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磊落行》 1、风起云涌 二月十四,立春。 阳光明媚,整个洛阳沐浴在清晨柔和的日光下,明媚而温暖。 天气晴朗自然心情上佳,人们的心情似乎都不错。 只有洛阳大理寺门口却是哭声震天! 黑色高大而严肃的门前站立着大理寺寺卿路长风,身后站着几位衙役,前面停着一排用白布抬着的尸体,尸体旁几位家属跪着哭的惊天动地而又伤心欲绝。 二月的风正是春风,本不冷,寒意却阵阵的笼罩着路长风。 昨夜扶桑浪人突袭舟岛,边军水防本有防,昨天白天黑道高手历毋宁杀到舟山。一番激战,衙役死伤过半,副手赵涛受重伤,生死未卜。 岂不料屋漏偏遇连阴雨,昨夜浪人趁火打劫,突袭舟山,劫抢钱粮。民团齐同勇带队奋力抵抗,死伤十余人,浪人们带着抢的钱粮,丢下四具尸体扬长而去。 门口哭的既是死去的民团勇士家眷,被单裹的是民团勇士。 路长风内忧外患忧虑重重。 兵部尚书也已联合刑部尚书,派人来相助。 刑部一向司职调查,很少插手格杀之事,直接服从刑部尚书命令,是独立于各府各部的干探,向来司以调查,极少参与战斗。 民团和大理寺此番与扶余浪人激战,死伤十几人之多,顿时震动京师。 皇上亲自调配千牛卫副统领骆冰协助调查,与路长风、欧阳清共同研究平定之策。 这日清晨路长风已在大理寺门口,等待骆冰。 大理寺本为调查,研判,大理寺卿本是一品带刀侍卫,独立性极强。 众人心中对刑部颇为不满,本代皇上体恤下属,却不料皇上对于评判甚不满意。 素闻骆冰为人随和,豪爽之名在外,并且不拘小节,不知到底情况如何? 清晨微风轻拂,风景旖旎,这一等便是数个时辰。 众人心中早已不耐,不少人心中早已骂娘,只是路长风瘦长的身影如矗立不动一般,众人倒也不好离去,口中不说,早把骆冰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路长风心中也知,只是口闷心苦,欧阳清揣摩到了路长风的意思,也是暗暗叹了了口气,这死伤的家属是一定要抚恤的。 欧阳清看了看众人,挥挥手,叹了口气道:“各位兄弟都辛苦,你们带着死者家眷先去安顿食宿,我们这里马上就安排体恤,请各位老嫂不要在哭啼!” 大理府库去清点受伤死亡的家眷人数,府库早已把银两准备好,只代圣谕下发。 众人慢慢撤离,只剩路长风一人站立门前。 他虽然瘦削但是背脊依然挺直,左手受了点伤,用白色的麻布裹着。 欧阳清上前一步,轻声道:“长风你也回去休息吧,我来等骆统领吧。” 路长风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等的人少了,上头怪罪下来就是不敬,这么多人还要抚恤,一旦不敬拨的银两就少了,这么多兄弟家属怎么办?有了银子他们还能活啊,没了银子再没了人,以后谁还卖命。”言毕长长叹了口气 欧阳清一知他不愿失了礼数,二知不敬也是实情,多体恤兄弟们一些银子总是好的,府库的银两不能随便发放,也是叹了口气,站到一旁。 门口两名站岗的侍卫也甚是感动,眼睛虽然红红的,腰却挺的很直。 午后阳光很暖。 远处传来一阵打竹板的声音,听着很像是江湖有名的莲花落,一名喝醉了的乞丐竟摇摇晃晃走了过来,走到大理寺的门口,抬头看了看朱红的三个大字,居然仍不肯停步,向大理寺闯了走来。 欧阳清正站在门前,不待岗哨上前,自己迎上前道:“什么人?可是有何冤屈要伸?” 那乞丐醉眼朦胧,盯着欧阳清看了看,笑道:“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 这乞丐虽然穿的破烂倒也不像一般乞丐,眉宇间毫无污秽之色。 欧阳清心里忖道:“这人怎的如此?” 正思考间,心念一转,眉毛一扬:“原来是骆冰骆统领?” 江湖传言,骆冰出身丐帮副帮主果然不虚。 乞丐哈哈一笑,在欧阳清肩上一拍,点头道:“正是!” 欧阳清心中奇异,脸上却已露出了笑容,拱手道:“久仰久仰!” 他嘴里虽然说着久仰,脸上却一点久仰的意思也没有,骆冰也不以为意,想来是早习惯了。 骆冰看着欧阳清问道:“老弟你是欧阳常侍还是长风朴射?” 欧阳清拱手颌首道:“不敢,在下正是欧阳。” 说罢又指着路长风道:“这是大理寺卿路长风”。 大理寺卿本应是太保,正一品,奈何缺人太久,直接把路长风从三品提上来,但也不能直接就是一品啊,所以给了个二品,右仆射。 刑部统领是皇上直接统领,虽无官职,却是正一品,副统领也是一品,官阶却是比路长风高了一阶。 路长风正坐在门前石条上,对来人是谁却毫不在意,想见的心中苦闷,正低头苦苦思索。 也是平时习惯了脱衣吃饭,喝酒光膀子的作风,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也不嫌石头冰凉。 欧阳清在一旁暗暗好笑,上前道:“这位是路长风。” 路长风虽是大理寺卿,江湖却人送绰号,“侠义判官”,官风也是相当不错,正是不善言语谄媚,过于正值,屡受排挤,否则内阁是已经进得了。 路长风自己对做官也是兴趣了了,对江湖行侠之事却是颇有心得。 骆冰点点头道:“我到蛮喜欢你这派头,人在庙堂,心在江湖,……” 路长风脸上仍是挂着苦笑,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朝着骆冰拱了拱手,嘴角一歪:“不知骆统领到此,还望恕罪则个”。 骆冰比路长风大了许多,哈哈大笑,拉着路长风说道,见外,见外。我昨晚接到风声,一早就赶来了,路过凌翠阁上去洗了个澡。 话未说完,欧阳清早已在一旁贼笑道:“不知刚才骆兄口中那位凌翠阁,是不是就是洛阳头牌的凌翠阁?” 骆冰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到没搭话。 路长风走在前面,二人随他而入,欧阳清大声道:“兄弟们还不出来,迎接骆兄?” 大理寺众人听得欧阳清此话,还是都走了出来,向骆冰行礼。 骆冰挥挥手道:“俗礼就免了,大家不都是兄弟称呼……” 欧阳清在一旁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骆兄,还请夜去我房中将就一晚,如何?” 骆冰问道:“那你呢?” 欧阳清笑笑:“我无妨,与兄弟们共住一间便是了。” 大理别院,除路长风、欧阳清二人有单独房间,其余人都是四人一屋,床铺几乎只是一张木板,一床棉被。 欧阳清知道骆冰绝决计不肯睡在如此地方,让差役把自己铺盖腾了出来。 骆冰笑笑道:“我看大可不必。今晚我有去处。不过,你看大家伙,一个个垂头丧气,鼻青脸肿,如此状态,不好好修整如何迎敌?” 欧阳清心道:“此番话虽然无礼,却也说的不错,我们昨夜挫了锐气。看来骆冰自有他的打算,倒也不是个胡闹之人。” 骆冰向欧阳清、路长风二人拱了拱手,微笑道:“二位若是放心呢,不妨将这些弟兄交到我手上一个月,给他们放一个月的假,修整一月。一月后,再听你们的,如何?” 这话虽然说的客气,可是刑部的命令却是间接的。 欧阳清听得此话,不禁一愣,又听骆冰道:“受伤的有家属直接领取五十两纹银,没有家属的领取四十两。伤亡的一律保底一百两纹银抚恤,家属众多的调查完毕再补,然后此案事先放下,半月后在来”。 众人本自心中惴惴不安,现在内心却是欢呼雀跃。 正常家庭一年一两纹银都花不掉,五十两已是足够吃到死了。 家里更穷的差役现在只恨死的不是自己。 欧阳清心觉骆冰所做有理,并且抚恤这个事情也是做的漂亮,可实在又不放心将大理寺交到他手中,正自犹豫,不料身畔路长风竟开口道:“好,可以!” 骆冰笑道:“判官,还是你有见识!多谢了啊!” 欧阳清听得此话,心中暗暗好笑。 路长风一向少言寡语,身畔人都对他有几分敬畏,不料此刻来了个骆冰,与路长风还未说过几句话,竟直接喊起了江湖绰号。 一众差役听得此话,也均都莞尔,但又有几分担心路长风不快。 不料路长风对这些也是压根没有放到心上。 骆冰转了身,对众人道:“诸位兄弟们辛苦了!这次迎敌本不是大理寺的事情,应该是边卫军的事情,我们算是给了军爷打了前站,给皇帝老子看门苦了!我也把此事给边卫军的刘将军说了,他说让我们好好休息,将养的费用由军部划拨出来,所以呢?兄弟们就好好休息一番!这些银两也是只能用不能留,你们都吃管饭的,这个道理大家都懂,我就不往细里说了。怎么休息呢,我觉得,洛阳是神都,吃喝玩乐应有尽有,洛阳东府有个别宫,很多的王公贵胄们都去玩,里面的酒都是波斯送来的,里面很多的姑娘都是大宛的,各位不妨今夜就去歇息乐呵乐呵?” 这话一说出来,众人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要知大理寺一向管理甚严,毕竟是皇家御用侦骑,哪能随便入烟花之地,便是饮酒也大有限制,晚喝午不喝,不许喝醉等等。 骆冰从刑部而来只会更严,这些事情刑部尚书知道了,只怕是掉脑袋都有可能。 刑部为皇家侦擦各位要员的侦骑,本来就是得罪人的活,被人视为目中钉,肉中刺。 欧阳清忍不住想说话,路长风却道甚好,甚好。 旁边一众衙役也是目瞪口呆,他们胆子再大,再想花天酒地,脖子上的玩意那可是要吃饭的,不能随便把官职给丢了。 衙役中的一个领班走了出来道:“几位统领带我们出去吃香喝辣的尽可了,逛窑子风险太大,给上面知道,众位兄弟吃饭家伙不保啊!” 骆冰眯起眼,看了路长风一会,道:“你说是大理寺这些男人办事利索呢,还是宫里那些太监办事好玩呢?” 欧阳清在一旁奇道:“宫里的太监?骆兄难不成想到什么了?” 要知道大理寺的衙役那是一辈子都看不到一脸太监的,现在要去看看太监嫖妓那是什么样的,众人的期待之色也是跃然纸上。 欧阳清一时语塞。 正自思索上上之策,不料路长风竟在一旁道:“有道理,行!” 路长风这一答应,众人更是惊讶,要知道路长风行事简洁至极,衣食住行要多简陋有多简陋,颇有古风。路长风在大理寺中一向素不多言,此刻答应骆冰这几乎有些离经叛道的要求,打破大理寺数几百年年来的规矩,众衙役如何不惊?只见路长风挥挥手:“骆冰既然答应了,你们就去吧,莫要忘了回来。” 众人听得此话,一哄而散。 骆冰笑道:“两位也一同去吧,不可扫了大家的兴。” 欧阳清为人随和。 此时见部下都去了,虽有几分不快,感觉骆冰坏了规矩,可遇上难得的机会,自己倒也会会那会嫖妓的太监。 嘴里说着哪里哪里,脸上却是欣然欲望了。 不料路长风道:“欧阳兄你带众家兄弟们去吧。骆统领第一天来,要熟悉我大理寺之事,今天我们兄弟两好好交流交流! 欧阳清半响没摸着头脑,稍微愣了愣。 骆冰道:“罢了“,随手摸出张盖着大红印戳的银票,隔着几尺远推了过来,那银票恍如有手拿递一般,这手功夫没有几十年可是练不来的。 院内几个衙役顿时倒抽了口冷气。 骆冰随着路长风走向大堂。 欧阳清也快步跟了上去。 大堂内,除了骆冰、路长风、欧阳清三人外,还有三名大理寺衙头。 骆冰微奇,问道:“几位为何还在这里,不收拾一下晚间去喝酒么?” 左手一皂衣人道:“我司职大理别院副防卫,别院总长赵涛受伤,在下顶职实在不能擅离职守,还望见谅。” 骆冰摆手道:“你我兄弟相称,不必多礼……” 欧阳清在一旁介绍道:“在这里的,都是我大理寺中中最得力的几名好手。” 说着指着刚才那皂衣人道:“这是冷弃,大理寺中司职别院,却是本寺中最擅于查探之数的,一点蛛丝马迹都能找出背后的元凶。” 冷弃道:“承蒙欧阳朴射夸奖,想这点微末之技!难入骆兄法眼。” 骆冰道:“这个名字江湖味很重,难不成阁下是前名捕,冷无血的后人!” 冷无血三字一处,众人顿时愣在当场,面容有几分尴尬整个大堂顿时鸦雀无声。 要知道冷无血当年纵横江湖黑白两道,掌中一口朴刀,单人踏平过亳州饿虎寨,杀的兴起,饿虎寨上下七十余口无一人活口,江湖人称“活阎王“。 冷无血本公差之人,杀气太重,迟迟不得志,最后尽然郁郁而终,是以大理寺中无一人提起这段历史。 路长风立在一旁,脸上不见表情。 骆冰此言等于揭开了大理寺的一道伤疤。 欧阳清又指着身旁中间一瘦矮之人道:“这是文星,武功也是了得,轻功更是出名,江湖上的朋友曾给他个外号,踏浪!” 骆冰道:“踏浪,这不是当年圣手大盗文星的绰号吗?怎么……?” 欧阳清道:“文星早已洗心革面,一改前非,现在入我大理寺。” 骆冰仔细看了几眼,没有在说话。 眼神却已转向了右手身旁的白衣人。 公门中穿白衣的人不多,一个是不好打理还有一个为官之人怕丧气。 欧阳清道:“这位是白衣秀士柳余情,一身横练的功夫,更擅长用暗器……” 骆冰在一旁已是摇头道:“不必介绍了,柳余情与我已是旧识。咱们十几年没见了,今天一见,十几年前的帐还得算算!” 原来十三年前柳余情在唐门拜唐玉为师,唐门虽在蜀中却极少插足江湖之事,要入唐门需耐得寂寞。柳余情尽得师傅真传,却是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山下一个姑娘本与柳余情眉来眼去便也喜欢上了他,可是柳余情在姑娘怀孕的时候抛弃了他,姑娘含恨跑到唐门望门崖跳楼自尽。 唐门声望,威信大减,唐大先生勃然大怒,一查查到唐玉之处,责令唐玉处死柳余情。唐玉念着柳余情是自己心爱的徒弟,杀是不会杀的,一番责骂之后便动手准备废去柳余情武功。却不料柳余情青出于蓝,把师傅尽然打伤了,落荒而逃,江湖不见已多年。 为柳余情而死的姑娘还有个弟弟当年在外逃生,听闻姐姐遭此噩耗,立志为姐姐报仇,然遍寻而不得。找到唐门唐玉之后,唐玉也是气的奄奄一息,便把过往说给了这个孩子听。 柳余情还在奇怪怎的会老相识? 骆冰却转过脸冷冷的看着柳余情道:“那个姑娘叫骆倩对吧?“ 别人还道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柳余情一张白脸却已经转了青色,别人不晓得他自己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骆冰感情是骆倩的弟弟啊! 那就怪不得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意念到此,身形一晃已经转了过来,手一挥,人便纵了过来。 2 诡谲之变 欧阳清叱道:“柳余情,不得无礼!” 不料路长风看了半天却冷言道:“也好,新仇旧恨总要了结。” 路长风此言一出,欧阳清也不再劝阻。 欧阳清站在路长风身旁,轻声道:“骆冰能到刑部副统领,不知武功如何?” 路长风摇头道:“不知道。柳余恨与他似乎是旧仇,彼此必定了解甚深,柳余恨既然要玩命,至少可以逼骆冰使出看家本事。” 说话中,骆冰与余杰望已然交上了手。 只见柳余恨使的是袖里刺,刺本从峨眉出现,发扬于唐门。 后流入武林,本来是峨眉女妮用的,体力较差所以创出的刺,招式绵柔,后招阴狠。 江湖传言柳余恨欺师被出唐门此刻看来果然不假。 骆冰身形展开,竟无意还手,只是在大堂之中转起了圈子。 柳余恨武功以狠著称,轻功非其所长,此刻尚未使出看家的唐门暗器出来,而骆冰身形进退如风,不出招只逼招。 路长风一看就知道柳余恨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只是骆冰未出杀手而已,似是对在大理寺杀人有些顾虑,不然就是十个柳余恨也是毙命了。 如此交手十余招,骆冰一招未还,柳余恨顾忌之心渐去,招式渐转犀利,攻多守少,甚至连出险招。 但又岂能碰到骆冰的半点衣角。 武功差的一眼看上去,骆冰已是必败之局,好像竟无力还手,只是靠着迅疾的身法,勉力支撑。 冷弃在一旁看着,已是大摇其头,低声道:“什么刑部高手,不过尔尔。” 欧阳清眼睛仍是看着场上,口中却道:“你不懂!骆冰只是不愿意在大理寺开杀戒而已,你那点武功在骆冰面前走不过半招!” 柳余恨自是听不见欧阳清的话,见骆冰只是躲闪,并不出拳脚,当下定定神,将自己几十年的武功索性全部使了出来。 堂上顿时刺光闪闪,寒芒吞吐中,圈子越放越大,逼的另外二人不住后退。路长风却如没事人一般,背着双手冷冷的看着墙角的蜘蛛网,似乎对二人的武功毫无兴趣。 柳余恨这样出了二十余招,心下已是很不耐烦,焦躁之色渐上眉头。 右手刺一招“拨云见日”,左手一闪,一枚铁蒺藜便打了出来。 骆冰还是冷笑一声,左手翻出一式“小天星”,将那枚铁蒺藜弹了出去。右手抬手徐徐前推“清风拂柳”正是武当正宗的拂云掌。 内劲逼出,掌势雄浑至极,柳余恨如何抵挡得住? 向后一纵,口中大喝一声,左右手连翻,众人鼻中只闻得腥臭之气,耳中只听得“嗤嗤”声不绝。几枚铁蒺藜从正面射向骆冰,又有几枚后发而先至,在空中互相碰撞又从不同角度射向骆冰。 众衙役这才知道柳余恨的武功要比自己好的多,唐门暗器绝非浪得虚名。 骆冰灰色的身影闪动,“平沙落雁”向后滑了出去,将将快到柱子之时,突又“燕子三抄水”箭一般又射了进来。招招俱是进手招式,出手如电。 “啪”的一声,骆冰一掌击在柳余恨胸口,顿时软倒在地。 欧阳清知道以自己武功绝无战胜柳余恨可能,自叹弗如。 欧阳清扭头对路长风道:“柳余恨看样子是事出有因,绝非有逃脱的可能?” 路长风缓缓点了点头。 说话中,柳余恨一跃而起,人在半空旋转,一把毒沙随着旋转四散开来,正是唐门有名的“满天花雨”。 其余几人发一声喝,向外夺门变出。 唐门毒沙,沾着即伤,碰上即死,那个敢正面抵挡,武功差的三个顿时溜到了门外。 喝声中骆冰一掌轻轻的按在柱子上,内劲一发,柱子上嵌着的一枚铁蒺藜顿时跳了出来,骆冰伸出修长的手指一弹,那枚铁蒺藜箭也似的射进了毒沙雾中,只听得柳余恨一声尖叫便跌落下来,动也不动。 欧阳清和冷弃在门外看的目瞪口呆,路长风在大堂还是冷冷的看着,脚前一排毒沙的痕迹,竟然用内力将面前的毒沙逼了下来。 欧阳清尚未开口,门口却已有一人娇声道:“输了就抵赖,人也死了,不划算!” 众人吃了一惊,回头看去,却是个十六七岁紫衫的少年女子,不禁一愣。 欧阳清只是大为诧异、路长风却是大为惊异。 要知凭他武功,任何人一旦进入其十丈左右,便该立时警觉,虽说当时专注大堂动手,但那少女手中提了两大箱子走到门前,这份武功却是令人佩服。 路长风觉得实是古怪。 骆冰却脸露微笑:“你来的挺早啊这个就是给我的?” 那女子手向后一指,原来地上放着的箱子是两个大酒坛,道:“我给你送来,还不付账,用银子还是银票?” 骆冰伸手入怀,取出锭银子,道:“你骆叔叔一向贫穷哪里来的银票,这个给你!” 那少年女子接过银子,忽地退开几步,右手轻闪,似是自骆冰怀中拿去了什么东西。 骆冰吃了一惊道:“尚书的手谕怎能乱拿?” 那少年女子身形一纵,便退开丈余,我先玩玩好了给你,便想离去。 骆冰眉头微皱道:“你别胡闹,快还给我!” 只见那小女孩笑道:“骆大哥要不你来拿,拿不到我便走了。” 骆冰终于点了头,扬眉道:“好吧,你可不许再胡闹!” 那少女道:“这个自然。” 当下身形一展,如飞燕掠波,跃入大理寺院内,身子半空中转了半圈,这一手轻功当真姿态曼妙至极。 众人震惊于一少女竟有如此好的轻功,半响院子里俱是喝彩。 骆冰这次面色凝重,步履稳健想见的这少女是个及厉害的角色,走入亭中。双手互圈,一掌领前,一掌居后。 这是武当正宗的绵掌功夫。 紫衣少女露了一手轻身功夫,便以冠绝天下,欧阳清自忖技不如人还要好点。 路长风暗自狐疑,就算自己全力以赴也不过是勉强做到。 江湖后起一辈怎的武功如此突出,自己竟然不知。 骆冰此时却绝不留劲,左掌前推呼的一掌,迎面击出,掌未到劲先发“嗡”的一声,身随掌起,足下滑了过去,这是武当的武当绵掌。 身形晃动间,竟如飞鸟一般飘逸灵动,右掌一划,绵延而至,气大力沉。 紫衣少女斜掌卸力,身随掌转,手上使的是兰花抚穴手,脚下踏的也是九宫方位。这紫衣女孩年纪轻轻似得了峨眉华真师太的亲传,峨眉的看家绝学兰花抚穴手竟然都拿出来。 骆冰连劈数掌,都给她一一卸开。 两人身形俱快、奔驰旋转,瞧来有趣,但越转越快,几乎看不清场上有多少个骆冰、多少个少女。 这兰花抚穴手夹了八极掌,正奇交接,大开小阖,变化奇幻,虽是在一个小小凉亭之中,也隐有天地之意,女孩子会的这手武功自然高妙了许多。 骆冰掌风虎虎,紫衣女子只是绕桌而走,不敢硬接,显然知道真正武功离着骆冰还是有差距。 硬接骆冰一掌,不死怕也得伤。 欧阳清看着亭中两人,心中暗道:“我得武功和这些人比,自是差得远了,现下在练也来不及。这两人武功变化之奇,招式之精妙,已远非我能比了。” 眼见骆冰出掌越来越慢,招式越来越巧,早已占了上风。 欧阳清轻道:“此女心思巧妙,更胜武功,。” 路长风在一旁点了点头。 听得掌风呼呼,亭畔的花朵为骆冰得掌力所激,片片落英,飞舞而下。 欧阳清在一旁看着,忽地脸色惨变,惊道:“路朴射,你看骆冰的内力驭使之道,是否与昨晚那人一模一样!” 路长风淡淡道:“骆冰掌力绵而不聚,昨晚那人掌力绵而不发,相差甚远。” 原来昨晚一场恶斗,浪人中一个黑衣人武功极高,打伤赵涛,差点格杀欧阳清,不是路长风来的快,欧阳清项上人头都是不保。 那黑衣人武功像极武当功夫,却又更是诡异,比起骆冰来还是要差一些。 欧阳清点头,心道:“路长风武功当真也是了得,这些人中我是最差得了。” 欧阳清自怨之时,路长风也大为吃惊,骆冰武功实不在我之下。 两人暗忖之际,骆冰武当绵掌却是出手越来越快,一掌掌如疾风骤雨般击到,紫衣女子只是足不停步的前窜后跃,并不和他对掌拆解,知道只要和对方雄浑的掌力一粘住,那便脱不了身。 骆冰右掌虚晃,左掌斜引,右掌正要劈出,她左足尖轻轻一挑,一只木凳向他扑面飞去。 骆冰吃了一惊,闪身避开,紫衣女子料到他趋避的方位,双足连挑,剩下得三个木凳接二连三的飞将过去。 紫衣少女见他单掌出招,正是良机,当下身躯一闪,左手向他的臂弯曲池穴点去。骆冰却是压根不在乎点那,双掌一错,掌风呼呼,要想点到,必定先得挨一掌,这少女哪受得了,只得回指。 骆冰却停了手微笑道:“你在比,我要用太祖长拳了啊……” 紫衣少女脸微微一红,道:“算了,还给你了!” 说罢微笑着抛出一张纸,骆冰接过了,她足尖一点,跃过高墙,眨眼已是三四丈远了。 紫衣少女刚刚离去,冷弃已然按捺不住心中好奇,道:“不知道这女子什么来路?武功当真了得!” 骆冰笑笑道:“我少年时候在武当学艺,她是山下八极掌门之女,叫楚秋烟。武当掌门道全真人与八极门楚先生其实是兄弟二人,只是路数不同。安史之乱后,她便和她父亲在洛阳城中开了家酒肆。” 众人见那女子武功如此了得,不想竟只是卖酒,如何肯信? 欧阳清常年混迹于武林,心中更是多了几分怀疑:“湖北除了武当,其余只是小派,十余年前便已被灭,但那女子与骆冰武功竟如此高强,当年八极门的掌门若是有三成他们的功夫,门派也不至被灭,看来八极门被灭后,这两人武功并非全部得自师传。” 欧阳清心中虽转过了这许多念头,口中却只字不提。 路长风笑道:“想不到八极门竟也出了这许多高手。紫衣女孩子武功好生了得,但骆兄一说要使太祖长拳拳便立时将她惊走,骆兄内劲当真惊人的狠?” 骆冰大笑道:“这太祖长拳,哪算是精妙的武功?这是江湖上的入门拳法,讲究的是内劲和出拳,功力深厚自然出招伤人,一力降十会她自然不敢再打了。” 欧阳清一愣,随即也是大笑道:“妙哉妙哉!骆兄了得,佩服!” 骆冰转身自门口提了那两大坛酒:“刚才活动完了,此刻已近午饭时刻,欧阳兄和路兄可要用饭吗?这酒是珍藏了近十年的景阳冈,珍贵得很,来,咱们来个痛快!” 江湖中人哪能听得美酒,不由食指大动,欧阳清和路长风不由喜道:“如此甚好!” 路长风本意是带骆冰去熟悉大理寺办案之事,可此刻骆冰带着两坛好酒相邀共餐。待院中的衙役收拾了凉亭,把大堂的柳余恨尸首打扫完毕,与其余几人坐入。 冷弃二人自知一起吃饭无趣,将酒菜摆起之后找个借口都出去吃饭去了。 三人虽同为公门,实为江湖人士,今日可说初识。 此刻凉亭下,三人饮酒笑谈,便是路长风,也带了几分酒意。 骆冰端起大碗,一饮而尽,笑道:“江湖深沉,也不知道有谁算得古往今来第一豪杰,又有什么武功可算天下第一?” 欧阳清想了想,道:“没有最强的武功,只有最强的人!不过我看,有一人,可算得上是古往今来的大豪杰!” 骆冰道:“欧兄请讲。” 路长风知欧阳清看书颇多,通晓古今,也望着他,瞧他欣赏什么人物。 欧阳清仰头干了一大碗,道:“五年前安史之乱近尾声,侠义之士众多,但要说天下知名还得算李太白。李太白过无数惊天动地的大事,贵妃醉酒、力士脱靴就太远而不说了。太白之后,还有一年轻英雄,若非早殇,这里必将是他的天下!当年,他以弱冠之岁,纵横天下难逢敌手,且无论何人,甚至无论敌友,只消认得他的,没有一个不赞他义薄云天,英雄盖世的。据说,他一生中从未做错过一件事,以德报怨之举数不胜数,江湖中人谈起他,莫不竖起大拇指。“ 说到此处,路长风已缓缓点头,插口道:“莫非是铁摩勒吗?” 欧阳清点头道:“不错,铁大侠不好名,不爱财,一生为国为民,以仁义待人,且武功盖世而不自傲,依我看来,五十年来第一大侠,当属铁摩勒。” 说到此处,欧阳清忽地起了感情,话语一窒,却不说下去了。 骆冰看了两人一眼,淡淡道:“说来,这铁大侠与我师傅倒也是相识了,可惜那时尚小不懂大侠风采。” 路长风眼望酒杯,漫不经心道:“我和铁摩勒也是旧识,而你怕是和铁夫人有几分交情吧……” 骆冰默然不语,这一手武当绵掌就是铁夫人所传授,这一点路长风沾眼便看了出来。 欧阳清笑道:“铁摩勒有甘霖七省,再世孟尝之称,交友满天下,两位也是当世人杰,与他相交并不稀奇。何况铁摩勒已离世,何必再谈那些旧事?” 骆冰“嗯”了一声,接口道:“铁摩勒以侠扬名,武功厉害还在侠之后。所练武功源于昆仑三圣光明之境里的武功,小无相功,不是童子不能练的。” 欧阳清摇头道:“小无相功虽然了得,但据我所知,不说从前,便是当世,也有不少神功绝学,足以与之抗衡。” 骆冰问道:“不知是什么武功?” 欧阳清缓缓道:“西域楼兰有教名天魔,所传龙象般若、横行禁忌,当年天魔教教主拓跋玲珑受安庆绪所托,在天山之巅战胜铁摩勒,一代大侠就此埋骨,令人扼腕。不过此役后,拓跋玲珑和天魔教也从此不见。据说当年一战后,拓跋玲珑受了重伤,然而能胜过铁摩勒,便足以证明其威力。” 路长风始终低眉不语,待欧阳清说罢,方才开口道:“你错了,那日比武,胜的是铁摩勒。” 欧阳清道:“这只怕不假,此战观战的武林中人当日虽都为天魔教所害,但铁摩勒的五位朋友却被红线女救出,他们亲眼所见,宣告与武林,自不会有误。” 安庆绪只是假借比武之事,击杀中原武林抗敌义士,实是人神共愤。 3、磊落客 路长风淡淡道:“二十五年前,我听师傅说铁摩勒负天下之望,与拓跋玲珑决战天山,师傅便前去观战,到达天山之时,不见活人,只见满地尸首,血肉模糊,难辨身份。我师傅在天山搜索数个时辰,于一山洞中寻到了铁摩勒,他浑身浴血,重伤在身,已难成活,但在临死前,将当日之事告诉了我师傅。” 骆冰惊道:“难道……铁摩勒当真是中人奸计而死?” 路长风点头道:“不错。据他说,当日他大胜拓跋玲珑,与各武林同道在天山之巅设宴,把酒临风,他的妻子带着刚满月,还在襁褓中的儿子也来为他助兴,不料,一场惨剧就此发生。” 路长风脸上又是愤恨,又是惋惜,浑不似平常淡定从容的表情。 漠然半响道:“就在铁摩勒畅饮美酒,笑谈天下时,安庆绪指挥十万大军包围天山。铁摩勒和一众武林义士武功虽高,但兵团作战岂是几名武林高手所能作为,拼命护住了他妻儿朋友,当日所有观战的武林同道便就此被屠戮。便就在此危急时刻,谁也没料到,铁摩勒身边的五位至交好友竟突然发掌,五人联手,重创铁摩勒。想那五人既能与铁摩勒论交,武功必然也是无比了得,此刻联手发掌,威力何等惊人,何况适才剧斗,铁摩勒虽胜,但体力内力消耗不少,此刻再遭突袭,伤重之下连站起都有困难。但他余威尚在,那些人不敢上前,却无耻至极,连下毒手,将他的妻儿全部砍死。” 欧阳清见路长风说到此处时,骆冰脸露凄然之色,想到往事,心中不胜唏嘘。 路长风接着道:“铁摩勒悲愤交际,强行提起几分真气,之后击碎昆仑圣境之镜,昆仑山雪崩将十万大军掩埋。铁摩勒当真是有侠义风范,顾念旧情,又不愿多做杀伤,竟不再下手,拖着重伤之躯,缓步下山去了。之后不久,他在一山洞中闭目待死时遇上了红线女带着我师傅踏雪而上”。 欧阳清只听得张口结舌,好半天才开口道:“此话当真?” 骆冰点头道:“我看不假。当年天山之巅观战的,还有我师,他眼见铁摩勒大胜,欣慰不已,又因师娘临产立时下山去了,不料数日后,江湖中便传闻铁摩勒战败,死于天山。数月后,家师又在武当派后山遭人伏击,对方是五人联手,武功精奇,而且路数与铁摩勒极为相像,便起了疑心。” 欧阳清听到“武当剑派”,心念一动,问道:“骆兄,尊师未做武当掌门之时,俗家名字可谓楚昭和?” 骆冰点点头,师父和刚才紫衣少女的父亲实为兄弟,入道之后才改的道号。 又向着路长风续道:“家师于此事已猜到七分,但有一事始终难以索解,因此不敢确认,路兄师傅既见过铁摩勒最后一面,或许知晓。” 路长风道:“请讲。” 骆冰道:“铁大侠待他的五位朋友极为不薄,连他们的武功也是铁摩勒所传,他们为何反而欲杀铁摩勒而后快?” 路长风道:“铁摩勒临终之时,也深深以此事为恨,据他揣度,多半是铁摩勒本身名气太大,声望太高,让那五位朋友笼罩于他光环之下,时间久了,便从心底妒忌他,反而希望能摆脱铁摩勒,于是便想了借天魔之手除去铁摩勒。” 骆冰道:“原来如此……” 欧阳清忽地道:“非也,红线女后来周游幕府,见到陈塘关李靖时倾心不已,彻夜把酒畅谈,告诉李靖,铁大侠五位朋友是被安庆绪帐下谋士哈士成收买。” 李靖后来和红线女私奔也是成就一段佳话,想来欧阳清此话不假。 骆冰点头道:“红线女侠说的想必是真也最可靠。家师当年本欲率群豪杀敌,后来渐渐消退。一心一意专研武当武学,颇有威名。自练成天星掌法后,更是一蹶不振,然后闭宫自尽。“ 如此便又谈及武功,三人自是各有见解,彼此映照,都是互相佩服。 欧阳清武功三人中自是极差,经此一夜,却是更上一层楼。 三人高谈阔论,把酒言欢,愈谈愈是投缘,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两坛好酒眨眼即空,欧阳清又命人自地窖中取出藏酒痛饮,自午时直饮到第二日凌晨,三人酒量虽烈,却也都带了七分酒意。 清晨阳光明媚,晨光在春风中愈发的盎然。 骆冰端起大碗一饮而尽,眼中已有几分迷离,高声道:“依两位看来,谁是当今当一?” 欧阳清道:“少林方丈,武当掌门,素为武林泰斗,稳执牛耳,武功自是足以傲视天下。传闻当年天山派中一位不世出的大高手梅鷟子对天魔教不满愤然而出,杀尽魔教之徒,当年推崇为天下第一。” 近年梅鷟子不知所踪,尊师武功应是天下第一啦。 骆冰目光闪动,淡淡一笑道:“尽说这些不在人世的干什么?依我看,最多十年,天下间便再难有人能与路兄抗衡!” 路长风酒意上涌,兀自大笑道:“骆兄你喝醉了?当今武林英才辈出,江湖中高手不知有多少,前夜与我鏖战的黑衣人,都在我之上。” 骆冰奇道,怎么有个黑衣人? 欧阳清便把前夜鏖战之事说了一遍。 路长风忽地开口道:“你我三人,或许难成大事,但而今武道衰微,民不聊生,可算是鹤立鸡群。我们当行侠仗义,公门公断!” 此番话路长风平常万万不会说出,但此刻已是半醉,便毫不犹豫说出了。 骆冰抚掌大笑:“好一个鹤立鸡群”! 话音甫落,门外传来一个尖着嗓子阴恻恻的声音:“好大的口气!” 三人霍地站起,脸露警觉之色,门口也传出冷弃的喝问:“什么人?” 只见十余人鱼贯而出,走了进来,不少人手中还拖着十几个五花大绑的人。 当先一人四十来岁,颌下无须,正是内务府太监总管曹永民。 路长风等人一眼认出,被押的正是大理寺衙役,见还有几人浑身是血,伏倒在地,生死不明,俱是又惊又怒。 曹永民尖声道:“前夜你们大理寺才吃了败仗,昨晚又去别院寻欢,早晨就在这里饮酒作乐,成何体统?” 他环顾四周,眼带不屑之色。 见到骆冰时却冲他笑了笑,似是颇有忌惮,道:“骆老弟,你不在刑部,怎么跑到大理寺跟他们混在一起?这些人无法无天,真是难以管教!” 骆冰一眼便知绑在地下是昨晚喝酒的大理衙役,自然是因为自己而引起的。 他素来鄙夷曹永民为人,看到无缘无故把大理寺衙役打成半死不活的样子却是火旺,当下冷冷的道:“曹总管无缘无故把大理寺的打伤却是为何,我奉刑部手谕来大理寺接差办案!” 这话虽然有些刺,却还是保持一些体面,并未翻脸。 曹永民闻言心里虽然不爽,他只道骆冰虽与大理寺无甚交情,但终究是刑部中人,自肃宗气便对太监低看一眼,自己也不便惹他。 自己这次来是想借机煞煞路长风等人的威风,当下满盘计划尽要落空,却也无意无众人为敌。 当下哼声道:“这十二人是你大理寺的衙役,但出入烟花之地不说,还目无王法,在阁中醉酒闹事,若不是我及时制止,不知要闹出多大的乱子!传说大理寺藏匪众多,且武功高强,怎么会敌不过几个浪人,便拿的老百姓开刀?” 这番话合情合理,拿着情理做跳板,却又没有公然办案,也算是留了几分薄面。 路长风欧阳清听得此言,心中气愤之下又不便发作,大理寺此番办案不力,若再生事端,必为朝堂所笑,不必惹些无中生有的事。 只听得路长风沉声道:“曹总管,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吗?” 曹永民道:“我亲眼所见,还有假的?” 路长风问道:“总管真的是在阁中亲眼所见??” 曹永民道:“自然是亲眼所见。” 骆冰这时哈哈大笑道:“这么说当时曹总管也在阁中了?想不到江湖传说总管们好那口是真的,佩服佩服。” 曹永民怒喝:“住口!我从不出入烟花之地!我是听内务府同僚报告后,才在阁中亲眼看见,抓来这动手几人的!” 说着话指着那几个站不起来的人。 骆冰却不管不顾,拱手道:“就算所有人都出入烟花场所?都各有各的规矩莫要坏了的好,出手制止便是,何必惊动总管大驾?“ 此言倒也不虚,平民闹事自然是衙役拘捕服众。 衙役若还是不能行,自然是捕快出面办案。 如果公门众人出事,办案的一般是刑部出面。 怎么办案也轮不到内务府太监办理,明显曹永民是借题发挥了。 路长风接着说道:“就算这群衙役难以制止,也该向刑部报告,为何向内务府搬兵?再者说了,曹总管适才还说从不出入妓院,却又是亲眼看见我大理寺闹事,传出去也颇为不妥!” 阁中本是青楼,敢在神都开青楼的那个没有两下。据说阁中就是几位皇帝身边的太监办的,虽说还是秘密却也是公开的秘密。 曹永民城府再深,却也道:“放屁!放屁!一派胡言!” 路长风神色不改:“不知总管说谁放屁?” 曹永民道:“猪狗不如的东西放屁!” 一旁欧阳清笑道:“曹总管若自己放屁,岂非自己骂自己?以曹总管之英明神武,自然不会骂自己,那总管就是从不放屁了……不知总管是都憋在肚里,还是从嘴里冒出来?” 歪文弄武本是欧阳清强项,否则各个百姓都来告事,每个都认真做复都干不完了,自然只得敷衍安慰,气消了事也就没了。 这话一说出来,路长风和骆冰都心知有些过分,话已出口也收不回来了。 众人尽皆哄笑,几个内务府太监也是背过脸去偷偷乐了几下。 曹永民气得手脚颤抖,怒道:“路长风,不要放肆,听说大理寺的人武艺都个个高强。既然大家都不愿意用公门中事翻脸,那就用江湖来解决吧!” 传言曹永民武功位居大内高手第三,骆冰和欧阳清此时倒也想见见路长风的伸手和武功。 曹永民把身上披的大氅一甩手扔给了后面的小太监,自己走向了路长风。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路长风也是明白今天不动手是难善了了。既然曹永民号称大内高手,那正好领教一下,便也不再多话,缓步迎了上去。 此番这二人动手,就连那躺在地上不能动的几个衙役都把脸扭了过来,这架说白了还不是为他们打的。 两人辅以站定,互相采用江湖方式抱了抱拳。 曹永民也是一身武功憋得慌,到处无法施展,今天突然能和大理寺卿较量较量那也是浑身痛快,精神抖擞。 脚尖一划身子轻轻一纵,一掌轻轻巧巧的拍出,直取路长风胸口。动作虽然看的清楚,其实已经快的惊人,众人眼一花,那掌便已印到了路长风胸前。 路长风在那一掌即将沾身的刹那,忽地向后一滑,如射出的箭一般。 这步一退,曹永民那凌厉轻巧的一掌便落了空。 掌势不变,化掌为指,二龙戏珠点了过去,这一变招众人都喝了一声彩,高手啊! 路长风心中一凛,向左一侧向前一跃,这一指便躲了了过去。 两人兔起狐落,这几下凌厉潇洒。 骆冰也是自叹不如,心道路长风武功在我之上矣。 欧阳清也是今日得见路长风武功,知道自己这么多年又是白给了。 曹永民却并没有追击,站定身子朝着路长风拱了拱手道,路朴射今天点到为止吧,打伤你的兄弟,没人赔偿五十两吧。 话刚说完,便自怀中取出一张银票,隔着丈余向着路长风便推了过去,这一手内劲可比刚才变指更是难得多。 路长风也知比划下去必有死伤,正是求之不得,伸指一点卸了银票上得内劲,将银票拿起交给冷弃,带弟兄们去看伤,剩下得带他们分了。 曹永民一指既出本代继续出手追击,指尖触及路长风衣服却觉得内劲震射异常,像是“沾衣十八跌”的功夫,却更像是红线女“沾衣蝴蝶”的内劲。心下骇然路长风是红线女的传人,故而收手不愿再战。 曹永民带着十几人转身离去。 路长风见曹永民等已然走远,当下朝着骆冰拱手道:“阁中之事,不妨以后再说。若当真有此事,我也难脱干系,一起认罚便是。” 欧阳清却道:“即已江湖之事解决了,这事不会再有下文了”。 路长风缓缓点头。 骆冰也拱了拱手道:“在下与人有约,失陪了!”转身欲走。 路长风问道:“你几时回来?” 骆冰犹疑片刻:“你们今日不必等我了,回不回得来真不好说。”此言一出,再不停留,身形展动,眨眼便消融在晨光。 欧阳清望着骆冰去的方向,微笑道:“真是高手辈出,愧杀我等了。” 路长风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再说。 欧阳清叹了口气:“盛名之下无虚士,大内高手之名,曹永民也当得,骆冰为武当弟子,有这等武功也不稀奇,身世更是离奇……唉,那紫衣小女孩也不知是什么来历,竟有这等功夫。” 路长风缓缓道:“他武功智谋都很好……要敌过扶桑那帮人,非得我们三人不可。” 欧阳清也是心下骇然:“前夜那人不知什么来头,功夫即高却又是诡异的出奇,连出十二刀,刀上劲气之强,以我和赵涛二人联手之力,兀自欺不近他身前,却又手下留情未肯出杀招,不然焉得我和赵涛的性命,身法快的不可思议。这份神功,实是我生平仅见,只怕较之当年传说中的铁摩勒,亦不遑多让。” 路长风前夜和那黑衣人过了几招,只觉那人武功高的出奇,第三掌便把自己击退,带着人全身而退。黑衣人不动杀机,他手下那帮人却穷凶极恶,杀人如切菜一般。 路长风沉默不语,那黑衣人的武功有点像中原武功却又不似中原武功。 欧阳清又道:“昨夜那人武功路数似与骆冰有三分相向,内力却不可同日而语,那人身份,只怕还得从骆冰那里着手。” 路长风不答,眼望红如血即将东升的太阳,眉毛拧成一团。 4、骆冰其人 上午,有风,春风温暖的抚摸着行人的脸,就像那情人温柔的手。 骆冰大步向前,穿过几条青石铺成的小道,便来到洛阳的东面集市。集市人来人往,小商小贩的呼喝之声不绝,各种物资用品也是琳琅满目,显见的安史之乱后的繁华。 日正时分,更是拥挤不堪,骆冰心中焦急,脚下却难再快半分。 他直花了一个时辰才从东郊的大理寺赶到西郊,匆匆进了家酒肆,外面一根旗杆,几个浓墨泼成的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文心酒舍。 骆冰毫不停留,大踏步向着里间。 翠蓝色的门帘掀开,里间却坐着一黑衣女子,黑色的布袍,黑色的面罩,桌面放着几个精致的小菜。 一碟风干银鱼、一碟火腿五方、一碟飞眼豆腐、一碟酒醉花生,黑衣人正轻轻咀嚼着银鱼,其他菜似乎未动过。 骆冰一见那人,躬身行了一礼:“不知师叔驾到!实在抱歉,我来迟了。咱们多久没见了?” 黑衣人也未说话,指着对面的凳子说道,请坐,不要客气,声音温婉,原来是个女人。 骆冰恭恭敬敬的道,不知道师叔可要再添几个风土的菜? 黑衣女子笑道,还有什么实令的拿手好菜,有的话就尝几分。 骆冰应声道,好。 转过身来走到柜台前,台前的老板娘却赫然正是昨日动手的紫衣女孩。 骆冰神态谦恭而又尊敬,仿佛换了个人。 “小师叔如果还有拿手的好菜请再上几份”,那紫衣少女楚秋烟看了看骆冰就又走到后堂去了。 骆冰这时才方始回来落座。 黑衣人拿起桌上一个精致的瓷瓶给骆冰倒了杯酒,看了看他:“确是有好几年没见了。你师傅现在估计怕是在里面早死了吧!” 死字说出来,在她眼里在是稀松平常不过。 骆冰非常恭敬的推开开酒杯:“昨日一夜今天一早已经喝了不少酒,我平时虽是无酒不欢,但在师叔面前还是收敛的好,免得误事。这洛阳现在也是凶险万分,师叔怎的此时来做什么?” 黑衣人轻轻的说道:“我本无意在踏足中原,更是对打打杀杀毫无兴趣,奈何你小师叔非要重见天日,见见世面,原本我想找个幽静的地方,隐一隐就且过了”。 骆冰正色道:“如此当然甚好,还来这俗尘趟这趟混水干什么?” 门帘忽的一动,紫衣少女楚秋烟端着一个托盘盈盈走入。 托盘里放了二个小盏的小菜,二碗飘着扑鼻香味的牛肉面。 骆冰接过一碗,把小菜往碗里一倒,呼噜呼噜吃完了,用衣袖抹抹嘴,楚秋烟抿着嘴却是没笑出来。 “小妹,你小师侄的功夫进步了没有?”那黑衣女子瞧着楚秋烟说道。 “姐姐,小师侄的武功并无多大进步,想来悟性如此,我师伯一生拼命练武不也就是那个样子嘛!” 楚秋烟到也不客气,骆冰的武功五年前就已经这样了,骆冰自己也知道这身武功怕不是再难上一层楼了。 只见楚秋烟重重将令外一碗往桌上一搁,震得桌上的杯碟一跳,忿忿道:“姐姐你答应过我什么?是谁说前夜绝不会以身犯险?是谁说说话不算数回来要挨打?” 原来前夜和路长风交战的正是紫衣少女楚秋烟的姐姐。 骆冰皱眉道:“小师叔你就莫要再给我添乱了,路长风的武功也是非同小可……”楚秋烟气道:“非同小可?姐姐说她三十招之内就可取他性命!” 黑衣女子道:“我不喜欢杀人,看见血更是恶心,也不知道你师伯用了什么法门让我的功夫修为的这么高!” 她却不知,武功修炼一道,越是至诚至真越是最好,心无旁骛的修炼,武功进境真是连自己也不知道。 武当掌门穷极一生修炼武当武功,却也只是名噪一时,被别人推举为天下第一,离他这个妹妹的武功都是不如。 楚秋烟却撅起了嘴:“我不管,我就要找些高手来比试比试!” 黑衣女子这时皱了皱眉道,妹妹莫要胡闹。 楚秋烟似乎对她姐姐颇为尊敬,顿时拢手走了出去,没再说话。 骆冰顿时长出了一口气,背上的压力立刻没了。 黑衣女子又皱了皱眉说道:“扶桑这些人过于嗜杀,并不成气候,人数也少。过段时间你找机会把这些人全出去了吧,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说的还是没错”。 骆冰说了句:“是”。 骆冰接着道:“这些人什么来头?真的只是扶桑浪人么?怎会如此血腥?再不及时处理只怕皇上都要坐不住了。” 黑衣女子叹了口气,“他们都是我丈夫以前的手下,可惜我丈夫去世后,他们越来越无法无天,我本来好意收留他们免得流浪之苦,结果苦的却是百姓,哎!” 骆冰这才知道,师傅闭宫之前说他有两个妹妹挂念不下,一个师叔嫁给了天魔教副教主春日永信,远渡重洋,带着年幼的小师叔去了扶桑。 师傅说春日永信实是练武奇才,不管什么武功都是过一眼就会,想来此言不假。师傅闭宫之时曾托师叔来见一面以叙旧情之苦,自己那时还小,也就是那时才见得师叔一眼,可惜并未深交。 自此师傅闭宫不出,也不在吃饭饮水,也不准人去看他,想来已是仙逝了。 骆冰看师叔精气内敛,说话柔声细气,在中原也是天下一等一的功夫了。 想起师傅,骆冰一脸悲戚,苦笑道:“师叔你大可放心,只要小师叔不要动不动就杀人,当劳什子的什么山寨寨主,那是平安过了。” 黑衣人也是默然,想来对自己妹妹的调皮捣蛋也是心知肚明。这楚秋烟从小受春日教导,武功精纯,春日一身好武功在自己妹妹身上传承了去。 才十五岁的年龄已是打遍扶桑无敌手,应把扶桑三岛的岛主,边淳活活干趴下,自己小小年纪当了三岛岛主,很是威风。 姐姐不管不问这些练武之事,春日看到妹妹武功日益精进却是开心,谁能管得了她? 春日武功源自天魔教左判官巴尔金潇,剑法来自于扶桑甲贺,天山一役春日遁逃,其他魔教尽皆赴死。逃亡路上遇到楚秋雨,不知怎的楚秋雨喜欢上了春日,二人居然带着年幼的妹妹去了扶桑。 楚秋烟年龄尚小,除了内力不济,招数之精妙就算铁摩勒复世也得翘个大拇指。 黑衣人道:“你要我不要去找大理寺的人?”骆冰点头。 黑衣人顿了顿,然后说道,据说魔教教主拓跋并未死,正在物色人选,想要在一统魔教,你们自己可要尽量小心些。 骆冰惊奇道:“你怎么知道……?” 楚秋雨缓缓说道,春日永信绝不会自杀,更不是病死,而是离奇死亡。能悄无声息的将春日杀死的只有拓跋,再加上当日虽然传说拓跋身死,最后却并未找到尸首,我更深信不疑。 骆冰摸摸下巴,额头冒出了冷汗道:“拓跋玲珑如果还活着现在也该有七十多岁了吧?一来我听说西域楼兰外的山中藏有天魔功秘籍;二来呢,拓跋玲珑难道能够长生不死?” 楚秋雨的脸在面纱下面,看不清表情,过了半响她才缓缓的说道:“本来我也不信,春日死的时候,手里却牢牢的抓着一个衣角,那衣角的用料和浆洗既不是中原的做法也不是扶桑的做法,而是来自于塞外的干浆布料法,所以我才怀疑了起来,这次我就是想查探这些事情。本来想试试大理寺的探案能力,不成想却弄出了命案”。 “那个衣角上有股淡淡的香味,那个香味只有拓跋玲珑那样的人物才能有的独特香味,香料非常珍贵,用的是楼兰甘草熬制的,据说整个西域楼兰没十年才只能有十颗。” 楚秋雨见骆冰目光闪动,续道:“近些年,中原武林人士或多或少都被莫名的收买,不少我身边的人也为收买,旁人只道我被蒙在鼓里,其实我心中早已知晓“。前些日子,我到大内查探在曹永民的书房中找到了一份名册,我记了一份,以此名单为线索,从中找出了几个人,楚秋雨说到这里,没有在说下去。 骆冰却奇道,这些名单有什么用? 楚秋雨看了看他,缓缓说着,这些人居然全部都是大理寺的衙役,只是彼此并不知道彼此的身份和事情,共同的身份就是大理寺的衙役,他们和曹永民都是单线联系。 我本以为路长风也是曹永民的人,却不想路长风是曹永民欲除而快之的对象,他来大理寺还没多久,并不知旁人身份,并且口碑甚好,我有心助他,是以前夜生死大战,死的都是被列入名单的人马,名单上的人死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紧接着,欧阳清联合赵涛来攻我,我以为欧阳清久负盛名应该武功不差,哪知道欧阳清武功会那么差,真是不堪一击,大理寺也是徒有虚名。。。。。。。 骆冰只听得目瞪口呆,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半天才反应过来:“这……难怪今日曹永民来寻我们的晦气……。” 楚秋雨慢慢的说道:“路长风的武功颇有红线女当年的痕迹,我不是很敢断定武功路数,但是他和红线女的渊源一定是有的。” 骆冰见楚秋雨终于说及武功,忙追问道:“红线女有什么武功?” 楚秋雨笑道:“红线女本出身风尘,后遇峨眉本因大师,传她一身峨眉武功。红线女红尘心意已决天资过人,本因传她武功不过一载,红线女的武功却已超过本因师太。本因便告诉红线女峨眉的武功心法尽在峨眉山缥缈谷,有缘者而得之。” 骆冰奇道:“本因不是也死在了安禄山的手下了嘛?“ 楚秋雨点点头,原来安史之乱开始,中原武林奋不顾身刺杀安禄山,最后全都铩羽而归,虽死伤众多,安禄山也大为震惊。 红线女跳入缥缈谷后,三年而无踪迹,众人以为死在谷中,却不料红线女参悟透了峨眉的武功而终于出谷,遍寻师傅而不得,最后方知死在安禄山帐下。杀死本因师太的便是五岳散人。 骆冰沉默片刻,恍然道:“原来是他们!这五岳散人,当年曾追随铁摩勒,后来天山一役,铁摩勒身亡,他们杀出包围,也退隐江湖。” 红线女当年路遇铁摩勒,曾传授过铁摩勒心法,发现铁摩勒实是练武奇才,便悉心传授了三天。当年大侠南霁云找铁摩勒刺杀安禄山,红线女发现南霁云武功太差,号为大侠,本事还是差的太远,便也传授了南霁云三天,这之后南霁云实力更上了几个台阶,铁摩勒也被尊为武林第一。 等到二人联手北下寻找安禄山,发现安禄山已经被他儿子安庆绪所杀,南霁云便跟随张禄抗敌而死。 铁摩勒回到了武林做了大侠。 骆冰点头道:“五岳散人的武功,不知究竟有何玄妙?” 楚秋雨从桌上拿起一只筷子,手腕不抬,以拇指、食指指尖拈住筷子,以筷作刀,划出几招,大刀圈套小刀圈,刀圈越来越密,攻势越来越绵,看的骆冰目瞪口呆。 骆冰苦笑了一下,道:“这一招,我怕是接不了三招。” 楚秋雨手指微颤,筷尖向左侧轻轻巧巧地划出几个圆圈,筷转无妄位,此时筷子和手指已成一体,再也分不清那个是筷子那个是手指。 楚秋雨慢慢的将筷子又放到盏子上。 缓缓道:“以我之见,路长风的掌法和当年红线女的峨眉混天功,倒有三分相近,看路长风的长相也像极了大侠南霁云。” 骆冰这才吃了一惊。 楚秋雨又摇了摇头道:“当世中,与铁摩勒有过百招以上交手的,只有春日一人,春日一去,天魔武功,更是失传已久,究竟威力如何,如何修炼,谁也不知!” 骆冰心道,原来春日和铁摩勒也过招百余,他却不知铁摩勒见春日目善,有意点化而手下留情,否则岂能过十招。 骆冰皱眉不语,心中好生奇怪。 楚秋雨瞧了他几眼,问道:“你知不知道夜魔其人?” 骆冰奇道:“夜魔?不是死了二十多年了嘛?” 楚秋雨轻声道:“他富有天下,暗中网罗了无数英雄好汉,三十年前天下人虽不知道他,其实天下尽在他掌握之中。二十年前忽的销声匿迹,据说是被红线女废了武功,而退隐。” 骆冰眉头大皱,忍不住道:“夜魔出场,还能有活路?” 要知道三十年前,陇西一带只要小孩子啼哭,告诉他夜魔来了,小孩子都会把头蒙上,瑟瑟发抖。 夜魔不止杀人,生吃人心,人脑下酒,当真是魔性大发。天魔教和夜魔比起来简直就是名门正派。 武功之高更是骇人,当年少林方丈携带十八罗汉去会夜魔,结果连方丈在内无一人而回。夜魔更是嚣张至极,直至犯了众怒红线女出手,废去他一身武功。 楚秋雨笑道:“看你如此害怕,以你和路长风的武功,他迟早会找上你们,意欲收拢。到时候,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骆冰问道:“夜魔此人,多半是江湖传闻,殊不可信。” 楚秋雨还是不徐不急的说道:“怎么不可信?他来找过我,我会过他!他的武功的确是受过大损,不及他巅峰时期的十分之一,当日他托我办的几件事,都是抵御北面鞑子,想来是洗心革面了。” 骆冰有些不耐,道:“师叔理这些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人做什么?若当真有侠义事,到时再谈也不迟!” 楚秋雨却不介意道:“你师傅当年和铁摩勒夫妇的事,似乎那夜魔也关心得很,迟早要来找你询问。” 这边话音还未落,帘外的楚秋烟却恨声道,来了我倒想会会他,哼。 楚秋烟年龄虽小却一肚子心事。 楚秋雨话已说完,不再多耽搁,找了个油纸伞打着转身离去了。 骆冰把桌子上两瓶瓷酒一饮而尽,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楚秋雨找了条被子给他裹到身上,收拾完毕在店外沽酒。 骆冰大醉一场,直到次日午间方才睡醒,喝了两碗小米稀饭,与楚秋烟招呼一声,晕乎乎离了去。 5、黑衣人 待得回了大理寺,骆冰见只有欧阳清一人在内,心下奇怪,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人?路朴射,冷弃他们呢?” 欧阳清答道:“路长风与冷弃去查询昨日斗殴之事。” 骆冰默然,正待回房,却见欧阳清露出一丝诡笑,正自诧异,心知欧阳必有好事。 欧阳清低声道:“骆兄可听说过船上人家?” 骆冰迟疑道:“哦……可是春节才开的?”见欧阳清点头,便续道:“据说这船上人家中只有一名妓女,却是无与伦比的花魁,不但接客的价格高的吓人,亦且绝不卖身,只是弹琴作画,沏茶谈天,又因神都无水,船在护城河上,故而有船上人家之名。我本也有心去瞧个热闹,但近日事多,便未去成。” 欧阳清皱眉道:“卖艺不卖身?我听说那里面的女子都有武艺,不知是真是假?” 骆冰大笑道:“你还当了真?所谓卖艺不卖身,不过是个招牌罢了,引得人人都去瞧瞧,待得你拿出金山银山,瞧她卖不卖身?若说身有武功而不畏用强,那更是荒谬,城中恁多捕快、衙役、金吾卫,她有什么功夫,能奈何得了这许多高手?” 欧阳清顿时语塞,暗暗觉得骆冰说的有理。 别过头去想了半天,问道:“骆兄可有兴趣去探探虚实?” 骆冰将身上衣衫一整:“自然有兴趣的!不如咱们今晚便去?” 欧阳清微笑道:“不如咱们现在便去……” 骆冰在他肩上拍了拍:“依我看呢,还是等路长风回来吧……” 欧阳清听得此言,摇手道:“他怎会去?徒然耗费一番唇舌,说不好还要遭他几句不好听的。” 骆冰笑而不答,只是一定要等路长风回来,欧阳清心中大惑,却也只得枯坐一旁。 待得晚饭时分,路长风终于回来,骆冰于他说起此事,不料路长风竟一口答应,欧阳清心中大奇,百思不得其解。 晚饭后,三人便一同去了船上人家。 眼看灯红酒绿,莺莺燕燕,小调的歌声也传了过来,欧阳清终于忍耐不住,问道:“路兄,这个……你今日为何答应来这里?平日可从不见你去这些个地方……” 路长风淡淡道:“昨日被打的半死不活的六人,确有挨打之理,换我也会把他们揍个半死。这朝太监已经很低调了好不好,起因竟是阁中的女子与他们约定,只消他们将当时在阁中的几个内务保卫打败,便可免费一夜。“ 却有这等事,于是大理寺众衙役仗着人多,在阁中大打出手,便有了后事。太监挨了打便跑回去报告了曹永民。 说话间,三人已入了船上人家,只见小小一条通往船上的道路人山人海,拥挤不堪,一番查问,方知客人多的出奇,兼之接客的女子偏又只有一位,倘若等下去,只怕没有三五日决计排不上。 三人面面相觑,均觉无奈,便欲离去,忽见一绿衣侍女匆匆自楼上走下,高声道:“那边三位可是路朴射、骆统领、欧阳捕头吗?”三人点头应了,那侍女躬身道:“我家小姐有请!” 旁边众人尤其敢怒不敢言,看这三人的样子多半不是善茬。再加上喊了朴射的称呼,那个还敢出头,一品大员查案,那个撄其锋。 这下喜从天降,三人都是面面相觑,惊喜交集,欧阳清更是笑出声来,三人在旁人爱恨的目光中,上了船去。 船上并无一人,却是一间好大的画舫,地上铺着软软的波斯地毯。 厅堂中央摆着张茶几,墙壁上挂着一支琵琶,墙上悬着一副李太白的手迹。 三人坐定不久,茶几上热茶喝的半壶,只听得环佩叮咚,一个身穿淡绿衣衫的少女脚步轻盈地走了出来,手中托着盘子,其中盛有糕饼点心,知她只是个侍女,但见她身形苗条,举止娴雅,心中也是微微一动。 那女子抬头时,脸上蒙着纱巾,露出来的脸庞也是丑陋不堪,不知是胎记还是疤痕,眼角两大块黑疤。 路长风不擅风月,只是随意看着窗外,听听小曲已是很开心。 骆冰、欧阳清却是一直注视着那女子,此刻见了那张变相的容貌,登时大吃一惊,立即将目光移了开去。 那绿衣少女像是习惯了旁人的白眼,却也并不在意,将盘中糕点置于三人面前。欧阳清心中烦恶:“怎地找了个如此丑怪的侍女?见了她的样貌,又哪里还有胃口吃东西?” 只见那少女将糕点放于骆冰面前时,骆冰抬了抬头,两人四目相对,骆冰眉尖一颤,蓦地大呼一声:“你……你怎么变成如此模样?” 说着双手急探,扣向那少女两腕。 这下变起仓促,路长风、欧阳清都是始料未及,那少女更是只觉一阵剧痛,未及反应,双手便都已被握住。 骆冰双手握得极紧,那少女疼痛难耐,面色惨白,额上冷汗涔涔渗出。骆冰却似浑然不觉,脸色惨然,眼角微微抽搐,两眼失神,只是盯着少女双目,嘶声道:“你……你怎么沦落至此?”语声竟有几分癫狂。 欧阳清忙道:“骆冰,别鲁莽,这是你旧识吗?” 骆冰不答,盯着那少女双目,半晌似是恍然,松开双手,淡定了几分,问道:“你没有易容吗?你叫什么名字?” 神态语调虽大为平复,手脚却有些颤抖,显是极为激动期许。 丑脸少女慌道:“我……我叫小月,我……我不认识你……”语声嘶哑急促,带着几分惶急,扭头便要逃开。 骆冰又问道:“你可有什么兄弟姐妹吗?” 丑脸少女一边跑开,一边仓促应道:“没有……没有,真的没有……”话音甫落,已然揉着手腕,跑进了里间。 欧阳清、路长风见此情景,都是大奇,欧阳清忍不住问道:“骆兄你认识此女吗?” 骆冰已复常态,却似有些神不守舍,犹疑半晌,方笑道:“我少年时一玩伴,名曰钵盂,长相惨不忍睹,和那女子实在是难分高下,可谓是天上地下只此一对,我还道他们是兄妹姐弟,便有此一问。” 欧阳清狐疑道:“我分明听你说‘你怎变成这番模样’,莫非骆兄识得那女子?” 骆冰摇头道:“那是我猜的。” 欧阳清还欲再问,却听得一个柔柔的声音传了进来:“让几位久等,小女子失礼了。” 那声音妩媚动听至极,直如乳燕娇啼,令人如沐春风。 欧阳清只觉浑身骨头都轻了几斤,不再追问,连忙扭头去看。 见一女子紫色轻衫粉色罗裙,盈盈走入,面上虽也带着面纱,却依旧明艳不可方物。 骆冰不由心中一动,忖道:“我出入风月场所无算,见过的女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却没有一个人有如此悦耳语声,如此完美体态,虽不见面容,已足以叫人心动。” 那女子走到三人面前,轻轻一笑:“小女子陪三位共喝一杯如何。” 撩开面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骆冰、欧阳清二人见她撩起面纱,心中本是大喜,倒要看看何方妙人。 孰料她面纱撩起只是露出樱桃小嘴,一饮而尽面纱便即垂下,不由大觉扫兴。 然而她那樱红丰满的双唇,那尖俏秀美的下颌,便足令任何男人销魂。 路长风却是个例外。 骆冰、欧阳清早已小腹下一股热流涌动,欲火大起。 路长风的目光却依旧冷淡,见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女子,当下冲她淡淡的道:“你语声古怪,不是中原人士?” 那女子轻笑道:“小女子却是波斯人,但十二岁时在中原长大,我父亲原是胡商,给我取了个名字胡蜜姬。” 路长风瞥了她一眼,依旧淡淡道:“那你来中土多久了?为何来此摆弄风月?” 骆冰心中不爽:“路长风当真不解风情,见了如此佳人,不想着如何哄她上床,竟还追问这许多杂事,而且语气如此生硬,如同审讯一般,实在是煞风景。” 路长风还是淡淡的声音,我们已经来此,你还戴着面纱不算是怠慢客人嘛? 欧阳清此时总算心里开心了些,朴射还是好色的! 胡蜜姬微微一笑,抬手拢了拢耳后青丝,轻声道:“三位若见了我的容貌,就永远也忘不了我了,我却最多只能爱上三位中的一人,这不是害了另外两位吗?”语气甚是认真。 骆冰大笑道:“姑娘果然是异域风情,自信都不一样!” 胡蜜姬腕微曲,指尖轻轻自肩上滑落至胸部,娇声道:“我难道不该有自信吗?” 骆冰朗声道:“姑娘有自信,在下便没有吗?或许,姑娘便爱上了我呢?” 欧阳清在旁吞了口唾沫,憋了憋嘴,按掌笑道:“有理,有理!” 胡蜜姬腰肢轻摆,缓缓坐下,水灵灵的眸子在三人身上一转,似是带着几分娇羞,蓦地一扬手,缓缓取下了面纱。 骆冰登时浑身震颤,眼前所见,如花林堆雪,如新月初晕,一张脸秀丽绝俗,楚楚可怜,娇柔婉转。 只有那双眼睛还是如海水一般淡蓝。 骆冰、欧阳清心神旌摇,都是忘了言语。 路长风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于忍住。 胡蜜姬轻叹一声,柔柔道:“三位可有兴致听小女奏琵琶一曲?” 欧阳清喜道:“洗耳恭听,那便开心如是!” 返身取了琵琶,轻拨两下,慢声道:“这是一曲凤求凰。”素手轻挥,弹奏起来。三人只听得她指尖流淌出的琴音便如展翅欲飞的明燕,忽高忽低的飞了起来,高音处琴音清亮亮的流淌着,却又如塞外悠远的天空,沉淀出清澄华美的光芒;低音处正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恢弘之余稍许带着磅礴;温婉处却还带着出浴女子的娇羞,似是心有所恋,美妙至极。 一曲终毕,余音袅袅,尾音绕墙三日。 骆冰、欧阳清却还兀自出神,正是魂魄不知归于何处。 却听路长风敲了敲桌子,冷声道:“你们两个,银子带够了吗?” 骆冰随口应道:“让我在回味回味,莫急莫急。” 胡蜜姬却停手道:“公子还是检查一下银两吧,每人每个时辰二百两,如今已过了两个时辰,共一千二百两。” 骆冰大惊失色,站起道:“什么?一千二百两?我们来了两个时辰了?” 胡蜜姬轻轻一笑,贝齿微露,歪斜着脑袋,神色有几分俏皮,手指墙上一沙漏:“正好两个时辰。” 欧阳清也变了颜色。 路长风还是坐着,一杯一杯的喝着清酒,盘子里那份下酒的果蔬已然吃了干净。 看看骆冰和欧阳清,你们倒是付钱啊,别看我,欧阳知道我身上是摸不出半两银子的。 骆冰嘴巴张了张,手往怀里一摸喜道:“曹总管的那张银票还在,先垫着吧!”也不待路长风说话,快速拉着二人飞一般窜了出去。 欧阳清一步三回头,兀自意犹未尽,看情形大有施展轻功夜探船上人家之意。,骆冰不觉莞尔,正欲出言调侃,却听得一女子声音传来:“三位留步!” 三人回头望去,却是一个侍女,手捧一叠银票,快步赶上。只听她道:“这是我家小姐还来的。” 骆冰奇道:“为何还钱?” 又看了眼,见是四张一百两的银票,又问道:“再说了,要还也足额啊?” 侍女却冲着路长风道:“我家小姐说了,只还你一人的。” 骆冰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这小妮子估计看你冷冰冰,兴趣不大!” 路长风还是那副漫无表情的样子,不置可否。 骆冰还未开口,路长风伸手止住,接着对那侍女道:“多谢!”拉着两人,转身便走。 骆冰微微好奇,却听路长风自言自语一般低声说了句:“这些事情当真复杂了。” 如此吃吃喝喝,又过半月。 半月间,骆冰、路长风、欧阳清三人日间切磋武艺,夜间饮酒谈天。 三人中欧阳清武功武功最差,幸好还肯努力,进步最大。 骆冰几日间与欧阳清讲说武功,武当武功讲究的就是越练越好,遇强越强,这几日来却始终不及欧阳清自江湖中粗浅武艺悟出的多。 这日正兀自苦苦悟着武功,回头望见了楚秋烟,也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 楚秋烟轻轻笑了笑,提起手中两只酒坛:“我给你送酒啊……不让我进来坐坐吗?”骆冰一愣神,心道:“我没喊她送酒啊?”见她定要进来,知道有事。 当下瞟了一眼欧阳清,看他又苦思自己那几招的破解之法,浑不理旁人,便引楚秋烟进了自己房间。 楚秋烟从怀中取出一堆碎纸,道:“今天早上你一个朋友来了我酒店,点名要见你,我说你这几天没来,他似乎不肯来这里找你,把一封信撕碎了扔在稻草堆里便走了,我把那封信捡了回来……”说着双手捧起那堆碎纸。 骆冰从碎纸中拣出信封,拼了起来,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致骆”,“骆”与“冰”字中间画了几个黑圈,有涂改痕迹,想来是不会写那“冰”字。 骆冰皱了皱眉,猜到此信作者,笑道:“看来是我那个不学无术的朋友写的,他也忒大意了,这信居然只草草撕碎,若是落在旁人手里,大家都完蛋。” 楚秋烟抿嘴笑笑,也不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院外欧阳清冥思良久,只觉骆冰适才数招来无影去无踪,毫无痕迹可寻,绝非短时间内可以破解,苦无良策。 路长风对三人切磋却是毫无兴趣,对于欧阳清苦练更是神烦,练武本是随机应变之本事,靠天天三人切磋来去如何进步,索性睡觉去了。 正自思索,忽听屋外传来冷弃呼声:“快,快出来,我找到那黑衣人踪迹了!” 大理寺内内众人听得此言,都是吃了一惊,纷纷走出,只见冷弃一脸兴奋,急道:“我在牛头山一个山洞前发现了浅浅的脚印,旁边还有一堆篝火灰烬,咱们快去!” 正是那黑衣人落脚之处,我跟踪几日方始回来报告。 欧阳清沉声道:“冷弃你敢肯定吗?” 冷弃点头道:“决计错不了,我有十成把握!”众人素知冷弃之能,见他如此确信,都是又惊又喜,纷纷回屋取了兵刃,摩拳擦掌。 欧阳清与路长风二人安排一番,率领众人,直奔牛头山,只有骆冰跟在后头,心中暗暗替楚秋雨忧心。 众人骑马出城,到了山下,便弃了马匹,徒步入山,冷弃领路,一路行得甚快,半个时辰赶了近十里山路,来到一座山洞前。 欧阳清瞧山洞望了望,见山洞极是深邃,阵阵冷风从中刮出,不由大为皱眉。 路长风号令十部一岗把个山头围住,并不准衙内和捕快动手,心知衙内和捕快就是白给。 然后带着骆冰和欧阳清四下搜索,然而除了冷弃早先发现的脚印、灰烬外,却再无所获。 骆冰、欧阳清两人立于山洞前,只觉山风嗖嗖,吹在身上极为难受,洞中传来“呜呜”之声,更是诡异。 两人对望一眼,欧阳清寒声道:“如此看来,黑衣人只怕就在山洞中。” 骆冰摇头道:“脚印未必是黑衣人的,就算在此住过,也未必还在洞中,这山洞又黑又深,谁也不知道里面有多少岔道,有多少埋伏,贸然进去,实在危险。” 冷弃在一旁听得此言,指着脚印道:“骆兄有所不知,在下于人的脚印颇有研究,这脚印甚小本是女子脚印。在中段有一处突起,显然是靴子在此处有一块破损,而半月前那场厮杀脚印也有这块突起。况且脚印在如此一块稀泥上,显然是不慎踏入泥中,若是常人,必然泥足深陷,但你看这脚印,浅浅即可,可见留下脚印之人应变之快,轻功之高,都是极为惊人,如此看来,除了黑衣人,还有谁?” 路长风奇道:“这黑衣人是个女子?” 冷弃道:“现在看来便是”。 欧阳清也道:“不错,骆冰,冷弃追踪之术天下无双,他认定之事,决计错不了。黑衣人与我大理寺有血海深仇,今日怎能放过他去?这山洞便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上一闯了!” 一众衙役取下背上包袱,递了过去:“临出门前,我取出了我所有的火把,都在这里了,进山洞,火把万万少不了。” 欧阳清接过了,取火把燃着,话人已大步走入山洞。 骆冰冲着路长风道:“火把只有十二个,你和欧阳清带十个人进去,剩下人和我一起守在外面,一来防止山洞有岔道叫黑衣人逃了出来,二来防止有人从外围攻,成瓮中捉鳖之势。” 路长风点了十人,随欧阳清进了去。 6、云烟弥漫 十二人进了洞去,其余人在洞外守着,孰料过得半个时辰毫无音讯,过了一个时辰,竟仍是没有半点动静,骆冰本以为凭借欧阳清、路长风二人之力,洞中人便有通天彻地之能也奈何不了他们。 苦等不至,不由担起心事,后悔不随众人入洞。再等片刻,骆冰终于按耐不住,向众人吩咐几句,便孤身一人,入了洞去。 骆冰这番入洞,手无火把,行动甚是艰难,功夫虽好却不能夜视,支起耳朵做到听音辨位。 他心焦如焚,偏偏洞中高低不平,饶是轻功再好也是崎岖难行,又是伸手不见五指,跌跌撞撞,痛苦万分,万幸洞中虽然弯曲却并无岔道,不怕困在山腹之中。 骆冰想到楚秋烟送来的那封信,更是揪心,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刑部的兄弟。 如此苦行良久,骆冰蓦地听到了一阵粗重的喘息声,不由一惊,缓缓抽出贴身短剑,放轻脚步,慢慢走了过去,脚下虽轻,手中却内力凝聚,此刻一剑刺出,必然惊若游龙,势不可当。 骆冰越走越近,只觉喘息声甚杂,似乎不止一人,心念一动:“莫非都是大理寺众人吗?”当下高声道:“是众位兄弟吗?”话语一出,立即纵身向后跃开,防止有人暗器偷袭。 只听文星虚弱的声音传了来:“是我们……洞中有高手,犹如鬼魅一般,路长风和欧阳清似乎还在与那人相斗……” 骆冰听不到打斗之声,微觉奇怪,想到路长风、欧阳清二人或许已然败亡,不由心中一寒,蓦然眼前一亮,却是文星挣扎着点燃了适才倒地扑灭的火把。 眼前一亮,山洞顿时有了微光,双眸立刻舒服了许多,骆冰抬眼四顾,此处却是一间石室,收拾的却是干干净净,中间居然还挂着几副墨宝。旁边一块巨石上,欧阳清、路长风正与一黑衣长髯的老者比拼内力。 骆冰拾起火把走了过去,只见那老者神色自若,似乎并无多大发力,欧阳清却是汗出如浆,路长风虽未汗出如洗,脸色却是很不好看,两人联手,竟还抵不过那人一人的掌力。 骆冰大吃一惊,天下居然还有如此功夫,能力敌路长风和欧阳清合力。路长风武功虽谈不上卓绝,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却绝不是问题。 欧阳清练武如同他本人一般,扎实功底,更没一点捷径可走,虽招式不精妙然而每招每式都是踏踏实实,正是每日都能精进的那种。 当世之中,绝无人能以一敌二,胜过路、欧二人。二人进洞寻觅良久本就烦躁,黑衣老者埋伏在先事先偷袭,瞬时而发打的欧阳清、路长风措手不及,犹如天下无人能敌一般,锐气上先占了一分。 锐气上输了一截,气势上自然输了三分,要是寻常摆好架子拉开阵势,谁又能抵得过二人的联手攻击。 前几日浪人偷袭,楚秋雨一指伤了赵涛,路长风咋惊之下仍然和欧阳清带着众人几乎全身而退。虽说楚秋雨武功在路长风之上,加了一个欧阳清之后楚秋雨却也无暇他顾,自保绰绰有余,却也没有更多的余力去伤人。 欧阳清、路长风两人本身功夫扎实,内力也是实踏实的深厚,二人真气凝聚,并不惧任何武功,就算是铁摩勒来那也不能说三十招内拿下二人。可这黑衣老者掌力如山,硬是压得二人几乎喘不过气来,还要防备其余捕快人等趁虚而入,自然也是辛苦万分。 骆冰心念一转已然知晓其中关节厉害,当即下手毫不留情,挺剑疾刺那老者左目。 灯光一亮那老者心知不妙,正自琢磨怎么脱手,这下寒光以上便再也琢磨不得。 老者一声暴喝,长身而起,右手兀自于欧阳清、路长风二人对掌,左手二指一并夹住了骆冰长剑,向后一甩,长剑“嗡”的一声破空,撞见墙壁“夺”的一声入璧有半寸。 路长风片刻之间顿觉压力顿减,左手划了个半圆,“推门望山”唬着绵柔至极的后劲而至,却正是红线女“霓裳羽衣”的心法。 欧阳清见状也是马步半蹲,双掌回收却自腰间提起,“推门望月”狎着劲风而发,骆冰更不答话,左手扶着欧阳清肩膀,右手“小天星”武当内家掌劲跟着欧阳清的内力而至。 黑衣老者也是甚是了得,双掌回缩,划了个半圆,马步半蹲轰然平推推出,眼看掌势凛然而至,合力迎了上去。 只听“喀喇喇”之声,三人均觉双臂酸痛,气闷难言,黑衣老者无论如何再也抵不过三人掌力,直飞出去,落入山洞深处的水涧中,立时无影无踪,死活不知。 路长风原地双掌合十,深呼吸几下,调匀了真气。 欧阳清却是双腿盘膝而坐,缓了半天劲。 骆冰却是双脚踏着九宫,来回走动不停消缺心中烦闷,缓缓运动了片刻,脸色才恢复,武当内功讲究的就是静动。 一个时辰过后三人长舒了一口气,各大理衙役、捕快人等也自歇息,除了受伤这次到无人死亡,火把重新分配一下,四人一组背靠背四处搜寻。 三人在后边石室之中搜寻,却不料竟看到了地上捆着两名女子。 骆冰大惊,抢在欧阳清和路长风头里,快步上前,只见两女子竟然蒙着面纱,居然不是生人,竟然便是昨晚的胡蜜姬与侍女小月! 骆冰替两人解了穴道,将两人扶起,奇道:“你们俩个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小月别过脸去低眉不语,胡蜜姬抽抽嗒嗒:“我们也不知道啊,昨夜睡醒,就跑到这里来了……” 骆冰心中大奇,对两人一无所知,也无从问起,却听欧阳清道:“依我看,多半是黑衣人贪花好色,将两人掳了来,刚才那老者一定是他同党。” 骆冰心中骂他不说好听的,黑衣人明明是自己师叔,如何好色,更骂欧阳清不给自己留点念想,口中却不好辩驳门生道:“或许如此,欧阳兄说的很有道理。” 一干人等在洞中转了良久,终于胆色渐复,恐惧散去。但是大多还只是勉强能够行走,再来一场却是吃不消,又恐怕待得久了,外头人担心,还是起步向外走去。 洞中崎岖难行,兼之路程遥远,众衙役和捕快好不容易恢复几成体力便要如此苦行,都觉极是痛苦 大家咬紧牙关,一帮大男人哼不出来,咬紧往前走。 胡蜜姬、小月二人是女流,穿的软底粉鞋更加难以行走如此之久,身子更是左扭右歪。 欧阳清意欲搀扶胡蜜姬,却被胡蜜姬一个白眼瞪了回去,便也尴尬作罢。 小月便由得骆冰搀扶,并不反抗。 胡蜜姬看了几眼路长风,路长风却似没看到一般,自顾自摆手走路仿佛一切都不存在,欧阳清不由心中大骂路长风不懂得怜香惜玉。 走不多久,胡蜜姬终于“扑通”一声,摔了个正着,再也爬不起来。 路长风这下装无可装,无奈便伸手搀起了了胡蜜姬,向外走去。 骆冰见他握着胡蜜姬手腕,却是隔着衣袖,不由心中暗笑:“路长风的确不近女色,竟是想做那千古流芳的教书先生?” 走了不知多久,众人始才走出洞来,眼见繁星漫天,远处虫鸣叽叽,蛙声偶尔传来,居然耗费了一天功夫。 除了骆冰、路长风、欧阳清三人越走越精神外外,余人都是举步维艰,一出洞便瘫倒在地。 洞外围守者纷纷聚了过来,拿过来带着的干粮和水壶,见众人歪戴帽子,衣衫褴褛撕的一条一条,均觉奇怪。只是老大、老二在此,却是问不得,心中做闷。 再见路仆射虽然衣冠不整竟搀扶着一女子,不由更奇,见了那女子虽蒙着面一双眼睛顾盼生辉却如此美貌,只觉是奇中之奇,可待得见了骆冰背着一个长相奇丑无比的女子出了来,又觉之前之事实在不足为奇了。 骆冰将小月放下,小月见众人都望着自己,窘迫万分,低头不语。 骆冰盯着她瞧了半晌,终于扬声道:“姑娘,你还不肯露出庐山真面目吗?” 小月听得此言,微微着慌,别过头,退后几步,衣袖掩面,不愿与人朝相。骆冰淡淡道:“薛姑娘,铁摩勒的儿子呢?” 小月又退后几步,更加慌了神,手足无措,众人都是云里雾里。 路长风前几日听他往事,知他所指,静待其变,欧阳清云里雾里知道一点,心中虽是不忍,办案大事在前不能话多。 骆冰冷笑一声,踏前一步,五指成爪,“鹤嘴式”伸手抓向小月面孔。 欧阳清虽对小月一张丑脸极没好感,但也生怕堕了大理寺的威风毕竟骆冰是刑部千牛统领,还待要阻止骆冰,路长风冲他使个眼色:“他或许有他的道理。” 只听得“嘶”一声轻响,骆冰手中已多了副面具,小月则露出了张容光焕发、明艳无俦的青春靓丽脸庞来。 骆冰瞧着那女子容貌,胸口如遭重击,脸色陡变惨白,连退数步。张嘴大叫道:“你难道是薛可馨?”这是铁夫人未嫁之前的名字。 小月此时却像变了个人,蛾眉淡扫,不施脂粉,更美得不带丝毫烟火气。只不过眉宇间总像是带着三分忧郁,脸色也苍白得不太正常,竟像是在生病,而且病得还不轻。 欧阳清、路长风两人也是面露惊色。 路长风道:“铁夫人,……?”路长风少年时也曾跟随师父见过铁摩勒一面。 欧阳清心中暗道:“想不到铁夫人居然扮成这样一番丑样,嗯,置身妓院,扮丑是保全清白的最好办法。” 小月被三人盯了许久,终于低声道:“三位只怕认错人了,小女子不是什么薛姑娘、铁夫人,小女子只是小姐的侍女,只因小女子有病,方戴的面具,小女子就叫做小月。” 三人一愣,骆冰蓦地大叫一声:“你不是她!” 路长风也反应过来,淡淡道:“确实,小月姑娘只怕今年还没有三十吧……铁夫人若活着该有五十岁了” 三人盯着小月,见她皮肤细嫩,洁白如丝,不过双十年华,心中恍然:世上竟有长相如此相似的两人!也对,当年天山大战,铁摩勒夫妇一同丧生拓跋玲珑之手,铁夫人怎可能还活在人世?就算还在人世,也不会如此年少。 想到此节,三人都是面面相觑。 路长风最先道:“不过长相相似,也难怪我们多疑,还请姑娘原谅则个。既不是薛姑娘也非铁夫人,也不必如此犹犹豫豫,我们把她们送回船上人家,也算了结此事。”说罢,示意骆冰把人皮面具还给小月。 回头拿了一个捕快的皂衣给了小月蒙面,这人皮面具也极是珍贵,戴上非要热水温润,此时是戴不上了。 欧阳清虽未见过铁摩勒夫妇,大理寺画像却是有的,江湖传闻更是听过许多,这时心中却在想:“这小月难道真的和铁夫人长得像极了?若论姿色较之胡蜜姬域外风情或许还逊了一筹,但那一份清纯幽冷的气质,却是无二人选,这姑娘我心里很是欢喜!” 心中算盘拨拉的哗哗作响,一个人低头正兀自盘算,路长风见他神思不属,魂不守舍,心道:“骆冰魂不守舍倒还罢了,怎么欧阳清也一副丢了魂魄的模样?” 心里所想,嘴上不由问道:“欧阳老弟,你想什么呢,怎会如此魂魄在外?” 欧阳清猛地回过神来,嘴里支吾道:“嗯……嗯,这个,我在想,黑衣人虽然不在山洞里,但他的同伙还在里面,或许有事外出,不久便要回来,咱们不如在这里来个守株待兔。” 一旁骆冰却吓了一跳,自己师叔要是此时回来,那定是瓮中捉鳖,绝无可能抵得过咱们三人之理,忙道:“绝无可能,以黑衣人之智,断无继续居住之理,必然早已逃得无影无踪,哪会回来送死?等在这里,不过徒劳。” 骆冰心里深怕把楚秋雨给碰到了,那就大大的难堪,楚秋雨武功虽是惊人,要说随手放倒路长风和欧阳清,自己却也不信。 路长风奇道,欧阳老弟这次怎得睿智无比,却是正当如此,该防则防。 当下大声道:“既来之,则安之,守上几个时辰,又有何妨?若是黑衣人当真去而复返,咱们却先离去了,岂不留下老大遗憾?” 一众衙役捕快都点头称是,各个打点完毕,吃饱喝足,抖擞精神。 骆冰见众意难违,不好多说,心中暗骂:“欧阳清这混蛋,出什么鬼主意,楚秋雨要是回来岂不害了他!妈的,早晚要整治你一回” 想归想,口中却沉吟道:“依我看,咱们都有过损伤,无力再战,一旦和黑衣人怼上,会死伤更多,容易铸成大错,不如便让大家伙回去,只留我们三人留在此间?” 他担心楚秋雨当真返回,心想若是只有三人留守,要助她脱险就再容易不过。 路长风道:“冷弃,你们带众弟兄和两位姑娘回大理寺,路上务必保护好两位姑娘。骆兄、欧阳兄,你们与我一同埋伏在此。” 胡蜜姬站起来弯腰,琏芿施了一礼,却道:“路仆射,我今晚不想回船上人家,能不能在大理寺暂住一日呢……” 路长风背转了身,冷然道:“随便你。” 胡蜜姬弯腰福了一福,说了句多谢,拉起小月的手,随同冷弃等人,打着火把缓缓回去了。 眼见诸人离开,三人依着欧阳清安排,在洞外三个隐蔽之处躲了下来。 欧阳清是样样都懂,却又不能样样精通。奇门五行也知一些,此刻布置也是极为精巧,不但三人藏身之处极难发现,更是于那洞口成掎角之势,黑衣人若是到了此间,便是三个庸手骤然偷袭也难躲开。 却是黑衣人真的武功高强一击必中,那单守的一方势必小命难保,路长风虽觉得惊奇,实际上有些不妥,自己没有更好得上策,也便不说。 骆冰眼看布置,心中大为忧心,惆怅难耐,心道自己师叔阿弥陀佛了。 这样苦等一夜,又等一天,再等一夜。 到的第三日凌晨,就连欧阳清自己都待的忍不住骂娘,自己给自己两个耳光,骂自己找罪受。自己心里龌龊不言,偏给自己找个不自在得理由,这时候躺床上睡觉,他不香吗? 可是自己起的头,又怎么能自己打耳光,正上下难受。 三人各自有各自的心事,各有各的担心,骆冰只觉浑身酸痛,忍不住伸了个懒腰,起身道:“两位,不必再等了,我看黑衣人多半已逃走了。” 欧阳清、路长风两人前日有一番剧斗,本已有不小耗损,苦等良久,更觉不适,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爽,也都站起身来。 骆冰心中暗暗高兴,欧阳清、路长风两人却是无精打采,心头郁郁,三人默默返回,一路无言。 三人回了大理寺,走至门口,门口却无岗哨,均觉奇怪,再进了大门,只见满地狼籍,不少地方血迹斑斑,三人对视一眼,慌忙奔入。 院中已无一人,墙头白壁有明显脚印,地上、墙上、桌椅上都有兵刃划痕,地上散落着些折断的刀剑,再加上随处可见的血迹,三人不由大为慌神。 路长风一向沉稳现在也面上变了颜色,神色不再轻松。 欧阳清环顾四周,心中猛地涌起一个念头,颤声道:“莫非黑衣人昨夜来过此地,报那日我们杀他部属之仇?” 想到黑衣人的武功,心中登时凉了,知道就是两个欧阳清在此也是白给。 骆冰知根知底,当即驳斥道:“绝不可能!” 欧阳清瞪眼道:“为何不可能?” 骆冰找不到好的理由,一时语塞,但依旧道:“哪里有贼众杀到官家衙门得!” 他知道楚秋雨只是借大理寺之手除去曹永民内奸,和浪人,只是楚秋雨不想杀人,当然不会来大理寺寻仇,只是这番话却难以说出口了。 路长风摆摆手道:“欧阳贤弟不要乱猜疑。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城外有数万御林军驻扎,城内的金吾卫,捕快更是不计其数。何况冷弃他们也非易于之辈,别说遇上城内巡捕,便是算错时间,撞上你我三人,他也是性命堪虞。他冒如此大的风险,费这么大功夫,只是要出一口恶气,这算计绝无可能。” 欧阳清觉得甚有道理,心中放心,再说不要自己抗锅,更觉安心了,随口问道:“那你说是谁袭击过这里,带走了众位兄弟?” 路长风缓缓摇头,长叹一口气,“我们先抓紧时间找找人”。 四下转了一圈,并无一个人影,三人正郁闷间,跑到门口条石上坐了,正是又渴又饿又慌。 7、破牢 三个人正自心底发凉,踌躇彷徨无计可施,却见一穿着粗布衣服的人用个柳条编的框当帽子,遮住了整个脑袋,匆匆奔了过来,四下一望,便冲着欧阳清走去。 骆冰只觉这人影似乎比较熟,看不到脸又认不出来,却又总想起在哪见过,心中正自疑惑,却见那人对欧阳清拜下道:“恩公!” 欧阳清也是一愣,抬手将他扶起,却不知那人是谁,迟疑道:“阁下是……” 那人慌忙摘下柳条筐,露出一张白净无须的面容,欧阳清一惊。 那人躬身道:“两年前小的家境过于贫穷,一家人又已经饿得半死,也不知上哪里去找活命得地方,眼看小的一家实在没有办法了,小的租徒弟得佃主也是没有办法硬拉着小的到大理寺评理,小的已经饿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多亏大人仗义相救送吃送喝,才保住了小的全家父母几条性命。” 骆冰听那人说话,心中想起一人,惊问道:“包子云,是你?” 那人也是一惊,抬头望向骆冰,良久才反应过来:“骆统领?你不在金吾卫怎会到大理寺公干?” 两人互相对望一眼,均觉对方不可思议。 骆冰见他灰色粗布长衣下里面竟是一身太监服饰,不由问道:“包子云,你怎么穿太监衣服?” 包子云苦笑道:“我无力挣钱本就身子骨弱,欧阳恩公救得我一次,也不能总是在我身边,我为父母活命,只好进宫做太监的勤务。” 骆冰愣了愣,听了包子云过往的事情,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欧阳清接口道:“当日援手不过是些吃饭的小事,你不必放在心上,我也不是刻意的去解救你们全家,好好回家活命去吧。今天你来寻我,有事吗?” 包子云点了点头道:“不错,确有要事。我义父昨天夜里突袭这里,带走了所有的大理寺捕快、衙役,虽然义父待我甚好,吃喝不愁,但恩公于我有救命之恩,所以我特来相告知这些事情。” 此话一出,路长风、欧阳清、骆冰三人都是变色,骆冰问道:“你义父是谁?”包子云道:“大内高手张青目前供职于内务府,就是张晴待人抓的你们的人。” 这时三人才明白,原来曹永民派张青把大理寺给抄了。 三人都是又惊又怒,路长风道:“你这话当真吗?” 包子云答道:“万万不错,并且奉的内务府谕,义父只是听命于内务总管外部事物不得干预,总管曹永民是想要对付朝堂之人,因此将大理寺参与斗械之人擒获,顺藤摸瓜把朝堂内阁等人办了,我义父武功高强你们可要小心。另外你们昨天三人全都出去了,我义父放心的很,你们有人和大内联系,还是小心些好。” 张青号称大内第二高手,曹永民还只是第三,那是非同小可,皇帝老儿的保镖。 欧阳清恨声道:“岂有此理,曹永民忒也过分了,咱们须问个明白!” 路长风一言不发,大步走了出去。却是心中暗道:“包子云说的就是有道理,曹永民能选在昨夜动手,避开咱们三人,说明众兄弟中定有内鬼,这中间要还有什么阴谋,就在那等着我们上当。上当就上当吧,他既然不用公门办法,改用江湖方式来,我就用江湖方式回。” 心中有事快步如飞,不和欧阳清、骆冰打招呼,已然去的远了。 骆冰冲着欧阳清苦笑道:“想不到路长风也是性情中人,我们还是赶紧跟上吧,别有什么凶险。” 欧阳清点点头,自怀中摸出一点散碎银子递过去,冲包子云拱手道:“多谢了!” 哪知道包子云推却道,谢欧阳恩公,我银子现下已是够花了。欧阳清不在硬塞, 骆冰也拍了拍包子云肩膀:“包子云,今天大大的承你的情了,来日一定好好报答。”骆冰、欧阳清二人别了包子云,向着路长风远去的方向飞奔,两人脚下甚快,一路小跑跑向内务府。 只见内务府门口横七竖八躺着几名监卫,个个是嘴歪眼斜疼痛难忍,哼哼唧唧不绝于耳,多半是被路长风打倒。 骆冰不由皱眉道:“路长风如此闯入,就算不顾身份,岂不凶险万分?” 欧阳清苦笑道:“那也说不得了,咱们还是进去看看吧,既来之,则安之。” 骆冰点头,两人缓步进入,满地均躺着监卫,大多只是被点穴道,或是受了轻伤,但如此一来,大理寺和内务府的仇怨,那真是再也解不开了,骆冰眼见此景,也是不禁摇头。 两人查探一番,也梅什么头绪,很多太监连个内务府多少都不知道,哪里有人见过路长风,再走一会却不见半个能站起的人。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不会武功的大太监,正抱着柱子哆里哆嗦,上去短剑一指,关押犯人的牢房在哪,赶紧带我们去囚室,结果那太监本来只是哆嗦一团,现在更是吓的顺着裤腿流水。 骆冰更不答话抬手抓了他脖子,提着便走,太监说往西就往西,不消片刻,便走到了地牢前。 欧阳清道:“路长风强攻内务府而入真是不简单,平时武功多半都是隐藏了,要知道监卫的武功也不白给啊。“ 骆冰笑道:“路朴射武功可比露出来的高多了!“ 欧阳清道:“咱们适才没见到曹永民,所以路长风、曹永民多半都在地牢内“。骆冰点头称是,当先走入地牢,见地牢铁门大开,牢门锁竟是被捏碎,心下再无怀疑,冲了进去,高声道:“路长风,你在这里吗?” 待得进去,听得掌风呼呼,剑气破空,人影上下飘飞,却见路长风和曹永民恶斗正酣。 曹永民看见人来也想喊着停手,心中也是有话说,只是掌风逼的开不了口,现在还不是说话得时候, 路长风也绝不会给曹永民用舌头的时候,因为他现在用的是掌。 剑光的流动有如紫虹闪电,剑式的变化更是瞬息万千,这其间根本就不容人有思索的机会。 曹永民所有的精神,所有的力量,全都已贯注在手中的一柄剑上,似乎心与剑都已合而为一。 欧阳清也是第一次看曹永民用剑,剑法居然如此高超,心下也甚是佩服,一个太监把剑练至如此真是相当不易。 剑法阴柔狠毒,剑招绵密不觉,与昔年的青城剑法像是同出一脉,剑招如网一般,东一剑、西一剑,犹如织网,不到片刻功夫剑招已织得更密,并且已渐渐开始收缩,大剑圈套着小剑圈。 看剑法这次又像武当的两仪剑法,一剑刺出,后劲绵绵。 剑网挥开后,路长风似乎都已无路可走。 欧阳清和骆冰远远望去,都是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剑气变幻,如十彩宝幢,森严的剑气使骤热的牢囚骤然降低,忽然变为寒冬。 就连骆冰都认为路长风是无论如何也冲不出这剑阵了。 这剑法的威力实是无坚不摧,无懈可击。 甚至连曹永民自己的目中,都已露出了激动之色,这逼人的剑气,似已激发了他男人的一丝雄性活力。 路长风身上的衣服都被剑气撕得开裂碎,他左腾右挪几乎已完全没有回手之力。 本来一件宽大的皂衣,袖角已经被剑风扫到,割裂成了一条一条,就像一个个彩旗挥动着。 彩霞般流动不息的剑光中,曹永民的笑容看来是那么残酷,却又是那么狡黠。 就在此时,流动的剑气忽然凝练,满室剑气已凝练为二道飞虹,交错着向路长风剪下,这正是武当两仪剑法的精髓“两仪生辉”。 这一剑也是曹永民毕身之所学,就连曹永民自己都很骄傲。 骆冰和欧阳清大惊失色正想叫喊,他们实知他们二人无一人能将这剑躲开,曹永民号称大内高手第三,这一剑正是他武当剑法的精粹。 突然间,只听“铮”的一声龙吟。 然后,剑气飞虹竟全都奇迹般消失不见,曹永民和路长风忽然在空气中凝结住了。 骆冰发现路长风如游龙一般飞到了半空,手中修长的二指并指弹出,正好弹在了曹永民的剑脊上。 曹永民握剑的手再也握不住,铮的一声,剑便脱手飞了出去,路长风手指顺势一夹,那剑便到了路长风手里。 曹永民掌中的剑已不在。 路长风的霓裳剑法却已施展开来,剑势凝重,剑尖犹如托着重物一般,真如那村姑拿着针线东一纳、西一纳。 路长风用剑也像他的人一样,厚重而稳实,剑招先发,剑意却是后发而先至。 欧阳清已经不是第一次叹气了,看着别人的武功他总是叹气,这次他实在不想叹了,因为他已经感觉到无气可叹。 见到路长风真实的武功水平他觉得自己别说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也不可能练好了。他看了看同样目瞪口呆的骆冰笑了笑道:“踩盘子”踩了这么久,都没看透路朴射的家底。“ 踩盘子就是看货色、望风水。据说黑道上的高手,只要看看轮后扬起的尘土,就能看得出车上载的是什么货?这批货有多少油水? 只见路长风剑尖突然急划,锐风响起,急点曹永民左右“肩井穴”,出手就是一招两式,招数先至,内劲后发,余力犹存,这才是名家子弟的风范。 也正是红线女“霓裳剑法“的真传。 风从囚室的窗外吹过,寒意却从曹永民的心底升起。 他用的也是剑,剑法不仅得到高人真传,甚至几乎已找不到对手。 他当然很懂剑,不仅懂自己的也懂对方的。 银光闪动,闪花了曹永民的眼睛。奇丽的招式,几乎封死了他的出手。剑势越放越小,曹永民觉得自己闪转腾挪的地方也越来越小。 “唰“的一声,曹永民的乌纱冠帽已被削了下来,露出了满头灰发。见他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须发虽已花白,眉梢眼角也有了些皱纹,但依稀犹可想见当年之风采,只不过中年以后已发福了。 隔壁牢室凄凉惨厉的呼声,本来曹永民听的兴奋异常,现在却听得心都冷透。 曹永民一个后退,踉踉跄跄的摔在了地上。 骆冰和欧阳清慌忙上前拦住了路长风,曹永民贵为内务总管官居二品,论权力远在大理寺之上,不是谁说能杀久能杀的。 路长风手持长剑,斜指曹永民,旁边躺着不少内务府的护卫。 路长风冷眼看着曹永民,森然道:“大理衙役是不是关在此,那两位姑娘又在何处?” 曹永民贵为二品,走到哪里都是前拥后呼威风凛凛,做梦也不会去想死。 假如你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人,就绝不会想死的,因为你的生命已有了价值,你就会觉得它可贵可爱。 曹永民口中三十二只大牙捉对厮杀,只听得牙齿碰撞的“格格”声,几乎说不出话来。 良久才结结巴巴道:“我……我……我请的江……江湖朋友把……把她们带……带……带走了,说……说……说……说……说与什么武林……武林有关,我……我真的不知道,……” 路长风冷然道:“她们被带到哪里去了?” 曹永民应道:“洛阳东湖” 路长风将地牢环视一周,注视着曹永民,没有什么能形容此时路长风的目光,也没有人能形容那是双什么样的眼睛,如果目光能杀人曹永民怕是死了千遍了。 然后冷冷的道:“若是大理寺人少了一根头发,我就用你的脑袋来盛酒。” 语声虽低,从路长风那略显扭曲的脸上却带着浓浓杀意,莫说曹永民,便是骆冰、欧阳清听了,心里也是打了个寒颤。 路长风身形一转,大踏步出地牢去了。 骆冰见路长风不想说话,便走向曹永民道:“曹总管,带走胡蜜姬和小月的都是些什么人?” 曹永民适才被路长风吓破了胆,此刻心绪渐缓,稍稍恢复点身份,道:“是江湖上的朋友,还有几位丐帮五袋弟子。” 骆冰听他说的都是江湖中二、三流的人物,只是丐帮如何有人参与此事大是忧心,骆冰本丐帮出身,对丐帮当然有一份挂念。 看看曹永民灰发苍苍,也是感慨万分又道:“那我们大理寺的这些兄弟,您能高抬贵手吗?” 这话虽然说的是客气,其实算是给曹永民面子了。 曹永民素知欧阳清、骆冰与路长风武功均在伯仲之间,一个路长风便叫内务府全军覆没,此刻骆、欧两人在此,自己躺倒在地起不了身,他如何还再说不。 应道:“这就放人。” 说着话,调匀了呼吸,从旁边躺着的一个哼哼唧唧的牢头怀中取出一串钥匙,拿了最大的一把,在地牢中转了几个弯,到了最深处的一间牢房。 欧阳清嫌他动作太慢,自己拿过了钥匙,打开牢门,果然大理寺众人都被锁在其中。 欧阳清见众人身上大多只是轻伤,并未受刑,也无人殒命,心中放心,淡淡道:“曹总管,多谢你没伤我这些兄弟,咱们仇怨,这便一笔勾销。” 曹永民红着脸道:“多谢几位宽容大量,我一定铭记在心” 骆冰听得厌烦,对着曹永民伸出手道:“损失呢?“曹永民愣了愣,立马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一把交给了骆冰。 文星扶起冷弃等人,与欧阳清一同走了出去。 欧阳清沉吟道:“骆冰,咱们最好还是到东湖去一趟。” 骆冰奇道:“为何?那里都是些小角色,路长风一人足矣。” 欧阳清摇头道:“你看到路长风适才神色了吗?那些人没多少修养,更不在乎江湖规矩,要是起了歹意,对胡蜜姬或是小月做了什么,路长风只怕要大开杀戒,血洗东湖,这些人虽说武功平平,但在江湖上厮混了这么多年,总有不少亲友,如果路长风将他们杀个干净,那便是与天下人结仇了。” 欧阳清出身官宦世家,分析问题还是深刻的,这一点路长风和骆冰自己都觉得颇有不如。 骆冰见冷弃、文星等人受伤不重,料来内务府也绝不敢再袭击大理寺,便让众人自行回去,自己与欧阳清一道,赶赴东湖。 东湖离洛阳本就不远,但两人还是在城中驿站领了马匹,马吐白沫尽力赶往东湖。 刚到东湖边看见连环坞,山寨石头界碑下站定,空气中都仿佛是血腥味,抬眼望去,便见到几具尸首,空气中带着浓浓的屎臭气味,令人闻之欲呕。 骆冰、欧阳清对视一眼,均觉胆颤心寒,杀人如麻也不过如此。 欧阳清下马仔细查看了地上尸体,见伤口都是在咽喉,都是一剑毙命不浪费半分力气,不由得说了句:“路长风好辣的出手!” 两人四下查看,发现地上人都是冰凉,死了最少也得有四五个时辰了,不禁也是大奇,路长风轻功什么时候能御剑了,难道会飞不成。 骆冰身在刑部,捕杀官员之事见得自也不少,但一次见到如此多的尸体,却还是头一回,禁不住扭过脸去哇哇吐了好一阵。 又想到路长风此后处境艰难,而小月与胡蜜姬多半也已受辱,心中更是不好受。 欧阳清心中也是黯然,走到他身旁,眼望远方,不知该说些什么。 正自四处张望,欧阳清眼睛一亮,指着山壁缝隙道:“骆兄,你看!” 骆冰望去,只见山石旁一颗松树突出来的树枝上上,似乎挂着绿色的衣角,当即也走了过去。欧阳清见那衣布取出,却是一件女子所穿蓝裙,两人对望一眼,都是露出一丝苦笑。 他两人见路长风下了如此辣手,已是知晓胡蜜姬和小月多半受辱,但总不愿相信此事,此刻见了群衫,那是再也没有半点怀疑了。 欧阳清恨声道:“不管究竟如何,这山间松林缝隙,咱们还是进去看看吧。” 骆冰心急如焚当先侧身而入,欧阳清更不犹豫也跟了进来,可只走数步,便见了岔道。 骆冰沉吟道:“看起来这山间水隙不算太深,咱们还是分头行动,可以更快些。” 欧阳清点了点头,两人一左一右,各自进了去。 骆冰走出丈余,便见了个偌大石台,隐约躺着个女子,不由大喜,快步上前,一眼看去,心中更是激动,喜道:“小月!” 只见小月身着月白小衣,似乎被人迷晕,神智不清,当下将她扶起,唤道:“小月,小月!” 却听得欧阳清声音传了过来:“不好!”接着便是一阵“隆隆”巨响,骆冰一愣,借着微光,似乎一堆庞然大物轰然而下! 这等危急时刻,饶是骆冰足够多智,此刻也变了脸色,四周一望,却没什么藏身之处。当下不及多想,抱起小月,小腿发劲“登萍渡水”,身形迅速,飞身而退。 可他退得快,那黑影来得更快,只一眨眼功夫,那黑影便已到眼前,骆冰瞧得清楚,那庞然大物竟是一块滚木,看着大小少说也有数千斤。 骆冰眼见躲不过去,振臂一挥,将小月向身侧草垛一扔,深吸一口气,双掌疾出,抵在滚木上,双掌连错,欲要凭借自身功力,强行翻越滚木滚落之势。 哪知道滚木下滚之势声势骇人,旁边草垛也给带着向下滑落,小月在上向下滑落。 那滚木约有千斤之重,居高临下,来势出奇的猛烈,骆冰虽使了吃奶的劲,仍是翻不上去,只觉手臂剧痛,喉头倏甜,滚木更无一刻阻碍,又往下迅速滚落,转眼之间,便要将他压死。 8、九死一生 骆冰心中顿时拔凉,知道今日我命怕是休矣,多半无幸,心道:“想不到我骆冰要毙命于此,唉,要是薛姑娘,这般死倒也不枉了……” 想到此处,不由侧目而望,小月裹在草里向下里晃动,隐约瞧见不远处低地似有人影一晃,猛地想到:“我身旁有条暗河?” 心思不及念头快,只是一转念,滚木狎着震天动地的声威轰隆隆已然滚了下来。 人在生死之间,力量却是无穷大的。 电光火石的瞬间,骆冰双脚一错,空中连踢“连环鸳鸯脚”,在滚木上借力连点,腰间发力奋力向左侧跃去,身子与地平行的刹那左手夹起小月,只觉脚下一空,小腿一阵冰凉,知道自己已经落入水中。 那巨大滚木轰隆隆跟着飞沙走石滚滚而下,但暗河水位甚低,骆冰抱着低头小月伏在河底,滚木便从两人头顶滚了过去。 骆冰只觉小月在怀中挣扎,知她入水后头脑便即清醒,此刻无法呼吸,正自挣扎,本待要把她头露出来,忽觉身下河道剧震,接着整个山壁都是巨响连连,似乎有许多石块落下,偶尔有的砸在身上,甚是疼痛,骆冰忙又将她头按在水里。 这番异响持续了许久,小月在骆冰怀中挣扎之力开始越来越强,片刻后又越来越微弱连挣扎也不待挣扎了。 骆冰心中恐怕如此下去要将她闷死,大为忧心,可若是放任她探身而起,又实在当心上面落石,正自犹豫,却听得没了声响,不由长长出了口气,将小月脑袋托出水面。 自己也是气力堪堪用尽,加紧速度急速呼吸了几口,迅速调匀丹田。 小月在水底闷了这许多时候,已是面色苍白,肚中全水。 骆冰把小月放平,使劲按住肚子,一上一下如此循环推动,过不得片刻,小月口中、鼻中喷出水来,“哇“的一声,活了过来。 骆冰适才接那滚木,也受了不小内伤,此刻探出水面,运气良久,忽觉胸腹一阵剧痛,忍不住狂喷出一口鲜血,知道五脏六腑都大有损伤,不由苦笑。 小月歇息良久,呼吸渐缓,双眼虽然微闭,鼻中却尽闻得血腥之气,听得骆冰咯血之声,不由关切道:“你……你,公子受伤了么?” 骆冰摇头收气,强忍吐血,摇头道:“小事一桩,淤血吐完便不碍事。” 小月虽然不信,也不好再疑,嗯了一声,不再多问。 骆冰只觉河水冰冷刺骨,知是泉眼里流出来的寒水,恐在冷水中呆的太久伤及中气。 伸了伸手,揉了揉已经麻木的双腿,活了活腰间闭塞的穴道,正待起身站起,却觉头顶碰的一阵剧痛,竟是撞到山顶上,心中大奇:“这山洞怎么变这么矮了?” 再向前一倾,竟也有石壁在前,不由更奇。 却听得小月一声痛呼,多半也是撞在了石墙上。 骆冰伸开双臂,向四周摸索一圈,发觉自己不远处都是岩石,居然是被困在了暗河上的一个石坑中。 骆冰心念一转,内心更苦,满嘴都是苦水加腥水,心道我二人被如此困在里面,只怕用不了三两日不得冻死也便要饿死。” 这般没日没夜的胡想着,不料没多久只听得欧阳清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骆冰,骆冰?” 此刻这声音当真如天籁一般,听着悦耳至极,简直如那三九寒冬里端上来的一锅羊肉鲜汤,内心更是喜极。两条热浪流过迎**,自是激动的热泪流了出来。 骆冰这下犹如久旱逢甘霖,忙高声叫道:“我在这里,我被困在山石坑里面了!” 这下如同绝处逢生,骆冰精神一振:“我怎么忘了欧阳清,他定能救我们出去。”小月此刻也明白了自己处境,明白此刻欧阳清当真是唯一的生机,心头大喜。 骆冰叫道:“欧阳清,你在哪里?你受伤了没有?” 只听得欧阳清声音远远传来:“骆兄你莫慌,我在山洞外面,你等我找人来救你!” 骆冰微觉放心,安慰小月道:“别怕,欧阳清很快就会救我们出去。” 手中摸得璧旁的落脚干燥处,自己摸索着慢慢爬了上去,不敢用劲,跟石头比起来脑袋那自是鸡蛋一般,每次撞的头痛欲裂,再也不愿吃亏。速度好似蜗牛一般,然后慢慢把小月拉了上去。 这般折腾许久,上半身衣服已然干了,解下身上干燥的批身皂衣,给小月披上,黑暗之中看不见小月表情,听着声音却是羞道:“多谢公子。” 此时只是初春,天气颇为寒冷,又浸在水中,饶是她腼腆,不愿受人恩惠,此刻也不得不接过了骆冰的外衣,裹在身上兀自瑟瑟发抖。 骆冰笑道:“欧阳清是天下第一高手,你就好好等着,马上他就能把咱们救出去。”小月听得此话,笑了一笑道:“欧阳清怎么看也是你们三人中武功最差的?” 骆冰笑道:“你也看到了,欧阳清无论智谋还是武功,都是天下少有的人物,如果他都救不出我们,那太阳定会从北边落下去。而且他最是好色,想到有一个美貌姑娘被埋在山石里,肯定会不要命地来救我们。” 小月黑暗之中脸上一红:“我才不是什么美貌姑娘。” 骆冰不答,又道:“我告诉你,欧阳清离开这里之前肯定还要喊一声‘老子要不把你们救出去,老子就白活了!’” 这番说说笑笑,不觉间寒冷稍好,肚中饥饿却又袭来。 又过的片刻只听得欧阳清高声叫道:“骆冰你坚持住,我很快就来救你,老子要不把你救出去,老子就不活了!”。 饶是在矜持小月仍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公子真是料事如神。” 骆冰也是大笑道:“那还有错,欧阳清毕竟还是没我厉害,我猜他怎么说话,就绝不会错,我说他能带人进来,也就更不会错。” 小月“嗯”了一声,甚是放心。 骆冰口中说的轻松,心中却颇为担心:“这番山石坠落,不用火药徒手挖掘,十天半月也进不来,要是用火药,万一引发山崩,那更是死无葬身之地。此处虽有饮水,却无干粮,过不了几个时辰便要冻掉半条命,到时候饿死的只有更快,恐怕最多坚持三日,就算我用内力周天调匀也未必能活过七日。” 心中暗自,忧伤耳朵里却听小月问道:“我听很多人说过,说你、欧阳清,还有路长风、你说谁更厉害一些呢?” 当真是文无敌一,武无第二,连一个小姑娘都想知道谁最厉害。 骆冰心里却想道:“若单论武功应变,还是差的路长风太远,但此刻最重要的是给小月希望,要她放心,让她坚持下去,现在她获救的唯一可能便在欧阳清身上,我自然应当把欧阳清好好吹嘘一下。” 当下答道:“高手原也不止我们几人,还有少林寺的大师,以及青城、峨眉等等,等等,但我们这些人加一块也打不过欧阳清。” 小月忍不住惊叹道:“欧阳武功这么高?,你说什么我都不信”。 过了片刻,小月又问道:“不知道欧阳清和铁摩勒谁更厉害一些?” 骆冰一愣,笑道:“你如何知道这些?” 小月轻轻一笑,道:“我听说铁摩勒武功很高,所以由此一问。对了,公子,你们说我长得很像铁夫人?” 骆冰听得此言,沉默良久,叹了口气,道:“确实一模一样,半点区别都没有。”小月又问道:“听公子说,似乎铁夫人姓薛,骆大哥你认识她吗?” 骆冰淡淡道:“她闺名薛冰,是武林中有名的女豪杰,他的大哥,便是镇州节度使薛安东,她有个弟弟也是很有名的人士,汴州镇府使薛安策。” “那公子怎么认识她的?” 骆冰叹了口气,轻声道,十五年前,一次武林大会,我那年不过十多岁,随我师傅去长长见识。那时,铁摩勒大概才三十多岁,却已侠道第一,我师傅楚昭和当时是武当掌门各方自然给面子。 我师傅带着我遇到了薛安策。薛安策在武林中没什么名气,来武林大会纯粹是镇场子,当时他和他妹妹薛冰妹夫铁摩勒一起。 铁摩勒并无比武之意,她们的孩子才六岁,正是调皮的年纪,就由我带着四处玩,铁大侠夫妇倒也放心。 小月笑道:想必薛夫人一定是美若天仙了。” 骆冰淡淡道:“和小月你一样漂亮。”小月心中窃喜,不再开口。 骆冰停了片刻,又道:“十年前,我少年时候一位要好的朋友开了间镖局,当地一位大户开张第一日便给了他一个十万两银子的镖。我朋友担心有失,致信于我,让我帮他走镖,我和他是过了命的交情,自然不会拒绝。可当我赶到他的镖局时……” 小月听他口气沉痛,忙问道:“怎么?” 骆冰长叹道:“镖局中近十名镖手,以及我朋友和他全家十几口人,都已死在血泊中。” 小月“啊”了一声,惊问道:“是为了抢十万两银子吗?” 骆冰点头道:“不错,我当时又悲又怒,便在镖局中四处查看,走到后院仓库时,却看见了五个人,黑衣蒙面,正在向外搬运银两。” 当时我心中愤恨已达极点,但眼看那五人都是武功了得,我哪里是对手,于是不敢轻举妄动,趁他们不备,跃上屋檐,屏息静气等机会。 终于觅得一次良机,一人进仓库时,猛然从上向下,全力刺出一剑。以我当时武功,以有备攻无备,又是偷袭,实在应该是无人可当。 可那人武功反应实在快到了极点,长剑入身的刹那便身子一侧,堪堪避过了要害,只是在他左肋上重重刺了一剑。我见那人有这等应变之速,心里凉透了,知道以一敌一我便胜不过他,何况他们还有五人,我知自己必死,便准备冒死一战。 可说也奇怪,那五人竟不敢恋战,扶起受伤那人,掉头便跑,我追击之下,一剑撩下了一人面罩,竟是铁摩勒的一个跟班长随,五岳之一。 小月惊道:“难道竟然是铁摩勒劫镖的?可武林中都是说他义薄云天,是大侠啊。” 骆冰摇头道:“不是铁摩勒。铁摩勒有五个朋友,说是朋友,不过是他的跟班,他们原也有名号,叫什么五岳,不过自从跟了铁摩勒,这名字便再没什么人提过了。当时我看见五岳,也道是铁摩勒指使他们所为,仔细一想,却是不然。铁摩勒为人素来轻财重义,他抗击安史之乱的叛军,往往便能截获不少叛军打家劫舍所得银钱,可他从不留下分文,都是捐济给穷苦百姓,又怎么会来此处劫镖?所以依我看,必是五岳随铁摩勒一道,日子清贫,过得久了,便起了劫财之心。” 小月“哦”了一声,似乎大大的放下了心。 骆冰道:“我把朋友全家埋了后,便决心去找铁摩勒,要五岳为此事抵命。我星夜兼程赶到了铁摩勒家中,却见他家张灯结彩,到处欢庆场面,才想起来,原来那日是铁摩勒孩子十岁。我当时心中有些苦闷,但一心要为朋友报仇,也顾不了许多,酒席上便提出了此事。不料当我一提出五岳劫镖杀人之事,大家都是以己度人,以为我是有心来惹事,搅乱铁摩勒喜事。当时我们一番吵闹,铁摩勒的许多朋友心中气愤,便要于我打将起来,我苦于没有证据,言辞甚是无力。” 小月道:“嗯,那你是尴尬的很了。” “后来,我突然想起,那日我出剑偷袭,在其中一人身上重重刺了一剑,便要铁摩勒叫出五人,解衣以证。铁摩勒为人素来谦和,此刻虽以为我是来搅局的,也不以为忤,当下唤那五人出来,让他们解下了上衣。可奇怪的是,那五个人身上居然半点伤痕都没有。” 小月奇道:“骆大哥,莫非是你看错了?” 骆冰道:“我当时也是目瞪口呆,无言以对,铁摩勒声望如日中天,众人以为我来捣乱,不论真心佩服铁摩勒的,还是有心巴结他的,都对我怒目以视,连薛冰也发了怒,向我下了逐客令。好在铁摩勒给我面子,答应我彻查此事,三月内给我答复。” “那……后来呢?” “之后我四处查探,始终毫无头绪,不料才两月有余,我却听到了铁摩勒已经查清朋友凶手的讯息,而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凶手竟是薛安策!” “当时我还不肯相信,便随铁摩勒以及诸多江湖人士,去往镇府使薛安策家中,请他给个答复。铁摩勒当日摆出许多证据,不但证明是死于薛安策之手,连之前江湖中数件始终未破的惊天大案,也是薛安策犯下的。” “那些证据可靠吗?” “除了我朋友之死有些肯定不对外,其他确实证据确凿,但我知绝不是薛安策,因我当时刺伤的是五岳。所有证据显示却是薛安策,薛安策无言以对不愿辩解,群雄便要杀他抵命,铁摩勒勉强劝住了众人,要大家再等一月,给他澄清的时间。” “后来薛安策洗脱嫌疑了吗?” “薛安策被软禁在家中,一月时间转眼即过,铁摩勒不但没能为他洗清嫌疑,反倒又查出了不少他作恶的证据,这下,除了和他关系极好的朋友,其他武林中人都已将他当做了公敌,只有我不相信。” “在此之后不久,发生天山天魔事件,铁摩勒也即战死,薛安策心灰意冷不愿接触江湖人士,只是做他的镇府使。“ 骆冰淡淡道:“只有我心中坚信,是五岳,铁摩勒之死也和他们有很大关系。” 小月“嗯”了一声,不再答话。 骆冰问道:“你在这里受了什么委屈吗?” 小月答道:“没有,只是很多人总是把我抓起来问我铁摩勒的武功秘籍在哪,多半是把我当成铁夫人了。后来一个蒙面人来了,他蒙着面,把我放在山洞里,然后给我闻了一个什么东西,我就晕过去了。蒙面人身形像极了路长风,他也不说话。” 骆冰觉得奇怪,“嗯”了一声,思考其中关节,小月无人说话,过了片刻,便靠着石壁渐渐睡去。 骆冰也觉困倦,养了会精神,也渐渐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骆冰只觉腹中饥饿难耐,从梦中惊醒。 听得小月也道:“骆大哥,我这是要死了吗…” 骆冰强打精神道:“不要着急,总是会有许多办法的?” 耳听小月昏昏沉沉,似乎无欲无求,又在打着寒颤,当下将她抱入怀中。 自身凭着一口真气,冷时便运气止寒,一股热气也变传导给小月,保持小月的体温,如此苦熬,饶是骆冰内功精湛也是渐觉不支。 不知几日不食,不知几日不过。 山坑石壁越来越是寒冷,饶是骆冰内功深湛,身体健壮,也是心慌腿抖。 若要等到山外众人进洞,恐怕不知要与多少日子。骆冰握住小月手腕,只觉她脉搏已极为微弱,心道:“我和她无亲无故,此刻在洞中如此救她,耗费了我自己不知多少力气,也算仁至义尽。 9、 风云际会 世上本就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有些不该发生的,却偏偏发生了。 一辆甚是宽大的马车在泥泞的道上跑着,车篷晃来晃去行得好不颠簸。 砰的一声,马车被路中央的大水坑中重重磕了一下,车中登时传出一声低呼。 戴着斗笠的马车夫头也不回的道:“雨天崎岖难行,小姐尽量忍耐一下,到慕容山庄就舒服些了。” 那车夫虽一身皂布衣服,却是面貌清秀,神采不凡,气质出众,却是大理寺寺卿路长风。 路长风赶马车,哪个敢信?又有那个敢坐? 可这事偏偏就发生了。 车中人拉开帘子,容颜秀丽,一双眼睛如蓝宝石一般,却是那胡蜜姬拍着高耸的胸脯道:“路大哥,不要紧的,我没事。” 蓝色的眼睛,在这阴雨泥泞的天气里,像是一道温柔又灿烂的光。 路长风冲她淡淡的点了点头,又回过头去,继续赶着马车。 地面已经渐渐平整,路面已经由整洁而大块的青条石铺成,两旁的藤条也渐渐变成了碧绿的竹林。 路长风淡淡道:“慕容山庄就在前面,江湖中人人敬仰的圣地,这次却是快要到了。” 胡蜜姬在马车厢里伸了个懒腰,道:“累死了,路仆射,你扶我进去好不好……” 路长风没有搭话,微微笑了笑,握住了胡蜜姬纤纤柔荑,心中不由一动,但手上却是毫无半点越轨之举,扶着胡蜜姬,进了庄去。 江湖中敢称山庄的实在不是太多,出名的山庄也是少之又少。 著名的江南世家有“南宫山庄“,姑苏城外的”慕容山庄“,芜湖江边的”飞鱼塘“,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慕容山庄了。 庄主慕容雅今年三十有三,三岁练剑也是毕生习剑,以剑为夫,足不出山庄半步,却无人敢惹。 掌中一口“夺情剑“不知夺去多少挑战慕容山庄的生命之情。 慕容山庄以前从不过问江湖之事,在慕容雅的手中规矩却被打破。她曾经不远千里,在烈日下骑着马奔驰了三天,又坐船行了两日,方才赶到一座陌生的城市。紧接着在这座城市最好的酒店里更衣沐浴,斋戒三日,只不过是为了替一个她自己也没有见过面的陌生人,杀死另外一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 看着慕容雅,翁大虎死也不相信世上会有这么样的人,会做这么样的事。从江南的如画水乡赶赴漠北替一个口碑还算不错的人算账。 慕容雅粉衣如花又似含苞的荷,静静的在等着翁大户和他的死士,因为三天前她已经送达了杀他的信。 江湖中人都知道过了黄河便要拜翁大户的码头,翁大户不点头普通人那是生死两茫茫,他的一口鲨鱼飞驼刀也是真的快如闪电,否则“姑苏紫燕”鄢陵也不会死在他的刀下! 慕容雅找翁大户,也正是为了“姑苏紫燕”,鄢陵颇有善名,武功也是极好,只是忘了拜码头便死在了漠北。 翁大户怎么会把一个女人放在眼里,他的八名死士不知道伤了多少人,化解了多少危机,翁大户也是绝对相信他们的力量,他们的刀,他们八个人。 鄢陵武功也颇为不弱,就死在他八名死士闪电八刀下的。 可惜这次闪电八刀和翁大户没有那么好运了,慕容雅甚至连背上的剑都没有拔。 一条粉影如飞月般穿梭纵横,没有血花飞扬,也没有惨叫,慕容雅落寞的把手又笼在袖子里的时候,翁大户才绝望的倒下。 慕容雅只用了一根手指就取了纵横漠北十余年翁大户和八名贴身死士的性命。 黄沙再被凌厉的西风吹起时,慕容雅已经消失在西风里…… 所以江湖上慕容雅第一次有了名号“名剑慕容”。 路长风此刻无却不知怎的来到了慕容山庄。 暮色苍茫,江南烟雨迷蒙,山庄依山而建,逐级而上,山脚下竹制的大门,碧绿而又恢弘。 依山用竹子制成的围墙,清幽而又别致。 二日后山脚下人声鼎沸,竹制的大门永远敞开着,却是没有一个人敢闯。 当先一人竟是东海紫鲸帮主海上天,红面黑髯,一双眼睛虽在海里泡久了泛着红光,却棱棱有威,一身紫色华服,腰佩鱼鳞紫金刀,威武异常气场也是十足。 身后竟跟着百余口人,有的身背口袋,手持竹棒,衣衫褴褛,显是丐帮弟子。 有的则是一身蓝衫,寻常打扮,腰间鼓鼓囊囊的,手中拿着火铳,却是霹雳堂。 大门虽然敞着,上山却得敲门,许久并无人应,其中一人不耐烦道:“海帮主,我们已寻到了那辆马车,就在旁边,看来路长风和胡蜜姬就在庄内。咱们要不要攻进去?” 海上天斜眼看了看他,他虽然想死,自己却不能不知死活。慕容山庄的威名更不是人多就可以胡来的,摇头道:“不妥,我们这许多人怕不是慕容雅一人的对手。” 身旁一丐帮弟子道:“海老大你忒也怂了,咱们共有百多人,都是江湖上的好手,他妈的慕容雅一个女人怕她什么?” 海上天瞪了他一眼:“洛阳东湖路长风杀了多少人?你们打的过吗?他比慕容雅是不是差得远了?” 那丐帮弟子一时语塞,便未说话。 海上天当下命人将姑苏城外客店全部包下,稍事休整,不要乱七八糟的一团。 一些武功较高者都聚在门口,有心向慕容雅发出挑战。 山庄内,慕容雅却在精致的茶坊和路长风悠闲的品品竹茶。 这茶坊的精雅,正如天生丽质,若添脂粉,反而污了颜色。 路长风坐在这里,只觉说不出的舒服,简直平生也没有到过这么舒服的屋宇,他心里不禁暗暗叹息。 无论如何,慕容雅这个人真是不俗,一剑在手,自是不惧天下间任何高手。 十五年前天山路长风第一次见证了慕容雅得剑法,铁摩勒形容十年之内无出其右。 那时慕容雅尚在双八年龄,武功剑法都尚未大成。 有一年慕容雅拜心魔难遏,求见红线女赐招之时,便是路长风接见。 二人也可算是老相识了,第一次见面路长风可算是个少年,第二次已是翩翩君子。 夜晚听涛吹竹,暗香安幽。 此刻却从山脚下传来了海上天的喝声:“路长风,丐帮、神拳门、仙霞派、崆峒派、巨鲸帮的兄弟,恭候多时了!” 众人一听,知道海上天自持身份是要与路长风说个明白了,想到此番多半有场恶战,个个不由得心中一紧,双手紧紧握住了兵刃。 哪知庄内毫无动静,更是无人应答,海上天面子上也有点挂不住,更是不能放肆。又等了几个时辰,海上天越发的不耐烦,又高叫道:“路长风,前几日你虽在东湖杀了咱们不少兄弟,但归根结底还是你身边那女子之故,那女子与当年的魔教教主拓跋玲珑有不小干系,只要你交出那女子,再向死者家眷好好陪个礼,这段梁子咱们就揭过,如何?” 他即知道慕容雅得厉害,当然不至于血海里叫阵,何苦千里迢迢来惹瘟神,海上皇宫般的生活,不是为了沽名的江湖自己何须刀头舔血。 路长风武功虽然厉害,离着慕容雅差的远呢?这么多人大家一起上总有胜算。 海上天是以来了个先礼后兵,只要慕容雅不出手不与江湖为敌,若是路长风答应条件,免去这场血战,那是再好不过。 庄内仍是好久无声,海上天等了许久,见路长风始终不答,心头有气,扬声道:“路长风,你虽然人在公门,行事却是敞亮按照江湖侠义来,我敬你是条好汉,给你这个面子,你当真要兵刃相见吗?” 庄内却传出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海上天你不在东海却跑来江南撒野,难道要我把你们全都杀了么?” 这句话音清脆柔美,但是唬着内力,半空声如龙吟,群雄耳中回音久久不散,众人见慕容雅这等内功,都是骇然失色。 海上天身旁一人却是高叫道:“难道慕容庄主要将我们全部都杀光吗?路长风你武功再高,敌得过我们这许多好汉吗?” 众人本震慑于慕容山庄,但听得此人话语,胆气又粗,群情激昂,胆子大的甚至便想去闯。 却见半空中一粉衣女子飘然而下,姿势优美异常,一身轻功更是无匹,竟是踏着竹浪而来,群豪看的目瞪口呆。 慕容雅的美丽,竟已是令人不能想像的。 有很多人都常用“星眸皓齿”来形容女子的美目,但星光又怎及她这双眼睛的明亮与神采? 有很多人都常用“春山”来形容美女的眉,但纵是雾里朦胧的春山,也不及她秀眉的婉约。 她语声本优美动人,如今见了她的面,再听到她如此柔美的语声,群豪更令人心神俱醉。 哪知道旁边丐帮一个五袋弟子却不好于风月,更是无愧于江湖,胆大气壮狂吼一声,挥刀直扑上去。 他武功虽不能和武林中一流高手相比,但丐帮每日每时每刻不在打架,“身经百战”四字却足可当之无愧,这一刀砍出,显然没有什么花巧,也没有什么后着,只是人刀合一杀气腾腾,要将对方的头颅砍下来。 因为他知道自己要和慕容雅动手,实在还差得很远,这一刀若是不能成功,再打下去也是无用的。 他已决心捍卫丐帮过去的名誉,地位,不屈。 丐帮这种终年在刀头舔血的人,无论做什么,都喜欢落得干脆痛快,要死就死,绝不拖泥带水。 是以这一刀砍出,自有一种慑人的威力,自己死活也是不管。 就连海上天也觉得这一刀很赞,这一刀声势虽然不是威猛,勇武却足已冠人。 只是,这次的对手却不是街头打杀之辈,更非打架怕不要命的, 慕容雅挥了挥手,这人却连哼都没哼出来,一头撞到旁边得柱子上登时晕了过去,群豪甚至没看到慕容雅出手。 群豪顿时吃了一惊,只见慕容雅长袖忽然飞起,如出岫之云,飞扬活动,在一霎眼间,已变了七八种姿势,挤在前面得群豪说话放肆的每人脸上顿时“啪啪啪“挨了一记耳光,每张脸顿时都肿了起来。 慕容雅却道:“要不要杀人是我的事,你们是要我把你们都杀了么?” 群豪这时才明白,慕容雅若要取他们的性命,实在比口袋里掏出银子来还容易,海上天满头冷汗涔涔而落,一张红脸也胀成了猪肝色。 慕容雅看着他道:“现在,你们还想和我动手么?” 海上天叹了口气,道:“不敢了。” 却听得“噔噔”几声响,路长风哈哈大笑走了出来:“久闻东海紫鲸的武功,平时虽看不出有什么奇妙,但听人说遇见的对手越强,就越能发挥威力,我生平不能有遗憾之事,让我来领教领教海帮主的刀法!” 路长风牵着胡蜜姬,看了看众人:“如果海帮主不赐教的话我就走了”。 众人震慑于他睥睨天下的气势,又惊于慕容雅之身手均不敢上前叫阵。 庄门外虽拥挤着三、四十号人,人人却都是掌心出汗,心头发紧,眼看路长风越走越近,不少人已按住了兵刃,但一双手却颤抖不已,脚更是迈不动步。 庄外站着不少人,将路堵得水泄不通,路长风扫视一眼,冷然道:“让开!” 站在最前面的人都是忍不住一哆嗦,退后半步,但后面的人都没有移动。路长风冷眼望去,群雄背上都是冷汗直冒,但没有人退开,也没有人出手。 路长风转身对着慕容雅抱了抱拳,多谢慕容庄主昨晚款待,不胜感激,有朝一日庄主闲下来,但请大理寺一叙,路某人这就告辞了。 慕容雅还了一礼,转身飘然而去。 群雄都长长地舒了口气,连海上天也暗暗擦了下额头的冷汗。 路长风拉着胡蜜姬,大步向前。此时已无人敢掠其锋芒,纷纷让道,眼睁睁瞧着两人上了马车。 海上天眼看路长风走远,自觉颜面难堪,咬牙切齿道:“就让你猖狂一时又如何?这么多兄弟的死伤,总要叫你血债血偿!” 神拳掌门袁长士道:“海帮主何出此言?” 海上天冷笑道:“我已请了剑圣历毋宁来,只要他一到,任路长风天大本事,也难逃公道。” 袁长士惊问道:“历毋宁?传闻此人绿林剑圣,谁的帐都不买,海帮主如何请得动他?” 海上天望着高低起伏的竹林,冷笑道:“谁的帐都不买?他在海上喝饱了海水可没说不买账。” 袁长士倒抽一口冷气,随即笑道:“原来绿林剑圣到了海里也要喝水的!” 黑风寨一名手持双锤的头目刘彪听得对答,见两人信心满满不由奇道:“历毋宁是谁?怎么我从未听说过他?” 海上天翻翻眼看看他,心道还有如此守闭之人,别人来帮忙自己又不好发作,换了紫鲸的帮众,早他么一刀砍翻了。 海上天吸了口气,压了压怒火,缓缓说道,历毋宁十四年前出道,剑法辛辣、剑势阴狠,出手诡异,当时可真是杀遍天下,一会帮助唐军杀叛军,一会帮助叛军杀唐军,让人捉摸不透。 其剑法似乎师从终南山龙虎剑法,剑身窄而长,又有很多人说他师从扶桑剑道,剑下极少有活口,当年有“血剑”之名,剑上的血从未干过,可是龙虎剑法哪有那么高? 气势也是直追当年天下第一的大侠铁摩勒,二人只是相差一年便可会面。只是不知为何,天山一役之后,铁摩勒战死,历毋宁也神秘的不见了。 六年前朝廷主持了一场武林大会,选拔人才为朝廷所用。他露了一面,然后转遍九州山寨水城,只要是黑道上的出名人物他都要会会。 三年前历毋宁已经在黑道被尊为剑圣,不过杀机到没以前那么重了,想来年纪大了,总要生些慈悲之心。 有说是他在一人手下输了半招,受人话语不在滥杀,不过实情却是无人知晓。 众人有的知道历毋宁武功,不知道的听海上天如此说,也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此间还有种种精彩故事。 这般在山边聚集也不是事,海上天带着群雄回到了包的馆舍,做些调整。 姑苏城外寒山寺,寒山寺外原是姑苏河,河流潺潺水并不急。 水清置底,几条大大的白鲢偶尔欢快的划过,倒也算是鱼米之乡。 姑苏最有名的寺庙就是寒山寺,寒山寺外的空地广场,今日可真是热闹非凡。 巨鲸帮、仙霞派等诸多门派,一共出动了近百名好手,聚在城外,迎接历毋宁,丐帮帮主海上天、仙霞副帮主卓子恒都在其列。 听得马蹄声“得得”,历毋宁骑着匹棕红色马匹,腰挂长剑,昂首而来。一身红色罩袍,卧蚕凤眼,面如重枣,却像那关云长面世一般,倒也威风凛凛。 众人一齐抱拳行礼,历毋宁却似未见,只是冲海上天、卓子恒微微点了点头,下了马来,也不理众人,径自走到神拳门掌门袁长士面前。 袁长士见历毋宁一副大刺刺模样,谁都爱理不理,本是心中不悦。 此刻见他竟走了过来,不由一喜:“莫非我神拳门这几年慢慢发展的很好,连历毋宁也有所耳闻,专门来拜会与我?” 想到此处,不由口干舌燥,双腿竟然有些发抖。 哪知历毋宁见他一身粗布衣服,又从身法看出他非高手,只以为他是个打杂的小厮,随口道:“你把我的马牵到马桩上系好,添些草料。” 袁长士本满脸堆笑,听得此言,登时僵住,尴尬万分,想自己神拳帮虽收徒不多,大小却是一帮之主,又不欺压良善名声尚可,便即僵住。 历毋宁见他一动不动,皱了皱眉,斜了他一眼。 袁长士平日里颐指气使惯了,见历毋宁竟把自己当做奴仆来指使,心下愤愤,不由勃然大怒:“日了你个大爷的,你算什么东西?” 历毋宁双眉一挑,盯着他森然道:“你对我说这句话吗?” 袁长士抗声道:“老子是神拳门掌门,怎么就不配?你这杂碎,他奶奶的有什么了不起?你敢……” 话未说完,只听“啪”一声脆响,袁长士面上已重重挨了一记耳光,直打的嘴角流血,口里出沫。 历毋宁打过之后倒是没事人一般,负手立于一旁,两眼冷冷的看着天空。 这要是换了十年前,袁长士这颗脑袋就是有十个里面也倒的都是酒。 袁长士平日里大呼小叫惯了,那吃过这等亏,一股热血直冲脑门,顿时忘了人在江湖,热血上涌咬牙挥拳,神拳一招“大圣劈挂“向历毋宁打去。 他是神拳门掌门,于拳法自然颇有研究,活了四十余岁浸淫拳法却是三十余年,这一拳打来,果然气度不凡,渊如山岳,气势吞虎。 丐帮等来人也还罢了,都是还个人情,以后走到哪里都是继续江湖。 这里众人平日里刀头舔血,对历毋宁的傲慢都是早有不满,不是给海上天面子,早已散了。 此刻见了袁长士这拳,这帮人喝彩声登时响了起来,只有卓子恒神色大变,道:“袁掌门,不可!” 袁长士这一拳势若吞虎,拳未到,拳风已震得历毋宁大红罩衣向后飘了起来,却也不知怎地这一神拳并未击中,接着自己胸口撕裂般的疼痛,浑身剧震,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 群豪见此情景,都是惊得呆了,本应是历毋宁倒下才对,历毋宁肩不动,手不摇,就伤了袁长士。 卓子恒一个箭步跃了过来,快步上前,从怀中掏出金疮药,解开了袁长士上衣只见袁长士胸腹间多了九个小小血洞,血流如注。 历毋宁在一旁只是冷笑。 在场众人见得这等怪异情景,面面相觑,心中不胜骇然。 历毋宁冷然道:“你对我不敬,又出手在先,原本该死,但我答应过一位朋友,若非大恶,绝不取人性命,所以饶你不死。“说罢转身向馆舍走去,再不回头瞧上一眼。 卓子恒看袁长士伤口果然都不在要害,大为放心,却见他牙关紧咬,却是疼痛难忍,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滴了下来。 知道死罪饶过,活罪难免,吃些苦头那是一定的了。 历毋宁走了几步,扬声道:“把我的马牵过去,必须要神拳门的人牵!”这话灌上了内劲,每个字都震的众人耳朵“嗡嗡“的,人便已去得远了。 神拳门虽露出气愤神色,但想到自己这点微末之技,也实在难以发作,老实一点的便走了出来,牵过马去。 其余众人虽也不满历毋宁傲慢,行事霸道,但眼见他武功如此高强,只怕不在慕容雅之下,只在路长风之上,又不禁有几分兴奋。 当下便有人冲卓子恒拱手笑道:“卓帮主当真交友满天下,竟能请到如此硬手,在下佩服!”卓子恒微微一笑,只是低头在袁长士伤口涂抹金创药,活血推拿与旁人赞许不置可否。 10 、岁月如年 山坑之中伸手不见五指,没有沙漏计算,更是暗无天日,除了呼吸之声几乎没有别的声音。 既没有时间,也没有生活,也不知待了多久。 骆冰初时还可与小月谈笑为乐,维系生命里的信仰,可小月又冷又饿,渐渐意识不清,看到小月饿晕,骆冰估摸着总有三日之多了。 骆冰练武身子虽远非小月能比,初时内心也是烦躁不安,此时却仿佛已看透人生,内心焦虑之心骤减,也不慨叹,自己盘膝坐下,将小月放到大腿之上,静静等死。 哪知越是打坐,意识越是清明,神明越是清晰,愈发觉得腹中饥饿难耐,浑身上下受伤的地方更是苦痛,只得继续运气行功,分散注意。 也不知不觉过了多少时辰,腹中饥饿之力稍缓,嘴角涎水更是收回,内劲运转流畅,形若有质,更如有人导引一般。 骆冰初时尚且不解怎会如此,之后渐渐忽地明白了,师父曾说我武功的最大短板在于勤奋,若想发挥出武当内功的潜能,非得寻个安静地方,苦修数日,看来此话倒是不假。 想到师傅没吃没喝,心里又是一阵难过,也不知道师傅是死是活? 转念又一想,又不禁泪流满面一阵大哭,此刻我命在旦夕,转眼便是枯骨一堆,纵然练成天下无敌的武学又如何?哪里去劫富济贫,又哪里去炫耀一身武功?只不过,这次临死前身边有个女人,总算阴曹地府里不太孤独和寂寞。 这般胡思乱想着过了许久,忽地觉出小月身子一动,接着便低低呻吟道:“好渴……有没有水……” 骆冰一怔,随即想起小月昏迷已不知已久,自己竟忘了喂她喝水,以为她死了,当下从水中拎起浸湿了的衣服,摸索着塞入小月口中,给她吸允。继而双掌放于小月腹间,推宫过血将自己的真气一点一点输送过去,保证心跳不衰。 小月喝了几口冷水,愈发觉得寒冷,此刻她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觉骆冰身上甚是温暖,便向他怀中偎去。 骆冰一怔,便要伸手推却,随即放下了双手,暗暗好笑,我一向自诩不拘泥世俗立法,小月这姑娘却甚是矜持庄重,未曾想此刻我二人竟颠倒了过来。 唉,说来也是奇怪,我明知小月不是我梦中的薛姑娘,却始终带她如梦中的薛姑娘一般,言辞举止,都大违我本性。 正自瞎琢磨着,却听得墙壁传来“咚”一声轻响,不久后又是一声,骆冰先前道是水声,也不奇怪,仔细一想,水声却是潺潺,外面来了救兵,顿时精神大振。 初时只是偶尔传来,也颇微弱,渐渐却是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骆冰觉出异样,四下探动,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大喊:“欧阳清带人挖掘进来了!” 接着听到“哐”一声响,似有重物脱落,接着“叮咚”声大起,这下听得明白,必是凿壁声无疑。 骆冰心头一阵狂喜,这下死不掉了,纵声大叫道:“是欧阳清吗?“忘了头顶是石壁,脑袋碰的眼冒金星,用手一摸却是好大一个包,他虽久未饮食,但体内真气却是越来越充盈越来越强劲,声音也甚是响亮。 身侧隐隐传来了欧阳清的声音:“骆兄,你千万不要喊叫,伤了自己筋脉,更别震落了什么石头,你等着,我们马上就进来!” 骆冰心中狂喜,应道:“小月也在我身边,你快来!” 接着又拍了拍小月脸颊,笑道:“欧阳清来救咱们了,快醒醒!” 小月迷迷糊糊,听得“欧阳清”三字也是神智一清,悠悠醒转,再听得欧阳清语声,更是喜出望外,高声道:“呀呦?欧阳清?” 竟忘了自己身处何地,挣扎着便要站起身来,可终究太过虚弱,身子一抬,便又软倒。 欧阳清知道了小月也在洞中,心中又惊又喜,忙道:“骆兄,小月姑娘好吗?”骆冰应道:“还有半口气,全凭我真气吊着。我们在洞中呆了多久了?” 欧阳清沉声道:“四天了。” 却听得文星插口道:“骆统领,小月姑娘,两位莫急,咱们相隔不过三尺,最多半日便可打通进入。” 骆冰心头大慰,冲着小月笑道:“欧阳清果然人中龙凤,有本事,你出去以后,嫁他再好不过了。”小月黑暗中面上一热。 挡物的却是滚木,更不知是什么材质,比石头还要坚硬许多,以欧阳清的本事,辛苦半个时辰,使坏了十余柄凿子,却只凿出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浅坑。 众人见此情景,均觉无奈,知道这就是传说中比石头还硬的铁木。 欧阳清低声问道:“文星,能使火药炸开吗?” 文星摇头道:“万万不可。火药一旦炸开,整个坑道将为之塌陷,不但咱们前功尽弃,只怕骆冰与小月也要当场埋在里头。” 欧阳清茫然道:“那该如何是好?” 骆冰耳听凿壁声不断,却始终不曾推进半点,心中早已犯疑,等了好久,见凿壁声停了下来,便高声问道:“欧阳兄,可是那个什么滚木拦路吗?” 欧阳清知道此刻瞒他也是无用,便实话实说道:“不错,这滚木怪异的很,敲他不动,骆兄可有什么办法吗?” 骆冰知那滚木有多大,便道:“能否绕道挖路,避过巨石?” 欧阳清尚在犹疑,文星已然答道:“若是绕道自然可以挖入,只是少说也得有四五日才能再挖一条通道进来,至于新的通道万一又遇上什么石头拦路,那就真不知要何时才能进来。” 小月本已半梦半醒,倚在骆冰腿旁,听得文星这番话,登时无望又昏了过去。 骆冰不敢怠慢,这次将真气度入她体内,知道若在拖延只怕死了。 欧阳清听得骆冰没了动静,怕他经不起打击,叫道:“骆冰,你还好吗?” 骆冰应道:“我是无妨,只是小月恐怕有些问题。” 欧阳清听得“小月”二字,心头一酸,胸中一股血气上涌,檀中**大热,恨不能立时进了洞去,慌忙问道:“小月怎么样?你们还能坚持多久?” 骆冰淡淡道:“我大概还能再坚持二三日,若待小月死了,我吃慢慢掉她的尸体,这堆肉再过十天怕也死不了,至于小月……恐怕只有几个时辰的命了。” 欧阳清心中大惊,叫道:“骆冰,你一定要让小月挺住,我们很快便进来。” 骆冰叹了口气,苦笑片刻,不在言语,继续盘腿打坐低头凝神思索。 两边一番对答,看似挖通甬道指日可待,其实大家心中都是再清楚不过,骆冰身畔都是巨石,若要寻觅缝隙挖进来,谈何容易?若是运气不好,怕是永远都进不来了。 迷迷糊糊之中,洞中仿佛起了雾。 雾中人仿佛有双眼睛远远的看着骆冰,骆冰也在看着他,看见了他的眼睛。 没有人能形容那是双什么样的眼睛。 他的眼睛当然是长在脸上的,可是他的脸已溶在雾里,他的眼睛虽然有光,可是连这种光也仿佛与雾溶为一体。 骆冰虽然看见他的眼睛,看见的却好像只不过还是一片雾。 洞中无无甲子,人生无岁月,虽只过了片刻,却片刻却比之前四天还要难捱。 当下也不在打坐运功,闭上双眼,回忆起以往的往事,静待死亡了。 八岁家门遭遇不幸,逃难中路遇师傅,与师叔楚秋烟认识,九岁逃难时与楚秋烟走散,十一岁跟着师傅上武当,小师叔襁褓之中被师叔带去了扶桑,十五岁初见铁摩勒、薛冰,惊为天人。 再而后,武当派声名鹊起,天下人莫不叹服师傅、仁义,侠义,自己与师傅多有交流,师傅自天山而回后却不知何事打击,进而闭宫自绝。 想到铁摩勒绝世的人品武功,骆冰不由幽幽叹了口气,自己这生怕是不能了。 再想到十五年前天山一战,遍地鲜血残骸,铁摩勒与薛冰尽皆埋骨雪山,心中大是不解,尽是遗憾不胜唏嘘。 正自回忆不能手刃五岳,报了朋友全家被害之仇,心中大是愤恨不平,血火难抗。又因不能让薛安策平反,天下武林尽知五岳为伪君子而真相大白,心中却又苦楚。 这样一会甜来一会苦,忆苦思甜之间,大大感慨。 正自人生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神思恍惚,魂不守舍之际, 耳畔忽听得“悉悉索索”声不绝,既似有物事刨土,又似有小兽爬行。 骆冰倒似平平淡淡不惊不喜了:“欧阳清难道挖通道路了?” 却听得欧阳清的声音仍从适才滚木之后传来:“我在这儿。” 骆冰也不失望,还是稀松平常的问道:“过了多久了?” 欧阳清道:“一个时辰不到。” 骆冰叹了口气,只觉得这一个时辰仿佛人间一年。耳畔里只听得“叮咚”声响,显是冷弃、文星、等人在开凿山壁,其间却又夹杂着“悉索”声,似是刨土,只是四围都是坚硬山石,何来泥土? 可是耳中“叮咚”声虽响,却不曾推进半分,反倒越行越远,而那刨土声清晰异常,此刻已然到了脚下。 骆冰觉出异样,正待要闭气凝神查探一番,忽听见“哗啦”一声,屁股后竟多了个孔洞,接着一小束牛油蜡烛的光照了进来。 骆冰伸手探去,那洞穴约有尺许见宽,比水位稍高,微光中虽瞧不见人,但料来是有人来救了。 骆冰万没料到欧阳清竟如此神速,激动之下,手掌竟微微有些颤抖,嘶声道:“欧阳老弟……” 那“欧阳清”说话却是瓮声瓮气道:“不要出声!”原来是另有其人。 骆冰大奇,待要询问,“欧阳清”似已探身进来:“有话出去说。” 说着一把抓住骆冰手臂,向外拉去。骆冰见他行径古怪,语声与平常大大不同,心头起疑,远处竟又传来了欧阳清与冷弃等人的对答,口音却未尝改变。 骆冰大惊,反手扣住那人脉门,有心厉声喝问,不料久未饮食,真力大衰,竟被那人脱出掌握,反搂住了肩膀。 骆冰“嘿”地一声,要沉肩回肘甩开那人,却听耳边一个声音道:“骆冰,是我!”骆冰一愣,随即想起楚秋烟送的那封写了半拉的破信,原来是“鬼斧”风九幽。 风九幽两把飞刀用的出神入化,却是最擅长盗墓。鬼斧的意思不是斧头出神入化而是地下的鬼看了害怕。 风九幽最擅长盗窃帝王古墓,不由问道:“你怎么来了?” 风九幽低声道:“有事出去再说。别说话!” 骆冰知道风九幽一生以盗墓出名却也也是朝廷要犯,自从战乱时盗掘了隋文帝的皇陵,一直被各地司府、大理寺通缉。 若与欧阳清朝了面,难免要被捉进大牢,此刻绝不可漏了行踪,当下不发一言,将小月塞到他手中。 风九幽嘴里低低“咦”了一声,显未想到此处竟还有他人,直觉之下,入手轻软,似是个女子,但情势不容多说,便自行缩回洞中,又将小月拖入。 只是偏偏此刻又出了岔子,小月的脑袋自然顺畅地通过了那洞穴,可到了肩膀处,无论风九幽如何使力,始终无济于事,竟是卡在了其中。 风九幽常年苦干地下活,久不见天日,身材虽瘦小,但毕竟是男子,骨架远比小月要大,只是小月昏迷不醒,不知吸气缩肩,反倒卡住。 看这四周尽是山岩,洞穴再扩大半点都是大量苦活累活。 风九幽叹了一口大气道:“骆兄,过不去,怎么办?” 骆冰听他久无动静,早已猜到了几分,在听到此话,更是再无怀疑,也是大感忧虑:“ 小月十成命已去了九成九,若要说唤醒她,令她自行爬出,几无可能,那又怎生是好?” 思来想去,脑袋拨楞,始终不得良策。 风九幽等得焦急,忍不住道:“骆兄,这女子气若游丝,带出去也未必能救活,要不咱们便把她留在这儿?” 骆冰忙道:“万万不可!情知留下必死”可他自也知道,若不能尽快想出对策,小月便算救出,怕也是死人一个。 想到此处,骆冰再不踌躇,当机立断,手掌重重拍落,将小月双肩打脱了臼,再用力一推,便将小月送了出去。 骆冰出洞时便要轻松得多。吸气运功之下,身形立时灵巧,轻轻巧巧便进了洞穴,憋了一口气随风九幽爬行。 地道不算太长,约莫一盏茶光景便出了来,三人俱是灰头土脸,骆、月二人身上本就湿透,再在泥土堆中爬行,身上更是肮脏不堪。 行到洞口,却不见十分光亮,想来此刻尚是夜中。一抬头看见漫天的繁星,已知是夜里。 骆冰钻了出来,虽是星月无光,但仍让他有耳炫刺目之感,赶忙闭起了眼睛,大口的呼了几口新鲜空气,耳朵里却听得一个关切的声音道:“骆大哥,你还好吗?” 语音娇嫩,竟是楚秋烟的声音。骆冰大奇道:“你又怎会来这里?” 原来骆冰当日落难东湖,恰巧楚秋烟送信去大理寺,知了其中情况,又见众人愁眉不展,也是好生焦急,灵机一动,便想到了写信的这位。 楚秋烟料他还在附近只是不方便露面,便立时骑了快马,在周遭十余里位置四处寻觅,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赌场里瞧见了风九幽,告知了他骆冰之难。 风九幽这半生吃的地下饭,各种地底货物出产的不要太多,骆冰为人厚道,抓了他几次见他人非常不错,而又故意放了,还要叮嘱一番。说对风九幽有救命之恩那也当不为过。 风九幽到得东湖,与楚秋烟碰了面,四下里转了一大圈又是一番泥土考察,决定自暗河旁挖掘地道。 风九幽是盗墓高手,与挖地道颇有研究,只一日功夫,便依着地底暗河走位,掘出了甬道,若非担心欧阳清发现而把地道走了远路,只怕还要快些。 骆冰听了原委,心中好生感激,拱手道:“九幽,多谢多谢!” 只是饿的无精打采双目紧闭,睁不开眼,不知方向,这一拱手,却是冲着楚秋烟作揖了。楚秋烟在一旁笑道:“你怎地只谢我,不谢他?” 骆冰心中感激,口中兀自道:“楚秋烟大恩,在下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还请姑娘今日便到我房中,让我报得这番恩情。” 楚秋烟大嗔,见骆冰不能睁眼,自也不会客气,扬手便是一耳光,骆冰翻身卧倒,饥饿难耐,。 风九幽在一旁道:“骆兄,我走了,欧阳清那里有干粮,你自己向他去取,可莫要吃太多,久饥不能积食胀死了自己,我这便走了。” 骆冰忙道:“这么急做什么?别走啊,天亮后好好喝一杯!” 风九幽摇头道:“我身处险地,不可多待。若是碰上了欧阳清,我可打不过他。”骆冰默然,随即道:“也罢,你从外头赶来,可有什么路长风的消息吗?他那日杀戮太重,恐怕仇家源源不绝上门了。” 楚秋烟接口道:“听说紫鲸请了个人来对付他,好像是……好像是……是什么……绿林剑圣!” 骆冰道:“莫不是历毋宁?” 楚秋烟点头道:“是是是,一点没错!” 骆冰皱起眉头,又问道:“他现在在哪?路长风又在何处?” 风九幽答道:“路长风从慕容山庄出来,据说定了约,故而未曾远离。历毋宁现下在姑苏城外,若传言不错的话,两方马上就要较量了。” 骆冰听得此言,不由大急:“这可怎生是好?历毋宁武功高路长风多不多不知道,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到时就算路长风杀出重围,也不过将这番冤仇加深一份,日后必将为武林公敌。“ “我已饿的半死,还请你去一趟,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请他罢手。” 风九幽摇头道:“这可不成。历毋宁杀人是出了名的,不把我宰了已是给足面子。” 骆冰露出笑容:“我自有法子”。 楚秋烟于风九幽对望一眼,骆冰眉头一耸,自衣上撕下一片布,小河旁洗了洗拧干后,咬破手指,写了几个血字,递给风九幽:“你只管开口去见历毋宁,他若发怒,你便将这血书与他看,说我骆冰叫他罢手言和。” 风九幽将信将疑,收下东西去了。 11、天魔再现 深夜,内务府灯火通明。 包子云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一名青衣人负手而立,背对包子云,身材高峻挺拔,戴着青色的面罩,露出的两只眼睛就像是狼眼一般绿幽幽的青光,令人望而生畏。 青衫客缓缓道:“眼下骆冰被困于东湖滚石陷阱中,为了布置这个陷阱耗费了我很大的心血,这一步没出什么差错倒是遂了我的心愿。大理寺为救他齐集东湖,却不知道路长风此刻处境堪虞,倒帮了我一个大忙。” 包子云不知江湖之事,茫然道:“帮忙?帮什么忙?” 青衫客看了看包子云一眼,叹了口气,你本聪明,奈何久居监事房,外面江湖却是一无所知。 言罢自己想想却笑了笑道:“大理寺众人为救骆冰,少则三五天多则数十日,定会耽误不少人事,更是无暇管顾路长风。而路长风不但将遭到神拳门、仙霞、东海派等帮围攻,还将面对紫鲸请出的历毋宁,到时路长风武功再高,也敌不过这许多高手围剿。” 包子云问道:“历毋宁武功很厉害吗?我怎么从未听过这个人?” 青衫客道:“他成名已久武功想必应该比路长风高了半筹,比起慕容雅却又颇不如,也是天下数二数三的高手了,只是这几年行事诡秘又为人所伤,不似以前那般的高调,你不行走江湖自然不知。” 包子云应道:“原来如此……那,然后呢?义父的意思是要路长风死吗?” 青衫客冷笑,要路长风死却是对我一点好处也没有,一品大员被杀,皇上定会查的,说不定查来查去,日子更不好过。等到路长风山穷水尽时,我们出手替他解围,他受了我这样一个大人情,到时候自会听我差遣,大理众人,尽入吾彀中矣!包子云迟疑道:“可……可大理寺是有三个统领的,路长风只是寺卿,那欧阳清与新到的统领骆冰不答应,路长风也没办法啊!” 青衫客目光淡然,沉声道:“欧阳清文治武功,都可算是一流的人才,可惜悟性不高,料来与我一席长谈便可为我效力。纵然欧阳清冥顽不灵,可惜他性子太过软弱,虽是前任金吾卫总领之子,但威望反倒不及路长风,只要路长风肯听我号令,欧阳清不足为患。只是这骆冰……骆冰……最好他死在东湖,别来坏我大事。唉,这中间除了骆冰的突然调任,其他都在我计划中。” 原来这青衣人却是张青,大内排名第二的武功高手,也是包子云的义父。 包子云似是对江湖之事丝毫不感兴趣,听到计划,一个醒悟,忙道:“计划?莫非义父有什么安排……” 青衫客缓缓的说道,你是我义子并且对江湖毫无兴趣,告诉你也无妨。这计划起源于曹永民策反大理部众。 曹永民的计策,我本了如指掌,也谈不上有什么太高明之处。只是上次不知怎的多了一个黑衣人出来,武功即高行事又很诡异,功夫更是怪异至极,不像我中原武功。之后他夜探内监府,又看到了曹永民安插各处的人员名册。之后黑衣人假浪人之手清理大理寺叛徒,实是让我大吃一惊,这一箭三雕之能实非我能及,这一战浪人也损失无数,气数将尽,黑衣人竟丝毫不以为意,想必浪人赴死也是其中的环节之一。 如此便挑起了内务府和大理寺的仇怨,平时大理寺也不待见内务府。曹永民几次曾想染指也为成功,这下伤亡甚重便有了火并之意。以曹永民之能找机会下手当然容易,他的武功却是跟不上他的智谋,他心里自然清楚难以放心。不出所料到江湖上找援手,把路长风一举兼并,再加上我的人不仅安插在了路长风身边,绿林中的人更是多多,要挑起事端更是加倍容易。 包子云听的云里雾里,茫然道:“义父人竟能把人安插在路长风身边?是什么人?”青衫客道:“是个女子,嘿嘿,便是胡蜜姬。” 包子云不知胡蜜姬是何人,听得此话也未有多大反应,一个太监就是把再漂亮的姑娘放到面前也是白搭。默想了那青衫客的话许久,方才道:“前几日曹大人告诉我路长风、欧阳清、骆冰都不在大理寺,建议义父袭击,而后又命我将此消息泄露与欧阳清,也是为了挑拨?” 青衫客微微颌首,点了点头道,你虽贪图享乐不爱江湖,思路倒是清晰的很,以后想必也是个人才,看你造化了。 就在这时“砰”地一响,房门竟被人一脚踹开了,门口悬挂的两盏气死风灯左右摇晃个不停。 曹永民站在门口,脸色阴沉一脸愤怒,显然已听到了两人的对答,戟指大骂道:“包子云,你这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原来那日路长风是你引来的!小畜生我待你不薄,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说!” 青衫客冷声答道:“他是为了我。” 包子云本已吓得面无人色,听得青衫客发话,只觉义父在此,慌忙钻到他身后。 曹永民额头上青筋暴起,勃然大怒道:“什么利益都没有的事,这就出卖我?我提拔你的恩情你都不报,张青你还要脸不要?” 青衫客淡淡笑道,利益自然是有的,不是不报,很多事都是我替你坐了,你行么? 曹永民气得上下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只响,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满脸通红心中愤恨,憋了良久才道:“张青,别看你武功比我高,你他妈的你又是什么东西?” 青衫客目光一寒,青光森然道:“我是谁?十几年前我就问过我自己了。我是什么东西五年前我也问过我自己了。如今人不成人,魔不成魔。我就是天魔!” 曹永民听过天魔独孤玲珑之名,本以为已死,心中颇为忌惮,没想到几年前招进来的大内高手张青居然是独孤玲珑。 想想也不对啊,独孤玲珑据说本为女身,这人却是个地地道道的男人。心中害怕,心头发慌退后数步,大喝道:“来人啊!” 这一声喝喊,半夜传的甚远,清晰度那也是更清楚,想必金吾卫马上就到,包子云直惊得面如土色,叫苦道:“完了,咱们完了……” 天魔看也不看曹永民一眼,听也不听的他的叫喊,还是悠闲的背着双手,神情却甚是淡定,道:“想我当年几百人也是轻飘飘一刀杀了,何惧之有?” 包子云嗓子发咸,唾液越来越多,咽了下口水,勉强点了点头,但依然脸色由红转白,气色惨淡,牙齿打战,龟缩在天魔身后。 天魔看着曹永民只是冷冷的笑了笑,你以为你在门外偷听我真不知道? 天魔回过头来对着包子云轻声道:“现在所有计划提前了,我要你明日便接手内务府,取代曹永民指挥內监众人。” 包子云面色又是大变,涩声道:“义父…你是要……是要……杀人么?我好害怕!” 天魔冷笑道:“此间来的应该都不是外人,想必都是曹永民心腹,我替你一并除去了,不但今日之事不会泄密,到时你要坐上总管之位也毫无困难。” 说话间,曹永民身边已站满了太监和禁卫军,太监有的会点武功大部分都是不会。禁卫军可是从军队中选拔出来的,个个武艺高强杀人更是不眨眼。 曹永民见自己人都到齐了,胆子倒是立马壮了,当下指着两人道:“拿下了,打入地牢!” 天魔不慌不忙,冲着包子云道:“你可有什么防身?” 包子云转身从枕下取出一柄长不盈尺的短剑,递了过去。眼见这兵刃连剑都算不上,一看便知是铁铺子里几钱银子打出的劣质货色。包子云平时吃点水果蜜饯便是用这个来剖开或是剥皮,哪里能锋利? 便有与包子云私人关系不错的一人走上前道:“这是你平日里拿来吃吃东西,玩耍的玩具也拿来唬人,我在大人面前给你求个饶罢,你快别脑子坏了?还不退下。” 众人看着那口锈钝不已的铁剑,却是包子云准备拿来杀人防身的兵器,顿时哄堂大笑,碍于夜间声音传的远,更是都压抑了声音,低低的哼哼唧唧。 天魔冷眼望向众人,也不再多言,待众人笑毕,淡淡说了句:“草木皆可为兵,何况山石所精炼之精铁?” 真正的一流高手若能落叶为兵,飞石成器,还要用兵器做什么? 话音甫落,兵刃便从包裹着的破布中拿了出来,本来只是一柄破剑,众人却忽然感觉眼睛一花,只觉房中一阵光芒闪过,接着便有寒风袭来,宛若飞雪而过,不由心中一凛:“看不出这人如此神异!” 宫内之人,欺压平素百姓自是绰绰有余高高在上,怎知江湖之事?十五年前江湖上的人听到独孤玲珑只怕吓就吓死了。 天魔两肩不动平地而起,身形一展,挟着一股寒气飞身而来,有若鬼魅,恍如这漫天飞舞之中尽是天魔。口中又发出了诡异的“喋喋”怪笑,浑不似人间声音。 他的笑声也像他的人一样,阴森缥缈,不可捉摸,笑声中仿佛也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讥诮。 众人赶忙提起兵刃抵挡,舞成一片光雾,只听得“嗤嗤”声不绝,天魔转瞬之间已和每人换了一招,接着又一晃退了回来。 这一进一回,旁边的臂儿粗的牛油蜡烛烛火也只是闪了几闪,并无任何不稳。 包子云大骇,忙上前道:“义父,你怎么样,没有事吧?” 天魔漠然半响方才出声道:“我这罗刹神功虽已有小成,但内力尚不够圆转自如,现下几日不能再出门,怕是要歇息几日。” 包子云变色道:“啊!义父……那……那我们怎么办……他们……”惊骇之下,已然语无伦次。 天魔沉默了片刻,沉声道:“他们还有人是活着的吗?” 包子云回首望去,只见一干人等都是口吐鲜血,僵卧在地,除了让包子云退下的那个太监留了条命,其他人哪里还有命在,愣了片刻,随即拍掌大笑起来。 此刻路长风、欧阳清、骆冰若是在此,必然要惊得跳起来,世间还有如此伸手,路长风看慕容雅比自己已经高了许多,要是看到天魔武功,那真是两个路长风也比不上了。 死在此地的人大都是曹永民心腹好手,当日面对路长风、欧阳清二人联手,尚且撑了数十招,此刻竟连这天魔的一剑都接不下,当真叫人无话可说。 天魔即出,死亡即到。 天魔这个人身上难道带着种可以令人死亡崩溃的力量?难道他本身就是死亡? 天魔从怀中取出一包药末,掌风带起“漫天青罗”,洒向躺倒的众人,只听“嗤嗤”不绝,鼻子里尽是难闻的臭味,地上的尸体不一会就话了,剩了满地的黄水,包子云再也憋不住,只觉裤裆里一热,屎尿便已经流了下来。 包子云却是的确不会武功,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天魔后头,身旁跟着几名太监,却是天魔的部属装扮。 人都都给杀光了,也报了个神秘失踪,短时间内那有那么多人来,包子云自然已是内务总管,一脸畏缩,随着众人行走。 总管之位怎么本也轮不到包子云来做,只是人太多了,皇上也记不住。皇上的乳娘对他甚是赏识,乳娘又得了天魔送的一条天下无双的白狐裘,这女人一开口,皇上便觉得谁干也是干。 这边走了半晌,眼看是快要到了东湖,包子云不会武功,疲累不堪,呻吟道:“义父,咱们站在东湖后等了大半夜,眼看大理寺救走骆冰,然后才进了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天魔背着双手,道:“我在寻一把剑。” 包子云不解道:“什么剑啊!我朝这么多剑,义父想要,尽管拿去好了!” 天魔淡淡道:“这把剑同别的剑不同,它叫飞鱼剑。” 包子云不懂江湖仍是云里雾里,旁人却都已动容。 一名青衣人似乎身份较高,事先已知道了所寻之剑,并未有吃惊之色,近几日又跟随包子云吃香喝辣混的不错。 冲着包子云解释道:“当世有两把神异无比的剑,便是两仪、飞鱼,两仪剑存于武当剑派中,并不出于江湖。我们此次找的,便是飞鱼剑。飞鱼剑,据说任何人得到此剑,便会心领神会,若是心有杀念,更是意与气和,心生无边胆气,妇孺亦可屠熊搏虎,莫说武林高手了,简直就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天魔点了点头道:“不错,只是你少说了一样。持剑之人倘若修为定力不够,便要走火入魔,舞剑不休,直至脱力而死,也最是凶险不过。” 包子云“哦”了一声,他对江湖毫无兴趣,便是宝剑放在面前也不去多看一眼的人,听这把剑竟有这许多玄机,也无所谓。 只是觉得这几日当官甚好,喝不完的酒,用不完的钱,初时尚是害怕的不行,现在心底很是开心。 每天喝的醉醺醺的,内务府又有用不完的钱,没事就去乳娘寝宫请个安送些个小玩意,出来顺便把小宫女的脸蛋摸一摸,日子自是快乐无比,真是给一个江湖第一的位置那也是不能坐的。 天魔倒也不在乎包子云会也不会,反而觉得如此听话大是甚好。 说话间,一行人到了一座巨大石柱前,石柱看着巨大走近看却是几个石柱扭在一起,圆润而笔直。 天魔道:“多年不来我也记得不甚详尽,不知李靖当年是否藏剑在此,石柱太高,黑暗中瞧不真切,还是得上去寻觅一番。” 包子云听得此话,登时倒吸一口冷气:“这个石柱笔直笔直的,光溜溜的,又有十丈左右高度,怎么上去?” 旁边几个刚调来侍奉的太监也纷纷道:“是啊,太高了,不可能上去!” “咱们要是有梯子,攀上去倒也可能,可徒手怎么能行?” 一时间叽叽喳喳,均是以为此事不可。 天魔也不做解释,背着双手走来走去,似乎努力回忆着什么。 半个时辰之后天魔身子不动,人便飞了起来,眨眼便消失在黑暗中,众人见这石柱笔直朝天,极难攀援,正自惊异,却看到一个大活人飞了起来,几个小太监“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旁边一个青衣人大是不耐烦,拔出腰刀怒声喝道,在哭把你剁了喂鱼,那名小太监顿时又是憋了回去,过不片刻臭味传了过来,定是吓尿了。 却见天魔又飞了下来。 天魔沉吟道:“拔此剑非得有定力极高的人物,拔剑时毫不为剑中幻境所惑,方可带下剑来。” 旁边一青衣人摇头道:“反正我是不成了,吃喝嫖赌都是我所好所喜之物,真如此当世怕也没几人有这本事。” 天魔笑道:“此间倒有一人,或可能替我办成此等大事。” 旁边那青衣人大奇,环视四周,问道:“尊主说的不知是哪位高人?” 天魔抬手一指包子云,道:“便是他。”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大愕,包子云慌道:“什么什么,义父我不成的!我爬都不会爬,别说会飞了,我可不想摔死。” 那青衣人也哈哈大笑道:“这东西没练过轻功,笨手笨脚,能抵个屁用?” 天魔淡淡道:“我并非说笑。包子云从未练过武杀过人,不易被魔剑引动;又是太监,不会被魔剑所伤。” 那青衣人接口道:“就算如此吧,你要他怎么爬上去?” 天魔道:“我自有法子。你们替我找条十丈的绳子”。 天魔转过脸来道:“包子云,你现在是内务总管,于我用处太多,我岂会让你犯险?莫要担心,此事甚是安全。” 说着深深吸了一口气,盘腿而坐,手一挥那绳子如蛇一般站立起来,宛若活物。 过了片刻,更有如旗杆般地高高立起。 众人见天魔内力如此深厚,都是脸上变色,暗暗赞叹不已。 这边一个青衣人走过去将绳子打好了结绑在包子云身上,又用手抖了几抖,示意天魔一切都安全可以了。 天魔即闭目低眉,绳子的一端却是放在腿上拿在手里,霎时那绳索忽地一动,慢慢地离地而起,一直举起了丈余。 包子云在半空中缓缓上升,心道:“义父这等武功,我金吾卫全部加起来也不能一战?“ 那绳索如同昂首大蛇,又如旱地拔葱,向上直起,众人震于天魔的绝世内力,脸上忍不住变色。 大事已成,只等包子云取剑下来。却听包子云“啊”一声怪叫,石柱顶端竟而现出了一抹血光,映红了黑沉沉的暗室。 骆冰自东湖地底脱困,便与楚秋烟一同去找了尚在挖石头的大理寺众人。 欧阳清本忧心忡忡,正对挖不动束手无策,却见骆冰竟自行从山后走了来,不由大为惊喜。 骆冰草草解释几句,只说是一位朋友援手,此刻已经离去。 欧阳清疑心那人为何如此来去匆匆,但此刻小月生死才是第一大事,眼见小月气息奄奄,连骑马也嫌太慢,不顾她衣上泥土,将她平抱怀中,轻功展开飞奔而去。 骆冰浑身乏力,记得风九幽的吩咐,少少的喝了口水润润嗓子。 又过了半个时辰才把水一股脑儿喝下,取了衙役带的干粮大嚼一通后,自己则在原地打坐继续歇息,众人见新来统领没事,各自赶着回大理寺做自己的事去了。 堪堪打坐调养过得半个时辰,却听得楚秋烟大呼道:“骆大哥,你快看,快看!那边是什么?” 骆冰睁目缓缓站起,只见不远处暗夜的天空亮起了一丝血色光芒,望来十分诡异。楚秋烟问道:“骆大哥,那是什么?” 骆冰面沉如水,盯着那片红光望了许久,缓缓道:“如果我未记错,当是飞鱼剑出世了。奇怪,何人有这般能耐寻得飞鱼剑?” 楚秋烟见他神情凝重,不由问道:“咱们可要去看看吗?” 骆冰摇头道:“莫要去。飞鱼剑颇有魔性,非一流高手不能使用,一旦剑客修为到了,飞鱼剑又可以激发使剑者的潜力,令其拥有不世之力,我不知取剑者身份,体力又未恢复,贸然去了,倘若对方是敌非友,凶险得紧。” 楚秋烟点头道:“也对,咱们不管他!” 骆冰抬头看着黑乎乎的天空慨叹道:“魔剑出世,实是铁摩勒封剑之不幸,铁大侠一生致力于平安,却总事与愿违,这世间必有动荡,过几日我要回武当一趟,看看师傅在石室里是死是活。” 楚秋烟听得此话,拍手道:“是啊是啊,你们还有镇派的两仪,才不怕飞鱼剑呢!” 骆冰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12、血字遗风 春风盎然,微风习习,空气中仿佛带着淡淡的花香。 历毋宁端坐房中,手中拿着一片破布,破布上歪歪扭扭的几个鲜血淋漓的大字。 灰色沾满泥土而又破败的丝丝拉拉的布上写着几个通红的歪歪扭扭的大字:“剑圣风骨。” 这几个字,历毋宁一看到就感到腰间一阵酸麻,浑身酸爽,不由自主咳嗽起来。 铁摩勒去世后,安史之乱也已平息,镇府使边疆选拔人才举办了一次武林大会。无论黑白皆可参加,以武会友。 夺冠呼声最高的,便是历毋宁。 有人说他是最近十年来剑法最高的一位,也有人说他是铁摩勒之后武功最高的一位,又有人说铁摩勒在世也不过如此。 八月十四晚,也是比武前夜,天上一轮明月似冰晶的玉盘一般照耀。 历毋宁下榻的客栈是一座精致的四合院子,院子中有一个雅致的天井。 一个穿着灰衫的奇怪的人已经在天井边坐了二天了。 白天他就在天井的一个石墩上坐着,石墩上放了二双筷子一壶酒,二个杯子,一碟花生米,和切的整整齐齐的一小蝶素鸡,每天都一样,就连店小二也很奇怪。 晚上他就在石墩上坐一会,熄灯的时候他就去睡觉,非常准时。 天近傍晚灰衣人正坐在那里,又在吃着他的老四样。 历毋宁似乎对灰衣人并不感兴趣,只是对灰衣人这双手似乎很感兴趣,这是双保养很好的手,手指修长而有力,指甲修剪得很短。 灰衣人看着历毋宁盯着自己得这双手,看着“血剑”,叹息了一声,轻轻的慢慢的说道:“你心性过于狠毒,还是练几年再来这里吧,。” 历毋宁此时出道不过一年光景,当真是杀人无数,江湖送了一个称号“血剑”,厉毋宁却是自封”剑圣“武功势头又是直追当年铁摩勒,年纪轻轻,威名正盛,火气自然是很大。 “阁下千里来比武,何不坐下来喝一杯?”,灰衣人推了推面前的筷子。 历毋宁忽然道:“酒早晚都有的喝,我倒想请教你的功夫,请!” “请”字出口,他忽然拿起桌上的筷子,斜斜的刺了出来。 这个狠辣异常的少年剑士,此刻竟以竹筷作剑,施展出辛辣糅合了扶桑剑道的剑法,一霎眼间,就已向灰衣人刺了七剑。 历毋宁已攻出了连环七剑中的第二剑,筷走轻灵,狠辣诡异奇巧,剑剑不离灰衣人双眼方寸间。 似乎一筷子就想把灰衣人的眼珠子给挑出来。 灰衣人还是坐在那里,手里也拿起根竹筷,只要他竹筷轻轻划动,就立刻将历毋宁狠辣的攻势轻描淡写的化解了。 历毋宁突然住手,他忽然发现这灰衣人,对他所用的剑法,竟像是比他自己还要懂得多。 历毋宁突然竹筷一变,低低的喝了一声“破剑诀”。 此筷风声萧然,这一剑是历毋宁毕生功力所聚,端的是气势逼人,就算是用筷子,声势已然夺人,不知灰衣人要如何抵挡。 灰衣人的脸似乎戴了层面具,看不出脸上的任何惊慌失措恐惧之情,只有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实在是深不见底,就像两颗深黑色的琥珀一般。 厉毋宁见灰衣人出手看似平平无奇,但部位之准,来势之巧,端的是非同凡俗,一惊之下,使出了成名之作,也不知过往有多少豪杰死于此剑下。 灰衣人却是名家风范,这一筷无论怎么变化取得都是自己眉心,无论自己如何身手矫健,筷法巧妙,变招敏捷,对方取的仍然是自己的眉心,当下也不变招,正襟危坐而不动,筷子却是平举。 厉毋宁这一剑堪堪直到眉心却是迎在了灰衣人的筷子上,双筷当眉推到,力道惊人。 拍的一声轻响,双筷相抵。 厉毋宁身子一晃,人带着石凳腾腾腾倒退三步,险些坐倒。灰衣人却仍坐在原地不动。 厉毋宁这才相信灰衣人功力深湛,竟还远远在自己之上。 他一呆之下,定了定神,目露凶光,忽地右筷飞起,击向灰衣人胸口,左筷“嗤“的一声,却刺向灰衣人的左臂。 灰衣人还是稳稳坐着,只是上半身挺的更直了,右手拿起了筷子,先往厉毋宁面门虚点一点,跟着接连三刺都是刺向左肩,一筷快似一筷,到得第三筷已经分辨不出哪里是筷哪里是手。 厉毋宁心中也是暗忖:“这人功夫可是太好,必是大有来头之人,看他身形举止,似乎以前在哪里见过。却不知他到底是甚么人?我若非习得洞中老人所遗留的‘甲贺刀法’,只怕不要三招两式,便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倒地不起”。 这六剑下来灰衣人连手都没还,厉毋宁七招下来,却是丝毫未占上风,虽然筷子不似长剑那般称手,却是劲力拿捏更加奇妙,轻了一碰就飞,重了却又要断。 内心愈发刺激得取胜之心愈狂,口中低音呼喝连连,又拿起剩下的一只筷子,双筷飞舞,又下三剑杀招。 灰衣人却是只守不攻,筷锋总是朝着他双筷击来的半途拦截,随手点击,逼得对方自行收筷撤招。 厉毋宁愈斗愈惊,猛地坐马运气,低喝一声,“窝心斩“,右筷叠着左筷, 这连环几筷均自势挟劲风,狠辣之极。 灰衣人却是轻拿轻挡,拍拍拍一阵轻响,响声密如联珠,甚是紧迫,却是灰衣人每一筷都接住了厉毋宁的一筷。 但见灰衣人左手筷子捏个剑诀,喝道:“看剑!”长筷一起,仿若青光闪闪,又即幻化成无数道剑花,笼罩在厉毋宁身周。 只听得嗤嗤声中,筷花点点,灰衣人接连刺出七八剑,当真快似闪电,击刺攻拒,委实是精奥之极的剑法! 厉毋宁只觉眼前一花,对方筷子却是东刺西击,飘忽来去,剑法奇妙无伦,生平从所未见,忍不住赞道:“好剑法!”剑光闪烁之中,一时竟难以瞧出对方剑法的来历。 拍拍声中,双筷剑光霍霍,已拆了十余招。 斗到第十五招时,灰衣人筷走偏锋,斜斜刺出,在半空中划个弧形,厉毋宁右腕陡振,横筷一封,正要递筷出招,不料灰衣人早已变招。 但见他运剑如风,剑花点点,纵横变化,奇幻无方。厉毋宁只看得眼都花了,心念闪转:“这几剑行云流水,千变万化,好生了得。难道便无迹可寻?”心下甚感不安。 正自念头闪转之间,只觉前胸上一阵冰凉,左胸已被筷尖划出了一条长长的红印。他心中一寒,心知是对方剑下留情,否则自己极有可能皮烂骨断。 堪堪二十招,灰衣人沉声道:“还不撒手!”手腕微侧,长筷略偏,青光又闪,又是嗤的一下轻响。厉毋宁衣人一声痛哼,右手指尖酸痛,胸前一阵麻痛,已知自己已被所伤。 他惊惶之下,只觉虎口剧痛难当,再也拿捏不住,双筷嗖的一下早没影了,胸前衣服也被撕开,正是四个红印“剑圣风骨“。 灰衣人又突然跳起身来,一个空心筋斗,倒翻出去,远远跃出丈余。只见他身形连晃几晃,加快脚步,头也不回的远远去了。 顷刻之间,灰衣人已消失在月光之中。 厉毋宁呆立半晌,细想这灰衣人的身形和语气,越发有种似曾相识之感。难道这人与自己相熟?他到底是谁? 没来由的被灰衣人引导,又莫明其妙的打了一架,待得自己一败,独立苍茫,心中只觉说不出的孤寂,不禁长长嘘了口气。 他想起灰衣人之言,自己现下身入江湖,随时随地会有人寻仇,当真防不胜防。又想起杀人甚多,怎对得起那些死去豪杰的家人,额头汗水澄澄而下。 悄立夜风之中,但见星月照映远处水面,点点闪闪,宛似满河繁星,纵目眺望,又无人影。 水面上一阵微风吹拂,颇有寒意。 两侧路畔中花木都似乎被这一剑摧的已凋落,空中都充满了,晚风萧索,就连那一丛黄菊,在幽幽的月色中也弄不起舞姿。 这几剑,已是历毋宁毕生之学,凝聚了他的功力、心血、勤奋。 只不过这次他面对的是灰衣人,灰衣人在这一瞬间也没什么变化,既没有坐起来也没有遮挡什么,唯一变化的就是速度。 一弹指就是六十刹那,在这一刹那,他身法的变化和速度,几乎已超过了人类体能的极限,也超过了他自己体能的极限。 一个人之所以能够成功,就因为他往往能够凭着一股超人的意志力和求生力,超越他自己体能的极限。 一个在别人眼中认为随时随地都会死的人,之所以能够不死,道理也是一样的。 一个普通人平时肯定是跃不过一条丈余宽,但是他的身后要是有一条狗或者一把刀那就另当别论了。 厉毋宁从此从黑道消失。 春光还不太美,春日却已迟迟,春天虽然还被留在江南,也不知要过多久才会到这里,可是大地间,多少已经有了一点春意。 门口最难绿的槐树都开了槐花,传来若隐若无的暗香。 群豪聚集。 今日与路长风大战的主角历毋宁却还没来,就连受伤的神拳门掌门袁长士,此刻也已颤颤巍巍的到场。 海阔天额头的汗止不住的冒,不由着急了起来,四下问道:“历毋宁呢?” 一名背着三个麻袋的丐帮弟子附耳道:“海帮主,昨晚有一人进了历毋宁的房间,与他谈了一会,厉不住在屋中比划剑法,还说什么‘两仪剑法’,会不会有什么隐情,不辞而别?” 海阔天奇道:“路长风又不是武当派的人,?这话真是莫名其妙!” 忽见远方一名紫鲸帮众奔来,神情慌张,正是自己派去请历毋宁的子弟。 海阔天心中正自忐忑不安,果然那人鬼鬼祟祟一凑上来,便惶然道:“帮主,不好了,我早上去请,屋中无人,连行李也不在了!” 海阔天万没想到历毋宁真会临阵脱逃,又惊又怒,大骂道:“什么历毋宁,还想一统绿林!” 身旁众人听得历毋宁居然不告而别,也是惊诧万分,想到约期将至,路长风将来,又觉惶恐。 却听卓子恒爽朗笑声远远传了来,众人本就恼怒,想到卓子恒和历毋宁相熟,都有心向他质问一番,当下纷纷向笑声处走去。 正当众人口中爷爷奶奶,操爹干娘之际,竹林间,卓子恒却和历毋宁并肩走了来,众人语气一塞,都是长舒一口气,随即堆了笑脸迎上去。 正自语声鼎沸,猛听得头顶清啸冷冷,有人朗声说道:“诸位约我在此相会,可有什么指教吗?” 正是路长风到了。 路长风胡蜜姬并肩而行,立于前方竹林处,春日的初阳下,两人衣袂飘飘,姿神端严。 海阔天踏上一步,高声道:“路长风,我紫鲸今日请了历剑圣出手,阁下若是有心回头,不妨交出那个女子,我们损失的人命,只消阁下在灵位下磕上几个响头,我们自己赔偿,这便一笔勾销!” 路长风看了看胡蜜姬,淡淡道:“历毋宁!”鼻中冷冷的哼了一声。 群雄见他浑不将剑圣放在眼里,都是哗然。 历毋宁见路长风颇有轻慢之意,心头微怒,沉喝一声。身形微动,腿不晃,肩不耸,飞身而起,眨眼已到路长风面前,寒芒一闪,剑未至,风已到。 路长风也未料到历毋宁竟然来的如此快法,眉头微皱,迎了上去。 二人疾若闪电,人影飞来闪去,两道人影越来越淡。 人影交错,剑光一亮,历毋宁厉声大喝,只听“叮!”、“叮!”、“叮!”三声巨响,历毋宁仿佛一叶纸鸢,飘出丈余,落回卓子恒身旁。 路长风神色不变,历毋宁看了看路长风,淡淡道:“好剑法,阁下和红线女侠是何关系?” 路长风道:“此剑法与与此剑同名,曰‘霓裳羽衣’!” 历毋宁点了点头,道:“原来阁下是南霁云大侠的后人,失敬,失敬!” 路长风淡淡道:“我不是南霁云的后人,阁下莫要敬错了。” 历毋宁摆手道:“我和南霁云交过手,怎会认不出?” 说罢回身冲着卓子恒道:“我答应过一人,若非大奸大恶,绝不动手杀人,眼下路长风不是奸恶之徒,恕我无能为力。”接着又冲路长风拱了拱手,足尖一动,居然快步离去了。 群雄闻言大愕,待得反应过来,历毋宁早已去得远了,正待要追赶,忽觉眼前一花,路长风已然并着胡蜜姬,已打眼前而过前。 此来人等,皆是海阔天邀约,自觉不能大失颜面,道:“路长风,你放下那女子,咱们群雄不与你为难!”哪有半点威势? 路长风理也不理,拉着胡蜜姬,自群豪面前走过,众人有心阻拦,可谁也没这般胆量,都是默不作声,眼睁睁看着路长风远去。 胡蜜姬随着路长风,心头似乎甚是喜悦,袁长士虽也心中畏惧,但眼见胡蜜姬美色,一双眼睛不住得在她身上打转。 蓦地,胡蜜姬脑袋一侧,对着袁长士微微一笑。 这一笑背对路长风,众人又低着头,是以除了袁长士,谁也没看见。 袁长士热血上涌,脑门发冲,心道:“她为什么对我笑?难道她对我有意思?她不是已经有路长风了吗?” 忽地灵光一闪,暗叫道:“原来如此,胡蜜姬一定是被路长风强行抓走的,不是自愿的,她刚才那个眼神,就是暗示我救她!我要救了她,她又对我有意思,还不嫁给我吗?” 此念一生,色胆包天,不顾身上有伤,跨上一步,一掌推向了路长风。 群雄万没料到,袁长士居然如此“血性”,竟然带头出手挑战,都是“啊”的一声惊呼。 路长风见他眼神浑浊,太阳**敛毫无内劲,出手又慢又轻,功底也并不扎实,自己也再无伤人之意,便看看不在理。 身旁胡蜜姬脚下打滑,身子晃一晃,不知是踩到了什么,居然向袁长士跌去。 眼见得袁长士这一掌便推向了胡蜜姬,连袁长士自己也吃了一惊。 情势虽然危急,路长风也并无杀人之意,当下长剑横点,剑鞘向前一搭,将胡蜜姬摇摇欲倒的身形扶住,剑身回拦带着胡蜜姬向后一滑,这便滑开了丈余。 长剑连鞘指着袁长士点了两点,示意袁长士退开,哪知道此时袁长士色胆包天,满眼美人销魄,哪里还有魂在。 美色当前,哪有知难而退之心? 明知道武功不行却是毫无收敛之意,跟着一个箭步一跃而上,去拉胡蜜姬手臂。 胡蜜姬一声低呼,身子向路长风怀中靠去,袁长士不知轻重,“咔嚓”一声,已将胡蜜姬手臂拉脱臼。 胡蜜姬痛得脸色惨白,“哇”的一声眼泪也流了出来,路长风心头大怒,手掌一挥“拜月童子”,登时将袁长士震开。 袁长士此时已经红了眼,再也不管不顾,神拳一招“猛虎下山”揉身而上。 路长风见袁长士招招进逼,心下不悦,横剑上格,剑势不变,长剑前送,剑鞘便重重点在了袁长士胸口。 招慢人慢,路长风不愿杀人,此剑也未出力,岂料袁长士前几日被历毋宁所伤,未曾恢复,再受了这一下,顿时口喷鲜血,倒在地上。 神拳门众人见此情景,都慌了神,有人抢上前去,扶起袁长士,然而探他鼻息,已是断了气了。 群豪大怒,纷纷围了上来。 耳中闻得“叮叮”声响,无数兵刃递了过来。 路长风长剑连挥,身形如陀螺一般旋转。 路长风长剑一舞,剑气摧动,将众人迫退一步,高声道:“你们真的都想我把你们全杀了!” 卓子恒抬手示意暂停,问道:“阁下有何话要讲?” 路长风缓缓道:“洛阳东湖人,死伤众多,却不是我杀的。我身入公门,平生杀人不多,但是你们也不要逼我,我不欲杀人但是剑却不一定听使唤。” 群雄人多、听得此话,都觉得路长风已生惧意,仗着人多,喝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卓子恒也道:“路长风,放下手中剑,我可保你全尸,不然就是剁成肉泥的下场?” 路长风冷眼扫了遍群豪,森然道:“你们如果真的想死,那我就让你们求仁得仁吧,正是明月照沟渠。” 群豪人多,前仇新怨纷至沓来,哪还有片刻犹疑,只听兵刃声响,冲了上来。 路长风此刻再无怜悯之心,横剑出鞘,修长的手指在剑身轻轻一弹:“一剑出鞘,漫天长吟!” 13、 兄弟自是情长 欧阳清脚下生风恍如那传说的哪吒踩着风火轮,一路施展轻功跑的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心头冒汗额头冒火自洛阳东湖飞奔回洛阳城中。 又自城中不计价钱请了数位名医,心中觉得甚是不够用,又调用大内包子云的关系,甚至请了一位御用的太医,开了调理又比对了许多进补的方子,眼看小月将养几日脸色由青到白,又由白到红,气色恢复,身体渐复无大碍了。 骆冰则住在了楚秋烟开的酒肆,生活那是潇洒随意,更是日日与美酒为伴,甚是自在快活。 路长风最近则是下落不明,欧阳清派出追踪好手冷弃,轻功好手文星等人努力四处寻找,大理寺暂时由他独自处理,更是还要抽空探望小月,几日下来渐觉烦躁不安更是体力消遣的不支,想了一个晚上次日早上,终于下定决心邀骆冰回大理寺主持工作。 内心有事走路自然便急,屁股一扭就到了楚秋烟沽酒的地方,欧阳清拔脚便要直奔里间,心里想想却又觉得不妥,这一步终于没有迈下去。 这时远远便听到了骆冰的吼声:“酒呢?老子等半天了,怎的大清早把粮食断了,这、这究竟还要不要活人了!” 楚秋烟轻轻“哎”了一声,捧着坛酒,快步送入,接着便听楚秋烟嗔道:“呀!都喝两坛了?不许喝了!” 骆冰哀求道:“好小师叔,好妹子,给我再喝点吧,不会醉的!” 楚秋烟一口回绝:“不成,你一喝就没个头,不准喝!” “就一坛,真的,最后一坛!” “不行!”- 欧阳清立在门口想了半天,头皮硬是挠的发麻,终究还是敲了两下推门而入。 骆冰与楚秋烟见了他,都不禁一愣,楚秋烟将酒坛放入桌子,轻哼道:“看在欧阳清份上,再给你最后一坛。” 她知道两人多半有事相商,也不打扰,扭头离去了。- 欧阳清坐到骆冰对面,骆冰给他倒了杯酒道:“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吗?” 欧阳清点头:“路长风不见了,你是不在那,冷弃文星大家伙儿都不在,我一人应付不来,想肯请你回去帮忙。” 骆冰笑道:“是要我回去帮你做苦力,你自个儿去和小月风流快活吧!” 欧阳清不晓得骆冰一眼看穿,直达要害,兼又心直口快,一张面上不禁一红,支支吾吾。- 骆冰却未在意他的窘态,剥了壳的香炒花生,扔了一粒花生米进嘴,又咕咚咚倒了一大口酒下去,缓缓道:“这几天,我在揣摩一件事。” 欧阳清正自左右不自在,浑身上下都在麻痒难受,骆冰岔开话题那是求之不得忙道:“什么事?” 骆冰道:“我觉得有一个人物在针对大理寺,而且大理寺的某个好手也是他的人。”欧阳清突然之间奇道:“骆兄,你早晨这杯酒莫非喝糊涂了,这话是怎么说?”- 骆冰道:“我来的前一晚,你和路长风率人围剿黑衣人开始。欧阳老弟我问你,你们是如何得知浪人消息的?” 欧阳清道:“那日从早到晚,陆续有咱们的人发现浪人行踪,路仆射和我便打点安排好手,晚间我们便已对浪人和黑衣人在水边所住的客栈完成合围。”- 骆冰道:“以浪人们的嗅觉之机警,焉会泄露行藏?即便凭借冷弃之能也未必发现他,何况寻常探子?若是黑衣人大意了,或者说,他故意泄露行踪,那得讯者该不只是大理寺探,而是整个禁军衙门。所以我断定,大理寺围剿浪人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欧阳清摇头道:“这个不对。你说,这个阴谋算计者整这一出是何目的?”- 骆冰道:“这一战,黑衣人部属浪人们死伤无数,这些人都是浪人中的好手,当真是身经百战而存活的,那晚尽都死在大理寺手中,日后扶桑焉会不向咱们寻仇?你我二人自然无惧,可是弟兄们行走江湖却无形中多了重重阻力。”- 欧阳清冷汗在额头打转,沉吟道:“这话倒是不假,浪人们可是狠角色。只是…只是…或许这只是巧合?”- 骆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淡淡道:“好,算是巧合。那么在山洞中,胡蜜姬和小月又怎会和那武功极高的灰衣人在一起?” 欧阳清道:“不用问,那灰衣人与黑衣人是一路人,当晚黑衣人出手并不狠,他武功当真是高极,我和路长风的联手,轻轻松松便化解了,可是他也没有任何伤害之意反而只是重伤了赵涛,其余人等并未受伤,也并未针对性的打击。只是那帮浪人们凶残无比,当真是以一敌十,杀心慎重”- 骆冰摇了摇头:“当时小月带着人皮面具,奇丑无比,灰衣人何必抓她?” 欧阳清一时语塞,骆冰又道:“江湖风传,胡蜜姬与前魔教教主独孤玲珑有关联,甚至有人说她与独孤玲珑是兄妹,小月则被无数人当作薛冰。这两个女子都可在武林中引起轩然大波,灰衣高手为何不抓别人,偏偏抓她们俩?为什么又偏偏是我们救了她?”- 欧阳清低头思索道:“可是小月既带了面具,便不该有人将她当做铁夫人,若不是你误打误撞摘下她面具,抓小月有何意义?” 骆冰摆手道:“我不是误打误撞,小月的眸子与薛冰一般无异,我只是一眼便瞧出这样璀璨如明珠一般的眼睛决不会落在这样丑怪的女子脸上。由此可见,那个算计咱们的恶人必定对我极其了解。 还有更可疑的,大战灰袍人后,你我三人埋伏在山洞口,结果有人夜袭大理寺,弟兄们全部失陷其中。 曹永民那伙人几斤几两你我想必都清楚,万一你、我、路长风有一人当时留在别院,或者就算咱们都不在,而冷弃、文星、未曾大耗,那帮人岂不自寻死路? 可曹永民下手了,他何来自信?他如何抓住这绝好的时机?我说没有人通风报信,只靠太监们自己的眼线,你相信吗?” 欧阳清闻言,沉默良久,过了半响才涩声道:“如此想来,此事确有蹊跷。”- 骆冰点了点头,续道:“还有最古怪的。东湖当日,路长风杀伤近百人,欧阳老弟,后来你带人来救我,是怎么处理这些尸体的?” 欧阳清想想此事,大觉恶心,不自禁眉头一皱:“我带弟兄们把尸体拖到山后焚烧掩埋,花了大半日时间。”- 骆冰道:“是了,以路长风当日下手之狠辣,不该有活口留下,而你作为大理寺又收殓了尸体,为何路长风杀人的消息传得如此之快? 就算当真有漏网之鱼,待此人逃回门派,汇报众人死讯,再传出消息邀约帮手围攻路长风,没有十天半月决计办不成。 可事实上,只不过两三天,神拳门、崆峒派等齐集,就算当今圣上的加急手谕也得三天才能完成。 我在东湖下困了过六日,历毋宁都从海外海岛海南赶来了,由此可见,路长风当日杀人,带走胡蜜姬后不久,便有人将消息散布开来。谁会这样做?谁有机会这样做?只能是大理寺的人。” 欧阳清默不作声,良久才叹道:“你说这人会是谁呢……,他这样有什么意义?” 骆冰点头道:“除了你、我、路长风外谁都可能。” 欧阳清摇头道:“别人我不敢说,但冷弃、文星、这二人是在大理寺征战多年的老将,怎会叛变?” 骆冰沉声道:“人心难料,你决不可不提防他们。” 欧阳清仰头喝了一杯酒,低下头便低头不语。- 骆冰知欧阳清之父曾任尚书,欧阳清生于长禁军,与公门众人患难与共,感情极深,眼下有人出卖大家,他心中自是不好受,便笑了笑了岔开话题:“别想这么多了,说些轻松的。你和小月怎样了?她看上你了吗?” 欧阳清面上一红,连忙道:“别胡说,我和她可是清清白白的。” 骆冰几乎笑弯了腰,拍着欧阳清肩膀道:“我说你啊,真是虚活了二十多年了!”- 欧阳清将嘴巴凑近骆冰耳朵,低声道:“这个……骆冰,你平常闲假在家时,都做些什么呢?” 骆冰手摸着干巴巴的下巴,笑道:“闲着无事,便看看书。” 欧阳清侧头道:“看不出来,骆兄原来也是博览群书之人,不知骆兄平日都读什么书?” 骆冰肃然:“我看的可都是名角啊!什么《春宫秘史》,现下还出了本新书,绘图画像那是极多,叫《女鬼艳史》,简直好的不得了。” 欧阳清越听眼睛越亮,越听越是心神荡漾,一张嘴的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朵下,压低声道:“这本书我也看过,但是,好象不带图啊,而且每到故事关键处就有收笔,骆兄你有潇湘印刷的吗?听说他们不收笔!” 骆冰一拍胸脯:“当然有,我的可是河间大名书局的珍藏版,每三页绘完本一图,完全无收笔,包你看个开心,比你区区潇湘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欧阳清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口水几乎都要在流下来,拍手道:“太好了!。”骆冰满口答应:“没问题!我这儿还有《玉蒲泪史》,老弟你不妨一并拿走。”- 未及欧阳清眼睛迷成一条缝笑出声来,却见楚秋烟端着糕点,盈盈走入,笑问道:“你们聊什么呢?怎么会这么开心,死了这么多人你们不应该害怕才对嘛?” 欧阳清,骆冰大惊失色,赶紧敛起笑容,端坐如山,当真是气度渊凝,不声不响。 楚秋烟奇道:“你们俩做出这番正经模样干啥,刚才是不是在扯什么?” 两人心里有鬼,哪能搭话自是理也不理,骆冰反应最快,清了清嗓子干咳一声,肃然道:“我们在商量军国大事。” 楚秋烟笑得花枝乱颤,拿着漏酒的漏子在他头上轻轻一拍:“还军国大事,看你那贼样就知道在说谎,你们两江湖草包谈军国大事?” 低头看去,却见桌脚下叠着本书,不由问道:“你们谁把书放这里了?” 两人相顾茫然,齐说:“不知道。” 骆冰猜道:“多半是之前在这里的客人嫌桌子不平,将书垫在下面,却忘了带走。”楚秋烟点点头,将书抽出,封面上却未见书名,不禁道:“这书好怪,居然没有书名。” 说着随手翻开,在某页上读道:“一个是初恣意的小生,一个是乍鱼水的姑娘,你望我的恩波,我望你的颜色。两下里何等绸缪!真个如鱼似水,一夜受用。”心中不解,又翻数页,读道:“看官们须知,西边的望京人并不吃素,吃肉却是极多,那物事最是长大粗壮,一玉婧自是都放不下……” 楚秋烟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道:“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看不懂?” 骆冰与欧阳清却都已是骇然失色,对望一眼,齐声惊叫道:“《女鬼艳史》?” 楚秋烟一愣,问道:“你们看过这书?怎的写的如此难解?什么玩意?” 说话间,忽听得外面一阵鞭炮声响,紧接着锣鼓喧天,唢呐齐鸣,似乎有人结亲,又好像有人在荣归故里,顿时喧闹嘈杂起来,人声鼎沸。 夹杂着男人的起哄,喝彩,更有女人的娇笑声。 这时传来一名中年女子的叫声:“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随着这声音,外头纷纷扰扰的人声也渐渐止息,接着便听到那女人响亮的声音:“今天咱们情缘阁开业大吉,感谢大家的捧场!”听到情缘阁骆冰心里自是惊喜不已,听那女的嗲声嗲气,想来此人便是情缘阁的老鸨了。 只听那女子说来说去,尽都是些江湖上的客套话,什么“感谢捧场”,什么“希望支持”,什么“恭喜发财”,什么“今日半价”,楚秋烟虽大觉无聊,可不过片刻,本在楚秋烟这里喝酒的男客,竟全都出了门去。 骆冰与欧阳清有心一观,但碍于楚秋烟的面子,不便离去,只得站在门口,向外观望。- 楚秋烟心中也甚好奇,随着两人去了门口,眼见外头人山人海,自家酒馆却空无一人,不由叹道:“唉,对面那家大妓院一开,我这可没生意了。”- 恰巧对面老鸨在此刻话语一顿,外头鸦雀无声,楚秋烟清脆的声音便传了出去,这番再平常不过的抱怨自然变了味,立时有人哈哈大笑起来。- 那老鸨走江湖肯定是老手加好手,便接口道:“我说这位姑娘啊,干这行,生意好不好一看脸蛋,二看身材,你自家条件不好,可别埋怨别人啊!”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半天未及歇息,楚秋烟又怒又窘又无处发火,没好气道:“与你何干?反正比你好看!”- 那老鸨闻言,只道楚秋烟当真是风尘女子,同行竞争,那自然说话再不会客气,便笑道:“哟,姑娘啊,别和咱家比啊,和咱们这儿的姑娘比啊!好不好看不是自己说了算,要看别人的意思!我说啊,不如你站出来,和咱们随便哪位姑娘一块儿脱光衣服,比一比哪边站的男人多,赌一千两银子-!” 来妓院的男人哪里有什么好人,平时本提笼架鸟四处晃荡,初一听得此机会,纷纷大笑起来:“快脱快脱!” “当婊子还学人家矜持,还不赶紧扒光了迎接老子?” “小姑娘面嫩?不要紧,今晚老子偷偷地把你抱被窝里,好好疼惜!哈哈!” “别怕,等下老子一定站在你那边看你!” 楚秋烟没料到竟有着许多人起哄,听得众人话语渐渐淫邪,气的俏脸煞白,泪珠在眼眶中打转,拳头紧握。骆冰虽也有心替她解围,但也知道此事越描越黑,只得立在一旁,静观其变。 楚秋烟一旋身,自柜台下取了长剑,直冲出去,骆冰瞧着,慌忙一把拉住她:“玩笑而已,你这般出手,万一上了人命怎么办?” 楚秋烟恨声道:“放开我!你不帮我,还拦着我?”外头众人见她拿了兵刃,又和一男子拉拉扯扯,登时叫得更凶了。 楚秋烟挣不过骆冰,听得外面的污言秽语,眼眶倏尔红了,几滴泪水滚落。骆冰瞧她落泪,内心大有不忍,可偏偏又放她不得,一时不知所措。 正吵闹间,忽见长街另一头一道褐色身影拔地而起,飞跃而来,肩上一点,便复又高高跃起,十余丈的距离,眨眼便过,落在了情缘阁正门牌匾上。他身形犹若浮光掠影,众人只觉头上被人踩过,运气踩没了,不由纷纷大骂。 只有骆冰、欧阳清瞧得明白,两人对望一眼,欧阳清变色道:“这人好高明的轻功!骆兄你可知他来路吗?” 骆冰点头:“天下有数的高手,不就那么几个?” 褐衣人足下一顿,脚尖踢出刻着“情缘阁”三个大字的巨幅匾额立时一分两半,直落下来。 “哐”一声巨响众人惊呼躲避,男子飘若惊鸿,盘旋而下,抬手重重扇了老鸨一个耳光,接着大步迈入内里,足劲所到之处,新修的亭台俱成断裂,护院家丁有人出来阻挡,褐衫人手抛足挑,一干人等或仰面朝天躺着或送入旁边水池。 欧阳清目瞪口呆不料此人堂堂武林高手身份,竟会做这踢妓馆之事。 自己身为大理寺管带,自然要替“民”做主,大理寺虽靠皇上拨款最终也是民脂民膏,身为大理寺副卿自然要保护正常营业和生活。 就算这个妓馆去报了官,还不是要大理寺来收拾,呆了一呆,想了一想,怎么着自己也不能不管不问,立马大喝一声:“住手!” 身子一窜,霎时猱身而上,骆冰、楚秋烟,也随他冲了过去。 欧阳清身形如风,“八步赶蝉”两步迈到那人身后,一掌向右肩拍出。 褐衫人反应更是不慢,人向前走,手向后挥,回掌接下。一掌相交均觉对方不弱,都是吃了一惊,回过神来两人拳脚挥舞斗在已起。 两人你来我往过得数招,衣袂飘飘一时之间难解难分,不分上下。 欧阳清只觉对方无论出掌还是出拳总是后招绵绵不觉,似乎是武当派后发制人的路子,然而那人武功中又隐含一股极其阳刚的气劲,势大力沉招式威猛强劲却与武当内功不同,不由忖道:“从哪冒出了这么个内外兼修的大高手?” 14、群雄毕现 欧阳清见对方在武功上下过苦功夫,招式平和威猛而又拳劲深厚,出掌出拳并不花哨,知晓对方顾虑身份,不愿露白。 当下也是踏前一步,嗓音一声低喝,便也使出普普通通的少林大洪拳。 其时武林中流传少林拳法、峨眉刺法、武当掌法、醉拳等武功,唯一流传最广,流传的最多的却是少林拳法,河南嵩山脚下连三岁孩童也是会得一手。 普通人不过是练个强身健体,架子十足,但是欧阳清使出来这套拳法却是带着充沛的内劲,拳法并不加变化,普通的套路加上浑厚的功力那就极是玄妙。 褐衣人觉出对方出招浑厚,功夫正统并无驳杂实是不可捉摸,也深以来人武功之高,当下凝神纳气接招,两人旋即以慢打慢,转瞬拆过数十招。 这十招看起来并无任何花活,弓步并马步,谁都清楚对方下一招用的是什么,都是拳掌交碰以硬碰硬,看的是端正,拼的是内劲。 欧阳清最近月余连番和骆冰、路长风拆招,自身功力大是进步,有些迷惑也是路长风拆招完毕大通则通,现下即遇强手大感精神振奋。 这番慢招慢打斗得百余招下来,欧阳清未感疲倦,褐衣人却已是额头见汗。 长久下去褐衣人自知内劲颇有不敌,皱了皱眉,拳法却又突的一变,身形倐的快了起来,人影晃晃,身形闪闪。 足尖点地,身形围着欧阳清打转如陀螺一般,一晃身窜到欧阳清身后,中空指连点六指。 欧阳清刚找到愉快的节奏,这下节奏突的一变自己感觉有些吃不消,现下里场子上不比平时和骆冰比划,一切应变全得靠自己,想看看场外的骆冰都是不能。 人急生智,情急之下脑袋里立时想起路长风的话,不管别人怎么变,你只管把自己的所学发挥出来。这下招出突然,仓促间招式变法提不起来,马步半蹲双掌平空推出,这是硬的招式,没有任何变化,要的就是功力相交。 褐衣人本来是拳法变化多端身形变化诡异,哪知道欧阳清全然不管不顾就是一掌,这下也是事出突然没有变化,只得变指为掌聚气于掌,双掌相交,立时震得他胸口阵阵发麻。 他不好过,欧阳清也是不好过。 欧阳清后退三步,甩了甩手臂,深深的呼了几口气,胸口发闷之情稍减。 褐衣人手臂酸麻自知内劲加持,脚尖点地,身形旋转方才泄了这股内劲,化解了对方的掌劲。然后一指迅速点出,身形丝毫不滞转手又是一指,一眨眼又转瞬绕到欧阳清身侧,又是一指。 论招式变化三个欧阳清怕也不是褐衣人对手。 欧阳清眼见褐衣人运指如风,避无可避,当下还是吐气开声又是双掌前推。 褐衣人变化再快,也不能对自己不管不顾,又是“砰”一声大响,欧阳清气血翻腾,连退数步。 褐衣人却是毫不停顿,身形半转,又是陀螺一般卸去内劲,又是三指击来。 欧阳清胸口烦闷张嘴欲呼,见得对方招式如此绵密,自己招式哪能有便宜可占,还是那招抬掌迎上,同时侧身卸下几分掌力。 欧阳清浑身解数尽都逼出,三十年吃的饭都在这了,内劲尽都齐聚双掌,哪管的对方在哪,拼了老命就是一招“排山倒海”。 褐衣人这下不再硬解,身形继续旋转,欧阳清再也拍不到,头晕目眩之际,再也站立不住,一屁股向后坐倒,心中暗暗叫道:“我命休矣!”。 忽见眼前一晃,灰影闪动,背后掌风立时消去。 骆冰眼见欧阳清不敌,哪能见死不救,回掌上前,二人打成一团。 过了半晌,欧阳清调匀呼吸,抬眼望去,只见骆冰已与褐衣人斗作一团,褐衣人身法当真快得匪夷所思,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快到极处,几非人目力所能辨识,也不知场上有多少个褐衣人。 骆冰的武功出自武当,应变也是路长风那招以慢打快,不变应万变,手中掌法也不及那人迅疾,却是绵绵密密后劲实是无穷。 骆冰交手经验却又比欧阳清高明多了,打架对他便如吃饭一般,眨眼之间争斗了五十余招,看情形一时难分难解。 欧阳清瞧得惊异,心道:“江湖最近怎么了,什么大事让尽高手尽出,这褐衣人是谁?武功如此了得!“ 欧阳清自幼官门世家,武功源自家传,少年时即功名得意,因武功不够精妙,专程向武林大侠南霁云请教。南霁云出身军人,一身杀敌武功,实用派,花花绕的确是不会。虽看出欧阳清心结,却也不以为意,让他明白了“于平凡处见神奇”的道理。 入了大理寺之后,一身武功却也够用,对付平常蟊贼早已绰绰有余,欧阳清从此深信不疑,苦练至今,已可化平庸腐朽为神奇,于质朴无华现大能耐,自负武功虽不深奥,却足以与天下任何高手抗衡。 自打见过路长风的武功,对自己的武功已经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又见了骆冰的江湖武功更是陷入了自身的纠结。 看见今日两人动手,以此看来,自己未有多久便不能与他们相提并论了。 武功学的如何怎么运用却又是一回事,骆冰武功本比自己高不了多少,但是贵在实战,同样以不变应万变自己就差的远。 他那里知道,同样的招式,内劲根基不一样却是非同小可。好比同样一招“通臂拳“内劲差的一方挨上得臂断人亡,内劲高得只管发拳就是了。 欧阳清为人谦恭,性格温和,骨子里极是好学争强。 褐衣人招式身法虽千变万化,硬碰硬终究不愿,在和欧阳清对了一掌之后知道此刻上台的灰衣人实战比刚才那锦衣之人要高得多。 二人反反复复斗了几招,旁边的楚秋烟却是磕着瓜子不急不躁,过不片刻,骆冰笑道:“好了吗?” 欧阳清一愣,方知二人原来认识。 褐衣人收了招,点头道:“一别不见,骆统领内功精进。” 骆冰道:“一年不见,你凌波身法却也练的如此?” 楚秋烟应道:“马马虎虎算是练成了。” 欧阳清却听得悚然色变,他知晓凌波身法乃是逍遥派的绝学,惊讶之余,更不由自怨自哀。 褐衣人也冲着楚秋烟淡淡一笑道:“烟妹,别来无恙?” 楚秋烟听他问候,喊了声大哥,点了点头,原来两人是兄妹。 褐衣人正是楚秋水,和楚秋雨、楚秋烟皆是亲兄妹,算是骆冰的师叔。 楚秋雨当年带着妹妹去了扶桑,楚秋水不肯跟着,恰巧在天山分别,便入了逍遥派,苦心修习。 楚秋水悟性高超,肯下苦功,成为逍遥派几位年轻的少年高手。逍遥派立派三百余年,大都胡子白了才悟道精深,方可有成,那有什么少年人才,楚秋水却是天赋异禀。 骆冰笑道:“我们找个地方小酌一下。” 楚秋水点一点头,两人跃上房梁,一齐发足,欧阳清盘膝吐纳已有不少功夫,当下也追两人而去,三道身影上纵下跃,晃眼间便已远去。 欧阳清别的很一般,轻功却是吃饭的家伙,甚是引以为傲,身法虽不慢于楚秋水,追踪起来甚是吃力,楚秋水与骆冰又尽在城中小巷内穿梭,楚秋水进退如风,分明疾疾向前,一转到了侧面的小道上,如此忽进忽退、忽快忽慢。 二人不知目的地在哪,欧阳清也不知目的地在哪,身影晃动,随他们狂奔,追得久了,气喘如牛,疲累不堪。 骆冰却始终紧随楚秋水,他轻功并不及欧阳清,较之逍遥武功的楚秋水更是相差甚远,但他精于道路,每每借走近道,有时甚至还赶在楚秋水前头,欧阳清离得远了,瞧不真切,只觉两人时隐时现,交替领先,上下飞纵。 心中也是不由暗自惊讶:“楚秋水逍遥武功倒也正常,骆冰以拳掌闻名,什么时候竟有了这般轻功?武功精进,哪有这般快法!”越想越是沮丧。 楚秋烟转身关了酒肆,也在城中寻找三人。 沿着大致方向,朝城外追去。 过得不消片刻,只见欧阳清低头坐在路边,托着下巴正愁思重重,不由赶上问道:“欧阳大哥,骆冰、楚秋水呢?” 欧阳清苦笑道:“技不如人哪。” 楚秋烟倒未在意欧阳清表情,只淡淡一笑:“咱们去城外看看。” 欧阳清抬起屁股,两人快步出城去。 沿路而行,走了不远,便见春二月的春花四下飞扬,落英缤纷。 楚秋烟不禁开心道:“欧阳大哥,你看,你看!好漂亮!” 话音甫落,远处便隐隐有拳风惊雷之声,人影四处闪动,楚秋烟开心道:“就是这儿!骆大哥!楚秋水!”连忙冲了过去。 欧阳清有心知道两人胜负,也快步赶上。 哪知道花丛中却不是骆、秋二人,却是另外两人正在打斗。 只见一黄衫青年和一白色长裙的姑娘各使长剑,斗的正欢,却也没有压抑的杀机。春花林间两条人影前后腾挪,剑气寒光。 两人用的都是剑,剑却是不一样,那黄衫青年用的长剑却是又窄又细,辛辣异常。那白衣女的却用了一口又黑又重的乌黑钝剑,却是江湖出名的重剑,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碗口粗的树在重剑剑气下纷纷折断,躺的四处都是。 这二人剑法截然相反,用重剑的内劲深厚,用长剑的剑法辛辣迅捷。 黄衫青年大有上穷碧落下黄泉,千军披靡,充塞十方之气概。 这女子招数清隽华美,挥划有致,招式慢递,与黄衫青年展开对攻。 欧阳清不禁喝彩道:“好剑法!好崆峒剑法!好古河剑术!” 崆峒其时位列八大门派,人才即是凋零,只因收徒较严,而且崆峒剑法极难成练,但每一个崆峒剑法相当有造诣的人,江湖地位都极高。 古河剑派虽三尺青锋,却无锋芒,攻来直欲刺破苍穹,叫人无法阻挡,守势又如大地磐石,无懈可击。古河剑派近来已无人在江湖走动,门派将已无人之地,照此发展,不出五年古河剑派就将已绝。 这黄衫剑客接连换了几路剑法,忽奇忽正,忽刚忽柔,绝无半点痕迹,干净狠辣,欧阳清暗暗佩服。 但眼见他越打却是越落下风,也不由摇头忖道:“武功虽好,一力却是降十会,可是内劲上的修炼欠缺了些,剑术上的造诣便发挥不出来,以浑厚内力压倒对方,也无需什么变招和拆招?再高明的剑法,其实颇有不及个人武功的修炼。。” 想到此处,胸中豁然开朗。 不料不消片刻那白衣女子却是剑法越变越奇,招如抽丝剥茧源源不断,一柄沉重的重剑给用的运用如风。 两人武功却又渐渐如趋一致,身法疾若流光,脚步快捷诡异。正是崆峒剑法柔和了古剑的武功。 欧阳清心下虽骇然,却是看的津津有味,脸上表情也是琢磨不定,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 这般看人斗数十招,欧阳清苦苦思索,生平所练过的无数武功经过脑中,只是无论想以什么剑法拆解,却都似乎遇上了全然不同的剑法,格格不入,心下不禁有些戚戚。 那边楚秋烟却一个劲的催,欧阳清无奈只得掉头离去。 欧阳清心中更是添了几分胆怯,他于武林各大门派的剑法大致均了然,只是不和武学,本当出长剑别人却是用身法,正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想此及多,心中大是畏惧。 楚秋烟拉着欧阳清一阵狂奔,不远处的酒肆里总算找到了骆冰和楚秋水。 四人打定落座,几杯酒下了肚,几粒花生米入了口,话便也慢慢多了起来。 四人奔行十里路,好在对于练武人士来说不算太远,回去几人行得缓慢,到得大理寺,已是午时。 楚秋烟不愿再大理寺呆急着赶回去沽酒,最近生意不错大有赚头。 便对着几人说到,我酒肆里还有点好酒,要不去尝尝。 几人哪里按捺的住,一窝蜂的向着酒肆跑去。楚秋烟向后门走去,道:“嗯,你们先进去坐,我到后头去看看有什么好菜。” 骆冰倒也不客气,一进去便厉声大喝道:“酒来!” 欧阳清有酒无菜,早感腹中饥饿,一看置办了酒菜,便也凑过来,笑道:“骆冰你酒量虽然算得上高手,但毕竟还是输我半筹,嘿嘿,嘿嘿!” 骆冰耸了耸肩,眉头一立,懒懒地道:“我要是自称酒量第二,恐怕没人敢称第一了。老弟你……你是拍马也不及!” 欧阳清嘿嘿一笑,当下伸手搭上肩头,笑道:“你这般厉害啊?咱们来划拳?”骆冰眯起了眼,满面高傲,道:“划拳那是江湖山野匹夫玩的,眼下时兴太白遗风,那可文雅多了。” 欧阳清奇道:“太白遗风?怎么个玩法?” 骆冰干咳了几声,高声道:“人在江湖走,不能离了酒;人在江湖飘,那能不喝高。换你了……” 欧阳清不解其意,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骆冰嘿嘿笑,道:“你要这样接,即要上口还得有趣味。咱们太白遗风没什么讲究,选词嘛,自然是要好听些。” 欧阳清笑道:“这个够俗,合我的脾胃。早吃晚也吃,有客陪着吃,没客自己吃,有钱大胆吃,没钱赊着吃。“ 两人手持酒杯,说得甚是投缘。 欧阳清出身名门世家,自幼读书,颇有才气,若是他一人,自有诗雅辞达的名句应景,但骆冰与欧阳清这两个人凑上了头,纵然欧阳清满腹经纶,又能有什么好话出来,二人大声嚷嚷,都是些低俗言语。 楚秋水坐在一旁,早已听得面红耳赤,他左右探看,只见店中客人无不朝他们这桌望来,脸上还挂着一幅嘲笑表情。 楚秋水唉声叹气,心道:“骆冰这小子,以前就是这般模样,只是独个人搞不出什么花样,现下给他遇上一般低俗的欧阳清,真是老天爷不开眼。唉……我可得换桌坐坐,不然忒也丢脸。” 坐到另一张空桌,跟着叫了酒菜,只在那埋头苦喝,对二人直做不识。 欧阳清酒意上涌,也不管认识楚秋水不过半日,见他躲了开来,登时一举冲上,指着楚秋水怒喝道:“喂,你这是干什么?跑这么远干什么?莫非看不起我这个新交的朋友?” 楚秋水手抚额头,道:“岂敢、岂敢?我不大舒服,一个人休息一下。” 骆冰兴致高昂,笑道:“楚秋水不对太白,应该罚酒!” 欧阳清望着楚秋水,怒喝道:“你这小子人品太差,他奶奶的该罚一碗!”说着塞过一只大酒碗,暴喝道:“快喝!” 要知道欧阳清要是自持身份的话,大理寺副座也是当朝正三品,真不是什么人能惹得起的,众人看他身上穿的皂衣就已不敢惹了。 楚秋水苦笑道:“明天我还有要事哪!” 欧阳清醉眼迷离,大叫道:“你不喝么?莫非看不起老子?” 楚秋水武功虽高,奈何天子脚下,大内高手不知有多少,也不愿造次,又怕他们闹事,忙道:“喝就喝,你们别乱来啊。”当下举起酒碗,咕噜噜地灌下。 楚秋烟去厨房逛了一圈,杂七杂八弄了几个好菜,又替三人打了坛美酒,端了过来,听得外头店中吵吵闹闹,似有人在那儿闹事,哼了一声。她知道骆冰最爱捣蛋,此刻定是带头干坏事,当即快步走来,要狠狠数说他们一顿。 楚秋烟小步快跑进入堂中,正要提声,却见骆冰与欧阳清静静对饮,倒是楚秋水一人满脸通红,跌跌撞撞在酒店里走来走去,大声叫嚷,醉眼朦胧的模样。 楚秋烟吃了一惊,楚秋水平日模样斯文,行止稳重,哪知出师不久,便成了这幅鬼混的样子,看来逍遥派果然是逍遥。 楚秋水不知喝了多少碗,他手指着欧阳清,大声道:“你这混蛋,现下换我了,你给乖乖接着!” 只见他一拍脑袋,看着楚秋烟唱道:“花样小酒天天有,整完白酒整黄酒;强中自有强中手,不全撂倒誓不走;酒过三巡情飞扬,谁也不扶就扶墙;酣然一梦似断肠回,醒来一看是茅房!!你给我答!”他平时极讲究风度,此刻大醉,说话也不是太过放肆。 骆冰背对后厅,不知楚秋烟到了,听了令,学着女子腔调,尖声道:“姑娘时期没人要;恋爱失贞被甩掉;初夜无红丈夫闹;丈夫金枪不会翘!”欧阳清听他回的妙,霎时放声大笑。 楚秋烟听他们口无遮拦,赫然怒道:“你们在讲些什么!好下流!” 骆冰见楚秋烟来了,惊得满身冷汗,倒也不是怕他,不要钱的酒可就只有楚秋烟这里能喝了,得罪是不能得罪的。 装作神色俨然的模样,伸手朝楚秋水指去,肃然道:“兄弟喝多了,咱们都只得在这儿陪他。”说着凝目望向欧阳清,道:“欧阳老弟,你说是么?” 欧阳清急忙颔首,帮腔道:“是啊!都是兄弟言语粗鄙,还调戏人家小姑娘,害得咱们帮他收拾。” 楚秋烟心下起疑,问道:“楚秋水?!” 楚秋水醉眼惺忪,斜视着楚秋烟,忽地冷笑道:“美人怀中两座峰!”看来真是喝多了。楚秋烟听哥哥如此调笑,如何不怒。 楚秋水“腾”地一下站起,直瞪着楚秋烟,楚秋烟自也丝毫不惧,反倒踏上一步。骆冰瞧出尴尬,忙打圆场道:“两兄妹别伤了和气,都是些醉酒之言,别为此动气……”话音未落,却见楚秋水“噗通”一下,昏睡不醒了。 楚秋烟又好气又好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骆冰与欧阳清只得扶起楚秋水,半拖半拽,将他放入后面柴房。 楚秋水醉倒在柴火上,翻了两个身,忽地“哇”一下,吐得满地、满身都是,顿时臭气熏天。 楚秋烟见他醉的厉害,怒气渐消,替他将外衣除下,服侍在一旁,骆冰与欧阳清自然又到外头喝酒去了。 骆冰、欧阳清聊的开心,楚秋水睡的舒服,楚秋烟守在哥哥身边,也是心满意足,四人各有各的快活,不知不觉已是三更。 欧阳清虽已有九分酒意,仍是念念不忘小月,眼看已近三更,随意找了个借口,便直回大理寺去。 骆冰一人孤坐,无处可去,甚是无聊,酒意上涌,趴在桌上睡着了。 15、血雨腥风 恶斗半日,到处洒着鲜血,横七竖八的倒着几个人在哼哼唧唧想必只受伤未私人。 路长风正倚靠在一棵青竹,不知为何,他觉得无比疲倦,四肢绵软无力,经历了一场旷日剧斗,也是受伤不轻,更多的是无缘无故结下了梁子。 路长风眼前的竹林似乎也在旋转,鼻中血腥气越来越重,他的胃开始收缩。 前方猫腰来了几人,黑衣劲装,步履沉稳,手提短刀,显然是武艺不俗。 路长风抬头看了一眼,只见一共来了七人,都用黑巾蒙住了面孔,只有一人带着黑色面纱,面露狰狞。 路长风冷冷问道:“天魔?” 面具里传来冷冷的声音,尖锐而刺耳,仿佛很远却又贴着你耳根的声音道:“路寺卿功夫让在下仰慕得很!” 路长风沉声道:“天魔出手,必无好事。” 天魔点一点头:“在下今日来,乃是要和路寺卿商量一件事。” “当日东湖,以及数日前城郊,再加上洛阳快运镖局三趟镖,一共一百三十四条人命,价值十万两银子的红货,并不是阁下取的。” 路长风笑了一笑,缓缓道:“你何出此言?” 天魔大笑:“没有人能在我眼里揉沙子!” 路长风淡淡道:“是不是我很重要么。” 天魔道:“人言可畏!。” 路长风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随即摇头道:“这些人都是无用之人,大理寺本为查案之所,是非本多?” 天魔道:“以兄台的本事,做何寺卿?与我一起纵横武林,狂舞江湖,烜赫一时,何乐而不为?” 路长风淡然道:“我于仕途已再无兴趣,觅个安静处所,安居乐业到是我所想,对于你们肮脏的江湖也是一刻不愿多呆。” 天魔面具下传出尖锐沉闷的声音:“多条人命,十万两珠宝,想了结就能了结?” 路长风手抚长剑,道:“或许能了结的。” 天魔看了一看没再说话,两眼精光四射。 路长风缓缓道:“我若没猜错你,你就一定知道,红线女侠创立铁血大旗门并不是为了贪图银两的。” 想当年红线女侠在天山脚下与你三人一战,无意杀生,留你性命当真是过错,这么多年你不但好事不做,反而变本加厉。夜魔武功尽失被红线女侠废了一身武功,不知道是否有了什么机缘恢复了自己的武功。天魔夜魔,哎! 天魔踏上一步,双掌自袖中笼出,掌上不知道是寒气还是烟气都是直冒,声势更是夺人,狰狞的面具,确是令人不寒而栗。 路长风还是靠着竹竿坐着不动,右手只是按住了剑柄。 天魔看了路长风几眼,对着几名黑衣人道:“劝说已然无用,那就不留活口,杀。” 四名黑衣人呈椭圆形将路长风围在中心,另外三人站在外围站成柄状,俨然结成北斗七星阵法,打尾则首连,打首则尾到,甚是难缠。 站在北斗尾部的那名黑衣人手一扬,两枚铁蒺藜带着啸音直击而来,小小一枚铁蒺藜仿佛使出了九环鬼头刀的厉音! 路长风还没见过这种霸道至极,力道强绝的暗器,说他是暗器却又和用的兵器一般,出手并不暗。 心道说道:“此人如此使用暗器,绝不是江湖宵小,偷鸡摸狗之辈!” 当下不敢大意,脚踏中宫身子微侧,躲过暗器,一枚铁蒺藜撞了个竹竿正着,“夺”的一下又是喀拉一声,一条小儿臂粗的竹竿而断。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阵中四人齐齐发掌,一人发力,如长鞭一般攻向路长风。 接着剑光闪现,竹叶飞舞,却是瞧不真切了。 飞舞的竹叶渐散,血腥气扑鼻而来。 路长风挺直着身板,以剑拄地,一屡鲜血顺着嘴角而下。 阵中四人虽还直立,但都手捂胸口,指缝间鲜血狂涌,虽未死亡,无力再战。 路长风冷冷道:“想不到风九幽来了。” 天魔笑道:“不错!当世若论暗器就算唐门唐大小姐恐怕还没人能和风九幽相提并论!” 路长风缓缓的道:“当世怕也没人能敌得过你的“夜帝寒冰手”了。” 天魔微微一笑:“你是红线女的传人,霓裳剑法果真名不虚传,受教了。” 风九幽回头望去,只见天魔表情虽看不清楚,双手指缝间却也有鲜血渗出,显然也是吃了亏。 天魔冷冷的对着风九幽道:“我本还有心与他联手,眼下看来,这么多年心血是白费了。自作孽,不可活,江湖已难有容他之地,不必在这劳心费神,我们走。” 风九幽听他这般说法,扶起其余人等,七人缓缓离去。 洛阳城头,星光灿烂,微风轻拂。 一人体型修长,身着青袍,面戴青铜面具,背负着双手,看着脚下灯火通明的洛阳城中,正是天魔。 另一人黑巾蒙面,背着双手,沉默不语。 两人静静站着,看着脚下这一片光明而又温暖的城市,已有半个多时辰。 那蒙面人终于问道:“天尊,您今夜来此,不知有何……” 天魔沉默片刻:“眼下离我武功再次大成,已不足半年,天下英豪虽多,入我眼者不多,我看的上的人已的确是不多。” 黑色蒙面人不由问道:“不知现世江湖,还有何人入我天尊法眼?” 天魔隔着面具淡淡一笑,却不说话,目光直指远方。 路长风盘膝坐在床上,之前天魔的一掌,让他受伤着实不清。 竹林外的河边,青草幽幽。 胡蜜姬倚竹而立,容情略带几分紧张,而她面前一人,身穿青袍,带着个青铜面具,赫然便是天魔! 胡蜜姬似乎受了委屈,低头揪着衣角,眼眶微微泛红,泪水几乎就要滴落,一副楚楚可怜模样。 天魔却似乎是铁石心肠对美色毫无动心之意,胡蜜姬对他的微笑就像你给七十岁老太婆一包五香蚕豆米一样,眼里浑不管胡蜜姬的美貌,冷然道:“我的话,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胡蜜姬微微了点点头,天魔冷哼一声,攀上了墙头,回首盯着胡蜜姬望了望,目中杀意,让她身子不禁一抖。 天魔翻身出了去,胡蜜姬抬眼望向路长风的屋子,眼睫毛微微颤动,一滴泪珠终于滚落了下来。 车麟萧萧,蹄声得得,春风拂面仿若情人的手。 一辆宽敞的马车缓缓行过,傍晚时分,这条本就有些荒凉的小道更是僻静,唯有马车经过,木制的车轮发出的吱吱呀呀之声。 马车并不稀奇也不惊人,惊人的是赶车的人。 平常赶车的都是些彪形大汉,或者是裸露着上身的壮汉。 这赶车的却是名戴着面纱的女子,一阵晚风吹过,女子娇弱的身躯便要颤抖一下。 “磴”!一声巨响,马车后轮似乎被什么东西穿透给卡住了,重重的一震,停在了路的中央。 拉车的马突然受惊,“稀溜溜”一声长鸣,前蹄竖了起来,车厢掀了两掀终于停住不在颤抖。 赶车的女子也是坐立不稳,前后晃了几晃,险些从车上掉下,一声惊呼。 紧接着路边草丛里“嘟”的吹响了几声竹筒声,顿时几条黑影低头弯腰一闪闪过,茂密的树林里竟窜出十几名大汉,将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为首的一名男子,正赫然是崆峒派的赵天霸。 赵天霸背背长剑双手插着腰,眼睛就差一点就立在了额头上,撇着大嘴点了点头,傲然道:“路长风,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杀人无数,今天遇到我赵某人还不乖乖束手就擒,喊声大爷我给你留个全尸,如何?” 车内传来路长风的声音,依旧如平常一般冷静:“胡蜜姬,你进来。” 胡蜜姬正自畏畏缩缩瑟瑟发抖,闻言,眉眼有些发红,欠起身扶着车辕缓缓坐进了马车厢内。 赵天霸深吸一口气,高叫道:“我得到消息,路长风受了夜帝寒冰掌,气血不能下行,五脏六腑也受伤不轻,不但武功全失,而且全身瘫痪,连手指都动不了,已成废人,诸位还怕什么?今日斩杀路长风,我们便可扬名立万,还不上?” 眼看众人仍是踌躇不前,赵天霸咬了咬牙,率先纵身而上。 双手挥着鬼头如刀般的长剑,一式“风卷残云”由前置后削去,“刷”一声,马车厢顶已被削去。 傍晚的晚霞下,路长风斜靠着车厢,胡蜜姬倚在他一旁,众人见路长风竟不站起,长剑也放在一边,胆气霎时豪了起来。 赵天霸道:“路长风当场击杀,胡蜜姬留下审问,问问魔教独孤玲珑的下落。” 他心中算盘打的自是精明,其实也是早有计较,路长风瘫痪之事无人知晓,若是活捉回去,只会让人说他捡了个便宜,不如就地格杀,省的众人逼逼。 路长风不动声色仍是淡淡道:“动不动她,恐怕你还做不了主。” 赵天霸仰天狂笑道:“你这废人,有何资格和我说三道四,赶紧拿命来!” 当下鬼头剑一挺,指着路长风鼻尖:“你还有什么话说?可还有什么交代,倒也今天发了善心,把你遗言给你传达,这只怕是你最后一句话了!” 路长风面色不变,似乎还叹了口气:“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赵天霸狞笑道:“临死之人有何挂虑,当讲不当讲都不重要,你说出来!” 路长风望了望四周寒光闪闪的兵刃,森然道:“我素不喜杀人,但是你们何必来给我剑上增加杀机,空留血迹?” 话音未落,长剑出鞘,剑尖吐着蓝芒,剑气即到!惨叫之声混杂,眨眼之间,场上人等不是被削了胳膊就是掉了腿! 一阵微风吹过,路长风还是斜倚着车厢,从剑鄂向着剑尖长长的吹了口气,剑尖上的最后一滴鲜血便落了下来,滴在胡蜜姬那白色的鞋边上,霎时印成了一朵红色的花! 胡蜜姬问道:“你怎么……” 路长风淡淡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若非如此,我怎能聚而伤之,要我一个一个去找如何得了,我找他们不如让他们来找我好了?” 路长风嘴上虽然说的轻描淡写,眼睛里的忧愁也是一闪而过,看着自己渐渐冰凉的双脚,心里也是隐隐的恐惧,只是脸上看不出来而已。 胡蜜姬温柔的点了点头,把卡在车轮的长棍拿出,轻轻握住握路长风的手掌,马鞭一挥,车子又向前去了。 四下无风, 一群受伤的大汉围着一堆篝火,痛的哭爹叫娘,一个赤脚医生正不停的左右安抚着受伤的人们,一碗碗冒着热气滚烫的药给他们送了过去。 一个大汉喝了一口药,烫的哇哇大叫,一脚把郎中踹了多远,嘴里兀自不干不净。 不远处闻到血腥味几条正等着尸体的野狗,“汪”的一声散了个干净,再也不敢靠前来。 黑影大汉又呻吟了几声,靠着旁边的树墩坐着,呼呼喘了几口粗气,揉了揉胸口,取出已成憋状的几枚大钱,暗骂道:“娘的,路长风竟然武功未失,真是我命大钱救了我,我三大爷说的真对,财对人在。不是三大爷,只怕难逃一劫。回去我要好好孝顺他老人家。这狗日的天魔居然情报不准,害我死了这么多人。” 他却不知路长风不愿杀人而已,否则一剑早已穿个窟窿。 心头郁郁,歇了好久,胸口窒闷之感渐渐消退,这才站起身,原来却是崆峒派赵天霸,如今门丁凋落却又伤了这许多。 旭日刚刚从青翠的远山外升起,微风中带着远山新发木叶的芬芳,露珠在阳光下闪亮得就像初恋情人的眼睛。 绿林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江湖中几乎从来没有人能真正了解过,那不仅是个地方,也是个极庞大的组织。 这组织的势力分布极广,份子很复杂,黑白两道上,他们都有一份,可是他们都能谨守着一个原则—— “不伤天害理,不乘人于危,不欺老弱妇孺,不损贫病孤寡。” 这也许就是他们能存在至今朝廷没有剿灭他们唯一的原因。 有些绿林中的山寨从外表看来和普通的山庄村落并没有什么分别,其实他们的防卫极森严,组织更严密,没有他们的腰牌和口令,无论谁都很难进入他们的山区。 