看。 又过了大半个小时,他才把手里的稿子放下,满脸笑容地看向林彦武,不住的点头赞扬: “很好,非常好,我记得省城有个叫青鸟的文学社,你寄到那儿准能成。” 林彦武也咧嘴笑起来,他虽然知道自己的水平不差,但没有温教授的肯定,心底还是有些忐忑。 “温叔,您赶紧吃面吧。” 灶膛里的火苗忽闪忽闪的,映衬的林彦武的脸颊通红通红的,他感觉到自己的心也像灶膛的火光一样,又亮又热。 温教授接过面条,这才感觉肚子饿得厉害,看着碗里油汪汪的肉菜,忍不住吞口水。 “你说得对,先吃饭先吃饭,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呼噜呼噜,大半碗面条下肚,温教授感觉浑身上下似乎都有劲了,这才扭头看向林彦武: “我昨天晚上想了想,你如果想挣钱,不妨去县图书馆看看。” 第十四章去县城图书馆 林彦武顿时来了兴致:“图书馆?” “嗯。” 温教授点点头:“如今马上恢复高考了,国家肯定会开设各种学科,我估计有一部分教材肯定是要从外国引进,会需要大量的翻译。” “你跟着我学了六七年英语,能写能说的翻译点教材不是什么大问题。” 林彦武一听这话顿时双眼发亮,猛地一拍双手: “温叔,您说的还真是,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等温教授吃完面条去接水洗碗,林彦武小心收好自己的稿子,帮着把牛棚清理干净,这才回去了。 回到家,一家人都在讨论今天的饭菜,就连节俭了半辈子的林母也乐得合不拢嘴。 她虽然心疼儿子花这么多钱,但心里明白这两顿饭是儿子的孝心,她这个当娘的自然要接着。 老林见儿子回来了,给他使了个眼色,父子两个出了门,老林伸手拉着自己儿子,满脸紧张地问: “怎么样,老温怎么说?” 老林倒是没想过能挣多少钱,主要是儿子要真是被那什么选上了,也算是给他们家争光了。 这两年,满村子人都笑话他家老二是个怕老婆的窝囊废,他这个当爹的心里头肯定不舒服,无奈以前儿子的种种举动把他的嘴捏得紧紧的,他想辩解两句也没办法。 如今,儿子不但离婚了,而且还要做读书人的事情,要是真能成了,他们老林家以后也能在村子里抬起挺胸的做人了。 “温叔说非常好,让我直接投给省城的杂志社,说他们肯定能收。” 林彦武知道父亲的心思,因此也不藏着掖着。 父子两个又在外面嘀咕了两句,就一起进屋去了。 “爸,妈,我想着小凤也到了上学的年纪,让她上学吧,学费什么的我来想办法。” 说到这会儿,他又扭头看向金柱: “还有金柱,年纪也不小了,跟着小凤一块儿去。” “啊?我也要上学?” 原本在炕上陪着弟弟玩的金柱突然抬头,黄黑小脸皱得跟小树的树皮一样,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了: “我还要在家照顾弟弟呢,我不去。” 林彦文两口子正准备发作呢,却见一直低着头的女儿突然抬头,一双眼睛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亮晶晶的: “二叔,二叔你说真的吗?我真的可以上学吗?” 老话说得好,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小凤也羡慕村子里能上学的孩子,可是更明白家里头实在太困难了,压根拿不出她的学费,所以也只能在心底偷偷羡慕。 “当然可以,等星期一我去高家沟小学给你问问,看看他们现在还收插班生不,要是收你从下星期开始就上学。” “要是不收,你就从下个学期开始去上学。” 林彦武一脸认真的答应下来,小凤又怯怯地看向爷爷,很明显知道家里的事情谁做主。 老林“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旱烟,点点头: “就听老二的,小凤和金柱都去上学,只要好好学家里就算是砸锅卖铁都花钱供。” 小凤激动得满脸通红,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 “爷爷,爷爷,我一定好好念书,我一定好好念书。” 至于林彦文两口子,这会儿正满脸喜滋滋地咧着个嘴大笑。 唯有金柱,低着头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模样。 第二天一大早,林彦武早早起来吃了饭,就去找刘大队长: “刘叔早,刘婶子早。” 林彦武一进门就把自己手里拎着的半斤肉递过去: “刘叔,家里割了肉,我爸让我带点给您和我婶子尝尝。” 刘婶一见半斤肉,脸上顿时就露出笑容来: “哎,老林也真是的,你们家也不容易。” 不过,话到最后还是看了自己爷们一眼,见他没意见这才伸手接过了。 寒暄客气两句,林彦武直接开口表明来意,自己想进县城一趟,想让大队部开份介绍信。 “去县里?你去县里干什么?” 刘大队长满是狐疑地看了林彦武一眼。 林彦武在来的路上早就打好了腹稿: “我准备去县里图书馆看看,给晓彦买一套书,让她和红玉一块儿复习,看能不能考上大学。” 刘大队长一听这话,抽旱烟的手停顿了一下,眉宇间闪过几分错愕。 晓彦那丫头从小就跟自家闺女一块儿玩,而且脑子聪明,学东西很快,成绩挺好。 也就是前两年娶了个郝佳,再也供不起晓彦,那丫头才不去学校了。 不过,这两年只要一有时间就往他家跑,找红玉看书学习。 为此,刘大队长还找过老林,想劝说他继续供着女儿上学。 不过,前两年高考没有恢复,大家都觉得读书没什么用,老林就拒绝了。 林彦武见大队长这模样,不由苦笑一声: “刘叔,这两年是我糊涂了,耽误了家里的正事,如今也算是拨乱反正了,晓彦既然想上学就让她继续上。” 刘大队长听林彦武这么说,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成,我这就给你去开介绍信。” 桃林县距离高家沟有四十里路,班车早上八点出发县城,晚上六点从县城发车回来。 林彦武上车没一会儿,“轰隆隆”的一声,车屁股冒出一股黑烟,女售票员把车门一关,开始从前到后的收票钱。 林彦武非常痛快地掏了五毛钱,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售票员看他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儿。 很快,售票员收完钱就去副驾驶坐着和司机开始小声嘀咕起来。 隐约地,林彦武听到什么“林家山,那个知青”之类的字眼,他忍不住苦笑一声: 自己现在在高家沟也成名人了。 车不是一般的破,路不是一般的颠,林彦武非常庆幸他早上没吃多少饭,要不然肯定从哪儿吃进去的,这会儿又从哪儿出来了。 四十里路,沿途走走停停,走了大概一个小时才到了车站。 林彦武下了车,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心里头有说不出的感觉。 前世,他去了省城图书馆当翻译之后,凡是清明、过年,父母和三个侄子侄女的忌日他都会回来看看。 下了车,稍微缓了缓,这才迈着步子往县城去了。 他记得图书馆在县城以北的地方,旁边就是桃林县中学,晓彦和红玉读书的地方。 走了大概四十分钟,入眼是一个略显破败的大院子,院门口挂着“桃林县图书馆”的字样。 第十五章一表人才,年轻有为 林彦武面色一喜,进了图书馆找了一间开门的屋子就往里面走。 “哎哎哎,你谁呀?知道这是什么地儿吗就往里头闯?” 刚一迈步,身后就响起一道略显不耐的声音。 林彦武转身一看,就见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已经站到自己身后。 这年轻人脚蹬一双擦得锃光瓦亮的皮鞋,下身穿着一条黑色裤子,上身是一件的确良的衬衫,梳着这个年代最流行的三七分,正眯着眼睛打量自己。 “这位同志你好,我叫林彦武,是高家沟乡林家山的村民,我来是想问问……” 林彦武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大队部的开的证明给这年轻人看。 谁知道,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这年轻人摆手打断了: “不管你想办什么事情,今天图书馆没人,改天再来。” “没人?” 林彦武上上下下打量这年轻人一眼,很是诧异且满脸真诚地问: “不知同志你是……” 虽然是一句询问的话,但不知道怎么这年轻人听着却格外的刺耳。 眼前这人脸上的意思分明就是在说,图书馆没人那你是什么? “我叫卫军,是这图书馆的保安,办不了事情。” 虽然心里头生气,但是卫军还是说了自己的身份。 林彦武闻言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来,赶紧从兜里掏出一盒红梅烟拆开了给郝军递了一根: “卫大哥你好,抽烟吗?” 卫军斜眼看了看林彦武递过来的香烟,脸上的不耐褪去几分: “倒是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是个会来事儿的?” 说着话,他伸手接过红梅烟别在耳朵后面,迎着太阳站在院子里,双手抱胸懒洋洋地问了一句: “说吧,你小子来这儿什么事情,我看看能不能帮你问问。” 卫军就是这么个人,无冤无仇的,人家敬着他,他自然也不会恶语相待。 林彦武开口说:“卫大哥,我今天过来主要是有两件事情,一是想给我妹妹买套书,让她复习准备考大学。” 卫军一听“考大学”三个字,眼眸明显闪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 “复习的书没有新的,都是往年用的旧的,而且没多少,好多人都在排队等着呢。” 林彦武“嗯”了一声:“第二件事情是想问问,咱们图书馆有没有什么需要翻译的英语材料。” “你能翻译?” 卫军脸上的懒散瞬间消失,取而代之是满脸的急切。 林彦武点点头:“嗯,前几年我们村子来了一位姓温的教授,我跟着他学了几年。” “有有有,你等会儿啊,我马上联系钱馆长!” 卫军立刻换了一副表情,一边说着话,一边死死拽住林彦武,一副生怕他跑了的模样。 天知道,这两个多月钱馆长因为上头派下来的这个翻译任务愁成什么样子了。 自从恢复高考之后,上头引进了不少外国的教材,翻译任务就下放到各地的图书馆。 他们这小县城想找个会说英语的简直是痴人说梦,钱馆长到处打听,愁得头发都白了。 林彦武被卫军连拉带拽地进了一间办公室,卫军开了个柜子,从里面拿出一罐茶叶给林彦武泡好茶,这才笑得一脸狗腿: “那什么……林……林兄弟啊,你先喝口茶,我这就给我们馆长打电话。” 林彦武笑着道了声谢,卫军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拨了出去,简单说了两句就挂了。 “林兄弟。” 趁着等钱馆长回来的时间,卫军坐在林彦武对面,一张脸笑得都起褶子了: “兄弟我记性不好,你刚才说你是哪儿个村来的?” 林彦武立刻放下茶杯说:“卫大哥叫我彦武就成,我是高家沟公社林家山生产大队的。” “高家沟公社?我知道那个地方,三角公社往前?” 卫军仔细想了想:“那你们生产大队距离黄河边应该不远吧?” 林彦武知道卫军在套自己的底,但他乐于配合。 大概半个小时,图书馆外面进来一个骑着自行车的中年男人,正是钱馆长。 “卫军,卫军,人给我留住了没有啊?” 钱馆长人还在院子里,一边撑起自行车车梯子,一边抬头朝办公室里嚷嚷。 “我说老钱,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人好好的在这儿呢!” 卫军招呼林彦武一起出了屋子见钱馆长。 钱馆长五十来岁的年纪,肤色黑黄,两鬓斑白,一身黑色的布衫裤子洗得发白,脚上穿着一双半新不旧的皮鞋,浑浊的眼睛看向自己的时候闪过几缕精光。 “林彦武,我林兄弟,馆长你好好看看,一表人才,年轻有为。” 卫军笑眯眯地拍了拍林彦武的胳膊:“这位就是我们图书馆的钱馆长。” 林彦武向前一步,主动伸手跟钱馆长握手: “钱馆长您好,我是林彦武,叫我小林就好。” 钱馆长看着眼前这年轻人,衣着朴素,身材瘦削,一看就是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不过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好似会发光。 他在哪儿学的英语? 钱馆长心底暗自好奇,不过脸上没有表露出半分,笑着把人请进屋子。 他这两个月因为市图书馆分配下来的翻译任务,愁得满嘴起燎泡,因此也没什么寒暄的心思,直接开门见山: “小林,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翻译英语材料这个事情,是市里发布的任务,所以咱们县里也要按照人家的规矩办事。” 林彦武点点头:“钱馆长,这个我明白,咱们就不用客气,需要我怎么做?” 钱馆长对于林彦武的态度非常满意,立刻从自己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份英语文件: “这是市里给的考题,如果能把这份文件翻译出来,就算合格了。” 林彦武也不墨迹,接过文件简单看了两眼,就拿起笔唰唰唰地开始写。 这份文件,其实写的是一个小笑话。 琼斯夫人睡眠不好,但是楼上住着一个叫大卫的中年男人,大卫每天晚上都会穿着靴子去卧室,上床睡觉的时候把靴子脱到地板上,发出“砰”的一声,每次都会把刚刚睡着的琼斯夫人吵醒。 琼斯夫人上楼和大卫交涉,这天晚上大卫回到卧室睡觉,当他把第一只鞋脱到地板上发出“砰”的一声之后,想起了琼斯夫人。 于是,他把第二只靴子轻轻地放在地板上。结果第二天早上琼斯夫人还没有睡好,大卫问她为什么,她说她一直在等待第二只靴子落下的声音。 不到五分钟的时候,林彦武就翻译出来了。 第十六章他这是,捡到宝了啊! “这么快?” 钱馆长满脸吃惊,赶紧从自己办公桌里又拿出一份翻译出来的文件,逐字逐句地对照,不能说大差不差,只能说一模一样。 “哎呀呀,对对对,全对了,全翻译对了。” 钱馆长仔细对照之后,激动得面红耳赤,看向林彦武的表情就像是在看什么稀释珍宝一样: “小……哦,彦武同志啊,你可真是太神了,这份文件翻译得一字不差。” 林彦武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容,很是谦虚地表示: “也没有那么厉害,主要是温叔教得好。” 钱馆长一听“温叔”两个字,激动的心情才稍微平复了一点,拉着林彦武坐下详谈。 得知那位温叔和林彦武不存在一点亲戚关系,而且老林家也是三代贫农之后,心里的最后一丝顾虑也打消了: “是这样啊彦武,咱们图书馆现在有十六份文件,一个星期以后就要上交到市图书馆,你看不能不能……” 林彦武笑笑:“当然没问题,我是坐班车来的,晚上六点人家才发车。” “哎哎哎,这就好,这就好。” 钱馆长一听,笑的脸上的褶子都缩到一块儿,就跟个核桃似的。 “我说老钱,这眼瞅着饭点了,你不能光要马儿跑,还不给马儿吃草吧?” 卫军在旁边幽幽的来了一句,钱馆长一看手表,已经十一点半了,当即一拍脑袋: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走走走,咱们先去吃饭,我请客。” 卫军“嘿嘿”一笑,拍拍林彦武的肩膀: “我今儿算是沾你的光了,要不然想吃老钱一顿,那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林彦武笑笑没接这茬,他知道这个卫军肯定有点来头,要是个普通小保安,哪敢在馆长面前这么随意? 三人出了图书馆,不远处找了家老常面馆,要了三碗面,两个菜。 一个醋溜肉段,一个土豆炖排骨,卫军一看这两个菜眼珠子都瞪直了: “哎呦,老钱,两个荤菜,你今儿可是下血本了。” 钱馆长笑骂了他一句,很快面条就上来了。 林彦武饿了一上午,呼噜吃了大半碗面条,感觉肚子里总算是舒服一点,这才放慢速度和钱馆长和卫军两人闲聊起来。 在了解到林彦武想给自己妹妹买套复习的书考大学之后,钱馆长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让他今天回去的时候就带着。 吃完饭,三人又回到图书馆,钱馆长从一个上锁的柜子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林彦武: “彦武,你先翻译这份文件,这种文件一般都是一份十块钱。” 林彦武接过文件,打开一看,三页半的内容,看着像是从一本书上摘抄的一部分内容。 他先是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拿起笔开始刷刷的翻译起来,差不多两千字,三十分钟就完成了。 这还是他写字慢的原因。 这速度,惊得钱馆长目瞪口呆,赶紧拿着林彦武翻译好的那份文件,拿起电话打给市图书馆。 这些英语材料他也看不懂,所以要先确认一下翻译内容的质量。 不是他不信任林彦武,实在是林彦武看着太年轻,而且翻译的时候提笔就来,看着就像是胡乱写的。 电话很快拨通,钱馆长说明情况,又把文件的编号告诉对方,接着念出林彦武的内容,听不清电话里说什么,反正钱馆长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 挂断电话,钱馆长握着文件的手都有点抖,他的脸颊通红,心脏擂鼓似的跳个不停,一张嘴笑得快要咧到耳根子后面了。 他这是,捡到宝了啊! 再次看向林彦武,钱馆长的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目光炙热而又浓烈,不知道的很容易想歪。 林彦武一口气把十几分文件全都翻译完,感觉手腕都断了,钱馆长哈哈一笑,直接说: “来来来,咱们算钱!” 钱馆长喜滋滋的拿着手里的十六份翻译文件,浑身上下舒服的就像是三伏天喝了一大瓶冰镇饮料。 “今天一共翻译了十六份文件,一份十块钱一共是一百六十块钱。” 钱馆长说着话,从自己办公桌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林彦武: “这是你今天翻译的稿费,你数数。” 林彦武接过信封直接收起来,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 “钱馆长,虽然咱们今天第一次见面,但以您大馆长的身份,肯定不会坑我稿费。” 钱馆长哈哈一笑:“明天我要去市图书馆交文件,这个月的份额算是完成了。” “要是彦武你还方便的话,我再领些任务回来,到时候我让卫军给你送家去,你翻译好了再让他带回来如何?” 钱馆长这样的图书馆馆长,每个月也是有考核的,这翻译任务更是考核中的重中之重。 他这边能多上交一些任务,年底的考核就往前靠一靠,其中好处不言而喻。 林彦武脸上顿时就露出笑容来,心想这可真是刚瞌睡就有人给递枕头: “钱馆长不瞒您说,我家里现在一天三顿饭都吃不饱,实在没办法了才到您这儿碰一碰的。” 钱馆长“哈哈”一笑:“彦武,你一口一个钱馆长我是真不习惯,以后跟卫军一样叫我老钱就成。” 他心说,我不怕你穷,就怕你不穷,穷了才想挣钱不是? 林彦武自然不会蹬鼻子上脸地叫老钱,而是老老实实的说了一声: “那我叫您钱叔!” 钱馆长对于林彦武的态度很满意: “嗯,眼下也没什么事情,让卫军带着你去县城转转,我去联系市图书馆。” “哎,好咧,那就多谢钱叔了,我下午回去的时候来取书方便不?” 林彦武没忘记,自己进城的目的之一就是给晓彦买套书。 “这样吧,我明天去市里给你带一套新的,再带几套教材试卷什么的,你看怎么样?” 钱馆长想了想,如今图书馆倒是有书,不过都是别人用过的旧的。 “那感情好,那这个事情就让您费心了。” 林彦武很高兴,要是能有新书和教材试卷,自然更好不过。 出了图书馆,林彦武先是问了卫军邮局的位置,把自己写的那篇“家乡的公社路”寄到省城青鸟杂志去,这才往供销社走。 卫军忍了半天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彦武,你那信……” 第十七章好在一切都不算晚 林彦武笑着解释了一句:“温叔说我写文章还行,让我试着寄到省城挣点稿费。就连我今天到图书馆来,也是温叔给想的挣钱路子。” 卫军点点头,有些好奇地问: “你那位温叔到底是什么来历,听你说他好像什么都懂?” 提起温叔,一直不卑不亢,沉着稳定的林彦武,脸上多了几分似孺慕,似崇拜的表情: “温叔可是很厉害的,他是前几年从京城大学下放的,听说以前是外语教授,是个有大学问的人。” “哦……” 卫军点点头,又问:“那位温教授叫什么名字?” 林彦武心头暗喜,按照前世的记忆温叔是明年年底才会平反,去了省城大学当教授。 不过,这一次他重生之后,肯定要想办法在某些人面前多提提温教授,希望能帮助他早点平反。 “他叫温书华。” 卫军心底暗暗记下这个名字,他爸是县教育局的局长,要是这个温书华真有本事,也算是给他爸推荐了个人才。 供销社在县城中心,远远一看,那规模比公社供销社起码大上两倍不止。 进去之后,里面的商品也是琳琅满目,品类繁多。 林彦武兜里有钱心不慌,卫军给他找了个相熟的售货员,就开启了买买买的模式。 二斤水果糖,二斤大白兔奶糖,二斤白糖,三斤红糖,两桶麦乳精,两袋子奶粉。 见还有白花花的大米,他要了十斤,公社供销社虽然也有卖,但都是碎米,不好吃。 然后是茶叶,烟,酒,槽子糕,桃酥,香油,粉条,干蘑菇,干木耳,黑芝麻,想着还要炖肉,就把需要的大料都买齐了。 见有煤油就买了五斤煤油,一把蜡烛,三个煤油打火机。 最后见有卖成衣的,估摸着大小给家里人各买了一套新衣服,给妹妹,嫂子和小凤三位女士买了红头绳。 卫军一个劲儿地跟在林彦武屁股后面,见他看见什么就买什么,惊得一双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他感觉林彦武不是来供销社买东西的,他是来进货的! 足足一个小时,林彦武才从供销社走出来,兜里的一百六十块钱如今就剩五十块钱了。 供销社的售货员也是眼界大开,头一次见这么大方的客人,非常大方地送了个大麻袋。 “我说,你弄这么一大袋东西,能弄回家吗?” 林彦武背着个大麻袋在前面走,卫军在后面给他扶着,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林彦武倒是不愁:“班车那么大,还拉不下这么点东西吗?眼下还不到五点,我请你吃饭,感谢你今天陪了我一天。” 卫军点点头:“成,西街那儿有家羊杂汤味道挺好。” 林彦武倒是不挑,主要是现在这副身子虚得太厉害,什么都想吃。 羊杂汤铺子不大,门口就是飘香的羊汤锅,进去前屋放着四张桌子,里面还有个门,应该是老板的住处。 两人抬着一麻袋东西进了前屋,找了张桌子坐下,一人要了一碗羊杂汤,十个酥饼。 羊肉处理得很好,不但没有半点膻气,而且很入味道,里面还煮着圆滚滚的粉条,方方正正的豆腐,稍微一吸气,香味儿就直往鼻子里窜。 林彦武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羊杂送到嘴里,一股浓郁的香味瞬间在口腔爆炸,席卷他的整个味蕾。 “怎么样?好吃吧?” 卫军见林彦武一口下去就眯起了眼睛,脸上也露出笑容来: “实不相瞒,兄弟我隔三岔五的就要来一顿,实在是想着这个味儿。” 香浓的羊汤配上烤得金黄的酥饼,两个人吃得满头大汗,浑身上下的毛孔全都张开了。 两碗羊杂,十个酥饼一个六块八,林彦武又跟老板买了个特大号的饭盒,打包了两碗羊杂汤,二十个酥饼,让家里人也尝尝。 这个时候,卫军已经站在门外等着林彦武,身边还停着一辆212,见林彦武出来了就笑嘻嘻的开口: “你请我吃羊杂,我把你送回家,反正后天还要去,今天先去认认路。” 林彦武想了想:“既然这样,我身上还有三十几块钱,咱再去买点东西吧。” “啊?” 卫军目瞪口呆! 卫军又带着林彦武开着212去了粮油站,买了十斤白面,十斤玉米面,五斤猪肉,二十斤土豆,十斤小米,二斤红枣。 反正,回家的时候,他身上已经一毛钱都没有了,连郝佳给的也都花完了。 不得不说,212坐着就是比班车舒服,说走就走,车里也没味道。 卫军一手握着方向盘,一边还抽烟: “我说彦武,你家到底有几口人,买这么多东西能吃得完吗?就那糖,买那么多,天气热了吃不完就化了。” 林彦武笑笑,看着天边挂着的那一点将落未落的夕阳,不由苦笑一声: “卫大哥,你应该没饿过肚子吧?” “嗯?哦……我还行吧,一天三顿能吃饱。” 卫军听说过很多乡下人吃不饱饭,但也只是听说过,自己没有真正饿过肚子。 “卫大哥,我也不怕你笑话,我大侄女八岁,她长这么大只吃过一颗糖,还是打虫的宝塔糖。” 林彦武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苦涩一闪而逝,随即被温和的笑容取代。 卫军夹着纸烟的手指突然颤了一下,扭头看了林彦武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大概想不到吧,那买宝塔糖的钱,还是前几天我离婚之后,和我前妻要的补助。要不然,我们家估计连我进城的班车费都拿不出来。” 人和人的缘分有时候很奇妙,或许是坐在212的副驾驶上,晚风拂面太舒服,又或许是天边的红霞太过温柔。 林彦武突然想把一直窝在心里的事情说给卫军听。 “我是个糊涂人,自己为了面子娶了个知青媳妇,结果害得家里人都没好日子过。” “妹妹读不了书,我侄女今年到上学的年纪家里也没人提,若非我受了一次伤,在阎王殿走了一遭,恐怕如今还在执迷不悟,不肯离婚……” 四十里路,开着212也就四十多分钟的路,林彦武絮絮叨叨,卫军安静地听着。 时间似乎格外的漫长,但又似乎特别的短暂,等到了高家沟公社的时候,天边的最后一丝晚霞也消失不见了。 “兄弟,人都有个糊涂的时候,好在你醒悟得不算晚,人要学着往前看。” 卫军说了这么一句,林彦武也点头: “是啊,好在一切都不算晚。” 他在心里说,房子还在,爸妈还在,小凤,金柱,银柱都在,一切都不算晚。 这个点,村子里众人已经从地里回来,排着队在大队部交农具。 等212快到戏台的时候,“轰隆隆”的马达声惊动了大队部的所有人。 第十八章谁?你说谁? “这……这什么动静啊?” “这声音,听着像不像小汽车啊?我记得县里的领导去公社,他们坐的小汽车就是这种动静。” “小汽车?就咱这穷山沟沟还有小汽车?我看你像小汽车!” 村民见识少,但是林家山的三巨头可都听过这声音。 刘大队长还记得,他第一次听到这动静的时候被吓了一跳,还是王赖小的叔叔王明坤跟他说的,这小汽车叫212,只有县里的大领导才能坐。 “走走走,赶紧去看看。” 刘大队长以一种和他这个年纪完全不相符的敏捷冲出了大队院子,赵书记和林会计紧随其后,被落在后面的村民目瞪口呆。 他们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大队长、书记和会计同时跑这么快的。 卫军已经在林彦武的指引下,开着车经过村庙、老槐树,最后到老林家院子外面。 率先冲出大队的三巨头一眼就看见了那辆军绿色的212,三人相视一眼,齐齐看向身后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的老林。 此时此刻,所有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那小汽车,怎么停在老林家院子外面了? “这……” 赵书记率先看向刘大队长,用颤抖的语气问: “老刘,我听你说,彦武早上进县城去了?” 刘大队长木讷地点点头:“嗯,说是给晓彦那丫头买书去了。” 林会计见两人站在原地发呆,有些着急地喊了一声: “赶紧去看看啊,发什么呆呢?” 刘大队长和赵书记这才反应过来,急匆匆地往老林家去了。 林彦武等车停稳了,就抬头朝院子里叫了一声: “家里有人吗?出来帮忙拿点东西。” 正在做饭的赵彩霞和林晓彦听见外面有动静,赶紧在围裙上擦擦手,从院子出来了。 林彦武这会儿正把自己买的东西一样一样地从车上搬到地上,见嫂子和妹妹出来,就赶紧招呼: “嫂子,晓彦,来来来,赶紧帮忙搬东西。” 赵彩霞愣愣地看着地上的东西,米面油肉糖粉条等等等等。 这,这么多东西,得要多少钱啊? 林晓彦却是没想这么多,拎着两个袋子往院子里走,见嫂子没动静还提醒了一句: “嫂子,发什么呆,赶紧搬啊!” 赵彩霞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拿着东西往屋子里搬,同时还扯着嗓子叫起来: “小凤,金柱,银柱,赶紧出来帮忙。” 这个一会儿的功夫,三巨头带着村民也都到了老林家院子外面,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卫军和林彦武身上打转。 林彦武把车上的东西都搬下来,便笑着看向三巨头: “刘叔,赵叔,林叔,这是我朋友卫军,在县图书馆工作。” 说完又给卫军介绍: “卫大哥,这是我们村的刘大队长,赵书记,林会计。” 卫军虽然在林彦武面前很随和,但对其他人只是冷着脸,听林彦武介绍完之后,客气地跟三人点点头。 刘大队长三人见人家县图书馆的干部跟他们打招呼,自然是热情的回应。 然后,三巨头六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林彦武,林彦武也赶紧开口解释: “刘叔,赵叔,林叔,卫大哥是看我今天买太多东西不好带,这才开车把我送回来的,没有公事。” 三巨头一听这话,脸上又露出和煦的笑容来,一个比一个热情地叮嘱: “成,那你可要代表咱们招待好卫干部,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和大队讲。” “对对对,可不能慢待了卫干部,我那儿还有瓶好酒,待会儿让红玉送过来。” “哎哎哎,是是是,我家里头还有刚下的几个鸡蛋,也一并拿过来……” 眼见三巨头要出血,林彦武也都笑着一一应下,三巨头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同时也把看热闹的众人赶走了。 林彦武得了空,招呼卫军进屋说话,卫军又去副驾驶座位下拿出一个布袋子,里面放着一条红旗渠香烟,一瓶汾酒,这才跟着一起进了屋子。 林彦武给双方简单介绍了一番,老林家几人很是局促,一个个尴尬得恨不得地上挖个洞钻进去。 倒是卫军很会来事儿,叔叔婶子大哥大嫂地叫了一遍,把手里的布袋子递给老林: “林叔,头一次上门,也不知道您和我婶子喜欢什么,就准备了点烟酒,千万别嫌弃。” 老林一张脸憋得通红,满脸求助地看向自己二儿子,林彦武过来给老爸解围: “爸,卫军是我朋友,他给您带东西您收着就是了。” 有了儿子的肯定,老林这才笑着接过布兜子。 林母给卫军倒了一碗水之后就招呼儿媳妇和女儿做饭,让爷们在屋子里说话。 卫军只是喝了一碗水客套了几句就提出要走,毕竟这会儿天不早了,他还要开车回城呢! 林彦武也没留他,叮嘱了几句路上小心,就把人送走了。 卫军的车刚出了村子,三巨头就火急火燎地出现在老林家,一个拎着酒,一个揣着四颗鸡蛋,一个拎着一把粉条。 “彦武,怎么回事,卫干部怎么走了?” 刘大队长满脸着急地开口询问,县里的干部到他们生产大队,连饭都没吃一口,这咋能行? “刘叔,咱生产大队到县里头可有一个钟头的路程呢,这天也不早了,我也不好留人家。” 林彦武开口解释。 赵书记又赶紧问:“那咋不留一晚,明天再走呢?” “赵叔,人家明天还要上班呢。” 林彦武又解释了一句,三巨头这才悻悻离去,不过带的东西倒是全留下了。 卫军开了一个小时车,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一进门,他一边换鞋一边问: “妈,家里有吃的吗?饿死我了!” 卫家住的是一栋二层小楼,卫母正在楼上看书呢,听见儿子回来就赶紧下楼: “有,锅里给你留着呢,你这一天又跑哪儿去疯了,连饭都没吃饱?” 卫军先是喝了两口水,又去洗了把脸,这才坐在餐桌上,卫母已经给儿子把饭菜端出来了。 “我爸呢?我爸在家不,我有个事儿跟他说。” 卫军是真饿了,呼噜噜喝了两口小米粥,又吃了大半个馒头,这才开口说话。 “你又闯祸了?” 卫父也从二楼的书房下来,得知儿子今天给司机打电话,开走他的车之后,老卫的心情很不美丽。 卫军很不满意父亲对自己的态度: “爸,你看看你,哪有人这么说自己亲儿子的?你知道有个叫温书华的吗?好像是以前京城大学的外语教授?” “谁?你说谁?” 原本还气定神闲的老卫突然变得激动起来,满脸吃惊的看向自己儿子。 第十九章叽里呱啦的话 老林家 林彦武从炕上放着的东西里扒拉出二斤水果糖给小凤、金柱、银柱一人抓了一把: “来,吃糖。” 小凤三个孩子看着手里的水果糖,激动得小脸通红,小嘴咧着一个劲儿地笑。 “妈,你也尝尝。” 小凤分出两颗给母亲递过去,赵彩霞也是满脸笑容,眼里不停地流眼泪。 “哎,哎,妈不爱吃糖,你们吃,你们吃。” 林彦武干脆给妹妹抓了一把,给爹妈抓了一把,剩下的都塞给嫂子: “嫂子,这东西就是买来吃的,你收着什么时候想吃就吃。” “这……” 赵彩霞看着手里的水果糖,起码还有半斤呢,一时间只感觉自己的心比水果糖还甜。 林彦文看着三个孩子在旁边吃糖,也是眼眶通红,偷偷背过身抹眼泪。 要说他这个当爹的是真没用,孩子这么大了还没吃过糖。 “爸,妈,哥,嫂子,晓彦,你们放心,咱家的日子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林彦武郑重其事地开口: “我在县图书馆找着事儿做了,今天挣了一百六十块钱,一个月多不敢说,三四百块钱肯定是有的。” 老林家几人一听这话,全都呆住了: “啥?一个月三百块钱?” 林父满脸不敢置信,佝偻了半辈子的腰“嗖”一下子就挺直了: “你,你那什么稿子……能挣这么多钱?” 林彦武摇摇头:“爸,那个还要几天才有结果,我这是给县图书馆给人家翻译外语材料挣的,县图书馆月月有任务,月月我都给他们翻译。” 林母赶紧凑过来问: “就,就是你跟老温学的那些叽里呱啦的话?” “嗯,就是那些。” 林彦武点点头,一家人顿时瞪大了眼珠子。 “好了,咱先把炕上这些东西归整归整,以后家里头要顿顿有肉,天天吃细粮。” 说到这儿,林彦武又看向腮帮子鼓鼓的妹妹: “晓彦,图书馆的钱馆长说了,他会从市里给你弄一套新书回来,还有些教材和试卷,应该后天就送过来了。” “嗯,我知道了哥,你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学。” 林晓彦听说自己有新书,而且还有教材和试卷,一颗心“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两年前为了家里的生计,她只能主动辍学。 如今有机会能考大学,她肯定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 林彦武见母亲和嫂子已经开始收拾炕上的东西,便叮嘱道: “嫂子,妈,里面还有我给大家买的衣服,你们注意着点,别扯破了。” “哎,放心,扯不破,扯不破。” 婆媳两个嘴里吃着糖,脸上带着笑,心里更是抹了蜜一样甜。 这天晚上,整个林家山都炸开了锅,林彦武去了一趟县城就给家里倒腾了那么多东西,大伙儿可都看在眼里。 要说那买东西的钱是郝佳给的一百五十块钱,可那212小汽车又是怎么回事? 下午大队长、书记和会计的那态度他们可是看见了,一口一个卫干部地叫着。 刘大队长家 老刘媳妇躺在炕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还睡不着,老刘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我说,咱家这炕今天晚上是有针还是怎么大?” “我说当家的,你说彦武那小子去县里干什么的,不但买了那么多东西,还能认识了个开小汽车的干部?” 老刘媳妇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人,因此大队很多事情老刘都不跟她媳妇说,而且林彦武去县城到底什么情况他也不知道。 “这我怎么知道,明天让红玉回来问问晓彦去。” 老刘说到这儿,又侧过身看了媳妇一眼: “我说,彦武如今认识了县里的干部,老林家可跟以前不一样了,你可别再跟着那些老娘们扯林家的老婆舌了。” “哎呀,你看看你这人,我什么时候扯人老林家的老婆舌了?” 老刘媳妇很是不满意地嘀咕了一句,特地翻了个身,让自己面对着老爷们,露出白花花的一片。 老刘媳妇知道,爷们最吃她这一套,不管白天爷们多不待见她,晚上一上炕,第二天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果不其然,老刘一见媳妇鼓鼓囊囊的胸脯和白花花的一片,也顾不得说话了,直接扑了过来。 第二天一大早,赵彩霞早起做饭,鸡蛋疙瘩汤,白面馒头,油渣土豆丝。 众人在家里吃得饱饱的,林晓彦和小凤三个孩子身上都踹了几块大白兔奶糖,高高兴兴地跟着大人一起出门。 林彦武困得厉害,种地务农这个事情,他真的一点不想干。 早起干活露水重,不一会儿裤腿就湿漉漉的,太阳出来晒得一身汗,浑身上下黏糊糊的不说,虫子咬,叶子扫,身上大片大片的红,刺挠得不行。 更别说长时间的弯腰锄地,干一上午浑身上下没一块骨头是自己的。 好在,他如今是老林家的大功臣,也没人叫他,要不然老林的家常菜竹笋炒肉早就端上桌了。 等到七点半,他才从被窝里爬出来,把自己拾掇利索了,再把屋子收拾干净,院子也扫了,自留地的蔬菜该掐头的掐头,该掐叶的掐叶,然后进厨房忙活。 土豆白菜炖粉条先来一锅,又弄了个红烧肉,该腌腌,该炒炒,香味儿很快就飘出院子。 肉下了锅,他又开始发面,熬红糖红枣小米粥,包了糖馒头。 忙活这么长时间,出了一身汗,等到十一点的时候总算是忙完了。 在家也没什么事情干,林彦武干脆拿出两个送饭的罐子,一个装菜,一个装小米粥,在篮子里装了十五个糖馒头,又带了一水壶水去地里送饭。 这个点不少女人已经从地里回来准备做饭,见林彦武提着篮子和饭罐下去,纷纷停下脚步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 “彦武,今儿你送饭啊?” “是,柳婶子,回家做饭?” “哎?这不是彦武吗,今天你在家做饭?” “嗯,赵婶回家做饭?” 林彦武笑吟吟地跟大伙儿一一打招呼,一路到了地里。 村民一见老林家今天吃饭这么早,纷纷笑着朝老林打趣: “老林,你家这老二可真勤快,头上伤还没好利索,又是跑县城,又是做饭的。” “就是,彦武这孩子打小我就看他顺眼,脑瓜子活泛,一看就有出息。” 老林臊得一张脸通红,满村子十八九岁的小子哪有在家做饭的?人家这是在点他家老二借着头上的伤躲懒不下的呢。 偏偏这时候,林老二这货舔着张大笑脸过来了: “爸,妈,大哥,吃饭了。” 第二十章老娘和大嫂这么猛的吗? 林彦武昨天傍晚回来时候买的那么多东西大家都看见了,一见他们要吃饭,这会儿也都好奇的凑过头来看: “彦武,今天吃什么?” “就是,彦武,昨个儿天擦黑那会儿我们可都看见了,你给家买不少好东西呢。” “哎,彦武,郝佳给你赔的一百五十块钱都花差不多了吧?” 众人七嘴八舌的你一言我一语,有酸的又苦的,反正没几个心态平和的。 林彦武没搭理这些人,先是倒了三半碗小米粥递过去: “爸,妈,大哥,先喝点米汤。” 林彦文和林母笑吟吟接了米汤,见黄橙橙的米汤里还煮了红枣,就着碗边喝了一口,发现甜丝丝的,只感觉浑身的疲惫也减轻了几分。 林母心里头感叹着,彦武这娃,虽然做饭的时候可劲儿的造东西,可做出来的味道是真不错。 老林心里头有一万分的火气,可这会儿肚子也饿得咕噜噜叫,想着“我先吃饱了再收拾这臭小子。” 刘翠真偏过头看了一眼,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来了一句: “吆,这还米汤呢?怕不是比粥还厚呢,还煮了红枣?别人家里头有大肚的也吃不起红枣呢!” 这酸溜溜的话一出,旁边两个挺着大肚子干活的女人顿时就不高兴了。 林彦武心里头挺膈应这老娘们,正要起身争辩两句,却见刚才还笑眯眯喝粥的老娘放下碗筷,“噌”的站起来冲着刘翠真去了: “我操你娘的刘翠真,我们家吃什么碍着你屁事了?有本事了你也吃啊?” 话音未落,林母左手扯住刘翠真的头发,右手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 “老娘今天撕烂你的嘴,让你一天到晚惦记别人锅里那点东西。” “哎呀呀,胡秀秀,你个死老婆子竟然敢打我,我今儿跟你拼了!” 刘翠真触及不防被扇了一个巴掌,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大叫着和林母厮打在一起。 赵彩霞和林晓彦姑嫂两个见状,一左一右的冲过去,抱住刘翠真两边胳膊,猛踹她大腿: “让你欺负我妈,让你胡说八道。” “你个缺德带冒烟的老鸨子,依我看你们老王家就生了一个王赖小,还一天到晚的撵鸡逗狗,不干正事,就是被你这个扫把星给克的。” “老王家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的媳妇,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几辈子攒下的那点德行都给你败光了吧?” 相比于林晓彦的“彬彬有礼”,赵彩霞的话那可是真冲刘翠真心窝去的。 王赖小三岁的时候老王去小沟挑水,刚下过雨路上全是红胶泥,老王脚底打滑从小路摔下去,在家里养了大半年,发现自己那玩意儿不好用了。 据说老王挑水之前跟媳妇在屋子里腻歪了好一阵子,这才导致挑水的时候底盘不稳,摔了一跤。 赵彩霞可不管刘翠真什么反应,两只手狠狠掐她胳膊,嘴里也跟机关枪似的不停歇: “再说了,郝佳给的钱彦武全都交公了,自个儿留的零花钱还给小凤三个孩子买了宝塔糖,你再敢往他身上泼脏水,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这话一出口,围观的村民们一个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赵彩霞说的真的假的,彦武真把那钱给家里了?” “我觉得假不了,赵彩霞可不姓林,要不是得了实在好处,她一个当嫂子的能这么给小叔子说话?” “你们说,林老二是不是有了什么发财的路子?” “那肯定,没看昨天傍晚回来的时候,是县里的领导开着212把他送回来的?” 众人议论的功夫,老林家三个女人已经把刘翠真按在地里扒衣服,扯头发,挠脸,精彩程度五星半打底。 而林彦武这个导火索,这会儿一双眼珠子瞪得溜圆,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老娘和大嫂这么猛的吗?” “干什么呢?今天的工分不想要了?” 远处,林会计急匆匆的跑过来站在地垄上大吼了一声,大伙儿赶紧弯腰干活。 林家三个女人站起来,用手指梳了梳鸡窝似的头发,拍拍身上的泥土,犹如三只斗胜的大公鸡,抬头挺胸神气活现的吃饭去了。 刘翠真脸上被抓出一道道的血印子,其中还夹杂着泥土和草屑,眼泪顺着脸颊流过,冲出两条污脏印子。 她身上的布衫也被撕破了,露出里面紧绷着的背心,白花花的一片看得几个村民心里头热火火的。 裤腰带也被扯断了,露出一条红边,浑身上下赤辣辣的疼,稍微动一动,身上的衣服就要往下掉,急的她眼泪汪汪朝旁边装死的老王大喊: “王明亮,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就这么看着别人欺负你媳妇?” 王明亮在一众村民的哄笑声中黑着一张脸脱下自己的布衫扔到刘翠真身上,咬牙切齿的怒骂着: “你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能干干,不能干赶紧滚!” 说罢,转身就走。 刘翠真刚才和老林家干架,只是觉得心里头憋屈,她要是有人帮忙肯定能收拾那三个贱人。 可是,刚才爷们的一句话却如同一把钢刀狠狠插在她肚子里,疼得她哗哗哗的掉眼泪。 胡乱抹了两把眼泪,刘翠真挣扎着站起来,用爷们的布衫把自己遮严实了就准备继续干活,旁边的林会计看不过去了: “行了行了,赶紧回去换件衣服再来,这破衣烂衫的像什么样子?” 刘翠真刚刚止住的眼泪忍不住又落下来,就连一个外人都看得出来她的窘迫,可自己的男人却…… 林会计又转头朝地里几个大老爷们嚷嚷起来: “看什么看,都他娘的干活,不想要工分了是不是?” 几个大老爷们这才从越走越远的刘翠真身上收回火辣辣的目光,开始埋头干活。 这边,林彦武看着满身狼狈,但却笑容满面的母亲、大嫂和妹妹,忍不住开口: “妈,大嫂,晓彦,有没有伤到哪儿,以后可千万别这么冲动了。” 林母摇摇头,看着自己儿子满是自责的眼神,笑容中多了几分和蔼: “彦武,你还太年轻,村子里的事情你不懂,今天这一架我们老林家非打不可,迟不如早啊。” 第二十一章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啊?” 林彦武有点没反应过来,不知道怎么就非打不可了。 林父看着儿子那一脸迷糊样,心里头不由得意起来: 这儿子,虽然能跟县里的领导说上话,还能挣钱,可要说村子里的事情……哼哼,还是不如自己这个当爹的。 “彦武,咱们家的日子以后越过越好,村子里肯定不少人眼红。别的不说,单说吃饭这个事情,别人都是窝窝头野菜汤,咱家大白馒头配肉菜,米汤里还放了糖,煮了枣,你让人家咋想?” 老林一边端着碗大口吃肉,一边给儿子讲道理。 不得不说,老二虽然在村子里的事情上糊涂了一些,但是这做菜的手艺是真厉害。 林母也是喜滋滋的,一边吃菜一边跟儿子解释: “你看看今天说闲话的有多少,妈要是不出面跟刘翠真撕吧一场,明天后天就有不要脸的敢凑上来跟咱家碗里要吃的你信不信?” 林彦武苦笑一声,重重地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吃完饭,赵彩霞和林晓彦带着碗筷招呼三个孩子回家,林彦武留下来在地里干活。 林彦武干活不咋的,怕小锄头锄草的时候把庄稼也锄了,因此只能圪蹴(蹲)到地里拔草,好在这时候庄稼还不高,叶子也没那么刺挠。 两三点的太阳正厉害,林彦武满身大汗,脸上被汗水冲出一道道灰泥印子,圪蹴了这么长时间,他的两条腿早就没了感觉,只剩下一双手还在麻木地拔草。 掌心又红又青,又麻又疼,这滋味不是一般的酸爽。 林彦武心里想着,后世那些大佬们一个个要过田园生活,要是让他们来这儿体验一天,肯定不会再有这想法了。 中途喝了几趟水,尿遁了几次,才终于熬到天黑。 当耳边响起“噹噹噹”的敲锣声时,林彦武感觉这是自己两辈子听过的最悦耳的声音。 回家之后,他打水抹了把脸,连饭也顾不上吃,一头扎到炕上呼呼大睡。 老林家几口人搬着小马扎在院子里坐下,一边吃饭一边拉家常。 “彦武给我买的那衣服大小正好,不愧是县里供销社的东西,就是比公社供销社的好。” “妈,我和彦文还有三个孩子的衣服也穿着正正合适,布扎实,缝纫机走了两道线,估计七八年都穿不坏。” 赵彩霞也喜滋滋的,她真没想到自己也能有新衣服。 “我二叔买的奶糖好吃,奶粉也好喝,二叔说了要早上喝一次,晚上喝一次,可我妈舍不得,一天才给喝一次。” 金柱小嘴嘟着,心里头很不高兴。 明明有新衣服,他妈却只让姐姐穿,不让他们穿,说他们是皮猴子,穿着好衣服几天就旧了。 “我二叔说了,一碗水要挖两勺奶粉,我妈三碗水才给挖两勺。” 银柱虽然说话不利索,不过也在旁边鸡啄米似的点头,无声地控诉。 林父林母听两个孙子这么说,忍不住哈哈哈地笑起来,林彦文伸手在金柱后脑勺来了一下,笑骂道: “吃着还堵不上你的嘴。” “哎,你们有没有发现,二哥自从醒来之后身体就不好了。” 吃饱喝足的林晓彦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几人脸上的笑容全都收敛起来,老林也跟着点点头,随即重重地叹了口气: “是啊,今天下午我见他在地里圪蹴了一会儿就腰酸背痛的,脸色儿都变了,估摸着还是头上的伤没好利索,干不了重活。” 老林说到这儿,内心不由生出一丝愧疚来。 今天在地里,老柳和老李明里暗里埋汰老二懒,他当时还想着要吃完饭好好教训教训儿子呢! “爸,妈,暂时先让彦武在家做饭吧,我多干点,中午让小凤带着金柱银柱回来。” 赵彩霞说到这儿,脸上又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彦武做的饭真是好吃。” 一家人听到这话,又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林彦武睡了一个多小时,感觉肚子饿得咕咕叫,这才睁开眼睛从炕上起来。 外头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了,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他去厨房看了一眼,见锅里还给自己留着饭,端出来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感觉肚子终于不空了。 院子外面有一根长长的木桩子,附近的邻居吃完饭之后就会聚在这里来说说话。 老爷们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袋,说着庄稼的长势,老天爷什么时候下雨,哪块地太阳晒得多,哪块地背阴多,适合种什么庄稼,锄完草之后又该堆肥等话题。 大姑娘、小媳妇、老娘们手里拿着针线活,有的织毛衣,有的纳鞋底,有的补袜子,大家聚在一起说着家长里短的琐碎小事,时不时来几句不荤不素的,逗得小姑娘脸红脖子粗。 林彦武出了院子,众人全都抬头笑着跟他打招呼,不少大姑娘偷偷看他一眼,很快又脸颊通红地低下头窃窃私语。 夜风轻拂,圆月当空,繁星漫天,虫鸣鸟叫,伴随着时不时的一阵哄笑声,整个村子披上一层薄雾似的黑纱,就连不远处的老槐树也忍不住随风起舞。 林彦武感受夜风吹过每一寸皮肤,浑身的疲惫被一扫而空,清凉舒适的感觉浸入身体,直达灵魂深处。他忍不住地深吸一口气,心里呢喃了一句: 很多年没有感受过这样美的夜晚了。 看了一眼戏台的方向,一道清癯的身影也站在那里抬头仰望星空,林彦武感觉心绪澎湃,胸腔暖流翻滚,汹涌激荡。 一家人整整齐齐,温教授风骨不减,他正值年轻,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事情呢? 天色渐渐黑下来,女人们看不见手里的针线活,一个个起身回家准备睡觉,然后老爷们也一个个心急火燎地往家去了。 林彦武回到屋子里,拿了一瓶自己买的二锅头,一罐麦乳精,半碗红烧肉,八个糖馒头,朝屋子里小声说了一句: “爸,妈,我去温叔那儿一趟。” “哎,老林那灶膛烟的不好做饭,你给他多带点熟的。” 老林轻声叮嘱了一句。 “哎,我知道了爸。” 林彦武答应了一声,揣着一个布口袋往戏台的牛棚去了。 第二十二章两个聪明人 林彦武从温教授那里回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半了,院子里静悄悄的,他轻手轻脚的进了屋子躺下,想着明天早上一定要早早起来跟着爹妈下地干活。 结果,想象很丰满,身体很诚实。 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别说爹妈大哥早已经下地,就连小凤三个孩子也都不见人影。 林彦武有些懊恼地拍拍脑袋,洗漱一番去了厨房,锅里给他留了一个碗鸡蛋疙瘩汤,三个贴饼子,半碗油渣白菜。 呼噜几口吃完了,他在院子里转悠一圈没什么事情,干脆拿了把斧头去院墙后面劈柴。 如今开了春,天气越来越暖,家里为了省钱早就不烧炭,一天三顿饭还要烧水,用的柴不在少数。 “乒乒乓乓”的声音响了一个多钟头,林彦武把昨天带回来的柴全都劈了码好,进了屋子喝了一碗水,就听到外面响起了“轰隆隆”的发动机的声音。 他放下碗出门一看,卫军已经开着车到了戏台下面,车屁股后面冒着一溜儿黑烟,几个穿着开档裤的小孩子嘻嘻哈哈地跟在后面看新鲜。 卫军把车停在院子里面,从兜里摸出两把水果糖给几个孩子一人两颗,打发他们去玩了。 几个小孩子得了水果糖,迫不及待地剥开糖纸吃糖,嘻嘻哈哈地去找小伙伴炫耀。 “卫大哥,来这么早?” 林彦武笑着打了声招呼。 卫军把手里的公文包递给林彦武,转身去副驾驶搬书: “可不嘛,我今儿一上班老钱就把东西准备好了,急急忙忙地让我给你送来,还有给你妹妹带的书和教材,试卷。” 林彦武道了声谢,两人进了屋子坐下说话。 卫军拖鞋上炕坐下端着个粗瓷大碗喝了水,指了指公文包: “这里头有十份文件,还是老价钱,我今天要带回去,还有一本英语资料,一千字五块钱。” 说着话,又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打开,里面是一份保密协议: “英语资料是保密资料,你要签个字,不能外传。” 林彦武点点头,当即拿出钢笔签上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卫军小心翼翼地收起来重新装好了。 “你吃饭没有?我给你下碗面条?” “吃了,家里头吃了饭才去图书馆的,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眯一会儿。” 卫军摆摆手,往炕里面挪了挪靠着卷起来的铺盖休息。 林彦武打开文件一封一封地翻译,内容和上次差不多,一份三四页,很快屋子里就只剩下钢笔摩擦信纸的声音和卫军轻微的呼噜声。 十份文件翻译完,林彦武又拿起那本英语看,是一本英语基础入门教材,二百多页,内容简单易懂,要是不用下地,一个星期就能完事。 眼见时间不早了,他收拾好桌子上资料,去厨房和面做饭。 乡下人家没什么花样丰富的食材,来来回回也就是捞面,汤面,贴饼子,窝窝头,馒头,菜汤等东西。 林彦武炒了四个鸡蛋,泡了木耳,煮了粉条全都剁碎放入洗菜的乌盆,加了盐、酱油,然后起锅烧油,下葱姜蒜花椒八角等大料爆出香味,热油炝在乌盆里,搅合搅合,香气四溢的素馅儿就调好了。 和面盆里的面是大嫂一早起来就发的,这会儿已经成了蜂窝状,林彦武揉好面,切成一个个面团蒸素馅儿包子。 包子出锅的时候,卫军终于睡醒了,闻着味儿就进了厨房,见是林彦武在做饭,不由有些意外: “哎呀,没看出来你个大老爷们还会做饭?” “这可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包子出锅了。” 林彦武笑着应了一句,把包子一个个夹出来放到笸箩里,一股浓郁的麦香味瞬间占据整个厨房。 “自己拿碗筷啊,我还要忙活,没空招呼你。” 林彦武话音未落,卫军已经夹起一个素包子放进自己碗里: “哈哈哈,不用你说,我肯定不拿自己当外人。” 林彦武又把小米和大米掺在一起煮到铁锅熬米汤,灶膛添了柴火带着卫军出去炫包子。 看得出来,卫军是真的饿了,一个人吃了五个大包子,这才开口说话: “我把温教授的事情跟我爸说了,我爸这两天在忙这个事情,估计用不了多久就有结果。” 林彦武点点头:“嗯,代我跟叔叔道声谢。” 卫军笑着摆摆手:“我说这个是为了安你的心,要说谢也是我爸该谢你,我活了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他听到一个人的名字能激动成那个样子。” 卫军知道,林彦武之所以在自己面前提起温教授,就是想让这个人进入有心人的视线,改变温教授的现状。 当然,从他爸激动的表情来看,温教授绝对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他爸能经手温教授“平反”的事情,也算是跟温教授结下一份善缘。 林彦武也知道,卫军能从自己身上看到温教授的价值。更知道,以温教授的身份,卫军的父亲不管是什么身份,肯定愿意结这份善缘。 聪明人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很多事情不用点明就全都了然于胸。 吃完饭,卫军留下一百块钱,带着林彦武翻译好的文件回去了,等三巨头从小孩嘴里得知老林家有小汽车来了,急匆匆赶回来的时候,只看见一个冒着黑烟的车屁股。 林彦武收拾收拾,去地里给爹妈和大哥送饭。 有了昨天林家三个女汉子手撕刘翠真的事情,今天吃饭的时候就没听见什么酸话。 林彦武告知妹妹新书回来了,让她从明天开始和刘红玉一块去县城上高二,林晓彦简直要高兴疯了。 这年头学校没什么学生,招生也没什么标准,只要学杂费交了就成。 这两天林彦文也抽空去了趟高家沟小学,办好了两个孩子上学的手续,其实就是交钱。 小凤和金柱从明天开始也要去高家沟小学上学,小凤激动得一晚上睡不着,金柱感觉嘴里的糖不甜了,油汪汪的肉也不香了,天就要塌了。 第二天早上,赵彩霞早早起床做好饭,给小凤、金柱背上新书包,穿上新衣服,带上饭盒,叮嘱好半天才送出门和其他几个上学的孩子一起走了。 林彦武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在家翻译那本英语教材,不用下地干活了。 第二十三章当你有价值的时候,身边都是好人 三天,林彦武翻译完那本三万字的英语资料,一天一万字,连着三天,他感觉有点费手。 不过,想想下地的感觉和那一百多块钱的稿费,他觉得手腕又有劲儿了。 坐上清晨的班车去了城里图书馆,找了个早餐铺子垫吧了两口,等图书馆开门了他才进去。 钱馆长这几天可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以往几个月桃林县图书馆的翻译任务都是垫底的,每次去市里开会,他都是被点名的对象。 可这个月,他不但完成了每个月的翻译任务,还额外接了十份任务。 当然,这一次他也是被点名的对象,只不过从以往脑袋恨不得钻裤裆的臊眉耷眼,变成了现在雄赳赳气昂昂的挺胸抬头,得意扬扬。 会议之后,图书馆的领导亲自见了他,态度那叫一个和善,最后让他带一本机密资料回去,要是翻译的话,以后还要给他加加担子。 “钱叔,早啊!” 钱所长刚刚骑着自行车进了图书馆院子,就听身后有人喊自己,扭头一看不是林彦武还是谁? “哈哈哈,我说这大清早的喜鹊怎么就叫个不停,原来是彦武来了?吃饭没有,叔带你去吃点?” “钱叔,我吃过了,今儿是来交翻译资料的。” 林彦武对于钱馆长的热情习以为常,后世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当你有价值的时候,身边都是好人。 “成,那中午叫卫军带你吃点,这县城哪家馆子好吃他最清楚。” 钱所长停好自行车招呼林彦武进了自己办公室,看着那厚厚的一沓稿纸,一张老脸笑得跟核桃皮差不多。 “哎呀,咱县里能出你这么个人才可真不容易,你是不知道我上次去市里开会,领导看见那翻译文件有多高兴。” 钱馆长说着话给林彦武递了一根烟,林彦武伸手接过顺势拿出自己的煤油打火机给钱馆长把烟点了: “你是不知道,咱们国家现在非常缺外语方面的人才,成堆的教材、资料堆在那里翻译不出来,可是学校又等着急用,领导的头发都急白了。” “咱们县里如今出了你这么个人才,我肩膀上的担子起码轻松大半。” 林彦武笑笑:“钱叔您实在是过奖了,我也就是运气好了点,正好碰上温教授。” 钱馆长摇摇头没再说什么,林家山虽然是个小村子,但也不止有林彦武一个年轻人,可满村子也就他跟着那位温教授学了本事。 运气这东西,有时候大家都有,但能抓得住的人寥寥无几。 两人抽完烟,钱馆长拿出一个大袋子,把林彦武的翻译出来的资料连带着那本英语书全部装了进去: “彦武,这是保密资料,我要尽快送到市里去,今天肯定能回来,你和卫军一块儿在县里转转,一定等着我。” “哎,钱叔您忙,我肯定等着您。” 林彦武应了一声,和钱馆长一起出了办公室,卫军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钱馆长急匆匆地去车站坐车,卫军带着林彦武出了图书馆问: “要不要上供销社转转?” 林彦武点点头:“咱先去买东西吧,买完了放图书馆我回的时候再来拿。” “嗯,今天时间早,我带你在县城好好转转。”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供销社去了。 县里就一条大街,大概也就并排两辆车的宽度,坑坑洼洼的石子路,并不平整。 这会儿正是八九点的时候,太阳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街道两边的房子参差不齐,看着灰扑扑的,屋顶的烟囱里能看见袅袅炊烟飘向天空。 行人三三两两并排而行,大多穿着灰黑蓝三色的衣服,不少人膝盖、胳膊肘上都打着补丁,物质条件跟后世没法比。 不过,从大家时不时露出的笑容能看得出来,他们是打心底的高兴。 这个年代的人们,物资虽然匮乏,但精神却是满足的。 林彦武本身长得不差,再加上这些天营养到位,干巴瘦的脸颊有了肉,整个人的形象气质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看起来爽朗自信,特别精神。 卫军就更不用说了,样貌和林彦武不相上下,单从那一身行头就看得出来,家里条件肯定差不了。 如此显眼的两个大帅哥走在人群中,顿时吸引了不少大姑娘、小媳妇的注意,回头率不是一般的高。 卫军对此习以为常,林彦武脸皮厚,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大伙儿的目光。 “你这次准备买什么?” 对于林彦武的采购力,卫军万分敬佩,别人去供销社是买东西,他是去进货的。 “米面,家里人口多,这两样东西消耗不是一般大,上次买回去的已经吃差不多了。锅碗瓢盆什么的也想买,家里头缺的实在太多了。” “要是有布,棉花什么的也买点,棉衣棉裤,褥子被子,全都旧得不行了。” 卫军想了想:“我带你去粮站买吧,一袋一袋地买也省事。” 这要是换了普通人,肯定不能一次性一袋地买,不过有卫军在,这些不是问题。 林彦武问了问,一袋50斤的面粉七块五,他扭头看了卫军一眼问: “你上次开的那212,能拉几袋?” “三四百斤吧差不多。”卫军也不确定,主要是没拉这么多。 “那就先买两袋白面,一袋玉米面,一袋小米,红豆、绿豆各来二十斤,大米也来一袋。” 粮站的冯克和卫军从小一块儿长大,两人没有共同的爱好,但在上学方面却有着惊人的默契,一个倒数第一,一个倒数第二。 用桃林县的土话来说,就是倒榔锤一对,关系可想而知。 “我说兄弟,你们家几口人,能吃得了这么多吗?” 冯克说话的时候余光扫了卫军一眼,见卫军微不可查地朝他点点头,这才安心几分。 林彦武“哈哈”一笑,知道冯克是担心自己一次性买这么多,到时候私下买卖。 “冯大哥你放心,我家里大小九口人,正是能吃的时候,可不得多买点吗?” 冯克不再废话,招呼人去搬粮食,他自己则带着林彦武去交钱,完事说好下午卫军开车来拉粮食。 粮食解决了,两人又去了供销社,林彦武买了新碗新筷子,四个搪瓷缸子,几个大小不一,编织精巧的笸箩,畚箕,簸箕,放调料的小罐子,黑色灰色的棉布、十斤棉花,针线等等。 又买了一口轻便的铝锅,家里的大铁锅补了又补,把手也掉了一个,死沉死沉的,很不方便。 反正零零碎碎的小东西,看着不显眼,但是装起来的时候真不少,林彦武只能又买了一个大袋子拎着。 出了供销社,两人把东西放到图书馆,就溜溜达达地上街去了。 第二十四章但也不是这么个花法吧? 对于桃林县林彦武并不太熟悉,而且现在的娱乐项目少得可怜,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 卫军带着他去了县里唯一的一家电影院买了两张电影票看电影,智取威虎山。 黑白幕布,简陋的制作,就连开头最经典的那段上山打虎的剧情也没有吸引林彦武的目光,不过卫军却看得津津有味。 电影院的人不少,大多都是年轻男女,座位底下偷偷拉拉小手,女同志低垂着头脸颊通红,时不时偷偷瞄一眼身边的男同志,又很快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收回视线。 男同志看似正襟危坐,目不转睛地盯着幕布看,实际上一颗心早已经跳出胸膛,飞向身边的女同志,小心握着柔软的小手来回把玩,心思火热,几乎都要冒鼻血了。 像林彦武和卫军这样的男男组合,不能说少得可怜,只能说仅此一对。 看完电影,两人随着恋恋不舍的男女同志往外面走,卫军扭头看了林彦武一眼问: “记住这地儿没有?” “啊?” 林彦武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记住这地儿了,以后遇见喜欢的女孩子了,带过来看一次电影保准就成了。” 卫军挤眉弄眼地说了一句,林彦武脸上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又问: “卫大哥你骗过几个女同志啊?” 卫军闻言,双眼一瞪,一脸正气地说道: “什么叫骗?我是那种人吗?” 林彦武“嘿嘿”一笑:“那卫大哥你结婚了没有?” 卫军顿时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我才不想结婚,一天到晚有个女人管东管西的实在受不了。” 两人出了电影院,眼见着到饭点了,卫军又带着他七拐八绕地进了一家连门面都没有的小院子: “耿大爷您好啊。” 院子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围着围裙正在厨房忙活,听到动静探出头来笑了笑: “小卫啊,今天带朋友来了?还跟以前一样吗?” “哎,还跟以前一样。” 卫军应了一声,就跟林彦武一起进了屋子,屋子不大,就摆了两张桌子,两人坐下没等一会儿就上了两个凉拌菜,一个猪耳朵,一个花生米,味道中规中矩。 “耿大爷做的羊肉面一绝,保准你吃一次就忘不了。” 卫军话音刚落,热腾腾的羊肉面就上来,一人一大碗,红油面汤上飘着翠绿的香菜和小葱,一股诱人的香味就钻入鼻子。 林彦武也不客气,夹起一筷子面吃了,面条劲道,裹着浓浓的羊肉味,入口麻麻辣辣,让人忍不住胃口大开。 羊肉明显是提前炮制过的,又鲜又嫩,舌头一抿,羊肉入口,浓郁的鲜香在唇腔炸开,林彦武忍不住“呼”了一声,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油然而生,手已经迫不及待地去夹第二筷子了。 卫军见他一个劲儿地往嘴里扒拉,脸上不由露出笑容来。 就着两个凉菜吃了两碗面,两人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林彦武第一次感觉到了吃饱饭的幸福感。 钱馆长早上出发,下午三点半就回来了,不但带回来林彦武上一本英语书的稿费,还又带回来一本翻译资料和一份试卷: “彦武,这是初级翻译员的考题,要是能通过考核,以后你就是正儿八经的初级翻译,翻译英语材料的时候就是千字七块钱。” 林彦武这才想起来,翻译员也是分等级的,自己没有经过正儿八经的考核,连个初级翻译也算不上。 “钱叔,真是太感谢您了,我都没想到这一层。” 诚心实意地道了声谢,林彦武拿出钢笔开始“唰唰唰”地答题。 这初级翻译员的水平,也就是后世初中生的水平,对于后世拥有高级翻译资格证的林彦武来说,简直就是开胃小菜。 一张试卷不到半个小时答完,钱馆长笑眯眯地收好试卷,表示自己会尽快交到市里,一旦通过就会登记在册,发放相关的资料证明。 随后,钱馆长把那本英语资料的稿费167块5给他发了,同时拿出一本更厚的教材让他翻译。 跟钱馆长寒暄的功夫,卫军已经开着212进了图书馆大门,林彦武把买的东西搬上去,又去了粮站把粮食也搬上车,出发回家。 212进村,村民还都在地里干活,只有三巨头知道林彦武今天进城,特意在大队部等着,果然让他们等到了。 这一次他们有备而来,早早准备好了酒菜,热情地招待卫军。 卫军也没有拒绝,和林彦武一块儿去了大队部,跟三巨头吃喝一番,这才开车离去。 等到天色擦黑,老林家四个大人回家之后,看着屋子里面那么多东西堆着,忍不住的倒抽冷气。 老林瞪着一双眼珠子,呼吸都粗重了几分,他觉得有必要好好教育教育这个二儿子。 虽然你挺能挣钱的,但也不是这么个花法吧? 林彦文和赵彩霞两口子嘴巴大张,几乎能塞得下一个鸡蛋。 林母又是高兴又是气愤,高兴儿子买了这么多东西,气愤儿子不会过日子,余光瞥见老头子气得脸都抽抽了,赶紧不痛不痒地打了儿子一下: “我说彦武,咱家哪儿能用得上这么多东西,你这孩子也太败家了吧?” 林彦武笑笑:“妈,我哪儿败家了?这么些东西都是平常用的锅碗瓢盆什么的,您看看咱家连个像样的搪瓷缸子都没有,来个人喝水都用碗。” “还有那放馒头放菜的笸箩,簸箕,烂了编,编了烂,拿的时候给手里扎了多少刺?” “以前家里头困难就不说了,现在你儿子我能挣钱了,自然要给家里改善条件。” 林母是个妇道人家,经常洗洗涮刷的,看见这些锅碗瓢盆自然喜欢,听儿子说了两句顿时眉开眼笑: “对对对,你说得对,你自己挣钱,说啥都有理,成了吧?” 老林见婆娘被儿子两句话说得找不到北,气哼哼地瞪了母子一眼,梗着脖子正要说话,却听外面有人说话: “亲家,亲家,这会儿在家吗?” 说着话,人已经推门进来了。 老林两口子顿时收敛情绪,换上一副笑脸去出门迎客。 至于赵彩霞和林彦文,听到这声音之后,脸色全都有些不好看。 尤其是赵彩霞,忍不住抬头瑟瑟地看了自己男人一眼,一张脸白得就跟糊了一层面粉似的。 第二十五章竟然敢这么狮子大开口?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赵彩霞的母亲呼瑞红,跟着一起来的是她的两个大孙子狗蛋和猫蛋。 “亲家来了,赶紧炕上坐。” 林父和林母笑吟吟地招呼客人,心底则有些后悔,屋里脚地上还堆着那么多东西呢,要知道亲家今天来,他们肯定要提前回来收拾了。 呼瑞红也是笑容满面地应着,但却没有上炕,而是径自走到那堆东西面前仔细打量着: “哎呦,这可买不少东西了,是准备给彦武说亲吗?” 猫蛋和狗蛋见有鸡蛋糕,立刻弯腰拿起来朝奶奶说: “奶,有鸡蛋糕,我要吃鸡蛋糕。” “奶,我也要吃鸡蛋糕,我也要吃鸡蛋糕。” 呼瑞红笑笑看向林母,林母赶紧点头: “哎呀,彦武这孩子买这么多东西也没跟我们说,猫蛋和狗蛋拿去吃。” 猫蛋和狗蛋两个拿了一包鸡蛋糕撕扯包装纸,五个手指头黑得跟刚刚挖过煤一样,一抓鸡蛋糕就留下几道黑印子。 赵彩霞看不过去了,伸手去拉两个侄子: “猫蛋,狗蛋,走,三姑带你们去洗手,洗完手了再吃。” 猫蛋和狗蛋立刻挣脱赵彩霞,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三姑,我才不要洗手,我就要现在吃。” “三姑,你总是这样,有好吃的都给小凤和金柱银柱,舍不得给我们吃。” 赵彩霞本就不好看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林母看了儿媳妇一眼开口说: “彩霞,你去外头做饭吧。” 赵彩霞如释重负,重重地点头答应一声,转身就往外面走,却被自己亲妈叫住了: “彩霞,我今儿过来是有事说的,你和彦文两口子也听听。” 赵彩霞的身体顿时变得僵硬,脸上的表情都快哭出来了。 呼瑞红不管女儿的反应,目光又看向地上那堆东西,满是皱纹的脸上又堆起笑容来: “亲家,不是我说,彦武这才刚离婚,你们这么着急地给他再找媳妇不合适。再说了,就算人家郝知青给赔了钱,也不能这么造不是?” “咱都是庄户人家过日子,一百五十块钱要是省着点用都够起间房子了……” 林父和林母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谁也不说话。 赵彩霞见母亲一个劲儿地盯着彦武买的棉花和棉布,就差张口说一个要字了,就赶紧开口问: “妈,你今儿来是有什么事?” 林母也反应过来:“来来来,亲家,咱们炕上坐着说话。彩霞,你这孩子赶紧倒水啊!” 林父也发了话:“老大,老二,把家里收拾收拾,乱糟糟的成什么样子。” 兄弟两个赶紧把粮食放到瓮里,棉花棉布收到柜子里,杂七杂八的日用品都拿到厨房去。 呼瑞红喝了两口水,猫蛋和狗蛋也赶紧凑过来要喝水,一包鸡蛋糕八块,兄弟两个狼吞虎咽地全都吃进肚子里,这会儿噎得直翻白眼。 “哎呦,这俩儿倒霉孩子,赶紧喝点水,这好好的怎么还噎着了?” 呼瑞红说了两个孙子几句,招呼他们去院子里玩之后,重新坐好了开始说话: “亲家,我也不怕你们笑话,家里头实在是揭不开锅了,猫蛋和狗蛋也到是念书的年纪,胡家疙瘩离高家沟四十里路,大人打个来回也费劲,别说是两个孩子了。” “我想着,能不能让猫蛋和狗蛋在他三姑家住着,在高家沟来回跑也不远,放星期放假啥的我们再接回家?” 这话一出,老林家几口人全都变了脸色,赵彩霞双手紧紧攥着衣角,牙齿咬着嘴唇,眼眶红得厉害。 他妈从小就偏心大哥,如今竟然想让自己帮大哥养猫蛋和狗蛋,她难道就不想想猫蛋和狗蛋要是真在家里住下,自己以后怎么在老林家做人? “妈,这……这不合适,家里就这么两间房子,猫蛋和狗蛋睡哪儿?” 她抬头看向母亲,讷讷地开口说了一句。 呼瑞红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很是不满意地瞪了女儿一眼: “彩霞,你个没良心的有了婆家就忘了娘家不是?你大哥家过的什么日子你不是不知道,你这当妹妹的不说多帮衬着点,胳膊肘竟然往外拐?” 赵彩霞死死抿着嘴唇,低着头一个劲儿地掉眼泪,心里头委屈得厉害。 “大哥,你带嫂子先去做饭。” 林彦武踢了大哥一脚,大哥立刻拉着媳妇往外面去了。 林彦武看了爹妈一眼,知道有些话他们不好意思开口说,于是他便坐在爹妈身边开口: “婶子,都是为了孩子,您家有这么个想法也是情理之中。” 呼瑞红一听这话,原本还拉得老长的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来,满脸热情地看向林彦武: “彦武,还是你这孩子明事理,比我家那死丫头片子强多了,真是白养活她那么多年了。” 林母一脸着急,想要开口拦一拦儿子,但被自己爷们暗中拉了一把,她只能生生憋住了。 这几天老林现在算是看清楚了,家里头也就老二是个能出头露脸的。 如果他说得好,那就是自己的意思。如果说得不好,一句年轻人不懂事就推过去了。 林彦武点点头,提着暖壶又给呼瑞红续了一碗水: “婶子,猫蛋和狗蛋要是住我家了,这吃饭定量你们准备一个月给多少啊?还有,咱们可先说好了,铺盖什么的要你们自己带。” “家里头就这么大地方,他们要住估计只能打地铺,所以铺盖你们带厚点。” “什么?睡得上?那哪儿行,孩子还这么小……” 呼瑞红顿时就着急了,她两个大孙子可是老赵家的宝贝疙瘩,怎么能睡得上呢? 林彦武笑笑:“婶子,您也看见了,家里就这么大地方,猫蛋和狗蛋不打地铺,就要我大哥大嫂打地铺了,这说破大天也没有在我家让我大哥大嫂打地铺的道理不是?” 呼瑞红嘴巴动了动,满脸的不甘心,还想说什么,但却脑子空白,说不出一个字来。 只听林彦武继续说:“再说说粮食定量,猫蛋和狗蛋两个孩子如今正是能吃的时候,一顿饭算一个半大人的定量,一天三顿饭看我嫂子面上算两顿,给三个大人的定量,也就是三斤粮食,您看怎么样?” “一天三斤粮食?” 呼瑞红脑子“嗡嗡”的,此时此刻心底只有一个念头: “这小兔崽子,他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吗,竟然敢这么狮子大开口?” 第二十六章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林彦武话说完,别说是呼瑞红,就算是林父和林母也瞪大了眼珠子,满脸吃惊的看向自己二儿子。 好家伙,一天三斤粮食,老二可真敢说! “这……猫蛋和狗蛋就两个小孩子,一顿能吃多少,哪用得了三斤粮食?” 呼瑞红来的时候就打算好了,两个孩子一天给半斤粮食,至于什么时候给那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情? 她就不相信,彩霞这死丫头还真能眼睁睁看着两个侄子饿肚子不成? 林彦武笑笑:“婶子,老话说得好,半大的儿子吃穷老子,猫蛋和狗蛋如今可正是能吃的时候,刚才那一斤鸡蛋糕你可是看见了,他们吃得一点不剩。” “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缺着嘴了,总不能您这当奶奶的舍不得给孙子吃吧?” 呼瑞红一张青黄的脸尴尬地笑了笑,摆摆手: “那不能,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三斤粮食也不是不行,只不过……” 说到这儿,她又扭头看向林父林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亲家,我们家什么情况你也知道,这一时半会儿确实拿不出这么多粮食来,你们看能不能先欠着……” 林父和林母虽然老实巴交的,但也不傻,知道这就是想让他老林家给老赵家养孩子,自然不愿意。 可是,两个人又都碍于面子,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正当他们左右为难的时候,林彦武又笑着开口了: “婶子,既然一时半会儿拿不出这么多粮食来,那就等什么时候拿出来了再让猫蛋和狗蛋上学,反正两个孩子年龄也不大,耽误个一两年问题不大。” 呼瑞红闻言,满脸为难:“这……这孩子上学耽误不得。” 林彦武仔细想了想,也是跟着满脸赞同: “婶子您说得不错,是我想差了,孩子上学耽误不得。要不这样吧,您把两个大孙子的户口落到我大哥户口本上,以后让他们跟着我大哥姓林,以后就在我家住着,吃喝开支都由我们出。” “等你们家什么时候方便了,再把孩子们的吃喝开支给我们还回来,就把孩子户口落回你们老赵家如何?” 林父和林母余光瞄着儿子,见这小子笑眯眯的一点不生气,说出的话也听着正正经经,可怎么就感觉是在骂人呢? 呼瑞红的眉头都快皱成一个疙瘩了: “什,什么?猫蛋狗蛋户口落到彦文名下,两个孩子跟着姓林吗?这……” 林彦武点点头,脸上还带着一成不变的笑: “哎,婶子您说得对,简单点说就是你们老赵家如果养不起孩子,看在我嫂子的份上就把孩子给我们老林家养,我赵哥嫂子也还年轻,好好干几年什么时候有本事养孩子了,再把孩子接回去。” “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们老林家又不是自己没儿子,怎么还想要我家猫蛋和狗蛋?” 呼瑞红这会儿算是明白过来了,这林老二就是耍着她玩呢。 “婶子您这话说得没错,我们老林家又不是没儿子,为什么还要上赶着给别人养儿子?” 林彦武似笑非笑地盯着呼瑞红,不咸不淡的说了这么一句,呼瑞红顿时气都一张脸通红: “你……你,怪不得人家城里的知青要跟你离婚,就冲你跟长辈说话的这个态度,这辈子也没个姑娘愿意跟你一块儿过日子。” 这话一出,老林两口子坐不住了,林母哼了一声冷冷开口: “亲家,我家老二能不能结婚就不用你操心了,彦武说得对,我们老林家可不想平白无故地给别人养孩子。” 门外面,竖起耳朵的林彦文两口子脸上不由露出笑容来,尤其是赵彩霞心底忍不住松了口气。 要真是让猫蛋狗蛋住到家里来,里里外外操忙的肯定是她,到时候孩子有个磕磕碰碰的,大嫂肯定还要阴阳怪气地指责她,她妈也没个好脸色。 呼瑞红见事情已经说不下去了,顿时一抹脸朝着屋子外面大叫起来: “彩霞,你个死丫头片子死在外面了,你妈我好容易来一趟,你就这么躲着不见人?” 赵彩霞满脸无奈,正要往屋子里走,却见院子外面小凤和金柱放学回来了,赶紧招呼自己爷们先带两个孩子出去玩,自己则磨磨蹭蹭地往屋子里去了。 “妈,您这是干什么呢?我这不是在外头做饭吗?孩子们快回来了。” 呼瑞红见女儿这副唯唯诺诺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手一个巴掌就抽了过去: “你个没良心的赔钱货,忘记你小时候吃家里的喝家里的,如今结婚了翅膀硬了,胳膊肘反倒往外面拐了?” 赵彩霞脑子“嗡”的一声,只感觉头晕目眩,眼前直冒金星,嘴角已经见了血。 “哎呀,亲家你怎么打人呢?” 林母被吓了一跳,赶紧下炕去看儿媳妇,见半边脸都已经肿起来,顿时皱着眉头: “彩霞,我去给你拿湿毛巾敷敷。” “妈……” 赵彩霞看着自己婆婆,讷讷地叫了一声,眼泪就顺着眼角落下来了。 她又扭头看向自己亲妈,轻轻笑了笑: “妈,你说我小时候吃家里的喝家里的,可我是白吃白喝吗?自我记事起就没白天没黑夜的干活,家里有什么吃的喝的用的穿的都紧着大哥,你有把我当女儿吗?” “当年结婚,你收了五十块钱彩礼,就给我带了一床旧被褥,您替我想过吗?” 赵彩霞说着话,伸手抹了一把眼泪,继续说: “这几年您跟我前前后后地借了也有二十来块钱,还过一分吗?我大哥大嫂一年到头不干活,家里头全指着我爸挣工分挣口粮,你们要有吃有喝才怪呢。” “如今,您把猫蛋狗蛋领我家里来让我替大哥大嫂养孩子,您有没有替我想过?您但凡替我想过一分,也决计干不出这种事情来。” 呼瑞红呆愣愣地看着泪眼婆娑满脸倔强的女儿,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一向低眉顺眼的女儿今天怎么突然炸毛了? “你……你现在翅膀硬了?竟然敢这么跟你娘说话了?我怎么没替你想过?你大哥日子好了,孩子出息了,以后有个什么事情你不也有娘家撑腰?” 赵彩霞气呼呼地还想说什么,却被婆婆拉着往外面走: “彩霞,先去洗把脸,要不然明天肿了。” 林父看了亲家一眼,说话的语气有些冷: “亲家,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彩霞嫁到我们老林家就是我们老林家的人,你身为长辈,在我们老林家动手打我儿媳妇合适吗?” 第二十七章你老林家的祖坟上也没比别人家多 呼瑞红一见亲家翻了脸,眼珠子一转下炕穿鞋径自到了院子里大声嚷嚷起来: “彩霞,好你个赵彩霞,你这是打算不要娘家了是不是?啊呀……好你个没良心的赔钱货,我们老赵家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竟然养出这么个白眼狼来?” “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吧,当妈的上门给倒了一碗水就挤兑着让走人,这天底下还有说理儿的地方没有啊?” 这个时候,村里人都已经端起饭碗了,一听老林家这动静顿时一个个来了兴致,纷纷围过来看热闹。 在老林家吃了亏的刘翠真这会儿也跟在爷们后面急匆匆地过来。 “哎呀,这林老二有了挣钱的门路,连亲家都看不起来了,胡家疙瘩到咱村子少说四十里路吧?这来了连饭都不给吃一口?” 刘翠真一边端着碗呼噜噜地喝着菜汤,一边扯着大嗓门嚷嚷起来。 “就是,好歹也是亲家上门,哪有饭不管一口就往外面撵人的?” “我记得去年胡家疙瘩来人,老林两口子可是特地请了一天假招待,今年阔起来了就鼻孔朝天,不认亲家了?” “要我说,这赵彩霞也真是的,虽然嫁到老林家了,可也不能完全不管娘家吧?” “老话说的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家老林家起来了,赵彩霞不得巴结着点?” 呼瑞红眼见院子外面围了一圈人,心底更加得意,狠狠掐了一把自己大腿,强行挤出几滴眼泪来: “林家山的父老乡亲们都给来评评理,我们老赵家上辈子造了孽,养出了个白眼狼,眼见婆家抖起来了就不要娘家了。” “我们老赵家虽然穷,可也穷得有骨气,我老婆子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被亲家和亲亲的女儿往外面撵,这要是传出去了,我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啊呀呀……我老婆子活了这么大岁数,还不如拿根绳子吊死了,也省得活在这世上丢人现眼!” 不得不说,呼瑞红这老婆子做人虽然不咋的,但也是有几分演技在身上的,经过她这么声泪涕下的一番表演,围观的村民看老林家的眼神全都变了。 再加上原本大家都是苦哈哈,结果你林家突然翻身了,大伙儿心里头能舒坦才怪呢! 还是那句话,凭什么? 你老林家的祖坟上也没比别人家多根蒿子! 老林两口子见院子外面的村民围着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什么难听说什么,顿时气得直瞪眼,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赵彩霞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脸,看着在院子里撒泼打滚的母亲,真恨不能找根绳子吊死了,也好比在这儿丢人现眼强。 “妈,您别这样,咱有什么话进屋子好好说行不行?” 她说着话弯腰去扶自己亲妈,谁知道呼瑞红自觉拿捏了老林家,狠狠剐了女儿一眼,一口唾沫就吐在女儿脸上: “我呸,你个没良心的赔钱货,我和你爹真是白养你了,如今帮着婆家欺负自己亲妈,你们怕丢人我可不怕,眼瞅着都要被你们逼得没活路了,我还怕什么丢人?” 赵彩霞气得双眼通红,浑身都忍不住哆嗦,看着坐在地上不起来的母亲,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林彦武不声不响地进屋拿了根拇指粗的绳子扔在呼瑞红面前: “婶子,来来来,绳子给你,我家门框也够结实,需不需要我帮您把套儿也打好了?” 呼瑞红听了这话,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满脸吃惊的抬头看向林家老二,一副“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错吧?”的表情。 围观的村民一见这情况,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哄”的一声大笑起来。 “哎呀,老林家现在是真抖起来了,这分明是往死逼人啊!” 刘翠真笑了两声,又扯着嗓子嚷嚷了两句,老赵家的媳妇也立刻跟着附和: “可不是,人家可是认识县里的干部,就算这老婆子今儿真死在人家家里,还不是人一句话的事情?” 林彦武听了这话,抬头看向刘翠真和老赵媳妇,面无表情地开口了: “刘同志,赵婶子,呼婶子今天是带着两个大孙子来的,说是让我大哥大嫂帮着养两个孩子吃喝念书,我家不愿意,她就摆出这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子来,既然你们二位菩萨心肠,这么同情她,那想必是愿意帮助她的。” “要不然,就让猫蛋和狗蛋以后轮流上你们两家吃饭睡觉,学杂费你们也帮着交了,呼婶子家的日子虽然过得不宽裕,但相信以后有钱有粮了肯定一点不少的都能还给你们,怎么样?” 刘翠真和赵婶子顿时被吓得面无血色,下意识的往后面退了两步,两人难得默契的同时摇头晃脑地摆手: “不不不,不用了,我家里也不宽裕。” “哎呀,我就是随便说说,我又不认识你大哥亲家,怎么能帮着他们白养孩子?” 开玩笑,这要真讹上了,回家爷们不得往死里收拾她们? 林彦武笑笑,好心解释了一句:“两位婶子误会了,不是让你们白养,就是钱粮先欠着,以后有了肯定还。” 围观的村民听了这话,又是一阵哄笑声,谁还听不出来这就是句空话? 刘翠真和赵婶子尴尬得恨不得立刻挖个洞钻进去,谁能想到看个热闹最后竟然看到自己身上了。 “败家娘们,人家老林家的事情轮得到你在这儿胡说八道?赶紧滚回家去!” 老赵踹了自己媳妇一脚,又朝老林陪着笑脸: “林老哥,你可千万别跟个尿脚后跟的婆姨一般见识,她就是脑子不够用。” 老林点点头,老赵立刻转身挤出人群。 王明亮见自己媳妇还傻乎乎地站在那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手照着刘翠真后脑勺就是一下: “看把你给能的,哪儿哪儿都显你是不是?赶紧滚!” 刘翠真借坡下驴,耷拉着脑袋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挤出人群回去了。 王明亮扭头瞪了林彦武一眼,冷冷哼了一声也转身走了。 有了这么两个前车之鉴,围观的村民不敢再胡说八道了,不过依旧没有离去的意思。 林彦武又把目光落在呼瑞红身上,淡淡地问: “呼婶子,您是自个儿起来带孙子回去呢,还是我去高家沟报派出所,让公安同志亲自过来请您出门?” 呼瑞红这会儿脸红脖子粗,感觉屁股下面像是扎了几十根针,继续坐着扎得屁股疼,起来也扎得屁股疼。 她没办法,只能满脸求救似的看向自己女儿赵彩霞。 第二十八章妈,您坐地上干什么? 赵彩霞真想就这么把母亲丢下一走了之,让她再过去搭个台阶,她是真不想去。 好在这个时候,林彦文带着小凤、金柱、银柱三个孩子从外面进来了,他过去一把扶起自己丈母娘,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似的问了一句: “这是怎么回事?妈,您坐地上干什么?” 呼瑞红嘴唇动了动,正想要说点什么,却见女婿已经看向女儿: “彩霞,愣着干什么,赶紧做饭去啊。” 赵彩霞满脸感激地看了自己男人一眼,点点头匆匆进厨房去了。 小凤和金柱背着书包,穿着新衣服,从学校回来还是干干净净的,银柱跟着大人从地里回来之后就在院子外面玩,这会儿浑身都是土。 “银柱,来来来,二叔带你去洗洗,脏得跟小猫似的,待会儿怎么吃饭?” 林彦武也变了脸,笑吟吟地抱着小侄子去洗漱了,银柱很是不满意地抗议: “猫猫小,我大。” “好好好,猫猫比银柱小,银柱是大孩子。” 林彦武很是宠溺地应了一句,忍不住伸手捏捏侄子的小鼻子。 “亲家,今儿也不早了,吃了饭在家住一晚吧。” 林母客气地过来招呼呼瑞红,呼瑞红脸颊火辣辣的,看了一眼正缩在院墙边上的两个大孙子,眼珠子转了转,摆摆手: “不了,家里头还有活儿,离了我可不行,让猫蛋和狗蛋在他三姑家住几天就成。” 说罢,不等林母说话,转身逃也似的就往院子外面去了。 猫蛋和狗蛋一见奶奶走了,顿时被吓了一跳,赶紧小跑着往外面追: “奶,奶,你上哪儿去?” 呼瑞红两条腿倒腾的都能看见残影了,等声音传回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庙底下了: “猫蛋狗蛋乖,你们先在三姑家呆几天……” 猫蛋狗蛋吓得瘪着小嘴眼泪巴巴,不过小短腿肯定是追不上奶奶的。 赵彩霞赶紧从厨房出来,一手一个牵着两个侄子: “好了,猫蛋,狗蛋,在三姑家住几天,奶奶过几天就来了。来,先跟着小凤和金柱去洗脸洗手,待会儿吃饭。” 两个孩子脸上挂着鼻涕眼泪,低着头一抽一抽地跟着三姑去洗漱了。 林彦武今天买了两袋白面,晚上吃捞面,菜是一成不变的土豆白菜炖粉条,当然还有油汪汪的大肉片。 五个孩子各加了一个鸡蛋,猫蛋和狗蛋从来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满满一大碗面条吃了个精光,爹妈奶奶什么的早就被抛到脑后了。 吃完饭,小凤带着金柱做作业,赵彩霞则拿了两件干净的衣服给猫蛋和狗蛋穿着,把他们换下来的脏衣服给洗干净了。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猫蛋和狗蛋一个九岁,一个七岁,爹妈懒得不想干活,他们跟着爷爷奶奶饿不死也吃不饱,小小年纪就会看个眉高眼低,心智比一般孩子成熟得多。 下午奶奶在院子里闹腾他们两个自然看得清楚,还以为奶奶走了以后三姑肯定要拿他们撒气,没想到三姑不但没骂他们,还给他们吃肉,吃鸡蛋,吃面条,晚上还给他们洗衣服。 兄弟两个虽然嘴上不说话,但是心里头全都有些不好受。 在家里的时候,爹妈不管他们,爷爷不搭理他们,奶奶高兴的时候对他们好,不高兴的时候就骂他们,哪会给他们洗衣服? 看着小凤和金柱爬在桌子上写作业,他们心里头也羡慕的厉害。 可惜,家里头连饭都吃不饱,哪有钱给他们上学去? “来来来,喝奶粉,喝完奶粉了要睡觉了。” 赵彩霞拿个盆冲了大半盆奶粉,一个孩子一碗,猫蛋和狗蛋还是头一次喝,只感觉甜滋滋的,脸上不由露出笑容来。 “三姑,你家真好。” 猫蛋把碗放好,小声说了一句。 赵彩霞伸手摸摸大侄子的脑袋:“好了,赶紧睡觉吧。” 五个孩子,两个大人,好在家里的炕够大,也睡的下。 第二天一大早,林父林母和林彦文早起下地,赵彩霞招呼几个孩子吃饭,等小凤和金柱上学去了,这才带着三个孩子往地里去了。 原本银柱还小,小凤和金柱不在就要她多看着点,如今有了猫蛋、狗蛋,她倒是省心了。 猫蛋和狗蛋早上吃了二合面的馒头,喝了甜甜的小米粥,三姑还给他们每人两块大白兔奶糖,两个孩子兴奋得不得了。 至于林彦武,早起洗漱吃饭之后,就开始新一天的翻译工作。 忙活一上午,信纸没有了,墨水也剩下小半瓶,他干脆去了高家沟一趟,到供销社买了信纸和墨水,路过卫生所的时候,又进去买了两颗宝塔糖。 他虽然不喜欢大哥的丈母娘,但是猫蛋狗蛋两个孩子看着是真可怜,大人的恩怨是非没必要牵扯到小孩子。 当然,这也是看两个孩子懂事,要是和呼老婆子一个德行,他肯定不搭理。 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林彦武把宝塔糖给了大嫂,让她给两个孩子吃了打打虫,赵彩霞非常感动,脸上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下去。 大哥大嫂虽然不着调,但是两个孩子是真的可怜,毕竟是自己侄子,她肯定心疼。 如今见小叔子不排斥他们,心底自然高兴。 “彦武,你放心,等他们在家住两天,我就送回娘家去。” 赵彩霞赶紧保证,林彦武摆摆手: “嫂子,两个孩子也懂事,愿意在咱家呆着就呆着,咱家不差那口吃的,银柱也有个伴儿。” 赵彩霞见小叔子说得认真,重重地点头: “哎,嫂子知道了。” 胡家疙瘩 呼瑞红一大清早地做了饭,自己先吃了然后又把老头子的装起来,急匆匆地下地去了。 至于老大两口子,都是睡到日头上窗了才起,不过日子的人,能少吃一顿也省粮食。 赵大田见自己婆娘送饭来了,就起身到了地垄上准备吃饭: “猫蛋和狗蛋去彩霞家的时候一点口粮都没带,你明天一早去把孩子接回来。” 呼瑞红一听这话,一张老脸顿时就拉下来了,没好气地说道: “接回来干什么?在他三姑家还能饿着了?” 赵大田瞪了自己媳妇一眼: “差不多行了,彩霞不过日子了?” 呼瑞红还想说什么,却被自己爷们摆手打断了: “我知道你想说人家老林家抖起来了,可好赖那是人自己的日子,猫蛋和狗蛋也不小了,一直让三姑养着,你也不怕村子里人戳咱家脊梁骨?” 第二十九章肠子都能悔青的那种 随着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地里的活儿也越来越多,猫蛋和狗蛋这俩儿孩子在家里住了四五天。 三姑家天天有鸡蛋有奶粉有白面,而且还是敞开肚子吃,衣服也经常干干净净的,小凤和金柱放学回来还教他们识字,白天他们帮着干活,姑父还给他们奖励奶糖。 而且,姑父家的米汤是甜的,里面还煮了绿豆,这样的好日子他们做梦都不敢想。 这天中午,兄弟两个拉着两捆柴带着银柱回了家,就见邮递员骑着自行车进了院子: “林彦武,林彦武在家吗?” 林彦武这会儿正在屋子里翻译资料,听到外面有人叫他就出了院子,见是高家沟的邮递员,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来: “高邮递员,您怎么来了?” 邮递员是高家沟公社的,在邮局干邮递员已经七八年,附近十里八乡的经常能看见他的身影。 “林彦武,有你的信件。” 高俊霖拿出一个大信封递给林彦武:“是省城来的文件,说是一定要亲自交到你手上。” 林彦武面色一喜,知道这肯定是杂志社来的,赶紧双手接过: “辛苦您了,来来来,进屋喝口水。” 高邮递员笑着摆摆手:“谈不上辛苦,我就是干这个的,我还要去其他生产大队,就不多留了。” 说着话推着自行车就往外面走,林彦武跟着把人往外面送,从裤兜掏出一根烟递过去: “来一根解解一路的疲乏。” 高俊霖看了林彦武一眼,伸手接了过去别在耳朵后面: “那我就不客气了。” 送走高俊霖,林彦武转身进了院子把信封打开,果然是青鸟杂志回信了,那篇“家乡的公粮路”被选上了,里面还有文学社给的稿费。 两千八百多字,一千字五块钱,一共十四块钱。 这个价钱不算低,现在作者的稿费在千字2到7块钱,新人能给到5块那是顶天了。 钱虽然不多,但是林彦武非常高兴,他上辈子大半时间都混在图书馆,如今重生自然可以在这方面多发展发展。 猫蛋和狗蛋见信封里竟然掉出钱来,四只小眼睛顿时就亮了: “二叔,这纸袋子里竟然能掉出钱来?我们也能跟那个叔要一个吗?” 两个孩子叫林彦文两口子三姑和姑父,但是叫林彦武的时候跟着小凤他们叫二叔,林彦武也不介意。 “哈哈哈,你们两个想得可真好。” 林彦武伸手揉揉两个小脑袋瓜子:“行了,洗手吃饭吧,今天吃肉包子。” 猫蛋和狗蛋一听吃肉包子,顿时高兴得一蹦三尺高,赶紧带着银柱洗手去了。 林彦武拿了笸箩夹出十来个包子,又把提前蒸出来的一笼放到箅子上热着,一人一碗米汤端上炕桌坐下吃饭。 八九岁的小孩,一顿饭五个大肉包子,一碗米汤,你敢相信? 敢不敢的,猫蛋和狗蛋就这么大饭量,林彦武一个大老爷们跟他们俩儿饭量差不多。 吃了饭,猫蛋和狗蛋哄着银柱睡了觉,拿着林彦武给准备的铅笔和本子写字,虽然写得不好看,但是一笔一划非常认真。 赵彩霞看着眼前这一幕,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猫蛋和狗蛋要真是像他们爹妈那样不着调,她也不会这么难过。 可偏偏那两个歪种竟然生出两个好苗子来,这么好的孩子回了家上不了学,凭白耽误了。 林彦武看了屋子里兄弟俩儿一眼,眼珠子转了转,眉宇间多了几分笑意: “嫂子,猫蛋狗蛋在咱家住了也有几天,是两个好孩子,以后让他们跟着小凤和金柱一块儿上学吧。” “这……这能行吗?” 赵彩霞听小叔子这话,喜忧参半。 喜的是两个侄子命好,能让小叔子开这个口,忧的是家里头不只有小叔子一个人,而且娘家那边以后怕还要胡搅蛮缠。 林彦武笑笑:“嫂子,这个事情你不用想太多,家里头我去说。至于你娘家那边,他们肯定也会同意的,毕竟都是为了孩子好。” “哎,彦武,嫂子替猫蛋和狗蛋谢谢你了。” 赵彩霞感动得热泪盈眶,所以忽略了小叔子说起自己娘家的时候,那语气中的怪异。 林彦武自然不是什么大善人,这个事情吃力不讨好,他之所以愿意沾手,也是因为上辈子家里出事之后,猫蛋和狗蛋虽然日子过的不咋地,但经常来照顾大哥大嫂和妹妹,给他们后半辈子灰暗的人生中带去了一点光亮。 这是两个有良心的好孩子! 不过,老赵家想要白嫖也没那么容易,到时候一定要让他们狠狠出一次血,肠子都能悔青的那种! 晚上林彦武把这事儿给爹妈说了,老两口思想有点转不过来,觉得他们老林家凭什么给老赵家白白养孩子。 “爸,妈,你们觉得猫蛋和狗蛋这俩儿孩子怎么样?” 林彦武坐在炕上,顺手拿过旱烟袋装了一袋烟递过去。 老林接过烟袋就着煤油灯点着了,“吧嗒,吧嗒”吸了两口,随着黄白的烟圈吐出来,他也跟着点头: “孩子是两个好孩子,眼里有活儿,人也机灵,可……” “哎!” 林彦武点点头,脸上露出笑容来: “爸,那可是俩儿懂事的孩子,虽然姓赵,可要从现在起就咱家养着,你说他们以后长大了跟小凤、金柱、银柱亲不亲?” 老林有些诧异的看了儿子一眼,没想到三个孙子还这么小,老二就想到了这么多? 林母凑在煤油灯下纳鞋底,听到这话也有点意外,不过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又低头继续忙活。 老林还是有点犹豫,皱着眉头想了好半天,又问: “万一老赵家来要人怎么办?” 林彦武哈哈一笑:“爸,这些事情我自有盘算,您就信我一回,老赵家的算盘珠子到最后肯定要全砸他们自己脸上。” 老林一听这话,狠狠抽了两口旱烟,一拍大腿: “成,就听你一回,反正也是花你挣的钱。” “对了,我大概估算了一下,等到今年收完秋,我应该能挣够给咱修房子的钱,这个事情您上点心,秋收了准备给咱家修房子。” 家里头一共三间房子,大哥家占了一间,一间做饭,放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爹妈自己妹妹一间,实在是不方便,所以林彦武早早就有这么个打算,无奈一直囊中羞涩。 “你准备盖几间?” 老林顿时来了兴致,对于老辈人来说,儿子成家,姑娘嫁人,盖房子是一辈子一等大的大事。 如果有能力在原有的基础上再扩建房子,在村子里算是厉害的,这辈子就算是闭眼了也没什么遗憾了。 第三十章老林家,要真正抖起来了! 傍晚,郝佳失魂落魄地进了知青大院,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原本消瘦的脸这会儿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这些天,她兜里的五十块钱已经花了不少,今天下午特地跟大队部请了假,去供销社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询问自己什么时候回城。 接电话的是她妈,只说这两天正在办手续呢,大概要一个星期左右。 郝佳脸上总算有了笑模样,正要挂电话,却听电话那边她弟弟和她爸正在说话: “爸,让姐下个月再回来吧,过两天我对象要来家里头看看,要是他们知道我姐嫁给一个农民,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嗯,也行,反正你们黄主任的弟弟好像也下个月才能调回来,到时候你姐再回来见面也不迟,不过你可不要再胡来,让你姐好好复习考大学,黄主任说了,他弟弟就想要个大学生媳妇。” “哎呀,爸,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吧,等姐回来之后干脆让她去住校,我想打扰也够不着不是?” “嗯,这倒是个好主意。” 父子两个一问一答,丝毫没有注意到郝母正在旁边和郝佳通电话。 郝佳的脑子“嗡”的一下,一时间只感觉耳边爆了一个闷雷,炸得她头晕眼花,身体发软。 原来,爸妈突然好心让她回城考大学,只是为了把自己卖个好价钱,给弟弟铺路!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挂的电话,也不记得她是怎么回的知青大院,只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最好再也醒不过来。 第二天早上,和郝佳同住一个屋的万新雅和燕子发现郝佳病了,浑身上下烧得跟火炉子一样,一张脸红得吓人。 “哎呀,燕子,这可不行,再烧下去把脑子烧坏了,你去打盆凉水给她擦擦,我给她喂水。” 万新雅虽然很不待见郝佳,但双方也没什么你死我活的深仇大恨,做不到见死不救。 与此同时,万新雅又扯着嗓子朝对门叫了一嗓子: “包俊才,包俊才,郝佳发烧了,你赶紧去叫人。” 包俊才听到这边的动静,三两下穿好衣服一边往院子外面跑,一边大叫: “我这就去大队部叫人,你们好好照顾她。” 村子里没有赤脚医生,刘大队长直接让林彦武过去帮忙送到公社卫生所,万新雅和燕子跟着一块儿去照应。 林彦武一千一万个不想去,但谁让满村子的老少爷们就他一个不下地的“闲人”呢? 他推着自行车,郝佳坐在后面,身子软得跟泥一样根本立不住,身上烫得吓人,双眼迷离,人都开始说胡话了。 万新雅和燕子两个女的跟在后面一左一右的扶着,四个人磕磕绊绊好容易到了卫生所,累得出了一身大汗。 赤脚大夫仔细看了看病人,直接两片安乃近喂下去,然后就走了。 林彦武自然知道“安乃近”的威力,干脆去食堂交了押金借了个搪瓷缸子,让万新雅和燕子两女给郝佳喂水,能喂多少喂多少。 林彦武去交了钱,郝佳很快就开始发汗,没一会儿身上的衣服就湿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呢。 万新雅两女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给她喂水,也是累得出了一身汗。 前前后后折腾了四个多钟头,郝佳眯缝的眼睛终于睁开了,最初的迷茫过后人也清醒过来了。 她嘴巴动了动,想要说话,但是感觉喉咙干得就跟火烤过一样,万新雅赶紧扶着她靠在自己身上,又给她喂水。 郝佳一口气喝了半搪瓷缸子水,这才感觉舒服了一点,这才四处看了看,有些不确定地问: “我,我这是在卫生所?” 万新雅一边扶着她躺下,一边没好气地说道: “可不在卫生所吗?还是人家林彦武送你来的,要不是他给你找了个搪瓷缸子让我们喂你喝水,你现在能不能睁开眼睛还是两说呢。” 郝佳扭头看了看,没在病床里看见林彦武的身影。 “别看了,人家一个小时前走了,你都不知道自己多吓人,烧得跟个火炉子差不多……” 万新雅看着面无血色的郝佳,重重地叹了口气: “行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说着话,从病床边站起来往外面走,燕子在旁边提着暖壶又倒了半搪瓷缸子热水出来晾着。 第二天上午,林会计来卫生所看了看郝佳,见她这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便说道: “你这情况也不适合下地干活了,我去联系知青办,让他们联系你家里,特事特办,把你接回去吧。” 郝佳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但脸上却不见一丝喜色。 如果没有打那通电话,听到能回城的消息,她肯定是喜出望外。 知青办也怕出事,得知郝佳的情况之后当天就联系了城里,然后通知到郝佳的父母。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病床上的郝佳见到了风尘仆仆的母亲,不由分说的带着她回城了。 至于郝佳留在知青大院的东西,郝母嘱托万新雅和燕子看着处理。 郝佳的离去在林家山没有掀起任何波澜,也没有人再提她,仿佛村子里压根没来过这么个人一样。 郝佳离开的第二天,生产大队浩浩荡荡地来了四辆小汽车,省里的,市里的,县里的,公社的。 生产大队三巨头战战兢兢,诚惶诚恐,两条腿倒腾的比年轻小伙都利索,最后才知道是住在牛棚的老右老温平反了,省里教育局的领导亲自来接人了。 这件事情,不亚于是一记重磅炸弹在林家山炸开,以前那些跟老温没什么交集的人只是看热闹,那些为难过老温的,瑟瑟发抖,吓得几乎要尿裤子。 他们是真没想到,温教授竟然有这么大的能耐,竟然能让省里的领导亲自开车来接。 好在,温教授并没有秋后算账的意思,只是笑着跟老林两口子握了握手,道了声谢,最后走到林彦武身边鼓励了两句,就转身上了省里领导的小轿车。 小汽车来得快,去得也快,三巨头追在小汽车屁股后面吃了一肚子的土,最后站在村口不停地摆手,直到完全看不见小汽车扬起的灰尘才慢慢放下手往回走。 经过这么一件事情之后,林家山的所有村民都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老林家,要真正抖起来了! 第三十一章一定要把人留住了 省城青鸟杂志的编辑温昌祈这几天那叫一个扬眉吐气,志得意满。 前些日子他收到了一篇名为“家乡的公粮路”的稿子,本以为又是无聊至极,问题连篇,随意拆开准备大概瞄一眼就“退回原路。” 没曾想,就这一眼竟然就被吸引了,很快他就被稿件的内容吸引,短短几行字就扫清他满身的疲惫,激起他长久以来一直颓丧的斗志。 眼瞅着到时间下班,身边的同事一个个走了,他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纹丝不动,目光炯炯的盯着手里的稿子。 直到总编辑胡宗祥出了办公室,见他还没走,有些好奇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昌祈,看什么呢?” 温昌祈身子一震,这才回过神来,见总编就站在自己身边,赶紧把手里的稿子递过去: “总编,这是我今天收到的稿子,您看看。” 胡宗祥随手接过稿子,只是简单地看了几眼,整个心神就被抓了进去,眼眸发亮,沉浸其中,忘记了下班。 不到三千字的内容,很快就看完了,胡宗祥整个人都激动起来: “好,好,这篇稿子写得非常好。咱们青鸟杂志最需要这样的稿子。” 三天之后,这篇稿子登上青鸟,初定的五千册不到半个月就卖光了,等稿费寄到林彦武手里的时候,加印的五千册也已经卖完,正在准备第三次加印一万册。 一个月不到,就已经卖了一万册。 原本在省城几家杂志垫底的青鸟瞬间出尽风头,有两位省城颇有声望的作家就“家乡的公社路”这篇稿子发表了评论,成功让这篇文章在省城大放异彩。 温昌祈,这个因为各种政治原因,在青鸟杂志一直不受待见的编辑,一跃成为省城所有编辑最羡慕的对象。 “昌祈,这个作者是个好苗子,你亲自负责,一定要把人留住了。” 胡宗祥重重地拍了拍温昌祈的肩膀,要不是这个好苗子是昌祈发现的,他都想截胡了。 林彦武这个正主,压根不知道他的那篇稿子在省城火到什么程度,更不知道青鸟杂志已经收到了超过五十封的读者来信。 他这会儿正伏在桌子上翻译一本科普非洲部分地貌和各种动物生活习惯的知识性书籍,其中还附有特殊地貌,大小动物的照片。 这本书一共有280页,一页内容翻译完,大概有四百字左右,一共十一到十二万字。 按照林彦武的速度,撑死也就二十天,按照他考证后千字七块的标准,这一本书大概能有七百来块钱的稿费。 那天跟父亲商量了一下,他家的地皮不小,除去如今的两间正屋,一间偏房(厨房),如果有钱把偏房拆了,左右各盖三间房子不成问题。 按照一间房子二百块钱的标准,六间大概要一千二百块钱,他还想把如今的两间正屋翻修一下,大概也需要二百块钱,如此有一千五百块钱,就肯定没问题了。 一千五百块钱,对于别人来说或许很难,但是对于林彦武来说,也就是多翻译两本书的事情。 不过,写稿这方面他也不想放下,这几天一直在琢磨写篇什么类型的小说。 八十年代的时候,伤痕文学盛行,后世网友那句“灵均,你要媳妇不?”也在此列,不过林彦武暂时不太想写这个。 他最喜欢的还是谍战片,像风声、潜伏、渗透这类的,他是百看不厌,不但小说翻来翻去地看,就连电视剧也反反复复看了不少次。 几番权衡,林彦武选了风声作为“参考”,这本书十七八万字,两个月就完成。 忙活一上午,眼见已经十点半了,他伸伸懒腰,把翻译的文稿收好,去厨房做饭。 自从他不下地干活之后,家里做饭的事情就落在他身上,其中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他做饭舍得放东西,大油大料,不管做什么都香喷喷的。 小米汤不用问,肯定是天天要喝的,起锅烧水,米下锅灶膛添好柴,林彦武就拿着和面盆舀了五大碗白面,然后加盐,加白糖,猪油,红薯淀粉,再加水搅成面糊,然后再打五个鸡蛋搅散就完事。 把地上立着的铁鏊子擦干净,放在炉子上开始摊煎饼,林彦武手艺不错,很快一张香喷喷,略带微黄的猪油煎饼就熟了。 家里人不少,而且都是无敌大胃王,林彦武一张又一张,不厌其烦地摊了三十多张,眼见面盆里的面糊见了底,这才完事。 煎饼完了,他又煮上洗粉条,土豆切丝焯水,做了一个凉拌菜,自己先夹个土豆丝煎饼吃了,眼见还有点时间,就把粉条土豆丝卷在一张张煎饼里,放进篮子,盖上笼布,又装好米汤,下地去了。 这些天,老林家吃饭的时候不少人过来围观,主要是为了看看林老二今天又做了什么花样,说起来也真是,一个小伙子做饭的花样比大姑娘都多,这找谁说理去? 几个地垄边上玩闹的小孩子也跟着跑过来,老林两口子是实在人,只要见孩子过来了,就算干的吃完了,米汤也会让几个孩子喝一口。 今天吃煎饼,林母拿出一个煎饼给几个小孩子一人撕了一块,孩子们接过煎饼笑着去旁边吃了。 如今,整个林家山,就算是三巨头见着老林家人都笑眯眯的,都知道林家跟已经被平反的老温关系好,而且林老二也能挣钱了。 不少人私底下打探过,得知林老二竟然会外国话,靠着把外国话变成中国话挣钱,一个个心底羡慕的同时又不免有些后悔。 老林家什么德行他们还能不知道吗,就是老老实实的庄稼人,林老二的外国话肯定是跟老温学的。 早知道这样,前些年他们也跟老温学上一手就好了! 老林家几口人吃完饭,赵彩霞带着银柱回家了,至于猫蛋和狗蛋,被送到了高家沟小学上学。 两个孩子在老林家住了有十来天,胡家疙瘩那边也没个音讯,别说老林两口子心里头不得劲儿,就算是赵彩霞肚子里也憋着一股气呢。 这会儿牵着银柱和小叔子一起回家之后,就见院门口圪蹴着两个人,走近了一看正是呼瑞红和她大儿媳妇马小丽。 第三十二章说吧,今天来有什么事? 下午,胡瑞红拖着一身的疲累从地里回来做饭的时候,一向只会在吃饭时候才出现的儿媳妇马小丽突然露面了,而且一见面就问: “妈,你说那两小王八蛋会不会就住在他老林家不回来了?” “那不能吧,猫蛋狗蛋可是咱们老赵家的种,这么大孩子还能忘记爹妈不成?” 呼瑞红不以为意,继续忙着手里的活儿。 “我听村子里人说老林家如今可是抖起来了,一天三顿饭顿顿有干的,天天能见着肉,而且还是敞开肚子吃的。” “您想想咱家猫蛋和狗蛋,就算老林家一天管一顿干的,那也比在咱家强啊!” 马小丽虽然打过让“小姑子给自家养孩子”这个算盘,但那只是想着占点小便宜,可不想把自己儿子送人。 “这……” 呼瑞红扭头看了儿媳妇一眼,她也有点拿不定主意了。 马小丽见婆婆的态度不像刚才那么强硬了,于是赶紧趁热打铁: “妈,大前天我去花婶子家窜门,听她家小丫说在高家沟见到猫蛋狗蛋了,说是跟他们一个班上一年呢。” “什么?猫蛋狗蛋到高家沟念书去了?” 呼瑞红也有点意外: “真的假的?老林家肯出这个钱?” “那可不,小丫说猫蛋狗蛋身上穿的都是新衣服,而且中午还跟着在学校的灶上吃饭,吃的是顿顿有荤腥的甲等饭。” 马小丽是真有点害怕,害怕自己辛苦养的儿子最后便宜了老林家。 呼瑞红听到这儿也变了脸色,不过还是强装镇定: “不,不会的,猫蛋狗蛋可是咱老赵家的种,怎么可能吃两顿老林家的饭就成他们老林家的人了?” 马小丽顿时就急了:“妈,猫蛋和狗蛋还小,被人家好吃好喝好穿的哄骗几天,那不得向着人家?上学时候不回来就算了,可放星期了小丫都回来了,也没见他们兄弟回来啊!” 呼瑞红和面的手一僵,黑黄的脸颊狠狠抽搐了两下,感觉浑身的骨头又开始疼了。 她这辈子给老赵家生了三个孩子,老二一家结婚第二年就分出去单过了,如今他们老两口和老大一家一起过日子。 老大两口子懒得锥子都扎不动,都是酱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主儿,当家的更不用,大老爷们在外面忙活一天,回家除了吃饭就是睡觉。 猫蛋狗蛋在的时候,这房前屋后的活儿能帮着她干不少,这十来天不在,家里头的活儿就全落在她一个人身上了。 她一天到晚忙完地里忙家里,早上一睁眼就没个消停的时候,这十来天下来身上就没有一块舒坦的地方。 “哼,倒是没看出来那死丫头还有这份心思,咱明早一块儿去林家山问问。” 第二天中午,林彦武去地里送了饭,和嫂子银柱一起回来,结果远远的就看见栅栏门外面有两个人。 “嫂子,门口圪蹴的是不是婶子?” 林彦武远远的看见呼瑞红在院子外面,心里不由有些好笑。 赵彩霞脸色不好看,轻轻哼了一声:“这以为她们不准备来了。” 呼瑞红和马小丽这会儿也看见了赵彩霞,赶紧站起来大声嚷嚷起来: “彩霞,你可算是回来了。” “哎呀,彩霞,你怎么才回来,我和妈等你好长时间了。” 马小丽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衣服,布衫上面还能看见几个灰白的脏污点子,两条裤腿也不知道沾了什么,又泥又黑,脚上的千层底布鞋,白色的包边和黑色的鞋面穿成一个颜色了。 “妈,嫂子,你们怎么来了?” 赵彩霞淡淡看了两人一眼,随口问了一句,自顾自的去开门。 说是院门,其实就是木栅栏围起来,防君子不防小人的那种,呼瑞红和马小丽要不是心虚,早就自己推开木栅栏进院子里等着了。 “哎呀,彩霞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猫蛋和狗蛋在你家呆了这些天,我和你嫂子这不是怕给你添麻烦吧,想着把他们接回家?” 呼瑞红还是头一次对女儿陪笑脸,老树皮一样的脸满是褶子,看着有几分滑稽。 说完,又扭头朝林彦武笑: “彦武也回来了?” 林彦武客气的点点头:“婶子,大嫂,屋子里说话。” 四个人进了屋子,呼瑞红和马小丽在炕上坐下,赵彩霞给她们倒了两茶缸子水,林彦武则带着银柱去厨房喝米汤。 小孩儿刚才在地里只吃了煎饼没喝汤,这会儿正是干渴的时候。 “吃了没有?” 就算心里头不待见自己母亲和大嫂,赵彩霞也没有失了礼数。 “这……大清早就从家里走了,就喝了两口菜汤。” 马小丽倒是不客气,一上炕就把鞋脱了靠在卷起来的被褥上: “哎呀,从早上走到现在,可真是把我累死了。” 赵彩霞去厨房给两人端了两碗米汤,把剩下的六七张煎饼和一碗凉拌菜端进屋子里: “家里就剩这么多了,够你们吃了。” 马小丽和呼瑞红一见这稠的几乎能立住筷子的米汤,顿时双眼一亮,端起碗就往肚子里喝。 只一口,两人脸上同时露出惊讶的表情来: “哎呀,这米汤咋这么甜?放糖了?” 又见赵彩霞端着一碗油汪汪的凉拌菜和散发着阵阵猪油香味的煎饼,立刻放下碗,抓起煎饼就往嘴里塞: “哎呀妈呀,彩霞,你小叔子离婚倒是离对了,瞧瞧你家如今这日子,这煎饼里头放了荤油了吧?瞧着还有鸡蛋?” “哎呦妈呀,这你丫头可算是时来运转,过上好日子了。” 马小丽像是十来天没吃饭一样,一个煎饼三两口就塞进嘴里,两个腮帮子鼓鼓的,还要抽空吃两口凉拌菜。 呼瑞红则低着头不说话,两条胳膊抡的冒火星子的往自己嘴里扒拉,彩霞这死丫头如今翅膀硬了,就算不够吃肯定也不会给自己另外做,能多吃一点是一点。 赵彩霞本身心里头就不高兴,听嫂子这么说随口就对了一句: “那回头我跟大哥商量商量,让他也离了婚过几天好日子,家里少了个人吃饭,我爸也能松快一点。” “咳咳” 马小丽听了这话,一口米汤呛的咳嗽起来,见小姑子脸色黑的跟锅底似的,正想回两句嘴,却见婆婆又伸手又拿了一个煎饼,只能先低头吃饭。 很快,婆媳两个吃完饭,赵彩霞把碗筷端去厨房三两下洗干净了,这才重新进了屋子站在脚地上看着炕上坐着的婆媳两个问: “说吧,今天过来有什么事?” 马小丽见小姑子这态度,双眼一瞪就想发火,结果胳膊被婆婆拉住了。 第三十三章这老林家真想抢他们家孩子不成? “彩霞,猫蛋和狗蛋呢?怎么我和小丽来这么长时间也不见他们?” 马小丽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终于是想起正事来了,“噌”的一下坐直了身子问: “赵彩霞,你该不会是让猫蛋和狗蛋下地干活了吧?那可是你们老赵家的亲孙子,就算在家里我这个当妈的也没舍得他们下地干活,你咋好意思使唤他们给姓林的干活?” 赵彩霞一直以来就不待见大哥大嫂,结婚以后除了过年过节的不得已,否则不会回娘家,跟马小丽这个大嫂更是没话。 如今见她上自己门吃饱喝足了,反倒开始数落自己的不是,本就黑得跟锅底似的脸,这会儿几乎开始滴水了: “大嫂,猫蛋狗蛋在我家不吃不喝啊?再说了,你要是怕我这个当三姑的慢待两个孩子,怎么不早点来接回去?” 马小丽被噎了个正着,瞪着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呼瑞红见状,伸手拉了儿媳妇一把,赶紧开口: “彩霞,你嫂子头一次上你的门,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都是一家人,夹枪带棒的这是干什么呢?” 赵彩霞扭过头不想说话,屋子里顿时陷入沉默。 林彦武在隔壁屋子哄着银柱睡着了,就轻手轻脚的出了门去地里叫爸妈回家,不管怎么样也是嫂子的娘家人来了,他爸妈肯定要回来的。 老林两口子得知亲家来了,赶紧去找林会计请了个假,急匆匆地回家来了。 也不知道赵彩霞在家说什么了,再见到林父林母的时候,呼瑞红和马小丽婆媳两个很是客气。 几句寒暄客套之后两人才知道,原来猫蛋和狗蛋被送去高家沟上学去了,而且学杂费什么的三姑都给交了。 “那中午放学不回家吃?” 呼瑞红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开口问了一句。 旁边的马小丽也抬头看向林父林母,等着他们的回答。 林父笑着“嗯”了一声:“中午吃饭就那么点时间,一来一回的几个孩子也累,就让他们在学校吃了。” 呼瑞红和马小丽婆媳两个听了这话,扯着脸皮堆起一个笑容跟着点头,嘴上说着“是这么回事,是这么回事”,但那表情明显比哭还难看。 其实,当家的早就说过让把两个孩子接回来,可婆媳两个算盘子打得噼里啪啦地响,觉得两个孩子住在三姑家能省不少粮食。 什么时候,等着老林家遭不住了,自然会把孩子送回来的。 谁曾想,竟然听到了猫蛋、狗蛋去高家沟念书的消息,婆媳两口子顿时坐不住了。 孩子念书一年开支可不小,要是没有上次闹得那么僵,婆媳两个肯定敲锣打鼓的高兴,以为老林家吃了这个哑巴亏,凭白给他们老赵家养孩子了。 可如今她们知道,林老二可不是好惹的,送猫蛋和狗蛋念书这个事情,老林家指定没操好心。 “那……那这……” 呼瑞红想要开口问问钱和粮食的事情,感觉儿媳妇的手在自己后背重重拍了一下,只能换个问题: “这都十来天了,两个孩子放星期了怎么也不回家看看?” 老林两口子听到亲家问两个孩子星期天怎么不回家去,面上都带着些鄙夷。 而且,他们也明白亲家今天来的意思了,想把孩子养在老林家,但又害怕孩子跟他们老赵家离心。 这可真的是…… 老林两口子都被气笑了,见过不要脸的,这么不要脸的还是头一次见。 呼瑞红婆媳见亲家干笑着不说话,心里头“咯噔”一跳,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念头来: “难道,这老林家真想抢他们家孩子不成?” “亲家叔,虽说这个……这个猫蛋和狗蛋在他们三姑家住了些日子没带口粮,但也不能不让孩子回家不是?” 毕竟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马小丽第一个沉不住气,语气僵硬地开口说了一句。 老林两口子听了这话,脸色有些不好看,正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却听旁边的儿媳妇开口了: “嫂子,你可别胡说八道,我们什么时候不让猫蛋狗蛋回家了?” 赵彩霞说着话,脸已经拉下来了: “眼瞅着下午放学了,等两个孩子回来了你们自个儿问问,到底是我们不让他们回家,还是他们自己不想回。” 这话一出,马小丽的脸“唰”的一下子就变了: “彩霞,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两个孩子不愿意回家?我自己生的儿子,怎么就不愿意回自己家了?” 这还当着亲家叔婶的面子呢,小姑子这么说不是埋汰自己不待见孩子吗? 赵彩霞轻笑一声:“你也不用冲着我喊,孩子又不是不回来,等会儿放学了你这个当妈的好好问问就成。” 马小丽一张脸又青又黑的,还想要说点什么,但却被自己婆婆一把拉住了: “行了,小丽,你少说两句。” 呼瑞红了解自己女儿什么样子,她是怕再说下去真惹恼了这死丫头,到时候说出什么更过分的话来,她们更难堪。 “哼,怪不得人常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果真是一点儿没错!” 马小丽心里很不舒坦,想当初她刚嫁到老赵家那会儿,小姑子还没嫁人,敢跟自己这么说话吗? 赵彩霞本就一肚子气,一听这话立刻就炸了: “嫂子你说得对,我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就是向着老林家了,猫蛋和狗蛋可不姓林,两个孩子在我家住了十来天,你这个当妈的既然来了,就把他们这些天的口粮给结一下。” 此话一出,别说是马小丽,就连呼瑞红脸上也挂不住了。 她狠狠剜了儿媳妇一眼,那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在说: 让你少说两句你非不听,现在好了吧? 马小丽一张脸黑得都快下雨了,不过依旧很是不服气: “赵彩霞,听你这话是从今以后不想要娘家了?” 赵彩霞双眼圆瞪,双手叉腰: “大嫂,老赵家现在还是我爸做主呢,没你说话的份儿,你要真能做主了,就先把这两年借我家的21块5毛钱还了。” 老林两口子抿着嘴唇低着头不说话,不是他们不想劝架,实在是以前没发现儿媳妇这么厉害啊! 再说了,他们两口子虽然老实,可又不是真傻,有些话他们当亲家的不好说,儿媳妇说出来最合适。 “你……” 马小丽气得浑身都开始哆嗦,指着小姑子骂道: “赵彩霞你得意什么,不就是有两个臭钱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也不看看你们家那钱是怎么来的,不说藏着掖着点,还这么大张旗鼓的真是不害臊!” 这一句话可把所有老林家的人全都骂进去了,老林两口子身为长辈不好说话,林彦武立刻就坐不住了: “马小丽,我们老林家对你客客气气的,那是看在我嫂子的面子上,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家里没镜子总有尿吧,撒泡尿照照自个儿是个什么东西,看清楚了再说话!” 第三十四章彦武这孩子不挣工分? 林彦武话音落下,偌大的屋子里瞬间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林彦武说话竟然这么难听。 呼瑞红抬头看着这个亲家儿子,脸上的表情又是惊讶又是愤怒。不管怎么样,她们这也算是亲家上门,骂她儿媳妇不就是骂她吗? 马小丽脸上的表情就精彩了,从最初的不可思议之后,就开始如同调色盘一样,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来回变。 老林两口子是最后才反应过来的,林母伸手打了一下儿子,嗔怒道: “彦武,你怎么说话呢,那可是你嫂子的娘家人!” 说罢,又赶紧陪着笑脸看向呼瑞红: “亲家,实在是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彦武这孩子前些天被人开了瓢,脑瓜子到现在还不利索呢,咱们当长辈的不用跟个孩子计较。” 呼瑞红见亲家给递了个台阶,也就顺势下来,脸上也有了笑模样。 至于马小丽……呵呵,谁搭理她? 眼瞅着时间也不早了,赵彩霞去厨房做饭,林彦武去了隔壁屋子继续忙活,老林两口子坐在炕上和亲家说话。 “这,亲家,彦武这孩子不挣工分?” 呼瑞红很是好奇的问了一句,林彦武受伤的事情她当然知道,可这事儿都过去多长时间了,这伤早就好了。 满村子像他这么大的小子,哪有整天呆在家里不下地干活的? 本来,胡瑞红是想含沙射影地埋汰林彦武懒散,以报儿媳妇刚才受的委屈。 谁知道,这句话正好挠到了老林两口子的痒痒处,儿子这么有能耐,老两口恨不得天天去大队的大喇叭上喊叫,让全公社的人都知道。 “嗨,亲家你说彦武啊,这孩子不是跟着我们村的老温学了几年外国话吗,县里头图书馆说有些什么外国书,让他帮着翻译呢。” 老林开了个头,林母也是眉开眼笑地跟着补充: “是啊,你说咱庄稼人都是地里头刨食儿的,这不耽误事儿吗?可人家县里头的领导发了话,他也不能不听不是?” “再说了,县里也不是让他白干活,这些天挣了有三四百块钱了,猫蛋和狗蛋穿的新衣服新鞋子,上学的钱也都是彦武先垫的。” “外国话?翻译?” 呼瑞红感觉自己脑子有点乱,这些个字她都知道,但连在一块儿怎么就听不懂了? 不过,最后两句她是听懂了,这些天挣了三四百,两个大孙子的开支也是林彦武花的钱。 “三四百块钱?真的假的?” 马小丽和自己婆婆一样,其他什么意思不知道,但是三四百块钱听懂了。 林母笑得一脸褶子,点头说道: “就是县图书馆有些外国书,让我家彦武帮着把外国话倒成中国话,至于挣钱是按照倒了多少中国话算的,反正不白干。” “外国话,倒成中国话?” 这下子婆媳两个都听懂了,可却更加迷糊了: “这,彦武能看明白外国话吗?” 林母正想给亲家解释,没想到却一个大喘气就被自己爷们抢了先: “嗐,我们庄稼人哪能明白那些,这不是彦武这孩子跟着前些年下放的老温学的吗?” “老温?你们村那个住牛棚的老右?” 呼瑞红虽然不常来闺女家,但是也听说过住牛棚的老右老温,每个生产大队都有这么几个人。 “哎呦亲家,如今可不敢这么说了,前几天省里、市里、县里、公社的领导全都开着小汽车来了,亲自给温教授平反了,把温教授接回省城去了。” 上一句被爷们抢了先,这一句林母蓄势待发,于千钧一发之际抢先了老伴一个字的速度,回答了这个问题。 呼瑞红没想到老林家竟然能走了这么大的狗屎运,心里头羡慕的同时眼珠子又开始滴溜溜的转。 如今看来,这老林家是真抖起来了,那自己两个大孙子…… 她想到这儿,余光扫了儿媳妇一眼,见儿媳妇一脸的着急,忍不住一拍脑门: 哎呦,她得好好想个法子,既让老林家给自家养了孙子,又不能让两个孙子自家离了心。 “哎呦,那你家彦武可真是好福气。” 呼瑞红酸溜溜的说了一句,心里头噼里啪啦地扒拉着算盘珠子,又找了个其他的话题跟亲家说话。 大概过了一个多钟头,赵彩霞终于是把饭做好了。 虽然心里头不待见自己大嫂和亲妈,但赵彩霞也没有做得太过分,就是和面的时候特意挖了两碗棒子面加到白面里头。 要是换作平常,捞面肯定是纯白面的。 菜倒是和以前一样,该有肉有肉,该有粉条有粉条,就是油少了点。 饶是如此,胡瑞红婆媳两个看见那热腾腾的一大碗捞面,还盖着满满当当的肉菜,也是双眼发亮,一个劲儿地咽口水。 两人足足吃了三大碗面条,又喝了一大碗面汤,这才心满意足地摸摸肚子,站在院子里感觉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舒展开了。 只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人的错觉,林老二原本脸上还带着笑模样,一看见碗里的面,脸上的笑就没有了。 甚至,还有些不满的偷瞄了大嫂赵彩霞一眼,低头吃面的时候挑挑拣拣的,好像嫌弃面条不好吃一样。 林彦武非常不喜欢吃粗粮,拉嗓子,本来凭借自己的努力已经让家里人成功吃上白面了,结果今天倒好,嫂子心里头憋着气做饭,自己跟着遭了无妄之灾。 一家人吃过饭,全都坐在院子里说话,天擦黑的时候小凤、金柱、猫蛋和狗蛋放学回来了。 四个孩子背着新书包,穿着新衣服新鞋子,脸上全都是笑模样,尤其是猫蛋和狗蛋,在三姑家住了十来天,皮包骨的脸颊都养出几分肉了。 “哎呦,猫蛋狗蛋,娘的好儿子,你们总算是回来了!” 远远地,马小丽就看见自己两个儿子,嚷嚷着朝院子外面走。 猫蛋狗蛋下意识地往院子里看一眼,就见他们的妈正张开双手冲他们过来,那模样就跟老鸭子划水一样。 两个孩子两张小脸顿时就垮了。 他们虽然还小,但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在三姑家住下去,总有一天还是要回家的。 只不过,这些天的好日子让他们下意识地去忽略回家的事情,总想着奶奶和母亲不会那么快来接他们。 “妈。” “妈。” 两个孩子闷闷不乐地叫了一声,随即低着头进了院子。 第三十五章不想让他们念书? 马小丽见猫蛋和狗蛋刚才脸上还带着笑,见了自己之后就臊眉耷眼的不想说话,心里头“咯噔”一跳,觉得自己俩儿子还真悬了。 “奶奶。”“奶奶。” 两个孩子疏离而又客气的打了个招呼之后,就进屋去了。 呼瑞红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抬头看向自己儿媳妇,见她也是满脸焦急和担心,一颗心开始慢慢往下沉。 看来,猫蛋和狗蛋这俩小兔崽子还真被老林家好吃好喝哄几天,就忘记她这个当奶奶的了。 想到这儿,她强行压下心底酸楚的表情,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来,扭头看向老林两口子: “那什么,亲家,这猫蛋和狗蛋也住了不少日子,今儿我们就把孩子接回去了。” 这话一出,除了不太懂事的银柱,满院子人全都看向呼瑞红,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怪。 老林两口子不好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看向屋子里的猫蛋和狗蛋。 两个孩子这会儿正拿着搪瓷缸子倒水呢,结果听到这话,手一松搪瓷缸子“吧嗒”一声就掉地上了。 “唉呀妈呀,这完蛋玩意儿,该不会摔东西了吧?” 马小丽大惊小怪地叫了一声,急匆匆地往屋子里去了。 很快,屋子里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的打孩子的声音: “你个死孩子,这么大人了连搪瓷缸子都拿不稳,看看把人家这新缸子上的瓷都磕了,咱家有钱给人家赔吗?” “两个狼心狗肺的小王八蛋,养你们这么多年还不如养条狗还能给我看家护院呢!” 马小丽在屋子里指桑骂槐,猫蛋和狗蛋低着头掉眼泪,院子外面的人满脸尴尬,一个个低着头不说话。 赵彩霞的脸阴得就跟要下雨似的,“噌”的一下子从小马扎上站起来冲进屋子里: “行了,不就是摔了个搪瓷缸子吗,又没摔坏了骂什么骂?怎么着,猫蛋狗蛋如今就不如看门狗了?嫂子你这是后悔养孩子了?” 马小丽就算心里头再憋气,也不好当着孩子的面说些有的没的,只能狠狠瞪了小姑子一眼,气哼哼地往外面去了。 “好了,面条已经煮好了,洗手吃饭吧。” 赵彩霞进了厨房开始烧水煮面,没一会儿四个孩子一人一大碗面条。 马小丽和呼瑞红一看四个孩子碗里,竟然是白生生的面条,眼珠子都瞪直了,带着惊讶和不敢置信的表情看向赵彩霞问: “他们,他们吃的是白面?” 赵彩霞头也不抬地反问了一句: “咋了,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得吃点好的?” 呼瑞红也意识到自己这话问得不合适,只是讪讪笑着。 至于马小丽,心里头更是不满意,亲家上门吃的是二合面,给几个孩子吃白面,真是没见过这么分不清轻重的人家! 等四个孩子吃完饭,小凤和金柱自觉进屋做作业了,猫蛋和狗蛋进了屋子,把身上的新衣服新鞋子换下,穿上自己那件已经被洗得干净的旧衣服,面无表情地朝着胡瑞红和马小丽开口: “奶,妈,走吧,回吧。” 孩子这反应,倒是让两个大人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马小丽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笑容来,很是亲热地凑了两步伸手去摸狗蛋的头: “猫蛋狗蛋,妈就知道你们两个是好孩子,不管在外面住多长时间都忘不了我这当妈的。” 猫蛋狗蛋眼眶通红,眼里蓄着眼泪,低着头不想说话。 林家几个人这些天跟两个孩子也有了感情,这会儿看见他们这模样打心底心疼,但人家亲妈和亲奶奶过来接孩子,他们也说不出什么来。 “哎?三姑不是给你们买了新衣服新鞋子吗,怎么都脱下了,赶紧收拾收拾带回家穿啊!” 马小丽刚才特意看过了,那衣服用的可都是好布料,回去拆了能给自己改一个新布衫呢。 狗蛋年纪比猫蛋小两岁,这会儿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亲妈满脸泪水的抬头: “奶,你是不是忘记当初是怎么把我们丢下的?我和大哥在后面撵你,你头也没回一下。” 呼瑞红被点名,一张老脸顿时挂不住了,尴尬得恨不得给地上挖个洞好让自己钻进去。 狗蛋将了奶奶一句,又抬头看向自己亲妈: “妈,我们在三姑家住了十来天,你要真想我们回家,早干什么去了?现在二叔给我们花钱让我们去上学,你又让我们回去,让我们回去干什么?” “给你和我爸做饭?扫炕叠被子扫院子?还是拔草拾柴挑水?我和大哥不想回去,我们想住在三姑家念书。” 马小丽听了这话,顿时恼羞成怒,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想也没想抬手一个巴掌就抽过去: “小兔崽子,你敢这么跟你妈说话?老娘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人家几顿好吃好喝就把你收买了?你个没良心的东西!” 猫蛋挨了一巴掌也没躲,只是眼里的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马小丽不管不顾,继续骂道: “你个小白眼狼,既然这么不想回家,以后就别回了。猫蛋,你跟妈回去!” 猫蛋抬头看了他妈一眼,伸手拉着弟弟往后退了两步: “妈,我明天还要上学呢,咱家离学校太远了,我走不动。” 说罢,头也不回地拉着狗蛋进屋写作业去了。 马小丽见两个儿子果真如自己想的那样,被老林家几顿好吃好喝哄的全都不认自己这个亲娘了,也是气得双眼发红,开始抹眼泪。 这个时候,也只有赵彩霞才能站出来说句话,她皱着眉看了嫂子和亲妈一眼,略显生硬的开口: “妈,嫂子,当初你们把猫蛋和狗蛋送到我这儿来的时候,不就是想让住家里,然后去高家沟念书吗?现在孩子都念书了,什么也不用你们操心,你们又要把孩子接回去?” “你们到底怎么想的?怎么,看不得自家孩子过好日子?” 呼瑞红被这话噎得直翻白眼,心里头忍不住开始咒骂女儿。 马小丽正憋着一肚子火不知道怎么发呢,眼见小姑子撞上来,顿时找到了发泄的渠道,立刻双手叉腰大骂起来: “赵彩霞,你个不要脸的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告诉你,猫蛋和狗蛋一天是老赵家的孩子,一辈子就是老赵家的孩子,不是你三两顿好吃的哄骗一下就成老林家的。” 赵彩霞倒也不生气,顺着嫂子的话点点头: “嫂子你说的对,猫蛋和狗蛋一天是老赵家的孩子,一辈子就是老赵家的孩子,既然是老赵家的孩子,你和咱妈今天气哄哄的来家里接孩子是几个意思?” “我还是那句话,想要接孩子行,把猫蛋和狗蛋这十天的口粮先还出来再说。” 第三十六章大白天的被人看到了影响不好 眼看着姑嫂两个又要吵起来了,林彦文赶紧把自己媳妇拉住了,冲着马小丽开口: “嫂子,彩霞她就是这个臭脾气,您别跟她一般见识。至于猫蛋和狗蛋,再怎么样也成不了我们老林家的,我们家现在就三个孩子呢。” “不过,孩子明天还要上学呢,你们看要不等放星期了再来接?咱大人不管有什么不高兴的,可不能影响了孩子念书。” 呼瑞红和马小丽虽然心底生气,但这会儿也只能借着这个台阶下来,随口应付了几句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心思,趁着天还没黑,一块儿回家去了。 等到两人走了,屋子里一直写作业的猫蛋和狗蛋,僵直的身体突然就放松下来,然后捂着脸开始呜呜地哭起来。 几个大人看见这一幕也是唉声叹气,满脸心疼。 赵彩霞看着两个大侄子心疼地直抹眼泪,可这个事情她一个出嫁的闺女也无能为力。 倒是林彦武这个局外人看得清楚: “放心吧嫂子,猫蛋和狗蛋肯定回不去。” 赵彩霞愣了一下,就连猫蛋和狗蛋都顾不上哭,齐刷刷地抬头看向林彦武。 林彦武轻笑一声,看向赵彩霞问: “嫂子,你们家谁做主?” 赵彩霞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小叔子是问她娘家,当即说道: “肯定是我爸做主。” 林彦武点点头:“这不就得了吗,我叔是个明白人,要不然早就上门要孩子了。” 赵彩霞先是双眼一亮,脸上露出笑容来,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笑得比哭还难看。 是啊,她爸是个明白人,明知道猫蛋和狗蛋住到她家来,一点口粮没带,可这都十来天了就是一句话不说。 她妈和大嫂今天过来虽然是要孩子的,但她爸肯定知道这个事情,估计是想看看两个孙子过得好不好,再一个就是试探自己婆家的态度。 想到这会儿,赵彩霞心底又感觉有些悲凉。 同时,她也明白二哥和二嫂为什么头年腊月结婚,第二年二月就迫不及待地分家单过了。 亏她还一直以为二哥二嫂傻,如今看来是她自己傻呀! 林彦文是个憨憨,想不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只是高兴猫蛋和狗蛋终于能留下来了。 通过这些天的相处,他是打心底喜欢这两个孩子,人勤快,眼里有活儿,比他家金柱强多了。 胡家疙瘩 赵大田还没睡,坐在院子里的小马扎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劳累了一天,村子里这会儿静悄悄的,偶尔能听见一声半声的狗叫。 右边屋子里,老大彩军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听得赵大田心烦意乱,恨不得拿着镢头把把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畜生打死算了。 一连抽了几袋烟,终于是听着外面有动静了,赵大田起身迎了两步,果然是老伴和儿媳妇回来了。 借着朦胧的月光,他看见回来的只有两个人,高悬了一晚上的心,偷偷地又放回肚子里。 “回来了?” 他开口问了一句。 “当家的,他们老林家真是欺人太甚!” 呼瑞红满身的疲累和一肚子的憋屈在见到自己老爷们的时候,终于有了个宣泄的地方。 只不过,她这才刚刚出口,就被自己爷们摆手打断了: “行了,猫蛋和狗蛋怎么样?” 呼瑞红一肚子话被挡回来,不过也不敢逆着当家的,只能满脸不情愿地说: “三丫头还算有点良心,没有偏待他们。” 赵大田“嗯”了一声,又看了大儿媳妇一眼: “既然猫蛋狗蛋没事儿,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马小丽见公公这态度,心里头虽然不满意,可也不敢说什么,听着屋子里呼噜声,心里气得更厉害。 呼瑞红跟着自己爷们进了屋子,简单洗漱一番上炕躺下,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想了好一会儿准备说说自己的担忧。 