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湿疯批恶魔的食用指南【西幻】》 第1章 银发少年 地上跪着一位银发少年。 少年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额头鼓起一个小包，嘴角有血液。 他闭着双眼，身上宽松素白的亚麻衬衫沾满尘土，看上去有些灰扑扑的。 有人伸手粗鲁地揪起少年银发，将他从地上强行扯了起来。 旁边人弯腰凑近查看，然后抬头对施暴的人笑着说：“勒斯，这瞎子已经没有意识了。” 听到那人的话，勒斯倨傲地扯唇，无比嫌弃地呸了一声。 “能关在荆棘监狱中心的最后一间狱房竟然是这种废物，真是叫人失望透顶！” 此时的贝栗站在不远处。 身子抵着墙，左右两旁还有女孩挟着她。 确实有点拥挤，但是她现在只想做个隐形人。 因为她穿书了。 穿进她刚看完的一本西幻玛丽苏文里。 这本书的名字叫《天鹅假千金寻爱记》，主要讲述了被赶出门的假千金女主苏珊娜，依靠锦鲤般的气运和女主光环一路升级，并在五个风格各异的美男之间艰难抉择的故事。 金手指向来不是贝栗的心头菜。 吸引她打开这本书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因为福瑞控。 原书的西幻国度里，人被划分为三类——普通的人、保留了一部分兽类特征的人、可以在兽形态和人类形态完美切换的人。 其中普通的人地位最低被称为平民，第二类人比普通人地位稍微好一些，但也被戏谑地称为杂种。 最后一类，能在人类形态时把兽类特征完全隐藏的血统，被公认为是贵族才会拥有的纯正血统，能获得所有人的追崇和尊敬。 原书女主苏珊娜拥有的就是白天鹅血统。 书是贝栗熬着夜看完的。 对书中男女主的感情线并不感冒的她之所以能坚持将书看完，完全是因为对男五的喜欢！ 像所有玛丽苏文一般，那五人毫无疑问都会被女主莫名吸引，并向往与她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但显而易见，贝栗喜欢的男五光是从序号来看，都比其他选手出场得晚，所以理所当然他的戏份就最少。 再加上最后从人见人怜的小白猫摇身一变，成了白切黑反派的设定，愿意在这条感情线上占股的读者，自然也是最少的。 但是！ 男五的双皮肤设定，以及他白切黑的偏执属性，又猛戳贝栗心口。 所以当她看到男五没得到女主芳心，还被诱骗着钉死在十字架上，再由众人齐力用出驱魔烈火将他烧了三天三夜，最后烧得只剩下满地灰烬的结局时…… 贝栗万分扎心地梗出一口老血。 她不甘心地再看到番外——女主最终选择了男一，并在剩余男配的成全和祝福中举行婚礼，当上皇后，怀孕生了双胞胎，过上美满幸福生活，没有一行字去提及男五时…… 贝栗感觉自己气得脑淤血都犯了。 于是，顶着厚重的黑眼圈，贝栗带着满满的不甘，噼里啪啦敲着键盘，在评论里写了一篇长篇书评。 在书评中，她声泪俱下地夸赞男五，可怜男五，帮男五抱不平，为男五举大旗！ 最后，贝栗留下了最能代表内心愤怒的一星。 并提交书评…… …… 再后来。 等贝栗再次睁开双眼，就见到一群穿着中世纪服饰的人。 他们挤在狭小的、没有窗户且光线昏暗的房间里，正在欺凌一个柔弱的银发少年。 贝栗开始恍惚了，她以为自己在做梦。 这些人是谁？ 这是哪？ 她是看小说看魔怔了吗！ 贝栗瞪圆了双眼，瞳孔止不住地颤动。 正当她沉浸在无限震惊的缓冲加载中，身旁的少女突然盯着她噗嗤一声笑了。 她挥手示意，“勒斯哥哥，我有个好主意！” 听到她说话，房间里的人都好奇地看过来。 少女眼中闪着奇异的光，有点兴奋，“这两个人从没见过面，让他们直接亲吻，怎么样？” 少女话音落下，狭小而昏暗的房间立马响起闹哄哄的笑声，还有人吹起口哨。 为首的勒斯少年也挑着嘴角笑，赞赏地点头，“黛西，你的小点子真有趣！” 听到这话，被唤作黛西的少女立马转过身，向身后人使眼色，“带上她。” 贝栗还没搞清楚情况，就被左右两边的人夹着往前走了几步，接着背上被人大力一推，她踉跄着向前绊了绊。 等她一脸茫然地被黛西一行人推到少年面前时，她才终于反应过来了。 c了！ 原来她也像银发少年一样，也是被摁在地上疯狂摩擦的一员！ 只是那银发少年，是被几个以勒斯为首的男孩欺凌，而贝栗则是被几个以黛西为首的女孩欺凌。 “勒斯哥哥！”黛西指着地上的昏迷不醒的银发少年，鼓起脸语气带着微微不满，“他晕过去了，这多没意思。” 勒斯当然不会让事情变得无趣，他指示着让人将角落的水桶抬了过来。 水桶被端了起来，冰凉的水对准昏迷的少年兜头淋下。 水声哗啦啦，在静谧的监狱内格外清晰。 在严冬的夜晚被冷水一激，少年立马醒了过来。 他猛地仰起头，薄唇微微张开，仿佛快要窒息了似的抑制不住地大口喘息，肩膀也止不住地颤抖。 他身上湿漉漉的，冒着寒气。 水液在他瘦削的下巴凝聚，又从白皙的脖颈滑入单薄的衬衫里。 但那微垂的眼睑因为高仰的脑袋，让贝栗近距离看清了少年那双金色眼眸。 眼眸中还是奇异的暗红色竖瞳，像蛇眼。 只是那双眼空洞无神，没有焦点。 金眸，竖瞳，盲眼，银发。 这些信息组合到一起，贝栗立马认出了眼前这位被扁成猪头的银发少年。 他是原书实力最强的反派，是结局最惨的男五，也是荆棘监狱的恶魔——亚舍拉。 贝栗内心震惊，心脏都快蹦出嗓子眼。 不知谁在身后对着贝栗的小腿狠狠踹了一脚，她吃痛闷哼一声，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贝栗听到身后黛西兴奋地鼓掌声。 “勒斯哥哥，快！快！让他们两个亲吻！” 随后，她的左右手被两人紧紧挟着，身后还有人在施力推着她的脑袋。 第2章 巴塞洛缪 贝栗面前的少年情况也相同。 双臂被人抓住时，少年身子一僵，仿佛迷惘之间也反应过来。 他用尽全力地挣扎。 胳膊分明还被布条反绑在身后，少年却不知哪来的力气，眨眼间就将抓着他手臂的两个人撞得左摇右晃东倒西歪。 “噢天啊！快让他听话！”黛西惊呼。 看到少年如此不安分，勒斯似乎感觉自己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 他几步上前，伸手粗鲁地扯住少年额前的银发，同时抬起膝盖，狠狠地踢撞他单薄的脊背，其他人见状也跟上对他伸出拳头。 最终在四个人合力控制下，才让少年不得动弹。 但是没人注意到。 少年被几人摁在地上后，他的唇畔却似有若无微微勾起。 虽然眼眸依旧空洞无神，但那扬起的弧度却在无声表述着他心情的愉悦。 贝栗观察到了。贝栗瑟瑟发抖。 看过原文的她比谁都清楚，眼前这位反派男五是有点毛病在身上的。 有的猎人为了戏弄猎物，会故意先将猎物放跑后再捉住，让猎物体会到从希望变成绝望的感觉。 但这个反派男五却是反过来的。 原书中的他尤其喜爱扮弱，让所有人尽情地肆无忌惮地对他释放恶意，被欺凌得越痛苦凄惨，到了反杀时间他就会越兴奋。 虽然看小说时，男五的疯批属性全程都在贝栗xp上疯狂跳舞。 但将她送到书中世界，面对这个喜欢挖眼掏心的少年…… 贝栗只想原地去世。 看着地上极其不安分地少年，又转眼看向一旁过于安分的少女。 黛西捂嘴轻笑着，弯腰凑到她耳边：“小巴虫，你怎么这么安静？是不是打心底对亲吻陌生人这件事，已经充满期待了呢？” 小巴虫？ 巴塞洛缪？ 她穿书的宿体是巴塞洛缪？！ 巴塞洛缪可是书中的真千金恶毒女配啊…… 作为康斯坦斯家族遗失的千金，原书中的巴塞洛缪被贴上的标签是刻薄、阴晴不定、美丽的脸总是阴沉，还喜欢折磨家仆。 而作为恶毒女配，原书中的巴塞洛缪对女主苏珊娜厌恶至极，不仅喜欢将她当女仆使唤，还嫉妒她拥有的一切。 整个故事线中，都有巴塞洛缪忙碌于让男女主产生误会和间隙的身影。 女主每一次被流言蜚语淹没，也都有巴塞洛缪的功劳。 …… 她竟然穿到巴塞洛缪的身上…… 脑海中飞快回忆起原书中关于巴塞洛缪的结局，贝栗更想原地去世了！ 原书的结局—— 巴塞洛缪被囚在狭小的金丝笼里，笼子周围种满了用速长药水浇灌的黑玫瑰。 只是睡一觉的功夫，再睁眼时，带刺的藤蔓早已侵入笼中，长满笼子。 巴塞洛缪正是被黑玫瑰那些带刺的藤蔓折磨死的。 事后医生检查巴塞洛缪的尸体，发现她的眼睛被划瞎了，喉咙也被毒哑了。 看过原文的贝栗当然知道故事中折磨巴塞洛缪的，将她囚禁在金丝笼中的人，正是眼前这位被几个人按在地上的银发少年——亚舍拉。 想到此，贝栗在心中梗出一口老血。 脑袋后的力道渐渐加大，贝栗被迫逼近一脸挣扎的少年。 少年身体紧绷，睫毛打着颤，肩膀仍在发力，整个人全身上下都在表达着拒绝。 但贝栗知道这些都是假象，这些都是他装出来的。 分明拥有强大的力量，收割在场所有人的生命就仿佛踩死蚂蚁一般随意，但这位男五就是喜欢在别人欺负他的时候保持柔弱的样子。 只为了反杀的时候更兴奋。 若是那双金色眼眸能看见，按照他疯批男五的尿性，一定会在表演出抗拒模样的同时，观察少女的表情。 观察她是否不情不愿，观察她有多嫌弃自己。 贝栗当然不嫌弃他。 贝栗怎么敢嫌弃这位疯批恶魔？ 她不能挣扎、不能抗拒，不能表现出一丁点嫌恶的模样，她必须让他知道，自己和周围的傻帽不一样。 晦暗的摇曳的烛光下，两人渐渐逼近。 面前人的气息带着寒冷的水雾轻轻扑向她的鼻尖。 在众人的压制下，贝栗不可避免地吻上了少年苍白冰凉但是很柔软的薄唇。 还尝到他嘴里一丝血腥的味道。 少年喉结滚动，挂在睫毛上一颗细小的水珠颤动地坠下。 周围静默了两秒，随后发出一阵起哄的尖笑声。 所有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捧腹跺脚，笑声中还夹着起哄的口哨声。 身后没了压制的力，他们贴紧的唇瓣分开了。 贝栗跌坐在地上，抬眸，她的视线悄悄看向身前的银发少年。 毕竟按照男五白切黑的属性，他这会儿该揭开假面，面带残忍地微笑开始大开杀戒，将四周这群欺负他的傻帽杀个精光了。 但是，贝栗既害怕又期待的反杀剧情没有发生。 被反绑着的银发少年仍跪在地上，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变化，他微微歪着脑袋，脸上露出略微懵懂的神色。 正当周围人笑得筋疲力竭，而贝栗正在心中暗暗喊着‘反杀啊反杀他们啊’的时候，一阵尖利刺耳的哨声倏然响起。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哨声伴随着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糟糕！” “噢——该死的！” “勒斯，他们是巡逻官！快跑！” 刹那间，这群人脸色大变。 他们慌忙地熄灭墙角的烛火，接着一股脑涌出狭小的狱房。 抱头鼠窜，杂乱的脚步声四下散开。 …… 巡逻官？ 贝栗听到了些字眼。 她身子一动，正迟疑着要不要跟着那群人跑出狱房，身旁突然有人凑近将她拉到身后。 “蹲……蹲到床下……咳……别……别出声……” 他的说话很不流利，夹着细微的颤音。 但是听起来很温柔，仿佛牛奶倒入杯子时最后那一滴与整杯牛奶碰撞，清澈、柔软又绵弱。 是好听的。 第3章 冰块被子 听到他的话，贝栗有一瞬间犹豫，但下一秒她已经伸手寻到床的位置，然后猫下身子钻入床底。 一阵脚步声靠近。 “值班员，有人进了这间狱房？” “噢是的，是那群新来的贵族……” 模糊的对话在门外响起，接着一道昏黄的灯光从狱房铁门上仅有巴掌大小的窗口落了进来。 照到了地上的银发少年。 他直挺挺地跪在冰冷的地上，双手还被反绑在身后，头发和身上宽松素白的亚麻衬衫湿漉漉的还滴着水，显然状态并不好。 但是那些巡逻官也不在意，只是随意往狱房里照了照，像是确认这房间里除了银发少年外不再留有其他人后，他们就达成任务离开了。 狱房再次变得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的没有一丝光源的黑暗。 贝栗听到少年松了一口气，仿佛在暗示他们已经脱离危险了。 贝栗从床底钻了出来。 摸到铁门前，她伸手推了推，门外的铁锁发出当啷一声响。 应该是刚才那些巡逻官临走前重新锁上的。 “锁上了……” 她小声开口，提醒少年此刻面临的新情况。 作为原书的恶女，书中只用了寥寥数笔介绍巴塞洛缪在回归前，过着颠沛流离的艰难生活。 因为全书几乎都是以女主苏珊娜的视角去看，所以巴塞洛缪这位真千金登场的时候，剧情就已经是被接回康斯坦斯城堡的状态。 对于巴塞洛缪在此之前在监狱中过着怎样的生活，书中没有详细描述。 仅限于女主苏珊娜在舞会上听到贵族们在背地里调侃她那位忽然出现的姐姐—— ‘恐怕入狱是巴塞洛缪.康斯坦斯最幸运的事，如果不是荆棘监狱养了她十年，这小可怜还真不一定能活到现在！’ ‘十年！天呐！在那肮脏臭恶的荆棘监狱住十年，我宁愿撞墙！’ ‘即便她长相再如何惊艳，也改变不了她在荆棘监狱当了十年泥虫的事实！’ ‘噢——听说荆棘监狱里的落难贵族，都叫她小巴虫，这简直是贵族交际圈最好笑的消息！’ ‘嘘——！该死，你们小点声，康斯坦斯那小家伙正看着我们呢，眼神就像从坟墓里钻出来的毒蛇！’ 往往这时候，女主苏珊娜就会忍不住朝独自站在一处的巴塞洛缪小姐看去，而巴塞洛缪小姐的表情果然很阴沉。 等苏珊娜为了避免与她这位阴晴不定的姐姐目光相碰而收回视线时，又会发现身旁西里尔王子的表情，也同样不妙。 “……锁上了。” 贝栗的话音已经落下有小半会儿，但黑暗中少年依旧没反应。 她察觉到了些许异样，便循着记忆挪到少年身旁。 黑暗中目不能视，所以贝栗只好伸手朝他摸了摸。 少年正跪在地上，他垂着脑袋，双手仍被反绑着，身体已经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 “你……你还好吗？” 难道这也是他演出来的？ 贝栗疑惑地微微皱眉。 “冷……” 少年开始反复念着这个字，中间还夹着几个贝栗听不懂的词语，他的意识似乎已经恍惚了。 贝栗指尖往上，摸索着找到他的额头。 此时少年额头的温度已经明显比她掌心的温度要高。 贝栗这才意识到不对。 难道全书最大的反派今夜就要被冻死了？ 贝栗在心中暗暗叫了声不好，连忙转身往铁床的方向摸索，一阵轻微的响声后，她最终只摸到了一张又薄又破的被子。 贝栗指尖顿了顿，她的大脑在一瞬间飞快闪过一个危险的念头—— 如果全书最大的反派死了，那她的结局是不是也因此改变？ 毕竟其他角色都是围着女主跑，而她回到宫殿后，只要离他们远远的，是不是可以远离故事的旋涡？ 但是这个想法很快被贝栗否定，且不说当初为反派抱不平的时候她真是带着真情实感来着，眼下身为恶毒女配的她如果能和反派打好关系，靠着知道剧情发展的霸体。 她也许还能带上这男五一起脱离死亡结局。 身后蓦地传来一声闷响。 是反派支撑不住倒下了，还一头磕到地上。 贝栗眼皮一抽，抓起破破的被子摸回少年身旁。 伸手触到他的身子冰凉，好像在寒冷的冬季里泡了一夜的冻葡萄。 贝栗连忙将少年的身子扶正，又小心翼翼地摸着他的脸颊，轻轻拍了拍。 “你要撑住别睡着啊，睡着就醒不来了。” 贝栗一边吓唬少年，一边解开他手腕的布条。 两三下脱下少年浸了水的湿漉的亚麻衬衣，给他裹上了那张又破又薄的被子。 接着，贝栗伸手往下，摸了摸少年的裤子，裤子倒是还好，只被水溅湿了一点点。 还没下一步动作，昏迷中的少年忽然恢复了意识。 开始挣扎着似乎想护住他的裤子。 “咳……不行……” 他模糊小声地低喃着。 好像柔弱不能自理但又要誓死扞卫自己的清白。 贝栗：…… 看来这反派生病是真的，在演戏试探也是真的。 贝栗连忙收回手，少年的身体再次随着一声闷响倒在地上。 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的贝栗纠结了两秒，又将地上的少年扶了起来。 她安抚似的对少年开口保证道，“你放心，我不脱你的裤子。” 她将破被子在少年身上裹紧，又搀扶着将他引到床边，示意他躺到床上去。 顾虑到反派的小敏感，不想不知不觉踩到他病娇点上，贝栗再次开口保证：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脱你的裤子。” 黑暗中的少年侧过头，似乎朝贝栗看了一眼。 但是他看不到，哪怕点上烛光。 将少年安顿好后，贝栗又回去拿起他的上衣。 那衣服浸了水又湿又沉，贝栗只好走到角落将衣服使劲拧了拧，将吸附在衣服上的水尽量拧出来，再将衣服晾在铁床床尾。 她的双眼不知不觉间已经适应了黑暗，甚至还能模糊地看清监狱房间里的寥寥几个物件。 回到少年身旁，贝栗伸手摸了摸他的掌心。 她的手刚接触过冰凉湿漉的衣服，温度已经不高，但摸到少年的手心后，发现其实自己的手还算暖和的。 贝栗只好也爬上铁床，坐在铁床上脊背靠着墙壁。 “我没有恶意，为了你不被冻坏……” 她伸手揽住少年，将他轻轻扯进怀里，再扯过破被盖上来，将他包裹在自己和被子中。 一团冰块被贝栗捂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始暖和了。 少年的身体起初是僵硬的绷紧的，渐渐地就放松了下来，纤薄的身子蜷缩着紧紧贴近温暖的怀抱。 “你……你救了我……咳……有、有什么事、事事是我可以为、为你做的吗？” 磕磕绊绊的声音在她怀中响起。 贝栗怔了怔。 尽管反派现在演戏和试探的成分很大，但贝栗还是不想错过这个‘报恩’的机会。 “还真有一件事……” 她弯起嘴角笑着说道：“我没有朋友，如果你也没有朋友，那我可以邀请你成为我的朋友吗？是那种可以互说心事的朋友。” 听到她的话，少年沉默了许久。 最终他轻声答道： “好、好……” 第4章 石头面包 黛西美美的洗了个热水澡，然后裹着浴袍躺到柔软的床上。 