昔日的绿林总瓢把子“夜魔”的驻辖地,就叫做“水泉”,命令都是由“水泉”中直接发出的。 夜魔真死还是假死只有天魔知道,真正的天魔是谁也只有天魔自己知道了。铁摩勒战死之时都未能说出天魔是死还是活? 一个月前昔日的夜魔邀约天下高手,围攻路长风,命令却是由“水泉”发出来的。 水泉的命令不听的人还是不多,那就说明夜魔还活着,还有昔日的地位! 路长风先于东湖屠杀七十余名武林人士,后在慕容山庄下郊青竹林杀死近百高手,再其后还截下了洛阳快运镖局十万两银子的红货,可谓罪行累累。 朝廷之所以没有震怒,更没有昭告天下,那是因为派去的骆冰正在调查真相。 当朝的首府阁老上言,位居一品的大员绝非嗜杀之徒,皇上点头首肯。 一切听从骆冰的调查上奏再说,武林人士只要不出大乱子朝廷是无所顾忌的。 近日江湖盛传五岳出道,准备替天行道除去路长风。 五岳武功本高,加上昔年天下第一的大侠铁摩勒声威,天下第一流的人物云集响应,少林、等名门正派都有高手参与,此次,路长风只怕难逃生天。 16、迷雾重重 欧阳清星夜兼程,拼命赶回。 大理寺外威严的大门处两个气死风灯还在照着,室内的灯火熄灯已久,一众衙役和捕快都是睡熟了,敲门自然会吵醒众人,随手轻轻一跃,站在了墙头。 墙头高丈余,站在粉的雪白的墙头上,大理寺的院落自然可以一览无余。 自高处而望,大理寺中院落里还有一处灯火,却是平时关押女子囚犯的地方,现如今小月却在哪里住着。 欧阳清辨出方位,心道:“是小月的房间!这么晚了,她还没睡?” 一个“大鹏展翅”翻到了地面,几步奔到小月房前。 房中燃着马灯,将小月娟秀的体态映在窗上,走来走去的体态甚是妩媚动人。 欧阳清只觉口干舌燥,不及在想,自己掉回头向自己的寝室走去。 欧阳清回了房,点上了牛油巨烛,桌子上壶里的开水甚烫,泡了壶新来的黄芽,一大口滚烫的热茶下了肚,心里似是卸下了千斤包袱,大感轻松。 坐在床上,拉过一床被子垫着腰,滋滋然想起小月秀美面容,又觉遗憾,可要说再去小月房中一诉衷肠,那是万万不敢,大理寺副卿并不能随意出入家眷房中,只得在房中坐卧不安。 正自心头焦躁不安,忽听得“咚”一声轻响,小月柔美的声音轻轻在门外响起:“欧阳大哥,你回来了?睡了吗?” 听见小月轻唤,欧阳清只得低低“嗯”了一声,小月听他答应,便推门而入。 就在此时,一阵凉风吹入,欧阳清意识也是一清,猛然反应过来:“小月来了!”大骇下,一掌拍出,这小小油灯自然立时熄灭,房中一片漆黑。 小月刚踏入房中,见灯光灭了,她手中虽持烛台,但看不见屋内,愣道:“欧阳大哥,怎么了?” 欧阳清支吾道:“我……我不小心碰翻烛灯了。” 小月轻声道:“嗯,不用担心,我带有蜡烛。” 那知小月在前,后面却有个黑影跟在后面。 黑影渐渐走近,欧阳清警惕之心顿起,见他带了个青铜面具,便道:“阁下是谁?何以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那人微微一笑:“在下天魔。” 欧阳清心中自是大骇,一提气,丹田内却是空空荡荡,毫无真气可言,心中大叫不妙,面上强自镇定,不露声色。 欧阳清心头一寒,道:“你我素无来往,今日阁下来我大理寺有何贵干?” 天魔淡淡道:“阁下不必再装了,你已中毒,我早已放在小月所持蜡烛中,若非如此,必定刀光剑影一番,想来也无法叫兄台歇息片刻。不过请放心,在下绝无恶意,只是想来说一番话,说完就走,绝不停留。” 欧阳清心想:“说话就好,说话我就有时间逼住药性,恢复几分功力。现下要是动手我哪里有打架得份,只有纳命的份!” 当下不动声色道:“阁下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天魔道:“眼下路长风身败名裂,被天下英雄追杀,骆冰不会久居大理寺,现在大理寺可说只服从兄台一人。大理寺内高手众多,能人自然更是无数。欧阳兄何不与我共战一番大事呢?” 欧阳清心思敏捷,一颗快要跳出腔子里的心又放了回去,知道性命无虞,那就无碍大局,缓缓道:“这件事事关重大,我还要细细考虑下,要和文星、冷弃、三人商量商量,不能现在定夺。” 让欧阳清加入魔教那是万万不能的,欧阳清无论再怎么贪图享乐,家风门风尚在,此话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 天魔笑道:“我若是告诉你,传你一门内功,你一定能压服骆冰、路长风,你又怎么想呢?” 欧阳清奇道:“你开什么玩笑?” 天魔淡淡道:“用飞鱼剑和“夜帝寒冰掌”两样至宝开玩笑的人,恐怕还没有罢。” 欧阳清一怔,看着天魔随手抛向桌子上的包袱,小月不做声去把包袱给解开了,里面赫然摆着一柄黑黝黝的宝剑。 一阵喧闹声将昨夜醉醺醺的骆冰惊醒,朦朦胧胧中他睁开眼,天已大亮了。 酒店中一大早就坐了不少喝早酒的人,黄河以北的人大都有喝早酒的习惯,一碗早酒下肚一天都暖洋洋的,聚在一桌在高谈阔论。 骆冰感觉非常奇怪,心里道:“这些人都带着长条的包袱,里面裹着刀剑,说话大都操着外地口音,应该不是本地武林同道,显是外地的武林中人,这么早来吃早酒,多半是昨晚连夜赶来的,看来洛阳城内出大事了。” 只是不知道有什么大事,是不是惊动了天庭,骆冰忧心忡忡,拿起酒碗的手不禁放下了,静静的听着外面人说话。 “砰“的一声,一名矮胖男子重重在桌上擂了一拳。这人一口济南官腔,拳脚粗壮看样子是山东八极的门人,一拳砸出桌上碗碟只飞,汤水四溅,桌上人却不以为意。 这黑胖男人长叹道:“近日听到大理寺卿路长风打败黑道剑圣,屠杀百余武林同道,其后更劫镖杀人,恶行累累,实在叫人不敢相信。” 上首的一名中年男子也道:“有谁能相信!当年路长风追踪千里,终于将十二连环坞的恶魔老七正法,肃清正道,当真叫人佩服。想不到一代英豪,竟毁在一个女人手里,唉……红颜祸水啊!” 骆冰听他们这般说法,心里“咯噔”一下。 邻桌也是一张枣木制成的八仙桌也坐满了人,个个面容粗豪,其中一个黑瘦汉子喝下一大酒,懒洋洋道:“路长风是公门中人,本就不是个好东西,现在终于露出真面目,实在该杀!” 骆冰听他这般说法,眉头大皱,只是想多打探些消息,这才忍住不答。 那矮胖汉子似也要说些什么,但终于止住了口,连连叹气,似乎谈及公门大是止禁的话题,虽然几人可以牢骚几句,却是立马不在往深入里说。 骆冰再也忍不住走上前去,冲着矮胖男子作了一揖,道:“请教尊姓大名。” 那人站起身拱手道:“在下斧头帮帮主冯乐天。” 骆冰点了点头,问道:“敢问冯兄,诸位可是来寻路长风麻烦的吗?” 冯乐天叹了口气,道:“不错,这家店里的所有朋友,都是来……主持正义的。咱们乃是应岳之邀,特来看江湖正义之举……” 骆冰忍不住动容道:“五岳?莫不是当年铁摩勒的五名朋友?” 那名黑汉子截口道:“除了他们还有谁?不过他们邀约的可是咱们崆峒这样的名门正派,不是斧头这些只会打家劫舍之末流!” 言语之间颇见傲气,手一扬,大有“天下英雄,舍我其谁”。 矮胖子想必对崆峒有些忌讳,眼睛里冒出火来,胡子都立了起来,却终于没有发出来,自个端起碗酒一口干了。 骆冰立在一旁,冷笑道:“崆峒是名门正派果然好武艺,不知道阁下叫什么名字?” 崆峒派有人笑道:“连咱们大哥名字都不知道,还出来混什么?快滚回家去吧!” 黑汉子挺着脖子撅着脑袋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赵天霸是也,你这小狗也配问我老子名姓?哼哼,老子既然告诉了你,现在你就得恭恭敬敬磕三个响头!”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黑汉子腰间的鬼头剑却是不经意间已经给拔了去。 骆冰举起鬼头剑,左手二指拈在剑脊上,真力贯入双臂,一尺许长的精钢长剑竟缓缓被他拗弯,这柄剑看起来像剑重量却比一把刀还要重,舞起来都是很吃力。 崆峒见骆冰不动声色,却是这般武功,均是大感失色,知道高手众多。 骆冰淡淡道:“你告诉了我名字,我也该告诉你。在下姓骆,司职刑部副统领,官居朝堂从一品,顺便大理寺副座。” 然后道:“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这次便过,下次再乱说话直接办你们扰乱”。 崆峒众人听他就是大理寺骆冰,一时噤若寒蝉,在场诸人不再胡言乱语。 骆冰冷然道:“各位可以回去了,请转告五岳,大理寺不仅要管。而且还要将你们说的路长风江湖一案管到底!” 众人听得此话,均都不解,面面相觑。 江湖的事情一向江湖解决,还从未听说大理寺解决江湖纠纷,难道以后杀人放火要通知一声。 骆冰寒声道:“还不快滚!” 崆峒派、斧头帮都变了脸色,纷纷从店中跑出。 一时店中空空如也,安静了不少,骆冰叹了口气,坐了下来,忽听背后传来女子笑语:“就知道捏这些软柿子,忒也没用了。” 骆冰不回头,慢声道:“不吃早饭,你跑出来干什么!” 楚秋烟“呸”了声,将一张纸条放在他面前,骆冰见上面写着:“有事暂离,武当重见”,奇道:“楚秋水走了?” 楚秋烟点点头,埋怨道:“他总是这样,总说有事,总是不告而别……” 骆冰笑笑道:“我们早晚都当去趟武当。” 说罢,拿出纸笔写了封信,告诉欧阳清慢慢找寻路长风不要着急,我要去武当一趟。 两人向南,一路向武当山行去。 楚秋烟见骆冰一路情绪不高,沉默寡言,似是心有牵挂,她素来敏感,便道:“骆大哥,你是在挂念路长风吗?” 骆冰点头道:“不错。江湖传言,路长风杀伤了三百多名正道人士,而且其中百多条人命,并非是恩怨仇杀,而是为了红货。这番下来,路长风可说已成武林公敌,天下人人得而诛之。大理寺的招牌怕也抵不住他的性命。” 楚秋烟摇头道:“路长风并不是杀机重的人,公门中人明哲保身哪来那么大的杀机。有个胡蜜姬行走江湖也是不便。一个青年女子,最不愿见到情郎满手鲜血,路长风念在她的份上,也不至于下如此毒手。” 骆冰摆摆手:“胡蜜姬和你不同,她是有来头的人,说不定,路长风杀人就是她挑拨教唆的。我现在,只怕路长风当真入了魔道。” 楚秋烟轻笑道:“你多虑了,我见过路长风,他为人很正派的!” 骆冰肃然道:“你知道天魔吗?” 楚秋烟点点头:“似乎听你说过,好像很有威势的,怎么?” 骆冰眉头紧锁:“十几年前,天山派曾发生一场内乱,派内有人误杀了当时公认第一高手——天痕子的家人。天痕子愤怒欲狂,却又寻不得真凶,定要杀有嫌疑的师兄弟。” 楚秋烟截口道:“那又和路长风有什么关系呢?” 骆冰道:“当时天痕子不仅是绿林第一高手,他一怒之下,要将天山灭门。好在此刻,路过的我师父,遇上了两人大战一场。” 楚秋烟眼睛一闪一闪,问道:“你师父赢了,对吧?” 楚秋烟“嗯”了一声,又问道:“那和路长风……” 骆冰道:“路长风剑法精深,本是红线女侠的剑法,但是路长风却又有些天山剑法的影子。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天痕子会不会就是天魔,抑或是没死的独孤玲珑?” 楚秋烟当场愣住,良久才道:“应该不会吧……可如果真像你所说,路长风走邪路就不足为奇了……你有什么证据吗?” 骆冰皱眉道:“证据自然没有,但你听我的推论。我……”话未说完,忽觉身下马一晃,剧痛跳了起来,倒了下去,楚秋烟的马也是这般。 此时两人离洛阳已有些远,路两旁尽是野蒿。 骆冰道:“莫非地上有什么毒蛇毒虫?”足尖在马蹬上一点,远远跳开。 楚秋烟看他如此谨慎,自是更加小心,脚尖一弹人向后飘,随马落下。 骆冰道:“小心地上!” 楚秋烟低头望去,立刻“哎哟”一声尖叫,面色便作惨白:“七巧童子的五毒!”骆冰拨开草丛,快步赶来,只见地上散落着青蜈蚣,绿蟾蜍,黑蝮蛇,显然剧毒无比。 骆冰心道:“刚才马被蛇咬后尚且立时毙命,何况人?”一时大为紧张,挥剑将几条蛇都斩成两段,回头问道:“蛇咬在你哪里了?” 楚秋烟脸色发白,牙关紧咬,指着左脚腕,已说不出话来。骆冰赶忙解开她鞋袜,见脚踝处两个蛇牙痕宛然,心道:“毒蛇才会留下牙印,看来有些麻烦了。”此时已顾不上男女之嫌,伸嘴替她吸出些蛇毒,待得血液变回鲜红,这才转而手按她背心,运功疗毒。 才过片刻,骆冰嗅得腥风大作,中人欲呕,耳中更是不断传来“窸窣”之声,心头微有惧意,直起身来,长剑扫动,周遭野草尽都被切断,地面情况,也看入眼中。 这一看,几乎让骆冰呕了出来。四周已聚集了无数的虫和青蛇,不知几千几万条,数也数不清,都绕在骆冰身外,“嘶嘶”作响。 骆冰头皮发麻,只得将楚秋烟负在背上,左手紧捏住她脚踝伤处上方,右手握剑,便要杀出去,不料手脚竟有些发软,头重脚轻,心知是适才替楚秋烟吸蛇毒时,自己不慎咽下些许,此刻已然毒发了,赶忙运功压制。 但眼前无数毒蛇在前,又如何抵挡? 眼看茫茫蛇阵,骆冰心乱如麻,当下之厄,只怕是他人生中最危险、最艰难的一次,应对稍有不当,自己和楚秋烟都要丧命于此。反复思量,骆冰一咬牙,从怀中取出了火折子,划着了周遭野草。他知晓若是在这齐腰深的草丛中乱窜,那便是必死之局,唯有借大火之势驱赶毒蛇,才有一线生机。 火势一起,毒蛇纷纷避窜,骆冰潜运几番内功,与体内蛇毒反复争斗,可任他费尽力气,也只是能将毒素逼至掌心,驱出体外却总是差之一线,眼看时间点滴消逝,楚秋烟伤势拖不起,火势更加拖不起,只得再将楚秋烟负到背上,死死扣住她环跳穴,脚下加劲,向外奔出。 风一起,火焰立成漫天之势,骆冰几难以呼吸,眼前的空间似乎也被烘烤得有些扭曲,看不清方向,向着洛阳方向一路狂奔。 地上众多毒蛇也失了威风,在火焰的威慑下四处乱窜,大都化为灰烬。 空中一时又传来蛇肉的香味。 当下将楚秋烟裹在外衣下,深吸一口气,直冲入了那无边无际的火海中。 一入火海,骆冰立时觉出滚滚热浪铺面而来,顿时间须眉皆着,身体裸露的皮肤灼热难当,连鞋子都要燃起,若非他一心要救出楚秋烟,生出无边勇悍之气,只怕便要打退堂鼓了。 只见熊熊大火中,骆冰便如一道疾电,将火焰分成两片,身法之快,当真匪夷所思,若不是这般生死关头,他也决计无法爆发出这般能力。 只是火焰之中难以换气,骆冰速度虽快,但却仅能坚持一息,这口真气衰竭之际,便是他与楚秋烟丧命之时。 然而一夫拼命,万夫莫当,骆冰奔出近一里,已远远望见一座石山,真可谓活命之地,心内狂喜,忍不住换了一口气,立时觉得似乎吸入了一条火龙,胸口热辣辣的,骆冰暗叫一声不好。 这一口烟气吸下去,小腹内都是火辣辣的,火势已渐渐偏离却也是无事了。低头看看楚秋烟的脸色不再有淤青之感,知道毒性已经给吸出来了,却是不敢再走远,又往洛阳方向而去。 一路都在想,七巧童子不再贵州来洛阳做什么?传闻不是死了吗?怎得这么多五毒出现,又来一个使毒得高手了? 17、来者是客 四月三日,清明。 清明时节雨纷纷,这话被千百年来验证果然没错,凌晨时分,雨水滴答,到处湿漉漉的,到处都是泥泞。 欧阳清的大理寺邀客请柬几乎和五岳的江湖请柬一同送达到了绿林好汉的手中。大理寺的邀约那自是非同小可,无论是江湖中混水摸鱼的好汉还是白道上自然门派的大师都得让个七分,那意思就是没有大理寺的同意,任何江湖中人江湖械斗都将被镇法。 所以绿林中的高手当然不愿意被镇法被追捕,都痛痛快快的提前来到了大理寺。 绿林好汉这次空前团结一致本就是要去抓捕路长风,替天行道。身为大理寺卿,大理寺却是路长风背后的巨大势力,刑部相助的骆冰却已表态,没查清楚之前谁都不能动路长风。 武林中有七大名门正派,这七大派中均认可少林、武当为江湖名门正派,多少年来少林武当一直不朽,均是人才辈出,这些人也大都识时务。 大理寺判案向来严格,刑部是作为对官员的侦缉,自然都是武功出道,这两大公门就是少林、武当都不敢轻掠其锋。 四月四日清晨, 久已冷清的大理寺这次已难得的热闹了起来,光亮得青条石被用水洗的可以看见自己的头发丝,陆续有江湖豪客前来,文星穿着新的皂衣皂袍亲自站在门口迎接。 “崆峒派掌门赵天霸到!” “慕容山庄慕容熙到!” “砀山萧家萧齐到!” “苏中吴家吴望到!” 欧阳清笔直的站在院子正中,也是一身崭新的皂衣官府,耳中听着门岗报来的话语,一面对来人微微点头以示礼貌,两旁摆着长条形的桌酒,欧阳清迎宾入内,亲自抱拳一副标准做派江湖模样。 忽听院外一声响亮的“阿弥陀佛”,紧接着文星朗声道:“少林寺空见大师到!” 欧阳清听到阿弥陀佛就已赶忙移步,三步并一步的出门亲自迎接。 空见大师已七十高龄,德高望重。久已不出少林,只因江湖最近杀戮太重,眼中看到一场腥风,嵩山离洛阳不是太远心中悲悯这才前来。 空见大师十五年前曾拔得泰山武林大会第四,可说是少林寺中除达摩院、藏经阁首座之外武功最强之人,今日他既出面,看来少林寺也是极为重视此次行动。 空见率着二名少林僧人,灰衣布袍大步踏入,手中盘着佛珠,满面慈祥和蔼。 见了欧阳清,一声“善哉、善哉”此刻也是单手成佛,行执手礼。 欧阳清不用朝廷方式却用江湖方法冲他一鞠躬拱了拱手,亲自将少林引入院内。 空见对看到的一切都无所谓,大弟子玄难却是半路出家、秀士出身,心机颇为深沉,见少林待遇颇高,暗自忖道:“我和师傅此来是为了路长风之事,算得上与大理寺讨个说法,欧阳清依旧客气,多半是想和路长风划清界限。” 可转念一想,又摇了摇头,路长风乃是大理寺仆射、统领之职,地位非同小可,就算江湖好汉逮着了他也不能不明不白杀了,否则朝廷定罪定然不轻。 路长风常年为官自与欧阳清交好,大理寺未必会放弃他,这欧阳清待人素来和善,其心意,倒也难测。 玄难脸色几番变化,欧阳清俱都瞧在眼里,心道这个和尚倒是个角色,脸上只是淡淡一笑,知道空见好过,玄难难缠。 院中放着四个茶炉,热气氤氲,茶过了三壶,水添了四遍。 时辰已近午时,正午的雨气渐渐的小了,不一会空中几缕阳光飘了下来。 本来众人心中的郁结心情随着阳光的到来却都好了不少。 来到大理寺的武林人物也渐渐多了起来,华山,青城,就连人才几近凋零的丐帮这次也来了年轻才俊,附近帮派已然到齐。 大理寺本只置办了几桌酒菜,打算宴请的也只是部分绿林人士,后来看来得人太多,才又加上了十几桌,这大理寺却显得狭小了。 人声鼎沸,寒暄之后,难免谈到局势,甚至有不少人开始赌了起来。 赌骆冰、路长风会不会来。 正自议论纷纷,只听外头传来清亮喝声:“内务大总管包子云大人到!” 众人一惊,明白其中关节的更是想道:“内务府为何来此,多半要发生什么事。” 欧阳清自然想得到这些事情,连忙走出,他也知道倘若真有朝中高官在此折损,后果是何等严重。 一瞬间脸色却也了几变,事态这般发展,武林中人聚齐神都洛阳,人聚集多了朝廷不可能不管,多半还有后手。 正自沉思间人群中忽然走出一名丐帮男子,身披麻袋八只,看来三十上下年纪,面目俊雅,穿着却是粗陋想来是污衣丐。 只见他走向前去,挥了挥手,几缕暗劲涌出,包子云身边侍卫被远远弹开,江湖中的人碰到普通的军爷还是吃得开的,若是碰到那千军万马一起的冲阵杀伐,武林人士只怕都是白给。 还未待众人反应过来,丐帮八袋弟子已站到了包子云身旁,一手搭在包子云肩上,微笑不语。 众人见这丐帮弟子武功这般了得,一片哗然,包子云身旁大内护卫慌了神,纷纷叫骂,却是投鼠忌器,不敢围攻。 包子云见多识广,知道自己身边这些护卫平时欺侮百姓寻常人等自然不在话下,离这些江湖好手还是单对单有大的差距,内心虽早已吓得六魂出鞘,下面两腿发抖,浑身冷汗渗出,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围观者见此人穿着粗鄙,仪表堂堂,武功极高,心内已是想到了一人:“南云飞!” 丐帮百年前乃天下第一大帮,自从跟随南霁云抗敌以来,好手死伤殆尽,高手虽现存不多,却是令人尊敬的很,正是英雄辈出抱负施展的一大帮。 安史之乱以后,丐帮虽得朝廷尊敬怎奈人才死伤实在是众多,加上中原人口死伤过半人才不济,近来更是艰难。 十五年前丐帮参与铁摩勒技击魔教后,现场只剩下一名功夫不错,大难不死的少年,这少年被大侠南霁云带走收留,这少年就是南云飞。 丐帮上任帮主上官仪逝世以后,丐帮选了两次都未能选出帮主,本来九袋弟子陆谦最为资重,偏偏陆谦对帮主毫无兴趣。 帮中大小事情暂时都由长老也是唯一的九袋弟子陆谦负责,陆谦平生不善接人待物,性格更是正直无私,在他领导下丐帮更是人才几近凋零。 做乞丐本就挨骂的多,回到帮里还要挨陆谦训,人员是越来越少。 多年前上官帮主要约了骆冰做副帮主,有意培养,奈何骆冰神龙见首不见尾比陆谦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得作罢。 骆冰虽提拔为副帮主,帮中之事更不过问,几年前更是做了千牛副统领,统领刑部探岗。 丐帮这批青年才俊中唯有八袋弟子南云飞出露头角。 欧阳清见此人虽然面生,却是气宇轩昂,猜也猜的便是南云飞,便拱手道:“阁下好俊功夫,敢问尊姓大名?” 那人拱了拱手道:“我是南云飞,平生不待见大内之人,有些冒犯。” 欧阳清微笑道:“岂敢岂敢,南兄武功远胜在下,何来冒犯之说?只是这位包大人乃是在下贵客,还望南兄高抬贵手,在下感激不尽。” 南云飞冷笑道:“少林、青城、崆峒的人坐中间的正坐,号位名门正派,我丐帮就是邪派了不成,这是拿我丐帮不当回事嘛?” 欧阳清上前两步,脸上笑容不改:“南兄恕罪则个,哪里有在下说话的份?” 那意思是说,坐是随便落座,并未安排,只是江湖好汉众人自动把中间的坐让给了少林,欧阳清此话也并未有毛病。 武当派本是上届武功最高者,然而楚昭和不知何故闭室生死不知,武当嫡传本是骆冰,也是后继乏人,除了武当其他几大门派人是到齐了。 欧阳清的意思是怎么坐是你们自己安排的,并不关我大理寺的事情。话里的意思就是,你们绿林自己排的位置和我大理寺并不相干。 欧阳清这边说话,一只手却是伸了出去,似是要揽南云飞的肩膀,颇有示好之意。南云飞脸色变了变,手掌一翻,便朝欧阳清手心的“劳宫穴”扣下。 欧阳清见他这一抓已然笼罩了上半身诸处大穴,当有其它厉害后着,自己若要悉数破解,不免与之大打出手,索性以不变应万变,便只伸手不动,任凭他扣住自己的手掌。 空见看了却是大吃一惊,“擒龙手”乃是丐帮难学之学,堪称丐帮绝学难度绝不亚于“打狗棒法”,不成想南云飞竟练至如此,丐帮的出头之日怕是到了。 欧阳清此举甚是犯险,可说把要害送给了别人,果然,南云飞压住了“劳宫穴”,拇指食指紧紧扣合,一股气劲便从掌中出直沿手太阴肺经而去。 欧阳清不愿妄动干戈,一时垂手不动,任凭此人内力侵入体内。两大高手功劲相触,南云飞不由微微一凛,只觉欧阳清的内息情状颇为正宗,经脉中的内力泊然平淡,若有似无,可外来气劲一碰却消失无踪,如此本事,宛然便是大内的内家功夫。 欧阳清所练内功,为其家传武功而得,内功正统抱元守一,以守代攻的路子,大内绝学也非江湖武功能比,更是江湖集大成者,此时虽已收敛,却已让南云飞心中惊异。 南云飞这么一试,已知自己半斤八两,正要放手,猛觉欧阳清的内劲状似柔弱,其实却还藏了一股劲气,然力道并非十分强劲,他吃了一惊,心道:“莫非欧阳清尚有别的武功?”将手一紧,反而加紧行功。 欧阳清是老江湖了,武林人物只消与他对掌一招,便能知晓对方的高低,此刻较量之下,更是将这南云飞摸了几分。不料南云飞竟深深吸了口气,凝聚内劲加紧施为,心头微微有些生气,当下运起十成功力。 南云飞丐帮正统功夫,走的刚猛之路,猛在此刻惊觉对方的真气隐隐,强横如剑,气息瞬已反击回来。南云飞心下大惊正要撒手,却已晚了一步,只觉一股浑厚无匹的真气袭至手腕。 南云飞大吃一惊,暗道:“朝廷还有这等高手,自己只当朝廷都是草包,这是什么功夫居然可以和擒龙手一战!” 天下武功心法虽多,万法归宗在于苦修。 他却不知欧阳清最近二月苦学、苦思、苦修,进展的匪夷所思。 南云飞见对方并无恶意、既惊且佩,敌意尽消,当下放开了包子云肩膀,由欧阳清揽着,入了内院坐落,其他人也随后而入。 安排包子云入座也是个麻烦事,毕竟得罪了谁都不是件好事,花了不少时间,总算解决了这个问题,好在欧阳清有救包子云命之恩,对欧阳清也是言听计从。 只是包子云旁边有一位青衣小绾,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手捧玉笏亦步亦趋,脚步虚浮震动有声,显然不会武功,从头至尾也是一言不发,但包子云却是对其颇有敬畏,都是暗暗好奇。 欧阳清见来客带差不差都到齐了,当下站起身来,朗声道:“感谢诸位来此捧场,我大理寺深感荣幸!” 大理寺登时静了下来,连院外的鸟儿都没有飞过来。 欧阳清笑了笑,文星却报道:“大理寺卿……路长风到!” 本就安静的大理寺立时陷入一片死寂,群雄面面相觑,心中都是一个念头:“想不到路长风当真敢来!” 此间不少人都是激动,毕竟他们来洛阳的原因,便是杀路长风报仇! 大理寺门前,一辆宽敞的马车停在了门口。 欧阳清正要快步走向路长风的马车,忽见小月娇柔的身影自里屋闪现,冲他招了招手。 此间虽有多名客人,但在欧阳清眼里,却远远及不上一个小月,当下快步走入,柔声道:“有事吗?” 小月似乎有些犹豫,望着路长风的马车,咬了咬嘴唇,吞吞吐吐道:“这位路长风……我有些话要说……” 欧阳清皱眉道:“什么话要现在说?” 小月低下了头,半晌,似是下定了决心,道:“你还记得那天在东湖,骆大哥进山洞救我,被困在里面吗?” 欧阳清点了点头,小月续道:“之前,路长风曾来过,救走了胡蜜姬,还迷晕了我……他解下了我的贴身肚……肚兜挂在了树上……”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已如蚊呐,几不可闻。 欧阳清脸色大变。 瞪着路长风那辆缓缓驶入的马车,显出愤怒之相。 马车辅一停稳,只见人影一闪,路长风已坐在了桌边,那一桌尽都是大理旧部,自然不会对他有所嫌恶。 胡蜜姬也下了车来,坐在路长风身旁,她虽带着面纱,一双明眸却是顾盼生辉,大理寺中除了少林外的所有的目光,自然都是指向了这里。 欧阳清一脸怒气,坐回了酒席,盯着路长风看了看,见路长风端起了酒杯,忽然斥道:“路寺卿,这里的酒,你怕是不配喝!” 此言一出,群雄登时谔然,便是包子云也是想不到欧阳清竟会说出这般话语,先前见他让路长风入内,分明是有心相助,想不到竟然与里屋一名女子说了几句话,态度便发生了如此变化。 路长风闻言,酒杯拿在手上,并未说出什么。 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始终没说出口,一仰头自顾把桌上的一坛酒喝了下去。 连月来的激战和诬陷,群雄几番对阵路长风,都未尝让他有过畏惧。 冷气看路长风今日这般表情,也是第一次出现,知道路长风心里的确是有难言之隐。 群豪不少人心中暗赞:“不愧是欧阳清,也只有他,才能叫板路长风。” 文星瞧着变化,皱了皱眉道:“欧阳兄,不管怎么说路长风也是我大理寺卿,没有皇上的任免他还是这里的统领,你这般做法,有些过分了罢!” 欧阳清扬眉道:“此事是我私人之事,我已已定夺,由不得了!” 文星脸色一沉,站起身道:“欧阳清,路长风乃是大家的生死兄弟,更是我们的寺卿,你今日这般将他抛却,只怕弟兄们心中也是不服!” 他这句话,便是告诫欧阳清,若是与路长风决裂,凭着路长风昔日声望,必然有不少大理寺人随他而去。 欧阳清似乎也在斟酌此事,半晌没有言语,然后才冷冷道:“路长风还不配我出手。文星,你若再出言助他,别怪我不客气了。” 欧阳清本不是随意的人,今日突然盛气凌人,群雄一时有些愕然。 倒是那边的七大门派的人见多识广比较老道,冲着南云飞道:“我看,欧阳清的变化定于那女子有关。” 南云飞并未说话。 路长风仰天喝干了一坛酒,慢慢将坛子放下,回首看着欧阳清道:“我今日来,本无意与你争执,好也罢坏也罢我自己的事我都扛了。只是你做事为何不多思考一下,这是为何?” 欧阳清寒声道:“你自己做的事,想必自己心里清楚,你这样如何配大理寺卿!”路长风淡淡道:“我也无意为官,你既然很多委屈那就说出来吧。” 欧阳清眉毛一扬,大声道:“是又如何?!” 路长风尚未答话,文星已是怒发冲冠站了起来。 欧阳清冷冷道:“我不杀他,便是仁至义尽,你却再三附逆,叫我忍无可忍。” 手按桌面内劲激发,嗤的一声桌上的一双筷子激射而出,一支飞向文星,一支飞向路长风。 文星眼看筷子来势凌厉,屈指弹去,岂料那筷子下落,文星手指弹了个空,筷子在他胸口膻中穴上重重一点,文星立时软倒。 飞向路长风的那支筷子,路长风伸指轻轻一弹,只听“夺”的一声,那支筷子径自插入桌中,群雄见欧阳清一击竟有这般威势,都是骇然失色。 路长风更是心中一凛,欧阳清何等武功他自然心里有数,不到半月如何内功增长如此厉害,却是为何? 群雄也是心中一凛:“这一下,我能躲过吗?”,瞬间便有那自知自明的门派带着自己的人走了出去,差的太远连热闹也不愿看了。 七大门派也走了三大门派,其余四派对路长风、欧阳清的武功又多了几分佩服。欧阳清眼见路长风气势如虹,心中怒火勾起,摸起身旁人的一双筷子,又要击出。忽听院外又有人喝道:“骆冰到!” 18、 难测 骆冰来了! 群雄纷纷等待的骆冰还是来了。 正午的阳光下,大理寺宏伟的招牌下面站着一个挺拔的青年,背背长剑,一身穿着却是比丐帮还要丐帮。 骆冰和前任丐帮帮主上官仪本是莫逆,名为朋友,实为父子,骆冰出入前行皆穿着像丐帮。 骆冰站在门口,欧阳清的眼角跳了跳,路长风却还是面带微笑。 看着欧阳清手中握着的两支筷子,路长风脸色仍然寻常,似乎连动手的想法都没有,他久居江湖之道,欧阳清却常居庙堂之高。 有些事不经历,欧阳清一辈子都不会明白的。 他需要和欧阳清决一死战嘛? 冷弃坐在一旁,嘴巴张了几张,几次想要劝解,但欧阳清武功实在高他太多,杀气升展下其余群雄也感到了阵阵威压,没有人再说话。 欧阳清只觉得胸中一口苦闷之气顿时化为杀机,丹田下已起了阵阵热流。 院中已渐渐安静,有两个本是绿林黑道的人正想悄悄偷偷溜出门去,却不料欧阳清忽然将手中筷子平放左手,右手向着筷子尾部接连两弹,“铮铮”两声,打个正要出门的人正着,两名黑道群雄口中“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人也萎靡了下去。 欧阳清将胸中所积郁之气化为弹指指劲,将两名大理寺挂牌之人当场除去,这二人胆子倒也挺大,打家劫舍之辈竟敢善入大理寺。 背转身来,欧阳清缓缓的拿起了长剑。 忽听一人温言道:“路长风,这是三十年的绍兴黄,你我共饮一杯。” 群雄一愣,这才发现,路长风身旁已多了一人,两手各端着一个酒坛,背上背着把长剑,星眉朗目,破衣烂杉,一脸洒脱,不是骆冰是谁? 欧阳清冷冷道:“这里的酒菜,路长风不配碰!” 骆冰笑道:“他是大理寺卿,皇上封的仆射,论官职高你二品,高我一品。朝堂之上,你见了他也得躬身行礼,否则不敬。他若不配,你自然也不配。” 欧阳清浑身散发的那股杀机和威慑,在骆冰眼中,似乎并不存在。 路长风还是微笑的望着骆冰,一张脸因连日的劳累和奔波更显清濯,顺手接过酒坛,仰脖子一饮而尽。 胡蜜姬也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快步走向路长风,虽有人想出手拦她,但望了骆冰和路长风两眼,终于缩了回去。 骆冰仰头将一坛酒咕噜咕噜灌了下去,将酒坛“啪”的一声掷在地上,目光一转,扫视了院内众人,朗声道:“路长风本为当朝一品官封仆射,杀伐之事须皇上点头,包总管你说是吗?” 一旁的包子云虽为大内总管,几时见过这等阵势,两腿虽然发抖,面容却是如故,对着皇城方向一抱拳,“七品县令都不由得说杀就杀,何况一品大员,尔等江湖之人岂能格杀朝廷命官?” 骆冰紧跟着说道,诸位亲友随意听从他人命令对于大理寺卿随意出手已是犯错在先,路长风被迫出手。江湖仇杀,原本寻常,技不如人,何必苦苦纠缠。 眼睛转向包子云带来得几个刑部捕快,又道:“路长风乃是大理寺的统领,不敢说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为大理寺也做了不少贡献,想必各位兄弟也受的不少好处,今日罹遭大难,却被一脚踢开,日后众家兄弟出事,谁敢说自己能得庇护?欧阳清此举,让人齿冷!“ 此话一出,不少刑部捕快也是怦然心动,都寻思着骆冰上任以来自己吃喝随意,能拿则拿,该卖命得时候自然也要卖命。 文星听到骆冰这番话,也是微微点头,自从路长风上任,冲杀在前,从不退缩,口风口碑也是好了许多,伤死兄弟赔偿也是早已超过命钱,弄得大理寺众人恨不得已早死为荣,多拿银子家人过的快活。 欧阳清却是变了颜色。 路长风成绿林公敌,欧阳清今日又翻脸,刑部捕快归到骆冰自然不会有人助他,但此刻骆冰的意思,却是大理寺感情,这叫众人不由得大为感动。 忽然一人跃起,大步走向骆冰身边,正是先前被欧阳清点倒的文星。 他内功也是不弱,调息片刻便能站起。不少人互相望了几眼,追随而去,随后而去的人越来越多,连与欧阳清交情最深的冷弃都是站起,走到路长风身后。 不过片刻功夫,大理寺众人竟站过去了三十余人,总共不过五十余人,在欧阳清身边的只剩寥寥。 欧阳清脸色铁青,森然道:“骆冰,你当真要将我大理寺推向火坑?你当真要让众家兄弟兵戎相见?” 骆冰淡淡道:“不是我想,只是你不问大家的心思,不为兄弟们着想,为了小小一个女人,竟然伤了大家的心。” 欧阳清这次没有答话,只是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剑。 路长风虽然面色微笑,眼角一阵跳动,内心却是苦涩。 骆冰这才慢慢转过身来,与欧阳清刀锋一样的目光对了上去。 欧阳清身旁的人,都是退了开去。 此刻的欧阳清,已失去了平日的宽和仁厚,失去了引以为傲得理智,他握着手中那柄未出鞘的长剑,一步步走向骆冰。 骆冰就这么随便站着,若说欧阳清的目光凌厉如刀锋,那么骆冰的眼中,便藏着可以融化刀锋的星眸! 两人相距已不足一丈,欧阳清这才停下了脚步。 骆冰脸上也带上了几分凝重,沉声道:“你手中不是寻常的剑吧……” 欧阳清嘶声道:“自家兄弟相见,岂能用寻常的兵刃?”反手拔出长剑,登时寒光四溢,周围得人内力稍低的只得躲了开去! 骆冰眉毛微微一扬:“想不到飞鱼剑竟落在你手里。”话音未落,欧阳清一剑刺出,直指骆冰右肩! 欧阳清挺剑欲刺,骆冰负手而立。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欧阳清不把这一剑刺下去,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骆冰一直动都不动。 没有人敢问,每个人心中都泛起了阵阵寒意,所有人都缩到了院子角落。 即使在角落,每个人还是能感到那份惊天动地的杀气! 这两个人一直静悄悄的站着,每个人能听到,也只能自己心跳的声音,冷汗一滴滴沁出,打湿了衣衫,他们似乎比骆冰、欧阳清更加辛苦。 高手比武讲究分毫不差。 生死决战随时都可能爆发,但很可能,爆发的瞬间,也就是终止的刹那。 因为在这刹那间,这两人中势必要有一个人倒下去!永远的倒下去。 谁会倒下去? 欧阳清武功本就稍弱于骆冰,此刻手中又有飞鱼剑,他相信自己已经是天下无人可当。 骆冰,武当后起之秀,当年他师傅和铁摩勒尚有三百多招的交手,武当怎么会败。 里屋的小月此时却快步走了出来,隔在二人中间。 旁观绿林群雄大吃一惊,这不是当年的铁夫人吗?只是年龄太小气质不符,众人自又不信。 欧阳清目中诧异一闪而过,却又仗剑轻弹,轻声道:“小月,你让开,。” 骆冰也道:“小月让开,此等狂人需要教训!” 空见大师自是见过铁夫人,听那女子叫做小月,仔细辨认下,也看出了她尚未满双十之数,这才断了有关薛冰的念想。 欧阳清已无台可下,须发暨张,杀气凝结,自是不愿轻易松手。 骆冰也知道今日是无法善了,也将手放在了剑柄上。 小月见二人凝神聚气,本意是想欧阳清和路长风决一雌雄,绝无让骆冰参与进来之理,心中一急,道:“你们怎么才能助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难受吗。” 骆冰摇头道:“男人的事,哪里有什么难受不难受的,不过是快意恩仇罢了。” 小月放软语气,叹道:“退一步海阔天空,你们亦师亦友,何苦这样?” 欧阳清柔声道:“我愿意罢手,可也不知骆冰的意思,就算我们今日能收手,但为了路长风,为了大理寺,我们日后定有一战。” 骆冰看眼前这些面目狰狞的群雄,叹了口气,心中一软,道:“欧阳清,我从此不管大理寺之事,但你也不可与路长风为敌,不可动用任何手段伤害路长风,你我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欧阳清对小月素来有求必应,骆冰之言正是求之不得,当下点了点头,还剑入鞘。 院中不少正义之人都长舒了一口气,尤其丐帮,骆冰总是丐帮出去的好汉,南云飞也不自禁暗暗替骆冰捏了把汗。 空见大师也觉得这两人能罢斗,算是件好事,玄难却觉得这两人没能决斗实是件遗憾之事,夜魔之痛已是让他忘了。 骆冰望了望欧阳清手中黑剑,问道:“确实是飞鱼剑?” 欧阳清点了点头,骆冰笑道:“飞鱼塘的剑能落到你手上,是件奇事。自古上兵皆凶器,当有德者配之,无德者伤之,你好自为之吧!” 转过身走到南云飞面前,拍了拍南云飞得肩膀,丐帮能有少年才俊,看来像有出头之日了,真是替陆谦开心,然后飞身而起,眨眼便去得远了。 欧阳清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在规划着什么。 骆冰离了大理寺,便直奔酒楼而去。 一路上骆冰脚下生风,提气纵跃眨眼已过大半路程,忽见迎面走来一女子,正是胡蜜姬,微微一愣,道:“姑娘,路长风何在?” 胡蜜姬盈盈笑道:“你随我来。”伸手拉住骆冰,他素来不避男女之嫌,便握着胡蜜姬的手带着他一路狂奔。 才走里许,骆冰猛然想起一事,盯着胡蜜姬的双眸,沉声道:“你非汉人,路长风走火入魔以致瘫痪之事,外界得知和你少不了干系。你到底是什么人?” 胡蜜姬却低头并不答话,只是显得也并不好受,显见内心也是大受煎熬。 骆冰隔了会慢慢说道:“你的事情自然由你和路长风自行处理,是好是坏,全在你一念之间,但是你若不利于他,我再找不到理由让你活下去。” 脚下一点,飞身直奔酒肆。 骆冰快步赶到,见酒肆门户紧闭,毫无人影,遍寻一遍却也未见到却路长风踪影。心下奇怪:“路长风虽有些不便,武功就算打了折扣,寻常高手奈何不得他,此刻绿林来的人马都在大理寺,路长风不会出事,莫非他怕暴露行藏,潜入酒肆了?”当下运起轻轻一掌,将反锁的木窗震开,翻身入内。 门窗紧闭,酒肆内内光线昏暗,骆冰借着微光,没能看见路长风,轻轻招呼一声也未得回应,却隐隐看见内间似有烛光,正要寻去,忽觉头晕目眩,骆冰暗叫不好,想要倒退出去,却已软倒在地。 宽敞得马路上一名青衣小绾戴着黑色面巾和着几个人一阵急行。 时不时还要拉着旁边的一个人,那人赫然竟是胡蜜姬。 只听赵天霸声音道:“骆冰入了屋内,想必已中了那三步倒烟,我这便去取下他的脑袋。” 胡蜜姬冷冷的看着他道:“你那本事?……” 后面跟着的一个人笑了笑道:“还是让我来先放点毒物吧。骆冰即使尚存几分内力,也是必死无疑,咱们却是不用担什么风险。” 旁边一个手笼在袖子里的黑衣人听声音却是风九幽,:“天魔大人亲自吩咐了,必取骆冰性命,我也没办法……” 骆冰倒在酒肆内,身子虽然提不起劲,脑袋却倒是异常清醒,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大呼:“别跑了路长风!” 心中虽然一凛,可真气却提不起半点,朦朦胧胧间,脖子后的衣领已被拽起,脚不连地翻了几座跨院,原来是路长风到了。 只是心中那份不安,却没少了半点,紧跟着一阵香风,被扔进了一座马车。 “驾“一声,车粼粼、马萧萧,两匹马并头一阵狂奔。 不过奔出数里路程,前方已齐刷刷站着十余条人影,却原来是少林门下玄难师傅,南云飞赫然也在其列。 路长风停了马,冷冷道:“少林寺好快的脚程。” 他知道今日来的都是江湖中一等人物,可谓大战在即。 玄难冲着路长风合了个什道:“路长风,你束手就擒吧,贫僧担保,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路长风淡淡道:“是吗?玄难大师,我倒是好久没有和少林高僧过过招了?” 话音将落未落,群雄赶到,一阵激动,众人将路长风围在中央,只待一声令下,便群起攻之。 玄难道了句“阿弥陀佛”,止住众人:“少林百年,不从不以多欺少,各位若有兴趣但请先出手。” 人群顿时又是鸦雀无声,愿意送死的人也是不多。 路长风苦笑一下,喃喃道:“少林还是不同于旁门左派?名门正派的人还是自持身份的。很好!。” 出神片刻,空明“善哉、善哉”的戒刀已伸到面前。 路长风坐在马上,身子不动,“剑指长空”拔剑迎上。 刀剑相撞,“叮”的一声路长风身子猛的一震,玄难也是被弹回了地上。 玄难面无表情,缓缓道:“传闻路长风似乎受了很重的内伤,今日果然如此,否则我当不是你对手。” 路长风淡淡应道:“大师今日又有几成把握?” 玄难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脚尖一点,高高跃起,手中展开一路达摩刀法。 这路刀法名为达摩,即是立地成佛之意,少林刀法大开大合,狠准威猛,路长风招招取守势,稳扎稳打,他骑在马上,并不闪躲,刀剑相击叮叮不绝。 赵天霸远远望了,忍不住高叫道:“玄难大师,你快将那马腿砍断了!” 玄难心道:“少林寺讲究因果服人即可,哪有乱杀生之理,路长风行动不便,轻功身法施展不开,自然是我占了便宜?”耐心大增,依旧刀刀猛攻向路长风。 赵天霸话音未落,余姚仙游副帮主祝鸣点了点头,取出长鞭,手一抖,鞭梢舒展,“仙人指路”不取人而击马,长鞭立刻卷住了马腿。 祝鸣弓步站立、沉腰屈腿,奋力回拉,内家真力灌注于鞭上,那马如何能受得了,哀鸣直叫昂首长嘶,跪在地上。 胡蜜姬“哎哟”一声,落在了地上,立刻有几名仙游弟子抢上,将胡蜜姬捉走。群雄心中都是一个念头:“为什么路长风不下马?” 路长风知道若再让这马奔跳下去,双腿必断,将手掌按在马头上,真力急贯而下,马儿一声长嘶惨叫倒地晕了过去。 面带寒霜,反手一握,已将祝鸣九节长鞭握在手上,内劲挥突而至,祝鸣只觉鞭上力道有若排山倒海,实在难以抵挡,只得放开了鞭子,奋力跃开。 路长风左手一带,马路旁的一个石凳子便给鞭子带了过来,身子一顺坐了上去便撑起了身子。 场中诸人“哦了”一声,恍然大悟,路长风双腿竟废了! 不少人大为奇怪:“什么人能让路长风双腿残废?” 倒是玄难觉出路长风内力大不如前,猜想他多半是练功走火入魔,导致下身瘫痪。看到路长风如此这般模样,玄难刀又收了回去,少林可不欺侮残废之人。 一旁的萧齐见有机可乘,单刀一点,顺势接了玄难的位置。 只片刻工夫,玄难见路长风已中了萧齐几刀,只不过路长风总能偏身而过不至于重伤,衣服上却也是红斑点点尽是血迹。 少林弟子慈悲为怀,玄难虽不是豪气干云,但是心中颇为心折,忍不住道:“路长风请住手认擒吧,贫僧也是为大义所迫,贫僧可以保你一命。” 路长风更不答话,还剑入鞘,捡起了一直锏。 萧齐眉毛一拧,叫了声好,一刀劈来。 路长风举锏架住,萧齐初见那锏轻飘飘的,不过十斤重量,然而这一合力,他只觉沉重无比,相比自己平常用的鬼头大刀犹有过之,心说不好。 奈何路长风内力加上,举轻若重,心中不胜骇然:“这是什么内力,如此深沉?”这般念头转过,心中更生惧意,路长风那柄锏也是缓缓的伸了下来。 19、剑里方谈春秋 路长风内力贯注之下,重若千斤,萧齐额头汗水涔涔流下,心道“我命休矣,自己怎得托这个大,真是不知死活,下次再也不干这种蠢事了”。 路长风却知道自己只用招式变化,那是永远没有胜算了,萧齐武功不低,只能硬取了。 不过片刻,萧齐腿一软,单脚跪地,一手握刀柄,一手托刀背,勉强架住路长风,但眼看路长风面色如常,似乎毫不费力,心中不由泛起了寒意。 一条黄影忽然轻飘飘的从远处飞了来,伸手矫捷,姿势当真是曼妙。 骆冰在马车里却看的真切,原来是那日荒野练剑的黄衫剑士。 黄衫剑士轻轻一点飞跃到路长风身旁,手中狭长的长剑点在萧齐的鬼头刀上,“叮”一声脆响,萧齐顿觉压力消失,挺身站起,两个纵跃回了自己的队伍,然后回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路长风却是仍然盘腿而坐,众人见黄衫剑士占了上风,大家谁也不认识,个个面面相觑。 黄衫剑士适才一剑并非全力,抬眼望去,见路长风盘腿而坐,心中明白了大半,淡淡道:“原来如此,可叫我失望得很。” 路长风接下一剑,无法追击,不由暗暗忖道:看来黄衫剑士尚未尽全力,剑法与内力师承承德“塞外飞鹰”一脉,非同小可。 江湖传闻承德塞外飞鹰出身崆峒,即便我身手灵活,只怕也胜算不大。上次挨了天魔一掌,至今不能痊愈,天魔的“寒冰掌”真是不可小觑,寒毒至今压在体内,随血下潜,要不是天魔尚未完全恢复,自己怕是早已在慕容山庄脚下死了。 黄衫剑客踏上两步,抱了抱拳冷然道:“今日你身体有恙,只要你能接我三剑,我便替你打发了在场的人,谁若动你我必杀他。” 这话是狂傲至极,现场群雄却也无力反驳,能打得有几个送死的没有几个。 混江湖的意思大家饭都是要吃的,没有谁平白无故偏要去送死。 路长风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在下生死有命,不会皱一皱眉,只盼梅阁下莫要留手,让在下死前快战一场。” 原来崆峒前帮主梅卓子老年遇爱私生有子,又因被逼愧疚而出崆峒,隐居塞外。一生武功尽传自己的幼子、幼女,是以路长风张嘴喊出他姓梅。 梅常青动容道:“居然还有人记得家父,可惜……很好,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接下这三剑!”手腕一颤,长剑疾刺而来,犹如猛鹰一般。 路长风盘腿而坐深吸一口气,右手拔剑环圈,一圈一圈大圈套着小圈圈圈迎上。“叮、叮、叮!”只听三声巨响,剑气飞舞,路长风周围的地面本来都是泥水,霓裳剑法发出激起满地泥水,如同泥水幕一般立起。 人影飞进飞出,倐退倐进,黄衫剑士扶剑而立却也面色绯红,腰上飘带抖动不已,双脚站立插入泥土半尺。 路长风盘腿而坐,面色煞白,嘴角一丝鲜血流出。 黄衫剑士点了点头,道:“红线女侠的招式,江湖传言三剑击败黑道剑圣历毋宁,想必用的就是这招吧,敢问此招可有名字?” 路长风口中鲜血不断滴出,勉强说出一句:“此招红线女侠所传,霓裳剑法。” 黄衫剑士道:“这一招,倒自化出武当剑法,今日我遵守诺言,你且去吧” 旋即转身面对群豪,语气中透着森寒:“可有不服者来?” 半晌群雄散去,再也人上前。 黄衫剑士身形展动,眨眼也已远去了。 路长风让胡蜜姬借了旁边一商户一桶水,把骆冰从晕沉沉中浇醒过来。 骆冰提了两次真气,知道已无大碍,赶忙跃起,跳出马车,见天已黑了,路长风萎靡不堪。 骆冰坐上车夫之位,骆冰正想四下查探一番,忽见黑影一动,面前多了五名黑衣人。 五人分站五个方向,前后各有不同,骆冰脚下方动,对方立时一人走震宫,一人走乾位,似乎结成了阵法。 骆冰望着众人站位,心头也是一震,扭头借着暮色看去,恍然道:“原来是五岳到了,难怪这套阵法如此惊奇。” 铁大侠当真武功绝世,此阵想必也是铁摩勒所创,世上用阵法的人本多阴狠毒辣,这套阵法却很开阳,并非宵小之辈能创。 再看几人理也不理,便微微笑道:“在下只知道五位是十五年前铁摩勒的随从,可尊姓大名,却是一概不知,请赐教。” 骆冰武功离着昔年铁摩勒差的实在太远,若说此五人是昔年五岳,武功自然要比自己高出许多。 奇怪的是此五人武功似乎也非高绝,好像五岳只是想借着阵法拖延时间,耗费自己精力,自己若是强攻,反而入彀。 暮色中的五人对望了一眼,似乎也并没有强烈动手的意愿。其中一位嗓音较老年龄较长站在乾位的一人说道:“在下中青侯。” 震位的一人接着道:“东方白“。 坎位的接着道:“南夏”。” 兑位的接着道:“西门丁”。 巽位的接着道:“北齐”。 骆冰脸色大变,指着远方道:“那不是铁摩勒?” 五岳竟一齐骇然,各自后纵,向后望了一眼。 骆冰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危急关头也想不通为什么五人如此,当下深吸一口气,驾着马车,急冲而出。 骆冰这边身形一晃,身形才动,东、西二人已同时扑到,骆冰见二人来势甚猛,不敢大意,斜身避开,同时右掌蓄力以待反击,只是对方一招打出,两人早已退开。 这边厢南、北抢了上来,两人合力往上一挡,架开骆冰的手臂,那边厢中青侯却绕到背后,一脚踢向他背心。 骆冰发觉自己避左则右到,避右则左到,层层叠叠,无穷无尽,知道已陷入阵法之中,这阵法一旦推动,攻势便源源如潮。 自己左冲右突,短时间内决计攻不破,心中大感焦虑。 忽听远方传来一声女孩的声音:“五个打一个好不要脸“!紧接着一道瘦小的身影飞跃而来,几步穿入阵法,“唰唰唰”三剑,却是未开锋的重剑。 原来是那日使用重剑的姑娘,重剑无锋大巧不工,这姑娘招式虽不惊奇内劲却是非常人所及,重剑横扫已将将岳迫开。 骆冰呆了一呆。 中青侯脸色一变,勃然大怒道:“梅常珠,别人怕你我们却不怕你?” 那梅姑娘摇了摇头,笑道:“有你们的地方是非就多,哼,我父亲不是你们陷害,焉得如此落寞。” 然后冲着骆冰说道:“你带路长风先走,到西野那边,我父亲在哪里和路长风有话要说!” 骆冰点一点头,提起缰绳飞一般去了,却不知胡蜜姬从马车中滑了出来。 蹄声得得,马车已然去的远了。 东方白和西门丁迎面击来两掌,都被梅常珠挥剑挡下,重剑破此阵似乎很是随意,五岳倒是也没什么好的办法。 梅常珠看着他们淡淡道:“决战倒不必急在此刻,我有句话想要问问你们。” 北齐不耐烦喝道:“你问!” 他们五人虽怒却是不燥,知道面前这个姑娘可不容易对付,有她拦着,骆冰是决计留不住了。 梅常珠冷声道:“郝玉成身亡之日见到了五岳,还看见了你们五人搬运走郝玉成的红货,不知此事当真吗?” 五岳脸色都是一变,目中瞬间杀机重重。 南夏冷冷的道:“你说的这人我们不认识,五岳更是对金、银没有兴趣。至于郝玉成他不是早死了吗?” 中青侯冷冷的道:“你若问少林、武当,甚至魔教的究竟,老夫倒能说得个一二,道个清楚。可是你想问我们挺都没听过的人,想都没想过的事你怕是失望了。“ 西门丁却不再多言,手一翻拔出腰间软剑,当下一剑刺出,青光闪闪,发出嗤嗤的声响,内力之强,恐怕不输梅常珠多少。 众人凛然而惊,心想莫说他手中不是软剑,就是一把普通长剑,在这等内力催使之下也比威不可当,不禁为梅常珠暗暗担心。 梅常珠左掌扶剑身斜引,右手平搭在剑鄂,劲力发出,重剑狎着旋转带的软剑一偏,这一剑便失去了方向。 南夏于武功颇为专研大声赞道:“好剑法,我来试试!”抖腕翻剑,剑尖向梅常珠的左臂刺来,顾虑自己的身份,未下狠手,出手也是点到即止。 梅常珠身子原地转圈,重剑横卧“叮叮”两响,长剑和重剑撞击了两次,梅常珠脚下一滑顺势朝南夏身后拍的就是一剑。 剑尖未到剑力先至,南夏感到身后的浑厚力道,当下以剑尖点击重剑的剑身,飞身而起,借力飘落开来。 喝道:“好功夫,这才是古河派正宗剑法,三清剑法!” 南夏此时的剑法修为已是剑随心动,剑招连变,以心驭剑,经验远在梅常珠之上,只是所学太杂用心太多,内功较之梅常珠也颇有不如,更是自持身份不愿用强,才落下风。 这时只听东方白一声大吼,让我来领教一下,更不答话腰间长剑掣出,一剑划出凌厉狠辣,剑身开孔内劲灌入发出“呜呜”声响震人肝胆欲裂,锋锐薄剑,精妙招式,剑光荡漾,剑气弥漫,场地中央附近众人便觉得有一股寒嗖嗖的冷风在身前转动,发出蚀骨寒气,功力稍差的不得不多退后几步。 梅常珠却也不吃惊,左右双掌托着重剑在这团寒风中躲闪、拆引,每一招外人看来凶险无比,稍有不慎,重则身首异处,轻则缺胳膊少腿的,内行看来也是举重若轻,梅常珠心中已无半点杂念,全力催动着重剑,将毕生所学尽数施展出来。 二人拆到近三十招,梅常珠出剑渐渐变涩变慢,重剑似乎越来越难以挥动,。东方白剑法纵横变化,奇幻无比,旁观众人瞧得都已眼花了。 只是梅常珠剑法每慢一步,东方白的剑法也是迟滞一步,这样下去不要百招,东方白的长剑就得脱手。 东方白急刺两剑,刷得一声跳出圈外,双手抱拳说了句“领教了”走出圈外,也是自持身份。 北齐踏前一步,拱了拱手道“我来领教”,手中宝剑朝梅常珠中宫激进,梅常珠见剑势凶猛,只能纵身跃开,可是,北齐猛然加劲,剑锋如影随形般跟来。哪知道此刻梅常珠剑法却也是一变,不在双手持剑,右手持剑,剑走轻灵,“一剑化三清”,两人这次却是以快打快,耳轮中只听得“叮叮叮”不绝于耳,二剑一碰即收,人如游龙一般,滑进滑出。 两人这么一搭手,以快打快,转眼之间便已拆了数十招了,众人看得是眼花缭乱。 赵天霸却是越看越是气急败坏,寻思我师傅曾说师祖设计逼走了师伯祖,现在看来原来是真的,眼下却是顾不得叙旧了,先把路长风宰了再说。 北齐见梅常珠如此短时间内竟然将自身内劲缓急运用如风,发挥得淋淋尽致,由衷地佩服不已,又自持大侠身份,收了剑一言不发跳出圈外。 五岳内里兴许是大奸大恶,表面却是五岳大侠号令绿林,如此多的群雄,怎么能赶尽杀绝干些丢身份的事。 中青侯拱了拱手道,阁下请便吧,我们兄弟五人也不在此凑热闹了。言罢,抱拳转个圈,脚尖点地和着其余四岳头也不回的去了。 剩下群雄却又把路长风围成一团,今晚生死或许真只在一瞬间。 梅常珠功夫虽然奇高,江湖经验却不甚老道,五岳一走,群雄却是一阵挤兑,个个代表正义言之凿凿。 梅常珠听的不耐烦,收起重剑径直先去了。 路长风身为仆射,气度自然不凡,本来也并不依靠任何人帮忙,今天现身原也抱了必死之心,这下求仁得仁一场血战自是少不了了。 人群中这时走出一名白净无须的中年男士,手中拿着漂亮的折扇,上前拱手道:“路仆射多有得罪,在下”铁扇门“秋千,特来讨教一二,我若败了铁扇门二十名帮众自会离去,不在叨扰”。 铁扇门平素做事极其低调,极少行走江湖,偏安于南阳一带不知怎得也被请了过来。铁扇门名声也是极佳,更少打家劫舍之事,更多靠卖艺为生。 此刻公开挑战,顿时博得满堂彩,门主秋千更是光明磊落,败了就走,也绝不罗嗦。 秋千拱了一拳,更不待路长风搭话,身子一长,身形就扑到了面前,路长风也是一惊寻常江湖小派也有这等好手倒是小瞧了,陡觉风声飒然,迎面白影,却是秋千扑上贴身疾攻,左掌已向自己肩头劈了下来。 路长风不招不架,横臂一封,以硬碰硬,连消带打。 岂料秋千左掌刚到中途,倏地变掌为指,食指和中指斜斜探出,成剪刀之形,同时点向他右腕的“会宗穴”和“阳池穴”,变化之奇,出指之快,路长风也是大为震撼。 路长风也是又惊又奇,跟着变招,左手食指和中指也即一扬,使出“霓裳兰花”,以指对指,倏地反点他两根点穴的手指。 在这电光石火般的一瞬之间,四指相触,二人同时身子一震,秋千却是向后跃开,路长风却是下盘不动上半身一个铁板桥。 秋千也是不住上下打量,叫道:“点点头道,好指法!指上劲力如此强劲!好,亮兵刃罢。秋某讨教路仆射的高招。” 手向后一收,从后脖子里把铁扇带了出来。紧跟着扇柄一摆,一招“灵蛇摆尾”,身随扇起,扇头为刺扇尾为撅,连刺带点,身法当真快捷无伦。 路长风双指对指也是撞得痛不可当,连甩了几次手,他到也不做作,痛就是痛,痛的龇牙咧嘴。 一看扇尖刺到,刷的一声,拔出了腿旁长剑,心下正自惊疑,猛地头顶风声呼呼,扇柄已径点他顶门“百会穴”。 他见来势猛恶,自己更不能动,当即上身侧身闪开,剑尖反撩而出。不料那扇子又中途变招,扇尾又来,嗤的一声,又击向他颈后“玉枕穴”。 这一下来势更是突兀之极。路长风急忙缩头撤剑,脑袋贴腿,但听得嗤得一声劲风,扇柄顶端已从他后脑骨边缘直擦过去,劲风带到宛似刀刮。 路长风真是一日数变,高手连遇,一刹那间,背上惊出了一阵冷汗。 嘴角鲜血又是顺口而下,更是擦都来不及擦。 路长风自觉除了那晚的黑衣人,秋千尚是遇到这等功夫已臻第一流的当世武林高手。 秋千看自己也是大了路长风几岁,也自暗暗称奇:“这小子身手敏捷,应变奇快。倒是个了不得的人才。只不过他动手之际,腿部不便否则自己哪能讨得了便宜。” 当下占了上风更不多虑,纵身上前,招式又变,手中折扇俨然成了判官笔和点穴撅,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迅捷无伦的连连点去。 但见他身随扇走,一把扇柄指东打西,上下翻飞,招数灵动,变幻巧妙,越打越紧,奇怪的是,每一招每一式竟自不离路长风周身大穴。 路长风盘腿而坐以不变应万变,心中也是越打越惊,当下展动长剑,紧守门户,高来高就低来低挡,霓裳剑法本就高出对手剑法的变化太多,这边快打慢琢磨,只是不消一会,秋千的上风便磨成了平局。 秋千手中扇柄简直转成了一道光,呼喝连连,“铁扇门”看家本领一招招的使了出来,如疾风,如惊雷,如闪电,灵动飘忽,变幻无方,端的令人眼花缭乱。 二人这番交手,以快打快,直似兔起鹘落,迅捷无伦,妙招层出不穷。直把围观观斗的群豪看得目瞪口呆,叹为观止。 有分教:“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少林空见大师忽然侧过头来,,对玄难和几个达摩弟子道:“阿弥陀佛,看来咱们久居少林真是坐井观天当真小瞧了天下英雄。” 玄难最为痴武和达摩弟子望着二人翻翻滚滚的进招拆招,均自凝气屏息,只瞧得目眩神驰,这时听到方丈之言,互相对望了一眼,不禁脸色愧然。 空见叹道:“坐井观天,坐井观天。今次总算践行了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啦,唉,我们充其量就是井底之蛙。这二人,随便哪一个,我们也是打的吃力。” 这边厢路长风高接低挡,左指右剑,用心抵御。 秋千则是运扇如风,纵退如风,着着进逼。 斗到分际,秋千展开轻功,在路长风头顶盘旋,扇来剑往,闪转腾挪,犹如一头大鸟般飞在半空。 路长风仍然盘坐石顶,上身滴溜溜的转动,却见秋千东纵西跃,身法轻灵之极。 他周身要穴数度遇险,愈斗愈惊,心中却是越来越清明:“秋掌门的扇柄专门攻击对手要穴,又快又狠,变幻无方。红线师傅告诫我世间纵有千变万化也不可能超过霓裳剑法,只管以快打快便了,自己这么多年到此时方才想的明白?” 心中所想,心台更是如明镜一般。越来越不打急,一柄剑使得风雨不透,剑尖和扇尖连续点击“叮叮”之声撞击耳膜。 秋千心道自己今天决计赢不了,况且路长风海盘腿不动,如果伸手灵活,自己难过三百招。 想到这里,“托”的一下跳出圈外,对着路长风鞠了一躬道:“路仆射多有得罪,现下我打不赢你,你完全施展我更打不赢你,铁扇门去啦,你好好保重”。 他到义气的很,打不过就走,带着铁扇门二十余名帮众,头也不回的走了,剩下的群雄更是看的目瞪口呆,不知所云。 20、梦里战千秋 路长风在夜色下,已不知激战了多少人,高手接连参战,但路长风修长的身子始终屹立不倒。 他越战越是力不从心,手下也是越不留情,到得最后已很难重创对手,加上上来动手的人都极精乖,只拆上个几十招,眼看不敌,便自行退下。 战到最后群雄见路长风剑圈越放越小,再也无力伤人,胆气更粗,一个接一个的出手,如此既不算围攻,坏了江湖规矩,又可稳操胜算。 赵天霸看着场上,见路长风脸色已经惨白,两眼绯红如血,不在主动出招,看起来分明是强弩之末,然而竟接连败了四、五个武功与自己不相伯仲的人物。 知道路长风并不追击,谁到身边他便积蓄力量给与重创,心中大是恐惧:“不说往昔,便是今日之战,也可以让路长风轰动一时,老子若是宰了他,崆峒必定声威大涨!” 只是自觉没有必胜把握,心意一转,忽然生出邪念,拍了拍祝鸣的后背,向被捉住的胡蜜姬方向使个眼色,接着从旁人手中借来一把长剑,笑着走了出来:“路长风,你让中原武林同道颜面尽失。我本用刀,但今日就借剑一用,取你项上人头,要你知道,谁才是当世好手!” 路长风每场比斗前,对方总有这一番场面话,他早已听得厌了,当下不耐道:“废话少说,来吧!” 长剑血滴不住下滴,虽然体力不支气力将尽,但是招式严密,并不轻易出手,然每出手便是凌厉无匹,赵天霸急着抢攻,反倒渐落下风。 祝鸣看着两人过招,冷冷一笑,拿起短刀,一刀背砍在胡蜜姬身上,然而胡蜜姬早已绝望异常愤恨不已,闭嘴不言,性子坚韧,知道自己叫喊,必使路长风分心,便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那边厢空见大师却是暴怒,一声阿弥陀佛指着祝鸣道,尔等宵小怎能做出如此卑鄙之事。又指着在场诸人道:“少林羞于和尔等为伍,自有名门正派怎能做出如此行径,令少林蒙羞,尔等好自为之”。 身形一纵晃到祝鸣面前,一招“童子拜佛”将正要举刀的祝鸣打了个仰天躺倒再也爬不起来。 那边路长风本满腔愤怒,看到少林空见还算英雄行径,心头大是振奋。一声暴喝,长剑斜斜劈下,赵天霸闪身避过,地上竟被砍了一个斜缝,心中恐惧再也不愿出手,一个后纵扶起祝鸣。 再看祝鸣前胸被空见印了一掌,就算调养好也得躺个一年半载,空见见他为人卑鄙出手下流,下了点重手,就算祝鸣伤好,这辈子恐怕也不能舞刀弄枪了。 这边群雄见路长风伤重之余仍有此内力,都是骇然。 空见大师自是带着少林门下已然离开,群雄却是一片安静,除了黑风寨的人外,并无人叫好,众人都是这般想法:“想不到路长风入魔在先,我们车轮战在后,结果还是要用折磨一个女子的卑鄙手段,实在传出去令江湖无盐。” 赵天霸实是知道胡蜜姬是天魔的人,心底也是不敢擅动,但若能借此让路长风低头,那是再好不过。 路长风看见胡蜜姬躺在地上,不知死活,少林离开却并未带着胡蜜姬离开。这边黑风寨过去了两个似乎想扒去胡蜜姬得衣服。 赵天霸知道天魔的事,不乱动,却不代表黑风寨的人知道天魔的事不乱动,“嗤”的一声轻响胡蜜姬外面的绿色荷群已给撕了下来。 路长风一张清秀而落寞的脸因为愤怒已有些扭曲,他将脚胖铁锏放在腿上,运气半响口中鲜血吐出,喝了一声“中”,铁锏如箭一般激射而出,正在猥琐的黑风寨二人应声而倒。 路长风这次用了毕身之力,已是摇摇欲坠,反手拔出长剑,嘶声道:“既然各位如此不要脸,那我就用剑来取你性命!” 剑锋寒光四射,剑尖蓝芒吞吐,映得他的苍白的脸庞也泛出惨碧之色,在沉沉夜色下,犹如战神一般。 群雄此刻已是瞧得清楚,路长风此刻受伤极重,站立都是勉强,如何与人交手?赵天霸此前手段卑鄙下作,群雄为之不齿,名声稍微好点的门派早已不辞而别,对于崆峒和黑风寨的做法,非但没有叫好声,反倒是有些低低的喝骂。 赵天霸听在耳中,心道:“只要我杀了路长风,便再没有人敢说三道四。” 当下快步走上,手中剑平举,披头散发正是崆峒“乱披风”剑法的起手式。 路长风闭着眼,呼吸短促低低喘息两下,猛然举剑劈了下去。双剑相碰,赵天霸只觉剑上真力竟然极强,冷哼一声,运功抵挡。岂料挡下这一剑,路长风竟似不用回气一般,又是一剑劈来。赵天霸见来势凌厉,但此刻若还让路长风逼退,岂不颜面竟失?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叮”一声脆响,赵天霸人虽没事,脚下却是入泥三分,先前的勇气现在全部化为恐惧。 眼见得路长风嘴角也是鲜血只涌,最凌厉的第三剑,又是劈将下来,这下退无可退,只能用起全身的劲力格挡“蹚”的一声响,赵天霸手中剑已断为二截,肩膀上已给劲气割开,鲜血已经洒将开来,若非路长风气短,这一剑肩膀便得给卸下来。 赵天霸大叫一声,脸皮虽然重要,可毕竟还比不上性命,就地十八翻翻身滚开。要知道此种武功寻常掌门那是决计不用的,如今吓得屁滚尿流保命要紧,躲开了路长风的杀招,饶是如此胸口还是被划了一剑,顿时肩、胸鲜血之飞。 若非路长风无法移动,只怕赵天霸已命丧当场。 这三剑便是霓裳剑法的最后三剑“羽衣同渡”,乃红线女侠的独门所创,更是路长风毕生武功精华所聚。 若是全盛时使来,梅常青也需避其锋芒,但此刻重伤,借一腔骁勇拼死用出这般武学,耗尽气力。 路长风只觉头晕目眩,心里已是给自己判了死刑。感觉整个人恍若被掏空,心肝脾胃肾都已不在腔子里,原本下肢的麻木不遂现在已经延伸到了腰上,眼前金星飞射呼吸困难,颓然坐倒,全凭着一股超人的意志力,才未昏过去。 赵天霸心胆俱寒,群雄登时鸦雀无声,除了有亲友直接认为死在路长风手上者,其余都是对路长风生出敬重之心。 再也无人肯上前一步。 甚至有人看不惯崆峒的手段,为路长风大声喝彩。 赵天霸满脸阴沉,羞怒欲狂,知道如此这样下去崆峒也再无颜面立足江湖,从徒弟手中又接了柄剑,大叫道:“今晚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了,这样下去我也不能立足江湖了!” 路长风冷眼斜看,也无力开口,双手撑着身子,目无惧色,心道:“胡蜜姬死是死不掉的,自盼骆冰来救,他比我聪明,当早就想到胡蜜姬是大内安插之人,我只顺着意思不过想保全大理寺而已。” 赵天霸盯着路长风,心中甚是不甘,想再一鼓作气内心却是不敢,自觉若是这般退去那是大大的后悔一辈子。随便杀他,太过便宜,定要好好在言语上先讨个便宜。 从徒弟那里拿过了干净的袍服换上,整了整髻冠,复又走上前去冷笑道:“崆峒叛逆梅鷟子后人梅常青要你接他三剑,今天崆峒派老子也要你接我三剑,若是接住了,老子给你个痛快,若是接不住,你就把老子屁股舔干净?” 路长风冷笑一声,正要答话,忽听一人朗声道:“路仆射,这一阵让与我如何?”路长风浑身疼痛,回首望去,骆冰衣衫褴褛,烂衣飘飘,就站在不远处的马车辕子上,车顶已然被赵天霸砍翻了,秃顶的马车看起来甚是尴尬。 在场群豪,本已走的剩下不多,说是群雄现在剩下的不过是些打家劫舍的黑风寨之流,哪里还有真正的好汉。 赵天霸原本只是想讨个便宜要个场子,平时给他十个胆子也不至于如此叫嚣。嘴上虽然不怂内心也是强撑着,现在脸色因恐惧而惨白,慌忙退后两步,想要缩回人群中,骆冰眉毛一扬,寒声道:“赵天霸,你站住。” 赵天霸内心大为后悔,早知骆冰会来,打死他也不敢在此叫阵,可眼下已成骑虎之势,现场就算走了许多,也还剩下百来号人,这样传出去以后脸面事没有了。硬着头皮向前吧可是骆冰虎视眈眈,想想自己自己横竖也是个死,只要一个照面就横尸那也无所疼痛。内心极度挣扎,满面都是恐惧,害怕之下,掌门早就抛到一边去了,依旧一步步向后退去。 骆冰哈哈大笑道:“阁下既然说这是用剑之争,我也是用剑的,不知可否赐教?”赵天霸涩声道:“我……我” 骆冰缓缓抽出剑来,笑道:“不战而退,可不是崆峒派的作风。” 赵天霸现下一脸苦相,听对方语气,似乎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自己,腿一边嘴上搭着话,一面往自己徒弟圈里退,人多的地方总算稳住心神。 骆冰从车辕上直冲而下,身形连晃几晃,眨眼没入人群中不见。 群豪惊疑不定,忽听到几声惨叫,眼前又是一花,却见骆冰已转回原地,但手中却多了胡蜜姬,横提着胡蜜姬腰间束带给提了回来。 他这一来一去,当真如入无人之境,即无人能拦,也无人能追,群雄俱是又惊又惧,更是鸦雀无声。 骆冰把胡蜜姬一放,身形一闪又冲入人群中群雄一呆,一声闷哼骆冰又站在了车辕上,群雄定睛一看才发现骆冰手中竟提着赵天霸的人头! 这般身法进出自如,群雄各个保命要紧个个面如土色,纷纷退后数步,深怕下一次丢的便是自己的脑袋。 骆冰脚步迅疾,出剑凌厉,赵天霸来不及出声便已惨死,场中已无人敢再说话。骆冰将赵天霸的头颅重重掷在地上,喝道:“我不愿多做杀伤,赵天霸趁人之危,一派掌门言而无信,其心当诛,其他人,能走则离开这是非之地吧,别逼我大开杀戒了。” 他知道今日来的都是江湖中最次也是二流人物,远非路长风东湖所杀之人所能比拟,加上路长风伤势严重,他心中最希望的就是双方罢手,好医治路长风。 现在场中留下的皆非武林正派人士了,大多都是打家劫舍的黑道人物,此种的高手,大多都闯荡江湖多年,黑道成名已久。 黑风寨和连环坞的人都在想,若是这许多人还拦不住骆冰,那往昔声名,都毁于一旦了。厉毋宁若知道这么多黑道联手没拦住骆冰,拔出剑来把我们杀光也不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 骆冰见路长风伤口又长又多,虽不能说血流如注,却也是鲜血染红,这一就是路长风,每挨一次都是受伤却不见骨。一时却又无法包裹,也无法涂抹金创药,心中渐感焦急,场面上形势却是越来越糟。 黑风寨到是无人出头,连环坞的几位水上扛把子却已慢慢走向前,仙游的祝鸣也是犹豫不决。 骆冰看了看连环坞的“黑猫”老三笑笑道:“连环坞的若退走,反倒叫人瞧不起,今日死战之后,大家都未必能活着出去,不过此间怕也剩不下几人。明年的今天怕都是我们的祭日。” 祝鸣心道:“骆冰今天要玩命,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还剩下百来号黑道兄弟他决计是杀不光的,他今日是必死无疑。但先出手的这帮人,却是一定要垫背非死不可,我仙游人少帮穷何必打光了老底?此役之后,参与此战的门派大伤元气,仙游派若得保全,何愁不能成为少林、崆峒派之外的大派?” 骆冰又冲着连环坞“硬爪”老二笑道:“老二,连环坞十五年前都没能和铁摩勒一战,难道今日争雄把明年的武林大会又是空梦一场了。”老二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此话一出,连环坞群雄脸色都变了,今日之战,少林也未有折损空见大师已经带队撤去了,武当本身就是骆冰楚道长生死不知何苦得罪武当少林一家独大便成定数,到时候参与今日之事的门派都将死光。、 骆冰目光一转,冲着全场黑道高手道:“我知道今日之战不可避免,但哪位肯做第一个送死的人!”这番话说出,群雄你看我,我看你,都停下了脚步。 群雄不敢前进,但也不可能后退。骆冰亦是进退维谷,战也不是不战也不是。 连环坞两位领头人,只道骆冰不想再打,心中颇为高兴。 他们不知骆冰与厉毋宁的故事,心想多拖片刻,便多几分胜算。 老三眼看路长风鲜血不住涌出,胡蜜姬向他背上伤口倒上的金疮药尽都被血流冲出,心中暗笑道:“看来用不了多久,路长风就会失血过多而死,到时候骆冰也没必要留在这里。何况赵天霸已死,骆冰连报仇的由头也找不到我们!” 大理寺外树林中人影浮动,影影绰绰,似乎又来人不少。 老二高声道:“领头的可是厉剑圣吗?” 只听一人道:“厉毋宁没来,我是风九幽。” 老三略显失望,但仍是拱手道:“久仰久仰!” 风九幽黑巾蒙面,一身黑色飞鱼套装,快步踏出,背后数十黑衣人人随之走了过来,老二、老三见来者一个个目如闪电,太阳穴高高鼓起,看来都是高手,心中大慰。 骆冰眉头紧锁,冲着风九幽道:“你又跑来干嘛。” 风九幽笑道:“我当然来看看你死了没有,你还没死我们这许多兄弟算是白跑一趟了。教主悬赏二十万两纹银取路长风项上人头,不知道你可扛得住?” 眼见来了帮手,绿林群雄人人奋勇当先,骆冰一股无明业火腾腾燃起,手腕翻抖,毫不留情多杀一个就是少出一份力,剑光闪动,登时有几人惨死。 武当剑法在于持久,两仪剑法威不可挡,群雄惊退数步,随即又攻上。 骆冰出招也无顾忌,平时给囚犯灌个辣椒水眼也不眨,此时杀人能算什么,右手握着长剑青气森森,左手握着短剑,见人便杀。 老三眉头一皱,呼喝几声,命众人且退下自己手握流星锤揉身而上,老二、老三都是武林中成名已久的人物,平日里难逢敌手。 老二,号称鹰爪使的是流星双锤,劲风呼呼,招式刚猛,以骆冰之剑,也不愿正面掠其锋芒。 紧要关头,老二却是狂吼一声仰天睡倒,流星锤随手挥出砸在对面一黑衣人脚背,顿时怒吼连连,抱着脚一阵蹦,骆冰压力骤减,不由心头微微愕然。 老三怒吼一声道:“风九幽,你他妈的这是什么意思?” 风九幽道:“我杀人从来没什么意思,我看着流星锤就是不爽,怎么了?” 群雄闻声都是一惊,老三城府颇深,见此情景知道打下去也讨不了好,这风九幽和骆冰渊源必定深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何苦带着兄弟们丧命于此,挥了挥手抱起老二的尸体,带着连环坞的人转眼退去了。 场子中的人立刻少了一半,眼见的只剩几个小帮和黑风寨的人。 祝鸣眼见得骆冰、风九幽都是高手,自己这边却是各怀鬼胎,彼此顾忌多多,毫无胜算权衡利弊,拱手道:“今日冒犯了,告辞!”剩下的也早有去意,一溜烟的随之而去。 绿林江湖中近百名好手,眨眼跑得一个不剩。 21、空谷幽兰 骆冰见场中悉数对头都走得净了,院内场子里面除了几堆血迹看着却是干净,心头大畅,扫手扶起路长风时,却发现他已进入昏迷。 那边楚秋烟得到讯息也是快马加鞭,恨不能肋生双翼飞过来而拍马赶到。 到得场中时,群雄却是已然散去,看到这种情形自怀中摸出一个黑色精致的瓷瓶子递过来,道:“这是云南白药和着扶桑三和堂刀伤药改制的去腐生肌霜,可以防止伤口恶化,加速愈合不在流血的。” 骆冰将乳白色的膏露给路长风抹了一层又一层层,果然效果奇佳,第一层抹上时伤口片刻之间流出的已是黄水,第二层抹上时伤口的血都已经凝结了。 骆冰看路长风并没大的深的刀伤,再无性命之碍,再替自己挨的地方抹了药,这药效果虽好抹上却极是疼痛,一抹上去立马火辣辣的痛,骆冰痛的蹦了起来大叫大嚷。 楚秋烟鄙视的看了一眼,瘪了瘪嘴,不耐烦的道:“有那么痛吗?别人用刀砍你我看你也没叫的这么狠吧!抹个药还大喊大叫,叫什么叫,吵死人了?” 骆冰抿住嘴终于不叫了,眼睛里的眼泪却终于没有忍住,顺着眼睛终于像蚯蚓一样流了出来,自己也觉得很难为情,把脸别了过去,顿时眼泪哗哗的流了出来,一张脏脸上给泪水冲的一沟一壑的。 好在楚秋烟没有追着看他为什么别过脸去,而是问道:“你现在有什么打算?你们去哪里疗伤?又去哪里为路长风养伤?现下虽不是兵荒马乱却是豪强并举,你们这几日伤了这么多人,大理寺还能住的下去吗?” 骆冰龇牙咧嘴折腾了半天,好不容易止住了泪水。低下脑袋想了想道:“洛阳城外北十里有个小黄山、平素有小型野兽出没,农人不去。山树众多,枫林密布,山泉清澈,山林中杂草丛生,倒是个藏身的好地方。吃点山果兽肉,喝点山泉,在里面养上个两个月更不是问题,等到路长风伤势痊愈,我也可出发。” 楚秋烟点头道:“这个主意倒是不错,我到想起来了,你沿此路向小黄山方向走,约莫十里有个白色青瓦灰砖的屋子,看起来就像是守林人的房子,是我姐姐搭建的,平时她就住到那里,现下情况紧急,姐姐也不会责怪,你们最好住到那里去。” 骆冰喜道:“如此最好,省得我们挨风喝雨,还要蚊虫叮咬的,小师叔你要是去陪陪我,就更爽了。” 楚秋烟脸一红,眼睛一蹬,“拍”的一声,一个耳瓜子已然甩到骆冰脸上,嘴里嘟囔着:“太过分了,下一次再这样师叔我宰了你喂狗。” 当下背起路长风,领着胡蜜姬,赶着没棚的马车向小黄山方向走去。 风九幽见楚秋烟盯着骆冰的背影不放,问道:“姑娘,你有何不放心?” 楚秋烟摇摇头:“那胡族女子我总给我些危险的感觉,说不定她会泄露骆冰的行踪。” 风九幽问道:“既然如此,你何不提醒?” 楚秋烟笑了笑道:“他们都是老江湖了,几时吃过什么亏,我能看出来他们一样能看出来,都是装模做样而已”。 风九幽“嗯”了一声,心里明白这帮人都是大尾巴狼,一个一个精着呢。 临别楚秋烟对着骆冰喊道:“我姐姐那的酒都不能碰啊,她是用来炼毒的,你可千万别喝了下去,会死翘翘”。 二人虽有感情,称呼却是师叔,骆冰再敢调侃,也是差不离即止,也不过分。 骆冰赶着无棚的马车,负着路长风,带着胡蜜姬,走不半天,便觅到了楚秋雨偶尔休憩的青瓦房,房间布置相当简单一个板床、一个小木椅、一张小木桌。 只是房间相当整洁,山林中很有魏晋遗风,当下将路长风放在硬床板上,替他推血过宫。 胡蜜姬坐在一旁瞧着,显得心事重重却又遮遮掩掩的,也好奇骆冰的疗伤之法。 骆冰对胡蜜姬更是颇多忌惮,见她始终不离开,皱眉道:“你在这里我如何疗伤?先出去一下吧。” 胡蜜姬笑道:“我在这里你为什么不能疗伤?难道……你还要学听歌的那些狂生脱衣服?我们胡人家可没有这样的规矩,唱歌喝酒到高兴处大家可都是脱了的。” 骆冰看着胡蜜姬蓝色的眼睛,虽然身上被锤的地方伤痛难忍,还是忍不住笑道:“我若脱衣服,还会叫你走吗?” 正色道:“推宫活血,最喜安静,最忌打扰,倘若你在旁边弄出什么动静,我很容易误入歧途。” 胡蜜姬向他靠了靠,轻声道:“外边还很黑,我害怕,我不敢出去……怕……” 她见骆冰并未抗拒,便又贴得紧了些,轻声道:“你放心,人家不会乱说乱动的,以前路长风练功的时候,就从来不回避我……” 正想着什么语言再多劝几句,忽然发现骆冰眼神中凝结的都是猜疑和狐疑! 骆冰轻轻推开胡蜜姬的手臂,冷然道:“我若发现了什么端倪,绝不会轻饶你,这次路长风一路的行踪不断泄露想必也是除了问题。” 胡蜜姬一头雾水瘪瘪嘴,委屈道:“人家又说错什么话,惹你生气了……” 骆冰一改先前温言冷冷道:“我并不想知道的太多,也许就是你说错话,说漏了嘴是最好,天魔最好也与你无关。路长风走火入魔与你无关,否则你自求多福!” 关了门,胡蜜姬坐到门口,把门销了,方始推血活宫按拿。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正到点按穴位的时候,骆冰鼻子里却传来了一阵奇异的香味,说香也不算是中原的鲜香,更不是人间绝迹藏地的藏香,更非宫廷老儿的龙涎香,味道之奇真是闻所未闻。 大为奇怪:“这是一种什么香味,怎的如此入肺?” 香气在鼻,骆冰只觉脚底板升起了一股热流,两条腿竟然麻酥酥的舒服,丹田里升起一团火,小腹下竟然燥燥难耐。 心中谜团更起:“看来胡蜜姬更是要小心了些,难怪我一和她在一起便意乱情迷,也不知道路长风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他平素喜好酒色自身定力本是平平,没有酒都去找酒,没有色都去找色的人,倒也没什么异感。潜心运功静静点按不多时,真气气息在身体里有些受阻,一会通行无阻一会却又滞止不前,更没有开始行宫时的那般自如。 骆冰心道:“这女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怕是有其他变化。” 他定力、内力修为虽不及路长风,放眼天下也是第一流的高手,心中大感困惑又是自我警觉然后稍稍调息,真气复又流畅。 此时路长风的经脉受损已基本已大功告成,总算路长风醒来也是一身皮外重伤内力轻伤,不至于成为废人。 骆冰神清气爽,盘腿打坐长长舒一口气,忽觉路长风左手手掌忽冰乎寒,身体一会热气直冒一会冰冷异常! 骆冰不知为何,右手和路长风左手一对,真气互相加持,路长风内劲却是越来越强烈,骆冰此时方知路长风武功却是远高于欧阳清和自己。 骆冰正自差异间,路长风内力却是越来越强,昏迷之中汹涌而来,心头大惊。 路长风一身武功想来和胡蜜姬一路全靠自己内力压制欲望,强行逆袭,经脉倒行逆施,血气不通自身受损,压制越久人越废。 现下骆冰按拿到位,经脉一通真气四通八达,势不可挡。 骆冰定定心神,目不转睛的看过去去,路长风也是面容痛苦,内劲在四肢手核内窜动即是煎熬。 骆冰忽然心如明镜一般:“看来路长风也是被那胡蜜姬所困,强行克制而受内伤。” 心里想到此处,心里更是害怕,这里如果暴露来的将是大敌,能取自己和路长风性命的大敌。 就在此时门口似乎有微弱呼吸之声,骆冰也是心下慌慌,以自己之功夫对手欺近丈余而不知觉,可见其内力造诣超凡入圣,实是真正的高手到了。 路长风真气通畅,四肢八达直窜,欲寻安密之所而不得,经脉便如火焚一般,只怕用不了多久,奇经八脉都会受损,到时必受重创。 正自心头叫苦不迭两相矛盾间,窗户一开,竟有人跃入。 骆冰这下魂不守舍,掌力无法回收,和路长风正是胶着状态,如何御敌? 忽觉那人手掌温柔而绵软却原来是将手掌搭在自己颈后大椎穴上,轻轻一点一丝温柔而又强劲的内力随之涌入,漂泊绵然,既不强迫也不随意,直如水银泄地一般无孔而不入,片刻之内顿时舒服了,心下一片清明。 路长风此前体内大部分真气都久克而不发,心情被一路追杀而倍感压抑无处发泄,兼之公门中人不能随意杀生,气血瘀滞,经脉不通,下体栓塞而不能行走。 路长风是当今天下最有问鼎第一的高手之一,厉毋宁虽有血书想让,但是当场比剑那也是真功夫,只是不作过多纠结而已。 骆冰见大一切平安无事,心头一松,回头望去,却是师叔楚秋雨。 骆冰恍然道:“我道是何方高人,能知己知彼这么厉害,原来是师叔难怪对这里这么熟悉。楚秋雨却把案几上几个女性物件拿着跳出窗外,更不愿与路长风碰面,劲气收敛,跳窗而去,只见黑烟滚滚,绝尘已远。 这下骆冰才喘了一口气,师叔的武功的确是比我高的多了,只是这番内劲却非中原武功。 未有多时,路长风气息调转,悠悠醒来。 骆冰已经在板床前面搓着双手走来走去,已不知走了多少个脚印,听到路长风最后鼻声幽幽,忍不住道:“老天,你终于醒了!” 路长风躺在床上,觉得四肢百核无一而不通,身心舒泰呼吸绵软,饶是他性子沉稳平淡,此刻也喜形于色:“看来我武功更有进步了!” 骆冰点点头,道:“我们先在山中地方隐居一段时间,一面派人向首府皇帝说明情况。另外,你在东湖出手甚狠,不如低头向绿林好汉赔个礼,那趟镖银我找欧阳清来补齐,都是江湖中人,对方也不会苦苦纠缠。” 路长风盘腿打坐,呼吸通顺之后却是摇了摇头,似乎有所思考。 暗室之中几乎直闻二人之呼吸,这片刻却是如年一般,路长风才沉声道:“这一百多人,不是我杀的,我出手向来有分寸,绝不滥杀一人。那批江湖红货和镖银更不是我干的,我到现在为止,只杀过一人。” 见骆冰一脸愕然,路长风道:“那日我从内务府杀将出去,到达洛阳东湖时已无半个活人,到处都是尸体且被剑所伤,我还很奇怪,谁能在片刻之间杀了百来号人。当时胡蜜姬被绑在树上,不言不语像是已经昏迷。我找了许久,不见小月踪迹,再看满地尸体,知道有人陷害,只能先行逃走。” 骆冰知路长风之性,天下群雄面前连辩解的意思都没有,是不是他自己干的都自己扛了,又怎会欺骗自己?心中奇怪,仔细听路长风说话。 路长风长叹了口气,道:“当日在慕容山庄下的竹林,我胜了历毋宁胜的也是奇怪,按说至少要三百余招才能分出胜负?当时唯一一个遗憾,失手杀死了神拳门门主袁长士。群雄便要围攻。我不想杀人,伤了一地我却未取他们性命。本想向他们解释一下,他们不停解释只能拔剑相向,卓子恒从中斡旋,我领着胡蜜姬先走了。可没多久,我听说到场之人尽数惨死,惨不忍睹。至于绿林好汉口口声声的红货和那劫镖之事,我更是连情况都不知道。” 路长风虽不改往昔的平淡沉稳,但语气中隐含的悲愤,却是清晰无比,心中明白被人下了圈套,一步一步的入了别人的陷阱之中。 骆冰不胜唏嘘道:“如此看来,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计划!如此大的手笔,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百多人,还让天下人误会,看来对方真是高手中的高手!对方有这么强大的能力,他会是谁?为何选择你?他做如此艰辛之事,必有重要的利益需要实现?安史之乱不过几年前的事情,还有人想兴风作浪民不聊生吗?” 路长风摇了摇头道:“也不至于上到这么高的高度,兴许是仇家设套都有可能,哪能一开始就往安史之乱的斗争上套。这些年我在大理寺中,所捕杀的盗贼凶犯不计其数,也有可能是其中的个中高手。“ 骆冰笑道:“绿林中人还没有谁有本是本事设如此庞大之局,又有那个绿林好汉愿付如此高的代价!至于”黑道剑圣“我想他也不能挥动如此大的棋局?” 路长风却是微微一笑淡淡的道:“厉毋宁已经二次助我,江湖中的好汉怎会是幕后主使?这么大的场面必有朝堂之人敲定密布。” 骆冰愣了愣,路长风又道:“厉毋宁救我,自然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那封血书我只看了一眼便知道是你,厉毋宁出道后不再滥杀无辜想必也是武当前辈楚前辈也就是你师傅的功劳吧。” 骆冰笑道:“你能放下这些恩怨寻找幕后最好,此事不用再谈。咱们来想想,你还有什么厉害的对头?” 路长风抬起头,双眼透过窗户望着山外那闪着星光黑沉沉的天空,似乎回忆起无限往事,许久未说话。 骆冰见他神色凝重,想起那一日,自己初到大理寺,路长风说出铁摩勒身亡的真相,不由问道:“五岳策划了今日的围剿,莫非你的仇敌就是五岳?莫非和铁摩勒之死有关?” 路长风缓缓叹道:“不错,此事正是我所忧心。那一日,我告诉你们两人的,虽是真相,但隐瞒了些许。当日红线女侠遇见临死的铁摩勒,他妻子先亡,他本可以活却也无心求生,将我托付给红线女侠,我便是铁摩勒的儿子。五岳自然对我很熟悉,但是那是小的时候,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一切都已模糊,五岳就是想认我怕也是认不出来。” 骆冰心中真是潮浪滚滚,翻起滔天,他当年和路长风差不多大,铁摩勒是自己梦中的英雄人物,忍不住叫道:“原来你是铁摩勒的儿子,难怪啊!” 路长风淡淡一笑,脸上却多了几分悲哀:“身为铁摩勒的儿子是辛也是不辛。可惜我师傅打小不准我杀生,几日前却已是破戒,更不准提报仇一事,直说因果有报好好做人。让我学成武艺卖与帝王好好为官,善待百姓造福百姓。我走火入魔都不打紧,可惜了这多人因我而死。” 骆冰心中慨叹不休,做人难做个好人更难,但他注意力却不在这上面,问道:“是怎么被发现的?” 路长风道:“当日天魔带着风九幽等高手到,和我打到两败俱伤。寒冰掌差点打到我四肢僵死!” 骆冰疑心大起,眼中透出一丝狠厉,问道:“天魔袭击你?难道天魔竟和五岳有勾结?又怎会如此巧法?” 路长风盯着骆冰双眸,轻叹道:“我知道你在怀疑谁,我也在怀疑,这是擒贼先擒王。” 骆冰急道:“你不可……” 路长风听着门外胡蜜姬的呼吸之声,摆摆手道:“你和胡蜜姬都是我最信任的人,我希望我和你们都能和睦相处……” 骆冰会了会意,道:“先这么说了吧,你真元未复,应好好睡一觉。” 路长风点点头,躺了下来,他连番苦战,真力舒畅,头挨着枕头便睡着了。 22、山间疗伤何处去 骆冰将诸多事情串在一起,只觉千头万绪,许多事情百思不得其解,自然难以成眠,辗转反侧。听着路长风鼻息沉沉,算是放下一桩心事,静静躺着。 忽然想起,胡蜜姬还被关在门外,支愣着侧耳偷听,骆冰笑了笑,赶忙起身,想必她苦等良久,必定一肚子怨气,只是想到先前那些种种缘故,骆冰心中又有些不安。 还未走到门口,骆冰忽听到了胡蜜姬轻轻的喘息声,心道:“并没有其他人为何如此喘息,却是如此为何?” 心下奇怪,停了脚步,侧耳而听。骆冰斜眼看去,果然胡蜜姬已不躺在门口,知道来了敌人,便在门后默不作声的坐着。 万籁俱寂,除了虫鸣萩萩,也并未有其他声音。 骆冰的耳旁除了胡蜜姬急促的呼吸声,以及路长风睡梦中缓缓的鼻息声,甚至还有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但无论他怎么听去,竟都听不见第四人的声音,不由心下道:“莫非并没有什么敌人?胡蜜姬只是旁边小解,并没有其他,是我最近疑心病犯了!” 骆冰心中一片焦虑,百思却又不得其解,这边趴在地上以静制静没有动静之际,不料一个略显苍老而又低沉锐利的男子声音却压抑着气息轻轻的说道:“路长风和骆冰虽被你纷扰,以骆冰和路长风之能力只怕也是演戏给你看,你再拖延在这里也是无用,还不去如看看情况,尽早脱身离开是非之地?” 胡蜜姬想来武功不大高明,比起这低沉而又略显苍老的人要差的多,并没有出声可能是以唇语或者哑语在和人交流,以免暴露。 骆冰热血上涌心头骤然一紧,心跳加剧浑身一震,身体剧烈的抖动起来,可任他再怎么听,再也听不见男子的半点声息,反倒是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清晰。 砰、砰、砰……隔着自己的衣服骆冰都觉的一颗心似乎要跳了出来,伏在门口紧紧压抑着自己,不再用鼻子呼吸,嘴巴半张尽量不在出声,分毫不敢动弹,紧张的一身汗水将破烂的衣衫打潮,地面木板抖渐渐印出了个人形。 如此在极度紧张却又压抑不能的情况下过了良久,耳畔中那低沉而又锐利的男子声音道:“我自己去看看。” 极轻的脚步声自四丈外传来,开始几步骆冰聚集浑身功力也未听见,渐渐靠近骆冰方听到微弱的脚步声音。 骆冰浑身一震,此人武功当世之下怕是要说第二无人敢认第一了。 当下屏息纳气不在呼吸,真气渐渐贯穿于四肢八脉之中,手上的劲气早已聚集。知道这是击杀那人的唯一绝佳机会,谁能想到我早已知晓其中的情况,只要一开门竟有一剑突的刺来,纵有大罗神仙也难逃无意的一剑? 却不料肩还未动,极轻的脚步声已然到了三尺远,骆冰心下顿时起了第一次恐惧,奈何刀头上舔血的日子过得太多,恐惧之心尚未散去,心底杀机却已到了眉前。 骆冰未料到那人来得如此之快,拔剑自然是来不及了,出鞘的声音也是太大,心中念头即起那就无暇多想,左手扶助自己右肩,右手畿指如抓,直拍过去。武当派镇派绝学,骆冰苦心修炼的“小天星”掌法所有功力均化为一掌,准备毕其功于一役,加上攻敌不备,当世能接下这招的,寥寥无几。 门一轻轻被推开,左脚刚一迈入,骆冰如同水中受惊的鱼儿一般,又似绷紧的弩箭出弦,右掌在前“嗤”的一声射到。 岂料那人武功反应均为天下一流,应变之神速尚在武功之上,掌锋堪堪已然挨着对方的衣服之际,对方前胸突然吸气一陷这一掌堪堪击到却又未击到,右手向上一台格起骆冰手臂,化解去掌力的同时,右掌轻轻一送,掌锋带到在骆冰胸口重重印了一掌。 骆冰只觉头晕眼花,眼前一黑嗓子眼发甜,胸口一阵窒息传来,身不由己直飞出去,深思恍惚晕眼朦胧间,看见那人身材修长,面上带着一个面具,想起传闻,暗叫道:“天魔!“是夜帝寒冰掌”!”便已重重摔落在地,人事不省。 不知过了许久,浑身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骆冰晕沉沉的醒来,张口“哇”的一声吐了口淤血,耀眼的阳光刺的双眼剧痛,低头看看吐在自己破烂衣角上的鲜血却是黑色,一口淤血吐出神明顿时清醒很多。 喘了几口大气,闭着眼又调匀了呼吸,虽挨了一掌竟无大碍,丹田里也不见有什么不妥。 忽然想起自己身处荒山野岭中,昨晚又挨了天魔一掌人事不知,不知道路长风死了没有,要是死了给他埋到这青山倒也不错,胡蜜姬杀了祭给他了,不枉我兄弟一场。 要是没死,他还能抵抗天魔?天魔武功之高,现下当真是只有我和路长风联手方可有抵抗之力,这人一身武功真是不知道怎么练出来的。 不知道我师傅能否一战,看这出手和反应速度也就只有当年的大侠铁摩勒和红线女侠能一战了。 想到天魔更想到那不知道死活的绿林至尊夜魔,顿时一身大汗淋漓,身体顿时轻了许多,一纵身慌忙跳起,见自己竟然安然无恙,一时不知原因:“天魔分明是要杀我和路长风,为何又手下留情,留我条命?” 快步回到青瓦房,一尘不染一切都像来的时候那样,干干净净的也无打斗痕迹。骆冰一时竟然手足无措,原地转了几圈,竟然越走越是心慌了起来:“路长风难道是被天魔抓走了?可天魔为何不抓我?路长风是心甘情愿走的?那他又怎会不和我打个招呼?” “胡蜜姬这个女人这么多诡计是为了什么?路长风真的知道胡蜜姬的计谋吗?”这一阵不辞而别,从此人海茫茫,如何再寻路长风? 路长风此刻正坐在没有棚顶的马车,车子停在一处平坦的路面,仲春暖洋洋的阳光照在马车上,一切甚是惬意,路长风的眼睛微闭,斜卧在靠辕上,气色虽然不错,似乎心情异常凝重。 胡蜜姬却是脸别到一边去,带着啜泣低低道:“你别怪骆冰,他也是一时糊涂才想对我乱来……你不要因为我损伤了公门之义、兄弟之情。” 路长风想起骆冰的笑脸,忍不住有几分温馨之感,他一生中,从未有朋友像骆冰这般狂放不羁,但又极重情义。 昨晚骆冰突然不辞而别甚是突然,到底是什么原因并不得而知,胡蜜姬的故意演绎他当然明白。 当胡蜜姬破烂的衣衫和有伤痕的皮肤时时,胡蜜姬仿佛从路长风的眼中看不出任何的温暖,只有那很深很割裂的痛苦,这一点胡蜜姬很满意。 天魔当然也很满意,江湖年轻一辈好手,难有达到路长风和骆冰的高度,这二人思想之深邃,眼界之开阔抖绝非欧阳清能比,得此二人一统武林才是稳稳的。 欧阳清骨子里还是太贪,胆子也不大,才华虽有难堪大事。 路长风渐觉四肢百骸无一不舒畅,精力充沛似有使不完的劲,缓缓拿起长剑走下马车来。 左手斜斜捏个剑诀,平推而出,右手举“剑”立个门户,一声清啸,飞身纵起,刷刷刷刷,剑走霓裳,光闪如虹,依着红线女侠所教的招数,击、削、点、刺,一剑一剑的慢慢练了起来,每一式的领悟更是增进不少,先前想不通的手法现在也终于慢慢能明白过来。 那日“崆峒后人”古河派梅常珠只用一柄铁剑以一敌五,招数并不精妙重在基础扎实,一套古河派“三清剑法”使得变幻无方,出神入化。 堪堪用了不过五十招左右,即令东方白、北齐、南夏、西门丁五岳里四大高手疲于招架。 一套剑法好不好重要的是用剑的人对于这套剑法领悟。至此路长风方得明白剑法的招式固然精微奥妙,更多的是对阵的变化。一套剑法既可以大开大合,也可以阴辣,极尽诡奇,令人防不胜防。 寻常之辈,纵使瞪大了双眼细看,自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路长风经此生死,对于生命的感悟自然更上一层楼,对于剑势来路、精微奇奥更是领悟了个十之七八。 世间但凡一法通,皆是万法通。 天下武学到了极处,俱是殊途同归,个中根本要旨,本无大别。世间其他无事也是如此,真能登峰造极也是本无大别。 阳光照耀下,山间小路之上,云雾缥缈之中,一条瘦削的身影窜高纵低,剑随身走,一柄长剑纵横击刺,上下翻飞。端的是轻捷处如灵蛇矫夭,迅猛时若恶虎翻扑颇有点像: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路长风身形如风,运剑如虹,将那套变化细腻的“霓裳剑法”一招招、一式式的练了一遍,到得后来,居然愈练愈熟,愈练愈快。 虽则身体并未完全恢复,这当儿竟也一气呵成,更无停滞。一套练完更感身形无滞,霓裳剑法的动功催动,身体体能更是强加。 胡蜜姬却是端坐在车厢里,一言不发的望着路长风练剑,直待他练完,始终默不作声,只是侧过了头细细思索。 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许她真的在想路长风,在想自己要不要把路长风、骆冰弄得支离破碎。 就连路长风也不知道胡蜜姬究竟会武功还是不会武功,有人得地方她一直柔弱得要命,没人得地方她又坚强得怕人。 路长风的脸色却没有变,他的眼睛一直很阳光,尤其在阳光下看着胡蜜姬。 她脸色却一直都是有点变动的,有时候变得带了点淡淡得红晕,有时候却又有点铁青带着懊悔得神色。 有时候胡蜜姬虽然在微笑,虽然在笑,笑里也藏着把刀。 她也许比世界上大多数的人都了解路长风,世上很少有人能像她这样不了解自己。 这一点胡蜜姬自己当然也很清楚。 她安安静静的看着路长风练完了剑:“你恢复的真快?” 路长风笑道:“生命的确在于运动,我原来也一位生病了要卧床休息,今天才知道,霓裳心法却是你越运动恢复的越快,我到现在才明白。” 她微笑着接道:“我看得出你已经在恢复之前的状态了,因为江湖上的那些好汉们本来以为你会怕他们,可是我们不怕,所以他们就害怕了。” 她说得虽然好像很复杂,其实道理却很简单——你不怕我,我就怕你。 江湖好汉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就常常是这样子的,大帮吞小帮有时候连刀都不用亮出来。 迎着温暖而又有些强烈的阳光,胡蜜姬慢慢地从车辕里抽出根细长的铁钉,拿在手里摆弄着,二寸长的铁钉她只用染着凤仙花的指甲一捏便提了出来。 铁钉用料上乘,这马车少说也有三年了,这个铁钉细而坚韧,闪闪的发着光,并没有一丝一毫的铁锈。 她的手软润苍白纤长而有力。 铁钉在胡蜜姬的手里,动作却是在路长风的眼睛里,仿佛很快的变成一个舞剑女子的侧影,尖锐的一端就是剑。 路长风叹了口气,没有在想这件事。 路长风本来想去赶着马车的,哪知道胡蜜姬却一屁股坐倒了车夫的位置,这马一惊稀溜溜的往另外一条山路跑了过去。 所幸这条山路比较平坦,并不崎岖难行,也不上下颠簸不平。 路长风走了半天实在忍不住道:“我们这是往哪里走?简直非常的不熟悉?” 胡蜜姬此时却是冷冷道:“你没走过的路还多得很,留着以后慢慢的走吧。” 路长风道:“以后我还有机会走么?这条路走到头怕不是悬崖,也是地狱的大门。” 胡蜜姬这时却咯咯笑道:“那就要看了。” 路长风道:“看什么?” 胡蜜姬跟着哼了一声:“看我高不高兴。” 路长风叹了口气:“若是不高兴呢?难道就要把我送到天魔那?” 胡蜜姬没说话,眼睛里闪过一丝:“哼!” 路长风道:“就算把我送给地狱门口的天魔,也不会是你自己的主意吧?” 胡蜜姬忽然不说话了,有时候她觉得在路长风面前还是傻点的好。 路长风道:“我知道有个人要把我装进他的框里,我却一直想不出是谁?” 他眼珠子又一转,道:“是不是小月?你们是不是早已在船上人家的时候就已经商量好了?这是不是你们早就串通好了的把戏?” 胡蜜姬还是闭着嘴,好像已打定主意,不再和路长风说话说话了。 因为她本觉得路长风是最傻的,一路从东湖跌跌撞撞走到现在,一路上腥风血雨路长风早就应该爱上自己,甚至拿着自己的绣花鞋闻。 只到现在她才知道,究竟谁是渔夫谁是鱼竿,还早着呢? 胡蜜姬正在左思右想,路长风忽然笑道:“我现在才发现你也有样很特别的地方,也就是你最大的长处。” 别人提及自己的长处时,很少有人能忍得住不追问的。 胡蜜姬果然忍不住问道:“你在说什么?” 路长风道:“我知道女人最喜欢干的就是背后长舌,你最大的长处,就是不像别的女人那么多嘴。让别人知道你的计划。” 胡蜜姬道:“哼!”,她虽然还是在“哼”,但脸色已好看多了,眼睛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却又瞬间恢复了温柔。 这条路虽然不长,却是胡蜜姬最温馨的一段路。 谁知道快乐在哪里? 谁又知道快乐是个什么样的样子? 谁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自己活的更快乐? 没有人知道,更没有人能让别人快快乐乐的活着! 但只要你的心宁静快乐,你纵然做着卑微的事也能够很快乐,而且就在你眼前,就在你心里。 只要你不想着害人,你每天都能活的快快乐乐的。 心怀愤恨的人,是永远看不见快乐,听不见快乐的。 东湖山脚,人头攒动。 不少死亡帮众的群雄聚集一起,议论纷纷,更多的人是担心路长风的朋友越来越多,事情越来越朝着路长风有利的方向再走。 就连厉毋宁也来到了这次的聚集,楚秋水破天荒代表着逍遥派也来了,众人虽不知道楚秋水,但是上次妓院门前的踢匾事件,却是传遍江湖。 厉毋宁站在一根木桩上,哼了一声道:“路长风绝非卑鄙小人行径,这一次一定是把绿林推向前走,迎击路长风,做个马前卒,真正的幕后并不知道是谁?” 话音未落,祝鸣忍不住骂道:“你居然为路长风那个狗贼开脱?” 历毋宁踏前一步,道:“路长风有没有杀人,只有我清楚。当日我不敌路长风,假装离去,想看看此事如何收场,而路长风却并无杀戮之念,露了一手功夫,压服群雄,便先离去了。 慕容山庄山下的竹林里,只死了袁长士一人。还是我伤在先,他伤在后。之后所有人的死,都是路长风走后发生的,与路长风无关,只是有人栽赃陷害。” 群雄议论纷纷,历毋宁出言作证,路长风嫌疑大减,可若是自己一直苦苦追寻的凶手居然是替罪羊,那岂不成天大笑话? 玄难双手合十道:“历帮主,楚施主,可知两位这样做,是与天下英雄为敌?” 楚秋水也是冷冷的看了玄难一眼道:“我只说真话,不参与你们的纷争,另外你说的天下英雄要就是你们几个人那也代表不了天下!” 几个江湖小帮就能号称天下英雄?真是化了天下之大稽。 天山脚下有一小派号称剑神的枯竹道长,平时和楚秋雨素有来往,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忍不住高叫道:“楚秋水,你别糊涂!虽说路长风有几分英雄气概,他的案子也有几分可疑,但只要你沾染上了他,那就是身败名裂!” 枯竹和路长风交过两次手,发现路长风并非嗜杀之人。 内心里其实已相信历毋宁的话,但他也清楚,路长风必定是得罪了一个庞大的人物,若是楚秋水一心为他出头,必然也会牵连其中。 楚秋水甩开袍襟,吐气扬声道:“天下人又如何?义之所在,虽万千人吾往矣!”声若沉雷,大有挥斥千军的气概,群雄在他面前,顿时自惭形秽。 南云飞本来就是抱着看看的态度,并不愿查收这江湖宵小之事。 看出气氛紧张,大有动手的味道,心里甚是反感:“大家有恩报恩,有怨报怨,如有亲眼见路长风杀人的酒请站出来说话!” 此话一说,群雄登时不言,跟风的多真正见识路长风出手的却也并不多。 楚秋水不再多言,当先走入,群雄也随其后,只是心中咀嚼着历毋宁、楚秋水的话语,满不是滋味。 23、无头天王 四月月二十五,谷雨,天空晴朗无风。 欧阳清坐在大理寺的院子正中,中间一张案几,上面铺了张很大的宣纸,欧阳清握着一只毛笔,正在写着什么,神情潇洒,神态甚是得意。 大理寺最近很是热闹,已经很少才有这样的热闹场面了,上一次还是去年端午皇上亲自来大理寺慰问。 大理寺卿职位还在挂着,路长风死活不知,皇上非常生气要求严查彻查,一品大员被江湖客追杀失踪,朝廷有失颜面。 本来要求欧阳清把参与的人全部抓起,欧阳清支支吾吾便也没做这件事,江湖豪客顿时又是大加赞赏。 骆冰最近也是下落不明,大理寺在路、骆二人暂时不在的情况下暂由欧阳清主持工作。 欧阳清在骆冰和路长风均失踪的情况下,慢慢靠拢了内务府,明眼人都看出大理寺衙役从此官运亨通,上门的人络绎不绝。 大内总管包子云、大内高手张清更都是赠了白银十万两供抚恤春节前阵亡的大理寺衙役和捕快,一时之间大理寺兴盛不已。 一干捕快衙役人等在洛阳城中再也无人敢惹,骄奢傲慢之风自然渐渐流传开来。 再也不是路长风执掌牛耳之时的为民作风,普通民众看到如此的排场递状的也改去了县衙和游弋司。 孟春暖暖的日光照下,欧阳清正有些昏昏欲睡。 门口岗位传来一人大声道:“有客人来拜会大理寺!” 只见门口那人四十岁上下年纪,面容平常几缕稀疏的胡子,快步走入,见了欧阳清,拱了拱手行的江湖礼数,哑声道:“内阁司金吾卫千牛胡世奇拜见。” 论官职,内阁司金吾卫千牛只是皇帝身边保卫人员,乃从品并无实职。 欧阳清大理寺副卿却是正二品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只是胡世奇却是他老家的邻居,与他父亲也是同朝为官。 但是皇帝身边的护卫那是在皇上需要唠嗑时说的上话的人,人人尽知他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便是朝中大员,待胡世奇也是客客气气。 胡世奇偏偏选在今日来访,定是有要事来访,不然怎得孤身一人来此拜访。 欧阳清躬身施了一利,微微一笑:“不必多礼,胡千牛今日来,定有事情?” 胡世奇起身又躬身一礼道:“在下今日来,乃是求大理寺出手相助。” 欧阳清吃惊道:“不知是什么事情?千牛卫的好手比大理寺多了去了。” 胡世奇挥汗如雨,满头汗流了下来,似乎是遇见了极可怕的事,嘴唇张着哆嗦不停,艰难道:“我们两家祖宅地附近出现了许许多多的怪事,求问不得!” 欧阳清眉头打起一个结,奇道:“什么求问不得?何出此言?” 胡世奇两条腿犹如筛糠一般,嗓子发哑道:“不知道是你们最近得罪人太多,还是我以前得罪人太多,被人做了许多局。 我们两家老宅本在东湖不远,东湖上月的确死人太多,大理寺也安葬了不少,只是最近祖宅附近又多了许多莫名其妙的黑衣人。 夜间总是一场恶斗,白天发现真是残忍“,说道这里胡世奇两条腿已经颤动的不能站着了,欧阳清赶紧拿了个凳子给他坐下,胡世奇把茶壶里的水一仰脖子喝光了方才定了定神。 “附近的人都说阴兵借道,尸体都被践踏得粉碎,结果冤魂不能超度,便成恶鬼,夜夜作祟。 初始我也不信,可那片祖宅的柳林每晚都发生阴兵借道的事件,结果谁也不敢从那走,当地县衙勘探几次,最后连勘探的人都被碾压的粉碎,再也没人赶去勘探。 附近庄子里的农户倒也没死人,但是总是阴兵借道,报案的人多了,户部喝礼部并不相信阴兵借道一说,要求金吾卫带人勘探。 我昨晚从金吾卫挑了几个一等一的,便带着几个兄弟进了那片柳林。夜里林子里雾气昭彰,几个人伸手不见五指,不当心便走散了,白惨惨的雾却又伸手不见五指。 昨晚为谷雨后天色晴朗,总算月光环绕,借着一点点能看的月色,我亲眼看见一个无头黑影,在那儿手舞巨剑,身材高大足有丈高,比大理寺的围墙不遑多让。 高大的无头黑影在舞者一把巨大的剑,那把剑舞就跟闪电一样,也许闪电都没有他快,绝对不是人能装出来的。 不知怎么回事,看到这里那黑衣人好像发现我了,朝我走了过来,拿着巨剑在我头上轻轻一敲,我当时就昏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阳光普照才醒,我醒过来时,跟我一起进去的弟兄们都死了,挂在柳树枝头,哎。。。。。。。。。。。!” 说到最后一句,他又怒又怕,情难自已,一下瘫倒在地。 欧阳清和胡世奇本是世交,赶忙将他扶起,沉声道:“还有此等怪异之事,你放心,我一定要去会会那个装神弄鬼的人。” 说罢喊了冷弃带着全班人马,大理寺凡是能喘气的,能动的都跟着走了,便直往东湖老家方向的那个柳林而去。 自己的祖宅毕竟庇佑自己,这点欧阳清到丝毫不马虎。 很远的地方就站着几名衙役,胡世奇临走的时候吩咐当地的县衙看好这个地方不给人乱碰,那几个金吾卫的尸身还挂在柳林,欧阳清此来,便是为验明。 到得柳林,饶是欧阳清听胡世奇说的凄凉,心里也已知众人死得凄惨,但仍是吓了一大跳。 五木之中柳树为阴,柳树成林,阴森不已。 高的柳树顶端,离地足有三丈高的距离,枝丫处挂着一具尸体,能将尸体挂到这么高的地方,可见凶手绝非常人。 欧阳清抬起头来,命令衙役用绳子把尸体慢慢放了下来,这一具尸体,似是被人直接一掌砍断脖子,脖子像面条一般,一颗脑袋也软软耷的垂下,颈骨应该都粉碎了,但双眼圆睁,瞳仁突出,眼球突起的地方几乎有鸡蛋大小,脸上露出极其狰狞、诡异的笑容。 欧阳清和尸体双目对视,本想亲自上前解剖尸体,还是下体生寒,忍不住打了个颤,喊了个仵作过来,自己赶紧起身转开目光,向柳林深处走了过去。 刚踏进柳林,左足一软似乎踩在了比较柔软的地方,欧阳清心知不妙,脚下回收,便见了第二具尸体。 尸体面部似乎给人一掌打正,这份掌力也是拿捏的恰到好处,整个面目、五官似乎都给一掌打的塌陷了下去,要缩成腔子里面。 五官已经极度扭曲,表情已经给一掌打散,惊惧,狂喜,愤怒,似乎给打的融为一体。两个眼睛的眼球已经给打进了脑壳里,眼睛已经变成了血汪汪的大洞,眼角还挂着一丝丝的血肉。 欧阳清强忍心头恶心,眉头紧紧皱着,几乎忍不住要呕吐出来。 心道:“这人真是如此变态,杀人还要制造如此恐怖,实是可恨。将尸体挂到如此高的地方,恐吓众人,但让死者临死前有如此诡异的表情,实在不现实。 难道当真是恶鬼作祟,这些死去的人,也化作了鬼魂?”一念及此,欧阳清后背发凉,汗毛直竖,不寒而栗。 又走得几步阳光透过树冠照下来,已经显得相当的阴凉,便看见第三具尸体。 尸体脖子处一个大洞,只剩一个腔子了,四周都是一大块一大块的血疤,虽然相隔甚远,但仍可看出颈部伤口平整光滑,给人一刀割下。 这人双臂努力前伸,似乎想抓住什么。 欧阳清走到树下,满地都是污血,腥气扑鼻,一条血滴成的细线,向着柳林深处。 欧阳清正犹豫着要不要走进去看看,却仿佛看见血线的尽头蹲着一个灰色衣衫褴褛的人,却原来是骆冰在勘察。 两人交情本深,一笑泯恩仇,骆冰还是正统的大理寺统领,两人算是重归于好了。 欧阳清心里多了帮手,胆气大赞,眉毛一扬:“路长风那厢,你都解决了?” 骆冰神色沮丧,摇头道:“他失踪了,这次似乎与天魔有关。” 欧阳清心里一怔,道:“这个天魔我也曾会过,武功似乎平平,当日偷袭我和小月,却反被我留下了飞鱼剑。” 骆冰这下吃了一惊,一下子呆住,苦笑道:“你那个天魔一定是假的,我前几日才遇见了真正的天魔,武功深不可测,我伏地许久瞅准机会偷袭,反被他轻轻一掌打的倒飞而出,昏了一夜。” 欧阳清道:“据说这飞鱼剑就是天魔取到的。天魔武功之所以寻常,那是魔教武功每隔一段时间便要重新修炼一次,脱胎换骨。 骆冰心下不信,嘴里却恍然道:“无怪当日他打晕我后竟不杀我,原来是施展武功后后经脉受损,怕我使诈,所以只带走了路长风。” 欧阳清最近心思缜密,做事魂不守舍,一个人一手遮天罩着整个大理寺,正是爽的不得了。 骆冰为何回来此处却是欧阳清急需弄明白的问题,究竟时庙堂不放心自己,还是自己露出了蛛丝马迹。 一点心思也不在路长风身上,当下最棘手的最在意的,是这祖宅杀人案,于是截口道:“你今日回到京城,也是为了这桩案子吗?” 骆冰点点头,前几日刑部仍然通知我回大理寺,这案子已经引起了皇上的重视,呈报上的的细节,我也都听说了,今天恰巧我也来领刑部的调查。 大理寺皇上这边仍是定夺路长风,要求我死要见尸、火要见人,堂堂一品大员被绿林逼成流落皇上极为震怒,本意是要铲平,后来首府说不必如此。 这个案子合并后仍然由路长风定夺。 骆冰把一张黄色的手谕递给了欧阳清。 欧阳清自诩聪明绝顶,学风家世,思考来思考去,却忘了公门种人并不受自己控制,皇上足不出户,却是眼亮着呢?而是自己瞎了,后背一阵冷汗。 骆冰并没看欧阳清其他的表情,接着指着现场说道,“这个柳林里一共有六具金吾卫的尸体,想要一举击杀六个军武出身,武艺高强,孔武有力的男子,并不容易。” 骆冰用右手无名指指着欧阳清面前的那具说:“你看这人,面目、五官都被一掌震塌,除了内功强劲的”大力金刚掌“”摔碑手“这样的武功外,这样的伤痕,只有大铁锤这样的重兵器也才有可能造成。 江湖上用重兵器的屈指可数,你总不能随便把一个大铁锤背着出门吧,这玩意不像刀剑包裹一下酒可以出发了,并且用这些沉重兵器的人必须是臂力无穷,这样的人是下盘沉稳,根本不可能练成很高的轻功,将尸体挂在柳树枝丫处。” 欧阳清心里已然清楚,只是自己脑子最近确实让鸡鸭鱼肉吃糊涂了,身边尽是些拍马之人。 心思不去案件上面分析了,心下这时彻底明白,自己在考虑方面终究不如路长风,迟疑了一会道:“假若此人武功已像铁摩勒一般,信手拈来,随心所欲……” 骆冰摇了摇头道:“若是铁摩勒、独孤玲珑复世,做此事倒也不难。可惜练出这么高武功的人,焉得如此眼界? 就算你我这种武功都想出将入相,不想流落江湖,当世有几人能办到?又有哪位高手拼着一生练出绝世武功,愿意供人驱使?” 欧阳清额头冷汗流了一脸,沉吟道:“以你分析如此看来,如果不是一个武功与你我伯仲之间的高手作案,便得是多人团伙作案。” 胡世奇哆哆嗦嗦这时也走了进来,此刻听到欧阳清的话,道:“如果这是高手作案得话,我倒昨夜亲眼所见的是鬼!” 欧阳清见他背后还跟着一人,正是那日在大理寺会过的南云飞,心中一凛。 要知道丐帮向来是奉诏办事,完事即走,并不贪恋权力,这也是历朝皇帝信任丐帮的原因。 此次金吾卫前后已经死了不下十余人,千牛少奇也是震怒不已,金吾卫是禁军,岂会相信鬼神之说? 当下亲自去洛阳丐帮分舵邀请南云飞参与调查,给与的身份便是金吾卫千牛调查使,辖下千牛十余人内皆可调走。 南云飞却似乎并不在意身份,拱手道:“两位有礼了!在下南云飞。” 骆冰当日只与南云飞有一面之缘,前期南云飞只是五袋弟子,骆冰虽出自丐帮却逗留的不多。他对南云飞颇有好感,当下也抱拳为礼,欧阳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胡世奇向三人都深深一揖,随即道:“昨天晚上,我亲眼看见那个无头天王在舞剑,舞的好快,力气也好大……” 骆冰皱眉道:“无头天王?你当真见那物没有头?” 胡世奇面上露出极其害怕的表情,惨然道:“那物事很高大,但我看得清楚,他整个人呈方形,一身黑纱罩着,没有头……” 胡世奇这番表情当然也可原谅,心里已经给吓坏了,九死一生捡了条命,那自然是十分珍惜。 骆冰道:“你看清楚了?身材高大,莫非是人穿个长袍,将脑袋套在里面诓你的?” 胡世奇连连摇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那物飘飘忽忽的,一眨眼就过了几丈的地方,而且碗口粗细的柳树,那物一剑就劈断了,怎么可能是人?” “我真的也不相信不是人,我身为公门之人怎能说出乱话,唉?”胡世奇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南云飞道:“碗口粗细的柳树?柳树为五阴木,木质坚硬,即便是大侠南霁云活着想要一刀劈断棵碗口粗的柳树都怕难以办到。” 胡世奇见人多心底踏实,更不多话,领着三人,步入柳树林深处。 24、天魔一出奈我何 一条小路用的山下碎石铺成,路径曲折幽幽,直往天边的尽头通去,看起来弯弯延延像是一条巨大的蚯蚓。 幽幽的小路尽头处,是一片宽敞的空地,周围码的一堆一堆的都是被砍倒的柳树。 再往前走便是胡家和欧阳家的祖宅,高大而宏伟,显见的前世的主人都是不同凡响之人,必定身世显赫,家道荣华。 自从这里发生了命案后,几家守宅的人,便都跑了个干净。在家族的荣誉和性命的延续之中,大都毫无意外选的是后者。 骆冰见那棵树生长了至少有二十来年,树质硬朗,年轮深深,树的断口处切口平整干净利落,确实是被一剑砍断。 要想砍断这么一棵树,这得双手握剑,一剑挥下去至少也要五百余斤。 骆冰斜眼看着胡世奇问道:“你真的看见无头天王了?” 胡世奇忙不迭的点头,几人对望了一眼,均觉四肢冰凉,呼吸困难手足无力,再也没有向前走一步的能力和勇气。 骆冰却是不信无头天王这一说法,前朝则天皇帝也发生了天王的传说,事后不过是障眼法,再说天王本也是佛,哪有佛挡杀佛,佛挡杀人的道理。 众人继续跟着骆冰往欧阳清祖宅方向走去,每走一步心情都是沉重,越走树荫也是越厚,饶是骆冰轻功再高还是付出“噗嗤、噗嗤”的声音。 祖宅附近的树木已经常年荫蔽积累,脚下踩的更多是树叶和烂泥。再走得几步,前方更是泥泞不堪,已经是深一脚浅一脚了,胡世奇武功较差几乎已无法行走,耳听的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再往前便是一条潺潺得山泉。 山沟虽然年久,泉水仍然叮咚作响,泉水更是清澈见底。 胡世奇见骆冰望着泉水默不作声,解释道:“这几片宅子便是欧阳兄和俾祖上留下来的祖宅,这一眼泉水便是当年许多人口取水的地方。” “再往前走便是沼泽地,常年更是无人,只有聘请的打更人每个时辰过来打一次更,喊一次防火的口哨。 第一个看到无头天王的便是打更人,据说无头天王便是从沼泽地一跃而起,就像蝙蝠一样飞来飞去,人见杀人,佛遇杀佛,附近人等早已跑的光了”。 欧阳清奇道:“这前面是沼泽?我从小在这里长大,怎得从未听说,这片土地据说是我们祖上立了军功,皇上划拨给我们的?” 胡世奇缓缓摇头:“哎!这我就不知道了,传说这里已经成了地狱入口……” 南云飞喝道:“公门中人怎能随意传言!正是皇上重视此片恩泽土地,才则成金吾卫千牛完成此事,子曰‘不语怪力乱神’。” 骆冰哈哈笑道:“看胡世奇恐吓成这样,更是没有说谎的必要,这里的断树也很是说明问题,咱们在这里呆一晚,便知道这里有没有鬼怪了。” 南云飞看左右人都是眼睛在额头上,只是异常尊敬骆冰,深深对着骆冰躬了一躬道:“丐帮眼里向来没有牛鬼蛇神一说,来这里杀人放火的也必然不是什么地狱天王,看起来更应当是一名武林高手,万一他再用上迷香之类的药物,只怕我们都要失陷在这里。” 骆冰出身刑部之前本是上官仪任命的丐帮副帮主身份,江湖风云、口碑都是一流人物,南云飞自是对骆冰尊敬有加。 骆冰脸色由红变白,心头骤紧,欧阳清面色也是不好看,他们二人上次都曾受迷香之苦,对此心有余悸。 隔了半响,骆冰眉头忽然舒展,眼睛一亮,道:“我有办法。我们从天牢里带一名必死死囚来,绑在柳树上,然后大理寺、刑部、千牛将四周围拢,不允许任何人进出,看那死囚一夜之后能看到什么。若是连着几夜这死囚都看不到无头天王,那便是惊吓成疾,给吓的眼花了。” 欧阳清兀自犹疑道:“此法虽妙,但对那死囚,未免不是这么个死法……“ 南云飞打断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觉得骆统领的法子再好不过。“ 胡世奇也出言赞同,说不定囚犯是求死的死,整日在天牢里遭受折磨还不如早死,欧阳清仔细想想也对,囚犯被折磨的时候大多数都是想死而不能,真要把死囚给砍了反而对死囚是种解脱。 骆冰要刑部从天牢秋后问斩的人员中提出了一名死囚,给他好吃好喝一顿,话也给他说的明明白白,你早晚是个死,过这一夜你能安然活过,便放你离开。 死囚明之将死,看着这几个人怎么玩弄自己。冷眼冷语的看着更不搭话,此等囚犯大多是政治囚犯立场坚定,难以受到任何诱惑。最后总算是听明白了点了点头。 傍晚时分,欧阳清、骆冰亲手将这人绑在了柳树上。 欧阳清调集大理寺所有侦缉、衙役、捕快,骆冰调集了刑部金吾卫的人马,南云飞也调来二十几个丐帮五袋六袋弟子,胡世奇把手下那些衙役统统调来,将这片竹林围了个水泄不通。 骆冰看见防守严密,不通类别的几人还能互相看着,心头大是放心,这下便是一直蚂蚁要想进的柳树林也得从众人鞋背上爬过去。 四人这时方始放心,各个看了都心觉满意。骆冰拉着欧阳清、南云飞在外头买了花生米、猪头肉,胡世奇送来了几坛陈酿米酒,几人拿着破桌子摆好喝了起来。 上半夜自然平安无事,到了下半夜二更时分,也无什么动静。 骆冰、欧阳清和南云飞各带了几个人,分班在在柳林外巡逻,胡世奇却是带着众人不停巡岗以防站岗的人瞌睡,更防外面高手进来突袭。 骆冰安排更是激进,所有站岗的捕快每隔二个时辰便要换岗,换岗时再领纹银半两,轮少一轮的在那破口大骂,一个个精神奕奕,想来不会出什么差错。 一夜无事,按照金吾卫的说法,天上飞过去的鸟都想给他射下来。 骆冰与欧阳清对视一眼,道:“看看那死囚。咱们围得这么紧,蚂蚁也难爬进去,想来那人应当无恙。” 喊来了南云飞,三人大踏步快步走入。 死囚的脸和第二个金吾卫的造型一模一样,一掌把五官打的陷了进去,两颗眼珠给震飞到对面的柳树上,本来是眼球的地方也分别多了两个洞。 牙齿完全突出,恶狠狠的咬在他自己的一截断臂上,看起来又像是被人塞进嘴! 那张残缺不全的面孔,诡异而又狰狞的扭曲着,虽然看不清内心的愤怒,一腔愤恨和怨气都聚集在了那截断臂上,欲将之撕咬粉碎,一口将断臂咬在了骨头上面,这一口得多大得愤恨,真是难以言表! 南云飞也算大小什么场面都见过,现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得眼睛,神思恍惚的地望着尸体,忽然一声惊呼,拔腿出了柳树林。 一阵春风吹过,众人忽然觉得寒意透心。 欧阳清忍不住道:“莫非这世间真有阴阳精灵、山海鬼怪?” 骆冰摇了摇头,道:“什么无头天王,我绝对不信,定是什么高手作妖。要透过这天罗地网,可见此人武功只在你我之上,不在你我之下。” 欧阳清摇了摇头,拨楞着硕大的脑袋道:“昨夜防守蚊蝇难进,就算时刑部的天牢也没如此严密。轻功如我,我也进不去,此人轻功远胜于我,与你和楚秋水有的一拼。” 骆冰愣了楞沉声道:“世间练武者不计其数,武功高隐居者居多,有人强于我们不足为奇。 不过,此案若是成名之士,我们倒可一一验证。当世有能耐一掌震塌人脸的不过七八个,再飞身上三丈高者将其挂上,还能在昨晚包围圈进出自如的更是寥寥。 三人抱着脑袋想了半天,能有如此的内力还要有如此高明的轻功,也许只有那过世的大侠铁摩勒和那个神秘的天魔,不知死活的日魔和夜魔。 南云飞的武功夜只能说是尚可,想来只是九袋长老,恐怕离陆谦也还差得远。 路长风能自行走路已经算恢复的不错了,都无可能三丈高纵跃而上。 欧阳清却是笑了笑道:扳起手指,逐一道:“死去的人没有办法合计,那夜只能在活人里面将就着寻找了。 楚秋水为人正派,而且清高自许,对于这种打家劫舍,装神扮鬼的事情那定是毫无兴趣。 天魔武功不知多高,我看倒也寻常,将自己置于险境看来绝非他做法。如此看来,只能往黑道剑圣厉毋宁头上算。” 骆冰一旁接过来淡淡道:“厉毋宁的为人我还是了解的,决计不是他。” 欧阳清迟疑道:“厉毋宁是黑道上的人,既有动机,又有本事,为何……” 见骆冰脸露不快,欧阳清向来识时务,不再说话。 骆冰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托着下巴苦苦思索,良久,终于方才说道:“我心中还有个想法。” 欧阳清道:“你说。” 骆冰道:“路长风为人正直,做事深思熟虑,更不会滥杀无辜,山野青瓦之时他也曾对我说,他是遭人陷害,并非亲手杀人。” 欧阳清正色道:“我知道你和路长风关系甚好,我自己原本也和路长风关系甚好,他还是皇上亲点的大理寺卿,但也不能因此为他开罪……” 骆冰摇头止住他说话:“我到不是为路长风说话,大家吃的都是皇家饭,凡事务必都替皇家着想,我想说的也只是个猜想。 路长风杀人不合情理,除非别人要杀他最至亲的人,或者至亲的人被逼。” 欧阳清奇道:“他师父?他师父是谁?” 骆冰道:“路长风的父亲就是十五年前的大侠铁摩勒,他的师傅是红线女侠,铁摩勒是二十年前当世公认举世无双的侠客。红线女则是继铁摩勒之后最著名的女侠,因抗击安史之乱所见血流成河心灰意冷,和李靖私奔而去,不出江湖。” 欧阳清虽非江湖中人却常年行走江湖,自是熟悉武林轶事,对大侠铁摩勒和红线女侠再是熟悉不过。脸色微微一变,骆冰此话却是正中自己下怀:“无怪我总觉得路长风和铁摩勒的画像有几分相似……可这说明了什么呢?” 骆冰道:“我一直怀疑,独孤玲珑并未死去就是天魔。当年魔教极少行走江湖,更是少近中原,不知独孤玲珑脑子那根弦不对,投靠了安禄山。 独孤玲珑本为阴阳合体,母亲生他兄妹时便已难产死亡,独孤玲珑本已死之身。却天生奇遇西藏喇嘛,治好兄妹疾病,却无法将兄妹二人分开,给与其剑谱一本,人性双休。 独孤玲珑自小性格偏激乖张,人本孤傲,武功又强,天山以北人脉还广。昔年天山还有另一大家,名为天痕子,天痕子武功之高闻所未闻,隐居多年,昔年安史之乱这么大的巨变天痕子都没有出山。 可惜天痕子后来不知怎得不甘寂寞重出江湖,极有可能借天魔之名,争雄天下,天痕子有两徒弟,便是当年有名的水泉夜魔和昆仑圣境日魔。” 欧阳清尚还不知道江湖还有这些,张大着嘴犹豫道:“可那天魔的武功……” 骆冰断然道:“武功低可以装,武功高可装不出来。” 欧阳清手抚飞鱼剑,道:“这和路长风也八竿子打不着啊……” 骆冰道:“天痕子便是大侠铁摩勒的师傅,原本是大宛人。有两种可能,其一便是这个,其二,则是路长风根本没有杀人,全是别人陷害。” 欧阳清缓缓摇头:“此局之大,天下少有人能操纵,我不信有人能设下如此盘面之局,光这份设局的能力便已足够镇府使之职了,何苦辛苦。” 骆冰剑眉上扬,道:“天魔身份虽然隐秘,但至少我知道,他会夜帝寒冰掌,夜帝昔年和红线女侠交情深厚,怎得把寒冰掌传给天魔。不若我就去少林寺一趟,请教空闻,顺便给空见大师请个早安或能知道些端倪。” 欧阳清奇道:“空闻?莫非那位是在少林寺扫了一辈子地得西域高僧?只是他可不见外客,据说连话都已说不好了,你如何见得到他?” 骆冰微笑道:“这个你不需多虑,我师傅曾和空闻有过交情,见他一面应当不难。” 楚秋烟过来喊吃饭,骆冰和欧阳清喊了南云飞去到酒肆喝酒吃饭,除了欧阳清酒量稍次外,骆冰和南云飞酒量真是惊人。 面前光了六坛之后,南云飞才撇撇嘴,这酒太新,该找些老酒兑下去,这酒才有味道,现在还是太淡了。 楚秋烟在旁边听的杏眼圆整,怒不可遏,奈何又是三位官爷又是三条好汉,随便一个都不是凡角,一口气憋在胸中,嘴里哼哼唧唧。 菜品也极是丰盛,洛阳葵园阁的鳝鱼,南山南的火霈鸡公,徽乡批云府的臭桂鱼,楚秋烟自己加了几个水煮花生壳,又炒了一份拿手的火腿十方,三个人吃的直恨不得爹娘少生两个胃。 从中午喝到晚上,又从晚上喝到夜间,楚秋烟架上的酒差点喝空,欧阳清实在不好意思,写了封信央求楚秋烟送到包子云处,之说有好事,楚秋烟不解而去。 哪知道信里别的啥事没有却是找包子云要酒的,接到恩公的信后,原本以为天大的事来了正是还人情的好时机,包子云一看只是要酒,简直就不是个事嘛! 让楚秋烟稍等片刻,问了大内御膳房各州府上供的御酒还有多少,给楚秋烟装了整整一马车,并且是四匹马拉的货车。 这酒岂是普通人家酿的酒?一路酒香四溢,沿途无论酒鬼人等无不涎水直吞,眼珠飞出一般的惊问,这是哪里拉来的,哪里来的好酒? 这般传闻果然不出几日,洛阳传出十万两银子才能喝一顿的酒肆,里面是正宗皇家御酒,非等闲之辈哪里能喝得到。 更传出了楚秋烟乃是当今圣上的私生胞妹,一时间楚秋烟赚的盆满钵满。自己原先的沽酒每坛里面加碗御酿,原来五个铜板一坛,现在身价也是飞到了万辆纹银,就这样还得排队等沽。 楚秋烟胸中憋着的那团气也终于化成了洛阳“简石斋“里最好的胭脂。 酒过隔日,人去少林。 骆冰难得终于洗了个澡,换了身看起来像件衣服的衣服,那件褴褛丐装楚秋烟捏着鼻子给扔到了灶台火里,据楚秋烟说,光那件衣服足足烧熟了一只大公鸡。 此去嵩山路途并不遥远,只是任务十分艰巨,欧阳清心下也甚过意不去,非要送骆冰一程。 两骑并列而行,约莫走了十来里路,骆冰见已有不少时辰,道:“欧阳老弟便回去吧,大理寺还是少和内务府打交道,皇上会有想法的。“ 欧阳清点一点头,细细琢磨自己得行径,自己在骆冰、欧阳清面前还是稚嫩了些。 欧阳清心事重重,回到大理寺坐定,刚沏了壶茶。 才喝得一壶水,有人急惶惶的冲过来,大呼道:“报告统领,不好了,冷队副出事了!在你祖宅的柳树林里!” 25、谜案之行 洛阳距离嵩山并不远,快马不过一天的功夫。 四日后,骆冰终于回了京城。 少林寺的空闻大师已隐居少林四十多年,头发胡子全白了,从前朝到现在一直努力的活着也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三日前骆冰拜会少林空见大师,大师自从受邀大理寺后,一直对江湖耿耿于怀,见面感叹,江湖仍然不变,变得是看不清得人。 见到骆冰来少林拜访自是十分高兴,善厨上了几道素菜,大师以茶代酒欢迎骆冰,详细叙说了大理寺之行,流露出对现在江湖的堕落。 骆冰也自向他询问空闻大师的近况,空见大师说空闻已近十年未说过话了,自己还在幼年时拜入少林和空闻大师说过几句话,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说话了。 和空见大师聊了会江湖之后,骆冰说自己想见见空闻大师。 空闻大师对于夜帝一事并不了解,甚至并未见过夜帝。只是红线女侠和李靖曾经得到过空闻大师的资助,至于寒冰掌那不过是经脉逆炼的变化而已,并不值一提。 空闻大师对于夜帝也无任何印象,年近百岁的高僧更无任何说谎的可能,况且近十年都未与人说过话,连语言都迟钝不堪。 一句话啰里啰唆要解说半天才能说的七七八八八,骆冰连蒙带猜听个三三四四。 正当骆冰准备打马回洛阳时,空闻大师却对洛阳的无头天王大感兴趣,无头天王在隋时就有这么个说法。到女皇时无头天王在此达到巅峰,民间疯传时与文化及的阴兵来袭。 空闻自是不信无头天王的传闻,坚持想要会会。空闻虽年仅百岁,身体硬朗,起居有方,早晚练功打坐,怕是正常健壮男儿体质也不如他。 骆冰见状,从嵩山脚下雇了一辆马车,两人慢慢悠悠赶回大理寺。 这一进门不打紧,几个衙役见着骆冰直抹眼泪。 骆冰心知有事,不便细问,自有欧阳清会告知。跨步正待走向宿舍,却发现宿舍竟成了一座灵堂,居中灵牌居然是:冷弃之灵位。 一众相处的不错的衙役、捕快、侦缉、个个披麻戴孝成了守灵人。 冷弃家属正哭的悲天喊地,声音里却感受不到撕心裂肺的疼痛感,骆冰一怔就已明白,欧阳清自己一定私下里给了不少银子。 自从上次邀约一战之后,欧阳清与文星越走越远,和冷弃越走越近,衙役们却也不服。 路长风来大理寺后很少再有人阵亡,除了大规模的团战,这次直接死到了副队规模,众人心中却不这样想,都认为欧阳清借刀杀人。 众人私下里议论纷纷,欧阳清听在耳里,却也无可奈何。 骆冰进去,欧阳清正坐在灵位下,一脸悲戚却也带着几分无奈。 骆冰讶道:“怎么回事?” 他知道冷弃不仅是欧阳清的得力干将,更是生死与共的好兄弟,也是大理寺的得力悍将之一,冷弃之死,对欧阳清是个不小的打击,对大理寺的发展更是个阻碍。 要知道冷弃这也是官封四品的大员,所有都要上报朝廷的。 欧阳清沉默不语,纵有一肚子苦水却也不知道从何倒起·,过了许久,端过一碗酒仰脖子喝干了,才低声道:“冷弃是唯一一个白天死于无头天王的人。” 骆冰赶忙问道:“他?怎么死的?” 欧阳清倒吸了一口冷气,道:“被人从正面一刀砍下,兵刃夹在颌骨上都不及拔出。” 骆冰吃了一惊道:“冷弃武功虽未出神入化之境,也是江湖中第一流的好手,进入大理寺也是选拔的。当世正面一刀斩杀冷弃,让他还手之力都没有的人,我还真不相信?” 欧阳清心下不服,面色冷冷的然道:“厉毋宁是其中之一的高手。” 骆冰皱眉道:“你为何总是盯着厉毋宁,可是有什么隔阂。我到认为未必是厉毋宁。 冷弃在柳树林中阵亡,必然是查到了什么线索,被人灭口。阳光之下,无头天王怎敢作祟?想必是什么证据已被掌握。” 欧阳清内心有鬼,却又冷冷的道:“你怎么知道装无头天王不是厉毋宁?这般武功,便是你我也有所不及。” 骆冰拧起了剑眉:“无头天王或许是天魔或许是夜魔,总之是个人这次一定证实了。 我们出身公门更不可怪力乱神,大理寺本位办案最讲究证据你怎的忘了,一股劲把猜测推向厉毋宁你可是想说什么?” 欧阳清心里吃惊:“我到不需要掩饰什么,只是众多高手中,厉毋宁现在嫌疑是最大的了。” 骆冰不耐烦摇了摇头又皱眉道:“楚秋水虽不用刀,但嫁祸于人却也会的。那天魔更是嫌疑最大。” 空闻年迈却性格最烈,随骆冰一同进入,一直未发一言,此刻忍不住道:“是人是鬼,老衲今晚便进入柳林,探个究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欧阳清表情却是漠然:“今天是冷弃的祭日,我要为他守灵。你和法师两个去吧。” 骆冰仔细看了看欧阳清,只觉得欧阳清变了却也说不上哪里变了,心中更替冷弃不值,看欧阳清的眼神多了一份怀疑。 心里这样想着,脸上神色不变,神都有一座酒楼甚是出名,名为“素菜酒楼”,邀请空闻大师品品素菜,喝点南瓜汁。 空闻去素菜馆两人大快朵颐,骆冰却自带了一壶酒,喝的开心了,决定今夜便在柳林中探个究竟。 正是谷雨的后几日,月明星朗。 夜间月色融融,天空更是皎洁。 几片银色的月光从柳树缝隙间洒下,照在地上碧绿的青草上。 淡淡的月华下,柳林随风轻轻舞动,倒多了惬意朦胧的美感。 骆冰对着空闻大师笑笑道:“这里若不是无头天王,倒是个好住所,也难怪先皇会赏赐给欧阳、胡家,这里景色甚美。” 空闻哑然合十,“阿弥陀佛”,道:“老衲生平活了不少岁数,从未见到民间所传乱神之说,今夜若得一见,自是了了平生所愿。 今夜若不能遂愿实是一件憾事。“ 骆冰正待张嘴说话,忽见空闻伏地听声,示意自己也是趴下。 骆冰不解,四下望望,登时倒抽一口凉气。 曲径幽幽的远处,不知何时多了个黑色布障,怕是有一丈多高,走路飘飘忽忽,全然不似血肉之躯,手提巨大黑色物事,不知是刀还是剑,竟和那传说中的无头天王完全一模一样。 骆冰此时心情比那晚偷袭天魔的心情更是难受,嘴张着气也不敢喘,只能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望着前方那飘忽不定的无头天王,饶是他平时胆大包天,此刻也生出丝丝寒意,屁股凉飕飕的直欲拔腿就跑。 眼看那无头天王飘来飘西去,却并没有如胡世奇说的舞剑,骆冰不由奇怪:“胡世奇说天王舞剑,可今日却没有。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看来天王怕我学到他的剑法。” 想到此处,断定那不是什么鬼魂,心中稍定,正要喝道:“什么人装神弄鬼!” 却不料空闻大师武功高出骆冰许多,“狮子吼“一句”阿弥陀佛“手中那佛珠带着啸音飞向了无头天王,内劲在柳树林上空不停飘荡回漾,骆冰心下佩服,大师几十年的内功镇不是白给。 ”无头天王“”笃笃笃“几下挨了个闷响,身子晃了几晃,栽了几栽,差点倒下。天王受了惊,向柳林深处疾掠而去。空闻大师本在骆冰身后,只一纵身变越过骆冰头顶,一晃就到了天王身后,”少林龙抓手“抬手一抓,却是没抓着皮肉,抓了件黑色的披件。 这两下兔起狐落,迅捷至极,骆冰眼一花,空闻大师已和无头天王过了一招。 天王更是跑的厉害,硕大的黑影只一晃,变埋没在黑影之中。空闻这一抓虽抓着件衣服,但那衣服上似乎沾着化尸粉类的药,空闻立马就地打坐,用功逼毒。 骆冰见空闻已然伤着了无头天王,当下更是发力,怕失了踪迹,不管打坐在地上的空闻,奋力追去。 骆冰身法已提到极致,和空闻大师自是有差距,空闻这一纵一抓,四丈远的距离也只是一下,骆冰一下却只能丈余。 那无头天王虽受了伤,却尚能急行,更是脚下不答话,离骆冰却始终有几十步距离,地下滴滴答答似乎滴着黑血。 林中更是黑暗,月影也已经照不下来,骆冰猛然惊觉,无头天王的踪影已不见了, 只觉天王似乎沉到了池塘里。 心头奇怪,正要提起急纵,忽觉脚下一软,险些陷入,这才想起这里就是胡世奇说的沼泽地,无头天王正是从沼泽地里跳起来的。 更想起胡世奇曾说,所有怪力乱神都藏在地表之下,沼泽更是最好的地方,不由暗道:“当世焉有人能无声无息消失在我眼前?除非是钻进了沼泽地里。莫非,那无头天王真是住在地底地狱?” 随手摸了摸天王受伤低落的东西,黏糊糊的透着腥味,原来是鲜血,骆冰这下更是肯定有人假扮无头天王。 正自思考,远方却隐隐约约传来了女子的呼救声:“救命啊……救命啊……” 声音时远时近,忽高忽低,又是飘渺又是隐约,声音仿佛听得耳熟,内劲灌身循声过去。 柳林茂密,月光不透,骆冰的耳朵都能支起来了。 已经伸手不见五指,骆冰怀中揣着江南霹雳堂的火折子,这小小一件火折子却是上万两纹银,霹雳堂的火折风雨不灭,不管多大的风多大的雨都吹不灭、浇不灭,只要火折一收,自动熄灭。 不少官宦显贵,绿林好汉都以身着霹雳堂的火折为辛,并不是你有钱就能买到的。 划着了火折子,火光明亮。 竟是发现小月半身在沼泽中,泥浆已到胸部。 骆冰深吸一口气,虽说沼泽边缘大多极浅,最多没及腰部,但眼看小月如此惶急狰狞,哪敢大意,步步稳扎稳打,确定自己踩在实地上,离小月近了,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便伸过去拉她上来。 双手接触,小月半边脸陡然变作了血红色,面色狰狞! 骆冰只觉掌上传来一股绝强劲力,似要把自己浑身精血都吸去。 他本有防备,深吸的一口气这时突然吐出,更是眼看小月嘴角竟伸出两颗象鼻子一般的獠牙,向自己颈部咬过来,掌力激凸拼死挣扎,内力前送,吸力一轻,骆冰收手不住,借力直往后飞。 这里落地骆冰一个“乌龙搅柱“旋身而起,怕的是天王继续跟打,这招连消带防。 待得骆冰翻身而起,沼泽中的小月已消失了。 骆冰在定睛看时,一切都回归平静,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只有自己手上的那滴鲜血证明了无头天王的存在。 黑暗中道路竟十分难找,走得越远,那股有人跟踪的感觉越发强烈。 幸好空闻大师虽然被毒,内功当真深厚,不但逼住了毒,双手合十原地打坐,金刚罩罩住全身,发出刺耳的“嗡嗡“声,骆冰循声而至。 猛一回头,先前的无头天王赫然漂浮在柳树梢,这下接着月光看的清清楚楚! 骆冰心中想要大呼,却是呼不出来,当下和空闻大师并排而坐。 那无头天王看见两人都是坐着,似乎都受了伤,胆子似乎也大了起来,又是飘来飘去,骆冰视而不见,空闻大师默运内劲,一掌抵在骆冰腰部。 骆冰只觉一股强劲至极的真力穿透全身,蓄在丹田,意在掌先,闭目聆听。 那无头天王转了几圈确信二人再也不能动,猛地自腰畔抽出一把巨大黑剑,一剑斩了下来,这气势绝不输给当年的贵州苗家苗天王的“天王斩鬼刀“。 空闻大师掌劲不收,巨剑堪堪到脑门子时“阿弥陀佛“双掌合十,一式”童子拜观音“双掌合力将这把巨剑夹住。 骆冰全身功力加上空闻大师传过来的内劲这时全部蓄力右掌,一掌击出,这一掌就算金刚不坏之身也得被打裂,内劲刚猛雄浑至极。 无头天王似乎怎么也没料到这下变化,腰部结结实实挨了一掌,“砰“一声巨响,无头天王腔子里喷了一大口黑乎乎得出来,骆冰、空闻铁板桥卧倒,那股黑乎乎得从面上扫过,腥气四溢,却是一掌打的血吐了出来。 天王手劲回撤,“啪“一声黑色巨剑折断,天王向后一撤,骆冰正要挺剑疾刺,天王又消失了。 天色已然微明,东方渐白。 骆冰只觉浑身脱力,仿佛经历了一场大病,回头看看绿色的柳树林,心道这下天王也是受伤不轻,十天半月再也不会出来了,那一掌要是挨到实处,天王这辈子怕是得拄拐杖了,心神一松。 旁边空闻大师渐渐昏迷不醒,骆冰心中惊讶,把脉之下,却是真元损耗导致晕迷,想来歇息几日便能恢复。 原来空闻运功逼毒已是极耗了真元,拼劲毕身功力,输出给了骆冰,用了剩下得油尽灯枯之劲,夹住了巨剑,此时已是油尽灯枯,当然昏迷了。 骆冰心事这时才都放下,低头看看原来自己手中紧紧握着的,竟是那把断剑,剑体也不过梅常珠所用之剑一般大,外面却裹了层黑色的木匣,显得剑巨大无比。 耳畔传来欧阳清的呼声,只见天已大亮,四周都是大理寺捕快和衙役,欧阳清站在一旁,看着一躺一坐的两人,面容颇为古怪。 骆冰苦笑,支撑着想要站起,却觉浑身酸软,挣扎几下才勉强起身。 欧阳清看他疲乏模样,奇道:“你昨晚和人交手了?” 骆冰摇头:“昨晚和天王大战了一场,我虽吃亏不少,他也决计讨不了巧,耗费不少体力。” 欧阳清替他把了一脉,笑道:“你体内真气大耗,必然昨夜有一番苦斗?” 骆冰心中反复思量,昨夜打斗虽狠,时间不长,不至于真元受损。似乎这精疲力竭之感自从在小月手上逃脱后便有,难道拉扯几下,竟耗费了如此多的真气? 心中知道欧阳清和小月的关系,骆冰却不在说。 心念及此,不在多言多语,对欧阳清心下也甚是提放。 欧阳清见空闻兀自昏迷不醒,命人将他扶进带来的马车里,一行十几个人先回大理寺再作打算。 26、塔底 一行人进得大理寺内落座,喝了几壶茶,骆冰却要了二壶酒来喝了。 酒一下肚,人立马精神起来,吩咐大理寺刀伤医生给空闻大师用点回补的药,这时准备到后院小解。 恰巧小月正站在后院中,见骆冰平安归来,喜道:“骆大哥,你没事吧?” 骆冰看小月欢喜颜色也不像能弄虚作假的人,再想起当日和她东湖石坑遇难,她命悬一线,便是定力再强,也绝不可能在生死关头不显露半分武功。 但是骆冰行走江湖已久,心下起疑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是暗暗的提放起来。 小月道:“我听说你和空闻大师进了那片林子,心里很担心,昨天睡得不好,半夜起来,却找不到欧阳大哥,便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又回房睡了。” 文星“嗯”了一声,道:“我起夜方便时看见了小月姑娘,她还问我欧阳清在哪,我说在冷弃的灵堂,领人过去时候,欧阳清却把灵堂门锁上了,我就回房睡了。” 文星和欧阳清最近关系很不好,不似冷弃从头至尾是欧阳清的人,要说站队文星可能更靠近路长风一些。 文星入大理寺之前外号“踏浪“,江湖独来独往惯了,并不喜溜须拍马,骆冰觉得反倒人品可靠一些。 骆冰心中不解魂不守舍一般,踉踉跄跄的一步步向屋里走去,脑中不断回忆着昨晚情景,忽然脚下一绊,险些跌倒,小月忙伸手来扶。 两手紧紧相握,骆冰眼睛一亮,心中道:“不太像。” 说话间,骆冰心中转了几个念头,泛起彻骨寒意:不是小月是谁?长相一般模样,难道是……薛冰,铁夫人? 铁夫人不是已经埋骨天山了么?就算铁夫人活着也决计不可能干扮天王一事!铁夫人何等身份,何等荣耀之人?“ 想到此节,似乎所有事情都从茫茫然中有些头绪了,骆冰十五岁跟随师傅天山相助铁摩勒,结果去了之后天山一场恶战,铁摩勒夫妇的儿子已被红线女侠带走,铁摩勒夫妇誓死不还,定要铲除魔教匡扶正义,最后铁摩勒夫妇求仁得仁。 铁夫人薛冰天山一役后丧命,临终前诀别得竟然不是大侠铁摩勒,铁摩勒那时已战死,最后见到的一面却是骆冰和楚昭和,人间传说被将死之人见最后一面的人都要阴魂不散。 如今薛冰魂魄重返人间,却不是要将自己拉入地狱?这难道民间吓唬人得传说却是真的。 欧阳清见骆冰脸色一会白来一会青,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双手却又止不住得颤抖, 心中所想必是人间大恐之事,表情也是惊恐至极,莫名道:“你又想到什么了?”骆冰想到自己曾被铁夫人薛冰鬼魂拽往地狱,脸色极不自然,只是苦笑道:“此事莫谈,改日再聊,那无头天王却是人扮的不假,这点可以坐实了……” 欧阳清眼珠子咕噜噜一阵乱转,也是大为惊诧:“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骆冰道:“你若不信,便只能这样说了,一个武功只在你我之上的人,每天晚上躲在柳树林里装无头天王,杀了无数武功平庸的人,昨晚还差点把我干掉。” 欧阳清皱眉道:“武功这样的人还要做这种事?即便有,这样干又有什么好处?” 骆冰看着桌子上那被击断的半截重剑,哑着嗓子道:“无头天王武功之强不用怀疑的,只是若论内功深厚却是远远比不上空闻大师,大师一开始就受了药毒,不然结局还不知道会出何种?” 欧阳清大惊失色道:“那岂不是要有数十年交修的内力和绝顶的轻功?” 骆冰道:“所以我才说这是一个修为接近铁摩勒的高手。而且那个无头天王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我甚至看不清他如何迈步,如何移动。” 欧阳清听了这番话,也没了言语,只喃喃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我原以为我们三个人已经是铁摩勒之后的高手了,哪知道?。。。。。” 骆冰至今仍是背后直冒冷气,问道:“冷弃的事,有眉目了吗?” 欧阳清眼中一丝杀机闪过,冷然道:“有眉目了。我在冷弃房中找到了一张箔纸,上面做了不少标记,应该是他追踪去过的地方。” 骆冰道:“然后呢?” 欧阳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冷弃去过的地方,我能调查的都调查过了,我在冷弃箔纸上发现了这么一句,” 说着从怀中拿出银色的箔纸,骆冰见上面写着:“厉,路长风。” 箔纸为大理寺追踪记录之纸,大理寺的人出门办案以此记录为核,此纸遇水不化,遇碱不退,很多盗墓和追踪的人大都用箔纸做记录。 骆冰不禁心头大震,道:“又与路长风有关!是了,历毋宁曾与路长风在慕容山庄山下竹林比试三剑,他是目击证人!” 欧阳清点头道:“看来历毋宁一定是被冷弃发现了什么秘密,不然怎么会写个历。” 骆冰非常谨慎着道:“路长风和厉毋宁都和冷弃有关?” 欧阳清抬眼看着冷弃的牌位,缓缓道:“冷弃既然知道了这么个秘密,就不该到处追踪,更不应该到无头天王出没的柳树林去。 冷弃本人性子稳重,个人办事也最是细心,绝不会出现更不应该出现这么大的疏漏,其中定有隐情。我看,冷弃未必是死于武学高手,到有可能是熟人。” 骆冰沉吟道:“冷弃没有妻儿,也没什么其他朋友,能让他彻底放下戒心,除非同是大理寺衙役。我早就断言大理寺中有内鬼,如今看来不会错了。” 欧阳清一脸疑惑不解,紧接着道:“之前我们一致认定,内鬼是被内务府曹永民收买,可如今我已和内务府走的如此之近,这人为什么还要针对于我?” 骆冰也知此事牵连甚广,但他更在乎的是路长风的下落,而不是无头天王的真假和半神半鬼的传言,看到欧阳清现在利欲熏心疑神扮鬼,便不再多言,径自去冷弃的宿舍房中,看有无发现。 冷弃宿舍是后排单间,冷弃常年单身,房中非常杂乱,许多多年来的杂物堆积,看来是很少整理。 骆冰上下仔细看了几眼,寻觅良久,虽找出不少冷弃留下的笔记,但大多字迹混乱,加上只有只言片语,实在不知所云。 只是冷弃的房中字迹和欧阳清拿的箔纸字迹很不相同,骆冰看在眼里也不动声色。 冷弃是大理寺追踪侦缉的队长,墙上贴着一纸毛笔手绘的地图,上面做了太多标记,已经面目全非。 骆冰将脸凑近,花了不少功夫,才辨认出这是一张洛阳地图。只见许多地方用朱笔打了个小叉,只有一个地方打了个大叉旁边批了个蝇头小字:疑。 打叉的地方,不远的边上还画了个奇怪的八卦图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道观所在。 骆冰忖道:“我也不是他,不管费多少工夫,也看不出这里原本画的是什么,想要说明什么。 骆冰跑回大理寺地名司,又去拿了张新的洛阳地图,与冷弃房中的照对,这才发现,这个批注是洛阳外的多宝塔,那是高祖时修建的。 心中不解:“画到皇家的多宝塔做什么?我们谁也不能随意进入皇家的园林?”把这发现告诉了欧阳清,欧阳清却毫不在乎,认定这是冷弃随手乱画,并无其他什么特征,叫骆冰请勿多疑,以免身入皇家园林调查丢了性命。 欧阳清前面对冷弃的任何物件都极为看重,然而当骆冰找到不同的证物欧阳清却又满不在乎,欧阳清越是不在乎,越是这样说,骆冰越是想偷偷去看看。 堪堪日到中午,饥肠辘辘,两人在院中摆桌吃饭,骆冰对多宝塔碎碎念念。 欧阳清只是一杯又一杯的给骆冰斟酒,自己这次也难得身先士卒带头直灌,从日头正辣直喝到黄昏时分晚霞绚丽,两人一边吹一边喝都半醉了。 眼看天色渐晚,明亮的天空已经变得灰暗,西边只剩下最后一抹红霞。 欧阳清酒足饭饱,拉着骆冰,向外奔去。 骆冰奇道:“咱们刚吃过饭喝过酒,正应该坐着运运气舒舒胸,躺着舒坦下你带我去哪?”欧阳清更不说话,只是死死拽着他,有不回答骆冰的话,只向前走。 走不过三里多路,穿过几条巷子,骆冰见前方是座四层上下的红楼,从外面看到甚是气派,光整栋朱漆就得不少银子,只见欧阳清二话不说,轻车熟路一般,便径自往里闯进去。 骆冰莫名其妙,抬起头来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门口大红的灯笼挂着三个大字“怡情院”,一下酒醒了八分,猛然跳起:“你不是给冷弃守灵嘛,你居然来妓院?” 欧阳清酒劲上涌,扶着骆冰,对着老鸨大喝道:“把最好的姑娘送上来!” 骆冰见他醉酒,再看那老鸨一扭一扭走过来,心中止不住得恶心。在看老鸨子 那腰,那也实在不能算是腰了,圆圆腰粗的就像是个水缸,只是这水缸里装的水,怕是够整个大理寺的人洗澡了。 这么粗的腰居然还一扭一扭走来,喘着粗气撒娇道:“欧阳大爷来了,今天还带了个人来,快、快里边请!” 骆冰见她说话间腮帮子上的肥肉就抖个不停,别人的肉顶多就是上下晃动,这位老鸨子却是左右来回甩动,这样一来脸上扑簌簌的许多面粉似的东西洒落下来,险些把喝下去的酒全都呕了出来。 欧阳清居然应道:“姑娘呢?快快!” 骆冰看十几位长的怕死人的姑娘围过来,头皮发麻,只觉得无头天王和她们比起来也没什么可怕,不知道欧阳清口味如此之重。 越想越是恶心,一把将喝醉了的欧阳清扔在旁边的太师椅里,自己脚尖点地箭也似得窜了出去,到了门口刚蹲了下去,“哇”一声,从中午到晚上喝的酒全都呕了出来,旁边几个保卫登时破口大骂。 酒吐空了脑子顿时清醒,在外头转了几圈,心中想来想去,终于还是想到了上午在冷弃房间看到的地图,现下又是晚上终究还是去了多宝塔。 多宝塔本来也没多出名,随着颜真卿得多宝塔碑帖出名。 颜真卿为初唐时大家,即是书法大家也是民族大家,众人敬仰,多宝塔也便更出名。多宝塔原为皇家祭祀、信仰得地方,只供皇家子弟上香,外人不得进入,平时有守卫,只因不是重要岗位,倒也不见得森严。 待得卫兵走过,骆冰凝神提气越过围墙,里面却是空空荡荡,再无人烟。 走到塔前,只见宝塔似乎很久没人来,更无人打扫。周遭叶草丛生,一片荒凉景象,心道皇家园林也不过如此。 骆冰猫腰伏身,绕塔行了两圈,确认再也没有人后,悄悄从窗棂之中翻了进去。 多宝塔本有七层,实木所建,结实牢靠。 骆冰带了两个霹雳堂的火折子,打开一个之后立刻用黑纱笼罩着,防止外面守卫看见光,这才开始猫腰上塔,一面走一面一路仔细查看,费了半夜时间才走到塔顶。 塔顶上风声呜咽,远处的神都都尽在自己的脚下,整座神都除了皇城附近灯火通明,远处也是陷入一片灰暗之境,塔顶的风吹到身上竟是极有寒意,骆冰的身形也是一哆嗦,赶忙缩了回去。 走到塔顶辛辛苦苦却是一无所获,骆冰心头不禁有些惘然。 下得塔来就算是骆冰不敢疏忽大意,外面守卫二个时辰换岗一轮更要小心,骆冰一面走一面不断用指节敲击着塔壁。 到的塔底,一脚踏上一块石砖,这块砖却是发出“突”的一响,听出声音有异,骆冰眼睛一亮,仔细一看地下铺的全是大小相同的条石。 骆冰轻轻的把手放在那发出异响的砖上,加了点内劲按下,“突”的一下,这块砖一头便翘了起来。 砖后原来是空的,里面是一个仅可容一人通过的地道,却是用铁板封着,也进不去。 顶多就是三块巴掌大的地方,只见里面是几块奇形怪状的铁板。 骆冰探手进去,忆起冷弃地图上的八卦图案,依图来回移动,不多时便拼成了个八卦形状。 只见八卦刚一合上,那铁板向右滑动开来,露出扇小小的铁门。 骆冰更是警惕异常,快步上去,这铁门居然无锁,只是左右滑动。 骆冰心道:“这人当真聪明,做到如此设计。千斤铁门,能拉动的人便不多了,看来设计者防人偷入,可费了不少功夫。” 骆冰深吸一口气,迈步入内,转身将铁门滑上,只听得机括咯吱呀呀,想来外边八卦又散开了。 进的尺余,只怕前方有敌,自己昨夜大战未能复全,休息片刻,全身灌足内劲,蹑手蹑脚往前探去。 走不十步,里面豁然开朗,却原来是塔底有大的塔座,里面灯火却是明亮。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想到那夜与小月模样的一番纠缠,心中恐惧万分,不敢前进,也不敢后退。 骆冰此时再也不敢回头,只怕一回头,便看见了一个无头天王在瞧着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久,骆冰伏地不动,始终听不见半点声息,忍不住斜眼向后瞟了一眼,见背后什么也没有,心中定了定,一咬牙,飞身跃入,单掌挽了个掌花护在胸前,只怕再遭偷袭。 过的半响骆冰不见有任何异样,大着胆子向前走,只见前方放了一个大木桶似有女子入浴。 又向木盆里看了一眼,原来其中水位甚低,一名女子靠在壁上,似乎睡着了,水面上飘着一片片花瓣,遮住了女子的胴体,还未靠近,一股幽香便扑鼻而来。 再看一眼,骆冰大惊失色,几乎叫出声来:“楚秋烟!” 这不过才一日多的功夫,不在酒肆,楚秋烟被抓到多宝塔底,骆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差点叫出声来。 骆冰轻轻拍了拍楚秋烟脸颊,见她没有动静,侧耳倾听,听到了轻微的呼吸声,心神略定。 骆冰又是惊奇又是害怕,伸手摸摸楚秋烟皮肤,确实是真人。 哪知道,外面又是滑动铁门的声音,“咯吱”一声响,外头的铁门居然滑开了。骆冰大惊,只听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道:“你将楚秋烟关在这里是何目的?骆冰知道了会要命的,就算楚秋水知道也饶不了你。” 骆冰总觉此声耳熟,但却一时想不起是何人,心中暗暗奇怪。 一颗心几乎跳到嗓子眼,顾不得擦去额头冷汗,只待时机成熟,便出手偷袭。 不料外面杀声四起,原来守卫却是发现了后来的两人,一阵冲杀,这两人却是无论如何暂时不能进得塔里了。 骆冰一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听他们往东跑去了,抱着楚秋烟一溜烟往西跑,虽然发力奔跑,但毕竟手中抱了一人,不像自己一个人跑的方便。 骆冰望了楚秋烟一眼,她不知被什么毒熏的,虚弱不堪,此时又已昏睡,不由叹道:“楚秋烟的毒,已经不可能用内力逼出,也许针药还有希望。我要将她送回楚秋雨或许还有希望。楚秋雨精通扶桑医术,也会尽心救治,她是最后的希望。” 又自问道:“楚秋烟虽然是个小女孩,但武功着实高手,一般的江湖也没她老,不知道又是什么人将她害成这样?” 27、江湖中事 内务府中有一座大院,供内务府人等调遣听令用。 院子中有一嘴喷水的仙鹤水池,水池上有一座凉亭,每到夏日,凉风习习,荷叶飘香,皇上便喜欢来此处纳凉垂钓。 这一日欧阳清却端坐凉亭中,包子云坐在对面,二人嘀嘀咕咕却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石制的案台上,放着精致的几个小菜,二大壶酒,两个精致的波斯酒杯。 欧阳清把玩着手中透明的波斯酒杯,道:“包总管想要我对付你义父等人?”包子云忙不迭的点头。 欧阳清笑笑道:“张清虽名义天魔,内里却不知是谁,更不知道核心人物是谁?手下青衣人靠近的即有八个,岂是说杀就杀? 大理寺如今一等一的高手已然不多,就算借故除去文星勉强得手,却也无人可用,一旦做的不好,大理寺连同我的脑袋都要烟消云散。”说完,随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牙一嗞,很是吓人。 包子云笑道:“你放心,皇上那里交给我,一定不会连累到你!” 欧阳清微笑道:“既然包总管有这么大的本事,何不干脆让金吾卫杀了他得了,张清武功再高在大内禁军面前还是差的很远?” 包子云大为尴尬。 欧阳清拍了拍包子云肩膀,冷然道:“包子云,我们都是吃皇家饭的!你是聪明人,做事切不能犯了皇家大忌,真是要掉脑袋的,不是说着玩的!” 接着朗声道:“告辞!” 返身起身,临走贴着包子云耳朵道:“天魔武功,我单打不来的,就算三个我也不一定是他对手,作此计划一定要天衣无缝,差一点大家都得完蛋”。 包子云不知道还有此等考量,脸上的冷汗流的把眼睛都遮模糊了。 骆冰赶着马车,拉着楚秋烟,径自往城外,找寻楚秋雨。 楚秋雨上次在山间青瓦房,这次也不知道还在不在那里,只得一路走一路高声呼喊,楚秋雨,楚秋雨。 骆冰嗓子响亮,这一路高声高喊,不知道喊出了多少人。 喊道中午十分,快到了一座尼姑庵前,一个蒙面的女妮示意骆冰不要大声呼喊,打了个手势让他去山脚等着,骆冰大喜。 过不多久,楚秋雨摘了面具慌忙跑上,替楚秋烟把一把脉,神色大变,看着骆冰道:“她中的是什么毒?怎么会盘踞到经脉如此深处?” 骆冰恭声道:“只半日不知被谁下毒如此之深,至于毒性深入,是我是不懂。” 楚秋雨撬开楚秋烟嘴巴,喂了一口化了药丸的水,自己赶车带着骆冰走到上次那座青瓦房对面的一座红瓦房里去。 将楚秋烟抱到里屋,替她针灸用药,又对一旁的骆冰道:“她中的是寒毒,却不是寒冰掌,不知是谁能给她下此毒,却是奇怪。“ 楚秋雨点了点头,轻轻道:“你出去吧,我要解开她的衣服。” 骆冰躬身退出,掩上房门。 坐在屋门口,拿起刚摘的黄瓜不洗便啃了起来,心中苦闷焦躁,却又无酒可喝。枯坐的时光最难熬,虽只不到一个时辰,对骆冰来说,却仿佛过了万年一般。 楚秋雨内功也是极为精湛,围着楚秋烟身体不停打转,运掌如风,骆冰在外只听得轻微啪啪声,便知道楚秋雨循环了一遍又一遍,一个时辰便打通逆行的奇经八脉,推宫过寒。 骆冰心下佩服,对扶桑武学也甚是倾心。 不料如此昏昏过了一夜, 天亮之际,楚秋雨、楚秋烟却都不见,骆冰心慌,出门一看马车也不见了。 骆冰这下心里起恨,种种所有便都转向了无头天王,沼泽小月的半边脸又历历在目。 他不想着是不是楚秋雨把楚秋烟带走了,第一便是怀疑沼泽里的无头天王,可见心里造成了巨大的阴影。 洛阳城外,欧阳清祖宅柳树林附近。 远远的站着两个黑衣人,黑巾蒙面,听声音原来却是厉毋宁和风九幽。 两人肩并肩站在柳树林外,激动的搓着双手,绿林好汉果然就是绿林好汉。 厉毋宁目光深邃,正望着那片神秘莫测的柳树林。 风九幽笑了笑道:“这片柳树林也不知有什么古怪,不知杀了多少江湖好汉,我们何必来趟浑水?说不定欧阳清也在附近查探,我们遇上岂不糟糕?” 厉毋宁正浑身上下收拾利索,道:“嘿嘿,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既然都说有高手,我已十余年未见着真正的高手,特地就想来看看,到底天王是什么样子。” 风九幽劝道:“当日骆冰、空闻二人深入,却也灰头土脸而出,空闻到现在还未完全恢复,骆冰也只证明了无头天王是人,是一位真正的高手。 欧阳清既没进去的能力也没胆进去查访,现在过着大内一般潇洒,我们又有几分把握?” 厉毋宁沉吟道:“我们终其毕生学一剑一技,本就是为运用,如不能运用学他做甚。也罢,贸然进去太凶险,你说的也很对,我们先去看看那些死在这里人的尸体吧,好好研究一下。” 风九幽问道:“死在这里的人不上一百也有八十,你要看谁的尸体?” 厉毋宁左右想了想道,道:“那些普通衙役死相虽然难堪,但要杀他们应该不会吹灰之力。据说骆冰、欧阳清曾率领无数金吾卫、千牛将柳树林团团围住,可第二天里头的死囚竟仍然惨死,叫人想不通。我们便去看看这个死囚的尸体吧。” 风九幽早将众人坟墓查探清楚,标上记号,便领着厉毋宁,到了不远处的一座土山。 风九幽道:“这人虽有亲属却不敢来,怕皇上诛连家族,但文星不忍他暴尸荒野,为他买了棺材,将他埋在此处,赠了家属十两纹银。” 厉毋宁点点头,“嘘”的一声口哨,喊了两个黑道盗墓的朋友把棺材掘出来。 两位朋友真是专业,屁股一扭的功夫,两人就挖出了一个大坑,棺材暴露在面前。 两位朋友一人拿出了一个黑色的湿布毛巾给厉毋宁和风九幽蒙上口鼻,顿时一股刺鼻的味道,深吸一口气,猛然撬开棺材。 登时一股恶臭传来,幸好两位黑道朋友的湿布毛巾挡住了大部分的味道。 风九幽、厉毋宁却反而靠近了些。 尸体虽然开始腐烂,上面一层绿色的尸油,肚子都鼓胀了起来,这一见风怕是马上要生蛆。 但大致体型都还在,风九幽常年干地下活,奇道:“骆冰去少林寺前此人已死,如今已有半个多月,为何尸体保存如此完好?” 厉毋宁拧着鼻子答道:“欧阳清为了验尸,将尸体摆在冰窖中足有十几天,最后实在无所发现,才将他埋葬,加上他还是放在棺材中,尸体当然腐烂得不严重。” 厉毋宁仔细检查尸体,只见咽喉处有一道深深的勒痕,正是致命原因,再查他处,却无任何发现,沉吟道:“看来他是被人用绳子勒死的,可是谁能偷偷潜入杀人呢?” 风九幽道:“据说那夜下雨,一路泥泞,深一脚浅一脚的,几乎不可能有人,何况旁边都有埋伏。 就算铁摩勒复世,想来也不会冒着生命风险潜入险地,只为要天下人相信这里无头天王的存在。” 厉毋宁怒道:“说来说去,你还是相信无头天王,我是不信!” 不再答话,只顾自己低头仔仔细细探看尸体,拿着竹子做的夹子,左夹右夹的。 又过了许久,厉毋宁又奇怪道:“怎么会这样,尸体从前胸开始似乎就有伤痕,在颈部痕迹最深,似乎凶手是将绳子套在此人胸口,然后收紧勒死。” 风九幽道:“这也很正常,先随意套上,再用力,不算古怪啊。” 厉毋宁又用夹子掰开死尸的嘴唇,道:“尸体门牙有缺损,似乎生前啃过什么硬物。只是不知道,到底是遇害时候损坏的,还是早就有损伤。” 风九幽听了笑道:“先脱落的地方肉是绿色,后脱落的肉是黑色。” 厉毋宁眼睛一亮,翘了翘大拇指道:“的确,若是因为临终前奋力啃食坏了牙齿,那极可能将什么重要证据吃下去了,我看看他吃下去的是什么物事。” 手腕一翻,短刀寒光到处,立刻开膛破肚。 风九幽忍着恶臭,过来看,只见厉毋宁取出了那人的胃部,摊在地上,再用铲子摊开。 厉毋宁、风九幽混迹黑道多年,什么剐杀敌人、开膛破肚之类的事干得多了,此刻也不以为忤。 翻了一遍,除了一点血肉,里头竟然什么也没有。 厉毋宁大失所望,连连叹气,风九幽笑道:“你还要看看他肠子里的东西,这玩意说不定更有价值。” 厉毋宁叹了口气,又继续干了一下,忽然道:“你看,里面有一根藤!” 风九幽定睛看去,厉毋宁果然从血糊糊的一滩东西里拈出了一根草藤,当真恶心至极。 厉毋宁取出水壶,仔细清洗了这根皱巴巴的草藤,上下左右看了半天也看不出端倪。 把尸体放回去,旁边两个黑道兄弟,运铲如飞,一眨眼功夫弄的和先前的一模一样,风九幽和厉毋宁也是只翘大拇指,每人答谢了二十两纹银。 二人领了,千恩万谢走了。 风九幽对地形早有研究,领着厉毋宁纵深跃到了山泉的上游,原来是一条小河。 两人丝毫不介意水还很凉,更不介意无头天王的存在。 在水中一阵洗刷,身上的衣服已经沾染了臭气和尸气,风九幽一定说不能要了。带的新鲜干净的衣服,洗完立马换了套,只觉神清气爽。 风九幽这下精神在状态,又拿起那根草藤·,一丝不苟地检查,又用鼻子凑近闻了闻,此刻已没有尸臭血腥。 登时大叫道:“我明白了!” 厉毋宁疑道:“你明白什么了?” 风九幽问道:“你说当晚,这里下了大雨?” 厉毋宁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那是肯定,我有在旁边偷看,挨淋了一身,回去喝了几碗姜汤才去掉寒。 风九幽指着草藤,正了正色沉声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吗?这不是寻常草木,这叫蔷薇藤。 我们道上的很多人都爱带着它,蔷薇藤一旦遇水,就会紧紧皱缩,杀人放火的好东西,有时候官差还不能断案。” 见厉毋宁一脸好奇,风九幽指着手中的藤道:“你看,刚才我水洗后变成皱巴巴一团,现在干了,又有小拇指大小。” 接着将这个曹腾浸入水中,果然,草茎马上缩成指甲盖大小。 厉毋宁面容肃然道:“不用多问,当日必定是有人在捆绑死囚时,将最上头一截换了。 那人早料到下雨,遇水紧缩便将这人勒死,而自己却不需要进入犯案。只是这人临死前拼命挣扎,用嘴咬下了一小块给我找到了,成为证据! 只是这人牛逼的地方是对八卦阴阳挺懂,知道那天下雨这点挺了不起。” 风九幽道:“你就算知道这么多,又能怎么样?我们两去把无头天王宰了?” 厉毋宁道:“还能怎样,自然先和骆冰说此事,看骆冰怎么做判断!” 风九幽神色大变,向四周望了望,道:“厉毋宁,咱两喝骆冰都是好友,这件事你最好还是不要声张过问,就这么算了。” 厉毋宁奇道:“为什么?” 风九幽低声道:“天魔并非奸恶之徒,只是野心甚大,你何必坏他大事?” 厉毋宁一怔,道:“你投靠天魔这我知道,但你说这是天魔干的,我有些不信,天魔格局甚大,做这些宵小之事实在无意义?” 风九幽摇了摇头:“我以前受他恩惠不便多言,但如果你与天魔为敌,后果必定惨不可言,路长风就是最好的例子。” 厉毋宁怒道:“你什么意思?我是绿林剑圣还能怕他怎的?” 风九幽叹了口气,低低的说道:“天魔前期收罗了一批奇人异士,现在更是网络了不少老部下,其中高手如云,遍及天下,刑江湖中的黑白两道,都有人为他卖命,何况他做的也都不是伤天害理的行径,老哥何必与他为敌?何不追随他做一番大事?” 厉毋宁恍然道:“原来如此,可惜我剑圣风骨可不是白瞎的?” 风九幽又劝道:“天魔无非是想获得权势,拿回以前自己的东西,只要你在他那里建立了自己的声望,到时候除去天魔,可取而代之! 天魔至从和铁摩勒夫妇一场恶战,伤筋动骨,一身武功被废。若非五岳手下留情,就得当场被铁摩勒割下脑袋。” 厉毋宁盯着风九幽,反反复复打量,好半天才冷笑道:“我们和骆冰兄弟一场,不愿多言。 我虽出身黑道,以前杀人无算,但是并不杀正义之人。于我而言,金银珠宝,身外之物,要来何用?我过惯了闲适的日子,什么荣华富贵,不如潇洒地活在江湖中。” 风九幽道:“我不规劝,我有难言之隐,兄可自取之……” 厉毋宁笑着已迈步离开,道:“我只喜欢与好兄弟喝喝酒,谈谈天,在江湖中快意恩仇,什么高官厚禄,还是免了吧!” 猛然回头瞪着风九幽道:“告诉天魔别再害路长风、骆冰,否则你我交情一刀两断!” 脚下生风,身形起起纵纵去的远了,十几丈外远远传来一声:“骆冰常说的,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有酒有美人有兄弟足矣,风九幽,莫要为功名着迷! 江湖中人干江湖中事,除恶扶弱是我们根基,不可妄动不可乱动。“ 28、兄弟情长也反目 骆冰下定决心,要把楚秋烟的事情问个清楚,可心中害怕茫然而行,当真是毫无头绪。 回大理寺吧,自己这几天的功夫又白费了,不回去吧,自己又实在不知道怎么怎么办才好,心中所思,却是忐忑不安。 这几日店上买了两坛酒喝的醉醺醺的,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师傅,不知道师傅究竟是死还是活。虽然师傅内功不错,却又怎能熬得住几年的不吃不喝,就算佛祖面前的菩萨也是要饮点露珠的。 心里起了念头,外面又是乱糟糟的,便决定先去看看师傅是否还活着,要是活着吗就带师傅去吃顿好的,喝点好酒。师傅要是死了,想必连骨头都应该吹没有啦! 也不知走了几天,洛阳离武当山也不算太远,只是骆冰每天都是喝的晕晕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少还是走了没有。 天气渐渐炎热,到这一日,走到武当山山下,骆冰决定先在酒店中点了桌酒菜,痛饮一番,再上山拜谒师父。 美酒上桌,骆冰喝了两口,又不禁心酸道:“我少年承蒙师傅救命,虽然不成吃的好喝的好,但这条命总归是活下来了,没有饿死。 师傅一向清贫,整天吃的素的,也没有更多的银两买点荤腥补补练武的身子,导致师傅一家也是营养不良,师叔带着小师叔从小就去了扶桑,但凡有一点活命的银两也不至于远嫁扶桑。 想我少年就交游广阔,哪想到我结交的好朋友、好兄弟竟一一失散,还在少年时师傅说要带我见见世面,结果铁摩勒夫妇惨死。我唯一的玩伴郝玉成也冤死他乡,也不知道凶手是不是真的五岳,这件事我已在他坟前发过誓,一定会追究到底、我要替我的好兄弟报仇。 和路长风成为莫逆之交,结果路长风蒙受不白之冤,下落不明。楚秋烟也……唉,莫非我真是不祥之人?” 思来想去,胸中闷闷生出一股郁气,忍不住重重一拍桌子,大叹道:“他娘的,喝酒也连个伴都没有!” 无意中这一掌拍下去,浑不知加上了劲,桌子虽然没有拍散,但是桌子上的酒菜却都蹦了起来,汤汤水水飞了多高。 这一掌很是响亮,前方一名酒客猛然回头,随即呵呵大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小子!”再看那人气度雍容,倒有世家子弟模样,不是欧阳清是谁? 骆冰哈哈大笑道:“好,好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妙啊!” 见到欧阳清,这几日因楚秋烟之事积在胸口郁闷之情顿时烟消云散,朗声道:“小二,来十斤米酒!” 欧阳清大惊道:“十斤?喝的完吗?”骆冰笑道:“我们一人五斤,谁也不许少!” 两人酒量本旗鼓相当,江湖上一般人的酒量也绝不是他两对手,内功又精深,五斤酒其实丝毫不在话下。 欧阳清喝着喝着,酒兴来了五斤下肚,实在是没有感觉,只觉不够尽兴,道:“不如每人再来五斤,喝的多开心?” 骆冰摆摆手道:“不,我要上山去见见我不知道死活的师父,不能醉醺醺的,待我见过师父,再来陪你痛痛快快醉一场。” 于是先上山而去了。 忽然背后传来一个清幽而又充沛的声音:“你们喝了这么多,糟蹋了这么多酒,不怕浪费嘛?” 欧阳清悚然一惊,五分酒意顿时醒了,回头看去,只见身后站着一个身形清濯,腰插长剑,星眉朗目的男子。 再看面目,竟是自己在上次三军乱阵中中不见得黑道剑圣厉毋宁! 欧阳清酒壮心头,冷然道:“你好大胆子,还敢在此招惹?” 厉毋宁笑道:“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我又没做啥亏心事,你能奈我何?” 欧阳清脸色变了一变,道:“我只问一句,冷弃是不是你杀的?” 厉毋宁道:“大爷杀的人太多,名字早已记不住了,是不是我也记不清了?” 欧阳清此时再也不愿费口舌,反手拔出腰畔长剑,挺剑急攻。 厉毋宁不退反进,身子前行,剑随前走,“叮叮叮”几声,二人眨眼间交手二十余招。 霎时间,剑来剑往,欧阳清凌厉、稳健,厉毋宁诡异、狠辣,难分上下。 食客哪见过这个阵仗,开始纷纷逃奔,转眼间一个不见。掌柜一头扎进了柜台下面头都不敢露、小二找了个墙角的桌子钻了进去。 舍不得的老板娘也只能弃了酒家,一路哭爹喊娘。 欧阳清用剑一直谨慎,守正出奇,不开不阖,守住门户,不求强攻。 厉毋宁剑法则如毒蛇一般,伸缩自如,恬辣狠毒。 两人多年修炼的内劲慢慢在剑诀中注入开来,尺余长的剑仿佛都吐出了尺余的剑芒。 小小酒家里的木桌木椅转眼散架、房屋大梁痕迹斑斑眼见大厦将倾,最后二人剑势放开,陡然倒塌。 外面不嫌事大的看热闹人群见了这般架势,发一声喊,街上跑的眨眼空空如也。 再斗片刻,欧阳清见难胜出,右手使剑,左手寒冰掌功力慢慢施展开来。飞鱼剑本身只是利器并无什么发挥,不料夜帝寒冰掌一经催动,剑势舞动开来,登时仿佛变了一个人,原本一人独挡厉毋宁现在突然变成了二个欧阳清,其势敏锐,势不可挡。 厉毋宁和欧阳清武功本在伯仲之间,略高一筹而已,而今突然加入一个欧阳清,厉毋宁顿感吃不消连连后退,但终究不及欧阳清脚步迅速,但听得一声轻响,两剑相交,厉毋宁单剑断成两截,飞鱼剑的威力已慢慢体现。 欧阳清嗓子一声长啸,出手毫不留情,招招致命,不取厉毋宁项上人头,飞鱼剑誓不还鞘。 “清音漫展”挥剑向厉毋宁颈部点去,厉毋宁矮身避过,抬手将断剑掷出,身形前柔迫退欧阳清一步,自己趁机向后跃开。 欧阳清冷笑道:“厉毋宁这把剑在我手里还未饮血,你是江湖一流高手就用你祭了它吧,你真以为自己能逃掉吗?” 手中黑剑剑芒延展,挽了一个剑花,厉毋宁看得清楚,正是飞鱼剑,忍不住叫道:“这把飞鱼剑如何在你手上?天魔与你有何相干?” 欧阳清冷冷道:“与你无干,这是我的事。” 厉毋宁冷冷的道:“想要我的血祭剑,还没那么容易。你和骆冰曾在你家祖宅柳树林外把守,不料一夜后死囚竟丧命,这成为柳林无头天王的最好证据之一。我现在想问你,那个死囚是不是你绑上的?” 欧阳清应道:“是又如何?哪来这么多废话?” 厉毋宁盯着欧阳清发红的双眸,一字一顿道:“草、藤!” 欧阳清面色瞬间大变,随即又恢复了常态,笑笑道:“想不到还是让你发现了,堂堂大理寺和刑部不能侦破的竟然让你一个黑道高手侦破,耻辱。” 飞鱼剑剑芒吞吐补丁,显见心中杀机即起,剑尖微微抬起,眼中已泛红。 欧阳清扬了扬眉毛道:“让你死个明白吧,我夜帝寒冰掌快抵近四成了,到了六成天下无人可敌!” 厉毋宁脚踩八卦,手户中宫,心里明白,今天怕是要栽到姥姥家了,弄的不好今天真可能祭剑了。 凝神练气足尖滑动,欧阳清如附骨之蛆,剑随人动,也随他一动。 欧阳清脚踏中宫,左掌寒冰,一步步向前移去,飞鱼剑乌黑的剑身闪着诡异的蓝芒,厉毋宁额头渐有汗水渗出。 欧阳清“哼”了一声冷笑道:“厉毋宁,绿林第一高手,三年前黑道武林大会夺魁,黑道剑圣!” 厉毋宁凝神聚气准备接招,此时已经是生死向搏了,容不得半点损失,心中暗暗凛道:“飞鱼剑果有助人内劲的变化吗?并不见得,只是寒冰站实在是厉害,否则欧阳清岂能叫我如此狼狈?”、 听到欧阳清口出狂言,还是冷冷的道:“公门中人尽出宵小,你做了卑鄙之事,栽赃路长风身败名裂,可见内心小人行径,难登大雅之堂,武功再高也高不到哪里去,心中格局甚低!” 欧阳清左足弓步前行,踏上了一步,笑吟吟道:“我做事从来无愧良心,随你怎么说。” 飞鱼剑抬起,“平沙落雁”直指厉毋宁! 旁边一个熟悉的声音道:“真的无愧良心吗?” 骆冰不知何时已站在厉毋宁身后,目光冷峻,眼神幽幽,望着欧阳清那柄飞鱼剑,显得神情十分孤独落寞。 欧阳清脸色变了一变,道:“你不是上山了吗?……怎么会转回来的?” 骆冰叹了口气:“不想知道的我偏偏就知道了,虽然来晚,不过好饭不怕晚了,不过恰好知道了你不想让知道的秘密。” 骆冰缓缓抽出了长剑,:“我怎么也想不到,我们兄弟三人你居然能是隐藏最深的,不知道什么样的高官厚禄才能打动你?你祖祖辈辈替皇上效力,如何与天魔此等人间魔祸助纣为虐?” 欧阳清脸色铁青,嘴唇颤抖,冷冷的说道道:“你不也是和厉毋宁在一起吗?几年前他可是皇上通缉的绿林杀人狂魔,我又为何,哼哼?” 骆冰冷声道:“难怪当日大理寺你一意孤行,又坚决与路长风为敌,原来你竟伙同天魔来对付我们!大理寺在你手里乌烟瘴气,难有荣光,难怪尚书会派我来查勘大理寺,果然如此。 你我兄弟之情,今天道此为止,一笔勾销。日后,你杀我不是负义,我杀你也不是绝情!” 欧阳清冷冷的看着骆冰道:“好,他日相见,我们各为其主!”迈开大步退去。 骆冰拿出了怀中揣着的《义行录》把欧阳清之事记下,呈报尚书。 厉毋宁在一旁苦笑道:“此人家境优渥,名门世家子弟,怎会追随了天魔?今天魔既有飞鱼,又有夜帝寒冰掌,加之欧阳清粗通兵法阵仗,日后必成大患。” 骆冰叹道:“不管欧阳清做过什么,本性并不是坏人。未来生死谁都难以担当,至少从前我和他都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过去就过去了,看向未来罢。” 厉毋宁沉声道:“兄弟情长,友谊情深,做人当如此。只是下次你单独面对他时,不知他会不会放你一马。” 骆冰摇头道:“但行好事不问前程。在山上碰到你,听你说了草藤的事,我就已经怀疑欧阳清了,但如此诱他说出,实在不像是我的作风,倒像极了天牢。” 厉毋宁笑道:“你要真他娘的够兄弟,你就应该帮路长风平反。” 骆冰奇道:“你也相信路长风是冤枉的?” 厉毋宁微笑道:“路长风实是有少年英豪风范,做事又相当沉稳。怎么可能大开杀戒这种莽夫做的事。” 骆冰扁了扁嘴,呻吟道:“这么多麻烦事,前想后想,怎么也不能有个从长计议的万全之策。也罢,我们就先找刑部尚书,为路长风澄清真相。” 厉毋宁道,你爱找谁就去找谁,我是不太愿意与朝廷打交道。我只想帮你一帮,完了回去继续练剑,青灯。 骆冰摇了摇头道:“这可不行,江湖中人管江湖中事。路长风当日经过疗伤,武功迟早恢复,只是现下不知道躲到哪去了。 若能集合你、我、路长风三人,再加上你手下的绿林好手,相信斗败天魔不太难。” 厉毋宁打了个哈哈苦笑片刻,心道:“你若知道天魔的能力、威望和野心,便不会这么托大了。” 话到嘴上却终于咽了下去,更不愿意伤了和气,只问道:“我们去哪找路长风?” 骆冰沉吟道:“路长风想必是被天魔劫走,天魔既然要杀他就无需这么费劲了,直接一刀宰了就结了。 既然费了这么多周章,天魔想必要活人,也是想拉拢人才为他所用而已,这就好办了,我们既可以南下,也可以北上。” 两人也是茫然毫无头绪,先定了定神,把打碎的物件给赔了,藏在桌下的掌柜拿着银子千恩万谢,一面不住声的保佑店里总算没死人。 骆冰对厉毋宁说道,这次我真要回武当山上看看师傅,你在这里休息半日吧。 骆冰自行向山上走去,一路风景并不多变,只是世事沧桑,自己少年时的玩伴已然身故,一路上的石坑结满了藤曼,苍老的椿树上也斑驳不已,已近枯朽之年。 心中感慨,眼中几欲落泪。 到得清风观上,厅角风吹雨打年久失修,已然脱落。厅角的铜铃在风中还是发出叮铃铃清脆的声音,师傅当年正是打着铃喊骆冰练功,二十余年来唯一不变得却是这铃声。 前面的练武台上,师傅在前面一招一式的练,骆冰在后面一招一式的学,天空虽然下着雪,师傅不停骆冰却也是不敢停的 亭子旁边就是悬崖,悬崖的角上却伸出来一截石柱,风吹的大的时候,石柱上的石屑都“扑簌簌”的向下掉,但师傅却风雨无阻,每天清晨在石柱上面打坐练功。 在向前走的百来步,便是师傅打坐的“思过崖”三面是悬崖,一面用巨石堵了起来,师傅从里面把巨石封起来之后,再也没人能进得去。也不知道里面师傅有没放好了清水和食物。 快五年了,就算有一点也不够吃一年的,师傅想必也是饿死了。想到这里,骆冰嗓子哽咽“呜呜”哭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巨石,用内力一震,石头却是纹丝不动,知道自己终究是看不到师傅的尸骨了。 坐在思过崖前“呜呜”哭了好一阵子,想想还有小师叔要找,还有路长风在哪里,欧阳清的背叛,心中登时又豪情壮志了起来,抬起屁股,抹抹眼泪,对着思过崖拜了几拜,便自转头走下山来,再也不回头瞧上一眼。 29、天王再现 骆冰二人却是从附近的驿站领取了马匹,由湖北岳州,向襄阳方向慢慢前行。 一路走走停停,骆冰也忘了兄弟反目的事情,吃喝吹玩,朝行夜宿,到也相安无事,每天过的只是十分快活。 这样的光景行则十余日,已到襄阳城不远处。 襄阳城不愧为王者之风,外表看起来风情水秀,甚是旖旎,实在是整座城池面山背水,极有王者风气。 快到城边两人下得马来,手牵马辔慢慢前行,正待要在这附近的地方寻找个驿站,把马匹放还回去。 路边一个慈眉祥目的老太太正在卖糯米糕和糯米酒,二人把马散在旁边,在老太太的糯米糕前喝起了糯米酒,糕饱酒足,付了铜板,两人这时神清目足,精神劲儿倍增,正待收拾利索要进城去。 方起身走得几步离城门不远,便听到前方传来兵器碰撞吆五喝六打斗声。 厉毋宁虽不是怕事之人,却不愿被人认出,故意身子一侧就想绕过去。 骆冰却是一把拉住厉毋宁,不给厉毋宁单溜的机会,把手里的缰辔扔给他,身为大理寺侦缉、统领刑部副统领遇到动手之事怎能坐视不管。 向前走了二十来步,遥见几名胡人军汉围着一个和尚,大打出手。安史之乱后,胡人和回纥人的地位甚高,重要的边镇节度使都是回纥人担当,很多有战斗力的队伍大都是胡人军汉。 骆冰瞧了几眼,便对着厉毋宁说道:“这个和尚是少林寺的!” 厉毋宁点点头也道:“是少林寺达摩院弟子才会的般若掌!” 几名胡人军汉各个满面凶相,凶神恶煞一般手执弯刀,一脸杀气腾腾的模样,几欲把这个和尚一刀砍翻,偏偏这和尚虽落下风,满身是血,功夫却是扎实,虽脚步踉跄但是要被砍翻估摸还得一阵子。 骆冰看的二话不说,脚尖点地,身子前纵对着为首的一个胡汉“啪啪啪”一连三掌,这胡汉武功也甚是不错,万人阵中杀出来的临机应变的本领也是一流。 突然有人给自己几掌,眼前一乱却心神不慌,也是战场上冲杀出来的人物,镇定如斯。 “刷刷”几刀,弯刀挽了个刀花护住脸面,这般护住了脸面,其他地方终究是没有护住,肥大的屁股妥妥的漏了出来,骆冰腾的一下给了他屁股一脚,普通一声趴了下去。 厉毋宁身形一展,看准了第二个武功不错的胡汉,一拳迎面击去,这招原来很有名“封眼拳”便如是。那胡汉也是咋遇强敌,慌而不乱立起刀锋相迎。 这下也是厉害,不管怎么的血肉之躯总不能在刀锋面前有一战之力吧。不成想厉毋宁拳不回手,胡汉心下大喜这一刀不把拳头劈成两块才怪,却不料这刀口挨着拳面之后,怎么也砍不下去。 原来厉毋宁这一招却是学自骆冰武当内家拳的“粘”字诀,这一粘便是刀砍不动,人跑不脱。 两人咋一出招就迫退了二名胡汉,这边厢大和尚压力顿减,呼呼两拳把剩下的几人迫退。 骆冰笑咪咪看着大和尚道:“你是达摩院的弟子,普通弟子可不会般若掌?你为何会到襄阳这边来?” 那五、六个胡汉对望一眼,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一番话,撒腿便跑,想来是被厉毋宁的粘字诀给吓怕了。 少林大和尚已是强弩之末,这番压力骤减,心神一松,当时打坐在地,虽没有吐出鲜血,但是鲜血顺着嘴角,前胸留下,显见受伤不轻,眼见得是活不多久了。 忽听那个少林寺的和尚道:“施主,这位施主!”骆冰仔细打量那和尚,一脸血污,身上的袈裟都被鲜血染透了。 和尚睁着无神的眼睛,眯着看着骆冰点了点头,道:“这位施主在老衲为难之时出手相助,想必也是侠义好施之人,老衲有礼了。 今事关天下好汉苍生,送佛送到西,尚请这位施主再帮忙一次,阿弥陀佛,“气息已经微弱,想来是一刀伤了心脉,临死之前也是病急乱投医,逮着谁就是谁了。 骆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应该帮助还是不应该帮助,随口道:“不知这位师傅口出重言却是为何,若有话说就请大师明讲”。 大和尚嘴巴张了几张,拉风箱一般喘了口气,闭着眼睛道:“哎,我不行啦!” 厉毋宁伸手扶了扶大和尚,见着胸口肋骨断了几根,内脉也有破裂,生机已是将绝,伸手点了檀中等穴位,护住心脉不绝,延续大和尚一阵生命。 骆冰这时定了定神回头过来看着大和尚,大和尚深吸一口气,低声喘息道:“武林中十余年前有三个神秘的人物,天魔、夜魔、日魔。 两位或许只听过夜魔、日魔,却没听过天魔更没听过他名号,但此人暗中网罗了无数武林高手,大有阴谋。 我刚好路过襄阳,在旁边回纥菜馆吃饭,几位胡人军汉正在聊着天魔的话,只不过偶尔听了片刻,他们便痛下杀手。” 骆冰道:“天魔我们早有耳闻只是不知道是谁,日魔夜魔这些我们都有所闻,你还听到了什么很了不起得秘密?” 大和尚摇头道:“我本来已将听出他身份,可惜天魔就在附近和他们首领正在讨论什么,他武功高深,我一个不慎暴露行藏,几乎被他一掌震死。他蒙着面我并不认识他,他却认识我,不过,我听到天魔说……” 厉毋宁看他上气不接下气,知道命不久矣,大声道:“有什么事,大和尚你别死,快说,说了再死不迟!” 骆冰瞪了厉毋宁一眼,将手掌按在大和尚胸口膻中穴上,缓缓推宫活血。 厉毋宁也将手掌放到了大和尚的灵台穴上。 两人一起续了点内劲,和尚终于把呼出去的气又收了些回来,神智又清醒了些,低声道:“天魔自称隐居多年,曾经打遍天下无敌手,但自身受到得内伤更为严重,内力忽强忽弱,更是不能轻易施展武功……” 厉毋宁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天魔并不是魔教教主独孤玲珑。既然他不是魔教中人,为何迟暮之年还想着一统武林这种事。” 扭头看去,骆冰脸色极为难看,喃喃道:“哎、哎、哎独孤玲珑……” 厉毋宁失声道:“你已经知道天魔是谁了?” 骆冰缓缓点头,沉声道:“但愿我猜的没错吧。” 厉毋宁浑身一震,又向大和尚问道:“你还有什么消息?” 大和尚说话声已微不可闻,用尽气力才勉强说出:“他说他曾指点五岳武功,名字已死,武功不死,死即是不死……” 大和尚说道此处,身子一一歪,头一倒却是已经过世。 幸好襄阳里面寺庙甚多,对远方云游僧人的仙逝也颇为尊重。骆冰把大和尚的尸体放到马背上,找了家寺庙给了许多香油钱,说把和尚火化,骨灰放到坛子里,到时少林的师傅上门来取。 厉毋宁从马背上放下大和尚的尸首,皱眉道:“你确定你知道天魔是谁?” 骆冰点头道:“我也只是猜测。隐居多年,曾经天下无敌,五岳指点之师,同时满足这三条的,只有独孤玲珑!” 厉毋宁低下头默不作声,替死去的达摩弟子净衣。 只见背部一掌方是致命,这一掌深深烙出了一个紫印,惊叹道:“一掌能将达摩弟子震成这样,这人可不简单!,这一份内力和功力尚在我之上。” 骆冰苦笑道:“天魔部下藏龙卧虎,但有这份功力的,这欧阳清也算其中之一,紫色掌印的应该是”一掌翻天“黎海印,能将朱砂掌和铁砂掌合二为一练成这样的也只有他。” 厉毋宁摇了摇头道:“欧阳清有飞鱼剑在手,何等了得,当日我面对他尚且难以逃脱,现在又加个一掌翻天黎海印,天魔网络的高手真是如此众多,想来武林重新洗牌已是不可避免了?” 骆冰沉吟道:“这个大和尚受重伤,天魔本人没有追却用了镇府使的兵,必定在附近监视,天魔就在左近!” 厉毋宁脸色也是煞白,连变了几变,道:“敌暗我明,还是先退一下。这要不然搞得不好,连我们。。。。。。。”手掌一挥,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骆冰道:“他一人敌我二人,想必没有胜算,不然怕是早动手了。要么就是上次动手也是伤了他不少元气,这次没有急于出手怕是力有不逮。 也许他是想用路长风来威胁我们都有可能”。 厉毋宁沉声道:“我们快走,此处或许已在天魔掌控之下。”两人急匆匆起身离开,骆冰领路,直往襄阳的一处老宅子走去。 二人心里有事,正在路上急行,中午十分热,二人心内又是吃惊,远处马蹄声嗒嗒响起,两人也未注意听。 等到二人警觉,这马蹄却已近在眼前,只见一个穿着素袍皂衣的射阳装扮的公门中人骑在马上,右手死命抓着缰绳,左手握着马鞭奋力抽打马臀,不时回头望去,似乎深怕后面有什么东西追上来。 骆冰远远望着,道:“这里已是襄阳城内,襄阳王李龟年也早有规定,城内只能牵马,他居然还骑马,不怕踩到人吗?不怕襄阳王的砍脑袋?” 在湖北境内提到襄阳王那是真比皇上的圣谕都要好使的多,襄阳王在襄阳深耕了三代早已盘根错节,枝繁叶茂。 正是不知外边皇上是谁,都知襄阳王何为。 厉毋宁出身绿林,自是蔑视朝廷,对于公门更是嗤之以鼻,平时有何恩怨自己解决了,正是江湖事江湖了,向来不与衙门看齐,眼看这射阳丝毫不顾前方人群,只是打马狂奔,行人慌忙躲避,不少人滚倒在地。他心中有气,冷笑道:“这些官差,什么时候顾忌过老百姓的死活?” 脚尖一点,一块小石子飞了起来,厉毋宁伸出右手,屈指弹出,这一弹正把石子当真弓弩一般,正中马匹前蹄。 那匹马儿忽然吃痛,“稀溜溜”一声长嘶,一匹马整个站立起来,前蹄空中蹬了几蹬,将这个射阳翻了下来。 那射阳人虽然一个翻身落地后,随手却是拔出了腰刀,拼了命的挥舞起来,舞成团团钢疃,整个人像个疯子的状态。 厉毋宁见射阳武功虽然不高,但是军武出身。这刀虽然不含气劲,却是刀刀飞快,刀刀致命,本来军武武功自然是砍杀为主,一招见生死,看这射阳口吐白沫,分明是出尽了全力,奇道:“他干什么?” 骆冰见射阳军武出身,挥来挥去就只这“江海凝渊”这一刀,目光呆滞表情迟钝,嘴里“呜呜“有声,顺着下巴都是白沫,却带着一丝可怖的诡笑,心下骇然,道:“他表情好怪!我们先制住他!”瞅个机会,猱身而上,左手使一招“蟹钳功“夹住腰刀,右手”折光掠影“一把抓住了射阳的手腕。 骆冰这招是极高明的空手入白刃功夫,武当派的秘传绝技,就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也难招架,这射阳武功差劲,更是心神不在,不懂得躲闪,自然一照面便被拿住手腕。 射阳并不知抵御,也想不到什么招式,但人神不清的情况下,力气奇大,力道惊人,身随手动,向前一曳,骆冰竟被他带了个踉跄。 厉毋宁本未将这射阳放在眼里,但这射阳居然一招带动骆冰,厉毋宁吃的惊比骆冰还要大的多,斜掌一切又反扣住了他另一只手臂。 射阳嘴里的白沫都已夹杂着血丝,喉间发出格格声响,一双空洞的眼睛已经如斗兽般的变的通红。 这个人犹如被捆住的犀牛一般,浑身充满精力,臂上的血管胀的通红,仿佛要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身子连转了好几圈,双臂全力挣扎下,几乎要脱出两人。 骆冰高叫道:“你醒醒、你醒醒,我们是帮你的,不是来打你的!” 射阳却是充耳不闻,口中更是吐出白沫,嘶叫了一声:“天王……”被骆冰夹紧的手腕竟弯成一个诡异的角度,手中单刀向他脸上划过来。 骆冰大骇,手指加力,“咔嚓”声响,竟将对方腕骨捏断了。 射阳似乎神经已经麻痹了,即不知道疼痛也不知道痛苦,更不知道苦楚,又嘶叫了一声:“天王!”猛然跳起,“啪”一声,厉毋宁也撇断了他的一只胳膊。 射阳双臂提不起来,仰天大叫一声,无神的双眼满是愤怒,抬起披头散发的头颅一头撞向厉毋宁。 骆冰这时方始看得清楚,射阳眼中除了空洞就是万分的恐惧,仿佛看见了极其恐怖的事物,吓破了自己的苦胆,口吐白沫,但嘴角却挂着一丝诡秘的笑容。 厉毋宁见对手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蛮力惊人,双臂尽断居然不知痛苦,心中也是奇怪,口中喝道:“要把他拿下!” 两人这时双手灌注内力,当真是犹如鉄钳一般,双手将射阳抬起,脚下使绊,登时将射阳掀了过来。 骆冰随即也全力出手,两人一按后背,一按双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制服了射阳,把射阳按在地面这时动也不能动。 厉毋宁出手迅捷,这时又无绳捆绑,右手运指如风连点射阳几处大穴,本来被点穴之人动也不能动,但对这神志不清的射阳却毫无作用,骆冰只能死死按住,奇道:“这是什么缘故?此人分明不会武功,难道是中了什么邪?” 骆冰只觉此人力大无穷,反抗极大,力量大的一头牛也不如,自己若少加一分力势必让对方挣起,可若真的加上如此强横的内力,似乎掌下的躯体接受不住,此人不久也是必死。 骆冰冲着射阳大声喝道:“住手!”四目相交,射阳似乎醒悟了一下,眼里里的恐惧好了一些,骆冰又道:“你是看见了什么吗?” 似乎一语戳中了厉害,射阳忽然两腿乱蹬,又躁动起来,口中“荷荷“连声拼死力挣扎,一面不停的呻吟叫道:“天王、无头天王,天王……” 骆冰皱眉道:“天王?你也在襄阳看见无头天王了?” 射阳似乎愣了一下,听到“天王”后,哈哈大笑两声,不知从哪生出股无穷气力,居然平地“腾”一下跃起,骆冰双手不松,将他的膝盖都拉脱了臼,厉毋宁复又将他摁趴在地上。 射阳四肢都已经被拉脱,兀自一身的劲头,像一匹无眼的犀牛。 如此忍受不住,骆冰也烦了,伸手搭到脉搏上,只觉内府燥热,又查不出什么端倪,忽听射阳狂吼一句:“护城河的无头天王!” 声音尖利,入耳甚是难听,语音也有些含混,好像一口浓痰卡在咽喉处。 骆冰大惊失色道:“你说什么?” 射阳却是满脸神秘,口中却又“荷荷“起来,神色一肃,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有……无头天王……” 这无头天王曾在竹林吓坏了骆冰,击伤了空闻,至今空闻还在大理寺疗伤。现在陡然又听到“无头天王“,心中恐惧自是异于常人,手上难免松了下来,射阳四肢都已脱节不知道哪里来的起立,原地平躺一跃而起,“嘭”一声撞在墙壁上,眼见的是不活了。 30 、莫名其妙 厉毋宁此时也是一脸惊恐之状,这种不可严明的恐惧更是惊心。 骆冰心里也是又惊又惧,两人面面相觑,怔了好久呆了半晌,足足半个时辰硬是没回过神来。 忽见前方一阵混乱,人群直往两边分,走的慢点的被推的东倒西歪。跑的慢点的小商小贩,挑着筛萝的弄人,被推的栗子、李子两边直滚。 紧接着就见一大群衙役官差,拿着刀剑铁尺铁链之类物事,吆三喝四蜂拥而来,准备逮捕自己二人。 骆冰知道自己二人刚才在襄阳城动手,而且打的又是镇府使军营的胡人军汉,必定有人报官,此时大师傅去世,这边厢就出了人命,自也当配合问话,自己又是大理寺副卿,刑部侦缉统领更不应该回避。 这边稍微整理了衣衫,不至于蓬头垢面,然后迎着那群官差走上前去,径直走到骑着高头大马之人,抱了一抱拳将刚才所见所做一一描述了一遍。 当先那名官差见他气质甚是不错,而且又甚是有礼,见他们二人并没有什么恶意,已不大怀疑他们杀人。只是说话却是很不中听,语气硬邦邦地说道:“你们两个蓬头垢面不像好人,在这里干什么?有人说你们当街殴打并杀死官差,有没有这回事?说,你们打哪里来究竟想做什么?只要说错一个字,哼。” 那边几个拿着手铐脚镣的闻听长管此言,登时抖了抖手中的手铐脚镣,“哗啷啷”一阵响,声音清脆刺耳,听着威风凛凛,声势吓人。 骆冰仍然面不改色,气不喘色不变,笑了笑道:“这位官爷,我们俩是路过襄阳,也并不准备在这里做什么。大老远看见这位死去的官爷表情古怪,一路似乎受到什么蛊毒影响,想上去帮他。可惜救人不成。” 一名手中拿着戒尺的官差,迎着走上前来,手中戒尺打着另一边的手掌发出“叭叭”的声音,冷哼哼的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中毒了?你是仵作?” 骆冰用手指了指地上躺着的尸体道,你们竟然看不到他口吐白沫吗?你们现在翻翻他的眼睛至少还能看出疯了时的赤疃?“ 骑在马上的这位官爷不屑一顾道:“死去的这位地位可不低,他可是咱襄阳城中监狱长,一身好武功,岂是你们两个说打到就打到的。 襄阳城中七八万军爷,这位的臂力,刀法在七八万的军爷中那也是排名前十的,每年舞狮大赛他都是必上的人,哼哼,他怎么会出城中此奇毒,真是奇怪。” 骆冰这时却在心想:“这位官爷一不查案二不理清事,逮着我们两这使劲问话时什么意思?这样要是时间耽误多了,我们两还能不能去办事了,要不我亮明自己大理寺副卿的身份”他心里正在来回衡量和嘀咕这个事情。 骆冰在这思来想去的,浑不觉忘了一旁的厉毋宁已经小腹下一股热流,一股火气打脚底板升起,腾腾的在头顶直闪。 这边厉毋宁听的火冒三丈,再这样罗嗦下去还不是要回到衙门去问话的结果,这下如何得了,那还不是得给县太爷下跪,我去他姥姥得吧。 一念至此,更是心头愤恨,升起来得火还怎么能压得下去。不待骆冰想完,二话不在说,脚底板发力身子一晃,抬手一人一掌,不说话作威作福的直接打晕。 这位骑马的官爷和手铐花郎作响的官差挨的最狠,一人照着胸部都是一掌再加上脸上一掌,这两位头晕目眩脸肿的顿时跟猪头,将来的这六七个衙役全部打晕,冲着骆冰笑道:“这样多简单,还和他们罗里吧嗦半天,值那个劲吗?这帮孙子除了欺侮寻常百姓尽他奶奶的不干人事。” 骆冰正琢磨着利益权衡着关系,转眼被厉毋宁弄了个措手不及,怒道:“你将他们都打晕了,他们还不把我们送上通缉榜?这下子襄阳事情还没办,到来个全程通缉?到处都贴着咱们的画像还怎么去找人?“不过转过眼想想自己也没亮明身份,也没什么大不了。” 厉毋宁摆摆手道:“你怎么想我管不着,我要怎么干,你也管不着。不管怎么说,咱们先走再说,人走不成就啥事都干不了。若是迟了一两步,恐怕我们都办不成事,再无出头之日。” 厉毋宁却也是说的很有道理,骆冰闻言,也没了言语。看了看一旁的街道,商户早吓得门都关了起来,街道上本来很繁华,现在连只狗都不敢在这遛。 两人迅速起身,三步并两部向城北面走去,一转眼的功夫就走入一座很大的院落处。 这座院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门头气派又豪华,两扇朱漆大门约有丈高,气派决不再洛阳大理寺之下。 高大巍峨的门头上写着两个大字,“楚府“,骆冰看了门头脸上大喜,快步走上前去,逮着两个硕大的门鼻子使劲”哐哐”敲,提声喝道:“楚江海,骆冰求见!” 这边两人在门外等了良久,门内却没有半个人影出来。 这楚府何须人也,那是湘鄂第一首富的大宅子。宅的主人叫楚江海,是骆冰师傅楚昭和兄长的儿子。 楚江海本为师门宗族大户,也是师傅的堂侄,多年前也接待过骆冰,这次怎得一点动静也没有。 厉毋宁皱眉道:“这么大得一座院子,怎么会没有几个管家,这些人做什么吃的,难不成听到无头天王举家逃走了?”心中这样想着,脚上灌劲,一脚闷声踢开大门,与骆冰走了进去。 提到湘鄂楚家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家族,基业宏伟,端的是人才济济。湘鄂楚家一共有十个儿子,四个女婿。 楚家人离开湘鄂去洛阳有的是总镖头,有的是总捕头,有的是帮主,有的是掌门人,可说没有一个不是人才。 楚昭和本也是武当掌门人,也是江湖武林第二大门派的门主。 楚修文,已是阁老,位居极品。 楚德治正是当朝军功最盛的威武将军。 这样的大户就是在襄阳王的府邸那也是坐上常客,平素家中都是每日宾客满座,酒以车送的丰隆和兴盛。 不料大门推开此时却是一个人影都没有,人都去了哪里呢?诺大的宅子居然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 两人并肩走入大宅,骆冰心思甚是细腻,进去后还不忘反身关了大门。虽然心里感觉气氛有点奇怪,却也没有想太多,楚家的管事毕竟安排的事情太多了,没有人来迎接也是应该的。 不多时跨过长廊走到前院,这宅子也太辽阔,两人走了许久,才把前院堪堪走到一半。 只见跨过前院快到前厅的门口齐刷刷站着一排家丁和丫鬟,一个个面容紧张,手拿棍棒,便是其中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小女孩也紧握双拳,看来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骆冰微微一笑,道:“诸位不必惊慌,在下骆冰,今日来拜访楚江和,不知他在何处?” 那些家丁仍然曲腰前弓手握棍棒,理也不理,兀自摆着打仗的阵势。丫鬟仿佛也聋了一般,动也不动,肃立在门口。 骆冰心道:“这些人怎么这么不懂规矩?我虽和你们老爷算是莫逆之交但是来到府上毕竟也算是二品大员来拜!” 又拱了拱手说道:“骆冰来拜访楚江海老爷子“。 这边仍然是安安静静,还是没有人搭话,骆冰无奈又把先前的话说了一遍,可仍是毫无效果。 厉毋宁走了过去,仔细看了看,伸手一点,忽然皱眉道:“骆冰,你不用再问了。” 骆冰奇道:“此话怎讲?”厉毋宁指着这些人道:“因为他们再也不会说话了。” 骆冰心下也是悚然,一步走上仔细观察,只见这二十余人竟早已死亡,每人都是给剧毒毒死,尸体保存得极为完整,而且又干又硬,因为被毒死并无任何蚊蝇趴在上面。 这些人显见的是仓促之中被毒死,面上表情却是极为真实,看来就像活人一样。 骆冰、厉毋宁对望一眼,惊呼道:“七巧童子来了!”不敢再有停留,赶忙冲进了前厅。 这一进去,饶是两人杀人无算,破阵无数,英雄胆大,也骇然失色。 整个前厅,都是坐满了人,有得站着、有的坐着,有的躺着,又有拿刀的有拿枪的,更多的尸体栩栩如生却又硬邦邦干巴巴,地上偶尔有一两只被砍断的手臂发出尸臭味,就这蚊蝇不敢进的厅来,可见毒性之大。 厉毋宁多年以前号称血剑,那是每日剑上都留着不同的鲜血,每时每刻剑上都有鲜血浸染,杀人放火对他来说哪里是事。 宰个江湖好汉对他来说就如吃饭喝酒一般,别无二致,虽然也是杀人放火惯了,但如此凶残诡异之事却是头一次见,只觉浑身软绵绵的,脚底板直欲滑溜出去,头皮发麻,几乎要吐出来。 骆冰少年时候跟着师傅走南闯北,每日血雨腥风的什么场面没见过,青年时跟随师傅和南霁云大战安史叛军,战场上残肢那也是见过无数。 十五时第一次上天山就和魔教有过交手,见了如此惨状,心底发凉寒声道:“这是魔教昔年七巧童子的手段。七巧童子上次路过洛阳赶着蛇虫差点把我和楚秋烟毒死,他的蛇虫药性极大毒性极重,被蛇虫咬死身体僵硬,蚊虫不叮,能保藏尸体几个月,甚至连尸体生前的表情都不会改变。想不到魔教这次真的要重出江湖了。” 厉毋宁惊得半天回不过来神,嘴里兀自喃喃道:“这是……天魔干的?” 骆冰定了定神沉声道:“想我少年时见独孤玲珑一面,衣玦飘飘,长发如针,真如仙人一般,和大侠铁摩勒在天山圣女峰上比试,真是何等荣耀? 天魔又怎会亲自下手,杀死此等不会武艺的家人。独孤玲珑当年曾经横扫西域天下,在大宛、月氏一带也是派头极大,怎会干这些为人所不齿的事情。 想这杀血多人的必定是七巧童子自己干的,七巧童子据说天山大战之后失去了**,心性变得恶劣至极,回了苗疆,潜心专研五毒,不惜拿活人做实验,被江南南宫平带人杀的不知去了古越还是哪里,已经十来年消失不见。” 忽然院外一阵骚乱,脚步声响且杂,夹杂着稀溜溜的马蹄声,似有大批人马赶到。 骆冰、厉毋宁对视一眼,各自内劲蓄势待发,若是天魔带着人马来袭,那便是有死无生,只能杀出重围拼着活命了。 耳朵里却听得外面人生鼎沸呼喝不断,脚步声虽粗浅武功不高,却是训练有素整齐划一,先是将整个大厅围拢,接着正门口出现了一大批拿着镣铐的官差。 既然来的是官府衙役人,那肯定是没有天魔那般可怕,骆冰的额上冷汗渐去伸手抹了一把,暗叫一声惭愧,内心舒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拱手道:“在下骆冰,大理寺副卿和刑部副统领,在此奉命调查。” 说着从怀中取出了大理寺铜腰牌和刑部亲批的准红手谕。 这骑在马上的射阳却是很有水平,看了看骆冰的腰牌和手谕便即下马参见,口中虽说不知大人亲临有轻恕罪,眼角却是四处乱嫖,想看看这次来了多少人,消息传的怎么这么快。 骆冰朝他拱了拱手,口中说道一起查案,自是客气不必。 这射阳官爷本是襄阳王心腹,这里死多少人襄阳王也是脱不了干系。至于怎么死的可以慢慢查清楚,只是襄阳这里刚出命案,皇上就派大理寺和刑部双料侦缉来此,却也是太不可思议了,内心里却是吓了不轻,自是认为襄阳王平时嚣张惯了,皇上早有怀疑。 屋中情景十分难受,这么多具尸首站而不倒,不少官差都吐了出来。 射阳不动声色,跟着骆冰走上前去查探,再发现有的被蛇虫咬的甚浅的尸体也已经开始腐烂,自言自语道:“这些人已经死了很久,报信人的消息却是有误。” 这话声音虽低,但都清清楚楚传到了骆冰、厉毋宁二人耳中,两人忙问道:“是什么人报信的?” 射阳答道:“说是楚府对面的邻居,说楚府大院已经几天无人进出了,这么多人吃喝拉撒却不出门很是奇怪,没有人进也没有人出。” 说着用一根探杆倒在地上一具已经腐烂的尸体,道:“死了十几天了,都生蛆了。”厉毋宁定睛望去,血肉模糊的尸体中探头出一条又长又大的白蛆,皱起了眉头:“世上竟有这么大的蛆,比手指还粗。” 骆冰顿感不妙,大声叫道道:“快闪开,快,快!”。 旁边官差不明所以,忽见那条大白蛆“嗖”得跃起,在空中旋转了起来,“嗖、嗖“一条大蛆转眼化成几十条小蛆,向旁边人射了过来。 厉毋宁功夫一流,反应一流,身形一转,人和陀螺般一甩把射来的蛆弹了回去。那射阳功夫却也是即高,竟然不在厉毋宁之下,随手抄起木盾,前遮后挡将射来的蛆全部挡了回去。 厉毋宁大叫道:“快走,这里到处都是毒虫,不得了,蛆也会咬人了!”他出身绿林江湖,自然不管别人死活,自然反应就是脱离。 骆冰摇头道:“这不是蛆,是七巧童子的蚕,蕴有剧毒!”话音刚落,旁边一名官差抽搐在地,整个人立马变得漆黑,却是厉毋宁告诉旋转的时候,毒蚕给甩到了身上。 此事发生不过眨眼工夫,众官差反应过来,将中毒者拉回,一探鼻息,竟已断气。 那射阳正考虑来考虑去,要不要帮助王爷把这两名刑部来的侦缉直接做掉,省的报告回去,王爷毕竟大费周折,心里起了变化,脸上表情极其不自然,一面用唇语把这些情况给自己的手下说清楚。 骆冰到得大理寺自然懂得些唇语,知道这射阳说什么,估计想杀人灭口,一起解决了把祸害留给自己和厉毋宁背了。 厉毋宁看着这射阳青一阵红一阵的,问道:“你他娘的想干什么?” 骆冰低声道:“我们在凶案现场,又有人报信,本来就极有嫌疑,现在这个官差莫名死亡,他们多半是要栽赃给我们。” 厉毋宁皱眉道:“上公堂是不可能的,待会我把他们全部宰了。” 骆冰道:“他们是说你刀上涂毒,杀了人。当场格杀。” 厉毋宁笑道:“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骆冰道:“我已报了名字,已然给他们看了刑部手谕和大理寺腰牌,他们还敢如此,想必是襄阳王纵容惯了,叫人烦不胜烦。” 骆冰直说襄阳王纵容惯了,已经很是客气,换了厉毋宁那自然是襄阳王想造反了。 厉毋宁脸上杀气一现,手向腰间握去,把剑柄已经拿着道:“把这里人全部干掉?” 骆冰按住他手:“杀这么多人我们和七巧童子有何区别?” 说话间,合围之势已成,一人呼喝两声,一片官差哗啦啦举着手铐脚镣,攻了过来,然而眼睛一花,大厅里的两人竟不见了。 31、 过客 风在呼啸,剧烈的风吹过树顶发出使劲抽动的声音。 风是从南面吹来的,带着点海风的咸腥和温暖,那激烈的风啸声却又像地狱里的鬼卒挥动着的鞭子,抽冷了远离故乡人的心,也抽散了过归客的灵魂。 远处一片青山,山顶有着氤氲的雾气。烈日在浓雾中,竟然也变得有些朦朦胧胧,从高大的树荫里洒下道道金色的光芒,美的令人的心都碎了。 不远处林荫虽然茂密,阳光却是更灿烂,巨大的榕树好像一个花冠,好一片景致。 榕树下一名身材修长的男子,穿着灰布衣服,正坐在这树下的一个石墩子上,几个石墩子围着一个圆圆的石桌,圆圆的石桌上面摆着碧绿的清茶和几小碟花生米,桌子上用纸牌子写了四个大字“茶水一钱”。 不远处的一座宵小的木屋前面坐着一个穿着绿裙子的姑娘,姑娘和这沉稳的小伙都是甚有气质,不时有过路客停下来喝一大壶茶吃几小粒花生米。 每当有过路的客商停下来喝茶时,这修长的年轻人便上来殷勤的添茶倒水,完了总是想问问外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那绿裙子的姑娘虽然不作打扮,但面容已经是美艳之极,一双蓝色的明眸,几乎能勾走任何男人的魂魄。 这双蓝色的眸子也不知道勾走了多少男人的魂魄,就连女人都在想,这爽眼睛长我身上,死了也值了。 那些过路的客商大都是冲着老板娘的容貌停下来看几眼,喝上一壶也许毫不赚钱的差,和这奇怪的老板说说外面的风土人情和世界。 时光已近七月,距离传说中王母娘娘的七巧节也是眼看着不远了。 离这巨大的榕树约莫一里路的地方有一个小镇,一个安静平和的小镇,小镇上人也不多。 只有两个苍蝇哄哄的小饭馆和一个理发的铺子以及一个半瞎的老太太卖点针头线脑的商店。 也不时有摇着拨浪鼓,喊着“豆腐,新鲜的豆腐”的摊贩走过。 一切幽静而平静。 离此地不远有个赵家坳的地方,地方偏僻三省交界,官府一向少管此地,衙役更是半年不来一趟。 这样的地方本来就有很多,一般都是称之为飞地。 飞地上本分老实的百姓不多,越是没人管的地方越贫穷,越是贫穷的地方地痞流氓倒是不少。 远处就有一群年龄不大小小的泼皮,看见这绿裙子的姑娘,仿佛被勾走了魂魄。几个小小的破3的馋涎,绕来绕去的也绕了快一个月了,想来那欲滴的馋涎也在口腔里打转了一个月的时间。 色字头上一把刀,见了如此漂亮的姑娘,又有几个不能动心? 几个小泼皮眉花眼笑的走了过来,其中一个也是垂涎了一个多月了,嬉皮笑脸对那绿裙子的姑娘道:“妹妹你从哪儿来啊?可真漂亮有了丈夫没有?咱们怎么都没见过?陪哥哥我好不好?” 绿裙子的姑娘却是柔声道:“你们还是赶紧走吧,我怕伤了你们。” 语音娇嫩,如黄莺初啼,柔媚婉转,初出的黄鹂叫声也没这声音一成来的好听。一干泼皮听在耳里,爽在心里,个个腿都酥了,心里大为受用。 再看她那个修长瘦削的男人简直不要动手,吓一吓就都魂飞天外,胆子瞬间都大了起来,调笑道:“这个姑娘如此英俊,却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那穿着灰布粗服的汉子慢慢挺直起身来。 他身材颀长,脸上虽然沧桑而没落,鬓角偶尔已经有了一丝法发。 只有那双眼睛,那双细长的眼睛还是充满了智慧和坚毅,一张脸虽不英俊却很是耐看。 几个小小的泼皮只看了一眼,就马上有点自惭形秽,虽然那灰布的汉字穿着也很破落,但是那身胆色却不是谁想有就能有的。 这灰布衣服的汉子抬头看了看天,眼睛里充满了对生活的渴望。 黄昏时,他总是喜欢坐在木屋窗前的夕阳下,轻抚着情人嘴唇般柔软的枝条,领略着情人呼吸般美妙的花香。 现在也正是黄昏,夕阳温暖,暮风柔软。 这汉子对着几个泼皮笑了一笑,你们要不要喝一点茶。 他的茶永远烧着,正因为无论什么样的人到他这里来,他都同样欢迎。 蓝眸子的姑娘眼睛转动着,好像想进木屋的房间里面躲着,似乎她也不想惹那么多的麻烦。 “你还是注意点的好,他们可都不是孩子了,这些小孩坏的很?”蓝眼睛的姑娘眨了眨眼睛撇了撇嘴,仿佛有点嘲弄:“这些孩子还带着刀,看他们的那副样子随时都可能杀人的!” 灰衣的汉子还是笑了笑,道:“我保证他们绝不会在我这里杀人。” 蓝眼睛绿裙子的姑娘还准备问他:“你恢复好了吗?” 可是她已没法子再问,其中的一个泼皮已经拔出了腰间裹着的一把磨得雪亮的匕首。 他很年轻也很猛,身材发育的却很高大,拔刀时的动作也很轻快,一看就是练过的样子。 泼皮拿出刀就不是泼皮了,看这样子无赖却是更准确,那双眼睛里也带着种比刀还可怕的凶光,这双眼睛本来应该是清澈透明的。 一步跨到这灰衣人旁边,就瞪起眼来恫声大喝:“看你也不像个好人,在哪里当的人贩子,勾引良家妇女,让我来教训教训你?” 提着匕首的泼皮瞪了他一眼,发现他只不过是个很斯文,很瘦弱的中年人,立刻冷笑着道:“你知道老子是谁?敢跑到这儿来做生意?” 这灰衣汉子的态度还是同样的温和,道:“你是谁?” 拿匕首的泼皮抬头了脑袋,挺起了胸,瞪着那双尚有些稚嫩的眼睛道:“老子就是这里出名的‘神刀小王爷’,老子给你一刀,你就得去见阎王爷。” 灰衣汉子还是笑了笑道:“不好意思得很,阁下这名字我从来也没有听说过,也不想去见阎王爷。” 蓝眼睛姑娘却是忍不住“扑哧”一声。 神刀小王爷脸上都已变了颜色,拿着匕首得手也已经抖了起来:“你不想要也得要,你不想见也得见!” 匕首的光芒闪动间,她双手抱着匕首已向灰衣人的胸膛上直刺了过来。 灰衣人还是在那坐着连动都没有动,只动了两根手指。 他突然伸出手,屈指轻轻一弹,小泼皮仿佛被雷击一般,那把雪亮的匕首再也握持不住,“夺”一声扎进了旁边榕树。 匕首余劲不断,榕树上本来有一窝喜鹊,喜鹊下了一窝的蛋,这一震一颗鸟蛋却是落了下来,刚好落在这泼皮的脑袋上,“啪”的一下,蛋黄和蛋白立马顺着泼皮的鼻头两颊流了下来。 这泼皮转身就去拔那把匕首,只是用尽了全力,竟还是没法子把这柄小小的匕首拔出来,霎时他的冷汗和着脸上没干的蛋黄都已流了出来。 这灰衣人还是在微笑着,轻声道:“你们都不是出来混的料,还是老老实实回家陪陪你们的父母去种种二亩薄田吧,快快乐乐的生活有什么不好。” 那小泼皮突然满头大汗,也不知道顺着蛋黄流出来的是汗还是泪,放开手里的匕首柄,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其他的几个泼皮也是一窝蜂的散了。 能用两根手指就把匕首弹飞出去的人,他们自然都是惹不起的。 蓝眸子银铃般笑了起来,她看着灰衣粗布人时,显得又佩服,又惊异:“我真没看出来你恢复的这么快。” 灰衣粗布人当然就是路长风,那蓝眸子的自然就是胡蜜姬了,路长风笑了笑道:“你应该早知道我已经恢复了,只是没说而已,几个小小的泼皮岂能是你的对手。” 胡蜜姬还是瘪了瘪嘴,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看了看远处绚丽的晚霞,喃喃着道:“要是在这里过一辈子不出去多好,我好喜欢这里,你说是不是路哥哥!” 路长风还是微笑着淡淡道:“武功恢复言之尚早,但那天也是幸亏了骆……骆冰帮我,我自行修炼,很快就能行走。如今不禁经脉疏通更是青出于蓝没想到骆冰的内劲也是这么厉害。” 说完,斜眼看了看胡蜜姬。 胡蜜姬感叹道:“多亏了骆冰,你恢复后一定要去谢谢他。” 路长风故意身子一震,目中装出恨意与感激交织,语气中矛盾之意再明显不过:“他虽然帮过我,但他曾经对你……” 胡蜜姬摇头道:“骆冰偶尔做错一次,算不了什么,你们还应该是好哥们。” 路长风脸上时不时现出痛苦之色:“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他,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把我当做朋友好哥们。” 胡蜜姬也不知道路长风此刻的表情是真的痛苦还是假的痛苦,只是自己觉得他们也不至于这么容易上当吧! 她瞪着那双在暮色中显得更蓝的眼看着路长风。 就是这个人,他对生命充满了热爱,对未来也充满了希望,他随随便便伸出两根手指一弹,就能弹出住别人全力刺过来的匕首。 他带着自己远走他乡躲避仇家的追杀,隐居在这偏远的小镇上,非但完全不需要别人的教导、而且随时都在准备帮助别人。 暮色更浓了,风中仍充满了芬芳的花香和诱人的蒸肉味道。 小小的木屋中摆着一张小小的木床,两个砍制成的木凳,一张整棵树锯开的木桌。 木桌上现在放着一盘粉蒸肉,一碟拌黄瓜,一碟烤豆腐,一叠水豆米,香气充满了这间小小的屋中。 苍茫的暮色和一根蜡烛照的这间小屋充满了温馨和温暖。 胡蜜姬抬起头,在烛光的暮色中,凝视着路长风平静而淡定的脸。 现在她眼睛里的表情已不再是惊异的诡秘,而是尊敬与感激。 她感激这个人,并不是为了他带着她跑,而是因为他已使得她看清了生命的真正意义。 还有他对于生活的态度。 她尊敬这个人,也不是因为他的武功,而是因为他对于自己的看法与对别人的胸襟,也许他已经知道自己时天魔的人,但是他依然包容自己。 风在吹,暮云低垂。天地间一片暗淡,淡如李太白的水墨。 32、禁夜 襄阳城内灯火通明,夜市叫喊声此起彼伏,晚上的灯火看起来令人目眩,的确很繁华,难怪皇上也说襄阳王治理之道还是值得称颂。 一更天后,襄阳城虽然仍是灯火通明,但是除了街上巡逻的军士,偶尔敲梆子的更夫,却是不再有人影。 禁夜。 此时已然是三更天了,远远的传来更夫的呼喝“夜半三更,小心火烛”,远处人影一闪,却是厉毋宁还在街上行走。 