结果,耳边已经响起了当家的震天的呼噜声。 第二天一大早,她早早起来做饭,见一向日头不上窗不起来的儿媳妇也出现在厨房,忍不住抬起眼皮看了对方一眼: “哎呦,今儿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你起这么早?” 马小丽揉揉自己发红的眼睛,又扭头看了婆婆一眼,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妈,看您这样子也是一晚上没睡吧?” 婆媳两个齐齐叹了口气,开始一边做饭一边嘀咕起来。 等到饭做好了,两人随便垫吧两口,把赵大田那份带到饭盒里,就一块儿出发了。 地里不少人见村子出了名的懒婆娘今天竟然跟着婆婆一块儿下地,顿时就嬉笑着指指点点议论个不停,马小丽也不在乎这些,装模作样地干了一会儿就借口上厕所走开了。 她在地里绕了几圈,然后找到胡喜贵胡大队长。 “喜贵,你……你可是要给我做主啊!” 一见面,马小丽就捂着脸开始哭,身上的骨头也跟着软了几分,晃晃悠悠地就往大队长身上靠。 胡喜贵今年四十来岁,不过因为在村子里当干部的原因,看着比其他人显年轻,眼见马小丽这样子,顿时眉头一皱,伸手一把扶住她: “小丽,这是干什么呢?大白天的被人看到了影响不好。” 马小丽伸手一抹眼泪,轻轻哼了一声: “这地方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谁能看见?你个死鬼这些天也不来找我,是不是把我忘了?” 胡喜贵眼见周围没什么人,抬手在马小丽胸部摸了两把,笑眯眯地说: “这不是忙吗?眼瞅着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大队的事情也多了。” 说到这儿,他又伸手捏了捏马小丽的脸问:“怎么,家里头粮食吃完了?” 马小丽伸手打了他一下,半是娇羞地扭了扭身子:“死鬼,粮食没吃完人家就不能来找你?” 胡喜贵笑了笑,又伸手在她屁股上拍了两下,点点头: “成,今天晚上老地方见。” “哼,我家猫蛋狗蛋都快被人抢走了,我现在一闭上眼就是俩儿子,哪儿还有什么心情?” 马小丽说着话,眼眶里又多了几分泪意。 胡喜贵闻言,脸上的笑容一收,正色问: “怎么回事?不是说猫蛋狗蛋去他们三姑家了吗?被谁抢走了?” “还不是他们三姑?几顿好吃好喝哄着猫蛋和狗蛋连家也不回了,你说说两个孩子还这么小,他们懂什么?” 马小丽说起这个,也是真伤心,忍不住又开始掉眼泪。 胡喜贵低头琢磨了一会儿,这才缓缓开口: “成,这个事情我知道了,放心,肯定不能让林家山欺负咱们胡家疙瘩。” 第三十七章你留在三姑家继续念书 星期六 每个星期六都是一些孩子最喜欢的日子,对于许多像猫蛋狗蛋这样借读的孩子来说,星期六代表着可以回家住一天了。 知道猫蛋狗蛋处境的人都说,两个孩子真是好运气,有这么个三姑出钱又出力供他们上学。 可大家又说,两个孩子也倒霉,遇上那么个爹妈。 回家的路上,猫蛋和狗蛋一直低着头情绪不是很高,连带着小凤和金柱也不怎么说话。 他们都知道,猫蛋和狗蛋不想回家去,可前两天外婆和大舅妈来了,他们肯定是要回去的。 “猫蛋,不行你和狗蛋今天晚上回去,明天下午就来,反正后天早上要上学,也不能耽误。” 小凤年龄大一些,抓心挠肝地想了一路,才想出这么个好主意来。 猫蛋扭头看向小凤,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嗯,我知道了小凤,你放心吧,星期一我和狗蛋肯定和你们一起上学。” 小凤闻言,脸上不由露出笑容来。 她不知道,猫蛋说这句话的时候,心底的希望已经如同紧紧握在手里的沙子,正在以飞快的速度流失着。 四个孩子很快就进了村子,沿着一条陡峭的小路爬上去就已经到了戏台下面,抬头就看见林家院子外面站了不少人。 这个时候,本应该在家里吃饭的村民也都一个个端着饭碗,急匆匆地往老林家方向去了。 “这……这是出什么事了?” 小凤和金柱相视一眼,以为是家里出事了,赶紧往上跑。 猫蛋扭头看了一眼狗蛋,见他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伸手拉住他的袖子,沉沉地开口: “狗蛋,不要哭,就算是爸妈爷奶来了,我跟他们回去就是了,你学习比我好,你留在三姑家继续念书。” “猫蛋……呜呜呜……” 狗蛋抬头看了自己哥哥一眼,再也憋不住开始哭起来。 “猫蛋,我不想回去干活,我想念书,我想像小姑一样去县里上高中。” 上个星期天在县里读书的林晓彦回来了一趟,给几个孩子买了好吃的,猫蛋和狗蛋心里头很是羡慕。 猫蛋轻轻“嗯”了一声,拉着弟弟慢慢悠悠地往三姑家去了。 今天天气不好,从早上就一直阴着,中午淅淅沥沥的下了场小雨,地里的活儿肯定是不能干了。 正好趁着这个时间,胡喜贵带上胡家疙瘩十几个老爷们,在呼瑞红和马小丽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到了林家山要个说法。 胡家疙瘩和林家山不一样,林家山是以前大家逃难,走到这儿安家落户,然后慢慢形成一个村子的。 胡家疙瘩可是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块土地上,而且村子里有八成的人家都姓胡,从祖上论,不管谁家都能扯上点沾亲带故的关系。 像赵大田这样的外来户想要在胡家疙瘩站稳脚跟,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亲家,我家彩霞嫁到你们家这么多年,我老赵家自问没什么对不起你们的地方,你们怎么能抢我们老赵家的大孙子?” 呼瑞红这会儿正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坐在老林家的院子里哭诉: “猫蛋和狗蛋可是我们老赵家从小养到大的,你们老林家又不是没有孙子,做人可不能太贪心!” 老林家几口人站在院子里,看着坐在地上的呼瑞红,几张脸比现在阴着的天气还黑。 赵彩霞气得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她长出一口气正想开口骂人,却见猫蛋和狗蛋两个侄子从院子外面进来,又觉得两个侄子可怜。 “彩霞,不是我这个当嫂子的要挑你的礼,我当年生猫蛋和狗蛋的时候你不是不知道,生了三天三夜,差点把我的这条命交代了,你说说你自己有三个孩子,何苦非要跟我抢猫蛋和狗蛋?” 马小丽也站在婆婆旁边添油加醋地抹眼泪,她这辈子可就指望这俩儿子呢,怎么能让老林家抢走了? 马小丽这个懒婆娘虽然在胡家疙瘩名声不好,但毕竟也是胡家疙瘩的一份子,更别说这次的事情胡大队长也出面了。 所以,胡家疙瘩跟着过来的十几个老爷们也在旁边跟着指指点点,一言一语地帮着老赵家说话。 “猫蛋狗蛋,你们先进屋。” 赵彩霞见两个侄子回来了,不想他们看见这难堪的场面,顺手就把两个孩子往屋子里推。 结果,这个动作仿佛一个火星子,瞬间点燃了马小丽这个炮仗,她猛地抬头伸手指着赵彩霞,扯着嗓子喊起来: “大家都看看,大家都看看,彩霞这个赔钱货是不是胳膊肘往外拐,想要抢我家猫蛋和狗蛋?大伙儿都评评理,世上有这样的事儿吗?当妈的和亲奶奶上门,当姑的竟然推着孩子进屋去?” 胡家疙瘩不少人见状也都跟着点头,胡喜贵眯着眼睛看着面沉似水的老林家几口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老林家也太欺负人了吧?这么明目张胆地跟咱们胡家疙瘩抢孩子?” “就是,青天白日的,就算是当姑的也不能这么抢侄子吧?他们老林家两个小子还不够?” “哼,这年头有些人真是连脸都不要了,想要孩子自己生啊,平白无故的抢别人家孩子,算怎么回事儿?” 呼瑞红婆媳两个见大伙儿全都向着他们说话,脸上虽然哀哀戚戚的,但心底已经乐开了花。 她们就真不信了,还治不了个老林家? 眼见众人越说越厉害,不少看热闹的林家山村民也跟着议论起来,觉得这老林家可真是霸道。 虽然林彦武抖起来了,但你个当姑的也不能抢娘家孩子不是吗? 这个时候,林家山三巨头也听到消息,急匆匆的赶过来了。 刘大队长先是跟胡喜贵简单客气了两句,然后目光在林家山村民脸上一一扫过,林家山的众人顿时就闭上了嘴巴。 “彦武,那两个孩子的事情你给说说,这么闹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刘大队长没有第一时间找老林,也没有找林家老大,而是直接问林彦武,整个林家山的村民都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胡家疙瘩的人虽说是过来撑腰的,但大部分人都是报着看热闹的心思,他们也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但是,胡喜贵可是胡家疙瘩的老干部了,一眼就看出其中的问题了。 老林家什么时候轮到林彦武这么一个小辈当家主事了? 而且,看林家山这些村民的反应,似乎对于林彦武当家主事这个事情没有一点意外? 第三十八章谁不上学谁傻子! 胡喜贵的目光跟着刘大队长落在林彦武身上。 这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穿着一身蓝布衣服,看着干净整洁,一双手虽然不像城里人那样白净,但也不是庄稼人那样粗糙。 林彦武察觉到胡喜贵的目光,不过他并没有在意,只是朝自己嫂子摆摆手,示意她让猫蛋狗蛋进屋去。 呼瑞红见老林家要把自己两个大孙子带进屋,顿时就急了,一骨碌从地上坐起来朝两个孩子冲过去,嘴里也嚷嚷着: “姓林的,你想把我大孙子带哪儿去?” 林彦武向前一步拉住呼瑞红,扭头看向胡喜贵,沉声开口: “胡大队长,屋子就这么大,那么大两个孩子还能丢了不成?孩子还小,非要让他们掺和进来,看着自己亲妈和奶奶是个什么样子吗?” 胡喜贵扭头瞪了呼瑞红和马小丽一眼,两个女人不敢再撒泼,不过马小丽依旧不依不饶地嘀咕了一句: “哼,孩子那么小,他们懂什么?过两天就忘记了。” 林彦武扭头看过来,嗤笑一声问: “既然孩子什么都不懂,怎么放假了不愿意回家?” 马小丽被这话噎得直瞪眼,下意识地就开口反驳: “还不是被你们家好吃喝的哄骗住了?” 林彦武倒也没有反对,点点头笑道:“那说明什么?孩子在家里头吃得不咋的。” 马小丽翻了个白眼,这话她没法接。 林彦武见这女人没反应了,这才继续看向胡喜贵,一字一句地开口了: “胡大队长,亲家婶子是半个月前来我家的,当时让两个孩子住在我们家,方便去高家沟上学。但是钱,钱没有,粮,粮没带,我嫂子气不过争辩了几句,亲家婶子就丢下两个孩子急匆匆走了。” “我嫂子虽然心里头有气,但也心疼两个侄子,就自己掏钱让猫蛋和狗蛋去高家沟念书,这前前后后十来天,中途放星期两个孩子没回去,又过了三天亲家婶子和嫂子才上了门。” “一上门,话里话外地骂我嫂子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骂我们老林家跟他们抢孩子,猫蛋狗蛋第二天还要上学,亲妈和亲奶奶非要接回家不让他们上学。” “我嫂子气不过,说要把孩子接走也行,把这十来天的口粮先结了,大伙儿给评评理儿,我嫂子这是为了谁?” 说到这儿,林彦武的目光在胡家疙瘩一众人的脸上扫过,最后停在胡喜贵身上,轻描淡写地开口问: “胡大队长,您是个明白人,您来说说这个道理。” 胡喜贵一张老脸又黑又青,额头的青筋都快要爆了。 当时马小丽跟他提这个事情的时候,他想的是上一次公社开会,姓刘的当着公社领导的面让自己下不来台,如今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下一下这老东西的面子。 没成想,事前没有查问清楚,如今竟然被一个小年轻三两句逼得下不来台。 胡家疙瘩跟着过来撑场面的村民也都一个个议论起来: “人家彩霞这是真想跟他们要那点粮食吗?分明是不想耽误两个侄子念书,这才找了个借口留下孩子。” “这老赵家好算计啊,一毛钱不想花,一点粮不想出,明摆着让人家老林家给他们养孩子啊!” “嗐,谁说不是呢?没成想这算盘子没打好,孩子养着养着不想回家了,他们又着急了!” “该说不说,换我我也不想回,赵老大两口子成天懒得锥子都扎不动,猫蛋狗蛋两个孩子睁开眼就有干不完的活儿,如今到了三姑家能上学,还有新衣服,搁谁谁愿意回?” “要我说,这老赵家也是狗肉上不了排场席面,孩子三姑心疼两个孩子,又是出钱又是出力的,他们还有脸上家来闹?” “就是,得亏人家老林家是厚道人家,要不然能让自家儿媳妇这么贴补娘家?两个孩子吃喝,上学,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刚才猫蛋和狗蛋进来的时候你们没看见吗,穿的都是新衣服,新鞋子,背的书包也是新的,头发也理了,我看着两个孩子脸上还长肉了。” 听着众人议论纷纷,一道道目光如同一根根银针扎在身上,呼瑞红婆媳两个终于有些慌了。 胡喜贵心里头早已经把马小丽骂了个狗血喷头,可这会儿面对林彦武的质问,也不得不勉强应付: “也是我糊涂了,一把年纪连事情都没问明白就气冲冲的过来了,这个事情是我这个当大队长的责任。” “彩霞她是好样的,猫蛋和狗蛋也是两个有福气的孩子,能碰上你们这样的好人家。” 刘大队长斜眼看胡喜贵虽然满脸的不愿意,但还是客客气气地跟林彦武认错,动用了浑身的力气,也没压住上翘的嘴角。 林彦武倒也没有得理不饶人,笑着应付了两句,突然话锋一转,看向呼瑞红婆媳冷冷开口: “今天既然大家都在,我索性把话说明白了,两个孩子的吃穿用度都是我花的钱,本来看在我大嫂的面子上,我不想计较这些。” “不过,今天既然闹成这样了,当着两个生产大队这么多人的面,我想问问亲家婶子,猫蛋和狗蛋以后还上不上学?” “要是上学,那就继续在我家住着,要是不上学,那你们就领回去,以后也别再上门说什么上学的事情了。” 呼瑞红和马小丽当即点头如捣蒜: “上,上,书肯定是要念的。” 开玩笑,别说事情闹到现在这一步,就算没闹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奶奶和亲妈肯定不能说出不让孩子念书的话来。 更何况,老林家愿意出钱出力供两个孩子,谁不上学谁傻子! 婆媳两个心里头琢磨着,经过今天这个事情,猫蛋和狗蛋肯定也知道,自己亲妈和奶奶也是非常看重他们的,以后放星期回家的时候再多念叨几次,肯定也不会跟老赵家离心了。 林彦武冷眼看着这对精于算计的婆媳,眉宇间多了几分笑意,继续开口: “猫蛋和狗蛋都姓赵,虽说为了上学要住在我们老林家,但这一应的吃喝开支都要你们自己掏吧?” 呼瑞红婆媳一听这话,眼皮子一跳,心底顿时生出一股不好的感觉,不过她们还来不及说话,就被林彦武堵回去了: “看在我嫂子的面子上,我们也不占你家便宜,把以前欠我大哥家的21块5毛钱还了,再把猫蛋狗蛋的学杂费和在学校、家里的饭钱算一算,不过分吧?” “我们家一天三顿饭,顿顿有干的,天天见荤腥,五个孩子一视同仁,吃的都是细粮管饱,猫蛋狗蛋两个孩子一天在家吃两顿饭,一共算5毛钱不多吧?就按照十天算5块钱。” “学校的学费,书本费,饭钱交了3块2毛钱,两个孩子一共6块4毛钱,上个星期我嫂子给他们买了两颗宝塔糖,一共1块钱。他们身上穿的衣服,鞋,书包都是去供销社买的成衣,上上下下一共3块5毛钱。” “还有他们吃的奶糖,饼干,桃酥,睡觉前喝的补营养的奶粉,这就不用算了,一共加起来是36块4毛钱,看在亲戚的份上,4毛钱就给你们免了,还36就成。” 第三十九章拿不出这么多钱来,你上什么学? 林彦武噼里啪啦算完账,偌大的院子瞬间鸦雀无声。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什么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这会儿,围观的所有村民,不管是林家山的还是胡家疙瘩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院子中间的婆媳两人身上。 老林家这些日子什么伙食标准,林家山的人可都清楚,两个孩子一天两顿饭算五毛钱,是真不少,但要说吃亏,老赵家也吃不了亏。 毕竟,人家就算熬个米汤,里头都要放糖,家里几个孩子兜里经常带着糖,吃喝比以前的地主老财也好。 呼瑞红、马小丽婆媳两个听着林彦武嘴巴机关枪一样突突半天,就跟她们要36块钱,只感觉脑子“嗡嗡”的,两只眼睛都开始发黑。 “这……” 呼瑞红抬头看向林彦武,嘴唇上下蠕动了几次,但就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马小丽低着头身子缩成一团,恨不得在地上找个蚂蚁洞钻进去。 片刻的沉默之后,呼瑞红这块老姜终于发话了: “我们家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林彦武轻笑一声:“拿不出这么多钱来,你上什么学?” “这……这不是他三姑日子好,让她多帮衬帮衬自己侄子也正常吧?” 如果说,先前呼瑞红还顾着自己的脸面,可听到36块钱的时候,她就不要脸了。 反正她也是个妇道人家,如果舍了这张老脸真能省下36块钱,那也是非常值当的! 林彦武没有再搭理呼瑞红,而是扭头看向胡喜贵问: “胡大队长,这个事情你们大队管不管?要是不管,我现在就去公社报派出所,聚众闹事,欠钱不还,36块钱,估计进去三萝卜(监狱)蹲个三五年就差不多了。” 胡喜贵听了这话,整个人都懵了。 这……这怎么还要报派出所了? 两个生产大队的事情,怎么就惊动派出所了?怎么能惊动派出所!!! 围观的村民也懵了,两个生产大队起冲突,那是常有的事,怎么就要报派出所了? 这跟小孩打架,你找大人帮忙有什么区别? 这个事情,一旦传了出去它好说不好听啊! 旁边的刘大队长背着双手挺着个大肚子,老神在在地看热闹。倒是赵书记这个人心眼好,一把拉住胡喜贵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胡喜贵刚听的时候只是有些惊讶,慢慢的脸上的表情有了变化,等到最后赵书记说完的时候,他的整张脸已经被浓浓的惊恐取代了。 再次看向林彦武,这哪儿还是个带点刺头的年轻人? 分明就是隐藏在林家山的一位大人物,不但认识省里的大人物,还能跟县里的领导搭上关系,还让领导开着212亲自送他回家。 别说他胡喜贵一个生产大队的大队长,就算是公社的领导去县里开会,也没这待遇吧? “哈哈,这个林同志言重了,不就是三十来块钱的事情吗,我胡喜贵身为胡家疙瘩的大队长,村民欠钱不还肯定不能不管。” “今天这也不早了,明天一早我就让赵大田把钱一分不少的给你送家来,你看怎么样?” 林彦武也瞬间变了脸色,露出和煦的笑容来: “怪不得说您能当大队长呢,就是比一般人明事理,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天就在家等着。” 胡喜贵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但是又不敢当场撂蹶子,只能干笑着附和两句,找了个借口就匆匆走了。 呼瑞红和马小丽婆媳两个回去的路上脑子“嗡嗡”的,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 尤其是胡大队长,他明明答应会帮着把猫蛋和狗蛋要回来的,可怎么就突然变卦了? 胡家疙瘩一行人走到一半就碰上匆匆赶来的赵大田河和他的大儿子赵彩军,胡喜贵只是冷冷哼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赵大田赶紧凑到自己婆娘身边,小声问: “到底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赵彩军也凑到自己媳妇面前,先是瞄了一眼最前面的胡喜贵,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 “到底怎么个情况?” 马小丽看着眼前臊眉耷眼的窝囊男人,气呼呼地踹了他一脚,径自往前走了。 一路上,众人出奇的安静,头顶着朦朦的月亮,寂静的夜里只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回荡着。 等回到胡家疙瘩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大伙儿什么也没说各回各家,马小丽看着前面不言不语的胡喜贵,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回家,径自往村子后面的枣树地去了。 白天天气虽然热,但晚上是真的冷,马小丽浑身瑟缩着站在一棵胳膊粗的枣树底下不停地跺脚。 感觉等了好长时间,正当她以为胡喜贵不会来的时候,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马小丽心头一喜,脸上也浮现出笑意,转过身来正要开口说话,迎接她的却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跟着晚风传出去很远,不远处的山坡后面似乎有个人影晃了一下。 “喜贵哥。” 马小丽下意识地捂着脸颊叫了一声,抬头看了胡喜贵一眼,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借着薄薄的月光,她看见胡喜贵一张脸比夜色还要黑,看向她的眼神再不见以往的柔情蜜意: “你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贱人,竟然敢哄骗到我头上来了?害得我在林家山丢了那么大的人!” 胡喜贵虽然压着声音,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到马小丽耳朵里,甚至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个字蕴含着的巨大怒火。 马小丽也知道自己今天闯祸了,缩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往前迈了一步,伸手怯怯的拉住胡喜贵的衣角,半是抽噎半是委屈说道: “喜贵哥,我知道错了,我在老赵家过的什么日子你也知道,我这后半辈子就指着猫蛋和狗蛋呢,眼见两个孩子被老林家哄骗着跟我离了心,我……” 说到这儿,马小丽咬着嘴唇说不下去了,豆大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落,清冷的月光洒在她脸上,看起来倒是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思。 胡喜贵看了她一眼,只感觉小腹有一股燥热直往头顶窜,他有些粗暴地一把拉过马小丽,推了一把让她背对着自己,开始扯她的裤腰带: “你个没眼色的东西,不管怎么样,猫蛋和狗蛋也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就算是老林家把他们培养成才了,他们还能忘记你这个当娘的不成?” “今天我可是看得真真的,老林家对那两个孩子是真没说的,穿的用的都跟林家那俩孩子一样,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老林家如今日子翻过来了,两个孩子跟着三姑一天起码能在学校见一顿荤腥,本来你们不用花一毛钱,如今倒好,这么一闹被姓林的那小子狠狠宰了一笔。” 胡喜贵嘴上说个不停也没耽误办事,马小丽双手抱着那棵单薄的枣树,死死咬着嘴唇压抑着自己的声音。 三两句话说完,胡喜贵浑身一个哆嗦,提上裤子转身回家去了,马小丽也匆匆收拾了一番,左右看了看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同样的情况,老赵家也在上演,赵大田得知明天要给老林家送36块钱的时候,气得抬手一巴掌把自己婆娘抽得摔在炕上。 第四十章主要是尴尬! 世上的事情都是相对的,有人忧愁就有人欢喜。 老林家除了不懂事的银柱之外,其余人都兴奋得睡不着。 尤其是猫蛋和狗蛋,知道以后都能上学之后,激动得恨不得在跳到房顶上去。 闹腾了一阵,赵彩霞端了五碗奶粉给五个孩子一人喝了一碗,又把碗洗了这才去睡觉。 林彦武和晓彦,爸妈住一间屋子,前屋一条炕,中间用柜子隔开,后屋放了高低床兄妹两个睡,如今晓彦不回来,小凤睡姑姑的床。 等到小丫头沉沉地睡了一会儿,老林才小声问儿子: “彦武,你说他们明天真能把钱给咱送过来?” 老林今天虽然不是主要发言人,但是儿子收拾了上门闹事的亲家不说,就连胡家疙瘩的大队长也在儿子手底下吃了瘪。 这样的事情,老林以前想都不敢想,天知道先前儿子对上胡喜贵的时候,他的一颗心跳的比刚结婚那天晚上都快。 林彦武笑了笑:“放心吧,明天老赵家肯定早早就来了,不但送钱,还要给我们送粮食。” 要说这36块钱老林心里头不计较,那肯定不可能。但就亲家家的那光景,这钱什么时候才能还上,其实老林是不报太大希望的。 “这……亲家走的时候可没答应还钱,要是她耍赖怎么办?” 老林还是有点担心,亲家什么人他多少还是了解一点的。 林母一边借着煤油灯豆大的火苗纳鞋底,一边竖起耳朵听儿子和当家的说话。 林彦武摆摆手:“爸,您可别忘了,老赵家可是我赵叔当家,今天胡大队长亲口答应了要还钱,他要是敢不还,以后还怎么在村子里生活?” 老林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却没有说出来。 林彦武笑了笑:“爸,您是不是想说老赵家能在胡家疙瘩站稳脚跟,是因为马小丽跟赵喜贵那档子事?” 老林两口子听了这话,齐齐抬头看向儿子,满脸的吃惊。 “你,你怎么知道……” 虽然这些事情在农村很常见,但是长辈大多不会在小辈面前说这些事情,小辈也不会自讨没趣,去长辈面前提。 主要是尴尬! 林彦武摆摆手:“爸,妈,我又不傻,刚才马小丽虽然站在她婆婆身边,可时不时的就朝赵喜贵那边看,就那个黏糊劲儿,但凡长了眼睛就能看出他俩有问题。” “虽说吧,这里头可能有跟刘大队长较劲儿的心思,不过马小丽肯定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啥?这里头还有刘大队长的事儿?” 老林两口子瞪大了眼珠子,胡大队长刚来的那会儿,刘大队长对他挺热情的啊! “爸,妈,他们这些当官的心思都重,面子耍得好,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咱就不想了,总之一句话,明天36块钱肯定能到手。” 林彦武应付了爹妈几句,就去自己床铺上睡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几个大人早早起来下地,赵彩霞做了早饭,等四个孩子吃完了去上学之后,又把饭带上抱着迷迷糊糊的银柱下地去了。 林彦武起床刚刚洗漱完,正准备吃饭呢,就听院子外面有人说话: “亲家在家吗?” 林彦武抬头一看,见来人正是猫蛋狗蛋的爷爷,脸上当即露出笑容来,快走两步迎上去: “赵叔您这么早就来了?赶紧屋子里说话。” 赵大田看着眼前这年轻人,想着老伴回家跟他说的话,便开口问: “你是老二彦武吧?” “哎,是我,叔您先炕上坐,我爸妈还以为您得傍晚来呢,下地去了。” 林彦武招呼着赵大田上炕坐下,给他散了一根红梅烟,把烟盒和火柴放在炕桌上又去倒水。 赵大田对于林彦武的态度非常满意,一边抽纸烟一边说: “你不用忙活,都不是外人。” 林彦武笑笑,泡了一茶缸子茶叶水,袅袅茶香随着热气在屋子里散开,赵大田忍不住地吸了吸鼻子。 这茶叶水,还是前两年公社的领导去他们生产大队检查工作,大队的干部泡了一茶缸子,他正好在屋子外面,闻了一次味道。 没成想,公社领导才能有的待遇,今天倒是让他给赶上了。 “叔,您还没吃饭吧?正好我也没吃,咱爷俩儿一块儿吃点。” 林彦武态度很好,又是递烟,又是倒茶,甚至还端饭,可就是不提去地里叫他爹妈回来这一茬。 老赵面上笑着点头附和,心里头却开始打鼓。 他和老林家做了这么多年亲家,自问也了解亲家几分,知道怎么说话好使,可眼前这小子…… 这可是连胡大队长都占不到便宜的人物,让他和这小子谈,他心里着实没底。 早上做了鸡蛋疙瘩汤,热了昨天剩的包子,如今锅里就四个肉包子,两个老爷们肯定不够吃。 林彦武煮了一大碗挂面,挖了两勺自己做的肉酱,端到炕桌上,浓郁的香气瞬间涌入赵大田鼻子里。 “叔,就剩四个包子了,咱爷俩儿肯定不够吃,我就给您下了一碗挂面,您可千万别介意。” 赵大田看着碗里那白生生的面条和喷香的肉酱,赶紧闭上嘴巴,他害怕再说一个字口水就会流出来了。 勉强压制了好一会儿,这才能开口说话: “你这孩子真是客气,都是庄稼人,有口吃的就不错了。” 接下来,老赵顾不得说话,开始往嘴里扒拉面条子,一大碗面条下肚,又吃了两个大肉包子,最后喝了一大碗面汤,感觉浑身上下舒坦得就跟躺在棉花里似的。 林彦武手脚麻利地收拾完碗筷,给自己也泡了一杯茶,坐在老赵对面,笑吟吟地开口了: “赵叔,您今天来是……” 赵大田一听这话,瞬间回过神来,赶紧解开布衫扣子,从里面缝着的一个口袋里拿出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手绢,把手绢的四角打开,里面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钱,最外面是一张大团结。 “彦武,既然你爸妈下地了,那这个事情跟你说也一样,这是昨天说好的36块钱。” 赵大田一边说着话,一边点出36块钱放在炕桌上,收起手绢的时候,两只手都有点哆嗦了。 36块钱,这是家里头三年多的积蓄啊! 林彦武毫不客气地收下钱,等赵大田把手绢小心翼翼地装回自己的布衫口袋之后,这才慢悠悠的又开口问: “赵大叔,听我嫂子说,您家里是您说话做主,正好今天来了,咱们也商量商量猫蛋和狗蛋在我家吃住的事情。” 第四十一章老林家如今已经阔到这个地步了吗 “啊?” 赵大田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林彦武。 如果说,刚才交出那36块钱,是拿把刀子在他身上割了一块肉,那如今这句话则像是千万根银针齐齐扎在他心脏上。 林彦武轻笑一声:“赵叔,猫蛋和狗蛋在他三姑家住没问题,可上学的开支和每天的口粮总该要你们姓赵的负责吧?” “当然,如果赵叔你不愿意出这个钱也没关系,对我来说两个孩子一年到头撑死也就一百来块的开支,我十来天就能挣到手了。” “猫蛋和狗蛋在我家住了这些日子我也看出来了,是两个是非分明,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别说跟我嫂子有这么一层关系,就算一点关系没有,我就当是做个好人好事了,权当给我们老林家积德。” 赵大田听到这儿,原本是想拿自己的烟袋,但余光瞥见炕桌上的纸烟,又伸手抽了一根,擦了火柴点上,开始“吧嗒吧嗒”地抽烟。 他的背微微躬着,眉眼低垂,从林彦武的角度能看见他额头上一根又一根能夹死苍蝇的抬头纹,林彦武轻哼一声,淡淡开口: “赵叔,您在家里稳坐钓鱼台,把我爸妈大哥大嫂甚至还有亲家婶子,加上亲家嫂子,全都当成算盘珠子随便扒拉。” “想让我老林家给你们养孩子,又害怕孩子和你们离心,更怕其他人戳你们老赵家脊梁骨,所以还要上门来闹一闹,把我们老林家的脸面当鞋垫子踩上两脚,好成全你们老赵家的好名声。” “我爸妈大哥大嫂你肯定了解,本着吃亏是福的道理,很多话说不出口,很多事情更办不出来。” “今天,我在您面前说句不客气的话,您这种行为其实就是既要当婊子,还想要给自个儿立个贞洁牌坊!” “你……你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赵大田猛地抬头,一张苍老的脸在缕缕飘散的烟雾中,因为太过吃惊而显得有些狰狞。 “呵呵。” 林彦武轻笑一声,斜眼瞥向赵大田,淡淡地开口: “你这个当长辈的把事情都做出来了,难不成还不让我说两句了?” “我爸妈大哥大嫂他们要顾及这个情分,那个面子,所以面对你们家的时候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但我可不吃这一套,情分面子那些东西在我看来一文不值。” “所以,不用跟我扯那些没用的,就说猫蛋和狗蛋的开支你们家出不出?要是出,那就月初算账,给粮还是给钱,您痛快给句话。” 赵大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感觉心里头七上八下的,隐隐约约的还带着几分畏惧。 对方脸上还带着笑容,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些难听的话不是从他嘴里出来的。 他真想硬气一把,梗着脖子说一声:我们老赵家就不出这个钱了,你能怎么样? 可是,林彦武刚才的话他听见了,猫蛋和狗蛋是两个是非分明,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赵大田心里头明白,如果他真不出这个钱,两个大孙子以后就不是跟老赵家离心这么简单,恐怕是连家都不回了。 更别说,事情传出去以后,方圆十里八村的人们会怎么看待他们老赵家? 此时此刻,赵大田感觉自己骑虎难下,原本是想拿捏老林家,让他们糊里糊涂的给老赵家养几年孩子。没成想老林家竟然出了林彦武这么个厉害人物,最后弄得自己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事已至此,不管什么结果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给钱是多少,给粮是多少?” 林彦武也不恼怒,提着暖壶给赵大田又倒了一茶缸子水,这才慢悠悠地开口: “我们家的伙食您也看见了,纯细粮还有荤腥,两个孩子按照一个半大人的定量算,一天三斤粮食,一个月就是九十斤粮食。” “要是给钱,两个孩子一天三毛钱,一个月给九块钱。” 说到这儿,林彦武又看了赵大田一眼,刻意补充了一句: “您也别觉得亏,我们家孩子吃什么,穿什么,猫蛋狗蛋就跟着吃什么,穿什么,别的不说,就晚上两个孩子一人一碗奶粉,您说说这得多少钱?” “奶粉?这么大孩子了还喝奶粉?” 在赵大田的印象里,也就嗷嗷哭的孩子才要吃奶粉,而且也是干部家庭的孩子才能吃得起。 老林家如今已经阔到这个地步了吗? 林彦武不说话,下炕去拿了一袋拆开的奶粉给赵大田看: “这一袋奶粉两块钱,五个孩子十天一袋,一个月三袋,你家猫蛋和狗蛋算一袋的钱不多吧?” 赵大田看着那袋子奶粉,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叹气还是该叹气。 两个孩子一个月九块钱,要在别人家住着肯定吃亏,可在林家是真不亏。别的不说,光这奶粉就不是你想买就能买的。 按理说,他老赵家是占了便宜的,可是……他怎么就一点高兴不起来呢? 寻常人家养个孩子,哪能用得了这么多钱和粮食? 林彦武也不着急,四平八稳地坐在炕桌上,等着赵大田的回答。 赵大田吧嗒吧嗒又抽了三根烟,这才开口: “我们家这光景你也知道,一年到头能攒个10块钱就算好的,一个月9块钱肯定出不起。粮食一个月九十斤太多了,能不能再少点?” 林彦武当然知道,自己要的这个数目有点太高了,但他就是故意狮子大开口。 就许你老赵家把我们当算盘珠子扒拉,还不行我老林家拿捏一二? “赵叔,粮食你们能多少给多少,反正猫蛋和狗蛋这么大了,该懂的道理都懂了。” 说到这儿,林彦武又特意补充了一句: “您家什么光景大伙儿都知道了,要是抠抠搜搜的不想给,以后十里八乡的要是有什么不好听的流言蜚语,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这一句话说得赵大田没有半点脾气。 可以说,这个年代的庄户人家,一辈子最看重的就是“名声”二字。 内里有多少败絮不要紧,但是外在一定是要金玉撑着。 事情商量完之后,赵大田表示家里还忙,林彦武笑吟吟地把人送出院子,目送赵大田离开。 赵大田原本不见弯曲的脊背在一步一步回家的土路中慢慢佝偻,他的脑子一片空白,直勾勾地盯着脚下的路,坑坑洼洼,石子和泥土混在一起,真是不好走。 不知道什么时候,旱烟袋已经到了嘴边,他吧嗒吧嗒狠狠吸了几口,感觉没滋没味的,定睛一看才发现,烟袋锅子里还没有装上烟丝。 第四十二章这俩货看着脸生 猫蛋狗蛋的事情说好之后,林家所有人包括小凤和金柱两个孩子在内,肉眼可见的轻松了许多。 林彦武面对胡家疙瘩大队长时候的强势被林家山所有村民看在眼里,大伙儿心里头对老林家的敬畏更深了几分。 日子一天天的过,林彦武的翻译也在昨天正式完成,今天一大早就坐上班车往县城去了。 依旧是老规矩,先去图书馆对面的早餐铺子垫吧了两口,等钱馆长上班了,进去交翻译任务。 钱馆长见到林彦武的时候非常高兴,而且态度也更加热络不少。 他提着暖壶亲自给林彦武泡了茶,寒暄客套两句,这才说到正事: “温教授的事情我听说了,他如今是省城大学的外语教授,这些天已经恢复工作了,听说家人也正在被陆续接回来。” 钱馆长提到这件事情那是打心底高兴,卫军这小子果然够意思,向上举荐温教授这个事情,卫局长竟然把他也带上了,因为这个事情他在市教育局也露了脸。 对于这个结果,林彦武倒是不意外,毕竟上一世温教授被接回去之后也是在省城大学当了外语教授: “如此就好,钱叔,这是我的翻译资料。” 林彦武笑着岔开了话题,把自己翻译的稿件交上去,钱馆长只是简单地扫了几眼就放到自己抽屉里,他又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文件袋递过来: “这里头是你的初级翻译资格证,有了这个证书,以后翻译就是千字七块的价钱。” 钱馆长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自从认识林彦武之后,他这些年弯着的腰又重新挺直了。 “这本书我跑一趟市里争取今天给你审核完了,把稿费也给你带回来。” “钱叔,您太客气了。” 林彦武客气了一句,他知道钱馆长之所以这么着急要去市图书馆审稿,给自己争取稿费是次要的,主要是尽快拿一本资料让自己继续翻译。 对此,林彦武倒也没有反感,钱馆长为了业绩,自己为了钱,相互合作而已。 从钱馆长办公室出来之后,卫军就在大门口等着他了,林彦武照例去供销社买了不少吃的用的放回图书馆,眼见差不多到饭点了,干脆去县高中看看妹妹晓彦。 县高中距离图书馆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林彦武和卫军过去的时候正好打了下课铃声,两人到门口说明情况,就进去学校找林晓彦。 林晓彦这会儿正和刘红玉拿着饭盒一块儿往食堂去呢,两个女孩子虽然都是农村的,但一天三顿吃的全是甲等菜,平常穿的用的也都是好东西,一看就知道家里头条件不错。 再加上一个温柔恬静,一个明艳大气,不论走到哪儿都能引起男孩子的注意。 “晓彦,红玉。” 林彦武远远地就看见她们,喊了一声朝她们摆手。 这一嗓子虽然不高,但却吸引了大部分男生的注意力,他们齐齐停下步子扭头看过来,想要看看到底是哪位同学又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自取其辱的。 目光落在林彦武和卫军身上的时候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这俩货看着脸生,不是他们学校的吧? 当场就有几个男生交换了个眼神,气势汹汹地朝林彦武两人走过来。 林晓彦和刘红玉听到这声音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猛地转头朝声音响起的地方看过来。 不少男生嘴角带笑,看向林彦武和卫军的眼神中多了几分鄙夷。 高中这么多男生,谁不知道两大校花的名声?大家为了跟两大校花交朋友,那真是手段齐出,招数百变。 刚开始的时候,两大校花还很客气地跟他们说句话,然后保持距离。但随着纠缠的人越来越多,两大校花就不再搭理他们了。 像眼前这种,大庭广众之下叫住两大校花,吸引注意力的举动虽说不是天天有,但一星期也发生个两三次。 正当大家抱着这样的心思去等待事情的后续时,就见原本还面无表情的两大校花脸上突然多云转晴,露出灿烂的笑容来。 下一刻,就见两大校花齐齐快步跑向两人,林校花更是远远的就伸开双臂,看样子是要去抱其中一个? “二哥,你来了?” 林晓彦快乐得如同一只百灵鸟,双手抱着自己二哥胳膊: “哥,你终于来看我了!” 说罢,又客气地跟卫军打了个招呼: “卫大哥你好。” 刘红玉也是满脸笑容地跟两人打招呼: “林二哥,卫……卫大哥你好。” 卫军笑着跟两女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把饭盒放了,咱们去吃顿好的。” 林彦武看着妹妹满脸的笑容也很开心。 林晓彦自然不会跟自己二哥客气,拉着刘红玉把饭盒放了,就满脸兴奋地出去吃饭了,只留下满脸呆滞的一众男学生。 他们刚才听到了什么? 二哥?那个年纪小一些的看着毫不起眼的小子,竟然是林校花的二哥? 四人去的还是卫军带着林彦武去过的老耿羊肉面,林晓彦和刘红玉刚开始的时候对卫军还有些生疏,不过聊了几句之后就慢慢熟络起来。 等到羊肉面一上来,两女再也顾不得说话,一筷子面条送进嘴里,好吃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中午吃饭也就一个小时时间,吃完饭林彦武又给妹妹塞了十块钱,把人送回学校去了。 两个大老爷们也没什么事情做,干脆去清河边上转悠。 清河的水不算太清,河边大大小小地放了不少石头,有几个妇女正蹲在河边洗衣服。 “这河里有鱼没有?” 林彦武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他记得后世这河里好像撒了不少鱼苗,发大水的时候还能捞到鱼。 卫军嗤笑一声:“鱼?河就这么浅,就算长根草也要被人薅回家晒干了烧火,怎么可能有鱼?怎么,你想吃鱼了?” 卫军找了块相对干净的大石头坐下,在地上捡了几个石头开始打水漂: “咱这地方想吃鱼可不容易,得去三角公社那儿去弄,他们在黄河边上,鱼多的是。” 林彦武弯腰捡了几块石头,看着河水的方向也打起水漂: “卫大哥,你今年24了吧?跟你这么大这个年纪孩子都会跑了吧?家里头不催着结婚?” 第四十三章你这还是没找到人生目标。 卫军扭头看了一眼林彦武,轻笑一声: “怎么不催,我现在只要一回家,我妈就耳提面命地说这个事情,媒婆三天两头地上门。” “那怎么?没个你看上的?” 林彦武更好奇了,甚至有些恶趣味地想着,这哥们会不会身体有点什么问题。 卫军随手把手里的石头扔出去,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兄弟,我也不怕你笑话,跟我家差不多的,人家看不上我一事无成,连个拿得出手的工作都没有。比我家差一点的,都是冲着我家来的,我也不想要。” “家里头也不是没给我找过工作,不过我这个人坐不住,不想一天到晚守着一份一眼看到头的工作,就这么过完下半辈子。” 林彦武用力把手里的两块小石头全都丢出去,然后拍拍手上的泥土,笑着说道: “明白了,你这还是没找到真爱。” “什么?” 卫军预料过林彦武会因此笑话他,也预料过林彦武会安慰他,唯独没想到对方竟然来了这么一句。 “通俗点说,你就是没找到个看对眼的,且等着吧,等你有一天看见一个让你心脏跳得跟擂鼓差不多的女孩子,你这辈子就有归宿了。” 林彦武说完,转身往回走: “回吧,钱馆长应该回来了。” 卫军从石头上站起来,跟在林彦武后面走了几步,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真像你说的那样,我是还没找到中意的姑娘,不是思想出问题了?” 林彦武有些意外:“谁说你思想出问题了?” 卫军讪笑一声:“我小时候成绩不好,长大不想上班不想结婚,大家虽然明面上不说什么,但心底都这么想的。”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就比如桃林县到文石市有两条路,一条是人们经常走的大路,一条是没什么人走的小路,你能说走小路的人到不了市里吗?” 林彦武知道,卫军问出这些话,估计也是在心里头憋了很长时间,都有点自我怀疑了。 卫军愣了一下:“可是,走小路不安全啊!” 林彦武“嗯”了一声:“所以,当父母的都想给自己孩子铺路,想让他们尽可能地走得稳当一点,这也没错。” “那……那我……” 卫军有点迷糊,爸妈没错,那以后要再催他相亲,他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所以,你要向爸妈证明你的能力,证明你有能力自己走小路,让他们放心。” 林彦武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给卫军灌了一碗鸡汤,看卫军的模样,显然甘之如饴。 两人回了图书馆,钱馆长果然回来了,给林彦武带回来一本需要翻译的资料,还有七百九十八块钱的稿费。 林彦武带上大包小包的东西和自己的初级翻译证书,坐上六点的班车回家去了。 等到高家沟车站,天已经擦黑了,林彦武刚一下车就看见大哥正朝里面张望呢。 “大哥,这儿呢。” 林彦武两个手拎着满满的东西,喊了一句,赶紧往外面走。 林彦文伸手接过他的东西,林彦武如释重负,和大哥并排往家走。 “大哥,你今天来高家沟有事儿?” “没有,你嫂子说你去一趟县城肯定买不少东西,怕你一个人带不了,让我来高家沟迎一迎你。” 林彦文开口解释了一句,就拎着东西继续往家走。 村子里的人对于林彦武这样出一次门,就大包大包往家里买东西的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了,路上碰见了笑着打个招呼就算完事了。 回家吃完饭,林彦武早早洗漱完了,就躺上床睡觉。 桃林县干部大院 卫军难得的吃完饭之后没有出门溜达,而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跟爸妈说话: “爸,妈,我决定以后要好好上班了。” 卫父和卫母听了这话,相视一眼,彼此都有些诧异,不知道儿子这是突然受了什么刺激。 “小军,你是……” 看着母亲疑惑的表情,卫军当即把自己今天和林彦武在河边说的话又说了一遍,最后还有些不好意思地表示: “爸妈,说起来我也真是不成器,这么大了还要你们操心。” 卫母听到儿子最后一句话,顿时就红了眼眶,强忍着泪意笑道: “小军,你总算是长大了。” 卫军非常应景地说了一句:“嗯,妈,你放心,我以后肯定会孝顺你的。” 卫父不吃这一套,抽了一口烟,把胸中翻滚的情绪平息之后,开口问: “那你想好要做什么了没有?还是继续在图书馆?” 提到这个,卫军忍不住叹了口气,看向爸妈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迷茫,两手一摊: “爸,我今天想了很长时间,考大学我压根不是那块料,上班我也坐不住,实在是不知道自己适合干什么?” 卫父听到这话,好悬一口老血没喷出来。 敢情,刚才说半天都是为了哄他们老两口玩呢! “那你那位林兄弟就没给你支了个招儿?” 卫父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明显带着几分鄙夷,压根没想儿子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谁知道,卫军却一本正经地开口: “彦武说如果我不知道现阶段干什么,就多看看书吧,说我守着图书馆这么个宝库,却一点不知道利用。” “我说我看不进去这个理论,那个思想的,他说让我满图书馆找找,不拘什么书,先捡能看进去的看。” 卫父卫母一听这话,有些意外地相视一眼,同时点头: “这话倒是没错,看书是个好事情。” 卫军见活了这么多年,爸妈头一次认可自己,心里头别提多美了,立刻献宝似的从背后拿出一本杂志来: “妈,那我以后就在家看书了,您可别再给我介绍姑娘了。” 说罢,不等卫母有什么反应,一溜烟起身跑上二楼去了。 “这孩子……” 卫母看着儿子上楼的那股急切劲儿,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卫父则点点头:“挺好,小林不愧是温教授教导出来的,小小年纪就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更难得的是小军竟然能听进去。” 提起这个,卫母脸上也露出笑容来: “嗯,是个好孩子,改天进城了一定让小军带他来家里吃顿饭。” 殊不知,楼上的卫军同志这会儿已经躺在自己床上翻开那本青鸟杂志,看着那篇“家乡的公社路”陷入沉思: 劳动明明是那么累一件事情,可彦武写出来的是喜悦和开心,还登在杂志上了。 是不是自己把他这一套…胡说八道的本事…学会了,也就能证明自己本事了? 第四十四章就说有人入室抢劫 新的一天,林彦武一如既往地起床洗漱吃饭,感觉屋子里有些闷热,干脆搬了炕桌坐在院子的阴凉处开始翻译工作。 这一本书算是上本书的下册,内容和字数和上本相差不大,林彦武估计了一下,不到二十天完成。 这些日子,他抽空把那本“风声”也写了不少,而且进度要比预想中的两个月快得多。 等到上午十点多,太阳正当头照下来,林彦武有些热得受不了,又搬着东西回到了屋子继续。 翻译这个工作,外人看起来很是枯燥,实际上对于林彦武来说很有几分乐趣,用后世的话来说,学到了一些奇怪但没什么用的知识。 值得一说的是,本来他不下地,家里的饭都是他做的,不过昨天晚上老林同志得知他挣了小八百块钱稿费之后,立刻决定让他以后不要做饭了,专心翻译。 好在,嫂子赵彩霞得了他的真传,家里头不缺东西,做饭也舍得放料,味道不错。 十一点的时候赵彩霞带着银柱回了家,林彦武在屋子里闷了一上午,干脆抱着小侄子去小沟溜达溜达。 小沟是一股细细的流水,清澈见底,时不时地能看见一窝黑溜溜的大脑袋的蝌蚪,也有几只着急长大的小青蛙。 银柱见到水喜滋滋地抬脚就踩,被林彦武从后脖领子提起来,先给他把鞋脱了。 抓蝌蚪,抓青蛙,薅一把草叶子放到水里,看谁的叶子流得快,这是小孩子们最热衷的游戏,林彦武则在旁边看着,防止石头下面突然窜出来一只小蝎子蜇人。 他还记得他和大哥小时候来这里玩,他在水里洗脚,大哥就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晒大阳,大哥的脸被晒得红红的,两只眼睛眯缝着,小身板摇摇晃晃地都已经开始打瞌睡了。 突然,大哥“啊”地尖叫一声,猛地跳起来,捂着屁股哇哇哭。 他当时吓坏了,仔细一问,原来是大哥屁股下面的一颗石头下压了只小蝎子,爬出来蛰了大哥一下又缩了回去。 林彦武赶紧搬开小石头,捏着蝎子尾巴的毒刺扔在水里,看着它顺着水流消失,又帮着大哥把裤子脱了洗屁股。 想想这些童年的趣事,仿佛还是昨天发生的,可如今陪他一起玩的已经是大哥的儿子了。 一大一小玩了一会儿,林彦武把侄子从水里拎出来,一手提着鞋子,一手抱着侄子溜溜达达地回家去了。 嫂子已经做好饭了,蒸了糖馒头,米汤,白菜炒肉片,味道非常好。 吃完饭,嫂子带着孩子睡觉,林彦武带上饭往地里送。 这会儿地里的太阳晒得厉害,家家户户都已经开始吃饭,田间地头到处都弥漫着饭菜的香味。 老林家的饭菜一打开,顿时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白生生的糖馒头,油汪汪的大肉片,黄澄澄的米汤,里头还煮了绿豆,消火清暑气。 三五个挂着鼻涕的小孩子已经闻着味儿跑过来了,林母笑着拿出一个糖馒头,给几个孩子分了分,孩子们嘻嘻哈哈地一哄而散。 这已经是每天的惯例,大人们借着孩子还小,不懂事的由头就这么看着,老林家也愿意用一个馒头买个薅名声。 当然,老林说了,不管来多少孩子,最多就是一个馒头。 都知道老林家顿顿细粮,所以常吃的那几家,一般都让家里最小的孩子过来吃一口。 哪怕就是一口,也是细粮,肯定比他们自己家菜糊糊营养。 林彦武等家里人吃完饭了,就让母亲收拾家伙事儿回家歇着,他地里干一会儿。 还不等林母推辞,远处小路上突然跑过来一个孩子: “林二叔,林二叔,快回家,快回家,你家出事了。” 老林家几人一听这话顿时站起来朝那孩子看过去,林彦武更是快跑几步迎向那孩子,伸手扶住了他: “水根,我家咋了?” 水根家和林家住得不远,水根这孩子经常和小凤、金柱一起玩,后来小凤金柱上学了,也就少见他了。 水根大口大口踹着粗气,林彦武拍了拍他的背,等他把气踹匀了这才开口: “林二叔,王赖小带着三个人去你家偷东西了,正巧撞上银柱和婶子在家,我来的时候都打起来了。” 林彦武听到这儿,感觉脑子“嗡”的一下,立刻转身就往家跑,林彦文也放下手里的碗往家里跑。 负责记工分的林会计也有些担心,干脆让大家休息一会儿,他也跟着去老林家了。 众人一见有热闹看,一个个也顾不得休息,赶紧跟着往老林家去。 没一会儿,浩浩荡荡的人群就出现在老林家院子外面,林彦文和林彦武兄弟这时候站在院子里,赵彩霞半边脸又红又肿,身上的衣服也乱糟糟的,一看就没少跟人撕吧。 她怀里抱着抽抽噎噎的银柱,正站在兄弟两个后面。 院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丢得满地都是,米面撒了一些,鸡蛋也砸烂三四个,就连那香喷喷白花花的荤油也倒了不少。 这些东西可是大伙儿平日里想吃也吃不到的,如今被这么糟蹋,别说其他人,就连林会计也感觉肚子里憋了一股怒气。 你就算来偷东西,也不能这么糟蹋粮食吧? “彩霞没事吧?” 林母和林父跑得慢,是跟着众人一起回来的,林母赶紧过来安抚儿媳妇和大孙子。 赵彩霞摇摇头:“妈,我没事儿,就是银柱刚睡着就被吓醒了,说不得晚上要给叫叫魂儿。” 林父林母见人没事儿,高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了。 “王赖小那个小畜生呢?” 林会计压着一肚子的火,冷冰冰地问了一句。 按照辈分说起来,彦文和彦武两个孩子还要叫他一声叔呢,平日里小打小闹就算了,可今天竟然上门明抢? “跑了,一共四个人,矮胖的那个在门外放哨,一见我和我哥回来就招呼王赖小三人跑了。” 林彦武把情况简单说了一句,看人群中直往后缩的王明亮和刘翠真两口子一眼,又向林会计问: “林叔,今天这个事情,可不是偷东西这么简单,知道屋子里有人还往里闯,这是入室抢劫,我的意见是报警,大队部怎么说?” 林会计看了林彦武一眼,知道他是想好好借着这个机会收拾收拾王赖小,于是立刻点头: “我赞成你的意见。” 他的话说得很清楚,只代表他自己,不代表大队。 林彦武要的就是这个态度,扭头看向自己大哥: “大哥,你现在去公社报派出所,就说有人入室抢劫。” 第四十五章我干的就是这个工作 在场众人一听这话,全都变了脸色。 他们虽然不知道偷东西和入室抢劫有什么区别,但是莫名觉得入室抢劫这个罪名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林彦文看了弟弟一眼,见他满脸严肃,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点点头往院子外面走。 林会计的脸色也不好看,他没想到林彦武竟然不带犹豫的要报警。 平常村子里有个什么事情都是三巨头协调着解决,可从来没人报过派出所。如此一来,可算是跟王明亮一家结了死仇。 王明亮一家不足为惧,可他有个在公社当干部的弟弟王明坤,这么大的事情王明坤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不过,他也没有出面阻拦,毕竟如今的老林家不同以往了。 人群中的王明亮和刘翠真两口子是真慌了,一左一右的拉住了林彦文: “彦文,彦文,都是一个生产大队的,咱们有什么事情坐下来好好商量,不用惊动派出所。” “就是,就是,该赔多少我们肯定赔,千万别报派出所。” 正当这时候,刘大队长和赵书记也得了消息赶过来,看着院子里被糟践的东西,两人的脸立刻就阴沉下来。 林会计凑到两人身边,小声把情况说了一遍。 刘大队长和赵书记相视一眼,齐齐抬头看向林彦武,刘大队长最先开口问: “彦武,报派出所的事情你想好了吗?” 林彦武点点头:“我想好了,这次他们敢入室抢劫,下一次说不准就敢杀人放火!” 刘大队长点点头,扭头看向林彦文: “彦文,骑我家的自行车去公社。” 此话一出,王明亮两口子如坠冰窟,片刻的呆愣之后,刘翠真直接放开林彦文,一屁股坐在地上抱住了刘大队长的大腿: “啊呀,大队长,大队长您可不能这样啊,赖小可是我们老王家的独苗,他要是真去蹲了三萝卜,这辈子可就毁了啊……” 刘翠真一嗓子吼完,眼泪鼻涕就往刘大队长裤腿上蹭,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 刘大队长见这女人埋汰成这样,心里忍不住开始骂娘,但面上不显半分,只是冷哼一声: “刘翠真,赖小在咱生产大队什么德行就没个不知道的,这么多年你们两口子不好好管,如今有人愿意帮你们管,你们两口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说到这儿,刘大队长抬头看了王明亮一眼,朝几个看热闹的两个民兵招呼: “看什么看,把明亮拉开。” 两个民兵一看大队长的脸色就知道这不是闹着玩的,赶紧一左一右去拉王明亮。 赵书记也看向其他几个民兵:“去把王赖小控制起来!” 不得不说,有三巨头的支持,所有的事情都变得非常简单,前后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不但王赖小被控制住了,就连和他一起的麻杆三人也被一并抓住了。 被抓的时候,四人正臊眉耷眼的在村后的烂窑里喝酒。 王赖小一边喝酒,一边埋怨矮冬瓜,嫌他连踩点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矮冬瓜也是满脸的委屈,他连着盯了老林家几天,天天都是林家老二做家做饭。 中午吃饭的时候赵彩霞会带着孩子一块儿回来吃饭睡觉,等孩子睡着了,赵彩霞就会继续下地。 本以为今天也一样,几个人还想着要用个什么法子把林彦武引出门去呢,结果不用他们引,林彦武自己抱着小侄子去小沟耍了。 几个活宝以为老林家没人了,大摇大摆地进了院子,径直往屋子里去找东西。 他们也没什么特定的目标,主要是知道林彦武昨天刚从县城回来,买了不少好东西。 本来,他们就是想找点好吃好喝的垫垫肚子,一来实在饿得不行。二来老林家天天大鱼大肉的,他们实在是馋得不行。 谁曾想,刚进屋打开柜子就听外边儿响起了一道声音: “彦武,饭马上就好了,你先带银柱洗洗,再喝点水。” 赵彩霞这会儿正在厨房地上蹲着刮土豆皮呢,听着外面有人进来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小叔子带着儿子回来了。 结果,等了半天没听着小叔子说话,也没听着银柱言语一声,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 “彦武,银柱?” 赵彩霞放下手里的土豆,起身出了厨房往屋子里看,就见王赖小四人正在碗里翻箱倒柜地,把奶粉,白面,油渣等东西都翻出来,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全都是鸡蛋糕。 “你们……你们干什么呢?” 赵彩霞尖叫一声,拿起门口立着的扫把就朝几人招呼。 王赖小四人知道林彦武那个煞星不在,也不怕赵彩霞,拿了米面鸡蛋就往面冲,结果除了院子被打扫把招呼了几下,又闪又避的东西全都撒地上了。 王赖小四人见东西撒了,也是来了火气,拼着挨了几扫把,三下五除二抢下赵彩霞手里的扫把,踹了她几脚,王赖小还抽了她两巴掌。 正巧这时候根子来找赵彩霞借火柴,这孩子也机灵,一见这情况不对赶紧就往地里头跑去叫人。 林彦文骑着自行车很快就找来了派出所的公安马其军,和马其军一起来的还有公社五个民兵,手里头全都带着家伙事儿。 入室抢劫,可是大案子! 不过,一到林家山,见着王赖小几人,马其军的眼睛就眯起来了。 再看看院子里糟践的东西,马其军几人的脸色也不好看。 米面鸡蛋,油渣,这可都是好东西,你们入室抢劫也不用这么糟践东西吧? 赵彩霞作为当事人,也被一起带到了派出所做笔录,她一个妇道人家很害怕,不过自己爷们和小叔子也陪着一起过来,她稍微安心了一点。 马其军确实是个人物,王赖小四块料进派出所前后不到一个小时,该交代的不该交代的,就全都交代了。 别说了今天这入室抢劫的事情,就连偷看哪家大姑娘小媳妇洗澡,哪家的女人和男人偷情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马其军拿着口供让他们一一签字画押,然后又好生安慰了赵彩霞几句,带着她找到了林彦武兄弟。 “马公安您好,今天实在是麻烦您了。” 林彦武说着话,从裤兜掏出一盒红梅烟,抽出一根递给马其军,又拿出自己的煤油打火机给他点烟。 马其军眼见林彦武又是红梅烟,又是煤油打火机的,脸上也露出笑容来: “这话说得严重了,我干的就是这个工作。” 话音一落,就见派出所大院里进来一个中等个头的中年男人,胳膊下面夹着个公文包,急匆匆地朝两人身边过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王赖小的叔叔王明坤。 第四十六章就等着自己往里头跳呢! 马其军见到王明坤之后,先是颇有深意地看了林彦武一眼,随即带着满脸的笑容走了过来: “王干部你好。” 王明坤赶紧伸手和马其军握手: “马公安你好,赖小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实在是麻烦你了。” 王明坤说这话的时候,余光都没扫林彦武半点,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林彦武这个人他自然听说过,什么在县城有关系,什么特别能挣钱,什么老林家如今当家做主的。 但是,对于王明坤来说,这些都是捕风捉影的事情,这些都是大哥大嫂跟他说的,他也就那么一听。 王明坤对林彦武的认识就是,一个跟着老右学了点本事的小农民,村子里人或许怕他,但自己可不是村子里那些没见过世面的。 当然,林彦武也从马其军的态度中看出了王明坤的深浅。 王干部,说明王明坤在公社要么是办公员,要么就是个科员,要不然肯定是王科长,王干事,王主任这样的称呼。 马其军脸上笑容不变,转头看向林彦武: “王干部,这位是你们生产大队的林彦武同志,也是受害者家属,这个事情虽然闹到我这儿了,但以咱们的关系,你们还是可以先私下协商协商。” 王明坤听了马其军的这话,脸上的笑容有些不好看。 什么叫受害者家属? 什么叫以咱们的关系,还可以先私下协调协调? 这简简单单一句话,看起来是向着他的,实际上不就是已经给赖小定罪了吗? 偏偏,他还不敢发作,自己在公社熬了这么多年,才从15级办事员升到如今的13级科员。 而马其军,中专毕业分配的,一进派出所就是副科12级,如今已经是10级,据说年底前面的“副”字就要去掉,成为正儿八经的科级了。 “林同志你好。” 王明坤转身跟林彦武握了握手,脸上的笑容也自然了几分: “我知道你是老林家二小子,我还没到公社工作的那几年,经常去你家院外的木头桩子上和你爹妈说话呢,说起来咱们也不是外人。” 林彦武最烦的就是这帮人,说个话还他妈藏着掖着,这是把自己当软柿子了,还是当傻子了? “王干部你好,你说这话的意思是不是,你现在是公社的干部,又跟我爸妈是一辈儿的,所以我这个比你矮了一辈儿的平头老百姓,最好不要跟你作对?” 马其军这会儿正抽着林彦武给他的红梅烟,听了这话直接岔气,被烟呛了一口,用力咳嗽两声。 他没想到,林彦武这小伙子,竟然这么勇? 不过,看看他年纪,也就十八九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而且还坐过县领导的212,勇一点也正常。 王明坤在公社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片刻的呆愣之后,脸上的假笑再也维持不了一点。 “你……” 王明坤咽了一口唾沫,强行压下心中翻滚的怒意: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我……” 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林彦武摆摆手: “王领导,刚开春那会儿,王赖小喝了酒意图对我妹妹不轨,我上前阻止,他拿着砖头把我脑袋打破了,我在炕上昏迷了七八天,能醒过来完全是运气好。” “后来他又带人上我家闹,这一次更是入室抢劫,动手打我嫂子,当时幸亏有人经过,跑去地里叫人,王赖小四人见我们兄弟回来了,这才提前跑了。” 说到这儿,林彦武抬手比了个数字: “王领导,我们老林家自认没什么对不起王家的地方,王赖小三次针对我们老林家,你确定要保他吗?” 王明坤看着林彦武灼灼的目光,那眼神近乎赤裸地告诉他: 你是要自己的前途,还是要侄子? 王明坤心里不由有些退缩,赖小是个什么德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么多年他一直明里暗里的照顾,不过是看在大哥大嫂就这么一个独苗的份上。 说实话,一个林彦武王明坤压根没放在心上。 真正让他犹豫的是,林家山生产大队的三个干部。 大哥大嫂来找他的时候说得很清楚,是刘宝平给林彦文借了自行车,让他来派出所报警,赵桂生让人抓得赖小,林青山当众表示赞同林彦武的做法。 王赖小虽然在公社上班,但他也是从农村长大的,工作的这些年也没少跟周围生产大队的干部打交道,深知这些人是怎样的老奸巨猾,老谋深算。 赖小在村子里胡行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月两月了,可偏偏这一次刘宝平、赵桂生、林青山三个一向不对付的人,竟然能统一意见,把事情闹到公社派出所,这里头要说没点猫腻,打死他都不信。 如今再看林彦武这有恃无恐的模样,王明坤莫名地觉得,好像有个巨大的坑已经挖好了,就等着自己往里头跳呢! 王明坤犹豫的这个功夫,他大哥大嫂也急匆匆地跑进派出所,刘翠真一见林彦武,一个健步上前拽住林彦武的胳膊就开始撒泼: “林彦武,你个杀千刀的小王八蛋,赶紧放了赖小,要不然我让明坤把你抓了送三萝卜。” 刘翠真嘴里怒骂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一手拽着林彦武的胳膊,一手去扯他的头发。 林彦武在自己胳膊被抓住的瞬间,用力一甩,往后退了两步,抬脚就踹。 刘翠真胳膊伸到一半,还没碰到林彦武的头发就被踹得一个屁股蹲跌坐在地上。 “啊呀……这是没个说理儿的地方啦,这日子没法……” 刘翠真两手握拳捶地,开始扯着嗓子吼叫起来。 一连窜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眼泪也是说来就来,这本事放在后世,高低也能拿个小金人。 只不过,她这边才开了嗓,那边王明坤额头的青筋都快爆了,朝着她低吼一声: “闭嘴!” 刘翠真吓得一个激灵,短暂的呆愣片刻扭头看了小叔子一眼,扯着嗓子继续开口嚎: “林彦武,你这个杀千刀的小畜生,你……” 这一次,王明坤没有再搭理她,而是满脸歉意的看向马其军: “马公安实在是不好意思,今天的事情是我唐突了,案子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就当我没来过。” 马其军沉着脸点点头,王明坤转身就走。 刘翠真和王明亮见自家的大靠山竟然就这么走了,顿时着急起来。 刘翠真也顾不得撒泼了,一咕噜从地上坐起来,赶紧去拉小叔子的胳膊。 王明亮这会儿也急了,跟在弟弟屁股后面满脸的焦急: “明坤,明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连赖小的面都没有见,怎么就……” 第四十七章人家马公安脸上能好看吗? 王明坤不说话,只是夹着公文包低着头步履匆匆的往外面走,王明亮两口子没办法,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 马其军扭头看向林彦武,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来: “行了,该办的事情也办完了,你带受害人回去好好安抚安抚,等判下来了,派出所这边再通知你们。” 案子到这里已经很明显了,王明坤不管了,人证有了,口供也有了,王赖小四人进三萝卜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无非就是判多判少的问题。 林彦武道了声谢,带上大哥和大嫂往回走。 路上,林彦文和赵彩霞两人惴惴不安,直等到快进村了,林彦文才忍不住开口: “彦武,事情算是完了吗?王赖小真的会进三萝卜吗?” 林彦武看了大哥一眼,见他脸色苍白,神情无措,便出言安慰道: “看王明坤今天这架势,肯定不会管王赖小了,不过事情不算完,还要等马公安把案子报上去,等判刑。” 赵彩霞一听判刑二字,吓得脸色又白了一个度,有些惶惶不安地问: “这,这得进去几年啊?” 林彦武摇摇头,只说了一句:“这个咱们就不知道了。” 王明坤家 王明亮两口子愁眉苦脸地坐在炕上,看着面沉似水的弟弟,嘴唇动了又动,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来。 王明坤的媳妇叫许利芳,在菜市场当售货员。知道王赖小的事情之后,特意请了半天假回来。 “翠真,不是明坤不帮你们,这么些年赖小大大小小惹了多少事情,哪一次不是明坤帮着擦屁股的?” 许利芳家庭条件不错,父亲是国营饭店的厨子,母亲是国营饭店的收银员加服务员。她能去菜市场当售货员,也是父亲帮着安排的。 对于自己婆家这些人,她是打心底厌恶。 两口子懒得不想动,一年到头得借粮食借钱,生了个儿子也不说好好教育,一天到晚溜鸡斗狗的不干正事,出了事情就知道求到他们两口子头上来。 “事情到现在,你们还没看出来吗,林彦武之所以要把赖小送去三萝卜,这次的事情不过是个引子,真正是根由还在上次。” 王明亮两口子听了这话,齐齐抬头,满脸迷茫。 许利芳见这两口子到现在还糊涂,忍不住叹了口气。 都说一娘生九种,真是一点没错,明坤事事盘算,谨小慎微,但心思通透,很多事情不点就通。可明亮两口子,真真是蠢笨如猪,被人坑死了都不知道原因。 “你们想想,前些日子赖小喝多了调戏林晓彦,这个事情幸亏被林彦武阻止了,要是真发展下去,会变成什么样子?” “再想想,赖小把林彦武打得在炕上昏迷了那么长时间,这期间你们两口子一次没上门,老林家心里头怎么想?” “老林家是老实,但人家不傻!如今林彦武出挑了,你们又一头撞上去,人家能放过赖小才怪!” 王明亮两口子一听这话,顿时就傻眼了。 刘翠真的眼泪“哗哗”地往下落,这次可不是演的。 “明坤,明坤,你也知道,你哥我就赖小这么一个独苗苗,你想想办法啊,他要是……” 王明亮扭头看向自己弟弟,他知道这个弟媳一向看不起自己,如今出了这个事情,只能寄希望于自己亲弟弟。 王明坤抬头看向自己大哥,也是满脸的无奈。 “大哥,不是我不想帮忙,可我跟派出所的马其军真的不熟,人家不管是级别还是出身都比我高,就算我开口了,人家不一定会卖我这个面子。” “再说了,我那刚过去还没开口说话呢,大嫂就开始撒泼打滚,那是派出所,不是生产大队的晒谷场,这么闹人家马公安脸上能好看吗?” 说到这儿,王明坤也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还有,大嫂在派出所,当着人家马公安的面,说什么让我把林彦武抓起来,我不过就是公社的一个科员,我有什么权力抓人?人家马公安听了这话怎么想?” 刚才他之所以走得这么痛快,一来是感觉到事情不对,公社估计有人在给自己挖坑。二来就是发现大嫂在派出所撒泼,马其军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当然,如今面对大哥,他肯定不能说公社的情况,只把情况往大嫂身上推。 果不其然,王明亮一听这话,立刻转头瞪着自己婆娘,抬手就是一巴掌: “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臭婆娘,你当派出所是你家吗?闹成这样你满意了?” 刘翠真满脸怨怼地瞪了小叔子一眼,伸手捂着脸低头不敢说话。 许利芳看着刘翠真脸上的怨怼,不高不低地哼了一声,知道自家男人肯定不会再搭理王赖小那小王八犊子,于是冷冷地丢下一句: “我菜市场还没下班呢,先去忙了。”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大哥,利芳说得对,林彦武就是因为赖小调戏林晓彦和对他动手两件事情才把事情闹到派出所,要我说你们还是回去好好上老林家道个歉,争取让老林家给写个谅解书。” 王明亮一听这话,顿时满脸的不愿意,可想想自己唯一的独苗苗,只能不情不愿的点头答应。 刘翠真眼珠子一转,急忙凑过来问: “明坤,有了那谅解书,赖小就不用进三萝卜了?” 王明亮也是双眼一亮,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弟弟。如果真能这样,给老林家认个错倒是也没什么。 “怎么可能?” 王明坤一副“你们想什么呢”的表情: “有了受害者谅解书,我这边再帮着走动走动,到时候能少判几年。” 王明亮两口子一听只是少判几年,人又蔫吧下来。 王明坤也不想搭理这两口子,于是起身拿起公文包往外面走: “我还要去公社找人运作运作呢,林家你们自己想办法。” 两口子知道这是在赶他们走呢,可就是坐在炕上不动弹。 王明坤皱起了眉头:“大哥,你还有什么事情?” 王明亮看着自己弟弟,有些难为情的开口: “明坤,这不我和你嫂子折腾到现在还没吃口饭呢,回家上老林家还得买点东西,手头实在是……” 王明坤闻言,脸色黑了又黑,最后从裤兜掏出两块钱: “我也就这么多了,谅解书的事情你们尽快,别等人家判了你们还拿不出来。” 王明亮两口子一见两块钱,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来,点头跟捣蒜一样: “哎哎哎,你放心,我们肯定抓紧。” 说着话,赶紧伸手把钱接过来收好了,这才下炕往外面走。 第四十八章一顿饭竟然吃这么多肉? 王赖小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方圆十里八村的生产大队,大家都知道王赖小去老林家偷东西,发现家里有人还动手打人,最后闹到了公社派出所。 对于这个事情,有的人说是王赖小活该,太嚣张了,就该去三萝卜蹲着去。 有的人说,老林家做的太过分了,都是一个生产大队的,舌头还能不碰个牙齿?让老王家赔点钱就行了,把人送三萝卜那一辈子可就毁了。 第二天一大早,老林家呜呜泱泱的来了不少人,一问才知道是麻子、竹竿和冬瓜三家的家人,说是上门给老林家道歉。 三家都没带钱,不过麻子家拿了十斤白面,二斤猪肉,竹竿家拿了五斤棉花,二丈蓝布,冬瓜家拿了二斤粉条,二斤白糖。 老林两口子也没为难人家,客客气气地把人请进门,热情的招待一番,林彦武给三家出具了谅解书,东西全都收下了。 其实,许利芳有句话说对了,林彦武这一次之所以要把事情闹这么大,一来是要借着这个事情在村子里再次立威,二来也是为了给自己报仇。 王赖小给他开瓢,害得他在炕上昏迷了七天,别人都以为是他醒过来了,只有他心里知道,那个十八岁的林彦武,是真的被打死了。 一条人命让王赖小进三萝卜蹲几年,算是便宜他了。 老林家送走麻子三家人之后,正打算下地呢,却见大槐树下有个女人牵着一个孩子往上面走。 “二嫂?” 赵彩霞一见这女人,远远地喊了一声,赶紧小跑着迎了下去。 “彩霞,你没事儿吧?” 这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女人,身上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布衫,胳膊肘和衣服领子打着补丁,头发有些乱,脸色黄黑,一看就是常年下地的庄稼人。 “二嫂,我没事儿。” 赵彩霞见到二嫂显然很高兴,很是亲昵的摸摸小侄子的脸,笑吟吟的说: “小冬也来了?” “小嘟……” 孩子才还不到两岁,小姑两个字叫的不利索。 林父林母也赶紧过来迎着客人进了屋子,又是倒水,又是给小冬拿鸡蛋糕。 古雨坐在炕上,看着自己小姑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身上穿的是不打补丁的新衣服,头上扎着红头绳,脸也吃得胖乎乎的,心里头又是高兴又是心酸。 高兴的是,小姑子总算是苦尽甘来,过上好日子了,心酸的是自家的光景什么时候也能好一些。 “彩霞,彩飞(彩霞二哥)听说你的事情之后很担心,不过如今地里的庄稼长得快,他实在是走不开,就让我过来看看。” 古雨端起搪瓷缸子,尝了尝水不烫就先给小冬喂了几口,这才自己喝。 “嫂子,我没事儿,你放心吧。” 赵彩霞一边说着话,一边去五斗柜拿了一把奶糖给了小冬: “小冬,吃个糖,甜甜嘴。” 小冬打生下来到现在,还不知道糖是什么滋味,也不知道怎么吃,赵彩霞就剥开糖纸把白白的奶糖塞到他嘴里: “小冬,可不能咽下去啊。” 小冬嘴巴动了动,甜甜的奶香味让他高兴地眯起眼睛咧嘴笑,结果刚一张嘴混合着甜味的口水就流出来了,吓得小家伙赶紧伸手捂住自己嘴巴。 赵彩霞招呼银柱带着小冬去院子里玩,自己和二嫂说话,顺便把手里剩下的几颗糖塞到二嫂手里: “二嫂,这糖你拿着回去给小春他们三个吃。” “这……这不合适。” 古雨虽然心里头馋得厉害,知道这奶糖营养想带回去给另外三个孩子也补补,可也知道这是精贵东西,不能就这么带回去。 “二嫂,你拿着吧,让孩子们都尝尝。” 赵彩霞知道二嫂的心思,强行塞到她怀里。 这时候,林父、林母和林彦文进来跟古雨打了声招呼,就一块下地去了。 林彦武也去隔壁屋子开始翻译,赵彩霞看了一下时间,这会儿已经快十一点了,干脆下炕: “二嫂,时间不早了,你和小冬走了一路也饿了吧,你歇一会儿,我给你们做饭。” 古雨脸上露出笑容来:“成,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咱一块儿做。” “哎呀,二嫂,你上我家来怎么能叫你做饭呢?你坐下歇着。” 赵彩霞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古雨是个实在人,跟着她一块儿出了屋子钻进厨房: “都是庄户人家,有什么能做不能做的?” 家里来客人,肯定是要吃拉面的,古雨见赵彩霞舀的全都是白面,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珠子: “彩霞,这……这都是白面?可不敢这么吃,要是被你婆婆知道了……” 赵彩霞笑着摆摆手:“没事儿,如今我小叔子挣不少钱,家里的吃喝都他买,他不喜欢吃粗粮。” 古雨听了这话,只感觉脑子“嗡嗡”的,不喜欢吃粗粮,就吃纯细粮? “二嫂,赶紧和面,今儿这拉面可是要看你的手艺了。” 赵彩霞说着话,又开始炒菜。 如今自留地的菜已经上来了,她去摘了一个嫩西葫芦洗了,又打了四个鸡蛋,炒了个西葫芦鸡蛋,给小冬和银柱补营养。 然后又切了土豆,白菜,泡了粉条,用荤油炒了,等快熟的时候又把提前炒好的大肉片倒进去半碗,一股浓郁的香味瞬间弥漫整个厨房。 “我的娘咧,彩霞,你这不过日子了?一顿饭竟然吃这么多肉?” 古雨惊得眼珠子都掉出来了,怀疑小姑子是因为自己来了,所以刻意摆阔呢。 可是,以她对小姑子的了解,她应该不是这种人啊! 赵彩霞一边挥舞着锅铲,一边解释: “我小叔子这个人就爱吃肉,炒菜肉放少了,调料放少了,他就挑三拣四地不爱吃。” 古雨一听这话,只觉哭笑不得: “这年头谁不爱吃肉?要不是知道你小叔子都这么大个人了,我都怀疑他跟小冬一样,吃饭还挑三拣四的?” 两人一个扯面,一个炒菜,很快饭就能吃了。 林彦武吃了一大碗白花花的拉面之后,就去地里给爸妈大哥送饭去了,临走的时候他还特意叮嘱了一句: “大嫂,家里头吃的用的给亲家嫂子多带些。” 赵彩霞满脸笑容地答应了一声,又煮了两碗面,和二嫂一块儿进屋喂银柱和小冬吃饭。 古雨见嫂子在婆家过得这么好,又是高兴又是羡慕。 都说这女人嫁人是跳崖,跳对了活蹦乱跳,舒舒服服过一辈子,跳错了断胳膊断腿,憋憋屈屈过一辈子。 小姑子命好,碰上了这么个好人家。 再想想自己,彩飞倒是个过日子的,可摊上那样的婆家…… 诶! 第四十九章我公婆小叔子都是顶好的人 林彦武从地里回来的时候,古雨正抱着小冬准备走呢。 赵彩霞找了一个面袋子,把小凤他们穿过的旧衣服收拾出来打包好,又带了一罐子荤油,一碗肉片,十来个白面馒头,二斤红糖,一斤水果糖,东西满满当当,看得古雨眼皮直抽抽。 “彩霞,你这是干什么呢?东西都给了我,你家不过日子了?” 古雨一个劲儿地往外掏,赵彩霞一个劲儿地往袋子里放。 “嫂子,您就别跟我推脱了,小春还比小凤大一岁呢,又在高家沟念书,吃穿总要和别的孩子差不多。” 赵彩霞说着话,又把两根红头绳装进嫂子口袋里: “嫂子,如今也就你和我二哥还记挂着我,我给自己侄子拿点东西是应该的。” 古雨虽然心里头知道这么大包地从小姑子家拿东西不合适,可就她家里如今这烂包的光景,这些东西都是最要紧的。 “这……彩霞……” 正当这时,林彦武从旁边屋子出来,听这姑嫂二人正在院子里相互推辞呢,扭头看过来。 古雨心里头“咯噔”跳了一下,满脸慌张地把手里的面袋子放在地上,一张黄黑的脸“噌”的一下涨红得厉害。 与此同时,她又满脸的担忧地看了自己小姑子一眼,害怕她因为这个事情被婆家责难。 毕竟,彩霞一个嫁出去的女儿这么贴补娘家,还被婆家小叔子看到了,不管上哪儿说都不占理。 谁知道,林彦武只是笑着问候了一句: “亲家嫂子,这是要回了?” 古雨一张脸臊得恨不得就地挖个洞钻进去,满脸尴尬地强扯出一个笑容点头应了一声。 林彦武又扭头看向自己嫂子:“嫂子,我屋子抽屉里有五十块钱,看你嫂子需要多少给拿着,猫蛋狗蛋都在咱家吃住念书,二嫂家的孩子也不能偏颇。” “彦武,嫂子替我二哥二嫂谢你了,钱就不用了,我和你大哥也有点积蓄。” 赵彩霞笑着答应一声,趁着二嫂愣神的功夫把刚才拿出来的东西全都放进面袋子里,等林彦武出了院子,这才压低声音说: “二嫂,你看我不骗你吧,我公婆小叔子都是顶好的人。” “哎,好好好。” 古雨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头的羡慕已经化作汪洋大海,快要将她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淹没了。 她要是敢这么大包大揽地给娘家拿东西,别说那不靠谱的公婆和大伯哥一家,就算是彩飞也不会轻易饶了自己。 赵彩霞把东西打包好,然后又从裤兜里掏出30块钱塞到嫂子手里: “嫂子,你家里什么光景我也知道,小春已经上了一年学,眼瞅着后半年小夏也到了上学的年纪,你们供两个孩子肯定吃力,这个钱你拿着给孩子用。” “嫂子,咱都是穷苦人家长大的孩子,知道没钱的滋味儿,如今有了这个条件,一定要供孩子上学。我二哥那个犟脾气我也不指望他,家里遇到什么难处,你千万要跟我说。” 猫蛋和狗蛋留在家里吃饭的时候,赵彩霞就和自己男人商量过这个事情,这才有了今天30块钱的事情。 有句话叫不患寡而患不均,两口子虽然没读多少书,说不出这句话来,但是道理都懂。 赵彩霞嫁到老林家这些年,和娘家爹妈大哥大嫂关系一般,也就和二哥家亲近一些。 如今,大哥家的猫蛋和狗蛋在三姑家上学,二哥家的小春小夏反倒是没有来? 这也就是二哥二嫂实在,要不然早就上门闹了。 古雨见小姑子这么替自家考虑,一时间只感觉鼻腔酸涩,感动得热泪盈眶。 从小爹妈教的规矩告诉她,不能在小姑子家拿这么多东西,可想想自家的四个孩子,她又觉得放不开手里的东西。 最后,赵彩霞抱着小冬,给他脖子上挂了水壶,水壶里装的是满满一壶奶粉,两只小手还拿了两块红枣糕,把二嫂送到高家沟去。 在半路等了半个钟头,终于等到薛家坪生产大队回村的马车,薛家坪距离胡家疙瘩也就五里路,赵彩霞给了赶车的师傅二毛钱,让小侄子坐在马车上,面袋子也放在马车上。 至于大人坐上去,那是不可能。 这个时候,牛马要耕地,直接跟每年的粮食收成挂钩,比人精贵得多,生产大队有专人照顾,生病了都要去看兽医,哪像人,喝点热水就过去了。 赵彩霞看着二嫂越走越远的背影,只感觉心里头五味杂陈,最后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 二嫂的大姐嫁到了高家沟,小春如今就住在大姨家上学,就算二嫂月月给粮食,但家里头有个挑事的婆婆,小春这孩子难免要受委屈。 先前,家里头条件不好,只能这么凑合着,如今有了这三十块钱,别说小春,就算加上小夏一起住校,也绰绰有余。 回去的路上,赵彩霞碰见了迎面而来的小叔子: “彦武,你这是……” 林彦武掂了掂手里拎着的烟酒麦乳精和茶叶: “上马公安家坐坐,毕竟人家帮了咱这么大的忙。” 赵彩霞虽然心里头不觉得那个马公安帮了多大忙,毕竟事情都在那儿明明白白的,但小叔子这么做肯定有道理,叮嘱两句就回去了。 林彦武拎的酒是十五年的汾酒,烟是红旗渠,这都是在县城才能买到的好东西,而且价钱不便宜。 至于麦乳精,马其军看着也就二十六七岁,家里头肯定有孩子,这是给孩子带的。 林彦武特意挑了这个时间,大部人都下地干活,街上也没什么人。 马其军的家很好找,就在派出所背后的一座院子里。 三间正屋,两间偏房,林彦武见大门开着就直接进去了。 一个女人正坐在院子里洗衣服,见到林彦武进来稍微愣了一下,随即笑着问: “同志你好,你找谁呀?” 林彦武看这女人年龄不大,样貌周正,猜测她应该是马其军的妻子,就笑着应了一句: “是嫂子吧?您好,我叫林彦武,昨天和马哥约好今天来家里的。” 郑秀秀有些疑惑地看了林彦武一眼,要是昨天就约好了,其军肯定会和自己说的。 不过,既然这个林彦武拎着东西找上门来,她也不好把人往外面赶走,只说: “林同志你好,其军在上班呢,你进屋等会儿。” 说着话,她朝屋子里喊了一声: “小月,小月,叫你爸回来一趟,就说家里头有事。” 很快,屋子里跑出来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看样子也就三四岁,怯生生地看了林彦武一眼,一溜烟儿往外面跑去了。 第五十章我也就是运气好点而已。 前后不到十分钟,马其军就抱着小女孩进来了。 一见是林彦武来了,脸上扯上一个笑容来: “是林彦武同志啊,案子刚刚交上去,还没出结果呢。” 林彦武知道马其军这是在告诉自己,他没有偏袒王赖小,故意压着案子等王家从中运作。同样,也没有给你林彦武在我这儿运作的时间。 林彦武虽然不是学法律的,但是经历过后世大环境的熏陶,对于判刑这些事情多少也知道一点。 比如说,入室抢劫这个罪名,三年以上,十年以下。 这里头可操作的空间就很多,案情严重与否以及王赖小四人被抓后的表现,都是由马其军写材料上交的,而这份材料可以在主观上最大程度地影响判刑的年限。 要是王家稍微有点能量,能运作运作,把王赖小的主犯变成从犯,三四年也就出来了。 反之,如果林彦武这边运作运作,马其军愿意帮忙,那王赖小很可能会被判个八九十来年。 “马公安您误会了,我今儿过来是特地感谢您的。” 林彦武立刻表明来意,昨天刘翠真在派出所那么一闹,王明坤也抽身不管了,王赖小肯定少判不了,所以他不需要画蛇添足。 马其军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诚: “为人民服务,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没什么感谢不感谢的。” 他说着话,脱鞋上炕围着炕桌坐下,同时朝林彦武摆摆手,示意他也坐下说话。 林彦武坐下,郑秀秀又给林彦武添了一次水,就继续去院子里洗衣服了。 “马公安,要不说您能当领导呢,这个觉悟我就远远比不上。” 林彦武说着话,指了指身边带来的东西: “这点东西是给昨天一块儿行动的民兵同志们带的,如今正是农忙的时候,因为我们家的这点事情给耽误了。” 马其军听林彦武这么说,点头“嗯”了一声: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改天有时间了大家一起坐下来吃顿饭,认识认识。” “哎,那就多谢您了。” 就冲这句话,林彦武就喜欢跟马其军这样的人打交道,跟那些只拿东西不办事的领导有着本质的差别。 “我听说,你如今不挣工分了,给县里图书馆翻译文件?” 马其军虽然在高家沟派出所工作,但他的人事档案在县公安局,一个月起码要去三四趟县城,所以对县城的事情也听说了一些。 “林彦武”这个名字,他不止一次的从别人嘴里听过。 他是已经平反的温教授的学生是一码事。精通英语,深受图书馆钱馆长器重是一码事。跟教育局卫局长家的小公子卫军走的特别近是一码事。每次去供销社买东西就跟进货一样,又是一码事。 马其军中专毕业,家里头条件不错,眼界和阅历不是平常老百姓可比的,他早就想找个机会认识认识林彦武。 别的不说,光是温教授这一条线就值得结交一二,更别说还有卫军这个人。 “嗯。” 林彦武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我也就是跟着温教授学了几年,说实话主要是为了挣钱。” 马其军“哈哈”一笑:“凭本事挣钱不丢人,怕就怕没本事瞎糊弄的,老弟你是个有本事的,我马其军最佩服有本事的人。” 林彦武顺杆儿爬了一步,笑着说: “马哥,我也就是运气好点而已。” 马其军摆摆手:“哎……这话说得不对,你们林家山虽然只有百十来户人家,但跟你年龄一般大的不在少数,可怎么就只有你跟着温教授学会了外语?” “运气这东西看似虚无缥缈,有时候又很公平的,能不能抓住全凭个人。不明事理的人,就算把运气摆在他面前,跟他说得明明白白,他也觉得你是在胡说八道,生生错过了。” 屋子里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个不停,屋子外面洗衣服的郑秀秀一边晾衣服,余光时不时往屋子里看两眼。 男人有时候真奇怪,其军刚进屋的时候她分明看见跟那个叫林彦武的不熟,可这才多长时间,就“马哥”“林兄弟”的称呼上了? 而且,她记得其军好像很久没有这么跟人说过话了! 下午,马其军留林彦武在家里吃饭,林彦武借口家里一大堆事情忙不完,拒绝了。 林彦武回去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原本应该坐在院子里吃饭的爹妈大哥他们,这会儿全都在屋子里呢。 小凤和金柱在另外一间屋子写作业,银柱一个人在院子里玩。 听到他回来的动静,屋子里的人全都动起来,很快就站在门口。 王明亮和刘翠真两口子更是满脸笑容地快走两步迎上林彦武: “彦武回来了?” 林彦武看了一眼王明亮,点头“嗯”了一声,就进了屋子。 林父林母见儿子回来了,就看向王明亮两口子说: “明亮,翠真,彦文和彦武都在这儿呢,有什么事情你们跟他们兄弟说,我和孩他娘要去浇自留地。” 王明亮两口子带着满脸的笑容,客客气气的应了一声,目送二老出了门这才重新坐好,抬头看向林彦武。 “彦武,赖小的事情是我们当爹妈的没管好,如今他肯定知错了,你看咱们都是一个生产大队的,能不能……” 王明亮自忖是一家之主,不想跟林彦武一个小辈低头,所以开口的是他媳妇刘翠真。 可如此做法,在农村来说是很不合规矩的,也可以说是看不上主人家。 老话说的好,男主外,女主内。 比如老林家,不管碰到什么事情,真正说话做主的是林父,林彦武出挑之后全家人默认,家里头的事情听林彦武的。 从始至终,不管是求人办事,还是接待客人,正儿八经出面说话的人,以前是老林,现在是林彦武。 不论是林母,赵彩霞,亦或者是林晓彦,最多坐在旁边听一耳朵,做不了主。 事实上,不止老林家一家如此,方圆十里八村乃至公社,家家户户都如此。 林彦武看了刘翠真一眼,直接开口问: “你们家你能做主吗?” 刘翠真闻言,扭头打量了自己男人一眼,讷讷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哼” 林彦武瞥了王明亮一眼: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谈的,王赖小害得我在炕上昏迷了七天,我能醒来纯属命大,他进去三萝卜蹲几年不亏。” “要是我真追究起来,一个杀人未遂,罪名可比入室抢劫严重得多。” 王明亮两口子相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第五十一章你能拿他怎么办? 林彦文就坐在旁边看着弟弟不说话,说实话这个事情他心里头也一直憋着口气呢。 彦武在炕上整整昏迷了七天,是昏迷,不是醒来下不了炕。 当时卫生所的大夫说流血太多了,说是让他们回家养着,实际上都知道是让回家等死呢。 那七天,爹妈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肉眼可见地老了许多。 可是,老王家呢? 不闻不问,权当没这回事儿,压根就没把彦武的死活放在心上。 还有,妹妹晓彦,这么大个女孩子,要不是彦武去得及时,真被王赖小糟蹋了,后果不堪设想。 晓彦还是个大姑娘,传出去这么个名声不好,所以彦武只拿自己头上的伤说事,但并不代表这个事情就能过去。 总之一句话,老王家压根没拿正眼看他们老林家,如今老林家也不会给他们一点面子。 这里头的事情虽然没人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所以这次王明亮两口子自己上门,都没能找个说和地。 否则,正常情况下两家人生了嫌隙,肯定是要找个村子里说话有分量的人,一起上门调解的。 刘翠真见当家的不说话,伸胳膊杵了他一下,脸上的表情再明显不过了: 为了赖小,你这个当爹的就受点委屈。 王明亮虽然打心底不想跟老林家服输,尤其是林彦武和林彦文两个小辈,可想想自家的独苗苗,也只能咬着牙低头开口: “彦文,彦武,赖小这孩子从小被我和他娘教坏了,我替他跟你们道个歉,咱都是一个生产大队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闹得太僵了也不好是吧?” “如今,赖小肯定知道轻重了,看在这么多年你们一起长大的份上,你们高抬贵手,给他写个谅解书成不?” 林彦武轻笑一声:“王明亮,你们既然知道王赖小被你们教坏了,现在有国家替你们教,你们应该感恩戴德才是。” “说起来我这也算是间接地做了件好人好事,给赖小找了个学规矩的好地方。我这个人向来热心肠,做了好事不留名,所以以后咱该怎么处还怎么处,你们也不用特意感谢我。” 林彦文听了这话,忍不住扭头看了自己弟弟一眼,只觉得这识文断字的人就是不一样,说出来的话能噎死个人,还叫人挑不出一点道理来。 刘翠真听了这话气的脑子疼,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爆开,浑浊带黄的眼睛死死瞪着林彦武,两只手紧紧握拳,仿佛下一刻就要学着陈胜吴广揭竿而起。 然而,林彦武只是抬起眼皮淡淡扫了她一眼,她整个人就如同被放了气的气球一样,肉眼可见地瘪下去了。 王明亮也是脸色阴沉,嘴唇哆嗦个不停,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这么能颠倒是非黑白的。 明明是他林彦武要把赖小送进三萝卜,结果还说什么给赖小找了个学规矩的好地方? 还说他热心肠,做好事不留名,让他们两口子不用感谢他? 真他妈的……真他妈的…… 王明亮想了半天,也找不出个合适的词语能让自己把肚子里憋着的那口气骂出来。 “林彦武,咱都是老爷们,你也不用跟我玩那些虚的,你就直说要怎么才能给赖小出谅解书?” 林彦武抬头盯着王明亮,一字一句地开口: “这个谅解书,我出不了。说实话,我没有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就已经是看了大队长、书记和会计的面子,不想让林家山跟“杀人犯”三个字扯上关系。” 王明亮抬头与林彦武对视,只感觉那目光中带着火,烧得他浑身疼,又似乎带着冰,冻得他浑身哆嗦。下意识低头的瞬间,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林彦武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吓住了。 刘翠真见林彦武软硬不吃,干脆脸一沉,心一横,冷冰冰地开口: “林彦武,你们家晓彦如今也是大姑娘了,不管能不能考上大学,以后总是要找婆家的,要是她跟我家赖小的事情传了出去,你们老林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林彦文一听这话,心底快要熄灭的怒火“噌”的一下子又冲到头顶,眉宇间也显出几分狰狞。 他自小在农村长大,太清楚名声对于一个女孩子的重要性,更清楚农村流言蜚语的威力。 晓彦要是真被刘翠真编排几句,到时候有的说出来,没有的编出来,肯定是怎么难听怎么传。 到时候,她还怎么活? 林彦武先是看了大哥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即扭头看向刘翠真,冷冷一笑: “你是不是觉得,王赖小进了三萝卜,我就拿他没办法了?” 刘翠真感觉这目光像烧红的绣花针,扎得她忍不住往后缩了一下,不过眉宇间的狠辣不减丝毫。 王明亮也是双眼一亮,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 “我倒是想听听,你能拿他怎么办?” 林彦文满脸担心的看了这两口子一眼,他心底知道,这两口子是吃定了他们不敢拿晓彦的名声当赌注。 林彦武满不在乎笑了笑,慢条斯理地从裤兜掏出五张大团结一一摆在桌子上。 王明亮两口子见状,顿时双眼一亮,高悬着的心“砰”的一下子就落回肚子里。 两口子相视一眼,眉宇间多了几分得意。 他们知道,老林家这是屈服了,想用这五张大团结封住他们的嘴巴,好保住林晓彦的名声。 刘翠真挑了挑眉头,就要伸手拿钱,但却被王明亮一个眼神制止了。 王明亮贪婪的目光从五张大团结上一扫而过,随即“嘿嘿”笑了一声,用力吸了一口口水,这才满脸倨傲地看向林彦武: “林彦武,我听说你家晓彦在学校的成绩可是数一数二的,以后肯定能考上大学,一个女大学生的名声就值五十块钱?” 刘翠真瞬间明白自己男人的意思,原本一直拉着的脸也露出贪婪的笑容。 她那双浑浊的眼睛似乎是想到以后可以用这个拿捏老林家,吃一辈子老林家,陡然间散发出炙热的精光。 林彦文的脸已经彻底黑了,呼吸也变得粗重,要不是彦武在旁边拦着,他已经冲上去用自己的拳头打爆了这两个畜生不如的东西。 只见,林彦武又把手伸进裤兜,慢条斯理地又掏出五张大团结一一摆在桌子上。 王明亮两口子四只眼睛,死死盯着桌子上的十张大团结,内心的狂喜如同磅礴的火山突然爆发,仅存的理智让他嘴里吐出几个字来: “不够,还不够!” 第五十二章风流人物王赖小 林彦武看着已经红了眼的王明亮两口子,然后又伸手把一张又一张的大团结收起来,施施然装回自己兜里。 王明亮两口子眼珠子瞪得溜圆,就那么看着十张大团结在自己眼前消失,感觉内心炙热的火山突然被浇了满满一条河的冰水。 “你……林彦武,你想干什么?” 他抬头,呼吸粗重,脸色涨红,那神情活脱脱一个清朝时期等着福寿膏的大烟鬼。 林彦武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我想你们是误会了,我给你们看这一百块钱,不是要给你们的,只是想问问你们,如果我拿着这个钱,去找三萝卜的领导,让他们帮着把王赖小关到一个全是兔儿爷的号子里,你们觉得他们会不会拒绝?” “我再花一张大团结,找三萝卜的干部打听打听那些兔儿爷的家庭住址,每个月给他们家人送上两块钱,拜托他们在里头好好照顾照顾王赖小,你说他们会不会答应?” 王明亮两口子听到这儿,脸色“唰”的一下子就白了,身子就像突然被冻住,猛地打了个哆嗦,脊背的骨头瞬间软得跟面条似的,要不是有两条胳膊撑着炕桌,估计都要滑在脚地上了。 林彦武似乎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变化,继续慢条斯理地说: “三萝卜那个地方,你们可能不太清楚,大部分都是火气旺盛的糙老爷们,在里头关了五六七八年,实在是憋不住。” “你们想想,他们是喜欢像王赖小这样年轻又稚嫩的小伙子,还是喜欢那些皮肤跟树皮一样的老梆子?” 说到这儿,林彦武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非常热心地又补充了一句: “我估计赖小一旦被送进去,肯定会受到很多人的欢迎,或许压根不用我花钱,自然有人会找关系,把他安排到自己号子。” “说不准,他还会成为整个三萝卜人尽皆知的风云……哦不对,是风流人物,一个号子一个号子轮流住,你们说这是不是件好事情?” 明明是快六月的闷热天气,可王明亮两口子却感觉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脚底板往上钻,一路顺着骨头血肉直窜到脑门顶还不罢休,甚至连头发丝都要结霜了。 旁边坐着的林彦文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一想到王赖小被一帮大老爷们压在身下…… 嘶! 他不由打了个寒战,用力晃晃脑袋,把这些可怕的念头甩出去。 倒是林彦武,从头到尾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一直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要是有个不知情的人进屋一看,还真以为他是什么心地善良的大好人。 刘翠真舔了舔干的起皮的嘴唇,余光偷偷瞄了一眼自己老爷们,见他像是被吓傻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讷讷的开口: “你……你不能这么做。” 不过,她说话的时候低着头,声音就跟蚊子叮似的,要不仔细听压根听不到。 林彦武掏了掏耳朵,皱了皱眉头问: “你说什么?我没听到!” 刘翠真怯怯地抬头,看向林彦武的目光像是在看什么深渊巨兽,可想想自己的儿子,她只能硬着头皮又小声地重复了一遍: “你……你不能那么做。” 林彦武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吓得刘翠真惊呼一声,本能的往后倾了倾身子,差点闪了腰。 “是啊!” 他点点头,眼睛里似乎有一对看不见的铁钩子,正在缓慢而用力的钩进刘翠真的琵琶骨: “我当然不能这么做,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如今只想一家人安安生生地过日子。庄户人家嘛,一辈子不就这么点指望吗,你说对不对?” 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脑子突然开窍了,刘翠真瞬间明白了林彦武的意思,她疯狂地点头: “对对对,你说得对,安安生生的过日子,我们肯定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哎……对了,还是嫂子你聪明,我看呐,你们家以后就应该你说话做主!” 林彦武和颜悦色地说了一句。 这一瞬间,刘翠真感觉似乎有一道刺眼的光照在心里,眼前恍恍惚惚地升起一轮骄阳,驱散周身笼罩的层层严寒黑雾。 “砰,砰,砰” 她重新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莫名的,感觉肩膀上突然卸下了千斤重担,人也跟着轻快起来。 刘翠真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林彦武一眼,随即脸上扯出一个卑微的笑容,伸出胳膊撞了一下王明亮: “当家的,咱走。” 王明亮一个激灵,仿佛刚刚从一场难以解脱的噩梦中惊醒,踉踉跄跄地下炕穿鞋,在自己媳妇的搀扶下出了老林家。 “啊?哦!走,走走。” 他嘴里嘀嘀咕咕地说了几个字,从头到尾没有再看林彦武一眼。 林彦武就那么坐在炕上,冷眼看着这两口子出了屋子,出了院子,最后消失在院门外。 林彦文这才扭头看向弟弟,满脸的敬佩: “彦武,还是你厉害,竟然就这么拿住了这两口子。不过你从哪儿知道的三萝卜的这些事情?听着怪吓人的。” 林彦文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刚才那种情况他也被吓住了。 林彦武肯定不能说是自己后世看电影看的,只推说: “你当我给马公安送东西是白送的?” 林彦文闻言,双眼一亮,脸上堆起笑容,点头如捣蒜: “不白送,不白送,只要能保住晓彦的名声,这东西就不算白送。” 说到这儿,林彦文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问: “那要是王赖小那个当干部的叔叔出头,王赖小是不是就不用进去了?” 林彦武摇摇头:“不会了,王明坤肯定不会给王赖小出头了。” “这怎么可能?他可是王赖小的亲叔叔。” 林彦武见大哥满脸的担忧,于是把自己从马其军那儿了解的情况简单说了两句: “公社如今有两个科员,一个是13级的王明坤,还有一个是13级的高云山,再过一个月就开始考核评级了,王明坤想要升一级,肯定不能掺和到这个事情里头。” “你等着看吧,王赖小的事情很快就会闹得沸沸扬扬,到时候肯定有人会说王赖小胆子这么大是仗了王明坤的势。” “这次的考核,王明坤是彻底没希望了。” “为什么?” 林彦文听得云里雾里的,感觉脑子里一团乱麻。 这怎么又扯出一个高云山了? “因为,高云山不会闲着的!” 林彦武不明不白地说了这么一句,起身下炕出门去了。 第五十三章这是个女人 林彦武预料的一点没错,王赖小的事情第二天就传遍了整个高家沟公社,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传遍十里八村。 刚开始的时候,谣言听着还有点谱儿:“王赖小这王八蛋,仗着有个公社当干部的叔叔差点打死人不算,过些日子又去人家家里抢东西,如今终于被抓住了。” “前两年那小王八蛋来咱生产大队,我就看着他不是个好的。” “以前仗着有个公社当干部的叔叔祸害大家,如今终于被送进三萝卜了,公社派出所的公安同志真是给老百姓办了一件大好事。” “上梁不正下梁歪,王明亮以为自己弟弟在公社当干部就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教得个王赖小更是无法无天,真以为谁也治不了他们?” 只不过,谣言传着传着就变出各种各样的版本来: “要我说,王赖小肯定是王明坤的种儿,王明亮十有八九是生不了孩子,要不然怎么可能就王赖小一个?” “我也觉得是这么回事,要知道刘翠真刚过门的那两年,王明坤虽然刚到公社上班,但还没成家呢,一个院子里住着,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王赖小这小畜生我见过,那眉眼样貌简直跟王明坤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王明亮两口子什么德行咱们都知道,要不是王明坤照应着,孩子早就饿死了。” “听说王赖小以前闯祸了,都是王明坤这个亲叔叔给他擦屁股,我还奇怪呢,这叔当的比爹都称职,敢情是这么回事啊!” “亲叔叔?您这三个字用得真好!” 这个年代,老百姓没有太多的娱乐项目,这些八卦流言至少能支撑他们两三个月的谈资。 不到十天的时间,谣言已经传了一圈,又回到了林家山,传到老林家的时候,林彦文惊得嘴巴大张,几乎能塞进去一个鸡蛋,看向自己弟弟的眼神就跟看神仙差不多。 “彦武,你真是神了,谣言传得跟你当时说的一模一样。” 林彦武笑笑,继续低头翻译。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王赖小四人的判决下来了,主犯王赖小八年零十个月,麻子,冬瓜和竹竿三个从犯因为被抓之后主动坦白,配合调查,又获得了受害人的谅解书,所以判了两年六个月到四年不等。 看得出来,这三家家里头没少使劲儿。 至于王明坤,谣言传得太厉害,公社领导迫于压力让他停职一个月接受调查,结果查出不少问题,他媳妇许利芳回娘家哭了一天,老丈人找了不少关系,花了不少钱,这才弄了个降职降级的结果。 林彦武又翻译完一本资料,得了七百二十八块钱的稿费,他的“风声”也终于完成,寄到了青鸟杂志。 六月底,公社的江副主任和高云山一起来林家山视察工作,高度肯定了三巨头的日常工作,号召其他生产大队的干部向他们学习。 三巨头笑得一个比一个开心,把压箱底的好东西拿出来招待领导,其间推杯换盏,宾主尽欢,还安排了两个年纪轻轻的寡妇在旁边伺候着。 七月中旬,高邮递员又来一趟,给林彦武送了两份信件,一份是青鸟杂志的回信,一份是温教授的信。 青鸟杂志的温编辑告知他的小说“风声”被采用,十七万字,千字5块的稿费,信件中还夹着一张汇款单,七百二十三块五毛钱。 另外,温编辑特地给他写了一封信,主要是拉近关系约稿。并且特地说明,他跟温教授是远一些的堂兄弟。 林彦武恍然大悟,怪不得温教授当初给自己推荐青鸟杂志,他提笔给回了一封信。 打开温教授的信,简单说了几句他在省城的情况,然后推荐他去省城钢厂外事部当翻译员,工资待遇都是按照中专生的标准,可以说非常优待了。 与此同时,温教授还表示省城大学有函授的名额,建议林彦武参加函授,上个大学。 林彦武看到来信非常高兴,回信说明了自己的近况,然后表示收秋之后家里要盖房子,准备等房子盖好了就去省城。 林彦武去了一趟高家沟公社邮电局,把回信都寄出去,回家继续翻译工作。 说起来,钱馆长跟他是一点不客气,翻译的文件和资料一次比一次多,而且要的还急。 要不是给钱痛快,林彦武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在一天又一天的忙碌中,七月过去,八月来临,辛苦一年的人们终于迎来了收秋。 这是人们一年中最期盼,最高兴的时候,收秋之后家家户户分了口粮,不但可以吃饱,还可以吃两顿好的。 是夜,月明如水,繁星点点,秋风凉爽,刘翠真坐在炕上,看了一眼旁边背着身躺着的当家的,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闷闷地开口: “当家的,马上就八月十五了,我想去看看赖小。” 王明亮转过身来,皎洁的月光透过纸糊的窗户照在他脸上,让他原本黄黑的脸看起来蜡白蜡白的。 他抬起眼皮看了自己媳妇一眼,扯了扯身上的被子,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刘翠真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在炕上,一滴一滴地滴在褥子上,但是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来。 屋子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正当刘翠真以为当家的睡着了的时候,王明亮突然又转过身背对着她哑着嗓子开口: “什么时候?” 刘翠真闻言,满脸的绝望瞬间化作冰雪消融,浓烈炽烈的喜意瞬间将她笼罩,不过视线触及到王明亮的后背,满脸的喜悦又被小心翼翼地试探取代: “当家的,你……你要跟我一起去看赖小吗?” 王明亮低低“嗯”了一声,肩膀似乎耸动了两下,便再次陷入无尽的沉默。 刘翠真又是欢喜,又觉悲凉。 她怔怔地盯着自己爷们看了一会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呼出来,然后下炕拿着洗脸盆打水,将自己仔仔细细擦洗一番,换上压在箱底结婚时候的新衣服,低着头出门去了。 炕上躺着的王明亮,只感觉喉咙疼得像吞了一千根针,一双手死死攥着被子,一呼一吸带出的动静就跟拉风箱差不多。 “看赖小要钱,要粮食,为了赖小,都是为了赖小。” 他低低地说了一声,屋子里很快陷入新一轮的沉寂。 刘翠真出了家门,伸手擦干眼泪强迫自己露出笑容,快步朝赵桂生赵书记家去了。 赵桂生家里就他一个人住,两个儿子在县城念高中。大女儿前几年嫁出去,上个月刚生了孩子,前两天他媳妇去伺候女儿月子了。 他一个人躺在炕上抽了两袋烟,正准备睡觉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 “书记,书记,您在家吗?” 声音虽然很小,但赵桂生听得出来,这是个女人。 第五十四章这也太考验干部了吧? 赵桂生又仔细听了听,知道来人是刘翠真。 “谁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起身披了件衣服到院子里开门。 “吱呀”一声,门一开,赵桂生只感觉眼前人影一闪,两条胳膊就被人抓住了: “支书,你发发慈悲,可怜可怜我这个当娘的吧!” 月光把周围照得亮堂堂的,刘翠真跪在地上双手抓住赵桂生的胳膊,抬起头满脸泪水地看向赵桂生。 原本黑黄的脸,因为月光的缘故显出几分苍白,两行眼泪挂在脸颊,看着真叫人心疼。 赵桂生愣了一下,随即双手用力把人扶起来: “哎呀,有什么话起来说,可不敢这么跪……”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怀里多了一具软软的身体,刘翠真带着眼泪的脸颊顺势埋在他脖颈处,滑腻的触感让他的内心多了几分旖旎。 “书记,我刘翠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我……” 这一幕,早在刘翠真内心设想过几百次,因此一连窜的动作行云流水,不见丝毫滞涩。 赵桂生左右看了一眼,把人拉进院子里,然后快速把大门关上。 一转头,刘翠真眼眶通红,怯生生地站在自己身后,就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赵桂生眉眼间的坚硬融化了几分: “有什么事情进屋说吧。” 刘翠真低着头,抿着嘴进了屋子也不上炕,直接在脚地上“噗通”一声又跪下了。 “书记……” 她低低地喊了一声,原本干涸无神的眼睛,因为蕴满眼泪变得水汪汪的。 赵桂生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也太考验干部了吧? “行了,有什么事情你说吧。” 他伸手扶起刘翠真,刘翠真身子一歪顺势倒在他怀里,衣服领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两颗口子,能清晰地看到里面的一抹雪白。 “桂生哥……” 刘翠真偷偷瞄了一眼赵桂生的神情,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又低低地叫了一声: “桂生哥。” 赵桂生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手上一用力,她的眉头就稍微皱起来。 随后,他不再压抑内心的欲火。 上至公社的领导干部,下至生产大队的大小队长,书记,会计,哪个没睡过几个女人? 单单就他知道的,刘大队长就跟村子里几个女人不清不楚的,姓林的也差不到哪儿去,要是真算起来,两人勉强能算个一眼连桥。 他赵桂生睡一个刘翠真怎么了? 一番云雨之后,刘翠真浑身的骨头都软了,如同一条八爪鱼似的粘在赵桂生身上,缓缓开口: “桂生哥,马上八月十五了,我想去看看赖小。” 赵桂生点点头:“嗯,什么时候走,我给你开介绍信。” 刘翠真脸上露出笑容来,点点头不再说话。 赵桂生见她不再说话,拍拍她的脸:“行了,我还能不知道你吗?待会儿走的时候拿五块钱,给赖小买点吃的用的。” “桂生哥,我就知道能指望上你。” 刘翠真的脸上的神情瞬间从小心翼翼变成欣喜,将自己的脸贴在赵桂生胸脯上。 赵桂生低头看了她一眼,用一种逗弄的语气问: “怎么,指望不上明亮?” 刘翠真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苦笑一声: “桂生哥,明亮什么样你还不知道吗,我要是能指望他,这些年也不至于过成这个样子。” 赵桂生又问:“我厉害还是他厉害?” 刘翠真痴痴一笑:“桂生哥,你真是太坏了,当然是你厉害了。” 赵桂生哈哈一笑,觉得老话说得一点没错,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来的不如偷不来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刘翠真起身穿好衣服,拿了五块钱笑吟吟地道了声谢,这才依依不舍地出了门。 夜深了,秋风吹在身上直往骨头里钻,刘翠真抱着胳膊三步化作两步快速往家去了。 有了这五块钱,她明天去供销社给赖小买些吃的用的,再买二斤棉花,把他爸的旧棉袄棉裤拿出来添进去,等天气冷了就给儿子送过去。 脑子里掂划了一路,眼看着马上就要回家了,刘翠真突然停下脚步,脸色“唰”的一下白得吓人,感觉就像被人从头到脚的泼了一盆冷水。 王明亮,他的男人,此刻正站在院子门口冷冷的看着她。 “当家的……” 刘翠真讷讷地叫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心虚的厉害。 不过,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她告诉自己,如果不是当家的没本事,她也不用大半夜的去钻别的男人被窝。 “事情成了吗?” 王明亮的脸冷得像是结了一层霜。 “嗯……嗯,成了。” 刘翠真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用余光扫了一眼自家男人,感觉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炸起来了。 王明亮继续用他那看死人一样的目光看着刘翠真,刘翠真感觉这眼神就像一把锋利的剪刀,三两下就把自己身上的衣服剪得破烂不堪。 “当家的,回……回家成不?” 刘翠真强忍着满心的恐惧,近乎哀求地说了一句。 上一次,当家的用这种眼神看她,她被打得三天都下不了炕。 如今,钱到手了,她能去看儿子了,可也不想在外面就挨打,万一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王明亮转身进了屋子,刘翠真双腿发软,强撑着走到大门口,扶着栅栏门缓了一会儿才进屋。 本以为等待她的是狂风暴雨,但是王明亮已经上炕躺下了。 刘翠真长长地松了口气,但是随即就被更加深沉的恐惧笼罩。 …… 这段时间,林彦武翻译的效率慢了许多,主要是要收秋,生产大队的所有人必须要全部动员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收粮食。 秋天的天气说变就变,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下雨,所以必须要用最快的速度把粮食从地里收回来,然后该晒的晒,该打的打,该吹的吹。 这个时候是孩子们最开心的时候,大队晒谷场附近每天都会用不容易燃烧,又没什么用处的稻谷壳糜子壳打个火堆。 孩子们会把从地里捡来的红枣,大豆、玉米粒放进去烤,没一会儿就能闻到浓郁的香味。 林彦武干脆把自留地种的红薯和土豆烤了一簸箕,一家人吃了个心满意足。 今天放了秋假,他准备这两天去大队部借了辆自行车,带上猫蛋和狗蛋一块儿去了胡家疙瘩。 收秋的时候放秋假,林彦武准备把他们送回去,再顺道去了一趟胡家疙瘩的大队部,找胡大队长叙个旧。 第五十五章他们不是人 三萝卜规定的每个月探监的时间是月底,八月三十一大早,王明亮两口子就带上一个布包袱出了门去看儿子。 三萝卜位于桃林县下的穆家河生产大队附近,坐上进城的班车不到两个钟头就到了。 王明亮两口子下了班车,又走了大半个钟头,这才到了地方。 一连串严格的检查之后,两口子进了三萝卜,被一个年轻的狱警领着去了探望室,又等了十来分钟,终于见到了自己儿子。 只一眼,刘翠真就双眼落泪,心如刀绞。 “赖小……” 王明亮开口说了两个字,也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王赖小黑了,瘦了,脸颊深深地凹进去,颧骨凸出,看着就跟十来天没吃饭一样,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看起来麻木不仁,就跟活死人差不多。 然而,在视线触及到爹妈的瞬间,他的瞳孔猛的扩大,双手死死抓着铁栅栏疯狂的大叫起来: “爸……妈……你们来了,你们终于……” 然而,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旁边站着的狱警警告: “0713,坐下说话。” “是。” 王赖小本能的挺直腰杆应答一声,瞳孔深处闪过浓浓的惊惧,显然这些日子受了不少教育。 “赖小,赖小,你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吗?” 刘翠真看了狱警一眼,透过铁栅栏握住儿子的双手。 “妈……” 王赖小一个字出口,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妈,你帮帮我,你给他们交点钱,给我换个正常点的号子吧,我实在是住不下去了。他们……他们都不是人。” 两口子一听这话,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当初去林彦武家时,林彦武说的那些话,一颗心瞬间就沉到了谷底。 “哎,妈知道,妈知道,妈回去就准备钱,肯定给你交。” 看着近乎崩溃的儿子,刘翠真赶紧点头答应下来。 探视结束,两口子出了三萝卜,刘翠真再也控制不住蹲在地上捂着脸嚎啕大哭。 “回吧,回去我去找找明坤。” 半晌,王明亮才沉沉说了一句,随即佝偻着腰迈着步子往回走。 来的时候为了赶时间坐班车,回去没个迟早,钱能省一分是一分。 两口子到了高家沟没有回公社,直接去了弟弟高明坤家里。 高明坤一家正在吃饭,许利芳一见这两口子,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啪”的一把摔了筷子起身出门去了。 高明坤也没了吃饭的心思,起身拿着搪瓷缸子倒了两缸子水,等着他们喝了,这才说话: “大哥,大嫂,你们这是……” 高明亮一个大老爷们,听到这话眼眶一红,差点落下泪来。 “明坤,赖小他……他……” 他说了几个字,圪蹴在一边捂着脸掉眼泪。 刘翠真也是红着眼眶,抽抽噎噎地把见到儿子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只能满脸哀求的看向王明坤: “明坤,我知道我们两口子以前混账,让你跟着受了牵连,实在是没脸再跟你开口。可是……可是赖小他……” “诶。” 高明坤重重地叹了口气: “说吧,怎么个事儿?” 高明亮吸了一口气,抹了一把脸开口说: “明坤,你看能不能想想办法,打听打听给赖小换个号子要花多少钱,该给谁花,我和翠真回去之后肯定好好干,尽量多给花点,让赖小在里头少遭点罪。” 刘翠真也在旁边跟着点头,那表情就差给高明坤跪下了。 “嗯,这个我倒是能帮着打听打听,再多的以我现在的本事也办不成。” 高明坤心底暗自松了口气,这个时候许利芳也进来了,看了两人一眼,满脸生硬地说了一句: “我去煮面,吃了再回。” 她心里头万分膈应这两口子,给管饭完全是看在当家的面上。 刚才她一直在外面听着,就怕这两口子又来给明坤出难题,到时候明坤要是拉不下脸来拒绝,她肯定要出面。 没成想,只是打听这么个事情,心底也松了口气。 高明亮两口子陪着笑脸讪讪地点头,说起来从早上到现在,他们就垫了两个苦菜壳壳,这会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许利芳就着锅里的菜汤煮了两大碗挂面端上来,两口子也顾不得烫,狼吞虎咽地直往嘴里扒拉。 高明坤满脸感激地看了自己媳妇一眼,等大哥大嫂吃完了,又出去给他们舀了两碗面汤。 “谢谢利芳了,我和当家的早早就出门,这一天真没吃什么东西。” 刘翠真带着讨好的笑容,看向许利芳: “你放心,我们回去以后肯定好好干活,多挣工分,不会再让你和明坤操心了。” 许利芳冷着脸看了这两口子一眼,冷哼一声: “老话说得好,老子不死儿不大,你们两口子倒好,儿子不出事,你们长不大,早这样赖小也不用遭这罪了。” …… 傍晚,林彦武又带着银柱烤了半碗枣,一把黄豆,土豆红薯十来个,抱着畚箕悠悠地往家去了。 银柱就跟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二叔身后,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红薯,吃得一张小脸跟花猫似的。 老林家院子外面的木头桩子上坐着不少人,见到这叔侄两个,全都笑吟吟地打招呼,有几个孩子眼巴巴的看着畚箕,林彦武抓了一把红枣,一把黄豆给大伙儿分了。 “哎呀,彦武如今真是出息了,一个人撑起了老林家的门面。” “可不是嘛,打小我就看这孩子是个有出息的。” “嘿,这话说的,我记得前几年你不是说老林家这一对儿子全都是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的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吗?” “哎?我说林永生,你找打是不是?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林永生也不恼怒,哈哈笑着跟周围人打趣: “你们说说,老六叔以前有没有说过这话?当时可是有不少人在场吧?” “对对对,当时我也在呢,老六叔就是这么说的。” “是了是了,我也在呢,老六叔的话我听得真真儿的。” 一见有人起了头,众人也跟着起哄,一时间闹得老六叔面红耳赤,气急败坏,眼见林彦武从自己身边走过,只能带着尴尬的笑容看过去。 好在,林彦武似乎没听见这些话,牵着自己小侄子抱着畚箕往院子里去了,老六叔心底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林彦武进了屋子,吃了两个烤红薯,又进屋点上煤油灯开始翻译。 这些天可把他累得不轻,白天下地干活,晚上还要挑灯翻译,任谁看了不夸一声勤奋上进? 好在,收秋已经进入了尾声,接下来就是交公粮,分口粮。 林彦武跟麻蛋和狗蛋商量了一下,让他们准备准备回胡家疙瘩,两个孩子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自从他们念书的事情过了明路之后,爷爷头两个月还按月送粮食,一个月九十斤,一点不差,甚至还会带些自留地的蔬菜。 可是,第三个月说了一句家里实在没粮食了就再没什么动静了。 如今,二叔主动提出要送他们回家,肯定是要去说粮食的事情。 第五十六章这要是被我爹给知道了,不得气个 林家山到胡家疙瘩四十里地,林彦武去大队部找刘大队长借了一辆自行车,他骑着自行车,大梁上坐着狗蛋,猫蛋坐在后座上,大清早就出发了。 一路上走了歇,歇了又走,足足两个半小时才到了胡家疙瘩,路不是一般的不好走。 三人去的时候,正赶上老赵家吃饭,林彦武三人的到来,让他们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爷,奶,爸,妈。” 猫蛋和狗蛋叫了一声,四人这才回过神来,赵大田脸上堆起笑容: “彦武来了?赶紧屋子里说话。” 林彦武笑笑,把拎在手里的两个不青不红的西红柿递了过去,开口说道: “赵叔,这是自家自留地种的一点菜,您跟我婶子尝尝。” 林彦武打心底厌恶这一家子,可大老远的空手上门也不合适,所以故意在自留地里不多不少挑了两个青红不接的西红柿,就是故意膈应老赵家。 赵大田脸一黑,不过还是伸手接过蔬菜,招呼人炕上坐着说话。 呼瑞红看着那两个西红柿,一张脸拉得老长,连口水都不想倒。 赵彩军和马小丽两口子的脸色阴的几乎能滴出水来,马小丽更是张口就来: “哼,这是看不起谁呢,上次老二家的去了一趟,回来可是带了不少好东西呢,估计钱也没少带,小春从她大姨家搬出来吃住在学校,小夏后半年也上学,跟着住到学校去了。” 林彦武看了马小丽一眼没说话,跟赵大田客气了两句,表示自己还有事情要办,就先回了。 两口子也没怎么留,主要是留下来还要管一顿饭呢。 林彦武出了老赵家大门没走几步,拦住个人打听了一下,去了赵彩飞家。 上次大嫂赵彩霞出事的时候,娘家就只有二哥打发二嫂过来雪中送炭,林彦武记着这个情意,如今来了胡家疙瘩,肯定要上门一趟。 赵彩飞两口子见到林彦武的时候很是意外,不过很快就把他迎进屋子,古雨忙着给他去做饭,赵彩飞给他倒水散烟,这待遇跟在老赵家天差地别。 林彦武也不客气,脱鞋上炕和赵二哥说了一会儿话,二嫂古雨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进来了: “彦武,我们家这条件比不了你家,可千万别嫌弃。” “二嫂您这话说的,出门在外有口热乎的能填饱肚子就挺好了,我怎么还能嫌弃?” 林彦武客气了一句,拿着筷子开始吃面,白面掺豆面,口感真不咋的,不过林彦武蹬了两个多小时自行车,这会儿肚子饿得咕咕叫,也就顾不上这么多了。 呼噜噜吃了两口面条,筷子一翻,见碗底还卧着一颗荷包蛋,林彦武微微愣了一下,脸上又露出笑容来: “多谢二嫂了。” 古雨有些不好意思,摆摆手:“可千万别这么客气,要谢也是该我们谢你,要不是你,小春和小夏也不能顺利念书。” 林彦武吃了饭,又跟赵二哥说了一会儿话,就说要去找胡大队长。 古雨又赶紧去自留地给他摘点蔬菜,不过被林彦武拒绝了,家里头如今最不缺就是蔬菜,天天吃南瓜菜,吃得他看见南瓜就犯难。 赵彩飞亲自带着他去了胡大队长家里,这才转身回去。 结果,一回家就见媳妇手里拿着五块钱给他看: “这……哪儿来的五块钱?” 古雨苦笑一声:“彦武走了我收拾炕桌的时候,在炕桌脚下压着的。” 赵彩飞也是哭笑不得:“这是怕我们不要,才想了这么个招儿。行了,这钱就收下吧,以后咱们慢慢还。” 胡喜贵见到林彦武的时候有点意外,毕竟上次他去林家山没有讨到好。 不过,后来他也打听过林彦武的底细,确实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跟对方又没有什么大仇,如今对方上门,他肯定不能冷脸。 双方简单客气几句之后,林彦武就表明来意。 “大队长,您也知道猫蛋和狗蛋两个孩子在我家念书,老赵家说好每个月给我家九十斤粮食,可从春前到现在,就给了两个月的。” “除去放暑假的两个月,他们最少差了我家二百七十斤粮食。” 胡喜贵一听这话,眼珠子转了转,给林彦武散了一根烟,脸上露出笑容来: “这样啊,这马上就是交公粮的日子了,交了公粮之后就要分口粮了,猫蛋和狗蛋的粮食,我直接分给你怎么样?” 林彦武闻言,脸上也露出笑容来,他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两个人嘀嘀咕咕,十五分钟之后,胡喜贵笑眯眯地给了林彦武3块6毛钱,林彦武也是满脸笑容地把钱揣怀里,跟胡喜贵告别。 如今的粮食,粗粮的价钱在6分到9分钱一斤,比如玉米面和豆面稍微贵一些,棒子面就稍微便宜些。 270斤粮食,林彦武也不具体分是什么粗粮,一斤按照八分钱算,让胡喜贵给他250斤的钱,等到分口粮的时候,直接从老赵家的份额里把欠老林家的270斤粮食扣了。 为了防止老赵家在接下来的两个多月里不给粮食,胡大队长提前把这两个半月的粮食也给他预支了,一共225斤,林彦武依旧按照八分钱一斤的价格,让胡大队长给自己200斤的钱就行了。 胡大队长这一进一出挣了45斤粮食,又能跟林彦武结个善缘,心里头自然欢喜。 至于林彦武,他能一次性给出赵彩飞一家5块钱,自然不在乎这3块6毛钱,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想给老赵家一个教训,让他们好好长长记性。 等事情忙活完了,他又骑着自行车回了林家山,这一次因为是自己一个人,倒是比来的时候快了十五分钟,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 这个时候,大部分人都在晒谷场打谷子,晒粮食,林彦武去大队长家把自行车还了,坐下喝了一茶缸子水就去打谷场帮忙了。 平常种地,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可收秋的时候怕下雨,别说是像他这样的年轻人,就算是七老八十的老头老太太,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要帮着干活。 他跟在大哥后面,又是扫豆子,又是装袋子,又是吹谷子,直忙活到天黑才算完事。 一家人回了家,吃了饭,林彦武把3块6毛钱拿出来交给母亲: “妈,这是我去胡家疙瘩要的钱。” 老林家几口人一听这话,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珠子,赵彩霞直接憋不住,开口就问: “彦武,你竟然能从我爹妈手里要这么多钱?” 林彦武笑笑,把他和胡大队长商量的事情原原本本跟家里人说了一遍,老林家几个人听得目瞪口呆,不停地抽冷气。 赵彩霞更是双眼发亮,喃喃自语: “这,这要是被我爹给知道了,不得气个半死?” 第五十七章当场死过去算了! 七天秋假过去之后,猫蛋和狗蛋满脸沮丧的回到三姑家,继续背上书包去念书。 粮食的事情他们自然也知道,回家试着提了两句,就被爸妈和奶奶轮番责骂,说他们是小白眼狼,自己吃的白白胖胖的,不体谅家里人的苦日子。 赵彩霞知道两个大侄子的心思,好生安慰了几句,安顿他们早早睡觉,第二天早起上学。 孩子们回到学校,一人交了二毛钱勤工俭学费,林彦武一拍脑袋,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心底不由感叹,自己去找胡喜贵的时候竟然忘记了这一茬。 秋风一天比一天冷,人们身上的衣服也一件件往上加,忙碌了大半年的农民终于盼来了最期待的日子: 分口粮。 虽然粮食分下来依然填不饱肚子,但是老话说的好,家里头有粮心不慌。 胡家疙瘩的大队部,一筐筐的粮食放在空地上,家家户户都排着队,等着分口粮。 这几年情况好了很多,一个成年人一天的口粮从以前的八两涨到了现在的一斤,这两年的收成不错,大队分粮食的时候,村干部稍微运作一下,一个人能分到380斤左右。 妇女一天的口粮从以前的七两涨到如今的八两,一年不到300斤粮食,但是收成好的时候能分到300斤。 十二岁以上的孩子一天五两,一年182斤粮食,丰年能有190斤左右,十二岁以下的孩子,一年到头撑死了100斤粮食。 赵大田一家,四个大人,两个孩子,今年一共能分1560斤粮食。 换作以往,赵大田一家虽然高兴,但心底也带着几分忧愁,一千多斤粮食看着多,但这可是一年到头一家人的口粮,根本不够吃。 可今年,他们一家算是整个胡家疙瘩生产大队心情最好的,猫蛋和狗蛋在三姑家吃喝,他们凭白多了二百斤粮食,来年日子也好过一些。 眼看着前面的人一个个排队去领了粮食,马上就要轮到老赵家了,赵大田苍老的面容上多了几分喜意。 “赵大田,1065斤。” 黄会计点名的时候特意抬头看向赵大田,眉宇间带着几分鄙夷。 老赵家算计亲家给他们养孩子这事儿,村子里就没有不知道的,面上虽然不说什么,但背地里骂的不知道多难听。 老赵的无耻是一回事,最主要的是嫉妒,嫉妒他们没有个好闺女,能这么贴补娘家。 毕竟,猫蛋和狗蛋开春就去了他三姑家吃住,虽说老赵被逼着答应了一个月给九十斤粮食,可到现在七八个月也就给送了两个月。 明眼人谁看不出来,他们这就是看准了自家闺女心疼侄子,就往死里坑闺女。 “1065斤?” 赵大田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满脸不敢置信的抬头看过来: “黄会计,这是不是算错了?” 黄会计装模作样的又低头看了一眼账本,抬起头来慢条斯理的开口了: “没错,你们家两个男人,两个女人,两个十二岁以下的孩子,一共是1560斤粮食。” “年初猫蛋和狗蛋去了他三姑家念书,一个月90斤粮食,林家山的林彦武前两天过来说了,你们家欠了三个多月的粮食,彦武同志知道你们家不容易,给你们算了三个月,也就是270斤粮食。” “什么?” 赵大田瞪大了眼珠子,脑子里似乎想到了什么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满脸不敢置信的问: “你们已经把粮食送到林家山了?” 黄会计很自然的点头:“那当然,老林家的伙食方圆十里八村没有不知道的,顿顿细粮还能见荤腥,听说五个孩子还天天喝奶粉呢,要你们九十斤粮食那真是你闺女有本事,能在老林家说话做主。” 说到这儿,黄会计脸上又露出羡慕的表情来: “这么好的事情也就被你们遇到了,你满生产大队的问问,他们都眼巴巴的盼着呢。” 看热闹的村民听到这话,一个个点头如捣蒜,纷纷开口: “对呀,黄会计说的对,老赵你这是摊上好闺女了啊,如今这年头顿顿能吃饱就不错了,还有细粮和荤腥,一个孩子一个月就45斤粮食,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 “是啊,要我说你们老赵家做的也不地道,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你们也不能为了儿子不管女儿的死活吧?” “就是,得亏人家老林家好说话,要不然就你们家这份做派,人家估计连你家彩霞也一并给你打发回来了。” 听着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挤兑,赵大田一张老脸臊得通红,额头的青筋一根根暴起,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炸了。 呼瑞红和马小丽婆媳两个两张脸拉的老长,心里不停的咒骂着林彦武,只恨不得立刻就去林家山把他活撕了。 她们千防万防,没想到这小兔崽子竟然来了这么一手! 至于赵彩军,对于众人的冷嘲热讽他完全不在乎,抬头瞪着那些说闲话的人,大有一副“我们家就这样,有能耐你们也学啊”的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赵大田用力的呼气吸气,把浑身上下的力气全都用尽了,这才压下心底的恼怒,继续问: “1560斤粮食,少了这270斤也不止1065斤吧?” 粮食都已经给了,肯定要不回来了,再掰扯下去无非是让人多笑话的几句。 黄会计点点头,开口称赞了一句: “老赵你虽然没念书,但是这账算的一点不错。” 众人一听这话,又是“哄”的笑了起来,感叹会计不愧是村干部,一句话就让赵大田恨不得扒个地缝钻进去。不像他们,只会老子娘的骂。 “如今是九月底,猫蛋和狗蛋腊月十五放假,也还有两个半月,一共是225斤粮食,我和大队长、会计商量了一下,干脆一并给了算了。” 黄会计说到这儿,扭头看向旁边站着看热闹的胡喜贵。 胡喜贵也跟着点头:“嗯,这个事情我也知道,听咱村子里几个念书的孩子说,猫蛋和狗蛋的学习成绩是最好的,咱们可不能耽误了两个孩子。” “这也是人家老林家仁善,给你们免了九月的粮食,要不然可是三个半月呢。” “本来,我是想等着分完粮食之后再去找你说这个事情,既然如今说起来了,那我也不用专门跑一趟了。” “前两天彦武同志来的时候,我代表大队部和他商量好了,以后每年猫蛋和狗蛋的口粮分粮的时候就直接送到林家了,免得你们月月都要送,麻烦的很。” 赵大田一家听到这儿,只感觉五雷轰顶,心如死灰。 一个月九十斤粮食,一年十二个月,寒假放一个月,暑假放两个月,再加上秋假,一年起码要念八个月的书。 也就是说,他们一年要给老林家送720斤粮食,占了他们一家人口粮的一半了。 可偏偏,在外人看来他们把孩子送到老林家,还是沾了人家老林家的光,是天大的好事。 今天这一出之后,整个生产大队的村民都知道,他们家孩子在亲家家里念书,却不给亲家送粮食,到时候传出去,还不知道说的多难听呢。 最后,他们老赵家给了粮食还得了个臭名声,老林家拿了粮食还赢了个好名声。 这可真是…… 赵大田恨不得双眼一翻,当场死过去算了! 第五十八章实在是等不及了啊! 当胡家疙瘩的流言蜚语传到林家山的时候,林彦武家里已经开始修房子了。 开春的时候,老林还担心家里修房子材料不够,人也不多,可到秋天了,材料有了,来帮忙的人也不少。 而且,老林计划一间房子撑死也就一百块钱的标准,毕竟土房子用钱的地方相对少一些。 谁知道,林彦武去了一趟县城,直接拉回来三十万砖,把老林家院子外面的那块地堆得满满当当。 “彦武,这……这砖也太多了吧?” 林父林母目瞪口呆,这别说修房子,这就算修学校也够了吧? 林彦武摆摆手:“我算过,咱家一共盖五间房子,差不多得用这么多砖。” “你想盖五间砖瓦房?” 林父感觉自己的心脏“砰砰砰”地跳个不停,一个压不住都可能从胸腔里跳出来。 “那不然呢?” 林彦武摊摊手:“好容易盖一次房子,一步到位盖好就成。” 