即便在荆棘监狱,贵族和平民的待遇也是不同的。 被关押在这儿的贵族们，通常会有家族买通监狱各层，让他们住上虽然狭小简陋但也还算舒适的单间。 如果金币给得适当，贵族们甚至还能挑选几个同样被关押在这里的平民作为仆人贴身照顾他们。 就像黛西。 黛西的父母每个月除了买通荆棘监狱的管理层，还会按时寄来漂亮的衣裙、首饰还有香水。 所以在她看来，除了不能离开监狱，这里的生活似乎与家中没什么两样。 “小巴虫——” 拉长着尾音，黛西习惯性叫了一声，刚想使唤她的女仆打开柜子拿养肤的东西，才想起来那家伙在刚才既混乱又刺激的探险中，跑丢了。 但只是一个平民，第二天再找一个就是了，黛西并不在意。 她从枕边拿起一个白盒，那白盒看上去十分精致，盒面平整且严丝合缝地贴满白净的贝壳片，盒子的棱角镶嵌了珍珠，大小一致，颗颗圆润饱满，泛着莹莹光泽。 黛西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瓶玫瑰精油，她将精油滴在手上推开又涂抹在头发上，又拿出另一罐，用指尖挖出里面的膏体，在脸上仔细涂匀。 一系列步骤完成后，黛西才钻进被褥里。 她闭着眼，哼着曲，全然没注意到在烛光照不到的角落，有一道黑色身影融于黑暗。 只露出一双泛着猩红血色的眼。 - 贝栗似乎睡了一会。 等她再次睁开眼时，仍看到四周漆黑一片。 她的背部因靠着坚硬的墙壁而隐隐作痛，屁股也硌的生疼，腿也是麻的。 真要命。 她直了直酸涩的胳膊 ，正疑惑怎么一觉醒来自己的头发多了一股玫瑰精油的香气，下一秒又倏然反应过来——男五亚舍拉已经不在她怀里了。 她张了张嘴还没出声，门外便响起脚步声，由远渐近。 又是巡逻官吗？ 贝栗怔愣一瞬，反应过来后慌忙地向前爬了爬，想再躲到床下。 但是才爬出一步，她的脸就撞上一堵肉墙。 她的唇瓣撞上柔软的‘墙’，‘肉墙’发出一声闷哼。 微弱的气息喷散在她脸上。 贝栗身子一僵，反应过来后连忙将身子往后缩，一时间也顾不上什么巡逻官了。 亮光从铁门的小窗散入房间。 借着那道光，贝栗看到亚舍拉那双金色竖瞳。 没有焦距的，奇异而美丽的金色竖瞳。 铁门被人拍了拍，紧接着某样东西从铁门上的小窗口扔了进来。 东西落地发出轻响，又在地面滚出一小段距离后才悠悠停下。 而门外的人也不打算多留，扔完东西就疾步离开了。 狱房再次陷入黑暗。 少年的眼眸无法传递感情。 但他歪着脑袋，显然是有些发懵的成分在里面的。 而另一边的贝栗，这会儿也是双目大睁一脸懵逼的状态。 好家伙！ 她在心中狂呼好家伙！ 如果没猜错的话，刚才他们又亲上了！ 但是话说回来，这个反派男五为什么要板板正正地跪坐在她面前啊？ 难道在看她睡觉吗？ 可是他又看不见！ 如果他没挡在前面的话，她就不会亲到他了！ “那个……刚才……”贝栗尴尬地咳了咳，战术性转移注意力问，“刚才那人丢了什么进来？” “食物……” 少年轻声回答，语气还微微带着几分迷茫，仿佛思绪还停留在刚才误打误撞的亲吻中没转回来。 原来是吃的，贝栗点点头，刚想开口再问问是什么食物的时候，一阵温热的气息蓦然喷向她的耳廓。 “你……你想吃吗？” 他不知为何凑到她耳旁问，语调似有若无的带着几分笑意。 没料到他会这样突然凑到耳边，贝栗吓了一跳，同时又感觉耳朵好痒。 她缩了缩肩膀，感觉有些不适，但还是轻声答复他： “吃一些吧。” 温热的气息消失，铁床发出几声响，贝栗知道亚舍拉去帮她捡食物了。 “是、是面包。” 黑暗中传来少年的声音，过了一会面包就到了贝栗手中。 她捏了捏，发现这个传说中的面包，竟然硬得像石头！ 这是什么？ 大列巴？！ 她又将面包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竟然还从面包里闻到了淡淡的馊味。 贝栗：…… “你平时都是吃这个吗？” 贝栗有些不敢相信，“每天的食物除了这面包，没其他的了吗？” “……” 黑暗中，少年沉吟着，想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她，“幸、幸运的话……晚、晚上还还还有苹果。” 苹果？ 晕！这破监狱是一点儿荤都不给啊？难为了这家伙还能长身体。 贝栗有些无语，这生存环境如此恶劣，换做是她都想要变态了。 “你呢，你不吃吗？” 贝栗说完蓦地想起来，如果没记错的话，扔进狱房的‘大列巴’就一个。 他全给她了，自己又吃什么呢？ “你、你吃吧。” 少年似乎并不在意。 “如、如果你想想想要食物的话……这、这里每、每一天的、的面包和、和苹果……都给你。” 少年十分艰难地说完一长串话语。 都……给她吗？贝栗愣了愣。 “为什么？”她疑惑地问。 “为、为什么……” 少年低低地轻笑一声。 “因为我、我们是朋友……咳……我、我不会……让朋友因因因为没有食物……而死去。” 第5章 咀嚼吞咽 听到他的话贝栗有些怔愣，她微蹙着眉，不知道那反派男五这会儿又有多少演的成分。 少年说的话虽然难分真假，但是每天被关在暗不见光的狭小狱房里吃着变质的面包，却是真的。 按照书中的故事线，男五亚舍拉是在巴塞洛缪回到康斯坦斯家族的几年后，才被原文女主苏珊娜误打误撞，从荆棘监狱带了回来。 因为亚舍拉只是男五，而女主苏珊娜还有其他四个男主要发展感情线。 所以苏珊娜将亚舍拉带回宫殿后，就很少去找他了。 两人后续的见面相处基本靠偶遇，还都是以几个男主同时在场的剑拔弩张的修罗场的形态呈现。 所以少年的心，就在有意无意的忽略中，被伤了一次又一次。 直到故事最后，少年不再隐藏和掩饰自己内心的黑暗，他将病态的一面展示在苏珊娜面前。 所以最后迎接他的，只有残酷的火刑。 想到身边的少年从小吃着发馊的面包，过着这么暗不见光的生活，长大后还要被一群人钉死在十字架上，烧成一具焦黑的干尸。 贝栗的心里便感觉微微酸涩。 她抓着面包没有吃，当初看小说时那股愤愤不平的感觉再次涌了出来。 是一种故事所有人都奔向美好，而她最喜欢的角色却在唾弃中走向死亡的迷茫、无力，还有不甘的感觉。 可怜的男五，可不能再走向那惨绝人寰的死局中了！ 想到这，贝栗握紧了拳头。 没人能在她手中烧死男五，她势必要拯救这个反派角色！ 逆境中与朋友谦让食物实在值得表扬的，所以贝栗连连点头。 “是的，我们是朋友，所以我也不会让你饿着肚子，我们可以一起分享这个面包。” 说话间她手上施力，试图将手中的面包掰成两段。 但是大列巴不愧是大列巴，任凭贝栗如何使劲如何用力，它都完整如初。 贝栗：…… 贝栗有点尴尬。 用指尖碰了碰少年的胳膊，贝栗将面包放到他手中，“那个……我掰不动，要不你来试试？” 只是面包兜了一圈再次回到贝栗手中。 “我、我不饿，你……你不需需需要分给我。”少年回答她。 “不行。” 贝栗把面包再次放到少年手中，“你现在不饿，一会儿就会饿了。” “其、其实我……咳……我已经吃……吃得很饱了。” 少年低声且短暂地笑了笑，语气似乎还带着些许无奈。 贝栗没听懂少年口中的‘吃饱’是什么意思，以为他还在继续发扬谦让的美好品德，心中正想着多少也得让他吃点才行不然饿晕了就麻烦了的时候。 少年已经撕下一小片面包伸到她嘴边。 “我、我可以……喂你。” 面包的气味在鼻尖弥漫。 贝栗身子顿了顿，反应过来时，已经本能地张口吃下了喂到嘴边的面包。 算了，反正她是饿了。 贝栗接受了投喂。 面包吃到嘴里虽然还是有一股淡淡的酸味，但其实并不难吃。 也许是巴塞洛缪这几天没怎么吃东西，贝栗一穿到她身上就感觉饥肠辘辘，前胸都快贴到后背了。 所以即使面包是馊的，她的身体也完全不排斥。 少年耐心地在她咀嚼声中等待，等听到吞咽的声音后，再撕下一小片面包伸到她嘴边。 当他发觉少女的咀嚼和吞咽过程变长，还会贴心的多问一句——“还、还要吗？” 他的语气轻快，听起来甚至有一种因投喂而莫名产生的愉悦感，让贝栗恍惚有一种自己正被他喂养的感觉。 结合少年先前说的‘不会让朋友因为没有食物而死去’的话，贝栗甚至有理由怀疑，这位反派男五曾经或许在这狱房里，养过某种因为没有喂食而饿死的小动物。 解决了温饱问题，贝栗开始陷入沉思。 虽然不知道故事线进行到哪一步了，但是巴塞洛缪迟早会离开荆棘监狱回到康斯坦斯公爵城堡中，成为强势回归的真千金。 眼下唯一能够肯定的是，她身旁那位反派男五还没与女主苏珊娜相遇，还没有产生感情。 既然她想要拯救他，那不如在女主遇到他之前直接带走，放在自己身边。 如果最后男五还是喜欢上女主苏珊娜，那贝栗帮着一起攻略女主……也不是不行。 到时候攻略失败，她还可以及时安慰他，疏导他，不让他在沉默中彻底变态…… 这似乎是当下最好的选择了。 …… 黑暗中，贝栗试探地开口： “如果将来我离开荆棘监狱，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离……离开？” 身旁传来少年疑惑的声音。 “为、为什么……要离开，离、离开后要要要去哪里？” 这个问题很好，贝栗记得在原书中，巴塞洛缪回归真千金的身份后，很快会拥有自己的庄园。 所以他们理所当然是住在庄园中。 “来我这，我有一座庄园。” 贝栗说完回头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说得太直白，所以又委婉地补充道： “我会带你吃除面包和苹果外，其他更好吃的食物，睡在更柔软的床褥中。” 她说完便满心期待地等着少年答复，但黑暗狭小的狱房，却沉寂了许久。 难道这反派男五不愿离开？ 贝栗疑惑地蹙了蹙眉。 “你怎么不说话？”她问。 过了一会，少年才幽幽开口，还是重复着问： “为、为什么……要离开？” 第6章 金羽毛信 这…… 离开荆棘监狱还需要理由吗？ 被关在这里的人，应该每天都想破了脑袋计划着怎么越狱吧？ 光是这个馊味大列巴，贝栗就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想到在离开荆棘监狱前，自己每天吃的食物都将会是馊味大列巴，贝栗的嘴角就忍不住疯狂抽搐。 不过对待敏感的反派男五，她还是耐着性子沉吟着认真思考了一会。 她伸手往少年的方向摸了摸，摸到他略微冰冷的手后，她反手握住少年的手掌，将手心的温度传递。 “你感受到什么？” 她引导着提问。 少年语气茫然地回答，“温……温暖……” “那你喜欢这种温暖吗？” “嗯、嗯……” 贝栗笑了笑，顺着对话循循善诱，“你离开后，每天都能睡在这样温暖的床里。” 所以明白了吧，比起屁股下这破铁床，为了那温暖的大床，还不想跟姐姐走吗！ “我……还、还是……不明白。” 黑暗中，少年轻声回答。 “他、他们说……咳……我属于……这里。” 他的声音带着迷茫。 贝栗：…… 贝栗有点晕。 她开始严重怀疑这反派男五还在跟她演。 他问为什么时，若是没说出他想听到的那个答案，那么今天这个话题就别想绕出去了。 贝栗深吸一口气，仔细思考一番后回答道： “因为我们是朋友，我不会把朋友留在监狱里，我想让你跟我走，可以吗？” 贝栗看不到少年的表情。 她只是猜测这样说，少年也许喜欢，喜欢了也许心情就会变好，心情变好了也许就顺便答应了。 “如、如果这……是你的……愿望……” 黑暗中，铁床发出咯吱的声响。 温热的气息喷散在贝栗的耳廓，少年在她耳边低语，夹着两个不知名的词汇，说道： “……我同意。” 好好好，所以这反派刚才果然在跟自己演着是吧…… 贝栗扯了扯嘴角，勉强地笑道：“我记下了，你可不能反悔。” - ‘叩叩叩……’ 少校安斯艾尔敲响了荆棘监狱狱长办公室的门。 “尤利塞斯狱长，我是少校安斯艾尔。” “进来。” 得到允许，安斯艾尔推开办公室大门。 看到巡逻士官马洛正在汇报，而办公桌后的尤利塞斯狱长紧紧皱着眉，似乎正在遭受困扰。 通常来说，安斯艾尔应该先等马洛士官将情况汇报完毕并离开后再说明情况的。 但是他手中粘着金羽毛的信件，足以高于眼前一切事物。 “尤利塞斯狱长，这是皇城送来的加急敕令。” 看到那封金羽信，尤利塞斯连忙搁下一切，一脸恭敬地拆开信封查看。 看完金羽信的尤利塞斯对马洛士官道： “国王陛下在宫殿里待得无聊了想找些乐子，所以今年的荆棘游戏要提前办，你马上去挑三十个人，皇城的马车马上就到广场了。” “遵命！” 马洛士官接下命令，随后又迟疑地问，“尤利塞斯狱长……那几个死掉的贵族要怎么处理……” “死掉的贵族？” 少校安斯艾尔忍不住惊呼。 “是的少校，有几个新来的贵族昨夜在各自的狱房中死亡了。” 尤利塞斯无奈地解释。 虽然这些贵族身体娇气，偶尔有那么一两个承受不了荆棘监狱的恶劣环境而突然去世是常有的事，但是昨夜那几个心脏都被掏空了…… 这个消息如果传到那些人的家族去到时候恐怕会闹得厉害…… “先压着吧！”尤利塞斯道。 “遵命！” - 车厢内。 空气沉闷而潮湿，外面隐约传来车轮碾过石子路的声音和马蹄声。 从浑浑沌沌中醒过来。 困惑……茫然…… 贝栗的意识似乎还停留在狱房中对小反派循循善诱，计划着要一起离开荆棘监狱。 这之后的她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脑袋还被黑布袋罩住，四肢也被沉重的锁链束缚，其中的过程她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这种情况更像是被突然迷晕了？贝栗也不确定。 挣扎着挪动身体，用头侧反复磨蹭着身后倚靠的墙壁，贝栗将罩在脑袋外那层令人窒息的黑布从眼前胡乱蹭了下来。 恢复了视野后，她迅速环顾四周。 她发现自己似乎坐在一辆正在行驶的马车里。 本该是车窗的位置也被铁板封了起来，只留下一条缝隙让车内的人不至于缺氧窒息。 微弱的光线勉强透过这狭小的缝隙散进车厢里，她看到数十个同样被蒙了眼四肢被沉重的锁链缠绑的人。 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猜想，她喉咙发紧，心跳加速，开始在人堆里寻找亚舍拉的身影。 黑布袋下露出一小段银色发丝，露在衣料外的皮肤苍白如纸，身形纤薄。 被挤到角落位置的少年，正是他。 看到反派也在，少女瞬间感到安心。 “亚舍拉……亚舍拉……醒醒……” 贝栗试图挣脱铁链，同时压低声音唤他。 被挤在角落的少年听到她的声音缓缓转动脑袋，朝贝栗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黑布袋下传出几个贝栗听不懂的词语。 另一边，也不知是不是贝利的声音惊醒了车厢内其他的人，恢复意识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不安地挣扎着，铁链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有的人甚至已经开始低声哭泣。 气氛瞬间变得压抑。 突然，行驶的马车猛地向前一倾，然后停了下来。 马嘶声和粗鲁的喝骂声传来。 车厢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一束阳光射了进来，贝栗不由得地眯起了眼睛。 车门外站着几个身披盔甲的男人，他们脸上戴着黑铁面具，左手持盾，右手握着长矛。 其中一人举起盾牌砸在被铁片封住的车窗上，低吼道： “都下来！快点下车！” 马车里的所有人都被赶下了车。 贝栗慢吞吞地趁机挤到了亚舍拉身后，跟着他从马车里跳了出来，冷冽的寒风瞬间将她吹得寒毛竖起。 “你头上的袋子呢？” 其中一个男人指着贝栗大声地问。 第7章 荆棘游戏 贝栗眼皮一抽，连忙回答：“我也不太清楚……先生……也许掉落在哪了吧……” 脚步微微一顿。 走在贝栗身前的少年似乎发出了短暂的低笑。 一共三辆马车，停在一栋欧式风格的古堡前。 身披盔甲的男人将车里的人驱赶着向那栋建筑走去。 推开沉重的拱形橡木门。 一踏进屋内，正在燃烧的壁炉瞬间驱散了所有人身上的寒意。 装饰着铠甲、挂毯、古董武器以及油画肖像的宽敞的屋子里。 一边的架子上挂满了衣服，柔软的布料、光滑的绸缎，以及光是包装瓶子看上去就价格不菲的香水。 另一边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甜点、煎好的牛排、松软的面包，以及各种新鲜的水果。 一个男人走向前。 眼睛透过面具的缝隙，冷冷地盯着他们。 “你们三十个人都将参加国王陛下举办的荆棘游戏，作为参与者，这间屋子所有的资源你们都有资格享用。” 又冷又沉的声音，仿佛冬夜里刮过枯枝的寒风。 “现在我开始清点名单，念到名字的人向前一步。” 说完，他抖开手中的羊皮纸，指尖划过一个名字，按着上面的信息读了出来。 人群中的贝栗在听到‘荆棘游戏’四个字的瞬间，脑子嗡了一声。 原书中确实有提到过荆棘游戏。 将一群人关在一起，让他们相互厮杀，直到只剩下一人。 这样残酷无比的生存战，却受国王陛下和老一派贵族的追捧。 之所以强调老一派，正是因为原书故事的开端，就是以年轻贵族中开始出现反荆棘游戏的风潮展开的。 而女主苏珊娜正是因为也站在反对的一方，才与除男五外的四个男主相识相知，发展起感情线来。 房间内的气氛紧张且压抑。 随着一个个名字被宣读，人群中不断有人被摘掉头套，解去手上和脚上的铁锁获得自由，他们在房间里谨慎地活动。 “瓦伦丁。”男人念道。 看到人群中没有人站出来，台阶上正在念名字的男人抬高声音再次重复了一遍。 “瓦伦丁——” 仍是没有人。 男人从羊皮纸中抬起眼，黑铁面具下露出的目光变得锐利。 “谁是瓦伦丁.伍德？”他问。 等贝栗回过神来的时候，一抬眼就看到身旁的少年身体一动，向前迈开一步。 男人打量了一眼，将视线重新放到羊皮纸上。 贝栗：……？ 瓦伦丁.伍德？ 谁？ 她从未记得原书里反派男五亚舍拉还有这样一个名字。 