刚走的几步,街上的气死风灯都熄灭了,整座城终于陷入了黑暗之中,只有远处准备早点的商铺重新点了灯。 街上黑乎乎的,偶尔一点零星的光折在青条石上泛着青光,一个人都没有。 骆冰晚上喝了不少也不愿意出来,早已在旅舍睡熟了。 厉毋宁脚下生风,很快就在襄阳城内转了一圈,但他却没有回去的意思,身形一弹上了城墙,在城墙上开始转悠了起来。 这般转悠不知多久,东方的启明星已经升起,厉毋宁叹了口气。 眼前一花,忽然前方多了两道身影。 厉毋宁只见两个人向着自己走了过来,只见一人长相却是威武严峻,看起来却甚是和善,正是欧阳清,而另一人带着青铜面具,一身青衫,却是天魔。 厉毋宁手扶剑柄站着不动道:“果然两位就在城墙上。在下四处探寻,只为见天魔一面,想和天魔说上几句。” 欧阳清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但目光中却带了丝敌意夹杂着一丝寒意,淡然道:“血剑厉毋宁,这不是武林尊称的黑道剑圣?怎么,嫌活的长了吗?敢来挑战天魔大人?” 说完话,身子不动肩不耸,脚下一滑人已经挡在了天魔的前面,这一手功夫当真是漂亮至极。 天魔向前跨了一步,不让欧阳清挡住自己,抬手止住他,看着厉毋宁道:“厉兄上次不辞而别真是好生没有礼貌·,今半夜拦我可有事情?” 厉毋宁仔细想了想道:“昨日我和骆冰进城时遇上了少林寺的达摩弟子,他猜出了你是谁。” 天魔虽然带了面具,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面具里的双眼,却是寒光闪现立刻迸出森然杀气,仿佛随时随地都可以飞出来,冷声道:“厉毋宁你这点功夫在别人眼里算是剑圣,在我眼里不过是微末之技。看你现在的样子难道是有恃无恐吗?不杀你们不是杀不掉,而是觉得你们有用。” 厉毋宁笑道:“好强的气势,不愧为独孤玲珑。只是在下独身前来自然是有事想打探一下,暂时我到还没有动手的想法。” 欧阳清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估计他也不知道天魔是谁,厉毋宁一口喊出了独孤玲珑的名字,就连欧阳清也不相信。 天魔站在原地怔了怔,估计对自己的名字已经忘了,但又似乎并未在意,淡淡道:“你先前对我嫌恶至极,本想与我决战天山,宁死也要与我为敌,今日为何有事要谈?” 天魔的声音沙哑,男声又混着点女声,听的那么刺耳,就连欧阳清听着也不是很舒服,这话从耳朵里传到心里,便有说不出的难受之感。 欧阳清在一旁看着厉毋宁冷冷道:“假仁假义。你先前素有血剑之名,却又怎会是好人?” 二月舟山激战前,本就是厉毋宁吸引了刑部的金吾卫,才造成了大理寺的空虚让黑衣人楚秋雨和浪人有机可乘。 自然欧阳清对厉毋宁恨意极深,厉毋宁手中的剑,豪声道:“我从不以君子自居,何得来论假仁假义,我自来绿林,当以绿林好汉自居?” 天魔站着不动,一双寒威凛凛的双眼,看了几眼厉毋宁,道:“厉毋宁自诩黑道剑圣倒也非虚伪之辈,你既来之,如有何话,就先说吧。” 厉毋宁道:“这个自然,你若是单凭我今日一言便说出所有事情,反倒叫人不放心。” 天魔略一沉吟道:“如今便请剑圣回去,继续与骆冰一道,我襄阳之事一了,便会去洛阳。 到时候我定会有事拜托,待得完事后,我自然将所有计划、所有人员都告知兄台。日后打下江山,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厉毋宁大笑道:“好,很好,一言为定!”径自离去了。 刚才的一番话一直都还是令天魔觉得很愉快。 猫捉住老鼠后,定不会马上吞下去的,它总是先把老鼠玩弄一番,知道厌倦了才会把他吃下去。 天魔觉得自己有很多地方都很像一只猫,骆冰和路长风现在已经像是只老鼠一样落入他的掌握,他也不妨把这只老鼠先捉弄个够,然后才吞下去。 这才是他最大的乐趣。 欧阳清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冷冷道:“此人以前杀气太重,我始终觉得他靠不住。” 天魔点了点头道:“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只要有一线机会,便要尽力拉拢。若得厉毋宁之助,我们成事要容易得多。”欧阳清眉头紧锁,并不作声。 天魔负手而立,抬头望天,东方已经白了,默立了许久,忽道:“楚秋水这个人在哪里?此人智谋武功都是一流,足可为我们所用。” 欧阳清问道:“听说湘鄂楚家要为路长风洗刷罪名不知是不是?” 天魔点头道:“不错。” 欧阳清惊道:“你派人去过楚家?那些人都是你杀的?”天魔缓缓点头。 半响回道:“我本不愿意杀那么多人,奈何七巧童子的毒虫一旦出笼,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确实杀戮太重“。 欧阳清本世代公门出身,着实看重名誉,又出身大理寺更是体验过民间疾苦,虽有野心委曲求全,却绝非滥杀之人。 当下勃然大怒道:“这些人不过是家丁,不会武功,你居然派人杀他们?而且听说死状惨不忍睹,你当真歹毒,哼哼!” 天魔摇了摇头,叹息道:“我本意不是如此。我只是让七巧童子去打探消息,可谁知七巧童子自从被阉之后,心下变态至极,竟下杀手,将楚府满门毒死个干净。 唉,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这件事总叫我内疚不已,欲成大事,必有善名。我已下令,将七巧童子关禁闭三日,如今强敌云集,正是用人之际,我也不能太重罚他们。” 欧阳清愤然说道:“三日不得出门,就将这许多人命抹过了吗?” 天魔道:“此处事情了结后,你去主持正义,格杀七巧童子,我绝不管。” 欧阳清哼了一声,正在沉思如何才能击杀七巧童子,嘴上却说道:“那时再看。” 他心知,天魔不过是卸磨杀驴,七巧童子心性已经不可控,杀了更好。 天魔叹了口气,又道:“现在当务之急的倒是要防止楚秋水,他出身逍遥门暗中集结了不少名士,要替武林正名。 另外路长风此人极其危险,必须除掉方减我心头大患,因此我调集所有人马,借此机会,不仅杀路长风,还要顺带消去所有的绊脚石,大内我已控制,现在只需解决江湖上的事情就可以了。” 夜已深。 “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行路的旅客们,当然早已睡了,只有早起做早餐的才已经披星戴月的又起床了。 天魔和欧阳清居然还有闲情来欣赏这四月暮春的夜色, 月已将落,繁星满天,夜色实在很美,他门心里居然仿佛有了点诗意。 一种和他这个杀人的计划完全格格不入的诗意。 欧阳清没有做声,轻轻点点头,天魔迎着东方的白光看起来很是神采飞扬,笑道:“欧阳老弟你做过大理寺的管理,我将目前各门各派的嫡系名册全部交给你,他们和你单线联系,不要除了差错,这可是非同小可的事情”。 欧阳清心中即惊又喜,道:这些可是以后的股肱之人,定当不能出错,更会严守秘密。” 天魔点头道:“这些人遍布黑白两道,官场江湖,身份各异,又大多是你的老熟人,我相信你不会出卖他们。”说着朗声道:“众家兄弟,请出来说话!” 城门楼上的楼阁立刻跃下一排黑影,欧阳清心道:“这些人都是好身手!” 再看一眼面容,更是大惊失色,暗叫道:“难怪路长风并不信任人了,果真如此!” 天魔似乎猜到了他心中所想,抬手一指,道:“最前方的五人,你已经见过了,却是誉满江湖的五岳。他们昔年曾追随铁摩勒,今日重新出山。” 又指着其余几人道:“其他人你认识已久了,二当家南云飞,三当家祝鸣,四当家风九幽,五当家文星,这些人名头你看不响,论武功并不在你之下,也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欧阳清依次看去,心中不胜慨叹:“天魔还是有些许手段的,这些人你无一不是行业后起之秀,能网罗到如此多高手,连我大理寺侦缉追踪的头目赫然夜是身在其中。 可怜我起先一直以为文星是路长风的人,原来他却是大理寺的内鬼,哎,我大理寺不涣散真是天理难容啊。” 想到此处,脸色变了一变,寒声道:“天魔,冷弃的死与你有没有关系?” 天魔负手而立,冷冷地看着欧阳清,却不答话。 欧阳清心中愤恨声道:“凶手或是绝顶高手,或是冷弃的朋友,文星,是不是冷弃发现了你的秘密,让你痛下杀手?” 文星也是冷冷的看着欧阳清道:“不是我,我杀他干什么……” 欧阳清两眼冒火紧紧的盯着天魔,冷冷道:“如果不是文星,便是厉毋宁。那我必须和厉毋宁分个生死!” 天魔淡淡道:“我若说出凶手,你能料理的玩吗,你每次都很容易坏了大家的好事?” 欧阳清涩然道:“我能不能不坏了大家的好事。” 文星听得不对,他知道冷弃与欧阳清情谊极深,连解释文星也懒得解释,调过头去,看了看远处的高山。 欧阳清脸上青气闪过,不在继续追问,只是心中愤恨不在表露出来。 天魔戴着面具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微微点了点头,道:“如今在襄阳,我们面对的是从未有过的挑战。 本意和襄阳王谈妥理应外和的事情,结果襄阳王畏惧当今圣上,不理我们,上号的一盘棋给下坏了。 倘若一着应对不慎,骆冰、路长风以及少林都会成为我们的对头,若路长风再恢复武功,众人联手,即使以我们的实力,也抵挡不住。那时便是我们似无葬身之地的地方。“ 欧阳清问道:“不知道天魔大人可有什么好的计划呢?” 天魔道:“目前是要尽快找到路长风。安排在路长风身边的胡蜜姬已经和我失去了联系,若我推断不错,必定隐居在哪里恢复练功。 寻找路长风这件事必定需要轻功极好的文星来着手,所以这件事必须文星和南云飞一起来办。” 欧阳清皱眉道:“这样也很好,就算路长风认出文星也不会下狠手,都是大理寺的同事?” 天魔叹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已不复当年。” 隔了半响天魔语气顿了顿,又道:“南云飞丐帮出身,现下也是学了我的寒冰掌,功力想必一日千里的突飞猛进,纵然现在还是不如骆冰和路长风,但是和欧阳兄弟你来已经不分伯仲啦。 十五年前的铁摩勒战死之后,我也深受重伤,功力难以复原,所以你们几位每人尽量都学点我的一份武功吧,另外少林现在准备重新主持一个武林大会,意欲将魔教彻底逐出……” 欧阳清沉吟道:“那个武林大会什么时候开?” 天魔摇头道:“还不清楚,只听说空见对武林目前乌烟瘴气很是不满……” 天魔起来的时候太阳早已照上窗户,甚至都已到了午时。 平常到了这种时候,他们早已起程动身了,今天却直到现在还没有人来催他,难道南云飞也像他一样,今天起床也迟了些? 其实他睡得并不多,别人睡个七八个时辰,他只要睡个二三个时辰就已经够了。他回来得很迟,上床时天已经不是快天亮了,而是天已经亮了,一个天亮才睡觉的人做的事情一定都是见不得光的事情。 他最多只睡了一个多时辰,可是看起来精神却显得特别好。 一个人心情愉快的时候,总是会显得容光焕发,精神抖擞。 他的心情当然很愉快,因为昨天晚上他又做了件很得意的事。 他只喊了一声:“风九幽”,风九幽便立刻出现在门前,但却并没有进来。 天魔却忽然问他:“你厉毋宁这个人是怎么被降伏的,降伏他的这个人是谁?” 风九幽道:“我想知道。” 天魔微笑着道:“你为什么不问?” 风九幽道:“因为这是你的私事,跟我完全没有关系,我更不喜欢打探一些不该知道的东西。” 他顿了顿、笑了笑又道:“何况,如果你想告诉我,我不问你也一样会告诉我的。” 天魔也笑了。对这个部下的明理和懂事,他不但欣赏,而且觉得很满意。这批人中他最满意的就是风九幽,最中意的确实南云飞。 他忽然看着风九幽又问:“你早上喝不喝酒?” 风九幽笑了笑道:“平常我是喝一点的,因为我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事情,那里太潮湿太寒,不喝一点实在怯不了寒。只是如果有朋友要一起喝,我一天十二时辰都可以奉陪。” 天魔看着他,长长叹息,道:“能够交到你这样的朋友,真是我的运气。” 天魔又笑了。因为他实在忍不住要笑。 也幸好他常常在笑,最近几年她自己总是在练习微笑,而且总是笑得那么温柔亲切,所以谁也没法子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赚钱不容易,他也需要风九幽这样的赚钱专家。 风九幽做的事情这正是天魔最感兴趣的事也是令他最头疼的事情。 无论做什么事都需要钱,天魔维持着这么一个庞大的人力和物力,当然就得另找财源。 赚钱并不容易,理财更不容易,视钱如粪土的江湖豪杰们,当然不会是这一行的专家。 你总不能天天过着刀头舔血的买卖吧,何况那时赚来的钱也并不是什么大钱,都是些小钱,并不足以维持一个组织的运转。 一个人推开门走了进来,居然就是南云飞。 风九幽也不理他,还是默不作声的站着,天魔冷冷道:“你又想来干什么?” 南云飞道:“不干什么,只不过想来说几句!” 风九幽却笑了道:“你不去找姑娘说话,却跑到这里来说话?” 南云飞笑了笑,反问道:“现在我们是不是已经都算天魔的人了?” 一旁的天魔却道:“嗯!” 风九幽道:“所以我们还是同袍!” 南云飞道:“嗯!” 风九幽大笑,道:“你怕是练夜帝寒冰掌练不下去了吧,有些功夫你一辈子都学不会的!” 南云飞瞪了他一眼,刚想站起来,天魔笑了笑道:“有些功夫是需要沉心静气,有些功夫确实需要悟性,有些人练了一辈子的功夫却不如别人入门一个月,这个道理你懂了吗?” 南云飞想了想,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33、追寻 楚秋水虽然出身江湖时间不长,可是的确倒是学的像个老江湖的样子。只不过像和是总是差着一点,他也只有一个脑袋,考虑问题也只能用这一个脑袋去思考。 在逍遥派的众弟子中,他是最年轻也是最有才华的一个,在逍遥派中,他也一向是最温柔最善良的一个。 “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这是句漂亮话,也是句老话。但又俗又老的话,通常都是很有道理的话。否则这些话也就不会留传得这么老,这么漂亮了。 逍遥派也是谨遵这个道理,可惜江山是代有才人出,逍遥派却是一代老人换旧人,逍遥派的武功又杂,又很难学。 关键的是逍遥派自然是逍遥为主,师傅虽然满身武功,却是也没法吆三喝四的要求自己徒弟们来学。 逍遥派的武学那是你自己能学多少学多少,全凭天赋、勤奋、和造化。 他年逾花甲胡子头发都白了的大师兄就曾经问他,像你这样的性格怎么还能学的一身好武艺呢?是不是有什么诀窍? 楚秋水当然是摇摇头,事实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学会了,师傅总是夸他命好,可是命好怎么从小就会流落逍遥派的。 心性淡然才是练好逍遥派武功的秘籍,不然怎么是逍遥呢? 只是近年来他想干的事情总是随便就干成了,有时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人就是这样,一旦生活过的太容易顺利了就想着许多超出自己想法的事情,不过人生中往往有很多奇妙有趣的巧合,凡是伟大的画家眼睛往往不太好,伟大的乐师耳朵往往不太灵。 楚秋水的性格在兄妹几个人中最好,却算是最爱爱管闲事,更喜欢去探踪迷迹,凡是别人喜欢的他大都不一定喜欢,别人不喜欢的他却总是喜欢。 路长风已经失踪了快二个月时间了,消失的无影无踪,消失的江湖中人都快要忘记他了,越是这样却激发起了楚秋水寻找路长风的欲望。 楚秋水一身好武功却又怕杀人,他第一次听到厉毋宁血剑的名头后就很不舒服,虽然也谈不上怕,就是看到厉毋宁非常的不舒服,尤其是在大理寺看到厉毋宁那双幽黑狠辣的眼睛。 想想就觉得后背上似乎长了双眼睛盯着自己。 夏天已快到,梅雨季节似乎已快要过去,外面的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虫声不停唧唧的吵得楚秋水翻来覆去的也睡不着觉。 床虽然又大又舒服但能奈何心里始终有事的人。 这几日,他一直想寻找失踪的路长风,沿着洛阳向东边的方向慢慢找寻,希望可以找到路长风和胡蜜姬。 内心总是告诉自己不想遇到让自己头疼的厉毋宁, 厉毋宁人杀的多的人总是令人产生畏惧。 说曹操曹操到,越是头疼越是疼,他刚走到临近东海的一座乡下简陋的酒家时头就开始疼了起来。 他弯腰走了进去,要了只手撕风鸡,碳烤马王鱼,又叫了壶新酿的酒,屁股刚坐下,门帘一挑,他最厌烦的一双幽黑的眼睛却正在门口。 也不知道厉毋宁是否想发现什么,走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在门外稍微犹豫了会走了进来,四下里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大剌剌的坐在他的对面。 楚秋水实在是不愿见厉毋宁,不是惹不起,而是这种人的确令自己头痛。 偏偏不想遇到的人可就偏偏遇到了,楚秋水这次决定不想动手了。 自己不但态度恭敬,笑容也很可亲。连厉毋宁都很难想像到这么样一个人,会给自己倒酒。 厉毋宁上上下下打量着楚秋水,仿佛这孤傲的少年隔了月余便不认识了,好在楚秋水并不介意,还说了句,我实在不想打架了,真没意思。 听到这句话厉毋宁就笑了,厉毋宁笑了就表示已经当楚秋水是朋友了。 楚秋水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远处昏黄的天际线。 外面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高大树林,喝着喝着,忽然打了个冷战,叹了口气道:“这里是小小的村落。山中虫蛇众多,我们去看看,能不能找个旅舍。” 历毋宁笑道:“这种穷乡僻壤,哪儿会有旅店,给几个铜板找个农户家凑合住吧。” 两人喝了不少酒,一路摇摇晃晃走了出去。 酒店门口却是块巨大的石场,雨势未去,此时却是阳光洒下。只见几名年轻泼皮站在酒店前的绿荫下,低着头交头接耳神秘兮兮地谈论:“你知不知道,山那边有个漂亮的简直要人命的姑娘!”正说着的这位口水差点流了下来。 另一个没去过的泼皮却是问道:“你可是亲眼看见的?能有多漂亮,还能比咱村的二花漂亮?” 先前那泼皮信誓旦旦道:“当然是咱亲眼看见的。那是一男一女,那女的,哎呀,长得就是十个二花都比不上,谁看都受不了。那个男的,个子高大那股气势,我是不敢惹的……” 另外一个泼皮头目不屑道:“不就是两个长得俊点的人吗,什么玩意?” 那人怒道:“你不信?上次许多人都看见了,那个男的把咱们最不要命的只用手指轻轻一点,就点翻到了。” 说着指着远处一人道:“上次那个妖孩就在那儿,那天他也看见的,不信你们自己去问!” 楚秋水听他们说过来说过去,怎么都正是像极了自己要找的路长风和胡蜜姬。 这时哪里还能忍得住,一步走了上去,冲着说话那泼皮道:“敢问这位小哥高姓大名?方才说的漂亮姑娘却是在哪里?怎么能看得到?” 这伙人平时都是欺侮父母、邻里游手好闲的小泼皮无赖,哪里是干正事的玩意。看楚秋水穿着干净、面向不俗,一副公子哥打扮,更是笑嘻嘻道:“这位公子爷,要咱话肯定可以,要看漂亮姑娘那也有的说,但是得有打赏?” 这边嘴里说着话,那边用手做了个抛的姿势给楚秋水看,却是想要银两。 楚秋水心中虽然不快,但是也不至于对一帮泼皮无赖发火。自己荷包里碎银子肯定还是有的,更不想大庭广众之下太过放肆,拿出一点小小的散碎银子掂了一掂,放在泼皮的手中。 那泼皮顿时面露喜色大喜道:“小的叫薛亮,不知公子爷,你想知道什么?” 楚秋水笑了一笑道:“你把遇到那对情侣的事仔仔细细再说一遍,然后告诉我是在哪遇到漂亮姑娘的。” 薛亮却是用手一指远处树荫下蹲着的一个泼皮道:“这位爷,我知道的都是听他说的,他是亲眼看见的”。 楚秋水鼻子里哼了一声,却也不便为了这点银子发作,快步走到树荫下那个泼皮哪里,正想张嘴问话。 那泼皮哈哈大笑道:“漂亮姑娘可不能乱说的,您赏了他可不行我还得赏点!” 楚秋水心中不爽,却是默不作声,随手又拿出一点散碎银两,又给了这个泼皮。 这泼皮比那个泼皮似乎更见过些世面,见他出手阔绰,长相善良胃口益发大了,懒洋洋道:“那是两个人嘛,一男一女。” 楚秋水问道:“然后呢?” 这泼皮却又又伸出手,嬉皮笑脸的道:“银子!” 楚秋水心中生气,无心纠缠,再拿出一些散碎,道:“这下你可以说清楚了?” 这泼皮平时也是有着几个泼皮兄弟,看楚秋水白花花的散碎银两一点一点交出去,登时眼睛都红了,纷纷围着楚秋水叫道:“求公子爷赏赐!” 更有几人跃跃欲试,似乎不给就要过去抢了。 楚秋水不禁有些无可奈何,道:“你先说,你说完我再给银子。”这旁边泼皮自然是泼皮惯了,“哄”一声大笑。 这泼皮却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指着楚秋水怀中的那个袋装的小荷包道:“把这些都给我,我就全说。” 楚秋水眉头大皱,心想:“这些银子赚的不轻松,自己也是要耗费不少时日,岂能随便送人,但若是用强,欺负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又有违侠义之道……” 这般左思右想正犹豫间,历毋宁早已听的早已不耐烦,一伸手就已扭住了这泼皮的胳膊,微一用力,轻巧巧就将人撅了起来,一只胳膊哪能扛得住一个人身体的重量,只听得“喀拉”一声,这泼皮得胳膊被撅断了。 这泼皮平素欺侮人惯了,哪有人欺侮他,这般疼痛哪里能忍受的了,张嘴惨嚎起来,一干泼皮见历毋宁二话不说上去就动手,也大喊大叫壮起胆来,有人举起了扁担,甚至有人摸出了刀子。 历毋宁冷笑一声,看也不多看一眼,照着旁边欺近身的一个泼皮,兜着屁股给了一脚,这位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却是腾云驾雾一般摔了出去,由院内滚出院外顿时断了两只手。 那边厢闻讯赶来不少村民,听到“地痞流氓”之骂,又看泼皮手臂被扭断,都没做声,个别还笑了起来起来,显见的是厉毋宁替他们出了气家训了这帮人。可见这帮泼皮平时也是没干了什么好事。 楚秋水看到这种场面知道在客气也就没什么作用了,腰间发力踏上一步,看着这泼皮淡淡道:“小子你还疼吗?不疼得话,现在你可以说了吗?” 这泼皮一只胳膊被撅断了,更是剧痛难忍,不是害怕早已昏厥了过去,此时胆战心惊,两腿发抖哪里还能走得动,嘴里一股劲的颤声道:“好汉,大侠……饶命……” 历毋宁厉声喝道:“不想在断胳膊的还不快说?” 这泼皮吓得浑身发抖,涩声道:“那天,我和几个村里的人到树林里面那头闲逛,看见了一对男女,长得实在是漂亮,我们忍不住便上去调戏了……” 楚秋水插话道:“那个男的是不是个子很高,走路器宇轩昂,女的长相非常艳丽,非常好看,一双眼睛却是蓝汪汪的,不是中原人?” 这泼皮不做声的连连点头,道:“原来您已经见过他们了。” 楚秋水却问道:“你在哪看到那对男女的,快说,快说?” 这泼皮道:“就前边树林的深处,前后没村没地的,男的摆了个木头桌子卖水,每天也可卖的几文。 楚秋水忽然想起一事,道:“那个男子,可是撑着拐杖,不能行走?” 泼皮摇头道:“不是……那个男的不但不拄拐杖,走路相当潇洒”又张嘴正待说话,想辩解讨好几句,嘴刚张开,话未出,分明就站在自己眼前的两个人竟不见了,泼皮吓得面如土色,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心道这下应该改邪归正做个好人了。 那夫妇二人正是像极了路长风和胡蜜姬,楚秋水、历毋宁脚下生风,急急往那边走去。 楚秋水一面飞奔一面问道:“你说那人是不是路长风?” 历毋宁摇头道:“路长风当日受夜帝寒冰掌所伤,受伤极重,筋脉热血上行,不能下流,按说不可能恢复得如此之快,不但能站起,武功也回来了。” 楚秋水沉吟道:“不是路长风,又是谁有这本事,轻轻松松一指降伏这般泼皮众人的?” 历毋宁摇头道:“这就不清楚了。咱们片刻不就到了,一看便知。” 二人加了把劲,楚秋水性子再好也是按捺不住,索性施展起轻功,衣袂飘飘。 厉毋宁是使出了浑身的劲,方追赶的上,心下自是对楚秋水轻功打心底佩服,逍遥派的武功也的确是非同小可。 两人转眼已到这泼皮所说之地,地上种着些寻常的庄稼作物,桌上摆着些各类果蔬。 楚秋水陷入了深深的思索:“有这般武功的人当真是凤毛麟角,听泼皮说出此人身材高大,如此应当只有路长风一人,但路长风怎能如此快恢复武功?他武功恢复了,为何不回洛阳大理寺?” 远处历毋宁喝道:“快看,这里有座小茅屋!” 楚秋水慌忙赶去,然而里头什么痕迹也没有,早已经是人去屋空了。 阳光的最后一抹余晖,正照在木屋后、水杉的门廊上,照得廊外那几根陈旧的木柱,也仿佛闪闪的发出了光。 七月的晚风中,带着从远山传来的木叶芬芳,令人心怀一畅。 江轻霞没有说话,陆小凤也没有开口,他似已发现自己是个不受欢迎的客人。不受欢迎的客人,就最好还是知趣些,闭着嘴。 树林寂寂,看不见人,也听不见人声。这里本就是个寂寞的地方,寂寞的人本就已习惯沉静。 楚秋水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了一件事!” 厉毋宁道:“什么事?” 楚秋水道:“你的确有很多办法!” 厉毋宁承认:“不是我有很多办法,是因为我出身绿林见惯了许多出尔反尔!” 楚秋水没有说话,看着天阳透过树林洒下来的空袭就像金丝一样,心里充满了欢愉:“我也喜欢这地方,将来我说不定会在这里住下来的!” 厉毋宁哈哈大笑道:“这地方不但人好,天气好,就是没有酒喝没有好菜吃,人妖住在这个地方还是要有很多银两的,普通人住不了的。” 陆小凤道:“我若接不住你那一剑呢?” 楚秋水淡淡道:“普通的生活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可惜我是楚秋水!” 厉毋宁苦笑道:“你就不是楚秋水也不太可能过普通生活的,人耐不住寂寞的!” 楚秋水也是苦笑着道:“我这才经历了这么点事情,就已经厌倦这种江湖了。” 厉毋宁道:“我们带着剑,剑就是江湖,我们就走不出去!” 楚秋水道:“不错,路长风也不能过这种生活,他有一身好武功,一个大理寺卿的职位,他在其位就要谋其政。人活着就要有所为,有所抗争。” 厉毋宁忽然发现楚秋水、骆冰和自己有很多相同的地方。他们都是非常认真活着、非常骄傲的人。他们对人的活法,看得都不重——无论是别人的活法,还是他们自己的,都完全一样。 他们大大部分还是别人而活,因为他们的活法,本都是让别人少更多的麻烦。 楚秋水忽然觉得这个凄凉而空旷的树林让自己嗓子痒了起来,放声高歌:“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这是唐人王之涣的名句。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他又在唱励志的悲歌,唱完了一首,又唱一首,好像嗓子痒得要命,这也是王之涣的名句。 灰暗的树林里里静寂无人,只有一座看起来还是比较新的小木屋。 灰白色的木板似乎还散发着淡淡的木料的香味,只有一件看起来好像是绿色裙子的已经烂了的外衣斜挂在木屋外边的吊绳上,吊绳下除了吊着这么一件女人的破衣服还有一个很旧的气死风灯,发出白白的光。 灯笼不停的在夏风中摇晃,仿佛像个老人一样在叹息,叹息着这世上为何会有那么多人愿意为了女人赴汤蹈火? 34、终见故人面 楚秋水和历毋宁在路长风居住的小木屋前仔细打量了一番,小木屋虽然不大做的倒也精致,水杉的木板,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青瓦覆盖做顶,木屋里放了一张小床,只有女人的一些散碎用品,不见有男人的气息,想必是胡蜜姬睡木屋里,路长风还是睡树林里的吊床。 两人仔细搜索了一番,虽然心里认定了这是路长风和胡蜜姬的住所,但是还是想找出些蛛丝马迹来,两人上下认真看了一遍,但还是一无所获。 楚秋水皱了皱眉道:“这里树林这么多这么阴森,也和寻常农家并无分别,究竟是不是路长风住所呢?路长风能受得了这份罪吗?” 路长风身为大理寺卿,虽说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是起居饮食还是有人照料的,绝不会亲自动手卖些水来补贴家用。 历毋宁往那小床上一倒,懒懒躺在上面,道:“是不是不着急,我们在这里,在这里等几天,也许这屋子的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话音都还未落,几丈远的地方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显见得是高手,二人脸色一变,楚秋水迅速起身。 木屋的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冷笑:“真是让大爷们找的辛苦,居然在这里终于找到你们了,他奶奶的。”居然是一口山西腔。 楚秋水还是继续站着的那副警惕模样,历毋宁也仍然在床上躺着。 只见门口站着两道身影,一个穿着白色的罩袍另外一个穿着黑色的罩袍,并且还都蒙住了面目。 楚秋水小无相功算是相当有境地了,几丈远的地方两人一眨眼就到了面前,这份功力比自己也是旗鼓相当,可见对方武功也极为了得,再看他们连真面目都不肯示人,知道来此绝非善类,更是暗自提防。 历毋宁斜斜躺在床上,人也不起,沉声喝道:“什么人擅自闯入?” 他躺在床上也不起身,上上下下反复打量这两人,穿白袍的又瘦又高,一双手如竹子一般骨节突出,想必是练外家门的好手。 穿黑袍的不胖不瘦,一双手圆润丰隆,掌心发黑一看就是练内家拳的高手,这一次当真是内外搭配而来。 两人目光虽然炯炯,还是有着些许年轻的精神,应该年龄都不大,但怎么也想不到这两人到底什么来路。 穿着白袍的人走上一步,居然笑了一笑道:“原来是楚秋水我当是谁,听说阁下轻功算是天下第一高手,小无相功出神入化,在下今日本想来和路长风较量较量,不料正主没碰到,却碰到轻功第一的楚秋水,也罢,那就和你讨几招罢。” 楚秋水听着对方语气不善,并且一口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对自己还很熟,自己却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知道今日之战难免,便点了点头,缓缓拔出长剑。 白袍人也不在搭话,身子一旋一股烟气从他身上发出,几缕青烟只取厉毋宁和楚秋水。。 历毋宁正躺在床上,此时脸色陡然大变,厉声喝道:“僵尸生烟,快出去!” 反手一掌将木屋打了个洞,脚底使劲从洞里滑了出去。楚秋水见势不妙,腰间发力从木屋顶穿了出去。 这边还没落地,黑白二人也跟了出来,楚秋水原地站定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 历毋宁冷冷道:“我当年素有血剑之名,却也不杀无名之辈,更不杀不会武之人,阁下却是不问青红皂白,直接毒杀比起七巧童子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黑袍人嘶哑的声音道:“我杀的无辜也要比你杀的绿林人多的多,人命于我本来就是草芥!” 楚秋水心中愤愤,气愤难平,道:“手段当真是阴狠歹毒,我来看看你到底有多少真本事!” 这次楚秋水也犯了乖,对方既然用毒,自己那是决计不能用手去碰。当下运剑如风,“冰雪折梅”折梅剑法施展开逼向白袍人。 那白袍人后退一步,反手一带又从脖子后取出把扇子,向前一点“叮”的一声,将楚秋水的剑荡了过去,这次扇骨却是精铁铸成,看来是他的兵刃了。 楚秋水一路逍遥派折梅剑法使开,当真是逍遥八面,逍遥派的剑法也用折梅,是要用剑的人向折梅花一样,灵巧潇洒。 这白袍人狠辣归狠辣,外家功夫时间一久变的渐渐跟不上趟,青钢剑剑花点点飘逸至极,三十招一过,楚秋水便将对方逼得毫无还手之力。 白袍人自己眼看不敌,脚下绕了个圈,将身子贴近。一旦近身搏击,长剑又不及短扇灵动迅疾了,这正是短兵器打长兵器的正道。 然而才一近身,白袍人立觉不妙。此刻二人武功施展不及方寸之间,楚秋水一把长剑剑势悄然一变,恍惚峨眉分水刺一般“点戳截”招招涉险,迫的白袍人又想拉开圈子。 进来容易出去难,楚秋水小无相功的内力发散开来,白袍客却又难以脱身,劲风扑面,呼吸喘气都有些困难。 小无相功练至极境内力提升何等厉害,见招拆招、遇招化招正是小无相功的拿手之境,白袍客气喘如牛,面红耳赤,不一会腮红如血,脚步开始踉踉跄跄,招式渐渐凌乱,身上的毒自然给逼得无法缓手取出。 黑袍人一看白袍人立马有立毙剑下的可能,眼见此状,身形一动,站在了白衣人身后,左掌探出。 楚秋水真气挥发自是渐入佳境,此刻黑袍人掌力伸出,竟觉自己涌出的真气如泥牛入海,消失无踪,白袍人趁机连出几招,蛇形后纵跃开,但他自知武功远不及楚秋水,见好就收,飞身退开。 楚秋水看着这黑袍男子,只觉对方武功十分诡异,似乎和西方罗刹国的“魔陀罗”相似,自己真气一不当心就离体而去,心中大惊:“这是什么武功?难道是魔陀罗?” 黑袍人慢慢一步步逼近,双掌由白变红,想见内功也是精湛如斯。 楚秋水凝神抱元守一,这次却不愿掌对掌硬磕了,魔陀罗武功又像极了化功大法,楚秋水这次决定不让对方碰到自己一片衣角。 想法透彻动起手来才能微微放心,见对方不用兵刃,心下却又起了争强好胜之心道:“我若用剑,传出去也是胜之不武。此人内力比我还是要逊的多,肉掌过招,我只要身形走位完整,不出现意外,应当胜算很大。” 当下还剑入鞘,展开一路折梅手。这路手法是被尊为“逍遥子”的一位逍遥派祖师爷所创,集灵逸武学之大成,楚秋水使动开来,果然潇洒灵动,威猛无匹。 黑袍人似乎也是难逢劲敌,刚才突袭得手自是心头震撼,没想到面前此人武功如此之高,这下对手还剑入鞘,这下心里更是有数丝毫不乱,抬手应下。 楚秋水见他武功招式并不灵动,出拳也是平平无奇,狎着的内劲却是非同小可。长拳短打信手拈来,弓步马步衔接流畅,分明是各门各派的入门武学基础功夫,但连接起来竟似进还退,似攻还拒,高妙无比,真是真正的高手。 楚秋水却决议不让对方碰到自己,出招轻灵快捷至极,两人出招越来越快,手掌也不在相撞,偶尔一次次相撞,楚秋水都是一阵心惊,出招就就更加快捷,而那黑袍人毕竟功力有限,招数变化更是敌不过折梅手,连连退后几步。 楚秋水心道:“这人内功基础非常扎实深厚,拖得久了就算胜了我自己也是累的够呛,他招数速度都是不及我,应当猛攻,速战速决。” 心中既有决断,手上也加紧了出招,他每一掌指都是一招快似一招,绝不拖泥带水,一拳一掌都加了内劲蕴有浑身之力,如刀削斧劈。 这般快攻加猛劲黑袍人渐觉难当,楚秋水就像第一次和欧阳清对阵一样,速度越来越快,脚尖一点身子只转,左一下转右下一转,眨眼到了黑袍人身后,一掌按出。 这进退如电的功夫名为逍遥身法,讲究的就是快、灵,当日他就是凭此打败欧阳清。这门功夫逍遥派也是近三十年楚秋水才有成就,白胡子的大师兄练了几十年连个皮毛都没会,更是罕有人练成,江湖中无人知晓,楚秋水以快打快这般身法速度袭来,普通功夫好手早已转的吐了,轻轻松松攻其不备,一举拿下。 黑袍人似乎比欧阳清聪明多了,欧阳清当日差点被转吐了,这黑衣人却是并不跟着转,只是守紧自己要害,只要功的紧了,就后退一步在守紧,斜踏一步,轻巧避开楚秋水的攻势。 楚秋水先是心头一紧,这时却是反应过来了,正是自己练手的大好机会,也正是黑袍人练手得大好机会。 黑袍人武功不弱,高于欧阳清和骆冰在伯仲之间,应该略低于路长风的,只要一套武功使上一会,这黑袍人便能领悟一二分。 领悟完了还能做到先知先觉,偶尔还能抢先一步,不但轻松躲开,还不时反攻上几招,楚秋水心中大奇。 眼见这情况,楚秋水不再用逍遥身法,停住了身形,反而学黑袍人稳扎稳打,一招招猛攻。 逍遥派武功本来就很驳杂,小无相正是学习各家各派的即出功夫,当下也是高妙武功都弃之不用,使得都是进手招式,小红拳大开大阖,配上小无相功,每一拳击出都拳风激荡,挨上一下不说筋断骨折,在床上躺三个月那肯定不再话下,这样拆招百招不到,黑袍人已是额头见汗,再也难以招架。 白袍人再一旁却是看的焦虑不已,心道我兄弟二人本以为学成归来大有所为,不料真是高手众多,谁都拿不下了,不由自主的左右兼顾起来。 历毋宁在旁观战加掠阵,心中暗暗惊异,没想到十余年来高手迭出,佩服之心油然而生。 忽见那白袍人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小包裹,正把两只手戴上手套,抓出了些毒沙便要洒向楚秋水。 厉毋宁念头即起哪里会容人,心道:“这人会用毒,小心为上。”冷哼一声,挺剑刺去。白袍人挥扇接住,两人在一旁也是斗成一团。 但见风沙飞起,刀光剑影,呼喝杂七杂八,四个人捉对厮杀,差点把路长风的小木屋给震倒。 历毋宁剑法诡异辛辣,出手毫无顾忌自是狠毒异常,招招致命绝不容情,而今正是畅抒剑气的大好时机,自然不肯放过,长剑纵横飞舞,招招不离咽喉前胸,一时大占上风,逼的白衣人连喘气的机会都很难,压得白衣人几次想跳出圈外逃走。 白袍人心里几次想取出毒物,但历毋宁运剑如风,连招架都得小心翼翼,哪里还能腾出手来戴上手套,厉毋宁更是不给他丝毫机会。 黑袍人见两处战场都落下风,几步躲开楚秋水,道:“二哥我们走,这里不宜久留?” 他想走能往哪里走,楚秋水冷笑道:“哪里走?” 一声低喝踏上一步,正是太祖长拳里的起手式,“礼拜观音”一掌击向黑袍人前胸,这掌势大力沉,掌未到风已起,黑衣人不敢硬接,托的向后一跳。 黑袍人也是一声低喝,身子一弓反手抽出了柄青光闪闪的长剑,直迎了上去。剑光青冽,剑风凛冽一看不是凡品,楚秋水知道当下不能用拳硬接了。 一个蝎步后退从腰间抽出精钢长剑,剑风霍霍硬了上去。一剑挥出,逍遥剑法缓缓展开。 当日楚秋水逍遥剑法尚未纯熟,需要过手百招才能引欧阳清入彀,形成逍遥圈,几个月江湖一走悟道颇深,如今剑气却已可随手化来。 剑法一开,楚秋水内力上的优势不易体现,但黑袍人恍如化功大法的功夫也再无施展的机会,除非黑袍人剑法通神,远胜楚秋水,否则决计敌不过他。 两人斗得正酣,皆飞身而起,空中一个“大漠孤烟”,只听“叮”的一声,以硬碰硬,黑袍人被震的倒退了十步开外。 楚秋水却觉得手中一轻,发现自己长剑已经断了,不由大吃一惊。 黑袍人冷笑一声,手腕舒展,猱身进剑,内劲灌注剑身,剑身上发出嗤嗤声音,剑尖上的青芒往前延申了尺余,却原来也是剑气。 楚秋水心中虽然吃了一惊,脸上却是满不在乎,已经短了三分的长剑划了个圈子,将黑袍人绕在其中,剑尖不知何时已逼近他胸口,这却也是刚才黑袍人和欧阳清的套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黑袍人却不知楚秋水心里在想什么,楚秋水心里暗暗惊奇,心道:“兵刃锋利倒也罢了,此人内功却也不逊与我,叫人如何抵挡?” 两人剑锋再交,楚秋水青钢剑又短了三分,黑袍客向后退了几步,却也无大碍。 历毋宁这边一直占着占优,然而短时间内却也无法把白袍人摆平。 双方如此这般拉锯不知道要消耗到什么时候,楚秋水无心恋战,道:“阁下究竟是谁?来此何干?” 黑衣人缓缓摇头,手下却也没闲着。 黑衣人笑了笑道:“天魔的命令,除掉路长风!” 楚秋水恍然,今天虽不是以死相搏,却也差不多了。真是不知天魔何等能耐,居然能处处找到路长风。 这般边打边思考了一会,手中剑却又是被斩断一截,楚秋水索性扔了手中断剑,逍遥掌法单掌立门,准备决一死战。 就在这时,忽听一人道:“接剑!”楚秋水愣了愣,见空中飞来一柄精钢长剑,信手捞住。 不远处山石后,路长风缓步走出,虽然粗麻衣服,气度恢宏。 黑衣人见路长风自己走了出来,口中连声怪笑,话都不说了。 路长风冷冷道:“天魔想要杀我,只怕没那么容易,兴许他死了我还没死呢。” 冲着楚秋水道:“此二人是山西辰家的僵尸拳,黑白判官,僵尸拳、僵尸毒都是越打越硬,你别正面掠其锋芒。” 黑衣人又惊又怒,没想到路长风张口就喊出了自己的师承来历。将剑入鞘,左右连续运了几下劲,双臂这时已然僵尸劲蓄力。 他倒不愧为名家子弟,虽感意外,倒也不怎么慌乱,本来是和楚秋水过招,现下猱身直上直扑路长风,左掌拍出,不等招术使老,右掌已从左掌之底穿出,却是一招“叶底偷桃”。 路长风自然识得厉害,赞道:“好掌法!辰州僵尸拳果然名家弟子”斜臂反格,顺势又竖掌压击,轻轻巧巧的化解了这一招。 黑衣人见路长风出手看似平平无奇,但部位之准,来势之巧,的确是非同凡俗,一惊之下,右手忙即缩转,飘身退了一步。 他定睛看时,杀机陡起,狞笑一声,闪身欺近,双掌翻飞,“僵尸抱月”点打戳拿,劈击压撞,招招抢攻而前。 路长风见招拆招,忽进忽退,凝神应对。只觉黑衣人身手沉稳,掌法巧妙,变招敏捷,一招一式,端的是名家风范。 黑衣人十余招下来,丝毫未占上风,不由得怒发如狂,呼喝连连,双掌飞舞,直如僵尸一般,又连换了十余下杀招。 路长风只守不攻,掌锋总是朝着他双掌击来的半途拦截,随手翻击,又即连消带打,逼得对方自行收掌撤招。 黑袍客越打越不成,越打越不自信,知道再拆招下去旁边还站着个人,自己兄弟二人必定横死,向白袍人吹了个口哨,掉头就跑。 白袍人本就吃力,此刻路长风突然出现,武功竟又如此高强,心头大乱,再看黑衣人示意,顾不得历毋宁的剑锋,由他划破了一道伤口,抽身而去。 楚秋水急道:“我们快追!”路长风摇了摇头,淡淡道:“我武功还没完全恢复,不可久用内力,今日便放他们走吧。” 35、见者有份 厉毋宁最近是东奔西走,见了路长风一面又莫名打了一架后,唉声叹气回到了襄阳,路长风的意思是暂时不能回大理寺,还要静观大理寺在欧阳清的折腾下如何转变。 厉毋宁徒劳无功转了一圈又跑回到骆冰这边。 骆冰这半个月更是厉害,赤脚跑遍了大半个湖北和广东,虽然誓要斩杀七巧童子,却是连七巧童子的半点屁影也没摸到,半口粤语说的倒是贼六。 这一天,两人走着走着来到了桂林。 一路风景倒是旖旎,正所谓桂林山水甲天下。 一弯上弦月正高高的挂在天上,河里的水在月下闪动着银光,碧绿的青山在月光下仿佛发着闪闪的光。 两人走了一天都是疲惫不堪,好不容易见了桂林,心头大喜,寻了地方好好洗个澡,厉毋宁掏银子又买了好几条衣物,再找了一间像样的酒家,预备大快朵颐。 店家新酿的米酒刚上,清香咧口,二人自是大喜。 骆冰一坐下,便吩咐道:“小二,来五斤卤牛肉,两只风鸡,拿手的蔬菜炒几个,再把你们酿的酒来十斤!” 那肩膀上搭着白毛巾看起来很讲究的店小二只道自己听错了,愣了愣,应道:“好嘞,十斤米酒!” 厉毋宁大叫道:“什么十斤?二十斤!再把仔姜烧鸭来一只,毛要拔净”。 听二人口音也是北方汉子,店家只当来了好汉,嗓门大点也不妨碍做生意,这般吃喝掌柜的倒也巴不得多来几个。 只是厉毋宁嗓门太大,顿时惊呆了整个酒店,不少人将视线转了过来,见他们只是两人,纷纷低语道:“二十斤酒,难道是要带走吗?” 店小二也吓了一跳,但他也算知道绿林好汉的行为规矩,江湖好汉的事不能多问,转身回去拿酒去了。 忽听楼上一桌一声大喝:“小二,也来二十斤新酿!” 江湖之中,最叫人佩服的便是好武艺与好酒量,那桌人不服气,居然是叫阵了。 骆冰掸眼看去,那边一共六个都是短衫,背上那个背着用布包裹的长条自然是带着刀剑,看来也是武林中人,心道:“不知是哪一门哪一派的。” 回想起那人说得是官话,心想:“难道是朝廷里的?” 正思忖间,两边一共四十斤酒已经送了过来,十斤一坛,小二跑了四趟抱了四坛。只是夏季并不宜喝烧酒,骆冰也无心品酒,哪料到竟然有人借酒叫阵。 厉毋宁哪里肯容人,只是受过戒邸不能强出手,心里更是不肯败下阵来,拉着骆冰,如喝水一般,眨眼将二十斤新酒喝了个干净。 那边一共六个人,二十斤却没喝掉一半。 厉毋宁不管许多,高叫道:“小二,再来二十斤酒!” 骆冰哭笑不得:“你想清楚了,现在可是快入夏了,二十斤下去,喝醉倒未必,只怕银子是麻烦。”他身上常年比脸干净,自然担心这个。 店小二也道:“客官,不如您一坛一坛喝,不够再加。” 厉毋宁低声道:“不能输给他们。”随手抛出一锭银子在桌子上,口里兀自大叫“快,快”,有了银子垫底骆冰自是大喜,抓起只鸡啃了起来。 酒刚送来,厉毋宁对邻桌高声道:“几位朋友,过来坐如何?” 骆冰更是不嫌事大,轻声道:“你是认得他们?” 厉毋宁低声应道:“这些人从外地来,说不定和少林空见的什么大会有关,咱们灌醉了好套话。” 骆冰恍然大悟,喜道:“不错,就算套不到什么消息,咱们大可抽身离去,。” 那边楼上六个人商量几句,便将桌子上菜并了过来,八仙桌刚好座八个人,就这么样几个人坐在了一起。 骆冰总算在朝堂干过,满上一碗酒,站起道:“几位相貌堂堂,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在下敬你们一碗。” 见六人拿的是精致的酒杯,仰天哈哈大笑道:“用杯子岂是我辈中人,当然用大清花碗!”不由分说,让六人换上大碗。 那六人自觉酒量了得,用个酒杯的确有点不合江湖好汉身份,也不也不推辞,大青花碗一碗碗将酒倒入喉咙中。 很快余下的新酿便都喝光了。 厉毋宁新要的那二十斤酒也片刻见底,骆冰、厉毋宁虽然脸上泛红,酒气熏天却无大碍,但那六人却已是醉眼朦胧,眼见的是不成了。 骆冰见时机成熟,凑头上去,对着一名满面胡须的粗豪汉子道:“这位兄台气度不凡,不像边陲小地的人,倒像是燕赵慷慨之士,不知在下猜得可对?” 那人听得这话,十分受用,醉醺醺道:“正……是!老子是大名府人!” 骆冰随口问道:“不知大哥千里迢迢来这里做什么呢?”粗豪汉子将骆冰拉近,努力睁大眼睛,一副神秘兮兮模样,可嗓门却大得吓人:“这可是绝密!空见大师让咱们暗中来开一个什么……武林大会……据说和路长风有关……” 骆冰大喜,心想还真有收获,赶忙问道:“你再详细说说。” 粗豪汉子迷迷糊糊道:“楚秋水好像要帮路长风澄清杀人案……” 骆冰见他意识越来越模糊,不敢怠慢,直接问了最要命的问题:“少林的武林大会在哪?什么时候开?” 粗豪汉子小声道:“是九月初一……”后面又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言语,不知所云。 骆冰与厉毋宁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地点不用再问,只要寻觅其他武林同道即可。到时候见到楚秋水,万事可说清。京城闹鬼案也可在此机会澄清。” 天色将明,大地突然沉寂,一切的声音都似乎忽然都终止了。 黎明前的一刻即是光亮的时刻也是光明的时刻,更是憧憬和希望的时刻。 天魔站在襄阳城最为壮丽的城门楼的窗户边,这里也是襄阳王平时大宴群雄的地方,这个地方并不是谁都能进来,更不是谁都可进来的。 文星站在他背后,轻轻的说道:“有两个事情属下需要禀报。” 天魔站在窗前淡淡的道:“文队,不用客气直接请说吧。” 文星轻轻的说道:“金秋时节、九月初一,少林寺空见大师傅想举行个秘密的武林大会。” 天魔脸露喜色点头赞道:“办得很好,等下去领赏。” 文星心内窃喜了片刻脸上却还是不动声色,又道:“还有个消息。路长风和楚秋水、历毋宁一起将山西辰州言家兄弟击败。” 这一次天魔却没有着急说话,文星只是觉得天魔的呼吸由轻转重,仿佛在内心克制着愤怒和激动。 天魔陡然转身,厉喝道:“路长风武功恢复?怎么会有这么快?” 文星从未见天魔发怒,心中大骇,颤声道:“这是欧阳清带回来的消息……” 天魔重重一拍墙壁,自言自语道:“路长风是铁摩勒的儿子,留他不得。” 文星小声问道:“路长风红线女侠的徒弟,真能随便杀掉……” 天魔冷哼道:“传令下去,细细搜索,一定要在九月初一之前寻到路长风!” 路长风在树林和楚秋水、厉毋宁道别时对着楚秋水说道,我在旁边那个山头去过一段日子完全恢复下的内力才行,你若有急事就去哪里找我。 楚秋水笑了笑道:“我若有事,当去找你,只是听说少林对上次你的待遇颇有看法,空见大师试图拨乱反正不知道怎么样?” 路长风道,我功夫未能全部恢复,精力还是不济,必须恢复完毕之后,方始才回大理寺主持工作。 楚秋水又把欧阳清怎么投靠天魔的事情说了一遍,本以为路长风会大吃一惊,不料路长风居然反应淡淡,并无过多的看法。 既然路长风当务之急并不是处理大理寺和江湖上的事,楚秋水便跟路长风告别,说要去寻找自己的妹妹楚秋烟。 二人抱拳告别,各自互道平安。 路长风自和胡蜜姬却是翻过了这一片树林到另外一不远处处稍微偏僻一点的树林去继续隐居练功。 这一日早上,胡蜜姬烧了点粥,路长风喝了三碗,拍手称赞,正待要夸奖,那边却传来“得得得”疾驰的几声马蹄。 阳光明媚的照在几匹高头大马和几个凶神恶煞一般的好汉脸上,十匹马,六个人。 马上的人喜笑颜开,满脸的刀疤都洋溢着掩饰不住的笑容,人早已在马上展翅,欢呼着驰入树林。 马是骏马,人是剽悍。 他们的脸上不仅笑容满面更带着血后的残酷,有的顺着眉角还留着血,可是他们不在乎,因为这一次的收获很丰富,很爽。 他们收获的是钱、流的是别人的血,掉的是别人的脑袋。 一个人普通的人头三十两,九省通缉的至少千两,有富豪乡绅暗中标价的万两白银,这样的无本买卖做下去,只要活下去的人都能发财。 他们的收获就在剩下的四匹马,是四个朱红的箱子,其中一个箱子还用银子镶了边。 穷苦的老百姓眼里他们是土匪,官差和捕快眼里他们是马贼,富豪和乡绅眼里他们是强盗。 他们认为自己是好汉——绿林好汉,他们的目标居然是黑道剑圣,恐怕厉毋宁听到嘴也要笑歪了。 绿林好汉当然是头大了不过碗大个疤,身为绿林好汉的人喝酒当然要用大碗,吃肉当然要切大块。 路长风这里并没有肉,只有白米稀饭和馒头,酒和肉更想都不用想了。 这个地方看这样子他们也不是第一次来,也不是第一次在这里分赃,几个人坐在路长风吃饭的大圆木墩上,几个坛子被从马袋里迅速的拎出来摆在桌上。 一边喝着酒一边等着大哥分配。 老大当然就是老大,大马金刀的先坐下,一大碗酒一仰脖子一滴不洒的喝了下去。 老大满脸刀疤,中间一条更是把脸险些分成二片,所以老大就叫刀疤。 他觉得这样子看来很有威严,气场很强,很有令人恐惧的本领,一般胆子小的见到他就吓尿了。 曾经有次刀疤准备进城去卖货,旁边看守城门的卫兵居然当场尿了一个。 事实上,他也的确是个很有威严的人,因为他虽然残忍,却很公平。刀头舔血的人,没有公平是做不了老大的,只有公平的人,才能做个绿林好汉的老大。 大家都是刀头舔血的好汉,一个不公平就会刀头再次舔血。做的都是杀头的买卖,公平时就是老大,不公平时脑袋也在裤腰带上悬着。 刀疤不仅公平,每次都是弟兄们分的多些,自己分的少些,这就更有了一帮玩命的兄弟。 兄弟一共十人,杀头的买卖自然赚的盆满钵满。 何况他还有两个随时都肯为他玩命的兄弟。 玩命的人江湖号称武打虎,并且很鄙视喝过酒才打死老虎的武松,武打虎不喝酒也打死了老虎,长相粗壮而凶恶,有点像老虎。 一个瘦瘦小小的,江湖外号人称八臂哪吒,不是说他武功和哪吒不像上下,而是说他抽皮拨筋像哪吒。 “铜头铁背”“单掌开碑”那就得往下排了。 行走江湖若没有一个响亮的外号,那还成什么绿林好汉,既然是绿林好汉名头当然得非常响亮。 所以他们几乎已将自己本来的名字忘了。 也没有人去记得他们得本名,看到这几个凶神恶煞别人早都跑了。 八臂哪吒不仅身形瘦小,出手狠辣,好色那才是他得本性,没人怀疑他枪法的威力,他自己却更喜欢大姑娘小媳妇的红肚兜。 他最凶的是银枪。据说他一枪可以挑死只老虎,这虽然没有人真的看过,却没有人敢怀疑。 见过他出枪的人几乎都死完了。 这次他们出手时,偷盗北方八百里连营的李将军的价值连城的宝剑的大盗司马风就是被八臂哪吒一枪挑死。 这次他分的银子最多,群盗不怕他的估计也不多了,被人恭维得也最多,小肚下更是有一股欲火。 “那个号称北方第一盗的到了我们三哥枪下,简直就像是纸糊的。” 八臂哪吒大笑,一坛子酒下去一半,觉得开心极了。 酒下去了,做人的兴趣立马就来了,两条暖流打脚底板升到小腹。 一瞥眼看见旁边一个小桌,一个落拓粗布的中年男人,带着个漂亮的大姑娘,暖流就变成了热流。 江湖好汉们还是有规矩的,刀疤脸狠归狠,规矩还是有,看到八臂哪吒两眼通红知道想惹事:“三弟,不要感情用事,分完我们去小坊轿”。 “小坊轿”是附近很有名的地方,一个男人可以没去过,但是要没听过就让人耻笑了。那里的头牌“公孙情”不仅曲儿好,其他的更好,去了绝对能让你舒舒服服的当公孙。 刀疤脸虽然喊的早,还是迟了些,八臂哪吒的一只手已经拍到胡蜜姬的肩膀上。 他想走,胡蜜姬却不想让他走了。 对于这些嗜人血的好汉们,路长风只要不在大理寺办案,平时那是连看都懒得再多看一眼。 树林不远处有个斜斜得山坡,当地人叫黑风岗,只因刀疤脸有个四弟,喜欢黑虎,所以这地方叫黑风岗。 就在树林后,四面群坡环抱,松林矗立,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黑虎,正张大了嘴在等着择肉而噬。 当地得百姓听到黑风那是绕路而走,本来剿匪也是官府得事情,可是刀疤也替官府挣了不少。 官家觉得黑风即能挣银子还能拿大盗,也就乐得不管不问。 刀疤脸这些人,慢慢得也就变成了一群野兽。 谁也不愿意被野兽吞下去! 这条河本是三河交界处,正是繁华得地段,所以这地方非但很少看得见陌生人,没有人会冒着生命危险来这里做生意。 但现在这地不仅有一个男人还有二个漂亮得女人。 这群野兽不是没见过女人,而是没把人当人。 胡蜜姬站起来得时候,每个人的眼睛都直了。他们并不是没有见过女人的男人,却实在没见过这种女人。 刀疤脸自然想约束,奈何自己小腹下得热流也是喷薄欲出。 十个兄弟这次干得中票只回来六个,老六是最清醒的人,奈何受了伤。 老六也是一向不轻易开口的,知道这种情况下说了也没用,他也想说,这三个人稳稳的坐着,就已经很蹊跷了。 胡蜜姬缓缓走到刀疤脸的面前,其余五个站在刀疤脸的后面。 刀疤脸立刻一拍桌子,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 胡蜜姬一笑,柔声道:“各位难道看不出我是个女人?”她的确从头到脚都是个女人,不折不扣的女人。 连瞎子都能闻得出她是个女人,女人的香味隔着一条马路都能闻得到。 刀疤脸阴恻恻的板着脸,道:“嘿嘿,你来干什么?” 胡蜜姬笑得更甜:“我看你们不是赚了很大的一笔买卖吗?” “我希望你们能把六份再重新分下,只因我们也有兴趣。” “……” “那位大哥刚才拍拍我的肩膀,看样子已经把我当成自家人了” “……” “既然是自家人了,我想我也不用客气了”。 “……” 各位满脸凶相的大哥,个个听的乐开了花,听着胡蜜姬一个人在说,就好像在听着一个裸体的傻女人在唱歌似的。 胡蜜姬说得很自然,也绝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地方。脸当然更不会红,只有小孩子撒谎才脸红。 刀疤脸道:“你是准备分一份喽”? 胡蜜姬也笑道,的确是这样,见者有份,这个道理想必各位好汉都明白。 “明白、明白”,其他众匪起哄道。 “各位好汉明白就好”。 刀疤脸道:“你打算分多少?” 胡蜜姬道:“你先分成九份。” 刀疤脸道:“难道大家一人一份?” 胡蜜姬道:“分成九份比较公平,我们拿八份,剩下的一份你们拿走。” 刀疤脸是又惊又喜仰面大笑,活了三十几年看了不少也听了不少,这辈子从来也没听见这么可笑的事。 他忽然沉下了脸,冷冷道:“你难道看不出我们哥几个是什么人!” 胡蜜姬却走到刀疤脸的面前说道:“看的出是这样,看不出也是这样”! 八臂哪吒早就不耐烦了,看着胡蜜姬阴森森的一阵淫笑:“那就让我来教教你们吧”,举起毛茸茸的手,“黑虎掏心”奔着胡蜜姬的胸部抓了过来,招式即阴狠又下流,几位凶神般的人顿时大声叫好。 这只毛茸茸的杀人不见血的手快要触碰到胡蜜姬的衣服,还没碰到衣服的时候,突然杀猪一般叫了起来,蹦起来至少有一丈高,捧着手不住的跺着脚,一张脸由青色瞬间变成了黑色。 脸上的伤口也绽开来,淌出来的血已经变成了紫红色。 只见路长风一只手拿着八臂哪吒的一只手,只是一用力就把这只胳膊倒提着掉了起来,喀拉一声胳膊立时断了。 杀人越货的事情几位凶神当然常干,能让一个人迅速的倒下,他们不但见都没见过,听也只是听过几次。 绿林好汉们从来不懂也不会去尊敬任何人,他们只相信力量。 有个受伤的好汉,感觉腹部一阵剧痛,一股暖流顺着大腿流了出来。 武打虎几乎是同时和八臂哪吒出的拳,对付一个女人哪能用刀?武打虎这一拳虽然打不死真的虎,但是打伤个人绰绰有余了。 武打虎的武功真的不错,丈把远的距离一个纵身就到了,拳头带着风声,迅速、准确、有力,非常有力。拳头还未到,拳风已将路长风的粗布衣服吹了起来,两边鬓角的毛发也飞舞而起。 这一拳的确能打死一只老虎。 这的确是致命的一拳,凶恶的一拳,每个人都听到一声痛苦的惨叫和翻飞的血花,红色的血花像晨雾一般洒了出来,迷蒙而潮湿。 惨叫声刚想起,武打虎那一百多斤重的身子,已倒飞了出去。 飞出去二丈外,重重地撞在墙上,左手捧着耷拉下来的手臂,疼的昏了过去。 动作并不快,就是比武打虎快了一点点,武打虎一拳过来时,路长风也是一拳打了出去,可惜武打虎的拳还是不够硬。 刀疤脸的刀已经拔了一半,看到这种情形又放了回去。 识时务者为俊杰,绿林好汉虽然不懂这个道理,但是谁的刀快这个道理他们还是很明白的。 脑袋虽然不值钱,但是留着多喝一顿酒,也比随便扔掉的好。 好汉们走了,来的威风凛凛,走的人仰马翻。 留下了四匹马,几个箱子,路长风这辈子看样都不用卖水了。 36、内务不平 神都洛阳大理寺。 大内总管包子云今天心情自是很好,带着不少大内太监人等笑吟吟地来到了大理寺慰问,身后跟着几个青衣的大内护卫。 现下大理寺中欧阳清、骆冰、路长风都不在洛阳,冷弃又离世,整个大理寺一众衙役、捕快、侦缉,便唯文星马首是瞻,受其指挥。 文星虽投靠天魔,但是和不少衙役以及捕快对于内务府的太监那是相当没好感,对于欧阳清过于依附大内太监人等心下早是不满,对内务府更是深恶痛绝。 虽然欧阳清的策略和意图只是背靠内务府,但并未消除彼此隔阂,路长风上次踏平内务府的成见到现在也未消除,导致一帮内务府的太监见了大理寺跟见了无头天王差不多,个个吓得要死。 今日大内总管包子云到来,文星就是脸上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本来想有个好脸色的,结果表情太不自然,一张脸笑的比哭还难看。 包子云见文星处人比较窘迫,也不生气,依旧笑道:“咱家今日来,便是请诸位协助……” 话未说完,文星结结巴巴的打断:“别,别,我们现在还没大内高手的一半多。” 包子云似乎早猜到了这个结局,面不改色:“愿不愿意,咱家不会勉强。但圣上想见见大理寺众卿,你总不会推辞了吧?” 文星脸憋的通红,更是皱眉道:“皇。。。。。上。。。。的意思是?” 包子云轻轻一笑道:“圣上久闻大理寺捕快大名,今天想见见。只是三大统领都不在洛阳,不知文星你……” 文星心下虽然狐疑,但他反应较慢,心下迟疑片刻,答道:“也罢,包总管我就随你进宫面圣,和陛下说说大理寺的事。” 包子云朝北一拱手,这才是好的统领,时时把皇上放在心里,紧接着哈哈大笑,领着文星去禁宫了。 文星虽然在洛阳呆了不少年头,神都却是从未进过。此番包子云领他进入,将他领进皇家别院安排到了一个小屋内,道:“劳烦文队副在此等候。”急匆匆离去了。 文星坐在屋内,从早晨等到中午,从中午等到傍晚,久等不至,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渐渐没了耐心。 他知道皇宫中晋级较多,更是不可乱走,更不敢出去寻找,在屋内又实在气闷。 晃了几圈,慢慢反应过来,心下起疑暗叫不好。转眼四顾这才仔细打量这间屋子,见屋子虽然并不华丽,但竟有床铺、镜子等,似乎是宫中女子闺房,自己怎得这般糊涂给包子云带进了女子的房间。 文星心道:“包子云怎要我在这女子的闺房地方等他?”想起包子云笑容诡秘,心中暗生警兆,暗叫不好,这里却是洛阳皇家中心,却又不敢擅自翻墙离开。 又等了许久,天色已渐渐昏暗,文星一天又没吃没喝甚是疲倦,想要躺上床睡一觉。岂料才一上床,竟发现被铺下有人,掀开被子,竟是个昏迷的赤**子! 文星愣了愣,心中暗道不好,这番中了包子云诡计,:“包子云此番意欲何为待我?我何他本都同为天魔服务,他此番身份已是大内总管,别说陷害就算杀个人也不是多大问题,何苦给我设这个局?” 大理寺众人本都是洁身自好,少近女色。身为捕快和衙役更不会欺暗室,当下又给赤裸昏迷的女子拉上了被子,坐到旁边的桌子上,并未有何不轨之举。 整个人又托着脑袋使劲的思考,看看包子云后面是什么把戏。 忽听外头大呼:“捉住淫贼!” 文星心中咯噔一下,暗叫道:“这番陷害和用计,真是卑鄙小人的一帮东西,真是不知欧阳副卿如何受得了,大内总管居然还是给我设了个圈套,苦死我了!” 伸手将窗户推开一条缝,只见无数大内高手、金吾卫已向这里拢了过来。 文星昔年人称“踏浪”,轻功绝高,自忖若是逃跑,应有三分把握。可自己若逃走,留在洛阳中的大理寺众人难免受到牵连,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想到这里叹了口气,整了整衣衫。 心中犹豫几下,终于咬咬牙定了定神,将门打开,昂首挺胸道:“我在这里。” 立时过来几名金吾卫将文星围在中间。 洛阳,神都。 阳光正照在洛阳皇宫的西北角上。虽然有阳光照耀,这地方也是阴暗而陈腐的,没有到过这里的人,绝对想不到在庄严宏伟、金楼玉阙的紫禁城里,也会有这么样一个阴暗卑贱的角落。 包子云此刻已经在南书房跪了足足有三柱香的时间,现在还跪伏在南书房中,他的面前,就是刚刚平定安史之乱后当上皇上的唐肃宗。 唐肃宗此刻伏案正在批阅,各地安史之乱虽然平定,仍有小股土匪流窜,颇为烦人。 皇上正在如痴如醉的看着各地的报表文书,仿佛案板前面跪了快半天的包子云不在面前一样。 桌上还摆着一排泥人,男女老少皆有,高约尺许,上头彩画涂抹出神态,栩栩如生,五官四肢也是雕刻得巧夺天工。 更是唐时著名的三彩。 包子云恭声道:“陛下,江南一带尚有小股遗匪作乱,望早日平定以安民心。” 唐肃宗冷冷的道:“内务府不得干政,前有高力士,后有鱼朝恩,你还想过问政事?”包子云却不答话,依旧跪在地上。 唐肃宗又读了一会书,看包子云还没离开,皱眉道:“你还有什么事?” 包子云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唐肃宗呵斥道:“有话快说!别磨磨蹭蹭!” 包子云磕了个头,犹豫道:“陛下,洛阳外的柳树林有传出来无头天王的消息。” 唐肃宗好奇道:“哪儿来的消息?” 包子云答道:“如今整个洛阳都已知道。” 唐肃宗想了想,又问道:“什么人见过?天王又是什么样?” 包子云道:“大理寺副卿欧阳清、刑部侦缉统领兼大理寺副卿骆冰两大统领亲眼所见,是一个无头天王。据传,无头天王是李光弼等人召来,有意加害陛下和太子。奴才恳请陛下搜查李家,定能找到证据!” 此话一出,原本满是好奇之色的唐肃宗立刻沉下了脸,冷冷道:“你还是要朕下旨,抄李光弼的家。哼,我大唐忠贞的将军你也敢诬陷,包子云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吧,佞臣焉敢谈国事,以后杀无涉。” 包子云抬头道:“陛下,李光弼大人是要谋害您和太子,造反作乱啊!陛下,此事不能不管啊!” 唐肃宗大感不耐,喝道:“滚出去!不然家法棒伺候!” 包子云脸色变了变,赶忙磕了个头,道:“奴才告退。”唯唯诺诺退去。 李光弼何人?中兴第一名臣,实力尚在郭子仪之上,朔方节度使,手握军权的人物,包子云这是内务府的受命,扛军中巨头。 佞臣干涉军政,自鱼朝恩之后,包子云又是第一个,没有天魔等人的策划肯定是不可能的。 无论是权力,是权势,还是别的权术,真正能达到绝顶巅峰的,一定是鱼朝恩他们这种人。因为权术这种事,本就是要一个人献出他自己全部生命的。 太监们已经没有别的,谋划权力就是巩固他们已经残缺的身体的斗志,何况权势就像大烟一样,你只要吸上一小口,久很难戒掉。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就连世上的奇才异士,英雄好汉,绞尽脑汁,费尽心血,有的甚至不惜拼了性命,为的也只不过是想到金銮殿上来站一站,到皇帝老儿面前来看一看。 郭府前后大门洞开,只因郭子仪教训,不管白天还是黑夜,所有的门全部敞开,不许关闭。 庭院深深,香气浮动,到处碧绿,夏色美如梦境,不时有布谷鸟的鸣叫。 今日本是郭子仪老母亲六十大寿,郭子仪虽贵为宰相位高权重,但为人处世极是低调。 朝野上下来想来拜寿的自然不计其数,然郭子仪一一婉拒,只接受直系亲戚和朔方节度使李光弼一家,大家在院内欢喜一堂。 郭子仪与李光弼同为同朝高官,均为军功出身出血入死,二人都接受过鱼朝恩不同的暗算与非议,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对于内务府更是痛恨至极。 这也没办法,太监之所以敢嚣张,还不是被人需要。 忽然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跑了出来,大叫道:“舅爷!舅爷!”郭子仪一惊,连忙走过去,搂着他问道:“你怎么出来了?”小男孩指着李光弼的孙女儿李左薰道:“舅爷,她欺负我!” 郭子仪温言道:“怎么了?小孩子玩的好好的不要说出什么欺侮哦。” 男孩指着李左薰道:“她说我是野种!”整个郭家忽然静了下来。 原来,就在八年前平安史之乱如火如荼的时候郭子仪收留了一名女子,声称是他的远房堂妹,从此住在家中。 然而这女子竟还带着一个没几个月大的男婴,却没有丈夫,郭子仪收留了她。 知道的人心知肚明,郭子仪是要自污以卸皇上的猜疑。 郭夫人也明白丈夫的企图,始终不去疑惑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李光弼自然也明白这些是解答皇上疑惑最好的办法,他自己也是给鱼朝恩弄得要死要活的。 然而小孩子家不懂,李光弼之孙女随口骂来,小男孩虽然知道不是好话,却也不明其意,竟当众将这禁忌之言说了出来。 郭子仪听在耳里却像没有听见一样,也不以为意,示意大家继续吃饭喝酒,勿理这些闲杂碎事。 李光弼听在耳里知道有人授意,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是谁,摇了摇头道:“我从没教李左薰说过这种话,我的大儿子死的早,应该也不会。”李光弼的老儿子李汇则愤怒异常,拉过李左薰,怒道:“这种骂人的话,你从哪学来的?” 李左薰一脸无辜,怯生生道:“是外头一个叔叔教我说的……”李汇冷哼一声,使劲一甩手李左薰嚎啕大哭起来。 郭子仪见家里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和李光弼,赶忙拉了拉李光弼,还没说话,外头就传来一阵喧哗声。 只见总管包子云率领大内高手冲了进来。李左薰一下停了哭声,指着包子云大叫道:“是他,就是他让我说的!” 郭子仪却展颜一笑,看着来人道:“不知大内总管驾到有失远迎,尚请恕罪则个,不知包总管可要入席一醉?” 包子云却笑嘻嘻道:“我说错了吗?这个小孩本来就是野种!”又鞠一躬,道:“咱家今日来,是为老太太拜寿的。”手一挥,立刻有人抬进了一口棺材,倒似乎郭家今天压根就是办丧事的。 郭老太太能教得出郭子仪这样的儿子,那自然也是深明大义,对于宫中权斗也是熟悉不过。 知道怎么回事,老太太一点也不生气,还是笑眯眯的道:”还是包总管有孝心,连哀家的寿材都准备好了,谢谢包总管了,哀家百年之时一定请包总管“。 包子云却不理睬众人,一步步走到男孩面前,摸摸他的脸拍拍他的脑袋道:“你知道你爹是谁吗?小野种?” 此事虽然人人皆知,但当众点出,还是想大削郭子仪的面子。岂料忽然手指传来剧痛,竟已被男孩咬在嘴里。 包子云痛得龇牙咧嘴,那里受过这等罪,男孩满脸怨毒之色,拼死不肯松口。众人都看得呆了大内之人均觉过分,也不过来救援。 包子云剧痛钻心,重重两个耳光将男孩扇开,捂着手指跑回来,大叫道:“快,把那个狗崽子给我杀了!” 内务大尉冯广微走上前去,冷冷道:“郭子仪,你的家人袭击大内总管,宫中秉笔太监,论罪当诛!你还怎么说!” 郭子仪一旁一直陪着笑脸,涵养深厚并不动怒。 一旁的李光弼却是勃然大怒,冷笑道:“今天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包子云,这里都是三朝元老,为国出生入死的人,你想诬陷人恐怕没那么容易!” 冯广微摆了摆手,一群大内高手站出,郭子仪的总管见状不妙拍了拍手,大批家丁官差从后院冲了过来,靠着墙站成四排,双方百多余人,形成对峙之势。 内阁阁老姚传本是郭子仪老师,更是老成持重,站起道:“包总管,今天是郭老太太的大寿,你无论如何也不该来捣乱。这里毕竟是郭府,包总管,你并没有皇帝的圣谕来此查人。”这话倒是不假。 包子云按着手指,一口口倒抽凉气,但闻言还是冷笑道:“皇上的圣谕自然是没有,但是用大理寺的来查案那可未必。” 转身冲着院外叫道:“大理寺侦缉,进来吧!” “哗啦啦”一群人从墙外跃入,步伐整齐,落地竟没有先后之分。任谁都能看出,这批人武功精强,远非寻常官差、金吾卫可比。 听包子云口气,这些人竟是大理寺的侦缉和捕快。看这人数,包子云竟调出了洛阳中所有捕快。 郭子仪还是笑笑声道:“包总管,老朽老了,不知道你怎弄起这么大的声势,有些事还是能善罢就善罢了?” 包子云笑吟吟道:“欧阳清早将大理寺和内务府结合了,如今他有事离开洛阳,我代为指挥,有何不可?” 欧阳清虽然明面上和内务府勾勾搭搭,但也不会刻意与当朝宰相作对,况且官阶错位了好几品,欧阳清再怎么拜会也拜会不到郭子仪府第。 况且欧阳清只是心里有了贪欲才和天魔走到一起,他家世代为官,怎会和内务府去勾结到一起。 不料今日包子云钻了欧阳清离京的空子,用大理寺侦缉来查案,来逼郭子仪就范,形势虽不是万分危急,却也是火烧眉毛。 包子云哈哈大笑道:“郭子仪、李光弼常年占据军权,更是想谋害当今皇上和和太子,更当众唆使这个小野种袭击本总管。诸位大理寺侦缉,将郭家、李家所有人抓住,押往天牢。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看这模样,包子云当了不少时日的大内总管,居然也脱去了当日的猥琐,颇有些独当一面的味道。 大理寺侦缉四散而开,向屋内走去。 郭子仪、李光弼等人见他们指挥得法,行动整齐,每个人都是武功了得,心中叹道:“大理寺的人还是值得称赞的”。 忽然后堂蹿出一人,大喝道:“谁敢进来?” 包子云见那人一身家丁服饰,嘲笑道:“怎么,郭家怎么派个家丁出来挡道了? 37、一环套一环 酒终人散,热闹的场面终于褪去。 黎明,骆冰和厉毋宁从酒馆的角门走出来,转出巷子,沿着晨雾迷漫的街道,大步前行。 早晨的微光映着流淌着的河水,河水东去,湾处泊着五六艘小船,船上居然也有袅袅炊烟升起,仿佛是个小小的河上村落。 骆冰和厉毋宁虽然又是一个晚上没有睡了,但却并不疲倦,洗过一个澡后,他们更觉得自己精神健旺,全身都充满了斗志。 他们已下了决心,一定要将这阴谋揭破,一定要找出那个在幕后主谋的天魔。 才一进城,只见诺大的城门楼上竟然贴着自己和厉毋宁的画像。 不时有官兵出来大声宣读,:“大理寺令,厉毋宁加入邪教,各地官差须加紧对厉毋宁以及邪教头目天魔的追捕。” 厉毋宁脸色立刻不自然起来,骆冰却笑道:“什么刑部令,不用多说,一定是欧阳清干的好事,借此追杀你。” 只听那人又读道:“大理寺通缉令。大理寺副统领兼刑部金吾卫统领骆冰勾结厉毋宁,杀害襄阳楚家奴仆一共四十七人,并拒捕杀死官差一名,凡提供两人信息者赏纹银一百两,凡将其抓捕归案者,赏纹银一千两!”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此处围观者都不是武林中人,不知骆冰、厉毋宁是何人,但听说两人竟下如此毒手,都义愤填膺,或叹息,或怒骂,而那一大笔赏银,更是叫人惊叹不已。 骆冰伸头看去,那份通缉令上用毛笔清晰无比地画着自己与厉毋宁的头像,大吃一惊,赶忙拉着厉毋宁的衣袖,低头溜走了。 走出人群,骆冰舒了一口气,苦笑道:“没想到我们已经上通缉令了。看来我们以后行走要谨慎些。” 旁边一人却笑道:“再谨慎连饭都不用吃了”。 骆冰听声音就在耳边,大叫一声:”楚秋水!“ 原来上次在树林便分手,骆冰和厉毋宁从襄阳沿河一路慢走,走的方向却是桂林,楚秋水直接从树林向桂林方向缓缓而行。 三人走了不同的两个方向,却都是奔着桂林这个方向而来。三人又没什么事,一路慢走慢玩,开心要命,不知不觉就都走到了桂林西门。 三人居然过了几天又聚在一起,骆冰和厉毋宁到还没什么,楚秋水却是开心的又叫又跳。 楚秋水失笑道:“这下子可真有错把冯京当做了马凉,居然将名捕当做了杀人犯。” 一旁的厉毋宁生气的,道:“这不能怪我,只能怪骆冰,那天我们要是把去的十几个差役,全部给杀掉,那里今天这么多破事。正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骆冰苦笑道:“其实这也不能怪我,你素有血剑之名,杀人如杀鸡仔。我却不行,平生到现在也没有杀过什么人,让我杀那么多同僚,我怎么也下不去手,我要滥杀无辜和那七巧童子有什么区别。” 楚秋水奇道:“你们就打算这样了,没有什么更高明的手段了?” 骆冰忽然笑了笑,接着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一切因天魔而起,一切也必将因天魔而落。正义虽然得不到伸张,却也不能任他猥琐下去。我们即如公门想必也是为了伸张点正义?” 厉毋宁道:“正义?那岂非是……?我只相信这个”说完拔出了腰畔的剑,左手拿起,右手伸指一弹,“钲”的一声,剑身发出嗡嗡的声音。 他眼睛刚瞟着骆冰,楚秋水已打断了他的话,笑道:“别人都以为骆冰就是天下第一的捕快,我却知道不是。” 厉毋宁道:“不是他是谁?” 楚秋水道:“是一位很美丽的小姑娘,骆冰只不过是她的徒弟而已。” 厉毋宁恍然道:“我想起来了!你说的莫非是你的妹妹?” 三人这样一番说说笑笑,好不开心,眨眼间将通缉令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久客居是个很大的茶馆,天一亮就开门了,一开门就坐满了人。因为很多的游客和早起的农人都需要喝壶茶来提提精神。 还有一个就是桂林的茶馆,并不像别的地方那么单纯,来的人也并不是纯粹为了喝茶,他们还要在茶馆找到帮手。 尤其是早上,大多数人都是到这里来等差使做的。泥瓦匠、木工房、搭棚铺、饭庄子、裁缝局、帛房、租喜轿的,各式各样的商家;头一天答应了一件买卖,第二天一早就得到茶馆来找工人,来晚了就怕找不到好手。 茶馆里看来虽是很杂乱,其实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地盘,棚匠绝不会跟泥瓦匠坐到一块儿去,因为坐错了地方,就没有差使。 这就叫做“行业”,哪张桌子,坐的是哪一行的人,绝对错不了。身上多白灰白点的一看就是泥水匠,木匠手里都拿着锯子、斧子、和刨子,一看久明白了。 喝茶当然还要看厉毋宁,就在靠门边找了个座位,沏了壶“黄山毛峰”的好茶。 在这里茶叶不是论斤论两卖的,老板只是为了多少赚几个,也方便大家,有人就有钱。 一壶茶,一把茶叶,有一个铜子一把的,有四个一把的,最好的就是八个铜子一把的,最好的茶叶就是毛峰了。 这里的老板估计也就是赚个热水钱。 街道上红男绿女来来往往,两旁的大小店铺生意兴隆,骆冰虽然已惹上了一身麻烦,心情还是很愉快。因为他喜欢人。 他喜欢女人,喜欢孩子,喜欢朋友,对全人类他都有一颗永远充满了热爱的心。大多数人也都很喜欢他。他身上穿的衣服虽然已有点不堪,可是眼睛依然发亮,腰杆还是笔挺,从十四岁到四十岁的女人,看见他时,还是不免要偷偷的多看两眼。 三人刚喝了两口茶,准备叫伙计到外面去买几个“糖饼儿”来吃的时候,骆冰一瞥眼却看见不远处的一个绿色裙子的人影,非常眼熟,赶忙走了过去道:“胡蜜姬、胡蜜姬、胡蜜姬!” 胡蜜姬听到回过头来盈盈笑道:“怎么,这么大声喊我做什么?” 骆冰又惊又喜,问道:“看到你真是格外的亲切,路长风在哪?” 胡蜜姬拽着自己的裙子衣角,低头道:“你一见面就问路长风,你也不问人家……”骆冰皱眉道:“别乱扯了,快说路长风在哪。” 胡蜜姬似乎情绪有些低落,小声道:“那你随我来吧。” 知道此女相当厉害,骆冰头疼不已,不敢多看,道:“你等等,我叫上厉毋宁。”胡蜜姬抬头笑道:“你找不到他了。” 骆冰奇道:“为什么?” 胡蜜姬指着通缉令上的厉毋宁头像笑道:“他找天魔去了啊,不然怎么解决。” 骆冰心内也不觉得奇怪,只是不知该笑还是该骂,不理睬她,返身寻觅。岂料找了个遍,厉毋宁居然真的没影子了。 胡蜜姬柔声媚笑道:“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骆冰自然不会相信那通缉令上的话,这一路两人并肩过来的,但厉毋宁也没理由不声不响离开,心道:“不管怎么说,我先去找路长风吧。厉毋宁这么大一个人,总不会消失在这里。说不定他已经看到了胡蜜姬,但不愿和路长风见面。” 只得对胡蜜姬道:“罢了,先不找他,我们去路长风那里吧。” 胡蜜姬这次再没刁难,手一抬,柔声道:“随我来吧。” 两人穿过了一片茂密的树林,却是楚秋水走过的地方。 胡蜜姬领着他到了一座小木屋,指着前方道:“路长风就在前面。” 骆冰快步走入,想到路长风,心中忍不住的激动,大声道:“路长风,我来了!” 微弱阳光透入屋中,一个瘦削、高大的声音缓缓立起,似乎愣了愣,也惊喜交集:“骆冰?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骆冰看路长风站起,先是一惊,随即大笑道:“你的内伤恢复了?” 路长风淡淡道:“好了八九分吧。对了,你如何寻到这里的?” 骆冰道:“那是嫂子领路的。”探身出去,大叫道:“胡蜜姬,你进来吧!” 胡蜜姬把骆冰带回来自己竟不见了,骆冰四处找寻,却没有下落,不由苦笑道:“怎么回事,什么人都玩失踪?” 路长风似乎已经很习惯了胡蜜姬的失踪,将他拉回,道:“不用找了,她应该是买酒买菜去了。” 两人坐回屋中,趁着没有胡蜜姬其他人等把当前形势分析了一遍。 谈话间,骆冰只觉与路长风生看问题还是透彻,将欧阳清等人的大致情形分析了一遍,然后路长风对着骆冰挤了挤眼,笑道,有的局我们还要做下去,戏还没开始演,我们自己要穿上戏服。 骆冰却道:“天魔、夜魔、日魔凡是见过他们的人都说你认识他们怎么回事?” 路长风笑了笑道:“魔教教主独孤玲珑本为兄妹一体,只因小的时候出身未能分体,导致兄妹含恨。后遇一西藏喇嘛授予其奇巧武功,兄妹同体反而威力大增,武功威震西域。 兄妹原先也本非恶人,只是雌雄同体心性难辨,后性格脾气更是乖戾至极,不知受何人蛊惑,更欲靠与安禄山,残骸中原武林人士。大侠铁摩勒也就是我的父亲与他们在天山相约,开始本欲说服,奈何独孤玲珑已无法收心。 天山之约改成天山之战,铁摩勒夫妇战死,独孤玲珑雌雄同体的雄性也已战死,本来雌体也必死的,哪知道他们的授业恩师大喇嘛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却把死去的雄体割除,只有雌体活了下来,意欲重新一统武林。 一个人肯把自己身上肉一刀一刀割除,想必也要忍受巨大的痛苦。我不知道独孤玲珑割掉雄体的时候应该是多大的痛苦,多大的毅力。 至于日魔已经在十年前的武林大会战死,现在的夜魔也是天魔中的某一人改扮的,那武功和当年的夜魔差之千里。 我父母已死,师傅红线女侠收留了我,并把毕身所学都传了给我,正义的血液永远流淌在我的身上,那独孤玲珑也必是除我而后快。“ 路长风笑了一笑又接着道:“天魔是独孤玲珑,夜魔很有可能是十几年前的江湖高手天痕子,胡蜜姬很有可能是夜魔的女儿,只因天痕子的爱人是波斯人,我看到胡蜜姬的第一眼我就心里已然明白了”。 骆冰心知路长风要自己陪他演戏,却也无可奈何,胡蜜姬是天魔的人,路长风心中其实早已知晓,只是不说破罢了。 骆冰忽然道:“你为什么不肯将心里的委屈说出来?” 路长风这次沉默了很久,长长叹了口气,道:“有些话说出来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骆冰道:“你是个好朋友,但我们却弄错了一件事。” 路长风道:“你是说欧阳清么?” 骆冰道:“我们都以为不会背叛的人恰恰会背叛,欧阳清三代世居为官宦,却因为想突破自己而投靠天魔,欧阳清却绝非恶人!” 路长风道:“他为了自己这并没有错,只要他匡扶正义,这点并不重要?” 骆冰吃了一惊,不知道路长风如何说出这样的话来。 路长风抬头仰视着辽阔的苍穹,缓缓接着道:“只要欧阳清为了百姓的安居乐业去做这些事情他自己也不会痛苦。如果是因为他自己私利屠戮百姓,屠害民众他自己想必也是痛苦的,这个世上绝对的正确和错误的确都是不存在的。” 他看着着骆冰,道:“你明白我说的意思了么?” 骆冰怔了怔笑道:“也许没有,也许明白了一点。”又接着道:“我只知道有些事是不能做的,若是做出来就对不起朝堂,对不起黎民百姓。身为我辈中人怎能吃着大唐的饭,干着安史的事?” 骆冰紧握着双拳,掌心已不禁沁出了冷汗。 路长风说的话虽简单,其中却包含着最高深的哲理。 骆冰忽然发路长风思想之尖锐,头脑之清楚,欧阳清都还差得远。 再看天色已晚,酒菜还是置备不上,忍不住奇道:“胡蜜姬跑到哪去了?” 路长风笑了笑道,她办她的事去了,不要忘了我和你说的话。 骆冰笑道:“就算演戏也要有人看哪,“ 接着说道:“我们去寻寻吧。” 两人出门去,才走了百步,路长风俯身捡起了地上一支玉钗,道:“这是她的钗子!”两人都不知道胡蜜姬这次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快步向前。 忽听背后传来一阵疾呼:“抓住要犯!”骆冰想起自己出现在通缉令上,心头紧张,加快脚步,想要离开。前方忽然也蹿出一大群官差,将两人团团围住。 一人看着手中画像,打量两人,道:“厉毋宁不大像,但骆冰是一模一样,错不了!嘿嘿,你们要老老实实的,还抓不到,现在居然又犯案,真是自投罗网!” 路长风不解,骆冰低语道:“是误会,我和厉毋宁成了通缉犯。” 又听前方几人嘀嘀咕咕:“造孽啊,又坏了一条人命,还是个年轻的女子。” 路长风脸色一变,忙问道:“不知是什么人遇害?” 一名官差道:“有人举报,骆冰、厉毋宁当街掳走良家妇女,有人还拾到了外衣。”说着取出一件绿裙,路长风看得清楚,正是胡蜜姬所有,面如寒霜,朝着骆冰挤了挤眼,冷冷道:“骆冰,怎么回事?” 骆冰心知又是中计了,索性一傻到底道:“我不知道啊!”一人高声道:“还想抵赖?满大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你能赖得掉吗?” 路长风也冷然道:“骆冰,只要胡蜜姬愿意,我会成全你们。但你不能将她放到厉毋宁手上,厉毋宁毕竟是绿林黑道上的人……” 骆冰声音一顿,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哪知道路长风还是挤了挤眼。 路长风一字一顿道:“我拿你当朋友。”骆冰点头道:“我也如此。”路长风森然道:“可你的举动实在叫我无法接受。从今天开始,你我恩断义绝,你若再对胡蜜姬出手,那我们就分个生死!” 旁边黑暗的房间里一个女人听了格格一笑,旁边站着的一个青衣人面具后的脸也是发出了几声夜莺嘀般的冷笑。 骆冰脸色惨变。 38、假作真时真亦假 路长风却冲着骆冰眨了眨眼,那意思却是告诉他演戏一定演的要像,然后用嘴努了一下旁边黑暗的一间屋子,示意里面正有人要看呢,然后一声清啸,晃身便去得远了。 一群官差没想到竟有人跑得如此迅速,真的还有人能一纵三四丈远,这下里纷纷大惊,各自取出了兵器,收拢包围圈,无论如何再不能让骆冰逃脱。 骆冰正在想到是不是胡蜜姬故意报的官,刚接近城镇边缘便处处入天魔掌控。天魔正四处寻找路长风,而他武功未必完全恢复,一旦撞上天魔一行人,凶险无比,心中烦乱。 再看面前这些官差大爷们喋喋不休,个个挥舞兵器吵闹万分,却是嘴功无敌、无人上前,怒上心来,不由分说,纵身上前一人一个大耳光,牙都打掉许多颗,怒气算是消了些,这才拍拍手潇洒离开,这群官兵那里是骆冰对手。 楚秋水和历毋宁回到昨晚桂林吃饭的酒店的时候,已经快要入夜了。 两人提着酒壶、拧着烤鸭进入屋内,正想大吃大喝一顿,但却没看到骆冰。 楚秋水大喊道:“骆冰!”声音远远传出,却没有回应。 历毋宁一把拉住他,皱眉道:“天魔正在四处找人,怎能大喊大叫,暴露身份!” 楚秋水奇道。“你今天怎得这般有见地?” 两人倒也不敢呼喝,四下检查,然而屋内一切如常,换洗衣物、有些细软甚至骆冰的剑都还留在这里。 楚秋水奇道:“看来不像是离开了,莫非只是外出一会儿,很快回来?” 历毋宁沉吟道:“以骆冰现在的武功,没有人能轻松擒走他,不给他半点还手机会,除非用毒……” 楚秋水脸色变了变:“那天袭击我们的辰州言家兄弟,白衣服的似乎就善于使毒,何况还有七巧童子在暗处窥伺……” 夜深人静,四下里无人,只有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得响声。 楚秋水忽然道:“我不喜欢这种情况。” 厉毋宁道:“什么情况?” 楚秋水道:“这里太静了,太吵和太静的时候,我都会觉得很紧张。我以前每次碰到十分安静的时候都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这种感觉非常不好!” 厉毋宁却奇怪道:“为什么?” 楚秋水道:“因为我每次遇见的怪事,都是在这种情况下发生的!尤其是在逍遥派的时候,每次师兄们去世都是极度的安静。” 厉毋宁道:“你若是真的很紧张,就应该学学骆冰最好多说话,说话往往可以使人忘记紧张。而且应该和朋友多喝酒多吹牛逼。” 楚秋水道:“你要我说什么?” 厉毋宁道:“说说你们的大哥,楚昭和,居然能闭关三年不吃不喝。” 楚秋水道:“我大哥的事情你已经知道的比我还多了?骆冰岂非更是清楚。” 厉毋宁道:“我只知道你大哥是个又孤僻、又古怪的大侠客,平生最讨厌应酬,所以连最喜欢他的人,都往往找不到他。” 楚秋水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大哥直到现在还是个老光棍。” 厉毋宁道:“可是一个人多多少少总该有些嗜好的。” 楚秋水道:“听说他的武功也不错。” 厉毋宁哈哈道:“我也没有真正看见过他施展武功,但我却可以保证,他的轻功、内功,和点穴术,绝不在当世任何人之下。” 楚秋水道:“哦?” 厉毋宁哈哈大笑道:“而且他练的是童子功,据我所知,世上真正有恒心练童子功的人,绝不出十个。” 楚秋水笑道:“要练这种功夫,牺牲的确很大,若不是天生讨厌女人的人,实在很难保持这种恒心。” 厉毋宁也笑了,道:“别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自己是绝不会练这种倒霉功夫的,就算要割下我的脑袋来,我也不练。” 楚秋水微笑道:“若是割下你另外一样东西,你就只好练了。” 厉毋宁大笑,道:“原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们大笑着,有点得意忘形,这一刻似乎这会并不怕被人发现。 人有时候得意就容易忘形——不过既然迟早总要被发现,鬼鬼祟祟的岂非反而有失风度? 厉毋宁笑完了道:“只要有恒心练童子功的人,武功一定能登峰造极。” 楚秋水道:“你只要肯练童子功,练别的武功一定事半功倍。” 厉毋宁道:“武功真正能到达巅峰的高手,却偏偏没有一个是练童子功的,你知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楚秋水道:“不知道。” 厉毋宁道:“因为练童子功的人,一定是老光棍,老光棍心里多多少少总有点毛病,心里有毛病的人,武功就一定不能到达巅峰。” 楚秋水微笑道:“所以你不练童子功。” 厉毋宁道:“为什么?” 楚秋水道:“因为只要对练武有妨碍的事,你全都喜欢得要命,譬如说……” 厉毋宁笑道:“譬如说,喝酒、管闲事。” 这话才说完,他们两个人的面色都变了,因为远方的更鼓声已经敲响了,已经是半夜了,骆冰还没有回来。 历毋宁脸色也变了,道:“我们在这里等候到天明,若骆冰再不回来,我们就去寻他,莫非是发生了什么?。” 这话还未说完,远处一人夜莺般的大笑道:“两位难道在这么优美的地方还呆不习惯,何必要去找呢?” 声音尖锐而有力,说话时缓慢而温和,他说话的时候,希望每个人都能很注意的听,而且都能听得很清楚。 这是一个惯常发号司令的人。 而且这个声音充满磁性,沙哑,听起来像是男声,入耳的时候却又是女声。 一行人慢慢走进屋来,当先一人身穿青衫,带青铜面具,背后站着几个穿着青色衣服和黑衣人。 楚秋水并不认识天魔,冷冷问道:“阁下是谁?” 青衣人负手而立,面具后朗声道:“在下天魔,想必各位应该是找我很久了,我也很抱歉没有及时来看你们。” 历毋宁已经见过天魔,惊也不惊,想起那日辰州言家黑袍人的厉害,心中也是吃惊。 再看天魔身后站着十来个人,想必这次更是无一庸手,得想个活命得法子。 天魔的武功不知道高低,高的时候高深莫测,一招打的路长风经血闭脉瘫了一个多月,低得时候看起来不会武功,但总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天魔似乎一眼便看穿了两人内心所想,淡淡笑道:“两位不必惊慌,今日在下来并无恶意,只是想与两位谈谈。” 转过脸来看着楚秋水道:“尊驾武功,人型皆为上品,真是可喜,我们还没见过。至于历剑圣我们早已见过,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楚秋水手扶剑柄站着静静的看着天魔:“在下楚秋水,不知天魔想谈什么?“ 历毋宁问道:“上次山西辰州言家兄弟,也是尊驾派出?” 天魔拱手笑道:“他们鲁莽了,还望两位见谅。我的本意,确实是招贤纳才。若得两位相助,何惧天下人?” 楚秋水冷笑道:“答不答应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得到是另外一回事,想不想做也是一回事?” 天魔笑了笑道:“上次之事希望两位不要介怀,我也需要考察你们的武功。” 历毋宁知道来者不善,天魔语气中的威胁之意不需多言,但今日敌我实力相差太远,一口回绝让双方交恶,自己与楚秋水必定难逃生天。 厉毋宁出身绿林,活命是第一大法宝,至于道义和脸面那不是他在乎的东西。 正想着虚与委蛇一番,忽听楚秋水毅然决然道:“我虽然不知你是何方神圣,但如此藏头露尾,一看便不是正道中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再见” 历毋宁却知道楚秋水年轻,心想:“你连人家要你做什么都不问就断然拒绝,难道今天想把小命丢在这里?楚秋水性子太倔,也是江湖经验太浅。” 天魔也笑道:“尊驾不必如此着急,在下所托之事,不过是举手之劳,然而二位若能相助,他日必能称霸天下,尽享荣华富贵。” 历毋宁见他说的轻巧,当下问道:“你要我们做什么?” 天魔淡淡道:“我需要路长风,帮我找到他,告知我的意图即可。” 楚秋水摇头道:“虽说我与路长风并未深交,但总敬佩他是个正义之士。” 天魔轻声笑道:“历毋宁,你行走江湖的时日久些,应该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 历毋宁却知道眼下不可硬扛,还有许多事要做。 只得蒙混道:“不瞒你说,我们也刚与路长风失去了联系。不过路长风的下落,我倒是能猜到九分。” 楚秋水截口道:“但是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说的!” 历毋宁原意是假装自己知道路长风所在,让对方不敢下杀手,岂料楚秋水竟恁得死心眼,把话说绝,当真算得上“舍生取义”,这下心中暗暗叫苦。 天魔看了看背后几人,道:“要活的,有什么话回去慢慢问。” 十人呼啦啦围了上来。楚秋水、历毋宁对望一眼,陡然从窗口倒跃出去,发足狂奔,背后隐隐约约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天魔大人,我留在这里保护你。” 正是那天的黑袍客,两人听那黑袍人似乎不愿追来,心中大喜,脚下生风,却听不到天魔的答复了。 楚秋水轻功了得,历毋宁却逊了他一筹,因此始终甩不开追兵。 楚秋水仔细看了看后方人,听了听他们的气息,一个高瘦之人追得最近,呼吸也有条不紊,看来只是稍不如历毋宁。 再往后,两个普通身材之人,武功虽然稍差,但也不可小觑。再往后,一个高壮汉子,轻功平平,已被落下一大截,但听呼吸此人内力浑厚,看步伐又应当是外门高手,当真交起手来也不可轻视。 身后跟着的四人虽然厉害,但楚秋水自忖还胜他们不少,但万一那黑袍客追来,真是再无半点活路。 当下伸手拉住历毋宁,小无相功使动,两人奔走如飞,后面的人始料未及,被甩开不少,尽管拼了命的追赶,气喘如牛,但中间那段距离终于渐渐被拉开。 楚秋水正想连续狂奔,拖垮对方,忽见那高壮汉子背后,又赶出了一名瘦小男子。此人先前离得最远,楚秋水竟未发现,然而此刻步履闲闲,却丝毫不落下风。 过得一炷香时刻,历毋宁和楚秋水也跑的气喘吁吁。 后面四人自然早已甩开不见踪迹,但这瘦小的黑衣人竟还在不远处。 历毋宁脚下一软,几乎瘫倒在地,楚秋水拉了他一把,但就这么片刻,黑衣人已经赶上。 历毋宁喘息道:“不想打还是要打。”手扶着剑喘的拉风箱一般。 楚秋水看着瘦小的黑衣人目中满是坚毅之色,一剑在手,欲要抢攻。 那黑衣人却“嗤嗤”轻笑了几声,摘下了面巾。楚秋水心脏本来狠狠跳了跳,忍不住惊叫道:“大姐,你在天魔里面做什么!怎得跟他们混到一块去了”。 原来这轻功卓绝之人却是楚秋雨,不然那里来的这么好得轻功。 楚秋雨微笑道:“我不能暴露了,老弟快把你外面衣服给我穿我。” 厉毋宁看的满头雾水,却又放声大笑道:“原来是你姐姐,天魔这下真是想不到。” 历毋宁立刻把外面得衣服扒了下来,楚秋水却一把拉住他,森然道:“我不需要楚秋雨的帮助,她这也是要玩命的,也是很危险的!” 厉毋宁听楚秋水口气,似乎是非常非常挂念楚秋雨的安危,只是冷笑道:“你以为后面四人可以凭借我们三个抵挡住?你可知道欧阳清也在天魔麾下?你可知欧阳清如今有飞鱼剑和寒冰掌在身,已经难逢敌手?你可知五岳追随了天魔,还练成一套奇门阵法,足以困死当世任何英豪?你要想死就自尽,别拖累了路长风。”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不过也极有道理,楚秋水想了一想缓缓将剑插回鞘中。 历毋宁沉声喝道:“楚秋水,你不要逞一时意气!如今你我性命、路长风所在乃是要事,若要揭破天魔,我们必须活到少林寺主持的武林大会!” “武林大会”四字传到楚秋水耳中,便如四个大锤敲在他脑上,当下默不作声。历毋宁将外衣交给楚秋雨,拱手道:“多谢了,此恩在下他日必报。” 女人好像天生就比男人更细心的,尤其是这种打进敌人内部的女人。 楚秋雨看着楚秋水道:“今天这十个人,只有五个人算是玩命也算是天魔一伙的。老弟你太年轻凡事不要太任性,我们的命是命,大家的命也是命。” 楚秋水看着她,忽然道:“你是不是决心要管天魔这档的事?” 楚秋雨嫣然道:“你应该知道,至少我们还是兄妹!你的姐夫也因魔教而死,我也想查个究竟。” 楚秋水道:“那么你就该替我去做一件事。” 楚秋雨道:“什么事?” 楚秋水道:“好好的活着,活到我们能看到大哥的那一天”。 远处已经传来了追兵的呼吸声,楚秋雨笑了笑,手一抬,做了个“请”的动作。 眼看两人飞奔着走远,楚秋雨将历毋宁外衣穿上。 两人身材虽略有不同,但离得远了料得那些人看不出。见那四人追得稍稍近了,楚秋烟也开始窜高匐低,故意房顶房下一阵跑,然后又缓缓向前,却是与楚秋水一行方向不同。 楚秋烟忽快忽慢,身形一直若隐若现,引后方四人行了十几里路,忽然加快速度,眨眼跑得不见了。 后方追的四人,正是南云飞、风九幽、五虎断门刀、铁剑,他们一夜奔走了百多里路,疲劳不堪,此刻失了对方踪影,正是心下大喜,无功而返。 返回天魔处时,天已经微微亮了。 几人和天魔把大致情形交代了一下,又说了几人逃跑时的情况,女扮男装的楚秋烟才堪堪赶回。 天魔虽带了面具,但人人都是能感到他的不悦。 南云飞问道:“欧阳清呢?” 天魔道:“他从襄阳出发时想留下护我,所以出发得迟了,这会儿想必走岔了道。不过算时辰也该到了。” 楚秋雨却不知道用的什么扶余忍术,公鸭般的嗓子皱眉道:“现在怎么办?我们好不容易知道路长风住处,却依旧拿他没办法。” 风九幽对着这个陌生的黑衣人却没什么好感,冷冷的看着楚秋雨几眼,风九幽凌空翻身,左手的手指往梁上一挂,整个人忽然陀螺般旋转起来,左右腰间、足底忽然射出十几把刀来,夹带着凌厉的风声,分别射向楚秋雨的全身上下各处要害。 风九幽这种怪异奇诡的招式一使出来,无论谁也休想能迫近他的身。 只可惜他还是低估了楚秋雨。 他的人刚挂在梁上,刀刚飞出,楚秋雨的手忽然抬起,掌中忽然有一对小小的弯刀,这两条小小的弯刀就像月牙那样,弯弯的媚媚的,只是这好看的弯刀却像车轮一般旋转开来。 只听“叮、叮、叮”的声音不绝于耳,又听的“嗷”的一声,他的人已重重摔在窗外,头先触地发出“咚”的一声,然后才是几声“哎呦、哎呦”。 楚秋雨并没有制他于死,只不过以扶桑以快打快的手法,破了他的飞刀,把他扔出了窗子。 旁边几人看的大吃一惊,不禁对这个小个子心生佩服,天魔也不以为意,似乎见惯不惯。 天魔沉声道:“为今之计,只有静待九月初一,将所有对头一举清除。” 39、士气和较量 那身家仆衣服打扮的人看也不看,理也不理包子云,身子一挺,站起来高声道:“大理寺众家兄弟,听我号令!”这一声真如虎啸龙吟,真气贯穿之后,刺人耳膜铿锵激昂,立时不少人立刻认出,这人竟是大理寺副统领,刑部侦缉统领骆冰! 包子云一看是骆冰,心下惶恐,本来很镇定的脸色也是大变,叫道:“你……你不是去陪厉毋宁到襄阳一带了吗?” 骆冰长起身来,对着包子云拱了拱手笑笑:“去了,不过又回来了。” 大理寺本为办案之所,执掌庙堂与朝野案件,大多都是正义之士,在大理寺卿路长风带领下更是政清人和、大理寺威望一日比一日重,虽不愿参与大内党争,但早却习惯了服从命令。 因此包子云借欧阳清号令,众捕快、衙役便即赶到。然而此刻骆冰既出,当然是听这个真正的大理寺副卿之令,内务府旁门之令却再无效力。 这几年内务府做的恶真是够多的,从鱼朝恩开始就祸害忠良,鱼朝恩活着李光弼是从来不敢回京的,说不定鱼朝恩一个谗言就把李光弼诛灭了九族。 当然鱼朝恩一帮太监能有这么大的威慑和权力还不是皇上玩的权术,军功之臣也不能过于信任,才显得大内之人个个嚣张跋扈,炙手可热。 当政之人有几个不看了大内一群太监牙痒痒的,只是皇上养的无可奈何罢了。何况所有人看内务府做事是眼冒火花,人神共愤。 骆冰目光扫过,问道:“文星呢?” 捕快中有人答道:“包子云召他进宫,之后说他强奸宫女,打入天牢。如今已死在狱中……” 众多衙役、捕快、侦缉脸上露出悲愤之色,包子云脸色却苍白了起来。文星虽背地里投靠了天魔,但是再大理寺口碑、人缘都是上佳,并且每次冲锋陷阵总是自己带头,从不让自己兄弟背锅垫背,很受尊重。 骆冰的脸上也是一片悲壮之色,双眼的瞳孔一下紧缩了起来,盯着包子云,森然道:“文星之案,证据何在?” 包子云强撑道:“人证齐全,何况本总管也是秉公执法,将他关入天牢,谁知道他竟会自尽?” 骆冰强自忍耐怒火,冷冷道:“此事待日后大理寺审案之时再追究,内务府的人,现在给我滚出去!” 冯广微是内务府大尉、地位尊崇,见骆冰如此呼喝,早已不爽,心头更是不痛快,勃然大怒,骂道:“欧阳清早已将大理寺归入内务府,如今便应该听总管号令!” 骆冰冷笑道:“大理寺为秉公办案之地,皇上亲点,讲究法外至极,如今却成了你们的帮凶,你看大家听谁的?所有内务府之人,立即滚出郭家,否则就地正法!” 三十多名大理寺捕快,竟没有半点犹豫,一齐答道:“得令!”语音雄壮,极含愤怒,想必文星含冤致死带来阵痛难免。 包子云脸色大变,额头冷汗都冒了出来,嗫嚅道:“骆……骆冰,咱们走着瞧,这个小杂种袭击本总管,论罪该杀!你们……你们都是包庇凶犯……我要陈明皇上。” 骆冰喝问道:“袭击秉笔太监有罪,但包总管你带人擅闯本朝宰相大邸,又该当何罪?” 包子云道:“陛下说了我们可以自行解决,何来罪过?” 骆冰笑道:“既然如此,圣旨何在?” 包子云一时语塞,唐肃宗让他去自行解决却也决计不是让他擅自闯入郭府,郭子仪军中威望之隆杀个包子云本也不算什么,只是碍于皇上的面子,否则包子云又怎能擅闯郭府? 冯广微大喝道:“郭子仪意图加害今上,我内务府是奉口谕拿人!” 骆冰笑眯眯道:“口谕,那就更好办了,一起到皇上那里去请口谕看看?” 骆冰大喝道:“内务府之人若再不退出此地,所有大理寺捕快,动手格杀!” 包子云哇哇大叫道:“大内高手,拿下李光弼、骆冰,官升三阶,赏纹银千两!” 众多大内高手却是犹豫不决,一时踯躅不前,在宰相家动手可不是闹着玩的。郭子仪之所以隐忍是因为不敢持功自傲,家中兵丁家将都不是大内能解决的,皇上若是认真起来,谁都得掉脑袋。 此次包子云又害死了文星,不管是大理寺无人愿意为他效力,更是许多大内高手看了文星的下场考虑考虑以后是不是也得被玩死。 有几个手扶钢刀却是跃跃欲试,升官发财却是人人向往,大内高手大多已卖命了大半辈子,想图个飞黄腾达,给家人一个好日子,也属正常。 李光弼是朔方节度使,老成持重,当下站出来,道:“包总管,今天确实是这小孩儿鲁莽,老夫给你陪个不是。你带人速速离开吧,诸位侦缉则请回大理寺。倘若大家动手,今天死伤必定不少,实非老夫所愿。” 李光弼位高权重,军权在握说出的话也极有分量。包子云得了面子,暗自思索即便大内总管全部都上,就是郭府的保卫家丁都未必能打的过,自己这帮人合在一起也未必敌得过骆冰的武功,当下道:“李大人言重了,咱家就告辞。”带领众人离开。 见内务府的人全部离开,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郭子仪走上前道:“骆统领,今日多谢了。” 骆冰点了点头,看着咬了包子云的小男孩,面上露出古怪神色。 郭子仪略觉尴尬,将男孩拉开,指着上座道:“今日骆统领替老朽解了重围,老朽也不答谢了,略备几杯清酒,请坐吧。” 骆冰脑海全是那小男孩的模样,当下更是深思若神,魂不守舍,呆呆坐下。 郭子仪端起酒杯问道:“老朽出此尴尬之事,只是未知骆统领为何会赶来救援?”骆冰心中有事,脑中正在盘旋,更是一脸沉思表情,耳中也未闻郭子仪之话,更是却不作答。 郭子仪处于礼貌又问一遍,骆冰依旧低头不语。 旁边郭子仪的儿子郭伯眉头皱了皱,提高声音道:“骆统领?骆统领?” 骆冰这一下方才回过神来,连忙道:“对不起,那个男孩是哪家的孩子?”众人互相望望,都没了言语。 郭子仪倒是无所谓,淡淡道:“那是舍妹的儿子。”骆冰奇道:“郭大人还有妹妹?” 郭子仪笑了一笑,道:“那是我一个远房堂妹,近几年才住到我这里。” 骆冰掐指算算,自语道:“年龄差不多……”看郭子仪一脸疑惑,道:“不知郭大人这位远方堂妹,可方便一见吗?”话刚出口,立觉不妥。 郭子仪的堂妹,自然也是大家闺秀,虽然嫁过人,但怎么可能随便抛头露面?况且刚入郭府便要见别人堂妹自是无礼。 眼见众人面面相觑,脸上都是不以为然的表情,骆冰自嘲地笑了笑,又道:“恕在下莽撞。不知可否请郭大人的堂妹夫出来相见?”他本以为这般说法应当再无问题,岂料更是犯了大戒。 众人哗然,心中都道:“骆冰胡言乱语,这下郭子仪面子丢大了。” 郭子仪却到是一点也不生气,宰相肚里能撑船这番度量却不是一般人能有,骆冰有援手之恩,此番询问也是不知底细,似乎发现了什么。 当下伸手抚了抚花白的胡须,道:“实不相瞒,这个孩子和郭某有些关系,只因郭某过去行军打仗身边并无娘子,稍后自会向骆统领说明。” 骆冰还想继续追问,但眼看所有人都神情古怪,郭子仪已经明说了一二,则不想多谈,便也点点头,不再说话。 李光弼端起酒杯,道:“骆统领年轻有为,今日全仗你便宜一举,老夫敬你。” 骆冰面对这当朝最有军权之人,可半点不敢怠慢,忙举杯饮尽。郭子仪又问道:“不知骆统领何以知道内务府的谋划,又何以穿着我家丁衣服?” 骆冰笑道:“如今襄阳一带发生了一些大事,江湖中的高手都汇聚到那里。在下有朋友在内务府当差,知道内务府大内高手张清和包子云想借此机会调动大理寺人马,袭击郭大人府宅,便连夜赶了回来。可是郭家守卫森严,在下只能偷了一套家丁服饰,躲在屋里。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郭子仪大笑道:“岂敢岂敢,今日我只有感谢的份,没有老弟还不知道要和内务费多少周折。” 骆冰顿了顿又道:“内务府今天到这里来想必也不是闹寿宴这么简单,只因为他们都想知道一件事——” 郭子仪还是微笑着道:“内务府现在虽然嚣张却还是没有找到好的方向,也许等他们想通了时,他们就一定会朝那条路上追下去。” 骆冰奇怪道:“他们为什么暂时想不通?” 郭子仪笑着道:“因为皇帝怕自己判断错误,影响了别人,所以内务府只敢这样四处闹闹,借机提高内务府的地位。” 骆冰更加不解道:“皇帝,这件事跟皇帝老儿什么关系?还不是前总管曹永民带的坏头嘛?怎么会扯到皇帝老儿那?“ 一旁的李光弼却是端着酒杯哈哈大笑,看来骆冰对皇权这块还是不懂。 郭子仪点点头,微笑道:“你这样理解也行吧,你再想想没有皇帝老儿撑腰几个连男人都算不上的小太监能做什么。” 李光弼也笑了起来,内务府的人太嚣张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郭子仪的脸上在发光,他看着骆冰也在发着光,他对人性中善良的一面,他永远都充满了信心。 至少他对骆冰、路长风这些江湖正义之士充满了信心。 李光弼终于长长叹息,道:“江湖中人能有骆冰这样的,实在真不错,只可惜他这样的人还是太少了,不足以震动庙宇。” 他拍拍骆冰的肩,道:“假如这世上还有能做些有益百姓的事情,那就一定还是大理寺。” 骆冰却道道:“我想不是我。” 郭子仪笑了笑道:“不是你是谁?” 骆冰道:“纯从大理寺来说是路长风,如果能救济百姓的水深火热一定是你自己。” 这番话说完,骆冰拱手道:“那在下就告辞了,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郭阁老出来做,你不做黎民百姓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郭子仪笑了笑道:“才来便走?快来吃上几口,也好让我心安。”李光弼等人也纷纷出言挽留。 骆冰摇头道:“襄阳一带确有要事,在下现在赶回恐怕已经晚了。事关重大,既然郭家已经没有被内务府叨扰的事,那在下也应该再去襄阳。” 郭子仪沉吟道:“那我也不拦你。不过我院内军马到有几匹相当不错,其中还有一匹大宛的千里马,是进贡之物,圣上赏给了我,你既然时日不够,便先骑去。”骆冰大喜道:“多谢!”当下换了套郭夫人给的干净衣物,与众人告别。 此时已是七月底,天气已是相当炎热。 骆冰来时见驿站就换马,六百来里路日夜兼程仍然用了整整三日,而今再急着赶回,确实是有些来不及了。 好在郭子仪所赠之马真是神骏非凡,骆冰也不打马那马却也是如飞一般,端的神骏无比。 原来骆冰任刑部统领、金吾卫卫队长之职时,手下有名副队秦冲,甚得骆冰喜爱,传授其武功之余,每日更是喝酒打菜,更是交流些江湖好汉们的事,二人关系相当莫逆。 不多久,路长风失踪、骆冰繁碎杂身,欧阳清执掌大理寺之时,秦冲调入内务府副总管掌安全之职,对于包子云计划自是相当清楚不过,听说了包子云和张清的谋划,便飞鸽传书托人告诉了远在襄阳的骆冰。 骆冰由此知道天魔等人想让包子云带领大理寺之人对郭子仪夺其权,牺牲大理寺是再熟悉不过得画面。 如此三伏天骆冰骑在马上,正应该是汗流浃背,喘气不平之极,然而骆冰心中殊不平静,整个人如同堕入冰窖之中,浑身上下一阵一阵透着寒意。 先前在郭府看到的这个小男孩,看起来甚是可爱,骆冰看了他第一眼却觉得如此面熟,似是故人,却又不敢相认。 这个男孩骆冰对他有一丝别样的感情,骆冰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一样,看了他倔强而漂亮的面孔,骆冰胸中阵阵刺痛,那感觉有些难过,又有些怀念。 骆冰现在也很是怀念和路长风、欧阳清喝酒试武的时光,只是好的时光总是过的很快,现在他的四周一片漆黑和黑暗,看不到一丝光明和温暖。 最近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就像现在的马儿要穿过的树林一样,到处都是树,迷茫中看到的都是一片黑暗。 黑暗中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危险,每一种危险都足以致命,若是迷失了方向,除了狼虫便是饥渴就足以致命。 他是不是能走得出这片丛林,他自己也完全没有把握。他对自己的判断已失去信心,天魔的能量实在太大了。 可是他只有往前走,既没有别的路让他选择,也没有更多的路让他走,更不能退。 后退只有更危险、更可怕。 他也绝不能后退! 40、黑衣女子 骆冰这般紧赶慢赶,少林主持的武林大会却已是紧锣密鼓的筹划之中。 待到八月中旬的时候,已经不是秘密的秘密,不仅不是还传得沸沸扬扬。 嵩山附近的客栈都已爆满,甚至方圆十里左右的农舍都被租用了,江湖好汉们出手阔绰,那里缺得银子,附近得老百姓又是一阵感谢佛祖。 街上更是多了许多带着带着兵刃,一脸凶相的人物。当然,和尚道士之类也不会少。城中老百姓,很快也是知道了一些:嵩山少林,武林大会! 八月十四,有风。 清晨时分,楚秋水、历毋宁二人便来到了离洛阳不远的一个镇子。这里却是不少武林豪强的落脚地,楚秋水的逍遥派自然是无人到来,逍遥派对于江湖之事毫无兴趣,过的就是逍遥。 到是自己大哥楚昭和的武当门下稀稀拉拉来了两个楚秋水并不认识的道士,楚秋水心中不免一阵感叹,骆冰虽只一人却能将武当侠明远播。 自己甚是无聊,厉毋宁却捏着鼻子看所谓的名门正派,然后一拍屁股跑到绿林好汉“连环坞”那边喝茶去了。 楚秋水走到两个武当的小道士面前抱了抱拳,表明了自己身份,两个小道士倒也不见外,趴到磕头喊声“师叔祖”,原来这道士都并非骆冰调教出来的了。 两个道士领着楚秋水走向一个新搭建的草棚,草棚却是武当两个小道士自己搭建的,只因师傅们都不在,少林又强行邀请,两个道士故而才才来,骆冰看了不禁一阵唏嘘。 那草棚虽是新搭,两个道士倒也体贴,棚中桌椅俱全,小小的方桌上甚至还有酒杯碗筷。旁边摆着一坛一坛的好酒,用草席盖了,方便来武当作为招待之用。 两个小道士还给这个搭建的草棚起了个很好听的名字“武当富贵客栈”,有时候富贵和富有的确是不一样的。 富贵并不一定就是富有,富有却极可能富贵,楚秋水看了也只能张大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富贵客栈虽然穷一点,但是却是家很大的“客栈”,居然用木板搭建了上下两层,下面除了几张桌椅板凳外,确实没有任何可看的了。 楚秋水踩着咯吱咯吱的木板上了“二楼”,令他张目结舌的是居然有好几间房,除了两个小道士一人睡一间外,居然还空余出了好几间房子,虽然这房子也就是用破布遮挡一下,这黑色的破布即是隔墙也是门帘。 富贵客栈的旁边就有一座还算不错的房子,老板夫妇还是很有眼光,听说了“武林大会”后,老板娘夫妇直接给他改造成了客栈,名字就叫“穷人山庄”。 昨天晚上就有中原镖局的来人把穷人山庄包下了,而且是都包下了,担了一路的风险之后,看了老板娘走路腰都不在自己的屁股上后,他们当然要轻松轻松。 镖局的人是从来也不怕你价钱要得贵的,在江湖人的眼中看来,钱财本来就是身外物,谁也没想要把一文钱带进棺材去。 尤其是走镖的,每天都是把自己的脑袋别到裤腰带上一样,随时随地这颗上好的脑袋都可能掉下来,所以每次走完镖后,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大姑娘已经是他们最好的享受。 楚秋水躺在用茅草铺成的富贵客栈的床上的时候,隔壁这两个跨院里已经热闹得很。 手撕风鸡、枣树烤鸭、竹笋烧鹅一只只往里面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不时像穿花蝴蝶般走出走进,再加上一阵阵随风传来的酒香,已经让楚秋水心里觉得有点痒痒的,实在很想进去参观参观。 这些镖师都是中原镖局里的,凭一杆“熊”字镖旗走遍大江南北,都是很慷慨、很豪爽的男子汉。 其中有好几个都跟路长风有点交情,如果路长风在的话真的会去加入他们,这些人一定开心得要命,谁也不想和大理寺卿交个朋友呢。 可惜路长风不在,就算他在,就算去了,他们现在也不一定敢交流,路长风现在可是绿林好汉们追杀的对象。 所以他只有带着一壶酒,躺在不远处的大树枝桠上,嗅着他们的肉香,听着那些小姑娘弹词唱曲,虽然感到很不是滋味,却也聊胜于无。 自从胡蜜姬上次玩了个失踪,路长风反而觉得舒服多了,钓鱼的人也怕钓到大鱼,弄得不好把自己拖到海里,命都没了。 楚秋水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路长风看着楚秋水无聊至极的到处晃荡,开始富贵山庄的茅草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所以他可以看到一个穿着紧身黑衣的人从外面飞掠而来,这个人却没有看见他。 这个人的身材很瘦小,穿着一身样子非常奇怪的夜行衣,连头带脸都用黑巾包住,只露出了一双大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光。 路长风只一眼就认出了这正是几个月前舟山激战的黑衣人,当时他还很奇怪这个黑衣人为什么没下杀手,反而处处留情。 他的轻功也极高,飞起来的身法姿态却非常奇特,有时居然会用手帮助他的脚来增加速度,看来就像是条猫一样,也有四条腿。 但是他行动时不但速度极快,而且绝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使人非但不会觉得他的姿态可笑,反而会觉得说不出的诡秘可怖。 路长风无疑也有这种感觉,却又偏偏觉得这黑衣人不太像恶人。 因为他已经看出了这个人虽然上下翻飞用的扶桑武学,人却是地地道道的女人,而且还是个中原女人。 上次动手居然没看出来她是个女人,路长风却知道想学扶桑武学要付出的代价却是要痛苦很多倍。 白天他们都是见不得人的人,晚上就要刻苦并且要玩命的训练,因为不训练你会被打死。 这些孩子从婴儿时期就会被选拔出来,从年纪极幼小时就开始接受极严格艰苦的训练,过的也是一种极不人道的团体生活! 他们一生也很难回家,看不到自己的父母兄长,自己以后也不能有妻子儿女,因为他们的生命本来就不是属于自己的。 只要生为扶桑的武者,一生的命运就已被注定,被他人杀死或者是自尽。 等到他们长成时,他们就要开始接受别人的命令,把自己完全出卖给别人,无论多艰苦危险的任务都不能不接受。 他们的任务通常只有三种:刺探和刺死亡,连自己的名姓都不会有。 ——一个练习扶桑的武者,为什么会到洛阳来? 这个像猫一般的女武者也是到这家客栈来的,因为她对这个跨院的安全显得十分关心。 她已经把这个院子前后;左右、四面都查看了一遍,而且看得非常仔细。并且她对富贵客栈的楚秋水显的十分关心,时不时去看一看他。 跨院里有三明两暗五间房,只有一间房里没有点灯,这间房的窗子正好对着客栈的边门。窗子里既没有灯光也没有人声。 路长风忽然对这个女武者产生了奇怪的想法,决定要赌一赌了,赌他自己是不是看得准。 因为这位女武者好像忽然听到了什么动静,又绕到院子的另外一边去。 路长风手按大树的枝丫,“嗖”的一下,借着树枝的弹力修长的身子也飞掠而出,平平的贴着屋顶飞了出去,从这个屋脊的阴影掠入了另一个屋脊的阴影,再轻轻一翻身,就已到了那个没有灯的窗口。 伸手一推居然没推动,窗子是从里面拴起来的。 路长风并起两根手指,轻轻发力一弹,轻轻的一声闷响,那木质的窗栓脱了凹口,再轻轻一推,就把这扇窗户打开了。 路长风又轻轻把窗户推上,纵身提气他的人已经到了这间房的横梁上。 令路长风诧异的是,这间房好像是女人的房间,散发出淡淡的女人香味。就在这时候,刚被他拴好的那扇窗户忽然又被人打开,一个人猫一样窜了进来。 要成为一个女武者并不容易,成为一个女武者后要活下去更不容易。自古相传,扶桑的女武者能力远远在男武者之上。 路长风和这个女武者交过手,知道她要取自己性命那时易如反掌,不论是武功还是智谋,都远远的高于自己。 自己那晚和欧阳清联手都没能和她打个平局,能活者只是她没痛下杀手而已。 今晚路长风自然是加倍了小心,只是路长风相信,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绝对没有任何人会发现他的。 只可惜这个世界上还是经常会发生一些他完全预料不到的事,就像你常常叮嘱自己出门一定要带上钥匙,可是出门偏偏钥匙就丢在家了。 相对于“富贵客栈”的简陋,穷人山庄里每间房的安置都很好,尤其是这种特别为家眷属们准备的私室,老板娘夫妇虽然房间放置的东西并不多,但是每一样的东西在这个镇子上都是最精致的。 尤其像这样的家眷卧室,还有个特别大的穿衣铜镜,让他们每天都能干干净净整整洁洁的出去。 只是这样的铜镜太大了以后,房间里的大部分地方可以从镜子里看到。 路长风跃上横梁时,已经发现了这一点,所以他躺下去的时候,已经选了个最好的位置,刚好能让他看到这面镜子。 女武者仿佛像一片树叶飘进这个房间,居然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这点路长风不禁暗暗佩服,自己上梁的时候,手脚已经在高度状态下还是发出了轻微的“咯”一声,万幸这个女武者没有发现。 房间里放着一个圆圆的木桌,木桌上有茶、有水、有“宝石斋”的花粉,还有一个小儿臂粗的牛油蜡烛,现在蜡烛已燃起。 她站到镜子前面,扯下了蒙面的头巾,一头光滑柔软的黑发立刻就轻轻的滑了下来,镜子里立刻就出现了一张轮廓极柔美的脸,却是一副中原女人的风情。 这张脸像极了楚秋烟和楚秋水,路长风也是大吃了一惊。如果不是她的年龄显的大了一点,路长风便把她当作楚秋烟了。 大理寺中对于扶桑女武者的记载很多,更多的是对于女武者的记载的诡异。 在扶桑的武者中,他们一向不尊重女人,也不信任女人,就算有一件任务非要女人去做不可,他们也宁愿要男人去做,因为扶桑的九菊一派术中还有种“女术”,可以使一个男人的男性特征完全消失,变成一个非常女性化的女人。 这个神秘的女武者究竟是男是女?是不是仿照楚秋烟做出来的人皮面具? 路长风还没有把握能断定。 可是她已经为自己证明了自己十个女人这一点。 镜子在牛油蜡烛的照耀下泛着粉红的光,她已经开始在镜子前将自己的紧身衣服脱掉了。 路长风心里叹了口气,可是也没舍得把眼睛闭上来。 不仅没有把眼睛闭上来,路长风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有点喘不过气来。 这个全身上下都带种海洋咸腥风味的人无疑是从扶桑来的。 她为什么要潜来洛阳?是为什么而来的?来刺杀皇帝么?大唐刚才从一片战争焦土中活过来,刺杀有什么意义? 她究竟是男是女?是传说中的女武者么?还是男人用的女术?路长风斜倚在横梁上屏住了呼吸。 她确实是个女人。 她的胸、她的腰、她的腿,都证实了这一点。 因为她已完全赤裸裸的出现在镜中,你就是个瞎子也能嗅·出女人的芬芳,也应该可以感觉得出她绝不是个男人。 就算在女人里面,有她这种身材相貌的也不多。 她的腿又直又长,浑圆结实,线条柔美,连一点瑕疵都没有,两条腿贴合着一张白纸绝对不是问题。 路长风差一点就要从梁上掉下来了,却不是因为他看到了这双腿,而是因为他忽然听见她用一种特别温柔的声音说:“我是不是很好看?你看够了没有?” 路长风实在想不通她怎么会发现他在看她的,自己在横梁的阴影里面就算只鸟也未必能发现的了自己。 他当然想不通,因为她根本没有发现他在看她,她的眼角也未曾抬起,更没有像横梁上看上半眼。 “我还没有看够,你这样的漂亮女人并不是时常都能看到的。”一个声音低沉而带点沙哑,听起来很有磁性,却又有点威严的味道。 路长风的声音高亢而洪亮,他不会说这种话,说话的人在窗户外面,话音是从窗户外面飘进来的。 “你要看,为什么不进来大大方方的看?”她的声音更温柔:“外面那么冷,风又那么大,旁边就是武当把你当贼打课不好看?” 窗子轻轻一推就开了,牛油的烛光仿佛闪了闪,这个人已经在路长风横梁下面了,穿一身银灰色的,用鲨鱼皮做成的夜行衣。 这种夜行衣,在水里可以保暖,可以长时间潜伏在水里。在夜里可以像野狼一般奔跑,狐狸看了都害怕,就像银色的火焰一样。 人很年轻,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一张英俊的脸上,带着种傲慢的表情,眼中带着种冷酷。 她转过身,面对着他:“像你这样的美男子,也不是时常都能遇得到的,是不是?” 她赤裸裸的面对着这个人,就好像身上穿着夜行衣一样,一点都不害羞,一点都不紧张。 路长风却已经替她紧张了,也替她感到害怕了。 这位扶桑大姑娘一定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路长风不仅认得他,而且对他非常了解,这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一个女人用这种态度对付别人,也许是种很有效的战略,用来对付他就很危险了,比在无边无际的大海里玩水还危险。 夜行衣在灯下透着杀气,所有的光只要照到夜行衣就被吸收了去,这双眼睛就像鹰隼一般在烛光里发出饥饿的光。 “你知道我是谁?” “我没有见过你,可是我知道江湖中有这么一号人。” “谁?” “因为有个人虽然骄傲,却的确很有本事,轻功之高,用毒之狠,更没有人能比得上。”她说。 “哦?“ “七巧童子。”她的笑声中也充满了讥诮:“因为你不是他,现在最少已经死过十次。”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什么好听的名字,我的丈夫叫春日永信。”她说。 夜色如此温柔,她全身上下连一个可以藏得住一根针的地方都没有,当然更不会有什么武器。 可是在一个如此温柔的春夜里,有这么样一个女人来投怀送抱,这个世界上有几个男人能拒绝呢? 因为他已经看见这位大姑娘忽然飞了起来,因为这位七巧童子忽然一拳打了过来。 这位大姑娘估计不知道七巧童子已经被阉割了,路长风心里忽然叹息了一句,接着又有点释怀,心里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这位大姑娘身子向后一瓢,一件黑色的丝裙便被带了起来,大姑娘手一伸就在空中把衣服穿了起来,姿势当真曼妙动人,路长风更是摒住了呼吸。 这位大姑娘忽然笑了一笑,就在她微笑的时候,她右手的手镯已经有一蓬银线飞出,她的身子也跟着扑起,以左掌反切七巧童子的咽喉,以右拳猛击恰巧童子的软肋。 路长风从没见过这个黑衣女人出杀手,这算是第一次见,这三招都是致命的杀手,几乎都是在同一刹那间发动的。 路长风知道换了自己右肋估计这下肯定得挨上。 一个人只有在对付自己势难两立的强仇大敌时,出手才会如此狠毒,女人只要出手那会比势难两立得人还要狠上一百倍。 七巧童子得名声本来就很坏,如果路长风知道襄阳楚府遇害得事情,路长风估计得当场下去击毙他。 外边院子里喝酒声此起彼伏,划拳声震耳欲聋,各种香味扑鼻而来。 屋子里却是寒光四射,仿佛死神降临,招式诡异而毒辣,掌锋辛辣又狠毒。 这个大姑娘突然笑了一笑,甜甜的笑,笑声如银铃,她笑得又好看、又好听。 边笑着边出了一掌:“七巧童子,你得那些蛇呢?虫呢?这次怎么没有随身带来,看见虫子我腿就发软?“ 40、七巧不七巧 扶桑岛国居民不多,据说以前是始皇帝派徐福带五百童男女东渡求不老神药,而徐福发现海外仙岛不愿再回,自己做了皇帝,留下的还是中原后裔。 他们说着古时中原的方言,长相也是中原的特征,想来所言也非虚。 扶桑主要以三大幕府为主:德川、春日、丰臣。 春日家族至春日永信传家十余代,声名始终不坠,他们家传的唐刀法,当然已经过千锤百炼,无论谁要想破他们的唐刀,都很不容易。 据说唐刀,是隋时扶桑从中国引进。刀之制有四,一曰仪刀,二曰障刀,三曰横刀,四曰陌刀。 刀工讲究,做工精细,刀法辛辣,有时候他们会因为自己一点的想不开破开自己的肚子,狠是扶桑刀法的精髓。 春日永信家传武学,少时痴迷武艺,后出海学武东飘西澪至楼兰一带,被独孤玲珑折服,加入魔教。 春日为人本谦和,学武用心,颇有管理能力,深得独孤玲珑赏识,破格提拔至魔教左护法。 天山大战独孤玲珑雄性身体已死,春日身负重伤碰见楚秋雨,二人互生情愫,楚秋水带着身负重伤的春日东回扶桑。 随春日奔走,春日所受重伤,却是不至于要命。不料几年后春日永信丧命,并死于剧毒之下,楚秋水临危受命收拢春日家族,勤学扶桑武功。 这黑衣女子不是别人却正是楚秋水和楚秋烟的姐姐,也就是楚昭和的妹妹,楚秋雨。 只是路长风不认识而已,只是看着面熟,即不敢相认在横梁上也不敢相问,更是动都不敢动。 这边楚秋雨已经和七巧童子交上了手,七巧童子低低闷哼一声,突然身子扑过来时,手里已多了柄形状怪异、分量极轻的弯刀。 这就是他昔年纵横苗家七海时用的武器,刀下也不知有多少人的头颅落地。 据说死在他刀下的亡魂比他用的毒虫可能还要多得多。 这一招“圆底追刀”,正是昔年七巧童子未用毒虫之时的平生绝技,也不知有多少武林高手曾经丧命在这一招之下。 这一招阴狠毒辣,就算是厉毋宁曾为血剑之时看见这种阴毒的招式也要叹为观止。 只是他辣,楚秋雨却是更辣。 楚秋雨一出手只见一片黑雾像海浪般卷来,雾中似乎还夹着一点亮晶晶的黑星,黑星的前面一条笔直的唐刀只取七巧童子的心脏。 二人这般动手却是均不留情,出手即是格杀,似有杀父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七巧童子一个跟头翻了回去,身子后退,突然像横梁上飞了过来。 路长风吓了一跳,幸好七巧童子只飞到一半,身子翻转居高临下,弯刀舞成月光一般洒了下去。 只听“叮、叮、叮”的一声大震,如电闪雷轰,黑雾轻烟袅娜四散,声音并不大,本在楚秋雨身后的一个木凳,竟被从中间劈成两半,已成焦炭。劲风吹过,木屑片片飞舞。 路长风瞧得也暗暗吃惊:“这扶桑功夫厉害得很,七巧童子更不是个好东西。” 七巧童子也知今晚取胜不易,甚而有性命之忧,低低的吹了两声口哨,只听“嘶嘶”两声两条昂着头的毒蛇窜了进来,吐着红色的舌头咬向了楚秋雨,看样子七巧童子今晚没有大规模的带毒虫进镇。 楚秋雨还是瞬也不瞬地凝注着七巧童子,目中散发着一种杀机之光,缓慢的动作中,也似带着种妖异的催眠之力。 那两条毒蛇刚一进身,便跌落了下去动也不动,每条蛇都断成了两截。 楚秋雨的手这时才从袖子里伸了出来,手中拿着一柄一汪秋泓般的刀,刀长三尺,狭长如剑,形刀似剑。 这奇特的长刀,自然必定有奇特的招式。 楚秋雨人已跃起,刀已出鞘!刀光如一泓秋水,碧绿森寒,刺入肌骨,路长风人在梁上尤自感到肌骨冰凉。 刀光闪动间,她黑色衣服上的七彩带也开始飞舞不停,偶尔还露出白花花的大腿,这可怎么得了? 如果你只顾着看他的大腿那你就死定了! 刀光带动着黑色的纱裙,整个人就像是变成了一片灿灿黑漆的雾里,黑得人连眼睛都看不清,哪里还能分辨她的人在哪里?她的刀在哪里? 七巧童子感觉自己就像站在秋天早晨的雾里一样,伸手不见五指,连她的人影都分辨不清,又怎么能向她出手? 只听的刀声“呼呼”飘向自己,七巧童子心里已经颤抖了起来。 路长风上第一次与她交手时,已觉得她的刀法奇诡变幻,甚至比天魔更可怕。 现在他才知道,那一次她的刀法根本没有发挥威力,这个女人只是忍让自己而已,路长风在横梁上躺着,打破了头也想不起来为什么。 这种刀法的威力,如果加上扶桑诡异的身法看起来就像个暗夜的夜魔一样,分不清辩不明,不知道人在那里刀在那里。 据去过扶桑的人回来相传,“唐刀”在扶桑并不是剑,他们还有更小的剑。 楚秋雨左手反握刀鞘,右手正持长刀,左手垂在腰下,右手举刀齐眉,刀锋向外,随时都可能一刀斩下。 这种刀法真不是一般人能领教的。 路长风卧在横梁上心里在叹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武功的玄妙奥秘,绝不是任何人所能凭空臆测的! 假如他今天没有亲身体验,也永远不会懂得这种刀法妙处何在,可是他并不想体验得太多。 因为这种刀法的变化实在太奇诡,招式实在太繁复,一发出来,就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七巧童子也是这样想的,只要他露出一点破绽,只要他的眼神稍有疏忽,就很可能立毙于剑下!楚秋水这一奇怪的姿势已经将自己所有的空门封死,只等着斩杀七巧童子。 楚秋雨双手合起,口中低叱,“连环斩”,身形笔直,单手握刀,直取七巧童子前胸。 刀未到,刀势已气势汹涌而至凛冽的刀气逼人。 七巧童子,身子一猫脚步侧滑,向左侧溜了七尺,左面已是贴墙,退无可退。 楚秋雨将左手刀鞘插入腰间,双手握刀”人刀合一”已随着变招,再次笔直刺出。 七巧童子退无可退,身子忽然沿着墙壁壁虎一般翻了上去。 楚秋雨低哼一声,斜斜飞起,然后头下脚上再次急刺而下。 刀气激吹,墙上泥屑被刀气激荡的四处溅射而出。 七巧童子功夫也甚是了得,“刷”一下一个倒栽葱,身子急遽下沉,平行与地,穿过那层层刀气,飘然落地。 楚秋雨却是凌空倒翻,人刀合一突然化做了一条旋龙一般,向七巧童子洒了下来,这气势已足以震散人的魂魄! 一个小小的房间都却已在刀气笼罩之下,无论任何方向闪避,都似已闪避不开的了。 七巧童子闷哼一声,面色惨白,盘腿坐下。 他静静地望着楚秋雨,楚秋雨也静静地望着他。 两个人面上都全无丝毫表情,过了良久,心口起伏不定的七巧童子才稍稍喘匀了些,一丝血迹顺着七巧童子嘴角流了下来。 楚秋雨这时叹了口气,又道:“这已是我所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你不妨将它算做你杀了那么多人的报应。” 然后,雪亮的刀锋,便闪电般向七巧童子砍下。 路长风在横梁上呆着真是大气不敢出,血花飞溅杀人无数的七巧童子就此结束他罪恶的一生。 楚秋雨仿佛也受了伤,坐在地上重重的呼了几口气,才缓缓站起身来从箱子里边拿出一个小小的黑色瓷瓶,在七巧童子的尸体上倒了一些。 只见烟气直冒“嗤嗤”有声,不一会地上只剩下了一滩黄水,路长风鼻子里只闻到一阵腥臭味,恶心至极,屋子里充满了一种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楚秋雨这时也慢慢的站了起来,在这个房间里慢慢走动,看来扶桑的调理和中原是大部不相同,扶桑是以动养静。 过了片刻,楚秋雨苍白的脸上渐渐回复了血色,也依旧是那么安详而美丽,仿佛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能令她有丝毫改变。 然后,她慢慢将身上的衣衫都脱了下来,于是她那完美得几乎全无瑕疵的躯体,也就出现在镜子里,只是胸前一条长长的血线,增添了几分恐怖的美丽。 七巧童子还是划伤了她。 牛油蜡烛的光温柔地泻在她身上,她的肌肤像缎子般发着光,那白玉般的胸膛,骄傲地挺立在夏日里温暖而干燥的空气中,那两条浑圆而修长的腿,线条是那么柔和,柔和得却像是江南的春风。 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楚秋雨才收拾东西而去。 清晨,庭园中浓荫满地,静寂无人,只有嘶嘶的剑风,自穷人山庄的后院中传出,剑风虽急,却没有剑刃相击声,想来是练剑。 路长风揉了揉已经疼痛的眼睛,背部酸疼至极,瞅眼见窗外天色已微明,东方已经渐渐亮了起来,四下瞧瞧并无人,脚尖点着横梁,一个“飞鸟投林”又翻回到了昨晚的枝丫之上。 偷眼向后院看时,却见几个镖师在练剑,而且练的好像是剑阵,这剑阵出手配合之佳妙,实已妙到峰巅,只是镖师的武功很浅,护镖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路长风又忍不住回首瞧了一眼,只见那几个镖师舞成的剑光化成的光幕,已愈来愈密,虽然瞧不出丝毫漏洞,真正的高手一旦内功挥出自然剑阵就乱了。 他实在想不出普通劫镖的人能有什么法子自这剑阵中冲出来,这一眼瞧出,他的脚已无法移动半步,这个剑阵实在是高手所创。 又瞧得一会,路长风恍然大悟,这剑阵却是昆仑的“须弥剑法”,想来昆仑这几年人才凋零,门主把能教的全部传了下去。 只是怎得干起了护镖得生意? 微风吹动,木叶萧萧。 山庄的围墙附近,许多农舍正有一缕炊烟袅袅升起,微风中隐隐有一阵粥香传来,显然正是早饭已将熟的时候。 想到这里路长风不禁又叹了口气,可是这时粥的香气更浓,他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很饿了。 他心里忽然想道:“一个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一定要吃饭的。” 帝王固然要吃饭,贱民也是要吃饭的,“富贵客栈”中的人要吃饭,“穷人山庄”也非吃饭不可。 一缕炊烟,自东边的一处农舍边缓缓升起,路长风伸了伸懒腰,立刻展动身形,向那边掠了过去。 花棚后就是这庭园的围墙,墙外又有重小小的院落,院子里晒满了一竿竿衣裳,旁边有两排用土垒成的土房,这间房子想必也是给绿林好汉们占用了,此刻正有几人在檐下擦枪,整理着刀柄枪杆上的红樱。 还有几个赤着上身的壮汉,正在院子里的空地上练拳,一面还喃喃抱怨着院子里晒的衣服太多,害得他们拳脚施展不开。 再过去,又有一排平房,房顶上有好几个烟囱,其中有三个正在冒着烟,这显然就是以前农家的厨房了。 路长风本来还有些紧张,但立刻就发现这院子里的人虽多,神情却都很悠闲,甚至都有些懒洋洋的。 因为这里已是他们的天下,他们既用不着担心上面的人会来查勘,也用不着担心别人来抢。 路长风眼珠子一转,忽然脱下身上的衣服,精赤着上身,自树丛中窜了出去,找了个太阳晒不到的墙角坐下,伸着懒腰,喘着气,做出一副刚练拳练完了的模样,里里外外居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只见厨房那边的树阴下,也坐着一堆人,有男有女,一个俊俏的后生正在想法子逗一个俊俏的姑娘说话,那姑娘却故意却假装不理。 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的好汉也全都一样。绿林好汉们离开了寨主也不见得都是好汉,但只要一离开帮主的眼睛,他们的胆子也就大了,若想要奴才不向丫头勾搭,那只怕比要狗不吃屎更困难。 路长风叹了口气瞧得暗暗好笑,只觉这些小丫头的脸长得虽不大怎么样,体态倒还动人,其中有两个看来还满不错。 太阳一照在她身上,紧绷在身上的薄绸衣服,就好像变得透明了,连红红的肚兜都可以看得到,直瞧得那些精力过剩的大男人们,一个个眼珠子都凸了出来,不停的咽着口水。 过了半晌,厨房里忽然发出一声硕大的嗓门:“开饭,饿死人了”,夹杂着北方的羌音。 昆仑也是七大门派之一,弟子众多,这次说要“开开眼界”结果来了三十号人,顺便把阿泰勒的一批货物运到洛阳。 树下的男男女女一齐站了起来,有个长得很标志的俊俏小伙子笑嘻嘻道:“他们煮饭越来越进步了,也越煮越快了,我的话还没说完哩!” 那穿着薄绸的标致的丫头就抿着嘴笑啐道:“今天饭吃完了,明天就不吃了么?” 那小伙子眼睛一亮,悄声道:“明天你肯不肯……” 这时别的人已一窝蜂向厨房拥了过去,“啪啪的”脚步声淹没了他们的语声。 一个大高个子,光着上身,挺胸凸肚油腻腻的大汉走出来,往门口一站,浑身黑乎乎的,看来倒像是个巨无霸似的,手叉着腰,瞪大了眼睛吼道:“人人都有份的,排好队,不要急着抓。” 有个瘦脸汉子大声道:“我们马房里的人天没亮就得起来服侍畜生,每天起来得最早,肚子饿得最快,范老大,你就帮个忙吧!” 范老大连望都不望他,转身提了竹子做的一个精致食盒出来,道:“师傅那边的姑娘们都来了么?” 那瘦脸汉子脸都气红了,道:“你明明知道只要帮主一回来,上房的姑娘就都跟着吃小厨房的伙食了,为什么还要准备她们的?” 范老大还是不理他,却向那俏丫头笑道:“上房的姑娘不来,这就给了你吧!” 那俏丫头一扭一扭的走过去,抓起食盒的盖子瞟了一眼,又向范老大瞟了一眼,俏笑道:“菜还不错,但只有这么几个包子,八个人怎么够吃?” 范老大大笑道:“姐儿们,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也不怕把肚子吃大了没人要么?” 那俏丫头跺着脚道:“好呀!你吃我的豆腐,看我不告诉大师姐,叫她今天晚上罚你看马桶。” 范老大赶紧道:“好了!好了!小祖宗,算我怕你,再加一笼够了么?” 那俏丫头这才笑道:“这还差不多。” 于是她就提起食盒,一扭一扭的走了,临走时还不忘了送范老大个媚眼,自然也送了那小伙子一个。 另外几个丫头也都拿到食盒走了,有的屁股上还被范老大那只油手捏了一把,那瘦脸汉子吼道:“还没有轮到马房么?” 范老大像是根本没听见,慢吞吞提起个食盒,一个脸上长着几粒白麻子的老妈子立刻赶过去,笑道:“姑娘们的一分完,我就知道该轮到咱们了。” 她也抓起食盒一看,又笑道:“咱们房里的人干的是粗活,不比那秀里秀气的姑娘们,这么点菜饭怎么够吃?咱们也不要菜好,饭……” 范老大沉着脸道:“饭就只有这么多,吃不吃随便你,庄子里的人若都像你们这样吃法,昆仑岂非早就被吃穷了?” 那老妈子还是笑道:“是,是,是,我们实在吃得太多,但我们也不是没有心的人,大家早已准备好几匹布,替厨房里的大哥们做棉袄了。” 范老大哼了一声,脸色果然大为缓和,只挥了挥手,就有两只大海碗被塞入那老妈子的食盒里。 路长风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心道:“连一个烧饭的厨子都如此作威作福,他若做了官,那还得了?看来昆仑没有人才也是定定的了。” 只见一房房的食盒都被提走,最后才轮到马房,那瘦脸汉子忍住气,拿到自己的一份,掀起盖子一看,立刻变色道:“房里五个大人,四个孩子,就只有这一锅稀粥馒头么?” 范老大道:“不错,就只这么多。这还是特地为你留的,不然只有稀粥了!” 瘦脸汉子气得手直发抖,道:“姓范的,你……还把马房的当人看吗!” 范老大冷冷道:“你想怎么样?不想吃就把他扔了,前面就是集市,还有米糕呢?” 瘦脸汉子狂吼一声,蹦起来三尺道:“老子宁可不吃这碗饭,今天也要和你拼了!” 他抡起那食盒,就往范老大头上摔了下去,谁知这范老大人高马大,他蹦起来还没范老大高,反手一巴掌扇了过去,底下跟着又是一脚,厉声道:“你竟敢找厨房的麻烦,让你小子瞎叫唤!” 那瘦脸汉子挨了一脚,又爬起来,还想拼命,但厨房里已拥出七八个人来,个个黑高看样子吃的不错,手里还轮着擀面杖,他眼看就要挨一顿痛打。 路长风排队等了半天,饿的受不了,心里正在着急,他们居然打起来了,这下心里火更是大。 他等了半天,看到马房拿了估计就没得吃了,肚子饿的咕噜咕噜乱叫,嘴里直冒清水,这瘦脸汉子被人如此欺负,实在怒气难忍。 他也知道现在不是管闲事的时候,但还是忍不住冲了过去,范老大正提着碗大的拳头,往那瘦脸汉子身上招呼,突见一个人冲了过来,反手一个耳光,就将厨房里的范老大打了个养把叉睡着。 另外几个人立刻怒吼着围了上去,厨房的人到是很齐心,有的手上还提着菜刀,但路长风怎会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他就算不使出功夫来,这帮人也不是对手,三拳两腿,七个人已被他打倒了四个,范老大脸都骇白了,道:“你……你小子也是马房里的么?” 路长风一阵冷笑:“不错,你以为马房里的人都好欺负?” 范老大忽然捡起把菜刀,向他腿上砍了下去,路长风一抬脚,就踩在范老大的脸上,鼻子都给挤得歪倒了一边。 那瘦脸汉子趁此机会立刻骑到他身上,给了他十来拳,方才威风凛凛的范老大,竟被打得喊起“哎呦哎呦”来。 路长风早已饿的不耐烦,一头窜入厨房,灶台上居然还有一块卤牛肉,路长风也不客气拿起馒头夹上牛肉吃了起来,旁边一海碗稀饭凉的刚好入口,路长风一仰脖子喝了干净。 随手从厨房窗子翻了出去,这下心情舒畅多了。 走出后院,穿过条花荫夹道的小径,就是遥远的原野,四下里静无人声,一座碧绿的池塘,泛着镜子般的光将远处的山色,全都收在眼底。 42、天王不过如此 通往欧阳清祖宅的林荫道路一片黑暗,至从闹了无头天王的事情后,这片地更是连个猴子都不敢来了。 路长风就站在那里,站在准备通往祖宅的小径路口,就像是一个猎人。 他的身上仍披着下雨时穿的蓑衣,头上的竹笠也没有取下,闪亮的双睛在竹笠下面发着光,正瞪着路径尽头的树林。 相距几十丈,他是否仍看得清楚?那片幽黑的树林除了令人恐惧的沙沙声再也没有别的。 欧阳清的祖宅里也站着两个人,也在看着路长风。一个高大的身子,漆黑的衣裳,另一个瘦小如猴穿着黑色的衣服,这两个人就像幽灵一样没有任何热和光。 他们也是在隔着几十丈远的距离望着路长风,目光幽黑而又锐利如刀。 墙上挂着张巨大的黑色布幔。 蓝的天,白的云,阳光刚刚升起,照在红的花,绿的叶子上,叶子上还带着晶莹透明的新鲜露珠,夏日的炎热还没开始。 林子里却是如地狱一般,黑色幽暗而寒冷,仿佛堕入了十八层地狱,又仿佛进入了诸魔的世界。 黑色的雾在阴暗的树林里飘浮,偶尔有一两朵来到两个黑色如幽灵一般的人的身旁便飞开,仿佛在他们的周围另有一股不合的气体在流动。那正是杀气。 二人腰上都绑着黑色的剑,剑仍在鞘内,那杀气并非从兵器上透出,而是从他们的身上散发出来。 只有杀人如麻的人,身上才会散发出这种令人寒冷的杀气。 林子外的路长风就这么笔直的站着,无头天王的事他听说了许多,这一次他自己要亲自看看。 瘦小黑色的幽灵叹着气,低低的道:“你看站在路口的那个家伙的武功怎样?” 高大健壮的黑衣人应声道:“轻功很好,出手厚重,可惜他是大理寺卿并不会痛下杀手的,这里距离又远,看的不清楚。” 那个黑色如幽灵一般的人道:“原来是路长风,我看过他的武功相当不错,相信他的武功也不会比我们高太高。” 黑衣人打断了他们的说话,道:“杀他,你们有几分把握?” 两个黑衣人相顾一眼道:“七分,只要我们两个不犯任何错误。” “如果,大家面对拼搏,可能五分都没有,要知路长风虽然说不上是高手中的高手,剑上的功夫却非寻常,要将他一下子杀掉也并不简单,最好我们还是披上天王的无头衣裳,将他吓上一吓,魂魄吓没了,便可以割脑袋了。” “我们是准备暗算,毕竟路长风不是骆冰。” “对付强敌暗算总比较有效,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你已经有了暗算的好办法,已有了上佳的办法?” 两个黑衣人互相看着,居然一起点了点头,好像已经长期配合的十分默契。 如幽灵一般瘦小的黑衣人道:“一击不中,我们便再没有机会,甚至死亡。” “七分把握,一击必中,不能犯错。”黑衣人的语声充满了信心。 两个黑衣人的心里都是道:“只要这个人进来,我们绝不能让这个人活着离开这片树林,活得过今天。” 两个黑衣人没有作声,瘦小的跳到了高大的肩上,穿上了那件如蝙蝠一般的黑色衣服一纵身,掠上了瓦面,刹那间在瓦面上消失。 也就在这时,路长风已开始移动,路长风也是打了十二分的小心,慢吞吞的转过身子,走向这个树林的黑暗之处。 如幽灵一般的人站在树梢的阴暗处盯着路长风,嘴角牵着一丝森冷的笑意。一切,尽管发生的突然,却都已在他意料之中。 无头天王的阴谋对付骆冰等人不是今天开始,上次震伤空闻,他们自己也很不舒服,这已是一年前的计划。 这个计划被证明可行,在襄阳也已实行过一次。 那一次大理寺派去了三个人,结果那三个人第二日都被人发觉倒在树林边上,三个人的颈骨都断折,其中两个的眼睛更被震出来。颈骨却是被生生扭断,胸骨也被他用重手伤成内凹。 到他无意中看到欧阳清追的小月就更好办了。经过一番的细心观察,他已能确定制作出小月的面具,只是让小月亲自来,小月是打死也不干,天魔也不同意。 虽然他并不知道上次来的是刑部金吾卫统领骆冰,但是的确吃了个大亏,不是欧阳清命都丢了,少林的和尚还是有两下子的,不仅弄断了巨阙剑,还挨了天魔一通骂。 这样的事情不能重复,天魔冷冷的看着他们说的,一次就已经够了,永远不允许大意,否则死的就是你们自己。 大理寺派出去的三个人武功如何,路长风也很清楚,能一下扭断他们的脖子,震碎他们脸颊的,杀死他们的人必是高手无疑。 路长风绝不会相信什么天王鬼怪乱神。 他却又一时间想不出这样的高手是谁,当他看楚秋水和山西辰州言家交手的时候,路长风恍然大悟。 他怎也不相信那个高手是山西辰州言家的人,辰州言家江湖还是多善命的,并不主动招惹是非,以前一直很低调,不知怎得会被天魔利用。 这几天他天天昼伏夜出来这里调查,究竟什么是无头天王,结果他只是发觉了一件事——一定是人扮的。 以他的思路,凭他的能力,是人就要吃喝拉撒睡,至少路长风看到了天王的拉撒,树林的一处角落突然多了不少人粪。 路长风曾经怀疑欧阳清,可是很快他已清楚,欧阳清虽然投靠了天魔,一肚子贪婪,欧阳清并不是道德败坏,嗜杀之人。 这事情欧阳清虽然知晓,但是天王行事却绝非欧阳清指教。 那除非还有一个人比自己和骆冰欧阳清的武功高的多的人出现,否则就没有那个人的存在。 纵然天魔狡猾,诡诈,但是没有一个有武功高强的人,这个计划无论如何也实施不了。实施这计划的那个人势必比狐狸还要狡猾,比毒蛇还要阴毒。那可能还不止一个人。一想到这件事,路长风的心中便有恐惧。因为这一份恐惧,他虽已早就有意跟骆冰拼个明白,还是隐忍着不敢采取行动。 因为骆冰吃了大亏,心中藏着恐惧。 现在天魔在襄阳和襄阳王打的火热,似乎在预谋者什么东西。 他混水摸鱼,仍然大有可能摸着一窝毒蛇。所以他依旧按兵不动,只是仔细的查勘了欧阳清祖宅附近的举动。 这个结早晚要解开,并不是现在才解开,也并不急于解开这个结。欧阳清在襄阳也腾不出手来招呼祖宅附近的幽灵,所以路长风钻了这个空子,来一探究竟,这个无头天王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也仔细勘察了葬在此处的几具尸骨,更加认可了是人为的天王,只是这两个人的武功很高深。 他从山上向下观察的时候,就发现这个沼泽地正是一个陷阱,他已经决定用自己的武功和智慧,来证明这个陷阱。 谁扮的天王他并不在乎,他害怕的还是沼泽地里出现的那张脸,因为沼泽地他没法勘探。 空闻的出现,才真的令他担心,那个人可能就因为空闻而暂时回避。要是空闻打杀了那个天王,那幕后这个人更就根本不必现身。 不过幸好空闻受了药毒,未能来得及出手,却震断了天王的宝剑。 空闻虽然还在大理寺调养,他却已肯定空闻一定发现了什么,骆冰和厉毋宁的调查,他当然慢慢也都清楚了。 路长风只是不明白这无头天王为何会在襄阳竟然现身,在襄阳面前显露天王的武功,难道是天魔觉得已不必在隐藏下去。 只要天王还被用着,对人的恐惧就有很大的影响,如果让他在老百姓中散播恐惧,这影响更大。 天魔的手下还有这种高手,要对付这种高手通常都要付出重大的牺牲,而且未必能成功。 路长风虽然付得出这种牺牲,却不不能做无谓的牺牲,当她看到楚秋雨和七巧童子的施展时,他突然明白了武功一道,发乎由心。 对付天魔一伙已经不易,到时候再来一个襄阳王,可能就完全破坏他的整个计划,以至于造成大唐的再次动乱。 所以他绝不能让襄阳王再参与进来,也不能让无头天王活得过于自在。他已决定在今天对无头天王展开行动。 树林的阴影仍未消逝,太阳又普照大地。 树林旁还有几具没有人收的尸体,也不知道是祖宅的人还是过路的人,路长风还特地推了个木质的独轮车。 一辆不大不小的木头车,推动时发出咯吱呀呀的声音,在二里路外都能听得见。 他放下了车子,车子上还放了一个气死风灯,他将气死风灯挂在树林稍微靠里面的一颗大树上,顿时阴暗的树林光明了不少。 外面已经腐烂的六具尸体,路长风一只手捂着鼻子,然后慢吞吞的踱过去,脚一挑,一个尸体已被他挑了起来,叭的扑在木头车上。 他叹了一口气,再踱前两步,一伸脚,又一个尸体被他用脚挑起,往木头车上仆落。 然后他又叹一口气,踱向第三个尸体。 飒一声,那个尸体亦被他挑离了地面。 一离开地面,那个本来散发着臭味而又僵硬的尸体手脚便展开,展翅一飞,扑向路长风,右手同时从袖中翻出,手中一支闪亮的长剑,刺向路长风的小腹。 躺在路长风身后的另一具尸体几乎同时从地上弹起,手握长刀,猛向路长风后心插落。 这不是尸变,而是伪装成尸体的预警! 路长风的脸刹那之间变了几变,性命之间已经容不得他多半点思考。 这里却是天王不是天王,叫无头天王。尸变据讲都是变成僵尸,两具尸体这一变,却一点都不像个僵尸。 僵尸整个身子都僵硬,这两个尸体都是轻捷灵活,僵尸也不会使用长剑。 两柄长剑都是刺向路长风的要害,必死的要害,只要有一剑刺中,路长风必死无疑,这两具尸体,也就是天魔座下的两个好手。 躺在地上装做尸体,每天在这里对进出的人进行守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一般人看到尸体更是捏着鼻子远远的避开。 除了路长风要把附近清理干净,谁也不再理会那些尸体,否则这个办法一定十个好办法。 他们所谓七分把握倒不是信口开河,而是的确有几分把握。 如果一击必中,那就必死无疑。 吐着星芒的精钢长剑比七巧童子的毒蛇更刁钻,狠辣,两个好手甚至已想像得到长剑刺入敌人的要害之时那种快意。 也就在那刹那,他们突然觉得眼前一花,竟失去了路长风的眼线,应该刺入肌肉并且发出“噗嗤”一声的两柄长剑突然碰到了一起“叮”的一声,他们整个人亦陷入那一片叮得一声之中。 从车上飞下来的一个立时就听到了一种非常奇怪的声音,他从来没有听过那种声音,任何人都不会听过自己的颈骨被人扭断的声音。 间不容发之间,路长风的身影突起了变化,他的右脚已挑出,就以左脚支持着身子,整个身子猛打了一个转。这一转非独迅速,更是恰到好处,正好转到一个尸体杀手的背后。 身影还未停下,他的手已伸出,抓住了那个杀手的后颈,一扭一挥,那个尸体杀手的颈骨断折的同时,人亦被挥出,摔落在木头车上。 路长风的右脚亦同时踢出,那个被他用脚挑入半空的杀手长剑才刺空,就挨上了那一脚,整个身子烟花一样冲天飞起。 路长风冷笑道:“你知不知道我在外边等了半天才进来收尸体?” 那个杀手人虽然还在半空,魂魄却已经到了九天云外。 路长风知道他不会回答:“因为那样我才有足够的时间观察很多东西,留心很多东西,身为大理寺得侦缉,小心观察是重要的一课。” 路长风又一脚踢出,那个杀手的身子还未着地,又已给他踢入了独轮车中,这下两具尸变的再也不会变了,因为成了真正的尸体。 你们的面上虽然亦蒙上黑布,身上也散发着臭味,躺的位置也一动不动,可是那有尸体上大热天不生蛆并且没有苍蝇的。 路长风搓着手、叹着气,又向前缓步踱出。 到他不再叹气的时候,地上所有的尸体都已一个个飞到木头车上堆叠起来,然后他就将独轮木头车推向路边的一个大坑。 车上堆叠着六具真的尸体已有好几百斤,他却一点也不显得吃力,一派轻轻松松的模样,就像推着辆空车子。 六具尸体果然就放在了骆冰挖的大坑里,一下一上,一横一直。尸体大都已经肿胀腐烂不堪,强烈的阳光照上去仍是青青白白。 死人的面色据讲大都这样。 路长风看在眼内,又叹一口气,准备把尸体码好,然后对上松枝和松脂一把火全烧了。 只是最后一具尸体怎么看怎么像冷弃,只是时间可能久了,尸体的毛发遮住了头脸,也遮住了可以辨别的眼睛。 他只用手抚开这个看起来像冷弃的尸体,尸体的肌肉已冰凉发冷,一种难言的寒气从他的指尖透入。 在他的心深处,立时亦有一股寒意相应冒起,他打了一个寒噤,手一挥,将冷弃那具尸体像坑外扔去。 阳光刹那照亮了这个尸体的脸庞,冷弃!这个尸体竟是冷弃。 冷弃一飞起就一拳打在路长风的前胸之上,这一拳本来打向路长风的小腹,只要小腹挨上了,路长风立马就得蹲到。 他一生小心谨慎,经过方才的偷袭,本就已更加谨慎小心,可是突然看见冷弃,仍不免心神荡漾疏忽过去。 冷弃不是死了嘛?这实在出他意料之外?冷弃出拳之狠厉,更是他意料之外。 路长风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心胸猛凹了下去,他的整个身子却向后飞了起来,飞出了挖得大坑边。 冷弃站起身来,冷冷的盯着路长风,冷冷的道:“我换过尸体的衣服,那样子躺着,你是否还能看得出来?” 路长风也只是冷冷得看了一眼冷弃,动也不动,猛一下咳嗽,张嘴吐出了一口鲜血。 冷弃那一拳还是打伤了他的心胸。 他伸手一擦嘴角血渍,突然问道:“你居然是少林弟子,真是奇怪,难怪你只练追踪,原来怕别人发现你是少林弟子?难怪空闻大师来了,你就死了刚好死在无头天王得掌下!” 冷弃冷冷的道:“不错,我也是少林达摩堂弟子,练的是般若掌。” 路长风也是冷冷的道:“你以前是个少林弟子?” 冷弃道:“二十年前我本是个很有作为的和尚,可惜只呆了十年。。。。。。。” 路长风笑了笑道:“你做和尚做了多少年?” 冷弃沉吟着道:“我本来是个和尚,却学会了偷盗,更喜欢上了山下一家的女儿,真是实难挂齿。” 路长风道:“你专心练武,又做了十年的和尚,在少林寺的地位相信已不低?” 冷弃道:“我从一个沙弥练到了达摩弟子,换了第二个人,一定不肯放弃那个地位,我虽然不在乎,却不想再练下去。” 路长风道:“为什么不再练下去?” 冷弃道:“我不想做六根清净的老和尚。” 路长风道:“你就算再多练十年,也不算老。” 冷弃看了看自己的拳头笑笑道:“就算我的样子还不老,浑身也充满气力,有样东西如果再不拿出来用一下,再搁十年只怕就不能再用了。” 路长风忍不住大笑道:“你那十年和尚到底是怎样做的?一点精气神都没有学到,难怪入我大理寺之后神神秘秘。” 冷弃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是叹气。 路长风勉强忍住笑,道:“于是你就偷出少林寺?” 冷弃道:“以我当时的身份,随便找一个理由,都可以从正门大摇大摆的下山。并不需要翻出少林寺的大门,弄得鬼一般的模样”。 路长风好像很感兴趣,只问道:“下山之后第一件事你要做的是什么事?” 冷弃道:“一个穷和尚还俗,第一样最需要的东西你又知道是什么?” 路长风道:“钱!” 冷弃笑笑点头,道:“我夤夜劫了几户人家,一来充实一下自己的腰包,二来也乘便找套像样的帽子衣服。”他又笑,这一次笑得有些勉强:“然后你可知我劫的那一家,什么地方?” 路长风这次闭上了嘴,摇了摇头。 冷弃道:“我大摇大摆下山后,一路向北,走了不到三日身上已是钱用尽,辛亏是个和尚别人愿做善事都稍带我一程,不知不觉三日已到了天山。我打劫的哪一家却正是魔教独孤玲珑的家,好笑吧!” 这句话出口,冷弃自己已笑弯了腰,一个想打劫几两银子一套衣服的人居然打劫到黑道老大家里去了。 冷弃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旁边一条高大的黑影一闪。 路长风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却没有头颅,拎着把巨大的剑站在自己的面前,这个黑影就算没有头颅也快有自己两个高,手里那把剑就像划船的浆一样。 “无头天王,你还是终于出现了,这次不在沼泽地里了?”路长风斜着眼看了几次无头天王,他实在搞不懂一个人怎么可能长成这样? 无头天王却没有答话,一伸手那把巨剑兜头劈了下来。 一出手就是致命的杀手,只要一剑落在路长风的身上,路长风便死定了。 路长风刚才已经吐血了,两个黑衣人不约而同的互相看了一样,我们可以出手了。瘦小如幽灵一般的人把黑纱披在了身上,站在那黑衣人的肩上,长幔披下,真如幽灵一般的飘动着。 而且冷弃已经挥手示意他们可以出来了。 以现在这种情形来看,无头天王一定会一击得手。 谁知道天王的长剑还未落下,路长风左脚贴地右脚借力一蹬,天王正往下扑落的身子便转了起来。 天王发出夜猫子一般的痛叫,突然一分为二一个趴在了地上,一个提着巨剑最少飞高三丈,远远的落在一颗高大的大树的顶冠。 路长风的面上已没有笑容,冷冷的盯着趴在地上的黑衣人,冷冷的道:“这下还能起得来嘛。” 黑衣人烂泥一样摔在地上,动也不动,声也不吭,那一脚非独已可以要他闭嘴,连那半条人命都蹬掉。 那一脚也正就蹬在他的命根子之上,死人又岂会回答? 幽灵一般的黑衣人正在树上看着他,眼里充满着恶毒、狐疑、不信。 路长风就在那静静的站着,一动不动。冷弃额上的冷汗已经冒了出来! 路长风用脚尖一挑,把地上的一支长剑拿在手里,用两根修长的手指一弹“铮“的一声,声音清脆悦耳,这把剑制作也不可谓不精良。”好剑“路长风赞道。 然后看看冒着冷汗的冷弃,“你用剑的话地上有,你自己随便捡一把“。冷弃点了点头,知道今天总要有人躺下,手一反,一柄短刀已在手中。 那个在树枝头的幽灵一般的人已经像怒雕一样向他飞扑而来,手中的巨剑发出“嗡嗡“的响声,刺碎人的耳膜。 碰上这种对手,路长风不拼命也不成,昨晚的楚秋雨他看了颇有心得,关键就是看谁死的慢。 他的身子亦飞起,箭一样向上窜起,迎向幽灵一般的黑衣人。 他的确像箭一样迅速。 幽灵身子凌空未下,路长风便射入了他腹中。巨剑还未刺下,路长风长剑已刺入了他的小腹。 长剑直没入柄,剑锷撞在他的小腹之上,剑尖从后心中带着血花透了出来。 “碰“一下两人撞到了一起,他整个身子飒地倒飞,剑锋从他的小腹退出,路长风的人亦因那一撞而倒退,急速落地。 冷弃的身子本已飞了起来,路长风刷的一下急速落地,那剑“嗤“一下将路长风肩膀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血花也飞了出来。 冷弃的身子在空中已凌空扭转,飞鱼般追逐路长风落地的身影。 路长风脚尖一落地,着地一弹身影斜刺里飘了出去,他绝不能让冷弃在后面用剑。 冷弃武功当真了得,身子凌空,竟还能再一次扭转,一柄短剑,一变再变,往路长风的当头刺下。 二人这时已是瞬间的生死相搏,绝不留任何的活口。 路长风脚尖点地又一弹,飘去又飘回,冷弃短剑落空,身影才落地,路长风已到了他身旁。 冷弃心说不好,耳听风声,来不及回头,右手的短剑就从左胁下刺出,整个身子就势猛打了一个旋子,变刺为割,转成一圈割了出去。 路长风学着昨晚楚秋雨的招式,双手握剑,向前急速刺出,“笃“一声,长剑磕开了短剑,又透过冷弃的身体,这一剑便穿胸而过。 人却被路长风一脚踢的飞入了坑里,再然后对着幽灵又是一脚,也落入了坑里。 喘了口气将准备好的松脂和松枝全部铺了上去,大火“哄“的一声燃烧了起来。 弯腰捡起他的一顶竹笠,一件蓑衣大理寺方向走了过去。 烈日当空,炙热烤人。 辘辘车声去远后,天地间又是一片静寂。 43、盲从 43、 九月初一,金秋。 今天正是少林主持的武林大会开始的日子,整个少林寺远远看起来肃穆而庄严。 佛光殿旁的钟声仍然响彻山谷,震撼着心灵。 少林寺大雄宝殿的院子里有棵李子树,也不知是哪任方丈所栽,现在还没到成熟的季节,但是每个李子却都是鲜红欲滴。 天气还是非常炎热,夏天还没有远去,树上已结出果实,收获的季节却已快来了。 抬头看看正是正午时分,人已基本来齐,该来的也都来了。 天气炎热,酷暑难熬,院内空地除了这颗李子树外,再也没有可以遮挡的地方,武林大会热的无法开始,群雄散在少林寺的阴凉处,有的更是摸出了酒壶,喝酒谈天,直到傍晚时分。 天气渐渐凉快,少林空见大师站起了身:“阿弥陀佛,诸位,静一静!” 寺庙随即静了下来,一个小小的雀儿在李树枝头唧唧咋咋叫个不停,像是要和空见争个高低,群雄顿时轰然大笑。 空见大师自己也笑了。 楚秋水转眼望去,少林、崆峒、神拳、丐帮、峨眉派这次居然也有人来,便是帮主死于路长风之手的紫鲸,也派了两位长老。 空见做了个邀请楚秋水的手势,楚秋水知道事关危机也不相让。 楚秋水顿了顿,道:“在下楚秋水,逍遥弟子。我大唐国事衰微,兵荒刚过,北不能抵挡胡虏,南不能止越寇骚扰。胡兵势大,又远在北塞,有李光弼大将军抵挡,我们武林人士,难以献力。但江浙、西江一带的黑衣倭寇,猖獗无比,趁着朝廷忙于清理战争,连连侵犯。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们怎能任由他们横行!” 这话说得全是大道理,却也是实情,群雄热血上涌,纷纷道:“言之有理!”“讲得好,我们一定要宰了那些倭寇!” 空见大师又是一声阿弥陀佛,群雄便又安静了下来。 楚秋水又道:“扶桑流传倭寇人数虽不多,却个个精擅武艺之辈,但若论武功,焉能匹敌我中原英豪?可惜我们大家各自为战,不能凝聚力量,相反倭寇却成群结队,是以不能阻拦。” 丐帮这次九袋长老陆谦站出来道:“十五年前,铁摩勒大侠在世,咱们大家伙人人听他调遣,将北方匈奴杀得片甲不留。可是如今没人能统领全局……” 楚秋水微笑道:“当今世上,确实没有人能有铁摩勒的武功与声望,是以在下也没想过让大家如十五年前一般团结抗敌。在下的意思,是各门派选出信得过的高手,具体事情,在下待会再说。” 一听到高手,群雄便又砰然心动,纷纷叫道:“选我,选我!” 却又有人喊道:“老子无门无派难道就不行?” 楚秋水见家国情怀却能调动群情激昂,高兴道:“诸位愿意为国效力,实是大唐之福。可是在下所议之事十分凶险,若不谨慎,让倭寇的探子知晓,后果不堪设想。是以每个门派都应选出最可靠的人参与。至于没有门派者,除非德高望重,否则恕在下不敢接纳。” 群雄面面相觑,有人叫道:“老子算不算德高望重?打杀几个倭寇却又怎么和德高望重挂上了,难不成是选盟主么?” 旁边又是哄得一声大笑。 有人则叫道:“你那是什么事情?说来听听!老子整天不是打鱼便是杀家,连个老婆都没有,怎么个德高望重?”又是乱成一锅粥。 楚秋水仍然微笑的站在殿檐下,知道这帮江湖好汉,除了物力可以降伏他们之外,唯一能令他们归心得就是利益。 能真正做到家国情怀得又有几个,大部分还是随大流,盲从。 忽听一人哈哈大笑道:“一群乌合之众,也想抗击流寇,真是自不量力!” 群雄大怒,正要开骂,只见少室山下口缓缓走来一行人。 领头的一身青衣,带着那狰狞的青铜面具,却不是天魔是谁?紧随其后的欧阳清、南云飞等人,已经不再遮掩身份。 历毋宁和连环坞的几个人见了这番阵仗,心里微微有些紧张:“看来天魔有大动作。” 陆谦看到南云飞跟在天魔后面也不吃惊,空见大师看到玄难当然也不吃惊。 少林派的人见玄难居然也在天魔之列,愕然道:“玄难,你怎么和那些人一起?”玄难却不答话,冲着一名少林和尚道:“空远师叔,我们交情最深,我不会骗你,我们这里汇聚了十几名高手,天魔无论财力、势力都是天下第一。何况他做的也都是正义之事,你何不随我一起?” 空远和尚左右看看,犹豫了会儿,居然真的走了过去。 天魔面露喜色大声道:“愿意追随我的朋友,请过来!” 却只见一大片白道和黑道人竟毫不犹豫地站了过去。 楚秋水大惊失色,心道:“这些人,单凭天魔一句话,居然就肯为他效命?可见武林只一盘散沙啊!那里还有什么江湖道义可言。” 历毋宁笑了一笑告诉楚秋水:“这些过去的人,必定早已设计好了了,如今这一举动,正是计划的实施而已。” 果然,随着越来越多人走向天魔阵营,原本没打算追随天魔的人也开始动摇。有的人虽然对天魔没有半分了解,但因为江湖朋友都走了过去,便也随之而去。 空见大师却是面不改色,人员的流进流出仿佛和他并没有任何关系。楚秋水有点手足无措,想制止却没有计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阵营人数不断减少。 持续了一盏茶功夫,人员不在变化终于定了下来,但双方人数已经大致差不多,天魔这边反而在人数上已经占优,少林这边在人数上已没有任何优势。 空见大师低低的喊了声:“阿弥陀佛,该来的终会来,该去的终会去,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楚秋水心底愤懑,面沉如水,笑了笑道:“天魔大人,你这次收获颇丰啊?” 天魔淡淡笑道:“我只是不想大家跟着你送命。年纪轻轻,不知天高地厚,胡乱组织几个人,就想对抗流寇,你当真以为我辈如此易于?我能组织更好的队伍,完成抗倭大业。” 历毋宁这次和连环坞倒没左右不靠,冷笑道:“既然你也是想抗击倭寇,那咱们就是同道中人了。不过抗倭事项,不妨稍后再说,眼下,还有别的要事。” 他知道事情轻重缓急,眼前必须抓紧为路长风正名。 天魔道:“是为了路长风吗?”楚秋水缓缓点头。群雄一时议论起来,他们大多已听到风声,楚秋水想证明路长风并未杀人,这可是个轰动武林的大消息。 天魔冷笑道:“历毋宁想重出江湖,是以做假证拉拢路长风。楚秋水年纪轻轻,出道时日太短,也中了他的奸计!” 楚秋水怒道:“岂有此理?我……”天魔已打断道:“那请问楚秋水,你与历毋宁相识多久?” 楚秋水答道:“我在洛阳与他相遇,志同道合一起同行。” 天魔扬声道:“大家都听到了,楚秋水与历毋宁只不过萍水相逢,便信了他的欺瞒之言!” 楚秋水江湖还是太嫩,没想到三言两语便上了当,心中大急,却不知如何辩驳。 历毋宁却不着急淡淡笑道:“天魔,你说我为重出江湖才拉拢路长风,有何证据?”天魔道:“历毋宁,我给你面子,你莫要自寻死路。倘若我现在请出证人,只怕你要被乱刀分尸。” 历毋宁坦然道:“那便请你将证人带出来。我倒要看看,是谁在做假证!” 天魔朗声道:“带来证人!”只见后头缓缓行来一人,白衣白袜,还戴斗笠遮住了面容。 那人走到人前,摘下斗笠,群雄登时大惊道:“原来是卓子恒!”欧阳清一直一言不发,此刻斜跨一步,站到卓子恒身边,看来是防人偷袭。 天魔淡然道:“卓子恒,便请你将当日之事清清楚楚说出。”群雄都不了解历毋宁与天魔,但卓子恒行走江湖多年,为人较为正派,从不说谎欺人,今日他的话,可说最有分量。 卓子恒恍惚了片刻,盯着历毋宁,咬牙道:“当日神拳、丐帮邀约历毋宁,以一万两银子的酬劳请他对付路长风。岂料此人与路长风交手三剑,落了下风,立刻把一万两掏还给我们,自己逃跑了。” 天魔问道:“历毋宁,可有此事?” 历毋宁当日离开,是因为风九幽给出骆冰血书的事情他顾念与骆冰的约定,便不再出手。 可卓子恒此番说来,便成了自己贪生怕死,背信弃义。然而事实如此,他又岂能抵赖,只得道:“是,不错。”黑道群雄听得这句话,脸上都露出了鄙夷神色。 天魔语气依旧不带分毫波动:“历毋宁,你为何如此?” 卓子恒寒声道:“若只如此,我绝不会怪他。可是当我们与路长风出手时,他竟折回,帮助路长风完成杀戮……” 卓子恒顿了半响,沉郁的声音又响起:“人大多是路长风杀的,但毁灭尸体作为威慑,却是历毋宁的主意。” 天魔冷冷道:“我说路长风为人总算光明正大,怎会做这等卑劣行径,原来是历毋宁作祟。”卓子恒反手解下外衣,指着胸口一道巨大伤痕道:“这是路长风留下。当日我被他偷袭,重重劈了一剑,扔在石缝间。也因此,我才逃过一劫。” 形势陡转直下。虽说不少人因为天魔行事诡秘而不屑与之同伍,但卓子恒的名头却是传遍江湖。 他重信重义,交友满天下,又曾经与历毋宁有交情,自然不会说谎。尤其黑道群雄不少人本就恨透了大理寺,进而延申至路长风。 如此再看到卓子恒身上的剑伤,敌忾之心大生,就在这片刻,不少原本站在楚秋水这方的人走到了对面。 天魔淡淡道:“历毋宁,你还有何话说?”楚秋水接口道:“哼,你当日便派遣欧阳清与一名白衣人袭击我们,今天诡计百出,我又岂会信你?”历毋宁望了他一眼,露出感激之色。 天魔沉声道:“不是我诡计百出,是你无话可说了。倘若历毋宁真能拿出证据,为何路长风今日不到场?” 历毋宁看着楚秋水,点了点头,走上前道:“我不知道你为何能收买卓子恒,想遮蔽武林恐怕没那么容易。” 欧阳清冷笑道:“未必。” 历毋宁咬了咬牙,道:“天魔,大家本都武林中人,婆婆妈妈不如来的痛快!” 天魔缓缓道:“想动手,哼哼?你现在是与路长风同流合污的武林公敌,你没资格向人挑战。” 楚秋水大叫道:“谁说他是武林公敌?我相信他。”然而群雄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神色,看来大多数人已相信了卓子恒的话。 历毋宁看着天魔,道:“如果你没有阴谋,何以藏头露面?你敢不敢将面具摘下?”这下正戳到痛处。武林英豪,最重光明磊落的汉子,天魔连真面目都不愿示人,群雄一看便少了亲近之意。 楚秋水却也笑道:“都说独孤玲珑本雌雄同体,雄体已被铁摩勒伏诛,却剩雌体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你即为魔教,怎能领得群豪?” 这番话却正是痛处,自古正邪不两立,魔教出身即魔,正是痛恨之处。 天魔眼中闪过寒光,冷声道:“历毋宁,看你素有血剑之名,也罢,那咱们就比试一场!让我来会会你!” 目光闪动,欧阳清微笑着缓缓上前。 楚秋水凤眼圆瞪,大喝道:“欧阳清,那天你一心要杀我,今天我们就来分个高下!” 天魔这边人马也不肯示弱,纷纷拔出兵刃,叫骂起来,瞬间已成剑拔弩张之势。 天魔抬头望天,冷声道:“哼,当年铁摩勒在世时候,何等威风,不论单枪匹马,还是率众合击,都打得倭寇一溃千里,谁能想到今天同样要商量抗倭大事,咱们却内斗了起来!” 众人听他以大义见责,面上都是一黯,退了回来。铁摩勒,这个充满了传奇的人,想到他,所有人都充满了崇敬。此处不少人都曾随铁摩勒抵挡过倭寇,想到当年的意气风发,再看而今的颓靡模样,都心中酸楚。 空见大师站起身来,喧了个口号:”不知天魔大人如何敢自媲美铁大侠,铁大侠当年就为剿灭你而亡,你却带着铁大侠名义有辱铁大侠风采,善哉、善哉!“ 群雄一听,恍然大悟,还是大师看的透彻。 天魔脸上看不到表情,却也是不太自然,知道这步棋走的也是险着,跟着自己的这帮人其实也是各取所需,火中取栗而已。 过了半响天魔朗声道:“既然你们执意要动手,那不妨就各派五人,来个五战三胜。倘若厉毋宁败了,便请历毋宁自尽以谢,他这是单点厉毋宁。若我们败了,路长风自便。如此既合公理,也不用多做杀伤。” 历毋宁权衡双方实力,怎么都是自己吃亏,只不过性命歪好掌握在自己手。 比武较艺反倒是最好选择,当下点头道:“好,一言为定。不过我们若能赢下比试,还有个条件。” 天魔“哦?”历毋宁道:“你必须取下面具,让我们大家看看你到底是人是兽。” 天魔似乎迟疑了片刻,欧阳清附在他耳旁说了几句,他才下决心道:“如此说定!” 楚秋水细看了看,皱眉轻声道:“我方从哪凑五员大将?三战两胜岂不更好。” 历毋宁摇头道:“这已是底限,我若再提要求,难免显得软弱,叫人看不起。” 楚秋水苦笑道:“那我们派谁出战?” 历毋宁思索道:“你我自然要各算一阵,少林寺的空见是方丈也是达摩院首座,大会他邀请的自然不会袖手旁观。陆谦长老想必也是邀约的动,这两人武功比我们是只高不低,再加上你我。至于这第五人……不知道峨眉的华师太可愿意助拳?” 楚秋水也不知道是点头好还是摇头好:“我们都未提前说好,这般就急吼吼上阵了。” 历毋宁哈哈大笑道:“大丈夫成事,何拘小节。华师太身为峨眉掌门,声明远播,铁摩勒与他尚是莫逆之交……” 楚秋水道:“等会看他愿你还是不愿意吧。” 历毋宁点点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钻石要经过琢磨,才能发得出光芒。 经不住考验的道义,就像是纸做的花,既没有花的鲜艳和芬芳,也永远结不出果实。 这点空见大师明白,陆谦也明白,华师太当然也明白。历毋宁叹道:“唉,若是骆冰在这里,自然能掌控大局。” 历毋宁望向对方阵营,天魔背后站着许多不认识的人,但看来武功都不低。目光扫过,历毋宁看到一个公子哥打扮的人,从他握扇的手法和身材体型,他认出这就是当日的白袍人,心道:“天魔追杀我们,应该会派武功最高的两人,若欧阳清之下,就数此人最强的话,我们倒有不少胜算。” 44、阵势 44 未到黄昏,已近黄昏,远处几只老鸦“呱呱”的飞过,平添了几份凄凉。 日色虽已西沉,但青石路上仍然是热烘烘的,摸着烫手。 所有人都面色沉重,每个饶内心都在进行剧烈挣扎,每个人都想着收获最好的果实,却不知自己此刻栽下去的是什么果实。 你栽下去的是什么样的种子,就一定会得到什么样的收获。 你栽下去的若是砂石,就永远莫要期望它能开出美丽的花朵。 这道理自然大家都懂,楚秋水和厉毋宁只希望这次自己栽下去的是种子,可以开出美丽的鲜花。 太阳已落,虽为黑,却已显得模糊,空已由绚烂而转为平静。 正思考间,两边人员都已定齐。 魔朗声道:“我这边欧阳清、南云飞、言氏兄弟、风九幽,你们若能挺过这四阵,便算我败了。意下如何?” 历毋宁见他如此大度,心中暗惊:“就算楚秋水不敌欧阳清,但我对那南云飞却是十拿九稳。风九幽名头响亮,可真才实学怎能与少林空见大师相比?魔不玩田忌赛马的招数倒也罢了,居然还让我一阵。难道他有如此大的把握?” 少林寺的四个屋檐上已经被来的群雄全部挂上了气死风灯,照的虽不能如白昼一般,却是光亮可鉴,整个大院子里黑压压的一片。 欧阳清这时缓步走出道:“楚秋水,大家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你我便来打个头阵,站着不如慢着,我两来一场,如何?” 楚秋水见历毋宁微微点头,当下跃入场中道:“有僭了。” 欧阳清微微一笑,抽出长剑,楚秋水见他不用飞鱼剑,心下到是有些奇怪。 两人各自展开剑法,斗成一团。楚秋水开始剑招凌厉,一剑快过一剑,完全不合逍遥派以柔克刚、后发制饶路子,欧阳清则只是守御,虽连遇险情,却也能抵挡。 厉毋宁心中也是奇怪,为何楚秋水不使折梅剑法用绕指柔剑,反倒急躁抢攻? 他却不知道,欧阳清寒冰掌在身,楚秋水要打消耗战的路子,被寒冰掌功压制得死死。 欧阳清既然不用飞鱼剑,在内力上更是逊了楚秋水一筹,虽他曾看楚秋水与骆冰比剑,对折梅剑法有所了解,但无相功实在非同可。 百招未过,楚秋水已占了上风。众人细看欧阳清武功,右手剑法并无稀奇之处,但左手一直虚凝运气,力贯剑身功挥掌力,实在是叫人看不懂。 此番交手,楚秋水觉出对方的诡异功法又强了几分,显然又有精进,但凭借无相功,倒也不用太担心。 剑气纵横,两人上下翻飞,叫人眼花缭乱。群雄眼力高的都看出,楚秋水已连续攻了数十招,欧阳清竟没能还上一招,若求稳,守个三五闸七八招足矣,哪有只守不攻的打法? 楚秋水剑中夹掌,威力非凡,欧阳清的左手却仍是贯劲于臂,如同左臂废了一般,劣势更是明显。 楚秋水也看出了他左手的古怪,心道:“莫非他左手运劲反击?”但此战干系太大,也顾不了许多,一招招狠命攻过去。 这般攻进功出,欧阳清左手猛然伸出,一瞻黑虎掏心”直探楚秋水胸口。 自上次看骆冰和楚秋水比武,欧阳清才明白,武功之道在于功,不在于武,用什么拳都不打紧,关键要有没有功。 这次欧阳清武功用的虽都是粗浅招式,但也是在合适之时使用合适之招,眼下的“黑虎掏心”虽是一般笨招,但功法加成威力也非同可。 楚秋水眉头微蹙,挥剑削去。这一剑不但封住了胸口,叫欧阳清的左手攻不进来,还可随时反击,寓攻于守,却是折梅剑法中的“揽梅式”。 这招精妙,群雄看了这一招,登时叫好。 历毋宁心下奇怪:“欧阳清托大不用飞鱼剑,如今更是贪功冒进,使出了这么一个无用的招式。高手过招,岂容半点差错,却是为何。” 岂料欧阳清竟无视楚秋水剑锋,左手依旧抓向前。这一着出乎所有人意料,众人“啊”一声,欧阳清先前错使黑虎掏心,还可一时判断错误,但他非但不收招,反而将招式用老,那就真是愚蠢了。不少人惊道:“欧阳清这下要被斩掉好几根手指了!” 楚秋水也没料到对方竟用肉掌来格挡剑刃,定睛瞧去,欧阳清也没带什么护手钢爪,心中暗暗奇怪:“欧阳清武功只是稍逊于我,怎会把手往剑上送?罢了,不管他,胜下这场再。”吸一口气,一剑劈下,带起嗤嗤劲风,剑气隐隐有凝聚之象。 这一剑如雷霆万钧,披风而来,欧阳清缩手再快也来不及,剑上如此浑厚的内力,也绝非任何硬功能够抵挡。眼看欧阳清就要惨遭断指甚至断手之祸,他竟依然毫不惊慌,左手不偏不倚迎上了剑锋。 有血滴落下,楚秋水的长剑竟被欧阳清抓在手中!场上所有人都怔了一下,楚秋水也呆了呆,欧阳清剑尖已指到了他喉间,笑道:“承让。”终于没有下杀手。 场上鸦雀无声,众人无不耸动。欧阳清以手挡剑的本事太过惊世骇俗,群雄一时都没了言语。 楚秋水呆立场上,茫然道:“尊驾掌上功夫撩,在下佩服。”楚秋水还是与人交手经验太少,浑不知断臂求生,在下英雄前不敌对方,而且还是大优之局陡然败落,楚秋水实在难以接受。 再看欧阳清虽左手有鲜血顺着白手套流出却无大碍。 群雄恍然,原来欧阳清手上戴的蚕丝织成的手套,无怪能抵挡楚秋水如此凌厉的剑锋。 魔微笑道:“欧阳清手上裹着的是蚕丝,虽如此坚韧的蚕丝不好找,但也不能是地异宝。功法之道,胜者为王?” 群雄这才明白,陆谦愤然道:“这不算!”魔冷笑道:“刚才欧阳清若是一剑刺下去,还有重新比试的事情吗?”陆谦一时无言以对。 此番比试武艺,就算你身上穿着“软猬宝甲”刀枪不入便也没什么,这些民间至宝在双方功力差不多时当然可以挡得一挡,在高手面前却是不知一笑,一拳击出开碑裂石,纵使宝甲护身,那一拳却也是筋断骨折。 楚秋水点零头,低头思考去了,历毋宁淡淡道:“算不了什么,后面还有三阵。” 欧阳清也退下,轻轻解开绕在手上的蚕丝,鲜血不断涌出。看来欧阳清虽有防护措施,也擅不轻。不管怎么,面对着楚秋水开山裂石的一剑,欧阳清竟敢用手硬接,这份胆识,却颇得众人欣赏。 陆谦本不愿出战,看看正派无人,帮主苦心培养的弟子居然相助魔道中人,脸上未见不悦,心底却是痛恨。 见楚秋水情绪低落,也不多话,缓步走上前道:“丐帮陆谦,请指教!” 这边却是言氏兄弟的黑衣人踏上一步,拱手道:“请!”双足一踏,不丁不八。 陆谦见他身材极其魁梧,双掌圆润知道是内家功夫好手,心道:“言家僵尸拳,僵尸内功犹如化功。”也不犹豫,解下麻袋,轻飘飘一掌拍出。只见他左掌向上轻轻穿起,朝黑衣人灵盖劈来。 这一掌看似轻飘飘毫无发力,若是打实了便是一记重手,不愧是行走江湖的老手,出手老辣,招式绝不用老。 黑衣人哪敢怠慢,蝎步转身举掌挡开陆谦的左掌,双掌一交便往后跳跃了数丈之远,自己手掌犹如捧着火炭一般,怎得如此火辣辣得疼,知道陆谦并未手下留情。挥了挥手叫道:“九袋长老,你我并未有不共戴之仇,何苦玩命呢?这般打法却是要出人命的,大家先得清楚,老前辈,想是不会不讲江湖规矩,随意动手罢?” 陆谦也不搭理他,只是双掌猛地一推,一股劲风袭了过去。黑衣人明白,陆谦已经不在乎很多东西,心下也必然无忧,自己却身负重任切不可与他就战,自己老婆孩子还要养的,应速战速决,当即双掌齐挥,使出了十成功力,接了他这两掌。 彼时丐帮尚未成气候,丐帮掌法本也没有什么精妙,只一路打狗棒法确实妙极,奈何自己不是帮主,那里习得打狗棒法。 索性和黑衣人一掌对掌,二人如此蛮横打法,院内众人一片叫好之声。 江湖人士对于使用金丝宝甲一类的嘴上不心里甚是鄙视,欧阳清虽赢了一阵,却也未落得一片叫好。 这番群豪看见二人以硬碰硬,楚秋水却是更加担忧了起来,毕竟陆谦已经五十开外,黑衣人却不过三十来岁,正是精悍当打之年。 只听得四掌相碰,登时两人纷纷后退,黑衣人却是多了好几步,见自己连内力都远不如陆谦,登时心中豪气顿生,觉得这个老人还可以,还未待心气平稳,呼的又是一掌挥了过去。 黑衣饶武功本就不如陆谦,更何况他身负言家之名,这番思考下来武功发挥不到七成。 山西辰州言家武功虽唤作“僵尸拳”,在山西却是侠名远播,自己兄弟这番为了利益被魔收拢实是大违祖训。 如此十几招对拆,黑衣人渐渐落入下风,而且出手有所顾虑,功夫打了折扣。一会儿,两人已拆了百十来余招,黑衣饶招式越来越紧,动作也变得越来越慢。陆谦只是见招拆招,百来招下来,有些气喘,却是自知年龄较大容不得自己过多耗费体力。 突然变招,左掌圈转拍出,击向黑衣人后心,大喝一声:“着!”黑衣人躲闪已然不及,一个跟头翻了回去。 那只陆谦向上一跃,从高空中如鹰隼般扑将下来。他已年过五十,伸手之矫健竟然不输任何少年,这瞻见龙在田“用的却是声威凛凛然。 黑衣人知道自己若向后躲,必然还有后招跟着,当下僵尸劲发起,双手上桶僵尸经“把陆谦又送了上去,陆谦下击之势被阻,又弹了上去,在半空中轻轻的一个回旋,”龙战于野”又扑击了下来。 两人这么一搭手,以快打快,转眼之间便已拆了数十招了,众人看得是眼花缭乱,陆谦却已感觉体力略有不知。 黑衣人却知如此耗下去,陆谦一定会败。看到陆谦掌法已由浑厚变为惊奇,知道是时候了,那肯放过如此机会,双掌猛挥,连攻了八掌,每掌都蕴藏着僵尸拳“鬼魅妖影”的劲道。 黑衣人使出了‘鬼魅妖影’,那是辰州言家最为诡异的武学,人如僵尸、形如魅影一般。 陆谦饶是见多识广,却也未何辰州言家交过手,此番一战当真是群雄看的眼花缭乱。 这般鬼魅一般唯一可解的还是已不变应万变,却也正是第一次欧阳清和楚秋水以快打快,骆冰传授了欧阳清这一眨 这招妙就妙在只要功夫相当,拳术在精湛,讲究的还是一力降十会,但若功夫差距太大,那便绕道背后一掌就倒了,拼的就是功敌必救。 黑衣人无论功夫在诡异,自身却也不能挨陆谦一掌,这一掌要是同时和陆谦挨上,陆谦躺上三个月,自己那也得床上躺上半年。 陆谦年龄即大,身法便不如黑衣人灵活,如此拼斗下去,自己不能持久。双掌蓄力、耳边听风,待得黑衣人转到自己面前,双掌平推“亢龙有悔”平推出去却是黑衣人必救。 黑衣人这下却也无法躲避,不能不接,停下身形,深吸一口气,双掌提胸,贯气于臂硬接了陆谦这一掌,“腾”得一下,后退了七八步,一屁股坐倒在地。 这一阵却是陆谦赢了,陆谦一言不发,走到丐帮中去,坐定,背转身去,脸向后,“哇”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却也受了内伤,只是强忍着没有发作。 二阵过后却是持平,众人默然不语,跟随魔本以为碾压似得,现在似乎也清醒了些。 三阵魔这边出场的却是少林达摩院首座弟子玄难,空见大师双手合十,低低的了声“阿弥陀佛”,正欲起身,旁边峨眉华师太也是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尼愿代师兄出战。 玄难退开两步,走到兵器架旁取了根棍,空中虚劈了一下,道:“我用兵器,华师叔请吧!” 华师太轻轻接过淋子递过来的一柄精钢长剑,淡淡道:“请!” 玄难一声,得罪了。棍走龙蛇,一式“凤点头”用的精气神完足,倒也无愧达摩院弟子称呼,“嗡”的一下,之点华师太脚面。 华师太却是长剑一抖,剑穗一掸甩向玄难面部,剑走轻灵游鱼般而出。群雄见师太剑法大开大合,轻柔飘忽,正是名家,不蔓不枝,整个人也显出道骨仙风,飘飘若仙,不由轰然叫好。 玄难双手握棍,手微微收拢,棍击剑身想把剑荡开,岂料两兵相交,手腕一转,剑身却有极大的柔劲,玄难只觉手中这根棍几乎要脱手飞去,浑身一震,整个左臂几乎都麻痹了。 这才知道自己这身功夫差的华师太太远,自从峨眉开宗,到是高手辈出,女中豪杰不计其数,多正义匡扶风流。 玄难心知不妙,一个回合没过,倒也不能就此认输。 定了定神,手中棍慢慢施展开,“少林棍法”在玄难手中舞动,却是不辱威名,风雷滚滚,棍声潇潇。 魔只一眼,便已知玄难绝不是华师太对手,这女尼的武艺可要在空见等人之上,自己到是大意了。 这边群雄窃窃私语,要知道华师太系出峨眉极少在江湖上走动,峨眉内外兼修,长于内家功夫,众人已心知玄难必败。 魔看着场上,眼神平淡,似乎毫不忧心。 楚秋水与他对视一眼,只觉魔眼睛冷漠又深邃,似乎放出淡淡光芒,温润晶莹,不带丝毫霸气,不由心头狂跳:“此人现下却已是武功绝顶,比之三个月前却又高的太多了、这般武艺却已是旷古烁今的地步,远非我可比!” 想到对方阵中竟还有这等大高手,心都凉了。 华师太手中剑一瞻清风拂柳”玄难左右闪躲相形见绌,脚下稍慢半步,立刻肩膀被点去一块皮肉,若非华师太剑下留情,这只膀子便得给卸了。 玄难向后退了一步,手中棍“童子拜观音”又封住门路,不料华师太剑穗“啪”的一下甩到,却正是击中玄难面门,玄难撒手扔棍,一个后空翻普通一声趴在地上。 华师太收了剑,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便走了开去,到未乘胜追击。 45、深算不如不算 骆冰赶赴襄阳,拜会了襄阳王,本想和襄阳王说一些天魔等人的斑斑劣迹,却不料襄阳王更是老谋深算,并不吃天魔那一套也更不吃骆冰这一套,互相玩弄而已。 看着骆冰官阶一品,破例挽留了一宿,二人饮酒谈江湖,却也快活一个晚上,待得马匹恢复过来,骆冰便要赶回嵩山。 少林主持武林大会,空见却并无交集能力,如何能主持的了? 临走襄阳王却是笑眯眯的说道,他只接见江湖朋友,不愿深交,皇上精明着呢? 骆冰这才放下一百二十个心,死命赶来嵩山。 看看如今已是九月初一黄昏,他不知道自己能否赶得上,但不管怎么说,早到一点,就多一点希望。 正打马疾驰间,五条黑影确在东湖方向拦住了去路。 骆冰仔细一看却是五岳,五岳拦住了道路。骆冰眉头皱了皱,心中倒是放了心:既然拦路的还在,那么武林大会一定还没结束。 骆冰笑道:“五位,又是你们拦我?”五人默不作声,却包围了骆冰,骆冰见了他们手中兵器,便也飞身下马。 五岳也不答话,面色阴沉,上次因为梅长青、梅常珠兄妹的缘故让骆冰逃脱,他们被天魔重重责骂了一顿,如今的拦截,自然是不容有失。 骆冰刚一向前,五人立即将他团团围住。这五人的实力,骆冰再清楚不过,名气绝大功夫却是一般。自己以一敌五胜算不大,但要逃脱却不难,就算他们有铁摩勒遗下的阵法,但也只能困他一时。 不等骆冰站定了身子,东方白便是一拳打来,这一拳虽不疾,却是劲力大的惊人,骆冰隔着多远便感觉拳风扑面,也不硬接,骆冰闪身躲过。 这边身子侧过,正面绕开,背后又有劲风传来。 迫得骆冰连连躲闪,五人这边站定方位,感觉四面八方恍若有人一般。 这边才躲过背后一拳,侧面却又来了一脚,如此感觉四方竟又有拳脚打来,如此反复,心累异常。 骆冰心知不妙,不敢缠斗,武当绵劲施展开,沾衣十八跌劲气护体,然而对方的攻势竟源源如潮,从四面八方不断而来。 这下却是出乎骆冰意料,上一次大理寺召开的绿林大会,这五人本也不怎么样,怎的功夫个个精进于此,骆冰一招不慎,立刻左肩挨了一掌,痛彻心肺,不由心中骇然:“这是什么阵法?” 此刻掌影翻飞,骆冰无处躲藏,甚至看不清对方人在何处,只能硬接对方掌力,连拔剑都缓不出手来。骆冰勉强接了数招,胸中气血翻腾,暗叫不好:“如此下去,我迟早要被他们耗死,怎么办?” 忽然旁边传过来一个声音:“向左走,避开踢你腰眼的一腿,就可以拔剑。”危急时刻无暇多想,骆冰向左方迅疾无比的踏上一步,果然背后有人抬腿袭击,骆冰侧身避过,忽觉周遭压力顿消,赶忙拔出挂在腰间的长剑,剑锋一展,将对方五人都逼开半步。 这半步一退,骆冰便有了回旋余地,对方攻势不再是源源不断,自己也不再是无暇通览全局。 骆冰喜形于色,环顾左右,却发现路长风高大的身影就在不远! 五岳也是见了路长风,黑着脸退到一旁。南夏冷冷道:“路长风,天魔大人正四处找你,想不到你会自己送上门来。”路长风不发一言,但目中的杀机已透露出来。 东方白冷笑道:“如今我们北斗阵法已成,你们二人联手尚且未必有胜算,何况……” 目光一闪,忽然背后树林里窜出了一群彪形大汉。路长风看这些人胡须花白,却穿着奇装异服,拿着诡异的外门兵刃,左思右想,始终想不起这些人名号。 骆冰脸色却是大变,双拳紧握,不可思议道:“却是魔教原来的十大护法?” 这魔教十大护法,当年也是凶名颇甚,追随魔教教主独孤玲珑,做下了不少惊天动地的大事。直到十五年前,天山大战,魔教从此再无踪影,这魔教十大护法,死去六人,其余也随之销声匿迹。 骆冰知道当年天山大战的真相,死的人多半要着落在这十个护法上,只是想不通,这剩余四人人性情暴躁,从来都是软硬不吃,何以天魔能将他们收入麾下。 路长风听了骆冰的话,森然道:“魔教的人?天魔就是独孤玲珑了,其他人谁能号令得护法!” 一个拿着哭丧棒的人叫道:“不错,就是老子,想不到还有人记得我。” 路长风冷冷道:“魔教当年在天山害死铁摩勒,凡是魔教余孽,我都不会留他性命。” 一剑攻上。四护法中分出两人将他拦住,其余二人站在周围。 骆冰也和五岳斗的正酣。 五岳这北斗阵似乎不能用兵刃,五人始终赤手空拳,骆冰仗着剑锋之利,一时倒也不落下风。 路长风这边却是吃力异常,魔教十护法原都是千挑万选的一流好手,使的是天山西域一带的古怪兵器之类,虽然这类兵刃大开大阖,却也消耗体力。 路长风武功又尚未完全恢复,此刻斗得凶险万分。骆冰看在眼里,心中焦急万分,可这北斗阵固若金汤,自己能否逃出生天尚且难说,何况脱阵救人? 五岳似乎知道路长风不可久战,对骆冰也不是拼死相搏,只是不断变幻阵法,牢牢困住他。 骆冰侧头望去,三条人影盘旋来去,夕阳余晖下,三人都是染了一层淡淡的光芒。路长风长剑轻巧,对方两人一使哭丧棒,一使招魂幡,势大力沉,但青钢剑挥舞下,路长风身遭有若包裹着一道道闪电,任谁兵刃与之相交,都被远远震开。 路长风武功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端的别人进步都这么大? 前几日路长风白天探欧阳清祖宅,却发现一切都是人布置的障眼法,当地胡衙役已经被吓得不轻,那里敢认真查勘,逃跑还来不及,见了路长风说起无头天王得事,兀自桌子底下腿都直哆嗦。 路长风决定亲自查验,发现几具尸体已经腐烂不堪,还有两具却是吃饭时间便即消失,片刻却又回来躺着,原来有人在装神弄鬼。 这下心中定定,准备绝杀无头天王。交手之后,发觉对方诡异超人,真正得武功倒也没见的多高,给路长风一击绝杀。 这边在东湖查验以前死亡之人遗骸,却不料碰到五岳嘀嘀咕咕在此埋伏,遂偷偷得跟了过来。 恰巧碰到原来打算截杀骆冰,出言相助了骆冰。 骆冰出剑挥洒自如,矫若游龙,惊若翩鸿,但这北斗阵似乎很是针对武当剑法,无论自己招式如何千变万化,身法如何变幻莫测,但始终占不得上风。 心中奇怪道:“天魔也不是天痕子,天痕子无论如何驾驭不了剩余护法。但想必应该是没死的独孤玲珑。也只有独孤玲珑方有如此的才华?”。 路长风这边却是稳扎稳打,路长风的武功境界比之前却是又高了一筹,此刻看骆冰的剑法到能看出些许的破绽。 几个月前三个人还是不分胜负,只是四个人这般车轮战,体力有些受不了。 路长风体力也是极不好受。迎面一棒击来,他待要跳跃躲避,忽然下肢竟有血脉不通之感,竟然僵闭住了,大惊道:“不好,再动手下去,我又要瘫痪!” 眼前那条哭丧棒急攻过来,带起呜呜风声,路长风盘腿而坐,只能硬着头皮举剑抵挡。 骆冰见路长风盘腿而坐知道不妙,无奈之下,只能将手中长剑朝那使棒的胸口飞掷而去。 西门丁随手一揽,北齐斜掌推动,立刻将这一剑拦下,反倒骆冰分了心,背上被中化环按了一掌,登时嗓子眼发腥,眼前发黑。 脚步向前踉跄了几步,正待扑倒在地,不料一声轻微的女声“着”似有一阵微风传来,骆冰只觉如沐春风,极为舒服。 五岳却被震退了一步,面上尽是不可置信之色。而冲着路长风去的那一棒,竟也被那股微风卷起。 路长风得脱大难,长舒了一口气,盘腿而坐以剑驻地,看了看骆冰,心道:“莫非我老父亲铁摩勒不愿见后代无人,显灵救我?” 那用哭丧棒的魔教的护法却是冷哼道:“什么人,吃大爷一棒?” 树林中缓步走出个身穿黑衣头披面纱的娇小女子,骆冰看了他,心中登时大喜道:“大师叔!”。 五岳面色古怪,其余人则是大吃一惊。魔教众人向来为非作歹,嘴上也素来不干不净,但人家武功显露,此刻却只低声询问道:“阁下何人?” 路长风看这女子心中更是大惊失色,这不正是在房中击杀七巧童子的那个扶桑女郎么?怎得却来助我? 这手武功一露,五岳当即退开,深知双方的差距。 用哭丧棒魔教护法阴笑着,四个人慢慢逼了过来。 一个刀疤从眼睛斜斜切过来的护法大喝道:“来者正好,吃吃大爷的一剑。” 他话音有点生硬,又有点蹩脚,想见中原来的不是很多,只是他的人比他的话还是要快的多。 话音未落,他左掌已出,单掌开碑,声势力道都极惊人。 这一掌击出,招沉力猛,不愧是魔教护法,铁掌无敌。 楚秋雨却是身子斜斜一穿,肋下短剑斜刺,一招“笑指天南”,却是嫡传的龙虎派剑法。 这一次却是没用扶桑刀法。 不过龙虎剑术专走偏锋,较之扶桑刀法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又瘦又小,恰巧将龙虎剑术的精髓发挥得淋漓尽致,只听“嗤,嗤,嗤”三声响,一声惨呼,三尺长的短剑自铁掌无敌左肋刺入,右背穿出,一股鲜血箭一般标了出来,化做了满天血雨。 要知道当年春日永信可是左护法,想必他们都是同袍之谊,转眼之间兄弟的亡妻把兄弟的哥们宰了,可也够讽刺的。 不知为何,楚秋雨这几天出手辛辣至极,毫不留情,似乎对魔教痛恨至极。 骆冰笑道:“好剑法。可惜我再练三十年也不成大师叔你这样”。 路长风虽不知道她是楚秋雨,却知道这黑衣女人的功夫之高,魔教这几个护法在她手下走不了几招很正常。 楚秋雨却看着骆冰笑道:“这只不过是龙虎十三式中简单的三招,算不了什么好剑法。你只是心思太杂,悟性不高却又不专心”,这句话说完,居然叹了口气。 龙虎剑法被她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路长风却又吃了一惊。 龙虎门一百多年前声势浩瀚,可惜近代人才凋落,聊近于无。龙虎十三式本是龙虎派镇山剑法,可惜五十年前就已绝传,连仅存的龙虎重孙子也只练成其中两式,楚秋雨却随随便便就使出了三招,将魔教护法立毙于剑下。 那高瘦精悍的使用哭丧棒的显然也认出了他的剑法,正吃惊的看着他,目中充满恐惧。 楚秋雨笑道:“甘护法的‘哭丧飞云纵’和一着‘哭丧去来’,纵横天下,杀人无数,我也久仰得很了,却不知甘护法是否也和我试试?” 这魔教护法竟是震惊大漠以北的甘谷云斐,此人以棒法成名,一招“哭丧去来”,不知让多少人变成哭丧。 他现在估计已经猜出了楚秋雨是春日永信的亡妻,心里一股恐惧却是从脚底板升起。 他眼睛看着楚秋雨,脚下却在往后退,突然转身掠起,身法巧妙,姿势优美,就算一击不中,也可以全身而退。 西方魔教创教五十余年,甘护法大概是第一个跑的。 西方魔教、多么风光,多么辉煌,多么令人恐惧的魔教。 要说魔教的人也会跑,你也不信的,据说魔教的人都不怕死。 曾几何时,西方魔教已成了人们遗忘的记忆?已成了岁月的战胜品?己成了尘埃的停息之处? 据说当年魔教也没那么可怕和嗜杀,只是一个受人信仰的教而已,现在却成了助纣为虐的教。 看着甘护法远去的身影,连盘腿而坐的路长风都发出了一声叹息。 这也正是江湖人的悲剧,可以死,可以躲,却不能跑,你只要跑一次江湖就没有你好混的了。 想必这甘护法只在楚秋雨三招间也想通了,不如回家好好过日子。 江湖中的辉煌历史,就正是无数个像这样的悲剧累积成的。 幡已在手,布已在弦。 用招魂幡的却是满脸悲壮,看着死去的哭丧棒,却没有畏缩一步一步走向楚秋雨。 路长风本来并不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这招魂幡的不该死:“为什么大家都想这么替天魔拼命,是不是全部都活得不耐烦了,都想躺进棺材里去!你们究竟受了多大的诱惑亦或受了多大的威胁?” 双手紧紧握着招魂幡的人的瞳孔收缩,手握得更紧,那幡布已经被内劲扯的笔直。 现在他已确定这个女子就是春日永信的妻子。 他忽然大声喊道:“春日夫人。” 楚秋雨忽然露出来可怜的神色,只不过瞬间又恢复了平静,静静的看着他,既没有回复他的问话,也没有说话。 招魂幡冷笑道:“以你的身份,我本该尊你一声,我还没有忘记江湖中的规矩,你最好也莫要忘记自尊自重。” 楚秋雨道:“好,说得好。我想问问你春日永信是怎么死的?” 招魂幡干瘪的脸上长满了一块块铜钱大的绿斑,既没有眉毛也没有胡子,看起来就像是个真正的太监。 楚秋雨叹了口气,“想不到丧门剑蒯氏兄弟还懂得些江湖规矩,我很想知道你们是怎么给春日永信下的毒药”。 招魂幡道:“药不是我下的。” 楚秋雨道:“不是你是谁?” 招魂幡却道:“我只不过是一个卖命的人。”大笑声中,他的招魂幡已然舞了起来,幡布飞舞,猎猎作响,威势惊人。 昔年,丧门剑蒯氏在川西剑南出道,名动天下,只凭一个哭丧棒,和十三年苦练而成的招魂幡,创立了丧门剑,从来没有怕过别人。 可惜他的后人们既没有那么精纯的功夫,也没有他的耐力,本来一个人用的兵器却到后来要两个人用,两个人配合。 他临死时,看到他的两个儿子居然分开使用时,就知道,丧门剑这一派,迟早只是要灭亡的。 因为他知道无论两个人多精巧的配合,总不如一个人随心所欲的灵巧,他三十六路棒法搭配十八招魂打,两个人使出来,绝对没法子发挥出应有的威力。 蒯氏兄弟在这对兵刃上也下过多年苦功,哭丧棒的轻灵变幻流动,招魂幡的刚烈霸道威猛。 这一着力量间,有巧劲,也有猛力;这一着的招式间,有虚招,也有实招,虚招诱敌,实招打的是对方致命处。 这正是一人一用的妙处,如果两个人使出来,再也不会有虚实相济。 楚秋雨冷哼了一声,叱声出口,身形如游龙一般,身子转来转去,招魂幡没过几招,只感觉楚秋雨的影子在自己的眼前到处都是,到得后来再也分辨不开那个是人影那个是真人。 转得第四圈,楚秋雨收起短剑,双掌并拢,黑色的袍袖飞卷,双掌并掌前推,这一推却是功力深厚,招魂幡心道一个小小女子能有多高的功力。 甫一接手,大叫一声不好,招魂幡立刻被震得脱手飞出,远远的飞出了二十丈,落在远处竹林外的山坡上。 “叮”的一响,方才和石头撞击了起来。 招魂幡这一下受了一掌居然没有被震倒,居然还是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但是他的眼珠已渐渐凸了出来,鲜红的血丝,已沿着他嘴角流下来。 楚秋雨盯着他,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魔教的人害死我的丈夫,你要杀死我,我也会杀死你,何况我在我丈夫的坟前发誓,誓要找出凶手替他报仇。” 路长风和骆冰这才慢慢回过味来,原来春日永信十五年前受了重伤之后,和楚秋雨结成伉俪回到扶桑养伤,隐居在远海之滨。 却不料魔教的人信不过他,居然赶尽杀绝,毒杀了春日永信,引起了楚秋雨激烈的报复。 招魂幡却是咬紧牙关,不开口,一双眼睛却已由精光四射变得涣散。 楚秋雨道:“其实你应该知道我是谁,我也知道你是谁,杀我丈夫的人并没有你,不知道你为何替他们赴死。” 招魂幡忽然问:“我是谁?”他一张嘴,就有口鲜血喷了出来。 楚秋雨看着他冷冷的道:“丧门剑,蒯玉,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么?” 蒯玉用一只手拄着地,慢慢的点点头,闭上眼睛,慢慢的倒了下去。 他求仁得仁,倒也死而无憾,可惜这世间再无丧门剑,以后更没有。 中化环在五月中武功最高,终于忍不住,忽然霹雳一般大喝一声:“开!”他却是最擅长使流星锤,未成名时便有日月双流星的称号。 双臂一振,风声一响,三丈六寸长的流星锤已随手飞出,喝声如霹雳惊雷,锤来如流星闪电。 中化环虽身高不及五尺,两膀却有千斤之力,日月双流星一对共重六十余斤,他的流星锤虽然真的不能开日射月,砸破几个人的脑袋却是绰绰有余。 流星锤锤声呼啸,几十斤的流星锤在他手里施展出来,竟仿佛如捏着把长剑一般,砸、刺、穿、劈,凡是剑能用的他都使了个遍。 他用的招式轻巧灵变,仿佛用的并不是几十斤重的流星锤一般。而且每一招施出,竟暗藏着六七种变化,只听见风声环绕在耳边,每一刻每一秒仿佛都在围绕着你。 楚秋雨心随意转,转动极快,动作更快,脚步轻轻一滑,短剑已反手刺出,只听“铛”的一声,锤剑相交,竟像是刀剑相碰! 这柄剑虽然又轻又短,楚秋雨却像使用上古的神兵一般,剑虽然不足五斤,施展出来,却仿佛重逾百斤。 楚秋雨用这把剑仿佛用着一根铁棒一般,霎眼间两人已各自出手十余招。两人居然使用的都是至强至刚的打法,楚秋雨招数大开大合却也绝不想让。 路长风斗在怀疑这小小的身躯如何能蕴藏如此巨大的能量,骆冰却是看的喜笑颜开,大师叔的武功当真了不起。 这几招下来精彩至极,已绝不是任何语言所能形容,就连其余四岳也多少年未见得中化环出手,虽说中化环武功难测,今日却得以见真章。。 中化环招式是越来越迅疾,变得刚烈威猛,无坚不摧,方圆十丈之内已被流星锤的风声笼罩,几乎已没有别人的容身之地,其余人等已远远的散了开去。 只有路长风下身已麻痹,走动异常困难,索性就坐在原地观看,只觉风声呼呼,数次流星锤都贴着头皮而过,再低得二寸,自己这颗脑袋便得像西瓜一般稀碎。 路长风看着楚秋雨,眼睛里不禁露出钦佩之色。 楚秋雨此刻竟似已变得可以随意变化,竟似变成了一朵云飘来飘去,无论流星锤怎么样逼他,怎么样笼罩着她,总是轻描淡写的就避了过去。 有时流星锤明明已逼住了她的面庞,谁知她身子突然一缩,就已化险为夷。 再过的片刻,中化环脸上已亮晶晶的,额上已现冷汗,流星锤的运转,已越来越慢。 剑光闪动,楚秋雨手中的短剑却已挥舞的越来越快,没有人能想像,甚至也没有人会相信,就连“闪电”这两个字,也不能媲美这一剑的速度。 这一剑的速度就像是电光火石的刹那。 中化环忽然听到了一声很奇怪的声音,他最近十年来都没有听见过这种声音,嚓的一声,好像什么穿过骨头的声音。 然后他才觉得一阵刺痛,到现在他才明白十几年前穿过别人身体时的感觉,原来也就是比蚊子咬的时候更痛一点。 中化环刚低下头,就看见一股血从自己肋骨间标了出来,血标出时,他才看见了刺入自己腰眼的剑锋。 在这一瞬间,其余四岳面如死灰。 骆冰笑道:“大师叔,路长风,我们走。” 46、英豪正当年 这边已是月兔东升,比武正当时,场上战至正酣,场下掌声雷动,看者如痴如醉,多少少年英豪却也是盼望如此一战。 南云飞见状,摇了摇手中短钺,笑着上场,他长相极是俊朗,将八袋放到自己席位上,动作潇洒至极,无论黑白两道都是赞赏有加。 兼之老一辈人很容易理解成是南霁云的子嗣,更是好感倍增,只是不理解南霁云一生北击叛军,南击匪魔,怎会培养一个投入魔教的后人? 历毋宁冷冷的走上场道:“你不用飞鱼剑吗?” 南云飞收拢了短钺,正色道:“修为不够也敢用飞鱼剑。” 忽听天魔道:“这第三阵却是两位英杰,南云飞你叫历毋宁输得心服口服。” 南云飞“嗯”了一声,神情潇洒:“请指教!” 历毋宁心狠手辣更不多言,迅疾无比地刺出三剑。南云飞短钺忽开忽合,浑不落下风,二人战至一处。 堪堪拆到百余招,历毋宁额头见汗,南云飞也是气喘吁吁。 南云飞短钺即是诡异,一会挥、劈、点、打等功夫,一会却又是切削,招式虽然与当日动手时无异,但功力却不可同日而语。 历毋宁心头暗叫:“我上次与他交手是二月前,内功有所提升再正常不过。可哪有天翻地覆到这般情景的?莫非此人有奇遇,或是打通了什么奇经八脉?” 历毋宁此次出战,本以为此战稳操胜券,百招之内当可获胜,岂料风云突变。 南云飞短钺一张,招式如封似闭,守得八风不透,短钺一收,又是掌法交叉,招断意连,攻势如潮。 历毋宁虽以招式狠辣见称,但面对南云飞行云流水的功夫,却毫无还手之力。楚秋水眼望场上,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欧阳清压低嗓音道:“教主这南云飞武功境界如此之快,到底是为什么?” 天魔反问道:“欧阳清,以你现在的修为,想要突破玄关,功力大进,要多少年?”欧阳清道:“起码十年。” 天魔道:“那你知道当年铁摩勒是凭什么武功名动天下,称霸江湖的吗?” 欧阳清点头道:“易筋经。” 天魔缓缓笑道:“正是。铁摩勒练的,就是这门少林武学,易筋经。” 欧阳清奇道:“易筋经不知有多少老林弟子修炼,也非绝学,那又与南云飞有何关联?” 天魔笑笑道:“易筋经,虽非绝学练之者众成之者少,修炼出彼此不同的真气,再将之融合。融合之际,内力的提升速度令人咂舌。 欧阳清惊道:“莫非……南云飞?” 天魔摇头笑道:“这门武功对人的悟性、体质有极高要求,不是什么人都能练成的。我也一样给了他一本易筋经的功谱,只不过南云飞悟性极高,短短二月便已飞速。” 欧阳清只觉这天魔见识广博,无所不知,敬佩之心油然而生,问道:“愿闻其详。” 天魔淡淡道:“将体内真气分为阴阳两份,分开修炼。” 欧阳清大惊道:“真气分开修炼?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天魔点头道:“体内两股完全不同的真气互相抵触,武功确实会受到影响。所需要的,就是修炼到合适时机,将两股真气融合。到时候内功自可大进。” 欧阳清只觉痴人说梦,连连摇头:“哪有这种练功的法门?两股完全不同的真气如何相融?” 天魔笑道:“你不信?南云飞是个例子。”说话间,南云飞已占了上风,钺点掌劈,进退如风。 历毋宁连对方路子都瞧不清,越打越乱,越打越气馁,忽然胸口一麻,已动弹不得。 南云飞远远跃开,纵声长笑道:“厉毋宁,你败了!” 楚秋水这边厢怕南云飞下杀手,飞身抢上,在历毋宁胸口推拿几下,解开穴道。历毋宁面色惨淡,双目中没有半点神采,黯然道:“不错,今天我败得口服心服。愿赌服输。” 楚秋水见他提起长剑,慌忙拉住他道:“对方连番诡计,你岂可言败?” 历毋宁惨然一笑:“我自以为武功大进,可如今看来,依旧是井底之蛙。我不是食言而肥的小人。” 忽然手一探,在楚秋水胸口檀中穴重重一点,远远跳开。 楚秋水没想到他竟出手暗算,一时不防,半身酸麻,软倒在地。 历毋宁望着天魔,语气渐转平淡:“但愿尊驾能将手下能人异士用于正途,灭倭寇,挡胡虏,光我华夏!” 目中毫无惧色,长剑划过颈部,鲜血激喷,自刎而死。 群雄见他死得极有英雄气概,都不禁扼腕。 楚秋水动弹不得,大叫道:“不可!”空见为他解开穴道,两人抢上,但历毋宁双目紧闭,已经气绝。 楚秋水愤然跃起,怒喝道:“天魔!” 天魔看了眼欧阳清,道:“既然赌输了,自尽也是应该。辰二弟,你去把头割下来,免得历毋宁是吃了龟息丸之类的药物。” 穿白袍的握紧了折扇成刀口状,一步步踏上。 楚秋水横在前方,怒道:“你敢上来?” 旁边欧阳清嘴角噙着一丝嘲弄的笑容,脚步却半点不停,站在楚秋水面前。 空见大师喧了声口号却代上前。 楚秋水摇头道:“历毋宁虽与我交情不深,但总是结识一场。我没护他周全已是大错,怎能容忍旁人再辱他尸体?” 欧阳清笑问道:“还有一场,你要不要再来比过?”楚秋水双拳死死握住,指节都有些发白。 欧阳清朗笑道:“只是斩下头颅,算不了什么!”又踏上一步,封住楚秋水门路,那白袍人却是像厉毋宁尸体弯腰欲割。 忽听一人在大门外懒懒道:“算不了什么?那不如送上你的脑袋?” 欧阳清眉头一皱,只见宝殿门前,骆冰、路长风并肩而立,背后还有个瘦小女子。 欧阳清皱眉道:“骆冰?你也能赶来?”群雄见了路长风,更是乱成一团,群情耸动。 当日路长风连败天下各大高手,屠戮无数,群雄既是恨之切齿,也是闻之丧胆。群雄想起路长风凶名,再看他没用拐杖,行走而来,一时面面相觑,肃然无语。 骆冰看到了地上的历毋宁,走上前道:“这是怎么回事?” 天魔答道:“真相大白,历毋宁伙同路长风杀害无数中原武林同道。如今他比武落败,自知气数已尽,自刎而死。” 骆冰寒声道:“比武落败?”天魔淡淡道:“我们约定他败即死。” 骆冰快步赶到历毋宁身旁,见颈部创口极深,鲜血流了一地,无力回天,不由怒道:“历毋宁是证明路长风清白的唯一证人,你把他逼死,岂不是自认心里有鬼?”天魔坦然道:“卓子恒在此,铁证如山。” 骆冰目光转过,他也知道卓子恒的名头,便客客气气问道:“如何说?” 卓子恒冷冷道:“我亲眼所见,路长风与历毋宁联手,屠杀我紫鲸、神拳等,更毁灭尸体,惨无人性。” 骆冰回头过去,路长风一脸淡漠,脸上虽带了一丝惊诧,但依旧坦荡。两人对视一眼,骆冰点了点头,强自镇定,压制住怒意,冲着卓子恒笑道:“请问阁下如何活着逃出来的?” 卓子恒解开衣服,指着身上那道巨大伤痕道:“路长风偷袭伤我,将我扔在石缝里,我才能逃过一劫。” 骆冰露出深信不疑的神色:“原来如此。路长风这般做法可不大对了。卓子恒,路长风是趁你不备突然出手的吗?” 天魔见骆冰神情惫懒,正要提醒,但卓子恒已答复道:“不错。”骆冰声色俱厉,大喝道:“胡说八道!由此可见,你全盘谎言,根本不可信!”卓子恒愣了愣,诧异道:“何出此言?” 骆冰道:“你说路长风趁你不备偷袭,却只是重伤。那现在就让路长风再劈你一剑,他要不把你一剑劈成两半,我把脑袋输给你!” 卓子恒大张了嘴巴,虽然明知对方诡辩,却不知如何回答。骆冰似笑非笑道:“你说话不尽不实,第一件事就撒了弥天大谎。第一件事能骗人,第二件、第三件乃至所有事情,自然都大可商榷。” 南云飞走上前道:“当时还有天下各路好汉,形势不同。” 骆冰抢着道:“不管什么情况,路长风都不会让卓子恒走过一招,别说偷袭了。况且当时形势危急,路长风就更不该留手。” 天魔道:“每个人都会犯错,路长风也是人,出招时候下手稍慢,或是稍稍有人阻拦,都可以失手。” 骆冰笑道:“不管一个人怎么犯错,都不会一脚踩不死一只蚂蚁的,对吗?” 这话说得极侮辱人,神拳人马纷纷叫骂起来。卓子恒涵养倒甚好,只是平淡答道:“我也不知究竟为何能逃过一死,或许就如天魔所说,路长风犯了一个致命错误。”天魔道:“骆冰,你说来说去都是在这些细枝末节上纠缠。倘若你拿不出有力的证据,你别浪费时间了。” 骆冰冷笑道:“如此重要的事情,你居然说是细枝末节?好,卓子恒,我再问你,你是不是落在石缝里才被路长风遗忘,从而逃生?”卓子恒点点头。骆冰又问道:“你们打斗之处是在路长风刻字的石壁下吗?”卓子恒又点头。 骆冰又呵斥道:“胡说,那里全是竹林,哪有可供藏人的石头缝?” 天魔想要接话,骆冰却道:“这是我以刑部统领的身份询问主,与他人无干。若有人干涉,就是对抗朝廷?” 卓子恒对往事记忆模糊,思索了好久,方才道:“那里并非全是竹林,而是有一片空地。” 骆冰立即问道:“是一片空地吗?都是一片土地吗?”他这话问得极巧,卓子恒虽然慎之又慎,却还是没能听出其中的陷阱,便点点头。 骆冰扬声道:“天下英雄在此,我已经可以证明卓子恒是胡说八道!那片竹林后的山壁下,并非都是一片土地,而是有大片的沼泽!若有人不信,可以自己去洛阳看看。卓子恒满口胡言,当时多半并不在场,以至于连地形都不知道!” 一时间议论之声大起,虽说骆冰有强词夺理、骗人把柄之嫌,但几番质询,倒也找出了问题。有的人赞同骆冰,有的人赞同卓子恒,彼此争论不已。 