林父捂着胸口说不出话来,亏他这些日子为了盖房子的材料头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 然后,林彦武请了公社的建筑队,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老两口住两室一厅,给晓彦留一间屋子,自己也盖个两室一厅,大哥大嫂家盖三室一厅。 左右两边一间卫生间,一间厨房。为了以后方便,厨房做了隔间,分别垒了两个分开的灶台。 各种管道线路都提前留出来,以后村子里的条件好了,他再把暖气、水电都装上。 公社建筑对的方队长自记事起就一直跟着爷爷和父亲给人盖房子,到如今自己成了建筑队的队长,盖过的房子无数,还是头一次见人能把房子盖成这样的。 拿着手里的图纸一次又一次地跟林彦武商量,一次又一次地修改,前前后后不厌其烦,足足一个星期才把最终的图纸确定下来。 开工当天,老林家直接杀了一头猪,所有的工人和过来帮忙的村民全都吃得满嘴流油,往后几天的饭菜也都是顿顿见荤腥,吃完饭还给烟酒,一人喝两盅既不会醉,还能解乏。 老赵家也趁着这个时间过来帮忙,彩军和彩飞兄弟两个全都来了,不过赵彩军一向懒散惯了,一天到晚不是喝水就是上茅厕,干活不见人,吃饭第一名,还经常仗着自己是亲家,对其他人吆五喝六的。 后来,方队长看不下去了,去找了林彦武把赵彩军打发走了。倒是赵彩飞这个人,眼里头有活儿,做事也踏实,方队长对他印象不错,说以后建筑队有活儿忙不过来,找他帮忙。 老林家盖房子是整个生产大队的大新闻,一天管十来个人饭,依旧是顿顿细粮,有干的有汤,敞开了肚子吃。 为此,林彦武又特地去了一趟县城,找卫军买了一次粮食,用212拉回来。 老话说得好,人多力量大,在众人同心协力之下,五间房子很快就有了模样,这可是村子里第一家砖瓦房,村民不免又是一番议论。 等到十月底,房子终于盖好了,林彦武本着一事不烦二主的心态,又和方队长商量家具的事情,方队长自然高兴,亲力亲为,三天就把家具全都定下来。 至此,老林家的热闹总算是消减了大半,每日恢复正常生活,只等家具到了,再选一个好日子就正式入住。 这一天,林彦武穿着厚厚的棉袄,正在炕桌上继续自己的挣钱大计,突然听到外面有隆隆的汽车马达声,还有人群吵吵嚷嚷的声音。 他放下笔,起身往外面看,就见大槐树上面的打谷场停了三辆小汽车,车上下来的人他只认识卫军和他那个当教育局局长的爹。 小汽车的马达声对于林家山的村民来说,一点也不陌生,但一次性来三辆小汽车的情况,还是上次温教授平反的时候。 可以说,这些人的到来,连公社的领导都不知道。 三巨头被这动静惊动,急慌慌地出门查看,挤开人群往前面凑: “各位领导好,我是林家山生产大队的大队长刘宝平。这位是赵桂生赵书记,这位是林青山林会计。” 为首一人,是个五十来岁的儒雅男子,生的一张国字脸,剑眉星目,非常符合这个年代的审美。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上衣口袋里还插着一支钢笔,一看就是当领导的。 他身边跟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身材瘦削,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伸手跟刘宝平三人一一握手: “刘大队长,赵书记,林会计你们好,我是省城钢厂秘书处的白孝平,这位是我们外事部的匡副部长。” 刘大队长三人一脸懵逼,脑子嗡嗡的,省城钢厂他们自然听说过,在全国都排得上号的大单位,于他们这些老百姓来说,隔着天与地那么远的距离。 “匡领导好,白领导好。” 刘大队长激动得面红耳赤,说话的时候感觉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在颤抖。 他能跟这样的大领导握手,足可以吹一辈子的牛了。 赵书记和林会计也跟两位领导一一问好,只见白孝平面带笑容,开口询问: “刘大队长你好,我们领导听说林家山生产大队有位名叫林彦武的同志,我们今天来就是找他的,能不能麻烦你带路去他们家?” 刘大队长一听这话,一张满是风霜的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来: “不麻烦,不麻烦,我这就带你们去,这就带你们去。” 说着话,赶紧头前带路,往林彦武家去了。 刘大队长走在领导旁边,感觉两条腿都在发软,眼前的一幕就跟做梦似的。 林会计和赵书记两人稍微落后几步,凑到以前跟他们一起喝过酒的卫军身边小声打听着,卫军也没藏着掖着,直接把匡副部长一行人的来意说明。 林彦武见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自己家来了,有些诧异,不过还是走了几步迎上前去。 又是一番隆重的介绍之后,一行人去了林彦武家里,匡副部长看见炕桌上摆的翻译材料,脸上的笑容更加亲切了。 “彦武同志啊,你的情况温教授都跟我们说了,他说你办完家里的事情自然会去钢厂报道的,可我们这左等右等,实在是等不及了啊!” 匡副部长一点架子也没有,和林彦武握手的功夫,抓住他的手就开始诉苦: “如今咱们外事部缺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才,厂里如今一些专业性的,重要文件的翻译工作,还都是温教授兼呢,可他毕竟太忙了,实在是顾不过来。” 第五十九章进省城 林彦武还来不及表现出什么反应,旁边听着的刘大队长等人却是惊得倒吸冷气。 他们听到了什么? 这个省城钢厂的大领导来到他们这穷山僻壤的小村子,竟然是为了请彦武去他们厂里上班? 这…… 天菩萨,他们是不是在做梦? 林彦武也没想到钢厂的人会亲自找上门来,不过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客气地请几人坐下,又招呼母亲和大嫂倒水,招待客人。 简单的一番客套之后,匡副部长表示希望林彦武能跟着他们一起去省城报名。 半个月之后厂里要迎接外宾,外事部虽然有几个懂英语的,可也只是有限的翻译工作,提起跟外宾交流,一个个脑袋恨不得缩到屁股里去。 钢厂的领导全都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只能去省城大学找温教授帮忙,可温教授毕竟是一个人,还要负责省城大学整个外语系的教育工作,实在是生不出三头六臂。 最后,温教授被缠得没办法,只能把林彦武推出来挡枪。 本来,按照温教授的意思,是给高家沟公社打个电话,跟林彦武沟通一番,让他尽快到钢厂报道,但是钢厂的领导等不了这么长时间,决定亲自来请人。 匡副部长一番苦口婆心,林彦武没办法拒绝,只能点头答应。 林父林母还没从儿子要离开的消息中反应过来,赵彩霞忙着帮小叔子收拾东西,白秘书表示厂里一切都会配,不用带太多。 就这样,小汽车从来到走,前后不到两个钟头,带走了林彦武。 林彦武是和卫军父子坐一辆车,钢厂的领导通过温教授得知了卫军父子,去了县城说明来意,然后让卫军开着车在前面带路。 “彦武,我就知道林家山那个小地方困不住你这条真龙,省城钢厂啊,这样的单位别说在咱们省城,就算在全国也是一等一的单位。” 卫军一边开车,一边侧过头跟林彦武说话,眉宇间是满满的羡慕。 林彦武笑笑:“等我在省城站稳脚跟了,你就过来玩几天。” 卫军一听这话,顿时眉开眼笑:“哎,那就这么说定了啊,到时候你可不能躲着我。” 卫父坐在后面也很欣慰,卫军这小子长这么大,唯有跟林彦武结交这件事情干得最靠谱。 到了桃林县,卫军父子和各位领导打过招呼就分别了,林彦武被白秘书拉着上了匡副部长的车,匡副部长全程没什么架子,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但是,林彦武两世为人,自然明白匡副部长完全看的是温教授的面子,跟自己没有丝毫的关系。 他记得后世,从省城到家里也就三个多小时的路程,可现在坐着匡副部长的车,足足走了五个钟头。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如今这个年代路不好,车速也不快,自然比不得后世油门一踩,一百迈打底。 等到了钢厂,已经是六点半了,匡副部长奔波一天,叮嘱了白秘书两句就回了自己办公室,林彦武被白秘书带着来到一处八成新的大院子。 院子里住了不少人家,这会儿正是吃晚饭的时间,家家户户,大人小孩,说说笑笑的屋子里时不时就传出阵阵声音,很是热闹。 “彦武,这是咱们钢厂的家属院,本来按照你的级别应该要住干部楼的,不过干部楼那边现在没有空房子,就先把你安排到这院子来了。” “不过,八月份的时候,钢厂和政府已经开始协商修建一批新的干部楼,按照正常情况,两年之内肯定能建好,到时候肯定第一批给你安排。” 白秘书一边给林彦武解释,一边从兜里拿出钥匙,打开五间正房中靠右的一间: “这间屋子各方面的条件都是这院子里最好的,里面的一应日常用品后勤处已经过来安置过了,你看还有什么缺的少的就跟我说,我再去后勤处领。” 林彦武进屋打量了一眼,屋子大概三十平米,前后隔间,日常用品一应俱全,便笑着开口: “这已经很好了,真是太麻烦你了。” 白秘书跟他客气了几句,就转身回去了。 林彦武这会儿肚子饿得咕咕叫,折腾一天了还没吃饭呢,不过他是真不想自己动手,干脆出门去外面吃。 结果,一出院子就见一个五十来岁的秃顶男人笑哈哈地站在自己面前: “小同志,这院子里住的都是钢厂的,看你年纪轻轻的,这是毕业分配到咱们钢厂了?” 林彦武笑了笑:“大爷您好,我叫林彦武,今天来得匆忙还没去报道呢,等明天报道了也是咱们钢厂的一份子。” 花大爷虽然没打听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不过还是点点头,脸上露出几分笑容来: “哎呀呀,看我老头子年纪大了,人也糊涂了,我姓花,在这院子里住了三十来年了,大家都叫我一声花大爷。” “你这是还没吃饭吧?要不先去花大爷家对付一口?” 林彦武摇摇头:“花大爷,真是太感谢您了,不过还是不麻烦了,我刚才进来的时候见街口有面馆,随便对付一口就成。” 花大爷笑呵呵地“嗯”了一声:“也成,你刚来熟悉熟悉外面的环境也好,都是厂里的工人,有什么需要你就张口。” 林彦武再次道谢,这才出了院子。 花大爷站在院子里,盯着林彦武的背影,一双浑浊的眼眸中散发出一道精光。 那间正屋,是院子里这些屋子面积最大,太阳晒得最好的,而且还是前后隔间,从过年开始他就在四处找关系活动,想把这间屋子弄到他儿子名下。 但是,街道办一直以他和儿子还没分家为借口不给办。上个月他咬牙动用了一部分棺材本,又是请人吃饭拉关系,又是花钱打点,街道办那边终于松口了,说等下个月办手续,让他儿子住进去。 谁曾想,这前后脚的功夫,空置了两年的屋子竟然就这么被人占了? 这要是拖家带口的,住这么大屋子花大爷还能理解,可今天来的这林彦武,明显就是个年轻小伙子,就算结婚了估计也没孩子。 顶多两口子,能用得了这么大的屋子? 林彦武自然感觉到身后的那道目光,不过他一点不在意。 如今的条件不比后世,住房条件紧张,他一个人占了这么大一间屋子,院子里的邻居心里头肯定不舒服。 这花大爷,估计是第一个忍不住,急慌慌就凑上来探自己的底。 林彦武出了院子,走了三五分钟就到了街口,进去那家“老常面馆”坐下要了一碗面条。 第六十章努力了两三年都没考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林彦武早早起床洗漱,出了院子去街口买了包子油条垫吧了两口,就随着人群往钢厂去了。 这一片的院子住的的都是钢厂的员工,早上上班有骑自行车的,有走路的,街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很是热闹。 林彦武一到大门口,就见白孝平正在保安亭等着他呢: “彦武来了?吃饭没有?” 林彦武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来:“白秘书,实在是不好意思,麻烦您在这儿等我。” 虽然昨天一路上不管是匡副部长还是白孝平,都对自己表露出足够的善意,但林彦武心底能感觉到他们对自己的态度。 之所以做的这么殷勤周到,完全是看在温教授的面子上。 不过,林彦武也能理解,毕竟在自己没有表露出相应的能力之前,人家也是待价而沽。 白孝平带着林彦武去了人事部,把入职手续办好了,又去见了外事部的一把手郑尚伟郑部长,也是五十来岁的年纪,个头很高,脊背挺直,看着像是从部队出来的。 说话的时候表情严肃,不苟言笑,看着颇有几分迂腐板正的意思,林彦武规规矩矩地打了个招呼,郑部长说了两句场面话,就算见过了。 “咱们外事部还有一位孔副部长,不过这些天去首都出差了。” 白孝平一边和林彦武介绍,一边带着他进了一间大办公室,里面坐着四五个员工,齐齐抬头看过来。 白孝平和大家点头示意,带着林彦武往里面到了一间单独的办公室,敲了敲门就进去了。 “聂主任,忙着呢。” 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浓眉大眼薄嘴唇,留着长头发,人很漂亮,不过穿衣打扮显得有些老成。 “白主任来了?” 聂思行抬头见是白孝平,严肃的脸上露出笑容来。 白秘书笑容满面地伸手指了指身边的林彦武: “我这次可是来给聂主任你送人的,这位就是温教授推荐的林彦武同志。” 说罢,又转头看向林彦武介绍:“彦武,这位是聂主任,以后你就是跟着聂主任工作。” 林彦武客气地说了一声:“聂主任您好。” 聂主任看了林彦武一眼,眼眸中带着几分审视,脸上的笑容不变,不过心底已然生出几分不满来。 她要的是精通外语,甚至是可以和外宾沟通的专业人才,可厂里每次都给他塞的是些什么人? 不过,想想眼前这小子能跟温教授说上话,以后科室有什么重大的翻译工作,可以打发他去找温教授。 “欢迎你,林彦武同志。” 白孝平把人送过来就算完成工作,招呼了一声就回去工作了。 聂主任招呼林彦武坐下说话,自己则坐在他对面开口问: “彦武同志,你的入职手续和住宿方面都安排好了吗?” “聂主任,已经都办好了。” 聂主任“嗯”了一声,眉宇间的严肃融化了几分: “彦武,我以后就这么叫你吧,可以说说你和温教授的事情吗?” 林彦武有点意外,没想到聂主任上来就单刀直入,不过这样也好。不管是为了温教授的面子,还是为了自己以后能在翻译一组站稳脚跟,他必须要有所表现: “温教授是69年下放到我们生产大队的,他住的地方距离我家并不远,一来二去的就熟了。” “你的英语是跟他学的?念过书吗?” 聂主任继续询问。 林彦武摇摇头:“家里条件不好,我也就念了两三年。后来跟温教授熟悉之后,跟着他学了不少东西,英语也是那个时候学的。” 聂主任“嗯”了一声,继续又问: “林彦武,你能大概的表述一下自己现在的翻译水平吗?或者说有没有考证?” 林彦武早有准备,当即开口说道: “我来之前在我们县的图书馆翻译文件,后来为了多挣钱改善家庭条件,就翻译了两本十几万字的杂书,其间考了初级翻译证。” 聂主任有些意外的看了林彦武一眼: “十几万字的杂书?什么类型的?” 林彦武把自己的初级翻译证拿出来给聂主任看: “翻译证考了没几个月,当初钱馆长说如果有个翻译证,翻译的稿费会更高一些,我就去考了。我翻译的两本,都是科普类知识性的书,主要内容就是介绍某些特定丛林的动物分布情况。” 聂主任看着手里的初级翻译证,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来。有了初级翻译证,多少能分担一些翻译任务,不算闲人。不过同时又感觉林彦武的说法有点说不出的怪异: 有了翻译证稿费会更高一些,所以就去考了? 考个翻译证这么容易的吗?据她所知,她小组里的三个成员,努力了两三年都没考下来。 想到这儿,聂主任心头一动: “厂里有中级翻译证的考核,你要不试试看能不能考个中级翻译证?” 林彦武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的问: “领导,考了中级翻译证,有工资补助吗?” “什么?” 聂主任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不过看着林彦武认真的表情,心底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小年纪,怎么就钻钱眼里了? “暂时没有,不过中级翻译负责的翻译任务不同,每个月的补助也会多一些。如果你想挣钱,考个中级翻译证,去厂里图书馆那边帮忙翻译书籍,稿费也会更高。” “那好,我熟悉了工作,就尽快去考一个。” 林彦武一听有好处,立刻就答应了。 “彦武,方便说说你翻译的那两本书,具体叫什么名字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聂主任的心情有些激动,又有些忐忑。激动的是,如果林彦武真有一个人能独立翻译完一本书的能力,那她翻译一组就又添了一员大将。 忐忑的是,又害怕林彦武年轻气盛,为了在自己面前表现,夸大其词。 林彦武自然明白对方的心思,当即把自己已经翻译好的两本书名说出来,随即又苦笑一声: “聂主任,最近这些天我家里新房子刚盖好,温教授写信说推荐我来钢厂工作,本来我是打算住了新房之后才来的,结果事情太突然,县图书馆给我的翻译任务还没完成呢,只能一起带来了。” 聂主任双眼发亮,看向林彦武的目光熠熠生辉: “哦?今天带书了吗?我能不能看看?” 林彦武摇摇头:“主任,书在我住处呢,这是私人工作,不能占用工作时间。” 聂主任看林彦武的目光更加满意了:“没事,咱们一组没有那么多规矩,只要完成本职工作,其他时间可以自由支配。” “哎,那就多谢聂主任了。” 林彦武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诚,他就喜欢这样开明的领导。 第六十一章那你是怎么住进来的? 聂主任和林彦武谈完话,又起身带着他去了大办公室,给众人介绍一番: “这位是新来的林彦武同志,省城大学外语系温教授的高徒,以后就是我们的同事了,大家互相熟悉熟悉。” 五个员工很给聂主任面子,纷纷和林彦武客气两句,他也一一回应,然后走到聂主任指定的办公桌位置坐下。 “老葛,林彦武同志刚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多带着点。” 聂主任说完,就转身进了自己办公室。 老葛名叫葛同舟是个四十五六岁的中年男人,身型匀称,长得也不难看,属于那种普通人。 “彦武,我叫葛同舟,他们都叫我老葛,你也跟着叫老葛,我先跟你说说咱们一组的工作内容。” 一个上午的时间,林彦武弄清楚了外事部的大概情况,一共三个翻译小组,主要负责各种外文资料的翻译工作,一部分是一些进口设备的安装和使用,还有一部分是进出口的一些合同、文件的拟定和校对。 一组主要负责翻译设备相关的内容,平常工作很轻松,只有在有新进设备的时候才会稍微忙碌一些。 熟悉完基本工作之后,就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带上各自饭盒去打饭。 车间的工人是十二点开饭,其他人则提前半个小时,避免拥挤。 白面馒头,二合面馒头,面条,荤菜,素菜都有,林彦武打了一碗面条,浇上肉酱,又要了两个白面馒头,准备带回去晚上吃。 以林彦武的口味来说,饭菜的味道一般,吃饱喝足,跟一组剩下的四个同事也都混熟了。 姚鹏,郭兵,兰翠翠,陈燕燕,其中兰翠翠的年纪最大,学历也最高,是一组的顶梁柱,很多有难度的翻译工作都要她来完成。 姚鹏、郭兵和陈燕燕三人,年纪不大,言行举止之中隐隐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一看就知道家里条件不错。 好在,林彦武刚来,这三人摸不清楚他的底细,也没有刻意针对他。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林彦武回到自己住处,进屋的时候碰到了院子里几个邻居,他虽然还认不全,但大家都认识他,全都笑着跟他打招呼,他也一一回应。 进了屋子,他放下饭盒准备生火,土炕一头靠着玻璃窗,一头靠着灶台,靠着灶台的这头有个炕洞,里头放着生火用的木柴和煤炭。 这些都是厂里后勤部提前给他准备好的,林彦武直接拿出来生火,把馒头热了,就着热水填饱肚子,准备明天去买点米面鸡蛋什么的。 吃完饭,闲着也没事,林彦武给灶膛填了煤炭,搬了炕桌继续翻译工作。 现如今手上的这本资料,只翻译了一半多,他要抓紧点,早点翻译完寄回去。 本来,他还想着稳定下来之后去一趟温教授家里,但是从他住的地方到温教授的住处实在是太远了,坐公交车起码一个钟头。 他下班之后,有过去的公交,可没有回来的。 “砰砰砰,砰砰砰”外面有人敲门。 林彦武放下钢笔,抬头朝外面看,见花大爷正站在门口透过玻璃窗朝里面看呢。 “花大爷来了?屋子里说话。” 开了门,把人请进来,林彦武提着暖壶倒了水,心底揣摩着花大爷的来意。 花大爷看起来乐呵呵的: “彦武啊,今天头一天上班还习惯吗?” “挺好的,有劳花大爷关心。” 林彦武对于这种扯皮的事情没有耐心,太耽误他挣钱了,于是就直接开口问: “花大爷,您来是有什么事吗?” 花大爷干咳一声,苍老的面容上浮现些许尴尬,不过想想自己儿子,还是厚着脸皮开口了: “彦武,按说你刚刚搬进来,我不好跟你开这个口,不过家里头实在是困难,所以我只能舍了这张老脸来找你。” 林彦武看了花大爷一眼,已然猜明白他的来意,自己才到钢厂,孑然一身,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值得人惦记的,恐怕也就只有这间屋子了。 “花大爷您客气了,咱以后就是一个院子的邻居。老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您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能帮的我一定帮。” 花大爷抬头看了林彦武一眼,见他面色如常,满脸热情,一副老实憨厚的模样,高悬着的心往下落了几分: “哎,哎,大爷就知道能进咱们钢厂的都是好孩子,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大爷看你一个人住着,白天不在家,家里头冷冷清清的,不如把里屋赁给大爷,让我两个大孙子住,平常你不在,孩子他奶奶也能帮着打扫打扫,看看灶火什么的。” “放心,大爷不白住你的房子,一月给你一块五赁钱,对你来说多少也算是个贴补。” 他已经和老大商量好了,刚开始的时候让两个孙子过来,住些日子再和林彦武商量商量,让他去自家的里屋住,把他的这间腾出来让老大一家住。 当然,刚开始的时候肯定要多给点赁钱,往后熟悉了,再慢慢商量。 林彦武依旧面带笑容,似乎一点没看出来老头的险恶用心: “花大爷,要是别的事情我还能想想办法,但是赁房子这个事情,我还真做不了主。” 花大爷眉头一皱,以为是林彦武的推脱之词,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几分: “哦?这房子你也是赁的?那也没关系,赁的也算你的,你也能做主。” 林彦武摆摆手:“花大爷您误会了,我是昨天才到省城,这房子具体什么情况我完全不知情。” “什么?” 花大爷吃了一惊:“那你是怎么住进来的?” 话音一落,他心思电转,又开始琢磨其他: 难道,林彦武住进这房子的事情,街道办完全不知情? 要是这样,他私底下再操作操作,房子是不是还能收回来? 至于林彦武,他爱上哪儿住上哪儿住,谁有空管他? 林彦武眉眼带笑,看了花大爷一眼,花大爷心里“咯噔”一跳,怎么感觉这小子似乎看透了自己的心思? “花大爷,是外事部匡副部长的秘书把我安排到这儿的,您老想要赁房子,我可以帮着问问他的意思。” 花大爷在钢厂当了大半辈子的工人,自然知道厂里有个外事部。 不过,那都是厂里的干部,读书人,虽然同属一个钢厂,但双方的差距不亚于云泥之别。 “你……你以前认识匡副部长?” 花大爷不想绕弯子了,直接开口询问,心底则暗暗吃惊,搞不好这次的事情自己办岔劈了。 “花大爷您说笑了,我也是昨天到的省城,怎么可能认识领导?” 林彦武这会儿倒是有了几分兜圈子的心思。 “彦武,看我这老糊涂的,忘记问了,你今天办入职是去哪个部门?” 花大爷脸上勉强扯出一点笑容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蔼一些。 第六十二章你……你这是在翻译英语书? “我入职外事部翻译一组。” 林彦武看似不经意地说了一句,花大爷瞬间瞪圆了眼珠子: “你……你是干部岗?” 林彦武笑笑没有再搭茬,装到这个程度就可以了,再说就过犹不及了。 “花大爷您放心,都是邻居,这房子的事情明天上班我就帮您问问白秘书。” 花大爷一听这话,顿时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这,这就先不用了,不行我先去街道办问问情况。” 话说到这儿,花大爷也没什么心思再坐下去,又客气两句就转身离开了。 林彦武起身把他送出门,见花大爷回了自己的房子,这才回去继续挣钱。 花大爷回了家,家里人都在炕上等着,两个十来岁的半大孩子最先沉不住气,不等他进门就问: “爷爷,怎么样,我和二旺能过去住吗?” 花大爷心底本就不痛快,一听这话顿时没好气地怒骂了一句: “住什么住,家里头这么大还不够你们住?” 儿媳妇薛珍珍一听这话,脸一拉叫了一声:“大旺,二旺,走走走,赶紧去睡觉,明天还要上学呢。”然后带着两个孩子进了里屋。 花大爷一辈子有三男两女五个孩子,后来夭折了一男一女,如今就剩下两男一女。 老大也在钢厂上班,结婚之后一直在家里住,老二和老二媳妇在纺织厂,儿媳妇家里有能耐,给他们弄了一套房子,如今搬出去了。 三女儿嫁到汾城,一年到头也回不了一次娘家,主要是一来一回太费事,还没地方住。 花富国等媳妇带着两个儿子进了里屋,这才看向自己父亲开口问: “爹,怎么回事?那小子不愿意?” 薛珍珍虽然生气进了里屋,但这会儿也站在门口竖起耳朵仔细听。 “诶!” 花富国重重地叹了口气:“昨儿看花眼了,还以为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年轻人,随便哄骗两句,再拿话激两句,他下不来台,顺势就答应了。” “谁曾想啊,这小子看着一副笑呵呵的模样,说话办事却是滴水不漏,房子的事情暂时不用想了。” 花富国一听这话顿时急了,他和媳妇自从结婚就一直住里屋,有了大旺,两张单人床睡三个人,晚上别说动一动,就连翻个身都难,毕竟小孩子占地方。 有了二旺之后,大旺一直跟着爷爷奶奶在前屋炕上睡,但是这也不方便啊。 虽说隔着一道门,但是夜深人静的,里屋有个什么动静,就跟拿大喇叭在屋子里喊差不多。 “他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仔细说说,那小子再厉害,他也是一个人,我们在这院子里住了这么多年,还怕他一个新来的不成?” 花母也着急起来。 花大爷一听这话,顿时黑了脸,带着警告的语气看向自己老伴和儿子: “我可告诉你们,千万别惹林彦武,知道他进厂在什么部门吗?” “什么部门?” 花富国见父亲脸上的表情不对,脸色也开始变得不好看。 “外事部,他小小的年纪在外事部上班,而且我刚才进屋的时候就见他炕桌上放着一本书,一看就不是中国字儿。” 花大爷说到这儿,又是忍不住的叹了口气,满脸的心疼。 要知道,为了那房子他可是花了不少钱,如今突然来了一个林彦武,害得他花出去的钱也打了水漂。 “这……这,怎么能这样?” 花母也想到了那些花出去的钱,感觉心口疼得跟针扎似的。 花富国听到这儿,满脸沮丧,最后只能叹了口气进屋去了。 如果林彦武是车间的,那以他和他爹这么多年积攒下的人脉,还能斡旋一二。 可外事部…… 那里头出来的都是干部,说句难听的,人家拔根汗毛都比他们的大腿粗,是真惹不起。 院子里的住户算上林彦武,一共有八户,花大爷一家的心思大家都知道,他上门的那会儿大家都在自家门口听热闹呢。 本以为进去要好一会儿呢,谁曾想几句话的功夫就出来了,而且看他的脸色估计这事儿没成。 由此,大家对林彦武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 第二天,林彦武特地早起,起床洗漱一番,出门去买菜。 诶,没有媳妇的日子不好过啊! 菜市场距离这儿不远,也就十五分钟的路程,林彦武昨天去街口吃面的时候,老常媳妇特地跟他说了一嘴。 一出门,就见右手隔壁的柳婶子正在提着一筐煤灰出来了,柳婶子45岁左右,男人在钢厂当电工,大儿子前年下乡回来之后也分配到了钢厂,分了房子搬出去住。 二儿子今年正是高三的关键时候,三儿子念初三,小女儿念初一,几个孩子是院子里最有出息的。 “彦武起来了?这是要去买菜?” 林彦武点头应了一声:“嗯,柳婶子,你也这么早?” “可不是,家里三张嘴吃了饭要等着念书呢,我是一点也不敢耽误。” 柳婶子说起三个孩子,脸上明显露出笑容来。 “柳婶子,家里头孩子都有出息,您和我柳叔以后都是享不完的福。” 对于和自己表露善意的,林彦武不介意说几句好听的。 果不其然,柳婶子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更甚。 其他几家这会儿才刚刚起,端着痰盂往外面走,也笑眯眯地跟林彦武打招呼,林彦武一一回应。 这个天气没什么太多的蔬菜,也就是土豆白菜粉条什么的,林彦武各样买了一些,又买了五斤肉。 这个时候人们都喜欢肥肉,有油水,林彦武喜欢吃瘦肉,所以他买的瘦肉多一些,肥肉准备回家炼油。 把东西都放好了,街口买了两个包子,一碗豆浆垫吧垫吧,就跟着人潮大流去上班了。 林彦武特地把正在翻译的书带上,这是昨天和聂主任说好的。 推门进了一组办公区,里面空空荡荡,他是第一个来的。 林彦武把东西放好,拿了块抹布把桌子擦干净就开始干私活儿。 现成的办公桌,现成的纸,现成的钢笔,就是比在家趴炕桌上舒服多了。 规定的上班时间是八点,等到八点半,其他几人才慢慢悠悠地来了,一见林彦武已经在埋头工作了,不由有些好奇: “彦武?你第一个来的吧?今天有任务?” 老葛凑过来看了一眼,见他正对照着一本全英文的书翻译,顿时惊得倒吸一口冷气: “你……你这是在翻译英语书?” 第六十三章这最难的部分可要你来 林彦武抬头一看,见办公室几人全都来了,老葛更是凑到自己身 边看个不停,随即笑道: “老葛,我这是来的太着急了,在县图书馆领的任务还没完成呢,这不想着赶紧完事了给人寄回去交差。” 姚鹏几人也都凑过来看,兰翠翠是一组唯一的中级翻译员,拿起林彦武书桌上的英语书翻了几页: “这是动物类的科普书籍?” 林彦武点点头:“兰姐好眼力,这本书主要写的是拉丁美洲的动物分布情况。” 至于姚鹏三人,看着那书全都是大眼瞪小眼的模样,整个一个它可能认识我们,但是我们完全不认识它的模样。 “哎呀,这下子咱们一组可算是来个顶梁柱了。” 老葛伸手用力拍拍林彦武的肩膀:“以后见着二组三组,咱一组也能挺直腰杆了。” 几人说话的功夫,聂主任也来了,兰翠翠立刻眉开眼笑地把林彦武翻译书本的事情告诉聂主任,聂主任大喜,看向林彦武的眼神都在发光。 “好好好,咱们一组可算是添了一员大将。” 一上午的时间,姚鹏三人全都围着林彦武转,又是倒水,又是泡茶的,殷勤的不像样子。 他们三个虽然出身挺好,被安排到了外事部,清闲的时候多,但一有任务就麻爪了。 一份简单的翻译资料,其中大半的词语他们都要查字典,如今有了林彦武这么个大能人,可不得尽可能地搞好关系,以后求着他指点一二。 下午一上班,办公区就进来一个人,手里拿着几个文件袋径自走向兰翠翠: “兰姐,这是一份需要翻译的资料,麻烦您了。” 兰翠翠点点头:“什么时候要啊?” 来人腼腆地笑了笑:“这是前些日子新进设备的使用说明,车间要得急。” 林彦武这会儿正埋头翻译呢,听着说话的声音似乎有点熟悉,扭头一看,不由有些意外: “包俊才?” 包俊才正是和郝佳、万欣雅、蔡燕子同一批下乡的知青。 虽说当初在林家山,林彦武和包俊才不太熟悉,但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钢厂见了,不免生出几分亲近之意。 来人扭头一看,见到林彦武也是满脸的惊讶: “林彦武?” 林彦武脸上露出笑容来:“俊才,你回城被分到钢厂外事部了?” 众人一见林彦武和高俊才认识,全都来了兴致,竖起耳朵听热闹。 包俊才点点头:“是,没想到你也来这儿上班了?是温教授给你安排的吧?” “嗯,我记得万新雅也是晋城的吧?你们回来有联系吗?” 林彦武心底有些惊讶,包俊才在林家山的时候,各种农活儿干得很利索,压根看不出来是省城来的。 包俊才笑笑:“她被分到小学当老师了,改天约着好好叙叙旧。” “嗯,成,我住这儿,你下班有时间就来找我。” 林彦武看得出来,包俊才在这里似乎有些不自在,于是给他写了自己的地址。 包俊才拿了地址,就转身出去工作了。 兰翠翠把材料拿到手,打开简单看了看,按照难易程度给都发了一页,轮到林彦武的时候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道: “彦武,你的水平是咱们小组最高的,这最难的部分可要你来。” “好。” 林彦武点头应了一声,接过文件打开大概扫了两眼,然后拿起笔开始唰唰地翻译起来。 其他四人一见他这下必有如神的状态,一个个羡慕的牙都酸了。 一页的内容,林彦武十来分钟就搞定,然后起身交给兰翠翠: “兰姐,这是我翻译的内容,你看见有什么问题。” 兰翠翠接过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手笔走龙蛇的楷书,看得出来这字是特意练过的。 然后,对照原文逐一查看,只是短短的一段内容就看得她双眼发亮,异彩连连: “彦武,你这还是藏拙了啊,这水平我敢说咱们三个翻译小组加起来也没你高。以后我这校稿的任务可要交给你了。” 林彦武正想客气两句,结果还没张口见兰翠翠拿起手上的稿子: “彦武,我这有个不明白的地方,这个单词的意思我明白,但是放在这里怎么也翻译不通。” 林彦武看了兰翠翠一眼,见她像是真心请教,没有其他不好的心思,就低头看了看,又结合上下文解释了几句。 “哎呀,你说得真好,我怎么就没往这方向想呢,就是这个意思。” 兰翠翠高兴地眉开眼笑,赶紧低头翻译。 林彦武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中途老葛他们也时不时地过来询问一些问题,林彦武不厌其烦地一一解答。 一份文件十六页,按照一组以前的速度,最快也要明天下午才交出来。 结果,有了林彦武这个“大杀器”,到下班的时候就全部完成了,然后由兰翠翠交到聂主任办公室,聂主任签字,再送到车间那边。 聂主任从兰翠翠口中得知林彦武的能力之后,心中更是喜悦,约好星期天请大家吃饭。至于今天下班,她要去好好感谢感谢白主任。 “铃铃铃……” 下班的铃声响起,一组几人喜气洋洋,眉飞色舞地从各自的工位上起身,穿上厚外套,戴上帽子,围巾、手套准备下班。 “彦武,今天下午小包可能会去找你,但是明天下班的时间一定要空起来,哥几个要好好感谢你,请你吃饭。” 姚鹏最先嚷嚷起来,他今天的翻译任务,不能说全是林彦武帮他翻译的,只能说林彦武帮他翻译了九成九。 不是他不努力,主要是他认识的英语单词有限,今天这种难度的翻译任务,实在是为难他了。 “对对对,彦武,咱可说好了,我预定后天。” 郭兵也跟着叫了一声。 “那我预定大后天,大家都来啊,咱们一组好长时间没有这么乐呵了。” 最后是陈燕燕这个不输豪杰的巾帼英雄。 老葛业务能力虽然比不上兰翠翠,但也比他们三人强太多,再加上家里头条件一般,人到中年还要养家糊口,因此只是跟着笑。 但是,翻译的事情,林彦武也帮了他不少。 兰翠翠看出他的局促,当即笑道: “老葛,咱俩儿有福了,接下来三天都跟着吃大户了。”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出了门,经过翻译二组和翻译三组门口的时候,见几个翻译全都埋头工作,不由叫得更大声了: “下班喽下班喽,这么冷的天气得回家烤火。” “哎呀,天气这么冷适合吃涮肉,要不咱吃涮肉吧!” “烤肉也行,我喜欢烤肉。” 姚鹏三人叫得最欢,回应他们的是两声“砰”“砰”的关门声。 “哈哈哈,让你们平常嘚瑟!” 郭兵朝二组三组冷冷哼了一声,可以拔高嗓子喊了一句,引来陈燕燕和姚鹏两人的连连附和。 第六十四章这才是合格的上班人 林彦武看着这三人的幼稚举动,觉得他们哪是什么外事部的干部,分明就是一群没有长大的孩子! 老葛笑着给林彦武解释道:“我们一组的翻译业务能力相对差一些,平日里总被二组和三组压着,他们肚子里都憋着一股气呢。” 林彦武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不过,对于老葛的那句“业务能力相对差一些”表示怀疑。 “二组和三组跟咱们翻译的资料一样吗?” 他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也想借此机会从侧面看看二组三组的水平。 兰翠翠在旁边点头:“差不多,一般情况下回来新设备,需要翻译的内容都是安装说明和使用说明,咱们翻译了安装说明,那使用说明就是他们两组。” 林彦武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估计,二组和三组水平也就比一组强了那么一丢丢。 一行人下了班,其他人都骑着自行车回家,林彦武腿儿着到了大门口,就见包俊才站在那儿等着他了。 “俊才” 他笑吟吟地叫了一声,包俊才抬头看过来,脸上也露出笑容来。 “彦武。” “你住哪儿?”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初冬的风如同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森森的疼。 “我住宿舍。” 包俊才答了一句,林彦武有些意外。 十分钟的路程,到了街口林彦武买了点猪头肉,正想去对面的供销社买瓶酒,结果被包俊才拦住了: “我带酒了,不用买。” 回到院子,上班的爷们都回来了,林彦武跟几家一一打过招呼,然后带着包俊才进了自己屋子。 屋子里冷锅冷灶,两人一起忙活着,生火,起锅烧水,没一会儿就热起来了。 “家里还有点肉,咱整点米饭,炒两个菜也好喝酒。” 林彦武一边说着话,把需要的食材一一拿出来,包俊才也洗了手帮着忙活。 一个小时之后,热气腾腾的白米饭出锅,林彦武又炒了个土豆片烩肉片,辣白菜,凉拌猪头肉,炒鸡蛋,两个人四个菜,算是难得的好饭。 一人一大碗白花花的大米饭,家里没有酒盅,直接倒在搪瓷缸子里喝。 一直放在灶台上的酒这会儿已经热腾腾的,两人什么都没说,先碰了一个,酒水入腹,只感觉浑身的寒气被驱散了许多。 “呼……” 包俊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感觉浑身上下都轻松了不少。 吃了一口白花花的大米饭,他忍不住的感叹道: “这米饭可真好吃,不怕你笑话,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这么吃大米饭,从小到家家里就没见过这东西,也就别人熬粥的时候看见过。” 林彦武笑了笑:“我这辈子也是第一次吃,先垫吧两口,肚子里有食了再喝酒,免得待会儿难受。” 包俊才不再客气,几筷子下来,碗里的大米饭也少了大半,盘子里的才也清了一半,林彦武的速度跟他也差不多了多少。 “俊才,你这年纪也不少了,如今又有这么个好工作,有没有对象啊?” 林彦武半是好奇,半是开玩笑地问了一句。 说话的功夫,还举起搪瓷缸子跟包俊才碰了一下。 包俊才轻笑一声,眉宇间多了几分自嘲:“就我这样的,谁看得上?” “哈哈哈,俊才你这话说得可就谦虚了,就你这条件估计姑娘都能踏破家门了吧?” 林彦武这话说得一点没错,包俊才年纪轻轻就能分到钢厂这么好的单位,模样又不赖,多的是姑娘愿意和他过日子。 酒水入腹,包俊才整个人也稍微放松了一些,苦笑一声: “彦武,我也不怕你笑话,我之所以能分到钢厂来,凭的是我妈。” “我爸是省日报的编辑,年轻的时候跟着领导下乡视察工作,我妈当时刚嫁到那个村子就死了男人,被安排在炕上伺候我爸。” “那一晚上有了我,我妈一个寡妇有了孩子,在那个年代的处境有多艰难可想而知,她托人把这个事情告诉我爸,我爸让她把孩子打了。” “可是,我爷爷奶奶,也就是我妈的婆家不同意,他们觉得反正自家儿子死了,留下我也算有个顶门立户的,再说我那个亲生就给捎了这么一句话,我妈想打个孩子不容易,我就这么被留下了。” “我和我妈处境在十年之后,我爷爷奶奶过世才好了一些,再后来知青下乡,我那素未谋面的亲生父亲突然找上门来,认了我这个儿子,让我下乡。” “我妈那两年身体很差,强撑着去找了我爸一趟,让他答应以后一定要对我有个交代,要不然死也不会放过他。” “这份工作,就是我那个亲生父亲对我的交代。”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包俊才拿起搪瓷缸子咕咚咕咚猛灌了两口酒,呛得连连咳嗽起来。 林彦武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没想到包俊才竟然有这么个遭遇。 “那伯母现在……” 他有些侥幸地问了一句,或许老天爷不会这么绝情。 包俊才闻言,眼眶瞬间就红了:“她从城里回来就走了。” 林彦武感觉心底像是被塞了一块石头,沉沉的,闷闷的。 麻绳专挑细处断,命运专找苦命人啊! 包俊才抬头看了看林彦武,脸上缓缓露出笑容来: “彦武,我现在挺好的,真的。” 林彦武点点头,什么也没说,举起搪瓷缸子跟包俊才又干了一个。 包俊才或许是憋了太久,如今把这些话说出来,又喝了酒很快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林彦武把炕桌收了,碗筷盘子什么的洗干净,打了热水泡了泡脚,见外面的天黑了,也就早早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醒来发现包俊才还在睡,推了他一把: “俊才,赶紧起来上班了。” 很快,两人洗漱完,一块儿出门上班。 刚一开门,就见隔壁花大爷家的门也开了,出来一个二十八九的年轻人,见到林彦武和包俊才稍微愣了一下,不过很快脸上就露出笑容来: “小林啊,去上班?” 林彦武点点头:“嗯,富国哥你好。”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花大爷的大儿子花富国,他的目光在包俊才身上扫过,嘴里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笑容,随即快步出了院子去上班。 林彦武和包俊才两人也没多想,去街口早餐铺子垫吧两口,跟着人流往钢厂去了。 八点准时上班,路过二组和三组,见他们的办公区的人已经来齐了,一个个埋头工作。 “啧,这才是合格的上班人!” 林彦武感叹了一句,等到了三组…… 好嘛,空空如也,他又是第一个来的! 第六十五章你请我们喝点酒暖暖身子? 半个小时之后,其他人才陆陆续续进了办公室,姚鹏三人几乎是前后脚进来。 “刚才路过二组三组,办公室大门紧闭,也不知道埋头干了多长时间。” 姚鹏说话的功夫,把手里的一截油条全都塞进嘴里。 郭兵“嘿嘿”笑着:“那可不,说不准熬了个通宵也有可能。” 陈燕燕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眉眼弯弯,看起来心情也不错。 老葛虽然没有说话,脸上也带着一丝畅快之色,显然心情大好。 很快,聂主任也来了,不过她进来的时候身后跟着还跟着两个三十七八岁的男人。 两人一进来,目光齐齐落在林彦武身上,最前面一人更是直接开口: “聂主任,这就是白主任给你们一组送的栋梁之才?” 落后他一步的男人眯着眼睛打量林彦武,也跟着附和: “确实年轻有为,听说是省城大学温教授的高徒?” 林彦武没有说话,这两人说话的时候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怀好意。 聂主任仿佛没有察觉到两人的意图,只是笑眯眯地给林彦武介绍: “彦武,这两位是二组的徐主任和三组的郝主任,昨天小包送过来的材料,他们两组还没翻译完呢。” 徐主任和郝主任听到聂主任最后一句话,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几分。 林彦武从工位上站起来,客气得跟两位主任打招呼: “徐主任好,郝主任好。” 两位主任点点头,随即跟着聂主任一块儿往办公室去了。 对于上班一族来说,摸鱼是个技术活儿,在领导面前要既显得自己忙的不可开交,又不能真正的累着自己。 不过,在一组来说,显然不需要这门技术。 聂主任虽然看着严肃,但对手底下几人的要求并不严格,只要不耽误正事,其他一律不管。 甚至,像林彦武这样的,公然在上班时间,用办公室的笔墨信纸翻译,给自己干私活儿,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在乎。 三位主任一进办公室,打着请林彦武指点工作名义的郭兵就搬了把椅子,坐在林彦武身边小声嘀咕起来: “彦武,那两个主任可没憋好屁,他们这会儿肯定想着怎么把你挖走呢,你可一定要把持住,不要被他们骗了。” “啊?还能这么操作?” 林彦武有点意外,他听说过“借调”,也知道私底下挖人的,这直接找领导挖下属的骚操作,还是头一次遇见。 “这……聂主任能同意?” 不是他自的,是这一组的业务水平摆在这儿,自己的能力聂主任多少也知道一点。正常情况下来说,只要她脑子没病,就不会把自己让出去。 姚鹏竖着耳朵听了两句,这会儿也坐不住了,赶紧凑过来,小声说道: “聂主任当然不同意,姓徐的和姓郝的就是故意的,以前咱们一组也不是没有水平不错的,但是每次一出点风头,那两位闻着味儿就来了,先是光明正大地和聂主任商量。” 说到这儿,姚鹏轻轻地叹了口气,眉宇间闪过一丝黯淡。 郭兵接着说:“然后,他们就会私底下接触,利用关系把人调过去,最后还要过来好心告知聂主任一番。” 林彦武明白了,放在后世,这就是妥妥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如今二组三组,有几个就是从我们一组出去的,哼,跟着那两个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陈燕燕也小声补充了一句。 办公室的门开了,徐主任和郝主任两人出来了。 经过林彦武的位置,两人刻意停下脚步,徐主任开口说了一句: “年轻人有朝气,只要好好干,将来肯定有出息。” 林彦武笑笑:“借徐主任吉言。” 徐主任哈哈一笑,和郝主任联袂而去。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没有工作的时候,兰姐和老葛都在自学英语,以前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只能自己慢慢理解,如今有了林彦武,直接过来询问。 姚鹏三人也学,但是学一会儿玩一会儿,远没有兰、葛两人刻苦。 下午下班,姚鹏招呼几人去福满楼吃饭,这是提前说好的,没什么意外情况。 福满楼是钢厂下属的国营饭店,专门用来招待客人,据说是钢厂某位大领导的小舅子在操持。 贵是贵了点,但是服务态度很好,饭菜做得一绝。 姚鹏几个人显然是常客,和饭店的工作人员很熟悉,一进门就相互打招呼,菜显然是提点好的。 几人入座,姚鹏把菜单递给林彦武: “来来来,彦武,看看你喜欢吃什么,我点的都是我们几个喜欢的,不知道你的口味,所以没有提前点。” 林彦武也没客气,接过去点了两个价格中等的菜,服务员很快就上了菜。 六个人,四个硬菜,两个素菜,一个汤,一人一碗面,两瓶十年的汾酒。 陈燕燕和兰翠翠两位女士只是刚开口和大家干了一杯,其余时间喝饮料,主要是姚鹏四个老爷们推杯换盏,说个不停。 姚鹏几人虽说业务能力不行,但是长袖善舞,待人接物很有一套,这顿饭吃得那叫一个宾主尽欢。 四个人两瓶酒,一人半斤的量,不算多,但也不能说少。 一出饭店,冷风一吹,全都精神了不少,兰翠翠和陈燕燕两人住得有点远,天黑走路不太安全,姚鹏四人就两两一组,先送她们回家。 林彦武和郭兵一组,郭兵骑着自行车,林彦武坐在后面,刚开始的时候还好,结果走了一会儿自行车晃晃悠悠的,郭兵的腰跟着自行车一起摆。 林彦武无奈,只能自己骑着,带着郭兵跟着兰翠翠一起走。 还别说,这大冷天的,好人早就回家了,可他们真就在路上碰到两伙儿街溜子,冻得龇牙咧嘴地还在压马路。 林彦武不由感叹,如今这社会,做什么都不容易啊! 自行车骑了半个小时才把兰翠翠送回家,两人又原路返回,郭兵已经抱着林彦武的腰睡着了。 折腾到了晚上八点,林彦武才缩着双手往家走。 出了钢厂大概走了五六分钟,林彦武突然停下了脚步。 迎面走来三个缩头缩脑的男人,两只耳朵冻得通红,一边走一边伸手哈气。 “兄弟,这么晚了能遇见也是缘分,哥三个实在冷得不行,你请我们喝点酒暖暖身子?” 为首一人向前一步,抬头看向林彦武,嬉皮笑脸地说了一句。 他说话的功夫,身后的两个人也往前走了两步,抬头直勾勾地看向林彦武。 第六十六章办案要讲究方式方法,不能蛮干! 林彦武站在原地,伸手狠狠揉了揉两边的脸颊,很难用言语表达此刻的心情。 说实话,他活了两辈子,这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情,畏惧没有,反而莫名地生出几分新鲜感来。 “小子,哥几个在跟你说话呢,你聋啦?” 其中一个酒糟鼻子向前一步,作势就要动手。 林彦武双手一摊:“不好意思,我没钱。” 为首一人一听这话,双眼圆瞪,张口怒骂: “放你娘的屁,钢厂当干部得能没钱?你丫的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吧?” 林彦武双眼一眯,仔细打量领头这人,二十来岁的模样,上身穿着一件半灰不黑的旧棉袄,头上戴着的火车头帽还打了几个补丁,帽檐垂下来遮住了耳朵。 一张脸冻得通红,手上也没戴个手套,时不时地凑到嘴边哈气,眼神中透露着几分清澈的愚蠢,一副脑子没全长的模样。 “你叫什么名字?” 他试探着问了一句。 “你管我叫什么名字?今儿不拿出五十块钱,信不信猴爷我卸你一条腿?” 猴子迎着林彦武的目光,色厉内荏地威胁了一句,手腕微微一抖,袖子里滑出一把匕首朝林彦武比划了两下。 林彦武一直盯着猴子,没有错过他瞳孔里一闪而过的害怕。 “你……这一趟挣多少钱?我给你双倍,怎么样?” 此话一出,不等猴子有所反应,他身后的两个小弟率先憋不住了,瘦脸下意识地就回了一句: “真的?” 林彦武点点头:“真的,你只要告诉我是谁让你们来的就成!” 瘦脸“嘿嘿”一笑,正要回话,就见自己老大一脚踢在他屁股上,破口大骂: “出来混,你他妈的能不能有点原则?区区十块钱就想收买我们?” 瘦脸“哎吆”一声,揉了揉屁股,看了自己老大一眼,低着头不说话了。 他旁边的小刀伸手扶了他一把,随即又朝猴子露出个笑脸来: “对对对,大哥说得对,出来混要讲原则的。” 林彦武看着眼前这一幕,莫名喜感又加深了几分。 啧啧啧,不愧是出来混的,还讲原则! 不过,这外面死冷寒天的,他可不想没完没了的演下去,早点完事早点回家: “行了,识相的就赶紧滚吧,知道我是钢厂的干部还来找麻烦,以后不想混了?这地儿离钢厂可不远,别一会儿保安过来巡逻,把你们弄进去,那可不是五块钱就能解决的。” 事实上,他刚才已经看见了,有两个保安发现了这边的情况,但是没过来。 刚开始他还以为人家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不想管。 可,他们一直站在暗处不走,这事儿就有意思了! 如今这年代,像钢厂这样的大型的国营单位,有着非常大的自主权力,林彦武身为钢厂的员工,他要是出点什么事情,钢厂的保安是可以直接出动抓人的。 甚至,抓人之后,可以直接审完,再移交派出所。 如果碰上特殊情况,派出所还要向钢厂保卫科借人维护治安。 “你……你未免也太不把……” 猴子感觉自己被人轻视了,挥舞了一下手里的匕首,想要逼迫林彦武屈服。 可惜,话说到一半,就见林彦武一个箭步上前,一脚踹在他肚子上: “这么冷的天,你们不嫌冻,我还想回家呢!” 一脚踹完猴子,目光又在剩下两人脸上扫过,然后转身就朝那两个保安的方向过去了。 猴子三人自觉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从他们出来混到现在,还从来没被人这么无视过。 “你他妈的……” 猴子怒意上头,嘴里骂骂咧咧地挥舞着手里的匕首就朝林彦武去了。 林彦武听到身后有动静,立刻快走两步大叫起来: “同志,这里有人持刀伤人!” “快快快,这边有情况,持刀伤人,大案子!” 两个保安一边大叫着,一边朝林彦武的方向冲过来,身后不远处又跟着跑出来三四个保安。 这个年代,保安想要往上爬也是要业绩,要立功的,办理一个持刀伤人的大案子,和阻拦意图行凶的歹人,完全是两码事。 他们队长经常教育他们,办案要讲究方式方法,不能蛮干! 猴子三人见到这架势,顿时就吓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跑啊!” 关键时候,还是瘦脸精明,大叫一声率先跑出去。 然而,刚跑没两步,就被一个保安扔出去的警棍狠狠砸在后背上,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他摔倒了不要紧,紧跟他的小刀来不及反应,直挺挺地就扑他身上了。 至于猴子,看着这群来势汹汹的保安,直接双手抱头,腿一软就跪在地上了。 四五个保安很快冲上来三下五除二就把人控制住了,旁边一个年龄稍微大一些的刀疤脸保安走过来,笑着跟林彦武握手: “林翻译您好,我叫姜尚武,是东门保安一队的队长,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工作不到位,让您受惊了。” 昨天一大早,白主任就在门口等着给林彦武办理入职手续,姜尚武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 白主任那是什么人物? 外事部匡副部长的秘书,在外代表的是匡副部长的面子。 姜尚武知道,虽然钢厂的工人见了自己,全都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姜队长”,但他们这些保安大领导眼里,不过就是看门狗而已。 也就是白主任这个人平常随和一点,凑到一块儿了还能跟他们说两句话。 林彦武摘下手套跟来人握手: “姜队长太客气了,我感激你们还来不及呢,要不是你们来得及时,我说不准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旁边的猴子听了这话,猛地抬头,脸上的表情比那六月飞雪的窦娥还要冤枉几分 “我……我压根没想……” 刚说了几个字,身边一个保安直接给他肚子上来了一拳,冷冷喝道 “闭嘴,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 猴子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半天直不起腰来。 他出来混了这么长时间,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冤枉人的。 “哈哈哈,林翻译,现在时间也不早了,要不您先回家休息,那三块料交给我们,明天上班之前保证给您料理得明明白白的。” 姜尚武心里头很高兴,这个林翻译虽然年纪轻轻就得了领导看重,但却没有一点傲气。 “成,那就麻烦姜队长和其他同志了,他们可是很讲原则的。” 林彦武说到最后,特意看了猴子一眼,脸上又露出几分笑容来。 猴子一听“原则”二字,刚刚勉强直起的腰立刻又弯了,本就龇牙咧嘴的一张脸看着比死了爹妈还难过。 第六十七章车间出事了。 第二天一大早,林彦武早早起来,生火热了两个包子,煮了两个鸡蛋,就着热水吃了,出门上班。 一出门,正好碰见花大爷父子也去上班,花富国抬头看了一眼林彦武又迅速低头,花大爷乐呵呵地跟林彦武打招呼: “彦武,去上班啊?” “花大爷,富国哥,咱一起走?” 林彦武笑吟吟地回了一句,花富国看了自己父亲一眼没有说话,花大爷乐呵呵的点头答应了。 等到了东门,姜尚武早早就在门口站着了,远远地看见林彦武就过来招呼: “林翻译早啊。” “姜队长,这么早就来上班?” 林彦武也客气一句,花大爷和花富国父子见到姜尚武这个煞神,吓得脖子一缩,低着头赶紧往车间去了。 “怎么?认识他们父子?” 姜尚武看了花家父子一眼,随意问了一句。 “哦,我们住一个院子。” 林彦武也随意回了一句,跟着姜尚武去了保安科办公室说话。 一进办公室,姜尚武亲自提着暖壶给他泡了一杯茶,这才说起昨天晚上的事情: “那三块料不是什么硬骨头,带回来随便吓唬两句就什么都交代了。” 林彦武点点头,只听姜尚武继续说道:“他们三个说是前天晚上蹲在一个暗门子女人房门外听动静的时候,偶然听到了里面的人说你初来乍到,是头肥羊。” “什么?” 林彦武稍微皱了皱眉头,这事情难道跟自己想的不一样? 姜尚武点点头,眉宇间多了几分狡黠的笑容:“兄弟们连夜去把那个女人提过来问话,你猜猜前天晚上在她那儿过夜的是谁?” “花富国?” 林彦武心头一动,说出自己的猜想。 毕竟,自己刚到省城,认识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猴子三个街上的混子,怎么可能知道自己是钢厂的干部? 姜尚武立刻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一点不错,而且猴子三人还交代,说你和一个男人……” 说到这儿,姜尚武嘬了嘬牙花子,忍不住摇摇头。 林彦武仔细想了想,他和包俊才一起吃饭的时候,包俊才喝多了,晚上就在自己那儿睡了。 第二天早上两人出门上班的时候,正好碰上花富国了。 “是我想的那样吗?” 他满脸不敢置信地问了一句。 姜尚武哈哈一笑,用力地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那女人也交代了,猴子三人经常去她房门下听墙根,花富国也是知道这个情况的。而且还说你跟一个男人……” 林彦武的嘴角狠狠抽了抽,一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 好在,姜尚武的下一句话让他的脸色好看了几分: “不过你放心,那女人是个明白的,没敢乱说话,至于那三块料,本来打算拿这个事情跟你敲一笔呢,也没传出去。” “这可真是……” 林彦武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满脸感激地看向姜尚武: “姜队长,这个事情真是多亏了你,星期六下班我在福满楼摆一桌,感谢大家。” “哈哈哈,那我就替兄弟们谢谢你了。” 姜尚武一点没客气,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上午没什么事情,林彦武抽空给家里写了封信,把自己的情况简单说了说,让家里不用挂念。剩余时间要么干私活儿,要么和姚鹏几人讨论一些词汇的翻译。 不得不说,翻译一组的业务水平虽然不咋的,但是学习氛围一点不差。 而且,最让林彦武喜欢的一点是,同事之间关系和睦,不存在明争暗斗拉帮结派这一套。 下午时候,包俊才急匆匆地过来了: “彦武,你现在手头有事儿吗?” 林彦武摇摇头:“没事儿,俊才,出什么事了?” 包俊才急急慌慌地开口:“车间那边出了大问题,有工人因为操作设备不规范受伤了,二组和三组的翻译都在那边,但是谁也找不出问题出在哪儿。” 正当这时,聂主任也从外面进来,朝林彦武说道: “大家把手里的工作停下,都跟我去车间那边看看,出事了。” 众人很快跟着聂主任和包俊才到了车间,只见一台锃光瓦亮的新机器旁边站了不少人,所有人都穿着工服,戴着工帽,徐主任和郝主任也在。 在他们身后,还站着几个面色阴沉的职工,姚鹏距离林彦武最近,小声嘀咕了一句: “他们是二组和三组的。” 随着聂主任的到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 为首一个戴着安全帽,看起来有六十来岁的男人迎过来看向聂主任,递过来两份文件: “小聂,让你的人看看,操作手册是不是在翻译的过程中出问题了?” 听到这话,徐主任和郝主任的脸色更难看了,机器的组装部分是一组负责翻译的,使用说明是他们两个小组负责的。 聂主任直接接过文件递给林彦武,林彦武也没多话,拿起两份资料仔细查看起来。 趁着这个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彦武的身上。 这两天的外事部,看似风平浪静和以前没区别,但是匡副部长亲自去一个不知名的小山村请了一个据说是“温教授徒弟”的翻译进厂,暗地里有不少人都在关注着这件事情。 他们和匡副部长乃至聂主任一样,全都在等着看林彦武的表现,也有一些是在等着看他出丑的。 本以为要等到半个月以后的外宾接待,没成想机会来得这么快。 林彦武似乎一点没有感受到众人的目光,他只是全神贯注地盯着手里的两份文件,一一对照着。 现场也陷入一片死寂,很多人下意识地就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一个最终的结果。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分秒之间似乎隔了一年那么长,终于…… 林彦武抬起了头,他看向聂主任沉声开口: “这个地方,原本和翻译出来的内容不相符。” “啪”“啪” 无声之中,似乎有两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徐主任和郝主任脸上。 站在两人身后的几个翻译员,更是瞪着林彦武,双手死死握拳,额头的青筋仿佛随时都可能爆裂。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此刻的林彦武恐怕早已经死了千八百次了。 林彦武没有理会这些不相干的人,他只是用一种平缓又冷静的语气说道: “这个地方,原文是操作时一定要戴绝缘橡胶手套,避免触电。翻译的内容只说要戴手套,没有刻意强调是绝缘手套。” 说到这儿,他抬头看向面前站着的这位六十来岁的工程师,沉声问: “是不是触电了?” 老工程师点点头,随即重重地叹了口气:“是的,触电的第一时间就断电了,但是这台机器的功率太大了……” 他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意思,那个受伤的工人恐怕好不了。 第六十八章各方心思 林彦武没有再说话,那位工程师则是扭头看了徐主任和郝主任一眼,随即又转过头看向林彦武,脸上多了几分笑容: “林翻译,要是不忙的话,能不能帮着看看其他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林彦武扭头看向聂主任,见聂主任面带鼓励地点点头,他答应一声,又开始对比原文和翻译的内容。 工程师扭头示意一下,身后立刻有个年轻小伙子去拉林彦武: “林翻译,咱们去办公室坐着看吧。” 林彦武道了声谢,很快跟着小伙走了。 徐主任和郝主任两人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深知再留下来也只会自取其辱,于是便开口: “成工,我们先走了。”“成工,你们先忙着。” 成工沉着脸点点头,等两个翻译小组的人全都出去了,这才看向聂主任,脸色也平缓了几分: “小聂,这位就是温教授推荐的人?” 此时此刻,聂主任已经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勉强把上翘的嘴角压下去。 这几年来,一组一直被二组和三组联合打压,以往这种情况下,灰溜溜滚蛋的都是自己和一组的成员。 聂主任心里知道,她今天能在徐、郝二人面前扬眉吐气,凭的都是林彦武这个新入职的员工。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她势必尽最大的力气将林彦武留在一组。 “是的成工,林翻译虽然年轻,但是本事不小,在老家的时候就靠着给县图书馆翻译文件改善生活,如今就算入职钢厂,也会利用业余时间翻译一些科普类的知识性书籍,提高自身能力。” 聂主任说话的时候,嘴角终于不用压着了,因日常打扮看着略显老气的面容也因此容光焕发,神采飞扬。 成工一听这话,双眼一亮,立刻追问道: “他还能翻译书籍?” 聂主任点点头:“我问过我们一组的中级翻译兰翠翠同志,她说林翻译的水平不在他之下。” 成工点点头,低着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没有再搭理聂主任。 聂主任对此习以为常,成工的在厂里那是数一数二的工程师,能力和资历都摆在那里,脾气上来了就连厂里的大领导也不搭理。 徐组长和郝组长两人回了办公室,先是把各自的组员臭骂了一顿,随即又出了办公室,在走廊汇合一前一后地离开了。 二组 八个翻译全都黑着脸坐在自己的工位上不说话,其中业务能力最强的陈自强和赵辉都是中级翻译。 陈自强是前年入职钢厂外事部,入职半个月考了中级翻译证。值得一说的是,他入职时候被分配到了一组,中级翻译证到手的一个月之后申请调到二组。 虽然同为中级翻译,但论起工作能力,他还是差了赵辉一筹,毕竟赵辉干了六年翻译工作,虽然够不到高级翻译的门槛,但碾压一个中级新人还是绰绰有余。 两人虽然在私底下相互较劲,但是涉及各组的明争暗斗,枪口还是一致对外的。 眼见所有人都不说话,赵辉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弟,霍仲平立刻会意,“吧嗒”一声把钢笔甩在桌子上开始怒骂: “妈的,咱们二组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他林彦武一个乡下来的泥腿子凭什么踩在咱们二组头上?” 霍仲平的这话,看似在发泄心中不满,实则另有深意。 以徐主任的做事,接下来肯定会用尽手段从一组挖人,开春那会儿一组好容易来了一个中级翻译,结果被郝主任挖走了。 按照二组和三组私底下一人一次的默契,林彦武十有八九会被徐主任挖到手。 刚才在车间那边,林彦武的本事他们也看到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能找出翻译问题所在,能力不比陈自强差。 等他进了二组,陈自强在徐主任心目中的地位肯定直线下降。 至于赵辉,他自忖身为资深中级编辑,一个小小的林彦武纵然有几分本事,也不会威胁他的地位。 之所以示意霍仲平开口说话,就是为了刺激陈自强,最好能在林彦武进二组之前就断了他和陈自联手的可能性。 老话说得好,三个臭裨将,能顶个诸葛亮。 陈自强一个人肯定没办法威胁他的地位,但要是等林彦武来了二组,和陈自强联合起来针对自己,到时候自己可就陷入被动的局面了。 陈自强虽然没有赵辉想得远,但也知道一旦林彦武进了二组,受威胁最大的就是自己。 “哼,人家是温教授的高徒,咱们可比不了。” 他半是讥讽半是羡慕地说了一句,就低头翻书。 赵辉轻笑一声不再说话,凭他对陈自强的了解,这厮已经在心底给林彦武记上一笔了。 福满楼包厢 徐主任和郝主任两人推杯换盏,很快大半瓶十五年的汾酒已经下肚了: “我说老徐,这次的林彦武咱们能不能打个商量,让我来?” 郝主任一口干了杯中酒,放下酒盅抬头看向徐主任。 徐主任“哈哈”一笑:“怎么,这林彦武你也心动了?” 郝主任一听徐主任这话头似乎有门,赶紧给他递了一根烟点上,随即又给自己点了一根,狠狠吸了两口,等吐出两条长长的烟气,这才缓缓开口: “心动啊,怎么能不心动?这一次你要是把林彦武让我给,接下来我让你两个名额。” 徐主任吸了两口烟,透过飘荡的烟雾看了郝主任一眼,脑子飞速运转,一字一句地开口: “老郝啊,我们二组的水平你也知道,赵辉虽然有能力,但是自视甚高,倚老卖老,就连我也要让他三分。” 郝主任皱了皱眉头:“不是还有个陈自强吗?培养两年也能用。” “哼。” 徐主任轻哼一声:“陈自强虽然有几分才能,但是眼皮子浅,看问题简单,不堪大用。” 郝主任没有再说话,他知道徐主任这是不愿意让。 要说林彦武本身的价值,并不值得他们破坏多年的默契。毕竟年龄摆在那儿,能有多少本事? 林彦武真正的价值在于,他和温教授的这一层关系。 温教授回城之后,省城大学的领导用最快的速度安排好他的职务,让他走马上任。 隔了不过一个星期,沪上、津门甚至连燕京的两座高等学府都来抢人了,而且不少人都跟温教授认识。 一个林彦武不值什么,可一个温教授,哪怕是手指缝里漏出来的一点东西,足够他们这些小人物挣得盆满钵满。 第六十九章金言良言 下午下班是郭飞的主场,他定是福满楼隔壁的喜临门涮肉。 现在这个年代,物资普遍缺乏,像喜临门这样的涮肉店,在市面上根本见不到,郭飞也是因为家里的关系才能订这么一桌。 六个人进了包间,不到半个小时就上菜了,数九寒天的也没有太多的新鲜蔬菜,土豆片、海带片、猪肉、羊肉、粉条、木耳、蘑菇、大白菜,最后上了六根扯面。 扯面是后厨提前把面准备好,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下锅,一根扯出来正好就是一碗。 姚鹏、陈燕燕还好,老葛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大阵仗,刚进来的时候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郭飞自带了两瓶酒,陈燕燕和兰翠翠还是老规矩,开头一盅,其他时间喝饮料。四个男人推杯换盏地喝个不停。 随着涮锅冒出腾腾热气,包厢里也渐渐暖和起来,几人脱了外套,四个男人边吃边说。 “彦武,还得是你,给咱们一组长脸了,你是没看见今天姓徐的和姓郝的那脸色,拉得比驴脸还长。” 郭飞率先挑起话题,陈燕燕也在旁边跟着点头: “就是就是,自打我来一组上班,还是头一次见聂主任笑得这么开心。” 老葛和兰翠翠虽然没有说话,但脸上也露出畅快的笑容来。 这几年,一组一直被二组和三组压得死死的,聂主任心里头不痛快,他们这些一组的成员心里头也都憋着气呢。 姚鹏就坐在林彦武旁边,他伸手拍拍林彦武的肩膀: “彦武,要说业务水平,咱们小组也就你和兰姐了,我们仨有自知之明,用处不大。不过,我姚鹏拍着良心告诉你一句金玉良言。” 林彦武举起酒盅跟姚鹏碰了一个,自己刚入职姚鹏三人说话的时候,还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但是见到自己表露的能力之后,立刻就变得非常随和。 林彦武并不讨厌这种转变,人家三人又不是自己亲哥亲姐,如果自己一点能力没有,人家凭什么放下架子来迎合自己? 说句大实话,三人没有踩低捧高,阴阳怪气,就算是好的。 姚鹏并不知道林彦武心中的这些心思,继续说道: “以你的本事,姓徐的和姓郝的肯定会来拉拢你。这老话说得好,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一点儿没错。不过你要小心,从咱们一组走出去的那三块料,可都被姓徐的和姓郝的捏得死死的。” 林彦武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跳,拿着酒瓶给姚鹏的酒盅添满了,敬了他一盅酒: “这话我记下了。我先干为敬,你随意。” 姚鹏知道“哈哈”一笑,他知道林彦武应该是听懂了自己的意思。 郭飞四人脸上也露出笑容来,虽然他们和林彦武才相处几天,但从心底觉得这人不错。 或许是年轻的缘故,也或许是自忖才能,没有那么多的小心思,相处起来很愉快。 当然,如果只是如此,林彦武也不值福临门的炒菜和喜临门的涮肉,所有的一切,还是因为他背后的那个人: 温教授! 一顿饭吃了一个半小时,酒足饭饱之后,按照老规矩,先把两位女士送回家,然后再各自回家。 今天晚上没有风,林彦武双手拢在袖子里,等看到院子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 随着他快步走近,发现院子门口正站着个人,这人虽然穿着军大衣,戴着帽子,口罩,手套,但是依旧冷的在原地直跺脚。 林彦武有点纳闷,这么晚了到底是谁啊? “林翻译?” 不等他走近,那人正好抬起头看见了他,快步迎了过来。 “成工?” 林彦武吃了一惊,赶紧加快脚步走到院门口: “成工,您老怎么来了?走走走,赶紧进屋说话。” 成工显然冻得够呛,也不客气,跟着林彦武很快进了屋子。 林彦武早上走的时候给灶膛里添满了煤沫子,中间用火钳子捅了洞让空气流通,保证最底下燃烧的煤块不会熄灭,煤块上面再盖上厚厚的煤沫子,燃烧速度缓慢,如此就算人不在家,灶火也不会灭。 别人家为了省钱舍不得用煤,但是林彦武手头不缺钱,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提着暖壶给成工倒了满满一搪瓷缸子热水递过来: “成工,喝口热水暖和暖和。” 成工接过搪瓷缸子喝了几口,感觉肚子里暖和一点了,这才放下搪瓷缸子,从军大衣口袋掏出一本英文书递给林彦武: “林翻译,我听小聂说你给你们县图书馆翻译改善生活,这是咱们钢厂图书馆的书,你给看看能不能翻译?” 林彦武接过来翻开看了几页,点点头:“可以,这内容不是太复杂。” 成工闻言大喜:“那……能不能先紧着咱们图书馆的这些资料书翻译?你放心,我去跟领导说话,稿费肯定少不了你的。” 林彦武点点头:“没问题,正好县里的书我也翻译得差不多了,一两天就要寄回去了。” 对他来说,在哪儿挣钱不是挣? “哎哎,那就多谢你了,林翻译。” 成工高兴的两只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线,整张脸红得厉害。 “成工,你叫我小林就好,不用一口一个林翻译的。” 林彦武觉得“林翻译”三个字听着别扭。 成工点点头:“那我叫你彦武吧,我这儿还有份要紧的东西,你看能不能帮忙校对一二?” 说到这儿,成工又是忍不住的叹了口气:“今天出事那孩子才二十一岁,人虽然救过来了,但一条胳膊截了。” 林彦武能感受到成工心里的情绪,更是感叹老一辈匠人的崇高精神。 自己明天一早就上班,可这个六十来岁的工程师却宁肯大晚上的在外头冻着等自己,为的就是能早一点校对出翻译文件,免得耽误明天的设备使用。 “没问题,现在时间还早,我也没打算睡。” 林彦武点头应下,成工从自己上衣口袋里掏出几张折叠起来的纸,递给林彦武。 林彦武接过一看,原文有九页多不到十页的内容,还有一份是翻译出来的稿件。 他当即放在炕桌上开始认真校对,不怪乎成工这么急,这是一份注意事项。 前后大概一个小时,林彦武又圈出七八处有误差的地方,一一改正之后才递给了成工。 成工认真看过之后,道了声谢,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他之所以这么晚了来找林彦武,就是觉得这份注意事项中,有些地方似乎有太合理,知道十有八九是翻译得不太准确。 第七十章看来我来的不巧,你跟人有约了? 第二天一大早,林彦武上班没一会儿,就见包俊才又来了。 他手里还拿着两本书,见到林彦武的时候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彦武,这是图书馆那边给你送过来的书,说是成工今天一大早去选的最紧要的。” 林彦武哭笑不得地接过书,点头应下: “嗯,我知道了。你……” 他看着包俊才想起那天晚上两人的谈话,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包俊才笑笑:“我挺好的,你进城到现在还没去看过温教授吧?这星期你去看他,下星期咱们再聚。” 有了成工背书,林彦武心中因为上班干私活儿的那点不好意思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种类似工具书一样的科普书,翻译起来很是费劲,尤其是涉及一些专业性的名词,必须慎之又慎,好在林彦武有上辈子的经验加持,翻译起来游刃有余。 昨天晚上,等成工走了之后,林彦武又加了一会儿班,终于把从老家带来的那本英语书终于翻译完了,趁着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寄回去。 至于稿费,自己手头暂时也不缺钱,他就叮嘱钱馆长把汇款单送到家里去。 下午,陈燕燕和兰翠翠两人蔫头巴脑地从外面回来,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眼看着连说话的兴致都没有了。 “燕燕,你和兰姐这是怎么了?出了一趟外面把魂儿也丢了?” 郭兵笑眯眯地开口问了一句,同时吸引姚鹏、老葛和林彦武的注意力。 “诶,昨天受伤的家属来厂里了,那个人年龄跟我们差不多,前年才刚结婚,孩子一岁了,他爸妈,媳妇,孩子都来了,哭得那叫一个可怜啊!” 陈燕燕说完这话,其他几人全都不说话了。 虽说钢厂对于工伤工人的福利保障挺好,但是好端端的谁愿意自家孩子,自己男人,自己父亲出事啊? 林彦武眼见气氛沉默下来,开口说道: “这些事情厂里自有定论,咱们把自己手头的事情做好就成。” 其他几人听了这话,全都点点头。 那个工人之所以会出事,就是因为二组、三组那边翻译的文件出了问题。 他们管不了别人,只能做好自己的工作。 不过,沉闷的气氛没一会儿就被浓郁的学习氛围取代,林彦武也光明正大地干着自己的私活儿,转眼就到了下班的时间。 今天下午的饭是陈燕燕安排,她带着一行人出了钢厂,七拐八绕地进了一条小巷子,朝巷子最深处的一座小院子走去。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姚鹏和郭飞用力吸了吸鼻子,四只眼睛全都亮起来了,扭头看向陈燕燕,满脸的惊喜: “这……这是老贾的手艺?” 陈燕燕挑了挑眉毛,颇为自得地点点头: “当然,我可是打听了好多人,才知道他到这儿了。” 几句话的功夫,几人进了小院,一股浓郁的羊肉香味瞬间扑面而来,林彦武不由想起卫军带他去县城吃羊肉面那一次。 老贾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一见院子里有人进来,满是风霜的脸上露出笑容来: “几位客人屋里头坐。” 正屋四十来平,一共摆了五张桌子,这会儿已经有了一桌客人正吃着呢。 林彦武六个人,老贾媳妇把两张桌子拼成一张,给他们倒了水,这才问他们吃什么。 林彦武、老葛、兰翠翠三人以前没吃过,好在陈燕燕是熟客,直接招呼: “一个羊肉锅子,八斤羊肉,其他菜看着上几个就成,再给我们一人上一斤饼。” 老贾媳妇答应一声,笑得一张脸都开了花。 “老贾的羊肉锅子做得一绝,以前专门给领导做饭的。” 姚鹏笑眯眯地给林彦武、老葛和兰翠翠三人解释了一句,显然知道老贾的底细。 没多一会儿,热腾腾的羊肉锅子就上来了,八斤羊肉都切成薄薄的肉片,整整齐齐地码在四个盘子里,另外还上了冻豆腐,干蘑菇,白萝卜片,粉条。 这羊肉锅子的味道,不是一般的香,几人顾不得说话,一个劲儿地往肚子里扒拉。 这顿饭虽然没有酒,但是六人全都吃得心满意足。尤其是老葛、兰翠翠和林彦武三人,感觉都吃到嗓子眼儿了。 老葛和兰翠翠两人虽然是在外事部上班,但是家里条件有限,猪肉也是十天半个月才能见一次,而且还要紧着孩子吃,更别提羊肉这样的好东西。 临出门的时候,林彦武特地给老贾散了一根烟,在这物资匮乏的年代,老贾能有渠道搞到羊肉开羊肉馆子,要说他没点门路,那肯定是开玩笑。 林彦武这个人,无肉不欢,每次去肉联厂买,不一定能有,而且还买不到自己喜欢的。 回家又是七点多,林彦武烧水泡脚,翻译,然后熄灯睡觉。 睁开眼睛又是新的一天,一上午没什么工作,下午下班一出钢厂大门,徐主任就在大门等着他了。 “哈哈哈,彦武,这么巧啊?” 林彦武心底翻了个白眼,心说“你专门在这儿等我,能不巧吗?” 不过,老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点笑容来: “徐主任您好。” 徐主任很是亲昵地伸手搭在林彦武的肩膀上: “彦武,咱们都是外事部的同事,我比你大不了几岁,你叫我徐哥就行,还没吃饭吧?要不咱爷俩儿一块吃点?” 林彦武瞬间明白了徐主任的心思,现在正是下班的时候,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自己搂搂抱抱,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有心人肯定会看在眼里。 这种行为,说得难听一点,就跟光棍强闯寡妇门一样,大张旗鼓地闹一闹,名声一旦打出去了,大家都会认为两人发生了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情。 林彦武心里头有些膈应,不过脸上不露半分,只是慢走了一步,不动声色地挣脱开徐主任的肩膀,笑着说道: “徐主任,我今天下午已经跟人约好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徐主任脸上笑容不变,扭头看着林彦武随意开口问: “哦?是吗,约了谁啊?要不把他也叫上,一块儿吃顿饭认识认识?” 林彦武和一组那点事情,他早就摸得一清二楚,否则也不会今天下午在门口等着。 林彦武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正要开口拒绝,却听街口路边有人叫自己: “彦武。” 林彦武抬头一看,就见一辆小轿车停在路边,温教授正站在旁边一脸笑容地朝自己招手。 “温叔。” 林彦武双眼一亮,脸上瞬间露出欣喜的笑容来。 温教授笑吟吟地朝他走过来,看见他身边的徐主任,温和地问了一句: “看来我来得不巧,你跟人有约了?” 第七十一章不是什么大问题! 徐主任脑子“嗡”的一下,一张脸涨得通红,嘴唇颤抖着,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彦武能跟温教授搭上话,他自然知道,他看重的也是这层关系。 但是,他没想到温教授和林彦武的关系竟然这么好? 按理来说,林彦武进城之后肯定要主动上门,拜访温教授才是,可看温教授这样子,分明是专门过来钢厂找林彦武的。 温教授是什么人物?就算厂里的大领导见到他,也要客客气气的。 如果林彦武这个时候在他老人家面前给自己上点眼药,那……后果不堪设想! 林彦武看了徐主任一眼,笑着开口: “徐主任找我说两句话,刚刚已经说完了,是吧,徐主任?” “啊?哦,是是是,已经说完了,已经说完了。” 徐主任回过神来,捣蒜似的点头,温教授朝他点点头,又看向林彦武,拉着他一边说话,一边往街口走去。 “彦武,你来省城的那天我就知道了,不过实在是事情太多脱不开身……” 徐主任就这么呆呆地看着林彦武上了温教授的小轿车,然后车屁股冒出一股黑烟,在自己眼前消失不见。 跟他一样发呆的,还有站在保安岗的姜尚武。 他只知道,林彦武这个新来的翻译很得白主任看重,没曾想人家竟然能接触到坐小汽车的大人物…… 上了车,温教授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不见了,他看向林彦武郑重其事地问: “彦武,有人为难你了?” 温教授早早就等在这里了,对于徐主任的一些小动作自然看在眼里。 林彦武笑笑:“温叔,不是什么大问题,我自己能解决,您放心吧。” 温教授听他这么说,这才点点头:“也对,往后的路还是要自己走,今天我特地跟你婶子交代了,让她多做了两个菜,我也请你吃顿饭。” “哈哈哈,那感情好,我可要多吃点。” 林彦武听了这话,不免想起他们在林家山的那些苦日子。看着如今容光焕发的温教授,他是打心底高兴。 这个点路上都是下班的人,车子开得慢了一些,等到了省城大学的家属楼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温教授住的是干部楼,两室一厅的格局,到家的时候菜都已经准备好了。 温教授的妻子田晓莉,四十八九岁的年纪,肤色黑黄,一双手上都是老茧和冻疮,显然这些年也跟温教授一样饱经风霜。 见到林彦武的第一时间就露出笑容来: “这就是彦武吧?今天终于是来家了,老温天天在我耳根子边上念叨。” 林彦武笑着问道:“婶子您好。” “哎哎,好好好,外头冷得厉害,赶紧进屋暖和暖和。” 田晓莉招呼两人进了屋子,给他们倒了热水先喝了两口,又让他们去洗手吃饭。 忙活一会儿,三个人坐在饭桌上开始吃饭,温教授一边吃饭,一边询问林彦武进城后的情况和在钢厂工作的事情。 林彦武简单说了几句,又把自己家里妹妹和侄子侄女上学的情况都说了,最后得知林彦武凭着翻译书和发表文章挣的稿费给家里盖了房子,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 一张小小的餐桌,三个人吃了一餐相对丰盛的饭菜,温教授两口子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 吃完饭之后,林彦武帮着去厨房收拾锅灶,田晓莉直推脱,但是林彦武却摆摆手: “婶子,您不用跟我客气,我在家里经常干这些活儿。” 两人收拾完锅灶,温教授已经在客厅泡好了茶,招呼林彦武坐下说话: “彦武,你写的那篇“风声”昌祈特地拿给我看了,好评如潮啊!” 说着话,他拿出一本杂志递给林彦武:“这是首发的纪念册,我给你留着呢。” 林彦武接过翻了几页,看见自己的文章和笔名林重生,心里头不由美滋滋的,脸上也露出笑容来。 “叔,多谢你了。” 温教授摆摆手:“昌祈一直跟我念叨要见见你,你给我写个住址,我好给他。” 说到这儿,他又有些好奇地问:“最近准备写什么作品吗?” 林彦武苦笑一声:“估计没什么时间,我如今在厂里的图书馆帮着翻译一些书。” 说到这儿,他又把前几天因为没戴绝缘手套被截了一条胳膊的那个年轻人的事情说出来,温教授也是重重的叹气: “我们国家现在的人才实在太少了,你还年轻,能多做一点就多做一点,这个过程也能不断提升自己的能力。” 林彦武点点头,又问起了温教授一双儿子的事情。 温教授有一儿一女,如今他和夫人都平反了,按理说两个孩子都应该回来了,尤其是女儿年纪不大,应该是和母亲一起下放的才对。 说起这个,温教授又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健行已经来信了,也就是这几天回来,健宜那边还要费些周折,顺利的话年底应该能回来。” 林彦武自然知道健行和健宜的情况,健行是温教授的大儿子,今年27岁,被下放到内蒙那边,在当地娶了媳妇,孩子也有了三个。 虽说不符合回城的政策,但是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凭温教授如今的能力,也就是几句话的事情。 倒是温健宜有些麻烦,她已经在当地结婚成家了,如今膝下有两个孩子。 林彦武记得上辈子的时候,她男人跟着她一起来了晋城这边发展,但是妥妥一妈宝男,自身没什么本事,就会窝里横。 温教授没少给这个女婿擦屁股,后来女婿把爹妈接来晋城享福,老两口不是一般的刻薄。 不过,这种事情林彦武不好多问,又陪两位老人说了一会儿话,眼见天不早了,这才提出告辞。 这会儿已经没有回去的公交车,他准备和温教授借辆自行车。 “我让小董送你回去,太晚了骑自行车不安全。” 温教授说着话,起身把他往外面送,田晓莉更是给他大包小包装了不少东西。 林彦武自然不会拒绝,告别温教授两口子,上了小轿车回家。 “董大哥,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麻烦你。” 然后,一路上两人边走边聊,最后下车的时候林彦武还塞给董大伟两盒红梅烟。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夜深人静了,轰隆隆的马达声自然惊动了不少人,花大爷等人听着动静在自家院子里停下,全都一个个透过玻璃窗往外面看。 第七十二章多跟人家彦武学学 然后,就看见林彦武这个小年轻,手里头大包小包拎着不少东西从小轿车下来进了屋子。 柳婶子、王大叔、李大哥等几户人家全都小声议论着林彦武的来头,唯有花大爷家里死寂一片,不知道的还以为房子里不住人呢。 尤其是花富国,这会儿感觉后背森森的冷,这两天他特地打听过了,猴子三人被厂里保卫科抓了,家里头正四处筹钱“赎人”呢。 姜煞神的规矩大家都知道,一旦犯在他手里,要么拿出让他满意的数目赎人,要么秉公办理,审完送派出所那边走程序,然后进三萝卜。 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其他原因,花富国这两天总感觉东门那几个保安看他的眼神都不对。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花大爷家的里屋才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随即再次陷入无尽的沉寂之中。 林彦武跟个没事人一样,该上班上班,该下班下班。 回家刚一进院子,住在左右两边厢房的赵大爷和许大爷就从李大爷就出来了,跟他们一块儿出来的还有个中年人: “彦武,下班回来了?” “哎,赵大爷,李大爷,您二位吃了没有?” 这两位是退休的年纪,孩子们都有了各自的生活,如今正是享福的时候。 林彦武搬进院子之后,对他态度说不上有多热情,但也没有太过冷淡。 “吃了吃了,彦武,这位是青鸟杂志的温编辑,说是你在他们杂志社发表了文章,今天特地过来找你的。” 这次说话的是赵大爷,他特地提高嗓子,好让院子里的住户都听到。 “林彦武同志,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年轻!” 温昌祈虽然听自己那远了好几层的堂哥说过,林彦武是个年轻人,但真正见到之后还是很惊讶。 不论是“家乡的公粮路”还是后来的风声,从文风和文笔来看,都不应该出自一个年轻人之手。 “哈哈哈,您太客气了。” 林彦武客气了一声,又跟李、赵两位大爷道了声谢,这才带着温编辑进了屋子。 温昌祈虽然是第一次见林彦武,但是双方通过两次信,也算熟悉,简单的客气几句之后就开口直奔主题: “彦武,这次来我是想问问你的意见,你的风声卖得特别好,日报和晚报那边也想转载,你看……” 林彦武知道,转载也是有稿费的,当即便答应:“没问题。” 温昌祈点点头:“成,那我向他们转达你的态度,到时候让他们来找你详谈。那个……最近有没有准备新书?” 最后一句话,才是温昌祈此行来的真正目的。 如今这个年代,想要找个好作者,不是一般的难。 他们这些编辑每天都坐在办公室,一次又一次地翻开成堆的稿子,为的就是在一堆砂砾中发现一颗明珠。 这个工作虽然枯燥无味,但是为了不错过任何一颗明珠,所有的编辑都是日复一日地重复着。 林彦武笑笑:“这……我现在有厂里有翻译任务,暂时没想过新书的事情。” “哎呀,你要想啊,怎么能不想呢?工作是要干的,但是作品也是要写的,你可要抓紧着点时间。” 温昌祈急抓耳挠腮,好容易遇上一个这么有能力的作者,自己可要多催着点。 温昌祈和林彦武在屋子里谈论新书的事情,屋子外面的几户人家全都集中在李大爷和赵大爷家询问刚才的情况。 “赵大爷,那林彦武真的写书了?” 最先问的是柳大婶,在这之前她一直自诩为院子里最有学问的人,他们家四个孩子个个都是读书的料,要不是爹妈教育得好,他们能有今天的本事? 虽然吧,念书认字他们两口子比不过院子里一些人,但论教育孩子,别说整个院子,就算是周围这一片的院子,也没几家能比得过他们家。 “那是,人家温同志可是青鸟杂志的编辑,工作证都给我看了,说是林彦武写的小说卖得特别好,名字叫风声。” 赵大爷和李大爷两家,俩儿老头,俩儿老太太,平日里不掺和院子里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因此在花大爷有意无意的举动之下,其他人也很少来他们家串门。 因此,这些年家里头一直冷冷清清的,再加上两个老头打心底看不起花大爷这样的,这两年越发是关起门来过日子。 可是,上了年纪的人,哪有不爱热闹的? 今天沾了林彦武的光,两家屋子里也热闹了一回。 唯有花大爷一家冷冷清清的,三个闹腾的孩子这会儿都悄悄地吃了饭,自觉地去里屋写作业了。 沉默良久,等到院子里的热闹散了,温昌祈这边也谈得差不多了,林彦武把他送出了院门,回屋的时候几个邻居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彦武,刚才李大爷和赵大爷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写书了?” 李胜利率先开口询问,他今年28岁,是车间的电工,住在花大爷家隔壁,四个孩子跟花大爷三个孙子玩得很好,两家的关系也亲近一些。 “李大哥说笑了,我就是在杂志上发表了一篇小说而已,不是书,不是书。” 林彦武非常谦虚地装了个叉。 “哈哈哈,你也很厉害了,怪不得这么年轻就能当上干部呢。” 李胜利哈哈一笑,柳婶子和王大叔一家也跟着点头附和。 王大叔直接照着自己儿子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国峰你今年也十九岁,多跟人家彦武学学。” 王国峰脸上闪过一丝窘迫,不过看向林彦武的时候点头哈腰地笑了笑: “彦武哥,你刚来城里,有个什么跑腿打杂的活儿尽管使唤我。” 林彦武笑笑:“成,有事儿一定找你。” 老柳家和老李家见状,虽然心底羡慕,但也没有办法,他们家孩子还小,沾不上这个光。 进了屋子,林彦武又进入枯燥的翻译工作中,然后是洗漱熄灯睡觉。 躺在炕上,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着和温昌祈的谈话,他当翻译是为了谋生,写小说算是兴趣爱好。当然,主要是还能挣钱。 如此一想,那就再写一本,不过写什么内容他一时间没主意,需要仔细想想。 这两天,徐主任再没有出现过,林彦武也乐得清净,星期六下午下班,他提前去福临门订了一桌,等着姜尚武和几个保安。 福临门这样的地方,保卫科的这些保安,也就知道门朝哪边开。 林彦武提前订好了包厢,等几人来了之后就开始上菜,包括林彦武在内一共七个人,点了八菜一汤,五个荤菜,三个素菜,然后一人一碗面条。 姜尚武和他的五个兄弟一见这满桌子的菜,脸上忍不住就露出笑容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菜的质量代表着林彦武对他们的态度。 第七十三章您好歹给我留几根啊…… “林翻译,不瞒你说,福临门这地方,我也就是去年跟着科长来过一次,不过当时桌子上坐的全都是大领导,我是真不敢动筷子。” 姜尚武这话本就是为了活跃气氛,刚一说完其他几人就哈哈笑起来。 “姜队长,你年龄比我大,以后我就叫你老姜了,你叫我彦武就成。” 林彦武很清楚姜尚武的心思,但是他不反感。 人嘛,要是都跟圣人佛祖似的无欲无求,那还有什么乐趣? “成,那我以后就叫你彦武了,猴子三人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说实话都是苦命人,又有人找到我头上说和,也就简单教育几句,让他们回家去了。” 姜尚武一上来就把事情说明白,也是在试探林彦武的态度。 “不过你放心,这三块料肯定长记性了,以后你让他们往东,他们绝不敢往西。” 林彦武摆摆手:“没事儿,人毕竟是你抓的,你们看着办就成。” 这话也说得很明白,我只关心我想知道的,你们私底下拿了多少钱我不在乎。 果不其然,姜尚武和他的几个兄弟听了这话,脸上再次露出笑容来。 话说开了大家也不再客气,敞开肚子吃了个半饱,又开始喝酒。 姜尚武和他的几个兄弟很会活跃气氛,席间笑声不断,一个个吃得肚子滚圆。 出了福临门,姜尚武先打发手底下几个兄弟回去,自己留下来跟林彦武嘀咕了好一会儿,这才各自分开。 这一顿饭,林彦武没少喝酒,不过人还清醒着,再加上外面冷风一吹,彻底没了醉意。 回了家,打了水刚准备泡脚,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谁啊?门没关,进来吧。” 林彦武皱了皱眉头,抬头朝门口看了一眼。 “吱呀”一声门开了,来人正是王大叔的儿子王国峰,他一进屋就“嘿嘿”一笑: “林哥,我有个事儿跟你说。” 林彦武指了指椅子,示意他坐下说话。 王国峰点头哈腰的,两只手拢在袖子里,屁股沾了半边椅子,这才面带讨好的开口: “林哥,您这几天有没有遇到什么不太平的事情?” 林彦武眉头一挑,看了一眼王国峰,点点头: “有,前两天下班的时候被三个小混子堵了,不过正好有保安巡逻,帮我解了围。” 王国峰一听这话顿时就来了兴致,眉飞色舞地开口: “林哥,您知道吗,这事儿是花富国那老小子对你下的手。” 说到这儿,他又赶紧压低声音: “林哥,您刚来不知道,花大爷一直惦记您这间屋子呢,前前后后又是找人,又是花钱的,据说棺材本都拿出来一部分了,好容易街道办那边松口了,结果……” 林彦武听到这儿,算是明白了。 他原本以为花大爷是想借着租赁的由头一点点占自己的房子,被自己拒绝之后恼羞成怒了,倒是没想过背地里还有这么多事情。 仔细想想,要是自己费尽心思弄到手的房子被人截胡了,心里头肯定也不舒服。 “动手的是猴子他们,据说被姜煞神弄了大半身家才放出来。” 王国峰提到“姜煞神”三个字的时候,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惧怕。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林彦武有点好奇,猴子三人的动作有心人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了,但是连花富国都知道,那可就有点意思了。 王国峰“嘿嘿”一笑,身子往前倾了倾,小声说道: “我告诉你,猴子他们一群人,经常去迎春街西边的暗门子听墙角,刚开始的时候就是听个热闹,后来被有心人发现之后,就成了一个散播消息的方法。” “花富国那老小子口风紧,那个娘们也不会乱说话,但是猴子三人嘴上没个把门的,尤其是撞到姜煞神手里,被家里人花了大价钱弄出来之后,心里头估计恨死了花富国,这几天正满世界的宣扬这个事情。” 林彦武“嗯”了一声,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之后,起身从柜子里拿了一盒红塔山扔给王国峰: “这盒烟你拿着,有什么动静你帮我留意着,少不了你的好处。” 王国峰一看手里的红塔山,一盒3毛3的干部烟,顿时喜笑颜开,点头哈腰地朝林彦武道谢。 “哎,哎,谢谢林哥,谢谢林哥,那您早点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林彦武点点头,等王国峰走了,继续忙活自己的事。 这边,王国峰怀里揣着红塔山喜滋滋地回了自己屋子,一张嘴都快要咧到耳根子后面了,脑海中已经开始想着明天拿烟去找朋友们显摆了。 结果,刚一进屋就发现他爹正四平八稳地坐在自己床铺上: “回来了?” 王国峰心里“咯噔”一跳,用力攥紧手里的红塔山,打定主意死活不交公。 “爹,这么晚了,你还不睡?” 老王家是院子里唯一分了两间屋子的,一间正屋靠着柳婶子隔壁,一间厢房紧靠着正屋,厢房虽然只有十来平,好歹也是一间屋子,院子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呢。 王国峰身为老王家老大,自然要分出来住厢房。这件事情是他为数不多的能在朋友们面前吹牛的一件事情。 “拿来吧。” 老王冷眼瞥着儿子,朝他伸出手来。 王国峰的眼皮狠狠抽了两下,心里头嘀咕: 难道,林哥给自己拿烟的时候,老头子就在门口趴着看? 不过,很快他就将这个念头抛之脑后,感觉老头子肯定是在诈唬自己,于是“嘿嘿”笑着装傻: “爹,你要我拿什么呢?我什么都没有啊!” 老王冷哼一声:“你头一次上门给林彦武表忠心,他能让你空着手回来?” 王国峰重重的叹了口气,臊眉耷眼的从裤兜掏出那盒红塔山不情不愿地交给自己老子。 老王一见红塔山也是双眼一亮,长长的一张脸瞬间露出笑容来。 他就是过来诈唬一下,没成想还真有收获! “没看出来,彦武这小伙子还挺大方的,你眼下也没个正儿八经的工作,跟着林彦武也算是个门路。” 老王丢下这么一句话,光明正大地把烟收了,施施然离去,徒留王国峰在黑夜中凌乱。 “砰”的一声,直等到关门声响起,王国峰才回过神来,急匆匆地追了出去,压低声音叫唤着: “爹,爹爹,我的亲爹,您好歹给我留几根啊……” 然而,回答他的只是“砰”的一声关门声,要不是躲得快,鼻子就撞门框上了。 王国峰欲哭无泪,忍不住开始怀疑从花大娘那儿听到的话: 他是爹妈从倒煤灰的土坡子上捡回来的! 第七十四章真想天天都住在你这儿 清晨,林彦武早起上班,白秘书通知他去会议室开会,主要是为了迎接外宾的事情。 平常的翻译工作虽然都是由钢厂外事部完成的,但涉及外宾接待,那可是要面对面交流的,厂外事部特地请了省外事部的专职人员协助。 林彦武也了解到,到时候温教授也会被请过来撑场面。 会议上讨论了当天的流程之后,匡副部长郑重其事地交给他一个任务: 随机应变! 林彦武明白这意思,正儿八经对接的翻译都有,他就是被当做一块砖用的,哪里需要哪里搬。 会议开完之后稍微晚了一些,林彦武一个人去餐厅打了饭,正要找位置坐呢,就见包俊才朝他挥手: “彦武,这边。” 林彦武见他也是一个人坐着,快步走过去坐下来一块儿吃: “你今天也晚了?” “嗯,外宾马上就要来了,外事部杂七杂八的事情不少。你最近……” 包俊才应了一句,抬头看向林彦武,话说到一半又有些犹豫。 “怎么了?” 林彦武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 “哦,没事。就是要小心一点。” 包俊才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就低头继续吃饭。 林彦武心里头咯噔一跳,放下筷子看向包俊才,正色说道: “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包俊才闻言,赶紧摇摇头:“没有,不过……我进外事部的时间毕竟比你长。” 林彦武明白了,包俊才虽然没听到什么风声,但是以他对外事部某些人的了解,肯定会有所行动。 “彦武,找你半天了,原来是在这儿吃饭啊!” 正当这时,聂主任的声音自两人身后响起,林彦武扭头一看,就见聂主任带着两个中年人正朝这边走过来。 包俊才也跟着看了过去,只不过视线触及到聂主任身边的一个人时,猛地低下头,起身端着自己的饭盒就走: “彦武,你忙吧,我先走了。” 林彦武看了包俊才一眼,感觉他的情绪突然有些不对,不过现在也不是细问的时候,点头应了一声。 等到聂主任带着身边的两个人过来了,他也起身看向三人: “聂主任。” 从进入食堂的一刻起,聂主任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 “彦武,你可真是把我们瞒得好苦啊,要不是马编辑和王编辑找上门来,都还不知道你是个大作家呢!” 说着话,又给林彦武介绍身边的两人: “这两位是咱们省城日报的马编辑和晚报的王编辑,他们找你有事要谈。” 林彦武笑着跟两位编辑握手,心底也知道刚才包俊才为什么要匆匆离开了。 日报的这位马编辑,虽然不能说跟包俊才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也八九不离十。 马编辑姓马,包俊才姓包,想来他是跟着母亲姓了。 一行四人去了聂主任的办公室,先是说了转载的事情,千字2块钱,17万字也有三百四十块钱,两家报社一共680块钱。 两人很是爽快,当场就把付钱签了合同,看得一旁的聂主任眼热不已,这可是680块钱,她一年也挣不了这么多钱。 两位编辑来钢厂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姚鹏等人肯定是第一时间知道,在他们的刻意宣传之下,一个下午的时间整个外事部就都知道了。 大家对于这件事情是什么态度不好说,但是二组的陈自强却是黑着一张脸,一下午都没看进去一个单词。 林彦武一个刚进厂的乡巴佬,他的风头凭什么三番两次地盖过自己? 临下班的时候,郝主任主动找上徐主任,说要一块儿吃顿饭,徐主任自然不会拒绝。 两人出了钢厂,七拐八绕地找了家名不见经传的小馆子,坐在炕上吃了个半饱,这才放下筷子开始倒酒。 两人先举起酒盅碰了一个,一饮而尽,郝主任这才开口: “老徐,咱们都看走眼了啊,这林彦武了不得啊!” 徐主任笑笑,举起酒盅又喝了一个,他知道郝主任今天的来意,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说道: “那天下班,我就在门口等着那小子,本来是想跟他一块儿吃顿饭,拉进拉进关系的,谁曾想时运不济,正好撞上温教授来找他。” “什么?” 郝主任面露吃惊:“这林彦武竟然有这么大的面子?”‘ 徐主任拿着酒瓶给两人添了酒,两人喝了一个,又点了两根烟,徐主任这才缓缓开口: “可不是嘛,当时我也吓得够呛。” 这也是他这两天一直按兵不动的原因,要不然以前对付陈自强的那一套连环招早就耍出来了。 当初的陈自强刚开始那会儿不也挺硬气,不愿意调组吗? 可最后,还不是乖乖任由自己拿捏? 郝主任狠狠吸了两口烟,沉默了一会儿才又缓缓开口: “不行,咱从别的路子上想想法子?” “什么路子?” 徐主任顿时来了兴致。 郝主任“嘿嘿”一笑:“前两天东门的姜尚武抓了三个泼皮,你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吗?” 徐主任摇摇头,笑眯眯地又给郝主任添满酒,等着他的下文。 两个人嘀嘀咕咕说了好一会儿话,等着屋子里烟雾散尽的时候,他们脸上的愁绪也被齐齐带走。 郝主任朝门外面拍拍手,没一会儿门外就进来两个衣着单薄,浓妆艳抹的女人,娇笑着上了炕给两人揉肩捏背的伺候起来。 …… 陈自强下班之后骑着自行车出了钢厂,没有回家,径自去了迎春西街。 他虽然结婚了,孩子也有了,但媳妇是个没文化的乡下女人,一天到晚就是那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无趣得很。 当然,他也不会夜不归宿,只不过是回去的时候晚了一些。 迎春西街南方路23号院子,他到了地方敲开门,把自行车也推进去,屋子里的女人喜笑颜开,殷勤地接过他的公文包,帮他把帽子、手套和外套都脱掉,又端着洗脸盆打水,让他洗手。 陈自强看着眼前这道忙前忙后的身影,感觉心头的积攒的郁气一扫而空,走到正在忙着做饭的女人身后,伸手就将她抱住了: “兰香,还是你好,真想天天都住在你这儿。” 兰香娇笑一声,回头蜻蜓点水似的在他唇边落下一吻,娇软的身子在他怀里扭了扭,哄小孩似的说了一句: “好啦,别闹,我做饭呢!” 第七十五章县官不如现管 陈自强瞬间感觉心头火热,心猿意马,双臂用力,抱起兰香就上了炕: “兰香,我确实饿了,不过我不想吃饭,想吃你。” 兰香脸颊微红,娇笑着垂下眼眸,轻轻的开口: “陈大哥,你就是惦记人家身子,好几天没来都不说陪人家说说话。” 兰香看似抱怨,不过还是伸手搂住了陈自强的脖子。 陈自强看着那张鲜红欲滴的小嘴,忍不住低下头又亲了亲: “说说说,咱们一边做,一边说,两头都不误。” 说到这儿,再次低头亲了亲那张娇艳欲滴的小嘴,略带调侃地说了一句: “我是怕呀,你这张小嘴忙不过来!” 兰香听到这儿,脸颊一红,低低淬了一声“讨厌”,干脆闭上眼睛,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陈自强心头火热,只恨不得立刻就把这个女人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很是粗暴地拉上窗帘,铺开被褥迫不及待地和兰香探讨生命的最终奥秘。 一番云雨之后,兰香浑身酥软,整个人都瘫在陈自强怀里,右手在他胸口不停地画圈圈,微微张了张那被蹂躏得有些红肿的嘴唇轻声问道: “陈大哥,今天可真是把人家折腾够呛的,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陈自强起身抽了一根烟,兰香立刻从被子里伸出光溜溜的胳膊拿了火柴帮他点烟。 大片白皙的皮肤晃的陈自强有点眼花,陈自强一手夹着烟,一手搂紧怀里的女人: “外事部最近又新来了个叫林彦武的乡巴佬,据说是省城大学温教授的学生,刚来就出了次风头,我们徐主任又看上他了。” 说到这儿,陈自强又狠狠吸了两口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才继续说道: “这也就算了,他一个刚来的,还被上头安排参加接待外宾的活儿,凭什么?” 兰香笑了笑,伸出自己的软香如玉的右手,温柔地帮陈自强顺了顺气,这才缓缓开口: “陈大哥,老话说得好,县官不如现管。他一个新来的,就算有什么省城大学的温教授撑腰,难免有些鞭长莫及,他既然爱出风头让他出就是,咱们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陈自强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美人,右手微微用力,兰香娇哼了一声,嘟着小嘴不满的抱怨了一句: “你个冤家,人家帮你出主意,你还欺负人家,真是没良心!” 陈自强“哈哈”一笑,满脸猥琐的抓着兰香白嫩嫩的小手: “好好好,我没良心,我没良心,你摸摸看我到底有没有?” 兰香痴痴地笑着,等他吐出一口眼圈了,才有继续说道: “陈大哥,你且耐心点,年轻人血气方刚,又是从乡下来的,这些日子我帮你好好盯着点,肯定能发现点好玩的事情,到时候你还怕收拾不了他?” 陈自强一听这话,双眼一亮,眉宇间的愁绪全都消散,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女人,感觉越看越顺眼,果真比家里的黄脸婆强多了。 “哈哈哈,兰香,你就是我的贵人,要是真如你说的这样,我肯定好好疼你。” 说着话,手里的烟蒂一扔,一个翻身再次把兰香压在身下,换来兰香一声娇滴滴的“讨厌。” 半个小时以后,陈自强穿戴整齐,兰香也收拾妥当,把他送出院子外面去了。 陈自强走了没多长时间,徐主任就骑着一辆自行车出现了。 兰香一见徐主任,脸上的笑容顿时多了几分真诚。 三年前,她们家因为一场意外就剩她一个人了,往日里经常走动,血脉相连的亲戚,全都过来帮忙料理后事,她当时万分感激。 谁知道,后事料理完之后,她大伯和三叔就做主给她说了门亲事,然后联手占了她家房子,她的舅舅和姨妈也分了一些好处,兰香这才看清了这些人的真面目。 可是她已经嫁人了,什么都做不了。丈夫是个痨病鬼,自己嫁过去没一年就去世了,公婆嫌她没给人家传宗接代,就把她赶出家门。 正当她要流落街头的时候,是徐主任救了她,给她安排了住处,虽然干的是伺候人的活儿,但日子也比以前好过了许多。 “徐大哥,你来了,赶紧进屋。” 徐主任进了屋子,像个大爷似的等着兰香伺候他脱了外套,帽子、手套和围巾,又上炕坐好了。 兰香又是一阵忙活,搬来炕桌,倒了水,拿着热毛巾帮徐主任擦了手,这才坐下说话。 徐主任掏出烟,兰香又赶紧拿了火柴给他点烟。 “陈自强刚才来过了?” 徐主任吸了两口烟,瞥了兰香一眼。 兰香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他说什么没有?” 徐主任又问了一句。 兰香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把陈自强说的话告诉徐主任,徐主任听完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来: “前些天燕红那儿的事情你知道吗?” 徐主任说的燕红,住的地方跟兰香也就隔了三个院子。燕红和兰香不一样,她是客人上门就接,不挑不问。 兰香后面有徐主任,她只接熟客,一般都是徐主任给介绍过来的,都不差钱。 南方路这一片,住的大部分都是像兰香、燕红这样的女人,平常来的都是钢厂的工人和干部。 钢厂内部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工人钻小屋,干部奔大院。 意思就是,工人来这边找的女人,大多因为容貌一般,手段一般,所以挣钱不多,一个人只够租院子里的一间小屋。干部来这边找的女人,样貌和手段都不差,一个人就能租一整个院子。 这些女人平常没客人的时候就会聚在一块儿聊天说话,有什么新鲜事儿都传得非常快。 所以,徐主任一说燕红的事情,兰香就知道肯定是问被钢厂保安抓过去问话的事情,当即点头说道: “知道,燕红跟我们说了,而且她还说……那个叫林彦武,不喜欢女人。” “什么?” 徐主任皱起了眉头,感觉自己是不是刚才和郝主任玩得太累,耳朵出毛病了。 “徐大哥,就是您听到的那样,燕红说那个叫林彦武的不喜欢女人。” 兰香满脸认真地补充了一句。 刚才,陈自强在的时候,她完全可以把这个情况说出来,但是她没有这么做,而是等着陈自强走后,把这个情况说给徐主任,然后听徐主任安排她怎么做。 “你仔细说说。” 徐主任来了兴趣。 兰香立刻把燕红告诉自己的,花富国看到林彦武和一个男人一起睡觉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徐主任听完之后,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来,非常满意地朝兰香点点头,给她扔下10块钱走了。 第七十六章你真的不喜欢男人? 林彦武依旧早起上班,去会议室开会,仔细记下关于外宾接待的大小事情。 中午吃饭又碰上了包俊才,两人坐在一块儿,一边吃饭一边说话。 包俊才的脸上一直带着笑容:“彦武,你昨天见到了他了,想必也知道我们的关系了。” 林彦武点点头,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不过,他有些好奇的是:“俊才,以马编辑的能耐,真能把你安排进外事部?” 不是他小看马编辑,但外事部这样的部门,以马编辑的能量,够呛能说上话。 包俊才苦笑一声:“外事部有位马副主任,你有印象不?” 林彦武仔细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问:“你说的是贸易部的马副主任,马保国?” “嗯。” 包俊才点点头:“他跟我是一个爹,年纪轻轻当了副主任,自然有能力把我安排进来。” 林彦武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 那位马副主任,姚鹏闲暇的时候跟自己说过,一表人才,油嘴滑舌,娶了孔副部长的女儿才挂了个副主任的名头。 至于工作能力…… 就这么说吧,姚鹏、郭飞、陈燕燕这三人都比他强一些。 以姚、郭二人的脾性,如果知道包俊才和马副主任的关系,早就跟自己说出来了。 看如今包俊才在外事部的处境,估计他那位同父异母的大哥,不但没有照顾他一点,反而私底下可能还为难他。 “这样也挺好,咱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 林彦武只能安慰了这么一句,不过包俊才显然是真的想开了,说这些的时候脸上没有太多的伤心。 下午,林彦武刚一进办公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就感觉姚鹏几人看自己的表情有些不对劲。 “姚鹏,你们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林彦武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句。 郭飞满脸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了林彦武一眼,龇牙咧嘴地小声问了一句: “我说彦武啊,你真的不喜欢女人?” “什么意思?” 林彦武一脑门子问号。 姚鹏也投来好奇的目光:“今天厂里都传,外事部新来的林翻译喜欢男人,有人亲眼看着他跟外事部的包干部睡一张炕上。” 林彦武一听这话,脸颊狠狠抽搐了两下,起身就往外面去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时候搞事情,分明是想搞臭他的名声,从而绝了他参与接待外宾的事情。 退一万步说,就算没有接待外宾这个事情,林彦武要是有了个“龙阳之好”的名声,以后领导还怎么重用他? 断人前途,这比断人钱财更加可恨! “哎哎哎,彦武,你去哪儿啊,我们跟你一块儿去。” 姚鹏和郭飞见林彦武这态度,就知道他肯定是要去干什么事情,赶紧跟着一块儿去了。 一来,跟着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二来,这么大的热闹,不看白不看呐。 “哎,彦武,你要去哪儿?” 郭飞一边跟在他后面,一边开口询问。 “保卫科” 林彦武头也不回地说了三个字,结果刚到楼梯口就看见就,大冬天急出一脑门汗的姜尚武正急匆匆地朝这边过来。 一见到他,立刻停下脚步大口喘气,等林彦武走近了,他这才调匀呼吸,缓缓开口: “彦武。” 姚鹏和郭飞两个人一见这架势,彼此相视一眼,眉宇间闪过几分诧异。 林彦武的情况他们很清楚,进钢厂之前压根不认识厂里的人,可这才几天时间,就能跟姜尚武这个老油子混得这么熟了? 而且,看姜尚武的这个态度,对他还有几分忌惮。 事实上,姜尚武也确实有些忌惮林彦武,不是因为他翻译的身份,单纯的是因为在对付花富国这件事情上,林彦武准备动用的手段。 林彦武停下脚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招呼姜尚武去了个偏僻的地方,先是给姜尚武散了一根烟,这才开口问: “老姜,我也不跟你说什么客套话,你帮我查查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姜尚武把烟夹在耳朵后面,苦着一张脸开口: “这个事情不是花富国和燕红那边露的,突然就在厂里传开了,我手底下的兄弟们正在调查消息的出处,下班之前肯定能有结果。” 身后,郭飞和姚鹏却是听得瞠目结舌,两人相视一眼,脑子里水灵灵的同时浮现出一个念头: “难道,林彦武真的不喜欢女人?” 一想到这个,两人就忍不住开始回想这些日子他们跟林彦武接触的点点滴滴,动用每一个脑细胞,想要找出一点不对劲的地方来。 林彦武点点头又问:“我让你帮忙找的人找好了吗?” 姜尚武点点头:“找好了,那个女人要两块钱,男的要三块钱,正准备下午跟你说呢。” 林彦武想了想,从裤兜掏出十五块钱递给姜尚武:“这个钱不能让你掏,剩下的请几个办事的几个兄弟抽根烟暖暖身子。” 姜尚武也没有拒绝,伸手接过钱揣到自己兜里,又抬头问: “什么时候行动?” “明天下午吧,等下班了去大门口堵人。” 林彦武眼珠子转了转,自己得罪的人就那么几个,徐主任应该不会亲自出头,毕竟他撞见温教授来找自己之后,明面上就消停了。 那,到底是谁突然对自己下手呢? 姜尚武不知道林彦武在想什么,他只是点头答应一声,然后转身就走了。 林彦武转身看见姚鹏和郭飞,心头一动,上前一步,正要开口说话,却见两人脸色一变,齐齐后退一步,双手抱胸,摆出一副防御的姿态。 郭飞更是撮着牙花子,满脸惊恐地开口:“你……你就站那儿,不要过来啊!” 姚鹏虽然没有说话,但看脸上的表情也是这个意思。 林彦武一脑门黑线,满脸不耐烦地喝骂了一句: “滚犊子,有正事儿。” 两人闻言,相视一眼,又齐齐看过来,异口同声地问: “你真的不喜欢男人?” 林彦武的嘴角狠狠抽搐两下,强忍住想要动手的冲动,瞪着两人问: “麻烦你们两个动动脑子,想想这个时候谁最希望我出事?” 姚鹏和郭飞想了想,异口同声地说出一个名字来: “陈自强!” “陈自强?” 林彦武有点疑惑,他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只知道是从一组出去的中级翻译。 姚鹏点点头:“前两天徐主任在东门演的那一出早就在外事部传开了,二组如今有两个中级翻译,一个是陈自强,一个是赵辉。” “赵辉虽然为人不咋的,但业务能力不错,一直是二组的扛把子。陈自强调到二组之后,虽然屈居第二,但徐主任一直想把他扶上来制衡赵辉。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徐主任又看上你了,要是你到了二组,那他陈自强在徐主任那儿就彻底失宠了!” 林彦武还有疑问,不过他没开口郭飞就继续解释: “以徐、郝二人在钢厂经营多年,凡是他们看重的人,就没有弄不到手的。” 第七十七章公事公办 郭飞也在旁边不停点头: “对对对,老姚说得没错,就是这个理儿。” 林彦武点点头:“成,回头等事情完了,我请大家吃饭。” 姚鹏两人相视一笑,彼此放松下来: “嗯,有什么用得着我们哥俩儿的就说话,咱都是一组的,肯定不能任由二组的人欺负咱。” 林彦武点头应下,转身往办公区走,结果经过一楼厕所的时候,突然听到底下传来刻意压低声音的喝骂声: “你个没出息的废物,把你安排到钢厂还不安生,竟然闹出这么丢人的事情来,你自己不要脸,我们老马家还要脸呢。” “我姓包,跟你们姓马的没关系。” 这声音是包俊才的。 林彦武心头一动,瞬间猜测刚才骂人的是谁了,包俊才同父异母的大哥,马保国。 “你他妈的,现在说这个话,当时把你安排进钢厂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个话?” 马保国气急败坏,下意识地就拔高了声音。 包俊才毫不示弱地回了一句:“这是我当年替你下乡应得的,你要是个男人,怎么不自己下乡去?” 马保国气急,还想骂人,却门外有人在叫: “俊才,包俊才,你在里面吗?我有点事情找你。”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林彦武。 他虽然不想掺和老马家的破事,但是包俊才毕竟也是受了自己牵连才有了今天的这一顿骂,他能帮一把是一把。 包俊才听到林彦武的声音,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眉宇间的戾气消散,转身往外面走: “在,在呢,找我什么事儿?” 马保国额头的青筋狠狠抽了两下,点了一根烟正往嘴边凑,又想起自己正在厕所,烦躁地把烟丢下,抬脚碾灭了。 “我是特地来跟你道个歉,实在是不好意思,我的事情牵连你了。” 包俊才抬头看了林彦武一眼,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没什么大不了的。” 钢厂是六点下班,五点半姜尚武准时出现在一组办公室门口。 林彦武起身跟着他一起出来,先给他散了根烟,这才开口问: “有眉目了吗?” 姜尚武点点头:“消息的源头抓住了,是外事部二组的陈自强。” 林彦武轻笑一声:“行,咱们公事公办,我的要求是他写封不少于一千字的道歉信,在几个食堂门口的大字板上贴三天,其他事情咱们再合计。” 姜尚武一听这话,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来,如今几个证人就在他手里捏着呢,一旦这个事情办好了,他可以在领导面前露次大脸了。 “什么时候办?” “明天上班就办,上午办完他,下午办花富国。” 林彦武交代一声,就回了一组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彦武,你来我办公室一下。” 正当这时候,聂主任从自己办公室出来了。 “好的,主任。” 林彦武答应一声,就跟着进了办公室。 聂主任依旧是开门见山的处事风格: “厂里的谣言,你心里头有眉目没有,需不需要我帮你解决?” 林彦武稍微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多了几分笑容:“多谢您了,事情我已经有眉目了,明天上午就能有说法了。” 聂主任满意地点点头:“好,那有什么需求你就开口。” 简单交谈两句,林彦武下班回家,家家闭门吃饭,好像没察觉到有这么个大活人进了院子一样。 林彦武也不在意,起锅做饭,给自己弄了一碗香喷喷的油泼面,刚往嘴里扒拉两口,就听外面有人敲门: “林哥,林哥,是我,国峰。” “门没关,进来说话。” 林彦武抬头招呼了一声,王国峰一进屋子就闻到了香味,忍不住吸鼻子,看着林彦武手里端着的一碗白生生的裤带面,不由舔了舔嘴唇。 在他们家,也就过年才能吃点好的。 林彦武三两口把面吃完,又喝了一碗面汤,这才放下碗开口: “有事儿吗?” “那个……” 王国峰有些为难地看了林彦武一眼,斟酌了一下语气,才又继续说: “关于厂里的传的那些谣言,我……我倒是知道一点。” 林彦武来了兴致:“哦?你具体说说。” 王国峰赶紧把自己知道的一切竹筒倒豆子一样说出来: “这个消息,肯定是花国峰那个相好的燕红放出去的,她们那一片住的都是暗门子的女人,平常没客人的时候就坐一块儿说话。” 林彦武点点头:“嗯,我知道了,这样吧,你给我办件事情。” 王国峰闻言大喜:“林哥你说,我一定帮你办得妥妥当当的。” “外事部二组有个叫陈自强的,这几天你帮我盯着他,看看他除了回家,还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 林彦武说着话,从裤兜掏出五块钱递给王国峰: “天寒地冻地,买点烟酒暖暖身子,事情办好了还有。” 王国峰双眼一亮,一张嘴顿时咧得老大,伸手接过钱不停地答应着: “林哥你放心,我肯定帮你盯死这小子。” 五块钱,他出去打零工,一天到晚累死累活也挣不了一块钱,林哥一出手就是五块,果然是大手笔。 第二天一大早,陈自强骑着自行车一到东门就被两个保安直接按住了,姜尚武站在旁边冷冷问了一句: “外事部二组陈自强?” 陈自强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昨天下班去了兰香那里玩了两个多钟头,这会儿腰疼腿软的,被扑倒在地上的时候,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被控制起来,才开始嚷嚷。 “你们抓我干什么?我犯了什么错误?” 姜尚武冷冷看了他一眼:“哼,不用着急,关于你的事情,咱们有的是时间说,带走!” 话音一落,两个保安押着陈自强,带着陈自强往保卫科审讯室去了。 上班时间,大门口抓捕,再加上姜尚武的一句“外事部二组陈自强”,短短半个小时的时间,事情就传遍整个钢厂。 郭飞和姚鹏两人听到消息的时候,齐齐给林彦武竖了个大拇指。 林彦武朝两人笑了笑,一个字也没有说。 一组其他人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眉毛和眼睛乱飞,嘴角怎么也压不住,心情显然不是一般的好。 二组,徐主任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脑子都有点懵。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耳朵出问题了? 林彦武,一个刚来的新人,就算有温教授撑腰,也不可能使唤得动姜尚武那只老狐狸啊! 昨天陈自强散播谣言的时候,他想过林彦武会有各种各样的应对手段,比如自证清白,喊冤,找白主任出面澄清…… 可唯独没想到,他竟然能使唤得动姜尚武,来了一招公事公办? 第七十八章悬着的心,总算是死了! 保卫科审讯室 姜尚武看着眼前梗着脖子不低头的陈自强,冷笑连连: “辛有树,钱大发,范小川,听着三个名字熟悉不?” 陈自强本就不是什么受过专业训练的人物,再加上心里有鬼,被丢进审讯室“冷静”了十分钟之后就彻底扛不住了。 姜尚武又拿出那三人的审讯记录在他面前晃了一眼,陈自强清楚的看到上面有三人的签字画押,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我……我……” 他抬头看向姜尚武,嘴唇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明白,两条腿筛糠似的抖。 姜尚武皱着眉满脸嫌弃地看了一眼陈自强: “这个事情,人家林翻译也不要求你怎么样,你给道个歉就行,你什么想法?” 陈自强这会儿早已经害怕的双股颤颤,满钢厂这些人谁没听说过“姜煞神”的威名,凡是犯到他手里的,不死也得脱层皮。 而自己,只需要道个歉就成,陈自强想都没想,直接点头答应。 姜尚武对于陈自强这个态度非常满意,立刻招呼人拿了纸笔放在陈自强面前: “来,写个道歉信,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写得明明白白,写完就可以走了。” 陈自强本能的感觉有些不对,抬起头看向姜尚武,正想开口说什么,姜尚武双眼一瞪: “怎么,不愿意写啊?不愿意写拉倒,正好年底了,我们保卫科还没什么案子呢。” “写,我写,我马上就写。” 陈自强听到“案子”两个字,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赶紧拿起笔开始写道歉信。 “最小一千字啊,不要随便应付,前因后果要写得清清楚楚。” 姜尚武看了两眼,提了两个要求就转身出去了。 陈自强的内心早已经被满满的恐惧充斥,完全没有办法正常思考,很快就把一千字的道歉信写完了。 不过,其中道歉忏悔的内容很多,对于如何传林彦武谣言的情况只是简单说了几句,至于消息的来源更是直接来了一句自己看见他和包俊才走得近,随口编的。 姜尚武仔细看过之后,很是满意地点点头,让他签字按手印,然后就把人放了。 陈自强从被抓到离开保卫科,前后也就四十分钟的时间。 徐主任坐在办公室,一根接着一根抽烟,在考虑要不要保陈自强一次。 陈自强虽然有点价值,但是林彦武这个人,他有点看不透了! 正当他下定决心,准备叫上两个组员去保卫科的时候,陈自强竟然灰头土脸地回了办公室。 “你没事儿?” 徐主任见到他的人的时候太过惊讶,以至于下意识的就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陈自强抬头看了徐主任一眼,那眼神很是复杂,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直接就回了一句: “你希望我出事儿?” “这说的什么话,你没事儿就好,我正准备带人去找保卫科呢。” 徐主任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来,伸手拍拍陈自强的肩膀: “你既然没事就好了,以后好好干,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人活一辈子谁还不犯点错?改了就好。” 陈自强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但是心里头已经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从保卫科的审讯室出来,冷风一吹,人也就清醒了几分,当时怎么就脑子混乱,没想到徐主任呢? 自己不管怎么说也是二组的人,徐主任哪怕是碍着面子也会去保卫科看看自己,到时候说不准还有转圜的余地。 “主任,我有事儿跟你说。” 陈自强见徐主任要走,赶紧开口说了一句。 徐主任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招呼他进了办公室。 十分钟之后,徐主任听完陈自强说的一切之后,看他的眼神就跟看傻子差不多,满脸不敢置信地问: “你说你写了道歉信?还签字按手印了?” 陈自强重重地叹了口气,有些底气不足地说了一句: “我……我就是当时太害怕了,那三个人把我供出来了,我脑子很乱……” 原本,徐主任心里还想着要费点心思,保一保陈自强,可看完他现在的状态,听完他一番话之后,当即就决定立刻放弃。 当然,如果此事到此为止,林彦武没有后续动作,那陈自强还是二组的二号人物,不过是在徐主任心中的地位下降了几个等级。 但是,林彦武后续如果还有针对陈自强的行动,那徐主任肯定就袖手旁观了。 “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成定局了,现在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徐主任看了陈自强一眼,其实写了道歉信也不是什么严重到天塌下来的事情,要是付出足够的代价,从姜尚武那儿把道歉信要回来也不是不可能。 只不过……如今的陈自强,在他眼里已经不值这个价了。 “嗯,我知道了徐主任。” 陈自强应了一声,忐忑不安地往自己工位去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众人一窝蜂似的围在食堂门口不进去,只见食堂门口的大字板上贴着一份道歉信。 站在最前面的几个工人正在一字一句地读着: “我叫陈自强,是外事部二组的翻译员,因为嫉妒一组新来的林翻译被安排了接待外宾的工作,所以一时糊涂就做错了事情,传了林彦武喜欢男人的谣言,这一切都是我胡编乱造的。” “被抓到保卫科之后,在姜队长以及其他几个队员的耐心劝导之下,我终于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决定向林彦武同志道歉……” 这个消息比林彦武喜欢男人的消息传得更快,毕竟后者是捕风捉影,前者那是有真凭实据的,道歉信都贴了出来,而且还签字按手印。 陈自强听到自己的道歉信被保卫科贴到食堂大字板上的时候,感觉脑子“嗡”的一下,耳朵边突然响了个闷雷,两眼昏花,整个人摇摇欲坠。 自他从保卫科出来之后就一直惴惴不安,不知道了姜尚武会如何处理那封道歉信。 如今,悬着的心,总算是死了! 下午上班,林彦武刚刚上了楼梯,正好撞见迎面而来失魂落魄的陈自强。 陈自强和徐主任请了半天假,正准备回家呢,浑浑噩噩地出了办公区,一抬头就看见了林彦武。 原本颓丧的神情瞬间变得狰狞,他猛地向前两步,举起右手一拳打向林彦武,嘴里也叫骂着: “林彦武,是你,都是你的错,就算我传了你的谣言,你也不用这么狠吧?我和你拼了!” 第七十九章双管齐下 林彦武虽然没练过,但好歹也是在田间地头长大,和王赖小这样的泼皮打架都不落下风,岂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陈自强可比的? 眼见人要靠过来了,他想也没想,抬脚就踹了过去。 “砰”的一声,陈自强被踹得一个屁股蹲就坐在地上,伸手捂着肚子疼得站不起来。 这动静惊动了不少人,全都围过来看热闹。姚鹏和郭飞两人更是直接站在林彦武身后,满脸谨慎地问: “彦武,怎么回事儿?这孙子对你动手了?” 林彦武笑笑:“没事,我也没吃亏。” 二组也出来几个人把陈自强拉起来,安慰了两句拉着他往外面走。 下午下班,东门口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一个个赶着往家去。 结果,一出门就看见西街的燕红抹着个红脸蛋子,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袄棉裤,头上还戴着红围巾,挺着个肚子似乎在等什么人。 有几个工人见到她,嬉皮笑脸地凑过去: “哎呦,这可真是稀客,燕红你咋到这地方来了?” “哈哈哈,该不会是这两天想男人想的遭不住了,要在这儿逮一个回去给你暖炕吧?” “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合适不?” 燕红可不是那些脸皮子薄的良家妇女,听几个男人打趣自己,连笑带骂的就开腔了: “滚你娘的犊子,老娘就算缺男人也不找你。离远点,别耽误老娘办正事儿!” 三人也不恼,听燕红说要办正事,顿时来了兴致: “我没听错吧燕红,你来咱这地儿办正事?跟谁呀?带被褥了吗,要不要哥几个给你找间仓库啊?” “哈哈哈,我觉得还是在外头搭个帘子好,只要把你燕红的大名挂出去,多的是人过来排队。” 燕红正要骂两句,结果见自己等的人出来了,顿时双眼一亮,三两下推开人群挤到花富国面前。 花富国从昨天开始,心里头一直惴惴不安,一点上班的心思都没有。 林彦武和包俊才的事情,是他第一个说出来的,虽然保卫科的没查到他身上,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头就是感觉不踏实。 好容易挨到下班了,低着头混在人群中往外走,就怕被门口站岗的几个保安看见。 结果,刚刚走出大门,眼前人影一闪,燕红就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花富国的脑子“嗡”的一下,感觉浑身上下的汗毛都要炸了,也顾不得影响,一把拽住燕红压低声音问道: “我说,这个时候你来这儿添什么乱?” “对不住了。” 燕红小声念叨了一句。 “什么?什么对不住了?” 花富国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燕红猛地抓住他的胳膊,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花大哥,花富国,你个没良心的,那天晚上不是说了要跟家里的黄脸婆离婚,然后娶我的吗?” 这一嗓子的威力,不亚于大圣爷突然念了个定身咒,原本闹哄哄的东大门瞬间安静下来,脚步也齐齐停下来。 下一刻,所有的脑袋统一朝着声音响起的方向转了过去。 “你……” 花富国脑子一片空白,满脸惊愕地看着燕红,完全反应不过来她这是突然抽的什么风。 燕红见花富国呆愣愣地站着,心底窃喜,用力摇晃着他的胳膊,扯着嗓子开始嚎: “花富国,我肚子里怀了你的崽儿,那天晚上在炕上你可是亲口答应要娶我的,就算我能等你,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能等啊!” “轰……” 虚空之中似乎有一颗威力巨大的炸弹爆了。 所有人脑子都“嗡嗡”的,有点没反应过来眼下这是个什么情况? 燕红是什么人?她还能怀孕? 孩子是花富国的?能确定吗? 花富国要娶燕红? 那天晚上?在炕上答应的? 关键信息太多,他们的脑子没长腿,有点跟不上这个速度。 花富国的耳朵边也炸了雷,满脸不敢置信地看向燕红,嘴唇动了又动,过了好一会儿才逼出一句话来: “燕红,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燕红顿时更来劲儿了,伸手抹了一把脸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继续哭嚎: “花富国你个没良心的,忘记前些日子说过的话了?我说你注意着点,不然会怀孕的,你不是说怀孕了你离婚娶我吗?” 燕红说着话,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自己肚子哭: “我可怜的孩子啊,你的命好苦啊,摊上这么个不负责的爹,他这是不想管我们娘俩儿了啊……” 花宝平花大爷毕竟活了这么多年,很快就看出这里头的猫腻,他先是抬头快速扫过人群,林彦武正站在不远处的人群中看热闹,见他看过来,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来。 花大爷的脸颊狠狠抽搐了两下,知道这是林彦武在背后使坏,为今之计还是先离开这个地方再说。 “富国,赶紧走,是姓林的搞得鬼。” 他小声朝着面色涨红,手足无措的儿子说了一句,花富国立刻反应过来,迈步就要走。 燕红怀里还揣着刚得的两块钱,哪能这么容易就让人走了? 身子向前一扑,两条胳膊死死缠在花富国的一条腿上,放声大哭: “花富国,你今天要么一脚踢死我和咱们的孩子,要么就当着钢厂这么多老爷们的面给我们母子个说法。” 花富国气的眼珠子圆瞪,感受着周围数不尽的目光,心里头发了狠,顺势一脚踹在燕红肚子上: “你个贱货,有你妈的孩子,再敢纠缠老子,老子踹死你!” 燕红为了凸显自己怀孕,来之前特地给肚子里塞了一副棉手套,还穿了两件厚棉袄,花富国这一脚虽然踹的狠,但落在她身上也没剩几分力气。 害怕花富国恼羞成怒再动手,她顺势把人放开,只坐在原地嚎哭。 花富国见她没再上来,心底暗自松了口气,扒拉开看热闹的人群,就要往外面走。 谁知道,刚走没两步,迎面就过来一个脸上白得跟呼了一层面粉,嘴唇涂得殷红的……男人,翘着兰花指径自朝他过来了。 花富国猛地打了个哆嗦,想要侧身躲开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兔儿爷。 结果,对方一见他顿时如同老鼠看见大米一样,两只眼睛都在发光,扭着屁股停在他面前,抡着拳头很是亲昵地捶了捶他的胸口: “哎呦~,花哥哥,不是说好了这两天去我那儿的吗?人家在家等了你好些天。” 说着话,他还上前两步伸手握住花富国的右手,十指交叉,手指还不停地摩挲着花富国的手背,扭扭捏捏,娇娇媚媚的开口: “花哥哥,你个没良心的,你不来也不说提前知会一声,害得人家白天等,晚上也等,等的心都要碎了。不信你摸摸,你摸摸人家的心。” 