当贝栗还在仔细回忆原书信息的时候，身旁的少年手上和脚上的铁锁已经被解去，还有脑袋上的黑布袋也被粗鲁地扯了下来。 少年身体被带着微微一晃，银色发丝变得有些凌乱。 “奥莉芙。” “奥莉芙——” 台阶上的男人再次重复，声音中透露出一丝不耐烦。 突然，贝栗感到后腰被一股无形的力道轻轻推了推，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地迈出一步。 男人从羊皮纸中再次抬起眼。 目光直视着贝栗，他问：“你是奥莉芙？” 贝栗还没回答，身旁的少年已经替她开口：“是、是的……她是奥、奥莉芙……” 声音微弱，语句不顺，但很坚定。 贝栗：…… 贝栗算是明白了。 就说怎么眼睛一闭一睁就从荆棘监狱跑到这来了，原来是这反派在背后搞鬼。 男人却没有理会少年的话，黑铁面具下一双冷冽的眼瞳盯着贝栗。 他再次问，“你是奥莉芙？” 贝栗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是的，我是奥莉芙。” 听到她的话，少年的脸上露出细微而短暂的笑容。 解开锁链之后，贝栗走到少年身旁，满心疑惑地看着他。 正思考着该如何开口询问，盲眼的少年却仰起头。 “上、上面……有什么在、在飞吗？” 他问着，好看的银色发丝仍是凌乱的。 贝栗在心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先伸手替少年理了理头发，才顺着他的视线向上望去。 空中漂浮着几个圆形的白色光球。 缓缓转动间露出类似眼瞳的模样，仿佛在默默观察着下方的一切。 “嗯……”贝栗盯着看了好一会，才道，“好像是眼球？” “眼球……” 少年微微弯起嘴角，吐出一个贝栗听不懂的词汇后，才道：“我还以、以为是……咳……是蝙蝠。” 与此同时。 一场盛大的晚宴正在王宫的宴会厅内举行。 高大的穹顶，闪烁着金色光芒的水晶吊灯，墙壁装饰着一张张镶嵌有赤金边框的精美油画。 穿着华丽的礼服贵族们正聚集在会场内，他们手持红酒杯，品着陈酿地葡萄美酒，目光都聚集在悬浮在大厅中央的巨大的魔法幕布上。 那里正投放的古堡房间内的一幕——人群在解开束缚后冲向餐桌，他们用手抓起肉放进嘴里，甚至为了争夺同一份食物而推搡起来。 “噢——粗鲁的平民……” 有人轻笑着感慨，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轻蔑。 “国王陛下还没到……” “据说是殿下不肯参加宴会，正在与陛下争吵呢……” “殿下也太不懂事……” …… - 当被押送到此地的所有人都被解去了锁链，那些身披盔甲的男人就要离开了。 见他们要走，有人开口问道：“先生，你刚才提到的游戏什么时候开始？还有游戏的规则是什么？” “在你们踏进这片土地的一刻，荆棘游戏已经开始。”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出门外。 “游戏的规则很简单……那就是你们之中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这栋房子。” 随着话音落下，沉重的拱形门缓缓闭合。 屋内的气氛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一屋子三十个人大眼瞪小眼，目光从吃饱喝足后的满足一下子变得戒备。 坐在餐桌前的人，纷纷握紧了手里刀叉。 第8章 黑色羊角 雕花的壁炉内堆满了燃烧的柴火，火光映照下的脸庞，他们的面容在光影中忽明忽暗。 “他、他们……为为为什么都、都不说话了？” 尴尬而紧张，死一般的寂静被一声不流利的话语打破。 屋内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都朝贝栗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贝栗：…… 不是，你也太会挑时间说话了吧？ 贝栗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下意识抓住少年的手，面上仍努力保持着镇静。 因为往往在这种时候，谁不小心展露出脆弱的一面，那么那个人绝对会变成第一道摆上餐桌的食物。 “你、你的手心……是、是湿润的。” 仿佛感受不到空气中的剑拔弩张，少年微弱的嗓音含着一抹不合时宜的笑意。 贝栗简直想原地去世。 她不确定反派男五这会儿是真因为看不到而搞不清楚状况，还是故意的。 不过后者的可能性明显更高。 现在整个屋子里的人虽然谁也没再有动作，但很明显已经分为三类。 第一类是围在餐桌前的人，他们一桌子整齐摆放的刀叉能随时变成手中的武器。 第二类是靠近摆满衣服首饰香水架子的人，虽然这些东西比起刀叉没什么杀伤力，但是架子旁墙壁上悬挂的古董武器，倒是可以取下来使用。 第三类就是贝栗和亚舍拉这样的，站在角落啥也不沾边的人。 而且，在这一群人中，亚舍拉显得格外不同。 语气的微弱、言语的不流畅，以及盲眼，都突出了他的弱势，让他很快成为了众矢之的。 当然，看上去和少年交好的贝栗也不能幸免于难。 看着餐桌的人已经开始低声交流，互相交换的眼神简直已经把‘嘿，不如我们先把那个瞎子和他身旁的少女一起解决掉！’这一目的摆在了脸上。 预感到即将变成第一道菜，贝栗紧握着亚舍拉的手，一边露出冷冷的表情与众人对峙，一边压低声音对他说：“按照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的游戏规则，这些人恐怕想先处理我和你……所以我们现在的处境十分危险……” 所以反派啊你身为原书最大的boss能不能切换出你的黑色皮肤，在他们解决我们二人前先将他们解决掉？！ 贝栗在心中大喊。 听到她的话，少年这才露出恍然的神色。 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挪动步子躲到贝栗身后，“你、你会丢、丢下我吗……朋友……” 嗓音带着微微的颤抖，仿佛即将被无情抛弃而陷入恐慌。 贝栗：…… 看来他并不打算出手。 领悟到这一层的贝栗开始在心中叹气。 余光瞥向身旁旋转的扶梯，贝栗在心中拿定主意，压低声音道：“一会我们从楼梯上到二楼去，找个房间躲起来让他们转移目标。” 身后的少年道：“好、好……” 贝栗继续道： “我一会倒数三二一跑，就会拉着你往右边跑，为了你不被台阶绊住，等会我说1的时候你就抬高左脚，说2的时候你就抬高右脚。” 身后的少年似乎轻笑了一声。 随后吐出两个贝栗听不懂的词语。 贝栗在心中暗暗发誓——等走上真千金强势回归的剧情后，一定要动用所有势力研究清楚这反派男五整天叽哩咕噜夹带的私货究竟是什么意思！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望着餐桌人群里蠢蠢欲动的身影，她小声道： “那么开始了……三二一跑!” 话音落下，贝栗立刻拽上少年朝楼梯跑去。 赶在所有人动作前，带着亚舍拉跑上台阶。 看着向二楼跑去的两人，餐桌前一个略微高大的男人握紧手里的刀叉站了起来，眼中浮起几分凶狠的神色。 “快抓住他们两个！”他大喊道。 十几个人应声站了起来，蜂拥而上。 ‘哒哒哒哒……’ 沿着盘旋而上的楼梯。 贝栗紧紧地握着亚舍拉的手，过程意外顺利的带着他快速上了楼，随便找了一间房间躲了进去。 房间里靠墙立了几个书柜，上面摆满了泛旧的羊皮纸书籍。 这里显然是一间书房。 \"快，帮我移开这个书柜！\" 贝栗急促地对亚舍拉说着，两人合力一起搬动柜子。 但是摆满了书的书柜比想象中要沉上万倍。 就在这时，一阵阵剧烈的撞击声从门外传来。 紧接着，房门被大力撞开了。 没有闲聊扯话的空隙。 那些用来切面包和牛排的刀，挥向离他们更近的少女。 贝栗睁大了双眼，红色的瞳孔迅速缩紧。 完了，她死定了！ 与这个念头一同出现的，是身旁人将一阵生涩复杂的低语，流利而快速吐了出来。 随后涌进房中的人被一股无形的强大的力量推出门外，重重的撞到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房门砰一声关上。 贝栗感觉手上还没怎么使力，就将书柜推动着将房门堵上了。 “该死……你这是怎么了？连握刀都不会？竟然扎进我的腹部！” 一道疼痛中夹杂着愤怒的声音响起。 “这个人已经没有呼吸了！” 另一道声音充满惊恐。 门外的哀嚎声此起彼伏，而房间内部却是一片寂静。 落地窗外是一片灰茫茫的阴云。 白灰色的暗淡的光线透过窗棂散入房间，空气中弥漫着纸页混合着陈旧墨水的气味，挪动的书柜在地毯上留下几道明显的划痕。 贝栗的心脏跳动得飞快，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腔。 刚才的情况很明显是反派男五出手了。 悄悄抬眼，向身旁的少年看去。 然后贝栗惊讶地发现，身旁的少年一瞬间长高了许多，初时只需要平视就能看到他的脸，眼下居然需要仰视。 而且在细碎的银发的遮掩下。 少年原本光洁的额头，竟然长出了边缘带着尖刺倒勾的弯曲的黑色羊角。 羊角的形状与挂在墙壁上的‘天使与恶魔之战’油画中，站在赤焰熔岩里的恶魔头上的角，惊人的一致。 而他本人对此，似乎还没有察觉。 第9章 银制牢笼 在皇城的宫殿中，巨大的水晶吊灯从拱形穹顶上悬挂而下，反射出璀璨的金色光芒。 坐在由纯金雕刻为底座，暗红色天鹅绒铺盖的宝座上，国王面露和蔼微笑，慈父般地望着身旁的黑发紫眸少年。 “尽管你们年轻人再如何反对这个活动的筹办，也无法忽视这是一个能够让所有贵族主动且快乐掏出金币的方法……”他顿了顿，“嗯……比不停开会要容易得多。” “通过举行杀戮游戏让这些人掏钱下注？” “是啊——”黑发紫眸的少年坐在国王身侧，冷笑着语气尖锐而不屑，“父亲显然很有开赌场的天赋，难道皇城的地下赌场泛滥成灾，这背后您也出了一份力？” 国王并不生气，他微笑，“只需要一场游戏，边境被魔物摧毁的村庄就有了重建的资金，亲爱的儿子，难道你有除此以外更好的办法吗？” 少年冷哼一声。 “将您的宝座切下一条椅子腿，也能解决。” 国王笑着摇头，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台下的一阵惊呼打断。 “噢噢噢！天啊，那是一个杂种吗？” “看起来似乎不像……” “还以为他们会变成开胃菜，但是那个少年似乎藏了些本事……” “无趣，我下注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可是荆棘游戏的传统不是只安排平民参加，不允许杂种参加吗……” 国王的目光移向魔法幕布上。 突然，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因为他发现了一个本应该被关在监狱里，不应该出现在游戏中的身影。 国王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 抬手指着魔法幕布，苍老的嗓音命令道： “集合骑士团和红衣主教，立刻前往古堡，将那个少年抓起来！” …… 荆棘古堡的书房里。 混乱过后一片寂静。 印有眼瞳形状的光球无声无息地飘到书房上空，静静地注视着下方的一切。 在这样的氛围中，长出羊角的少年突然转过头，对着贝栗的方向，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贝栗愣了一瞬，还没回过神来，少年已经飞快伸出手，一把掐住她的颈项将她拉近。 两人的距离瞬间缩短至几乎鼻尖相碰。 少年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她惊慌失措的表情。 “亚……亚舍拉……” 声音颤抖着，无法呼吸，她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放……放开……我……” 少年的嘴角溢出粘稠的血液，身上渐渐浮起一片薄薄的黑雾。 他将脸贴近到她耳边，吐出几个晦涩难懂的词语后，少年将声音压低： “小蝴蝶，游戏结束了。” 苍白的指节越收越紧。 少女的脸色由红转紫。 她努力挣扎着想要挣脱，但呼吸很快变得艰难。 幽红的眼眸睁得大大的，嘴唇动了动。 下一秒，苍白的指节中响起骨头断裂的声音。 她的身体像破布娃娃一样软软地倒下，瞬间失去了所有生气。 “接下来……” 少年走到书房的窗前，俯瞰着下方身披重甲的骑士团和红衣主教。 …… 古堡的拱形门忽然被打开。 还在厮打混战中杀红了眼的平民手上动作一停，本能地逃向门外。 然而下一秒，他们被犹如铁流般涌入古堡的银色盾牌，无情地撞开。 与此同时，少年也缓缓走下台阶。 双方一打照面，战斗一触即发。 少年原本苍白的指尖长成坚硬的利爪，染上了不祥的黑色，且力量远超常人。 他的每一次攻击都带着破坏性的腐蚀力，让骑士们难以接近。 三位红衣主教见状，飞快分散，站在以少年为中心的三个角，开始念诵着古老的驱魔咒语。 声音回荡在压抑的空气中，形成了三道神圣的光柱，瞬间压制住少年体内沸腾的恶魔之力。 少年发出与他外貌不相符的诡异的低吼。 下一秒，屋子内的餐具、食物、装饰品，甚至壁炉里燃烧的木块都不受控制地漂浮了起来。 仿佛有一道旋涡，让它们在空中飞快旋转。 屋子里回荡着金属碰撞的声音、咒语唱诵的声音，战斗愈演愈烈。 身着重甲骑士团的队长，举着宽大的护盾，大声呼喊：“列阵！保护红衣主教！” 话音落下，骑士团将三位红衣主教们围了起来。 一束耀眼的光芒笼罩了亚舍拉。 有那么一瞬间，少年的身体像是被冰冻了一般，动弹不得。 他的身体被不可抵抗的力压制到地上。 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变得缓慢了起来，所有的声音也都在耳边消散。 周围变得安静极了，甚至能听到屋外风吹树叶发出的声音。 一切突然变得支离破碎，像是一面打碎了的镜子。 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他缓缓闭上眼睛。 最终，少年被锁困在一个银制的牢笼之中，每一根栏杆上都刻有束缚恶魔的古老符文，散发着刺眼的光芒。 尘埃落定，战斗停止了。 古堡再次归于宁静，红衣主教们则围绕着那只银制牢笼，警惕地监视着笼中已经蜕变回人类模样的消瘦少年。 …… 皇城宫殿的会场上所有的贵族都目睹了这一幕。 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全程无人闲聊，都看得十分专注。 很显然，发生了这样的突发情况，已经没有人再去在意这场荆棘游戏究竟是哪个平民获得最终胜利。 比起看了十几年的荆棘游戏，骑士团联合红衣主教大战小恶魔明显有趣得多。 就在这时，一阵骚动在贵族中传开。 有人指着魔法幕布上的一个画面大声喊道：“天啊！看那！她……她是巴塞洛缪！是我的女儿！” 真是一瓜未平一瓜又起？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画面上。 只见书房里，原本已经死去的少女，她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最终化作了一只闪着蓝绿色翅膀的蝴蝶。 第10章 单片眼镜 意识在梦魇的暗流中呼喊挣扎。 努力地睁开，她的眼皮沉重如铅。 朦胧的光影透过华丽的帷幔洒入眼帘。 这里是哪里？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想起了那个恶魔般的少年，还有他的冷血无情。 “你醒了，巴塞洛缪小姐。” 一个温和的声音传入耳中。 贝栗转动眼眸，看到一位身穿白袍的英俊的男人。 一头阳光般璀璨的金发，整齐梳往脑后，露出平坦光洁的额头。 他的右眼戴着单片金丝眼镜，碧绿色的眼瞳像一片湖泊，平静安谧。 眼镜垂下的细金链，延伸着藏进白皙的后颈。 她动了动干涩的喉咙，想要说话，却觉得喉咙像被黏住了，发不出声音。 “别说话。”男人温和地说，“你的身体还很虚弱，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贝栗怔怔地看着他。 男人倾下身子，轻轻掀开了她颈项上的绷带，细心检查着伤口。 “巴塞洛缪小姐的伤只要治疗一段时间就能恢复，无需担忧。” 白皙的手指轻抚过伤处，一股温暖的力量开始缓解她的疼痛。 但是他的手指太凉了，像在雪水里浸泡过，没有一点人类的温度。 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贝栗回过神来，转动视线看到一位慈祥的中年妇人坐在床边，掌心温暖,眼中满是关切。 妇人旁边站着一位眉目威严的男士，看到贝栗愣愣地望着医生，他开口解释，“你在荆棘游戏里遭受了很大的痛苦，但我们请来了卡修斯医生，他是治愈方面的专家。” 话音刚落下，妇人埋怨地看了他一眼，“别再提荆棘游戏了。” “好……是我疏忽……”男士尴尬地轻咳一声。 卡修斯……医生？ 对上卡修斯的目光，贝栗心里有些许诧异。 金发碧眼的卡修斯.阿尔弗雷多医生，不就是原故事里的吸血鬼男二号吗？ 区别于亚舍拉隐藏在无害外表下的嗜血暴戾，这位吸血鬼男二不仅外表温柔似水，心地也表里如一的善良。 原文里的男二还经常会去到平民区，给无权无势也无钱的平民免费看病治病，活脱脱的……男菩萨。 原文中他隐藏的吸血鬼身份，虽然是邪恶力量的化身，但故事里也详细的介绍过，他只食用动物血液…… 总之，卡修斯医生是善良的吸血鬼。 