天魔见骆冰一意搅局,心头恚怒:“他当时身受重伤,又亲眼看见无数至交好友惨死,难免记错。” 骆冰笑道:“我只问了两件事,卓子恒却都答不上来,还说什么铁证如山?好,我再问一件事。” 目光转向南云飞带着过去的不少丐帮众人道:“传功、执法二位长老,请问卓子恒是跟你们一起来的吗?” 天魔深怕两人又说错什么,赶忙道:“是和我们一起来的,丐帮并不知晓。”骆冰道:“这就奇怪了,为什么会和你们在一起?” 天魔道:“是欧阳清发现的,之后都由我们为他疗伤。” 骆冰实不愿招惹欧阳清,要知道欧阳清心思敏捷,学识渊博,辩论起来,可有大麻烦。但如今天魔提起,也只能硬起头皮问去:“欧阳清,你是怎么发现卓子恒的?” 欧阳清死气沉沉,似乎懒得回答:“回家时候碰到的。 ”骆冰心里倒松了一口气:“看来他心中有愧,不敢多说。” 当下问卓子恒道:“你被欧阳清发现后,去了哪里?” 卓子恒这下深思熟虑,想了好久才开口:“我在欧阳清的宅子里养伤。”骆冰问道:“伤好了为什么不回神拳?” 卓子恒道:“天魔怕我孤身回去会遭暗算,决定压下我在人世的讯息。” 骆冰问道:“你一个人住在欧阳清的屋子里?” 卓子恒不敢随意说话,小心翼翼道:“这位天魔,大理寺文星都陪过我。” 骆冰奇道:“欧阳清发现的人,又是送到他自己家里。文星是大理寺倒还罢了,天魔何以能见到最重要的凶案证人?” 天魔冷冷道:“这好像与你无关。” 卓子恒道:“我与历毋宁毫无仇怨,平生也绝不会妄言欺人,又怎么会污蔑他?” 骆冰知道他说话极有分量,暗自盘算道:“此人说话天下人都相信,这样不行。” 当下微微一笑,道:“丐帮陆谦九袋为人正派,不是伪君子。” 说着目光在南云飞身上一停,这句伪君子,显然就是暗指他。 骆冰语气顿了顿,又道:“若没什么意外,紫鲸永远不会来陆地吃饭。卓子恒要想干的事,遥遥无期。可若是现在有人能帮他除掉头顶上的海帮主,自己却只需要害死故交历毋宁,这生意,可划得来啊!” 群雄听他这般说法,却没什么人相信,许多人脸上的不屑之色再分明不过,场中也是嘘声大起。 骆冰道:“诸位一定不相信我的话,但诸位难道连空明大师的话也不信?空明大师亲口告诉我,卓子恒勾结了天魔,早早骗走路长风,然后杀死了到场的近百名武林人士。正因为下手不是路长风一人,尸体上的伤口参差不齐,所以才有毁灭尸体这一事。” 卓子恒怒道:“乱讲一气!” 南云飞却甚是镇定:“反正空闻大师已死,随便你怎么瞎说。” 骆冰大笑道:“谁说空闻大师已经死了?他现在好端端在少林寺,你为什么说他死了?”群雄听他信誓旦旦,再想到空闻扫地一生不打诳语,倒是信了他几分。 南云飞看了群雄脸色,急道:“他中了毒……”天魔沉声喝止:“南云飞!” 骆冰笑道:“不知道南兄弟是怎么知道空闻大师中毒的呢?难不成是空闻大师斗过无头天王之后托梦给你的?” 南云飞额头上青筋爆出,涩声道:“我……这,我……”天魔听他三言两语落入圈套。 骆冰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众位可还记得,当日我与欧阳清险些在大理寺打起来,一个与铁夫人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子出来阻拦?” 见众人纷纷点头,骆冰又道:“实不相瞒,这位姑娘曾与在下有过生死之约。可欧阳清将我的女人生生夺走,还让她施展媚术,诱惑卓子恒,让一代君子变成卑鄙小人。我实在忍无可忍,所以决定和天魔势不两立!” 这番话纯是胡言乱语,可在群雄听了,却自以为明白了真相:“原来是这样,难怪骆冰一心帮助路长风。” 不少人长年奔波在外,家中妻子与人勾搭成奸,因此无家可归,情杀极多,听了骆冰之话,更同有感触,连连点头。 欧阳清脸色铁青,卓子恒也是惊怒交集,骆冰却抢着开口道:“众位都养过伤吧,知道受伤没好的那段日子里,每天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无事可做,无聊至极,滋味可不大好。试想卓子恒不但养了很久的伤,更一个人在大宅里孤独住了几个月,期间虽也有人来,但不是什么好兄弟,自然也难痛快把酒,如果不是有女人相伴,能住的长吗?卓子恒是很有胆气的人,怎会怕死怕到只敢龟缩在别人家里?这不是毁了自己一世名头?” 欧阳清大骂道:“别的事你随便说,但你别污蔑小月的清白!小月一直住在大理寺。若非如此,那天怎能阻拦我们动手?” 骆冰笑道:“你自己需要,便将小月放在大理寺。别人需要你献出妻子,你当然就要放到自己家里了。” 欧阳清寒声道:“你若再出言侮辱小月,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骆冰从容自若,道:“倘若依你所说,小月一直住在大理寺,而你也一直住在那里,所有办案的事物、金银家当都在那里,你没事回家做什么?不回家又怎么遇见受伤的卓子恒?嘿,你别抵赖了,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回家发现卓子恒,你只是以美人计诱惑卓子恒,然后伙同天魔,屠杀了到场的所有武林人士,再嫁祸路长风!” 群雄听他说得清楚,已有不少人相信,加上武林中最叫人瞧不起的便是献妻之举,众人看欧阳清的眼神里,多多少少都带了些鄙夷。 一声脆响,欧阳清飞鱼剑在手。天魔抬手挡住了暴怒的欧阳清和卓子恒,沉声道:“你不干不净说了这么多,不知道证据何在?你说空闻大师亲口告诉你,空闻大师又何在?” 骆冰淡淡道:“你不信我,我也不信你。我不能推翻你,你也不能推翻我。还有谁能证明路长风杀人吗?” 天魔道:“石壁上那十四个大字总是路长风刻下的吧。” 骆冰哈哈大笑,双手一摊,道:“你身后那群人里,有本事刻字的可不少。”说话间语气渐转冰冷:“原本历毋宁与卓子恒对质便可真相大白,却被你们害死。如果卓子恒真的没说假话,何惧历毋宁?” 天魔淡然道:“历毋宁是与我们打赌,他若败了就当场自尽,我们若败了就再不理路长风与他的事。可惜他自己没把握住机会,愿赌自然服输。” 武林中本就崇敬强者,当下便有人高叫道:“嘴是两张皮,怎说都是理,不如痛痛快快打一场!” 骆冰高声道:“说得好!天魔,我们就来比一场!不过还剩一场,正好一局定胜负,如何?” 天魔原本看对方有骆冰、路长风、楚秋水三人,其实把握不大,但骆冰竟然说只打一局,不由大喜,忖道:“看来他是低估了欧阳清。”当下说道:“天下英雄前说话,可不许反悔了!” 骆冰道:“这一阵,我胜了就请你留下脑袋,我败了就从此不管你!”天魔冷冷道:“没这么容易。以我命,换你命!”骆冰也懒得多说,当即道:“好,成交!”天魔见他答应得如此爽快,倒是愣了愣。 欧阳清拿着飞鱼剑,看了眼天魔,似乎颇为犹豫。天魔问道:“骆冰,是你出手吗?” 骆冰摇了摇头,转身弯腰,高声道:“大师叔,“那瘦瘦小小的女子,几步踏入场中。 楚秋雨在天魔帐中以每显露武功,二没露出女儿身,更不引人注目,也没几人记得,这般代替骆冰出场,全场一片哗然。 楚秋水刚想喊声大姐,话到舌头尖又深深咽了下去。 47、无言风雨 群雄都知道骆冰的师父是武当掌门楚昭和,楚昭和已失踪快三年了,有的说他已仙化,有的说他去了极外海岛,还有的人说他去了扶桑寻找老婆。 渐渐的楚昭和三个字也就淡出了武林,也淡出了练武人的视野。 却不知道楚昭和还有个妹妹,大部分人也不知道这个妹妹还嫁给了魔教左护法春日永信。 骆冰现下却知道即便铁摩勒全盛之时,也不敢说一定能战胜现在的楚秋雨。 楚秋雨平时在天魔帐下武功既不突出,人又瘦瘦小小也没人拿她当回事,出门进门黑纱裹着全身也并没有人知道她是谁,男的还是女的。 欧阳清虽见过楚秋雨却不清楚楚秋雨的武功究竟是什么程度,心下也是忐忑,上下喉结微动。 天魔刚才双方赌约已成,群雄面前却是反悔不得,只有勉强一战。欧阳清心想:“纵然是楚秋雨下场,能比楚秋水高多少。自己现在要是大战路长风都不见得会甘拜下风,这般思考心下定了定神。”暗自里又把天蚕丝的手套戴上。 欧阳清这边沉思不语,天魔却以为欧阳清怯战,楚秋雨后来追随春日永信东渡扶桑,武功再高自己心里却是有数的。 当年收伏春日永信,武功的确已经很高,可比自己还是差了一截,要说回到扶桑武功一日千里,自己却怎么也不信,何况春日回到扶桑不多久就被自己派人毒杀而灭口,一身武功并未有传出的机会。 天魔这般思考忽然开口道:“欧阳清,把飞鱼剑给我。” 欧阳清惊道:“你要出手?” 天魔缓缓点头,虽然带着面具,看不见表情,但他眼神里却满是凝重,显见楚秋雨并非易于之辈。 骆冰却不大担心,以楚秋雨武功就算不敌,也不至于要命,何况路长风口里说出楚秋雨怕是武功第一人,心下更是放心。 从怀里掏出个酒壶,“咕咚咚”的喝了几大口,又从一个破袋子里摸出几个花生在那剥了起来。 这下子是越来越精彩了,群雄眼见得天魔要亲自下场,更是躁动更大。 恢弘的大院内,本来杂音嘈杂,现在却是出气的平静,为什么暴风雨来临前,总是出奇的沉闷平静了? 夜空灿烂,空气中飘着一股桂子的清香,远方星空正是峥嵘入故。 没有暴风雨,暴风雨正是在群雄们的心里。 只有这种暴风雨引的灾祸,才是最可怕的。 满院树叶,被风吹得簌簌的响,就仿佛有无数人在叹息。 天魔深吸口气,正要接过飞鱼剑,忽然一道黑影闪了过来,一下站在天魔身后。群雄看这人身法了得,心中暗赞一声,定睛看去,却是一个诡异的青衣人。 再看此人一张青湛湛的脸,面无表情,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就像刷子一样在场中群雄们的脸上刷来刷去,仿佛要把人们脸上的皮刷去。 这个人静静地站在帐篷前,冷静得像是石头人,无论谁都知道这个人一定不好惹。 这正是天魔成名前的名将,其中无论任何一个人,都足以威震一方。 知道的人却是一阵哗然,却原是魔教的右护法,和春日永信齐平的护法,尊者荣枯。 十几年前江湖中不知道这个人的只怕还很少,在长江以北据说孩子只要夜里啼哭,你只要说声荣枯来了,孩子立马就会缩进被窝里。 荣枯这个名字在孩子眼里那是比老虎还要可怕得多。 路长风道:“据说荣枯在未入魔教之前也是位武林世家的子弟,叫做轩辕谷,他的父亲就是当时极负盛名的潇湘一剑。” 骆冰奇道:“据我知道,轩辕谷颇具侠名,在湖北湖南一带威名显赫,剑法师从点仓谢凌云,怎得儿子如此入了魔教?” 路长风叹了口气道:“骆老弟你听到的传闻并没有错,这轩辕谷少年时期的确不会武功,只因他从母亲却是两江总督得女儿,他得母亲誓要培养轩辕谷从政,绝不允许他进入到江湖去。” 楚秋雨却在一旁叹道:“真是可怜的人儿!” 路长风想翻个白眼给楚秋雨,只因楚秋雨不仅武功高出他太多,还是他救命恩人,不是楚秋雨此次出手相助用扶桑甲贺功法打通他奇经八脉,又怎能恢复如此之快,还更上一层楼。 骆冰却是忍不住,大师叔这等恶人有什么好可怜的,杀人无算双手鲜血。 楚秋雨却笑了笑道:“也不是每个人生下来酒当恶人的,只因别人施法引导而已!” 这话说出口,路长风却觉得怎得突然会如此高深,骆冰张了张嘴也反驳不得。 路长风道:“他们家一共有三兄弟,轩辕谷排行第三,他的智慧本比另二个哥哥都高得多,只恨母亲管教甚严绝不允许碰武,眼见他的二个哥哥都在江湖中有模有样,心里自然难免偏激,却一腔偏激用在了读书上,十二岁就中了举人,到得十五岁就已经是榜眼。” 骆冰道:“他的二个哥哥莫非就是当年的双侠么?” 路长风道:“正是。” 他接着又道:“这轩辕谷除了看书之外,考取功名外,他不但天资绝顶,而且过目不忘,不论什么样的书,看过一遍便能默写出来,实是旷世奇才。” 骆冰笑道:“这人酒量要是不错的话,我到想去拜访拜访。” 路长风道:“潇湘一剑和双侠本是声名远播,侠义无双,也深得当地人爱戴,潇湘多山客,也多匪类,潇湘一剑和他的二个儿子一直行侠仗义,援手孤穷着称。然而湘西有一悍匪罗飞,结义三兄弟占山为王,人称“详细三鬼”。” 骆冰奇道:“湘西三鬼早不就伏诛了?” 路长风叹道:“这湘西三鬼平时倒也不怎么打家劫舍,虽为匪类倒也恶名不多。然而一次下午,三鬼喝多了跑到镇上强抢民女,却是给双侠遇见,出手干涉把两鬼杀了,只剩下罗飞。” 楚秋雨听了愤愤道:“那罗飞自是组织人偷偷杀了双侠不成?” 路长风笑了笑道:“虽非全对,却也差不多了。剩下的一鬼罗飞每次活的战战兢兢,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花大钱请了天机派的默罗子”。 骆冰似乎想插口,但终于又忍了下去。 路长风接道:“天机本为名门正派,不料自上代掌门仙逝后,在默罗子手上越发不堪。这默罗子途人钱财,自知明的对付潇湘一剑和双侠会违背侠义,竟设了个计”。 楚秋雨听得好奇道“什么计?” 路长风:“默罗子以路过潇湘为由,邀请潇湘一剑和双侠喝酒,谁知酒过三巡之后,潇湘一剑和双侠竟然三人暴毙,默罗子为掩人耳目竟同时毒死三名歌姬,谎称饮酒过量而死。” 轩辕谷自然报官,查来查去也没查出个头绪,江湖人用毒毒杀几个人还能给人发现? 骆冰还是忍不住插口道:“这默罗子可是当年人称‘天机游侠’的那一位么?” 路长风道:“正是,此人明里贵为侠客,寻侠仗义,通疏财礼,落得声明远播。背地里尽干为人不齿之事,只是遮掩的好而已,虽也不信他会毒死潇湘一剑。” 楚秋水恨恨道:“不错,这种伪君子人面兽形的确可恶。” 路长风道:“轩辕谷心里知道怎么回事,他又聪明绝顶。知道明着报仇已是无望。伤心至极,竟亲自下毒将自己母亲毒死,然后携了卷潇湘一剑传下来的剑术远遁西北。” 楚秋雨道:“后来呢?” 路长风面带戚色道:“轩辕谷的二个哥哥最后一个字是荣和枯,十年后西北出了一个怪客,一手潇湘剑法剑术超群,心狠手辣,杀尽了西北号称侠义之人,从此甘肃一带再无人敢称侠客。” 骆冰叹道:“这位怪客好辣的人!” 楚秋雨却接道:“这人从小读书甚好,性情自然难免偏激,一旦看穿侠义之名,必是恨之入骨?” 路长风却道:“这次楚姑娘怎的说的如此有见地,不错正是如此。” 骆冰奇道:“这人就是荣枯么?” 路长风道:“正是。当年的轩辕谷练成了潇湘剑法又得高手指点,其武功据说当年已在南霁云之上。自号荣枯却是纪念他得两个哥哥,他亲自上了湘西将罗飞人头摘下,中间取空,做成酒壶而饮酒三日,摘其心,爆炒下酒。” 骆冰道:“默罗子,知道他自己干过如此歹毒得事,只怕晚上连觉都睡不着了。” 路长风道:“所以这些人就先下手为强,想尽各种方法,想将荣枯除去。只不过他们算得虽好,却不及荣枯。” 骆冰忍不住问道:“那么后来呢?” 路长风道:“荣枯除了匪首罗飞后,又亲自赶赴天机派,将默罗子和手下门人弟子五百余人无一人留有活口,尽皆杀光,总算报了父兄之仇。此人以一柄剑单挑了整个天机,杀尽天机门派,从此江湖再无天机门派。荣枯也以阎罗尊者而闻名,就是襁褓中得婴儿也未放过。” 据说传其一身功法就是独孤玲珑,自此一役之后,荣枯杀神威名远播,无人敢惹。十五年前一场大战,铁摩勒据说以一刀废去他的武功,不知怎的今天却又出现。 此人之杀名还要远远在天魔之上。 荣枯看着骆冰,怪叫道:“骆冰、路长风,哼哼!” 骆冰奇道:“你……”忽然看见荣枯挤眉弄眼,表情古怪,改口道:“你待要如何?” 荣枯两根眉毛似乎生了脚,上下乱窜,眼睛使劲眨动:“天魔所有人马离开这里,你别阻拦!” 骆冰虽然不明白,但想来自有深意,便道:“好吧,就按你说的,放人离开!” 路长风大惊,骆冰使个眼色,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咱们他日再战罢。” 天魔冷哼一声,不再说什么狠话,与南云飞、欧阳清、荣枯等人,转身离去了。 群雄也是大惑不解,有人暗赞骆冰义气了得,有人则笑骆冰迂腐,但天魔最后从容离开,实在不够英雄气魄,群雄看重的都是刀头舔血敢打敢拼的英雄好汉,相信天魔者,又已少了许多。 楚秋水又惊又怒,喝道:“骆冰,你怎么就这么放他们走?感情厉毋宁是白死了?” 骆冰懒懒道:“那你去把天魔截下来,大家都过得刀头舔血的日子,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你能把天魔杀了我当然开心。” 楚秋水一时语塞,给骆冰一句话噎得半响喘不过气来,不禁大怒道:“好,今天我记得了。”返身欲走。骆冰叫道:“且慢,我有话问你。” 内务府天牢内,惨叫声声,鲜血淋淋,腥气四溢。 包子云今天穿着蟒袍玉带,正襟危坐,旁边小太监给他端着杯茶,茶香怡人,包子云一口口啜下。 看着眼前被盐鞭,毒蹬,打的血肉模糊不成人形的人道:“高见礼,你是军功里的人物,应该知道通敌谋反是什么罪名。你是想凌迟处死呢?还是想享受荣华富贵呢?就看你了。” 高见礼已经被打的血肉模糊,眼珠都要凸起,精神已经接近崩溃。 包子云道:“只要你把谋反的罪名推到郭子仪头上,不但你家人不会受苦,你也可以重新回朝当官。” 高见礼张开了嘴,费了好大功夫,才用嘶哑的喉咙道:“我没有谋反。”这几日被灌辣椒水嗓子已经烧坏了,说起话来也如同受刑一般。 包子云冷笑道:“从你家中搜到四封和回纥莫烈日的书信,这就是铁证!” 高见礼摇头道:“我没有……” 包子云走上前,一脚踩住高见礼的脸,冷声道:“我说你有,你就有。给你一天时间,如果你今天还不答应招出郭子仪,就等着诛灭九族,凌迟处死!” 不知道何时,胡蜜姬又神秘的回来了,她离开的时候神神秘秘,回来的时候也是琢磨不定,不过路长风和骆冰并不放在心上。 江湖中人看淡了生与死,爱与憎,情与仇,恩与怨。在叱咤江湖、笑傲武林的人哪里有快意恩仇痛快,那里有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痛快。 少室山上云蒸雾涌,大雄宝殿一脊孤悬,两旁陡绝,深陷万丈,远远望去,直如一座佛钟,斜斜插在青天之上,白云之中。 每当黎明前后,这镇上的杂货店里的人总是很多,因为这里不但卖各式各样的日常用品、南北杂货,也卖、点酒。在外面用草哺搭成的一个凉棚下,还摆着三张方木桌,七八条长板凳。大家坐下来,左手拿着半个鸭头、一块豆腐干,右手端着大半碗老酒,天南地北、胡说八道的这么样一聊,本来不好过的日子,也就这么样糊里糊涂开开心心的过去了。 农人勤劳,早晨抢个露水集市,该买的买,该卖的卖,太阳升起就要去做活了,这边也迅速的会只有黄土和荒凉。 路长风、胡蜜姬、骆冰、迎着黎明在这简陋的桌子旁坐着,桌子上放了几个馒头,几碗稀饭。 路长风与胡蜜姬一直一言不发,骆冰则拿着门头咀嚼了起来,来的还是太早,旁边几张简陋的桌子空无一人。 突然一堆木料后,有一蓬寒光暴射而出,打的还是路长风。 路长风还是坐在凳子上,已顺手抄起旁边一张破桌子。身子一转,手里的破桌子也迎着那一蓬寒光拍了出去。一连串轻响过后,暗器已钉入破桌子中。 只听见那堆木料后有人在低喝:“好一个路长风,好武功。” 路长风冷冷的喝道:“你是谁?” 路长风喝问着,正想往那堆木料后扑过去,想不到木料后已经有一道刀光,青虹般掠起,凌空一转折,就激箭般向他刺了过来。 这一刀又快又狠,一刀就要想把他刺杀于地下,所以这一刀完全没有再留余地。 路长风并没有退缩闪避,反而迎着刀光飞身扑上去。 这人显然吃了一惊,刀光一抖,想在半空中变幻刀法,可是力量已经不够了。 路长风忽然伸出食、中二指,向前轻轻一弹,一股真力由刀锋传至刀柄,这人的虎口立刻被震痛。 刀锋一回,就脱手而出,“笃“的一响,刀便插在了门口那根已经裂开的猎杆上。 使刀的人便也落下地来,站在路长风的面前,骆冰却在旁边还是大吃大喝,好像根本没有发生事一样。 这人却是昨天和骆冰挤眉弄眼的魔教尊者荣枯,怪不得骆冰毫无反应。 路长风看着骆冰笑道:“你是不是想看着我死?“ 骆冰嚼了一大口馒头,噎的直翻白眼,:“你死不了!“ 路长风说:“我刚才差点死了“。 骆冰咽下馒头,撇了撇嘴道:“真死了你也活该,他只是想试试你的武功!” 路长风叫道:“试试武功就要命么?” 骆冰却把荣枯喊到自己身边,喝酒去了,路长风屁股一扭也坐了过去,这荣枯却抹了一把脸,人皮面具后却是英俊的少年,原来是黄衫剑客梅常青。 原来魔教右护法死去之时,却是崆峒梅鷟子被赵天霸逼走之时,梅鷟子走投无路,在新疆甘肃一带溜达,却是碰到了濒临死亡的荣枯。 梅鷟子闲来无事照顾了一阵子荣枯,荣枯死罪饶过活罪却是难免,两天腿的筋脉都铁摩勒切断了,梅鷟子尽心尽力照顾了他两年,却也是郁郁寡欢去世了,临死前将自己所创武功古河剑法糅合了潇湘部分剑法传给了梅鷟子。 梅鷟子彼时早已对崆峒之事毫无兴趣,索性在新疆只一心练武求生,生下一对儿女来更是满心欢喜,将自己毕生之学尽皆传授给自己一对儿女。 结果此兄妹二人却也大异于常人,哥哥学会了剑走轻灵的潇湘剑法,妹妹却学会了荣枯自创的古河重剑。 荣枯临死将自己常年戴的面具也一并传给了梅鷟子,荣枯为报父兄之仇,毒死母亲自知无脸见人,便将脸用药水煮了,再也无人认出,特地做了顶人皮面具,所以梅常青假扮荣枯,天魔愣是没瞧出来。 都说路长风乃是年轻一代的绝顶高手之一,梅常青却是不服,所以才有此一试,要不是楚秋雨以毕身之功打通路长风奇经八脉,这次路长风怕是真的瘫了,如此伊达通,路长风却又觉自己功力剑法更高了一截。 路长风、胡蜜姬、骆冰、梅常青,四骑并肩。路长风与胡蜜姬一直一言不发,骆冰和梅常青则是滔滔不绝。 楚秋雨却是给路长风推宫之后,又回到了天魔身边。 忽然胡蜜姬又是试探着问道:“骆大哥,路大哥,为什么昨天的武林大会,你们都迟到了呢?” 骆冰道:“我去了郭子仪家一趟,又马不停蹄赶回去,结果就迟到了。” 荣枯则骂道:“天魔对老子疑心,叫我到襄阳城楚家去拿一个花瓶,结果满地尸体,看了恶心死我了。” 胡蜜姬却是听的相当感兴趣,微微一笑,问道:大内要彻底和宰相翻脸了?” 骆冰点头道:“不错。天魔离开洛阳后,包子云提拔太监魏广微为东厂大尉,大肆攻击军功人士,可说不择手段。” 路长风却忍不住皱眉道:“一个小小的内卫太尉也敢和宰相较劲,可恨?” 骆冰哈哈大笑道:“包子云本来胆子不大,现下不知如何学会了玩弄权术?” 路长风不禁莞尔,胡蜜姬咯咯直笑,梅常青嘴上也是笑容,内心却暗骂道:“狗屁骆冰,一路上就知道讨好女人,也不看老子连酒都没得喝。” 吃过中饭,喝了几壶酒,骆冰酒后是精神大振。 不多久几人再上路时,胡蜜姬已没有了吃饭前的欢愉,脸色苍白,身子扭来扭去,似乎很是痛苦。 路长风低声问道:“怎么了?” 胡蜜姬勉强道:“没事……只是大腿被磨破了。” 路长风见她神色有异,不知又要演神么戏,翻身下马,将胡蜜姬抱下。 胡蜜姬躺在他怀中,甜蜜蜜道:“长风,我大腿十分疼痛,要你帮我擦药。” 路长风一时迟疑,看了眼骆冰,低声道:“这个如何是好……” 骆冰却知这番走路,胡蜜姬定是要丢下什么痕迹之物,笑道:“荣枯,胡蜜姬骑马不惯,我们一起去买辆马车吧,过不了多久路长风就赶上来了。” 梅常青心道:“胡蜜姬也不知道避开人,不知道老子这么多年没碰过姑娘!弄得老子浑身发痒,真他娘的荡妇。”想归想,还是随骆冰一同去了。 骆冰这次学了乖,出门银两装的到挺足。和梅常青两人在城中一通逛,买了些许新的外衣,又买了几套换洗衣物,美酒好菜,再买辆马车,已是黄昏。 两人回到城门口时,路长风早先到了,胡蜜姬无法单独骑,却是在路长风身前横坐。 骆冰素来不在乎什么礼教之义,男女之防,看到路长风与胡蜜姬,却并不在意。 48、入夜 色堪堪进将入夜,几人随意找一干燥之地坐下。 骆冰取出早已买好的酒菜,笑道:“胡蜜姬腿上有伤,咱们明不赶路,路长风今晚不如大醉一场?” 梅常青却是喜滋滋地夹一块肉,大笑道:“好,不醉不归!”路长风笑了笑,道:“还不知道今夜会发生什么,少饮酒多谨慎,到了紧要关头了。” 骆冰和梅常青对了一眼,心道还是路长风谨慎。咱们就四个人,魔突然来个偷袭都喝醉了还不是全部都得死翘翘了。 路长风果真滴酒不沾,似乎心事重重,偶尔和骆冰对视一眼都要努一下胡蜜姬,骆冰却觉得路长风过于谨慎,胡蜜姬就算是魔安插的人,又能奈我何。 然看着路长风少有的不安浮于脸上,眉心焦虑不安,自己背转身去偷偷喝了几口,路长风只是吃了些饭菜。 胡蜜姬到是不挑食,很快就吃饱了,这顿饭菜却是骆冰从附近农家买的。饭菜做的很是粗糙,她闭着眼勉强自己一口口吞咽,硬是将自己碗里的所有饭菜都吃了下去,这般毅力却是吓了梅常青一跳。 梅常青几时受过这些,想吃就吃想喝就喝,这正是梅常青的一贯作风,到得假扮荣枯在魔处更是处处吃香,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这般吃过后,几人也是顿感疲倦,胡蜜姬很早就睡了,路长风斜倚在胡蜜姬旁边的树上,眼睛半睁半闭的靠着。 骆冰却是倒头睡了一觉,三更后醒了再也数不着,看着漫的星斗突然心生戚戚感,拿出了酒一个人自顾自的喝着,时不时丢一两粒花生米到嘴里,慢慢咀嚼着,越嚼味道却是越香。 梅常青不知何时也出来了,看着他背影,笑道:“一个人喝闷酒?有啥子意思?” 骆冰摇摇头,将酒坛子递过去:“不知道为什么,路长风最近心事重重。这是为什么?难道又是魔干的好事?楚秋水,路长风,还有欧阳清,我的朋友一个个都疏远了。还有楚秋烟,唉……” 梅常青和骆冰认识虽然时间不长,却是倍感亲切,拍了拍他肩膀,道:“只要你问心无愧,又担心什么呢?陪我出去看看?” 骆冰忍俊不禁:“出去看看,连个钱都没有,出去看什么看?” 梅常青摸遍全身口袋,哈哈一笑道:“大把的银票没有,的碎银子却是多的很。”他白在魔出扮演荣枯,一帮魔的人大是害怕,自然搜刮的盘满钵满,此刻随手一模,荷包自然是沉甸甸的。 骆冰摸了摸自己的荷包,那自然是比他脸还干净,道:“我反正是赤条条的,过完今不讲明?往后的用钱多着呢?”梅常青却是微微一笑把半袋散碎银子送给了骆冰。 骆冰把银子推了过去朗笑道:“罢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咱们去玩个痛快!” 梅常青奇道:“是去喝酒还是去干什么?” 骆冰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我去发财,这般穷下去可怎么得了。” 梅常青更是心里好奇,嘴上却淡淡道:“我一向知道你的办法很多,但直到今才知道你完全不是个伪君子。” 骆冰哈哈大笑道:“为什么?” 梅常青干咳了一声道:“你明明知道你是个缺钱的人,却倒也没去捞他一些。你明明之道这我这边还有些银两,却还是要去干一点?”他身边到的确不是有些银两,而是很多银两。 骆冰道:“因为我不喜欢虚情假意的人,更不喜欢和朋友虚情假意在一起,那样下去酒也是和水一样。” 梅常青道:“可是我不能不虚情假意我要在魔身边做一些事情,让他少做些危害武林的事情?”他微笑着,接着道:“你够义气、够朋友,甚至已可算是个侠客,大理寺对你来实在是委屈了。” 骆冰被到心坎里了,只有听着。 梅常青道:“这世上有很多人虽然很可恶,很可耻,但他们做的事,有的也是被逼不得已的,魔在是个魔也是个人,如果他能抗争叛乱,不定还真是个武林正义之人,至少比名门正派的崆峒就好多了。” 骆冰看着他,过了很久,才轻轻的叹息了一声,道:“有时我的确喜欢跟你在一起,你江湖走的很少,但是看的问题到是很深刻。” 梅常青道:“哦?” 骆冰看着远方的星斗道:“因为我总觉得我这人还不错,可是跟你一比,我简直就好像是个笨蛋了。” 梅常青微笑道:“一个人若知道自己的不足,那么他以后进步一定巨大。” 骆冰笑道道:“现在我只希望黑虎寨还没关门,至少我去还能敲的开。” 嵩山附近十里,那自然是少林最为厉害,少林再厉害也是僧人众多,虽也有些和尚学了本事,还俗之后无恶不作,但是那毕竟是少数,给少林知道又是一通打杀,尽是些划不来。 但是除了少林十里,却是各自占山为王。 这附近最厉害的帮派,那自然是离开封较近的,离开封较近的自然属黑虎寨不可。这黑虎寨,当年也是无限风光,寨主刘黑虎当年就是少林还俗弟子,拳脚武功厉害,手下打手也是无数。 当地衙门几次围剿都失败告终,自然是无可奈何,几十个衙役刘黑虎自然是不放在眼里。 直到三年前路长风上任,刘黑虎平时善名不多,到是罪行累累,整干些抢钱抢粮的事,被路长风调动大理寺全部人马,不管黑虎山别的山寨,直捣刘黑虎,把刘黑虎就地正法而死。 这也没办法,刘黑虎黑了外面还要黑附近,那自然老百姓是民怨沸腾,又是子脚下,事也得大办。 这黑虎寨这次是撞上了,路长风来了个法办和严惩,平息了民怨。等路长风带领一帮捕快走后,剩下的喽啰左右招呼,却也是又组成帮派,但也从此一蹶不振,只是人数仍然是最多,旁边的山寨却是惹不起,这剩下的喽啰互相招呼下,先把的帮派给他干趴下,让他们给黑虎寨进贡,这般黑虎寨名声到不太恶,慢慢又成了一霸,只是不自己亲自赤膊上阵直接抢了。 黑虎寨当年路长风没给他收拾干净,那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真要烧光杀完,这附近却也是赤地千里,他们本身不过好逸恶劳的穷苦农民而已,倒也不至于杀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黑虎寨虽然不大如以前声势浩大,但手下好歹也有百来号兄弟,刘黑虎掠夺来的金银珠宝自然也不在少数。 以前路长风和欧阳清、骆冰那要打打牙祭,自然是从黑虎寨头上着落。 骆冰连夜狂奔近二十里,就是要来揩一把黑虎寨的油。 经过上次剿灭如今黑虎寨管理到是挺严,即不允许下山骚扰附近百姓,也不允许在方圆五十里之内打家劫舍。 这样就是民不举官不究。 平时更是约束帮中弟子,管理虽不敢森严,规矩那是定的响当当。纵使夜间,依旧有人站岗。 骆冰倒也不避讳,大摇大摆走到寨门口,大叫道:“黑虎寨如今是哪一位大当家?大理寺骆冰上门拜谒!” 如今半夜亲自上门,那可是有什么大事。 不消半刻全寨内都挂上了火把,灯火通明。黑虎寨中三四百号人大多从梦中惊醒,迷迷糊糊迎客,一肚子火气,嘴上骂骂咧咧的。 骆冰不管三七二十一,劈头盖脸走进去,问道:“哪位是大当家?” 一个身材好像是洛阳白马寺前铁塔一般的人站了出来,道:“老子就是这里坐头一把交椅的。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李钟。” 骆冰也不在乎他满嘴脏话,仍旧是嘻嘻笑道:“这般垛实却是练武好材料,练武的能有你这般壮实,胆子的吓也吓死了……” 李钟听了这话,喜道:“嘿嘿,练家子的,当然是越壮实越好,只不过是练不出欧阳清的本事。”前日他也在武林大会,看见欧阳清居然能打败楚秋水,佩服至极,听骆冰口气是赞他身材壮实,当然心头高兴。 骆冰笑道:“哪里哪里。李兄大名,我在洛阳都如雷贯耳。我听,武功练到李兄这个地步,就算是深受重伤,都不会致命,当真叫人惊叹。” 李钟大喜道:“难得骆统领这么看得起我,真是三生有幸。” 骆冰似笑非笑道:“因为听李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即使受了重伤,把屁股换上去就行了,当然不会致命。”李钟到现在才明白骆冰在调侃他,勃然大怒,若非大理寺三个字如雷贯耳,对他忌惮万分,只怕此刻就要出手。 这帮人以前孝敬路长风,却倒没见过骆冰,脸上虽是恭敬,半夜里睡梦正酣给人喊起来那个没有起床气。 如今来的这个人非但绝没有恭敬的意思,却是满脸的挑衅,这般人火气压制到现在都觉得自己已经很了不起了。 骆冰又走到李钟身后的长脸汉子身边,笑道:“似乎这位就是二当家?不知尊姓大名?” 长脸汉子瓮声瓮气道:“吕武。”骆冰故作惊讶万状:“啊!你长了个驴脸就姓驴啊?” 吕武却是大怒,气都喘的拉风箱一般,反手就要拔刀,但被身旁人拉住。 李钟人粗心却不粗,强忍了忍,冷冷道:“不知骆统领半夜大驾光临,想必是有要事来访,寨自当配合,假如并无要事,只是来寻衅打架活动活动筋骨的伤青恕罪,这个在下不奉陪?” 这话从一个大老粗嘴里出来,已经是相当客气了。 骆冰笑道:“打架不是真实的想法,我想向你们借三万两银子花花。” 黑虎寨堂下众人大惊失色,对他们来,三千两都不是个数目,何况见都没见过的三万两,黑虎寨干到现在还不知抢到三万两没樱 骆冰一仰脖子:“文的不行,武的你们更不校算了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我来陪你们所有人赌一把?其实赌法很海单,我们每人用毒药配制一杯水,给对方喝,谁能猜出毒药,从而将解药服下,活下来,那就是赢家。” 李钟大惊失色皱眉道:“那要是双方都毒死了,或者双方都没死呢?” 骆冰摊手道:“我死了肯定你活着,都没死那都算你赢!” 李钟心头不由大动,回头低声商量道:“要不就和他赌?如果赢骆冰的事传开,咱们以后招揽饶时候就容易得多。” 吕武更是大喜,如此这般当然得赌了,不然传出去不就是让人讥笑。 李钟也是一阵狂喜,抱了抱拳对着几十号人道,既然骆统领愿以毒对赌我们黑虎寨总是不能让人瞧了,我们应了这仗·。 完抱拳转了一圈。 这边李钟、吕武吩咐这帮子人赶紧连夜找毒,并且命令有多毒就找多毒。 骆冰却是不着急,找了张太师椅往上一躺,让李钟拿了几块牛肉两坛酒大吃大喝起来。 这边毒也是找的差不多了,放在一个坛子里,沿着坛口还往外冒着冷气,想必是剧毒无比了。 骆冰到是一点也不在乎,大马金刀的躺着又吃又喝。 不一会,吕武过来喊骆冰,他们这边准备好了,可以请骆统领一试身手了。 骆冰从怀中取出一个葫芦,把这个葫芦打开,里面却还有个葫芦。把葫芦打开登时一股浓郁的香味传了出来。 吕武仔细嗅了嗅,奇道:“怎么像是仙鹤的味道?” 骆冰笑道:“你虽然长了个驴脸,却有个狗鼻子,值得一夸。” 着从葫芦里倒了些清液在碗里,推上前道:“这是我在刑部的时候专门对付犯饶。大内专用的鹤顶红,内服立刻无解,外面皮肤破了只要敷上一点就会慢慢烂开,不用多久就能把人皮扒出来,一般我只要拿出药给犯人割割口,他就什么都招了。” 众人听的都疼,只觉得后脊梁发凉,眼前云里雾里顿起,吕武脸色却一下煞白,颤声道:“鹤顶红,大内的鹤顶红?” 骆冰赞道:“好见识!” 吕武额头上汗水一下冒了出来,对着李钟道:“我们……我们不比了……” 骆冰成竹在胸:“过聊话,怎么能一看我的东西就反悔?” 李钟别的不清楚,鹤顶红却是早早知道,两只脚原地都有点颤,还能喝的下去? 这滴鹤顶红,吃下去立刻就死,绝无可以救治的时间……” 骆冰笑道:“如果认输,就把三万两银子交出来吧。” 黑虎寨众人面面相觑,虽然银子来得不容易,但相比二位当家的性命,也微不足道了。 把整个山寨的仓库全部掏空,然后把家眷手上、脖子上的全部摘了,总算磕磕盼盼的凑够了三万两。 眼看骆冰走远,众人松了一口气,来个瘟神忙不迭的把骆冰送了出去,吕武却是惊喜交集地将李钟拉过来,语气虽低,但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大哥,你知不知道,骆冰这回亏大了。” 李钟黑着脸道:“去你娘的,三万两银子,我们十年八年也收不到!” 吕武低声道:“大内有名的鹤顶红,只要一滴,就可以让附近方圆十里的牛羊暴毙,比什么毒生毒,以及什么断肠散、三步倒之类都厉害得多。这么半碗酒,足够大哥毒死所有旷世,剩下的,卖出去也不止三万两!” 李钟喜道:“骆冰岂不是买椟还珠“。 远远传来骆冰的语声:“鹤顶红就放在那里吧,你们谁碰谁死,我已经把冰葫芦去掉了,另外皇上每年也就那么几滴,没了你们一样得掉脑袋”。 李钟、吕武面面相觑,又加派了人手看着瘟神。 骆冰本就是疏狂潇洒之人,厉毋宁死后一直心情郁郁,今日终于有机会玩上一玩,真叫他心情大畅。 可骆冰不知道,他如果晚走一个时辰,就永远也走不掉了。 这里骆冰前脚刚走,那里欧阳清和魔带人来到。 吕武和李钟刚送走瘟神却没想到来了大瘟神,这边正是不耐烦,欧阳清告诉李钟直接纳入魔体系之内。 李钟和吕武刚刚准备思考一下,欧阳清却也不客气,直接飞鱼剑手起剑落,杀的黑虎寨血流成河。 黑虎寨如今已满是尸体,魔站在山头上,欧阳清倒提着飞鱼剑,立在一旁。 魔叹道:“飞鱼剑果然是世间利器,你是如虎添翼了。” 欧阳清沉吟道:“借助外力算不了什么,我希望自己能更强一点。” 魔笑道:“寒冰掌共有九层,你如今才练到第四层。不修炼至高的第九层,只要你练到七层,就足以让路长风、楚秋水体内翻地覆,你也可以轻松胜他。” 欧阳清摇头叹息道:“寒冰掌如今我已少有进展。我原本武功正气太盛,想要摒弃原来的筋脉之道,实在是太难了。” 魔将手搭到了欧阳清肩膀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练西方魔教罗刹功,对不对?” 欧阳清郑重地点零头:“南云飞用了一两月,武功不但恢复,还大为进步。我想我找个安静地方,最多一个月,定能大功告成。论剑将近,我希望我能多点把握。” 魔轻笑道:“你可知道,武功越强,练这罗刹功就面临越大风险?南云飞一两个月就能突破玄关,到你身上,一年也未必校我创出这么武功将近十余年,一直不敢修炼。逐步完善至今,才略微摸到一点门道。 几个月前,我身边没有硬手,路长风的案子大多是我亲自冒充杀人,如今我已经筋脉逆转,短时不能发挥全力。如果你也筋脉逆转,我身边再无人能抗衡骆冰,而你也绝不可能在论剑称王。” 又行得几里,走到一个繁华得镇子,城里“淮上人家”的竹叶青和腊牛肉、梅子鸽子、鱼羊双鲜,都是远近驰名的,所以他们现在正在淮上人家。 淮上人家是一家很大得酒楼,他的一家其势就是一楼是个饮酒吃饭的地方,足足可以摆一百张桌子。 二楼上是个很大的客栈,胡蜜姬已经好几难受了,先开了个客栈洗个澡。 路长风是个很讲究吃,也很懂得吃的人,骆冰却是懂得吃的人。 趁着胡蜜姬在上面洗澡,路长风看着骆冰叹了口气道,胡蜜姬有了身孕我却是碰也未碰她,这可如何是好,也不知道他是魔的情人还是妹妹? 路长风一面吃着双鲜一面叹着气,又是愁眉不展。 骆冰正塞完了一口牛肉,刚喝下一口酒,正准备话,噶蹬蹬的声音传来,紧接着胡蜜姬娇声道:“一路过来累死了,人家明想去逛逛……”路长风点头道:“好,我陪你。” 骆冰看着梅常青,苦笑道:“明只能我们两个对饮了。” 49、往事不可追 一个人已经行走不稳,几乎是踉踉跄跄的被几个太监连架带推,带了进来, 一个血人,脚上手上还带着镣铐,显见的是重犯。 十月的秋阳过了,正午就已经不是正南了,阳光已经很偏西了,斜阳从门外照进来,照在这个人身上,照得他满身的鲜血都发出了红光,红得令人连骨髓都已冷透,人未倒下腥臭气却是四溢。 血是从十七八个地方同时流出来,头顶上、鼻子里、耳朵里、眼睛里、嘴里、咽喉上、胸膛上、手腕上、膝盖上、双肩上,都在流着血。 就连欧阳清都从未看见过一个人身上有这么多伤口,这简直令人连想都不敢想。 这人也看见了他,突然冲过来,冲到他前面,用一双已被鲜血染红了的手,一把抓住他的肩,喉咙里“格格”的响,像是想说什么。 可是他连一个字都没说出来,他的嗓子已被辣椒水烧坏。 欧阳清看着他狰狞扭曲的脸,突然失声而呼:“高见礼!” 高见礼流着血的眼睛里,充满了焦急、恐惧、忿怒、仇恨,扶着欧阳清的手慢慢倒了下去。 阳光也从窗外斜斜的照了进来,照着欧阳清的一脸杀气。 包子云坐在他宽敞而舒适的太师椅上,天气并不冷,他却披了张虎皮。 包子云看着欧阳清,颇有不耐的说道:“你是我恩公,我说了很多遍,文星本就是好色之徒,在宫中强暴宫女有什么稀奇?按理说我们应该当场格杀,就是看你的面子,才把他关进天牢,没想到他竟然自杀了,我有什么办法……” 欧阳清这时也不管自己身份,提着脖子一把揪起包子云,厉声道:“你那点手段,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我们同为天魔服务,我不跟你计较。三天之内,为文星平反,所有参与陷害文星的人一律处斩,否则我必杀你!” 说着重重将包子云摔到地上。 包子云却没了以往的诚惶诚恐,摸摸屁股,笑道:“你还真是注重兄弟情分啊。不知道你对骆冰、路长风是不是也这么重情呢?” “唰”一声脆响,书房内的桌子一分为二。欧阳清手握飞鱼剑,眼睛瞪得几乎要烧起来,整个人暴跳如雷:“别真的逼我,如果我出手,别说你们这些大内人物,就是天魔,都保不住你。” 一脚踢飞了大门,气冲冲离去了。 包子云脸上那抹奸笑始终没有消散,看着天魔道:“这个欧阳清越来越过分了,天魔大人你不治治他,他一定会爬到你头上去!” 天魔淡淡道:“如今他是我帐内前三的高手,正有大用,你想坏我大事吗?” 包子云赔笑道:“我怎么敢,但是我真怕这欧阳清突然造反,抢了你的位子……”天魔语气依旧平淡:“我们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确保你的地位,你务必低调一点,别整天整这个整那个的,鱼朝恩怎么死的你真的不记得了吗?你确定你能扳倒郭子仪、李光弼这群老狐狸吗?” 包子云连连点头,表示绝不忘记天魔教诲,自己不在惹事生非。 忽听门口有人重重咳嗽了一声,包子云悚然抬头,却发现荣枯正远远站在门前。天魔道:“尊者来了,当真不容易。” 包子云看见天魔这帮人,也全没了往日的胆战心惊,微笑面对。 荣枯心道:“这群有人生没人养的太监,胆量倒是有进步,丢他老母的。” 当下缓步踏入,道:“听说你在洛阳办一件大事,不知可需要我去一趟助力?” 天魔大喜道:“你若肯相助,大事必定可成。这些日子都没见到你,你去哪了?” 荣枯沉吟道:“我和路长风骆冰一起,一直没空与你联系。今天骆冰在旅店喝酒,路长风进城闲逛,我才抽到机会。” 天魔笑道:“这件事先不急,你跟紧了路长风和骆冰,需要的时候我会想办法找你,你大可不必一个人跑来见我,冒如此不必要的风险。” 荣枯点点头,道:“还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天魔道:“但说无妨。” 荣枯迟疑道:“我并没有杀胡蜜姬。” 天魔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眼角不经意的跳了几下,随即笑道:“无妨无妨,她的生死无关大局。” 荣枯坦然一笑,先行退去了。 包子云低声道:“胡蜜姬没死?荣枯之前岂不是骗你?” 天魔淡淡道:“荣枯不知道胡蜜姬是我什么人,不杀也属正常。相反,他能坦白这件事,那才叫可信。” 包子云皱眉道:“那……我们从哪找荣枯呢?” 天魔笑了笑道,我们已是几十年交情,需要的时候他自然会出现。 武林有七大门派,唯有近几十年峨眉的掌门人是女子,峨眉自“天残”华师太接掌以来,门下尽皆都是女弟子。此后峨眉门下人材虽渐凋落,但却绝无败类,因为这些门人都谨守着华师太的训诫,择徒极严,宁缺毋滥。 天残华师太的师姐也是上任峨眉掌门人秋淑真和着名女侠红线女交情匪浅,也和大侠铁摩勒引为莫逆。 峨眉派在秋淑真时门人最盛,门下弟子曾多达三百余人,但天山除魔一战后,弟子只有三个了,峨眉之正义,自此天下皆知。 铁摩勒死时本想托孤给秋淑真,未料秋淑真此战也亡,却已无力托孤,正赶上红线女上山,在山顶将铁摩勒的儿子裹走。 那时路长风才十三岁。 七年后,路长风师出红线女侠,文武全才,又考取进士进入大理寺当差,上任后率大理寺一众与黑虎山刘黑虎一战,再次与史思明手下叛将史宫鹫一战,诛杀史宫鹫至此方才成名。 自此一役后,无论是否江湖中人都将路长风称为“判官”,并且是正义判官。 黄昏,偶尔有几片秋叶随风飘落,遍地皆是绿草莺莺。 一条玉带般的小河环绕着一座小小的山落。 夕阳映着缓缓的河水,河水缓缓东去,偶尔有一个渡口停着乌蓬小船,船上居然也有袅袅炊烟升起,仿佛是个水墨山卷。 路长风缓缓道:“翻过前面那个小河,就是凤坡,也就是我师父隐居的地方了。”这片土地他少年时候生活了很多年,如今故地重游,不由感慨万千。 荣枯心道:“这老太婆据说已近仙一般的人物,可要好好瞧瞧这传说中的人物。”靠近骆冰,压低喉咙道:“这仙子一般的人物,怕不是一生中能看见的。”骆冰淡然一笑,满面尊敬,道:“我们礼貌一些。” 四人渡过了如画般的小河,在前行里许看见前方路边几座小茅屋,屋上木牌写着“凤坡”两个大字。 字虽柔软恰似女性手笔,敛锋收尾则蕴含着无穷剑意,又有着冲天豪气,叫人看了几乎忍不住要撮唇长啸,大抒胸臆。 路长风满眼红框,静静的站了片刻,然后大叫道:“师父,我回来了!” 骆冰与荣枯对视一眼,两人都垂手树立,默然不语。 “吱呀……”木门缓缓打开。骆冰、荣枯各自靠近,却都有些紧张。 窗上悬着竹帘,竹帘半卷,夕阳照入木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端坐在正中的紫檀木椅上。 她右手扶着根龙头拐杖,左手捻着一串佛珠,默默背诵着佛经,一张圆润瘦削的脸上,一对眼睛半开半合,开合之间,精光暴射,无论谁也不敢逼视。 她脸上却满是慈祥,就端端正正的坐着,全身上下纹风不动,像是亘古以来就已坐在那里的一尊石像。 她身子很瘦小,但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威严,无论谁只要瞧上她一眼,连说话的声音都会压低些。 她身旁还有个极美丽的少女,一个斯斯文文,秀秀气气,始终低垂着头,仿佛羞见生人。 一个威严却又面容慈祥的老人,一个生机而又腼腆的少女。 路长风已经激动万分,匍匐着跪倒在地:“师父!”。 老人眼睛并未张开,嘴巴却露出了笑意,示意旁边少女将路长风扶起,道:“这么多年,总算回来了。” 看到路长风身后的胡蜜姬等人,又问道:“这几位是?” 路长风规规矩矩指着骆冰和荣枯道:“这两位是徒儿的朋友。” 手指到胡蜜姬时,顿了顿,又道:“这位……也是我的朋友。” 老人微笑道:“似乎已经有几个月的身孕了。”看了路长风一眼到也没说什么。 目光转到骆冰身上,道:“没想到楚昭和贤弟还收了个弟子。年纪轻轻,已近观剑之境,难得啊。” 骆冰惊道:“前辈怎会知道我的师承?” 老人睁开了一双精光四射的双眼,旋即又闭上,淡淡笑道:“你一身武当正宗内家劲气,虽不到心中有剑手中无剑的境地,但是武当的绵柔气劲也可算是方圆丈许不得进身了,我又怎会感知不到。” 说完,示意小姑娘给他们每人上了杯茶,点了枝藏民的盘香,屋子里顿时多了丝安宁的气氛。 安静得很,也暗得很。茶水雾色凄迷,也不知是烟?还是雾?还是朦胧的泪。 骆冰却是紧追不舍奇道:“何为方圆?” 老人轻轻呷了口茶慢慢道:“天下人习武,可分为练体,练气,加上武当剑法是练心,一共三种。但若修炼到极致,都会踏入有剑或是无剑的境界。譬如你师父,性子淡泊,便是向着胸中有剑境界,而我历来好胜,处处皆剑便是我的追求。” 骆冰问道:“能不能请老前辈明示?” 老人道:““妙渗造化,无剑无我,无迹可寻,无坚不摧!”。”见骆冰仍是一脸茫然,又道“都要看到那样东西,才肯承认它的价值,却不知看不见的东西,价值远比能看得见的高出甚。” 五人分别坐下,老人对荣枯笑道:“你一定是梅鷟子的门下了,崆峒独门内功他都教给了你。” 梅常青愕然道:“这你都之道了?” 梅常青平时也是桀骜不驯,但此刻却耐心得多,听老人说了一大堆。 骆冰抬起头来,看见墙上挂了一副字,不禁奇道:“这不是一副书法吗?” 再看上面写着“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十四个字,笔法苍劲,不仅是极妙的草书,更是满含深意,蕴藏一股深深的寓意。 骆冰赞叹之语脱口而出:“好字!” 唠叨了一会,老人站起身忽道:“长风,你和这位姑娘陪我出去走走。” 三人出了去。骆冰见状,哪还有半点停留,向梅常青使个眼色,急不可耐地将墙上的书法翻转一些,看看背面究竟有什么图案。 那背面却原来也是一幅画,画里是个身材修长,体态婀娜,身穿素白罗衫的美人。那美人就像当年骆冰初见胡蜜姬时一般,蒙着淡白色的面纱。隐约间露出面容轮廊,当真是美得惊人,宛如烟里芍药般神秘,好似出水芙蓉般清新。美人纤指微扬,掀起了半角轻纱,将那莹玉水晶般的下巴,微微露出些许。 梅常青看得目瞪口呆,惊道:“好美,比外头的胡蜜姬还美。这个人还真像胡蜜姬。” 骆冰心仿佛被揪住了,默然无语,好久才道:“与薛冰更相似。” 梅常青却没见过薛冰,定眼看了看画像,回忆道:“似乎你说的对,但我没见过薛冰……真奇怪,这幅画纸质泛黄,少说也有三四十年了,自然不可能画的是胡蜜姬或是薛冰,但画中人、胡蜜姬、薛冰,三个人似乎都有些相似。” 骆冰道:“不知道是年轻时的红线女侠还是年轻时的薛冰女侠?” 梅常青摇头道:“画中人太有气质,太漂亮。” 这画上的女子,虽只寥寥几笔,却是眉目宛然,栩栩如生,果然是人间的绝色,这画上的女子竟和他少年时在天山山洞里见到满身是血的女子竟然是同一个人。 红线女侠屋里四壁萧然,只有这幅正面是字背面是画,可见她对这女子必定念念不忘。 梅常青眼睛盯着骆冰,道:“你认得她?” 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不认得她,幸好不认得她,只是太像薛冰女侠了。” 茅舍的木门半掩。一股淡淡的幽香,自五内外环绕,巨大的古柏枝头上,有只不知名的鸟,却像是已睡着了,蜷着一动不动。 院外的水边,偶有水涛拍岸,传来了哗啦哗啦的声音。 一切幽静而沉寂。 红线女侠带着路长风和胡蜜姬走到淡淡的玉兔下,仿佛也生怕踩碎这一份宁静的寂寞,脚步竟也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这时,那有力而又温和的语声已又缓缓道:“你们这么远又这么急想必是有些什么事,还是有难言之隐?” 哎呀一声,一只不知名的鸟惊起,树叶震的一颤。 路长风望着远处似浓黛一般的山,心头郁结难平,正是一股委屈藏在心头,如今在师傅面前那是眼眶泛红不能自己。 红线女侠虽然背对着门,虽然动也未动,那高贵而温柔的姿态,却已令胡蜜姬不知不觉间,几乎瞧得痴了。 她从未想到一个白发苍苍,行朴素雅,娇小有些佝偻背面的老太太,也会有这么大的魅力。 红线女侠还是用那苍老而温和的声音说道:“长风你是不是很累了?” 路长风长长的叹了口气,严重的泪水已经流了出来,喊了声:“师傅!” 红线女侠看了看心爱的徒儿一眼,缓缓接着道:“做人的巅峰是但行好事不问前程,我不知道你理解多少。真正的武学巅峰,是要能妙渗造化,到无我,忘我两忘,那才真的是无所不至,无坚不摧了!” 说到这里,路长风和胡蜜姬面上也不禁变了颜色,胡蜜姬还不大懂,路长风的额头却已亮晶晶的。 路长风道:“听了你老人家的话,我倒忽然想起一个故事来了。” 红线女侠和蔼的说道:“说说看?” 路长风说道:“五祖慧能禅宗传道时,曾经口薄佛偈:‘身如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不使留尘埃’。这已经是很高深的佛理了。” 红线女侠道:“这道理正如无我忘我,人生走到如此,已是相当不容易。” 胡蜜姬却笑着接道:“但六祖惠能说得更妙:‘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落尘埃’。所以他才承继了五祖的佛禅衣钵。” 红线女侠道:“不错,这才真正是禅宗的妙谛,到了这一步,才真正是仙佛的境界。” 胡蜜姬却好奇的道:“这么说来,学武、学文、学道、学禅的真谛,岂非和禅宗一样?” 红线女侠道:“太阳普照,万事万物,到了巅峰时,道理本就全差不多。” 路长风道:“所以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做到‘无人无我,物我两忘’时,才能真正到达化境,到达巅峰。” 红线女侠道:“道理却是这样,可惜众人都被蒙蔽了。” 路长风叹了口气,道:“我现在总算知道了一些,也不能算是太迟!” 红线女侠淡淡道:“一个人总是活到老学到老,哪怕他不能动瘫倒在床上,只要能看一眼,都是好的。” 路长风道:“一个人若是做到这一步就已不容易,普通人做到这一步已是相当的难,更进一步说来容易做来何难?” 一阵轻柔的微风吹来,吹的树叶沙沙只响。 胡蜜姬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夜空,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也不知道她是伤心还是后悔。 路长风一直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但他的心很乱。 他这一生最大的弱点,就是心肠太软,有时他虽然明知这件事是绝不能做的,却偏偏还是硬不起心肠来拒绝。 很多人都知道他这个弱点,很多人都在利用他的弱点。 他自己也知道,却还是没法子改。 他宁可让人对不起他一万次,也不愿做一次对不起别人的事,有时他甚至明知别人在骗他,却还是宁愿被骗。因为他觉得只要有一个人对他说的是真话,他牺牲的代价就已值得。 路长风就是这样一个人,你说他是君子也好,小人也好,至少他这种人总是你这一辈子遇见了很难忘。 所以胡蜜姬流的即是感动的泪,也是感激的泪。 “只可惜聪明人偏偏时常要做傻事。” 这是红线女侠说的价值连城的一句话! 50、进 逼 这是最近三个月以来大理寺第一次人员齐整,整装待发。 欧阳清一早官服穿的笔挺,早早来到大理寺,深灰色的皂衣迎着阳光也甚是动人。 三十多名侦缉和捕快,发现欧阳清这次回来一趟后,与上次又是不大一样了。 欧阳清这次更是潜心习武,每天如痴如醉,好好一个大理寺副卿、捕快队统领居然转身好像成了要挑战少林达摩院的江湖人士。 如今每天都花大量的时间在练武上,同时还常常躲进侦缉的审讯密室,一呆就是小半天,走路比比划划彷佛练功入了魔一样。 大理寺中本来事务繁多,但欧阳清一概不理,都让众人自行解决。按理说,文星、冷弃两名负责具体事务的人离世,欧阳清应该更忙。可他既不想着如何替兄弟报仇,也不管身外琐事,来大理寺判案的大都兴致而来,摇头而去,欧阳清一心一意扑在武学上,连小月都很少陪,叫人不解。 最离奇的是,欧阳清明明已委身于内务府,但身为丐帮弟子的南云飞、少林达摩弟子的空远却出入大理寺甚繁。 一干捕快整日心慌慌,个个也无心查案,也无案可查。一个两个都散在洛阳各处,游手好闲。 欧阳清眼看自己手中的精兵日渐懒散,颓废不堪却管也不管,大理寺门前本来各种吵闹,外邦观摩的人也络绎不绝,现在却是门可罗雀,无人问津,在这样下去本位皇权中枢之一的大理寺怕是要失去地位。 这一日上,欧阳清又和南云飞在审讯密室里呆了大半天。 大理寺有事商议,只能苦等良久。这个审讯密室虽然不大,但却有两道铁门防护,可说外人很难偷听的到更是难进入。 这一日大理寺侦缉队伤好归队的孟海副队等人等得焦急,附耳听去,忽然里头传来一阵开关铁门的吱呀声,不由暗喜道:“等了这么久,终于出来了。” 只听里面南云飞和欧阳清在谈论什么穴位、筋脉、逆转之类的事情,却不大听懂。 南云飞感叹道:“这只不过是一具女尸罢了,欧阳兄何必费这么功夫?” 欧阳清道:“我钻研医术十数年,你告诉我魔教的诸多法门后,真是如醍醐灌顶。没错,这女人是断气了,体内还有极其怪异的毒素,但我也不是没办法。” 别人不说,孟海却是心下大骇,心道:“魔教的诸多法门?女尸?莫非是魔教的炼尸蛊?听说魔教的炼尸蛊能用剧毒调动尸体,成为一个极强的傀儡,难道欧阳清在搞这东西?”一念未绝,面前的铁门也打开了。 欧阳清见孟海守在门口,问道:“有事吗?” 孟海双手捧着一张地图,两条腿抖得筛糠一般递过去道:“一位青面人让你们立刻赶到指定的地方。” 欧阳清看了一眼,奇道:“又是上次的那个牛头山?去那里做什么?” 南云飞接口道:“天魔从来不做无用之事,我们还是直接去吧。” 孟海又从怀中战战兢兢的取出一张信封,道:“青衣人问你练功如何练到第几层了。” 欧阳清道:“初窥第六层门径。”孟海将信封递过去,道:“青面人嘱咐你,仔细看看。” 欧阳清取出信函,只见上面是天魔刀锋般的狂草字迹:“飞鱼剑威力无穷,寒冰掌霸道绝伦,其精髓,在于心魔二字。” 欧阳清随手将信揉成一团,连连摇头道:“不知所云。我们还是先走吧。” 不知这次魔尊又有什么花样。 红线女侠望着浓黛一般的远山,背影中带着些沧桑,本来矮小的身子似乎又佝偻了一些。 路长风和胡蜜姬立在他身后,静静等待。胡蜜姬到是善于揣摩心意,此刻察觉出红线女侠似有心事,柔声问道:“前辈,不知您有什么指导?” 红线女侠和蔼的看着路长风,双眼开合之间精光四射,与先前慈祥和善的老人判若两人:“长风,你怎会多了许多不打招呼的朋友?” 路长风有些紧张,忙问道:“师父,是不是来了许多人?” 红线女侠笑了笑点头道:“你们带来了许多客人,却不知道这些客人餐风露宿辛苦的紧,我先进去了,你请他们喝一杯清茶,也好待客。” 路长风沉吟道:“与我们为敌的,是江湖中一个神秘组织,头目为天魔。据说是当年独孤玲珑的雌体,但是说话各方却又不像,所以特地来请教师傅。” 红线女侠叹道:“你两个朋友武功都不在你之下,你出去历练了这么些年,怎么武功如此进步不大,难道真是断案太忙了吗?” 路长风叹了口气,黯然道:“我曾经和天魔对了一掌,他用的是寒冰掌导致我筋脉逆行,若无骆冰和楚秋雨相助,只怕我现在还不能行走。” 三人刚站定身子,只见南云飞打了个哈哈,率先走出,风九幽和魔教剩余三护法也随之而出。 骆冰笑问道:“五岳何在?”南云飞朗笑道:“五岳已成了四岳,你难道不清楚吗?不用着急,要将你们一网打尽,自然是大家出动。欧阳清很快也会来。” 荣枯不由惊呼道:“一网打尽?天魔答应过我,不伤害骆冰、路长风,如此岂不是出尔反尔!” 对方几人并不答话,路长风双拳却紧握了起来。骆冰知道生了误会,有心打圆场,但若向路长风点透,他日荣枯便再无机会重返天魔身边探听消息,张开了嘴,又说不出话来。 红线女侠只是看了看,还是慢慢踱进了屋里。 路长风回头,对胡蜜姬低声道:“你先回房,我等会来看你。”胡蜜姬点点头,跟着红线女侠回了屋里。 风九幽看出荣枯进退两难的尴尬神情,大喝道:“荣枯,虽然我们都是帮天魔做事,但你屡屡欺压,叫我忍无可忍。今天,我们就分个胜负!” 一连三掌,直劈过去。荣枯知道他的心意,双臂抡开,接住了攻势。两人且战且走,身形有若飞鸿,在山间绕了几个圈子,消失不见了。 这二人戏演着人也跑了,风九幽本就是毫无争强之意,给天魔抓住了把柄不得不紧随,内心却是得过且过。 荣枯想的清楚,红线女武功强到极点,魔教就是全部联手也难敌她一击,剩下一个南云飞,骆冰、路长风联手,更加十拿九稳。他引开了风九幽,一来可以套问些消息,二来又避免暴露身份。 只听两声怪叫,两道人影不分先后跃在空中,一柄鬼头大刀、一只巨锤朝骆冰急攻过来。骆冰闪电般攻出七剑,锤护法左闪右躲,一个趔趄,向后仰跌而出。一个拿着判官笔的浓眉汉子冲入,填上空缺。 骆冰长啸一声,纵声急进,呼呼又是连环七剑,当真有若狂风起,浪涛激,一剑快过一剑,带起嗤嗤风声。判官护法忙乱中连对方剑势都看不清,挡下三剑,躲过三剑,第七剑却再也闪不开。 “叮”巨响传来,一柄精钢长剑格挡了骆冰的剑锋,却被震退两步。刀护法趁机猛削骆冰腰部。骆冰身子微缩,躲过一刀,剑护法双手疾抡,一剑重重劈下。骆冰一时左支右绌,额头见汗。 路长风看魔教三护法围成一团,但出手的始终只有两人,首尾照应,但进退自如,大开大阖的外门兵刃尽可舞动开来,不用担心伤到自己人,不由点头:“虽说眼下这批人较之上一任武功大退,不过新创的阵法倒是不错。一扫以往的呆板。” 路长风看骆冰大落下风,再也忍不住:“有什么牛鬼蛇神,一并出来吧。”只听几人呵呵笑声,树林中竟走出了四岳、欧阳清。 屋子里的红线女看着欧阳清手里的长剑,冷冷的道:“飞鱼剑?长风这人心性已经变了。” 欧阳清阴沉沉一笑,拱了拱手,对南云飞道:“去请四岳,因此来得晚了。”四岳从前后左右包抄而上,围了过来。 南云飞朝着路长风走了过去。 这次人来的虽多,却到没有人去碰红线女侠。 路长风这边情况却不大妙。 南云飞带着空远和尚,二人都是最近武功大进,路长风却还没有完全康复,以一敌一或勉强有胜算,但以一敌二那就是大败亏输的份。路长风知道万万不可硬拼,带着两人,四处游滑。 红线女看着路长风出招,口中却是传音入密“霓裳蝶飞,要沉气用剑“,”霓裳东来,要腰肢发力“,这边一个出招一个教,不过片刻功夫,路长风便觉得胸中沉郁之劲完全消除,眼前天地一片开阔。 南云飞和空远却是越打越苦,只觉的片刻只见路长风仿佛武功又上了一个台阶,空远看红线女侠人坐着不动,嘴巴一开一合已知道使用传音入密一类的功夫,放下路长风大吼一声扑了过去。 他一面叫着,一面扑了过去,说到这里,“你”字还未说出来,红线女侠的龙头拐杖一点,他的人就凌空飞起,像个断了线的风筝般的飞出了十几丈,普通一声趴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骆冰瞧见己方众人都被拖住,心里暗暗叫苦。魔教三护法进退有章,配合甚巧,骆冰使劲浑身解数,仍是毫无还手之力。 他审度局势,自忖绝难胜出,心念一动,深吸一口气,似退还进,飞一般向山冈上奔过去。三护法穷追不舍,阵法也是丝毫不乱。 山上越高,树木越是茂密,还有大石藤蔓,行走多有不便。骆冰见快到山顶,微微一笑,返身道:“你们什么时候做跟屁虫了?罢了,老子就跟你们玩玩!”接着放声大笑。三护法面无表情,直攻过来。 骆冰计算得清楚,对方使用的都是外门兵刃,招式宏大,但到了这等狭隘场所,却难免施展不开。相反,骆冰剑法灵动,脚步迅疾,在这迷宫一般的树林里穿梭自如,对方虽有十人,却都成了剑靶子。 果然,三护法粗大的外门兵器稍一挥舞,立刻便撞上大树大石,加上地面凹凸不平,阵法渐渐散乱。 用锤最是心急,当下弃了阵法,三两步冲到骆冰面前,举锤击下。骆冰哈哈大笑道:“来送死,何必要如此着急?”如灵猱纵出,运剑飞刺。锤护法将那巨锤横斜,长剑在铁锤上划过,带起一蓬火花。骆冰剑锋一转,斜刺锤护法手腕。锤护法退开一步,一锤抡起,却撞在身旁一棵参天大树上,手臂阵阵发麻。骆冰辗转挪腾,轻松避开救援的敌人,剑锋吞吐闪烁,光芒四射,锤护法蹭蹭蹭连退三步,铁锤也落在地上,右手血流如注。 骆冰朗笑道:“下一个!”在树林间窜了两圈,忽然反撩一剑,刺向刀护法。刀护法方才赶到,冷不防一剑刺来,措手不及,匆忙后退。骆冰招式未足,身子已飞速冲前,连出三剑,刀护法只得再退。 骆冰飘若鬼魅,快如疾电,此刻得了先手,招招抢攻,刀护法那鬼头大刀虽然威猛,但对方抢在身前,反倒无从抵挡,只能左蹿右跳,狼狈不堪。若非骆冰忌惮其他人偷袭,刀护法只怕早已横尸。 欧阳清远远看见骆冰与三护法转战到了山林中,眉头大皱,自语道:“这三个人愚蠢不堪,自寻死路。”扭头对南云飞道:“你看着这里,我过去解决骆冰。” 欧阳清身形一展,如游龙引凤,飘飞而上,眨眼掠过百多丈,来到骆冰身前。两人换了一掌,骆冰只觉手掌一麻,真气一凛,赶忙退开。 欧阳清冷冷道:“骆冰,你现在就走吧,我不杀你。”骆冰长笑道:“我可不怕你。” 欧阳清脸色一寒,飞鱼剑挥舞,立刻砍倒了一棵大树。众人四散逃奔,骆冰趁乱远远躲开,但他知道自己若不能拖住这几个护法,局面就凶险无比,只能硬着头皮走回来,打了个哈哈:“欧阳清,砍柴应该用斧子,用剑你不嫌太浪费了吗?” 欧阳清不答,飞鱼剑再出,又砍倒了一棵大树。魔教护法所用兵刃虽不及飞鱼剑锋利,内力也差,但毕竟手上的都是重兵器,砍树比欧阳清更顺手。这十一个人联手,砍树速度极快,骆冰远远看着,无可奈何,只能祖宗爷娘乱骂一气。 眼看山头上已经被清出了一片空地,欧阳清淡淡道:“骆冰,你现在要走,还来得及。”骆冰微笑道:“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你要我弃下朋友独自逃生,办不到。” 欧阳清从怀中取出一条手链,道:“你还认识这个吗?” 骆冰脸色大变,惊道:“这是我送给楚秋烟的!她被你杀了?” 欧阳清目中精光一闪:“如果你不想她连死后都不得安宁,就必须保存你的实力。”骆冰面如寒霜,紧紧握住了手中剑,寒声道:“既然知道了真相,我当然更不会离开。” 欧阳清露出了招牌式的微笑,道:“可惜我不能陪你了。” 骆冰见那边路长风大占上风,心中暗喜,斜跨一步,拦住了欧阳清。欧阳清眉头皱了皱,飞鱼剑舞动,骆冰接下,两人如飞蓬相逐,乍起乍落。 魔教三护法反倒插不上手,只得围观在旁。 欧阳清的寒冰掌已练到第六层,周身都散发出强横至极的冰力。骆冰终年修炼武当内功,内功远超欧阳清,这下两人几乎打个平手。 两道人影上窜下落,看似不分胜败,其实骆冰自己清楚内力耗损何等巨大,若非欧阳清求稳,不随意抢攻,胜负早已分出。 欧阳清稳占上风,便分了心神,远远望去。只见南云飞、空远等人使用一柄粗杖,仗着一身铜筋铁骨,虽然被路长风逼得颇为狼狈,一时倒也不会落败。 五岳只剩了四岳,却是痛定思痛,连环出剑,配合之佳妙,剑法之奇幻,当真世上无双。 欧阳清见四周树木都已清空,骆冰体内真气也耗损剧大,料来敌不过旁观的三护法,当下退开一步,便要返回下方战场。 骆冰气喘吁吁,见欧阳清要收手,心头大急,但他无力阻拦,便挺胸顿足,破口大骂。欧阳清皱起眉头,表情似乎有些哭笑不得:“骆冰,你是自寻死路?” 骆冰由衷赞了句“好!”欧阳清脸色却是惨变。三护法中便有人劝道:“我们先杀骆冰,再集合所有力量,对付路长风?” 欧阳清眼睛瞪圆,连连摇头:“你们动手,拿住骆冰。切记,不可伤他性命。当日他放我一次,今日我就放他一次。” 用刀护法惊道:“那路长风怎么办?”欧阳清一咬牙,道:“我来对付。” 话音未落,欧阳清已自山头上飘飘而落。路长风随手划了两个圈,将南云飞铁棒打飞,接着又屈指轻弹。欧阳清从高处掠下,但距路长风尚有丈许远,忽觉剑上剧震,飞鱼剑几乎脱手而出,心中惊骇,赶忙定住身子,退到一边。 欧阳清紧紧握着飞鱼剑,心头却是生出了怯意。适才交手,欧阳清已感到路长风又更上一层楼,武功深不可测,要想获胜,实在千难万难。 路长风在红线女传音入密指导下,无论内劲还是剑法都是一日千里的突进,这般气沉下体再出剑,再也没有两条腿迈不开的感觉,反而有如燕子一般的轻盈。 目中却平淡如常,似乎浑不将欧阳清放在眼里。欧阳清一声怒啸,挺剑疾刺,路长风轻轻出手,将手指搭在剑身中段上。这一处正是剑上不着力之处,欧阳清使劲浑身之力,脸都挣得红了,路长风却气定神闲,但飞鱼剑依然一寸寸向下垂去。 欧阳清手臂阵阵发软,心中也生出了无限恐惧,忖道:“我武功大成后,便再未如此畏惧过敌人,这路长风简直如一个时辰之内换了个人一般,不仅武功厉害,气势更是过人,就如南霁云一般。” 想到南霁云,脑海中刹那忆起无限故事。 51、势 魔 狠 夜静得很,也暗得很。 山的远处夜色凄迷,也不知是烟?还是雾? 七年之前,欧阳清之父跟着南霁云平定叛军完毕,官拜少保,封刑部一品。欧阳清之父家教甚严,教子择徒也是严厉无比。 正是家传渊源,家学渊源,家道渊源。 近三十年来,运气最好的人,就是洛阳的欧阳家了。 在洛阳,欧阳家是望族,在江湖,欧阳家也算是个声名很显赫的武林世家。 他们家传的掌法,虽然温良平和,绝没有毒辣诡秘的招式,也绝不走偏锋,但是军旅内蕴,博大精深,自有一种不凡的威力。 他们的马上刀法,就像欧阳清的父亲为人一样,虽不可怕,却也受人尊敬。 欧阳清从五岁跟着父亲学习杀敌的武艺,直到十三岁已看完了父亲留下的所有军武武功,更通过父亲的旧部搜罗了不少旁门绝学,但苦练至今,武功虽有进益,但始终难以独步当代。他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没练过真正的高深武学,反复思量,最终决定向当时侠名极甚的南霁云求教。 欧阳清找到了南霁云,说明来意。 南霁云军旅出身,为人即是豪爽,更兼欧阳清之父颇有义名,微微一笑,道:“我们先过两招。” 欧阳清点点头,双手抱拳,道:“请指教。” 南霁云笑容和煦,看着欧阳清道:“你练的最好的武功是什么?” 欧阳清黯然道:“是我最近才练成的少林韦陀掌,但相比武当两仪等武功,还是太粗浅。” 南霁云微笑道:“你人生中习武,第一次练的是什么招式?” 欧阳清沉吟道:“这……我五岁不到就习武,哪里还记得?” 南霁云淡淡一笑,道:“任何人练武,学的第一招,都是第一直拳,你也不例外,对吗?” 欧阳清愣了片刻,随即笑道:“不错,可这也算是招式吗?” 要说这直拳,招式倒也简单,只是双膝微曲,一手握拳放腰间,一手握拳重重打出。这根本不是克敌制胜的法门,只是初学者练习臂力的方法。临敌之际,除非强弱太明显,有意戏弄,否则绝不会用出。 欧阳清奇道:“这是武功吗?” 南霁云笑道:“天下间,没有一招是无用的。来,你发招吧。” 欧阳清虽不知南霁云意图,但也拱手一揖,道:“我开始了。” 双臂张开,脚下微动,瞬间拍出十几掌,刹那间,漫天都是欧阳清的掌影,正是少林韦陀掌中的“推门望月”。 欧阳清掌法展动,从两侧攻入,南霁云身侧诸穴无不落入包围。这一招确实繁复,欧阳清花了小半个月才练到大成,此刻使出,当真叫人眼花缭乱,防不胜防。 南霁云眼望前方,目光中尽是淡然,眼看欧阳清近身,忽然右手握拳击出,正是那招普普通通的直拳! 沉腰直拳是粗浅到极点的招式少林韦陀掌中的“推门望月”却是当世流传最为广泛的的掌上功夫,两者档次相差太远。 南霁云出招并非极其迅猛,所蕴内力也是平平,按理说应当必败无疑。然而此刻欧阳清攻势凌厉,双掌已攻在外头,如何能守胸口的空门? 南霁云正是功敌必救打蛇七寸,只一愣神,南霁云拳头已放在了欧阳清膻中穴上。 欧阳清眼中尽是不信之色,呆了许久,方道:“这……这是为什么?” 南霁云退后两步,淡淡道:“你虽练熟了招式,却没练懂招式。这一招推门望月,精髓不在冗杂的掌法,而是最后含胸缩背的姿势。你双手张在外头,胸口便空了出来,对方自然会袭击你的胸腹。若你能有准备,将上半身缩回,对方便落入彀中。可惜你太注重掌法,不在意自身,反倒让胸部真的成为绝大破绽。” 欧阳清听着南霁云的话,越想越喜,思忖片刻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南霁云微笑道:“不仅是这一招,世间武学都是如此。招不在于繁杂,不在于精妙,只在于你对招式的领悟。日后若有暇,你不妨思考一下,为什么适才那一拳,我运用的内力比你弱,招式比你粗浅,出手比你晚、比你慢,但是却能一招制胜?你又如何破解我的招式?” 欧阳清面露喜色,道:“我有破解之法了。” 南霁云微笑道:“那么再来一次。” 欧阳清手一张,又是那一招“推门望月”,手指颤动,笼罩了南霁云上半身的“期门”、“章门”、“大包”、“神阙”等大穴,但胸口依旧放空。 南霁云嘴角挂着丝和煦的笑容,还是那招直拳。 欧阳清胸有成竹,待南霁云拳头已到膻中穴前时,突然腰背发力,胸口竟回缩了几寸,堪堪躲过了这一拳,接着双掌合拢,已变招成少林大悲掌中的“慈悲广度”,便要捏住南霁云手腕。 南霁云似乎早已算到欧阳清这一着,五指陡张,变作爪状,成了“黑虎掏心”。欧阳清大惊,连忙后退,但南霁云骈指若剑,又成一招“夜叉探海”。欧阳清脚下虽快,但又怎及南霁云手臂伸缩?但觉身子一麻,“气海穴”已被点中。 南霁云这一指没加多少真力,欧阳清只是微微一顿,便即无恙。南霁云笑道:“招数是死的,但你的对手不是死的。若你不懂随机应变,那么辛苦练来的武功永远是别人的,不是自己的。” 欧阳清低垂下了头,暗暗推导,反复思量着南霁云的那几招变化,只觉获益良多,脸上终于又露出了喜色。 南霁云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道:“这些道理,我不说,你日后也能明白。但有一件事,你若能真正体悟,才真的叫不虚此行。” 欧阳清对南霁云此刻已是敬佩万分,忙道:“承蒙指教!”南霁云一字一句道:“一力降十会。” 欧阳清点头道:“这我知道,内力是武学之本,若无内力相辅,再好的招式也是花拳绣腿……” 南霁云似乎有些不耐烦,道:“废话少说,看拳!”又是那招直拳,但拳上的真力已不可同日而语,欧阳清相距尚有两尺便已呼吸维艰,不由大惊道:“不可!” 欧阳清知道南霁云做事极有分寸,但这一拳分明蕴含了他全身之力。 易筋经发挥到极致,什么墙壁房屋都是一推即到,自己别说硬接,就是让掌风带上了半点,只怕也要再床上静养几个月。但劲风铺面而来,周遭沙尘、泥土都被激得四散飞扬,自己应变再快,也是万万躲不开了,当下硬着头皮,施展家传绝学“伤筋错骨手”,希望以一个“卸”字诀,勉强化解去对方这一招。 南霁云出拳不快,欧阳清双手合拢,已把南霁云的手腕夹在中间。欧阳清使劲吃奶的力气,只希望将南霁云拳头扭开。 这一招欧阳清自幼练习,已是熟极而流,寻常人一旦中招,轻则被摔倒在地,重则手臂脱臼。当然,南霁云这一拳之力天下无双,自然又是另一番光景。 岂料欧阳清双手才搭上南霁云手腕,忽觉对方真力陡然消失,不由大吃一惊。要知道欧阳清此刻也是拼尽了全力,南霁云竟然收劲,非得被折断臂骨不可。欧阳清心中后悔不迭,但招已出,而且是全力发出,再无回转余地,双手握着南霁云的手臂,陡然翻转。 然而,南霁云并未像料想中那样被掀翻在地,反倒是欧阳清被带了个趔趄。南霁云缩回手臂,微微笑道:“你败了。但你能想通原因吗?” 欧阳清看着双手,前思后想,始终不得其解,摇了摇头。南霁云道:“你连番败于我手,这次又以为我全力出招,心中害怕,认为自己必败无疑。你还没有输招,却已输了气势。” 欧阳清沉吟道:“所谓气势,说来太玄,我实在不懂,能否说得详细一些?” 南霁云道:“你来拧我手,结果我没动,反倒掀翻了你自己。这是因为,我气势比你足,比你正。我有必胜的信念,所以我双脚稳稳站地,但你心浮气躁,脚下不稳。我出招神完气足,你虽也拼尽全力,但下意识总有逃跑的念头,招式不能发挥到极致。招式、内功都可以弥补。但练武最重要的,是势。” 在欧阳清十七岁的时候,他的父亲给他介绍了他的表姐,开封望族“杨氏”,可惜欧阳清并不愿意,甚至连见面都不愿意。 因为欧阳清喜欢了一个茶花姑娘,一个弱小唱着山歌的茶花姑娘。 中秋,阴,有星,欧阳清正和同僚们喝酒归来,在淡淡的星光下看来,女的背影竟仿佛很熟悉,仿佛是他最喜欢的茶花姑娘。 她就是在前面慢慢走着,既没有快步,也没有奔跑,欧阳清却偏偏追不上她。 等他施展出欧阳家传的轻功时,她的人忽然已在丈外,等他再追上去时,她的人还是在丈外,好像永远都有这么远的距离。 欧阳清气喘吁吁慢下来,她也慢了下来。他停下,她也停下。 看来她虽然不想让他追上她,却也不想把他抛得很远。欧阳清忽然问:“你是不是不想让我看见你,不想让我知道你是谁?”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人影却是慢慢的慢了下来。 欧阳清笑了笑:“可惜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女孩子忽然也笑了。她的笑声在这寂寞的中秋夜中听来,就像是一杯热酒,可以让人全身温暖。 “你本来就应该知道的。”她吃吃的笑道:“因为你并不太笨。” 她当然就是欧阳清的表姐。 她现在穿着那茶花女的衣服,连手里提着的花篮都是她的。 欧阳清想不通的当然不止这一件事,表姐的身世、武功、来历,都太神秘,开封杨家的武功就和他们的人一样神秘。 每次只要她出现,就一定会有些奇妙诡秘的事情发生。这次她又要做出什么样的事来,还有什么奇怪的花样? 他的父亲给他说这门亲事的时候,就有点身不由己,内心惶恐,他实在很想看看。 表姐的花样果然来了。她的笑眼中又闪出了狡猾的光,忽然说:“我知道你的胆子一向不小,所以这次我要带你到一个奇怪的地方去。” “去干什么?”“去见一个人,”表姐似乎在故作神秘:“一个非常奇怪的女人。” “我见过她?”“以前你每天都要见过一次。” “你说的就是那个茶花女?”“你果然不笨,”表姐盯着他问:“却不知你敢不敢去见他?” 欧阳清当然敢去。军旅世家出身的人,没有什么畏惧不畏惧。 表姐眨着眼,又问:“你不后悔?见到了她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后悔?” “我已经做了这么多应该后悔的事,再多做一件有什么关系?” 表姐又笑了。“没有关系,”她的笑声清悦如铃:“一点关系都没有。” 所以他们去了。在路上的时候,欧阳清一直在想,不知道这次她要把他带到什么地方去?他想过很多种奇怪的地方,却还是想不到,她居然会把他带到了中牟县城的衙门。 知县的官位虽然只不过七品,却是一个地方的父母官,县府衙门的气派,要比欧阳清想像中大得多。 大门已关了,他们是从边门进去的。 这是欧阳清第一次进衙门,也许对他以后进入大理寺还是有帮助的。 高架上的呜冤鼓,大堂上摆着的板子夹棍,各种刑具和肃静牌,每样东西,都让他觉得很好奇。最使他奇怪的,还是那些戴着红缨帽的官差。 县官虽然早已退堂,衙门里还是有官差当值卫,每一段路,就可以看见一两个。这些官差却好像全都是瞎子,根本就没有看见他们这样两个人。 官差都不是瞎子,他和表姐明明是从他们面前走过去的。他们怎么会看不见?难道表姐又使出了什么神秘的魔法?把他变成了个隐形人? 大堂后有个阴森森的院子,也有两个戴着红缨帽的官差守候在外面。 欧阳清忽然走过去,道:“喂,你有没有看见我?” 官差不理他,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却去问另一个官差。 “刚才是不是有人在说话?”“没有。”“你有没有看见什么人?”“没有,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看见。” 欧阳清发现自己果然又遇到件绝事,如果不是表姐已经把他拉入了院子,他真想用力拧他们一下,看看他们会不会痛? 表姐在笑。“你就算在他们面前翻斤斗,他们也看不见的。”“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是明白人,都明白应该在什么时候装袭作哑。” 她忽然改变话题:“你知不知道这院子是什么地方?”欧阳清不知道。可是他已感觉到这地方有种说不出的鬼气。 “这就是仵作验尸的地方,”表姐轻描淡写的说:“只要县境内有凶杀冤死的人,尸体一定要先送到这里,让仵作检验死因。” 欧阳清还没有看见尸体,也没有嗅到血腥气,可是,胃里已经开始觉得很不舒服。到了这个地方,谁也不会觉得很舒服的。表姐为什么要带他到这里来? 院子里的两排房屋,非但没有点灯,也没有窗户。可是右边最后一间屋子,不但关着门,门缝里仿佛还有灯光透出。表姐走了过去。 欧阳清忍不住问:“你要带我来见的人,就在这房子里?”“你为什么不自己进去看看?”她推开了门。 屋里果然点着灯,一盏长明灯,一张木床。床上,盖着雪白的布单,布单下有个人。这床布单显然太短了些,虽然盖住了这个人的头脸,却没有盖住她的脚。 欧阳清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她的脚。是一双雪白的脚,足踝纤巧,足趾柔美。无论谁看到这双脚,都应该看得出这是双女人的脚,也应该可以想像到,这个女人一定很美。 吆三喝四的集市上欧阳清已经不能自己,现在也已想像到。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死了?”“看起来好像是的。““是你杀了她?” 表姐淡淡的回答:“你看她的次数太多了,想她的次数也太多了,该想我的时候你却偏偏想着她,就连定亲这种事你都不情不愿。” 表姐悠然道:“所以现在我让她看起来就好像死了一样。” 欧阳清又忍不住问:“只不过是看起来像死了一样?”“嗯。”“其实她还没有死?”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看看?”表姐笑得很神秘:“看得清楚些。” 想看清楚些,就得掀开这床布单。欧阳清掀起布单,立刻又放下,他的脸忽然红了,他的心忽然跳得比平常快了一倍。虽然他还是没有看得十分清楚,却已不敢再多看一眼。布单下这个女人,竟是完全赤裸的。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美的女人,这么美的身材,这么美的脸。 这么样一个女人如果真的死了,实在可惜得很。 表姐又在问道:“你看,她是不是死了?”欧阳清看不出。 表姐道:“只看了一眼,你当然看不出她的死活,但是你至少应该看得出,像她这么美的女人并不多。” 表姐道:“那么你就应该看出她还没有死。” 欧阳清道:“为什么?” 表姐轻轻叹了口气,道:“因为她实在太美了,连我都舍不得让她死,就算我心里很想杀了她,也不忍下手的。”欧阳清也在装模作样的也在叹气。 表姐道:“你为什么叹气?” 欧阳清道:“因为我发现我自己实在很笨。” 表姐道:“你怎么会发现的?”欧阳清道:“现在我已经看过她,也相信她还没有死,可是我反而越来越不明白了。” 表姐道:“不明白什么事?”马如龙道:“我认不认得她?”表姐道:“不认得。”欧阳清道:“她跟我有什么关系?” 表姐道:“直到现在还没有。”欧阳清道:“那么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来看她?” 表姐道:“因为你们现在虽然还没有关系,以后却一定会有的。”欧阳清道:“以后会有什么关系?” 表姐笑得更神秘:“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是我可以保证,我要你做的事,绝不会让你后悔的。” 欧阳清道:“现在你又准备要我干什么?” 表姐说道:“我准备再带你去见一个人。” 欧阳清道:“去见谁?”表姐道:“一个很喜欢你的人,你好像也有点喜欢他。” 欧阳清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他?” 表姐道:“只要见过他的人,想要不喜欢他都很难。” 欧阳清立刻想到了一个让人很难不喜欢他的人:“南霁云?” 表姐道:“除了他还有谁呢?”欧阳清道:“他也在这里?” 表姐道:“就在对面。”欧阳清道:“在干什么?” 表姐又笑了:“他在干什么,他在看着我让我不要乱杀人。因为的我的外号就叫魔女,很多多看我一眼的人都被我杀了,我本来很想嫁给你,托我三叔说了亲。” 欧阳清更奇怪道:“你三叔是谁?” 表姐笑了笑:“你可能听说过,杨国甫就是传说中的杨贵妃的弟弟,我的父亲你的姑父就是剥皮尚书杨正光“。 难怪外面这些官差见了表姐个个战战兢兢。 只可惜,还没到成亲这天,表姐却一场大病去世了。 七年往事一闪而过,欧阳清眼中却越来越亮:“南霁云说势,天魔说魔,表姐说狠,似乎都是一个道理!” 52 论道 欧阳清正兀自发呆,飞鱼剑忽然幽幽的发出了红色的剑芒,剑芒吞吐倒映在欧阳清脸上、眸子里映出的尽是红仁,他的表情也越来越狰狞,配上脸上的煞气,简直就是面目狰狞。 现场却是不时传来一两声惨叫,路长风就立即赶了过来,但是路长风却不是第一个到欧阳清身边的人。 他到的时候,欧阳清身边已经有四个裙下了了,二个死人,二个活人。 路长风、欧阳清四只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地上的尸体,二个饶脸上都充满了疑惑、恐怖的表情。 他们并不是没有经过大风大滥人,不要一具尸体,死在他们手下的人,就已不知有多少了,他们怎么会对一个尸体露出这种表情呢? 欧阳清眼睛里都是赤色,也不知道是自己杀的还是不是自己杀的,剑魔附体杀气炙盛,仿佛神智都要疯了一般。 路产风的飞过来欧阳清正口中赫赫连声,但目光却依然看着手中的飞鱼剑。 路长风觉得奇怪地走近一看,然后他的眼神也如那欧阳清一样盯着飞鱼剑。 剑魔果非凡剑。 欧阳清杀了几个人?死的人究竟是谁? 为什么会令他们如此反应呢? 并不是死的人,令他们感到惊奇,而是死的样子,令他们吃惊。 冷月上弦,斜挂在边,月色清清,映着死去的二个饶脸。 路长风从来没有看见过一个人脸上有那么多的恐惧,尤其是一个死人。 死去二饶脸已因恐惧而扭在一起,他的脸色苍白得就宛如寒冬里的雪花。 路长风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死人会苍白得接近透明,更没有见过一个饶皮肤会像空远这样。 空远靠的是少林拳掌出名,他的一身肌肉就如健马般的有弹性,上身因长久在阳光照射下不断练功,而呈现出古铜色的光泽。 但是现在他的肌肉已如一堆松懈的肥肉般瘫在地上,皮肤就仿佛一个泄了气的皮囊般干瘪瘪地附在肉上。 他整个人竟似已被抽干了血,被飞鱼剑的魔性把人身的血肉吸光。 手中的飞鱼剑也如毒蛇吐性一般,一寸寸抬了起来,剑上的红芒好像嗜血的蛇。 欧阳清看着飞鱼剑上的血迹,嘴角露出一丝诡秘的笑容,伸出舌头,轻轻舔过血迹。路长风、南云飞以及退在一边的四岳,眼看欧阳清奇异的举动,都是又惊又奇,只觉后背一阵阵发凉,汗毛都竖起。 这那里是人,路长风诛杀无头王也没有此时心情的胆寒。欧阳清握着飞鱼剑,眼中尽是狂热。连虫鸣声都消失了,只能隐隐听见远处骆冰和魔教三护法激战时的呼喝声。 路长风袖袍一卷,身形虽然瘦削,但竟涌出一股大山高岳、霸气绝伦的威势,即便是一旁的南云飞,也感到自己如蝼蚁般渺,其余热更是几乎要跪倒在地。 欧阳清面对那睥睨六合、威震大理寺的寺卿路长风,气势上却不输半点。 路长风仔细瞧去,欧阳清双目圆瞪,眼珠竟几乎占满了整个眼眶。而那颗本该漆黑的眼珠,此刻竟变成妖异的赤红色! 飞鱼剑终于发挥了“魔剑”的威力。 远远望去,欧阳清脸上散发着淡淡黑气,眼珠全是红色,剑上却红芒吞吐伸缩不已,整个人都包裹在诡秘光色中,有若炼狱恶魔! 路长风长啸一声,耳中只听得师傅”传音入密“一句“莫要慌,霓裳劲气柔字诀”足下微动,眨眼掠过数丈,手掌已拍到欧阳清面前。 欧阳清飞鱼剑挥舞,但这一掌望来似轻还重,似满还快,似拒还迎,竟看不出将要落在何处,不由微微着慌,手上挽个剑花,飞身后退。 路长风手掌翻动,又堪堪搭在剑上,欧阳清运劲抵挡,但路长风按着红线女侠的吩咐随性就势,抬掌反推,欧阳清措手不及,一身真力落在空出,几乎将自己手肘拉脱了。 路长风不待他变招,右手骈指若剑,左手忽拳忽掌,以肉掌施展意剑诀,凌厉招式,飘洒而来。 欧阳清大觉难当,飞鱼剑舞动开来,有若疯魔,招招进逼,浑不管自身死活。 路长风冷笑,耳中传来:“足踏中宫,霓裳拳法,破。”忽然一掌斜拍,重重击在欧阳清肩上。 这一掌足以开碑裂石,欧阳清虽卸去不少力道,但仍不好受,踉跄退开,一时间战力全无。 路长风耳中传来“霓裳拳法,闭”,竟不追击,只是肃立在前,脸上流露出古怪神气。 欧阳清心中正觉奇怪,忽然四肢一软,体内真气竟消散得无影无踪,不由大惊道:“这个节骨眼上,谁下毒了?” 回头望去,辰州言家兄弟依旧挺立,但其余人却都软倒在地。 白跑人快步走上,将一粒解药放入欧阳清口中,低声道:“这迷魂烟困不了他多久,你要抓紧。”果然解药下肚后,欧阳清疲惫尽消,不由大喜,再无犹疑,一剑直刺路长风胸口。 路长风在师傅的指教下方才没有中毒,低低喘息了一下,手掌在飞鱼剑上一抹,身子借势移开半步。欧阳清一剑不中,一剑又来,但路长风凭着霓裳羽衣灵巧的身法,竟一一接下。 欧阳清发了狂的强攻,但路长风脚下移动极少,手上招式也非快极,但欧阳清惊涛骇浪般的攻势始终难以奏效。 忽然,路长风屈指弹开飞鱼剑,一指直击欧阳清胸口。“的”一声响,欧阳清虽然兔快,但前胸衣服却被戳下手指粗细的一个洞,不由暗暗心惊:“这路长风武功恢复太快,再斗下去我非败不可。” 望向后方,只见白袍人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其余热人躺倒在地,却没人去管。 欧阳清心念一动,突然退开几步,站到了南云飞身旁。南云飞奇道:“欧阳老兄,你怎么还不赶快出手?倘若路长风恢复功力,咱们就只有跑的份了。” 欧阳清露出一丝冷笑,突然手掌一翻,紧扣住了南云飞的脉门。南云飞讶道:“你做什么?”忽觉从欧阳清手上传来阵阵吸力,自己体内的真气如铁屑遇磁石,飞速外泄。 南云飞大惊道:“欧阳清,你……”一话,真气流泻更快,任凭他如何抵挡,也止不住分毫。 正是夜帝寒冰掌的附字诀,源源不断将内力吸附过来。 欧阳清眼中充满了喜色,嘴角挂着丝若有若无的怪笑,冷冷道:“这是战胜路长风的唯一办法。”着手掌一松,将南云飞推到地上,又握住了其余饶手腕。南云飞真气一时耗尽,软软瘫倒在地。 路长风正用心逼毒,见欧阳清诡异行径,眉头一皱,喃喃道:“夜帝寒冰功?”正思忖间,掌心一热,一股黑气缓缓散出,已是大功告成了。同时,欧阳清双掌一垂,也将其余人放在地上。 欧阳清喉中发出诡异啸叫,凌空扑去。路长风微一冷笑,拍掌迎上。两人大开大阖,出手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欧阳清原本招式平淡,此刻却翻腾起落,诡谲突兀。 路长风招招光明正大,以正对奇,但丝毫占不到上风。 欧阳清进退倏忽,剑招奇诡,飞鱼剑明暗不定。 路长风手掌挥舞间,隐有风雷聚集,轰鸣交响,在正邪不能两立,敌我势难并存的情况下,能保全自己,就要保全自己,能消灭敌方一人,就得要消灭对方一人。欧阳清生平第一次与这等强敌放对,浑身解数都施展开来,如魔变化,无形无影,剑招也越发绵密,结成了一张剑网,攻守两端,俱是厉害无比。 路长风只觉欧阳清剑招如水银泻地般无孔不入,招式罕有缝隙,自己想要贴身肉搏,却惧于飞鱼剑之利,不由忖道:“若想得胜,必须废掉这柄邪魔利器。” 念及此处,路长风左手一探,引得飞鱼剑向内扫去,右手则快逾闪电,直握欧阳清手腕。 这一招左手虚,右手实,看似海单,其实蕴含了路长风数十年功力。若非眼力、身手都出神入化,决计不能如此准确发招,骤然而至,骗过欧阳清。 欧阳清眼见路长风这招拿捏如此之秒,避无可避,只得撒手甩开飞鱼剑,抬掌接住路长风这一眨 两人换了几招,路长风一声暴喝,双掌并拢,直拍过来。 欧阳清咬了咬牙,左手划了个圈子,搭在右手背上,运掌如风,竟硬接下了这轰雷石的一掌。 四掌交接,欧阳清半步也没有退却,路长风身子却晃了晃。 此时欧阳清体内聚集了几大高手的内力,路长风则先经历一场剧斗,后运功逼毒,真气耗损不少,此消彼长,欧阳清已胜过路长风太多。然而路长风内力是自己数十年交修苦练而来,欧阳清却不能将自己体内功力操纵自如,因此双方才能保持个不胜不败的局面。 蓦然,路长风身子剧震,向后退了一步。欧阳清脸上狞笑连连,掌力催动,又将路长风逼退一步。 南云飞虽对欧阳清吸他们真气大有不满,但眼见路长风落入下风,自然都是喜形于色。 路长风脸上神色依旧淡淡,俨然不以为意,但内心已做好了打算:“倘若我能聚集一口气,便先杀胡蜜姬,再自尽,绝不落入魔手郑” 陡然,路长风一口鲜血喷出。欧阳清目中精光大盛,双掌一错,重重拍在路长风胸前。 路长风大叫道:“师父!”但已被震飞到一丈之外,盘腿打坐。 眨眼间,欧阳清已掌控了大局。他抬起头来,扬声道:“魔教护法,住手!”此刻三护法与骆冰鏖战已久,虽骆冰落尽下风,多处受创,早已浑身浴血,但对方也都挂了彩。魔教中人,向来性情乖张,嗜血好杀,眼下又有伤在身,打发了性子,哪管欧阳清的命令,依然拼了命的围剿骆冰。 欧阳清目中冷芒闪动,忽然身子一闪,当空掠过数十丈之遥,飞鱼剑抖动,只听几声惨嚎,三护法中居然每人都被斩断了一条手臂。 欧阳清一手提起骆冰,一口气又飞掠回原处,站到了路长风身旁。骆冰受伤不轻,体力又耗损太多,被欧阳清抓在手里,毫无反抗之力。但他素来好逞口舌之快,讥讽道:“怎么,自己人也杀?看来魔的位子坐不稳喽!” 欧阳清重重将骆冰摔在地上,沉声道:“快滚!”骆冰用剑撑着身体,慢吞吞爬起来,笑道:“为什么放我走?你不怕魔怪罪?” 欧阳清冷然道:“你放过我一次,我也饶你一命。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骆冰洒然笑道:“好,果然有气度。”回身拉起路长风,正要负在身上,南云飞忽然大叫道:“欧阳清,你不能放走路长风!你什么都能丢,但不能丢了魔的信任!” 欧阳清身子一震,望着骆冰,涩声道:“不错,你放下路长风。” 骆冰摇头道:“我虽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但绝不会弃友逃生!” 飞鱼剑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欧阳清面容痛苦,手腕不断颤抖,低声道:“你放下路长风,趁我还能控制自己,赶紧滚!” 骆冰看了欧阳清表情,心中恍然道:“难怪他连魔教护法都伤,原来是飞鱼剑控制了他的意志!”一个念头没转完,欧阳清浑身发抖,猛然一掌拍出。 骆冰是措手不及,也是无力抵挡,胸口挨了个正着,一手持剑,一手拉着路长风,重重摔倒在地。欧阳清也是阵阵颤栗,左手拼命抓着右手,眼珠几乎要夺眶而出,眼角渗出鲜血。 路长风叹气道:“你放下我,先退了吧。” 骆冰心情激荡,脱口而出:“一息尚存,我便不容任何人伤我朋友。”路长风身子有些发抖,低声道:“你真把我当作朋友?我们可是好哥们。” 骆冰哈哈大笑道:“不是朋友,是兄弟!”着擦去口角鲜血,奋力站起身来。他模样虽然狼狈,但神情却依旧从容,嘴角笑意不曾少了半点。 路长风只觉鼻子发酸,长叹道:“好兄弟,我对不……”骆冰摆手道:“是兄弟,哪来这么多废话?” 路长风心头一热,不知从哪生出无边气力,“霍”得一下站起,紧紧握住骆冰左手,高声道:“不错,就是兄弟!”骆冰将长剑甩在地上,右手也搭在路长风手腕上,与路长风相对而笑。 忽听飞鱼剑“嗡嗡”作响,欧阳清眼中的杀气越来越盛,忽然低吼道:“杀!”身子诡速冲前。 骆冰见欧阳清来势如此之快,心中暗暗惊奇。眼看飞鱼剑当空划下,剑风笼罩八方,自己万万抵挡不能,当下也不去拾剑,昂起头,慷慨赴死。 飞鱼剑才至,那只半空中却飞来一个龙头拐杖,“铛”欧阳清暴喝一声,眸子里闪过一丝清明,左掌陡出,将骆冰、路长风震飞。飞鱼剑跟着轰然落下,发出震巨响,激得尘土四散飞扬。 原来红线女侠用手中拐杖震散了飞鱼剑的魔性。 骆冰见路长风昏死过去,想要探他鼻息,却连坐起的力量都没了,不觉苦笑。抬眼仰望晴空,只见一朵朵白云聚散无常,似乎凝结成一张人脸。骆冰定睛瞧去,那人脸竟化作薛冰模样,不由心中一颤:“莫非薛冰泉下有知,也在看着我?”一时间竟生了求死之心,深吸一口气,坐了起来,举首四望,但见日光融融,苍霭茫茫,层峦耸翠,一番好精致,便道:“欧阳清,这里风景不错,老子埋在这里,也算死得其所了,哈哈!” 仰头再瞧一眼,那人脸竟变作了楚秋烟的模样,骆冰呆了呆,顿时心中滚烫如火:“楚秋烟的尸首还在欧阳清那里,我岂能轻言生死?即使为了烟妹,我也要活下去!” 正自思忖,欧阳清杀气腾腾,手中飞鱼剑颤抖不已,却是已没了红色的剑芒,已走到骆冰面前。 红线女侠修佛多年,相信缘即正义,虽只震散飞鱼剑的魔性,却也在不愿出手。 骆冰淡淡一笑,站不起身子,但抬起了双掌,护住胸口,目中毫无惧色。 欧阳清冷笑道:“我体内不仅有我的内力,还有南云飞等饶毕生修为,并吸到了路长风的半功力,你能敌得过我吗?就是铁摩勒复生,又如何呢?” 骆冰朗笑道:“下第一等的高手,比的不是招式,不是内力,是境界。我问你,你是何境界?” 欧阳清似乎怔了片刻,跟着飞鱼剑一亮,脸上又现狰狞表情:“我的道,是魔道。绝情、绝义、绝亲、绝友、绝生,一个武者,只有摒弃了七情六欲,才能下无担” 骆冰哈哈笑道:“你莫非在笑?谁无情之人,便下无敌?” 欧阳清踏上几步,走到骆冰面前,一把提起他,寒声道:“你又有什么鬼话?” 骆冰心道:“欧阳清痴迷武学,又拿着飞鱼剑,如今心智已大不同往昔。既然他是武痴,那我便大道理,叫他再痴上几分。” 当下朗声道:“万法皆可破,魔道亦然。”欧阳清愣了愣,喃喃道:“此话有理……”随即飞鱼剑闪动,又高叫道:“这算什么道理?万法皆可破,魔道就是下所有道术的破解之法!” 骆冰冷冷道:“你错了。每个人都有道,你有你的魔道,路长风也有他的道。路长风、南云飞、等等,也是如此。但是,你们所悟的道,都来自于我。” 欧阳清蔑笑道:“来自于你?大言不惭。” 骆冰微笑道:“你可清楚我的道吗?” 欧阳清看了看飞鱼剑,手上一紧,将骆冰提得高了些,眼中闪过一丝丝厉芒,道:“你,完了就送你上路。” 53、举剑皆玄虚 骆冰眼角似笑非笑,嘴巴似说非说,像是在嘲弄欧阳清:“天道!天道如水,随物赋形。你的魔道、路长风的个人境界、剑道,都是天道在不同性情人身上的变化,永远比不上我武当的本源!” 欧阳清呆了一呆,脑袋来回晃了几晃,神智似乎拉回来不少,竟一下呆住了,飞鱼剑不再有毒蛇般的光芒射出,欧阳清眼中的红色瞳仁也消退到无影无踪。 骆冰见欧阳清目光呆滞,像是在思索一个极大的问题,心中喜道:“或许这就是我逃脱的机会?” 欧阳清喃喃自语,眼神游离,似乎在反复思忖骆冰这番话。骆冰见欧阳清想得入神,完全忘了还将自己提在手中,忽然手臂一圈,绕后拍在欧阳清颈后大椎穴上。 大椎穴是人身死穴,一旦受重击,立刻便会毙命。但欧阳清、骆冰二人此刻内力相差千里,若非欧阳清失神,骆冰根本没有可趁之机。因此欧阳清只是浑身发麻,向后退了两步,却依旧站立。 “当啷”作响,欧阳清手臂无力,飞鱼剑与骆冰一同落地。骆冰知道这一掌只能困欧阳清片刻,立刻便要起身再补上一指,但他身体实在太过虚弱,抬起了手腕,竟运不出真气,站不起身子。 忽听不远处胡蜜姬大叫道:“用剑、快用剑!” 骆冰无力的睁开眼一望,地上横着那把天下无双的魔宝剑,倘若自己拿剑,杀欧阳清轻易无比。 可手还未伸出,骆冰心中又生了犹豫:“不管怎么说,欧阳清都曾是我的好朋友,如此杀他,我于心何忍?”转念又想道:“我用飞鱼剑后,自然有力气站起来。嗯,我只刺伤他,令他暂时无力动手。”想着赶紧去拾飞鱼剑。 然而望着飞鱼剑,骆冰竟碰也不想去碰,心中又生出许多古怪念头:“此剑会让人入魔。我有伤在身,意志不比以往,定会被飞鱼剑控制,到时候不但会杀欧阳清,甚至可能杀掉此处所有人。怎么办?” 骆冰手指离飞鱼剑的剑柄不过寸许远,飞鱼剑似乎发出阵阵吸引力,叫骆冰忍不住要去拾起。然而越是如此,骆冰越是胆怯,前思后想,心中似有个声音在呐喊:“究竟拿剑,还是不拿剑?” 胡蜜姬见骆冰迟疑不动,心下却是惶恐道:“骆冰,不要犹豫,人间除害!”骆冰吞了口唾沫,咬咬牙,但仍是下不了决心。 胡蜜姬尖声道:“你再不拿剑,我们就死定了!” 骆冰心头一震,想起欧阳清先前疯狂的表情,以及那句阴恻恻的话:“你说,说完了就送你上路。” 拳头一握,暗道:“欧阳清,对不住了,待会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正要去拿宝剑,忽然一只手探出,轻轻一点将飞鱼剑带走了。 骆冰大骇抬头,欧阳清已拿着飞鱼剑,指定了自己。骆冰犹疑了片刻功夫,但欧阳清穴道被制时光更是短暂,就这么一念之仁,所有人都重新落入虎口。 骆冰自嘲地一笑,双手摊开,也不再说话,一副甘愿就死的模样。欧阳清看着骆冰,脸上不知是神秘表情,终于叹了口气,回头道:“诸位,离开吧。” 魔教护法中有三人被欧阳清斩断了手臂,其余人虽凶残,但也不敢多话。其余四岳却大叫道:“别人都可放过,但路长风非死不可!” 欧阳清冷冷道:“路长风中了我一掌,生机已绝,没人救得了。咱们走吧。” 胡蜜姬却是一声惊呼,从屋中窜了出来。欧阳清将飞鱼剑收起,一手提着南云飞,一手提着空远,猱身而起,走得极快。 在他威慑下,四岳、护法等也都迅速离开。有人恨恨瞪着骆冰,但却没人再敢提出异议,江湖就这样,谁厉害谁有理。 胡蜜姬奔到路长风身旁,手指放到他鼻子下,突然,有如摸到烙铁一般,赶紧缩手回来,低哭道:“糟了,没气了……” 骆冰浑身疲软,连站起都无能为力,喘息道:“胡蜜姬,你将路长风搬过来,我看看。” 胡蜜姬又急又怕又伤心,拼了命的抬起路长风,便要拖过去。忽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你如拖了过去,就真的没救了。”两人都是一惊,红线女侠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 骆冰见路长风口中仍是不断涌出鲜血,知道欧阳清先前一掌让他受了重伤,慌忙道:“前辈,你没事吧?” 红线女侠,叹了口气道:“我霓裳羽衣之功必须死得一次方的大进,犹如春蚕脱茧一般,长风死一次武功便能高一层。” 霓裳羽衣本是层层羽衣,剥去一层又一层方能见得羽衣,这武功却同霓裳一样。 红线女侠双手接连搓了搓,双掌已发出雾一般得光芒,围绕着路长风一圈又一圈,点遍了路长风得周身大穴。 路长风并没有感觉到疼痛,他只是觉得一股暖流自对方的掌心传遍了他全身,就宛如严寒之中喝下了一杯香醇的热酒。 路长风虽然昏迷不醒,却已经有了知觉,红线女侠却是越来越快。 过了一炷香时刻,红线女侠回屋盘腿打坐,路长风脸上稍微有了血色,但脉搏仍是微弱之极,鼻息也是若有若无。 骆冰扭头看去,原本墙壁上的美人图也整整齐齐的挂在墙上。 骆冰问道:“敢问前辈,这幅画中的女子,是何人呢?” 红线女侠抬起头看着那幅画,长长叹了口气,道:“这是铁摩勒的妻子。” 骆冰虽心里已经知道这是铁摩勒的妻子薛冰,但是听到红线女侠的亲口说出,那震撼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红线女侠看着骆冰淡淡道:“是像薛家的人吗?” 骆冰惊道:“前辈如何知晓?” 红线女侠叹息道:“过去这么多年。” 红线女望着茫茫天际,似乎思量起往事,无限感慨,许久才道:“四十年前,我带着师妹去探望师父。但是恰逢派中有位师叔作乱。我的师父是霓裳本派掌门,那位师叔也知道若要当掌门,必须先除掉我。但是派中无人能敌得过我,于是那位师叔便偷偷让人将我的屋门反锁,然后四处纵火,想要烧死我。 也许是我命不该绝,那天我恰好在后山练剑,偏偏就躲过了这么一劫。师叔以为我死于大火,肆无忌惮地杀了我师傅坐了掌门之位,但我赶回来后,一剑杀了他。这场大乱是平息了,但我也和师叔这门结了梁子,我师傅这门就是楚家,师叔这门是薛亮等人。” 红线女说的是人世间最凄惨的遭遇,但说来却是语气平淡,平淡到骆冰都不敢相信。 骆冰忍不住劝道:“前辈,伤心往事不须多提,后面的我都已知道了。” 红线女摇头道:“其中内情,你根本不知道。我决心要找出师叔背后的凶手,我至小孤儿,师徒情深,誓要报这血海深仇。但纵火是师叔单独安排人做的,师叔一死,纵火者自己也不会承认,我便不知向谁下手。于是,我决定,将师叔这门的所有人都杀掉。可是杀了许多人,许多人仍然不得而知,因此几乎全派高手都快被我杀光。唉,我当时年少气盛,怒火攻心,也管不了许多,便要出手杀人。就在那时候,铁摩勒出来和我说了许多江湖道义,我决定再不理江湖之事。” 骆冰心道:“真相竟是如此?” 红线女不让骆冰说话,忽又问道:“你听说过楼兰上有个不老仙岛么,不知你可曾听说过?” 骆冰皱了皱眉道:“不老仙岛?我已经听说了四个不老仙岛了,却不知红女侠说的这一个在哪里?” 红线女道:“这不老仙岛在楼兰沙漠之上,虚无缥缈之间,其中不但有琼花异草、仙果奇珍、明珠白璧、美人如玉,还有看不尽的美景、喝不完的佳酿、听不完的秘密、说不完的好处!” 骆冰笑道:“你说的那些事,别的也没什么,但那‘喝不完的佳酿’六字,倒的确打动了我,世上若真有这样的地方,我也想去瞧瞧的。” 红线女身边的小姑娘却道:“这地方确在人间,但若真的想去,却又难如登天了。” 骆冰道:“为什么?” 那小姑娘道:“此处地布不载,沙漠无法分辨东西南北,谁也不知道究竟在哪里,若是无人接引,找上十年,也无法找到。” 骆冰道:“却不知有谁能接引呢?” 那小姑娘道:“自然也只有楼兰不老仙岛的门下,才知道那仙岛途径。” 骆冰听得更感兴趣了,浑然忘记了路长风和身上的伤痛,忍不住追问道:“不老仙岛?这又是个怎么样的帮派和人物?” 那小姑娘道:“谁也不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既没有人听说过他的姓名来历,更没有人见过他的形状容貌,有人说他昔年本是江湖巨盗,洗手后归隐海上,也有人说他只不过是个少年,胸怀异志,在中原不能展其所长,只有到海上去另谋发展。” 他笑了笑,接着道:“甚至还有人说她本是个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而且手段高明,是以令很多才智异能之土,听命于她。” 旁边悠悠醒转的路长风居然精神大好,神气充盈也笑了笑,道:“如此说来,这人倒的确神秘得很。” 红线女道:“这人就是当年的魔教教主独孤玲珑,他和妹妹生下来就是雌雄同体,结果性情大变。我当时一心报仇,竟没发现,其实我师傅死了,但是我师娘却根本没死!我师娘害怕仇家报复,竟埋名躲了起来。” 骆冰胸中仿佛被巨锤砸中:“铁摩勒是当世豪杰,薛冰是武林第一的美人,呵呵,可惜我却没那福分。” 红线女又道:“三十多年前,我寻到了他们一家。我师娘为他生下了三女一男,当时长子年纪已大,追随铁摩勒逐鹿中原成了武当掌门。 长女后来去了扶桑,据说武功已不逊与铁摩勒。我传授了小女儿一点武艺。” 骆冰忍不住惊呼道:“竟然是我师傅!” 红线女点头道:“不错。可惜我从未听说过大女儿的事情,小女儿也与我缘浅,我只在她少年时传授与她一些呼吸执法,连名字都不知道。” “薛家本来支派很多,二儿子本位镇府使也无甚特殊,大儿子这一支却奇怪异常”, 照看着路长风的胡蜜姬突然接口道:“那个大儿子被你杀了,他的二女儿被扶桑人抚养,后来就起了扶桑名,叫作胡蜜姬。小女儿叫做薛小月。”语气冷冰冰的,不带分毫感情。 骆冰、路长风都悚然回头,路长风满面不可置信之色,惊问道:“你……你当真是……” 骆冰蓦地点了点头,道:“应当错不了。你看画像上的人,不是与胡蜜姬长得像极了吗?” 路长风叹了口气,红线女竟也是连连摇头:“想不到,她的女儿竟能与我的徒弟结为夫妇……” 九月二十五日,晴。 山坡上野花盛开,阳光灿烂,路长风和骆冰已经在阳光下站了很久。 这里是凤坡的后园,红线女侠就坐在他们对面一棵银杏树下的阴影里,甚至可以把他们脸上每一个毛孔都看得很清楚,因为太阳正照在他们的脸上。 阳光几乎太过于刺眼,他们几乎连红线女侠的白发都看不太清楚。 因为红线女侠在传授他们武功。 红线女侠虽然狠老了,也许老的走路都很累,可是他们根本看不清红线女侠的动作,边比划边说道:“譬如说,楼兰魔教中的独孤玲珑所用‘慑魂大九式’,招中有招,变化无穷,竟可演变为七百二十九招,若认其出手之奇诡飘忽,招式之精妙周密,委实远在武当派的‘两仪剑法’之上。” 路长风道:“不错,徒儿也听说过这魔教秘剑的厉害,据说除了铁摩勒,天下还没有一个人能接满他七百二十九招的。” 红线女侠却笑了笑道:“莫说无人能接满他七百二十九招,甚至连能够接住他前七式的人都很少,但数百年来,江湖中人只知道武当‘两仪剑法’天下无双,无可比拟,‘慑魂大九式’,却连名字都已很少有人知道。” 骆冰沉吟道:“这也许是因为江湖中见过这套剑法的人并不多。” 红霞女侠道:“见过这套剑法的人虽不多,见过‘两仪剑法’的人又有多少呢?武当楚昭和一向择徒最严,门人最盛时也未超过十一个,也只有你一个武当弟子,也并非每个人都练过‘两仪剑法’的。” 骆冰点点头道:“不错,我也知道这‘两仪剑法’一定要经掌教真人亲自传授,是以武当子弟真能得到‘两仪’真传的,最多也只不过三四人而已。” 红线女侠道:“自独孤玲珑始,魔教却一向剑门大开,而且一入门就能练剑,武当门下极少出山,魔教子弟却在江湖中横冲直闯,是以无论怎么说?见过这‘慑魂大九式’的人,至少也要比见过‘两仪剑法’的人多几倍,但‘慑魂大九式’却远不.及‘两仪剑法’着名,这是为什么?” 可是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逃不过红线女侠的眼。 骆冰道:“就因为这‘慑魂大九式’,剑法太奇奥精妙,是以学的人,能学精的却很少,他们剑法尚未学精,就在江湖中横冲直闯,一定难免到处碰壁,所以别人也就会认为他们的剑法并不高明了。” 红线女侠微笑道:“这虽然也有道理,但却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骆冰道:“哦!那么最主要的原因是什么呢?” 红线女侠道:“只因剑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一定要使剑的人能将剑法活用,才能显得出那剑法的精妙。” 红线女却道:“他们那时都已是名动京师的一方诸侯,我还很好奇薛安策为何如此喜欢血雨腥风的江湖,原来他们和江湖有着割舍不去的痕迹。” 骆冰苦笑道:“薛安策,果然不错。他的几个儿女,现在只剩下三个了。” 路长风问道:“怎么回事?” 骆冰叹道:“一言难尽。你所说的那位大女儿,就是名动武林的美人薛冰。她还有两个哥哥,分别叫是督抚使,以及你先前提到的两个妹妹,一个弟弟。独孤玲珑和与铁摩勒天山大战,连同薛冰同归于尽,魔教也覆灭。” 红线女摇头道:“独孤玲珑当时已经死了,只是铁摩勒以为已经把独孤玲珑杀了,哪知道独孤玲珑却是兄妹同体,哥哥死了,薛冰当时把路长风抱在怀里,铁摩勒给五岳伤了心脉已是不济,临终嘱托我把他的孩子抚养成人,就是路长风了。” 骆冰道:“原来如此……” 路长风看着胡蜜姬,茫然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红线女眼睛开合之间精光四射,看着骆冰。 骆冰疑道:“前辈有何事相询?” 路长风眼神深邃如一潭湖水,道:“你对欧阳清说的话,是自己想出来的吗?” 骆冰笑道:“我唬他的,胡言乱语,你当然不用在意。” 路长风摇头道:“不,你说的很有道理。天道如水,随物赋形。魔道是天道在魔身上的表现,人道是天道的人群中的表现,我们的道,都是天道的变化,永远及不上真正的天道。只有妙参造化,拥有大智慧如你,才能明白这个道理。” 骆冰看路长风表情不胜唏嘘,遗憾难过无比,忙劝道:“长风,那不过是我随口瞎编的道理,何须挂齿?我若当真有如此智慧,又怎会败在欧阳清手下?” 路长风缓缓摇了摇头:“你虽然还没有真正领悟到天道,但已初窥门径。你的道,已接近天道。楚师叔果然不凡,竟能教出这么个徒儿。” 骆冰见路长风一脸落寞,倒不知说什么好。 红线女缓缓转身,缓缓坐在床上,扬声道:“从此以后,不必来寻我了。路长风你的筋脉已经气通八达,气合之后,武功将翻倍增长,罕逢敌手。骆冰天资聪颖悟性奇佳,也是不世人才,你们维持正义已足够了,天魔并不足虑,出去吧!” 54、相逢何必 大理寺现在也是势如水火,若说以前大理寺中脾气最好的,一定是欧阳清。 欧阳清虽是捕快统领,但每天上下都是笑呵呵的,即便不笑的时候,也是一副温顺模样,许多捕快与他相识近十年,从来没人见过他发火。 今日清晨,欧阳锋一早却是吵得早起的鸟儿都呼啦啦的惊飞走了。 欧阳清偏偏就发火了,而且是雷霆震怒。 往日有兄弟犯错,欧阳清从来不会深究,但今天不过是有人忘记锁了一间密室的大门,欧阳清竟将看守者重打一百棍。 往日欧阳清被人顶撞也是一笑了之,今天他竟出手打伤了一名辩驳的密探。往日只要小月开口,欧阳清无不遵从,但今天小月出言求情,欧阳清竟置之不理。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欧阳清如此暴跳如雷。 空远现在回不去少林,大内又是太监居所,空远甚是不习惯,跟着欧阳清暂住大理寺。 此前一战欧阳清把空远、南云飞内力收光,空远回来后睡了一大觉,身体逐渐康复,功力却是大不如以前,想回少林又怕空见责怪,正自左思右想好自矛盾。 此刻已上午,阳光正灿烂,空远盘腿打坐,运功调息,忽听门上“笃笃”两声,接着小月清脆的声音道:“空远师傅,你在吗?” 空远喘了口气,一缓缓起身,打开了房门。 小月道:“空远师傅,请问你们出去做什么的?” 空远笑道:“没做什么,只是照例执行任务。你若想知道,还是问欧阳清去吧。” 小月乖巧精灵,一听这话,便知空远是行秘密之事,不能透露,当下也不再追问,只是叹气道:“不知道为什么,欧阳大哥回来后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闷闷的不说话。而且,他的眼神……好凶残,好可怕……” 空远心道:“今天欧阳清不知悟出了什么东西,武功大进,但自己也被飞鱼剑控制。此事不宜说出,想来凭借欧阳清的武学修为,应该很快就能摆脱。”便笑着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欧阳清可能是太累了,休息几天就好。” 小月低下了头,黯然道:“他整个人都变了。今天的事,只是有人忘记锁了一间审讯室大门,欧阳清居然就气成那样,将人家重重打了一百棍。有个人说情,欧阳清居然一掌打断了他两条肋骨。而且我听说那间审讯室是有两扇门,只是没锁外门,有什么要紧呢?” 空远奇道:“这么说,欧阳清确实有些古怪。”沉吟片刻,恍然道:“啊!我知道了,你快带我去看看那间审讯室!” 两人并肩,片刻功夫便走到了审讯室前。 空远见这密室,想起之前欧阳清和南云飞的那番对话,心中登时雪亮:“欧阳清似乎弄了具女尸,要在这里用炼尸蛊制造一具傀儡。难怪如此,欧阳清深怕这秘密被人发现,因此如此震怒。” 审讯室内传出了欧阳清连声怒吼,空远脸色变了变,道:“我们还是先回去吧。”他今日见了欧阳清的可怖模样,亲眼看他斩断了三名魔教护法的胳膊,心有余悸,耳听欧阳清怒叫,深怕连累了自己,掉头就要走。 “哗”,内门忽然打开,欧阳清缓步走出。空远心下大骇脸上变色,退了一步,道:“我……我才来的。” 欧阳清冷冷看了空远一眼,道:“小月,你到我房中来一下。”小月眉头皱了皱,要知道欧阳清对她说话,语气从未如此冰冷过。 空远兀自识相地退去,欧阳清拉着小月芊芊玉手,回了自己房间。 进了房,小月微微有些生气,问道:“欧阳大哥,有事吗?” 欧阳清倒了两杯茶,道:“我知道,你在为我今天责罚他们生气。我不能告诉你原因,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不是为了我自己。” 小月抬起头来,望着欧阳清,眼里满是疑惑。欧阳清站起身来,在屋中转了一圈,道:“小月,你知道朝廷大势吗?” 小月却是摇了摇头,轻轻道:“小月身为婢女,自不关心国家大事,不知道。” 欧阳清朗声道:“如今朝廷,却是大内、军功、宰相,除了个别大臣不愿参与权力斗争外,几乎囊括了朝廷中所有的势力。大内的优势,在于厂公可以亲近皇上,亲近太后、后妃,自鱼朝恩开始,多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但是大内毕竟只能干些窃人隐私之类的小事。真正军国大事还要仰仗军功之人,比如郭子仪、李光弼等人。” 小月对国家之事自然是毫无兴趣,但看欧阳清说得头头是道、津津有味,也不便打断,便点了点头,耐心听下去。 欧阳清道:“如今的皇上看着是昏庸到了极点,实则聪明呢。每天只知临朝并不断政。他登基将近三年,竟没有发过一次圣火。看似不作为实则是大智若愚,一切尽在他掌握,只是显得懦弱而已。” 小月听欧阳清话中带着喜色,不由问道:“欧阳大哥,我听说郭子仪、李光弼是好人,大内却是坏人,为什么听你的语气,似乎希望杀了郭子仪、李光弼等?” 欧阳清微微笑道:“政治上,没有什么好人与坏人之分。郭子仪所谓好人,只是因为他们能办实事,能匡扶社稷。但如果我加入了大内跟着皇帝,我为何不能为大唐江山献力?我算不上什么大将之才,但文韬武略,都不会输给李光弼那帮杀人如麻的人。如今,我大理寺助大内坐大。大内包子云根本是无能之辈,到时候我除掉包子云,便是真正的权倾朝野,即便是成为皇帝,也不是不可能!” 小月仿佛从未见过欧阳清一般,连连摇头:“欧阳大哥,你……” 欧阳清眼中满是狂热,一把握住小月双手:“我要江山,更要美人。我若能成为皇上,你便是母仪天下的昭阳正院,当今皇后!小月,大唐江山在我手中必定可以富强,我会把整个天下与你分享。我们的孩子就是太子,我们的后代永远稳坐龙椅,永享荣华富贵……” 小月将手抽了出来,摇头道:“小月不喜欢什么皇后,不喜欢荣华富贵,只希望能和欧阳大哥一起,安安静静过日子,白头偕老。” 欧阳清笑道:“你一时想不通,这很正常。不过等到你年龄大一些,你就会明白我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负你。” 说着拍了拍小月脸颊,道:“时候快正午了,去做点女红吧。我先走了。” 小月双颊如火,抚着欧阳清拍过的脸蛋,羞不自胜。欧阳清离去已久,她仍毫无睡意,羞涩,喜悦,但又带着丝茫然。 路长风奇经八脉正逢师傅打通后,身体渐复,武功更是日益精进,胡蜜姬日夜照料,也未曾离开半步。 ,骆冰在群山间找寻数日,但一无所获。到这一日上,骆冰也练完了武功,返回茅屋。 茅屋口,却不料上次边打边逃的梅常青却已在等候了。 骆冰迎上前去,笑问道:“你小子怎会来这里?” 梅常青一脸严肃道:“我是来告诉你天魔的巨大阴谋。据我所知,皇太子李旦和包子云不和,他若登基,大内基业必毁于一旦。因此,天魔打算将他骗出皇宫,寻觅机会杀掉。” 骆冰问道:“如何能骗出皇宫?” 梅常青肃然道:“天魔让我和欧阳清带人深夜潜入皇宫,若能刺杀李旦是最好,倘若失手,也要作成恶鬼作祟的模样。然后包子云进言,说皇宫不太平,让皇太子暂时搬出皇宫。” 骆冰沉吟道:“你要我帮什么忙?” 梅常青摇了摇头,回忆了片刻,道:“这件事不用你操心。现在最重要的,是天魔暗中调集火药,想要将郭子仪、李光弼等人全部炸死。你必须赶紧回洛阳,想尽一切办法,找出火药所在。” 骆冰眉头紧蹙,质疑道:“朝中大臣位高权重,区区江湖之士硬要强攻军功,想要炸死,谈何容易?即便天魔有通天手段,将这些火药运入洛阳,但又怎么可能去埋到众大臣聚居之处?就算天魔真有那个本事,难道他要将朝中所有大臣都送上西天?你的话,当真叫人无法相信。” 梅常青摊了摊手,道:“我知道你很难相信。但是我确实偷听到,天魔说要运大批火药进城,说是让四岳带来,由魔教护法去点火。” 骆冰想了想,道:“那我该怎么做呢?” 梅常青道:“据说我们三日后的深夜进宫大闹,而魔教护法就去点火炸人。数量如此巨大的火药,必定有个安放的所在,你要在这三天内查到火药位置,想办法粉碎这个可怕的计划。” 骆冰点头道:“知道了,我马上就回洛阳。” 梅常青眼中破天荒有了丝紧张:“天魔说这个计划会导致成千上万人的死伤,你只许胜,不许败。” 骆冰再次郑重点头,沉声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尽力。” 梅常青自是先离去,仍然回到天魔身边做回荣枯,骆冰与胡蜜姬、路长风打了个招呼,也匆匆返回洛阳。 只是,骆冰并未直接去调查火药所在,而是去了大理寺。 骆冰记得,欧阳清曾拿出那条自己送给楚秋烟的手链,还说了一句“如果你不想楚秋烟死后还不得安宁……”可见,楚秋烟生不见人,必是被他所害。不管火药之事多么重要,骆冰都决定先找出楚秋烟所在。 到了大理寺门口,骆冰四下绕了一圈,待确认安全后,深吸一口气,便要跃入。但听得远处一个娇柔女子声音轻唤道:“骆大哥!” 骆冰如遭五雷轰顶,心尖倏尔一颤,猛然回头。只见楚秋烟微笑盈盈,正站在树林下。 风吹过,树影在她脸上飘摇,照的她的脸色也是忽明忽暗。 骆冰一步窜上,紧紧握住了楚秋烟手腕,万分激动道:“烟妹,你……没死?” 楚秋烟脸上微微一红,笑道:“你这么高兴干什么,还光天化日之下的拉我。” 骆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先拧了拧自己大腿,又拍了拍楚秋烟肩膀,确认眼前是真人,才醒悟起自己举动,尴尬缩手,问道:“烟妹,你怎么会在这里?” 楚秋烟茫然摇了摇头,努力回忆却是一无所得,道:“我一点儿也不知道。我只记得那天你把我背回了山间木屋,然后我什么都没印象了……再后来我感到有人在我身上用药用针,然后我就醒过来了。” 骆冰想了想,问道:“你醒来时候在哪里?是不是在大理寺?”楚秋烟摇头道:“我不记得了。我刚醒来时候是在一间小屋子里,我撞开了一扇小门,冲出来以后,急匆匆地乱跑。唉,当时头昏脑胀,也不知道自己在哪,晃了好久,才发现我竟然是在洛阳。然后我回到文心酒楼酒肆,但是里面什么也没有了。之后我也不大记得,似乎睡了一觉。也不知道过了几天,我体力恢复了一点,又饿得厉害,偷了人家一个馒头,就来大理寺找你了……” 骆冰听她说话语气虽然凌乱,但内容总算有条不紊,事情也说了个大概,只是其中原委还未得知。当下便苦笑劝她不必多想,然后将这些日子的变故都说了出来。 楚秋烟听他一番话,来龙去脉尽知,感慨道:“想不到发生了这么多事。欧阳清竟然会变成这般模样,叫人怎么也想不到。” 骆冰看着楚秋烟,替她把了脉,一切正常,心情大畅,嬉笑道:“你瘦了好多,我先带你去吃顿饭吧。” 楚秋烟自己也觉得饿得厉害,但仍道:“不要了,我去吃饭,你先去查案要紧。” 骆冰笑道:“查案也不急那一个时辰。我们先吃饭,吃完我们一起去查。你武功高,人也机灵,是个好帮手。” 楚秋烟抿唇一笑,说了句:“哪里哪里。”但还是随骆冰一同去了。 吃过午饭,说了一下午话,看看天色已是入夜。楚秋烟问道:“骆大哥,我们去哪里调查?”骆冰想了想,道:“去大理寺的宿舍。” 月已东升,满院的虫鸣之声,不时有树叶落地的沙沙声。 但雾蒙蒙的白月光还是很轻柔,不时有风吹拂着树叶,激起一阵一阵的哗啦啦。 几只黑色的蝙蝠在暗蓝色的夜空下,清凉的夜色里不停的盘旋。 这优雅的环境让每个人都忍不住要长长吸口气。 空气仿佛是甜的,又清新又润肺,伴随着那秋虫真是无寂的优美。 骆冰和楚秋烟也许每个人心情都突然开朗了起来。 现在,他们虽然还处于绝地,可是只要有光明,就有希望。 每个人脸上都有了神采!骆冰的脸上洋溢着热情和温情,楚秋烟的脸上洋溢着温馨和感动,人生不易。 骆冰盯着她,突然笑道:“真不知道你这些天是如何过来的,迷香过后踪迹不见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楚秋烟道:“你在说谁?哼?” 骆冰道:“我说的是谁,你当然心里明白!” 楚秋烟又笑了,道:“原来你是在吃醋,只不过吃的是你自己的醋,你找不到我就对你自己生气。” 骆冰笑道:“要哭就大声哭,要笑就大声笑,这样活着才有意思。” 楚秋烟道:“你说话最好客气些,我不教训别人夜同样不要别人教训我。” 骆冰道:“我说我的,你听你的!” 大理寺骆冰早已熟的不能再熟,这次进去连骆冰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来,只不过骆冰还是镇定的很,既没有慌,也没有乱。 以前的大理寺并不是炼狱,现在的大理寺却已是炼狱一般。 现在的大理寺已经不是秉公办案,真正办案的皇家中枢,已经是一群权力和欲望熏心的恶魔。 黑暗,却还是同样的黑暗,除了门口两盏气死风灯同样明亮之外,其他的地方都是一片黑暗。 骆冰沿着石壁慢慢的往前走,希望能看到大理寺心里的那点火光。 他没有看到,也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恐惧又随着黑暗来了! 他唯有牵着楚秋烟的手,才能感觉到一片温暖。 他忽然发现自己对这最熟悉的地方突然变的一无所知。 这里还躲着多少人?多少鬼魂?在哪里?是不是已又落入了陷阱? 洛阳大理寺。 多么风光,多么辉煌,多么令人羡慕的大理寺,曾经有多少人梦想着坐上那把太师椅,又有多少人想着那块惊堂木。 曾几何时,大理寺已成了人们遗忘的记忆?已成了岁月的战胜品?己成了尘埃的停息之处? 门口那对气死风灯的灯笼在初秋的夜风中不停的摇曳,不停的叹息。 曾几何时,这道绵绵不断的黑色条石上站满了人,如今已被杂草淹没了。 门内的屋宇更是破坏了,上次曹永民破坏的痕迹都还没有修复,屋里屋外都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门口那对玉麒麟本来应该是白色的擦的铮亮的,现在却已成了灰色的,看起来仿佛像狗一样。 55、天灾不及人祸 深夜。 夜空有着淡雾却又很清澈,星辰闪烁,一轮月牙儿斜挂在大边。 天地间一片祥和,就连那最喜欢哇哇乱叫的秋虫都仿佛也已睡着了。 骆冰坐在地上,靠着拱门旁的那根刁斗旗杆,双眼凝注着纯净的夜空,看他的神色,仿佛是在等待什么。 他已经把大理寺能找到的地方,能翻的地方都翻了一遍,也并未发现什么。 趁着这明亮而又带些朦胧的月光,二人又把官员聚居所翻了个遍,朝中担任高官要职者,大多居于洛阳明华寺附近。 骆冰、楚秋烟很快便赶到,四处寻觅,不时有巡夜官兵经过,找了不少时间,累了一身大汗,但没发现半点蛛丝马迹。骆冰叹道:“罢了,我们明天再来寻。如果明天上午再毫无头绪,我们就去洛阳各大火药厂查探。” 两人依言返回,寻个旅舍休息一晚,第二天,两人又分头行动,查看几所洛阳火药厂。 这火药厂遍布洛阳,有的更在城郊,两人各走三了几处处,耗了许多时日,在第三天下午重新会合。 骆冰道:“我看的三间都没有可疑之处。” 楚秋烟道:“我看的也没有。只是安乐公主居住的地方,无故增添了许多火药。” 骆冰久居刑部,对各王公大臣都深有了解,当下道:“洛阳中有六处火药厂,却并不包括安乐公主的府邸。要说安乐公主居所火药增多,虽然稀奇总不能安乐公主和武林做这些实在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楚秋烟苦笑道:“那就没有疑点了。” 骆冰心下茫然,面上却点点头,沉思道:“为今之计,只有去四库附近守着。荣枯告诉我,四库那里的火药是魔教护法来点。我们两个躲在暗中,一旦看到魔教护法就偷袭,应该不会出错。”楚秋烟点点头。 黄昏时分,两人到了四库附近,找了个附近的大树,两人飞身上去躺着,此刻陆续已有官员返回住处。大批官兵随之而至,虽说只是例行检查,但要想偷偷在此地埋藏火药,并不现实。 蹲了半天,骆冰觉得这块能被埋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两人决定绕到上书房附近。 骆冰、楚秋烟费了好大功夫才躲过官兵的搜查。 骆冰带楚秋烟绕了一个大圈子,然后找了间大屋,躺倒在屋顶上。楚秋烟问道:“这里能看到整个上书房吗?” 骆冰笑道:“当然,咱们耐心等着便是。今晚欧阳清、荣枯还要大闹宫廷呢。” 唐肃宗刚刚和一个妃子做完,浑身舒爽,才睡下不久。皇上近日来要做一个勤奋之君,日夜操劳,别说闲暇人等,就连比较喜欢的包子云那也是看也不看一眼。 三更天,皇上刚刚入睡,却被震耳欲聋的呼喊声惊醒了:“有刺客!” 肃宗皇帝一阵愤怒,翻了两个身子,但外头喊声越来越响,根本无法入睡,便坐起身来。 忽然人影一闪,竟有人敲了敲窗户。皇帝大骇,一下缩到了床底下。接着远远听到包子云歇斯底里的大叫声:“护驾!护驾!” 只听一个柔媚的声音传来:“我乃贵妃娘娘!圣上啊,你为什么要杀我啊,我做错了什么!” 距离马嵬驿白绫杀贵妃已过去了快二十年了,如今听到贵妃娘娘竟回来了,叫他如何不惧?又如何不怕? “笃”一声轻响,似乎有人在敲门。“吱呀……”房门竟然自己开了。肃宗皇帝其实也已然五十挂零,只是活在玄宗手下太久,更是害怕马嵬驿这段历史。 此时心胆俱裂,跪在床边,连连叩首,惊呼道:“贵妃娘娘,朕对不住你!你安心去吧,朕一定为你修平庙宇,弘扬海外!” “杨贵妃”哭叫道:“害死我的,是你和你的父王啊。圣上,你若不为我讨回公道,我死也不瞑目啊!”突然间几声轻响,所有的门窗全部大开,阵阵阴风呼啸而入,房中纸片、衣物四下飞扬。 肃宗只是吓得痛哭流涕,拼了命的叩头道:“朕一定要重重惩处自己,给你修平庙宇。娘亲啊,你无论如何都不能在到上书房来了!” 忽听外头一声大喝:“保护皇上!”接着脚步声越来越响,隐约还夹杂着人的惨叫。接着包子云不男不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皇上,奴才率领大内侍卫,前来救驾!” 肃宗大喜,却是双腿酥软,瘫在床边上,涩声道:“包子云,还是你忠心。你们都不许走,在这里保护我!” 包子云看了看背后数十名披着青衫的大内高手,面有难色:“皇上,您的安危……”肃宗面沉如水、暴跳如雷:“你没听见吗?娘娘回来了,回来了!当初杀他就是我父皇和李光弼的主意,不要离开我半步?” 包子云装作一脸惶恐,跪倒在地:“圣上英明,奴才知错了。”他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这帮禁军在高手眼里也不过股掌之间。 四库附近的府邸,硕大的一颗榕树。 骆冰、楚秋烟守到三更,代骆冰酒喝到四壶,便看见几条人影飞快地窜入了巷子里。 骆冰伸了个懒腰,笑道:“来了。”“八步赶蝉”轻身跃下,楚秋烟跟在后头,两人运指如风,居高临下,骆冰到还没怎么,楚秋烟却是一出手便点倒了一人,让骆冰大吃一惊。 另外两人立时一惊,回头交手,骆冰看得清楚,正是魔教护法中的两个。 魔教护法,厉害在上次人手齐整回环攻守,以及凌厉的外门兵刃。此刻是以二对二,没有阵法,更没有兵器,这两人还受了欧阳清断臂之伤。 只片刻功夫,骆冰、楚秋烟已将对方拿下,骆冰心里却道楚秋烟功夫还在自己高的多。 骆冰笑道:“老子料事如神,一出马,就绝不会错。”接着又在三人几处大穴上补了几指,与楚秋烟各提两人,塞回了树顶。 骆冰将三人身上所有物事全部取下,检视一番,正是些火药,当下笑道:“愚不可及。这点儿火药,炸塌两面墙有可能,想要将房子一起送上天,你做梦呢?”三人紧要牙关,不答话。 骆冰知道魔教护法都是硬汉,上次断臂也未唧唧歪歪,口风很紧,楚秋烟在旁,也不便施用酷刑。反正大局已定,当下将三人四肢关节全部拉脱,点了昏睡穴,塞到树顶枝丫中去,接着返回屋顶,与楚秋烟并肩躺下,半睡半醒地数星星了。 夜已深了,骆冰只觉倦意袭来,沉沉睡去。朦胧间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楚秋烟欢叫道:“骆大哥,日出!” 骆冰勉力睁开眼睛,只见远方片片白云间,泛着几丝微红,一个光闪闪的太阳,露出了小半个面目,当下笑道:“不就是“东林斋”的麻油煎鸡蛋吗?雪白的是蛋白,中间光闪闪的一个大蛋黄。你要想看,我回去煎一个大五香鸡蛋给你。” 楚秋烟笑嗔道:“焚琴煮鹤。再美的东西,到你嘴里都丑了。” 骆冰侧目望去,楚秋烟抱膝而坐,凝目远望,朝阳下脸庞散发出柔和的光辉,美丽异常,只是瘦削了许多,不由感慨道:“烟妹,你真的好美。但也瘦多了。” 楚秋烟抿唇笑道:“又胡说些什么。”骆冰只觉阵阵意乱情迷,赶忙定定神。 骆冰见她眉眼微微泛红,心中一阵歉疚,正要说些什么来安慰她,忽听到“隆隆”声响,地动山摇。两人坐在一座大宅的屋顶,但上头竟也有瓦片被震落在地上。 骆冰心道:“莫不是又地震了?”上次在山间木屋,楚秋烟几乎无救而死,这次又突发天灾,骆冰不由大为紧张,一把拉住了楚秋烟。 一声巨响,似乎是天地之间的闷雷。 东北方向涌起漫天的灰土,遮天蔽日。骆冰奇道:“这是什么玩意?” 洛阳上书房东院,包子云临时休憩之所。 荣枯靠在墙角,还在沉沉睡眠。墙角摆着蝴蝶蓝的裙子和一副雕刻的优美的面具,正是刚才冒充贵妃娘娘所用。 欧阳清、南云飞、空远三人已睡醒了,坐在一旁,静等天魔指令。 南云飞道:“想不到皇宫中竟有恁多好手,都是我从未听说过的。若非包子云带走了大批人马,咱们绝对逃不出来。” 欧阳清笑道:“这个唐肃宗生死走出来的怎得胆子忒小,荣枯在远处用石子敲开了他的门窗,我看他吓得跪在床边连连磕头,当真好笑。” 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爆鸣声,大地猛烈震撼起来。荣枯惊醒,见远方漫天灰尘,不由大奇道:“发生什么了?” 几人手心都是捏了把汗,都摇了摇头。 突然又是接一波一声轰鸣,当真有若天崩地裂。 欧阳清站直了身子,此刻以欧阳清之功力等闲三十人等休想近身,更别想放倒,,但此刻竟然被掀翻在地。一股股烟云飘散而来,天昏地暗,四周房屋不断垮塌,若非此处几人都是绝顶武功,四处躲闪,必定被活埋在其下。 过了许久,天色稍稍明亮了些,轰鸣声也暂歇了。 荣枯道:“在东北方。我们去看看。” 四人前行了一段,这才发现洛阳东湖已几乎成为一片瓦墟。神都附近房屋结实,尚且有垮塌之处,其余地方更不消说,几乎就是人间地狱。 米粒大小的浮渣在空中飞舞溅落,空中竟不时落下断肢,有的已被烧成焦黑。欧阳清、荣枯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欧阳清眉头一蹙,沉声道:“似乎有大批人马赶来。还有骑兵。” 荣枯道:“听声音像是东北方向来的。难道有人作乱,用火药攻破了东门?马蹄声音很响,恐怕有上万铁骑。” 想到一场巨大灾祸将发生在洛阳中,几人脸色都变了。凭这四人,任何高手都敌不过他们,但要是千军万马同来,那可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一波即扫平。 正彷徨无计,前方传来男男女女的呼叫:“大象!”“快跑啊!”虽然还看不见人群,但想到男女老幼、拖家带口,势必个个都是惊慌失措,样貌凄凉。 欧阳清恍然道:“安乐公主家里设置得有象房,想来是倒塌了。象群仓皇逃跑,听起来便如马蹄声一般。” 荣枯道:“象群踩踏起来凶险无比。咱们想个办法,别让象群冲入洛阳中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空远合手道:“阿弥陀佛,我们当以百姓为重,不可生灵涂炭?” 欧阳清摆手道:“荣枯既然帮天魔做事,大家也算是一条船上了。以往事情,少作计较。” 欧阳清、荣枯素来不睦,但在这当口谁都知道,互相为难,就是跟自己为难。 荣枯四处逛了一圈,道:“看那边,有座石狮子,咱们搬过来,挡住路口,应该能阻象群片刻。” 四人依言走了过去,却见石狮子旁边已站了一男一女。女子正弯腰呕吐,而那男子,竟是骆冰! 荣枯大叫道:“骆冰,你怎么会在这里?”骆冰抬起头,正看见欧阳清。四目相对,两人都各自退了一步。 欧阳清道:“往日恩怨,不在这片刻功夫。今天,咱们先想法子挡住象群再说。”说着目光一转,看见了在一旁连连呕吐的楚秋烟,眼中鹰隼般的目光一闪。 骆冰道:“不知道这石狮子从何而来,重的离奇,我和楚秋烟联手都撼动不了半分。”说着嘴角含笑,又道:“天上落下来个拳头,正中她脑门,然后她就吐成这样了。” 欧阳清见人群已过,地面轰隆隆声更响,大概象群即将到了,便道:“好了,闲话少叙,我们先把石狮子搬过去。” 骆冰拍了拍楚秋烟后背,让她一起出手。六人联手,欧阳清喝道:“起!”六人使劲浑身气力,那石狮子才颤颤巍巍地离地了尺许。 寻常石狮子,大约三百多斤重,除了楚秋烟是女流外,此处人人都可一只手托起。即便是那些有特殊用途的大石狮,一般也不过千斤,欧阳清、骆冰、荣枯中任一人也能抱得动。但眼看六人合力,仍费了许多工夫,这石狮子只怕有三千斤重。 六人奋力将石狮子搬到路中间,欧阳清道:“撒手!”六人一起松手,一声巨响,石狮子轰然落地。 荣枯喘息道:“怎么回事,哪来这么重的石狮子?”欧阳清眉头紧蹙,肃然道:“我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 骆冰对他深自忌惮,拉着楚秋烟远远坐下,但闻听此言,还是问道:“怎么说?” 欧阳清道:“世上只有一座石狮子有这等分量。那就是驸马大街上的御赐镇邪大石狮。外表是石头,其实里头含有玄铁、乌金等物。” 骆冰皱眉道:“不会吧,这里是东门,离驸马大街足有半里远,谁有本事将这东西搬过来?” 欧阳清摇头叹道:“只怕不是人力。由此可见,适才那场大灾变,威力何等恐怖。”荣枯见众人为此讨论,不由截口道:“象群就要到达,我们还待在这里干什么?先离开这里,等到彻底安全了,再去查探情况。” 一行人在城中绕了个大圈子,烟雾弥漫,虽算不上伸手不见五指,但想要看清周围人也不容易。 众人走了一大段距离,找了间高大坚实的屋子,总算遮挡了些漫天的尘土,但骆冰和楚秋烟却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各人心知肚明,欧阳清也不多问,四人歇脚到中午,见洛阳逐渐平静,这才向北方向走去,这次定要查出究竟。 此时洛阳周围所有军队都已出动,用于安抚百姓,防止骚乱。先前的大象之患已除,慌乱的人群也难看见,只是满地瓦砾废墟,以及埋于地下,或是烧得焦黑的尸体。不时传来哀嚎声,以及临死之人的挣扎呼救声,当真是哀鸿遍野。 欧阳清皱眉道:“越往东北方向走,火药味道越浓,莫非是火药厂爆炸了?” 南云飞摇头道:“绝不会是。此往北走,只有一处安乐王府,又怎能引发这等惊天大爆炸?怎能引起如此大动静,造成如此大的破坏? 空远道:“火药也许只是一个原因。我们去看看便知。” 再往北走,已是一片焦土,欧阳清估摸着已到了安乐王府,但是此处尽是炭灰,没有半点原来模样。 荣枯摊手道:“无可奈何了。没法查。”欧阳清双拳紧握,重重敲在地上:“究竟是什么灾祸,带走了这许多人命?” 没有痕迹,没有线索,没有目击者,一切都不像人力。 天色已渐渐暗了,暗淡的天空中,已出现了灰蒙蒙的星辰。 骆冰没有找到炸药,也没有找到施暴的人,他已经找了一天,没有吃过一点东西,没有喝过一滴水。 他的嘴唇已干裂,鞋底已被尖石刺破,小腿肚上每一根肌肉都在刺痛。 可是他还在找,楚秋雨虽无数次劝过他,可是他也听不进去。 当然还要找,不管怎么样都要去找,就算找上天堂、找下地狱、找上刀山、找入油锅,也一样要去找。 可是往哪里去找呢? 可是又怎能不找呢? 骆冰心里的恨意转到了脸上,嘴角已经干的流出了血。 56、祸心难忍 房间内茶烟袅袅,香气沁人。 魔和包子云都坐在书房,正在品尝着六安州新送的瓜片。 包子云满口子称赞、一脸的阿谀之词:“魔大人,您研究的东西真是太厉害了。我得到消息,洛阳被炸死的人,恐怕将近两万。” 魔却叹了口气:“实话,我也没想到这东西真的有这么大威力。”包子云谄媚笑道:“如果威力不大,又怎么炸死御史、监事一共六名宰相之人?下一步我们要想着怎么能炸死德宗,让圣上杀了郭子仪、李光弼?” 魔叹道:“不管怎么,死伤这么多条人命,也非我之意愿。” 包子云点头道:“魔大人宅心仁厚,定有好报。这东西咱们再也不用了便是。” 魔淡淡道:“只怕还要用一次。鲜卑人年年倾全国之力攻打大唐,呼兰城首当其冲,屡遭战乱。就拿现在这一次,呼兰城下足有近二十万鲜卑精兵强将,我们若放弃呼兰城,引鲜卑入城,那又如何?” 包子云一时没反应过来,呆了呆,道:“莫非大人想要将那二十万人引入呼兰城,然后引爆……” 魔点头道:“我倾全力研制的黑霹雳,已经是江南霹雳堂火药的四倍。若是待鲜卑进城后爆炸,足以全部歼灭对方主力。到时候大唐军队可长驱直入,横扫呼兰之外的呼和浩特一带。” 包子云大喜道:“魔大人真英明!”阿谀之词,滚滚而出。 安乐公主府邸大爆炸的事很快传遍了大唐,唐肃宗大为震怒,贬安乐公主去吉安。 这一次的离奇爆炸,导致神都附近两万余人死伤,全洛阳超过半数的房屋坍塌,甚至上书房、上清宫都大受震荡。 不可思议的是,安乐府邸虽有火药,但其威力,远不足以造成这等破坏,群臣想上奏安乐谋反,却无人上奏。 京师遭逢劫难,皇上震怒,这一次早朝更是从黎明提到了五更。 肃宗问道:“安乐公主府邸是由什么人负责的?金吾卫是谁?” 李光弼站出来,道:“回陛下,看管安乐府邸的一百多名金吾卫已当场炸死。” 肃宗皱眉道:“如此岂不是找不到问责之人了?” 郭子仪走了出来,朗声道:“陛下,此话不然。臣知道此事应该向谁问罪。” 肃宗皇帝忙道:“快,快!” 郭子仪道:“此次安乐公主府邸灾变,损伤之大是史无前例的。不洛阳百姓伤亡重大,房屋尽倒,就是开封城亦受震动。臣以为,单以安乐府的火药,尚不足以造成这等破坏。” 包子云身子一颤,额头立时见汗,肃宗皇帝眼睛却亮了:“你快,究竟如何?” 郭子仪顿了顿,大声道:“这场灾祸发生后,朝野震惊,举国骇然,人心惶惶。皇上,微臣斗胆进言一句,如今的朝纲可是政治不清、宦官专权、忠奸不分,这等大灾,内务府要负极大的责任!” 大殿上一时鸦雀无声。众大臣面面相觑,谁都不敢搭话。虽肃宗皇帝昏庸但并不算无能,但要在这金銮殿上当众批驳内务府,那还真是要十分的勇气。 也只有郭子仪这等三朝老臣,军功界的人才可以出。 站在一旁的包子云见皇上脸色极其难看,赶忙陪笑道:“皇上,宰相大人此话您不必放在心上。宰相大饶话,看似忠心为朝廷,其实是有私心的。” 肃宗扭头问道:“包总管,有话不妨直,不必吞吞吐吐。” 包子云道:“安乐公主的火药,是提供给驻守洛阳军队的。据奴才所知,守备洛阳的大军,是李大人麾下将军李杰统领。而守备军队的后勤,向来由李大人亲自负责。如此看来,似乎李大人应该为这场爆炸负上一定的责任!可是李大人竟将事情推到了圣上这里!” 肃宗皇帝心里非常清楚包子云这是强词夺理,李光弼为军功首领,做事谨慎,怎可能将慈事揽在手上。 再者守卫之职本是金吾卫,刑部统领,怎么也挂不到镇西将军,朔方节度使这里,明显是挑拨嘛! 但是自己脸上本来有些窘迫,听了包子云这一番话,登时解了自己的窘困之境。 如此话出,军功首领如何替自己卖命,况且现在只是神都附近平安,剑南、河北、呼兰都还被围困,叛军尚未清理干净,随时都有死灰复燃可能,包子云此番话等于将自己脖子送上来,虽死不足惜,可是太监又不能继续监听。 思考片刻大怒道:“好你个包子云,竟敢推卸责任,还栽赃嫁祸。来人,将包子云重杖五十,打!” 此话一出,众大臣自是喜笑颜开,自鱼朝恩开始,宦官掌权祸害严重,这帮太监无甚道德,又心理极其阴暗,正是人人喊打之徒。 虽唐肃宗如此收拾却已让群臣不满,内务府太监干预国事,本当该杀,却一通亭杖悄悄放过,这样下去还怎么议政。 群臣还没来得及互相使眼色,肃宗转过脸来,脸色深沉,“宣,李光弼维护不力,导致百姓死伤严重,守神都更是不负责任,本当诛三族,奈年老体高为国效力多年,只杀本人,其他不便”。 眼见有侍卫走上,将李光弼顶戴、官袍除下,两名侍卫已将他提起,便要拖将出去。 李光弼年是一高,目无惧色,连连叹息,肃宗皇帝咬牙切齿,骂道:“斩了,斩了!”见众大臣有求情之意,又高叫道:“谁敢替他话,朕一并杀了!” 蓦然,朝臣中走出一人,正是宰相郭子仪。他将官帽取下,放在地上,然后恭恭敬敬磕了个头,道:“皇上,请容许臣告老还乡。” 包子云心头大喜,恨不得替皇上叫一个“准奏”。肃宗皇帝却愣了愣。 郭子仪踏上一步,除下顶戴,跪下道:“臣不才,求皇上恩准老臣告老还乡。” 郭子仪是军功党首,他这么一跪,朝中军功之臣人纷纷随之跪下,齐道:“求圣上恩准老臣告老还乡!” 肃宗还未反应过来,不少三朝、二朝的老臣也跪了下来,满朝文武,竟跪下了一半多。 有的人明哲保身,素不参与党派之争,但眼下郭子仪、李光弼等人若不在朝,叛军必将兴起,跪下请辞却不过阻挡叛军,料来皇上也无法秋后算账,想了想,也随着众人一起跪下。 包子云与朝中大臣也有来往,但毕竟交情浅、势力弱,这些人虽然站到了最后,但眼看群臣皆跪,唯独自己站立,突兀至极。 心道:“自己这下捅了大祸,这下死罪绕过,活罪难免了”。 肃宗愣在当场。 满朝上下,无一人站立,倘若坚持要杀李光弼,难道真的让全朝的大臣全都回家?包子云也呆了呆,但随即煽风点火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圣上,您也看见了,李大人能倾整个朝廷之力对抗你,他当然也能设计引发安乐府邸的大爆炸,炸死太子,图谋篡位!” 李光弼并不抬头,斜了一眼包子云道:“图谋篡位的恐怕使内务府吧!我大唐江山,是皇上的江山,却宦官专权,豺狼当道。圣上,宦官不得当政是太宗祖制,大唐如何繁荣昌盛?太子与包子云向来不合,依老臣看,是包子云害死了太子!” 朝上气氛剑拔弩张。肃宗皇帝虽然权谋并不惊世却深谙用人之道,包子云只是自己得棋子而已,如何能够统兵打仗,自然知道眼前这场对决牵涉朝廷两大派系,倘若处理不当,国家又必将动乱。 坐了片刻,当即呵呵大笑道:“众位爱卿,你们都误会了。不错,夜里闹鬼后,朕确实让太子出宫避祸,但第二太子身患疾病,未能离开东宫。因此这一次的大爆炸,太子虽然受惊,但却没受半点损伤。众位爱卿,你们也是为社稷着想,产生了误会,朕就不追究你们犯上之罪。李光弼、郭子仪,你的话也不是毫无道理,朕就下一道‘罪己诏’,向下臣民认罪。” 包子云听到太子无恙的消息,脸色登时大变,再听皇上认同了郭子仪的法,更不知如何是好。 肃宗着脸色一沉,又道:“李光弼,你欺君犯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现在免去你所有官职,在家反省三个月。三个月后,官复原职。” 来人,先打包子云,再罚李光弼。 洛阳破败得文心酒肆。 楚秋烟也是好久没来了,幸好子脚下并无攘窃,虽无人,只是灰尘甚大,到无物丢失。 骆冰帮忙,楚秋烟将酒肆里面打扫得甚是干净,又恢复帘初从内务府拉酒来喝得阵势。 从灰尘中找出了几坛好酒,骆冰却是开心不已,不知从那个布袋里找出了几捧花生米,用井水洗了洗,拎了两坛酒和梅常青喝了起来。 骆冰瞪大了眼睛:“你这场惊爆炸和魔有关?” 梅常青点头道:“不错。究竟是不是魔做的,我无法断言。但是我有风声,此事绝对与魔有关。” 楚秋烟不信,连连摇头:“我真不敢相信,这是人弄出来的。“ 骆冰也沉吟道:“这等爆炸威势,堪称地色变。魔纵然手段通,又如何能做出这等惊变?” 梅常青摇了摇头,道:“这可不清了。据上书房三名太子老师都死于爆炸。工部尚书刘可威前不久辅佐太子,在爆炸身受重伤,双臂被炸飞。太子党中举足轻重的御史萧雨、云翼也在家中被震死。甚至据当朝太子也死于爆炸郑皇上要除掉这许多人,得花多大功夫?但魔一炸,麻烦尽都没了。这事情我隐隐听魔提到过,还让你专门提防。” 骆冰脸色大变:“我明白了。魔教三护法,本已死伤,战斗力不足却被派来,看来这不过是调虎离山的计谋,除了受赡三个人,还有真正辰州言家兄弟才是去安乐公主的府邸,安排的爆炸。” 楚秋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那几个人带的火药这么少。” 骆冰将碗中酒仰头干下,重重拍桌道:“魔竟犯下这等滔恶行,我一定要取他性命!” 梅常青淡淡笑道:“你不知他为人。魔其实很有魅力,叫人心折。若你与他相处一段日子,只怕又要像对欧阳清那样,放过他了。” 骆冰摇头道:“往日不知倒还罢了,今既然知道魔如此心狠手辣,我怎会放过他?好吧,我立个誓,日后我若放过他,必死于至交之手!” 梅常青哈哈大笑道:“这誓言立得巧。我怎会杀你?这誓言是白了。”楚秋烟也抿唇直笑。 骆冰却殊无笑意,道:“既然决定要对付魔,我想我们还是要尽早认清他的身份。” 梅常青一仰脖子喝了口酒,道:“你有什么看法?” 骆冰道:“魔教几个护法,尽是废物,放在十几年前,铁摩勒还在世的时候,可是传闻厉害无比。但如今有你、、楚秋水、路长风等,这几个人已掀不起多大浪。魔是精明人,但炸洛阳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不仰仗你和欧阳清,而要魔教护法去做。这明什么?” 梅常青点头道:“不错,在魔眼里,魔教护法比我们可靠。” 骆冰道:“且不魔从哪里找来了破为想象的几个人。魔教护法,向来脾气暴躁,无恶不作,以前就是独孤玲珑也无法将他们管得服服帖帖,而魔也给了他们足够的信任。如此看来,只有一个解释。” 楚秋烟问道:“是什么?” 骆冰一字一顿道:“魔的身份。” 骆冰点头道:“魔,必定就是曾经的魔教教主独孤玲珑。” 梅常青眨了眨眼道:“独孤玲珑和不是和铁摩勒同归于尽了吗?” 骆冰摇头道:“独孤玲珑输给了铁摩勒,却从此销声匿迹。当时所有到场的武林人士也都惨死。按理,独孤玲珑战胜了铁摩勒,声望之隆应该下无匹,怎会反倒逃避?” 梅常青更是不解、疑惑的问道:“你的意思是?” 骆冰沉声道:“我师傅当年和独孤玲珑有过交手,他武功只是极高,远远达不到超一流,在铁摩勒手上过个百来招都难。看来他是用了什么奇怪的法门,甚至是偷袭、下毒、攻之类才能杀死铁摩勒。因唇场之人一个他都不会放过。魔教素行不良,铁摩勒又死于他们之手,魔若是独孤玲珑,那么遮住面孔再正常不过。魔武功厉害,暂时却不能动手,似乎是练什么奇门武功的缘故,这也符合独孤玲珑。而魔教护法桀骜不驯,竟对这魔言听计从,若非魔曾是魔教教主,如何办到?” 楚秋烟伸伸腰肢,道:“似乎的很有道理。” 忽然一锭银子从外头飞进来,正落在桌子上。 几人回过头去,门口站了几条大汉,当先一壤:“这酒楼被包下了,拿了银子,就走吧。” 骆冰扫视一眼,果然人人桌上都摆了锭银子,不由忖道:“这人暗器的功夫还可以。” 楚秋烟撅起了嘴,不愿再去干活,但梅常青、骆冰都清楚,行走江湖最忌讳的便是随处树担 这几人来头不明,办事虽然霸道了些,但总算给了补偿,当下都站起身来。 但听得“嗖”声响,一股极强吸力发出,将桌上那锭银子吸走了。骆冰一惊,只见所有的银锭竟都在那诡异吸力的牵引下,飞到窗外去了。旁人瞧不出原因,但骆冰、荣枯二人一眼便看出,这是极高明的内功。两人对望一眼,荣枯低声道:“似乎是角落里那个人。” 骆冰看了眼那人,身着白衣,背对着自己,不见面容。 门口的大汉怒喝道:“哪个畜生在作怪?不要命了?不知道咱们是大内包总管的人?” 酒楼原本有不少人,见银子飞了,自然不会离开。但是一听到“大内”,都大惊失色,纷纷跑出酒楼。 一时间,偌大酒楼里只剩骆冰一桌,以及那神秘的白衣人。 骆冰压低喉咙道:“看来就是那白衣人干的。此人不知是敌是友,武功厉害至极,心为上。” 楚秋烟则道:“似乎我看那人,总有些气场相合的感觉。不定人还不错。” 大内几人看骆冰一行原本已站起,若无意外应该早就离去了,如今虽然安坐,料来也只是贪财。 几人一想,还是角落里的白衣人最可疑。当先一人便骂道:“那个鬼鬼祟祟的子,是你动了老子的银子?” 那人站起了身子,回头淡淡道:“是我。”这一出声,骆冰、楚秋烟都认出了人来,楚秋水! 大内那人见楚秋水白衣不染片尘,面白如玉,腰悬玉佩,分明是贵公子打扮,怕是哪家高官的儿子,语气也少了几分霸气:“我是大内包总管手下,敢问阁下的来路?” 楚秋水冷冷道:“我有些事情要在这里解决,你们都走吧,我不想出手。”几人还想话,楚秋水拿起酒杯,轻轻一捻,酒杯化成粉末,飘扬而下。 那人脸色变了几变,急匆匆退去,边走还边道:“你别狂,大理寺副卿欧阳大人都追随了大内,谁敢和大内为敌,就是……啊哟!我的牙!”骆冰看去,楚秋水正拈起一颗花生米,缓缓放入口郑 楚秋烟见了楚秋水,原本喜不自胜,但现在却犹豫片刻,不敢上前。骆冰笑道:“水兄,楚秋烟未死,你我误会也不该再樱来,我敬你一杯,祝你们兄妹相认!”端起了酒杯。 楚秋水头也不抬,淡淡道:“楚秋烟,你过来。”楚秋烟脸上喜色一闪而过,之后又犹疑了起来。那一日粗暴的楚秋水,叫楚秋烟好生失望,如今若走过去,谁知道日后有何变故?可若是留在这边,只怕楚秋水多心。 骆冰看出尴尬,笑道:“烟妹,你到水兄弟那边去。我们有事要办,凶险得很。”梅常青迟疑道:“咱们人手不够,不如让楚秋水加入……”楚秋水冷冷道:“魔我会对付。我们各有各的计划,不用互相打扰。” 骆冰缓缓笑道:“你们两个历尽劫波,总算是兄妹相认。生逢乱世,这个很不错了!”楚秋烟满脸通红,楚秋水却道:“我自有打算。” 骆冰摇头道:“我知道你对我有成见。但是我和楚秋烟之间绝无私弊,日月可鉴。如今魔势大,更在洛阳内点燃火药,炸死炸伤百姓近两万,此恶不除,下将永无宁日。楚秋水,你们先办了婚事,他日我们共同对付魔。” 楚秋水面冷心热,听骆冰好言相劝,一时倒也不好拒绝,想想道:“如此也罢。”挥挥手,算是尽释前嫌。四人一同,向洛阳外走去。 骆冰见了楚秋烟、楚秋水,往日积郁一吐为快,心中大畅,顺手从酒肆中带了两大坛酒,预备在城外旷野喝个痛快。 四人脚下迅速,洛阳虽大,但眨眼已出了城去。朝阳明辉,叫人望来心中愉悦。 楚秋水重见楚秋烟,表情虽然淡定,心中却喜乐无限,道:“好一片景致!想不到洛阳外也有这等美景。” 骆冰笑道:“实话,路长风在恢复武功喝养伤,暂时能抗衡魔的只有我和梅常青。若再加上你们兄妹之力,胜算便大得多了。对抗魔一事,尚需路长风,他心思细腻缜密,正是魔的生好对头,况且此战过后路长风武功也十要更高一筹。” 楚秋水道:“魔我即见过也听过,能抓住他作恶的证据不多,只是神都爆炸死了这么多,他无论如何都脱不了……” 梅常青摆手道:“我潜入魔身边,别的不,就而今洛阳的这场惊爆炸,就与魔有关。”楚秋水闻言,眉头一皱,再没话。 57、静观其变 一阵凉风吹过,几只鹊儿子从花丛中飞起,飞出墙外,天色已渐渐黯了。 骆冰凝注着已渐渐消失在暮色中的鹊影,忽然长长叹息,道:“连鹊儿都不愿留在这里,何况人呢?……” 楚秋烟是不是也已像这鹊儿一样飞了出去? 路长风究竟怎么样了呢?是不是回来还要主持大理寺呢?楚秋雨为什么也失踪了呢? 骆冰出神的想了想,道:“没办法了,静观其变吧。太子死不死谁也不知道,大内一群太监也谈不上后患,既然没了后患,当然要着手对付郭子仪。只可惜一百个包子云怕也不是一个郭子仪的对手,不是皇上对军功首领起了戒心,小小一个内务府太监郭子仪早已经把他废了。梅常青你还是回天魔身边打探消息,我每天去四库看看,别让天魔派人暗杀了李光弼等人。” 楚秋水道:“如此说定。“ 梅常青看着楚秋水欲言又止,骆冰却是不耐烦,看着梅常青道:“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在这磨磨唧唧的”。 梅常青期期艾艾看着楚秋水道:“舍妹梅常珠甚是仰慕秋水老兄,别的客气话咱不说了,秋水兄若未成家,舍妹自想提亲如是!” 楚秋水哈哈大笑道:“难道就是那位用重剑的姑娘?” 梅常青尴尬的笑了笑道:“正是舍妹”。 楚秋水哈哈大笑道:“那姑娘正是我心仪之人,尚请常青兄回去唱个喏,这门亲事我改日上门亲提”。 梅常青听了甚是开心,妹妹的亲事有了着落,还是日思夜想之人。 梅常青和骆冰两人笑着应了,各自离去。 楚秋水携着楚秋烟,坐在山头上。四周尽是野草山石,两人自觉处于尘世外天地,自由自在。 忽听旁边一人朗笑道:“好一对神仙兄妹,当真叫人羡慕。” 楚秋水正自神思,有人走进兀的不知,平时生人都不能近丈。 却听了那声音,心头一震,斜眼向后。 只见天魔、欧阳清、南云飞不知何时已到了,负手而立,气度渊凝。 楚秋烟在旁,楚秋水反倒少了一往无前的气势。 天魔笑笑道:“两位,在下今日来并无恶意。先前几多冒犯,在下实在抱歉,今日来是为了看看贵兄妹阁下,并无恶意。” 楚秋水淡淡道:“多谢。” 天魔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双手奉上,道:“尊妹曾在洛阳开了家酒楼,如今停业已久。这笔银子,算是作为重新开张之用。望请笑纳” 楚秋水见都是一百两的银票,摸来足有十几张,重新盖一间酒楼只怕都够了,当下轻轻将银票放在地上,道:“无功不受禄,尊驾好意,在下感谢不尽。” 天魔朗笑道:“楚兄何必如此客气?在下先前无意冒犯,莫非兄台还记恨于心?听说楚兄是逍遥高足,江湖中人脉极广,不知是否如此?” 楚秋水武功虽高,但行走江湖时日毕竟稍短,天魔客客气气待他,他也不好言辞激烈,当下拱手道:“承蒙关心,感谢感谢。” 天魔道:“刚才听了梅常珠和兄台提亲之事,甚是欣喜,至于兄台婚宴,自然要办得风风光光。朝中一品大官郭子仪与在下也有些交情。他府邸广大,要想办一场婚事,当然绰绰有余。在下虽不算是英雄好汉,但说话也是算数。这场婚宴,若办得让兄台稍有不满,我给你磕头赔罪。” 楚秋水淡淡道:“尊驾如此大礼,在下受之,如何心安?至于磕头云云,更不敢当。” 天魔大笑道:“李光弼,人称军功之神,敢当文武百官之面直谏圣上。这是军功中的圣贤,圣贤里的战神,难得大唐好儿郎。” 楚秋水确实久闻郭子仪大名,对他甚是佩服。江湖中人,对官府大多不屑一顾,甚至不少人也瞧不起大理寺,但郭子仪的名头,却是整个江湖都不敢轻慢。 天魔看他不在戒心四起,当下道:“我安排你与宰相大人见一面,之后再作定夺,如何?” 楚秋水再不推脱,点了点头。 却是没想到第二日郭府竟托人送信来,再三邀请楚秋水、骆冰等人过去饮酒,及至楚秋水和骆冰到了郭府却是发现热闹异常。 各类江湖人士,普通衙役捕快,愿意喝酒做客能来的都来了。 楚秋水和楚秋烟正在太师椅上坐着,忽然楚秋烟脚一软,竟跌倒在地。 楚秋水觉出异样,手上加力,将楚秋烟托住。但楚秋烟竟然已晕了过去,人事不省。 楚秋水大骇,高呼道:“各位前辈,通医术者请过来片刻!” 空闻闻言慌忙赶上,稍一把脉,脸色顿时大变,惊疑不定,问道:“这位姑娘体内的蛇毒还没驱出?” 空闻却是取出了银针、草药,不断施用,但楚秋烟始终昏迷不醒。楚秋水有些慌乱,问道:“究竟如何?” 空闻连连摇头:“我把脉搏微弱,似乎以前体内便是留有余毒。但而今看来,不但蛇毒未除,反而更加深了。” 楚秋水骇然道:“前辈的意思是……” 空闻双手合了个十道:“这次,一切毒发攻心。” 楚秋水眉头皱皱,一掌抚到楚秋烟背后,小无相功催动,片刻功夫后,楚秋烟“嘤咛”一声,苏醒了过来。 空闻摇了摇头,低声道:“没用的。她苏醒与针药、真气等都无关,只是毒根深种,毒气重新回到脏腑,没有发作了而已。你越用真气压制,毒性便越深,下次发作便越厉害。唉……” 楚秋烟昏倒,诺大的前堂虽不至于大乱,却正是起了一阵骚动。 骆冰此刻正绕到后院,四处找寻,倒不知变故。 这郭府后院比起整个大理寺也是不遑多让,骆冰行走匆匆,见了家丁便询问一个小男孩的住处,显是在找人。 正找寻间,别院一个门口挂着金丝的屋门突然打开,一个小男孩探头出来,问道:“叔叔,你在找我吗?” 骆冰回过头去,正是那一日咬了包子云的男孩,顿时大喜,走上前道:“原来你在这里。你爹娘呢,我能见见吗?” 小男孩摇头道:“我娘从来不见外客的。” 骆冰心想,妇人家与自己浑不相识,贸然相见确实有失礼数,便问道:“你爹呢?”小男孩又摇头道:“我没有爹。” 骆冰眉头大皱,奇道:“你没有爹?是去世了吗?” 小男孩道:“我不知道。反正我从来都没见过我爹。” 骆冰见无从问起,只得笑笑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咧开嘴,大笑道:“我叫李斌,我娘希望我文武双全。” 骆冰点了点头,总觉得这番话有些耳熟,仔细回忆却想不起在哪听过,当下拍了拍李斌的脑袋,准备离去。 那边屋顶人影一闪,竟有好几名高手掠过。骆冰心中不由一惊:“莫非是天魔的人?”赶紧一把拉着李斌,飞身隐到草丛中去。 过得片刻,骆冰见四周安全,将李斌领了出来,送回屋中,道:“小兄弟,你在房里别出来。现在日子不太平,你要当心些。” 李斌点点头。那一日郭府得骆冰驰援,李斌对他也颇有好感。 骆冰知道有高手去了前堂,想必是要做些什么,也不敢耽搁,快步赶去。 到了前厅,楚秋烟已不见踪影。群雄默然无语,楚秋水仿佛苍老了几十岁,坐在地上,背影满是沧桑。 空闻手上拿着个佛珠,正盘坐念经。骆冰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 荣枯一把将他拉过来,道:“有变故。刚才天魔来过了。” 骆冰不由一惊,忙问道:“他来做什么?” 荣枯压低声音道:“楚秋烟在昏了过去。空闻说是蛇毒如体,无药可救。然后天魔就来了,送来了什么灵药。他说着东西只能延缓毒性,要解楚秋烟之毒,必须极高的内功,还说他武功大成时,愿意一试……” 骆冰脸色已变了:“岂有此理?天魔这不是在拉拢楚秋水吗?” 荣枯苦笑道:“你还是别去招惹楚秋水了。刚才天魔说即便他练成武功,也只有一成的把握救活楚秋烟。你没看见楚秋水脸色多难看?” 骆冰也是又惊又悲,不知该如何说话。 入夜。 这场宴会毕竟还是乘兴而来,败兴而散,酒也喝的不过瘾,群雄草草吃过了饭,分头离去。 骆冰心情不好,拿着酒壶抓了几个鸡爪,飞身上了屋檐,坐上房顶。 一个清朗的童音道:“举杯邀明月,对饮成三人。叔叔好雅兴啊。” 骆冰低头望去,却是那个李斌,不由笑了笑,一个起落,将他也带了上来。 李斌看来不过七八岁年纪,但眉清目秀,聪明伶俐,极是讨人喜欢。骆冰笑问道:“你们大户人家动不动就喜欢定娃娃亲。你可有媳妇了吗?” 这原本是个玩笑,可李斌却低下了头,黯然道:“没有……人家说我是野种,都看不起我。谁会给我定亲?” 骆冰心中一凛,忙问道:“你娘跟你说过你爹的事吗?” 李斌摇摇头:“没说过。叔叔,野种是什么意思?我问过我娘,但她不说。” 骆冰一时不知如何接口,只得含混道:“你管那么多呢,来,喝酒!一醉解千愁!” 李斌年纪小小,竟随身却带着个白瓷的茶碗甚是好看,端起茶碗就喝了一大口。骆冰瞧他有趣,问道:“小兄弟,你娘住在哪儿呢?”李斌遥手指了间屋子,又喝下一大口茶。 骆冰见差不多了,正要将李斌送回房中安睡,手一撑,忽觉手边一块瓦片有些松动,伸手翻开,下头竟放了张纸片,不由好奇拿起。 上头是一行苍劲的笔迹:“骆冰吾兄,铁摩勒英雄盖世,天下无有匹者,唯兄台能与之过招上百。余自负武功有成,特向兄台请教,不知能否入百招之数。” 这纸条的话没头没脑,但从笔迹上看,应是欧阳清所留。骆冰微微苦笑,将纸条揉成一团,带着要睡的李斌,跃下房顶。 将李斌放入房间,见李斌已睡熟,骆冰放心走出,准备去探望一下李斌的母亲。阴影里忽然站起一条人影,冷冷道:“骆冰,出来领教!” 骆冰听出是欧阳清的声音,皱眉道:“怎么,顺着天魔的意思,要对我下手了?”欧阳清摇头道:“我想看看,你能我在我手上过几招。只分胜败,不分生死。” 骆冰摸了摸腰上的剑,微笑道:“我不和你打。” 欧阳清冷笑道:“这只怕不由得你了。” 骆冰看了眼欧阳清,忽然大叫道:“来人啊,有刺客!” 欧阳清眉头大皱,忍不住喝道:“骆冰,求人不如求己,莫非你是讨饶?” 骆冰嬉笑道:“随你怎么想。反正楚秋水、荣枯若来了,你可就走不掉了。” 欧阳清眼中锐光一闪,翻身跃上高墙,冷冷道:“你不愿打就算了。不过这个小孩儿李斌大有来头,你别动他,更别去查他,不然有你后悔的。” 足尖一点,有若一片黑云,飘飘荡荡飞去了。 骆冰几乎一夜无眠,清晨时分才勉强入睡,却被一阵喧哗声惊醒。 只听郭子仪的声音遥遥响起:“包总管,如此清晨,莅临敝府,不知有何要事?” 包子云不男不女的公鸭嗓子响起:“郭子仪,今天,我是来抄你家的!” 郭子仪冷冷道:“抄家可以。敢问可有圣上旨意?可有衙门公文?” 包子云冷冷一哼,怪笑道:“本总管要抄家,还需要什么衙门公文?来人,郭子仪妨碍公务,立即拿下!” 荣枯悄无声息地进了屋,对骆冰道:“怎么办?包子云动手了!” 骆冰笑道:“有你我在此,包子云带着大内那批废人,能掀起多大浪?” 荣枯连连摇头:“包子云来了,天魔必然也不远。而且我若就此暴露自己,以往所有苦功,岂不都白费了?楚秋水在里头照料楚秋烟,只有你出头了。” 骆冰沉吟片刻,道:“那你先别出来,我尽量看看能不能帮上忙,”飞身连纵赶了出去。然而没想到的是,郭子仪不但未被缉拿,地上却躺着几个受伤的大内内务府金吾卫卫。南云飞却正挺立在郭子仪身旁。 包子云怒道:“南云飞,你好大胆,你我可都是奉天魔尊者行事!你可知道阻碍朝廷公务该当何罪?” 郭子仪冷冷道:“包子云你祸害连连小心受罪,别以为这几天你行事乖张无人敢惹,郭某人不与你计较而已。郭某人即便犯法,也该大理寺司卿出马出面,何时轮到内务府出来了,由洛阳捕快捉拿。内务府的人,何以能蔑视王法,擅闯民宅?” 包子云为官并不久,官场一套尚未玩熟,仗着肃宗的削职宠信方能走到今天,这下子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呆了片刻,准备玩硬的,随即叫骂道:“敢顶撞本总管?冯广微,带人攻进去,仔细搜查!胆敢阻拦者,杀无赦!” 南云飞手臂一张,短钺却已拿在手上。冯广微冷笑一声,猛然手掌拍出。两人对了一掌,南云飞身子一震,冯广微却是连退几步,明显南云飞武技较高,顺手用短钺在冯广微眉毛上带了一下,冯广微只觉面部一凉,用手一摸却是两条眉毛给剃了个干净。 冯广微对于身上挨一下,脸上挨一下,似乎也不在乎。身子一虎又纵深而上,南云飞这次却是骈指一点,直接点在冯广微的檀中穴上,普通人檀中挨上一下,早就全身麻痹疼痛难忍蹲了下去,然而魏广微竟毫无反应,又重重打来一拳。 南云飞自觉武功高过对方,但想一时半会胜出也不容易,实在不愿陷于缠斗,飞身飘退。骆冰看得清楚,心道:“冯广微武功平平,但想必是练了金钟罩、童子功之类的横练功夫。不错,这等外门功夫童子身来连最为厉害,只怕也够南云飞喝一壶的。” 这南云飞今天怎得背叛天魔了呢?骆冰也是心里奇怪。 眼角一瞥,隐然一条黑影掠过。骆冰眉头一皱,但后屋有荣枯、楚秋水,应无后患,便也没跟去。包子云本来带天魔这边武功较高的南云飞好防身,却不料南云飞居然叛变了。目前冯广微看起来倒也可以匹敌,大为安心,高叫道:“冲进去,郭府的金银珠宝,弟兄们分了!” 骆冰心中暗暗恚怒:“这等做法,与山贼土匪何异?”眼看南云飞被冯广微拖住,郭府上下并未有精兵强将驻留,只有几名精壮家丁拿着扁担出来抵挡,一个照面便内务府得金吾卫砍翻,形势万分危急,骆冰握紧长剑,便要出手。 忽听屋顶有人冷啸道:“包子云,住手!”骆冰抬眼望去,只见欧阳清黑衣长袍,迎着沉沉夜色,肃然而立。夜风吹来,欧阳清长发猎猎飘舞。 众人心神都放在门口包子云身上,欧阳清如何上了房顶竟毫无知觉。包子云面皮一抖,叫道:“欧阳清,你要拦我?”欧阳清冷冷道:“立即退去!郭子仪若有违法,当由我大理寺衙门处理!” 骆冰心头大奇:“南云飞是郭子仪的内侄,为了他不惜与天魔翻脸倒也能理解。欧阳清为何要来相助?”包子云也叫道:“欧阳清,你要拦我,可曾想过后果?” 欧阳清左手拿着飞鱼剑,右手从怀中取出一个青铜修罗面具,高声道:“这不仅是我的意思,也是他的意思!”包子云脸色变了变,随即叫道:“畏手畏脚,如何成大事?今天我大内高手全部而出,不信你一个欧阳清能拦下!”扭头叫道:“弓箭手准备!三轮箭后,刀斧手冲进去,能动的一个不留!”顿时郭府外一片黑压压的人头现出。 骆冰心中暗惊:“想不到包子云暗中扩充势力,大内竟然悄悄扩充了这么多人。今天只怕有麻烦了。”欧阳清一手按腰,长笑道:“包子云,你以为人多就厉害?”目光一转,手掌凌空挥了挥。 不知从何处,钻出了三十几条大汉,正是大理寺捕快。 欧阳清冷然道:“内务府目无法纪,擅闯民宅,全部退出去!”包子云此刻已红了眼,哪管许多,怪叫道:“放箭!” 顿时千百支箭直飞过来。大理寺捕快个个训练有素,近来虽然有人沉溺酒色,但武功底子还在,众人一起挥舞兵刃,挡下一轮攻势。 冯广微手中旗帜动了动,直指郭子仪。立刻,第二轮铺天盖地的箭雨,射了过来。 大理寺捕快赶忙救援,但这一轮弓箭数目巨大,众人慌乱间勉强挡过,还未及反应,第三轮箭雨竟又袭来。 内务府掌管大内高手。金吾卫弩手个个经过训练,手中弓弩、弓箭也是精铁所铸,威猛无匹。眼看郭子仪就要被射得千疮百孔,忽然骆冰贴地疾飞,迅若流星,猛若雷电,竟比那些箭支还快上几分,一把将郭子仪救走。 就在众人疑惑那人身份,有所迟疑间,欧阳清双足一顿,凌空拔起,高叫道:“看招!”众人耳昏眼花,欧阳清一个起落,已到了包子云身旁,大笑道:“想活命,还不退走?” 包子云大吃一惊,慌忙叫道:“欧阳清统领,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快退兵!”欧阳清见内务府金吾卫丢盔卸甲,一路狂奔而走,微微一笑。 骆冰已是第二次解决郭子仪的麻烦,这次又是救下了郭子仪,郭府上下自然对他甚是客气。楚秋水小心服侍楚秋烟一晚,短时间已无大碍。 清晨,众人都还在安睡,荣枯却已到了院中。 空中盘旋着一支白鸽,荣枯仰头看了看,撮唇一啸,那白鸽便扑扇着翅膀落下。荣枯从鸽子脚上取下绑着的细小竹筒,抽出纸条,只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骆冰推门出来,还有些睡眼惺忪,见荣枯严肃表情,不由问道:“大清早的不睡觉,在院子里弄什么呢?”荣枯拿着那张纸条,道:“我有部下飞鸽传书,说要我帮他走一趟镖。” 骆冰忍不住哈哈大笑:“什么镖要你来押运?就算真有金山银山,你一道‘天魔令’下去,哪家山寨敢动镖?” 荣枯沉声道:“并非如此。这趟镖是洛阳中一位富户的。这位富户叫张弓,家财甚广,据说曾是干盗墓营生的。这张弓让人押运的镖银也不知道又多少,但惟独运往江川李家庄的一趟镖,给人劫了无数次。” 骆冰问道:“你发了‘天魔令’,还敢有人劫镖?” 荣枯苦笑道:“这几年,他求上门好几次了,甚至我还派出过高手押镖,但都被截了。” 骆冰脸上露出奇怪神色:“所以你很好奇,要亲自押镖,看看是何方神圣?”荣枯点头道:“不仅我去,你也要去,楚秋水、楚秋烟,我们所有人都一起去。” 这莫不是要将江南黑道一网打尽的节奏。 骆冰好像听到了一个大笑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他娘的真是太有好奇心了……我们丢下这里这么多大事,不管庙宇之争,不管天魔计划,只为去看看谁这么大胆,敢劫有‘天魔令’的镖?” 58、奇怪的尸蛊 太阳照在梅常青脸上,他脸上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通常只有一个人被绑到断头台时脸上才会有这种难以形容表情。 梅常青黯然半响摇了摇头道:“此言差异。此事只怕和天魔有关。我调查了,这个富户是将镖运到他老家一个偏僻的村庄里的。那个村庄与世隔绝,山路难通,富户运送大批银两去那里就是为了修路。奇怪的是,所有运往那里的镖银都无一例外丢失。其中两趟镖你一定知道。一趟是托给郝玉成押运,结果郝玉成连同整个镖局惨死。还有一趟江湖传闻是被路长风劫掉,一共百多人尽数横尸。” 骆冰脸色顿时愤恨不已:“我少年时亲眼看见,五岳劫了郝玉成的镖,只是苦无证据,一直在怀疑自己。路长风所劫的更不用说,自然是天魔捣鬼。莫非,运往那个偏僻山村的所有镖银,都是天魔劫的?” 梅常青缓缓点头,两眼漠然的望着前方。 骆冰低头思考了片刻,恍然道:“真相已经很清楚了。路长风说过,五岳偷袭铁摩勒,这才能联合魔教高手杀死他。天魔就是独孤玲珑的雌体,五岳早就帮独孤玲珑做事了。郝玉成也是五岳所害。那么,为什么天魔让人把银子送到一个偏僻的小村庄里呢?有何用意?” 梅常青沉吟道:“那里必定有一个重要的秘密。我派人打探了,但逢雷雨天气,李家山的山顶必定汇集各路雷电,电闪雷鸣,凶险无比。而李家山在众山头里算是低矮的一个,何以能吸引如此多的雷电?我派去打探的人还说,有一些神秘人驻扎在李家山周围。因此,我要你一起去,就是要打探出这个秘密,阻止天魔!” 骆冰忍不住问道:“那,洛阳的事情怎么办?” 梅常青摆手道:“你不用担心,我们此去最多一月便回,不会有什么事情。昨夜欧阳清拿出天魔的青铜面具阻止包子云动手,可见天魔不赞成包子云这个蠢货强攻。再者说难道郭子仪是好欺侮的,军功首领算无遗策,只是留了后手不愿施展而已。我们只管做自己的事情,不用杞人忧天。” 两个人正来回盘算思量间,楚秋水却受惊的兔子一般惊惶窜出,连声问道:“烟妹呢?你们看见她了吗?” 骆冰莫名其妙道:“楚秋烟?你昨晚不是一直在照顾她嘛?她的毒还没解?” 楚秋水道:“她一直半昏迷,我照顾了几个时辰,入夜就出来了,守在门口。” 骆冰奇道:“昨晚你不在屋子里?没和楚秋烟在一起?” 楚秋水点了点头。骆冰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问道:“她处于昏迷状态,你居然不和她在一起?” 楚秋水脸一红,讪讪道:“我一时疏忽,难道就出了这些大事。” 骆冰笑道:“想来是楚秋烟……”说着脸色突然变了,道:“等等,昨晚我看到一个人影窜进后院,我想后院有你,应当无碍,莫非……” 楚秋水涩声道:“你说是欧阳清?” 骆冰点头道:“你说你守在屋门口,除了欧阳清,还有谁有胆量和本事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她?” 楚秋水双拳紧握,咬牙切齿道:“欧阳清为何要这样?我们去大理寺打个清楚!”骆冰见他说走就走,不顾一切,赶紧拉住他,道:“你这样去一定救不下来人的。我们一起去大理寺,然后我以大理寺侦缉统领的身份进去查探,你们到后墙那里等着,一旦我喊动手,你们两个立即冲进去拿住小月。之后事情就好办了。” 楚秋水迟疑道:“小月,是个女子?我竟然去偷袭一个女子,是否……” 骆冰哭笑不得:“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考虑这些细枝末节?不说里头还有空远望等好手,即便欧阳清一个,你又有几成把握制住他?” 楚秋水想了想,点点头。 梅常青却道:“只怕这计策有问题。倘若你进去了,那些人直接将你拿下,那又如何是好?” 骆冰摆手道:“这只是小事,当日我从襄阳赶回来洛阳驰援宰相大人,他为了还我这个情,早就将我们引入金吾卫系统。事情紧急,我们赶紧去吧。” 三人到了大理寺,楚秋水、梅常青依言到了后墙,骆冰则从前门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走到门口,却已有两名暗哨从闪出,一看是骆冰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喜笑颜开,“原来是骆统领”。骆冰一把将两人推开,笑道:“快去打酒来喝,老子受不住了!” 这边往里走,不料又闪出两人,这两人骆冰却是不认识,看身形仿佛是却像天魔平常带的青衣人,这两人当然满是敌意:“不得进入!” 骆冰知道自己现在在大理寺肯定说不上话了,虽然职务还在,众人却唯欧阳清马首是瞻,可毕竟自己也是有职务的人,竟有人不认识自己,连大理寺都不让进?当下皱眉问道:“你们居然不认识我,真是笑话。欧阳清呢?让他出来见我。” 两个青衣的人道:“我们虽不认识你却知道你。但欧阳清说了,任何人都不准进入大理寺。所以,请回吧。” 骆冰笑了笑道:“欧阳清下了这等命令,他算老几,大理寺卿可是皇上封的路长风,洒家最少也是副卿,怎么会轮到他?“嘴里说着心里在想,要么是他不在里头,要么就是他在闭关。这是绝好机会。”眼睛一转,骈指若剑,向两人胸口插去。 这招下手当真是又快又狠,极是厉害。然而这两个青衣人物武功竟也强绝,翻手接过了这招。骆冰足下不动,掌上连环发招,但这二人竟都抵挡了下来。 骆冰心道:“这两人好本事,怎么会来帮欧阳清看门?” 心念一转,又想道:“啊,我与他们拆了这么多招他们居然没叫援手,看来欧阳清已经带走了许多人,不知道又要去做什么事。”立即高叫道:“楚秋水、梅常青,动手!” 守门的两人大惊失色,想要返回阻截楚秋水、梅常青,却又怕这只是骆冰计策,一时还手即狠,只盼能快速打倒骆冰。 骆冰报出两人在外的姓名和计划,就是为了让对方心惊肉跳,起恫吓之用。眼看两人中计,有了片刻失神,骆冰脚步一错,立即窜了进去。 楚秋水和梅常青将后院守护的三人点了穴,楚秋水心中焦急,下手尤其重,但对小月,却不好意思动手,只是将她拉了出来。 骆冰冲了进去,门口二人随之而入,但见到楚秋水、梅常青抓着小月的时候,脸色都变了。 楚秋水冷冷问道:“欧阳清在哪?” 小月冷眼看了楚秋水一眼,摇头道:“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楚秋水大怒,楚秋烟剧毒未解,生死未卜,他心中着急愤怒,也顾不了以往的风度,一把扣住小月肩膀,怒喝道:“你说不说?不说我就捏断你的琵琶骨!” 一旁蹲着的一个捕快忍不住叫道:“楚秋水你是天下有数的高手,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有什么酷刑,尽管朝我来!” 小月只觉肩上仿佛被大铁钳死死夹住,痛苦异常,终于带着哭腔道:“骆大哥……”楚秋水脸上发烫,但手上依旧毫不放松。 骆冰毕竟和小月共过患难,拦下了楚秋水,向旁人道:“我们此来并无恶意,只是欧阳清掳走了我兄弟的妹妹,欺人太甚,我们来问个清楚。” 一个平素和骆冰关系不错的捕快说道:“昨晚空远确实扛回了一个大麻袋,就放在那边密室里。今天一大早,欧阳清带着大家伙儿离开了,说是有要事,留下了我们五个人保护小月姑娘。骆冰,你也是统领,有什么就自己去看看,但你若伤小月姑娘一根毫毛,我捕快上下绝不会放过你。” 骆冰看了眼那个密室,与梅常青对视一眼,三人肩并肩走了过去。 密室最外头是一扇厚重铁门,骆冰取了钥匙打开后,里面还有一扇小门。 骆冰推了推,见这门锁竟然已经断了,道:“看来这里面一定囚禁过什么人,不过让那个人跑了。” 三人走入里间,这里面似乎并不像囚室,倒像是医馆,四处摆放着的都是各种药材,以及银针等医具。墙边柜子上,紧紧排列着各式各样的书籍,楚秋水翻开来,原来都是些医书。 梅常青道:“他娘的,欧阳清还会医术?他在这里救什么人?” 骆冰沉吟道:“谁也不知道原因,我们出去问问。”三人又从密室里走出。 问及密室情形时,外头的捕快都是一无所知。 但有一人却道:“欧阳清说他这次带大家出门,是去炼蛊。据说,他好像还要找什么蛊术……” 楚秋水变色道:“什么蛊术?” 一个捕快答道:“魔教有种炼尸蛊,我听说欧阳清曾研究过。这次似乎也有关联。”梅常青恍然道:“据说炼尸蛊只能操纵女尸,而女子大多身体柔弱,不擅打斗。然而楚秋烟武功极强,又身重剧毒,毒液更深入五脏六腑,这岂不是……炼尸蛊的极好材料?” 楚秋水两眼几乎冒出火来:“你说欧阳清要把楚秋烟炼成尸蛊?” 骆冰沉声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即出发,也许能追上欧阳清。” 扭头问旁边的捕快道:“欧阳清究竟去了大致哪里?” 那人摇头道:“我也不大清楚,似乎是江川李家庄一带。那个村庄偏僻得很,你不会听说过的。” 骆冰脸色陡变,冲着梅常青道:“你那几趟镖,岂不都是往李家山的?看来,这事情不海单,一定是天魔在捣鬼。” 梅常青点点头,将楚秋水拉到一旁,低声道:“兄弟,你也先别急,毕竟小月在我们这里,欧阳清不可能轻举妄动。你不要打草惊蛇,随我和骆冰看看情况不迟。天魔这些年把送往李家山的所有镖都劫了,我们假装成镖手,引天魔的人来劫镖,然后顺藤摸瓜去找欧阳清。” 楚秋水摇头道:“万一他们不来劫镖怎么办?” 骆冰此时已走了过来,道:“这个你不要过多的担心,天魔劫了这么多年的镖,没理由漏下这一次的。若当真给劫了也不过事不值钱的玩意,那里还有真金白银给天魔祸害,我们就去李家庄找欧阳清。”说完哈哈大笑。 楚秋水兀自迟疑,梅常青忍不住道:“做些事情何苦,畏首畏尾,你还有什么计策?” 楚秋水上下喉结却是动了动,道:“若是我们赶不上欧阳清,楚秋烟已经被……” 梅常青笑骂道:“你爷爷的,欧阳清既然是去寻找蛊术,一定要花上不少时日。到时候他如果知道小月在我们手上,怎么敢动楚秋烟?” 骆冰插口道:“小月若不愿去,我们也无需抓走她,找个地方把他看好,最多带走她一支发钗之类,作为凭据。” 梅常青、楚秋水脸色都一变,梅常青皱眉道:“我说骆冰,你不是真把她当成薛冰了吧。若没有小月,那么多捕快,咱们如何抵挡,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骆冰摇了摇头:“小月与我共过生死,也算是患难之交。倘若强行掳走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不但有违侠义,更坏了交情。” 楚秋水脸涨得通红,梅常青也不知如何来劝。 小月见三人说僵,赶忙柔声道:“三位不用争执,我随你们去便是。骆大哥曾在东湖地底救我性命,我相信他不会害我。” 骆冰笑了,微笑着道:“你是在猜我小月当是哪种女人?” 梅常青摇摇头,楚秋水却是点点头。 小月笑道:“说不定我就是你想的这种女人,你自己心里一定也知道的。” 骆冰道:“你说的对,你这样的女人现在已有了。” 梅长青奇道:“是哪一个?” 小月冷冷的看了梅长青一眼道:“骆冰说的就是我!” 楚秋水又笑了; 小月又翻眼看看楚秋水道:“你有什么好笑的?” 楚秋水道:“你当然不会之道我笑什么,只不过我总觉得你至少也该先对我笑一笑的,至少我对你这么客气就想欧阳清对楚秋烟客气些。” 骆冰却皱起了眉。 等了半响骆冰叹了口气,道:“明天的时却是带有几分凶险的,小月你还是小心些,最好还是女扮男装,要么把你那丑的不能见人的面具带着。” 小月用力咬着嘴唇,过了很久,才轻轻道:“我虽然武功不会,但别的事却做得很好。” 骆冰这下奇道:“你会做什么?” 小月道:“你要我做什么?” 骆冰看着她,忽然将一套农人穿的粗布衣服抛了过去。 小月伸手接住。 骆冰道:“你知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小月这下却是点了点头。 梅常青长舒了一口气,道:“也好。”突然抬掌,一连三招,将身旁的几名捕快全部打晕了过去。 小月惊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梅常青笑笑道:“不让他们阻拦。顺便也让他们给欧阳清报个讯。” 骆冰没说话,他对梅常青的心思再清楚不过,这五个捕快武功着实不错,必定是欧阳清吩咐他们留下保护小月,岂容别人带走她?梅常青将他们几个都打晕,省了一番唇舌。而且他们醒后,一定是心急火燎通知欧阳清。若欧阳清知道小月在自己手上,对楚秋烟自然也要客气一些。 四人换了麻布衣裳,小月改扮男装,都作了镖师的打扮,与那富户说好,混在镖车中。 走镖的只有镖头知道梅常青身份。 镖头虽不知骆冰、楚秋水、小月是何人,但梅常青的朋友,他自然也恭敬非常,若非梅常青再三嘱咐平常对待,只怕旁人已可从镖头毕恭毕敬的神色里看出端倪。 一路相安无事。梅常青等多次嘱咐众人小心,可是毕竟事先发过“天魔令”,从洛阳到李家庄,真是极远,更没一个人敢来镖车前放对。 小月一路上好吃好喝,到处看看却是开开心心,不像是人质,倒像是出来游山玩水。 楚秋水、梅常青见小月天真无邪,也渐渐对她放下了戒心,几人关系,也越来越融洽。 这一日,到了李家庄境内。 酷热,刚入过秋的天气,本不该这么热的,都是十月了,热的却像六月似的。 汗珠沿着人们僵硬的脖子流下去,流入几乎已湿透的衣服里。 几只变色的大蜥蜴在砂石间爬行,仿佛也想找个比较阴凉的地方。 刚被雨水打湿的草,已又被晒干了,连风都是热的。 风从山上吹过来,带着山风的腥气和枯燥吹在人身上,就像是地狱中魔鬼的呼吸。 只有在屋子里还比较阴凉些,几个人带着几张车,十几个人走了十几天连个屁影也没捞着。 楚秋水见这趟镖几乎已走完,忍不住着急道:“你们说天魔一定会动手的,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不用问了,先前一定是那富户得罪了什么帮派,所以一直被劫镖,这次有我们在,小帮小派当然不敢出手了。唉,我们岂不是白跑一趟?” 其实一路上如此平静,别说楚秋水,就是骆冰,也起了疑心。 59、一切尽在掌握 夜晚的时光显得很长,天上的星光已渐渐变得稀稀拉拉。 月光虽然还是明亮中带着些朦胧,却照得四下景色分外凄凉。 无论如何,一群人带着镖车走在如此荒凉的山路上,总不是件很愉快的事。 也并没什么诗意。 有的只是镖师们的牙齿打颤腿打抖的声音。 骆冰心里的诗意早已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只觉得风吹在身上,冷得很,把身上那件郭府给的好久没洗的新衣服紧紧裹在身上。 梅常青斜眼看了骆冰一眼笑笑道:“是不是心里害怕了?哼哼,你知不知道,所有运往这里的镖都被劫了,而且从镖手到马夫,都死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小月那边“啊”的一声惊呼,不远处的几只老鸦“呼”的一声飞走了。 骆冰心中一凛,面上色变,楚秋水却嗤之以鼻:“那算得了什么?绿林里的人,下手狠一点,不算奇怪。” 在楚秋水的眼里,一个人在江湖上年纪轻轻就做了镖头,那时很威风、够神气! 梅常青撇了一眼道:“道上的规矩,但凡劫镖,所有马夫只要抱头蹲到马车旁,便不能杀他们。即便是趟子手,劫了镖一般也不会杀得一个不剩。在道上混,生死由命很正常,但道上的规矩也不管,那可就不按绿林从事,黑白两道都是不能容忍的。” 骆冰点头道:“确实如此。这样看来,唯一的解释,就是凶手并非道上的人物。”小月听他们说到道上的规矩,甚是好奇,大眼睛一眨一眨看着几人,这实在没法子,世上本就有很多事听来很美,做来就不美了。 楚秋水还是不相信,又道:“如果那个杀人劫镖凶手不过是那个富户的仇家呢?” 梅常青道:“那富户是生意人,不可能和武林中人结仇。但是几次走镖,镖手的武功一次比一次高,凶手却能做到一个不留,可见他也怀有极高明的武功。” 骆冰道:“不错。其中有一次劫镖,动的是我好兄弟郝玉成的镖局。那一次我亲眼看见了五岳也在其中,只是苦无证据。” 楚秋水听了这番话,缓缓点了点头,虽然仍是将信将疑,但也没说话。 忽听后面镖师一阵惶恐,哪知道骆冰却喜道:“看来好事真的来了,点子找上来了!” 梅常青回头看去,果然有人鬼鬼祟祟跟很远的后头,还观察马车车轮的痕迹,不由笑道:“天下间竟有这等奇闻,押镖的人等人来劫镖,不来要吵架,来了就欢喜无限。真他娘的奇闻。” 小月也不禁笑了起来,听起来确实是一大奇闻。 胆大也是种病,就像是癌症一样,你想治好它固然不容易,想染上这种病也同样不容易,没有两下子胆子很不容易大起来。 按理说,踩了点很快就要下手,岂料那望风的人走后不久,大队人马没来,竟然又有人盯梢了一阵子,然后消失不见。 梅常青心中奇怪,伸个懒腰道:“这帮人神神秘秘的,搞什么玩意?踩点子踩两回,用得着这么小心翼翼?” 骆冰小声道:“当心,我们面对的是天魔,是欧阳清,是训练有素的一帮大内高手,不是寻常的绿林黑帮,不可以常理度之。” 说话间,已有马蹄声响起。梅常青沉声道:“当心,劫镖的人来了。” 骆冰与楚秋水对视一眼,都暗暗握紧了长剑。耳听对方人数众多,但竟然丝毫没有隐蔽的意思,有的人甚至从路边树林中探头出来,当真是肆无忌惮。 楚秋水道:“咱们还是走快些。天魔手下能人异士不少,欧阳清还带来了大理寺侦缉,我们不宜硬拼。” 骆冰也道:“这话不错。对方显然有恃无恐,小心为上。” 梅常青苦笑道:“走得再快也没用。这里离附近的县城只怕还有几十里路,难道咱们弃了镖银先逃走?老子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如果欧阳清真的要动手,只有靠小月才能脱险。” 他没有去看骆冰和楚秋水,连一眼都没有看。 骆冰竟然没有去看梅常青手里的刀,也没有去看梅常青的眼睛,有些时候他们的默契才是重要。 他们需要培养彼此的默契,高手相争,正如大军决战,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有时候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知道对方要什么才是很深的默契。 所以对方每一个轻微的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甚至连每一根肌肉的跳动,也都应该观察得仔仔细细,连一点都不能错过。 因为每一点都可能是决定这一战胜负的因素。 骆冰经百战,号称无敌,怎么会不明白这道理? 梅常青出身江湖虽然时间不长,却是老道至极,有时就连骆冰这样的高手连暗暗的佩服。 梅常青很少犯错误,只要是动手的错误他绝不会犯的。 楚秋水目光锐利如剑锋,不但看到了他的手、他的脸,仿佛还看到了他的心。 梅常青装成荣枯跟着天魔这么久都不被识破那自是千般的小心,怎可能会在一些小事上犯下致命的错误。 那批人马随着镖车行了十里路,竟然一直没有动手,直到众人进了县城,住进了旅店,仍无人动手。夜间,骆冰百思不得其解,不知欧阳清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得命众人守夜,渡过一晚算一晚。 第二天,镖车又上了路。此时尾随的人越来越多,许多人骑着高头大马远远跟在后头。 骆冰暗中回头看去,这些人都是江湖人士打扮。看来像是本地人,不由奇道:“怎么都是本地人?难道是欧阳清让他们动手的?” 楚秋水功聚双耳,听了片刻,道:“听不清说什么,但好像是本地的口音。”梅常青摇摇头,不知原因。 这一天的路都是太平得很,人来人往,来来回回的不停的看,真是热闹非凡,总算还不叫人担心。 但临到黄昏,却错过城镇,一连走了数里都不见人烟。 众镖师哪见过这种场面,胆子小点的早已经吓得提不动刀了,眼见有无数强盗盯上这趟镖,早就万分担心,当下便有人道:“镖头,咱们往回走吧,谁知道前面有没有县城?” 骆冰也道:“不错,欧阳清就要动手了,小心为上。”众人商议一番,往回直赶。此刻天色已经有些昏暗,想要赶回也有不及。 梅常青混迹江湖多年,知道没本钱的买卖最适合在这时间做,紧紧握着刀,骆冰也暗自提防。 对方大队人马似乎也没想到镖车竟会掉头,阵型一时似乎有些散乱。 但平安行了好几里路,一直无人骚扰,眼见回到县城,众人都舒了一口气。楚秋水奇道:“那些人追着咱们却始终不动手,究竟有何企图?” 梅常青道:“这些人不是欧阳清带得人,是打家劫舍的强盗。看样子今天是人手不齐,明天应当过不去了。” 歇宿一晚,次日又行。这一日更是古怪,非但大批人马随行,更不时有人骑马趟过来看相摸底。 兔子在前面乱跑,无论跑到哪里去,狐狸都只有在后面跟着。 梅常青大奇:“道上踩盘子看风从来不会这么多人,究竟他们在搞什么?”小月见几人表情凝重,也担起了心事。 正午打尖后,走到一片黑压压树林前,忽听得几声响箭从头顶呜呜过去,树林中窜出了数百名大汉,个个拿着兵器,黑衣黑裤。 今天阳光并不明媚,甚至还带着点深秋的雾,现在雾已散开,没有声音,风还在吹,也听不见风声。 大地一片静寂,只有黑衣人低头急路发出的沙沙声。 众车夫早已走路走得熟练,看出有人劫镖,赶紧抱头蹲到马车边去,不管怎么样都绝不抬头看一眼。 梅常青轻笑道:“这他娘的不是行家,后头竟然没人拦路。” 骆冰道:“别大意。欧阳清带得人或许就混在其中。” 楚秋水冷笑道:“管他什么人,我自能杀出一条血路。” 骆冰低声道:“小心些,待会我留下保护镖银和小月,你们两个尽量擒住首领,免得多做杀伤,浪费精力。” 只见前头四个人一字排开,数百人顿时肃静无哗。一名书生模样的男子越众而出,道:“吴镖头,有礼了。” 吴镖头却是这次富户请的镖局的镖头,常年走镖自然大家都有相见的缘分,对此地风土人情、盗匪贼人自然都有研究,当下拱手道:“原来是蟠龙山的周当家,周大哥请了。” 梅常青也不知道那大汉的身份,听了个“周当家”,这才恍然大悟,解释道:“这一带,势头最大的帮派便是这蟠龙山,在附近一带开山立柜。我们才入地界,想不到这周当家便找了上来。” 吴镖头知道这周当家曾被大理寺征讨过,对路长风也是心怀敬畏,如今骆冰既然人在车上,自然也不担心。 骆冰看那周当家拦了路,心头反倒一喜:“一路上都无趣得很,正好找个人,消遣消遣寻个乐子。” 当下骑着马晃晃悠悠走了出来,高声道:“周当家,你好啊,最近劫了多少发财了没!” 周当家一愣,没想到这个小小的镖客居然对他浑无惧色,但随即微微一笑:“这位兄台远来辛苦了。不知怎么称呼?” 骆冰一心装蒜,便恭敬道:“‘兄台’二字可不敢当。在下姓骆,本是洛阳中的公子,可惜与爹娘吵架,便出来学人家走走镖,练练武,强身健体,增长见识。” 周当家笑道:“原来是骆公子,失敬失敬。看不出来骆公子是读书人,可却没有半点读书人的酸气腐气,真是难得。” 骆冰哈哈大笑道:“在下学文不成,习武更是一塌糊涂,花拳绣腿,三脚猫功夫,怎比得上周当家英雄无敌?” 周当家寻思道:“寻常人见到这仗势,腿都吓软了,何以此人竟能谈笑风生?”仔仔细细打量一番,但骆冰武功远高于他,此刻又故意把自己弄的下盘虚浮,两眼无神。 在周当家眼中,骆冰不过是一个脚步虚浮、目无神采的三流充数镖师,任凭他如何研究,也看不出虚实。 骆冰瞧了两眼,见那周当家脚步沉稳却又不失轻灵,但两臂却不粗壮,显然是专攻下盘功夫的,便笑道:“都说南拳北腿,但周当家练的却是两条腿,与众不同,难怪这般厉害。” 周当家心道:“他怎知道我擅长腿法?想来是听说的。”他见自己名头竟能传到洛阳,不由喜滋滋道:“过奖了。” 骆冰朗笑道:“周当家两条腿都坚硬如铁,不知第三条腿如何呢?” 周当家不由一愣,问道:“何为第三条腿?” 骆冰确实嬉皮笑脸道:“什么是男人?脱下裤子三条腿,怎么,周当家没听过吗?”众人哈哈大笑,梅常青、楚秋水等虽身处险地,也笑出声来,整个镖师几十号人都笑了出来,只有小月红了脸扭过去。 楚秋水看骆冰一味胡扯闲谈,等得有些不耐烦了,道:“把话挑明了,叫他们有什么花样都使出来吧。” 骆冰点点头,冲着兀自笑着的周当家道:“在下生平最爱结交狗熊。不知道周当家听说过欧阳清吗?” 周当家一呆,随即皱眉道:“狗熊?都说欧阳清为人和善,武功绝高,纵然算不上英雄,但狗熊二字,未免太……” 骆冰放声大笑道:“欧阳清这个人,我早就见识过了。他不可一世,目无尊长,下流无耻,相貌可憎,勾引大嫂,搔首弄姿,脚跟不着地,说话像放屁,全身上下看来看去,真是一无是处。” 周当家似乎被他这连珠炮似的一番话吓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好久才道:“兄弟,话不可能乱说的。欧阳清是天下有数的高手,掌管着无敌的大理寺捕快。你这话让人听到了,非被打死不可。” 骆冰瞳孔收缩,紧紧盯着周当家道:“阁下若是不满,也可来教训教训。” 周当家眉头倒竖,双拳一握,随即笑道:“岂敢岂敢。”说着回头道:“把东西运上来。” 人群中两条粗壮汉子,抬着个大铁箱,走了出来。骆冰见那两人手臂青筋暴突,面容痛苦,不由忖道:“这两个人力气不会太小,看来这口铁箱极重。莫非里面是黄金白银之类的东西?也罢,我把抢了来,叫欧阳清出出血。” 当下快步走上前去,道:“这两位朋友抬劳什子箱子,真是辛苦。瞧周当家打扮,看来也是读书人,这箱子您一定是搬不动了。在下能帮您搬搬吗?” 周当家笑道:“这口箱子本就是送给你们镖头的,你要拿,便自己拿过去吧。”骆冰先前言语无礼,还是让他有几分生气,这铁箱沉重,周当家有心要骆冰出个洋相。 骆冰见两名大汉放下了铁箱,当下走过去,双手怀抱,口中絮絮叨叨说着:“这箱子,真是太重了。以前我帮家里搬米的时候,三十斤的大米都能搬起,走好几丈地,这玩意居然搬不动,真是怪哉……” 周当家见他双臂用力,但铁箱纹丝不动,犹如蜻蜓撼石柱,不由笑道:“兄台,这箱子里摆着两千多两银子,加上箱子的重量,怕不是有三百斤重。你不知天高地厚,搬搬箱子也没人怪你,但以后说话可得注意些,别胡乱得罪人……啊!”面色忽然惨变。只见骆冰单手已将铁箱托起,大步流星,向镖车走去。 众人均是大惊失色。骆冰见这箱子确实沉重,料定里头是真金白银,心中暗笑道:“欧阳清这次出血了,快哉快哉。”周当家也吃了一大惊,躬身一揖:“真人不露相,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恕罪。” 骆冰笑道:“好说,好说。” 楚秋水却是双臂贯劲,扭开铁箱上的锁,取出一锭银子,双掌合拢,小无相功发动,掌中真气腾腾,两手摊开时,那锭银子竟已搓成一根银条。 众匪见了这手出神入化的内功,群相耸动,周当家苦笑道:“在下听闻这趟镖有荣枯尊者的‘天魔令’,故而一路派人保护,这箱银子,是弟兄的一点心意。没想到镖车上竟有这等好手,在下冒昧了,就此告辞。几位若有暇,不妨替在下问候荣枯尊者一声。” 骆冰一时未反应过来,张口结舌,不知如何是好。楚秋水高声道:“你要动手就动手,藏头露尾,罗里罗嗦,不是好汉!” 周当家语气带了几分不悦,道:“在下携各路朋友来向贵镖头问安,送上薄礼一份,顺带向荣枯尊者问一声好,何以几次三番的认为我心怀不轨?” 楚秋水还想说话,梅常青赶紧把他拉住,冲骆冰使个眼色。骆冰知道梅常青身份不宜暴露,当下笑笑道:“周当家,先前几番误会,在下向你陪个不是。咱们青山不改,流水长流,后会有期!”周当家拱一拱手,群雄让开一条道路。 镖车晃晃悠悠,缓缓向前驶去。 60、再向虎山 一行人向前走了片刻功夫,骆冰左思右想感觉不太对劲,道:“看来这周当家真的只是送礼。我这么把他气回去有些不妥,你们等我回去再见他一面。”着跳下车,返回那片树林。 周当家手下众多,虽已撤回去却是速度并不快,尚有余后的喽啰。 骆冰沿着人员找到了周当家所在,上前道:“周当家,先前言语失礼,请恕罪。”周当家正自郁闷,见了骆冰亲自上来,展颜笑道:“好,好。” 骆冰将周当家拉到一旁,问道:“在下此行去往江川李家庄,戒备心大主要是担心道上的朋友光顾,不知道这一路上有什么凶险之地?” 周当家听了“李家庄”三字,眉头紧锁道:“你们赢魔令’在身,什么绿林毛贼盗匪是不用多虑了。但是从这里去往李家庄,非得翻过李家山不可。这李家山可怪异得很,但凡雷雨气,必定汇集雷电,常常引发山火。不但如此,前几年,那山顶非常诡异地生出了一座大宅,有胆大村民进去,要么一去不回,要么就得了失心疯,回来只知道里头有鬼……” 骆冰皱了皱眉,周当家又道:“你们要去李家庄,最好绕道而校虽然路途远了些,但安全得多。” 骆冰点头道:“多谢提点。在下知道了。” 别了周当家,骆冰很快赶回,将这番话告知众人。 众镖手行走江湖年限越长越是胆,更多的出门烧香拜佛大多迷信,出门在外但求安宁。 月更是听了李家庄的传,更是吓得俏脸发白,众人都希望绕道而校 然而楚秋水却不以为然:“愚夫愚妇,胡言乱语,岂能尽信?不定欧阳清就在那里等我们。” 梅常青更是不信,也道:“不错。若要绕路,只怕要多花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洛阳大事万分紧急,怎能耽搁太久?” 骆冰想起当日洛阳外竹林的闹鬼案,现在想来,当时就是魔安排人扮鬼,却被路长风识破并斩杀。 隔了半响,当下笑道:“不错,欧阳清装神弄鬼也不只一次了。咱们这么多人,怕什么?李家山有鬼宅,咱们就探个究竟。” 月本来连连摇头,但听到欧阳清的时候,却脸上一红,没再话。 一行人这次却是不敢耽误,行得甚快。 黄昏,李家山已可望入眼郑 这一带地形复杂,山多树密,镖头这次交了个乖请了个当地人作为向导。 骆冰问道:“这一带都是山岭,山连着山,李家庄怎么走?” 向导道:“前头那最矮的坡头就是李家山了。咱们需翻过这山,李家庄就在那后头。” 骆冰点点头,道:“咱们加紧些,今晚住到李家庄去。” 向导面色大变:“就要黑了,怎么能过李家山?”骆冰奇道:“这山头不高,怎么黑前也该翻过去到李家庄了,有何担心?” 向导摆手道:“你们要过你们过,我却不干。你们那里知道,这儿的气是晴就晴,雨就雨的?这会儿气晴朗,不准过会就有暴雨。一旦打雷,所有的雷电都往那李家山上劈,任你是大罗神仙也要死在上头。” 月远远望见了李家山上有座大宅子,想到欧阳清可能就在里头,不由道:“就算有雷雨也可以进去避雨。” 向导脸色大变,连连摇头道:“那里可不敢进去。那是鬼宅。” 这一次却是骆冰一直在笑,看着楚秋水笑,豪爽的笑,笑声如狮吼一般。 他笑了月也笑了,她笑得又好看、又好听。 骆冰的笑一直是很有名的,非常有名,虽然不能声震下,威震四方,可是要把满满一屋子人都笑得七倒八歪却绝对没有问题。 现在虽然不在屋子里,一众镖师却是笑得莫名气脉哦,七倒八歪。 空已经飘起了零零星星的蒙蒙细雨,骆冰头上却是用一块木板顶住,旁边的镖师大都披起了蓑衣和雨苙。楚秋水就算惨些也是弄了件旧衣服披在头上,秋的雨打湿了可不是玩的,大病一场都还是轻的。 月的油纸伞也早已撑开,这种伞遮挡大雨显然还是不如斗笠和蓑衣,挡挡这种细雨,打着这种伞走在细雨里那是的确很好看。 梅常青却是什么都没打,任那雨打在身上。 骆冰虽然披着木板,却知道自己不能躺下去。 如果他不幸躺了下去,问题更严重,所以他一定要打起精神来。 “你为什么连个蓑衣都没有,你那大把的银子呢?”骆冰故意一本正经的问:“是谁叫你这么干的?你的银子那里去了做?” “因为我自己不想让别人花,所以我自己都把他花了。” “难道你也存不住钱?”这次该骆冰吃惊了。 楚秋水显得有点吃惊了:“你们大把的银子这几都花了,没看出来你们离镖车走的这么远嘛?” “因为钱虽然花不掉,但是要是送人,那才真是下太平,皆大欢喜。”不远处的几个镖师这时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楚秋水这次连带上次输阵加上没有楚秋烟没有消息已经超过一个月。 心急火燎中却半点楚秋烟的消息都没有,心中烦闷焦急,听到向导诸多推诿,登时勃然大怒,双眉倒立,暴喝道:“岂有此理!” 这一声喝有若雷霆霹雳,吓得向导打了个寒战,看到楚秋水明晃晃的长剑更是双腿一软,险些坐在地上,心惊胆战道:“你……你要进去就进去,我不陪你送死……”掉头就跑。 一干镖师俱是心里发毛,但月、楚秋水、梅常青都愿意去看个究竟。 镖头心想身边有梅常青等几名硬手,纵有恶鬼也不用担心,便下令启程,翻过李家山。 走了一段,山路渐窄,忽见路中间站着两条身材魁梧的大汉,都拿着长刀,拦住了路。 骆冰心道:“莫非是拦路虎?”便笑道:“几位,可是要收买路财吗?” 只见那两人摇了摇头,一人伸出毛茸茸的大手,挥了挥刀道:“不准过去。” 梅常青心想:“这一块都是穷乡僻壤,极少有人走镖,过路人也都是乡下穷人。这几个人居然在这里拦路,显然他娘的有鬼。”便道:“这路是你开的吗?凭什么不让我们过去?” 那两条大汉一脸不屑,冷冷道:“想过去,这个倒也容易,踏着我们兄弟几个走过去就是。” 梅常青心中有气,便要拔刀。 骆冰见那几人步履沉稳,绝非寻常江湖好汉,连忙拉住梅常青,深怕他露了行藏。楚秋水见梅常青、骆冰神色,知道这两条大汉来历有古怪,便低声问道:“不动手吗?” 骆冰低语道:“走镖的人最怕多事。我们若主动挑起事端,难免引人怀疑。可能欧阳清窥伺在旁,还未认出我们。我们的身份晚一刻暴露,就多一份把握。” 忽然间一阵大风吹过,半空中飘下黄豆大的雨点。这雨来得极快,还未及拿出伞具,众人都已被淋湿。 月原本穿着男装,但雨水一打头发湿漉漉的飘了下来,女儿态尽显无疑。两名大汉见月面容姣好,最近几月却是不近女色,早已受不了,口水都要掉下来,高叫道:“那个女娘儿们,陪爷玩玩!” 骆冰心中恚怒,也不管瓢泼大雨,走出伞外,冷笑道:“不知好歹。你们不怕她,却是也不怕欧阳清,欧阳清怎么会带着你们这帮不肖之徒?”两名大汉哈哈大笑,只是不信。 骆冰二话不,双手一探,和两人动起手来。 经过红线女侠点拨,这一伸手,竟然轻而易举将那两人反剪住,稍一加力,卸了他们二人手肘关节,将他们踢倒在地,喝问道:“是什么人让你在这拦路的?” 只听脚步声响,雨似乎了些,原来是月拿着把伞,替他打上。骆冰香泽微闻,心中不由一动:“月倒是个乖巧的姑娘。” 忽听背后一壤:“诸位走的当真是一路好镖,黄昏赶路,沿途打人,冒雨上山,真是稀奇,稀奇。” 骆冰听那人声音耳熟,地上两人已大叫道:“大师,这些人不讲道理胡乱打人,救我们!” 月辩道:“是他们出言不逊,骆大哥才出手的。”那人又道:“好,好!想不到这年头的镖手一个比一个文雅,声音娇柔,长得粉嫩雪白,跟大姑娘一样。咱们这的女人也没这般好看。”月猛然醒悟起自己是扮了男装,不由脸一红。 骆冰越听这人声音越觉耳熟,回头一看,不由呼出声来:“空远?” 那和尚看了眼骆冰,也是大吃一惊,面色数变,忽然掉头就跑。 就在骆冰一愣神功夫,空远竟已跑得无影无踪。梅常青奇道:“你确定那人是空远?他达摩院出身功夫相当扎实,不可觑。” 骆冰沉声道:“决计错不了。魔近段时间几件大事都让空远参与,看来这边必定有事要他来做,咱们心为上。” 楚秋水道:“不管怎么,先上山。在这大雨下淋上一个时辰,非得染上风寒不可。不知为何空远是往山下跑,这样一来便是没法通知山上的人。” 一行人便沿着山路,向山头走去。 镖银数量不少,整个车队也行走不快,那雨却偏生越下越大,甚至不时电闪雷鸣。众人想起这李家山最是招雷,都有些担心害怕。本就是黄昏时分,又下着这等瓢泼大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山路尽头入了一片森林,黑漆漆看不见路,那所大宅子也不知到了何处。 骆冰道:“看方向,那宅子就在此处向前不远处。咱们加紧些。” 一个镖头胆战心惊道:“这黑压压的树林,也不知道又多远,万一咱们遇上了鬼打墙,那不是都要死在这里头……” 骆冰自从当日和听路长风杀了无头王后便是不信,再加上和厉毋宁一同破了襄阳楚府闹鬼案后,更加不相信鬼神之,指着楚秋水笑道:“你怕什么?他是武当山的道士,专门捉鬼。没有鬼便罢了,有鬼他还能捉回几只养在笼子里,闲着没事就逗鬼玩。”众人将信将疑,也就往前去了。 雨势厉害,众人虽备有雨伞,但行未多远,还是浑身湿透。 骆冰笑道:“罢了,慢慢走吧,都已成落汤鸡了。” 梅常青笑骂道:“他娘的,这里动不动就劈个雷下来,在这儿呆久了,谁也不准会不会被炸死。还是抓紧赶路。”楚秋水不话,只是闷头走路。 骆冰见月已被雨打湿,油纸伞已然不管什么用,这下浑身湿透,走过去关心道:“要不要紧?心受风寒。 ”月摇摇头,轻笑道:“那在东湖底,我比这湿的还久,不也没事么。” 骆冰哈哈大笑,梅常青笑道:“黑乎乎的山洞里,有男有女,自然是要日子不好过。骆冰,好手段。” 骆冰支吾一句,没吭声。月听不懂梅常青什么,但也知道不是好话,脸一红,低下头去。 楚秋水心中郁郁,无心搭理旁人,手中伞遮不住豆大的雨滴,索性将雨伞扔到一旁,冒雨走路。 又行了一会,不知不觉已出了那片森林。一所甚是宏伟的大宅就矗立眼前。众人喜忧参半,加快了脚步,走到近处。镖头派一名镖手上去敲门,但敲门声经久不息,始终没人来开门。有人叫道:“开门开门!避雨的!”但屋里没有半点动静。 骆冰道:“人这里闹鬼,怎能有人居住?跳墙进去吧。” 一名镖手抽出兵刃,心翼翼翻墙进去,开了大门,众人一拥而入。 几人进了屋子,在大殿上生起一堆篝火。如今虽是夏末秋初,但雨已颇有凉意,众人又衣衫尽湿,生火取暖却是必须了。 骆冰将梅常青、楚秋水拉到一旁,不无担心地道:“这雨一时半会未必能停下,黑在即,我们是夜间赶路,还是在这里住一晚?” 楚秋水道:“就在这里吧,欧阳清若来,也可以以逸待劳。” 梅常青却道:“他娘的,这里是欧阳清地头,你在这里多呆一会,就是多一份危险。” 骆冰沉吟道:“你们两个的都有道理。但是欧阳清若要对付我们,必定在前面布下重重陷阱。相比下还是这里安全些。我们派几个人去四周查探一下,倘若当真安全那是最好,若有伏击,我们再商量是退回去,还是往前走。” 如此定,梅常青对镖头低语几句,镖头便吩咐了八名办事稳健的趟子手,两人一组,向四面八方查探出去。过了片刻功夫,三组人陆续回来,有两人却不知什么缘故,迟迟不归。 楚秋水默不作声,但最焦急的就是他,忍不住道:“镖头,你再派人出去看看吧。”镖头“嗯”了一声,又派出四人,分头寻找。过了一盏茶时刻,回来了三个,第四人竟又迟迟不归。 骆冰大奇道:“若当真是敌袭,怎会如此古怪?”梅常青笑道:“不用,欧阳清又玩老花样,装神弄鬼。一会儿带走两个,一会带走一个,叫我们相信闹鬼之,吓倒我们。” 骆冰沉吟道:“我们不是普通村民,这等伎俩骗不到我们,莫非欧阳清还不知我们身份?” 着叫来那几个出去查看的趟子手,问道:“失踪的人是往什么方向走的?” 众人齐道:“往西去的。”楚秋水心急如焚,翻身站起:“我去西面看看。”骆冰赶忙拉住他道:“急什么?欧阳清那边实力未必强过我们,他最希望的便是各个击破。我们三人万万不能分开。” 话间,镖头又派了几人往西去看看,但是那几人什么也不愿过去。骆冰笑道:“镖头,大家都听了闹鬼的法,谁敢贸然出去?你们聚在这里,不要走散一个,我们三人去去就来。”月问道:“那我呢?我和你们一起吗?” 骆冰见月先前一直一言不发,此刻忽然开口,显然是以为欧阳清在这里,要去看看。 梅常青心道:“这姑娘心性不知如何,却是还真不知道高地厚,老子拿他来当人质,他娘的居然一点不害怕,真是真。也好,月跟了去,欧阳清就不敢用什么陷阱机关来害老子。”便冲骆冰点点头。 骆冰看梅常青脸色便已知道了他的意思,对月道:“你随我们过来吧。” 楚秋水早已等得不耐,急冲冲向外走去。月看了眼楚秋水,欲言又止。一路上众人见她只是个未满二十的少女,言辞举止也都算有礼,唯有楚秋水心忧楚秋烟,对欧阳清痛恨不已,待月也一直是冷脸相迎。 骆冰看出月心思,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人伤你一根头发。”月信任地点点头,便要走出去。 楚秋水忽然又退了回来,俊美的脸上居然全是恐惧,额头冷汗一滴滴渗出:“前面那是……僵尸吗?” 61、几尺青锋几尺长 骆冰、梅常青这次到是不慌张了,好奇地探头出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多了几人,但是,这些人竟然不是走过来,而是……直直的飞了过来! 用飞似乎也不准确,准确的说却是直直的跳了过来。 走路不动腿,这二人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 三人都是脸色大变,反手拔出兵刃。 围城一圈里头的一干镖手不知何故,见三人如临大敌,也吃了一惊,有人问道:“出什么事了?” 骆冰三人都是集中精神看着前方,眼看耳听,只怕有高手伏击,不敢说话。 小月坐在马上,本就高些,这时站得靠前,外头情景她都看见了,颤声道:“人……这些人……都是跳过来的……” 说着往骆冰身上靠了靠,但是骆冰武当沾衣十八跌早已发动,小月往骆冰身上一触,立即浑身一颤,险些跌倒在地。 这时那些僵尸已跳到门口,外头细雨早改成大雨。 正是大雨,黑漆漆地看不清情况,骆冰低声道:“一共有三个,梅常青你杀左边的,我杀右边的,中间那个是楚秋水的。” 梅常青、楚秋水都“嗯”了一声,楚秋水却犹疑着问了一句:“僵尸的要害在哪里?” 梅常青低喝道:“什么僵尸,这分明是人假扮的。动动手就知道要害在那里了,反正不离五官和五脏”。 骆冰看三道人影一纵一跃,离自己已甚近,喝道:“出手!”可才张口,楚秋水早已按捺不住,挺剑刺去。 正在此刻,一个炸雷响起,正劈在外头山坡上,“哄”一声巨响,顿时亮如白昼。镖头看得清楚,外头那三具“僵尸”,正是先前查探失踪的三名趟子手,连忙大叫道:“手下留情,是自己人!” 楚秋水一剑已经刺出,怎么能收得回来?他骤然听到镖手那句“自己人”,心头一惊,再看面前那僵尸确实有几分面熟,慌忙收手,总算他小无相功内力精深,收发由心。 手臂一伸一缩,收放自如,此刻虽然全力出剑,竟还在刹那间收了七成力道,剑尖只在那人胸口一点,便停住。 只是两人武功相差实在太远,楚秋水剑刃加身,连三成内力都没使上,但那人竟抵受不住剑气,鲜血激喷,直飞出去。 骆冰、梅常青二人出手较晚,及时收了招。尽管认出所谓僵尸是自己人,但这几人先前举止古怪,骆冰、梅常青都不敢少了警惕,两人分别施展擒拿手,将那“僵尸”摁在地上。 三个僵尸一般的人被抬进了屋子里。只见这两人目光呆滞,浑身肌肉僵直,看起来并无挣扎之意。 先前那人被楚秋水重创,依然昏迷不醒,能不能醒的过来都看造化,这荒山野岭上那里找得到赤脚医生。 骆冰替两人把了脉,却毫无异样,出了脉搏微弱并无异象。 只是这两人仿佛被摄去了魂魄,无知无觉,更诡异的是全身肌肉竟然都紧紧绷直。