话音落下,他抓住花富国手放在自己心口。 第八十章神他妈的其他的都可以做! 此情此景,此时此刻,花富国的脑袋已经完全宕机了。 直到自己的手摸到一个硬邦邦的胸脯,他才像过电了一般回过神来,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满脸抗拒加惊恐的往后退了几步,颤抖着开口问: “你……你是谁啊?你找我干什么?我不认识你!” “花哥哥,人家是翠生啊,你忘记了吗?那天晚上人家给你暖被窝的时候你可说了,要一辈子对人家好的。” 翠生眉头紧皱,满脸委屈的说了一句,右手掐着兰花指,扭捏着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去牵花富国的手。 这要是个女人,扭腰摆胯,又可怜兮兮的,说不准还能真激起几个老爷们的保护欲。 可是,做这一切的是个实打实的老爷们,刚才围着看热闹的一众工人,这会儿齐刷刷的后退着不停嘬牙花子。 妈的,活了这么大年龄,还是头一次见这么恶心人的场面,感觉自己的眼睛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个时候,围观工人们的两条腿也有了自己的想法。 右腿说:走吧走吧,要是留下来,眼睛还要受委屈,你忍心吗?” 左腿说:再留下来看会儿吧,毕竟这么罕见的场面,这辈子或许就能看一次了。 于是乎,因为两条腿的不配合,大家只能被迫站在原地,继续看热闹。 “你……你你你,你离我远点,我不认识你!” 花富国的一张脸,这会儿比翠生的脸都白,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一层又一层地往外冒。 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刚才被这个兔儿爷拉过的手,顿时感觉刺挠得厉害,恨不得立刻就放进洗脸盆好好洗洗。 翠生见状,直接从怀里掏出一条玫红色的丝巾朝花富国脸上扬了扬: “花哥哥,这是你送给我的丝巾,你忘记了吗?虽然……虽然人家不能生孩子,但是除了这个,其他的都可以做,你说过你不嫌弃人家的。” 这矫揉做作的模样,娇滴滴的声音,直接让围观众人胃里头开始泛酸水。结果,听完最后一句,又忍不住的想笑。 神他妈的其他的都可以做! 花富国站在原地瑟瑟发抖。 一点不夸张,他真就是瑟瑟发抖。 此时此刻,他的内心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虔诚,祈求老天爷开开眼,赶紧让自己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实在不行,降下一道雷劈晕自己也行! 眼瞅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后面的工人被堵在门口出不去,姜尚武终于带着几个保安赶过来了,先是看了一眼眼前的场面,随即满脸膈应的朝花富国大声嚷嚷: “花富国,老子不管你是喜欢燕红还是这个……” “翠生,我叫翠生。” 翠生非常贴心的给姜尚武解了个围,说话的时候还朝他抛了个眉眼。 姜尚武浑身一个激灵,鸡皮疙瘩一层又一层地往外面冒,感觉头发丝都要立起来了。 “这个……翠生,总之不管你喜欢哪个,还是两个都喜欢,现在赶紧滚,后面的工人挤在门口出不来。” 花大爷听了这话,硬着头皮拉着自己儿子挤开人群逃也似的往家去了。 他自己的儿子,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他能不知道吗? 天天晚上睡在里屋折腾媳妇,那动静闹的他也心思不定,怎么可能喜欢那个不男不女的东西? 等花富国父子离开东门,看热闹的众人这才三五成群,议论纷纷地往家去了。 这一天傍晚,整个大街上,所有人口中讨论的都是钢厂一车间的花富国,在外头窜门子,让一个婊子怀孕了还不算,还招惹上了兔儿爷。 更绝的是,好死不死的,这两人竟然同时去钢厂东门堵他,都说让他负责。 …… 花富国父子回了家,婆媳两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满脸热切地招呼两人坐下吃饭。 吃完饭,花富国的媳妇薛珍珍出门倒了一次煤灰,回来之后立刻黑了脸,二话不说收拾东西就回娘家。 老母还不知道具体情况,见好端端的儿媳妇又作着要回娘家,当即拉下脸骂道: “珍珍,你这是抽的哪门子疯?好端端的少你吃了还是少你喝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回娘家,有本事回去了这辈子别回来了。” 薛珍珍从邻居口中得知自己老爷们,在外面胡乱搞女人还不知足,竟然跟一个兔儿爷也不清不楚的,心里头正冒着火呢。 听婆婆这么说,心里的火瞬间就窜到头顶,梗着脖子回应: “你儿子做下这么丢人的事情,这家我是没脸呆了,你以后就是八抬大轿请我,我也不回来了。” 说罢,拿着包袱转身就往外面走。 大旺和二旺见娘要去外婆家,赶紧叫嚷着跟了出去。 花母见大孙子跟着娘走了,心里头着急正要去拦,却被自家老爷们拦住了: “行了,让两个孩子跟着去外婆家住两天吧。” 花母顿时满脸惊愕,扭头看着自己老爷们,嘴巴动了两下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就这么个功夫,薛珍珍已经带着两个儿子出了院门,很快消失不见了。 花母见自己爷们拉着一张脸不说话,只能走到儿子面前小声问: “怎么回事?” 花富国看着自己老娘,张了几次口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事情,被逼急了,只能悻悻的来了一句: “都是林彦武那小兔崽子害我!” 花母一听这话顿时就火冒三丈,一把解下围裙气冲冲的就往门外去了: “我找他去,一个乡下来的泥腿子,我们不欺负他就算了,他倒是还蹬鼻子上脸了?” 花大爷一见自己老伴气冲冲的出门,一张脸更黑了: “行了,看把你能的,显着你了是吧?” 花母一只脚都已经迈出门槛了,听到这话只能悻悻的收回来,赶紧又凑到儿子面前逼问: “富国,你跟妈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花富国有苦难言,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老娘。 晚上八点 院子里黑漆漆的,家家户户的小孩都已经上炕睡觉了,女人们也忙活一天,终于能休息了。 突然,院子里响起“吱呀”一道开门声。 黑暗中的众人立刻双眼发亮,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开门声之后,紧跟着是两个刻意压低的脚步声,然后就是轻微的敲门声。 “砰砰砰,砰砰砰。” 林彦武放下手里的笔,抬头看向门外,刻意问了一句: “这么晚了,谁呀?” 花富国父子在心头暗骂了一句小兔崽子,但面上不敢有丝毫表露,花大爷小声开口: “哦,是我,你花大爷。” 第八十一章咱们能不能私底下说两句? 花家父子一进屋,花富国直接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在脚地上,非常干脆的说道: “林小哥,都是我的错,是我嘴上没个把门的,喝多了在外边胡咧咧,我给您磕头道歉。” 花大爷站在旁边也跟着开口: “林小哥,您也知道,我和富国就是两个泥腿子工人,比不了您是知文识理的文化人。这次的教训我们记住了,您大人有大量,就饶过富国这一次。” 说着话,又从怀里掏出三卷钱放在炕上: “我们知道您不缺钱,但是这三百块钱代表我们的赔罪的心意,还请您收下。” 林彦武盯着花大爷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咧嘴一笑: “花大爷说笑了,我看您挺明白事理儿的,心意我领了,钱就拿回去吧,只要你们以后不惹我,事情到此为止。” 花大爷被林彦武的目光刺得有些难受,不过听他说事情到此为止了,心底还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那就多谢林小哥了,以后有什么事情您招呼一声就成。” 林彦武点点头,花大爷拿起炕上的钱,顺手把自己儿子拉起来: “那您先忙着,我们回了。” 等花大爷父子出了门,林彦武开始合计这个事情。 他虽然刚住进院子,但也知道花大爷一家过日子比平常人更加节俭,要是给自己拿个三五十赔罪也勉强合理。 但是自己什么也没说,他们就一次性拿三百? 这未免也太大方了点吧! 接下来的三天,整个钢厂都在说花富国男女通吃的事情,谣言传到最后,甚至变成了花富国主动招呼燕红和翠生一起,三人大被同眠,大白天的就在炕上折腾。 花富国请了一天假,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感觉路过的野狗野猫都要盯着他看两眼,他简直要被那一道道眼神逼疯了。 可惜,主任只给他准了一天的假,而且因为他这个事情影响太过恶劣,还罚了他一个月的工资。 这件事情,对于花富国的影响是非常巨大的。 从前,他走到哪儿都抬头挺胸,堂堂正正。可如今,他走到哪儿都臊眉耷眼,如丧考妣。 不过,这世上的事情,有人失意就有人得意。 燕红在这个事情里头出尽了风头,借机吸引了大批的客人,这几天的收入比得上以前一个月。 至于翠生,这个事情发生之后,背地里也有几个人打听他的来历,但他就跟人间消失了一样,再没有任何消息。 陈自强得知花富国的情况后,被吓的晚上都睡不着觉,再见到林彦武都是躲着走的。 不过,厂里的谣言没传几天就彻底被压下去了,因为厂里期待已久的外宾终于来了。 林彦武以为厂里又是请温教授,又是请省外事部的同志,怎么着也得来十来个人。 结果,就来了三个。 头一天,温教授和省外事部的两位同事全程跟随交流,他只需要跟在一众大佬后面压路就成。 第二天,温教授说学校突然有事要去处理,外事部的两个同事照顾不到三个人,林彦武这块砖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说实话,钢厂各部门的大小领导,看着林彦武这么一个面目青涩的小同志顶替温教授的时候,心脏下意识地就抽抽。 万一……万一要是出了点什么意外,翻译的驴唇不对马嘴,该怎么办? 结果,林彦武知道这是温教授特意给自己表现的机会,他自然不会辜负。 一口流利的英语超出所有人的预料,再加上略显幽默的谈吐,使得三个老外不时地和他交流,还被逗得哈哈大笑。 在参观车间的时候,翻译的过程中涉及一些专业性术语,省外事部的翻译员感觉有些难度,翻译之前都要仔细斟酌再三。 林彦武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双语切换自如,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从小不是在林家山长大,而是在外国长大的中国人。 这些领导里头,最高兴的非匡副部长莫属,这些日子大家虽然表面不说,但心里头对于他亲自去山沟沟里请一个书都没念几年的乡下人进厂当翻译的行径,很是鄙夷。 但是林彦武在这次外宾接待中充分地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以后大家提起这件事情来,谁不竖着大拇指说一句“匡副部长慧眼识英雄啊?” 外宾在钢厂访问了五天,其间还谈了今后合作的问题,双方都很愉快。 第六天上午,一众钢厂的领导全部到场送走外宾,下午厂里领导开了会,林彦武被特地批准参加会议,接受表扬。 本来,像他这样新来的,起码一个月之后才能转正,但是大领导拍板,特事特办,直接转正,并且破格升一级。 而且,匡副部长特意说了一句,以后但凡涉及新设备的安装、使用,以及外事部重要的合作文件的翻译,都必须要经过林彦武的审核签字,才能正式使用。 对于这一点,其他人没什么意见,尤其是成工几个老工程师,对于这个决定更是举双手支持。 这些日子,他们陆陆续续地从林彦武那里拿走了大半本工具书的翻译稿件,学到了很多国外的先进思想和技术,解决了好几个技术性的难题。 下班之后,郭飞和姚鹏两人闹着让林彦武请客,庆祝他成功转正升级。 林彦武也没推辞,带着大伙儿出了钢厂,去人民饭店吃了一顿。 十二月上旬下了一场小雪,天气冷得更厉害。 这天晚上,保卫科接到举报,说钢厂有人乱搞男女关系,原本蔫巴的几个保安立刻来了精神,裹上军大衣,龙精虎猛地就出发了。 严格说来,现在也就七点多一点,可架不住天气太冷,大家睡觉都早。 一行人到了迎春西街,按照举报人提供的地址,先派一个手脚利索的兄弟翻墙进去把大门打开让大伙儿都进来,然后一脚踹开房门冲进去,就看见炕上两具白花花的身体正纠缠在一起。 姜尚武一行人的突然闯入打扰到了两人,短暂的呆愣之后,女人“啊”的大叫一声,手忙脚乱的去抓被子。 这个时候,一个机灵的保安立刻拉亮电灯,屋子里顿时亮堂堂的。 然后,姜尚武愣住了,几个保安愣住了,炕上两具白花花的身体也愣住了。 女人是谁,大家不关心,不在乎。 而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外事部翻译二组的陈自强! “带走!” 姜尚武这样的老狐狸,瞬间就知道今儿这个事情有猫腻,但是他不在乎。 保卫科的同事们辛苦了一年,马上就要过年了。 再说,要是一年到头风平浪静的,领导会觉得他们都是吃干饭的。 “姜队长,咱们能不能私底下说两句?” 一听到“带走”二字,陈自强瞬间反应过来,赶紧开口。 第八十二章我就在外面墙根下呢! 乱搞男女关系这个罪名,说小那是真不小,搞不好都要因为这个吃枪子。不过如果有个明白人指点指点,再上下打点一番,也不算什么大事。 毕竟,男人嘛,但凡有点本事的,谁想只守着家里的那一亩三分地没完没了地耕? 更别说,像陈自强这样年纪轻轻,就成为中级翻译,还进了钢厂这样的全国知名大厂的青年俊才? 姜尚武自然知道陈自强想跟自己说什么,笑着摆摆手: “陈翻译,有什么话你还是跟我们回保卫科说吧!” 陈自强一听这话,顿时面如死灰。 他要是一晚上不回家,媳妇肯定会多想,到时候要是找到钢厂,知道自己在外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那该如何是好? 他媳妇虽然是个乡下女人,但是为人处世也有一套,自从嫁到他们家,孝敬老人,照顾孩子,左邻右舍的没一个说她不好的。 就算是他爹妈,对这个儿媳妇也是言听计从,有时候自己这个亲儿子说话都不如她好使。 兰香整个人缩在被子里,满脸哀求地看向姜尚武,姜尚武咧嘴一笑,朝几个兄弟摆摆手: “行了,这儿还有女同志呢,咱先出去,让人家穿衣服。” 几个保安的视线在被子的轮廓上扫过,“嘿嘿”笑着呼啦啦地出了门,站在院子里守着。 这边院子里动静有点大,也惊动了附近不少人,这个时候出现在这儿的男人,都是出来玩的,虽然缩着脑袋不敢发出动静,但耳朵却竖得直直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很快,兰香和陈自强两人穿好衣服,被保卫科的几个人押着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两人被丢到保卫科,姜尚武先去了兰香这边,他也没打算为难对方: “有什么关系就赶紧找吧,只要话说到我这儿,我肯定给面子。” 姜尚武不傻,今儿这事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猫腻,兰香这个女人,陈自强不知道她背后有谁,但是姜尚武知道得一清二楚,因为这么点事情,犯不上得罪对方。 兰香非常感激地点点头,借了保卫科的电话打出去,简单说了两句,就把电话递给姜尚武。 “喂,姜队长,是我,外事部二组的老徐。” “徐主任你好。” 姜尚武随口说了一句,就听对方继续说:“兰香的事情还请你高抬贵手,回头我请你和保卫科的兄弟们吃饭。” “成,那我就和兄弟们等着了。” 姜尚武放下电话,看了一眼兰香:“好了,你签个字就可以走了。” 兰香点头道了声谢,然后在一份审讯报告上签字按手印,就被放了出去。 站在保卫科大门等了大概十来分钟,徐主任就骑着自行车过来了,兰香什么话都没说,坐在自行车后座,抱着徐主任的腰就走了。 “好了,哥几个值班的先去喝口热水,下班的就收拾收拾回家。” 姜尚武朝保卫科的几个兄弟招呼一声,自己也穿戴好准备下班。 “大哥,陈自强那边不审了?” 铁头端着个搪瓷缸子喝了一口热水,凑过来问了一句。 姜尚武轻笑一声:“不着急,今天大家也累了,休息好了明天再说。” 陈自强的情况,上次林彦武要弄他的时候,姜尚武就摸得很清楚。 家里头没什么背景,如果真说靠山,姓徐的算一个。 可刚才姓徐的一个字没提陈自强,那就是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 “林哥,我跟你说,我摸了那小子一个星期,知道他今天晚上会去找兰香,就去厂里保卫科举报了。” 王国峰这会儿正坐在林彦武家的椅子上,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抓人的时候,我就在外面墙根下呢,姜队长带着一群人进去的时候,兰香和陈自强两个人脱得一丝不挂,正办事儿呢。” 林彦武有些好奇:“外头黑成这样,你又在墙根下,还能看清楚?” 王国峰点点头:“那当然,我是趴在靠正屋的这面墙上看的,当时月亮正照在窗户上,他们俩儿在屋子里的情况我看得一清二楚。” 林彦武笑笑,从裤兜摸出十块钱:“这个事情你费心了,以后好好表现,好处肯定少不了你的。” 王国峰一见十块钱,顿时乐得合不拢嘴。 他爹在钢厂上了这么多年班,如今一个月也就六十来块钱,要供一家老小开支。 像他这样的小年轻出去打零工,一天到晚累死累活,挣个五到八毛就撑死了,而且活儿还不是天天能有。 第二天一上班,陈自强在迎春西街乱搞男女关系的事情就传开了。 工人们就是听个热闹,说几句不荤不黄的段子,权当是工作中的一点小乐趣。 只有花宝平和花富国父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色都有些不好看,爷俩儿使了个眼色,一起出了车间往开水房去了。 左右没人,花富国的脸色“唰”的一下子就白了,拿着搪瓷缸子的手都有点抖: “爸……” 他扭头,嘴唇都在发颤。 花大爷见自己儿子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是这么一副怂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低声喝骂道: “你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怕什么怕,有什么好怕的,他还能吃了你不成?再说了,他自己说的,事情到此为止了。” 听到最后一句,花富国总算是平静下来,双手握着搪瓷缸子,两眼无神,自顾自的点头: “对,对,可是,那钱……他没拿那三百块钱。” 花大爷见儿子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忍不住地长长叹了口气: “行了,你也别瞎琢磨了,钱的事情我去说。以后你老老实实的不要招惹他,应该就不会再出幺蛾子了。” 花富国听了这么话,先是点点头,随即又有些怀疑: “爸,我觉得我们还是小心点,那个叫陈自强的,估计也没想到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自己还会被举报。” 花宝平摆摆手:“这个不一样,陈自强在外宾来厂里之前搞林彦武,分明毁了他的名声,让他没办法再去接待外宾。” “这断人前程,比断人钱财还严重,林彦武要是只让他写一份道歉信就完事,那以后随便有个人估计都能在他头上拉屎撒尿了。” 花富国点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这话听进去,端起搪瓷缸子咕咚咕咚地喝水。 而保卫科,陈自强的媳妇这会儿已经知道了消息,和自己公公婆婆一起来看陈自强了。 第八十三章你是准备不管我了是吧? 陈自强的父母已经快六十岁的年纪,头发半百,不过腰背挺的很直。 老两口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就是供儿子上学,给他找了个最适合的媳妇,耗尽棺材本找关系,让儿子进了钢厂当翻译。 别的人,一辈子能有一件骄傲的事情就已经了不得了,可是老陈两口子有三件。 所以,老两口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儿子会和“陷害同事”“乱搞男女关系”这样的字眼扯上关系。 可是,这些事情就这么一件又一件的发生了。 审讯室内,看着一夜没回家就胡子拉碴,份外狼狈的儿子,老陈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个巴掌: “你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我们老陈家一辈子清清白白做人,仅有的一点脸全都让你丢光了。” 陈自强一晚上没睡,又冷又饿又累,本以为家里来人了,起码能给他带点吃的,谁知道头刚抬起来,劈头盖脸的就挨了一个巴掌。 “爸,您干嘛呢?” 陈自强的媳妇刘大妮赶紧伸手扶住自己老公公劝解: “爸,自强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您别怪他,现如今还是想想该怎么办吧。” 刘大妮劝解了一句,对于爷们在外头找女人的事情,她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可是,知道又能怎么样呢? 她自从嫁到老陈家之后,生了一儿一女,虽然上头有公婆压着,日子过的不算舒心,可庄户人家过日子,不都这样吗? 再说了,陈自强虽然在外面找女人,但一个月该给家里的钱一分不少,她要是真闹腾开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万一陈自强不给钱了,或者给少了,委屈的还不是自己和两个孩子? “哼,你看看,你看看,大妮都比你懂事,你个混账东西,干出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情,我和你妈以后还怎么出门见人?” 老陈气鼓鼓的骂了一句,干脆背过身不去看儿子。 陈母也心疼自己儿子,可她一个妇道人家,只能嘘寒问暖的心疼儿子,真正的大事还得当家的拿主意。 好在,关键时候还是刘大妮这个儿媳妇开口说话了: “爹,您看咱们来都来了,不如去问问人家领导,这个事情该是怎么个章程?” 说到这儿,又扭头给自己男人使了个眼色,陈自强立马会意,赶紧小声开口: “爸,这个事情要真闹大了,我就要去蹲十几年笆篱子。要是能私下解决,大概要花三五百块钱。” “什么?” 刚才还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老陈,一听到“三五百”这个数字,顿时惊的目瞪口呆: “你……你就算把我这把老骨头全都拆开了卖,也没有那么多钱吧?” 陈自强闻言,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没有半分血色,抬起头,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老爹,哑着嗓子问了一句: “爹,你是准备不管我了是吧?” 老陈一听这话,顿时就愣在原地,呆呆的看着自己儿子,嘴唇动了动,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母一见这父子二人又顶牛了,顿时一脸着急的看向自己儿媳妇。 刘大妮赶紧伸手打了一下自己爷们,带着几分责怪的开口: “当家的,你说什么呢,爸要是不管你,还会来看你吗?” 陈自强别过脸不说话了,老陈转身出去找保卫科的领导了。 …… 外宾离开之后,林彦武的生活又恢复了正常,每天上班下班,顺便考了中级翻译证。 原本对他有想法的徐主任,在陈自强的事情发生之后,再没有来找他。 至于陈自强,家里头找了一圈人,最后还是落到徐主任头上,看在钱的份上,徐主任帮着说了一句话,把他放出来了。 不过,这件事情的影响非常恶劣,领导做出停薪一个月,降一级,打扫半个月厕所的处罚。 这几天,林彦武在外事部也跟其他人混熟了,甚至,有两个年轻的女同事还有意无意的跟他来个偶遇什么的,也算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星期天下午,林彦武下班之后跟着大流一出大门口,就看见一个穿着红色呢子大衣的女人正站在门口缩着身子往里面看。 林彦武稍微愣了一下,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半年不见的郝佳。 郝佳显然也看到了林彦武,原本瑟缩的身子突然变得僵直,怔怔的看着林彦武。 “哎?彦武,你看谁呢?” 一起出来的姚鹏发现林彦武有点走神,随口问了一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吆,哪来的美女啊?” 姚鹏这话一出,郭飞也顺着视线看过去。 郝佳一直站在原地,目光一直跟着林彦武移动,心里头如同翻起了滔天巨浪。 林彦武,他一个乡下来的,怎么可能出现在钢厂? 而且,看他的穿着,还不像是车间的工人。 “是了,温教授平反之后就在省城大学负责外语系的工作,林彦武的工作很可能是他给安排的。” 想到这儿,郝佳心里不免又有几分苦涩。 现如今的她,已经是省城大学大一的新生了。 在学校的时候,也刻意去见过温教授几次,但是温教授对她的态度生硬而疏离,仿佛双方完全不认识一样。 “郝佳,你在看谁?” 蓦地,她身边响起一道声音。 郝佳一惊,瞬间收回视线,扭头看向来人,脸上也挤出几分笑容来: “黄哥,我还以为你没看到我先走了。” 黄哥叫黄世昌,是保卫科新调来的保安组长,二十五岁的年纪,穿着一件军大衣,手里头夹着一根纸烟,对于郝佳的态度很满意: “放心,我可舍不得你这么个水灵灵的大美人一直在外面受冻。” 说着话,他伸手在郝佳腰往下的地方拍了拍,郝佳脸色“唰”的一下子就白了,本能的抬头朝人群中寻找林彦武的身影。 但是,人挤人,入眼全的是下班的工人,她并没有发现林彦武的身影。 郝佳说不上来此刻的自己是什么心思,只感觉万分的庆幸,庆幸林彦武已经随着人群走远了,没有看见刚才的那一幕。 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的心里又莫名的生出一股失落感,内心似乎又有些期待着,林彦武能在人群中为自己驻足停留,哪怕留下一个颇有深意的眼神,也是好的。 第八十四章老花家彻底坐不住了 回到家,林彦武忙活一阵,给自己做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汤面,端着碗正准备吃呢,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砰砰砰,砰砰砰” “门没关,进来吧。” 林彦武以为又是王国峰那小子,因此也没在意,随口说了一句。 结果,门一开进来的竟然是住在花大爷隔壁的李胜利。 在林彦武没来之前,李胜利算是院子里首屈一指的“少壮派”,三十四五岁的年纪,就是钢厂的五级电工。 从级别比,花大爷干了一辈子钳工,前年才升到六级,花富国如今不过三级。李胜利比这爷俩儿强了不是一丝半点。 “林小哥。” 李胜利还是第一次上林彦武的门,因此显得有几分拘谨。 林彦武抬头一看,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来,赶紧伸手招呼: “原来是李大哥,赶紧坐下说话。” 李胜利立刻摆手:“可不敢这么叫我,要是林小哥能看得起我,叫我一声老李就好。” 林彦武笑笑:“那成,我叫你老李,你也别一口一个林小哥,叫我小林,或者彦武就成。” 他说着话,下了炕拿着搪瓷缸子给李胜利倒水。 “彦武,那个……我老李是个直来直往的粗人,不会拐弯抹角那一套,要是有什么说得不对的地方,你就直接说。” 李胜利喝了一口水,稍微斟酌了一下,满脸堆笑地看向林彦武,开口来了这么一句。 林彦武看着李胜利,点头笑道: “老李,你这确实直来直往,有什么事就说吧,都是一个院子住着,能帮的我一定帮。” “哎,我老李就喜欢跟你这样的痛快人打交道。” 老李咧嘴一笑,说出了自己的诉求: “是这样的,我家老大叫成才,今年十五了,在咱们钢厂的中学上初三,明年前半年就要中考了,可他这英语……” 说到这儿,老李一脸的为难,有些局促地看向林彦武: “孩子其他成绩都挺好,就是这个英语跟不上。说实话,我们家这情况你也看见了,根本找不到门路给他补课,这不想着你是咱们厂里的翻译,才壮着胆子过来问问,能不能请你给孩子补补课?” 说到这儿,李胜利又赶紧补充: “你放心,肯定不让你白干,我上外头打听过了,英语老师补一节课一块五毛钱,我们给两块钱。” 林彦武听得皱起了眉头,他虽然猜不到李胜利找上自己是因为什么,但绝对没想到是为了孩子补课。 “这个,倒不是钱的问题。主要是你也知道,我白天工作忙,回家吃完饭天就黑了,实在没多少时间。而且我从来没教过学生,能教成什么样子也不敢保证。” 李胜利一听这语气有门,赶紧开口解释: “这些不是问题,我家老大平常住校,一个星期就在家呆一天,星期天你啥时候有时间,就让他啥时候过来。教好教不好的,我这当爹的也就这点能耐了,剩下的就看他本事了。” “我家老大虽然是个小子,不过家里家外的事情样样能干,你可劲儿使唤他,有洗洗涮涮,缝缝补补的活儿,你说一声,让我家那口子帮你忙活。” 林彦武想了想,似乎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也就答应下来。不为别的,就为有个人洗衣服。 李胜利大喜,立刻从裤兜里掏出两块钱放在炕桌上: “彦武,这个星期我家成才就回来了,我提前把钱给你,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就过来说话。” 林彦武“嗯”了一声,收下两块钱。 “那个……” 李胜利来意已达成,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不过看向林彦武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犹豫。 林彦武又皱起了眉头,他以为李胜利还要提什么要求。 李胜利见林彦武这表情就知道他误会了,于是赶紧解释: “彦武,我有个事情,不确定真假,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你说。” 林彦武脸上的表情缓和了几分。 “前些天,我在厂里看见花大爷,跟你们外事部的一个人接触过。” 李胜利一边小心翼翼地说着话,一边用余光打量林彦武的表情。 林彦武有些意外:“你确定是外事部的?长什么样子?” 李胜利仔细回想着那天情况,一边斟酌着开口: “是个男的,年龄跟我差不多,但是个头比我矮一点,脸上白净,眼睛不大,不胖不瘦。他们当时就躲在厕所后面偷偷说话。” “那天中午吃完饭我去了一趟厕所,听见后面有人嘀咕,其中一个是花大爷,就偷偷绕过去看了两眼。” 林彦武仔细想想李胜利说的这个人,倒是跟三组的郝主任比较像。 “嗯,你有心了。” 李胜利得了这么一句话,脸上顿时就露出笑容来,又跟林彦武客套几句,就回家去了。 院子就这么大,有点什么动静都瞒不过大家。 李胜利从林彦武家出来的时候,脸上的欢喜不加掩饰,说明他去林彦武家的目的肯定达成了。 “我说当家的,咱们用不用也……” 林彦武隔壁,柳婶子满脸纠结的看向自家爷们。 这个时候,家里头的孩子都已经睡下了,男人要么在洗脚,要么已经上炕抽烟了,只有女人还在忙活着房前屋后的事情。 老柳看了自家娘们一眼,脸上罕见地多了几分迟疑: “你觉得,咱们也上小林家里坐坐?” 柳婶子一边拿着扫把扫地,一边开口: “小林没来之前,院子里也就他老花家独大,大小事情霸道惯了。小林头天来,他们第二天就惦记人家屋子,后来花富国丢了这么大的脸,两家肯定是没解了。” “小林在厂里可是干部岗,而且还能跟保卫科的领导说上话,就算他不想掺和院子里的事情,大家也都想着要朝他那边靠靠,好让老花家收敛收敛。” 老柳“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旱烟,也跟着点头: “是啊,老王一向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他头一个撺掇自己儿子往小林身上贴,如今又是个李胜利,我估计……” 老柳这话还没说完,就听屋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很快就响起了“砰砰砰”的敲门声。 “哎,来了。” 柳婶子答应一声,放好扫把赶紧去开门。 “哈哈哈,老柳,还没睡呢。” 门一开,说话声就跟着进来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花富国。 “是富国啊,来来来,赶紧上炕说话。” 老柳脸上笑眯眯的,心里头“咯噔”一下,扭头看了一眼自己媳妇,见这败家娘们还在发呆,就赶紧招呼: “给富国倒水啊,愣着干什么?” 柳婶子回过神来,赶紧去倒水。 两口子隐晦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知道李胜利今儿来了这么一出,老花家彻底坐不住了。 第八十五章自己的老爷们被夹在中间了 星期天,林彦武早起吃饭,门开了没多会儿李胜利媳妇冯金玉就笑吟吟地过来敲门: “彦武,我今儿洗衣服,你有什么换洗的衣服拿给我,我顺手帮你洗了。” “啊?” 林彦武挠挠头,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尴尬。 冯金玉爽朗一笑:“哈哈哈,彦武你不用客气,我家成才还要你多费心呢。” 林彦武脸上也露出笑容来,把自己换下的衣服裤子拿给冯金玉: “那就麻烦嫂子了。” “顺带手的事情,不麻烦。”冯金玉抱着几件脏衣服出去了。 刚出来就碰见薛珍珍正靠门框站着,她冷眼扫过冯金玉怀里的脏衣服,小声嘀咕道: “哼,怪不得一家子没个出头的,我看除了舔人家腚沟子,也不会干其他的。” 冯金玉一听这话,脸上笑容一收,翻着白眼回了一句: “我们家可不像某些人,一天到晚就盯着别人的东西,结果连自个儿老爷们男女通吃都不知道。” 薛珍珍一听“男女通吃”四个字,心底的火“嗖”的一下就窜到头顶,指着冯金玉就破口大骂: “冯金玉,你个老贱人,有种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冯金玉一见薛珍珍这副模样,也是双眼圆瞪,不甘示弱地骂道: “怎么着,薛珍珍,你们家既然敢做,还怕别人说?再说了,怕不怕的,现在整个厂里的谁不知道你们家什么情况啊?” “我操你妈的冯金玉,你再说一遍,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薛珍珍说着话,三步并作两步瞬间冲到冯金玉面前,抬手就去扯她头发。 冯金玉手里抱着林彦武的衣服,头发被扯了个正着,“啊”地叫了一声,一口浓痰就吐到薛珍珍脸上: “薛珍珍,你敢打我?老娘不发威,你把我当软脚虾是不是?” 薛珍珍属实被恶心到了,后退两步抬起袖子去擦脸。 冯金玉趁着这个机会,把怀里的衣服丢给急匆匆跑出来的大儿子成才,撸起袖子,抬手一个巴掌就抽在薛珍珍脸上: “来来来,既然你今天皮子松了,老娘就免费给你紧紧,免得他娘的一天到晚吃饱了撑着,两只眼睛就盯着别人,连他妈自己的老爷们被夹在中间了还不知道。” 薛珍珍瞬间被那句“自己的老爷们被夹在中间了”给刺激到了,“啊”的大叫一声张牙舞爪地冲向冯金玉。 冯金玉不甘示弱,伸手就去挠薛珍珍的脸,两个女人很快就纠缠在一起相互厮打起来。 今天是星期天,院子里男女老少都在,而且两个女人都是扯着嗓子的骂的瞬间就惊动了所有人。 成才这小子不是一般的鸡贼,从他妈手里接过衣服之后,三两步冲到家里放下,就赶紧冲上去抱住薛珍珍劝架: “哎,妈妈妈,婶子,你们这是干什么呀?赶紧停下,别打了,别打了……” 可怜薛珍珍,本来力气就不如冯金玉,接过还被成才死死抱着上身,眨眼的功夫脸上就多了几道血印子,头发也被薅下来两股。 “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呢?” 花富国和李胜利两个人率先从屋子里冲出来去拉架,花大爷、花大娘和院子里其他人也是火急火燎地从屋子里出来。 毕竟是大男人,稍微一扒拉就把两个女人分开了。 薛珍珍的头发乱糟糟的,一张脸被挠得跟猫脸似的,全是花道子。眼泪鼻涕血水混作一团,实在是埋汰的厉害。 花富国见自己女人这样,心里头是又气又恼,只觉她一点用没有,打个架都能输。 李胜利看着自己媳妇,虽然头发撒开遮着半张脸,但是除了脸上有两道印子,其他没什么大事,这才扭头看向花富国,冷着脸问: “怎么个事儿?都是一个院住的邻居,有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说,非要弄得这么难看?” 花富国见一向在院子里当老好人的李胜利,如今才贴上林彦武就敢跟自己这么说话,顿时气得火冒三丈: “李胜利,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我们家要弄得这么难看吗?” 李胜利扭头看了一眼自己媳妇问: “金玉,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金玉倒也没有添油加醋,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的起因经过当着院子里所有人的面都说了出来。 然后,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珠子看向花大爷,嘶哑着嗓子开口问: “花大爷,您在这院子里住了这么多年,最是德高望重,公平公正,您说说我为了我家成才,哪儿做得不对?” 这一句问完,她又扭头看向旁边看热闹的赵大爷和许大爷,泪眼婆娑地继续开口: “赵大爷,许大爷,您二位虽然不常在院子里说话,但毕竟以前也是当领导干部的,吃过的盐比我们吃过的米都多。您二位也给评评理,我一个妇道人家,感念人家小林给我家成才补习英语,给人洗两件衣服不应该吗?” 赵大爷和许大爷在院子里住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被人拉着主持公道,虽说有些意外,不过还是笑着开口点头: “胜利媳妇这事儿办得不错,小林一个小伙子生活,日子过得难免糙一些,既然人家答应给你家成才补课,你们要是不帮着做点什么力所能及的事情,反而有点说不过去。” “老许这话说得没错,就算没有补课这回事,都是一个院住着的邻居,互相帮助也是应该的,就算是街道办的领导来了,也会表扬这样邻里和谐的关系。” 老赵和老许可不比院子里这些人,他们两人都是退休的老师,肚子里有点墨水,说话也一套一套的,要论嘴皮子,院子里这几户人,还真没有能比得过他们的。 花大爷一见这两个老棺材瓢子两句话就把事情定了调子,一张脸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赵大爷,许大爷,你们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媳妇就该挨打?” 花富国可不管这些,立刻瞪着眼睛看向两人,龇牙咧嘴的一副随时都可能动手打人都模样。 不等赵大爷和许大爷开口,在院子里存在感极低的孙大兴突然开口了: “花富国,赵大爷、许大爷比你爸年纪都大,你身为晚辈就是这么跟他说话的吗?” 孙大兴一家五口,三个女儿,因为没个儿子,明里暗里的不知道被多少人笑话,在院子里一直都是谨小慎微的,从来不出头冒尖,有点什么争执也都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 如今,他突然出头说话,满院人全都瞪大了眼珠子看过来。 第八十六章花富国打人 孙大兴仿佛没感受到这些目光,抬头死死盯着花富国,继续说: “满院子这么多,就许你媳妇说别人,不许别人还个嘴?” 花富国一看平日里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孙大兴都说话了,顿时感觉肚子里一股邪火直往脑门窜,他扭头看过来,龇牙咧嘴地瞪着眼睛,咬牙切齿地问: “孙大兴,这里头有他妈你什么事儿?” 对于这个问题,林彦武也同样好奇。 孙大兴一家住在院子右手边的一间厢房里,向来都是关起门过日子的。 孙大兴压根没有搭理花富国,反而是扭头看向旁边一张脸黑得跟锅底一样的花大爷问: “花大爷,我们家在这院子住了十几年,是不是连话都不能说一句?” 花大爷额头的青筋爆了两根,瘦削的脸颊狠狠抽搐着,看着孙大兴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 “能!” 花富国见状,抡着拳头就朝孙大兴招呼,嘴里还骂骂咧咧地开口: “你他妈的算个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爹说话?” 孙大兴站在原地不闪不躲,只听“咔嚓”一声,鼻梁骨就被花富国一拳打歪了,鼻血“哗哗”地往下淌。 孙大兴的媳妇和三个女儿顿时着急起来,哭喊地哭喊,拿毛巾的拿毛巾。 花富国也愣了一下,见孙大兴不还手,狰狞的脸上多了几分狂妄,再次抡起拳头砸向孙大兴: “妈的,老子打死你个王八蛋。” “富国……” 花大爷感觉不对有心阻拦,但是花富国一肚子邪火已经窜到脑门,压根听不进去别人说什么。 “砰”的一声,这一拳直接砸在孙大兴媳妇杜小梅脸上,杜小梅“啊呀”一声,双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妈……” “妈……” “妈……” 三个女儿顿时惊叫着又去扶自己妈,孙大兴满脸是,扭头看向林彦武,双眼中是浓浓的哀求之意。 林彦武心头一动,瞬间明白孙大兴两口子演这一出的意思了,他扭头看了一眼王国峰,给他使了个眼色。 王国峰本来就站在后面看热闹,得了消息一猫腰转身就往外面跑,也没人注意他。 花富国见老孙家挨了打,没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心里头更加畅快,抡着拳头就要再次动手。 “富国,你住手!” 花大爷眼皮子跳了两下,他们闹了这么长时间,动静不小,院子外面已经站了不少邻居看热闹。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了人家爷们打媳妇,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花富国余光一扫,也发现了院子外面看热闹的人群,只能悻悻地瞪着眼睛收回自己的拳头。不过嘴里依旧不饶人,指着孙大兴恶狠狠地骂道: “孙大兴,你他妈的最好认清自己的地位,要是再敢瞎咧咧,小心老子打得你满地找牙!” 孙大兴鼻梁骨断了,虽然拿一块白色毛巾捂着,但鲜血还是糊了满脸,听了这话抬头看着花富国,恶狠狠地说了一句: “有本事你打死我,要不然我肯定去保卫科告你!” 花富国作势挥舞着拳头还要打,结果胳膊举到一半,突然发现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腕。扭头一看,老柳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边,抓住了他的胳膊: “富国,都是一个院住了这么多年的邻居,你这是干什么呢?” “老柳,你今天也要出这个头?” 花富国满脸的不敢置信,不明白今天院子里这些人是不是吃错药了,怎么一个个跳出来跟他作对。 他是个棒槌看不明白,但是花大爷人老成精,看着院子里这一幕,心里头跟明镜似的,瞬间就反应过来,两步上前拉住自己儿子,低声说道: “富国,你这是干什么呢?把手放下来。” 花富国看着自己爹,脸上露出一副“怎么连你也要拦我”的表情,被花大爷狠狠瞪了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放下自己的拳头。 正当这时候,院子外面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只听外面响起了两道急促的声音: “让开让开,都让开。” 话音落下的瞬间,花大爷的脸色“唰”的一下子就白了。 只见,两个保安穿着厚实的军大衣,头上戴着火车头帽子,手上戴着棉手套,握着两根警棍进了院子: “怎么回事?谁动手打人了?” 林彦武认识这两个保安,正是姜尚武手底下的人,一个叫大春,一个叫苗子,这会儿说话的正是苗子。 “他,花富国,他把我爸的鼻梁骨都打歪了,不但打我爸,还打我妈,我妈都晕过去了。” 孙大兴的大女儿孙圆圆红着眼眶,脸颊上还挂着眼珠子,伸手指向花富国。 大春和苗子扭头看向花富国,冷笑一声,脸上多了几分揶揄: “哎呦,我当是谁这么厉害呢连女人都打,原来是前后门都开着,被夹在中间的花富国花同志啊?” 大春此话一出,院子里的住户奋力憋着,但院子外面的人已经笑出了声。 花富国一张脸涨得通红,双手死死握着拳头,满腔的怒火都快要把他憋炸了,可又不敢跟眼前两个保安发火,只能尴尬地开口: “两位同志,不是这样的,我……” 大春不等花富国解释就摆摆手:“行了,有什么话跟我们回保卫科说吧。” 说到这儿,又扭头看向孙大兴两口子,皱了皱眉头:“你们俩儿先上医院看看,完事儿去保卫科做个笔录。” 孙大兴夫妻点头道谢,三个女儿赶紧带着父母往医院去了。 苗子掏出铐子,两步上前铐在花富国两只手腕上,冷冷的说了一句:“老实待着”之后,就满脸笑容地朝林武走过去。 大春也跟着一块儿站在林彦武对面,两人点头哈腰地叫了一声: “林哥好。”“林哥好。” 林彦武笑笑,从裤兜掏出一盒红梅烟,给两人一人散了一根: “这大冷天的还在外面执勤,抽根烟暖和暖和。” “哎,谢谢林哥。”“谢谢林哥。” 两人接了烟,别在耳朵后面,嘴角的笑容快要咧到耳根子后面了: “那林哥,我们先忙去了。” “嗯,去吧。” 林彦武朝两人点点头,大春和苗子一转身,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推了一把脸色白的就跟死了亲妈一样的花富国: “走吧,还等什么呢!” 花富国被推得一个踉跄,感觉双腿软得跟面条似的,满脸哀求的看向自己爹。 花大爷的脸也不黑了,哆嗦着从裤兜掏出烟,正要凑上来跟大春和苗子说两句话,但两人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推着花富国就往院子外面走。 第八十七章是他主动来找我的 “富国……” 花大爷看着儿子被带走,一颗心顿时悬在半空,紧跟着朝外面追了两步,却又猛地停下脚步,扭头看向林彦武,满眼哀求: “彦武,大爷……” 他话才刚出口,就见林彦武转身朝旁边的李成才招呼: “成才,我下午还有事儿,趁着现在给你补补英语。” “哎,好的林叔,我这就来。” 李成才闻言,双眼一亮,一溜烟地钻进屋子去拿书本。 花大爷的一张脸顿时变成一块调色盘,一会儿涨得通红,一会儿又憋得惨白,一会儿黑得反光,一会儿青得跟吃了毒蘑菇似的。 院子里其他人也跟没看见花大爷的表情一样,一个个念叨着屋子里太冷了,要回家暖和暖和。 院子外面的人,见花富国已经被带走没了热闹,也都一个个搓手哈气地回家去了。 花大爷转身进了屋子,儿媳妇薛珍珍和自己婆婆也赶紧跟着进了屋子,“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当家的,今儿这是怎么回事,连孙大兴一家也跳出来了?” 花母皱着眉头开口问出自己心底的疑惑。 薛珍珍担心自己爷们,可看着公爹那张跟死人一样的脸,最终还是低着头站着不敢说话。 “诶!” 花大爷重重地叹了口气,原本挺直的脊背,缓缓佝偻下去。 “院子里出了个林彦武,大家的心都野了。王宝平把自己儿子推到林彦武面前,算是第一个投靠过去的。紧接着李胜利又借着给儿子补英语这个由头,也跟朝林彦武身边靠。” “原本,院子里其他人还在观望,结果冯金玉那女人闹了这么一出,富国不知轻重,贸然出手非但没有把事情压下去,反而惹了众怒,相当于是把孙家和柳家推到林彦武那边去了。” 花母听了这话,顿时满脸焦急: “那……那咱家富国……” 花大爷闻言,拿起自己的旱烟袋装了一锅烟丝,擦了一根火柴点燃狠狠嘬了两口,这才缓缓开口: “那两个保安对林彦武的态度你们也看见了,富国这个事情怎么整,我看关键还要落在林彦武身上。” 花母听了这话,扭头恶狠狠地瞪了儿媳妇一眼,淬骂了一句: “你个搅家不宁的丧门星,要不是你在门口嚷嚷,也不会有今天这一出。” 薛珍珍挨了打,头发被扯了两三股,脸上也被抓了几道花印子,这会儿感觉整个脑袋都火辣辣的疼,心里头更是委屈得厉害。 但是,她也不敢说话,只是低头站着。 花大爷摆摆手:“珍珍,你先去收拾一下。” 薛珍珍如蒙大赦,赶紧转身往里屋去了,花大爷又抽了两口旱烟,沉着脸说: “拿上三百块钱,我去找林彦武。” “什么?三百?” 花母惊得倒抽了口冷气。 里屋趴在门口偷听的薛珍珍也是满脸惊讶,随即又被浓浓的心疼取代: 家里的钱都是婆婆管着,吃穿用度也都是经婆婆的手出,要是这一次花上三百,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要怎么刻薄她和两个孩子呢。 花大爷忍不住再次叹气: “按理说求他开口说句话,用不了这么多钱的,可谁让上次我和富国去给他道歉的时候露了三百块钱,这次要是不拿三百,他心里头肯定有想法。” 提起这个事情,花大爷也是万分后悔。 他感觉,自己上次和富国拿钱去道歉的事情可能办错了,而且林彦武很估计是察觉到什么了。 可是,事到如今,后悔也没有用了。 “那……那好吧,我去拿钱。” 花母虽然满心不舍,但是为了自己儿子,也只能咬牙去拿钱。 林彦武这会儿正在屋子里给成才这孩子辅导英语。 不得不说,现在的孩子,英语水平是真的差,初三学的东西,撑死了也就是后世学生初一的水准。 成才单词记得不错,就是对于各种句型不熟练,比如各个疑问句相对应的回答,陈述句中主谓宾,主系表的一些应用。 林彦武检查了他最近的一些试卷之后,把几个常用的句型归纳出来,然后把一些意思相同,但是不同用法的单词也总结起来,讲清楚该用在什么地方,让成才写在本子上自己去记。 李成才非常高兴,激动得整张脸通红,手里的笔一刻也不敢停地记个不停。 他感觉,他爸这两块钱,花的那叫一个值! 半个小时之后,李成才在本子上抄了好几页,林彦武才停下来让他先记这些东西。 “砰砰砰,砰砰砰”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林彦武抬头看了一眼,见来的是花大爷,稍微皱了皱眉头才开口: “门没关,进来吧。” 花大爷推开门进了屋子,强行扯出一个笑容来看向炕上坐着的林彦武: “彦武,忙着呢!” 林彦武“嗯”了一声,也没了和花大爷寒暄的心思,直接开口问: “花大爷,您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花大爷略显犹豫地看了成才一眼,李成才麻溜地收拾好自己的书本: “林叔,我先回去把这些东西记下来。” 林彦武点点头,等成才出了门,这才招呼花大爷坐下说话。 花大爷见林彦武没有半分要给自己的倒水的意思,心里头有些不舒服,但是脸上也没有表现出分毫: “彦武,刚才院子里的情况你也都看见了,富国之所以会动手,也就是话赶话顶到那儿了,他如今被保卫科的带走,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 “大爷知道,你和保卫科的关系挺好,想麻烦你帮忙打听打听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说到这儿,花大爷又从裤兜掏出那三百块钱来放到炕桌上: “当然,我也不白让你帮忙,这个钱你拿着该怎么花怎么花,到时候不够了还有。” 林彦武看也没看炕桌上的钱,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花大爷,不疾不徐地开口问: “花大爷,你是不是认识外事部翻译三组的郝主任?” 此话一出,花大爷的心脏“咯噔”一跳,感觉林彦武看向自己的眼神凌厉如刀,仿佛能一层层切开血肉,窥探到他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花大爷舔了舔嘴唇,硬着头皮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淡定一些,暗自斟酌了一下,这才开口: “彦武,你……怎么会这么问?” 林彦武轻笑一声,收回视线,淡淡地开口: “花大爷,我为什么会这么问,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花大爷脸色一白,右眼皮跳了两下,下意识地伸手在自己已经半秃的脑袋上摸了摸,这才慢慢地开口: “我……我不认识郝主任,是他主动来找我的。” 第八十八章这,这个是畜生啊! 对于花大爷的这个说法,林彦武倒是没有怀疑。他点点头,似笑非笑地看向花大爷,开口问: “郝主任想让你做什么?” 花大爷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林彦武,心底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他当初就是脑子不清醒,好端端的跟什么郝主任扯在一起干什么? “他,他想让我给你送三百块钱,等你收了之后……再,再把这个事情告诉他。” 林彦武笑笑,那天晚上他还以为花家父子是真心实意的来道歉,结果花大爷一口气竟然拿出三百块钱,他就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了。 只不过,当时只是点猜测,不好说什么。 还有一点让他想不通的是,郝主任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弄自己? “三百块钱,真是好大的手笔!” 林彦武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如今像花大爷这样的六级工,一个月也就六七十块钱,正常工人的平均工资也就四十来块钱一个月。 三百块钱,一个工人小一年的工资了。 “你知道郝主任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花大爷点点头用余光打量着林彦武的表情,斟酌着语气缓缓开口: “我们主任的儿子在后勤部,知道厂里很多事情,我从主任那儿侧面打听了一下,好像说是徐主任和郝主任都想要您,徐主任是想跟您拉近关系,郝主任是想暗中威胁。” 林彦武听到这个理由,似乎有些意外,但仔细想想却又在情理之中。 说得好听点叫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说得难听点,叫猫有猫道,鼠有鼠道。 见他沉默着不说话,花大爷犹豫了一会儿,再次开口 “林小哥,那个……富国的事情……” 林彦武抬头看向花大爷问 “花大爷,今天这个事情,你觉得找我有用吗?” 花大爷一听这话,猛地抬头看向林彦武,那表情就像是提前谈好了价钱,他裤子都脱了,结果人家姑娘临时反悔了。 “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彦武看着震惊,不敢置信,愤恨,后悔等各种表情交杂在一起的花大爷,缓缓开口: “我认为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不是拿着钱来找我,而是去找孙大兴,只要他愿意和解,花富国不就回来了吗?孙大兴两口子要是不吐口,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这事儿也没缓儿。” “可是……” 花大爷嘴唇动了动,特别想说一句“孙大兴两口子之所以敢在这个时候冒头,不就是借着机会向你靠拢吗?”,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林彦武一眼就看明白他的心思,轻轻地叹了口气: “花大爷,按理说我一个刚住进院子的小年轻,就算是在厂里有几分能耐,也不可能让满院子的住户全都向着我吧?” “再说了,如今可是人人平等的年代,难不成咱这院子还没解放?所有的住户都要选个人站队?怎么着,不站队就没法过日子?” 此话一出,花大爷脸色一白,浑身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说话的时候牙齿都在磕巴: “这……这话也是能乱说的吗?全国都解放了,我们院怎么可能例外?这话要是被别人听告到街道办……” 说到这儿,花大爷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畏惧,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他今年五十七岁了,该经历的不该经历的都经历过,对于某些事情的体会要比寻常年轻人深刻得多,因此也就更加畏惧。 林彦武点点头:“花大爷,话我就说这么多。拿着你的钱赶紧去医院看看孙大兴一家吧,态度好点,出点血,这个事儿也不是不能缓。” 花大爷重重地叹了口气,事情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办,但他活了大半辈子,让他跟孙大兴那个没儿子的窝囊废低头,他是真不想。 孙大兴一家刚才在院子里的行为,就是在告诉林彦武:我们家跟老花家不对付。 富国冲动之下动手打人,这个时候只要林彦武肯张口说句话,孙大兴一家再怎么不愿意,肯定也要卖林彦武这个面子。 谁曾想,林彦武压根不想开口,让他自己去找孙大兴私下解决。 要说孙大兴是存心把富国往死里整,花大爷也不信,毕竟一个院住了这么多年,以后还要住下去,肯定不能结生死仇。 送走花大爷,王国峰这小子又笑眯眯地从外面进来了,一进门就挤眉弄眼的开口问: “林哥,你知道孙大兴两口子今天为什么下定决心整这么一出吗?” 林彦武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嘿嘿嘿,那是因为花富国那老小子不当人啊!” 王国峰舔了舔嘴唇,坐在炕沿上,挤眉弄眼的小声开口: “这个事情,除了花老头一家,其他人全都知道,花富国那老小子,弄了孙大兴媳妇还不算,又盯上圆圆了。” “什么?” 林彦武吃了一惊,圆圆是孙大兴的大女儿,也就十五六岁的姑娘,模样不算太过出挑,但也不差。 “真的假的,花富国的年纪都能给她当爹了。” 王国峰点点头:“可不是嘛?孙大兴没儿子,走到哪儿人家都不高看一眼,花富国趁着孙大兴上夜班的时候经常敲他家门。” “刚开始孙大兴媳妇不给开门,但是后来孙大兴的大女儿上街的时候被几个混子堵了几次,差点出事,孙大兴家的门就开了。” “这,这个是畜生啊!” 林彦武要是还听不明白怎么回事,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去年八月,孙大兴连着上了一个月夜班,但是他媳妇九月底回娘家住了十来天,听说是坐小月子去了。说实话,要不是这次花富国那老小子把主意打到圆圆头上,孙大兴估计还能一直忍着。” 王国峰说到这儿,也是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林彦武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他在村子里的时候,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不是没听说过,但像花富国这样的,还真是头一次听说。 “这他妈的叫什么事儿?” 林彦武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知道,王国峰说的这些,孙大兴不管是为了自己的脸面,还是为了三个女儿,都不可能说出来。 所以,花富国的罪名,也就是个打人,孙大兴要是答应和解,老花家肯定要大出血。 要是孙大兴两口子死活要报案,那就是罚款加拘留。如此一来,花富国的工作能不能保住可就两说了。 毕竟,派出所这边把事情往钢厂一通报,钢厂十有八九开除花富国,最轻也是罚款降级。 第八十九章你养的好儿子! 钢厂医院 花大爷手里拎着一盒槽子糕进了病房。 孙大兴的鼻子上包着纱布,正躺在病床上打吊针,两个女儿在床边坐着。大女儿圆圆则陪着自己母亲去了钢厂保卫科录口供。 童童和瑶瑶见到花大爷的时候,脸上明显闪过一丝厌恶,不过还是客气地叫了一声“花大爷好”。 花大爷咧嘴一笑,点点头满脸和蔼地说道:“好好好,来来来,大爷买了槽子糕,你们分着吃点。” 孙大兴朝两个女儿摆摆手,开口叮嘱了一句:“童童瑶瑶,你们去外头玩一会儿。” 等两个孩子出去了,孙大兴脸上再看不出半点表情,自顾自地靠在床头不说话。 “大兴,我……我今儿来是跟你们家道歉的。” 病房里不止孙大兴一个,旁边还住着两个糙老爷们,一个断腿的,一个胳膊骨折的,满脸凶恶,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两人原本躺在病床上闭目养神,一听花大爷这话,赶紧睁开眼睛扭头朝这边看。 花大爷自然注意到了这两人的动作,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当场找个地洞钻进去。 可是,为了自己的儿子,接下来的话,他肯定要厚着脸皮说完: “大兴,咱们一个院里住了这么多年,富国他就那个狗熊脾气,也就是话赶话到那儿了……” 孙大兴听到这儿,抬头盯着花大爷看了一眼,突然摆手打断,冷笑一声: “花大爷,今儿这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你要不知道就去问问花富国,或者问问院子里其他人,花富国做了什么畜生事,等事情弄清楚了,你再来找我。” “啊?” 花大爷有点迷糊,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孙大兴,满脸的疑惑。 孙大兴自嘲一笑:“行了,我要睡一会儿了,花大爷你回去吧。” 花大爷心里头没底,点点头起身出了病房,回家的路上琢磨了很长时间,但还是一脑门子浆糊。 从医院到家里也没多长时间,花大爷刚刚进了院子,就见赵大爷和许大爷两人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晒太阳。 他心头略一计较,于是也搬了个马扎坐在两人面前,挤出一点笑容开口搭话: “老赵,老许,晒太阳呢。” 两个老头见姓花的竟然主动凑过来,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赵大爷最先开口: “老花,今儿怎么还有这闲工夫跟我们说话?” 这话一听明显就是在点花富国被保卫科抓走的事情,可如今的花大爷担心儿子,颇有几分病急乱投医的意思,只能陪着笑脸跟着老两位说话。 “老赵,老许,过去的事情是我花宝平心小,我在这儿给两位老哥道个歉。” 两人相视一眼,不知道花老头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因此全都不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不过,话说回来,咱们毕竟一个院子住了这么些年,富国那孩子也是你们看着长大的,总不能真看着他被拘留,丢了工作吧?” “如此,他这一辈子可就毁了,大旺二旺还那么小,以后可怎么活。” 花大爷说到最后,眼眶都开始泛红了。 老赵和老许心底更诧异了,不知道姓花的跟他们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说老花,都是一个院子住了这么多年的邻居,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花大爷心底暗自松了口气,只能臊眉耷眼的把自己去见孙大兴的情况告诉两人,又是满脸苦涩地继续开口: “我这几年一直忙着上班,精力也大不如前,富国到底干了什么对不起孙家的事情,我是真不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 老赵和老许齐齐惊讶出声,目不转睛地盯着花大爷,满脸的不敢置信。 “两位老哥,富国那小兔崽子到底做了什么对不住孙家的事情,我今儿厚着老脸,求你们看在多年邻居的份上,给我指点指点,让我也有个头绪解决问题。” 老赵率先反应过来,嗤笑一声摆摆手: “这倒是不用厚着老脸求,既然你张口问了,我们就跟你说道说道。” 旁边的老许也跟着点头,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维,就开始叙说花富国和老孙家的事情。 毕竟,这送上门求打脸的事情,两人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遇见。 对于自己儿子欺负孙大兴一家的事情,花大爷其实也有点心理准备。所以刚开始老赵和老许说的时候,他虽然脸色不好看,但还能绷得住。 但是,听到后面孙大兴媳妇竟然没了个孩子,而且自己儿子竟然把主意打到圆圆那小丫头身上的时候,花大爷气的浑身都忍不住哆嗦,一张老脸更是臊得都没地儿放。 回到屋子,花母和儿媳妇薛珍珍赶紧凑过过来,满脸希冀地等着花大爷张口。 花大爷的脸颊狠狠抽搐了两下,抬头瞪着自己老伴强忍着想要打人的冲动,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 “你养的好儿子!” 说完这一句,又扭头瞪向自己儿媳妇: “一天到晚除了闹你还会干什么?孩子都两个了,还拢不住自己爷们的心,要你有什么用?” 婆媳两个听了这话,全都满脸错愕,不知道这老头子突然抽的什么风。 花大爷憋了一肚子气,坐在灶台下面生了好一阵闷气,这才抬头看向屋子里两个大气不敢出的女人,冷冷开口: “再给我拿二百块钱。” 花母一听还要钱,顿时感觉心疼得厉害,不管不顾地扯着嗓子就嚷嚷起来: “什么?三百还不够?林彦武那小畜生也太贪心了吧?” 花大爷闻言,脸色一变,“噌”的一下子站起来,抬手朝着自己老伴狠狠一个巴掌抽出去,满屋子地跳脚大骂: “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蠢女人,什么都不知道胡咧咧什么?我拿钱是要去孙家平事的。” 花母挨了个大嘴巴,下意识地捂着脸哗哗地掉眼泪。 她抬头看向自己爷们,嘴巴动了又动,最终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两人过了大半辈子,虽然拌嘴吵架不在少数,但这还是爷们第一次动手打自己。 花大爷皱着眉头看了自己老伴一眼,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道: “林彦武就住咱们隔壁,富国还被保卫科扣着呢,你这么嚷嚷是怕他听不到吗?” 花母一听这话,顿时明白自己这一巴掌是当家的打给隔壁的林彦武看的,满肚子的委屈顿时消了不少,擦了擦眼泪,小声问。 “那……那你说给孙大兴家拿钱,又是怎么回事?” 第九十章哪个大学生能受得了他这一套? 下午,林彦武拿好自己翻译的资料,去了钢厂图书馆交任务。 按照如今的规矩,翻译的稿费是千字2到5块,可钢厂花了不少代价弄回来那么多外语书放在那里,不管花多少钱,也找不到有能力的翻译员。 如今终于出了个林彦武,稿费都是私底下协商的,千字8块钱。现如今的钢厂缺的不是钱,而是人才。 这些日子,林彦武已经翻译了一本资料书,大概八万字,挣了六百来块钱,比得上他一年的工资了。 图书馆管理员霍思语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圆脸大眼睛薄嘴唇,梳着两条麻花辫,见人的时候脸上总带着笑。 据说,厂里不少年轻人都在打她的主意,但是一个也没得手。 “林翻译,又来交任务啊?” 星期天霍思语本来是休息的,但她估摸着林彦武应该就在这两天过来交任务,所以特地申请了调班。 “是,这是我翻译的稿件。” 林彦武对于霍思语感觉一般,这姑娘虽然长得漂亮,但自视甚高,小心思也多,不是他的菜。 霍思语笑吟吟地接过,手指不经意地触碰到林彦武的大手上,又像触电似的猛地缩了回去,红着一张脸低下头,但又忍不住微微抬头,偷偷瞄了林彦武一眼,十足的一副小女儿姿态。 林彦武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等着霍思语检查字数之后给自己结算稿费。 这本资料有六万多不到七万字,应该能有五百来块钱稿费。 霍思语拿着稿子仔细检查,核实字数之后,就给林彦武开了条子,林彦武拿着条子就可以直接去厂里的财务领钱。 她双手拿着条子递给林彦武,眨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向林彦武,两边脸颊红得就跟苹果似的。 林彦武接过条子道谢:“多谢霍同志,我再去拿本书。” 说着话,转身去了书架,又挑了一本英语书放在桌子上: “麻烦霍同志帮我登记这本书。” 霍思语脸上的笑容不停,兴致勃勃地接过那本自己压根看不懂的外文书,开始按照书上的编号登记: “嗯,麻烦林翻译稍微等一下,我马上就帮你登记。” 林彦武站在旁边等着,正当这时图书馆外面又进来两个人,林彦武本能的扭头看了一眼,顿时有点呆: 来人竟然是郝佳和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人,从前世的记忆中他知道,这个男人叫黄世昌,是郝佳未来的丈夫。 郝佳穿着一件红色的呢子大衣,脚蹬圆头坡跟皮鞋,进来的时候带着灿烂的笑容。 结果,视线触及到林彦武的瞬间,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林彦武只是看了她一眼,就很快转移视线,正好霍思语也做好了登记,把书递给林彦武: “林翻译,已经登记好了。” “嗯,麻烦你了。” 林彦武随口应了一句就拿起书本离去了。 郝佳低着头,感觉心里头堵得慌,眼眶似乎都有点发红。 “郝佳,不是说要来借书吗?赶紧去找。” 黄世昌满脸笑容拍拍郝佳的肩膀,郝佳立刻回过神来进去图书馆,然而已经完全没了找书的心思。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黄世昌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皱着眉头开始催促: “郝佳,好了没有?找本书有那么费劲吗?” 霍思语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正在回想着刚才和林彦武说话的时候,自己有没有那个地方表现得不好,结果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顿时皱起眉头不耐烦地说道: “同志,这是图书馆,要保持安静,保持安静你不知道吗?” 黄世昌闻言,赶紧陪着笑脸给霍思语道歉。等郝佳找好书登记之后,一出图书馆门,黄世昌就满脸不耐烦地喝骂起来: “你干什么吃的,找个书让我在外面等了十来分钟,还害得我被一个黄毛丫头骂了,你是不是故意的?” 郝佳双手抱着书,一张小脸冻得通红,赶紧摇头: “黄哥,我不是故意的,书太多了,我一时半会儿没看准。” “妈的,也不知道家里头怎么想的,偏我要跟你处对象,一点用没有。” 黄世昌小声淬骂了一句,迈着腿自顾自的走了,郝佳紧追慢赶,没走几步就气喘吁吁的。 等到大门口的时候,黄世昌脸上的不耐很快消失,稍微等了郝佳一会儿,两人一起路过保安亭,两个保安立刻起身打招呼: “黄组长好。”“黄组长好。” 黄世昌从裤兜掏出一盒经济烟,给两人各自散了一根,摆摆手笑道: “哈哈哈,你们辛苦了。我对象在咱们省城大学念书,闹着要过来借两本书,我被拉来当苦力。” 郝佳心里头万分羞怒,但是这会儿也没有办法,只能强行扯出笑脸跟两个保安点点头打招呼。 “嫂子好。”“嫂子好。” 两个保安非常上道地叫了一声,黄世昌心满意足:“成,那你们先忙着,咱有时间一块儿坐下来喝点。” “黄组长慢走。”“黄组长慢走。” 两人点头哈腰地说了一句,黄世昌伸手拉着郝佳的胳膊转身往门外走,没走几步,趁着放手的功夫还在郝佳屁股上拍了一把。 郝佳顿时羞愤欲死,恼怒地瞪着黄世昌: “你干什么呢,大白天的被别人看见多不好。” 黄世昌不以为意地回了一句:“看见就看见,晚上你也不让我摸。” 等两人走远了,两个保安才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淬骂道: “呸,不就是个小组长吗,得意个什么劲儿,咱姜队多大的能耐,也没像他这个样子的。” “嘿嘿嘿,不过你还别说,他那对象看着不错,还是个大学生。” 正当这时,林彦武也从办公区拿了一沓翻译用的信纸出来了,见到两个保安笑着打招呼: “铁头,大杨,今天你们两个值班啊,聊什么呢?” “林哥,这不刚才看见新来的黄组长和他对象了吗?那孙子还特意停下来给我们介绍了两句,生怕我们不知道他有个大学生对象。” 铁头虽然对黄组长不以为然,但也是真心羡慕人家有个大学生的对象。 “铁头你是嫉妒人家吧?依我看呐,他跟那对象长不了。” 大杨笑呵呵地说了一句,从林彦武手里接过烟点上。 “哦?这怎么说?” 林彦武有点好奇,前世的记忆,郝佳可是跟这位黄世昌过了一辈子的。 “呵,大白天的明知道我们还在后头看着呢,就伸手拍人家姑娘屁股,哪个大学生能受得了他这一套?” 大杨满脸鄙夷地说了一句。 第九十一章你对我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下午没什么事情,林彦武去了趟供销社,大包小包买了不少东西,马上就过年了,他要给家里多买些东西带回去。 第二天上班,上午包俊才送过来两份需要翻译的文件,兰翠翠看了看,没什么难度就给姚鹏三人练手了。林彦武最后查验了一遍,想着起身活动活动,就顺手拿着给包俊才送过去。 包俊才办公的地方在一楼,主要对接车间,琐碎的事情很多,而且车间大部分都是火爆脾气,不好沟通。 林彦武来的时候,正碰见一个马脸汉子跟包俊才吵吵: “文件是你送的,我们按照上头的翻译操作,试了三四次都启动不了新来的热风炉,问题肯定出在这文件上。” 包俊才满脸无奈:“那我先拿着文件去找找翻译组的同志,让他们再核实核实。” “核实,核实,这都核实了多少遍了,一遍一遍地逗我们玩儿呢?” 马脸汉子怒气冲冲的瞪着包俊才,说话的时候唾沫性子喷了包俊才一脸。 “俊才。” 林彦武叫了一声,算是给包俊才解了围。 包俊才扭头一看,发现是林彦武过来了,顿时如蒙大赦,也顾不得和马脸汉子掰扯,赶紧把文件拿给林彦武看: “彦武,你给看看这文件到底哪儿出问题了。” 林彦武也没推辞,接过文件对照原文仔细看了两遍,修改了几次不准确的地方,这才把文件递给马脸汉子: “好了,你回去试试,这次应该行。” 马脸汉子一边接过文件,一边满腹狐疑地打量着林彦武。 包俊才知道他的心思,笑着解释道:“这是咱们厂里接待过外宾的林彦武林翻译,他看过的稿子肯定没问题,赶紧去吧。” 马脸汉子闻言,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来:“原来是林翻译啊,您好您好,我叫汪大饼,今儿的事情多谢您了。” “不客气。” 林彦武客气地说了一句,等对方拿着文件走了,他这才把手里翻译好的文件递给包俊才: “文件翻译好了,我坐了一上午,正好送过来就当是活动活动筋骨了。” 包俊才接过文件,拉着林彦武朝外面走了两步,这才小声问: “陈自强的事情你听说了没有?” “陈自强?他还没被放出来?” 林彦武有点好奇,陈自强可是徐主任的人,有徐主任出面他那点事情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包俊才轻笑一声:“没有,依我看徐主任的态度就是不想管他了,听说陈自强家里这两天没少往徐主任家跑,徐主任都没露面,就是给出了个主意。” “出了个主意?” 林彦武有点好奇。 “嗯。” 包俊才点点头:“陈自强这个事情是乱搞男女关系,要是较真起来可不是什么小问题,所以陈自强这两天已经离婚了。” “什么?” 林彦武满脸惊愕:“离婚?”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他是想跟媳妇离婚了,然后再跟那个女人结婚,如此一来就可以牵强地解释两人是夫妻关系?” “对头。” 包俊才哈哈一笑:“估计,这一次那个叫兰香的女人没少让陈自强出血。” 林彦武知道,陈自强虽然在外头找女人,但只要有点脑子,肯定不可能真正和那个女人过日子。 如今不过是先和媳妇离婚,再和那个叫兰香的结婚,等这档子事情过去了,应该会和兰香离婚,再和自己媳妇复婚。 从包俊才那儿回去,就听姚鹏在那儿唾沫横飞地说着陈自强的情况: “陈自强那小子,已经和迎春西街的兰香领了结婚证,今天上午带着结婚证到保卫科把事情解决了。你们是没看见那小子的脸都黑成什么样了,那个叫兰香倒是眉开眼笑,还给保卫科的抓了一把喜糖。” “哈哈哈,保卫科的有福气啊,还能吃块喜糖甜甜嘴。” 陈自强从保卫科出来之后,忍不住抬头看向天空的太阳,明媚温暖,驱散了这些日子积存在他内心的阴霾。 “我先走了。” 兰香喜滋滋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扭着屁股就往大门口走。 “兰香。” 陈自强看着这个女人的背影,忍不住开口叫住了她。 “还有事儿?” 兰香转过头来,脸上依旧带着明媚的笑容,似乎比天空的太阳还要耀眼。 “咱俩这么长时间,你……你对我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陈自强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甘,为了让兰香配合,他家这次足足拿出了三百八十块钱。 本来说是要四百的,他媳妇好说歹说,最后便宜了二十块。陈自强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莫名的感觉自己似乎被侮辱了。 四百,便宜了二十,收了三百八? “咯咯。” 兰香掩嘴一笑:“陈大哥你这话说得不对,谁说没感情,我不是给你便宜了二十吗?” 陈自强感觉“啪”的一声,虚空之中似乎有个清脆的嘴巴抽在自己脸上。 “难不成,你想让我自己倒贴啊?” 兰香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好笑的事情,满脸惊讶地反问了一句,这才转身离去了。 “砰。” 陈自强感觉自己的胸口被一块大石头狠狠砸了一下,疼得喘不上气来。 他跟兰香这么些年了,虽说不是次次给钱,但一个月起码给十几块钱,而且有什么事情也都跟兰香说,自认彼此是有几分情意在的。 没成想,他这点情意在兰香眼里,也就值二十块钱。 陈自强在原地呆愣了许久,突然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又哭又笑地骂了自己一句: “老话说得好,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些年念的书都到狗肚子里去了。” 冷风一吹,陈自强浑身打了个哆嗦,一咬牙转身往外事部去了。 这些天因为这么点事情,他已经好几天没上班,眼瞅着马上过年了,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可不能再请假了。 外事部的众人见陈自强邋里邋遢地就来上班,全都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他,陈自强脸上火辣辣的,可想想月底发工资,也只能硬着头皮进了二组坐在自己工位上开始干活。 徐主任这会儿刚被领导叫去谈话回来,心情很不好,看着突然坐在工位上的陈自强,走过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 “行了,过去的过去吧,以后踏踏实实的工作。” “哎,我一定好好干。” 陈自强郑重其事的答应了一声,心里头却感觉很是怪异,先前他出事的事情,徐主任的态度可以说非常明确了。 第九十二章我真的后悔和你离婚了! 下班回家,陈自强坐在饭桌上低头扒饭,不敢看父母媳妇。 吃完饭,刘大妮手脚麻利地收拾完锅灶,三个孩子也早早洗漱完睡了觉。陈自强看着一刻不停歇的媳妇,心底突然生出无限的悔恨。 这些年来,不管他怎么冷落,可大妮从头到尾没有半点怨言,家里的事情也不用他操心一点。 反而是自己这些日子折腾的厉害,让她一个妇道人家去面对各种流言蜚语,还要拉下脸面去见兰香。 “大妮……” 陈自强轻轻叫了一声,刘大妮抬头看了自己男人一眼问: “怎么了?” “大妮,这么多年来,我陈自强,对不住你。” 陈自强心里头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或许他一直以来都小看自己媳妇了。 其他的事情不说,就说媳妇去找兰香谈判这个事情,要是换作一般女人能心平气和地去谈这事儿? 刘大妮拿着扫把的手一顿,轻笑一声,看也没看自己男人一眼,继续扫地: “当家的,不管你心里头怎么看我,咱们如今也是一家人,孩子都有了,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 说话的功夫,刘大妮已经扫完地,拿着洗脸盆打水洗漱。 陈自强见媳妇这态度,心底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这些年来,他看不上自己媳妇,觉得她是农村来的没见识。 或许,媳妇也没太把他放在心上,她只要孝敬公婆,照顾孩子,自己按时把工资拿回来就行了。 一念至此,陈自强咧嘴一笑,觉得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就跟个笑话差不多。 “大妮,我出事的事情,我们徐主任的态度你也知道,可今天我出来之后,他又特地过来当着大家的面跟我表示亲近,你说这是因为什么?” 以往,陈自强觉得自己媳妇什么都不懂,工作上的事情也从来不跟她说。 可如今,他有心试探一二,也可以说是想要更多地了解自己的媳妇。 刘大妮有些意外的抬头看了自己男人一眼,不过随即就开口: “这还用问?肯定是觉得没你不行,至少是暂时不行。” 陈自强心头一动,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厂里的传言,徐主任跟林彦武的关系特别好,下班之后勾肩搭背的还准备一起吃饭。 可是,自从那次之后,就再没有见徐主任有什么动静。 再然后,车间有个叫花富国的工人下班的时候在门口丢了大脸,他隐约听说是跟林彦武住一个院子的,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林彦武了。 陈自强眯着眼睛仔细回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徐主任对自己的态度,好像是从自己传林彦武谣言,写了道歉信之后才开始有所转变的。 再想想当初徐主任是怎么把自己从一组挖过来的,突然觉得媳妇说的话非常有道理。 徐主任本来是想放弃自己,把林彦武弄到二组的,但是私底下肯定发生了一些事情,徐主任挖不动林彦武,要是再不看重自己,二组就剩赵辉独大了。 徐主任肯定是不愿意看见赵辉独大的场面,因此又特意过来跟自己示好。 “行了,别在那儿瞎琢磨了,赶紧睡吧。” 刘大妮洗漱完上炕钻进被窝里,背着身子闭上眼睛睡觉。 陈自强看着媳妇的背影,突然又问:“大妮,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刘大妮闭着眼睛又随意说了一句: “什么怎么办不怎么办的,你把自己安身立命的本事学好了,怎么都好办。” 陈自强一听这话,不知怎么的瞬间就想到了林彦武。 如果,他也有像林彦武那样跟外宾谈笑风生的本事,什么徐主任、郝主任的,见了自己不都得客客气气的? 想到这儿,陈自强看向自己媳妇的眼神更亮了,同时也更加后悔,自己以前真是错把珠玉当鱼目,原来媳妇才是最厉害的那个人。 “媳妇,你真厉害。” 陈自强真心实意地说了一句,伸手用力,把媳妇捞在自己怀里。 第二天上班,他直接去了图书馆找了两本资料书借出来,没有工作的时候就拿出来认真学习。 甚至,还找了一本相对简单的书,试着去翻译。 林彦武完全不知道,自己在阴差阳错之下,竟然让陈自强“觉醒”了,开始发愤图强,提高自身能力。 此时此刻,他正站在院子外面,看着眼前的郝佳皱起了眉头。 这一次见面,郝佳没有穿那件红色的呢子大衣,而是穿了一身臃肿的棉袄棉裤,戴着手套,戴着口罩,用一块黑色的围巾把自己的头发包起来,看着就跟个乡下女人刚进城差不多。 “彦武……” 郝佳早早的就在这儿等着林彦武下班,虽然穿得厚,但外面实在是太冷了,这会儿直跺脚。 林彦武余光扫了一眼,这个点都是下班的工人,要是在这儿说话被人指指点点的不太好,于是领着她进了屋子,面无表情地开口问: “郝佳,你来干什么?” 郝佳一进屋就把自己围巾手套口罩都摘下,听着林彦武如此不带感情的话语,她微微皱起了眉头,眼眶也开始一点点泛红: “彦武,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和你离婚了!” 这一句话说完,郝佳死死咬着自己嘴唇,刹那间泪如泉涌。 林彦武只是沉默着不说话,等郝佳哭完了,这才开口问: “你后悔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咱们已经没关系了,以后不要来找我。” 郝佳听了这话,满脸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林彦武,泪眼婆娑地又问: “彦武,你真的不念一点旧情吗?” 林彦武听了这话,忍不住咧嘴一笑,反问道: “郝佳,当初决意要跟我离婚的时候,你念旧情了吗?” 郝佳眉目暗淡,再次落泪,有心想要掉头就走,可是想想黄世昌那个恶心的样子,她咬咬牙,伸手去拉林彦武的手: “彦武,我一直都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当初是我年轻不懂事,我给你道歉,我跟你说对不住好不好?你给我个机会,给我个再次爱你的机会好不好?” 林彦武早就防着郝佳这一招,立刻后退一步避开郝佳: “郝佳,人生没有重来,错过就是错过。你之所以来找我,无非是因为我现在沾了温教授的光,在钢厂上班了。如果我还是当初那个在林家山靠种地为生的林彦武,你还会跟我复婚吗?” 郝佳语塞,怔怔地看着林彦武,眼泪如同珍珠一样一颗颗顺着脸颊往下落,哽咽着问了一句: “彦武,那你能……最后再帮我一个忙吗?” 第九十三章我在外事部翻译二组当翻译员 林彦武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郝佳,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你也不用在我面前演,咱俩离婚的时候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郝佳一听这话,眼泪流得更凶了。她向前一步,伸手又去牵林彦武的手,但是被林彦武再次躲开了。 “郝佳,趁我还给你留着几分颜面的时候,你见好就收。” 郝佳面色惨白,身子踉跄几步,退到炕边才停下来。 她抬头看向林彦武,死死咬着嘴唇,凄怨哀婉的眼睛里蕴满泪水,仿佛在控诉着林彦武的绝情。 林彦武不为所动,朝门口走了两步作势去开门。 郝佳终于慌了,这一片住的都是钢厂的员工,她对象又是保卫科的一个小组长,但凡她今天在这里跟林彦武传出点什么风言风语,肯定瞒不过她对象。 想到这儿,她慌乱的戴上口罩,用围巾把自己的头脸都围住,最后戴上手套,低着头急匆匆的离开了。 她家住的离这边有点远,回去的路上郝佳感觉心疼的就跟刀绞一样,眼泪不停的顺着脸颊往下落,怎么也止不住。 如果,她能买一颗后悔药,她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回到林家山,然后踏踏实实地跟林彦武过日子。 就算,就算林彦武一辈子都窝在那山沟沟里当个农民她也认了。 可惜,世上的事情没有如果,明天上午还有课,她今天下午就要回学校去。 平静的日子过得飞快,孙大兴在腊月二十这天出院了,据说花大爷拿了五百块钱,孙大兴才松了口,去保卫科把案子撤了,花富国也终于出来了。 林彦武下班见到花富国的时候稍微愣了一下,倒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人瘦了,瘦得特别厉害。 先前花富国虽然算不上胖,但也当得起一句膀大腰圆,但是如今的花富国,瘦得就剩一个骨架子,而且两个黑眼圈就跟熊猫似的,显然没少在里边遭罪。 “林小哥回来了?” 花富国点头哈腰地打了声招呼,态度已经跟从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林彦武点头“嗯”了一声,就回屋去了。 马上就要过年了,这个星期天温教授叫他去家里吃个饭,林彦武琢磨琢磨,趁着中午下班的时候去了上次陈燕燕带他们去过的老贾的羊肉馆子。 屋子里只有一桌人,老贾显然还记得林彦武,第一个吃完饭给他散烟的客人: “同志,吃点什么?” 贾婶子先是给林彦武倒了杯水,这才笑吟吟地问了一句。 “来一斤羊肉,素菜看着煮点,再来一碗大米饭。” 林彦武虽然是北方人,但前世养成的习惯,他还是喜欢吃米饭。 贾婶子应了一声,然后就下去忙活了。 没一会儿,一个热腾腾的小锅就上了桌,里面除了羊肉,还煮了几块冻豆腐,几块白萝卜,两三片木耳。 林彦武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薄薄的羊肉片就着大米饭就是一口,颗粒分明的大米饭被香味浓郁的羊汤包裹着,一口下肚,简直不要太幸福。 吃完饭,林彦武起身结账的时候又给老贾散了根烟,老贾接过来看了一眼,是红梅,笑了笑: “同志,你这烟真不错。” 林彦武摆摆手,见没有了其他客人,就招呼老贾屋子里说话。 老贾看了林彦武一眼,似乎知道他的来意,笑眯眯地跟着进了屋子。 半个小时之后,林彦武满心欢喜地出了院子,继续回去上班。 眼瞅着还有一个多星期就放假了,后勤部忙着安排福利的事情,不论走到哪儿,都能听到厂里工人谈论今年福利发什么的话题。 早上,林彦武带上提前准备好的礼物,早早出门去了老贾的羊肉馆子,拎了五斤羊肉,出来正好赶上第一班公交车。 晃晃悠悠一个半小时,总算是到了温教授家里。 不同于上次的冷清,这一次林彦武一进门,就见屋子里有几个孩子在追逐打闹,客厅里坐着三个男人正在喝茶,正是温教授和他的儿子温健行,还有女婿赵宝。 林彦武见了门,把拎着的东西放下,温教授也没客气,接过羊肉的时候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一番简单的介绍寒暄之后,四人坐下说话。 “彦武,你的事情我都听我爸说了,这些年要不是你们一家照顾他,他的处境恐怕会更难,我这个当儿子要好好感谢你,一会儿吃饭咱哥俩儿要多喝两盅。” 温健行的眉宇间虽然带着几分读书人的儒雅,但更多的是一股草原男人的豪爽。 “温大哥言重了,温叔也没少帮我。” 赵宝也满脸笑容地看向林彦武,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镜,似不经意地问: “彦武,看你年龄不大就出来上班了,不知道念过书没有啊?” 这话一出,温教授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收敛了几分,女儿女婿虽然刚回来,但他对这个女婿是真看不上眼。 女儿当年嫁给赵宝时的一些情况老伴也说了,如今木已成舟,又有了孩子,他再怎么不愿意,也不得不接受。 林彦武从温教授和温健行脸上的表情就看得出来,这个赵宝不得老丈人和大舅子喜欢。 “我从小家里穷,也就在村里念了两年扫盲班。” “哦?这么回事啊,实在是对不住。” 赵宝装作很是意外地说了一句,不痛不痒地道了个歉,随即又继续安慰道: “没关系,这年头工人阶级才是最光荣的,你刚进省城当工人可能有些不适应,城里的环境和乡下不一样,慢慢适应就好了。” 林彦武笑着点点头: “赵哥说得对,城里的环境确实和乡下的环境不一样。” 赵宝眯着一双小眼睛透过眼镜打量了一眼林彦武,见这小子似乎傻愣愣地没听懂自己的话,就继续“热情”地问: “你进钢厂也有两个月了吧?我听说车间的工作是非常耗费体力的,你适应得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林彦武听到这话的时候,非但没有一点被看轻的怒意,反而用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余光偷偷瞄向温教授。 就见一向儒雅平和的温教授,此时脸色黑的就跟阴天了一样,眼皮狠狠抽搐了两下,两只手也不知不觉握成拳头,仿佛随时可能跳起来动手。 温健行下乡这些年,人沉稳了不少,要是换以前估计早就动手了。 林彦武笑眯眯的客气了一句: “多谢赵哥关心,我在外事部翻译二组当翻译员,适应的挺好。” 第九十四章值得拥有更好的人生 “啊?翻译员?” 赵宝明显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就问了一句:“翻译什么?” 林彦武满脸热情地解释:“厂里常年有对外进出口的业务,我主要是负责中英互译,腊月刚转正了。” 旁边的温教授闭着眼睛不看自己女婿,他知道彦武这小子就是故意的,可自己女婿这性子,就该有个人好好落落他的面子。 至于温健行,原本阴下来的脸瞬间晴天了,脸上也露出笑容来,看了妹夫一眼,还在旁边刻意拱火: “彦武,我听说你在进城之前就考了初级翻译证?还写了书?” 你彦武非常配合地点点头,满脸谦虚地说道: “是,当时听说有个初级翻译证,翻译的稿费能多点,我就考了个证。前些日子厂里接待外宾的事情过去之后,我们主任要求我考个中级翻译证,说是厂里有补助,我又考了个中级翻译证,应该年后就下来了。” “至于写书,那纯粹是兴趣爱好,当不得正经职业。” 赵宝一听这又是翻译证又是写书的,一张脸顿时憋得跟吃了死苍蝇一样难受,只能在旁边干笑着不说话。 四个男人说话的功夫,厨房忙活的三个女人也出来,宣布开饭了。 一张大圆桌上,大大小小坐了十二个人,七个大人,五个孩子,桌子上大大小小摆了十个盘子,有荤有素,算得上非常丰盛了。 赵宝在林彦武身上没占到便宜,在饭桌上也没有再作妖,安安生生地吃饭,饭桌上的气氛顿时就变得愉快起来。 一顿饭吃完,四个男人都喝了点酒,林彦武坐了一会儿就提出要回去,温教授要送他下楼,被自己大儿子强行按在沙发上: “爸,您喝了不少酒,外头冷,别再冻感冒了,还是我去吧。” 温健行和林彦武一块儿下了楼往外面走: “彦武,咱俩儿虽然头一次见面,但是你这人很对我脾气,一块儿转转?” 林彦武咧嘴一笑,点点头两人相跟着一块儿出了院子,一路走一路聊。 “健行哥,这些年还好吗?” 温健行从兜里掏出两根烟,给林彦武散了一根,各自点上狠狠吸了两口,这才缓缓开口: “我还好吧,虽然日子过得苦了一些,但是宝珠一家人都挺好。” 说到这儿,他又忍不住地吸了口烟,长长地吐出一口烟圈,夹着烟的手突然哆嗦了一下,眼眶瞬间就红了 “彦武,你……你跟我也算是自己人,我不怕你笑话,赵宝那个样子你也看见了,小宜她……” 简简单单几个字,温健行眼眶就有眼泪滑落,背过头头擦了擦眼泪,呼了两口气,等情绪稳定了这才继续说 “这个事情,我不说出来憋在心里头难受,可又不能跟别人说。” 林彦武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姓赵的什么德行你也看见了,他就是个畜生不如的东西,当年我妈和健宜被下放,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想要活下来何其艰难。” “健宜之所以和赵宝结婚,其实并不是心甘情愿的,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一个多月之后小宜发现自己怀孕了,又是吃耗子药,又是上吊,幸亏我妈发现的早,救下了她。” “赵宝一家得知我妹妹怀孕之后,又是给我妈说好话,又是让赵宝磕头道歉,折腾了两个多月,村干部也不给开去公社的证明,小宜没办法落胎,眼看着肚子遮不住了,这才嫁给了赵宝……” 说到这儿,温健行忍不住的又开始掉眼泪。 那是他的妹妹,从小到大疼到的大的妹妹,可却去了那么一个狼窝里,遇到的全都是些禽兽不如的畜生。 “自从我爸回到省城和我妈联系之后,赵宝一家就上蹿下跳地,先是不让我妈走,更不让小宜见孩子,生怕她也带着孩子一起走了。” “后来,得知我爸在大学当了教授之后,就彻底换了一副嘴脸,给我妈说了不少好话,让她带上小宜一家一起回来。” “我爸心疼女儿,找了不少关系,总算把我妹妹一家全都带过来了。这些天赵宝又旁敲侧击地想让我爸给他安排个工作。” 林彦武听到这儿,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来,便开口问: “他以前是干什么的?” “呵,能干什么?小学毕业在村子里当个记分员。” 温健行说到这儿,满脸不屑,刚开始见面的时候,赵宝在他面前拿腔拿调的,搞得他还以为自己妹妹找了个大学生呢。 “健行哥,你有没有想过宜姐以后怎么办?” 林彦武眯着眼睛问了一句,在上一世的记忆中,温健宜是个软弱的性子,回城之后没两年赵宝有了稳定的工作,就把自己爹妈从老家接过来,公婆各种刻薄儿媳妇。 温健宜又是个孝顺孩子,跟自己爹妈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自己咽了一肚子委屈,再后来赵宝在外头找了个女的,家里的事情都不怎么管。 公婆觉得儿媳妇没本事,拢不住自己爷们的心,等温教授一家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温健宜已经被逼出抑郁症了,在温教授走的第二年也走了。 而她的两个孩子也被爷爷奶奶教得冷漠自私,温教授走了之后在父亲的怂恿下还过来跟温健行一家争家产,闹得特别难看。 说白了,温健宜就是那种乖乖女,被教育得太善良了,压根不是那一家白眼狼的对手。 温健行听了这话,有些诧异地看了林彦武一眼问: “什么意思?” 林彦武也狠狠吸了两口烟,开口说道: “哥,你不把我当外人,我也拿你当亲哥,健宜也是我亲姐,我跟你说句实话。” 温健行点点头,表示自己听着。 “宜姐她才二十多岁,值得拥有更好的人生。” “你……你想让他们离婚?” 温健行瞬间瞪大了眼珠子,随即拨浪鼓似的摇头: “不不不,这不可能,还有两个孩子呢,再说了我爸也肯定不能同意。” 林彦武笑笑:“哥,你要是信得过我,我给赵宝安排个工作,你让嫂子好好开导开导宜姐,过个一两年再重新开始。” 温健行看着林彦武这张略显稚嫩的脸庞,还有那双亮得几乎发光的眼睛,心里想的全是妹妹委屈的模样,一咬牙就点头答应: “成,按你说的办,回去我就跟爸说这个事情。” 林彦武脸上露出笑容来,要是真能把赵宝这个祸害提前除了,把温健宜从那个火坑中拉出来,他也算能报答温教授一二了。 第九十五章车间规章制度 第二天上午上班,林彦武刚坐到自己工位上,就见聂主任笑容满面地从外面进来: “彦武,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林彦武点头跟着进了办公室,聂主任招呼他坐下,脸上的笑容让她看起来比平常年轻了两三岁。 “彦武,有个好消息要提前和你说。今年九月份我们厂和漂亮国的米亚公司达成合作,进口了八台先进的设备,明年正月月底大概就会到深城港口,到时候咱们厂里会组织代表去港口验收设备。” “经过匡部长的推荐,咱们翻译组决定带上你和翠翠,这可是件大好事。” 林彦武脸上也适时露出欣喜的笑容来:“我知道了主任,我一定提前做好准备,不辜负领导的期望。” “嗯。” 聂主任点点头:“你出去把翠翠叫进来。” 不怪聂主任心情好,上一次对外采购还是五年前,当时去的是二组的赵辉和三组的张永超,一组因为业务能力差,领导提都没提。 昨天下午开会的时候,听到领导把翻译的两个名额都给到一组,别说其他人震惊,就连聂主任本人也是万分惊讶。 兰翠翠出来之后,脸上的笑容也是怎么也压不住。 下午刚上班没一会儿,包俊才突然出现在二楼找林彦武,林彦武以为是私事,就拉着去外面说: “怎么了?俊才?” 包俊才喘了口气:“成工找你,好像是前些日子的那台机器出问题了。” 林彦武不敢怠慢,跟着包俊才很快去了车间。 车间,不但成工、华工、周工、王工、张工五个工程师在,就连主抓生产的杨浩诚厂长,秘书钱一宁也在,站在他们对面的外事部的三位大佬,郑部长、孔副部长和匡副部长都在。 这三位大佬后面站着的是三组郝主任和中级翻译张永超,不过这个时候众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尤其是郝主任和张永超,这台机器的使用说明是三组负责,张永超翻译的。 见到林彦武过来,不等几位大佬有所动作,五个工程师一窝蜂地围了过来: “彦武来了,你赶紧给看看这台连铸机到底出什么问题了,机器安装好之后,我们试了三次,机器都不稳定,生产出来的钢坯,质量还不如上一台旧机器好用。” “对对对,我们几个合计了很长时间,所有的工序和操作都是严格按照使用说明来的,但是一直不符合标准。” 五个年龄加起来都快四百岁的老头围着林彦武七嘴八舌的说着话,往日里面对领导的坏脾气,坏习惯荡然无存。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这会儿着急得厉害,但面对林彦武的时候,说话的声音都刻意压低了几分,像是怕吓着年轻人一样。 这一幕,看得厂里的几位大佬目瞪口呆,忍不住朝彼此看过来看过去,所有人脑子里都有一个疑问: “这,还是我们认识的那几个脾气火爆,动不动就骂人骂的唾沫星子横飞的老头吗?” 郝主任和张永超的脸色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忐忑?诧异?妒忌?疑惑?等等等等。 林彦武从华工手里接过使用说明的原件和翻译开始仔细对照,成工五人立刻安静下来,满脸希冀地看向林彦武。 过了一会儿,头发半白的华工似乎反应过来,扭头朝众人瞪了一眼,众人全都莫名其妙,不知道这老头什么意思。 好在,包俊才反应最快,立刻跑到车间办公室搬了把椅子过来,华工见状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来。 此时此刻,杨厂长满脑子门问号,他记得上次新机器回来他过来的时候,秘书给自己搬了张椅子,被几个老头吹胡子瞪眼的骂了好一会儿。 各种各样的车间规章制度,安全生产准则一套又一套地搬出来,骂得他满脸都是唾沫星子。 可眼前这是什么情况?车间规章制度呢?安全生产准则呢? 以后,谁要是再说这群老头子脾气古怪,性格死板,不懂变通,他杨国强第一个上去大嘴巴抽他们。 连铸机的使用说明,厚厚的一本,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完,林彦武翻了几页,腿上被包俊才踢了一脚,他这才回过神来,朝几人说道: “几位老爷子,这使用说明我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完,要不我先拿回去看?什么时候看完我什么时候下班,你们看怎么样?” 林彦武此话一出,五人也都反应过来,一个个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好好好,小林说得有道理。” “对对对,一时半会儿看不完,这地方也不是看资料的好地方。” “嗯,待会儿去会议室看,那儿的椅子坐着舒服。” 林彦武从五个老头的包围圈中出来,赶紧过来跟一众大佬问好: “杨厂长您好。” 杨厂长这会儿也管理好了自己的表情,笑吟吟地朝林彦武点头: “嗯,我对你有印象,温教授的高徒,果然名不虚传,担任外宾接待工作的时候,给咱们厂里争了不少光。” “杨厂长过奖了,都是各位领导和同事共同努力的结果。” 林彦武非常官方地回了一句,杨厂长对此非常满意。 厂里喜欢人才,领导们更喜欢谦逊上进还机灵懂事的人才。 郑部长也跟着接了一句:“哈哈哈,年纪轻轻有本事却又不骄不躁,老匡给咱们厂里找了个好苗子啊!” “多谢郑部长夸张,我以后一定更加努力,不辜负领导的期望。” 林彦武又是一句非常官方的回答,他虽然不是职场老油子,但起码的常识还是懂一点。 匡副部长脸上也带着笑容:“老话说得好,打铁还得自身硬,主要是彦武同志自身硬,这样的人才不管到哪儿都不会埋没。” 孔副部长也点头赞扬:“确实是个好苗子,咱们厂里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年轻人。” 林彦武满脸谦虚,再次感谢过各位领导的夸赞,表明自己会越来越努力的忠心之后,被五个工程师迫不及待地拉着去会议室看资料了。 杨厂长等人看着几人离开的背影,全都忍不住摇头微笑。 不过,很快领导们脸上的和煦笑容就消失不见了,这一次的失误造成了损失也不小。 “好了,今天就先这样吧,明天早上大家再一起过来看看结果。” 杨厂长淡淡地说了一句,其他人跟着点头,然后全都出了车间。 走在最后的郝主任和张永超,只感觉自己的腿就跟灌了铅似的,抬都抬不起来,出车间几步的路走出一身汗,出去之后冷风一吹,浑身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第九十六章能者多劳 林彦武跟着成工五人去了办公室查看文件的翻译情况,等到全部核对完之后,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 同时心底也忍不住地叹气,使用说明的翻译确实出了不少问题。因为涉及到专业知识,翻译的时候会有很大偏差,比如对钢水的质量要求,成分、温度、流动状态等等。 再比如对于连铸机结晶器的温度控制,震动频率等等,还有浇注工艺,翻译这些内容的时候,要求翻译员要对工业机器方面有一定的了解。 现如今的条件,有这方面基础知识的翻译员,那简直就是凤毛麟角。 所以,许多进口机器的使用,在翻译不准确的情况下,靠的就是工程师们的经验一点点磨合,才会慢慢进入正轨。 当然,试错肯定要有代价,要么是资源的浪费,要么就是工人一次次失误,从血与泪中汲取经验。 这也是五个工程师,为什么对林彦武如此宝贝的原因。 “来来来,先吃点东西再回去,折腾了一天,实在太累了。” 华工的徒弟赵鑫端着六大碗热腾腾的汤面进了会议室,给大家一人端了一碗。 几人也没客气,拿起筷子就往嘴里扒拉,下午那顿饭几人都是随便对付了两口,这会儿正饿得厉害。 “哎?赵鑫,来来来坐下一块儿吃,你找个碗,我给你匀两筷子。” 林彦武见赵鑫放下碗就往外面走,赶紧叫住他。 赵鑫摆摆手,脸上露出腼腆的笑容来:“多谢林哥,锅里还有呢,我先给你们端过来再去吃。” 连铸机的使用说明全都被核实过,五个工程师心里的石头也落下一大半,一个个这才显出疲态来,吃完饭就各自睡觉去了。 林彦武吃完汤面,感觉肚子里暖烘烘,穿戴好帽子手套口罩大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这才往家走。 经过保卫科的时候,正好看见大春和铁头在保安岗里打瞌睡,见到他的时候明显清醒了几分: “林哥,这么晚了才下班?” 大春说话的时候麻利地从椅子上站起,打开岗亭的门出来。 “今天你们两个值班啊?别出来别出来,外头怪冷的。” 林彦武跟两人招呼一声。 “林哥,我们送你一程,走夜路不安全。” 大春跟林彦武说话的同时,铁头在岗亭拿起对讲机交代了几句,也跟着一块儿出来了。 这个时候,不少下乡的知青回了城,没什么正儿八经的工作,一天到晚游手好闲,治安确实不好。 “这……我一个大老爷们有什么不安全的,你们赶紧回去猫着吧。” 林彦武摆摆手,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他又不是个大姑娘,还要人护送。 铁头笑了笑:“林哥不用跟我们客气,眼瞅着要过年了,还是谨慎一点好。走吧,我们兄弟也正好活动活动。” 林彦武没有再拒绝,这些天街上的小偷明显多了,甚至还有当街抢的,保卫科和派出所联合巡逻,忙得很厉害。 回到家,他招呼两人进屋喝了热水,又一人给拿了一盒烟,两人死活不要,他们本来不是图这个,无奈林彦武硬要给,最后只能收下。 第二天上午,林彦武刚一上班,包俊才就抱着一摞资料给他放到桌子上: “彦武,我来给你送文件。” 林彦武看着近乎一尺厚的文件,满脸的惊愕: “这是什么情况?” 办公室其他人也都纷纷转过来盯着那一摞文件看,这看着得有他们一组大半年的工作量了。 包俊才一摊手,脸上多了几分揶揄的笑容: “刚才郑部长亲自下令,让你把今年新进的几台机器,还有经常出事故的几台机器的翻译内容,重新审核一遍。” “啊?” 林彦武瞪着眼珠子,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正当这时候,聂主任也笑吟吟地从外面进来: “彦武,能者多劳。刚才胡处长找我谈话说了这个事情,昨天各位领导回去之后开了个会,认为翻译中存在的一些失误也是造成产量下降的重要原因之一,所以才决定让你重新审核这些内容。” 胡处长这个人,林彦武只在外宾接待的时候见过两次,五十多岁的年纪,看着精瘦精瘦的,存在感很低,但手里的权力不小。 简单介绍两句外事部的情况,钢厂外事部的部长,和省外事部的部长完全是两码事,省外事部的部长,实打实的部级领导。但是,郑部长实际是副厅级。 他手下两个副部长都是正处级,再下面是四个副处级别的处长,胡处长主要负责进口设备的翻译、审核车间各种设备的内外的资料和稿件、拓展对外交流渠道。 “好,那我尽快完成。” 领导亲自下令,林彦武没办法拒绝。 聂主任笑笑,拍拍林彦武的肩膀:“放心,你做的一切领导都看在眼里。” 于是乎,接下来的这些天,林彦武上班下班都报着一堆文件,连图书馆的翻译工作也暂时停了下来。 连带着,整个翻译一组都变得忙碌起来,兰翠翠和老葛也帮着他审核一些相对简单的文件,遇到有疑问的问题就圈出来,给林彦武省了不少功夫。 姚鹏三人则跟在三人后面,一边学习一边保障后勤工作,倒是其乐融融。 至于二组和三组,这两天整体气氛一直低迷,临近过年徐主任一天到晚忙得见不到人,陈自强自从回归家庭之后,就埋头苦读,一有时间就翻书,提高自身能力。 赵辉一天到晚脸上也没个笑模样,在接待外宾以前,他一直以为林彦武这样的年轻人,就算是有点本事也不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可如今…… 接待外宾没有自己地份,港口接收新机器也没有自己地份。 上一次,他跟着胡处长一起去深城接收新机器的时候,出差的福利不用说,各种深城当地的海鲜特产弄回来不少,又是送礼,又是换钱的,收入颇丰。 这一次的深城之行,他期盼已久,甚至已经暗暗准备了些日子。 没成想……名额最后却落在林彦武头上。 如果单单是一个林彦武也就算了,他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能力确实在自己之上。可兰翠翠是个什么水平他能不知道吗? 她一个女流之辈凭什么跟着一块儿去深城? 说过来说过去,还不是占了林彦武的光? 和赵辉想法相同的还有三组的张永超,和赵辉一样,张永超也是三组的扛把子,三组的各种重要翻译事务,郝主任非常倚重他。 但是,昨天下午在车间的情况,以及今天上午胡处长开会的内容,让他第一次有了非常强烈的危机感。 第九十七章可是,他却没有半点反应! 下午下班,林彦武把最后一点工作收尾就出了办公区准备回家。 结果,刚下一楼突然发现陈自强正缩着身子站在楼梯口,见到他下来脸上明显露出笑容来。 “林翻译。” 陈自强向前一步和林彦武并肩一起走。 “陈翻译?你有事?” 林彦武有点好奇。 陈自强尴尬一笑,略显局促的开口: “林翻译,我以前脑子糊涂不懂事,如今知道错了,想请你吃顿饭,好好给你道个歉,你看能不能给个机会?” “想请我吃饭?” 林彦武有点好奇。 “嗯,还请你给个机会。” 陈自强满脸真诚,似乎是怕林彦武拒绝,又赶紧补充道: “你放心,我是真心想给你赔礼道歉,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林彦武一听“乱七八糟的事情”几个字,心里更好奇了,他仔细看了陈自强一眼,点点头答应下来: “好,去哪儿吃?” 陈自强闻言面色大喜,赶紧说道:“去人民饭店,我已经订了包间,就咱们两个。” 人民饭店距离这儿也就二十来分钟的路程,走路的时候陈自强一直在说话,林彦武时不时的点头应和两声。 等到了地方,林彦武和陈自强一前一后马上就要进包厢了,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叫他: “林翻译吗?是林翻译吗?”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齐齐扭过头去,林彦武顿时就皱起了眉头。叫他不是别人,正是张世昌,郝佳的对象。 “真的是你啊林翻译,是我,张世昌,我上个月刚调到咱们保卫科,在姜队长手下当小组长,咱们在图书馆见过,我和我对象去借书……” 张世昌说话的功夫,快走两步迎过来,脸上还带着谄媚的笑容。 “哦,是你啊,跟朋友一块儿吃饭呢?” 林彦武点点头,跟他握了握手,视线朝张世昌坐着的那一桌看过去,除了几个东门的保安,还有身穿红色呢子大衣的郝佳。 张世昌见林彦武认识自己,赶紧从裤兜掏出一盒哈德门点头哈腰的给林彦武散烟。 “是,带我对象跟几个兄弟一块儿吃饭,没成想在这儿见着您了,真是太巧了。那什么,我就过来跟您打个招呼,您有事儿先忙。” 林彦武“嗯”了一声,转身和陈自强一块儿进了包厢。 这边,张世昌坐回自己的座位,满脸得意的看向在座的几个保安,大喇喇的介绍起来: “看到没有,那位可是咱厂里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前些日子的外宾接待任务,就是他和省外交部的同志共同完成的。” 几个保安自然也见过林彦武,也知道林彦武和他们顶头上司姜队长关系不简单,这会儿听张世昌说这个话,面上虽然笑呵呵的附和着,不过心底却是万分鄙夷。 至于旁边的郝佳,一张脸涨得通红,低着头死死咬着嘴唇,眼眶红的厉害。 林彦武一进饭店她就看见了,那一刻她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只知道心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然而,进了饭店的时候林彦武径自往包厢的方向走,似乎没有要朝自己这边看过来的意思。 她的心中多了几分失落的同时,又暗自松了一口气。 谁曾想,张世昌竟然会主动起身,厚着脸皮跟林彦武套近乎,而且林彦武还特意朝这边看了一眼。 他肯定看到自己了! 可是,他却没有半点反应! “黄哥就是牛逼,连林翻译这样的大人物也能说得上话,来来来,咱们一起敬黄哥和嫂子一杯。” 一个小保安举杯起哄着,其他人也一块儿跟着喝酒。 黄世昌满脸笑容,举着酒盅跟大家一块儿敬酒,见旁边的郝佳坐着不动,脸上的笑容收敛几分,用胳膊肘杵了她一下: “哎,你干什么呢,我兄弟敬你酒呢,你是不是不给我兄弟面子?” 郝佳瞬间回过神来,看着黄世昌这张前倨后恭的丑恶嘴脸,只感觉心里万分恶心。 可是,迫于家里的压力她又没办法抗拒。 “没,没有,我下午还有课,不能喝酒。” 她赶紧摆手,很是歉意说了一句。 “没事没事,又不让你多喝,就喝一盅而已,难得兄弟们都这么给我面子。” 黄世昌很不满意的在桌子下踢了郝佳一眼,郝佳见状,只能硬着头皮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结果,辛辣刺鼻的味道呛的她不停咳嗽起来,黄世昌在旁边哈哈大笑: “娘们儿就是娘们儿,喝个酒都磨磨唧唧的,来来来,咱们一块儿喝。” 众人见状,连带着调笑了两句,再次举起酒盅喝酒。 包厢内,林彦武和陈自强坐下,服务员很快端上酒菜,林彦武看了一眼酒瓶,笑了笑: “二十年的汾酒,这可是好东西。” 这个时候的饭店是不卖酒的,喝酒必须要自带。 陈自强笑笑:“是啊,这酒还是我结婚的时候,人家送给我爸的好酒,我今天早上偷出来的。” “哈哈哈” 林彦武听了这话,忍不住笑起来: “那你今天晚上回去可要跟老爷子好好说道说道。” 陈自强摆摆手,拿起酒瓶倒了两盅酒,自己先举杯看着林彦武正色说道: “以前的事情,是我糊涂了,今儿我给你正儿八经的道个歉,我干了,你随意。” 说罢,举起酒盅一饮而尽。 林彦武也举起酒盅一饮而尽,算是接受了陈自强的歉意。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不打不相识。 “哈哈哈,我虚长你几岁,就托大叫你一声彦武,你以后叫我自强就好。以后,咱们重新开始处。” 陈自强拿着酒瓶又给两人满上,林彦武也举起酒盅跟他碰了一个。 两盅酒下肚,两人这才放下酒盅拿着筷子吃菜,压了压酒意。 陈自强这个人虽然不太健谈,但贵在真诚,简单的客套之后,突然就问: “彦武,我刚开始也是被分配到一组的,后来去了二组的事情你知道吧?” “嗯。” 林彦武点点头,拿着酒瓶给两人添满了。 陈自强再次举起酒盅问:“你知道,我是怎么去的二组的吗?” 林彦武跟他碰了一个,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不过,他心里头突然想起了姚鹏曾经和自己说过的话,凡是从一组出去的,都被徐主任和郝主任捏得死死的。 陈自强苦笑一声: “迎春西街,和我结婚的那个叫兰香的女人,你知道吗?” 第九十八章你太看轻自己了! 林彦武的瞳孔稍微震动了一下,心说一上来就聊这个? 陈自强看出林彦武的表情,又是苦笑一声: “我知道跟你说这个有点交浅言深了,可是这些事情憋在肚子里,实在是难受啊!” “兰香,其实是徐主任的人。” “什么?” 林彦武吃了一惊,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我陈自强虽然脑子简单,但毕竟也读了几年书,不是那么好哄骗的,我跟兰香接触了三五次之后,就暗中打听过她的底细。” 陈自强自嘲一笑,夹了一筷子菜,压下心中翻腾的酒意。 “那你还……” 林彦武有点不明白。 “呵,那时候徐主任对我很好,三天两头的跟我一块儿吃饭,在厂里也经常跟我套近乎,等他和我提出要我调去二组的时候,外事部所有人都知道,我已经答应他了。” “可实际上,我只比其他人早知道半个小时。” 陈自强说到这儿,突然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不答应能怎么办呢?聂主任那时候也没说话,我小门小户地弄不过徐主任,只能接受。至于兰香,既然都上了他这条贼船,肯定要跟着同流合污。” 说到这儿,他又忍不住摇摇头,再次举起酒盅喝酒: “说起来我跟兰香也有两年多了,我以为自己在她心里多少是有点分量的,可遇上事儿了才知道,我他妈的在她眼里就值二十块钱。” 林彦武举起酒盅跟他碰了一个。 姚鹏他们一直说陈自强就是个十足的傻子,被姓徐的耍得团团转。 可陈自强这么一个没有背景没有靠山的人,进了二组之后能一直被徐主任看重,真的是个傻子吗? “你……那份道歉信,是你故意写的?” 林彦武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来。 陈自强笑了笑,没有摇头算是默认了: “姓徐的是个什么人我早已经看清楚了,如果有机会脱离他,我自然要挣扎一二。” 林彦武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想必徐主任能拿捏陈自强,靠的就是兰香这张牌。 一旦陈自强不听话了,乱搞男女关系的事情爆出来,再加上徐主任暗中运作,足以把他送进三萝卜。 如今,阴差阳错之下……或许也不是阴差阳错,是陈自强顺意为之之下,他和兰香的关系以这么一种方式爆出来。 所有人都以为,举报陈自强乱搞男女关系,是林彦武对他坏自己的名声、前程的报复,毕竟一封道歉信于陈自强来说不痛不痒,最多就是面子上过不去,没什么太过严重的实质性的伤害。 谁也没想到,陈自强会借着这个机会,将自己和兰香的关系过了明路,彻底废了徐主任拿捏他的把柄。 林彦武苦笑一声,举起酒瓶给两人满上,跟陈自强碰了一盅一饮而尽。 本来,他以为自己足够聪明,没成想最后竟然是这么个结果! “那你如今有什么打算?” 林彦武问了一句。 “我媳妇跟我说,只要我把安身立命的本事学好了,其他都不是问题,我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说到这儿,陈自强脸上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笑容来: “以后,在翻译方面我有什么不懂的东西,希望你不吝赐教!” 林彦武笑着摆摆手,就陈自强这城府,自己自愧不如! “彦武,说起来这个事情也是你帮了我,作为回报,我和你提个人,以后碰上了小心着点。” 陈自强把酒瓶里最后的两盅酒倒出来,跟林彦武碰了一个,长长地呼出一口酒气,这才吐出三个字来: “霍思语。” 林彦武皱了皱眉头:“你是说图书馆那个……” “嗯。” 陈自强点点头:“她家里跟郝主任关系不简单。” “我看她人长得漂亮,条件也挺好,犯不上……” 林彦武话还没说完就被陈自强摆手打断了: “你太看轻自己了!” 这一顿饭吃完的时候已经是八点了,两人都有点醉意,不过一出门冷风一吹都精神了不少。 外面黑乎乎的,跟陈自强分开之后就拢着袖子往家去了。 沿着迎春东街从人民路走到大学路,灌了一路冷风回了家,拿着火钳子把灶台的火捅亮了,拿了洗脸盆舀了热水洗漱完,赶紧钻被窝睡觉。 星期天早上,林彦武帮李成才补了一上午课,下午他约了温健行和姜尚武一块儿吃饭。 温健行回来差不多一个月,工作终于落实了,去钢厂属下的中心中学当英语老师,他妻子金宝珠则去后勤食堂上班。 温健宜被安排到省城大学当图书馆管理员,赵宝因为学历太低,一直没找到合适的。 今天这顿饭,也是为了这个事情。 地方是姜尚武选的,出了钢厂到街对面的一条巷子深处,普普通通的一个小院子,推门进去,浓郁的香味瞬间扑鼻而来。 “这是我一个表叔开的小馆子,牛杂锅子做得很好,咱们说话也方便。” 姜尚武显然是提前打过招呼的,三人直接进了里间炕上,炕桌上已经摆了一个铜锅,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尚武来了?锅子已经准备好了,我另外准备了几样清爽的小菜,很快就上来。” 一个六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过来打了个招呼,就下去准备。 没一会儿,三大碗热腾腾的面条和喷香的肉酱就端了上来,另外一个托盘里放着芝麻盐,酱油醋等调料。 然后是一个凉拌木耳,花生米,自家腌的白萝卜,又甜又辣,很是开胃解腻。 “温健行,咱们钢厂中学的老师。姜尚武,钢厂保卫科一大队队长。” 林彦武给两人简单介绍两句,几盅酒下肚,酒桌上的气氛就热络起来。 赵宝的工作,也就是姜尚武一句话的事情,正式工办不成,临时工随时都可以来。 温健行非常高兴,得知姜尚武的小儿子明年中考,直接大包大揽: “别的不敢说,英语这方面就交给我,肯定不能拖后腿。” 姜尚武闻言大喜,连连举着酒盅跟温健行喝酒。 补课开小灶这种事情,在学校不是没有,只不过一个学期五块钱,而且还不是有钱就能报名的。以姜尚武目前的级别,还够不到那个圈子里。 如今认识了温健行,双方你来我往地拉扯几回,还怕以后熟悉不了吗? 温健行回到家之后,人已经彻底清醒了。 趁着父亲和赵宝都在,就把今天和林彦武一块儿去吃饭的事情说了: “姜队长说了,正式工他办不到,但是一个临时工的名额他随时都可以,干得好三个月就能转正,你看要不要去上班?” 这最后一句话,温健行是冲着赵宝说的。 第九十九章您只要做好丢人的准备就成! “保卫科的临时保安?就是给人看大门的?” 赵宝眼珠子转了转,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不愿意”三个大字。 健宜好歹是在省城大学当图书馆管理员,自己去钢厂当个看门的算怎么回事? 温教授沉着脸不说话,温健行见他不愿意,也不恼怒,只是点头说道: “成,你要是不愿意,我明儿去回了人家,咱再慢慢看。” 赵宝扭头看向自己媳妇,他想让媳妇给自己说句话,他觉得以老丈人的能耐,肯定能给他安排个更好的工作。 温健宜满脸为难,看看自己男人,又看看自己父亲,最终还是低着头不说话。 “那……那我去吧!” 赵宝觉得,他要是不去当这个保安,估计老丈人会晾自己很长一段时间,到时候他一个大老爷们天天在家和丈母娘带孩子算怎么回事? “嗯,钢厂距离这儿有些距离,你一时半会儿也分不了房子,暂时可以住宿舍,等过了年天气暖和了再来回跑。” 温健行面无表情地交代了一句,就去自己房间了。 他虽然有了工作,但是房子要等到年后才能分下来,所以这些日子还要住在这边。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早早起来,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温教授和温健行父子磨蹭了一会儿最后才走,正准备出门说话,结果却听温母开口: “行了,就在家里说,我也想听听是怎么个事儿。” 父子相视一眼,温健行率先转身在椅子上坐下,缓缓开口: “彦武给我介绍了保卫科的姜尚武姜队长,给赵宝安排了一个临时工的身份。” “你怎么想的?” 温教授皱了皱眉头,彦武那孩子他自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虽然以前面对郝佳的时候糊涂一些,但其他事情一点不糊涂。 自己这个儿子,经历过这些事情之后,性子也变得偏激了一些,他要不看着点,真怕出什么事情。 温健行又去门口看了一眼,确定门外面没有人,这才缓缓开口: “彦武和我说,小宜值得更好的生活,我觉得他说得对。” “说重点!” 温母很是不满意地瞪了儿子一眼,要说这个家里谁对赵宝最厌恶,那肯定是数她这个丈母娘。 前些年,赵宝对女儿干了那样畜生不如的事情,女儿为了活路还要和他成亲,受他们全家人刻薄磋磨,桩桩件件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钢厂那个地方龙蛇混杂,整体环境要比学校差许多,要是赵宝能经得住考验,好好干到转正,那咱就认了他和小宜这一辈子。” 温健行咬牙说了一句。 “那要是经不住考验呢?” 温母太清楚赵宝是个什么性子,更清楚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所以迫不及待地问了一句。 温健行扭头看向自己父亲,眉宇间闪过一丝狠辣: “爸,那你就要做好丢人的准备,丢个两三次,让大家都知道赵宝烂泥扶不上墙,祸越闯越大,到最后谁也救不了他!” 说实话,在得知妹妹的一切遭遇之后,温健行心里就存了弄死赵宝的想法,只不过顾虑的东西太多了。 “你……那冬冬和悦悦怎么办?” 温教授瞪着一双眼珠子看着自己的儿子,说不上此刻是什么心情。 女儿的遭遇他也心疼,他也想把赵宝那个畜生送到三萝卜枪毙,可是两个孩子还这么小…… “哼,那样畜生不如的爹,没有正好。” 温健行冷冷丢下这么一句话,拿着自己衣服起身就往外面走: “爸,这个事情我已经决定了,而且彦武也是赞同的,您只要做好丢人的准备就成!” 温教授看着自己的儿子,额头的青筋爆了两根,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温母看了自己老伴一眼,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就凭他们家对小宜做的那些事情,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再说了,健行和彦武也给他留了活路,只要他能好好地在保卫科干下去,以后小宜也能和他一块儿过日子。” 温教授沉沉的叹了口气不再说话,要是换作十年前的自己,是决计不会同意这样阴损的做法。 可是,十年的经历,他见识过太多的阴暗,一方面是自己疼爱的女儿,一方面是糟蹋了女儿的畜生,不管用什么方法对付他都不为过。 只是,可怜了两个外孙,还这么小! 腊月二十五这天,赵宝正式入职钢厂保卫科临时保安,姜尚武这个大队长亲自带着他去办手续,而且第一天就当场表明,这位是温教授的女婿,要大家多多照顾。 大春、铁头、大杨等几个机灵的保安,在下班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还特地去找了自家大队长悄悄问了一句: “姜队,这个新来的赵宝,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温教授那是什么人物,随随便便教了个徒弟,进的都是钢厂外事部,这个赵宝贵为温教授的女婿,怎么才弄个保安? 而且,还是个临时工? 开玩笑呢吧! 姜尚武照着大春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不该问的别问,你们只要记得一件事情,把这主儿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就成。” 此话一出,几人顿时了然,纷纷表示肯定把人伺候好了。 腊月二十六下午,林彦武去了一趟温教授家领了一套书,函授的所有事情温教授都给他办得妥妥当当。 接下来,就需要他自己努力学习,有时间去上个课,考试考过就成。 然后,把提前准备好的一些年货交给林彦武,让他回家时带着。 林彦武腊月二十七从早上折腾到下午,回到林家山准备过年。 他在钢厂上班,过年回家对于村子里算是一件大事,不少人都跑到他家院子外面看热闹。 重生后的第一个年,就在一场飘飘扬扬的雪花中度过,天气虽冷,可心却是暖的。 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围着炕桌坐下吃上一顿热腾腾的饺子,林彦武觉得世上没有比这个更幸福的事情了。 期间,林彦文找了个机会和他说了说家里的事情,晓彦谈对象了,是卫军。 林彦武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恨不得立刻冲到县里去找卫军算账。 有这样的吗?我拿你当兄弟,你却惦记我妹妹? 除了这个事情,还有就是王明亮一家,王赖小虽然人在三萝卜,但是每个月都要交钱,要不然日子就不好过。 为此,刘翠真成了半掩门,就连赵书记也没能逃过这个女人的手掌心,大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王明亮,不觉得丢人,反而因为吃饱肚子很是得意。 林彦武笑笑,这人呐,只要能想得开,怎么都能有好日子过! 第一百章我听从上级领导的安排 年后林彦武去了一趟高家沟到派出所的马其军马公安家里去了一趟,马其军叫了几个民兵陪着吃了一顿饭,算是正式认识了。 林彦武如今在整个桃林县也是有名的人物,毕竟当初可是省里的领导亲自去林家山接他去省钢厂上班的。 高家沟公社的大小领导找不到门路跟林彦武认识,只能隔三岔五地去林家山,借着视察工作的由头去老林家慰问。 马其军能直接跟林彦武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不知道羡煞多少人。 初四林彦武又去了一趟桃林县城,专门去见了卫军和钱馆长,回家的时候天也不早了。 初五初六跟林家山三巨头喝了两顿酒,初七早起带上行李继续出发上班。 林母满脸不舍,看着儿子的背影眼眶红得厉害。 初八上班,整个钢厂都喜气洋洋的,走到哪儿都是热情的笑脸和问候。 星期天温健行的房子下来,帮着搬了一天家,傍晚两人喝了顿酒,说起了赵宝的情况。 温健行脸上带着几分鄙夷的笑: “他很喜欢这份工作,星期天回家的时候说话都硬气了几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当保安队长呢。” 林彦武点点头:“嗯,满意就好。那宜姐怎么说?” 提起自己的妹妹,温健行的脸上多了几分笑容: “她似乎也看明白了一点,但是也没说什么,只是经常看着冬冬和悦悦发呆。” 林彦武叹了口气,这个事情谁也没办法,只能温健宜自己想开了。 “放心吧,等过些日子她接触到新的环境,认识新的人,就不会想这些了。” “对了,我们厂里月底要去深城接设备,到时候会和漂亮国那边的人打交道,我想准备点礼物,搞好关系。” 温健行抬头看了他一眼问: “你想准备什么?” 林彦武认真想了想:“最好是能代表咱们文化的东西,比如茶具,扇子,刺绣之类的小玩意儿。” 温健行点点头:“这个不是问题,我虽然离家多年,但是知道上哪儿弄这些东西。”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眼见天色不早了,林彦武这才起身回家。 第二天刚上班,聂主任就一脸沉重地把他叫到办公室: “彦武,有个事情我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你要有思想准备。” 林彦武见聂主任说得郑重,稍微坐直了身子: “主任您说。” 聂主任叹了口气:“关于你转正后的级别待遇,保卫科那边收到几封举报信,指出你的学历问题。” 两人正在办公室谈话,听见外面有人敲门,等进来发现竟然是白秘书。 “白主任。”“白主任。” 聂主任和林彦武齐齐起身,白秘书笑笑: “彦武,匡副部长找你谈话,方便的话现在就过去。” “好。” 林彦武点头答应。 下午,会议室开会,林彦武过去的时候该来的人已经都来了。 匡副部长,孔副部长,四个处长,三个翻译小组的主任,还有其他小部门的几个主任,副主任。 其中,那位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马编辑的儿子,马保国马副主任也在。 “今天叫大家来,主要是讨论林彦武同志的级别待遇问题。转正的时候人事部暂定的是中专级别。” 开口说话的是匡副主任: “林彦武同学虽然没有系统地在学校上过学,但是入职以来的工作能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我的建议是特事特办。” 林彦武本来就是匡副部长请来的,他这么说就是想保林彦武。 “在我看来,这种情况不算特殊,比如咱们车间的高级技工,有学历的有几个?” 最后,匡副部长又补充了一句。 匡副部长表明自己的态度之后,会议室显然一片安静。 孔副部长环视一圈见大家不说话,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 “匡副部长说得也有道理,不过我个人认为工人岗位和干部岗位不能同一而论,员工的专业能力固然重要,但文化学习也是必不可少的。” 说到这儿,孔副部长抬头看向林彦武,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林彦武同志,你也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 林彦武站起来,认认真真地说了一句: “我听从上级领导的安排。” 然后,会议室再次陷入沉默。 马保国这个副主任见大家都不说话,咳嗽一声缓缓开口: “各位领导,我认为员工的专业能力和文化程度要相互匹配,我们外事部在很多时候是要面向国际的,如果个人文化程度不够,没有坚定的精神思想和深厚的文化素养,在面对外宾的时候很可能会出大问题。” 此话一出,会议室内顿时议论纷纷,不少人就此事发表自己内心的看法。 匡副部长面无表情,看不清内心的想法,孔副部长也没什么表情,老神在在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喝水。 等众人商量了好半天,眼见时间差不多了,分管外事宣传,和负责落实中央对外政策、方针,研究、制定单位外事工作制度和计划的苗处长也缓缓开口: “我认为马副主任的话很有道理,专业能力固然重要,但坚定的精神思想才是一切工作的基石。我的建议是林彦武同志可以暂停手里的工作,先去d支部进修三个月,取得优秀成绩之后再回来工作也不迟。” 负责协调国内外各方资源的万处长也跟着点头: “苗处长说得非常有道理,如果没有坚定的精神思想,那么面对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我们很难坚守内心。” 这两个处长,都是孔副部长分管的,他们的态度就代表着孔副部长的态度。 负责审核对外资料,稿件、拓展对外交流渠道的胡处长和负责组织、协调厂里涉外事务活动,外事安全的赵处长是匡副部长分管的,因此两人都不说话。 坚定的精神思想,这可是顶大帽子,他们和林彦武不过是泛泛之交,远不到能为他出来担保的程度。 孔副部长见会议室没人说话,脸上多了几分笑意,扭头看向匡副部长: “匡部长,你怎么看?” 匡副部长面无表情地看了林彦武一眼,最后点头: “孔副部长的担忧很有道理,那就先让林彦武同志去d支部学习一段时间吧。” 说罢,又抬头看向林彦武,正色说道: “林彦武同志,去了d支部要认真学习文化知识和精神思想,争取早日回到岗位上来。” “匡副部长放心,我一定不辜负各位领导的期望。” 林彦武也面色如常地说了一句。 第一百零一章有个事情我很好奇 林彦武被停职了。 这个消息不到半个小时就传遍整个外事部,等到下班的时候,车间不少人也都听说了。 林彦武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然后拿着翻译好的稿件去了图书馆找霍思语核实。 “林翻译,你……你没事吧?” 霍思语抬头看向林彦武,贝齿轻咬着嘴唇,眼眸中都是小心翼翼的心疼。 林彦武只是面色如常地笑了笑: “没什么事情!” 然后,他拿起霍思语写的条子,转身出了图书馆。 财务部的姑娘江茹茹看着林彦武离开的背影,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 “哎,林翻译多好的一个人呐,怎么就被停职了呢?” 她身边的王大姐哈哈一笑,拍了拍江茹茹的肩膀: “你是觉得林翻译人好,还是会挣钱?” 该说不说,从去年入职到现在前后不过三个月,林彦武在图书馆已经领了一千多块稿费了,这挣钱的速度,谁看着不眼馋? “哎呀,王大姐,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就是觉得他人好。” 江茹茹满脸通红地说了一句,赶紧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看报表。 好人林彦武,离开图书馆之后就去了财务部拿着条子领了四百三十五块钱稿费,如同以往一般下班回家。 刚到保卫科大门,就见赵宝一脸着急地站在大门口朝他招手。 “姐夫,怎么了?” 林彦武停下脚步,客气地问了一句。 赵宝一听“姐夫”二字,顿时眼珠子一瞪,做贼似的左右看了一眼,赶紧拽着林彦武往人少的地方走: “林彦武同志,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才上了三个月班就被停职了?你到底犯了什么错误,赶紧去跟领导好好认个错。” 林彦武看了赵宝一眼,不知道他这是真担心自己,还是怕牵连自己。 不过,以他对赵宝的了解,十有八九是后者。 果不其然,不等他开口说话,赵宝又立刻补充: “我可告诉你,以后不管在厂里还是出去,都别说你认识我,我跟你可没关系。” 林彦武轻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了,咱俩本来也没关什么关系。” 赵宝看着林彦武脸上的笑容,总感觉他是在嘲笑自己,不过见他这么上道,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林彦武回了家,院子里的邻居还是跟以前一样热情地打招呼,仿佛不知道厂里的事情。 唯有花富国,吃完饭之后笑吟吟地敲开林彦武的门,进屋就上炕坐下: “彦武,吃了没有?” 林彦武刚收拾完锅灶,正准备上炕写点东西。 这两天他想到了一个不错的题材:地下交通站。 永远拔不出枪来的贾队长有一句经典名言: 皇军来之前,你们欺负我。皇军来了之后,你们还他妈欺负我,那皇军不他妈白来了吗? 