按人物来说，买股卡修斯和女主这对cp的读者不在少数，算是除原文男主外，读者公认的最有魅力的男配了。 当贝栗脑袋中还在回忆原文关于这位男二的内容的时候，已经检查完毕的卡修斯将她颈项上的绷带重新缠绕，随后微笑着将公爵夫妇邀至屋外。 所有人的身影消失后，贝栗将脑袋放空。 在死亡边缘徘徊了一圈的她，思绪在这个新环境中渐渐清晰起来。 她回忆过去几天和亚舍拉相处的种种细节，自认为言行举止没有任何一项是能触及他的禁忌线，以至于忽然对她痛下杀手。 贝栗情绪既疑惑又沮丧，心中甚至产生某种念头—— 或许那人真的是个疯子，不是轻易就能被谁拯救的。 最适合他的地方，也许就是疯人院。 要是时间能倒回，她一定不会写下那长篇书评为这个小疯子再说一句好话了。 脑海中浮现出少年扼住她喉咙时脸上露出的诡异微笑，以及他指节的冰冷。 贝栗很生气。 贝栗越想越气。 生无可恋地闭上了双眼。 她现在就很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到原本的世界去。 至于反派男五，谁爱拯救谁拯救去吧！ 正郁闷着，一阵脚步声传入她耳中。 康斯坦斯公爵和夫人再次回到了卧室。 贝栗转动眼眸瞥了一眼他们身后，没有看到卡修斯医生，看来是已经离开了。 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氛。 贝栗察觉到了，她纠结着该如何与这两位说话。 毕竟虽然是初次见面，但眼下他们已经是她的父母了。 好在原主和她的父母也不太熟悉，所以即使贝栗表情僵硬地看着他们，也不会显得突兀。 另一边， 作为他们流落在外几年的亲生女儿，公爵夫妇对巴塞洛缪既想亲近，又害怕情绪太激动吓到她。 “巴塞洛缪……” 公爵夫人先开了口，轻声问道，“亲爱的，你感觉好些了吗？” 贝栗张口正想回话，喉咙周围的肌肉酸疼，让她说不出话来。 她蹙了一下眉头，随后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公爵夫人注意到她的表情，自责道：“都是母亲不好，忘了你脖子还有伤……” 贝栗摇头。 空气再次安静。 站在一旁的公爵看着她，转移话题地提到：“苏珊娜是你的妹妹，这孩子平时闹腾得厉害，今天却忽然害怕见你躲了起来。” 她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姐姐。 贝栗在心中默默地回复。 毕竟苏珊娜是养女，而巴塞洛缪才是实打实康斯坦斯家族的血脉。 所以原本属于她的关注和爱意会被忽然回归的真千金夺回，这件事显而易见是理所当然的。 按照原文的发展，巴塞洛缪回归康斯坦斯家族后，苏珊娜的生活就过得越来越不如意。 不光她这位姐姐不待见她，就连曾经细心照顾她的家仆们也对她冷眼相待。 苏珊娜渐渐变成了巴塞洛缪的女仆，还是随叫随到，要是迟到了就得挨鞭子的那一种。 为了不走向恶女的死局，贝栗当然不会那样做。 她轻轻摇头。 家仆在这时候贴心地送来的羊皮纸和羽毛笔，她接过，歪歪扭扭地写上一句话： 「不用在意，我也不想给你们添麻烦」 公爵夫妇看到这句话，心中的愧疚简直要将理智的防线击溃。 少女这几年流落在外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他们想都不敢想。 她一定已经在心中认定了自己在这个世界没有亲人。 她是那么地孤单和无助…… 看着少女瘦削的小脸，公爵夫人忍不住泪水盈眶，而公爵则是紧紧握住夫人的手，声音也难掩饰哽咽。 “巴塞洛缪，你永远不会是麻烦，你是我们的女儿，永远是我们的女儿。” 看着眼前这两位相拥而泣的陌生的父母，贝栗干着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忽然，屋外响起玻璃破碎的声音，将屋内三人吓了一跳。 似乎听到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和哭泣声。 “阿诺德，发生了什么事？”公爵问道。 第11章 羊皮纸书 带着几分迟疑，管家阿诺德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是……二小姐。” 二小姐？ 贝栗困惑了一瞬，又很快反应过来男人口中的二小姐是指女主苏珊娜，因为现在康斯坦斯家的大小姐已经变成她自己了。 公爵夫妇神情略微窘迫的互相对视了一眼，似乎在该继续留在这陪着巴塞罗缪，还是去安慰哭泣跑走的苏珊娜之间为难。 而另一边，将两人微妙的神情看在眼里，贝栗内心无波无澜，还有些庆幸苏珊娜弄出的这番动静。 因为公爵夫妇所表露的热切的亲情，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的贝栗是一点也应付不来的，只会有产生负担感。 于是，贝栗抓住时机，识趣地在纸上刷刷刷写下： 「抱歉 我想再睡一会儿」 “噢……当然。” 病人当然需要安静的环境休养，反应过来的公爵懊恼扶了扶额头。 “亲爱的，有任何需要，直接吩咐家仆就好，康斯坦斯城堡所有家仆都为你所用。” 公爵夫人俯身在她额头轻轻留下一吻，又招来几个女仆仔细叮嘱了几句后，才与公爵一起离开。 照顾贝栗的女仆因为还没摸清她的脾性，所以小心翼翼，对贝栗格外的恭敬。 除了换药和进食，大多数时候，贝栗都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睡睡醒醒间，不知多少日过去了。 这些时间里，贝栗依旧没有见到原书中的女主苏珊娜。 她没有问，女仆们却主动来告诉她： “苏珊娜二小姐已经提前出发，去圣岛学院了。” “圣岛学院可是个好地方。”女仆摆弄着花瓶里的向日葵，双眼闪动，难掩羡慕的神色，感慨道：“据说，那儿能享受到天堂般的待遇。” “苏珊娜小姐真好运……”另一位女仆低声嘟囔，“这入学的机会原本该是巴塞洛缪小姐的。” 有人接过话题问：“如果巴塞洛缪小姐养好了伤，也能去圣岛学院吧？” 空气突然变得安静。 贝栗有所察觉，不动声色朝她们扫了一眼。 只见女仆们闭上了嘴，改用眼神交流，表情各有各的奇怪。 圣岛学院…… 贝栗有了些印象。 原书中的西幻国度有大大小小十多个国家，而圣岛学院则是建立在不属于任何国家的海岛上。 它接收来自所有国家的优秀孩子，教授他们魔法，剑术，以及礼仪等。 当然，仅限贵族。 如果平民和半兽血统出现在圣岛学院，那他们只可能是某位贵族的仆从。 即便是贵族，入院的名额也是有限，每个家族只能有一个孩子进入圣岛学院。 直到那个孩子从学院顺利毕业，这个家族的名额才算空了出来，才能送新的孩子到圣岛学院学习。 这几位女仆显然对传说中的圣岛学院充满向往。 虽然康斯坦斯家族在圣岛学院的名额已经被苏珊娜小姐占用，但她毕竟只是养女。 与巴塞洛缪小姐纯正的血脉相比，如果巴塞洛缪小姐对公爵夫妇提出要去圣岛学院，那么苏珊娜小姐被从圣岛学院召回，在家仆们心底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如果巴塞洛缪小姐能到圣岛学院去，按照规定每一位前往圣岛学院学习的贵族最多只允许带一位仆人服侍。 所以讨好这位从天而降的巴塞洛缪大小姐，成了康斯坦斯公爵家仆们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贝栗作为被讨好的当事人，倒是没有在这方面有过多留意。 因为在这之前，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按照观察的规律，今天是复查的日子。 卡修斯医生照例会来为她检查脖颈的伤。 - 女仆注意到门外多了一位金发碧眼的男士，看清后连忙开口招呼道：“噢——午安，卡修斯医生。” “午安。” 卡修斯微笑着回应。 依旧是一身素白的外袍，整齐梳往脑后的金发，和单片金丝眼镜下碧绿温和的眼眸。 实在是一种平易近人的俊美，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亲近他是一件很轻易的事。 所以卡修斯一出现，屋内的女仆不知觉都多了几分羞涩，离开屋子都是一步三回头的。 卡修斯倒是一脸从容，一直保持着绅士的微笑，等所有女仆离开后，才打开皮箱，拿出工具，开始检查贝栗的伤口。 “我必须承认，在巴塞罗缪小姐的共同努力下，伤势恢复得非常好。” 卡修斯一边检查，一边像哄孩子似的说，手法温柔而专业。 虽然原书没有介绍卡修斯的真实年龄，但按照吸血鬼不老不死的特质，这男二怎么说也比贝栗年长上好几轮。 从这个角度看他那哄小孩的语气，也就见怪不怪了。 一番检查结束后，贝栗看着卡修斯，眼带示意，且隐隐夹着一丝期待。 卡修斯显然理解她的意思。 他微微一笑，随后不慌不忙的从皮箱的夹层中拿出一本羊皮书，封面写着类似‘传送魔法’的字样。 “希望里面有你想要的。” 卡修斯一边说着，一边将书递了过来。 贝栗当然想离开了。 虽说这里的世界光怪陆离，还带有奇妙的魔法元素，但是经过几天冷静的思考，贝栗还是觉得原来的世界好。 因为她在这，是个一不留神就会被拧断脖子且下场十分凄惨的恶毒女配。 关于穿回原世界的方法，贝栗暂时把希望寄托在用某种魔法来实现。 而比起看起来亲近的公爵夫妇，贝栗对卡修斯医生的信任度显然更高。 这完全是因为看过原书的贝栗知道，卡修斯对他的患者提出的要求，只要在可接受的范围内，这位温柔的吸血鬼，是不会拒绝的。 看着递到眼前的书，贝栗眼眸微亮，接过后立马翻看。 但是很快的，她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又飞快翻过几页，眼睛里的光芒也逐渐黯淡下来。 最后合上书本，贝栗无声地叹了口气。 “看来，里面没有你想要的。” 卡修斯默默观察，微笑着总结。 是的，没有。 这本书里，没有回去的方法。 “别灰心巴塞洛缪小姐。”卡修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下次，我会再去找找其他的。” 依然是哄孩子的语气。 贝栗抬起头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在纸上写下： 「谢谢你，卡修斯医生。」 第12章 宝石纽扣 治愈疗程大概是结束了，卡修斯医生撤去了屋子里的治疗魔法。 贝栗不需要卧床休养，她可以自由走动了。 至于为什么仍说不了话，卡修斯医生也困惑地皱眉。 “我想这其中应该掺杂了别的魔法因素，因为您的伤势确实已经完全恢复了。” 他说着，拧住的眉头很快又松开，露出安抚的微笑。 “别担心，会有办法的。” …… 这之后又过了几日。 用了晚餐的贝栗正在花园里消食，忽然被几个女仆带回房间里换衣服。 “巴塞洛缪小姐，您现在美极了！” “像精灵一样！” 女仆吹着彩虹屁，推来一面椭圆的镜子。 在镜面中，她看到了一位苍白而消瘦，还算美丽的少女。 托每天两次以上保养的福，原本像冬日里干涸的枯草的银灰色的长发，现在像绸缎一般。在摇曳的烛光中微微打着卷，泛着淡而柔的光泽。 睫毛纤长卷翘，双眼仿佛是世界上最纯净的红宝石，摄人心魄，璀璨迷人。 只是她的皮肤苍白近乎透明，甚至能够隐约看到脸颊下细小的青色血管。即使涂抹口脂，整个人也没什么血色。 只是身形过于消瘦了。 身上那件巴洛克风格领口和袖口嵌满淡紫色小方钻的蓬蓬裙，套在她身上，反而有种没撑起来的沉重的坠感。 太瘦了……像干尸。 贝栗在心里默默说出实话。 直到被带领着和康斯坦斯公爵一起坐上马车，贝栗才知道马车的目的是皇城的宫殿。 因为国王陛下不知为什么，要召见她。 - 穿过巨大的白色大理石柱，步入宫殿的大门。 视线越过大厅两旁整齐站立穿着银白盔甲的守卫，贝栗见到了传说中的国王陛下。 那是一位年迈的老人，他坐在宝座上，臃肿的身形套着华丽的金鳞长袍，头上戴着镶满红宝石的王冠。 “你就是康斯坦斯家族遗失的孩子？” 苍老的声音问了一句，在空旷的大厅回荡。 “走近些，让我瞧瞧。” 话音一落，贝栗就被侍卫领着，走到宝座台阶之下。 她平静地抬起头与国王陛下对视了一眼，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有些紧张，仿佛感受到了……杀意？ 贝栗心中一凛，纳闷地低下了头。 “国王陛下。” 康斯坦斯公爵向前一步，解释道，“巴塞洛缪受了伤，还没办法说话，陛下请见谅。” 国王陛下点了点头，“你女儿受伤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不过不用太担心，圣岛学院的治愈师会帮她恢复的。” 圣岛学院？ 贝栗还没来得及疑惑，康斯坦斯公爵先一步开口：“陛下，圣岛学院对康斯坦斯家族的名额已经使用了……” “当然，别误会，巴塞洛缪不是去入学的，是去接受净化的。” 国王陛下微笑，继续说道：“毕竟与恶魔待在同一个房间里，谁也保不准她的灵魂不会受到污染。” 康斯坦斯公爵面露迟疑，眼中难掩不愿。 许久，他才说出内心的顾虑，“听说那个恶魔现在正被关在圣岛学院里……” 贝栗很快反应过来，公爵说的恶魔就是亚舍拉。 所以亚舍拉现在是在圣岛学院里。 女主苏珊娜这会儿也在圣岛学院，他们二人的相遇地点不但从荆棘监狱变成了圣岛学院，连相遇的时间也提前了。 这和原书可是截然不同的故事线发展。 另一边，国王陛下语气放缓，安慰康斯坦斯公爵：“不用担心，他被关在圣岛学院的地下监禁室，由红衣主教设下结界又有最优秀的骑士团把守，你的女儿不会再受到来自恶魔的伤害。” “去吧，圣岛学院的马车已经在宫殿广场上等着了。” 最后一句话的语气虽然依旧柔和，但也带着几分命令的意味。 因为侍卫已经走到公爵身边，要领着他们离开宫殿了。 康斯坦斯公爵心中虽然仍有顾虑，但听见国王陛下下了命令，也只能跟着领路的侍卫离开。 于是。 贝栗就这么懵懵然地来，懵懵然地离开宫殿。 身后是去往圣岛学院的马车，她抬眸望着康斯坦斯公爵，神情有些茫然，还有些尴尬。 没有行李箱，没有换洗的衣物。 她脖子上甚至还敷着药，缠着绷带！——虽然女仆们为了美观，围了一条银灰色纱巾遮盖了起来。 而她现在还说不了话。 贝栗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在康斯坦斯公爵充满忧虑和不舍的目光中，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裙子。 康斯坦斯公爵顿了顿，随后恍然，给了贝栗一个拥抱。 他轻轻拍了拍贝栗的脑袋，“亲爱的巴塞洛缪，我也会想你的，这件事你的母亲还不知道，等她收到消息一定会抓狂的……” 贝栗：…… 贝栗现在就想抓狂了。 放弃挣扎与康斯坦斯公爵挥手道别后，她转身钻入马车。 银白的月光洒在幽静的道路上，一辆马车缓缓地驶出了城堡。 --- 车轮滚过青石路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在宽敞而舒适的马车内。 贝栗坐在边缘位置，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 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人影上。 这马车里除了她，还坐着一位长相精致的少年。 他闭着双眼，双臂交叉环于胸前，呼吸平缓，似乎已经陷入了浅睡。 一头黑发在微弱的灯光下格外柔顺，高挺的鼻梁和薄唇，勾勒出轮廓俊秀的侧脸。 他的肩上披着黑羽斗篷，斗篷下是金边纹饰的暗黑色礼服，衣领处是深紫色的宝石纽扣，看起来靡丽华贵。 通过观察他的外貌和衣着，贝栗心中的猜测越来越强烈： 不是说很有可能，而是这人显然就是原书中的男一号，圣托斯国度王位的继承者，原书女主苏珊娜最终的选择——西里尔.埃尔维斯王子殿下。 第13章 奶油甜点 由于一边的座椅上已经堆满了行李箱，贝栗只能坐在另一边的座椅上，与西里尔王子殿下相隔两个身位。 原书中的男一号虽然集高武力值和高贵血统于一身，赢得了女主的芳心，但他在原书中那古怪的火药桶一般的臭脾气……也让她印象深刻。 想到这号人在原书中的各种坏脾气，贝栗默默往角落里又挪了挪，尽量保持距离，生怕自己打扰到他的休息。 忽然，马车猛地颠簸了一下，浅睡中的少年身子倏然一阵倾斜，她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他一把。 贝栗本想帮他稳住身体，只是指尖刚触碰到他的肩膀，少年倏然睁开了眼。 他的眼眸是紫色的，仿佛神秘的紫水晶，透出一股冰冷的光芒。 贝栗飞快收回手。 气氛变得异常沉默，只有马车行驶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贝栗不敢再去看少年，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心中蓦地庆幸自己喉咙带伤，说不了话。 少年突然开口了，声音清冷，“埃里克，到哪里了？” 马车外有人飞快回答道：“殿下，马车刚离开城堡，现在还在皇城里。” 少年这才神色淡淡地看了贝栗一眼。 “马车里的人是谁？” 马车外的人再次飞快回答：“殿下，那位是康斯坦斯公爵家的女儿巴塞洛缪小姐。是国王陛下安排让她乘坐您的马车，顺道一起去圣岛学院治疗。不过可惜的是巴塞洛缪小姐喉咙有伤，说不了话，不能与殿下聊天解闷了……不过殿下想聊天随时呼唤埃里克，埃里克二十四小时守候！” 虽然是个话痨，但好歹将她的情况全说明了。 