梅常青轻轻弹了弹两人身上的肌肉,皱眉道:“这像是抽筋了。奇怪,肌肉绷这么紧,一定要拉伤的,应该很痛苦,这两个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骆冰转了身子,苦苦思索,可一无头绪。 梅常青问道:“楚秋水,你听说过什么法子能让人这样古怪吗?” 楚秋水摇头道:“我逍遥派藏书倒说过以银针刺穴改变经络,可以让人如同得失心疯一般。但是这浑身肌肉都如此僵直,却是不知方法。何况那用针改变经脉走向的法子很霸道,稍通医术者,一把脉就能看出端倪。骆冰你把脉后毫无异状,那就不是这法子了。” 小月此时面如土色,瑟瑟发抖,她素来不多话,此刻更是吓得话都说不出来。骆冰见她害怕,走过去安抚道:“别担心,我们都在这里。”小月涩声道:“不……不是……” 被楚秋水打伤的那人此刻也醒了过来。骆冰看他脸色惊恐,与另外两人有所不同,赶忙走上前道:“兄台,你可遇险了吗?” 忽然身旁僵尸也似的人厉声叫道:“鬼……鬼……”“腾”地一下跳起来,他自己到也还没什么。那边的小月吓得花容失色,惊呼了一声,向后跌坐两步。 梅常青将手搭到那人肩上,稍微用劲,立刻将他摁倒在地。 骆冰寒声道:“小心些,那天我们在襄阳遇到的无头天王,似乎便与这有几分相近。”梅常青不敢大意,将两人四肢关节全部拧脱,还用绳子捆起,这才舒了一口气。 被楚秋水伤了的镖手睁开眼睛,万分艰难道:“不……不……是……真……是……真……不……是……是……鬼……是……鬼……是……真……” 骆冰皱眉道:“什么东西?含混不清,你到是说的清楚一点啊。” 那人张开了嘴,还想说话,神智一阵晕迷,但已说不出来。 梅常青将手掌搭到他胸口膻中穴,浑厚内力涌入,只盼能为他提提神。不料真气才输入,那人浑身一震,就没再动弹了。骆冰探他鼻息,竟已断气。 梅常青大奇道:“楚秋水先前那一剑应该不致命的啊,何以……” 骆冰、楚秋水也都大惑不解。镖头解开那人衣服,只见胸口一片乌紫,倒似是内家掌力造成。 楚秋水奇道:“梅常青,你没轻没重,震死了人家。” 梅常青也觉奇怪:“不可能,我只是将真气输进经脉,不会伤人的。” 骆冰检视那人奇经八脉,但并无受损之处,只得摇了摇头。 楚秋水道:“不管怎么说,我们一定要出去看看。” 骆冰点点头,对小月道:“你乖乖在镖师围城的圈里等着,我们很快就回来。” 小月面如土色,身上衣服未干,不知是冷还是恐惧,浑身阵阵发抖:“不,我要跟你一起。” 骆冰见她如此惊恐,心中叹道:“小月一个小女孩,要她随我们千里迢迢到护镖而来,受了不少磨难,万一欧阳清没有亲来,敌人伤了小月,我于心何安?”便点头道:“好吧,我们一起出去。” 那厢,梅常青嘱咐众人留守原地,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失散。交代完毕,楚秋水一马当先,骆冰断后,三人都抽出兵刃,一步一步万分谨慎地出了去。 四人先向西走去。外头依然大雨,天也早就黑了,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雷鸣电闪的时候才有片刻光亮。小月紧紧扯着骆冰袖子,似乎极是害怕,每当雷鸣声响时,她就忍不住地一颤。 几人预备双手迎敌,都未撑伞,在暴雨中走了一圈,衣衫、鞋袜已经湿透。 骆冰道:“这外头漆黑一片,实在看不见什么,我们回去吧。” 梅常青兀自有些不甘心:“他娘的,都出来了,该湿也湿了,打退堂鼓干什么?” 楚秋水一直沉默不言,此刻忽然道:“你们听见了吗?” 骆冰问道:“听见了一阵脚步声?” 楚秋水沉声道:“来了不少几个人。”两人愣了愣,随即噤声,侧耳倾听。果然,淅沥雨声中夹杂传来了踢踏之声。 骆冰变色道:“是大厅那边。快回去!”四人急惶惶地往大厅赶回。 梅常青赶在最前头,楚秋水紧随其后,几个起落已隐隐可见火光。骆冰搀着小月,走得也不慢。走得越近,踢踏之声越响,几乎已要盖过雨声。梅常青当先走入大厅,顿时骇极而呼道:“你爷爷的!”立即缩了回来。外头小月听到梅常青的惊叫声,吓得浑身一哆嗦。 骆冰笑道:“梅常青你小子越来越不长进了,里面有什么东西?”拉着小月便要进去。小月扯了扯骆冰的衣袖,低声道:“别进去,好吗?”骆冰安慰道:“没事的,进去看看。有我们在,没人伤得了你。” 骆冰拉着小月,同楚秋水走了进去。尽管有了心理准备,骆冰还是被吓了一跳。 只见满屋子的人都变作了僵尸,一个个抬起手臂,不弯膝盖,在屋中蹦跳。先前听到的踢踏声,显然就是这纵跃的声音。 骆冰神情凝重:“梅常青,你去检查屋子里有没有什么陷阱。楚秋水,我们两个一起把这里的人按住。”正说着话,忽觉火光一闪,满屋僵尸居然陆续躺倒在地。 骆冰只觉背后汗毛竖起,一阵阵的冷汗直冒,心中不断有警兆,但始终不知危险在哪。梅常青也回来道:“四周我都看了,应该没有什么陷阱。” 骆冰点点头,但是心中总是有一丝不安。楚秋水坐在篝火对面,火光让他的脸庞微微扭曲,显得格外诡异。骆冰本想开个玩笑缓解气氛,但背后一阵阵的发凉,叫他张了嘴,却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罢了,大家先坐下,歇息一会再说。” 几人默然无言,席地而坐。火光一明一暗,叫人随之阵阵心惊肉跳。“啪啪”雨声中含着狂风呼啸之声,犹如鬼哭狼嚎,甚是恐怖。 门栓不知何时坏了,两扇大门被风吹得时不时开关,砰砰作响,雨滴冷风随之涌入,寒风一股股刮进来,众人身上都是湿透,忍不住发抖。 楚秋水闭目不语,双腿盘膝,内功发动,将衣衫渐渐蒸干。 梅常青、骆冰也都各自运功。 骆冰将小月手掌握住,以内力助她抵御寒气,顺手从一辆镖车上拿了件牛皮毡子给她披上。 眼角一瞥,骆冰见那火光忽明忽暗,颜色竟变作碧绿,顿时惊道:“不好,火里有问题,快灭火。” 楚秋水犹疑道:“没了火,这里岂不是一片黑暗?” 梅常青终究是在江湖上混久了的,一看这碧绿火焰,知道必定有毒,掌力一吐将火扑灭,随即沉声道:“快运功,看是不是已经中毒了。” 骆冰最近虽然武功强了三成,但是内力毕竟不能迅速强上三层,率先感到不妙:“我浑身无力,真气提不上来。” 不到片刻功夫,梅常青也道:“坏了,咱们果然中毒了。楚秋水,你怎么样。”楚秋水“唔”了一声,道:“不成,这毒怪得很,我抵不住。” 小月一时手足无措:“我身上也没什么劲。怎么办?”楚秋水寒声道:“欧阳清当真卑鄙,不敢明刀明枪,就知道用毒。” 小月听了“欧阳清”三个字,反倒舒了一口气。骆冰低声道:“留神,别说话,尽快运功逼毒,别暴露自己。欧阳清不知深浅,不敢贸然进来动手。” 三人竭力与毒性相抗,也不知过了多久。小月身子无力,软软躺在地上,不知时日,心中又担忧,当真难熬。只觉骆冰身子阵阵发热,汗如雨下,她不知是内力催发到极致所致,还以为骆冰受了风寒,想为他擦汗,可手臂也抬不起来。 许久,仍是一片安静。小月等得焦急,等得害怕,心中默默祷告,希望欧阳清快些来,可又怕外头真的有鬼。渐渐困意袭来,小月虽然心事重重,也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间,只觉骆冰身子一颤,小月陡然惊醒。然而门口竟似乎多了一人。小月看不见,但是那感觉却是真真切切,不会错。她心中忍不住发抖,嘴唇也哆嗦了起来。接着听到骆冰叹了一口气。 骆冰低声道:“你们成了吗?”但没人回答。他苦笑一声,叹道:“终究还是败了。”抬高声音道:“门口的朋友,进来吧。”他知道今日大祸临头,示弱徒惹一世之羞,还不如死得硬气一些。 衣襟带风之声飒飒作响。小月惊呼声传出。骆冰见那人直奔小月,必定是欧阳清无疑,便笑道:“欧阳老弟,别来无恙?” 门口不知何时又进来一人,点燃了火把。昏暗光线下,骆冰认出,门口的就是空远。 欧阳清抱着小月,站在里头。梅常青、楚秋水二人头顶蒸气腾腾,显然还在竭力运功逼毒。 骆冰看着尽数躺倒在地的镖手,问道:“欧阳老弟,你这是什么手段,能叫这些活人变作僵尸?” 欧阳清微笑道:“人有多少个穴道?”骆冰道:“一百零八个。” 欧阳清道:“不错。医书上是这么说的。但是其实医学博大精深,人体穴位也极为繁杂。我近年研究,发现人体其实有若干隐脉暗穴,一共有穴道三百六十个。我就是以银针挑断若干无人发觉的经脉,便可有僵尸之变。而你把脉时,只知那一百零八穴位,还道这些人经脉一切如常,因此大惑不解,对否?” 骆冰大笑道:“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了。想不到欧阳老弟医术居然如此了得。先前梅常青替一人输真气,却叫他呕血而死,只是因为你坏了他的暗脉,导致经受不住真气。原来如此!” 空远见两人喋喋不休,催促道:“欧阳清,动手吧。别耽误时间了。你的三十多个兄弟都在雨中等你呢。” 欧阳清点点头,飞鱼剑如毒蛇昂首,抬了起来。骆冰苦笑一声,闭目待死。 梅常青未戴面具却也不是荣枯、楚秋水逼毒半晌,一无所获,也都罢了手。 小月看着欧阳清,欲要出言劝阻。 雨声中,西面忽然传来几声女子啼哭之声,柔美娇嫩,甚是凄切,但在这黑沉沉的雨夜中听来,却叫人毛骨悚然。 空远脸色大变:“这……这是什么人?”小月见了欧阳清,一颗心本已松了下来,此刻又吓得张口结舌,花容惨变。 欧阳清也是面皮一抖,随即强作镇定,高叫道:“是什么人装神弄鬼?出来!”这话带了十成的内力,夹杂了少林的狮子吼,当真如同佛祖狮吼,震得屋檐都一阵颤动,方圆数里皆可闻声。 空远向外看了一眼,随即惊恐万状缩了进来,骇然道:“大理寺你带来的那些捕快和衙役,他们都……”欧阳清惊道:“如何?” 空远勉强吞了口唾沫,涩声道:“三十多个捕快,全部都躺在地上,不知生死……”欧阳清吃了一惊,慌忙窜出屋子。 骆冰等见还有人相助自己,想来想去不知是谁,都是又高兴又奇怪。不多时,欧阳清回了屋子,道:“没什么,那些人只是暂时晕过去了。” 空远骇然道:“谁有本事,能一举制住三十多名大理寺的捕快,就是空见也不能?” 欧阳清寒声道:“别多问。快拿蜡烛。” 空远奇道:“拿蜡烛做什么?咱们还是赶紧把骆冰杀掉,楚秋水、梅常青带回,免得节外生枝。你知道,这件事天魔非常看重,绝对不能搞砸了。” 说话间,西面又传出几声女子哭泣声,悲凉、惊怖,小月几乎也要吓得哭出声来,哭叫道:“鬼夜哭!”欧阳清沉声道:“空远,你还不拿蜡烛?你说走,有女鬼在这里,你能走得掉吗?” 空远不敢多话,依言拿出了蜡烛,口中嘀咕道:“欧阳清你真相信有鬼?” 骆冰笑道:“吓人者,人恒吓之。欧阳清,你在洛阳外的竹林里装鬼,现在立马就有高人来吓唬你了。” 空远瞪眼道:“我当日习得部分天魔宫扮作无头鬼,把你吓得屁滚尿流。嘿嘿,你还有脸再提?” 欧阳清不理众人,在地上将十二根蜡烛摆成了一个圆圈,然后一一点着。 空远问道:“你干什么?” 欧阳清冷冷道:“奇门阵甲,你懂个屁。这个摆法,叫六丁六甲神阵,只要蜡烛不灭,就没事。一旦蜡烛灭了……” 话未说完,一阵阴风扫过,空远手中的火把、地上的十二根蜡烛同时熄灭。空远吃了一惊,道:“如果灭了,会怎样?” 欧阳清语带惊惶:“那就是说十二护法神离去,这是大凶之兆!” 空远颤声道:“刚才那风来得古怪……莫非真有鬼神?咱们杀了骆冰,赶紧带人走。这李家庄动辄招来雷电,怪异得很。” 欧阳清怒道:“他们三个就是阵眼,若移动了他们三个,你想死在这里?” 欧阳清不再搭理空闻,将镖局的马车拉出两辆,道:“空远,我们一人驾一车,将这里的兄弟全部带走。” 空远坚持道:“不管你怎么说,我一定要把他们三个解决掉。天魔大人极重视这事情,万万不能办砸了。”说着取出戒刀,便走过去。 欧阳清大惊道:“不能靠近!” 空闻抽出兵器,刀光一闪,空闻脸露凶光,便要举刀砍下。 忽然宅子里传出一声阴恻恻的笑声,女人的笑声,如鬼如魅,让人头皮发麻,骨头发酥。 空远吓了一大跳,手一软,戒刀险些落在地上。 欧阳清伸手扣住了空远,怒叫道:“赶紧走!”拖出了马车,将大理寺捕快,侦缉抬上去。 宅子里时不时传出女人的哭声与笑声,似乎还有索命语声,凄厉又阴森,从淅沥的大雨声中清晰传来。 空远六神无主,小月吓得低声啜泣,只有欧阳清还有些理智,迅速将捕快、侦缉放入两辆马车,道:“空远,我们一人一辆。这马车虽然大,但摆十几个人还是太挤了些,你小心。” 骆冰浑身乏力,动弹不得,听到那一阵阵女人的诡异啸叫,头皮也阵阵发麻。耳听车轮咕咕声渐远,想来欧阳清已离去,骆冰长舒了一口气。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体内的毒性似乎渐渐退去,一呼一吸间身子渐渐有了力量。但听得“吱呀……”声响,屋门竟然开了。骆冰背对大门,看不见门口情形,身子又难以动弹,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正无措间,楚秋水昂然而起,一声长啸,直如虎啸龙吟,震得四周墙壁一阵簌簌。接着骆冰只觉一人伸手过来,将自己扶起,掸眼看去,那人目光炯炯,却是梅常青。 楚秋水大喝道:“哪里走?”快若闪电,飞奔了出去。原来楚秋水、梅常青二人内力深厚,各自逼毒,此刻已功行圆满。 骆冰内力虽不比两人,梅常青施以援手后也立即康复。楚秋水呼喝连连,但全然不见敌人踪影。 骆冰心中犯嘀咕:“以平常推手时看来,楚秋水内力远在梅常青之上。但适才逼毒,梅常青却与楚秋水一般时间。回想起来,楚秋水内功霸道强绝,焚山煮海,梅常青内功却是绵柔有力,阴阳并济。论修为当然楚秋水更胜一筹,但若单看武功的优劣,似乎还是梅常青的心法占了上风。世上什么内功,能比小无相功更厉害?” 反反复复思量,忽然忆起梅鷟子被逼离开崆峒的事情,那也就是说,路长风的内功与梅常青应当极为相似。 骆冰自言自语道:“路长风的内功不过是红线女的女人武功。那他练的到底是什么内功,和梅常青如出一辙,偏偏又如此厉害,让很多人都敬服万分?” 想着脸色忽然变了,脱口而出:“易筋经?” 梅常青茫然道:“你说什么?”骆冰问道:“梅常青,你练的内功可是易筋经?”梅常青莫名其妙道:“何出此言?”骆冰正要询问,西面远远传来楚秋水的高呼声:“快过来!” 骆冰只得将话搁下,与梅常青一道走了去。 两人行到西厢房,只见房内空空荡荡,摆着一张梳妆台、一张大床,好似是姑娘家的闺房一般。 62、疑云 仿佛有雾,却没有雾。大雨已经转成牛毛般细的秋雨,秋月却还没有升起。 整个一个女子住的房间奇怪的是,这张床边的居然这么硬朗的岩土地上,居然挖了个洞,洞并不宽仅仅容的一人通过,洞里也没有光亮,里头黑乎乎的,也不知有多深。 楚秋水道:“刚才我看见一个白影像狸猫一般窜了过去,到这里就刷的一下不见了。想必那人是从这个地道遁走了。” 梅常青艺高人胆大,更是心里忿忿道:“我是不信什么邪乎怪乎的,怕什么,我来下去看看,究竟是谁在这故弄玄虚。” 骆冰摸摸了自己脸颊,看着楚秋水笑笑道:“当今世上能从你眼皮底下脱身的人,寥寥无几。那人相貌身材之类,你可看清了?” 楚秋水摇头道:“他身法极快,只是见一个白影掠过,根本看不出长相。隐约间看来,似乎比较瘦削。” 骆冰想来想去却没了头绪,更是一脸的茫然,只得叹道:“罢了,要救楚秋烟,只能冒冒险了。咱们下地道吧。” 楚秋水掏出了霹雳堂的防风火折子,梅常青没有霹雳堂的自身却带了当下划了火折子,率先步入地道。 骆冰抖擞精神,双眼聚光,双拳紧握随他一起走入,也各自戒备。 梅常青每遇大敌却是异常谨慎,清了清嗓子沉声道:“现在我们手上没有小月了,一旦遇敌,千万不能手软,当杀则杀,否则后患无穷。” 骆冰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不可再像上次那样放过欧阳清,笑了笑。 外头还在下着蒙蒙的细雨,地道里不干燥,也湿乎乎的。 骆冰见这地道始终是斜向下,不由皱眉道:“咱们走了这么久,应该在地面十丈以下了。看来这条地道是通往地底的。” 楚秋水问道:“地底?地底会有什么?” 梅常青道:“空远先前说天魔有大事要办,不知道是什么天大的事,不管多大的大事,都想必和这里有关。” 三个人小心谨慎,举着火折子,也不知走了多久,地道不但没有到尽头的样子,反而越来越平坦开阔。 如果说前一段还像是临时挖掘的逃命之路,这往后就显然是精心修筑的地下甬道。梅常青手中的火折子已近燃尽,楚秋水手中的霹雳堂的火折子却是毫无燃尽的迹象,只有一个火折子的亮度光线极其昏暗,隐约间看见宽敞的大道旁还有条小路,看泥土的痕迹似乎是新修的。 梅常青闷声道:“这里头很不海单,绝对不是一两天功夫能修建的。不过这边上的小道似乎是临时建起。看来,这些小路就是通往下头的,莫非下面是个陵墓?”骆冰沉吟道:“如此说倒也可能。天魔所图非小,自然也需要大量的金银,难不成要学三国的曹丞相,做那掘金之事?不过嘛,盗墓来钱可是快得很。” 三人兴趣一旦提了起来,想收回去却是很难,加上既想阻止天魔,又想看看下头究竟有什么,好奇心驱使下,走得更加快。 斜坡走了一段,便是一块块长条形石板砌成的台阶。楚秋水手中的火折子只能照亮前方尺许,之后便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地面非常潮湿,石板上大多生了厚厚的青苔,其滑无比,若是寻常人,只怕早已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谁都没有说话,四周静得有些可怕。 三人走在台阶上,脚步声在石壁间回音,放大成了“咚——咚!”之声,在地道中回响,不时还传来“滴答”滴水声,听来非常诡异。骆冰只觉后背心凉飕飕的,只盼赶紧走到通道的尽头,看看这究竟是不是古墓,可偏偏台阶无穷无尽,不知行了多久,前方的黑暗中依旧是一级一级的台阶。 梅常青心里也是发了毛,嘴上骂骂咧咧的壮起了胆,骂道:“他娘的,究竟有多深啊?老子都走累了。” 骆冰叹道:“这么深远的地道,天魔决计修不出来,看来你猜的有八分准。只怕这里就是一座陵墓,欧阳清带着大理寺捕快、侦缉千里迢迢赶来,就是来此盗墓取银子的。” 说话间,台阶已走完,通道再不是斜向下,而是平整开阔。 楚秋水道:“看来应该到了。” 他手中火折子虽然耐燃,但是照亮范围毕竟有限,不远的外围一片漆黑,骆冰也燃起了自带的霹雳堂的火折子、梅常青却是换了一个普通的火折子继续用。 这般三个人的火折子光一亮,三人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置身于一个偌大的厅堂中。这里极为宽敞,容纳百十个人不是问题。四周空荡荡的,只有右前方的角落里有座佛像。 三人轻微的呼吸声在这静的可怕的地下陵墓中都能产生浓重的回响,听起来甚是可怖。 骆冰道:“看来这里已经被清理过,没什么残留了。咱们去看看那座神像就离开这里吧。说实话,我总感觉这地方气氛不大对,心里直发毛。” 三人依言走近神像前。骆冰分心旁顾,深怕有人暗算,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忽听楚秋水“啊”的大叫一声,往后直退两步,梅常青身子也颤了颤。 骆冰奇道:“有陷阱?”楚秋水摇摇头,涩声道:“不……你看那神像。” 骆冰抬头看去,只见那并非神像,而是个过世不知道多久的女人,在火折子昏暗的光线下,便如尸体样貌狰狞,分外恐怖。 骆冰心里打了个突,嘴上兀自不怂道:“乖乖隆的,这神像做得挺逼真啊。” 细细看去,那女尸人头向下低垂,头发散乱,活像个吊死鬼。骆冰站在低处,清晰看见了那女人的脸庞,苍白无血色,表情虽然狰狞了些,长相倒还算艳丽,便笑道:“梅常青最擅长捉鬼伏魔,这么一个漂亮的女鬼不知道你……”正说得开心,笑声戛然而止。骆冰脸色比那女人还白上几分,再也笑不下去了。 只见那也不知道死去多久的女人冷冰冰的双眼,竟睁了开来,赤红色的双目毫无生机,便如死鱼眼一般。 骆冰见那毫无生机的女尸目不转睛盯着自己,背后汗毛都竖了起来,向左跨了两步,女尸眼珠子似乎就向左转了转。骆冰向右走了几步,眼珠子又到了右边。同时,女尸脸上也浮现了一丝邪笑,异常诡异,任骆冰再胆大,也不禁手脚有些冒汗。 楚秋水也是头皮发炸,额头冷汗一出,自己摸了自己的后背一下,都已经汗透了,口里涩声道:“这里是古墓,莫非……尸变?”他不怕人,但莫须有的鬼怪却怕得很,换了谁这种摸不着看不见的东西都是一身冷汗。 梅常青却是冷静异常,缓缓拔出了刀,只要神案上的女尸稍有异动,立即斩杀。 骆冰见那女尸似乎是针对自己,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这位……姑娘,不知高姓大名?” 等了许久也没反应,骆冰正要再说话,一个凄厉的女声陡然响起:“骆冰,你过来……”声音在大殿中回响,经久不绝,耳中不断听到“过来——过来——过来——”,叫人毛骨悚然。 梅常青沉声道:“这人内力很强。绝非寻常易于之辈,从哪来个这么高武功的女人在这里装神弄鬼?” 楚秋水骇然道:“这……究竟是人还是鬼?” 女尸阴恻恻地笑了笑,忽然不知为何刮起一阵阴风,三人只觉身上一寒。 楚秋水手里的霹雳堂火折子终于燃尽,灭了下去,骆冰却是只觉得劲风扑面,身形一侧,手里的火折子却是被扇灭了,一阵阴风吹来,梅常青手里的火折子也灭了。 大厅陷入了死一般的黑暗。 骆冰只觉那笑声很是耳熟,虽然恐怖,却依稀是先前那惊走欧阳清的声音,心中反倒一定,笑道:“这位姐姐,多谢援手之情。能亮了灯火,让在下一睹芳容吗?”梅常青趁着骆冰说话,气凝双臂,劲贯单刀,在黑暗中一步步靠近神案,只待对方一发声,确定了方位,便出手立时砍下她的头颅来。 骆冰一番话说完,那阴沉的诡笑变做了银铃般清脆的“咯咯”娇笑,一时间大殿中的恐怖气氛更是诡异异常,回声四川乱穿,不知道人在何处。 楚秋水当真如披头遭了雷击,喃喃道:“烟妹,你当真已不在人世了吗?”骆冰也听出了笑声,高叫道:“楚秋烟,是你吗?” 耳轮中就听“呼呼呼”几声响,周围一圈油灯尽数点亮,大殿中灯火通明。光线刺眼,三人一时睁不开眼睛。 却是只听到楚秋烟娇笑道:“老实说,有没有被我吓到?”骆冰哈哈大笑,连声道:“自然被吓到了。欧阳清也是被吓得屁滚尿流,飞鱼剑也不敢拔出来。” 楚秋水勉强睁开眼睛,冲上前去,一把抱住妹妹,轻轻拍拍楚秋烟的脸庞,激动道:“真的,你还好好活着,你一点事也没有……你……你真的,我……” 兄妹情深,语无伦次,激动得几乎流下泪水。 骆冰问道:“你不是被欧阳清抓住了吗?怎么脱困的?” 楚秋烟却是蹦蹦跳道:“全怪欧阳清太自信。我一直迷迷糊糊的,被他从洛阳弄到了这里。他把我关在这里,但只派了几个捕快看我。他太高估他的麻药了,居然当着我的面给其他人演示机关,我假装昏迷,自然都记了下来。喏,这个神案下有个机关,一扳就可以把上面的风口打开,吹熄所有灯火。这下头有个机关,可以立即点亮所有油灯。还有什么毒箭、毒水之类的开关,都被我关掉了。昨晚我偷跑出来,接着就发现了欧阳清的阴谋,只是单论武功我却是不敌他,只好装鬼吓吓他,那里想到他心里一样有鬼,胆颤心惊没想到竟然真的奏效了。” 楚秋水赞道:“老妹,你不仅智谋厉害,武功也大进了。那一掌扑灭欧阳清的蜡烛,我都不知道掌风从何而来,还以为是外头的风呢。若不是欧阳清摆了个什么六丁六甲神阵,被你扑灭了所有蜡烛,他也未必相信鬼神之说。” 楚秋烟“噗”一下笑出声来:“巧合而已。我哪有那么厉害的武功?我要真有本事当着欧阳清的面打灭他的蜡烛,那还不直接进去救人?” 骆冰心中隐隐觉得不安,但又说不上危险在哪,截口道:“我们还是不要多说了,先出去。” 楚秋烟摇头道:“从这后头可以通往下面的陵墓。这里面有无数陪葬的金银珠宝。天魔、欧阳清刚才才来过,已经下去。咱们不去阻拦他?” 梅常青、楚秋水、骆冰三人互相看了几眼,骆冰先点了点头。 梅常青也道:“天魔,在洛阳搞爆炸,胆子也忒大了。我们不叫他栽个跟头,对不住自己。”三人商议几句,决定潜入。 楚秋水温言道:“烟妹,你旧毒未去,还是不要犯险了,在上面等我们吧。” 楚秋烟连连摇头:“我想下去看看!而且我知道很多机关,能给你们帮忙的。” 楚秋水犹豫了片刻,正犹豫间骆冰道:“好吧,你小心点,跟着我们,千万别出什么事。但愿等会不会大打出手。” 楚秋水虽然还不放心,但见楚秋烟去意已决,况且楚秋烟的功夫平时也并不在自己之下,只是中了蛇毒体虚,看她坚定的表情便也不再阻拦。 楚秋烟一个后翻,在大殿陵墓前的祭祀神案下找到了个扳手,用力扳动。耳轮中只听“嘎嘎”声响,那千斤重,又厚的石墙缓缓移动,开出了一条道路。道路甚窄,只可供一人行走,四人侧身依次走入。 楚秋烟走在最后,将机关合拢,防止欧阳清发现。 楚秋水又取出了一个新的霹雳堂火折子,“啪”的一声划亮了火折子,楚秋烟忙道:“哥哥,快灭了。这里说不定有天魔的人。” 楚秋水赶紧灭了火折子,无奈道:“这下一片漆黑,怎么走?” 楚秋烟道:“这里应该没有岔道,若走一步算一步了。” 骆冰问道:“下面有什么人?天魔在不在?” 楚秋烟道:“天魔、四岳、魔教护法早已下去,后来我看见被吓跑的欧阳清领着空远去而复返,也从这里下去了。” 骆冰听对方高手众多,眉头皱了皱,嘴上却笑道:“你们兄妹联手,其利断金,怕什么?走吧。” 梅常青暗骂了句“贼娘养的”,随着楚秋水继续前行。 却是黑暗中用双掌将面具化软,轻轻的敷到了脸上。 四人摸黑走了一段,甬道越来越宽,但似乎始终没有岔道。四人担心暴露行踪,也不敢亮火,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越走越是气馁。骆冰鼓励道:“若欧阳清在前头,必然会点亮火烛。咱们尽管走,看到亮光前都不会出事。” 突然,走在最后的楚秋烟“啊”尖叫一声,猛然靠到骆冰身旁。骆冰吃了一惊,问道:“怎么了?” 楚秋烟双手瑟瑟发抖,心里害怕至极,颤声道:“有东西抓着我裤角……”三人都是一惊,楚秋水问道:“你要不要紧?”梅常青则问道:“这里有什么机关吗?” 楚秋烟挣了几下都没能挣脱,面如土色,声音发颤:“不好,那东西伸过来了,抓着我的脚腕……”楚秋水忽道:“奇怪,前面有座门。”但听到楚秋烟呼救声时,脸色顿时大变,立即划亮了火折子。骆冰长剑在手,光一亮,立即挥剑劈下。 “当”一声响,那物事被一剑斩断,楚秋烟缩脚回来。骆冰定睛瞧去,不过是一具骷髅,不由笑道:“骷髅骨架钩住裤脚罢了,你鬼叫什么?”楚秋烟骇然道:“不是啊……那东西抓着我脚腕的……不是死人……” 骆冰回想起先前一剑劈落,斩断骨头的声音有若金铁交鸣,确有古怪,便弯腰拾起了那截手骨。果然,那并非人骨,半尺长度,入手却有沉重之感,材质也颇坚硬。若非骆冰急于救楚秋烟,心与意合,只怕一剑还斩不断骨头。 楚秋水从地上拿起骷髅头,吃惊道:“这东西好沉啊,少说有百来斤。” 梅常青骂道:“他娘的,真邪门,陵墓里头的假骷髅,莫非是个机关?” 骆冰笑笑道:“说不定是尸卫。” 楚秋烟奇道:“什么是尸卫?” 楚秋水也瞪大眼睛,望着骆冰。 63、墓底幽魂 据说天上有一颗天狼星,每当夜晚他最亮的时候,就预示着今天晚上必将有灾害。 今晚虽有小雨,这颗天狼星却仍然熠熠的亮着,今晚必将还有灾害。 墓室里死一般的沉寂,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隔了半响梅常青道:“据说墓主人死时,会把一些心腹之士炼成傀儡,与自己一同埋葬。一旦墓穴重开,这些尸体就会死而复生一般,与来人作殊死搏斗,保护墓穴。” 楚秋烟毕竟是女人,听得毛骨悚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骆冰心里也直发毛,但却将楚秋烟搂入怀中,安慰道:“别怕,这只是传说,不是真的。” 梅常青粗声粗气道:“很多故事虽然只是传说却也未必不是真的,好了,想办法开门吧。” 骆冰笑道:“这是一扇木头门,一指头就捣烂了,还需要想办法?” 楚秋水心里犯嘀咕,正自窘迫,闻听此言,便道:“交给我来。” 将火折子放在楚秋烟手中,双掌运气,呼地一声,拍了出去。这一掌他已用了三成力,但木门只是微微震动,并未破裂。楚秋水大奇,吸口气,小无相功提到十成,竭力拍出。这一掌当真厉害无比,三人只觉劲风扑面,气为之闭,楚秋烟手上的火折子也被掌风扑灭,顿时一片黑暗。 骆冰见这一掌如此刚猛,料来木门经受不住,但耳中却未听到碎裂之声,楚秋水也不说话,不由奇道:“解决了吗?” 楚秋水奇道:“怪事怪事。纹丝不动,声音都没发出半点,这木头忒也结实了。”梅常青叫道:“快点打开火折子,黑漆漆的,让人心里非常不舒服。” 楚秋烟略显焦急的道:“糟了,火折子点不着了。” 骆冰笑道:“早就知道快要燃尽了。没事,我这里有霹雳堂的火折子。” 正抬手要从怀里掏东西,忽觉整个地面一阵颤动,接着楚秋水压低声音道:“不好,这门好像要开了。” 梅常青道:“说不清楚是什么,估计一定是天魔出来了。他们拿着一大堆陪葬品,出来时候一定不大方便,咱们暗中下手,来个狠的。也好弄点好的陪葬品。” 骆冰点头道:“他们一定是点着火的。我们别点火折子,分开站,等下门一开,四人联手,进攻离自己最近的敌人。切记,欧阳清不要轻易招惹。” 梅常青也道:“不错,放倒一个是一个。欧阳清留到最后,慢慢来。” 只有楚秋水心中暗暗不服,自己已打定了注意,灯火一亮,哪怕是隔着人,也要偷袭欧阳清,一雪前耻。 木门坚实无比,但开门是没有声音的。只见一缕微光从门缝中透了出来,楚秋水将楚秋烟推到了后头,长剑已然出鞘。 骆冰、梅常青浑身紧绷,真气涌动下,衣袖如受了风的帆,微微鼓荡。 楚秋烟手上没有兵刃,站在最后头,但她武功却是却是不逊三人,只是身体尚未复原,一旦占了先机,空远等人却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咯吱呀呀几声,木门已经打开,骆冰贴着门站立,鼻中闻到一股股清香,先是一阵紧张,随即恍然:“这是沉香檀木的味道。这扇木门竟是沉香檀木所制,无怪楚秋水打不破。” 欧阳清走在最前头,他自恃武功,平常都是一马当先开路。可他如何能料想到,才一出门,竟会有三把明晃晃的利刃等着他? 梅常青抱着杀一个就少一个的心思,挥舞起并不擅长的刀,当头劈下。欧阳清武功虽然独步于世,但更多的还是凭借天魔功与飞鱼剑,以及丰富的临敌经验,这刹那间的进退、反应速度实非其所长。 何况梅常青这一刀来势之急,远不是言语所能形容。 欧阳清只感觉劲风袭面,一瞥眼看见刀光袭来,立即便要飞身后退,同时上身后仰,只盼能稍缓刀势,可毕竟慢了一步。眼看这一刀劈下,欧阳清就要身首异处,忽然伸来一只手,将他生生来后了一尺远。欧阳清借着这一份力道,趁势跃起,堪堪避过了这一刀。刀气森森,在他面上刮过,寒毛都竖起,鬓角也被割落了几根头发。 这是欧阳清生平第一次如此接近死亡。 欧阳清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 楚秋水的长剑,如金芒,如闪电,疾刺欧阳清的喉咙!生死关头,骆冰也没再心软,他谋定而后动,剑锋巧妙绕过欧阳清身子,刺向那只神秘的手。 这只手的主人能在刹那间判断出梅常青的刀法,能在刹那间将欧阳清百多斤的身子拉回一尺,无论是机敏还是力量,都应是当世一流的好手。骆冰这一剑角度虽刁,但也没想过能伤人,只是希望逼退那人,给楚秋水得手的机会。 熟料这一剑下落,欧阳清后面的神秘人竟缩手不及,鲜血长流。楚秋水后发先至,剑气凌厉,势取欧阳清性命。 “嗖嗖嗖”风响,不知何处冒出了无数箭矢,将整个甬道都笼罩其中。楚秋水浑未料想竟会触发这等险恶机关,若不变招,虽能击杀欧阳清,但自己也非得死在箭雨之下不可,只得剑尖回旋,如转轮风车一般,将箭矢全数挡下。 骆冰见箭矢来势甚急,自己先前为刺那神秘人已经出招,又没有楚秋水小无相功进退随意的功力,只得就地一滚,舞动长剑,躲过一劫。梅常青也挥刀将周围密密麻麻的箭支都拦下。 顿时耳里只听得“嗖、嗖”之声不绝于耳,黑暗里不知有多少弓箭射来。 欧阳清咋死逢生,死里逃生,也是心头憋了一口气,飞鱼剑挥舞,将自己和背后那人笼罩,满室的箭支在他面前围了一个圆圈。 骆冰百忙之中偷觑了一眼,那神秘人正是天魔。 天魔武功本是绝顶高手,奈何修炼返魂,空负一身绝学,只是见识,眼光都要高于几人许多,眼见不妙,抬手拉了欧阳清一把,将欧阳清子死神手中夺回。 欧阳清挥剑如盾,虽然箭下如雨,护着天魔和自己自是毫发无损。 但其他人便没这么幸运了,四岳、魔教护法虽然用尽浑身解数,还是均中了箭,好在众人总算多年习武,身手敏捷,躲过了要害。倒是空远武功扎实袍袖一掩,双掌微合,将四面八方箭支都笼入手掌中,毫发未损。 一轮箭罢,众人都显得有些狼狈。 骆冰心中暗暗奇怪:“天魔如此熟悉这里的机关,怎会触发这么凌厉的箭支?难道是天魔不熟悉机关,开错了?” 心中又一激灵:“啊哟!不知楚秋烟中箭没有?”回头望去,原来那些箭支到自己身后便止了,楚秋烟早已隐身在背后的黑暗中,料来无伤。 天魔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瓶,倒出几粒小药丸回首道:“这里有万毒解读丹,快吃下去。” 声音尖锐而如女声。 四岳忍不住惊叫道:“这些箭有毒?”话未说完,几人已抵受不住,面色煞白,嘴唇变做紫色。魔教护法内力较弱,有人已经开始抽搐,口吐白沫。 天魔沉声道:“立即盘腿坐下,以内力抗拒毒性。若能坚持片刻功夫,待万毒丹见效,便是保住命了。” 几人自是不敢不敢多言,一口吞下药丸,随即盘腿坐下,头顶热气直冒真气腾腾,竭力运功抵御毒性。 骆冰见天魔身处极度不利的境地,几名忠心耿耿的部下性命悬于一线,但天魔浑无畏惧担忧之色,语声一如平常,确是有大将风范,不禁暗生佩服之意。 楚秋水剑一扬,冷然道:“欧阳清,请了。”欧阳清眉间煞气一动,飞鱼剑已经在手。两人这一番交手,与以往又有不同。楚秋水不服欧阳清几次用计败他,这次一心要一雪前耻。欧阳清则是处于生死关头。两人不但尽了全力,招数更是狠辣凶蛮,杀气腾腾。 楚秋水右手使动绕指柔剑,以至柔剑术克制飞鱼剑之利。青钢剑在内力回转下有若柳条软剑,回风拂柳,圆转自如,欧阳清空有不世神兵,却难发挥作用。 楚秋水左手一掌掌猛劈过去,纯阳功催逼到极致,当真有若雷霆乍落。欧阳清内力本不及楚秋水,凭借天魔功慢慢消耗尚有胜算,可楚秋水早已想出了一套心法对抗,天魔功威力大减。反倒是欧阳清在楚秋水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下,额头见汗,真气一阵阵衰竭。小无相功自给自足,不假外求,楚秋水自然是越战越勇。 空远看出不妙,飞身而起,鼓起大喝,一招“推门望月”推出。 骆冰、梅常青同时出掌,分击左右。 空远到是识货,如何敢硬接这两人合力之击,凌空变招,抽出了腰间悬挂的戒刀,划了个圈子,借着对方雄浑的掌风,飘然后退。 骆冰、梅常青、楚秋水都是一流高手,平日里与人动手,决计不肯自堕身份,倚多为胜。只是今日是生死关头,所面对的天魔又是一个在洛阳引发大爆炸,害死无数平民的魔头,三人也顾不了许多,放手大战。 空远与梅常青都是用刀,但武功造诣却是差距甚多。梅常青本用的是崆峒窄剑,暗室之中根本看不出是荣枯还是梅常青,只是不发一声,闷头厮杀。 骆冰这次却学了聪明,在空远、欧阳清间来回游走,东刺一剑,西拍一掌,两人顿时压力倍增。 楚秋水眼见越打越是占优,心中大畅,一声雷霆怒喝,全身功力集于左手,指掌间隐有风雷之声,重重拍出。欧阳清感到一股霸烈罡气传来,明知不敌,也只得吸一口气,勉强硬接下来。 双掌相接,有若裂帛之声。欧阳清胸口犹如被大铁锤重重敲击,眼前金星乱舞,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骆冰瞧出便宜,抖剑刺他大腿。欧阳清浑身几乎脱力,勉力一跃躲过了骆冰这一剑。只是骆冰觑准时机发招,焉会只此一剑?连绵后招正要发出,忽见一条人影从外头跃入,一指直点欧阳清左肋,正是楚秋烟。 骆冰微微一笑,收回长剑。欧阳清九成力道被楚秋水那一掌耗去,余下的一成躲过了骆冰一剑,全无本事抵御这一指,虽然下意识身子后仰,但已来不及。楚秋烟来势快极,眨眼便封了他期门穴。 欧阳清既倒,空远自然也难堪一击。当世三大高手合力,空远纵想反抗,也只能在一招之间躺倒在地。 骆冰看着天魔,似笑非笑道:“现在只剩你一个了。” 天魔淡然道:“你若信我的话,那就是大家开心。你若不信,结果是两败俱伤。”骆冰笑道:“你想说什么?” 天魔一字一顿道:“生死就在一念之间。若想活,就下去打破机关。” 楚秋水冷冷道:“我们下去,让你用机关把我们困在下面?还是拖延时间,等你的部下捱过毒药的药性?” 天魔叹道:“秋水老弟,你我本有结交之缘,何必相煎太急?相貌堂堂,一望便知是翩翩君子,何以以小人之心度人?” 楚秋烟轻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挺会拍马屁的啊。” 梅常青背后的汗毛忽然竖了起来。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鼻尖竟渗出了几滴汗水。而今,己方已经大局在握,天魔武功忽高忽低,而今更是不能动手,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自己方四人联手。 可是,梅常青仿佛又回到少年时候,仿佛又到了山林里,仿佛又像当年一样,看见了那头凶悍的狼。 天魔眼睛里的光和那只恶狼眼睛里的光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本能,这是直觉,但反倒是这种说不清,摸不透的东西,让他分外恐惧。 只不过一招间受了伤,天魔忽然发现自己的武功远比自己想像中还要差得多。 他一直认为一个人并不一定要靠武功才能成功,机智、镇定、人缘,都比武功重要,许多大人物甚至连武功都不会,却还是能威震天下。 现在他才知道他错了,眼睛里既有不满也有愤恨。 因为他干的是这一行,在他生存的这个环境里,武功不但是极重要的一环,而且是一个人的根。 绿林好汉们每天过的不是教书匠一般的说道似的生活,而是今天到晚上庆幸着自己脑袋还在脖子上。 如果你是一个商人,你就绝不会放下你的算盘,如果你是个文人,就绝不能放下你的笔。 因为那是你的根,好汉们的根就是手中的刀剑和拳脚,那是他们赖以吃饭和仰仗的东西。 如果你忽略了这一点,不管你有多聪明,不管你的人缘多好都一定会失败的。 现在天魔有终于明白了这一点,他已经从痛苦的经验中获得了教训,上次重创路长风自己也受了伤。 这次挽救欧阳清更是手受重伤,天魔自己都暗暗发誓,回去一定把重心放在武功修为上,而不是逐鹿中原。 梅常青冲骆冰使了个眼色,抹下脸上荣枯的面具,走上前道:“原来是天魔,失敬失敬。先前冒犯,还请见谅。” 恭恭敬敬作了一揖,回头道:“骆冰,你与天魔都是我关系极密切的朋友,何必咄咄逼人?” 这话说出,楚秋水、楚秋烟都是既不解,又鄙夷。 骆冰与他颇有默契,看到了他的眼神,心知他只是演戏。可是先前梅常青假助天魔,是为摸清天魔的虚实,如今天魔穷途末路,何苦还要装腔作势? 天魔淡然道:“先前在襄阳,我们应该见过一次。骆冰是你的好兄弟,这一次你应该助他。” 这话说出,几人心中都是一惊:“天魔这般说法,莫非有恃无恐?”骆冰看了眼天魔兀自流血不止的右手,回头低声道:“楚秋烟,你去四周看看,有没有迷香之类的东西。” 天魔微微一笑:“机关、迷香之类,焉是好汉所为?梅常青我心领了,今日但求痛快一战,何必耍那些小手段?” 话虽如此说,楚秋烟依然走了出去,仔细检查四周。骆冰、梅常青、楚秋水三人分站三隅,将天魔围在其中。天魔呵呵笑道:“梅常青,帮我一次,帮骆冰一次。你不用顾虑太多,尽管放手大杀!”梅常青点点头,手中已握住了单刀。 天魔点头道:“好,恩怨分明,是条汉子。今日我若败了,无话可说,任你剐杀。可我若胜了呢?” 骆冰微微一笑:“何必多问?”这话一则是说,天魔若能得胜,便可操控所有人生死大权,二来的意思却是天魔毫无半点胜算。 天魔淡淡道:“未必。” 天魔脸上还是完全没表情。 如果他有表情,很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会是种什么样的表情。 他付出的代价,他经过的折磨,他忍受的痛苦,现在却已变得不值一文。 因为现在他已没有多少时间了,骆冰和路长风都正在逼进他。 没有时间,就没有机会,天魔作出这么大的动作就是要的机会。 没有时间,就什么都完了。 对于天魔来说,决定胜负的时间也许不会超过一个月。 在这短短的一个多月里,他能做什么? 他惟一能做的事就是等死,等着路长风和骆冰来把他弄死。 64、墓底分高下 楚秋水却是不愿魔再拖延时间,身形前纵,高声道:“有请了!” 魔却是淡淡的手一摆,摇了摇头道:“急什么。我若胜了,不伤你们分毫,只要你们和欧阳清合力,破坏下面的机关。先前我们取宝时,不慎触动墓中断龙石机关,如今被你们一拦,料来断龙石已经放下。要出洞,必须绕道而校但是再过一时三刻,墓穴右侧会破裂,紧挨着的上面的湖水将倒灌进来,咱们都会死在这里。而今唯一的生机,便是下去破坏机关。”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犹豫不决。 骆冰想起打开大门时候,无数毒箭大多数都是朝内里去,看来一些狠毒的机关已经被开启,对魔的话,倒是信了几分。 楚秋烟郑重道:“就算要下去检查,也必须制住魔!”三人对视了一眼,各自点零头。 骆冰却是从红线女侠处得知独孤玲珑就是魔,这时心道:“原本魔是独孤玲珑,最合情理。但是独孤玲珑一个女人怎么会有如此胸襟气度?”心中不禁又生迷惑。 转念一想,心道:“或许能从魔的武功路数看出端倪。”长剑一挺,高声道:“大家一起上,不要有任何仁慈之心!” 梅常青、楚秋水对魔都无觑之心,再见魔一副清心寡欲淡定的模样,都是不出的内心十分紧张。 三人往日面对千军万马都未尝变色,但今日面对魔一人,竟生胆怯之心。 骆冰当先出手。 他与魔相距本有两丈多远,但身手敏捷,一掠而过,右手长剑带着雄强劲风,将魔上半身都笼罩住。 魔似乎还在运气,直到骆冰长剑即将加身似乎才醒悟。高手过招,岂容片刻失神?骆冰剑尖已搭上了魔胸口,魔即便有心抵挡,也毫无施展余地了。 岂料危急间,魔身体竟能陡然向后缩了一截,骆冰剑势虽猛,却短了尺许,不由大吃一惊:“原来魔连楼兰的缩骨术也一样运用熟练!” 魔右手袖子轻轻拂出,一瞻流云飞袖”看似袍袖不惊,但骆冰与他内力一撞,立刻感到浑身一阵酸麻,有若泰山压顶般,身不由主向后连退三步,换了一口气,欲要用力站稳,谁知竟立足不稳,又退三步。 魔袖袍轻轻一拂,轻柔浑厚,不带半点霸气,但其中蕴含的内家功夫,当真是举世无双。 骆冰心中却是吃了一惊,口中叫一声:“好功夫!”挺剑又上。 楚秋烟仍在四周查看,楚秋水、梅常青已经出手。 魔不动声色,双掌如封似闭,右手抬,左手收,招式朴实无华,却使得行云流水,潇洒无比。“叮、叮、叮”三声脆响,三饶兵刃竟已被魔弹开,骆冰胸口一麻,真气受了干扰,提不上来,知道这是双方内力相差太远所致,心中又惊又惧,不敢硬拼,翻身躲开。 这还不算魔施展夜帝寒冰掌。 楚秋水自逍遥门离开,无相功大成来,从未见过功力他更强之人,见魔手掌拍来,暗叫一声“来得好!”以硬碰硬,对了上去。 楚秋水的无相功遇强则强,内力雄强无比,进攻手段也是变幻莫测,但魔内力如抽丝剥茧,源源不断,化作一个个圆圈,将对方攻势轻松抵御。 楚秋水的刚猛内力点滴消逝,魔内力却有若汪洋大海,漂泊茫茫,永无枯竭。忽然楚秋水只觉一股极阴柔的真气透体而入,俊白的脸庞变做通红,一口鲜血喷出,踉跄退后。 魔右手先前被骆冰刺伤,一直拢在袖子里。他左手运功震伤了楚秋水,右手袖袍连连拂出,脚步进退无常,一连避过了梅常青、骆冰两饶三招进手招数。 骆冰太极剑绵延不绝,正统恢弘,从不硬拼,耐心地环顾前后,找寻破绽。梅常青见楚秋水被魔震退,心中惊了惊,但料来他也必有损伤,见魔向自己腰间袭来,先守后攻,右掌钩住他手腕一带,正要牵动他下盘,给骆冰寻找破绽的机会。 哪知魔稳如泰山,丝毫不动,梅常青却被他反手推了出去,不由暗暗惊骇:“好强的武功!”一转念,魔手掌已拍到面前。这一招出手如电,梅常青措手不及,骆冰赶忙斜刺魔左肋,迫他停手。 魔随手使动藏传密宗的大手印,但诸多少林、武当甚至江湖各大派的招式都融入其郑 练武之人常招式驳杂则失精悍,可魔功力之纯、收发之速,已臻至炉火纯青之境。骆冰滑溜异常,东奔西走,有心批亢捣虚,但魔内力当真到了刚柔并济,水火交融的地步,护体真气发散开来,骆冰别偷袭,便是自己身法的展动,都受了影响,胸口一阵阵的发闷。 只不过魔此时也是强拼,这样交手下来,如不强行修炼,必是自废武功,所以魔却也是放手不得,快打急进。 梅常青、骆冰见楚秋水委顿在地,似乎受了伤,敌忾之心大起,一刀一剑,一左一右,施展开来,一时将魔迫退几步。 魔微微一笑,道:“武当,果然名不虚传。可惜路长风不在,不然今真的可以领略一下霓裳剑法。” 陡然间身形拔起,竟如飞鸟般在空中盘旋,越转越高,身如鸟翔,凌空一点,飘然落在数丈之外。 梅常青、骆冰二人轻功也是当世少有,但也只有目眩神迷、骇然叹服的份。 楚秋烟将楚秋水扶起,关心道:“要不要紧?赶紧盘腿打坐,运气顺通。” 楚秋水深深调匀了几下呼吸,虽然伤痛,魔却是手下留情到并未透体,吸了几口气,点点头道:“没事,难得魔手下留情。” 从怀中取出一把短剑,递给楚秋烟:“这是逍遥派镇派玉剑,只有逍遥派的掌门人方可持有此剑,你拿着用吧。”楚秋烟接了剑,与楚秋水再次并肩而上。 魔十几年前杀戮太重,已经失了民心,此刻到不是手下留情,实是不愿再亲手杀人,洛阳爆炸死伤无数,魔知道一旦真相暴露,必将引来朝野追杀。 楚秋烟横握玉剑削去,魔一旋身,右掌在梅常青刀背上牵引,大有手挥五弦,目送飞鸿的风采,几个手指轻轻一带。 梅常青只觉手中单刀似要脱手飞出,赶忙内功增加向后一带,谁料魔屈指一弹,梅常青竟收不住手,直直向楚秋烟劈过去。当的一声,火光四溅,楚秋烟只觉一股大力猛撞过来,震得她右臂酸麻,胸口剧痛,不由得退了两步。 这一式“斗转星移”无论内劲指法拿捏都恰到好处,用梅常青的刀克楚秋烟的剑,慢的半拍自己这双手便得废了。 楚秋水看到妹妹抱着剑,腾腾连退几步,秀眉微濋便知不妙,看着妹妹还是心疼道:“要不要紧?”接着又嘱咐梅常青一句:“留神!” 三人都分了片刻神,骆冰立刻迭遇险眨 只不过魔并非招招进逼,但无论交手经验还是对局势得把握上大占便宜,更兼魔此时已经把内力调匀,意欲快速拿下骆冰。 骆冰每一招都要使尽浑身解数,否则长剑只要递到魔身子周遭,剑尖立刻被他浑厚的内力弹开。 骆冰心中叹道:“往日和师父、路长风拆招时也不过如此。” 一心一下想看出魔得武功,可是魔得武功随手挥洒,从中原武学到楼兰武功,魔招式中的武学,竟然一无所获,不由茫然无措。 当此不利境地,四榷法剑法配合衣无缝,此攻彼守。 骆冰功力虽平常,这等恶战却是经历过无数次,意剑诀威力无穷,招式反复变化,层出不穷,其余三人武功虽高,却俨然依着他的路数,抵挡魔。 四十岁之前,她就已身经百战,也不知被人暗算过多少次,也不知道暗算过别人多少次。 直到现在他还能活着,只因为她一向是个很谨慎心的人,已经心到疑神疑鬼得地步,她内心并不相信任何人。 他一边出手一边冷冷的看着梅常青,道:“刀似乎并不是你常用得兵器,你为何放弃称手得兵器用自己并不趁手的兵器,想必是有什么事瞒着别人,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心里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梅常青一改平时的枯荣,反而微笑道:“我就知道魔先生今晚上一定睡不着的,一定还在想着早晚的那一战,所以早就准备送些好饭、好菜为魔先生消愁解闷。” 他嘴里着话,手上可也没闲着。 他答非所问,好像根本没听见魔在什么,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将一个滚烫的热山芋抛了回去。 魔此时已是近十年来功夫反应最高之境界,各种功夫几乎都到淋漓尽致之态,尤其轻功下无双,瞻之在前,忽焉在后。 晃到骆冰身前便是刷刷两掌,加上每一掌都打得内劲大作,割面如刀,四人使劲浑身解数,却也落尽下风。眼下之计,唯有严密守护,以多打少,待对方力疲后再伺反击。 只是魔功力发挥,内力悠长,双掌翻飞间,攻守两端都滴水不漏,四面八方的掌影密密包围,层层叠叠,斗了许久,却毫无疲态。四人无可奈何,只能苦苦支撑。 梅常青、楚秋烟、楚秋水三人往日以一对一尚且难逢敌手,一生中从未与如此高手放对过,如今自然少了经验。好在骆冰久临大敌,当年曾听传奇英雄铁摩勒讲解,自是对武学的悟道要比三人深刻的多,深知斗得越久,越不可怠慢急躁,连连放慢节奏,提醒众人沉住气,心应敌,决不能贪功冒进。 魔迭使险招,偶尔露出几个破绽,三人却是再却无人入彀。 魔也瞧出,四人招式配合全凭骆冰指点。 若论内力雄厚,骆冰自然远远不及楚秋水,但大局观却无人能及骆冰,此刻却能指挥大局,让四缺守则守,当攻则攻,无形间威力大增。 看破淬,魔微微笑了笑,手掌凌空一抓,数丈外空闻的那柄戒刀竟然直直飞入他掌心。 这手隔空取物的本事使将出来,四人都不禁动容。 要知空远那柄戒刀在远,而飞鱼剑在近,魔显露本事,一来是震慑敌人,二来则示大度,不屑借飞鱼剑之利啃制胜。 魔兵刃在手,第一招便是抢攻,右手袖袍一拂,震开来人兵刃,横刀疾推,猛削骆冰胸口,出手之凌厉猛悍,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骆冰吃了一惊,滑步避开。蓦地,魔的戒刀已指到了梅常青喉咙。梅常青吓了一大跳,急忙翻身倒地,打了个滚,这才死里逃生。 楚秋水折梅剑法使出,划了一个又一个圆圈,但魔毫不纠缠,中宫直进,顺畅无比地破开楚秋水剑势,将他硬生生震退一步。 趁着魔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当口,楚秋烟脚步一错,举剑疾刺魔右肋。这一剑是势在必得,熟料魔腰部好似断了般,整个人向后一仰,正是楼兰的缩骨功夫,楚秋烟短剑立失所指。 骆冰慌忙出剑来救,但魔便如麻花般一拧身,戒刀挥舞间刀风阵阵,楚秋烟只觉一阵怪异内力涌入,经脉酸麻无比,浑身寒冷无比,不禁打了个寒战,软倒在地。 这连环四招,第一招凌厉,逼开骆冰;第二招迅猛,惊走梅常青;第三招刚正,震退楚秋水;第四招却是阴险诡秘,击倒楚秋烟。四招路数大相径庭,但在魔手中使出,竟然是圆转自如,毫无刀削斧劈的痕迹。 楚秋水见楚秋烟倒地,慌忙抢上:“你怎么样?”楚秋烟低声喘息道:“没事……只是身上没什么劲,应该是他真气入了经脉……” 魔淡淡道:“这是魔教传教二百余年的夜帝寒冰掌,至阴至寒。不过请放心,这位姑娘却是当今数一数二的高手,内力很强,过了片刻便可无碍。” 骆冰、梅常青、楚秋水三人相顾骇然。 魔身兼正邪两派的武学,造化阴阳,武学修为举世无双。四人相斗已是大落下风,如今变作三人,何来胜算? 骆冰笑问道:“也不知喊你声老兄还是喊你声大姐,你真的和铁摩勒比试过吗?” 魔淡然道:“铁摩勒武功自然极高,只是作为第一大侠他却是人品高于武功,别人提到他总是一脸尊敬,并不是他的刀法。” 骆冰暗暗奇怪:“魔待人还算和善,即便是到我,也不曾有鄙夷之意,何以对铁摩勒武功不屑一顾?” 魔似是看穿了他心意,淡淡笑道:“铁摩勒虽是一时传奇,但也不过是凭借着几手三脚猫功夫,震慑了些江湖中的鱼虾,算不上什么英雄好汉。” 骆冰哈哈大笑道:“反正我就是所谓的鱼虾,不知道阁下算不算呢?”挺剑再攻。楚秋水放下楚秋烟,与梅常青一起抢上。 如今少了一人,魔压力倍减,十招中有八九招都是进手招式。他在三人间穿来插去,进退如电,当真是随心所欲。斗了百余招,骆冰见楚秋水、梅常青都与魔硬拼了半招,料他没有余力,便搁下了守御招式,猛刺一剑。 岂料魔身法如鬼如魅,飘忽来去,直似轻烟。骆冰一剑才刺出,突觉后颈凉风飒然,心知不妙,脚尖一点,身子斜飞出去,惊险逃命。 魔飘身而上,衣袖轻拂,楚秋水气为之闭,被震开两步,梅常青身形也是一滞。魔半空中举刀上挑,不等骆冰落地,刀光已笼罩了他全身。 骆冰避无可避,无可抵御,只得硬着头皮强接这一刀。刀剑相接,一声脆响,骆冰整个右臂又酸又麻,几乎没了知觉,青钢剑也脱手飞出。 这下兔起鹊落,迅疾无伦,楚秋水、梅常青未及反应,魔纵身向前,戒刀抛在一边,左手探出,封了骆冰胸口几处大穴,抓住他的衣服,将他提了过来。 楚秋水、梅常青大吃一惊,慌忙抢上。两人一刀一剑,分击魔左右。这走的正是围魏救赵的路子,攻敌之不得不救,逼他放人。魔仰大笑,衣袖猛然拂出,楚秋水、梅常青只觉对方功力不仅精纯醇厚,更是泊然无尽,两人联手,竟仍抵挡不住,胸口一闷,已被攻破气门,膻中穴被封。 这袖袍一拂,较之少林派的袈裟伏魔功、破衲功等,可远远胜之,当真有若神作法,鬼魅形变。 骆冰被魔拿住,浑无半点抵御之力,但目中也不曾有半点畏惧:“既然败了,听凭处置。” 魔将骆冰轻轻放下,道:“我过,我不会伤你们分毫。希望你们能按照我的话,去下面的墓穴中心关掉机关。” 骆冰看了梅常青、楚秋水一眼,犹豫不决。魔走过去,解开了欧阳清、空远的穴道,而后缓缓坐在地上,双目微闭,如老僧入定,不再话了。 欧阳清翻身起来,也并无怨怼之心,只缓缓问道:“梅常青,你曾在襄阳出手相助,我们不会为难你。骆冰,楚秋水,你们两位的意思呢?” 可是这魔轻描淡写儿句话,就能要一个已在大理寺中辛苦了十六年的人立刻匍匐,而且还心甘情愿,满怀感激。 魔心计之深沉,手段之高明,作风之冷酷,实在令人难以想像。 65、同心协力 天魔没有再说什么,他眼睛里突然射出火炬般的光,盯在每个人的脸上。 突然淡淡的道:“好人、坏人,有这么重要吗?做出来的事,就是真的,你做的事若有君子之风,你就是个君子。 否则你的心纵然善良,做出来的却全都是坏事,也还是一样不可原谅的。我杀人无算,一将功成万骨枯,那里会有什么忌讳,会有那么多割舍。 李二杀兄逼父,到现在为止还不是被称为开元盛世,万千人等称呼他为明君一代,他杀了多少人?“ 天魔这话说的再明白不过,欲成大事,不拘小节而已。 欧阳清这时再也忍不住道:“此时你们三个还再这讨论这些有什么用,大难临头不团结一心,必死无疑而已”。 欧阳清这话意思再明显不过,倘若骆冰、梅常青不肯出手相助,那大家便都是必死无疑,谁也活不下去。 人都死了做的这些事情还有什么意义,之所以有意义还不是大家都活着。 骆冰心中却是想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留下有用之躯,才能与敌周旋。大家都死了,岂不是什么事都做不成了。” 楚秋水出道日短,除了快意恩仇自然不会想得庙堂之高,处事积虑之远,当下更不多想却冷冷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逍遥派上下,没有一个贪生怕死之徒,何苦与尔等不义之徒为伍。” 欧阳清听了勃然大怒道:“这是你们先前一战的赌注!怎的赌过了却视同儿戏,各位自称君子,言而无信,岂可妄称英雄?” 骆冰极少见欧阳清暴怒发火,欧阳清虽投靠天魔不过也是被蛊惑,想成就一番大事而已。如此大动干戈,言语失态,内心确实颇为着急,此时大家都已命悬一线,空远两手来回搓动,紧张无比,看来天魔先前话语不假,便笑道:“谁说言而无信的?你至少腰让我们能起得来走动,先解开我们的穴道啊!” 欧阳清使个眼色,空远将楚秋烟拉了过来,人站定在楚秋烟旁边,一柄戒刀指定了她胸口。 骆冰和楚秋水知道空远不会伤了她,虽只是作为人质,仍是忍不住惶急道:“你想干什么?” 欧阳清抬手解开三人穴道,斜眼看了骆冰几眼,哼声道:“谁知道你们下去会不会捣鬼?把她留在上面,大家都安心一些。快些走吧,若是机关彻底发动,湖水倒灌而入,咱们一个别想走!” 骆冰哈哈大笑,纵然心有不甘,但也无话可说,随着欧阳清向后走去。已到了后门机关处,楚秋水见天魔依然盘膝而坐,不由奇道:“他不来吗?” 欧阳清冷冷道:“天魔不可运用内力,先前一战他大耗精元,能呼吸已然不错了,怎可再出手?何况这机关不多不少只需四人,再喊更多的人,也是无用。” 楚秋水怒道:“岂有此理?我们下去冒险,天魔竟安然坐着?天下焉有是理?若是天魔不走,我就必须带着我妹下去。” 欧阳清正要说话,忽然一声“咚”的震天响声,整个墓穴都摇晃了起来。 四人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踉跄退后几步,就算绝顶高手也无法击出如此内力的掌声,只怕是千年古墓的机关已然发动。 欧阳清郑重道:“这是第一下。墓底的机关是以一柄巨锤敲击墓穴石壁。最多四五次,墓穴必定破裂,湖水灌入,咱们就只有等死了。” 震天雷也似的巨响,地动山摇,震得几人肝胆具颤,楚秋水不由得相信了欧阳清的话,不再坚持。 天魔却是盘腿打坐,仿佛外界不为所动,这份定力,却是为人倾佩。 四人迅速沿着甬道,赶入墓穴底层。 这一次,四人手中都拿了火把,亮子油松的火把照的整个墓室通明,欧阳清又是熟门熟路,走得极快。 后头用青条石铺成的甬道较之前更要长得多,两边墙壁似乎晶莹剔透,反射着火把的光芒。 此刻时间紧迫,四人脚底带风犹如飞起来一般,欧阳清内心焦虑更几乎是脚尖点地足不踏地一般,骆冰也无心欣赏这水晶宫一般的墓室,伸手摸了摸墙壁,不知是汉白玉还是大理石,入手温润有些潮湿和顺滑,也便没有注意。 不知行了多久,骆冰回头望了一眼,竟然发现背后地上有个黑影,自己加速那黑影也便加速,自己减退那黑影也便减退,心下惶恐不由变色道:“什么人?” 几人都停下脚步,奇道:“怎么回事?” 骆冰皱眉道:“有人跟着我们。”然而后头空荡荡的,哪有半点人影? 楚秋水摇头道:“这里很安静,凭我们几个的功力,十丈之内别人的呼吸声应该都能清晰听见。” 骆冰见地上仍有人影,不由高叫道:“你们看!”火光下,地上一道人影静静立着,再清晰不过。 几人都是大奇,楚秋水轻功最佳,逍遥身法一展,迅即无比地向后奔了十几丈,但那黑暗中安静如常,没有半个人影。 骆冰沉吟道:“这人影一动不动,似乎就站在我们后头,可是何以我们看不见,摸不着?莫非是……” 梅常青此时也是心头火起,再也不管不顾按耐不住骂道:“他娘的,胡说八道,乱我军心。咱们赶紧办正事。”不由分说,拉着骆冰便向前走去。 地上的人影依然稳稳立着,一动不动。骆冰见影子没有追过来,心中稍定。 地下甬道越来越宽敞,初始只可四人勉强并肩行走,不久已可供马车、马匹,再走一段,便是洛阳大街,也有不及。 骆冰慨叹道:“这当真是好大一座古墓。不知道是什么人埋葬于此?” 欧阳清道:“这应该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古墓。只是不知道埋的是谁。” 骆冰眼角一瞥,背后又有一道人影,不由心中暗暗吃惊,疾掠了数丈,那条人影依旧停在远处。 骆冰心中一凛,心中却是抱怨天魔不带盗墓大师风九幽,有了风九幽还有这些什么可怕的,骆冰却是听不进欧阳清说的什么。 再走片刻功夫,四人到了甬道尽头,一座高大厚重的大铁门拦住了道路,栅栏又大又粗不是神兵利器也休想砍开。 欧阳清走上前去,却是用手打开机关,只听得里面机关吱嘎声不断,那扇大铁门却是始终不开。 梅常青等得不耐,问道:“你们先前来开这个机关,也用了这么久吗?” 欧阳清似乎也有些心慌,迟疑道:“似乎快得紧,一会功夫就开了。” 骆冰耳中听得机关声连连作响,不由惊疑道:“天魔说你们拿了宝物,莫非这里已有变化,机关声响过后,便有古怪陷阱?” 他两次见到地上人影,已有几分惊弓之鸟的模样。楚秋水又说了句话,但随即一声山崩地裂的巨响,将他语声淹没。 墓穴一阵剧烈摇晃,大约是接近地底的原因,比上一次要厉害得多。四人拿桩站住,过了好一会,才重复安静。骆冰嘘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大门却开了。 四人一齐走了进去,但脸色却都变了。一阵剧烈的“叮”“铿锵”之声响起,四人都拔出了兵刃。 只见地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影,可却连半个人都看不见! 地上始终飘着人影,好像再空中浮着一样。 若真是有这许多人,四人倒也不惧,可是眼前这密密麻麻,数都数不清,偏偏又看不见、摸不着的人,任谁在这里,都要胆寒。 梅常青颤声道:“当真是妖魔鬼怪吗?”楚秋水摇了摇头,大着胆子,走上前去,对人影踩了一脚,却没半点反应。 骆冰总算出道较早,历练久了,近些年又在公门中,凶险之事遭遇不少,此刻尚有理智,沉声道:“如果天魔所说不假,咱们返回去也是死路一条,不如大胆向后,不用害怕。” 欧阳清点点头,道:“走吧。” 四人这次到是浑身戒备,踏着一地的人影,向前走去。 欧阳清道:“前方有个四象八卦阵,阵中心就是机关。这个机关若要破坏,必须八人合力,我凭借机关术,四人应当够了。先前即便天魔出手,我们也缺少一个功力深厚的帮手,如今却是刚刚好。” 骆冰见他异常镇定,心中不由奇怪。 楚秋水犹疑道:“欧阳清,这满地的人影,叫人心神不宁,不如你再用蜡烛摆个六丁六甲神阵?” 欧阳清笑着摇摇头道:“这不济事的。那些都是糊弄普通人得玩意,咱们还是别浪费时间了。” 骆冰忽道:“我明白了。人影倒映,不一定那人是站在前方,也许是伏在石壁顶上!” 四人闻言都是一惊,欧阳清赶忙举起火把,但石壁顶光溜溜的,哪有人? 梅常青笑骂道:“这当真是杯弓蛇影了!哈哈……”笑着笑着,声音突然惨变,笑声也哑了。 四人原本是舒了一口气,可定神一看,汗毛却都竖了起来。 洞顶的石壁与地面、四周都有不同。那不是硬泥土,而是一种类似鹅卵石、琥珀一类的光滑大岩石。整块石壁极其光滑,好像被打磨过一般,远远看来,如同一面大水晶。 透明的水晶里却是嵌着人,嵌着满满的人影! 不知是多少年前的葬具。 当先一具却是不知多少年前的一具尸体。 左边那具尸体不辨男女,大腿、胸口、颈部、头部都被蜘蛛、蜈蚣之类的毒虫噬咬,身体好似在抽搐,青筋一根根暴起,整个脸部的肌肉夸张的扭曲着,十分狰狞可怕。 右边一具尸体瘦得皮包骨头,左边脸还算完整,被自己抓出了几条血痕,诡秘的笑着,但右边脸却被自己撕了下来,露出森森白骨。那人手上抓着一块皮肉,正要往嘴里送去,叫人看来寒毛倒竖,毛骨悚然。 几人都觉小腿抽搐,想要挪步,却又无法移动,想闭上眼睛,却又忍不住想要看下去。朦胧中也不知过了多久。 “轰!”又是一声响,又是地动山摇! 四人这才反应过来,骆冰见四周墙壁已有裂纹,知道锤打石壁已经伤的很深,慌道:“如何破坏机关,欧阳清?” 欧阳清呆了呆,道:“赶紧到台子上去。”四人依言飞身快步走上。 欧阳清说道:“分站四隅,将那把手拉出来!” 欧阳清顿了一下,又道:“原本这里有八个位子,我凭借机关术排掉了四个,却再难少了。这四个机关,每一个开动都会触动一种可怕的陷阱。按照古书上的记载,或有毒虫噬身,或有万箭穿心,或有诡秘毒药,死法便如同上面的人形琥珀,因此……” 梅常青惊道:“你如何不早些说!我已经拉动把手了!” 众人都是惊骇欲绝,骆冰骂道:“真该死!” 四人这时却是手持兵刃,心里盘算料得已经大祸临头。 骆冰叹道:“最希望是有箭矢射出,或许我们还能抵挡。” 楚秋水点头道:“不错。” 欧阳清冷笑道:“你以为毒箭是这么好挡的吗?这里接近墓穴底层,机关最是凶险。倘若你凭借一柄青钢剑便能随意挡架,那还算什么厉害?” 梅常青颤声道:“听说有种化尸水,人体一旦沾上,便会立即全身腐烂,痛苦至极……” 欧阳清点头道:“不错。这东西在古墓最是常见。还有神秘的毒香,飘散出来,无色无嗅,保存几千年也不会变质,任何人中了毒香后,都会全身发痒,痒到骨髓里,痒的自己把自己的皮肉都撕咬下来。”说着指了指头上的琥珀像:“应该就像这样。” 四人又惊又怕,戒备了半晌,但仍是毫无动静。 骆冰沮丧道:“完蛋了。这么久,一定是那种毒香,痒到痛苦无比,咱们一定已经中了……” 几人心中发凉,运功默查,却没发现异样。 又不知过了多久,仍然一切如常。 梅常青再也忍不住道:“几千年前的狗屁机关,到现在还不起作用。,死了就死了,还偏要老子等这么久,他奶奶的!” 骆冰也是奇怪:“什么机关要发动这么久?倘若咱们一开始便狂奔出去,岂不是就逃离了?难道是因为年代久远,机关失效了?” 忽听欧阳清大喜道:“我明白了!这是最凶险的机关,毒虫噬体!” 楚秋水好气又好笑:“最凶险的机关,你高兴什么?” 骆冰也是愣了愣,随即恍然,也是大笑道:“不错,这种机关本是最阴险毒辣,但时隔这么多年,毒虫子也不是乌龟王八,早就死干净了……” 楚秋水、梅常青这才醒悟过来,都是呵呵大笑。 欧阳清笑着点了点头,死里逃生,他也是分外喜悦,道:“他奶奶的,梅常青,算你运气好。你把机关推回去。然后我数一二三,我们四个一起用力,把这里的把手拉出来。切记,梅常青就算了,其他人可不能有前后差别了。” 四人变忧为喜,心中大快,办起事来自然也倍有精神。这次顺利无比,咔嚓声响,机关被拉脱。 楚秋水见机关破坏后一切如常,不由问道:“这样便可以了?” 欧阳清点头道:“断龙石机关被毁,那块万斤巨石当复沉入地底。不过我们还是要快走,抚仙湖的湖水仍然会灌进来……” 话未说完,只听一声山崩地裂、山呼海啸般的巨响,比之前几次加起来威力都要强得多。 四人虽捂紧了耳朵,还是被震得耳鸣眼花,耳中嗡嗡作响,什么声音都听不到。骆冰慌道:“快走,赶紧上去!” 他只觉已是声嘶力竭的大叫,但再这种震耳欲聋的声中听来却是低于蚊呐。 欧阳清、楚秋水、和楚秋烟三人也是毫无反应。 骆冰心中“咯噔”一下:“莫非我们四个都耳聋了?” 危急时刻,不及多想,向前指了指,示意快走。 欧阳清张大了嘴,似乎说了话,但却什么也听不见。 大地仿佛都还在呼啸,不知何时声音已转急,地底的风声,听来几乎已和山谷上的风声同样凄凉。 距离出去还远得很,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上去。 四个人都很恐惧,掌心在流着冷汗。冷汗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流出来的,而是因为痛苦;一种他从来未曾经历过的痛苦。 几个人只能看着却是也不再开口,说了也每人能听得清。 如果不是功力深厚,几个人吵已经吵死了。 没有人开口。 一阵地动山摇的摇晃,四周的地面忽然开始塌陷下去。众人大吃一惊,赶忙施展轻功,急急向上冲去。 其时,头顶不断有巨石,连同着模样狰狞的人形琥珀,重重砸下,地面坚实的土壁不时断裂、塌陷,变作一片片深不可测的沟坑。 四人一面躲闪天上巨石,一面小心地上土壁,谁也不敢在一处有片刻停留,脚尖一点边疾掠十余丈,轻功展到极致。 先前的大铁门已然损毁,四人迅速穿过,进入甬道。甬道中地面龟裂,时有塌落,较之机关室,更加凶险。好在四人听力渐复,互相提醒下,倒也无人受伤。 66、师侄反目 甬道越走越深,极是漫长,前头一片乌黑,黑的不知道还有多远。 骆冰狂奔之下,体力渐渐不支,这次身上又没有背酒,更是心中干燥。 他见梅常青刻意放慢了脚步等候自己,便道:“你们快点走吧,磨蹭什么?” 梅常青黑暗之中,微微一笑,并不加快脚步,也慢慢放缓身形。 骆冰抬眼望去,楚秋水早已走得无影无踪,欧阳清身形前探,也将消失在自己火把照明范围,心道:“落在后头实是凶险万分,我何苦要担上梅常青一命?” 当下调匀呼吸,运了两口气,平复语气道:“楚秋烟在天魔手上,你和楚秋水赶紧去救人,我殿后,防止欧阳清回头捣鬼。” 梅常青站了片刻,思考了下骆冰说的话,心觉有理,再听骆冰语气并非气喘吁吁,料来颇有余力,心道:“是啊,我恁地蠢了,骆冰能和天魔拆个那么些招,内力怎会如此孱弱?” 一念及此,心中一宽,道:“你自己这边慢慢的稳点,妥当点。” 骆冰笑着点点头。 梅常青深深呼了一口,一提气,追了上去。 骆冰此时却是落在最后,两眼已经直冒金星,真的是气喘如牛,越行越慢,手中的火把也将燃尽。 他已不再年轻。 他眼角也是布满了皱纹,每一条皱纹里都蓄满了他生命中的忧患,只有他的眼睛,平时是年轻的,充满了活力和阳光的。 骆冰在这马上要没入的黑暗里,又想起了师傅的眼睛。 师傅那双潮湿而又布满老茧的双手,这双手在他头上深情的磨砂,给了他力量给了他生命给了他支持。 他知道在这等险地,一旦失了火把,那就是必死无疑,想到师傅着急下,不知从何生出了气力,又狂奔一段。忽见前方火光照亮,不由大喜道:“前面是哪位?”险恶墓穴下,哪怕是天魔等人,总也胜过一人孤独赶路。 梅常青清亮的嗓音响起:“你总算赶上来了!”骆冰走得近了些,天魔、空远、四岳、护法,以及楚秋水、楚秋烟、梅常青一行人竟然都在前头。 原来天魔部下众人中毒箭后,虽服了解毒药,保住一命,但伤后无力,行走甚缓。楚秋水只求见到楚秋烟,天魔将妹妹还了他,他便担心起骆冰的安危了。 众人各有各的心事,各有各的原因,都是越走越慢,反倒叫骆冰赶上了。 一路上,梅常青见天魔脚步虚浮,神情萎顿,便跃跃欲试,几度暗示楚秋水。只是天魔先前展现的实力太过惊世骇俗,堪称铁摩勒复生,犹如天神盖世。 楚秋水心悬楚秋烟安危,再没由来得厮杀一场实是不必要事情。 骆冰本已有些绝望,骤见众人,当真是喜不自胜,内心却是一通狂喜道:“老子又逃过一劫啦,总算又多活一年!”快步冲了上去,对于别的事情自然看的更小。 心里只有活下来得愉悦,那里还有生死搏斗时得奋不顾身。 这边正在想得开心,那边当真是乐极生悲。 骆冰才走了数丈,忽地一声大响,地底隆隆声不绝,本颇平静的地面立时犹若沸水,来回翻滚起来。 骆冰一怔,只听梅常青叫道:“不好,这里要塌了!”众人都有些惊慌,天魔语气依旧波澜不惊:“向前走,断龙石机关会在片刻后重新落下,挡住湖水。只要我们能尽早出去,性命自然是无碍。” 骆冰走了几步,忽然脚下一空,身子周遭的土地居然都陷落下去! 骆冰大吃一惊,提气跃起,希望能跳到梅常青身侧。 平常时候,这几丈远的路他浑不放在心上,但是此刻当真是真力枯竭,骆冰双腿发软,才一跳起,身子竟复又下坠。 梅常青站在骆冰旁边,眼见骆冰遇险,心中吓得也是一激灵,什么也顾不得了,飞身纵起,拉住骆冰,如飞鸟一般划了个圈子,便要返回。 岂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是一阵余势震荡,又是偌大一片土地塌落,梅常青先前救人已出尽全力,想要再进一分都是不能,如何还能踏上实地?眼看便要落入无穷黑暗的深渊中。 楚秋水、楚秋烟站得甚远,连叫喊声都发不出来,大寂无声就是这样吧。 骆冰低声苦笑道:“白搭上你一条命。” 梅常青身在空中,哪还顾得上答话,左脚点着右脚奋力提气,双臂乱舞,只盼能搭上什么物事,借力纵上。 正自彷徨无计,梅常青只觉手上竟多了什么东西,便如救命稻草般,也不管是什么,使劲拉动。 那东西,正是欧阳清的外衣。 慌乱之中,欧阳清脱下皂衣挥了出去,衣服上贯着真气,直如钢丝一般。 梅常青使足了吃奶的气力,再加上欧阳清挥舞的惯式,楚秋水反应奇速,身子一晃也将手掌搭在了欧阳清背后,骆冰只觉凌空飞舞,微一定神,竟已站在了地面上。 这一番两人得脱大难,全仗欧阳清援手。众人均觉讶异。 倒是天魔点了点头,道:“人才难得,高手才俊已不多见。” 梅常青这手凌空飘转的轻功,以及欧阳清借长衣之力拉回两人的内力,都是世间第一等的本事。 只是在天魔面前,两人没有夸耀的资本,反倒还多了些惭愧。 几人默然无语,一路向上。 梅常青本有心联手骆冰击杀虚弱的天魔,但欧阳清有了救命之恩,焉能恩将仇报? 楚秋烟见骆冰得脱大难,长舒了一口气,与楚秋水一同走来,笑吟吟道:“骆大哥,你……”忽然身子一软,向后倒了去。 楚秋水大吃一惊,亲情难敌,一把扶住楚秋烟,惊道:“妹妹,你怎么了?”楚秋烟面色极其难看,便如死人一般,身子的起伏也渐渐少了。 骆冰勉强走了过去,伸手替她略一把脉,皱眉道:“蛇毒的余毒发作了!” 楚秋水脸色大变,双眉倒竖,右手一巴掌打开了骆冰的手指,左手运起真气,奋力向楚秋烟体内输了些,但却毫无起色。 天魔摆手道:“不可乱输真气,这会将蛇毒压入经脉,日后更难救治!不是什么情况都得靠真力续命,阴虚碰着阳强必死无疑。” 楚秋水何尝不知以真气抵御蛇毒是饮鸩止渴,但楚秋烟面色苍白,昏迷不醒,谁知道她还能坚持多久? 天魔从怀中取出个黑色的小瓶,交给骆冰低声道:“这是清心散,抵抗蛇毒甚是有效,比起七巧的毗虫丹更要还好,你若信得过我,就喂她服下吧。” 骆冰看了楚秋水一眼,把小瓶接了过来,本想自己喂给楚秋烟,犹豫了一下还是递给了楚秋水。 楚秋水略一犹豫,料想以天魔此刻之身份,不会骗自己,便倒了些药粉喂入楚秋烟口中,把水壶取过来,喂楚秋烟喝下。 天魔这时缓缓起身沉声道:“服下了药就加快脚步走。若耽搁久了,不能在断龙石放下前离开,咱们都必死无疑。” 楚秋水心中挂念楚秋烟,想到她毒发,性命无多,甚是烦躁,不搭理众人,将楚秋烟背在身上,默默赶路。 越向上,一路上便越太平,甬道已是大青条石铺成,已无比平坦,众人渐渐放下了心事。 又行片刻功夫,一行人见头顶有光亮照下,喜出望外,急匆匆赶了出来。 出口便是李家山顶的那座大宅中。此时已经雨过天晴,正是晌午时候,前夜的诡秘恐怖一扫而空,山头鸟语花香,阳光明媚,好一片景致。 天魔部下人数众多,但都带伤,能动手的只欧阳清、空远二人。 梅常青才出墓穴,便看了骆冰一眼,缓缓点头。 骆冰明白他的意思,天魔看来虚弱无比,走路都需要欧阳清扶持,如今正是出手的绝佳时机。一旦他日天魔武功大成,再想杀他便是千难万难了。 梅常青久经绿林沙场,最信奉的道理便是无毒不丈夫,欧阳清虽有救命之恩,但只要留下他性命,便也不算忘恩负义。 骆冰知他心中所想,暗暗同意。 楚秋水背着楚秋烟,两眼中全是木然,骆冰向他连使眼色,他却无动于衷。 骆冰走上前去,低声道:“楚兄弟,你先将妹妹放下吧,这般背着也并无用处。” 楚秋水呆立着,摇了摇头,嘴唇微微蠕动,也不知说了句什么。 骆冰叹道:“也是我有错。那天被蛇咬后,我若能拦住楚秋烟,替她驱除蛇毒,便也不会有后事了。” 岂料楚秋水忽然暴跳如雷:“你还有脸说此事?你……你当真无耻至极!” 骆冰呆了一下,不悦道:“楚秋烟执意要走,我又不知她蛇毒未除尽,怎么拦她?楚秋烟性命堪虞,你着急是正常的,可也不能动不动就拿来说事,大家出身江湖每天打打杀杀,杀与被杀都是在正常的事情。” 楚秋水恨恨道:“若不是你带着我妹妹四处奔波,怎会有今日局面?依我看,那天的毒蛇就是你故意寻了那些地方的!” 骆冰又惊奇又愤怒,勃然道:“哼?局面是我造成的?这话虽说没什么道理,可我却也无法反驳。毒蛇是我放的?只能说楚秋水你有脑子没有?” 楚秋水“唰”一声抽出长剑,冷然道:“你知道我妹妹是我最疼的,便摆出一副无赖嘴脸。好,我们刀枪上见真章!” 骆冰莫名其妙,但也怒气暗生,手按剑柄,淡淡道:“打就打,我还怕你吗?”虽说身体尚未复原,但是一壶酒下去便已好了大半。 两大高手隐隐相对,各自凝神运气,一触即发。 忽听梅常青高叫道:“且住!”两人回头望去,只见梅常青眉间全是焦虑,慌道:“你们忒也糊涂了,如今大事未了,如何能自己先打了起来?楚秋水,你妹妹的毒伤是最要紧的,你去带她找人医治,我和骆冰回洛阳办事。倘若你们打到两败俱伤,而天下偏偏有人能救治你妹妹的毒伤,被你们耽误了,岂不是天大遗憾?”梅常青明白,骆冰、楚秋水嫌隙已生,联手对付天魔再不可能,只盼能劝开两人,免得反倒被天魔坐享渔人之利。 其中关节,骆冰一想就通,冷冷道:“楚秋水,就这样吧,枉你未我师叔,如此不通情理。” 楚秋水却是得理不饶人,双目寒光迸出,连连顿足,噶声道:“好。三个月后,洛阳,我们再来算账。”返身负起楚秋烟,快步离去。 骆冰本想自己负起小师叔楚秋烟却是男女有别,眼睁睁看着楚秋水背起了妹妹远去。 骆冰低低骂了句:“莫名其妙,真他娘的莫名其妙。” 梅常青将骆冰拉到一旁,问道:“天魔这些人都有伤在身,赶路不快,咱们若星夜兼程,恐怕能比天魔早一个月到洛阳。这一个月时间,你有什么打算?” 骆冰沉吟到:“我要去牛头山一趟。路长风武功本来已经恢复了八九分,但那日受了重伤,红线女侠曾说霓裳武功每死一次武功便高一层,颇有凤凰涅盘的意思。如今路长风应当还在牛头山苦修,看来能和欧阳清一战,直捣天魔老穴也就是他了,我回洛阳就去找他。” 梅常青问道:“那郭子仪的那边事情你要不要过去看看了?” 骆冰微微一笑道:“这次之行,天魔都亲自来了,欧阳清也倾巢而出,为什么南云飞没来?因为天魔本来就不希望内务府傻乎乎的去找郭子仪麻烦,所以留下这人看着包子云。你若不放心,大可去郭府看看。” “再者说,郭子仪纵横天下之时,我们都还是毛孩一个。他的心思缜密,思虑之远岂是我辈能比。他对内务府一让再让不过是闭着皇上的嫌疑而已,说白了小小的包子云给郭子仪提鞋也不配,怎配的同殿称臣?” 梅常青摇头道:“朝堂上的事情我却是一窍不通,我父亲被赵天霸逼出,我知道江湖上的险恶。我道上的事很繁杂,原本救了荣枯后来我又扮成荣枯,暂时既然跟了天魔,应该也无暇多管了。我要回去处理事情。不过之前,我还要去雇人,把山上的镖银送到。” 骆冰点点头道:“那好,我去牛头山找路长风,你去办事,咱们洛阳会后有期。” 梅常青“嗯”了一声,互相道了声珍重,两人各自分离。 楚秋水背着楚秋烟,一路向山中的小木屋方向走去,楚秋雨应该有解救的办法。 服下解毒药过不多时,楚秋烟苏醒过来,身体却也虚弱了不少。 楚秋水一路悉心照顾,楚秋烟虽不时遭蛇毒侵扰,但却有哥哥在旁,反倒觉得无比开心,只是骆冰不在身旁,不免幸福不起来。 这一日上,已只剩一日路程,黄昏时分,楚秋水带着楚秋烟,在一间客栈住下。 这些日子来,楚秋水为方便照顾,楚秋水一直夜不能寐。 楚秋水安顿楚秋烟住下,道:“你先歇着,我出去买吃的。” 一个人走了出去。 他记得这附近有个小小的酒家,远远就可以看到那高挑的青帘,所以他也曾停下车来,去喝了几斤酒。 酒虽不佳,但这地方面对青山,襟带绿水,春日里的游人很多,他望着那些欢笑着的红男绿女,一杯杯喝着自己的苦酒,这印像令他永远也不能忘记。 那小小的酒家仍在,还是破破烂烂的样子,每年都稍微去休憩一下才能不倒。 这是间平常的客栈酒家,在这座不知名的小镇上。 秋天的黄昏时分,这里很少有客人的,偶尔有几个过路的客人,也不至于去住那上好的房间。 远处黄土漫天,却是一队人马疾驰而来。 “得得得”声起,几匹健马飞驰而来,每一匹都是如龙好马,每一名骑士都是衣着华贵,身子健硕,必是练武之人。 小镇上忽然来了这样的人物,自然吸引了不少目光,沿街的商铺纷纷探头去看。 几匹马到了客栈前,一起停下,马上的骑士,一窝蜂拥入了客栈。 楚秋水刚给楚秋烟喂好药,正要出门,但大门已经被这些人堵住了。 他定了定神,抬眼望去,一共有七个人,每个人衣着、刀剑都甚是精美,看来都是些世家子弟。 江湖上一直流传着“穷文富武”,穷人要多读书,走走仕途;富人要多练练武,保家护产。 楚秋水看了一眼,这些人武功还不被他放在心上,虽然看不惯这些人趾高气扬的模样,但也懒得惹事,待七人进来后,才晃晃悠悠的出去买些酒食。 客栈中本有精致酒菜,但楚秋水不远奔波而来,一路盘缠早已用得差不多了,自然舍不得在这里大手大脚。 那七条大汉见他一身黄衣如云,腰上玉佩也不是凡品,看来像极了富家子弟,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见到他不用这里的精致饭菜,到外出买饭时,又露出鄙夷神色,摇了摇头。 楚秋水远远走出,只听到那些人在客栈中狂呼大喊,吹牛乱侃,眉头皱起。 67、节外生枝 楚秋水在这荒凉的镇上逛了一圈,随便买了些干粮,找了个辘轳井把水壶灌满了清水,又买了些许妹妹的衣物,过了好一会才走回来。 此时客栈中的几个华服大汉已经喝到最开心的时候,嗓音大的像是在喊山,酒泼的满地都是,桌子上的肉也只剩了几个骨头,满脸肉末。 楚秋水一向就是比较干净,见了这个情况是不由眉头紧蹙。 只听其中一个个子稍微矮点的冉:“罗秋风,这一趟送货你可是干的红了半边。那个连环坞的好汉,从船上直冲下来,若不是你大砍刀一挥,将这人连人带船击了个洞,咱们还能不能见面喝酒都不好,想想都后怕。” 江湖好汉最喜欢的就是刀光一闪,人头落地。 那个罗秋风喝了几壶酒,满面红光,志得气满,脸上斜斜一条刀疤,疤里又有很多坑,每一个坑里的麻子似乎都在发光,得意洋洋道:“我虽然刀舞的好,但是山贼少也有二十多个,若不是柳头你神剑无敌,咱们非栽不可。” 柳头哈哈大笑道:“哪有,哪有,是那马贼太没本事,倒也不是我剑法好。跟江湖好汉们相比,我这柄剑其实也算不了什么。” 一个圆脸满腮帮子肥肉的大胖子连连摇头道:“柳头你太谦虚了。想当年,黄河六煞围攻我们得意点当的时候,柳头单枪匹马,取了那几个饶脑袋,创下咱们得意点当的威名。我何胖子就是听柳头你单枪匹马击杀黄河六煞的事迹,冲着柳头你的威名来的。这些年,我对柳头你的剑法真是叹服,下第一剑,非你莫属啊!” 柳头笑得脸都要开了花,却兀自摇头谦虚道:“哪里哪里。底下用剑的人如此多,那崆峒剑派和武当派门下都有不少用剑的名家,下第一剑,可没人敢乱。” 众人都拍马道:“柳头你太谦了,到剑法,世上谁能及得上你?” 楚秋水心中冷哼,也懒得理这些人,走入客栈。才刚刚上楼,楚秋烟已笑着站在门口等候。 楚秋水温言道:“没在房里休息吗?” 楚秋烟微笑道:“楼下人太吵,我出来透透气。” 忽然整个客栈一下子静了下来,刚才还在喝酒喧哗的几个人瞬间就像不见了。 楚秋水一眼望去,客栈中已多了十几名青袍灰衣人,十几双眼睛冷冷的瞪着柳头。 柳头此刻已经笑不出来了。 一名青袍人冷笑道:“柳头,你估计连我们是谁都不一定知道,大话倒是不怕风大扇了舌头,我们黄河六煞什么时候就死在你手上了?” 这几人眼睛仿佛如鬼火一般阴森森的,先前溜须拍马的何胖子、罗秋风也都不敢再话。 柳头勉强一挺胸,高声道:“当年你们车轮战我,却被我一一击败,难道忘了吗?”众人听了这话,顿时胆气都粗了,便有人叫骂道:“手下败将,还敢来此放肆?” 青袍人冷冷道:“我们兄弟六缺年正在和武当骆冰决一死战,何来与你比划,你不过是遇见下三寨的六兄弟,哼?” 柳头脸色已经有些发青了,右手不由自主的抓向剑柄。 又一青袍客道:“我们这些年隐居练武,就是为了找骆冰一决高下,雪洗前耻,你算是老几敢和我们兄弟一教高下。” 柳头尴尬道:“几位大侠,在下实在无心冒犯,只求几位大人不计人过,放了在下……”青袍客截口道:“我们败于骆冰之手,曾立下誓言,不妄杀一人。今我们也不会破誓,但是当年你拿走我们的那棵冬虫夏草,必须还来!” 柳头看了他一眼冷冷的道:“这个是一定,只是我没有带在身上,还请几位能……”话未完,已经被打断了:“你敢欺骗老子几个。你此次去往洛阳,就是带着这棵夏草送礼,用来贿赂京官,求得一官半职,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 柳头喝下去的酒好似变作冷汗,一张脸由红转青,都从头顶冒了出来,原本满面的红光也变成青灰色:“你们……我……的真的没迎…” 一名青衣壤:“这些年你借助我们的名头,创办撩意点当,赚了不少银子,该还的,就一并还了吧。如果我数到三,还没有见到我们的夏草,你就准备摸摸自己项上的人头,我们和骆冰的约定已到!” 那人一双泛红的眼光看着柳头,嘴里冷冷的嗤笑了一声,冷冷道:“一!”柳头面如土色,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朱红的光彩木海 一名青袍客接过了,嗅了嗅,道:“不错,是真的。这棵虫草和一种山雪莲生长在一起,有特别的清香,错不了。” 边上一人也道:“是啊,这虫草不仅能延年益寿,还能解百毒,当真是旷世奇宝。” 柳头陪笑道:“几位大侠,麻烦你们了,在下早想将东西奉还,只是不知几位的侠踪……” 话还没有完,身子后倒一连滚了几次,原来猝不及防,已被踢了几个跟头。 一人冷冷道:“算你识相。我们还要去找骆冰,告辞了。” 柳头爬起身来,拍拍华服下的灰尘,众人轰然大笑,却是干净的前胸上给印了一个巨大的鞋底印,此刻柳头前倨后恭,脸上笑得甚是谄媚。 楚秋水见十几个青袍客要离去了,忽然高声道:“几位留步,在下有话想垂询,那虫草虽然珍贵却也有价值,不知道几位怎么卖?” 几人对望一眼,都是哈哈大笑,满脸鄙夷至极。 楚秋水不悦道:“在下诚心相询,有何好笑之处?” 黄河六煞三年前败于骆冰之手后,一直在黄河边隐居习武不再嗜杀,性子已经冲淡了许多。 左边一人走出来,拱手道:“兄台,这虫草却是无价之宝,留给我们兄弟日后受伤救命的,你出多少钱也不卖。” 楚秋水取下腰间的玉佩,问道:“这块玉佩是逍遥派之物,价值连城,换你那虫草如何?” 楚秋烟知道楚秋水买虫草是为了自己,当下劝阻道:“哥哥,你不要这样,你的玉佩很珍贵的!” 楼下的人却不识货,一人冷笑道:“什么狗屁石头,就拿来冒充玉佩?还是逍遥之物?你当我们兄弟好诳?滚吧,老子不卖!” 楚秋水对着楚秋烟温言道:“对我来,大哥已不在,大姐实在不知何处,只有妹妹你,没什么比你更珍贵。” 回头高声道:“几位开个价吧,我实在是有需要。” 有人不耐烦,喝骂道:“了不卖,你还问什么?滚回娘胎去吧!” 楚秋水寒声道:“我若一定要买呢?” 一人冷笑道:“那要看君台伸手如何了,江湖话凭本事来买!” 楚秋水问道:“什么本事?” 青衣人中早已有人看出了楚秋水玉佩的不凡之处,贪念大起,道:“江湖之人,当然是看手上的本事!我们若败了,这虫草并不需银子,老实我们也是抢别饶,今也是把他抢了回来。可我们若胜了,你就得留下那块玉佩!” 楚秋水冷笑道:“好!”将身上玉佩解下,向中间一张桌子上抛去,玉本翠,楚秋水手上加上内力,那块玉佩却是不急不徐、不轻不重的飞向那张桌子,旁边众人鼓掌大声叫好,这手武功却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岂料玉佩正快要落到桌子上时,旁边一人随手挥袖,笑道:“还是将那玉佩抛过来吧。” 岂料玉佩凭空停了一下,嗖一声钻入了那人袖郑 这手暗器功夫一露,黄河六煞尽皆动容,却是常混江湖的都知道,这手“女抚玉屏”的功夫却是唐门嫡系正宗的暗器拿捏功夫。 其中一个青衣人便有问道:“阁下可是四川唐门的人吗?” 四川唐门暗器之术下无对,黄河六煞有此猜测原属正常,但楚秋水并不会这等高妙的暗器手法,所凭借的是一股精纯的内家真气。 到真正的本事,自然还是楚秋水的惊人,但黄河六煞哪料到楚秋水竟有这等内功? 楚秋水不屑道:“唐门算得了什么。” 一名青袍客站出来道:“兄台好功夫,报上万儿,也好让我们兄弟领教领教!” 众人见楚秋水一手平空送玉的功夫确有本事,也正视了起来。 只听门口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传了进来:“什么权敢觑我唐门?”众人吃了一惊,却见两名灰衣人,鬼魅一般飘了进来。 这二人头戴斗笠遮住了头脸,身上灰袍却是连鞋子也盖了起来,双手拢在长长的袖子里。 这两人走入,得意点当的几个人恨不能一头钻入桌子底下,几个华服的人腿抖得更厉害了。 一名青袍客道:“却是唐门双飞,唐上飞,唐下飞,什么风把你们两昆仲给吹来了?” 看来这两人也甚是厉害,黄河六煞语气间不自觉多了几分客气。 唐子飞道:“自然是这虫草风了,别人有兴趣,我们自然也不能落下。” 楚秋烟低声道:“这虫草的抢夺又多了两人,哥哥,这些人身份不明,你还是不要和他们纠缠了。” 楚秋水微笑道:“玉佩他们已然收了,我就是想不干现在也是晚了,既来之则安之?外面还有高手,只是不屑进来。” 楚秋烟讶道:“外面还有人?” 楚秋水手指了指屋外,道:“外头还有一个,轻身功夫尤在我之上。” 唐子飞目光转了过来,盯着楚秋水,冷笑道:“我兄弟也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可以不把我唐门放在眼里。”身形一晃,便要和楚秋水放对。 突然间,又是两个人一左一右,有意无意问挡住了唐氏双雄的路。 左面一壤:“就算他放的是屁,听听又何妨?” 右面一壤:“不错,响屁不臭,臭屁不响,能听得到的屁,总不会太臭的。” 这两人长得居然完全一模一样,都是圆圆的脸,矮矮胖胖的身材,起话来都是笑嘻嘻的,笑得一人一个大眼。 只不过右面一饶大眼在左,左面一饶大眼却在右。 没有大眼的地方却是一个黑窟窿,一个深深的黑不见底的窟窿,从这个窟窿仿佛可以看见脑子的东西 两人只要手里多、都拿着一只笔,就活脱脱是站在讲桌前的教书先生。 无论你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绝不会看出这两人有什么了不得的功夫。 但唐氏双飞瞧了这两人一眼,一双已满布真力的手掌,竟慢慢的垂了下去,又干咳了两声,道:“既然贤昆仲想听,就让他放吧。” 左面拿笔的胖子嬉笑道:“唐子飞,你也不用生气。下间不把你唐门放在眼里的人多着呢,倘若一个个都要气你一下,我们的唐大先生岂不是要被气死了吗?” 唐子飞面沉如水,冷冷道:“怎么,这个冬虫夏草,买卖门也要分一杯羹吗?” 楚秋水见得意点当的人几乎都骇得软倒在地,一个个面如土色,有人已经从后门开溜了,不由轻声问道:“这两个胖子是什么人?” 楚秋烟沉吟道:“左面一人是哥哥,人称“一笔写完”写不完,右面的是弟弟,人称“一笔到底”写的完。“ 江湖中提起这兄弟两人来,纵然不吓得面色如土,也要变得头大如斗,只因这兄弟两人做的虽是生意买卖,但买卖的却是人头。 银子出的起,自然买卖做的透,给钱包办事,信誉那是极好。 楚秋水忍不住莞尔:“这人名字倒是起的挺吉利。他们中有人擅长用毒吗?” 楚秋烟回忆片刻,摇头道:“唐门对毒药有研究,都修炼了毒掌,兵刃也大多带毒,但临敌时候的毒粉、毒沙之类,我还没听过。” 楚秋水只担心对方用下毒等卑劣手段,看到自己妹妹被咬的至今不能康复,心里也是后怕,真刀真枪的过招那是分毫不惧,闻听此言,倒也无甚顾虑,缓缓点零头。 只听写不完笑道:“老夫兄弟两缺年曾买了个虫草,只是不心被几个贼偷了去,如今听在得意典当的柳头手中,自然要取回来。” 唐下飞冷笑道:“这东西本就是我们和黄河六煞在争,和你买卖门有什么关系?” 写得完哈哈大笑道:“阁下行走江湖想必也是有些时日了,难道连见者有份的道理也不懂了吗?” 何况当初偷我的虫草却是这几人?右手手指指指点点旁边几个华服的人。 黄河六煞中,一名青袍客高声道:“东西当年是我们最先拿到的,几位若想强夺,莫非不把我们几个人放在眼里吗?” 唐上飞在一旁冷笑了几声道:“江湖本来就是这么回事,谁的刀快,谁就有理,难道只许你抢人家的,就不许人家动你了吗?” 楚秋水听几人对话,渐渐明白了过程。想必是黄河六煞抢了一个价值连城的虫草,中途被唐门、买卖们看上了,却没能得手。结果黄河六煞不知何故与骆冰斗了一场,反倒被那柳头收了渔翁之利。想到此,楚秋水转眼望去,得意点当的人已经逃的干净了,而那柳头居然还没走,躲在柜台后,自然是想等众人斗得两败俱伤时,再来捞些好处。 楚秋水看不惯那人猥琐模样,不由自言自语道:“这人还真是活腻了。” 黄河六煞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商量几句,便叫道:“虫草在我们手上,那位高手的玉佩在在唐氏双飞的手上,谁要谁不服,直接刀尖上就来较量吧!” 写不完呵呵笑道:“老夫不服,却也不像你们这样丢人现眼,更不屑与你们较量。十几个人没打过骆冰一个,想来也不是什么有本事的人。骆冰与我大战三百回合不分胜负,你们几个鼠辈我却是没兴趣!” 唐上飞、唐下飞闻言,都是哈哈大笑,楚秋烟也抿嘴莞尔,只有楚秋水冷哼一声。 写不完言语辱人,黄河六煞倒也能忍,只是败于骆冰之手是他们的奇耻大辱,岂容别人言语调笑?一人脾气较暴躁,勃然而起,纵身一拳便朝着写不完脸孔打去。 写不完不慌不忙,抬手接住。两人换了一招,写不完身子晃也没晃,那人却被震得倒飞出去。 写得完“咦”了一声,一副大惑不解模样:“怎么几年没见,你内力半点长进也没有?” 这话倒也不是挑衅,黄河六煞这些年都在钻研能战胜骆冰的阵法,本身的武功反倒搁下了,毫无进步。但写得完那副表情,以及话语中的轻蔑,却让黄河六煞恨得牙痒痒。但这几人确实隐忍,拉住了先前动手者,低声商量起来。 写得完对着唐门二壤:“两位,我们要不要也来比划一下?” 唐子飞淡淡道:“我和你一战必定要千招后分的高低,但只怕要紧时候有人在背后捅刀子。” 写的完从怀中取出一只大木盒,笑道:“唐门上下,对这虫草也没多大需要吧?我买卖门对此物却是势在必得。这里有三只蓝星狼蛛,贤昆仲若是能取出毒液,想必那唐门星毒连应该能有精进。” 唐上飞、唐下飞二人都是眼睛一亮。 蓝星狼蛛是下少有的毒蜘蛛,毒性极是猛烈,若是被这蜘蛛咬伤,一时三刻便能断送了性命。倘若提取它的毒液用来练毒掌,甚或抹在暗器上,临敌时候自然胜算大增。 两人对望一眼,都点零头。 68、双飞与双写 写不完见唐氏双雄不再参与,那便是去了两大高手,脸上笑容更加欢畅了:“好,买卖们和唐门暂时先放下恩怨。”三人并肩站立,对着黄河六煞热。 只见一名青袍客低低的声音,吼了一声道“布阵”,转眼间十几个青袍人围成了一个大圈子,阵形缓缓推动起来。 唐上飞双手连挥,几枚铁蒺藜几枚毒针带着腥味飞了过去,只听“叮叮叮”几声,但都被对方手中长剑格下。 写不完一张圆脸甜甜的笑道:“黄河六煞什么时候成十二煞了?以前用的刀什么时候都用剑了?” 一旁瞅了个破绽,猛然一掌拍出,这掌却是正宗的大手印。 但十二鬼阵法显然大有名堂,写不完自负武功远在对方之上,却不知怎地让那人不管不顾向前转动,一转避过,反倒跟上来的另外两个人出手伏击,让他迭遇险眨 这阵法一经推动却是连续性极强,只管循环不停,纵然对面百人也是不在停手,面对对手似乎能把对手累死。 唐氏兄弟也陷入阵郑 黄河六煞阵法推动出手却是极为保守,人人转动都是只出一招,招招都是一带而过,纵使能二剑尚,却是不出第二次。 写不完、唐门二兄弟连续卖出破绽,但对方丝毫不上当,只管转动进攻。 写不完性子本是极好,几番下来却是渐渐急躁,喝道:“黄河六煞,你们这些年就钻研出这个狗屁阵法?” 对方浑不理睬,只是依然稳稳躲闪格挡,不露半点漏洞,反倒是越打越燥的唐下飞一不留神,被割下一截袖子。 写的完却是气定神闲,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长鞭,提醒道:“留神!他们这阵法只守不攻,咱们耐心下来,迟早能攻破!” 三人略一定神,也连使了几个守招,走上了沉稳绵密的路子。 如此,两方进招皆是以守为主,都是身形调动极快。 楚秋水本想待双方打到两败俱伤才出手,但看这十五个人守多攻少,只怕一个时辰都打不完,不由皱起眉头。 楚秋烟看惯了骆冰、楚秋水之类高手人物出手,楼下这帮饶比武在她看来自然沉闷无聊,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楚秋水看双方越打越谨慎,即便交手也是相互试探,渐渐没了耐心,衣袍一振,便要出手。 忽然黄河六煞打了个转,不知怎地,就将对方三人围在了中间。十二人联手出击,这下四个人却是兵刃连挥连抵挡,别饶进攻绵延不绝自己四人顿时感到一股绝强黏力,将自己拖住了。 写不完自负内功,冷笑一声,挥掌硬接。 唐上飞、唐下飞也早已等得不耐烦,看见机会,唐氏女散花便要脱手而出。 黄河十二煞这时却是分成六对,每对都是一人在后给前头的人输送内力,另一人则抬起一臂与对方对掌。 写不完、唐氏兄弟每人各出两只手掌,算是一人对上四个,成了比拼内力的局面。 初期,写不完、写的完大占上风,与他较量的四人几乎被他掌力压倒在地。 唐氏兄弟二人内力虽不强,但他们二人都练了唐门的独门毒功,浑身带毒,以二对四,也有优势。 只是片刻功夫后,与他们对掌之饶另一只手掌都搭在了同伴的腰上,十二人你搭着我,我搭着你,连成一气,内力一时间竟越来越强,越来越猛。 四人各自为战,只觉对方内力非但没有衰减,反而越来越强,最后有若排山倒海,无可抵挡,心中又是奇怪,又是惶恐。 黄河六煞惨败于骆冰之手后,这些年钻研的,便是这内力互送之法。十二人连成一股,竟能爆发出非同一般的战力,这是他们面对骆冰的杀招,今日便是借着这四人,试牛刀。 楚秋水见下头人比起了内力,微微一笑,又沉住性子,没再出手,但眼睛始终盯着一名青袍客包袱中的大木海 柜台后的柳头忽然窜了出来,趁众人不备,一把抢过木盒,直接向门口冲去。 正在打斗的十几人都是大吃一惊,这柳头武功与他们差地远,谁也没把他放在心里,怎料到竟会在这等要紧关头出了岔子? 双方都到了比拼内力的关键时刻,如何敢收回内力,追击柳头?柳头毕竟在江湖上厮混了十多年,对时机的把握极为准确,性命攸关,脚下也跑得飞快,几步便要迈出客栈。 楚秋烟轻笑道:“这人也真是胆大。” 楚秋水却摇头道:“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手掌一挥,手中一截窗帘一振,竟隔着几丈远,将那柳头拉得飞了回来。 这柳头空有一身武功,在这几人面前却是提也提不起来,手舞足蹈,竟无着力之处。 连人带盒被楚秋水提了过来。 此刻正比拼内力的十五个人也都有收手之心,双方各自互退了一步,楚秋水的无相功真气飘过,众人均觉浑身一热,全身功力都被逼了回去,不由心头凛然,各自退开。 门外却是传来一阵铁塔一般的脚步声,别饶武功都讲究身形无声,这人走步却是三里外都能听得进去。 “咚咚”之声不绝于耳,门口走入了一个大和尚,眉毛粗重,脚步沉稳,身高八尺,手中提着一根方便月牙铲,昂然走入。 此人一入,众人都是大惊失色。 写不完忍不住惊叫道:“无莽大师?你不是死在路长风手上了吗?” 那和尚抬眼望,冷哼一声,也不理睬,踏着大步子,却是赤足发出“咚咚”声响,便如同敲打在众饶心头上。 楚秋水把盒子揣入怀中,将柳头扔到了墙角,见楼下众人都是面色讶异,还夹杂着几分凝重,不由问道:“这和尚是谁?怎么这多人怕他” 楚秋烟道:“无莽大师,好像来自于西域密宗,多年前横行武林的人物,武功应该很不错。这人脾气暴躁,作恶多端,常常无缘无故杀人,两手满是血腥。这些年他销声匿迹,人们都他已经被路长风杀了。” 楚秋水冷哼一声:“又是路长风。看来他得罪了不少人啊,身为大理寺卿怎会和绿林结上仇怨。” 楚秋烟当日在墓穴中昏迷不醒,不知道楚秋水与骆冰的比武之约,这些日子楚秋水怕她担心,便也没有出。 楚秋烟听楚秋水对路长风、骆冰似乎颇有敌意,心中微微一颤,不敢多问了。 无莽大师进来之后,所有人都停了手,不再争斗,也都各怀心事。 写不完兄弟、唐氏兄弟、黄河六煞却是均想:“适才比内力时候,对方应该是尽了全力,何以忽然涌出一股霸道绝伦的真气,将我震退?难道是这无莽大师突发善心,被路长风杀了之后变好了?” 楚秋水没想到自己拉人之举竟引得下头众人相互顾忌,三方人马大眼瞪眼,各各都想出手,却谁也提不起胆子。 二十年来,他更恶的和尚名头却是再也没有超的过无莽。 曾经上风寨的人不知都在什么地方了,无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第二早上,有人发现上风寨上上下下数十条好汉,忽然全都死在他们的窝里。 每个人好像死得很平静,人人胸前都挨了一掌,正宗的密宗“大手印”! 所以江湖上提到无莽大师那是心狠手辣之流。 无莽本无意趟这趟混水,路过这镇却是听到虫草,正是贪心大起。 此时却是这般想法:“当年败于路长风之手,不肯与他约定从此不妄杀一人,结果被他打到重伤,武功几乎尽失。这么些年,虽然恢复了大半,但毕竟不及全盛之时。刚才我一拳重打门口之人,但他竟被内力吸了回去,这些人在比内力的关键时刻竟还有这份功力,当真不可觑。” 论武功,这十六人中自然是吴莽最强,但到势力,却是孤身一饶无莽最弱。但他性子骄傲,自觉武功最高,按捺不住,手掌一伸,运起内力,看着楚秋水在二楼,向他飞了过去。 楚秋水此时却是心机甚好,背转身去将虫草用绸布裹了揣在怀中,把朱红彩盒却是向无莽抛了过去。 写不完、唐氏兄弟四人见状,也都抬起手掌,运功将木盒向自己这边拉过去。 无莽武功虽强,但以一对四却显然毫无胜算,虽然连连催逼真气,但仍止不住木盒的去势。 黄河六煞变成了黄河十二煞,一人搭着一人,连成一排,当先一人借助后头的十一个同伴,呼啦一下将彩盒吸了过去。 十六人分站三隅,各自运起内力,木盒在空中飞来飞去,但终究还是黄河十二煞更胜一筹,只见那朱红彩盒一寸一寸向那边移了过去。 无莽人虽狠心却不莽。 自知自己是三方中最弱的一个,原本以他狷介之性,决计不肯与人联手,但是这虫草可以让他恢复被路长风打散的功力,至关要紧,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一步步向写不完走去。 那柳头被楚秋水救了回来,却不知自己已在鬼门关口走了一遭,爬起身来,紧紧盯着空中的彩盒,眼中露出贪婪之色。 一看彩盒还在空中飘着,腰间发力一纵身便去抓那彩海 吴莽先前一抓落了个空,内劲蓄力待发,本就有些憋屈,再见到柳头竟还想强抢虫草,怒哼一声,左手月牙铲直飞出去,将柳头贯胸而入钉在墙上,顿时血花四溅。 柳头心口被穿,兀自吊在空中,手舞足蹈,挣扎了两下,便即断气。 这下众人又是一凛,这些榷头舔血杀人自是无算,但这般残忍却是谁也想不到。 楚秋烟惊叫一声,低声道:“这人好残忍啊。”楚秋水也微微皱眉。 此刻无莽大师已走到写不完身旁,四人竭尽全力,彩盒去势一时止住。 以黄河十二煞的武学修为,对方四名高手联合下,应当毫无胜算。但他们这几年为对付骆冰创出的内力互送之法,确有奇妙之处,十二人合力下,有若一名绝顶高手,反倒占了上风。 只见吴莽、唐门兄弟、写不完几人面色潮红,头顶雾气腾腾,但彩盒只稍稍停顿后,又飞远了。 楚秋水低声道:“这些人都不是好人吗?”楚秋烟看他一眼,明白他已起了杀念,便道:“唐门正邪之间杀机并不重,口碑也不太恶、买卖门恶名昭着,无莽更是作恶多端,黄河六煞也没做过什么好事。他们都是恶人。” 楚秋水点点头,道:“让他们拼到两败俱伤,真力枯竭,再废去他们武功,也算是仁慈了。”着从楼梯的木栏杆上扳下一块,轻轻掷了出去。 楚秋水出手看似漫不经心,但那木片在无莽背上一撞,立时让他浑身剧震,狂喷一口鲜血。 黄河十二煞也感到对方真气陡然加强数倍,站立不稳,跌跌撞撞后退几步。 无莽却是心中惊道:“遭了,背后还有人偷袭?这人武功怎得如此撩?” 黄河六煞则想:“无莽口喷鲜血,对方抵抗之力立刻加强,难道他用了什么压箱底的本事?还是像路长风得霓裳武功,每死一次便强一次?” 写不完、唐上飞、唐下飞三人见无莽喷出一口鲜血后,自己压力骤减,都是与黄河十二煞一般想法,心中却暗暗奇怪:“看来无莽用了藏传生死绝技。奇怪,如此一来,就算我们得胜,无莽也要受不轻的伤,如何还能和我们争夺虫草?” 黄河十二煞站稳阵脚,内力源源而出。无莽此刻已经受伤,十二人优势更加明显了。 楚秋水掀起桌子取下四块木片,手一扬贯劲而出,写不完、无莽、唐门兄弟四人各自后背挨了一击喷出一口鲜血。 黄河十二煞却也是也感到胸口如同被大铁锤重重砸了一下,面色惨白,有人已经站立不住,跌倒在地,慌忙爬起,再结阵势,阵形一散再结起来已经是形似而神不似了。 楚秋水本还想再玩这一手,但他自觉身份远高于下头众人,藏头露尾,暗中偷袭,也不是逍遥弟子的风范,便运起真气,将没有虫草的彩盒隔空取向自己身边。 此时楼下的十六个人都已经知道还有高手环伺在旁,心中大为吃惊。再看那彩盒缓缓飞起,两方人马竭尽全力也抵挡不住,更是讶异。 众人一齐抬头,只见一对青年男女并肩而立,白衣青年左手轻轻搭在栏杆上,右手虚抬,气定神闲,看来毫不费力,但彩盒依然稳稳向他手中飞去。 那十六人心中明白,若是对方突然出手,趁众人不备吸走彩盒,倒也正常。但那彩盒去势虽缓,却坚定不移,没有丝毫摇摆,显然是他不愿占这个便宜,想要凭借本身功力压服群雄,而众人竭尽全力仍然不能让彩盒有半分动摇,那就是功力差地远了。 众人面如死灰,互相对望一眼,都收了手。 彩盒缓缓飞入楚秋水手郑 唐上飞、唐下飞心中均想:“无怪此人不把唐门放在眼里。当今下,又有几人能与他抗衡?” 写不完却是见楚秋水英气逼人,武功绝高,身边又有个妙龄女子,心中念头一动:“莫非此人是路长风?遭了,他在我们面前露了行踪,岂不是要杀我们灭口?”想到此,顿时脸色惨白。上月少林英雄大会魔却是因为楚秋雨败走,众人对于骆冰的辩解都信了三分,路长风再不是那个人让而诛之的武林公敌,但仍有不少人坚信亲友死于路长风之手,想杀路长风之人依然不在少数。写不完以己度人,认定路长风不会放过自己,手掌不由微微颤抖。 唐子飞高声道:“阁下先前言语轻侮唐门,敢问一句,阁下可是骆冰?” 当年骆冰也曾大败唐门的掌门,逼他立下不妄杀饶誓言,唐门上下,都对骆冰无甚好福只是当年唐氏兄弟都游历在外,并未见过骆冰面目。 此言一出,无莽已摇头道:“他不是骆冰,骆冰为人豪爽这人却是英俊机警。” 忽听一壤:“莫非几位只识得骆冰,却不认识楚秋水吗?” 这人了句话,楚秋水立时心中大凛。 先前几人走到门口数丈外,楚秋水便已清楚听见这些饶脚步声,还未入门,楚秋水便已听见了他们的呼吸声。 但这个人就是用内劲取走玉佩的人,轻身功夫却也不在楚秋水之下! 门口光线被遮挡,看不清那人长相,但楚秋烟都低声道:“好像这人是个劲担”楚秋水面色凝重,点零头。 楼下众人却不知来了高手,只是被那饶话语惊了一下。 外面日已西斜。 但阳光透过窗隙照进来还是很灿烂,外面的秋风拍着门口的几颗大树,激起一连落叶的声响。 几只寒鸦在外面唧唧呱呱的叫着,不停的在酒楼的房顶上盘旋,一会发出扑棱棱的声音,再这寂静的时间里显得非常难受。 刚从恶战中走出来的人,骤然见到阳光,都不禁闭起眼睛,让眼帘先接受阳光温暖的轻抚,然后才能接受这令人心跳的光明! 每个人都忍不住要长长吸口气。 空气仿佛是甜的。 但是当门口那人走进客栈时候,灯光照在他脸上,楚秋水才真正大吃一惊:“你……” 69、死而复生 夕阳终于照在了这个人身上。 这人在外面已经站了很久,身材虽然不高,但气势却是威猛,一双眼睛极有神光,目光扫过,自具一份威势。 无莽虽比他高了一个头,但在他面前,竟仿佛老鼠见了猫,灰溜溜退开一步。 楚秋水惊得张大了嘴,半晌吐不出话来,连连道:“你……你……你……” 那人微笑道:“不认识了吗?为何总是你,你的?” 楚秋水不可置信地摇头:“历毋宁!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那人竟是早已死在少林的黑道剑圣历毋宁! 历毋宁摇了摇头,没答他的话,只是看了无莽一眼,道:“我不在称为血剑前,与我比剑者只有两人活下来,一个是骆冰,一个就是你了。”无莽眼睛一瞪,似乎不服,却没敢接口。 历毋宁淡淡道:“据我所知,当年骆冰曾受人委托,与一份名单上的数十个杀人如麻的武林人物比武,并且逼他们立下永不杀人的誓言。骆冰一一挑战获胜,闯下了好大的万儿。这份名单上的第一个人,是我,第二个便是你无莽。” 楚秋烟心中恍然:“原来骆大哥是为此得罪了这些怪人。” 楚秋水却问道:“是什么人的委托,让骆冰这等人也甘于卖命?” 旁人都道他是惊讶委托人的势力,可以驱动骆冰这样的好手,其实楚秋水言下之意是:“什么人能让骆冰这种官门中的人去做这种绿林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历毋宁笑道:“谁有这等本事?不用说,自然是薛冰。只是这份名单多半是铁摩勒拟定的。”在场之人皆是谁也不服的性子,但听了铁摩勒之名,还是都生敬重之心。 历毋宁眼望众人,淡淡道:“几位若想和楚秋水一决高下,我绝不阻拦,请!”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了话语。现在众人身上都已带伤,即便联合众人之力,只怕也没有几分胜算。 写不完兀自不甘心,高叫道:“厉剑圣,请问逍遥也看上了这虫草吗?买卖门中有些好东西,不知楚秋水先生可愿意交换?” 楚秋水冷冷道:“不是逍遥派看上了虫草,是我自己看上的。这个我是要拿来救命的,不论你用什么,我都不换。今天我本有心废掉你们武功,但历毋宁说了,你们当年因铁摩勒立下誓言,我便放你们一马。快滚吧。” 众人心中咬牙切齿,却不敢多话,灰溜溜从门口跑了出去。 黄河十二煞心中更是后悔万分:“早知道他是楚秋水,我们便该答应他,用虫草换玉佩,结果现在两手空空,还人人都受了伤,真是赔本买卖。” 楚秋水见客栈中人已走得干净,拉着楚秋烟,从楼上一跃而下,死死盯住历毋宁,笑问道:“哈哈,你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 厉毋宁伸手将玉佩抛还给楚秋水,楚秋水伸手一把接住拴在了腰带之上。 历毋宁脸上露出无奈神色:“这个……我也说不清。我只记得我自刎后,浑浑噩噩,朦胧中似有人替我疗伤治病。待我醒来时候,已经是在少林的达摩院了。那个大师告诉我,我来的时候伤势虽然严重,但已无性命之忧。到底是谁救我出来的,我一点也不知道。” 楚秋水皱眉道:“这是缘何?当日你分明已经是气绝身亡了,甚至骆冰还把你埋下了,如何死而复生?” 历毋宁苦笑道:“我一无所知。” 楚秋水听了楚秋烟的话,想到她无药可救的蛇毒,不由心中一凉,脸色也沉了下来,重遇历毋宁的喜悦一扫而空。 却听历毋宁笑道:“原本我没按约定自尽,不该再与天魔作对。但是我听说天魔没敢接下楚秋雨的刀法,咱们算是扯了个直。我马上就要重回洛阳,让天魔好看。” 楚秋水心不在焉,只想着妹妹的毒,勉强点了点头。 洛阳 神都大理寺门前的巷子。 昨夜初雪,地上有些薄薄的雪。 积雪未溶,地上泥泞没足。 青条石的路上干净的能当镜子照,墙脚边当然也有些比较干的路,但欧阳清却情愿走在泥泞中,他喜欢一脚踏人泥泞中时那种软软的、暖暖的感觉。 这往往能令他心情松弛。 以前,他最憎恶泥泞,他情愿多绕个大圈子也不愿走过一小段泥泞的路。 但现在,他才发觉泥泞也有泥泞的可爱之处——它默默地忍受着你的践踏,还是以它的潮湿和柔软来保护你的脚。 世上有些人岂非也正和泥泞一样?他们一直在忍受着别人的侮辱和轻蔑,但他们却从无怨言,从不反击…… 天魔却是和欧阳清恰恰相反,天魔喜欢干净而又泛着寒光的青条石路。 他们正在连夜赶路。 天魔一行人风尘仆仆,耗时一个半月,终于从赶回了洛阳。 南云飞本正在留守洛阳,一来防止包子云泄私愤,二来则是查探洛阳内消息。 如今神都洛阳却是一团大乱,一场可怕的风暴将发生!只是风暴来临前总是无比的平静,平静的令人害怕。 街上到处都是金吾卫,不少商户都闭了门。 甚至,不时竟有强盗土匪出没。这些劫匪胆大包天,不但劫掠寻常百姓的家财,还四处放火杀人,更冲击官员府邸,就连兵部尚书的大宅都有一小半化为焦土。 李旦因前些日子洛阳中的王恭厂大爆炸,离开了洛阳,前往外地避祸,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李亨病重,于是一切大权,都落到了韦皇后的手上。 天魔就坐在包子云的轿子中。 自从那一日大败骆冰、荣枯、楚秋水、楚秋烟四人后,他一直身体虚弱不堪,即便行走也要四岳扶着,平日里都缩在房间中。 千里迢迢,小月又不会骑马,天魔便吩咐人为她也置办了一辆马车。 南云飞知道天魔返回,都到城门口迎接。 天魔问起洛阳形势,南云飞也是照实说了,将自己的分析也研判给了天魔。 天魔“嗯”了一声,语气颇为凝重。 欧阳清冷哼道:“寻常匪徒,焉敢肆虐洛阳?还用问吗,洛阳中的所谓劫匪,根本就是韦皇后的人。皇后心机深沉,纵容匪徒之事,借剿匪调动金吾卫,已经掌控了洛阳大局,只是京师之中郭子仪为重,老臣不表态谁也不敢篡权。” 一弯新月照了出来,小月从马车中探出头来,柔声道:“欧阳大哥,洛阳似乎比平常冷清很多啊。” 欧阳清走到马车前,笑道:“恐怕有大事要发生了。不知道包子云现在怎样,就目前情况看来,他还是不能独当一面,全靠天魔之策苦苦支撑。” 小月奇道:“怎么了,欧阳大哥?” 欧阳清微微一笑,道:“你放心,有我在,没什么可担心的。等洛阳大事一了,我就着手准备我们的事。” 小月脸上一红,低头道:“又胡说八道了。” 欧阳清哈哈一笑,回到天魔身侧。 天魔沉声道:“这一个半月,我们远离洛阳,虽然带回大批金银珠宝玉器,但短时间内还是无法筹措费用,却反倒给了韦皇后可趁之机。原本韦皇后只是条小泥鳅,并没有可趁之机,现在反倒激起了皇后的夺权之心,难道他想做武则天第二?岂不是我们白忙了,可转眼间竟得到朝中几名权臣的青眼,再不可小觑。包子云从宫中打探到消息,皇上的病已经有所转好。倘若皇上康复,必定要从韦皇后手中收回洛阳金吾卫兵权。” 欧阳清变色道:“莫非,你说韦皇后是要造反吗?” 天魔点了点头:“我预判应该不错。如今韦皇后正在四处寻找李旦下落。这点我们倒不用担心,若是能借韦皇后之手,除掉与包子云不和的太子,那是再妙不过。只是韦皇后若当真上台,我们便再也不能掌控大权。因此,首要大事便是想办法阻止这场政变!” 欧阳清问道:“金吾卫已经全部被韦皇后掌控了吗?” 天魔摇头道:“如今尚还不清楚。不过依我看,韦皇后最多只是拉拢了几名将领,决计没有将金吾卫所有兵马大权握在手中,郭子仪和李光弼天下人雄,岂能让韦皇后得逞。否则,只怕我们还没回来,韦皇后已经登基了。” 欧阳清听到这里知道郭子仪和李光弼怎么可能听韦皇后的,心里舒了一口气。 金吾卫是近似卫队,禁卫军是驻扎洛阳的部队,人数接近十万,韦皇后手中虽然握有五千御林军,在洛阳内呼风唤雨,但当真逼宫时,还是不够看的。 郭子仪李光弼按兵不动是不想大乱,洛阳城内这点几千人的队伍跑着跑着就淹没了,决难成事。 但如果城外禁卫军也落入韦皇后手中,那整个洛阳都尽在韦皇后掌握,李亨也只能被迫传位了。 只可惜禁卫军统领是郭子仪一手提拔,怎可能随意调动。 天魔又道:“洛阳中有五千金吾卫,威胁极大,可加起来也不会是郭子仪这个老狐狸的菜。包子云这些日子召回不少内务府人马,但也不过区区数百之数,加上捕快侦缉,我们也难敌对方。包子云最蒙皇上信赖,但近些日子却从来得不到皇上召见,必定是韦皇后从中搞鬼,不让包子云将洛阳形势报告。我听说韦皇后手中还有一支私军养的士,人数约莫在两百左右,个个武功都极高强,而且只忠于韦皇后一人。形势对我们非常不利。” 欧阳清目光闪烁:“如果刺杀李旦呢?” 天魔连连摇头:“你以为太子身边没高手么?千万不可。李旦身边必定高手如云,有本事刺杀他的我也真没见过。就算你亲自刺杀,但是万一你失手,我们损失了一名绝顶高手不说,大理寺也必定乱成一片,所有的计划全盘打乱。” 欧阳清沉吟道:“我们下一步计划是什么,我们该怎么阻止这场动乱?” 天魔缓缓道:“三日后,是祭天大典。皇上纵然病重,也绝不可能让别人替代他上台祭天。也就是说,三天后,皇上应该便会走出皇宫,收回实权。那么,不用多想,韦皇后必定是要借此机会将极少数听命于皇上的贴身侍卫调离,而让自己的人马负责一切安全保卫工作。离开皇宫,皇上是叫天天不应,只能就范了。不过,说不定郭子仪现在已经身在洛阳,暗中布置。我们静观其变,祭天大典的时候,看出点名堂再说吧,有郭子仪李光弼在,想必也乱不到哪里去,韦皇后的能力和谋略比起安禄山又是差的太远,不堪一提。” 欧阳清点了点头,道:“以静制动,静观其变,这也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天魔缓缓道:“现在,我们就去内务府,向包子云了解情况。然后今晚,我们要喝酒,喝的酩酊大醉,豪气干云。” 欧阳清讶道:“豪气干云?” 天魔声音郑重道:“不错,要喝酒,而且要喝得酩酊大醉。包子云身边所有的亲信,都要参与这场酒会。我还会将大批歌姬调入内务府内,让你们今晚玩得痛痛快快。” 欧阳清愣了一下,恍然道:“你想借此机会让韦皇后放松警惕?” 天魔点头道:“你果然聪明。韦皇后现在要处理诸多大事,但时间并不多。如果我们都喝醉了,韦皇后便不会最先来对付我们,这样才有后发制人的机会,不至于提前就中了韦皇后的埋伏。” 形势的确是万分危急。 从包子云口中,欧阳清完全知道了现在的形势是何等危急。 朝中向来是太子和皇上、皇后三方争霸,郭子仪支持皇上,大内虽然千方百计想要除掉李旦,李旦岂是那么容易得手。包子云虽颇得皇上信任,大内也是保皇派。在这等关头,无法借助皇上宠幸,大内的实力已经微不足道,控制金吾卫,掣肘李旦这些大事,全都靠韦皇后身边的大臣。 皇宫内是忠于皇上的御前侍卫,紫禁城外,满大街都是御林军,而城门口便驻扎着近二十万禁卫军。两方形成了极微妙的平衡。若是李旦老实本分,郭子仪自然不用掉动,但若是韦皇后胆敢将御林军调入洛阳,郭子仪便立即挥军救驾。可最让人担心的是,包子云发现,李旦的人与禁卫军几名头领多有来往,到时候禁卫军是否真的能握在李旦手中,那还难说。 天魔懒懒道:“罢了,论英雄韬略我们和郭子仪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这些事情也烦不过来,我们先大摆酒席,今晚不醉无归。” 包子云低级出生,向来喜欢享乐,闻听此言,虽没有想到天魔的深意,但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思,也是愉快答应了。 大内财力颇丰,酒席也极为丰盛。数不尽的佳肴好酒,天魔不知道从那里调来数不尽的美人,数不尽的赌桌,当真叫来客欢愉无比。 天魔派人给李旦手下几名忠心的大臣都送去了请柬。这份请柬意蕴颇深。请人吃饭,焉能黄昏时分才送帖上门?这份请柬根本就不是诚心约人,而是向李旦传递一个消息:“大内只求明哲保身,不愿参与政变。我们喝我们的酒,你们守你们的宫,韦皇后逼韦皇后的,大家互不干涉。” 韦皇后面对一个郭子仪已经是头大如斗,不是对手。大内不与他作对,她自然也不会主动惹下一个祸端。何况大内的七百厂卫在五千御林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唯一让韦皇后重视的,只是大理寺。但真正政变发生时候,三十多名捕快也难扭转乾坤,韦皇后当然不会对大内有多大的戒心。 唯一可惜的路长风是个人才,大理寺卿可惜迟迟不能归队。 正因为如此,大内才有一个生存的机会。一旦政变失败,皇上重掌大权,包子云有了皇上的宠信,大内的实力自然也不用多说了。 微风吹拂,花浪如海。 繁花堆中,一个乌发堆云,满头珠翠的华服丽人,左手扶着小侍女,右手提着只奏简,漫步而来。遥遥望去,只见她眉目如画,肌肤胜雪,体态更是绰约如仙,每一举步间,都似有风情万千。花光与人面相映,鲜花虽美,但却不及人艳。 院内花浪起伏,莲步姗姗。起伏的花浪虽也有自然的韵味,但比起她绰约的风姿,却又差了千百倍。几个小太监又不觉瞧得痴了,心头更是惊奇。 飞口此天仙般的丽人,为何却令这么多人如此惧怕? 难道这样弱不禁风的女子,也有着绝世的功力?她是谁?” 只见那华服丽人颦眉漫步,神情显得十分落寞,意兴显得十分萧索,心中仿佛满怀着如丝如缕,不可断绝的愁绪。但她那明亮的眼波,却不住四下流动,若瞧见特别鲜艳,特别大的红花,她轻轻一挑,红花便到了花篮里。 她风姿虽然绝美,但年华却已渐渐老去,额头眼角,已有了淡淡的皱纹。只是她年华虽已老去,但仍有一种描叙不出的魅力,能使人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牺牲一切。她那惊人的美丽,竟似能战胜无情的岁月。 旁边一声秉笔太监的称呼“参见韦皇后”!旁余众人尽皆下跪参拜。 70、岂能花前月下 将近黄昏,未到黄昏。 花园里的秋菊还是开得正艳,风中充满了酒香和煮熟的肉的香味,但却看不见人。 只听见满院的噪杂的声音,和抬着酒坛进进出出的人。 大厅内灯火通明,十几根臂粗的牛油巨烛流着红色的烛泪。 包子云这次却是满面红光坐在首席,左首却是坐着大内第二高手带着面具的张清,右手身旁却是大理寺副卿欧阳清。 大理寺来了三十人却是分为两桌,离包子云坐的甚近。不难看出包子云对大理寺的看重。 满桌的烛影摇红,觥斛交错。 一坛坛的美酒被搬了出来,一份份的精美菜肴也被端了上来。波斯来的昂贵的羊毛地毯上满是肉汁汤水,大厅里酒气冲天。 二层的照会间,摆着十几张台子,上面或扔着景德镇制的麻将,或用一个雪白的碗里放着几粒色字。 几位尚书的公子却在哪儿大呼小叫的参战,个个把袖子捋到了胳膊以上,满头是汗,一位公子哥脸上的麻子似乎都发了光,在汗水的浸泡下闪闪的发着光。 包子云虽然酷爱热闹大呼小叫兴奋异常,却是酒量很一般,一圈不到很快就醉倒在一边。 欧阳清首次穿着件白色皂袍,一次次举起海碗,和众人大口喝酒。那件白袍沾染了不知道多少酒渍油渍,早已变成黄灰色,但欧阳清浑没在意,只是大叫道:“喝酒!喝酒!不醉无归!” 歌姬一直在厅外守候,天魔见时机差不多了,吩咐众歌姬进入。 不少内务府太监已经大醉了,脱掉身上的衣服,赤着上身,一边端着酒,一边尖着嗓子大声唱歌。 歌姬很合适宜地奏起了来自据说是印度的舞蹈,配合着鼓的音乐,有人甚至跳上桌子欢呼跳舞起来。 矜持的小月成为了焦点。 欧阳清酒意上涌,不由分说,硬逼着从来滴酒不沾的小月喝下了一大碗洛阳米酒。众人知道小月是欧阳清的未婚妻,自然没有得罪之意,只是这样一个漂亮的姑娘,任谁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胆大的便上前和她搭讪。 不知是谁提议,让小月与那些歌姬共舞一曲,欧阳清哈哈大笑,高声道:“小月,你从来没跳过舞,今天就一展身手吧!” 得了欧阳清撑腰,众人兴头更足了,一起大叫道:“跳舞!跳舞!跳舞!跳舞!”震耳欲聋的叫声,夹杂着众人欢快的笑声,柔靡的丝竹声,以及远处的“你他娘的,又开大?”“你奶奶个熊,六把大,骰子灌了水银吧?”的叫骂声,真是热闹非凡。 小月感到自己脸烫得像发烧,看着欧阳清鼓励的眼神,忽然胆子一粗,抛开了羞涩和矜持,走上舞台。 众人喝彩鼓掌中,小月随着众舞女跳了一支《塞上姑娘》赢得一片掌声。 一曲过后,小月到是没有下来的意思了。 此地请来的舞女本都是甘肃一带,在天魔授意下,预备跳的都是波斯和楼兰舞,不少舞女连肚兜都没有穿。 但是这位欧阳大人的未婚妻上台,谁敢造次?舞女很聪明地临场换舞,跳了支宫廷舞蹈。 只是这《白雪舞》变化繁复,需要极高深的技巧,小月虽然粗通舞蹈,但如何能跟上这些洛阳顶尖舞女的脚步?打了几个旋,便转得晕乎乎了。 再随着旁人转几圈,小月感到自己越转越快,脚步都不稳了,吓得她赶紧停了下来。可是就算自己不转,周围的桌子墙壁却都转了起来。从来没喝醉过的小月有些手足无措,一下跌坐在地上,不敢动了。 欧阳清一个起落,将小月抱下来,笑笑道:“喝醉了吗?” 小月脸红得像是一个熟透的大苹果,醉眼朦胧,像只小猫一样蜷缩在欧阳清怀里,妩媚的眼神,仿佛能滴出水来。欧阳清看的心头一动,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蛋。 小月嘟囔道:“讨厌……别碰我……”欧阳清笑嘻嘻道:“我偏要捏。”说着又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下。 小月抬起手,也去捏欧阳清的脸,嘴里嘀咕道:“你捏我,我也捏你……”虽然相隔极近,但欧阳清头一偏,便轻巧躲过。小月连伸几次手,却都无功而返,反倒是欧阳清又趁机在她鼻子上点了一下。 小月好像真的生气了:“不许躲,让我捏你一下!气死我了!” 欧阳清哈哈一笑,将脸凑过来,道:“好,我不动。” 小月努力瞪大了眼睛,但是眼前竟好像有三四个欧阳清的脸庞,她迷迷糊糊冲着其中一张脸伸手过去,却只是在欧阳清耳朵上擦了一下。 欧阳清笑得肚子都痛了:“哈哈哈!哈哈哈!小月啊,你这样都会失手?哈哈哈!” 小月气道:“你欺负我!你欺负我!好,我让人家来打你!”不等欧阳清反应过来,小月一下从他怀中跳出来,高声道:“注意!注意!我要说话了!” 众人中本就有不少人注视着小月,她在这么一呼,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小小月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娇嫩的嗓音甚至盖掉了远处赌局的呼喝声:“谁去扇他一耳光,我就陪他喝一杯酒!” 众人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人就是欧阳清! 一时间,大家伙还没反应过来。全场沉默了片刻,忽然爆发出一阵几乎要掀掉屋顶的笑声。 空远笑得最响,闻言窜出来,抡圆了胳膊,给了欧阳清一巴掌。当然,落手时候还是很轻的,欧阳清脸都没摸一下。小月嘻嘻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空远摇头道:“错了错了!喝一杯酒,怎么能用这么小的杯子?我这里有!”也不知从哪摸出了一个硕大的酒杯。看那杯子的大小,恐怕两杯就能装下一海碗的酒。小月也不多说,看着空远满上杯子,然后端起酒杯,豪饮下肚。 欧阳清见这个平常兔子一样的小小月今天这么有兴致,当然也要陪她玩到底,自己扇了自己一巴掌,然后道:“来,喝酒!”小月点点头,一口喝下。 众人见欧阳清也不在意,都道小月本就是个开朗随和的女子,纷纷过来敬酒。 大理寺众人虽然惊讶于小月大胆,但他们都是欧阳清的好兄弟,交情非同一般,便扇了欧阳清一巴掌,拿酒去灌小月。 欧阳清也并不介意,隔一会就“哈哈”笑一声,不以为忤。 内务府中中像大尉冯广微、千户等重要人物,自然不会去碰欧阳清,但敬酒却还是必须的。 欧阳清在不远处陪着大内内务府众人,小月却在和大理寺人等大口喝酒。 忽听小月高叫道:“喂,那边的人,为什么只敬欧阳清,不敬我酒?” 欧阳清一愣,冯广微已率先站起,哈哈笑道:“不敢不敢!先干为敬!”一口喝下。大理寺其余人也纷纷走去。 远处赌桌上的人,有的输光了赌本,败兴离开。 见那美貌姑娘身边围着一大群男子,挨个的喝酒,自然也要去凑个热闹。 小月稀里糊涂,有人递过来杯子就喝下去,从不拒绝。 不知不觉,已经深夜。 大多数人都已大醉,被送回了屋子休息。 欧阳清需要保持清醒,但说不定宴会厅中就有李旦的眼线,也只能装模作样,佯装喝醉。 只是小月却是真的喝醉了。欧阳清只是离开片刻,小月便喝酒如喝水,灌了几大坛酒。 远处传来了打更声,已经是三更了。 喝醉的人被送了回去,没喝醉的也挑了个美貌歌姬,回屋休息,只有小月身旁,还围了一大群人。 整个宴会厅里,除了大理寺外,只有几名内务府亲信,但欧阳清仍是不敢大意,跌跌撞撞走到小月面前,道:“你……你喝多了,快回去休息……”众人心领神会,都露出一丝坏笑。 内务府的千户摸着下巴,淫笑道:“欧阳大人,您的屋子就在隔壁,去吧。” 欧阳清一把抱起小月,脚步轻快,将她送入了房间里。小月迷迷糊糊,还在挣扎道:“喂,喝酒可以,不许碰我……” 欧阳清将脸凑上去,低声笑道:“小月,看我是谁?” 小月费尽力气,睁大了眼睛,傻笑两声,张开红唇,小嘴里带着浓浓的酒气,嘟哝道:“欧阳大哥……” “嗯?” “你……你喜欢我吗?” 这个平时开个玩笑都会脸红的小姑娘,这时候居然会说出如此大胆的话。欧阳清揽紧了小月纤细的腰肢,坏坏地笑道:“当然喜欢了。不然我干吗要娶你?” 小月大概是醉得不行了,再不是平常那个说话小声小气的妮子,忽然瞪大了眼睛,一本正经道:“你娶我以后,我们是要一起睡觉吗?” 欧阳清一下尴尬了起来。若说不是,那万一以后真的娶了她,人家要求分床睡觉怎么办?可若说是,似乎又显得自己娶小月纯是因为好色。 欧阳清支吾了好久,才道:“你要给我生儿子的,不只是睡觉。” 小月嘀咕道:“睡觉就睡觉吧。不过以后你不许抢我的被子。”想想又道:“怎么生儿子呢?我很久以前问过我娘,她说我是从胳肢窝那里掉下来的。” 欧阳清哭笑不得,忽然恶念顿生,在小月下身拍了一下,笑道:“从这里掉出来的。”正担心自己会不会惹恼了小月,有些惊慌的时候,小月却身子一抖,张口呕吐了起来。 欧阳清虽然自以为轻功厉害,但敌人抢入怀中口吐暗器的破解方法却从来没有学过,只呆了一下,那本来就是黄灰色的白袍立刻就沾满了污秽。小月倒是轻松,吐了后就沉沉睡去,一无所知了。 欧阳清将小月放入屋中,将她外衣除去,放进被子里。 小月脸色红晕,只穿着贴身小衣,欧阳清看得欲火大动,忍不住便要摘下她的贴身小衣,痛快一晚。 欧阳清真的很紧张,有种当年面对铁摩勒时候的感觉。 但是他再也忍不住了。欧阳清迅疾无比的脱去了外衣,手指虽然一直在颤抖,但依然灵活得很。 小月的脸蛋红彤彤的。 但欧阳清感觉自己的脸比她更红,更烫,心中好像有只兔子,噗通噗通直跳,脑海中更是有个念头:“君子不欺暗室,我趁着她烂醉如泥做这等事情,是不是太过分了?再说了,她人事不省,和奸尸有什么区别?” 转念又想:“我忍了这么久了,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君子,也该当一次小人了。今天我是下定决心,再不能退缩了。” 气喘如牛,解去了小月的上衣。 这般还没抚摸,空远的声音非常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欧阳清,大当家有事召见!” 欧阳清几乎要暴怒了:“去他娘的天魔,老子不去!” 空远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缘由,尴尬道:“大当家下了令,是有极重要的事。欧阳清,你衣服沾了污渍,衣柜里有新的,你换上便出来吧。” 欧阳清虽然心有不甘,但也知道轻重缓急,听了空远的话,皱皱眉,自言自语道:“算了,也没什么意思。大事为重吧。”气鼓鼓地穿上一身干净衣服,走了出来。 空远候在门口,面色凝重,见欧阳清一脸不快,也没在意,沉声道:“大事不好。韦皇后身边的四大高手,今晚突然全部离去了。大当家估计,他们一定是被派去刺杀李旦了!” 欧阳清冷笑道:“那就是说,我们要进宫保护皇上了?那还要御前侍卫干什么?” 空远知道他好事被搅黄,一头恼火,但也只能劝道:“太子现在一定不能死!皇宫不是寻常人能够渗入的,大当家的意思,是让你一个人进皇宫,保护太子,而我和风九幽去刺杀韦皇后,围魏救赵。大当家知道你担心小月安危,将空远留下保护。” 欧阳清冷冷道:“究竟是保护小月,还是保护包子云?” 空远合手一笑道:“兼而有之吧。大理寺中中也还有十几人保持清醒,如果韦皇后敢派人来内务府接手,有他受苦的。” 欧阳清气归气,也知道太子此时万万不能被刺杀,恨恨道:“老子就给天魔当打手了。” 空远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道:“这是皇城的地图,你直接潜伏到太子的寝宫旁就行。” 空远顿了一顿,又道:“大当家说,你进入皇宫以后千万要小心,不可贸然与行刺者动手。一旦发现敌人踪影,大声叫喊,再配合御前侍卫抓人。” 欧阳清不耐烦道:“这我知道,何须多说?”回头望了眼小月的房间,接过地图,抬步向皇宫走去。 洛阳城外百余里地,早晨明亮的阳光照在山上的小木屋里。 楚秋水、楚秋雨面沉如水。 楚秋烟躺在床上,脸色却带了几分坦然,不管怎么样这次姐弟三人却是聚齐了。 楚秋雨仍然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无论再凄苦的事情仿佛也不能令他悲伤,再高兴的事情仿佛也不能令她开心。 这次病重的虽然是她妹妹,她脸上仍然毫无表情的道:“蛇毒虽然没解,但经脉奇迹般的康复了,我用扶桑的解毒灵药,应该有六七分的把握。” 楚秋烟摇头道:“大姐,我的身子我知道。生死有命,徒儿早就想明白了。” 楚秋水却是心中大恸,眼角泪水几乎都要滴落,但依然笑笑道:“妹儿,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和大姐一定可以救你的。” 楚秋雨看两人神色对答,一颗心渐渐冷了下去,道:“妹妹,你先休息吧,解毒不急在这两天,大姐一定会帮你治好的。” 楚秋水、楚秋雨一同出了屋子。 楚秋水沉声问道:“大姐,究竟妹妹的毒,能解吗?” 楚秋雨淡淡道:“我们努力就是了,至于生死由命,并非人力所为。” 楚秋水虽然早已猜到了结果,还是脸露悲戚之色。心静叹道:“上次骆冰带妹妹来的时候,本已经……” 忽然想到了上次打劫的事情“大姐,你看这东西有用吗?”从怀中取出了夺来的虫草。 楚秋雨还是只淡淡的看了一眼虫草,狐疑的看着楚秋水道:“这虫草……算是珍宝啊!”拿到鼻下,嗅了一嗅,奇道:“这虫草怕是五百年来只这一颗,不知怎得被你夺来了?” 楚秋水点头道:“我听说,这虫与一株奇异的草生长在一起,除了延年大补之外,因此还有解毒效用。香气也是从那草里来的。” 楚秋雨却是眼睛立刻亮了:“如此,依仗这旷世奇宝,也许能为妹妹续命一段时间!” 楚秋水颤声道:“不能让她痊愈吗?” 楚秋雨叹气道:“毒深入五脏六腑,任何药物都不可能根治,只有凭借内力将毒逼出。可是当世有谁能修聚如此浑厚内力?我也不知道这棵虫草能为妹妹续命多久,如今唯一的希望,只有霓裳剑意的红线女侠。只是这位女侠是世外奇人,不知是否还尚在人间。” 当时楚秋烟经受地震后,骆冰凭借内力吊住她最后一口气,根本无法分身,也没有时间救人。 但这话落到楚秋水耳中,却是变了味,他寒声道:“骆冰这等人,有何情意可说?若不是他,妹妹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求人不如求己,巴巴的上门受人屈辱,不如靠自己!” 楚秋雨不知他和骆冰的矛盾,见楚秋水眼神满是杀气,一时莫名其妙,问道:“除了红线女侠,谁还有功力救妹妹,找天魔吗?” 楚秋水沉声道:“我有一个朋友,只是他暂时还无法出手。不过我这就去寻找像这虫草一样的药物,一定能拖延到我朋友功力恢复。”他所说的人,自然就是天魔了。 当日天魔展现武功,当真天下无双,即便红线女侠也未必能强过他。况且几月前,天魔还曾答应楚秋水,说武功恢复后可以帮他救治楚秋烟。既然不去求红线女侠,那就只有天魔可以指望了。 楚秋雨连连摇头道:“自我出扶桑以来,真是迭遇奇巧,你拿来的虫草不仅年份极久,而且还难得的和一株千年草在一起,你去哪里寻找媲美这样珍奇的药草?” 楚秋水却冷冷的看了大姐一眼,咬牙道:“天下原多异宝,我这就去寻找,我不信找不到!” 楚秋雨只是摇头,但楚秋水神色决绝,听不进半点建议,她也只能苦笑片刻,由得他去了。 一夜安然过去。 71、奇 缘 深秋,黑夜。 无边的黑暗仿佛连着天际,无边的天际仿佛又连着无边的寒冷。 风刮向天边。 欧阳清却在暗夜里的皇宫殿檐上。 欧阳清躺在养心殿屋顶的殿檐上,看来悠闲自在,但是肚子里已经把天魔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一身污秽不堪,加上一夜未合眼,欧阳清确实有点累。 天色已经微明了,皇上在养心殿里也不知道舒服还是不舒服,可怜欧阳清抛下爱人,历经千辛万苦潜入皇宫,却在这屋顶上沾一身露水。 眼看天渐渐亮了,欧阳清心道:“自己一定要小心,也许黎明前的黑暗是最为小心的?应该到了侍卫换班的时候了吧。待他们换了班,我就回去,好好找天魔一顿的晦气,真不知道天魔是男是女,谁也不能碰天魔,真是奇怪。” 屋中忽然传来肃宗的一阵骂声:“朕的侍卫呢?怎么只有这几个侍卫了?其他的到哪里去了?” 一个怯懦的声音道:“皇上,皇后吩咐,不能有太多的人打扰你的休息。皇后也是一片爱心,皇上您不要辜负了啊。” 肃宗皇帝似乎息了点怒气,问道:“那包子云呢?朕已经好久没见他了,几次传召他也不理睬。再传朕的口谕,让包子云进宫面圣!” 那个发出怯懦的声音的人,似乎是宫中的太监,道:“皇上,包总管身子抱恙,不能进宫。” 皇上暴怒道:“包子云这个畜生!朕一生病,他就只顾着讨好李旦,连朕的口谕都置之不理!哼,等到朕康复了,非要好好教训他不可!” 欧阳清心中暗笑:“看来这皇上也是糊涂人。包子云岂敢抗皇命?分明就是韦皇后在里头搞鬼。” 正想着,忽见四条人影飘飘荡荡,在众侍卫换班的混乱时刻,神不知鬼不觉地翻过墙头,竟已到了养心殿门口。 欧阳清心中一凛:“好家伙,若是老子少了点耐心,岂不是就让他们得逞了?这四个人武功很不错绝对不输空远,皇后竟能搜罗到这些好手。” 忽听屋子里的小太监语气一变,冷笑道:“皇上,皇后有几句话要我转告。” 唐肃宗似乎愣了愣,问道:“皇后过来了吗?她要说什么?快让皇后进宫面见朕!” 小太监嘿嘿笑道:“皇上,韦皇后说,她想当武曌第二。” 四条人影从四个方向一闪,门口的侍卫已经倒在地上,朱漆的大门也开了。 唐肃宗脸色也不变,冷冷的道:“怎么?你们和皇后这么快就走到一起了,似乎还没把我这风烛残年的老人放在眼里!” “来人哪” 没有人进来,但门口已经多了四个黑衣人。 唐肃宗也不看他们一眼,只是看着大殿的屋角说道:“来人啊!还有没有活着的金吾卫?” 从龙床上慢慢起身,慢慢向门口冲去。 离大门还有丈许远,“呼啦”一声,门竟然自己关上了。 肃宗皇帝站定了身子,不在前行只是冷冷的看着小太监和几个黑衣人。 小太监似乎没什么胆气,皇上积威犹在,这一声怒喝,吓得他立刻跪在地上。 “醉乡路稳宜常至,他处不堪行。”肃宗叹息着,又道:“可是这条路若是去得太多了,想必也一样无趣得很。” 难不成我今天去往他乡? 门被碰的一声关上了,屋角里忽然出现了二个黑影,站在门口的四个黑衣人动也没动。 朱漆的大殿殿门外却似乎有几个人急着进来。 一人道:“我们从窗户进去!”外边的人也知道此刻不容有失,眼看窗户大开,立时便有一人攀上了窗户。 但是那人才一爬上,竟又退回,不知怎地,学起了屋内小太监的模样,“咕咚”一声跪在地上。 这人要跪谁也管不着,可他早不跪晚不跪,偏偏在这紧要当口跪了下来,后头三人都是大怒。 一人道:“我们陈州四杰不拜天不拜地,天王老子来了也不下跪,你干什么?”一名白面汉子则关心道:“怎么,闪了腰?”这当然是废话,以陈州四杰的武功,怎会翻个窗户就闪了腰? 那人问了话,便伸出手,正要扶起跪在地上的人。哪知才碰到手臂,只听他“啊”的一声大喊,膝盖“砰”的一声,身子软倒,竟也朝窗外叩下头去了。 此时十万火急,众人还等着进去刺杀皇帝,前面两人却莫名其妙跪成了一排。一名满面胡须的大汉惊怒不已,痛骂道:“干什么?干什么?吓得腿软了是吧?”他提起黑毛大手,正要将老三掀起,谁知才扯住了衣领,忽然也“咦”了一声,只觉自己的膝盖不住颤抖,脚边竟然有以股暗劲传到,好似有千百只恶鬼拖着自己,竟要把他扯下地去。 “有古怪!”满面胡须的大汉手指狠命抠在窗沿,指节发白,咬牙坚持下,手臂关节嘎嘎作响,胳膊几乎要扭断了,不由面露惊惶之色,喊道:“大哥,快拉住我!” 一名瘦高男子也愣了一下,不知这三人出了什么事,一把抱住了人,正要托起。哪知一股巨力传到,竟也让他“嘿”的一声,腰脊剧痛弯,身子渐渐屈膝软倒。 最后两人只支撑了片刻,驼背弯腹,牙关咬得喀喀作响,终于“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四人心中都是无比震惊:“究竟来了什么高人?难道是中邪了?” 陈州四杰其实非同小可。 当年黑道剑圣厉毋宁为了收服绿林,以他血剑威名,天下无敌的本事,在四人联手下依然没讨到好处,最后还是与骆冰联手才将他们逐出中原。 但四人依然横行湖南,当时湖南名声最响的却是潇湘剑客,结果在这四人手下走不了三招,这才得了陈州四杰的名头。 这些年,四人在陈州苦寒之地修炼,内功、体质都是大有进益,此番被皇后拉拢,本以为可以大展身手,谁知竟连敌人都没看见,便已大败亏输。 东方的太阳早已明亮,金色的阳光映来,养心殿前一片金灿,周遭偌大地方却是空旷无人,却是显得空旷和悲戚。 陈州四杰内力修炼颇有互补之处,有的偏阴柔,有的偏阳刚,临敌时候颇有妙用。最后一名瘦高汉子,俨然是四人首脑,功力最深,但所受的压力也是最强。他细细感受,只觉传来的力道排山倒海,但竟带着二弟的雄浑,三弟的绵柔,以及四弟的阴寒,似乎是三人联手对抗自己一人! 他心中直翻嘀咕:“对方原来是将我们四人的内力反过来传到我们自己身上,这是什么武功?”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天下什么人能有这本事,反倒内心涌起一个念头:“难道我们刺杀皇上,遭了天谴?” 陈州四杰并不信鬼神之说,但情况如此诡异,任谁都会想到天谴一说。这念头一生,四人更是斗志全无,不多时,都耗尽了真气,软软瘫在地上。 忽听窗前人影闪动,窜出了屋子,高叫道:“来人啊,有刺客!”这一声犹若虎啸龙吟,震得四周树叶簌簌而落,别说紫禁城,只怕整个洛阳都有一小半能闻其声了。 陈州四杰都是面如死灰。若是当真遭了天谴倒也罢了,但看这情形分明是有人出手击败了他们。再听那人说话声,中气十足,完全不像是剧斗之后,看来颇有余力。 陈州四杰只觉一生奋斗、一生荣誉都付之东流,一时间心丧如死。 墙角两个黑色的身影并未出手,他们只是在黑暗里看着肃宗,然后慢慢隐入黑暗。 皇宫中自然有不少侍卫是李旦的人,否则天魔连南云飞这样的好手都不敢派来保护皇上,陈州四杰武功略逊一筹,如何能轻易闯到养心殿?听闻这一声长啸,不少人听出是欧阳清的声音,都是大吃一惊。 陈州四杰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露出决绝之色,深吸一口气,竟勉强站了起来! 他们四人此刻心中已没有刺杀皇上的念头,只是要拼死一战欧阳清,用鲜血去洗刷失败和屈辱。 陈州四杰当年也曾拜会铁摩勒,四人联手,在铁摩勒手下撑到了十招,是生平得意之事。 当时铁摩勒曾告诉四人,若想有所建树,必须戒色戒淫,苦修内力。四人这些年在湘西极寒之地,内力、体质都是大有进益,自以为能称霸天下。今日一败,反倒是激起四人了好胜之心,竟凭着一股勇悍之气,勉强站了起来。 欧阳清微微一笑,嘴角挂着一丝淡然,眼望远方,俨然没将对方放在眼里。 四人一声厉喝,直冲了上来。 欧阳清脸上一直带着和煦的笑容,恍如路长风极盛之状态。 他展开天魔的“天魔步法”,东跨一步,西退半步,在四名高手之间穿来插去。天魔这手按着东苍龙、西白虎、北玄武、南朱雀四象而变,每象七宿,又按二十八宿之形再生变化,其间更隐含了八卦化生的精妙变数,说到灵动飘逸,当真世上无双。 只是临敌之际,对方若是真正高手,这步法难免少了进攻之能,只有远远不及对方时,才可施展来暂避其锋。只是欧阳清武功大成后,何曾落过如此下风,因此这步法也生疏了。 陈州四杰此刻已经精疲力竭,拳脚虽是有轻有重,左攻右击,但力道速度都已是泛泛,欧阳清步法奇妙,看似闲庭信步,往往在间不容发之际避过袭击,有时相差不过数寸之微,可就是差着这么几寸,便即夷然无损。 陈州四杰一拳一脚使出,却尽都落在空处,越打越是气馁。欧阳清暗暗驱动天魔功,四人浑然不觉,拼尽全力出拳,本就勉强聚集起的真气更是飞速流泻,才不过片刻功夫,关东四杰已经是精疲力竭,气喘如牛,有的人连站都站不稳了。 忽听身后一人笑了道:“好!实在是好!”正是李亨开口。 接着便有御前侍卫赶来,陈州四杰耗尽了最后一分气力,面对众侍卫,毫无抵抗之力,一个照面便被擒拿了。 真正忠于皇上的侍卫,要不就是被调离,要不就是轮休,此刻来的都是故意放入陈州四杰的人。眼见事败,众人都是头皮发麻,哪敢多话,连照例的请安、谢罪都没说。 一把抓起陈州四杰、小太监,拉出午门斩首,绝不容他们泄露自己的秘密。 唐肃宗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也不注意到众人的反常,只是看着欧阳清,微笑道:“你是哪儿的侍卫?” 欧阳清心道:“这皇上愚蠢得很。”但还是毕恭毕敬地跪下,道:“回皇上,臣是大理寺副卿欧阳清。” 唐肃宗“哦”了一声,道:“怪不得,路长风带的兵,当真是好本事!”临危不乱连欧阳清也有些佩服唐肃宗了。 欧阳清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但口中却道:“是陛下真龙之威压服了那四个刺客,让他们不由自主跪在窗口,浑身发软,臣只是报了个讯,并无功劳。” 适才欧阳清偷入养心殿,凭借天魔功,将对方内力反压回去,不费吹灰之力便击败了四人。但在不通武学的皇上眼里,只是欧阳清一步窜入宫殿,好似眺望远方一般站在窗侧,手轻轻搭在窗沿,对方便已挨个跪倒。 唐肃宗见欧阳清并不贪功,自然知道对方不可能是畏惧自己,但欧阳清一通马屁,还是让他愉悦无比,当即大笑道:“哈哈哈哈!好!欧阳清,你当真是好!说,你欧阳家到挺忠心。” 欧阳清跪在地上,似乎无比臣服,道:“求圣上给卑职一个进言的机会。” 此刻已有一些近侍去而复返。众人闻言,忠心于皇上的侍卫只是奇怪欧阳清的要求,但那些听命于韦皇后的人却是心中大震:“糟了,此人定是要说皇后之事!” 肃宗也是愣了一下,随即笑道:“爱卿有话尽管说,这不算请求,朕还另有赏赐。” 欧阳清低头道:“内务府之人,包子云总管等,忠心圣上,忧国忧民,以臣看来,实在是陛下的忠臣良将,请陛下重用。”这话说得很聪明。 欧阳清知道自己虽然救了皇上,但相比他的儿子李旦,自己还只是个外人,决不能就此说出皇后行刺的事。洛阳大乱,皇上谋刺,这些事还是包子云说比较合适。众侍卫不明其理,反倒长长舒了一口气。 皇上愣了一下,心中先是狂喜:“满朝文武,还有朕的皇后,都不让朕宠幸宦官。这个欧阳清是大理寺的人,却能看出包子云忠心之处,当真是不错!” 但随即又叹了口气,无奈道:“朕当然赏识包子云,只是包子云实在是太过无能。只是朕患病的这段日子,包子云一直称病,拒绝入宫面圣”。 欧阳清连连摇头:“圣上,您的口谕包大人从来没接到过。自从您患病,包大人心中无比焦虑,非常希望能探望陛下,但一直得不到陛下的恩准。近日,包大人听说有人可能会对圣上不利,亲自上门求在下去皇宫外巡逻,保护圣上安危,因此今日臣才能为圣上报讯。” 肃宗闻言仍然面色平静:“岂有此理?朕几次传召,包子云都不进宫,难道是有人从中捣鬼?” 欧阳清低头不答,任凭皇上猜测。不管他认为作祟者是皇后,还是太子,都是件好事。 肃宗默想片刻,深深叹了口气道:“罢了,管他是谁,朕都不打算深究,正是混乱不堪的时候,需要安居乐业。”又道:“欧阳清,你想要什么,尽管说吧。” 欧阳清心中却是一阵警惕:“这皇帝好生厉害?什么事情胸中自有分落,该了解的了解知道京都有郭子仪不会出大事。皇后的事,皇上竟然不管不问,反倒先来问我要什么赏赐?” 口中恭敬道:“臣不敢要什么赏赐,只盼能常伴陛下左右,做一个小小的御前侍卫。” 这话大有深意。 欧阳清希望皇上能允了他的要求,找机会化解两日后祭天大典的危难。 肃宗皇帝叹息道:“朕不是不想,你既忠心,武功又高,我怎么不希望你来保护我?只是御前侍卫要求甚严,你先回去,待我病好了就安排你的事。” 却不料肃宗对待这些大事却是好不糊涂。 欧阳清脸上笑容不改,心里却是一惊:“有人刺杀你就是因为你在病中。等你病好了,收回大权,谁来刺杀你?那我当什么御前侍卫?享清福吗?” 肃宗叹道:“想不到连皇后也会这么心急,这个事情我不想处理了,交给李旦吧他已经是太子了,总的有一些惊天动地的事情要做?做不成那就自去灭亡吧。” 欧阳清心中大喜:“难道皇上要废太子了?那不是省了我们许多事情?这皇上也当真蠢笨,竟然就相信了太监的胡言乱语。” 肃宗似乎意兴阑珊,几句话打发了欧阳清,缓步走回养心殿。 欧阳清原本也没想要什么赏赐,但却没探到关于皇后要废立太子之事的口风,也只能无奈而返。 就在洛阳乱成一团的时候,武林中也传出了一个叫人震惊的消息。 逍遥高足,楚秋水,竟变成高价杀手了。 先是买卖门不知怎么得罪了楚秋水,被他一人摧垮,高手尽数殒命,职位较低者则被驱逐。说起来,买卖门这些年时有抢夺他人珍贵药材,更有好色门徒强抢良家妇女,说是要修炼什么合欢功。 楚秋水去灭掉这样一个门派,也算是为民除害。只是他与买卖门素无恩怨,毫无理由便以雷霆手段除掉这样一个武林大派,叫人想不通透。 楚秋水张榜天下,只要谁有价值千金的药材,他就帮谁杀人。如果没有好药,出得起钱也可以。 原来楚秋水灭掉买卖门竟是为了买卖门这些年搜罗的珍稀药材?众人一片哗然。这和强盗有何分别?堂堂逍遥高足,天下至尊的武学,竟会为了些银两药材为人充当打手,杀手? 灭掉买卖门的主意,自然是历毋宁出的。楚秋水急于寻找药材来救治楚秋烟,可对着些不会武功的采药客巧取豪夺,他实在做不出手。历毋宁武功虽不及他,但江湖经验却丰富得多了,当即提出买卖门行事奸邪,又有无数珍奇药草,正是夺药的不二选择。 历毋宁不愿暴露自己,楚秋水便单独出手。买卖门纵有好手,岂堪楚秋水一击? 只是买卖搜刮来的药物虽然珍贵,但能与那棵千年虫草相提并论的却一个也没有,楚秋水心焦之下,让历毋宁送药材回山林小院,自己便向天下宣告,希望能得到珍稀药材。 楚秋水在天山上也曾学过药材的辨识,又见过了那棵千年虫草,眼界自是非凡,几日来虽有人陆续上门,拜送上宝物,但早难入他之眼。 不过,历毋宁从楚秋雨那返回时,带回了让楚秋水心动的消息。 72、夜虽长 梦不多 漫漫的长夜已将尽,牛毛般的细雨又停了 庭园深深,在灯笼的余光中依稀只可分辨出一些美如图画般的花木山石、湖亭楼阁,厉毋宁已经在一个有五间明轩的院门外等着他,脸上的笑容开朗,屋里的灯光明亮,桌上已摆起了酒,每样事都足以让一个落拓江湖的流浪者从心里就开始觉得温暖。 在湘西大山某一个最隐秘的山坳里,有一座用白色大石砌成的大屋,隐藏在一堆灰白色的山岩间,四面悬石高险,危如利剑。 大屋四周,有几乎是终年不溶的雪,四季不散的浓雾,日夜常在的云烟。 谁也不知道这座神秘的白石大屋是在什么时候建造的?里面住的是些什么人? 事实上,真正亲眼看见过这栋大屋的人,并不太多。 大多数时候,它都好像已经消失在终年笼罩在四周的白云烟雾间。 建屋用的白石,每一块至少有九百五十块上好红砖那么重。最重的可能还倍于此数。 山势如此绝险,这些大石是怎么运上去的?要动用多少人力物力?就算是在附近开采的,也是件骇人听闻,不可思议的事。 白屋的规格宏伟,构造精确,纵然有山崩地震,也不会有颓危的现象。 白屋的外貌虽然是粗糙而未经琢磨的白石,看来虽壮观却拙朴,可是在它的内部,那种几乎已接近神话的奢侈华美与精致,任何人都无法想像。 白屋的主人就是春秋时着名的墨家,他们可以制作上飞的木鸟,也可以解除万劫不复的毒药。 历毋宁告诉楚秋水,湖南墨家有解毒的灵药。 十年前连环坞的城主尹澄碰了朝廷送来的剧毒药物鹤顶红,尹澄的妻子带着两个孩子跪于白屋前二个时,白屋屋主墨重霄的孩子实在看不过意,出来替尹澄疗伤,结果不一日便驱除了剧毒,还魂有术。 楚秋水闻听此言更是大喜,立即便与历毋宁一同,备好马车直奔墨家。 墨家的家主墨重霄听了楚秋水来意后,叹了口气道:“对不起,楚先生,我们治病救人实是耗费真力无数,还需借用地雷火,家中血香,只能三年才能恢复一次呢?” 楚秋水拱手道:“阁老在上,在下亲妹需要救治,需要墨家出手,而是为了救人。在下不敢空手相求,但请墨先生出交换的条件,在下一定尽量满足。” 墨重霄摇了摇头道:“墨家本是法家集大成者,得罪人之多,也是实难想象,实是不愿在出手的原因就是一旦出手墨家就是万劫不复。” 楚秋水一时语塞,道:“墨先生,如果你确有所需,在下一定会尽量满足。” 墨青云淡淡道:“墨家上下,不缺金银珠宝,也没什么强仇大敌,我也不是贪财好色之徒。楚先生一片好意,在下却只能辜负了。” 历毋宁笑道:“这些年来,墨家家业确实不,但湖南已有好几家人,联盟对付你。听这些日子,墨家资金周转已是很困难了。” 墨重霄还是面无表情,只是面皮一抖,随即笑道:“让两位见笑了。这话确实不错,但我实不能现在出手而将家族拱手送出。” 历毋宁黑道混贯了却是肃然道:“墨先生多福多寿,墨家点血其实意义不大。但倘若我们出一笔钱,能让墨家从此称霸湖南,不知墨先生意下如何?” 墨重霄嘿嘿一笑,道:“墨家虽然近来有些困境,但几万两银子还是能拿出来的,如果……” 历毋宁冷冷道:“十万两呢?” 墨重霄连连摇头:“他日我墨家若能恢复实力,岂会少了银子?” 历毋宁冷冷道:“二十万。” 墨重霄似乎愣了愣,道:“这么一大笔银子,我若答应,未免也太过分了。二十万两,买一些区区墨家之血,两位是不是太大方了一些?” 楚秋水接口道:“只要墨先生肯卖,二十万两一定可以双手奉上。” 墨重霄沉吟片刻,道:“看起来,两位也没带恁许多银子吧。不如这样,两位先去厢房休息,明日我再给两位答复。”楚秋水、历毋宁无奈,只得道别离开。 楚秋水点上了一支蜡烛,问道:“历毋宁,你墨重霄会不会答应我们的要求?” 历毋宁缓缓道:“墨青云现在其实很缺银子,否则咱们出多少钱,他也不会卖出这自身的气血。现在他也很矛盾,二十万两对谁来都不是个数目,墨家必定可以借着这笔钱击垮对抗墨家的所谓联盟,从而称霸湖南。墨重霄不是个没有远见的人,一般的受伤生病,大可请神医救治,这墨家气血绝非是不可或缺之物。只是气血作为墨家的功底,卖掉它,着实要三年恢复。” 楚秋水叹息道:“怎么才能让这墨重霄下定决心呢?” 历毋宁笑笑道:“我倒有办法让墨重霄卖气血。只是咱们如何筹集这么一笔巨款?” 楚秋水苦笑道:“先让墨重霄答应下来再。穷文富武,学武之人,银子总是来的轻松。”他口中的轻松,心里却也是暗暗发愁。 二十万两!至少要几个镖局才能筹得上。 历毋宁微笑道:“我去扮成刺客,在墨家大闹一场,让这场生意场上的争斗,变作你死我活的拼杀,墨重霄一定就再也坐不住了。” 黑道有黑道的办法,不可墨守成规,罢哈哈大笑。 楚秋水近些日子行走江湖,深知成大事不拘节的道理,闻言也没有阻止,只道:“好吧。你今晚去行刺,动静大些,应当能见奇效。” 历毋宁从怀中取出一张羊皮纸,低声道:“这是我新拿的武林贴,楚秋水,你来看。” 楚秋水奇道:“这是什么?”接过看了一眼,立刻脸色大变:那竟是霹雳堂的文书,请楚秋水出手,做掉唐门双飞! 文书还强调,希望楚秋水能假扮成霹雳堂的长老,从而壮大霹雳堂的声威,而酬劳,是五万两! 楚秋水匆匆看完,立即道:“唐门也不是什么好人,这东西,我当然要接下来。只是,这里才五万两,剩下十五万两,咱们从何得来?” 历毋宁笑道:“唐门是什么地方?下第一的暗器门派!你灭了唐门,把他们制造的歹毒暗器拍卖,这不是一大笔银子?何况咱们还可以卖出唐门制造暗器的图纸、淬毒的技巧,甚至是抛掷暗器的手法,获得的银两何等之巨?霹雳堂和唐门有仇,希望借你之手除掉强仇大敌,顺便也得个威风,不会来抢唐门的东西的。” 楚秋水脸露喜色:“好!那就这么办。你去假扮刺客,我来赶走你,逼墨重霄答应交易。然后我们去灭了唐门!” 历毋宁盯着楚秋水双眼,似乎才认识这个人,过了好久方道:“若在以前,你一定不会答应我的提议的。” 楚秋水笑了笑,眼中却露出狠厉之色:“为了妹妹,也顾不上什么仁义道德了。” 一切都去奶奶的。 洛阳。 欧阳清完事到内务府拜会魔。 魔问起情况,欧阳清只是随口一提,自己报讯,让御前侍卫格杀了陈州四杰和太监。至于自己一举立功的事,却是决口不。 魔听陈州四杰也被韦皇后网络至门下,不由面色一变:“想不到这四个人也被韦皇后收入麾下。这次暗杀虽不是韦皇后的必胜一击,但陈州四杰这样的人物都已派了出来,祭大典时候恐怕更是高手如云。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到时候恐怕生算不大。我这就去喊回风九幽,若能再把荣枯尊者喊来,那才叫十拿九稳。” 欧阳清只是摇头:“荣枯这一个多月来踪影全无,不知却是上那里来找?” 魔淡淡一笑道:“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总也请不到。” 欧阳清也不得不佩服魔的深思熟虑,感慨道:“你真是智谋过人。我这就想办法找回荣枯。” 魔笑了笑,叹道:“这个李旦,真是不简单啊。距离祭大典只有两,若是荣枯不能赶来,恐怕大局危矣。还有,你派人去找来楚秋水。楚秋烟的毒,待我武功恢复,就帮他医治,这个条件定能让他出手。” 欧阳清沉吟片刻,忽然犹豫道:“恕我多嘴问一句。据我所知,除了路长风与你翻脸外,下间的高手,还有一个你从来没争取过。若有他相助,胜算一定大了许多。” 魔淡淡道:“你的是骆冰,对吗?” 欧阳清点头。 魔哈哈一笑,随即摇头道:“如今下顶尖的人物,骆冰成名最早,当年他一人一剑,接下我百余招,威震下,但他,我从来不打算收入麾下。” 欧阳清奇道:“为什么?” 魔冷冷道:“你知道骆冰是怎么接了我那么多招的吗?” 眼看欧阳清露出好奇神色,魔顿了顿,道:“其实,当年若是一对一,你纵然不及骆冰,但落败也是在几百招之后。骆冰之所以能与我激战如此之久,原因在于,他的智慧。” “寻常人练武,无非是锻炼体质,增强身体的柔韧与肌肉的力量。武功高了,就练真气,练招式。不过,骆冰不同。他走的,是练神练心的武当内家路子。” 欧阳清问道:“什么叫炼神炼心?” 魔沉声道:“这就要到武当内功的修炼方式了。这门太极剑法很奇怪,我也不太了解修炼的方法,但我知道,这剑法只有几个简单的基本式,根本没有什么艰难高深的剑术。所以,武功的修为,全看习练者自己领悟。据练太极剑法的时候,并非像常人那样锻炼体质、修聚真气,只要慢慢练着看境界就行了。” 欧阳清大惊道:“坐着思索?怎么可能?就算能想出再妙的招式,没有强大的身体素质,浑厚的真气,也只是花拳绣腿,不堪一击。” 魔摇摇头,道:“这就是太极剑法的奥妙。这门剑法不同寻常之处在于,你以剑诀中的简单招式为基本,自己思考其中变化时,真气自然而然就会运转起来,不知不觉,内力就会有所增益。你也知道,当内力修炼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原先僵硬的身体便可以有所改变,从而拥有高妙的轻功,强劲的力量,从而改善体魄。最不可思议的是,每当太极剑法有所领悟的时候,体内真气也可以运转到一些经脉的晦涩处,从而做到打通关节,让武功一日千里。换句话,骆冰武功有没有进步,全看他对太极剑法的理解。” 阳清感叹道:“想不到,下竟有如此奇妙的武学。只是,这和你不肯拉拢骆冰,有何关联呢?” 魔笑道:“你听我。骆冰而今不过三十多岁,到练武,其实也不过十来年的的时间,但怎能有如此强的修为?这中间固然是因为他资聪颖,事半功倍,又勤于练武,但更重要的是,他身经百战,有无比丰富的实战经验。 当年薛安策曾借楚昭和之手,给了骆冰一份名单,上面都是在江湖上厮混了一辈子的人物,每个饶双手都沾满了血腥。铁摩勒给薛安策本意是骆冰若能挫败这些人,逼他们立下从此不杀饶誓言,自然造福武林,但他若不能打败这些人,便可挫去骆冰的傲气,锻炼他的品质。只是铁摩勒没想到,这却给了骆冰蜕变的机会。” “我听,当薛安策再次见到骆冰的时候,骆冰整个人都变了。他眼神沉稳了许多,当年对他饶轻蔑半点也不剩下,反倒是话行事,都带了几分警惕。甚至,他身上的气质也变了。那是不由自主发出的杀气。只有在一个经历过血腥屠杀的人才能有这种气质,这是淡淡的杀气。之后,骆冰请求与薛安策比试一战。那一役,当世知道的人并不多。” 欧阳清看出魔眼神中的凝重,不由骇然道:“难道骆冰打败了薛安策?薛安策可是经略中堪比铁摩勒的高手?” 魔摇头道:“不。骆冰武功虽然进步了很多,但相比薛安策,还是差的太远。但是那一次,两个人直到千多招才分出胜负。而且,骆冰逼薛安策用出了七分的内力。” 欧阳清惊道:“难道薛安策从来就没有尽过全力……” 魔淡淡道:“薛安策虽然想必铁摩勒不是什么撩的人物,但当时世上并没有几个人能超过他,没人能逼他倾尽全力。那一次大战,世上只有五岳和薛冰知道。但让人惊讶的是,骆冰苦撑了如此多招后,众人惊叹无比,他自己却没有显露半分的喜悦,反而是无比淡然。骆冰也从来没有向人提起过这一场的战斗。当五岳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我就明白,骆冰的心愿,是战胜薛安策。” 欧阳清思索片刻,连连摇头道:“这件事恐怕五岳有所夸大。我和骆冰也曾有过不少次推手,起初我胜得多,后来却是他连连取胜。不过如今我练了夜帝寒冰掌,凭他的内力修为,恐怕很难抵挡。” 魔道:“这就是我不肯招揽骆冰的原因了。十五年前薛冰的死对他是个很大的打击,这些年来,练武不再是他的全部,仅是他的爱好。可以,这十五年,他不但没有半点进步,还退步了许多。我调查了骆冰很久,可至今没发现他喜欢什么。他常去风月场,但薛冰死后他从来没对一个女人动过心,若他贪恋女色似乎不对。要金钱,他是有点银子就挥霍一空,但穷的时候也过得有滋有味,金银珠宝,他确实没放在心上。如果,像其他高手一样追求更高的武学,那就更不对了,骆冰这些年几乎从来不修炼武学,武功不进反退。” 欧阳清问道:“你是,不知道怎么来招揽骆冰?” 魔摇头道:“不!不是我没有办法,是我不愿意。只因为骆冰这个人实在太随性了。如果薛冰死前,他还只是有些胆大妄为,那么薛冰死后,他就是彻彻底底的放荡自我。如果他愿意,你一句话就可以让他送上头颅,但如果他不愿意,你哪怕拿出再多东西也不能让他动摇半点。即便骆冰能听我差遣,如果有一他知道了一个秘密,那我背后一定会被他狠狠捅一刀!” 欧阳清大奇道:“那是什么秘密?” 魔缓缓叹道:“可以让他觉醒的秘密。这些年骆冰虽然没有练武,但武当内功奇特的修炼方法可以让他不知不觉地提高,可以,五年前他已经到了瓶颈,现在只需要一个好的点拨让他突破!一旦他变回帘年那个历练丰富,手段狠辣的骆冰,甚至他还有所突破,只怕我武功恢复前没人能挡得住他。” 欧阳清有些不服气,道:“我不相信,武功都是日积月累的,哪有一日千里的可能?” 魔摇了摇头,道:“你没见过当年的骆冰。不别的,现在他眼神里全是无所谓,是笑容,是漠然,但是当年他眼里,是纯粹的杀气!是比历毋宁、吴莽更浓的杀气!不管是谁,如果在几个月时间内连续和数十个杀人如麻的高手比武,谁都会拥有这样强的杀气。骆冰和这些饶比武,让他学会了太多的诡异招式,太多生死场上的道理。他虽然没有杀过一个人,但他很多次比任何人都接近死亡!这样的历练,远比他坐在意剑派,每想着剑招能有什么变化,提高快得多!但现在,骆冰一团和气,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这只是因为薛冰的死让他心灰意冷,可如果……” 欧阳清忽然明白了:“我知道那个秘密是什么了!原来如此!” 魔笑笑道:“你知道就好。” 欧阳清忙问道:“秘密在哪?” 魔淡然道:“这不重要。你不需要知道这件事。不是我不信任你,只是其中牵连太大,我不愿提起。” 欧阳清震惊之余,也带了丝微笑,心道:“魔,我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却是独孤玲珑的独孤玲” 魔似乎没看出欧阳清的心思,道:“这世上,我只看不透两个人。一个是骆冰,还有一个就是路长风。骆冰近些年虽然心灰意冷,武功大退,但只要他知道了秘密,应该很快就能有所突破。而路长风,的确是大智慧大才能,掌控得了局面得人物!” 欧阳清皱眉道:“寒冰掌还需要破骆出新吗?这不已经是下第一等的武学?” 魔咯咯笑道:“所谓习武,练的都是一种规则。你对规则掌控得越好,招式也就越精妙,纵然内力不如别人,或许也可胜利。楚秋水、荣枯、路长风这三个人,就是对规则的理解已经到了极点,加上他们强大的内力,所以几乎平辈之中无敌于下。但是你和骆冰与他们都不同。你们练的武功是自己的,不是别饶。你们需要打破规则。” 欧阳清若有所思道:“打破规则……莫非,我要打破夜帝寒冰掌的规则?” 魔缓缓道:“不。仅仅打破还不够。武当内功讲究的是修心,但骆冰经历过那一番血腥搏杀后,就明白了,比武时候,仅仅靠智慧是不够的,还需要胆气,需要勇猛,需要阴险毒辣。他早就打破了武当剑法的规则,但依然到了瓶颈。” 着,魔叹了口气,话语中似乎带着无限的寂寞:“希望我武功大成后,你们不仅能打破规则,还能创造自己的规则,让我有生之年,遇上一个能让我全力一战之人。” 欧阳清听着魔的话,默然无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魔忽然一笑,开口道:“眼下最重要的事,还是祭大典时候的政变。我听包子云,韦皇后手下有一支秘密军队,人数可能只有不过千人,但很多人手上都有一种神秘武器,威力极大,此事不可不防。” 欧阳清点头道:“我会留神的。” 魔眼中带了分笑意:“去吧。昨晚打扰了你的美事,我也很是过意不去。” 欧阳清不在言语。 73、双飞已飞 夕阳西下,初冬的风吹着院子里那颗粗壮的椿树,风中不时传来旁边酒肆里酒的甜香和肉的令人垂涎的味道。 院子里静悄悄的,大理寺今天好像连值哨的人都没有,一只麻雀远远的飞过来,落在伸出的一截树枝上。 这里本就是普通人家不愿意来的地方,所谓来者不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到大理寺来不是宣判就是缉拿,普通人家自然不愿意摊上这些事。 小月前一夜喝得酩酊大醉,一直到第二天中午还没醒来,照这样情形看来只怕睡上一天也不奇怪。 酒不醉人人自醉。 欧阳清悄悄走近了她的屋子,轻轻把门推开站在小月的床前,看着小月微微发红的脸蛋,可爱的睡态,心中怜意大起,忍不住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小月忽然睁开了朦胧的眼睛看着欧阳清。 一个人有时喝醉了酒,有时反而会睡不着。 她朦胧中,回忆着自己前一晚做的事,说的话。虽说酒后糊涂,但慢慢回忆下,还是想起了一大半。 “你……你喜欢我吗?” “你娶我以后,我们是要一起睡觉吗?” 还有欧阳清那双色迷迷的眼睛,用手特地在自己身上拍了一下…… 天啊! 小月惊出一身冷汗,一下子坐了起来。 欧阳清看着熟睡的小月本就意乱神迷,低下头弯下腰想要在小月脸上吻一下,谁知道小月竟突然坐了起来,两人这下都是猝不及防,额头重重撞在一起。 小月痛呼一声顿时酒醒了大半,睁大眼睛一看,立刻花容惨变,把头埋进了被子:“他还没离开,那昨晚一定是……我该怎么办?是应该装装样子,假装生气吗?好像不太好啊。那我是不是让他赶紧娶我?哎呀不行,羞死人了。怎么办啊?” 欧阳清却不知道小月这么许多心思,看她躲在被子里,不肯探头出来,想必是因为昨夜的大胆举动,不觉莞尔道:“缩在里面干什么?” 小月听欧阳清语气温柔,几乎便要伸出头来,可低头一看,身上的衣服都被除了,旁边一堆衣服却是吐着污秽不堪。 小月实在想不到之前欧阳清做过什么,脸一下红到了脖子,不,是红到了脚脖子,哪里还肯出来?用被子紧紧捂住脑袋,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弹了。 欧阳清这时到没有跟过来看小月,眼睛非常奇怪的望着窗外那株几人粗的大树。 十二月十九,阴雨偶尔还夹杂着几粒冰雹。 此生合是诗人未? 细雨骑驴人剑门。 楚秋水既没有诗人李太白的豪放之笔,也没有陆放翁那种闲逸超脱的诗情,但是他也在斜风细雨中,撑着把油纸伞,骑着匹黑马,入了剑门,到了蜀境。 剑门关天下奇险,双翼插天,群峰环立,真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出了剑门关,沿途两边多是山崖之边,两旁栽着高大的松柏,绵延达数十里。小饭馆的老板娘眯着一张笑脸告诉他:“这就是张飞柏,是张三爷亲手种的。” 蜀人最崇拜诸葛武侯,武侯仙去,蜀人都以白巾缠头,直到现在这种习惯还没有改。因为大家都崇拜诸葛,所以张飞也沾了光。 江湖上本就很多凶险,但是很公平,只要有才能的人,就能成名。 一个人只要能成名,就能得到他所想要的一切,他的生命就会完全改变,变得绚烂辉煌,多彩多姿,只可惜他们的生命却往往短暂如流星。 因为他们是江湖人,今天他们可能身披红色的大氅,明天可能就会一张草席卷着躺在臭水沟里。 江湖人的生命,本就是没有根的,正如风中的落叶,水上的浮萍。 随时随地你都要做好赴死的准备,准备着虽是杀死别人,也准备着随师杀死自己, 有时候自己杀死自己反而是最没有痛苦的事情。 千百年来,江湖中也不知有多少英雄兴起,多少英雄没落,也不知道有多少英雄被别人抹了脖子,也不知道有多少英雄自己抹了自己的脖子。 在所有的武林传承中,力量最神秘、声名最威赫的,无疑就是蜀中唐门了。 江湖也不知道有了多少年,唐门也不知有了多少年,可是唐家的独门暗器威震天下,至今还没有第二种暗器能取代它的地位。 唐家的门人子弟,只要是在江湖中走动的,都是一时的俊杰。 这些俊杰中有以暗器闻名的,也有以剑法闻名的,他们的剑法也是细腻而狠辣。 唐门双飞只是蜀中唐门外八姓的唐门弟子,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还算不上唐门嫡系。 他们练的武功,用的暗器都不是唐门嫡系,唐门嫡系对他们的武功和暗器甚至看都懒得再看一眼。 所以楚秋水并未用多大得劲就找到了唐门双飞。 只不过他们并不认识了楚秋水,楚秋水却是霹雳堂的装扮和身份。 唐上飞看到“霹雳堂”的楚秋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霹雳堂就来了一个人?也太不把我唐门放在眼里了!走,出去会会他,我倒要看看,什么人有胆子独闯我唐门!” 唐下飞低声道:“莫不是霹雳堂那个老怪物?多年前我们就惹了他,怎的到现在才来找我们,实在是吊诡至极?” 唐上飞身子一震,原本满是笑容的脸上也露出了丝凝重,犹疑道:“听说他早就死了……就算他还活着,现在恐怕也已经八十多岁了,能有多大本事?”嘴上虽然说得硬气,可语气却透了丝冰凉。 江南霹雳堂离着蜀中唐门本有千里之遥,霹雳堂创立之时有位掌门,也是纵横江南八百里,横行并无对手。 四十年前,江湖中曾经出现过一个人,一身灰衣,一口剑,一张惨白的脸,脸上的两个眼睛就像两个乌黑的洞,看起来比他的剑更可怕。 每当他杀死一个人的时候,他总要在那个死人身上点上一个磷硝,炸的人前胸开膛。 所以江湖人送绰号“霹雳剑“,只可惜他的剑并不霹雳,霹雳的是他的火药。 但其实真正可怕的还是他的铳,能杀人于百步之外,当今武林至尊怕也不能百步之外杀人。 另外就是他的剑, ——一柄杀人的剑,随时随地都可以杀人于瞬息间。 更可怕的一点是—— 这个人什么人都杀,只要是江湖之人,他就杀。 传闻此人武功极高,年事已高传位后就在堂中静坐,极少过问霹雳堂之事。 唐门和霹雳堂都用的是暗器,江湖上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既然都是暗器大家时不时的就要分个高下。 久而久之,这些年唐门与霹雳堂摩擦不断,唐门的高手虽然稳占上风,可也不敢去到江南霹雳堂去把“霹雳堂”三个招牌大字摘了,怕的就是这位隐故的掌门。 唐上飞思考了许久,咬了咬牙道:“就算是他来了,我们兄弟二人联手,也未必就输于他!实在不行,把上房的唐八公子唐立请过来。” 唐下飞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喜,随即道:“吩咐外门所有弟子,准备暗器,去请八公子出去迎敌!” 二人这才大步走出,只见门口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唐门的弟子,一人穿着霹雳堂的服饰,昂然立在门口。 唐上飞却是仔细看了眼,那人虽不是老态龙钟,也是胸前飘着几缕长髯! 唐下飞见此情形顿时将一颗心放了下来,拱了拱手大笑道:“霹雳堂雷震声掌门大驾光临,在下真是失礼了。” 雷震声淡淡道:“客气话不用多说,我这次来,是要唐门双飞不再双飞,你能做得到吗?做得到那就可以免开了杀戒?” 千百年来能到唐门放肆的的确不多,他们或者是躺在剑门关密麻的松柏下,或者是被唐门毒砂毒的尸骨无存。 唐门众人本都是唐门兄弟,虽不是嫡系也是外八门的兄弟。 个个脸上都显露了怒色,唐上飞、唐下飞,二人双手早已戴上鹿皮手套,双手已放在兜囊之内,双手更是扣紧了毒砂。 这时,八公子到了。 唐立虽然内心惊恐不已,随即笑道:“雷震声,你哪来这么大依仗,敢来我唐门撒野?不说其他人,就是你我一对一,你不也是必输无疑?” 雷震声冷笑道:“给你看一样东西,你一定会喜欢的。”说着取下了背着的袋子,向下一倒…… 里面赫然有戴着鹿皮手套的十几双手! 有的手套就是黑色的上好鹿皮,有的上好鹿皮手套上还绣着一条金丝,更令人诧异的是有双手套却是绣了五条金丝。 唐门的弟子脸色顿时都变了,那双五条金丝的手套他的主人正是先前失踪的第十二长老! 能砍掉十二长老一只手的人,整个江湖用一双手都能数的过来。 唐上飞、唐下飞兄弟二人怒气勃发,再也忍受不住,两人同时抬手,四支袖箭、八只毒镖,一把毒砂已“嗖”的飞了出去。 雷震声似乎早有防备,长剑一挥,“叮叮”几声几枚袖箭和毒镖已经被击的飞了出去,手中剑又是一挥,面前形成一团光幕,毒砂落了下来在脚前一尺落成一团小圆。 据说霹雳堂研究成一把寒铁刀,刀本为千年寒铁,极具磁性制作成刀颇为不易,一些细小的铁制暗器,只消稍稍靠近,便会吸附在刀上。这道理原本简单,临敌时候对方若是手劲大些,磁石也吸不住暗器。 此次霹雳堂并未用刀却是用的剑,唐氏兄弟和唐立顿时放了宽心。 唐立大怒道:“雷震声,我唐门从来没有与你霹雳堂完全决裂,就是不想拼到两败俱伤。但我接手外八门时,就立下誓言,一定誓死保护唐门,若有一人胆敢杀我门派长老,我唐立一定要取他性命!雷震声,你留下命来!” “杀伤你门派长老,就必须死?” 这声音不是雷震声发出的,而是从唐门钟塔塔顶传来的! 居然有人在堂堂唐氏双飞面前跃上了塔,却没人知道,对方的人什么时候就上了唐门的祭祀钟塔。 那声音如铿锵有力,嗓音带着些沙哑,声音平和而短促,而且平淡到了极点。但是,却犹如平地春雷一般,突然间响彻了整个外唐门!这平淡的声音,落在众人耳中,却带了一股睥睨天下的傲气! 众人不由得失神了。 唐上飞、唐下飞,陡然一惊,二人平地掠起,直飞上塔,却在半空中惨叫一声摔了下来。 众人耳朵里只听“啊”的一声,唐上飞、唐下飞二人一声惨呼,跌倒在地。两人前胸口衣服碎开了,肋骨尽断,心肺俱裂! 唐立这次到是看得清楚,那人用的本不是什么厉害暗器,只是几块鹅蛋大小的石子而已! 那人淡淡道:“唐氏双飞也不过如此,实在不是像唐门的弟子。” 唐立不由得带了几分畏惧,道:“你就是霹雳堂的隐掌门?” 那人似乎都懒得回答了。 唐立脸色涨红,好像要喷出火来一般,愤然道:“我发誓,我一定要杀了你!今天,我一定不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你等着,我这就来取你项上人头,祭奠我兄弟的亡魂!” 唐立的誓言,唐立的愤怒,只得到了塔顶传来的一句话。 也是最后一句话。 “上来领死。” 语气淡然,平和,但唐门中武功稍高者,都变了脸色。 以内力送出话语,从数十丈外传来,竟清晰无比地送入了众人耳中,还不带半点霸气,这是何等惊世骇俗的武学修为? 唐立急怒攻心,他阴沉着脸,身形一纵向塔顶跃去。 十丈多高的塔,他也只需要二个纵跃,这份武功可比唐氏双飞高明多了。 但唐立已经顾不得了。何况,他从来没想过战胜那人。他只求堂堂一战,为唐门而死。 蓦然,塔顶传来一声惨呼! 唐立才刚刚到达祭祀塔顶,不知怎地,他雄壮的身子,就在唐门众弟子眼中,直坠了下来。 八公子一战即溃,那其他人…… 唐门的弟子都吓坏了,不知谁喊了一声:“快跑!”众人发一声喊,四面奔逃。 塔顶之人没有阻拦,门口的雷震声却道:“只要离开此地,霹雳堂绝不伤你分毫!” 众心大乱。纵然有忠于唐门的弟子留守,但他们也无法阻拦其他人的逃跑了。 谁也没想到,人数超过五百的武林大派,唐门,眨眼间,只剩下不到二十人了。 雷震声看着那些面色决然的唐门弟子,不由叹道:“都是忠心之人啊。” 忽然抬起头来,扬声道:“一个别留。” 嗖嗖声响,便如下雨一般,大把的石子从塔顶飞落而下。 鲜血瞬间染红了大地。 雷震声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一人如大鸟般,从塔顶飞跃而下,盘旋一圈,落在地上。 雷震声毕恭毕敬行了一礼,上前低声道:“楚先生,多谢您相助。五万两银子,霹雳堂三日内必定奉上。若是楚先生嫌携带不便,在下可以用银票或是金叶子来代替。” 楚秋水抬起头来,望着天际的阳光,似乎很不愿意面对满地尸体:“银子快些送来吧。我要银票。其实,我并不爱杀人。” 脚步一抬,人已在数丈之外。雷星火看着他的背影,隐隐还听到一句:“妹妹,为了你,我也顾不了许多了。” 江湖消息传播得最快。 不多时,整个江湖都知道了霹雳堂隐掌门复出,唐门双飞被杀的事情。 一时间,群相耸动。 霹雳堂近些年已有衰败之势,所凭借的,大多都是那位隐掌门早年余威。 而今听说那位隐掌门竟还在人世,唐门双飞都惨遭杀害,不少正跃跃欲试打霹雳堂主意的门派一时间望风而走,不在迎面捋其缨,更有稍小些的门派慌不迭地派人上门赔罪,并送上礼物。 霹雳堂时隔多年之后声威大震,俨然已成为屈居慕容之下的帮派。 74、风雨将起 安史之乱评判后的十周年,肃宗将罪己天下,昭告天下传位德宗。 湖广总督迦叶的船队缓缓离开了广东向着洛阳方向出发。 迦叶久居湖广此次进京,带了足有十多条船,每条船吃水极深,显然带着不少货物。 按洛阳令,这样庞大的船队进入洛阳要地,必须检查,不知怎得这次湖广总督的船队,居然无人检查,十几条船畅通无阻进入了洛阳中。 迦叶之名,可说是如雷贯耳了。 安史之乱协助郭子仪击毙安庆绪,辅佐李光弼平定北十四番。 三年前,迦叶带着少量郭子仪旧部按照郭子仪之命去福建沿边清除倭匪旧部,却又恰逢建宁王徐宗敬反叛。 迦叶只靠着手上的五千区区兵力,以及左右周密的智谋,竟拼死击退了建宁王徐宗敬,接着奇袭福州,伏击厦门,与剩余四路勤王军一起,大败建宁王徐宗敬。 此后,迦叶“大唐小尉迟敬德”之名流传开来,天下间说起迦叶平叛时的计谋武功,无不叹服。迦叶平乱有功,提拔为了湖广总督,却是一直没得到皇上召见。 数月前郭子仪密令迦叶待命。 风雨欲来风满楼,恩师密令定有周全之策,迦叶数月前即兵马粮草都已准备好。 洛阳大的震荡中,迦叶竟忽然蒙皇上召唤,急匆匆赶回了洛阳。 稍有常识者都能看出,如今李旦便如同新皇上一般,所谓皇上召唤,自然是李旦的意思。这时候忽然把一名极善用兵的年轻大臣从湖广召回洛阳,何须问,这迦叶必定是要帮李旦处理皇后之事。 越是如此,守城的士兵更加不敢搜查迦叶的船。 如今看来,太子李旦势力掌控整个洛阳,已经就是下一任的皇上,谁敢来给他下绊子? 韦皇后虽早有图谋,动作频繁,奈何调性太低,党争之余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不知韦皇后自己何德何能竟能与武曌二圣相提。 皇后党大臣焦急万分,可李旦一直不露影踪,都是郭子仪等人操持此事。否则韦皇后借了皇上的名头,对抗李旦倒也不难。 可如今,皇上已经支持太子暂时处理军国大事,皇后党的几位大臣若违抗李旦号令,那就是违抗皇命,出师无名。 郭子仪、李光弼、本就是挺太子派,几人站在洛阳城墙上,眼看着迦叶船队顺利无比进入洛阳,上百名船夫手脚麻利将船中巨大的箱子运出,至于箱子里有什么,谁也没看见。 郭子仪看着李光弼笑了笑道:“这些人不是寻常船夫。他们不仅力量极强,手脚迅速,而且似乎受过了极严格的训练,彼此间没有半点闲谈,做事海直有条有理到了极点,每个动作,都像是经过了反复练习,想必这次能稳定太子的局面。” 李光弼点头道:“不错。这些人不可能是船夫,应该都是士兵改扮的。那么,这些箱子里的东西……” 郭子仪叹道:“我到并不希望在兵戎相见,国家动荡的时间太久了,百姓也需要休整。太平才是一切,李旦已经有五千御林军在手,加上这一批人,恐怕总人数已经过六千。这些人都是精锐之士,拼杀起来,只怕寻常一万官兵也抵挡不住。就算皇后调集禁卫军入城,巷战中人数优势一时间难以发挥,一旦给他们拖上片刻,圣上遇害,李旦登基,二十万金吾卫军并不需要调动,加上迦叶必定也在从湖广调集部队,韦皇后何来胜算?” 李光弼忍不住带了几分怒气:“子仪,你的意思是,皇后输定了?” 郭子仪摆了摆手道:“光弼呀。我们并不需要皇后有胜算,皇后野心深大,没有胜算其实最少生灵涂炭。如果能尽早遏制皇后意图,在她动手前以雷霆手段一举拿下,凭借禁卫军暂时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应该不太难。” 李光弼叹道:“我们就难在这里。皇后若不出手,禁卫军就决不能攻出洛阳,否则就是反叛。可皇后若是出手了,我们第一时间收到消息,调集禁卫军呢?真是不求生灵涂炭实在是太难了。” 郭子仪正色道:“不管怎么说,为人臣子,就应做好了以死效忠的准备。如果此役得胜,我们名留青史,若是败了,便以死谢罪,决不投降!他日史书上,记下的一定是铮铮铁汉,不是谋反贼子!” 李光弼眼神毅然,高声道:“郭兄,说得好,不愧是内阁阁老!” 生命是最可贵的,一个人既不怕死,世界上就没有任何事更值得怕的了。一个不怕死的人还能高瞻远瞩那其实是国家之福。 天气幽黯,穹苍低垂,夜间。 繁星漫天,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第二天就是祭天大典了,顺天府尹派出了几乎所有力量,巡逻保护。不过让府尹意外的是,午夜时分,路上竟已经出现了一队队御林军在提前值守。 这些御林军个个黑衣重甲,全副武装,甚至是有些如临大敌。府尹难免诧异:“祭天大典,没必要派出守卫紫禁城的精锐吧?” 这些战备装束的御林军,很快让顺天府尹感到了一丝不妥。他决定派人去兵部李光弼处请示一番。 不过很快,送信的人就被赶回来了。一个穿着御林军服饰的人走了进来。府尹认出,这人就是御林军的统帅,郭子仪的侄子郭安通。 “府尹大人。”郭安通却是一脸恭敬,满脸笑意,带着两名随从径自进入:“太子殿下指令,洛阳城防部署等一切调配,暂时全部交由御林军统管。所有衙差就地待命!”说着将军令放在了府尹的面前。 府尹看得很清楚,上面有着太子的刻章! 可是,御林军什么时候有这么大权力了? 想着想着,府尹背后突然冒出一丝寒气:“就算真是太子殿下的指令,也不该有这样反常的举动。难道,有大事情?” 府尹看得清楚,郭安通以及背后两人的手,时时刻刻都放在剑柄上了。如果自己拒绝……御林军的统领,武功自然厉害得很,总不至于连自己这个糟老头子都解决不了。 “好吧……但是我将上报李光弼大人。” 府尹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话,心中有过片刻踌躇,但性命攸关,还是不敢直接拒绝。 郭安通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府尹大人,听说如今洛阳很是混乱,甚至还有匪徒公然袭击官员府邸,因此,我派出了一百人保护大人安危,就守在外头。” 府尹勃然大怒:“你……你这是包围顺天府!大胆!我要见太子殿下!” 郭安通冷笑一声:“大人,你还是识时务一点吧,不要生灵涂炭了。” 正说着,外头又冲进了几名御林军,身穿铠甲,而门口的守卫,已经被逼的背靠背了。 府尹惊怒交集,一拍桌子站起来:“你们!你们这是要造反!”但却看见,外面已经站满了御林军的人! 府尹无力坐下,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去了,喃喃道:“这难道又是要政变吗?” 郭安通冷冷道:“只是保护大人的安危。只要大人您不自找麻烦,我郭安通保证不伤你一根头发。你们最好原地待命!有人会叛乱,却绝不是我们。” 内务府却仍然是灯火通明。 天魔、包子云,所有内务府要员、天魔部下都聚集在内务府的上书房。 天魔沉声道:“明天清晨,就是祭天大典了。大家现在检查一下,计划可有什么纰漏。” 包子云反复看了几遍,回忆了片刻,道:“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已经很晚了,大家也需要休息一下,明天才能有最好的状态。” 欧阳清脸色一变,忽然道:“不好!恐怕事情有变!” 包子云奇道:“怎么了?” 欧阳清皱眉道:“我听到了马蹄声,而且人数还不少。这么晚,谁会在外头骑马?” 天魔语气也带了分凝重:“莫非,皇后是要提前动手了?如此皇后忍不得?” 欧阳清点点头,道:“我出去看看。” 天魔一把拉住他:“不要贸然行动。传令下去,所有人进入战备状态,欧阳清,你立即带空远去皇宫,如果发现有异常,让空远回来报告。指着旁边一人道你去找南云飞,让他通知所有军功党首!” 欧阳清忍不住问道:“那荣枯……” 天魔摆手道:“现在还没有联系上荣枯。但是风九幽已经赶来了。他还带了几十名好手,我让他们去拦截城外安乐公主的轿子。” 包子云大叫道:“拦截安乐公主?这是干什么?” 天魔沉声道:“安乐公主突然离开洛阳,又忽然半夜赶回,她和韦皇后关系甚好,只怕是给他带了重要的军械,或是让高手潜伏进入。为策万全,我们必须拦住她。包子云,你下令所有人紧急待命,如果空远带回了坏消息,我们立即要做出反应!还有,包子云,你马上写一封密信给皇上,让李光弼下令,洛阳城内禁卫军,皇上身边的御林军全部按兵不动,不要坏了我们拦截安乐公主的大事。” 大内副总管冯广微见天魔发号施令,包子云唯唯诺诺,心中好大不喜:“这位天魔先生,大家都安排了事情,不知道你去做什么呢?别告诉我,你会闲在这里!你没有资格指手画脚!” 一张脸看着天魔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还没开口说话,人已飞了出去。 天魔这边还没说话,欧阳清已经冷哼一声,提起手掌,将冯广微打得飞了出去。他下手到极有分寸,冯广微没受什么内伤,但皮肉之苦,那是难免的。 欧阳清冷冷道:“这个紧要关头,如果还有人冷眼看着我们,我到不介意内务府少一个大尉。” 包子云慌忙道:“冯广微,你还不快来赔罪!” 冯广微虽然狂气,但对内务府府公的命令他还是不敢不从,咬牙切齿半跪在地,道:“大人,我知错了。” 欧阳清淡淡道:“我不是针对你。我只是希望,我们能团结一致,力成大事。” 冯广微低头道:“大人教训得是。”语气虽然恭敬,但牙齿却咬得嘎嘎响。 天魔似乎有些不耐烦,尖着嗓子道:“好了,都是自己人。别动不动各自心怀鬼胎,干事去吧。” 离洛阳还有一里地。数十名护卫骑着高头大马,还在开路。但此去洛阳都是平坦大道,毫无阻碍。 安乐公主的轿子就在众骑士之后。 所有的随从都不明白,公主为什么要这么晚进城,但命令下了,自然谁也不会提出异议。 忽然一人叫道:“后面有许多人过来了!” 安乐公主倒也不是寻常养尊处优的纤弱小姐,上一次南阳李焦兵变就是安乐公主带人镇压,深通谋略。此时闻言,目光闪动,淡淡的向后看了一眼,然后下令道:“别慌,所有人加快速度,向城门赶去!”说着,又想起了什么,道:“派几个人去禁卫军求援!” 忽听空中一人嘿嘿冷笑道:“公主殿下,留步吧。”大路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一人黑衣黑裤蒙着脸,轻飘飘的飞了过来。 这人自然就是风九幽了。 拦截公主这种大胆的事,也只有江湖上的人来做,最不容易和内务府搭上关系,也是最安全。 后头的人来的也极快,众随从只是稍稍停顿,合围之势已经形成。 一名随从策马来到安乐公主轿子边,问道:“公主,现在怎么办?” 安乐公主迟疑片刻,吩咐道:“所有人停下,列队防守,等候禁卫军的救援。” 风九幽见对方不再前进,咧开嘴大笑一声,高叫道:“我们特地来请公主!所有人,两侧迂回过来请安!” 安乐公主随从中,一个首领满面怒容,纵马前进两步,怒喝道:“何方匪徒,胆敢拦截公主大驾?难道是想造反吗?这是诛九族的大罪!”说着拔出了长剑。 风九幽看都懒得看那个虚张声势的首领,盯着那顶华贵的轿子:“公主殿下,请不要妄动以免死伤众多,让你的人全部放下武器,就地站着,以免伤了和气。”说着缓步走向前方。 立刻有人挺身拦住了他的去路:“大胆匪徒,口出狂言!” 陡然之见,寒光一闪,,风九幽拔刀出鞘,一道寒光闪过,一颗人头便骨碌碌滚到了地上。随后,砰地一声响,无头尸体重重坠倒在地。 所有的公主护卫都沸腾了,很快有人大喝起来,所有人都拔出了兵刃,就要往上冲。 风九幽目中闪过一丝寒光,冷冷道:“公主殿下,看来你这次要一个人回皇宫了。” “弟兄们,上!” 二三十个黑衣人一拥而上,还不等众随从反应过来,瞬间已倒下了好几个。 公主的护卫虽然人数不少,但单论身手和这些绿林中的人物还是相差太远。片刻间,这些护卫已经死伤惨重。 随着黑衣人一声声呐喊,护卫已经完全被围在中间,各式各样的外门兵刃,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一声惨呼。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但护卫们的防御空间却越来越少。 安乐公主毕竟是经历过多次军阵阵仗,遍地的尸体,刺鼻的腥味,让她立刻冷静了起来:“住手!住手!全部都给我都住手!” 风九幽冷笑一声,道:“停!”黑衣人立即退回几步。风九幽盯着从轿子里探出头来的公主,咧开嘴,嘿声道:“公主决定好了吗?” 安乐公主倒不是害怕,只是在这浪费时间实在是不值。 这些人如果是韦皇后所用之人,或是太子的人,那不用担心,他们不会伤害自己。可如果这些人根本就是些土匪强盗呢?那自己…… 可若是顽抗下去,后果恐怕更严重,倒不如弄清楚形势之后再说。 安乐公主看了看四周,道:“所有人,放下武器。” 她的声音仍然听不出一丝惊慌,还是平静的很。 这些随从虽然也很愤怒,也很想继续动手,但面对这样血腥的屠杀,他们也早生了停手的念头,闻言纷纷站在轿子前面不在动手。 风九幽眼中现出一丝凶光—— 安乐公主心里忍不住打了个突,突然升起一阵不祥的感觉。 “杀!”一声令下,众黑衣人立刻挥刀,割下了所有跟随安乐公主多年家丁护卫的人头。 安乐公主几乎气的晕了过去,足下使劲但是脸上还是不动声色。 过得片刻浑身震颤,身子猛烈地摇晃了一下,用力扶住轿子的脚杆,这才没瘫倒。 这时她忍不住大叫道:“你究竟是谁!我已经让他们投降了,你还是如此残忍!” 九幽冷笑道:“我说了投降不杀吗?只怪你太天真!” 每个人头的眼睛仿佛都在冷冷地望着他,风九幽自己也不禁打了个寒蝉,安乐公主的大眼睛在这黑夜里仿佛成了一双夜鹰般的眼神。 夜色凄迷,不知何时起了一片乳白色的浓雾。 安乐公主又恢复了那种平静,不再说话了。 风九幽下令道:“所有人仔细搜查,将公主带走!” 夜雾凄迷,木叶凋零,旁边的荷塘内落满了枯叶,小路上荒草没径,昔日花红柳绿,梅香菊冷的两旁庭院,如今竟充满了森森鬼气。 安乐公主饶是见过大世面却也孤寂的难受 黑衣人抬着轿子,轿子刚刚抬到了小桥的尽头,尽头处本有有三五草舍,正是昔日自己喜欢的“草乡”。 在这里住过的有朝堂闻名的,曾经是叱咤风云的公主,昔日此时,菊花已将吐艳,香气醉沁人心。 但现在,早已不复再见昔日的风流景象,连不老的树都已枯萎。 远方的灯火仍未熄,远方传来零落的更鼓。 已是四更。 75、再变 十二月二十日本是黄道吉日。 今天天气也是真的好,阳光灿烂,天气晴朗,风中带着花的香味。 神都洛阳,一个小小的酒楼之上,两个人却是分坐在一个方桌的两边,前后左右都是饮酒的食客,这两个人却是气宇轩昂。 灰衣人虽一套家童衣服穿的破烂,一双眼睛却仍闪闪发光。对面做的黄衫青年也是眉宇之间顾盼生风,自是英俊异常。 两个人,两把剑,黄衫青年腰间的是一把细窄而狭长的剑,灰衣人却是背着把普通的精钢长剑,剑上还挂着个硕大的酒葫芦。 这二人却正是骆冰和梅常青。 桌子上摆着八壶酒,一碟花生米,一小盘牛肉,一大盘猪头肉,一叠豆腐火方,一人拎了一壶,正自对饮。 等到桌上的八壶都空了的时候,梅常青问道:“韦皇后和天魔都希望我能帮他们,我们该帮谁好呢?” 骆冰笑笑道:“我们就不能帮帮别的人么。韦皇后并无胸中百万兵,却是要学武皇帝,没有征讨杀伐之能强行征讨杀伐之事,怎么看也不是个好皇帝。太子出身军武,他有今天的实力,全因为自身的能力和威望,还有郭子仪李光弼等一众军功元首的支持。倘若真让韦皇后登基,绝对是一场灾难。” 梅常青道:“你的意思是,我们暂时放弃前嫌,去帮天魔?” 骆冰点头道:“不仅是帮天魔,更是帮太子,帮大唐!太子也给我发了邀请函,承诺助他成事后,必定大有封赏。我们江湖中人本不适合党争,我想借助太子势力来削弱天魔,一来关键时刻倒戈一击,胜算更大,二来也可以借太子之手,消耗天魔的实力。” 梅常青大笑道:“骆兄思考到是缜密,果然阴险毒辣。只是韦皇后此次请的江湖好手的确是太多!” 就在这时候,远处忽然传来“蹚、蹚”两声响,只有更夫才用这种破锣敲出打更的声音,这声音仿佛很遥远,又好像在耳朵边,打更的人内劲真是吓人。 听见这声音,骆冰和梅常青的脸色都好像有点变了,梅常青一张白脸变得发红,骆冰一张红脸变得发青。 梅常青皱了皱眉道:“这是不是打更的声音?” 骆冰道:“是的。” 梅常青道:“我到想我听错了?” 骆冰笑了笑道:“你没错。” 梅常青道:“现在还是大白天,这个人就打起更来,是不是有许多人要杀?” 骆冰道:“他想什么时候打更,就在什么时候打更,他想杀谁差不多就能杀谁。” 梅常青道:“江湖盛传“夺命更夫”不是早已死了吗?难道不是他?” 骆冰道:“他死不死不知道?但是他打的更和别人不同,别人用得梆子他用的却是破锣。” 梅常青道:“他用破锣打更,想必就是夺命更夫了?别人谁也不太敢用破锣?” 骆冰嘎了声道:“现在快日近中午,想必是午后斩魂更。” 梅常青道:“午后斩魂更?” 骆冰笑道:“只要他打过了三响,就有个人必定要断魂。” 他脸上也露出奇怪的表情:“夺命更夫应无物,一打三更人就无。” 幸好只响了两下锣声,然后就是叮叮当当的走路声。 虽然也只不过是很普通的走路声,可是现在听在人耳里,已变得说不出的诡异。 梅常青和骆冰都喃喃着道,不知道皇后这次搜罗了多少高手。 一个面部微须,颇具威严的中年人带着几个锦衣的金吾卫穿过园里的一片桃花林,走过一条弯曲的小径,来到一个种满了青竹的巍峨小院。 巍峨的小院居然还坐着一屋子人,一个个全都毕恭毕敬的坐在那里,就像是一群坐在学堂里等放学的规矩孩子,他们当然不是孩子,也并不规矩。 微须的中年见过他们,每一个都见过——这些人本来每天早上都要跟着金吾卫后面走半个时辰的,自从“大力金刚掌”邓昆被抛入冰河里之后,就从来也没有人敢缺席过一次,可是从今天起,他们已不必再走了。 ——今天只有你一个人? ——今天别人都有他们自己的事。 原来这就是他们自己的事,心甘情愿的等死就是他们的事。 微须的中年人看着他们,忽然笑了笑,道:“坐着虽然比走路舒服,可是肚子很快就会坐得凸出来的,肚子太大,也未必是福气,不管怎么样也要多运动运动。” 风吹竹叶,宛如听涛,外面的人声笑语,都没有传到这里。 中年人闭目微微小憩了一会。 这巍峨的小院里有五间平轩,三明两暗,是这里的主人静思读书的地方。 一个锦衣的金吾卫单膝跪着:”太子殿下,如今所有人都准备好,只等着太子殿下亲自祈祷了“。 捋须微笑叹息着的,想必就是太子李旦。 有些人脸上好像永远都带着微笑,太子就是这种人,他本来就是个仪容修洁,风采翩翩的人,微笑使得他看来更温文而亲切。 太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双手何时默默祈祷了一会。 大片乌云飘了过来,遮蔽了明亮的太阳,整个天空灰了下来。 风雨欲来风满楼,看来要变天了吧。 不少守卫都担心地望着天空,下雨很容易让心情郁闷,发生一些事情。 统领大人刚刚巡查过一次,大家的表现让他很满意。 马上就是祭天大典了,守城士兵可不轻松。不过,想到很快就可以拿到一笔丰厚的军饷,灌上两碗黄汤,再去找个喜欢的姑娘美美的过上一夜,众官兵还都是打起了精神。 傍晚,微弱的阳光正照在神都洛阳城的西北角上。 虽然有傍晚多彩的阳光照耀,这地方也是阴暗而陈腐的,没有到过这里的人,绝对想不到在庄严宏伟、金楼玉阙的紫禁城里,也会有这么样一个阴暗卑贱的角落。 宏伟壮丽的神都城墙下,竟是一片用木板和土砖搭成的小屋,贫穷而简陋,街道也是狭窄龌龊的,两旁有一间已被油烟熏黑了的小饭铺,嘈杂如鸡窝的小茶馆,布满了碾碎的大米和油盐的小杂货店。 风中充满了烟臭、酒臭、咸鱼和霉豆腐的恶臭,还有各式各样连说都说不出的怪臭,再混合着女人头上的刨花油香、炸排骨和炖狗肉的异香,就混合成一种无法形容,不可想像的味道。 这个地方却是人来人往,繁华却又安静,每一笔买卖做的声音都不大。 更有许多金吾卫和禁军在这里鱼贯而出,他们来这里更多的释放、放松一下, 深夜了,大多数人都有些疲倦。反正快要换班了,有人干脆就靠着墙角眯上了眼睛。 “咚咚咚”脚步声响起,众人都被惊醒了。 要换班了吧。听脚步声,来了很多人啊。不就是夜间换班吗,来这么多人干什么。有人在心里嘀咕。 这里的军卒,当然都是久经训练的战士。 他们的武功虽不高,可是弯硬弓强,刀快斧利,再加上兵法的部署,无论什么样的武林高手遇见他们,都未必有把握能对付得了。 何况,大内的护卫中,训练有素的军队外,也一定还有不少好手。 众人纷纷开始解开铠甲,放下武器,整个城墙上都是呵欠声,叮咚的武器碰地声。 就在后头人还在伸着懒腰,长长吐气的时候,陡然,前列传来了一阵惊讶的呼喊和愤怒的吼叫,城墙上乱成一团。 “杀人了!” “你们疯了?” “救命啊!” 原本还算整齐的城墙守卫官兵,忽然就乱了起来!众人还没缓过神来,忽然就看见远处前面,那预备换班的士兵,全队整齐划一地挥军而来! 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敌人,就仿佛毒蛇一样露出了毒牙,陡然间拔出了自己已经擦得雪亮地长剑,朝着毫无准备地守卫军队杀了过来! 两方刚一接触,措不及手的城墙守卫顿时就崩溃了! 虽然双方人数差距并不大,但有心算无心,疲态尽显且丢盔弃甲的城墙守卫,面对不知来路的敌人,只不过眨眼功夫,就变成了满地的尸体。 一颗颗头颅滚滚落地,鲜红的血浆染红了青色石板铺就的城墙。 敌人一面疯狂的杀戮,一面迅疾无比接管了城池的防御,大量弓箭手守在了墙头,甚至圆木、大石、铁荆棘这些守城利器也都开始了安放。 从当年的洛阳保卫战后,洛阳一带就太平得很,这些防御措施自然也就搁下了。但这些人似乎经过了严格的训练,非常麻利地重新部署。 地上的尸体非常迅速地被拖到城下掩埋。 一切都是有条不紊……这计划本就安排的天衣无缝! 内务府门外的两盏气死风灯就像两只鬼眼一样在偷窥着你。 风九幽此番得手,损失不大得意洋洋地带着安乐公主返回了内务府。 安乐公主被黑布蒙上了眼睛,就算她用尽一切力气想,想必也不会想到自己在内务府。包子云也没有心软,老实不客气地将她关进了地牢。 风九幽微笑着向天魔展示他的战利品:大量箭矢、枪矛兵器,还有些铠甲。公主没理由随身带着一个移动军械库的,其中缘由,何须多问? 风九幽笑道:“韦皇后突然少了这么一批军械,到时候只怕许多人要拿着扁担上阵了。” 天魔沉着脸,问道:“你就缴获了这么多?公主的随从里,有没有什么高手?” 风九幽摇头道:“就这么多。公主一行人,也就一顶大轿子,一辆马车,能带这么多东西,是极限了。至于高手,那根本不需要随着安乐公主进来,白天一个人就行了。” 天魔脸色大变,沉声道:“不好!我们中计了!快,所有人准备武器,靠近皇宫!” 肃宗皇帝已经睡着了,但一个小太监惊慌失措的声音将他从梦中惊醒:“万岁爷,皇后求见!” 肃宗正睡得迷迷糊糊,闻言大怒道:“朕在睡觉!让皇后回去,有事明天再说!” “砰!”养心殿的大门被皇后带的人一脚踢开了。 “皇上,明天就来不及了,还是今晚就说清楚吧。” 肃宗一下惊醒了过来,见皇后带着的几个人全部佩戴着长剑,昂然走进,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人,不由勃然道:“韦丽娘!你是要造反吗?” 韦皇后并没有说话,身后跟着的一个人手一抖,猛然拔出长剑! 肃宗吓得浑身一哆嗦,大叫道:“来人啊!来人啊!” 声音远远传了出去,但根本没有人奉命赶来。 皇后接过身后黑衣人的长剑,用手中长剑直指着肃宗,冷笑道:“皇上,你看我的剑可锋利吗?” 肃宗已经完全清醒,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低声喝道,又喊道:“来人啊!”但依旧没有半点回应。 皇后指着身后的几人,高声道:“皇上,我的人,可比包子云有用多了?” 肃宗此时却是异常愤怒,他久居沙场,平定安史之乱怎会怕的这帮江湖宵小,低声声道:“是有用,那又怎么样……” 皇后此时声色俱厉,大喝道:“那你为什么宠幸包子云,任凭宦官当权,我与皇上恩爱,皇位却却不传与哀家?” 肃宗沉着脸道:“我大唐正是因为内外不分草导致二次大变,前有武曌空改国号掌位三十年,后又安禄山、史思明借恩叛乱,如今你也想学吗?至于包子云不过是平衡的棋子罢了,明天上朝就将包子云革职查办。” 皇后拿着长剑,借着烛光冷然道:“如今你的生死都操于我手,不知道是你的大儿子有用,还是那个什么包子云有用?” 肃宗只是冷冷的道:“朕早已昭告天下,传位于太子,如今你想让朕改口,朕如何取信于天下!” “今天,我必须要得到一个答案,就在今天!就是现在!”皇后昂然而立,韦皇后一张清秀绝美的脸上居然带着杀气,锋利地长剑遥指着肃宗,脸上带着毫无掩饰的杀机! “啪”一声轻响,养心殿后堂的墙壁竟打开了。 大殿里灯光明亮,这大殿虽然从外面看起来巍峨庄严,但是在里面的人本身看来就像是座坟墓。 十二月的晚风本来是清凉而寒冷的,但是在这里,却充满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恶臭, 似乎远角处已经有人控制不住了。 肃宗甚至已经感觉到冰冷的剑锋进入咽喉的感觉。 打开的墙壁向两边分了开来。 灯光下又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很瘦削挺拔的青年人,也许也算不上年轻了,他身上穿着粗布衣服,两眼的眼角却已经有了皱纹。 灯光虽然比月光明亮,人却还是仿佛站在云雾里。 肃宗还是躺着淡淡的看着皇后,看着这些人,只到看见了这个人肃宗才有了一丝笑意。 韦皇后的脸色也变了,变得极其可怕。 这个人虽然穿着朴素,身形瘦削却是带着说不出的一股锐气。 韦皇后退后了一步,用剑向前指了指,横着挥了一下。 这手势刚做完,身后的几个人影一分,闪出四个人来。 这四个人身高不及五尺,身材、容貌、服装、装饰打扮,都完全一模一样。 就连他们手里的剑,也一模一样。 一尺七寸长的剑,碧光闪动,寒气逼人,四个人居然全部用的用双剑,八柄剑凌空一闪,就像是满天星雨缤纷,亮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可是,就算你张不开眼睛,也应该认得出这四个人——江南彭家“五虎断魂剑“的彭家兄弟。 这兄弟本来是五个人,是一胎所生,虽然长得不高,但是兄弟四人,心意相通,在十五年前被南霁云杀了一个人,只剩下了四兄弟,兄弟四人联手,施展出他们家传五虎断魂剑,在普天之下的所有剑阵中,虽然不能名列第一,能破他们这一阵的人,也已不多。 他们不但剑法怪异,性情更孤僻,想不到竟被罗置在大内,作了皇后的贴身护卫,难怪江湖上再也听不到五虎彭家的声音。 剑光闪亮了皇帝的脸。 剑光华流窜,星芒闪动,立刻就笼罩了躺在龙塌上的肃宗。 “斩“一个声音仿佛从刚进来的那个粗布衣服的人口中说出,叱声出口,忽然间,一道剑光斜斜飞来,如惊芒掣电,如长虹经天。 剑光交错,忽然发出了“叮,叮,叮,叮”四声响,火星四溅,满天剑光忽然全都不见了。 惟一还有光的,只剩下一柄剑。 一柄普普通通的长剑。 这柄剑当然不是五虎断魂剑兄弟的剑。 彭家兄弟的人,已全都倒了下去。 这柄剑在一个粗布灰色衣服的手里,粗糙的衣服,苍白的脸,坚毅的眼睛,傲气逼人,甚至比剑气还逼人。 “路爱卿,你来的甚好“。原来这人却是路长风。 皇后脸色一沉:“路长风,就凭你一个,能改变全局吗?不过是多几个人送死罢了。” 路长风躬身试了一礼,道:“拜见皇后,你这样的谋反举动,可不大合适。” 皇后看着他一个人,内心已经起了一阵冷颤。 洛阳城门已经由他的人把守,禁卫军虽有二十万,但缺乏攻城武器,想要短时间内进入洛阳可能性微乎其微。对方虽有高手,但自己这边也带了压阵的人物,外头还有数千御林军,此役决计不会有失。 肃宗还是不慌不忙,忍不住问道:“韦丽娘,朕待你一向不薄,为什么你一定要夺这个皇位?我不知道,皇位有什么好,让你精心布置,来刺杀你的夫君!” 皇后抬起左手,凌空一握,高声道:“权力!权力!你整天昏昏沉沉,不理朝政,宠幸着乳臭未干的太子,和愚蠢无知的包子云,你根本就不配当皇帝!今天,我就是要你退位!” 她手扬了扬,背后几人立刻大叫起来:“要你退位!” 路长风踏上一步,冷冷道:“圣上行事,不需要皇后指摘!皇后,你背叛圣上,就是罪!不可饶恕的罪!若能放下屠刀,当可原谅”。 韦皇后也知今日之事无法延毕了,看看身后的几个人无一是路长风的对手。 76、宫廷角力 从暗室后面又走出一个人,众人定睛一看却原来是宰相郭子仪。 郭子仪看着韦皇后冷冷道:“好一个皇后。现在犯上作乱是功,忠心保护皇上反而是过了。哈哈,好一个能言善辩的皇后,你此次造成了生灵涂炭,枉杀无辜,不谢恩皇上还在这里负隅顽抗,真的想让皇上夷你九族么!” 郭子仪这番话即威吓了韦皇后,也镇吓了皇后身边的人不可乱来。 却不料左边宫门也开了,陆续又走进几个人来,却原来是内务府包子云带着魔和欧阳清几个冉了。 郭子仪和路长风站在皇上的床前,看到肃宗仍然是不慌不乱的样子,郭子仪知道肃宗血海里走出来的还没有什么,路长风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韦皇后看见包子云带了一票人马进来,撇了一眼淡淡道:“今,我们不是以口舌定输赢,是以实力分胜败!包子云,听你这些年网罗了不少高手,今就来展示一番,如何?” 魔戴着面具,对着空远使了个眼色,空远踏上一步,拔出了戒刀:“阿弥陀佛,请哪一位施主来指教?” 韦皇后还是微微一笑,道:“包子云你还真有本事?整个皇宫内,都是我的御林军,人数不下五千,而那些御前侍卫,该死的都已经死了。顺府也已经在我掌控下,洛阳内的衙役、官兵都得了令,原地待命。” 着,目光转向郭子仪,笑道:“你还想让郭安通带禁卫军进城救驾吗?哈哈,现在守卫城门的都是我多年来训练的,最精锐、最忠心的部下,其中还有一个两百饶火枪队,二十万禁卫军要想攻下城池,至少也要一。一时间,我相信足够了。” 郭子仪毕恭毕敬地向皇上行了一个礼,语气平和道:“皇后倒也没有错。圣上,如今您身边只有这不到十个人了,请您下个诏书让太子殿下即位。太子殿下一定会好好赡养您,属于您的一样也不会少。” 肃宗本就和郭子仪、李光弼沙场里走出来的,眼看大势已去,又得了对方的承诺,已经定下了退位之心。 本来郭子仪是想避让韦皇后风头,让皇上先行离开,在皇宫这边太危险了,如今所有校尉该反的都反了还有一部分不清楚宫里的形势,郭子仪的话他焉能不明白,知道此时还是保命要紧,自己也老了,不妨让皇后和太子来做这个局。 但他瞥了包子云一眼,见包子云连连摇头,退位之言,又吞了回去。 郭子仪见包子云连连摇头,知道要坏事,但也并未有上好之策,自己到也耐心等待。 一直冷眼旁观的魔,张口道:“胜败之数,犹未可知,韦皇后,你是不是高心太早了?” 空远大步走上,大叫道:“有饶话,来战一场!” 皇后却是笑了笑道:“我们如此本就是脑袋提着手上来做的事情,这位戴着面具的先生,就是包子云手下第一幕僚,想必就是号称大内第二高手的张清。 听你武功高绝,外号人送魔。不过武功再高,想要凭借几名武艺高强之人对抗五千御林军,未免太过异想开了吧。” 着,皇后转过头冷冷看着空远,道:“少林弟子,想必武功一定很厉害了。我手下也有一人,正可与你好好较量一番。今,我们可以大开眼界了。” 皇后转过身去,对着阴影中的一人,低声道:“请您杀了这个和桑” 一个人冷淡的声音:“是。” 声音冷得像是夏里的冰,但落到魔、欧阳清等饶耳朵里时,却让他们大吃一惊!他们已经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了。 果然,这人脱下了黑袍,摘下了遮住脸的黑巾,露出凌厉的杀气——正是历毋宁! 魔皱紧了眉头,冷冷问道:“你应该不是死了吗?没死的话怎能背叛承诺吗?” 历毋宁冷然道:“你可以不战而逃,我就不能背叛承诺吗?” 魔冷哼一声:“那么,今,你不会再有机会诈死了。空远,取下他的人头。” 空远点点头,问道“厉,你是怎么活过来的?如疵罪了” 历毋宁淡淡道:“不知道。” 空远哈哈笑了起来:“你不知道?那你知不知道……” 话音刚落,寒光也闪到,空远一个箭步翻过,看他戒刀在手,刀尖铮亮,直朝历毋宁刺去。 空远最近在魔的指导下武功已是今非昔比。 两人话的时候虽相距四丈,可在高手面前,四丈间隔是伸手可过。 只见空远一个纵跃身影越来越快,像一只掠过的鹰一般,眨眼间连飞一丈五尺,已至历毋宁眼前。 才看历毋宁,手中长剑,却还垂向地下,应变之速似乎是大大不及。 空远空中使出了正宗的北派鸳鸯腿,转身起脚,五尺、四尺、渐渐三尺、二尺,飞脚来到历毋宁眼前。他这时总算也摸上了剑柄,正待拔剑出鞘,猛听空远一声暴吼:“着!” 砰的一声闷响,空远左腿放落,右脚起转,凭着空中换腿的高超武功,已在历毋宁胸口上重重印了一脚。 众人正要喝彩,空远身子一翻又折来了。 这回他更狠更毒,凭着先前一踢之力,身子竟又弹高了数尺,腰肢扭转,戒刀挥舞,半空一个回旋,“力劈华山”便朝历毋宁头上劈去,这一刀要是挨上,厉毋宁就得从中间分开。 历毋宁的身手实在不慢,身为黑道剑圣,岂无杀手之招?只是空远身手变化太大出乎意料,出招实在太快了。 精光闪耀中,空远的戒刀已至厉毋宁头顶不及尺许,历毋宁虽已握住了剑柄,却还迟迟拔不出来。 戒刀之风已经把厉毋宁头顶的毛发吹断了几根,这已是生死刹那! 历毋宁忽然吸了口气,身子一侧,巧妙无比地躲过了这一刀。 众人满面错愕:“既然他有本事闪躲,何不拔剑迎敌?”还不知原因,听得“叮”的一声,屋内忽然精光暴起,历毋宁总算拔剑了。 刹那之间,场内嗡嗡连音不绝于耳,历毋宁剑尖颤抖,竟在瞬间刺出了七剑,招招指向空远要害。众人不禁喝彩道:“好!” 只有魔、欧阳清两人武功较高,看出这一招攻势虽然凌厉,但胸口却留下了好大空门,岂不是自寻死路?不由连连摇头。 历毋宁内力鼓荡下,剑刃上寒光飕飕,如啸巨浪,空远甚至看不清对方来势,恍惚间只觉对方心口似乎留有破绽,不及多想,一脚重重踢出。 空远是凌空翻滚,凭借腰肢力量抬腿出招,无论力量、速度都是平平,但胸口正是历毋宁招数的大破绽,他这一腿轻而易举便穿透了对方凌厉剑招,重重击在历毋宁心口。 任凭你再强的硬功,被这一脚踢中要害,那也非得呕血不可。何况历毋宁以剑术闻名,外门功夫只是平平。 岂料空闻落脚时候,却不是踢中皮肉的“砰”声音,而是金铁交鸣的“叮”声响。 空远心中念头一闪而过:“我中计了!” 历毋宁身子晃都没晃一下,长剑一挺,已经穿透空远咽喉。 众人都呆了片刻,还没反应过来历毋宁的绝地反击。 路长风看了看内务府众人面色惨白,立刻高声道:“好!好!果然是剑圣,果然厉害!” 要历毋宁何以能接下空远这一脚,就要到他为何会帮韦皇后了。 历毋宁原本是同楚秋水一起呆在襄阳的,当历毋宁出五毒教有许多解毒的奇药时候,楚秋水便决定去五毒教探个虚实。 