还有句句有回应,但是句句没答对的空耳天后齐老太太,造就了无数名场面。 这本小说之所以没有大火,是因为它采用的是一种诙谐、风趣的方式抗r,所以不被大部分人接受。 “吃过了。” 心里虽然在想着“地下交通站”的事情,但是林彦武脸上没有表现出半点。 花富国似乎没有感受到林彦武的冷淡,继续笑着开口: “彦武,厂里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要我说你也不用放在心里,就你这本事就算离开钢厂也肯定差不了。” 林彦武抬头看向花富国,眉宇间带着几分温和: “花富国,有个事情我很好奇。 花富国看着林彦武,只感觉他这副强颜欢笑的表情实在滑稽。看在他即将滚蛋的份上,自己就大发善心,给他解解惑。 “什么事情?” “你到底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 林彦武表情不变,用一种问“上班去了”的语气,问出了这句话。 花富国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林彦武,我好心好意过来开导你,你就是这么跟我说话的?怪不得厂里要停你的职,没念过书就算了,连最基本的礼貌都不懂!” 林彦武轻笑一声,依旧是那副不死不活的语气: “花富国,我只是有点好奇随口问了一句而已,你怎么就生气了?你好歹也念了两年书,怎么能没有一点容人之量呢?” 花富国脸色一黑,下炕穿鞋摔门而出: “林彦武,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林彦武点点头:“成,我等着呢。” 第二天上午,林彦武早起洗漱吃饭,然后往钢厂d支部去了。 d支部在北门对面的一座小院子里,林彦武过去的时候只有两位五十来岁的大姐坐在一张办公桌旁边嗑瓜子闲聊。 两人见到他,放下手里的瓜子,露出笑容来: “是林彦武林翻译吧?” 其中一人笑吟吟地站起来跟林彦武说话。 “哎,我就是林彦武。” 林彦武笑着主动跟对方握手。 “我姓马,大家都叫我马大姐,你也叫我马大姐就好了。她姓柳,你叫她柳大姐就成。你的事情我听说了,既然到这儿了就踏踏实实休息两天。” 马大姐穿着朴素,脸上一直笑呵呵的。 “好,既然到了这儿,那我就是两位大姐的兵,您二位指哪儿我就打哪儿!” 两人一听这话,又是哈哈笑起来,方大姐点点头: “你这小同志说话好听,大姐我喜欢。这么着吧,后头有小仓库,里头乱糟糟的好些日子没收拾了,你去忙活忙活,就算今儿上课了。” 林彦武立刻点头答应下来: “好,那我去打扫打扫。” 马大姐一听这话,更是眉开眼笑: “走走走,我带你去找找顺手的家伙事儿。” 说着话,三人笑眯眯地就往院子后面去了。 车间 成工、华工两人正在调试一台转炉,这台机器进口有三年了,因为温度一直上不去,所以脱碳反应大差不差的,出来的钢水一直不是很理想。 “这台机器的翻译文件核对完了没有?” 华工扭头看向自己徒弟赵鑫,赵鑫摇摇头: “还没有呢!” “嗯?” 成工皱起了眉头:“按照彦武的速度,这两天应该差不多了吧。” 赵鑫嘴巴动了动,小心翼翼地看向自己师父。 “有什么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华工非常不满意。 “那个……林翻译昨天被停职了。” 赵鑫说完这句话,就赶紧低下头。 “什么?” “停职?” 两个老头子听到赵鑫的话,顿时瞪着眼珠子,感觉肚子里一股邪火瞬间冲到头发丝。 第一百零二章等完事我们就放人 “什么时候的事情?好端端的怎么就停职了?” 华工扭头看了一眼自己徒弟,勉强压下脾气问了一句。 “据说是……是因为林翻译转正之后是按照中专文凭定的级别,但是他本人没有上过学。” “所以呢?” 成工不太明白,没有上过学和他的工作有什么关系,人家干的是翻译,又不是老师,只要能完成工作不就行了? 赵鑫深吸一口气,心底不停给自己打气: 给林翻译停职的不是我,是外事部那些人,不是我的错,跟我没关系,师父应该不会冲我发脾气。 “外事部有些领导觉得,林翻译没有上过学,所有没有坚定的精神思想,在面对外宾的时候可能无法经受得住的资本主义帝国的糖衣炮弹,所以让他先去d支部培训了。” 赵鑫说到这儿,眼皮子抽了抽,心头不免闪过几分鄙夷: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外事部内部搞事情,不想让林彦武参与月底的深城接待工作。 成工稍微一合计,抬头问: “是不是姓孔的搞的鬼?不想让彦武参与月底接设备的事情?” 赵鑫苦笑一声没有说话,此处无声胜有声。 “那……咱们去找杨厂长问问?” 华工扭头看向成工,眉头也皱了起来。 厂里领导的那些明争暗斗他们不想管,也不在乎。但前提是,不能影响到车间生产。 成工叹了口气:“不成,这毕竟是人家外事部的事情,杨厂长不好直接参与。” “那咋办?” 华工指了指这台转炉,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转了转眼珠子缓缓开口: “咱……咱也去d支部学习学习,咱的精神思想也不扎实,林翻译学习多长时间,咱就跟着学习多长时间。” 成工冷哼着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扭头看向华工,征求他的意见。 华工仔细想了想,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我觉得你说的对,走走走,赶紧把另外三个老家伙也叫上,咱们都学习学习d支部的精神思想,毕竟咱们不但要接触外宾,还要研读资本主义帝国的各种书籍和机器,这思想教育,我看隔三差五的就应该学习学习。” 两个老头子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打入冷宫”,旁边的赵鑫呆愣愣的站在原地,感觉自己似乎应该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五个工程师收拾东西去d支部学习精神思想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杨厂长耳朵里。 杨厂长身为钢厂的一把手,主抓生产,成工等五位工程师在车间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简单来说,如果他们五位之中有其中一位“休息”个十天半个月,钢厂的产量就会受到一定的影响。 如今,五人齐齐放手不管事,明显是在“逼宫”呢。 可他还又不能生气,因为这五人没有半分私心,都是为了车间的技术和产量。 “诶!” 杨厂长叹了口气,让自己秘书把郑部长叫过来。 林彦武的事情,郑部长自然也知道了,不过他没有站出来说话。 对于老孔的心思他也知道一二,无非是看重林彦武,想要从老匡手里夺人罢了。 手底下的人有争斗,在他这个外事部大家长看来,就跟家里两个孩子争夺心爱的玩具差不多,谁赢谁输他都不在乎。 反正,肉是烂在锅里的。 “老郑,林彦武同志的事情,你知道吗?” 杨厂长招呼郑部长坐下,简单客套了两句就直奔主题。 郑部长心里头“咯噔”一跳,不过面上没有表露半分,只是点头: “嗯,我也是今天上午才知道的,没想到都惊动到您这儿了。” “诶!” 杨厂长叹了口气: “成工、华工联合其他三个工程师也一块儿去了d支部,说是他们常年研究资本主义帝国的书籍,所以更应该学习精神思想。” “这……” 郑部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成工五人的脾气秉性,他自然也知道一二,凡是涉及生产的事情,天王老子来了也是半点不让步。 “诶!” 郑部长也跟着叹了口气,成工五人如此行为,明显是要逼他们恢复林彦武的职位。 可是,让林彦武去d支部的事情,昨天才通过会议共同决定,他要是突然出面干涉,也不太合适。 杨厂长看出郑部长的为难,轻轻一笑: “我觉得,你可以去找马大姐谈谈,毕竟林彦武同志的精神思想学到什么程度,她这个d支部的培训老师肯定一清二楚。” d支部小院,华工五人一出现,马大姐和柳大姐就笑呵呵的迎上来: “哎呦,今儿这是刮的什么风,把五位大工程师都吹到这小地方来了?” 马大姐率先开口,不等成工五人开口说话,就立刻补充了一句: “我先说好啊,如果你们是来找小林帮忙的,那可不行。他现在在这儿接受思想教育呢,没功夫做其他事情。” 成工几人都是老狐狸,一听这话就知道马大姐的心思,当即笑道: “哈哈哈,马大姐放心,我们不找林翻译帮忙,我们也是过来接受思想教育的。” 华工也跟在后面点头: “对对对,我们这帮老家伙,常年研读资本主义帝国的书籍,非常有必要加深思想教育。” 马大姐和柳大姐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更加温和: “好好好,精神思想就是要时时学习,才能更加坚定的跟着我d的步伐大步往前走。” “小林就在后院的小仓库进行劳动教育,你们也帮着一块儿去吧。” 柳大姐说着话,招呼五人一块儿往后院去了。 马大姐和柳大姐这两位d支部的培训老师,虽然是个养老的闲职,但是厂里的高层领导不管谁见了她们,都要叫一声大姐。 不止是因为两人年轻时候做过的贡献,更是因为她们的儿女,她们的老伴,为整个省城做出的贡献。 华工五人刚刚去了后院没一会儿,郑部长又来了。 “哎呦,郑部长也来了?今天咱们这d支部,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马大姐感觉自己的两边腮帮子都笑的不自然了。 她旁边,柳大姐也站在旁边似笑非笑的看过来。 郑部长一听这话,顿时苦笑一声,带着几分自嘲的说道: “我的马大姐,您和柳大姐就别挖苦我了,我这也是一个不察就被带到坑里去了。” “刚刚杨厂长亲自找我谈话,您二位说说,我这可真是比窦娥还冤呢,这不赶紧过来请二位大姐帮帮忙。” 柳大姐看了马大姐一眼,见马大姐点头: “成,不过你也有点耐心,我们后院那小仓库可得好好收拾收拾,等完事儿我们就放人。” 第一百零三章五小只出马 郑部长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挂不住了。 他都亲自出马了,两位老大姐还是不放人,这能怎么办? 出了d支部的小院,郑部长轻轻叹了口气: “算了,明明是孔泽闯的货,凭什么让我给他擦屁股?” 第二天上午,眼瞅着过了十点了,那五个头发半白的老头,一个都不见踪影,赵鑫五人渐渐的坐不住了。 “赵哥,我师父他们怎么还没来呀?” 问话的是张千山,他如今虽然不是成工的徒弟,但也一直跟着成工干活。 “是啊是啊,以往几位师傅不到八点就到了车间,今儿怎么还不见人?那转炉调试到一半,今天怎么弄啊?” 跟着补充的是李建刚,他家里头在工业部很能说得上话,他进厂就是周工带着,不论是专业知识还是为人处世都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一直跟着王工的毛木林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突然问: “会不会,几位师傅今天还在d支部?” 赵鑫四人一听这话,顿时也反应过来了,张千山赶紧开口: “对对对,肯定还在d支部,走走走,咱们赶紧过去看看。” “等等。” 李建刚出声叫住了几人,扭头看向赵鑫问: “赵鑫,你说咱们这会儿该去哪儿?” 赵鑫笑笑:“咱们去找匡副部长,匡副部长要是不在就去找孔副部长。” 一直跟着张工的段子忠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们找他们有什么用?” 毛木林听了这话却是双眼发亮,脸上也露出笑容来: “对对对,我看咱们直接去找孔副部长吧,找匡副部长没用。” 满钢厂的人谁不知道,林翻译是匡副部长坐了五个小时车,亲自去了一趟林翻译老家把他请到厂里来上班的? 林翻译如今被停职,肯定不是他的意愿。 “行,那咱就去找孔副部长。” 赵鑫一锤定音,五人一人拿着一沓资料就往外事部去了。 孔副部长这会儿正在办公室喝茶呢,对于林彦武停职这个事情,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林彦武停职这个事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冲着月底深城接收机器去的,孔副部长也想借着这个事情压一压林彦武,让他明白在外事部,老匡虽然说话好使,但自己的话语权更重! 林彦武小小年纪,深城接待的事情丢了,再去d支部待上三个月,等受尽了冷落和白眼,自己再去找他详谈,只要稍微表露出重用的意思,不怕他拒绝。 这点驭下之术,孔副部长用得驾轻就熟,行云流水。 至于匡景林从中作梗,孔副部长一点不担心。 既然他今天在会议室能压得了匡景林一次,自然也能压得住他第二次,第三次。 心里头正美滋滋地琢磨着这个事情,突然听到办公室外面有人敲门。 “进来。” 孔副部长收了茶具,一本正经地坐好,等待外面的人进来。 赵鑫五人各自抱着一沓资料进来,看见孔副部长的时候第一时间开口自我介绍: “孔部长您好,我叫张千山,是车间成工的助理。” “孔部长您好,我叫赵鑫,是车间华工的徒弟。” “孔部长您好,我叫李建刚,是车间周工的徒弟。” “孔部长您好,我叫毛木林,是车间王工的助理。” “孔部长您好,我叫段子忠,是车间张工的助理。” 孔泽听着五人的话,眼角抽搐了一下,脸上很快就露出笑容来: “来来来,坐下说话,有什么事情咱们一个个的说。” 他不傻,知道这五人肯定是因为林彦武的事情来的。 赵鑫四人家里头条件虽然不错,但是在孔副部长眼里,真不算什么,所以他们默契地没有说话,而是等着李建刚开口。 李建刚自然知道四人的意思,他也没推辞,直接开口笑道: “孔部长您好,是这样的,年前车间回来一台新机器,再考虑到月底即将回来的新机器,所以成工五人就商量着将目前厂里最新的机器重新调试一遍,争取配合月底的新机器,让咱们厂里的产量和质量,实现新的突破和飞跃。” 孔副部长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这个事情,不过脸上轻松的表情开始缓缓收敛。 “车间内凡是涉及新机器的调试和使用,都是成工五位师傅负责的,昨天有台转炉调试到一半,结果成工五位师傅全都去了d支部学习,我们几个年轻人实在是没了主意。” 李建刚的一番话,半点没有提到林彦武的事情,而且说话时候语气不卑不亢,有理有据,孔副部长挑不出半点错处来。 他点点头,仔细斟酌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你们的困难我都知道了,但是车间设备的这些事情我不是很懂,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帮到你们的地方。” 赵鑫等人听着这话,只气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心里头千万句想骂娘的话憋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李建刚面上笑容不变,将手里一沓文件放在桌子上: “孔部长,以前厂里的设备回来之后,翻译组翻译完,师傅他们会调试一次机器,等使用一段时间慢慢发现问题之后,会私下去找省外事部的工作人员,重新核定一次翻译的内容。” “如今,五位师傅不在,我们这些年轻人肯定是没有这样的关系的,听闻您在省外事部那边认识人,能说得上话,所以这些文件就麻烦您找人帮帮忙,重新核定一遍。” 说到这儿,李建刚又把其他四人手里的文件也接过来全都放到孔部长桌子上,满脸诚恳地说道: “孔部长,如今车间的机器就等着这些核定材料呢,劳烦您多费心了。” 赵鑫四人听到这儿,刚刚憋在喉咙里的千言万语瞬间消失不见,看向孔副部长的表情中多了几分揶揄。 他们本以为,抱着这些文件来找孔副部长,是想告诉他林翻译停职,这么多资料都没人审核,会严重影响到车间的工作效率。 没想到,李建刚这小子,从开始到结尾,一个字没提林翻译不说,还顺带着给孔副部长编了一顶名为“影响车间生产”的大帽子悬在他头顶。 孔副部长听了李建刚的这番话,脸上尽量维持的那点体面早就消失不见了。 他盯着李建刚看了好一会儿,用尽全力才将心底的恼怒之意尽数压下。 倒是没想到,李建刚小小年纪,办起事情来,比他们这些老人都要油滑得多。 今天这情况,他要敢说一句不帮忙,人家就给他扣上一顶“不支持车间工作”的大帽子。 可他真要是去开口,以后肯定有数不清的文件送过来。 第一百零四章就是想让您帮帮忙 “这……咱们厂里的翻译小组,也有几个中级翻译,就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吗?”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是孔副部长还是想再挣扎一下。 万一呢? 李建刚笑笑:“孔副部长,您也知道,如果咱们厂里的中级翻译能解决这个问题,成工他们就不用次次都去省外事部求人了。” 听到这个答案,孔副部长仅存的一点希望终于是破灭了。 他“哦”了一声低着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那,孔副部长您先忙着,我们明天再来。” 李建刚客客气气地又说了一句,然后就和其他四人走了。 孔副部长看着等他们五人走远了,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打开柜子看到那套被自己收起来的茶具,突然感觉怒意上头,拿起一个茶杯猛地摔到地上。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陶瓷茶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孔副部长心底的恼怒不减反增。 回车间的路上,赵鑫四人齐齐扭头看向李建刚,最后是段子忠最先忍不住开口问: “建刚,我们今天一个字也没提林翻译,孔副部长他能明白我们的意思吗?” 李建刚轻笑一声: “咱们跟林翻译又没有关系,咱们今天去找孔副部长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请他帮忙核实那些文件的。” 毛木林和张千山低着头想着李建刚话里的意思,都没有开口说话。 赵鑫见段子忠还想开口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放心吧,孔副部长心里跟明镜似的,要是成工他们明天一早还不来车间,咱们就再去找孔副部长。” 段子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知道自己脑子笨,索性不去想这些事情了,他们干什么自己跟着干什么就对了。 下午下班,林彦武下班,大门口又碰见了赵宝,不过今天赵宝刻意扭过头一副“我跟林彦武不认识”的模样,看得铁头几人满脸厌恶。 不过,几人心底对于赵宝的演技也是万分敬佩的,要不是他们见过赵宝跟林彦武套近乎时候的模样,恐怕还真以为这两人不认识呢! 回到家,赵、许两位大爷依旧笑吟吟跟他问好,王国峰也从屋子里探出个脑袋来: “林哥,你回来了?” “嗯,吃饭了?” 林彦武也笑着应了一句。 “正吃着呢。” 王国峰说着话,还把手里的碗朝外面递了一下。 李成才这小子也从家里出来,跟着林彦武一块儿进了屋子: “林哥,你一天不在家,我帮你拾掇拾掇。” 唯有花富国一家,冷眼看着院子里众人对林彦武的善意,时不时的就冷笑一声,等着看林彦武的下场。 吃完饭,林彦武让李成才去拿了英语书,给他把这段时间的重点知识全都罗列出来,让他有不懂的地方就问。 而他自己则坐在旁边,开始“唰唰唰”地写起了地下交通站,争取在这几天把作品完成了。 接下来的两天,林彦武照常去d支部学习思想精神,后院的小仓库已经打扫完了,今天他就坐在前面和马大姐、柳大姐说话。 没一会儿,见成工五个头发半白的老头也来了,脸上不由露出几分苦笑来: “您五位怎么也来了?” 成工眼珠子一瞪:“怎么,不欢迎我们啊?” 林彦武笑笑,给五人搬了椅子坐下,这才叹了口气: “不是这个意思,主要是车间那边耽误不得,我……我心里过意不去。” 林彦武不傻,自然知道成工五人为什么要来d支部,但是他何德何能,值得这五位厂里德高望重的工程师如此对自己? 华工摆摆手: “你小子可不要妄自菲薄,厂里那帮人乱七八糟的心思我们不想搭理,但是这一切的前提就是不能影响到车间产量。” 张工也点头表示同意:“对,谁要是敢影响到车间的生产,我们五个老头子肯定不能让他们好过。你小子虽然不在车间,但是本事一等一的好,车间的进口机器,可都要靠着你给翻译。” “姓孔的想打压你,收拢你,跟我们没关系,但是他万万不能停你的职,一旦停了你的职,影响车间工作的开展,就相当于是在我们头上动刀子,我们岂能让他好过?” 事实上,孔副部长这会儿的日子确实不好过,赵鑫五人大清早的掐着点就来他办公室了,等他进来就直接问: “孔副部长,资料核定得怎么样了,车间那边没有这个资料,就没办法开展工作。” “对啊孔副部长,您昨天早早就下班了,想必是去省外事找人去了,不知道资料审核完了没有?” 李建刚也跟着补充了一句,孔副部长仅存的一点好心情瞬间被破坏了。 “这……你们的问题我都了解,不过翻译资料这个工作它不归我管,匡副部长的办公室就在我隔壁,你们……”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建刚打断了: “孔副部长,来之前我们问过了,要说外事部这么多领导,也就只有您和省外事那边关系最好,能说得上话。能者多劳嘛,这个事情还得多麻烦您。” 孔副部长听了这话,瞪着一双眼珠子气呼呼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李建刚五人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孔副部长办公室沉默不语。 孔副部长看着赖在自己这儿的五人,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两根,脸颊的肉狠狠抽搐了两下,肚子里的气憋得胸腔都快要炸了。 十分钟不到,下面的人过来敲门,一见孔副部长办公室站了五个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很快退了出去。 “哎,同志您别走,我们没事儿,就在这儿等会儿,您该汇报工作汇报工作,就当我们都不在。” 大聪明张千山三两步出门把刚刚离开的那人又拉了回来。 这人站在办公室,看看孔副部长,又看看赵鑫五人,一时间面如土色,进退两难。 孔副部长气得鼻子都快歪了,最后只能满脸不耐烦的朝那人摆摆手: “行了,你先出去。” 等办公室的门再次关上,孔副部长的一张脸彻底晴转阴,坐在自己办公桌上,冷冷开口: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赵鑫脖子一梗就要说话,却被李建刚伸手拉了一把: “孔副部长,我们没想干什么,就是想让您帮帮忙,毕竟都是为了车间的生产。” 孔副部长顿时气得面红耳赤,感觉脑子“嗡嗡”的,两只眼睛瞪得都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第一百零五章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赵鑫、李建刚五人一直在孔副部长磨蹭到中午吃饭的时候,这才去了食堂吃饭。 孔副部长见五人离开,心底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感觉头疼得厉害。 要是刚才,那个叫赵鑫的情急之下说出“林彦武”三个字,那他就可以给五人扯上“拉帮结派”“搞小团体”的罪名,一举拿捏五人不说,还能顺带着再踩林彦武一脚。 可惜,李建刚太过精明,咬死了就是让他帮忙,这让孔副部长很是头疼。 他知道,如今这种情况厂里的大小领导都在看着,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呢。 他更知道,如果短时间内自己不能体面的解决这个问题,那杨厂长第一个就坐不住,会跳出来帮自己体面。 钢厂最重要的是什么? 产量! 杨厂长不会允许任何人,任何事情影响到钢厂的产量。 “诶!” 沉默半响,孔副部长只能满脸阴沉地起身出了办公室,直奔d支部小院去了。 他知道,这个时候过去人肯定是去吃饭了,但他害怕自己吃完饭又被赵鑫五人堵在办公室。 说起来,他一个堂堂的外事部副部长,害怕五个车间出来的年轻人,要是传了出去可真让人笑掉大牙。 可孔副部长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赵鑫五人在车间,跟他这边接触的非常少,平常见了人家客客气气称呼他一声孔副部长。 可一旦起了冲突,自己这个外事部的副部长,胳膊再长也伸不进车间去。 不止是他,其他领导的手也很少能伸到车间去了。 杨厂长,这个钢厂的一把手,不允许有其他人插手车间的任何事情。 等了大概有半个小时,马大姐、柳大姐、林彦武和成工五人终于是吃完饭回来了,见到门口站着的孔副部长,一行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 柳大姐上前两步,看着孔副部长,慢悠悠地开口: “这不是外事部的孔副部长吗,今儿怎么有空来我们这小地方?” 孔副部长赶紧陪着笑脸:“柳大姐,您这话可就是在骂我了。” 马大姐上下打量孔副部长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 “行了,咱们屋子里说话。” 孔副部长立刻点头答应,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诚。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孔副部长才从d支部出来,好在成工五人都跟着他一块儿出来往车间去了。 下午下班,林彦武一如既往的回家,生火做饭,结果刚刚点着火,浓烟就顺着锅灶的缝隙疯了一般的往外面涌,没过一会儿就充斥整间屋子,呛的他双眼流泪。 “咳咳,林哥,你家这是怎么了?” 王国峰这小子一见林彦武的屋子不对劲,赶紧丢下饭碗就冲过来,一进屋子就被呛的咳嗽起来。 刚刚到家的孙大兴也和自己的小闺女瑶瑶过来查看情况,柳婶子和李婶子也围着围裙过来帮忙。 大家一起帮着开窗通风,把灶膛里冒烟的柴火弄出来,等屋子里的浓烟散得差不多了,孙大兴招呼王国峰去烟囱那儿看看。 王国峰带着孙瑶瑶上了房顶到烟囱一看,发现烟囱口被一块大石头堵得严严实实。 “呀,这是谁干的,好端端的堵了林哥家烟囱干什么?” 孙瑶瑶今年十一岁,比寻常的孩子更加懂事,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很快就闭上了嘴巴。 “哼,干这种缺德事儿,真他妈的不怕生儿子没屁眼。” 王国峰悻悻地骂了一句,把大石头搬开,又和孙瑶瑶一块儿下了屋顶,三言两语把刚才的情况说了出来。 屋子里几人一听这话,彼此相视一眼,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林彦武在钢厂的事情他们都听说了,如今正是低谷的时候,所以院子里的一些个小人才敢使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好了,灶台应该没问题了,我们就先回了,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林小哥你尽管开口。” 柳婶子看出气氛有些不对劲,率先说了一句,其他人也跟着点头。 林彦武客气地跟几人道谢,把众人送出家门,这才开始重新生火做饭。 前后不到十分钟,灶膛里又开始冒起滚滚白烟,林彦武无奈,只能再次开门开窗,等待浓烟散去。 王国峰已经吃完了饭,这会儿又过来跟林彦武在门口站着。 “是不是有人从烟囱口往下扔东西了?” 他试探着问了一句,林彦武点点头: “等会儿烟小了,再进去看看。” 李胜利和旁边的老柳也从屋子里出来纷纷朝林彦武开口: “许是灶膛里掉进石头土疙瘩了,等烟散了先看看吧。” “今儿也没风,烟囱肯定不能回烟,通通烟囱。” 林彦武点点头,笑着跟两人道谢,孙瑶瑶和孙童童两个小女孩围着围裙,外面套了一件乌漆抹黑的衣服,笑着开口: “林哥,我们帮你通烟囱。” 林彦武看着这两个小女孩就想到自家侄女小凤,点头笑着答应下来。 大概过了四十分钟,两个女孩子已经成了两只小花猫,王国峰脸上就剩眼睛里能看到点白,林彦武也满头满脸地黑灰,不过灶膛里总算是干净了。 三块拳头大的石头,两块土疙瘩,还有不少土,总算是全都掏出来了。 王国峰就着一身黑灰重新生了火,然后热了一大锅水,先让童童和瑶瑶洗干净了,然后再让林彦武洗,最后才自己洗。 林彦武知道三人都吃了饭,也就没留他们吃饭,从柜子里拿出三个大苹果,一人给分了一个,三人喜滋滋地离开。 折腾半天,他也没有做饭的心思,干脆穿好衣服去了街口老常面馆对付了一口。 回来的时候天色有点黑,走到自家门口发现地上湿漉漉的一片,好像是被人倒了水。 林彦武的眉头瞬间皱得如同峰峦叠嶂的小山。 现在虽说过年了,可天气依旧冷得厉害,明天早上起来自己门口肯定能结一层薄冰,一个不小心摔个屁股蹲,要是运气不好撞在门槛或者门框上,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进了屋子,洗漱一番,正准备睡觉呢,就听外面有人敲门: “林哥,是我,王国峰。” 林彦武给他开了门,王国峰缩着身子进了屋子,小声说道: “趁你吃饭的功夫我去打问了,你家烟囱里的石头和土疙瘩,就是大旺和二旺两个小兔崽子干的,门口的水是花富国他媳妇洗完锅之后特意倒的。” “嗯,我知道了,明天再说。” 林彦武点点头,又从柜子里拿出小半碗荤油递给王国峰: “拿回家冲糖水喝。” 王国峰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最后还是喜滋滋地接过去,只留下一句: “林哥,明儿我把碗给你还过来啊!” 第一百零六章这分明就是有人要整你! 隔壁,花富国两口子静静地听着林彦武那边的动静,直等到王国峰走了,薛珍珍才压低声音开口说道: “当家的,你说王国峰那小子,会不会知道是咱大旺和二旺给林彦武家烟囱扔的石头?” 花富国伸手把赤身裸体的媳妇搂在怀里,很是不以为然地说了一句: “知道又怎么样,他林彦武再不是个东西,还能对两个孩子动手不成?” “那……那要是他上门兴师问罪怎么办?” 薛珍珍稍微挣扎了一下,让自己的身体更加贴合老爷们。 花富国胳膊稍微用力,感觉到了胸口的柔软,顿时欲火四起,两只手也不规矩起来: “那又如何,一句小孩子不懂事就把他打发了!” 薛珍珍不再说话,咬着嘴唇开始配合爷们的动作。 夜幕之下,偌大的院子陷入一片沉寂,唯有男男女女低沉、嘶哑的呻吟声随着晚风飘飘荡荡的,传出去很远的地方。 第二天早上,林彦武早起开门,低头一看,门口果然结了一层薄冰,要是不注意看还真发现不了。 正巧,花大爷父子也出了门,见到林彦武的时候,花富国忍不住咧嘴笑道: “彦武,虽说过了年,但是天寒地冻的,还是要小心脚下的路。” 林彦武淡淡一笑:“放心,我时刻注意着呢。” 花富国点点头,和父亲花宝平率先迈步上班去了,林彦武则落后几步去了院门口的早餐铺子,买了包子豆浆垫吧了两口才往钢厂去了。 早上是大杨和苗子值班,见到林彦武之后两人全都笑着跟他点头。 林彦武停下脚步,从裤兜掏出烟给两人各散了一根: “大杨,苗子,今天是你们的早班?” “哎,杨哥您有什么吩咐?” 接话的是苗子,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人很机灵,进了保卫科两年不到就成为姜尚武的心腹之一。 林彦武笑笑:“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昨天下午风大,回家做饭的时候烟囱一个劲儿地回烟,闹得满屋子都是,顺带提醒你们一句,这两天记得多通通烟囱。” 大杨虽然不知道林彦武这是在打什么哑谜,但还是笑着点头: “哎,好,等会儿我们就去通。” 等林彦武走了,大杨有些诧异地摸摸自己脑袋,扭头看向苗子问: “苗子,林哥这是什么意思啊,好端端的让咱们通烟囱干什么?” 苗子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下,仔细想了想林彦武的话,问大杨: “昨天晚上刮风了吗?” 大杨摇摇头:“没有啊,我回家的时候媳妇正做饭呢,烟囱不回烟啊,好端端的。” 苗子“嘿嘿”一笑:“那你说,昨天晚上没刮风,林翻译家的烟囱怎么会回烟呢?” 大杨顿时也明白过来了: “哦,我明白了,肯定是哪个王八蛋给林翻译家的烟囱里头扔石头了。” 苗子点点头:“嗯,这么着,待会儿你去那边巡逻的时候顺带着打听打听。” 大杨“嗯”了一声,见这个时候已经过了上班点,大门这边没什么人了,就穿戴好衣服帽子手套,拿上警棍开始去周围巡逻。 一个小时之后,他匆匆进了岗亭,把自己打听到的情况告诉了苗子,苗子闻言一拍双手,双眼发亮: “好,林翻译这两天不顺利,咱们正愁没个机会表现表现呢,今儿能有这么一出,也算是老天爷给机会了。” 十五分钟之后,远离机器,正在车间抽烟的花富国被两个保安逮个正着: “花富国,车间“十不准”你是一条没记住啊,竟然光明正大地抽烟?” 苗子一声怒吼,大杨上前两步,抓住花富国右胳膊用力一别,花富国疼的眼泪差点就落下来了: “哎呦,疼疼疼,轻点,爷们,轻点。” 此时此刻,花富国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虽然被扭着胳膊,依旧大喊大叫个不停。 “哼,轻点?你在车间抽烟,公然违反车间安全管理条例,万一引起火灾你能付得起责任吗?” 大杨冷着脸狠狠骂了一句,和苗子两人一左一右压着花富国往外面去。 花富国的胳膊疼的厉害,但也不敢跟保安撕吧,只能忍着疼陪着笑脸: “小哥,两位小哥,通融通融,我这也是烟瘾犯了憋不住,回头我请您二位喝酒?” 大春听了这话,冷笑一声扭头看向花富国: 通融通融?我们要是通融你了,车间出现安全隐患了,谁通融我们啊?” 两人很快押着花富国去了保卫科,严格按照车间安全管理条例处理,罚半个月工资,三天之内背诵车间安全管理条例,并且全车间通报批评。 大杨和苗子的动作很快,一个小时之后车间就收到了通报批评,然后所有工人都懵逼了: 就因为在车间抽烟这么点事情? 车间干的都是体力活,一帮大老爷们干活累了抽根烟那是常有的事情。 不过,大家都知道轻重,不会在机器旁边抽烟,以免造成安全隐患。 但远离机器之后的边边角角,几乎都能看见一两个抽烟的汉子,保卫科的保安过来巡查,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完全没放在心上。 花富国臊眉耷眼的从保卫科出来,脑子里“嗡嗡”的,感觉自己这两天真不是一般的倒霉,抽个烟竟然也能被保卫科的抓住立了个典型? 罚半个月的工资,说不心疼是假的。 全车间通报批评,说不丢人也是假的。 可这两样都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三天之内背诵车间安全管理条例。 这个东西,车间的工人多多少少的都能念叨出来两句,都是为了应付上级领导的。 但是,要说完全背诵,整个车间都找不出这么一个人来。 都是一帮干重活的大老粗,书没读几年,有的甚至只上过扫盲班,背诵那十来页纸的内容,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比技工升级考试都难。 花富国是高小学历,算是车间一众工人之中文化水平比较高的,平时总是洋洋得意。 可如今……他宁愿自己是个文盲。背诵安全生产管理条例,而且还是要在三天之内,这…… 一时间,花富国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像是泡在苦水中一样难受。 花富国看着儿子这副臊眉耷眼的模样,一把拉着他到了个僻静的地方,皱着眉开口问: “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吗?” 花富国有些诧异地看了自己爹一眼: “爹,当时你不在车间吗,情况你都看见了,还问我什么?” 花宝平一听这话,顿时气得双眼发黑,忍不住照着儿子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你个糊涂东西,这分明就是有人要整你!” 第一百零七章我记得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吧? 下午下班,林彦武刚刚到家,发现花富国正一脸阴沉地站在门口,一见他就抬头看过来,眼里满是怨恨,咬牙切齿的开口: “林彦武,今天这一出老子记下了,等你从钢厂滚蛋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林彦武闻言,似笑非笑地看向花富国,淡淡的回了一句: “我下班之前特意看了一眼车间安全管理条例,足足十多页呢,你一天至少要背四页呢,今天的背完了吗?” 花富国额头的青筋瞬间爆了: “林彦武,老子……” 话说到一半,耳边又响起了林彦武的声音: “我记得,要是三天之内背不完车间安全管理条例,可是要停工学习的,这一停工工资可就减半了吧?” 花富国怒气上头却不能出口,感觉憋得脑瓜子都生生的疼,最后只能恶狠狠地丢下一句: “林彦武,算你狠,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林彦武笑着点点头:“这话听着有点耳熟啊,我记得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吧?” 此时花富国正好一只脚迈到门槛上,听了这话气得浑身都哆嗦,右脚重重的踢在门槛上,一个趔趄直挺挺地就朝屋子里趴下去。 “砰”的一声闷响,老花家顿时兵荒马乱,响起阵阵满是心疼的惊呼声和气急败坏的怒骂声。 林彦武回了自己屋子,生火做饭,解决完晚餐,就开始继续忙活“地下交通站”。 这部小说差不多二十九万字,以林彦武的手速,没有意外的话,一个半月差不多能搞定。 第二天一大早,院子里老爷们掐着点出门上班,林彦武刻意看了花富国一眼: 好家伙,一对熊猫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晚上跟媳妇干架干输了,让媳妇照着眼眶“咣咣”给了两拳呢! 林彦武去了d支部,等马大姐和柳大姐上班的时候,他已经把院子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暖壶也都接满了水。 两位老大姐拉着他在椅子上坐下,拿了一份结业证明,盖上d支部的章,马大姐笑呵呵地说道: “彦武,你和老温一样,都是有本事的人,就该去自己的岗位上努力奋斗,建设祖国。孔泽那个人就是心眼小,想必以你的聪明,也应该看得出来,他就是想使点小手段把你弄到他那边去。你千万不要因此对组织上生出什么不好的情绪。” “都说千锤万凿才能出得了深山,你还年轻,往后还会经历很多事情。但是,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心一定要正,千万不能走了歪路。” 林彦武郑重其事地点头: “我知道了,马大姐,柳大姐,多谢你们这两天对我的照顾。” 原本,郑部长过来的时候,林彦武以为马大姐和柳大姐就会让自己回去工作,没想到两位老大姐硬是把自己留下来,等着孔副部长亲自过来才放人。 很多人板子不打在自己身上,是永远不知道疼的。 赵鑫五人这两天去孔副部长办公室“寻求帮忙”的事情,林彦武全都知道。 马大姐和柳大姐之所以多留自己两天,就是想让孔副部长“多挨两下板子”,让他日后不敢轻易对自己用什么小手段。 林彦武不是傻子,在成工五人上门,听到两位老大姐的话,他就明白两人对自己的拳拳爱护,只是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维护自己,知道柳大姐说出“老温”两个字,他才知道自己又是沾了温叔的光。 马大姐和柳大姐家里的孩子,上学的时候都曾经跟温教授请教过功课,而且大人之间也非常熟悉。 “行了,你赶紧走吧,这两天不在估计积压了不少工作,就不用和我们两个老婆子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马大姐满脸慈祥地和林彦武摆摆手,和蔼的目光就像是在看自家后辈。 林彦武拿着盖了章的结业证明,出了小院再次回到翻译一组,兰翠翠几人顿时从座位上站起来满脸笑容,噼里啪啦地鼓掌。 “彦武,欢迎你回来。” “彦武,你终于回来了,这两天我们可想你了。” “彦武,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热情程度让林彦武的心稍微暖了一下,随即朝大家笑着朗声说道: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此话一出,办公室几人瞬间哈哈大笑。 聂主任也从办公室出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满脸的赞许: “回来就好,好好干。” “哎,我知道了,多谢主任。” 林彦武客气地回了一句,等回到自己工位上的时候,一张脸瞬间就垮下来了: 他的办公桌上,堆了半尺高的一沓文件。 旁边的姚鹏见他脸上没了笑容,又是哈哈一笑: “彦武,你不在这两天楼下的包俊才天天过来,不知不觉就堆了这么多。” 林彦武无奈,长长地叹了口气,只能埋头开始干活。 中午吃饭,他刚刚打好饭坐下,就见赵宝这家伙端着个饭盒满脸笑容的坐在他对面,笑吟吟地问: “彦武,听说你工作恢复了?” 林彦武看了他一眼,低着头一边吃饭,一边点头: “嗯,今天上午刚恢复的。” 赵宝一听这话,顿时喜得眉开眼笑,用一种“我说得对吧”的表情,兴致勃勃地开口: “是不是听了我的话,跟领导去赔礼道歉了?” 林彦武有点意外,抬头又看了赵宝一眼,不知道他这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赵宝一见林彦武这表情,以为自己说对了,激动得手舞足蹈,连饭都顾不上吃: “你看看,你看看,我说对了吧?要是没有我提点你,你估计到现在还在d支部那小院子呆着呢。” 林彦武没什么心思跟赵宝胡扯,“嗯”了一声就继续吃饭。 赵宝对他的这种态度很不满意,皱着眉头说: “林彦武,我告儿你,虽说你翻译的本事是比我大,但是我好歹比你大几岁,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为人处世这方面,你要学的还多着呢。厂里这么多人,也就我愿意这么掏心掏肺地和你说这些话。” 林彦武点点头,随口敷衍了一句: “姐夫,我知道你的心意,这次的事情谢谢你了。” 赵宝这才心满意足地点头,拿起筷子一边吃饭,一边跟林彦武吹嘘起自己的保卫科的事迹。 刚开始的时候,林彦武压根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甚至,有些话左耳朵他也不进,可听到后面就慢慢集中了注意力。 赵宝的小日子,过得也有点太滋润了吧? 第一百零八章贵人已经来了 下班回家,顶着两个熊猫眼的花富国终于没在门口杵着了,不过花大爷一直在门口进进出出的,见林彦武进了院子,一张苍老的脸上露出忐忑的笑容来: “彦武,下班了?” 林彦武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就继续往自己屋子里走。 一个小时以后,林彦武刚刚在炕上坐好开始码字工作,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砰砰砰,砰砰砰。彦武,吃饭没有?” 这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花大爷的,林彦武收起笔,皱了皱眉头: “进来。” 花大爷的背似乎佝偻得更厉害,进了屋子之后站在脚地上,抬头看向林彦武,满脸的小心翼翼。 “彦武,我今儿来是跟你道歉的,富国他就是个棒槌不懂事,你千万不要跟他计较,回家我会好好管教他……” 花大爷开口没说两句就被林彦武打断了: “行了花大爷,我这个人呢向来不记仇,事情过去就过去了,犯不着再过来跟我赔罪。” 花大爷一听这话,好悬一口气没喘上来,心说你当然不记仇,有仇当场就报了。 他正琢磨着,怎么开口跟林彦武求求情,让他去保卫科说说,免了富国背诵车间安全管理条例的处罚,结果就听林彦武继续说: “花大爷,要是没别的事您就请回吧,我这儿还忙着呢!” 花大爷无奈,只能点点头转身离开。 码字一个小时,林彦武感觉肩膀有些酸,正要伸伸懒腰,就听外面又有人敲门: “砰砰砰,彦武在家吗?” 林彦武一听这声音,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来,赶紧下炕开门: “健行,赶紧进来。” 温健行手里拎着一个包袱,进了屋子就放到炕上,脱下帽子手套和口罩,接过林彦武给他递过来的搪瓷缸子,喝了几口热水,这才赶紧浑身上下有点暖意了。 “这是我给你弄的一点小玩意儿,你看看满意不?” 林彦武把炕桌上的纸笔挪到炕上,然后把包袱拿到炕桌上打开,里头放着两套包装精美的茶具,一套是花开富国,一套是松鹤延年。 还有两把精致的刺绣团扇,一把绣着刘禹锡的《庭竹》:露涤铅粉节,风摇青玉枝。依依似君子,无地不相宜。旁边还有一幅小小的竹子插画。 另一把绣着王安石的《梅花》: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旁边同样配着一副梅花的插画。 最后是两个孔明锁,一个是六根的,一个是九根的。 林彦武拿着这两个小玩意儿,一脸的懵逼,有些不确定地问: “健行,这俩儿玩意你能玩明白不?” 温健行点点头:“差不多吧,小时候家里有两个,我没事儿就瞎折腾,多少也摸清楚了一点门道。” “额……我问错人了。” 林彦武苦笑一声:“这玩意儿不少国人都玩不明白,老外那点智商,能弄清楚吗?” 温健行哈哈一笑,又从裤兜掏出两份带图的说明书放在炕桌上: “这是说明书,你看着什么时候送。” 林彦武点点头,脸上露出笑容来:“行,我这次先送锁,想要说明书,让他们下次自己来找我。” 正事说完,林彦武又想起今天赵宝和自己说的那些事情,当即问: “赵宝这些日子怎么样了?” 温健行叹了口气: “前两天我抽空回去了一趟,跟我妈聊了聊,说赵宝星期六回家露了个脸,晚上匆匆就走了,星期天一天没回来。” 林彦武见温健行的表情有些复杂,试探着问了一句: “怎么了,宜姐心软了?” 温健行摇摇头:“就是看着我两个外甥可怜啊!” 林彦武听了这话,也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要是没有那场声势浩大的举国运动,赵宝和温健宜这样完全生活在两个不同阶层,不同环境的人,估计一辈子都不会有半点交集。 “你呢?最近在厂里了见着他了吗?” 温健行的心情确实很复杂,看着两个小外甥抬头问他,爸爸怎么还不回家了,他的心里属实不好受。 可是,想想赵宝对自己妹妹犯下的那些罪行,他心中的复仇之火又怎么都压不住。 林彦武点点头:“今天中午吃饭还碰见了,他状态不错,很享受现在的生活,而且手上也不缺钱。” 温健行一听这话,顿时就皱起了眉头: “他在外头乱来了?” 林彦武“嗯”了一声,把姜尚武前两天跟自己说的情况简单说了几句: “刚开始是被车间的工人带着去迎春西街那边找女人,后来又被带着去了黑赌窑,保卫科的人压根都没动手,他自己就往歪路上走了。” “诶!” 温健行闻言,又是忍不住的叹气,同时心底又感觉万分庆幸: 幸亏父亲遇见了林彦武,要是没有他,估计不止妹妹,就连他家和爸妈估计都要被赵宝拖累。 两人这边在屋子里说话,隔壁的花富国已经全副武装的出了门,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 昨天下班,他在家背了半天车间安全管理条例,心里头憋闷得厉害去外头溜达了一圈,正好碰见在附近转悠的艳红。 对于这个害得自己在厂门口丢了大脸的女人,花富国原本是不想再多看一眼的,不过对方直接凑过来不等他开口就表示: “我可以帮你跟保卫科的搭上话,要是成了,那什么东西,你就不用背了。” 花富国立刻停下脚步,满脸戒备地盯着艳红: “你什么意思?” 艳红被花富国直勾勾的盯着倒是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咧嘴一笑解释道: “你也不用怨我,我的情况你也知道,送上门的钱哪有往外推的道理?你一次给我五毛,弄完了我腰疼腿软的,人家一出手就是两块钱,我过去嚎几嗓子就成了。” 花富国脸色一黑,满脸不耐烦:“行了行了,过去的事情我不想提,说正事。” “明天晚上那位贵人会去我那儿,到时候我攒个局,你们借我的地方商量事,你给我一块钱就成。” 艳红咧嘴一笑,年前她的名声传了出去,客人多了不少,可时间长了又慢慢冷清了。 再者,这个月她身子也不利索,月事淅淅沥沥的大半月不干净,去医院看了大夫,这些日子正吃着药没法伺候人,所以只能想点其他门路挣钱。 花富国摸黑去到了艳红所在的院子,正要敲门呢,门就“吱呀”一声开了,艳红正缩着身子朝他招呼: “赶紧进来,外头冷死了,贵人已经来了。” 第一百零九章赵哥好 艳红口中的贵人不是别人,正是保卫科还未转正的保安赵宝。 赵宝头顶“温教授女婿”“林翻译姐夫”“姜煞神兄弟”三大光环进钢厂当保安,虽然没有转正,但是说话比一般的小组长都好使。 这些日子,车间不少工人有个大事小情的都找他帮忙,赵宝也很有职业操守,只要钱给到位,事情肯定办得漂亮。 花富国自然也听过这号人物,他昨天晚上见过艳红之后回家把这个事情一说,他爹琢磨了半天表示这可能是林彦武那小兔崽子和赵宝一起合谋要坑他老花家一次,只要给钱能把事情结了,也不是不可以。 花富国跟着艳红进了屋子,就见赵宝这会儿正四平八稳地坐在炕上,身边还坐着两个二十来岁的女人,一个捏腿,一个喂他喝酒。 看这排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四九城的什么遗老遗少呢! “兄弟,来来来,上炕说话。” 见花富国进来,赵宝咧嘴一笑,朝他招招手。 花富国也非常懂事地叫了一声:“赵哥好。” 赵宝非常受用,想想他以前在老家的日子,屁大的个村干部就敢指着自己鼻子骂。再看看如今,国营大厂的工人见了自己,也要毕恭毕敬地叫一声“哥”。 他拍了拍那个给自己捏腿的女人,女人立刻娇笑着坐到花富国身边,伸手给他倒酒: “花爷您喝酒。” 女人靠近,一股雪花膏特有的香味瞬间钻入花富国鼻腔,微黄的电灯泡光照在女人脸上,女人的一双眼睛波光流转,似乎蕴含着点点水光,涂着唇脂的小嘴看着莹莹红红,仿佛像是一颗色泽红润的大苹果,让人忍不住的想啃一口。 一声“花爷”更是叫得花富国骨头都酥了几分。 “哎哎哎,喝喝喝。” 花富国一张粗糙的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来,举起酒盅的时候刻意在女人肩膀上轻轻撞了撞。 赵宝见状,哈哈一笑:“兄弟,咱们先谈正事,要是喜欢这个女人,完事儿哥们请你玩玩。” 花富国闻言,一双贼溜溜的眼珠子开始上上下下打量着身边的女人。 鹅蛋脸,大眼睛,薄嘴唇,一张小脸嫩得就跟剥皮的鸡蛋似的,顺着细白的脖子往下看,胸脯挺得高高的,花富国不由摩挲了一下双手,心中掂量着自己待会儿能不能把握住。 “兄弟,兄弟。” 赵宝见花富国这痴迷的模样,心底不由暗骂了一句“没见过世面的东西”,不过脸上却是笑吟吟的。 “啊?哦,谈谈谈,咱们先谈正事。” 花富国终于是回过神来,意犹未尽地看了女人一眼,这才坐直了身子端起酒盅跟赵宝碰了一个。 简单说了几句自己的情况,花富国就把他的来意说明白了。 赵宝听花富国想让保卫科撤销“背诵安全生产管理条例”的处罚时,连连摇头: “兄弟,处罚是保卫科下的,撤销是要领导签字的,你这么做不就是让领导自打嘴巴子吗?” 花富国一听这话,也觉得非常有道理,不过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起来: “那……那这事儿……” 赵宝又举起酒盅跟花富国碰了一个,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兄弟,你先不要着急,既然你找到这儿了,我肯定给你办了。” 花富国闻言双眼猛地一亮,赶紧拿起酒盅给赵宝倒了一盅酒,很是带着几分急迫问: “这……这处罚撤销不了,事情还能怎么办?” 赵宝指了指桌子上的红梅烟,身边的女人立刻拿起烟盒抽出一根给他点上送到嘴边,花富国身边的女人也有样学样的给花富国点了一根。 赵宝狠狠吸了两口烟,等长长的烟圈吐出去之后,才缓缓的开口: “兄弟,处罚虽然撤销不了,但这事儿总有个执行的人不是?明天下午我找个自己人去考你的背诵情况,过不过的那还不是咱自己说了算?” 花富国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猛地一拍脑门,满脸的恍然大悟: “哎呀,我竟没有想到这一层。来来来,我敬赵哥您一杯。” 赵宝非常享受这种感觉,举起酒盅跟花富国碰了碰一饮而尽: “成,那事情就这么办了,明儿我找找保卫科的兄弟,都是一个厂的,你给三十块钱就成。” “啊?” 花富国听到“三十”这个数字,瞬间愣了一下。 赵宝瞥了他一眼,眉宇间的笑容冷了几分: “怎么,你不愿意?” 花富国心里头恨不得将赵宝的八辈祖宗都问候一遍,但脸上不敢有所表现,赶紧摇头: “赵哥说笑了,就冲赵哥接待我这排场,三十块钱一点都不多。” 他如今一个月的工资加福利能领四十五块钱,如果明天的考试过不了,就要去培训学习,到时候工资就是二十块钱一个月,培训最少是两个月起步,结果好坏还是由培训老师决定的。 这里外损失加上打点老师,估计在四十五块钱左右。 赵宝明显也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跟他开了三十块钱的口,料定他拒绝不了。 “成,正事说完了,让红霜好好陪陪你吧。” 赵宝摆摆手,起身下炕搂着身边的女人去了早就准备好的里屋。 花富国大喜,直接下炕把炕桌搬到灶台下面,然后满脸猴急地上了炕,饿虎扑食一般抱住炕上的女人。 “哎呀,花爷,您不要着急,坐好了让我好好伺候您。” 红霜娇滴滴地说了一句,伸手推了一把花富国,花富国“嘿嘿”一笑,顺势躺在炕上,然后看着红霜搔首弄姿开始一件件地脱衣服。 这一晚上,里屋和外屋的两个男人在暗暗打擂台,里屋和外屋的两个女人也在暗暗打擂台,折腾了很长时间才渐渐消停下去。 第二天一大早,花富国还没睁开眼睛就感觉到怀里有具温暖滑润的身体,关键是光溜溜的都没穿衣服,随手一摸欲火再次升腾。 女人虽然睡得迷迷糊糊,但依旧下意识的迎合着,又折腾了半个小时,两个男人才穿戴好了纷纷离去。 上班的路上,花富国一路上都在回味昨天晚上的疯狂,老话说得一点没错,一分价钱一分货。 以前他觉得艳红比起自己媳妇,强了不是一丝半点。嘴甜,活儿又多又好,特别刺激。 可是,今天早上再一看,感觉艳红跟红霜一比,那简直就是土疙瘩跟上等的好玉,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今天早上,趁着红霜还没有完全睡醒,他从侧面打听了一下,像红霜这样的,一晚上三块钱,花富国暗中记下,从去年年底到今年,他又是罚款,又是停工,工资缩水了大半。 等过了这段,他肯定要一个月拿出三块钱,去找红霜一次。 第一百一十章谁叫你他妈的命不好? 第二天早上,林彦武正常上班,不过出门的时候只见到了花大爷,一张脸黑的就跟锅底似的,大清早的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生气。 一上午在忙忙碌碌中过去,中午吃饭的时候,姚鹏和郭飞特地跟他一块儿去了食堂吃。 “哎呦,今天这太阳是从西边升起来了吗?您二位竟然也来吃食堂了?” 林彦武看着自己身边坐着的两人,忍不住开口调笑一句。 这两位和陈燕燕,家里条件好,平常都回家吃饭,要么是外面的馆子对付一口,很少吃厂食堂。 姚鹏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没什么人,这才小声开口: “彦武,我们哥俩今天吃食堂,那还不是因为你的事情?” 郭飞也点点头:“就是就是,你这去d支部学习了两三天,咱们一组的人也没闲着。” 林彦武不明所以,等着两人接下来的话。 姚鹏又朝左右看了看,这才继续开口: “你知道,是谁举报你的学历问题吗?” 林彦武摇摇头:“不是说收到了好几封匿名举报信吗?” 郭飞咧嘴一笑:“呵,什么匿名举报信?钢厂这点事情,要是有心打听,再匿名也没用。” 林彦武一听这话,脸上多了几分正色,对于举报自己的人他心里有两个人选: 二组的赵辉和三组的张永超。 原因也很简单,如果没有他林彦武,月底的深城之行,翻译小组同去的肯定是这两人。 但具体是哪个,他还真不好确定! 至于,孔副部长大概率是没有亲自动手,不过是发现有机可乘之后的顺水推舟。 “这个事儿是张永超干的,匿名举报的工人我们也找到了,一共七封举报信,三个工人分四天投的,一个人两块钱。” 姚鹏说话的时候抬头看向林彦武,见他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似乎早就猜到了似的。 林彦武点点头,朝两人笑道: “嗯,我知道了。” 郭飞和姚鹏四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彦武,等着他的下文。 但是等了半天,也没见林彦武再说话,彼此相视一眼,郭飞忍不住开口: “就……就这?没别的啦?” “啊?” 林彦武有些意外的抬头看向两人,下一刻就明白两人的意思了,顿时苦笑一声解释道: “这个事情不能太着急,得慢慢来。” 郭飞和姚鹏听了这话,两张大脸上全都写着“你是这样的人吗”几个大字,嘴唇动了又动,最终只留下一句: “那,要是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你就说话。” 林彦武点点头,脸上露出笑容来:“放心,肯定有麻烦你们的时候。” 下午,赵宝叫了和自己相熟的苗子去了车间,考核花富国车间安全管理条例的背诵情况。 花富国昨天晚上花了三十块钱,又被人舒舒服服地伺候了一晚上,今天一天虽然腰酸背痛的,但是心里头一直美滋滋的。 甚至,休息的时候还忍不住在脑海中再次回味红霜的滋味儿。 “花富国。” 赵宝进了车间一眼就看在正在磨洋工的花富国,他皱着眉头开口叫了一声。 “哎,来了。” 花富国转身,目光在触及到赵宝脸上的瞬间,顿时咧嘴笑了起来。 “赵保安您好,苗保安您好。” 两人点点头,赵宝看了他一眼:“走吧,咱们去外边儿办事,别影响车间的正常工作。” 赵宝立刻捣蒜似的点头,屁颠屁颠跟着赵宝两人往外面走,心里头觉得自己那三十块钱花得是真的值。 结果,一行人刚走到车间门口,就见一向鲜少出现在车间的姜队长突然出现在门口。 赵宝和苗子见状,赶紧陪着笑脸迎了过去: “队长”“队长” 姜尚武朝两人点点头,又看了一眼两人身后跟着的花富国开口问: “嗯,这是准备干什么去?” 赵宝一听这话,顿时面色一苦,感觉要坏菜。 他用余光偷偷打量身边的苗子,就见苗子正低着头盯着他那破鞋尖,不知道的还以为那鞋尖上突然长出花来了呢。 “姜队,是这样的,花富国同志前两天在车间抽烟被我们抓住之后,罚他背诵车间安全管理条例,今天我们过来考核他的背诵情况。” 姜尚武听了这话,看了赵宝一眼,点头说道: “嗯,工作做得不错。” 说罢,目光又落在花富国身上,稍微皱了皱眉头,开口说道: “花富国是吧?” “哎哎,是我,姜队长。” 花富国赶紧点头哈腰地答应一声,心里头却是七上八下的,穿棉袄的天气,额头竟然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嗯,车间安全管理条例都背下来吗?” 姜尚武又问。 “啊?哦,嗯,嗯,背了三天了。” 花富国脑子“嗡嗡”的,下意识地开口应付着,感觉两条腿都开始发软。 “你背一背第八条,工人进厂之后的内容。” 姜尚武似随口问了一句,听在花富国耳中,却如同是闷雷阵阵,身体都像过电了一样,不停哆嗦着开口: “工人,工人进厂之后首先检查仪表,佩戴好安全帽,绝缘手套,穿好劳保鞋,其次要做好个人操作台卫生,检查机器转运……运转……是否正常。额……不得抽烟,不得随意搬动车间器材……” 结结巴巴地背了几句之后,花富国的后背就被一层冷汗浸湿,再也憋不出一个字来。 姜尚武也不生气,只是朝赵宝和苗子叮嘱了一句: “你们两个好好盯着,再给他三天时间,让他好好背诵,万一遇到突发情况,车间安全管理条例可是能救命的!” “是,队长。”“是,队长。” 两人齐齐立正敬礼。 姜尚武点点头,看也没看两条腿抖得跟筛糠差不多的花富国,径自往车间里面去了。 花富国双股颤颤,满脸不甘的抬头看向赵宝,眼眸里的仇恨几乎要化作实质。 三十块钱,昨天晚上他可是整整花了三十块钱,就得了这么个结果? 赵宝被他这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可他也觉得冤枉得厉害,又害怕花富国让自己退钱,因此强行压下心底的恐惧,色厉内荏的说了一句: “看我做什么,老话说得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谁叫你他妈的命不好?” 最后一个字说完,赵宝似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借口,说话的语气更加的理直气壮: “你自个儿想想,姜队一年进车间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偏偏今天就被你撞上了。” 花富国闻言,顿时如遭雷击,站在原地头晕脑涨,双眼发黑,木若呆鸡。 第一百一十一章林彦武克我 花富国失魂落魄的进了车间,他爹花宝平第一个迎上来询问情况: “过了没有?” 事实上,刚才姜队长进车间的时候花宝平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他的心里头就隐隐生出几分不安来。 如今,看到儿子这副臊眉耷眼的模样,心底隐隐觉得这个钱怕是白花了。 果不其然,只见花富国重重地叹了口气,哭丧着一张脸缓缓开口: “爹,我运气不好,出去的时候正好撞上姜队长,他亲自考的我,我……” 说到这儿,花富国脸上已然换成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花宝平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也没想到事情竟然能这么巧。 “行了,先别想这些了,赶紧干活去吧,今天的定量完不成就麻烦了,这个事情咱们回家再琢磨。” 花富国点点头,垂头丧气地去工位上干活去了,事到如今也只能从长计议了。 下午下班,林彦武回家刚刚吃了饭,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砰砰砰,林哥,林哥,是我,王国峰。” “进来吧,门没关。” 林彦武抬头说了一声,把洗好的锅灶收拾好,伸手去拿烟盒,见里头统共也没几根烟了,干脆全都扔给王国峰。 “谢谢林哥,谢谢林哥。” 王国峰高兴地眉开眼笑,自从他投奔林彦武到现在,不但兜里时常有钱了,就连干部烟也能见着了,在街上几个小伙伴的面前也更有面子了。 “林哥,我今儿过来是有件事情跟您说。” 林彦武点点头:“你说。” “花富国那老小子,昨天晚上又去迎春西街了,据说是找了位保卫科的大人物帮忙,免了处罚。” 王国峰说到这个,刻意压低了声音: “昨天晚上,花富国整夜没回来,估计是在迎春西街那边过夜了。” 林彦武想起今天早上遇见花大爷时候,对方黑着一张脸,估计是因为这个事情。 毕竟,就因为花富国管不住下半身,不仅在厂里丢了人,还给孙大兴家赔了一大笔钱。 “嗯,我知道了,外事部翻译三组有个叫张永超的,这些天你帮我盯着他,看看他下班之后都干什么。” 林彦武说着话,又从裤兜掏出十块钱递给王国峰,王国峰顿时眉开眼笑: “好,林哥放心,我肯定把他盯得死死的。” 晚上,花富国再次摸黑出门,出现在艳红的住处。 不同于昨天的热闹,今天的屋子里只有艳红一个人,冷冷轻轻的一盏煤油灯,艳红一个人孤零零在坐在炕上纳鞋底。 听到门口的动静,她放下手里的活计下炕开了门,见是花富国来了,稍微愣了一下: “花哥来了?屋子里说话。” 艳红说着话,把炕桌上的煤油灯吹灭了,然后又“啪嗒”一声拉亮了电灯。 花富国自顾自的拖鞋上炕,坐在炕桌边上,脸色不是很好看。 艳红给他倒了一搪瓷缸子热水,坐他对面问: “花哥,是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了吗?” 花富国满脸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突然凑过来小声问: “艳红,你知道哪儿能找到先生吗?” “什么?” 艳红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不过,下一刻她就瞪大了眼珠子,死死压着自己的声音: “花哥,你胡说八道什么呢,现在不兴说这个,你不知道吗?” 花富国抬起眼皮看了艳红一眼,苦笑一声双手一摊,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开口说道: “我这也是被逼到绝路了,自从去年林彦武住进我们院子之后,我就一直倒霉,昨天赵宝答应我的事情好好的,可谁想到关键时候还是出了岔子。” “我觉得就是这个林彦武克我,我要找个靠谱的先生想想办法。” 艳红一听昨天商量的事情没成,顿时也皱起了眉头。 封建迷信这个事情她是半点不想沾,可昨天赵宝和花富国谈事情,两头一人给了她一块钱,如今事情没办成她心里头也不得劲儿。 今天花富国找上门,要是自己再拒绝,他会不会找自己麻烦? 花富国看了一眼艳红,见她满脸的犹豫,轻笑一声,淡淡的开口: “艳红,咱俩认识也有两三年了,你这人有什么猫道鼠道,我不敢说全都知道,但八九成总是知道的,你要是不帮我,我这日子可就没法过了。” 艳红脸色一白,听出了花富国话里威胁的意思。 她抿了抿嘴唇,心底犹豫着该怎么办。 花富国见她眼珠子乱转,知道是不想帮自己,当即冷哼一声: “艳红,保卫科的赵宝我弄不过,可我要黑了心弄你……你好好掂量掂量,就你那三两重的骨头,能撑得住吗?” 艳红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身体本能的往后缩了缩,一双眼里满是恐惧: “你,你想干什么?” 花富国冷冷瞥了艳红一眼,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 “我不想干什么,我只想把这个坎儿过去。” 艳红的脸色又变了,一颗心脏擂鼓似的跳,她抿了抿嘴唇尽量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我……如果真的能认识先生,何不请他帮我改改运气,找个老实人嫁了过安生日子?” 花富国听到这话,心里的念头突然开始动摇。 他抬头死死盯着艳红,目光如刀,剐得艳红的脸颊森森地疼,可是艳红却只是双眼含泪地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似乎真的不认识先生。 “两天之后我再来,如果到时候还没见到先生,那就不要怪我不讲情分了。” 最终,他冷冷丢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就走。 今天他本来是想找艳红问问,看看赵宝那边还能不能有什么其他法子帮帮他。 可是,经过西街口的时候,正好看见有一家人在办白事,再加上花富国脑子里一直觉得,赵宝说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他就是运气不好,这段时间一直倒霉。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他爹曾经跟他说过,艳红她妈当年就是个厉害的神婆,也正是因为这个事情,老两口都死在了当年的大运动之中。 所以,花富国才会想找艳红介绍先生的事情。 摸黑回了家,花大爷总算是放心下来,开口询问情况但却被儿子随口糊弄了两句,就赶紧睡觉了。 西街小院,花富国一出门,艳红就擦干眼泪,扭头朝着门口的方向,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 “花富国,既然你不想让我好好过,那咱就都别好好活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再简单不过的人情世故 星期一上午,由成工带队的一行人踏上了省城火车,前往深城接收机器。 同行的一共有十个人,车间七人,外事部三人,随着火车一声长长的鸣笛,哐当哐当的声音响起,林彦武看着被渐渐甩在后面的站台,心中莫名的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样的场景,上一世的时候他经历过不少次。以至于重生之后的第一次让他有些恍惚。 正月底的天气,火车上的窗户关得严严实实,那味道自是不用多说。 熬了四天三夜终于到达了深城,一行人彻底没了脾气,下车之后成工带着众人直接去了招待所,二话不说就下馆子吃饭。 深城是沿海城市,饮食习惯与晋省大不相同,众人本想开个荤吃顿好的,可看着那还带着血丝的白切鸡,又都没了胃口。 最后,只是简单要了个清蒸鱼,白灼虾,炒青菜,一个凉拌菜,一个酸辣土豆丝。 不管什么菜,吃的时候总感觉缺点味道,酸辣土豆丝的酸,竟然是酸菜的酸,压根跟醋酸不是一码事儿。 简单对付一顿之后,就各自回屋赶紧休息。 船要后天上午才能到港口,他们明天可以去附近转转,成工对这方面管得不是很严格,只要结伴同行,不要走太远就成。 林彦武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来深城,说是个小渔村,一点不错。 外事部除了林彦武和兰翠翠,还有一个叫房秋生的,四十来岁的年纪,一路上沉默寡言,不怎么说话。 在火车上的时候,兰翠翠曾经和林彦武介绍过房秋生的情况,这是万处长手下的人,主要负责协调各方资源,很受万处长器重。 万处长是孔副部长底下的两个处长之一,主要负责钢厂出访和外国人来访的具体事宜,办理各种手续、签证,协调各方资源等工作。 今天他和林彦武、兰翠翠一起活动,主要是去渔民家里买一些晒干的海货。 海货不贵,三人各自挑了些腌制过的海鱼,可以长期保存,新鲜的鱼、虾、海参、螃蟹等也预定了不少,不过要等走的时候再过来拿。 这些东西活着带回家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来的时候钢厂和火车站协商了,特地给一节车厢弄了几个小型的冷柜,海鲜送过来之后直接冻上。 至于成工,带着点晋城的土特产去拜访了自己的老友,据说是年轻时候的同学。 等到下午六点吃饭的时候,所有人都返回招待所,吃完饭之后早早睡觉,等待明天早上大船进港。 第二天一大早,天朗气清,成工一行人早早就去了海边,而且都是坐着小汽车去的,这都是房秋山提前协商好的,不能让外国人看国人的笑话,该有的排场必须要有。 随着那艘货轮冒着黑烟缓缓靠近港口,巨大的视觉冲击力让大家全都惊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货轮被两艘小船拉着靠近港口,成工等人的目光逐渐变得火热起来。 林彦武自然是首当其冲负责翻译,兰翠翠则负责和成工手底下几个人检查机器,各种说明书等,房秋山招呼人帮忙卸船。 “hello,thomas,it''sreallynicetoseeyouagain.” 林彦武发现,来人之一的托马斯自己认识,上次厂里接待外宾的时候对方也来了。 “oh,mrlin,nicetomeetyou!” 托马斯非常热情地给林彦武来了个大大拥抱,看得其他几个车间的人龇牙咧嘴的。 林彦武倒是没什么不习惯的,简单和托马斯寒暄两句之后,托马斯又把身边的两人介绍给众人。 一个叫艾琳娜,是公司负责对外销售业务的,一个叫鲍勃,都是公司的工程师,机器的事情自有下面的人交接,林彦武、成工等人去了提前订好的招待所给三人接风洗尘。 成工得知鲍勃是米亚公司的工程师之后,一张老脸几乎笑开了花,拉着鲍勃请教了不少专业问题,其中自然少不了林彦武这个翻译。 一行人酒足饭饱之后,林彦武已经和鲍勃、艾琳娜谈笑风生,宛如多年不见的老友。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他把自己提前准备好的礼物拿了出来,花开富贵的茶具和梅花团扇送给艾琳娜的,并且和她详细解释了花开富贵和梅花在中国代表的寓意,艾琳娜瞬间瞪大眼睛满脸的惊喜。 看着如此精致的小玩意儿,再三向林彦武确定,是不是真的要送给自己。 两个鲁班锁拿出来送给鲍勃,鲍勃在听到他手里的两个小玩意儿竟然是一千四百多年前古人的发明之后,一个劲儿的oh,mygod! 成工见状,赶紧拉着又多问了几个专业问题,林彦武逐一翻译,把老头高兴的眉开眼笑。 最后,他拿出另外一套松鹤延年的茶具和竹子团扇送给托马斯,托马斯也是高兴的合不拢嘴,直呼林彦武是他最好的朋友。 三人收到礼物,全都爱不释手,主动留下联系电话,希望以后能多联系。 尤其是鲍勃,迫不及待地鼓捣半天,可压根解不开鲁班锁,最后有些气恼地表示这东西是骗人的。 林彦武无奈,只能拿出六根的图纸说明书递给他,鲍勃跟着图纸解说三两下就把鲁班锁解开了,又是一阵oh,mygod!的惊呼声,然后看着手里的另外一件,九根木头,又皱起了眉头。 亲爱的林刚才说了,这个图纸解说要等他下次来的时候才能给! 接下来的两天,下面的人一直忙着各种交接工作,托马斯三人则和成工、林彦武几人一起吃吃喝喝,四处游玩,增进感情。 不得不说,老外要是认同你了,那简直不要太热情了,林彦武和兰翠翠以前没有来过,只当是寻常。 成工几人和房秋山虽然面上带笑,但心底早已经震惊的麻木了。 外国人都是这么好说话的吗?他们怎么不知道? 以前机器来了,凑过来跟人家请教个问题,人家满脸的傲慢与不耐烦,一副你是下等人,看不起你的模样。 他们以为外国人都是这样的,可这一次发生的事情让他们知道,原来不是外国人都傲慢,而是厂里派的人不行! 看看人家林彦武,就那么一套再简单不过的人情世故,就把三个外国人拿捏得死死的,成工问了那么多问题,那个叫鲍勃的都细心解答,甚至不懂的地方还给他画图纸解释。 房秋山现在也明白了,为什么孔副部长要亲自下场,从匡副部长手里挖人了。 这要是换成他,估计比孔副部长还夸张! 第一百一十三章你……你又想让我干什么? 接待事宜完成,送走外宾之后,一行人踏上回程之路。 一路舟车劳顿自是不必多说,唯一值得提的是一向沉默寡言的房秋山,在回去的路上对林彦武亲近了不少。 回到钢厂之后的一番忙碌林彦武不需要掺和,他去厂里露了个面就赶紧回家去了。 在火车上晃悠了四天三晚,他又累又饿,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热热乎乎地来上一碗,然后回家睡他个天昏地暗。 巷子口的面馆来了一大碗连汤带水的热汤面,回去之后跟院子里的几家邻居打过招呼,简单洗漱一番就上炕睡觉。 这一觉足足睡了十一个小时,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七点半了。 早起上班的时间稍微晚了一些,一进钢厂就见姜尚武正在大门口翘首以盼,远远地看见他就赶紧迎了上来: “哎呦,我的兄弟啊,你可算是来了!走走走,赶紧会议室去,就等着你呢。” 说着话,拉着林彦武就往里面跑。 “什么情况?” 林彦武两眼一抹黑,反手拽住姜尚武问: “什么会议室,什么就等着我了?” 姜尚武脚下步子不停,但也开口给林彦武解释: “领导知道那三位外宾友人给您留了联系方式之后,就……就……” 说到这儿,姜尚武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是讪笑着看了林彦武一眼。 林彦武稍微一琢磨就明白其中的意思了,如今这个年代,国内工业落后,大部分技术都要仰仗国外,人家可劲儿的卡脖子,卖到国内的都是一些落后的产品,有什么好东西也不肯教。 如今他能和那三人说上话,上头领导肯定重视,想让自己跟那三个老外搞好关系,然后从他们手里掏出更多的好东西。 事实证明,林彦武猜的一点没错,小会议室里只有杨厂长和郑部长两人,简单一番问候之后就直入主题。 林彦武听了半天,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只要能跟对方搞好关系,需要的一切东西钢厂全都报销。 一个上午开完会,林彦武发现钢厂的领导,虽然各有各的心思,但面对钢厂的总体利益的时候,都是一致对外的。 总归一句话,自家兄弟明争暗斗可以,但涉及家里大事,所有人都会拧成一股劲儿。 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姚鹏几人全都笑着过来跟他打招呼,嘴里的赞美和钦佩都没停过,显然是知道林彦武在深城的表现了。 热闹一番之后,就要开始正式的工作。 毕竟,一口气新进了八台机器,翻译工作也增加了不少。 三个翻译小组,秉持着能者多劳的原则,一组因为有林彦武的原因,所以分到了三台机器的安装说明。 二组分了两台,三组也分了三台,主要是因为张永超去参加了高级翻译的考试,虽然没有过,但是考核成绩距离合格也差不多了。 忙碌一下午之后,林彦武准时下班,路过街口的面馆干脆进去对付了一口,省得回家做。 好在,现在都知道林翻译不但月月有工资,而且还在图书馆翻译书籍赚稿费,手里不缺钱财。要不然还不知道要被有心人怎么举报呢! 回家在灶台鼓捣了两下,把暖水瓶的水倒入锅里,重新沸一遍再灌进去,给自己泡了一搪瓷缸子茶水,舒舒服服的上炕坐下,开始继续完成那本地下交通站。 约莫八点的时候,王国峰过来敲门,林彦武招呼他进来说话。 “林哥,张永超的情况,我这些天都摸得差不多了。” 王国峰闻着袅袅茶香,舔了舔干得起皮的嘴唇,继续说道: “张永超平常按时上下班,倒是没什么出格的地方,就是上个星期天去了一趟南街。” “嗯?南街?” 林彦武皱了皱眉头,不知道这地方有什么特殊,值得王国峰特地提一句。 “南街有一条巷子,很多钢厂领导的小老婆都住在那里。” 王国峰开口解释了一句,这个事情是他特意打听过的。 “张永超在南街养了个小老婆?” 林彦武皱了皱眉头,对于张永超这样的“成功人士”来说,也不算什么大事。 “是,而且还有两个孩子。” 王国峰说到这儿,语气有点复杂,王国峰的那个小老婆他见过,也就二十四五岁的样子,长得跟电视里的仙女一样。 想想他如今也到了成亲的年纪,可相看了几个都没有后文,他看上的,人家看不上他,人家看上他,他又看不上人家。 林彦武点点头:“嗯,我知道了,你再去盯着吧。” 说着话,又从兜里掏出三十块钱递给王国峰: “要是没有特殊情况,你一个星期来找我一次就好了。” 王国峰一见这次竟然给了三十,顿时大喜,他整日在家闲着也没事,一个月能有个十来块钱就相当于是打活工的工资了。 如今有了三十,给他爹交十五,自己留十五,以后也能少挨几下鞋底子。 …… 又是一个星期天,郝佳回到家之后,发现爹妈和弟弟全都坐在客厅等着她。 “小佳,你回来了?吃饭没有啊,厨房给你留了碗面条,还热着呢,妈给你端过来?” “姐,坐了这么长时间公交车累不累啊,我去给你打水洗洗脸吧?” 郝父虽然没有说话,但看向女儿的脸上也露出温和的笑容。 眼前这一幕,是郝佳期待了许久的情景,若是换作以前她肯定满心欢喜。 可如今,面对这父慈母爱的一幕,郝佳却莫名的感觉心里发慌,后背都忍不住开始紧绷。 “姐,赶紧去洗脸啊,你愣着干什么呢?我特地打的热水。” 郝佳的弟弟郝强看着站在原地不动的姐姐,笑着催促了一句,还伸手推了她一把。 郝佳回过神来,看着自己弟弟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满脸谨慎的问: “你……你又想让我干什么?” 郝强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嘴巴蠕动了两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扭头看向自己母亲。 郝母端着一碗热乎乎的面条刚出厨房,听到女儿这话,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了一下,不过很快笑着: “你这孩子,小强是你弟弟,他给你打水洗脸不是应该的吗。来来来,赶紧吃饭,有什么事情吃完了再说。” 郝佳一听这话,心脏剧烈的跳动一下,心头不由闪过阵阵悲凉。 她猜的没错,果然只有在有事的事情,他们才会把自己当成这个家的一份子。 回城后的无数次,她都万分羡慕自己曾经的小姑子林晓彦,家里日子虽然过得穷,但是两个哥哥对她是真的好,爹妈也不会刻薄她。 第一百一十四章当初你为什么要跟林彦武离婚 虽然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但郝佳还是低着头恭顺地洗脸洗手,然后把那碗面条吃了。 因为她知道,她要是现在就翻脸,估计连一碗面条都没有了。 她可不想晚上饿着肚子睡觉。 吃完饭,郝母手脚麻利地去收拾碗筷,郝父和郝强已经坐在郝佳对面开始跟她说话。 先是问了几句学校的情况,郝佳一一作答,然后就进入正题: “小佳,你以前下乡的时候跟那个林什么的结过婚,如今还有联系吗?” 郝父说起这个稍微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因为自己记不得前女婿叫什么名字。 郝佳听到父亲说“林什么”三个字的时候,感觉心脏被针刺了一下,隐隐作痛。 不管怎么样,她也和林彦武过了两年,可父亲竟然连林彦武的名字也记不住。 听到最后一句“如今还有联系吗?”之后,更是头皮一紧,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自己父亲问: “爸,您怎么突然问这个?” 郝父仔细盯着女儿看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前些日子我去和几个老友下棋,听他们说省城大学的温教授在他下放的地方教过一位高徒叫林彦武,如今在钢厂外事部当翻译员,很是得领导看重。” 说到这儿,郝父稍微停顿了一下,仔细看了看女儿的脸色,这才继续开口: “你也知道,世昌如今在保卫科虽然是个小组长,但没有入了领导的眼,你如果认识那位林彦武同志,可以找他叙叙旧。” 郝佳依旧低着头没有说话。 郝强见自己姐姐不说话,就开口解释: “姐,我马上就要升级考核了,要是你能帮到黄大哥,那我考核的事情黄主任肯定上心。” 郝母也在旁边跟着劝女儿: “小佳,你就小强这么一个弟弟,你不帮他谁能帮他?再说了,以后等你嫁到黄家,你弟弟在厂里出头露脸了,黄家也不敢轻易欺负你。” 郝佳此时心里头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应不应该把自己和林彦武的事情告诉父母。 如果不说,父母会逼着她去找林彦武。 如果说了…… 郝佳想了想,当初自己和林彦武离婚的时候那么决绝,父母也是一百个同意,如果他们知道那个人就是林彦武,应该能明白林彦武肯定不会帮助自己的。 同时,她也想看看,看看父母和弟弟当初逼着自己和林彦武离婚,如今在知道林彦武的身份之后,会是什么表情? 想到这儿,郝佳嘴角不由浮现一丝冷笑,她抬头看向自己父亲,一字一句地开口: “爸,温教授的徒弟林彦武,就是当初在林家山和我结婚的那个人。” 此话一出,不亚于是一颗闷雷突然爆炸,炸的郝家三人全都瞠目结舌,不知所措。 “这……这……” 过了好半响,郝父才回过神来,满脸不敢置信的看向女儿: “你,你说的是真的?” 郝佳轻笑一声,点头说道: “自然是真的。” 说着话,她去自己的柜子里把那张离婚证明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郝家三人急忙凑过来,看到“林彦武”三个字的时候,一时间全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最后,还是郝强第一个反应过来,满脸不满的盯着自己姐姐开口问: “姐,我就不明白,当初你为什么要跟林彦武离婚?” 郝佳听弟弟这么说,又把目光投向自己的父母,见他们看向自己的时候也是一脸责怪,顿时感觉肚子里像是被塞进去一块冰,冻得她五脏六腑都麻木了。 “你不明白?” 郝佳扭头看向自己弟弟,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眼里却又蕴满了眼泪: “你不明白问问爸妈啊,问问爸妈我当初为什么要跟林彦武离婚?” 郝父郝母一听女儿这话是在埋怨自己,彼此相视一眼,郝母最先开口: “你这孩子,当初也没跟我们说女婿是这么个情况啊!” 郝父也冷哼一声,淡淡开口: “当时你自己也说不想过苦日子,催着我们要回城考大学,这才多长时间你就忘了?” 郝佳一听这话,眼里的泪水顺着脸颊一颗颗滑落,又哭又笑地点头: “是啊,当初我也不想过苦日子,我没忘记,如今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你们满意了吗?” 郝父见女儿这副模样,心里头虽然后悔当初同意两人离婚,可如今木已成舟再说什么也晚了,只是冷哼一声起身回屋去了。 郝强看了自己姐姐一眼,给母亲使了个眼神,让她好好安抚安抚,自己也跟着进屋去了。 晚上,郝父和郝母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们没想到当初女儿嫁的那个乡下的泥腿子,竟然能有如今的出息。 “诶!” 郝母重重地叹了口气:“早知道当初……” 郝父听了这话,摆摆手:“说这些都是空的,为今之计是让小佳再去接触接触那个林彦武,要是……要是两人能再续前缘,那就再好不过了。” “啊?” 郝母吃了一惊:“可他们已经离婚了,而且小佳现在跟小黄谈对象,这要是传了出去……” 郝父冷哼一声:“若是小佳真能跟林彦武复婚,一个小小的黄家算什么,单单就说林彦武的能耐,把小强安排到钢厂当个正式工那还是不易如反掌?” 郝母闻言,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我明天再去劝劝小佳,要是真能跟林彦武再续前缘,也总好过嫁给小黄,毕竟小佳一直不太喜欢小黄。” “嗯。” 郝父点点头,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咱们这也是为了她好。” 睡在客厅沙发的郝佳,这会儿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以前在林家山她和林彦武相处的一幕幕,又想起林彦武进城之后,彼此见面时候的场景,不由又是泪流满面。 她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对自己这么不公平! 一夜无眠,郝佳顶着两个黑眼圈早早起来洗漱做早饭,没一会儿母亲也进了厨房,跟她一块儿忙活起来。 郝母笑吟吟地看着女儿,仿佛昨天晚上的那一幕完全没有发生一样: “小佳,吃完饭妈带你一块儿去友谊商店买两件新衣服,这眼瞅着开春了,你在学校也不能穿得太寒暄了。” 郝佳看着母亲笑了笑,她非常想说一句,妈,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单纯天真的小女孩了,你以为给我买两件新衣服,我就能忘记你们对我的做的一切吗? 可是,她终归没说出来。 因为她知道,如果说出来,不但新衣服没有,她还要被逼着去做那些自己不愿意的事情。 第一百一十五章友谊商店巧遇 今天星期天,太阳暖洋洋的一早就上了窗,林彦武上午码字,兼顾辅导李成才,吃过饭之后躺在炕上眯了一会儿,决定起身出门去转转。 他如今虽然不能经常回家,但是眼看天气暖和起来,父母大哥大嫂妹妹,以及几个孩子也都该添置衣服了。 要说去年的衣服也有,不过都已经是补丁摞补丁,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和样子了。 家里人过日子节省惯了,就算如今不缺钱了,但买一件衣服也都要反反复复,犹犹豫豫,林彦武索性自己买了寄回去。 父母和大哥的衣服,他是去供销社买的,一人两套外面穿的,两套里面穿的秋衣秋裤,还买了几双新袜子。 他记得,大哥有双袜子,五个脚指头露了三个,后跟开了一个大洞完全没法补了,还留着一直穿。 至于大嫂、妹妹和侄子侄女的衣服,肯定是要去友谊商店买的,毕竟款式新颖,穿着也好看。 星期天友谊商店的人不少,林彦武挤了半天终于到了柜台边上,一眼就被一条米白色的裙子吸引了目光。 “服务员,麻烦把那条裙子拿下来。” “服务员,麻烦看一看那条裙子。” 与他声音同时响起的,是一道熟悉的女声。 林彦武扭头朝对方看过去,对方正好也朝这边看过来。 “林翻译?” 霍思语双眼一亮,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不过,扭头看向那条裙子的时候,眉目之间又暗淡了不少,有些不确定的问: “林翻译,你……是给你对象买裙子吗?” 据她了解,林彦武好像没有对象啊! 林彦武摇摇头:“霍同志,我是给我妹妹买呢,不知道你可否割爱?” 霍思语闻言,眉宇间重新变得鲜活,点点头说道: “好,我家里已经有类似的裙子了,这条就给你妹妹吧。你妹妹多大了,你还想给她买什么,我可以帮忙看看。” 林彦武本想拒绝,但又想了想,觉得霍思语说得没错,就把妹妹和嫂子的情况简单说了两句,让霍思语帮着参谋参谋。 不得不说,霍思语的眼光确实不错,知道林晓彦在上学不方便穿裙子,选了两套长裤布衫,但是颜色款式都非常符合林彦武的审美。 给大嫂赵彩霞选的颜色偏稳重一些,但是款式新颖,简单大方,林彦武觉得很合适。 他们这边正选着衣服呢,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了一声: “林彦武。” 林彦武皱了皱眉头,这声音他非常熟悉,正是郝佳。 只见郝佳正满脸欣喜的看着自己,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四十三四岁的女人,此时正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自己。 林彦武面无表情地跟郝佳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察觉到林彦武的冷漠,郝佳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了几分,她上前一步刚要说话,却听旁边的霍思语开口了: “彦武,她是你朋友吗?” 她一开口,立刻就吸引了郝佳和郝母的注意力,两人的目光又齐齐看过来。 这突如其来的亲近称呼让林彦武多看了霍思语一眼,随即点点头:“她叫郝佳,是省城大学的学生。” 说罢,扭头看向柜台喜得合不拢嘴的服务员,这一个客人今天买的东西,比她一星期卖的都多: “麻烦您开票,我去交钱。” “哎,好,你稍等一会儿。” 服务员麻利地开好了票,递给林彦武,林彦武接过票就要去交钱,却被郝佳伸手拉住了: “彦武。” 林彦武甩了甩胳膊,抬头看向郝佳:“有事儿吗?” 郝佳被他这幅“生人勿进”的目光刺得有些疼,忍不住又红了眼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郝母在旁边见状,立刻笑着开口: “彦武,我是郝佳的母亲,说起来咱们虽然第一次见面,但是关系可不远。” 郝母说到这儿,意味深长的看了霍思语一眼,继续笑吟吟的说道: “虽然你如今和我们家小佳离婚了,但老话说得好,一夜夫妻百夜恩,毕竟一起生活了两年,其中情分不是外人能比的。” 果不其然,霍思语听到这一番话,惊得瞪大了眼珠子,嘴巴都下意识地张开了。 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从林彦武刚才的态度来看,应该不待见这个叫郝佳的女人。 再说了,如今两人已经离婚了,她怕什么? 林彦武看了郝母一眼,基于礼貌说了一句:“郝阿姨您好,我还有事儿,您请便。” 说罢,不等郝母再开口,他就快步去柜台交钱去了。 郝母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显然是没想到林彦武这么个小辈第一次见到自己,竟然这么无礼。 不管怎么样,小佳也和他做了两年夫妻。果真是乡下来的没教养! 霍思语见状,脸上再次露出甜美的笑容,向前两步走到郝佳面前,落落大方地伸出自己的右手: “郝佳同志你好,我叫霍思语,是钢厂图书馆的管理员。我记得我们见过面,当时你和保卫科的黄组长一起来,黄组长说你是他对象,倒是没想到你和林翻译也有过这么一段过去。” 说到“过去”两个字的时候,霍思语刻意加重了语气,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郝佳心情本就不好,如今霍思语在自己面前如此挑衅,脸色更加难看,冷冷的丢下一句: “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 然后,转身就走了。 郝母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认定她就是自己前女婿的对象,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赶紧转身去追自己的女儿。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林彦武已经交了钱,回到柜台交给服务员,服务员把衣服打包好交给他,他和霍思语道了声谢,就准备离开。 “林翻译,好歹我也帮你妹妹和嫂子挑了半天衣服,你不得请我吃顿饭报答我?” 霍思语笑眯眯地反问了一句,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过来。 林彦武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也没法拒绝,心底暗暗后悔,一开始他就不应该让霍思语帮忙。 “应该的,你想去哪儿吃?” “我记得这附近有个人民饭店,味道不错,就去那儿吧。” 霍思语一眼就看出郝佳母女的心思,刚才没有得逞,说不准她们这会儿就在门外等着呢,她今天一定要让那对母女死心。 “好,那走吧。” 林彦武点点头,拎着买来的衣服和霍思语一块儿出了门。 霍思语一出友谊商店的大门就四处张望,果然在拐角处看见了郝佳母女,她朝两人礼貌一笑,转身和林彦武肩并肩一块儿走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花富国被抓 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这个时代的娱乐项目太少的缘故,翻译三组的林彦武,和图书馆的管理员周末一起逛友谊商店的事情以一种超音速的速度在钢厂传开。 自从外宾接待之后,林彦武就已经成了整个钢厂炙手可热的人物,毕竟那一口流利的英语在厂里那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再加上深城接待回来之后,更是和外宾建立了良好的关系,更受厂里领导人器重。 整个钢厂,不管是工人还是干部,提起林翻译全都要竖大拇指。 唯有一样,林翻译这样有文化,又长得好看的年轻人,竟然还没结婚,而且连个对象也没有。 厂里不少人都动过给林彦武说亲的心思,但仔细想想又自觉姑娘条件差了些,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林翻译平常忙得很,他们很少能见到人。 图书馆管理员霍思语,这个是爱笑的姑娘,家里条件也不差,厂里不少人都暗自惦记她呢,但都被一一拒绝了。 原来是私底下偷偷和林翻译谈对象呢! 众人知道这个情况之后,全都笑着点头,要说上一句“郎才女貌”。 “我说兄弟,你可真是瞒得我们好苦啊,悄默默地就把咱们厂里的一枝花给摘了?” 郭飞搂着林彦武的肩膀,挤眉弄眼地说了一句,林彦武一脑门子黑线: “什么意思?” 姚鹏也过来拍了拍林彦武的肩膀: “我说兄弟,装傻就没意思了啊,如今整个厂里都在传,你还跟我们装傻可就不够意思了啊!” 林彦武还是不明白,正色问: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两人见他似乎真的不知道,这才解释了一句: “你和霍管理员啊,听说上个周末一块儿逛友谊商店了?你还给人买不少东西,后来还一块儿去了人民饭店吃饭?”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林彦武皱起了眉头。 姚鹏和郭飞见他脸色不对,也收起嬉皮笑脸的表情,彼此相视一眼,姚鹏开口问: “你们没去?” 林彦武叹了口气,把昨天的事情解释了两句,最后更是一脸的苦恼: “我压根没那个意思,就是正好撞上了,她帮我妹妹和嫂子选了两套衣服,我请她吃饭只是单纯的感谢而已,真没有其他意思。” 郭飞笑笑:“你是没有其他意思,但是不代表人家霍管理员没有这个意思不是?” 旁边的陈燕燕扭头看向林彦武,嘴巴动了动,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挣扎,不过最后还是开口提醒了一句: “彦武,你……你自己注意着点吧。” 林彦武心头一动,立刻想起陈自强跟自己吃饭的时候,也提醒过让自己小心霍思语。 …… 下午下班,林彦武刚出大门就见温健行阴着一张脸站在钢厂大门口。 “健行,你怎么来了?” 林彦武快走两步,来到温健行面前。 温健行朝左右看了看,脸上的神色缓和了几分: “还没吃饭呢吧?先去吃饭吧!” 林彦武也没拒绝,两人随便找了个小馆子对付了一顿,一块儿回了家,林彦武泡了茶,两人上炕坐下,温健行才皱着眉头开口: “赵宝被派出所抓了。” “什么?怎么回事?” 林彦武也有点奇怪,对于这一天他早就料到了,不过没想到这么快。 温健行叹了口气:“在南街一个黑赌窑赌博的时候被派出所的当场抓住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人现在在哪儿呢?” 林彦武问了一句。 “今天凌晨被抓的,我爸找人给派出所打了招呼,交了罚款放出来了。” 温健行说起这个,脸色难看得厉害。 今天早上派出所的同志去家里通知的时候,他爸气得嘴唇都在哆嗦。 林彦武点点头:“那他回去怎么说的?” 温健行说起这个,更是气得牙根痒痒: “他一个劲儿的说是自己运气不好,被人牵连了,要不然不会出事的。” “被牵连了?” 林彦武有点意外:“这么说,被抓的不止他一个?” 温健行“嗯”了一声:“他说一起抓了的有七个人,人家压根不是冲着他来的。” 说到这儿,他又忍不住地叹了口气。 两人闲说两句,温健行就离开了。 林彦武把温健行送出院子,刚刚折返回来还没进屋王国峰就过来了: “林哥。” 林彦武看他这挤眉弄眼的模样,就知道肯定是有事儿找自己,于是招呼他进屋说话。 王国峰一进屋就迫不及待地开口: “林哥,出大事儿了。” 林彦武示意他坐下说话,自己则从柜子里拿出一条深城买回来的腌制风干的鱼递给王国峰: “这是我从深城带回来的海鱼,你带回家让婶子好好洗洗,放点葱姜蒜酱油什么的,要么蒸,要么煮个二十分钟,千万不要放盐。” 王国峰喜滋滋地接过鱼,竟然有三四斤重,顿时眉开眼笑。 得了鱼他自然高兴,但更高兴的是林哥的这份心意,大老远的从深城带回来的好东西,厂里那么多同事领导估计都不够送的,结果还给了自己一条。 “谢谢林哥,谢谢林哥。” 林彦武摆摆手,示意他说正事。王国峰拿着鱼赶紧说明来意: “花富国那老小子昨天晚上被抓了,今天早上院子里的老爷们刚上班走了派出所就来人了。” “被抓了?” 林彦武想起了赵宝被抓的事情,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因为赌博?” 王国峰闻言,立刻给林彦武竖了个大拇指,满脸的崇拜: “林哥你真牛,我也是出去打听过才知道的。” 林彦武笑笑也没多解释,听王国峰继续说: “花富国那老小子,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去找艳红说什么封建迷信的事情,反正最后闹得不欢而散。艳红出去躲了几天,本以为事情过了就回来了,结果花富国又去找她。” “艳红那个女人,虽然干的是半掩门的活计,但能在西街混那么长时间,自然是有点手段的,眼见事情过不去,就找了猴子、瘦脸和小刀三人盯了花富国两个星期,终于撞见花富国赌博,就去派出所举报了他。” 林彦武点点头,心里头总算明白赵宝为什么说自己就是运气不好了。只不过他有个问题想不明白: “花富国为什么要去找艳红说什么封建迷信的事情?” 王国峰“嘿嘿”一笑:“我也是听老辈人说的,艳红她妈以前是个神婆,好像懂点门道,也是因为这个丢了性命。” “花富国,什么时候染上赌博的毛病了?” 林彦武又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第一百一十七章不可说,不可说啊! 王国峰一听这个问题,顿时来了兴致,直接把手里的鱼放在炕桌上,咽了口唾沫开始说起其中缘由: “这个事情,还得从上次他被罚背诵车间安全管理条例说起,当时他通过艳红找了保卫科的赵宝,也就是您姐夫帮忙。据说……” 说到这儿,王国峰讪笑着挠挠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林彦武看出他的顾忌:“说吧,有什么说什么,不用藏着掖着。” 王国峰听了这话,点头“哎”了一声,继续说道: “当时,赵宝找的是南街的两个女人作陪,一个叫红霜,一个叫红叶,这两位一晚上可是收三块钱,伺候人的功夫自然不是艳红等一晚上五毛钱的女人可比的。” “花富国这老小子艳福不浅,被红霜伺候了一晚上之后就被勾搭上了,第二次自己主动找上门。结果红霜不在家,多番打听才知道,人家有个老主顾在赌窑耍钱呢,花富国琢磨着过去见见红霜,定个时间。” 说到这儿,王国峰又是“嘿嘿”一笑: “他想的倒是挺好,但赌窑那种地方,但凡一只脚踏进去就由不得自己了,被人哄骗着玩了两把,他也就跟着开始一块儿玩了,然后就被人举报了。” 林彦武倒是有点意外,没想到这里头竟然还有这么多弯弯绕,似笑非笑地看向王国峰问: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王国峰再次挠了挠脑袋,讪笑着说道: “这些都是猴子他们跟我说的,猴子说艳红应该是故意把这些事情露出来的,就是为了败坏花富国的名声。” 说到这儿,又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歉: “林哥,我知道猴子三人跟你有点过节,要是你介意的话,我以后就不跟他们来往了。” 当初花富国找人教训林彦武,找的就是猴子三人,后来被姜尚武带人抓住了。 林彦武摆摆手:“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你们该怎么处就怎么处。” 正事说完,王国峰也没有多停留,拎着那条鱼屁颠屁颠回家邀功去了。 第二天上班,忙碌一个上午,中午吃饭的时候林彦武和老葛两人刚刚坐下,就见霍思语也端着饭盒迎面走过来了: “林翻译,又见面了。” 说着话,就自然而然地坐在林彦武对面。 林彦武皱了皱眉头,食堂不少人已经朝这边看过来了,一个个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眉眼带笑,议论纷纷。 老葛有点尴尬,正要端起饭盒去旁边桌子吃,就听林彦武开口介绍: “这是我们组的老葛。” “老葛,这位是图书馆的霍管理员。” 老葛脸上露出僵硬的笑容,朝霍思语点点头,不好再起身离开。 霍思语虽然面上带着笑容,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样,不过心里头也有点不是滋味儿。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这钢厂里数得上号的美人,平常不管是工人还是干部,全都上赶着跟她说话,想要跟她谈对象的不知道有多少。 可眼前这个林彦武,虽然比其他人强了一些,但自己已经三番两次地放下身段跟他示好了,可他还是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真当自己是找不到对象吗? 林彦武自顾自地吃着饭,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老葛的尴尬和霍思语的小情绪。 僵硬的气氛持续了大概五分钟,食堂其他人似乎也察觉到有点不对劲,纷纷把责备的目光投向一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老葛。 觉得这人真是一点眼力见没有,没发现人家两个小年轻要说点私密话吗? 可怜的老葛有苦说不出,要不是林彦武一个劲儿地拉着他说今天上午的翻译问题,他压根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他早就离开了。 他活了半辈子,是那不识眼色的人吗? 又过了五分钟,霍思语终于吃完了,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容起身招呼了一声,转身就走。 “我说彦武,你也太……不管怎么样,上个星期人家霍同志也帮你选衣服,你这样会不会太过分?” 老葛终于感觉自己那无处安放的手脚重新回到原本的位置,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句。 林彦武笑了笑:“她帮我选了衣服,我请她吃了饭,这不就扯平了?我对她没有那方面的想法,要是不提前表明态度,拖的时间长了让她误会了,那不是害了她吗?” 老葛仔细想想,也觉得这话有道理,点点头,又很快摇摇头: “就算是这样,那你也私底下找个机会把这个事情说清楚啊,食堂这么多人呢,你这么冷落人家,让人家一个大姑娘怎么受得了?” 林彦武抬头看着老葛,用一种开玩笑的口吻说: “老葛,别说我还没跟她处对象,就算我真跟她处对象了,你觉得一个正常的大姑娘,能拉得下脸当着食堂这么多人的面凑过来吗?厂里人怎么传我和她的谣言你也知道,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她现在最应该做的难道不是避嫌吗?” “如果厂里人都知道我和她处对象了,那你说我是假戏真做,真和她处对象?还是悬崖勒马,和她把话说清楚?我本来对她没这方面的想法,假戏真做我心里头不乐意,她心里估计也有疙瘩。我要是悬崖勒马跟她把话说清楚,一顶始乱终弃,耍流氓的帽子,我肯定是摘不掉。” 老葛不傻,一听这话顿时就皱起了眉头,仔细琢磨了一会儿,这才有些不确定的开口: “我记得,霍管理员当初进厂的时候,好像是走的郝主任的关系,难道……” 林彦武笑眯眯地摇摇头: “不可说,不可说啊!” 老葛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 “老喽,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了!” 他是最早跟着聂主任的老员工,三个翻译小组这些年的明争暗斗他都看在眼里,徐主任和郝主任为了抢个好苗子,那可真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两人吃完饭,回到办公区趴在桌子上眯了一会儿,下午又是一番忙活。 临下班的时候,聂主任拿过来两份文件放到林彦武桌子上: “彦武,这是二组和三组翻译出来的文件,需要你审核签字以后,才能送到车间去。 林彦武点头接下,原本这个规定不过是领导的一句空话,但是经过转炉那次的事情之后,车间强烈要求胡处长,所有的翻译文件必须要有林彦武审阅签字,所以这个规定就被严格执行了。 下班的时候,想想成工几位年过半百的工程师,林彦武还是把两份文件带回家,决定今天晚上加个班,争取明天审核完了,好让车间那边尽快开始安装。 至于那本地下交通站,只能稍微往后推一推了,不管怎么样,等月底肯定是能出来了。 结果刚一进院子,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王国峰的母亲围着个围裙笑嘻嘻地站在门口: “彦武,今天晚上别做饭了,上我家来吃。” 隔壁的花大爷一听这话,顿时就沉下了脸。 第一百一十八章我们私交一般 这一顿晚饭,整个院子里都飘着鱼肉的香味和老王爽朗的笑声。 李胜利更是坐在炕上忍不住的叹息,嘴里念叨着:命,这一切都是命啊! 他家成才还在念书,压根没机会跟在林彦武身边跑前跑后的,其他几家的孩子,年龄都不大,孙大兴家的老大年纪倒是差不多,可惜是女娃子。 唯有老王家,第一时间把个王国峰推出来给林彦武鞍前马后,这一来二去的光他们知道的,就得了鱼,干部烟,苹果,荤油,钱财肯定也有,只是不知道具体有多少。 老王虽然从来不说,但以前他一提起自己儿子,满脸地唉声叹气,恨铁不成钢。可如今再提,一张嘴快咧到后槽牙了。 这些东西只是表面的,去年年底的时候,车间评先进,老王也有一个名额,现场奖励了一个月的工资,以后考核升级看不见的好处更多。 不明事理的人,或许觉得这事儿跟林彦武没什么关系,可李胜利心里明白,王国峰这小子跟保卫科的几个保安都能说上话,随便跟车间透露几句,给老王评个先进简直易如反掌。 身为当事人的林彦武,或许自己都不知道老王评先进的事情,但是这不影响下面人的态度。 当人站在一定的高度的时候,很多事情不用自己张口,甚至都不用自己去想,自然有人给办得妥妥当当。 孙大兴两口子听着隔壁的热闹,虽然心里头有点不是滋味,但也很快释然,毕竟花富国不但安生过日子了,还给他们家赔了一大笔钱,他们心里已经知足了。 老柳家倒是没什么感觉,毕竟他们家孩子个个都是读书的料,不用依仗什么人就能过得挺好。 唯有花大爷一家鸡飞狗跳的,大旺和二旺因为吵吵了两句要吃肉,就被自己爷爷照着后脑勺扇了两巴掌,抹着眼泪去里屋写作业去了。 薛珍珍虽然担心自家爷们,可看着老公公那阴沉得几乎要下雨的脸色,她也不敢开口说什么,吃完饭收拾了锅灶,就和两个儿子一块儿进里屋了。 花大娘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自家爷们,嘴巴动了又动,满满的挣扎和犹豫在脸上足足停留了小半个钟头,最终被拳拳爱子之心压下,很是忐忑地开口问道: “当家的,今天晚上……” 花大爷闻言,扭头看了自己老伴一眼,见她苍老的面容上写满了担忧,满腔的怒火化作浓浓的无奈,最终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 “等着吧,等吃完饭了我舍下这张老脸去求他。” 花大爷活了大半辈子,不管是在车间还是在院子里,乃至胡同巷子,都是受人尊敬的存在。 可自从林彦武搬进这院子之后,他是一次又一次地栽跟头,丢大脸,而且还偏偏没有丝毫还击的余地。 或许富国说得对,林彦武真的是克他们老花家。 “要是……要是他不答应呢?” 花大娘依旧忧心忡忡,自家跟林彦武家什么关系她一清二楚。设身处地地想,如果自己是林彦武,十有八九不会答应。 花大爷闻言,又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那就……只能走那步路了。” 偌大的屋子里再次陷入沉默之中,唯有花大爷抽旱烟的声音时不时地响起。 七点半,林彦武终于满脸笑容地从老王家出来了,这会儿院子里有些黑,家家户户都点着煤油灯在家里忙活着准备睡觉。 他进了屋子,给自己泡了一搪瓷缸子茶水,刚刚上炕坐下,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进来,门没关。” “吱呀”一声,门开了,花大爷手里拎着个布兜子进来了。 “花大爷来了?坐下说话。” 林彦武招呼一声,看得出来他心情非常不错。 花大爷点点头,把布兜子放在炕上朝林彦武打开,里面是两条干部烟,两瓶好酒,还有一盒点心,一瓶水果罐头,算是下了本钱。 他在炕沿坐下,想要开口跟林彦武寒暄两句,可实在开不了口。 好在林彦武也没有刻意为难他,只是扭头看过来,轻飘飘地开口: “花大爷,您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花大爷心底暗暗松了口气,抬头看向林彦武,满是沟壑的面容中显露出几分无奈: “富国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林彦武点点头:“我知道了,好像是因为赌博被派出所抓了?” 花大爷一张老脸通红,随即重重地叹了口气,用一种恳求的语气开口: “彦武,大爷知道你和保卫科的姜队长关系好,能不能给我搭个桥,让我跟他说上两句话?” 说着话,又看了一眼炕上敞开的布兜子,补充了一句: “你放心,事成之后,花大爷肯定不会亏待你,必有重谢。” “不是被派出所抓了吗?找姜队长有什么用?” 林彦武不是刻意为难花大爷,是真的不知道原因。 花大爷看了看林彦武,见他面露疑惑,不似拿自己开涮,当即解释道: “你不知道,咱们这一片派出所的何所长,是姜队长媳妇的表哥。” 林彦武是真的有些意外,他知道姜队长在厂里没什么靠山,能当上这个队长凭的是媳妇家的关系,但没想到他媳妇家这么有能量。 花大爷说完姜队长的情况,就满脸忐忑地盯着林彦武。 事到如今,林彦武虽然没有和老花家撕破脸面,但彼此都清楚,大家心里都有着难以解开的疙瘩。 花大爷对于林彦武的态度其实已经有了猜测,但他还想最后再挣扎一番。 事实证明,林彦武没有让他失望,他听完花大爷的话,不假思索地答了一句: “这个事情你找别人吧,我就是个新来的,又是在外事部,人家姜队长对外给我面子那只是客气而已,我们私交一般。” 花大爷心底叹了口气,虽然早就料到了这么个结果,但心里头还是忍不住的失落。 他点点头,起身下炕就要出门,却又被林彦武叫住了: “花大爷,无功不受禄,东西你也拿回去吧。” 花大爷看了林彦武一眼,什么也没说,拎着布兜子就往门外走。 “吱呀”一声,门一开,差点跟外面的人撞在一块儿。 花大爷心里头很不高兴,觉得院子里人真是不懂事,要不是自己稳当,这就撞上了。 结果,定睛一看,来人竟然是刚才林彦武表示,和他私交一般的姜队长。 “哎呦花大爷,您可当心着点儿。” 姜队长显然知道花大爷,笑吟吟地说了一句就往屋子里走。 花大爷的脸颊抽搐了一下,扭头看向炕上坐着的林彦武,林彦武也有点意外,没想到姜队长竟然这个时候来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姜队长这是刚好来得不巧。 感受到花大爷有些怨怼的眼神,林彦武只是淡淡地跟他对视一眼,就扭头看向姜队长,笑吟吟的开口: “姜大哥来了,赶紧上炕暖和暖和。” 第一百一十九章谁让他有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 姜尚武见花大爷出门的时候脸色有点不对,上炕坐下之后开玩笑似的问了一句: “这是找你办事的?” 林彦武苦笑一声:“他儿子花富国你有影响没有?” 姜尚武点点头,这是在厂门口被夹在中间的那一位。 “赌博被派出所抓了,这不想要通过我和你说句话,我说我跟你不熟,结果这话还没落地上了你就来了。” 姜尚武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哈哈一笑:“这还真是巧了。他跟赵宝一块儿被抓的?” 林彦武点点头:“事实上,人就是针对花富国去的,赵宝时运不济,被连带了。” 姜尚武点点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沉沉地叹了口气: “诶,就因为赌博这点破事,逼得我连家都回不了,思来想去只能来你这会儿躲会儿清净。” 林彦武轻笑一声:“那你把嫂子一个人留家里好吗?” 姜尚武苦笑着摇摇头:“只要我不在家,我媳妇一句孩子要睡觉了,他们敢怎么样?” 林彦武下炕端了两个搪瓷缸子,泡了茶抓了点炒花生和瓜子,干脆坐着喝茶。 两人寒暄客套几句,姜尚武也不知道为什么,开始给林彦武介绍起了保卫科的情况。 如今保卫科有一位王处长统管保卫科所有工作,两位副处长,一位管副处长负责内务,一位李副处长负责安全、巡逻等事务。 钢厂一共东、西、南、北、东南、西南,六处大门,东南西北四处大门供钢厂员工通行,东南、西南两处供车辆通行,每处大门配有早中晚三班保安,各班保安有一个小组长,每个大门有位队长。 六位大队长,其中三位是王处长的嫡系,另外两位是李副处长那边的,就剩下一个北门的姜队长被架在那儿没人要。 表面上,三位处长对他都客客气气的,但是私底下从来没有跟他有任何交集,所以姜队长的日常工作做得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 “我也不怕兄弟你笑话,这队长的位置,我也不知道还能坐多长时间,二组组长黄世昌就是南门夏队长通过手段安排进来的,他是跟着李副处长的,说什么他那边实在没位置,又推脱不了,只能先安排到我这儿。” “一组组长廖宇凡,那是西门姜队长安排进来的,他是跟着王处长的,我现在手上能用的也就是三组,铁头几个人。” 姜队长说完,端起茶缸子喝了一口,看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喝酒呢。 林彦武对于姜尚武的来意明了几分,躲着那些找上门走关系的人是真,来跟自己解释保卫科的情况,诉苦也是真。 这种事情林彦武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安慰几句,等天黑了姜尚武才出门回家。 花大爷从林彦武家出来之后,又回家给布兜子里添了点东西,沉着脸出门去了。 赌博这个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要是不快点打点,到时候其他人都出去了,独留富国一个人,说不准派出所就会从重处罚。 花大爷在这一片生活了这么多年,派出所的同志倒也认识几个,不过他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就是见面招呼一声的交情,想让人家帮忙,那纯粹是想多了。 这一片属于钢厂的家属院,晚上保卫科的保安会来巡逻,花大爷小心躲过保安,走了大概半个钟头,终于在干部楼这边停下来了。 花大爷进了干部楼,找准距离门口最近的一栋,进了楼道上了三楼,敲开了中间一户人家的门。 来开门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见到花大爷站在门口,笑眯眯地说了一声“大爷好。” 花大爷也点点头咧嘴笑道:“好好好,这孩子真有礼貌,这儿是郝主任的家吗?” “是的,大爷您请进。” 小女孩说着话,领着花大爷进了屋子,朝卧室的方向喊了一句:“爸,有位大爷过来找您。” 郝主任一听“大爷”两个字,就知道来人是谁,从卧室出来先是跟自己女儿招呼了一声,让她进屋做作业,这才招呼花大爷。 郝主任的媳妇见家里来客人了,给倒了水就进屋忙活孩子去了。 “郝主任您好。” 都说工人是最光荣的,可眼下花大爷这个光荣了一辈子的工人,站在郝主任面前,恨不得把自己的腰弯成九十度。 “嗯,坐下说话。” 郝主任说着话,自己先在沙发上坐下,花大爷则像个小学生坐板凳一样,后背挺直,坐在郝主任对面,将手里的布兜子放在木茶几上。 郝主任看也没看一眼布兜子,颇有几分冷淡的开口: “说吧,什么事?” 花大爷心底一喜,当即把自己的来意说得清清楚楚。 郝主任听完之后,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点头答应下来,他抬头看向花大爷: “成,明天上午你儿子就能回家,我给你办了两件事情,你给我办四件,不过分吧?” 花大爷立刻捣蒜似的点头:“不过分,不过分。” 郝主任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花大爷立刻起身离开,结果又被郝主任叫住了: “东西拿走吧。” “这不合适……” 花大爷抬头看向郝主任,陪着笑脸正要开口解释两句,却被郝主任摆手打断: “拿走吧,咱们是公平交易,不用来这一套。” 花大爷没办法,只能拿着布兜子走了。 回去的路上,花大爷拎着布兜子心里头七上八下的,一个劲儿地叹气。 刚才他要求郝主任不但要把自己儿子从派出所弄出来,还要保证他的工作不会出问题。 现在虽说车间不能随便开除工人,但工人要是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被相关单位通知到厂里,那厂里肯定会采取措施。 毕竟,这年头不知道有多少人打破脑袋都要进厂当工人呢! 有郝主任出面,富国的事情肯定是能解决了,但是郝主任接下来会让他做什么呢? 花大爷知道,像自己这样的人能入了郝主任的眼,无非就是因为林彦武跟自己住了一个院子,要不然人家都不正眼看自己一眼。 他知道郝主任肯定和林彦武不对付,要不然也不会用到自己。 郝主任他惹不起,可以如今林彦武在厂里的势头,他就能惹得起吗? 到时候一旦出了事情,他肯定是第一次被推出来顶锅的! 花大爷活了大半辈子,该明白的都明白,可谁让他有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呢? 第一百二十章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车间,翻译三组的张永超和翻译二组的赵辉早早就到了车间查看,他们昨天下午特意掐着点把翻译好的文件交给林彦武,为的就是现在。 车间工人散散漫漫,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儿抽烟闲话,不止五位工程师一个不见,就连他们的徒弟、助理也一个不见。 张永超和赵辉相视一眼,彼此都看见对方眼里的笑容,赵鑫最先扯着嗓子叫嚷起来: “赵鑫,张千山,你们怎么还没来吗?” 这一嗓子瞬间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不少工人全都皱着眉头朝这边看过来,见这两人的穿着不像工人,一个个脸上不忿,不过还是各自往自己的工位上去了。 赵鑫几人这会儿刚上班,正在办公室帮着成工五人泡茶呢,听到外面有人叫唤赶紧跑出来一看,见是翻译组的,顿时拉下脸来: “哎,你们干嘛呢?” 赵辉和张永超一见到赵鑫,立刻上前嚷嚷起来: “新机器怎么还没有安装?我们两个一大早特地过来就怕你们有翻译上的问题,结果……” 赵鑫皱了皱眉头,正要开口说话,脑子突然一转,明白了这两人的意思,当即面带鄙夷地问了一句: “以前有新机器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这么积极?” 赵辉和张永超一听这话,两张脸明显黑了几分,张永超满脸不耐烦地摆摆手: “行了,不用说那些没用的,我就想问问你们,机器是怎么回事,如果你们不着急安装,那我们以后也不用熬夜加班加点翻译。” 这句话瞬间就掐到了赵鑫的软肋,车间不少进口机器,出口物料的标准要求都需要翻译组进行翻译,他们真得罪不起。 “我们车间还没收到翻译文件,怎么安装啊?” 他憋着怒意生硬地回了一句。 这两人今天一大早来车间关心机器安装问题,一开口他就明白是冲着林翻译来的,本来想帮着搪塞几句,没想到…… 赵辉等的就是这句话,赵鑫话音一落他立刻扯着嗓子叫嚷起来: “什么?你们还没收到翻译文件,我们可是昨天就翻译完交给林翻译审核了,怎么可能还没收到文件?” 张永超见赵辉如此卖力地表演,自然不甘落后,也立刻开腔加入战局: “车间的生产任务这么重,每次新机器一回来,我们二组和三组的翻译员都是连轴转的,如今好容易翻译完两台机器的安装说明,结果却被卡在一组不能在最快的速度内安装?” 车间原本准备工作的工人们听到这边的动静,一个个放下手里的工作,凑过来看热闹。 张永超见自己吸引了不少人注意,心里头更是得意,更加卖力地叫嚷起来: “新机器一旦安装使用,稳定生产之后能给厂里创造出的效益且不说,光是安全事故这方面,起码能从以前的百分之二十降至百分之七,这可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 “早一天安装新机器,咱们工人兄弟们就能早一天用到更加安全的机器,这一组把文件卡到现在还不送过来,这根本不是为难我们二组和三组,而是不拿咱们工人兄弟们的安全当回事啊!” 不少工人听张永超这么说,纷纷跟着点头附合,觉得这话非常有道理。 有新机器卡着不让安装,还一直让车间使用带着安全隐患的老机器,这压根就是不拿他们工人的命当命啊! “我说小赵师傅,这种事情你们不应该去找领导反应反映情况吗?” “就是啊,我们工人的命就不是命吗?有新机器为什么不让给我们用啊?” “小张师傅也来了啊?你来评评理,有新机器不给我们安装,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对啊,就算你们不把我们工人命当回事,可厂里的产量上不去,你们能付得起责任吗?” 有工人带头闹事,张千山和赵鑫两人的脸色也不好看,今天这个事情他们两个心里知道,翻译组的这两个人,就是故意针对林翻译的。 可是…… “工人兄弟们,大家都听我说,新机器的翻译文件,我们昨天就完成交给一组的林翻译审核了,车间这边也没收到文件,所以大家不要怪小赵师傅和小张师傅。” 张永超非常热心的站出来给赵鑫和张千山两人解围,说话的同时还满脸笑容地朝两人看了一眼。 赵辉站在旁边冷眼旁观,他知道张永超是想卖赵鑫和张千山个人情,但是……哼哼! 工人们一听是林翻译卡着不给稿子,顿时又嚷嚷起来: “哎呀,怎么不知道林翻译是这样的人,不是说接待外宾和深城接待的时候,林翻译都立功了吗?” “嘿,林翻译那么年轻,仗着自己有几分本事就摆摆架子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有本事的人都喜欢这一套。” “也对,林翻译那么年轻就能说一口流利的外国话……不过,平常的事情摆摆架子就算了,可关系到车间生产和我们的安全……” “哎,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大翻译,谁管我们的死活?” “哼,我家和林翻译家住得不远,有几次见着了人家还跟我打招呼呢,我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一声: “包干部呢?平常不是他送文件的吗?让包干部去找林翻译找来,咱们和他当面对峙,听听他怎么说。” 这句话一出,车间短暂地沉默一下,然后瞬间就炸了。 “对,把林翻译叫过来对峙,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算他给厂里立下大功,也不能不拿我们工人兄弟的命当回事吧?” 赵辉和张永超相视一眼,事到如今,无须他们再多言,这帮脑子不够用的工人自然会帮他们出头。 赵鑫和张千山一看眼前这局面变化得这么快,彼此相视一眼全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张千山趁乱退出去,赶紧找领导去了。 车间这些工人脾气可不怎么好,一个控制不好出了乱子,谁也付不起责任。 很快,车间几个主任就知道了消息匆匆赶过来,包俊才气喘吁吁地找到林彦武把事情一说,一组几个人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跟着往车间去了。 一行人刚刚走到楼梯口,正好碰上了上班迟到的胡处长,胡处长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又出事了,干脆也不去办公室了,跟着一块儿往车间去了。 这边,杨厂长也刚刚上班还没到办公室呢,远远的就见外事部几个人气势汹汹的往车间去了,眼皮子狠狠抽搐了一下,赶紧往车间去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错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林彦武一行人到了车间的时候,杨厂长,主管生产的江处长和主管安全的凌处长都已经到了,他们身后还站着两个面色难看的车间主任。旁边依次是五个工程师和各自的徒弟、助理。 赵辉和张永超见一把手都来了,先是有点慌,不过很快就面露狂喜,心脏擂鼓似的跳。 他们今天整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给林彦武上点眼药吗? 事情传到领导耳朵里,哪有领导在现场亲自看见来得更加真实? 林彦武一行人刚刚进了车间,张永超就第一个迎上来冷脸询问: “林翻译,我和赵翻译昨天加班加点翻译完了高炉和轧机的安装说明,车间这边也等着用呢,这都一天了你怎么还没审核完?” “耽误生产就不说了,你可知道新设备多耽误一天,工人兄弟们在生产的过程中就多一分安全隐患?” 赵辉不甘其后,也站出来大义凛然地说道: “是啊林翻译,我们都知道你一个人要负责审核这么多文件有些辛苦,可咱们再辛苦那也是坐办公室的,能有工人兄弟们每天干苦力活辛苦吗?咱们可不能让工人兄弟们流汗又流血吧?” 这句“流汗又流血”瞬间引爆了工人们内心的情绪,刚刚因为大领导出现而安静下来的众人,又变得躁动起来,纷纷开口嚷嚷: “对啊,咱们为了产量多流点汗没关系,可要真是断胳膊断腿了,都是上有老,下有小地,可让大家怎么活?” “就是,我老娘今年六十多岁了,最小从孩子才上初中呢,我要是不能动弹了,家里头可怎么办?” 两个车间主任和处长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幕,脸色阴得几乎要下雨了。 杨厂长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看着,仿佛眼前的这一幕跟他没有丝毫关系。 唯有胡处长,脸色黑青,双手死死握拳,额头的青筋都要爆了。 要说眼前这些工人们四肢发放,头脑简单,可其他人都不是傻子,眼前这情况明显就是赵辉和张永超要给林彦武上眼药。 要不然,这个事情为什么不能在翻译组内部解决,非要闹到车间来,还惊动了这么多领导? “赵辉,张永超,你们两个话说得这么好听,忘记上次那个被新机器电伤的工人了吗?那台机器的使用说明是不是你们翻译的?要你们真的担心工人兄弟们的安全,怎么翻译的时候不认真点啊?” 最先开口的是姚鹏,他虽然专业技术不行,但是嘴皮子从来没输过任何人。 赵辉两人正要开口争辩两句,又听旁边的郭飞也开口了: “就是,你们如果真这么关心车间生产,上次翻译那台连铸机的时候怎么不仔细一点?害得成工几人连番调试废了那么多原料不成功?” 这两位哼哈二将一出场,赵辉和张永超立刻脸红脖子粗,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要他们当着这么多工人领导的面,承认自己专业水平不如林彦武? 那怎么能行! “那连铸机,是陈自强翻译的。” 赵辉梗着脖子辩解了一句,这也是他能找到的最合适的借口了。 陈燕燕也不甘示弱,立刻开口问: “陈翻译的水平怎么样我们不说,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人家就幡然悔悟,下定决心努力提升专业知识,有事没事就来跟林翻译请教专业问题,而不是像你们两位一样,不想着怎么提升自己的能力,反而在这儿搬弄是非。” “要我看,你们就是心思不正,那两份翻译文件,聂主任昨天快下班了才给了林翻译,那两份文件有多少页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如今一大早的就来车间说事是什么意思啊?” “还是那句话,有这时间在这儿煽动工人闹事,怎么不多花时间提高提高自己的翻译水平?也免得翻译完的内容还要林翻译再次审核。” 工人们一听“闹事”这两个字,顿时就傻眼了,一个个的忍不住就往后退了两步。 他们可不能摊上这样的名声,要不然来年没资格升级,评个人先进不说,主任找个机会把他们开除也是有可能的。 毕竟,不管在哪儿上班,哪个领导也不喜欢闹事的刺头! 赵辉和张永超被这几句话怼得说不出话来,瞪着眼睛呼呼地喘着粗气,最后只能冷哼一声,丢下一句: “我不和你个女流之辈计较!” 这话一出,顿时就捅了马蜂窝,原本还准备见好就收的陈燕燕立刻大怒: “女流之辈怎么了?老人家说过,我们女人能顶半边天呢。你妈不是女的?你奶奶不是女的?你是男人生出来的?还是你爸是男人生出来的?” 赵辉和张永超闭上嘴巴不敢再说话了,老人家的话都出来了,他们要是再敢乱说,事情的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胡处长看着手底下的三个翻译小组吵成一团,这会儿气得胸腔都快炸了,狠狠瞪了赵辉和张永超一眼,这才扭头看向林彦武,尽量缓和语气开口: “林翻译,那两份翻译文件现在审核到什么程度了,什么时候能有结果。”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出来说句话,一把手可还在这里站着呢,丢人不丢人的已经不重要了,今天这个事情他要是处理不好,就会给杨厂长留下一个“能力不济”的印象。 林彦武早有准备,把手里拿着的两份文件递给胡处长,一本正经的开口: “处长,这两份文件我是昨天快下班才接到的,晚上回去加了一会儿班,错的地方已经用红笔标出来了,不过……” 说到这儿,林彦武又扭头看了赵辉和张永超两人一眼,才又继续说道: “不过错的地方实在太多了,轧机这份我审核了三分之二。” 胡处长接过文件翻开一看,第一页上就被用红笔画出来了四处地方,第二页也有两处,第三页,第四页……这份文件一共有十三页,平均每页都能找出三处错误的地方。 轧机的这一份,错的更多,光是前面三五页就标出了二十多处有问题的地方,他黑着脸往后翻了几页,见后面错的更多,还有六七页没有标注,想必还没有审核。 杨厂长也顺势拿过来翻看了几页,面无表情的脸上总算是露出几分笑容来,只听他淡淡地说道: “老胡,看来咱们翻译小组的同志们的专业水平,还是存着很大的提升空间啊!” 一句话,让胡处长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车间还等着用呢! 赵辉和张永超再傻,也知道杨厂长这是在说他们的专业水平不行,两人脸色憋成黑紫,不敢冲着杨厂长发火,只能将满腔的怒火朝林彦武发泄。 赵辉年纪比张永超大,被林彦武这么一个年轻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羞辱,不管是面子还是里子都难以接受,扭头朝着林彦武就开口质问: “林彦武,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错的太多了,轧机的安装说明是我和二组所有翻译员连轴转了两天才完成的,你凭什么三言两语就否定了我们的努力?” 林彦武轻笑一声,淡淡的说道: “那你们二组的所有翻译员肯定不包括陈自强陈翻译,这里面很多词汇和短语是我教过他的,如此低级的错误,他肯定不会犯。” 说话的功夫,杨厂长把两份翻译文件交给胡处长,胡处长又交给了林彦武。 林彦武抽出轧机那份,拿出一根红笔在自己标注出来的三处错误的地方“唰唰唰”地写下三行字,然后递给赵辉: “麻烦赵翻译看看,我给你改的对不对?” 赵辉自然满心满脸的不服气,他很是不耐的接过手里的文件,仔细看过之后,一张脸顿时就变了颜色。 他要是个初级翻译,就算知道林彦武翻译得对,也能梗着脖子胡搅蛮缠两句。 可他是中级翻译,能力在线,如果他承认林彦武翻译得对,那是在打自己的脸。可如果他说林彦武翻译得不对,那是对整个中英互译词汇和车间设备专业词汇的否认。 冷汗“唰”的一下子就顺着他的鬓角流了下来。 他面色惨白,嘴唇哆嗦,感觉此时手里拿的不是一份文件,而是一块千斤重的大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来,看看你的高炉。” 林彦武顺手又写出两行正确的翻译内容递给张永超。 张永超刚才看见赵辉的反应不对,就已经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妙,一见林彦武递过来的资料,本能的伸手接过一看,反应跟赵辉同出一辙。 事到如今,在场众人哪还看不出是非对错? 赵鑫见状,终于是长长的输出一口气,朗声说道: “赵翻译,张翻译,拿着两份错漏百出的翻译文件就让我们车间安装新机器,这就是你们口中说的为了车间的产量?为了工人兄弟们的安全?” 张千山憋了一肚子的窝囊气这时候也终于能出来,紧随其后冷冷开口: “两位翻译员,虽然你们是坐办公室的干部,体会不到我们车间的辛苦,但也请你们在工作的时候稍微用点心,不要让我们这些工人兄弟们流汗流血又流泪!” 一众工人们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赶紧开口向林彦武道歉: “林翻译,实在是对不住了,我是个耳根子软的大老粗,您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我就说林翻译不是那样的人,你们偏不信。” “谁说不信来着,这不是被那两个只会耍嘴皮子的翻译员误解了吗?林翻译,对不住您了啊!” 几个工人七嘴八舌的跟林彦武道歉,林彦武倒是没为难他们,只是笑着应付两句,两个车间主任和处长心底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赶紧让工人们去干活。 杨厂长笑容满面地看了林彦武一眼,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满脸鼓励地说了一句: “彦武啊,你很好,以后要继续努力。” “多谢厂长鼓励,我以后一定更加努力,不辜负您和各位领导的期望。” 林彦武也客气又官方地回了一句。 杨厂长点点头,转身离开车间。 胡处长拍拍了林彦武的肩膀,什么都没有说,转身也走了。 很快,车间就剩下一组的几人和包俊才、赵辉、张永超,包俊才也没留下来看这个热闹,等胡处长一走,他也转身就走。 赵辉和张永超两人此刻面红耳赤,一会儿低头看着手里的资料,一会儿抬头满脸狰狞地看向林彦武,两双眼珠子都快瞪地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姚鹏和郭飞两人,一左一右,同时拍拍林彦武的肩膀,学着杨厂长的口气,异口同声地说道: “彦武啊,你很好,以后要继续努力。” 陈燕燕在旁边调皮地眨眨眼,学着林彦武的口气来了一句: “多谢厂长鼓励,我以后一定更加努力,不辜负您和各位领导的期望!” 老葛和兰翠翠看着三人耍宝的模样,也是忍不住笑起来。 林彦武过来从赵辉手里抽出轧机翻译文件,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 “赵翻译,这份稿子还没审核完呢,等我审核完了让人给你送过去再订正。” 说完,又扭头看向旁边的张永超,同样云淡风轻地来了一句: “张翻译,麻烦你尽快改出来交给我复审,车间还等着用呢!” 说罢,转身就出了车间。 赵辉和张永超两人站在原地,两张脸就跟两个调色盘一样,各种颜色来来回回换个不停,那种铺天盖地的屈辱感,几乎快要将两人淹死。 翻译一组 一行人刚刚回到办公区,三位主任就接到通知要去开会,一进会议室,胡处长劈头盖脸地就把徐主任和郝主任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当处长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在领导面前这么丢人! 聂主任坐在旁边,看着徐、郝二人两张脸快要被唾沫星子淹了,虽然想要放声大笑,但也知道这个时候不合适,只能用力咬紧嘴唇死死憋着。 长达十五分钟的怒骂以一声“滚”结束,徐主任和郝主任终于是长长地松了口气,赶紧出了办公室,这才敢抬起袖子擦了擦满脸的唾沫星子。 胡处长或许是骂渴了,坐下来喝了一搪瓷缸子水,脸上的怒容也缓缓收敛,和聂主任说话的时候,多了几分诉苦的语气。 十五分钟之后,聂主任也笑容满面地从领导办公室出来了。 