贝栗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少年却盯着她，微微皱起了眉头。 贝栗被盯得脑袋有些麻，视线保持低垂，看一会指尖再看一会鞋尖，神态尽量淡定自若。 “治疗？” 少年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你的伤很严重吗？” 严重？ 按照当时被拧断脖子的情况来看，是挺严重的，但之后经过卡修斯医生的治疗又已经好了差不多了。 她也觉得没有很严重，没必要跑到圣岛学院去，但国王陛下的命令谁又敢违抗呢？ 所以贝栗眨眨眼，一番思量后默默点了点头。 西里尔看着少女瘦薄如纸的身形，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气氛变得沉默。 西里尔将视线移向车帘外，看着倒退的树影，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 不知过了多久。 等贝栗被一阵海浪声惊扰，睁开双眼醒过来时，他们已经由陆地转到了海上。 而脚下的出行工具，也已经从马车变成了船。 至于睡着的期间她是怎么从马车挪到船上的，贝栗也不敢问。 海风吹拂着海面翻涌起一阵阵浪花，一座海岛在海平面渐渐变得清晰。 随着船只靠岸，王子殿下的仆人埃里克开始忙碌起来。 他从船舱里拖出笨重的行李箱，时不时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 这些行李箱全是西里尔王子殿下的，装满了他此行所需的一切物品。 “埃里克，你能不能快一点？” 行李箱的主人此时此刻正站在码头上，一脸冷淡地催促着，声音中带着一丝不耐烦，显然在等待中感到厌倦。 埃里克抬起头，苦笑着说：“殿下，这些箱子因为是殿下的箱子，所以实在是太贵重了！我得小心翼翼地搬运，免得损坏了您的东西。” 西里尔皱了皱眉，不再说话，他躁郁地望向四周。 幽紫的目光最终在远处的一位白衣男子身上停留了下来。 那位男子雕塑般静静地站立在那里，一袭白色长袍，腰间系着一根银色腰带。 看着那身白袍，西里尔认出了那是圣教院的人。 圣教院里的成员是各个国家驻派来的能力强者。 虽说入了圣岛就与出生的国家再没有关联，但暗地里有没有联系，谁又能保证呢？ 另一边的贝栗正环顾四周，心中难掩期待和好奇。 “巴塞洛缪小姐。” 男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贝栗顿了顿，转身看去。 一位白衣男子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正微笑着看向她。 啊……你是？ 贝栗用眼神询问。 “我是圣教院的使者月，负责接您到治愈院的宿舍安顿，请跟我来。” 白衣男子回答。 贝栗听到他这样说，身旁的西里尔也没有出言反对，只好点了点头。 与码头的两人简单道别后，贝栗跟随着白衣男子离开码头。 …… 圣岛学院坐落在岛屿高处的山崖上，可以俯瞰着蔚蓝的大海。 从下往上遥遥看去，是一座错落有致的城堡。 外墙由纯白大理石砌成，数十根高大的柱子耸立，雕刻精美的浮雕。 穿过一片被海浪冲刷干净的黄金沙滩，在沿着一条小路往上走去，就能看到一片浮雕白柱拱廊， 拱廊内只有三两层石阶，石阶的中心是平坦宽阔的广场。 此时的广场和石阶上正聚集着不少孩子。 他们统一穿着浅亚麻色的希腊风格长袍，露出半边肩膀，衣料轻且飘逸，一直垂到脚踝。 他们像油画里走出来的人，一部分人慵懒地坐在石阶上休憩，享受阳光和海风，另一部分人站在广场上嬉戏打闹，谈笑风生。 贝栗跟在白衣使者身后，神色平静的穿过圆柱广场，视线没有因为好奇向周围挪动半分，尽量保持低调。 角落的人群里蓦地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贝栗抬眸，不动声色地向那群人扫了一眼。 穿过蹿动的人影，却意外碰上一道情绪强烈的视线。 那人手中正捧着奶油甜点，似乎因为听到身旁人群讨论，她恰好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浅粉色长卷发，被海风吹拂开。 瞳孔清亮，纯净如同林间小鹿的眼眸，眨动时更像露珠晃动般闪着光。 标志性的粉发以及突出的容貌，让贝栗在心中飞快肯定，这位少女就是故事旋涡的中心，原书的女主——苏珊娜。 只不过此时此刻，这位原书女主看向她的目光，不知为何充满了惊恐。 第14章 梦魇的鱼 在圣岛里学习，不分年级也不分辈分。 只要想留下，只要毕不了业，这个人就能一直占着家族的名额，在圣岛学院里学到老学到死。 当然，想从圣岛学院毕业，也是有门槛的。 大部分在圣岛里滞留很多年的学子没能如愿离开的原因，还是因为毕业考核不合格。 总之因为名额有限，几乎三年或五年才会有一两个新生来到圣岛。 就像海岛出现一只小绵羊那般罕见和稀缺。 所以当有人指向广场上拱廊内的两道身影，如发现新大陆一般兴奋地说道： “看那！圣教院的使者领了个小绵羊！” 大家便都会不由自主顺着那人所指的方向看去。 拱廊内确实是圣教院的白衣使者，他身后跟着一位穿着华丽，头发是银灰色长发的少女。 “小绵羊看起来很冷淡，蓝斯有大麻烦了！” 有人轻飘飘补了一句，引得周围人一阵笑。 石阶上，被人群簇拥在中心的是一位长有一头枫叶红短发的少年。 他睫毛轻颤着掀开眼皮，黑曜石般的瞳仁朝着大家议论的方向瞥去。 …… 而另一边的苏珊娜却被大家口中的新生吓得脸色苍白。 他们口中的新生，那个人就是巴塞洛缪。 是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 但是怎么会呢…… 父亲和母亲分明答应了她，即使巴塞洛缪回归康斯坦斯家族，他们对她的爱意也不会因此改变。 还有圣岛学院的名额…… 难道他们反悔了？ 想到这，苏珊娜的心跳变得急促起来。 虽然身上流淌的不是贵族的血脉，但这么多年的生活，她早已将自己当作康斯坦斯家族的成员…… 甚至继承者。 要是姐姐还流落在外就好了…… 脑海中不禁冒出这样的念头。 苏珊娜在石阶上僵直地坐了很久，手里的甜点落在地上，她也没有察觉。 - 贝栗被带领着，来到宿舍楼的最顶楼。 一间阁楼房前。 “因为学院里没有空余的宿舍，所以只能委屈您先住在这里了。” 使者月解释道。 阁楼房房门敞开着，房间里摆放着寥寥几个简单的家具，像是临时打扫整理出来的。 阁楼房整体看有些矮小，好在墙上有一扇圆拱型落地窗，可以看到窗外的海和天空，算是弥补了阁楼房的缺点。 接送的任务完成，使者月微微一笑。 “巴塞洛缪小姐，你一定饿了，请先在宿舍里休息一下，很快会有人送来餐食和衣物。”他委婉地道别。 贝栗点头，目送使者月离开。 又过了一会，餐食和换洗的新衣服送到了房间。 叠好的衣服却与广场上的学子款式不同。 贝栗将衣服抖开摊平，看到白色内衫，全黑长裙，以及黑白相间的头巾。 这……更像是刚才送东西的修女身上穿着的衣服？ 心中有些疑惑，她掀起一旁的食盒，看到了熏烤肉肠、果酱松饼、牛奶，还有一份甜点。 略微扬了扬眉梢，贝栗当即就饿了，其他的事也暂时抛到脑后。 脱下繁复的礼裙，她换上黑裙子坐到桌前用餐。 目光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海景。 海浪声撞碎在礁石上哗哗的响。 海鸥在海面划过，白色的羽翼在阳光下闪烁着细微的光。 她安静地咀嚼，渐渐接受了目前的现状。 毕竟如果想要找到回去的方法，圣岛学院图书室里的传送魔法书籍，应该比圣托斯国度要更丰富，且更高阶。 所以要抓住这次治疗的机会，好好找一找才行。 正思量着，门外传来了两声敲门声。 贝栗打开房门，看到刚才送来衣服和餐食的修女又端来托盘站在门口。 修女对她露出笑容，将水果盘子放在桌上。 “巴塞洛缪小姐，这是你的下午茶。” 真丰盛，难怪康斯坦斯家的女仆都想到圣岛学院来。 用银制叉子送了块果肉到口中，贝栗默默看着修女收拾她午餐吃剩的食盒。 修女看起来比巴塞洛缪大不了几岁，但是她个子很高，脸颊和鼻子长了一些雀斑。 第一次送餐时，修女似乎对贝栗有些戒备。 到第二次送餐时，才放松下来，渐渐显露出开朗且话唠的本性。 看贝栗没有带行李，修女主动询问贝栗缺什么物品，又顺着介绍了些圣岛学院的情况。 贝栗就是在修女的介绍中对圣岛学院的大概情况有了了解，包括阁楼房外边通道的魔法锁。 ……魔法锁？ 贝栗故意露出惊讶和疑惑地表情，示意她朝这个方向多说些话。 “噢噢，是的，通道的魔法锁虽然让你无法离开阁楼房，但同时也能保护你不受到伤害。” “毕竟圣岛学院里住着一群掌握魔法的贵族……巴塞洛缪小姐也是贵族！当然我不是在说贵族的坏话，我的意思是贵族里有部分人傲慢极了，遇到这样的人容易受伤……” 修女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古怪起来，但很快恢复如常。 圣岛学院里虽然设有食堂，但并不会有送餐服务。 学子们到了餐点，通常会派自己的仆人到食堂领取。 而贝栗之所以三餐有人送来，是因为阁楼房通向楼下的通道被上了魔法锁。 简单来说。 她一踏入这间阁楼房的那一刻，就被限制了自由。 贝栗不是没有想过这种结果。 毕竟她是在被污染需要净化的前提下来到圣岛学院。 不属于圣岛学院的学子，也没有资格借阅图书馆里的魔法书，更别提去研究高阶传送魔法了。 好在她有时间。 只能见机行事了。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息一下。 这样想着，贝栗将窗幔拉上，躺到柔软舒适的床榻，闭上双眼补眠。 - 落日熔金。 天与海的边界染上了一抹橙红的金色。 贝栗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梦境中似乎有人俯身在她耳边低喃着什么，甚至能感受到话语间，一股冰冷的气息扑向她的耳廓，但在半梦半醒间挣扎的时候，又如乌云般消散。 是……梦魇了吗？ 产生这样的想法后，她平静了下来。 但下一秒有人伸出手，动作轻柔，像抚着鹅绒一般轻轻地缓缓地滑过她的脸颊，最后指腹停留在唇上。 感受到冰冷的触碰，她受到惊吓，心跳剧烈地跳动起来。 她想起身，却控制不了四肢。 全身都在使劲，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是眼皮就像灌了铅怎样都睁不开。 她软弱无力像案板上的鱼，能做到的只有微微地颤抖，等待着可怕的事情发生。 但什么也没有发生。 只有模糊不清地低语，和夹杂在低语中的叹息。 梦境被拉得无限长。 最后，那个人轻轻吻住了她。 第15章 清醒的梦 唇瓣上传来柔软的冰凉的触感。 一瞬间，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只剩下心脏在疯狂跳动。 周围的氧气渐渐变得稀薄，窒息的感觉笼罩。 她的意识坠入黑暗中，不断下沉。 醒来时，阳光如金色的绸带从落地窗飘入房间，将整个房间都照亮了，零星的斑点落在枕边。 贝栗从睡梦中惊醒，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下意识扯过下边的枕头朝床边用力扔去。 看到枕头扑空，滚落在地上，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住在圣岛学院里了。 楼下传来学子谈笑的声音，远处海浪与海风交叠，海鸥时而飞起时而轻落海面。 海水在阳光的照射下，由深蓝逐渐过渡成翠绿，浪花翻叠间出现泡沫的白。 贝栗将凌乱的银灰色长卷发拨到身后，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仍是昨天傍晚换上的黑色修女裙。 手背擦去额角的冷汗，她缓缓坐起身，这才如梦初醒。 难道昨天晚上的压迫感和诡异的吻是做梦吗？ 从床上站起身，贝栗往洗漱间走去。 洗了把脸，冰凉的水让她稍稍清醒了些。 看着镜子里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贝栗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漫长无比的梦境。 对了……魔法锁！ 贝栗想起什么，推开房门朝通道走去。 通道与她来时一样，但是靠近台阶后，一道淡白光的屏障就出现了。 贝栗用手指碰了碰，指腹抵上一堵‘墙’。 如果这道魔法锁真的能限制人进出，那她做的那个怪梦，恐怕是……是春……梦？ 真是见了鬼了。 心中略微有些难堪，贝栗抬手抚了抚鼻子，神色微微窘迫地垂下眉眼。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下方传来。 贝栗往楼道下看去，看到修女莉莎的身影，手里拿着篮子，照例为她送来早餐。 看到贝栗神色不自然地站在楼梯口，莉莎先是惊讶，又开口问道：“巴塞洛缪小姐，你昨夜没睡好吗？” 回想起昨天晚上的梦，贝栗肩膀微微一顿，点了点头。 “到了新环境，第一晚睡不安稳很正常。” 莉莎露出安抚的笑容，又指了指手中的提篮，“总之，先吃点东西吧！” 二人回到阁楼房。 莉莎将篮子里的食物一一放到桌上。 今天的早餐是热腾腾的牛奶燕麦粥，新鲜的水蜜桃，和一盘酥香的小饼干。 贝栗拿起勺子，舀起一勺燕麦粥放进嘴里，浓郁的奶香味钻进鼻腔。 “对了！” 等贝栗吃完早餐，莉莎又想起什么，从提篮的棉麻餐布下拿出一封信放在桌角，“有你的信，巴塞洛缪小姐。” 闻言，贝栗拿起桌上的信。 信封的火漆印章上的图案，是一只栖息在圆圈藤蔓上的蝴蝶。 这是……康斯坦斯家族的家徽。 在她拆开信封拿出信纸阅读的时间里，莉莎已经动作麻利地收拾好餐盘。 “若是要回信的话，可以在午餐或是晚餐时交给我。” 莉莎说完就离开了，阁楼房又变得寂静。 贝栗看着一整页关心的问话，心里有了个主意。 她拿出信纸，带着埋怨和撒娇的语气刷刷刷地写下——昨夜睡不好做了一晚上的噩梦，以及她来到圣岛学院的现状，包括活动范围仅有一间狭小压抑的阁楼房，让她总是回忆起在荆棘监狱里的日子…… 最后再写下对圣岛学院图书馆很感兴趣，如果能去看看就好了…… 看着自己写下的同样满满一页纸的诉苦，贝栗扯了扯嘴角，将信纸放回信封，又在午餐时交给了莉莎。 在无人打扰的寂静中，时间悄然溜走。 今天除了送餐的莉莎，贝栗没有见到第二个人。 转瞬间夜幕降临。 无数星星点缀夜空，如黑色幕布洒出的明亮水钻。 尽管贝栗不打算这么早睡下，但当太阳的最后一缕光芒消逝，即使一天什么也没做，疲惫感也席卷而来。 感到昏昏欲睡，她只好早早爬上床榻。 不知不觉间，便陷入了深深的梦境。 …… - 恶梦再次降临。 她依旧无法从睡梦中醒来，仿佛被无形的重压所束缚，只能在那梦境中模糊地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除此以外其他一切都无能为力。 这一次，贝栗清晰地感受到有人正紧紧地拥抱着她。 那个人的身体冷得像冰块，她不禁发起抖来。 贝栗努力冷静下来，一边告诉自己这是一个梦，一边集中精力让自己尽快清醒。 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从背后贴了上来，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仿佛能够将她整个人冻成冰雕。 随后，她感觉到自己的腰被环住。 脑袋嗡嗡作响，她的呼吸逐渐紊乱，心跳加速，仿佛要从胸口跳出来一般。 她无法睁开眼睛，只能在黑暗中感受着冰冷的手指沿着腰线滑过。 如同冰川深处的一团寒气。 冰凉的濡润的东西在脊背上，一下一下，没有规律地轻轻触碰。 贝栗一边提醒自己正在做梦，同时又恐慌于它的真实感。 越想挣扎逃离，肢体就越是僵硬。 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让她喘不过气来。 这之后，梦境中发生的一切都让她汗毛倒立。 那人揽过她的腰，将她翻了个身。 冰冷指尖划过脸颊，带来的微微凉意。 随后，她的唇瓣被轻轻啃了啃。 对方的唇在她的唇上停留了片刻。 像一颗打磨到圆滑的水晶，一点一点从唇角滑到下巴，滚过颈项。 最后，在锁骨下那片起伏的蔷薇红上融化。 惊起一片电流蹿动的麻。 她的心狠狠一颤，本能地想要推开对方，但是根本做不到，只能感受到整个人被紧紧搂住，无法动弹分毫。 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仿佛下一刻就要蹦出胸膛。 随后，她感觉到，那股冰川般的寒冷融化，逐渐变成了炽热。 在轻薄的羽绒被褥下蔓延，像点燃了一棵枯树，将整个枝干都烧得滚烫。 突然，对方松开了她。 下一秒，她感到自己被推开，重重地摔在地上。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梦魇的压迫感顷刻间消散，疼痛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贝栗一睁开眼，便扭头向床边看去，结果空无一人。 阁楼房里安静空荡，只有她一个人。 贝栗懵懵地眨眼，气鼓鼓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巴塞洛缪小姐，是时候进行治疗了。” 第16章 教堂钟声 使者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她反应过来，暂时压住怒意匆忙起身整理一番，将修女服的头巾戴上，然后跟着使者月离开阁楼房。 