但这时,韦皇后的人千里迢迢赶到,以一株价值连城的雪莲为代价,希望请楚秋水相助。 楚秋水虽然想要雪莲,但日后却需要魔帮楚秋烟驱毒,怎能正面对抗魔?两人商议之下,最终决定历毋宁代替楚秋水出战。 这样既可获得何雪莲为楚秋烟续命,也不会与魔翻脸。 韦皇后派人用几十匹好马拉的马车,沿途驿站不眠不休,让历毋宁不到两日便从广西边境赶到了洛阳。 只是还没有休息,历毋宁便要与一名高手对敌,胜算其实不大。但他这些年的苦修并非没有成果,适才苦肉计展开,先吃空远一脚,任他气势如虹,再故意在剑法中留下破绽,让空远来踢自己心口。 这其实也是上次欧阳清战胜楚秋水的秘籍。 历毋宁左胸口,摆着个精致的檀木盒,里头就是那株雪莲。以空远这样的武功,一般内劲已经不能抵挡他一击,但装着雪莲的檀木盒是西域所制,坚韧无匹,自然另当别论。高手过招,原本只看刹那,空远势在必得的一击无功,那便是历毋宁的绝好机会了。 历毋宁转头过来,淡淡道:“皇后,你的托付我已完成,告辞。” 这位剑圣,转身离去,看也不看众人一眼,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内务府热包子云、魔等人都是脸色阴沉,韦皇后却是开怀大笑道:“你们已经输了一阵了,还要再来吗?” 南云飞踏上一步,短钺一摇,道:“请。” 一旁的郭子仪却淡淡的向着门口问道:“郭安通,骆侠士来了吗?” 御林军统领郭安通道:“回阁老,就在外面了。” 魔、南云飞等人听了骆冰之名,却都带了不屑一顾,南云飞冷笑道:“你还能请来骆冰吗?” 一人哈哈大笑道:“谁阁老请不来我?”骆冰快如闪电,眨眼间,已站在养心殿内,除了魔、欧阳清两人,竟没人看见他是怎么进来的! 骆冰笑笑道:“南云飞,得罪了!” 欧阳清高声道:“骆冰,我来会会你!” 南云飞冷然道:“欧阳兄,不需你出手,我能解决他。”他从魔那里学来了夜帝生死劫,武功大进,自信即便对上骆冰,也未必会败。 骆冰扬扬手,从容道:“请吧。” 南云飞深吸一口气,短钺一张,脚步微错,正是他的独门秘技——“牵狗断钺”。这是种上衬绝招,敌手一旦给卷入了网之中,短钺上的招数便会层层叠叠,席卷而来,以南云飞的造诣,内力势必一层高过一层,骆冰绝不能退,一退便要失去先手,大落下风,唯一的生机,便是出手反击。 骆冰眼看短钺逼近,却仍不避不让。 南云飞的短钺可不是寻常东西,本是精铁锻造,尖头带了利刃,绝不输于刀剑。 眼看骆冰随时都要溅血,郭子仪、郭安通、路长风等人情急关心,纷纷喊道:“快让开啊!” 情势危殆,包子云等人露出得意之色,欧阳清和魔却没吭声,他们知道骆冰还未施展武功。 “喝!”南云飞眼看骆冰并不躲闪,左手暴长,从网中探出手来,直取骆冰的前胸。 这是南云飞新练成的“夜帝六罗掌”,出手快逾闪电,兼具铁砂掌的威猛,绵掌的阴柔,招式更是绵密无匹,招一出,对方便极难脱身。无论攻守,都是下一等一的掌法,而南云飞使出,偏又快得异乎平常,配合千层短钺,可没留下半点缝隙。 骆冰见对方招式毫无漏洞,左手掌,右手短钺,自己周身所有要害都已落入掌控,更不打话,抬手一剑,疾刺南云飞咽喉。 这一剑应变神速,剑刃不晃不摇,不是骆冰平常擅用的智斗,而是要和南云飞比一比“快”。 若是骆冰快了片刻,那南云飞喉咙自然会被划开,必死无疑。可若是南云飞快了刹那,骆冰身上只怕要多几个大窟窿。但如果双方出手的速度相差并不多……那么,两人都得死! 显然,这两人正在一场豪赌,赌对方必会害怕退让,他俩都要抢这个先手。只是,赌赢了,不过是一招先机,赌输了,那就是自己的性命。 寻常人,谁也不会用这样搏命的招数。 骆冰这招,可完全不合过招的身份而是必死的招数。 双方相距越来越近,各在赌命对搏,欧阳清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倒是魔神色淡定,半点也不怕什么闪失。 玉石俱焚的招式使出,骆冰的剑锋已至喉前寸许,不过南云飞的手掌、短钺也已贴近了他的胸膛。当此生死关头,你不退,我不让,这个举剑疾刺,那个短钺手掌探出,两大高手不闪不架,宛如要同归于尽一般。 欧阳清着急了,心道:“这哪是高手过招?这分明是市井泼皮打架!” 忽然,骆冰肚腹一收,竟在不可能之间,向后缩了半步。南云飞只想着骆冰会左右躲闪,没想到他竟真的会让出这一招先手,惊喜交加间,身子微侧躲过剑锋,手上加劲,短钺又攻了过去。 欧阳清心道:“骆冰若要闪躲,早些退后岂不更好?如今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后退,那是大落下风了!” 南云飞见自己赢了这场豪赌,心中舒了一口气,继而涌出一阵狂喜,便要全力抢攻,站稳了优势,忽觉腰眼一阵剧痛,似乎竟被木棍之类的东西重重击了一下,心中大吃一惊,赶紧收腹卸力,退后一步。魔、欧阳清等饶视线被南云飞身子遮住了,看不清情况,见他无故后退,都是心中奇怪。 路长风这边的人却是看得清清楚楚,骆冰身子一弓,脚步稍稍后退,右手长剑固然失了准头,但左手竟神不知鬼不觉地抬起剑鞘,在南云飞腰眼上猛击了一下! 南云飞千算万算,注意力都放在了骆冰的剑上,却没想到,对方挫败他的,全凭那不起眼的剑鞘!他只觉腰部疼痛难忍,真气提不上来,半身都麻痹了,眼见骆冰长剑刺来,却无力躲闪。 “嗤”的一声,鲜血激射而出,那股鲜红的热血如飞箭,一路喷射到了屋梁上,复又从半空洒落地下,众人定睛急看,只见南云飞、骆冰身上都染满了血,南云飞心口处已没入了一截剑锋。 一剑拔出,看鲜血喷洒之猛,只怕是没救了。 郭子仪见远方表弟身死,虽阵线不一样毕竟是亲戚,正待上前察看,却被路长风拉住了。 眼见胜败来得如此之快,场内顿时鸦雀无声,万没料到南云飞身负丐帮副帮主盛名,是内务府的绝大助力,却在一招内惨死。 与之前一场一样,都是一招分生死! 四下满是沉重呼吸,人人慑于骆冰的精妙算计,震于双方对决的惊险,竟连喝采声也没一个。 一片寂静中,只见骆冰手腕一抖,拔出了长剑,淡淡道:“还继续吗?” 短钺微微一动,鲜血不住流下,南云飞肋骨处也传出一声异响,包子云大惊失色,骇然道:“南云飞怎得却又死而复生了!” 南云飞没死,当然也不必复活,魔、欧阳清视线被南云飞遮蔽,不知缘由,路长风又不可能出手相救南云飞。 只有骆冰知道,适才那一剑在南云飞肋骨上擦了一下,斜入他身体,并没有插入心脏。南云飞也是拼出全力,肋骨阻拦的片刻,立即抬手在剑上挡了一下,这才保住性命。 因为不知原因,所以恐惧。人人都是唇干舌燥,背上发寒。正自头皮发麻间,猛听一声怒喝,南云飞再次发难了。他才点穴止血,还不及歇息,便又开始下手狂攻,骆冰也不示弱,抬剑迎向了对手。 铿铿铿,当当当,双方面对面,眼瞪眼,身上都满是鲜血,却展开了快招,拼死相迎。 名副其实的厮杀开始了。 短钺飞花,长剑撩乱,双方招式太急太快,几乎已经超越了常饶眼力。在包子云、皇上等人眼中,只是两道影子飘忽颤动,浑不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双方已经对打了无数眨 皇上到是看的大开眼界,不住的微笑叫好。 可骆冰、南云飞二人却没一个向后避让,反而越打越近,越杀越狠,好似他俩脚后便是地狱悬崖,谁只要向后退让一步,谁便要坠入万丈深渊,永世不得超生。 不断有鲜血喷出,别人却不知,是谁又受伤了。 欧阳清眼力较高,看得清楚,不由颤声道:“这……这……这两人疯了?他们怎么都不防守?” 武学中虽有泼水刀、披风剑,却没人见过这般凶悍打法。这场胜败与生死在呼吸间、在方寸中,只见骆冰剑锋送出,擦破了南云飞胸前一片皮肉,南云飞理也不理,短钺挥出,却只沿骆冰鼻梁前擦去。 欧阳清只了一句话,两人各在鬼门关前走了十来遭,彼此却迟迟不让一步。 这般没几下南云飞却已是伤痕累累。 生死相搏到了这个地步,委实匪夷所思。要知道,两人并没有切身大仇,只是立场不同,为何定要斗成这样?只要稍有差池,那可不是有一人惨死当场,只怕是要双方同归于尽。旁观众人只惊讶于双方迅疾无比的招式,只有欧阳清、魔看出门道。 欧阳清惊吓无语,魔也是苦笑:“骆冰是要置南云飞于死地了。” 77、富贵险中求 这晚在“皇上寝宫”发生的事,欧阳清若非亲眼见到,只怕永远也无法相信。 欧阳清忍不住皱眉道:“这就是武当侠客骆冰的境界?怎得突然变成一个凭借一腔勇武的莽夫罢了。倘若把南云飞换了我,那他一定没命离开这里。” 天魔淡淡笑道:“南云飞虽然从小学武,但郭子仪是他的表兄,南云飞几乎是养尊处优,一生也没经历过几次生死搏杀。而骆冰是真正在江湖血腥场上厮杀过的,对这样的搏杀再熟悉不过。因此,骆冰才敢斗得这么凶险。你看,南云飞已经乱了方寸了,但骆冰出招却依然稳如泰山。这就是经验,是南云飞远远比不上的。单凭武功而论,南云飞并不比你、骆冰、路长风要低,但真正动起手来,临敌经验的差距是非常致命的。” 欧阳清若有所思,眼睛死死盯住场上。 骆冰运剑如风,身子只是稍稍斜侧,南云飞的短钺就擦衣而过,而他手中长剑却连连得手,南云飞已经多处溅血。 郭子仪低低得和路长风说了句,路爱卿,能否让骆侠士和南云飞住手,我实不忍看南云飞死在我面前。 路长风看着场中点了点头道,阁老请放心,我定不会让南云飞死在这里,但是他一身武功可能要被废掉。 场中双方拼的是胆气与机变,南云飞初始还只稍落下风,可一旦带了伤,便越打越气馁,招式也趋于凌乱。 骆冰前躲后闪,南云飞奇招屡屡落空,再感到身上伤口阵阵剧痛,不由斗志全无,不敢再拼斗下去,下意识退后一步。 南云飞退了一步,骆冰便踏上一步。两人仍是相隔寸许,呼吸可闻,南云飞慌乱下,小腿被重重划了一下,立足不稳,几乎便要跪倒在地,勉力支撑下,又向后退了一步。 南云飞气势尽失,忍不住心道:“骆冰打得如此凶狠,叫人意想不到。我招式为何全都不能奏效?” 他每一招出手,似乎都要打中骆冰,叫他欣喜无比,可到最后关头,偏偏又落空,失之千里差之毫厘,这样连环几次不由大为懊恼。 如此悲喜交替,南云飞内心几乎要崩溃了。 南云飞只想着对方招式如何精妙,如何狠辣,自己似乎每一招每一式都在对方掌握中,胜算全无,却没想到,钺短剑长,近身交战分明是自己有利,只是连连后退。 骆冰见他退后,正中下怀,赶了几步,占尽先手,随后剑法展动,将对方逼在身外三尺。 南云飞心中有惑,不敢抢攻,只能任凭骆冰长剑刺来,已成必败之局。 骆冰挥洒自如,南云飞身上的冷汗混杂着鲜血,一滴滴滚落。骆冰每一剑落下,南云飞身上都多出一条伤口,不由连连败退。这下,即便是不会武功的郭子仪、韦皇后、皇上等,也看出了谁占优势。 欧阳清看出门道,又见骆冰招招夺命,没留半点余地,分明是要置南云飞于死地,不由高叫道:“这一阵我们败了!南云飞,快退回来!” 可这一句话还没说完,骆冰剑锋如雨点落下,路长风这时揉身而上将骆冰刺向南云飞胸腹得几剑尽皆挡去,刺向腿臂得却都未接,霎时间已在南云飞腿臂上刺下十几个血窟窿。 欧阳清惊叫一声,骆冰已经飞脚将南云飞踢了回去。 要不是路长风,南云飞就得命丧当场,这下手脚筋脉却是被割断,施展武功却是不可能了。 欧阳清见南云飞胸口鲜血并未狂喷,外伤也只在腿脚,只怕是难以练功了,慌忙抢上,接了过来。可此时无暇仔细疗伤,欧阳清也只能点了几处大穴,暂时止血,同时抹上伤药,服下缓解内伤的药物。 众人见南云飞双目泪流满面,都不由暗暗摇头。 路长风和骆冰二目相对,尽是欢欣感激之色,只是大敌当前不便叙旧。 郭子仪却极为硬气,知道南云飞死罪绕过活罪难逃,随即目光炯炯,紧盯着皇后。 欧阳清心中一股愤怒勃然发出,手按飞鱼剑,一步步踏了上来,冷然道:“骆冰,来领死!” 韦皇后哈哈大笑,见自己的人连赢两场,心中得意到了极点,闻言道:“欧阳清,大理寺副卿侦缉长,厉害!厉害!不过我已经安排了高手来对付你。梅先生来了吗?” 旁边一个宫女摇头道:“还没有。不过应该快了。” 欧阳清不由心中一凉:“梅先生?这个皇后到底拉拢了多少高手?若是天魔还不能出手,今日岂不是大败亏输?”想着眼神不由飘向了天魔。 天魔淡淡道:“别看我,我没办法出手,大家是死是活全在你手上。” 欧阳清一咬牙,眼神中带了丝决然,踏步上来道:“骆冰,我们先来一场生死战吧,再去取姓梅得人头,祭我兄弟亡魂!” 这话一出,皇后反而笑得更欢畅了,她久居庙堂怎理解江湖上的切口和恩怨,这些人抱着把剑不是拼命就是厮杀。 韦皇后不知江湖事,只知道当日大理寺侦缉在舟山伏击黑衣人,结果在人数优势、计划周密的情况下,居然伤亡达到一比一,黑衣人还逃走了。如此看来,黑衣人似乎比路长风、欧阳清二人联手还要厉害上几分,以他来对付欧阳清,那是十拿九稳了。 她却不知那黑衣人是楚秋雨不是梅先生梅常青。 皇后自然不知道,梅常青来洛阳,就是为了除掉崆峒的叛徒赵天霸,然而却与骆冰等人结缘,一路南下北上,甚是亲密。 大理寺侦缉自以为是突袭,但对方借着海边地利,加上精心部署,反倒是成了有心算无心。 最后黑衣人的远走更是因为放了路长风一马,楚秋雨只是认出了霓裳剑法,不然二个路长风也得死在那里。 其中隐秘,只有欧阳清、路长风二人知晓,洛阳传闻下,却变成了黑衣人大展神威,以寡敌众,大占上风,最后从容退去。 而欧阳清自负有神剑夜帝寒冰掌功,无论是骆冰,还是梅常青,在自己手上都是必败,因此也没顾忌许多,下场邀战,想要杀了众人。 这时一人走到皇后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皇后立时脸色大变。 二十万禁卫军要求进城的时候,却被守城者阻拦了。底下一名将领暴怒道:“我们有皇后的手令!快开城门!” 但看守城门的人理也不理。 任凭底下的禁卫军吼破喉咙,上面就是不给半点应答。 禁军统领看着黑压压的城墙,忍不住叹道:“看来这里还是失守了。来人,传我号令,攻城!” 禁卫军装备虽然不错,但负责守卫洛阳的部队,怎么会有攻城武器?禁卫军的普通士兵,更没有徒手翻墙的本事。好在禁军统领早有准备,预备了巨型撞木,否则这二十万的禁卫军,恐怕真的只能守着城门干瞪眼了。 只是,如今是攻城的紧要关头,禁卫军没有云梯,所有人都拥围在城下,想等到城门被撞开后立即攻进去。 这就给了郭子仪绝佳的机会。 一时间,禁卫军从未见过的檑木、巨石、滚油纷纷落下。禁卫军大多举着盾牌,防备对方的箭矢,可从高处坠落的圆木石头力道何等强劲,知晓沾上半点,就是皮开肉绽,加上滚烫的火油,禁卫军一时间死伤惨重。 禁卫军缺乏攻城经验,一遭重创,立时大乱,甚至不少人开始向后退却。若不是禁卫军治军严厉,只怕就要全军崩溃了。 一名副将忍不住问道:“禁军统领,为何不把那投石车拿出来?这是杀伤敌人的不二神器!” 统领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不会对叛军仁慈,对自己的将士残忍。可是,那投石车力道难以掌握,落在城墙上也就罢了,若是落入洛阳中……那些无辜百姓,不知要死伤多少!” 副将一时也没了言语,只得问道:“那,将军,您的意思?” 统领摇了摇头,低声道:“尽人事,听天命吧,皇后能不能成也看造化。” 箭矢如雨点落下,加上沉重的檑木、圆石,禁卫军虽然人数众多,但拥在城下的却只能有一两万人,没有云梯,人数上的优势完全发挥不出来。 转眼间,已经有将近一万人惨死。 那桩巨型撞木,也被檑木砸了个粉碎。 禁军统领知道,城门上最多也只有两千人,二十万对两千,迟早都能攻进去。可是,如果攻下城门的时候,皇上已经下诏传为于太子,那只怕自己的部下都不会再反抗下去。 战场上,每一声惨叫,都是一个英勇的禁卫军人死亡。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 只能这样消耗下去,用几万条人命,撞开城门,再进皇宫勤王! 谁也没发现,几十条黑影,飘飘忽忽,从城内,神不知鬼不觉地跃入了城门。 皇宫内,欧阳清正挺身站着。 皇后却是脸色大变,极力压低声音,保持平静,但那份惶急还是透了出来:“怎么回事?都这么久了还攻不破城门?快,调集四千金吾卫,收束城内看守,和那些人打巷战,能拖一会是一会,实在不行就退守皇宫!还有,火枪队也上!” 天魔淡淡笑道:“皇后娘娘殿下,城门你们已经攻不破了。二十万禁卫军,恐怕也进不到紫禁城了。” 肃宗仍然卧在塌上,这份定力当真是令人折服,闻言,还是无动于衷。 皇后那边的人却都变了脸色。 皇后却是忍不住大叫道:“禁卫军?城门那里有我两千精锐,禁卫军那群人怎么到现在还是攻不进来?“ 忽听“吱嘎”声响,密道机关发动,一个高壮男子,身穿黑衣,从密道走了出来。众人看得清楚,那人正是大理寺侦缉赵涛! 赵涛高声道:“报告!大理寺侦缉已经完成任务,城门不会被攻破。二十万禁卫军也永远不能进城!” 皇后身子一晃,几乎跌倒在地。 既然是大理寺侦缉出手,那就什么都有可能了。 皇后却不知道,出手的不仅是大理寺,还有风九幽带来的几十名绿林好手。 皇后一咬牙,冷声道:“别得意,在皇城里,还是我说了算!你看看,哪边的高手多?” 一个年轻而又坚定的嗓音道:“自然是我们的高手多,哈哈!”梅常青迅疾无匹,从窗户跳了进来。 骆冰连连摇头,调笑道:“梅常青,你越来越不成器了,好好的人不当,非要去学兔子,上蹿下跳,真他娘的愚蠢。” 梅常青哈哈一笑,也不回答。 天魔淡淡道:“这位就是崆峒梅鷟子得遗腹子?” 梅常青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正是在下。”转眼看去,欧阳清手拿飞鱼剑,杀气腾腾,便也拔出剑来,高声道:“欧阳清,来打一架!” 欧阳清冷哼一声,踏步上前。 骆冰对着皇后笑道:“皇后娘娘,我收了你的东西,自然应当帮你办事。只是我答应你杀了南云飞,可却没有杀成,真是抱歉。” 皇后见南云飞已经奄奄一息,就算救活,这辈子也是废了,此刻只希望骆冰能助他一臂之力,怎会在乎南云飞生死,忙道:“骆先生,您这是什么话,得您援手,真是我的荣幸。” 骆冰点点头,道:“皇后娘娘,我答应了的事,自然要办到。只是现在再去杀南云飞,有失风范,不如我帮你除了欧阳清吧。” 皇后却是大喜过望,连忙道:“好!好!多谢!待我结束这里,一定多有封赏!” 骆冰也不在说话,手指一弹长剑,“铮“的一响三尺青锋一扬,与梅常青却是并肩而立。 偶昂请背后却是转出一人,面孔却是陌生,怒道:“怎么?两个打一个?”也走到了欧阳清的背后。 此时,两方高下已经再清楚不过。 骆冰、梅常青合力,这一阵是十拿九稳了,就算风九幽再从密道赶来,皇后这边也还有一个蒙面的女子等高手助阵。 至于大理寺,路长风在这站着,已经有不少人过来拜见大理寺卿了,更多的是他们都还在洛阳城门口守卫呢。 唯一让骆冰、梅常青有所忌惮的,就是天魔。 不过,天魔若还能出手,大可以在自己方人马来齐之前,击溃护卫,一举擒拿住皇后,何必要等到现在?就算天魔当真还有那天下无敌的实力,外头还有上千御林军呢。以一敌千,力挽狂澜,这可不是任何人能做到的。 骆、梅二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双剑骈指,已经指定了欧阳清。 两人虽然没合练过什么阵法,但最近几场大战相交,彼此早有默契,欧阳清、和身后不知名的黑衣人二人可远不是对手。 欧阳清一声冷啸,飞鱼剑发出阵阵妖异光芒,眼中露出腾腾杀气,剑一横,直攻了上去。 黑衣人紧随其后,取出柄鬼头刀,呼喝冲上。 呼声中,黑衣人已飞掠而起,从欧阳清头上扑了下来。 梅常青看了看骆冰,笑道:“欧阳清归我,这人归你,我不喜欢和不正常的人交流!” 那黑衣人轻功极是不弱,但觉眼前一花,也不知怎地,方才还站在左边的骆冰忽然就出现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咬了咬牙,突然左手向骆冰肩胛抓了过去,右手掌心刀一技寒光却是刺了过来,这人原来却是眉山掌心刀门下,难怪轻功极佳。 只见他左手十指如鹰抓一般,弯屈如钩·,身子还在空中,左手已抓向骆冰右“肩井”穴,右手掌心刀一式“望断天门“直刺左眼,出手竟是十分狠毒老辣。 骆冰没和掌心门交过手,不敢硬接怕后面还有更狠的招式,左足一踏身子一滑,就自他肘下穿过。 黑衣人招式明明已用老,手掌突又一翻,左掌反抓骆冰肩后“里风”、“曲恒”两处大穴,右掌扬起,刺向骆冰肘间“少海”、?曲泽”两处大穴,非但变招奇快,而且一出手抓的就是对方关节处的要害大穴,认穴之准,更是全无丝毫之差。 出手不仅迅捷更是狠辣至极。 骆冰近日连遇高手,精神大振,又岂是这种年纪轻轻的小字辈所能想像,她明明觉得自己的手指已触及了骆冰的穴道,只要力透指尖,便可将骆冰穴道捏住,令他全身痹麻,失去抵抗之力。 谁知就在这刹那间,骆冰的身子忽然又游鱼般滑了出去,手中的长剑,剑光闪闪,游龙一般刺了过来。 黑衣人反掌迎上“叮“一声,掌心刀和骆冰长剑一磕,二人内劲居然旗鼓相当。这黑衣人伸手一探,左掌中忽然就多了柄寒光闪闪的短剑,这下左手和右手用的都是掌心刀,片刻间,已向骆冰刺出七刀。 这种短剑就是古代刺客的防身利器,这位黑衣人更是家学渊源,一出手用的就是“李太白”所创的“长歌飞虹剑”。 李太白乃初唐时之剑圣和诗仙,天下知其诗仙,却不知其实剑圣,剑法之高,据说已不在“红线女”之下,此刻黑衣人将这八八六十四手“长歌飞虹剑”施展开来,果然是剑似飞虹,人如游龙,夭矫变化,不可方物。 何况,这屋子里施展,正适于这种匕首般的短剑施展,他的对手若不是骆冰,人既已被逼到墙角,是再也避不开他这七剑的了。 78、青衫不在 突然间,殿外一声响雷从天空入蛇一般明亮闪击下,暴雨倾盆而落。 养心殿的烛火吹的一暗一亮,檐前的雨丝密如珠帘,哗哗的流个不停。 骆冰和欧阳清的脸色正和这天色同样阴暗而霹雳。 路长风并没有任何动静,只是静静地站在屏风后的阴影里,只有在闪电亮起时,才能看到他的脸。 他的前面站着郭子仪,龙塌上躺着唐肃宗,这二人都是血山尸海里走出来的,在这生死争斗的瞬间还是稳如泰山的面对,的确是令人佩服。 郭子仪慢慢地坐下来,坐在龙塌前,用力握住了唐肃宗的手。 手粗糙、温暖、僵硬。 唐肃宗没有流泪,但面上的表情却远比流泪更悲惨。 郭子仪已经六十岁的老者了,却还要深夜冒着风险陪着自己,肃宗别过了脸去。 骆冰、梅常青却是各自展开长剑,啥是殿内舞成了一道光圈,吹的牛油巨烛不停的摇曳。 四人翻翻滚滚,战成一团。 四个人四把长剑,论剑,自然是贯注了内劲飞鱼剑锋利,但骆冰这次却是武当的灵动剑法,欧阳清一时半会也没占到什么上风。 而梅常青凌厉狠辣的剑法却让黑衣人吃尽了苦头,这黑衣人武功自是不弱,能在梅常青这种犀利的剑法之下,偶尔还能还的几招,到是不可小觑。 只是不知怎得这次辰州言家兄弟却是没赶来。 欧阳清已经暗暗驱动夜帝寒冰掌,但骆冰、梅常青彼此换来换去,身形走位配合天衣无缝。 欧阳清不但没提到半点真气,反倒是自己胸口隐隐作痛,似乎内力运转被对方压制了。 再斗下去,欧阳清自己也是越来越是惊讶,几天不见似乎大家武功都高了一截,梅常青背后的身影又颇似荣枯,却是不能像像。 四人一交上手,欧阳清倒也没什么太多的担忧和顾虑,一来他自负武功,认为即便不敌,自保也是绰绰有余,二来则是他相信天魔麾下还有更多高手,此战绝不会尽全力。 可对方两人互相走位一合,威力强了何止数倍,骆冰口中悠长清吟,手中剑光流散,梅常青长呼酣战,剑如游龙。 黑衣人、转眼便带了些伤,在对方急攻下,连连后退,索性黑衣人也是处变不惊,惊而不乱。 天魔见梅常青出招狠辣,招招都攻要害,不由眉头微蹙。 正斗得激烈,一个穿着官兵制服的人急匆匆冲了进来,在皇后耳边低语几句,皇后那张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脸终于变了色,惊骇出声:“怎么可能这么快?怎么可能?” 郭安通却是带着四千御林军,以及郭子仪最精锐的两千私军,架住皇宫不准任何禁卫军、金吾卫进入。韦皇后的禁卫军虽然人数几倍于对方,但在狭窄的巷子里,人数优势完全发挥不出来,竟然打成了不胜不败的僵持之局。 然而,几十名黑衣人的参战,完全改变了战局。 这些都拥有不俗的武艺,持着锋利兵刃,见人就杀,而且多半是偷袭军官。 一旦得手,便能让一大批人群龙无首,陷入混乱。这样的一股力量凝聚起来,如尖刀一般从后排插入,禁卫军顿时迅速地溃退了下来。 原本如果只是一帮武技过人的高手冲进来,也并不可怕,任何武林高手在训练有素的军队冲锋之下只能形成一轮肉泥。 武林高手间多半没有象形成组织的配合,即便组成队伍,也是驳杂不堪,成了乌合之众。 这些人混战之中不知阵型,不听号令,各自为战,绝对不是训练有素军队的对手。但这些黑衣人可怕之处在于,不但人人都有出色的武艺,还配合默契,进退有度,显然经过了极严格的训练!他们三五人一组,混在人群中,一旦有机会便立即击杀军官,若是没有机会,也能迅速击杀身边的禁卫军士卒。 这帮人却是天魔安排的风九幽辅助皇上不被偷袭致死的,风九幽左手持盾,右手提枪,在人群中进退自如。他盾牌前后舞动,轻松格挡了所有敌人的攻击,而枪花一抖,便立刻将一名军官刺死。 有人看出风九幽威猛,便围了过来。但风九幽枪法何等凌厉,枪花一抖,一声大喝,立刻便刺死一人。稍有空隙,轻功施展开来,如游鱼戏水,如飞鸟翔天,如水银泻地,对方的包围圈形同虚设,而风九幽已经连毙近十名军官。众人吓破了胆,再不敢靠近风九幽,甚至连不少军官都带头退避了起来。 郭安通一眼认出,这些人绝非普通官兵,多半就是那大理寺平常侦缉用的侦缉队伍。 传说中的大理寺捕快和侦缉,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郭安通却不知道,这一批黑衣人中,有一半都是绿林中的好手,却不是什大理寺侦缉和捕快了。 皇后那边的统领看着后队地士兵纷纷溃退下来,满脸震怒,不由得大吼道:“挡住他们!快挡住他们!我带人顶住前面,你们马上把后面这批人解决掉!” 那禁卫军统领毕竟是行伍出身地老将军了,指挥战阵绝非泛泛,立刻就调集了三百精锐禁卫军,直接冲了上去。禁卫军中的精锐自然实力远远在金吾卫上,加上那统领的居中左右策应的智慧,足以拖延大量时间。 所谓兵败如山倒。 整个洛阳除了皇宫都在禁卫军掌控,后方根本没什么提放,谁能想到竟有一支武功高强的人马会从后面杀来? 后队的一批人被杀散了之后,溃败的乱兵如潮水一样前后拥挤,整个金吾卫一时间都乱了。 而前方的御林军黑夜中不知有多少人突袭,只看见后排的涣散,士气一时间尽泄,甚至有人开始逃跑。 皇后这边的这个统领虽然治兵带兵都有本事,所率的人也都是御林军中的强者,但还没冲到禁卫军面前,就先被败退士卒冲散了队列。 这统领奈何有治军之能也无力回天,带着三百人马,犹如陷入了泥潭里一样,进退不得。面对身边地人潮拥挤,立刻显露了他的果决,长剑一砍,砍倒了身边的溃败官兵,大声吼道:“敢退者,杀无赦!有进无退!有进无退!所有人,杀了后退着!” 手下三百御林军,闻言,再不容情,兵刃没挥向禁卫军,先刺向身边的败兵。这一举动,效果果然不凡,渐渐地退散下来的官兵眼看统领这一行人势若猛虎,手里的兵刃沾满了鲜血,杀人毫不容情。众人心中都想到:“皇后来了!”此刻进也是死,退也是死,加上这统领指挥有方亲临,士气大振,就有不少人大吼一声,掉头朝着禁卫军冲了过去。 洛阳中喊杀声震天,血流成河!不多片刻.青石板的地面就沾满了血迹,低洼处还聚集着一滩滩的鲜血。城中百姓都慌了神,闭门不出。只是不少品性卑劣者趁机四处劫掠,众强盗小偷也借机出动,洛阳一时大乱。 郭安通远远望见骑在马上的这个指挥有方的统领,微一冷笑,自言自语道:“这个统领,还真有胆子。骑着高头大马,所有禁卫军都能看见主帅出征,士气倒是能有所提升。可是,你自己也暴露在我们弓箭手的视野之下了。” 转过身去,沉声道:“弓箭手准备,瞄准金吾卫那边那个带红缨的统领!” 眼看数百支弓箭已经指定了统领,只消郭安通一声令下,数十箭齐发,这统领却是万无活着的道理。可郭安通高高的抬起手来,却是不忍落下,心中暗道:“这统领不知道姓甚名谁,确有一将难求的才华。当年伯父以数千人马平定杨国忠弟弟杨国肩之乱,无愧于大唐军神之名。我们虽然是武将,说到带兵之术,却有几个能比得上他这个红缨的将才?这等人才,杀之可惜。可惜!”想到此,摆了摆手,道:“来人,活捉这红缨将领,赏银千两,必须活捉!” 这红缨将领的确指挥才能非凡,自身身先士卒,强行喝止了部分乱兵,但金吾卫人虽多却是反之无名,更不想恋战,进攻死亡的还不如后退给杀的多,如今后退者众毕竟有二十万人,如潮水般后退涌来,再也无法组织起有利的进攻,更是连后退者也无力抵挡。反倒是越来越多禁卫军围到了红缨将领身边,抱着擒敌主帅的想法,向他围了过去。 一名禁卫军领军将领,人在马上,借助跃马扬威的力量当头一刀,迎风一刀红缨将领举剑硬抗,却几乎被劈到了地上。 这红缨将领指挥虽硬,武功却是不硬,熟读兵法之人,真正的沙场刀枪面对面厮杀并非他所长,对方又是极勇武,这一刀红缨将领却是如何能接下?若非对方存了活捉之心,只怕这将领跃马扬刀一刀就已经将他从头劈开。 这红缨将领就地滚了几滚,单膝跪地稳了稳身子,发现握剑的右手虎口已经裂开了,手掌剧痛,颤抖不已,赶紧剑交左手。但同时,已经有更多的人围了上来,守卫亲兵也已被分隔开。 这将领见身边亲卫已无,虽说胸中自由百万兵,此时面对明晃晃的刀枪也是无法,慌乱下疯狂挥舞手中宝剑,却是力不从心了。 这红缨将领率领的金吾卫虽多奈何人无反叛之志,只是被裹着前行,大半人甚至没遇到禁卫军,就已经逃的不见踪影。 剩余不分金吾卫尽先给溃退下来的金吾卫冲散了,又被裹着退出了战场。剩下的人,以及重新回归战场的一些金吾卫、皇后卫戍部队,却陷入了茫茫多的逃跑金吾卫军中,转眼便被裹出城外。 这红缨将领头盔也丢了,披头散发,满脸鲜血。在此危难关头,这名红英将领竟如久经沙场的老兵一般,宝剑连连挥舞,生死置之度外,一连斩退了几名围攻的士卒。 但他身边的侍卫,却一个个地惨死。一名忠心的侍卫首领,以身体帮这红缨将领连挡几刀,奋力冲前,竟以血肉之身为红缨将领冲开了一条道路。 若不是千两银子的威力,战场上这帮亡命之徒,长矛枪戟纷纷落下,当场就能让他血肉成泥。 旁边一副将忍痛大呼一声:“高大人,快走!” 千军万马围成铁桶之下却能往哪里走? 这红缨将领比起绿林好汉们的伸手那是自然差的太远,毕竟没习练过什么武艺,那名侍卫首领拼死冲出的道路,很快便被填上。 纵然对方存心活捉,这高统领身上的盔甲却是早已给砍了去,还是多了几道巨大的创口。左臂的刀伤深可见骨,肋下、胸口、小腹,也都是血如雨下。他抬头眺望,金吾卫却是已经溃乱,再也形不成军,知道反叛无名翻盘无实,不少忠心的护卫想要来营救自己,却伤亡惨重,不由心中一凉:“皇后娘娘却是守不住了!” 正是两眼茫茫,四处垂顾之际,心中那一口热血终于凉了。 心念一乱,心神慌驰之际,也不知痛痒,旁边一柄长刀递过来大腿立马中了一刀,软倒在了地上。 这位高统领此时也不知是心慌意乱,举起剑来,四处乱挥乱舞却是再也没有了杀气和杀机,“啪”的一下,他右肩也被一柄长矛刺中,顿时肩胛骨都碎了。 手中的长剑再也握持不住,披头散发,浑身鲜血,单膝跪倒在地。 这统领却也是够硬气,喘息了几口却是大叫道:“剩余所有人退回军营!立即退回,不要管我!若不愿回的直接回家去吧,莫在当兵了!” 有人不禁惊呼道:“高将军,我们来救你!” 这高统领自知必死,惨然一笑,高声道:“不要管我!所有人退回军营,若不愿回,回家种田去吧!” 他眼看有的禁卫军已经开始后退,包围圈已经放的很大,围在圈中的人,都是自己的老部下,忠心护主,发现难以救回高统领后,不但不回退,反倒拼死向前冲杀,看来是要战死沙场,以死明志了。 这高统领声嘶力竭,但兀自竭尽全力大吼道:“转告皇后娘娘,守卫后宫时,决计不可派上火枪队!”说着就地捡长剑,就要自刎而死。 郭安通却是弯弓搭箭,看准手臂“嗖”的一箭,这一箭正中这统领手腕,“铛”一声长剑落地,这下子两只手都废了,就是相死也是不能。 不少金吾卫军队主动留下围成一个小圈,拼死挡住了禁卫军前进的脚步。 禁卫军只是围着,却并未上前进攻,金吾卫若有人试图出圈,那便立时一刀放倒,可以在圈子里站着,却是决计不给出圈子。 皇后身边带着的这些金吾卫,人数虽然不是众多,但是这些人抱着必死之心,往往身中数刀还屹立不倒,浑身浴血,却依旧狂呼酣战。 禁卫军面对如此悍敌,却也生了惺惺相惜之意,不在疯狂屠戮,忍不住生了惜才之心。 就在这片刻,剩余金吾卫军数千人马缩回了皇后军营处。 虽说大理寺侦缉捕快还有心阻拦,但面对放眼大唐战斗力也是屈指可数的金吾卫军,以几十人抵挡对方数千人马,显然只是螳臂当车。反正任务已经完成,也没必要做无谓死伤,大理寺众人很快就脱离战场,消失在夜幕中了。 韦皇后听了外面的军情汇报,心里也是又惊又怕。 她面不改色站在原地想了想,低声道:“所有人死守皇后寝宫,决不允许放进一个敌人!哪个城门被攻破了,所有人都斩首!”顿了一下,又道:“传令下去,我登基后,所有人提升三级,军官赏银一千,普通士卒赏银三百!对了,火枪队也全部出动。” 传令兵忍不住犹疑道:“可是,高大人被俘虏前说不能用火枪……” 皇后皱眉喝道:“已经豁出去了?高仙仁是战的糊涂了!我的火枪队如此厉害,此刻不用,难道还带到棺材里去?” 本来丹墀后的太和养心殿,更是气象庄严,抬头望去,闪闪生光的殿脊,仿佛矗立在云端。 保和殿旁、乾清门外的台阶西边,靠北墙有三间平房,黑漆的门紧闭,窗子里隐约有灯光映出来,几位仿佛不在把寝宫和天子之威当作是一回事,这里却变成了角逐地位的厮杀战场。 皇宫之中自然有种庄严肃杀之气,世上千千万万人的生死荣辱,在这里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决定了。 无论谁第一次走进这帝王庄严的屋子,都无疑是他一生中最兴奋的时候,只不过路长风却只觉得后背放凉,仿佛有无数只利箭指着他。 他也没办法去援助骆冰,因为他还要保护郭子仪和皇上。 夜,天阶月色凉如水。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民。天子说出来的一句话,简直就像是神话中的魔棒一样,可以点铁成金,化卑贱为高贵,化腐朽为神奇。 皇上虽然在床上躺着,却说了一句话,说话的虽然只有他一个人,在旁边听说的却不止一个,听见了这句话,每个人都怔住了。 79、兄弟相杀 郭子仪的脸上一直带着微笑,他居然笑的很轻松,在天子脚下,养心殿里刀光剑雨,还有四个人在拼命,面对着寒光耀眼的刀山枪林,他居然还能笑得很轻松。 唐肃宗这时终于说了句话,他的声音虽然不大,场上四人又是呼喝连连,连唐肃宗自己都以为别人听不见,殊不知所有人都在等着他说话。 过去他一言九鼎,现在他一言十鼎,场上所有人的生死都在他一句话里。 肃宗躺在床上大喝了一句:“朕平天下,安万民,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以身当剑,奈何尔等宵小在此处放肆”。 闻听肃宗话语,天魔淡淡一笑道:“皇上,如今王已非王,贼已非贼,王贼之间,强者为胜。” 皇上心中大惊,但面上仍是不动声色,随冷哼一声,问道:“贼就是贼?贼能成王,徒增笑耳。” 这边厢皇后却赶来过来,命令鸟铳队火速赶往城门楼。 天魔淡淡道:“鸟铳虽然厉害,然不能极远,但说到攻城守城,却远远不如弓箭。” 皇后不以为然,哈哈大笑道:“阁下据说是包子云的第一幕僚,原来见识也不过如此,无怪包子云今日两腿瑟瑟不能恨前。” 天魔摇了摇头道:“敢问皇后娘娘,可知远程武器的比较,是看哪几点?” 皇后对这些兵器火器的了解到不是十分精细,但却颇有研究,只知火枪威力无穷,具体细节确实并不知晓,闻言,语气不由一窒:“哼,这些东西,岂需我来钻研?” 天魔道:“鸟铳虽声响震耳,然不能极远,并且极易造成火灾,洛阳皆为老城,生灵涂炭恢复不过五六年,一旦火灾势必再难恢复。” 皇后冷言道:“那又如何?” 天魔淡淡的道:“火灾过后即是瘟疫,倘若再来,皇后和陛下唯有迁都了。” 这边厢却是兵刃撞击甚巨。一阵叮叮当当不绝于耳。 骆冰斗得正酣,这次思虑神秘,略略占了上风,心思思索间,也能分心旁顾,听了天魔的话语,便长笑道:“这话倒是没错。我见过神机营的人,他们告诉我,超过八十步,如果火枪还能打到人,等同于神话。” 梅常青知道骆冰性子,也乐得跟他演个双簧,便道:“什么神话?” 骆冰嬉皮笑脸道:“后羿射日” 梅常青忍不住笑出声来,路长风、郭子仪等人也是莞尔,皇后一方的人却是脸色阴沉。 皇后心中大怒,冲着天魔冷冷道:“未必吧。我的人都是严格训练的,比神机营那些整天酒囊饭袋的人厉害多了” 天魔淡淡一笑道:“神机营本是禁卫军的一部分,只是后来解散了。皇后娘娘,你的火枪队只怕有一半都是从那里招揽的人吧。剩下一半,也都是跟着神机营的人学练火铳的,技术未必就强于原先的神机营。何况射程是火铳本身所限,和使用者的技术没有多少关系。” 天魔顿了顿,又道:“金吾卫若有霹雳堂的震天雷,攻下内宫应当没什么问题。可我听说皇后亲自拒绝了这种厉害的火器,叫人不解。” 皇后哼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怎能妄开杀戒,既不能生死放大,要来何用?” 霹雳堂的震天雷用于杀伤人马,壬辰倭乱时期,由火炮匠李长孙发明,属于一种炮弹。这东西外形如瓢,里头装有火药薄铁片,缠火绳的木谷以胶插入木谷的竹筒。木谷的沟缝长,炮弹的爆炸时间长,反之则短。发射震天雷的火炮确实移动缓慢,机动性差,极容易被对方骑兵突入毁去。但是在洛阳狭窄地形,或是守城的时候,士卒徒手点燃扔出,一个震天雷足以炸死炸伤近百人,禁卫军人数再多,也难以抵挡。 当初高统领就向皇后娘娘推荐了霹雳堂的震天雷,以及一种埋在地下的震天雷,都是攻城的不二利器。 可惜皇后感到造价太高,又需要专人设计制造,麻烦不少,加上他对火枪队极度自信,便拒绝了提议。 天魔见皇后久居宫中不知深浅,也不多提此物,道:“那就看看皇后钟爱的火铳。火铳相比弓箭,绝不允许犯错。皇后的火枪队在射击的时候,只消有人误将弹头而非火药放入火铳中,那在短时间内这支火铳就完全废了。这名士卒,只能慢慢用手将弹头抠出来,若是埋得深,恐怕得费上一顿饭的时间。就算皇后训练严格,每个人都能准确无误地发射火铳,射击速度也在弓箭的五倍以下。” 皇后插口道:“慢一些又如何?中了一箭未必会死,但鸟铳打中了就是必死无疑。” 天魔点头道:“铅弹穿透力强,即使是两层铠甲也能轻易打破,而且弹头入体,往往不会走直道,伤害人的五脏六腑,甚至嵌入骨头,难以治疗。可惜的是,皇后两百名火枪手一起开枪,轰鸣如雷,若有人误将弹头塞入火铳,也不知道自己出了问题,依旧会放火药进去。到时候弹头阻塞火铳,运气好,弹头被火药冲出,铅弹一样造成杀伤,运气不好,那就是火铳爆炸,周围两三人恐怕都要重伤。” 天魔看了看外头,淡淡道:“如今是夜间,只有微弱星月之光,想要打中人,恐怕不容易吧。” 皇后冷笑道:“我的人看不见禁卫军,金吾卫更看不清城楼上的情况。两边都是乱射,金吾卫人多,自然伤亡少得多。” 天魔笑道:“皇后,你完全错了。论伤亡,禁卫军是一定会远远多于金吾卫的。禁卫军只有二万人,金吾卫虽开始二十万人现在估计也只剩下几万人了吧,师出无名,消耗下去,内宫宫殿自然是攻不破了。皇后过于相信火枪队,弓箭备置的并不多,能远距离威胁禁卫军的,不过寥寥数百人。可是禁卫军的弓箭手就有将近两万人,能迅速到达宫殿城下的,少说也有一万人。就算这一万人死绝了,普通士卒,又如何不能代替?弓箭这东西,禁卫军中几乎人人会用,只是普通士卒在臂力、准确度上不如真正弓箭手罢了。可是皇后,你的鸟铳,除了火枪队,又有几人会用?” 皇后心中不服,却偏偏又找不出言语与天魔辩论,一张看着殿外不在辩解。 天魔悠悠道:“火枪队与禁卫军弓箭手,谁也看不清谁,不知道是禁卫军几千支箭矢容易射中人呢,还是皇后的火枪队两百颗铅弹容易打中?” 皇后脸上变色,想要说话,却不知如何说起,大怒道:“胡说八道,一派胡言我精心布置的火枪队,怎么会比不上禁卫军的弓箭?” 天魔也不去过多理会皇后,续道:“弓箭手臂力有限,射出三十箭左右就会精疲力尽,双臂酸软,难以为继。一万人的弓箭手,至少也要分成三队,轮流射箭,留下充足的休息时间。弓箭手需要休息,火铳射击却不费力,不用休息。人力有时而尽,这是难以避免的。”皇后闻言,不由心中却是一喜。 天魔话语一顿,随即叹道:“可惜弓箭手休息后还可以上阵,但火铳射击太多次也会造成枪管发热,甚至是炸膛的情况。人力有时而尽,物力亦然。可是人累了可以喘气,火铳热了却没有缓解之法。若是炸膛,殿下的火枪队恐怕要减员三到五个人了。” 皇后脸色阴沉,忍不住叫道:“一派胡言我不相信,边塞万分推崇的火枪队,会比不上那些弓箭” 天魔淡然道:“边军却是排面阵仗,见识确实广博,他不也告诫殿下,千万不要用火枪队来守城吗?” 皇后脸一红,想到自己的话如同抽了自己一个嘴巴,不由大为尴尬。 天魔看了皇后脸色的变化,续道:“弓箭发射容易,火铳的发射步骤却极为冗杂。我想,你说的高统领的意思应该是让殿下用普通弓箭手拖延时间,或是用震天雷来强攻禁卫军攻城。如果洛阳外城守不住了,再让这些火枪队分布在各个阴暗处,凭借地利,大大阻碍禁卫军前进的步伐。这时候,每一名火枪手有充足时间来发射火铳,威力极强。黑暗中,禁卫军难以发现火枪队的位置,双方距离也多在五十步内,以郭安通稳重的性子,必然按兵观察。这就给了皇后充裕的时间。可惜,皇后完全没能理解高统领的意思。再多说一句,弓箭手与寻常士卒一样,都要进行战场厮杀的训练,而且大多臂力强劲。一旦有敌人近身,这些弓箭手只消随身带一柄大刀,就又是一名勇武的士卒。而火枪队常年练习枪法,身体孱弱,若是城破了,禁卫军近了身,这些火枪手能干什么呢?还不如早早把他们放到皇宫中,用树林、楼阁之类作为掩体,从容射击。”说着,天魔似乎很是惋惜:“若是在皇宫中,每一处地利都足以抵挡禁卫军小半个时辰,可惜皇后没能会高统领的意思,可惜,可惜” 天魔一番话,说得皇后心里也是咬牙切齿。这些道理,高统领原本也说过,但手下说的话,和敌人说的话,分量却有不同了。 皇后本已想立即派人收回火枪队,但敌人一番话,自己便言听计从,脸面往哪搁?皇后身前的一名宫女却是身前侍卫的总管,也深感天魔言之有理,不由上前问道:“娘娘,要不要把火枪队收回来?” 皇后自觉颜面无光,暴怒道:“你糊涂了?那个面具人大放狗屁,就是想骗咱们收回火枪队,我怎么会上他的当?” 这名宫女追随皇后已经有些日子了,自然知道皇后是拉不下脸面,不由心中暗暗叹息。 郭子仪众人也看出些缘由,一来佩服天魔的智谋,二来也觉得韦皇后成不了事。 皇后眼看众人表情,更觉脸面尽失,怒道:“你们还高兴什么?你们马上就要完蛋了” 这话倒是没有说错。 只见梅常青长剑抡圆,劲气疾吐,赫赫如骄阳腾空,勃勃如怒龙昂首,气势千钧,骆冰剑法飘逸灵动,脚下却是凝如山,沉如海。刀剑绞击,光影散乱,骆冰剑法如繁花乱锦,织成一张光网。 黑衣人、欧阳清都被笼罩在其中,而梅常青剑法除了狠辣犀利外,无甚变化,却每一剑都补上了骆冰剑法中的破绽。 骆冰是手中飘逸,脚下沉稳,梅常青却是手中长剑,脚下轻快。两人互补短处,各种正奇变化尽在其中,即便遇上两个武功相当的好手也是稳操胜算,何况黑衣人的武功还差了一截? 天魔看着场上四人,不由微微颌首:“骆冰、梅常青确实是相交多年,心意相通,才能使出如此默契的招数。但看配合,或许未必就输于四岳的阵法。” 欧阳清虽然手有神兵利器,但他和黑衣人配合稍微略有生疏,待得两人发现对方招招狠辣,不留半分后手,恍然大悟的时候,为时已晚了。 黑衣人浑身浴血,身上已有多处受伤。场上四人,他是最弱的一个,骆冰、梅常青的招式,也大多以他为突破点,黑衣人自然也是难以招架,连受重创。 欧阳清心中生出几分惶急,眼看梅常青眼中全是杀气,慌忙拉住黑衣人,想要退后。但是骆冰剑法密集,余势更是绵绵不绝,欧阳清这一举动实在冒失,立刻迭遇险招。 梅常青看出欧阳清左右躲闪骆冰手中青锋,狼狈不堪,并无反击之力,瞅准机会,一剑当头刺下。 此刻欧阳清身子周遭都在骆冰剑尖笼罩下,只有前方稍有空隙,但梅常青这一剑,是完全封死了欧阳清所有退路 欧阳清头皮发麻,但无计可施,只能举起飞鱼剑抵挡,至于骆冰一剑会落在自己身子哪里,那就不好说了。 黑衣人见欧阳清遇险,心头狂跳,也顾不了许多,挺身而出,一步横在了他身前。梅常青剑势虽猛,却也不敢抵挡飞鱼剑,手腕翻转,单刀划了个弧线,绕过飞鱼剑,横削欧阳清手指。 这一招虽然巧妙,但自然奈何不了欧阳清,他手臂一缩,轻巧巧闪躲了过去,飞鱼剑伸缩如毒蛇,反倒在梅常青剑身上磕了个口子。 欧阳清逃过大劫,但黑衣人却没这么好运了。骆冰剑法何等厉害,武当剑法连环七剑而出,分刺七个不同方位,叫人避得了肩头,闪不开大腿,挡得了中盘来招,卸不去攻上盘的剑势。 黑衣人原本就是抱着必死决心,替欧阳清挡剑的,他兵刃拼死挥舞,但这七剑落下,一处也没能挡开。顿时,七蓬鲜血狂飙而出,黑衣人口中也溢出一丝鲜血。骆冰剑上附了内力,也让他受了不轻的内伤。 欧阳清与黑衣人同为内务府幕僚,相交时日已久,情同手足,见他身受重创,不由骇然变色,这失神的刹那间,持剑的手自然也慢了片刻。 骆冰、梅常青都是身经百战,知觉何等敏锐,欧阳清右手才露破绽,两人兵刃已递了过去。 梅常青才看骆冰手腕动作,已知他心意,单剑只是轻轻一划,割伤欧阳清手臂,剑势不止,却直落黑衣人喉间。骆冰剑如蛟龙,猛然刺向那只紧握着飞鱼剑的手。 耳轮里只听见“咯吱吱嘎”两响,剑刃刺进骨骼的可怕声响。 这一剑,骆冰没有留情,欧阳清护体真气发动,但血肉之躯,如何能抵挡精铁所铸造的青钢剑? 但欧阳清的精神全没在这里。他看见梅常青剑锋疾挥,已奔着黑衣人咽喉而去, 这一次他们绝不再给对手任何机会。 黑衣人已受重创,身子摇摇欲坠,如何能躲开这一击?咽喉被割断,那就是必死无疑了。 嗖一声,兵刃破风之声大作。梅常青这一剑,居然刺了个空。 欧阳清夜帝寒冰掌竟爆发出全身的潜能,带着黑衣人,硬生生飞退了一丈。 欧阳清全身都落入掌控,这一步后退脱险,几乎不是世间任何人能做到的。梅常青、骆冰心中都不由想起了古墓下——神功绝顶的天魔。 两人同时变色。 欧阳清将黑衣人放到了地上,右手鲜血不断涌出。任谁都能看出来,欧阳清这只手是没法用剑了。 鲜血潺潺流下,沿着欧阳清的手腕,滴满了飞鱼剑。 梅常青冷然道:“换左手吧。”语气森森,是定要取欧阳清人头了。 大理寺人与梅常青素来有怨,若借着今日一战,除掉欧阳清,日后绿林中人便不需再畏惧这支奇兵。 梅常青这次定要借欧阳清人头之功横行江湖数年,对于拦路者从不会心慈手软。 骆冰拉住梅常青,低声道:“你看” 大股鲜血流到了飞鱼剑上,飞鱼剑剑身霎时越来越红,鲜血滴的越多,剑身却是越红。 那股红气源源不断地向欧阳清身上涌去,而他那原本因重伤剧痛,止不住颤抖的右手,忽然就坚定了起来。 红气缭绕了一会,慢慢转成了黑色的雾气。 黑气涌动,欧阳清面上的表情也带了丝狂热。骆冰死死盯着欧阳清的双眼,希望从里面看出些什么。 那不是欧阳清以往的随和,也不是天魔的深邃,不是梅常青的狂霸,不是骆冰的洒脱。那是—— 雪地里孤狼的眼神。 骆冰宁愿对着一百个杀人犯也不愿对着这双眼睛。 杀欲很重,却不是寻常的杀气。似乎欧阳清只想把一切挡在眼前的东西全部撕碎,至于撕碎的是谁,并不重要。 80、燃烧的怒火 地间忽然变得死一般静寂。 耳中那顺着屋檐滴下的暴雨格外的清晰,那暴雨不仅击打着地面也击打着每个饶心灵。 更是敲击着每个饶灵魂。 骆冰、梅常青看着欧阳清两只眼睛慢慢都变作了赤红色,浑身上下散发着可怕的气息,不由心中都是一凛,均是眉头紧皱。 欧阳清右手不停的留着血,血不停的滴在飞鱼剑,飞鱼剑红光环绕旋转不停,赤着双眼环视四周,忽然手臂一舞,仰长啸。 这啸声如醉如痴,却又悲昂慷慨。 这啸声初初听来,不过是习武之人内心悲愤的吼叫,声音虽响,却也其实磅礴。 转眼工夫,这啸声竟越来越响,到最后竟有如雷轰电闪,水决山崩,其中蕴含的内劲,更是磅礴无匹。 啸声中,养心殿的窗户止不住摇晃,不多时,竟咔嚓一声,落到霖上。整个大殿似乎都震动了起来。 养心殿内,唐肃宗、郭子仪、包子云、皇后和着几个宫女均是面色难看,这些人从未习过武,那里禁受的起这样可怕的声音,浑身酸麻,拼死用手捂着耳朵,躺倒在地上。 众人只觉得仿佛有千百根针在刺着自己的耳朵,又从耳朵钻入脑袋,似乎要将整个人撕碎。 韦皇后的手震得簌簌发抖,虽然面容看来甚是镇定,嘴角也是痛苦之色。 郭子仪涵养却是极高,仍然面带笑容内心震的也是一阵剧痛,兀自用精力强扛,他身边的几个禁卫,即便是武功稍稍不错的郭安通,也捂住耳朵,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其余几个宫女更是没练过内力,对欧阳清的啸叫抵抗力更弱,几乎就要崩溃了。 她们紧紧捂住耳朵,死死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敢看,什么也不能想。 所有饶精神力似乎都已被这诡异啸叫所摧毁,所有人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用两只手紧紧塞住耳朵。 但内力灌输下,啸声还是透过了那紧捂着耳朵的手,往他耳里钻,钻进脑子里,击垮每个饶意志。 这如疯似魔的啸声比起少林大狮子吼的武功却也是高了不止一筹。 南云飞、黑衣人本都已重伤昏迷,但这啸声,竟硬生生将他们唤醒。 他们无力运内力抗衡,甚至无力用手去堵住耳朵,加上本就极重的内伤,他们的精神已经完全崩溃了,内伤外伤交加,两人恨不得一死了之。 但欧阳清的啸叫就像是永远也不会停止,谁也不知道还要继续多久。 “啪”蜡烛被震灭了。所有饶耳朵都在“嗡嗡”的作响,养心殿中变成了极度恐怖与黑暗的地方。 魔这时也是盘腿而坐,静坐运功,头上真气如烟雾缭绕,竭力运内力抵抗欧阳清的啸叫声。 养心殿内,除了路长风能稳稳站立的,另外只有骆冰和梅常青。 以骆冰、梅常青的内力修为,这声音自是夷然不惧,但眼看欧阳清撮唇一啸竟有如斯威力,也不由变色。骆冰手中持着划亮聊“霹雳堂”火折子,目光却分毫不离开欧阳清。 养心殿内粗如儿臂的蜡烛火光都被扑灭了,但这“霹雳堂”的火折子的确不凡,在骆冰内力护佑下,火苗一会长一会短,忽明忽暗,但一直在有力的跳动,没有熄灭的迹象。 梅常青被吵得心烦意乱,意愤难平,忍不住高叫道:“闭上你的鸟嘴”这,一声雷霆大喝,混杂着欧阳清可怕的啸声,众人只觉胸闷头痛,几乎要晕死过去,几个体制稍差的宫女,甚至呕出了鲜血。 梅常青话才出口,身形急晃,长剑一晃疾挺挺出,踏足而上中宫抢进,剑芒吞吐直指欧阳清胸口。 骆冰二话不,脚跟垫步紧随其后,长剑矫如有龙,剑尖点点,剑如密雨,寓攻于守,武当剑法绵延而上,这一招仍是武当剑法的精髓。 欧阳清却是露出一口白牙,阴森森一笑,飞鱼剑红光缭绕,他整个人也犹如炼狱而出的恶鬼,笼在一团红雾之郑 距离欧阳清尚有尺许,骆冰、梅常青却是感到一阵诡异强绝的吸力发散开来,真气一时间抗衡难滞。 骆冰内力较弱,感受更加明显,心里咯噔一下,立即便收剑,退开一步。但梅常青所练的崆峒内力颇为诡谲,真气凝聚下形若有质一般,竟能剑势不止,猛刺向欧阳清。 剑一定要用手握住才能刺得下去。 欧阳清似乎没想到梅常青竟能抵挡夜帝寒冰掌,一时手足无措,眼看那一剑已递到身前,仍是不知躲闪。 “滋滋”几声,几名太监用火折子把刚才劲风吹熄的牛油蜡烛全部点燃,殿内重又亮如白昼。 一阵劲风过,梅常青的衣袂飞扬,眨眼间剑就已到了欧阳清的眼前。 剑尖的寒意已经沁润到了每个饶心里。 欧阳清的剑法本来是江湖中第一流的,这已刹那仿佛变成邻九流的剑客。 梅常青这一招眼见将要得手,但心中毫无得意之情,反倒充满了疑惑:“欧阳清难道有极厉害的杀招?不对,若是胸口真有这样的破绽,骆冰怎会不能发现,反倒后退躲闪?”一念及此,忽生警兆,出剑稍缓,脚步也变进为退。 其实若以梅常青本来狠辣的招式和性子,招式已经发出,万无收回的道理。但他与骆冰配合已有十余年,彼此心念,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可领会。骆冰奋力回缩,梅常青与他向来进退一致,下意识便也退回了一步。 欧阳清满是鲜血的右手紧紧握着飞鱼剑,待梅常青靠得近了,忽然反手上撩,飞鱼剑带着一团红气呼啸而上。以骆冰的眼力,竟看不清那一剑是如何使出,只恍惚间看见黑光闪动,似乎一道红色闪电划过际。 “铛”一响,一阵金铁交鸣的声音。 梅常青手中的剑,剑尖已经被切了一截,右手虎口也被震得酸麻无比。若不是已退了那一步,只怕梅常青的手掌就保不住了。骆冰、梅常青对视一眼,心中俱是骇然:“欧阳清右手已受重创,为何不但能用剑,还更胜往昔?” 欧阳清眼睛微微闭着,浑身也阵阵发颤,右手的伤口没有包扎,鲜血仍在流失。骆冰心道:“这样流血不止,神仙也挺不住。我们联手拖住片刻,到时候失血过多,欧阳清不攻自破。”想到此,冲梅常青使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合击之势立成。 两人脚步并不快,也没有冒失出手,只是一点点靠近欧阳清。欧阳清没再继续吼叫,众人也渐渐复苏了过来。 骆冰、梅常青二人脚步都慢到了极点,也不带半点杀气,但凝炼的气势压迫下,无论是皇后,还是唐肃宗,竟都忍不住地这边多瞧了几眼。 欧阳清颇为痛苦,面容狰狞,右手的鲜血如溪般留下,他却理也不理。飞鱼剑在血液的浇灌下,益发显得邪气森森。欧阳清低头看去,鲜红的血光反射在他眼中,闪过一丝狂热。 骆冰、梅常青左右合击,一刀一剑,如风御校这两大高手连珏一击,无论攻守,都是毫无破绽。 这次三人人交手数招,看来虽然也没有什么更多的花梢,但变化之奇,出手之急,应变之快,你若没有在旁边看着,简直连想像都无法想像。 但这两人兵刃还没接近欧阳清身边,夜帝寒冰掌威力发开,两人均觉内力骤增,浑身一阵酸软,竟敌不过欧阳清的夜帝寒冰掌,内力一滞,双不由自主慢了下来。 欧阳清口中发出桀桀怪笑,一跃而起,脚不沾地,直飞了一圈。他一身黑衣,在大殿中的身影,犹如蝙蝠一般。 众人见他飞鱼剑魔伏身,干些无名无故之事,个个觉得不可思议。 梅常青也是奇怪,看着欧阳清飘忽成一片的黑影,长剑凝聚,剑尖虽短,寒芒吞吐却是不断。 骆冰看了两眼,脸色一变,脚下一踏,直往皇后身边赶去。到身法迅疾,骆冰现在是远远比不上欧阳清,但是欧阳清心里清楚却是控制不住自己,身形飘荡,骆冰却是走了捷径,竟堪堪两步横在了皇后与欧阳清之间。 欧阳清满殿飞奔忽上忽下,绕了个大圈子就跑到皇后面前的,只怕连骆冰自己都没看清,他只是凭着多年经验,知道欧阳清想干什么罢了。 骆冰这一步走得实在匪夷所思,梅常青也大出意料。 当骆冰与欧阳清正面相对时,梅常青还愣在原地,担心欧阳清偷袭,如何想到他竟会去击毙皇后? 如今骆冰就站在欧阳清和皇后之间,欧阳清飞鱼剑高高落下,自己却退无可退,而飞鱼剑锋锐无匹,这一剑也万万不能硬接,当下长剑斜刺欧阳清咽喉。 这一剑是攻敌所必救,围魏救赵的本事。这样的剑术,骆冰也不知用过多少回了,出手时已是熟极而流,早已想好,逼退欧阳清后,立即换招刺他胸口。 欧阳清神智虽然不清醒,保命的本能还在,剑尖抵到挥剑格挡,骆冰更是二话不不再存任何侥幸之心,立即缩手换眨 谁料夜帝寒冰掌那诡异的劲力不知何时又出现了,骆冰只觉手臂瞬间一阵酸软,筋脉打颤,再无半分力气,连手中青钢剑都难以撤回。 叮咚脆响,骆冰手中长剑已从中断裂。 欧阳清得势不饶人,一剑又猛然刺来。这一剑,骆冰若不让,自己身上就得多一个血窟窿,可若让开了,皇后就是必死无疑。欧阳清这一剑当真厉害,正是攻其必救,不管骆冰能否躲闪,这一剑落下,今日政变,是就此结束了。 骆冰看出欧阳清意图,心头狂跳:“怎么办,让不让?” 想到欧阳清这一剑附上全身真力,甚至都没有用夜帝寒冰掌来限制自己移动,显然是希望自己躲开,而后一剑取下皇后性命。 骆冰看着飞鱼剑上的幽幽红光,头皮一阵发麻,忖道:“不管怎么,我的命总是比皇后值钱,为他死,不值得。可恨梅常青反应太迟钝,给了欧阳清可趁之机。”脚步一错,将皇后暴露在了飞鱼剑之下。 欧阳清毫不手软,一剑带着呜呜风声,森然剑气,如雷如电,迅疾落下。 骆冰感到脸上一热,似有鲜血喷过来,侧目看去,却见一个宫女居然站在皇后面前,帮他挡住了这一剑。 “叮”的一声轻响,声音并不大,欧阳清手中的飞鱼剑却是被震的发出了“嗡嗡”的声音,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 大殿里没有人话。 大殿上也没有人开口。 绝没有! 这声音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声音是从一柄轻轻的剑尖上来的。 一旁的路长风却是惊奇的发现这宫女居然是“慕容雅”扮的。 只见这名宫女用两根手指夹着“梅常青”断掉的剑尖,众人这才大吃一惊。一名的宫女只用一截砍断的剑尖就破了欧阳清的夜帝寒冰掌和飞鱼剑。 这武功也委实让人难以置信。 也不知过了多久,魔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慕容世家果然是好身手。” 没有人能否认这句话。 每个人都看得出,这宫女用两根绿葱一般的手指夹着那截剑尖,那出手三招,无一不是普通平实,变化不多的招式。 江湖中能抵挡她一招的人已不多,击败欧阳清也只用了一眨 这宫女使出来的招式,看来虽平凡得很,但却极迅速,极准确,极有效。 每个人心里都在问自己。 ——我能接得住她几招? 武功的真意,并不在奇幻瑰丽,而在“有效”。 这道理又有几人明白?几人能做到? 路长风的心刚才还砰砰直跳,之道这一刻,一颗悬在腔子里的心才放了下来。 骆冰的心也飞出了腔子,他到并不是因为刚才那一战而跳的,看到这一剑要将皇后刺死时,他的心才跳了起来。 骆冰可以为别人牺牲自己,但他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厌恶,对皇后生灵涂炭的厌恶。 这世上又有谁能控制自己的好恶? 骆冰心里心里又是什么滋味? 欧阳清这一剑没有刺杀掉皇后转而一剑迅即的刺向郭子仪,路长风本来站在郭子仪身后,没想到欧阳清会这么快一剑刺来。 路长风此时的武功和前几月的武功又是今非昔比,伸手扶了郭子仪一下,双指一并,骈指一弹,“铮”一声将欧阳清的剑给弹了开去。 不料欧阳清似乎神智已失,剑锋一转削向躺在龙塌上的肃宗,这下兔起狐落,路长风却是暗叫不好,怎么也来不及救肃宗了。 却不料刚刚走到郭子仪身边的郭安通见势不妙,在肃宗危急的刹那,冲到欧阳清之前,以自己性命为代价,救了肃宗一命。 欧阳清也没想到竟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自己势在必得的一击居然会被炔下,眉头大蹙,手上也不由慢了一下。 路长风看出欧阳清心中震撼,不及多想,脚尖挑起一柄剑,横剑削向欧阳清胸口,只望能让他离郭子仪和肃宗远一些。欧阳清失神只是片刻,一见路长风长剑如风削来,立即便要后退。 不料郭安通惨然一笑,不待欧阳清抽出飞鱼剑,竟自己扑了过去,双臂死死抱住了欧阳清腰部。 欧阳清猛力抽出飞鱼剑,几乎将郭安通劈成了两截。一大蓬血雾喷出,路长风、欧阳清二人都浑身是血,好像从血海里走出来的。 郭安通眼见的不能活了,即便不立刻就死,也是奄奄一息,无法救治了。谁料郭安通出身军武,自幼跟随郭子仪久经沙场,毫不畏死,居然如武林中一等一高手般敏捷,拼了命的抱住欧阳清腰身,死也不放。 欧阳清足下逝如惊鸿,竟没能脱开他双臂,险些被按在地上。 就这么片刻功夫,梅常青已经拍马赶来,手持着断剑,风声飒然,劈向欧阳清脑袋。 欧阳清飞鱼剑舞动,仗着兵刃之利,竟逼退了骆冰、梅常青二人连手一击。但郭安通如毒蛇一般死死拖住了他,叫他无论前行还是后退,都是举步维艰。 欧阳清心头恼火,内力灌输双腿,想要生生震死这人,可对方双臂竟如铁箍一般箍住了自己,任凭欧阳清输了多少内力,震得郭安通骨骼嘎嘎作响,但就是挣不脱。 遇上这样对手,实在是任何人都不愿意。欧阳清进退不得,如同陷身泥潭,眼看骆冰、梅常青又攻来,赶忙以飞鱼剑抵挡。 郭安通胸口被重创,血花四溅,浑身骨骼在欧阳清内力下,更是几乎寸寸断裂,但临死关头,他竟能死死抱住欧阳清,双臂如铁箍一般,若不是欧阳清有飞鱼剑在手,潜能都逼了出来,只怕就要被按到地上去了。 欧阳清双腿连续踢动,凭他内力,足以开山裂石,但安道通竟仍未被甩脱,反倒是欧阳清重心不稳,一跤跌倒在地。如此好机会,梅常青立即一剑在欧阳清左肩落下,削去一大块皮肉,骆冰也划破了欧阳清额角,血如雨下。 欧阳清满脸都是鲜血,视线都模糊了。但他临机一动,飞鱼剑飞速盘旋,瞬间斩去了郭安通两条胳膊,一脚将他踢飞。 郭安通带着一蓬血雨,落在郭子仪脚边。他惨然一笑,嘶声道:“伯父,我只怕不能看到你重整河山……我……”话未完,已经气绝。 81、一将功成万骨枯 皇后险死还生,鬼门关前绕了一圈,内心惊魂未定,面色虽不变,眼神却已经没了鹰隼般的犀利。 那边肃宗虽然躺着未动,双手却是颤抖的扶着郭安通,整个龙被上都沾了郭安通的鲜血,正将郭安通抱在怀中,轻轻抚着郭安通已经僵硬的脸颊。 生命本就是可爱的。 人生本就充满了希望。 唐肃宗严酷而又冰冷的眼睛里,又露出那种温暖之意。这并不是因为火光在他眼睛里闪动,而是因为他心里的冷酷已融化。 一个久居战场的人一样会被感动。 郭安通虽已气绝,但双肩断臂处仍是不断流出血液,肃宗看了这忠心的部下,却脸上都是爱惜痛心,用自己的龙袍擦拭了郭安通脸上的血啧。 郭子仪看着唐肃宗,忽然拱了拱手,道:“陛下今天你总算也尝试了亲情厮杀,内心的滋味怎么样?” 唐肃宗叹了口气道:“流血还是太多了,实非我所愿!” 远处一声鸡啼,血腥而漫漫的长夜终于过去。 黎明已在望。 欧阳清此刻已经神智昏沉,剑光辉煌中自己也躺倒在地,在骆冰、梅常青围攻下,只剩下狼狈不堪。 骆冰和梅常青的两人的兵器也依然都毁了两人各提着半截长剑,功力仍是不俗,欧阳清纵有不世神兵,却进退维谷已几乎陷入绝境。 欧阳清左肩一块皮肉被削去了,胸口也多了条刀痕。看起来最难看的却是,骆冰一剑划破了他额角。 骆冰平生大战小战自己也说不清,比武经验极其丰富,看出欧阳清手忙脚乱,立即寻机会划破他额头。这一剑下去,当真厉害无比,淋漓的鲜血模糊了欧阳清视线,欧阳清别说攻守变招,连看清对方招式都不容易,视线都已经模糊了。 欧阳清眼看身处绝境,如此打下去,迟早要丧命,一咬牙,飞鱼剑挡开梅常青,竟拼死跃了起来。 欧阳清从地上跳起来,整个胸口都在骆冰剑锋笼罩下,只消手腕轻轻一送,他就必死无疑。 但骆冰几次都放过了欧阳清,这一次若是仓促间顾念了兄弟情谊,下手稍缓,让欧阳清脱出包围,那么仗着飞鱼剑,两人再想拾掇下欧阳清就千难万难了。 欧阳清根本不需赢下这场战斗,二十万金吾卫军正奋力攻打皇城,区区几千禁卫军,能坚持多久? 只要神都内城被攻破,皇上自然也就败了,必须要进行禅让。 骆冰、梅常青、路长风纵然武艺高强本事通天,二十万人马也不是他们能力挽狂澜的。 天魔身子一震,也不禁有些紧张。天下事可说有一大半都在天魔掌控中,唯有这路长风的心,叫他捉摸不透。 这边却是骆冰长剑一抖,看着欧阳清,手起剑出,便向他胸口刺了过去。欧阳清足尖在地,腰身悬空,全没力气闪避,一瞬之间,剑尖已抵胸口。此刻欧阳清再也无力进退躲闪,依然抬起身来,将自己的身体送到了骆冰剑下。 嗤的一声轻响,长剑已从欧阳清右胸透入。 骆冰眼神微微一颤,眉目间却也是尽惋惜之情,手腕忍不住抖了抖,拔出长剑,只见剑尖殷红一片。 欧阳清右胸鲜血有如泉涌,四周惊呼之声大作。欧阳清伸手按住伤口,身子摇晃,脸上神色极是古怪,似乎在问:“你真的要刺死我?你当真不念旧情?” 骆冰痛苦之色只是一闪而过,脸色木然,冷冷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欧阳清,是你错在先,怨不得我。” 梅常青看了欧阳清举动,原也一阵担心。骆冰究竟是重情,还是重大局,谁也说不清。两人相交多年,旁的事梅常青都能猜到一二,但骆冰究竟有多看重与欧阳清的旧情,那就不好说了。 欧阳清竟然突出险招,自己把胸口送到骆冰剑上,在场之人,能看清的都感奇怪。欧阳清手捂胸口,眼中似乎有一丝不解,又有一丝不甘,嘴角没有临死前的惊惶,对骆冰也没多少愤恨,只是带着丝嘲讽的笑容,淡淡笑道:“你……你……你自负聪明,却……被我……”说了了这几个没头没脑的字,他肺中吸不进气,弯腰剧烈咳嗽,鲜血汩汩流出,将上衣染得红了半边,颓然倒地。 天魔微微苦笑,摇了摇头道:“我们输了。” 包子云大惊失色,叫道:“不可能天魔大人,您的夜帝寒冰掌……”天魔摇头道:“我若还能使出,会看着欧阳清死在那里吗?” 突然间门外脚步声急,一个人闯了进来,满脸血污,胸口插着一柄短刀,叫道:“禁卫军从三面……攻进来……我们抵敌……不住……” 皇后问道:“甚么敌人?”那人手指室外,想要说话,突然向前摔倒,就此死去。 但听得外头传警呼援的哨声此起彼落,显是情势急迫。忽然又有两人奔进室来,皇后认得当先一人是金吾卫军的肖副统领,只见他全身浴血,脸色犹如鬼魅,但仍是强作镇定,微微躬身,禀道:“娘娘,禁卫军要进来了,我们顶不住了。” 韦皇后双眉一轩,哼了一声,怒道:“你们都是吃干饭的?火枪队呢?” 那肖副统领道:“禀告殿下,火枪队在禁卫军近战的时候全军覆没,却没拖延多长时间,也没造成什么杀伤。”他说到这里,语气带了些不满,看来是对皇后精心布置的火枪队不堪一击甚是不屑。 皇后面如土色,对骆冰、梅常青道:“麻烦两位逼皇帝下圣旨,所有禁卫军退出神都内城。待到我登基后,一定重重酬劳”。 骆冰将剑插回腰间,轻笑道:“禀娘娘,我们帮你是忠于大唐,可现在你居然要我要挟当今圣上改朝换代,那是万万不行的。” 皇后心道:“听说骆冰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为何犯上作乱的事情做下来了,在这样的细枝末节事情上却是斤斤计较?”但大局已定,唐肃宗身旁再无威。 慕容雅只是助自己救命之恩,却决计不会帮自己做好皇帝宝座,即便骆冰、梅常青就此离开,也没人能拦得住皇帝身边的护卫。 梅常青看着皇后,懒懒笑道:“娘娘,若是您登基为皇,有事要在下去办,我该不该去呢?” 灯蕊老了,灯光弱了,外面一股潮湿的风吹进来,带着烛火“呼呼”的摇曳了几下。 屋子里忽然又变得死寂如坟墓 皇后本不想节外生枝,但听梅常青口气,似乎还是有些想法在里边,那当然是希望自己能给些酬劳了,便即笑道:“梅常青,你这是什么话,今日之后,哀家必定重重有封赏。若是两位还愿效劳,朕也不会亏待二位。凭两位的本事,在军中担任高职,是毫无问题的。” 骆冰拱手笑道:“娘娘太客气了,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日后娘娘登基称帝,只要圣旨一到,在下自然尽心尽力,为殿下办事。” 娘娘却是哈哈大笑道:“哪里哪里,哀家岂敢随意驱使两位?好钢用在刀刃上,只有些棘手之事,非二位大能耐不能办到,才会……” 话未说完,骆冰已经打断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是,如今谁才是当今圣上?” 话锋一转,众人都没反应过来。 唐肃宗还是冷冷淡淡面无表情,抱着郭安通的尸体、包子云却是面如土色,浑身颤抖,只有天魔听了骆冰的话之后,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笑意。 韦皇后多少有些尴尬,道:“皇上……究竟是你禅让还是不让,我……” 骆冰高声道:“皇后娘娘,你现在还不是要称帝当皇上,然后众多生灵涂炭,你欺骗我和梅常青,让我们进宫勤王,竟然是有造反之心。我们兄弟二人虽然鲁钝,但忠义的道理还是知道的。皇后,你还不收手吗?” 说着,骆冰、梅常青二人一左一右,已经逼近了皇后。 皇后前面的那个宫女却是巍然不动,只是冷冷看着骆冰和梅常青。 众人都看出些门道来了,却不知这两个人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噗”一蓬鲜血炸出,秦王身边的一名护卫已经尸首分家,一颗头颅冲天而起,过了很久才重重落在地上。 皇后此时却是面如土色,大呼道:“救驾,救驾” 骆冰冷冷道:“这时候才喊救驾,不是太晚了吗?我们拼死救你,可你在我们临死前竟还嫌弃我们不够中心。如此做派,岂不叫人心寒齿冷?即便让你当上皇帝,也是昏君、暴君”他说一句,梅常青就进杀一人,身边也就只剩了慕容雅。 慕容雅仿佛只要别人不杀韦皇后,一切都与她无关。及不关心别人的生死,也不关心韦皇后的命运。 骆冰手提长剑,大步走到皇后面前,撇了一眼神色冷漠的慕容雅,淡淡道:“你犯上作乱的那一天,想到过这个后果吗?这么内外城门因你而血流成河?” 韦皇后内心也是一阵叹息,但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骆冰,梅常青,我待你们不薄,为什么你们要如此对我?” 骆冰哈哈大笑道:“好一句如此!不知道今天的政变,是老婆背叛老子,还是臣子背叛皇上?” 韦皇后不由满脸通红,想要辩解,却又觉得这些山野皮肤实在却无从说起。 梅常青不耐道:“骆冰,多说什么,一刀了断就是了。” 骆冰微微一笑:“我们不要神秘,我们要的,是忠义,你能劝阻皇上不杀你?那就是你们家庭的事情,可与我们无关?” 韦皇后又是语塞,忽道:“我让史官将两位好好书写在史书上,让两位名留青史”他想骆冰所谓忠义,自然只是虚名罢了。 骆冰哈哈大笑道:“忠于义二字,岂是史书所载?你连忠肝义胆的意思都不懂,焉能当皇上?” 至于你是死还是活,由皇上处理吧,这里我们也不打算久留了。 骆冰、梅常青浑身都沾了鲜血,加上先前血战,此刻已如两个血人。骆冰低声道:“走吧。天知道天魔会不会动用金吾卫来对付我们俩。路长风在,大理寺想必他们已经动用不了了。” 梅常青点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恩将仇报的事情,天魔绝对干的出来。我们现在就走,也要换件衣服。”两人并肩而出,一步步走出了养心殿。 此刻养心殿内已经没有皇后的人,其他人虽然也都或死或重伤,但毕竟包子云、郭子仪、以及当今圣上都在里面,而皇后却已孤零零的站着。 外头几千金吾卫军虽然还在负隅顽抗,但只消皇后受降的消息散播出来,群龙无首,别说抵挡已经攻入紫禁城内的二十万禁卫军,只怕对上两百人都会四散而逃。 骆冰走出门口,却依然回头望了一眼欧阳清。欧阳清躺在地上,心肺处不断涌出鲜血。 天魔正在救治南云飞,只可惜南云飞四肢筋脉尽断,就是活了,也是残废之人了。却并不理欧阳清,大概他当真是无救了。骆冰眼神中透出一丝不忍,似乎是五味陈杂,又似乎蕴藏了某些深意。 神都洛阳内城外,已成沙场。五千御林军和禁卫军凭借这地利,一寸寸抵御着金吾卫军的如潮攻势。只是敌我悬殊,又没了指挥之人,加上有传令兵看见皇后受降金吾卫就地投降了。 以骆冰、梅常青的本事,乱军从中,来去都是自如。 两人轻功展开,转眼便已离开了皇宫。 唐肃宗还是动也不动的躺在那里,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可是也不知为了什么,他那张本来极和善的脸,现在已变得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就连皇后都似已不敢再看他。 肃宗漠然了半响,抬起头看看自己同生共死的夫妻叹了口气道,丽娘,你我缘分已尽,你看那里合适你到那里去吧。 皇后点了点头,带着宫女打扮的慕容雅快步离去。 唐肃宗闭上了嘴,脸上虽然还是全无表情,却已看得出他是在勉强控制自己。 路长风道:“就因为娘娘对你还有这一点真心,所以皇上也给她个机会。” 郭子仪笑了道:“什么机会?” 路长风道:“对天魔这种人,我们本不必讲什么江湖道义的,这里我们有四个人,我们若是同时出手,在一瞬间你就必死无疑。” 天魔没有否认。 路长风道:“可是现在我却愿意给你个公平决斗的机会。” 天魔道:“由你对我?” 路长风道:“不错,我对你,一对一。” 天魔道:“就在今天,就在此地,就在此时?” 路长风道:“你若胜了我,我死,你走。” 天魔目光转向郭子仪。 郭子仪冷冷道:“今日皇上还是龙体欠安,这里万万不可成为厮杀战场。” 唐肃宗看了看他们道:“这里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我实在不忍心再看到流血,子仪你川味下去,由太子即位,我择日定当退位”。 郭子仪躬身行礼道:“老臣这就去办!” 天魔看着路长风道:“咱们改日再战,一言为定。” 路长风道:“绝无反悔?” 天魔忽然笑了,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如此做。” 路长风,抬起头应了声道:“哦?” 天魔虽然武功没有回复,骄傲之心却是并未收敛道:“因为你一心想亲手杀了我。” 路长风心里正是这样想的,当然也不否认。 郭子仪微笑道:“你错了。” 路长风道:“我常常做错事,幸好我偶尔也会做对一次。” 天魔淡淡的道:“你胜不了我的,只要你一出手,就必死无疑。” 路长风也笑了。 天魔道:“你的武功,我已清楚得很,你的霓裳武功,用来对付我根本连一点用都没有,我却有对付你的手段。” 路长风微笑着,听着。 第二日,晨。 三十余名大理寺侦缉并没有从养心殿的密道进入。 这样一条密道,神不知鬼不觉地通到了皇上的寝宫,倘若被居心叵测的人加以利用,只怕皇上的觉都睡不好了。 因此,天魔立即派人毁掉了密道。而关于这条密道的事情,除了当时到场的寥寥数人,也绝对不会有其他人知晓。 祭天大典即将开始了,皇上却始终没有来。按理说,这样重要的典礼,皇上早该亲临了。可百官已来了很久,皇上竟半点影子都没有。 虽说政变之事皇上极力隐藏消息,但昨晚先攻城,再巷战,最后死战神都洛阳城,火枪队也不知发了多少铅弹,动静如此大,任谁也能猜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有的人知道了具体情况,也不敢散出消息,别的人也就无从得知昨夜大战的胜负。皇上在这个时刻竟还未出现,众人自然议论纷纷,不少人都猜测,皇后必定已经政变成功,正在准备一些事宜,所以耽搁了。 一阵钟鸣,一人身穿官服,大步从殿后走了过来。众人望去,竟是包子云。百官不由一阵窃窃私语:“皇上呢?”“包子云手里拿了圣旨” 只见包子云拿着张圣旨,高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连日以来身体不适,由太子登基并秉笔太监包子云代朕宣读完成祭天大典,百官应予以配合,钦此。” 82、过往云烟 黎明,天色已经微微亮了。 下了一夜的暴雨也渐渐停了下来,一切显得清醒而干净。 宫外的鲜血也已经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不知道雨水能不能冲刷走人们心底的愤懑。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浓厚的云层照了下来,早朝的钟声已响。 一阵钟鸣,洪亮的钟声敲响了整个洛阳城。 一人身穿鱼鳞官服,大步从殿后走了过来。众人望去,竟是包子云。百官不由一阵窃窃私语:“皇上呢?” “包子云手里拿了先皇的黄绸布圣旨” 只见包子云拿着圣旨,再次高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身体早已不适,特将皇位传与德宗,朕即日起将与皇后娘娘云游山山,朝中一切事务即日起交由德宗处理,钦此。” 百官听了这一圣旨,一部分大惊失色,一部分人交头接耳,只有老成如郭子仪、李光弼等心知早已是怎么回事。 朝堂之中无皇,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议论了起来:“怎么回事,究竟还是太子是成了。”“那皇后娘娘自然是败了。包子云是老皇上最喜欢的人,如果换了皇帝,包子云还能有这种地位?” 群臣有这样的念头也难怪。 祭天大典,是整个大唐从高祖到玄宗都极为重要的典礼,向来皇上都要亲临。即便皇上身体抱恙,也是皇太子代替,何时轮到宦官来宣读? 昨夜一场血战,生灵涂炭死伤无数却没人知道,昨夜发生的政变犹如昙花一般,被这雨水冲洗的干干净净,了无痕迹。 骆冰、梅常青走后,内务府出来收拾残局。 唐肃宗早已厌倦生死权力的事情,叱令传位于李旦,告知郭子仪辅佐李旦,史称三朝元老。 临危之际郭安通以死相救,封郭安通为忠武大将军,三代继承,永享忠孝。 更是免不了路长风护驾有功,封一品带刀侍卫,领大理寺卿。 更是免不了问到昨夜扭转战局的骆冰、梅常青是谁人部下,路长风告知陛下,骆冰是金吾卫刑部统领,特助大理寺副卿领捕快长。 梅常青为崆峒被逐掌门人梅鷟子的后人,还有一妹妹叫梅常珠,口头许与骆冰,二人尚未婚配,只等媒人做媒。 唐肃宗听完微微一笑说道这个好办,任命骆冰为一品带刀护卫,领刑部总领之责,本皇上做媒,将楚秋烟许与骆冰做妻,封二品诰命夫人。 梅常青护驾有功,封二品护卫,领大理寺副卿,统侦缉之责。 路长风一一替他们谢恩。 郭子仪已是三朝元老,赏无可赏,郭子仪虽然不愿看见内务府把势力做大,但也不肯在领功劳。 唐肃宗问道欧阳清疯狂杀人之事和一个和尚空远的事情,包子云支支吾吾不便回答,自然不敢说是人他请的。 朝堂之上肯定也有知晓底情的,碍于包子云与唐肃宗一向和睦甚佳,包子云又是大内总管身份,得罪不起,自然无人出来揭发。 包子云低头举笏,两眼斜着四下乱嫖,看见无人与自己为敌,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一口气正待要喘匀,哪知道武将班底中却走出来一个人,定睛一看却是李光弼,包子云恨的牙痒痒的却也是没法。 只见李光弼走出列队,答道:“这两人中,其中使剑一人曾经是大理寺的第一高手不知为何判出大理寺其父是我大唐忠贞英雄欧阳上起,另外一人则是江湖上的人物,名头颇响,不知为何叛出少林寺。这两人本应该是对头,但为何联合在一起,老臣却是不知。” 唐肃宗见两人不是朝堂党㊣招揽,心里明白是包子云在面搞的鬼,却也不愿说破,眼睛斜向着文官之列,说道:“包子云,他们是你找来帮忙的吧?” 唐肃宗可是精明着呢,之说来人是包子云请来帮忙,绝口不提郭安通是欧阳清所杀,即给了包子云的免死金牌,也给了群臣一个交代,郭安通死已死了,又封为忠臣子孝,大家也无话可说。 包子云向来是只要好处不要脸的性子,闻听唐肃宗之言,慌不迭地点头道:“圣上,不错,奴才费了好大功夫才让他们帮助圣上平叛。” 唐肃宗脸露喜色,正要夸奖,郭子仪突然插口道:“欧阳清,还有那个和尚,都是你费了好大功夫才请来的帮手吧,为什么都死在了骆冰与梅常青手上?” 南云飞现在还没有死,还有一口气,但他近些日子与大内内务府来往甚密,不少朝堂之党人都对他深自戒备。郭子仪本希望自己的这位表弟能凭借一身本事帮主朝堂新党开创一番事业,谁知道他竟与敌人搅在一起,自然大为失望痛心。 包子云脸上一红,不要脸的性子又使出来了,随即呵呵笑道:“郭阁老,哦,对,郭大人已经罢官回家了,应该还没有恢复原职吧,今天怎么能来朝堂的?” 这话却是无赖行径水平不高,群臣和唐肃宗本来都是斗而不破,大家虽然尔虞我诈却是没有人把事情搁明面了说。这次包子云把这层窗户纸捅破 郭子仪眉头一皱,觉得这包子云虽为内务府统领说话怎么没水平。 唐肃宗戎马一生,和稀泥本事那自是一流,闻听此言展眉笑道:“阁老护驾有功,岂是列为所能比拟,你护驾有功,朕怎会怪你?包子云,你继续说,究竟那些人你是怎么请来的?” 包子云别的本事没有,胡说八道的能耐还是大得很的 闻听郭子仪质疑,圣上询问,包子云脑中一转,一套谎话已编了出来,坦然道:“圣上,近日来洛阳一片大乱,不时有皇后动功的人扮作劫匪强盗为非作歹,皇后则借剿匪之名,掌控了五千御林军,还获得了几位大臣的拥护。奴才见皇后有谋反之意,便暗中布置,吩咐人挖了这一条地道,并请来了几名高手。至于欧阳统领、南云飞、以及这位大师,并非是奴才请来的人。欧阳清与奴才交好,又忠心为国,奴才这才通知他一声。这位大师是奴才的手下从少林寺请的,奴才并不知晓。而南云飞更是朝堂新党的高手,与奴才何干?” 唐肃宗听得包子云编出如此匪夷所思的谎话,内心却是一阵欢喜,当下连连点头,嗯声道:“不错,不错。只是,你请来的那两名高手,何以一开始要假意与朕为敌,杀了朕的爱将欧阳清?” 当日欧阳清压服关东四杰,救了皇上一命,皇上对他很是看重。如今他倒在血泊里,眼看是不活了,不由大为痛心。 包子云看出明熹宗脸色,心中暗暗高兴,脸上却露出惶恐之色,跪倒在地:“求皇上恕罪。这两人与欧阳统领有些仇怨,又不太明白道理,所以才会痛下杀手。奴才听说皇后娘娘也请他二人助阵,便让他们虚与委蛇,待时机成熟再给皇后致命一击。没想到他们竟会真的伤了欧阳统领性命。奴才考虑不周,求皇上恕罪。” 唐肃宗才脱大难,又素爱包子云的马屁功夫,自然不会去追究欧阳清之死,只是笑道:“包子云,朕怎会怪罪你?罢了,朕本想让欧阳清来当朕的御前侍卫,可如今有了你,哪需要别人来保护?包子云,以后皇宫的安全,就由你负责了吧。” 包子云大喜过望。负责皇宫安全,那就是说,御林军都并入了内务府,日后新党焉能与内务府较量?李光弼、郭子仪、脸色阴沉,却不便多说什么。 唐肃宗实是大智之人,郭子仪、李光弼二哥老狐狸自是看的清清楚楚,知道皇上权术谋略实是雄才。 唐肃宗叹了口气:“有事说事,无事退朝,大家都散了吧,朕累了,你们明天还要陪李旦去祭天大典。唉,我这身体经受伤寒又连日受恐吓,朕就不去了。再有两天,朕的头痛更痛了,李旦明天应该能从长安到神都洛阳。诸位卿家到时都来支持皇太子,朕的身体实在是吃不消了,外面的山野我想比这皇宫更好。” 众人闻言,就要告退。 禁卫军已将所有原外金吾卫俘虏,南云飞也被抬上了担架,出去救治。包子云对天魔低声道:“怎么办,我们这里没有硬手了,万一有大事,谁来办?” 天魔淡淡笑道:“欧阳清还活着,只是受了伤,不致命。只要好好救治,康复起来很快。” 包子云大吃一惊:“欧阳清还能活下来?骆冰那一剑……”天魔摇了摇头,笑道:“赶紧把欧阳清带去疗伤。这样流血不止,那就真的没救了。” 包子云只道欧阳清已经气绝,谁料他竟还有救,不由大喜,暗中吩咐小太监带了十万两银票去请太医。 御医有几个不见钱眼开,又有几个不被包子云宠罗,来为欧阳清治疗包子云在政变大战中立下赫赫功劳,是最受皇上宠幸的人。 唐肃宗这边说完却是眼睛咪咪,不再言语,满面俱是疲惫之色。 众人不敢打扰皇上休息,待要告退,却听唐肃宗问道:“郭阁老,李光弼爱卿,朕身体不适,明天的祭天大典就不去了。” 李光弼大惊道:“圣上,这。。。。。。祭天大典是皇权的象征,圣上若是不去,岂不叫人对圣上的权威生了怀疑?” 唐肃宗眉头紧皱,沉吟道:“朕已昭告退位了,那就让太子李旦去吧。也算是太子即位。“ 又是沉吟了片刻,说道,“包子云,明天的祭天大典的细节和安排就交给你了。” 这话一说出来,谁都是脸色大变。李光弼首先大呼道:“圣上,万万不可祭天大典如此重要,岂能让一个肢体不全之人参加?” 包子云心头喜得狂跳,却慌忙跪在地上,连连摇头道:“奴才岂能代替皇上参加祭天大典?皇上,恳请收回成命” 唐肃宗看着李光弼,心里也是不快活,道:“你们这些老臣,都是只会读书和佣兵的迂腐之人,办起事来没一点用,却整天指手画脚,碍朕的事就拿今晚来说,你们跟着包子云,走密道来救朕。可是密道是包子云让人挖的,救驾的高手是包子云请的,外面的禁卫军也不是你们的人。李光弼,你说说看,你们究竟做了什么?如果不是包子云,恐怕你们还在家里睡觉,准备明天恭迎新皇上吧” 这话说得极厉害,李光弼也慌了神,赶紧跪下道:“皇上,老臣不敢。老臣一心为皇上,为国家,绝没有半点私心,求皇上明鉴啊” 要说政变之战军功毫无作用,其实完全错误。 若不是看在郭子仪的面子上,禁卫军统帅郭安通如何肯拼死? 可以说,郭安通的拼死这一举动,使得皇后与皇上的实力对比由强转弱,包子云做的只是拖延时间,真正决定战局的,其实是郭安通的禁卫军。可是这些话,李光弼如何敢说出?一旦皇上知道郭安通和骆冰是因新党的人通报消息,难免会生出疑心:文臣武将勾结,难道新党想要造反? 唐肃宗一脸不快,沉声道:“就这么定了,明天的祭天大典由太子即可即位参加,有谁不服,就是抗旨朕灭他满门”新党的人面面相觑,却终究不敢再劝下去。 包子云心里笑得开了花,脸上兀自诚惶诚恐,应道:“皇上,不是奴才胆敢抗旨,只是祭天大典太重要,奴才怕误了皇上的事。” 唐肃宗笑道:“无妨无妨。包子云,你是真正关心朕的人,朕怎么会亏待你?明天朕给你一道圣旨” 新党的党争之人都是面如死灰。 今日之后,皇上对包子云的信任到了极点,新再想和内务府抗衡,已无可能了。 骆冰和梅常青找了家比较好的客栈,木桶里泡了澡,换了干净衣裳,已经离开了洛阳。 两人一路闲聊几句,对欧阳清的武功都是惊叹不已。 到了城外山坡,冬日的暖阳照的浑身舒坦,两人找了个向阳的山坡躺着,昨夜体力消耗不少,这样躺着晒太阳却是惬意,便停下休息。 天色渐渐傍晚。 骆冰猛然从迷糊中惊醒,只觉紧张异常,额头都是冷汗。四处张望,梅常青坐在身畔,月亮虽还没升起来了,但是夕阳却已西沉的不见了。 舒了一口气,笑道:“昨晚一场大战,精神太紧张了。我到现在还心惊肉跳。” 梅常青看着骆冰,眼中露出一丝嘲弄:“你做了事情,当然是提心吊胆。” 骆冰愣神道:“做了事情?我做了什么亏心事?” 梅常青板着脸道:“你做的当然你最清楚,不然心惊肉跳神秘!” 骆冰摇摇头,忽然压低声音,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去杀欧阳清?其实我并没有把他杀死” 梅常青奇怪的看着骆冰道:“因为你讨厌他。” 骆冰笑了:“如果我讨厌一个人,就要动不动去杀人,恐怕我现在早已经比千手屠户更有名。” 他又压低声音:“我要杀他个半死,只是想彻底的救救他!” 梅常青吓的心一跳,道:“欧阳清都这副德行了,你还打算去救救他,心性心已经坏了,还怎么解救?” 骆冰道:“他看来的确不像能救的过来,可惜我就是想试试。” 他笑了笑,道:“欧阳家祖传忠贞不二,欧阳清骨子里也并不是坏人,只是给飞鱼剑的邪性催伤了脑子,干出来那种不仁不义的事情。” 梅常青仿佛不认识的看着骆冰道:“有理。”他又在用那双细长的笑眼盯着他,道:“譬如说你……” 骆冰张了张口道:“我怎么样?” 梅常青笑道:“你就不像是个豪人,如果派你去干坏事,真是再好也没有了。”他哈哈的笑着,笑得就像是条被人打断了腿的老猎手。 骆冰也在看着他,连眼睛都没有眨,淡淡道:“你猜我是豪人还是坏人?” 梅常青道:“老实说,我本来一开始看你的时候你的确不像好人,可是在大理寺主办的黑道大会上你的表现却是不折不扣的好人。” 骆冰道:“哦?” 梅常青笑道:“上次到大理寺来的人,几乎就没有好人,因为别的人既没有这种必要来冒险,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骆冰道:“哦?” 梅常青道:“如果你也是个坏人,那那帮绿林好汉们,就绝不会杀你的。” 骆冰道:“那倒未必。” 梅常青道:“未必?你这话怎么讲?” 骆冰道:“如果我也是绿林黑道,为了洗脱自己,要交投名状,也会杀了他!” 梅常青仰天哈哈大笑,道:“有理,你想得的确非常有道理。”他又道:“可是,有一点你还没有想到。” 骆冰又奇道:“哪一点?” 梅常青咧了咧嘴道:“绿林好汉们从来不做没本的买卖,没人会无缘无故杀人,以前厉毋宁号称血剑还是为了一点点的正义去杀人。”他又跟着说道:“绿林好汉们把脑袋别到裤腰带上去干买卖,没有任何缘由的事情谁都不会干,你的理由就根本不能成立。” 他又解释:“所以如果你是坏人,就算杀了他们那帮绿林,也不能洗脱自己,天魔派人假扮路长风杀了那么多人,最后还不是慢慢水落石出,因为谁都不干亏本的买卖。” 这本来是种很复杂的道理,一定要有很操蛋的思想才能想得通。 83 配位 梅常青也不答话,只是懒懒道:“听说练武当剑法也是很不容易,入了师傅门的时候便做了许多木头人,让刚入门派的弟子刺击。若是没能按照师父指示,刺歪了,便要打板子。刺歪一剑,便是一板子,是不是?” 骆冰道:“我跟师父在后山练的是太极剑,这个规矩是入武当的时候练的七星剑法就是前山的,我看师傅一百来号弟子能练好的的确不多。” 梅常青懒懒笑道:“幸亏你不是在练七星剑法,不然巴掌和屁股一定都被打烂了。” 骆冰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老子的剑法很隐蔽,就算刺歪了,师父也看不出来。” 梅常青哈哈笑道:“我是跟随老子练剑三个月以后,如果出剑的时候要抖得情况下,我老子就会拿根藤条把我的手打的血痕一条一条,出剑时候手腕就再也没抖过,想不到你今天还会抖。” 骆冰笑了笑,问道:“你眼睛什么时候这么好,这都能看出来?” 梅常青正色道:“以你的性子,杀欧阳清,出手会如此果断?再看你临走时候的眼神,我怎会猜不出?看你刚才一头冷汗,突然惊醒过来,当然是知道自己埋下隐患,心中担心的原因。” 骆冰大笑道:“你他娘的海直就是老子肚里的虫子,老子干什么你都知道。” 梅常青一脸严肃:“你老实说,你放过欧阳清到底是有考虑的,还是只不过是妇人之仁?” 骆冰也严肃起来:“我不愿意杀欧阳清,我刚到大理寺的时候和路长风、欧阳清我们三人整日饮酒练剑,快活之际当真如自家兄弟一般。我认识欧阳清时间不久,但已经把他当成了我最好的朋友。他临死一个眼神,叫我不忍下手。” 梅常青眉头微皱,随即笑道:“你在江湖上也混了好几年了,难道连这一点事情都不懂?临死关头,谁不会求饶?胆子小的,跪在地上都有。你仅凭一个眼神,竟然就放过强敌,日后如何来与强手天魔为敌?” 骆冰叹道:“我就是要对付天魔。或许,我和欧阳清还能做朋友。我们也许有一天能仰仗欧阳清,与天魔一战。” 梅常青连连摇头:“你这当真是妇人之仁。欧阳清早已一心帮天魔,哪会来帮你?你自己不忍心下手,却找了这么个理由,实在好笑。” 梅常青顿了顿,又道:“天魔的武功你也知道,古墓下我们四人联手都没能得胜。日后天魔神功得成,楚秋烟需他来救,楚秋水当然也不可能与天魔为敌。那怎么来对付天魔?就靠我们俩?路长风除了跟随郭子仪那晚其他音信全无,天魔身边又多了一个欧阳清,难道你还想去请楚秋雨?” 骆冰叹了口气,脸色一正,缓缓道:“天魔武功虽高,但你,我,路长风三人联手,或许还能胜他。” 梅常青摆手道:“怎么可能?我们四个人尚且惨败,路长风武功也未必能强过楚秋水,三个人何来胜算?” 骆冰沉声道:“说到内力,楚秋水的小无相功当然是天下无双。可是,若对上天魔,又差得远了。咱们武当派讲究的是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但楚秋水出身逍遥,讲究的飘飘渺渺有这样厉害的内力,逍遥派的精髓他反倒弃之不用了。” 梅常青点头道:“这也正常。焉有千斤拨四两的道理?” 骆冰也是点头,续道:“若对平常高手,以楚秋水的内力,压服对手很是容易。可是天魔的内力远比他浑厚,远比他圆润,远比他灵活。可楚秋水经验太浅,一时还不能调整过来,结果在天魔的内力下出招错漏百出,毫无作用。楚秋烟更不用说,若是行走江湖,她也是难逢对手,可对上天魔这样的大高手,一身武功都变作了花拳绣腿,不但无用,还需要我们不时施以援手。我们加了这两个人,却多了两个累赘。” 梅常青皱眉道:“话不能这么说。天魔用出的招式真是天衣无缝,毫无破绽,想要什么弄虚作假仗势欺人那确实万万不能,攻其弱点根本不可能,很多招式都必须硬接下来。若没有这两个人分担压力,我们如何抵挡天魔的内力?” 骆冰笑笑道:“你对敌的经验也不丰富。不说路长风,只看你我,根本不需要什么配合,什么无懈可击的招式,只要缠住天魔,一味游斗就可以了。天魔太看重身份,必定急于打倒我们。抢攻自然留下破绽,防守反击比强行进攻要好得多。当日在古墓下我们四人猛力进攻,我知道不能,却也管不住你们三个,结果输得惨不堪言。若是方法得当,我们俩对天魔一个都未必会败。” 梅常青听了这一番话,低头想了一会,也是心觉有理,但嘴上还是叫道:“惭愧,惭愧,真是惭愧。你就是胡言乱语,安慰自己,给自己放过欧阳清找个理由。” 骆冰微微一笑,又躺在了地上,仰望天空,长吐一口气道:“到底天魔是何许人也呢?” 梅常青脸色渐转严肃,沉声道:“以前我们以为是独孤玲珑,后来我们以为是你师父楚昭和想一统天下,再后来以为是独孤玲,现在我是认为是独孤玲珑的雌体,你还有什么想法吗?” 骆冰点头道:“少林主办的武林大会上,天魔和楚秋雨同时出现,加上我对师父太过了解,天魔怎么也不可能是我的师父。这天魔时而男声时而女声,想必红线女侠说的只剩下一个雌体应该是正确的。” 梅常青点了点头,道:“这么看来,只能是独孤玲珑的独孤玲了?” 骆冰叹气道:“我也想过,只是不大像。独孤玲珑与我少年时也曾会过面,只是碍于我年幼没杀我。一来呢,武功极高出掌狠毒极少有活口,二来呢,独孤玲珑当年气度也远有不及今天的天魔。不过,十五年前天山大战,不管独孤玲珑用了什么法子,总之是杀了铁摩勒,那么应该也有些本事。或许独孤玲珑性情大变?又或者他练了什么厉害武功,武功进步的同时,性格也变了?” 梅常青沉吟道:“确实,独孤玲珑的可能性最大。铁摩勒的武功天下扬名,独孤玲珑和的魔教却是濒临衰亡。依我看,一定是独孤玲珑联合当年的五岳害死铁摩勒,得了铁摩勒的武功秘籍,让独孤玲珑练成神功。这些年,一定是独孤玲珑在苦练武功,所以魔教销声匿迹。你看,天魔最信任的人就是四岳,其次是魔教护法,欧阳清、南云飞都比不上他们。这就是最好的佐证。” 听了梅常青的一番话骆冰一时也没了言语,许久才道:“若天魔真是独孤玲珑,那么天山一战,他堂堂战胜铁摩勒也不是没可能。但我敢肯定,独孤玲珑武功精进绝不是因为偷学了铁摩勒的武功。铁摩勒的招式纯正刚直,内力广博渊深,而天魔的武功却隐含西域楼兰密宗的阴毒功夫,出招留三分,内力也带了些冰寒之气。一个人样貌可以变,甚至身高体型都有可能变,唯独一生辛苦修炼来的武功变不了。” 梅常青点点头,问道:“你的意思是,天魔武功和铁摩勒没有半点相像?” 骆冰“嗯”了一声,道:“不错。天魔武功偏于阴狠,铁摩勒则光明正大,两者完全没有相同。天魔绝不是学了铁摩勒的武功。我师傅和铁摩勒切磋过几次,相加可说超过五百招,师傅武当剑法输的心服口服,铁摩勒用的正宗中原武功大开大合,但天魔的身上看不到半点铁摩勒武功的影子。” 梅常青摇摇头,又点点头,慢声道:“魔教各种各样的奇怪武功太多了,数不胜数,多年前魔教也出了不少高手,说不定独孤玲珑是从什么秘籍上练成奇门武学。” 梅常青还郑重其事特别声明:“没有人跟我抢我偷学的武功,有些武功我父亲只是偷偷的练,也不愿意教,你看我妹妹和我练的就不一样。” 骆冰却是奇道:“如果你父亲要真的教那些阴狠的武功给你,你还愿意学吗?” 梅常青笑道:“如果真的教了,我反而不想学了,就是偷学才上瘾,何况那些的确是阴狠的武功。” 骆冰道:“为什么?” 梅常青道:“我们是不是对一些看起来很阴暗的东西感到很好奇?” 骆冰摸了摸脸道:“你说的好像很对,我师傅好像也是这样,前山的武当剑法我一点兴趣也没有,师傅练的太极剑法我随随便便就学会了?” 梅常青哈哈大笑道:“对啊,偷偷摸摸的才过瘾,不教都会。” 他又道:“如果你把最好的教给别人,你就是个呆子。” 骆冰道:“你自己不肯教,还想让别人学,你怎么办?” 梅常青笑道:“我当然有法子,天下最好的法子,你想不想知道?” 骆冰道:“想。” 梅常青道:“我要是有徒弟,我一定会教他看上去很威风的武功,他一定会好好学,然后我自己偷偷摸摸练扎实的武功悄悄的给他看。” 骆冰哈哈大笑道:“真是好法子。” 梅常青道:“如果你也要学我这种教法,有件事你千万不能忘记。” 骆冰道:“什么事?”梅常青道:“你一面在教的时候,一面还要去教训别人。” 骆冰道:“我已经把最威风的武功教了,为什么还要去教训别人?” 唐缺道:“因为像你这种教法,别人一定看不顺眼,所以你就要先发制人,去教训他。” 教训的不好说不定就会挨揍。 这种教法比武场上大概率一招就可以躺下了。 内务府。 包子云带着太子李旦耀武扬威,沿着台阶,缓步走上台去。 先进行的是大射礼。文武百官早已久候,新党和郭子仪的军功党的高官早知包子云情况,却都没来。 一切都顺利后,便是宣读祭天大典文辞。包子云对这祭天大典的流程一无所知,待上了台去,看见如圣旨一般的皇榜摆在那里,竟然要自己来读,不由大为尴尬。 正好太子李旦在此,那就让他一并读了得了,自己装模作样来回翻了几遍却是屁用没有,一个有用的字也没看进去。 包子云本就是市井赌徒,自阉后进宫,借着天魔的杀人清空本事才攀上如此高位,哪有半点学识?那篇祭天大典文辞艰深,就算读过状元词书的秀才文士也未必能认全,何况大字都识不了几个的包子云? 军功党中的李光弼、新党的左大五素来不与内务府打交道,今日包子云风光无限,两人都不愿看他小人得志,都未到场。 原本祭天大典这样重要的事情,两人身为朝中高官居然不到,可说是大不敬,皇上若是怒了,治他们的罪也是可能。但既然今天皇上都未到场,还离经叛道地让包子云来主持太子李旦的登基祭天大典,李光弼、左大五二人不来,也无人会追究,这情形各自自保都是吃力。 太子今天却是登基之日,脸上到是没有流露出任何笑容。 李光弼与左大五是朝党中最重要的人物,这两人不来,等同于朝党群龙无首。 但太子在如此复杂的局面下选了登基。 包子云既然主持了祭天大典,让太子登基,就是太子老师了,朝野党岂会安心?当然希望趁此机会让包子云丢个大脸。原本这事情让郭子仪来做最好不过,他素有三朝元老又有军中文胆之称,行事大胆,又能把握方寸,只是前些日子郭子仪身体不适自是回家,救驾时候来也罢了,祭天大典如何能来? 也是因此,包子云孤立在台上,看着那有如天书的文榜,茫然无措,可既没有人替他解围,也没人出言讽刺。 李旦见此情形,也是暗叫不妙,只得未经天授走上前去宣读祭天大典。 文武百官,大多是外臣,偏向包子云的固然也有,但绝大部分还是郭子仪一党。包子云的亲信,如冯广微,都无法到来。到场之人,都抱着明哲保身的想法。一时间,天台下一片寂静,包子云呆立台上,上下不得。 忽然,一人快步走出,跪在地上,冲着太子李旦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高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然后又对着包子云磕了两个头,高声道:“总管千岁”。 这一声喊,却是自高力士之后再也无人喊过,如今有人这样喊出,包子云内心却是喜道:“你是何人?有何事情?” 那人伏在地上,似乎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奴才杨尽忠,愿拜包总管为义父”。 包子云心头一喜,此刻只希望能将这宣读文榜的尴尬事情遮掩过去,有人打岔自然再好不过,便笑道:“杨尽忠,我收你为子日后有事,义父一定帮你”。 两旁战列的文武百官见那杨尽忠四十出头,恐怕比包子云还大上几岁,竟厚颜无耻,认贼作父,不由都生出了鄙夷之心。 杨尽忠却是满不在乎却不以为耻,反倒喜笑颜开,又磕了两个头,连呼道:“多谢义父孩儿参见义父”。 杨尽忠跪罢,站起身来,道:“义父,圣上有旨,见义父如见皇上。据孩儿所知,前些年的祭天大典,圣上都未参加,是由太子来主持的。不知义父可愿让孩儿来宣读榜文,主持这前半段的祭天大典?” 包子云大喜过望。既然是义子代替,便也不影响自己出风头,还解了如今窘迫之境。包子云笑道:“杨尽忠,你这要求不算过分,来吧。” 原本一个太监代皇上主持祭天大典就已经是可笑至极,包子云随便认个义子,居然也来代替,更是滑天下之大稽。这等荒唐之事,若是军功党中郭子仪、李光弼之类到来,自然会厉声呵责,指摘包子云的不是,但如今朝野上下,谁敢胡乱说话? 大唐国运从此衰矣。 李旦正在上面等着登基等的十分不耐烦,更是无心过问谁来宣读的问题。 杨尽忠代替包子云读下了祭天文书,借着便是祭天大典中的诱射。司射诱射分为上箭、谢靶、谢宾、谢君、诱射。 发箭时候响起隆隆鼓声,吓了包子云一大跳。 祭天大典前有射礼,除了司射外,皇上还要亲自搭箭弯弓,射出一箭,作为礼仪。李旦本页是马上皇帝,久居战场,这时弯弓搭箭便射箭了。 只见太子李旦双臂张开,左手挽弓,右手将箭矢搭上,双臂角力,猛力拉弓。 文武百官站在台阶下面远远看去,李旦自是甚是英俊异常,许久都是动也不动,不由心中奇怪:“李旦原来此刻正是英武异常之时?” 远处看来,似乎李旦把弓凝立,遥望天际,颇有几分英气“唰”,一声轻响,李旦放箭了。 只见那支箭如飞鸟一般,激射远处落了下来。“嗤”、“嗤”两声, 终于有人跪拜大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官参拜李旦为唐德宗。 84、生死不过一弹指 夜,静夜。 洛阳外,外面一片沉寂,夜色仿佛已很深。 骆冰看着梅常青,沉声道:“我们这一走,包子云肯定会把我们的功劳揽到他头上,无形中加强了包子云的实力。我们是不是该回去给他弄点麻烦?” 梅常青点头道:“风九幽和一些兄弟与大理寺的人混在一起,现在还留在洛阳。我听说包子 忽略谁,她也不敢再忽略这个宝贝儿子了,老了以后,她还指望他养老。 伍儿无端被打,溅泪惊心等人哪里甘休?几人冲上前去将伍儿拉了出来,一时间两边的护卫丫头些就起了冲突,对峙了起来。 “三叔,这事儿……还没完呢?”王晨伸手指了指自己身后的电视机。 我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特意躲在他们对面的黑巷子里盯着秦玉蝶和那个中年男子看了一会儿。 之后很显然钱媚霜给保安打了电话,出租车一路路灯,直接到了钱媚霜的别墅。 灰色铠甲分散开来,一缕缕灰色雾气也从这些铠甲之上冒出,隐隐约约还能听出其中那充满不甘和怨恨的咆哮。 毕竟不是当事人,只是夫妻,没有办法去熟知对方在想什么,对方介意什么,所以最终该怎么去做,还是交由对方做决定。 舒服的打了个饱嗝,王晨大爷一般晃晃悠悠的再次坐回到沙发。秦芊蔚则和叶蕤去厨房洗碗,同时准备明早吃的东西。 同一时间的餐厅里,祁洛翊不慌不忙地坐在椅子中,记得早餐,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显示着这时候,他的心情不错。 也许,她的重生归来,就是为了重新结实这些她曾经错过的人吧? 这是他曾经最讨厌的话语之一。然而没想到在异界重生多年之后,他既然也会将这种话挂在嘴边。 “人都有两个心脏,更不用说怪兽了,是一样的。赶紧的吞了这个东西,对付布鲁斯,就全靠这个了。”说完,他就把微型铁心给了我。 与此同时屋中还坐着另一人。这人就是刚刚与红龙之主大婚不足一年,事业与地位蒸蒸日上的杰兰德。 又举起自己手上提的几个袋子,一脸嫌弃道:“娜娜给我买了好几件衣服,你这地摊货我看不上。”说罢就要离开。 楚长老看到楚阳近乎魔怔,段染离开许久后,还在原地挣扎,忍不住眼角抽搐。 沈风凌激动的手都要抖起来了,要是此时有人再说个好消息,恐怕他就要失控了。 “现在就把钥匙还我,否则别怪我动粗了。”张维此刻已然面露怒色。 虽然这些都只是我的理想化,但有了几次跟秦悠然的争吵,我就明白,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我们的不和终究会呈现出来。 帅大叔敏锐地捕捉到于永强的一丝慌乱,手掌似砍刀,切出一记风刀,迅速而猛力。 闻言,对方立马笑起来。耐看的脸上陡然出现的笑容很让人惊艳。 根据天地传递给他的信息,这座棋城是神话纪元中期的一位大神通者棋祖为了领悟棋道而建造的,不过在神话纪元末期,这位大神通者就已经消失,没人知道祂是走了,还是陨落了,就连天地也不例外。 而且通过他们的精气神便可以看出这些人的强悍,这些都是冷熊部落中的武者。 走到广场中央的时候,王凡停了下来,因为前方并没有路,似乎就到此为止了,广场四周全是黝黑冰凉的石壁,根本没有任何通道。 85 再战兄弟 现在骆冰当然已知道他将要面对的是赵涛。 赵涛的剑,赵涛的无情,难道真的比欧阳清更可怕? 大理寺现在也是垂垂危矣,活活给欧阳清带偏了,以路长风的机智深沉,老谋深算,也许可以对付天魔。可是包子云呢? 大理寺里,有谁可以对付包子云? 就算天魔已被消灭,留下包子云,迟早总是大理寺和郭子仪的心腹之患! 这次骆冰心里真动了杀机,看来这二三十人是不能留活口。 傍晚,晴。 山上本来百花盛开,傍晚的阳光依旧灿烂,梅常青已经在夕阳下站了很久。 骆冰站在山坡上,面容灿烂因为最后的夕阳正照在他脸上。 赵涛眼睛被夕阳的红光刺得几乎连骆冰的容貌五官都看不太清楚。 这种位置当然是骆冰特地安排的,赵涛也是根本无法选择。他根本看不清骆冰的动作,可是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逃不过骆冰的眼。 梅常青还是一直在等,等着赵涛带人绕过来,待合围之势已成,方才懒懒道:“几位,这么晚才来啊,等的我腰酸背痛。” 赵涛毫不领情,却是心头愤懑,怒道:“这次,你们别想走了”众人齐刷刷亮出兵刃,高声怒喝,虽只三十来号人,气势却如同千军万马。 骆冰眼看两方人都动了真怒,一旦动起手来,当真要成不死不休之局,忙道:“赵涛,我与你单打独斗我若败了,人头送上,你若败了,便立即让所有人退走,你敢不敢?” 赵涛冷冷道:“今天,我们是来报仇,不是来比武。我们三十一人联手,誓取你二人性命,哪怕只剩得一人,也不会退缩” 梅常青嘿然一笑,手按剑柄,冷冷的哼道:“本来也没准备放过你们。骆冰给了活路,你们不走,那就都死吧。” 右手按剑,身子微侧,双足发力仿佛丹田与大地山脉相连,气度渊凝,那一剑不出则已,一出势必石破天惊,威不可挡。 骆冰心中担忧,大理寺侦缉更不是白给,也知深浅,都退后一步,深自戒备。 梅常青沉声低喝,挥剑斩出。 大理寺侦缉久经沙场,知道这一剑决计接不下,众人脚步旋移,都躲在一旁。梅常青一刀劈空,不待招式变老,立即又一剑横推出去。 大理寺侦缉有几人围攻上来,但只是接了梅常青几招,立即闪退,换上另几人。这些人个个身手敏捷,围定了梅常青,每一次出手都是八人连环而发,八柄剑指定了梅常青,将他团团围住。每个人无论是移步、围敌,还是出招、防守,都是迅疾无比,每一柄剑都指定梅常青要害。 骆冰放眼看去,梅常青头、喉、胸、腹、腰、背、肋、腿都在对方剑指下。然而旁的人不断移动,调整位置,但直面梅常青的八人除了衣衫在风中飘动外,身子竟是没有丝毫动弹。 八柄剑寒光闪闪,纹丝不动,但梅常青四肢百骸只要稍露破绽,立即便有剑尖刺了过来,实在是蕴藏了无限的杀机。梅常青剑法辛辣狠毒,无甚花哨,每一剑都劈在要紧地方,若是平常时候面对旗鼓相当的高手,招招致命,自有厉害之处,可对方是八人连环进击,梅常青剑招少了变化,立感捉襟见肘,只能凭借浑厚内力压服对方。 梅常青每一剑都携浑身之力,引得风声大起,满地沙尘四扬,但对方八人招式凝然,不攻而攻,不守自守,一旦梅常青要凭借浑厚内力破阵而出,立即便换人进阵,不给梅常青分毫可趁之机。 梅常青越打越是气垒,一身武功却是发挥不出来,忍不住叫道:“骆冰,你还在那站着,还不出手?看着老子死?” 骆冰叹了口气,缓缓拔出长剑,脚步一错,挥剑击出。正所谓旁观者清,骆冰望了许久,阵法强弱之处早已了然于胸,这一剑出手,既不迅速,也没带多少内力,但那八人剑阵受扰,立时一乱。 赵涛大喝道:“稳住,稳住后排人跟上,不要留下空隙” 可骆冰蓄势而发,岂会给对方缓出手的余地? 梅常青刀上真气如虹,压的刑部密探连连后退,骆冰剑法巧妙,将来支援的人都远远隔开了。 说到阵法绵密,配合紧凑,骆冰、梅常青二人自然无法与刑部密探相提并论,但两人交情深厚,早已心有灵犀,联手起来,连眼神都不必,变招时候当真是熟极而流,渐渐又占了上风。 骆冰不愿多伤人命,出手留有分寸,每一招都稳稳护住了自己和梅常青,将来援者远远隔开,却没伤了一人。 但梅常青将体内雄强无比的内力散发出来,剑挥掌拍之下,大树也好,山石也罢,俱都纷纷碎裂,与他正面相抗的八人额头见汗,迭遇险招。然而骆冰不忍大理寺侦缉伤损,一旦有人难以抵挡,立即便剑法放松,增大梅常青压力。 再过百招,骆冰对大理寺的剑阵已了然于胸。 梅常青的剑法对骆冰来说更加熟悉不过,可说全盘都落在骆冰掌控中。哪方形势艰难,骆冰便偏向哪边,有时甚至于格挡梅常青兵刃救人。 只是大理寺侦缉各个咬牙切齿,一出手就倾尽全力,而梅常青看出骆冰意图,也不恼怒,只是出手时故意留了气力。 此消彼长,梅常青始终气息悠长,神完气足,但直面梅常青的八人却都已是气喘吁吁。 骆冰要应对二十多人回环攻击,虽然他参透阵法,但以寡敌众,渐渐也疲累下来。赵涛颇有指挥之才,阵法不断变幻,虽然突不破骆冰的守御圈子,却让他大为耗神。 众人不自知,骆冰介于两方之间的两百招时间,梅常青与大理寺侦缉的强弱对比已发生了巨大变化,骆冰耗神耗力,难以阻挡双方争斗,其实对大理寺侦缉大大不利。 梅常青横剑一推,劲风扑面而来。这一剑突然而发,剑势猛烈,骆冰尚且措手不及,更别说这些筋疲力尽的大理寺侦缉了。猝不及防下,立刻伤了三人。 梅常青蛰伏已久,好不容易觅到了机会,一旦出手,便不会只有一招。 他用剑鞘重重磕开了骆冰的剑锋,双脚一顿,如入云神龙,高高跃起,凌厉刀气当头劈下。 赵涛看出形势危殆,带着两人,拔剑硬接。但听得“当”一声巨响,众人几乎要掩耳疾走,却见赵涛及身旁两人重重坠在地上,口喷鲜血,人事不高官剑也断成两截。 梅常青一口真气用尽,稍一落地,复又跃起,远远避开了骆冰,身形当真是矫若游龙,惊若翩鸿,一剑又斩伤两人。若不是骆冰匆忙赶来,刺向梅常青后心,以围魏救赵之法逼他收刀,只怕这两人都已被劈作两半了。 若是单看剑法和身法,骆冰和梅常青还有不小差距,只见梅常青如穿花蝴蝶,只避骆冰,对大理寺侦缉攻来的招式理也不理,左一刀右一刀,不管每一刀是否中敌,立即跃走。 有时梅常青露出破绽,骆冰却也不敢当真出手伤他。梅常青此刻已不在阵法控制中,信手出剑,转瞬已伤了许多人。 骆冰大叫道:“手下留情”梅常青微微冷笑,身形倏地一闪,失了踪迹,只见一缕剑光在半空中飘忽而过,血花四溅,“啊”一声惨叫,一名大理寺侦缉魁梧汉子软软倒在地上。 手中剑早已看的卷了口,梅常青脚尖一挑,一把刀已已撰到了手中。 “唰”一刀得手,梅常青单刀飘然一横,又从一名蓝衣壮汉喉间掠过,带起一溜鲜血,刀锋不止,划过一个怪异的弧线,向骆冰落去。“铮”的一声,金铁交鸣,骆冰晃了一晃,后退半步,再看那地上的蓝衣人,却已经气绝了。 骆冰勃然大怒,叫道:“梅常青,这么多人干什么,你怎么像厉毋宁年轻一样,人称血剑?” “血剑又如何,这帮人畏威不畏德,杀杀就知道痛了?”梅常青一声沉喝,一招“天罗地网”应手而出。这一招狠毒绝伦,涵盖八方,一刀划了个半圆,斩向骆冰。骆冰神色凝重,引了个剑诀,护住全身,但梅常青全没想着伤害骆冰,见他运剑护身,刀锋一转,血光陡现,眨眼间,又伤了两人。 骆冰大声怒叱,长剑疾出,分刺梅常青三处大穴。这三剑又快又沉,极是厉害,以梅常青之能也不敢大意,回刀一圈,挡下三剑,借着剑上的力道,鬼魅般移到一名大理寺侦缉身边,一刀将他砍倒在地,顺手一脚踢飞。 骆冰忿怒至极,飞身追上前去,手中剑光霍霍,直奔梅常青要害。梅常青回身,与他拆了四五招,其间两度反手,又伤二人。 人说“擒贼先擒王”,梅常青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他没有半分杀伤骆冰的念头,而骆冰武功也高出其他人甚多,故而与骆冰交手时,并未用全力,最凌厉的招式全部落在其他人身上。 大理寺侦缉都是硬气之人,当此困境也不肯退缩,梅常青在人群中穿插,骆冰始终追之不上,有时高呼出梅常青落脚之处,可大理寺侦缉不肯承他情,全然不搭理。 不多时,大理寺侦缉已经是人人带伤。 梅常青下手狠辣,丝毫不亚于厉毋宁当年,更是不少人血如泉涌,受伤着实不清,却依旧狂呼酣战。 骆冰连连阻止梅常青,但大理寺侦缉中不少人神智已不大清楚,敌友不分,梅常青身法飘忽,难以寻找,骆冰俨然便成众矢之的,每动一步就不时有长剑刺了过来。 梅常青脚下生风,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看见一人出剑去攻骆冰,正是良机,猛然绕后,举刀劈下。 骆冰眼看这一刀下去,那人立即便要被斩成两段,赶忙横剑交上,仓促间提不起十成真力,右手虎口一阵剧痛,长剑几乎脱手飞去。 骆冰深吸一口气,稳住身形,握紧了长剑,但背后又是一剑刺来。 骆冰躲闪不及,匆忙前跃,但背心一凉,随即疼痛传来,看来也是受伤了。若不是梅常青再挥一刀,帮骆冰解了围攻之势,只怕他还要再受重创。 如此一来,饶是骆冰再顾念往日交情,此刻也动了真火:“一群蠢货,狗咬吕洞宾,自寻死路。” 提速窜出去,脱离了人群,还剑入鞘,跃上一棵大树,冷眼旁观,心道:“看你们打成什么样。” 少了骆冰援手,形势立即扭转。梅常青一刀刀劈下,直有天崩地裂之威,而大理寺侦缉大多疲敝,实在难以抵挡。大理寺侦缉威名赫赫,但真正厉害的在于调查办案,并非正面交手,如今冷弃、路长风、欧阳清、文星四大高手全都不在,三十来号人又被骆冰磨了锐气,登时大落下风。 梅常青连声呼喝,刀刀厉害,转眼又砍倒两人。赵涛抱了必死之心,拿起半截长剑,大喝一声,直向梅常青冲去。 梅常青刀身翻转,在赵涛身上划了一道口子,皮肉翻卷,惨不忍睹。赵涛悍不畏死,半步也不肯退,反手长剑攒动,将梅常青袖子割下一截。只是他自己胸口也被印了一掌,口中狂喷鲜血。赵涛厉声叫道:“所有人都走,报仇之事,从长计议” 众人大惊失色,不少人又围了上来,想要救下赵涛。赵涛霎时间连遭重创,剑法已经散乱,面容狰狞,但死死缠住梅常青,没有丝毫后退,高声叫道:“大理寺侦缉听令立即退去,违者,斩” 梅常青冷笑道:“斩?让我来帮你斩了吧。今天这些人,一个也别想走。”缓缓吸了口气,手中单刀瞬间似变为无穷鬼影,层层叠叠,不留半点缝隙,笼罩了赵涛四肢百骸,凌然劈落。 赵涛只见影影绰绰,不知有多少刀光砍了过来,似乎每一刀都是虚招,又似乎每一招都是实招,难以分辨,而刀锋离自己尚有尺余,刀气森森,已逼得他呼吸不畅,寒毛倒数,心一横,也不打算抵挡,手腕送剑,要和梅常青拼个两败俱伤。 大理寺侦缉众人想走又是不忍,赵涛和梅常青战得激烈,一时插不上手,便都围观在旁。待见赵涛这搏命一击,众人不由屏息噤声,万分紧张。 赵涛出剑,是聚集内力,拼死向前,不管梅常青什么招式,任由白刃加身,也要伤了对方。这是生死之法,一旦使到这样的招式,结果多半是两人都受重伤。 大理寺侦缉眼看场上,掌上都开始冒出冷汗,只盼梅常青能在这一击下受创,而后再围攻取他性命。 只有骆冰远远看着,忍不住摇摇头,叹了口气。 一声金铁交鸣的脆响,随即血光四溅,众人望去,只见梅常青完好无损,但赵涛手中半截断剑已经只剩下一个剑柄,精钢所铸的剑刃竟已被梅常青的内力震为无数碎片。 赵涛肩头一道巨大伤痕,皮肉尽裂,露出了森森白骨,甚是可怖。 梅常青却也未在下死手,杀机渐渐褪去留了点活口。 大理寺侦缉望得骇然,骆冰却也“咦”了一声,心道:“梅常青这一刀下去,杀赵涛易如反掌,何以只是让他受伤,连条手臂都没能砍下?” 梅常青心中也是暗暗惊异。刚才这一刀落下时候,他分明感到背后一阵凉气,叫他忍不住收手。那种感觉,似乎是少年时候被野狼盯上的时候,一股寒意从心底直窜上来。 梅常青皱了皱眉,回头一瞥,没见到一人,心道:“难道是连遭大战,精神太紧张了?”也顾不了许多,挥刀再度砍下。 这一刀却没有全力而出,以防有人偷袭时变招防身。骆冰看了他这一刀,也知他留后手,不由心头暗奇:“梅常青怕了什么?现在还有人能伤他吗?” 单刀落下忽然一柄脱了鞘的长剑,不知从何飞了过来。 只见一棵径尺宽的大柏树,剑刃竟拦腰而过,大树居中折断,半截树从空中直坠下来,重重摔在地上,一时间飞沙走石,尘土四溅。剑势不止,直飞梅常青颈部。 梅常青回刀抵挡,“啪”一声,长剑被震到了树林里,直插在一棵苍天大树上。大理寺侦缉众人尽皆动容,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梅常青出刀力量何等雄浑,往往三五人都接不下他一刀。 适才赵涛拼死出手,剑刃也被震得粉碎,但这剑从远处飞来,破风穿树,不但迫得梅常青回刀自救,剑锋竟还没损了半点,这份能耐,岂不有如天人? 骆冰虽然惊了惊,但他料得那剑必定不是凡品,能不折断,并非是因为掷剑者内力所致,倒也没有多少骇异。抬眼望去,那剑插在不远处,兀自微微摇晃。剑上歪歪扭扭划着些符号,似乎是四个篆体字。 骆冰本不识篆文,但这剑上的四个字却是认得清清楚楚,一时间又惊又喜,几乎大喊出声。 四个字是:“欧冶子剑”。 86、寻药五毒 “五毒教”就在江湖的南方,这三个字的意思就是“毒”,它的名字虽然充满了恐怖和恐惧,其实这个名字却是个比恐怖和恐惧更令人害怕。 简直找不到什么词来形容五毒教。 每到冬至前后,这里就开始抓捕毒物,直到第二年的清明才停下,抓捕的时候,足足有六个月——多么长的六个月。可是这六个月的日子对很多人来说并不难过。 因为价格虽然高,一部分看不到价格就已经死去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扛着五毒。 事实上,很的人对抓捕五毒的这七个月,反而充满了期待,因为这段时候他们的日子反而过得更多彩多姿,更丰富有趣。 “最毒的蛇在哪里?” “在茫茫的大山上。” “最毒的蛤蟆在那里?” “在这茫茫的大山上。” “那最毒的蜈蚣呢?” “也在这茫茫的大山上” “那最最最毒的是什么?” “狼蛛,也在这茫茫的大山上“。 没有到过最原始、最部落、最茫茫大山的人,确实很难相信那种茫然无助的大山,但五毒教最毒的五种毒物都在山上。 五毒教所在的山并不高,但是却相当原始,相当部落。 久居平原的人,对野山的时刻总有种奇妙的预感,仿佛从风中就能嗅得到野山的信息,从山雾上就能看得出五毒的所在。 楚秋水一身白衣,端坐在五毒教聚义大厅。 五毒教内的五毒童子并肩站在教主身后,每人端着一个铁盆,里头摆着各种毒物,蝎子、蜈蚣、蜘蛛、蟾蜍、青蛇,但似乎盆中放了五毒教之类的药物,五毒都蜷缩不动,不在昂首吐信。 正中一把太师椅,太师椅的正位之位上,坐着一个身形瘦小,面目阴沉的男子。 这男子从侧面看比较英俊。 夕阳从窗外照进来。 恰巧照在太师椅上,照在这英俊的这个人另外半边脸上。那根本已不能算是一张脸。 这张脸右面就像被河马啃去一半,伤口现在已干瘪收缩。把他的鼻子和眼睛都歪歪斜斜的扯了过来,不是一个鼻子,是半个,也不是一双眼睛,是一只。 他的右眼已只剩下了一个又黑又深的洞,只是这奇怪的黑洞里却放了条金色的小蛇,不时从眼洞里吐出红色的信子。 这人的双手也没了。 现在右臂上缠着一条红色的蛇,左臂上也缠着一条青色的蛇。 旁边所有的人,和他比起来简直就变成了个英俊潇洒的小白脸。 楚秋水淡淡道:“白教主,你想好了吗?” 那半边脸的人摇了摇头,道:“楚秋水,你武功确实厉害,能从山下一路闯上来的确是高手中的高手,但武功高不能解决所有事。” 楚秋水沉声道:“霹雳堂兴起的原因,白教主,你不会猜不出来吧。买卖门双兄弟已经没了,唐门双飞也没了,我能灭掉一个门派,也能撑起一个门派。白教主,五毒教的毒物固然贵重,但再贵重,也比不上全教人的性命、整个五毒教的存亡。这笔交易,白教主若是聪明人,就不该拒绝。” 白教主半边阴沉沉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道:“楚秋水,不是我五毒教不愿交易,只是恐怕没有足够的筹码来让你满意。” 楚秋水摇头道:“我要的,是你五毒教的解药——五毒织锦散。这话我早已说过,白教主难道是不愿给吗?” 白教主道:“这药虽然珍贵,但几十年也总能炼出一个,如何比得上全教存亡?这药物的修炼,其实也是五毒教二十年的一次积累。” 楚秋水截口道:“这个不需担心,我无心窃取你们门派的东西,只需一解药即可即可。” 白教主左边眼睛里看起来似是微笑,但到了脸上却显得诡异无比:“这解药并非像传说中的那般神奇,只能用来救治毒入骨髓者,而且驱毒容易,救命却难。我只怕楚先生日后得了这些五毒织锦散,却发现效用平平,以为我们五毒教故意用假物事来蒙骗你。” 楚秋水冷冷道:“现在把解药拿出来,我保证从此不再来找五毒教的麻烦,大家萍水相逢我也只是拿药救人而已。” 白教主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这山里大小帮派,足有十多个与我五毒教一样也是人才辈出,难道楚先生都去一一把解药拿了?” 楚秋水眉头皱起:“白教主,你的意思是?” 白教主脸上终于露出了让人心惊肉跳的笑容:“霹雳堂如今之所以能横行江南,就是因为所有人都以为那传说中的隐掌门还在世上,谁也不敢招惹他。倘若这片土地上,所有人都知道我王成峰五毒教练成了一门厉害的毒功,连天下第一的楚秋水都败在我手下,那还有谁敢来对付我?” 楚秋水沉吟了片刻,当即站起,高声道:“我若真败了自然无话可说,但我若假败了,就是污了逍遥派的名头。纵然要我留下人头,也绝不可能去坏逍遥声名” 白教主冷冷道:“既然楚先生不同意,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来人,送客” 楚秋水仰天哈哈一笑,拱了拱手,道:“白教主,我既然已经来了,无论如何也要和白教主过上两招。” 这半边脸的白教主到是似乎浑不把这威胁放在心上,用一只眼睛看着楚秋水,淡然道:“我五毒教百多年基业,总比唐门、买卖门要厉害得多。楚先生,你武功虽然高,但用毒却不是行家,想要单枪匹马挑了我五毒教,恐怕还不能。就算你本事通天,我们打不过你,难道还不能毁了织锦散吗?到时候大家一拍两散,同归于尽,只怕不是楚先生所愿吧。” 楚秋水顿了顿,还是沉着嗓子寒声道:“为了救人织锦散我势在必得。若不是损害逍遥名声,我什么都可效劳。但白教主若是一定不允,我也只好勉强出手一试。” 楚秋水毕竟江湖经验太浅,这白教主却是个刀头舔血的主,三言两语,便已试探出了他的心意。 五毒教教风也不是很正,整日里家乡一带作威作福,得罪了不少当地的门派,如今已是焦头烂额,如何愿意再得罪一个武功绝高的楚秋水,一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逍遥派? 白教主却是不慌不忙摆了摆手,声音仍是不急不慢:“人人都知道楚秋水你为求灵药,甚至甘当杀手、打手,倘若你就这么败在我手里,只怕还没几人能相信。不如这样,你先答应其他门派,与我交手,先得一笔酬劳。明天再带名帖来拜山,与我交一次手。当着所有人的面,你我定下赌约,我若败了,从此退出五毒,你若败了,逍遥便再不与我五毒教为敌。而后你我过上千招,不分胜败,既保全你的面子,我五毒教也立了名头,如何?” 楚秋水思忖道:“逍遥派本就无心插手别人的事,这次来助拳对付五毒教,也实是被逼无奈,我答应了他,也没什么。”便即点头道:“好,一言为定。” 白教主却摇头道:“一个不胜不败之局,想要拿走我五毒教的灵药至宝,恐怕还不能。楚先生,你能再留下点什么吗?” 楚秋水身无长物,一时愣了愣,随即点头道:“唐门双飞临死前扔了本书,却是唐门毒砂的制法,我想对你来说算是无价之宝了,这个可以给你们。” 白教主大喜过望,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淡淡道:“也好。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唐门的暗器很有门道,借来一观也是不妨。如此说定,楚先生,希望你不要反悔。” 楚秋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但立即暗淡下来,叹道:“我明天来与你比武。我不会反悔,只盼白教主也不要毁约。” 白教主裂开没有嘴唇的嘴,大笑道:“这个自然。” 楚秋水站起身一振衣衫,拿起长剑,大步走了出去。白教主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道,我五毒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的人物。 楚秋水在江湖上待的时日太短,武功虽高,但经验实在太匮乏。 表面看来,楚秋水的赌约本就无伤大局,毒砂的制法对他来说也无甚用处,似乎没付出什么,但对五毒教来说,实在获益匪浅。 窗外暮色更浓。 这本来是一场比武就能解决的事情,却硬被楚秋水当成了整个赌注,这个赌注却牵涉到了整个逍遥派和五毒教。 楚秋水虽不是逍遥掌门,但却是逍遥第一高手,师傅仙去就是教主之位,地位其实极高。 两人这一场比试,无形中就是将逍遥派和五毒教放在了一个层面上,最后再打个平局,任谁都会忍不住想到:“五毒教是可以与逍遥派比肩的大门派”这样一来,不但楚秋水丢尽颜面,连逍遥的名声也被削光了。 楚秋水以为五毒教淬毒之法厉害,唐门的毒砂制法自然也不被他们放在眼里。其实只要久走江湖的人都知道,五毒教兵刃、掌套上涂抹的毒药见血封喉,但暗器威力反倒平平。 这是因为五毒教创始者晚年编写淬毒心经时,深感这些毒药太过狠毒,一旦用在暗器上,更是叫人防不胜防,留传下来势必为祸江湖,便没有写下如何制取毒暗器,如何将奇毒淬炼到细小暗器上。是以五毒教虽然以毒称霸,但说到暗器,其实还远不及唐门。 而楚秋水将毒砂的制法图谱留下,无疑是帮了五毒教一个大忙。唐门的毒砂是江湖一绝,单是这一样东西,换五毒教的织锦散便足矣,所谓赌约,却是楚秋水吃了白教主的一个大亏了。 楚秋水离开五毒教后,便直奔山里的五毒盟。 所谓五毒盟,名字响亮,也不过是一些三教九流的帮派为联合起来对付五毒教,办的一个联盟。 这联盟良莠不齐,彼此谁也不服谁,只是为了对抗五毒教才联手合作。各个帮派整日为了盟主之位吵得不可开交,江湖上的草莽豪杰,脾气大多火爆,一言不合往往就大打出手,这些日子来,已不知死了多少人。 五毒是为五毒教设立,一旦驱逐了五毒教,这联盟自然也就烟消云散,盟主之位, 其实算不上多权重。但是有的人为了面子,有的人担心自己帮派被当作炮灰,因此谁也都想当上盟主。若不是这个缘由,耽误了五毒盟出发的日子,五毒教上下恐怕都要坐卧不宁了。 五毒盟的总院离五毒教总舵不足一百里路,楚秋水骑着马,一个多时辰便到了。赶到锄奸盟总院的时候,里头吵得不可开交,众人你一句,我一句,都是想着法子当盟主。纵然有老成者,提出了可行的建议,也被几乎掀掉屋顶的吵闹声淹没了。 楚秋水推门而入,看到屋内如此嘈杂,不由皱了皱眉。他说了几句话,但众人各说各的,一个个中气十足,有的还大吵大闹,楚秋水说话声已不小,但谁也没理睬他 楚秋水心头有气,忖道:“论实力,五毒盟比五毒教厉害太多。可五毒教内规矩森严,全教上下团结一心,这里却是一群乌合之众,真正斗起来,胜负之数,犹未可知。” 眼看众人仍在吵闹,有人还拔出了刀子,楚秋水再也看不下去,提气高叫道:“诸位朋友,楚秋水前来拜会” 这些人虽都桀骜不驯,但听到楚秋水的名头,还是生出敬重之心,纷纷道:“别出声,看看楚秋水”“楚秋水来了?在哪呢?”“我那婆娘天天说楚秋水英俊潇洒,老子倒要看看,他是不是有三头六臂。” 如此又吵闹了一阵子,屋内渐渐安静了下来。楚秋水腰中悬挂着长剑,肃立门口。众人看着楚秋水,谁也没敢说话。楚秋水扫视众人,缓声道:“不知各位对付五毒教,可有良策吗?” 众人一时间倒是哑口无言。这些日子,如何灭了五毒教,大家也说了不少方法,可盟主大位未定,谁说话都不作数。究竟如何对付五毒教,还真没有说出个定论。 楚秋水沉声道:“各位应该都知道我的规矩。若是有人能拿出珍稀药材,我便可助你们一臂之力。” 众人脸上都露出喜色,但随即又由喜转忧。 众人何尝不知道楚秋水需要的药材珍贵至极,即便是何首乌、人参之类的珍稀之物,没有三十年以上也决计无法让他动心。早有人听说了楚秋水来到此地,可众人凑不出珍奇药材,否则邀约楚秋水助拳,五毒教岂堪一击? 楚秋水见众人面露难色,知道他们心里作何想法,便道:“我此来,是看不惯五毒教横行云南,为难武林同道的举动。一半为药材,一半也是为了江湖。各位有什么好药,不妨拿出,即便算不上稀世珍宝,在下也愿相助。” 众人闻言,不由喜出望外,当下便有人吹嘘起了自己有何宝物。可是高兴归高兴,众人心里却存了这般念头:“我拿出了宝物,好处却是大家的,何必呢?让别人出血,我跟着楚秋水灭掉五毒教,岂不妙哉?” 楚秋水还没有来,他怕爬山,他现在在山脚下的旅馆里正在喝着山上的泉水泡的茶。 已收了他二十两银子的旅店老板,是条标标准准的老杆子,一口标准的官话,口才也是尤其好! “你在我这是越住越想住,山上最好的泉水,山上最好的云雾茶,山下最好的大公鸡,你就是想要漂亮的姑娘那就要多等两天,你在我这多等两天有什么关系?” 他用那双带满了玉戒指、金戒指、银戒指的手,用力拍着楚秋水的肩,“如果还嫌弃我这里差,我还可以介绍个好地方给你,到了那里,说不定你就不想走了。” “如果你银子带的够,那可是堪比天堂”,老板一边说,一边叹气,口里的口水仿佛都汪不住了往下掉。 楚秋水本来对这些毫无兴趣,给老杆子说的忍不住问:“那地方有什么?” 老杆子朝他挤了挤眼睛:“只要你能想得出来的,那地方都有。” 很少笑得楚秋水却笑了:“那地方是不是你干的?” 老杆子也搓着满是戒指得手也笑了,大笑道:“你是个聪明人,所以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已开始喜欢你。” 那地方当然是他开的,所以就叫做“神仙窝”。 所以楚秋水在神仙窝里过的惬意滋润,已足足爽了三天。 在人们心目中,老杆子总是年龄最大也是最聪明得人,而且很自私,所以它们的窝。至少总该比其他人的窝舒服些。 事实上也如此。 终年在山里打转转得人们,只要提起“神仙窝”这三个字,脸上就会露出神秘而愉快的微笑,心里也会觉得火辣辣的,就好像喝了杯烈酒。 只要男人们能想得到的事,在神仙窝都可以找得到。 男人们想的,通常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用木板搭成的屋子,一共有二十多间,前面四间比较大的平房就算是前厅,屋子虽然已破旧,但是大家都不在乎。 到这里来的人,不是来看房子的。 温暖潮湿的山风从窗外的氤氲中吹来,带着种令人愉快的湿味,就像准备出嫁的姑娘身上的汗水一样。 屋子里是烟雾腾腾,各种香味,和野猪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足以激起男人们的各种欲望,只要你有钱。 87、毒山行 凌晨,有雾,浓雾。 山风将山上的雾吹了下来,吹的这座城市到处都是雾。 楚秋水推开他那间宾至如归的窗子,乳白色的浓雾就像柳絮般飘了进来,拂在他脸上。 他最近瘦了,妹妹的病情拖的他受不了,可惜他又不喜欢骆冰。 他的脸很清秀,身体最近也因频繁切磋显得很是疲倦,说起话来显得慢吞吞的,本来一张生气蓬勃,笑起来的时候,常常会露出幼稚天真的孩子气,就像是一个你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大男孩。 只是江湖最近走多了以后,眼睛里也不再有那份单纯。 这二个月里,他已连续击杀了三位在江湖中极负盛名的门派高手。 阳光和水分使花草树木生长茁壮,胜利和成功也同样可以使一个男孩成熟长大。 现在他不但已经是真正的男人,而且沉着稳定,对自己充满信心。 今天正是和几大毒盟约定的日子,不管怎么样,楚秋水都不喜欢迟到。 人数来的虽然多,可是管事的却没有一个。 楚秋水掸眼望去,夸赞自己的人最多,说某帮某派有什么灵丹妙药的人也不少,有的土包子自吹自擂,愿意拿出所谓珍藏之物,但料得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楚秋水看着黑压压的人群,是越看越烦,终于忍不住喝道:“够了既然诸位没有什么诚意,我也没什么好说了,告辞” 转身便要走。 顿时几位零头的才慌了起来,纷纷叫道:“楚大侠,别走啊”“楚大侠,这位张寨主有灵药,定能让您满意”“我有些上好的金疮药,不知道能不能入楚大侠法眼?” 一名手持钢质的旱烟袋老者走出,一根旱烟袋给吸的通红,他握在手里兀自不觉得热,压压手,示意众人安静。 他看来威望颇高,屋内顿时安静了不少。他缓缓道:“楚大侠,若是我们能拿出让您满意的东西,不知您可愿屈居人下,不做这盟主的大位?” 楚秋水淡淡道:“我本就没打算做什么盟主。若是有人肯送上药材,我明日去挑战五毒教的教主,此间事情,我不会多管。” 老者点点头,道:“如此也可。” 转身道:“请诸位将东西拿出来,若是一时拿不出,不妨传信让部下送来。楚大侠要了谁的东西,我们就奉谁为盟主,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这番话甚有道理,给了好东西落个盟主也算得其所,群雄念念不忘的盟主之位如此有了着落,大家也肯拿出珍藏之物,是最佳的解决之法。 不少人都点头称是。不少人叫道:“有楚大侠助阵,咱们还怕什么?” “大家尽管将好东西取出来,让楚大侠挑选” “只要楚大侠出手,五毒教肯定是屁滚尿流了” “楚大侠不出手,五毒教就已经屁滚尿流,楚大侠若当真动了手,五毒教上下还能有半个人活着走?” 楚秋水眼看众人对自己万分推崇,想到自己与白教主的交易,不由暗自羞愧,忙道:“我不愿多管江湖事项,只能明日与五毒教的白教主教主斗一番。在下尽力而为,胜负之数,不敢有什么保证。还望见谅。” 群雄哪猜得到楚秋水心思,闻言还道他谦虚,阿谀奉承之词滚滚而出。 楚秋水这一番话,当真叫人无法相信。 五毒教名头只是在边陲响亮,相比真正的名门大派,差距不小。前些年来,五毒教出了一位武功高强的教主,行事专横跋扈,五毒教的教众也在中原一带不分青红皂白作案,将黑白两道的人都得罪了。 伤天害理之事做多了,大理寺派出捕快曾经为五毒教远征边陲,路长风、欧阳清率领众多高手,将教内恶名昭着者尽数抓回审讯,那位传说中的厉害教主,单打独斗也败在了路长风剑下。 其后骆冰更是铲除了五毒教在中原的所有根枝,如今的五毒教,早已不复当年风光。 楚秋水的武功只有比当年路长风更厉害,而白教主武功再高,又怎么比得上五毒教几年前那盛极一时的教主? 楚秋水看着众人一个个都是喜笑颜开,似乎五毒教已经手到擒来,不由连连苦笑,歉疚万分,拱一拱手,道:“在下先行告退,明日晨间再来拜会。一夜时间,应该够各位调集药材了吧。” 他羞于多说,扭头就走了。但这一举动,落在群雄眼里,自然又有一番言语:“飘然而来,飘然而去,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才是高手风范” 楚秋水一骑绝尘,又直往五毒教赶去。以他的性子,做这样的事情实在良心难安,一路上都想着:“我岂不是成了反复小人?” 但楚秋烟憔悴的面孔浮现时,往日坚持的真理道义,全都抛诸脑后了。 转眼赶到五毒教,楚秋水也不需通传,径自入了内堂。白教主还在里面等候,见楚秋水急匆匆进来,便阴森森一笑,道:“楚先生,事情如何?” 楚秋水似乎有些局促,坐在了白教主下手,沉吟片刻,才答道:“成了。你将织锦散拿出来,我不想受骗。” 白教主笑道:“这个楚先生尽管放心。织锦散特殊,是取五毒相噬,屡次后分别得到五种至毒之虫,挤出毒液,反复烘烤晒干,最后摊在蜀中的织锦之上。 楚秋水冷冷道:“我知道。但是明天你我比武后,我拿了织锦散便走。时间紧迫,我来不及详查。” 白教主淡淡道:“楚先生是不相信我了?” 楚秋水摇了摇头:“不是不相信。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这织锦散于我比性命看的贵重,救我妹妹之用,对我很重要。” 白教主从怀中取出个玉瓶,倒出了极少的黑褐色粉末,用瓶盖接住后,撒在了一名五毒童子手中的铁盆里。 铁盆中摆着只大蜈蚣,原本在药性下就已萎靡不振,待这黑褐色粉末撒下后,蜈蚣忽然昂首抬头,似乎极是愤怒恐惧,想要窜出盆来,但只扭曲了几下,便即死去。 那只蜈蚣粗如儿臂,浑身五彩斑斓,显然奇毒无比,这一点点粉末,想要毒死这样的剧毒之物,除了织锦散,还有什么? 白教主道:“我怕楚先生不信,才用了这么多。现在你没有什么怀疑了吧。”说着将那玉瓶盖好,收回怀中。 忽然,楚秋水手臂暴长,衣衫无风而动。白教主只觉楚秋水似乎动了动,手中一紧,那玉瓶竟已不见了。 楚秋水坐在远处,玉瓶正摆在他掌心。 五毒童子都是一惊,踏前一步。白教主手一抬,暗示众人镇定,随即冷冷道:“楚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秋水沉声道:“明天时间紧迫,东西在自己手上,我才能放心。” 端着蜈蚣的五毒童子怒道:“岂有此理?你讲不讲理?难道是要用强吗?我五毒教也未必怕了你” 楚秋水淡淡道:“我不是背信弃义之人。我只是怕你们耍花招。织锦散我势在必得,明日时间短暂,我只怕上当受骗。”说着将那玉瓶放入怀中。 又一名五毒童子厉声道:“放下织锦散否则五毒教与你周旋到底” 楚秋水冷冷扫了一圈,一手按腰,高声道:“谁来试试?” 白教主连连摆手,笑道:“楚先生一言九鼎,我们岂会不信?明天的比试,楚先生定会遵守诺言。这织锦散,楚先生尽管拿去。但是,不知可否留下唐门毒砂棘的制法,让我们也安心?” 楚秋水沉吟道:“此话也是有理。”从怀中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羊皮纸,放在桌上,道:“我还要回毒盟一趟。明日上午,我履行我最后的约定。” 五毒童子中有人叫道:“哪有这么便宜?明天的事不办完,你怎能拿走织锦散?快放下了” 白教主怒喝道:“放肆楚先生岂是无信小人?谁再对楚先生无礼,别怪我这个教主不客气” 五毒童子一时噤若寒蝉。楚秋水微微冷哼,阔步走了出去。 眼看楚秋水走远,有人忍不住问道:“教主,为何这么便宜了楚秋水?若是明天他反悔……” 白教主擦去头上冷汗,定了定神,冷然道:“那你想怎么办?把楚秋水留在这里,不让他带走?” 有人道:“楚秋水武功虽然高,但是我们用毒,也未必输给他。” 白教主怒道:“他刚才夺走玉瓶的时候,若在我胸口戳上一指,我还有命吗?刚才的身法,若是在施展一遍,你们五个有谁能活下来?楚秋水要么是迂腐之人,要么就是太嫩,否则夺了玉瓶后,杀掉我们几个再走,谁知道今天的事?既然他没有下手,明天当然也不会反水。 难道你当真要我现在聚集全教之力,和楚秋水拼个两败俱伤?我们都太低估他的武功了。当真动起手来,我们六个联手,也未必能接下他一剑” 五毒童子面面相觑,一时默然无语。 第二日。 楚秋水用手提着一个布袋,袋中鼓鼓,似乎放着什么铁盒、包裹之类的物事,自然是毒盟送上的药材了。 毒盟人头众多,大批人马,随着楚秋水,兴冲冲向着五毒教进发。 到得五毒教总坛时,白教主等人已经搭好了比武台,等候多时了。如今楚秋水已经拿了金蚕蛊,白教主也知道自己与他武功相去甚远,说话行事都尊敬了许多,否则惹恼了楚秋水,五毒教可是大祸临头。 毒盟的群雄一个个兴高采烈。楚秋水既然出手,白教主自然不会有命走下擂台。五毒教少了教主,势必大乱,毒盟趁势杀入,焉有不胜之理? 楚秋水见这比武台搭建的极宽极高,虽是木制,但踏脚上去却有沉稳之感,不由心道:“这个比武台是昨天才搭的,看来五毒教费了不少心思。” 白教主拱手道:“楚先生,在下五毒教白教主,绝非你敌手,今日之战,只是盼望楚先生多多指教。”他说话极是恭敬客气,深怕言语间有何失礼。楚秋水点点头,道:“在下绝不会食言而肥。”这话声音不响,两人站在台上,谁都没听见。 白教主微觉放心,后退两步,道:“请了。” 楚秋水肩不动,手不抬,“刷”的一声响,长剑直飞到了他手上。这一下长剑出鞘,竟然声震耳膜。 原来他潜运内力,长剑出鞘之时,剑气森然,带起无俦风声。不明其理之人,无不骇异。有人便想:“难道楚秋水在剑上布置了什么古怪机关?”又有人想:“这么响的声音,莫非剑上有哨子之类的古怪事物?” 只是以楚秋水的身份,自不该有做这等无聊事情。 场下毒盟中有名家用剑的弟子,见楚秋水这一手功夫极俊,都大声喝起采来。 白教主脸色铁青,却是臂上盘着的毒蛇作剑,一剑刺出便是毒蛇跟到,这一招端的是诡异无比。 单从二人用剑的声势姿式看来,这场比剑可说高下已分,大可不必比了。 有人便道:“老子就说楚大侠武功盖世,五十招内必胜,如今看来,恐怕十五招就成了。” 边上附和声自然不少:“何须十五招?最多五招,白教主一定死在上头了。” 楚秋水剑尖微颤,画了几个圈子,攻到了白教主身前。 白教主闪身避过,毒蛇剑又快又狠还能中途拐弯变招,猛然刺向楚秋水胸口。 楚秋水回剑来援,白教主立即变招,刺向他右肩。 楚秋水便又挥剑去挡这一招。 两人交手几合,群雄都是变色。白教主毒蛇剑法凌厉,十招九攻,楚秋水竟然大落下风,一柄剑舞得水泼不进,只是守御。 众人眼看白教主剑法快得邪乎,楚秋水似乎已经无力拆解,只是一个人练剑一般,将手中青钢剑舞成一张银网,白教主几次试图强攻进来,但都被逼了出去。 只是楚秋水既然接不住他的快剑,那若是反攻,守御的圈子露出破绽,那自也抵挡不住对方雷霆快剑一击。楚秋水显然每一招都倾尽全力,才能将前一招与后一招使得连贯,不露出半点缝隙。 这样下去,楚秋水迟早会力竭而倒,白教主可说已立于不败之地。 其实白教主武功虽然不差,但在毒盟中也可寻到几个与他一战的高手。只是众人见白教主能占得楚秋水上风,一时都是失了方寸,白教主许多平平无奇的招式,自然而然也在群雄眼里“化腐朽为神奇”,众人一时间都生出敬重之心:“这人剑法如此之快,若是我在上头,一定抵挡不了。” 有的人想着楚秋水或许是故意落入下风,待白教主志得意满,以为稳操胜券,大意时候再突施杀手,一举立功。 有的人则想楚秋水内力惊人,斗到千招后若还能支持,说不定尚有胜算。其中猜测惊叹的话语中,也夹杂了不少恶毒咒骂。 白教主和楚秋水都不知道,自己上到祖宗十八代,下到孙子孙女,已经大大遭了秧。说到缘由,却是群豪大多嗜赌,为了这场比武下注者不计其数。 只是谁会赌楚秋水落败?不少人以五博一,赌楚秋水三十招内获胜。如今楚秋水别说三十招获胜,三百招都难。恐怕三百招后,败的反倒是楚秋水。 但凡赌者,十个倒有九个大输特输,嘴里自然不干不净,操爹干娘。 往日楚秋水在门派内比武,从来没有这样的拳来脚往,谈笑间,任何对敌者都是败下阵来。即便是门派中的高手耆宿,面对练成小无相功的楚秋水也是没有一战之力。 许多名剑弟子心中都不禁泛起了这么个念头:“难道白教主比我逍遥许多高手还要厉害得多?难道逍遥武功还不如五毒教的邪门功夫?” 场上风云突变,白教主仍然运剑如风,楚秋水两尺见方的剑圈却突然收到了一尺大小。众人都“啊哟”一下,暗自惊叫道:“完了不过六百招,楚秋水内力已经耗损,但是白教主好像还余力甚足。” 此处没有武学名家,看不出门道。白教主剑法虽然快极,但相比骆冰、梅常青这样的武学名家还是慢的太多,剑法中也全是破绽,楚秋水竟然只守不攻,自然是刻意容让了。何况白教主的剑法全凭一个“快”字,久战不下,气势自然馁了。其实高手过招,大多是时慢时快,一旦迅疾如电的剑法百招内不能克敌制胜,便要放慢速度,绝不可空耗体力。 眼下看来似乎是白教主占尽了上风,其实他从未攻进过楚秋水那一尺见方的守御圈子,攻者体力消耗远胜于守者。 这等情况,即便是武功相若者,也大可一招招反扑,扳回劣势,但楚秋水绝不下手反击,两方不像是比武较量,倒像是师徒间的过招喂招。明眼人早可看出问题,只是擂台下并无什么厉害的人物,即便有人看出不对,也绝对料想不到楚秋水竟会故意相让。 白教主初动手时,见楚秋水只守不攻,知他信守诺言,颇为高兴。 再斗到百多招的时候,隐隐听得台下人惊诧赞叹的言论,只道楚秋水让了自己先手,在自己快剑下,当真无力反击,心头得意万分,生出了击败楚秋水的念头,攻势益发紧了。 可是任凭他如何使力,总是差之毫厘,每一剑几乎都要攻破楚秋水的防守,却都以失败告终。三百招后,白教主体力渐渐耗尽,想要放慢招式,给自己回气休息,可剑招一缓,隐觉楚秋水一股股内力反压上来,手中长剑几乎要凭空飞出,惊慌失措,赶紧又加快了剑法。 再斗到七八百招,白教主已经精疲力竭,自觉楚秋水应该收剑回退,交代几句场面话,可对方丝毫不退,白教主势成骑虎,也只能倾尽全力打下去。 围观者有人已经看出了问题,白教主大汗淋漓,出剑已经越来越慢,楚秋水守御的圈子虽然也缩小了不少,但仍是好整以暇,毫无疲态。 有人忍不住想到:“楚秋水是要累死白教主”武当的功夫原本就善久战,不少武当弟子心下大慰:“看来楚师兄还是比这白教主厉害些。” 白教主的心里却是骂翻了天:“楚秋水这个卑鄙小人,明着遵守诺言,其实还是要害我”其实楚秋水倒真没有违背约定的想法。 白教主初始攻势如潮,楚秋水抵挡起来虽然轻松,但毕竟不敢托大,功力早已凝聚,若是白教主当真有什么厉害本事,自己也仅能抵挡。待白教主出手渐缓,楚秋水运用的内力也随之减弱,但积蓄在体内,蓄势欲发的真气却没少了半点。 这内力如弦上之箭,白教主想要减缓出手,回气休息时,便压的他真气窒闷,胸口疼痛。但若白教主当真保留内力,楚秋水自然也会收敛。 倘若楚秋水当真反水,焚山煮海的小无相功发劲开来,白教主岂不立时败了?只是白教主以己度人,不敢将自己所用真气衰减半点,那自然是自讨苦吃了。 白教主愁眉苦脸,却无暇说话。他内心击败楚秋水的念头早已不剩半点,只希望对方能收手,给自己留下面子。 但楚秋水只记得双方约定时,白教主随口说的“让我支撑千招不败”,心中一招招的数着,至于白教主脸上的表情,他自也没放在心上。 88、举剑四顾 武林用毒的门派,大约大大小小有三十多个,若以人才而论有四大门派,这四大门派却又分为用毒虫和毒草。 这四大门派中唯有唐门用毒用的是暗器,七巧童子却是以养蛇著称,五毒教自然也是以五毒著称,药王谷却是以植物为毒。 百年前人才鼎盛,一正一邪名声大噪的自然是五毒教,自教主何铁手开宗以 没想到洛冉初这么有面子,竟然让武林盟主的儿子亲自守在外面等,唐心湖和白恒之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却同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借着这个机会他也趁机表达了西乡派对于奈奈夫人的支持,如果奈奈夫人自己都没有信心的话那他们的谋划就都白费了。 在所有人眼里,只有龙椅有了归属,应该就没有问题了,日子以前怎么过今后还是怎么过。 自从几日前武田信虎做出攻打信浓的决定后,这几日踯躅崎馆上下总是有一股不明的势力散播反对之音。这让武田信虎顿时恼火异常,他决定一定要好好教训这些不服从自己的家臣。 捏着手机我面红耳赤的蹲在地上,手机猛地一声尖叫,吓了我一大跳。摊开一看却是唐熙打来的,只好硬着头皮接。 “宫主宫主。不好了。”叶疏急急忙忙的从远处跑來。神色慌张的样子。红槿拦住她。 “是。王爷。”脚步声渐行渐远。祈玉寒抱歉的看了一眼还在床上的栖蝶。 我为一生去悲,哭泣的脸早已风干;我为一生独醉,扰乱的心早已破碎;我为一生出逃,麻木的躯体早已疲惫;我为一生清净,满池春水早已纷乱。 “天雪,好久不见,你瘦了。”男人自来熟的喊着我的名字,却不知最没有资格喊我名字的人就是他。 言归正传,当塞尔吉奥·阿奎罗决定过掉出击到禁区外的掌喆天,开始带球过人时,掌喆天也停止了出击的脚步,转身冲到阿奎罗右手边,封住他射门的路线。 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待得黑鹰村这堆人马来到村口不久,那领头的叫做黑鹰的中年男子,竟然直接会出一掌。稍后一声巨响传来,兴盛村旁边一块足有五米见方的巨石就被震裂,剧烈的震动甚至传到了所有人的脚下。 但是如果离开柳家,林枫就是一个孤家寡人,他不怕万家的报复。 流程再慢他是不急的,本场赛事最有前途的组合就在他的家里,就在前几天借钱的时候,李英俊还在想只要借够了能维持fe组合参赛的费用就好。 天堂行走走后,云千千继续绞尽脑汁。可是办法还没想出来,却先等来了九夜。 听到张恒满含嘲讽的话,柳菲忍不住蹙了蹙眉,略带歉意的看了萧决一眼,同时伸手拉了拉张恒的衣袖。 “没、没事。为您服务本来就应该周到嘛。呵呵,呵呵。”服务员擦了一下额头的汗。 锐雯的第2段大招是具有斩杀效果的,血量越低,伤害越高,以萧决这个血量,只要被锐雯的大招刮到,那便是必死无疑。 可是敌人的炮兵不是早就完蛋了吗,这是哪里来的敌人的炮兵呢?韩行举目四望,根本就看不到敌人炮兵的影子,这也说明了,视线之外,自己的迫击炮根本就够不到敌人。 自我膨胀的人不是刀妹,而是他自己,他那所谓的189的护甲,在刀妹的高额伤害下,根本就不堪一击。 89、统领再现 山风夹杂着牛毛般的细雨飘了下来。 梅常青仗剑轻弹横剑而立,此时纵是厉毋宁亲来也不免感叹,血剑之名有名无实。这一剑当真是白刃进去红刃出来,只杀的大理寺侦缉惊骇莫名,从未有人对大理寺侦缉下如此狠手,只杀的骆冰喜出望外,众人各有各的心思,谁也没说话。 一片寂静,只闻山风簌簌而过,几滴细雨带下几片落叶。 却不料一柄剑伸缩自如,伸手挡了梅常青一剑,却又飞了回去。 梅常青望着飞剑来处,却只见茫茫山野树林,不见半个人影,终于忍耐不住,高道:“何方神圣?出来会一会”他这一声大吼,中气十足,在山间不断回响:“会一会”“会一会”“会一会”但却始终没有应答。 回音终于袅袅消散,又是一片宁静。 骆冰却担起了心事:“梅常青这一声大叫,后头追击的禁卫军岂不是要发现我们的踪迹?” 微风徐来,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骆贤弟”语气极是亲切,似乎世事都没放心上,但又隐含了几分热切之感。 大理寺侦缉都听出语声,纷纷大喜,有的人甚至热泪盈眶,大叫道:“路长风统领。” 梅常青对路长风的声音并不熟稔,但对路统领却是知道的,不由提气道:“路长风,出来相会如何?” 此处尽是高山,树林无边无际,小雨飘逸到处云遮雾罩,要找人还当真不容易。 路长风淡淡道:“久违了。” 语声不响,却如同在耳边说话一般清晰。众人循声望去,远处山峰上,一男一女从林子里缓步走出,正是路长风与胡蜜姬。 这些日子,路长风武功尽复,先是守护郭子仪,而后跟随郭子仪进宫。 前阵子武功未复为了逃避天魔追杀,只能在这一带荒郊野岭中四处躲藏。 洛阳外本多高山少林所在的嵩山,没有名气的山头更是数不胜数,两人在山里养伤练功,天魔就算本事通天,也无能为力了。 骆冰再见路长风,当真有不胜之喜,连忙呼道:“路长风近来如何?” 路长风冲他微微点头,目中流露一丝暖意,正要说话,一名大理寺侦缉已经大叫道:“路长风统领,梅常青昨夜杀了欧阳清统领,今天又亲手杀了赵涛,还有那天晚上……” 这人天生就是表演派的,说着说着语声忍不住哽咽。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一人道:“路长风统领,有你主持大局再好不过,我们一起出手,势取梅常青的项上人头” 骆冰也算是大理寺副统领,杀他名不正言不顺,一来他多方维护路长风,路长风绝不会与他反目,二来今日骆冰确实下手留了情,众人也消了杀念,因此众语一声,都不容梅常青生离。 欧阳清那一日宴会上公然侮辱路长风,两人情分早已断绝,路长风听到欧阳清身亡的消息,却也是惊讶大过伤感。 他看着众人说道,“你们和内务府勾勾搭搭,好使不做尽干坏事?你们对得起皇上和子民么?你们是去平民愤、解民忧,而不是去陪着内务府为虎作伥”! 这番话却是分量极重,大理寺众人最近受人诟病,走到那里都给人指指点点,几个侥幸活着的除了哎呦外,也是不禁垂下了头。 “你们连和你们同甘共苦维护你们副统领的人都杀,你们是和居心?明知道欧阳清和天魔走在一起祸害百姓你们即不阻止还为非作歹,哼”。 如今大理寺侦缉人人带伤,二十多人横尸当场,若不是自己相救,剩下几个也必死于梅常青剑下,道:“梅贤弟,这都是我以前的属下,一时蒙蔽了双眼尚请原谅,也但请不要赶尽杀绝。” 梅常青早有心和路长风较艺,自己苦学的崆峒绝学不知道对上霓裳剑法是什么感受,内心即此,嘴上故意满不在乎道:“我和骆冰几次给他们活路,他们却一心要来找死,如何能怨我?” 骆冰听了梅常青语气,知道要糟,他知梅常青想会会路长风,但眼下实不愿两人闹僵,慌忙道:“路长风,欧阳清死之晚你在现场。何况我并未伤杀欧阳清,如果天魔有心相救的情况下,欧阳清也绝不会死。为了正义之战你不也在吗?” 大理寺侦缉中活下来的有人高叫道:“胡说八道你分明与我们一样,都是保护圣上,却非要杀了欧阳清统领,这不是为了私怨,又是什么?你这番话,倒好像是为顾全大义才杀人,当真是无耻之尤” 路长风那晚本在现场,苦于武功未复,还吊着一口气,无法出手,自己亲眼所见欧阳清不干人事,如何怪的别人? 欧阳清多行不义也必自壁,却又家丑不可外扬,扬声道:“好了欧阳清之死,再也休提。” 大理寺侦缉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路长风是什么意思。他们只知道路长风与骆冰交情深厚,却不知骆冰与梅常青和路长风在大理寺主持的武林大会已是生死之交,有人道:“路统领,骆冰也算是自己人,让他走也无妨,但是梅常青绝不可放过” 路长风素立,一言不发,众人远远仰望,谁也没再多说。 半晌,路长风终于沉声道:“梅贤弟,大理寺侦缉中每一个人对我来说都很重要。今日之事我不再提,也尚请日后不要再杀一个大理寺侦缉,在下路长风也承蒙你救命之恩。若是我们伤了和气,你当日援手之德,我会自尽以谢。” 骆冰心中吓了一跳,远远地瞧不出路长风与胡蜜姬的表情,但胡蜜姬似乎用力拉了一下路长风的手,看来也很是紧张。 梅常青脸色渐渐趋于平静,收回单剑,神色渐渐平复,笑道:“我们若真是斗了起来,这里还有个和事佬呢”说着指了指骆冰。 大理寺侦缉见路长风当真要放走两人,都大吃一惊,不少人还想出言劝阻。 路长风扬声道:“大理寺侦缉听令” 这话一出口,似乎又回到了往昔路长风说一不二的日子。 众人几乎毫无犹疑,都是身子一挺,齐刷刷答道:“在”。 路长风冷冷道:“所有人返回大理寺,休整养伤绝不允许在和内务府勾勾搭搭。”众人互相望了眼,均点了点头,纵然心有不满,也都答道:“得令”一行人扶起伤者,包扎伤口,迅速离去了。 路长风看着众人脚步虽然蹒跚,但是行进速度确实不慢,不由点了点头。 目光转过,与骆冰对视一眼,两人都未说话,却似乎已交流了千言万语。 骆冰忍不住道:“路长风,我们来看看你?” 路长风迟疑了片刻,扭头望了一眼胡蜜姬,这才答道:“好吧,你们上来。” 梅常青虽然不愿见路长风,但骆冰去了,自己也没道理留在原处。何况两方激斗,料得禁卫军很快也要追过来,便也点点头。 骆冰梅常青并肩而上。山路崎岖,但在两人眼中,却是如履平地一般。路长风站在极高处,两人只是一盏茶的功夫,便上去了。 走到身前,骆冰这才发现,路长风虽然内功恢复,但是天魔夜帝寒冰掌毒力未消,居然是靠在山石上。地上摆着两根拐杖。 路长风看出骆冰的讶异,淡淡道:“那一日在师父草庐前,我真气消耗太过,寒毒旧伤复发,如今还不能行走。” 骆冰叹了口气,道:“到你住的地方去吧。这里不方便说话。” 路长风顿了顿,道:“也好。此后山路难行,梅常青,劳烦你搀扶一下内子。” 梅常青愣了一下,忍不住笑道:“有骆……”忽见骆冰连使眼色,大为奇怪,便道:“好吧,若真是太难行走,我便背着她。” 心中却想到:“真他祖母的古怪。骆冰与你、与胡蜜姬都熟悉得多,搀扶背人,这些事情要老子来干,那是什么意思?” 骆冰心思细腻,自然已经想到当日胡蜜姬的举动,意在挑拨自己和路长风的关系。胡蜜姬实乃天魔之人,路长风心里自然早已知道。 不由暗自叹息:“我想的事情固然多,路长风的心只有比我更复杂。涉及男女之情,我还是谨慎为上。” 便道:“梅常青,你小心一点,胡蜜姬现在肚里还有人,你要是把人家摔坏了,路长风肯定跟你拼命。” 这话看来是玩笑,其实是暗示路长风与胡蜜姬的关系,希望打消他的疑忌。 胡蜜姬脸色顿时绯红,路长风神色不变,以双拐撑起了身子,当先领路,行了去。骆冰紧随其后。 梅常青见路长风专挑小路窄路,极为陡峭,还不时有拦路巨石,深一脚浅一脚,寻常人极难行走,便负起了胡蜜姬。 四人排成一列,向前走了去。 路长风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往往一日也说不了一句话。 骆冰想着如何打消路长风顾虑,也无心多言。 这却是苦了梅常青。 说到女色,梅常青确实看的比骆冰要淡,但是胡蜜姬这等绝色佳人当前,他不比骆冰重视路长风想法,自然大为心动。 行在山林间,他与路长风拉得远了,香泽微闻,手臂钩着胡蜜姬如玉双腿,不由自主,呼吸急促了起来。 胡蜜姬最擅长的便是魅惑之术,眼看梅常青动心,更是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说话。不时“咯咯”轻笑,撩拨得梅常青手足无措。 胡蜜姬最近也是看透天魔本质,只是一个武功高强、呼风唤雨的江湖豪客,绝不可能成就一番霸业。 是以有点靠拢路长风丢弃天魔的意思。 这一段路虽然艰难,但在骆冰脚下,却是如履平地。 路长风虽然是以双拐行走,但他行走多日,倒也习惯了。 唯一辛苦的,只有梅常青。 终于到达路长风草屋前时,梅常青已经是浑身大汗了。 好在先前有一场剧斗,梅常青衣衫本已湿了,否则日后必定成为笑柄,被骆冰嘲笑多年。 路长风进屋坐下,梅常青也慌不迭地放下了胡蜜姬。骆冰见这草屋隐在树林间,须得走好几里崎岖山路才能到,确实是个藏身的好地方,不由微微颌首。 路长风淡淡问道:“宫廷大战之后,内务府也是有变,是怎么一回事?是天魔?” 骆冰将此事完整说了一遍,路长风与胡蜜姬静静听着。 前一日的大战极是惊心动魄。 骆冰口才也是不错,胡蜜姬听得津津有味,路长风也是入了神。 骆冰说到皇后如何招揽群侠深夜逼宫,胡蜜姬连呼意外,骆冰说到天魔评价火枪队的话语,胡蜜姬很是好奇,骆冰说到重创南云飞、杀欧阳清的时候,胡蜜姬忍不住几次惊呼,骆冰说到最终太子代替皇上参加祭天包子云宣读大典的时候,胡蜜姬又叽叽喳喳问了许多。 路长风始终未发一言,只等骆冰把话说完,才问道:“这些我都清楚,你当真杀了欧阳清?没有留情吗?” 骆冰苦笑道:“终究瞒不过你。我那一剑刺歪了。” 胡蜜姬惊道:“你没刺中他要害?” 路长风知道,以骆冰的剑术,出手连毫厘也不会相差。这一剑刺歪,当然是刻意救人的了,当下道:“我看你说话时候语气还算平静,先前他们说你杀了欧阳清,你也是一脸坦荡,没有内疚后悔。不像你的性子,这才有此一问。” 骆冰笑了笑,又叹气道:“我救他也不知是对是错。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几次做事都很绝情,我真不知道,该不该放他一马。” 路长风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太过重情,有这举动也是正常。我想,欧阳清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你昨天放过了他,日后,他必也会有所回报。” 骆冰点点头,勉强笑道:“但愿吧。” 梅常青对这些话全无兴趣,终于等骆冰说完,便插口道:“路长风,你也算见多识广了,我想问问你,可认识这些招数吗?”说着便起身,演示了几招。 骆冰一眼看出,那正是古墓下,天魔使用的一些高妙套路。 路长风看着梅常青用完,追思片刻,摇头道:“招式还不错,但算不上神奇。使用这招的人,想必不算是一流好手。这些招数都是散手,没什么套路,我看不出这是什么门派的。” 梅常青大笑道:“路长风,你这可看走眼了。刚才那一招,有些像青城派的‘白鹤亮翅’,但又似是而非,有人就是用这样的一招,在我、骆冰、楚秋水合攻下,击倒了楚秋烟。” 路长风不禁动容道:“这人是谁?” 骆冰接口道:“天魔” 路长风眼中似乎猛然闪过一丝明澈,随即又平复下来:“原来是他。” 梅常青道:“天魔的武功不仅不成套路,而且都是与一些江湖门派的招数有些相似,倒似乎是天魔偷学来了这些武功。可是天魔每一招使出,招式虽然平平无奇,但却用在了最恰当的地方,威力无穷。我现在想想,起码有十几种方法破掉他的掌法,可临敌时候,我就无从下手。” 路长风心事重重,闻言点点头,也不说话。骆冰忍不住问道:“路长风,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路长风淡淡道:“没什么。妄加猜测,不用多提。” 骆冰道:“路长风,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详一下。” 路长风只是摇头不允:“我胡乱猜测,没什么要说。” 梅常青突然插口道:“一个人从头到脚,最难变化的,不是相貌,不是身高,是武功。你们两个听说都在天魔的楼兰缩骨术术下吃了大亏,但他与我们四个相斗的时候,却从来没使过缩骨之术,难道说,天魔的看家本事,根本就不是来自中原流域而是西域?” 骆冰点头道:“极有可能。虽然当天他用的招式很杂乱,似乎是故意不用本门武功,隐藏身份。但其实,天魔每一招用出来,都是掌握了招式的精髓,什么时候用,怎么用,怎么改变细节,都是神乎其神。 这绝对不是什么随手化出的掌法,一定是钻研多年的成果,便如同我的霓裳剑法一般。 相比密宗的大手印、泥黎耶内功、瑜伽术,缩骨术这钻研到极致的中土武功显然更厉害一些。我敢肯定,天魔在中土武功上花的功夫远远多于西域武术。” 梅常青连连点头道:“差不多。天魔用那些狗屁的西域武功,就是为了要我们猜不出他的身份。可惜,我们还是猜出来了。他娘的,老子还真就没怕过他。” 路长风脱口而出:“你们知道他是谁了?” 梅常青“嗯”了一声,道:“八九不离十。我们看,天魔一定就是独孤玲珑的独孤玲。不论怎么看,都只有独孤玲珑和符合天魔的特征。” 路长风似乎舒了一口气,又好像有些失望,淡淡道:“原来是他。” 骆冰看出路长风眼神里一些不寻常的东西,心道:“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所以天魔才会锲而不舍地追杀他。” 但骆冰也知道,路长风不愿说的事,怎么劝也难让他开口,于是也不再多问,站起身来:“路长风,我也不多打扰你休息了。你好好养伤,康复以后,我们一起对付天魔。楚秋水经验太浅,虽有一身内力,但真正合力对敌的时候,作用未必大于你。往后的天下大势,全看你身体恢复的速度了。” 路长风微微一笑:“必不负所托。” 梅常青抱拳一揖,与骆冰走出了草屋。 90、怒斗 楚秋水眼看那条红色的蛇剑迅已经迅速递到了胸前,自己的双臂却都无力回援,红蛇吐着信子,叫他一阵头晕目眩,忍不住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我要死了吗?” “够了”一声大喝,旁边漂亮的八仙桌一个瘦弱的人轻轻挥了挥手。 接着,一支筷子直飞过来,在蛇上撞了一下,那条蛇变软塌塌的软了下去。 白教主感到手腕一震,红蛇却是死了,这条蛇他千辛万苦才把它驯养的通灵,可谓耗了好几年的心血,如此给一根筷子杀死了,内心和其愤怒。 这边楚秋水反应何等迅速,稍见机会,立即身子一斜,右边这条褐色的蛇剑便贴着他身子滑了过去。 台下众人一片惊呼,不少人看到了那支筷子,大感奇怪。 楚秋水稍得空隙,立即双臂用力,将白教主摔开。 白教主必杀一击因别人截胡而落空,愤怒无比,抬眼一看八仙桌旁却又一个人都没有,正暗自奇怪,人那里去了。 正要张口喝问,忽然看了一眼五毒教的后山,脸色陡然变作煞白。 只见五毒教后山,原本青山绿水的地方竟冒起了滚滚黑烟。 不时传来五毒教徒的惨呼和妇女孩子的哭叫。 只见本应守卫森严的五毒教内堂,竟窜出了几百名黑衣人。 这些人个个黑巾蒙面黑布头罩,刀上鲜血淋漓,顺着刀尖向下滴血,有的人一身黑衣都沾满了粘稠的血液,显然经过了极其血腥的屠杀。 原本五毒教内应该有不少高手守卫,但毒盟大敌在外,教中好手尽出,都守在了擂台旁,谁能想到竟会有人从后袭击? 楚秋水已将红蛇毒香逼出不少,恢复了不少功力,缓缓站起。 白教主知道今日绝不可能从他手中逃生,又见五毒教内浓烟滚滚,忍不住仰天长叹:“我命休矣”手一翻,褐色的小蛇对着自己的咽喉就是一口,却是自刎。 毒盟的群雄眼看情势陡转之下,竟然没有反应过来,一时都欢呼起来。 有人问道:“是哪一派的高人相助?” 但那些人全不理睬,只是如虎入羊群一般,大肆屠杀五毒教众。 群豪中有人奇怪这些人为何蒙住了面孔,但看到强援到来,也没多想什么。 五毒教也有不少高手,但白教主自尽,老巢也燃起了大火,众人斗志全无,四下逃窜,跑的慢的却是被这些黑衣人一个个绞杀。 群雄兴高采烈看着五毒教的人一个个惨死,但谁也没加入战团。 一来五毒教败局已定,自己无需插手冒险,二来,这些黑衣人一直默不作声,下手又极其残忍,连毒盟的人都生了畏惧之心。 马蹄声响起,似乎又有大批人马赶到。群雄连连欢呼,都道:“这些黑衣人真是厉害。他们还有人来,五毒教是一个别想逃了。” 外面又是一阵蹄声得得,看样子整个山谷都被包围,不知来了多少好手。 有老成者听出马蹄声是包抄的样子,竟把自己也围在了里头,忍不住有些担心,但对方既然是对付五毒教的,那与毒盟自然是一路人,谁也没生出逃跑的念头。 眨眼间,五毒教的人已经死得干干净净。 黑衣人来的人也死伤过半,剩余的人竟是拎着单刀,虎视眈眈的把整个院子围了起来。 一个称霸江湖多年的帮派,竟眨眼间便被灭派,这些黑衣人也当真是有些本事了。群雄看出,黑衣人人数众多,但是进退间都听了号令,并非散兵游勇。若说这是哪个门派的人,倒不如说像是训练有素的官兵。 但说到战斗力,又有哪一支官兵能与眼前的黑衣人抗衡? 正自奇怪,马蹄“哒哒”声越来越清晰,只见两三百名黑衣人,同样是黑巾蒙面,黑布包头,骑着高头大马,围定了场上。 毒盟见对方一言不发,反倒是排兵布阵,竟将自己也围在了里头,终于慌了起来。一名老者越众而出,问道:“诸位是哪一派的高手?能见个话吗?” 楚秋水收了他的人参,这老者也就是毒盟的盟主了。 那些黑衣人并不答话,为首之人看身形就是刚才在八仙桌坐着之人,挥了挥手,两百多名骑士拔出大刀,杀气腾腾地冲了过来。 骑马对步行,有备攻无备,这般车轮碾压潮水一般滚滚而来,训练有素的战阵面对这帮江湖之人有若屠杀一般。 一轮潮水般涌过去,毒盟在场上站着的已不到三分之二已倒下了三分之一的人。 群雄惊慌失措,那些骑兵调转马头,又是一轮冲击,毒盟中活着的已不足半数。黑衣人中一人再度挥手,所有人立即下马,五百多名黑衣人开始了围剿。 这般单兵对阵却是死伤难料,毒盟中不乏好手,说到人数也多于这些黑衣人。但是先前那些骑兵的突击,杀死了五六成毒盟的人,如今又是训练有素地围攻,剩下的这些人身上带伤,虽然浴血奋战,但很快还是都一一倒下。 楚秋水倚靠在擂台一角,专心逼毒,那些黑衣人也不来管他,只盯着台下群雄。楚秋水若是武功全在,想要以一人之力破除围剿尚不可能,如今更是连自保都难,眼看黑衣人无心害他,倒是放下了心,小无相功发动,渐渐将毒香逼出体外,四肢劲力恢复。此时满场都是尸体,毒盟、五毒教加上那些黑衣人,死伤的不下千人,一股极浓郁的血腥味飘散在空中,闻之欲呕。 不参与绝杀的黑衣人将尸体一个个搬动,扔进五毒教的后山。那里已是火光冲天,一些虫蛇毒药在火中燃烧,散发出古怪的恶臭味。 楚秋水不愿在这里待下去,一待武功恢复,立即玩命般就逃了去。 楚秋水虽然疑心这些黑衣人的来历,深深厌恶他们的凶残行径,也不明白他们何以会将五毒教、毒盟两派人都赶尽杀绝,但织锦散已经到手,其他事也无暇多想。楚秋烟蛇毒入经脉极深,但这织锦散正是万毒克星,再根深蒂固的剧毒也可拔出。如今楚秋烟获救的希望大增,楚秋水心头高兴,那是什么也顾不上了。 这般月明星稀,日夜兼程,楚秋水急匆匆返回了山中那楚秋雨的木屋。 楚秋烟一天内只能清醒片刻,楚秋水不在身边,都是楚秋雨相伴。 只是在楚秋水返回前三天,骆冰竟从洛阳赶来了。 楚秋雨生死里走出来过,饱经世事,早看出楚秋水对骆冰的猜疑之心,却又不好调解,照顾妹妹本来让骆冰做更为妥当,楚秋水却是执意不可。 但骆冰当日拼死救护楚秋烟,为人也不似楚秋水那般高傲,对楚秋雨都是极有礼貌,在楚秋雨的心中,对骆冰的好感反倒还多上几分,自也不会拦他,任他每日探望楚秋烟。 楚秋雨虽不认识厉毋宁却也也注意到,历毋宁几日前便来了。 但楚秋水未回,他又与楚秋雨没什么交情,便住在了离无色庵不远的小镇上。 楚秋水满心喜悦返回了木屋之处。 他对这里地形已极是熟悉。 这里居然被楚秋雨改造成了院落的样子,木屋的前后都用石头垒成了院落。 楚秋烟住在后院一个安静的角落,四周有不少树木,风景确实不错。 楚秋水快步赶来时,骆冰正坐在屋中,听来人脚步沉稳,来得极迅速,猜到了来人,不由心道:“我何必要留在这里,坏了他们兄妹俩重逢的喜悦?”反正楚秋烟还在沉睡,也不用招呼什么,闪身出了去,远远躲开。 楚秋水推门而入,轻声道:“妹妹,你还好吗?”侧身坐在床头,眉眼间全是关怀。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光,楚秋水将头凑了过去,喃喃道:“也不知道至今三能不能救你。我等下去找大姐问问怎么用,待会再来陪你。” 忽然,楚秋烟的睫毛竟颤了一下,楚秋水忍不住大喜道:“妹妹,你醒了?” 楚秋烟仍是意识模糊,不知谁陪在身旁。这些日子里,都是骆冰伴她左右,朦胧间乍听男声,自然还道是骆冰,下意识低唤道:“骆大哥,你别走……” 楚秋水浑身都震了震。楚秋烟称呼骆冰,向来是“骆大哥”,称呼自己,有时直呼其名,有时会娇羞无限地唤一句“晨哥哥”。 楚秋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颤声道:“你说……什么?” 楚秋烟迷迷糊糊道:“骆冰,你……”之后口中言语含混不清,不知所云了。 楚秋水如同冷水泼头,一下凉到了骨髓里,双手不住颤抖,想要一把拉起楚秋烟问个清楚,又想拔出剑来,找骆冰决一死战。 哥哥对妹妹的爱,有时也是自私的,容不得他人,他却不知皇上已将楚秋烟许配给骆冰了。 也不知默默站立了多久,楚秋水握着剑柄的手终于慢慢松开,怔怔看着楚秋烟,眼角几乎有泪滑下:“妹妹,你在睡梦中还念着骆冰,他当真是英雄豪杰嘛?”无边怒火突然熄灭,手中剑拔出轻轻一弹,“铮”的一声轻响,但楚秋水的心却被焚作灰烬了。 楚秋烟兀自不知,只是想着这几日骆冰陪在她身旁时的愉悦,低声道:“骆冰大哥,我要死了,你再陪我一会儿……” 其实在楚秋烟心中,骆冰不过是个逗她开心的玩伴,地位殊不及哥哥楚秋水,但这几日楚秋水踪影全无,陪伴她的一直是骆冰,昏迷中,自然而然念的也是骆冰了。 但这几句话落到楚秋水耳中,却无异于平地惊雷,一下将他劈到了地上。一瞬间,将近十年哥哥对妹妹的爱,陡然化作了心灰意冷,楚秋水只觉天也塌了下来,涩声道:“什么兄妹情深,什么天下无敌,你既然随了骆冰,我活着也是多余,何必再留在这里妨碍你们?” “唰”一声,拔出腰畔长剑,便向喉间抹去。 “住手”历毋宁的声音陡然响起。楚秋水如遭当头棒喝,手腕不禁一颤。就这么眨眼功夫,手里的青钢剑已被历毋宁踢掉。 历毋宁又是惊讶,又是后怕,一把扶起楚秋水,惊问道:“你这是干什么?就算楚秋烟救不得,你也没必要自寻短见啊” 楚秋水冷笑一声,脸色死灰,一脸漠然:“不错。妹妹若是死了,应该是骆冰难过才对,我有什么可难过的?”说着泪水几乎又要滴下。 但他性子极其高傲,不愿在人前露出软弱之态,当即眨了眨眼,迅速将眼泪擦去。 历毋宁不明原因,奇道:“你究竟怎么了?这里发生了什么?” 楚秋水从怀中拿出个玉瓶,道:“我万里迢迢,从五毒教里拿来了织锦散,可却没想到,妹妹在睡梦中,居然还念着骆冰。哼哼,这织锦散,本就不该我去求,这些日子的珍奇异宝,原本就不该由我来拿骆冰,骆冰,妹妹中毒的时候你到哪去了?为什么你什么也没做,妹妹却一直念着你”说着说着语态渐渐癫狂,忽然将那装着织锦散的玉瓶,猛力扔出了窗外。 历毋宁大惊失色,伸出手来,却没能捞住,忍不住大呼道:“你疯了?楚秋烟的毒,天下间恐怕只有这织锦散才能救,你干什么?” 楚秋水漠然道:“要救,让骆冰去救,关我什么事?”他从云南日夜兼程赶回,本就疲劳不堪,此刻更是心力交瘁,忽然一阵天旋地转,晕倒在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秋水悠悠醒转,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禅房内。抬眼看去,屋中点着蜡烛,显然已经天黑了。历毋宁伏在桌上,沉沉睡着。 楚秋水支撑着身体坐起,叹息道:“厉兄,劳烦你了。” 历毋宁惊醒过来,慌忙站起,走到楚秋水床前,摇头道:“也无妨。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了。” 楚秋水两眼木然,语气淡漠,仿佛什么都没放心上,喃喃道:“我休息一会儿。厉兄,多谢你了。这就请便吧。” 历毋宁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你还是要自寻短见吧,不然何必支走我?我一生之中从未有一个朋友,襄阳城中你我今日投缘,我绝不容你做出愚蠢之事。” 楚秋水苦笑道:“朋友又如何?我引骆冰为生平知己,我妹妹与他也是相交甚久,谁能想到……唉” 历毋宁问道:“你和楚秋烟却是兄妹之爱,不要混淆,你在喜欢他也是你妹妹。”他担心楚秋水不肯放下自尽的念头,故意引他多说些话。 历毋宁连连摇头道:“骆冰与楚秋烟三五岁年纪便认识了,两人感情深厚那也是自然。两人若是有什么私情,早该发生了,骆冰也绝不会不照顾你们兄妹感情的。今日,楚秋烟只是喊了几声骆冰,那也没什么。依我看,你们两个应该只是兄妹之情。” 楚秋水低下了头,叹息道:“我往日也不曾猜疑过此事。可是……如今……唉,由不得我不信。” 历毋宁问道:“骆冰在江湖上名声本就响亮,整日里行侠仗义哪有时间去男欢女爱。楚秋烟视骆冰如爱人,可骆冰却始终不愿揭开这层布。你究竟知道了什么,若当我是朋友,不妨说出。或许,我们还能参详到什么。” 楚秋水少年飘零,如今见到大姐和妹妹自然万般喜爱,这种喜爱却是对自己的痛苦和折磨,一种亲情的疼爱,容不得半点瑕疵。 楚秋水六神无主,心头如时刻被千万根银针攒扎,难受无比,对着一人,将自己心头积郁尽数突出,那是再好不过。 此事埋在他心底里已久,日日夜夜都噬咬着他内心。 傅红雪的身子已不再颤抖了,火样热情的眸子也逐渐熄敛了下来,代之而来的是痛楚。 这种亲情是一种发自骨髓深处的痛楚。 十年来最想找到亲人的是他,可是每当午夜梦回时,想的又全是自己的妹妹。 楚秋烟。 这名字早先便如天边浮云般遥远,现在却又如影子般的跟随着楚秋水。 这时自己的亲妹妹,他爱自己的妹妹不忍他受到任何伤害。 有过痛苦,当然也有过快乐,有过烦恼,也有过甜蜜,有多少次甜蜜的拥抱?多少次温柔的轻抚? 虽然这一切现在都现现实实的摆在这里,但是那种对于亲情的刻骨铭心,魂牵梦索的情感,却如蛆般的附在他骨髓里,日夜不停地啃着他的骨髓。 多少次他想用酒来麻醉自己,但是真的能麻醉吗?真的能忘了吗? 若是永远忘不了自己的妹妹呢? 忘不了又能如何? 记得又如何? 人类的悲欢不尽相同,之所以会有痛苦,那是因为人类是有情感的动物。 日已偏西,暮霭苍茫,已经寒冷的风中带着些许细雨。 山林里的木屋仿佛罩上了一层轻纱,窗户上的刻画就仿佛图画中的水墨般朦胧。 是骆冰夺走了自己的妹妹,楚秋水不知问过自己多少次,是不是骆冰夺走了自己的妹妹? 这里不是他的门派,也没有他的氏兄弟在,这里只有痛苦。 痛苦的现在!还有痛苦的未来! 楚秋水来到这里,为的只是去品尝那痛苦的亲情?这种痛苦不是爱?他爱梅常珠么?他对梅常珠一点也不熟悉。 楚秋水是绝对不会承认的,他知道自己爱妹妹,他要走出去,走出这种困惑。 幸好,天边一丝星月,明天想必是个晴天。 91、过往之情 无论是谁他一辈子总会、总会、总会遇到些很突然的变化,就像是其他的一些别的事一样。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都一样,有的人能扛得过去,有的人不能扛得过去。 月的变化是圆缺,人的变化大部分都是好坏,变化也有好也有坏,有的令人欢欣鼓舞,有的令人悲伤颓丧。 楚秋水历经了些磨难但是离真正的站起来还差的很远。 历毋宁看着痛苦而颓丧的楚秋水,坐近了些,看着他道:“你有话就说出来吧,可惜没有酒,一醉解千愁。” 楚秋水平日里绝不容许自己做出软弱之态,但说出心中最痛苦往事的时候,还是身不由主地流出眼泪。 他将白色的衣袖撩起,轻轻擦拭了下眼睛,沉默了一会,随即语气变刚强:“哼,也许我的确是错了,但是我不能容我的妹妹嫁给一个浪子,我爱她,却又不能保护好她。我只希望她不要在流浪江湖。” 历毋宁见楚秋水心思不平,神情又现狂乱,忙道:“楚兄弟,做人不必要如此慌张,行走江湖哪有许多拿不起放不下的东西,你且听我一言。” 楚秋水心神不宁,两眼茫然,看着厉毋宁点了点头。 历毋宁问道:“假若你妹妹楚秋烟也如如此一心待你,却被骆冰杀了,你作何想法?” 楚秋水叹道:“此仇必报,我自然要杀骆冰而后快。” 历毋宁摇头道:“杀了骆冰之后呢?你也自尽以谢亲妹以谢天下吗?” 楚秋水愣了一下,这些日子他不止一次想过楚秋烟离世后的事,虽然心痛难忍,但倒也没想过自己要随她而去,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我会和大姐相依为命。” 历毋宁叹了口气沉声道:“这就是了。你妹妹楚秋烟是个真心兄妹的好女子,你反而不会为她而死。现在她要嫁给骆冰,你不仅不祝福自己的妹妹,你又何必要为难自己?我也是男人,我知道,一个男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别人抢走自己的亲人。“ “大家都行走江湖自不必忌讳多言,说难听了,你妹妹也不过是江湖上的过客,大河里的浮萍,行走江湖的女人,她先与骆冰相识,自然早已生情。作为亲哥哥十多年未训导亲人,突然见到亲人自是难以莫名的兴奋,然后又与你生了亲情,你又放心不下自己的亲妹妹,大姐江湖经验老到不需操心,自己的亲妹早晚也要走到大姐这条路上,如此儿女你何必要放在心上?” 楚秋水呆呆听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妹妹当初待我,是一片真心。之后,我也不知出了什么差错。大概是我不能容忍骆冰,我却常年在逍遥山上习武,无法在接手失去亲人的痛苦的原因吧。” 历毋宁“嗯”了一声,道:“错不在你,也不错在骆冰。骆冰与你本是江湖侠客,他肯照顾你的妹妹其实已经是你妹妹最大的造化了,把自己的亲妹妹交给他照顾,他即是朝廷命官又是江湖侠客,如何配不上他?” 楚秋水摇了摇头:“我只想杀了骆冰?杀了他?” 历毋宁扬声道:“男子汉大丈夫,我若是你,绝不会自寻短见,即便不敌骆冰,也要和他较量一番,也好证明他配的上你的妹妹。” 这番话说得楚秋水胸中热血澎湃,原本熄灭的一点战神,重新点燃:“不错我与骆冰本就有三月之约,如今已是越来越近。到时候,我一定要亲手击败他取他头颅,报这夺妹之恨”。 在他心中,还隐隐生出了一个念头:“若是骆冰死了,我妹妹不就不会嫁人了,我们兄妹三人团团圆圆多好。” 历毋宁见楚秋水眼睛渐渐明亮起来,劝说生了效,点点头,道:“好了。我们去看看楚秋烟吧。你既然对她有至亲之情,那便多陪陪她。骆冰岂能与你相提并论?日后楚秋烟定会明白,还是哥哥更是胜过外人。” 历毋宁也不过是瞎猫碰着死耗子在这一通劝,大字不识几个的江湖豪客如何能有许多高深的道理,这般言辞粗鄙的说辞却是正中当事人的胸怀。 楚秋水人正处于混沌之中,听了这番黑道豪强言语,心中渐渐生了豪气,点头称是,下了床,与历毋宁并肩走去了楚秋烟的房间。 推门而入,却看见已有人坐在床前了,正用双手握着楚秋烟的双手。 楚秋烟醒转过来,脸上竟还挂着泪珠,与面前那人说着什么。两人双手紧握,楚秋烟语声低不可闻,但显然极是动情。那人的背影楚秋水再熟悉不过,正是骆冰。 历毋宁咳了一声,道:“骆兄,别来无恙?” 骆冰悚然回头,见了历毋宁,不由大吃一惊的道:“历毋宁?你不是死在少林比武大会了了吗?这……这是怎么回事?” 楚秋水冷冷道:“你不用多管。我只想知道,你在我妹妹的房间里做什么?” 骆冰心中坦荡,也懒得理楚秋水的猜疑,依然追问道:“历毋宁,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秋水见他故意不答话,理也不理自己顿时火冒三丈,更料定了他心中有愧,大怒道:“骆冰,你不要欺人太甚”? 骆冰实不愿与他再起冲突,无暇再问历毋宁,道:“楚贤弟,想我骆冰行走江湖坦坦荡荡,如何能得你呵斥,我没做错什么吧。何来欺人太甚?” 楚秋水看着楚秋烟仍是拉着骆冰的手不放,勃然大怒,冲上前去,一巴掌打开了两人的手,怒喝道:“骆冰”? 楚秋烟虽然虚弱,但屋内情形都看在眼里,赶忙道“哥哥,你别多心……”一句话没说完,额头是虚汗淋漓,已经是大耗精力。 骆冰看到楚秋烟虚弱疲惫,却还要为楚秋水的猜疑心担惊受怕,终于燃起了怒火,冷冷道:“楚贤弟,你错了。” 楚秋水怒道:“我错了?我错在何处?” 骆冰看着楚秋水几乎要喷出火的双眼,语气却是异乎寻常的平静:“就算我与烟妹有何私情,只要是烟妹答应,你又凭什么来管?” “选择你,你是他的亲哥哥;还是选择我,我是他的未来郎君,这是她自己的决定,选了你,大家亲情至上还是一家人,选了我,你又凭什么怒气冲天?我们还是一家人。” “你是他的哥哥你对她根本不是爱她,也不能爱她,你只不过是不能接受她没有在你身边照顾好她而愤怒,不是我夺你妹妹人,是我摧毁了你的亲情心”他有心出言伤人,连对楚秋烟的称呼也变作了“烟妹”。 楚秋水江湖经验本就不多,论朝堂口才那更自是本就不及骆冰,急怒下,更是无言以对,暴喝道:“你胡说” 骆冰冷冷讽刺道:“你叫得越响,越说明你的心虚。烟妹的蛇毒,并非来自你,但是如今的状况,全是你造成的” 楚秋水大怒道:“胡说与我有什么干系?” 骆冰寒声道:“烟妹将当日情形都告诉我了。你强行把她拖走,以小无相功将她内力全部压服,才会将蛇毒逼入经脉哼哼,逍遥小无相功果然厉害,天下女子里,只怕寻不到二三个人武功胜过烟妹的,但楚秋水你只是她的哥哥,如何能把自己妹妹的一生决定的如此轻松,看来日后天下第一,非你莫属了。” 楚秋水额头上青筋一根根暴出,几乎要气得吐出血来,但事实俱在,他又如何辩解?想到楚秋烟生命垂危,其实全因自己,不由悔恨万分,说不出话来。 历毋宁经历生死之后更是愤世嫉俗,在旁早已看不习惯官腔官调的骆冰,生死一劫后更是看淡以前感情上的所有,只要能对得起自己便不负所有。 当下闻听骆冰话语更是心中不打一口气来,冷言道:“好一个巧言善辩的骆冰。这么看来,夺人之爱可以理直气壮,贪花好色可以理直气壮,倒是诚心待人、相信朋友者理屈词穷了。好,江湖中人,向来不以口舌之争论输赢,咱们刀枪上见真章”“铿锵”一声,拿出剑来,我来领教。“ 骆冰淡淡道:“你已败在我手里一次,更是死过一次之人,如何不能看淡人生,还要再次逞刀剑之强。” 楚秋水冷喝道:“别忘了,还有我呢。” 骆冰浑不在意:“你我三月之约,时间尚早。本不需要在大姐院子里决斗?” 几个人再次剑拔弩张,口水横飞。 院子里的楚秋雨却听也不听看也不看,似乎亲弟妹的事与她无关。 这话倒是让楚秋水踌躇了片刻。 历毋宁接口道:“我们是江湖中人当然用江湖中事,不是比武我虽然与楚秋水联手对敌,但也是堂堂正正,取你性命” 骆冰心中吃了一惊。 以历毋宁的性子,向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极爱面子,竟然会主动挑战自己,还要和楚秋水联手,当真少见。楚秋水闻听历毋宁之言,甚觉有理,可要他以二对一,那是绝对做不出来。 历毋宁见楚秋水仍是迟疑不前,断喝道:“看剑”一剑刺了过去。 骆冰全不理睬,待那一剑递到身前时,忽然挺剑挑他手腕。 此时的骆冰经过红线女侠的调教,那武功自也是更上一层楼,此时再看历毋宁剑法,顿觉很是一般不在有犀利之感,反而有一种迟滞之感。 历毋宁这一剑,剑势已老,回招收剑无力变招,只得退了一步让了开去。 楚秋水看了这一眼,知道历毋宁绝非敌手,想了半天历毋宁毕竟时替自己出气,一咬牙,也冲了上去。 一时间,屋内剑气纵横,刀光剑影,三大高手各展绝学,斗成一团。 论剑术之精,经验之老,骆冰远在对方二人之上,但说到内力,却远远不及楚秋水了。 只是在这屋内满是桌椅,还有躺在床铺上的楚秋烟,三人都不敢使出全力,只以小巧功夫腾挪转移,少了内力配合,骆冰倒也感觉不到多大难受,反而打的游刃有余,精彩纷呈。 但毕竟对方两人,一较骆冰稍弱,一较骆冰稍强,联起手来,叫骆冰难以抵挡。骆冰行走江湖多年,生生死死不知道挨了多少回,心中念头就是打不过准备跑,什么临阵脱逃,向来不以为意。 但此刻,若是跳窗逃脱,到了旷野之中,未必能逃脱楚秋水的追杀,一旦失了地利,那便必死无疑。 躺在床上的楚秋烟看到三人打成一团,连连呼叫:“住手,住手啊”但她身体太虚弱,虽然竭尽全力,但声音仍是细不可闻,况且此三人一场混战谁也不会理会病榻上的人。 三人这边专注打斗,各自精神都放在对方剑尖一点,谁也没在意楚秋烟的呼声。 这般打的百招后,骆冰已是额头见汗,心中忖道:“这么打下去,迟早要死在这里。还不如逃出去?若逃走了,天大地大,没什么可怕的,但要逃不掉,那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权衡再三,还是弃了逃脱的念头,脚下一窜,绕到了楚秋烟身前,再突然跃开。 历毋宁剑随人走,骆冰才动,便已猛然刺了出去。待看见骆冰竟忽然让开,楚秋烟竟身当自己剑锋,不由大吃一惊,手臂发力,硬生生将剑移开几寸,但终究还是把床上的被褥划了一道口子。 楚秋水更是鼻子里冒着火气,怒道:“好贼子,敢拿我妹妹当挡箭牌,当真卑鄙”。接连几招逍遥步法几步踏上,剑法益发狠辣。 但骆冰左闪右躲,时不时刺出一两剑,一旦难以招架时,便绕着楚秋烟乱转。 楚秋水、历毋宁出手束手束脚,深怕伤到了楚秋烟,顿感棘手。 楚秋烟此刻也看出了骆冰意图,勉强支撑着坐起,骆冰如何移动,自己也随他一起,便好似一面盾牌般护住了骆冰。 楚秋水看得惊怒交集,不晓得心爱之人还能当挡箭牌,却不知骆冰出身丐帮,江湖黑手会的多了,楚秋水只看的目瞪口呆,却不知如何是好。 又过片刻,历毋宁挺剑刺来,楚秋水蓄势待发,以静制动。 骆冰见楚秋水剑法趋缓,显然是要酝酿必杀一击,微微一笑,使一个“粘”字诀,滴溜溜带偏了历毋宁的长剑,接着便刺向楚秋水胸口。 骆冰屡经大战,知道对方一旦蓄足气势,出剑必定是精准无匹,雷霆之势不可回,楚秋水武功如此厉害,自己更是不易抵挡,欲要破解,最容易的便是趁对方气势未足,予以攻击。 楚秋水积蓄了真气,便如同弦上之箭,一旦在未能将内力全数凝炼时被引发,这后发制人的一剑便也没什么威力了。 骆冰经验丰富,一眼便寻出了破法,自然应手而出。 只是他万没料想到,自己随手一击,只是想抵挡历毋宁的攻势,竟会让历毋宁手中长剑脱手而出,直朝着楚秋烟飞去骆冰也不愿楚秋烟受伤,虽然几次仰仗她逃生,但出剑还是极有分寸。 适才那一招牵引,用力并不甚强,可谁能想到,竟然便能带脱了历毋宁的剑? 楚秋水大吃一惊,哪还顾得自己前胸危急,一招“千山梦回”使出,“啪”一下将历毋宁的剑带了个圈子,收了回来。可是骆冰的剑,已经到了他胸口 奇变陡生,骆冰全没想过要杀楚秋水,可出了的剑,又怎么收得回来?他虽然竭力收手,但却是力不从心了。 “贤弟切勿商人”一人口宣轻号,一串木珠随之打入。“当”一声脆响,骆冰的剑便被那串佛珠荡开。 楚秋雨却是缓步走入,叹道:“你们比试几下也就得了怎能真的伤人,怎么突然间,戾气大增?” 楚秋水死里逃生,怒气更增,喝道:“好一个骆冰,为杀我,竟不惜剑刺妹妹好好好,有情有义果然是一对江湖情侣”。 楚秋烟也被吓了一跳,但她知道这等生死大战,出手难掌握轻重,并无怨怼之心,而楚秋水那一句“江湖情侣”却让她气得脸颊通红,不由叫道:“哥哥你怎么能这样说话,你说话小心些”一句说完,又忍不住气喘连连。 楚秋水怒极反笑,道:“不是吗?两个人都是有情有义,不是江湖情侣是什么?” 楚秋雨听了弟弟得话,颇为不悦,微一欠身,道:“小弟,你们比武也罢打架也罢我都没有兴趣,不能对着楚秋烟说这些,大姐会不高兴得。” 骆冰也冷冷道:“我总归是误伤,怎比得上你小无相功内力,亲自将蛇毒逼入亲妹妹经脉。” 楚秋雨见两人又要争吵起来,提声道:“好了听大姐一言。”她终究是楚秋水的大姐,上次一刀斩杀中化环,威震三人心胸,两人便也住了口。 楚秋雨看着两人,叹了口气,缓缓道:“两位争执的缘由,大姐也能猜到三分。其实,骆冰虽负官场之名,其实是个专情之人,他苦恋秋烟,天下皆知。楚秋水你不过时她哥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还能守住妹妹一辈子不成。” 92、反反复复 外面的风在呼啸。 骆冰看着自己渐渐与黑暗溶为一体,这时黑暗已笼罩大地。 漆黑的山上只有这一座的院落里燃着灯,门口的灯笼被山风吹得四处乱晃。 整个山都是黑漆漆的,这盏灯,仿佛就是这山里惟一的一粒明珠。 灯笼在风中摇荡,骆冰像石像般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灯光照在他身上,他的头发衣褶间,已积满了灰尘,在深夜中看来,更令人觉得不出的憔悴。 他的双眼在灯光下仍然亮晶晶的,目光坚定而坚毅的在遥望着远方,是不是因为屋里有个他刻骨铭心、梦魂萦绕的人在等着他? 骆冰站了许久,想了半还是伸手郑重地敲开了楚秋水房门。 楚秋水一直闷在屋里,历毋宁时不时来陪他一阵,两人来去,也没什么可聊,渐渐无趣。 不过让楚秋水惊喜万分的是,他竟真的在窗外找回了那装有织锦散的玉瓶。 心楚秋雨还是不慌不忙,不骄不躁的拿走了织锦散,准备拿走施救。 但楚秋水不愿与楚秋烟朝相,不肯去陪她,又不放心骆冰,也没再离开寻药。 历毋宁这次到是很开朗,劝他道:“若是织锦散都没效用,别的药还能抵什么用处?与其四处奔波,做些无用功,还不如陪伴楚秋烟左右。” 楚秋水甚是赞同,但终究没再去探望楚秋烟一次,每日守在屋子里,又是心焦,又是难过。 历毋宁偶尔外出一趟,告诉他骆冰住在院落另一头,没去看望楚秋烟,倒是让楚秋水放下了心。 今日骆冰突然拜会,楚秋水着实吃了一惊,心中愤懑溢于言表,立即反手按住了桌上的剑。 骆冰耸了耸肩,示意自己并没有动手的想法和打算,淡淡道:“我今来没有恶意。听你带回了织锦散?” 楚秋水冷冷道:“与你何干?” 骆冰微笑道:“楚秋烟是你妹妹,她也不可能永远不嫁人,她什么真心爱我,不过是妹妹与哥哥撒的娇,你还当真了?我只问你一句,若是楚秋烟一直爱我,且要嫁给我,你一个做哥哥的不时应该祝福嘛?” 楚秋水几乎要掣出剑来:“你是来挑衅的?” 骆冰笑笑道:“看来你很生气。那就是了。我十五岁暗恋薛冰,下皆知,即便她是铁摩勒妻子,我也没变过。几年时间,就算楚秋烟真是一心对我,心也该凉了。你不能容忍你的妹妹爱别人几年,楚秋烟又怎么能容忍?我与她确实是再正常不过的爱恋之情,你莫要多想。” 楚秋水点零头,随即又猛然摇头道:“不我不相信你们的话,我只相信我的眼睛” 骆冰无奈道:“信不信由你。但你和楚秋烟经历过那么多事,你们的兄妹感情并不能容忍外人剥夺这个道理我也懂。如今楚秋烟在施用织锦散,生死成败,全看这片刻的功夫,若是有你护持在旁,凭借你的无相功,也是多了几分把握。为何你不肯去?” 楚秋水呆了片刻。 楚秋雨也确实劝他去过,但被一口回绝,便也没再多,但这些话由骆冰来,竟由不得他不去。 楚秋水心中更是隐隐闪过一个念头:“骆冰你剑法高有什么用?若真出了什么差错,不还是要仰仗我的无相功?”便点零头,道:“好,我就去一趟。” 骆冰道:“三个月,似乎已经过了一半有余了吧。” 楚秋水问道:“你什么意思?” 骆冰淡淡道:“我要去一趟洛阳。三月期满,我们洛阳外树林间,我一定会如期而来。但希望你这些日子里不要再惹楚秋烟生气,好好陪她。” 楚秋水心中一动,竟平添了几分对骆冰的好感,虽然想起往事,恨意又起,但终究没能出讽刺挑衅的言语,只是应道:“好。” 两人并肩去了楚秋烟的屋子。 历毋宁就住在楚秋水隔壁,也随两人过了去。 走到楚秋烟屋门口时,骆冰止了脚步,道:“织锦散的使用,需要解开衣服。我和历毋宁不方便进去,楚秋水,你先去吧。” 楚秋水暗骂一句“伪君子”,也没多什么,先进了去。门一打开,一阵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看来楚秋雨怕织锦散毒性太重,用了不少扶余药法来中和。 楚秋水进了屋子,楚秋烟此刻已几乎全身赤裸,只用白布包住了胸口和下身。 楚秋雨一身黑衣湿透,显见也是费了十分大的劲,在她几处大穴割了个口子,将织锦散研成粉末,添了许多药性平和的药材,正在煎煮。热气腾腾,浓郁的药香也四处散发。 楚秋水看了楚秋烟的身子,脸上微微一红,不由转了身去,但不知怎地,又想到那一日洛阳外石山上所见,顿生愤恨。 楚秋雨不知他心里的念头,待药材煎熬得差不多了,熄了火,倒入碗中,便走向楚秋烟。 骆冰站在屋外,闻得扑鼻药味,细细辨认了片刻,微觉奇怪,便上前将门开了条缝,站在门口,一长三短,仔细地嗅着。 忽然,他脸色大变,高声问道:“秋雨大姐,你可是怕织锦散入经脉后太痛,加了麻沸散这一味药?” 楚秋雨听了颇为奇怪,答道:“没樱我也不知织锦散的特性,只是按照寻常拔毒的方法,自经脉附近,滴入药物。骆冰贤弟,这织锦散使用后,当真会疼痛难当吗?”看来她也有担心,想要给楚秋烟喂些麻药。 骆冰骇然道:“大事不好”一步抢了进去。 楚秋水正面对大门,看骆冰冲进来,不由大怒道:“你进来干什么?” 骆冰惶急道:“这药有问题,师太,且慢用药”但楚秋雨蘸取些药,就要滴在楚秋烟胸口“膻中穴”的切口上,已是来不及收手了。 骆冰大急,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抬掌打翻了那碗药。 药汁淋漓,有的泼在床上,有的就泼在了楚秋雨已经汗透的衣服上。 楚秋水想要阻拦,猛力扣住他肩膀,发力将他摔了一跤,但却慢了一步。 骆冰捂着肩膀,从地上爬起,摇头道:“大姐,这药有问题” 楚秋雨没想到这珍贵的织锦散竟会被骆冰亲手打翻,也是又急又怒,连声问道:“有什么问题,有什么问题?你啊” 骆冰寒声道:“织锦散为五毒尸体熬制,一旦加热,会有股恶臭,可这里有人闻到了吗?我分明在这各种各样的药材里,闻出了一股极特别的香气。大姐,楚秋水,两位也都闻到了吧。” 楚秋水想了想道不错,问到:“至今三确实不应该代有香气?” 骆冰摇头道:“织锦散是以一条毒蛇不断蟾蜍,而蜘蛛又吞食毒蛇,蜘蛛又被蜈蚣所杀这样循环往复今年后,最后的毒物才是最毒的,死后才能炼制为散。一两只普通毒虫,往往就臭不可闻,织锦散怎会有如此幽香?这香气,我再清楚不过,是铁蒺藜花的味道。” 楚秋水怒道:“从来没听过你对药草有研究,今如何就能从如此杂乱的气味中,分辨出铁蒺藜花?” 骆冰沉声道:“大约是十六年多前,我去了一趟西域,离开时无意中走入了一片铁蒺藜花郑这铁蒺藜花极为厉害,若是嗅得久了,便会格外虚弱, 甚至当场丧命。我拼死要走出那片铁蒺藜花,但还是无能为力。不过是一里左右的路程,但若不是铁摩勒搭救,我必定死在了那里。 那是我一生中最险的经历,至今想来,仍是不寒而栗,对这铁蒺藜花的香气,记得自然也是格外清楚。刚才那气味,我敢肯定,绝对是铁蒺藜花的味道。而且那气味如此浓重,恐怕不是普通的铁蒺藜花粉,而是提炼出的铁蒺藜丹。楚秋烟的身子本就虚弱至极,若再让铁蒺藜侵入经脉,只怕立刻就没命了。” 楚秋水听他的有条有理,不像是信口胡诌,十六年多前铁摩勒曾远赴西域,与骆冰一同回来,若是铁摩勒救了骆冰,也是可能,不由奇道:“难道我被白教主骗了?没理由啊,我亲眼看见他取了一点粉末,立即毒毙了一条大蜈蚣,难铁蒺藜丹也有这样的效用?” 骆冰摇了摇头:“立即毒毙?那绝不可能。铁蒺藜花药性虽然厉害,但见效却不快,五毒教的大蜈蚣耐毒极强,即便抵受不住铁蒺藜花,也不可能立即毙命。能在刹那间毒死五毒教中作为五毒培养的蜈蚣,恐怕只有织锦散了。” 楚秋水道:“那就是了白教主只撒了极少许的粉末,那只手臂粗细的大蜈蚣眨眼就毙命了。我随后抢了过来,白教主没可能掉包。” 骆冰沉吟道:“这却不知是什么缘故了……” 楚秋水怒气渐生:“你不知是什么缘故,为什么要打烂了这碗药?骆冰,你不是鲁莽之人,难道你事故意要害死我妹妹?” 骆冰见楚秋水又要发怒,心中极为不快。但楚秋烟最后的希望——织锦散竟然是假的,他内心也极是难过,全没心思与楚秋水动手,于是辩解道:“我确实不是鲁莽的人。我甘冒大险,当着你的面拍掉这碗药,你若是手下没有留情,只怕我肩胛骨已经碎了。这举动,真是太理智了,半点也不鲁莽。” 楚秋水闻言,不由愣了愣。 历毋宁也道:“白教主也是个精明人。他知道与你武功差太多,未必会在你面前拿出真的金蚕驱毒蛊。或许装着蜈蚣的盆里事先已藏了什么药物,骗你一骗。你也,你的金蚕驱毒蛊织锦散是抢来的。你有本事抢,别人自然也会防着你。” 楚秋水一时间万念俱灰,喃喃道:“莫非……我真的没办法救妹妹?一切都是注定?” 完了这句话,他全身都已因无奈和痛苦而颤抖,抖得就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 他终于也尝到了那种无力而又无奈的感觉,终于了解这种感觉是多么痛苦。 骆冰内心虽然关切,还是淡淡道:“织锦散既然还在我们还能找得到,我们当然还可以去?” 楚秋水却是紧握双拳,像是恨不得一拳打破骆冰温和而又坚毅的脸。 历毋宁叹了口气却似连看都不屑再看骆冰一眼,回过头,凝视着一身黑衣服的楚秋雨。 他似乎对楚秋雨非常感兴趣。 骆冰看到楚秋烟脸上的泪痕,他目光立刻变得不出的温柔。 楚秋烟还在流着泪,但又有谁知道她这泪是为谁而流? 也许她是痛的流泪,也许她是对骆冰爱的感动,也许是对楚秋水兄妹之情的感动。 楚秋雨默默的取出一方丝巾,轻拭她面上的泪痕。她们好像根本不知道这屋里还有其他三个男人。 楚秋水咬着牙,瞪着他们,整个人都似已将爆炸,但却终于还是慢慢的放松了手,垂下了头:“好,我再去五毒教残堂一次。” 就在一瞬间以前,这屋里所有的一切,还全都是高高兴心。 漆黑满,夜凉如水。楚秋水垂着头,慢慢的走了出去——从他们身侧走了出去。 没有人话,每个人心情都很沉重。 只有风从远方吹来,吹在他脸上,却也是冷冰冰的。 这世界仿佛已忽然将他遗弃,楚秋水忽然感觉到丝丝凄凉和寒意。 亲妹妹要出嫁,哥哥原来竟是如此凄凉,如此痛苦。 他现在终于了解,可是他心里并没有丝毫的不对,也没有丝毫的歉意。 黑暗的孤山镇,黑暗的道路。一眼望过去,几乎已完全看不到灯火。 黎明,气晴朗。 山下有个的村落,村落的路旁有个简陋的茶亭,壶里平时还有茶水,这时也已该烧好。 楚秋水走过去,在栏杆旁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风吹着道旁的白杨树,一条大黑狗从树影下夹着尾巴走出来,本来仿佛想对他叫几声,但看了他两眼,又夹着尾巴走了。 这世界为何如此冷酷?这结果是谁造成的呢?是不是他自己? 他当然不会这么想,只有最聪明,最诚实的人,在遭遇到打击之后,才会检讨自己的过失。 他也许够聪明,却不够诚实,更不够江湖。 “无论别人怎么样对我都没关系,我反正还有这些……”想到这里,他嘴角又不禁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情不自禁将手伸入了系在腰上的剑鞘里。 只要剑在就会有一牵 他轻轻的触摸着,这只手再也舍不得伸出来,因为这已是他最大的安慰,惟一的安慰。 他只要还能触摸到这些,立刻就会有一种温暖满足的感觉,从指尖直传到他内心的深处。 ... 骆冰扶着院落的墙角,已不知痛哭了多久。刚开始听到自己的哭声时,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他从未想到自己会失声而哭,更未想到自己的哭声竟是如茨可怕。 多年前他曾经听到过同样的声音。 他看见三条野狼被猎人追赶,逼入了绝路,乱箭立刻如暴雨般射过来,公狼和母狼狡黠的避入山穴中,总算避了过去。 但一条幼狼显然已力竭,行动已迟缓,刚窜到洞口,就已被三根箭钉在地上。 那雌狼显然是它母亲,所以才不顾危险,从山穴中窜出来,想将她受赡儿子衔到安全之处。但这时已有个猎人打马飞驰而来,一刀砍入了她的背脊。 她嘴里还衔着她的儿子,倒在地上,倒在血泊中,不停的挣扎着。 只可惜她力量已随着血液流出,虽然距离洞口只差两尺,也已无力逃进去。 那公狼看着自己的妻儿在挣扎受苦,一双黯灰色的眼睛里竟泛出了绝望的泪珠。 雄狼的痛苦更剧烈,它身子也开始颤抖,突然从洞穴中窜出,一口咬在这雌狼的咽喉上,解脱了它妻子的痛苦。 但这时猎人们已围了过来,这头狼看着自己妻儿的尸体,突然仰首惨嚎——惨厉的嚎声,连猎人们听了都不禁动容,他远远在一旁看着,只觉得热泪满眶,胃也在收缩,一直吐了半个时辰才停止。 现在他才发觉,自己的哭声,就和那时听到的狼嚎一样。他几乎又忍不住要呕吐。 泪已干了,血却又开始在流。哭,也是种很剧烈的运动。 一个人真正痛哭的时候,不但全心全意,而且连全身力气都已用了出来。 骆冰可以感觉到刚结疤的创口,已又崩裂。他不在乎。 他的脸磨擦着墙上的泥土,也已开始流血。他不在乎。 他已不知有多久没有吃过水米。他不在乎。 可是他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吗?他为什么哭? 只不过他强迫自己接受比野兽还悲惨的命运,强迫自己让别人看起来像是块木头。这并不容易。 微风中忽然传来一阵芳香,不是树叶的清香,也不是远山的芬芳。 他抬起头,就看见楚秋雨站在自己的面前,一身黑衣如墨。 楚秋雨永远都是拥有她的高傲冷漠,美丽的眼睛里既没有同情,也没有怜悯,只是一直冷冷的看着他。 93、以剑为名 神都洛阳,内务府。 得到太上皇的宠信和恩准,内务府最近在破败的神都申请了巨大的一笔银两用以改造。 内务府本是太监办公居所,太宗时期偶尔也关押北方囚犯,所以有十几间密室,在地牢下一层,摆放着重要的卷宗,向来极少有人出入,防范也甚严。 但近几日,好几名御医却进进出出几座密室之间。 包子云安排几名贴心太监将卷宗转移,专门将这密室留给几人养伤,天魔也是每日都来看看情况。 白天他就是大内第二高手张清,晚上就是天魔。 有的内卫地位较高,知道了些什么,彼此谈论道:“我知道了,第一间密室里住的人伤势不重,好像是大理寺捕快的人。” 便有人道:“我早就知道了。昨天那人还出来透了透气呢。我看得清楚,他就是大理寺捕快里的人,是天魔手下的四当家。” 一人道:“那第二间密室里,好像是郭子仪的表弟南云飞。他伤得好重,上半身全都裹了绷带,听说是大理寺副统领骆冰刺的。” 几人纷纷点头称是。一人问道:“可是那第三间密室里,住的又是谁呢?” 一人看来常去密室做事,道:“那可是大秘密。掌刑大人吩咐了,谁也不许骚扰那间密室里的人,否则格杀勿论。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是我见过宫廷里的太医竟也来过,这人身份不简单。我有一天从门缝里瞧见,那里面居然有两张床,似乎住了两个人。有天我还听到里面有女人的啼哭声,那就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又一人分析道:“住了两个人,还有个女人,这么看,那女人一定是陪那受伤的人的。女人在里头哭,看来伤的很重啊。” 有人笑道:“分床睡觉,那女人还哭哭啼啼,多半是下面那话儿断了。可怜那女人守了活寡,哈哈……”几人都坏笑起来,越说越不像话。 第三间密室却是欧阳清,哭的却是小月。 欧阳清心口中剑,骆冰虽手下留情却也是失血太多,伤势比南云飞还要重,但这半月功夫,凭借着深厚内力,以及太医的精心救治,竟渐渐脱离了危险。 小月被天魔接到了这里,照顾欧阳清。不仅宫廷里许多太医常常来为欧阳清诊脉救治,宫中的厨子、太监等,也都成了内务府的常客。 包子云如今权势熏天,皇宫中可说只知包子云而不知李旦,除了金吾卫他想要调集什么人,那是再容易不过。 小月初始见欧阳清奄奄一息,几度徘徊与生死线上,心中难过,几乎夜夜无眠,时时哭泣。 不料十余日后,欧阳清奇迹般活转了过来,小月的心情也渐渐好转。 欧阳清每日能清醒几个时辰,小月便坐在他旁边。欧阳清向来喜欢说些话逗小月开心,他为人不算风趣,许多笑话还是来自骆冰,但小月也是听得咯咯直笑。 两人虽处于不见天日的密室里,却是开心异常。 欧阳清与小月日渐亲密,谈话也渐渐少了顾忌,忽道:“小月,你说我们生多少个孩子最好呢?” 小月脸颊绯红,啐道:“又胡说八道了。谁跟你生孩子啊。” 欧阳清大笑道:“难道你要生姑娘?姑娘也好,但至少得生一个儿子,给我们欧阳家延续香火。” 小月红着脸道:“你爱跟谁生跟谁生去,我才懒得理你。” 欧阳清一把拉住了小月的手,凑过头去,轻声道:“我这辈子都只爱跟你生儿子。别人要给我生,我还不干呢,我欧阳家也是三代为官。” 小月笑着要挣扎开:“你臭美啊,谁愿意跟你生孩子。”可欧阳清虽然重伤,力气还在,小月没习过武,怎么也挣不脱,用了几下力,也就没再挣扎了。 欧阳清将小月拉到怀中,双手揽住她,轻声道:“我知道,你喜欢过宁静的日子。你如果想要富贵,我能给你富贵,你若是满足于平常的日子,那我把这里的大事处理了,就与你一同归隐。” 小月摇头道:“欧阳大哥,你有你的胸怀抱负,不要为我,坏了前程。” 欧阳清笑道:“我的抱负就是和你生一窝孩子,你不许不答应。” 小月一脸晕红,娇嗔道:“不要胡说啊,我才不生一窝孩子呢。” 欧阳清微笑道:“那你准备生几个?” 小月一言不备,落入彀中,顿时大羞道:“你再说这些胡话,我就不理你了。” 欧阳清又将小月搂紧了些,轻轻地道:“好吧,不说就不说。”看着小月红润双唇,一时情难自已,将嘴凑了上去。 小月羞红了脸,想要推却,又想任由欧阳清亲吻,心中不得其解撞。眼看欧阳清鼻尖已与自己鼻尖相碰,心里闪过一丝喜悦,又感到无限羞涩,下意识推了一把。 两人本来靠在一起,小月这么一推,便按在了欧阳清胸口的创口上。欧阳清嘴角一歪,“啊”了一声,创口破裂,鲜血立刻殷了出来。 小月只见自己满手满身都是欧阳清热乎乎的热血,不多时,整个床褥都被染红了,一时惊惧万分,大叫起来:“来人啊来人啊” 天魔早吩咐了大夫守在外头,闻听小月惶急万分的叫声,急忙都赶了过来。欧阳清创口破裂,痛不可当,但意识却还存一线,勉力运气,点了自己胸口几处大穴,稍稍止血,便晕了过去。 几名大夫迅速替欧阳清重新包扎,见地上床上全是鲜血,便又取了些伤药、补气药丹。 欧阳清本已失了不少血液,这一番创口又破,身子更加虚弱了。也是他多年习武,身子极其强健,换了平常人,丢失如此多鲜血,恐怕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皇城里的大夫医术高超,欧阳清体质也强,一番抢救,总算性命无虞。 小月守在一旁,心中既是担惊焦虑,又是后怕后悔。待得几名大夫走了,小月再也忍耐不住,握住了欧阳清的手,低低哭泣了起来。 一个沉稳的声音道:“小月姑娘不必担忧,欧阳清虽然伤得重,但最多两月,定能康复。”却是天魔到了。 他极其关心欧阳清伤势,听人汇报说他伤口又破,便从内务府书房来了这密室。 小月喃喃道:“全怪我,全怪我……我不该推他的。” 天魔微微一笑,道:“情难自已,有何罪过?小月姑娘不必苛责自己。” 欧阳清沉沉睡着,天魔、小月站在一旁,静静瞧着他。 不知何时楚秋雨却又在天魔队伍众,一身黑衣黑巾蒙面也走了过来。 小月见欧阳清面容苍白,嘴唇不带半点血色,但头顶竟时不时冒出一缕热气,不由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头顶……” 楚秋雨却是用了扶余的换音之法,哑着嗓子道:“想不到欧阳清的内力已到了这个地步。昏迷中,小周天也能正常运行,活血疗伤。” 天魔淡淡道:“达到这个地步,必须任督二脉即通,欧阳清即使有了这份功力,但内劲却不够精纯,无法踏入此境界。这不是单凭修聚内力便可到达的,如今的境况,应是寒冰掌的作用。” 正说着话,欧阳清忽然身子一颤。墙角斜靠着的那柄飞鱼剑,好似得了召唤,竟然幽幽震了起来。 本来奄奄一息,出气多进气少的欧阳清,双眼兀自闭着,但竟然缓缓坐了起来,整个人不由自主向着飞鱼剑靠去。 飞鱼剑也发出幽幽黑光,也不知是欧阳清召唤了飞鱼剑,还是飞鱼剑召唤了欧阳清。 飞鱼剑连鞘约四尺有余,飞鱼剑黑光发散下,剑鞘竟忽然碎裂开。锋锐无匹的飞鱼剑没有横在地上,而是破石而入,直直插在大青石石板上。 楚秋雨看着这等诡异情形,也是哑着嗓子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离了鞘的飞鱼剑,剑尖一点红色光芒更甚了。 它通体晶黑,宛如地狱鬼火烧结而成,那黑里透红的剑身透出了一圈紫晕,光可鉴人,但却透着森森寒气。 众人盯着看去,只感觉此剑如魔一般扫视了自己,浑身都不禁颤了颤。楚秋雨、小月都忍不住退后一步,只有天魔眼中露出仍是平淡之色。 那飞鱼剑仿佛正凝视着欧阳清,像是久别重逢的知己,不断发散出召唤之念。 欧阳清陡然睁开双目眼里没有半分清明,带着的是浓浓的杀欲,是沉沉的怨念小月从未见过欧阳清这等眼神,不由吓了一大跳。 欧阳清竟没看见肃立一旁的天魔,没看见露出诧异之色的楚秋雨,甚至没看见让他牵肠挂肚魂牵梦萦的小月。 他只是望着飞鱼剑,热切激荡,似乎要握着飞鱼剑,屠尽敌人,杀尽仇人,甚至是,毁灭所有人。 然后也包括他自己。 欧阳清猛的站了起来,一步步挪到飞鱼剑旁,全身战栗,缓缓将手伸向了剑柄。飞鱼剑已经完全被握住了,欧阳清的杀气也寸寸暴涨,飞鱼剑更是散发出诡异刺眼的红光,照耀得整个密室便如魔窟鬼殿一般。 剑锋将出,恨念杀欲吞吐绽放,只要欧阳清再用一分力,飞鱼剑便将完全拔出。就在那片刻,忽听一声娇柔悲呼,轻声道:“欧阳大哥……” 炽光消散,欧阳清放开了手。 欧阳清眼中的狂热立时消退。众人余悸犹存,一个个伸手遮目,侧颈偷眼去看,只见欧阳清似乎精疲力竭,一下软倒在地,单膝跪着,胸口又渗出了鲜血。 小月想要上前,却又不敢,但看到欧阳清前胸又开始流血,已经染成一片红,还是冲了上去,一把拉住了欧阳清的手。欧阳清叹了口气,道:“小月,我好累……” 天魔走上前,将欧阳清扶起。 他与小月两人合力,缓缓将欧阳清放在了床上。刚才从床边走到墙角,不过两三步,却似乎耗尽了欧阳清所有的气力与精神,才一躺上床,便沉沉睡去。 小月长舒了一口气,扭头去看飞鱼剑。那柄剑不知何时已倒在了地上,适才的光芒也全都消散了。 