经过二组和三组办公区的时候,能听到两位主任的咆哮和怒骂,声音那叫一个震耳欲聋。 聂主任心情特别好,中午吃饭的时候大手一挥,直接带着全组人员去外面下馆子吃顿好的。 该说不说,自从林彦武进了一组之后,除去他自身的专业水平不说,连带着几个组员的专业水平也有所提高。 这一点,是非常难得的。 毕竟,不管是什么行业,都讲究一个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所以很多师父教徒弟的时候都会留一手。 可林彦武,非但没有这种想法,而且还尽可能地帮助其他人提高专业水平,这样无私的品质,任谁听了不得竖个大拇指? 第一百二十三章谁让我上辈子做孽了呢! 下午,林彦武下班回家,发现花富国正坐在门口晒太阳,一见他进来院子很是狗腿地笑了笑,客客气气地问候了一声: “小林哥回来了?” 林彦武看也没看他一眼,很快进了自己屋子。 花富国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满脸的阴沉,心底更是暗骂道: “你个小畜生,等着吧,有你好看的时候!” 林彦武今天心情不错,给自己蒸了米饭,炒了两个菜,美滋滋地吃了一顿饱饭,又开始忙活地下交通站。 很快,夜幕降临,吵闹的院子里慢慢安静下来,偌大的屋子里只能听到笔尖落在信纸上“唰唰唰”的声音。 隔壁,花大爷和花富国两口子摸黑坐在炕上,盯着炕桌上,鼓鼓囊囊的一个用红布包裹着的东西沉默不语。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里屋响起了薛珍珍翻身的动静,花富国这才咬着牙开口: “爸,您别犹豫了,这事儿我去办吧。” 花大爷沉沉地叹了口气,突然间感觉自己疲累得厉害。 又是好半响之后,他才缓缓抬起手,把那红布包拿在自己手里: “我去吧,就算有个什么万一,我也这么大年纪了,活够本了。” “爸。” 花富国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疼得厉害。 花大爷摆摆手:“行了,不用说了,就这么定了吧,谁让我上辈子做孽了呢!” 花富国听着父亲这话,满脸羞愧地低下头。 他听得出来,他爹这话还有下一句没说出来:摊上这么个惹是生非的儿子。 里屋又响起薛珍珍翻身的动静,花富国重重地叹了口气,起身跪在炕上给父亲重重地磕了个头,然后下炕往里屋睡觉去了。 花大娘闭着眼睛躺在自己被窝里,仿佛早就已经睡着了,可眼角缓缓流下的一滴眼泪,还是暴露了她的内心。 ……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窗户上,林彦武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他一如既往地早起、洗漱、吃早餐,然后去上班,到了钢厂门口刚好碰上下班的赵宝。 “姐夫,还没下班?” 林彦武故意问了一句,早班一般都是七点交接,赵宝这个时候应该早就走了。 自从上次的“误会”解开之后,赵宝对林彦武的态度重新热络起来,出了保安岗亭笑眯眯的开口: “下班了,这不熬了一晚上等着几个兄弟一块儿出去喝点儿吗?要不然白天睡不着。” 林彦武“嗯”了一声,又叮嘱了一句: “那姐夫你可得注意着点身子骨。” 赵宝不在意地摆摆手,示意林彦武赶紧上班去,可千万别迟到。 等了大概十分钟,门口来了几个同样眼圈乌黑的保安朝赵宝摆手,赵宝立刻眉开眼笑,快步跑过去跟着几人一块儿离开了。 一行人先是去早餐铺子填饱肚子,然后跟着领头的一个麻子脸七拐八绕地满巷子钻了半个钟头,终于在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子停下了脚步。 麻子脸姓刘,大家都叫他刘麻子,是南门夏队长手底下的保安,前些日子跟赵宝在赌桌上认识的,这些天都值夜班,下班之后约着一块儿去赌博。 院子不大,两间正房,左右各两间厢房,门窗都用厚厚的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几人正要奔着左边的厢房去,结果带头的刘麻子出声叫住了大家: “我说兄弟几个,今儿咱玩点新鲜的,去正屋,入场费我掏!” 凡是能找到这间小院的都是老赌棍,两间厢房进去就能赌,不拘多大。但是想要进正屋,一个人要交一块钱的入场费,就跟后世的验资性质差不多。 当然,正屋比起厢房,玩得大,档次高,花样也多。别的不说,光说里头的美人,就足以令大部分的赌棍垂涎三尺。 几人闻言,顿时眉开眼笑,赵宝更是朝着刘麻子竖起大拇指,口中叫着:“刘哥威武,刘哥仗义。” 刘麻子云淡风轻地摆摆手,领着其他四人来到左边的正屋,朝门口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交了五块钱入场费,汉子开门放他们进去了。 进门是处方方正正的空间,最中间摆着三个火炉子,整个屋子暖烘烘的。靠墙的左右两边,砌着一张张方圆丈五的小炕,炕中间摆着一张大桌子。 一张炕桌坐着五个人,每个人身边都安排了一位贴身伺候的二十岁上下的女人。 这些女人统一穿着一身薄薄的旗袍,旗袍开叉很高,有的跪坐在男人身边,有的干脆坐在男人怀里。 刘麻子五人见到这一幕,十只眼睛顿时亮得吓人,屋子靠里面正好还有一张空桌子,五人凑了一桌刚刚坐下,外面立刻进来五个肥环燕瘦各不相同的女人供大家选择。 刘麻子个头不高,选了个体态出挑的,赵宝盯着几个女子看了看,最后选了个珠圆玉润的。 五人坐好之后,又进来一个身穿红色连衣裙,浓妆艳抹的女子小月戴着一双白手套过来介绍各种赌博的项目。 刘麻子五人听了半天,最后选了赌棋子。 棋子是五子棋,小月抓一把,大家押单双定输赢,一局抽两成。 赵宝还是第一次见识这么有趣的玩法,许是今天运气不错,十把下来他竟然赢了六把,手里的三十块钱直接变成了七十。 屋顶上几个大功率的灯泡尽忠尽职地散发着光明,身处这间屋子里的人很难分清楚黑夜白昼,再加上身边的美人贴心伺候,真是玩多长时间都不觉得累。 刘麻子五人早上进去,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黑,五人眼里都是红血丝,冷风一吹感觉身子骨软得站也站不住。 “走走走,时间还早,咱一块儿吃点喝点。” 刘麻子又是一声招呼,五人找了个就近的馆子,吃喝一番,感觉浑身上下暖洋洋的又有了力气,先回宿舍眯了一会儿,眼瞅着到接班时间了,赶紧起来点上烟狠狠吸了两口,醒醒神,这才出门上班去了。 交接班完成,等中班的人走了之后,赵宝裹着一件大衣,坐在岗亭的椅子上眯着眼睛睡觉,跟他一块儿值班的大杨权当没看见,自己一个人把该填的记录填上,该检查的地方检查了,该签字的地方签字。 又一个早上,林彦武上班又碰见了赵宝,照例关心了两句,让他注意身体之后就去上班了。 赵宝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照镜子了,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就跟个病痨鬼一样,等到夜班转早班的时候,终于是扛不住,只感觉天旋地转,双眼发黑,脚下一软就没了知觉。 第一百二十四章这世上的事情,总有这么多可 保卫科的虽然都知道赵宝是个什么玩意,但也都知道他的“背景”,一见他晕了赶紧手忙脚乱的就往医院送过去了。 林彦武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九点了,他跟聂主任请了个假,急忙往医院去了。 抢救室外面等了没多长时间,姜尚武和温健行也急匆匆地赶过来了。 “人怎么样?” 开口问话的是温健行。 林彦武抬头看向抢救室:“不知道,我也刚刚过来。” 三人在外面的长条凳子上坐下,姜尚武这才说起赵宝这些日子的情况: “他上晚班的这半个月,晚上值班白天赌博,连轴转了这么长时间,估计是熬得太厉害了。” 说到这儿,姜尚武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赶紧开口解释: “不是我的人带着他的,他自己认识了南门、东门的几个保安,天天跟着他们一块儿玩。” 温健行点点头,他知道姜尚武是害怕自己怪罪他,毕竟这才多长时间,赵宝就被送到抢救室了。 温健宜是最后收到消息的,她面色蜡黄,站在抢救室外面,整个人哆嗦得厉害。 “小宜,没事,人还在抢救呢!” 温健行赶紧上去扶着自己妹妹坐下。 “哥……” 温健宜颤颤地叫了一声,双目中的无助和恐惧如同一把匕首狠狠刺在温健行身上。 “放心,小宜,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他只能用力握住妹妹的肩膀,不停安慰着。 正当这时候,抢救室外面冲进来几个满脸横肉的汉子,看了林彦武几人一眼,为首的刀疤脸开口问: “你们是赵宝的家属?” 众人不明所以,温健行起身点头: “是,我是他大舅子,你们是什么人?” 刀疤脸上上下下的看了温健行一眼,呵呵笑了两声: “大舅子也行,看你这穿衣打扮条件估计也不错,你妹夫欠了我们六百八十八块钱,这是他亲笔写的欠条,上面签字按手印都有,如今他在里头不知死活,这钱要赶紧给我们结了。” “什么?六百八十块钱?” 温健行听到这个数字,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虽说他已经让他爸提前做好了丢人破财的准备,可也没想到赵宝竟然能在外头欠这么多钱啊! 温健宜更是满脸的不可思议,起身看向刀疤脸男人: “你们是什么人,赵宝怎么可能会欠你们那么多钱?” 刀疤脸又上下打量了温健宜一眼问:“你是赵宝的女人?” 温健宜皱了皱眉头,不过还是点头说道:“我是他爱人。” 刀疤脸闻言,又是“嘿嘿”一笑,朝左右兄弟看了看,调侃了一句:“哈哈哈,赵宝这孙子倒是好运气,竟然找了这么个媳妇。” 说完,他又把欠条举到温健宜面前: “你看清楚了,这是赵宝亲自写的借条,他在我们那儿赌了一个多月,借了本金四百五十块钱,加上这些天的利息一共六百八,这是截止今天为止的钱,如果超过今天就不是这个价了。” 温健宜看着那欠条上的签字,听着刀疤脸的话,一时间只感觉天塌地陷,眼冒金星,整个人摇摇欲坠,站都站不稳。 六百多块钱,赵宝竟然瞒着自己在外头欠了六百多块钱! 姜尚武也走过来,看着那刀疤脸缓缓开口: “我叫姜尚武,是钢厂保卫科北门的保安队长,咱们这一片派出所的何所长是我媳妇的堂哥,如今赵宝人还躺在里面抢救呢,几位兄弟能不能通融通融?” 姜尚武知道自己的面子可能镇不住眼前这几人,但是派出所的何所长,这个名头足够大。 果不其然,刀疤脸听了姜尚武的话,略一思忖,然后就点头答应下来: “成,今天我们就给姜队长个面子,等赵兄弟醒来再说。” 说完,又看向温健宜,咧着一口大白牙笑着补充了一句: “嫂子放心,赵哥醒来之前我们不算利息,当然如果他十天之内还醒不过来,那就不能怪当兄弟的不讲情面了。毕竟,我们也是要吃饭的。” 说罢,朝身后的几个兄弟一招手,转身往外面去了。 温健宜抬头看向,泪眼婆娑地看向自己大哥,没有半分血色的嘴唇蠕动了几次,可却没办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就当这时候,抢救室的门开了。 两个大夫率先走出来,温健行扶着自己妹妹赶紧迎上去: “大夫,我爱人怎么样了?” 其中一个大夫摘下口罩笑着开口: “放心吧,他已经抢救过来了,主要是身体熬得太厉害了,接下来的一个月要好好养着,不能再让他操劳了。” “哎,我知道了,谢谢大夫,那他什么时候能出来?” 温健宜又急忙问了一句,大夫继续说:“很快了,你们跟护士去交钱,人会直接送到病房去的。” 等赵宝到了病房,姜尚武这才离去,林彦武和温健行帮护士把人抬到病床上,去缴费的温健宜也回来了。 她怔怔地盯着病床上的赵宝出神,脑子里一片空白,感觉整个人就跟傻了一样。 旁边的温健行看着自己妹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好在没过多长时间,赵宝就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媳妇和大舅子都在,不由有些意外: “小宜,你……” 只是这短短的三个字,他就感觉喉咙像火烧过一样疼的厉害。 温健宜回过神来,扭头看了他一眼给他倒了一杯水,温健行则扶着赵宝靠坐在床头,让他自己喝水。 赵宝“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水,感觉喉咙舒服了一些,这才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问: “我,我这是在医院?” 温健宜点头“嗯”了一声,接过水杯便看着赵宝问: “赵宝,大夫说你这是熬得太厉害了,你们姜队长刚走,他说你这半个月都在上晚班,你白天去干什么了,怎么不休息啊?” 赵宝一听这话,先是小心翼翼地打量一眼媳妇的表情,见她似乎只是有些担心自己,就开口说道: “我……我没去干什么,就是在宿舍和几个同事打扑克,然后睡觉。” 温健宜轻笑一声,眼泪哗啦啦地就落了下来。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活得太苦,太累,心底更是涌出浓浓的悔恨之意。 当年,她被赵宝强奸的时候,就不应该再活下来,如果当初死了,就不会有如今的这一切了。 这些年,随着两个孩子渐渐长大,当年的那些屈辱和恨意,她都深藏心底,想着只要孩子们好好的,赵宝也不作妖,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过下去也行。 可是……这世上的事情,总有这么多可是! 第一百二十五章太阳晒得好 从医院离开的路上,林彦武哭笑不得,心情稍微有点复杂。 虽说他把赵宝介绍到保卫科别有居心,但是真没想到这哥们自己就迫不及待地主动上了道,完全不用别人教。 老话说得一点没错,这世上唯有人性和太阳不可直视啊! 上午他把该审核的文件审核了,下午请了个假,取了一千块钱往温教授家去了。 林彦武知道,温教授在省城大学教书,虽然工资不少,但毕竟工作时间不长,而且家里开销也大,估计也攒不了多少钱。 赵宝住院的事情温教授两口子已经知道了,但欠债的事情他们还不知道,温健宜还在医院没回来。 老两口听到自己女婿去赌博,还跟赌场借高利贷,利滚利的高达六百多差不多七百块钱的事情,气得浑身直哆嗦。 林彦武又是好一阵安慰,陪两口子吃了顿晚饭,最后蹭了温教授的专车回了家,温教授则去了医院给女儿送饭。 回家稍微休息了一会儿,他就开始继续忙碌。如今,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挣钱。 做生意什么的,他自认也没这个头脑,也不想去折腾这些事情,太累了。 他等的就是政策放开之后,趁着“单位分房子”这个时间点,然后找几个好点的地段,多买房子多买地,以后当个快乐的包租公。 大概七点半的时候,王国峰笑眯眯地进来了: “林哥,我这两天有大发现。” 林彦武放下笔,示意他坐下说话。 王国峰先是压低声音小声提醒道:“林哥,你小心着点,今天上午我看见二旺那倒霉孩子总在你屋门口转悠。” 林彦武“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张永超养在外头的那个女人叫呼翠翠,她有个大哥叫呼志国,是三车间的五级钳工,上个星期六晚上他带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往呼翠翠家去了。然后星期天张永超去找了呼翠翠,又把那布包带走了。” 王国峰说到这儿,或许是觉得渴了,端起炕桌上的茶缸子咕嘟咕嘟喝了两口,这才舔舔嘴唇继续说道: “张永超骑着自行车,我找了信得过的兄弟跟着,最后到了城南一家小废品站,我兄弟不敢进去看,直等着张永超出来了,发现那布兜子不见了。” 林彦武听得“嘶”了一声:“那布兜子看着重吗?” 王国峰点点头:“重,也就旅行袋那么大的布兜子,张永超提着很吃力。” “嗯,我知道了,这个事情你叮嘱一声不要说出去。” 林彦武说着话,从兜里掏出三十块钱递过去:“这钱你拿着,请你兄弟吃顿饭。” 王国峰没有拒绝,拿了钱笑眯眯地回家去了。 自从跟着林彦武之后,他手头也宽了,手底下笼络了四个小兄弟,压根不用给钱,用得着了请他们吃碗面,或者买包经济烟就成。 这次四个兄弟立了大功,他决定一人奖励两块钱,剩下的自己收着。 …… 中午,林彦武吃完饭没有回办公区,而是溜溜达达地往保卫科去了。 姜尚武正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睛打瞌睡,见林彦武过来之后起身跟他打招呼。 “彦武,你今儿怎么来转悠到我这儿了?” 林彦武笑笑:“这不今天太阳晒得好,吃完饭活动活动消消食啊,一块儿去走走?” 姜尚武一听这话就知道是有事情,当即点头笑道:“哎,正好我也迷糊,出去舒展舒展筋骨。” 两人出了保卫科大门,往外面走了一段,等周围没有人了,林彦武这才开口: “姜大哥,三车间有个叫呼志国的你知道吗?” 姜尚武仔细想了一会儿,才有些不确定的开口: “你说的是五级钳工呼志国?” “嗯,就是他!” 林彦武点点头:“你找两个靠得住的兄弟,仔细查查他。” “你大概说个方向。” 姜尚武有点想不明白,呼志国一个车间工人,怎么会跟林彦武扯上关系? “他妹妹叫呼翠翠,是翻译三组张永超养在外头的女人,呼志国会定时给他妹妹送东西,然后隔天张永超会把东西带走,送去城南的一家废品站。” 林彦武简单说了两句。 姜尚武一听这话,顿时双眼发亮,连带着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他是个聪明人,“废品站”三个字一出口就知道是什么事情了。 “好,我回去立马安排人去办,客气话就不多说了,等事情完了,你看兄弟我的表现。” 林彦武摆摆手:“张永超举报我学历有问题,害得我停工停职,我不过是礼尚往来而已,你要真想感谢,等合适的时机给王国峰留个保安的名额,事情是他发现的。” “这没问题。” 姜尚武一口就答应下来。 他手底可用的人不是很多,他必须要再三斟酌,合理安排,确保消息不会提前露出去。 据他了解,呼志国平常上下班走的是南门,这个事情一旦爆出来,足够姓夏的喝一壶了! 林彦武把这个事情交出去之后就座等结果,他相信以姜尚武的能力,一定能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而且还可以将利益最大化。 下午陈自强过来一趟,跟林彦武请教几个翻译问题,林彦武接过文件一看,脸上不由露出笑容来: “怎么,赵辉这次不出头了?” 陈自强也轻笑一声:“你划出来的翻译错误的地方,他联合我们组把该想的招都想了,可还是无能为力,最后求到我头上来了,我们徐主任也把我叫到办公室谈话,话里话外希望我能继续跟你维持好关系。” 说实话,他到二组这么多年,徐主任还是第一次用这么谦和的口气跟他说话。 林彦武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开始帮着解释几处翻译的内容。 前前后后一个小时,终于把陈自强的疑问全都解答完了,等陈自强离开,三组那边也有人过来了。 不过,来的不是张永超,而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叫岳丽娜,是三组的中级翻译,跟郝主任关系不太好。 林彦武听到过一些传言,说是因为岳丽娜下班之后不愿意跟郝主任过多接触,所以非常不受重视。 “林翻译你好,我是三组的岳丽娜。” “岳翻译你好,请坐。” 林彦武看出对方公事公办的态度,也没表现出过多的亲近,搬了一张椅子请对方坐下说话。 第一百二十六章有个女人 下班之后,林彦武又去了趟医院,赵宝的情况已经好多了,不管是脸色还是精神都有了非常大的改变。 见到林彦武过来,赵宝朝着他笑了笑,然后扭头看向自己媳妇,开口说道: “小宜,暖壶里没水了,你去打点热水。” 温健宜看了林彦武一眼,点点头转身出门去了。 赵宝等温健宜出了门,这才满脸堆笑的看向林彦武,很是亲热的开口: “彦武,你来了?” “嗯,你恢复的怎么样了?” 林彦武点点头,看着赵宝此刻的模样,大概能猜到他接下来想说什么。 “挺好挺好,我这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上夜班闹的。” 赵宝舔舔嘴唇,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真诚: “彦武,你是小宜的弟弟,见了我也是一口一个的姐夫,你说咱们是不是一家人?” 林彦武再次点头,昧着良心说了一句: “那肯定是,我拿健行和健宜当亲哥亲姐,你肯定也是我亲姐夫。” 赵宝对这个回答非常满意,抬头看着林彦武,略显为难地开了口: “这个,彦武啊……姐夫我最近手头也有点紧,你能不能帮着周转一点?” 林彦武有些意外地看向赵宝,明知故问道: “姐夫,我记得温教授没说让你和健宜姐交家用吧?两个孩子上学也不用什么钱,你在保卫科的工资,怎么会不够花?” 赵宝尴尬一笑:“嗐,这不我在保卫科就是个临时工吗,上要跟领导走动,下要跟同事搞好关系,这里里外外的都要不少钱。” 林彦武笑了笑:“你要多少?” 赵宝眼珠子转了转,脑海中仔细算了一笔账,最后舔了舔嘴唇,这才试探着开口: “要不,你先给我借一千?” 赵宝知道,林彦武挣工资肯定没有这么多钱,但他在钢厂图书馆翻译英语书,一两个月就能挣个千八百块钱,所以他绝对能拿得出这么多钱来。 “多少?” 林彦武被吓了一跳,要不是他脑子清醒,他都以为现在不是79年,而是千禧年了。 赵宝一看林彦武这反应,立刻就笑着改了口: “我开玩笑呢,先给我拿五百吧,我缓两个月还你。” 林彦武不是没有钱,主要是不想给。 “这刚过完年,我给家里拿了不少钱,从去年腊月到现在,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不少,实在没多少时间去额外挣钱,一时间还真拿不出这么多来。你要干什么,不行缓两个月?” 赵宝一看林彦武不想借钱,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消失了,正好这时候温健宜打水回来了。 “宜姐,那什么,我还有事儿,就先回了。” 林彦武立刻起身,决定短时间内不来了。 温健宜放下暖水壶笑着点头:“那成,我送你出去。” 赵宝一脸的不耐烦,正要开口阻拦,结果媳妇已经跟着林彦武一块儿出了病房。 “彦武,钱的事情谢谢你了,爸都跟我说了。” 一出门,温健宜就开口道歉。 林彦武摆摆手:“宜姐,这不是什么大事,你放心吧,一切都会过去的。” 温健宜点点头,没有再说话,等送走林彦武之后,她刚到病房就听赵宝沉着脸怒骂道: “干什么去了,这么长时间都回不来,想渴死我吗?” 温健宜在病房边的椅子上坐下,抬头看着赵宝淡淡的开口: “那些高利贷,我爸已经帮你还了,找彦武借的钱,多的话我不想再说了,你要是还念着两个孩子,以后就安安生生过日子还债,要是不想好好过,那下次出事就自己担着。” 赵宝一听自己的债已经还了,脸上的不耐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笑容: “哎呀,小宜,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呢,我还以为彦武没把我当自己人呢,你看看你这……” 温健宜不想再看看他这副嘴脸,转过头去偷偷抹眼泪。 这边,林彦武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淡下来了,一进屋拉亮电灯,他就皱起了眉头。 昨天王国峰跟他说了二旺围着他屋子打转之后,他出门的时候就多了个心眼,在门口放了几根头发,只要进屋肯定能踩到。 如今,脚的上的头发不见了,而且隐隐的还能看见一个浅浅的脚印? 林彦武盯着脚印仔细看了一眼,像是高跟鞋的脚印? 刹那间,林彦武浑身一个激灵,本能地后退两步,出了屋子把门重新关上。 左右打量一眼,见院子里没人,他随便扒拉两下,只听“卡吧”一声,原本只是挂在门上没有锁上的铁将军直接锁上了。 他装作为难地扒拉两下,转身去敲隔壁李家的门: “李大哥,李大哥,睡了没有啊?” 李胜利这会儿正坐在炕上抽烟,听到林彦武在外面叫自己,赶紧下炕穿鞋: “没呢,还没睡呢。” 他一开门,就见林彦武满脸为难的站在门口,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 “李大哥,是这么个事儿,我今儿走得急,可能不小心把门上挂着的锁头锁上了,钥匙也没带,你帮着给开开门。” “啊?锁上了?院子里这么多人,你以后上班不用给门上挂锁,肯定丢不了东西。” 说到这儿,李胜利又进了屋子,找了把老虎钳子,找了根火钳子,一边走一边叮嘱林彦武: “你看看,万一闹得像今天这样,不得浪费一把锁?” 林彦武点头称是,和李胜利一块儿到了门口,李胜利拿着老虎钳子对着锁头鼓捣几下,这动静惊动了院子里的人,几个老爷们出来询问情况,都凑过来帮忙。 唯有老花家,屋子里静悄悄黑漆漆的,仿佛已经睡熟了。 不过,这时候大家都注意力都在林彦武家的锁头上,也没人关注其他。 李胜利把手里的老虎钳子换成火钳子,伸进锁环用力撑了两下,“吧嗒”一声,门锁就开了。 “哈哈哈,锁开了,彦武你以后可小心着点,一把好锁浪费了。” 李胜利笑着把坏锁放在窗台上。 “哎。” 林彦武笑笑,朝大家招呼:“来来来,既然还没睡,大伙儿都进屋抽根烟。” 众人本来想回家睡觉的,结果一听抽烟,又都停下了脚步,谁都知道林翻译家里的都是干部烟。 林彦武带着大家进了屋子,先是招呼众人炕上坐,随即表示要进里屋拿盒好烟给大家分。 结果,里屋的门一开,他顿时“啊”地惊叫一声,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 李胜利几人皱起眉头扭过头来。 林彦武扭头看向几人,满脸惊恐地伸手指向里屋,结结巴巴的开口: “里面,里面……有个女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让他们先出去好不好? “啥?有个女人?” 众人都惊呆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一众老爷们“嗖”的一下就窜到里屋门口,只见里屋的一张单人床上,果然躺着一个人。 只不过,这人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在被子里,也看不清男女。 “这……这什么情况?” 李胜利满脸茫然地扭头看向林彦武,一双眼珠子瞪得比铜铃还大。 旁边的老柳轻笑一声: “哼,你说什么情况,整个钢厂谁不知道林翻译不但没有结婚,连对象都没有。今天这是凑巧了,要是换作平常,他一回来发现屋子里多了个女人,那可真是黄泥掉裤裆,不是屎也成屎了。” 老王也反应过来了,一双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前脚地上放的那双高跟鞋。 “国峰,国峰。” 老王扭头朝外面吼了两声,王国峰着急忙慌地跑过来问: “爹,咋了?” 老王看了一眼林彦武,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立刻朝儿子吩咐: “去,去保卫科请姜队长过来!” “哎,我知道了。” 王国峰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听自己老爹这语气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答应一声就赶紧往外面跑。 “别,林彦武,求你了,让他们先出去好不好?” 被子里的女人终于憋不住了,她没有掀开身上的被子,细碎的声音中明显带着浓浓的哭腔。 林彦武对于床上女人的身份已经有几分猜测,但依旧不敢确定。 主要是,他觉得以对方的身份,不至于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但如今,声音一出,他心底的猜测也被证实了。 如今这社会,乱搞男女关系闹大了可是要死人的,前有陈自强又是找关系,又是花钱,还跟原配媳妇离婚,再找个半掩门的结婚,才脱了罪名。 霍思语今天晚上要是得逞了,自己要么吃枪子,好一些的结果也是要蹲个十几二十年三萝卜,要么就乖乖被她拿捏,跟她领证结婚。 这样的蛇蝎女人,林彦武岂会放过她? “霍思语,虽说你是女人,但也敢作敢当,既然敢大半夜的爬我的床,还怕露出自己的真面目吗?” 林彦武话音一落,直接上前一步扯开霍思语身上裹着的被子,霍思语“啊”地惊叫了一声。 众人定睛一看,发现她身上的衣服竟然都脱了,只穿着一件贴身的蕾丝吊带裙。 这个时候,她浑身缩在被子里,吊带裙被撑得有点变形,胸前露出白腻腻的一片肌肤和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两条浑圆白皙的大腿缩在一起,吊带裙能遮住的地方寥寥无几。 “哎呦!” “嘶……” “哎呦喂!” 几个大老爷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恨不得把自己眼珠子挖出来,直接贴在那片白花花的肌肤之上。 “啊……” 霍思语惊叫一声,眼泪扑簌簌地就落了下来,身子缩得更厉害了。 可惜,床上唯一的被子被林彦武扯着,霍思语越缩得厉害,那件极度节省布料背心裙能遮住的地方就越少。 这一刻,她羞愤欲死,心底的悔恨更是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她当初怎么会脑子一热,同意了这么荒唐的事情? 如今闹到这一步,她都不敢想象明天之后厂里的人和周围的街坊邻居会怎么看待自己,怎么议论自己? 可是,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 前后不到五分钟,保卫科的就来了。 不过,来的不是姜队长,而是南门的夏队长。 “来了来了,来的是夏队长,我刚出巷子没几步就见夏队长带着几名保安在这边巡逻。” 王国峰一进院子就开始嚷嚷,他不傻,知道南门的夏队长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的到这边来巡逻。 可是,路上碰见了,人家叫他问话,他也没有办法。 夏队长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在队长这个位置上干了六七年,据说是举报在原来的队长之后才上位的。 他一进院子就招呼自己带来的几个保安控制局面。 林彦武听到外面的动静,总算是放开手里的被子,霍思语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扯过被子再次把自己裹严实了。 屋子里的几个大老爷们,同时叹了口气。 该说不说,女干部的身子就是比自家媳妇好,又白又嫩,滑得估计都打溜儿了。 “怎么回事?出来说话。” 夏队长站在林彦武家门口黑着脸喊了一嗓子。 林彦武等人这才一个个出了门,老李最先开口,陪着笑脸说道: “哎呦夏队长,您可算是来了,这林翻译回家发现自己屋子的门锁了,招呼大伙儿去帮忙撬锁,等我们撬开锁了,跟着林翻译进去抽根烟,结果发现林翻译屋子里竟然有个女人。” “对啊,对啊,夏队长,这个事情您可一定要查清楚啊,林翻译年纪轻轻还没结婚,这要不是今天凑巧了,遇上这样的事情,那可真是再有十张八张嘴也说不清楚啊!” 旁边的老柳也赶紧开口帮忙解释。 夏队长听了两人的话,眉头一皱,满腹狐疑地看向眼前两人,这怎么跟自己知道的不一样啊? 不过,院子里这么多人都能证明林彦武在进屋之前女人就在屋子里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清了清嗓子继续问: “那女人呢?怎么还不出来说话?” 一听到这个,几个老爷们不由地彼此相视一眼,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屋子里响起一道颤抖着带着哭腔的声音: “我,我在这儿!” 几人扭头一看,发现霍思语这会儿已经穿好了衣服,低着头怯怯地出现在门口了。 夏队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啊?” “我……我……” 霍思语我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夏队长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生出几分烦躁来: “行了,都带回保卫科调查。” 然后,几个老爷们闹哄哄地如同众星拱月一般将林彦武围在中间,跟着夏队长一行人去了保卫科。 等到了钢厂大门口,正好看见姜队长骑着自行车急匆匆地赶过来了。 “老夏,你今儿怎么来北门了?” 姜尚武笑眯眯地问了一句,夏队长扯着脸皮笑了笑,开口解释了一句: “这不晚上带着几个兄弟巡夜,正巧碰上个小伙子急匆匆地往保卫科来了,我就过来问了一句。” “那真是多谢你了,今儿要不是有你在,我可能还真误事儿了。” 姜尚武皮笑肉不笑地解释了一句,随着一行人全都进了保卫科办公室。 第一百二十八章一年小二百啊! 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霍思语早上按时上班,下午按时下班,林彦武下午之后直接去了医院看姐夫,这都是有人证的。 相关人员取证之后就可以说明,霍思语是趁着林彦武不在家的时候进入林彦武房间的,至于她是怎么在“锁门”的情况下进到屋子,大家都很默契,没有去关注这个点。 “霍思语,这件事情被那么多人抓了现行,就算你一个字不说,是非曲直也照样清楚。” 姜尚武说完这些话,算是给此间事情一锤定音。 折腾完之后已经晚上十点了,林彦武等人闹闹哄哄地又回了院子。 路上,几个老爷们挤眉弄眼地又回味了一遍霍管理员那窈窕的身材,个中言语之精妙,也就只能男人才懂。 涉及钢厂最年轻,最有前途的翻译员和霍管理员这位厂里的一枝花,又是如此桃色的新闻,这件事情的传播速度可想而知。 霍思语是第二天上班之后被家里人领回去的,出钢厂的时候头低得快要垂到胸口了,两边脸蛋子比过年贴的对联都红得厉害。 工人们都是当热闹传,唯有知道内情的一些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尤其是胡处长,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气得摔了一个搪瓷缸子。 下午下班,林彦武一进院子就发现门口站着两个中年人,见到他回来急忙看过来,脸上带着满是歉意的笑容。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霍父霍母,自家女儿做下这么丢人的事情,他们做父母的当然要有个态度,要不然别人戳他们脊梁骨是一码事,要是这个小伙子要追究到底,自家女儿什么下场可不好说。 林彦武倒是也没有太过为难他们,不是他不计前嫌愿意放过霍思语,而是这个事情虽然丢人,但只要霍思语脸皮够厚,谁也拿她没办法。 毕竟,法律没规定像霍思语这种主动送上门的,到底是个什么罪名。 不过,经过这个事情之后,霍思语在钢厂的工作肯定是保不住了,唯一的出路就是找个男人赶紧嫁了,一了百了。 要不然,单单是人民群众的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了。 林彦武预料的一点没错,星期六下午,钢厂人事部贴出消息,开除图书馆管理员霍思语,永不录用。 星期一林彦武去图书馆借书的时候,管理员已经换成了一位四十来岁的老大姐,衣着朴素,面容温和,说话的时候总带着笑容,一看就知道是个好相与的。 霍思语离职之后,保卫科出面平息了流言蜚语,林彦武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赵宝在医院休养了五天之后终于出院了,期间正好是月底发工资的时间,自两人到晋城之后,赵宝要求每个月给老家的父母寄十五块钱补贴家用。 这个事情一直都是温健宜去办,不过这个月底温健宜没有寄钱,而是给寄了一封信,详细说明了赵宝赌博欠了六百八十块钱高利贷的事情,还有他生病住院的事情。 老赵家两口子见到这封信吓坏了,和家里的另外两个儿子一合计,赶紧买了火车票要来看儿子。 等到二月十七这天,两口子终于下了火车,温健宜特地请了一天假去接了公公婆婆,赵宝只抽空回去了一趟,就借口工作忙走不开,回了钢厂。 老两口亲眼见儿子没事,在亲家家里住了三天吃了好的,喝了好的,开了眼界,心满意足,买了星期一的票准备回去。 至于温健宜说起赵宝欠了债的事情,被公婆笑眯眯的一句“如今你们两口子都有工作,每个月省着点花,用不了一两年就还上了”搪塞过去了。 星期天,张永超照例骑着自行车,驮着一个死沉死沉的旅行袋去了城南的废品店。 在和独眼老板交易的过程中,被姜尚武一行人直接闯进来抓了个现行,大杨打开旅行袋一看,里面全都是加工好的五金零件和一拃长的钢管。 张永超面如死灰,独眼老板直接从怀里摸出一把喷子朝姜尚武开火,幸亏姜尚武眼疾手快,率先一步开枪打中对方的手腕,屋子里的几个保安全都吓得变了脸色,他们都大意了。 张永超和独眼老板被姜尚武一行人直接带到了派出所关押起来,赃物也被带到派出所放着。 姜尚武趁着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又带人去把呼志国和他的两个徒弟抓了,派出所审讯一番,三人又把涉及的几个保安全都供出来。 一行人又马不停蹄地把涉案的保安也尽数捉拿,连夜审讯,彻底把案子坐实了。 于是,好容易终于盼到儿子休息的赵父赵母,正一左一右拉着儿子的手,泪眼婆娑地诉说着心里的不舍的时候,派出所和保卫科联合上门,直接把人抓了。 赵父赵母傻眼了,温教授一家也傻眼了,温健行正好在家,赶紧拉着姜尚武询问具体情况,得知赵宝竟然敢胆大包天,参与倒卖钢厂物资,并且还涉及了私造枪支的事情之后,也是倒吸一口冷气。 他知道赵宝胆子大,但属于没想到竟然这么大,这可是偷盗国有资产,而且卖出去的钢管竟然还被用来私造枪支,这罪名都够枪毙的了。 这种罪名一旦坐实了,就算是公安部部长的女婿,也不能轻易脱身。 赵父赵母看着儿子被带走的时候,嚎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儿子没了,以后一个月少了十五块钱,一年就是小二百啊! 星期一上午,姜尚武把这件事情报告给李副处长,李副处长一听涉及呼志国和两个徒弟是从南门进出的,一张脸顿时阴的跟死了亲妈似的。 偷盗国有资产,这不是小事情,李副处长不敢隐瞒,第一时间汇报王处长,然后王处长继续上报。 很快,厂里的领导就坐在会议室开会,事情说清楚之后,杨厂长这个一把手对于姜尚武的行动能力给予了极大的肯定和赞赏,当场决定要全厂通报表扬。 至于南门的夏队长,王处长指示留职查看,三年之内不得提级晋升,期间待遇下降一级。 夏队长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脸都绿了,看着姜尚武的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至于张永超、呼志国和他的两个徒弟,以及参与其中的几个保安,星期一资料递交上去,星期三判决就下来了。 情节最轻的赵宝,叛了十五年零三个月。 第一百二十九章你们家……挺好。 赵父赵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几乎昏死过去,整天赖在温家哭天抢地地不走,想让温教授这个老丈人出面找关系,把赵宝救出来。 最后闹得实在没办法,还是大儿媳妇给婆婆出了个主意,让赵家老两口把两个孩子带走,赵宝要在三萝卜蹲这么多年,街道办特事特办,肯定会给他们开离婚证明。 小宜还年轻,带着两个孩子以后还怎么找婆家? 温母立刻叫来赵家老两口说了这事儿,老两口一刻不敢停留,赶紧买票回家。 赵家老两口子是上午坐火车走的,下午温母和儿媳妇做了一桌子好菜,一家人叫上林彦武吃了一顿饭,其间温教授和温健行父子两人齐齐朝林彦武敬酒,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随着时间的推移,“偷盗国有财产事件”的热度终于降下来,姜尚武这个保安队长,竟然入了一把手杨厂长的眼。 这下子,保卫科不管是王处长,还是李副处长全都傻眼了,心里就算有再多的不甘也只能强忍着。 林彦武的生活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每天上班下班,然后去图书馆借书,翻译挣钱。 地下交通站这本小说也终于完成,第一时间就交给青鸟文学的温编辑,一个星期之后温编辑送来了1260块钱的稿费,林彦武笑得连眼睛都看不见了。 小说一经发表,立刻在整个省城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一部人表示,贾队长这个汉j怎么能成为一部抗r剧的主角呢? 这种荒诞滑稽的写作手法,是对无数前仆后继为国牺牲的英雄们的侮辱。 一部人表示,这本小说将敌后战争用这种诙谐幽默的手法写出来,既能让人认识到小日子军g主义加注到咱们老百姓身上的苦难,又能让读者看到身处底层的老百姓,不管在什么样的环境中,既能保持抗r精神,也不忘乐观积极的生活态度。 不过,赞扬也好,贬低也罢,青鸟文学的杂志再次卖爆,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首发三万册两天之内全部卖空,加印五万册也在一个星期之内就卖完,第二次加印五万册,半个月之后又卖完了。 日报的马编辑和晚报的王编辑,被领导叫到办公室三番五次地骂,青鸟文学加印一次,他们两个就挨一次骂。 明明大家都接触过林彦武同志,可你为什么不重视这样的人才,一个作者创作一部十八万字的长篇小说,身为编辑的你事先连一点风声都没收到,这应该吗? 半个月后,正在上班的林彦武接到了电话,说是京城有一家报社想要转载他的地下交通站,千字两块钱,征求他的意见。 林彦武自然同意,只要钱给到位了,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接下来的半个月,他又接到了四九城两家报社的电话,沪上的两家,一共拿了1800块钱稿费。 在那个平均工资三四十的年代,1800块钱的含金量,不是一般的高,这无疑会极大地激励林彦武的写作之路。 这天下午,林彦武下班回家的路上,竟然遇到了郝佳。 说是遇到,其实也不准确,因为郝佳本来就在那里等着他。 “彦武……” 许久不见,郝佳看着似乎更瘦了,脸上虽然擦着脂粉,但也掩盖不住额头的青紫。 郝佳本不想哭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林彦武,她的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控制不住的往下落。 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她都会忍不住偷偷啜泣后悔,明明幸福已经距离她只有一步之遥了,可她却在最后的关头放手了。 “郝佳。” 林彦武停下脚步看着她,淡淡地开口:“你有事儿?” 郝佳咬了咬嘴唇,自从在城里见到林彦武之后,他那淡漠的态度,如同一把刀,每次见面就刺得她头破血流。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是真的不愿意过来找林彦武。 “彦武,你还没吃饭吧,咱们找个地方先吃点吧,我有事想和你说。” 郝佳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点。 林彦武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不用了,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郝佳一听这话,顿时感觉无边无际的痛苦开始一点点吞噬自己。 “彦武,求你了,你就跟我去吧,如果你不去,我会……我会……” 话说一半,郝佳再次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她伸手擦了擦自己的脸颊,原本被脂粉遮盖的地方露出一片青紫。 林彦武皱起了眉头,他倒不是心疼这个女人,他只是有些好奇,到底是谁要见自己,竟然能找上郝佳。 “谁要见我?” 郝佳一听这话,双眼一亮,赶紧开口: “是黄世昌,是他想见你。” “谁?” 林彦武有点不敢相信,再次确认一遍,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是他……” 郝佳一张脸涨得通红,忍不住又低下头,小声解释道: “这段时间,他的工作出了一些问题,到处找人找关系。” “他怎么知道你和我认识?” “我弟弟,我弟弟告诉他的。” 此时此刻,郝佳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 林彦武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咧嘴一笑,点点头说道: “你们家……挺好。” 郝佳家里重男轻女他是知道的,但是亲眼见到又是另一码事。 郝佳的眼泪“唰”地一下又落下来了,她抬头擦擦眼泪,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控制好情绪,自嘲一笑: “彦武,你知道吗,我其实非常羡慕晓彦,虽然你们家日子过得苦,不让她念书,但平常相处,吃穿住行都不会刻薄她。” “她遇到事情之后,不管是你还是大哥,都愿意帮她出头。” 林彦武没有接话,郝佳虽然也是重男轻女之下的受害者,但是他一点也不同情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骨子里和她家里人一样,都是刻薄自私的性格,只不过是现在身处弱势,成为被刻薄的一方而已。 她跟自己过日子的那两年是什么德行,林彦武可一点也没忘。 “行,既然黄世昌想要见我,那就去见见。” 林彦武记得姜队长曾经说过,黄世昌是南门夏队长的安排到他手底下的,以前姜队长惹不起夏队长,自然不能把黄世昌收拾得太狠了。 可现在,经过张永超事件之后,南门的夏队长受了牵连,求爷爷告奶奶的才暂时保住了队长的职位,自然要老老实实的缩着。 更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个黄世昌,对上这段时间直接抱上杨厂长大粗腿的姜尚武姜队长。 林彦武跟着郝佳去了人民饭店,她弟弟郝强已经在大门口等了好一会儿,见人终于过来了心底忍不住松了口气的同时,赶紧陪着笑脸向前两步迎了上来。 “姐,姐夫,你们过来了?” 第一百三十章您儿子才是最用的人。 林彦武看了一眼满脸堆笑的郝强,又扭头看向旁边的郝佳,郝佳依旧低着头不说话。 郝强头前带路,进了一间包厢,里面坐了三个人,除去郝佳的父亲和黄世昌,还有一个跟黄世昌长得七八分相像的男人。 三十五六岁的模样,挺着个大肚子,往椅子上一坐,颇显几分富态。 这是黄世昌的大哥黄世宗,也就是郝强的上司黄主任。 等林彦武落座之后,自然又是免不了一番介绍客套,林彦武不喜欢这一套,只跟几人点了个头,就开口问: “黄世昌,我之所以会过来,主要是比较好奇,你想跟我说什么。” 黄世昌一见林彦武这态度,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用余光冷冷扫了郝佳一眼,这才笑着开口: “林翻译快言快语,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前些日子咱们厂里发生的事情想必林翻译也知道。” 林彦武点点头,示意黄世昌接着说。 “林翻译,要说咱们厂里如今风头最盛的两个人,除了您就剩姜队长了,我如今在姜队长手底下混口饭吃是真不容易,这不是想着请您在姜队长面前给我美言两句吗?” “咳咳。” 黄世宗轻咳一声,狠狠瞪了弟弟一眼,转而笑着看向林彦武: “小林翻译,听说你进钢厂也有三四个月了,一个人背井离乡地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想必都不容易吧?” 林彦武笑笑,然后说出了一句让黄世宗面色难看的话: “倒也没什么不容易,住的地方是厂秘书处的白主任亲自安排的,我只要带好自己的衣服就成。工作中聂主任对我也挺好。” “咳咳。” 黄世宗忍不住又咳嗽了一声,这下是被呛的,强行挤出一点笑容,淡淡地开口: “年轻人哪儿知道出门在外的不容易,还是得多经历一些事情啊!” 林彦武点点头附和: “黄主任说的对,想必您年轻的时候肯定比我强吧?” 黄世宗感觉林彦武这话是在抽自己巴掌,自己虽然在纺织厂当个车间主任,但一个小小的纺织厂跟钢厂相比,简直就是螳臂挡车,蚍蜉撼树。 林彦武又扭头看向黄世昌,似笑非笑地问: “黄世昌,我非常好奇,你是凭什么认定我会帮你的?” 黄世昌见大哥两次吃瘪,脸色也有点不好看,但是好容易把人请来了,要是不开口试一试,他又不甘心: “林翻译,你说厂里的工人干部要是知道你结过婚会怎么样?” 黄世昌虽然特别混,但是他不傻,从刚才林彦武说话的态度就知道,双方是不可能做朋友了。 林彦武闻言,忍不住又露出了笑容来,扭头看着黄世昌问: “黄世昌,你说厂里的领导干部要是知道你和郝佳在已经确定了男女关系的情况下,你还逼着她让她找我这个前夫给你帮忙,他们会怎么说?” 这句话说出来,双方算是彻底翻脸了。 果不其然,黄世昌脸上的笑容收敛,冷冷开口: “哼,林彦武,你和郝佳到底离婚没离婚谁也不知道,到底因为什么原因离婚的,更没有人知道。” “你说,万一我手底下的几个兄弟要是管不住嘴胡说八道几句,给你林大翻译带来些负面影响的话……” 其实从黄世昌知道郝佳下乡的时候结过婚开始,心里头就非常不舒服。 他们老黄家是娶个女大学生,改良改自家种子,但起码也得是个黄花大闺女吧? 找一个结婚两年的算怎么回事,尽管后来郝佳表示她跟林彦武什么也没发生,黄世昌也带着她去医院妇科检查过了,他心里头还是不舒服。 一想到自己的女人,竟然跟别的男人在一个炕上睡了两年,他心里就刺挠得不行。 可今天,他不但不能对林彦武下手,还要陪着笑脸求他帮忙,可想而知心里头有多憋屈。 结果,他都已经憋屈成这样了,林彦武还他妈的端着个架子不帮忙? 他这暴脾气,要是能忍得住才怪呢! “哈哈哈” 林彦武听了这点威胁,忍不住开口大笑起来,扭头看向旁边一直坐着沉默不语的郝父,开口问: “郝同志,姓黄的想要毁了你女儿的名声,你怎么说?” 郝父被“郝同志”这个称呼气的吹胡子瞪眼,头顶的火都冒出了三尺高,可又没有任何办法。 “哼!” 这就是他的回答。 林彦武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扭头看向包厢门口坐着的郝佳,淡淡地开口: “郝佳,这一瞬间我是真心可怜你,但也真的觉得你脑子有问题。当初你那么决绝地要离婚,我当你家里是什么蜜罐子呢?结果就这?” 郝佳双手握拳,手背上青筋暴起,不过一直安静地坐着,低着头不说话。 旁边的黄世昌见状,突然“哈哈”一笑,大喇喇地开口: “林翻译,我带郝佳去过医院做过妇科检查,她到现在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如果你答应帮我,待会儿吃完饭你就可以把她领走。” 此话一出,郝佳猛的抬头,满脸吃惊的看向黄世昌,除去脸颊和额头被打得青紫,其他地方全都白得吓人。 就连嘴唇,都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浑身更是气得哆嗦个不停。 黄世昌见她这样,只是冷冷一笑,满脸不屑地问: “你瞪着我干什么,你跟林翻译结婚两年,跟他睡一晚上不应该吗?况且还能帮到我,有什么不好的?” “你……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郝佳用尽浑身的力气,嘶哑着嗓子问了一句。 黄世昌看了郝父一眼,脸上稍微有点挂不住了,不过还是梗着脖子说了一句: “什么什么人,你我反正都是要结婚的,出嫁从夫,自然是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郝佳气的浑身哆嗦,双眼发黑,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 林彦武扭头看了一眼一直坐着沉默不语的郝父,伸手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咧嘴一笑,起身出了包厢。 郝佳本就胀红的脸,这会儿都变成猪肝色了,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只能看向身边的郝佳,抬手重重的就是一个巴掌抽了过去: “你个逆女,我养你这么大有什么用?” 郝佳的半边脸都肿了起来,不过她似乎已经习惯了,没有哭反而抬头看向自己父亲,语气轻柔地开口了: “是啊,您养我一点用都没有,您儿子才是最用的人。” 林彦武自然听到了包厢里的动静,但他不想再搭理这三观如此雷同的一家人,快步出了包厢回家去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老王请吃饭 回到院子里,院子里非常热闹,男人们凑到一块儿吹牛皮,说着车间的大小事情,女人们坐在一块儿缝缝补补,说说笑笑。 几个孩子在院子中间跑跑跳跳,玩闹不休,时不时地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林彦武稍微恍惚了一下,这样的场景太过熟悉,熟悉的他以为自己这一瞬正置身老家的院子外面。 入春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天黑得也一天比一天晚,所以吃完饭之后还能做不少事情。 见到林彦武回来,众人全都热情地打招呼,尤其是老王直接站起身笑吟吟地凑到林彦武面前开口说话: “林翻译,这星期天下午有时间吗,我们家想请你上家吃顿便饭。” 众人一听这话,全都有些诧异的看向老王,不知道他突然整这么一出是什么意思。 林彦武略一思索,大概就明白了什么事情,当即点头答应下来: “好,那就麻烦你和我婶子了。” 老王一听林彦武答应下来,顿时高兴得眉开眼笑,又客套一句,等林彦武进了屋子,这才重新坐回几个男人堆里。 老柳眯着眼睛打量着老王,满脸疑惑地开口: “老王,你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请人家林翻译吃饭?” 老王“哈哈”一笑,摆手说道: “嗐,这不一个院子住着,人家林翻译经常照顾我们家那臭小子,我这不是想着好好感谢一二吗?” 老柳仔细盯着老王的神色,见这老家伙虽然竭力掩饰,但却怎么也压制不住眉宇间的那股喜意: “不对,不对,肯定有事儿,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们?” 李胜利眼珠子转了转,也跟着在旁边起哄: “老王,咱们几家一个院子住了这么多年,有什么事情你还瞒着大伙儿,可不够意思啊?” 一向很少说话的孙大兴也跟着点头: “是啊,老王,难不成你还怕我们抢了你的好事不成?” 过年的时候,孙大兴用花富国赔给家里的钱给大女儿在纺织厂买了个正式工,如今在院子里的地位也直线提高。 孙大兴什么心思大伙儿都知道,想给女儿找个上门女婿,以前不可能,但如今大女儿有了正式工作,不可能就变成可能了。 老王见瞒不住大伙儿,而且事情也成了定局,倒也不再藏着掖着,喜滋滋地开口: “这不,上个星期厂里保卫科招临时工,我家那小子报上名了么,这两天手续都办得差不多了,就等着星期一上班呢。” “哎呀,老王,这可是大好事儿啊,你这老小子不够意思,要不是今天被我们看出不对劲了,还准备藏着掖着到什么时候?” “就是,老王你这可不够意思了啊,咱院这几家什么情况你都知根知底,这么防着可就没意思了啊!” 老柳和老孙满心满脸的羡慕,不过也只是单纯的羡慕,毕竟他们两家的孩子,现在还真没个合适的能去钢厂当工人。 不过,对于刚才老王要请林彦武吃饭的事情,大家都明白了。 老王要是能有本事给儿子在钢厂找个临时工的工作,那早就办了,还用等到现在? 所以,这个事情明显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林彦武在里头起作用了。 这么大的事情,不怪老王要瞒得严严实实,他们院子虽然没有年龄合适的孩子能去保卫科当临时工,可这一片没工作的年轻人可不少。 要是这消息真被别人提前知道了,那还真有可能被截胡! 众人在院子里说说笑笑,林彦武在屋子里奋笔疾书,开始继续翻译挣稿费。 等到星期一早上上班,这一片的住户见到门口站着的王国峰之后,全都惊的目瞪口呆。 进了车间三三两两的议论个不停,话题自然都是围绕着王国封进厂当保安这件事情。 有和老王相熟的,趁着抽根烟的功夫跑过来询问,老王虽然笑呵呵的说了一大堆,但仔细一听没有一句有用的。 不过,老王不说不代表别人不说,花富国父子两人直接点名道姓的说出,王国峰是给林彦武办事的。 于是乎,今天下午下班的时候,短短十分钟回家的路,林彦武足足走了半个钟头。 走两步就会有人热情的跟他打招呼,走三步就会有“相熟”的邻居拉着他满脸亲热的大街上聊天。 林彦武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在钢厂竟然认识了这么多人! 四月底,厂里有了新的传言,霍思语嫁人了,而且是嫁到外地去了。 这件事情如同一滴小水珠落入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只在有限的范围内,激起了一点微不可查的涟漪。 五月的天气已经非常热,林彦武下班之后都会拐道去供销社买一根冰棍消暑。 他非常想念后世的大冰箱,大空调,大西瓜。累了一整天之后,回家吹着空调啃个冰西瓜,那感觉不是一般的舒服。 这天下午,他叼着一根冰棍进了院子,跟几个邻居打了声招呼就开门进屋。 自从发生了“霍思语自动送上门”的事件之后,林彦武就光明正大的给自家门上挂了把铁将军。 要不然,院子里这么多人,家家户户出门都不上锁,偏你一家铁将军把门,你这是防着谁呢? 一进门,他脸上的笑容就开始一点点的收敛。 脚地上放着的三四根线头不见了踪影,虽然没有脚印但也能知道这是有人进来过。 以前,他出门的时候随便拔几根头发放在门口,可拔了几次之后他害怕自己有变成秃子的危险,干脆买了细细的土黄色的缝衣服的那种线丢在地上。 自从“霍思语”事件过后,林彦武又小心谨慎的过了一个月,见“敌人”再没有搞事情,他心底也渐渐放松下来。 之所以每次出门都丢线头,不过是习惯使然,没想到今天竟然又出了事情。 林彦武把门关上,先是去里屋看了看,发现没有女人之后,心底长长的松了口气。 然后,他开始在箱子、柜子里仔仔细细地翻找起来,大概过了半个钟头,终于找出一个用红布包裹着的东西。 打开一看,林彦武的眼皮子狠狠跳了两下,感觉呼吸都停止了一瞬。 只见,红布里面包着两本书,一本是大肆贬低太祖,赞美蒋光头的,另一本是大肆赞美资本主义,恶意贬低共产主义的。 林彦武忍不住的舔了舔嘴唇,感觉浑身上下都出了一层冷汗。 这两样东西,要是被人从他家里搜出来,就算太祖复活估计都救不了他。 第一百三十二章你怕是下不了班了 林彦武不动声色地把东西收好了揣到怀里,然后火速出门直奔钢厂。 正要出巷子,就碰到南门的夏队长带着几个保安气势汹汹地往这边过来了。 他身子一缩,躲到一堵屋墙后面,等夏队长几人过去了,快速出了巷子往钢厂方向去了。 一路上,他脚步稳健,神色如常,遇到几个工人跟他打招呼,他还微笑着一一回应。 只有他自己知道,贴身的背心早已经汗津津的,一颗心擂鼓似的跳,仿佛下一刻就要从腔子里跳出来。 十分钟的路程,他走了七分钟就到了钢厂,但是这七分钟是他有史以来过得最慢的七分钟。 仿佛,每一秒,每一分之间都隔着无尽的永恒。 终于,他看见了钢厂的大门,更看见了出了门准备下班的姜队长。 “诶?彦武,你怎么又回来了?” 姜尚武快走两步,笑吟吟地过来问了一句。 见到姜尚武,听到他的声音,林彦武感觉自己紧绷的心终于放松了一点。 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脸色“唰”的一下子白得就跟糊窗纸一样,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打战: “姜,姜大哥,你怕是下不了班了。” 林彦武强行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伸手拍了拍自己外套: “这里头,放了个炸弹。” “啥?” 姜尚武一听“炸弹”二字,头皮瞬间就炸了。 林彦武知道他误会了,赶紧解释: “姜大哥,不是你想的那个炸弹,是能把我弄死的炸弹,咱们去保卫科说。” 姜尚武满腹狐疑地看了林彦武一眼,拉着他一块儿往保卫科的办公室走。 结果,眼瞅着就要进会议室了,突然碰见管副处长从自己办公室出来了,双方愣了一下,姜尚武笑着打了个招呼: “管处,您下班了?” 管副处长笑呵呵的点点头,他在保卫科是负责内务的,跟姜尚武没有太过直接的利益关系,所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 “管处长,我和姜队长有事情要说,方便的话劳烦您做个见证。” 林彦武眼珠子转了转,决定把管副处长也拉下水。 管副处长仔细看了林彦武一眼,随即笑眯眯地点头答应: “哈哈哈,林翻译这话可就客气了,只要是涉及厂里的事情,咱们都有责任。” 姜尚武虽然不知道林彦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也没有拆穿,而是笑着招呼两人进了一间小会议室。 等管副处长和林彦武坐下之后,姜尚武提着暖壶倒了三杯水,这才看向林彦武开口说道: “彦武,这儿也没外人,有什么事情你就放心说吧。” 林彦武点点头,把别在裤腰上的那两本书拿出来推到姜尚武面前。 姜尚武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林彦武一眼,伸手打开红布,等看到里面的东西,瞬间惊得瞪圆了眼珠子。 管副处长也凑过去看了一眼,立刻屏住了呼吸。 与此同时,林彦武住的院子,夏队长带着几个保安进去之后,直接上前去敲林彦武的门。 结果,稍微一用力,门就开了。 夏队长皱了皱眉头,略一犹豫就率先冲进屋子,见林彦武不在,脸色有些难看。 他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一个保安,怒气冲冲地开口: “叫花老头过来问话。” 院子里这会儿闹闹哄哄的,大家都站在院子里看热闹,谁也不知道这几个保安突然过来是想干什么。 花大爷父子对视一眼,等了片刻就见一个保安站在门口招呼花大爷过去。 “林彦武人呢?” “我……我看见他回来了,这院子里人都看见了。” 花大爷满脸忐忑地回应了一句,他们家这些日子在院子里的日子并不好过。 眼瞅着天气热了也不出来跟院子里的邻居说说话什么的,整天就在屋子里憋着。 实在憋不住,就去巷子里的大树下坐一会儿,跟其他院子的邻居说上几句话。 因此,花大爷在自家透过窗户看见林彦武回家之后就放下心来,没有再关注其他。 毕竟,按照以往的惯例,林彦武回来之后就不会再出去了。 谁能想到,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竟然也能出了岔子? “行了,别说那些没用的废话了。” 夏队长非常不满意地瞪了花大爷一眼,朝其他三个保安招呼: “兴许是想起有什么东西忘在厂里去拿了,你们去搜,只要搜到赃物,他林彦武在不在都不打紧。” 三个保安也没犹豫,立刻开始翻箱倒柜地搜查,没一会儿就把屋子搜了个遍,但一点收获也没有。 “再搜一遍。” 夏队长满脸阴沉地说了一句,又扭头看向花大爷: “你也帮着搜搜。” 花大爷本来不想干这个事情,但又拗不过夏队长,只能硬着头皮去那个枣红木的衣柜底下去找。 结果,把手伸进去摸了几遍都没摸到东西,他扭头看向夏队长,一张老脸蜡黄蜡黄的,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落到了地上。 夏队长一见花大爷表情僵硬,瞬间意识到不对劲,立刻朝三个保安大喊: “别搜了,咱们赶紧走!” 结果,他这话音一落,门外就响起了一道略带嘲讽的声音: “夏队长,你这是想去哪儿啊?” “哐当”一声,门被人从外面踹开,林彦武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夏队长见林彦武进来,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不过见只有林彦武一个人,很快又放松下来。 “林翻译,你刚才去哪儿了?” 他不答反问。 林彦武同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四周打量一眼,见屋子里被翻得乱糟糟的,面上不由生出几分怒火。 “夏队长,你趁着我不在家,带人闯进我家里还把屋子翻得乱七八糟的,是几个意思啊?” 夏队长冷笑一声:“林翻译,什么意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你自己家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自己最清楚。” “我不清楚,还请夏队长把话说明白了。” 林彦武针锋相对! “林彦武,既然我们人都已经到这儿了,那肯定是已经抓住了你的小辫子,你还跟我装什么装?” “那两本反动反g命的书你给藏哪儿了?如实交代的话说不准还能有一线生机,要是顽抗到底,哼哼!” 夏队长的一双眼睛如同两把尖刀狠狠扎向林彦武的心脏,但林彦武脸上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夏队长,你怎么知道我家里有反动反g命的书?而且还是两本?” 林彦武云淡风轻地反问了一句。 第一百三十三章反动书籍 夏队长的额头瞬间渗出一层冷汗,他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林彦武,心底已经开始惶恐。 “呼……”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环视一眼屋子里,除了林彦武都是自己人,当即咧嘴一笑: “林彦武,现在说的你的问题,你把那两本反动书藏哪儿了?要是老实交代还有一线生机,否则一旦进了保卫科的审讯室,那可就由不得你了!” “夏队长真是好大的威风,什么叫一旦进了保卫科的审讯室,就由不得林翻译了?” 随着这道声音响起,姜尚武也从外面走进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夏队长开口: “夏队长,刚才林翻译问你的问题,我同样好奇,你怎么会知道林翻译家里藏了反动反g命的书,而且还是两本?” 对上这些日子在厂里风头正盛的姜尚武,夏队长心里更加没有底气,不过大家级别相同,他也不想在兄弟面前落了下风,因此很是色厉内荏地说了一句: “怎么,如今保卫科的大小事情都要向你姜队长汇报了?” 姜尚武轻笑一声,知道姓夏的心底已经怂了,脸上笑容加深,说话的语气也更加从容: “夏队长这话严重了,不过咱们保卫科办案是要讲究真凭实据的。” 这话虽然说全了,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保卫科办案讲究证据,你们屋子也搜了,证据找到了没有? 夏队长的脸色更难看了,扭头狠狠瞪了花大爷一眼,这才重新看向姜队长和林彦武,脸上勉强扯出几分笑容来: “姜队长,林翻译,我们也是接到举报才行动的,毕竟事关重大,不敢怠慢。” 林彦武不说话,姜尚武冷笑一声,看向夏队长的时候眉宇间多了几分嘲讽: “夏队长,既然事关重大,为什么不上报呢?” “这……” 夏队长被噎了一下,随即双眼一瞪,脸上多了几分凶悍: “姜尚武,我他妈给你脸了是吗?撒泡尿照照自己,真以为攀上大领导,就可以骑在我脖子上拉屎撒尿了?” 这要是换作以往,姜尚武听到这话,肯定是怒火冲天,下一刻就要撸起袖子干架了。 可是今天,姜尚武不但没有丝毫怒气,脸上反而还带着淡淡的笑容: “夏队长,既然没有从林翻译家里搜到赃物,就带着兄弟们一块儿回去吧,闹出这么大动静,明天厂里还不知道怎么传呢!” 夏队长眯着眼睛打量着姜尚武,感觉姜尚武的反应有些不对劲,可又转念一想,大家都是队长,你凭什么在我面前耍威风? 今天他要是跟着姜尚武走了,日后传了出去,还怎么带着手底下的人做事? “姜尚武,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让我回去我就回去?” 姜尚武依旧笑吟吟地站着,也没有反驳夏队长的话。 “夏队长,姜队长问你话你不答,让你回去你不回去,我问你话你答不答,让你回去你回不回去?” 管副处长终于作为压轴人物出场了。 他一进来,夏队长的脸色“唰”的一下白得吓人,他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姜尚武如此有恃无恐了。 “管,管处。” 夏队长结结巴巴地叫了一句,后背瞬间被冷汗打湿。 “哼,我可当不起这一声管处,夏队长这么大威风,估计也就只有王处的话才能听进去只言片语吧!” 管副处长冷着脸说了一句,目光在几个保安身上一一扫过,随即开口: “行了,有什么事情回保卫科说,也不嫌丢人现眼。” 这个年代,涉及反动反g命的书,而且还是两本,这可不是什么大事。 刚刚下班的王处长和李副处长连饭都顾不上吃又匆匆赶回来,看着桌子上放着的那两本书,脸色都不好看。 半个小时之后,钢厂的周书记也到了保卫科,周书记统管厂里工人干部的思想、政治工作,出了这么大的问题,他下令一定要严查。 不但要查清楚书是怎么出现在林翻译家里的,更要查清楚这两本反动书籍的所有人经手人和出处。 夏队长看到那两本书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 他猛地扭头看向旁边同样瑟瑟发抖的花大爷,心里头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老头子把自己卖了。 “看什么看,夏东,如实回答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林翻译家里有反动书籍的?” 周书记发了话,偌大的会议室里噤如寒蝉。 夏队长低着头不敢说话,这个事情他们谋划得非常严密,只要等林彦武回家,保卫科就上门搜查,到时候东西搜出来,天王老子来了也翻不了案。 谁曾想,花宝平这个老眼昏花的东西,竟然连林彦武偷摸地离开都不知道。 如今,事情闹得这么大,连厂里一向不管事情的周书记也惊动了,他能怎么办? 周书记见夏队长不说话,又扭头看向他身边的花大爷,开口问: “你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花大爷在厂里上了大半辈子班,知道这么大的事情肯定是搪塞不过去的,他要是抵死不交代,肯定会牵连自己儿子,因此一五一十地把他知道的情况交代得清清楚楚。 当得知这两本书,竟然是出自外事部翻译三组的郝主任之后,众人全有些吃惊。 “尚武,带上你的人,去把郝主任带过来。” 周书记直接下了命令,姜尚武领了命令,立刻抓人去了。 几个领导这才有了功夫,去食堂招呼了一声,准备了点饭菜,几人草草垫了垫肚子,姜尚武已经把人带了回来。 周书记不走,王处长、李副处长和管副处长自然更不敢走,全程盯着。 姜尚武把郝主任带回来之后,郝主任一见花宝平和夏队长之后就知道事情漏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开始老老实实交代问题。 至于这两本书的出处,郝主任也交代得一清二楚,他的一个大学同学如今在国外,两人私底下有联系,他托人带回国的。 在姜尚武的雷霆手段之下,凡是这两本书的经手人,全都被带回来一一审问,将所有的事情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晚上十一点半,这件事情相关的涉案人员已经全数被抓,案子算是告破了。 “郝主任,我只是有点不明白,你和林翻译到底什么仇什么怨,竟然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这么整他?” 这是姜尚武的疑问,同样也是林彦武心中的疑问。 第一百三十四章郝处长的动机 短短几个小时,郝主任就已经经历了人生中的起伏风浪,如今再不见当初与林彦武初见面时候的意气风发。 他整个人如同没了骨头一样瘫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眼眶通红,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也凌乱不堪,显然是在审讯的时候受了一些磋磨。 听到姜尚武的问话,他缓缓抬起头,目光透过审讯室的墙壁,似乎看到了站在墙后的林彦武。 “我和徐茂才(二组徐主任)看着关系挺好,但一直明争暗斗,都想压对方一头。” “往日有个聂文丽,我们俩面上还能维持一二,可林彦武出现之后彻底打破了这种局面,本来这一次是轮到我挖人了,可徐茂才却不想错过林彦武。” 说到这儿,郝主任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好在,苍天有眼,他没有得逞,林彦武没有被他拿捏住,后来赵辉和张永超两次出头,我心里其实挺高兴,想着他们二人若是真能拿捏住林彦武,到时候我也可以做个好人,就算要不过来人,也能让他承个人情。” “诶!谁曾想两个不中用的东西,全都折在林彦武手里,张永超后来竟然还牵扯了那么多事情,实在命运弄人啊!” “张永超出事之后,三组没了顶梁柱,林彦武又挖不动,徐茂才竟然把主意打到三组身上,想要从三组挖人。” “我手底下人什么心思我都知道,要是徐茂才开出条件,他们肯定心动。我只能再次把目标放在林彦武身上,只要把他弄到三组,我和三组的处境就可以迎刃而解。” “只是,霍思语那个蠢女人不但事情没办成,自己还惹了一身骚。我手里没有其他砝码,最后心一狠,决定毁了林彦武。” “只要他毁了,聂文丽的处境不会比我好多少,到时候我俩儿就可以联手,一起压制徐茂才。” 姜尚武听完这一番话,一时间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审讯室外面的林彦武也是目瞪口呆,显然没想到是这么个原因。 事情水落石出,凡是经手过那两本反动书籍的人,全都重判,郝主任和花宝平两人直接吃枪子。 夏队长和几个涉事的保安被开除,分别判了三年到五年不等,李副处长也被这个事情牵连,调的钢厂下属的机修厂当副厂长,虽然是给他保全了面子。 花富国因为这件事情也被钢厂开除,街道办责令他们半个月之内搬出去。 老花家欲哭无泪,伤心欲绝,把花大爷的尸体领回家之后,草草办了个葬礼把人送出去,过了头七就搬出去住了。 这次事件中,姜队长出色的办案能力被所有领导人都看在眼中,王书记建议让他接替李副处长的位置,一把手杨厂长乐呵呵地签了字,事情算是有了个完美的结局。 这件事情闹出来的风波不小,厂里的谣言传得漫天飞,最后还是保卫科出面,厂里这才恢复了平静。 此事过后,厂里再没有人轻视林彦武,翻译一组的聂主任也彻底支棱起来,在三个翻译小组中从倒数第一一跃成为领头羊的存在。 至于徐主任,得知郝主任咬了他几句,整日吓得惶恐不安,见着保卫科的保安都躲着走,生怕自己被牵连了。 足足过了一个多月,保卫科的保安也没有来抓他,他这才安心了许多,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 翻译三组新来一位组长叫黄建设,四十来岁的模样,据说是从附属的轧钢厂升上来的。 长得有些富态,手里经常拿着个保温杯子,见人的时候总是笑眯眯的,一副老好人的模样。 北门队长之位空缺,姜尚武一力扶持大杨上位,把副队长的名额让了出去。 时光飞速,转眼就已经到了七月份,林彦武的心也跟着炎热的天气躁动起来。 妹妹晓彦和刘红玉要高考了。 说不忧心那是假的,不过几次通信之中,晓彦倒是信誓旦旦地表示,很有把握。 与此同时,远在大洋彼岸的鲍勃终于忍耐不住,给林彦武打了电话,讨要九根鲁班锁的开锁说明图。 与此同时,托马斯和赛琳娜也在旁边表示,想要那精美的茶具和刺绣团扇。 林彦武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不过也趁机和对方聊了好一阵,从中套出不少有用的信息。 比如他们现在进口的机器,对于国内来说是非常先进的,但在米亚公司来说,那都是早已经淘汰数代的老旧产品。 美丽国的政府规定,最新一代的机器都不能出口国内,不过他们公司二代三代的产品也有不少,只不过价格会稍微贵一些。 林彦武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仔细琢磨了一会儿,决定去见见匡副部长。 如今国内整个工业技术落后,设备更加落后,想要买点好设备,求爷爷告奶奶的不知道要说多少好话,如今好容易有这么个关系,肯定要好好把握。 匡副部长可以说是林彦武的“伯乐”,要是没有他,也就没有如今的林彦武,所以这个事情他自然要拉着匡副部长一起。 匡副部长听到林彦武说,米亚公司卖给他们的,自称非常先进的工业设备,竟然只是五代,六代机器的时候,又惊又气。 不过,听到林彦武说可以买三代、二代机器的时候,脸上又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这可是件大好事,若是办成了,他们钢厂恐怕要全国扬名了。 两人先是在办公室谈了好一阵子,匡副部长听到林彦武“独家代理”的办法之后,更是惊得倒抽冷气,看向林彦武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怪物一般。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一个人的脑子里,怎么能想得出这么……精妙绝伦的念头来? 若是这件事情真成了,日后全国的钢厂想要买点好东西,全都要从他们这儿走,那他匡景林以后不得在工业部横着走啊? 一想到以往那些不拿正眼看自己的大人物,日后见到自己一个个陪着笑脸说着好话,他嘴角的笑容就怎么也压不下去。 没多会儿,两人进了杨厂长办公室,把事情一说,杨厂长的反应和匡副部长如出一辙,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然后,直接撂下一句: 彦武,有什么需要你尽管提出来,就算厂里办不到,我们几个老家伙舍了老脸也一定给你办好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老娘去厂门口给你好好扬扬名 林彦武得了领导的支持,又去给米亚公司回了电话,提出“独家代理”的建议。 如此一来,米亚公司不但能扩大销量,还能节省大量的拓展销路的成本,双方都没有拒绝的道理。 不过,合作是件大事情,肯定还要面谈一次,最终确定等国庆节的时候托马斯三人会再次过来,商谈合作的事情。 杨厂长、匡副部长都是知道轻重的人,从林彦武提出“独家代理”这个建议之后,两个老狐狸就做起了严苛的保密工作。 从林彦武给米亚公司打电话,到电话中商量合作的事情,都没有第四个人在场。 托马斯三人表示会再来一次的时候,两人对林彦武更是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把消息漏出去。 林彦武自然也知道两人的打算,独家代理,而且能买到二流,甚至无限接近一流的设备,这块蛋糕的巨大程度,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 钱是另外一回事,单单是拉高国内整体工业水平的业绩,就算是太祖在世,恐怕也要表扬几句,甚至亲自接见。 林彦武下班回家,特地去找了温健行,请他再去找几个老师傅多做些小玩意儿,有了钢厂的支持,钱财方面自然不成问题。 甚至承诺,师傅只要好好干,给家里安排个正式工人也不是问题。 温健行也没多问,接过林彦武递过来的钱,就找人忙活去了。 转眼七月份了,林晓彦和刘红玉都开始高考,林彦武虽然人在厂里,但实在无心工作,简直比他自己考中级翻译证紧张一万倍。 七月底,院子里又新搬来一户汪姓人家,老王五十来岁,是钢厂的五级电工,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老大已经结婚生子,老二是个女儿,早年嫁人了,老三一把年纪没结婚没工作,老四算是老来的子,如今才上初中呢。 这家人住在林彦武隔壁,一天到晚家里头消停不了,刚搬来四五天,就惹得老王、老李、老柳三家万分厌烦。 林彦武也心头不喜,大晚上院子里静悄悄都睡觉了,他们家突然爆发,吵架不算,还动手。 然后,大的闹,小的哭,老的骂,弄得大家都苦恼不已,偏偏又没什么好办法。 不过,这些糟心的事情很快就被林彦武抛之脑后,因为妹妹晓彦考上省城大学了,刘红玉也考上了。 录取通知书已经到家了,9月10报名。 一个小小的林家山,一下子飞出两朵金凤凰,别说是公社的领导,就算是县领导,也都抽空去了一趟林家山面见两位大学生。 那轰动场面自然不用多说,林彦武收到消息的时候也是喜滋滋的,心里头万分激动,马上就能和妹妹见面了。 同时,心里也忍不住的感叹,重生一次,他终于改变了全家人的命运。 这天星期天,他早早出门往友谊商店去了,妹妹马上就要来了,星期天正好可以住在里屋。 他得提前把东西准备好,什么梳子镜子,洗脸盆毛巾,雪花膏,香胰子等等。 星期天的友谊商店人很多,不过售货员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林彦武,虽然几个月没见面,但小伙子的豪横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林彦武买东西,都是提前列好清单,然后根据清单一样一样地买,从来没有货比三家的习惯。 况且,如今这个年代也没什么比较的条件和空间。 等东西买得差不多了,他去交钱的事情,竟然再次碰见了郝佳。 不同于上次见面时候,满脸的苦涩和委屈,这次的郝佳笑容满面,整个人都活泼了许多。 见到林彦武的时候,她也是愣了一下,不过随即脸上就露出笑容来: “彦武,真巧,在这儿遇见你了。” 林彦武朝她点点头,交了钱去柜台拿东西的间隙,看见郝佳身边多了个男人。 呃…… 林彦武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那个男人,四十来岁的年纪,正是翻译三组新来的黄建设黄主任。 两人虽然没有做出什么太过亲昵的举动,不过黄主任非常自然地接过郝佳手里的票,去柜台交钱了。 郝佳又注意到了林彦武,笑着走过来问: “是不是很惊讶?” 林彦武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要是他没记错的话,这位黄主任已经结婚了,孩子都快高考了吧? 郝佳一眼就看出林彦武心里想什么,她不以为意地笑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我也想明白了,与其在家里那个泥潭里挣扎,还不如自己另外找条出路,黄哥虽然年龄大,但他能供我上大学。” 林彦武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 等黄建设交了钱,见到郝佳身边的林彦武,稍微愣了一下,随即脸上也露出客气的笑容来: “林翻译。” “黄主任,你好。” 林彦武客气地打了声招呼,就拿上自己的东西离开了。 “你……怎么会认识林彦武?” 黄建设有些好奇地看向郝佳。 郝佳轻笑一声,笑声中不知是苦涩还是其它: “他是我前夫。” 郝佳找上黄建设的时候,就把她自己的情况说得一清二楚,黄建设也不建议。 如今听郝佳说,林彦武竟然是她前夫,顿时又惊又疑,不过最终只是看了郝佳一眼没有再多问。 郝佳这么个年轻漂亮的大学生肯跟着他,图的是什么他自然知道。 林彦武买了东西一进院子,就看见大汪正和自己媳妇在院子里撕扯。 仔细听了几句,好像是因为大汪以前的一个相好女人今天找上门来了,说家里揭不开锅了,要十块钱。 偏偏大汪今天一早就跟几个狐朋狗友喝酒去了,人不在家,等知道消息回来之后,两个女人已经打过一场了。 “汪永旺你个不出人的畜生,家里头穷得一穷二白的,数着米粒下锅。你倒好,还在外头养女人,还被人找上门来了?” “今天你要是不给老娘个交代,老娘就去厂门口给你好好扬扬名。” 汪氏是个泼辣的性子,三十二三的年纪,看着就跟三十五六差不多。 她给老汪家生了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因此就算没有工作,在家里也能挺直腰杆做人。 大旺喝了点酒,身子有点软,再加上媳妇手里拿着大杀器鸡毛掸子,刚开始他只是一味地躲着。 结果,见媳妇闹起来就没完没了的,而且周围的街坊邻居全都光明正大地看热闹,慢慢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外头那女人怎么说? 偏偏,林彦武进了院子之后,就跟没看到大汪两口子在厮打一样,自顾自的进了屋子。 大汪说不上来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就感觉他今天非要好好教训一顿自家这倒反天罡的媳妇。 “我警告你啊,你不要太过分了,小心我收拾你!” 一直满院子逃窜的大汪停下脚步,伸手指着媳妇,一张脸难看得厉害。 这样色厉内荏副言语,汪氏不知道听了多少遍,压根没放在心上,举着手里的鸡毛掸子劈头盖脸地就朝大汪头上脸上招呼,嘴里还不甘示弱地怒骂着: “好啊,你收拾啊,你在外头养女人,都闹到家里来了,你还有脸收拾我,我今儿倒是要看看,咱俩到底谁收拾谁……啊!” 汪氏骂了一半,突然捂着脸惊叫一声,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动了。 原来,大汪不躲了,一把抓住她打过来的鸡毛掸子,用力一扯,抬手一个巴掌抽在汪氏脸上。 汪氏瞬间就呆愣在原地,连哭都忘记了。 大汪察觉到自己打了媳妇,也是愣了一下,满脸吃惊的看了媳妇一眼,随即挺了挺腰杆,一把丢下手里的鸡毛掸子,气哼哼的说了一句: “哼,我都说了,让你见好就收,你真当我收拾不了你?” 回过神来的汪氏突然“嗷~”的一嗓子,直接“噗通”一声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啊~~啊~~啊~~” 她也不说话,就这么扯着嗓子干嚎,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顺着脸颊往下落。 大汪躲在屋子里不敢出头,老汪黑着一张脸坐在炕上抽烟,江婶子一张脸拉得好长,不过也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 大汪的三个孩子从屋子里出来,抹着眼泪去拉母亲: “妈,您起来了,别哭了。” “妈,您就算把嗓子哭哑了也没用,别再哭了。” “是啊妈,您别哭了,再哭下去眼睛都肿了。” 三个孩子最大的已经上了初二,最小的也九岁了,早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 汪氏坐在地上哭了一会儿,见婆婆和爷们都不拿自己当回事,心底不由一阵悲凉。 好在有三个孩子还向着自己,擦了擦眼泪从地上站起来,进了屋子什么话不说,拿着包袱就去收拾自己行李。 本来也没几件衣服,没一会儿收拾好了,她扭头看着自己三个孩子,强挤出一个笑容来,摸摸三个孩子的脑袋: “妈回你们外婆家住一阵子,你们在家乖乖的。” 三个孩子乖巧地点头,显然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 凳子上坐着的汪婶冷哼一声,拉着脸说了一句: “有本事,你走了就别回来。” 老汪恶狠狠瞪了自己老伴一眼,怪她这个时候了还火上浇油,不过让他一个一家之主拉下面子跟儿媳妇说好话,那也不可能,他只能扭头看向自己儿子。 大汪这会儿酒劲上了头,整个人迷迷瞪瞪的,看看老娘再看看媳妇,只感觉烦躁得厉害,不耐烦地摆摆手进里屋睡觉去了。 老汪气得吹胡子瞪眼,但也实在拉不下脸来说话。 汪氏笑吟吟地看了婆婆一眼,脆生生的开口: “不回来那是不可能的,我的三个孩子都在呢。不过离婚那是肯定的。” “我也不怕告诉你们,我娘家隔壁的老李家大儿子,年龄跟我差不多,开春那会儿媳妇没了。” “他媳妇是机修厂的正式工,我这头跟大汪离婚,那头嫁过去就能去机修厂当工人了,到时候我要想三个孩子了,就把他们接娘家住些日子。” “我张翠翠是个没福气的,享受不了你们老汪家这金窝银窝的好日子,咱们这就两清了。” 张翠翠话音落下,拿上包袱就往外面走。 老汪家三个大人一听这话顿时就着急了,老汪依旧稳坐钓鱼台,不过看向自己老伴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威胁。 迷迷瞪瞪的大汪得知自己的媳妇可能要飞了,这会儿也清醒了,赶紧下了炕连鞋也顾不上穿,赶紧就往外屋跑: “媳妇,媳妇,你别走,我就是喝多了,脑子不清楚了,我保证以后肯定不打你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你要说别人,大汪不知道,但是说老李家的大儿子,大汪可就太清楚了。 当年要不是他下手快,他媳妇现在就不是汪氏,而是李氏了。 汪婶子得知儿媳妇有了现成的下家也不敢端着了,起身走到儿媳妇身边,拉着她的胳膊,脸上也露出笑容来: “翠翠啊,这舌头跟牙齿还要个磕磕碰碰的时候呢,更别说两口子过日子了,就算不看大汪,也看在三个孩子的份上吧。” “咱们女人这一辈子,守着爷们,守着孩子,不都这么过来的吗?再说了,你这么大年纪闹离婚,传出去人家怎么看你娘家?” 老汪家都是大嗓子,住在他们家隔壁的林彦武一张脸都已经开始变形了。 他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为什么要被迫听到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他要翻译,他要挣钱,他不想被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折磨自己的耳朵。 好在张翠翠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听了婆婆的话,放下手里的包袱开口问: “外头那个女人怎么说?” 大汪一听事情有缓,立刻满脸真诚地保证: “媳妇,你放心,从今以后我肯定不见她了,我以后肯定好好过日子,不会……” 结果,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己媳妇打断了: “大汪,这世上就没有不偷腥的猫,你说这话估计自己也不相信吧?” 说完,张翠翠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婆婆一眼,汪婶见她面露讥笑,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就避开了这眼神。 她男人年轻的时候就在外头找女人,如今年纪大了收了心,可有时候还是管不住自己,要往西街跑。 “媳妇,那你说怎么办?只要你不离婚,我都听你的。” 大汪急了,他虽然在外头潇洒惯了,可也知道家里头的三个孩子不能没有妈。 “把你工资本给我,我每月去领了工资,给我和孩子存二十块钱,剩下的交公。” 张翠翠痛痛快快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什么?二十块钱?你和孩子吃喝都在家里,你要钱干什么?” 老汪第一个坐不住。 毕竟老四一把年纪了还没个媳妇,连个正儿八经的工作都没有,他还指着老大的工资攒着娶媳妇呢。 “哼,你好儿子一个月在外面的女人身上都花个十块八块的,怎么着,我和三个孩子就连外头的女人都不如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黑夜是个神奇的东西 “啪嗒”一声,林彦武放下手里的钢笔,开始竖起耳朵听八卦。 他以为,张翠翠闹了这么一场肯定会屈服,主要是自己没有工作,孩子也三个了,就算真回娘家了,也住不了几天。 如今这年代,吃饭都是靠定量的,她这嫁出去的女儿回家多吃一口,娘家的哥嫂弟、媳就少吃一口,一顿两顿的能忍,时间长了肯定要闹腾。 林彦武虽然是重生之人,但是对于这个年代男女处境看得很清楚。 没成想,这张翠翠竟然是个厉害的,直接三言两语就让老汪家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老汪家几口子不傻,反而是属于那种聪明的多余出来的人,本以为能简单拿捏张翠翠,好挫一挫这女人的锐气,没成想最后反被人家拿捏了。 老汪不同意一个月给二十块钱,给老伴使了眼色,示意她再讲讲价。 汪婶强扯出一点笑容来,正要开口说话,结果就被儿媳妇摆手拦下了: “妈,您也甭跟我说那些有的没的,我就问您一句话,您儿子在外头找女人的时候,您也去帮着讲价了吗?” 说到这儿,张翠翠又扭头看向自己老公公,阴阳怪气地问了一句: “还是说,爹你跟着去给讲价了?” 专心吃瓜的林彦武听到这儿忍不住露出笑容来,虽然他也是个男人,但他是真心想给张翠翠竖个大拇指。 就这女汉子,以后就算跟汪永旺离婚了,嫁给别人也能过得挺好。 张翠翠也不知道是故意让老汪家丢脸,还是天生大嗓门,说话一点不藏着掖着,要是白天院子里吵吵闹闹的估计别人还听到。 可现在是大晚上,闹腾的孩子们都睡了,她这声音别说左右两边的邻居,就算是耳朵不好的李大爷也听得一清二楚。 黑夜是个神奇的东西,当它消失的时候,所有当时发生的事情也跟着消失了。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地面的时候,昨天晚上吵吵闹闹都准备离婚的一家人,早起开门的时候又变成了和和睦睦,幸福美满的一家人。 张翠翠笑眯眯地跟林彦武打招呼,大汪看见林彦武,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笑着挠了挠头,主要是脸上还有三道血印子,一看就知道昨天晚上又跟媳妇来了一次跨世纪大战。 林彦武吃过早餐,三两步融入街道的人流,十来分钟之后就到了厂大门。 “林翻译早上好。” 蓦地,一道熟悉的问好声响起,林彦武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黄世昌正点头哈腰地站在岗亭门口看着自己。 林彦武也没当回事,看了他一眼就准备进去,结果却被黄世昌拦住了: “林翻译,我有个事情想跟您说说,要不咱们借一步说话?” 林彦武抬头盯着黄世昌,稍微皱了皱眉头: “咱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黄世昌见林彦武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当即上前两步,压低声音: “林翻译,是关于郝佳的事情,你难道不想听吗?” “不想。” 林彦武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然后迈着步子继续往办公楼去了。 “呼……” 黄世昌长出一口气,挺直腰杆看着林彦武越走越远的背影,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他不明白,林彦武是故意在他面前装的不在乎郝佳,还是真的不在乎郝佳。 “黄世昌,上班时间发什么呆呢?赶紧过来站岗!” 大杨从大门里面出来,正好看见站在原地愣神的黄世昌,伸手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杨队长,您来了。” 黄世昌立刻卑躬屈膝,脸上又露出谄媚的笑容,朝大杨点头哈腰应了一声,赶紧回到自己的岗位上站着。 自从姜尚武当上副处长之后,他手底下的几个保安全都支棱起来了,大杨当了队长,苗子和大春当了小组长,他的小组长也早就被撤了。 刚开始黄世昌还想着找夏队长帮忙说情,把自己调到南门去,谁知道夏队长先是被留职观察,后来直接降成了副队长,如今早已经自顾不暇。 黄世昌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从郝佳入手,跟林彦武搭上关系,到时候姜尚武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肯定不会太为难自己。 谁知道,郝佳的翅膀也硬了! 林彦武去了外事部,上到四楼的时候正好碰上了三组组长黄建设,黄建设手机拿着保温杯,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林翻译早啊!” “黄主任早。” 林彦武客气地回应了一句。 黄建设点点头,进了自己办公室。 林彦武进了办公区,就见陈燕燕和姚鹏两人已经来了,一见他进来就凑过来问: “彦武,你认识黄主任?” “呃……” 林彦武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犹豫一下点点头: “算认识吧!” 姚鹏两人相视一眼,心底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起来。 但是,涉及黄建设的私事,林彦武也不想在背后嚼舌根,随便敷衍两句,就开始工作。 “砰砰砰,砰砰砰。” 办公区的门响了,不等有人开门包俊才就进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沓文件放到林彦武桌子上: “林翻译,这是这个星期要翻译的文件。” 林彦武点点头:“着急不?” 包俊才摇摇头:“车间那边没有特别要求。”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办公区的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了,马保国怒气冲冲的走到包俊才身边,抬手就是一拳: “包俊才,你个狼心狗肺的畜生,也不看看你的工作是怎么来的,竟然敢去派出所举报我?” 包俊才促急不妨之下,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鼻血瞬间就冒出来了。 “老子打死你个狗娘养的畜生,让你去举报,让你去举报……” 马保国嘴里骂骂咧咧的不停,拳头也再次朝包俊才落下。 林彦武一把扯开包俊才,沉着脸问: “马主任,现在是上班时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马保国这会儿也被反应过来的姚鹏和后进来的老葛、郭飞拉住动弹不得,但是嘴里依旧骂个不停。 “林彦武,我去你那地,我们家的事情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你算个什么东西?” 马保国知道林彦武和包俊才私交不错,他几次提出让包俊才引荐自己认识林彦武,可包俊才都拒绝了,心里早就窝着一股气了。 “我说马~副主任,你要不要看看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要不要听听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不等林彦武有所反应,姚鹏和郭飞两人率先站出来朝马保国发难。 第一百三十八章马主任这么好抓? 马保国虽然是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但是对于厂里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他还是很清楚的。 恰巧,姚鹏和郭飞就在那几个不能惹的名单之类。 他的视线越过两人,狠狠瞪了一眼包俊才,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林彦武看了包俊才一眼,见他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带着他往医务室去了。 “到底什么情况?” 林彦武有点疑惑,马保国和包俊才两人对于彼此的关系一直非常默契的不对外言传,可今天看马保国气急败坏的模样,差点就把两人的关系都捅出来了。 包俊才捂着鼻子,说话的时候闷闷的,有点听不大真切: “马保国是怎么当上主任的你也知道,他在外头养了个女人,孩子都有两个了,不知道怎么被他老婆发现了,人家直接闹到派出所,把那娘仨抓起来了。” “马保国怀疑是你去告的密?” 林彦武“嘶”了一口,一时间竟然想不到用什么词来形容马保国这个人? 吃软饭?软饭硬吃?感觉好像都不合适! 包俊才轻笑一声,眉宇间闪过一丝厌恶: “我才懒得管他们一家那狗屁倒灶的事情!” 两人去了医务室见到处理了一下鼻子,就回到外事部了。 下午下班,林彦武刚出了钢厂大门没几步,就发现一脸阴沉的马保国正带着两个人等在街口处。 “林彦武,我可算是等着你了。” 马保国上前两步,恶狠狠地瞪着林彦武,眼神中满地怨恨。 “你等我干什么?” 林彦武一脑门子问号,怀疑这马保国的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 自己虽然和包俊才认识,但好像从来没有给包俊才撑过腰吧? “哼,我等你干什么?你说我等你干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包俊才是个什么东西吗?要不是有你撑腰,他敢这么嚣张吗?” 林彦武瞪着眼珠子,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林彦武,你真以为自己在厂里有几分名头,认识几个领导,老子就不敢动你了吗?” “今儿,老子就让你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话音一落,马保国朝身边两个兄弟一挥手: “给我上,只要不出人命,其他都算我头上。” 两个小弟一听这话,顿时撸胳膊挽袖子,“嘿嘿”笑着就朝林彦武冲过来。 林彦武也不怂,眼见两人冲过来,双手握拳直接冲了上去。 他虽然没有系统地学过拳脚功夫,但在林家山生活了这么多年,撩阴腿、猴子偷桃这样的招式还是会的。 眼看着两人靠近,他先是晃了晃拳头出了个虚招,随即一记撩阴腿就招呼上其中一个矮胖子。 “嗷呜~~” 矮胖子一声惨绝人寰的嚎叫,惊得周围屋檐上的鸟都扑棱棱地拍着翅膀飞走了。 另外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年轻,拳头距离林彦武的鼻子就剩一寸,突然捂着肚子向后倒退两步,一张脸皱得跟苦瓜似的。 却是林彦武一脚踹在他肚子上,一脚把人踹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最终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捂着肚子站不起来。 林彦武抬头,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一步一步走向马保国。 “咕嘟” 马保国听到了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他的两边脸颊狠狠颤抖着,两条腿也不听自己使唤,不停地往后退。 只见他脸色煞白,满眼惊惧,说话的时候声音抖得跟波浪线一样: “你……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干什么?” “你不是说,要让我见识见识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吗?” 林彦武笑眯眯地说了一句,一拳砸在马保国鼻梁骨上,顿时打了马保国一个满脸桃花开。 “砰砰砰” 又是三拳砸下去,马保国眼泪鼻涕混着鲜血流了满头满脸,这会儿只觉得双眼迷离,直冒金星。 “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了吗?” 林彦武揪着他的衣领子,拍拍他的脸,冷冷地问了一句。 “你……你敢打我?你竟然,你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我……我……” 马保国只感觉整个脑袋“嗡嗡”的疼,好像随时都会炸开一样。 他嘴里断断续续地嘟囔着,两条胳膊无意识地胡乱挥舞,显然还想对林彦武动手。 林彦武咧嘴一笑,用力在马保国脸上拍了两下,见他稍微清醒了一点,才又缓缓开口: “本来吧,我跟包俊才就是下班一块儿吃顿饭喝点酒的关系,他从来不求我办事,我也从来不帮他出头。” “但是,今天既然你找上门来,说我给包俊才出头,我觉得我要再不帮他说两句话,岂不是太过冤枉了?” “所以,从今以后,包俊才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只要你们姓马地敢欺负他,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林彦武说完话,扭头看向倒在地上起不来的两个小弟,冷冷地开口: “赶紧把你们马主任送到医院吧,这么一会儿可没少流血,再晚了怕是人都要晕过去了。” 两个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小弟相视一眼,也顾不得身上的疼,赶紧起身一左一右的扶着马保国往医院去了。 林彦武看看自己沾了眼泪鼻涕和鲜血的手,很是嫌弃地撇撇嘴,用力甩了两下,赶紧往家去了。 回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打水洗手,实在是太他妈埋汰了! 第二天早上一上班,林彦武刚刚到了钢厂门口,大杨也就是杨队长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查岗。 “林翻译,有个案子需要你配合调查。” 他伸手拦住林彦武的去路,一张黄黑的脸上写着“铁面无私”四个大字。 “好。” 林彦武没有拒绝,直接跟着大杨去了保卫科的调查室,大杨脸上这才多了几分笑容: “林哥,您可千万别介意,我这也是工作需要。” 林彦武摆摆手:“没事儿,我都理解,是因为马保国的事情吗?” “嗯。” 大杨点点头:“马保国那孙子,昨天从医院出来之后就来保卫科报案了,正好姜处没走,案子又是在北门发生的,就交给我处理了。” 林彦武笑笑:“那现在是怎么个章程,我怎么配合?” 大杨笑着摆摆手:“林哥,您这么说就是在打我脸呢,手底下的兄弟已经去找昨天下午的目击证人了,事情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 林彦武有些意外,马保国可是外事部孔副部长的乘龙快婿,不是他小看大杨,但他想要办马保国,恐怕没那么容易吧: “马主任这么好抓?” 第一百三十九章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 大杨脸上带着笑容,轻轻地叹了口气: “好抓不好抓的,现在还不能确定。” “什么意思?” 林彦武皱起了眉头,难道孔副部长不要这个女婿了? 大杨明白林彦武的意思,一边提着暖壶给他倒水,一边解释道: “林哥,你知道以孔小姐的身份,为什么要找马保国这么一个不学无术的男人吗?” 林彦武摇摇头,关于这些事情他还真没有详细了解过,反正跟他也没关系。 “孔小姐在跟马保国结婚之前就已经有了一对龙凤胎,孔小姐因为生双胞胎坏了身子,再没法生孩子了。” 大杨把搪瓷缸子递给林彦武,忍不住开始摇头晃脑: “要说这人呐,一辈子是好是坏也没个等尽,孔小姐这样的千金大小姐,不也受了委屈没地方说吗?” 林彦武眯着眼睛仔细想了想这两句话,突然双眼一亮,像是明白了什么: “你是说,孔小姐那对双胞胎的父亲还活着,而且孔家还不敢找他麻烦?” 大杨点点头:“这个事情当年在厂里传得人尽皆知,只知道那个男人厉害得很,但具体什么身份谁也不知道。” “不过,以孔副部长的能耐,能吃下这个哑巴亏,对方的本事可想而知了。” 林彦武去保卫科走了个过场就去了办公区,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正好碰上姜尚武。 姜尚武没有去干部专属的小食堂,而是跟食堂要了个饭盒打了饭,跟林彦武一块儿找了张桌子坐下吃饭。 “你的情况大杨都跟我说了,马保国身边跟着的那两个人都愿意出来作证,证明是马保国想要你对你动手。” 林彦武左右看了一眼,见周围没有人,这才压低声音说道: “怎么,孔副部长真不要女婿了?” 姜尚武“嘿嘿”一笑,小声解释道: “孔大小姐早年是傻了点,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怎么可能还是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马保国在外面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人家早就知道了,之所以一直没搭理,是在往孩子亲爸那头靠呢。” “据说,据说是那位的正宫太太这些年身体不好,一直卧床养病,也就这一两个月的事情了。” 林彦武拿出吃瓜人该有的心态,瞪着眼珠子问: “这……这意思是孔大小姐要跟那位好事将近了?” 姜尚武闻言,立刻捣蒜似的摇头: “那不可能,以孔大小姐的身份,登堂入室做个正宫夫人肯定是不可能的。” “而且那位如今位高权重,年纪也在那儿摆着呢,老妻新丧,他立刻新娶,影响也不好。” “我估摸着,孔家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两个孩子认祖归宗,孔大小姐也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做个外室。” “这……这孔大小姐能愿意?” 林彦武瞪大了眼珠子,位高权重,年纪也在那儿摆着,老妻新丧,无一不说明那位大人物的年龄小不了。 马保国今年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想必那位孔大小姐也大不到哪儿去吧? “哼哼,这谁知道呢?咱又不是人家肚子里的蛔虫。” 姜尚武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吃完饭就去自己办公室午休了。 下午,鼻子上还包着纱布的马保国就被抓到了保卫科,与此同时林彦武作为当事人,也被叫过去当场对峙。 手底下的两个兄弟都背叛了自己,马保国就算就算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楚。 好在,孔大小姐还给他留了面子,又或者说是给自家留了面子,保卫科只是简单的批评了马保国几句,记了个过事情就算过去了。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马保国请假养伤,倒是包俊才特别不好意思,跟林彦武道了几次歉,还请他吃了两顿饭。 倒是马保国,这些日子消停了不少,按理说这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但却一直没有来上班。 林彦武不关心这些,他只知道,马上就是9月10号了,妹妹快要来省城上大学了。 这一天下午,他下班回家,正准备吃饭的时候,包俊才拎着酒菜进了屋子。 林彦武拿了两个碗,盛了两碗面条子,又拿了盘子把包俊才带过来的下酒菜摆上,拿了两个酒盅放在桌子上。 包俊才的脸色不好看,心情很是低落,拿起酒瓶给两人满上之后,二话不说举起酒盅跟林彦武碰了一个就一饮而尽。 然后,拿起酒瓶再次添酒,再次碰杯,一饮而尽。 连着喝了三盅,等到第四盅的时候拿着酒瓶的手被林彦武按住了: “吃两口菜吧,垫垫肚子。” 包俊才苦笑一声,他长了这么大,除了相依为命的母亲,在这世上再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直到林彦武进城之后,他终于感觉自己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两人的关系很单纯,只是简单的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但对于包俊才来说,却是非常难得的。 拿着筷子吃了大半碗面条子,包俊才这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却是拿起酒瓶又给自己倒酒。 两人又碰了一盅,包俊才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来: “彦武,今天姓马的一家来找我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林彦武夹菜的手顿了一下:“他们找你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无非是看我和你关系好,想让你找匡副部长说说情,给马保国调个岗位。” 包俊才说话的语气中满满的都是自嘲和鄙夷: “彦武,你说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就算,就算我是因为马保国的关系才进了钢厂,但那也是因为我替马保国下乡,在林家山呆了五年多换来的。” 林彦武拿着酒瓶又给包俊才的酒盅添满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 “呵?我怎么想?你说我怎么想,就算他们全家都跪在我面前,我眼皮也不眨一下。” 包俊才说话的时候眼眶有点红: “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我母亲经历过的苦难,和马家那些人的嘴脸。” 林彦武叹了口气,只能一盅接着一盅地跟包俊才喝酒。 这种事情,再多的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大醉一场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好在,包俊才这个人非常理智,虽然心里头难受,但是借着几分酒意和林彦武说了些话,一瓶酒见了底,也就没有再多喝。 他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好在如今天黑得晚,还能看见路。 林彦武把他送出院门口,回家把炕桌收拾干净,又拿出一本英语书开始翻译挣钱。 第一百四十章润滑油 清早林彦武去上班,刚到办公区坐下,包俊才就送过来一份文件: “这是三组的黄主任吩咐送过来的,说是车间那边急用。” 林彦武接过来看了看,是正月底从港口接到厂里的一台轧机的注意事项。 他皱了皱眉头:“这份文件怎么会在这里?” 包俊才自然知道林彦武心底的疑问。按理说,正月回来的机器这个时候早就投入使用了,这份注意事项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拿到车间呢? “我也问了黄主任,黄主任说他也是收拾资料的时候发现的,所以赶紧让手底下的人翻译出来,然后审核。” 林彦武没有说话,机器回来的时候三组还是郝主任当家,就算追究责任,也追不到黄主任头上。 不过,这也怪自己,当初审核的时候只顾着看内容了,没有仔细检查资料的数量。 认真审核之后,倒是没有太多错误的地方,他稍微改正之后就签字准备往车间发。 十一点半,楼道里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砰”的一声巨响,包俊才连门都顾不得敲就从外面进来了: “出事了,车间出事故了,轧机的机架突然脱离,砸伤了好几个工人。” “什么?” 林彦武脸色一变,感觉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怎么回事?” 说着话,人也跟着包俊才往车间跑。 聂主任等人也听到了消息,赶紧朝车间跑去。一出楼道发现二组和三组的人也急匆匆地往车间去了。 一路上,林彦武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砰”的跳个不停。 不知道为什么,他本能的感觉到,这次轧机机架脱落的事情不简单。 车间这会儿乱早早的,机架脱落砸伤了七八个工人,有两个倒霉的被砸的脑袋上,一个当场就被砸出脑浆,另外一个满头满脸的血,躺在地上时不时的抽搐着,眼看着就不成了。 厂医用最快的速度过来,简单处理之后就招呼保卫科帮忙把人往医院送,杨厂长坐镇厂里,负责后勤的聂副厂长跟着一块儿去了医院。 等稳定下来的时候,都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车间的工程师和车间主任处长厂长都坐到了会议室开会。 车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大家的脸色都不好看,短暂的沉默之后,杨厂长咳嗽一声,缓缓开口。 “成工,华工,咱们厂里的工程师,也就你们两位对这台轧机最为熟悉,能看得出来为什么机架突然脱落吗?” 杨厂长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平常没事开会的时候还会简短的说两句开场白,但今天他明显没有这个心情,一开口就直奔主题。 成工和华工两人相视一眼,最后还是成工长长的叹了口气,缓缓开口: “机架的脱落一般分为三种情况,运转时间过长,结构松动,润滑不良。厂里的新机器,那真是比我们的眼珠子都宝贝,咱们可能会出现这种低级的问题!” “根据使用说明,轧机连续使用八小时之后就要休息,我们都是运行七个半小时就停止运转了(数据不做参考,如果错误轻点喷)” “至于结构也不可能松动,每天开机的时候工人都会检查结构,不应该会出现这种问题。润滑保养也是每天按照使用说明操作的,这种事情肯定不会出错。” 成工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华工也在旁边跟着点头。 机器都是下班之前保养的,他们五个老头子,总有一个会亲自盯着保养的。 “那好端端的怎么会出问题了?” “啪”的一声,杨厂长把手里的钢笔丢在桌子上,脸色黑得仿佛要下雨一样。 “这几台新机器的文件,林翻译都审核过吗?” 他又扭头看向成工。 成工把手里厚厚的文件分出一部分给华工,两个老头子仔细检查一番,全都点头: “都审核过了,每一份都有林翻译的签字,翻译文件应该没有问题。” 杨厂长重重地叹了口气,会议一时间陷入僵局。 散会之后,华工和成工两人凑到一块儿商量了很长时间,依旧没个头绪,最后只能厚着脸皮找上林彦武。 他们知道,林彦武认识米亚公司的工程师,要是他能打个电话问问就好了。 林彦武倒是没有推辞,厂里就有对外的电话,等到晚上十点半,他这才拨通了工程师鲍勃的电话。 五个头发半白的老头子,还有杨厂长以及两个抓生产的处长全都围着林彦武。 叽里呱啦地说了好一通话,几人只听懂了开头的那句“hello”和最后的那句“byebye”。 等林彦武放下电话,几双急切的眼睛就落在他身上,成工最先忍不住开口问: “怎么说,那外国工程师怎么说?” “鲍勃说如果你们严格按照操作说明操作、保养的话,最大的可能就是润滑油出问题了,要么是使用的润滑油不合格,要么是不同的润滑油弄混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没有及时更换润滑油。” 林彦武把自己问的结果说出来,成工五人先是听的瞪大眼睛,随即用力拍拍了脑袋,满脸的懊恼: “真是,还真有这种可能,我们怎么就没往这方面想呢?咱们现在赶紧去检查润滑油。” 五个老头说走就走,也不管什么领导不领导的,赶紧往车间去了。 杨厂长几人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跟着进了车间仓库,去查看润滑油。 成工五人都是老工程师,对于轧机经常用到的高温润滑油,齿轮油和液压油,简直了如指掌,挨个拎着桶子仔细看过,随即满脸凝重的朝一众领导摇摇头。 杨厂长几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不是润滑油的问题,那到底是什么原因? 这台轧机可是今年才买的,要是请厂家的技术人员进行维修的话,成本不是一般的高。 林彦武看着那一桶桶的润滑油,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凑到华工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句。 华工先是满脸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抱着一种司马当活马医的态度,上前两步直接打开一桶高温润滑油,只是凑到鼻子前闻了闻,他就猛的抬头: “这润滑油不对,闻着像是用过的。” “什么?用过的?” 成工半信半疑的看了华工一眼,怀疑这老东西是不是熬的太晚了,脑子糊涂了。 这明明是新开的一桶润滑油,怎么能是用过的呢? 他不信邪的也凑过来使劲吸了吸鼻子,瞬间也变了脸色: “这桶高温润滑油,真是用过的。” 周工、王工、张工三人也赶紧凑过来,用力吸了吸鼻子,随即重重的叹了口气。 他们不是小孩子,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第一百四十一章姜尚武查案 狭窄的仓库内,所有人都低着头不说话,同时耳朵竖得高高的,等着杨厂长这个一把手做决定。 “再看看其他的。” 杨厂长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五个头发半白的老工程师又挑了几桶未开封的润滑油、齿轮油和液压油一一查看,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们这些老工程师,为了车间的产量真是操碎了心,尤其是新进口的机器,那真是没日没夜的研究,为了最大程度的保证翻一番内容的正确性,更是拉下脸来三天两头的去林翻译。 车间每进口一台新机器,他们都当眼珠子似的宝贝着,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提高产量,提高质量,减少事故,延长机器使用寿命吗? 结果呢? 如今竟然发现有人竟然在高温润滑油,齿轮油,液压油这些东西上动手脚。 如今仔细想来,怪不得车间的机器,随着使用时间的推移,产量和质量都不断下降,甚至需要维修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原本,还以为是外国人不愿意把好东西给他们,没曾想问题竟然是出现在这里。 “去找保卫科把仓库封了,让两个保安亲自看着,谁也不允许靠近。车间的机器先停了,准备检修。” 杨厂长看了仓库里的众人一眼,众人全都跟着点头。 这么多人里,也就林彦武职位最低,而且他跟保卫科关系不错,通知保卫科的事情自然是他去办的。 保卫科得知是一把手的命令,不敢怠慢,拿了封条,把仓库封了不说,还派了四个人守在门口。 杨厂长非常满意地点点头,这才让大家先去休息。 林彦武回到家的时候,院子的大门已经关了,他伸手拍了拍门,门立刻就开了。 “国峰,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开门的是王国峰,林彦武见到他的时候有点好奇。 王国峰挠挠头,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林哥,我是看你一直没回来,怕晚上叫不开门。” 林彦武笑笑,从裤兜掏出一盒烟,给他撒了一根: “你有心了。” 王国峰等的就是这一句话,得了烟道了一声谢,眉开眼笑地进屋睡觉去了。 他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正到了说亲的时候,以前没正儿八经的工作,都没姑娘愿意相看他。 后来有了保卫科这个工作,街道办的钱大婶(媒婆)倒是也经常上门,不过他爸妈反而不着急了。 王国峰刚开始还不明白,不过自己琢磨了半天就明白过来了。 他爸妈是想着等他临时工转正了,能找个条件更好的。 王国峰知道,他能有现在的这一切,都是林彦武的功劳。 以自己现在的能力,想要在大事上帮助林彦武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只能从这些小事上着手。 林彦武回了自己屋子,简单洗漱一番就上炕睡觉。 折腾了一天,说不困那是假的,结果刚刚闭上眼睛没一会儿,隔壁就传来高高低低哼哼唧唧的声音。 原本还有些迷糊的林彦武,瞬间就清醒了。 他娘的,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这都几点了,大汪两口子还不安分,听动静好像张翠翠还在抱怨自己老爷们不中用呢! 不过,大汪这老小子,平日里看着身强体壮的,折腾了没一会儿就偃旗息鼓了,怪不得他白天在媳妇面前抬不起头来。 第二天一大早,仓库被封的消息就传开了,车间大整顿,一部分机器开始检修,不少工人议论纷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会议室里,方处长自从进了办公室头就一直没抬起来过。 说起来他也是真的冤枉,只要熬过今年就能退休了,所以平常也不怎么管事,没成想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这要是涉及一些原始物料,或者成品物料,领导最多也就是批评几句。 毕竟,水至清则无语,大家都懂这个道理,只要不太过分就可以了。 可是,今天涉及的是机器用的润滑油,齿轮油和液压油,这就相当于是捅了领导的肺管子,领导要是不动怒才不正常。 而且,就算杨厂长想息事宁人恐怕车间那几个老顽固也不会点头同意。 那五个老顽固,把车间的机器看得比他们自己的命都重要,如今这情况比从他们身上割肉放血都严重,他们肯定会要求严查严办的。 杨厂长把昨天晚上的情况简单说了两句之后,就把目光落在方处长身上。 方处长手底下有七个科室,主要负责管理车间的各种物料,机器保养、维护所需要的材料也是从他这儿走的。 “方处长,物料处一直都是在你负责的,你具体说说是怎么回事。” 方处长的额头瞬间出了一声冷汗,杨厂长这个人平常看着没什么脾气,在工人之中的名声也非常好。 但是,只有他们这些在他手底下干事的人才清楚杨厂长的手段,他要是真没什么脾气,能当上厂里的一把手吗? 方处长用力咳嗽一声,整理了一下脑子里的思路,这才开始说话。 首先肯定是要检讨自己工作中的失误,然后又把采购这些物料的具体流程说了一遍,最后表示自己回去之后肯定会一一落实,找出问题的根源。 杨厂长对于物料处的情况也了解得一清二楚,他也知道方处长刚才说了那么多,中心思想就一个: 油不是我买的,是我手底下的丁副处长负责的。 在座的各位领导都知道,丁副处长那是在工业部有靠山的,也只有他才有能力,有胆子干出这种事情来。 散会之后,杨厂长把保卫科一把手王处长叫到自己办公室,把高温润滑油、齿轮油和液压油的情况说了一遍,下令让保卫科彻查此事,不管背后站着什么人都不能姑息。 王处长人老成精,自然知道这是杨厂长要拿物料处的丁副处长开刀,先是表明自己和保卫科的态度,随即又把姜尚武好一通夸奖,建议姜尚武去查案。 钢厂保卫科,实际是钢厂保卫处,只不过保安平常在大门口站岗,巡逻什么的,工人们都叫保卫科,所有大家也都跟着叫保卫科。 一个厅局单位的保卫处,武装力量不可小觑。 王处长自然知道让姜尚武去查案,就是在给他放更多的权力,但是他不在乎。 丁副处长这个老狐狸,可不太好惹。 杨厂长也是打的这个主意,如今管副处长只管保卫科内务,王处长这个老狐狸他也信不过,姜尚武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第一百四十二章林晓彦和刘红玉进城 姜尚武领了命令,自然不敢怠慢,一天到晚忙得脚打后脑勺,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物料处的方处长也非常配合保卫科的工作,各种流程的审核,经手人全都交代得明明白白,然后又紧急买了一批新油,亲自盯着给车间送过去。 成工几人仔细验过之后点头收下,方处长心底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 相比于这些人的兵荒马乱,林彦武的小日子还是该怎么过怎么过,而且这几天他心情特别好。 省城大学9月10开学,晓彦和刘红玉说她们买了9月7号的票,林彦武看了看日历,正好是星期天。 一大早他就起来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然后准备了不少好吃的,吃过中午饭就出门往火车站去了。 他这里距离火车站有点远,坐公交车要半个小时左右,等到了火车站人山人海的等了两个多小时,火车才哐当哐当地进了站。 又等了十五分钟,终于看见了两个大姑娘的身影,林彦武赶紧过去接人。 “哥。”“彦武哥。” 林晓彦和刘红玉见到林彦武非常兴奋,一个个地赶紧过来打招呼。 林彦武大包小包地帮她们提好东西,出了火车站坐上公交车,四十分钟之后终于到了家。 院子里非常热闹,几个孩子跑跑跳跳地玩闹,女人们坐在自家门口,要么纳鞋底,要么补衣服,见林彦武领着两个如花似玉地进来,一个个满是好奇的看过来。 “李大爷好,赵大爷好,这是我妹妹林晓彦,这是她同学,也是我们村的,刘红玉,她们来省城上大学。” 两位大爷一听这话,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来,这个年代的人对于大学生有着本能的敬佩。 两人一番客气,林彦武又给介绍了院子里其他人,这才带着两女进了屋子。 简单洗漱一番,先喝了点水,林彦武招呼她们吃了些东西,他自己把东西都放到里屋去。 里屋里面有张单人床,就是他给妹妹和刘红玉准备的。 折腾了大半天,安顿好两女之后,林彦武又带着她们出去吃了顿饭,回来说了一会儿话,就叮嘱她们早点休息。 第二天上班,林彦武发现岗亭门口站了两个脸生的保安,他也没在意。 一进办公区,就听见姚鹏几人在聊八卦,说的就是保卫科的事情。 “听说,这一次车间的事情杨厂长很生气,姜副处长查案的时候也是不讲情面,物料科已经有几个人被抓到保卫科审问了。” “对,昨天星期天保卫科也没闲着,一直和那些人耗着审讯,几个吐了口,不过也有骨头硬的,到现在还不说话。” “哼,别说他们就是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就算是铜皮铁骨进去了,保卫科也有的是手段收拾。不吐口也就是多受几天罪的事情。” “我估计,姜副处长没多少耐心了,毕竟这两天保卫科可不是一般的热闹。” 林彦武一进来,就被人围到中间: “彦武,那天晚上你在,跟我们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听说跟车间的事故有关?” 林彦武倒是也没有藏着掖着,含含糊糊的说了几句仓库的润滑油不好用之类的话,也没有往深了说。 不过,在场的几个人都是人精,结合保卫科这查案的态度,就知道事情肯定不简单,没有再继续追问。 聂主任来了之后,大家开始各忙各的工作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林彦武回家去了。 林晓彦和刘红玉两个姑娘做了捞面条,炒了菜,一见他回来就招呼他洗手吃饭。 三人一边吃饭,一边说话,大部分都是林彦武在说,两女在听: “从这儿到大学,要坐5路汽车,一般情况下四十分钟就能过去,终点就是省城大学。你们的饭盒,被褥,如常洗漱用品什么的,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这两天闲着没事,你们可以提前去学校看看,也可以去供销社,友谊商店,附近的公园转转,但是迎春西街不要去,那边比较乱,不管到哪儿天黑之前一定要回来。” “出门在外,财不外露,不管是坐公交车还是路上走,一定要看好自己的东西,遇到小偷也不要追,钱丢了就丢了,自身安全最重要。” “还有,上街尽量往人多的地方去,要是碰见什么二流子,能躲开就赶紧躲开,躲不开就把身边的钱给他们。” 两女听着不断点头,林晓彦倒是正常,这毕竟是自己二哥。 刘红玉的脸颊有点红,心脏也“砰砰砰”的跳,她虽然有两个哥哥,但都是粗来粗去的性子,就算她出门最多也就是一句注意安全。 更别说给她准备什么饭盒,毛巾,香胰子,牙刷等东西。 吃完饭,林彦武又给桌子上放了一百块钱: “出去看上什么就自己买,我如今什么都没有,穷得就剩下钱了。” 刘红玉听了这话,憋不住“噗嗤”笑出了声,随即又满脸通红地看了林彦武一眼,赶紧捂住了嘴巴。 林彦武脸皮厚,一点不在乎,又看着妹妹问: “你如今到了省城上学,卫军有没有说什么?” 林晓彦一听自己二哥提自己心上人,顿时小脸一红,忍不住低下了头: “他,他说家里头正在找关系,给他在省城安排个工作。” “他愿意?” 林彦武有点好奇,卫军那性格他可是清楚得很,之所以能去县图书馆当保安,主要是这个工作轻松又省事,而且还自由没拘束。 毕竟,在桃林县这一亩三分地上,老卫同志的面子还是很有用的。 不过,到了省城上班,那可就不是随心所欲的事情了。 林晓彦脸颊红扑扑的,不过还是抬头看向自己二哥,双眼亮晶晶的: “他愿意,他说我如今是大学生了,他要是再不好好努力,就配不上我了。” “嗯,这事儿也不着急一时半会儿,到时候实在不行就让他来钢厂吧,我跟保卫科的姜副处长关系挺好,可以安排他做个文职。” 林彦武想了想,决定还是帮未来妹夫一把。 林晓彦闻言,脸上瞬间露出笑容来:“我知道了二哥,我明天给他打电话。” 林彦武看着妹妹满心的欢喜,心里还是有点不得劲。 自己妹妹这颗好白菜,最终还是逃不过被猪拱的命运。 “行了,我吃好了,要去上班了,你们下午自己出去转转,注意安全。” 第一百四十三章意外 夜幕初上,丁元贞丁副处长正坐在自己的书房,他对面还坐着一个神色阴郁的中年人,正在“吧嗒吧嗒”的抽烟。 直到烟盒里的烟见了底,小小的书房烟雾缭绕,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准备升仙呢。 “叔,别抽太多,身体受不住。” 丁元贞说着话,起身把书房的窗户打开通。 丁树荣掐灭手里的烟头,眉头皱得如同峰峦叠嶂的小山。良久才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个事情,不太好办!” “叔,您那边能不能使使力气,把事情往下压一压?” 丁元贞脸上的沉稳随着丁树荣的这句话,如同春日的冰雪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 “诶!” 丁树荣又抽了根烟点上: “元贞,你还是没明白,这个事情的重点在那里,杨维新(杨厂长)虽然在工业部有靠山,但他是一厂之长,顾虑太多,反而没那么容易攻破。” 丁元贞闻言,低头想了想: “叔,您的意思是林彦武?” 丁树荣抬起眼皮看了这个侄子一眼,心里对他的失望更加了一层: “你糊涂,这个事情跟林彦武有什么关系?” 丁元贞顿时就不乐意了:“怎么跟他没关系,要不是他,就不会有如今这一档子事情。” 丁树荣把手里的烟掐灭了,他一辈子只有两个女儿,嫁得也都不错,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用得上他的地方不多。 几个侄子里头,也就丁元贞能入得了他的眼,这些年才会多加照顾。 本以为,这么些年他能有几分长进,结果爬得越高越不长进了。 “元贞,当务之急是要解决问题,你把视线放在林彦武身上没用,你们厂里的那几个工程师,才是眼下最要紧的。” 丁元贞一听这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猛地一拍脑袋: “哎呀,叔,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他们五个老家伙把机器看得比自己媳妇孩子还重要,这次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一句话说完,丁元贞也坐下来满脸愁苦,急得直挠头,想了一会儿又有些试探着开口: “叔,要不……让他们退休了?反正他们都一把年纪了。” 丁树荣一听这话,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你想让他们退休?他们都是厂里的定海神针,他们退休了厂子还怎么运转?就算是杨厂长,乃至工业部的领导退了,你也不想想,如今厂里的年轻工程师有几个能独当一面的?” 丁元贞忍不住又开始叹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该怎么办? 丁树荣重重地叹了口气:“生意以后不要做了,趁着保卫科还没查到你头上,弃车保帅。” “叔,这生意……” 丁元贞急了,他好容易才铺出这么一条路,不说日进斗金也相差无几,要是真停了那得损失多少钱? 丁树荣摆摆手:“行了,你要还想做生意,就去把车间的五个工程师说服了,让他们不要追究。要么就把生意停了,一旦保卫科插手,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不住你。” 说罢,也不等丁元贞再说话,起身就往外面走。 这两年,两个女儿一直在劝他不要操心太多,他总是不听,觉得不管怎么样元贞也是自己亲侄子,该扶持的时候肯定要扶持。 可如今再看,女儿说的一点没错,他要是再扶持下去,估计要晚节不保了。 他一个人好好赖赖的不说,可千万不能连累了女儿女婿。 “叔,叔,这么晚了今晚就别回去了。” 丁元贞脸色有点不好看,不过见叔叔往外面走,还是起身去拦。 丁树荣扭头看了自己侄子一眼: “元贞,司机还在等着我呢,我就不留了。” 两人出了书房,丁元贞的媳妇也出来送人,丁树荣笑着应付了两句,神情举止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夫妻两个把人送下楼,丁树荣坐上车,摇下车窗朝两人摆摆手,示意他们早点回去。 两口子目送丁树荣离开,这才返回屋子: “当家的,我看叔走的时候脸色不好看,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不高兴的?” 丁元贞的媳妇是个很传统朴素的家庭妇女,自从嫁给丁元贞之后就一直在家生儿育女,伺候老人。 丁元贞看了一眼渐渐远去的车屁股,心里头也有些忐忑,不过还是笑了笑: “没事儿,放心吧,再怎么样他也是我亲叔,还真能不管我吗?” 第二天上午,丁元贞早早上班就去了车间,成工五人正在检修机器,见到丁元贞也当没看见,继续忙活。 丁元贞也不尴尬,很是热情的跟五人一一打招呼,不管五人怎么给他使脸色,他就是不走。 最后,华工被他缠的没办法了,只能叮嘱了赵鑫几句,带着丁元贞去了办公室: “丁副处长,您也看见了,车间的工作很多,你有什么事情就赶紧开口。” 态度虽然不好,但总算是肯坐下来谈了。 丁元贞昨天晚上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想到了谈判的方法。 “华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家大公子的工作不在本市吧?” 华工一听这话,顿时就眯起了眼睛,眉宇间多了几分警惕: “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丁元贞一见华工这反应,就知道自己掐准这老头脉门了,脸上不由多了几分从容: “华工,您对咱们钢厂的贡献那是众所周知有目共睹的,润滑油、齿轮油和液压油的事情,纯属意外,谁也不愿意看见这样的情况发生,您说对不对?” 华工一听这话就知道丁元贞的来意了: 你要是答应不再追究润滑油、齿轮油和液压油的事情,我就帮你把儿子调回本市工作。 “意外?丁副处长这话说得可真轻松,我们五个老家伙为了产量,为了质量,大半辈子都扑到车间,到头来发现竟然是物料出了问题,你来跟我说这是意外?” 华工伸手指了指自己半白的头发,原本平和的面容开始一点点变得狰狞,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要是能让我这头上的白发再度变黑,让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再年轻个十几二十岁,我就承认这是意外。” 丁元贞听了这话,脸上的从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气急败坏,他起身狠狠瞪了华工一眼转身就走。 路过车间的时候,见成工几人全都扭头看他,心底又多了几分计较,不过现在也不方便,只能再找机会。 第一百四十四章你的这份心意我肯定记在心里 当天晚上,丁副处长分别找了成工、周工、王工、张工,意思很明确,就是希望他们能高抬贵手,不要继续追究这个事情。 开出的条件,无非就是子女工作调动,改善生活条件。 但是,无一例外,四人全都拒绝了。 他们大半辈子的心血都扑在车间,儿孙自有儿孙福,要是姓丁的当真逼得太紧,他们也不是没有手段。 丁副处长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垂头丧气地进了门,感觉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软了,瘫在椅子上动也不想动。 如果他没办法说服五个工程师,那就只能把生意停了。 可一想那巨额的损失,他就感觉一颗心血淋淋的疼。 那,可都是真金白银啊! 媳妇见他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满脸心疼地给他倒了热水,站在旁边劝解: “当家的,有什么事情好好办,咱叔要是管不了就去找找别人吧。” 她是个妇道人家,爷们工作上的事情她也不懂,只能随口安慰着。 丁副处长一听这话,脑子里突然有道精光一闪而逝,但是速度太快,他来不及抓住。 心神不宁地躺在炕上,一晚上翻来覆去的直等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早上上班的时候,丁副处长脑子里还是乱哄哄的,面上依旧笑吟吟地跟别人打招呼,其实心底早已经是一团乱麻了。 中午去食堂,正好碰见姜尚武,他正站在大食堂跟林彦武说着什么,脸上还带着几分笑容。 “咔嚓” 丁副处长感觉一道雷电突然劈下,将困扰了他一个晚上的问题劈得烟消云散。 是啊,媳妇说得对,找人帮帮忙啊! 要说这厂里,有什么人跟那五个老顽固关系好,能在他们面前说得上话,那肯定非林彦武莫属。 丁副处长想到这儿,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松懈下来。 五个德高望重的老头子不好拿捏,但是一个小小的林彦武,他还不放在眼里。 至于他身边的温教授,丁副处长压根没放在眼里。 双方完全不是一个系统的,我给你面子叫你一声温教授,要是不给你面子,你还能把手伸进钢厂来? 林彦武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丁副处长看在眼里,和姜尚武闲聊几句就回家去了。 学校这两天就开始报名了,他下午要送晓彦和红玉去报名,早点安顿下来。 回家吃了饭,带着两女去了学校报名,然后帮着她们去宿舍安顿好了,等回家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 刚刚洗漱完上炕,拿出书本准备继续挣钱,结果外面就有人敲门了。 “砰砰砰,砰砰砰。林翻译在家吗?” 林彦武听着这声音有点耳熟,但不像院子里的人,便下炕开门,见门外站着的竟然是保卫科的管副处长。 管副处长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正是物料科的丁副处长。 “哈哈哈,彦武,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实在是不好意思。” 管副处长跟林彦武也算熟悉,不过私底下还是第一次上门。 “管处能来,我这屋子蓬荜生辉啊,来来来,进屋说话。” 进了屋子,管副处长把丁副处长介绍给林彦武,林彦武招呼两人炕上坐,他则提着个暖壶给两人泡茶。 三人寒暄客套几句,管副处长知道丁副处长有急事,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他这态度,也是在告诉林彦武,他就是过来当个介绍人,具体事情你们具体商量,不用看我的面子。 果不其然,管副处长一走,丁元贞就迫不及待地进入正题。 “彦武,我虚长你几岁,就托个大,叫你一声彦武,你不介意吧?” 林彦武笑笑:“丁处客气了,您能看得起我是我的荣幸。” “彦武,咱们头一次见面,按理来说我不该跟你开这个口,但实在是事态紧急,没有办法了。这才贸然上门,还请你不要见怪。” “丁处,您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肯定不推辞。” 对于丁元贞的来意,林彦武心里头有几分猜测。但人家毕竟是副处长,亲自上门不说,态度还这么诚恳,他肯定不能落对方的面子。 丁元贞听林彦武这么说,脸上露出几分感动的笑容来,但心里头却已经开始打鼓了。 林彦武刚才的话,听着好听,但实际跟什么都没说没区别。 “只要我能办到的”,能不能办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但是,如今这情况丁元贞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客气一句,赶紧说明来意。 林彦武有点懵逼。 他以为,丁元贞是想通过自己跟姜尚武搭线,或者让自己去姜尚武面前给他求个情,让他查案子的事情点到为止,不要牵扯出太多人来。 没成想,丁元贞竟然是想让自己说服成工五人,让他们不要死咬着润滑油的事情不放。 不过,仔细一琢磨他就明白其中的道理了,这偌大的钢厂,要说最心疼机器的,非成工五人莫属。 换掉保养机器的高温润滑油润滑油,就相当于是损耗机器的使用寿命,成工五人估计杀人的心都有了,肯定不可能不追究。 高温润滑油本就是物料科负责采购、保存的,而这一系列的工作又都是丁副处长负责的,而且以次充好的事情,不敢说丁副处长有没有参与,但肯定是知情的。 丁元贞只要说服成工五人不再死咬着这个事情不放,那其他人就都可以谈,无非就是多付出一部分利益而已。 “这……不瞒丁处,我虽然跟成工五人能说得上话,但是他们对于机器的宝贝程度厂里人尽皆知,我只能说试着去说一说,他们什么态度我不敢保证。” 林彦武嘴上这么答应,实际上压根就没打算去说这事儿,只等明天随便找个借口去车间一趟,做做样子然后再给丁副处长回个话。 说起来,高温润滑油这个事情突然暴雷,跟自己也有一定的关系,姓丁的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恨自己呢。 这会儿也就是用得着自己,才摆出这么一副温和的态度,林彦武敢保证,只要事情一过,丁元贞肯定立马翻脸,往死里收拾自己。 丁元贞见林彦武答应得如此痛快,心底也是愣了一下,不过脸上很快就露出笑容来: “如此就要多麻烦你了。你放心,不管事情成不成,你的这份心意我肯定记在心里。” 他知道,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毕竟人家已经答应去试一试,他也不好逼得太紧,一定要有个结果。 第一百四十五章我就是过来露个面 第二天中午吃饭,林彦武特地推迟了一会儿,等去了食堂的时候成工一行人正好聚在一起吃饭。 见林彦武凑过来,成工脸上露出笑容来: “哎呦,小林你今儿怎么这会儿才吃饭?” 华工在旁边看了他一眼,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问了一句: “该不会是姓丁的找到你头上来了吧?” “哈哈哈,要不说华工您老睿智呢,丁处找了姜处长出面,我实在拒绝不了。” 林彦武也不藏着掖着,事实上在这五个老头子面前,他也藏不住。 周工吃了几口饭,喝了两口汤,也跟着开口问: “那你准备怎么说服我们几个啊?” 林彦武笑笑:“我没准备说服你们啊,我就是过来露个面你们知道有这么个事情就行了。” 华工五人明白他的意思了,笑着点点头便继续说起机器的补救问题。 新机器保养用的都是用过的高温润滑油,齿轮油和液压油,对于机器的损耗很大,他们这些日子不停地查看各种资料书,相互讨论,想要尽可能的补救一二,加强机器的性能。 一顿饭吃饭,不少工人都看见林彦武趁着中午吃饭的时候去找了华工五人,而且还说了不少话。 事情很快传到丁副处长耳朵里,丁副处长对于林彦武的办事效率非常满意,下午一上班就过来找他询问情况。 林彦武倒了好一通苦水,表示自己嘴皮子都磨破了,但是成工五人就是不松口,甚至放出话来,要是林彦武再说这个话,他们就断交。 丁副处长对于这个结果虽说早有准备,但还是免不了失望了好一阵子。 林彦武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之后,回到自己位置上继续忙活。 保卫科这边,该审讯的人已经审讯得差不多了,该拿的证据也差不多拿到手了,只等上头的决定。 姜尚武虽然已经当上副处长了,但也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将自己的工作进度汇报给王处长,王处长又带着他去找杨厂长汇报。 显然,所有的证据都已经指向了丁副处长,不过就差最后一层窗户纸还没有捅破。 至于要不要捅这层窗户纸,什么时候捅,由谁来捅,怎么捅,这都需要杨厂长这个一把手来做决定。 杨厂长听了两人的工作汇报之后,就摆摆手示意王处长和姜副处长回去工作,然后他叫了车往工业部去了。 丁副处长在工业部有人,他杨厂长也有靠山,厂里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事先肯定也要跟领导通个气,看看领导怎么安排。 毕竟,丁副处长背后站的那一位,在工业部也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 第二天上午,杨厂长找到王处长和姜副处长,示意两人可以结案了。 丁副处长虽然没有被带走,但是去了一趟工业部回来之后,整个人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像是浑身的精气神被突然抽光了。 前后一个星期,事情慢慢平息下来,姜尚武又恢复了每天悠哉游哉的日子,一天天地在车间各个大门转悠。 9月20号的时候,厂里发生了一次人事调动,物料科的丁副处长调到附属的石料厂去当后勤副处长,采购处的一位副处长被调到附属的轧钢厂当副书记。 至于其他几个科级领导,全都降级下调,离开本市,连最基本的体面都没有留。 至于林彦武,这些天过的倒是轻松,每天按时上班下班,吃饭挣钱,有时候还能在院子里看看热闹。 要是有不顺心的地方,就是晚上一个人躺在炕上的时候,隔壁三五不时的能听到大汪两口子的动静,哼哼唧唧,呼哧呼哧,偶尔还夹杂着几句张翠翠恼怒的淬骂声。 每到这个时候,林彦武的忍不住的唉声叹气,觉得自己该找个媳妇了。 今天星期六,林晓彦和刘红玉两女没有课,坐上公交车下午就到了林彦武家里。 林彦武下班的时候,炕桌上已经摆上了香喷喷的饭菜,刘红玉拿着洗脸盆给他打水,让他洗手。 林晓彦把米饭端上炕桌,看着自己好姐妹和二哥站在一块儿,竟有几分郎才女貌的感觉,脸上不由露出笑容来。 刘红玉等在旁边,见林有彦武洗完手了,就把手里的毛巾递过去。 林彦武看了她一眼,见这姑娘白嫩的小脸上晕起两团可疑的红云,头低得快要埋到胸口去了。 不过,以前他倒是没有仔细看,如今才发现,这姑娘当真发育得不错,雄伟壮观,衣服扣子似乎都有点绷不住了。 刘红玉感觉到林彦武的目光,心里头就像有一条小鹿乱撞,感觉脸颊烫得厉害。 她来上大学的时候,爸妈就叮嘱过,让她多跟彦武接触接触,都是知根知底的好孩子。 刘红玉不傻,自然知道爹妈的意思,在学校这些天接触过一些同学之后,反而更加衬托出林彦武的成熟稳重。 “哥,洗完手就赶紧过来吃饭,再看下去红玉的脸红的要冒火苗了。” 林晓彦笑眯眯地说了一句,林彦武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那……那什么,红玉,赶紧吃饭吧。” 林红玉满脸通红地抬头瞪了自己好姐妹一眼,扭扭捏捏的上炕开始吃饭。 好在吃饭的时候,林晓彦感觉到了两人的别扭,就赶紧说起两人在学校的一些事情,气氛这才缓和了不少。 吃完饭林晓彦抢着去洗锅,刘红玉一边收拾炕桌,一边看着身边帮着忙活的林彦武,试探着开口: “林二哥,我……我在学校碰见郝佳了。” 林彦武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只是随口应了一声:“哦。” 刘红玉摸不透林彦武心里头怎么想的,余光偷偷瞄了林彦武一眼,有心想要再问几句,但又不好意思开口。 “二哥,你来省城这么长时间,有没有碰上郝佳?” 林晓彦替自己闺蜜问了这个问题。 林彦武倒也没有藏着掖着,把自己知道的郝佳的情况简单说了几句,最后郑重其事地叮嘱: “你们两个离她远一点,就当不认识。” 两女听得眼珠子直瞪,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多事情。 收拾完了,林彦武翻开书本翻译,林晓彦、刘红玉两女则拿着两本书时不时地翻上一页。 屋子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安静和祥和,林彦武感觉自己的一向冷静的内心,似乎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似乎是安心,又或者是温柔? 他想不明白,干脆摇摇头,继续埋头翻译。 第一百四十六章如今总算是开窍了! 星期天,林彦武陪着两女去街上逛了一个上午,东西倒是没买什么,就是在公园门口买了糖葫芦,烤红薯,炒瓜子之类的小吃。 烤红薯这东西,在乡下很常见,但是酸酸甜甜的糖葫芦还真不多见。 林晓彦吃自己二哥,那真是一点不客气。 不过,刘红玉看着递过来的糖葫芦,抬起头看了林彦武一眼,两边脸颊忍不住又红了起来。 “谢谢林二哥。” 她低低说了一声,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跳个不停。 说起来还真是奇怪,她以前也经常去晓彦家里玩,开学之后也来过两次,怎么偏偏这一次感觉这么怪呢? “不用谢,你也跟着晓彦叫我二哥吧,叫林二哥怪别扭的。” 林彦武脸上也露出笑容来,领着两女继续在公园走。 “二哥,二哥,你看……” 走在最前面的林晓彦突然停下脚步,伸手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地方。 只见,郝佳正和一个男人肩并肩地在前面走,这男人正是黄建设。 林彦武“嗯”了一声:“他就是我说的黄建设。” 刘红玉顺着林晓彦指的方向看过去,见郝佳手里拿着一个糖人,和身边那个能当她爹的男人不知道在说什么,笑得很开心。 刘红玉下意识的扭头看向林彦武,林彦武察觉到她的目光,也扭头看过来,两人视线一接触,刘红玉的脸“唰”的一下子又红了。 “二哥,你……” 刘红玉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林彦武知道她是好意,摆摆手: “红玉,我早就放下了。” “哎呀呀,咱们去那边转转吧,等会儿碰见了尴尬。” 林晓彦一边咬糖葫芦,一边往另外一条小路过去。 刘红玉也紧跟在她后面走,结果旁边突然冲出来一个人,径自就往刘红玉身上撞过来。 “小心。” 林彦武一把拉住刘红玉,刘红玉惊呼一声,站稳的时候人已经撞到林彦武怀里。 “哎呦,对不住对不住,我走的急没看路。” 这人停下脚步朝两人道歉,刘红玉这会儿心脏快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了,哪儿还顾得上搭理这人,倒是林彦武摆摆手: “没事儿,没事儿。” 这人又道了声谢,急匆匆地走了。 刘红玉这才发现,自己还靠在林彦武怀里,赶紧往后退了两步站直了身子。 林彦武见她这副脸颊通红,手足无措的模样,脸上不由露出几分笑容来,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语气中多了几分亲昵: “走吧,晓彦在前面等着我们呢。” 刘红玉的脸更红了,她有点气自己不争气,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要一跟林二哥说话,她的心脏就不受控制地跳得飞快,脸颊也红得厉害。 如今,听到林二哥用这么亲昵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她的心底不免又生出几分喜悦来。 林晓彦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女子,毕竟她和卫军也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一见自己二哥和红玉这模样,就知道他们这是相互看对眼了。 “红玉,哎呀不对,我是不是以后要叫你二嫂了?” 刘红玉一听这调侃的话,只恨不得地上裂个缝,能立刻让自己钻进去。 林彦武倒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看了看身边的刘红玉,笑吟吟的说道: “要是红玉愿意,你以后就叫二嫂吧。” 在林彦武有限的人生里,接触过的女人除了郝佳就是霍思语,郝佳就不用说了,霍思语人长得漂亮,待人也落落大方,可林彦武对她就是没感觉。 不知道是先入为主,知道她可能会别有用心,还是其他原因,反正就是没感觉。 可是刘红玉,来省城上大学之后,跟着晓彦在家里住了两天,他的目光时不时地会被对方吸引。 不管刘红玉是在看书,还是做饭,收拾家里,林彦武总能在她身上看到一种名叫“温柔”的东西。 林彦武看到她之后,感觉自己冰冷、平静的心脏,似乎被裹上了层柔软的棉花,谈不上温暖或者寒冷,只是感觉一种恰当的舒适。 刚开始的一两次,他只是偶有所感,没有太放在心上。 刘红玉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自然知道林彦武说这话的意思,她低着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林晓彦看了一眼自己好朋友,脸上也露出笑容来: “成,那我以后就叫你二嫂了。” 说到这儿,又忍不住地叹了口气: “不过话说回来,红玉,我是真没想到,有朝一日你竟然会成了我二嫂。” 刘红玉满脸羞涩,伸手打了林晓彦一下: “你再说,你再说我打你了。” “哈哈哈,不说不说,我不说,我以后肯定不说了,二嫂。” 林晓彦大笑着向前跑了两步,刘红玉也追着她去了。 林彦武跟在两人后面,看着她们打闹的声音,突然感觉自重生以后心底深处缺失的一块,似乎突然被填满了。 在外面玩了一上午,吃了饭回家把东西都带上,林彦武又坐上公交车,把她们送到学校去。 大门口,林晓彦非常识相地找了个借口先进去,刘红玉站在原地看着林彦武,脸颊虽然红得发烫,但是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 “二哥,我……” 她感觉自己心中似乎有千言万语,但话到嘴边却组织不出一句完整的语言来。 林彦武笑笑:“在学校好好上课,放星期就和红玉一块儿回去,我有时间也会过来看你。” 刘红玉“嗯”了一声,感觉心里甜丝丝的就跟吃了蜜一样。 她是什么时候看上林二哥的呢? 仔细想想,好像是那天在大队部,郝佳和他离婚之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贬低他,但是他不卑不亢,不闪不躲,掷地有声地反驳的时候吧? 这是个榆木疙瘩,自己总找借口去看他,可他只把自己当妹妹。 好在,如今,总算是开窍了! “好了,赶紧进去吧,折腾了一天也累了,你早点休息吧。” 林彦武想伸手捏捏那红扑扑的小脸,无奈学校门口人来人往的,他不敢太过放肆。 “嗯,我知道了二哥,你回去的时候也小心点。” 刘红玉叮嘱了一句,一步三回头地往学校去了。 林彦武站在门口看着她,直等到完全看不见人了,这才走了几步到了公交站台等着回去的公交。 晚上躺在炕上,隔壁大汪两口子又开始哼哼唧唧的,林彦武心中不免想起红玉那丫头。 脸蛋红扑扑的跟苹果似的,让人忍不住的想咬一口。 至于身材嘛……该雄伟的地方都雄伟,总有一天他要亲自感受一番。 第一百四十七章司马昭之心 国庆节的时候,托马斯三人以考察的名义再次出现,整个钢厂热情洋溢,欢迎外宾。 工业部对于外宾来得这么勤快有点意外,但也没有往深处想,毕竟外国人脾气古怪,说不准他们是突然心血来潮了。 笼罩的接待工作完成之后,林彦武带着三人在附近玩了两天,成工五人特地请了两天假全程作陪。 这司马昭之心,是人尽皆知。 下午,林彦武把三位外宾带到钢厂的会议室,杨厂长和匡副部长带着另外两个重要人员早已经等候多时,双方经过简单的讨论之后,就达成了合作意向。 托马斯三人拿起早已经拟定好的资料,林彦武仔细看过,给杨厂长和匡副部长一一翻译,双方又商量了几处细节,最终达成了此次合作,双方签字盖章,合作正式达成。 这件事情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外事部两个负责合同签订的工作人员,从进了会议室到送走外宾,脑子一直是嗡嗡的,完全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杨厂长和匡副厂长两个人,嘴角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住,拉着林彦武就要去工业部汇报,但是被林彦武拒绝了。 国庆节钢厂虽然不放假,但是晓彦和红玉已经放假了,如今正在家里等着他呢。 自从和刘红玉确定关系之后,林彦武眼前总会时不时地浮现她的身影,回忆起这小妮子每次去自己家找晓彦时候的情形。 刚开始还没觉得,如今仔细想想,好像这丫头那个时候看自己的眼神就不对劲。 第二天一大早,林彦武吃过早饭,交代妹妹和红玉几句之后,就早早出发上班去了。 刚刚坐到工位上,姚鹏等人就一窝蜂地围过来,七嘴八舌的开口询问: “彦武,听说咱们厂跟米亚公司达成合作了?签的是独家…独家代理的合同?” “消息传得这么快?” 林彦武有点意外,签合同的事情现场就那么几个人,难道他们几人晚上不睡觉,挨家挨户的上门传消息? “真的啊?真的是那什么,那什么独家……代理?” 郭飞一听林彦武这语气,顿时惊得眼珠子都快要眼眶掉出来了: “你当时在场,快跟我们说说怎么回事啊。” 林彦武没藏着掖着,主要是消息传得这么快,他也藏不住啊。 再说了,合同也签了,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就算别人知道了也改变不了结果。 几人一听独家代理的意思是,以后国内想买米亚公司的产品,都只能通过他们厂,顿时一个个惊的到抽冷气,随即又是满满的喜悦和自豪。 热热闹闹一上午之后,中午吃饭的时候,徐主任和黄主任都特地找林彦武一桌,满脸热情的跟他套近乎。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他们这些厂里的老油子都明白,说是米亚公司跟厂里签的合同,但实际上真正能跟米亚公司说得上话的,是林彦武。 以杨厂长和匡副部长的办事风格,要是早能和米亚公司达成这么重大的合作,还会等到现在吗? 一时间,“林彦武”三个字传遍整个工业部,甚至还有一种朝其他城市蔓延的趋势。 现如今,国外不少公司都不太愿意跟国内合作,一来是国家的政策原因,二来是觉得国内落后贫穷,不想过多打交道。 米亚公司在米国虽然只是个二流公司,但其产品于国内目前的水平来说,确是顶尖的存在。 如今有了独家代理的合同,米亚公司又愿意出口更加先进的产品,国内的各工业大厂岂能没有动静? 一旦得知消息,恐怕人脑子都要打成狗脑子了,都要找上门来争相购买。 下午下班,林彦武回家刚刚端起饭碗,院子里就来人了。 “大爷,劳烦您问一句,林翻译是住这个院儿吗?” 李大爷点点头:“是,就在那正屋。” 赵大爷得了一根干部烟,笑眯眯地给来人指了指方向。 随即,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林彦武起身开门。 “林翻译你好,我是咱们钢厂附属机修厂采购科科长马致远。” 马致远手里拎着两包东西,笑眯眯地介绍自己。 “马科长您好,您进屋说话。” 林彦武赶紧把人请进屋,马致远见屋子里还有两位女同志,当即愣了一下。 “这是我妹妹林晓彦,这是我对象刘红玉,她们是省城大学的学生,国庆节来我这儿玩两天。” 简单介绍两句之后,林晓彦和刘红玉就找了个借口进了里屋,马致远开始和林彦武寒暄。 不得不说,能干采购的都是有大本事的,几句话下来两人的关系就拉近不少,马致远咳嗽一声,正要说明来意,就听到外边又有动静了: “大爷,劳烦问您一句,林翻译是住这院子吗?” “对,就那正屋。” 李大爷得了一根干部烟,伸手给来人指了指。 然后,屋子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来人是钢厂附属原料厂采购科的秋科长,一位四十五六岁,面容和善的女同志,进屋见马致远也在,脸上没有表现出丝毫意外,笑着跟林彦武自我介绍了两句,又跟马科长打招呼。 三人寒暄客套没几句,外头又有人来了。 半个小时的时间,林彦武的屋子里多了四位采购科科长,还有三位副厂长,一时间屋子里竟然有些拥挤。 这么多人,事情肯定没法说,众人只能笑着寒暄几句,认识一番就匆匆离去了。 等林彦武把人都送走了,炕上已经多了十来个布兜子。 虽然他一再表示“无功不受禄”,但这些人还是坚持把东西留下来,一副“你不收我东西,我回去不好跟领导交代”的模样。 刘红玉和林晓彦从里屋出来,瞪着眼珠子看着炕上那么多的东西,一时间嘴巴微张,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二哥,你这是……” 林晓彦看着自己二哥,刚才那些人可都是自称科长,厂长什么的,没一个普通人。 她二哥这才进城多长时间了,就这么厉害? 林彦武笑了笑:“行了,不用想这么多了,赶紧收拾锅灶,等会儿天黑了。” 院子里的几户人家,这会儿都已经收拾完,小声议论起刚才的事情: “其他人我不认识,但是原料厂的秋科长我见过一次,那位可不简单,听说娘家关系硬,厂长见了她也要让三分。” “当家的,你说林彦武咋这么厉害呢?这么多人都来找他,而且还都拎着东西,这肯定是求人办事的。” “马科长可是个厉害人物,平常就算去钢厂开会也硬气得很,但今天见着林彦武,笑得那个不值钱的模样。” …… 第一百四十八章俊才,喝酒 下午下班,林彦武被匡副部长带到了厂里的小食堂吃饭。 这小食堂,林彦武只听说过,这还是第一次进来,餐桌上一共有八个人,除了厂里的五个领导,另外还有两位据说是工业部来的。 一位是黄主任,一位是丘主任,两人都是负责外贸这一块,对林彦武的态度非常客气。 林彦武仔细观察过一把手杨厂长的态度,说不上太热情,但也不太冷淡。 郑部长,匡副部长两人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热情,至于孔副部长,不知道什么原因,这次没有叫他。 一顿饭吃完,林彦武感觉自己的腮帮子都笑得抽筋了,酒也喝了不少。 酒桌上也没说什么事情,刚开始的时候黄主任和丘主任夸了两句林彦武年轻有为,再没有其他。 对于这些酒桌上的文化,林彦武就算重生一次也是一知半解,不知道今天这顿饭的意义在哪儿。 酒足饭饱之后,还是匡副部长好心提点了林彦武一句: 这两位领导,今儿就是为了你来的,虽说是咱们厂里跟米亚公司签的合作协议,但如今谁不知道,也就只有你能跟米亚公司那边说上话? 林彦武心底有数了,回到家已经晚上八点了,林晓彦和刘红玉正坐在炕上看书,见他回来就赶紧下炕。 林晓彦拿着洗脸盆去打水,刘红玉赶紧过来扶着摇摇欲坠的林彦武,让他坐下。 林彦武虽然喝了不少,也有点上头,但就是身子有点软,人其实很清醒,见刘红玉过来过来扶自己,干脆一身胳膊将她搂在怀里,半边身子都靠在她身上。 说实话,作为一个身心健康的成年男人,自从和刘红玉确定关系之后,他心里头要是没点想法才不正常。 刚阳的男性气息混杂着一丝酒意瞬间笼罩全身,刘红玉的脸“唰”的一下子就红了。 尤其是,那只搂着自己的大手,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摸到了自己…… “二哥,赶紧上炕坐着,我去给你倒水。” 刘红玉余光撇了一眼林晓彦,见这丫头这会儿正端着洗脸盆打水,似乎一点也没注意到这边,心底顿时长长的松了口气。 这会儿虽然是国庆节了,但是天气不太冷,刘红玉只穿着一件单布衫,林彦武能感觉到右手覆盖着的的柔软。 本能的,他用力捏了捏,刘红玉的身子颤了一下,抬眼看向林彦武,脸颊红的就跟熟透的苹果一样,牙齿紧紧咬着嘴唇,眼眸中也氲出几分水汽来。 这坏人,他肯定是故意的! 林彦武干脆一装到底,又捏了两下,感觉真是软的厉害。 刘红玉满脸羞愤,却又碍着晓彦在,不能发作,只能狠狠瞪着林彦武。 林彦武也不敢太过火,捏了两把顺势坐在炕上,刘红玉终于解脱了,逃也似的去倒水。 “二哥,你先洗把脸,我去里屋给你拿毛巾。” 林晓彦说着话往里屋去了,正好刘红玉端着搪瓷缸子过来,林彦武伸手接过搪瓷缸子,伸手摸摸刘红玉的脸颊,小声调侃: “红玉,你的脸怎么红得这么厉害?” 刘红玉一听这话,原本回温的脸颊瞬间又开始发烫,她狠狠瞪着这坏人,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没醉?” 林彦武伸手摸了摸她的嘴唇: “可别用力咬了,待会儿咬坏了。” 刘红玉猛的抬头,一双眼珠子因为太过惊讶而瞪得圆溜溜的,嘴巴也微微张开。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跟一个男人这么亲近。 “你……你,你就是个坏人!” 这一声又羞又恼的控诉,直接让林彦武的心更加火热起来。 他还想进一步动作,可惜妹妹晓彦已经从里屋出来了,他洗漱完林晓彦又端着洗脸盆出门去倒水。 刘红玉转身刚想去拿炕桌的书,结果没料到林彦武就在她身后站着,一转身就跌到他怀里。 “红玉,以后你就是我媳妇了。” 林彦武低低说了一句,伸手摸摸这红扑扑的脸颊,只恨不能低头香一口。 刘红玉的心脏擂鼓似的跳,她想不明白一个好好的人,怎么喝酒了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这一天晚上,刘红玉在里屋的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林彦武脑海中也是旖旎不断,不断回想着刚才那柔软的感觉。 第二天早上吃饭的时候,林晓彦明显感觉到二哥和未来二嫂之间的气氛有点不对,她作为过来人知道自己可能有点碍事了,只能赶紧吃饭。 好在,学校明天就开学了,她们今天下午就回去了。 林彦武去了钢厂,刚到办公处,就见包俊才在门口等着自己。 “俊才,这么早就有文件了?” 他随口问了一句,以为包俊才是过来送文件的。 包俊才自嘲一笑:“马保国想请你吃饭,怕你拒绝,特地叫我过来请你。” 林彦武皱了皱眉头:“怎么回事?” 他知道包俊才不喜欢马保国一家,正常情况来说肯定不会答应帮助他们的。 “马保国威胁要让人去刨我妈的坟。” 包俊才说这句话的时候,半边脸带着苦相,半边脸带着自嘲的笑,清晨的阳光撒在他身上,他整个人看着快要碎了。 林彦武没想到,人竟然还能无耻到这种程度。 “俊才,我倒不是不能去吃这顿饭,只不过他们能用这个要挟你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你……” “你放心吧,我心里头有打算,今天下班我过来找你。” 包俊才说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但是眼眸深处有一抹疯狂一闪而逝。 中午吃饭的时候林彦武回了趟家,和妹妹红玉吃了顿饭,又把两人送上回学校的公交车,这才回了钢厂。 下午审核了几分文件就到时间下班了,一出办公区门口,包俊才果然在楼梯口等着他。 两人一起去了人民饭店,马保国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了,和他一块儿来的还有他的父亲早报的马编辑。 “林翻译你好。” 马编辑对林彦武很客气,笑吟吟地开口打招呼,还主动伸手和他握手。 林彦武也客气地回应,四人一块儿进了包厢坐下之后,服务员就开始上菜。 “林翻译,说起来咱们也是老相识了,听说你的那本地下交通站,青鸟那边正协调着准备出单本呢。” 马编辑满脸笑容,眼神中满是赞赏,马保国也在旁边跟着父亲奉承。 林彦武心里头有点膈应这父子俩,他随口应付了两句,就拿起酒瓶给身边的包俊才倒了一盅酒,自顾自地说道: “俊才,喝酒。” 第一百四十九章我给他倒盅酒你有意见? 马编辑的脸颊狠狠抽搐了一下,双拳也下意识的握拳,不过好在当了这么多年编辑,对于情绪的控住还是有几分经验和火候的。 可他旁边的马保国却是憋不住,“噌”的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伸手指着林彦武,瞪着眼珠子咬牙吃去的开口质问: “林彦武,你什么意思?” 林彦武放下酒盅,抬起眼皮看向马保国,淡淡的问: “这么大活人坐在身边,你们父子两个都看不见,我给他倒盅酒你有意见?” “保国,坐下。” 马编辑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马保国气的吹胡子瞪眼,但想想今天的来意只能悻悻的坐下。 “林翻译,保国他还年轻,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林彦武似笑非笑的应了一句: “是,这也就是俊才经历的多,心胸也宽广,这才不跟你们计较。” 马编辑听了这话,脸色肉眼可见的又黑了一个度,马保国这个暴脾气又忍不住想要拍案而起,但被自己父亲狠狠瞪了一眼,只能消停坐着。 “林翻译,今天请你过来主要是……” 林彦武不等他说完就摆手打断了: “马编辑,从进来到现在,你们父子都选择性的失明看不见俊才,但是我今天能坐在这儿,看的就是俊才的面子,你们看不见他就是看不见我。” “所以,我觉得咱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 说到这儿,林彦武拉着包俊才站起来,推开椅子就往外面走: “马编辑,我奉劝你一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真要是逼得老实人发了疯,谁还不是爹生妈养的?” “林彦武,你他妈什么意思?” 马保国憋不住,“砰”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林彦武怒骂一句。 林彦武扭头看着他,冷笑一声: “我的意思是,俊才有妈,你也有妈,你妈要还活着,爷爷奶奶也都在吗?他们死了骨灰都扬了,没往地里头埋是吧?” “还是,你觉得刨坟这个事情,只有你们老马家能干,俊才他找不到你家祖坟,双手也拿不起铁楸?” “你……” 马保国气得面红耳赤,头顶冒烟。 林彦武不再搭理他,而是扭头看向马编辑,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马编辑,板子打在俊才身上你只觉得好笑,如今打在马保国身上,你觉得好笑吗?” 马编辑气得额头的青筋都爆了,咬着牙一字一句的开口: “林彦武,既然你不想帮忙,何必还要来这一趟?” 林彦武扭头看看包俊才:“一来是为了俊才,二来是想见识见识马家人的脸皮到底厚到什么程度了。” 说罢,转身出了包厢,包俊才刚才一直没有说话,出去的时候抬头看了马编辑一眼,脸上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马编辑感觉自己的心脏颤了一下,今天这一步路似乎走错了。 林彦武和包俊才出了包厢,包俊才整个人都轻松下来,他看着林彦武,带着灿烂的笑容满脸真诚的说道: “彦武,谢谢你。” 林彦武拍拍他的肩膀: “没什么谢不谢的,你好歹也在林家山呆了几年,算是林家山的一份子。” “彦武,你不明白,以前的我,就算睡着了都觉得自己身上背负着一副沉重的枷锁,不敢交朋友,不敢谈对象,什么都不敢做。” “我的工作是马家给的,我总害怕我努力获得的一切,会在某一天突然被马家打得稀碎,所有的一切都成了镜花水月。” “可是,今天我不怕了,我觉得该害怕的是马家,毕竟我只有一个妈,他们老马家可是有一整个祖坟。” 包俊才说这话的时候,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整个人似乎卸下了千斤重担,人也变得轻快了几分。 “你能想开就好,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你如今工作也不错,找个厉害一点的媳妇,生三四个孩子,以后也就不孤单了。” 林彦武是真心希望包俊才能有个好的结果。 说到娶媳妇,包俊才还是有点害怕,不过还是用力的点点头。 “马保国现在什么情况,怎么就找到我头上了?” 对于这个,林彦武还是有点好奇,他记得上次姜尚武和他说过孔家对于马保国的态度。 就算孔大小姐要上赶着给那位当外室,想要和马保国离婚,但马保国也不傻,肯定会趁着这个时候多给自己谋点好处的。 “孔家帮马保国解决前些日子被举报的事情,保住他的工作,条件就是离婚。” 说到这儿,包俊才又是忍不住咧嘴一笑: “亏他老马家精明算计了这么多年,到现在都不知道,马保国被举报就是孔家干的,还赖在我头上。” 林彦武对于这一点倒是不意外,毕竟要是连这点手段都没有,孔家也不可能攀上那位大人物。 “孔家虽然答应保住马保国的工作,但是肯定不会再无条件地袒护他,工作上的事情都要马保国自己干。这些天他出了不少纰漏,主任已经成了副主任,我估计不出年底应该连个副主任也没了。” 包俊才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带着几分厌恶,同时也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这……这找我有什么用?” 这下子,林彦武是真的不懂了。 包俊才对于林彦武的不自知,说不上是什么心情,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又是羡慕又是兴奋的说: “你现在可是咱们钢厂……哦不,就算在整个工业部也是红人,如今就算是工业部的领导也都想和你搞好关系,从米亚公司买点好东西?” “只要你开口说一句话,别说马保国现在是个副主任,就算你让他当个副处长,杨厂长肯定也不会拒绝。” 林彦武愣了一下,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随即咧嘴一笑: “那我去跟领导说说,给你换个轻松点的岗位?” 包俊才赶紧摇摇头:“彦武,你帮我的已经够多了,我现在挺好的。” 林彦武笑笑,两人去附近随便找了个小馆子,一人要了一碗面对付一顿。 包厢 马编辑看着满桌子的菜,一张脸阴得几乎要下雨了。 再看旁边的马保国,拿着酒瓶给自己倒了一盅酒,一口酒一口菜竟然吃起来了。 “你个……你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事情办成这样你还有脸吃?” 马编辑气不打一处来,感觉自己脑子“嗡嗡”的,双眼都有些迷糊了。 他当初真是脑子被门夹了,为了这么个东西,竟然舍弃了俊才母子。 第一百五十章涉外可不是闹着玩的 “爸,当初我就说了,林彦武跟包俊才穿一条裤子,就算把人请过来肯定也没戏,你偏不信。” 马保国不以为然,他虽然从主任降到副主任了,但那又如何? 孔家想那么轻而易举地甩掉他哪有那么容易? 真要把他逼急了,那母老虎也讨不到好。 马编辑看着儿子只顾吃菜喝酒,一点不担心的模样,只气得脑壳疼: “来的时候我是怎么跟你说的,是不是让你态度摆得低一点,跟俊才缓和缓和关系,林彦武这边我来说,你倒好……” 马保国一听这话“啪”的一把摔下手里的筷子,扭头瞪着父亲,冷冷质问: “爸,你说这话什么意思?让我跟那个杂种低三下四,伏小做低?” 马编辑听了“杂种”两个字,也是怒上心头: “混账,你怎么说话呢?要不是有他替你下乡,你能进了钢厂当主任?” “我呸,当初我说了不想娶孔家那个母老虎,你为什么非逼着我娶?你知道这些年别人在背后怎么说我的吗?我娶了那母老虎还不行,你还逼着我去求那个母老虎给那个杂种安排工作,还让我跟那个母老虎生个孩子?” 与其说马保国是彦武包俊才,不如说他真正厌恶的是自己的父亲。 当初下乡他不是不愿意去,可是爸妈非拦着不让他去,他妈更是寻死觅活的一副他敢走,她就敢死的模样。 然后,他爸打着为他好的幌子,逼着他娶个生了孩子的女人。 是啊,他是真的好啊,没两年就从升副主任,然后再升主任了。 主任这个位置上坐了两年,他爹让他跟那个从来不拿正眼看他的女人生个孩子,又让他给包俊才找个工作。 凭什么?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下乡,让包俊才去娶那个母老虎,让包俊才去当个破主任! “包俊才凭什么可以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凭什么不用看人白眼,给人当上门女婿?” “这么多年了,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亲儿子,可你是怎么对我的?这些年我受了多少白眼,听了多少流言蜚语你知道吗?” 马保国忍了很长很长时间,这些话再不说出来他怕把自己憋得爆炸了。 “你……原来,你竟然是这么想的?” 马编辑满脸不敢置信,看着眼前面目狰狞,满眼仇恨的儿子,一时间只感觉心如死灰。 “那你要我怎么想?你要我怎么想?” 马保国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怒火,满脸通红,面容扭曲,歇斯底里地低吼起来: “知道钢厂那些人背地里怎么说我吗?小白脸,吃软饭的,绿帽子王,买一送一,喜当爹……” 说道激动的地方,马保国右手握拳,用力捶打自己的胸膛,满是血丝的眼里已经泪意点点: “爸,爸,我差哪儿了?我比包俊才差哪儿了?凭什么这些年他能过自己想要的日子,我就要受尽白眼和羞辱,每天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 面对儿子这突如其来的质问,马编辑只感觉心脏疼得像是同时扎了千百根银针,连气都踹不过来。 他没想到,这么多年,他自认为儿子铺好的每一条路,在儿子眼里竟然是如此的不值一提。 儿子甚至觉得,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包俊才? 不得不说,这一刻,马编辑感觉头顶的天,似乎都要塌了。 难道,这些年,他做的一切都是错的? “保国……你,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再也不管你了……” 无尽的沉默之后,马编辑沉沉地留下这么一句,转身就往外面走。 “哈哈哈,哈哈哈,以后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不管我了?” 马保国只感觉这话是如此的可笑,内心更是涌出一股深深的无力: “你推着我走到如今这个地步,然后告诉我说不管我了?让我想干什么干什么?事到如今,我还能干什么?” 包厢外面的马编辑听了儿子这话,只感觉五内俱焚,浑身无力,两条腿软得站都站不住。 …… 第二天下午,林彦武下班正要回家,结果在楼梯口碰见三组的黄主任。 “彦武,这是准备回家去了?” “哎,黄主任您有事儿?” 林彦武客气了一句就准备走,毕竟他和黄建设也没有太多的交集。 “一块儿吃顿饭?” 黄建设笑眯眯地看着林彦武,开口说道: “啊?” 林彦武有点意外,正考虑着要怎么拒绝呢,结果就听黄建设继续说道: “你不要紧张,我就是有几个翻译方面的问题想要请教你。” “那好,咱们去哪儿?” 林彦武没有拒绝,主要是想看看这黄建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知道一个小馆子鱼做得不错,咱们一块儿尝尝?” 黄建设面露喜色,林彦武能答应下来,就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两人走了大概二十分钟,进了一条巷子到了一座小院子,才刚走到门口,浓郁的香味就涌入两人鼻腔之中。 “这还没进去呢就闻着香味了,估计味道也差不了。” 林彦武吸了吸鼻子,说了句真心话。 黄建设显然是提前安排的,两人直接进了里屋,上炕坐下。 没一会儿,有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就端着一个铁锅进来了,里头是热气腾腾,浓香扑鼻的鱼肉。 “再来两碗面条。” 黄建设朝女人招呼一声,又扭头看向林彦武解释了一句: “面条浇上鱼汤吃起来非常美味。” 很快面条上来,两人也没客气,三下五除二吃饱饭,撤下铁锅碗筷,抹干净桌子,又重新上了一壶茶,一碟子瓜子,就出去了。 黄建设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找出两份文件和一支红笔递给林彦武: “林翻译,我这儿有两份文件,麻烦您帮着看看翻译得准不准。” 林彦武也没推辞,接过来认真校对之后,又用红笔标出三处地方,把自己翻译的内容标注出来。 黄建设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笑着跟林彦武道谢: “林翻译,多谢你了,我这也是给别人帮忙,不敢出错。” “黄主任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林彦武应了一句,黄主任把文件又仔细放回自己的公文包,拿起茶壶给两人添了茶水,开始闲聊: “彦武,前些日子我听说厂里准备给你的住处拉根电话线,这个事儿你知道吗?” “还有这事儿?” 林彦武是真的有点意外: “我不知道啊,也没听领导跟我提过。” “领导也是考虑到米亚公司那边只有你能联系,而且米国和咱们国家的时差不一样,打一次电话太费劲,这才有这么个想法。” 黄建设认真解释: “不过如今还没通知你,估计是上头还没下定决心,毕竟涉外可不是闹着玩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何不食肉糜? “这些事情,全凭厂里安排,我个人肯定服从领导安排。” 林彦武心里开始犯嘀咕,黄建设好端端的跟自己说这个干什么? 他跟黄建设的关系,说一句点头之交也勉强,更别说中间还夹了一个郝佳。 “哈哈哈,这话说得不错,咱们肯定是要服从厂里领导的安排。不过,如今的外交政策比较紧张,所以一部涉外的电话不是小事,平常联系都是要电话局报备的。” “啊?还要向电话局报备?这个我倒是不知道。” 林彦武眯了眯眼睛,他怎么感觉黄建设是冲着米亚公司的联系来的? 黄建设一见林彦武不懂这些,于是清了清嗓子开始给他解释。 林彦武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时不时地给黄建设添满茶水,听到疑问的地方,也会认真询问。 两人谈了半个小时,其间黄建设有意无意地询问,林彦武有没有外宾的私人联系电话。 港口见面的时候,托马斯三人都没有给他联系私人联系电话,不过他们回去之后又联系了两次,三人就都把私人联系方式留给了林彦武。 当时是用钢厂的电话打的,这个事情林彦武也是向领导报备过的。 如今这个年代,这样的事情要是一旦隐瞒不报,那脖子上的脑袋就会摇摇晃晃的不稳当。 …… 钢厂员工宿舍 包俊才下班回到住处,简单热了个三个粗粮馒头,煮了一碗菜汤,刚刚就着咸菜疙瘩吃完,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门没关,进来吧。” 包俊才头也没抬地说了一句,手里收拾碗筷的动作不停。 “吱呀”一声,门开了。 马编辑带着马保国进了屋子。 十来平的屋子,虽然收拾得整整齐齐,可依旧逼仄昏暗,还能隐隐闻到一股潮湿的味道。 包俊才正站在灶台边,抬头一看是这两人,后背瞬间僵硬,眉宇间也多了几分僵硬: “你们来干什么?” 马编辑打量着这间小小的屋子,除了一张炕,也就只有两个掉漆的完全看不清原来颜色的木头箱子,箱子角上的木头都已经掉渣了,不知道用了多少年。 看得出来,屋子的主人已经尽力的收拾了,但依旧看着乱糟糟的,零零碎碎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马保国也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似乎没想到包俊才竟然住在这样的地方。 “俊才,你……你就住这样的房子?” 马编辑说不上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感觉胸口闷得厉害。 “马编辑,有什么事情就说,我住什么地方跟你们没关系。” 包俊才听出了马编辑说话时候极力掩饰的颤抖,要是放在十年以前,他的内心可能还会生出一丝渴望。 毕竟,哪个孩子不期望父亲的关爱呢? 可现在,他不需要了! “我,我就是带着保国过来看看你。” 马编辑听出了包俊才语气里的生硬和冷酷,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被针扎了一下,隐隐作痛。 人真是个奇怪的东西,以前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也从未真正地把俊才当成是自己的儿子。 可是,自从上次在保国在人民饭店的包厢和他说了那么多话之后,他突然意识到,俊才也是自己的儿子。 “呵,那我真是多谢马编辑和马主任了,我挺好的,你们也看见了,就不必多留了。” 包俊才不知道这父子俩今天过来干什么,但他不想知道。 以前,他们偶尔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就拿母亲的坟墓威胁自己就范。 可上次,彦武给他教了一个非常好的办法,有墓的不止自己的母亲,老马家也有祖坟。 有些事情,你们不一定能干得出来,但我孤身一人,什么都不怕。 “俊才,你……你没必要这样,我们今天来……” 马编辑抬头看着自己这个一直忽略的儿子,舔了舔嘴唇,尽力想要说点什么。 “马编辑,如果你们是想用以往的招数逼我做什么事情,那就不用开口了。老话说得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们上有老下有小,我就一个人。” “我替马保国下乡,马家给了我一份工作,咱们银货两讫,谁也不欠谁的,以后也不必来往。” 包俊才现在只想远离马家人,母亲临走的时候叮嘱过他,不要去想过去的事情,一定要往前看,一定要好好过日子,要不然她在地下也不安生。 “包俊才,你别不识好歹,当初我没求你替我下乡。” 马保国憋不住了,要不是他妈苦口婆心地说了一大堆话,他才不会来。 “再说了,你下乡日子过得虽然苦,但起码精神是自由的,没有人逼你干你不愿意干的事情。” 马编辑看了自己儿子一眼,他也是从上次的事情才知道,原来保国心里一直是怨他的,觉得下乡或许比留在城里好。 包俊才一听马保国这话,心底不由生起无名的怒火,气急反笑,伸出自己的双手: “来,马主任,看看我这双手,就算是车间的工人也没有这么粗糙吧?再看看你自己的双手,娇嫩得跟女人一样,估计划个口子你都要涂点红药水吧?” “早上五点起来,灌一肚子凉水就下地干活,蹲在半人高的庄稼地里拔草,抓虫,锄地,施肥,一蹲就是五六个钟头,庄稼叶子扫在手上,脸上,胳膊上,全都是血丝,没有一处好的地方。” “中午吃饭的时候累得双腿打摆子就不用说了,你知道吃什么吗?一人一个黑面窝窝头,一碗稀的能看见碗底的菜汤。马主任长这么大,喝过野菜汤吗?不加一点盐,不加一点油,喝到嘴里有一股子怪味儿。” “这还是好的,等到开春青黄不接的时候,下地干一天活连口干的都没有,中午稀粥,下午菜汤,晚上饿得睡不着只能灌凉水。” 说到这儿,包俊才冷笑一声,看向马保国的眼神中是浓浓的鄙夷: “马主任,你跟我说自由?是啊,我确实不用被家里逼着娶妻生子,我晚上饿前胸贴后背,去后山扒树皮回家煮着吃的时候,可真是自由啊!” 说到这儿,包俊才又扭头看向马编辑,淡淡地开口问: “马编辑,你是读书人,有句话我想向您请教请教,劳烦您给马主任解释一下,何不食肉糜,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包俊才连珠炮似的一番话说完,马保国父子两个全都站在原地面色难看,手足无措。 第一百五十二章他比自己更痛苦啊! 狭小的屋子里,沉默了很长时间,马编辑才又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俊才,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可是过去的都过去了,人要一直往前看,你往后的路还长……” 包俊才看着眼前这个人的嘴脸,听着他嘴里冠冕堂皇的那些话,脸上的鄙夷之意更甚: “马编辑,从小到大,别人都骂我是杂种,有娘生没爹养的野种,骂我妈是破鞋,我妈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要拿棍子顶着门,枕头下放着猜到和剪刀。” 包俊才满是鄙夷的面容开始一点点变得扭曲,这些年他一直遵循着母亲的遗愿,将以往的事情都压在心底最深处,每天努力的生活。 可是,记忆就像是水底的泥沙,平静无波的时候确实能埋得住,可无奈马家父子就像搅屎棍一样,时不时的就要过来搅两下,沉寂的泥沙开始不停翻滚,一点点啃噬着他的血肉。 “现在,你跟我说过去的都过去了?既然你说的这么轻巧,那你儿子离婚,降职不也都过去了吗,你如今三番五次的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离个婚吗?不就是个降个职吗?当年我和我妈受了那么多屈辱和苦难都能过得去,如今你们两个大男人,又有什么过不去的?” 这最后一句话,包俊才面容扭曲,满脸狰狞,如同一头受伤的野兽般嘶吼出来。 马保国父子还是头一次见包俊才如此模样,心底不免生出几分畏惧来。 “马济仁,我妈临走的时候拉着我的手,一字一句地叮嘱我,让我忘记过去,挺胸抬头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好好的过日子。” “这是她最后的心愿,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将所有的事情都压在心底,用尽全力去过我妈希望我过的日子,好好的生活,好好的工作。” “可是,可是天不遂人愿啊!” 包俊才双眼喷火,一字一句的再次嘶吼起来: “你们马家的人,如同一条疯狗一样,时不时的就要过来咬我一口,逼着我想起过往,逼着我违背我妈的遗愿。我告诉你们,如果不是我妈在天上看着我,我早就拿上刀,把你们马家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捅死了。” “这么多年了,我和我妈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遭了那么多白眼和羞辱,凭什么你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凭什么?” 此时此刻,包俊才的身上再也没有以往的随和,脸上的笑容也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疯狂和暴虐。 自从母亲走了以后,他在这世上就再没有一个亲人,极致的孤独和压抑,已经让他濒临疯狂。 马保国父子呆呆地站在原地,两股战战,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四只眼睛死死瞪着包俊才,满满的恐惧几乎要从眼角溢出来化为实质。 在他们的印象中,包俊才一直是个软弱可欺的人,随便吓唬两句就可以逼他就范。 至于他们说什么要去刨包俊才母亲的坟墓这样的话,完全就是吓唬的,包俊才的母亲老家不是本地的,先不说距离这么远他们能不能去。 就算去了,敢去村子刨坟,一旦被发现估计都出不了村子。 可是,今天他们才知道,软弱可欺只是包俊才的外表,内里其实是一个疯狂的魔鬼,随时都可能暴起杀人的那种。 “俊,俊才……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马编辑感觉自己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打湿了,两条腿也软得立不住,本能地靠在旁边的炕上。 “我们……我们没想过……” 他肚子里装了一肚子解释的话,但话到嘴边却结巴得厉害。 这一刻,恐惧如同瘟疫一般,无声无息地就将他们父子笼罩。 马保国更是不堪,额头上的冷汗一层又一层地顺着鬓角往下落,嘴唇不停哆嗦着,两条腿死死夹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当场开始画地图。 “你们听好了,我再最后说一遍,咱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不要再来找我了。” 包俊才压根不想听他们什么,只是用冷冰冰的语气,一字一句地开口: “马保国,如果你觉得自己在城里失去自由,那我就把你关起来,过一过乡下的日子。不过你不用下地干活,只要尝尝饿肚子的滋味就好。” “我还是那句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们要是不想好好过日子,那大家就都别好了。” “滚吧!” 马编辑看着眼前面目狰狞的儿子,心底惊惧的同时又有浓浓的悲哀与悔恨涌现。 或许,或许他当初不该那么绝情…… 可惜,现在一切都已经迟了! 马保国没有父亲那么多心思,他双手扶着炕沿,哆哆嗦嗦地往外挪了几步,到了门口之后颤抖着开了门疯了一样的跑出去,眨眼就消失在院子里。 马编辑抬头看了包俊才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最终也转身出去了。 包俊才等两人出去,“砰”的一声把门关上,随即浑身无力,跌坐在炕上伸手抓了一把被子捂着自己的头,开始失声痛哭。 出了门的马保国父子一路沉默,走了大半个小时,眼瞅着马上就要到家了,马编辑才忍不住开口了: “保国,你工作的事情……” “呵。” 马保国突然轻笑一声,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突然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了好一会儿,笑得弯腰捂着肚子,眼泪都出来了,这才消停下来,目不斜视地问了一句: “爸,你信命吗?” 马编辑的身子哆嗦了一下,他抿了抿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都是命啊,这都是命啊!” 马保国似哭似笑地嘀咕了一句,眼底已经蕴满了眼泪。 他这小半辈子,从小到大所有的事情都是按照父亲安排好的路走,可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还落得一个绿帽子王,上门女婿的名声。 原本,他以为自己的不幸的。替他下乡的包俊才日子虽然过得穷苦了,可没有父亲的控制,他应该是快乐的。 可是,今天一看,原来他心底也隐藏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苦楚。 他比自己更痛苦啊! 这不是命是什么? 马编辑看着自己的儿子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而他不知不觉地落后了许多,只能看着儿子的背影,一时间只感觉无比的落寞与惶恐。 第一百五十三章孙大兴上门 下午下班,林彦武不想做饭,干脆在巷子口对付了一口,这才回了家,准备忙活一会儿早点睡觉。 这段时间,他写的风声出了单本,各个杂志报社争相转载,收入一大笔稿费,他非常满意。 地下交通站也在着手出单本,两本书林彦武都是请了温教授作序,可把老头高兴坏了。 钢厂图书馆的翻译工作也没那么紧张了,主要是成工五人最近忙着鼓捣新机器,实在没时间再去图书馆挑书了。 今天晚上,他准备再好好想想,再写一本书挣钱。 虽然出书千字单价和翻译的千字单价差不多,但是很明显出书更加挣钱,因为后续会有转载,出单本这都是收入。 “砰砰砰,砰砰砰” 外头有人敲门,林彦武起身朝外面看了一眼,黑乎乎的也看不清是谁: “门没关,进来吧。” “吱呀”一声,门开了,进来的是孙大兴。 “孙大哥?” 林彦武有点意外,不过还是笑着开口: “炕上坐。” 他说着话,起身下炕给孙大兴倒水。 孙大兴明显有些局促,微微佝偻着腰坐在炕沿上,见林彦武给自己端过来一杯水,赶紧又下了地,伸出双手去接。 说起来,这套杯子还是国庆节他带着晓彦和红玉去供销社的时候,红玉挑的。 林彦武重新上炕坐下,等孙大兴喝了一口水,放下水杯,这才笑着开口: “孙大哥,你今儿怎么想起来我家了?” 一个院子住了这么长时间,林彦武自诩对孙大兴也有几分了解,因为家里没儿子所以受了不少轻视和欺辱。 平常在院子里话很少,也鲜少和其他老爷们扎堆说话,若非必要肯定不会上门。 孙大兴抬头看向林彦武,嘴唇蠕动了几次,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 “彦武,今儿过来……是,是想有件事情请你帮忙。” 林彦武一听这话倒是来了几分兴趣: “孙大哥,咱们一个院子住了这么长时间,有什么事您就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孙大兴听了这话,眉宇间的愁绪顿时消减了几分: “诶,这不是圆圆在纺织厂上班的这些日子,自己在厂里相中了个对象叫赵四柱,赵大柱家里头五个兄弟,他排行老四,人看着老实巴交,就是家里头的人……” 说到这儿,孙大兴从裤兜摸出一盒烟,先是抽出一根给林彦武点上,这才给自己也点了一根: “我们家这情况你也知道,就想找个上门女婿,圆圆跟赵四柱处对象的时候就说了这个情况,赵四柱也同意了。国庆节的时候两家的大人见了一面,亲事也说得好好的,可……” 孙大兴狠狠地吸了两口烟,直等烟圈顺着鼻孔嘴巴喷出来,这才又继续开口: “赵家老大和老二不是个人,趁着圆圆跟四柱见面的时候,把两人堵在屋子里……圆圆和四柱清清白白的并没有发生那些龌龊事情,但是赵老大和赵老二居心不良,叫了不少街坊邻居的长舌妇过来说事儿,我家圆圆现在……” 林彦武听到这儿,皱着眉头稍微想了想: “赵家想要圆圆纺织厂的工作名额?” “是啊!” 孙大兴满脸愤恨地点头: “现在,外头风言风语的都在传,说我家圆圆已经是赵四柱的人了,肚子都大了,赵家来人说了,如果不给这个名额,他们就给赵四柱介绍别的女人,我家圆圆好端端的一个大姑娘,以后可怎么做人?” 说到最后一句,孙大兴又是满脸忧愁,眼眶通红。 “那,那位赵四柱,现在是什么态度?” 林彦武比较好奇这个。 “呵。” 孙大兴轻笑一声,眉宇之间多了几分鄙夷: “他跟圆圆说,那是他的大哥和二哥,他们从小把他带到大,只要圆圆肯让出纺织厂的名额,他以后肯定和圆圆好好过日子。” “这名额,赵家是给赵四柱谋划的?” 林彦武眼珠子一转,想清楚了其中的缘由。 “嗯。” 孙大兴点点头,不想再多说。 “那你想怎么办?” “我……圆圆的婚事肯定是不成了,可其他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才上门求你,给出个主意。” 林彦武听了这话,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还缓缓开口: “既然圆圆不准备和赵四柱结婚了,那就找个份量重的人,两家坐下来把话说清楚。” “可是我家圆圆的名声……” 孙大兴别的不怕,就怕女儿因为这个事情抬不起头来。 林彦武摆摆手:“这个不是什么大事,赵家不是说圆圆已经是赵四柱的人,而且肚子也大了吗?你带着她去医院做个妇科检查,多给大夫说点好话,让她把圆圆的情况清清楚楚地写在报告单上。” “然后,让圆圆在家闹一闹,上吊,喝药,割腕,最好多闹几次,闹得越大越好,然后嫂子被逼得没办法了,只能去妇联找政府帮忙主持公道。” “这……这能成吗?” 孙大兴满腹狐疑,他们现在怕的就是把事情闹大,可林彦武却说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林彦武笑了笑:“孙大哥,赵家就是掐准了你们不敢把事情闹大,所以才这么有恃无恐。可是一旦妇联的人出面说话,而且把证据摆出来,证明圆圆是个清白姑娘,那这件事情的性质可就变了。” “赵家为了抢夺圆圆的工作名额,不但诋毁她的名声,还想把人往死里逼,到时候你们去妇联一口咬死了,就是想给姑娘还个清白,就是想要个公道,看看赵家怎么办。” 孙大兴坐在炕沿上,仔细想了想,忍不住又有些疑虑: “可是,妇联的干部真的会帮我们说话吗?我们家在妇联不认识人。” “放心吧,妇联的干部肯定会帮你们这个忙,她们最喜欢管这种影响大,不麻烦,又不得罪人,还能挣个好名声的事情。” 林彦武简单解释了一句,也不管孙大兴能不能听得明白。 果不其然,第二天天还不亮,院子里就响起了一道凄厉的尖叫声: “圆圆,圆圆……” 随即,整个孙家都开始兵荒马乱,孙大兴就穿了一条裤衩子跑出院子去敲门: “老王,老李,彦武,帮帮忙,帮帮忙,我闺女割腕了,流了好多血,赶紧送医院去……” 众人一听“割腕”两个字,全都吓得没了睡意,手忙脚乱的穿好衣服,推着板车就把人往医院送。 大清早的,路上都是上班的工人,而且认识圆圆的也不在少数,这件事情就跟长了翅膀一样,一上午就传得沸沸扬扬。 第一百五十四章赵四柱上门 林彦武去了钢厂,姚鹏等人还围过来询问情况,林彦武心头一动,随口问道: “姚鹏,妇联认识人吗?” “妇联?” 姚鹏愣了一下,随即扭头看向旁边的陈燕燕问: “燕燕,我记得你婶子是不是妇联主任?” 陈燕燕点点头:“嗯,我二婶在妇联当主任,怎么彦武,你有事儿?” 林彦武心说“朝中有人肯定好办事”,于是就把孙圆圆的事情简单说了几句: “燕燕,过些日子等孙圆圆母女找到妇联的上班,还得麻烦你二婶关照一二。” 陈燕燕点头答应:“这不是问题,我二婶她们一天到晚闲着没事,正想找个事情忙活忙活呢。” 下班回家的时候,圆圆已经回来了,孙母正坐在门口熬药,一边拿着蒲扇扇火,一边抹眼泪,也不知道是烟呛的,还是心里头难受。 这要是换作以前,老爷们吃完饭都要出去巷子里坐一会儿,扯扯闲篇吹吹牛。 这些日子说的肯定都是关于圆圆和赵家那点狗屁倒灶的事情,话里话外都是什么圆圆那丫头,看着规规矩矩的,没想到私底下怎样怎样的。 可是今天,院子里的大家全都安安分分的呆在自己家里,一个出去的都没有。 天擦黑的时候,院子里进来一个年轻人,剃了个寸头,穿着工装,手上还拎着一盒点心,一脸的憨厚。 他一进来,就奔着孙家门去了,院子里众人虽然都没有出来,但全都透过窗户等着看热闹呢。 “婶子。” 赵四柱站在孙家门口,朝屋子里叫了一声。 “砰”的一声门开了,孙大兴站在门口,伸手就把人往外面推: “赵四柱,我们孙家不欢迎你,你赶紧滚,有多远滚多远。” “叔,叔,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特意过来看见圆圆,我知道我对不住他……” 赵四柱被推得往后退,但是嘴里一个劲儿地说着好话。 “我家圆圆不用你看,你这辈子都别再上我家的门。” 孙大兴这会儿的怒火可不是装的,昨天早上看着女儿流了那么多血,一张脸白得吓人,虽然知道不会有生命危险,可心里头还是担心得厉害。 “叔,您这说的什么话,不管怎么样我和圆圆都是订过婚的,她如今这个情况,于情于理我都应该看看……” 赵四柱看似憨厚老实,句句话说得在理,可院子里的有心人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不免又要多想。 孙大兴嘴笨,说不过赵四柱,只是瞪着眼睛一个劲儿地把人往外面推: “赵四柱,我们家不欢迎你,我家圆圆不想看见你,你以后别再来了。” 赵四柱不依不饶,站在院子里不肯走,说话的时候也没压着嗓子,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院子外面已经有不少人过来看热闹了。 林彦武在屋子里被吵得头疼,站在门口一看,见王国峰这小子正站在自家门口看热闹。 他立刻给王国峰使了个眼色,王国峰立刻就领会他的意思,从屋子里出来走到赵四柱面前: “我说兄弟,听不见孙叔说不待见你吗,你这赖着不走是几个意思啊?” 孙大兴见王国峰站出来说话,心底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王国峰站出来说话,就说明这是林彦武的意思。 “你是谁呀,这是我和圆圆的事情。” 赵四柱扭头看了王国峰一眼,见这小子长得油头粉面的,而且年龄比圆圆也大不了几岁,心底顿时生出几分警惕来。 “我是这院子里的住户,你大呼小叫地吵到我们了,知道没有?赶紧走吧。” 王国峰态度还算不错,也没想找事。 不过,赵四柱可不这么想,他抬头看着王国峰,两边脸颊的肉抽搐了一下: “我是来找圆圆的,就算要走也轮不到你来管吧?” 正巧这时候,圆圆从炕上起来站在门口,她脸色苍白,满眼泪痕,看着赵四柱,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 “赵四柱,你走吧,等我身体好一些了,就让我爸妈去你家,把退婚的事情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赵四柱一听这话,脑子“嗡”的一下,双眼顿时就红了。 “圆圆……你,你是不是看上这个小白脸了?” 孙圆圆一听这话,顿时气得头晕眼花,站都站不稳,半边身子都靠在门框上,咬牙切齿的说道: “赵四柱,你……你无耻!” 赵四柱恼羞成怒,本来他以为都已经和孙圆圆订婚了,工作名额的事情肯定铁板钉钉了,到时候自己转成正式工,让圆圆顶着自己临时工的名额,以后还怕没有好日子吗? 至于什么上门不上门的,赵四柱压根不在乎,他们家这么多兄弟,就算他真担上个上门女婿的名声,老孙家还敢欺负他不成? 到时候,生了孩子跟自己姓,什么上门不上门的不过是一句笑话。 可如今,眼前突然多了个小白脸,让他感觉到了一丝危机。 王国峰听了赵四柱的话,呆愣片刻之后也反应过来,立刻瞪着眼睛破口大骂: “你他妈的胡说八道什么呢,老子以后还要说亲呢,怎么就跟圆圆扯上关系了?再说了,这满院子这么多人,要我真跟圆圆有点什么,还能轮得到你小子?” 院子里,包括是院子外面看热闹的众人,一听这话倒是全都跟着点头。 老王家和老孙家一个院子住了这么多年,要真有点什么,还能轮得到外头的人? “好啊,这是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你们两个不要脸的狗男女,事情都敢做,还怕我说?” 赵四柱这会儿压根听不进去其他的话,只满脑子以为王国峰要抢他的正式工名额,因此口不择言,气急怒骂。 “赵四柱,你……你……” 孙圆圆靠在门框上,伸手指着赵四柱气的浑身哆嗦,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砰” 王国峰二话不说,一拳直接砸在赵四柱鼻梁骨上: “你他妈的个没卵的王八蛋,你敢当着老子的面胡说八道,看老子不打死你。” 赵四柱挨了一拳,也立刻反应过来,抡着拳头就朝王国峰招呼,两人很快就扭打在一起。 林彦武见状,赶紧招呼院子里的老爷们上去把两人分开。 赵四柱虽然长得人高马大,看着比王国峰壮实不少,但王国峰当了这么长时间保安,每天跟着训练,手上也有几分功夫,专挑那些疼的,不显眼的地方打。 比如,腋下,腰,裤裆等地方,因此赵四柱虽然感觉身上疼得厉害,但看起来没有一处受伤的地方。 “你……你们等着,这个事情没完!” 众人上前把两人拉开,赵四柱见势不妙,丢下一句话狠话转身就跑。 第一百五十五章上门打架 经过这个事情之后,关于孙圆圆的谣言传得更加难听,说她不检点,行为放荡,小小年纪裤腰带比守寡十多年的寡妇都松。 不但跟赵四柱勾勾搭搭的,而且还跟院子里的年轻人不清不楚的,肚子里那孩子,还不知道是谁的呢。 不用查也知道,这谣言肯定是赵家兄弟散播的,孙大兴白天上班听了一肚子的闲言碎语,下班回家看着女儿一个劲儿的掉眼泪。 又过了两天,孙圆圆出门上厕所的功夫,竟然被几个半大的孩子堵在巷子里,一口一个“破鞋”,一口一个“婊子”的骂。 后来,有那好事的老娘们,直接将从自己脚上把鞋脱下来朝孙圆圆身上丢。 孙圆圆回家之后,直接拿起农药瓶子一口气喝了大半瓶,看得孙母眼皮子直抽抽。 虽然农药已经换成水了,可里面还带着几分药性,本来商量的是喝一两口有个样子就成了,谁曾想…… 不到十分钟,孙圆圆就口吐白沫,直翻白眼,嘴角黑青,院子里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急急忙忙往医院去了。 几个大夫抢救了两个多钟头才把人救过来,看得出来孙圆圆是真的想死了。 孙大兴两口子被吓的不轻,商量两句觉得不能再等女儿上吊了,毕竟还是个大姑娘,脸皮薄,经不起这么折腾了。 第二天一早本来是可以出院的,孙母去找了妇科的大夫,直接“噗通”一声跪在大夫面前,把女儿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让大夫给做个妇科检查。 如今这年头,乐于助人可不是一句空话,妇科大夫也不下班了,去隔壁叫了主任一起给孙圆圆检查了身体,出了报告,签字盖章,一样不少。 孙家这边忙着孙圆圆的事情,老赵家也听说了圆圆喝农药的事情,心底也是后怕不已。 万一这人要是真没了,那他们不就白忙活这么长时间了吗? 这一次,赵四柱带着自己父母和大哥二哥一起来看孙圆圆,结果刚一进院子就得知人还在医院没回来呢。 赵母当场就拉了脸,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不就是喝个农药吗,拉到医院洗了胃不就能出院了?还花那冤枉钱干什么?” 这句话正好被刚刚下班回来的林彦武和王国峰听到了,林彦武抬头看了老赵家几人一眼没有说话,王国峰却是没忍住,还了一句: “诶呦,这话说得可轻松,敢情喝农药的不是你们家的!” 赵四柱本来对王国峰就心存芥蒂,如今一听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立刻冲过来揪着王国峰的衣领子就骂: “你他妈的怎么说话呢?跟你有关系吗?” 老赵、赵大柱和赵二柱三人也立刻气势汹汹地围过来,全都瞪着王国峰和林彦武,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怎么,你们还想在我们院子里动手?” 王国峰一点不怂,瞪着眼反问了一句。 如今这个年代,一个院子里通常都住了好几户,甚至十几二十户人家,平常大大小小的都有点矛盾,但要是遇到别的院子的人过来闹事,那绝对是空前的团结。 如今一见王国峰被人围住了,几家的老爷们全都出了屋子。 “妈的,老子打的就是你这个小白脸。” 赵四柱怒骂着抡着拳头就朝王国峰脸上招呼,王国峰眼珠子转了转,不闪不避挨了一拳头,瞬间冒了鼻血。 王国峰伸手抹了一把,把鼻血抹了满脸,一脚踹向赵四柱裤裆。 “打人了,老赵家打上咱院子了。” 王国峰一边动手,嘴里还不停嚷嚷着。 下一刻,院子里的老少爷们全都围了过来,十来个人很快就厮打在一起,不分彼此。 林彦武本就和王国峰围在中间,刚开始动手的时候他就找上了相对瘦小的老赵,直接踩脚、踢裆,顶鼻梁三件套。 这是他在林家山生活多年,打架打出来的经验,毒辣又实用。 果不其然,老赵经过三件套的洗礼之后,那张黑黄的脸,直接涨成黑红色,一只手捂着裆,一只手捂着鼻子,疼得眼泪鼻涕和鼻血混杂在一块儿花了满脸。 十来个人打架可不是小事,保卫科的很快就过来了,一见打架的自己人,态度立马就变了: “来人,把他们几个都带回去好好审审,都他妈什么阿猫阿狗都来咱们地盘上撒野了?” 大杨怒骂了两句,看着手底下的人把老赵一家带走之后,又过来查看林彦武、王国峰等人的情况。 “走走走,先去医院处理一下。” 两个小时后,一行人出了医院,各自回家去了。 钢厂审讯室,老赵一家人在暖气管上铐了两个钟头,感觉腰疼腿酸胳膊胀,浑身上下就没有个舒服的地方。 暖气管大概到成人大腿到屁股那么高,一条胳膊铐上在管子上,人要是坐地上了,胳膊就会被扯的一直抬着。要是想站起来,又因为暖气管太低,扯着胳膊压根直不起腰。 一般情况下,保卫科想要不动声色的收拾什么人,就喜欢用这一招。 人抓回来,暖气管上铐上一晚上,第二天早上保准有什么说什么,一点不带隐瞒的。 赵母如今五十五六的年纪,一直被扯着胳膊根本受不了,刚开始的时候还大声嚷嚷着泼妇骂街,可两个小时以后,她双膝跪地,不断的求饶,人也看着萎靡了许多。 等到晚上九点,苗子带着两个保安进了审讯室: “我们的同事,王国峰同志鼻梁骨被打折了,五十块钱,赔不赔?” 赵母一听要赔五十块钱,就像是突然被打了鸡血似的,一下子就精神了,扯着嗓子开始骂人: “五十块钱?你们怎么不去抢啊?再说了,我家……” 不等她嚷嚷完,苗子就摆摆手: “行了,既然不同意和解,那就明天早上再审吧。” 老赵一听这话,顿时就傻眼了,和他们打架的那几个人里头,竟然有一个是保卫科的保安? 怪不得人家要偏心呢! “同意和解,我们同意和解。” 他赶紧开口说了一句。 “五十块钱赔偿,同意吗?” 苗子扭头又确认了一遍。 “同意,不过今天身上没带那么多钱,可不可以让我回家去取?” 老赵不敢不点头,这要是铐到明天早上,估计他的右胳膊都保不住了。 “行,出来个人回去取钱,我们就在这儿等着。” 苗子点点头,示意两个保安把赵母放了,让她回家取钱去。 赵母虽然一万个不愿意加舍不得,可也不能丢下当家的儿子不管。 第一百五十六章忙碌的一天 王国峰拿到五十块钱的时候,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子后面了。 他在保卫科上班这么长时间,天天跟着大家操练,要躲开赵四柱那一拳轻而易举,之所以硬挨一拳不就是为了这五十块钱吗? 不过,他如今也学机灵了,拿出二十块钱给今天帮忙的兄弟们,一人给买了两盒烟,又请大家喝了顿大酒。 剩下的三十块钱,去医院花了一块钱,自己拿了十五,给家里交了十四,大家全都欢喜。 却说老赵几人回家之后,一个个臊眉耷眼的怎么也咽不下这个口气。 “哼,这个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钢厂的保安怎么惹不起,可要说这街面上混的,他们还差点意思!” “砰”的一声,老赵把手里的搪瓷缸子重重地摔在桌子上,满脸的阴郁。 “爸,你说怎么办。” 赵大柱、赵二柱、赵三柱、赵四柱全都目光炯炯地看向自己父亲,他们老赵家五个爷们,从小到大还没怕过别人。 “孙家那头先放一放,孙圆圆是个不争气的,再闹腾下去要是真出了人命就不合适了。” 老赵拿起自己的烟袋装了锅烟丝点着了,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缓缓开口: “这个事情咱们是犯了忌讳,去人家院子里动手才惹了众怒,咱们要吸取这个教训,千万不要进院子动手。” 赵家四兄弟深以为然地点头,这个事情换成他们也一样,要是什么人敢进院子耍横,大伙儿肯定会齐心协力一致对外。 “接下来咱们的重点目标要放在王国峰和今天动手的那个年轻人身上。” 老赵一口接着一口地抽旱烟,脑海中迅速归拢出接下来的行动。 “对,动王国峰是让他知道知道,咱们的五十块钱不好拿。动那个年轻人,是要让有心人看看,咱们老赵家不是好惹的。” 赵大柱给兄弟三个解释了一句,赵二柱兄弟三人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明确了接下来行动的用意之后,父子五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直到外头的天彻底黑下来,这才各自回屋休息去了。 …… 王国峰今天上了早班,下午三点半下班,跟接班的同事闲扯两句,这才慢慢悠悠地回家去了。 街上走了没几分钟就进了巷子,王国峰刚刚从裤兜摸出一根烟点上,突然感觉身后有点不对劲,他扭头一看,却是双眼一黑,直接被人套了麻袋。 紧接着就被人连拉带拽地扯进一个小胡同里,拳头、脚丫子就如同雨点一样噼里啪啦地就砸了下来。 王国峰惊怒交加,没喊几声就感觉头上被人踹了几脚,双眼一翻就彻底没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医院,虽然没有骨折,但浑身上下都有伤,纱布包得跟粽子一样。 老娘正坐在床边抹眼泪,见他醒来之后赶紧凑过来: “小峰啊,你怎么样了?还疼不疼啊?要喝水不,肚子饿不饿?” 王国峰喝了几口水才彻底回过神来,赶紧扭头看向自己老娘: “妈,我没什么大事,你赶紧回去跟林哥说说,让他这两天上下班小心一点,那些人打我的时候,我隐约听他们说这个完事了,趁着这个时间把另一个办了就完成任务了。” 王母一听这话不敢怠慢,赶紧跑去跟护士交代了两句,就急匆匆地往家去了。 这个时间正好下班,林彦武刚进巷子就听到有人在后面叫他: “彦武,彦武。” 林彦武扭头一看,发现是王国峰的母亲,心底愣了一下,不过脸上却没有显露半分,只是笑着招呼: “王婶,国峰醒来了?” 王母先是满脸谨慎地左右看了看,这才笑着跟林彦武招呼: “彦武,我家小峰让我跟你说一声,那些人很可能还会对你下手,你这两天千万要小心一点。” “哦,我知道了,多谢您来。” 林彦武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回到家,他一边做饭,一边在脑子里想这个事情。 王国峰被人套了麻袋打,十有八九是赵家动的手。 如今,还想对自己动手? 林彦武想到这儿,脸上不由露出几分笑容来。 不过,国峰在保卫科上班三班倒,有时候下班的时候街上没什么人,这才能被人钻了空子。 可他,早上上班一出门全是人,下午下班一出门也是人,那些人就算再大胆,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 老话说得好,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所以,他还得想个法子,给这些人制造个合适动手的机会。 …… 这天上午刚上班,妇联的工作人员刚刚上班,就听见大门口吵吵嚷嚷的像是有人在哭闹。 “怎么回事?出去看看。” 刚刚坐到办公室的黄主任皱着眉头朝外面看了一眼,立刻有两位五十来岁的干事出来查看。 就见孙母带着自己的女儿孙圆圆跪在门口,一边磕头一边大喊着: “领导,领导,求求你们给我女儿做主啊,求求政府给我女儿讨个公道,我代表全家给你们磕头了……” 妇联虽说是个清水衙门,不过能来这里上班的,基本都是家里头条件挺好,自己在家闲着无聊,想找个班上的夫人太太们,也不求能立什么大功劳,只是天天有人说说话也好。 这些女同志,最年轻的也四十来岁,一天从上班到下班不是嗑瓜子就是唠闲嗑,更多的时候是磕着瓜子唠嗑。 本以为今天也是平常的一天,结果屁股还没挨着凳子呢,就有人来求他们主持公道了。 大庭广众的,就那么在妇联的大门口跪下磕头,如今可是新社会了,不兴下跪这一套了。 两个妇联同志赶紧过来把孙家母女扶起来: “哎呦,我说同志,咱们如今是新社会了,可不兴下跪这一套,有什么困难咱们去办公室好好跟我们主任说说,我们主任那可是个菩萨心肠,只要是咱们能办的,肯定给你办了。” “走走走,有什么话赶紧去找我们主任说,这多好的姑娘,可千万别再哭了……” 就这样,孙家母女被半扶半推的进了办公室,然后开始跟那位菩萨心肠的黄主任说起了孙圆圆的事情。 关于孙圆圆的流言蜚语,妇联肯定也是听说过的,而且她们也私底下说过,觉得这姑娘可真是不检点,估计爹妈也不咋地。 刚开始的时候,黄主任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不过,当孙母把那张妇科的检查单拿出来之后,黄主任瞬间就变了脸色。 检查单上请清清楚楚的写着,孙圆圆不但没有怀孕,而且还是个黄花大姑娘,上头有两位妇科大夫的签字,还有医院的公章。 其中一位大夫还是妇科主任,跟黄主任也认识,她知道对方绝对不是什么弄虚作假的人。 于是,妇联的同志们,终于迎来了忙碌的一天! 第一百五十七章摸摸那小年轻的底 星期天上午,林彦武本来是想去省城大学看看媳妇和妹妹,顺便再去温教授家里噌顿饭的。 结果刚出院子没走几步就被人拦下了: “兄弟,这是准备上哪儿去啊?” 为首一人个头不高,但是身型微胖,肤色偏黄,靠近眼睛的地方有一道二寸长的刀疤,连带着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狰狞。 这人叫陈六,是纺织厂一霸,虽说一直在车间工作,但却不属于工人阶级,而是实打实的干部。 据说在纺织厂不少领导面前都能说上话,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陈六身后跟着两个跟班,身材偏瘦,但是个头很高,两人一个马脸,一个光头,很好辨认。 林彦武停下脚步沉声问:“你是谁?” 陈六看着林彦武轻蔑一笑,没有说话,反而是他身后的马脸向前一步,满脸得意的开口介绍: “小子,这是我们刀疤哥,不但在纺织厂是屈指可数的大人物,而且在钢厂也认识不少人,尤其是保卫科的杨队长,路上碰见我们刀疤哥,也要恭恭敬敬地低头叫声哥。” 刀疤听马脸这么介绍自己,心里头非常受用,不自觉地昂首挺胸,挺了挺微胖的肚子,脸上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摆摆手: “哎,什么刀疤哥,都是虚名而已,都是兄弟们捧着,不过我跟大杨关系确实不错。” 林彦武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有点怪,至于心情嘛……感觉有点难以形容。 还别说,他重生这么长时间,还是头一次遇见装逼装得这么圆润的! 光头刚才被马脸抢了话,心底正铆足劲儿等着机会呢,如今见林彦武站在原地不说话,立刻鄙夷一笑: “我说兄弟,吓傻了吧你?看你这年纪估计在钢厂也就是个车间临时工,知道你们保卫科的队长姓杨嘛?” 林彦武回过神来,扭头看向这位刀疤哥,开口问: “你们找我有事儿?” 刀疤闻言,脸上的得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凶恶: “兄弟,今儿我们哥三个找上你,主要是你惹了不该惹的人,本来是准备要你一条腿的,不过看你年纪轻轻的断条腿可惜了,识相的拿一百五十块钱出来花钱买平安。” 实际上,老赵给了刀疤两个选择,要么断一条腿,要么拿八十块钱消灾。 但是,刀疤自作主张要钱,毕竟要是不动手还能发笔横财,谁还愿意动手? “一百五十块钱?” 林彦武咧嘴一笑:“真是好大的胃口,我要是不给呢?” 刀疤脸一听这话,哼哼一笑,身后的光头和马脸立刻一左一右上前搂住林彦武的胳膊往旁边的死胡同里去了。 林彦武被强拉到胡同里,光头二话不说抡着拳头就朝他脸上砸过来。 林彦武向后退了一步,侧身闪开,抬脚朝对方踹过去,看那高度又是奔着裆部去的。 没办法,正面不行,只能剑走偏锋! “砰”的一声,光头一个不慎就中了招,疼得两只手捂着裆部直调教。 “妈的,给脸不要脸!” 马脸见自家兄弟受了伤,而且还是那么个部位,双眼一瞪,怒骂一声抬脚就踹。 没曾想,林彦武手里不知道何时多了一块砖头,马脸刚一抬腿,就被砖头砸了个正着,疼得他嗷嗷直叫。 “你……” 刀疤脸站在原地瞪着眼睛,嘴唇动了又动,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在纺织厂耀武扬威这么长时间,要说没打过架那肯定不可能,一般情况下被教训的人,只要一听他“刀疤哥”的名号,再被身边的兄弟吓唬两句,基本就不敢动手了。 当然也有极个别的刺头,虽然手头上有把子力气,但是他们没有打架的经验,再加上自己人数占优势,拿下对方也不在话下。 本以为对方不过是个小年轻,连唬带吓几句肯定能把人拿住,结果对方一点不上道不用说,动手的时候竟然还以一敌二,打伤了光头和马脸。 “朋友好身手啊,以前怎么没听说过你啊?” 刀疤脸这么一个没背景的小工人,能在纺织厂工转干,凭借的可不是一股子鲁莽,相反他非常精明,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前两天老赵找上门的时候说了,一个是钢厂的保安,一个是工人,都没什么背景。 那小保安确实没什么背景,打了也就打了,保卫科看着兴师动众的找了几天凶手,事情也就过去了。 可眼下这个小年轻,他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 仔细打量一眼,这小年轻斯斯文文,一双手白白嫩嫩,看着像是个拿笔杆子的。 “没什么身手不身手的,我小时候农村长大的,不在这片混。” 林彦武模模糊糊地说了一句,眯着眼睛说了一句,随即又问: “赵大柱让你们来的?” 刀疤脸一听“农村长大”这四个字,心里头一松,狞笑一声抡着拳头就朝林彦武招呼。 林彦武握紧手里的板砖,迎着对方的拳头就过去了。 “砰”的一闷响,刀疤脸“啊”地惨叫一声,后退两步抱着一只右手哆嗦得厉害,手指缝里不断有鲜血汩汩流出,五根手指头都骨折了。 “斯哈~斯哈~” 林彦武丢下手里的砖头,不停地甩手。 “你……你耍诈?” 刀疤脸的手疼得整张脸都扭曲了,头上的冷汗顺着鬓角唰唰的往下流,整个身体都哆嗦得厉害。 “这话说的,自古以来兵不厌诈,你没听说过?” 林彦武说着话,用力甩了甩胳膊,又弯腰把地上的砖头捡起来,笑眯眯地看向刀疤脸。 “他妈的,老子今天阴沟里翻了船,认栽了,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刀疤脸现在没心思在这儿耗着,只想去医院找大夫,他怕时间长了自己的手就废了。 马脸和光头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不过见老大不想动手,自然也不想节外生枝,一左一右扶着刀疤脸出了巷子赶紧往医院去了。 林彦武见两人走远了,这才放下手里的砖头,甩着胳膊出了巷子,直奔钢厂保卫科去了。 刀疤脸三人去了医院,找了大夫仔细检查之后,有三根手指头骨折打了石膏,另外两根只是骨裂,要修养两三个月,里里外外花了十块钱,三人出了医院,刀疤脸龇牙咧嘴地吩咐了一句: “去,摸摸那小年轻的底。” 第一百五十八章刀疤,你这是怎么了? 林彦武去了钢厂找到大杨把情况简单说了几句,大杨冷笑一声: “刀疤?我倒是听说过这个人,在纺织厂那边名声挺大,前两年工转干之后张扬得更厉害了。林哥,这个事情你想怎么办?” “老话说得好,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你找人接触接触刀疤,尽快找个时间约出来吃顿饭。” 今天的事情林彦武可不想再经历一次,不确定性太大,万一受伤可就不好了。 “好,林哥放心,我尽快去办。” 大杨立刻点头应下。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林彦武也没心情去省城大学了,出了钢厂就慢慢悠悠回家去了。 本以为事情要过两天才能有结果,可当天下午大杨就来了院子找到林彦武: “林哥,人约好了,今天下午六点人民饭店,姜处长也会去,纺织厂那边请了保卫科的牛科长,到时候不怕刀疤炸刺。” “嗯,我今天下午带两瓶好酒,咱们好好喝两盅。” 林彦武点头应下: “咱们一块儿去看看国峰,要是他没事下午一块儿过去。” 王国峰虽然被人套了麻袋,包得鼻青脸肿的,但实际上骨头没断,筋没扯着,全都是些皮外伤,最严重的就是胳膊上缝了五针。 按照大夫的说法,在医院观察两天没事就可以回家,到时间过来抽线就行。 一听今天晚上有饭局,约的还是对自己下黑手的刀疤脸,王国峰那是一秒钟都坐不住了,一骨碌从病床上起来就要跟着林彦武走。 人民饭店的规格,在整个省城来说不算顶尖,但绝对当得起中上的水平。 饭店一共设有五个包厢,大杨一行人今天定的是雅韵间。林彦武和王国峰最先过来,牛科长还没到,反倒是刀疤先来了。 跟着刀疤一起来的,还有赵四柱的父亲老赵。 毕竟,这个事情最开始就是老赵找上刀疤平事的,所以当牛科长派人找到刀疤,表示对方要坐下来解决问题的时候,他当即就把老赵带上了。 “诶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王保安和林同志来了啊?” 刀疤面带笑容,满脸鄙夷,眯缝着眼睛,挺着肚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气势。 无奈,他的身高在林彦武面前没有半分优势,因此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今天这顿饭不少花钱吧?请中间人说和也花了不少钱吧?早知道这样痛痛快快地把钱拿出来不就好吗?” 因为老赵在场,所以刀疤没有具体说明一百五十块钱。 林彦武只是咧嘴一笑,不想搭理刀疤。 大杨跟他说得很清楚,刀疤这样的人,看着挺威风,实际就是上面领导手里的一把刀。 纺织厂这么大,难免有些不服管教的刺头。 对付刺头最好的办法就是以毒攻毒,上头的领导之所以同意刀疤这样的人工转干,就是为了让他尽心尽力地给厂里处理那些刺头。 刀疤这样的人,各个厂子都有,也就在普通工人面前耍耍威风还行。 “呵,大火都烧到屁股上了还在这儿摆谱儿?” 刀疤瞥了林彦武一眼,又把目光落在王国峰身上,用一种调侃的语气说道: “王保安,你要是现在认错还来得及,待会儿说和的人来了再想私下解决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要是换作王国峰自己,他心里肯定怂,不过身边站着林彦武,现在的他那就是无所畏惧。 “哦?怎么个认错法啊?” 刀疤一听这话,又是咧嘴一笑,伸手指了指身边的老赵: “正主在这儿呢,我要求也不高,正主怎么个待遇,给我来一份就好了。” 老赵眼见包厢里的三人全都朝自己看过来,心底不由暗自得意,不过面上还是看不出分毫,只是轻咳一声,老神在在地开口: “这个事情说到底是我家四儿跟孙家闺女的事情,要不是你们节外生枝,也不会有今天。只要你们两个跪下给我磕三个头,再赔一百块钱,事情就算过去了。” 王国峰扯着嘴角冷冷一笑,反问道: “那我要是不磕头,不赔钱呢?” “哼哼。” 老赵斜了王国峰一眼,满是褶皱的脸上多了几分狠辣: “那就等中间人来说和,到时候你们不但要磕头赔钱,还要进三萝卜蹲个三五个月。” 刀疤仔细观察着眼前这两人的脸色,见他们没有丝毫害怕,不由皱了皱眉头,心底生出几分狐疑来。 他不明白,眼前这两人,到底有什么依仗! 就在这时,只听“哐当”一声,大杨和姜尚武两人推门进来,大杨的目光落在老赵身上,缓缓地开口: “真是好大的口气,磕头赔钱还要蹲三萝卜?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派出所是你家开的呢!” 老赵不认识大杨,满脸疑惑地扭头看向刀疤。 王国峰一见自家队长和处长来了,正要开口打招呼,结果却被林彦武一把拉住了。 刀疤也是满腹狐疑地盯着大杨和姜尚武,摸不准来的这两人是什么身份。 他只是听牛科长说有人找上门来要平事,具体什么人他也不知道。 林彦武很是随意地朝姜尚武和大杨点点头,至于王国峰则恭恭敬敬地给弯腰给两人鞠了个躬。 “刀疤,你不认识他吗?” 林彦武面带笑容,指着大杨看向刀疤。 刀疤盯着大杨看了一眼,满腹狐疑地看向林彦武,嘴唇抿了抿,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听你小弟说,就算是钢厂保卫科的杨队长过来,也要恭恭敬敬地叫你一声刀疤哥,怎么如今杨队长站在你面前,你反而不认识了?” 刀疤一听这话,脸色“唰”的一下子就白了,抬头看向大杨的时候,额头的冷汗如同下雨了一样。 “杨……杨……” 他脸颊的肉狠狠抽搐了两下,嘴唇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大杨“哈哈”一笑:“刀疤哥真是好大的威风,以后我见了你,肯定恭恭敬敬地给你鞠个躬。” 刀疤一听这话,两条腿软得跟面条似的,原本凶恶的面容,因为太过惊惧,眼角附近的刀疤扭曲在一起,看着就跟一条毛毛差不多。 他疯狂地摆手,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嘴巴一张一合的,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不……不是……不,不敢……” 坐在大杨旁边的老赵感觉有点不对劲,扭头看向刀疤,略显狐疑地开口问: “刀疤,你这是怎么了?不是你说牛科长找上你平事吗?” 第一百五十九章吃饭说和 刀疤扭头看着老赵,疯狂地给他使眼色,脸上的表情都快哭出来了。 老赵诧异地看了大杨一眼,又把目光落在刀疤身上: “刀疤,你怕什么?他不就是个保卫科的队长吗?你在咱们厂可是能和牛科长称兄道弟的,还怕他一个小队长?“ 刀疤听了这话,两条眉毛拧得跟毛毛虫一样,只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老赵这个没眼色的。 就当这时,包厢的门又开了,只见牛科长急匆匆的进了包厢,满头大汗也顾不得擦,直接走到姜尚武面前,主动伸手: “姜处长您好,实在是对不住,我这边临时出了点事情来晚了,待会儿我先自罚三杯。” 姜尚武点点头,伸手跟牛科长握了握手。 牛科长顿时如蒙大赦,又满脸热情地看向旁边的大杨: “杨队长,你好,咱们也算是神交已久,今天终于见面了。” 大杨也笑着跟牛科长握了握手: “牛科长客气了,坐下说话。” 牛科长见姜处长和杨队长都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紧绷着的心这才放松了几分,转身招呼服务员上菜。 “来来来,牛科长,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厂外事部翻译一组的翻译员林彦武林翻译,是省城大学外语系温教授的高徒,自从他进厂之后,外宾接待的工作都是他负责的,我们杨厂长不止一次地在干部会议上表扬过林翻译。” “这位王国峰同志,是我们保卫科的一名保安,他跟林翻译住在同一个院子,平常来往的比较多。” 大杨又扭头看向林彦武和王国峰开口: “这位是纺织厂保卫科的牛科长。” “牛科长你好。”“牛科长你好。” “林翻译好。”“王保安好。” 牛科长满脸殷勤,一张脸上笑的都是褶子。 双方介绍完之后就全都落座,至于旁边的刀疤和老赵,压根没有人看他们一眼。 而这两人,从牛科长出现到现在,脑子一直“嗡嗡”的,感觉眼前的一幕就跟做梦似的,甚至私底下还偷偷掐了对方好几下。 牛科长说话算话,喝完三杯罚酒之后,双方这才拿起筷子,一边吃菜喝酒,一边寒暄客套,很快酒桌上的气氛就变得热络起来。 王国峰这小子一句话不说,筷子也不拿,就盯着桌子上的酒盅,看谁酒盅里没酒了,就赶紧给添满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桌子上的众人似乎终于想起今天的来意,牛科长扭头看了一眼角落里缩得跟鹌鹑一样的两人,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刀疤,怎么个事儿啊?” 刀疤听到牛科长终于想起自己了,“噌”的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 “科长,我……我,这事儿是老赵找我的。” 牛科长皱了皱眉头,又把目光落在老赵身上,冷冷地开口: “怎么个事儿?” 老赵这会儿要是还看不明白眼下的局势,那就真应该找块豆腐自己撞死的了。 “我……我……” 老赵也从椅子上站起来,哆嗦了老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一直沉默的王国峰这会儿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于是从椅子上站起来,把双方的事情利利索索地说出来。 刀疤这时候也镇定下来,等王国峰说完双方冲突的原因,又赶紧把老赵找上自己的事情清清楚楚地说了出来。 牛科长的脸色非常不好看,他对于老赵一家图谋孙圆圆正式工名额的事情不感兴趣,也不想去管。 可老赵一家仗着自家人多,竟然去人家院子里动手,被打了之后还找人报复。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偌大的省城那么多泥腿子出身的你不惹,你偏偏要找上个最不好惹的。 “刀疤,我倒是不知道你私底下排面这么大,什么事情都敢伸手掺和?” 老赵等普通工人或许不知道刀疤在厂里到底是个什么处境,但刀疤自己心里非常清楚。 平常的一些小事小打小闹厂领导不会在意,涉及厂里正式工名额的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私底下交换、买卖正式工名额的事情也有,但那都是双方说好的,你情我愿的事情,厂里也不会出面说什么。 可眼下人家姑娘明明不愿意,你们还使阴招把人往死里逼,这个事情要是闹大了,被厂里妇联的那帮子老娘们注意到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刀疤身子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在牛科长面前,眼泪鼻涕一块儿流: “牛科长,牛科长,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牛科长看也没看刀疤一眼,只是扭头看向林彦武: “林翻译,这毕竟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怎么处理你说了算。” 吃了一顿饭,牛科长从姜尚武和杨队长对待林彦武的态度上,已经看出桌子上真正的话事人是谁,因此才有这么一问。 林彦武扭头看了王国峰一眼,王国峰朝他点点头,意思很明显:林哥我听你的。 “我们要求也不高,就他们刚才开出的条件。” 牛科长一愣,他最后一个来的,不知道双方刚才开出了什么条件。 大杨在旁边笑着解释: “我和姜处进来的时候听到那位赵同志开出的条件,磕三个头,赔两百块钱。刀疤同志表示自己和赵同志一样就行。” 老赵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浑身上下的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早已经打湿了衣服,从始至终都低着头不敢动弹,结果听到大杨说“两百块钱”的时候,猛地抬起头满脸的惊愕。 刚刚,他刚刚明明说的是一百。 “怎么,你有意见?” 大杨似笑非笑地看了老赵一样,老赵身子一颤,嘴唇哆嗦着: “没,没有。” “嗯,没有就好,那就这么办。” 大杨淡淡的说了一句,刀疤率先跪在地上,砰砰砰地给林彦武磕了三个头: “林翻译,是我刀疤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放过我这一次。我今天出门走得急,没带那么多钱,吃完饭之后回家拿钱给您送到家。” 刀疤非常光棍,深谙“挨打要立正”的道理,认怂不认怂的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先把自己保住。 “嗯。” 林彦武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刀疤顺势挪了个方向,朝王国峰跪下,“砰砰砰”又是三个响头: “王保安,今儿的事情我刀疤认栽了,还请你宽宏大量放过我这一次,等出了包厢我回家拿钱,下午一定给您送过去。” 王国峰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刀疤,嘴角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住,不过还是强撑着点头: “好,敢做敢当,我王国峰敬你是条汉子,以后咱们多走动。” 说着话,伸手去把刀疤扶起来。刀疤见王国峰这么给自己面子,心里头顿时万分感激。 然后,所有的目光全都落在老赵身上。 第一百六十章今儿就让鸡毛掸子好好跟你说! 老赵站在刀疤身边,满脸无措的看着包厢的几个人,只感觉心中万分迷茫。 他不明白,自己不就是想要给四儿谋个正式工的名额吗?而且还是用临时工换个正式工,怎么就闹到了这一步? 他明明记得,刚开始的时候他和四儿计划得挺好,先哄骗着孙圆圆订婚,然后再捏个她的把柄,逼着她主动让出正式工的名额。 明明一切都计划得滴水不漏,怎么突然就开始漏了? 到底是从哪儿开始漏的? 刀疤见老赵不动弹,扭过头黑着脸阴恻恻地问道: “老赵,你不想认?” 老赵终于回过神来,目光在包厢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钢厂保卫科的姜处长,他不太明白保卫科最大不就是科长吗,怎么还有个处长? 一个处长,一个队长,一个外事部的干部,纺织厂的牛科长见到这三人,恭敬的就差给他们磕头了。 “噗通”一声,老赵跪下了。 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给这么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下跪,感觉他们老赵家的脸都让他丢尽了。 可是不跪能怎么样呢? 牛科长只要一句话,就能让他丢了饭碗,不止是他,就连他的四个儿子也都要被穿小鞋,直至下岗。 “林领导,我老赵对不住您了,给您磕头了。” 他哽着嗓子说了一句话,“砰砰砰”磕了三个头,转而又向王国峰磕了三个头。 王国峰居高临下的看着,只感觉心里头舒坦得厉害,就跟三伏天吃了根老冰棍一样。 刚才,老赵和刀疤那副高高在上,鼻孔看人的嘴脸还历历在目。 如今,这两人就全都跪在地上给自己磕头。 哈哈哈,这感觉是真的爽! 想到这儿,王国峰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林彦武,他深知这一切都是林哥给的。 “行了,时间也不早了,就先散了吧。” 姜尚武开口说了一句,牛科长立刻点头如捣蒜。 临走的时候,牛科长去结了账,赔着笑脸把林彦武四人送走之后,扭头冷冷看了一眼老赵,这才骑上自行车回家去了。 刀疤转身拍拍老赵的肩膀,似笑非笑地开口: “走吧,上你家取钱去。” “取钱?取什么钱?” 老赵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怎么着,那四百块钱你还打算让我自己掏啊?” 刀疤冷眼盯着老赵,刚才在包厢里谄媚的笑容和卑躬屈膝的态度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满脸的凶狠。 “这……” 老赵嘴唇动了动,感觉心脏像是被人用刀子捅了两下,疼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他自己掏四百,再把刀疤的四百掏了,这一次性就要出去八百块钱。 他就算把这些年积攒的老底都拿出来,还要拉三四百块钱饥荒。 刀疤一见老赵这样子,就知道他不甘心,脸上的凶狠一收,换上淡淡的笑容: “老赵,你也别不服气,今儿这个事情能拿钱摆平,那是人家领导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老赵听了这话,心底很是不以为意,不过碍于刀疤的威势,嘴上不敢说出来。 刀疤一眼就看出老赵的心思,当即解释道: “今儿来的那位姜处长,要是放在外面就相当于是一个县的县长或者副县长,那位杨队长要是放到下面,一个公社的二把手是跑不了的。” “至于那位林翻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级别,但你看看那位姜处长和杨队长对他的那个态度,就知道不是个简单人物,而且杨队长介绍的时候说了,杨厂长多次表扬过林翻译,林翻译能负责接待外宾的事情,你就想想人家多大能耐?” “咱们牛科长在纺织厂也是个领导,可你看他今天的举动,虽说他跟那位杨队长平级,可人家是钢厂,那是全国排得上号的大厂,咱们纺织厂跟人钢厂一比,就跟小孩子一样。” 老赵的一张脸,随着刀疤的话,不断的变幻着颜色,心脏也是紧绷得厉害。 “你好好想想吧,今天这些大人物,但凡有一位真心跟你计较,那你明天早上就要卷铺盖走人。” 刀疤嘴上说得轻松,其实自己心底也害怕得要命,这会儿走在路上,不免生出几分劫后余生的感觉来。 幸亏,幸亏动手的时候那位林翻译没吃亏…… 当天晚上,刀疤和老赵两人一块儿去了林彦武的住处,说了几句好话,把钱放下又去了隔壁的老王家把钱放下,刀疤拉着王国峰套了好一会儿近乎,临走的时候老赵才小心翼翼地问: “王……王保安,您真的对圆圆那丫头……” 不等王国峰回答,一晚上高兴得合不拢嘴的老王就先开口了: “这话怎么说的,两家孩子一个院子长大,就跟兄弟姐妹似的,怎么还能有那么些心思?” 老王媳妇也跟着补充:“是啊,要真有那个心思,两家的大人早就坐下来谈了,哪还有如今的事情?” 老赵见老王两口子说得真情实意,王国峰也神色如常,没有表露出半分其他意思,顿时感觉心脏被人狠狠捶了一拳,一口老血差点就喷了出来。 四儿,这个该死的混账东西,就因为他的胡思乱想,害得他老子又是给人磕头,又是给人赔钱,里子面子全都丢得干干净净。 老赵带着满心的怒火回到家,发现老伴正拿着扫把扫地: “四儿呢?” 老赵冷冷地问了一句。 “他回房了,这会儿估计准备睡了。” 赵母见当家的一张脸黑得就跟下雨似的,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 “睡觉?就因为他的这么点事情,赔进去这么多年的家底不说,还欠了饥荒,他还有脸睡觉?” 老赵怒骂一声,感觉胸腔的怒火“噌”的一下子就冲上头顶,随手拿着鸡毛掸子就往隔壁屋子去了。 “当家的,当家的,你干什么?” 赵母登时就急了,丢下扫把跟着冲出屋子。 “砰”的一声,老赵一脚把门踹开,见儿子正靠在被子上抽烟,二话不说举起手里的鸡毛掸子劈头盖脸地就抽下去。 “你个混账东西,自己半点本事没有,在纺织厂上班这么长时间都没个长进,如今害得全家人跟着你倒霉,你还有心情在这儿抽烟?” 赵四柱被打得手脚乱舞,吱哇乱叫: “啊呀,啊……爸,爸,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要打我也要把话说明白吧?” “把话说明白?老子不想跟你说,今儿就让鸡毛掸子好好跟你说!” 老赵一条胳膊抡得跟风火轮似的,只恨不得当场打死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第一百六十一章你的事儿犯了 第二天一大早,鼻青脸肿的赵四柱刚到了纺织厂门口,就被等在门口的两个保安拦住了: “赵四柱,你的事儿犯了,跟我们去保卫科走一趟吧!” 其中一个保安横眉怒目,用力推了一把赵四柱的肩膀。 赵四柱顿时疼得龇牙咧嘴,脸色都变了。 昨天晚上,他爹手举鸡毛掸子,没少往他肩膀上招呼。 但是,赵四柱不敢叫疼,而是满脸惊恐地问: “我……我犯什么事儿了?” “哼,到了保卫科就自然知道了。” 满脸愤怒的保安满脸不耐的又推了赵四柱一把,三人很快就到了保卫科。 赵四柱直接被推到审讯室的铁椅子上坐下,面前的审讯桌后面坐着两个人。 其中一人,正是牛科长。 不过,旁边坐着的那人,却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此刻正满脸阴沉,恶狠狠地盯着赵四柱。 赵四柱战战兢兢,后背不知不觉就被冷汗打湿了衣衫。 “赵四柱,你可知道今天抓你到这儿,是为了什么?” 牛科长沉着脸开口问了一句。 “领导,我……我实在是不知道啊!” 赵四柱没有说谎,他是真的不知道。 抬头偷偷瞄了一眼牛科长,赵四柱心里不由打起鼓来: 难道,跟他们求刀疤办的事情有关系? “赵四柱,你认识孙圆圆吗?” 那中年女人“砰”地一拍桌子,冷声开口。 “孙圆圆?” 赵四柱心里“咯噔”一跳,不过还是强装镇定: “认,认识,我和她已经定了亲。” “哼,赵四柱,你是不是觉得定了亲孙圆圆就是你们老赵家的人,被你们逼死了也没人管啊?” 中年女人一听“定亲”二字,心中的愤怒更添了几分。 “你眼里还有我们妇联吗?” 赵四柱浑身哆嗦了一下,赶紧摇头解释: “没有,我没有逼她,我……” “没有逼她?” “你先是假意哄骗孙圆圆,答应入赘孙家,然后联合家里人坏了孙圆圆的名声,逼迫孙圆圆把正式工的名额给你。” “孙圆圆不同意,你就伙同你家里人四处散播谣言,坏她名声,给她身上泼脏水,不但说她已经是老赵家的人,而且还怀了身子。” “谣言传得沸沸扬扬,孙圆圆有口难辩,被逼得三番五次的自寻短见,你眼里还有王法吗?” 中年女人连珠炮似的一番话,吓得赵四柱双腿发软,浑身发冷。 “冤枉,冤枉啊!” 心乱如麻,理智全无,赵四柱只能咬着牙说了这么一句。 “冤枉?” 中年女人冷笑一声:’ “赵四柱,那些谣言怎么传出去的,我们妇联早已经调查得清清楚楚。” “孙圆圆为了自证清白,专门去了妇科大夫检查身体,别说有了身子,人家到现在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我……我……” 赵四柱如遭雷击,满脸惊恐,厂里妇联这些人,向来都是捧高踩低的主儿。 她们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帮孙圆圆出头? 石秀姑也是一肚子气,纺织厂里女工特别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肯定也多。 想要请她们妇联出头,空口白牙的肯定不行。 可这孙圆圆,她直接找上妇联,她这个纺织厂的妇联干事被叫到妇联挨了领导一顿骂。 孙圆圆虽说在厂里没什么背景关系,但从她又是寻死,又是找妇科大夫检查身体,又是去妇联求助的,这背后肯定是有高人指路。 石秀姑心里头再有气,也不敢往孙圆圆身上撒,只能找赵四柱。 “赵四柱,你要么痛痛快快的给孙圆圆在道歉大会上道歉,然后卷铺盖滚蛋。” “要么,保卫科把你们父亲兄弟抓起来一一审问。” 赵四柱满脸惊恐,疯狂摇头: “没有,我爸和大哥二哥他们没有参与,都是我自己……” 他话说到一半,就被石秀姑打断了: “你不用抵赖,在厂里散播谣言,给女工身上泼脏水,就算不下岗也要记个大过,降职降薪。” “我……我道歉,我道歉。” 赵四柱双眼通红,脑子“嗡嗡”的,说完这句话之后,感觉身体的力气突然就被抽光了,直接瘫坐在椅子上。 “孙家虽然表示不要钱,只是要个公道,但孙圆圆吃了这么多苦,你们私底下给赔五十块钱。” 从始至终,牛科长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赵四柱出了审讯室,明明外头大阳高挂,可他却不停地哆嗦着,感觉有一股子寒意从骨头缝往外渗。 本以为,孙圆圆没有兄弟,他们赵家兄弟四个,肯定能拿住人家。 结果闹到最后,竟然是搬起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回到车间,满心着急的老赵赶紧迎过来问: “四儿,怎么回事?保卫科找你干什么了?” 虽然老赵极力压低声音,但架不住周围看热闹的人多。 不少工人全都下意识地放轻手里的动作,竖起耳朵仔细听。 “爸,孙圆圆……她去找妇联了……” 赵四柱一句话说完,只感觉头顶的天都要塌下来了。 老赵闻言也是愣了一下,不过看见儿子这副面如死灰的模样,又赶紧开口安慰: “不怕,四儿,咱不怕,石秀姑那个女人,只要给点东西封住她的嘴……” “爸,孙圆圆直接去了妇联,妇联的人出面找上了石秀姑。” “她说孙圆圆去找妇科大夫做了检查,人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妇联的领导干部都知道了。” “爸……他们让我在道歉大会上给孙圆圆道歉,然后自己卷铺盖走人。” “爸,我……我被开除了……” 赵四柱话音落下,挺大一个老爷们竟然红着眼睛开始掉眼泪。 “这……这,怎么会这样?” 老赵也懵了,四儿这个临时工当时可是花了一百多块钱买的,怎么就…… 下午下班 老赵家阴云密布,愁云惨惨淡。 所有人都坐在炕上不停地抽烟,唉声叹气的说不出一个字来。 最后,还是老赵重重地叹了口气: “罢了,这个事情是咱们没调查清楚,一步走错步步错,这才惹上了惹不起的大人物。” “钱没了还能再挣,只要把人都保住就好了。咱们认栽了。” 说到这儿,他又抬头看向自己最小的儿子: “四儿,明儿的道歉大会上,你态度好一些,给孙圆圆低头认个错,给她赔五十块钱,这个事情就算过去了。” 赵四柱心里纵然有再多的不愿意也只能点头应下。 毕竟,不能因为他一个人,就牵连了父亲大哥二哥和三哥。 第一百六十二章丫头,闭上眼睛 道歉大会的事情在妇联的刻意宣传之下,闹的沸沸扬扬。 孙圆圆这个前些日子在众人口中“放浪形骸”“裤腰比寡妇都松”的女子,一下子成了个以死明志的好姑娘。 至于老赵家,原本众人对他们的同情,已经换作根根利箭刺过去: “呸,亏我还以为赵四柱是个憨厚老实的,没想到竟然这么坏人家姑娘名声。” “可不是,听说还想拿自己临时工的名额换人家姑娘正式工的名额,可真是不要脸。” “哎,这个事情我清楚,孙圆圆家里没有男丁,赵四柱已经答应人家入赘了,婚都订了,结果又坏人家名声,要人家正式工地名额。” “你别说,以前看老赵一家都是老实巴交的,没想到一肚子坏水。” “都说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咱也不是老赵家肚子里的蛔虫。” “孙姑娘可真是倒霉,摊上这么个人家。” 当然,还有不少女同志会提起妇联: “那位妇联的黄主任可真是个大好人,听说就是她给孙圆圆撑腰的。” “可不是嘛?这才是给咱们妇女同志办实事的好领导,要不然孙圆圆可真要被赵四柱逼死了。” “你们是没看见她训咱厂里妇联干事石秀姑的时候的那个威风。” “相信过了今天之后,石秀姑肯定不敢再拿鼻孔看人了。” 接连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孙圆圆已经瘦得皮包骨头。 可在道歉大会上却满脸笑容,眼中带泪,清晨的阳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她整个人像是会发光一样。 当天晚上,孙大兴夫妇带着女儿提着重礼上门道谢。 孙圆圆更是“噗通”一声跪在林彦武面前要给他磕头。 林彦武吓得赶紧把人扶起来,听了一肚子感谢的话,他又好生安慰了几句,把东西收下,孙大兴一家三口才离开。 ……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初冬,一场薄雪落下之后,风就像刀子一样。 星期六下午,林晓彦和刘红玉坐着公交车到了林彦武家里。 晚上三人围着炕桌吃了热腾腾的肉丝汤面,林晓彦这才扭扭捏捏地说: “那个,卫军家里给他在省城找了个临时工的工作。” “嗯?” 林彦武有点意外:“干什么?” “先在街道办当个办事员,估计这两三天就来了。” 虽说她和卫军的事情都已经过了明路,可林晓彦说起来还是有点害羞。 “挺好,如此你们就可以经常见面了。” 林彦武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经意地瞥了刘红玉一眼。 这丫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两个星期一直躲着自己。 可能是,自己太猴急了? 刘红玉感觉到林彦武的目光,一张脸俏脸忍不住又红了。 林晓彦说完,起身下炕穿上鞋就往外面走。 “哎,晓彦,你干什么去?” 刘红玉急了,她可不想和这坏人单独呆在一个屋子。 “啊?我去上个厕所啊,怎么了?” 林晓彦扭头看了自己好姐妹一眼,刘红玉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砰”的一声,门一关,屋子里就剩下林彦武和刘红玉两个人。 “红玉,你们什么时候放假?” 林彦武说着话,非常自然地握住刘红玉的手。 刘红玉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大概在腊月初十左右吧。” 林彦武胳膊稍微用力,就把人拉到自己怀里,低头在那白皙的脸颊上亲了亲: “真是的,咱们这也算是老夫老妻了,你怎么还这么害羞?” “来来来,叫声二哥听听!” 刘红玉满脸羞红,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厉害,不过还是顺从的开口叫了一声: “二哥。” “再叫两声。” “二哥,二哥。” 刘红玉浑身缩成一团,声音也越来越小,恨不得炕上有个洞好让自己钻进去。 林彦武被这两声“二哥”叫得眉开眼笑,低头又亲了亲这丫头白皙的额头。 实际上,他是想尝尝那嘴唇的味道,红红的软软的,味道肯定不错。 无奈,这丫头防守得太严密了,他没找到机会。 “红玉,这次过年回家,我就把咱们的事情告诉家里人,把亲事定下好不好?” 林彦武可是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况且隔壁的大汪两口子还隔三岔五地给他闹出点动静。 要是再憋下去,他害怕自己冒鼻血。 “嗯,我……我上次给家里写信的时候,偷偷跟我妈说了。” 其实不是刘红玉想说,主要是她妈每次给她写信,都要问她跟彦武怎么样了。 那急切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后妈卖继女呢! “这样更好。” 林彦武心里头美滋滋的,一手抱着怀里的美人,一手顺着衣服就钻进去了。 刘红玉的身子哆嗦了一下,缩得更厉害了: “二哥,晓彦快回来了……你……” “红玉,你抬头看看我。” 林彦武可以压低声音,语气中多了几分循循善诱的味道。 “嗯?” 刘红玉抬起头,被牙齿咬得娇艳的嘴唇微微张了张: “怎么了?” 林彦武立刻低头,精准地捕捉到期盼已久的娇艳红唇,肆意品尝起来。 “呜……” 刘红玉被吓坏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蕴满了水汽,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林彦武。 “傻丫头,闭上眼睛。” 林彦武轻轻咬了咬,刘红玉终于回过神来,缓缓闭上了眼睛。 经历过最开始的羞涩之后,刘红玉终于放开了一点,伸手抱住林彦武,抬头迎接一切。 直到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林彦武知道是晓彦那丫头回来了,这才放开刘红玉。 看着那娇艳绽放的唇瓣,他还是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 刘红玉的脸已经红得跟熟透了的苹果一样,赶紧整了整头发、衣服,下炕趿拉着鞋收拾炕桌上的碗筷。 林彦武轻笑一声,也帮着收拾。 “哐当”一声,林晓彦推门进来,双手哈了哈气: “外面实在是太冷了。” 她脱下外套,帮着刘红玉一块儿收拾了锅灶,然后又烧水泡脚。 一番温馨又平常的忙碌,三个人洗漱完,两女坐在炕上看书,林彦武继续构思新书。 屋子里,微黄的灯光晕染在三人头顶,散发着和煦的光芒。 第一百六十三章那我们陪着走一趟 这天下午,林彦武下班之后正准备回家,却被白秘书拉去小食堂。 昨天晚上有三位沪上来的工业部领导来厂里考察,今天下午在小食堂招待。 自从林彦武打通和米亚公司的关系之后,全国各地不少工业部或者工厂的领导前来考察工作。 实际上,就是过来买设备的。 以往这种应酬林彦武概不参加,都是杨厂长和匡副部长带着采购的人接待。 不过,该林彦武的那一份,白秘书都会准时送过来。 所以,林彦武今天有些好奇白秘书让他过来的用意。 酒桌上的这一套,林彦武不太擅长,所以相互介绍完相互寒暄几句,他就当起透明人开始吃菜。 “林翻译,你如今可是咱们厂里屈指可数的青年才俊,怎么能光顾着吃菜呢?” 说话的是采购科上任不久的李副处长。 林彦武放下筷子,抬头看向李副处长,笑吟吟地开口: “李副处长说笑了,我不过是个小小的翻译员,能坐在这儿要感谢各位领导栽培。” 这话说得虽然隐晦,但在座的都是聪明人,知道林彦武的意思。 我就是个临时过来陪客的,当然不能喧宾夺主,抢了领导的风头。 同时还有一层意思,我一个小年轻都明白的道理,你李副处长能不懂? 三位沪上来的领导也都放下手里的筷子,笑眯眯地看热闹。 他们来之前可是打听清楚了,真正能和米亚公司说得上话的,就是眼前这位林翻译。 不过,一直以来钢厂都把林彦武藏得非常好,不让外人和他接触。 今天能见到这位林翻译,属实意外。 “林翻译说笑了,如今厂里谁不知道你的重要性?” 李副处长碰了个软钉子,脸上笑容不改,但也没再追着林彦武不放。 毕竟还有沪上的领导,他要是闹得太过分了,让人看笑话。 一位沪上的领导笑着接过话题: “李处长说得不错,林翻译确实是难得的青年才俊,除了能说一口流利的外语,还能写书。” “我来的时候,沪上有家杂志的主编特意嘱咐我过来一定要见见这位神秘的林作家。” 杨厂长显然不太了解这个情况,扭头看了匡副部长一眼。 林彦武也笑着接话:“柳科长客气了,我就是运气好了一些。” 接下来就是各种商业吹捧,林彦武没撑多长时间就借口喝多了,专心吃菜。 这一顿饭吃完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了,从头到尾林彦武只有一个感觉: 这帮老家伙,脸皮实在太厚了。 他被吹捧了几句就感觉脸红得厉害,人家愣是面不改色地听了两个钟头。 回到家,简单洗漱一番就上炕睡觉。 第二天上午,匡副部长把他叫到办公室,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说话: “彦武,昨天晚上的情况你看明白吗?” 他和匡副部长、杨厂长三人有着非常坚实的利益关系。 虽说私底下不经常走动,但是彼此关系挺好,说起话来也比较随意。 林彦武点点头: “大概能明白一点,是不是李副处长对我有什么意见?“ 匡副部长“呵呵”一笑: “他是蔡副处长的亲信。” “蔡副处长?” 林彦武想了想,随即脸上闪过一丝明了: “采购科因为润滑油事件被调走的那位?” “嗯。” 匡副部长点点头: “姓蔡的虽然不在这个岗位了,但是影响力还是有一些的,李副处长就是他一手扶上去的。” “以后在工作中,你要注意一点。” “我知道了,感谢您特意指点。” 林彦武点头应下。 匡副部长“哈哈”一笑,他就喜欢林彦武这个态度。 现在很多年轻人,一有点成绩就认不清自己,行事作风就开始张狂。 不知不觉,又是临近年关。 去年这个时候,每到星期天,林彦武都是自己一个人去供销社。 今年有妹妹和红玉陪着,又能帮着出主意,又能帮着拎东西,这感觉简直不要太好。 刚开始的时候,林晓彦还帮着他哥省钱,后来发现她纯粹想多了。 她哥真的不缺钱,她随便想怎么买就怎么买。 刘红玉有点不好意思,二哥给她和她家里人也买了不少东西,让她放假带回去。 早上出门,回家的时候天都黑了。 林彦武两只手拎得满满当当,感觉腰部以下的地方完全不属于自己。 再看两位女同志,满脸兴奋,精神抖擞,仿佛还能再逛一天。 林彦武心服口服,甘拜下风。 第二天早上,两女早早起来去学校,林彦武也照常上班。 李副处长那边,自从酒局散了之后就再没有动静,林彦武也渐渐放松警惕。 这天下午,林彦武下班刚出钢厂大门,迎面碰上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急匆匆地走过来。 林彦武本想侧身让过,结果这女人“”嗖的一下就撞到他身上。 “哎呦。” 女人惊叫一声,后退一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这人怎么回事?走路不看人吗?” 女人伸手捂着肚子,扯着嗓子嚷嚷了一句。 “你……” 林彦武一个字说出口,突然就闭上了嘴巴。 本能的,他觉得这个事情有点不对劲。 仔细回想刚才的情况,这个女人虽说走得快,但一直是抬着头的。 她并不是没看到自己,而是奔着自己来的。 “你什么你,我怎么了?你撞了人还有理儿了?” 女人坐在地上,一手捂着肚子一边嚷嚷着,脸色有点白。 “碰瓷?” 林彦武心里突然冒出这么个念头来,于是他立刻开口: “这位大姐,真是对不住了,我看您脸色不好,咱还是先去趟医院吧。” 地上的女人一听这话,明显愣了一下,没想到林彦武竟然会提出带她去医院。 “我……我……” 她眼珠子转了转,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林彦武见女人这模样,更感觉不对劲了,扭头朝身后大门口的保安摆摆手。 两个保安赶紧过来,一见是林彦武,脸上直接露出笑容来: “林翻译,您这是……” 林彦武笑着指了指地上的女人: “是这样的,刚才这位女同志走得太急,不小心撞到我身上了,我看她脸色不太好,就想着送她去医院检查检查。” 两个保安不知道为什么摔一跤也要去医院,不过还是点头: “成,那我们陪着去一趟。” 第一百六十四章他怎么害你儿媳妇了? “这……我现在没什么大事……” 女人有些为难,坐在地上不肯动弹。 两个保安更是好奇。 按照他们的想法,就走路撞了一下,压根没必要去医院花那冤枉钱。 要真碰上个“冤大头”,那肯定要去医院走一趟。 没别的原因,能白得个检查身体的机会,怎么还不要了呢? 眼下这情况,还真是有点奇怪。 不该花钱的上赶着要花钱,该捡便宜的,放着便宜不要。 “大姐,还是去检查检查吧,我瞧着您脸色不好看,万一真是被我撞个好歹,那……” 林彦武认定这女人有问题,更不可能轻易让她走了。 “我……” 女人还想说什么,却是眉头一皱,“哎呦哎呦”地叫起来了。 眨眼的功夫,豆大的冷汗顺着她的鬓角落下。 “真出事儿了,走走走,赶紧送医院。” 两个保安见状,也跟着变了脸色,赶紧弯腰把女人扶起来。 女人这会儿也乱了阵脚,有心想要说点什么,但肚子疼得厉害。 “林翻译,麻烦您去保卫科找辆自行车或者板车,这位大姐看着是不能走路了。” 其中一个机灵的保安朝林彦武招呼了一句。 “好,你们稍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去。” 林彦武说着话,转身就往保卫科去了。 “你……你不能走,你把我撞了,不能走……” 女人一见林彦武要离开,顿时着急起来,挣扎着伸手去抓林彦武。 “哎呦喂,我的亲大姐,您现在这情况再不去医院还不定出什么事情呢。” “是啊大姐,您消停点儿的吧,车马上就来了。” 两个保安左一句右一句地劝。 没一会儿,林彦武推着一辆自行车就出来了,跟着他一块儿过来的还有两个保安。 其中一个正是苗子。 一行人推自行车的推自行车,扶人的扶人,折腾了半个小时终于去了医院。 门诊的大夫看了看情况,立刻起身叫人,把人送到急诊室。 林彦武和苗子两人相视一眼,脸色全都不好看。 “这女人,什么来路?” 苗子低声问了一句。 林彦武摇摇头: “不知道,以前没见过,直直地就撞过来了。” “我看她坐在自行车上,裤腿里都是血,怕不是有了身子?” 苗子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什么?有了身子(怀孕)?” 林彦武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脑海中冒出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但又不敢相信。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急诊室的门终于开了。 “大夫,怎么样?” 林彦武赶紧凑过来询问情况。 “对不住,我们已经尽力了。” 大夫面色有些不好看,林彦武感觉脑子“嗡”的一下,耳边似响了个闷雷。 苗子看了林彦武一眼,追问了一句: “大夫,您能跟我们说说具体情况吗?” “嗯,咱们去办公室说。” 大夫点点头,示意两人去办公室说话。 苗子扭头看了两个保安一眼,见他们正准备回去,他立刻朝两人使了个眼色。 两个保安瞬间明白自家小队长的意思,立刻在急诊室门口等着尸体。 林彦武和苗子跟着大夫去了办公室,大夫关上门这才缓缓开口: “你们是病人家属吗?” 林彦武摇摇头,把情况简单说了几句,大夫点点头: “病人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一直有流产的迹象。” “大人呢?大人怎么样了?” 苗子赶紧开口问了一句。 大夫叹了口气: “病人的命虽然保住了,但是情况不太好,估摸着要在医院住一段时间。” 林彦武摆摆手: “这个不是问题,我是想问以后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大夫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病人送来的时候情况特别差,为了保住她的命,只能切除子宫。” “什么?” 苗子变了脸色,他虽然没念多少书,但也知道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三人正在和大夫说话的功夫,听到外面有人叫嚷起来: “翠芝,翠芝,你怎么样了?” “一起去看看吧。” 大夫起身出了诊室往病房去了。 林彦武和苗子跟着到了病房,就见除了两个保安以外,病房中还多了两男一女。 “翠芝,翠芝啊,你这是怎么了?” 年轻的男人握着病床上女人的手,连连哭嚎着。 只不过,半天也没见掉一滴眼泪。 剩下的一男一女,看着四十多岁的模样,站在病床旁边,脸色都不好看。 见林彦武和苗子进来,年龄大的男人立刻冲过来揪住林彦武的衣领: “就是你把我儿媳妇嗐成这样的?我打死你!” 说着话,抡着拳头就朝林彦武脸上招呼。 眼瞅着就要打到林彦武脸上了,却被旁边的苗子一把伸手抓住了: “你怎么知道是他把你儿媳妇害成这样的?” 中年男人明星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 “哼,你和他们两个一看就是厂里的保安,肯定不可能撞到我儿媳妇。” 苗子冷冷一笑:“那你说说,他怎么害你儿媳妇了?” 中年男人不说话了。 结果,旁边的中年女人却是横眉怒目,指着林彦武的鼻子骂: “一定是你,一定是你这个黑心的撞了我家翠芝。” “翠芝,翠芝,我可怜的儿媳妇啊……” 女人说着,又扯着林彦武的一条胳膊开始叫嚷起来。 “你个黑心肝的,我儿媳妇跟你没仇没怨的,你怎么能把她害成这副模样?” 林彦武只是站着不说话,苗子面色凝重,仔仔细细观察两人的举止神态。 旁边的大夫这会儿也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了,毕竟他当了这么多年大夫,见过的事情也不少。 只不过,现在谁也没有问他,他自然不会多费口舌。 “婶子,我是钢厂外事部的翻译员,我叫林彦武,今天的事情我不想多说什么,咱们报派出所吧。” 林彦武思来想去,只能这么办。 毕竟,不管怎么说,病床上那个叫翠芝的女人,确实没了个孩子而且子宫也别切了。 人也确实是撞到他身上的,要是不报警调查,他恐怕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楚了。 中年男人和女人相视一眼,全都有些意外。 “你……你是钢厂的员工,你们钢厂肯定偏向你,欺负我们,我们报警也吃亏。” 中年女人眼珠子转了转,扯了这么个理由。 “所以,我才说咱们报派出所,而不是报厂里保卫科。” 林彦武打量着中年女人,心里想着今儿这一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六十五章是这个年轻人害了我儿媳妇 中年女人瞪着眼睛,嘴巴动了两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彦武扭头看了苗子一眼,苗子立刻就往外面走。 “你,你干什么去?” 中年男人急了,赶紧挡在门口。 苗子一把推开他:“我厂里还有事儿,总不能一直在这儿呆着吧?” “这……” 中年男人犹豫了一下,只能侧身让开。 苗子出了病房,没一会儿就带着派出所的两个警察过来了。 其中一个姓廖,副主任级别。一个姓王,林彦武不认识他们,但是他们都知道林彦武。 姜尚武去派出所找“堂哥”所长的时候,经常跟他们在一块儿扯闲篇儿。 林彦武这三个字,他们听得都快起茧子了,不过真人还是第一次见。 “赵老蔫?” 王警官一见这中年男人就皱起了眉头,随即又把目光放在年轻男人身上: “赵三儿?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啊?” 廖副主任扭头看向自己同事,王警赶紧开口解释: “廖主任您不知道,赵老蔫一家以前住咱们这一片,不过后来搬到大井裕那边了。” “赵老蔫的父亲是轧钢厂的工人,后来赵老蔫跟着别人赌博,欠了一屁股债,他老子用自己正式工的身份还了债。” “原来的屋子也被厂里收回去,一家人这才搬到大井裕那边。” 廖副主任点点头,又问: “赵老蔫是吧?说说今天什么情况?” 实际上,对于今天这个事情,苗组长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告诉他们了。 “是……是这个年轻人害了我儿媳妇……” 赵老蔫伸手指着林彦武,说话的时候却是畏畏缩缩地看向王警官。 王警官冷冷一笑: “赵老蔫,我劝你实话实说,现在可是在医院,你儿媳妇到底是什么情况,大夫一检查就清清楚楚的。” 赵老蔫低着头不说话了。 “哼,不管谁来了,我媳妇也是被姓林的撞成这样的。” 赵三儿梗着脖子,死死盯着王警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廖副主任轻笑一声: “嗯,挺好,既然如此那咱们先找大夫了解了解情况。” 一行人很快又出了病房,去了大夫的办公室。 沈大夫把翠芝的情况简单说了几句: “病人来的时候已经大出血了,经过我们抢救过后,保住了一条命,不过子宫已经被切除了。” “而且,我们做手术的时候发现,病人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停止发育了。” 说到这儿,沈大夫又抬头看向赵三儿问: “病人是什么时候发现怀孕的?” “这个……我,我也不是太清楚。” 赵三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具体时间来。 倒是赵母开口说道: “从她月事没来到现在有两个半月了,我算过日子。” 说到这儿,还下意识地扭头看了儿子一眼。 赵三儿一听这话,先是皱了皱眉头,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 要是他记得没错的话,那段时间他一直没在家。 那翠芝这孩子…… 想到这儿,他又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自己母亲。 就见赵母满脸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看儿子的眼睛。 赵三儿感觉头顶绿油油的,一张脸也跟着绿了起来。 可想想眼下的情形,只能暂时压下心头的怒火。 沈大夫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眼神变化,只是低头算了算日子,才又缓缓开口: “如此说来就对得上了,清宫的时候我们发现孩子发育得比预想中的要小很多。” “而且,根据我们的猜测,孩子至少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发育了。” 林彦武仔细想了想这话,也就是说,孩子在肚子至少没了七天还没出来。 