快走到楼道处时，贝栗蓦地想起了先前听到的‘魔法锁’，于是格外留意，果然看到使者月在跨过楼道时，袖子闪了一道蓝光，通道那面淡白色的墙就消失了。 这就是魔法锁。 贝栗在心底嘀咕了一句。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贝栗的视线，使者月转过头来微笑着问：“巴塞洛缪小姐是有什么疑惑吗？” 有疑惑又如何，她还能开口问吗…… 贝栗摇头，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走下楼梯。 穿过僻静的长长的小路，贝栗发现他们最终的目的地，是一座教堂。 - 三位红衣主教已等候在教堂内。 被使者月带领着，贝栗走进教堂内部。 教堂内光线昏暗，只有几支蜡烛燃烧着，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主教们就坐在教堂的椅子上，正在低声交谈。 看到两人身影走近，他们停止交谈，目光落在少女身上。 在使者月的指示下，少女屈膝跪在皮质软垫上，掌心相合，作出祈祷的模样。 教堂内点燃着一排排蜡烛，火光在少女平静的面容上跳跃，同时照亮出台阶上的三位主教。 他们脸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悲悯，但眼瞳深处却满是漠然。 红袍在烛火中晕出一层血色的红光。 “巴塞洛缪·康斯坦斯。” 三人中间的位置传出有些沙哑的声音。 “我们已经知道你遭受的不幸，圣教院会通过治愈之力帮助你找回声音。” 随着话音落下，使者月从左侧主教的手中接过一瓶圣水。 他走下台阶，来到少女身旁。 “巴塞洛缪小姐，请喝下圣水。”他说。 看着那瓶怼到脸上的药水，贝栗不禁咽了咽喉咙。 她知道来圣岛学院是来治疗的，但不知道治疗进度是这么快。 经历过卡修斯医生那样七天一个疗程，一个疗程反复三遍以上，最后还要再大复查一次的治疗节奏。 贝栗也就顺其自然的觉得到圣岛学院接受净化这个事，没有个把月是完成不了的。 但是怎么第一天登岛，没待两天就把她拉过来治疗了？ 还是一开局就是三个圣教院大佬级别的主教，一副今夜就要把她治好的架势…… 难怪国王匆匆忙忙的临时下命令，连收拾行李的通知也没提前放下，原来是本就没打算让她多待几天，是一轮游来的…… 可她还想在这里找找穿回去的魔法啊！ 额头青筋隐隐跳动，贝栗突然感觉当下的情况有些棘手。 “叩！” 权杖敲在地面发出一声突兀的闷响。 贝栗还在犹豫和迟疑的情绪中没反应过来，跪在皮质软垫上的身体忽然变得僵硬，她不受控制地张开了嘴。 这是……打算强行让她喝下？ 贝栗讶异地睁圆双眼。 使者月低垂眉眼避开少女的目光，一边保持着脸上浅淡的笑容，一边将圣水缓缓倒入她口中。 一股苦涩的液体被倒进嘴里。 她想要吐出来，但身体像是被牢牢地束缚住，无法动弹分毫。 液体已经顺着喉咙滑进了胃里。 冰冷的圣水变得像熔岩般滚烫。 喉咙传出剧烈的灼烧感，贝栗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睁圆的双眼爬满血丝，很快变得通红。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是觉得胃里一阵又一阵地翻涌。 就在这时，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胸口升腾而起，瞬间席卷全身。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抓住，挤压，揉捏，撕扯。 下一秒，像石块般僵硬的身体忽然恢复控制。 再也无法抑制住想要呕吐的欲望，贝栗一把推开使者月，附身呕吐起来。 无色无味的圣水在她喉咙兜了一圈再吐出来时，已经变成墨水般的黑色。 黑色的液体在地面发出腐蚀的‘滋滋’声，没过一会又变成黑雾消散，只在地上留下一小片凹陷。 一滴，两滴，三滴…… 鲜红醒目的血从鼻子和嘴流了出来，滴落在地面，越来越多。 她觉得自己要死了。 为什么身体会这么痛苦…… 难道那瓶圣水是毒药？ 巴塞洛缪是贵族，是康斯坦斯家族的大小姐。 她会来到这里，也是在圣托斯国王的命令下来到圣岛学院治疗。 贝栗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一想到圣教院的人是这样对待送到这里的贵族小姐，她就感到不寒而栗。 台阶上的三个人压低声音议论着什么，传入贝栗耳中变成了模糊的嗡鸣声。 地面凹陷的小坑和血液在她眼中一会扭曲，一会旋转。 脑袋晕眩。 “咚!——咚！——咚……” 教堂内的钟声在黑夜中敲响，敲了十二下。 她的眼前一片模糊，耳边除了钟声，似乎还有凄惨而嘶哑的哀嚎。 …… 等她再次清醒过来时，已经回到了阁楼房。 屋外是白天。 贝栗清了清喉咙，突然惊喜的发现自己又能说话了。 虽然那瓶圣水的治愈过程，让她痛苦万分，但不得不承认确实是有效的。 意识到自己错怪了圣教院的高级魔法师，贝栗刷一下从床上坐起，默念了句抱歉，又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她短暂的激动了小片刻，想到了什么，心情立刻又沉了下来。 能说话，也意味着她要离开圣岛学院了。 晕……治得太快，根本找不到机会去图书馆看看有没有穿回去的办法。 难道只能回去找伯爵夫妇，请求他们将苏珊娜从圣岛学院的名单里剔除吗…… 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了？ 正纠结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靠近，阁楼房的房门被人猛地打开。 贝栗愣了一下，下一秒就对上修女着急地目光。 “万幸……” 见到贝栗安然无恙，修女神情一缓，扶着门框松了一口气。 “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么匆忙？”贝栗问。 “通道的魔法锁被破坏了……” 修女回答着，又很快反应过来，她惊喜地笑道：“巴塞洛缪小姐，你能说话了！” 第17章 晴天娃娃 清晨，阳光从花窗玻璃洒下斑驳光影。 修女莉莎脚步匆匆，棕色皮鞋踩在石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回响。 眉头微皱，她的心中略微有些疑惑。 按照惯例，她需要从使者月那里取得通往巴塞洛缪小姐阁楼房的钥匙。 所以正常来说，使者月会在教堂里等着她，然后交给她一把钥匙。 拿到钥匙，莉莎就能打开通道的魔法锁三次，三次后钥匙就会自动消失。 但今天，教堂里没有使者月的身影，他甚至不在圣岛学院。 这可真让人头大…… “也许可以从楼下的窗外，让巴塞洛缪小姐找根绳子拉上去。” 她嘟囔了一句，提着装满新鲜烘焙面包和牛奶的篮子，转身朝住宿楼方向走去。 圣教院的住宿楼是一幢三层半的小塔房，巴塞洛缪住的阁楼房其实就在圣教院住宿楼的顶楼。 莉莎也住在这栋楼里，圣教院的人都住在这栋楼里。 噢，当然，圣教院高层除外。 那些人会通过传送阵回到各自宽敞舒适的大房子，噢不……或许是城堡！ 岛屿之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呢…… 一路上，莉莎哼着旋律，边走边遐想，但当她走上楼道时，却发现保护巴塞洛缪小姐的魔法锁消失了！ 是那群贵族……不，使者月说，他设下的魔法锁除了高阶魔法师，无人可解。 至少圣岛学院里的那群贪玩的学子是没办法解开的。 这意味着什么…… 难道关在学院里的恶魔逃出来了？ 莉莎的心飞快提了起来。 不敢再多想，她加快脚步，一边祈祷着巴塞洛缪小姐千万不要出事，一边匆忙上到顶楼，猛地推开阁楼房的房门。 “万幸……” 巴塞洛缪安然无恙地坐在床上。 她似乎刚从梦中醒来，陶瓷娃娃般的脸蛋白净无瑕，银灰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上。 不论是脸蛋还是身形，似乎都比昨天要变得丰腴了些。 这一夜之间的变化，是错觉吗？ …… “你刚才说魔法锁被解除了？” 少女眼眸微动，望着她问道。 “啊、是的！” 莉莎回过神来连忙点头，继续道：“我上楼的时候，魔法锁已经消失了，原本还担心你出事，好在什么也没发生。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魔法锁解开了……” “也许是因为我的声音已经恢复如常，也意味着要离开圣岛学院了，所以使者月提前撤去魔法锁。” 少女神色平静地开口。 “这么快就离开了？” 少女点头，“是的，大概率今天就要离开了。” 莉莎愣了一瞬，随后脸上浮起一丝不舍，忍不住感慨地叹道，“我们才刚熟络起来……” 听到她的话，少女微微一笑，想到什么，开口道：“有个地方我一直想去看看，莉莎，趁我还没踏上回去的船，一会带我去吧。” “巴塞洛缪小姐想去哪？”莉莎问。 “当然是圣岛学院的图书楼。” 定好一起出门后，趁少女去浴室洗漱的间隙，莉莎利落而熟稔地整理起她的床铺。 被子在拉扯间滚落了几样东西掉到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莉莎动作一停，弯腰将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 那是三红一白，一共四个画着哭丧表情的晴天娃娃，用黑线串了起来。 “是巴塞洛缪小姐做的？” 莉莎疑惑地嘟囔了一句，没有在意，随手将这四个晴天娃娃摆在桌子上。 …… 贝栗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和莉莎一起离开阁楼房。 一路边走边聊，仿佛打开了话匣子，虽然大部分情况是莉莎在侃侃而谈，而贝栗平静地应着。 但也算是句句都有回应。 交到一位平易近人而且美丽的贵族小姐做朋友，尽管她性格有些淡，尽管她马上就要离开圣岛了，莉莎还是很开心，一路挽着她。 她们穿着相同，都是白衫黑长裙头戴黑帽巾的修女服，走在学院里其实并不起眼，因为修女在圣岛学院里担任着类似后勤的工作。 学院里除了贵族学子和他们的仆人，就是修女。 不过今天学院里的人与贝栗登岛的那天相比出奇的少。 从圣教院的住宿楼一路走来，只零星见到几个穿着希腊式挂裙的学子和穿着普通的仆人。 “今天的人真少，他们都去哪了？” 贝栗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开口问道。 莉莎左看右看，片刻才恍然想起来，“因为今天是休息日，大部分人都离开圣岛了。” “离开圣岛？” “是的，圣岛学院一个月只有月末一天的休息日，有一个传送阵在休息日开放，通过传送阵可以传到附近的洛蒂亚岛。” 莉莎笑着讲述道：“洛蒂亚岛平日里是没有人居住的，所以只有在休息日那天，岛上所有店铺才会开张，学子可以在洛蒂亚岛买到圣岛学院没有的各种各样的东西……” 说到最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莉莎语气忽然弱了下去。 她介绍了太多洛蒂亚岛的事，万一引起巴塞洛缪的兴趣，想通过传送阵过去看看怎么办…… 好在身旁的少女听完，美丽的脸上表情依然平淡，显然对洛蒂亚岛上的小玩意儿毫无兴致。 不知不觉，两人来到了圣岛学院的图书楼前。 那是一座圆形建筑，四面的墙壁上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古老的敞开的木门。 望着眼前的建筑，少女的红眸微微闪烁。 “我们可以进去看看吗？”贝栗问。 “图书楼？当然可以！” 莉莎笑了笑，挽着她朝着大门走去，“图书楼里除了深奥的魔法书，也有提供简单消遣的故事书。” 贝栗在莉莎的带领下，就这么走进圣岛学院的图书楼。 一踏进图书楼内，光线立马暗了一半，一排排木制书柜摆满了整齐排列的羊皮纸书。 休息日学院里的人本来就少得可怜，图书馆里更是少之又少。 “图书楼有三层。” 莉莎压低声音对她道：“我们就在这一层看看好了。” 言外之意——二层和三层的书，她们没有资格借阅。 贝栗点了点头。 她走了一圈，先将一楼的书类大致看了一眼，果然全是一些消遣的故事书。 贝栗朝楼道的方向默默看了一眼，再朝莉莎看去。 她已经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一边翻开，一边回头寻找。 与贝栗视线碰上，莉莎立刻露出笑容，抬起手里的故事书朝她示意。 贝栗扯唇微微一笑。 正想着该用什么借口和莉莎暂时分开一会儿好让她偷偷上二楼，一道膀圆宽大的身影出现。 男人身上穿着浅亚麻色希腊风格的学院院服，身形很是肥胖。 两人似乎认识，他在莉莎身前停了下来在低声说着什么，也刚好挡住了视野。 贝栗抓准时机，飞快朝四周看了一眼，转身悄悄上了楼。 第18章 学院徽章 贝栗放轻脚步走到二楼时，一抬眼就看到一位穿着长袍的老者坐在门口守着。 老者身形瘦弱，腰杆佝偻，微微浑浊的双眼半睁，懒散地盯着她。 发现有人守在门口，贝栗脚步一顿，有些紧张，但很快镇静下来。 但老者只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贝栗只好挪开视线，无视老者的目光，径直向门内走去。 见她从眼前走过，老者也不阻拦，看好戏般地目光锁定在她身上。 干涸枯枝般的手指轻轻地敲在椅子的扶手上，发出规律的‘嗒嗒嗒’的声响。 很快，‘咚！’的一声闷响，穿着修女服的少女撞上一堵透明的墙。 贝栗吃痛，闷哼一声后抬手捂住额头。 左后方传来老者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且嘶哑的笑声。 “新来的修女，二楼只对学子开放。” 言下之意，她没有资格进来这里。 贝栗揉着微微肿起的额头，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看到修女那黑白相间的帽巾下露出的一段绸缎般柔亮的银灰色头发，老者浑浊的双眼睁开。 “喂……修女。”他佝偻的脊背向前倾了倾，“你如果对魔法感兴趣，我那里倒是藏有一些魔法书，适合你这样没有学过魔法的人。” 修女回头，开口问道：“是什么类型的魔法书？” 看着她细嫩的脸，老者摸了摸自己松弛的布满纹路的手，压低声音开口： “卷轴就在我住的地方，你可以今天晚上过来……” 老者的话音还没落下，修女的眼神霎那间暗了下来。 一双冰冷的红瞳燃烧般翻涌。 没等到回应的老者还想开口再说些什么，下一秒就感觉脖颈仿佛被谁猛然掐住。 一股惊人的力道死死地扼紧。 老者慌张地抓挠自己的脖子，感觉那股力道似乎在将他提起来，整个身体正在缓缓离开椅子。 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交谈声和略微杂乱的脚步声。 有人正在朝二楼走来。 贝栗只感觉恍惚了一瞬，刚回过神来就听到‘砰’地一声。 前一秒还在说话的老者，下一秒滚落在地上，发出痛苦而嘶哑的惨叫声。 听到老者的惨叫声，楼梯的脚步声停顿了一瞬，随后加快。 不一会儿，两道身影就出现在二层图书室的门口。 一男一女，都穿着浅亚麻色的学院院服。 走在前面的少年一头黑发紫眸，步履间气质优雅尊贵，再加上一如既往的高冷脸。 正是圣托斯的王子殿下西里尔。 而跟在他身后的粉发少女，则是和巴塞洛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苏珊娜。 两人来到二楼，第一时间奔向地上佝偻着身子的老者。 西里尔的目光扫到修女，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不过他脚步顿了顿，显然是认出了巴塞洛缪。 为老者检查了一遍，苏珊娜松了一口气，“没有致命伤。” 西里尔颔首，这才将目光落在了巴塞洛缪的身上。 看到她穿着修女服，他眉头微微一皱，问：“发生了什么？” 贝栗看着地上颤抖不止的老者，回答：“我不知道。” 苏珊娜听到对话，顺着声音抬头看去，这才看到一身修女服的巴塞洛缪。 她忍不住倒吸一口气，随后飞快转回头，收敛脸上惊慌失色的神情。 她没看到自己。 快走吧，快离开这里。 苏珊娜在心中反复祈祷着，而地上颤抖不止的老者却突然抓住她的手。 苏珊娜吓了一跳，低头，看到老者浑浊的双眼大睁。 他将声带挤压得细细的，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道： “她是怪物……” 只吐出四个字，老者就失去了意识。 “真麻烦……” 西里尔叹了一口气，随后蹲下身子将昏迷的老者背到身后，“我先去一趟治愈院。” “我和你一起！” 苏珊娜飞快补了一句，站起身正想跟着西里尔殿下一起离开。 没等她迈出步子，一道稍冷的声音叫住了她。 “苏珊娜。” 贝栗面无表情地叫住准备落荒而逃地苏珊娜。 苏珊娜僵在原地。 贝栗抬手指着二楼图书馆内，然后扯唇努力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她道：“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进去看看。” “图书楼二层都是深奥的魔法书……” 苏珊娜的目光有些闪躲。 “这不重要。” 贝栗的笑容微微一敛，又重新笑道，“我只是想进去看看，并没有其他意思。” 听到巴塞洛缪的话，苏珊娜脸色不太好，仿佛对这位陌生姐姐接触魔法知识有些抗拒，但又不想惹怒她。 苏珊娜下意识抬头看向西里尔，似乎是希望西里尔能说点什么够替她解围。 可惜，西里尔并没有看向她，只是看着楼道。 有些厌倦等待，他道：“你们慢慢处理吧，我先带他走了。” 说完，西里尔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苏珊娜眼中闪过一抹失望。 注意到巴塞洛缪仍看着她，苏珊娜抿了抿唇，有些为难地开口道：“进二层需要出示学院徽章。” 从怀中取出一枚黑色的刻着繁复精美图案的徽章，她将徽章递给巴塞洛缪。 “这是我的学院徽章……” 说到这里，苏珊娜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道：“巴塞洛缪姐姐，你用完之后能还给我吗？” “当然。” 贝栗也不客气，立马拿过苏珊娜手里的徽章，“不会很久，因为我应该今天就要回圣托斯了。” 苏珊娜闻言，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错愕，错愕转变成难以掩饰的惊喜。 似乎意识到情绪的不妥，很快又被她压制下去。 “那我先走了，巴塞洛缪姐姐。” 嘴角难得牵起一丝由心而发的弧度，苏珊娜朝巴塞洛缪摆了摆手，转身离开，脚步也变得轻快。 贝栗捏着手里的徽章，朝门内走去。 …… 阻隔果然没有了，她顺利走进了二楼的图书室。 光线有些暗淡。 四周的墙壁上悬挂着几枚荧光晶石，散发着柔和的光。 虽然有些波折，但总算进来了。 空气中散发着羊皮纸特有的气息，让她心情好了许多。 沿着中间的过道走着，目光掠过那些挂在书架侧面的类目牌。 二楼除了一些魔法书、药剂书，符咒书，还有记录战争的古老卷轴。 走过一排排书架，直到走到类目牌上标注的“传送魔法”字样的位置，贝栗停了下来。 第19章 圆塔二层 这个类目书架上的书都很老旧，但保存得很完好。 书摆放得并不密集，每一层书架上面都只放了少量的书籍。 贝栗选择直接忽略低阶传送魔法书，将手伸向书架里的中阶传送魔法书，她将其中一本书本抽出，飞快翻了两页。 使用中级传送魔法，可以一次性传送三到四个人，可以传送类似超出从圣岛学院到洛蒂亚岛的距离，而且只需要一眨眼的时间。 这书比卡修斯医生找到的那本更详细丰富。 介绍了传送魔法所需要的材料，以及各种法阵绘制的方式，还有一些需要注意的细节、禁忌等等。 只不过和她穿回原世界毫无关联。 她将书放回去，仰起头，将目光锁定在书架最上方的高阶传送魔法书。 书架太高，她不得不踮起脚伸长了手臂，才能堪堪触碰到最上方的那本书。 忽然，书本自动移出书架，缓缓飘了下来。 看着一本高阶传送魔法书飘到自己面前，贝栗有些疑惑，伸手抓住那本书。 余光瞥见一个身影。 她回头看去，只见在不远处的书架旁，西里尔王子殿下正拿着一本书。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地伸出指尖，在书架侧面按了按，又一本书从书架移出，缓缓飘下来。 西里尔将那本书抓在手里，垂眸看了一眼，突然开口道：“高阶传送魔法，你看这个干什么？” “我只是好奇……” 贝栗略微疑惑地走到西里尔身旁，仔细观察他刚才按过的地方，才发现在书架的侧面刻画着小格子，显然对应着书架的横竖排列。 反应过来的贝栗连忙伸手，将顶层的几本高阶传送魔法书都按了一遍。 顶层的剩下几本高阶传送魔法书果然纷纷从书架移出，缓缓飘下来，悬浮在空中。 “哈……果然。” 贝栗扯唇一笑，见西里尔仍看着她，红眸眨了眨，才又补充了一句： “在这之前没有好的机会，其实我对传送魔法是很感兴趣的。” 西里尔冷笑一声收回视线，对巴塞洛缪的解释不置可否。 初级传送魔法是最基础的传送魔法。 不需要像中阶或是高阶传送魔法书来搭建法阵，只需要一支刻有传送魔法阵的符纸，所以初级传送魔法适合用来短距离送信或者传递物品。 而中阶和高阶传送魔法，才可以用来传送活人。 高阶魔法和中阶魔法相比，能传送的距离更远，传送的人和物品更多，不过消耗巨大。 而且一旦失败，传送的人或物品会被扭曲的魔力毫不留情地撕成碎片。 “魔力不高的人尝试高阶传送魔法会损耗自身力量，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瞥了一眼面前悬浮的几本高阶传送魔法书，西里尔语气不辨喜怒： “巴塞洛缪，你有初级传送魔法的基础吗？” 听到他的问话，贝栗迟疑地摇了摇头。 “别说初级传送魔法的口诀和咒语，你连魔力的使用和控制都根本不会。” 他将手里的书放回书架，然后俯身凑到巴塞洛缪的身侧，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道： “不管你的计划是什么，不要浪费时间了，趁还没有人发现你的异常，赶紧回圣托斯去。” 他说得很直接，语气甚至有些不耐烦。 似乎巴塞洛缪在他眼里，就是一个不知轻重的麻烦制造者。 另一边，听完西里尔的话，贝栗脸上浮起一抹狐疑的表情。 刚才就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现在这种感觉更清晰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苏珊娜隐隐抗拒她接触魔法知识。 西里尔在此之前没有这个想法，送老者去一趟治愈院后，也和苏珊娜相同。 难道是苏珊娜对他说了什么？ 还有异常…… 他说的异常是指什么？ 会不会是指她占据了巴塞洛缪的躯体？ 这个念头刚出现在贝栗脑海中，就被她否定。 巴塞洛缪流落在荆棘监狱这么多年，没人会发现她性格大变，包括巴塞洛缪的亲生父母，更别提尊贵的圣托斯王子了。 所以他说的异常，不应该指这方面。 但是贝栗没有时间细想了，比起花心思去推测西里尔谜语般的对话，将精力花在查找有用的传送魔法显然更为重要。 何况她也保不准使者月会不会在下一秒忽然出现在图书室里，然后毫不留情地将她送上离开圣岛学院的渡船。 所以…… “好的，殿下。” 贝栗简洁明了地回答道。 然后将手中的书和飘下来的书垒叠放在一旁，再抬手抚了抚黑裙。 她席地而坐，翻开封页，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书上。 “巴塞洛缪……” 贝栗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手里的高阶传送魔法书。 看到她毫不在意的反应，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西里尔眉头微微一皱，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像巴塞洛缪一样坐在地上，拿着手里的魔法书翻看起来。 两人相隔一米，没人再说话。 渐渐的，寂静的图书室里只剩下翻书的沙沙声。 …… 红瞳专注。 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贝栗看书不像西里尔那样仔细，她先看一遍目录，找到可能有关联的那一章，再翻到那一页快速浏览。 不花多少时间，一本书就被她合上，放到一旁，然后再拿起下一本书。 一本接着一本。 越来越多的高阶传送魔法书被她看完，然后放回原处。 她看书的速度十分快。 西里尔坐在旁边，看着巴塞洛缪飞快地翻书，又一本本放回原处，很快反应过来——她不是固执地企图挑战高阶传送魔法，而是在找某样东西。 而且从她既沮丧又气恼的表情来看，很明显，这个东西她没找到。 当巴塞洛缪将最后一本高阶传送魔法书送回原位后，犹豫片刻，她终于走到西里尔身前。 “西里尔王子殿下。” 将圣托斯的礼仪重新拾了起来，美丽的巴塞洛缪小姐对他提裙行礼，面带微笑。 “趁着现在还有些时间，殿下能不能告诉我进入图书室三层需要什么物品……” 听到她的问话，西里尔合上手里的魔法书，抬起头，表情有些古怪。 “在问这句话前，你应该去楼梯那看看。” 见他回答模糊，贝栗只好顺着他的话语移步，走出二层图书室。 西里尔拿着未看完的魔法书跟在身后。 “我在圣岛学院待了四年，还没找到上楼的方法。” 视线望向没有台阶的天花板，他道： “没人开启过三层。” 第20章 月亮融化 “如果是这样，那确实有点可惜。” 贝栗的声音很轻，像是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是在回答西里尔的话，还是只是一时的感慨。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了楼梯，走出图书馆。 此时已经接近傍晚，天空染上淡淡的粉紫色晚霞，海水也随之变得柔和，仿佛披着一层珠光薄纱。 到洛蒂亚岛玩的学子也回了大半，有的在海边散步，有的在餐布铺垫的沙滩上享用洛蒂亚岛带回的美食。 宁静而美好，仿佛梦幻的伊甸园。 …… 没找到修女莉莎，贝栗伸直略微酸涩的胳膊，同时思考着接下来的去向。 太阳都快下山了，没有人来通知她去码头坐船，看来今天是不急着离岛了。 “殿下，还有这个。” 贝栗将苏珊娜的学院徽章递给西里尔，请求他代为交还。 “你们是姐妹……” 西里尔看着递来的徽章，语气淡淡地说：“我今天才收到与苏珊娜小姐组队作业的通知，其实关系并不熟悉。” 在贝栗看来，苏珊娜和西里尔早晚要结婚，所以在她眼中这两人已经是捆绑的老夫老妻。 于是将徽章又朝西里尔的方向伸了伸。 “比起我这个姐姐，苏珊娜看到殿下想必会更高兴。”她说。 西里尔眼眸微微动了一下，没再说什么，接过徽章。 两人默契地决定分开，转身正准备走，远处有人喊道： “西里尔殿下！” 伴随着一道陌生的声音，一个身披盔甲的男人朝他们快步走来，脚步匆忙。 是圣托斯驻派到圣岛学院的骑士。 等骑士来到跟前，西里尔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那位骑士看了停在一旁的修女一眼，脚步顿了顿，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贝栗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该留下来，于是与西里尔简单道别后，转身走了。 看修女走远，骑士才说： “殿下，国王陛下来信说，为殿下安排了今天晚上回圣托斯的渡船……” “不去。” “这学年的课业才刚刚开始。”　西里尔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道：“我很忙，你回信给父亲说，又想举办什么无聊的活动的话，也先等我结课后再说吧。” “殿下误会了，不是举办活动……” 骑士犹豫了一瞬，凑到西里尔身边，压低了声音解释道：“是圣托斯派驻到圣岛学院的红衣主教，陛下与他们失去了联系，今天寻找了一遍后发现消失的除了三位红衣主教，还有一个使者，一共四个人。现在消息封锁了，暂时还没传开。” 听到这话，西里尔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目光沉了沉。 别说圣教院的使者都是各个国家的魔力突出的能力者，红衣主教更是魔力的顶尖代表。 要是他们能在圣岛学院里失踪，那只能说明学院里混入了什么恐怖的存在。 西里尔神色凝重，问：“失踪多久了？他们最后见的人是谁？” “一天。已经安排骑士团的人秘密寻找了，殿下不用担心。” 骑士继续说道： “国王陛下很担心殿下，希望殿下能乘坐今晚的渡船暂时离开圣岛学院。” …… 此时的贝栗已经走出很远的距离。 但是后方两人的低语，她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自从去教堂喝了一瓶圣水，经历了一次治愈净化后，贝栗就感受到了身体难以忽视的变化。 变化不仅在外表，还有某些方面忽然增强的能力。 难道圣水激发了巴塞洛缪身体的潜能？ 这方面贝栗虽然心有疑惑，但是来不及多想，因为身后的二人提到了失踪的三位红衣主教和一个使者…… 这四个人，难道对应的是昨夜为她治好喉咙的三位主教和使者月吗？ 想到这，贝栗有些不安。 回到阁楼房时她已经有饥饿感，等到天色完全黑了，莉莎才送来晚餐。 贝栗接过餐篮，将篮子里的食物放到桌面后开始吃起来。 结果每一样食物的味道都很怪。 炖汤太咸，面包烤得太过，咸香风味的煎香肠竟然加了醋…… 贝栗吃了两口，默默放下叉子，吃起了餐后的水果。 她不动声色地将视线放在莉莎身上。 莉莎站在落地窗前，失魂落魄地望向窗外，寡言少语，状态很不对劲。 与早晨充满活力的模样完全不同。 “莉莎？” 贝栗轻声唤了她一声，可莉莎像是没听见，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她盯着莉莎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抬高音量： “莉莎。” 莉莎肩膀一颤，像是受到惊吓一般转过头。 “抱歉，我有点走神……请问有什么事？”她道。 看到她的脸，贝栗心中有些惊讶。 莉莎的眼睛红通通的，有哭过的痕迹。 她双臂环胸，垂下的手指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看起来像是在害怕什么。 “莉莎，你看起来不太好，发生什么事了？” 贝栗直接问道。 莉莎肩膀一顿，眼里闪过什么情绪，她放下环于胸口的胳膊，笑道：“我很好，一点事也没有。” 嘴角虽然扬起，却是比哭还难看的僵硬笑容。 见她不想说，贝栗就不再问，她神色平静地点点头，道：“我吃饱了。” 莉莎走近准备收拾，看着桌上只动了几口的晚餐，仿佛才想到什么。 “我……”她张了张口，有些慌张地说，“巴塞洛缪小姐，我去给你重新做一份。” “不用了，我不饿。” 贝栗站起身，也帮着把叉子和剩余的食物放回餐篮里。 距离更近了，她终于看清莉莎左脸颊的那片红晕，微微发肿，更像是巴掌印。 只是贝栗才多看了两眼，莉莎立马将脸颊撇向一边，把红肿的那一侧藏起来。 贝栗只好收回目光，道：“莉莎，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莉莎点了点头，拿起餐篮沉默地转身离开。 她下楼的走路姿势有些奇怪，很快，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拐角。 贝栗收回视线。 今天发生了不少事，但她自己的事都没有头绪，更没精力处理别人的事了。 所以莉莎不愿说，她就不多管。 图书楼二层也没找到穿回去的方法，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许久没被开启过的三层。 梳洗过后，她躺到床上，本以为会思绪纷杂，难以入眠。 但闭上眼睛没多久，就进入了梦境。 梦中。 她也躺在床上，只是忽然出现了一片刺眼的蓝绿色光团将她浑身包裹了起来。 蓝绿色的光团渐渐缩小。 等再次睁开眼，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当然，这里的‘陌生’指的不是地点，因为远处是海浪和沙滩，她仍然没有离开圣岛学院，仍在阁楼房内。 ‘陌生’指的是空间的异样。 从巨大的落地窗向上望去，夜幕中每一颗星辰像在燃烧般闪耀。 整片星空仿佛被神只之手分割成不规则的几块。 星星在不同区块内被缓缓搅动似的旋转，变成几团旋涡状的紫蓝色星云。 月亮也融化了，变成一条条波动的黄色彩带胡乱缠绕。 陌生而美丽。 混乱又和谐。 第21章 梦境走廊 贝栗收回视线，缓缓打开阁楼房的房门。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向下的楼道，而是一条长得看不到尽头且十分陈旧的走廊。 走廊两侧整齐排列着无数扇门，每个门的形状和材质都不同，而且门上都挂着牌子。 贝栗立马回头看了看阁楼房的房门。 上面同样挂着一块牌子，写着名字‘巴塞洛缪·康斯坦斯。 离开阁楼房。 贝栗沿着走廊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只走了一小段距离，她就停了下来，目光定格在一扇门的牌子上。 一个熟悉的名字——‘莉莎·弗兰’ 贝栗轻轻地推开了那扇门，眼前的场景瞬间变化，一座华丽的城堡映入眼帘。 装饰着无数的彩带和花环，一场盛大的婚礼正在进行。 新娘是莉莎，她穿着一袭白纱，如梦似幻。 她身旁的新郎带着温柔的微笑凝视着她。 新郎的身影有些熟悉，贝栗走近了些，才认出新郎是使者月。 莉莎和使者月正在交换誓言，随后两人额头相碰，亲昵地吻了吻对方。 贝栗看到莉莎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意，仿佛此刻是她的人生中最为开心的时刻。 众人鼓掌，将美好的祝福送给这对新人。 站台上的莉莎忽然朝贝栗投来目光。 “巴塞洛缪，亲爱的朋友，要接住我的捧花呀！” 莉莎笑着，声音中充满了喜悦。 贝栗还没搞清楚眼下是什么情况，听到莉莎的话后她微微一愣，然后一边点头，一边开口回应道：“好、好的……” 然后一束用白纱装饰的捧花抛了出来。 捧花划过空中。 贝栗本能地伸手去接，捧花被她接住，落进她怀里，但却感觉异常的沉重，像实心的皮球。 贝栗低头一看。 