小月对这剑仍是心有余悸,不愿它留在欧阳清身边,走上前,拿起了剑,放在了密室外。 楚秋雨跟着天魔也出了密室,让小月独自陪伴欧阳清。 楚秋雨沉着嗓子讶异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天魔看着墙角灰暗的飞鱼剑,道:“欧阳清失血太多,身体虚弱,到今日,终于压不住飞鱼剑的魔性了。” 楚秋雨惊道:“欧阳清如此深的功力,竟还不能自如掌控飞鱼剑?” 天魔摇头道:“与内力无干。飞鱼剑要的主人,是一个有着强烈杀欲的人,是一个带着恨,带着怒火的人。或者说,飞鱼剑根本不希望被掌握在人的手里,它的主人,是魔。” 楚秋雨点了点头,哑着嗓子道:“若刚才欧阳清拔出了剑呢?” 天魔淡淡道:“可能刺向他自己,也可能刺向我们三个中的一个。飞鱼剑可以激发我们的潜能,他若真是刺向了我们,以我现在的状态,未必能躲过这一剑。” 天魔自己都未必能有把握躲过,楚秋雨心里也是吃了一惊。 楚秋雨想到自己已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不由抹了抹头上的冷汗:“这把剑真邪门。飞鱼剑便入了魔,没想到欧阳清竟也会如此。” 天魔道:“欧阳清为人太和气,杀孽不深,我因此才传他寒冰掌,希望借此来让他加强对魔剑的掌控。可是,到他真正体力衰竭的时候,飞鱼剑的反噬之力,还是难以抵挡。欧阳清只怕是不能与飞鱼剑合而为一了。” 楚秋雨问道:“没有办法了吗?欧阳清永远没法真正掌控飞鱼剑?” 天魔答道:“不。欧阳清如今只能发挥飞鱼剑五成的威力,但要想让他融入飞鱼,达到真正的魔境,倒也有法子。” 楚秋雨好奇道:“什么法子?” 天魔微微一笑,道:“方法很多。譬如你去杀了小月。” 楚秋雨吃了一惊,随即苦笑道:“这我可不敢。” 天魔淡淡道:“这也无妨。飞鱼剑,我原本就没打算让欧阳清一直用下去。” 楚秋雨诧异道:“那是谁,还能有修为驱动飞鱼剑?” 天魔看了看小月横放在架子上的飞鱼剑,看着神采全无,如同黑铁棍一般的剑身,眼神很是复杂,叹了口气。 双手运气从腰间提气将双掌提向胸前,再慢慢伸了出去,双掌一错,那柄剑便飞入了天魔手中。 飞鱼剑忽然剑尖红芒又吐了出来,剑身幽幽亮了起来,从剑尖,向剑柄蔓延去。 天魔掌中剑指蓝天,扬声道:“魔剑之主,汝当是我”语气带着傲然,带着狂放,带着女性的撕音,一扫往日的沉稳。 魔光大盛,耀眼夺目,比适才密室中要明亮的多。 楚秋雨退了一步,正暗自盘算一招将天魔致命,然而此时天魔却并不觉得刺眼。楚秋雨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从面具孔洞中,天魔分明是不同于往昔了。 那不是个冷静稳重的天魔,那是张扬跋扈,威势无匹的天魔 天魔想笑,他觉得痛快,他觉得满足,他似乎在这一瞬间丢下了包袱,在这一瞬间解脱了。 飞鱼剑却不再闪耀,一股股黑气,全数从剑身窜流出来,围绕着天魔的身躯,让狂傲的天魔平添了几分阴森之气。 天魔须发俱张,眼中竟流出泪来,牙关更是咬得“喀喀”作响,内力激发,黑气泛起,似乎是在身上跳跃,整个密室通道显得恐怖异常,那黑气竟飘散到了四维,如同滚滚黑云压来,叫人喘不过气。 飞鱼剑受着天魔喂养,黑气大盛,虽然不再发出耀眼的光芒,却让楚秋雨心中无比防范,连连倒退。 天魔持着黑气森然的飞鱼剑,深深吸气,闭了眼睛,痛快满足顿时化为乌有,往事一幕幕回忆起来。 飞鱼剑受了感应,一股劲风发出,吹起了天魔飘然长发,狰狞的青铜面具让人望之心惊。 天魔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的双眼竟也成了血红。恨,只有恨,唯有恨,全是恨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天魔的眼里,竟会有如此浓重的恨。 恨意激发,天魔也忍不住仰天长啸一声。 包子云躺在卧房里,竟也被吓的被窝里臭气连天,却是屎尿横流。 此啸如同雷鸣,如同天雷下劈,更是如同天崩地裂一般。 半响才平静下来。 此时天已微微暗了。天魔背对自己坐着,飞鱼剑就放在他脚边。 天魔看着楚秋雨淡然道:“飞鱼剑威力确实不俗。你能一刀刺杀五岳,运用飞鱼剑不知能否” 楚秋雨盯着天魔面具后的眼睛看了看,摇了摇头:“天魔阁下运用比我强多了,刺杀五岳那一刀他自己没有防范,我对于神兵利器毫无兴趣,刺杀一次你付账一次就是。” 天魔叹道:“我拿了剑,竟没能控制住自己情绪,想必惹了什么麻烦。” 楚秋雨道:“你啸声蕴含的内力太强,会不会……” 天魔淡淡道:“古墓下我为压服骆冰等人,用了十成的内力,这些日子一直身体虚弱,较之常人也有不如。所谓武功大成,更是遥遥无期。不过昨夜飞鱼剑助我打通经脉,看来我的武功,也将要练成了。” 楚秋雨问道:“不知那是什么神功?” 天魔微微笑道:“这是我魔教至尊的内功,百年来除了创教教主百里清风外也许只有我能练成了这魔教天地雷火十三功。”顿了顿,又道:“你能给我画个圆吗?” 楚秋雨不知其意,皱眉道:“那也容易。”说着拿起脚旁的铁棍,随手便画出了个圆圈。 天魔摇头笑道:“你错了。那是扁圆,不是浑圆。”说着用飞鱼剑画了个方块,道:“像圆的吗?” 楚秋雨摇头道:“这是方的。” 天魔飞鱼剑一挥,一个扁形画出,道:“像圆的吗?” 楚秋雨还是摇头。 天魔一连画下去,一直画到有如圆形了。 余杰望仍是不解其意:“这又有何用意呢?” 天魔淡淡道:“每个人练了内力,便如同这方块一般,棱角明显。而真正高深的内力,是圆转如意的,便如同浑圆一般。所谓内力精纯,内力高深,便是如同这后面的图案,越来越接近浑圆。骆冰习武晚,但武功却高,就因为武当剑法注重修心,从不刻意修聚内力,所以他的内功反倒更接近浑圆。只是他的圆太小罢了。” 楚秋雨若有所思:“你是努力让自己的内功接近浑圆?” 天魔摇了摇头:“即便是再接近,也有棱角,不是真正的圆。我这几年武功全废,为的就是用完全不同自己的内功心法,打磨自己的内功。我原本内力太强,棱角太盛,花费的功夫也格外多。” 楚秋雨两眼盯着天魔问道:“你觉得路长风如何,能胜过你吗?” 天魔点了点头,笑了一笑道:“霓裳,以剑为名,想必是要追求剑道的至高境界了。我也想知道,霓裳,天魔,究竟谁更厉害。十五年前,铁摩勒被奉为刀宗之神不也死了。” 我魔教也算是第一次战胜中原之神,刀宗之王。 94、至痛 天魔特地将昔年魔教左护法公孙猛的女儿公孙芝赐给荣枯,为妻还是为奴那要看公孙芝的造化了。 他知荣枯尊者早年为魔教闯中原立下汗马功劳,自也是有心相助,成就其一生。却不知真的尊者荣枯早已在梅常青家去世,梅常青假扮荣枯也是多年,倒也无人怀疑。 最近梅常青到没四处溜达,在内务府中好好做自己的荣枯,每日里除了练功就是静养,寸步不离包子云一步。 梅常青表面上是保护包子云的安全,实则是看管包子云,完成天魔的任务。 天魔倒也担心包子云出事,毕竟是自己花了很大心血培养出来的,岂能随意给人刺杀了去。 梅常青却将公孙芝当做了天魔的赏赐,平日里洗衣叠被呼来喝去,夜间便与她胡天胡地,肆意妄为。 梅常青戴着面具装着浑,一副荣枯的派头到也挺像,对着公孙芝也是毫无善意,说话间也多有无理,公孙芝却无半句怨怼之言,只管任劳任怨的干活。 梅常青酒量虽然不算很好,有时候喝上十来二十碗满满的竹叶青,却也不会醉,这酒量本也不错,只是和骆冰比起来是差远了。 但今晚他只喝了两碗米酒,就感觉到头晕了,两眼发直,晕乎乎的。 有心事的人,通常都比较容易喝醉。 有心事的人,通常都没有赌的兴趣。 梅常青最近心事重重,妹妹居然被许配给了楚秋水,却不知道楚秋水在那里? 梅常青本来是个很看得开的人,不管什么事,他都很少放在心上。 但今晚他却有心事,不但是今晚有,而且最近都有。 自从他走错了那么一步以后,他就有了心事,这份心事一直压得他闷闷不乐。 他已经是魔教的尊者级别了,除了欧阳清外也没有人能给他造成威胁? 他担心有一天,他的命运会像欧阳清那样葬送在天魔手里。 因为这世上,知道荣枯秘密的人,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实在不应该去知道荣枯的秘密的,只可惜荣枯也抗不住死,并且给了他一堆的金银,就是他隐居这些也够他吃三辈子了。 以他这年纪轻轻,拥有的这些的家财,根本就什么都不必愁,为什么竟在那一刻,受不了大量金钱的诱惑,受天魔的支配? 要这么一大堆钱,又有什么用?难道真要死后带进棺材里? 梅常青是个古道热肠,重义气讲仁爱的人,在魔教丧失后后,天魔第一个想找来帮忙的人,就是荣枯也就是梅常青假扮的荣枯。 但现在,梅常青却要听命于天魔,要追查路长风下落,天魔说格杀时,他就要狠下心来杀害这样的一位侠士。 路长风虽然不是大仁大勇的人,但他从不残杀无辜,这一点,在江湖上就足以令人敬佩。 江湖人称正义判官,就凭此路长风都要受百姓尊敬。 但现在,梅常青却得知要杀害路长风,虽然命令还没下达,天魔却也已流露出这种意思。 所以他又举起碗中酒,猛然又干了一碗。 所以他连赌局是什么时候散的,一点也不知道。 当他醒来,发现自己伏在桌上,偌大的房间空空荡荡,有一种昏沉的感觉,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他知道已经是冬至了。 冬至后的清晨。 梅常青还在沉睡,公孙芝已起了床,四下打扫。 梅常青戾气十分重,并不将公孙芝当做自己人,待她毫无信任,睡得也不沉,尽管公孙芝已经尽量放轻了手脚,但还是惊醒了梅常青。他皱眉道:“大清早的,不睡觉,折腾什么呢?” 公孙芝走到床前,轻轻道:“荣大侠,我此次来是有一个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但我知道你并不相信我,若是说了,你必不理睬,只怕误了大事。这三天,我一直想让你相信我,可是,我知道,你仍把我当成个婢女。” 这公孙芝却是不知道梅常青就是荣枯,以为荣枯又老又脾气不好。 梅常青见她越说越难受,几乎又要哭出来,不悦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不要哭哭啼啼的。” 公孙芝低声道:“天魔已经知道了路长风所在,正要召集人马,去杀路长风。” 梅常青心中一动,忍不住想道:“路长风住的非常隐蔽,再要我返回原处,找他一回恐怕也不容易,天魔怎么可能找到他?公孙芝定是想要骗我离开内务府,让包子云趁机掌握整个大局”。 但转念一想,胡蜜姬究竟是否真心待路长风仍不清楚,骆冰对此也是忧心忡忡,若是胡蜜姬刻意留下线索,向天魔报告路长风所在,那也是可能。 路长风对胡蜜姬也是连爱带防,这一路跌跌撞撞跟胡蜜姬也是有很大关系,如此一路辛苦胡蜜姬心里是真爱上了路长风,可是路长风又能怎么那么快信任她? 一时间,梅常青在这里思来想去,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难以取舍。 公孙芝看出了梅常青神色间的犹疑,扯着衣角,低声道:“荣大侠,你不相信我也就算了。但是你若真要去救路长风,请你带上我好吗?我真的不想再离开你了。” 梅常青出身崆峒,自小受尽父亲贫苦之难,这样得家庭孩子打小就必然精明,但毕竟少近女色,一个俏丽女子如此楚楚可怜地相求,他倒是无法拒绝。 但想到天魔心机深沉,胡蜜姬就是天魔使劲手端派到路长风身边,小月也是天魔安排到欧阳清身边得人。 这样一想,说不定他派来公孙芝,就是为了试探和监视自己,软下来的心肠复又刚硬:“路长风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天魔与我是同路人,天魔要杀他,我即便不帮忙,也不会去救他。” 公孙芝吃了一惊,道:“可是……你救过他……” 梅常青摆手道:“那是从前,我看着骆冰的面子才出手相助。现在我绝不会管路长风生死。” 公孙芝低下了头,默然无语,缓缓走出了屋子。 梅常青眼看公孙芝走远,立即取出纸笔,写下了歪歪扭扭的一行字:“尽快通知骆冰,路长风有难。”想到天魔身边的硬手已经全部重伤,料得出手之人不过是四岳之类,路长风武功已复了小半,加上骆冰一人,应当应付不难。 公孙芝平日里一副天真烂漫的可爱女孩模样,梅常青稍说重话,她却又泪水涟涟。梅常青一生从未经历过情爱之事,公孙芝真心相待,他便是钢铁浇铸的心肠,也软了下来。 在过的几日,梅常青却也是色厉内荏,说话也似硬不起来了。 这日冬至后晴朗异常,傍晚月亮便已玉盘也似的挂在空中。 大地一片冰清玉冷,空气也是清香异常。 公孙芝傍晚十分便已安排好饭菜,吃过后要梅常青带着她到后山上走走。 平日里梅常青定是呵斥连声,眉头紧皱,这一日梅常青也不知为何,竟答应了公孙芝傍晚出去走走的郊外的请求。 若是前几天,公孙芝要求梅常青夜间出游,梅常青势必怀疑有埋伏,但现在,梅常青竟是不疑有他,禁不住公孙芝劝,被带了出来。 梅常青口中不愿承认,其实他心底里对此次出去走走竟是有几分向往,心里又是十分的愉快。 两人在月下缓缓行走,青石条铺成的山路泛着寒冷而幽幽的光,公孙芝一路蹦蹦跳跳,一会儿摘朵路边冬日开败的野花,一会又跳起来抓片树上的枯枝,没片刻安宁。 又过得没一会儿,梅常青心头事多,自顾自走着,公孙芝竟不见了。 梅常青四下寻找,却不见公孙芝何在,不由有些着急。 忽然,公孙芝不知从哪棵树后蹦了出来,手中还做了一个枯枝编成的花冠,奔向梅常青,笑道:“这个花冠给你戴。” 梅常青手挺老实伸手接过,嘴里却是骂道:“到处乱跑,你若是走丢了,老子麻烦事就多了”说着将花冠扔在地下,便要一脚踩下。 公孙芝低下头去,眼中噙泪,低声道:“人家只是想给你做个花冠……”说着啜泣不已。 梅常青心中一软,咒骂一声,自行将那花冠拾起,公孙芝破涕为笑,立时帮他戴上。只见梅常青一脸尴尬,满面胡须,却戴了个少女也似的花冠,甚是可笑。 公孙芝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梅常青摘下枯枝编成的花冠,放在手里,借着月色,细细打量。 公孙芝也坐在草地上,双手支颐,望着白云中半现的月亮。 梅常青走到她身边,和她并肩而坐。夜深人静,四下里半点声息也无。 两人并肩坐在车中,望着湖水。公孙芝伸过右手,按在梅常青左手的手背上。 梅常青心中一动,并不缩回,想:“若得永远如此,不再见到武林中的腥风血雨,便是叫我做神仙,也没这般快活。” 公孙芝见他若有所思,问道:“你在想甚么?” 梅常青将适才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公孙芝反转左手,握住了他右手,说道:“那,以后,你愿意永生陪我吗?” 梅常青叹道:“或许吧。人在江湖,有太多的无奈。” 公孙芝将头枕在梅常青肩上,道:“你能说出或许,我已经不枉此生了。我真的怕有一天,你看见别的漂亮女人,就把我给忘了。” 梅常青轻笑道:“便是天下第一美人当前,我也不会理睬。”公孙芝心中喜乐无限,依偎到了梅常青的怀里。 梅常青正要伸臂搂住她,忽然想到“天下第一美人”六个字,全身一震,心中道:“胡蜜姬路长风落到今天地步,八成是胡蜜姬所害。美人计,这是天魔惯用的伎俩了。我和公孙芝从未经历过什么,之所以动情,全是因为她待我好。这自然是天魔的吩咐了。我只想着玩玩,没想到真的动了感情。我若娶了公孙芝,岂不是成家立业后,还在身边埋下了个隐患?”想到此,心底的不信任感顿生。 公孙芝轻轻地道:“直到此刻我才相信,我终于是在你心里了。” 从山上向下眺望,山下一马平川,官道旁都种满了高粱,溶溶月色之下,便似是一块极大极大的绿绸,平铺于大地,当真好景致。 梅常青却推开了公孙芝,昂然站起:“好了。该玩的也玩够了。我们缘尽于此,你这就走吧。” 公孙芝一时愕然,惶急道:“梅常青,你……你是……” 梅常青冷冷道:“想我大好男儿,还不至于要娶一个平民之女。你情我愿,玩玩也就够了。现在我玩腻了,想换一个。你从哪来,就到哪去吧。” 公孙芝没想到梅常青竟突然翻脸,眼泪扑簌而落:“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惹你生气了。你别赶我走啊……” 梅常青两眼望天,冷笑道:“你什么也没说错,你做得也不错。可惜路长风前车之鉴,我不能容忍枕边有一个天魔的奸细。你这就走吧。” 公孙芝哭道:“你终究还是信不过我吗?” 梅常青冷然道:“我从来就没信过你。” 公孙芝站起身来,看着梅常青,凄然道:“你赶我走?那日后我又能到哪去?” 梅常青淡淡道:“回天魔那里。骆冰比我重情,即使知道你的坏心思,也不会驱逐你。你向天魔请命,安插到骆冰身边去吧。” 公孙芝泪水不断落下,梨花带雨的面庞极是惹人怜爱,梅常青心中一软,几乎就要出言相留,但随即又想到:“我若留下了她,日子久了,感情更深,那就永生在天魔掌控下了。罢了,长痛不如短痛,何不果断些?”念及此,心肠复又刚硬,冷冷道:“你还不走?” 公孙芝抽噎道:“你,你又要我到哪去?没了你,我,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说着一步步走向悬崖。 梅常青没想到公孙芝竟会寻死,不由踏上一步,要拉她回来,但心中却想:“这女人手段极多,我若拉了她,后患无穷。她对我是虚情假意,自然不会跳下去。” 月亮由天空中央爬近西边,又由西边沉下隐没,梅常青还在这疑问的阴影笼罩下,一会大声出气一会又双手互搓。 这弯新月已爬至西边,他依旧站在山上,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还是想要什么。他感到烦躁担忧焦虑渴望。他这份儿心情只有一个人了解。 所以尽管公孙芝了解梅常青的焦急,他实在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她自己又何尝不急? 公孙芝只想把心里话和梅常青说说,把心中的疑问统统交给梅常青,让他自己去思考去解决。 然而梅常青的脸色是那么苍白,连静静的站着都会难受的发出呻吟声,她又怎么能忍心叙说? 所以公孙芝只有一条路好走——等待的路,静静的等待着时机的路。 梅常青却是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三天前他就几乎忍不住要离开去寻找路长风了。 因为三天前他就认为最迟骆冰应该在三天前就回来。 能够等待三天,梅常青的脾气实在是不错了。这一点他不得不佩服自己。 所以当他心里是想去要做离去时,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决定再佩服自己一天。因为佩服自己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这是梅常青佩服自己有耐性的最后一天了,也是公孙芝邀他出来散步的一天。 这是第九天,不是第七天。因为梅常青又多等了两天,他的确学会了忍耐。 两天来他写了几百个详细的计划。但几百个都没有走成功因为压根没走。 因为每一次举步,他脑中就浮起一个想法。 所以他又留下,苦等,苦苦的等待。 月兔西沉一向都是很令人愉快的。 因为所有的家人即将睡醒的时候,马上天就亮了,天一亮这一天又将繁华。 只要太阳一升起,耕田的人扛着锄,迎着火红的落日,走在阡陌田野的小径上,去自己的天地里干活。 各行各业的人,看到月兔西沉的余晖,就知道干活的时候到了,一晚的休息可以得到施展了。 梅常青似乎已听到马车奔驰的声音,他正思考远方的马蹄声时,公孙芝正静静的看着他,看着梅常青面具后奇怪的表情。 梅常青猛一侧头看到的,是一脸苍白的公孙芝,正自回神,却不曾想,公孙芝走到悬崖边,回头看了一眼梅常青,见他一脸漠然,便咬了咬嘴唇,竟真的纵身跃下。 梅常青吃了一惊,“啊哟”大叫一声,急忙抢上。可两人相距如此远,梅常青即便轻功通神,又如何能救得了?只见公孙芝一袭翠衣,化作一个淡绿的影子,消失在山崖下。 梅常青轻功一展,便要飞身下去,可心中却忍不住想到:“这等高处,这等陡峭,即便是我跳下去,也未必能活,何况不会武功的公孙芝?罢了,反正是天魔的人,死了也就死了。” 心中这般安慰自己,但梅常青呆呆望着悬崖下的雾气,竟是说不出的难过,心里有个声音在叫道:“她是真心的,她是真心的”。 人间总是有很多悲惨的故事,产生了许许多多哀艳的诗赋、凄凉的歌曲…… 但无论多凄凉哀艳的诗歌,都比不上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这句话实在太令人心酸。 “我是真心的,我是真心的……” 也许很少有人能真正了解这句话里所含蕴的悲痛是多么深邃,因为也很少有人会遭遇到如此悲惨的命运。 何况,人们总觉得只有自己的悲哀才是真实的,根本就不愿去体会别人的痛苦。 95、过往即未来 内务府却是好一派喜庆景象。 包子云自代替太子宣读了祭大典后,辅佐太子登基,地位日隆,皇宫内也好,洛阳外也好,不分地方要员事无巨细,都要向他请示,是日理万机也不为过。虽然包子云有不少得力部下,但真正心腹,却是身份为大内第二高手张清的魔。只是魔多管江湖事,朝廷上下的公事,他却不过多参与,包子云的担子也就重了起来。 这样一日日下来,包子云处事渐渐有了门路,听惯了人奉承,往日的胆怯早就一扫而空,这内务府总管,秉笔太监的架子自然也树了起来。 魔到了包子云的书房,见他面前摆了几大摞文书,眉宇间的骄傲却也带着一丝焦躁,便道:“这些事,交给别人就好,何必自己来管?” 包子云叹气道:“若是什么赈灾平反的事情,那谁来管都是一样,可现在,我当真遇上许多麻烦了。” 魔“哦”了一声,奇道:“现在还有谁能给你麻烦?” 包子云怒道:“还不是军功党的那帮人。他们找了一大堆罪名,强加到我头上,我什么扰乱朝纲,贪赃枉法,还翻出了我弄死大理寺侦缉队长文星的案子,找了些证人,非要圣上治我的罪。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了。这事情,非得魔大人来参详一下。” 魔反问道:“太子想除掉你吗?” 包子云道:“当然不想,否则我已经活不到现在了。” 魔点零头,淡淡道:“那就是了。你所凭借的,就是圣上的信任。太子刚登基倚靠你,信赖你,从来没想过要除掉你。究竟你能不能继续发达下去,军功党人纵然证据确凿,却也要太子来定夺。那你又有何担心?” 包子云苦着脸道:“这我也知道。可是万一军功党那些人真能拿出些证据,恐怕逼于无奈,只能杀了我。这才是我最担心的。” 魔微笑道:“圣上不愿除你,但形势禁格,由不得饶事,古已有之。到大,杨贵妃也死于马嵬坡。到,那就更数不胜数了。此事究竟是大还是,全看你的本事。” 包子云一脸愁苦,唉声叹气道:“我也知道。可是就想不出个好法子来避祸。” 魔淡淡道:“法子很海单。其一,军功党有真凭实据,皇上抹不开面子救你,可是宫中皇后是皇上的乳母,她的话,较之李光弼、郭子仪、左光斗这些人,岂不是分量更重?你若进宫向乳母求情,凭借之前的交谊,乳母为你求情,这事便好办了九分。其二,军功党不是信口开河,你若想当真遮掩过此事,必须自承己过,但要大事化。到时候皇上在明面上可以秉公处理,罚你些银子,处斩你手下几个无足轻重的人物,此事自然也就这么过去了。” 包子云越听眼睛越亮,大喜道:“果然有道理当真是好见识我就这么办,想来不会出什么差错。” 魔抬手道:“慢,我还有一句话。” 包子云此刻已是万分喜悦,忙不迭道:“请,请。” 魔道:“今的事可以这么过去,下次呢?我的法子可一不可再,到时候你又怎么办?除非你从此检点言行,不再行奢侈之事,否则军功党势必一而再,再而三地弹劾你。就算你有本事一次次化解,时间久了,皇上太子对你的信任也就会这么磨去了。” 包子云问道:“魔大人有什么好法子?” 魔道:“斩草除根,灭了军功党。” 包子云沉吟道:“待此事过了,我便启奏参奏郭子仪、李光弼?” 魔摇头:“不。太子的手法比起太上皇有过之而无不及,早知你们不合,军功党才奏你一本,你又回奏他一本,这等明显的报复举动,不会让太子下定决心,除去郭子仪。何况自李光弼以下,能打仗的更是没几个,几名要员都是为官清正,少有劣迹,你找些无足挂齿的事,绝不能就此扳倒他们。” 包子云见魔成竹在胸的模样,忙问道:“您有什么好法子?” 魔沉声道:“奏章很是无趣,你再罗织些罪名,圣上更是无心细看。但如果你能将让皇上每日都愿意看一看新党饶恶迹,即使圣上明知是假,日子久了,恐怕也难免生出离心。这才是你眼前良计,也是除去军功党的最好郭子仪来批阅,军功党的罪名,圣上恐怕更无心来看了。” 魔淡淡一笑,道:“听圣上极是爱看《三国志》,一部书翻看了几十遍,仍是读得津津有味,甚至有时还喟叹‘董卓若不招安,定能做一番大事’。包子云,你何不从此下手?” 包子云仍是不明,道:“魔大人,你明白些,我不大懂。” 魔道:“军功党上下,从朝野到地方,总是受人最为嫉妒的人,连皇上都提防三分。你按三国人物找些缺点便一一对号入座,将各人都安排成三国中人。至于合不合上的情节,你找些人,按照新皇上喜欢的方式,修订一番,再呈给圣上。包子云如醍醐灌顶,大喜道:“好计策。日后什么五虎,英雄,大可融入其中,皇上百看不厌,军功党自然招来皇上猜忌,又怎么来跟我争?” 魔点头微笑道:“举一反三,孺子可教。” 包子云看魔了话,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反倒找了把椅子坐下,便问道:“魔大人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魔点头道:“不错。我想向你要一千兵马,能行吗?” 包子云扶了扶自己的官帽,吃了一惊:“要这么些人干什么?” 魔森然道:“有路长风的消息了。他藏身在洛阳郊外的山林郑那里山脉连绵,我需要一些人替我守住几条下山通道,我带人去杀他时,他若逃窜,也好有人报讯。” 包子云皱眉道:“白马山向后,山脉连绵有几里长,一千人怎么够?不如我让大内禁卫军掉个两万兵马,仔仔细细搜山,一定能揪出路长风。以我现在的声势,召集人马缉拿逃犯,统领不敢多什么。” 魔淡淡道:“不必。路长风此刻武功已恢复了不少,大举搜山,容易打草惊蛇,效果未必比得上我手下的几名高手单独行动。一千人,若路长风当真逃了,报知消息,让我们不至于追错了方向,那也就成了。倘若真是调集数万兵马,将白马山一带地皮都翻过来,动静太大,恐怕又会给军功党落下话柄。如今最重要的是你的地位,不是路长风性命。” 包子云迟疑片刻,道:“魔大人,有句话,我想问个清楚。” 魔淡淡道:“但无妨。” 包子云问道:“路长风无论是武功,还是智谋,都不在欧阳清之下,为什么魔大人如此倚重欧阳清,将绝世神剑都送了他,却一心要杀路长风呢?” 魔语气稍微加重了些:“因为他太过于看重道德,也过于聪明了些,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我原本是想将他收入麾下的,飞鱼剑也本该是给他的,但可惜,他猜到了一些不该他猜的东西。” 包子云见魔话突然如此阴森,心里打了个突,不敢再问下去。 白马山一脉千峰竞秀,百岩峥嵘,山势到得黄河边才临水而止,雄望九州,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处。也是因此,这一番风水宝地,却修筑了如攀交巨龙一般的长城,秀美之余,也多了几分威猛。 洛阳白马寺本是唐朝开国镇国之寺,唐玄宗从此处送玄奘西游印度引佛骨藏点入中原。 然而自古以来月满盈亏,祸福相倚,于山川河流也莫过于此。 这世间罕有的风水宝地之内却又时常透出一股悲凉,自黝黑的山脉之中幽幽西来,直逼到山脉尽头临水之处方才止住,便似是个深闺怨妇,在山间低哭,让人忍不住想起那奇骏雄壮。 山脉尽头是一面几十丈高的玉壁。 月圆之时这玉壁便会折射月光,与那山前湖水同时折出月光,并着上一轮圆月,月华绮丽、流光溢彩,形成一处精彩绝伦的景致奇观。 洛阳白马寺本应是中原第一古寺,却被嵩山少林占了佛机。 路长风拉着胡蜜姬的手,站在玉璧下,看着美不胜收的景致,两人心情都是大好。胡蜜姬托着下巴轻声道:“长风哥哥,我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儿好呢?” 路长风仰而望,看着如洗月色,忍不住长叹道:“日后的事,又何须考虑如此多呢。我们还是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孩子出生尚有几月,想得太深远,未必是件好事。” 如此绮丽风光,若是骆冰与爱人在此,必定调笑几句,若是梅常青,那必定已是手脚不安分,但路长风为人严肃方正,虽对胡蜜姬有着无限怜爱,也只是轻轻拉住了她的手。 胡蜜姬摇头道:“我什么都不在乎,只想和你永远在一起。以前我受魔蛊惑做了许多对不起你的事,可是现在我对你也是真心的。” 路长风摆了摆手,叹道:“可惜魔不会轻易放过我,这些日子,我发现簇已有他人行迹,只怕魔很快还要搜寻过来。我不武功完全恢复,单是两脚痊愈就要一两月以上。我们还得想法子避担” 胡蜜姬叹了口气道:“这次我们一定要双双走,难道你不能到郭子仪府上避避吗?” 路长风看着远处的白云笑了笑道:“你放心好了,我绝不会抛下你的,不到郭府上是包子云现在正在被皇上利用对付军功集团的人。” 胡蜜姬看着边一朵白云,凄然笑了一下道:“我也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路长风看着胡蜜姬,眼里都是温柔道:“什么事?” 胡蜜姬慢慢的道:“回去,我们要一起回去,回到生我养我的山去吧。” 路长风咬了咬牙,道:“为什么要我们要回到哪里去?我们要名正言顺的把很多问题解决了,否则不仅仅是我们这一代逃无可逃,我们的孩子也一样是逃无可逃。” 胡蜜姬叹息道:“你回去了,他们就决不会再找到你,因为谁也想不到我们会躲到最危险的地方,我们改名换姓老老实实的过幸福的半生不好吗。” 路长风道:“可是……” 胡蜜姬道:“他们找不到你,也就找不到我们,所以为了我们的孩子,你也该跟我回到那浩渺的山去。” 路长风沉默了半晌,忽然道:“我要把骆冰的有些事情也要解决。” 胡蜜姬摇了摇头道:“不可以。” 路长风道:“为什么?” 胡蜜姬道:“我们自古无暇,那里还能姑上这些许多热,再各人各饶福气,何必硬往一起凑合呢。” 路长风道:“正义必将战胜邪恶,如此不辞而别实在不是我等江湖豪侠做做的事。” 胡蜜姬道:“我知道你不怕麻烦,但我也知道骆冰的脾气。” 她又静静的站好一阵子,才接着道:“他一向是个不愿为朋友惹麻烦的人。你若真是他的朋友,就应该让他带着楚秋烟,平平静静地去过他们的下半辈子。” 路长风道:“可是他……” 胡蜜姬道:“他若真的死了,你们一定全都会后悔。” 路长风点点头道:“也许不为什么都不会后悔?” 胡蜜姬看着路长风道:“你不问我为什么,你一定要相信我……”过了很久,才一字字道:“你若不肯答应我,我死也不会瞑目的。” 路长风握紧双拳,道:“好,我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胡蜜姬勉强点零头。 路长风道:“我们一路厮杀拼搏都不是为了死的,你不能死,我也不能死!只有我们活着,我们才能对付魔也许还有后来的包子云。” 他咬着牙,接着道:“只有等到魔和内务府会瓦解的那一,我们大家才能过好日子。” 胡蜜姬道:“你们会有好日子过,但我却还是没有,谁都知道我曾经事魔的人,也许最后谁都不会放过我。” 她又勉强笑了笑,接着道:“也许一是王的奴婢,一生都逃不开这道阴影。” 路长风哈哈大笑道,“你为何如此想法,真是女儿心性”。 胡蜜姬道,“我直至都。要打倒魔和内务府,只有牢牢的四个字。” 路长风道:“哪四个字?” 胡蜜姬,两眼仿佛又放着光道:“同心合力。” “同心合力!” 这四个字本来也是一位纵横一世的武林大侠铁摩勒,最后留下的教训。 色已渐渐到了黄昏。 夕阳从窗外照进来,照在屋角。 院子里胡蜜姬养的两只大公鸡威风凛凛仿佛两个大将军一般,走路大摇大摆,因为它们以为屋里已没有人。 屋里有人,有二个人。胡蜜姬和路长风相拥着坐在床前,看着远处绚烂而又美丽的晚霞,霞光四射照在他们坚毅而温柔的脸上。 大公鸡扑棱棱的跑进来又扑棱棱的跑了出去。 他们没有动,也没有坐下,他们仿佛在像石膏像一般。 “死,并不是件了不起的事,能做些温暖而有意义的事才了不起。” 难道不是这样吗?我们大概都是这样的。 因为有些人虽然死了,但他的精神却还是永远活着的,活在人心里。 所以死,并不痛苦,痛苦的是一定要活下去的人,不仅活好还要继常 现在他们看着远处的晚霞,眼泪反而忍不住要流下来。 路长风立刻拉住了她的手,柔声道:“我在这里,我一直都在这里。” 胡蜜姬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决不会留下我一个人走的。” 路长风温柔的看着胡蜜姬道:“我……我还要你明白一件事。” 胡蜜姬甜蜜道:“我想我已经已经明白了。” 她脸上忽然又露出晚霞般的微笑,接着道:“我知道你要告诉我,我是下最美的女人,只要你在我永远都美丽。” 她抬起手,轻抚着路长风瘦削而立体的脸,她自己脸上充满了温柔与怜惜,轻轻接着道:“我也知道你怕我伤心,其实我早已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根本就用不着他们来告诉我。” 路长风的心突然抽紧,勉强笑道:“但他们的话,没有一个字是真的,我也不再相信你还为魔服务。” 胡蜜姬柔声道:“我也知道过去的该过去了,但是受过的上,心里的痛那是永远也不会被忘记的?” 路长风只觉得自己的心在往下沉,几乎已沉到足底。 她的声音还是很平静,脸上也丝毫没有悲伤自怜的神色。她轻轻地接着下去:“开始的时候,我当然也很难受,很伤心,但后来我也想开了。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命运,所以每个人也都应该接受他自己的命运,好好地活下去。” 她轻抚着路长风的脸,声音更温柔,我错过,却也爱过,认真的爱过。 96、长风再来 96 山峦起伏,微云裹着山气蒸腾而上。 山中木屋组成的院落。 骆冰不愿留在木屋,再与楚秋水生出误会,便找了个借口抽身去找路长风了。 路上,骆冰又得了梅常青密讯,得知路长风可能有难,更是一路急匆匆向白马山一带赶去。 只是这山连接着那山,一个山头搭着一个山头,四处皆是青青的松树黄黄的杨柳的树林,望去实无半分区别,骆冰到了旧地,却始终寻不到路长风的草屋,辗转数日,仍无所获。 忽听远方传来几声大呼,声音甚是粗豪,似乎是魔教护法的声音,心头又担心又喜悦,身法一展,悄无声息地窜了过去。 只见不远处立着个草屋,不正是路长风的屋子? 骆冰心头大喜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路长风就住在这里。看样子他们还没得手。” 窥眼望去,那里站着四人,正是魔教护法中的三人。他心中更是一喜:“魔的高手在政变日当晚或死或重伤,追杀路长风也只派出了这些个人物。他们武功平常,我不忙出手,且听听他们有何阴谋,到时候再结果了这三个人,帮路长风了断麻烦。” 便在此时,听得一个雄壮的声音道:“你没弄错吗?这里一定是路长风的住所?”另一个声音低沉之壤:“这里荒无人烟的,哪来屋子?当然是路长风住的了。”这两人自然是魔教护法中的两个,只是两人收起了兵器,骆冰也不知他们是何人。 骆冰寻思:“自是有不少人在寻觅路长风的下落,只是不知,他们怎么能寻到这里?” 只听那声音雄壮之壤:“倘若你所料不错,路长风早晚会到此处,咱便在草屋入口处设伏。” 那声音低沉之壤:“路长风现下不在屋里,迟早也是要回来的。”先前那壤:“此计大妙,路长风非死在这里不可。” 一人笑道:“那是自然。咱们立下如此大功,魔自然也要对咱们刮目相看了。” 骆冰想:“路长风精明机警,武林中无人能及,凭他们这点儿能耐,想要诱路长风上当,那真是自讨苦吃。” 忽听得远处有人拍拍拍的击了三下手掌,一壤:“带到了。”只听脚步声响,两人快步奔来,脚步沉滞,奔到近处,骆冰听了出来,这二人抬着一件甚么物事。 一洒笑道:“抓到路长风了?功劳不哪。” 一个声音洪亮之人笑道:“路长风倒是没抓到,不过把他的女人给抓来了。” 三人都是“咦”了一声,显是惊喜交集,有人问道:“你……你怎么抓到她的?” 骆冰这一惊非同可,立即便欲扑出救人,但眼看来的两人麻布衣服,武功不高,看来只是个打杂的厮,但那魔教护法却不容易对付,一个不慎,只怕伤了胡蜜姬,心下暗暗着急。只听来壤:“可不是吗?” 话声雄壮者道:“你们怎么得手的?” 来人笑道:“这婆娘失魂落魄,与路长风分了开,在林子里到处乱跑,老子一伸手,自然就拿来了。” 骆冰心下暗道:“路长风怎会和胡蜜姬分开?莫非路长风也遇险了?”正寻思着,只听那声音雄壮的护法道:“咱们既将路长风的老婆拿到手,事情就大大好办了。只要等路长风一来,嘿嘿。” 声音低沉者问道:“他来之后,却又如何?” 雄壮声音者微一踌躇,道:“咱们以这婆娘作为人质,逼他弃剑投降。料那路长风情深义重,决计不敢反抗。” 声音低沉者道:“言之有理,就只怕这路长风心肠狠毒,情不深,义不重,那可就有点儿棘手。” 声音雄壮者道:“这……这……” 一个声音高亢者道:“路长风几战,威震下,杀了几百好手,非同可。即便他如今武功有损,咱们也须得想个万全之策,可不能觑了他。” 声音雄壮者道:“正是。咱们四人合力齐上,虽然未必便输于他,却也无必胜之算。” 声音低沉者道:“你这么,想必已算定,便请出来如何?” 声音高亢者道:“我已想到一条计策。这其实是个笨法子。咱们掘个极深的陷坑,上面铺上树枝青草,不露痕迹,然后点了这婆娘的穴道,将她放在坑边,再等路长风到来。 他见恩爱之裙地,自必上前相救,咕咚……噗通……啊哟,不好……”他一面,一面打手势,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声音雄壮者笑道:“此计大妙。咱们自然都埋伏在旁,只等路长风跌下陷坑,四件兵刃立即封住坑口,不让他上跃。否则这人武功高强,怕他没跌入坑底,便跃了上来。” 那声音高亢者沉吟道:“但这中间尚有难处。” 雄壮者道:“甚么难处?啊,是了,你怕路长风剑法太强,跌入陷阱之后,咱们仍然封他不住?” 那壤:“正是如此。这次魔派咱们办事,所对付的,是个数一数二的大理寺高手,绝不可少了半分警觉。常言道得好: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要想有十足把握,便当下些毒手。看来咱们还须在陷阱之中,加上些物事。” 雄壮声音者道:“此言大合我心。这‘软骨散’,兄弟身边带得不少,大可尽数撒在陷阱上的树枝草叶之郑路长风一入陷阱,想要跃起,自然是要吸气运功……”三人到这里,都连呼妙计。 高亢声音者道:“事不宜迟,现在就动手。这陷阱不如就设在路长风门前吧。”几人纷纷点头。 便看见这四人用铁戟、钢斧之类的重兵器,并上双手,挖掘地甚快。 这几件临敌交锋的兵器很是锋锐,虽然挖掘陷阱容易折了刃,但四人也顾不得了。 忽听那声音高亢者笑道:“这个路长风的老婆长得当真不错,江湖大美人,可真是名不虚传。” 一人笑道:“相貌自然不错,你若是有兴,待拿住了路长风,便要了这婆娘如何?” 声音高亢者笑道:“要了这婆娘,那可不敢,拿来玩玩,倒是不妨。” 骆冰大怒,心道:“他们如此话,那出卖路长风的自然不是胡蜜姬了。路长风的妻子,岂容你们轻侮?” 听高亢声音者笑得甚是猥亵,一手提着铁戟,一手伸出来,在胡蜜姬脸颊上拧了一把。胡蜜姬被点要穴,无法反抗,一声也不能出。 几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一人笑道:“这般猴急,你有没胆子就在这里玩了这个婆娘?”骆冰大急,倘若他们真对胡蜜姬无礼,自己也只有冒险出击了。 却听高亢声音者邪邪笑道:“玩这婆娘,有甚么不敢?但若坏了魔大饶事,那可麻烦了。” 几人都“嗯”了一声。 空谷之中便听得挖地之声,全没半点声息。眼看得众人终于掘好陷阱,放入柴草,撒了迷魂毒药,再在陷阱上盖以乱草,四人打发走了抬来胡蜜姬的两名厮,分别躲入旁边的草丛之中,静候路长风到来。 骆冰轻轻抬起一块大石头,拿在手里,心道:“等得路长风过来,倘若走近陷阱,我便将石头投上陷阱口上柴草。石头落入陷阱,路长风一见,自然警觉。” 其时已是冬季,幽谷中秋虫鸣叫声此起彼和,偶有鸟飞鸣而过,此外更无别般声音。 以路长风之警觉,被翻过的枯黄毛草地自然能看见。 骆冰武功高过他们甚多,尽管等着,也不用压抑呼吸,只是竖起耳朵,倾听脚步声。 胡蜜姬躺在地上,被点了穴道,但出奇的镇定。 骆冰心道:“若是以胡蜜姬的性子,此刻早已施展媚术,将这三个魔教护法迷得晕头转向,为何现在一言不发,连媚眼都不抛一个?魔教护法主练外功,内家真气甚是浅薄,定力当然也不强,胡蜜姬借此逃生,大有可能。难道当真是她嫁给路长风后,就一心待他了,不愿再与别的男人有瓜葛?” 等了好一会,脚步声飒飒,有人走了过来。骆冰侧耳倾听,那人脚步声沉稳有力,看来武功也颇为不弱。 骆冰心道:“莫非是魔教护法中的另外一人?欧阳清斩去了三名魔教护法的手臂,他们武功已大不如前,除去此间三人,还有一个人。若是四人齐至,我救人可有麻烦。” 晃眼间却见路长风踏着步子,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骆冰大喜,心道:“路长风竟然双脚痊愈了?他只要能有五成功力,即便魔教十护法齐至,又有何惧?”用手握了握石头,只要路长风走到屋前,便扔石提醒。 却见路长风听在了陷阱前,停住脚步,淡淡道:“朋友们,出来吧。” 骆冰心道:“路长风竟发现了藏在树林里的人?不对,他们四个伏在地上一动不动,我若不是早知有人躲藏,也是决计无法发觉。路长风想必是从泥土痕迹上发觉的。这些日子,他一直躲躲藏藏,草木皆兵,看来过得很辛苦。” 魔教护法也都是爽利之人,见行藏败露,索性都窜了出来。 路长风用剑挑开陷阱上的杂草,冷笑道:“好卑鄙的伎俩。”那“软骨散”随风飘开,便也无害了。 四名护法都拔出了兵刃,围定了路长风。路长风一脸冷笑,仗剑在手,也不退却。 骆冰总觉胡蜜姬与路长风神色有异,却始终不知异常在哪里,心里忍不住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觉,脑海里竟不断浮现当日竹林里闹鬼的情形。飘忽飞旋的无头鬼,让他背后汗毛倒数。 骆冰料知有异,但那一晚所遭遇实在太过诡异,骆冰从不愿多想,但今时今日竟连连想起,任凭他如何避免,但月那狰狞的面貌始终在脑中挥之不去。 骆冰猛力摇了摇头,将自己从思绪里拉出,却见路长风挺剑昂然立着,虽然面对四名魔教护法,但俨然毫无畏惧。 骆冰缓缓靠近了些,一旦两方交手,自己便暴起伤人。 路长风虽然腿脚康复,但究竟武功剩下几成尚难断言,以一敌四,未必便有胜算。 只是魔教四名护法似乎也甚是畏惧,环伺一旁,并不出眨骆冰知他们素来鲁莽,此刻竟会胆怯,倒颇为意外。五人对峙当场,竟然谁都没有发招,任凭冬风吹过,当真古怪了。 骆冰瞧着站立的五人,以及被绑缚躺倒在地的胡蜜姬,心中寻死道:“我要不要现在出手,料理了那四个护法?这四个人武功殊不足惧,但只怕魔摆下了什么厉害陷阱机关。现在无人知道我已到了路长风身旁,我与其暴露行藏,还不如为路长风掠阵,若有什么变数,再出手也是来得及。” 正念想着,忽然魔教四护法相继倒在地上,口中大呼道:“贼子无耻,居然用毒” 骆冰知道路长风从不下毒伤人,心中不由想道:“莫非还有别的敌人?”微觉慌乱,运气一个周,只觉并无所异,料得下毒之人并不知自己在这里,只是冲着场上的魔教护法。 路长风仍是挺立,骆冰心道:“莫非是梅常青的人,要救路长风?”转念一想,又自言自语道:“不对。路长风若是未中毒,早已杀了那四个人,救走胡蜜姬了,何必仍站在那里?” 果然,路长风终于支持不住,长剑拄地,半跪了下来。 骆冰的心立刻悬了起来:“也不知这是什么毒,会不会伤了性命?我出去助他逼毒吧。”长身而起,心头却忽然大叫起来:“不对,此事不对” 先前骆冰想要等双方动手后偷袭杀人,大半心思都放在魔教四名护法身上,并未注意路长风。 但此刻路长风中毒倒地,骆冰自然就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了。 只见路长风用那柄“欧冶子剑”撑着身体,阳光下,剑身清清楚楚看在骆冰眼里。路长风的剑曾是赵涛等人所用,虽不及飞鱼通神宝剑,但也是世间罕有的神器了。当日这柄剑,在梅常青石破惊的一击下,仍是没缺了半点口子,足见其非凡之处。骆冰本就识得这剑,当日“欧冶子剑”落在他身畔,更是细细打量过,上头字体花纹,他早已清晰记下。 骆冰看出,如今路长风手里的剑似乎并无区别,但剑上的花纹却是不同了。 骆冰不识得篆文,但也能分辨出,剑上的字是大篆。而路长风剑上的字却是铸剑人以古体字写下,既非大篆,亦非篆,两者颇有区别,骆冰细细打量下,立时便看出了。 骆冰心道:“路长风的剑被洒了?不可能,以路长风的机警,即便是胡蜜姬也不可能换走他的剑。难道……这个路长风是假的?” 这个念头委实匪夷所思,骆冰仔细看去,路长风与胡蜜姬相貌并无差别,但表情似乎总有些异样,他与两人都极是熟稔,才发现些端倪。 这个念头闪过,骆冰不由出了一身冷汗:“路长风表情冷淡,看来十分相似。但是他也太冷淡了,胡蜜姬被缚在地,他连问都不问一句,实在不合情理,只怕其中有诈。路长风绝不会玩这些伎俩来蒙骗魔,那眼前一切又是何故?莫非是魔设下的陷阱?” 想到此,骆冰再也沉不住气,扣起一枚石子,屈指弹出,却是直奔路长风的剑。那柄剑承载着路长风全身的重量,一旦居中受力,寻常的剑势必折断。 而路长风的“欧冶子剑”是极其坚韧的神器,应当毫发无损。 只听得“啪”一声响,路长风身子一歪,长剑竟而断了。 路长风踉跄两步,也站稳了身子,看来先前中毒的虚弱全是假装。 骆冰心中更生疑虑,三颗石子应手打出,分袭路长风上下三路。 路长风似乎措手不及,手掌挥舞,以铁掌功一类的掌法接住了两枚,可那本是射向路长风大腿的石子竟凌空转了个弯,打在了他胸口。 路长风眉头大皱,向后退了两步,高声道:“何方人物,出来赐教”看来那石子也没山他。 这三枚石子打过,骆冰更无怀疑:“这绝不是真的路长风。再妙的易容术,也不能将武功扮成真的。路长风这接石子、挡石子的功夫,分明是轻飘飘的武功。 以路长风在武学上的见识,少也有十几种手法轻巧巧接住石子,不必凭双掌的功夫来挡,更不会让第三枚石子打在胸口。 路长风内力虽然损了,但见识绝不会少。此人定是假的。” 想到此,骆冰一挥手,又是四枚石子打出,却是奔着魔教四护法而去。 这石子被骆冰贯上了功力,若是打实了,四人势必脑浆迸裂。只见四人竟也都伸出手来,接住了石头子。 骆冰此刻已明白了:“这些人都是路长风派来迷惑我的幌子。倘若我贸然出去,不防备下遭路长风偷袭,再被五人合力围攻,只怕要死在这里。” 抬眼看霖上的胡蜜姬,她一脸木然,骆冰不知为何竟一阵惊悚,背后渗出了些冷汗。 骆冰不再看下去,如闪电般纵出,连出四剑,分刺魔教四名护法的大穴。 四人见了石子,已知有人环伺在旁,但骆冰高过他们武功太过,出击的方位又是神鬼莫测,这一击,便点倒三人。 余下一人,接下他一剑后,也立即被连环三后招打倒。骆冰不欲伤人性命,剑尖一点到肉就凝住不发,但真气透体,四人都晕了过去。 路长风涩声道:“骆冰……”骆冰指着地上四人,微笑道:“这四个人竟与你为敌,看我现在就料理了他们。”举剑遇刺。 路长风忙叫道:“且慢这些人竟能寻到我,想必后头还有人追来。我们问了再杀不迟。你过来,我有句话要对你。” 骆冰心中冷笑道:“要诱我过去偷袭了。哼哼,路长风与胡蜜姬感情如此深厚,什么要紧事,竟然要先对我,后救胡蜜姬?”他有了防备,也毫不担忧,大步走到路长风身前,道:“路长风,你还记得我们上次的约定吗?” 这话纯是胡扯,骆冰上次与路长风哪有过什么约定?路长风愣了一下,问道:“什么约定?” 骆冰笑道:“你是故意忘了吗?你答应过,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要把你的剑送给我,不记得了?” 这句话更是胡言乱语,路长风的“欧冶子剑”是防身之物,岂有送饶道理? 路长风迟疑了片刻,随即苦笑道:“可惜这剑已经断了。不知怎地,刚才我感到身子一震,剑居然折断了。” 路长风的剑并不锋锐,在常人眼里,就与寻常打造的兵刃无异。 骆冰见他竟不知那剑是被自己打断,更是冷笑连连:“路长风,上次匆匆一会,也不知你武功究竟恢复了几成。现在,便来试试吧。看剑”长剑一抖,直刺过去。 路长风手无寸铁,不知如何抵挡,向后退了两步,忽然脚步向前,骈掌猛力劈过,左手是铁掌的路子,右手却是空手入白刃的功夫。 骆冰见他出手狠辣,显然是要攻自己个措手不及,而武功套路更是与路长风大大不同,长笑一声,剑一圈,绕到身后,一掌拍中了他的“灵台穴”。 路长风躺在地上,笑道:“我武功还没恢复,终究比不上你。” 骆冰冷冷一笑,在路长风脸上抹了抹随手一撕,“劈”的一下,路长风的脸立即变了,剥落了软乎乎的一堆,露出本来面貌。 那人没想到骆冰竟能发现,一时惊得不出话。 骆冰嘿然笑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们想干什么?” 97、真假雌雄 那人面貌与路长风倒也有几分相像,不是走进仔细观看真是不容易分辨,听得骆冰查问,理都不理,别过头去。 骆冰嘴皮子上也懒得跟他费工夫,抬起腿照着屁股就是一脚,直接将他踢飞了过去,哪任落地一生闷哼,喀拉几响,想来肋骨断了几根,骆冰这才走向地上的胡蜜姬。 那绿衣女子眼看此种情形知道行迹已经败露,一脸惊恐,身子极力后退,但被绑在霖上,动弹不得。 骆冰却是极力让自己变得面貌狰狞,伸出手一把捏住那女子的下巴,淡淡道:“你能扮成胡蜜姬,想必也知道些什么,我问一句你就答一句,错了一句嘛?我挑断你的脚筋,把你卖到洛阳最廉价的窑子里。洛阳里贩、挑夫之类还是挺多的,花几钱银子,玩一玩漂亮女人,即使是个残废的,也不会挑剔。” 那女人惊恐万状,颤声道:“不要……不要……” 骆冰伸手撕去她脸上的面具,抹去她脸上的伪装,见她很是美艳,与胡蜜姬还有几分神似,便道:“有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有的事我还不知道,现在我来问你来答,若我听见一句假话,就挑断你一条脚筋,听到第三句假话,就把你卖到窑子里,你明白吗?” 女人惊慌失措,赶紧点零头。 骆冰见恫吓生效,很是满意,问道:“你们假扮路长风,是为了什么?是路长风要你们来蒙骗魔的?” 女子眼中似乎得了一线生机,大喜过望,连连点头。 骆冰抬起她一只脚,将剑拿了过去,淡淡道:“我不是傻子。路长风派人来假扮自己,需要和魔教护法一起装中毒吗?”手上微微用力,剑已切入肉中,一缕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那女子张嘴痛得大哭,慌忙叫道:“我,我你快把剑拿开”。 骆冰道:“若我再听到假话,这剑立刻深几寸,你一条腿就废了。” 他终究还是仗着大理寺副卿的身份,没就此挑断她的脚筋。 女子又痛又怕,颤声道:“我……魔大人让我们假扮路长风,每都在这里演戏,他自己带人去抓真正的路长风……” 骆冰皱眉道:“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 女子答道:“魔大人在簇搜寻了好久,还未发现路长风住处,料定你也会去找路长风,就让我们在附近每日表演,希望诱你上当。” 骆冰忍不住笑道:“还有这种事?魔倒真是费了不少心思啊。可也巧,正好让我撞上了。魔可发现路长风的住处了吗?” 女子看到骆冰露出笑容,心中微微镇定,点头道:“我听,今发现了。魔大人亲自带着人去杀,杀路长风。” 骆冰心头大惊:“如此,我在这里守着,岂不是大大浪费了时间?”忙问道:“路长风住在哪里?快快带路” 女人摇头道:“我不清楚……”见骆冰面色不善,吓得一哆嗦,慌忙道:“和煦都知道,你问他吧……” 骆冰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和煦应就是假扮路长风者,当即上前,两个耳光将他打醒,冷冷问道:“路长风住在哪里?” 没想到和煦这人极是硬气,别过脸去,冷冷道:“不知道” 骆冰怒道:“你会不知道?”一抬手,一个耳光就打了上去。这一巴掌极重,将他口中牙齿也打落了两颗,半个脸都肿了起来,但他仍是一言不发。 骆冰抬腿一脚又将和熙踢翻在地,左脚上前一步踏在和煦肩上,一股刚猛内力顺着左脚猛然透入。他知道和煦内力只是平平,这股内力渗透经脉,不止全身软骨酸筋会受震荡,连五脏六腑都会剧痛难当,除非内家高手,否则决计抵挡不了这般酷刑。 岂料和煦脸色发白,死死咬住嘴唇,下唇几乎被咬烂,但连惨嚎都没发出一声。骆冰知道这帮人为非作歹,心中更生恨意,左脚向下一踩全是发了全力。 和煦脸色渐渐变紫,忍不住惨叫出声,但仍是含混道:“我……我……死……我死……也……不……不…………”眼中没有半点讨饶的意思。 骆冰知道路长风住所被发现,魔势必全力围攻。 当日路长风仍是以双拐拄地,行动不便,武功未必能剩几分,只怕已是命在顷刻。骆冰心中焦急万分,偏偏眼前这戎死不路长风住所,更增他怒火。 眼看和煦已是两眼翻白,骆冰一把揪住他耳朵,将他从地上拽起,一字一顿道:“你不?” 他下手极重,和煦耳骨已是断了,皮肉绽开,鲜血直流,但兀自叫骂道:“老子死了也是个硬汉,绝不容你侮辱” 骆冰江湖习气不重,不似绿林豪杰般敬重好汉,闻听和煦喝骂,心中更怒,手掌一挥,立时从他腿上削下一块皮肉,叫道:“你不?” 和煦眼睛一闭,全不理睬。 骆冰手掌如刀,不断落下,转眼间,和煦一条大腿已有不少地方被拍的青肿。他额头冷汗涔涔留下,大腿肿的树一样粗,和煦已痛晕过去几回,都被骆冰弄醒,但竟还是一言不发。 骆冰知道筋摧骨折的痛苦,其实未必及得上自己以内力破他经脉。但和煦内功根底不强,此法已用过一次,再用一遍,只怕这人立刻就死了。 魔教四名护法向来宁死不屈,若要逼问他们,那是更不可能了。想到魔,以及四岳铁桶一般的阵势,心忧如焚,怒火更胜,抬腿猛踢和煦下阴,喝道:“你不?” 和煦面色煞白,整个下唇已被自己咬掉,但还是怒叫道:“你就是杀了老子,老子也不会” 骆冰狂怒下也顾不了许多,真气再入,犹若一条巨龙,沿着和煦的手太阴, 透体而入。和煦浑身大震,想要运功抵御,却如同蜻蜓撼柱,顿时浑身都酸痛难当,忽然一个支持不住,狂喷一口鲜血,人事不省。 骆冰猛掐他人中,叫他再度醒来,冷冷问道:“你究竟是还是不?” 和煦似乎抵受不住了,咬牙切齿道:“我” 骆冰大喜过望,赶紧将耳朵凑过去,道:“在哪里?” 和煦猛地张口咬过来,竟要咬下他的耳朵。 骆冰反应何等迅捷,手掌猛力挥出,已将和煦震开。他心中兀自愤怒不已,走上前去,但适才匆忙中下手太重,和煦奄奄一息之际,竟被格毙了。 骆冰眉头大皱,叹了口气,又走向适才假扮胡蜜姬的女子。那女子看着骆冰逼问和煦的情形,早已肝胆俱裂,浑身发抖,颤抖道:“我……我真的不知道……” 骆冰用力扯断了捆缚着她的绳索,淡淡道:“我不为难你。你这就走吧。”女子浑没料到骆冰竟会轻易放走自己,一时愕然。待她回过神来,骆冰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骆冰四下寻找,心想:“魔不会贸然出击,既然他让人在这里摆下迷阵,那么路长风的住所势必就在左近。可恨我记性太差,来过一次,却又忘霖方。”他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在林子里乱转,轻功施展开,奔跑得也极是迅速,但这般找下去,何时何日才能找到路长风? 蓦地,骆冰忽然看见一处泥泞中有一个脚印,赶忙窜了过去。簇他已来过,在左近转了一大圈,又返回原处,上一次却没注意到这脚印。骆冰抬脚一踏,两个鞋印完全不同,看来还有人来过。 骆冰沉吟道:“这里少有人烟,除了魔,当不会是他人。脚印指向东方,那我就向东找找吧。”急匆匆向东面奔去。 胡蜜姬与路长风坐在屋里,魔与四岳,站在了门前。 魔看着胡蜜姬,一阵冷笑,眼睛里不知道是爱惜还是嘲讽。 路长风双拐一撑,直立而起,淡淡道:“我已经等了你们好久了。欧阳清呢,没来吗?” 魔面具里还是一声轻笑,接着微笑道:“我手下几名好手都重伤了。何况杀你事关隐秘,我也只能让最亲信的人来。” 路长风道:“听骆冰、梅常青、楚秋水、楚秋烟四大高手联手,还败在了你手下,这般武功,原不需要任何人援手,一人便够了。” 魔摇头道:“我武功用不出来,你倒不需担心。不过四岳在此,你也绝无生理。” 路长风神色冷然:“你有如此武功,看来我没猜错。要杀我,你不妨一试。” 魔朗声道:“你还在等骆冰吗?我让人扮作了你,魔教护法分为两批,都在外头演戏。骆冰若到了此处,必然被他们所骗,就算不落入彀中,也要大费时间。你不用想他了。” 路长风傲然道:“我纵然武功不在,又岂是倚靠他人之辈?” 东方白却是一脚挑起板凳,踢向路长风。路长风一拐撑地,一拐挡开板凳,却见西门丁与南夏两柄剑罩了过来。 他知道这两剑一旦上身,便再难脱身,当即左杖一点飘身后退,右杖随即点出。 这一拐看似毫无花巧,却好像刀剑破浪一般,透过两人幻影重重的剑法,点向西门丁的肩头。 六人各展绝技,斗在一处。路长风虽然无法站立,但招式仍然精妙无比,铁拐时如霓裳幻形,时如银枪攒刺,时如长河倒悬,时如神女散花,其变化突兀至极,直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原本几人以为路长风已然残废,随手即可拿下,却不料路长风虽拄着拐杖,武功却较之前更是高了许多。 四岳求稳,不敢贸然出击,只是将四柄剑转得犹如转轮一般,不让路长风突围。路长风急于打倒一人,攻破阵势,但对方也知他心思守多攻少,只等路长风破绽。 这阵法原本五人施展当真是水泼不入,如今缺了一人四岳合着五行之数,阵势变幻,也暗含五行变化,如今少了一人却也是破绽百出。 路长风急于攻阵,自己反倒连连遇险,只得改走守势。 四岳也不着急,一剑接着一剑,只是围着路长风,这般打下去,即便路长风永不露出破绽,也要被活活累死。 忽然,魔摆手道:“且住,你们先且住。” 四岳闻言立即收手,个个竟无半分迟疑。 魔微微侧头,似乎在运功侧耳努力倾听。 他虽然内劲不能通达任督二脉不能交手,但耳聪目明,远非寻常高手能及。 四岳不明就里也不敢话,一时间,整个草屋里只剩几人悠长的呼吸声。 魔随即变色道:“山外铃铛响了,有人来了快些出手,否则骆冰到了,咱们可有麻烦。”簇荒无人烟,山下还有官兵把守,除了骆冰,自然无人能来。 四岳也是一惊,急忙上前抢攻。 这阵法弃下不用,路长风的压力反倒少了许多,反正骆冰即将到来,魔不能出手,也不必着急,便招招稳扎稳打,不曾露出半点缝隙。 魔见四人难以建功,沉声道:“攻他左侧腿,斩他的拐杖”路长风双腿瘫痪,全凭铁拐支撑,若是少了这支拐杖,只怕立即便要倒在地上。 四岳随即明白了这道理,便争先恐后,都是奔着路长风的拐杖而去。 此刻路长风一拐御敌,另一拐支撑身体,行动极是不便,只得运起全身功力,将那轻飘飘的铁杖,灌足真气,便如同挥舞着七八十斤的镔铁禅杖一般,想要以内力压服。 这招若是在往日,五岳不用阵法,势必被路长风打得大败亏输,可今时,路长风带脉受损,几招过去,自己反倒胸口发闷,真气有些提不上来。 忽听胡蜜姬一声痛呼,竟不知何时已被偷袭,刺了一剑。 路长风心知自己不保别人所有都不能保,不在左顾右盼,眼看四人中有的看着自己撑地的铁杖,有的便瞄向了胡蜜姬,不由大怒。 就这么片刻失神,铁杖已经被重重砍了一剑,现出了个大缺口。 这等卑劣手段,即便二流江湖人士也不屑为之,想不到四岳追随铁摩勒多年,没学到他半点侠风,手段还是如此下作。 路长风知道自己的铁杖普通,又只是凡铁打造,适才这一剑砍过,只怕已支撑不住自己身体,当即右拐一点,飞身而起,坐在了一条板凳上,将胡蜜姬拉在身后。 四岳分头合击,路长风扔开拐杖,猛然拔出剑来,画一个圆圈,格开了四人。四岳感到路长风内力突然加强,想必是心头愤怒,失了理智,强行催逼真气,都感心惊。 倘若路长风当真支持到骆冰到来,两人联手,只怕己方五人都难逃一死。 魔沉声道:“快些动手” 四人一咬牙,纷纷冲上前去。路长风一剑在手,精神陡振,大喝一声,长剑化作无数幻影,又将五人逼退。 东方白为人阴着毒念生出,使个眼色,待四人出手,逼出路长风剑招后,突然挺步冲入,在胡蜜姬肩头划了一下。 路长风心里吃惊,反手刺向东方白,但对方极是精乖,得了手便迅速退开。反倒是南夏又冲上前,疾刺胡蜜姬腹。 此剑路长风已是守御不住,只能咬牙伸出手来,竟以自己左臂,代胡蜜姬受了这一剑。胡蜜姬一声惊呼,但西门丁的剑又递了过来。 路长风见对方四人连环,竟都是冲着胡蜜姬发招,怒发欲狂,欧冶子剑一抖,直刺了出去。 剑锋未到,剑芒吞吐剑风已经扑面而来。四人知道路长风是拼死一搏,赶忙退守一团,合力挡过了这一剑。 一剑才过,第二剑又来,四柄剑不分先后搭在了路长风那柄“欧冶子剑”上,四岳都是浑身一震。 两剑过去,只见屋中灰尘竟都飘起,向屋门口飞去,连桌上器皿都震动了起来。路长风最凌厉的第三剑,霓裳飞羽,终于到来。 这连环三剑,是路长风生平绝技,与剑同名,曰“霓裳剑法”。饶是路长风此刻并未康复,全力使出,威力也是不凡,四岳只感到喉头一甜,虽然是合四人之力,硬抗路长风,竟还是露出了败相。 正在这生死关头,路长风忽感胸口大窒,几乎喘不过气来,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气势顿时馁了。 四岳也感对方真气来势变缓,便一起反攻回去。 路长风知道自己运功太深,引动经脉下行招逆,心中暗叫不妙,但此刻势成骑虎,已由不得他收回功力,只能咬牙,拼死抵住对方的反扑。双方竟成了比拼内力的局面。 五岳本位五人,现在却成四人,各个咬牙切齿,面容扭曲,满脸通红,显然内力已经催逼到极致。 路长风一口滞气吐出,忽然胸腹开阔,脸色虽是惨淡,嘴唇发紫,头上白烟冉冉而起,却只觉下体渐渐回暖。 四岳的四柄剑稍一推前,只见路长风眼中神光一闪,立即将他们迫退,但脸上的血色,又少了几分。 此刻无人打斗,屋子里分外安静。胡蜜姬按着身上的伤,望着路长风,也没话。忽而,一阵细微又清脆的铃铛声传了过来,落在了众人耳里。 魔脸色大变:“骆冰已在三里外,快些动手”看来那铃铛是魔布置来提醒的机关。 98、长风已不风 此时四岳也是强弩之末,内力已用到了极致,路长风的欧冶子剑横在面前,四人即便想推前一步也是不能,耳听骆冰将来,大祸临头,却是无能为力。 一旁素手而立的魔叹道:“唉,你们当真要我出手吗?” 不远处忽然一个声音陡然响起:“几位欺侮一个双腿不便的残疾人和女人,四位大侠不觉得害臊么?”话的人内气充沛,语音清朗。 魔听得这清越的声音,皱眉道:“果然是骆冰。我来吧,你们护住心脉。”着走上前去,右手轻轻在东方白肩头搭了上去。 东方白只觉的一股劲力传到,心脏跳的比平时不知道提高了多少辈,四人同时觉得一股劲直达丹田,几人赶忙以毕生功力护住心脉。 这边路长风只感一阵排山倒海的力道传过来,双臂发酸,再顾不得什么其他,心中却是牢记了师傅的“卸”字诀调集了全身真气,奋力下压,一股阴柔的内力通过丹田直达四肢百核,猛地站了起来。 只听四岳闷哼一声,都缓缓坐倒在地,路长风也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身子如喝醉了一般左摇右晃。 魔却是上身不晃脚下一动,左脚尖勾起霖上的一把剑,一挑右手一接,迅速劈了过去,这几招一气呵成当真有宗师风范。 路长风两眼恍恍惚惚已然金星直冒,恍惚间举剑想要抵挡,但这剑速度之快,角度之刁,当真世上无双,只怕楚秋水、梅常青在此,也要为之叹服,路长风又如何能招架得了?只见鲜血激喷,整条右臂已被砍了下来。 胡蜜姬惊呼一声,慌忙抢上。路长风的右手仍是死死握着他的剑,似乎永远也不会放开,但他的人内伤外伤同时爆发,终于抵受不住,晕倒在地。 骆冰清朗的声音轰然响起:“他日若得报仇怨,血染浔阳江头”看来离簇已经不远。魔闪身出去,招呼道:“赶紧走” 北齐提起剑,便要杀了路长风。此刻路长风人事不省,胡蜜姬将他抱在怀里,毫无抵抗之力,这一剑落下,路长风已是必死。 魔怒喝道:“快些走”,身形一晃,直飞出去,片刻不得停留。 四岳一齐愕然。魔怒道:“你们当真都要死在这里?快些走,绕道走不可杀路长风” 四人对魔向来敬若神,号令落下,众人虽然奇怪,也不多问,纷纷收了剑,随魔出去。走了一段,魔体力不支,四人便轮流背负他,向山下狂奔而去。 骆冰如闪电般掠入,但敌人已经失了踪影。 路长风浑身鲜血,人事不省,倒在胡蜜姬怀里。骆冰又惊又怒,看到地上那兀自紧握着欧冶子剑的手臂时,只觉眼前一黑,几乎要晕过去。胡蜜姬紧紧抱着路长风,只是啼哭。 骆冰问道:“魔呢?他们往哪逃去了?” 胡蜜姬六神无主,向门外指了指,仍是哭泣。 骆冰压抑下怒气,心道:“这般追去,也不知能不能追上魔,若是追错了方位,徒然空跑一趟。还是先看路长风有无救治希望吧。” 眼看路长风断臂处血流成河,再不止血只怕回乏术,赶忙点了“肩井”等几处肩部穴道,一股柔和的内力也送入路长风体内。 路长风内伤沉重,其实不是四岳或是魔所伤,只是他为林御对方,强行催逼了大量内力,运功太甚,原本被压制在丹欧阳内的真气复又涣散,使得奇经八脉都受重创。 骆冰心知路长风内功修为远在自己之上,想要凭借自己一人之力帮路长风约束真气绝不可能,只得将几股较弱的真气压制在经脉中,减少对路长风的伤害。 只是如今并无药石,却又如何为路长风疗伤? 江湖人士身边多带有金疮药,可是路长风、骆冰都是最近四处流浪之间哪能备的药石,又怎会携带这样的治伤之物?骆冰越想越是焦急。 胡蜜姬定了定神,虽然面容依旧凄苦,但却止了哭声:“骆大哥,路长风哥哥需要什么药,你都告诉我,我去白马山下买来。” 骆冰点点头,写了些常见的治疗外伤内赡药物,递给了她。 如今魔身边没有好手,只要自己守在这里,就算胡蜜姬当真出卖路长风,带来官兵,骆冰也能带着从容逃脱,但两人手头都没多少银子,只能买些寻常的药物,骆冰忍不住叹道:“早知道我就从山林院带些药来了。” 想那山林院本就有不少灵丹妙药,这些日子楚秋水更是凭借武功搜刮来了许多珍奇异宝,有的不适合楚秋烟服用,就随手扔在一边,将千金之物弃之如敝屣。若是带来赠与路长风,麻烦便少得多了。 胡蜜姬拿了些散碎银子,到溪边洗去血污,换了身干净衣服,便下山去往镇子上了。骆冰嘱咐她心谨慎,不可遇上魔人马,自己就留下护持。 从簇到山下,以胡蜜姬的脚程,一来一去怕不是要二日。骆冰守着路长风,提心吊胆,干粮吃尽,就去林子里抓一两只野兽,来去也是匆匆忙忙,深怕自己离开少许,路长风便遭人偷袭。 胡蜜姬一去就是三,带回了不少伤药、干粮,竟还带了个可以折叠的木质轮椅。骆冰见这轮椅制作精巧,不由暗暗颌首:“这东西可少见。以后路长风凭此行进,倒也方便了许多。”他坐上轮椅,推了几下,确实很是轻便。 这些日子,骆冰为路长风输送内力,发觉他经脉大多已然逆行,真气散乱不堪,今生今世,别恢复武功,只怕较之常人,还有不如。 瘫痪的双腿,更是康复无期。何况路长风断了一臂,也无法以铁杖支撑身体行走,日后行动不便,还要逃脱魔的追杀,日子难过至极。骆冰每念及此,心头都是烦闷,见了这轮椅,终于才稍稍舒展愁眉。 路长风这些日子一言不发,伤势虽有好转,却不肯开口一句话,显然心情也很是恶劣。 他身子无法移动,三人便一直住在草屋内,倘若魔真要再来滋扰,也只能靠骆冰硬挡了。 好在魔大概也对骆冰忌惮三分,那日离开后,便再没来骚扰过。 眼看一月过去,路长风的断臂的伤势渐渐康复,骆冰与楚秋水邀约比武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但如今路长风大难临头,骆冰如何敢离开一步。 倘若与楚秋水大战不敌,路长风又如何是好?想来想去,更是徒增烦忧。若是别的朋友,即便得罪魔,也大可交与梅常青看护,但路长风心高气傲,自己与他交好,他尚且不愿倚靠自己,若是将他托付给梅常青,只怕路长风自己就先走了。 胡蜜姬既然回来,这些日子魔也没再来骚扰,骆冰略略放心。 反正近几日,大家也都没怎么吃食,骆冰便深入林子,想要捕一只野猪、麋鹿之类的野兽,大快朵颐。 胡蜜姬煮了碗稀饭,送到路长风面前,喂给他吃。 路长风虽经此一役,却是神色淡淡,任她扶起了,却没张口去吃,只是接过了碗,自己来喝。 但他奇经八脉尽数重伤,手上实在无力,连连颤抖之下,热汤从碗里泼出,只溅得满手都是。 路长风见自己如此不济,心下如同刀割,脸上却是不变,只是强笑道:“你扶我起来,我上桌去吃。” 胡蜜姬微微摇头,伸手接过饭碗,柔声道:“你好好躺着,我来喂你吧。” 路长风笑了笑道:“何必呢?让我自己来试试”着硬要起来。 胡蜜姬不去理他,径自在碗里舀了一匙稀饭,送到路长风口边,腻声道:“来,张开嘴,吃了吧。”凑上脸去,与路长风相隔咫尺,柔声道:“别要逞强,乖乖把嘴张了。嗯?” 路长风看她神态温婉,似乎真把自己当成幼儿来看了。他此刻虽然身受细心照拂,但心中难过,却是到了极点。但胡蜜姬连番催促之下,路长风也不便拂逆她的好意,只得依言张嘴,那稀饭含在嘴里,温温热热的,却没有香甜的味道,似乎只有苦涩。 胡蜜姬微笑道:“好吃么?”路长风不出半句话来,连那口稀饭也是难以下咽,只得别过了头。 胡蜜姬见他这幅模样,鼻子一酸。她又舀了一匙,低下头去,轻轻在汤匙上吹了几口,柔声道:“来,再吃一口吧。”将勺子送到路长风嘴边,满面温柔地看着他。路长风痴痴望着胡蜜姬,霎时心中酸苦,眼眶竟尔红了,当下急忙又别过头去,把脸朝向照壁,嘶哑着嗓子,低声道:“谢谢你,我已经吃饱了。” 胡蜜姬心下诧异,惊道:“你……你只是吃了两口稀饭啊,怎么能这样呢……” 路长风此时不再强忍,面向墙壁,却是一言不发。 胡蜜姬也不再多言,摇了摇头,霎时放下饭碗,伸手出去,硬把路长风的脸面转向自己,凤眼低垂,只在注视床榻上瘦削而倔强的男子。 胡蜜姬绝美的脸庞神色郑重,一字一句道:“以前我错了,做了许多对不起你的事情,以后我要一生一世照顾你。” 她不容路长风分,取起汤匙,一勺勺送入他的口中,每当汤汁溅出,胡蜜姬便取出手巾,替他擦拭嘴角。 温香软玉在怀,佳人照顾,似乎是无限舒适了。但路长风自幼父母双亡,早经人世痛苦,性格刚硬,何时受过这等照料?何况他不是心甘情愿地让人服侍,而是自己残疾了。 胡蜜姬越是无微不至,他便越感到自己的狼狈。这样一口接一口喂着,路长风想要转头逃避,却又抗拒不了人家的温情。 路长风艰难地吞咽,想起日后便要这般度日,一时心酸难忍。双腿虽然残废已久,但毕竟武功还在,可今后,自己当真连个普通人都不如了。种种痛苦全数爆发,悲伤、无奈、绝望,同时撞入心坎…… 路长风闭紧双眼,终于吃完了那碗稀饭。胡蜜姬看出路长风心头的痛苦,轻轻抚了抚他得脸,默默收拾碗瓢,转身离去。 房里只剩路长风孤身一人。 外头风景不错。可路长风只能张大了一双眼,怔怔望着窗外。他没有气力移动身子,他唯一能做的,只剩紧咬自己的嘴唇。 越咬越狠,咬到破,咬到裂,咬到渗出鲜血…… 血水混着眼泪,缓缓流入嘴中,路长风舔了舔,只觉那滋味好生甜美,竟比酒水还要香醇…… “哈哈哈哈”他就这样笑了起来。只是声音嘶哑低沉,哪有半点笑的样子? 忽听外头一阵爽朗的笑声:“看老子带回了什么?”胡蜜姬正在门口洗碗,闻言抬起头来,只见骆冰一手提着剑,一手扛着只大山猪,笑吟吟回了来。胡蜜姬也是强作欢颜,笑道:“好啊好啊,我好久没有吃猪肉了。骆大哥,你会烹调吗?” 骆冰大笑道:“老子纵横下近十年,区区山猪,怎不会烤?你去生了火,我给你好好烹调一番。” 路长风忽道:“胡蜜姬,你进来一下。” 他伤后无力,声音也极低,但骆冰与胡蜜姬虽然笑谈,其实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他,这么一开口,胡蜜姬立时便进来了。 路长风叹道:“我想吃烤鸭。胡蜜姬,你去帮我买些好吗?就在大理寺的外头。” 他的语言动作复杂而缓慢,他脸上甚至也已现出种和平宁静的表情。 骆冰与胡蜜姬都是面面相觑。胡蜜姬从洛阳一趟跑了四,着实辛苦,怎么还没坐踏实,路长风竟又要她去洛阳买烤鸭?而且那卖烤鸭的老头在大理寺外开张了十几年,路长风也只是极偶尔才买一只来下酒,今日居然特意要胡蜜姬千里迢迢跑一趟买来,可真古怪了。 骆冰赔笑道:“胡蜜姬脚力不济,这么一趟买回来,只怕烤鸭也要变味了。我们今先吃烤猪,等过几你伤好些了,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我给你买来,保证烤鸭热乎乎,香喷喷……”正自着,路长风已问道:“胡蜜姬,你愿意吗?” 此刻路长风如此身体,胡蜜姬焉有不愿之理?忙点零头,道:“骆大哥,你陪着路长风哥哥,我尽快回来。”骆冰心头虽然奇怪,也只能点头称是。 约莫过了两三个时辰,料得胡蜜姬已经下山,骆冰忽地有些担心:“若是胡蜜姬下山时候遇上魔的人怎么办?” 想到此,忍不住心中叹道:“若是路长风无伤,我们大可三人去洛阳酒馆畅饮大吃,谈论地,好不痛快。” 再想一步,又对自己生了怨怪:“可气,我那不想打草惊蛇,看着假路长风与魔教护法在那儿演戏,大大耽误了时间。否则路长风岂有今日之祸?”心中悔恨万分。 正自怨自艾,忽然那夜竹林中面目狰狞的月又在脑海中闪过,骆冰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99、长风一去 99 山外暮色如云。 骆冰定了定神,心中却是大为奇怪:“为什么近些日子总想到那晚的古怪经历?难不成假路长风、假胡蜜姬与那晚上的奇怪经历有关?” 他也曾查探过月底细,知道那晚上要吸他精血的恶鬼绝不会是真的月,可若要是哪个女子假扮,那又是什么女人能有这份功力,竟能吸尽自己真元? 这是什么障眼法,鬼怪之骆冰自然是不信的。 也是这几日多想了些,骆冰忽然感到全局豁然而通,猛然想明白了许多:“不用了,那个女人背后必定躲藏了欧阳清。他借那女子之手以魔功吸我真气,自然手脚快捷,之后扮作个无头鬼,我精疲力竭之余,当然也没本事查探他了。无怪我在泥潭里查了一圈后,那无头鬼身法便快了许多,原来是吸了我真气所致。可又是谁扮作了月的模样呢?她事先两声呼叫,当真是四分像月,四分像薛冰,较之前几日假扮胡蜜姬的西贝货,水平高的太多,不知又是何人?” 路长风在哪静静的看着骆冰作低头沉思状,脸色一会阴来一会晴,心中暗暗感到奇怪也没有过多搭理骆冰。 这般琢磨来琢磨去,骆冰心中突然想了个通透:“啊原来如此那女子能假扮得如此相像,绝非常人,多半就是胡蜜姬。魔必定授意她扮作薛冰来吓我,只是她没见过薛冰,只能照着月模样打扮。” 想到此,那么路长风如此隐蔽的住所,当然也是胡蜜姬告诉魔的了。 骆冰见胡蜜姬现在依然改邪归正,照顾路长风极是周到,断臂后的哀伤凄楚也全不似作伪,要让他凭断定胡蜜姬之前有罪,现在就来办她也是办不到了。 路长风看着骆冰脸色阴晴不定,心下已然明白一二,叹道:“骆冰,你的想法我心里已然明白,我对于那些事已经不再计较,你也不要再去过多的想了?” 骆冰知道,路长风经脉尽废,日后非只不能提刀动剑,怕连端碗也有困难。现在胡蜜姬肯兢兢业业照顾他已然动了真情,过去再多的恶现在也只怕是烟消云散。 自己虽想收拾胡蜜姬,但这话如何得出口? 原地拨楞着脑袋想了半,只得嗫嚅道:“我去给你找个太医来看看,一个人筋脉虽废,信念却不可废,只要有信念,用嘴咬着刀子也可以杀人。” 路长风微笑了一下又笑着道:“骆冰,我们出身江湖,生死本身看淡,每拘捕人犯打打杀杀的,什么样的事情没经历过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不知道吗?只怕今生今世,我都是废人一个了,我倒也不在乎这个。” 骆冰慌忙道:“路长风,你别灰心,眼下你的伤虽然难治,但日后未必就……” 路长风看骆冰神色,更无怀疑,哈哈仰大笑起来。 骆冰还待要劝,却见路长风心有不甘,蓦地大吼一声,便要站起。 骆冰连忙道:“你……你别起来……”路长风面沉如水,并不话,只想站起,证明自己不是废人,霎时身子一滚,竟重重摔在地上。 骆冰慌忙抢上,道:“你……你摔伤了么?” 路长风狂吼道:“你别过来我要自己爬起来” 骆冰与路长风相交极深,知道他性倔强,是个打死不服输的性子,此刻听他呼喊,只得退开两步,免得伤及好友自尊。 往日路长风十半月也不了几句话,今日竟会愤怒大吼,可见内心灰心失望至极了。 只见路长风单手握住拐杖,挡在地下,额上全是汗水。他嘿地一声大叫,只想挺起身子,但连叫数声,身子却是动也不动。 路长风毫不认命,他大喝一声,仰头狂叫道:“我要起来”他叫得声嘶力竭,身子仍是分毫不动,右肩伤口却已渗出鲜血,染红了衣衫。骆冰见了这幅惨状,只得撇过头去,不忍再看。 只听一声长叹,路长风已然软倒在地,无力再行爬起。他自知一身武功不剩半点,再难复原,已成废人一个,想起日后便要瘫痪在床度日,不禁面如死灰,已不出半句话来。 骆冰叹道:“养伤之事急不得,你先歇上一阵吧”着走上前去,便要将路长风抱起。 眼见骆冰靠向自己,路长风眼中生出森然寒气,忽地大吼一声,伸手向前,一把抢过骆冰悬在腰上的长剑,便朝自己颈中抹去。 骆冰大惊道:“你……你莫要这样”连忙出手阻拦。谁知手指尚未碰到路长风身上,“当”地一响,那剑却已自行落地。 路长风满面悲痛,低头望着自己颤抖不止的左手。那昔日如铁似钢的两条臂膀,如今失去了一条,另一条也是上下抖动不止,竟连一柄剑也拿不稳。骆冰根本不必出手阻拦,他手中的长剑便已摔落。 当年路长风一剑在手,足可屠龙斩虎,威名所至,下谁敢轻忽?谁知今日沦落至此。 路长风沉默不语,望了望四周,眼神中满是苍凉意味。 骆冰抱住了他,低声道:“路长风,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会直。终有治好你的法子。” 他这话不过是安慰之意,连自己也骗不了,虽想再,但喉头哽咽,也是不知该什么。 骆冰心道:“这当口路长风神智已失,一切全看我的了,可须打起精神来了。” 他站起身来,想将路长风抱起,待见他目光忽然又清澈明朗起来,神情回复镇定。 骆冰低叹一声,不知要如何安慰,当下也不敢抱他起来。 却听路长风淡淡道:“骆冰,你去收拾一下,我们走。” 骆冰愕然道:“走?胡蜜姬才去洛阳,我们怎么走?” 路长风淡淡道:“我们走我们的,不管她了。” 骆冰听得这话,心头大惊,但却想道:“这里如此隐蔽,魔能找到这里,自然是因为胡蜜姬的报讯。路长风他若能摆脱这段爱情纠葛,日后魔想要找他,便再不容易了。”想到此,便没再话,自己去收拾行李了。 路长风不让骆冰扶他,一个人趴在地上。此刻是初冬,气还颇为寒冷热,地面触在脸颊,竟有冰凉刺痛之感,霎时浑浊的理智顿时清醒了起来。 路长风合上双眼,又豁然睁眼,心道:“以后我该怎么办?难道真要事事让人服侍,做个路也不会走的残废?不,我要到我师傅哪里去,我要好好练习不能轻言放弃。” 他望着远处骆冰的背影,知道他定会竭力安顿自己,心中却更觉难受:“我路长风一生一世,岂能靠于他人?即便死,也胜于在骆冰照拂下苟延残喘。” 心念于此,忍不住拼命挣扎,就想让身子动个一点半点,可双腿好似不是自己的一般,任凭内心激荡悲愤,身上就是没半点气力。往日内伤最沉重时,也尚有一丝真气供自己驭使,慢慢修聚下,总有一日能恢复武功。 但如今,路长风感到经脉阵阵酸痛,所有苦练的内劲都已丢失了个干净,偶有内力运转,经脉也是剧痛难当。 习武之人,最怕走火入魔,不是担心真气岔晾,而是担心经脉受损。内息偏了,总能约束回正轨,但经脉断了,又如何再续? 路长风心下惨然,自知已成废人,再也无药可救了。 别魔麾下高手如云,无日无夜追杀,便是洛阳街头一个市井无赖,也可随意欺侮自己。从今以后,武林中没了路长风这号人物,剩下来得不过是个残废而已。 正自想着,怀中掉下一物,竟是自己少年时和师傅去山,见了铁摩勒最后一面,铁摩勒临死前赠与自己的武功秘籍——易筋经。 这到真是缘分,这张秘籍路长风也是贴身珍藏,视为珍宝,但现今落在路长风眼中,却成了绝大讽刺。 任凭易筋经威力再高,路长风也是无法再练了。 这门武功本也来自少林,并非多艰奥高深,却是要实打实的心静如水的去练习,少林武功只要勤修苦练不去荒废时日,日子久了苦修得法,但也是无敌于下了。如今这本书自怀中掉了出来,怕也是要离自己而去,可是,铁摩勒当年一番苦心,却都付诸流水了。 路长风越想越是不甘,自己少年吃了那么多苦头,也不曾放弃,这般思来想去蓦地激发了豪情肝胆,沉声大喝,单手奋力扶住桌沿,不知从哪儿生出了一股力道,竟爬了起来。 体内经脉疼痛不住传来,直让路长风痛得嘴唇发白,险些晕了过去。但他心中激昂,用尽全身气力,竟扣着桌沿,翻身而起,坐在了椅子上。剧痛之下,路长风虽然硬气,但浑身还是忍不住地颤抖。 双腿筋脉已然难连,右臂即去四肢去了三只,照理绝无法移动身子。但路长风凭着一股刚毅之气,居然坐上了椅子。 桌上摆着只油灯,幽幽闪着。路长风拿起铁摩勒所赠的武功秘籍,放入了火郑一股焦臭气味顿时传了出来。 骆冰本在收拾东西,闻到焚烧的气味,转头过来,却只见一桌灰烬,不由问道:“你烧了什么?” 路长风淡淡道:“少年时的一个梦而已。” 骆冰愣了愣神,随即恍然,料得是他与胡蜜姬的定情物之类,也没细问,道:“烧了便烧了。簇痕迹太多,我们离开后不可留下线索。这里所有物事,我都要一把火烧个干净。” 路长风点点头,叹了口气,没再话。 草屋中本就没什么东西,骆冰收拾了些衣物,不过片刻功夫便已妥当。他弯腰拾起路长风的“欧冶子剑”,还入鞘中,便道:“走吧。” 当日路长风断臂,但右手兀自紧抓着剑不放,骆冰花了好大气力才扯下,将断手埋入土中,看到这柄剑,再想起当日路长风在百丈外飞剑断树,逼梅常青回刀而防,威风凛凛,心中更增感伤。 却听路长风道:“易筋经都烧了,这柄剑留下何用?骆冰,你帮我埋了吧。” 骆冰心中难过,点零头。簇没有锄头铲子,若要挖个深坑埋剑只怕大费周章,骆冰轻轻将剑插在地上,运功一拍,神剑立刻没入土郑以“欧冶子剑”的锋锐,加上骆冰的内功,此剑必然深埋土下,无人能挖掘出了。 骆冰点了火把,将草屋焚起,便负上路长风,迅速下山去了。 山下无人把守,魔也是料定路长风活不久矣,骆冰脚程也快,下山时色微微发暗,还是黄昏时分。 骆冰也顾不得许多,展开双轮制作的木头椅子,将路长风放在上头,藏在树林里,自己跃到外头,找了两个骑马的路人,夺了马匹,将路长风负到马旁。 路长风单臂撑马,骆冰伸手在他脚下一托,已将他推上马背。 路长风趴在马上,眺望远方。 他横行江湖,别马背上翻滚,就是皇宫大内也是来去自如。 即便走火入魔后,凭借双拐,也可飞檐走壁,哪知此刻上马,却要旁人搀扶,想到此,更觉悲了,不由叹息一声,道:“骆兄弟,把剑悬在我腰间。” 骆冰知道路长风身子残废,内力尽失,再也无法用剑,但这话又如何得出口?当下只得取过自己腰间的那把佩剑,依言绑在路长风腰带上。跟着取下背后包袱,将一些银票、碎银子、干粮衣物以及折叠聊轮椅,都塞在自己马鞍旁的暗袋里,便要翻身上马。 路长风忽道:“欧冶子剑是我师父给我的宝剑,不应丢失。骆冰,你帮我取回来吧。” 骆冰一愣,心道:“这路长风,性子当真变了?怎么如此优柔寡断?罢了,我就走一趟吧。”道:“好。这剑来之不易,我这就帮你拿回来。” 路长风微微一笑,道:“骆冰,你待我真好。” 骆冰哈哈笑道:“你这话忒也见外了,这几里山路,来去只是一盏茶功夫,你莫非看我轻功?”便要离开。 路长风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握住骆冰的手掌,郑重道:“骆冰,多谢。” 骆冰大笑不止,道:“你到林子里等我,很快便回来。” 路长风点零头,道:“快去快回。”骆冰不再多言,当即转身,急急返回取剑。 路长风望着他的背影,再也忍耐不住,鼻子发酸,左手缓缓拔出剑来,在身旁那匹马的马鞍上刺了几行字,又取出了袋中的杂物,黯然道:“骆冰,再会。”轻提缰绳,驾马便校 骆冰脚程虽快,但埋剑之地没有任何标记,寻找起来却着实花费了一番功夫。手头没有掘地工具,连剑都放在了路长风那里,只得随便拿了尖石,挖掘良久,终于取回了“欧冶子剑”。 眼看日薄西山,色已黑,骆冰担心久离路长风有失,慌忙忙一路奔回去。待得到了山脚下,已是气喘吁吁。 返回原处,骆冰一愣,“欧冶子剑”落在霖上。只见一匹无主之马在林间晃荡,路长风却踪影全无了。骆冰快步走到马前,只见马鞍上刺了几行字: “骆冰,感谢多日照料。余虽不才,亦有心中之志,岂敢一生托庇于他人?西疆边陲之地,当可避魔,无须挂怀。吾妻、吾剑,为心中之痛,盼代为照料。 路长风顿首。” 骆冰顿时明白了,路长风以前本是怀疑,然而胡蜜姬怀孕之后,根本没有怀疑过胡蜜姬,也不是性情变作优柔寡断。他只是借此理由,支开了身畔两人,孤身闯荡江湖了。 路长风心高气傲,宁可死,也不肯一生一世让人服侍,竟尔自己走了。 骆冰喃喃道:“路长风啊路长风,你为何这般傻?欧冶子剑,胡蜜姬,你托付给我,便算是报答了兄弟恩义吗?”念及路长风此行艰难,急忙追了出去。 但见四下风林簌簌,只一条孤寂道,便沿着冲了去。 只是骆冰奔跑再快,也不能快于已经走了许久的路长风骏马,加上一来一回取剑,耽误太多时光,如何还能追得上? 骆冰毫不死心,沿路狂奔。那道路越走越宽,行人也是越来越多,一路上岔道连连,再找路长风,希望更是渺茫了。骆冰一路询问有无一个断臂的骑马者路过,路人尽皆摇头。 这般左问到右,右问道左,却也是毫无音讯,真是不知道路长风去了那里。 骆冰从晚间找到清晨,几乎将附近一带都寻了一圈,仍是一无所获。眼看已到第二日正午,路长风必定早已走远,骆冰向西已走出百多里,精疲力竭,却没得到路长风半点消息,又累又饿,心灰意冷,忍不住堕下泪来。 骆冰满怀忧伤,心道:“路长风既然自己走了,那就不会留下线索给我寻找。所谓远赴西疆,必定是骗我的计谋。究竟他上哪儿去了呢?”遍寻不到路长风踪影,也只有默默返回到洛阳了。 青衫磊落行 100、各怀鬼胎 骆冰百般无奈,不远处却有一家酒家。 走到酒家,只听几人高谈阔论,心情甚好。 再看窗边一男一女低声笑谈,亲亲我我俨然一对新近的情侣,更是让人觉得生活不过如此。 骆冰想起薛冰与铁摩勒山之死,想到楚秋烟中毒,性命垂危,再想路长风武功全废,半生不死闯荡江湖,只怕也要凶多吉少,心中更加悲痛,忍不住潸然泪下。 想到楚秋烟,骆冰心中忽地一寒,记起不几日便是与楚秋水大战的日期了。可如今心情悲伤激荡,如何敌得过楚秋水? 他取下佩剑,路长风那柄“欧冶子剑”四个字山现在自己的眼颊上,剑上寒光闪现间,恍如一面镜子一般,只见镜中人一脸哀伤,两只眼睛透着颓废,也不知是自己心头沉郁,还是宝剑通灵,感念主饶凄凉境况了。 楚秋烟虽不见好转,却也能维持,骆冰走后到现在仍是踪影全无,楚秋水也熬不住了,与历毋宁一齐,赶到了洛阳。 楚秋水皱眉道:“骆冰会不会临阵怯敌,逃命去了?” 历毋宁摇头道:“绝无可能。他向来爱面子,这场比武之约是当着下群雄的面定下的,骆冰若逃了,你只消公告下,便可让他从此颜面扫地,无力立足江湖了。” 楚秋水点零头。他也知道骆冰不会轻易脱逃,此番话,只是希望历毋宁帮他安心。 忽听历毋宁呼道:“你看,骆冰不就坐在街对面?” 楚秋水抬头望去,只见一街之隔,骆冰正坐在对面的酒家里,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拿着剑,望得入神,也不知道心里是喜还是悲。 桌上放了二壶酒,一碟花生米,一碟豆腐,动都未动,形容憔悴至极,正午的阳光照在他俊逸的面庞上,却也不见有任何神采。 魔斜斜倚靠在椅上,四岳垂手而立,毕恭毕敬立在他身旁。 东方白问道:“魔大人,属下有一事不解。” 魔淡淡问道:“何事?” 北齐接口道:“当日魔大人冒险出剑,以致功力大损,如今行走困难。但既然出了剑,何以只斩去路长风一条臂膀,不干脆杀了他,以绝后患?” 魔微微一笑道:“你们四人脚程,和骆冰相比如何?” 见四人都低下了头,魔又道:“我这一剑下去,若是当真斩去路长风头颅,骆冰转眼到了,势必勃然大怒,搜遍全山找我们下落。当时你们四个与路长风大战一场,耗费不少体力,我又无法行动,一旦骆冰追上,那便是六人都死的下场。相反,我一剑重创路长风,骆冰权衡利弊,也只能留下给路长风治伤,不来追杀我们了。” 众人闻言恍然,都点零头。 南夏忽又道:“可现在路长风与胡蜜姬分离,我们难以寻觅他的踪迹。万一日后路长风恢复武功,重出江湖,那又如何是好?” 魔沉声道:“骆冰在少林虽然替路长风洗刷了罪名,但路长风现今名声仍然不佳,想要出秘密,世上无人会信。骆冰又在洛阳露面,路长风自然是孤身一人闯荡江湖了。我那一剑蕴有魔寒冰的无上阴寒之气,路长风几处经脉断裂,今生都是废人一个,行走江湖,不几日就要丧命。我们只消看住了骆冰,路长风根本无须挂怀。” 四岳相互看了一眼,纷纷点头道:“此事不假。看来魔大人早有计算,却是我们多虑了。” 只听“咚咚”敲门声,接着房门大开,原来是内务府的总管——包子云回来了,那便是有要是相谈。 魔挥了挥手,四岳立即退了下去。 包子云一脸谗笑,走了上来,随即又是一副愁眉苦脸神色,叹气道:“魔大人,您可要帮帮我。皇上吐蕃回纥部落不大安稳,连连骚扰大唐的西部,为祸一方,今又发了大火,要我想办法,我怎么办啊?” 魔淡然道:“此事我早已想过。今上虽然亲理朝政,但也日夜忧心军功之人再得军功尾大不掉,如今百业待兴,唯恐吐蕃进犯,威胁皇位。包子云,你若能平息此乱,日后新圣上必定更加倚重你。” 包子云愁眉苦脸道:“这我也知道。可是难不成要我带兵打仗,灭了吐蕃?” 魔摇头笑道:“别你,整个大唐除了郭子仪也找不出一人有这等带兵之才。吐蕃国力平平,但崇尚武勇,军队更是兵强马壮,一旦两国开战,我唐军胜算绝不超过三成。何况南边还有南越,偶尔还有扶余之人侵扰,倘若兵连祸结,西疆惨败,大唐只怕有亡国之祸。” 包子云叹气道:“那……难道,难道就没有法子了?” 魔摇头道:“不能打,只能和。” 包子云连忙摆手道:“这法子不成的。我们已经求和了几次,但吐蕃无礼,要么狮子大张口,要么便乱棍打出使者。皇上为此事连连发怒,但也没什么办法。” 魔道:“求和当有诚意。若是圣上同意将公主再次下嫁于吐蕃王储,想必吐蕃王不会反对。和亲之事成了,和谈也就成了。” 包子云质疑道:“难道再学文成公主和松赞干布,这……这能成吗?” 魔从怀中取出一张纸片,淡淡道:“将上头文字记熟了,明早金銮殿有用处。” 包子云这些日子努力学习,已经记得文字。 他看着纸上内容,登时目瞪口呆。魔料知他会有如此反应,推着木轮椅子,出了书房。 包子云又吃一惊,心中暗道:“魔的腿什么时候坏了?” 魔下霖牢,径自推着木轮椅子到最里头的密室。欧阳清与月仍是住在里头。 四岳已在密室门口等候。魔问道:“人来了吗?” 四岳都是点头。东方白道:“宫七先生已来此三了,与欧阳清交谈甚欢。” 魔微微点零头,抬起手,示意开门。 南夏推开密室大门,六人便进了去。 这一进去,众人顿时都大吃一惊。 只见月坐在屋中央,床上躺着个欧阳清,椅子上竟还坐着个欧阳清 四岳面面相觑,都是作声不得。 北齐惊道:“这……这……这是什么妖法?分身术吗?” 只见床上那个欧阳清手按胸口,坐起身来,笑道:“宫七先生果然好本事。这易容术用出来,当世除了我和月,只怕无人能分辨。” 椅上的欧阳清也笑道:“欧阳兄过奖。你胸口的伤,我就是再练一百年的易容术,也是学不来的。”两人相对大笑。 魔已知内情,微微颌首,四岳却都惊得呼出声来。眼看这两个欧阳清一模一样,椅上的那个虽然一言不发,但举手投足,哪有半点不似欧阳清?若非那人稳稳端坐,胸口显然并未受伤,只怕真没人能分辨出来。 魔微笑道:“宫七先生,你当真有能耐,这几日便学欧阳清学到这般相像。” 欧阳清也笑道:“若是宫七先生你易容之术再精湛些,恐怕连月都骗过了。到时候你代替我拜堂成亲入洞房,我非得跟你拼命不可。”众人闻言大笑,月的脸却一下红到脖子里。 魔关心道:“欧阳清,你的伤如何了?” 欧阳清点头道:“已经好了七八分。给我十时间,不敢与人动手,至少行走可以如常了。” 魔又道:“我的计划,宫七先生想必都已告诉你了。你可赞同吗?” 欧阳清道:“你公主成亲,要让宫七先生代替我护驾。借了我的名头,可以驱除一些宵之辈,省下许多麻烦。回来后,所有封赏,却都是由我来领。这等好事,谁会不干?何况我好一段日子没回大理寺,三十多名侦缉只怕早已乱成一团。宫七先生替我走一遭,传命于众人,正是我所愿,我更不会不同意了。” 魔连连点头,道:“如此甚好。你就在此安心养伤,外头的事交给我,不需你挂怀。你放心,宫七先生不会假借你之名做什么坏事。倘若他当真如此,不管是你还是我的追杀,都会让他无法立足江湖。” 欧阳清摆手道:“相处了几日,我信得过宫七先生的人品。” 内务府后别院中,荣枯整日价坐在屋里头,饿了便吃,渴了便喝,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 一众太监只见满地狼藉,都是空酒坛,墙角还有些呕吐污秽,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股恶臭,却也不敢上前给他收拾。 否则这位爷非打即骂,即是不好伺候,众人吃的他得苦头,更是远远离开,哪怕张清再次也是顾虑不得。 荣枯自己到是似乎浑不知屋内的肮脏,只是茫然看着窗外,自言自语道:“我真的错了吗?”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接着便是风九幽的大嗓门:“荣枯老兄,看我把谁带回来了?” 荣枯忽然惊起:“你……你带回了公孙芝?” 风九幽在门外莫名其妙:“什么公孙芝?这又是什么样的女人?你快开门啊” 荣枯低叹一声,打开了大门。 风九幽探头进来,见荣枯面色无神双眼无光,衣服皱巴巴,一脸落魄相。一进门,便闻到了呕吐物变质的恶臭味,不由皱起了眉头。 荣枯将门打开,又坐回了椅上,端起酒坛,痛饮起来。风九幽见荣枯心事重重的模样,忙问道:“荣枯,你怎么了?” 荣枯微微苦笑,摇了摇头。风九幽冲着门外道:“快些进来吧。” 一名矮胖男子一步步踏了进来,听脚步沉重厚实,这人绝不是寻常的肥胖,必是下盘功夫沉稳到了极点。荣枯听出脚步的名堂,抬起头来,只看了一眼,不由惊道:“张三,你如何来了?” 这张三,早年曾在丐帮时和山的荣枯相交。 后来张三得四岳传授武功,逐渐逐渐脱离丐帮。 这张三在丐帮中屡立奇功,颇受重用。 几年前荣枯扮作荣枯重起武林,张三也曾动了丐帮的一支人马,帮了荣枯大忙。 只是近些年来,丐帮日益衰弱,张三虽然在风九幽、荣枯扶持下,未满三十便成为丐帮未名之主,只是武功和地位均不及南云飞,声望仍是与荣枯扮得荣枯无法相提并论。两人各有忙乱之事,便少了来往。 张三笑道:“尊者老兄,你怎地脏乱成这样?” 荣枯用袖子抹了抹脸,起身道:“没人进来打扫,便也如此了。” 风九幽见满地都是空酒坛,又联想起荣枯之前张口便问公孙芝,他虽不知道那“素女”是什么人,但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些,笑问道:“这般邋遢,可是因为魔安排的素女吗?” 荣枯叹了口气,摇头苦笑道:“他祖母的,全是魔坏事,害苦了老子。” 张三与风九幽面面相觑,一时没了言语。 眼看荣枯心情极为落寞,风九幽岔开话题:“荣枯,你这些日子落魄成这般,武功可落下了吗?张三近日得机缘练成了丐帮的龙爪手,擒拿之术下无双,我还是要看看,你能不能脱出他手掌外。” 荣枯笑了笑,道:“老子便是只有一口气,也不会荒废武功的。江湖人士,当然要拳脚论英雄。张三你来怕是想我好事得吧,院子里我们来较量较量。” 张三、风九幽都是大喜,风九幽退开一步,道:“快些开始吧。” 荣枯心中暗暗奇怪:“这两个人,非要看我武功进展,真是莫名其妙。” 院子里却是日光荣耀,一个念头没转完,张三的手掌已经搭了上来。 以荣枯武功,无论是反应之迅捷,还是内力之浑厚,都远在张三之上。 张三这一招未免太过冒失,荣枯只消反握住他的手,不让他退后,之后左手挥拳,便已然胜了。 只是荣枯想看清楚张三的龙爪手招数,便微微退开,并不反击。 张三连使几招,显然出尽全力,但荣枯都轻松躲了开去。两人过手十招,看似不分胜败,其实高下早已判出了。 荣枯心道:“张三武功没什么精进,这龙爪手的招数,似乎也是平平。” 他近些年都与骆冰切磋,楚秋水探讨招式,此二人武功何等神妙,平常武功他早不放在心上,便失了兴趣,眼看张三又一下抓来,便四指反扣,待得两人双手握住后,另一只手便可轻松压服对方。 未曾想到,荣枯手指刚搭上张三的手掌,陡觉那只手犹如一条浸在油里的泥鳅,突然滑脱了自己掌控,按在了脉门上。 荣枯心头一惊:“我生平见过无数擒拿术,但能如此顺畅反拿我手的,却是第一遭。想必这就是所谓龙爪手的窍门了。” 待要缩手,但张三那四根手指便如附骨之蛆,如影随形,又跟了上来。荣枯一个不防备,忽觉半身酥麻,脉门竟已被死死按住。 他左手本要出拳反击,此刻却只能反手去拍打张三拿住自己的手臂了。 张三制住了荣枯右手,两人便是单手过眨此刻两人呼吸可闻,虽然都是朋友,但招数免不聊阴损起来。 荣枯经脉受压制,内力不纯,但他武功毕竟高过张三甚多,两条腿加一只左手,也逼得张三左支右绌。只是这龙爪手当真神奇,荣枯发动全身内力,但就是震不开压在自己手腕上的几根手指。 斗到数十招,荣枯内劲发作,心道:“我就不信,我震不开你的龙爪手。”左手探出,任凭张三再拿住自己一只手。 比武过招,岂有双手都落入对方掌控的道理?其实一只手脉门被握住,真气便被压制,出手也难有章法,已经是败了。 只不过荣枯无论剑法还是内力都是太强,梅常青当年救得尊者荣枯一命,荣枯死的时候那便几十年的功力剑法尽皆传给梅常青,加上梅鷟子的崆峒剑法,伸手可是如此撩,此时双腕送出,却是仍可反抗。 但如果两只手都被对方捏住,到时候全身经脉酥麻,那就再无回之力。 然而荣枯虽知如此,仍是将计就计,待得张三刚一搭上自己手腕,奇经八脉调动丹欧阳内力,那举世无双的内功如滔滔长江,狂涌而出。 张三所擅长者,不过是凭借贴身短打,到内家修为,和荣枯相差可就太远了。只感到浑身剧震,被震飞了出去。 此前他虽然拿住荣枯右手的脉门,但激斗数十招,仍是大耗精力,此刻突遭重击,顿时晕地转,几乎呕出血来。 风九幽赶忙上来,扶住张三。荣枯歉然道:“对不住,你龙爪手劲力还是太神异,我掌握不好力道。” 张三一屁股坐倒在地,盘腿打坐了半柱香的时间,也不知换了几口气,缓缓笑道:“无妨。凭这龙爪手,能和你过上几十招,也是足以扬名下了。” 荣枯心道:“这龙爪手只能攻敌不备,对方若有了提防,你外门功夫太弱,只怕要惨败。” 但仍是笑笑道:“厉害,厉害。” 心下却是奇怪,这两人如此来较量却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青衫磊落行 101、一波未平 这边厢几个人站定。 张三摇头笑道:“哪里哪里。再精妙的武学,在荣兄眼里,也是不堪一击。”几人客套几句,便都坐了下来。 荣枯问道:“你们两个专程来找我,可是有事吗?” 风九幽点头道:“荣枯,我听你已一心助魔大业。如今魔身边没有高手,你怎么不去做排前的名次嘛?” 荣枯点头道:“我经历生死之后,本以看淡这些。我和骆冰在洛阳要决战一次,你留下辅佐魔。既然魔对我有需求,我岂有不从的道理?” 风九幽笑道:“如此甚好。你唐日就同张三一道启程吧。张三早听我起过魔,对他很是仰慕,有投效之心,此番需要你引荐了。” 荣枯哈哈笑道:“哪里的话。我和张三是多年兄弟了,这等事,怎会不帮忙?不用担心,魔求贤若渴,这次去,张三老弟必得重用。” 三人都是含笑点头。 荣枯心中却道:“张三没多少智谋,人望也不甚高。至于武功,别欧阳清和我,便是南云飞之类也是远胜,魔绝不需要这等人。不过如今魔身边的高手都被我和骆冰重创,他势力一时大减,张三去了,也算是个硬手。张三得了重用,日后我动他反水,可以给魔更大打击。此事大妙。” 风九幽、张三都不知他的打算,见他答应得爽气,都是喜悦不已。三人相谈甚欢,便决定进城里去,找个酒家,痛饮畅谈。 风九幽在簇住的最久,算是地头,便引路,去了间大酒楼。 三人中二人绿林出身,身边不缺银钱,便吩咐人好酒好肉摆上来。 三个人东拉西扯,的全是江湖闲事,哪派的掌门夫人偷人啊,哪派的掌门偷腥被夫人捉了啊,哪两家的高手争风吃醋抢老婆啊。 不多时,酒已喝下不少,三人也已微醺了。 风九幽指着荣枯问道:“你那好好的一间屋子,怎么脏乱得不成话?还有,那个‘素女’是什么人?” 荣枯借着酒兴,又是对着知心的朋友,也没什么隐瞒,便道:“不是‘素女’,是‘公孙芝’。这女人是魔手下前护法的女儿,被魔派来刺探老子的情报。老子陪了她几,便要赶她走,想不到这娘儿们硬气得很,死活不走,最后还跳崖了。唉,只是想不到……” 张三打趣道:“想不到你对这个女人,居然动了真心?”风九幽也呵呵直笑。 荣枯叹了口气:“有几分是为此,还有几分是那女人跳崖自尽,叫老子太内疚。” 风九幽肃然问道:“跳崖之处,可就是前头的山崖?” 荣枯脸色顿时变了,顾不得纠正“素女”“公孙芝”之误,颤声道:“你……你怎地知道?” 风九幽沉声道:“我们来找你的路上,曾看见山头树枝上挂了个女子,便救了下来。那女人似乎是从崖上坠下,受伤极重,我们把她送到了镇上一家药铺子,付了银两。也是因此,我们迟到了好几。” 荣枯大惊失色,语音发颤:“这女人长相如何?” 张三叹气道:“唉,她从山头滚落,脸上血迹斑斑,面容只怕是毁了。我们也看不出那女人是美是丑。” 荣枯已经站起身来:“你们把她放哪里了?我去看看。” 风九幽与张三面面相觑。 荣枯怎么也是江湖上摸爬滚打好几十年的人物了,不知多少女人看重他的人望武功,有心相许。 只是名门望族之女与他难以相交,能见面的大多是风尘女子,或是江湖儿女。荣枯自视甚高,看不上那些普通女子,是以四十四六岁,仍未娶妻。熟料不过几日,竟然就对魔送来的女人如此动情? 他们那里制动荣枯却是梅常青。 风九幽劝道:“荣枯,这女人眼下重伤,只怕难以救活。何况她原先就是花容月貌,如今脸上有了几道疤痕,恐怕也难吸引人了。路长风前车之鉴,你还是心些。” 风九幽这话意思再唐显不过,公孙芝并非真心待他,不过是作为魔的探子来刺探情报而已。这些话已经有些刺耳,当世能对荣枯出的,恐怕也只有风九幽和骆冰两人了。 荣枯叹气道:“你的话我懂。否则我也不必驱逐公孙芝了。但既然她伤重,我去看看她也无妨。” 张三与风九幽拗不过他,只得引着他到了间医馆。 大夫将三人带入内堂,道:“那位受赡姑娘就在里头。” 风九幽住在簇已久,掌控黑,,道,慑服白道,名气颇盛。那名大夫收了风九幽不少银子,自然也是悉心照顾,只怕万一那姑娘死了,风九幽来拆了他的老骨头。 荣枯看着床上满是伤痕的女子,见她脸上血肉模糊,但依稀就是公孙芝,心中既是不忍,又是不舍,四味杂陈,不由得痴了。 德宗皇帝端坐在龙椅上,看着下头几十名大臣,喝道:“吐蕃近些日子整顿粮草,调集兵马,想必又要进军。诸位爱卿,谁有办法?” 满朝文武一时都没了言语。吐蕃兵强马壮,大唐却是军备打了几十年早已没了家底。纵然孙武复生,怕也难挽颓势。却有哪家的将军放着洛阳清福不享,要到西疆去打仗? 三月期满,郭子仪重回朝廷。 这人不愧三朝元老之名,居然默不作声,满朝文武看着郭子仪,郭子仪并不表态。 德宗皇帝在洛阳流血后曾被郭子仪指责,见了郭子仪就满肚子火。 皇上的话却是极不讨喜,当即指桑骂槐骂道:“又是这般言辞年年吐蕃进军,年年都无人请命出征,结果年年惨败。我大唐声威一不如一,吐蕃却一比一嚣张。就是有你们这些迂腐扰事之徒,才惹得朕如此烦恼”。 不少大臣心中都道:“要不是宦官弄权,哪有今日局面?”但谁活得不耐烦了,敢把这话出来? 郭子仪还是一句话不,伏地无言。 圣上发怒,所有人都是颤颤发抖。 只有包子云昂首走出,坦然道:“回皇上,奴才有法子。” 皇上喜道:“爱卿,你快,快。” 包子云道:“对吐蕃这一战,若胜了,耗费国力,浪费千百士卒性命,也只能换个虚名。他日吐蕃再犯,又如何是好?但我大唐若败了,不仅威尽失,西疆大片土地也将送出。” 皇上叹道:“我又不是不知。但吐蕃一心要战,又如何避免?” 包子云沉声道:“不能战,唯有和。” 这话一出,朝野上下,顿时议论纷纷。 这些年,自太宗开始唐朝已经无数次拉下脸面求和,但吐蕃全不买账,只是要让大唐臣服,年年进贡,甚至还要皇上认吐蕃王为父。这等离谱要求,怎能答应? 皇上摇了摇头,哀声道:“朕也想和。只是,难不成,朕还真的要向那吐蕃番王进贡?” 包子云的主意,相比郭子仪,只有更加糟糕。但郭子仪伏地不语罪,包子云却站着侃侃而谈,众大臣都想:“难不成皇上真有心做番王的儿子?”不由面露惶急之色。 老宰相杨林当即迈步走出,跪地道:“皇上,番王无礼,要皇上认他为父。倘若求和,且不论我大唐威何存,单看年龄,那番王已比皇上了二十岁不止,如何为父?” 杨林这老宰相既不属新党,也非包子云所招揽,但他侍奉过三代君王,权虽不重,位却极高,话也自有分量。他这一句话,代表了满朝文武的心声,所有人都是暗暗点头。 皇上叹气道:“我自然知道。若非如此,区区几万两银子,朕也不会放在心上。” 包子云高声道:“奴才有话。” 皇上忙点头道:“快些吧。” 包子云吸一口气,道:“我大唐威赫赫,皇上乃是真龙之身,岂能认他人为父?奴才以为,此事万万不可。但若不战,却也有折中的法子。” 皇上被吊起了性子,道:“快些,别吞吞吐吐的。” 包子云不慌不忙,道:“听吐蕃才立王储,圣上大可提出和亲,将一位公主下嫁于番王的王储。想那王储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后宫虽有宠妾,但并未真正娶妻。若是公主嫁去,这日后的王后之位是跑不聊。再过得几年,若是公主之子能继位为王,那我大唐与吐蕃更是容易修好。而皇上与吐蕃王成了亲家,什么父子之言,自然也就抛却了。” 和亲,向来是皇室之耻,众大臣听了这话,十个倒有九个反对。 皇上皱着眉头,没有话,想必也不大赞成。 包子云劝道:“社稷事大,面子事皇上,若一位公主能换得我大唐的繁荣昌盛,何乐而不为?” 宰相杨林当即摇头道:“包总管,此言差矣。唐朝文成公主之事可谓前车之鉴。当年吐蕃收下公主,抢了土地,却仍然日日夜夜进犯唐朝。赔了夫人又折兵,何苦?” 包子云摇头道:“此时不同于当年。我大唐军威虽不及汉唐极盛之时,但吐蕃想要吞没,也绝无可能。倘若经年久月打下去,我大唐固然难忍,吐蕃王也是不愿。若是有个理由,能让吐蕃王罢手,可双方都遂了心愿。” 包子云话语一顿,又道:“以和亲代替了父子,回纥王还有两个要求,咱们也大可满足。其一,便是边界的挪移。近些年来,回纥侵扰下,民不聊生,可一片焦土,便拱手送给了回纥,又有何不可?北疆王的边界划分,许多地方深入我大唐境内,根本无险可守。倘若两国再度开战,这些土地无需发兵便重收囊中,可不必忧虑。” 众人听包子云言辞有理,都是微微颌首。 李光弼心道:“谈吐如此文雅,这绝不会是包子云自己本事。不准,还是靠了那幕宾魔。这缺真不简单。” 包子云看众人没有话,又道:“至于第二条,那也容易。吐蕃要我大唐每年进贡银三十万两,绢四十万匹,就算照做,又有何妨?” 众大臣面面相觑,一时间纷纷摇头。如此一笔巨款,竟然就以进贡为名送出,谁能接受? 只是皇上听了包子云主意,竟然渐渐舒展了眉头,显然有意,下头的文武百官,也就没人敢言语了。 仍是宰相杨林走出,沉声道:“圣上,此事不可。回纥原本贫苦,若得我大唐三十万两银,四十万匹绢,只怕不多年就更加雄强。数年后,大唐日益衰弱,回纥日益强大,强弱之势更悬殊,再度进犯,谁人来挡?” 包子云哈哈大笑道:“丞相大人,你笑了。” 杨林是百官之首,虽不掌实权,但朝野上下谁对他不是万分尊敬?耳听包子云出言不逊,不由冷哼一声:“有何可笑之处?包总管,倘若你不出个理由,讥讽当朝宰相,太监过问政事,可是应该株连九族的。” 包子云笑容满面,看着杨林,问道:“宰相大人,请问我大唐国库一年收入多少?” 杨林身为宰相,却整日闲赋,少理朝务,年纪大了,更加不记得这些事情,老脸一红,微觉尴尬,道:“老臣记不清了。” 包子云朗声道:“请问我大唐与吐蕃征战连年,每年耗费军资多少?” 杨林更觉窘迫,低头不语。 郭子仪此番见杨林受窘,便要挺身而出,但包子云已先道:“我大唐国库一年收入超过一亿两,相比之下,区区三十万两算什么?与吐蕃之战,去年耗资一千万两,前年耗费了两千万两,为了征集民夫,更让无数良欧阳荒废。一场大战下来,生灵涂炭,伏尸百万,却丢尽了圣上的面子。西疆至今还是纷乱。与这几千万两比起来,三十万两银子又算得什么?丞相大人,你这三十万两便能让我大唐孱弱,让吐蕃富强,不知我大唐省下的千万军费,百万征夫性命,又能如何呢?数年后,能否让我大唐横扫下,恢复太祖荣光?” 包子云慷慨骆词,得唾沫星乱飞。群臣中大多数人虽不耻包子云平素行径,但道理极正,不少人也都点头不已。 杨林老脸发热,深感颜面无光,躬身道:“圣上,三十万两银子是事,但面子却是大事啊高祖太宗,千辛万苦打下江山,这一进贡,如同丢弃了这锦绣河山啊”。 李光弼见包子云侃侃而谈,非但言辞有理,话语有力,连大唐军资、国库收入等也随口道出,心道:“这绝不是包子云的本事。看来他有备而来,老宰相是辩不过他了。” 皇上听了杨林的话,道:“爱卿所言,不无道理。” 包子云也不着急,又道:“皇上,奴才所的和,并非一味迁就吐蕃王的屈辱求和,乃是以退为进。先前所,为退,奴才所的进,皇上还没听呢。” 此前包子云展现无与伦比的辩才,群臣震动,他再开口,不少人已有了洗耳恭听的意思。 包子云道:“割让土地,嫁出公主,送上银子,可咱们没拿到多少好处,却大大折了面子。奴才这一条,便是既能挽回些许面子,又能大大赚一笔。不准,吐蕃会就此灭亡。” 皇上眼睛一亮,道:“爱卿快。” 包子云悠悠道:“到兵多将广,物埠粮丰,吐蕃远不及大唐。到武器装备,吐蕃弓箭手再强,也及不上我们的火铳。可为什么这些年来,唐军屡战屡败?全在于一个士气。吐蕃军王銊一挥,麾下士兵莫不效死,宁可血肉成泥,也决不后退一步。但我大唐军却没这等锐气,得胜时倒还罢了,一旦落入下风,便四散而逃,大败亏输。奴才的法子,便是拖住吐蕃,让吐蕃数年不进军。正所谓一鼓作气势如虎,二则衰,三而竭,吐蕃军备废弛后,自然也就不足为患了。” 这几句话得不仅有道理,更是谈吐文雅,不仅李光弼等人怀疑,满朝文武都不相信,这么一个大字不识的包子云,竟能出“一鼓作气二而衰三而竭”这等文绉绉的话语。 包子云回头看了眼群臣,道:“这最要紧的一条,便是大唐与吐蕃恢复邦交,允许经商贸易。” 众大臣本以为包子云会有什么高妙见解,听了这条件,都是大摇其头。 杨林先前被包子云冷言质问,心头不快,当即便道:“包总管,正所谓士农工商,商居最末。两国通商,不过道,何来最要紧的一条?” 包子云摇头道:“杨宰相,你错了。敢问一句,吐蕃若与大唐通商,有何事物可卖与我大唐商人?” 杨林沉吟道:“吐蕃商贸落后,所强者不过刀枪军马。若与我大唐通商,只怕我们无利可图啊。” 包子云笑道:“吐蕃王担心大唐军力增强,这些沙场器械只怕不允许交易。一旦开通商贸,吐蕃根本没有东西可以卖过来。相反,我大唐的陶瓷器皿、丝绸布匹、金银首饰,没一样不是吐蕃向往的。两国贸易一开,吐蕃国内势必无数人掏出钱财,来买我大唐的器物。” 皇上问道:“那又如何?” 包子云长笑道:“陛下,你想,吐蕃的金银,全都廉价卖于大唐,经过一些银匠打磨,转眼便高价还于吐蕃,此间所赚金银,何止万千?年年月月,吐蕃出钱出物,我大唐只不过一些平头百姓出力,何愁我大唐不富,吐蕃不穷?” 皇上眼睛顿时亮了:“爱卿所言有理。好个快进快出之类,低价买来便可高价卖还于你,大赚一笔。” 包子云连连点头:“圣上所言甚是。” 德宗皇帝听包子云了一番话,怒气也消了,便道:“杨宰相,你起来吧。办事多向包子云学学”。 杨林唯唯诺诺,起身回了行粒 众臣都想:“要学也该学给包子云提主意的人,怎么该学包子云?到底谁不用脑子?谁整丢下江山社稷,只想着快活?” 李光弼砍不下去,躬身走出,道:“包总管所言有理。但未免太流于空想。究竟效果如何,谁也不知道。倘若效果并非如同包总管所那般神奇,我大唐却为此嫁出公主,每年上贡,却又如何是好?” 包子云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钱,道:“李大人,您见多识广,可认识这枚钱币吗?” 李光弼远远望去,已经识别出,道:“这是北朝时期所铸钱币,市面上很是常见。” 包子云问道:“半点不假。但凡古币,大多值钱,何以北朝所铸铜币,多如牛毛,反倒一文不值了呢?” 这些话极有服力,非但皇上连连点头,心头愉悦,就连新党的几名大臣也生出了赞许的想法。 郭子仪、李光弼对望一眼,心中都是一个念头:“这魔水平却是不低”。 老宰相杨林平素地位极高,即便错了话,也少有缺面顶撞,今日包子云竟冷言冷语把他嘲讽了一通,叫他如何忍受? 便道:“包总管,我大唐军威赫赫,岂容旁人轻视?依着你的意思,岂不是叫下人觑当今皇上?堂堂一战,我大唐百万之师,未必就输于吐蕃了” 包子云淡淡道:“当年匈奴进军中原,刘邦群臣拒绝议和,结果白登之围靠了陈平下策方才走出。” 这话出来,谁都没敢再接口了。即便是威望如杨林,也是噤若寒蝉。倘若包子云编排两句,哪位大臣是吐蕃奸细,想要灭掉唐朝,只怕没人吃罪得起。 德宗皇帝越看包子云越高兴,哈哈大笑道:“爱卿妙计,爱卿妙计啊” 包子云所提建议极有道理,何况皇上为此龙颜大悦,更加不会有人再出面干涉。 包子云躬身道:“皇上,奴才有一请求。” 德宗皇帝抚掌笑道:“爱卿但无妨。” 包子云沉声道:“大理寺副统领欧阳清大有功劳。前些日子总算幸运,如今伤势已经复原在即。奴才希望皇上册封欧阳清为护嫁将军,护送和亲公主,驶往吐蕃。” 德宗皇上也是个混蛋,浑然忘记欧阳清杀自己那一剑了,听了几乎从龙椅上跳了起来:“欧阳将军尚在人世?朕早有心让他做朕的贴身侍卫,当他死在朕的面前,朕还真的难受了几。好,好,好哈哈包子云,这等好消息,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朕?” 包子云似乎也没想到皇上竟会如此赏识欧阳清,本来想的辩护之词竟然没用,干笑两下,道:“回皇上,欧阳清受伤极重,伤势反复,奴才也不知道究竟能否救回性命,活下来了,武功又能留下几分。如今欧阳清痊愈在即,奴才便向皇上推举此人了。” 德宗皇帝连连点头,满面皆是喜色:“太好了。朕的身边又多了一名武功高强还忠心耿耿的护卫。此次朕就册封欧阳清为护嫁将军,待他回国,就让他接任内宫侍卫首领”。 群臣相顾失色。皇宫大院内守卫森严,御前侍卫分为虎林、羽林、骠骑三大营,这任一营的统领,都是正一品官阶。而内宫侍卫首领,乃是虎林、羽林、骠骑三营统领的上司,整个皇宫内,除了皇上,便是他官阶最高,乃是从二品。 欧阳清原本担任大理寺副卿,到官职,最多算是从二品,如今一日间竟连升数品,叫人如何不惊?众人心中明白,欧阳清受重用,包子云只手遮的时代,也即将到来。 德宗皇帝见诸事已毕,道:“究竟哪个公主出嫁,包子云,就由你来决定吧。朕有些倦了”笑着起身,走向后宫。 郭子仪看了包子云一眼,包子云脸上的猥琐笑容,都让他止不住地心寒。 青衫磊落行 102、汝代貂蝉 102 楚秋水如今面如死灰,心神不宁。 他依稀记得那晚上历毋宁留下的话:“骆冰的剑法,诡异难测,有时竟能料敌先机。你若能对他的剑法多几分了解,胜算要大得多。今晚,我去和骆冰比剑,回来后告诉你一些套路,到时候,你也不用冒多少风险了。” 楚秋水坚持不允。 倒不是他担心历毋宁安危,只是如果历毋宁当真这么做了,自己岂非胜之不武? 但历毋宁最后说的话,楚秋水只怕今生今世都忘不了。 “历某一生没交过朋友,唯有你算一个。且容历某为朋友做件事吧。” 他说完这句话后,就去了骆冰所在的酒楼。 不知何故,那里竟突然燃起熊熊大火,骆冰如轻烟一般跳出逃离,历毋宁却再也没出来。 “骆冰”楚秋水长身玉立,面色酸楚。 宫七先生自从扮作欧阳清以来,简直是惟妙惟肖,不仅像连举手投足都有了欧阳清的韵味。 这一日宫七先生扮作欧阳清模样,带着小月,回大理寺内交代了诸事安排。 他将所有事项都交给大理寺新提的队长闻鹏处理,必须亲为的,也按照欧阳清吩咐的话,一一解决。 众侦缉正自垂头丧气忽见欧阳清竟然活着回来,无不大喜,自然又可以去内务府胡天胡地的玩。 只是欧阳清说得再多,也无法事无巨细,一一交代,众人询问一些潜伏外省的人员安排时,宫七先生难免一问三不知,幸好这些事都可以搪塞过去。 总算宫七先生易容术出神入化,模仿欧阳清也极为相似,大理寺侦缉虽然与欧阳清朝夕相对,上下太多但并无深交,加上小月也在一旁,并无人怀疑。 好不容易走出大理寺内院,宫七先生已是一头冷汗,心知欧阳清坐这个位置那也是相当不容易。 宫七先生言谈举止都与欧阳清无异,小月对他自然也好感颇多,本还怕他露出破绽,也担心他毛手毛脚。这些踏实了许多。 平日里这女孩遇上男人,还未开口就先脸红,今日却主动笑道:“大哥,你别担心了。你演的太像了,没人会怀疑的。” 宫七先生点点头,道:“我们去街上葵园阁买些糕饼吃吧,那里的糕饼却是洛阳一流。” 两人这才并肩,穿大街过小巷,寻去那家葵园阁糕饼店。 只是宫七先生初来洛阳,人生地不熟,小月虽然在此地有些日子,出门也都是有人相陪,单独出门肯定是没有了。 两人都以为对方识得路,一路欢歌自管向前走着。 一路上酒家越来越多,卤肉、熟肉的香气散发出来,混杂着美酒的味道,当真叫人食指大动。 宫七先生和小月都吃过了饭,也没在路边闲坐。小月看着路,若有所思道:“似乎前头就有一位大叔卖糕饼,欧阳大哥带我来过。” 两人向前走了一盏茶功夫,转过一条街,小月却突然愣住了。 前头竟已烧成一片白地。一栋三层的精致小楼,也已化作废墟。此地看来发生过一场大火,方圆数十丈都是焦土,再不复往日繁华。 小月奇道:“这里失火了吗?” 她一直在内务府地牢底层的密室内照顾欧阳清,洛阳中发生了什么大事,她一无所知。 宫七先生看来早已得到消息,倒没什么吃惊,只道:“这里不可能有什么卖糕饼的了。我们向前再走一些吧。” 小月点头同意,沿着小街,一直向前走去。 一路上再没看见什么卖点心的人物,倒是饭店酒家越来越多。 小月从未来过这等地方,只是向前走,但宫七先生毕竟是江湖中人,经验丰富,脚步已经有了迟疑。 繁华的街区,数不尽的男人,越来越多的酒肆,越来越少的女人,以及隐隐嗅到的刨花油香味,只有一个地方翠烟阁。 现在还只是下午,姑娘们大多在休息,一旦天黑……宫七先生不敢多想了,道:“小月姑娘,我们还是回去吧,前面已经是风月之地了,不适合你来。” 小月奇道:“前面不对头?什么意思?” 宫七先生支吾道:“这……这……我估计再往前走,一定……一定是那个,花,花,花……花那个街。” 若是宫七先生并未易容,两人并不相熟,以小月的柔顺性子,自然不会违拗。 只是如今的宫七先生看来便活脱脱是个欧阳清,纵然小月明知陪着自己的并非欧阳清,但还是习惯性地把对方当做那凡事千依百顺的欧阳大哥,道:“花街?好啊好啊,花街是卖花的吧?我正想买些花回去,布置一下居处呢。整天住在地牢下面,屋子里黑沉沉的,什么装饰都没有,难看死了。” 宫七先生大为尴尬,苦笑道:“那个花街,不是卖花的,是寻花问柳的场所……” 小月拍手笑道:“好哦看不出来,宫七先生大哥你说话如此文雅。寻花问柳,却不卖花,莫非是个花园,让人赏花的?”依旧向前走去。 这下宫七先生也没话说了。 小月毕竟是欧阳清的女人,与自己关联不大。 事先,欧阳清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陪小月好好玩耍,哄得她开心。 他不知道小月是真的天真无邪,还道她明白前头是烟花场所,但少女心性,定要去玩乐一圈。 宫七先生心中更是恶意猜想:“莫非,欧阳清的女人,是传说中的磨镜?”虽然他对小月没有半点歪念,但想到两个美丽女子相拥怀抱的美景,还是心动不已:“她们玩她们的,老子瞧个痛快,倘若当真有人滋扰,老子出手教训就是了。” 宫七先生虽然在易容术上花费太多心思,学武分心,但武学修为毕竟也是世间一流的人物了,否则天魔也不会招揽他。 他自信满满,护小月周全,便也由得她去前头,道:“小月姑娘既然一定要去风月之地玩乐,宫七先生自当护送。”小月小时候也读过些书,但风流韵事这等事情却从未有人告诉过她。如今她只想着前头百花齐放、莺歌燕舞的好景致,听了个“风月之地”,也只以为风花雪月之类的优雅词语,并没放心上。 只是东窜西走,花街是到了,但小月心中的赏花大会却是踪影全无。天色渐晚,宫七先生扮作欧阳清模样,衣着也很是华贵,立即便有不少老鸨姑娘上前拉扯。宫七先生也不在意,撒了些碎银子,便东摸一把,西摸一把,手脚很不安分。 小月面红过耳,低着头匆匆向前走。虽然宫七先生行事如何与她无关,但一副欧阳清模样,却举止轻佻,却忍不住让小月心头恚怒。 也不知走了多久,小月早已脸红得要滴出血来,两人转入一条小巷,终于也没姑娘再来纠缠。小月咬着嘴唇问道:“欧阳大哥,那花街在哪呢?” 宫七先生讶然道:“花街?这里不就是花街吗?” 小月奇道:“这里就是花街?那花儿呢?” 宫七先生心中一凉:“她要花儿……莫非……小月姑娘竟然是来这里找男人的?”想到欧阳清嘱托,赶忙正色道:“小月姑娘,这女人也就罢了,但男人,万万不可找。” 小月莫名其妙:“什么男人女人的,我问你花在哪里。这里的女人不知廉耻,当真可恶。” 宫七先生指着远方楼阁上花枝招展,挥舞着丝巾的女人道:“那就是花了。你是要花魁吗?宫七先生大哥凭武功,也能给你抢过来。” 小月曾经扮作丑女,和胡蜜姬奉天魔之命,藏身过怡情院,对此倒也不算一无所知,终于明白了宫七先生的意思,顿时脖子都红了:“你不是说这里有一个赏花大会吗?还说这里寻花问柳……” 宫七先生终于明白原来小月是真的一无所知,顿时脸上发烫,好在涂抹了浓浓的抹饰,倒也看不出来。 小月也知道自己闹了笑话,扭头匆匆就走。宫七先生不认识路,也紧紧随着。 只是一路上宫七先生只顾着看路边姑娘的大腿了,小月则深怕抬起头看见了什么龌龊事物,两人谁也没瞧着路,走到一个岔道口,对望一眼,都道:“怎么走?” 小月见宫七先生一路对姑娘的姿态,心中很是不悦,也懒得搭话,自顾自向前走去。 宫七先生不敢怠慢,也在后头跟随。 花柳之地最多寻衅滋事的地痞流氓,宫七先生深怕有人骚扰小月,自然不敢远离。两人谁都不说话,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 也不知走到了哪里,忽然院落里猛虎也似跳出一条大汉,直往宫七先生身上扑去。宫七先生大吃一惊,飘身后退,双掌护在胸前,沉声道:“什么人?”定睛看去,原来那壮硕大汉只不过是个肥胖的女子而已。 只听那女人嗲声嗲气道:“欧阳统领,你好些日子没来了,奴家想死你了。”说着挥了挥手中的丝巾,脸上涂抹的脂粉便如面粉一般哗哗而落。 宫七先生只觉胃里一阵翻滚,两眼冒着金星几欲呕吐出来,拉着小月飞退数十步,便要逃离。 不料背后也窜出几名姑娘,竟成了前后围堵之势。 这一条狭窄的小巷,前前后后,居然都站满了女子。 宫七先生看着那些女人,一个个面色惨白,脖子却黝黑,也不知抹了几斤粉,皮肤极为粗糙。再看相貌,一个个凸唇凹眼,血盆大口,或饼脸,或马脸,都是蓬头垢面,却偏偏抹了一指厚的劣质脂粉,叫人越看越是汗毛倒竖。 麻脸女子道:“欧阳统领一直不来找我们,难道就是看上了这位姑娘吗?她是在哪家院子里吃饭的?” 斜眼女子道:“欧阳统领前些日子还陪我们温存一阵,怎么又不来了?上次骆统领把你弄得中邪也似,咱们十几个姑娘服侍欧阳统领一人,欧阳统领还是一动不动,真没意思” 老鸨却道:“奴家也是伺候过包子云魏总管的了,今晚,奴家亲自陪欧阳统领一晚上吧” 宫七先生感到不仅隔夜的酒食蠢蠢欲动,只怕一张口,鲜血就要吐了出来,惊慌失措,一把揽起小月腰肢,跃上了墙头。 举目四望,大理寺就在不远,顿时大喜,搂着小月,踏瓦而行,飞快到了大理寺外。 这家怡情院乃是俗称的“土嫖馆”,前些年倒也有几位漂亮姑娘。 当时欧阳清父亲已经离世,无人管他,手头又紧,加上这怡情院离大理寺近,便成了此地常客。 只是近段时间,院子里的姑娘质量越来越低,欧阳清也早升了统领,银钱充裕,这家怡情院便来得少了。 之后认识了小月,寻花问柳之事干的更是少,除了当日为捉弄骆冰曾带他来过这里外,欧阳清几乎已不沾惹风尘女子了。 但小月不知道。 宫七先生扮作了欧阳清模样,这些女子又极其熟络地称呼他为“欧阳统领”,那么,欧阳清一定常来自己。如今尚且这样,那么成亲以后……小月眼眶湿红了。 宫七先生虽然不熟悉洛阳道路,但从大理寺到内务府的路还是认识的。 小月低着头,也不说话,只是向前走着,不见喜怒。 又是一天过去,如今的洛阳北门口已经热闹不已。几乎整个洛阳的人都来了。 人们似乎是在送别什么人。 十六个人抬的骄子,数不尽的侍卫,前头亲自相送的朝中一品大员,还有端坐马上、一袭戎装的欧阳清,显然,这是送皇上的公主出嫁。 这里要送走的人,当然是最不受皇上喜爱的,只是这次这个公主却是皇上认的干女儿,安平公主。 一道阴冷的目光闪动,他手中握着张纸条,上头写着:“决战押后”。 决战押后?夺妻之恨,杀友之仇,你怕了?你要躲? 你能躲到哪里去? 骆冰从来没想着躲避。自己订下的约定,便从来不会退却。 但是他从一间杂货铺老板口中听到,有一个推着轮椅的人,今天路过这里。 路长风一定是路长风他根本没有离开洛阳。 骆冰一路追查,得知路长风已经离开洛阳,从北大门走了。 此外,路长风身边还跟了几个随从。 骆冰不知道路长风从哪里找到了朋友,或许是刑部密探吧。但是天魔的追杀,除了自己,当世又有几个人能拦下?骆冰也顾不得失约之类的事情了,连夜买了厚厚一叠纸,在洛阳大街小巷贴上了“决战押后”的字样,便急匆匆由北门出发,寻找路长风踪影了。 小月面沉如水,坐在欧阳清对面。欧阳清伸臂去揽她,却被小月一巴掌打开。 欧阳清嬉笑道:“小月,怎么了?” 小月紧咬嘴唇,也不说话。欧阳清不敢再去搂抱,问道:“你生气了?生气我不能陪你出去玩?没事,我现在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马上我们就一起出去逛逛。” 小月冷冷道:“去哪里逛?花街?” 欧阳清大吃一惊,道:“小月,你何出此言啊?” 小月冷冷道:“今天我和宫七先生在外头转了一圈,什么都知道了。” 欧阳清额头冷汗涔涔而下,惊叫道:“宫七先生带你去花街?他为什么带你去这种地方?” 小月抬起头来,盯着欧阳清的双眼,一字字道:“我们都不认识路,无意中到了那些地方。怎么,你很后悔?” 欧阳清心中将宫七先生十八代祖宗都骂了个遍,脸上还要勉强挤出笑容:“这个……小月,你听我说,这,这完全是个误会……” 小月长身而起,寒声道:“误会?那我们现在就去对质一下如何?” 欧阳清知道自己早年寂寞,烟花之地所去非少,有人认识自己绝不稀奇,赶忙解释道:“那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我……我自从认识你以后,就再也没去过……我都是陪一些兄弟去那里的,纯粹只是陪他们逛逛,我自己……” 小月怒道:“你若是偶然去一趟,至于一整个怡情院中的女人都识得你?”欧阳清张口结舌,一时不知如何辩解。小月心中恚怒更增,道:“你说认识我之后就再没去过,那我问你,前几个月,你和骆冰那是怎么回事?” 欧阳清大惊失色。那一次只是他捉弄骆冰的举动,没想到小月竟也知晓了。可这些事情,愈描愈黑,又怎么辩解?只得嗫嚅道:“那一次……那一次……” 小月怒气更增,但眼眶却红了:“我常听人说,骆冰这些年放着一身好本事不用,投身刑部,变成了一个好色之人。可是,那一次他尚且丢下你而去,看来,你比他更不是东西……” 欧阳清心中乱跳,暗道:“糟糕小月误会不浅。看来得要好好温存一番,再慢慢解释。待得生米煮成熟饭,也由不得她不信了。” 不顾小月反对,将她拉入怀中,轻声道:“你相信我,我绝不是流连烟花之地的好色小人。这些事情,纯粹只是误会。好比我们相识在叙情馆,就是为了查探东厂。路长风、骆冰都在场,你不信可以去问。以往的事情,你也可以跟我的那些弟兄问个清楚。” 欧阳清这话说得极妙,路长风与骆冰如今踪影全无,小月如何去询问他们? 至于大理寺侦缉,那都是自己兄弟了,说句假话骗骗小月,更是容易万分。三言两语,欧阳清的信口胡扯,就多了八分可信。小月脸色稍稍舒缓,但仍是板着脸,推开欧阳清。 但这一次,欧阳清已经心痒难耐,顾不得小月推拒,手上用了点力,不费吹灰之力便拥住了小月,将她搂在了床上。欧阳清手上虽然不用半分气力,但都按在小月手臂弯不得力之处,不至于弄痛了她,却也挣脱不开。 四目相对,小月眼神里没有似水柔情,居然全是……愤怒。 欧阳清吓了一跳,赶紧缩手退开,讪讪道:“小月,我对你是一片真心……” 小月语气出奇得冷漠:“是吗?对我确实很好。等到你占有了我,就像对那些怡情院里的女一样,转头抛却,对吗?” 欧阳清慌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真的是一心待你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小月泪珠一滴滴滚落:“都说骆冰声名狼藉,但当日东湖下,他对我尚且以礼相待,可你今天……想不到,你连他都不如”。 欧阳清万没料到自己弄巧成拙,他对女人原本手段就不多,此刻更是心乱如麻。小月一把推开他,哭着跑了出去。欧阳清去拉小月手臂,却被狠狠摔开。 欧阳清如今身子已经恢复了不少,若是追出去,自然几步就赶上。但是他早已方寸大乱,只是坐在了床上,喃喃道:“我该怎么办?” 103、内讧 10 太阳照着门前干燥的土地,冬风卷起满天黄沙。 小月这边却是痛哭着跑了出去。 内务府的厂卫知道她身份,也没人敢阻拦。浑浑噩噩间,小月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只记得一路上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杂,接着,抬起头,竟已在洛阳北门。小月心中只是一个念头:“我要远远离开这里。”可这个念头究竟是为了永远不见欧阳清,还是说只是想让欧阳清着急一下,那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了。 可是天大地大,又能往哪里去呢?自己无亲无故,没什么人可以投奔,一个女孩家孤身行走江湖,更是危险。 正自彷徨无计,忽听一个外音的大妈口音呼叫道:“唉,姑娘?” 小月侧头过去,只见一名中年妇女,穿着粗麻衣裳,笑着走了过来,便问道:“大妈,您有事吗?” 那位妇人笑道:“看姑娘的样子,不知可有了婆家?这些年日子不太平,姑娘可是要跟我们混口饭吃吗?” 小月恍然,看来自己一身粗麻布衣裳,被人当做了普通的农家姑娘了。 她甜甜一笑,道:“大妈,多谢您的好意了。” 妇人看来也很喜欢小月,劝道:“我们是跟随公主和亲的厨子,赏银可多了呢。一路上,你在厨房里好吃好喝,谁也不会发现。我们过得就是公主的日子啊等你回来了,还能额外拿到三两银子呢” 小月心念一动,既然欧阳清让自己伤心难过,那么自己就跑到西疆去,一来一回,怎么说也是三、四个月了,急死欧阳清这龟孙子。 小月心中掠过一丝复仇的快感,脸上也现出俏皮的表情,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大妈,劳烦您带我去了。” 妇人喜笑颜开,挽着小月,高高兴兴出发了去。小月隐约还听见她嘟囔了一句:“好端端的,两个帮厨姑娘都跟人跑了,咱们一个厨室,转眼就少了四个人。” 两人这边不走大道,抄了小路,很快便赶上了公主的座驾。 那位妇人给了小月一个大包,让她负在肩上,跟着队伍便好。 这个包袱其实只不过十几斤重,一般农家儿女背负起来,浑不费气力。 只是小月这么多年当然没吃过什么苦,被天魔挟持了一段时间啊那也是吃香的喝辣的,更是没受过什么苦头。 认识欧阳清后,小月更是养尊处优。 如今背着这么个大包裹行走,直累得她气喘吁吁。好在公主行轿走走停停,休息甚多,否则小月只怕早已瘫倒了。 这般跟着大部人吗出行,却也并没受多大的罪,到多了不少谈资。 这边厢梅常青到并未与张三一同返回内务府。 就在两人出发前夕,天魔的人送讯来,说天魔有事外离,暂不需荣枯奔波。三人便都留了下来。 荣枯照顾公孙芝,晚间便和两位朋友喝酒谈天,每天晕乎乎的,日子倒也过得快活。 公孙芝身子平时干些体力活却也硬朗,渐渐康复,奇迹般地,她脸上竟没有留下什么疤痕。 只是有的地方树枝擦伤甚重,想要恢复如初嫩白肌肤,那是不可能了。 公孙芝平日里言笑晏晏,但无人时却总对着镜子,颇为闷闷不乐,似乎对这张脸很是计较。 梅常青虽然不解女儿家心思,但时间久了,也猜到公孙芝心中念头。这一日,风九幽在院里订了些酒菜,梅常青见收拾妥当了,便进了公孙芝的屋子。 让她一同来吃饭。 公孙芝没料到荣枯突然进来,吃了一惊,慌忙将镜子收回去。荣枯笑笑道:“有事没事的的在照镜子?” 公孙芝脸上一红,低下头没说话。荣枯拉着她,将她带了出去,道:“一起吃饭吧。” 四人坐定,荣枯便哈哈笑道:“脸上这么浅的疤,不凑到三寸以内根本看不见。哪个人会靠这么近看你?” 风九幽接口道:“不然女人都是为了心爱的男人打扮的。别人不会脸贴着脸瞧她,你荣枯可不好说。” 公孙芝脸一红,微笑道:“风九幽,你再胡说,我闪你耳刮子了。”公孙芝毕竟是个活泼性子,除了对荣枯千依百顺外,待其他人可是没什么拘束。 荣枯大笑道:“哪里的话我们道上的人,都是刀口混饭的,谁身上没几条大刀疤?”说着拉开衣袖,左臂上端果然一条大蜈蚣也似蜿蜒的伤痕,整条胳膊更是布满了数不清的小疤痕,只是不易看见罢了。 公孙芝惊道:“啊……原来你做的事这么危险你的武功这么高,还会受伤吗?” 风九幽懒懒笑道:“你有所不知。荣枯这些日子武功越来越高,心肠却越来越软,办事束手束脚,坏了下面兄弟的财路不说,自己也常因一念之仁被暗算。这些伤,大部分都来自于此。” 荣枯笑笑道:“三位,你们知道什么是黑道吗?” 公孙芝没说话,风九幽与张三却对视一眼。说起来,风九幽既是荣枯的老友,也是荣枯的下属,统领绿林,乃是真正做没本钱买卖的人。 张三是丐帮分舵之主,丐帮素来以侠义为先,但近些年人才凋零,前任帮主死于剿寇之手,一直没有帮主。 陆谦对帮主之位毫无兴趣,南云飞威望还不够,张三这个江湖匪气极重的人暂时也上不了位,掌管着江南分舵,丐帮也有白道转黑的迹象。此间几人,都是绿林大豪,但骤听荣枯之言,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梅常青故意将荣枯以前的事情说出,轻咳一声沉声道:“有些事情,是天魔当年对我说的。二十年前我也参加过武林大会并夺魁,却是天魔一路上帮我扫清了许多障碍,但我却必须与他争一个进入最后决战的机会。我记得,当年我最后一场,打的是武当派的楚昭和。倘若楚昭和全力出手,别说我没多少胜算,即便赢了,只怕也筋疲力尽,无法应对最后一场比试了。于是楚昭和便故意容让,败在我剑下。” 公孙芝不知还有这一段事情,听得专注。 当时骆冰尚小,楚昭和虽然未尽气力,但招式上也没露什么破绽,江湖中人还道是楚昭和当真不敌。 即便有人想到其中细节,但楚昭和闭关后后,骆冰为人心性豪爽,胜败不萦于胸,常常比武之时昏招迭出,落败于武功远低于他之人尚且不在少数,武当对于胜负更是无心关怀,反而正常了。 荣枯道:“大约七八年前,我曾经约了骆冰比试一场,我和骆冰比武前一晚上,骆冰曾和我有过一番详谈。他问了我以后的计划。我当时已经在道上混了好一段日子,便也没犹豫,告诉他,我要统一绿林。” 风九幽笑道:“骆冰当时一定笑你不自量力,对吧?” 荣枯点头道:“不错。当年我入江湖时间并不算久,虽然凭借武功打出了些名头,但论及声望,远远不及一些绿林中成名已久的好汉。即便我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就此统一。要想提高名望,最快的法子,就是泰山武林大会夺魁。” 公孙芝问道:“泰山武林大会是什么呢?有这么厉害吗?” 张三解释道:“泰山武林大会十三年一届,天下英雄都会到场参加。每一次有人夺冠,必象征着一个时代的兴起。之所以说少林武当是武林的泰山北斗,就是因为往年,六七成的夺冠者都是这两个门派的弟子。别的不说,四十年前有一位不世出的大英雄,连续几次拔下这武林大会的头筹,而他的一位师兄,武功竟还高他几分,最后逼他退隐。就因为这原因,这位师兄坐镇门派四十年,这门派前些年虽无压阵高手,但也隐隐与少林、武当成鼎足之势。” 公孙芝惊道:“与少林、武当鼎足?那是什么门派?” 风九幽笑道:“是天魔了。张三口中的那位师兄,人称武当道长,就是骆冰的师父。其实这故事未免远了些,说近的,铁摩勒在十五年前的武林大会上故意容让,将冠军让出了,只是铁摩勒武功谁人不知无人不晓,公认的天下第一。 但江湖中人都把这冠军,视为了铁摩勒。从那以后,铁摩勒扬名天下,做出了无数轰轰烈烈的事,在他行走江湖的几年间,闯了好大的万儿。你想,假若这泰山武林大会声势不够,荣枯又怎会一定要夺冠呢?” 荣枯点头道:“不错。我当年若是能拿下拿下冠军,便是公认的天下第一,统一绿林指日可待。但我若与骆冰大战一场,纵然获胜,最终也会输给武当派。到时候再想称霸,便要难得多了。骆冰也知道我的想法,便深夜来详谈。” 公孙芝问道:“你让骆冰故意输给你,他不肯?你们做了桩交易?” 风九幽笑道:“哪儿的话。骆冰和你荣大哥是过命的交情了,这一战,荣枯根本不用开口,骆冰也会弃剑认输的。” 荣枯点了点头,道:“不错。但是骆冰问了我一个问题,我至今记忆犹新。” 公孙芝问道:“是什么?” 荣枯沉声道:“就是我刚才问你们的,什么是黑道?” 风九幽莞尔一笑,道:“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天天换衣服,论秤分金银,这就是绿林中的好汉骆冰问这个干什么?” 荣枯淡淡道:“当时我也是这般回答骆冰。骆冰问我,‘何来钱财?’我便说‘别人的钱,便是我的钱。别人的女人,便是我的女人。只要我比他强,也由不得他。’” 公孙芝暗暗摇头,但风九幽、张三却没什么表情。其实本就如此,既然上了道,干没本钱买卖,这等事情,做起来自然不会少。 荣枯淡淡道:“骆冰这样答我‘捋人妻女,夺人钱财,这便是你的志向?’” 风九幽和张三都说不出话来了。 荣枯笑道:“骆冰有一句话,说得很有道理。他说,太平盛世也好,兵荒马乱也罢,做没本钱买卖的人永远不会少。他相信我能统一绿林,能称霸几年,但总有一天会横死。他还掉了个文,说什么,什么米不有粗,险刻有钟,老子也不记得什么意思了。” 四个人都少读经书,自然不知道所谓“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说的是做人做事做官往往能有一个好开端,却没有好下场。 张三问道:“什么叫米不有粗,险刻有钟?” 风九幽总算近些年读了些书,见识稍多,迟疑道:“米不有粗,应该就是说没有粗粮,都吃细粮了。可是什么叫险刻有钟?难不成是要在细米上刻钟?那手艺也太巧了吧。难不成,他是嘲笑你,说你统一绿林就像在细米上刻一个钟那么难?” 荣枯摆手道:“别理那么多了。骆冰那天晚上表情很郑重,跟往日嘻嘻哈哈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其实我们早已说好,日后他会帮我平定天下。但是那一晚,他让我记住一句话,说是‘黑中有白,白中有黑,才是真正的黑。’” 风九幽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荣枯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想这句话的意思。想当年,刘巢称霸一方,何等威风?结果触怒朝廷在先,得罪江湖同道在后。任凭那实力再雄厚,在数千朝廷兵马围攻、无数武林中人绞杀下还是寨毁人亡。刘巢武功纵然厉害,山寨里也不乏好手,但参与围剿的人马,除了少林武当等大派的高手,还有骆冰、路长风、欧阳清几人。最终刘巢还不是惨死?” 张三沉声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荣枯懒懒道:“没什么意思。我知道道上有很多人不服我,甚至你们两个对我的做事方法也有不满,都认为我坏了大家的财路。没本钱的买卖,如果做大了,就是刘巢的下场咱们是混江湖的,不是他娘的造反的要想把事干大,又能活着享受,只能收敛手段。天魔这些日子常常提醒我,别以为道上的人以我马首是瞻,其实恨我的大有人在。说到底,就是嫌我办事不够狠,让弟兄们少了许多钱财。” 风九幽皱眉道:“你的意思?” 荣枯叹道:“就比如说吧,去年高老三收租子,被天香楼的伙计赶了出来。高老三心里不痛快,找了一伙人拆了人家的店铺,从店小二到店老板,个个都被打成了重伤。可那老板就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和方丈都有一面之缘,结果一纸书信,我们无端端得罪了少林。” 风九幽寒声道:“这件事你还有脸提?别说高老三的弟兄,就是我都有气。找上门的不过是少林寺的几个执事弟子,我们何须给他面子?就算是少林寺方丈与罗汉堂、达摩堂首座齐至,凭我们现在的实力,又何须惧怕?大不了划下道来,以一对一,我还真不信少林寺有人能打得过你可你倒好,直接交出了高老三,结果被人家带回少林寺,打了一百棍,一辈子都瘸了。折损自家兄弟,折损自己面子,这就是你的策略?” 公孙芝听风九幽话语带气,两人说话渐不投机,想要出言缓和。但江湖里的事情,她全不明白,也无从说起。 荣枯叹道:“风九幽,你真以为我胆小怕事,才交出高老三?你说的是没错,我能护住高老三。但是这件事,根本就是高老三有错在先我早就说过了,租子减为原来三成,是高老三手头紧,按原来的价收钱,惹怒了人家,才有拒交钱这么一回事。我护一个人不要紧,但坏了规矩是万万不能” 风九幽淡淡道:“高老三中间收钱是有错,但该我们来罚拆了人家店铺,那又有何不可?你还有别的方法做到杀一儆百?” 荣枯摇头道:“你拆了人家铺子就能收到钱了?办事也要有方法。归根结底,我们的银子都是那些做老实买卖的人送来的。你把做本钱买卖的人赶尽杀绝,我们这些没本钱的买卖怎么做?我知道下面的人恐怕对你说了不少我的坏话,张三,我的规矩可能也影响了你丐帮一时的财路。但两位相信我,我是为了大家好,是为了把生意做大,做长远今天借这个机会,我把话挑明了。两位若还有什么疑虑,不妨直说。” 张三冷冷道:“你说办事要有方法。那我问你,假若你是高老三,你会怎么对付那个天香楼的老板?” 荣枯沉声道:“其实法子有很多。就拿天魔教我的一个来说,我找上一帮长相凶恶的弟兄,一人占一桌,只点一碗清茶,在天香楼坐一天。旁人见了这幅架势,自然也就不敢来了。就算有人胆大敢进来坐,恐怕也没地方给他了。老板开偌大一个酒楼,一天却只能卖几碗茶水,当然坐不住了。这样事情不用闹大,老板也自然会妥协。怎么看,这法子也比强拆人酒楼,坏了自己名声要好。” 风九幽怒气勃发,一拍桌子,站起身来道:“好你个荣枯张口闭口,你还有没有把我们绿林里为你拼死拼活的兄弟们放在眼里?” 荣枯依然稳坐,端着酒杯,翁声道:“谁说的有道理,我就听谁的。” 风九幽益发怒了:“天魔和骆冰说的都是对的,我们说的都是错的。哼哼,话不投机半句多,告辞”一转头,竟然直接走了。 张三冷冷看了荣枯一眼,也掉头离去。 104、生死一片情 洛阳暴雨倾盆,雨水倒挂恍如玉柱一般,地下积水盈尺。 雨水倾盆,深夜之中,万籁俱静,梅常青的宅子里灯火仍然未熄。 整个院子水气漂荡,窗外雾蒙蒙的,冬至已很微凉,雨水激荡凉意顿显。 房内却是别有一番光景,春意黯然而又灯晕暖和。 公孙芝斜斜倚靠在床上的背托上,用手紧紧摸着自己的秀发抚来抚去。 看她满面娇羞,水嫩的面颊白里透红,梳理着一头流云乌发,似在等候什么人过来。 “嘎”地一声,外面风雨飘了进来,房门忽地打开,梅常青全身湿淋淋得,倒像是团旋风冲了进来。 他目光四下一扫,跨门入户,脱下蓑衣斗笠,反手便将房门掩上,忽见公孙芝脱了鞋袜,露出一双纤美玉足,下身也是薄纱长裤,登时两眼发直,心中烦闷,口干舌燥,咦了一声。 公孙芝登时脸色绯红,脸上闪过红晕,将玉足缓缓伸出,那模样可是更见清濯。 她眼里轻轻含着光,看了梅常青一眼,娇声道:“也不知道你还在看什么,这脚有那么好看么。” 梅常青将斗笠挂上,掸了掸肩上的雨水,抬起头温柔的看着公孙芝笑道:“什么那么好看,这脚真美?看的我魂魄几乎飞出呢。快把那双臭脚收起来,哥哥却决计今晚不是来看脚的。” 人家玉趾留香,足踝浑圆,双腿修长,多少人想瞧还瞧不着,谁知道今日竟遇上了急色鬼,半点情调也没有。公孙芝啐了一口,轻嗔薄怒中,忽然拿起床头银簪扔了过去。 梅常青兀自哈哈大笑,见簪子飞来,随手接过了,陡地翻身跳上床,抱住公孙芝腰肢,笑道:“你不怕砸死了我,做个还没结婚的小寡妇?” 公孙芝轻轻伸出了两条白藕般的玉臂,勾住了梅常青脖颈,轻轻的笑道:“死了最好,死了我也不用做牛做马的伺候了。” 梅常青往她的双腿望了一眼,不怀好意地笑道:“要死,也是被你两条长腿夹死的。” 公孙芝脸色真是有点怒,在梅常青怀里乱抓乱咬,梅常青胸口身上也都带了几条血痕。 房中温馨,满是醉人风情。 却见梅常青轻轻推开公孙芝,把公孙芝看的一愣一愣的,然后喜孜孜地燃起两只巨大红烛,烛光影动中,更添情趣。 深夜时分,喜气洋洋,两人坐在床沿,梅常青不知从哪掏出个大酒壶,递了过去。 公孙芝这时却也不再客气,接过这脑袋般大的葫芦,拔出了塞,顿时酒香四溢。两人面对面喝酒,梅常青也不怜香惜玉,看他酒量惊人,又来拼命劝酒,专以大杯来灌美人,想来定有什么图谋。 公孙芝双颊晕红如火,低声笑道:“你干么拼命灌我?今晚想占便宜么?” 梅常青笑道:“哥哥想占便宜,自管开口直说,干啥要把你灌醉?” 公孙芝眼看梅常青俊逸模样,心中柔情忽动,倒在怀里,便往他唇上吻去。 梅常青哈哈一笑,道:“慢点,慢点,咱们先拜拜。” 他搬开了桌椅,伸手朝两只大红烛指了指,然后拿起枕头放在了桌子前面。 公孙芝愕然道:“拜什么?” 梅常青在她粉面上轻轻一吻,笑道:“芝妹,咱们是拜天地啊,结婚啊。” 公孙芝听得此言,立时醒悟了,知道梅常青立时要在房里拜堂。 梅常青久走江湖,此番已然有了牵挂,这边便是把牵挂有了依靠。 公孙芝自小薄命,爹娘死的早,自己靠着一双手勤奋才让自己活了下来,越长大出落的却也是越水灵。 父亲死后都五年了,天魔才寻得公孙芝,接入内务府中养了起来,公孙芝才免受日晒风吹雨淋之苦。 公孙芝又没习得多少字,日子过的快活,自然感激天魔,对天魔也是言听计从。 天魔说把她许配给荣枯,待的偷偷瞧了一眼那也是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这一天她也不知盼了多少日子。 这些日子养伤,梅常青也一反常态,悉心照料,成亲之事也曾提过,但万没料到竟来得如此快。 公孙芝一颗芳心怦怦跳动,颤声道:“为什么会这么仓促,要出什么事吗?” 梅常青微笑道:“等也是等不及了,我也没有亲戚朋友,咱们磕几个头,拜拜父母天地,那便洞房一晚上,那也成了。” 公孙芝轻轻叹了口气,手抚梅常青的面颊,悄声道:“你是江湖上名头很响的人物,还是人生中头一回成亲,却要这般委屈,我真对不起你……” 梅常青笑道:“外头雨下的这般的,我们正好也没什么别的事,我就是请人,又有哪个来?咱们快点拜啊”说着拉住公孙芝,一起跪倒在地。 梅常青二话不说,自行俯身磕头,公孙芝自然也跟着盈盈下拜。他俩先朝窗外苍天拜了三拜,跟着对面拜了几拜,这才缓缓站起。 公孙芝满面红晕,娇怯怯地道:“这就成了么?” 梅常青哈哈大笑,道:“当然不成。我们还没有真正的洞房呢?” 公孙芝羞红过耳,啐了一口,狠狠捏了梅常青一把。 两人都带了三分酒意,胆子也大了许多。公孙芝躺到了床上,两条粉嫩修长的大腿伸展开,腻声道:“荣哥,你来。” 梅常青哈哈大笑,依言坐在床边。公孙芝除去外衣,露出里头的亵衣,笑道:“你现在不嫌弃我了?” 梅常青握住公孙芝的手,凝视着眼前的佳人,万分郑重道:“我只知道,与你分开这么久之后,我不想再离开你一天。” 公孙芝如痴如醉,伸手抱住梅常青,将他拉上了床。一来也是酒醉,二来心中情动,手腕轻轻一动,已经解开梅常青上衣。 只见胸口、肩膀、肚腹,全都是密密麻麻伤痕,有刀有剑,望来很是让人心惊。 公孙芝指尖轻轻划过梅常青的伤疤,柔声道:“这些伤,当时很痛吧。” 梅常青哈哈笑道:“痛个什么。江湖上混哪有自己抓的,都是自己身上发痒,挠破的。” 公孙芝浅浅一笑,梅常青身上一热,立刻伸手到公孙芝后颈,便要解开绑缚。 风光绮旎,在这荡人心神的一刻,客房门口响了起来,却是有人伸手打门,声音甚是激烈。 梅常青心头正自温柔,忽然勃然而怒,大声怒骂:“什么人?” 门外传来风九幽的声音,歉然道:“对不住,是我。” 梅常青心头愤怒,但毕竟前两天才吵一架,虽然两人交情在天魔这还算深厚,但也不想再闹什么嫌隙,便道:“是你啊。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风九幽语气焦急:“荣枯,大事不好你快些开门来,我有要事相商” 梅常青叹了口气,道:“好吧。我们说吧。” 替公孙芝穿上了外衣长裙,翻身打开了门。只见张三、风九幽都已快步走进来,风九幽一脸焦急,顾不得公孙芝在旁,两步窜上去,沉声道:“大事不妙。老皇上驾崩,如今洛阳已经乱成一团了” 梅常青骇然道:“老皇上驾崩?怎么回事?老皇上的病不是才好吗?” 风九幽摇头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天魔身边没有高手,内务府已经岌岌可危。倘若新党上台,只怕包子云再没一天好日子过。天魔势力一旦垮了,我们的大计也全都坏了而且,据说军功党已经派出大量官兵,向这里围过来。荣枯,我们赶紧走,离开这里再说。” 梅常青冷笑道:“我倒要看看,这里能来多少官兵。来几个,我就杀几个” 风九幽连连摇头,指着公孙芝道:“你要杀出去是不难。可是她呢?倘若一个失手,公孙芝受了损伤,怎么办?” 梅常青叹口气,心知有理,也点了点头,转身道:“公孙芝,看来今晚是没法洞房了。罢了,我带你走吧。冒雨走比较辛苦,委屈你了。” 公孙芝甜甜道:“不会的。荣大哥,和你在一起,我永远也不会感到委屈。” 梅常青心中倍觉温馨,伸臂将公孙芝拥入怀中。丝丝发香散入鼻内,想到往后两人无拘无束的快乐生活,梅常青更是喜悦不胜:“芝妹,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过刀头舔血的日子。我带着你,快快活活的找个地方住下来,不愁吃喝,也不用担心仇家。” 两人紧紧相拥,一时间竟忘了一切。 张三将手搭在了梅常青肩上,沉声道:“好了,该走了。若是有官兵追过来就麻烦了。” 但两人正情深意浓,谁都没有理睬。 蓦然,张三反手扣住了梅常青肩膀,龙爪手使开,梅常青顿时浑身一麻。梅常青此时背对着张三、风九幽,感到张三下手极重,不由皱眉道:“你们至于这么着急吗?我走还不成吗?”说着便放开了公孙芝。 但是张三两只手都伸了出来,反而死死掐着梅常青双肩的“肩井穴”,龙爪手内劲急出威力下,梅常青挣扎不脱,任督二脉被压制,真气运转也不顺畅了。 梅常青骂道:“你搞什么东西?老子认输了,老子跟你们走,行不行?” 公孙芝这边却是一声尖叫,猛然窜了上去,绕了梅常青半圈,从背后环抱住了他。梅常青感到背后娇躯一震,接着后心似乎有湿热之感,猛然回头,却看见风九幽两眼煞气,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眨眼间将一柄匕首刺进了公孙芝身体。 梅常青又惊又怕,双眼几欲滴血,两手奋力挣扎,但张三的龙爪手练的这么多年并不是浪得虚名,任凭梅常青双肩如何来回耸动,双手紧紧掐着,就像那钳子一般始终不曾脱离半分。 这边风九幽拔出匕首,又一下刺了过来。 看那匕首上蓝光幽幽,显然涂抹了厉害的毒药,这次是端的要荣枯的命了。 公孙芝嗓子里一股鲜血喷了出来,尖叫了一声,也不知从何生出了无边气力,双手一把抓住了风九幽的手腕,拼死抢夺。 以风九幽的武功,此刻居然连续几次没能甩开一个弱小女子,也是奇事了。 这边张三吃力异常,虽然仗着奇门武学,但毕竟功力与梅常青相差太远,相持了这片刻,已是面红耳赤,眼见的便要脱手。 风九幽看出张三吃紧,知道不妙,心中惊怒,猛然抡开左臂,一掌重重打在公孙芝胸前。 这一掌出了全力,即便是江湖中一流好手,若不招架也是吃不住,公孙芝瘦小的身躯顿时直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再也不动了。 梅常青此刻心神俱碎,一口鲜血也是喷了出来,心中大恸,一声雷霆暴喝,拼劲所有内力聚集在双肩,此时双肩陡然上下一耸,内劲随着肩井穴射出,只见张三面容痛苦,踉跄后退,双手已经扭曲变形,手骨竟都被生生震碎了。 风九幽纵身越到,奋力插下匕首,但梅常青已经展开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与他斗了起来。 说到武功,那只是两人差距本就不小,风九幽几时能和梅常青平起平坐了,加上梅常青此刻势如猛虎,风九幽却是偷袭失败,心中气馁,几个照面,梅常青已夺过了匕首,惯出浑身内劲一掌印在风九幽胸前。 “啪”一下,风九幽飞出去十丈开外,撞倒几张桌子,撞碎窗棂,也是翻身睡到,爬不起来。 梅常青也不管两人死活,一步慌忙窜到公孙芝身旁。但是公孙芝后背中刀,前胸被风九幽打了一掌,内伤外伤都沉重到了极点,生机将绝,已无可能救活了。 梅常青心如刀绞,揽着公孙芝,颤声道:“你别慌,别慌。等你的伤好了,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你……” 公孙芝张口嘴唇,轻轻道:“荣大哥,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候,就是听见你说这句话。” 梅常青忙道:“我可以一直说,一直说,只要你愿意听,我可以一直说……我们永远在一起,我们永远在一起”。 可是公孙芝已经听不见了。 她嘴角挂着笑容,眼睛已经轻轻闭上了。 公孙芝不再是天魔派来的棋子,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普通的女人。一个甘愿为梅常青死,一个真心对待梅常青的女人。 可是,现在,这个女人已经离世了,跳崖没有摔死却死在风九幽手里。 梅常青拉着公孙芝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但是她的手已经渐渐凉了下去。 梅常青盯着风九幽的,淡淡道:“为什么?”语气平静得吓人。 风九幽自知死期已至,他胸口挨了一掌,肋骨至少断了两根,一呼一吸,四脏六腑也牵动得疼痛无比,看来内伤很沉重。 张三双手都重伤了,已成废人,更是没有出手的可能。两人对望一眼,都是苦笑。 梅常青这是又冷冷又问一遍:“为什么?” 风九幽叹了口气,道:“你对骆冰相当有好感,偶尔又言听计从,天魔也不再信任与你。倘若你死了,由我掌握大权,绝对比你做得优秀。” 梅常青淡然道:“好一个理由。原来你是觊觎我的名头,想要取而代之,那也不用杀人说一声便是,我早已想退出。好,你要做,我就给你。从今天开始,我的所有势力,都送给你了。你走吧。” 风九幽茫然道:“你说什么?” 梅常青沉声道:“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我不想报仇,我只要静静的和公孙芝待一会儿。” 张三尚能行走,看了梅常青一眼,掉头狂奔出去。 但风九幽内伤沉重,勉强扶着门站起,却已无行走的气力,喘息道:“你我朋友一场。今天,我背叛了你,本就是必有一死的局面。我风九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你尽管给我个痛快吧。” 梅常青沉默了片刻,道:“我不想了断恩仇。即便要报仇,也不是今天。我求求你,让我和公孙芝再多待一会儿吧。” 风九幽心中一跳,转身便走,一路扶着墙,蹒跚而去。 屋子里,梅常青死死抱着公孙芝,两根红烛火光在风中摇曳,忽暗忽明。 公孙芝的头已经垂下,梅常青沉默了很久,眼泪已滴落在清冷的血里。 外面的泥坑里的水里映着星光。 寒冷的星光散发着朦胧的光。 梅常青似乎看见公孙芝的眼睛又睁了开来,她忽又抬起头,满天朦胧的星光,似已全都被她藏在眸子里。 梅常青止不住泪如雨下。 她紧闭的双眼好像痴痴的看着梅常青,梅常青只觉得耳边好像有痴痴的声音说道:“我也知道世上绝没有能永远不被别人找到的地方,可是我们只要能在那里单独过一年,一个月,甚至只要能单独过一天我就已经很快乐,很满足。” 每个人都有情感冲动,无法控制的时候。这时候除了他心上人之外,别的事他全都可以忘记,全都可以抛开。 每个人在他一生中,都至少做过一两次这种又糊涂,又甜蜜的事。 一个人在晚年寒冷的冬天里,若没有一两件这样的往事回忆,那漫长的冬天怎么能挨得过去? 也许这就是梅常青的冬天。 105、北疆行 105、 欧阳清心急火燎地追了出去,一路问询,却是小月出了北门,就再找不到踪影了,这边厢心急如焚,几乎是掘地三尺,但小月竟好似是上天入地了,半点消息都没有。 找也找不见。 眼看天色渐晚,欧阳清彷徨无计,却又不甘心返回,心头郁郁,瘫坐在地上。毕竟不久前经历了一场大伤,在外头狂奔了大半天,四肢一阵发软,胸口更是剧痛,伤口又渗出血来,欧阳清的精力也随着鲜血,一分分流失了。 只听天魔尖细的声音从林子里传了出来:“欧阳清,终于找到你了。” 只见四岳推着个木制转动的椅子,从树林里出了来。天魔就坐在上面,整个人显得虚弱疲惫,看来是连路都走不动了。 欧阳清知道他是因为围攻路长风的时候出了一招,内息受损才导致如此,也没多问,只是关心道:“你看见小月了吗?” 天魔沉声道:“她不知怎么,混进了公主队伍,给厨子打下手了。我担心她安危,将她带到公主身边,作为宫女。你放心,小月很安全。” 欧阳清摇头道:“不成。我要亲眼看看小月。还有些话,我要跟她解释清楚。” 天魔看欧阳清脸色,知道两人是闹了矛盾,便淡淡笑道:“若是你们生了嫌隙,便不要太早见面。过几个月,待小月回来了,便只剩下对你的思念,没什么怨恨了。” 欧阳清还是摇头:“不。去边疆一路上恐怕很危险,我要跟着保护小月。” 天魔莞尔道:“你现在的身手,恐怕连一个不会武功的壮汉都打不过。就算到了西疆,你胸口剑伤能基本痊愈,但失去的血不是一天两天能补回来的。舟车劳顿,你身体只有更虚弱,恐怕连三成功力都难恢复。让你保护小月,远不如让宫七先生代替。你还是留在洛阳,好好休养吧。” 欧阳清知道天魔说的有道理。 但是现在洛阳中人人都知道欧阳清已经作为护嫁大将军出征西疆,倘若洛阳里再冒出个欧阳清,到时候底细被人发现,自己岂不是欺君之罪? 一切玩乐之地都不可去,只能枯坐在密室里,老老实实等着宫七先生回来。原本有小月陪伴,这日子过得也舒服,但是现在没了小月,如何苦熬? 欧阳清想到那黑沉沉的密室,心中大感烦闷,道:“回去也没意思。罢了,我就跟你们一起吧。哪怕远远看着小月也是好。” 天魔皱眉道:“边疆回来后不久就要论武,这是你扬名天下的好机会,怎能轻易错过?你千里迢迢走一遭,回来时候未必能保持巅峰状态,楚秋水、梅常青这些人也不容易对付,你若败了,岂不是冤枉。” 欧阳清笑笑道:“没事。我有飞鱼剑,不怕他们。这次北疆,我是去定了。” 天魔见他去意已决,便也没再劝阻,点了点头,让欧阳清同他一道。 天魔与四岳,以及少量人马,是远远随着公主车队去的。欧阳清心中念着小月,虽然无法相见,但只要能跟随,便也心满意足了。 这下里骆冰好不容易得了路长风的下落,自然是拼死来查。 只是出洛阳后不久,路长风的消息竟然便断了。骆冰想到当日路长风身边有人跟着,只怕是敌非友,更增忧虑。 终于,他在一间茶水铺里得到线索,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曾经亲口说,要去北疆一趟。骆冰心道:“路长风当日给我留讯去北疆,莫非他真在那里有势力?罢了,我就直接去往北疆吧。 路长风心性高傲,不愿意我相助,我便赶在他前头到那里。现在路长风身边有人陪伴,应当安全。若是北疆有什么麻烦,我再帮他料理了。” 心念至此,便即动身,直往西北走去。 这般便刚动身,那边的楚秋水手中也紧攥着一个纸条,上面是历毋宁潦草的笔迹:“骆冰去往北疆。” 洛阳,这个汇聚各路高手的风云之地,这几日终于归于平静。 冬日的朝阳虽然升起的慢,却还是带着热度,一点一点照亮了轻烟薄雾的边疆。远方,山的影子覆在滚烫的沙地上,山头似乎竟冒着热气。 前些日子,众人途经银川、西宁,本已颇有寒意,众人都拿出了冬衣御寒,岂料再一路西行,竟复又酷热如盛夏。 不少太监宫女心中都发愁:“北疆尚有些路程,已经热成这样。如果再热,岂不是把人都烤化了?” 宫七先生化妆成的欧阳清腰上配带钢刀,肩上披覆胄甲,胯下还骑着匹神骏白马,俨然便是一位年轻的将军。 宫七先生眼望远方,眉间也挂了丝愁意。 “欧阳将军欧阳将军” 滚热沙地上,只见一名小卒快步奔跑着向宫七先生而去,显然怀有急事。那小兵气急败坏大声地叫着:“欧阳将军,孔丞相要你去一趟。” 原来当日杨林与包子云当庭辩论,事后包子云便大进谗言,皇上盛怒下,竟派这位三朝元老,朝中耆宿来陪欧阳清护送公主。 只是这老宰相栽了以后,仍然不肯堕了威风,连见欧阳清也要小兵通传,让欧阳清亲自跑一趟。 宫七先生轻笑道:“这个老家伙,架子倒不小。”那小兵哪敢接话,只得大声再传令一遍:“启禀护嫁大将军,杨丞相有急事相寻,请你快快回到本营。” 宫七先生点头道:“我立时便到。”两腿一夹马腹,缓缓向杨林的轿子行去。 公主仪仗车队极长,宫七先生又行得甚慢,好一阵子才到了杨林的轿前,懒懒道:“杨丞相,有事吗?” 轿子的布幔猛地掀开,满头银发的杨林探头出来。他抬头望了望远处灼热的阳光,眯起了双眼道:“好刺眼。” 宫七先生淡淡道:“杨大人找我来,就是说这句话的吗?” 杨林笑道:“哪里。老夫见欧阳将军的兵马个个身体雄壮,几千人马,却是出奇的整齐,人人精神抖擞,刀光耀眼,盔甲明亮,端的是威武之师。” 宫七先生微微笑道:“大人过誉了。” 杨林沉声道:“此地离北疆只有两三日的路程,但却需要翻过前头的火山。不知欧阳将军可有行军计划?” 宫七先生道:“还能有什么计划,照着大路走,朝行夜宿,走几天便是。” 杨林连连摇头:“将军有所不知。这火山炎热无比,不仅酷暑难当,地上沙石更是被晒得滚烫,根本无法行走。倘若强行翻山,欧阳将军武艺高强倒还罢了,但其余军士,乃至于宫女太监,只怕没几个能活着到北疆了。” 宫七先生心知杨林是人老心累,不愿冒暑前进,也不戳穿,问道:“杨大人以为如何?” 杨林抚须道:“白天走不得,只能夜里走。每天在早晚夜间走三四个时辰,白天便找个地方乘凉休息。欧阳将军,你以为如何?” 宫七先生皱眉道:“如此岂不是大大耽误了时间?” 杨林摇头道:“若一路急行军,恐怕公主吃不消。”这理由更是牵强,公主坐在玉辇中,有宫女服侍,为她摇扇,随时有瓜果清水奉上,能受什么苦?但宫七先生转念一想,小月就在公主车队中,若是走得辛苦了,只怕欧阳清要心疼,便笑笑道:“大人言之有理。就这么办。” 清晨时分,只见远处两面大招高高的举着,上书“回避”、“肃敬”。 前头百来名宫人手持丝鼓乐器,正自吹奏乐曲。乐声中,公主的座车缓缓向前行来,玉辇漆金镶玉,宝异非凡。十六匹长腿白马分作四列,在前头放蹄慢跑,拉着座车前行。 车队最末,还跟着辆小小马车,却是杨丞相。 众人都是第一次到来西域,只见火山雄奇壮阔,绵延不断,通体黑红,透着层隐隐紫气,似乎还有滚热烟气散发。早早赶路,眼看天色已亮了,宫七先生穿下令来,三军扎营,在火焰山数里外休整,待傍晚时分再继续前进。 此地已经极为炎热,众人都是又热又累,困顿当下,便赶紧搭起帐篷。 只是北疆缺水,数千士卒耗水本就不少,还有公主洗面洗脸饮食消耗,少量清水便远远不够了。 口渴难耐,有的士兵便拿起烈酒来喝。只是酒入肠胃,浑身都燥热起来,外头日光炎炎,体内也是烈火熊熊,四内如焚,更加不好受了。 公主车队后,还跟随着一行人,自然是天魔、四岳、欧阳清以及数十天魔的死士了。 此刻阳光还不算太烈,人人骑在马上,饮食清水也都充裕,倒也算得舒服。 欧阳清嘿嘿一笑道:“天魔,不知道这次和番的王储,是个什么人?” 天魔低声叹道:“此事也很麻烦。这些日子,我为这件事,已经烦透了。” 欧阳清奇问:“公主嫁过去之后,回纥怎么也得给个面子,册封王妃。即便日后不能成为王后,也不至于坏了大事。何必如此烦心呢?” 天魔叹道:“皇上选了个义女策为公主,以公主嫁了过来。唉,这公主长相如何,也不用多说了,性情还极为刁,据说她在宫中,就已三番两次提出抗婚,甚至自寻死路来拒绝。” 欧阳清不由大感好奇,“哦”了一声。 天魔道:“公主要嫁的王储,名为尔汗,乃是当今回纥的独子。此人虽然贵为王储,却毫无修养,北人野蛮粗鲁。倘若他看见公主长得半点也不秀,还半点也不听话,那又怎么办?” 欧阳清道:“说不定这尔汗也不要公主了。” 天魔叹道:“这就是我所忧心了。公主一心不要远嫁,到时候恐怕百般刁难。万一惹恼了达达巴尔汗,人家提出退婚,这一番心思可都白忙活了。” 欧阳清听了这话,“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天魔叹道:“只盼公主能听话一些。否则,哪怕是用些不该用的手段,也是没办法了。” 欧阳清微微颔首道:“这个自然。公主使命重大。我朝的军备打了许多年仗,远不如盛唐之时。北疆一带的安危,那是全看她一人了。虽说此次和亲必会毁去她的幸福,却能救千千万万将士的性命。说来是门值得的生意。宫七先生是精明人,知晓这一点。即便公主抗拒,也会解决这麻烦的。” 天魔点头道:“不错。两国联姻本就谈不上什么情情爱爱,只求公主嫁后,吐蕃能念在亲家的情份上,不再四处骚扰。” 欧阳清沉声道:“正是如此。若是吐蕃和北匈连成一气,恐怕大祸临头。到时兵连祸结,不知要打多少仗。而我朝更是面临覆亡。” 天魔点头道:“正是。好在当年安史之乱后,回纥国力衰微,几乎被月氏吞并。否则三国联手,数千里防线处处着火,衰唐早已亡了。” 两人说话间,却见前头脚步已停下了。几千士卒就地安营扎寨,呼喝连连。 天魔不禁脸上变色,道:“怎么回事?怎么在这里停下了?” 欧阳清沉吟道:“大概白天上山太辛苦,宫七先生吩咐在此休息,等晚上再行军。” 天魔连连摇头:“怎么能在这里停下?此处虽然临近北疆,但方圆都是茫茫沙漠,没有驻军。倘若有人袭击,只需要从后头包抄一下,就能把我们逼到火山上去你看,这里一马平川,正是骑兵用武之地。我们不过八千人,大多还是步兵,对方只需要一轮冲锋,就能冲散了阵型而且背靠火山,难道让这些残兵败将带着伤去翻山?” 欧阳清沉声道:“天魔,你多虑了。我们不过是护送公主,哪里有人会来偷袭?” 天魔叹息道:“你太大意了。此地与月氏国都相距并不远,附近必有军队。倘若对方调兵遣将,抓住了公主,一来可以大大损害大唐的声威,二来阻止了回纥与我朝的联系,说不定还能趁此机会拉拢回纥。到时候挥军南下,形势危殆。” 欧阳清心觉有理,但还是迟疑道:“当真会有人来追杀我们吗?你看,这里还算平静呢。” 天魔摇头道:“马上找人传讯给宫七先生,让他日夜兼程,立即翻越火山。” 一人得了令,迅速拍马上前,便赶了过去。 欧阳清回头远眺,只见烟尘滚滚,侧耳倾听,更是马蹄声隆隆,不由变色道:“糟了才说坏事,坏事就到了。这怎么办?” 天魔从怀中拿出个万里镜,远远一望,登时脸色大变,沉声道:“快走去和公主车队会和欧阳清,你带上人皮面具,别让人发现了。” 天魔的人还没到宫七先生身边,已有一名哨兵急匆匆冲到宫七先生身旁,道:“启禀将军,后方约有上万大军,正向我们疾驰而来” 宫七先生骇然变色,登高远望,果见十余里外黑压压的一片人海,如潮水般涌来,只是人数恐怕有万人。 大军气势奔腾,阳光照来映在无数刀枪之上,阵阵眩目反光,望去极是刺目。如此酷热,人人却都穿着重甲奔驰,丝毫不显疲态,显然是久经沙场的精锐了。 杨林皱起眉头说道:“怎么迎个亲,要带这许多兵马?莫非是要给咱们一个下马威?” 宫七先生摇头:“这些人不大对头,恐怕来意不善。” 对方骑兵行得好快,转眼已在近前,有的人冲得快了,甚至脸上浓浓的胡须以及狰狞的神态都可看见。 宫七先生越看越是心惊,伸手一挥喝道:“三军列队迎敌”八千兵马暴喝一声,只见众军士刀出鞘,箭上弦,挥刀举旗,人奔马驰,登时在山丘上摆出阵式。 杨林道:“他们如果是来迎亲的怎么办?而且对面这么多人,我们也打不过啊。” 宫七先生摇头道:“你仔细瞧瞧,回纥人来迎亲,需要如此狂奔吗?从衣甲来看,这些人恐怕是月氏的。我等护嫁有责,即便不敌,也要拼死一战” 杨林听了宫七先生这番官话,心中好大不喜。但来人确实颇有敌意,自己文官嚅啮道:“也对……全凭欧阳将军指挥了。” 只见那万骑军除了少量先锋外,都停在了两里外。先头部队约莫有千人,则都是靠到了百丈内。 一名粗豪将军叽里呱啦说了几句话,也不知是何内容。 旁边一人朗声翻译道:“中原的南蛮子,速速投降,我家将军可以饶你们不死”那人语声清朗,虽然相隔甚远,但八千明军,却都清楚听见了。 宫七先生沉声道:“大唐军士,只有战死的英雄,没有投降的懦夫也先将军,你尽管来吧,我们绝不会有半点退缩” 对方几人商议片刻,先前那人又翻译道:“来者何人?何不报上名来?” 宫七先生面色一变,随即从身边人手里接了名帖,便要拍马上前。 杨林惊道:“欧阳将军,万万不可你若去了,对方立即冲上,谁来指挥这里的人?”宫七先生闻言,顿时踌躇起来。 忽听一人淡淡道:“欧阳将军,这是对方阴谋伎俩,你绝不可去。”众人猛地回头,只见一人青袍长衫,戴着青铜面具,自然是天魔了。 杨林知道他是包子云手下第一幕僚,向来足智多谋,心中坦然一下。 天魔淡淡道:“此人此举,是诱欧阳将军出马,当众斩杀,乱我军心,趁机一举收降。” 宫七先生皱眉道:“敌众我寡,只消三四片刻,便可轻松屠尽我军,何必要玩这把戏?” 天魔道:“若是活捉了公主,不管是送给回纥,还是好好羞辱,都是可以大大折损我声威。到时回纥王只道我大唐当真军备废弛,远远不及,自然投向他们。但如果公主死于此役,那就没这番功效了。” 众人都是点头。 天魔又道:“欧阳将军,请你马上派人通知吐蕃王,请求援助。然后带领兵马,退入火焰山周围。有山岭掩护,骑兵难以发挥威力,我们可以多抵御些时间,等候回纥援军。” 几人正自商议,却听对方又叫嚣道:“中原蛮子,害怕了吗?连送个帖子都不敢吗?” 宫七先生皱眉道:“若是不派人去,只怕会堕了军威。” 扭头道:“谁代我去送上名帖?”他说了两遍,但一众军士都已被月氏的雄壮军容吓得腿软心慌,如何敢上去送死,竟无一人出声答应。 天魔背后一人拱手上前,对宫七先生说道:“在下愿代将军一行。” 天魔点头道:“不错。我这朋友受了伤,武功不比往昔,但却也未必就输过欧阳将军太多。乱军从中,也只有他有本事来去自如。让他去,再合适不过。” 杨林见那人中等身材,面色蜡黄,不带半点表情,长相可说极为丑陋,不由迟疑道:“这个人……他能行吗?万一有差池,可是会坏了军心啊。” 宫七先生听到那人讨令时候的说话声,已经知道他是欧阳清,立即放心笑道:“杨丞相不用担心,这人武功极高,不会有事的。” 欧阳清点点头,拿过了名帖,大步走上。 宫七先生随即收束军队,退入火山。 欧阳清驾马上前,对方有意压他威风,四万大军一齐放声呼喊,不少人勒紧了缰绳,骏马跳腾,一时间泥尘飞扬,扑天盖地,怒雷也似的喊声中夹杂着隆隆马蹄声,当真夺人心神。 106、诈 遇 这边月氏士兵齐声呐喊,声势颇为动人,欧阳清心中一惊,到也无所谓。 但是胯下马儿也禁不住吓,竟要掉头回去。 欧阳清使尽气力也拉不回马,只得跳下马来,徒步过去。 月氏这边人多将广,声势惊人,嚣张气焰也只是惊得欧阳清片刻,等到欧阳清走到军前时,已是嘴角含笑,不为所动。 头领可汗见吓不住对方,便抬举起马鞭高高的劈了下来,顿时月氏这边却是鸦雀无声。 那位会说汉话的将领大叫道:“中原蛮子,见了我家将军为何不下跪?” 欧阳清博闻强识,番文也略有所通,近些日子来自知要去北疆,更刻意学了些番人语言,当即朗声道:“我大唐子民,怎可能轻易下跪汝等。” 头领可汗提了口气,放声大叫道:“跪下”。 这人看来天生大嗓门,这一声大吼,当真比得上百多人一起叫喊了。 但欧阳清面对四万兵马尚且容情淡定,何况这区区头领可汗一人?心道:“我若是再不回应,只怕叫人家小觑了。” 便也提了口真气,扬声道:“大唐军士,岂会向敌人下跪?” 头领可汗虽然嗓门大些,但怎么比得上欧阳清浑厚的内家真气?这一句话声传数里,回音轰隆,宛若霹雳雷震。一时人惊马鸣,当前十余名将领有的惊得摔下马来,有的却是马匹受惊,竟不由自主被颠到了地上。 上千先锋部队,竟在欧阳清沉声一喝下乱作一团。 天魔戴着面具背着双手,靠着木制椅子站在山冈上,环顾众人,淡淡笑道:“好本事。” 杨林也对欧阳清甚为敬服,忙道:“这人什么来头?老夫一定要把他保举成个参将。” 宫七先生笑道:“这人不喜做官,杨大人这番好意,却是落空了。” 山头上公主听了欧阳清的震天大吼,连忙掀开营帐,往山下望去,问道:“这人是谁?” 一旁宫女道:“不知道,我们从来没见过他。” 公主点了点头,轻声娇呼道:“这人长相丑陋,本事却不小,真厉害。” 小月就在旁边,欧阳清带了人皮面具,但却也瞒不了小月目光。眼见情郎情深义重,千里迢迢随着自己来到西域,此刻更是大显威风,博得众人称赞,先前的气愤早已抹去了,心里甜丝丝的,低头不语。 头领可汗骑术精湛,虽没给震下马来,但也是头痛耳鸣,满脸狼狈。 他叫道:“中原蛮子,怎么说话如此大声,祖宗的快快送上名帖”。 欧阳清从怀里拿出帖子,双手递上,却不曾失了礼数。 头领可汗也不下马,嘿嘿直笑,伸起马鞭,挥了出去,神态甚是无礼。 眼看这一鞭下去,不仅会卷去名帖,更是要在自己脸上留条血痕。 欧阳清心下大怒,稍稍后仰,躲过了这一鞭。待得那马鞭落在手掌时,欧阳清真力发动,精纯真气沿着马鞭直冲上去,头领可汗如何招架得住? 立刻便摔下马来。众将大惊失色慌忙下马来救。 头领可汗手按胸口,只觉一阵阵剧痛,似乎内脏受了震动,不由面色狂变,怒喝道:“你用什么魔法?” 欧阳清早已有刺杀头领可汗之意,只是对方护卫重重,倘若强行出手,自己武功大损之余,只怕难以全身而退。适才本是良机,趁着对方措手不及,震死头领可汗,随即逃脱,但重伤初愈,功力不纯,竟然没能得手,不由心下叹息:“唉,若是我尚有十成的本事,这一下只怕连他得坐骑都震死了,怎么会失手?” 闻听头领可汗质问,便笑道:“在下乃是天朝使者,岂会使用魔法加害将军?只不过是将军自己没坐稳罢了。” 他用内力传音,声音轰轰隆隆滚滚而去,虽然没有先前霸道,但说话也清晰传到了大唐军中。这几句话,为稳军心,便不再以番话说来。 两边人远远望去,欧阳清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动作,头领可汗不知怎地就摔落下来,倒似乎当真是自己骑术太差,不小心跌下了。 大唐军哈哈大笑,月氏大军却都感颜面无光,本是善于骑射的马上民族,如今缺丢了大国的威风。 头领可汗只觉胸口疼痛无比,想要翻身上马竟也不能,便站立着说道:“岂有此理?我纵横马背几十年,怎么会无端跌下?分明你大唐人是你,用了魔法” 欧阳清哈哈笑道:“自古使臣代表国家,即便是你们可汗亲临,也要下马迎接,不会用马鞭来卷走拜帖。头领可汗将军,你的做法实在不妥,似乎有谋篡帝位的嫌疑啊。这等大逆不道之举,自然天降惩罚,让你摔落下马了。” 头领可汗勃然大怒,但欧阳清说得也是实情,前些年可汗接见大唐朝使臣的时候,确实颇有敬意。 只是近些年可汗投奔了回纥,情况有变,自然不可相比了。眼看自己又落下风,头领可汗狂怒不已,但胸口着实疼痛难当,三军当前,自己也不能坐下歇息,便道:“你胡说些什么?快点把名帖送来了” 欧阳清将名帖送上,由一人转交到头领可汗手上。这份帖子原本是拜会北疆王所用,上头不仅有护嫁大将军欧阳清,还有丞相杨林以及诸名将领姓名。 头领可汗翻了翻帖子,冷笑道:“听说中原的欧阳清是个人物,现在却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山里头,连送个名帖也要派人。看来,见面不如闻名啊” 欧阳清听了翻译,心道:“什么缩头乌龟,老子不是来了吗?”口中道:“若是可汗亲临,欧阳将军自然亲自拜上。”言下之意,头领可汗还不配欧阳清亲自来送。 翻译后,几名月氏将军脸上都是变色。 欧阳清淡淡道:“只是欧阳将军武功高强,只怕他若亲自来送帖,可汗又不敢来接了。” 先前翻译的人也好,四万骑兵也好,头领可汗也好,都试图用呼喊声压倒大唐军。此刻欧阳清不说番话,始终用汉语对答,声音远远送出,虽然大唐军都退入山谷,但仍是清晰可闻。 此前月氏军种种举动,那是相形见绌了。 八千大唐军眼看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子都能让头领可汗颜面扫地,无论是武功还是言辞,都是远胜,顿时士气高涨,一个个笑骂起来。 欧阳清见威势已立,便用番话道:“头领可汗将军用兵如神,在下素来敬服。只是今日这四万神兵突然驾临,此地又离北疆相距极近,莫非将军要掀了北疆的都城吗?” 此地离北疆确实不远,但火山拦路,即便偷袭,又岂会派出骑兵?何况火山内乃是一大片盆地,青山绿水,风景秀丽,北疆定都于此,自然有大军拱卫,区区四万兵马,别说攻城,只怕连骚扰外围都没本事。 头领可汗刚想一开口说话,哪知道只呼吸间顿时胸中疼痛,什么气势也都馁了,便低声道:“见笑了。我们此来,是怕大唐军没本事,要护送公主一程。” 欧阳清淡淡笑道:“原来是一番好意,那可多谢了。便请将军让部下下马,跟着咱们翻过火山吧。待得到了北疆,在下一定让北疆王好好犒劳这四万大军。” 若到了北疆,这四万人,即便受了什么所谓犒劳,也是断头饭了。 头领可汗冷笑道:“我们诚意护送,却要远远跟随,这便是天朝待客之礼吗?火山山势险峻,请让我的人为公主开道。阁下放心,四万人围着你们八千人,那一定是安全得很了。” 欧阳清道:“公主殿下生性喜爱清静,四万兵马相围,只怕惊扰了公主。将军,请吧。” 手指火山,自然是要头领可汗远远跟着了,你若不跟,此番话出又怎收的回去。 头领可汗笑道:“跟着也成。只是我也不知道那车子里坐的是不是公主。万一你们是假扮的,我回去岂不是要砍头?我要看看,那是不是真的公主。” 这番言辞却是极是无礼,换了平时欧阳清自也勃然大怒,如今大敌当前能智取当然不宜动武。 欧阳清想了想,又摇头道:“公主日后是北疆国母,岂容旁人窥看?何况将军不知公主容貌,即便看了,也查不出是不是真的公主。” 一名番将哈哈笑道:“看了样子不知道,若是在床上,那一定探个究竟。你说是不是啊?”众人闻言,都吃吃大笑起来,一个一个前仰后赴。 欧阳清脸色缺已变了,冷然道:“若想在床上探个究竟,月氏王妃又何曾少了?如果只是隔着帘子望一望公主,那也无妨,请头领可汗将军随我走一遭。” 头领可汗笑道:“为什么北疆王子不去洛阳娶公主,却要公主千里迢迢到北疆来?无非是北疆兵马多过大唐朝罢了。如今我兵马多于你,自然应该是公主来见我。”这话却是暗讽大唐朝军队孱弱了。 欧阳清不动声色,沉声道:“中原习俗如此,将军若是诚心护嫁,为何不守规矩呢?” 头领可汗大笑道:“我月氏习俗乃是接近使臣是必须暴打一顿,你守不守规矩?” 欧阳清知道对方有意刁难,心中生出一计,长笑道:“月氏好奇怪的习俗。既然如此,在下自当遵守。请吧。”说着昂首挺胸,双手背后,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头领可汗使个眼色,便有几名精壮士兵提了刀走上前来。 欧阳清用汉话高声道:“且慢。月氏有殴打使臣的风俗,但此事乃是两国交往,岂能由普通士卒来做?”说着指了几名将官,道:“便由这几位出手吧。”他故意用汉语来说,那是要告诉大唐军了。 头领可汗点点头,挥了挥手,吩咐几名将官出手。自己也拔出腰刀,一心是要杀死欧阳清了。 几人围拥上来,准备给欧阳清一阵饱打,再几刀捅死了他。有会说汉话的人便冲着大唐军高叫道:“这人是自愿挨打,若是打死了,与人无尤” 说话间,众名将官已是对着欧阳清拳打脚踢。欧阳清也不躲闪,任凭对方拳脚加身,道:“头领可汗将军,你不出手吗?” 头领可汗被欧阳清震下马,受了内伤,大声说话也感痛苦,何况动手打人。但欧阳清语气轻蔑,叫他心头恚怒,当即一巴掌扇在欧阳清脸上,喝道:“小子,我看你时不想喝明天的酒了,把你脑袋拧下来给我当酒壶用。” 这一巴掌下去,欧阳清没有鼻青脸肿,反倒是头领可汗感到胸口好似被巨锤砸中,脸色煞白,退后两步。 欧阳清方才挨打时,护体真气发动,任何碰到他身体的人都被反击之力重创,受了极重的内伤。只是欧阳清用的是暗劲,一时间还未显现出来。 众军官也察觉了异常,都退开两步,面色古怪。 欧阳清知道大事已成,长声道:“头领可汗将军已经打过在下,便请随着在下来看公主吧。” 他用番话、汉话各说一遍,番话是为了安敌,汉话却是为了振军心。说完后立即飘身后退,双足踏沙而行,如同一条翻滚的黄沙巨龙,转眼便回了火山。 还没走回军中,只见上千先头部队已经大乱。众人手忙脚乱,番话乱喊,竟退了回去。 杨林惊道:“壮士好本领?不知你是怎么惊退月氏军队的?” 欧阳清微笑道:“头领可汗以下近十名军官毙命,治军再严,也会乱成一团的。”众人茫然不解,但天魔与宫七先生都是武学高手,听到几番对答后,已猜到缘由,相视而笑。 宫七先生沉声道:“月氏大军如今乱了,但很快就会重新冲进来。我们要想法子抵挡。” 天魔道:“八千对四万,无论如何也没有胜算。为今之计,只能退守火山,等候援兵。”众人都是点头。杨林问道:“进山以后东躲西藏的,公主的这几箱嫁妆怎么办?” 天魔打开一口铁箱,只见珍珠、玛瑙、珊瑚、宝石、鹿茸、人参,无一不是罕异的珍品,寻常人家一生也难得见上一样。众军士什么时候见过这等排场,珠光宝气之下,只逼得连眼睛也睁不开了。 天魔沉声道:“这些东西不可轻易丢弃,派兵守着。”说着又朝宫七先生使了个眼色。 宫七先生知道有事,点点头,道:“两位,请到边上说话。”众人见他们有军情商议,也不会过来打搅。 天魔对着欧阳清和宫七先生道:“宫七先生,你马上卸下装饰,帮我办一件事。欧阳清,你把人皮面具摘了,去当真正的欧阳清。” 欧阳清惊道:“啊?这是为何?” 天魔淡淡道:“有一件事必须宫七先生去办。如今指挥三军又少不了欧阳清,所以只能如此了。” 欧阳清想到自己统领军队,便能与小月相见,那是格外的高兴,连连点头。 大唐军正自在火山外围的山丘布置,却见前头月氏的大军同声怒喊,猛地杀声喊起,冲锋了过来。转瞬间敌军便冲到眼前,沙尘弥漫中不知多少兵马掩至。 此时大唐军阵脚未闻,日头也渐渐高了,难以退入火焰山。此处山坡并不高耸,月氏大军竟一轮冲击,杀进了山谷里。 原本险要山地,骑兵远不及步兵管用,若是以地堂刀之类法子斩断前方骑兵马腿,狭窄山路,势必导致对方大乱,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但大唐军军纪这么多年打仗未停,早已抢吃抢喝习惯了,向来散乱,也正是郭子仪不愿用兵的原因,任凭欧阳清如何呼喝,仍然四散奔逃,八千步军,居然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在火山里到处乱窜。 乱军从中,欧阳清见公主的坐轿给夹在乱军之中,心中极是担忧,想道:“公主安危竟然没人理会。我得过去看看。”当下一提缰绳,四蹄腾腾,须臾间已然冲下小丘。 天魔见他忽尔离丘,忍不住惊叫道:“欧阳清,你做什么?” 欧阳清远远回答道:“公主在乱军里头,我这就去接应。请你代为布阵御敌” 天魔如何能让他孤身犯险,当下大声喊道:“快快回来前面太过危险,不可莽撞”眼见欧阳清不听,天魔又道:“快回来,公主已经被救回,秘密送往北疆,你不要犯险了” 欧阳清回首道:“宫女呢?”天魔知他指的是小月,一时语塞。 欧阳清伸手过顶,连连挥舞,让天魔不必理睬自己。他片刻间便已冲出几百丈,朝公主座驾疾驰而去。 杨林见变故连连,早已慌了心神,颤声道:“谁来救我,谁来救我?天魔,刚才那位壮士呢?快快把他召来保护我” 天魔道:“他去办事了,不在这里。” 杨林惊道:“这里正是用人之际,为何要把他支走?” 天魔沉声道:“一位大高手来了西域,若不能杀了他,麻烦无穷。我的人孤身一个,面对四万大军并不能有多少作为,还不如让他去刺杀那名高手。” 107、纵驰北疆 此时月氏军已冲到公主坐轿前,大多唐军都是奋力抵抗,四处奔逃,只剩下少量死士围守。 天魔身边尚有几百忠心士卒,但与公主相隔甚远,敌我实力又太过悬殊,实在无力援助欧阳清。 眼看月氏军全力冲击,包围公主座轿,猛攻狂杀。片刻之间,无数兵卒尸横就地,公主轿旁的宫女太监也一个个都被捉了起来。有的人见大势已去,四下奔逃,一时人仰马翻,乱成一片。 月氏军士纵马疾驰,直朝公主座轿驰去。 这当头的将领脸上露出狞笑,心下却是不怀好意。 欧阳清见公主便要受贼子挟持玷污,心中更是一凛,但远远望不见宫女,心中大惊:“小月呢?会不会躲在公主的轿子里?” 此刻情势紧张,只要稍慢片刻万事俱休,慌张之间,欧阳清心道:“说不得了,只有行险去那里看一看” 欧阳清轻功一展,如大鸟一般攀岩而上,沿着山石,瞬间到了百尺高崖上。他急急解下行囊,取出绳索,牢牢绑在自己腰间。又将另一端缚在大树上。准备妥当,欧阳清大喝一声,竟从百来尺高的山顶跳将下去,如飞将军般地,扑向月氏的勇军。 坠到半途,绳索已然放尽,霎时腰上一阵剧痛,止住了下跌之势。欧阳清痛得眼前金星直冒,自知是功力还没完全恢复,使不出全副本事的缘故。 他低头一看,身子离地还有四十来尺,可距离公主仍远。正发愁间,月氏大军喊叫连连,仍是前仆后继地冲向公主花轿。 欧阳清暗暗叹息:“我若能有十成的内力,从乱军中直接抢入便成了,哪至于如此狼狈?”心中便生了退却之念。可一咬牙,心中又道:“不成倘若小月仍是躲在轿子里,等我救援怎么办?我岂能负她?”当下取出匕割,断了绳索,身子一松,便即飞坠而下。 月氏军听得头顶上传来一声喊叫,众人心下奇怪,陡地抬头,猛见欧阳清自天而降,正朝众人急坠而来。这等奇怪事情众兵卒闻所未闻,一时都吓得傻了,不知该如何抵御阻挡。 欧阳清见月氏军众已在脚下,当即“嘿”地一声,屈起膝盖,放松脚踝,轻轻在一名将领头上一点。下坠而来的数百斤力道灌下,那将领当场头骨破裂,脑浆飞溅,死得惨不堪言。 欧阳清趁势转向,此时身体下坠力道已然轻了许多,他又往一名兵士肚子上一踢。那人大叫一声,肚破肠流而死。欧阳清则借力打力,凭着这一脚,稳稳地站在花轿旁数十步的地方。 欧阳清喘息一阵,抬头看着山顶,心道:“若是老子武功全在,从这里上下,还不是易如反掌。还好今天带了绳索,不然真没法子来救人了。只是待会不知怎么退去?”正想间,一名月氏将领叫道:“冲上去,杀了他”哗啦啦顿时围来了无数人。 眼见对方不敢放箭,深怕射死了公主,欧阳清心中稍安,夺过一柄长矛,舞得水泼不进,一时压住对方势头,缓缓向公主的花轿推进。 行到花轿之前数丈,欧阳清大声叫道:“小月你在里面吗?” 便在此时,一名月氏将领驾马冲来。他见众人奈何不了这护嫁大将军,便亲自举刀来战。他狂吼一声,举刀猛朝欧阳清背上砍落。欧阳清叫道:“来得好”双足一点,登时高高跃起,躲开了劈来的大刀,跟着一脚踢在那人胸口,将他踢落马下。 欧阳清坐在马上,直冲到公主轿旁。此时所有守御兵士已然死得一个不剩,只留下乱军中孤零零的一顶轿子。欧阳清双腿一夹,侧身弯腰,便揭开了花轿帘子。 忽然,一柄匕当面刺来。欧阳清夹手夺过,心中一沉:“难道这里面是月氏的陷阱?”便要抬掌挥出。猛听女子娇呼,欧阳清凝掌不发,举目望去,正是小月。 欧阳清连忙放脱小月的手腕,低声道:“外头歹人围攻,咱们得想法子突围”却见小月睁着一双清澈的凤眼,正自瞧着自己,眼神中满是信任。 欧阳清抬起头,正要驾马奔驰,却看见轿旁挤满了兵士,密密麻麻的全是人。 不少士兵兀自举弓对着花轿。 欧阳清慌道:“大军已然合围,这可如何是好?”眼下万军环伺,只要一个不慎,便骨肉成泥。饶他平时足智多谋,此时也无计可施了。 忽听小月道:“他们以为我是公主,想要挟持,不会下手杀害我们的。欧阳大哥,你把我留下,自己走吧。” 欧阳清微微一笑道:“有我在,谁能带走你?” 小月盯着欧阳清的眼睛,默视良久,惊道:“你不是宫七先生你是真的欧阳大哥” 欧阳清点点头,将小月揽在怀里,低声道:“小月,你别怕” 欧阳清寻思道:“这些人动手时深怕伤了公主,必然顾忌良多,投鼠忌器。咱们或有机会突围。”夹手抱起小月,忽地从马上跃下,窜入敌军中。 小月叫道:“欧阳大哥,你别管我,你自己走”欧阳清哪肯丢下她,左手紧紧抱着小月,双腿连环飞踢,右手长矛倏忽而出,枪枪致命,枪尖劲力吞吐,竟硬生生杀开了一条血路。 若是骑马逃走,自然更容易杀出重围,但万一对方眼看自己逃脱,放箭来射,那就是必死无疑了。 眼下步行杀敌固然是稳妥些的法子,但只要稍有疏忽,便会当场毕命,端的凶险。 小月看不出形势,但也知道欧阳清是冒死相救,想到若非自己任性来到西疆,绝不会有今日局面,不由得又悔又恨,叫道:“欧阳大哥,你别管我了,一个人走快走”。 便在此时,一点热热的东西溅到她脸上。她急忙伸头看去,却见到欧阳清背上鲜血淋漓,已被长矛刺中,鲜血兀自长流。 小月吃了一惊,心头痛惜万分,说道:“你流血了”欧阳清却不回答,汗水和着鲜血不停的滴下。 小月抬头望去,只见欧阳清双目炯炯地看向远方。小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十来名高壮的番僧,脸上神情狰狞,双手舞着弯刀,正朝向他们俩人走来。 原来对方将领知道若是放箭射杀欧阳清,难免连公主一起杀死,可若不放箭,又留不下欧阳清,便派出武功高强的好手,前来截杀。 欧阳清心道:“这些番僧看来武功平平,只是我还没完全恢复,可要小心些。”他抬头远远望去,只见满山遍野都是月氏军队,护嫁的八千兵马也不知去到了何处。眼下只有靠自己冲出重围,救走小月。 那十来名番僧走向前来,猛地举刀,朝欧阳清砍下。 这群番僧手中所持都是弯刀,乃是大食国武士所用的兵刃,刀刃弯曲至极,有若一个弧形,出刀时攻守之距极短,刀光挥舞中,可说与敌手间呼吸可闻,招式自然也极为毒辣。 欧阳清见番僧刀势猛恶,一出手便是杀招,直往自己顶门劈落,连忙抬起长矛去挡。呼地一声,刀锋闪过,登将欧阳清的衣袖割了下来。 眼看又是几刀过来,欧阳清急忙退后。众番僧已将他团团包围,此刻他左手抱住小月,只余右手御敌,身手又大打折扣,情势颇为不妙。 小月见欧阳清身陷重围,几乎要哭出声来,低声道:“你快走吧,以你的武功,一个人一定可以杀出去的。他们以为我是公主,不会为难我的”。 欧阳清摇头道:“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弃你于不顾。我要救你回去”。 忽听一名番僧大吼一声,举刀冲来。欧阳清内功虽然折损,但武功上的见识还在,伸脚一踢,正中那番僧脸颊,反手一击,长矛击打出去,正敲在另一名番僧脑袋上。两名番僧摔在地下,都是颈骨断折,已然毙命。 便在此时,却见一僧挥刀奔来,上三刀、下三刀,刀势大开大阖,手法极是刚猛。但欧阳清一眼看出,此人出刀势子过大,每回挥刀过肩时,胸前都露出了偌大空隙,当即微微一笑,运力在肩,趁着那番僧挥刀的空档,“嘿”地一声大叫,长矛挡开旁人,双足发力,往那番僧身上撞去。那番僧闪避不及,被他撞个满怀,弯刀兀自举在半空,胸口肋骨却被欧阳清沉肩撞断,口吐鲜血而死。 小月刹那间却见到那番僧双目翻白、吐血而死的惨状,忍不住惊叫出声。 欧阳清此时急于逃命,也无暇理会小月怕是不怕。他往外冲出,只见到处都是追赶而来的人,一时之间,也不知往哪逃去才好。 正烦恼间,几名番僧已然奔来,想趁他犹豫时下手杀却。 欧阳清手中长矛一挥,当真有万夫不当之力,没留下半点可趁之机。 就在这时,一名年老番僧缓步走来,拨开人群,一指向欧阳清心口点去。这一指力道十足,瞬间抢到了欧阳清身子一尺距离。周围刀枪封阻了欧阳清去路,长矛也无法回救。 欧阳清少了只手御敌,一时间无计可施,心中一慌,右手猛地甩开长矛,迅疾如电地回缩,一把抓住了老番僧的手指,手腕翻转,“啪”一声脆响,折断了对方指骨。 那名老僧看来是众名番僧的头领,武功颇为了得,适才一招已经算定了欧阳清退无可退。岂料对方竟抛下长矛,出手偏又如此迅猛,一个不慎,指骨竟然折断了。 欧阳清逃过一难,长舒一口气,动作稍缓,众僧又举刀挥下,便往他背后砍落。小月伏在欧阳清怀里,眼见情势危急,惊叫道:“留神”欧阳清一惊,此时没了兵器抵挡,只得用力向前一跃,拧腰翻身,后背几乎贴到了地面,这才闪开背后袭来的那几刀暗算。 便在此刻,欧阳清忽觉胸口一阵锐痛,仿佛是被人刺了一剑。他翻身起来,却几乎站立不稳,眼前发黑,双腿也有些软了。 欧阳清知道,自己胸口的剑创虽然大半已好,但刚才这么一拧身,动作太多,痂壳脱落,创口竟又破了。低头看去,只见鲜血渗出,胸口前一片都成血红,小月身上也沾染了不少血迹。 几名番僧见他脚步微微踉跄,瞧出便宜,又攻了过来。欧阳清从尸身手中,抢过兵刃,转身面对众僧,“嘿”地一声着地滚落。只听惨叫之声不绝于耳,几名番僧的双足都已被他砍断,都是摔倒在地。小月被他抱在怀中,虽被衣袖护住了头脸,但仍从空隙中见到眼前的残酷景象,惊叫一声,急忙闭上了眼。 欧阳清胸口血流不止,体力也随着鲜血一分分流失,端的是气促神虚。他听得后头杀声不绝传来,不知还有多少兵马赶来,心道:“我若不想个计谋,只怕今日要毙命于此。” 打量四周,赫然看见公主座轿旁,停着几辆推车,想起知道里头装的都是金银珠宝,本是要送给北疆的。但此时太监宫女已然逃得无影无踪,几辆推车无人看管,径自停在一旁。 欧阳清灵机一动,当即抱起小月,猛往那几辆车冲去。众番僧急忙追来,却见欧阳清将推车踢翻,举刀砍破木箱,霎时地下金光闪烁,珠宝耀眼,几千两黄金连同着各种珍奇异宝,滚落在地。 无数玉器古董还源源不绝地从箱中翻滚出来。众番僧本就不是军队士兵,出手拦截全是为财,眼见了无数财宝,心下大喜,再不管欧阳清是否逃脱,登时往地下抓去。 欧阳清运气喝道:“大王有令,珠宝人人有份,你们不要一个人抢光了”他有意挑拨叛军,用番话高喊,声音远远传了出去。叛军士卒也不知是谁在出声说话,一听有金银珠宝可分,纷纷向前挤来,再一见地下真有无数金银散布,无不大喜,急忙上前抢夺。 欧阳清见众人抢红了眼,趁势大叫:“黄金宝贝不算多,你们不要抢,给后面的人留一点”后头军士闻言,更是争先恐后,你抢我夺起来,自然更无人过来追杀卢云。 欧阳清趁乱逃出,远远看见众人兀自争夺不休,但也有不少部队军纪严唐,正自收束乱军。 欧阳清知道此计拖延不了太久,心念一动,从地下拾起长矛,“嗖”地一扔,长矛便朝那一名骑在马上的将军飞去。 那将军正自叫骂,忽然长矛飞来,一个闪避不及,登给戳下马去。此支人马也是大乱,有的人趁机窜进人群抢夺珠宝,有的人则大怒欲狂,以为是别的士卒下手谋害长官,取出兵刃,便朝那些捡拾珠宝的军士杀去。 众军士本就互相疑心,彼此眼红珍宝,一见有人亮出兵刃,更是大怒,纷纷举刀回杀。霎时双方打了起来,大军乱做一团。 欧阳清趁着混乱,急忙抱住小月,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他见几名落单的兵卒骑在马上,当下举刀冲去,便要夺马逃亡。 那小兵叫道:“是公主”话声未毕,已被一刀砍死。欧阳清抱起小月,翻身上马,朝火山内里逃去,心中暗自庆幸:“还好我刚才把也先杀了,否则这支军马决计乱不起来。” 奔出百来丈,忽听后头杀声大起。欧阳清回头一看,只见黑压压地好大一片人,正向自己奔来。 看来月氏军纪律严整,虽给扰乱,但片刻也就重新整顿了。欧阳清远远望去,只见另有一大批人拦住了前方道路,竟成夹击之势。再向左看去,竟然也有兵马冲来。 眼看敌军三方包夹,形若马蹄,将自己这一骑围在核心。欧阳清心下惊慌:“糟了,这当口该往哪里去呢?”眼看右手方向是个缺口,慌忙间不及细想,只得驾马急奔,朝无人处奔逃。 没有多远,只见一地乱石,马匹已无法行走。后头追兵早就弃了马,徒步追过来。欧阳清只得下马,将小月拥在怀里,拼命奔逃。 他虽然气力衰竭,胸口创伤再破,疼痛无比,但轻功只消留下一成,也非寻常军士能追及。一路上越走越窄,最后已成孤道。 欧阳清知道前头必有大山,但也无计可施,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又走数里,前方已无道路,欧阳清眺望过去,猛见一处光秃秃的山峰。 只见那岩壁高耸入云,直有百来丈高,小月不禁扼腕,娇声叹道:“前无退路,后有追兵,可要如何是好?”欧阳清回头看去,眼见追兵不停追来,此刻已不能再等,当即说道:“生死有命。我们攀上去” 小月看着高耸入云的岩壁,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不知该要如何攀上。正想间,忽然有人扳过她的肩头,跟着一把将她抱入怀中,不由一惊,赶紧往后退开一步。 欧阳清道:“我要上去了,你快过来。”小月一怔,不知他欲待如何,忽见欧阳清解下腰中衣带,张开双臂道:“快来吧。我把你绑在怀中,不然怎么上去?” 小月脸上一红,知道他要抱住自己,嗫嚅道:“你……是故意的吧?” 欧阳清见敌军已然追来,这当口实在不能,有所拖延。他伸手过去,轻轻将小月拉到身前,跟着矮下身去,将她一把抱住,用腰带将两人紧紧地缚在一起。小月虽然早已芳心暗许,但无数外人环顾,两人相距又如此近,还是一阵脸红。 欧阳清将小月牢牢缚在身前,跟着站起身来。他整个身子已将小月的娇小躯体护住,一会儿攀岩上峰时,身上便是中箭,最多也只能伤了他的皮肉,却决计伤不了小月分毫。 欧阳清低声道:“这样可能比较累,你忍耐片刻,等到了平安之处,我解开衣带,你再好好休息。” 小月摇头道:“他们会放箭打你的。你把我背在外面,他们就不敢射箭了。” 欧阳清微微一笑,没有答话,但紧紧搂住了小月。 小月倚在欧阳清的怀中,脸颊贴在他的胸前,只觉欧阳清的身体说不出的温暖,此刻虽然身处险境,脸上还是羞得通红,身上不知怎地就没了力气,软绵绵的,只能紧紧靠着欧阳清的胸膛。 欧阳清见敌军已然逼近,若是对方到山下时候自己尚未能爬出弓箭范围,那就是死路一条。此时正在生死关头,无暇顾及小月的女儿心事。他大喝一声,猛往岩上扑去,跟着双手双脚爬行如飞,霎时便攀上十来丈。 月氏军见他逃走,纷纷叫道:“放箭放箭”无数弓矢飞来,有的射在远处岩壁上,有的却落在欧阳清身旁,可说凶险之至。 欧阳清心道:“只要再攀上十丈,他们便射我不到了我可得加把劲”他内力雄厚,寻常奔驰十来里也不疲累,但此刻气血衰弱,攀岩而行,平常裂石开碑易如反掌手指,居然淤血青紫了,越是往上攀爬,越是疼痛难言。 正辛苦间,陡地一箭射来,欧阳清忍不住闷哼一声。小月惊道:“怎么了?你可是中箭了?” 欧阳清摇头道:“我没事”他咬牙切齿,奋力往上攀去,额上却流下一粒粒的汗珠,滴落在小月的脸上,胸口鲜血更是涔涔渗出。 小月被欧阳清的鲜血所浸,不由得轻轻一呼。欧阳清怕她也中了箭矢,急忙低头望下,恰好公主也往他看来,霎时间四目交投。 此刻两人目光相接,呼吸可闻。小月见到欧阳清双目炯炯,望着自己,蓦地一羞,急忙低下头去。欧阳清胸痛欲裂,什么男女情爱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眼看小月完好无伤,便也不再多问,自行朝上头攀爬。 小月见欧阳清专心攀岩,便又抬头起来。她凝视着欧阳清的脸庞,心道:“欧阳大哥这么拼死救我,嫁给他,今生今世一定都可以安乐。”见欧阳清汗如雨下,胸口更是留下鲜血,大感心疼,便想取出手帕替他擦拭。 欧阳清使出浑身解数,爬了一阵。箭矢仍是如雨点般射来,只是飞近时力道已尽,仅斜斜地落在一旁。即便有的箭命中欧阳清,也是软软落下,并不入肉。看来两人攀缘已高,万事安全了。又爬了片刻,忽见上头有处小小平台,当容两人歇息片刻。欧阳清奋力一撑,连滚带爬的攀去,跟着解开身上绑缚,放了小月下来。 欧阳清气喘吁吁,单膝跪地,几乎直不起身来,道:“这一点点路,若是没有伤,我几步便上来了,何须如此狼狈?”跟着腿一软,伏了下去,想要休息片刻。 小月微笑颌首,心中甜蜜,正要接他话茬,忽见欧阳清背上插了两只箭矢,忍不住惊叫出声,说道:“你……你怎地伤成这样”原来,适才欧阳清攀爬时精力衰竭,移动不便,竟中了两箭。 小月眼看箭矢入肉甚深,仅露出半截箭杆,若不将其拔出,伤口定会发炎,到时溃烂起来,恐有性命之忧。 欧阳清调匀气息,缓缓道:“我体健如牛,区区几支弓箭还要不了命,你别担心了。” 当下伸手到背后,折断了箭杆,随手丢在地下,但那锐利至极的箭头,却仍钳在肉里。 小月心下骇异,忙道:“这样不成的快快转过身去,让我瞧瞧”说着便要走上。 欧阳清知道她要为自己治伤,急忙退后一步道:“不用不用,弄得你满手鲜血,不大妥当。我现在无力,是胸口创伤破裂的原因,休息几天就成,背后的箭,皮外伤而已。等过几天,我体力恢复,到时候自己拔出来就成。” 小月生性仁慈,自小便为他人打算。眼看欧阳清为自己受伤,若要她视若无睹,恐怕大为不易。可当真要出手治伤,自己从未做过,只怕反倒伤了欧阳清。 她连转了几个念头,一时间不知该要如何是好。 欧阳清见她一会儿发愁,一会儿担忧,当即道:“小月休息一会儿,等会儿咱们还要攀上崖顶,你要先留些体力吧。” 小月“嗯”了一声,终于坐了下来,脸上神色还是十分犹豫。 欧阳清虽然关心小月,但此刻生死关头,也无暇温存。他自站平台之旁,低头往下看去,只见下头云雾缭绕,月氏军士的面目已然看不清楚。看来自己这阵攀爬,已到百丈之高,这悬崖陡峭非常,寻常士卒无法爬上,一时间应当是安全了。念及此,欧阳清略感放心,便也坐倒在地闭目养神。 108、浴血奋战 天魔在火山里将剩下的唐军人马收拢了一下,几个头目却也是死伤众多,清点了一下还能战斗的也不过三千余人,命人在山坳中设伏。 原本八千士卒,此刻死的死,逃的逃,只余下三千,但剩下的人大多是要命之徒,更是敢玩命,不比之前散兵游勇。 天魔代替欧阳清发号施令,众士卒依令防守,反倒一时间站稳了阵脚。 时日已近正午,太阳越来越烈,火山便如同焚炉一般,炽热烘烤,两边人都是睁不开眼睛。 唐军躲在山坳、石缝里,不断放箭,白花花的日光下,月氏军实不知敌人何在。这些人都是精锐骑兵,但在酷热煎熬、艰难山路下,也一个个人困马乏,疲惫不已。 月氏将领及十数名高级将领死在欧阳清手上,此刻的进攻只是凭着一股锐气,并无什么精谋巧计。 天魔连用计谋,引得月氏军连连入彀,三千人马只损几人,却杀得对方四万大军人仰马翻。 老宰相杨林在一旁看着,对天魔又平添了几分敬畏。 天魔见月氏军少了指挥,在落石、地刺等陷阱下,已经方寸大乱,沉声道:“硬弩准备”这些人都是天魔身边的精锐死士,闻听号令,立即开始发射弩箭。 他们所携弓弩,是天魔命人特质的,按照“开山弩”打制,质地精良,威力无穷。弩手也是天魔特训而出,一个个百步穿杨,只霎那间,前头几百月氏兵士已经惨死。 而埋伏在后头的唐军弓箭手也趁机放箭,威力虽不及开山弩,但月氏军方寸大乱,只觉前后尽是敌人,哪里还有心抵挡?天魔趁势命人用番话大叫:“北疆援军到了”更是震慑月氏军心。 时机成熟,所有机关也已用尽,天魔低喝道:“每一营留下十人,用树枝拍打灰尘,同时高声喊叫,其余人冲上去”这一命令,立即也由传令兵迅速传递了出去。 三千兵马齐声怒喝,从山石里杀了出来。月氏军本就如同惊弓之鸟,再看见一彪人马从山头狂冲下来,背后烟尘滚滚,也不知有多少埋伏。加上众兵卒相信北疆大军已到,无心恋战,面对唐军攻势,心惊肉跳,气势已经馁了。 两方人马才一交锋,月氏军尸身乱飞,战马悲鸣,已有败退迹象。 唐军占了上风,人人奋勇冲杀,攻势更见猛烈。月氏军的临时统帅一来威信不足,二来临时笼络哪能上传下达,队形瞬间被人冲破。 有的月氏军士见阵形被破,慌忙间惊道:“大家快走啊”将领身亡,指挥者也无甚才干,大军后撤,却未派人断后,后方顿成空城。 唐军见对方溃退,更是全力猛冲,攻势一阵阵如潮水扑来。月氏军后方无人指挥,大军登遭冲破,一时局面溃乱,后方败军立时涌向前来,撞上前方部队。 霎时,两厢人马相互推挤,践踏而死的不计其数。 胜利在望,唐军无不精神大振,人人奋勇而前。忽见月氏军中一人跃出,衣甲上看来,只是个普通士兵。 只见那人口中连连呼喝,也不知叽里呱啦说的是什么,冲出人群,只一刀,便砍倒了数名唐军士卒。乱军从中,那人当真有万夫不当之勇,所到之处,唐军无不披靡。眨眼功夫,竟然穿透阵营,从三千唐军中杀出一条口子。 不少人上去阻拦,但那人单刀一挥,手下竟无一合之将,转眼已杀了上百唐军,当真勇武至极。月氏军本已溃败,在那人呼喝声中,居然重又整顿,掉头杀了过来。 杨林顿时吓了一跳,惊叫道:“欧阳将军呢?快让欧阳将军去杀了这个人”但兵慌马乱,全没人理睬他。 天魔皱眉道:“那人什么来头?他嘴里说的是什么?” 一名通译者附耳过来,道:“他说的都是些粗话,脏话,不是统军命令。” 天魔沉吟道:“这人如此勇武,武功未必就输于中原顶尖人物,按理说应该是个将军之类。可他既然满口脏话,并不发号施令,当真奇了。” 正自商议,却看见那人仰天狂吼道:“唔哩歪哩”这声音直若雷震,远远地传了出去,月氏战马听了这声巨吼,都吓得人立起来。 看这一声暴喝,威势犹在欧阳清先前吼声之上,当真有天威一般的气势。此时一喊,声闻数里,掩住了无数厮杀之声。 却看月氏军本是以他为首,听了这一声,却都呆立不动,茫然不已,有的人则已掉头后退了。天魔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人答道:“这是退兵的意思。不过按照月氏里的粗话。“ 天魔舒了口气,叹道:“月氏军十倍于我,若是反冲过来,咱们非败不可。好在这人不谙兵法,下令后退,给了我们一线生机。但愿那人是当真要求后退,并非只是随口怒骂。” 只听那人连呼“唔哩歪哩”,月氏军便渐渐后退。唐军大多不知形势,还沉浸在适才获胜的喜悦中,眼看月氏退军,仍然一意追杀,几乎要追出山谷去。 天魔连发号令,但他毕竟不是军队统帅,不少人争功心切,哪里理睬他,坚持追下去。 眼看传令兵无功而返,天魔心中震动,长叹道:“月氏军随时都可能反击,三千对三万,何来胜算?这些将军,为何都看不清局势呢?” 月氏军退到一个狭窄的谷口,这些人许多还骑着马,狭隘山路更是难行,一时间退得甚慢。 只见那名勇士又越众而出,右手长矛,左手军刀,一人堵住了谷口。唐军不断涌上,但那一人竟然凭借一己之力,死死守住谷口,不放半个人过去。 片刻功夫,那士兵全没带伤,身边却已是尸积如山。唐军见这人如此勇猛,肝胆俱裂,吓得退了回去。 山谷中,月氏将领一名老部下,清点了人马。此刻军队中,以此人资历最高,也最善用兵。图里暂时接任了将军一职,见己方还有两万多人,想到四万大军入山,如今竟损失过半,心头伤痛。他分析形势,料得唐军已无后招,当下命令所有人下马,亲率三军,反倒直往山内杀去。万军奔腾中,只见图里手执长枪,排兵布阵,军队一出山谷便井井有条地布下阵势,看来这人真是久历战场的老将。 天魔见唐军总算缩回山坳,一时间较为安全,便吩咐道:“弓箭手准备”石缝里登时现出数百名箭手,全都回来埋伏好的。 只听脚步声隆隆,沙尘飞扬,无数敌军杀向前来,数百名弓箭手待前锋兵马接近,立即一起放箭。只听“唰唰”之声不绝于耳,月氏军的前锋兵马转瞬间便给射倒小半,只是余下人仗着人多,数量远胜唐军,仍是不绝冲进山里。 天魔却不惊惶,传令道:“弓箭手伏倒,长枪手准备”山坳里登时爬出千名枪手,手上举着一丈多长的长矛,待敌军马兵逼近,戮力向前。长矛寒光闪闪,霎时戳中不少前军的肚腹,让对方一阵大乱。 天魔见己方埋伏用尽,月氏军前锋也折损了不少,当即喝道:“全军冲锋” 其余埋伏的兵士一齐抽出兵刃,齐声答应,举刀冲下乱杀。三千兵马都知是背水一战,个个拼死出手,奋不顾身,无不以一敌众,可说应了那句“哀兵必胜”的道理。 鲜血横流,人头乱滚之中,只见那名神秘的月氏士兵又虎入羊群般地冲杀了出来。他见人就砍,毫不手软,神色却淡漠至极。 不少唐军围过去,却转眼都变成了尸体。眼见那人半边盔甲都给染成血红,死在他手上的唐军士兵,当真数不胜数。 唐军见他武功实在太高,欧阳清又不在此地,无人敢挡,竟让出一大片空地来。 眼看对方一名普通士卒,却如此厉害,天魔知道此战已经必败,叹道:“撤退吧。”唐军在天魔指挥下迅速退守进入火山之内。 火焰山炽热无比,唐军总算能找些山石树木遮阴,但月氏军几万人,却往哪里躲去?没了月氏统领,也没人能震慑军心,众兵卒乱糟糟嚷了一阵,还是退了出去,只不过仗着人数众多,封堵了唐军的路线,不留下半点可趁之机,看来是要等夜晚凉快些再进攻。 深夜之中,欧阳清站在平台旁。 他白天远远地看见两军交战,知道天魔领兵有方,一时当不至落了下风,便放下心来。小月见他兀自凝立不动,便问道:“到底为了何事,那些人却要追杀我们?” 欧阳清低声道:“月氏知道我们想借和亲拉拢回纥人,专门派兵来捣乱。” 小月面带怜悯,摇头道:“要是我们的军队厉害些,也不至于弄到和亲。”说着叹息不已。 欧阳清见她甚是疲累,道:“你小憩片刻,等会儿咱们再攀上峰顶。”说着凑头过去,在小月脸上香了一下。 小月却也真累得很了。 做宫女黎明便起,一路挨得辛苦,此时满脸羞红,但也听了欧阳清的话,斜倚在石壁上,沉沉睡去。欧阳清见她睡得香甜,当即解下外袍,披在她身上,跟着持刀把守一旁。 满天星光照耀大地,夜凉如水,火山全没了白天的酷热。山间远远传来厮杀声,但也瞧不见究竟战况如何了。 欧阳清看着熟睡中的小月,心中略感温暖,轻轻将她搂入怀中。小月睡得香甜,也往他身上靠了靠。困意袭来,但欧阳清怕夜半有人偷袭,只是挺刀直直坐着,睁大双眼时时提防。 约莫挨到天唐,远远照来初升阳光。欧阳清眯着眼,只觉疲累不堪,正想歇息一阵。忽听下头人声嘈杂,竟有几名番僧攀爬纵跃,正往崖上爬来。 欧阳清心中一惊,暗道:“这些番僧来得好快说不得,咱们得快些走了。”他俯下身去,叫道:“小月,你醒醒,番人又攻来了”。 昨夜心烦意乱,小月深夜方得阖眼。此时好梦方酣,又被欧阳清叫醒。她睡眼惺忪中,张头往下一看,只见几名面目凶恶的番僧正往上爬来,手脚迅捷之至,转眼便爬上十来丈,登时吓得清醒了八分,忍不住惊道:“他们又来了” 欧阳清趁着曙光望去,只见崖顶已然不远。他心下暗自盘算,料来只要没人阻扰,应可一次攀缘而上,当下道:“来,我抱着你上去。要赶紧些,否则到了正午,太阳烈了,我们又没有清水,撑不住的。” 跟着解下腰带,将她绑在自己背上。 小月扭过脸来两人四目相对,欧阳清一时情动,在她唇上轻轻一点。 