廖副主任和王警官相视一眼,全都皱起了眉头。 “沈大夫,您的意思是,病人肚子里的孩子,至少已经死了七天了?” 这个情况非常关键,所以廖副主任必须要再次确认。 “对,肚子里的孩子至少有一个星期没有胎心了。” 林彦武扭头看向老赵家三口人,虽然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但是目光犀利如刀。 赵母身为一介女流,要说平日里撒泼耍赖,拌嘴吵架一点不怵。 但是,此刻面对的可不是她平常见的那些头发长见识短的老娘们。 人家穿着笔挺的制服,是正儿八经的公家干部。 她就是一个平头小老百姓,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公家的人作对? “哼!” 廖副主任满脸阴沉地看向赵老蔫,等着他解释。 赵老蔫低着头,看不清面上什么表情。 赵三儿余光偷偷瞄了自己父亲一眼,随即也低着头不说话。 不过,他明显比不上自己的父亲,虽然竭力克制着,但是两条腿抖得跟筛糠似的。 “把赵氏留在这儿照看儿媳妇,赵老蔫和赵三都带回去审问。” 廖副主任冷冷说了一句话,赵老蔫和赵三儿的身子剧烈的哆嗦了一下。 “爹……” 赵三儿颤抖着叫了一声,赵老蔫狠狠瞪了自己儿子一眼。 父子两个被请到派出所,廖副主任也没急着审问,而是把人铐在暖气管子上,招呼林彦武和苗子吃饭去了。 林彦武可是钢厂的炙手可热的人物。 而且,人家还是凭真本事吃饭的,本事这个东西是别人偷不走的。 一番觥筹交错之后,四人各自散去回家。 第二天一大早,林彦武一进钢厂大门就听到工人们议论纷纷,时不时地还朝他指指点点。 林彦武稍微想了想,大概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果不其然,到了办公区,郭飞等人立刻凑过来: “彦武,什么情况?厂里怎么都在传你撞了个孕妇,人家孩子都没了?” “是啊,彦武,是不是有人故意陷害你?” “彦武,我虽然没见那女人,但是这事儿肯定透着古怪,有用得着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几人满脸担忧,没有丝毫看热闹的心思,林彦武脸上不由多了几分笑容。 “已经报派出所了,相信事情很快就有结果了。” 林彦武不想多说,只是简单解释了一句。 中午吃饭的时候,苗子特别打了饭和他坐在一起。 “派出所那边有消息了,赵老蔫铐了一晚上什么也没交代。” “不过,赵三儿不是什么硬骨头,后半夜就撑不住了,派出所那边早上审的。” “赵三儿怀疑,他媳妇翠芝怀的那个孩子,是他爹赵老蔫的。” 第一百六十六章老赵家就是奔着要你命去的 “什么?” 林彦武瞪大了眼珠子,他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听错了? 苗子笑笑,喝了两口汤,才又继续说道: “你没听错,就是那么回事,赵老蔫在这方面名声不太好。” “这可真是……” 林彦武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后来呢?” “据赵三儿说,他爹给他拿了十块钱,让他媳妇出趟门。” “那个时候,他刚知道媳妇怀孕了,具体什么时间还不知道,看在十块钱的面子上,他就和媳妇说了。” “本以为他媳妇不会答应,结果他媳妇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 苗子说话的功夫,碗里的汤也下了肚。 “那个叫翠芝的女人应该醒了,我们再过去看看。” 林彦武点点头,心头暗自庆幸自己的小心谨慎。 要是他当时没管那个女人,事后等人家把手尾处理干净再找上门来,到时候他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林彦武下午也没什么事情,和聂主任请了假,跟着苗子一块儿往医院去了。 翠芝早上就醒了,麻药散去之后就刀口疼得厉害。 林彦武和苗子过去的时候,翠芝的婆婆,也就是赵氏,正好不在。 翠芝一见林彦武,心里一慌,立刻就低下头不敢看他。 “你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吗?” 翠芝闻言,本就苍白的脸色,这会儿看着就跟糊窗纸一样,苍白中多了几分蜡黄。 “大夫说你当时大出血,抢救的时候因为孩子在肚子里没了好几天,出了大问题,为了保住你的命,只能切除子宫。” 苗子一边观察翠芝的脸色,一边徐徐说着翠芝的情况。 “你知道切除子宫是什么意思吗?就是……你以后都不能生孩子了。” 听到这句话,翠芝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嘴唇哆嗦得厉害。 苗子挑了挑眉头,轻轻地叹了口气,又问: “江翠芝,你今年多大了?有几个孩子?” 江翠芝闻言,刹那间泪如雨下。 “我……我今年20岁了,没…没有孩子!” 最后四个字说完,江翠芝身上的力气像是一下子被抽光了,整个人仿佛没了骨头一样瘫在床上,满脸绝望的掉眼泪。 “没有孩子!” 林彦武低低地重复了一句,也叹了口气。 苗子似乎也有点不忍,稍微停顿了一下,这才接着问: “你知道赵老蔫让你撞的人是谁吗?” 听到“赵老蔫”三个字,江翠芝脸上的绝望被仇恨和厌恶取代: “他,他给我看了林同志的照片……” 说到这儿,江翠芝突然闭上了嘴巴,眼眸中闪过一丝顾虑。 苗子轻笑一声: “江翠芝,如果当时不是林翻译心善,坚持送你来医院,你现在估计在医院的停尸房了。” “老赵家就是奔着要你命去的,再讹林翻译一次钱,然后再娶个新媳妇。” 江翠芝的脸色,更白了。 她的牙齿用力咬着嘴唇,原本没有血色的嘴唇,这会儿散发出不正常的红。 眼眶的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眨眼的功夫就打湿了她的胸前的衣服。 “我……我……” 好半天,她嘴唇都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字来。 “诶!” 林彦武重重地叹了口气: “走吧,不用问了,估计她也不知道。” 苗子看了江翠芝一眼,转身就往外面走。 “那个人……” 江翠芝突然开口: “那个人,右手手腕处有一个瘊子,我就看到这么多了。” 林彦武没有转身,只留下一句: “看在你肚子里死去的孩子的份上,我把住院费给你交了,安心住着吧。” 江翠芝听到这句话,眼泪流得更凶了。 今天早上她醒来的时候,婆婆就念叨着住院要花不少钱呢。 此时此刻,她是万分的悔恨,自己怎么就猪油蒙了心,把坏心思动在这么一个好人头上呢? 她的孩子没有了,她以后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这就是老天爷对她的报应啊! 林彦武和苗子出了医院,又去了一趟派出所,廖副主任去开会了,王警官则去调查赵老蔫这些日子都接触了什么人。 苗子把“右手手腕处有个瘊子”这条信息留下之后,就和林彦武一块儿回了钢厂。 一进钢厂,工人们看到林彦武,又是一番指点议论,神情厌恶加愤恨。 林彦武心底叹了口气,只能装作没听到,继续往外事楼的方向走。 愚昧无知,有时候也是能杀人的! 又是一个星期天,林晓彦和刘红玉已经放假了,他把两女送上火车。 该买的东西都已经买得差不多了,路上随便对付两口,省得回家再做。 左右无事,他出了火车站也没有坐公交车,一路走一路逛,静下心来,好好看看这座城市。 星期天的街上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林彦武跻身人群之中,送别的那点愁绪很快就烟消云散。 走了大概半个小时,迎面过来一个戴着火车头帽子和口罩的男人。 林彦武没有在意,男人也只是看了他一眼,眼神很陌生。 但是下一刻,这人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林彦武就感觉不对劲了。 一只手,伸进了自己上衣口袋里。 今天他穿着一件厚棉袄,外面套着一件中山领的厚布衫,兜里装着四五十块钱。 这只手很轻,而且动作很快。 要是碰见一般人,只当是人多挤的,但是林彦武脚步一停,反手握住那人的手腕,沉声开口: “嘿,干什么呢?” 这人被吓了一跳,用力挣脱两下,发现竟然挣脱不开,顿时就急了: “你放开我。” 林彦武看了一眼自己的上衣兜,口袋被划开一道一拃长的口子,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这件布衫,还是去年冬天他妈给他做的。 “你把我衣服兜划破了,不得给个说法?” “哪儿来的小兔崽子,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这年轻人冷冷骂了一句,左胳膊微微一动,一道精光刺向林彦武的胸口。 林彦武被吓了一跳,本能的身子一侧,快速躲开。 与此同时,对方挣脱开他的手,飞快地就往人群钻。 林彦武哪能让他轻易就跑了,向前一步,一把抓住对方的后脖领子: “你往哪儿去?要是不赔我衣服钱,咱们立刻就去派出所。” 年轻人听到“派出所”三个字,眼神中闪过一丝忌惮,随即皱了皱眉头,从怀里摸出两块钱塞到林彦武手里,然后转身就走。 林彦武朝着那人的背影看了一眼,眨眼的功夫,对方就不见了踪影。 他收好两块钱,准备回去找汪大嫂帮忙补补衣服。 第一百六十七章别出了门说我们欺负你 赵老蔫在派出所的第二天,王警官给他上了点手段,再加上期间没有人过来看他,最终把自己知道的全都交代了。 他知道的消息比江翠芝差不多,右手手腕有个瘊子,1米75,体型匀称,听声音大概三十来岁。 据赵老蔫说,那人跟他见面的时候戴着帽子、口罩和手套,就露一双眼睛。 很显然,是个老油条。 对方给了他一张林彦武的照片,让他看完就烧了。 还给了他五十块钱,让他说服儿媳妇去钢厂找林彦武的麻烦。 赵老蔫先是去钢厂大门口盯了林彦武三天,摸清楚他的大概行踪,就去找儿媳妇。 “翠芝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我这也是没办法啊!” “三儿没用,结婚这几年都没个孩子,翠芝不知道吃了多少药,最后自己去医院检查,身子骨一点问题没有。” “我们老赵家就三儿一个儿子,总不能到他这一辈绝了根儿。” “谁知道,谁知道孩子好端端的就没了,我给她十块钱,就是让她去医院买药,把孩子流出来,剩下的钱再补补身子。” 赵老蔫说到这一段,忍不住老泪纵横,口中只有一句话: “天要亡我老赵家啊!” 事情到这儿,进了一个死胡同。 右手手腕有个瘊子,这个特征很明显。 但是,省城这么多人,想要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赵老蔫儿如今被抓起来,估计那幕后之人也会消停一段时间,你不用担心。” 廖副主任看着林彦武,重重的叹了口气。 他自然想给林彦武一个圆圆满满的结果。 但是,现实就是现实。 “廖副主任,这些日子让你费心了,这周六下午有时间,叫上王警官和苗组长,咱们一块儿吃顿饭。” 林彦武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子哥,自然知道这件事情的难处。 “诶,好,那星期六咱们一块坐坐。” 林彦武回了家,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这些日子,要说对自己表露出敌意的,也就只有那位李副处长了。 可是,对方真的会为了那个已经掉走的前领导,这么处心积虑的对付自己吗? 有句老话是怎么说的? 人走茶凉! 说李副处长针对自己,林彦武是相信的。 但那最多也是工作上的一些针对,要说私底下找人对付自己…… 林彦武表示一万个不相信。 这种事情一旦被查出来,仕途断了是小事。 一旦判刑,可是要蹲了三萝卜的,这二者的性质完全不一样! 想了好半天也没个头绪,林彦武干脆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结果,刚刚酝酿出点睡意,就听到门外响起一道轻轻的脚步声。 这要是换做一个半小时以前,院子嘈杂吵闹,他肯定是听不到的。 可现在外面黑漆漆的,院子里大家都睡着了,除了风声再没有其他动静。 所以,这动静虽然轻微,但是林彦武听的清清楚楚。 “啪嗒”一声,林彦武听到自己的门被推了一下。 然后,一缕青烟开始在屋子里扩散,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香味。 林彦武立刻用被子捂着自己的口鼻。 又过了两三分钟,屋门轻轻响动了两下就“吱呀”一声开了。 借着那一丝月光,林彦武看清楚进来的是一个个头不高,身材矮小的黑子人。 黑衣人似乎对于自己的能力非常自信,看也没看炕上的林彦武一眼,三两步就走到柜子边上开始翻找起来。 林彦武家的柜子有锁,但是柜子里我没什么贵重东西,他一般都不上锁。 眼见那小贼翻的正起劲,林彦武一手拿着衣服,一手掀开被子,猛的下了炕趿拉着鞋直冲门外。 他的速度太快,以至于等那黑衣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三两下把门从外面锁上了。 眼看着屋子里的人跑不了,林彦武才哆嗦一下,把棉裤和棉袄穿好了。 他并没有轻举妄动,也没有大喊大叫,惊动其他人。 里面的小偷要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果不其然,屋子里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黑子人很快就冷静下来。 他站在门口,低沉的声音传入林彦武耳中: “朋友,今儿的事情我认栽了,整怎么解决你划出个道儿来。” 林彦武想了想: “咱们,坐下来谈谈?” 黑衣人心头一喜,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下来: “好!” “那你等一会儿,我去找两个人。” 林彦武说着话,转身就往外面走。 他可不傻,这黑衣人一看就是个惯犯,他一个人肯定弄不过,自然要找帮手。 “哎……你……” 黑衣人傻眼了,他以为坐下来谈谈的意思是,对方把门打开进来,两人坐下谈。 黑子人也不傻,先答应了哄着对方把门打开,到时候就算收拾不了对方,逃跑还是不成问题的。 “你别动其他心思,要是动静闹大了,你知道后果。” 林彦武冷冷的提醒了一句,先是去隔壁把王国峰叫醒了,让他在门口守着。 黑衣人见门口还有人守着,一颗心更是跌到了谷底,心底明白这一次是真的栽了! 过了二十分钟,林彦武带着两个保安悄悄进了院子。 黑衣人被三四个人围着,知道自己今天是插翅难逃,只能扯下脸上的黑布自爆身份。 一番审问之后才知道这个黑衣人之所以找上林彦武,是因为白天他师弟在林彦武手底下吃了亏,他晚上来帮师弟出气。 “有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右手手腕上有个瘊子,你知道他吗?” 黑衣人一听这话,眼珠子“咕噜”一转,随即闭上了嘴巴。 “怎么,不想说?” 王国峰瞥了他一眼,开口问了一句,眉宇间带着几分鄙夷。 黑衣人低着头依旧不说话。 “既然不想再这儿说,那咱们就去保卫科的审讯室谈谈。” 王国峰说着话,看了旁边两个保安一眼,两人脸色一喜,立刻去抓人。 “等一下。” 黑衣人急了,在这儿说属于私下交易,还有回旋的余地。 可一旦到了保卫科审讯室,就他这个入室盗窃的性质,起码也要蹲一到三年三萝卜,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王国峰似笑非笑的看了黑衣人一眼: “你可想清楚了,别出了门说我们欺负你。” 黑衣人的脸色有点不好看: “除了这件事情,还有其他的条件吗?” 第一百六十八章钢厂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林彦武想了想,摇摇头: “暂时没什么条件,不过咱们可以留个联系方式,你有事可以找我帮忙,我有事也可以找你。” “咱们就当不打不相识,交个朋友。” 黑衣人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满脸谨慎地打量一眼屋子里的其他三人,见他们都没有意见,这才点头答应: “好的,那就这么说定了。” 王国峰脸上闪过一丝不耐: “行了,赶紧说说那人的身份。” “我们都叫他刘一手,他就是个牵线的,认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 黑衣人既然开了口,就不会说一半留一半。 “他具体住哪儿我不知道,不过经常在大井峪那边活动。” 林彦武点点头: “他是白天活动还是晚上活动?” “他一般是下午六点左右才开始活动,一般都会去喜来面馆吃碗面。” 黑衣人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行了,没事了,你走吧。” 林彦武朝黑衣人摆摆手,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再留着人也没用。 黑衣人如蒙大赦,伸手朝四人一抱拳,转身就走。 打发走两个保安,林彦武扭头看向王国峰: “国峰,这个事情就拜托你了,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把那个隐藏在背后的人揪出来。” “林哥你放心,我一定把那个人揪出来。” 王国峰郑重其事地点头答应。 随着赵老蔫被抓,厂里关于林彦武的流言蜚语也都消失不见了。 江翠芝在医院住了五天就被赵三儿拉着领了离婚证。 赵母找医院退住院费,医院为此还联系了一次林彦武。 林彦武询问得知江翠芝至少还要住院治疗一个星期,干脆让江翠芝继续住院。 总之就是一句话,送佛送到西。 江翠芝对林彦武感恩戴德,当场就给他下跪磕头。 王国峰的办事效率特别快,三天的时间就将刘一手拿住了。 不过,像刘一手这样经常在江湖上混的,想要撬开他的嘴自然没那么容易。 王国峰和保卫科的两个小保安费了不少心思,一点有用的消息没得到,反而有人找到杨队长头上,请他放人。 杨队长客客气气地给对方解释了他们抓刘一手的原因之后,对方才满意离开。 刘一手经常给人牵线,不少主顾都是有身份的人。 得知钢厂保卫科只是因为最近的一件事情抓刘一手,想从他嘴里问点事情之后就消停了。 只要不涉及他们,他们自然不会多管闲事。 刘一手在保卫科被保卫科的保安轮流关照,足足过了七天,终于意识到没有人会出面,终于是松了口。 刘一手从保卫科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走路的时候两条腿直打哆嗦,脸色白得跟纸一样。 周羽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很清楚。 对方会不会来救自己,刘一手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之所以要坚持这七天,也是为了做给其他人看的。 刘一手出来之后肯定还要在江湖上混,如今为了雇主硬扛七天,表明他的职业操守。 七天,整整七天,雇主都没有找门路捞他。 他被人收拾得差点没了半条命,也算对得起雇主了。 周羽,省城大学外语系大二的学生,父亲是工业部的领导。 “周羽?” 林彦武满脸迷茫,他不认识这个人啊。 “周羽……和嫂子是同学。” 王国峰目光怪异的看了林彦武一眼。 “红玉?” 林彦武还是有点不确定。 “是的,我特别打听过了,嫂子一进学校就被周羽看在眼里,并且多次向嫂子表明心意,但是嫂子没有答应。” 林彦武想了想,晓彦这丫头似乎和自己说过,红玉在学校有人追,但是他没当回事。 没想到,今天竟然遇到这样的事情。 “林哥,您看这个事情……” 王国峰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彦武摆摆手: “我知道了,你先不要声张,看看周羽接下来什么反应。” 工业部家属院 周羽心不在焉地坐在餐桌上吃饭,周父工作忙经常不回家。 “小羽啊,今天的饭菜不合胃口吗?” 周母满脸慈爱地看着自己儿子,眉宇间闪过一丝担忧。 “妈,没事儿,我就是不饿。” 周羽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脑子里想的是刘一手的事情。 事实上,刘一手被抓的第三天他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但是,周羽不敢出面去捞人。 人被扣在钢厂保卫科,他这边稍微有点动静就能传到工业部。 一旦他爸知道这个事情,肯定不会轻饶了他。 他唯一的指望就是,刘一手能遵守江湖道义,不出卖雇主的信息。 这些天他一直心惊胆战的,就算回家也只会挑他爸不在家的时候。 得知刘一手被放出来之后,他在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随即变得更加紧张。 刘一手被放了出来,他在里面有没有把自己交代出来? “钢厂保卫科应该不敢明目张胆地过来抓我。” 他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只听“哐当”一声门开了。 周父回来了。 周羽的脸颊狠狠抽搐了一下,强行挤出一点笑容来: “爸,您回来了?” 周父点点头:“嗯,你们放假也有些日子了吧?你这些天有没有好好复习功课?” “爸,我这两天一直和同学复习功课呢。” 周羽非常乖巧地答应了一声,周父脸上果然露出笑容来。 周母见父子俩难得的没有呛棒子,心里只感叹着,小羽真是长大了。 周父洗了手坐在饭桌上拿着筷子一边夹菜,一边叮嘱自己儿子: “马上就过年了,街上不太平,你和你同学尽量在家呆着,没事不要出去。” 周羽来了兴趣: “爸,咱们这一片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周父摇摇头: “也不一定,前些日子钢厂的保安在大井峪那边抓了个惯犯,折腾了好些日子对方才交代了。” 周羽一听这话,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就掉地上了。 “怎么了?” 周父满脸奇怪地看了儿子一眼。 周羽满脸慌乱,借着弯腰捡筷子的功夫迅速调整好自己的表情。 “哦,没什么事,就是手滑了。我就是有点好奇,钢厂的保安好端端的怎么去大井峪抓人?” “诶!” 周父叹了口气: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只是听别人说起,有个女人流产了,而且还被切除了子宫,而且还涉及钢厂的林彦武,钢厂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第一百六十九章有你这样儿的吗? “这个林彦武是什么人?听爸您的意思,钢厂方面挺看重他的?” 周羽脸上带着笑容,一颗心却开始慢慢往谷底沉。 如果钢厂真的不肯善罢甘休,到时候找上门来怎么办? 以他对他爸的了解,保肯定是会保他的,但是事情过后肯定免不了要狠狠教训他一顿。 周父今天心情不错,见儿子愿意多了解钢厂的事情,也就想着多说几句,让儿子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免得年轻人,一天到晚好高骛远,骄傲自大,就知道用鼻孔看人。 “这位林彦武同志,说起来年龄和你差不多大,不过人家已经是外事部的一名翻译员了。” “他虽然没有系统地念过书,但是很有天赋,你们外语系的温教授下乡的时候就是在他们村。” “林彦武跟着温教授学了几年英语,后来温教授回城之后推荐他去钢厂外事部当翻译员。” “本以为又是一个关系户,结果你猜怎么着?” 周父说到这儿卖了个关子,面带笑容地看向儿子,眉宇间全都是对林彦武的欣赏。 “那个林彦武,真的可以从事翻译工作?” 周羽有点不相信。 他现在读大二,那是凭着自己的本事考上大学的。 像他这样的外语系大学生,毕业之后如果被分去钢厂外事部当翻译员,也要跟着老翻译员从新学习。 毕竟,各种专业术语和名词,还有一些常见的事关工业的内容,于他们而言都是比较陌生的。 “哈哈” 周父爽朗一笑: “林彦武不但可以完成日常的翻译工作,而且跟外宾沟通起来也是谈笑风生,游刃有余。” “他进了钢厂和省外事部的两位同志一起负责过钢厂的外宾接待工作,省外事部的同志对他那是赞不绝口。” “咱们国家的工业生产水平落后,很多机器都要从外国进口。” “外宾对待咱们的态度向来都带着几分轻视,很多时候咱们花了大价钱,买的确是人家淘汰了几代的产品。” “林彦武同志接待外宾的时候主动准备了礼物,和米亚公司的三位外宾搞好了关系,如今钢厂新进口的机器,虽说不是漂亮国最先进的,但也是近两年才研发出来的新产品。” “厂里有了新机器,不但产量提高不少,就连产品质量也有很大的提升。” “最关键的是,工人的伤亡率大幅度地降低了。” 一说到林彦武,周父就赞不绝口,滔滔不绝,眉宇间满是欣赏和喜欢。 看着父亲那比自己考上大学时候都兴奋的表情,周羽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 刘红玉入学是他负责接待,从见面第一眼他就看上这个女孩了。 刚开始的时候,他怕唐突佳人,一直表现得不敢太过明显。 可红玉一直装傻充愣,见面也只是客客气气地和自己保持距离。 他本以为是女孩子矜持,脸皮薄。 可是,没想到有一天他安排在她身边的“探子”林晓彦说,她有对象了。 周羽顿时感觉到五雷轰顶,天塌地陷。 “而且,她对象是我哥,在钢厂上班的林彦武。” “探子”林晓彦眉眼弯弯地补充了一句。 周羽呆愣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耍了。 恼羞成怒的他本想好好教训教训林晓彦,但又想到林晓彦整日和刘红玉形影不离,万一要是被刘红玉知道,肯定更惹美人厌恶。 再三权衡之后,他最终把目标放在林彦武身上。 红玉不是喜欢林彦武吗? 林晓彦不是林彦武的妹妹吗? 自己要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毁了林彦武,不但能出口恶气,更可以趁虚而入,一举拿下美人芳心。 说不准,还可以成就一段“娥皇女英”共侍一夫的佳话。 “哎,小羽,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周父满脸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啊?哦,我……我没事,就是好久没看见爸你如此欣赏一个人了。” 周羽反应很快,说话的同时脸上也适时的浮现出一抹复杂的苦笑。 周母心疼儿子,伸手打了一下自己老伴,非常不满意地责备道: “你这人也是,从小到大都不会夸夸自己儿子。那林翻译再好,跟咱家也没关系。” 周父“哈哈”一笑,难得伸手拍拍儿子的肩膀,鼓励了一句: “小羽,你凭自己的本事考上大学,相较于同龄人而言也算不错。以后要以林彦武为榜样,更加努力,万不可懈怠。” 周羽听到父亲说他了不起的时候,心底还是非常高兴的。 结果听到后半句,让他以林彦武为榜样,周羽心里顿时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一家人吃完饭,周母去收拾锅灶,周父又去书房看书,周羽又出门去了。 虽然知道他现在出门也无济于事,但实在在家坐不住。 街道上人来人往的,热闹非凡,周羽心神不定,脑子里一直想象着钢厂保卫科找上门来的情景。 一个不小心,“砰”的一声撞在别人身上。 “哎呀,年纪轻轻的走路长眼啊?” 一个干瘦的年轻人抬起头,满脸怒意。 周羽本就心烦气躁,这句话如同是一点火星子,直接将他隐藏在内心的怒火点燃。 “你他妈怎么说话呢?老子走路不长眼,你要是长了眼怎么会撞到我身上?” 年轻人本打算骂完就走,结果一听这话又停下脚步: “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明明自己不看路撞了我,怎么反过来还骂人?” “滚蛋,老子烦着呢,再敢纠缠小心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周羽眼见周围已经有人停下来朝这边看,心里烦躁的同时,又害怕被熟人看见了。 年轻人见周羽要走,赶紧抓住周羽,一脸的不依不饶: “走走走,咱们一块儿上派出所让公安同志给我们评理儿。” “撞完人不道歉还骂人,有你这样儿的吗?” 说着话,就拉着周羽往派出所方向去了。 周羽顿时就急了,万一要是到了派出所肯定要通知家里人。 以他妈的性格,这种事情肯定不会瞒着他爸。 “你放开,你放开我!” 周羽用力挣脱两下,结果这年轻人看着瘦弱,但手上力气特别大,他压根挣脱不开。 眼看着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周羽已经能看见几个熟人了,心里一急,抡着拳头就朝对方招呼。 第一百七十章你们是谁啊? “砰”的一声闷响,周羽的拳头落在年轻人鼻子上。 “哎呦” 年轻人惨叫一声,抬腿就朝周羽裤裆踢。 但是不知道是鼻子太疼,还是准头不好,竟然踢到对方大腿上。 周羽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剧烈的疼痛让他眼珠子都红了。 同时,他的内心涌出一股深深的后怕。 幸亏,幸亏这一脚是踢在自己大腿上,要是再往上踢一点,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周羽是越想越后怕,越想越生气。 满腔的怒火如同火上浇油,拳头如同雨点一样劈头盖脸地朝年轻人头上脸上招呼。 刚开始的时候,年轻人还能招架一二,到后来完全就抱着头挨打。 “干什么?干什么呢?” 一队巡街的民兵推搡开人群,三两下控制住状若疯狂的周羽,又去扶地上头破血流的年轻人。 “队长,人昏迷了。” 巡逻队的曹队长,四十来岁的模样,一听人昏迷了,快步过来: “走,赶紧把人送医院。” 说着话,又朝两个押着周羽的民兵命令: “把人送到派出所去,千万不能出了岔子。” “是,队长!” 两个民兵答应一声,押着被制服的周羽就往派出所去了。 周羽一听要去派出所,顿时吓得身子都软了。 “同……同志,我……咱们能不能商量商量?” “哼,现在才商量?迟了!” 民兵二蛋满脸高傲地丢下这么一句,推搡了周羽一下继续往派出所去了。 周羽面色惨白,心如死灰! 这边,曹队长带着昏迷不醒的年轻人去了医院,直接送进抢救室。 两个小时以后,抢救室的门才开了。 肋骨断了三根,中度脑震荡,脑门上还缝了七针,起码要住院一个月。 曹队长叮嘱一个民兵在医院照顾伤者,自己则带着医院的验伤报告去了派出所。 周父和周母已经到了派出所,看着自己儿子那副臊眉耷眼的模样,只能不停地叹气。 周母不停地落泪,周父则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周父骄傲了一辈子,如今坐在派出所的椅子上,真叫一个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等巡逻队的曹队长从医院回来,把检查报告递给周父的时候,周父浑身哆嗦,嘴唇颤抖,两条胳膊如同筛糠一样。 手指在检查报告上触碰了好几次都拿不起来。 “小胡,给周主任读一读检查报告。” 一位姓康的副科长冷冷开口说了一句。 眼瞅着马上要过年了,辖区出了这么个事情,所长的心情可想而知。 所长心情不好,他们这些下面的人能好得了吗? 这要是小打小闹就算了,可偏偏当街行凶,当场把人打昏迷。 这性质,要多恶劣有多恶劣。 要是受害者醒来,一口咬死他是故意杀人,两家一扯皮,这案子估计到年底也完不了。 小胡拿起检查报告,每念一句周父的脸色就白上一层,周母只是不停地掉眼泪。 她虽然是个妇道人家,可是心里也明白,要是对方铁了心要追究到底,儿子很可能就念不成书了。 如此一来,儿子以后的前程就毁了。 等小胡读完报告,康副科长这才抬起眼皮看向周父周母: “案子很明了,没什么好审的,现在就等病人醒来之后,你们商量着怎么解决。” 周父稍微冷静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这才沉吟着开口: “康科长,实不相瞒,小羽现在是省城大学大二的学生,这孩子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们做父母的,也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情,烦请您指点一二。等事情完了必有重谢。” 要是单论起级别,康副科长还不如眼前的周主任。 如今,人家已经摆出这副态度了,他自然不会高高在上,鼻孔看人。 “周主任,咱们办公室详谈。” 周父脸上露出笑容来,起身跟着康副科长去了办公室。 过了半个小时,周父带着自己老伴离开派出所,回家取了一趟钱,直奔供销社买东西。 “老周,你说小羽遇到这样的事情该怎么办?” 周母忧心忡忡,泪眼婆娑。 她是个老实本分的家庭妇女,没结婚的时候听父母的,结婚了听丈夫的,从来没有自己的主意。 “诶!” 周父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个事情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就看去了医院那小伙子怎么说。” “这……咱们好好说说,多给他赔点钱不就行了?” 周母心疼自己儿子的前程,说话的时候语气难免不好。 “你这话说的,那小伙子伤得那么重,说不准人家就要个公道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这个事情里头处处透着不对劲儿!” 周父了解自己的儿子,虽说有几分年轻气盛,但也不是这么冲动的人。 “什么意思?你是说对方是故意的?” 周母顿时面色冷肃,一副母鸡护小鸡的模样。 周父摇摇头: “这只是我的猜测,咱们先去医院看看情况吧。” 兴二虎醒来的时候,感觉脑袋“嗡嗡”地响个不停,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 “二虎,你醒了?” 守在病房边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妇人,一说话就掉眼泪。 “奶,您怎么在这儿?” 兴二虎父母早亡,从小跟着奶奶相依为命,整天也没个正式工作。 “你这孩子,要不是人家派出所的通知我,你是不是不打算让我知道?” 兴奶奶伸手抹了一把袖子,颤巍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问: “你饿不饿?奶给你煮了个鸡蛋,现在还热着呢。” “奶,我不饿,喝点水就行了。” 兴二虎伸手揉揉脑袋,感觉人清醒了几分。 不过,头上传来的剧烈的疼痛依旧让他忍不住的龇牙咧嘴。 兴奶奶赶紧起身去给孙子倒水。 兴二虎看着自己奶奶,眼眶忍不住红了一下。 不过,很快他脸上就闪过一丝坚毅:等这个事情过去之后,奶奶以后就能享福了。 心里头这么想着,突然听到病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对穿着挺好的中年夫妇拎着东西进来了。 病房里有五张病床,不过就只有兴二虎一个病人。 周父周母脸上带着拘谨的笑容,朝兴奶奶开口: “老人家您好,您是兴二虎同志的奶奶吗?” 兴奶奶手里端着搪瓷缸子,晃悠悠地转过身体看了两人一眼: “你们,你们是谁啊?” 第一百七十一章你何来今日的祸事? 周父周母怀着沉重的心情表明身份,兴奶奶的脸色随着两人的话语,变得一点点难看起来。 “你们……你们给我出去。” 兴奶奶“砰”的一声放下手里的搪瓷缸子,转身去推两人。 “奶,奶,你别激动,小心别摔了。” 兴二虎满脸着急想要起身,结果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老人家,您别激动,您千万别激动。” 周母赶紧伸手去扶老太太,周父也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忙着搬椅子。 兴老太太被连拉带扶地坐在椅子上,周父端端正正地站在兴奶奶面前给她深深鞠了一躬。 “老人家,我代表犬子周羽给您和您的孙子赔礼道歉。犬子糊涂,实在是对不住了。” 周母也扶着老太太坐好,也恭恭敬敬地给老太太鞠躬。 兴老太太虽说一个人把孙子拉扯大,性格免不了带着几分强势和泼辣。 可这还是第一次,有穿着体面的干部领导,这么客客气气地给她赔礼道歉鞠躬。 老太太站在那儿,一肚子火突然就发不出来。 她那干煸的嘴唇动了两下,本能地扭头看向自己孙子。 这两年,孙子慢慢长大,家里头大大小小里里外外的事情,都能拿得上主意。 病床上的兴二虎也有点意外,显然没想到周家人如此客气。 毕竟,从两人的衣着来看,不像是平常人家。 “奶,您帮我去外头打点米汤,我肚子有点饿。” 兴二虎想了想,把奶奶支开,扭头看向周父周母: “您二位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我也不跟你们玩什么花样,回去问问您家公子做了什么亏心事。” “只要您家公子老老实实把他干的那缺德事儿交代了,你们自然知道该找谁解决。” “我这边,也不是问题。” “你什么意思?” 周母脸上的愧疚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阴沉。 “我儿子从小到大都是个好孩子,如今更是省城大学的学生,每天都在学校学习,他能干什么坏事?” 兴二虎看了周母一眼,嘴角一撇,露出几分嘲讽的笑容: “我之所以这么痛快,是看在您二位对我奶奶客客气气的份上,你们要是不领情,就当是我兴二虎给瞎子抛了个媚眼。” 周母气急,还想说点什么,却被自己老伴伸手拉了一把。 周父看向兴二虎,沉吟片刻,这才缓缓开口: “多谢兴同志,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另外,住院期间的全部费用我待会儿下去会一并交上,你安心休息。” 兴二虎抬起眼皮看了周父一眼,朝他点点头。 周父周母出了医院,只能再次往派出所去。 “我看那个小伙子就是胡说八道,咱家小羽这么个乖孩子,他能犯什么错误?” “我看就是那小伙子胡说八道,故意抹黑咱家小羽呢。” 周母忿忿不平,脸色特别难看。 “行了,你别说了,咱们去见见小羽,人家肯定不会平白无故的就找上他。” 周父毕竟见过世面,从儿子出事他就一直心神不宁。 刚才在医院听了兴二虎的话,也算是应了心中的担忧。 老两口去了派出所,找到快要下班的康副科长,康副科长摆摆手,示意小胡带着去看人。 明明只过去半天时间,周羽看起来就像在外流浪了两天一样狼狈。 见到父母的瞬间,一直紧绷着的周羽一下子就没了精气神。 挺大个老爷们,泪眼婆娑,涕泪横流: “爸,妈……” 周母何曾见过儿子这副模样,一时间也跟着抹眼泪。 周父虽然也心疼儿子,但也明白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强忍着微红的眼眶开口问: “小羽,你这段时间是不是背着我和你妈做了什么事情?” 周羽一听这话,脸颊狠狠抽搐了一下,用力咽了口唾沫: “爸,您怎么会这么问?” 周母赶紧伸手握住儿子的胳膊,满脸的担忧,小声劝慰: “好孩子,你有什么事情咱们一家人坐下来好好商量,千万别藏在心里。” 周羽虽然低着头,但父亲火辣辣的眼神他依旧能感觉到。 他的眼珠子咕噜噜转个不停,脑子飞速运转着,思忖着接下来该怎么说。 周父一看自己儿子这副模样,哪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要是真冤枉了他,估计这会儿得跳起来骂娘。 “小羽,你虽然还在上学,但也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有自主的能力和独立的思维。” “今天这个事情我不怕告诉你,人家就是冲着你来的。” “我和你妈刚刚从医院出来,那个受害者非常明确地表示,要解决事情小他没用。” “你要是老老实实地交代,我们该找谁就去找谁,争取把事情解决了。” “你要是觉得自己能扛过去,那我们就在家等着你的好消息。” 周羽一听这话就急了,他爸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绝对的说话算话。 要是他真的不管自己了,那自己可怎么办? 可是,他要真说出自己对林彦武做的那些事情,就算他爸把他弄出来,估计也不会轻饶了他。 周母见儿子还在犹豫着不肯说,眼泪掉得更凶了: “小羽,你个糊涂孩子,要是你爸真不管你了,你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我们去医院看了那个叫兴二虎的,伤得很重。” “要是你再死犟着不说,很可能是要蹲三萝卜的。” 周羽一听“蹲三萝卜”几个字眼,顿时就慌了神。 也顾不得其他,赶紧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出来。 周父听着自己儿子因为个女同学,就去找别人麻烦,气得额头的青筋都爆了两根。 结果又听因为这档子事情,害得一个女人流产不说,连子宫也被切除了。 这还不算,帮他办事的人被钢厂保卫科拿住,关了整整一个星期才出来,更是惊得心神俱颤。 周羽见父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赶紧解释: “爸,您不要担心,我觉得刘一手并没有把我交代出来。” “要不然都这么长时间了,保卫科的肯定来找我了。” 周父本就气得头顶冒烟,听了这话更是恨不得直接动手打死这不孝子: “你……你个混账东西,小小年纪竟然造下这么大的罪孽。” “再说了,钢厂保卫科那是什么地方?” “就算是铜皮铁骨进去了,也撑不过三五天。” “那个叫刘一手的,给你争取了七天时间让你去救他,你都无动于衷?” “再说了,保卫科的要真是什么都没审出来,你何来今日的祸事?” 第一百七十二章又是一年过年时 周羽低着头不说话。 周母满脸拘谨又心疼的看看儿子,又一脸担忧的看向当家的。 当家的什么性格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儿子犯了这么大的事,这心狠的说不准…… “也就是说,眼下这个事情要去找钢厂的林彦武!” 周父似自言自语,又似在和儿子说话。 “我和老杨关系不错,这个事情请他出面肯定不成问题。” 嘀咕了两句,周父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儿子,起身往外面走。 “当家的……” 周母满脸担忧的叫了一声,周父回头看见满脸惊恐、忐忑的儿子。 “小羽,你且安心等着吧,一两天应该就能出来了。” 周父叹了口气,轻声安慰了一句。 “哎,我知道了爸,谢谢您。” 周羽重重点头,眼眶红的厉害。 他爸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 自他记事起,这还是第一次求人。 “希望经历过这个事情之后,你能长大懂事。” 事关儿子,周父虽然表面镇定,但心里也着急的厉害。 从派出所出来,回家取了烟酒,就要出门。 “当家的。” 周母满脸担忧叫住了他: “外面天黑了,你多穿点衣服,小心着点。” “放心吧,老杨住的不远。” 周父安慰了老伴一句,实际上心里一点底没有。 他和杨厂长虽然关系挺好,但是这件事情的正主是林彦武。 如果对方非咬死了不松口,那老杨也不会以势压人。 毕竟,林彦武可不是一般的钢厂员工。 他的手里,可是捏着米亚公司的进货渠道。 就这样,周父怀着忐忑的心情,趁着夜色去了杨厂长家里。 第二天上午,林彦武刚上班怎么多长时间,就被叫到了杨厂长办公室。 “杨厂长,您找我?” 林彦武有点意外,一般情况下大领导是不会找自己的。 “彦武,坐下说话。” 杨厂长笑容满脸,朝林彦武摆摆手,示意他去旁边的沙发坐下说话。 林彦武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不是公事。 心底更加好奇,杨厂长能有什么事情找自己。 倒了两杯茶水,简单说了几句,杨厂长就表明来意: “彦武,听说你和周羽有点不高兴的事情?” 林彦武有点意外,没想到周羽家里竟然能找上杨厂长。 杨厂长“哈哈”一笑,解释道: “周羽的父亲是工业部周主任的儿子,周主任和我关系不错。” “不过,你不要担心,不管怎么样你都是咱们钢厂的员工,我肯定不能帮着外人。” “多谢厂长。” 林彦武客气的道了声谢。 “彦武,这儿也没有外人,你跟我交个实底,和周羽的事情还有缓没有,我给周主任那头答复。” 杨厂长这话,说的算是推心置腹。 林彦武笑笑:“您严重了,不过就是年轻人之间打打闹闹的,相信周羽如今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杨厂长一听这话,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来: “那成,我就替老周做个主,今天下午在小食堂咱们一块儿吃个饭,我当个中间人说和说和。” 林彦武点头应下。 本来这个事情他也没打算把对方往死里整,主要是红玉和晓彦还要在省城大学念书。 要是真把对方得罪死了,他自己倒是不怕,就怕她们出现什么意外。 眼见林彦武松了口,杨厂长这才笑着开始八卦。 林彦武把两人的情况简单说了几句,就回去了。 下午的饭局,有杨厂长居中调解,自然是宾主尽欢,皆大欢喜。 周羽当天晚上就回了家,第二天下午下班,周家三口就上门找到林彦武道歉。 周羽神色颓然,精神萎靡,整个人看着非常狼狈。 但是,见到林彦武的时候,认错态度非常好,林彦武也没有为难他,一直客客气气的。 一直到晚上八点,周家才留下大包小包的礼物,告辞离去。 临过年,林彦武也不想折腾,早早洗漱完就睡下。 第二天中午,王国峰下班之后去了一趟医院,见到兴二虎之后留下一百块钱才离去。 兴二虎对他感激涕零,要不是行动不方便,几乎要下跪磕头。 之前王国峰找上他,给了五十块钱定金。 后来周家来人给他付了医药费,又留下八十块钱,如今又得了一百块钱。 除去住院用的六十多块钱,他至少能挣一百五十块钱。 对于有些人来说,挣一百五十块钱也就是抬抬手的事情。 可是,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这样的机会无异于是天上掉馅饼,可能一辈子都碰不到一次。 临近过年,林彦武又搜罗了一些特产,以钢厂的名义寄给托马斯三人。 趁着星期天,又去了温教授家一趟。 温健宜现在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过日子,虽然还没找到合适的人,但是整个人看起来大变样。 无论是精神面貌和整体气质看着比刚回城的时候强了三四倍不止。 然后是杨厂长,匡副部长,白秘书,五位教授,该走动的走动。 一伙年轻人的吃吃喝喝,连天的应酬,林彦武天天喝酒,感觉过个年是真的辛苦。 腊月二十五,外事部基本没什么事情,林彦武跟聂主任请了假,提前带上大包小包的行李,踏上了回家的路。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特别想拥有一辆自己的小汽车。 虽说以他现在的经济能力买一辆是完全没问题的。 但是……但是如今这个大环境,他想想还是算了。 再等等,等过了这个年,慢慢就会好起来。 到时候,房子会有的,车子也会有的。 他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 折腾了一天,去了桃林县,卫军和妹妹晓彦早早就在车站等着了。 “不是说你要去省里吗?怎么后来没动静了?” 林彦武用力拍拍卫军的肩膀,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掩饰不住。 卫军笑笑没有多说,林彦武也不再多问,跟着两人出了车站,把大大小小的行李放上车,然后一脚油门直奔林家山。 “二哥,嫂子怀孕了,咱妈一直在催着你结婚没!” 林晓彦看着自己二哥,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容。 “哈哈哈,你这是等不及了?” 林彦武看了卫军一眼,卫军嘴角带着笑容,林晓彦倒是闹了个大红脸。 三人一路上说说笑笑,两个多小时终于远远看见了林家山。 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越来越近,一股莫名的暖流,如同一股涓涓细流开始在林彦武心头激荡。 第一百七十三章小叔子没把她当外人 林母早已经准备好热腾腾的饭菜在院子外面等着。 天擦黑的时候,村口终于响起了“轰隆隆”的马达发动的声音。 “回来了,回来了。” 林母激动地红了眼眶。 虽说儿子有时候会写信回来,也会寄些东西。 但是,自从开春去了省城就没有回来,一年到头也就能见一两次。 大嫂赵彩霞站在婆婆身边,也是满脸的期盼。 如今她肚子越来越大,弯腰下地肯定是不行,只在家里忙些房前屋后的事情。 人看着比以前精神了不少,也富态了不少。 以前怀孕,虽然家里头吃得都紧她,但她也不好太过,饿肚子的时候自然有。 这一次怀孕,不用干重活不说,而且顿顿营养管饱,回娘家的时候二哥二嫂都夸她好福气。 卫军自从和林晓彦确定关系之后,经常往林家山跑,众人见怪不怪。 老林家修了新房子之后,大门很宽,卫军直接把车开进院子。 村子里人都知道,林彦武每次回家都带不少好东西。 因此,这儿全都跟着过来看热闹。 可惜,大包小包的倒是不少,不过口袋都扎得严严实实的,看不见里头到底有什么。 林父笑吟吟地进屋拿了一盒烟,给老爷们挨个散了一根。 女人们则一人得了一颗糖块,众人这才闹哄哄地回家去了。 林母终于有时间看看自己儿子,眼眶通红,泛着泪花,脸上却带着笑容: “黑了,也瘦了。” 旁边的林晓彦一听这话,忍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 “妈,就算天黑了,您的眼睛也不至于花成这样吧?” “我哥哪儿瘦了?哪儿黑了?明明看着比以前更有肉了,而且人也更白净了。” 林母抬手打了女儿一下,赶紧拉着儿子进屋。 林彦武看着母亲,见她头上也添了几缕白发,不免有些心酸。 “妈,家里头也有大哥大嫂,您和我爸也不用太操劳,咱家不缺那点工分。” “哎,哎,我知道,家里家外如今就是你大哥和嫂子忙活,我和你爸年纪大了,做不动了。” 林母看着自己儿子,心里头早已经乐开了花,这会儿肯定是儿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林晓彦去厨房把饭菜端进来,蒸的白面馒头,熬的小米粥,还有一个土豆白菜炖粉条。 里面还放了肉丸子,大肉片,特别香。 林彦武也没客气,这一天也就早上出发的时候吃了一顿饱饭。 一上车,人挤人,货挤货的不用说,脚臭味,烟味,还有各种奇怪的味道混在一起。 稍微吸一口气,那味道别提多酸爽。 林彦武能忍住不吐算好的,压根吃不下东西。 下了客车,坐着走风漏气的小轿车上吹了两个多小时,总算缓过来了。 如今闻着白面馒头散发出的麦香味,他的肚子发出“咕咕咕”的叫声。 一口馒头一口菜,没一会儿,三个馒头外加一碗肉菜下肚,他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赵彩霞手脚麻利地收拾好碗筷,拿到厨房三两下洗涮完了,赶紧进屋坐下。 林彦武把自己带的东西一样样的解开,过年买的衣服已经让晓彦带回来一部分。 小风、金柱和银柱,一人一个新书包,一个新铅笔盒,帽子,手套,围巾,三个孩子高兴得手舞足蹈。 然后是各种点心,糖果,厂里发的福利。 托马斯三人也给林彦武寄了不少东西,一部分他临走的时候送到杨厂长家。 还有一部分送到了匡副部长和白秘书家里。 他自己就带了一瓶红酒,两盒巧克力,一盒干果。 给父亲买了个烟袋锅子,一块手表,一副老花镜,一根皮带,火车头帽子,手套。 给大哥买了手表,皮带,帽子手套,皮鞋。 给母亲买了对金耳环,一根金项链,一条黑色的围巾,一双皮面内里带毛的鞋。 母亲的脚不好,一到冬天就长冻疮。 给大嫂也买了一根金项链,一条枣红色的围巾,一双款式较为年轻的皮鞋。 至于妹妹,在省城的时候,这些东西都是他自己选的。 一家人各自拿着自己的东西,一边念叨着他乱花钱,一边又爱不释手的摸摸这个,看看那个,一时间目不暇接,不知该拿哪个。 林彦武见大家都喜欢,心里头也高兴。 这一天晚上,家里的灯亮到很晚才熄灭,不过林家几人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尤其是赵彩霞,想着自己新的那根金项链,躺在炕上偷偷地抹眼泪。 从她出生到现在,还是第一次有自己的贵重首饰。 她妈倒是有一只半斤重的银手镯,本来说是要融了给他们兄妹三人一人打一件首饰。 结果,大哥和大嫂订婚的时候,大嫂死活就要那银手镯,要不然就不嫁。 爹妈没办法,只能拿出银手镯融成两只手镯,两个儿媳妇一人一个。 她嫁到老林家之后,日子倒是比在娘家好过了许多。 不过,林家条件一直不好,吃饱饭都成问题,哪还能有这些东西? 没成想,今年小叔子竟然给自己买了根金项链。 而且,竟然还是金的。 多少克无所谓,赵彩霞高兴的是,小叔子没把她当外人。 现在虽说临近年关,不用下地,不过大大小小的事情一点不少。 女眷们早起做饭,扫院子,收拾家里。 林彦武跟着大哥带上两根绳子去地里捡柴火,砍柴。 炭是精贵东西,也就最冷的几天才会烧一点,家里主要还是烧柴火。 他们家盖了新房子,里里外外生了三台火灶,用的柴火自然更多。 自从入冬之后,地里的活儿干完,林家两个男人就天天出门砍柴。 林彦武这双手,要是放在以前,砍柴劈柴自然不成问题。 可如今嘛…… 手里头握着斧子,用力挥舞了一会儿,就感觉手掌关节处有些不舒服。 他放下斧子看了一眼手掌,已然是通红一片。 林彦文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哈哈”一笑,调侃道: “彦武,你如今这手可是写字的,砍不了柴喽!” 林彦武干脆放下斧子,干脆去把砍的柴火归拢,捆结实了,然后去捡柴。 兄弟两个折腾了一上午,等回去吃饭的时候,林彦文背上背着一捆柴,手里还拉着一捆。 林彦武手里也拉一捆,胳膊上挎着的木筐里也放得满满当当。 累是累了点,但是大冬天的出了一身汗,林彦武倒是感觉浑身轻快了不少。 第一百七十四章那时候最怕回家 林家现在伙食不差,不过林彦武回来之后明显更上一层楼了。 午饭熬了八宝粥,蒸了枣豆子馒头,皮薄馅儿多,林彦武特别喜欢吃。 枣豆子,是把豇豆和红枣放在一块儿煮得软烂,豇豆的软糯和红枣的甜混合在一起,特别好吃。 村子里种了豇豆,除去交公的,剩不了多少。 以往也就是村里“三巨头”分一点,再给几个民兵分一点。 像老林家这样的,是见都见不着的。 不过,自从林彦武出息了,分豇豆的时候,老林家年年分不少。 别人家吃枣豆子馒头,都是用黄米面蒸,满村子也只有老林家,是用白面蒸。 林彦武一口气吃了五个,又喝了一碗热腾腾,味道偏甜的八宝粥。 搬上靠背椅子坐在院子里,太阳照在身上,脸上,人也眯着眼睛,感觉暖洋洋的,两只眼睛开始打架。 就在这时候,猫蛋和狗蛋从大门进来了。 “二叔,你回来了?” 林彦武睁开眼睛,见是这两个小子来了,脸上露出笑容来: “这么长时间不见,你俩儿又长高了?今年考试考得怎么样?” 猫蛋和狗蛋如今还在老林家吃饭,口粮也是有一个月没一个月的。 不过,老林家如今也不挑这个,主要是两个孩子懂事听话,而且学习成绩还好。 “我和狗蛋都考了第一名,老师给我们发了奖状。” 提起成绩,猫蛋脸上不由露出笑容来: “二叔,我奶让我们给三姑送点吃的用的。” 说着话,把手里拎的两个布兜子给林彦武看。 “嗯,进去吧,你三姑这会儿在厨房呢。” 林彦武摆摆手,心里头也熨帖了几分。 不管怎么样,能让猫蛋和狗蛋临过年的时候给三姑送点东西,老赵家也算有心了。 没一会儿,赵彩霞就解下围裙,从厨房出来了。 猫蛋和狗蛋给家里人打了声招呼,就和小凤、金柱、银柱一块儿玩去了。 林父林母这会儿换上了得体的衣服,准备了四色礼物,招呼林彦武一块儿去刘大队长家。 四色礼物一般指,烟,酒,点心,罐头或者饮料什么的,总之是四样礼物。 四色礼物,一般都用在特定的,非常隆重的场合之中,表明了送礼的人对此次拜访的态度。 自从儿子和郝佳离婚之后,对于自己的终身大事就一直不太上心。 他们老两口就算想说,也成天见不到人。 没成想,儿子这么争气,不声不响地就把大队长的女儿拿下了。 老两口心里别提多高兴了,红玉那丫头可是他们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没有比这更放心的。 再一个,找个同村的儿媳妇,以后过年过节的,该回来肯定都能回来。 要是真在省城找一个,到时候人家儿媳妇不想回来,两口子闹得也不痛快。 林彦武一听要去见老丈人,顿时睡意全无,起身把椅子搬进屋,换了身得体的衣服,就跟着一块儿出门了。 刘大队长家里头也在准备着,红玉那丫头放寒假回来就说,彦武这次回家应该会来一趟。 眼瞅着两三天就过年了,要来也就这两天。 刘大队长两口子对于姑娘能找上林彦武,心里头也很满意。 虽说他们的女儿是大学生,以后念完书出来肯定分配工作。 但是,如今这学校的开支,他们就感觉有些吃力。 要是成了老林家人,学费生活费老林家肯定能分担一些。 再一个,女儿大学毕业,工作还不知道会分配到哪儿。 如今有了林彦武照应着,工作十有八九能分到省城的好单位。 只不过,他们没想到老林家竟然会这么笼罩,不但两口子都来了,还提了四色礼物。 刘大队长两口子赶紧把人请进屋子,刘红玉也跟着出来见人。 十多天没见,如今突然见到林彦武,刘红玉还是忍不住的脸颊通红。 林彦武看见自己未来媳妇也有点眼热,要不是屋子里还有其他人,他非要上前尝尝那小嘴儿的滋味。 刘大队长两口子又是摆瓜子花生,又是倒茶拿点心的,脸上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住。 没一会儿,两家的大人就开始谈正事儿,林彦武听着没什么意思,干脆带着刘红玉一块儿出门去了。 如今,村子里不少人都知道他们两个谈对象,见他们一起走,也都见怪不怪。 就是有几个好事的婆娘,非要凑过来逗几句。 不过,刘红玉倒是大大方方的应付着,两人顺着小路一直走,没一会儿竟然到了小沟。 小沟的水都已经结冰了,周围的杂草都已经干枯了,一颗颗的粗壮的柳树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偶尔有一阵冷风吹过,长长的枝条轻轻地摆动两下。 “一晃眼,我们都这么大了。” 刘红玉不由有些感叹: “我还记得小时候和你、晓彦在这儿抓蝌蚪,那时候最怕回家。” 林彦武也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是啊,婶子舍不得打你,见你衣服湿了脏了,最多戳你两指头,我妈那是真打。” “对了,你们正月什么时候开学?” “学校说是二十,不过我和晓彦都参加了学生会,要提前去排练节目,我们过了十五就走。” 刘红玉说着话,脸颊忍不住又红了。 因为林彦武已经走到她身边,非常自然地牵起她的小手握在掌心把玩。 “也好,到时候让卫军把你们送到县车站坐车。” 提起卫军,林彦武又忍不住八卦了一句: “对了,你知道卫军怎么没去省城上班吗?” 他记得,十月那会儿晓彦说卫军家里已经给卫军在省城找好工作了。 刘红玉摇摇头: “具体我也不知道,只听说卫军的父亲好像出了什么事情,现在正在关键的时候。” “我听晓彦说应该就在这个年见分晓了,要么退居二线,要么再往上走一步。” 林彦武没有在多问,左右一看周围没什么人,干脆伸手将未来媳妇搂在自己怀里,小声问: “回来这么长时间,有没有想我?” 刘红玉吓得脸颊又烫又红,身子也不断挣扎: “大白天的你干什么,万一被人看见了可怎么办?” 林彦武稍微用了点力气,把人抱得更紧了: “放心,我刚才看过了,周围没人。快说说,你想不想我?” 刘红玉低着头,羞得说不出话来。 以前的彦武,明明是个老实本分的年轻人,怎么如今在城里上班了,反而变得花里胡哨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能找到个中意的人不容易 结婚是件大事情。 条件不好的家庭,因为一床被子,一个洗脸盆都要争论吵闹好长时间。 条件好的家庭,尽可能地给小两口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好让她们结婚以后过得轻松一点。 林彦武家如今的条件,别说是在林家山,就算在整个高家沟公社,那也是独一份。 至于刘大队长家,虽说没有富地修楼盖房子,但能一直把女儿从小学供到大学,其条件可想而知。 结婚的时候,自然是尽可能多地给孩子们准备着。 刘红玉和林彦武在小沟腻歪了一个多钟头才回家,两家已经商量得差不多,只等着腊月二十八找媒人提亲。 然后,正月初六就去领证。 至于婚礼,现在不兴大操大办,简简单单,热热闹闹的就成。 林彦武过了一年多的单身日子,这会儿有了心仪的对象,自然想着尽快结婚。 哪怕星期一到星期六媳妇住在学校,但起码星期六和星期日晚上,自己被窝暖烘烘的。 老刘家心里也着急,主要是怕林彦武这么个好苗子,被有心人惦记上。 万一到时候慢了一步,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今年过年是真正的双喜临门,腊月二十八请了媒人上门,不少村民都过来看热闹。 烟酒点心罐头,烧肉,烧鸡,等等都是双份的。 最重要的是,老林家直接给了一百八十八块钱的彩礼。 自从新中国成立到现在,彩礼从刚开始的两块到后面五块,再到十块,十八,三十八等等。 如今,寻常人家结婚,拿出四十九块钱彩礼就算是一等一的高了。 老刘两口子高兴得合不拢嘴,不但让女儿把彩礼带回去,而且还赔了三十八块钱。 单单是定亲这一天,老刘家的礼物堆得满满当当,大部分都是老林家提的聘礼。 在这小小的林家山,这算是几十年没有的盛事,全村老少讨论不止。 热热闹闹地过了个年,等到初六一大早,两口子就带上大队开的证明,去公社把结婚证领了。 中午,老林家摆了几桌,把关系好的人家都叫过来吃饭,热闹热闹。 一个是在省城的钢厂当翻译员,一个是省城大学的大学生,无异于是山沟沟里飞出的金凤凰。 热热闹闹的一天之后,天色终于暗淡下来。 林彦武和媳妇吃完饭,村里几个年轻人过来闹洞房。 当初林彦武和郝佳结婚的时候就闹过这么一出,郝佳心里很不高兴,全程都拉着脸,几个朋友也觉得没意思,草草了事。 不过,刘红玉是本村人,大家都认识,平常也落落大方的。 闹洞房的时候虽然这折腾的面红耳赤,羞的抬不起头,不过一直眉眼弯弯,带着笑容。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林彦武求爷爷告奶奶,终于把几人送走了。 刘红玉趁着他出去送人的功夫,把炕上简单收拾一番,铺床睡觉。 林彦武回到屋子里,看着墙壁上的大红喜字,床上的红床单,新被子四角缝的红枣核桃,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终于有媳妇了。 “红玉,咱们睡觉吧。” 他脸上带着笑容,伸手握住媳妇的手,轻轻一拉媳妇就坐在炕上。 “嗯。” 刘红玉低低应了一声,感觉脸颊又红又烫,心里头像是揣了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鹿。 大被一盖,满屋春色。 第二天清早,林彦武睡到自然醒,感觉浑身上下都舒坦得不得了。 刘红玉缩在被子里,露出一个小脑袋看着林彦武,眼眸中波光粼粼,满是羞怯。 自从重生到现在,他一直憋到现在,战斗力可想而知。 可怜刘红玉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一晚上被折腾得死去活来,咬着嘴唇不敢让自己叫出声来。 强忍着无边无际的羞涩,答应了一系列不平等的条件之后,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红玉,你身子不方便,再躺会儿吧。” 林彦武说着话,掀开被子起身穿衣服。 老话说得好,新妇三天无大小。 更别说,老林家向来没有刻薄儿媳妇的习惯,林母和大嫂赵彩霞见林彦武起来,全都笑着招呼。 林母更是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朝二儿子屋子里看了一眼: “你先洗漱,让红玉再躺一会儿。” 赵彩霞也是满脸揶揄地笑着,去厨房端碗筷饭菜。 又过了半个钟头,刘红玉感觉身子稍微舒服了一点,这才起身穿衣服。 林母见二儿媳妇出了屋子,赶紧笑着去招呼。 刘红玉虽然竭力控制着,但是走路的时候依旧不舒服,林母和大嫂尽量装作看不见。 可是,刘红玉还是羞涩得厉害。 她总觉得婆婆和大嫂总是盯着她看。 刚开年外事部没什么事情,林彦武提前请好假,正月十六才去上班。 一家人围着大桌子吃了顿饭,刘红玉要去帮忙收拾锅灶,但是被婆婆和大嫂拦住了。 闲着没事儿,刘红玉就和林晓彦一起看书,复习功课,给小凤、金柱和银柱检查作业,辅导功课。 大嫂见小姑子和妯娌对自己三个孩子这么尽心尽力,心里头更加高兴。 三天回门,林彦武带着媳妇,提着礼物去了老丈人家。 自从新姑爷带着女儿回门之后,刘大队长两口子脸上的笑容一直没停过。 对于这个新姑爷,他们是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林彦武上午去了老丈人家吃了一顿饭,下午又吃了一顿,喝了两顿大酒,直等到天黑了,才醉醺醺地回家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林彦武两口子过得蜜里调油,整天看书写字,辅导作业,吃吃喝喝。 晚上,抱着又软又香的媳妇睡觉,这日子不知道过得有多舒服。 初十卫军带着东西上门,开着小轿车把林晓彦,林彦武两口子,还有小凤带去县城玩。 直等到天黑才又把人送回来,林彦武趁着送人功夫,跟卫军小声嘀咕了两句: “卫军,咱们这关系我也不跟你客气,要是能看得上,我给你在钢厂蛰摸个工作。” “你回去好好跟家里商量商量。” “嗯,我知道了,我回去跟我爸妈商量商量。” 卫军点头答应。 其实他是想尽快去城里的,毕竟对象在省城大学念书,接触的人多。 说到底,卫军还是有点担心,害怕自己好容易才哄到手的对象,被别人截胡了。 毕竟,能找到个中意的人不容易。 第一百七十六章他被人拍了照片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一转眼又要出发了。 唯一不同的是,来时还是小伙子,大姑娘,去时已经成了夫妻。 依旧是卫军开着小轿车,把他们接到桃林县,然后把人送上火车。 临上车的时候,卫军拍了拍林彦武的肩膀: “彦武,工作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林彦武郑重其事地点头: “放心吧,在家等电话就好。” 火车上,同样的臭脚丫混合着烟味,同样的拥挤,同样的闷。 只不过,因为有了妹妹和红玉的陪伴,林彦武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一路折腾,等到了省城下了火车回家,已经是晚上六点了。 三人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进了院子,不少人都笑着打招呼问候。 林彦武笑着一一回应,放下东西,生火烧水,三人喝了一搪瓷缸子热水,然后就出门吃饭去了。 折腾了一天,三人都累得够呛,实在是不想在家做饭了。 吃完饭,回家洗漱,谁也不提什么看书学习,直接关灯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林彦武就去了钢厂报道。 顺带着提了一袋子喜糖,把自己结婚的事情告诉几个同事,顺带着邀请大家星期六晚上一块儿吃顿饭。 下午下班,他又带着红玉,给院子里几家送了喜糖,说了自己结婚的事情。 大家全都笑着恭喜,嘴上不停说着喜庆的话。 第二天一大早,刘红玉和林晓彦也带上东西,去了学校报到。 下午回家的时候,屋子里又是空空荡荡的,但是林彦武的心却是满满当当。 新春开年,所有的工作慢慢进入正轨,林彦武白天上班,下午下班之后继续翻译挣钱。 年前想了半天,长篇小说他不想写了,干脆写了一篇两万字左右的牧马人。 后世大名鼎鼎的那句“许灵均,你要老婆不?”就是出自这一本书。 两万字对他来说,也就是两三天的事情,回家过年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 这个星期温编辑得知他已经回城了,特地上门等着。 林彦武一下班就看见他坐在院子里的小马扎上,跟李、赵两位大爷聊天。 见到林彦武回来,赶紧起身笑着打招呼。 林彦武把人请进屋子,招呼他炕上坐下,泡了一搪瓷缸子茶水,两人这才坐下说话。 简单的寒暄客套之后,温编辑就直入主题: “彦武啊,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想法?” 林彦武知道他的来意,把早就准备好的稿子拿出来递给温教授: “这次是个短篇,过年回家写的,你要是今儿不来,我过两天抽个时间给你送过去。” 温编辑面色一喜,自动忽略林彦武的后半段话,开始翻阅稿子。 两万字,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温教授看得目不转睛,脸上的表情随着稿子的内容不断变化着。 看到兴起的地方,忍不住面露笑容,连连点头叫好。 爱好文学的人,一旦遇到好作品,就算是废寝忘食也要看完。 温教授看了大半个钟头,林彦武搪瓷缸子里的水都喝完了,下炕提暖壶的时候,温教授才回过神来。 “哎呦,彦武,真是对不住了,这篇文章真是太好了,我忍不住的沉浸其中。” “稿子我先带走了,待会儿直接去找我们总编,争取让他早点发。” “至于稿费你就放心吧,肯定让你满意。” “如此,那就麻烦温叔了。” 林彦武客气地说了一句,起身把人送出门。 接下来的日子,林彦武每天上班下班,星期天媳妇和妹妹过来一块儿玩,算是少有的轻松时刻。 至于卫军的工作,他也给看得差不多了。 保卫科办公室缺一个文员,他跟姜尚武提了一嘴,姜尚武表示随时都可以来。 所以,这天下班之后,林彦武先给卫军打了个电话,才回家去了。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钢厂的工作都进入正轨。 这天下午,林彦武刚下班回家刚刚吃完饭,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彦武,在家吗?” “门没关,进来吧。” 林彦武抬头一看,见来的是隔壁老汪和他儿子大汪。 这两位虽然就住在隔壁,平常见面也都打招呼,但是很少上门。 “汪叔来了?炕上坐。大汪哥,炕上坐。” 他招呼两人一声,拿了一盒烟给两人各散了一根。 老汪和大汪同时接了烟,见林彦武给他们散的是哈德门,忍不住咧嘴笑起来。 老汪直接点了火抽,大汪放在鼻子上闻了闻,最终别在耳朵上。 别的不说,就这根烟,明早儿他要是带到车间,起码能在工友们面前吹半个钟头。 老汪看了一眼没出息的儿子,又笑着跟林彦武寒暄客气。 闲扯几句,见林彦武没有主动要问的意思,老汪这才有难为情的开口: “彦武,今儿过来,实在是有个事情想要求你。” “汪叔,咱都是一个院子住了这么长时间,有事儿您就说,能办的我肯定帮着办。” 林彦武表现得很热情,但没有大包大揽。 “诶!” 老汪长长地叹了口气,忍不住扭头瞪了儿子一眼: “这个事情说起来,也是大王不争气,被人拿住了把柄。” “上个星期,他跟几个工友一块儿去西街那边,被一个叫浮香的女人缠上。” “那女人隔三岔五的跟他要钱,刚开始的时候还是十块十五的,这两天开口五十,闭口八十的。” “大汪实在是扛不住了,这才把事情跟家里人说了。” 林彦武听着这些话,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大汪,脸上的表情有点怪。 西街那地方,可以说是红浪漫一条街,正经老爷们谁去那儿? 不过,钢厂里头不少工人都不正经,一个月总会去个三四次,也没听谁说过被缠上了呀! “汪叔,您具体说说什么情况。” 林彦武听明白了,大汪肯定是有什么把柄被人攥在手里了。 “他……” 老汪说话的时候,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他被人拍了照片,底片在人家手里捏着,要是不给钱就去钢厂发照片。” “什么?” 林彦武非常意外。 这个年代可不同于后世相机那么普遍,普通人家一辈子也就相亲、结婚,走的时候去照相馆拍张照片。 一个西街的女人,家里怎么可能有相机? “知道这个女人背后有什么人吗?” 林彦武盯着老汪,老汪不是个傻的,儿子出了这样的事情,私底下肯定打听过。 第一百七十七章他也是有媳妇的人 “诶!” 大汪重重的叹了口气: “彦武,不瞒你说,这个事情我和大汪私底下都赵国峰打听过。” 林彦武一听两人找王国峰打听这个事情,心里头有点意外。 王国峰在他眼里,一直都是个有些滑头的年轻小伙儿。 不过转念一想,他如今成了钢厂保卫科的正式保安。 在别人看来,肯定和以前那个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街溜子不一样。 “为此,老王还收了我家的两条红旗渠,两瓶汾阳王。” 能听得出来,老汪对于老王收他的东西还是有些怨言的。 “那打听出什么消息没有?” 林彦武笑了笑换了个话题,他觉得自己要是不打岔,老汪还要掰扯几句。 同时他更明白,王国峰找人打听事情,不管成不成肯定不能空口白牙的说。 老汪摇摇头: “国峰说浮香是新来的,好像是汾城那边的,白天也见过两三个男人进出她的院子,但都是生面孔。” 老汪说到这儿,心底怨气更甚。 什么消息都没打听出来,自家凭白折损了这么多钱。 “汾城来的生面孔?” 林彦武皱了皱眉头: “你们有没有开诚布公地跟对方谈一谈?” 话一问出来他又后悔了,开诚布公地谈,起码要有个能压得住对方的人。 老汪要是能找到这么个人,也就不会来找自己。 老汪摇摇头:“我和大汪去过西街,但是对方压根不愿意谈。” 林彦武点点头:“事情我知道了,我这两天帮着问问,有结果了咱们再说。” 老汪见林彦武没有拒绝,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来。 “那,那你看看家里头还缺什么,明儿我去供销社置办几样。” 林彦武似笑非笑地看了老汪一眼,随即摇头说道: “国峰找人打听事情,不管什么结果肯定不能空口白牙的说话,我也一样。” “我明儿要先去跟人家说说这个事情,看看对方愿不愿意接手。” “然后该花多少钱花多少,该买什么买什么。” “哎哎,我知道我知道,这个钱肯定不能让你花,那我就等着了。” 老汪听出来林彦武特地说王国峰是在提点自己,不过这会儿有求于人,自然不会翻脸。 正事说完,老汪就带着儿子回了家。 林彦武一边烧水准备洗漱,一边心里想着这个事情该找谁。 保卫科? 派出所? 按理说,大汪是钢厂的员工,他出了事情肯定归保卫科管。 但是,浮香那伙人是外地来的,想要查他们的底细,肯定还是派出所的效率更高。 “算了,还是明天去找找廖副科长吧。” 他自言自语地嘀咕一句,打了热水泡脚,然后上炕开始翻译。 如今,他也是有媳妇的人,自然要努力挣钱养家。 第二天中午,趁着吃饭的功夫林彦武去了派出所找到廖副科长说明来意。 廖副科长皱着眉头听完这个事情,先是抽出烟给林彦武散了一根,自己又点了一根。 狠狠地吸了两口,随着白色的烟雾散开,廖副主任才缓缓开口: “这两天已经有三四个人来报案了,不过涉案的女人不叫浮香,而叫什么兰香,桂香,梅香的。” “我们这边也在调查,但是遇到了一些压力。” 廖副科长说这话的时候,抬头看向林彦武,眉宇间多了几分苦笑。 “遇到了压力?” 林彦武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再次开口确定。 “嗯。” 廖副科长答应的同时,还伸手往上面指了指。 林彦武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那……要不我和姜处长聊聊,派出所和钢厂保卫科一块儿办?” 廖副科长闻言,顿时面色一喜,立刻点头答应。 保卫科和他们完全不是一个系统的,派出所能感受到的压力,要是放在保卫科那边,人家压根都不搭理。 钢厂可是可是在全国都能数得上号的大企业,人家的保卫科那是处级单位,级别比他们派出所要高。 “成,那我回去就和姜处长说说这个事情,如果他同意,那咱们下午电话联系,晚上一块儿吃个饭。” “哎,那我就等消息了。” 廖副科长脸上露出笑容来。 钢厂保卫科掺和进来,虽说会分走不少功劳,但有他们在前面顶着,派出所面临的压力也会小很多。 如此,案子才能继续办下去。 林彦武回了钢厂,下午把该忙的事情忙完了,就遛遛达达去了保卫科的办公楼。 姜尚武刚刚从公安局开会回来,屁股还没沾着椅子呢,林彦武就进来了。 “彦武,你今儿怎么有时间来我这儿了?平常可是请都请不来的。” 姜尚武笑着调侃了一句,提着暖壶给林彦武泡茶。 林彦武“嘿嘿”一笑: “老话说得好,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这不是有事儿要求姜处长吗?” 姜尚武“哈哈”一笑,示意林彦武去旁边的沙发上坐下说话。 他虽然比林彦武大了一轮还多,但两人一直是平辈论处。 姜尚武心里很清楚,要不是有林彦武,他压根不可能往前走一步,成为副处长。 林彦武跟他闲聊几句,就把大汪的事情说了。 然后,又把他去派出所找廖副科长的事情说出来,征求姜尚武的意见。 姜尚武听完,没有半分犹豫,直接点头答应下来。 他这个副处长是怎么上位的大家都知道,到目前为止位置坐得不太稳当。 所以,他迫切需要立功。 林彦武又说了下班和廖副科长吃饭的事情,就回到自己办公区了。 下午下班,姜尚武带着大杨、苗子和王国峰一块儿去找廖副科长吃饭。 看着这个阵营,林彦武就知道,将尚武让大杨负责这个案子。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大杨和廖副科长更是频频敬酒,表示以后要多多交流。 吃完饭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淡下来,林彦武回家之后,发现老汪正站在门口忙活。 说是忙活,其实就是在等着自己。 “彦武回来了?” 他凑过来,笑吟吟地帮着林彦武把门帘掀起来。 林彦武开了门,招呼人进去说话。 进了屋,林彦武散了烟,灶膛的火还压着,林彦武拿着火钳子捅咕两下,见着红炭了,这才上炕坐下说话。 “今天中午我去了一趟派出所找了廖副科长,廖副科长说这段时间已经有三四个人去报案了。” “想必,私底下没有报警的受害人更多,所以派出所肯定不会放任不管。” 老汪听到这儿,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来。 “不过,为了尽快破案,咱们厂里的保卫科也会和派出所联合办案,事情很快就有转机,你不用担心。” 林彦武最后一句话说完,老汪脸上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住。 他就知道,这个事情找林彦武办,肯定没问题。 第一百七十八章绑架 林彦武把事情交代出去之后就没有再多管。 每天照常上班下班,该吃饭吃饭,该回家回家。 时间一晃就到了星期天下午,林彦武下班回家,发现屋子里冷冷清清一个人没有。 他满怀期待的心,瞬间就落入谷底,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消失不见。 按照惯例,星期六下午红玉会和晓彦一起过来住两天。 有时候就算晓彦不过来,红玉也会过来的。 可今天下午,屋子里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刚开始的时候,林彦武还以为是红玉今天下午有事耽误了。 烧水做饭,吃饭洗漱,晚上上炕睡觉。 被窝里空空荡荡,冰冰凉凉,就跟林彦武的心一样。 这天晚上他睡得很不好,迷迷糊糊一场接着一场地做梦。 虽然记不得看不清,但总是特别紧张,仿佛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 第二天早上天不亮,林彦武就睁开了眼睛。 灶膛的火被压着,并不是很热,林彦武感觉浑身上下软得没有半点力气。 知道的这是睡了一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前四后八的货车从身上压过去了。 翻了个身,原本还有些迷糊的精神突然就清醒了。 他发现,在他枕头不远处多了一个信封。 林彦武从被窝里伸出胳膊,把信封拆开从里面拿出一张信纸来。 信纸上只有短短的两句话: “刘红玉和林晓彦在我手里,今天晚上八点半城外的旧戏台。” “我知道你的底细,一旦我发现还有人来,立刻撕票!” 林彦武的身体剧烈地哆嗦了一下,两只手微微颤抖着,手里的信很快就落到炕上。 “咕嘟” 他咽了口唾沫,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冷静,冷静,冷静下来。” 他一把扯开身上的被子,冷冰冰的空气让他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人也跟着冷静下来。 他用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被子都顾不得叠就出了门。 走到街口,看见冒着热气的包子,他又停下脚步,买了三个肉包子,一碗豆浆。 进去屋子找了张桌子坐下,他一边吃包子一边思忖着纸条上的话。 今天晚上八点,城外的旧戏台。 旧戏台是以前一户地主家的私产,后来没了地主,戏台就一直荒废下去。 那地方别说晚上,就连白天也鲜少有人去。 据说解放以后地主一家就是在戏台上被枪毙了,脑浆子流了一地。 后来,不少去过戏台的人都说那地方闹鬼,就连白天也阴森森的。 最重要的是,那一片荒无人烟,对方为什么会选择那么个地方? 还有第二句话,我知道你的底细。 说明对方肯定调查过他,但是具体调查到什么程度,他不敢确定。 就当林彦武头脑风暴的时候,门外又进来一个人: “老板,两个包子,两根油条,一碗豆腐脑。” 中年人说话的声音打断了林彦武的思绪,他下意识的朝对方看了一眼。 看着只是个很普通的人,打着补丁的火车头帽子,黑色半新不旧的棉袄,深蓝色的棉裤。 脚上是一双棉布鞋,显然穿了很长时间,白色的包边看着又灰又黄。 林彦武端起碗喝豆浆的时候,对方正伸手去拿包子。 林彦武余光瞥了一眼,感觉有的怪异,但心里装着事情,也没想太多。 吃饭早餐,林彦武出了早餐铺子,急匆匆地往钢厂去了。 走了大概有七八分钟,林彦武突然放慢了脚步,甚至站在原地停留了两分钟。 他感觉有点不对劲,好像有人在注视着自己。 他试着放缓脚步继续往前走,没几步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再次出现了。 林彦武弯腰装作系鞋带,低头往身后看了一眼。 距离他身后十来米的地方,有一双半新不旧的布鞋,包边的白布都又黄又灰,看着非常熟悉。 林彦武的脑子里突然想起刚才在早餐店遇到的那个人。 仔细想想,那个人看着跟普通工人差不多,但是身上总有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 就好像那套衣服穿在他身上,总感觉不协调。 对了,那个人的眼睛太亮了。 亮得就像是星辰一样,几乎都能发光了,看人一眼就让人印象深刻。 这个人在盯着自己! 这是林彦武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感觉。 出了巷口,街道上的人开始多起来,林彦武混在人群中快步向前,很快就越过钢厂。 身后的人似乎迟疑了一下,不过还是跟着一直走。 那种如影随形的感觉,林彦武一直能感觉到。 他从北门一直绕,饶过东门,再绕到南门,经过西门,再绕回东门进了钢厂。 进入钢厂之后,那种总被人盯着的感觉终于没有了。 从钢厂朝外事楼办公区走的这一路,林彦武刻意放慢速度,看有没有人盯着自己。 虽然是在厂里,不大可能会有这种事情,但涉及红玉和妹妹,他不得不谨慎。 好在,走了一会儿也没感到有人盯着,甚至中途他停下来系了几次鞋带,也都没有发现。 林彦武放心下来,开始想着对方今天早上的用意。 一般情况下,被盯的人是发现不了盯梢的人。 就像后世电视剧演的,老刑警盯梢的时候,大部分行动谨慎的嫌疑人都不会发现。 可今天早上这个人,应该已经察觉到自己发现了他,可还是一直跟着自己绕弯子。 最后等自己进了钢厂,那人才走了。 难道,对方是在告诉自己,他们不但会盯着自己,而且还会盯着钢厂大门? 是了,如果自己把事情跟保卫科说了,保卫科肯定会有所行动。 只要对方在钢厂大门外面留下一两个盯梢的人,自然能发现。 林彦武去了办公区,面上镇定,但心里不免有几分着急。 再三考虑之后,他还是决定去找姜尚武,毕竟人家的专业就是这个,说不准能给出其他方案。 姜尚武这会儿正在办公室喝茶,见林彦武又来了,脸上不由露出笑容来: “哎呦,你这两天来我这儿来的可是有点勤快啊?” “怎么着?又遇到什么事情了?” 林彦武苦笑一声,叹了口气把一直揣在怀里的信封拿出来递给姜尚武。 姜尚武不明所以,接过信封拿出来一看,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消失不见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今天凌晨我起来的时候在炕上发现的。” 林彦武又把自己上班路上的遭遇详细说了一遍。 姜尚武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这口气,可是真不小。 “这个事情应该跟那个叫浮香的那帮人有关系,就是冲着你来的。” 姜尚武面色凝重的说了一句: “从这伙人的手段来看,应该是江湖上混的老油子,很不好对付。” 林彦武皱起了眉头,他非常纳闷: “他们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找上我?” “呵。” 姜尚武轻笑一声: “要不是你开口说话,保卫科也不会和派出所联合查案……” 说到一半,姜尚武突然停下,猛的一拍脑袋: “对方如此狗急跳墙,说不准是被我们抓到什么把柄了。” “我们忽略了什么?我们到底忽略了什么?” 姜尚武摸出一根烟点上,狠狠吸了两口,在办公室来来回回踱着步子。 不过,很快又意识到林彦武还在办公室,又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 “旧戏台那块地方我了解,以前在那儿办过案子。” 姜尚武说着话,起身去办公室的书柜里翻翻找找好一会儿,找出一张平面图来: “这是旧戏台方圆十里的平面图,周围只有零星的几块菜地,如今估计也荒废了。” “我们的人可以提前去布控,这一片杂草很高,人钻在草里提前藏好,压根不会被发现。” “这几个有标记的地方,当时就是用来藏人的……” 姜尚武说着话,把标记的地方一一指给林彦武看。 可是,林彦武现在压根听不进去这些: “姜大哥,可现在钢厂几个门口估计都有人盯着,我们但凡有点什么动静,肯定会被对方发现的。” “到时候……” 不怪林彦武害怕,主要是涉及自己媳妇和妹妹。 姜尚武听他是担心这个,笑着摆摆手: “放心吧,钢厂可是厅局级单位,要是连这么点事情都办不好,那我们保卫科上上下下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 “等会儿我找几个保安穿便服出门,等各个门把人都找到了,直接一锅端了。” “额……” 林彦武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最后只能感叹一句,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干。 “放心吧,现在距离晚上还早的很,我先找人商量好计划,咱们等行动之前再端锅。” “要是端早了,说不准会惊了对方。” 林彦武点点头,心底的不安也消散了几分。 姜尚武不愧是保卫科的,处理这种事情游刃有余,没有丝毫慌张。 一直等到下午下班,林彦武心绪不宁的出了钢厂大门。 十几分钟的回家路,硬是被他走了半个钟头。 一路上不是弯腰系鞋带,就是停下来往后看,步子迈的就跟八十岁的老头一样。 磨磨蹭蹭到了巷子口已经快六点半了,他去了面馆随便点了一碗面对付了一口,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七点十五了。 与此同时,钢厂六个大门附近,四个勾肩搭背,一看就是喝多了的年轻人踉踉跄跄的朝一个人身上撞过去。 四人看着浑身醉态,没有力气,但是动作却快的出奇。 那人刚刚反应过来,正想往后退一步,就感觉手腕被人扣住了。 “你……” 他刚刚说出一个字,嘴巴也被人捂住,肚子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痛的双眼落泪,站都站不稳。 四个年轻人看似搀着他,嬉皮笑脸的进了大门。 十分钟之后,六个大门,九个人全都被带到了保卫科。 姜尚武看了几人一眼,冷笑一声,就摆手出发了。 林彦武这会儿也已经准备好了,趁着夜色出了门,两条腿倒腾的快要冒烟了。 说好的八点去,但是林彦武到地方的时候已经八点零五分了。 不过,旧戏台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林彦武站在空旷的戏台上,入眼是一片荒芜,半人高的杂草干枯发黄,随着夜风发出簌啦啦的声音。 林彦武的眼皮子狠狠抽动了一下,一颗心开始不断的往下沉。 他的大脑开始忍不住的胡思乱想: 他们会不会发现了什么? 他们会不会以为自己不来,就提前走了? 他们会不会撕票了? 越想,他的心就越乱。 越想,他的浑身就越冷的厉害。 “桀桀,林翻译真是好气度啊,这种事情也能迟到?” 蓦地,空旷的戏台周围响起一道阴沉的声音。 “你们想要什么条件尽管提,放了红玉和晓彦,她们是无辜的。” 林彦武左右查看,或许是夜幕太沉,又或许是对方太会躲藏,别说是人,他连个影子都没发现 “哼哼哼,林翻译不愧是钢厂省城数一数二的年轻人物,这口气可是真不小。” 声音随着晚风扩散到四面八法。 林彦武知道,这是一种发声的技巧。 “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那我们也不为难你,准备两千块钱,明天晚上继续老地方见面。” “我要见红玉和晓彦。” 林彦武趁机提出自己的要求。 “不要着急,我们拿到钱,自然会放人的。” 那道神秘的声音不疾不徐,飘飘忽忽,似乎人已经离开了。 “那我怎么能确定人没事儿?” 林彦武满脸急切的开口询问。 “桀桀……” 回答他的是两声悠远冷笑。 此时此刻,林彦武心乱如麻,心中郁结,扯着嗓子大喊: “你别走,把话说清楚了……” 然后,回答的他的,只有阵阵冷风。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平静下来,走下戏台顺着踩出来的小路往外面走。 经过一处埋伏点的时候,他脚步稍微停顿一下,正想说点什么,却听到草丛中传来低沉的声音: “别停,继续走。” 林彦武的心脏剧烈的跳动了一下,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不过,他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丝毫表情,甚至就连双手都自然的垂落,看不出丝毫紧张。 从这儿到他家还有段距离,林彦武走了大概十五分钟,就感觉身后似乎又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埋伏点的人让他不要停了。 他本以为那些人走了,就和保卫科的一块儿回去。 没成想,人家就是做做样子,其实一直在暗中盯着他的呢。 要不是保卫科的人有经验,今天晚上怕是真危险了。 按照他的脚程,十五分钟大概能走一公里多不到两公里。 也就是说,从戏台开始到他回家的方向,两公里以内对方一直有人隐藏在暗处。 等自己走出人家的“包围圈”,才又让人盯上了自己。 想通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林彦武感觉后背又出了一身冷汗。 冷风一吹,身体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好在如今天气冷,穿的都是长衣长裤。 这些混江湖的,实在是太谨慎,太老道了! 第一百八十章回来了 晚上回家,林彦武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都是媳妇和妹妹的影子。 好容易等到后半夜睡着了,又噩梦连连,没一会儿就惊醒了。 第二天早早去了钢厂上班,连早餐都忘记吃了。 从他出门到进厂大门的这段路,一直感觉到有人盯着。 去了外事楼处理了今天的事情,又急匆匆地往保卫科去了。 姜尚武早就等着了,一见他进来就摆摆手,招呼他坐下说话。 “昨天抓的那九个人,我们审出了点东西。你今天中午回家一趟,说不准对方会有动静。” “什么意思?” 林彦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满脸的着急溢于言表。 姜尚武看了他一眼,虽然不想说,但有些事情肯定不能瞒着。 “昨天晚上对方没打算交易,结果我们把人抓了,肯定已经打草惊蛇了。” “那他们……” 林彦武急了。 姜尚武摆摆手:“放心,他们不会撕破,我们前两天抓了三个女人,其中有个大人物。” “对方之所以要冲着你来,一是因为你的原因,让保卫科也掺和到这件事情里面。” “二来,对方知道你和保卫科的关系,想要用你的事情牵制保卫科,好趁机救那个女人。” “只要我们控制住那个女人,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 林彦武重重地叹了口气,只能徒劳地坐在椅子上。 “我今天晚上再去一趟,你们有把握跟着那些人摸到他们的老巢吗?” 姜尚武轻笑一声:“我们已经摸到了,你来之前已经在部署了。” “对方在大井裕那边的一个大院子里落脚,周围虽然不住人,但是那院子就在巷子口,一有点动静就容易引人注意。” “所以,我们决定晚上动手。之所以让你中午回去,也是考虑到让对方稍微分点心,最大可能地避免发生意外。” “我们的人,如今还在那边盯着呢!” 林彦武点点头,他对这些事情一窍不通,如今也只能听姜尚武的。 应姜尚武的要求,中午下班他没有在食堂吃饭,而是直接回了家。 中午吃饭一个半小时,林彦武干脆起锅烧水,给自己弄碗西红柿鸡蛋面吃。 西红柿是去年秋天做好的西红柿酱,直接拿出来一炒,味道和新鲜的西红柿一样。 不知道是太安静,还是林彦武的心理作用,他总感觉屋子里空荡荡的。 吃完面,他把锅洗了,出了门准备去钢厂。 刚出巷子口,身后突然响起一道轻微的脚步声。 “林翻译。” 听到有人叫,林彦武本能地就要回头,结果对方立刻开口: “不要回头,正常往前走。” “你们想干什么?” 林彦武稍微放慢了脚步,说话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颤抖。 “本以为林翻译你是个聪明人,但是……” 对方说到一半没了声音,林彦武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浮躁。 同时,他心底又明白,越到这个时候,他越要冷静。 “到目前为止,我没有见到红玉和晓彦,不知道她们是死是活。” 他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要显得太过颤抖。 “我说了,等拿到钱你们就能见面了。” 那个声音说了和上一次同样的话。 稍微停顿了片刻,他又补充了一句: “你去告诉姓姜的,把我们的人放了,否则今天晚上的交易取消。” “要是姜处长不愿意呢?” 林彦武屏住呼吸问了一句。 “哼哼,那林翻译就等着给自己媳妇和妹妹收尸吧!” “嘿嘿嘿,你放心,我们都是非常有职业道德的,不会随意祸害小姑娘。” 原本略显阴沉的声音,在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明显多了几分猥琐的笑容。 林彦武抿着嘴唇,双手死死握拳,控制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两条腿就如同灌了铅似的,怎么也迈不出去。 “林翻译,你可得抓紧点,要不然上班要迟到了。” 那个声音不怀好意地提醒了一句,然后转过身朝林彦武相反的方向走。 林彦武等了好一会儿,听不到对方的动静,这才面色惨白,额头冒汗地扭头向后看去。 然而,只能看到一个瘦小的背影被一件宽大的布衫罩住,远远一看还以为是稻草人上套了件衣服呢。 他去了保卫科的时候,姜尚武已经在等着他了。 “他们找你了?” 林彦武点点头,把那个人要求告诉林彦武。 林彦武闻言,咧嘴一笑,用力拍拍林彦武的肩膀: “放心吧,今天晚上八点以前,我肯定把人给你平平安安的带回来。” 林彦武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心底依旧忐忑地厉害。 不是他不相信姜尚武,而是涉及自己的媳妇和妹妹,一日见不到人,他就一日没办法安心。 一下午他都魂不守舍,迷迷糊糊的。 姚鹏几人见他脸色惨白,时不时地打个哆嗦,还以为他是生病了,劝他早点回家休息,但都被林彦武拒绝了。 好容易熬到下班,他又在保卫科见到了姜尚武。 姜尚武笑着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回家去,林彦武只能扯了个笑容回应。 巷子口对付了一碗面,林彦武不想回家,干脆继续在街上溜达。 从巷子口走到钢厂大门,再从钢厂大门走到巷子口。 最后,竟然不知不觉地往旧戏台的方向去了。 天色越来越黑,林彦武心里七上八下的。 姜尚武说了,让他在家里等消息,可他实在坐不住。 这会儿眼瞅着要走到旧戏台了,他想着来都来了,干脆过去看看。 万一能发现什么线索呢? 事实上,完全是他想多了。 因为,没有万一! 旧戏台空空当当,除了呼呼的风声再听不到其他。 林彦武看了看手表,已经七点五十了。 他围着旧戏台转了一圈,等到八点十五,对方还没有来。 莫名的,他的心底松了一口气,脸上也露出笑容来。 肯定是保卫科那边成了,那帮人无暇顾及这边了。 这么想着,他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脚下的步子也轻快了几分。 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九点了。 院子里灯火通明,几家住户除了孩子,全都吹着冷风在院子里等着。 以姜尚武为首的十来个保安正在院门口等着。 远远的见林彦武从巷子外面进来,众人脸上全都露出笑容来。 “彦武,你回来了?” 姜尚武快走几步迎了过去,伸手抓住林彦武的两条胳膊,激动的身子都在颤抖。 “哥,红玉和晓彦……” 林彦武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茫然,然后慢慢开始聚焦。 最后,语气颤抖地问了一句。 第一百八十一章聂主任要调走了 “人在医院。” 姜尚武话音一落,如同一柄大锤重重地落在林彦武心上。 他的脸色瞬间白得没了血色,瞳孔猛缩,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儿。 “她们……她们……” 林彦武感觉浑身发冷,喉咙里像是被灌了铅水,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姜尚武拍拍他的肩膀: “不用担心,人没事儿,就是两天没吃饭,输点营养液就好了。” 林彦武身子一软,差点就摔在地上。 姜尚武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林彦武整个身体都靠在姜尚武肩膀上,浑身上下出了一层冷汗。 “走吧,先去医院,路上我再跟你详细说说。” 林彦武长舒一口气,这才感觉身上恢复了几分力气。 大杨朝几个保安摆手,示意大伙儿先回去,他跟着一块儿去了医院。 姜尚武找得关系,给两女安排到了一个病房,见到林彦武的时候,双双落泪。 林彦武的眼眶也有点红,重生一世,他不敢去想象失去至亲至爱的那份痛苦。 生命不能承受之痛! 姜尚武和大杨见状立刻退出病房,顺带着把门关上。 “二哥。”“二哥。” 林彦武弯腰抱抱媳妇,又抱抱妹妹,好一阵安慰之后,两女才平静下来。 说是林彦武在安慰媳妇和妹妹,但实际上也是在自我安慰。 两女心中一直担心他,也没睡觉。 如今见到人没事,心底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没说几句就沉沉睡去。 林彦武出了门,和姜尚武、大杨两人在门口的长条椅子上坐下: “姜大哥,大杨,这个事情谢谢你们了。客气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咱们以后事上见。” 林彦武紧绷着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这会儿感觉浑身没有半分力气。 大杨扭头看了自家副处长一眼,嘴唇动了两下没说话。 姜尚武长长叹了口气: “彦武,你别高兴得太早了,有三个人没抓到。” “什么?” 林彦武满脸意外。 “我们跟着早上跟踪你的那人,摸到他们的老巢,但是为首的人太谨慎,一直守着人质。” “我们的人投鼠忌器,不敢胡乱动手。” 姜尚武说到这儿,也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次面对的这些人不简单,虽然他一再小心谨慎,但架不住对方太多谨慎。 就算吃饭喝水都和两个人质在一块儿,十足的老油子。 “那红玉和晓彦……” 林彦武又急了。 姜尚武摆摆手: “放心,医院这边我们安排了人,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最重要的是你,我怕对方下一步就来找你。” 大杨业抬头看向林彦武,满脸的担忧。 林彦武松了一口气: “只要他们不找红玉和晓彦的麻烦就好,我一个大老爷们,怎么着也比她们好说。” 当天晚上,林彦武没有回家,直接在医院守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两女醒来之后精神好了很多,吃过饭大夫又来检查过一次,表示下午可以出院了。 林彦武又是忙前忙后的,把各种手续办完,亲自把两女送到学校去,叮嘱她们不要出门。 两女虽然万分不舍,但也知道轻重,表示不会出去。 那伙人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去学校找麻烦。 接下来的日子,林彦武该上班上班,该回家回家。 时间一天天过去,但是那三个人好像石沉大海,没有半点踪影。 保卫科乃至林彦武本人,全都放松下来。 不过,林晓彦和刘红玉倒是一直没有出学校,主要是排练节目,一天到晚忙得不可开交。 这期间,林彦武又和米亚公司联系了几次,不少工厂的领导都来钢厂参考工作。 林彦武虽然不想参加什么饭局,但是杨厂长也有推脱不开的时候,拉着他去小食堂吃了几次饭。 林彦武认识了一个叫杨瑞虹的女人。 这个女人据说是大同人,长得珠圆玉润,很适合这个时代的审美。 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还有两个酒窝,像是常年盛着浓郁的美酒,看一眼就让人醉了。 整整一个晚上,酒桌上的大小领导都被照顾得周到舒服。 这样的女人,林彦武只在前世听说过,两辈子加起来还是头一次见。 第二天早上,林彦武上班刚到外事楼下,就碰见迎面而来的杨瑞虹。 “林翻译早啊!” 杨瑞虹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看一眼仿佛天上的阳光都变得更加明媚了几分。 “杨同志早。” 林彦武客气又疏离地打了声招呼。 “咯咯,林翻译不用客气,以后咱们就是同事了,我也被分配到外事部上班了。” 杨瑞虹笑得眉眼弯弯。 “以后的工作,还要多多仰仗林翻译。” 林彦武笑笑:“您客气了。” 进了办公区,林彦武刚刚坐下姚鹏和郭飞两个哼哈二将就凑过来了: “彦武,你听说了吗,聂主任要调走了。” “什么?” 林彦武有点吃惊,心里泛起了嘀咕: 难道,杨瑞虹是来接替聂主任工作的? “听说了调到轧钢厂当后勤处长的。” 郭飞补充了一句,随即重重拍了拍林彦武的肩膀: “彦武,你以后可要小心点了。” 林彦武没有说话,聂主任如今在钢厂是正科级,去了轧钢厂当后勤处长,起码也是个副科级。 科级到副处级,看着就是往前走了一步,但是很多人一辈子都走不出这一步。 聂主任心里肯定是愿意的。 再有一个,后勤处长这可是个肥差,油水不是一般的大。 如果自己猜得没错,杨瑞虹真是来顶替聂主任的,那这个女人就太厉害了。 整个外事部,因为林彦武跟米亚公司的这一层关系,在厂里特别受领导重视。 聂主任身为林彦武的直接领导,收益自然不小。 上头为了能让她顺顺利利的腾位置,竟然许了这么丰厚的条件。 这说明什么?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杨瑞虹值得上面的领导给聂主任开出丰厚的条件,让她离开。 思绪流转之间,就见办公区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聂主任笑容满面地带着杨瑞虹从外面进来了,她用力拍拍手,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跟大家说这个事儿,这位是咱们厂里新调来的杨瑞虹杨同志,以后就是咱们一组的副主任,大家欢迎。” 办公室几个人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全都面带笑容,拍手欢迎。 聂主任朝大家点头笑笑,随即看向林彦武: “彦武,杨副主任刚来不熟悉咱们一组的业务,这些日子你多和她沟通。” “哎,我知道了主任。” 林彦武起身答应一句,看着杨瑞虹笑着点了点头。 第一百八十二章女鬼 以往办公的气氛轻松又愉快,姚鹏和郭飞还时不时的出去抽根烟,偷偷懒。 老葛这个任劳任怨的老实人,也会借着上厕所,打水的名义出去透透气。 今天大家都规规矩矩的,不管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多工作,但看起来是不闲着。 杨瑞虹开朗热情,工作能力也强,一个上午就跟几人混熟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大伙儿还坐在一块儿吃饭,饭桌上笑声不断,气氛很是活跃。 这要是个普通人,就杨瑞虹这一套,估计不到一个星期就把一组这几个人全都拢住了。 可惜,姚鹏、郭飞、陈燕燕这三人家里条件好,虽然学习成绩不咋的。 但是,自小的见识和阅历在那儿摆着,平常看着很随和,一副好相处的样子。 实际上,很难与人交心。 老葛和兰翠翠,这两位对于领导是谁不在乎,他们本本分分的干活,挣钱就好。 要是杨瑞虹有何林彦武一样的专业能力,可以帮助、指点两人一二,两人或许还会有几分私下结交的心思。 至于林彦武,见识过杨瑞虹昨天在酒桌上的表现之后,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一定要和这个女人保持适当的距离。 他虽然羡慕这种长袖善舞,能说会道的本事,但是很有自知之明。 要是论心机手段,他不一定玩得过这个女人。 所以,最好还是保持距离。 一个上午的时间,林彦武带着杨瑞虹熟悉了一下几人的业务。 下午,聂主任带着杨瑞虹在办公室看了不少文件。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杨瑞虹上午在办公区跟着几人跑前跑后,下午则去办公室跟聂主任交流。 外事部的人都知道,杨瑞虹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一组的组长。 聂主任的调令也在这一星期结束的时候下来了。 星期六下午,聂主任请大家吃了一顿散伙饭,几人全都喝了些酒。 林彦武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他酒量一般,这会儿感觉头晕脑涨的,泡了个脚就躺炕上睡下了。 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迷迷糊糊地感觉身边似乎多了个人。 “红玉……” 他闭着眼睛叫了一句,随即浑身一个激灵,猛地坐了起来。 定睛一看,身边确实躺着一个女人,黑暗中看不清她长什么样子。 等双眼稍微适应了一会儿,看着这女人的眼睛很亮,头发也很长。 “奴家浮香,见过林公子。” 炕上的女人娇滴滴地说了一句。 林彦武的脑细胞疯狂运转了一秒,伸手一拉自己的衣服,跳下床一开门就出去了。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扯着嗓子在院子里大叫: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我屋子里钻进来一个光屁股的女人,大家都来看看吧。” 黑夜中,这突兀的一嗓子惊醒了满院子的住户。 “大伙儿快来看看啊,我屋子里突然钻进来一个不穿衣服的女人啊……” 院子沉寂片刻,几乎人家的灯几乎同时亮起。 下一刻,几个大老爷们一边穿衣服,一边钻出屋子: “彦武,怎么回事儿?” “彦武,什么情况?” “彦武……” 老王和儿子王国峰,老汪和大汪,隔壁的老柳,对门的孙大兴全都站在林彦武身边。 林彦武这会儿已经穿好了衣服,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屋子: “我睡到半夜突然感觉被窝里钻了个女人,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赶紧叫大家帮我作证。” 老柳满脸疑惑地看着林彦武那黑漆漆的屋子: “真有个女人?” “嗯,真有个女人,不信大伙儿都进去看看。” 林彦武斩钉截铁地点头: “不过,大伙儿可都要给我作证啊,昨天晚上我回来的时候可是一个人。” 王国峰眼珠子一转,立刻朗声说道: “我们肯定给你作证,去年不也有个女人想钻你被窝,结果被提前发现了吗?” “那女人叫什么来着,还是钢厂图书馆管理员呢!” 老王瞬间回过神来,赶紧顺着儿子的话: “对对对,这个事情我知道,那个女人长得还挺漂亮,好像是叫……霍思语。” “对对对,就是叫这个名字,当初也是不声不响的就进了彦武的屋子。” 老柳也跟着附和。 以前他在车间,小组长和主任都对他爱答不理的,看不到眼里。 自从经过孙圆圆的事情之后,车间的大小领导终于意识到了林彦武的真正能量。 现在,凡是跟林彦武住一个院子的,领导们都要高看几分。 “要不要去报保卫科?” 孙大兴虽然没有附和,但却第一个开口询问。 旁边的老王,脸上的笑容一僵,恨不得暗暗抽自己一巴掌: 这句话本应该是他想问的,怎么就被孙大兴这玩意儿抢先了呢? 林彦武笑了笑: “屋子里的姑娘,你要是不自己出来,我们可就进去了。” 浮香躺在炕上,满口的银牙都快要把嘴唇咬出血了。 原本娇媚明艳的小脸,这会儿气得额头的青筋都暴起来两根。 双手死死抓着被子,恨不得下一刻就出去把外面那个浑蛋活撕了。 但是…… 她只能火速穿好衣服,拿块手帕蒙上自己的脸,慢悠悠地从屋子里出来。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院子里的老娘们也都出来了。 大家全都睁大眼睛打量着面前这个女人,见她脸上蒙着一块手帕,一个个万分懊恼。 别人或许不认识这个女人,但是大汪对她非常熟悉,下意识地叫了出来: “浮香?” 大汪媳妇听到这两个字,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不亚于母老虎的雷霆怒火。 只见她张牙舞爪地朝浮香冲了过去,嘴里也骂骂咧咧的: “原来是你这个婊子养的小贱人,自己做了那么丢人的事情,竟然还敢出现在我们院子里?” “看老娘今天不活撕了你!” 大汪媳妇骂完最后一句,两只手就已经抓向浮香的脸上的手帕。 但是,浮香只是身子一侧,就躲开大汪媳妇的双手。 并且,还顺势朝大汪媳妇腿弯处踹了一脚。 “啊呀!” 大汪媳妇哀嚎一声,“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 浮香扭头看了林彦武一眼,脚步迈步,眨眼的功夫就已经穿过几人出了院子。 “这……这该不会是个女鬼吧?怎么走路都是用漂的?” 老柳面色一变,双腿都开始打摆子。 老王冷笑一声: “什么女鬼不女鬼的,刚才我看得真真的,这女人可是有影子的。” “今天晚上的事情谢谢大家了,明天保卫科过来询问,还请大家给我做个见证。” 林彦武客气了两句,众人这才回家继续睡觉。 第一百八十三章杨主任希望我出面说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整个院子里的老爷们都迟到了,急急忙忙的出门,急急忙忙地跑着上班。 林彦武也不例外,看着身边同样小跑着的几人,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不过,昨天晚上的事情已经传到了钢厂。 林彦武刚刚到了大门口,就见大杨在岗亭等着他: “林哥,早上好。” 林彦武笑着应了一声,两人并肩往里面走。 “昨天晚上怎么回事?厂里传的风言风语,说你屋子里昨天晚上钻了个女人?” 大杨这话半是玩笑,半是询问。 他刚听到这传言的时候觉得有点扯,但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他又忍不住开始怀疑。 “嗯,那个叫浮香的女人。” 林彦武点点头,刚一说出“浮香”两个字,大杨的脸色就变了: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我们已经送到拘留所了,叛了两年。” “我现在就找姜处汇报。”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大杨不敢怠慢,汇报完之后估计就要过去查看。 林彦武去了办公区,刚一回到座位上,郭飞就一脸坏笑地过来询问昨天晚上的事情。 林彦武没有半分夸张,也没有丝毫隐瞒,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旁边的姚鹏听得不停摇头: “你晚上睡觉不关门的吧?” 林彦武笑笑,反问了一句: “你晚上睡觉关门不?” 姚鹏不说话了,这年头虽说大家出门的时候不锁门。 但是,谁家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关门? 不说防人,那老鼠野猫什么的,也得防着点吧? 就在这时候,杨主任从外面进来,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林彦武身上: “彦武,你跟我进办公室一趟。” 林彦武答应一声,起身跟着杨瑞虹进了办公室。 “坐下说话。” 杨瑞虹脸上虽然带着笑,但眉宇间却多了几分凌厉。 林彦武在办公桌对面坐下,抬头看向杨瑞虹,等着她先开口。 “彦武,今天早上厂里的传言你都知道了吧?” 林彦武点点头。 杨瑞虹见他不想说话,脸上的最后一点笑容也没有了。 “对这个事情,你有什么想说的没有?” 林彦武摇摇头: “主任,我没什么好说的。” “你……” 杨瑞虹顿时皱起了眉头: “林彦武,虽说你在咱们外事部的所有翻译员中坐第一把交椅,但是……” 说到这儿,杨瑞虹刻意停顿一下,扫了一眼林彦武的表情。 “正因为你在钢厂声名鹊起,所以才要更加爱惜自己的羽毛。”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不管是为了你自己的名声,还是钢厂的名声,你都应该站出来说句话。” 杨瑞虹盯着林彦武的目光严厉,满脸冷酷。 “杨主任希望我出面说什么?” 林彦武面无表情地抬头问了一句。 “彦武,我个人肯定是相信你的,但是……这个事情的影响太严重了。” “所以,厂里希望你能在这个关键时候站出来,勇于承认自己的错误,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杨瑞虹说到最后,原本严肃的脸上多了几分温和: “彦武,你是咱们钢厂的后起之秀,无论是成就还是名声,都已经和钢厂捆绑在一起了。” 林彦武抬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看着杨瑞虹,冷冷地开口: “杨主任,我做错了什么,我为什么要道歉?” 杨瑞虹见林彦武面色不好看,面容更加柔和了几分,语气也更加温柔了: “彦武,我刚才说得很明白,我个人是相信你的人品。但是这个事情的影响……” 林彦武摆手打断: “杨主任,如果是我的错,我该认错认错,该道歉道歉。如果不是我的错,我一个字也不会说。” 林彦武说到这儿,起身从椅子上站起来: “杨主任,您要是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出去了。” 杨瑞虹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噌”的一下子从椅子上坐起来: “林彦武,端正你的态度。” 林彦武目光凌厉,盯着杨瑞虹丝毫不退让: “杨主任,我自认态度没有问题。” 说罢,转身就往外面走。 “林彦武,你还是不是钢厂的员工?” “杨主任,我现在是钢厂的员工,明天也可以不是。” 林彦武丢下这句话,转身就出了办公室。 杨瑞红站在原地,气得双拳紧握,额头的青筋暴起。 她进钢厂的前一天,之所以安排那样一场饭局,一来是认识领导。 二来,也是特意叫上林彦武,让他看看自己的手段和本事,方便日后共事压制对方一二。 相处的这一个星期,她自认和林彦武也算愉快,应该也不是个难说话的人。 没成想,一遇到事情,他竟然这么油盐不进。 林彦武出了办公室,办公区的几人齐齐转头看过来。 见他面无表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又都转过头去。 林彦武坐到自己办公桌上,慢慢悠悠地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完,掐着点下班。 一出外事楼,姚鹏和郭飞两人就凑过来: “什么情况?杨主任要求你道歉?” “这女人看着很好相处,但是满脸的精明像,还真当我们几个好糊弄。” 林彦武点点头: “嗯,让我拿出个态度,站出来道个歉。” “呵。” 姚鹏满脸鄙夷地冷笑一声: “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郭飞眼珠子转了转,看着林彦武问: “这个杨瑞红到底是什么来头?就咱们外事部现在的情况,她能把聂主任挤走,可不容易。” 林彦武苦笑一声,简单把杨瑞虹上任前一天,和厂里领导吃饭的情况说了两句: “作陪的,是工业部办公室的方副主任。” “方启元?” 姚鹏眯着眼睛想了想,随即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彦武心里头不痛快,回家也是一个人,干脆和姚鹏、郭飞两人一起找了个小馆子喝一顿酒。 回去的路上,林彦武刻意放慢脚步吹了一阵冷风,感觉酒意清醒了不少。 进了院子,和邻居打了招呼,回到屋子,起锅烧水,洗脸泡脚。 睡觉之前还特意去了趟厕所,然后把门关上,拿了根长把的扫把顶住屋门,这才上炕睡觉。 他倒是要看看,今天晚上那个叫浮香的再来,能不能进得了屋子! 第一百八十四章没关系,我不在乎。 深夜,满院一片漆黑,林彦武早已经睡得昏天黑地。 “啪嗒”一声脆响。 打着葫芦的林彦武突然就睁开了眼睛。 他扭头看向门口,只见门缝中间插着一片弯曲铁片,门关已经被挑开了。 只不过,因为门背后还顶着一根扫把,所以门到现在都没打开。 林彦武等自己的眼睛适应了黑暗,才又继续朝门口看。 门虽然没有开,但外面确实一直有人在推。 长长的扫把把在脚地上摩擦出“嗤嗤拉拉”的声音。 “外面的朋友,这个时间上门拜访,我实在是不方便,还请包容一二。” 林彦武的声音不高不低,既吵不醒熟睡的人,又能让外面的人听见。 “哼,你给我等着。” 外面的人似乎有点气急败坏,冷冷丢下这么一句,外面就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很快,脚步声就渐渐消失不见了。 林彦武在炕上躺好,拉了拉被子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又过了大概十五分钟,林彦武已经呼呼大睡。 “砰”的一声,屋门似乎被踹了一脚,夜风中响起一道冷哼,随之渐行渐远,消失在夜风中。 睡梦中的林彦武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林彦武早起出门,隔壁大汪一开门就问: “彦武兄弟,昨天晚上你屋子外头什么动静啊?” “什么?” 林彦武满脸迷糊,似乎不知道大汪在说什么。 “你没听到?” 大汪满脸的自我怀疑: “难道是我听错了?我怎么感觉好像有人在推你的房门,后来似乎还生气踹了一脚。” “对对对,我也听着这动静了。” 老柳也开口附和。 但是,林彦武依旧满脸茫然,仿佛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我不知道啊,昨天下班我和两个同事去喝酒了,回家睡得昏昏沉沉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被窝里没多个女人?” 大汪挤眉弄眼,满脸调侃地问了一句。 林彦武脸上也露出坏笑来: “我昨天晚上喝酒了,就怕睡迷糊了有人败坏我的名声,所以睡觉的时候门后面顶了个扫把。” “哈哈哈,这主意好,这主意好,就算有天大的本事,门后顶个扫把他也没辙,除非爬窗户。” 老柳在旁边开了一句玩笑。 林彦武面上笑呵呵的,不过心里头却留了个心眼。 今天下午下班,他回家之后一定要好好检查检查窗户。 和院子里几个邻居,一边说话一边上班,等到了钢厂大门口,林彦武直接就被等候在门口的姜尚武领走了。 “彦武,昨天晚上有情况吗?” “嗯,又来人了,听声音是个女人,不过我门窗关得严实,她没进来。” 林彦武点点头。 姜尚武叹了口气: “那三个人的情况我们一直在查,但是没什么太大的收获。” “那个叫浮香的女人,我亲自去看守所看了,人一直都在呢。” “不可能,大汪在浮香身上吃了亏,他肯定不会认错人。” 林彦武觉得这个事情有蹊跷。 姜尚武低着头想了想: “不然,咱们带着大汪一块儿去看守所看看?” “这样最好,免得被人糊弄了。” 林彦武也点头答应,眼看着到了外事楼他正要进去,姜尚武却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彦武,人这一辈子都不会一帆风顺,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什么?” 林彦武有点不明白。 姜尚武笑着摆摆手,往保卫科的办公楼去了。 林彦武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迈着步子进了外事楼。 刚一上楼迎面碰见两个脸熟的同事,朝着他指指点点的不知道说什么。 两人抬头,见是林彦武来了,立刻闭上嘴巴不再说话,低着头快速离开。 林彦武心里头已经有了不好的感觉。 外事部这些人,他虽然认不全,但是不少人都认识他,看见他都会跟他打招呼。 但是今天…… 走了没几步,又碰见三个同事,同样的议论纷纷,同样的窃窃私语,一看见他就闭上嘴巴低头不语,快速离去。 林彦武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厉害,进了自己办公区,兰翠翠已经坐在自己工位上了。 “彦武……” 兰翠翠看着林彦武,欲言又止。 林彦武笑笑:“兰姐,咱们一块儿工作这么长时间,你也了解我的为人。” 兰翠翠点头。 “那就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兰翠翠叹了口气: “杨主任准备让你先回去休息几天,等事情过了再回来上班。” “昨天下班就已经决定的事情,待会儿上班估计就会通知你。” “彦武,你的能力大家都知道,你……” 兰翠翠知道,什么事情过了再回来上班不过是一句空话。 实际上,是有心人在试探,没有林彦武之后,钢厂和米亚公司的合作还能不能继续? 如今和米亚公司的合作,与其说是掌握在杨厂长、匡副部长和林彦武手里,不如说是被林彦武一人牢牢掌控。 于公而言,上面的领导不想被一个人掐了命脉。 于私而言,米亚公司这块蛋糕太大,领导也想分一口。 这是多方想要看到的结果,杨厂长和匡副部长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聂主任才会被调离,塞了杨瑞虹这么个精明又圆滑的人进来。 实际上,对付林彦武杨瑞虹有更加厉害的,钝刀子割肉的手段。 但是,上头的领导太着急,她自己也想急于自证,这才有了林彦武如今的处境。 “兰姐您放心吧,就我这本事,不管到哪儿也饿不着。” 林彦武笑着说了一句,就听到“吱呀”一声门开了。 杨瑞虹从外面进来,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林彦武身后: “彦武,你跟我进办公室一趟。” 兰翠翠满脸担忧地看了林彦武一眼,林彦武只是笑笑,进了杨瑞虹的办公室。 “诶!” 杨瑞虹长长的叹了口气,看向林彦武的眼神中是满满的可惜: “彦武,你的事情闹得太大,经过上面领导的研究,决定让你暂时先回家休息两天。” “你放心,钢厂这边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还你一个清白,到时候咱们一组所有成员都欢迎你的归来。” 林彦武没有争辩什么,只是淡淡地点头: “嗯,如此那就麻烦厂里的各位领导了。” 说罢,转身就往外面走。 “彦武……” 杨瑞虹没有看到自己预想中的场景,满脸不甘地叫了一声。 “你休息的这几天,各方面的待遇……” 林彦武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没关系,我不在乎。” 第一百八十五章林彦武停职 林彦武出了办公室把自己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潇洒离去。 办公区的几人全都目光灼灼的看着林彦武的背影,眼里的情绪很复杂。 尤其是老葛,等到林彦武的背影消失在办公区门口的时候,眼里的光似乎更加暗淡了。 他坐在椅子上,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力气像是突然被人抽干了。 林彦武这样有本事,有能力的人才都被杨主任使手段挤走了。 自己呢? 要是有一天,自己遇到这样的事情,该怎么办? “老葛,考证吧,考张中级翻译证,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他在心里对自己郑重其事地说了一遍。 他已经活了大半辈子,想要把丢下多年的书本重新捡起来,其中的难度不言而喻。 但是…… 再难也要考,自己受点罪,总比将来老婆孩子吃苦得好。 “啪啪啪” 耳边突然响起拍手的声音,老葛抬头一看,见杨主任已经站在他们中间: “林彦武同志的事情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相信大家都明白,上级领导让他暂避锋芒,也是站在他的立场考虑问题。” “大家呢,千万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咱们郑部长亲自去找了保卫科的王处长说了林彦武同志的事情。” “相信保卫科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调查清楚林彦武同志的情况,还他一个清白。” “林彦武同志,也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回来的。” 杨瑞虹说完,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来,再次拍拍手: “好了,大家打起精神开始工作吧。” 杨瑞虹说完转身进了自己办公室,兰翠翠几人坐在自己工位上干活。 林彦武抱着东西出了钢厂,门口的保安还是笑着跟他打招呼。 回到院子里,几个女人见到林彦武,不由有些意外: “彦武,不是刚才上班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柳婶子满脸关心地问了一句。 林彦武笑笑: “那天晚上的事情传得太厉害,厂里让我暂时回家休息几天。” “啊?” 柳婶子愣了一下。 林彦武这话说得虽然客气,但是她还是听得出来,对方让厂里停职。 “这……彦武,那天晚上的事情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要是有需要我们作证的地方,你尽管张口。” 柳婶眼珠子转了转,开口说了一句。 “哎,我知道了柳婶子,多谢您了。” 林彦武心口一暖,诚心说了一句。 旁边的大汪媳妇本想出门,结果听见这话,又赶紧进屋去了。 老王媳妇站在门口,满脸担忧地看着林彦武,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踟蹰半晌,这才略带着几分为难的开口: “彦武,不管怎么样,有需要老王和国峰的地方,你尽管张口。” “哎,我知道,谢您了。” 林彦武真心实意地道了声谢。 孙大兴的媳妇站在门口,见该说的话都被她们两个抢了,开口招呼: “彦武,左右你也是一个人,中午来我家吃顿饭吧。” 林彦武这是对方和自己表达善意的方式,虽然有些笨拙,但同样可贵。 “不了嫂子,太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也就是多一副碗筷的事情。” 孙嫂子高兴的眉开眼笑,不管是以前的老花家能给她家赔钱,还是圆圆能脱离赵四柱家那个魔窟,都是林彦武的功劳。 他们两口子早就想感谢林彦武了,无奈人家就意思了一下,收了点烟酒。 如今,人家要是肯来家里吃顿饭,她家掌柜的肯定也高兴。 “那什么,不用跟嫂子推辞,你赶紧进屋吧,我去准备东西。” 孙大嫂怕林彦武反悔,匆匆忙忙地丢下一句话,就进屋去了。 “哎……” 林彦武话说到一半,就已经没了孙嫂子的身影,只能苦笑一声,进屋放东西了。 至于老汪家婆媳两个,从头到尾都四平八稳地坐在炕上嗑瓜子。 看得出来,老孙家对于中午这顿特别重视。 不但特地买了肉,还买了烟酒,孙大兴特地从厂里回来。 说是下午请了假,今天特地要和林彦武好好喝两盅。 林彦武心里非常高兴,他来省城这么长时间,好歹也交了两个朋友。 一顿饭吃到下午两点才算完,和孙大兴两个人喝了三瓶酒。 回到家往炕上一躺,眼睛一闭就已经进入梦乡。 一觉睡醒已经是九点半了,隔壁传来细碎的声音。 “当家的,今天院子里几个老娘们都跟隔壁的搭话了,老孙家还请他吃了顿饭。” “你没张口吧?” “当然没有,我听他那说话的口气,就是被厂里停职了。” “嗯,厂里现在都传开了,高层领导想要压一压他的风头。以后什么情况还未知呢。” “我也是怕这个,你和老大在钢厂干得好好的,要是因为这么个事情被领导记恨上可不划算。” 老两口嘀嘀咕咕说了几句,渐渐地没了声音。 林彦武拉了拉被子,翻了个身闭上眼睛,感觉脑袋有点隐隐作痛。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隔壁又响起了大汪和媳妇的声音。 哼哼唧了三五分钟,大汪媳妇缓缓开口: “当家的,隔壁被停职的事情你听说了没有?” “嗯,咋了?” “今天院子里几家全都跟他搭话了,我是觉得不管怎么样,事情的起因都是因为咱们那档子事情,你说……” “哼,那是上面的领导要收拾他,跟咱家有什么关系?我下午还跟着保卫科去了趟看守所呢。” “什么?你去那种地方干什么?” “谁知道保卫科发什么疯,让我去指认浮香,我去了一看,可不在那儿安安分分地蹲三萝卜呢。” “哦,浮香被抓起来了,那隔壁的出事估计跟咱们没关系了。” 两口子嘀咕几句,很快又没了声音。 至于大汪那天晚上看到那个用手帕蒙着脸的女人,脱口而出的一句“浮香”,在他看来可能是天黑没看清楚。 “呵。” 林彦武轻笑一声,小声嘀咕: “这他妈的,家里头就一个儿媳妇稍微有点良心,可惜还不多。” 第二天一大早,林彦武睡到自然醒,吃过饭之后竟然不知道该干什么。 把家里简单收拾一番,干脆出门去坐公交车,找媳妇去玩。 这些日子,媳妇一直在学校,一方面出于安全考虑,另一方面也是确实忙。 第一百八十六章杨瑞虹打电话 钢厂 杨厂长、郑部长和匡副部长坐在办公室,一根又一根地抽烟。 好半响,匡副厂长才缓缓开口: “领导,上头什么意思,您这边有什么……” “诶!” 杨厂长重重地叹了口气: “今天中午我去老领导那儿坐了坐,还没什么消息。”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工业部的几方势力还在商量。 说白了,就是利益还没分配好。 “那彦武那边……” 匡副部长面带忧心。 郑部长笑笑: “彦武这个同志,虽然年纪轻轻,但我看着挺稳重的,不如让他趁此机会多休息休息。” 杨厂长听了这话,也点头赞同: “老郑说得对,自从和米亚公司那边联系之后,彦武同志确实忙得够呛。”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他好好多休息几天。” 匡副部长看了两位领导一眼,最终只能点头答应。 他知道,郑部长和杨厂长也在评估林彦武的价值。 如果没有林彦武,依旧能和米亚公司正常合作,那林彦武很大可能会被舍弃。 如果钢厂和米亚公司的合作受到领导不可接受的影响,那不管是在钢厂还是工业部,林彦武的分量都会持续加重。 林彦武是匡副部长亲自请来的,他非常清楚林彦武的能力,无论如何不想舍弃。 这也是这么多年,他一直只能停留在“副部长”这个位置上的原因。 见过几个大领导,对他的评价大多都是: 小匡是个好同志,工作能力没得说,就是太过感情用事。 …… 星期五下午,港口最新回来的新机器已经被送到钢厂。 按照往常的情况,这个时候应该是林彦武给米亚公司打电话。 一方面知会对方一声,一方面也是联络感情。 负责打电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杨瑞虹这个翻译一组的新任主任。 据说父母以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喝过洋墨水的,她自己从小跟着学,也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 杨瑞虹面带笑容,神情自若,不见丝毫紧张。 实际上,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hello,howareyou?” 一阵嘟声之后,对方接起了电话,杨瑞虹自信满满的说了一句。 “……%¥#¥&**((*” 对方叽里呱啦说了几句,杨瑞虹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 她听不懂,试探着又打了个招呼。 “hello……” 电话一边换了个女人,一开腔杨瑞虹脸上就露出笑容来: “亲爱的林,很久没通电话了,代我向您的夫人问好。” 艾琳娜活泼又悦耳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 “您好,艾琳娜女士,我叫杨瑞虹,是林翻译的同事……” “oh,sorry。icannotspeakenglish。” 艾琳娜皱起了眉头,语气中多了几分不快。 杨瑞虹愣住了。 这句话,她虽然听懂了,但是…… 电话那头的语气,已经听出来很不高兴了。 “我……嘟嘟嘟……” 杨瑞虹还想说什么,但是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杨瑞虹右手紧紧握着话筒,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地暴起。 她的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杨主任,对方怎么说?” 郑部长满脸笑容,看不出内心的想法。 “对方……对方挂了。” 杨瑞虹放下听筒,感觉脸上“腾”的一下就冒出火来。 脸皮一下子就红了。 “哦……” 郑部长长长地应了一声,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敛起来。 “嗯,那你们忙。” 淡淡地丢下一句话,郑部长转身就走了。 杨瑞虹站在那儿,感觉两条腿开始发软,额头的冷汗开始一层一层地往外冒。 “那个……我们还有事儿。” 话务科的小姐姐非常有眼力见,轻轻说了一句转身就出门去了。 一句话,说走了三四个人,很快就只剩下空空荡荡的一个人。 杨瑞虹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早已经消失不见。 原本见人就笑出酒窝的杨主任,这会儿脸色铁青,唇色惨白,眼泪不受控住地落下脸颊。 她知道,之前所有的努力随着这个电话,全都烟消云散了。 但是…… 杨瑞虹擦了擦眼泪,她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离开话务室,她没有回办公室,直接出了钢厂,消失在街道的人流中。 这一通电话的具体情况,在最短的时间内传入钢厂领导,乃至工业部领导耳中。 大部分的人,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头巴脑地坐在办公室,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 “不中用,一个都不中用。” 不知道是哪位领导嘀咕了一句,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 杨厂长和郑部长的表情有点复杂,不过总体还算高兴。 唯有框副部长,是真心实意的高兴,在办公室喝茶的时候,一张嘴几乎咧到耳根子后面。 对于这些情况,林彦武一无所知。 他这会儿正陪着自己媳妇在省城大学的校园闲逛。 虽说有不少大学生年纪比较大,不过大部分还是满脸青涩,满面青春。 面对这群热情开朗又朝气蓬勃的大学生,林彦武感觉自己也年轻了许多。 这两天,他陪着妹妹,陪着媳妇,在学校转悠了三天。 当然,下午还是要赶最后一趟公交车回家。 其间,温教授还邀请他们去家里吃了两顿便饭。 听说他在钢厂的处境之后,只是轻笑一声: “不用担心,不管上头有多少人,有多少心思,钢厂的本质是产量和质量。” “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敢触碰这两道底线,国家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林彦武深以为然,这天下午告别媳妇之后,出了校门到公交站等着公交车。 “林翻译,好巧啊!” 迎面过来一个女人,笑吟吟地开口打招呼。 林彦武抬头一看,这女人不是杨瑞虹是谁? “杨主任?” 林彦武有点意外,今天可是上班时间。 “您今天休息?” 杨瑞虹闻言,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 “我去了你家,知道你来这边了,就特地过来等着。” “今天我跟米亚公司的艾琳娜打电话了,她会说中文,我非常意外。” 杨瑞虹说这话的时候,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子像是会发光,一直盯着林彦武脸上的表情。 林彦武笑笑,不以为意。 艾琳娜三人的中文都是自己教的,他们什么水平自己这个当老师的能不知道? “杨主任真是厉害,想必你们交流的很愉快。” 林彦武客客气气的说了一句,正巧这时候公交车来了,他迈步就上了公交车。 “林翻译……” 杨瑞虹快走两步,把住公交车车门,开口叫住了林彦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