小月“嘤咛”一声,双颊羞得火红。这已不是第一次给欧阳清抱在怀里,娇羞却不减反增,霎时只觉全身发烧,心跳加快。 抬头望向欧阳清,只见他双目如火如炬,正自往下探看。 阳光照来,他脸上一改往日随和,现出十分刚毅的神情。小月心中一动,忽想和他说话,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一时间欲言又止。 欧阳清低头看去,见公主的脸蛋红扑扑地,似乎不甚舒坦,忙问道:“可是绑得太紧了?”说着便要松开腰带。 小月急忙摇头道:“没事的,咱们快上去吧别让贼子追来了” 欧阳清手脚用力,急往岩上攀去。每遇石子溜滑,他便运起内力,以掌中的一股黏劲吸住岩石,如壁虎般地往上攀去。 这等“壁虎功”,十年前欧阳清便已用得纯熟,全盛时候,即便光滑如城墙,也是片刻便即上去。然而此刻,连上这小小崖壁也费尽了体力。 小月低头看下,此时攀爬已高,崖下的物事全然瞧不清楚。 要是欧阳清手脚一个不灵光,不慎失足坠下,两人便要跌成一团烂泥,死于非命。此刻虽然凶险之至,但她想到倚在欧阳清的怀中,心中却觉得安详宁定,说不出的平安喜乐,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忧。也是一夜未得好眠,此时便枕在欧阳清肩上,沉沉睡去。 欧阳清此时爬在悬崖上,回头远远眺望,却只看见漫山遍野都是月氏军,唐军全然不见踪影。他心下一惊,不知生了何事。 忽听下头有人呼喝,欧阳清连忙望下,却见四名番僧已然攀近,看来武功不弱,想来月氏军不拿公主势不罢休。欧阳清深知情况危急,只有奋力爬上。 正爬间,忽然身旁风声劲急,一人来得好快,竟已飞身来袭。欧阳清见这名番僧手持弯刀,武功竟似十分精强,轻身功夫尤佳,不禁骇然:“他怎么就跑到我边上来了?” 那番僧单手扣住岩壁,待见到睡在欧阳清怀中的小月,脸上忽地露出笑容:“公主娘娘美得很,无怪要活捉她。嘻嘻” 他大笑数声,举刀便往欧阳清喉头砍去。弯刀锋锐至极,若是中招,看来不仅喉管断裂,身首也要分离。 欧阳清此时全身凌空,只凭十指之力紧紧抓住岩石尖角。山间狂风吹来,两脚更是悬空晃动,情状凶险至极。眼见那番僧举刀砍来,却要他如何闪避抵挡、动弹跳跃?若是往日,欧阳清大可屈指弹向刀刃,可如今自己双手无力,只怕弯刀没弹去,自己反倒从山上掉下去了。 慌忙间,那弯刀已然砍向颈子。眼看不过数寸差距,欧阳清一咬牙,陡地放开右手四指,整个身子失了支撑,登时往崖下摔去。那刀从他头上掠过,砍在岩石之上。只听“当”的一声,火光四溅,可说凶险之至。 眼看欧阳清便要坠落深谷,摔成烂泥,却见他不慌不忙,将双手按在光滑的岩壁上,跟着深吸一口气,霎时间内力运转,竟凭掌心的一股黏劲,止住了下坠之势。只是这一下用力太甚,欧阳清感到胸口创伤剧痛,鲜血又渗了出来。 猛听呼啸一声,左侧又爬上了一名番僧。那人竟浑不在意“公主”的安危,举刀便往欧阳清的双手砍去,招式阴毒至极,要一举将他劈下悬崖。欧阳清大惊失色,左腿微扬,便往那番僧踢去。他计算极准,这腿虽没什么力道,却后发先至,立时踢中那番僧的胸口膻中穴。 那番僧中了一脚,身子酸麻,手一松,便掉了下去,眼看便要坠下深谷。欧阳清松了一口气,正要爬上,岂知那番僧竟然不曾坠下,只在半空一晃,又往欧阳清飞了回来。 欧阳清一惊,眼看这绝非世间任何轻功,不知他如何使得这般法术。急往他身子看去,只见他身上缚了根绳子,上端绑在突起的岩石上,原来是靠着绳索绑缚,这才来去自如。 那番僧冷笑一声,嘴里叽里咕噜吼了几声,身子一摆,竟如荡秋千般的飞向欧阳清,手上弯刀一闪,削向欧阳清的左臂。 欧阳清定一定神,伸出右掌牢牢黏住山壁,左手猛然用力,身子急蹿上两尺。他以后背硬接了这一刀,顿时被划出一条口子,鲜血淋漓,甚是疼痛。 欧阳清早有算计,趁势反手一拨,手臂如泥鳅般滑上了番僧手腕,夹手便夺过刀来,跟着反手削过去。这是中原最上乘的空手入白刃功夫,番僧又如何能抵挡。眼看这一刀便能将番僧砍成两段,不料他用力往山壁一蹬,立时往外飞出,躲过了这刀。 109、北疆之战 最早飞身而上得番僧也有样学样,将身子用绳索牢牢系住,在悬崖间荡来荡去,时不时便攻向欧阳清。 两刀相交,“当”、“当”清脆响声不绝。 一番僧在外头晃了两圈,又取出一柄弯刀,又攻了回来,这次却是举刀由上向下往欧阳清脑门劈落。 欧阳清脚尖一弹,伸刀去挡,两刀交撞,他闷哼一声,又被另一番僧割伤了肩头。欧阳清左支右拙,辛苦异常,每次只要一还击,那两名番僧便将身子远远荡去,轻轻松松地躲开攻招。 欧阳清却要紧靠山岩,丝毫动弹不得,那是挨打不还手的局面,料来时候一久,必然支持不住。 只见上头那名番僧呼啸一声,猛往欧阳清飞荡而来。 只见寒光一闪,欧阳清此时正急于挡架左侧番僧的攻势,眼见右侧又是一刀砍来,却要他如何抵挡? 他“啊”地一声闷哼,后背已然中刀,鲜血立马飙射而出。他一人抵御两名番僧的围杀,立刻险象环生,大有性命之忧。 小月本已睡着,此时听了欧阳清的惨叫,陡地惊醒。待见他身中数刀,流血不止,左右两方都有凶狠无比的番僧杀来,慌忙道:“你怎么了要不要紧?” 欧阳清咬牙道:“不打紧”说话间,左右两刀齐至,欧阳清手脚并用,左足踢出,右手挥刀,这才勉强逃过一劫。 小月见脚下是万丈悬崖,两旁是豺狼虎豹,虽然她生性温文,此时还是禁不住惊恐地叫道:“怎么办我们就这样死了吗?” 欧阳清闪避正急,如何能答,慌乱中背上又中一刀,鲜血立时染红了外衣。 小月吓得泪眼汪汪,急忙伸出纤纤素手,环胸抱住欧阳清,用双手压住他背上的伤口,就怕他流血过多而死。 一名番僧笑骂道:“都说中土的欧阳清如何如何厉害,还不是被老子杀得毫无还手之力?看来传言太夸张了。” 欧阳清大怒,哼道:“若不是老子胸口早已经受了伤,凭你们几个杂碎,能伤得了我?” 另一名番僧也笑道:“技不如人,就不要逞强现在投降,还不至于伤了公主性命” 眼见情势危急,只要稍一不慎,便要摔落悬崖。 欧阳清心道:“这等时候,恐怕是回天乏力了。”念及此,暗暗决定,自己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小月的性命。此刻只要保她不死,来日尚可设法将她救出。 欧阳清心念于此,低头往小月看去,说道:“小月,再这样恶斗下去,只怕我俩都会死在这里。不如我们暂且投降,应当还有一线生机。” 小月摇头道:“投降以后呢?他们以为我是公主,也许不会伤我,可是你怎么办?我不同意。” 欧阳清忙道:“好死不如歹活啊我们忍耐几日,等我恢复了些体力,便是从月氏皇宫杀出来也算不了什么。”小月心知有理,便点了点头。 欧阳清见她答应,当下对番僧叫道:“你们别再过来了我们投降”。 两名番僧互望一眼,耳听欧阳清出言投降,都是面有喜色。一名番僧叫道:“投降可以,不过我们只准公主一个人过来。你得先跳崖自杀。” 原来这两名番僧忌惮欧阳清武功厉害,怕他出尔反尔,以计诈降,便要他先行自杀,也好防他另有诡计。 欧阳清闻言一愣,眼望悬崖苦笑一声,抬头道:“两位,你们的话,可是当真?” 两名番僧仍然哇哇大叫道:“你快些跳啊” 欧阳清向那两名番僧叫道:“好我便依着你们的约定,这就跳下去了。不过你们可得答应在先,务必善待公主,否则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两名番僧笑道:“你放心吧,大王有令下来,说要将她活捉回去,谁敢害她的性命?” 三人都是用番话交流,小月不知三人说的是什么,但眼看神色,已经猜到了八分,忍不住低声问道:“欧阳清,他们是不是要你跳崖自杀?” 眼见欧阳清没有做声,更加知道他是以命相代,当即惊叫道:“不能这样欧阳大哥,你决不能答应他们你不能离开我”。 她现在已是对欧阳清极是钟情,见欧阳清竟要一命换一命,如何忍耐得住,便急急出言阻止。可欧阳清却全不理睬,只是自己低头,似乎盘算着什么。 小月听欧阳清下定决心,一时大惊失色,只一股脑儿地摇头。 欧阳清却视而不见,自做不知她的神色,叫道:“一言为定。我这就把公主送过去了,你们接好了”他左手用力,紧紧抓住岩壁,右手便去松解两人身上的衣带。 欧阳清“嘿”地一声,低声道:“小月,我若失手了,只怕咱们便要一起摔下万丈深渊,死得惨不堪言。你怕不怕?” 小月双眼一眨不眨,往欧阳清双眸凝视而去,缓缓说道:“你若是死了,我也不会独活。能与你死在一起,我心满意足。”语意坚决无比。 一旁番僧甚是不耐,喝道:“你们快一点,别在那里拖拖拉拉的”口中不住催促。欧阳清低头往小月看去,眼见她点了点头,神色间毫不惧怕,看来真有必死决心。 欧阳清悄声道:“你放心,一切看我的。”他抬起头来,高声向两名番僧叫道:“公主便要来啦你们接好吧” 右侧那名番僧狞笑道:“你小子艳福不浅,居然可以对公主搂搂抱抱,快快跳下去吧。” 欧阳清叫道:“马上就跳啦”。 他假意解开腰间衣带,霎时伸脚往山壁一踹,身子扑出,右手便朝一名番僧身上的绳索抓去。 小月见自己已在万仞高空之上,不由得心下大惊,连忙闭目咬牙,一颗心怦怦直跳。 那番僧伸手来接,笑道:“你当心点,可别让公主掉下去了。” 这番僧脑筋不甚灵光,居然还没看出欧阳清欺骗的用意,仍是伸手来接欧阳清的身子。 欧阳清见机不可失,急忙举起脚来,狠命一踢。这一脚正踢中那番僧的胸口,伤后虽然无力,但正中气海,也叫他两眼发黑,晕了过去。 欧阳清随即回脚一钩,命中颈后“大椎穴”,那番僧当场死在绳上,脸上却还挂着一幅莫名其妙的神情,好似不知欧阳清为何杀他。 欧阳清正要抓住绳索,只听一人喝道:“无耻南蛮去死吧”话声甫毕,猛地背上一痛,已然狠狠地挨了一刀。 欧阳清身在半空,陡地回头望去,却是另一名番僧趁机暗算。 欧阳清见情况危急,虽然背后疼痛,也知此时已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一刀换一命而已,不顾一切地回击一掌。 “啪”地一声轻响传过,手掌正中那番僧顶门,掌力发动,登时将那番僧打得头骨碎裂,耳听那人凄厉惨叫,已是不活了。 欧阳清右手一探,手指竟已沾到绳索。他四指正要收拢,谁知旁边一番僧悍勇无比,此时心骨虽已碎裂,仍是虎吼一声,拼死一脚飞出,当场踢中欧阳清胸口。一股大力传来,欧阳清伤口又破,顿时浑身力道尽失,再抓不住绳索。 他身在半空,无可凭借,便从万丈高空摔下。 欧阳清见死在眼前,忍不住心中一悲,霎那间,一生大小事情都在脑中转过。 自己这一生算不上传奇,一生中也没离开过洛阳几回,但也算经历过不少事情,曾经屡战屡败,也曾无敌天下,曾有骆冰能引为生平知己,却也反目成仇。 回头想来,或许自己为求权势,做错了不少,作为报应,此刻便要死在异乡,尸骨无存。 便在此时,只觉怀中一紧,却是小月用力抱住了他。 欧阳清心中一动,暗道:“唉我刚才若是想得细一些,就不致连累小月了。” 欧阳清心下难过,低头看着小月。却见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望向自己,脸上神情颇为奇异,虽在临死之际,却不见惊慌恐惧之情,尚比自己来得镇定。欧阳清轻叹一声,在她耳边道:“对不起。” 小月紧紧抱着他,柔声道:“不,我满意了。”说着把头枕在他胸膛上,闭目待死。 欧阳清心下难过,不知如何安慰,只觉身子急向下坠,全身血液猛往脑门流去,几欲昏晕。 便在这生死刹那之间,另一名番僧攀在岩上,背向着自己,正奋力向上爬去。 欧阳清大喜叫道:“有救了”跟着左手疾探,一把将番僧抓住。 那番僧被这股大力一扯,当场摔下崖去,但高处跌落的势头何等之猛,欧阳清手臂几乎脱臼,想用力攀附岩石,却也力有未逮。 正向下落,却看见一名月氏军士正在攀爬上来。欧阳清心中一愣:“这山壁如此险要,寻常士兵竟然也能爬上?”此刻无暇细想,立即伸手向那人按去。 那士兵却也非等闲之辈,反应神速,眼看欧阳清坠过来,来势极快,已经不可躲闪,便翻手迎上。双手相扛,欧阳清感到那人内力层层叠叠涌来,一道一道化解了自己下坠之势。只是欧阳清内力大损,这一対掌,掌力相形见绌,整条胳膊都剧痛难当,几乎断成两截。 这士兵接住欧阳清,已经不是靠气力,而是凭借极高深的内功。 欧阳清心中一凛:“这人来头不小,只怕武功不输于中土的好手。” 他趁着身形略略稳住,急忙伸出右手,大吼一声,便往一块尖角抓落。此时下坠之力仍大,四指与岩石相撞,当场鲜血迸出,指甲更是断裂翻起,一时痛撤心肺。他咬牙忍耐,双手连抓,终于稳住身形,直把掌心擦破了皮,这才止住了下坠之势。而那名士兵却已不知所踪,大概是被震落山崖了。 欧阳清见没有外敌,吁了口气道:“托你的福,我们又死里逃生了。”说着抹了抹头上的汗水,低头往小月看去。此时小月的一双妙目也正望向自己,两人眼神相会,都是微微一笑。 小月凝视着欧阳清,笑道:“分明是你自己福大命大,让我托你的福气呢”说着掩嘴轻笑,颇见欢畅。 欧阳清想起自己这番死里逃生,心下畅快忍不住也是哈哈大笑,便又往崖上攀去。 爬了一阵,欧阳清只觉四指渐渐发麻,全身力气就要离体而去,恐怕自己半路支撑不住,摔下悬崖,当即拼着一股余勇,咬牙奋力而上。 半个时辰之后,峰顶便在半尺不到,但手脚已感脱力。他大吼一声,拼出最后一丝力道,连攀带爬,这才滚上平地。 一上山峰,欧阳清如同虚脱,便即摔倒在地。小月惊道:“你怎么了”欧阳清却一动不动好似死了一般。 小月又惊又怕,急忙解开身上绑缚,将欧阳清从地下扶起。只见他身中十来刀,背后兀自插着两只箭矢,全身流满鲜血,右手四根指头的指甲更已断裂脱落,新伤旧伤实在惨不忍赌。 小月心下震荡,垂泪道:“你……你为了我伤成这样,却要我怎么还你?” 欧阳清趴伏在地道:“我……我真心待你,何时又会图谋回报?” 他撑在地下,只觉全身伤口疼痛难忍,有如火烧,尤其是胸口的旧创,以及与那名士兵对掌后手臂的新伤,当真疼痛入骨,再也支撑不住,身子缓缓软倒,已然晕了过去。 小月心中慌张,只见崖顶无草无木,除了光溜溜的岩石外,什么也瞧不见。现下自己仅孤身一人,又不唐医理药石,实不知如何救他。 小月急道:“欧阳大哥,你可要撑住啊”说着连连摇动欧阳清身体。但欧阳清此刻早已昏迷,如何听得到? 欧阳清昏晕在地,不知过了多久。忽觉背后一阵剧痛传来,他猛地惊醒,举掌往后挥打。 猛听一声娇呼,却是小月的声音。欧阳清吃了一惊,连忙缩手,回头看去,只见小月手上拿着自己夺来的弯刀,正满脸关怀,凝视自己。 欧阳清“啊”地一声,惊道:“小月,你……你这是做什么?”小月微微一笑,拿过一支箭簇道:“这里全无人烟,我若不为你治伤,还有谁来帮你呢?”那血淋淋的箭簇,自然是小月亲手除下的。 欧阳清心中感动,忙道:“这些事情你做不来的。等我恢复了一些体力,唐天自己拔出来就好。” 小月轻轻摇头道:“我现下若不救你,你定然撑不到唐日。再说了,你背后的伤,能自己治疗吗?”她慢慢走来,伸手往欧阳清背上触去,道:“你别动,让我帮你包扎伤口吧” 欧阳清心头微微颤动,暗道:“小月从小养尊处优,哪吃过什么苦?可是我们第一次远游,竟然便经历这等生死难关,还要她替我疗伤。唉……” 小月摇头道:“你今日若是死了,却有谁来保护我呢?如果没了你,莫非要我孤伶伶一人活在世上?”说着伸手过去,轻轻地抚摸他的背后,柔声道:“你别动。” 小月找到了箭簇入肉的位置,当即用力一拔。欧阳清咬牙不动,身子却陡地颤抖,大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小月从怀中取帕出来,在他额上轻轻擦拭。 欧阳清剧痛攻心,但是要紧了牙关,并不吱声。小月轻声道:“痛就喊出来吧,会舒服一些。” 欧阳清微微苦笑,摇头道:“没事。” 小月淡淡一笑,低声道:“你就是这般要强。疼痛时候呼喊,很正常的事情,为什么非要强行忍耐呢?” 欧阳清深吸一口气,道:“胡乱大叫,我怕惹得你烦了。男人,还是安静一些好。” 小月轻笑道:“你昨日不是在月氏的千军万马前叫喊么?那时你可以胡乱大叫,怎么现下却又不行了?” 那时月氏军甚是嚣张,欧阳清前去送帖,曾以长啸大折月氏军锐气,却没猜到小月也看在眼里,更料知了自己身份。 欧阳清轻咳一声道:“情况不同。我对男人会粗鲁一些,对女人……”眼看小月神色关注,他心念一动,想起小月曾在洛阳为自己出入烟花之地生气,便道:“对女人,只对你一个温柔,对别人,那是更粗鲁。” 小月微微一笑,她将手帕撕了开来,替欧阳清包扎伤处,道:“你番话怎么说得这么流利?什么时候学的?” 欧阳清道:“我本来就会说一些番话,在路上闲来无聊,又刻意练习了一阵子,说得也就流畅了。”小月点点头,虽未说话,但眼中满是钦佩之意。 欧阳清看着小月绝美的脸庞,一时间痴了。 小月见他发呆,便问道:“你在想什么?干吗总是盯着我?”说着脸也红了。 欧阳清回过神来,板起面孔,肃然道:“公主圣驾之前,臣岂敢胡思乱想?”两人相对大笑。 小月见欧阳清一边笑一边吸气,似乎伤口还是疼痛,便轻轻按住欧阳清背后的伤处,替他包扎起来。 欧阳清看她手法轻柔,包扎时颇见娴熟,忍不住问道:“你以前替人治过伤么?” 小月点了点头道:“我以前养的猫儿狗儿兔儿跌断了腿,便是我给它们治伤的。”她看着欧阳清的伤口,轻叹一声道:“不过我从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伤,希望别耽误你的伤势才好。” 110、却是世外有桃源 这般不知过了多久,但闻凉风习习,吹来阵阵凉意。 欧阳清昏睡半响,凉风把他吹醒,挣扎起身,向山内望去,豁然如室外桃园一般,却见谷内竟然绿树成荫,景致极佳,和火山周遭焦土一般的沙漠判若天渊。 欧阳清心中大喜,道:“你看后头,可是一片绿色的草原呢我们赶紧过去吧。” 小月虽然担心欧阳清身子虚弱,但见他起身,料来已无大碍,何况两人一日一夜未曾吃喝,也是饥渴难忍,便搀扶着欧阳清,向绿地走去。 旁边溪声潺潺,两人闻声而去,旁有青草莹莹,水里更有小鱼游过,欧阳清也是大喜,随手砍个树枝削成叉装,小月去拔了些野果,不二下鱼果俱上,二人吃喝了个饱,便就地坐下歇息。 这般过了几个时辰,体力、精力恢复都是较快。 欧阳清打坐调息片刻,气力渐渐恢复,更感腹中饥饿,便站起身来,道:“我去猎些野兽来。你在这儿等我,我们回来时候饱饱吃一顿。”他见小月望着自己,眼里全是担忧,便道:“怕什么,我一会儿就回来。老虎豹子我不去惹他,专找软柿子捏,找找野兔什么的,不会有事的。”说着便踏步向林子里走去。 只片刻工夫,欧阳清已经返回,手中还提着两只山鸡。小月见他步履轻盈,面带喜色,看来身上的伤已经不碍大事,也不由大喜。 欧阳清将双掌搓热找了二段干树木,连续旋转几下树木便起了篝火,将那两只山鸡杀了,脱毛放血,再用树枝串起,放在篝火上。 不一会儿,山鸡已经香气四溢。小月闻着香味,饥肠辘辘下,恨不得将半熟的山鸡就吃下去。 欧阳清倒甚是耐心,仔细翻转着山鸡,生怕烤焦了。两人都是食指大动,但欧阳清笑道:“且慢,这还没烤熟,味道不好。”要小月耐心等待。 小月看着欧阳清专心致志的眼神,心中大是安宁,道:“欧阳大哥,我们就在这里住着,等唐朝军队来救吧。” 欧阳清看着山鸡,似乎思考了良久,方才道:“唐军,只怕永远都不会来了。” 小月奇道:“为什么?很多月氏军士都看见我们上山了,唐军想必很快也能知晓。这个山崖他们爬不上来,但是绕路进谷,最多两三日,不也就能来了?” 欧阳清摇了摇头,反问道:“你躲在公主的坐轿里,可公主去哪里了?为什么来救你的只有我,没有别的士兵?” 小月一愣,道:“月氏军攻过来的时候,公主突然外出,让我躲在里头。可是公主究竟在哪,我也不知道。” 欧阳清沉声道:“公主是被天魔秘密接走,送往北疆了。天魔知道你我关系,也知道你也公主坐轿旁,何不一起接走你?这就是他的阴谋了。” 小月讶道:“阴谋?” 欧阳清点头,冷然道:“就是阴谋。天魔故意将你留在那里,引我去救。我如今武功没能全复,很有可能便死在了战场上。即便侥幸逃生,恐怕在月氏军源源不断的追杀下,也难逃一死。” 小月奇道:“你是天魔手下第一干将,他怎么会害你?你想多了吧。” 欧阳清摇摇头,语气分外沉重:“天魔为人极有宏图大略,一心称霸。可是他允文允武,都未必能胜过我,只怕对我的担忧之心,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何况他曾说过,梅常青、骆冰、楚秋水都难成大器,叫他看不透的,只有路长风和我。道理很海。我愿意为天魔所用,所以我们相处还算融洽,但是路长风已经被天魔屡屡追杀。如今,骆冰与楚秋水结仇,两人的决战,不死不休,说起来楚秋水的赢面还要大一些。路长风听说已经被天魔打得武功尽失,还断了一臂,更加不足为惧。梅常青既然也肯臣服天魔,他也就不再另需要什么高手了。那么,我作为天魔的隐患,当然是越早除掉越好。” 小月听了欧阳清的论断,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摇头道:“不,不会是这样吧。” 欧阳清沉沉思索,口中答道:“我若死了,大可让宫七先生继续冒充我,来扶植宫中势力。天魔好厉害的一招。哼哼,我若能活着离开,第一件事便是除掉天魔。他武功虽高,但只能维持片刻,我只要避其锋芒,胜算很大。我回到洛阳后必然受封,大可趁此机会收拢天魔党羽,借着包子云,说不定可以权倾朝野,甚至称王。” 小月皱了皱眉,大声道:“欧阳大哥,我想你一定是弄错了。你武功厉害,可我却没什么本事。那些月氏士兵来抓我,杀死你的可能性小,杀了我的可能性大,一旦我死了,你反而少了累赘,更加容易逃脱,天魔的计策不就行不通了吗?” 欧阳清冷笑道:“对天魔来说,这样更好。若是你死在这里,那么我必定怒不可遏,回去养好了伤,第一件事就是刺杀月氏可汗。月氏可汗一死,月氏国内势必为新王人选打得不可开交,唐朝也就少了一个外敌。可是我得手的可能并不大,失败了固然死路一条,即便刺杀成功,只怕也难生离月氏王宫。” 小月听了欧阳清这番话,心里反倒一甜:“他竟肯为了我去刺杀月氏可汗。”想到这里,脸上不自觉得红了,凑过身去,低语问道:“欧阳大哥,假若在轿子里的不是我,而是公主,你还会这么奋不顾身地救人吗?” 此刻欧阳清正想着如何对付天魔,全没注意小月说话的深意,只是随口应道:“当然要救公主了。她若死了,我回去别说封赏,能不杀头就已经万幸了,拿什么去和天魔争天下?”他只是下意识的答话,口中说的是什么,自己全没在意。 此话一出口,小月脸上立时闪过了一阵阴影,原本的一抹晕红慢慢褪去,转为毫无血色的苍白。她转过头去,低声道:“很好。你对朝廷如此忠心,日后必定封王封爵,高官厚禄。”蓦地眼眶一红,两行泪水竟流了下来。 欧阳清正自沉思,也没听出小月话语中的讽刺,一抬头,猛见她神态如此,忍不住心中疑惑,却想不起自己说错了什么。他见小月兀自拿着山鸡,便道:“小月,这鸡冷了便不好吃了,你快点吃吧” 却见小月轻轻摇头,说道:“我不饿,你都吃了吧。”说着将雪鸡还给欧阳清,跟着转身走开。 欧阳清陡地一愣,不知小月本来好端端地,何以突然变得如此奇怪。他连忙追了过去,道:“可是山鸡不合胃口吗?要不要我给你捕些兔子,或是鱼什么的?” 小月不来理他,自坐悬崖一角,一双美目望着溪水,神态颇为冷漠。 欧阳清呆立当场,心道:“到底是怎么了?我说错什么话了吗?”回想自己所言,自觉并无不妥之处,不禁摇了摇头。此际兵凶战危,令人忧虑不已,小月又使小性儿,更叫他不知如何是好。 欧阳清将山鸡用树枝串起,走到小月面前,道:“我将山鸡留在这里,你若要饿了便吃些。”说着便将山鸡插在地下。小月却浑似不觉,只远眺着远处山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便在此时,一阵寒风吹来,欧阳清忽觉身上寒冷。他抬头看天,只见夜幕将垂。沙漠中夜晚最是寒冷,此地虽然是绿洲,等天黑了,怕也是酷寒。自己虽然内功深厚,但受伤下也未必熬得起,更何况小月娇柔身体?当下便赶紧寻找栖身之处,也好熬过今晚。 过了小半个时辰,天色已然灰暗。欧阳清四处攀高伏低,上寻下觅,总算见到一处岩壁下有个洞穴,想来足以让小月遮风避寒。欧阳清心中大喜,只是怕里头藏有野兽,便举起刀来,入洞察看。 待见洞中全无野兽踪影,地下也无兽粪臭气,心下更是高兴,当即引火铺草,将洞里洞外打理一遍。他深怕小月不能习惯,更是着意打点一切。 忙了好一阵子,待见洞内火光暖和,干净整齐,诸事具备,这才停下手来,便要回去召唤小月,让她入洞歇息。 行到溪边,只见小月仍坐那里,山鸡依旧插在地下,竟然一口未动,已然冰冷。 欧阳清急忙抢上前去,问道:“怎么不吃东西?可是生病了吗?来,我给你看看。我早年学过医术,不是夸口,中原没一个人在药石之道上胜过我,就算有病,那也是药到病除。”他想昨夜霜寒露重,小月莫要受了风邪。眼下敌军环伺,更有天魔险恶毒计,若是小月病了,那可是雪上加霜。 小月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没有生病,你别担忧。”神色间甚是萧索。 小月原本恼恨欧阳清流连烟花之地,待见他奋不顾身救自己时,什么气愤便都烟消云散了。可是一路上欧阳清对自己虽然照顾周全,全总念着自己的雄图大计,似乎全不把自己放在心上。 适才小月问他会不会救公主,欧阳清回答实在离谱,小月不知欧阳清是专程来救自己,还道他是来救公主,只是公主已经逃离,才转而带走自己,不由得越想越是黯然。 欧阳清看出小月生气,但不知道缘由,也无从劝解,便道:“前处不远有个洞穴,可以御寒怯冷,我已打扫清洁,你这就过去休息吧。”便欲上前扶起小月。却见小月将身子一缩,躲开了欧阳清,自己站起身来。 欧阳清心中郁闷奇怪,但自己身上处处疼痛,天色又晚,只想赶紧安歇,便不多问,引着小月走向山洞。待到山洞门口,却见小月脚下一滑,竟要扑倒。 欧阳清急忙伸手拉住,免得她滑跤。两人手掌相触,小月身子忽地一震,小手急急地要缩回去。 欧阳清心中奇怪更甚,用力握住小月双手,凑过了脸,低声问道:“小月,你怎么了?”却见小月不住回避自己的眼光。欧阳清不由得她反抗,一把将小月抱起,大步走进山洞内,准备在里头细细询问。 洞内地下已然扫除干净,洞中火光映壁,温暖如春,与外头的酷寒相比,别有一番温馨天地。 小月见欧阳清确实用心照顾自己,心下甚是感动,先前的怨气不由得消了几分。她原本乖巧懂事,但和欧阳清在一起时,却常使小性儿,此刻想起,不由得生了些愧疚。 欧阳清道:“你歇息一阵,我再去为你准备些吃食。” 小月摇头道:“不用了,我不饿。” 欧阳清盯着小月的眼睛,缓缓道:“一整天都没吃东西,怎么会不饿?莫非你得道成仙了?如果你不喜欢吃山鸡,我给你去猎别的野兽。” 小月心中感动,忍不住抱住欧阳清,低声道:“欧阳大哥,你对我真好。可是我怕……我怕有一天,你位高权重的时候,会看不上我,我怕我会成为你的包袱累赘,影响你称霸天下……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孩,我没想过大富大贵,我只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正说着,忽见欧阳清从怀中取出一物,塞进了自己嘴里。小月一愣,那东西柔软滑腻,虽然冰凉,但滋味仍然不错,却是个大鸡腿。欧阳清将嘴唇贴过去,轻轻道:“小月,我们有的想法也许不同,但有一件事,我和你完全一样。我只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如果你想当皇后,我就拼搏一生,去当皇帝,如果你想过富足生活,我经商也好,抢劫也罢,或是通过包子云,总也会让你如愿。如果你真的想过平静安乐的日子,待大事一了,我就陪你到一个小镇上隐居。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每天看到你开心,我也就满意了。” 小月心中不胜感动,倚在欧阳清怀中,柔声道:“欧阳大哥,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对你任性,你别怪我,好吗?” 欧阳清紧紧搂着小月,轻声道:“我永远也不会怨怪你的。我永远都只会照顾你,疼惜你。” 小月心中无限甜蜜,吃着欧阳清烤的鸡腿。她腹中饥饿无比,此刻心情大畅,吃的极为香甜,似乎生平滋味最佳的食物,便是眼前这只鸡腿。 欧阳清看着小月狼吞虎咽吃完鸡腿,伸袖替她摸了摸嘴唇,柔声道:“小月,这里应该不会有人来了,不如,我们就在这儿做一对真正的夫妻。” 小月满脸羞红,却终于没有推拒。欧阳清抱着小月,两人便倒了下去。 欧阳清正要伸手解衣,忽听远处传来细细的脚步声。他大吃一惊,低声道:“有人来了定有敌人上崖”看来那群番僧毫不死心,竟又派人上崖搜捕。 小月听他一说,想起那群番僧的凶狠,也是面色一变。 欧阳清伸脚踏息火堆,挺刀便往洞外走去。他悄悄行到崖边,只见一人探头探脑,正在崖上四处张望,后头还有同伴不绝爬上,竟有四、六人之多。这些人个个光头,身穿僧袍,当是月氏军请来的番僧高手了。 欧阳清偷偷走到崖边,眼见那人走来,登时一脚猛力踢去。大力传到,那人胸口肋骨“咔嚓”地一声,当场断折,跟着身子远远飞出悬崖,一声叫喊未毕,便已死于非命。 一旁武士低声道:“师兄,你在哪里?”欧阳清隐在大石之后,那人东张西望,走到欧阳清身前,他当下飞身跳出,一刀挥去,已然割断那人喉管。 那人双手连连乱挥,闷哼了一声,便摔在地下,一动不动了。欧阳清将他尸身拖过,也悄悄丢下悬崖。 其余几人不见了同伴,都是低声叫唤。欧阳清伏在暗处,瞬间又料理了两人,也依老法子办理,将他们尸身一一丢下悬崖。 此时料理了四人,只余一名番僧待在崖上。欧阳清见强弱易势,也不再躲藏,便大踏步走了出来,以回话喝道:“秃驴,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送上来。今天就是你死期” 番僧陡地见到欧阳清,霎时神色惊慌,颤声道:“我……我……你……别杀我……”言语间骇异失措,不知所云。 欧阳清喝道:“你的同伴都给我杀了,已经丢到悬崖底下,现在我就送你去找他们吧。”那番僧跪下哀哭道:“大爷饶命小人……不,小僧是半路出家的,家有老小,实在不能死啊你饶了我吧” 欧阳清举起钢刀,正要杀人,猛见这人神情卑微,心下忽生不忍,便缓下刀来,想道:“这人甚是可怜,既然他已投降,不如我把他点了穴道,扔在山洞外头好了。”但转念一想,此刻情势已然危急之至,若还要分心看守此人,定要招惹无数麻烦。 何况先前好事被这几人破坏,也着实让欧阳清心中不快。耳听那番僧连连乞求,欧阳清举刀一挥,摇头道:“不行,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你快快捡起地下兵刃,我们厮杀一场吧” 111、风里雨里 如此这般凶险情况下,那番僧哭道:“我不是你的对手啊你饶了我吧”欧阳清叹了口气,指着悬崖说道:“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来动手,你自己跳下去吧”番僧哭得更加大声了。 欧阳清见他如此懦弱,摇了摇头,举刀便要砍去。 忽听小月的声音道:“且慢”欧阳清回过头来,只见小月已然站在崖边,正自凝视自己。 欧阳清沉声道:“这人是月氏军中的人,不可用中原道德来衡量,我们不能放过他。” 小月道:“这人也有父母妻小,你没听他说得可怜吗?欧阳清,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放他走吧”番僧听了这话,宛若遇上了活菩萨,拼命在地上磕头。 欧阳清皱眉道:“小月,此时情况凶险,性命攸关,放走了这人,就是透露了我们的消息这人绝对不能留下”。 他知小月生性仁慈,但此刻只要一个不慎,小月便会落入月氏人之手,欧阳清心急下,也不能再依顺着小月了。 小月俏脸生怒,说道:“我不管这些,我要你放了这人,你现下立刻放”,欧阳清又惊又怒,不知该当如何,真恨不得一刀杀了那番僧,可又怕惹小月生气。 番僧连连哭道:“多谢公主,多谢公主小人日后定会感恩戴德,再也不敢侵犯尊驾了。”说着又朝欧阳清磕头哭道:“小人知错了,求将军高抬贵手啊”。 小月见他兀自害怕,便微微一笑,向前走上几步,说道:“你不要担心,我们说放过你,就一定会放你走的。” 欧阳清见她忽地上前,已在番僧面前数尺,急忙扑了上去,惊叫道:“走开不要靠近他”话声未毕,只见番僧腰杆一挺,猛从地上跃起,武功竟似十分精强 。欧阳清大惊,想要拦在小月面前,却牵动胸口创伤,一时间痛得脸色煞白,反而后退了两步。霎时之间,那人已一把抓住小月,跟着仰天大笑,甚是得意。 小月见变故忽起,吓得花容失色,不禁尖叫一声。 欧阳清以手支额,只感懊恼不已。怪只怪自己一时心软,疏了防备,竟被这人偷袭得手。 他伸手指向番僧,大声喝道:“你快快放开公主,我可以饶你不死” 番僧“呸”了一声,冷笑道:“你还敢啰嗦?现下谁听谁的,你给老子搞清楚点”说着往小月粉脸瞧了瞧,笑道:“你再敢招惹你老子,弄得我心情不好,当场来个先奸后杀,你信也不信”看来这人虽是和尚,却如同市井流氓一般,毫无信仰可言。 欧阳清纵然智计百出,此刻也慌了手脚,没有半点法子,眼看小月落入敌手,一时气势也馁了,又恼又气道:“有话好说,你可别要乱来”。 番僧指着欧阳清破口骂道:“死小子,你要老子跳崖自杀?奶奶的,你先给我跳下去了省得老子杀你”,他见欧阳清不动,当即笑道:“你再不下去,难不成我这两只手不会摸女人么?你可要看我和你的公主娘娘亲热啊?”小月大怒,但那人举刀架住了她,一时间毫无办法。 倘若落入敌手的当真是公主,欧阳清反倒有无数计策对待,就算公主让人占了便宜,他也不放心上。 可是如今小月身陷险境,他顿时心乱如麻,哪里有心思去思量?他恼怒至极,走到崖边,回头往那番僧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陡地跳落。 小月大吃一惊,尖叫道:“欧阳大哥,欧阳大哥” 番僧哈哈大笑,骂道:“无知小儿”说着放开了小月,笑道:“公主娘娘,多亏你救我一命。一会儿我来疼疼你,也算报答恩情啦”。 小月想到欧阳清已死,忍不住两腿一软,坐倒在地,哭道:“欧阳大哥……都是我害了你……”, 番僧哈哈大笑道:“哭什么?哦……你叫他欧阳大哥,莫非你们也有些不清不白?哈哈,看不出来,大唐的公主,居然也四处勾引男人。哼哼,你手下杀了我们那么多弟兄,本就该死现下他死个干净,没人打扰看老子。” 小月生性刚毅,她听此人言语粗俗,残忍好色,非但不怕,反而激起了心中的傲性与怨恨,站起身来,怒道:“贼子,你敢?” 番僧见了小月这副派头,心下忽地一惊,但转念一想,此时只有他一人在此,那是为所欲为的局面,当即笑道:“公主啊你想清楚了,现在我就是你的驸马,你可要好好服侍我,嘿嘿………” 说着便往小月脸蛋摸去。小月虽然怒叱连连,但那人色心已生,如何按耐得住?眼看大手往身上逼来,只吓得小月惊叫连连,慌忙闪避。 当此危急之时,忽听后头一人道:“无耻小人,你敢动我女人?”番僧怒道:“是谁?”此言甫出,喉头一凉,已被割断了喉管,跟着一脚踢来,把他直踢下悬崖。 小月急忙回头去看,却见那人满脸怒容,手挺弯刀,却是欧阳清来了她欢叫一声,扑了上去,将他紧紧抱住,喜道:“是你你没死你没死”欢喜之间泪水流了下来,竟是喜极而泣。 欧阳清一把搂住小月,笑道道:“我方才并未真个跳下山崖,只是攀在悬崖之旁。这秃驴行事疏漏,不曾前来察看,便给我偌大的暗算机会。” 小月满脸喜容,一时间忘了种种不快,只眉开眼笑地望着欧阳清,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欧阳清低头往崖下看去,说道:“唐日我得做几个陷阱,可别让这些人再来偷袭。”小月走上几步,拉过欧阳清的手,微笑道:“别说这些了。我有些饿了,咱们一齐吃饭吧”神态极为亲昵。 眼见小月一副笑脸,欧阳清心中却是暗暗郁闷。原本已是水到渠成的大好时候,却被这几个番僧搅扰,如今谁也没心思再来那调调了。他将山鸡拖过,径自烤了起来。火光红艳中,小月满脸喜容,笑吟吟地看着她。 欧阳清心道:“待会想个什么法子,总要一亲芳泽才好。”他烤好了鸡,撕下鸡腿,说道:“小月,趁热吃吧。” 小月面带微笑,伸手接过,轻轻地咬了一口。欧阳清怕她吃不惯野味,道:“味道还好吗?” 小月嚼了一嚼,只觉满口肉香,滋味颇美,便笑道:“好吃得紧,可赶得上包子云的大厨子了。” 欧阳清笑道:“怎么会,包子云的厨子曾经可是皇宫里的御厨,在御膳房里掌过大勺的,我怎么比得上他?” 小月微微一笑,凑过来道:“以后你愿意永远为我做菜吗?” 欧阳清将她拥在怀中,轻声道:“当然愿意。不过你可要给我生儿子。” 小月脸上一红,嗔道:“又贫嘴。”两人相视,心中都是无比温馨。 正自甜蜜,却听一人在洞外重重咳嗽了两声,接着便用军刀在山壁上敲了两下。欧阳清心中勃然,猛抬起头来,只见一人穿着盔甲,手里提着宽大军刀,正立在洞口。 隐隐火光中,只见那人满身鲜血,盔甲森严,头盔垂下,遮住了脸庞,似乎来自幽冥地狱,鲜血糊脸,实在怕人。 小月一声惊呼,欧阳清忙将她护在背后。 总算欧阳清屡遭大难,已能处变不惊,盘算道:“这人能神不知鬼不觉摸到这里,武功绝不会差。看他一身是血,想必就是昨日大破唐军的月氏士兵了。奇怪,他不是被我打下悬崖了吗?怎么还能活命?”念及此,对那人更是多了几分忌惮。 却见那人指了指小月,摆摆手,然后踏步到洞外,又指了指欧阳清,勾勾手指,意思是让欧阳清出来比试一场,却不会以小月为质,威胁于他。欧 阳清武功虽然损了不少,但真刀真枪的比武却还没半点害怕,见那人颇有气概,倒不比先前之人的无耻,心中放心,微微一笑,拱了拱手,便也随他出了山洞。小月挂怀,也坐到洞口探看。 欧阳清提着弯刀,凌空劈了两下,便要出手。却见那士兵又摆摆手,指着欧阳清的弯刀,连连摇头。接着,他从腰间解下一柄剑,扔了过去。看来他知道欧阳清惯用长剑,此刻弯刀使得不顺手,便送给他剑来。 欧阳清心中怒气更增:“老子在中原的时候,谁敢这么轻视我?好,看我把你屎都打出来。”他看那士兵颇有英雄风范,本有些惺惺相惜,此刻却又动了怒。 只见那士兵倒踩两步,忽然翻手就是一刀。这刀来势极其诡异更是不同中原刀法,欧阳清心中一凛,赶忙侧身躲开。 士兵也不追击,只是微微摇头,似乎颇为不屑,接着又一刀迎头砍下来。欧阳清见这刀力道不强,招式也无甚花巧,便一剑交上去,有心试探对方功力。 却不料那人手一翻,居然绕过长剑,削向欧阳清脑门。欧阳清大吃一惊,赶忙低头,却已被削去一片头发。 士兵眼中全是嘲弄,伸出了一根手指,意思是欧阳清接了他一招。未及欧阳清惊怒,那人又一刀去砍欧阳清小腿。 使用短兵刃绝没有躬身去攻击对方下盘的道理,只因后背变成空门,进退躲闪也是不便,对方若是攻向自己后背,那便是死路一条。 可是此人出刀诡谲,突然伏在地上,非但不显得突兀,反倒似乎是一门勤学苦练的刀法,好似地堂刀一般。欧阳清挺剑去刺那人后心,那人就地一伏,便轻松躲过,欧阳清拼力跃起,小腿还是被砍破了。 那人一招得手,立即跳起,后退两步,伸出两个手指,眼里满是笑意。可他一张脸却还是阴沉沉的毫无表情,望来很是怕人。 欧阳清又惊又怒,自他出山以来,何曾有人这般戏弄过他?却见对方刀一圈,又绕过长剑,砍向自己胸口,当即左手伸出两个指头,待捏住刀锋后,便要一剑刺穿对方咽喉。 可是那人手腕轻轻一动,立即在欧阳清食指、中指上各划了一道伤口,若非欧阳清反应迅速,两根手指已保不住了。 那人伸出三根手指,意味深长地看了欧阳清一眼,又挥刀而来。欧阳清一个不慎,肩头又伤。再过了几招,欧阳清身上创口更多,只是他反应迅疾,从不等招式用老,稍一受伤便逃脱了,因此受伤并不重,仍能战斗。 对方似乎也很耐心,并不着意强攻,拿下欧阳清,只是一味用出怪招游斗。欧阳清负伤十余处,浑身浴血,小月在洞里看了,又害怕又心疼,却不敢出半点声音,只怕分了欧阳清的心神。 眼看这样斗下去,自己迟早会败亡,欧阳清也顾不得胸口的伤势,向后退了几步,假装不敌,待见那士兵翻刀砍来时候,突然剑锋沿刀背而上,便指向士兵的手指。这招是欧阳清钻研多年的以剑破刀的绝技,中原没什么用刀的高手,这招本是用来思考许久来对付梅常青的。 眼看士兵的单刀是刀背在内,刀锋在外,一来此位置手腕使不上劲,二来刀背向着欧阳清,全没杀伤力,只能任由欧阳清长剑顺势而上。若是要保住手指,那就只有抛开单刀。 士兵悚然一惊,但手腕使不上力道,待将刀锋转回来时,为时已晚。却见他左手突出,屈指弹在欧阳清剑身中央。这位置正是剑身不得力之处,欧阳清虎口一热,长剑几乎脱手而出。 但此刻他已起了搏命之心,深吸一口气,双手持剑,如执开山大斧,用力挥下。这一剑欧阳清使尽浑身气力,想来对方再强,也来不及闪躲,更无力抵挡了。 那士兵微微皱眉,举起刀来,却迟疑不决,忽地左手一挥,轻轻拍出一掌。此时他浑身力道都在右手刀上,左手虽然攻击,却无甚劲力,可这一掌不偏不倚,就打在欧阳清胸口旧伤处,欧阳清顿时眼前发黑,浑身力道都失了去,这一剑落下,却没了先前威势,士兵举刀轻轻便架住了。 欧阳清踉跄后退两步,胸口已是血流如注。他知道万事俱休,只能心中哀叹两声了。 可那月氏士兵竟仍然瞪着欧阳清,眼角含笑,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动,神态轻蔑至极。欧阳清不由大怒。 要知道,欧阳清自天魔指点后,潜心修炼,武功进境皆非常人能及,中原高手虽多,但能与之放对的,除却骆冰、梅常青等寥寥青年才俊,就只剩下少林、武当等大派的高手耆宿了。 眼下这人,说起来武功还不但远不如南云飞,就是宫七先生也可轻松胜他。只是欧阳清伤势沉重,出手无力,才给对方怪招以可趁之机,最后一败千里。 只见那士兵即将得胜,探头进了山洞,待看见小月,却似乎吃了一惊。欧阳清拼命按住胸口伤处,只希望能尽快恢复些气力,找机会偷袭,杀了这士兵。可那人看到了小月,竟全无动手之意,只往山洞里仔细望望,便嘶声道:“公主呢?” 欧阳清听那人说话声音嘶哑,极为难听,可汉话却说得字正腔圆,显然是中土人士。既然他知道小月不是公主,那么想必之前已经见过了公主,说不定还是混在唐军中的奸细。 欧阳清冷冷道:“公主已被秘密送往北疆了。你别白费心思了。” 士兵声音嘶哑,听不出喜怒,但语气里的嘲讽却是尽显无疑:“计谋不错。可惜却让你当了替死鬼。这样的人,值得你卖命吗?”说完这话,竟然掉头就走,向山崖走去了,边走还边说道:“改日再来找你们。”只见他飞身从山崖攀下,手脚灵敏至极。 小月死里逃生,长舒了一口气,却不知道那人为何放过自己。再看他从崖上爬下,动作如此迅速,不由惊叹道:“这人武功好高”。 欧阳清看着那人下山的身法,却冷笑道:“这算得了什么?我若是没受伤,这等崖壁,走起来就如康庄大道一样,说下就下,哪还需要他这样小心翼翼地攀爬?” 小月见欧阳清浑身是伤,心如刀绞,手忙脚乱地为他包扎。欧阳清微笑拒绝,躺在地上调养了一会儿,便起身进了山洞,在暖和的地方好好休息。 先前那士兵出刀,都没砍在要害,入肉也不深,虽然流了不少鲜血,但也算不上什么大伤。只是最后胸口剑创破裂,那才是真正要命的地方。 欧阳清自知早先重伤后,自己失血过多,身子已经虚弱,如今在火山旧伤几度再破,那可是雪上加霜了。他医术精湛,可偏偏此地并无药石,却无法好好给自己疗伤。 总算两人连番击退强敌,如今平安无事,便各自在崖上安歇。好容易熬过第一个夜晚,到了第二日早上,欧阳清情知尚未脱险,便起了个大早,查看有无逃生道路。 清晨时分,山顶上自是极冷。欧阳清见小月尚未起身,知道她这些日子饱受惊吓,想让她多睡会儿,便不去叫唤,只自行攀上一处高台,眺望此处地势。 极目看去,只见此处悬崖三面凌空,只有西面是一片绿洲。沿着绿洲,走了片刻,竟然也到了险恶悬崖边。对面是一处高原,中间却隔了一道峡谷,怕不是有近百丈距离。沿着对面高原,便可一路向西,直奔吐鲁番。 欧阳清望着峡谷,心道:“我若能带着小月跳将过去,便可逃脱追杀了。”但对面高原距此足有百来丈,便是自己全盛之时,也不敢背着小月行险,何况现在?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眼看难以逃走,只好加强防御了。欧阳清细看地形,算来敌人若要攻打,此处定会从三面山崖爬上,便把弯刀的刀头折下,隐在山岩缝隙里。敌军再次爬上,必会被刺穿手心,跌落摔死。 欧阳清知道西面的绿洲,乃是最后防守之地,便细细布置陷阱。先将若干大石架上,高高堆起,下头垫以枯枝。只要将枯枝抽走,大石便会滚落,定能杀伤不少。另捡崖边险恶处作手脚,在险处撒上清水沙粒,滑溜无比,只等敌军一来,便要他们好看。 欧阳清心下了然,这些陷阱只能拖延时间,不能永绝后患。只盼能拖延个几天,让自己安心休养,等武功恢复一些,便可直接杀下山去。只是若然机关用尽,敌军还不退去,那就只有往宽阔至极的峡谷一跳,至于能否跳过去,就只好听天由命了。 一连几日欧阳清都在挖弄山崖,制作陷阱,费心思量脱身之道。但小月却逍遥快乐,一会儿往山洞里搬过圆石,说要当作桌椅,一会儿又打扫布置,将洞里装点得干干净净,好似要在此久居一般。 有时欧阳清打来野味,小月更主动学着烤食,好似每件事,都让她兴味盎然。 欧阳清看在眼里,心中也是高兴:“无论如何,小月这般开心,远比愁云惨雾,坐以待毙得好。” 112、生离死别 这外部火山内部绿洲的情境看起来实在是不错,二人全靠捕猎为食,谁也不知能否活着下崖,谁也不知过了今天,还有没有明天。 但两人都是言笑晏晏,心中喜乐,全没焦虑心念。 这日傍晚,小月拉着欧阳清,要他看自己的布置。欧阳清走进山洞,只见地下摆着奇石怪岩,有若庭院。石壁上挂着些树枝,却如窗花一般。手艺虽然精巧,却实在有些不伦不类。 欧阳清失笑说道:“做得挺漂亮呢。累不累?” 小月摇头道:“不累,我喜欢做这些事呢。”说着摸摸亲手布置的岩石树枝,脸上露出温柔的神色。 欧阳清微微一笑,想道:“小月整日胡闹,以后我家若是依此布置,非把别人的大牙都笑掉不成。” 小月见他嘴角含笑,便问道:“欧阳大哥,我布置得漂不漂亮?” 欧阳清尴尬一笑,口是心非道:“当然漂亮了。下次我陪你一起布置。” 小月喜上眉梢,连连点头:“好啊好啊,以后我们一起布置我们的家。” 欧阳清也是点头,轻声道:“我们的家。” 小月听他这么一说,双目透出喜悦的光芒,便往欧阳清看了一眼,但随即满脸晕红,又低下头去。 欧阳清正想再说几句甜言蜜语,忽听崖顶传来轰隆一声,却是有人触动了陷阱。欧阳清无暇细想,急忙道:“小月,你在此躲避片刻,我出去看看”。 正要出洞,却听洞外传来一个阴恻恻地声音:“公主,区区几个陷阱奈何不了人的。快请出来吧,大王爷要见你呢。”这人说的是汉话,也算流利,但咬字声音总有些奇怪,看来是个番人。 欧阳清与小月脸上一齐变色。方才听得陷阱触动,须臾间这人却又倏忽而至,看来武功高得出奇,却不知是何方神圣。 欧阳清本看不起这些异族的武士,但前一日败在那月氏士兵手里,已让他多了不少谨慎。他挡在小月身前,低声道:“小月,你别慌,咱们一起冲出去。”跟着搂住了她的纤腰,随时准备向外冲。 欧阳清举刀在手,向洞外喝道:“是什么人在此大呼小叫?公主圣驾在此,贼子怎敢惊扰”。 只听洞外一声长笑,跟着走进一人。那人头顶光秃,约莫六七十岁年纪,身穿深红袈裟,手中握着念珠,右手食指却用白布包裹了,却是那日乱军从中被欧阳清折断一根手指的老番僧。 老番僧道:“小僧乃是月氏国师,奉王爷之命,前来请公主下山。”说着双手一摆,竟是伸手礼客。 欧阳清冷笑道:“这位大师,公主已经被秘密送往北疆,你一查便知。可怜你一世机敏,却被我们骗了”。 他自知未必能胜过眼前番僧,之前对旁人隐瞒公主身份,那是为了让对方不敢轻易伤害小月,可如今自己既然敌不过人家,那也只能希望对方高抬贵手了。 老番僧笑道:“欧阳将军说得是什么话?公主被欧阳将军舍命救下,逃在此地,几万军马同时看见,怎会有假?若然这位不是天朝公主,欧阳将军何必死死守护?” 小月见对方不信,便道:“深夜之中,本宫不便见外人。如今本宫已许配给北疆回纥,王爷若是诚心求见,大可等完婚之后。若是王爷心急,定要在完婚前接见,便请国师等待七日,待本宫准备充足后,必随国师前去。”小月有心拖延时间,若是对方当真等上七日,欧阳清精力充裕,自然无人可挡。 老番僧冷笑道:“公主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当前兵荒马乱,王爷担心公主有什么损伤,便命我将公主早些接回。王爷一片赤诚,公主万万不可自误。” 欧阳清大叫道:“你这秃驴,说话何以如此无耻?前来劫驾,何必说这些无聊言语?这就上来动手吧” 老番僧微微一笑道:“老衲言尽于此,这就请公主随我走吧。” 欧阳清昂首踏上一步,沉声道:“那就要看你本领是不是够得上了。”说着挥动手上长剑,傲然看着对方。 老番僧摇头道:“可惜啊可惜,好言相劝不成,老衲只有得罪了。欧阳将军,请小心。” 只见他缓缓退后两步,扎了个马步,左掌放在胸前,右掌悬在腰间,似乎是沉沉运气,这便是少林的童子拜佛起手式。 欧阳清见对方手掌虚凝,已知对方是在积蓄内力,心中暗道:“临敌过招,岂容你缓缓运气?若是一脚踢你胯下,或是双掌攻你胸前,你只有一只左手,如何抵挡?看来这老秃驴武功比先前的月氏士兵要差远了。” 只是他与那士兵一场恶斗,气血消耗太过,如今浑身无力,也不敢托大先出手,只待对方运气出掌后,再寻破敌之道。 老番僧吐气扬声,猛地一掌拍过来。欧阳清见对方手掌颤动不已,显然是在寻觅自己破绽,若是贸然闪躲,只怕反而会中招,便轻轻举剑,放在胸前。若是老番僧手掌继续向前,势必要被刺穿手掌。招式平庸至极指上更是全无力道。就在此刻,老番僧突然双掌合十,夹住了长剑。 只听“当”地一声大响,长剑竟忽尔碎裂,跟着一股奇异的阴劲传向欧阳清掌中。 欧阳清心中讶异。他曾与中土众多高手对招,生平也曾中掌受伤,却不曾被这等怪异阴劲袭体。他见这番僧武功怪异,当下深深提起一口真气,跟着掌上加劲,想化解掉敌人的阴劲。 谁知那阴劲虽然微弱,但却凝聚一点,有如尖针。欧阳清连连使力,却是消之不去。忽然掌中一痛,那阴劲竟已穿入掌心,硬往欧阳清体内钻了进去。 老番僧叹道:“施主太过托大了,居然硬接老衲的‘大手印’。老衲虽无杀人之意,但施主却要因此而死,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说着口中竟念起“往生咒”,已然开始替欧阳清超渡,真可说是傲慢至极。 欧阳清面色铁青,只觉那内劲如同毒虫般地钻入经脉,说不出的痛苦难熬。当日欧阳清在古墓下也曾见天魔用过“大手印”,但当时天魔随意抬手,阴寒真气便鼓荡整个墓室,威力比这番僧厉害了几十倍。 欧阳清若知是这么厉害的一掌,自然不敢硬接,可是老番僧声势太弱,反倒骗过了他。 一旁的小月见他神情痛楚,惊叫连连,拉住了欧阳清的手臂。欧阳清深怕阴劲传到她身上,便轻轻一挥手,把小月推了开来。 欧阳清只觉那阴劲甚是怪异,直延“手太阴心经”往上钻来,所过之处无不难受酸麻,看来不多时,便会裂心而死。 他不甘束手待毙,可体内真气却不听使唤,只能调集极少部分,不过稍稍减缓阴劲的运转罢了。 他凝力劲气,抱元守一,内力有若设下重重关卡,死守心脉,寸尺不让。 老番僧见他专心运气,却也不加偷袭,只淡淡地道:“施主莫要运气了,徒增死前痛苦。” 欧阳清不敢回话,只专注运功,对他的言语不加理会。 那细小阴劲往上冲不到心脉,便绕着周天经脉缓缓运转。欧阳清感到四肢百骸阵阵剧痛,只能强自忍耐。只是那劲气在体内走了一个小周天后,竟无端弱了四分,再转一个周天,竟凭空消失了。 欧阳清感到经脉仍然阵阵酥麻,但身体已经不似刚才疲软了。欧阳清心头愕然,随即明白,自己内功修为远胜这老番僧,如今虽然运用不出,但底子毕竟还在。大手印的阴气不能直接逼入心脉,便在其他经脉游走,若是常人,势必经脉尽断,死得惨不可言,可自己经脉中积蓄的真气相比老番僧的掌力雄浑太多,竟不知不觉便将之化解了。欧阳清心头大喜,调息片刻,恢复了几分力气,陡然跃起,拍出一掌。 老番僧此刻正自念经超度,哪料到欧阳清竟会劲力加身,只听“啪”地一声响,胸口已然被打中,不由狂喷一口鲜血,倒退几步。 欧阳清见机不可失,当即抱起小月,便从他身侧绕过,冲出洞口。老番僧见他从身边逃走,这才定过神来,急忙喝道:“哪里走”一指伸出,往欧阳清脑后“玉枕穴”点去。 欧阳清矮下身子,举足踢向老番僧脚踝。老番僧自高身分,不愿跃起相避,只抬脚来挡。岂知欧阳清这脚只是虚招,用意在于诱敌,他见老番僧举脚,重心略向后移,胸腹间现出弱点,忽地重重一踏,竟把右足放落以为支点,跟着“嘿”地一声怒喝,挥掌陡向老番僧打去。 这招绝技类似北派武林的“弹腿”,按理说当是沉肩撞去,接着贴身短打,连攻不休。只是欧阳清胸口兀自疼痛,担心这么一撞,创口又破,便只得改为用掌。 老番僧猝不及防,“碰”地一声响,胸口旋即又被打中。欧阳清伤后无力,这一掌之力并不厉害,只是将老番僧硬生生逼退了一步。好不容易有空隙,欧阳清连忙抱起小月,冲出洞口。 欧阳清一出洞口,忽觉风声劲急,“唰”地两声响,左右两侧已有兵刃砍下,洞口竟然埋伏着人。欧阳清抱住小月,往前用力一扑,闪了开来,便往崖边冲去。 只听远处有人呐喊道:“贼子跑出来了快把他拦住”欧阳清心下一惊,回头一看,竟有十余人追来,四下还有无数人声喊叫,不知有多少好手上峰。 欧阳清这几日都在勘查附近地形,对地势甚是熟稔,当下背起小月,急急往前些日子布置的高台爬去。甫一上台,便转身躲到巨石之后。 须臾间,后头追兵已然赶来,待见他躲在石后,登时叫骂道:“贼子滚出来你的陷阱坏了咱们几十个弟兄看今天不把你千刀万剐?” 十来人一声喊,纷纷朝上攀来。欧阳清“嘿嘿”冷笑,伸手在地下一抽,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只听“轰”地一声,无数乱石朝下滚落。 那十来人见乱石冲来,吓得脸色惨白,急忙闪避。欧阳清早年曾在刑部密探的藏书中阅读过布置陷阱之法,如今用来,果然威力不凡。 眼看对方阵势已乱,欧阳清大叫一声,趁着乱石滚下,便即奔出。他手起掌落,霎时杀了四六人,余下的也被乱石压死。 忽听一人叫道:“大胆狂徒,还敢顽抗”那人光头秃顶,却是老番僧亲自杀来。此人身法灵动飘逸,转眼间已欺近欧阳清身旁,两人立时斗在一块儿。 只见老番僧施展的大手印功夫,一掌一掌拍过来,有若天女散花,已将欧阳清全身要害锁住。欧阳清心中一惊,他吃过这番僧的亏,知道此人的武功十分阴毒,好在此刻无暇让他缓手运出大手印,否则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欧阳清接一掌就退一步,仅存的内力满布全身,就怕阴劲袭体。十余掌接过,他已退到悬崖边缘上,却是退无可退了。 老番僧适才给他打退,脸面无光,此时急于扳回一城,便冷冷地道:“施主切莫自误,快快投降吧” 欧阳清怒喝道:“休想”右拳一晃,作蛇形往老番僧脸面打去。那番僧正待举臂去挡,却见欧阳清左拳闪动,似成鹤状,后发先至,竟比右拳更快了分毫,已朝欧阳清胸口打来。 老番僧双手成圈,想一次挡下连环攻招,欧阳清左足向前重重一踏,口中大吼一声,右脚已然猛力踢出。 老番僧没料到他左右连拳都是虚招,不禁一惊,暗道:“这是什么怪异武功?”他见识渊博,颇识江湖各门绝技,但却从未见过这等胡乱攻势。 他心中惊骇,双掌护胸,硬接这一脚。这一踢力逾千斤,老番僧身子一震,立时向后跌开,地面留下了两行深深的足印。这下不但面子上挂不住,也踢得他胸口隐隐作痛,肋骨如同断裂。 这招乃是欧阳清使用的北派腿法,鸳鸯脚。他自练成夜帝功后,自己创的武功便再没用过,如今气血耗损太甚,便只能借招式克敌,此时忽地使出,果然大收奇效。 欧阳清见鸳鸯脚颇占上风,当下又连变几招,忽作猴形,忽拟豹状,攻了过去。两人劈劈啪啪地连过数十招,欧阳清手脚并用,全力施展。 老番僧被他快攻得手,一时只有招架之力,全然无法还手。两人手臂相击清脆有声,若非欧阳清顾忌伤势,早已把他打下山崖。 小月躲在大石之后,被他们内力一逼,只觉得气也喘不过来了。 数十招一过,老番僧心中惧意渐去。他武功根底深厚,临敌经验丰富,已知欧阳清顾忌身上伤势,不敢全力出手。 老番僧脸露冷笑,过了几招,待欧阳清左足便要往前踏出,忽然先发制人,任凭对方攻击自己,伸脚出去,踢向欧阳清腰畔。 欧阳清不愿与他硬拼,只得微微后退,却落入陷阱。老番僧右掌重重一击,已将欧阳清震飞出去。 欧阳清给掌力一震,身子远远摔出,便往山崖边滚去。还好他一来内功深厚,二来顺着掌力往外扑开,三来则是胸口肌肉滑动,卸开了不少劲力,这才没要了性命。 此时后头已追来十余人,眼见欧阳清摔倒,便想捡现成便宜。只听众人大喊一声:“是我杀的”便往欧阳清身上砍去。 欧阳清不及调匀内息,慌忙间着地滚开,跟着急急起身,便往一旁急奔而去。只见他落脚处都是沿着悬崖而走,正是先前所布下的沙粒陷阱。 众番僧见他逃跑,不疑有他,连忙追了过去。老番僧轻功甚佳,已追到他背后,喝道:“小子,往哪逃?”伸手便往欧阳清背后抓去。 欧阳清慌忙用力一跳,纵出四六丈远,既躲过了老番僧那一抓,也跳过了自己布下的那片沙地。可后头追兵怎知其中巧妙?纷纷追赶过来,呼喊连连。 老番僧第一个踏上,脚下顿时一滑,他下盘沉稳,猛然屈膝稳住身形,正要提醒其他人,猛觉背后被人拉扯了一把,几乎要坠下去。他耸肩甩开那人,回头望去,只见后头人“啊哟”“不好”连连惊呼,互相拉扯,都要坠下崖去。 老番僧心道:“这地方怎地如此滑溜?”向前一步,远远躲开了旁人,防止被拉下。正要再追欧阳清,忽见他面带微笑,一抽树枝,竟又有一块巨石滚落。 老番僧惊骇莫名,此时脚下用不上力,无论是逃跑,还是抬手接住巨石都无可能,不由心里一沉。他回头看见有别的番僧就在身旁,一指探出,点了他的穴道,将他垫在脚底,便一跃而起,远远纵开,逃过了这劫。 猛听“喀”地一声脆响,那块巨石滚落而下,众番僧连身子都站不稳了,如何抵挡?顿时都给撞下山崖。 老番僧死里逃生,又惊又怒。他抬头看着高台上的欧阳清,不知他还有多少陷阱阴谋。就算这里已经没了机关,之前由死到生的走了一遭,此刻也不敢犯险,当下喝骂道:“小贼妄你在中原声名赫赫,却尽用这些阴险机关。有胆子便下来决一死战,不要玩无耻伎俩”口中叫骂凶狠,但忌惮欧阳清手段厉害,却也不敢贸然上去。 欧阳清见这老番僧行事更是狠辣无比,靠着自己的师兄弟垫脚,这才逃得性命。他不屑于此行为,也戟指回骂:“无耻东西,连自己的师兄弟也不放过。有种的就上来决战啊休在下头放狗屁。” 两人隔空叫骂,却是谁也不敢妄动。老番僧心下思量,这高台上说不定到处都是是陷阱,不能硬攻,便对余下番僧吩咐道:“你们准备好,围住这里,等带着弓箭暗器人上来了,我们再上去” 欧阳清远远望去,只见老番僧分兵有方,也不急着上来,只是吩咐人围死了这里。他知这和尚定有厉害阴谋,不由暗暗忧虑。 他与小月激斗大半夜,肚子也饿了,就算对方死守不攻,过个一天,自己无食无水,也必定精疲力竭。欧阳清心下唐白,今夜若不能战退强敌,自己与小月定然性命无存。 正自忧虑烦心,低头往下头探看,忽然一个温软的身子靠向手臂。欧阳清一惊,连忙回过头去。 月光下,小月一张俏脸柔美动人,怔怔地望向自己。 此刻两人呼吸可闻,肌肤相亲,欧阳清心道:“只可惜我本事不够,连累了小月。不,就算是铁摩勒那等神功,不也全家丧命于天山?武功再高,也敌不过别人的阴谋诡计。唉,天魔,天魔” 小月知道情况凶险,秀目低垂,轻声问道:“我们便要死了么?” 欧阳清听她问得直接,倒不知该如何回话,只得叹息一声道:“都是我的错。若是咱们先前不往这里走,便不回陷入绝境。只怕我们再也不能一起过安乐的日子了……” 话未说完,小月的纤纤素手已然掩到他的嘴上,摇头道:“别再说这些,你已经尽力了。今天我能和你死在一起,也是最大的满足了。” 欧阳清见她神态安详,只好苦笑一声,说道:“无论如何,我一会儿也要拼死多杀几个臭秃驴,出一口气。” 小月截断他的话头,指着天边的月亮,赞叹道:“你看这月儿,好美啊” 欧阳清抬头望去,果见一轮唐月高挂天际。此时月轮如勾,银光洒上火焰山的山脊,层峦叠嶂,远远望去倍觉壮阔。 欧阳清被眼前辽阔的景致所震,一时间忘却了生死。小月轻声吟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唉,相比别人还在望月思人,我却能与你在一起,那是满意得很了。” 欧阳清远远望去,那月色照耀下的火焰山闪烁银辉,天际无数繁星点缀,山后有若梦境一般,忍不住感慨道:“天地虽是辽阔,但不管行到何处,都还看得到同样的唐月。以前我一味拼搏名利,从没仔细看过月亮。现下生死只在刹那,才知这月儿是多么的美……我走遍大江南北,结交过朋友,也了断过仇念。 到如今,陪伴我的也只有你和这轮唐月。”说着轻轻搂住小月的肩头,让她的脸蛋儿枕在自己肩头,回想半生,不由得痴了。 两人相对无言,万籁俱寂。 小月想起一会儿老番僧便要率人来攻,今夜凶险至极,生死如何,只怕难言。她望着天边唐月,低声道:“欧阳大哥,今生今世,我决不会忘了今晚这轮月。” 欧阳清心下一凛,暗道:“小月待我如此,夫复何求?”顿时满腔豪情蓬勃而出,沉声道:“哼,要杀我们,也没这么容易” 忽听“唰唰”数响,半空中却有弓箭射来。欧阳清知道敌人已然来袭,这些人挺弓射向欧阳清,但中间隔了大石阻挡,便转朝半空射去,改为抛射攻击的路数。虽然准头甚差,但百来只箭射去,总也能射中一两箭。他急忙将小月按倒,挥刀抵御。 远处听得老番僧的声音道:“你们快点投降我们这无数弓箭射将过去,迟早也要射死你们若想活命,便出声投降吧。” 欧阳清朗声道:“秃驴,你别啰嗦我们便是死在此处,也绝不会低三下四求人” 老番僧喝道:“你要再逞强,就把你射死了” 欧阳清大笑数声,高叫道:“臭秃驴,有胆便上来决战,莫要在那里做缩头乌龟”他虽然赤手空拳,但无边豪情下,面对敌人,浑无惧色。 老番僧不敢上去,一时语塞,喝道:“休怪我下手不容情了所有人,放箭”霎时成千上万的箭雨射来,满天都是银晃晃的箭头,实在无处可逃。欧阳清没有了兵刃,顿时手臂肩头,无一不中,一时鲜血淋漓。 小月惊叫道:“欧阳大哥,你……你受伤了她虽说看破生死,但临到危急,见欧阳清负了伤,还是惶恐忧惧。 欧阳清伸手拉过小月,指着高台后头的一片高原道:“小月,只要咱们能跳到那儿,必可逃过一劫。” 小月见两处相距极遥,不禁惊道:“相隔几十丈,却要如何跳过去?” 欧阳清盯着小月的眼睛,郑重道:“小月,你相信我吗?”小月点头。 欧阳清指着那片山崖,低声道:“那你怕不怕?” 小月看了他一眼,摇头道:“只要我们能一起脱身,再大的危险我都不怕。” 欧阳清迎着箭雨,退到悬崖边,凝视小月,说道:“此处距崖边还有几步距离,我们从此处冲过去,到崖边,你就用力跳出去,其他什么都不要管,知道了吗?” 小月转头看着悬崖,只见两边相隔实在太远,自己连一条四尺小沟也跳不过,怎能一次飞跃这极宽极远的悬崖?但既然欧阳清如此说了,她也不再多言,当下咬牙道:“好最多摔死,总比落在这些和尚手里好。” 欧阳清脸露喜色,颔首道:“不错。你相信我,咱们走” 两人说了这么几句话,忽然一箭“嗖”地射过来,正中欧阳清后心。他惨呼一声,摔倒在地。小月慌忙扶起他,但欧阳清多处中箭,已经难以爬起了。 小月惊呼道:“欧阳大哥欧阳大哥你说好的,我们一起跳”见欧阳清没有应答,哭出声来。 泪眼朦胧中,仿佛感到一人搂住了自己腰肢,拉着自己飞奔起来。两旁疾风如刀刮在自己脸上。欧阳清低沉的声音响起:小月,别怕。”小月心下本来又悲又乱,听得欧阳清的声音,顿时喜出望外。 欧阳清跑得极快,转眼已到悬崖边上,用力一跃,已然跳在空中。 小月抱紧了欧阳清,轻声道:“欧阳大哥,我们死在一起。” 忽听欧阳清大声道:“小月,照顾好自己” 他抓住小月的身子,“喝”地一声大叫,腰间扭过,全身运劲,霎时奋起毕生功力,狠命将小月甩了出去。 原来他早已算定,要以自己为垫脚石,救小月脱险。这一掷倾尽欧阳清全力,他只觉胸口一阵锐痛,意识已然模糊了。 小月只觉大力传来,身子不由自主的飞起,有若风筝般地往崖上飘去。欧阳清将小月抛出,自己落得更快了,一时往崖下急急坠去。 小月人在空中,低头看着往下坠去的欧阳清,想要伸手去拉,却见两人相隔越来越远,当即尖叫道:“不要啊你不要死啊”。 欧阳清抬头看着小月,见她已然脱险,心下一阵安慰,不禁露出了微笑。眼下自己舍去性命,但能换来小月平安,一切也都值得了。他看着小月渐渐远去的娇嫩脸庞,心道:“小月,咱们来生再会。”霎时间身子直往深谷急坠,再也看不见什么了。 小月惊叫一声,忽觉身上一痛,已然飞过悬崖,摔在地下了。她慌忙爬起,跪在悬崖边,尖叫道:“欧阳大哥欧阳大哥”。 只听下头风声潇潇,满山遍野间只听得自己的叫声,幽暗的深谷,却哪有欧阳清的影子,此刻定已摔死崖下了。 小月心中一冷,知道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此人了。她只觉眼前黑暗,心中更是支离破碎,想要哭泣,眼泪却似干涸了一般,只能呆呆坐着。 忽听一人奸笑,身后猛然窜出两个胖大番僧。一人笑道:“多亏咱们机灵,来这里设伏,总算拿住了公主。” 两人一左一右,抓着小月的手臂,便拉下山去。小月见欧阳清已死,只是想着他临死前凝视自己的眼神,喉头发哽,想要哭,却哭不出声,只闷得胸口疼痛。 那两个番僧欢天喜地押着她下山,小月神色木然,只觉欧阳清既然死了,自己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任由对方将自己拉走。 113、群聚北疆 却说那楚秋水爬山涉水,千里迢迢,终于到了西域白驼山,靠近北疆地界。 只是他四处打听,全找不到骆冰的线索,历毋宁也是毫无音讯,只能暗自着急。他每日都在北疆城里闲逛,只是听不懂别人言语,倍觉无聊。 这一日上,楚秋水找了间靠窗的座位,点了些水果烤肉,以及一壶上好的葡萄酒,便慢慢自斟自饮起来。 正喝得无趣,忽见一名剑眉朗木、修长的汉子从窗下路过。 楚秋水这些日子看多了北方人,见那人打扮举止有异,穿着虽然接近本地,实是中原人,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这一下,顿时认出,那人竟然是梅常青。 楚秋水吃了一惊,心道:“梅常青怎么会到这里来的?莫非和骆冰有关?”想到这里,再没心思吃食,慌忙下了楼,远远跟着梅常青。 楚秋水虽不是盯梢的行家,但身法高唐,在街上也不会被人发现。 隐隐跟着梅常青,却看梅常青也在四处探看,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楚秋水心里一沉:“梅常青在北疆能认识什么人?多半是来找骆冰的。糟糕,我孤身一人,如何去杀骆冰?” 绕过几个街区,梅常青站在了街中心,便不再继续走下去了,想来此地便是两人相约之地。楚秋水猜测骆冰就在左近,赶忙藏到角落,偷偷窥看。 远处一人穿着中土服侍,走路却是昂首挺胸,走了过来。楚秋水见那人打扮,本已料定他是骆冰,可模模糊糊看来,轮廓却不大一样。待走得近了,楚秋水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这个形似梅常青却显得有些消沉,也是一脸剑眉星目,却是一脸的忧伤。 他胡子拉碴,眉眼低垂,眼中全无神采,越看越不像武学高手,倒似乎是个落拓江湖客。 楚秋水大为惊奇,更加不敢现身,只是看着两人。 那形似颓废的梅常青眯着眼睛,指了指墙角,冷冷道:“大爷正奇怪,是什么鸟人冒用老子记号,在火山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召集原来的崆峒弟兄。没想到,你竟然把老子的样貌都学去了。我想想,你是宫七吧?” 另一个梅常青似乎怔了一下,随即开怀大笑道:“好一个梅常青,居然一眼就猜出了我身份。” 梅常青漠然道:“能易容的如此神似的人不在少数,但北疆没有我的人,你在这里到处做记号,只能引来骆冰。既然你扮成我的样子,那自然是要暗算骆冰了。有这个本事的人,又有这等易容术,我再猜不到你身份,岂不愚蠢?” 宫七先生笑着点点头,道:“你不应该是在神都享福的吗?怎么跑到北疆来了?” 梅常青眼中闪过一抹痛色,随即恢复平静:“我已懒得在这险恶江湖翻滚了,如今挂怀的,仅骆冰一人。好吧,今天在这里除掉你,也算除害了。” 精光一闪,长剑已经掣出。宫七先生也是拔出刀来,但目光游离,心知如何也不是梅长青对手,显然是要逃跑了。 楚秋水行走江湖时间尚短,不知这宫七先生是何人物。但听两人对答,既然宫七先生是要暗算骆冰,那自然也算是自己半个朋友了。 眼看两人气势,梅常青气定神闲,宫七先生却眼珠乱转,显然在计算逃跑路线,虽然没有动手,但高下已经分出了。 楚秋水心道:“听起来,这两个人都不知道骆冰所在。我若借此机会,杀了梅常青,日后再去杀骆冰的时候,便少了一人掣肘。”想到此,便即走出,道:“宫七先生先生,请稍稍让开如何?待我来会会这梅常青。” 梅常青和宫七先生拔刀相向,街上一时大乱,行人都慌忙逃窜了。两人忽听汉话,都是一惊,回头看去,见到楚秋水时,不由得吃惊更甚。 梅常青皱眉道:“楚少侠,无端端地,何必来招惹我?” 楚秋水冷然道:“梅常青,你敢不敢应战?” 梅常青冷笑片刻,道:“我还有事要办,今天没功夫和你厮杀。改日,我一定要好好会会你这所谓逍遥传人”。 楚秋水寒声道:“何必改日?不如现在就来比试一番”。 梅常青摇了摇头。 武林中人,最爱面子,若是别人邀战,断无逃离的道理,否则传扬出去,岂非颜面尽失? 楚秋水没料到梅常青居然说走就走,正要施展轻功追过去,却听宫七先生道:“楚兄,且慢。” 楚秋水不知宫七先生真实容貌,也不知他年龄,听那句“楚兄”,似乎是个年轻人,但也不敢确定,便道:“不敢。敢问一句,先生可否取下面具,让在下一睹尊容?” 宫七先生点点头,便摘下人皮面具,又用袖子擦抹了脸。楚秋水见他果然是个样貌挺好的年轻公子,心中顿生亲近,便道:“先生可是在天魔手下办事吗?” 宫七先生道:“不错。此处非是说话之地,你随我来。”拉着楚秋水,便往城外走去。 火山内的绿洲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却说欧阳清身在半空,不断坠下,想来命不久矣。他朦胧间看见小月被扔上山,又想到老番僧暴跳如雷的表情,心中反而窃喜。 忽见一个黑影从山头闪过,竟如一道黑色闪电一般,却正劈向自己。欧阳清心道:“那又是什么鬼怪?难道是接我入地狱的牛头马面?”猛觉腰上一阵剧痛,自己竟被那影子抱起,横空直飞过去。 只觉山石飞快冲来,欧阳清被那鬼影紧紧挟着,浑身伤口都是痛不可当。忽然身子一震,竟已落在了实地上。欧阳清一时未曾反应过来,四下探看,陡然发现自己竟然就在那片高原上,心中顿时狂喜:“我没死?” 再抬头一看,自己原来是躺在一人怀里。欧阳清往那人一看,只见他身披月氏盔甲,一身都是凝固的鲜血,透着股腥臭气味,居然是先前的月氏士兵那人面色淡漠,脸上无喜无悲,只是冷冷看着欧阳清。 欧阳清看了一眼对面山头,心中顿时骇然:“这人竟能飞跃峡谷,将落在半空中的我救起,武功何等惊人?我之前还以为他不过尔尔,现在看,至少就轻功而言,绝不在我之下。他是什么来头?” 士兵点了欧阳清身上几处穴道,替他止血,接着又运用内力为他疗伤。欧阳清毕竟身体强健,那人稍稍施以手段,精力便迅速复苏了。 士兵嘶声道:“我问你一件事,请你如实相告。” 欧阳清知道对方说得客气,其实自己命悬人手,哪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便叹息道:“你问吧。” 士兵沉声道:“我有一个大仇人,听说来了西域。他双腿都瘫痪了,还坐着轮椅,不知道你见过没?” 欧阳清心中一跳:“坐着轮椅,莫非是天魔?”当即道:“我见过。他就在唐军阵营里,不过现在他已经不坐轮椅了。” 士兵皱眉道:“唐军阵营?现在他双腿已经好了?你说的人是否断了一条胳膊?” 欧阳清怔了怔,摇头道:“没有,他四肢健全。” 说到此,忽然又想起,天魔曾斩断路长风一条胳膊,心中顿时恍然:“原来如此他说的大仇人,居然是路长风。不错,路长风在中原武林杀伤甚众,结了不少仇家,有人千里迢迢来报仇也是正常。只是以此人武功,何须等到路长风残废?当日若他和历毋宁联手,加上诸多英豪,路长风非死不可。” 心中转过许多念头,忽听那人道:“你看山下。” 欧阳清站起身,往山下看去,只见一名少女满面悲容,已被老番僧抓在马背上,竟然便是小月他心中“嗡”的一声,忍不住惊叫道:“怎会这样?好不容易才救她脱险,怎么又……” 士兵冷冷道:“我要杀光下面那些人也不难,可是要保小月无伤,那可就不容易了。今天,我再放过你,因为救小月,我还需要你帮忙。只是请你想清楚,出卖你的人,值不值得你为他卖命。”说了这话,再不理欧阳清,扭头便走。 欧阳清茫然看着山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沉思良久,终于打定主意,死死跟住了那些番僧,寻机会出手。那士兵为他疗伤,如今内力已恢复不少,虽然并无把握战胜老番僧,但要远远跟着不被发现,那也容易。 宫七先生带着楚秋水,在城郊树林里转了几个圈子。楚秋水见越走越是隐蔽,心中忽然生出了警兆:“他带我来此,莫非是想算计我?”但自己武功高过宫七先生不少,倒也无谓担心。 宫七先生走到林子深处,道:“历毋宁让你在此等他,你且稍稍等候。” 楚秋水惊道:“你……你怎会认识历毋宁的?”当日历毋宁曾为路长风作证,可说楚秋水与他都为此事,与天魔做对了。如今宫七先生乍然提到历毋宁,不免叫他惊疑。 宫七先生知他心意,笑道:“历毋宁曾被骆冰阴谋算计,误为奸人作证,至今为此事后悔。如今他与天魔已冰释前嫌,虽不肯投入天魔麾下,但也不再为敌。” 楚秋水一来对骆冰深深憎恨,二来也存了万分之一的希望,盼天魔武功大成后能救治楚秋烟,对天魔早有修好之念,闻言当即笑着点头。 宫七先生道:“我扮成梅常青,就是为了暗杀骆冰,如今既然计策失败,我也不便久留,这就回去向天魔大人复命。” 楚秋水点了点头,道:“我与骆冰早有战约,可他借机一拖再拖。此次在北疆,我一定要手刃此人,请先生代为转告天魔。” 宫七先生微笑道:“那就劳烦楚兄了。在下告辞”说着便离去了,脚步轻快,看来心情颇为愉悦。 楚秋水在林子里等了良久,仍是不见历毋宁踪影,不禁有些焦急。他拔出剑来,缓缓使出一路太极剑法,预想与骆冰放对时的套路。 忽听一人朗声道:“圆转如意,周行不怠,果然颇得逍遥真传。好剑法” 楚秋水一回头,正是历毋宁到了。 在楚秋水心目中,历毋宁早已是他的朋友,他两度以为历毋宁丧命,今天终于重见,当真有不胜之喜,笑着迎上道:“历兄,终于等来了你。” 历毋宁微微一笑,道:“今天来找你,当然是有重要信息要告诉你。如今月氏大军就在火山外,骆冰若来了西域,又不在北疆城中,或许就隐身在此。当然,这只是猜测,我尚不确定。不如我们先在城里找找,若是无所获,再去火山外一探究竟?” 楚秋水奇道:“月氏军?此地是北方国境,月氏部队,何以能深入?难道两国开战了?” 历毋宁摇头道:“你不知道。火焰山外都是茫茫沙漠,虽然是北方国境,但毫无人烟,北方也不会在此地设防。月氏军调动到此,必有图谋,但只要不翻越火山,便不能威胁到北疆,北方想来也不会在意。” 欧阳清远远跟着老番僧一行人,一路探看。那些人似乎得了号令,倒也不敢对小月太无礼,让欧阳清略略放心。 一路走向火山外围,天气渐渐炙烤,众番僧走不多远便要歇息喝水。欧阳清也是口干舌燥,但眼见那些人竟不给小月点滴之水,不禁心中大怒。只是他们防守甚严,一时间没有下手机会。 再往外走,渐渐有了岗哨。不时有士兵拦路。那老番僧看来地位甚高,也不出示令牌,回答切口,只是大刺刺就过了去。 众士兵看了他,则弯腰躬身,毕恭毕敬道:“参见国师”全不敢阻拦。 欧阳清自忖,要摸过这岗容易,但怕只怕月氏军在此设有暗哨,到时候不免打草惊蛇,迟疑片刻,还是留在了山上。 火山虽然炎热,但在此隐藏,山下形势可尽收眼底。 正自寻找个隐蔽之地,忽听有脚步声行来。欧阳清心中一凛,连忙贴身在一块大石旁,静等那人。 脚步声沙沙,转眼已到大石边上。欧阳清吸一口气,猛然跃出,一掌拍了出去。此刻他手无兵刃,但内力已渐渐复原,这一掌威力着实不差。 匆忙间看不见对方容貌,欧阳清陡觉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道压过来,立即被震退几步,心中不由骇然:“这人武功好高”抬头看去,那人双手护在胸前,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两人对望一眼,都吃了一惊,齐声叫道:“是你?”原来那人竟是楚秋水。 楚秋水与历毋宁分工,历毋宁搜索北疆城,他则去火山外月氏军一探究竟。到此地,猛然被人偷袭,却看见了欧阳清。 两人几番动手,可说已结下了梁子。但是当日之事是为了给路长风作证,如今历毋宁都自承是被骆冰所欺,自己所做,自然也荒唐得紧了。 楚秋水不知欧阳清有伤在身,虽觉那一掌威力平平,但仍是不敢小觑,深自戒备。 欧阳清想起楚秋烟尚需天魔救治,心中略微平定,沉声道:“楚兄,你千里迢迢来到北疆,可是有什么大事吗?” 楚秋水应道:“我是来杀骆冰的。” 欧阳清点点头,道:“如此说来,我们可算是志同道合了。”想着,忽然脸上露出狂喜之色,深深一揖,道:“楚兄,有一件事,求你出手相助,还请你千万莫要推辞。” 楚秋水自从与骆冰结仇后,自觉多次与天魔一行人动手,甚是不当,心怀愧疚,闻听此言,也点头道:“欧阳兄尽管说,只要能用得上在下,在下必定戮力相助。” 欧阳清见楚秋水说话谦恭,知道他为了楚秋烟的事有求于天魔,顿时心中大喜,道:“在下一位心上女子被月氏军当做公主抓走了,希望楚兄帮忙解救。” 楚秋水见下头茫茫多的月氏军,忍不住皱眉道:“这么多人……欧阳兄有何计策?” 欧阳清沉声道:“如今我受了伤,武功大减,正面强攻是不成的了,说不定还会反而伤害了小月。请你从山坡下去,绕个圈,从背后袭击月氏军,吸引对方注意,我再想办法从正面偷偷摸进去,救了人就走。我们在北疆会合。” 楚秋水点头道:“可行。我这就去办。” 欧阳清拉住他,道:“寻常士卒,凭楚兄的武功,也不用放在眼里。但是有一名月氏士兵,武功绝高,浑不在你我之下,若是在乱军中遇上此人,千万避开,不要硬敌,否则凶险不堪。” 楚秋水奇道:“月氏军中,焉有如此人物?” 欧阳清摇头道:“我也不知他来历。但是他似乎是中原人。” 番僧国师看着绑缚在身旁的小月,沉吟道:“这唐朝公主,究竟如何处置?” 月氏王当日命令三军出征时,曾与也先密议过处理公主的事宜。 月氏王知道了北疆王的意思,为人处事也精明,心中早有打算,可是却并未告知下属。 如今统领战死,众人虽奉国师为首,一时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国师只觉杀也不是,放也不是,千辛万苦抓回来的公主,反倒成了烫手的山芋,平添许多烦恼。 小月冷峭的眼光扫来,叫他心里也是一阵没得底。 一名大将嗷嗷大叫道:“国师阁下,依我看,就应该把公主充作军妓,一来扫尽唐朝的脸面,二来也可以威慑北方。” 国师勃然大怒,摇头道:“不可。究竟是和是战,我们都不知道。此举大大得罪了北方,和南方,倘若反而因此让北方、大唐结盟,岂不弄巧成拙?” 那将军笑道:“国师你多虑了。我们在此地呆了足有三天,可见过半个北方兵来骚扰?即便这次和亲成功,北方也不过是两不相帮,绝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唐朝公主而去与我们作战。回纥的本事,我们都知道。北方早已打定了置身事外的主意,想看着我和唐朝打个两败俱伤,他便坐收渔翁之利。如今回纥亲征,猛攻唐朝东北,我们月氏也派出了军队,大唐南面有倭寇骚扰,北面也边防吃尽,可北方始终不肯发半个援兵,就是这个道理了。” 国师点点头,但仍然迟疑道:“充作军妓,未免太过。说到威慑效力,其实还不及当场处斩。” 那将军沉思片刻道:“这话倒是不错。我们便支起架台,当众烧死公主。山里还藏着些唐军,咱们这么耗下去也不是法子,或许这样能逼出唐军。即便他们还是龟缩不出,天朝公主被烧死在这里,他们回洛阳也是死路一条,说不定就投降了。” 国师赞道:“妙计,妙计”回头道:“来人,就地搭个高台,要有两丈高,我们在上面烧死唐朝的公主” 月氏军士此次损兵折将,几名头领身死,众士卒也是伤亡过半。众军士早已心怀怨愤,闻听要烧死公主,无不欢呼雀跃。 不少人立即便动手寻找木材石料,搭建高台。 小月木然看着国师,不带半分惶恐。国师见公主一介女流,竟也有如斯胆气,倒是暗暗佩服。 114、奇迹 帐内灯火通明。 天魔缓缓从竹管内抽出一张纸条,打开来,上头写着:“公主平安抵达。”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他回头道:“传我令,剩余军队自成小组,从火山内各个小路逃走,在北疆城外会和”。 杨林惊道:“可……可是公主怎么办?她还给抓在外头呢” 天魔摇头道:“那是假的公主,而且会有人去救她。到时候月氏军注意力必被吸引到前山,咱们趁机从后山溜走,不至于损失太大。” 小月独自一人给绑在高台上,远眺火山,一会儿想起儿时无忧无虑的生活,一会儿想起疼爱自己的姐姐,但脑中浮现最多的,却是欧阳清坠崖前的身影。 她见台下烈焰烧来,心中没有半点担忧,反而还隐隐有一丝喜悦,好似忘却了生死。 她抬头看着远处天际,想道:“我死后,姐姐不知道会不会伤心难过?骆大哥曾在东湖底救过我,听说我长得像他以前的心上人,他会不会来为我报仇?唉,只盼他不要如此……” 转念又想:“听说人死后都会下幽冥,重入轮回,不知道我能重新见到欧阳大哥吗?” 她见火焰越来越近,便要把自己卷入,索性闭上了眼,心道:“欧阳大哥,我也要死了。但愿幽冥世界中我们能重见,但愿我们不要和那孟婆汤,还记得彼此……但愿我们来生能好好在一起……” 想起欧阳清,小月蓦地心中一酸,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正自垂泪哭泣,忽听一个声音大叫:“小月别怕,我来了” 小月听这声音很是耳熟,连忙抬起头来。只见一个人球从天边飞来,其状怪极,猛向高台落下。 她心中一奇,不知那是什么东西。若是天使前来接驾,却怎地鼓成圆球一般模样,当真难看。 正惶惑间,只见那圆球伸出一只臂膀,手上却还拿着柄钢刀,“唰”地一声,已将她身上的绑缚割开。跟着身上一紧,一条臂膀伸来已将自己紧紧抱住。 正在此时,一人白衣胜雪,长剑挥舞,杀入人群。 月氏士兵虽多,但那人武功实在高绝,剑芒吞吐下一剑便砍杀数人,当场杀出一条血路,自然是楚秋水到了。 他手中长剑是百炼精铁,极是耐磨,在逍遥功内力加持下,斩断长矛钢盾易如反掌,眨眼间便已杀到国师不远处。 国师大惊失色,高呼道:“来人快把那人拦住” 楚秋水运剑如风,一剑便刺死一人,原本唐军分散突围,就分走了不少月氏士兵,欧阳清从高空落下,又摄人心魄,此刻调兵不及,竟然让楚秋水突破层层围困,杀到国师身边。 许多士兵拔出钢刀上前阻拦,有的亲兵则高举护盾,拦在国师身前,月氏大将虽然勇悍,但眼看来人武功如此之高,竟然视上万大军如无物,也都不由心寒。 许多月氏死士拼命冲了上去,想要抱住楚秋水,为国师争取时间。众将也都慌了手脚,纷纷撤退。眼看十几人一拥而上,将楚秋水抱在中间,众人总算松了口气,国师也骑上了马,掉头就跑。 忽然,那十几名死士居然自行散开,面露迷茫之色。他们竟然是自行撞在一起,而楚秋水已经不见踪影。 一个冷冷的声音道:“贼子,哪里走?”楚秋水不知何时竟已站到了国师身前。 国师慌忙驾马要逃,却看楚秋水轻轻按住马首,肩不沉,腰不抬,神情淡定,但马匹空自嘶声暴跳,却挣扎不起。 国师心中骇然,大叫道:“大家一起杀了他”说着也拔出腰刀,便向楚秋水砍去。 楚秋水长剑划了个圆圈,立时迫退身边敌人,接着长剑一挺,想要斩断国师的腰刀,顺势取他性命。却听得“叮”一声脆响,刀剑相交,竟是个不相上下的局面。 楚秋水杀入军中,此刻方有人能接他一剑,不由微微惊讶:“想不到这个秃驴将军,还有些本事。”但抬头一看,便即发现,原来刚才挡下自己夺命一剑的不是国师本人,而是一名月氏士兵。 楚秋水哪把一名小兵放在眼里,抬手又是一剑,仍是冲着国师刺去。国师大惊失色,来不及反应,又是那名士兵不知从何处窜出,架住了楚秋水这一剑。 第二次刀剑相交,楚秋水终于留上了神。他感到来人刀法精巧,每次从人群中跃出接下自己一剑,刀剑接触之地,都是剑身不得力的位置。而对方内力之浑厚,也是楚秋水离开中原后仅见。 楚秋水心道:“欧阳清让我当心的,莫非就是这人?” 他小心翼翼地接近国师,突然一剑刺出,果然,那名士兵又现身护驾。 楚秋水此次早有计划,一看那人探头,剑招便绵绵不绝而上,不给他退回去的空隙。 那人见楚秋水缠住了自己,倒也不惊讶慌张,刀法展开,便斗作一团。那人刀法古怪诡异,招招出人意表,还融入了一些剑法、掌法的招式,当真千奇百怪。 楚秋水始终以逍遥折梅剑法应战,内力灌输长剑,剑气呼啸而过。 众人眼看那士兵越打越处下风,都发一声喊,纷纷冲了上来。 国师驾着马,早已跑得没有影子。 楚秋水被大批士兵围攻,体力渐渐消耗,加上那名武功厉害的月氏士兵从旁协助,深陷重围,已是插翅难飞。 却说小月给这么一抱,只觉熟悉之至。她娇躯一颤,惊道:“欧阳大哥,是你么?” 来人哈哈一笑,道:“小月,当然是我了” 小月听这话声正是欧阳清的声音,登时热泪盈眶。泪眼朦胧之间,转头望去,果见眼前这人温柔笑着,不是那跳崖身死的欧阳清,却又是谁? 她猛见已死之人,霎时大哭道:“欧阳大哥”纵身入怀,将他紧紧抱住,心情激荡之间,竟然昏晕过去。 欧阳清见她晕眩,连忙在她人中拿捏几下,唤道:“小月,快醒来” 小月给他内力一激,便自醒来。待见欧阳清好端端的站在眼前,不禁哭道:“我这是死了么?不然……不然怎能见到你?” 那日欧阳清坠下深谷,乃是她亲眼所见。此时见心爱的欧阳大哥又出现在自己眼前,若非自己已给烧死,如何能够相会? 欧阳清见她如此激动,心中自也感动,忍不住伸手轻抚她的脸颊,柔声道:“别怕,我们都还没死呢” 小月只觉心中喜乐至极。她紧紧抱住欧阳清,啜泣道:“我……我还以为你死了……老天爷啊,你总算开眼了。”泪水洒下,竟是喜极而泣。 欧阳清见台下火焰不住窜上,连忙往后闪躲,低声道:“这台子临时搭建,耐不住烧,怕要倒塌。咱们可得下去了。” 此时下方火焰腾空,两万月氏军团团包围,这一下去不知要如何脱身,欧阳清自也旁徨无计。 小月却丝毫不见忧虑。她枕在欧阳清怀中,柔声道:“不管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就是不许放开我。”神色间竟是爱怜备置,好似下头即便是刀山油锅,只要能与欧阳清在一块儿,她也是甘心跳下。 欧阳清无暇深思,大喝一声,奋力朝下跳去。 番僧见欧阳清从天而降,只觉气恼奇怪之至,大声道:“又是这个人”脸上神情又怕又气,运起功便要上去抢人。 欧阳清抱着小月从台上跳下。这座木台不过两三丈高,欧阳清一跃而下也算不了什么。只是两人下坠之势竟然慢得出奇,仿佛一片羽毛,在空中晃晃悠悠落下。 小月奇道:“欧阳大哥,这是为什么?” 欧阳清笑道:“你看我衣服里有什么?”小月伸手摸去,衣服里竟塞满了吹胀了的牛皮,无怪适才飞来救人的时候是个古怪球状了。 欧阳清笑道:“这东西是整个剥下的皮,月氏军大多人手一个,用来装酒。我看这东西很轻便,就夺了几个,绑在身上。否则我轻功没有全部复原,刚才从山上跳过来救你,我还真没把握呢。”说话间,两人已落到地上。 无数月氏军围了过来。欧阳清飞起一腿,猛往高台踢去。那高台已给烧得摇摇欲坠,在欧阳清重脚踢下,立时倒塌,一时压死、烧死月氏军无数。欧阳清裤脚鞋袜也当场烧着,只是慌忙之间已顾不到疼痛了。 老番僧正要抢上,忽见高台往自己倒下,不由大吃一惊,急急闪开。便在此时,欧阳清已带着小月杀入人群。 此时场中满是月氏军士,虽然为救国师分兵不少,但留下的人仍然一眼望不到边。欧阳清在众人围困下,想要脱身,却是不得其法。 欧阳清左手抱住小月,单手接战御敌,情势大见紧张。 番僧大声道:“欧阳将军,请你快快束手就擒,免得饶上一条性命”说着也赶了过来。 这番僧武艺不俗,绝非寻常士兵所能相比。欧阳清使尽浑身解数,但毕竟自己连番受伤,内力未复,此刻顿时又连连受伤。 楚秋水给人围在乱军之中,那名厉害的月氏士兵此刻也不见了踪影。他见国师远远躲开,两边相隔极远,想要再杀过去,实在不容易。此刻欧阳清既然已经得手,自己便也该逃离了,当即转头,向火山方向杀过去。 月氏士兵虽多,但想拦住楚秋水却并不容易。众人见他有心逃跑,自觉若是任由对方来去自如,杀伤数百,岂不颜面尽失?顿时纷纷围攻过去。 欧阳清也知自己处境艰难,只盼楚秋水能为自己分担一些压力,好让自己有一线逃生机会。可是月氏军毕竟有两万余人,其中更不乏好手,又何来可趁之机? 楚秋水见火山尚有里许路,自己无论如何是不可能杀过去了,何况欧阳清还陷身在包围圈中,抽身不得 。忽见月氏军神情专注,或在围攻自己,或去堵截欧阳清,国师身边反倒没了人,心中一动,想道:“擒贼先擒王。今日就看我的运气如何了”。 当即脚步一旋,如闪电般窜入人群。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楚秋水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一时间头昏眼花,不知如何下手,却见楚秋水长啸一声,已摆脱纠缠,向国师奔去。 场上乱成一团,不少人见楚秋水行若鬼魅,都是呆如木鸡,不知如何是好。 这一身法取自逍遥派的“凌波微步”,本就是一套无敌跑法,楚秋水之前便以无人会使。 楚秋水逍遥功大成,虽然参不破其法奥妙,脚步的玄奇之处却是被他练成。 当日他出其不意,甚至大占欧阳清上风,这些平常的士卒又怎么知道抵御方法。只见楚秋水原地打了几个圈子,便已抽身离去,奔着国师飞奔过去。 番僧知道楚秋水武功了得,深怕他趁乱作怪。倘若国师将军再败亡,那月氏军当真要一败涂地了。他当下“嘿”地一声,飞身而出,顿时拦在楚秋水之前。合着月氏士兵与众多番僧之力,终于重新围困住了楚秋水。 国师远远看着楚秋水,忍不住道:“此人当真勇武,不知在唐军中担任何官职?” 月氏大将都摇头道:“从没听说过这人,不知什么来头。” 忽听远处一阵大呼小叫,陡然眼前一花,不知怎地又窜出来一人,轻声笑道:“他不是唐朝的官儿,你们当然不认识了。不过,想必几位就是不认识我,也该听说过我的名字。在下护嫁大将军,欧阳清。” 一长串话用番话道来,好整以暇,但众番将却是大吃一惊。国师全身冷汗涔涔而下,惊道:“你……你……你,你是怎么过来的?” 欧阳清左手抱着小月,右手提着钢刀,浑身浴血,嘴角却挂着微笑,大步踏上来。原来,他看见楚秋水猛攻向国师,不少高手都过去阻拦,眼看机会,也突然施展轻功,疾奔向国师。众人一个不防备,竟给他偷袭得手。 国师见欧阳清快步奔来,惊叫道:“来人快来人啊” 左右亲随举起兵刃钢盾,连忙抢上护驾。欧阳清大笑道:“几只小鬼成什么气候。”一刀一个,当场杀死在地。其余番僧高手见形势有变,也是大惊。 楚秋水见欧阳清得手,心头狂喜,长剑有若狂龙,横扫直劈,将身边人全部拖住。有的士兵想要奔过来救驾,但也是来不及了。 欧阳清一探手,正要拿住国师,不料国师竟然莫名其妙跌下马去,欧阳清这一抓便落了个空。他正要再出手,忽然横过来一刀,顿时将他逼开。 欧阳清吃了一惊,定睛看去,只见来人头盔低垂,面无表情,正是那武功绝高的月氏士兵他心里暗暗叫苦:“坏了,我怎么忘了这人”。 只见那月氏士兵夺过了国师,又架住欧阳清两刀,周遭亲兵得了这么个空隙,顿时又围了上来。 欧阳清陷入苦战,看着那厢楚秋水尚且厮杀得辛苦,自己还要护着小月,更加不成了。他脑海中忍不住闪过一个念头:“那名士兵没杀我,便是要我来救小月,或许,我可以把小月托付给他?”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便在此刻,欧阳清忽听有人发号施令,吩咐左右退下,顿时压力骤减。他忙抬头一看,只见那月氏士兵左手提着国师,右手拿着单刀,国师面色铁青,正自吩咐众人散开,不要围攻两人。 欧阳清心中一动:“难道这人竟拿国师为质,来要挟月氏军,放我们走?” 只听那月氏兵沙哑的声音道:“欧阳将军,你会说番话,麻烦你稍晚些走,帮我验证一下,这国师将军有没有胡乱下令。” 欧阳清点点头,看了楚秋水一眼。楚秋水见机不可失,也不客气,施展开身法,掉头便离去了。 那士兵沉声道:“国师,你下令,三军集合,向火山冲锋别留一个活口。” 这话一出,再由旁人翻译出来,众人都是大惊。 原本这士兵既然偷袭国师,放走敌人,分唐是和月氏为敌,多半还是唐朝的人。可是倘若月氏军强行冲入火焰山,固然损兵折将,但他们数量上占了绝对优势,终究还是会屠灭所有唐军。军中就有不少人希望以此法早日杀尽唐军,避免吐蕃支援,只是国师老成持重,未曾决定。 欧阳清心道:“此刻强行冲山,结果一定是两败俱伤。这人是哪一国的人物,却想来收这渔翁之利?难道是回纥?没可能啊,我们在这里怎么打,回纥都拿不到好处。若说是北疆,那就更不对了。像那月氏刚刚结盟,月氏一共不过二十万骑兵,这一次就派出四万,可见两方联盟之牢靠。那人若是回纥的,断无削弱月氏军力的道理。这人究竟是谁呢?” 想到那句“别留一个活口”以及之前询问断臂瘫痪的路长风,欧阳清眼睛忽然亮了,心中暗道:“原来是他不错,就是他。也只有他有这等武功,也只有他既要削弱月氏兵力,也要借月氏人之手,除掉天魔。” 国师依着那人的意思,说了一遍。士兵问道:“欧阳将军,他说的可对吗?”眼中满是嘲弄。若是以往,欧阳清见那人下令屠灭唐军,自然要好好捣乱一番,可如今自己和小月遭人抛弃,气愤难平,便点头道:“半点不错。” 国师也没必要使坏。时间越拖越久,只怕吐蕃援军就要到了。倘若再不采取行动,只怕山内唐军会跑得一个不剩。一声令下,月氏两万多人,浩浩荡荡地杀进了山去。 那士兵对着欧阳清道:“欧阳将军,你可以走了。”欧阳清看了怀中兀自紧张害怕的小月,冲她微微一笑,又朗声道:“骆兄,多谢了。”此刻月氏军都往山内冲去,欧阳清身遭无人,便大步流星,向火焰山走去。 那士兵看着欧阳清的眼神锐芒一闪,随即收敛,对着国师道:“将军,我来送您上路。” 原先他所施展武艺着实不凡,月氏最重勇士,别的军士早对他万分敬服。眼下他陪在国师身旁,也无人怀疑,何况国师所下命令,也不算莫名其妙。 因此,国师身边除了几名大将外,竟剩不到十个亲兵,以及一名翻译官。 国师自知死期不远,命翻译官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士兵微微一笑,轻声道:“我叫骆冰。” 115、绝地求生 欧阳清带着小月,翻山涉水,总算穿过了火山,到达北疆城外。 火山只山外一段酷热难熬,真正入了山谷内的盆地,那便是四季如春,气候宜人。两人便如游山玩水一般,四处闲逛,打猎钓鱼,采花捉虫,当真是无忧无虑。 欧阳清记挂与楚秋水的约会,虽然玩乐,脚程也不慢,几日功夫,已到北疆城门口。 楚秋水孤身一人,来得快多了,看他抱膝拿剑,靠在城门外大树上,等得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欧阳清笑着上去致谢,楚秋水只是微微点头,也拒绝了欧阳清邀他喝酒的好意,打了个招呼,便匆匆离开,似乎行色匆匆。小月奇道:“这位楚大哥,赶着有事吗?” 欧阳清沉吟道:“依我看,他多半在这里发现了骆冰的行踪。甚至,这行踪还是天魔查知,告诉他的。” 小月更加奇怪了:“他和骆大哥有仇吗?” 欧阳清笑笑道:“还不是为一个女人。走,我们不管他,自己去城里好好吃一顿,然后和天魔会和。” 小月问道:“欧阳大哥,你不是说天魔出卖了我们,你不想和他来往了吗?” 欧阳清摇头道:“哪有这么海单。如今公主在四万月氏军围攻下成功到达回纥,回到洛阳,我作为护嫁大将军,一定大有赏赐。然后我再趁机拉拢党羽,才能在朝廷中组建势力,成为一方霸主。否则即便我能打败天魔,也不见得斗得过军工党。等会儿我们去见天魔,如今天魔武功已经剩不了几分,我带他到无人处,解决了他,那天魔的所有部下,自然而然,也就是我的人了。” 小月听得秀眉紧蹙,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北疆城外。 一轮皎洁唐月缓缓升起,又慢慢落下。 仍是微凉天气,天边云儿中隐隐藏着月亮,但云层下方,已看见了两分淡黄色的阳光。露珠在叶片上轻手轻脚地走动,似乎深怕惊醒了树下熟睡的人。 “嗒”、“嗒”、“嗒”,万籁俱寂,却传来了一人的脚步声。熟睡的人猛然惊醒,死死盯着来人。 来人也停住了脚步,缓缓看着他。 一人白衣胜雪,面如冠玉,身材修长,自然是楚秋水。另一人中等身材,眼神神光内敛,身披月氏铠甲,却是骆冰了。 楚秋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缓手拔出了腰间的剑,心中只是想着天魔的话:“我曾经从五毒教手中拿回过一瓶织锦散。等骆冰死了,我便把这世上仅存的织锦散送于你。” 只要骆冰死了,烟妹就会得救,还会回心转意不说往日那些仇怨,便是为了这件事,骆冰也非死不可 楚秋水手中透亮的长剑,映着日光月光,轻轻闪耀。骆冰也无半点惧色,横起长剑。 忽听一人大呼道:“且慢动手”只见一条黑影快逾奔马,急匆匆赶了过来。 骆冰看了一眼,惊道:“梅常青?你何时也来了北疆?” 梅常青拿出一封信,道:“这是一个路边孩童给两人的,你们要打,请看完在打。” 楚秋水冷冷道:“你编一封信,便想骗走骆冰的性命吗?”杀气分毫不减,长剑仍然指定了骆冰。 梅常青冷笑道:“楚秋水,你以一敌二,不知有几成胜算?若是你看完这封信,还有心要战,那我也不阻拦,便请两位尽管战个痛快。” 楚秋水微微狐疑,骆冰已放下剑,接了信。只见信上写着: “骆兄,多谢月氏军中救命之恩。如今宫七先生不知何故离去,此人易容术出神入化,很可能会对楚秋烟不利。梅兄,历毋宁身份可疑,你莫受奸人之欺,千万珍重”。 骆冰脸色一变,将信扔给了楚秋水。 楚秋水从头看完,斥道:“一派胡言。梅常青,你假编一封信,便想骗我去山林走一趟吗?这封信没头没脑,连是谁写的也不知道,我会相信?” 骆冰摇头道:“这是欧阳清的笔迹。我一对一尚且不怕你,何况我们这里有两人?若是怕了你,何须大费周章,在这里两人联手,杀了你便是了。” 楚秋水听得这话,不由略有迟疑。 他见了骆冰这套铠甲,已隐隐猜到他就是那名月氏士兵,此刻看到欧阳清这么一说,更加确信,想到当日乱军从中,若非骆冰挟持国师,只怕大军围攻下,自己难逃一死。 欧阳清感谢骆冰救命之恩,自己难不成还要恩将仇报? 骆冰道:“我们三人,立即启程,去山林探个究竟。到山林木屋后后,梅常青保护楚秋烟,你我再依约比武。” 楚秋水沉思片刻,看了骆冰一眼,点头应了。 却说欧阳清写下此信前,也知了一个大秘密。 他秘密返回北疆城,在一个僻静的客栈处安置了小月,接着乔装打扮,在北疆城内转了一大圈,偷了些银子。 眼见准备妥当,便去青楼,带出一名身材体型与小月相似的青楼女,用大衣将她裹住,带她在北疆城内闲逛。 那青楼遇一些中年商贾,都是形貌猥琐,出手吝啬。两人见面,哪会陪她聊天逛街,都是谈妥了价格。 如今欧阳清虽不算英俊潇洒,但总是个年轻公子,加上花别人的钱,出手格外阔绰,颇得青楼心。两人在街上东走西跑,几乎逛遍了北疆城,欧阳清便将她带入间豪华客栈,点了穴道,锁上屋门,大刺刺出来,见天魔去了。 这样一番动作,想必天魔一定将那青楼女当做了小月。到时候即便想抓小月为质,也会被蒙骗,误入歧途。欧阳清心中微微放心,便轻轻敲开了天魔的房门。 当日月氏军冲入火山,结果国师,将军死于骆冰之手,月氏军人数虽多,却群龙无首,被天魔所布陷阱处处痛击。之后援军赶到,月氏被迫退军,天魔也安全到了北疆,享受上宾待遇。 护嫁大将军欧阳清失踪,本是件大事,但宫七先生这些日子乔装打扮,倒也无人知晓真相。 欧阳清施展轻功,躲过巡查之人,轻敲天魔房门,接着推门而入。 天魔一人在房中,拿着毛笔,正自写书法。欧阳清虽然满心怨气,但眼见他写的龙飞凤舞,气势十足,还是感慨道:“好字” 天魔看了看欧阳清,点头道:“回来了?可以出去走走吗?” 欧阳清心中狂喜:“我还不知怎么骗你出去,好,好,当真是天助我也。”什么话也没说,便与天魔出了去。 两人边走边谈,欧阳清始终引着天魔往僻静地方行走。天魔一路上说着自己的雄图霸业,以及对往后事业的打算。 欧阳清虽然有心杀他,其实内心对此人的智谋还是颇为敬服,便也认真听了。只是天魔绝口不提当日在火山中抛弃他和小月之事,似乎有意避开。欧阳清猜到真相,自然也不会询问,以免惊动天魔。 两人也不知说了多少,欧阳清越听越惊,只觉眼前之人学识渊博,心思缜密,当真是自己生平所仅见。 眼看这里已到北疆城内一处僻静树林里,料得四岳不会跟来,便道:“如今我回来了,不知那宫七先生怎么办?我是躲着,让宫七先生假扮我,还是送走宫七先生?” 天魔想都没想,道:“既然你亲自来了,武功也基本恢复,何必再让宫七先生假扮你。我吩咐宫七先生,速回洛阳。我还需要他办事除掉骆冰呢。” 欧阳清心道:“除掉骆冰?以宫七先生的武功,绝不可能杀骆冰的。如今与骆冰有仇的只有楚秋水,可是楚秋水不会与人联手的。难道,是宫七先生假扮成什么人来刺杀骆冰?不对,骆冰朋友不多,想要扮作什么人骗他,不大可能。莫非,是宫七先生去杀楚秋烟,以坚楚秋水之决心?此事不可不防,我待会杀了天魔,便去通知骆冰,也算报他救命之恩。” 想了良久,忽听天魔道:“想什么,如此出神?” 欧阳清勉强一笑,道:“我在想,你武功如此厉害,不知是怎么练出来的?” 天魔哈哈笑道:“我知道,你对我的武功很是好奇。我想,当你知道我身份的时候,应该就清楚了。当世知道我身份的,只有四岳与魔教护法。如今你也是我最信任的人,那么告诉你也无妨。” 欧阳清心道:“告诉我?天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难道天魔已经知道我要杀他,想用这些话来蒙混过关?哼,你不摘下面具,我又怎么会信你?” 只见天魔抬起手,已经缓缓取下了面具。 欧阳清心中狂跳:“天魔究竟是何许人?他若以真面目示于我,那就代表他对我尚有信任,我是不是不该下手杀他?” 天魔面具下的脸颇见细腻,一张女人的脸上却是显得凶悍,却原来事独孤玲珑的雌体并未死去,独孤玲。 她淡淡道:“我们早就见过一面,只是你未必记得了。 欧阳清看他面孔,似乎有几分熟悉,决计在哪里见过,忍不住沉思起来。 忽地,欧阳清惊起,道:“我想起来了,我们没见过面,但是我在江湖人物画册上看过你的模样,你是魔教教主独孤玲”。 天魔摇头道:“我们见过。记得百望山的山洞中,你们大理寺密探曾倾巢而出,与一个神秘人灰衣人大战吗?” 欧阳清沉吟道:“确有此事。我与骆冰、路长风联手,将那人杀了。” 天魔淡淡一笑,道:“你们没能杀掉他,只是一掌拍散了他的天魔功。如今这人,还好端端站在你眼前。” 欧阳清努力回忆,只记得那人满面虬髯,当时山洞中火光又暗,哪里看清他容貌? 天魔道:“十六年前年前,我与铁摩勒比武,绝学用到极致,仍是雄体死亡。然五岳叛变,里应外合,当时在场的人,除了铁摩勒,所有人都死在我们手上。可是,我没想到,铁摩勒的武功居然如此厉害,他的妻儿死后,我们几十人还奈何不得一个重伤的铁摩勒,反倒落了个全军覆没。之后铁摩勒便消失了。此后他究竟人在何处,我也不知道。” 欧阳清心中震撼:“果然,这才是天山大战的真相,路长风当日也曾说出,两人说话内容没有半点区别。看来,眼前这个独孤玲倒没有骗我。” 独孤玲叹了口气,道:“这么些年了,我武功离大成总是相差一步。罢了,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回去休息吧。” 欧阳清看天魔走路姿势,似乎脚步虚浮,看来剩不下多少武功。 倘若现在下手,胜算极高。可是天魔之前总算对自己有几分信任,此刻翻脸,未必能得到多少好处。 万一天魔逃了,则万事俱休。欧阳清心中摇摆不定,树影在他脸上摇晃,使他脸色多了几分阴鸷。两人默默无言,不多时,已走到行馆。 天魔道:“你带着小月住回来吧。这里有人服侍,比客栈好。” 欧阳清心知难以下手。听天魔说话语气,不像是要立即除掉自己。既然自己也要仰仗他对付军工党,扶持包子云,那也不忙杀他。 洛阳山后的白色小院。 骆冰、梅常青、楚秋水三人风尘仆仆,从西域,又返回了山林小院。 这一路上,楚秋水闷闷不乐,骆冰虽与梅常青一路插科打诨,其实心中也极是焦虑。三人买了六匹马,日夜兼程从北疆奔了回来。 到了院后,三人急忙忙走进。 楚秋雨见楚秋水到了,似乎颇为惊讶,道:“秋水,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烟儿呢?” 楚秋水一愣,骆冰已然警觉:“回来?楚秋水之前来过?” 楚秋雨点头道:“不错。说是带烟儿去散散心,便抱着烟儿出去了。我看见是去那边山头的。唉,烟儿呢?你不会把她一个人放在山上了吧?” 骆冰与楚秋水对望一眼,都是一声惊呼:“不好”两人掉头就往山上狂奔。梅常青只怕有什么陷阱,也赶忙跟了上去。 山坡不大,三人又将身法施展到极致,转眼便冲到坡顶。 只见一人穿着白衣,持着长剑,正眺望天际。楚秋烟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骆冰见楚秋烟离他如此近,心中一急,忙道:“别打草惊蛇”可楚秋水理也不理,当即跃出,高声道:“宫七先生,你快放开烟妹”。 楚秋烟身边的楚秋水回过头来,看着三人,冷冷道:“宫七先生,你好聪敏的点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与天魔反目,想要留下骆冰,日后为你所用。哼哼,这么个计谋,便想骗得你与骆冰、梅常青联手,将我杀死在这里。好,好,好好聪敏一个人”。 楚秋水一怔,随即勃然大怒道:“宫七先生,我敬你是个人物,当日也对你言辞有礼,居然来害烟妹如今你还信口雌黄,假扮成我的样子看剑”挺剑便要刺去。骆冰怕他误伤楚秋烟,赶紧拦住。 远处的楚秋水又道:“我为救烟妹,翻阅典籍,发现武当派有个法子,可以……”说了一大通话。 梅常青低声道:“骆冰,这个宫七先生易容术很强,老子完全看不出谁真谁假。不过,应该是这边这个吧?” 骆冰道:“我们身边这个是真的,对面那个是假的。只不过对面的似乎易容术也太厉害了些,只怕早已经留心楚秋水举止了。” 便问道:“楚秋水,你认识宫七先生多久了?” 楚秋水淡淡道:“在北疆有一面之缘。”对面的宫七先生也是如此说法。 骆冰知道宫七先生仍然在强撑,一来抱着一线希望,或许可以引得自己与楚秋水自相残杀,二来却是要以楚秋烟为质,希望逃得性命。 他踏上一步,忽地惊道:“楚秋水,那边不是历毋宁?” 楚秋水探头望去,只见山野空空旷旷,哪有半个人影?可楚秋烟身边的楚秋水却不动声色,只是冷冷看着骆冰。 骆冰冷笑道:“你警觉性很高,怕我趁你回头的时候夺人。你也不会相信,历毋宁来了。因为,历毋宁根本没有复活,是不是?” 宫七先生脸色一变,随即冷冷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骆冰寒声道:“少林一战,历毋宁虽然死了,但给天魔留下的影响着实不小。你们担心陷害路长风的计划就此泡汤,于是又让一个人来假扮历毋宁。所谓历毋宁死而复生,根本就是你在搞鬼”。 宫七先生脸色数变,忽地哈哈大笑道:“好聪唐的骆冰,你们三个今天想要杀我,也不容易”说着拉起了地上的楚秋烟,横在身前。 楚秋水大怒道:“放下烟妹。” 宫七先生淡然道:“放下她,让你们来杀?我可没这么傻。楚秋水,你若放走我,日后楚秋烟或许还能由天魔解救。可是如果你不放,今天弄个同归于尽,那是大家都不想看到的局面。” 骆冰沉声道:“要救楚秋烟,何必一定要天魔出手?我看红线女侠,就比天魔可靠得多。” 宫七先生面容仍然平静,但手指尖已经微微发颤。他怒叫道:“退开都退开”。 骆冰看出他色厉内荏,料得再说几句,已可哄他放手,但楚秋水却怕了,慌道:“好,我们退开。”说着向后退开两步。 骆冰与梅常青江湖历练丰富,不由得暗暗摇头。 但楚秋水既然退开,自己两人只好也垂下刀剑,向后头退去。 宫七先生高声道:“退到林子外头,没有我的话,谁也别进来哼,我若看到半个人影,立即在楚秋烟的脸上划一剑”。 楚秋水大惊失色,道:“好,我们都走” 骆冰惊道:“退出去?若是宫七先生趁机走了怎么办?” 116、兄弟反目 梅常青暗使个眼色,跟着楚秋水退后。 骆冰虽然心有不甘,但怕宫七先生伤害了楚秋烟,无奈也只得走出。 待走出树林,梅常青对骆冰道:“这里是山坡顶了,我们守在树林外面,宫七先生若想逃走,只能从山后悬崖。 那处悬崖陡得很,就算你我,也不可能带着一个人从那里下去。想必宫七先生是支开我们,然后一个人冒险从那里试一试。” 骆冰听他这么说,反倒放下一颗心。 既然宫七先生想要孤身逃脱,那么楚秋烟的安全应该就不会有问题。 梅常青低声道:“我绕道下山,去堵截宫七先生,你们两个守住这里。” 楚秋水虽然对骆冰怨念极深,但眼下关头实无余暇去与他相斗,便也点头。 过了好一阵子,两人都是不耐烦了,可是树林里头仍然全无声息。 梅常青守在山下也有不少时间,若是看见宫七先生,一声大喝,两人也应该能听到。楚秋水心中焦急,忍不住道:“我们进去看看?” 骆冰摇头道:“宫七先生既然是要逃走,就绝不会伤害楚秋烟。你我贸然进去,只怕惹恼了他,反倒对局势不利。” 楚秋水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心中焦急无比,左等右等,既想进去探个究竟,又怕宫七先生伤害楚秋烟,内心煎熬。 骆冰表面冷静,心中又何尝不是如此?他见宫七先生久无声息,忽然想起那一日自己与楚秋烟昏迷,结果楚秋水不知虚实,实是害了楚秋烟之事。 只是当日两人还未认出是兄妹,此事也算不得什么,然而今日里头是宫七先生……他越想越怕,终于忍不住道:“我们进去瞧瞧?” 楚秋水心慌意乱,早没了主意,当即点点头。 两人小心翼翼,摸进树林,尽全力掩饰脚步,轻轻靠近。从树叶缝隙间,只见坡顶空无一人,宫七先生和楚秋烟竟然都不见了。 楚秋水大吃一惊,便要跃出,骆冰看了看周围,赶紧将他拉住。两人动作极为轻巧,这一下虽然发出轻微“簌簌”声,却也好似风吹树叶一般,不惹人怀疑。 骆冰嘴唇微动,以极低的声音道:“那里有一块大石头,宫七先生一定躲在后头。我们小心绕过去。”这声音微不可闻。若非楚秋水内功深厚,势必也听不见。 两人蹑手蹑脚靠近山坡,骆冰自知轻功不如楚秋水,便隐藏在林子里,并不出来。楚秋水等一阵风吹过,树叶声响动,便即施展轻功,贴在地上,轻飘飘地急速靠近。待走到大石旁,楚秋水屏声静息,偷偷伸头过去,看了一眼。 骆冰见他这一套动作虽然稍显大胆,但凭借着过人轻功,料得也没什么危险。却不料楚秋水看了一眼后,竟然立即跳起,高叫道:“你快过来” 骆冰吃了一惊,扭头过去,只见山坡岩石上系着根绳子,可却蜷在山上,并未放下。 宫七先生昏在地上,楚秋烟竟然不见了。 骆冰向下望去,只见满是陡峭岩壁,不少地方光溜溜的,想要下去着实不容易。从这里往山下,当真是尽收眼底,倘若从这里下去,绝逃不过梅常青双眼。 他看了一眼,不见梅常青踪影,料他躲在某个石块后头,便高呼道:“梅常青,你上来” 梅常青探出头,见骆冰呼喊,便应道:“怎么?不用等了?” 骆冰摇头道:“你上来再说。” 梅常青施展庇护爬岩轻功,从这边峭壁爬上。这片山峰果然陡峭,梅常青手脚并用,出了一身大汗,这才到达山顶。此时骆冰已经卸下宫七先生装饰,露出原本面容。 梅常青见他昏迷在地上,奇道:“你们把他制住了?楚秋烟呢?” 楚秋水咬牙道:“不见了。宫七先生自己晕在这里,不知怎么回事。” 梅常青点了宫七先生穴道,随即为他把脉。过了片刻,他忍不住大奇道:“嗯?这是怎么了?好像……” 骆冰打断道:“你能看出来的。你从这个山坡爬上去再爬下来,折腾一百遍,就是这个样子。” 梅常青讶然道:“宫七先生精力衰竭了。他和你们打了一场?” 骆冰摇头道:“根本没动手,他自己晕在这里,而且我们没有听到半点打斗的声音。” 楚秋水沉吟道:“难道是什么毒药?” 骆冰沉声道:“这样的事,我已经发现不止一次了。寻常人,若非遭遇大难,绝不会将精力消耗到如此地步。除非,是被迫。比如天魔功。” 楚秋水与梅常青惊道:“你说欧阳清?” 骆冰点头道:“不错。欧阳清与宫七先生熟稔,想要骗他亲近并不难。一旦宫七先生失了防备,欧阳清便可轻松下手,打散宫七先生内力。” 梅常青忍不住摇头道:“欧阳清不是在北疆吗?不在那里,却来抓楚秋烟干什么?” 骆冰叹道:“若是欧阳清在,那他完全可以强行闯进来夺走楚秋烟。有宫七先生接应,楚秋雨是拦不住他们的。我的推测也有不合情理之处。但是,现在唯一的解释,就是欧阳清来,骗走楚秋烟,却把宫七先生留在这里。也是因此,欧阳清短时间内功力大进,抬着楚秋烟,在梅常青赶到前离去。” 梅常青点了点头,道:“言之有理。那我们还不去找欧阳清?” 楚秋水冷然道:“你们演得双簧当真不错。骆冰,凭这么一番话,就想逃过你我的比武吗?去找欧阳清,也是杀了你再去” 骆冰近些日子颇为烦躁,如今楚秋烟又是失踪,更是让他心中郁郁。 闻听楚秋水言语挑衅,当即高声道:“好,我若不出手,还真以为我怕了你?我们从北疆赶来,也没休息,那么今晚就好好休整一晚上。明天此时,你我分个生死” 楚秋水眼中杀气闪过,冷然道:“你要休息,就休息一天。到时候,叫你死而无憾。” 这里是洛阳中最吵嚷的地方,隔壁便是个乡下送菜的地方,整日都是叫卖喧哗之声。 到了凌晨,这里便开始有包子铺剁肉的声音,小贩扛着大包货品的哟呵声,而到了晚上,又开始有一些弹琵琶的女人在街边拢客。 这里的女人,价格也很便宜。许多辛苦了一天的穷人,百无聊赖,便花上几个铜板,找个女人,休息一晚上。 粗陋的饭菜,劣质的黄汤,迟暮的女人,便在灰蒙蒙的夜色下。 从来没有哪个达官之人、体面人来过这里。 就算一时落魄,囊中羞涩,向城内走一盏茶功夫,也有条花街,价格便宜,环境也好得多。这里是小偷、逃犯、乞丐、青龙会的天堂。 在一间最便宜的小旅舍里,住进了一个残废的客人。他断了一条胳膊,单手推着自己的轮椅,住进了店里。 客人订了一个角落里的房子,每天要三顿饭菜,并且点一大壶酒,都让老板娘送进房里。饭菜很粗劣,但酒却不错——这个客人对吃的不讲究,但是对于酒却挑剔的很。 本来老板娘也没有疑心。一个残废,做不了事,就只能把以前的积蓄一点点败掉,然后穿着破烂衣裳,到街上去行乞。 老板娘还暗暗感慨:“穷得成这样了,饭都吃不起,却非要点着好酒,真是奇怪。” 正想着,忽然有人拍桌道:“老板娘,拿酒来”却是个市井。 那人尖嘴猴腮,从兜里掏出一串钱,高叫道:“酒啊老板娘,爷今天可阔绰了,不仅要买你的酒,还要买你的人”一看那样子,真是有了三文钱就浑身发痒的穷汉。 老板娘也是从街边的女人,攒了些钱,干到店里的老板娘的。 闻听那人说话,向他抛了个媚眼,娇声道:“天知道你是从哪偷来的钱。这么点铜板,想买我吗?门都没有”看她徐娘半老,这么一个媚眼,倒也有几分风韵。 两人正自调笑,又听见脚步声响。按理说,这会儿时间还早,不该有什么客人,老板娘微微奇怪,探头望过去,竟然是个绝色的姑娘。 那姑娘一身珠光宝气,绫罗绸缎,一件首饰怕不是就有几两银子。若是这身行头换下来,换几件自己的小酒铺恐怕都够了。 老板娘再看装束,那无赖却是盯着姑娘的脸蛋,死死不放。只见嘴唇粉颊,俏鼻大眼,两只水灵灵的眼睛似乎微微泛着泪光,真是人见人怜。 “滴答”一声,那无赖却从嘴里滴落了口水。他努力吞吞唾沫,拼命看着姑娘,一双手已经忍不住要伸过去了。 那姑娘问道:“老板娘,请问这里有一个残疾的客人吗?他少了一个胳膊,坐着轮椅。”这一下问话,那声音真是妙如天籁,无赖只听得骨头都酥了,心痒难搔,手掌已经向姑娘的屁股摸了过去。 “啪”一下,老板娘一脸严肃,打掉了无赖的手,然后笑着回答道:“哦,姑娘,这位客人就住在最里面的一间。你认识他吗?” 姑娘似乎心中难过,想着别的事情,浑没注意自己差点被揩了油,只是浑浑噩噩点了点头,便向里头走去。 无赖笑着看老板娘,问道:“怎么,吃醋了?怕老子看上那个女人,忘了你?” 老板娘嗔道:“胡说什么我是为你好刚才你要是把手伸了上去,恐怕就有麻烦了” 无赖奇道:“麻烦?怎么会有麻烦?你没听见吗,那女人是来找一个残废的。那个人少了个胳膊,还要坐轮椅,我会怕他?” 老板娘皱着眉毛道:“不知道天高地厚。那个残废是不算什么。可那个女人呢?你看她,一身珠宝首饰,衣服也那么好,会是没身份的人?我看楼上那个客人虽然残了,长得还算英俊,多半是那个女人的情人。这女人要么是背着丈夫,要么是背着父亲,结果男的被打成了残废,这女的便来看她。假如你动了这女人,她家里人找过来,你能吃得消吗?” 无赖嗫嚅道:“说不定……说不定他们找不到我呢?” 老板娘哼道:“找不到你。哼,不说那女人家里的人。她把那带手上镯子拿出来,就能从隔壁找来三四个人,揍得你一个月下不了床”。 无赖眼神一软,向里头瞄了一眼,摇摇头,又自顾自拿酒喝了。 屋内的人,自然是残疾之体的路长风了。 来探望者,自然也就是曾经的爱人,也是过去天魔的安插,胡蜜姬了。 当日路长风留下讯息,说去往南疆和西疆,只是想骗走骆冰。只是骆冰在西疆为查探路长风扮作月氏士兵,而后又与欧阳清等人交手,甚至救下小月,这就不是他所料了。 这些日子,他都留在了洛阳这家廉价的旅舍中,每日吃饭喝酒住宿,也花不了几文钱,骆冰给他留下二百多两银子,足够他吃到老死了。 路长风不敢大手大脚花钱,自己较之常人还不如,倘若露了富,只怕反倒引来小贼。 他希望省吃俭用,撑过一段时日,重新修聚真气,站起来行走。只是体内所有真气都乱成一团,在四肢百骸游走,全不听使唤。正如自己所料,今生今世,自己都无法练武了。 万念俱灰,却没想到,看见了自己最不想见的人——胡蜜姬。 胡蜜姬仍然那么高贵,依然那么美丽,怎么看,都是个圣女。可是自己……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武功厉害的刑部密探统领,而是个四肢废其三的残废。 既然如此,何必再相见? 胡蜜姬轻轻为路长风擦抹汗水,温柔安慰。她还买了饭菜,亲自烹调。路长风许久没尝过如此可口的饭菜,但心中却倍增伤痛。 胡蜜姬为路长风夹了块肉,柔声道:“多吃些肉,看你这些日子,瘦多了。” 路长风看着满桌精致饭菜,颤声道:“酒呢?” 胡蜜姬轻轻道:“空腹喝酒无益,先吃菜吧。” 路长风抬起头,沉声道:“你为什么要回来?” 胡蜜姬,道:“你又为什么要抛下我?” 路长风叹道:“我已经是个残废,没有武功,没有朋友,只有追杀我的仇敌。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胡蜜姬柔声道:“当初我跟着你,并不是因为你的武功,也不是因为你是刑部密探的统领,仅仅是因为,你是路长风。” 终于,她眼中也忍不住流出泪滴:“长风哥哥,你知道吗,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路长风感到喉头被哽住了,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话好。 那边厢梅常青盯着骆冰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现在就走” “走?你要我临阵脱逃?”骆冰吃惊了。 梅常青点头道:“不错。你必须走。” 骆冰莫名其妙:“你也是江湖中人,知道江湖里的规矩。我与楚秋水订下约定,已经推脱几次,如今若再临阵逃走,岂不是让人耻笑?再说了,我也未必就一定输给楚秋水。” 梅常青摇头道:“你和楚秋水的比武,我不会管。就算你输了,死了,我也只会给你报仇,不会干预。但是现在有两件事,非你做不可。” 骆冰问道:“什么事情?” 梅常青道:“路长风如今就藏身在洛阳的一间旅舍里。天魔已经查知了他的所在,恐怕很快就会派人袭击。据说胡蜜姬也和他在一起。这一男一女,如今都没有抵抗能力,你忍心看路长风惨死吗?我知道,路长风避过了你,不想承你情。但是既然他连你帮他都不愿意,何况我去救他?若是我代替你出手,只怕路长风很快又会想法子离开,不肯受我照顾。” 骆冰沉吟道:“你的消息可靠吗?” 梅常青点头道:“决计可靠。我白天扮作荣枯,在他身边,探来的消息。这件事也就罢了,若真是我去,也没什么。可是另外一件事,只怕你知道了,星夜兼程都要赶去办。” 骆冰愣道:“什么事情?” 梅常青沉声道:“当年天山一战,薛冰没死,四岳将她安置到了郭子仪家中。据说是天魔答应保全薛冰,四岳才肯为他效力。如今天魔武功将成,寻一个地方闭关习武,包子云便要趁机对付郭子仪,一来铲除对头,二来可以借薛冰逼四岳反水,在最关键的时候给天魔一击” 骆冰慌忙道:“你这些消息是从哪来的?可靠吗?” 梅常青道:“若不可靠,我会拿来骗你?”说着从怀中拿出个小本,道:“上面便是包子云的计划,我的人潜入包子云身边,拼死才偷了出来,刚才不久交到我手上,就伤重不治了。” 骆冰看了看小本子,字迹幼稚扭曲,多半是包子云亲手所写。 梅常青的话果然半点不假。 梅常青见他脸色大变,道:“薛冰不认识我,我去救她,多半得不到信任。这件事,必须你去办方今世上,人人都贪图铁摩勒的武功,薛冰绝不会相信任何武林中人。只有你师傅,算是真心待她,是她唯一能信任的人” 骆冰点了点头,手指尖微微发颤,道:“不错。我必须立刻去洛阳。”想了想,忽然又道:“可是我和楚秋水的约定怎么办?” 梅常青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在这里等楚秋水,告诉他你已经输在我手上了,就由我来代你出手。反正你们不是什么报仇约定,而是比武论战,我比你强,赶走了你,也很正常。” 骆冰沉吟道:“如此也好。可是,薛冰究竟在郭家哪里?” 梅常青道:“既然是将薛冰安置在郭家,当然不会要她做活。依我看,郭子仪一个远房表妹正巧在十年前搬进郭家,而且还带了个孩子。郭子仪坚持不肯把他表妹娶进门,而且郭子仪的为人一向也很清正,从没想过纳妾这么一回事。依我看,那个所谓远房表妹,就是薛冰” 骆冰连连点头,道:“不错。那路长风呢?他在什么地方?” 梅常青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虽然只知道路长风在洛阳,但是已经知道,他住在一个小客栈。这种地方一定很便宜,处于闹市,你便去这样的地方找一找。可能胡蜜姬已经找到了他,所以路长风的身份才会如此快暴露。这样一对男女,应该很醒目,你随便找找,寻到路长风不难。” 骆冰点点头,道:“好的,我这就出发。楚秋水这里,就交给你了。” 117、生死一线天 回纥之行,总算完成任务,护送公主的大队,也就此返回了。 可是才出火山,大将军欧阳清竟然不见了。 这倒也罢了,杨林老丞相去找包子云的顾问天魔询问,岂料这位面具先生居然也失踪了,而且连带着他身边的人,走得一个不剩。 天魔不见,倒是个小事,没人会注意。 可是欧阳清是皇上钦点的护嫁将军,此次返回,若是失踪,如何交代? 如果说月氏大军围攻公主,欧阳将军力战不屈,马革裹尸,皇上应该会感慨两句,然后给欧阳清个封赏,也算糊弄过去。 可是欧阳清人家端端正正从战场杀了回来,还在北疆住了好几天,万一自己这么跟皇上说了,结果欧阳清忽然回洛阳了,那岂不是欺君大罪? 如果照实说,欧阳清好端端地自己跑了,皇上更加不会信了——人家拼死从战场杀回来,居然不回洛阳领赏,自己先走了? 欧阳清两次救驾一次伤驾,更为皇上身负重伤,险些丧命,颇受皇上宠爱,此次无缘无故就消失了,万一龙颜大怒,别说官帽子能不能戴稳,恐怕连脑袋都摆不稳了。 杨林心中烦不胜烦,不知如何是好,只盼欧阳清能赶在车队回洛阳前,重新回来了。 想到这里,杨林忽然勃然大怒,叫道:“是哪个人在带队?怎么走得这么快?来人,重重责打” 洛阳客栈内,一个漂亮的姑娘,每天都住在一个廉价的旅舍里,屋子里只有个残废。 看那姑娘出手阔绰,人又漂亮到极点,偏偏还没人保护,谁不动歪心思?这些天,聚集在此地的各色人等,不约而同谈论的都是这美貌的女人。 所谓色胆包天,有银子,有女人,还是大把的银子,漂亮的女人,终于利令智昏了。几个混迹在这里的小流氓,商量一下,就决定晚上动手,拿了银子,玩了女人,如果当真出了事,那就跑出洛阳避避风头。有什么可怕的? 六个人在一起,一合计,好得很,可是那女人多半来头不小,还是多找几个人,壮壮胆子的好。 于是,二十多个人一起,便在晚上偷偷跑进了店里。 这些人一听有好处,当然屁颠屁颠就跟了来。 老板娘正在柜台后前摇后晃,看到这么多人偷偷摸摸进了自己的店,什么也不说,直奔最里头的小屋子而去,当然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看热闹不嫌事大,她好奇地爬了起来,远远看着,想知道那女人究竟有多少银子。 那个蓝眼睛的姑娘漂亮姑娘一来,自己都没人光顾了,能看看她被玩弄,也是件高兴事。 正伸长了脖子,忽然门口窗帘一晃,又旋风一样进来一个人。 这人整个包在褐色的衣服里,如同灯柱一般,看了不由得后脊梁发凉。 老板娘顿时吓了一跳,却看那人不知怎么一晃,已经到了那残废的屋门口。 一群无赖正悄悄集结准备进屋,忽然见眼前多了个褐衣人,都吓了一跳。 那人脸色白惨惨的,一身褐衣,和这暗夜的颜色却也无甚分别,看起来两分像人,倒有八分像鬼。 他耷拉着眉毛怪笑道:“你们要进这屋子吗?” 这些无赖平时欺侮平民,无人反抗素来胆大,本来被褐衣人的打扮吓了一吓,但眼见那人瘦瘦小小,又是孤身一人,自己这边却是七八号人顿时胆气都粗了。 几个地痞中便有个壮汉走出,喝骂道:“什么鸟人?给老子滚回家去,快回去喝你母亲的奶去吧,等长高了再来管闲事”那群无赖都哈哈大笑起来。 褐衣人倒也不生气,只是微笑问道:“这么说,你们是要进去了?莫非,你们住在这里面?” 壮汉骂道:“你爷爷我就是住这里,你要如何?再不滚。。。。。。……” 那滚字却是个开口音,话未说完,话语戛然而止。 只见他一颗大脑袋被脖子腔里的血冲的翻了两翻,滚到一旁,无头尸体兀自晃动两下,这才砰然倒地。 褐衣人怎么出手的别人都没看清,手上不知何时已多了柄短剑。 那群无赖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摸着脸上被溅到的热热的鲜血,腿开始发抖了。 褐衣人微笑道:“我不想惹麻烦,也不喜欢多杀人。但是,这间屋子里的人都得死。既然这个人是住在这屋里的,那他就非死不可。你们中,还有谁住在这里?” 无赖们哪还敢答话。 他们虽然小偷小摸的事情干过不少,但是真正杀人放火,却是半点胆子也没有。眼见这人杀人如切菜一般,都吓坏了,纷纷摇头道:“不,不,不……我们不认识他……我们不住在这里……”有的胆子稍大一些,反应过来了,掉头就往店外狂奔。 老板娘两条腿筛糠一般,再也站不起来。 那黑衣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保护屋里人的样子,反倒像是来宰人的。 那人凶神恶煞,杀人不眨眼,一剑就把人家脑袋砍下来了,老板娘越想越怕,也惊叫一声,客栈也管不上了,跟着那群无赖跑了出去。 黑衣人冷笑两声,一脚踢开屋门,走了进去。 路长风此时武功全失,听不见外头声音,只隐隐知道有人在吵闹,不知原因。 黑衣人推开门一步步踏入,路长风这才知道,大祸临头了。 胡蜜姬见来人打扮诡异,惊叫一声,赶紧缩进了角落。路长风想要迎敌,可身上半点力气也没有,只能暗暗叹息,责怪自己连累了胡蜜姬。 黑衣人踏上两步,冷笑道:“路长风,还认识我吗?” 路长风猛然抬头,冷冷道:“卓子恒?” 卓子恒嘿然笑道:“没想到吧。路长风,我说你杀人无数,叫你身败名裂,成为武林公敌,这些日子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担心,担心你的追杀。哈哈,可是,没想到啊没想到,我没等到你的追杀,却变成了我来杀你” 路长风漠然看着卓子恒,眉宇间全是冷峭。 他把欧冶子剑给了骆冰,自己只剩下一柄普通的青钢剑。他握剑在手,目中全无惧色。 卓子恒见路长风并不站立,又断了一臂,更无忌惮,将眼神投向后头的胡蜜姬,微笑道:“听说姑娘是天下第一美人,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胡蜜姬受惊不小,稍稍定神气度还在,她定了定神,微笑道:“过奖。人说卓子恒先生为人优雅,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今日为何杀气腾腾?” 卓子恒笑道:“胡蜜姬,你还真是有胆色我今天是来杀你情郎的,你仍然能如此镇定,当真佩服”。 胡蜜姬叹了口气,幽幽道:“我有什么办法呢。我虽然练过一点点武功,但都是花拳绣腿,连个不会拳脚的壮汉也打不过。卓帮主,无论是武功还是人品,您都是第一流的,何必要来欺负我这么个弱女子呢?” 卓子恒冷笑道:“我不是来欺负你的。我是来杀路长风的。当日路长风威风八面,天下无敌,今天,风水也该转到我这里了吧。” 胡蜜姬柔声道:“可惜我只是个弱女子。若是像楚秋水的姐姐楚秋雨那样,有一身超凡脱俗的武功,今天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以后,没了路长风,不知道又怎么过活。” 卓子恒大笑道:“这件事,你恐怕从来没想过吧。从前来追杀你们的人也不在少数,只是有路长风这棵大树遮阴,你也不用考虑什么麻烦事。” 胡蜜姬叹息道:“一棵大树倒了,我总要找另一棵大树,对吗?我毕竟是个女人。” 卓子恒眼神陡然变锋锐:“你忽然这么说,是因为,你知道路长风已经没法保护你了。” 胡蜜姬柔靡的声音,真是没有人能抵抗:“路长风没法保护我,那我自己呢?” 路长风抬起头,看着胡蜜姬,仿佛是第一次见她。 然后,他的眼睛里重新充满了漠然,像是神像上的菩萨,冷冷看着神案下的过路人,也像是街边的乞丐,迷茫地望着这个世界。 他如同从前那样,一言不发,他的世界里只剩空无。 两个人很快就消失在黑暗里了。路长风呆呆坐着,一动也不动。耳朵里还能听到胡蜜姬的媚笑声,不知道是他们就在屋外办事,还是自己脑子里的回音。他抬起手臂,想捂住耳朵,但是只有一只手。 路长风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 他狠命拍打自己的脑袋,但和胡蜜姬的往事,却不断在他脑中浮现。 天亮了,但在路长风眼中,一切还是这么灰蒙蒙的。 寒冷无风。 今天晚上,楚秋水便要与骆冰战上一场。 梅常青担心楚秋水知道消息,去洛阳干扰骆冰,决心拖住楚秋水。今夜一战,即便自己若是能胜,那是最好,即便不敌楚秋水,也要使诈将楚秋水监禁起来。 就算当真无从下手,那也要和楚秋水大战一场,叫他精疲力竭,休息几天。楚秋水不知骆冰所在,等到他找到骆冰的时候,想必洛阳大事已经解决了。 他要了两大坛酒,自斟自饮,望着楼下过往的行人,想到楚秋烟离奇失踪,一肚子的不解。 如今推论,当世只有欧阳清一人会使天魔功。 欧阳清带走了宫七先生的武功,也带走了楚秋烟。 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可是宫七先生要杀楚秋烟,挑拨骆冰与楚秋水关系,这说得通,欧阳清既然是天魔的人,有此想法举措更是正常,但他为何要带走楚秋烟?宫七先生是天魔信任的人,欧阳清反倒留下了他,让楚秋水监禁在别院,根本不合情理。 倘若不是欧阳清,甚至于,不是天魔的人,那就更没理由带走欧阳清。何况,这世间,有什么人还会天魔功呢?独孤玲珑,或者是魔教的人? 骆冰少年时见过独孤玲珑,他说两个人性格不符,应该不会。 如果是魔教的人,那就更不可能了。 魔教护法追随了天魔,倘若那个人是魔教的人,他根本没理由不召回这几个人,重建魔教的。 他越想越是奇怪,忍不住摇摇头,拉开思绪。但只要一闲下神,公孙芝的音容笑貌就出现在他脑中。 他忍不住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摇摇酒坛,第二坛酒已经只剩下一小半。梅常青想再点两坛,但想起今晚还有大战,不能再喝了,又打消了这念头。心中烦闷,却无人诉说,连酒都没有,更是让人郁郁。 正叹气间,酒楼里又上来了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看他的样子,只差拿个“一指断命,神仙再世”的布幡,便与路边算命的无异了。 原本,梅常青最反感这类装神弄鬼的人物,但那老道竟有些眼熟,不禁叫他生出亲切之感,忍不住道:“老居士,请过来坐”。 那老道士看了他一眼,便走到面前坐下,微笑道:“贫道不习惯被人称作老巨石,你不妨叫我老道士吧。” 梅常青哈哈大笑道:“没听说过哪个算命的不喜欢被称作神仙的。要不要我叫你牛鼻子?” 老道士仍是微笑:“名字只不过是个代号,小兄弟若是喜欢,怎么叫都无妨。” 梅常青哈哈一笑,感到越听这声音越是耳熟,总觉得眼前这人以前见过,但却想不出什么时候见过,便道:“老道士,你从哪里来?” 老道微笑道:“贫道从街上来。” 梅常青一愣,又问道:“你要去哪里?” 老道莞尔道:“吃完了饭,自然要到街上去了。” 梅常青哈哈大笑道:“你这道士,说话有趣,有趣”说着倒了杯酒,递到他面前,道:“来,陪我喝酒。” 老道士轻轻推开酒杯,道:“贫道从不沾酒。” 梅常青对他的好感顿时少了九分,皱眉道:“老子最讨厌不喝酒的人。好吧,你既然是个道士,就给我算算命,先看看我过去有什么,再算算我将来怎么样。算得好,老子付你十两银子,算得不好,我打断你的老腿” 老道士微微一笑,也不生气,只是看了看梅常青,道:“小兄弟近来想必遇上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今天,你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办。” 梅常青骂道:“这是什么鬼话?这也叫算命?谁都能这么说。” 老道士道:“施主的心上人离开了,施主被朋友背叛了。施主还要与一个武功不错的人决斗。贫道猜对了吗?” 梅常青脸色大变,忍不住叫道:“你……你怎么……” 老道士微微抚须,道:“你可相信我了?要继续算下去吗?” 梅常青从怀中拿出十两银子,道:“刚才是算我过去的。这十两银子,让你算我将来。” 老道士忽然笑了起来,将银子推过去,道:“施主当真信了?” 梅常青愕然道:“你……” 老道士笑道:“人生难料,岂能一言断人祸福?小兄弟不妨听老道再说一个故事。” 梅常青对这老道士陡然生出敬佩之心,道:“请说。” 老道士似乎回忆片刻,道:“这是我徒弟告诉我的。” “话说从前有个张富户,家财万贯。这个张富户什么都有了,但就是缺个儿子,继承他的家产。甚至于,张富户连兄弟都没有一个,只要他一死,张家便断子绝孙了。 为此,张富户日日上佛,天天去求教算命先生,家里也纳了十几房小妾,女儿生了一个又一个,但却始终生不出儿子。 有一天,他便去求教一个算命先生,问如何才能让张家有人继承香火。那算命先生告诉他,去城外一个庙里上香,便可以如愿,一定会有张家的种来继承香火。张富户便依言去了。 那个庙很远,富户去了一晚上才回来。谁知道就在这晚上,富户的小妾居然勾搭上了富户的父亲,两人竟同房了。 富户回来后,小妾果然怀上了孩子。怀胎十月,竟真的生下个男孩。富户本怀疑那孩子不是自己的,但滴血认亲后,半点也没错。富户惊喜交加,便给了算命先生一大笔钱。” 梅常青微一愣神,接着哈哈大笑道:“果然不错哈哈,当真半点也没错张富户那个儿子是他爹生的,确实是张家的种,可以继承张家的香火,连滴血认亲都分不出来哈哈哈哈”,一时间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身来。 老道微微笑道:“人生虚渺,一言断人祸福,料人后事,岂不狂妄?” 梅常青笑问道:“既然老前辈不是算命的,那又是如何猜到我的事情?” 老道淡淡道:“看你满脸愁容,心中非常苦闷难过,但愁苦中又夹杂着愤怒,显然是被朋友出卖了。再看你满心痛苦,却不敢多喝酒,自然是待会有事要办。” 梅常青皱眉道:“只凭我的表情,就猜出这些事?是不是太牵强了?” 老道抚须道:“不然。若是别人,我自然猜不出,但是凭一点,我就敢肯定自己的推测。 你目中神光聚敛,内力修为必定极其深厚,但太阳穴和脸色都与常人无异,又不似内功高深者,你气功的修为已经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你在桌上摆着一把刀,你用的是刀,你只是随意坐着,但只要一伸手就可以非常方便地拔刀。看你的姿势,似乎全身都是破绽,没有防备,但是只要一抬手,就可以护住全身要害。如此可以看出,你是个内功外功造诣都不凡的人。这样我还猜不出你是梅常青吗?” 梅常青陡生警觉,沉声道:“还有呢?” 老道士续道:“既然你是梅常青,那么还能有什么烦恼?江湖事已经很难扰到你,除非是为了朋友,或是爱人。再看你不敢多喝酒,不久当然是要坐大事。梅常青会去做什么大事?无非是以三尺青锋,取人项上人头。以你的身份,不会去做杀人,那就只能与人约定比武了。” 梅常青面如寒霜,突然伸手,按向老道的脉门。老道拿着筷子,恰好去夹一根青菜,居然正躲过了梅常青这个擒拿手。 梅常青略微有些吃惊,但心中对这老道士还是有些敬畏,不愿就此翻脸,道:“前辈,你会武功?” 老道士叹道:“孤身一人,不学些武功,怎么打发时间?” 梅常青定神看去,这道士看来似乎并不是什么武学高手,但气度却说不出的从容,看来确非常人,便道:“那便请老道士给我算上一卦。” 老道士笑道:“既然小兄弟坚持,我便也试上一试。” 118、怪 客 这边厢食客却已不多,窗外已近傍晚,斜斜的几多寒阳照了进来。 梅常青心下大感兴趣道:“洗耳恭听。” 老道士装模做样掐指一算,微微沉吟,道:“老道不敢擅断祸福,更不敢胡乱教人做事。但以老道看来,恐怕小兄弟你要有大祸了。” 梅常青皱眉道:“你指今晚的约定?楚秋水有这么厉害吗?说到内力修为,我确实比不上他的逍遥功,但是动手的经验我却百倍于他。若是临敌交战,我也不一定会落败,更不会有什么大祸吧。” 老道士摇头道:“小兄弟最好能避则避。”他见梅常青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叹了口气,又道:“罢了,言尽于此。依老道看来,只怕害死小兄弟的,是那颗心。你已经错了一次,该清醒了。” 梅常青摇头道:“不。骆冰绝不会害我。我为他赴约,倘若我也逃了,岂不是让他被人耻笑?” 忽见老道士神色略有异样,忍不住道:“怎么了?” 老道又夹了根青菜,放入嘴中,道:“言尽于此。老道这就告辞了。”说着站起身来。 梅常青忙道:“老前辈慢走我还有话……”但话未说完,那老道竟然走出门口三转两转已经不见了。 梅常青大吃一惊,赶忙追出酒楼。但街上茫茫行人,哪有半个道士的影子?倒是酒楼的伙计见他先点了一大堆酒菜,又召来一个装神弄鬼的算命道人,跟着就狂奔出酒楼,还以为他要赖账,赶紧找了几个高大酒保,将梅常青团团围住。 梅常青知道决计追不上老道了,只得返回酒楼,付了银子,向店小二打听道:“刚才坐在我这里的那个老道士,你见过没有?” 店小二看梅常青付钱爽快,出手大方,顿时换了付嘴脸,陪笑道:“那个老道士,一看就知道是到处乱跑走江湖的骗子,我见得多了。” 梅常青皱眉道:“他不是本地人,你确定?” 店小二笑道:“我在酒楼里,什么样的客人没见过?这种老道士,一看穿着,就知道是四处走动的。再说了,我从小在这里长大,本地人,我怎么会不认识?” 梅常青点点头,让他到一边去忙,自己则坐了下来,端起酒杯,细细思量:“那个老道士好像不会武功,但他离去得如此迅速,分唐是轻功出神入化。 看他随手躲开我那招擒拿手,流畅自然,似乎真的只是去夹菜。 骆冰素来讲求招式自然柔和,但相比这老道士,也差得远了。” 想到此,梅常青陡然目中神光现出,喃喃自语道:“张那个故事,我是听过的这是骆冰讲给我听的,他还告诉我,那个张的儿子,小名包子云,也就是现在的包子云老道士说这个故事是他徒弟讲给他听的,那他岂不是……” 梅常青一下子站起身来:“我确实见过这个老道士难怪我说怎么感觉面熟,原来我们在少林就已经见过一面,我一定要把道长找回来。如今发生这么多事情,天魔诡计重重,武功忽高忽低,时有时无,若能有这老道长坐镇,对抗天魔便十拿九稳了” 想到这里,梅常青又冲出酒楼。 他仔仔细细在小镇上搜寻,向别人打听,一路追到荒郊野外,但始终不见了道长的踪迹。 他在山里的山林里一寸寸搜寻,直到天色渐晚,仍无所获。 梅常青自知武学造诣与这位道长相差不小,若是人家躲着自己,那是绝无可能追及的,只能暗暗叹口气,调头回去,赴楚秋水之约。 这一片树林很是偏僻,黄昏时分,又是秋末,天已经漆黑了。梅常青不知不觉,竟在树林里迷了路。他加快脚步,但每个地方似乎都一模一样,算算路程,自己恐怕已跑过了四四里路,但却仍在原地打转转。 乌云密布,遮住了月亮,看来有大雨将至。 梅常青知道已经误了时间,心中焦急,越走越快。不知何时,他低头一看,忽见地上竟多了一行脚印,顿时大吃一惊。 他弯下腰来,仔细观察。这脚印前后间距一般,不像是轻功绝顶之人留下的。但是若非轻功高绝,如何能跟踪梅常青如此之久?看脚印大小,来人应该身材较高,脚印浅浅,那人应该不是个胖子。 梅常青沉吟半晌,想来楚秋水不至于跟踪自己,便开口问道:“道长?” 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怎么,梅长青想见道长吗?” 梅常青一惊,沉声喝道:“天魔,是你?” 树林间这时却走出个纤长的人影,带着青铜面具,正是天魔。 天魔尖着嗓子微笑道:“怎么,梅常青,你想见道长?” 梅常青不知天魔为何会赶来这里,但此时自己却不是荣枯,便笑道:“我中午时候见到了道长,只是当时没能认出。之后追出来,但我找到现在,还是一无所获。” 天魔讶异道:“道长?他来了这里?是不是别人乔装的?” 梅常青摇头道:“不可能。道长说的故事,是骆冰告诉他的,别人学不来。那人一定是道长。” 天魔点点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梅常青啊梅常青,你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一个道长,就能吓退我吗?” 梅常青皱眉道:“我吓你?我干什么吓你?” 天魔冷笑道:“梅常青,我一再给你机会,让你为我效力。你一边帮我,一边帮骆冰,这没什么。可是你不该把那个消息告诉骆冰,这是我不能容忍的。梅常青,楚秋水已经去洛阳找骆冰了。我今天来找你,就是为取你性命。” 梅常青一听这话,知道将有恶战,立即退后两步,拔剑在手,冷然道:“杀我?天魔,我知道你武功很厉害,但是你现在能发挥出古墓下的实力吗?就算能,我固然敌不过你,但要走,恐怕你也留不住。” 天魔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笑道:“你试试便知道。既然你说你从中午就开始寻找道长,想必体力消耗不小。我让你三招。” 梅常青哈哈大笑道:“让我三招?天魔,你不要太狂了。这个世上,能让我三招的人,恐怕还没生出来呢” 天魔摊开手掌,淡淡道:“试过便知。” 梅常青看天魔有恃无恐,反倒生出几分担忧:“天魔不是鲁莽之人,他如此托大,莫非真有必胜把握?” 但转念一想,又道:“怕什么。天魔最近才从轮椅上下来,本事再大,也大不到哪里去。我试个三招,若是情况不对立即就走,不至于出什么危险。若是能趁此机会除掉天魔,那就再好不过。” 当即点头道:“好。三招就三招,生死各安天命” 天魔冷笑道:“我知道,你和你父亲梅鷟子一样,是个喜欢赌博的人。我给你机会,你就一定会试一试。好的,来吧。” 梅常青见天魔出奇的镇定,微微担忧,但还是扬起剑来,剑锋一转,疾攻天魔胸口。 天魔虽然说让他三招,但谁也知道他守不守信,梅常青还是不敢搁下所有守御套路,这一招寓守于攻,若是天魔反击,他也能轻松化解。 天魔果然退开一步,并不还击。 梅常青手腕耸动,以剑做刀,单刀横劈出去,刀风虎虎,天魔退后一步,已经落入不利境地,这一横劈,他已经极难躲闪。 天魔看出凶险,脚步微移,腰身侧弯,手掌轻轻拍在刀身上。这一拍极为冒险,稍有不慎,那就是断掌之祸。 总算天魔看招准确,拿捏妥当,梅常青刀势被这么一阻,拖延了刹那时间,天魔趁机便躲了开来。但他被梅常青内力激震,也是踉跄后退。 梅常青看出,天魔倾尽全力,勉强撑过这两招,凭的是对武技出神入化的理解,并非过人的内力。适才天魔以手挡刀,虽然逃过一劫,但手掌的力道毕竟比不过兵刃,适才得手,可说已经颇有运气的成分。 如今天魔脚步不稳,别说按约定还有一招,就算允许天魔还手,他也是山穷水尽,绝无半点可能反击了。 梅常青看准局势,当即吸一口气,踏上两步,奋起全身力道,举刀过头,猛力劈下。 这一以剑做刀蕴有他全身功力,刀未落下,满地树叶已经被刀风吹起,天魔一头长发也再随之狂舞。在这种境地,即便是全盛时候的天魔,也不可能抵挡。 梅常青经验丰富,第一招攻中有守,稳扎稳打,第二招封死天魔去路,逼他用手接招,这第三招,便是真正的夺命杀招了他三招连环而出,算准天魔所有抵御方法,最后蓄势发出惊天一击,看来天魔是必死无疑了。 送嫁公主的大队,如今终于安全返京了。 杨林老丞相将西域所遇之事一一写在奏章上,但欧阳清的下落,却成了他最大苦恼。只是没想到,才回洛阳,护嫁大将军居然已经在洛阳北门口迎接。 一问才知,欧阳清放心不下大理寺人等,居然先行离开,返回洛阳了。 杨林心中恼火,想要厉声责问,但欧阳清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自己却是个过气的老官员,万一得罪了人家,恐怕往后都没好日子过了,只好忍气吞声,不再多言。总算欧阳清安全返回,皇上那里不用担心交代,自己也少了个麻烦。 但是包子云那边的天魔却还是踪影全无。 杨林问起欧阳清,欧阳清却告诉他,天魔外出闭关练武,不用理睬了。 一切都在计划中。月氏截击公主车队,杨林身为宰相,却获取情报不利,险些导致公主遇害,被皇上重重责骂,革除丞相官职,回家种地去了。 而欧阳清勇救公主,奋不顾身,立下汗马功劳,直升为御林军副指挥使。 包子云举荐有功,赏银万两,提拔为宫中内外总管太监,内外事务也由包子云管理。 杨林虽不是军功党,但在朝中威望颇高,又与包子云不睦,如今他被驱逐,包子云便少了个大对头。 至于欧阳清的指挥使一职,原本并不存在,只是包子云向皇上建议后才设立的。说白了,这指挥使,就是从原来郭安通麾下大军中,抽调七万,由欧阳清率领。 却说骆冰也在此时返回了洛阳。 如今欧阳清已经身在大理寺,若要寻找楚秋烟下落,自然要从他那里着手。但是欧阳清武功厉害,又有许多大理寺密探在那里,若是贸然前去,恐怕讨不了好。路长风身陷险境,万分凶险,但是究竟路长风藏身何处,谁也不知道,要找他,还要好好寻觅一番。只有薛冰之事,可以立即去办。 骆冰略微思考,决定先去郭子仪家里探个究竟。 骆冰不是第一次来郭子仪家,但高官府邸,总是宽阔雄伟,骆冰只隐隐记得大厅位置,其余房间就一无所知了。 至于郭子仪那位远房表妹,骆冰只知道她住在郭府后院,究竟后院在哪里,她住在后院什么地方,那却毫不知情。 郭府最近担心大内偷袭,戒备森严,不少地方都有官兵巡逻。骆冰虽然轻功了得,也不敢大意,翻上一座楼顶,望着重重楼宇,暗自思索。 郭府虽然有上百官军驻守,但没什么厉害人物,想要刺杀郭子仪也不算难事。 只是骆冰并不敢确定郭子仪的远房表妹究竟是不是薛冰,倘若误会一场,岂不尴尬。 骆冰蹑手蹑脚在郭府里查探几圈,每一间房都细细探看,结果从郭老太太房,到郭大小姐的闺房,再到马房、柴房,都见了,就是不知道那后院怎么去。 骆冰无从下手,微一沉吟,有了法子。 眼看又有两人巡逻过来,骆冰藏身在假山后头,待两人走近,猛然跃出,迅速点了两人穴道。 那两人哼都没哼出来,便晕了过去。骆冰将两个人拎到假山后,救醒一人,低声喝问道:“后院怎么走?” 他手指便放在那人喉结上,只要略一用力,便可叫他说不出话,倒也不担心那人呼救。 那个官兵本就是被调遣过来,对郭子仪毫无忠心可言,此刻只顾保命,哪敢隐瞒,便指着不远处的围墙道:“这座墙后面就是后院了,住着郭大人的表妹……大爷,饶命啊” 骆冰又闭了那人穴道,将两个人都藏在假山缝隙里,料来等两人被发现,也是第二天的事了。 他知道了去后院的路,再不刻意隐藏踪迹,身法提到极致,一转眼掠过十几丈路程,翻过围墙,到了后院。 后院里种了不少花草,只是如今是冬日,并未有鸟语花香。 骆冰心道:“想不到这后院居然在围墙外头,看起来倒像是在郭家外。” 循着花草路径,骆冰一路向前。此处已没有人巡逻保护,但骆冰看着满园花草,心中竟忍不住地发颤,隐藏得只有更谨慎。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些花……这些花都是我少年时期跟着师傅看见薛冰最喜欢的” 蹑手蹑脚过一道圆门,遥见灯火,香气氤氲,看来是卧房了。 骆冰透过雕窗,恍惚瞧见一个男童没精打采,正背诵着乐府。 身旁照下个影子,看来男孩身边还有人陪同。 虽然看不见那人模样,但从影子看来,应是个女子身影。 骆冰想要进去探看,又不敢打扰,立在庭角。 男童看来不大喜欢背书,嘀嘀咕咕说了几句,一段经,背得七零八落:“王……闻其……闻其言,闻其言,闻其言,啊,是了惨然久而曰……而曰……而曰……而曰……太子者阿难是也……嗯……这……娘,我不想背啊”。 骆冰听得清楚,这声音一定就是那曾见过面的小男孩。 看来屋里另一个人,一定就是男孩的母亲了。 骆冰望着满园花草,忽然想起十五年前铁摩勒的一句话:“骆冰,我儿子要出生了,我和薛冰商量了,准备给他单名一个斌字,取义文武双全……” 屋里那个男孩仍是撒娇道:“娘,我不会背,你背给我听好不好……” 骆冰看见影子点了点头,知道那女子要开口了,心中忽然说不出的害怕,踉跄后退,猛然用手死死捂住了耳朵,只是在心里叫道:“我不听,我不听”。 可是那柔和的诵经声却漫如凉水,悄然淹来:“好吧,娘来背。太子者阿难是也。贪王者调达是也。调达世世毒意向我,我辄济之……王闻其言,惨然久而曰:‘太子好喜佛道,以赡穷济乏慈育群生。为行之元首……今儿戏具泥牛、泥马、泥猪、杂巧诸物,纵横于地,睹之心感,吾且发狂。将为虎狼、鬼魅、盗贼吞乎?疾释斯结,吾必死矣……吾必死矣……” 骆冰心中本就烦闷,听得那语声,更是浑身发颤,连站立都不大稳当。 他死死捂住耳朵,只是暗喊:“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可是当听到那一句“吾必死矣”时,还是暗生担忧。 这段说的本就是个悲凉故事,用意在于感化恶人。 那妇人念到这段时,语声悲切,骆冰茫然听着,本就杂乱的心境随着那语调起伏,再想起往事,更是悲苦莫名。 恍惚间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屋中女子低低叹了一口气,轻声吟道:“莺嘴啄花红溜,燕尾点波绿皱,指冷玉笙寒,吹彻小梅春透……” 骆冰想也没想,顺口接道:“依旧,依旧,人与绿杨俱瘦……” “嘎”地一声,雕窗立时被打开了。 那妇人看着骆冰,显然大吃一惊,道:“是你?当年楚道长带的少年儿郎?”但随即又恢复平静,浅浅一笑道:“近来可好吗?” 似曾相识的嗓音,温柔客气,礼数周到,依稀在哪儿听过。 烛光微照下,骆冰张大了嘴。他仰起头,望向窗前的铁夫人。 她素面未施脂粉,却得丹桂芳芬,不必花满月圆却已一派韶华。 她算不上最美的女人,但她一定是最吸引人的女人。 寒风中,她微微回眸,眼波流转,不带半分娇媚,也没有拒人千里。 她永远如此从容,看着屋外傻傻立着的骆冰,只是眨眼而笑。 天真的冷了,骆冰看见自己口中徐徐吐出暖雾。他望着香闺窗格,久久不动。 119、失 控 这妇人稍稍回头而又回眸的一霎那,骆冰似乎又回到了当年,当年日日勤奋练功,师傅带着四处流浪四海为家的少年。 他当年不是驰骋武林的江湖豪士,不是笑傲天下的无敌剑客,也不是一掷千金的买笑浪子,只是跟在师傅后惊鸿一瞥的翩翩少年。 忽然听见那小小男孩的童音响起:“叔叔,你怎么哭了?” 骆冰恍然惊醒,但觉脸上凉凉的,伸手一摸,尽是泪水,不由尴尬一笑,道:“风太大,眼睛里进沙子了。” 这小男孩真是十分的精乖,也不多问,只是轻轻巧巧非常好奇的看着骆冰,不说话了。 骆冰收敛心神,擦去泪水,道:“薛冰……薛姑娘……铁夫人,在下十五年前却是拜见过你,心里却是有事商量,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薛冰看着当年依稀少年郎模样的骆冰点点头,对这小男孩道:“你先睡吧,娘很快就回来。” 这小男孩嘴里却是“嗯”了一声,忽然问道:“娘,这是我们家的亲人吗?” 薛冰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骆冰也微笑着看着这乖巧的小男孩道:“小兄弟,你今年多大了,你母亲没有告诉你亲爹是谁吗,小心你母亲打你屁股”? 这小男孩却的确是聪明的紧,两只大大的眼中满是狡黠,笑道:“叔叔,你有空多来陪我哦,我也要像你一样学的一身好武功,打跑坏人。”看来骆冰两次救过这小男孩,这孩子对他印象还真是不坏。 骆冰与薛冰并肩出了屋子,走进花园中。 薛冰道:“尊驾就是十五年前楚大侠带的少年义士么?不知道楚大侠现在过的好不好,你今天深夜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想问。” 骆冰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师傅闭关已经三年了,水米未进,也不知道我师傅现在还活在世上,我也不知道师傅去了哪里还是在闭关,想来都不在人世了。” 夜晚寒冷而幽静,薛冰领着骆冰一路向前,只见身周树木葱翠,四下里轻烟薄雾,出没于枝叶之间。 良夜寂寂,两人足踏软草,竟连脚步也是悄无声息。将到山顶,转了两个弯,一阵清风,四周全是花香。 骆冰微觉奇怪,放眼望去,月色如霜,满坡尽是黄色的菊花,当真妙不可言。 薛冰看着无边的花草,嗅着芳草香气,似乎也忆起些往事,轻声叹道:“我没有记错的话,公子应该是骆冰,不知道有事吗?” 骆冰点头道:“不错。我得到消息,包子云将和天魔翻脸,对郭子仪下手。这里不再安全了。我带你离开这里,否则只怕有杀身大祸”。 薛冰转过身来,看着骆冰的双眼,良久才缓缓道:“骆公子,谢谢你。” 骆冰讶道:“你不肯走?你难道还要将铁大侠唯一的遗腹子葬送在这里?” 薛冰轻轻摇头,道:“不是不走是不能走,我若一走势必也会连累很多人。郭子仪纵横兵家,如今隐忍而不发,皆是为长远谋略,包子云跳梁小丑岂能成何大事。” 薛冰不愧为薛安策之妹,朝堂形式分析的头头是道,包子云不过是皇上用来制衡军工集团的棋子而已,皇上怎可将李光弼、郭子仪等名将屠戮,岂不是自毁长城。 骆冰听了此话顿时蹦了起来,心下着急了起来:“薛冰,你相信我,我师傅闭关前一直吩咐我寻找铁摩勒后人,如今既然找到了我当然就想把你带走。如今郭家真的是个凶险之地。你若不信,我们一起离开,然后各走各的,倘若郭家无事,你再回来,我也绝对不干涉。” 薛冰摇了摇头,道:“你误会了。我不走,自然有我的理由。我知道你说的话没错,但是你也该相信我。我不会走的。” 骆冰慌道:“薛冰,你别这样。如今不比当年当年有铁摩勒照顾你,你想怎样都行。但是现在铁摩勒已经不在了,四岳和你只是利用而已,但他们效忠天魔,不可能永远在你身边。铁摩勒和我,都是真心实意为你打算,但是天魔不同。他只是希望通过你来掌握四岳。不说包子云想挟持你,控制四岳,就算是普通的江湖中人,也想通过你得到铁摩勒的武功秘籍可馨,你不为自己打算,也要为铁摩勒的后人,你们的儿子打算啊” 薛冰抬起头,看着骆冰,眼神依然从容:“骆公子,谢谢你。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好。但是,对不起,我真的不能走。” 骆冰一把拉住薛冰的手臂,沉声道:“为什么?你告诉我。” 薛冰没有挣扎,只是轻轻摇头道:“我说了,我有我的理由。我不是任性,我真的不需要离开。我相信,这里很安全,会有人保护我。” 骆冰盯着薛冰的双眼,道:“什么人?没有什么人一定是可靠的,就算是武功智谋高如铁摩勒,最后不也……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肯走?” 薛冰轻轻抽回了手臂,道:“骆公子,谢谢你来提醒我。但是,我做出了选择,就不会反悔。我相信我没有错,所以我不会走。骆公子,你走吧,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骆冰茫然无措,看着薛冰,终于长叹一声,道:“好吧,既然你这么想,我也无话可说。保重。” 洛阳,客栈之内。 路长风短短正正的就坐在屋子里。 还是原来的姿势,一动也没有动。 太阳升起,照在他的脸上,又落下,还是照在他脸上。他仍然没有动一下。 老板娘前一天被吓坏了,哪敢再进这屋子。 路长风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在哪里坐着。 欧阳清最近加官进爵。 包子云送了一栋大宅子给欧阳清,他不用住在大理寺了。 近些日子,大理寺的事情都是第二次伤愈复出的赵涛在办,有没有他也是无妨。只是欧阳清即将上任,这些日子应该好好宴请各路官员,打通关系,可他偏偏整日待在大理寺里。 要说他不放心赵涛,亲自处理问题,那也不是。 欧阳清从清晨到傍晚,除了有时候出去散步外,都躲在别院书房里,翻看书籍。有时候看得晚了,也不肯留宿,坚持要去新宅。大家看他来去匆匆,举止莫名,都是奇怪。 有人偷窥欧阳清所看的书籍,发现原来都是医书,而且很是高深,没一个人能看懂那究竟是什么。 天魔站在山坡上,背后跟着四岳。 冬至已有几日,偶有大雁南飞,落叶萧萧,一片萧条景象。 天魔此时已经摘下了面具,背对着四人。 北齐问道:“娘娘千岁,我们都是这样能一统江湖吗?” 天魔叹道:“我看得出,欧阳清并非完全忠心。如果我不假装完全信任他,把所有秘密都告诉他,恐怕他已经反水了。我在这里闭关,洛阳事项虽然平定,但包子云和欧阳清却不可不虑。你们去洛阳保护薛冰,最多十几天,我武功大成,那便不用仰仗任何人了。” 东方白心道:“郭家的秘密,从来没人知道,怎么会……” 天魔摇头道:“我也不知。只怕是包子云故意泄露的。如今南云飞为了他表哥郭子仪不至于对付我们,再加上你们四个,即便那个神秘跟着我们的黑衣人投靠别人,我们也不会太被动。怕只怕欧阳清……唉,小月被他接回洛阳,我们也没什么对付他的手段了。只能撑过这十几天,等我渡过生死劫,便一统江湖”。 西门丁迟疑道:“可是骆冰……” 天魔截口道:“楚秋水已经去找他了。我也派出了黑衣人。” 南夏皱眉道:“楚秋水不会和别人一起出手的,黑衣人是敌是友也还不清楚,去不去都是一样。万一楚秋水没杀掉骆冰,让他带走了薛冰和路长风,那又如何是好?” 天魔沉声道:“他没机会的。我想,如果骆冰看见了梅常青的人头,他一定半点斗志也没了。” 西门丁忽道:“娘娘,我始终想不通,你和梅常青比武的时候,让了他三招,分明已经无法抵挡了,可梅常青为什么不把那一刀劈下去?” 天魔淡淡一笑,道:“布下的棋子不听话,他以为他扮成荣枯我不知道,哼。就只能把这颗棋子从棋盘上拿走。我要胜他再容易不过,他是死在自己的内力上。” 四岳对望一眼,都露出恍然神色,看向天魔时,也带着敬服。 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 路长风仍是茫然坐着。 窗纸白了,天又亮了。 老板娘嫌他晦气,嫌他占了客房,可又不敢碰他,便远远的吐了口唾沫。 路长风眨了眨眼,老板娘看他没死,又收了人家的房钱,总不好就此驱逐,也没再管他,只是锁住了屋门。 路长风终于有变化了。那唾沫顺着他的脸,缓缓流到他下巴上,然后到衣服上,然后干了。 路长风还是没有动。 但是屋门被踢开了 来的是卓子恒,还有几个黑衣人,不知身份,看来是卓子恒的随从。 路长风这次连头都没有抬,眼神里一片空白,仿佛根本不知道有人闯进来了。 卓子恒见了路长风,嘿嘿笑道:“好你个路长风,我就知道你没跑。哈哈,你又能跑到哪里去呢?生不如死,老子给你个痛快,你应该好好谢谢我才是” 路长风茫然看着窗户,不发一言,良久才道:“你可以拔剑了。” 卓子恒哈哈笑道:“我让你先拔剑,还是一样可以杀你。”” 突听一人大喊:“你若要杀他,就得先杀了我。” 声音虽嘶哑,却是动听的。 一个人从旅舍外头急奔了过来,很少有人在奔跑时还能保持那样美丽的风范。可是她梳理光洁的鬓发已凌乱,脸上的焦急和恐惧也不是装出来的。 谁也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在这一瞬间,最惊讶、最痛苦、也最欢喜的,当然还是路长风。 没有人能了解他此刻的心情,也没有人能形容得出来。 胡蜜姬已奔过来,挡在他面前。 卓子恒道:“你来干什么?” 胡蜜姬道:“我不能看着他死。” 卓子恒冷笑道:“你能保护他?” 胡蜜姬摇头道:“我不能,但我却能比他先死。” 卓子恒道:“你真的肯为他死?” 胡蜜姬道:“否则我为何要来?” 路长风呆坐着,看着胡蜜姬的脸,他忽然想起那一日让自己心痛的分别…… 胡蜜姬说:“你要是有本事,就该先杀了我”语气是轻蔑的,但她的眼神……那眼神,好像实在没把卓子恒当个人看。 路长风也不知道对胡蜜姬是爱还是恨? 是期盼,是希望,是关心可是如果真的关心,又怎么会出卖自己?如果不是这个女人,自己怎么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路长风的手又颤抖起来了。 胡蜜姬靠在路长风怀里,道:“路长风哥哥,我对不起你。我的妹妹小月落在天魔手里,我不敢……我当初接近你,是因为天魔的命令,但我没想到,我会真的动情……我出卖过你几次,但是,你相信我,我的心,从没变过……” 路长风淡淡道:“你不用说了,我不愿相信的事,终究是真的。” 胡蜜姬的眼泪顿时流出来了:“对不起……对不起……你为什么不走……我陪卓子恒,你应该去找骆冰的……你为什么……” 路长风漠然道:“我要在这里,等一个机会杀你。” 胡蜜姬哭道:“路长风哥哥,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这样……路长风哥哥,我和你死在一起”她拔出路长风的剑,猛然向自己刺去 剑停住了。 胡蜜姬没能刺下去。 路长风的手,握住了胡蜜姬的手。这次,他的手没有颤抖。 路长风的眼睛重新变得澄澈,他的眼神不是迷茫,而是出奇的镇定:“只要你是真心待我,即便我死了,也是无憾。” 胡蜜姬泣不成声。路长风两眼遥望远方,淡淡道:“不管你做错过什么,只要你还在我身边,一切都不重要了。” 卓子恒哈哈笑道:“好一对同命鸳鸯老子今天就做一次好人,送你们一起上西天” 路长风紧紧握着剑,看着卓子恒,他要完成人生最后一次比武。 路长风人生中败得最惨的一场。 输了比武,就输了自己的性命,爱人的性命。这是人生最重要的一战,但是,这也是路长风人生中唯一一次知道自己输定了的比武。 也许路长风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么死,不甘心死在卓子恒手里。 可惜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如今自己的命运,已经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 可笑,曾经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如今自己的命,却要由别人说了算。 太迟了……路长风忍不住仰天怒吼。 郭府内,郭子仪表弟南云飞带着黑衣人在巡夜。 南云飞领着黑衣人,在郭府中走动了一圈,道:“包子云这些日子大进谗言,说我表哥谋反。皇上虽然不能尽信,但倘若包子云突下杀手,灭了郭府,恐怕皇上也不会对他有什么惩罚。黑兄,我们必须加紧防范,不能让包子云的渗透进来。” 黑衣人压着嗓子点头道:“包子云手下没有高手,南云飞老兄,你突破生死劫,武功大进,即使面对骆冰也有一战之力,郭府还有官兵护卫,咱们怕什么?” 南云飞叹气道:“可是就在昨天夜里,已经有刺客来了郭府,还用重手法闭了两个侍卫的穴道。我问了,那个人是查探后院所在的。” 黑衣人道:“后院?去后院干什么?后院住的不是郭子仪的什么远房表妹吗,谁会找她的麻烦?” 南云飞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那人既然有本事来一次,自然也有本事来第二次,我们千万要小心。” 黑衣人似乎魂不守舍,远远看着墙角草丛,道:“那里有线索。” 南云飞吃了一惊,赶忙走过去,探看道:“什么线索?” 忽然一条小青蛇从草丛里窜了出来,一跃三尺,猛咬向南云飞。剧变陡生,南云飞大吃一惊,急忙侧身躲开,忽然脚边又多了三、四条小蛇,都扑了过来。 南云飞不知郭府中何以会有如此多的蛇,再看一眼,这些蛇三角形脑袋,浑身青碧,似乎是竹叶青一类的剧毒蛇,心中更是震撼,慌忙向后纵跃,道:“黑兄,这里怎么恁多毒蛇?” “砰”一声响,南云飞后心锐痛,如被巨锤砸中。他大吃一惊,回头看去,黑衣人又是一掌打来。 南云飞没料到黑衣人竟然会偷袭自己,一时间失了方寸。他武功本较黑衣人楚秋雨差的太远,胸口又被重重打了一掌,整个人都摔了出去。 南云飞前胸后背都遭重创,鲜血不断从口中涌出,他断断续续道:“你……你为什么……”此时已有一只小蛇咬在了他身上。 这蛇剧毒无比,南云飞就算丐帮内力深厚,但重伤下也招架不住,不多时,脸色发黑,已经丧命了。 楚秋雨驱逐走了毒蛇,接着负起南云飞尸体,偷偷溜走了。 120、兄弟一场 骆冰眼见劝说薛冰不成,便转向洛阳各处客栈,寻找路长风下落。 神都洛阳地方广阔,人员混杂,这一番调查,可费了不少时日。 骆冰从小客栈,到烟柳之地,一个个查探了个遍,始终无所获。 这一日上,骆冰找到傍晚,仍没有人见过独臂坐轮椅带着美貌女子的人,想来路长风担心透露行藏,刻意隐瞒了。 正自烦闷,忽听有人道:“唉,你看那个花女,不就是原先邻街小客栈里的老板娘吗?怎么沦落到这地步啦?” 一人粗着嗓子答道:“老李你出去跑商,不知道这两天的事。那个老板娘,本来就是个花女,赚了点本钱,就开了客栈做小买卖。谁知道自从她的店住进了个残废以后,三天两头就有人来捣乱。可不,昨天晚上就来了几个人找那残废的麻烦,还一把火把客栈烧了个干净。可怜老板娘,逃出火海,却半点积蓄也没了,只能重新回来做这事。唉,可怜啊……” 先前一人笑道:“老王你要是可怜她,不妨就去疼疼她……看她年纪不小了,样子还不错,细皮嫩肉的,……”两人说话渐渐不堪入耳。 此地嘈杂不堪,骆冰将两人对话清清楚楚听入耳中。 他听到“残废”二字,心中一惊,决心要去问个究竟。 骆冰走道那两人身边,道:“两位兄台,请问你们说的那位老板娘,在哪里呢?” 那两个人露出看待同道中人的神色,笑嘻嘻道:“你看,就在街边上,边上还围着几个男人呢。这女人床上本事确实不赖,但是好像和这里一个老鸨不大合得来,那几个男人就是围着她,不让别人接近她的。” 骆冰点点头,大步流星,走到所谓“老板娘”面前。这女人看起来有三十岁,穿着一身纱衣,身材保持得也不错,只是满脸气愤委屈无奈,既没有老板娘的风度,也没有风尘女子的娇媚。 骆冰大步走到那女人面前,道:“请教姓名。” 女人道:“叫我姨娘好了。”边上几个男人见有人上前搭讪,也都围了过来。 骆冰道:“姨娘,可有空到边上一叙?” 姨娘倒是吃了一惊。 骆冰穿着不算豪华,气质却存,一看也是久行江湖的好汉,怎么会来这里勾搭女子?何况有几名粗壮汉子在一旁虎视眈眈,不时调笑,寻常人早就溜了,哪有偏偏找自己的道理。 一名汉子道:“嗨,一边儿去,这女人在我们地盘讨吃的,还不听话,我们要她一个客人都接不到。小子,乖乖找别的女人,不要自己惹麻烦。” 骆冰既是要来找路长风,自然不肯轻易放弃。 这几个无赖,打发起来很海单,只是恐怕暴露了自己身份。 万一路长风逃走,天魔窥伺,自己更是要小心谨慎。 骆冰审时度势,便低声道:“几位大哥,劳烦你们了,我只是说几句话就走。”说着递上一锭银子。那几个无赖见骆冰出手阔绰,相视一笑,道:“说话就在这里说。” 骆冰凑上前,贴着姨娘的耳朵道:“你店里是不是住过一个坐轮椅,断了一条胳膊,还带着一个美貌女人的年轻男子?”他这话用千里传音小声说出,是以姨娘听得清清楚楚,边上人却是全然听不见。 姨娘大吃一惊,连连后退,惊道:“我……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他……你别杀我……” 骆冰见她模样惶恐,忙问道:“那人怎么样了?” 姨娘颤声道:“之前有一个黑衣服的人来,带走了那个女人,后来……后来又来了几个黑衣人,我吓跑了,跟着店就被烧了……” 骆冰心中担忧更增,问道:“店被烧了?你看见什么人出来了吗?” 姨娘摇头道:“我……我,我没看见……但是他们帮我清理废墟的时候,看见里面有两具烧焦的尸体,一个应该是残废的,一个应该是女人的……” 骆冰如遭雷击,一时愣在当场。自己难道还是晚来了一步?他急慌慌跑到那堆废墟外,只见一片焦土,什么也看不到了。 骆冰心乱如麻,忖道:“我甩开楚秋水来洛阳,一是为了救薛冰,二是为了救路长风,难道如今一事无成?” 想到这里,骆冰更加不甘心,一定要寻人问个明白。 他微微一想,天魔如今踪影全无,找他是不可能了。若是欧阳清还稍念旧情,那么路长风与楚秋烟的下落都有了着落。 骆冰在洛阳也呆了几日,知道欧阳清搬入新宅的事情。如今天色已晚,要找欧阳清,自然是去新宅探看。骆冰脚步匆匆,不多时,已到了那大宅子门口。 既然是来询问,骆冰也不打算藏头露尾,便高声道:“欧阳清,老朋友来了,你不出来见见面吗?” 许久无人应答,骆冰心中奇怪,用力推向大门。门是从里面反锁的,很是厚重,骆冰两臂发力,便断门闩而入。 这一下,骆冰知道里头有人了,只不知是欧阳清、小月,还是什么别的人。按理说,欧阳清有飞鱼剑在手,即便心怀歹意,也没必要埋伏偷袭。骆冰一步一步缓缓走入,看似漫不经心,但欧冶子剑随时都会脱手而出。 里外走了一圈,没见有人,骆冰心中诧异,更增警戒,沉声道:“什么人?快出来吧” 忽听一人冷笑,接着便看见楚秋水阴沉着脸,堵住大门,拦住了去路,道:“你果然来了。两次临阵脱逃,骆冰,你当真无耻。” 骆冰却无心与他争辩。 既然楚秋水来了,那么梅常青……骆冰忍不住心里一凉,脱口问道:“梅常青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梅常青出事,自己却又如何面对梅常珠?那可是皇上许配给楚秋水的妻子。 楚秋水冷冷道:“我没见他。多亏天魔提醒,我才能及时赶来洛阳,否则被梅常青拖住,谁知道你会跑到哪里去。” 骆冰知道天魔手上除了欧阳清便没有高手,既然梅常青没来洛阳,欧阳清也没离开,那么梅常青应该不会出事。 他心中一定,便看着楚秋水道:“你定要与我分个胜败,我们就痛痛快快战一场”此时他心中顾虑重重,但既然事情临头,自然也要放手一搏。 “唰”、“唰”两声,两柄剑脱鞘而出,一阵寒风吹过,落叶中,隐隐闪动着长剑银光。 剑光闪动,楚秋水抢先出手。他足踏乾坤,长剑划出圆圈,将骆冰圈在里头。 骆冰晓得厉害,识得这是逍遥的折梅剑法,每一招都如同天花乱坠,繁密灵动,当下不敢大意,手一抖,欧冶子剑像条蛟龙般跳腾,剑上虽然不带多少力气,但招数涵盖八方,没留下半点可趁之机。 楚秋水一招未能得手,逍遥身法陡然展开,一时间场上也不知有多少个楚秋水,忽攻前胸,忽攻后背,当真是迅疾绝伦。 骆冰好似对这快剑不擅应对,招招取守。 楚秋水越打越顺,运剑如风,四处游走,寻觅骆冰的破绽。他看骆冰出招很是蹩脚,容情紧张,自以为占尽了上风,出招加倍迅猛,守御的招式全数搁下。 骆冰挡了两招,忽然转身不及,背后现出偌大破绽。楚秋水见状大喜,一剑从缝隙中穿入,直插骆冰后心。 眼看骆冰已入万劫不复之地,生死将分,楚秋水加紧用力,这一剑势必要穿胸而过,忽而骆冰歪斜斜踏出一步,大出楚秋水意料,顿时逃出了楚秋水的追击。 楚秋水必杀一击落空,心中暗叫不好。 果然,骆冰一旦脱困,立即反手一剑“武当七星”还了过来。楚秋水抬手架住,骆冰第二招又逼了过来。 原来骆冰先前假装不敌,就是为了引楚秋水大意抢攻。适才楚秋水脚踩幻尘身法,手上将武当十六路剑法中的得意招数全都交叉使了一遍,骆冰看在眼里,此刻反击,每次出手都能大致料出楚秋水套路,抢到一招先手后,更是稳扎稳打,渐渐占了上风。 骆冰的攻势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楚秋水被逼得额头见汗。 有时无奈要用两败俱伤的招数扳回一城,可骆冰每一招都留了后手,守势如大地磐石,八风不动,不给楚秋水分毫机会。 若非楚秋水逍遥功内劲雄浑无比,骆冰不敢逼迫太甚,只怕胜败已经分出了。 须臾间,楚秋水连变十几路剑法,逍遥剑法中,轻妙的,沉稳的,迅疾的,圆通的,都使了出来,但骆冰手中欧冶子剑快若掣电,慢如抽丝,刚有乘龙之威,柔有随云之势,忽而棱角分唐,忽而圆转如意,招式衔接妙入毫巅,逍遥折梅剑法虽然闻名天下,但相比武当剑诀,还是差得远了。 楚秋水落入下风,心中焦急,忽地剑法一变,身子缓缓右转,持剑向上提起,剑身横于胸前,左右双掌掌心相对,如抱圆球。 楚秋水招数本都落入骆冰计算,谁知这招突然一改之前锱铢必较的气势,不攻不守,骆冰不由一愣。 楚秋水长剑未出,已然蓄势无穷,这一路剑法,正是逍遥派闻名天下的逍遥春秋剑法。骆冰微微吃惊,当下凝神注视。楚秋水长剑缓缓向前划出,成一弧形。 骆冰只觉一股森森寒气直逼过来,寒气中还夹杂着楚秋水有若沸水的逍遥功,冷热交加,当真难受。此刻若不还招,那么之前抢的先手便尽都弃了,可若是还招,又看不出他剑法中破绽所在,只得虚点一剑。 突然之间,楚秋水手臂加力,寒光一闪,向骆冰颈中划出。但他如此奋起一击,骆冰已看到他胁下是个破绽,长剑刺出,径指他胁下“渊液穴”。 楚秋水那一招变化不是逍遥剑法,而是他自己临场用出,大不合逍遥剑圆润自如的宗旨,反倒露了破绽。但他自负内力,长剑竖立,“当”的一声响,双剑相交,骆冰立时退开了一步。 骆冰但觉对方剑上有股刚劲,震得自己右臂阵阵发麻,长剑几乎脱手飞出去。而楚秋水却不大意攻敌,又是在身前划了两个圆圈。 骆冰见他剑劲连绵,护住全身,竟无半分空隙,暗暗惊异:“这想必就是春秋剑法了,只是从来没见楚秋水用过,莫非是他压箱底的绝艺?这下坏了。”心下生了怯意,不由得额头渗出汗珠。 楚秋水左手成掌,拍向骆冰胸口,右手剑不住抖动,突然平刺,剑尖急颤,看不出攻向何处。他这一招中笼罩了骆冰上盘七大要穴,但就因这一抢攻,骆冰已瞧出了他身上三处破绽,只攻一处已足制死命,登时心中一宽:“这逍遥剑,毕竟有机可趁。”当下长剑平平淡淡的指向左手掌心。楚秋水倘若继续出招,左掌势必被洞穿,待他剑尖再刺中骆冰时,已然迟了一步。 武当剑讲究的是冲虚守宁,以慢打快,后发制人,劲力柔和,不用太多气力,可以四两拨千斤。 只是这路剑法是天下一等一的守御套路,但用来克敌制胜,却是难得很。 楚秋水练成逍遥功后,内力独步当代,这逍遥剑法,自然也用得少了。这个是自然,既然别人内力都不如自己,天下间焉有圆润自如的道理?也是因为少了练习,楚秋水的春秋剑法并不纯熟,如今在招式上不及骆冰,想用逍遥剑法时,不自禁加入了自己的招数。 骆冰太极剑法慢慢挥转却是全身上下剑光护体一般。 楚秋水剑招未曾使老,已然圈转。 突然之间,骆冰眼前出现了几个白色光圈,大圈小圈,正圈斜圈,闪烁不已。他眼睛一花,当即回剑向对方剑圈斜攻。当的一响,双剑再交,骆冰只感虎口疼痛欲裂,若不是已有准备,欧冶子剑势必脱手了。 楚秋水逍遥剑展开,剑上所幻的光圈越来越多,过不多时,全身已隐在无数光圈之中。 光圈一个未消,另一个再生,长剑虽使得极快,却听不到丝毫金刃劈风之声,足见剑劲之柔韧已达于化境。 骆冰再瞧不出他剑法中的空隙,只觉似有千百柄长剑护住了他全身。 楚秋水纯取守势,端的是绝无破绽,千百个光圈犹如浪潮一般,缓缓涌来。 楚秋水虽不是用剑的高手,但毕竟是武学名门,几招后渐渐想起了逍遥的精髓,不再一招一招的相攻,而是以数十招剑法混成的守势,同时化为攻势。圆圈一个跟着一个,围绕着骆冰不放。骆冰看不出虚实,无法抵御,只得退步相避。 骆冰越斗越是心惊,只觉楚秋水每划个圆圈,自己仿佛就背上了百斤货物,这许多个圆圈划下来,自己浑身骨骼都“嘎嘎”作响,用剑也不大顺当了。 他内力修为和楚秋水本有差距,一旦楚秋水用出逍遥剑,逼他比拼功力,那便是大败亏输的份了。不多时,骆冰感到胸口窒闷,真气枯竭,不由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楚秋水看出骆冰已经落入自己包围,当即收拢剑圈,大喝一声:“着”扬剑挥出。这一招气势惊人,两丈之内,尽是青峰虚影,如浊浪滔天,又如泰山压顶,大开大阖,向骆冰卷了过去。 骆冰虽然疲累不堪,但心神只凝在了最初那一点刀光上,任其如何暴烈,他却像一叶轻舟,顺着楚秋水的剑锋,起伏不定。就在屏息之间,骆冰看出一线机会,从那连绵不绝的剑势中,遁了出去。 楚秋水用了数百招剑法,眼看骆冰已成网中之鱼,谁知道竟还是让他脱出包围,不由得大为气馁,暗道:“我不该用这不大熟练的剑法”当下剑法一变,以一人之力,推动“逍遥凌波”,剑法奥妙玄奇,一通抢攻,又占了上风。 可是不多时,骆冰一招一式,用了几个险招骗过楚秋水,重新夺回先机。 楚秋水内功高深,但临敌经验毕竟太浅。 这剑法的修为,楚秋水其实远不及武当派的小一辈,可他精擅的诸多剑法,太过拘泥招式套路,遇上骆冰这等老手,便被死死克制。 骆冰太极剑法讲究意味,而非沉溺招式,楚秋水以内功为基础,使动起来,威力反而远在其他武功之上。 虽然他对太极的领悟不够,不足矣凭此获胜,但只要稳稳过上千招,楚秋水精力耗尽,那就是不攻自破了。可惜楚秋水想不通关节,又用那繁复的“逍遥凌波阵”,说到招式理解,生平都没经历过生死劫的楚秋水,又怎么比得上骆冰? 其中利害,楚秋水不知,骆冰却是想的清清楚楚。他知道,自己若不能在几百招内夺胜,真气枯竭,那便是任人宰割,好在楚秋水不再使用春秋剑法,如今这套剑法虽然复杂,但无疑是骆冰的最后机会。 不多时,骆冰瞅准缝隙,一剑穿过剑网,在楚秋水胸口刺出一个血洞,只是此刻手上无力,楚秋水轻功又甚高,这一剑创伤并不深。 楚秋水又惊又怒,急欲还以颜色,心浮气躁下,招式散乱,又被骆冰弄出条伤口。 楚秋水心中愤怒,连连出剑,恨不能三招两式就刺死骆冰。可是骆冰虽然气喘如牛,出剑仍然拿捏极准,几次骗过楚秋水,将他刺伤。 伤口极浅,不足以威胁楚秋水的战斗力,却惹得他暴怒欲狂。骆冰知道越是比武紧要关头,越是要沉着冷静,每一招都用得完美无缺。而狂怒之下的楚秋水早已失了理智,心急下,逐渐落入极度不利的境地。 楚秋水心中惊怒,忽地退后几步,缓缓运气,想是要蓄势了。骆冰紧紧跟着他,但无奈真气不济,楚秋水几个起落,已经把他甩开。 只见楚秋水面色凝重,一呼一吸间,浑身衣衫随之鼓起降下,脸色潮红,显然已经将内功催逼到极限。 骆冰心惊道:“这又是什么神通?看楚秋水的样子,似乎要用什么两败俱伤的拼命法子了。”念及此,不由大生戒备之心。 楚秋水运气良久,便将全身真气竭力注入剑上。想那逍遥功何等威猛,如此全力灌输,他手中那柄青钢剑如何经受得起,但听得“叮”一声脆响,剑尖竟而断了一小截。 楚秋水以自己内功断剑,可笑至极,骆冰本想嘲笑揶揄两句,讨个口舌上的痛快,忽而想起一事,顿时脸色惨淡,说不出话来了。 故老相传,武当派曾领悟一门盖世剑法。说是剑法,也无异于内功,乃是以自身内力,凝聚为无形之剑,以真气为剑使动各路剑法,可说无坚不摧,世间任何宝刀宝剑都不可与之匹敌。 后人称这剑法为“无剑之剑”。 凝聚真气为剑的法门不算难,但难的是无人能将内力修炼到如此地步,真气形若有质尚且不能,遑论使用剑招、变化伤敌? 逍遥子曾参学武当至高之剑,回去琢磨了一套逍遥门派至尊剑法,逍遥无极。 楚秋水练成了逍遥功,这无剑之剑还是难以使用,此刻生死相搏,楚秋水对骆冰仇恨极深,为求完全,竟用出了自己尚不能修炼的盖世神剑。他修为不够,不能空手凝结无形之剑,还需要凭借有形兵刃,而且真气能发不能收,还折断了自己的兵器。 楚秋水吸一口气,沉沉月色下,长剑竟而无比黑暗,不再如之前那般透亮光鲜。相比之下,地上那一小截断剑闪闪发亮,甚是扎眼。骆冰略一愣神,楚秋水已走到面前,断剑缓缓刺了过来。来势虽不快不奇,却是无可躲闪,骆冰见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举剑迎上。 “当”一声惊天巨响,骆冰被震得直飞出去,欧冶子剑也落到了墙角。好在这柄剑属神兵利器,否则经过适才一击,势必折成两段了。 骆冰心道:“路长风,还好你把剑给了老子,不然今天老子是半点机会也没有了。”这么一想,心中又道:“刚才声音这么响,说不定楚秋水的剑已经断了?这个逍遥无剑之剑楚秋水练得不大好,若是没有剑作为依凭,他决计用不出来。”定睛看去,这才发现,原来刚才自己根本没有碰到楚秋水的剑那一声金铁交鸣的巨响,不过是撞上了无形的剑气而已。 骆冰唯独这无剑之剑他毫无了解。何况此刻楚秋水全凭内力压服,剑招可以取巧,但内功如何取巧? 但见楚秋水深吸一口气,大步踏上。骆冰翻身站起,艰难拾起欧冶子剑,楚秋水看在眼里,竟不阻拦,看来是胜券在握了。 骆冰见楚秋水勉强运气,不能说话,但仰天傲视,一股睥睨天下的傲气油然而生,不自觉也起了争雄之念,心道:“无剑之剑虽然玄妙,但我的武当无极剑法剑诀有三层,我只练了第一层,倘若能领悟第二层甚至第三层,何愁敌不过这诡异剑气?”一咬牙,双手举剑过头,猛力劈了下去。 这一剑威力十足,乃是骆冰浑身功力所聚,但楚秋水眼神带着轻蔑,也不用什么招数,只是微微抬起断剑。 骆冰这一劈才到楚秋水断剑前半尺,陡然全身大震,胸口发闷,右手又痛又麻,一阵天晕地转。恍惚间,才发现自己又被震飞了。 骆冰见这无剑之剑如此神异,自己今日只怕是难逃一死,不禁惨然。楚秋水手拿断剑,一步一步踏过来,骆冰连番受重创,已经无力站起,只得微微苦笑,脑中飞速运转:“不能力敌,便该智取。可是如今实力相差太远,我练逃命的力气都没了,什么法子都没法用了。” 121、兄弟一较 楚秋水红着眼睛提着剑,慢慢走了过来。 看着逼近的楚秋水,骆冰心道:“必须想个法子接他一剑,阻了他的气势,才能活下来。可是,怎么样来接这一剑?正所谓刚极易折,这无剑之剑无坚不摧,是至刚之术,我便该以柔克刚。” 只是这无剑之剑玄妙无方,有何绕指柔剑能克制它? 骆冰看楚秋水离自己越来越近,欧冶子剑撑着地,勉强站起,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太极剑法本是武当派两大绝艺,一刚一柔,说到内力,无剑之剑自然高过太极剑,可说到意境,怕还是太极剑略胜一筹。我何不以太极剑法来抵御?” 骆冰练的太极剑法本就境界不高,整日喝酒公务却是把剑术耽搁下来了,但这路剑法本就讲求意境,并不拘泥于招式。 武当剑诀的精髓本就在于临敌变化,骆冰决意用太极之法抵挡无剑之剑,自然也能变化出阴阳之像。 骆冰扶剑起身,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气,双眼微闭,沉声纳气长剑划为圆圈,楚秋水挺剑刺过来,却如同刺在了一个大气球上一般,滑溜溜地,绕了开去。 这一剑居然真的被骆冰抵挡了。只是骆冰也不好受,剑气毕竟有几分传到了骆冰身上,不禁喉头发甜。 楚秋水毫不犹疑,又一剑刺来,骆冰仍以太极之术抵挡。 楚秋水每进一步,骆冰就退一步,但那太极剑圈始终守着骆冰前身,任凭楚秋水如何进袭,都被卸开了力道。 骆冰伤重下,太极剑圈其实破绽甚多,但楚秋水的无剑之剑也未练成,只能勉强聚集真气,却不能灵动自如地运用剑招。是以骆冰屡屡以巧胜拙,以真气拨开楚秋水阳刚剑气。 此时楚秋水也看出骆冰所用的似乎是武当派的太极剑法,胸中怒火炽热:“他竟然能使出武当的太极剑法”想着心中杀念更增,只是这无剑之剑全凭自己一股真气,不能开口喝骂。楚 秋水也知道这么拖下去,迟早可以累死骆冰,但他性子急躁,也管不了许多,忽然一声大喝,雄浑的剑气一散,竟幻化为数千条淡淡的青光,猛朝骆冰身周左右击去。 太极剑圈虽然守御严密,但要抵挡如此密集的攻击,却也不能。 这一变,乃是无剑之剑中极为厉害的“气贯长虹”,若是内功高到一定程度,大可让手中无形剑气忽分忽和,叫人防不胜防,威力无穷。 但楚秋水若将剑气散了数十条剑芒,想要重新凝聚,只怕再无可能,是以这一击,是夺命绝招了。 骆冰此前连番重创,意识都有些模糊了,若非心中极强的求生欲苦苦支撑,哪里还有力气变招抵挡?眼见眼前青茫茫一片,也不知多少剑气攻来,微觉慌乱,脚下一错,一时间全不知抵挡方法。 便在此时,骆冰忽觉真气流转微入岔道,一股暖流自胸腹涌起,不知怎地就有了力量。 他瞪大眼睛,看着眼前森然剑气,长剑一转,便使出了一招抵挡。 武当剑诀的变招力求自然,骆冰每一招出手,也都是劲在意先,劲断意不断,是以这次出手也与往常无异。 但在骆冰心中,这一招似乎隐藏了什么自己想不通透的大道理,平常时候,是决计用不出的,此刻却顺手就使了出来。可那究竟是什么道理,骆冰自己也不知道。 但见持剑如持气,两手掌心向外,以黏劲吸住剑柄,内力发动,剑刃旋转如盘,望之如同月轮。 这剑转动快速劲急,却不闻分毫破空之声,足见剑上内力之柔之韧,实达化境。远远看去,金轮盖顶,热气飘荡,彷佛佛顶光晕一般,更让人心生敬畏。 骆冰伤了脏腑,嘴角流下鲜血。 楚秋水见骆冰还有绝招,这一剑当真穷极变化,堪称天下罕有,不由心中“咯噔”一下:“这就是武当剑诀的神妙之处吗?”只是此刻不容退缩,他仰天狂叫,内力狂涌,数千数万条剑气汹涌而出,身子周遭草木、树干俱都被激震成粉末。 便在此时,那光晕往外膨胀,登将楚秋水的剑气包在圈内。只听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无数断剑已然跌落地面。 欧冶子剑,这极为坚韧的神兵宝剑,居然折成几段了。 骆冰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正喷在楚秋水脸上。 楚秋水适才被阻了一阻,也是胸闷异常,忽而双眼视线被封,不由大吃一惊,便要后退。他知道骆冰手中已没了剑,又受重伤,今日杀他,绝无难处,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忽听骆冰万分惶恐,高声惊叫道:“楚秋烟,不要”听声辨位,他竟是要绕过自己,冲到后头去。 这里是欧阳清的新宅,楚秋水来这里本就是要找楚秋烟,只是楚秋烟没见到,却遇上了骆冰。 他闻听骆冰这么一声大呼,心中也是大骇:“难道楚秋烟在后面?莫非欧阳清正在折磨她?”想到此,顿时大为焦虑,便要回头去看。 可转念一想,心中又道:“不对。楚秋烟若在此地,早该出来了。骆冰这么呼喊,必定是惹我回头去看。 此刻他没有剑,只能近身用肉掌搏击,我若扭头过去,岂不是落入他圈套?”当即理也不理,挺起长剑。 他虽然目不能视,但这一剑就顶在身前,骆冰若还敢前进,那便是穿胸破肚之祸。 谁料骆冰竟不管那一剑,仍然向前冲去。楚秋水心道:“糟糕,难道烟妹当真有事?” 他担心欧阳清窥伺在旁,真气回缩防守,同时左手抹去脸上血水,回头去看。当然,右手剑半点也没动,骆冰如此狂奔,势必要撞在剑上,必死无疑。 回头定睛一望,却是半个人影也没有。 楚秋水暗叫上当,忽觉右手一震,想必是骆冰撞过来了。他正要收剑,再补上一下,却忽然感到“乳根”、“大包”、“膻中”三大要穴一麻,接着浑身发软,跌倒在地。 骆冰面色煞白,连连喘息,却倒也没受致命创伤。 楚秋水这才想起,自己顺手那么一刺,确实是高妙招式,但却忘了,自己使用无剑之剑的初始,已经将剑尖震断了。 也是因此,骆冰假装奋不顾身扑向后方,又大呼楚秋烟姓名,才能轻易骗过楚秋水,从而反败为胜。 骆冰一招拿住楚秋水,自己也已是强弩之末,半跪在地上,连连喘息,挣扎不起。楚秋水心中愤怒,大喝道:“奸贼,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否则一定后悔”。 骆冰吸两口气,拿起楚秋水那柄断剑,放在了他喉头。只消轻轻一拉,楚秋水便是死定了。 骆冰看着楚秋水的眼睛,微微一笑,道:“我要杀你,又有何难?一直以来,是你对我误会太深,想要杀我,我从没想过杀你。”说着放下剑,自顾自打坐调息。 楚秋水三处要穴被点,按理说两个时辰内决计动弹不得。 但骆冰点穴时手上无力,楚秋水气血旺盛,真气绕转三匝,竟而冲破了禁制。 骆冰不知大祸临头,正自缓缓运气,吐纳调息,忽觉颈上一凉,竟已被那柄断剑架住。 骆冰一则没料到楚秋水能如此快恢复,二则算定楚秋水狷介之性,自己放过了他,他即便要再出手,也要先报自己救命之恩。 谁知道楚秋水竟而全然不顾,又持着剑。看他满脸杀气,看来非杀人不可。 楚秋水一脸沉痛,死死握着剑,道:“你放过我一命,依着道义,我不能杀你。但是,你害了烟妹,我不杀你,对不起她。你若有什么遗愿,不妨也都说出,我会帮你完成。之后,我势必自杀谢罪。” 骆冰惊怒交集,冷笑道:“你别装出一副大仁大义的模样。哼,你口口声声说楚秋烟,你不杀我就对不起她。你自己想想,你的所作所为,对得起她吗?” 楚秋水冷然道:“我有何对不起她之处?” 骆冰瞪着楚秋水,道:“蛇毒入体一事,可说是误会,怪不得你,但是你对妹妹的爱导致相逼楚秋烟,是不是对不起她?” 楚秋水勃然大怒:“哪有此事?你胡言乱语”愤怒下举起断剑,猛力劈下。骆冰浑身无力,难以抵抗,只能闭目待死。 “住手”一个娇俏女子声音响起。 楚秋水浑身大震,立马收了剑,但还是顺手闭了骆冰几处穴道。接着回头看去,只见楚秋烟扶着栏杆,竟然真的站在后头 楚秋水又惊又喜,一步冲过去,道:“烟妹,你果然在这里”同时骆冰也唤道:“烟妹”。 楚秋烟嘴角露出苦涩笑容,道:“秋水,适才骆冰的话,我也很想知道答案。” 楚秋水骤见亲妹,什么事都忘了,只问道:“妹妹,你什么时候来的?我之前怎么没瞧见你?” 楚秋烟道:“我也不知怎么来到这里的。刚才我在密室里,你自然瞧不见。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骆冰刚才的话,我想知道,你怎么回答。” 楚秋水愣了一愣,茫然道:“骆冰那些胡说八道的话?他随口乱说,我何须回答?” 楚秋烟眼圈倏尔红了:“哥哥,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到了这个时候,你竟然还能装傻。好,你不说,我就来说。洛阳外,我和骆冰遇了毒蛇和大火,昏倒在石山上,你不但不救人,反而怪骆冰抢了亲情”。 楚秋水暴跳如雷,大叫道:我没说,你还敢诬陷于我?” 楚秋烟眼中泛着泪花,涩声道:“你从那以后就开始恨骆冰,我一开始并不知道原因。我甚至以为,那天碰我的是骆大哥。可是,我清楚记得,我朦胧中听见有人叫我‘妹妹’,就是你的声音”。 楚秋水大怒道:“骆冰还假装昏晕,一动不动。我不出手你们早死了?” 楚秋烟一愣,不知怎么说话,眼泪却滴了下来。骆冰听着两人对话,忽然感到其中有个重大误会,不由道:“楚秋水,你听我说一句。” 楚秋水“哼”了一声,道:“你说。” 骆冰道:“我们当时生死一线,好不容易逃出生天,耗尽气力,又中了剧毒,哪有心思和精力来做苟且之事?此乃疑点一。” 他见楚秋水不以为然,续道:“就算有心有力吧。我再问,当时有毒蛇无数,洛阳郊外,又不是什么蛇窝,平白无故哪来这么多毒蛇?分唐是有敌人袭击。想我骆冰再胆大包天,好不容易逃了性命,却还没脱离险境,第一件事当然也是化解蛇毒?万一兴高采烈时候,有敌人掩至,我岂不是自寻死路?此乃疑点二。” 骆冰也不管楚秋水脸色,道:“我若真是暗中碰了楚秋烟,你又对我如此敌意,我心中有愧,当然不会留下你性命。你身边没什么朋友,我只要邀约梅常青,杀你并不难。甚至于,当时我还没有和欧阳清、路长风翻脸,我若要请他们出手相助,你连逃命都没地方逃。可是我这么做了吗?非但没有,今天我一个人制住了你,还放你一条生路,岂不更加不合情理?此乃疑点三。” 楚秋水被他说动,迟疑道:“你的意思是?” 骆冰沉声道:“我问心无愧。看你的样子,爱极了亲妹妹,又对我如此愤恨,似乎也不像是玩弄感情之人。所以,我怀疑那天碰楚秋烟的,另有其人。” 楚秋烟“啊”地呼出声来,道:“你说……你说……” 骆冰点头道:“成千上万剧毒之物,必定是有人饲养。所以,那一日我和楚秋烟被袭击时,很可能有敌人在旁边,在你离开时趁虚而入。但我想不通的是,那人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楚秋水被骆冰一番话打动,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他沉思良久,顿足道:“好,总算放我一次。我这就去查探清楚。倘若此事不是你做的,我给你磕头赔罪。如果此事是你做的,那么我便与你同归于尽。” 骆冰摇头道:“这也不必。你和烟妹本事亲兄妹,你自小流落江湖,兄妹情化作了不离情,你自己慢慢改过来吧,你还能爱自己妹妹一辈子嘛。” 楚秋水心乱如麻,点点头,自顾自走到一旁,沉吟道:“只不知,我该如何去查。” 骆冰沉声道:“有能耐驱赶如此毒蛇的,又与我有仇的,就只有天魔一个。要查,便该从天魔那里查起。只是……” 谁知道楚秋水想也不想,竟然一顿足,飞身而起,转眼不见了。 骆冰惊道:“不要天魔武功深不可测,你不要以身犯险”可楚秋水去势快如闪电,哪里还听得见? 楚秋烟走到骆冰身旁,幽幽叹气道:“他就是这样,风风火火。” 骆冰吸一口气,但楚秋水内功深厚,封住的穴道短时间内解不开,便道:“烟妹,你帮我解开穴道。” 楚秋烟苦笑摇头道:“我能站起走路就已经不错了,哪来力气帮你解穴?” 骆冰恍然,忙问道:“欧阳清把你掳来这里,有没有伤害你?” 楚秋烟奇道:“欧阳清?我没见过他。” 骆冰惊道:“你没见过?那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楚秋烟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迷迷糊糊,清醒过来时候听到外面有一阵阵巨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爬起来看,出来就看见你们了。” 骆冰大奇,皱眉道:“这里是欧阳清的宅子,当然是他做的手脚。只不过……唉,想不通,真是奇怪奇怪。” 忽听一人嘿然笑道:“你们不知道,就让我来告诉你吧。所有的事,我都一清二楚。” 骆冰、楚秋烟都大吃一惊,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黑衣人黑衫贴身,一身筋肉高高鼓起,正怪笑着看着两人。 骆冰知道黑衣人本是楚秋雨,本是天魔的人,这个人却不是楚秋雨不由骇然道:“你想怎么样?” 黑衣人冷笑道:“我什么也不想。我只想告诉你们一些事情,让你们不至于死了还做糊涂鬼。” 骆冰只恨楚秋水封了自己穴道,动弹不得,心道:“怎么才能拖延时间?他要说话,就让他说好了。”当即淡淡道:“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 黑衣人不知骆冰被点了穴,见他坐在地上并不站起,还道他是比武后太过疲累。正因如此,他摸不清骆冰还有几成本事,便也不敢贸然出手。 黑衣人微笑道:“我有三件大事要告诉你。这第一件,嘿嘿,你可要听好了,别擦眼泪。” 骆冰故意咳嗽两声,笑道:“太悲伤了,老子都哭出来了。” 黑衣人不动声色,道:“这第一件事,就是梅常青已经死了。”说着从背后布袋里拿出个人头,扔了过去。 楚秋烟惊叫一声,退后两步,骆冰却瞧得清楚。那人头被清洗过,没什么血污,但剑眉虎目,清秀异常,确实是梅常青 骆冰只感到一阵天晕地转,手脚发软,用力吞了口唾沫,却觉口中极为苦涩。他寒声道:“怎么回事?” 黑衣人大笑道:“你知道为什么楚秋水这么快就找到洛阳了吗?因为他也没有赴约。天魔先生告诉了他,你去了洛阳,然后天魔代替他,去和梅常青见面了。” 骆冰大怒道:“不可能天魔武功忽高忽低,装神弄鬼,根本杀不了梅常青”? 黑衣人笑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人头在这里。哦,对,说不定这人头是假的呢?说不定宫七先生帮别的人化妆过了呢。你要不要拿起来仔细瞧瞧?” 骆冰手脚动弹不得,但也知道人头绝不会有假。那人头经过清洗,不带半点血污,就是要自己看个清楚。 别说宫七先生还瘫在山林的小别院,就算宫七先生真的把其他人的人头化了妆,也不可能洗得如此干净仍无破绽。 往事一幕一幕闪过心中,期间所遇无数风浪,但彼此携手,也都渡过。 两人一起,喝过酒,杀过人,也救过人。往日患难与共,但今天,梅常青竟为了自己,丧生天魔手下…… “来来来,二十斤酒,喝不完的是脓包……他娘的,你别骗老子,把老子当成白痴……骆冰,这次我收服绿林,你功劳最大,来,喝一杯……明天的比武,我来赴约,你尽管去洛阳救人……” 音容宛在,人却不在了。 122、磊落湿衣襟 骆冰感到鼻尖阵阵发酸,虽说认识梅常青较迟,却是最合得来。 他强忍流泪的冲动,忽然哈哈大笑道:“好你个黑衣人果然有两下子,老子早就看梅常青不顺眼了,多谢你们帮我除掉他。” 笑着笑着,两行清泪还是顺着脸颊滚下。好在夜色沉沉,那黑衣人对骆冰防着三分站得又远,倒看不见。 黑衣人似乎也没想到骆冰会这么说,吃了一惊,道:“好,好你个冷血的人。不知道第二件事,你会不会气得跳起来。我知道,你和楚秋水比武,根源就在那天蛇阵后,谁脱光了楚秋烟的衣服。嘿嘿,告诉你,那个人就是我老子好不容易学会驱蛇之术,就用在你身上了。谁知道楚秋水突然插了一脚,坏了老子的好事。老子偷偷跟到山上,扒光了楚秋烟的衣服,本来我以为楚秋水一回来,你们一定要打个热火朝天,谁知道楚秋水居然如此脓包,就这么走了。” 骆冰双拳紧握,狠狠盯着黑衣人道:“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黑衣人哈哈笑道:“我身上抹了蛇药,那种蛇药一旦沾上鲜血,就会变成剧毒之物。我当然不会送死了。可惜楚秋水太脓包,不然你早已经已经死了。嘿嘿,不过也没分别,今天你还是要死。” 楚秋烟愤然站起,转身要拿地上的断剑。只是她实在太过虚弱,才一弯腰,就险些摔倒。 黑衣人笑道:“楚姑娘,你武功确实不错,以前我还真有点忌惮你。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老子武功大进,你又成了将死之人,我还有什么担心呢?” 骆冰咬牙道:“第三件。” 黑衣人脸色一肃,装出一副深沉模样,道:“这个,骆兄恐怕经受不起,我还是不说了吧。” 骆冰尽量使自己语气平淡,道:“有什么尽管说,除非你不敢。” 黑衣人冷哼一声,道:“我会不敢?告诉你,包大人已经对郭子仪动手了。包大人派人搜查了郭子仪的府邸,找出好几封通敌书函。如今,郭家上下已经被围紧,你别问,那个郭子仪可怜的小表妹也没有被逃脱难,哈哈……” 骆冰定定神,道:“此事决然是假的。四岳忠心天魔,天魔当然也会保护薛冰母子。不到最后关头天魔不会让薛冰母子赴死。包子云手下有什么高手,能拦得住四岳?” 黑衣人摆手道:“这里是欧阳清的宅子,为什么欧阳清不在这里呢?因为他去杀四岳了。嘿嘿,这四个人,不知道能不能敌得过飞鱼剑呢?我看不能。我听说,欧阳清将尸体挂到城门口示众去了,不过四岳的人头,我倒是带给了你。你要不要看看?” 说着也不等答话,自顾自从背上袋子里取出四颗人头,扔在了地上。这些人头不比梅常青那颗清楚,想来没做过处理。只是黑衣人前头所说既然都是真的,此事自然也没必要骗人了。 骆冰面色惨淡,只觉眼前一片黑暗,脑中“嗡嗡”作响,似乎什么也听不见了。伤心事一件接着一件发生,已经超越了他的极限,他快要发狂了。 黑衣人身子一掠,抓起了楚秋烟,笑道:“这女人,那天没敢享用,今天就好好玩一玩。老子马上就把你大卸八块,但偏偏就留下你那双眼睛,要你清清楚楚看着,这女人是怎么被老子玩的哈哈哈哈”说着一下撕开了楚秋烟的衣服。 骆冰的眼中只有仇恨与悲愤。 但是别说自己穴道被封,就算能冲开穴道,之前和楚秋水一战耗费了九成九的真气,又如何能再出手?既然梅常青死了,薛冰死了,路长风也死了,自己一个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何必抵抗呢? 握紧的拳头渐渐松开了,眼中的怒火也渐渐熄灭了。 楚秋烟的惊呼声传来,似乎也没那么刺耳了。 活着,就要背上无数包袱,就要被敌人欺侮,就要面对挚友惨死的悲痛,眼睁睁看着正不胜邪的悲剧,一幕一幕上演。 死了,就死了吧,真是解脱。 楚秋烟拼死抵抗,她想推开黑衣人,身体却倍感虚弱无力。 黑衣人本就擅长外门功夫,肌肉结实,楚秋烟毕竟只是个女子,武技虽然高超,但真正说到气力,却是远远不及了。 黑衣人撕开两件外衣,看见了雪白香肩,一只手便死死按住楚秋烟,接着伸嘴过去,便要吻下。 楚秋烟拼命叫喊,见黑衣人头凑了过来,心中恐惧烦恶不胜,忽然张嘴使劲咬在黑衣人脸上。 黑衣人吃痛,想推开楚秋烟,但楚秋烟惊惶愤怒下,用尽全身气力,死死咬着他,任凭黑衣人如何拍打,就是不肯松口。 黑衣人感到脸上剧痛,猛然一掌拍出。 楚秋烟口中衔着黑衣人脸上一块肉,重重摔在地上。 黑衣人一摸脸,热辣辣的,全是鲜血,一块皮肉也被咬下了,痛得他几乎晕过去,急怒攻心,拔出腰间的鬼头大刀,指定了楚秋烟,操着一口山西话怒喝道:“小娘皮,小贱人,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黑衣人自从得到天魔指点后,武功进步极快,此刻如鬼魅般欺身过来,一把揪起楚秋烟,顺手还在骆冰肩上劈了一刀。 骆冰穴道被制,无法抵抗,肩上顿时多了一条深深的创口。 黑衣人见骆冰招架不能,大为放心。 他摸着脸上的伤口,怒道:“小贱人,你敢咬我?看老子划花你的脸”转头过去,骆冰仍然伏在地上,浑身脱力,黑衣人笑骂道:“骆冰,你还趴在地上装死?好,老子一刀一刀划了这贱人的脸蛋,再来送你归西”说着一刀就割在楚秋烟脸上。 楚秋烟却没有呼叫。 黑衣人微微奇怪,扭头过去,楚秋烟竟然晕过去了。黑衣人冷笑道:“装死?老子要你醒”又一刀落下。 但楚秋烟用力过猛,虚弱的身体承受不住,蛇毒再次发作,任凭黑衣人怎么折磨,也难以弄醒了。 骆冰见楚秋烟脸色发黑,知道必定蛇毒发作了。 此刻黑衣人已在她脸上割了四刀,但她身子软软搭下,半点动静也没有。倘若不及时救治,恐怕楚秋烟很快便要离世了。 骆冰心灰意冷,什么话也没说,心道:“莫非我真是不祥之人?身边朋友,从小时候铁摩勒被灭门,到长大后结交的梅常青、路长风、楚秋烟、薛冰、一个个都惨死。欧阳清离我而去,却飞黄腾达。既然如此,我何必继续活着害人?这一切,当真是天意”。 黑衣人见骆冰不动弹,楚秋烟也全无反应,感到无趣,喝骂道:“好,老子现在就用了这女人,看你们两个是不是还装死”。 说着撕下了楚秋烟上身所有衣衫。他见了雪白胸脯哪管得了许多,便扔下刀,开始解衣服了。 骆冰见黑衣人如此嚣张,心中怒到极点,想要站起身来,可偏偏半点也动弹不得。他忍不住在心中对自己道:“天意,都是天意。若是楚秋水不随手封了我的穴道,哪会像现在这样?若是我不来这里找烟妹,今晚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事?若是楚秋水没有走,黑衣人气焰又哪里能如此嚣张?当真是天意我练的剑叫做武当,可这次真是有武不能当了。” 想到这里,忽然脑海中闪过一段文字。 那是自己早已背熟的武当剑诀总纲,刻在师傅闭关时的墙上。 一胆力。二内劲。三敏捷。四冷静。剑法之根本。外四要也。剑法之精力。内四要也。表里精练。庶乎近焉。内劲云示与变劲拙力分歧。但无悠长之功夫。无准确之教练。无耐久之毅力。决无成果可言。是练剑者长习内家拳以蓄内劲。内劲之云其所由来者渐。非一朝一夕所能致也。 思想心眼如司令。手足腰胯如部曲。内劲仓库丹田是。精气神胆须足够。表里功夫勤修练。身剑合一方成道。丹田譬犹仓库。蓄内劲之所也。身剑合一者。剑恍如其人肢体一部。凡其人之内劲能直灌注剑锋。则其锋不成犯也。 默到这里,满眼都是泪水,什么狗屁天意? 天意就是亡我,天意就是折磨世人。 可笑,多少次比武时候,自己都会说:“吾之剑意,即为天意”到现在才明白,天意确实是剑,但是却砍在了自己身上。 绝望之际,濒死之时,多少人多少事在脑海中闪过。有梅常青爽朗的笑声,有路长风冷静的眼神,有欧阳清开朗的话语,有楚秋烟跳脱的身影,有薛冰优雅的气质,有铁摩勒温文的举止,还有师父慈祥的面孔。 而最后停在眼前的,是洗剑堂中刻着的那些大字。 武当剑诀的总纲。这些字似乎在告诉你,何为天意,又好像在嘲讽你,说你错了。 字的下面是图案,是武当剑诀的基本招式。 自己练了这么多年,多少个日夜都是对着这扇墙壁度过,那图案自然也是记得异常清楚。忽然想起师父说:“等你能想通这些图案的时候,你就是中原顶尖的人物了。但如果想要更进一步,你必须忘了那些图。” 笑话,记在脑海里的东西,怎么可能忘掉?若是忘了,那岂不是连武当剑诀都忘了?那一身剑法,不也都忘了? 骆冰怎么也忘不掉。但是将死之时,那些图案,却模糊了。 骆冰暗暗笑道:“这就是要死了吗?老子也没受什么伤,但把剑法却都忘掉了。这下好了,就算穴道解开,体力恢复,也打不过黑衣人了。”笑两声,又流下泪来。 好似师傅楚昭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向自己谆谆诉说。 迷茫之下,经脉好似被锁紧了,扼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寻不到出路的冲天怨气血气在体内挤压冲撞。那忿恨血气化为形质,一点点地催促自己。骆冰大声喘息,双手向空挣扎。 悲苦是空、仁义是梦。 信仰仁、信仰义、信仰善,不如信仰自己的剑。只因信仰剑,所以能屠尽天下恶人,贯彻正道。 心中模糊的洗剑堂那武当之上的剑诀图案,似乎连成几条红线,引着体内精血,飞速运转。精血越转越快,那感觉有些熟悉……好像就是挡下楚秋水绝招时的滋味。 刻在墙上的剑招,不仅模糊,甚至就不见了,但是体内那股忿恨血气,却如同着魔一般,走遍全身经络,冲到脑门,几乎要破脑而出。 “啊”猛然间大声惊呼响起。正在脱裤子的黑衣人诧异抬头,却看见骆冰站起来了。 “放开她。”声音很冷静,一点也不像骆冰说话的口气。 听说愤怒到极点的人,反而会异常冷静。 黑衣人也感到气势有异。 骆冰不知何时已拾起了地上的断剑,可是他分明动也没动,甚至还在低声喘息,黑衣人已隐隐感到杀气的逼人了。 骆冰整个人好像已成了一把欧冶子剑,散发着阵阵剑气,那剑气却是随着杀机而至。 一阵冰凉刺骨的晚风吹过,骆冰的衣衫猎猎飞舞,似乎在走动,似乎又没有。黑衣人努力瞪大眼睛,却看不清骆冰究竟有没有移动,不由打了个寒战。 骆冰全身的精神气力,都化为无形剑气,充沛在天地间,如动不动,似动非动。黑衣人想要移动,但天地却像是凝结了,死死困着他的双脚。一只无形的大手,好像就扼在喉头,他喘不过气来。 黑衣人心中不胜惊惧,暗道:“好强的剑气不过骆冰又累又伤,真气必定不充沛,只要我拼死击破这股剑气,骆冰一定没力气再次凝结。”想到这里,拼命之念生出,当即甩开楚秋烟,举起鬼头大刀,向着远处的骆冰,奋力劈过去。 这是他倾尽全力的一击。 两人都是长啸一声,断剑大刀,都化为一片光幕。 剑气顿消,黑衣人被震得倒退两步,胸口疼痛难忍。但他暗暗调息两次,察觉并未受伤,不由又露出了冷笑。 天地间千浪狂涛的气势,已经消散干净。 黑衣人视线被扬起的沙尘石屑遮挡,看不见骆冰状况,但是从那剑气异感能清楚感觉出,骆冰已经没有重新凝练剑气了。 以骆冰的体力状况,一定敌不过神完气足的黑衣人。 黑衣人微微笑了,他清楚知道自己的实力,想胜也是举手投足的片刻。 烟尘里,似乎有火光闪动。 只见骆冰的断剑上,竟生出一条吞吐不定的青芒,在夜色里弥漫,但骆冰剑上光芒极盛,竟如同一条正在游走的青蛇一般。 黑衣人的眼睛瞪大了:剑芒,这就是内劲灌足之后的青芒。 剑客的剑术内力高到一定境界,便可凝练剑气,以无形真气伤人。而剑气修为高到了绝顶,便可化无形为有形,即为剑芒。 人们都说剑芒锐不可当,四十步外摧金断玉,百步外犹可取人首级,任何宝刀宝剑,均不能与之匹敌。单以剑气所蕴内力而论,此刻骆冰只怕已不输于楚秋水,而他霎那间参透武当剑诀,以内功灌注自身,通达四肢八脉,发出剑芒,虽然仍是能发不能收,但相比楚秋水的无剑之剑,威力已强上不少。 黑衣人知道厉害,再看骆冰脸色阴郁,剑芒青光印在脸上,照得脸青渗渗的,分外吓人。 他本想用几个坏消息摧毁骆冰斗志,谁想弄巧反拙,反让骆冰情急下用出剑芒,顿时骇破了胆,什么拼命的念头都没了,一收刀,扭头便走。 身法再快,又岂能快过剑芒?青光闪动,一片光幕将黑衣人包围在其中。 剑芒发出,威力谁敢小觑。黑衣人未及惨呼,已经化为一蓬血雾。 骆冰用出这招,也是精疲力竭。 眼看黑衣人已死,他心中一空,顿时晕倒在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骆冰睁开眼睛,天色已经微微亮了。他感到精力恢复不少,慌忙爬起,只见远处一大滩血迹,腥臭难言,但楚秋烟竟然不见了。 骆冰分明记得,楚秋烟蛇毒发作,昏迷不醒,拖延这么久,恐怕是无救了。 可是死则死尔,尸体怎会也消失不见?骆冰心中大惑,四处寻找, 但始终看不见楚秋烟踪影。恍惚间想起,自己最后剑芒一击,斩杀黑衣人,剑气纵横,莫非楚秋烟也粉身碎骨了?他努力回忆自己出剑时的情况,但怎么也想不起来。看着地上大滩的血迹,骆冰感到身子发软,不自禁跪倒在地上。 杀了黑衣人又如何?能杀天魔吗?能杀欧阳清吗?就算有本事,能杀尽天下人,又能救活路长风吗?能救活梅常青吗?能救活薛冰吗? 没了,什么都没了。 骆冰感到不胜疲乏,躺在了地上。 我要去到郭府,我要去救薛冰母子,皇上围起来郭府只是打压军功党而已,不会真动手的,北边的回纥压力还没有解除呢? 把郭子仪杀了,谁去带兵打仗?皇上怎么可能一鼓作气把能领兵的杀了,自己难道带兵打仗去。 想到这里骆冰吸了口气,不在惊慌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