捧花的鲜花中，装饰着一颗人类头颅。 在婚礼殿堂的光线照耀下，捧花中的头颅呈现着诡异而苍白死灰的颜色。 头颅脸上的表情痛苦扭曲。 贝栗下意识觉得捧花里头颅的头发有些熟悉，她应该在圣岛学院里见过。 但是一瞬间，她的心跳似乎停止，恐惧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贝栗尖叫了一声，将手中的捧花远远抛开。 那股寒气和惊悚的触感仍然似有若无缠在她的指间。 一秒钟也待不下去了，她转身猛地拉开那道门，头也不回地逃离那间屋子。 回到走廊。 贝栗背靠在冰冷的走廊墙上，心跳仍在狂跳不已。 她深呼吸，试图平复情绪，过了许久，才渐渐缓过劲来。 难道这扇门后是莉莎的梦？ 而她，现在能通过走廊中的每一扇门，去到别人的梦境中？ 带着这样的猜测，贝栗摸了摸额头薄薄的冷汗，深吸了口气，继续向前走去。 她在看不到尽头的长廊里走着，一边走一边观察门上挂着的牌子。 很快，贝栗再次停留在另一扇门前。 这次门上的牌子写着——“图书楼一层”。 没有谁的名字会叫“图书楼一层”，所以这条长廊除了去往他人的梦境，竟还能到其他有门的空间。 她心里腾起惊喜的情绪，这种情绪将先前的恐惧覆盖。 带着某种大胆的猜测，贝栗连忙打开门走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与现实中的图书楼一层的场景一模一样，只是上到二层的楼梯消失了。 猜想得到证实，贝栗很快从这扇门里退了出来。 如果有一扇叫“图书楼一层”的门，一定会有一扇叫“图书楼二层”的门，说不定甚至能在这里找到“图书楼三层”的门！ 脚步不禁加快，视线在左右两侧快速扫过。 鞋子踩在陈旧的木质地板上，发出声响。 没过多久，她找到了牌子刻着“图书楼二层”名字的门。 贝栗推门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一模一样的书架，熟悉的书籍的香味与木质气味交织在空气中。 合上手里的门，她步履加快，感觉离三层越来越近了。 突然，她的视野中出现一道奇怪的门。 它与周围的木门形成鲜明对比，那扇门呈现出一种深邃的黑色，似乎有一股黑暗阴冷的气息正从门缝里渗出来。 又就像是专门为她而作似的，散发着吸引人的气息。 贝栗只看了一眼，立刻被那扇门吸引住。 她停下脚步仔细观察，发现门上并没有挂任何牌子。 没有门框，没有锁，只是简单的一整块黑色的墙。 如同深渊裂缝，深不见底。 有种强烈的感觉像在召唤她走过去。 同时，这扇门在贝栗的眼中逐渐放大，它的周围似乎扭曲了。 她伸出手，刚触摸到那扇门，下一秒她感觉眼前的景象陡然旋转起来。 当眩晕感和失重感退去时，她发觉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周围一片黑暗，带着一股潮湿阴冷的气息。 一团火光隐隐绰绰，有人在交谈着什么…… “我身上没带食物，只有一颗糖，给你，你冷不冷？身上有没有伤口……”一个少女的声音。 “……谢、谢谢。” 另一个是少年的声音。 两个人在交谈着，声音听起来有种熟悉感。 少女似乎有些忧心，解释道：“我的仆人犯错被关起来了，我担心她晚上饿肚子受寒生病，所以把带来的食物和衣服都给她了……” “没、没关系……咳……因为我的朋、朋友来来……找我了。”少年道。 “朋友？” 少女疑惑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片刻后才问：“你的朋友在哪？” “在、在我……我手里。”少年回答。 那团火光瞬间朝她逼近，晃得她眼睛涩疼。 少女惊讶地‘咦’了一声，“原来你说的朋友，是一只蝴蝶啊……” 贝栗朝那团光看去，看到一道熟悉的粉色身影。 清透如鹿眼的瞳仁，视线垂下，正好奇地看着她。 冰冷的手轻轻抚在贝栗的脊背，少年发出短暂的低笑。 他说：“是、是的。” 第22章 一滴泪水 目光从掌心的蝴蝶移到少年身上。 苏珊娜没有参观荆棘游戏的资格，所以也不知道眼前的少年是什么来历。 只觉得他看上去是那样的瘦弱。 他没有食物，甚至连朋友也只是一只蝴蝶。 迟疑的间隙，她的眼中浮起一抹同情，委婉地说：“它没有人的感情，没有表情，更不会说话，只是一只蝴蝶……” “嗯……”少年停顿了一下，语气有些迷茫，“然、然后呢？” …… 魔力点燃的火光照亮了周围。 等眼睛彻底适应光亮之后，她看到这间阴暗的房间里有两个人。 一个在笼子里，一个在笼子外。 抚在她脊背的那只手，冷得像冰雕。 少年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仿佛一阵电流从头顶滚到脚心，令她心惊不已。 贝栗用力地挣扎着，翅膀扇动，从他瘦削的指间挣脱了出来。 然后逃亡似的飞到苏珊娜的手里。 后者也吓了一跳，慌忙张开手掌，手里的糖果掉落在地。 蝴蝶没有飞走，只是静静地停在苏珊娜的掌心，仿佛这才是安全的区域。 “……它好像不怕我。” 苏珊娜抬起手，目光有些不可思议。 黑暗的牢笼中，少年的身体动了动，他朝苏珊娜伸出手，带起一阵铁链声。 “给我……”他说。 闻言，苏珊娜立刻将胳膊伸进银制的笼子里。 那只蝴蝶却扇开翅膀，又顺着苏珊娜的手臂向上飞去。 “它不见了。” 苏珊娜愣住，疑惑地说：“它飞到哪里去了？” 少年在黑暗中抬起手，传出一阵铁链绷直的声音，抬到一半的手被迫停住。 “在……在这里。” 他抬起头，空洞的金眸温和地‘望’向她栖息的方向，唇角浮起细微的笑意。 “它……它在你、你的头上。” 他再次努力，朝那个方向伸了伸，似乎想让蝴蝶落下来。 蝴蝶没有动。 正停在苏珊娜的头顶，安静地看着他。 唇角细微的笑意敛去，少年的脸浮起一抹疑惑的神色。 “生气……为为、为什么？” …… 贝栗总算看清了少年的长相。 身上的衣服又破又脏，一头银色长发不知道被谁剪得短短的。 一根锁链，从他双手手腕里延伸出来，另一头死死焊在他脚下的银制笼子上。 他脸色苍白，明显比在荆棘监狱那时候还要瘦削，不……他现在已经是皮囊包裹着骨头，就是一具骷髅架子。 “在我头上？” 苏珊娜听到少年的话，旋即将指尖的魔法光团移到头顶，果然在影子里看到蝴蝶停在她头顶。 “它是不是想跟我一起走？” 苏珊娜惊喜地喃喃自语，然后语气轻快地向少年征求道：“要不我带它出去，将它放了吧！” “……别、别带带……咳……带走它。” 少年的语气变得焦急。 “它应该回到自然的怀抱。” 苏珊娜耐心地劝道，“你不能将它关起来。” 蝴蝶又绕着苏珊娜的头顶飞了一圈，落在她的肩上，仿佛也在肯定她的话。 苏珊娜笑起来，“你看，它也想出去呢！” “……” 少年没有说话。 突然，苏珊娜手里的那光团熄灭了。 黑暗将所有人吞噬。 察觉到情况不对，贝栗率先扇动翅膀，往苏珊娜的身后飞去。 但不论她如何努力扇动翅膀，身体却还是停在了半空。 空气中似乎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把她牢牢地禁锢在了空中，然后缓缓向后拖拽。 交谈因为光团的消失而停滞。 片刻之后，火光再一次亮起。 苏珊娜刚将光团重新召唤出来，就看到蝴蝶以一种诡异的方式不断向后退去。 “它怎么了？”她问。 “我、我也不……不知道，也许……咳！也许她想、想留下。” 少年的嘴角微微上扬，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接。 蝴蝶瞬间从半空中跌落，掉进笼子里。 贝栗感觉自己再次落入了一双冰凉的掌心里。 她的脑袋被按着，身体被揉了揉，蓝绿色的翅膀像要被折碎了似的。 “你看，我说了……它是……咳……我的朋友，它不想、想和你走。”少年断断续续地说。 “可是……” 苏珊娜语气犹豫，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少年打断她。 “请、请离开这里吧……咳……如果被、被人发现，你会受受……受到……可怕的惩罚。” 可怕的惩罚。 苏珊娜想起什么，指尖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她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蝴蝶，妥协地点点头。 “好吧，那我先回去了，明天我会带保暖的衣服和食物来。” …… 苏珊娜离开后，四周又变得一片漆黑。 亚舍拉抱着蝴蝶，沉默地坐在原地，像一尊融于黑暗的雕塑。 “我、我等你很、很久了……朋友。” 亚舍拉忽然开口，声音听起来有些轻快，心情似乎非常好。 “我、我以为你……你不会来、来找我了……” 冰冷的指尖勾起一缕银灰色头发。 黑暗中一片寂静。 没得到回应，他睫羽微顿，又问： “你是来……找我的吗？”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闪蓝绿色翅膀的蝴蝶眨眼间变成银灰发红眼眸的少女。 被亚舍拉抱在怀里，贝栗的心脏没来由抽了抽。 她虚脱无力，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她说：“不是。” 亚舍拉愣了一下。 随即，他低下头，沉默地‘注视’着怀里语气生硬的少女。 “……你为、为什么不……来找我？” 他不解地喃喃，语气逐渐变得黯然。 “我们不是、是……咳……朋友吗？” 还敢提？ 贝栗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我这段时间很忙，在治疗，你要是问为什么治疗？是的，那是因为你先前拧断了我的脖子！” “你、你的脖子……被、被我拧断了？” 难以置信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字句间带着颤抖。 贝栗没好气地嗯了一声。 下一秒。有人抚上她的脖颈，动作很轻柔，让她感觉到了一阵绵麻的痒。 那是皮肤在触碰时，产生的反应。 “是、是我做……做的吗……” 他的语气有些迷茫，像是难以置信一般手掌在轻轻地颤着，声音也一样。 “是我、我不好……我不该、该……咳……这样做……我、我不知道……” 黑漆漆的牢笼里，他的语气十分焦急，声音听起来仿佛快要哭出来。 还演？ 贝栗刚感到略微不适，听到他的话又在心中腹诽起来。 黑暗中，露出看穿一切的表情。 少年情绪似乎有些崩溃。 铁链传出一阵哗哗声。 他抬起右手抓着脑袋，面部轮廓显得有些扭曲，唯有那双金眸，空洞无神。 片刻后，一滴泪水落在她脸上。 第23章 消失的门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对不起……” 他抽泣着，把头埋入了她的脖颈。 他的身体很冷，泪水也是冰冷的。 “对、对不起，都、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该伤、伤到你……” 此刻的少年脆弱得如同玻璃，一点风吹草动都会使他破碎。 贝栗惊诧，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迟疑地伸出手，思索片刻后，还是抱住了少年。 瘦削的触感，像是抱着一副骨架。 她甚至不敢施力。 “先别说话。” 贝栗将声音缓和。 她的手轻拍着少年的背，一下又一下，让他将崩溃的情绪平复下来。 感受着身前的温度，少年从抽泣变成哽咽，呼吸也逐渐变得平稳。 泪水停止后，他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不安地沉默着，手紧紧地抓着贝栗的裙角，等待她的责备。 许多问题在贝栗脑海中打转，但最先问出口的还是： “你太瘦了……这里怎么比荆棘监狱还吝啬，连面包都不能吃吗？” 闻言，少年低埋脑袋动了动，冰凉的额头贴在她的颈窝。 “他们将、将我关在这……这里之后，就……咳……就将我遗忘了。” 声音有些沉闷，少年断断续续地说。 “这里也暂时出不去，不过刚才那个女孩说明天会带食物和保暖的衣服过来。” 从蝴蝶形态变回人形态，贝栗的身体逐渐适应也开始能使上力气了。 她松开亚舍拉坐了起来。 循着刚才的记忆，在地面摸索了一阵，很快找到苏珊娜刚才掉落到地上的糖果。 贝栗将糖果放到亚舍拉手里。 “这有颗糖，你吃吧。” 一阵铁链声后，那颗糖果又回到贝栗手中。 “不、不吃也……也没关系，我、我吃不吃都行……”他说。 贝栗也不和他上演谦让美德了，她两三下将糖纸剥开，再伸手摸索少年嘴的位置，然后二话不说直接将糖果塞了进去。 “……” 少年含着糖没说话，黑暗的牢笼陷入片刻沉默。 贝栗也没有说话。 她在思考着如何离开这间房，最好回到走廊去。 她还想在走廊找到‘图书楼三层’的门。 刚才苏珊娜用魔法光团照亮整个室内时，她的身后就是一扇门。 所以只要变回蝴蝶的形态，从银质牢笼的缝隙间飞出去，穿过那扇门，就能回到走廊了……吧？ 贝栗也不敢确定。 毕竟她现在连怎么变成蝴蝶形态都不知道。 贝栗闭上眼，在心中默念着‘变蝴蝶变蝴蝶变蝴蝶！’，然后再睁开眼。 她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还是人类形态，没有变化。 贝栗有些泄气地攥紧手指。 西里尔有句话说得对，她连魔力的使用和控制都不会。 她沉了沉心绪，仔细回忆起刚才的情况。 她打开阁楼房的时候，踏进走廊的时候，还有进到莉莎梦境的时候都不是蝴蝶形态。 只有进到这间关着亚舍拉的地下牢房，她的形态才不受控制的变化。 想到这，红色瞳仁缓缓转向漆黑一片的身侧。 这家伙一定知道。 …… 身旁的少年似乎感知到贝栗的视线。 “你怎么不、不说话，你在想……想什么？”他语气不安地问。 一阵铁链的哗哗声响起，还没等少年牵住她的手，贝栗率先一步握紧他。 “亚舍拉，我决定原谅你拧断我脖子的事……” 贝栗吸了一口气，将语气放得更温和，“不过在此之前，你得教教我怎么控制魔力，变成蝴蝶。” 少年安静了一瞬，然后道：“当、当然，控制魔力是……咳……是件很、很容易的事。” “你看……” 话语间，贝栗感觉和亚舍拉牵着的那只手，手心一片炙热。 然后她就在黑暗中看到自己的心口亮起一片蓝绿色的光芒。 她听见亚舍拉说： “记住……这个感觉。” 贝栗连忙闭上眼集中精力。 再次睁开眼时，她终于变成了蝴蝶。 贝栗立刻扇动翅膀，从银质牢笼的缝隙飞了出去。 身后响起一阵铁链声。 “你……要去、去哪里？” 少年在身后问。 贝栗没有时间回答他，扇动翅膀，循着记忆朝苏珊娜离开的那扇门飞去。 她的周身泛着闪蓝绿色的光，稍微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然后，贝栗在本该是一扇拱形门的位置，看到了一堵严丝合缝的墙。 要不是转身转得及时，她一定会迎面撞上这堵墙。 难道是方向错了？ 贝栗不甘心地变换方向找了起来。 一团蓝绿色的光沿着墙壁足足转了三圈，终于缓缓地又回到牢笼里。 光芒消散。 少女双腿一软，跪倒着将少年压在身下。 随后她撑起身体，语气带了些许愠恼地质问道：“门怎么不见了？” “我、我不知道……朋友，我没、没有从这里出……咳……出去过。” 被压在身下的少年有些慌张，他断断续续地说。 “……” 这家伙一定知道。 不，是这家伙把门藏起来了。 贝栗气得牙痒痒，索性双臂泄力，就这么压着他。 把这家伙压死算了。 她这样想，便不再吭声。 …… 被压住的少年闷哼一声，随后也没了声音。 就当贝栗开始怀疑亚舍拉是不是真被她压死了时，一阵铁链声在耳边响起。 冷如冰雕的指腹像不小心碰到似的，轻而柔地抚了抚她垂下的唇角。 “你想离……离开这里，还有、有另一个……咳……方法。” 贝栗刷一下睁开红眸。 “什么办法？” “我教你……” 少年发出一声短暂而细微的低笑，然后轻声道： “但我、我需要从你那，那里……咳……拿走一样东西。” 第24章 美味佳肴 “我能有什么东西值得你拿走的？” 贝栗下意识撑起身子，稍微拉开自己与亚舍拉之间的距离。 她语气带着些许试探，放低音量说： “如果你指的是灵魂的话……” 少年呼吸一顿，语气有些好笑地打断她的话： “我指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难道是她的器官？ 毕竟在原书的描述中，亚舍拉就是有喜欢挖眼掏心的独特癖好。 所以如果他现在摘下虚伪的假面，说一句他想要巴塞洛缪的眼睛或是其他什么部位……也完全在她的预料之中。 贝栗的眉头渐渐收紧，默默地坐直身子，不再压着亚舍拉。 黑暗的牢笼又陷入了片刻死寂。 声音重新微弱，少年又补充一句： “我想要、要的东西，在你的……咳……阁楼房里。” “阁楼房？” “是的……在你的阁、阁楼房里。”他断断续续地说。 贝栗微微一怔，随后开始在脑海中仔仔细细地回忆阁楼房内一切物品。 除了一套当时面见国王陛下而穿上的华丽礼裙，还有一系列与之搭配的紫色、灰色和黑色的宝石首饰。 除此之外，整间阁楼房，没再有一件物品是她带来的。 那些裙子首饰，还被她随意卷了卷，收到柜子的角落里。 难道亚舍拉除了喜欢挖眼掏心，还有……女装癖？ 想到这，贝栗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所以……是什么东西？” 她语气委婉地问。 少年安静了片刻。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带着嘴角上扬的语气，说： “是、是你带给……我的……惊喜。” “是你、你带给我的……令我无比意外的……” 微弱的声音因为带了些兴奋，变得微微暗哑，他一字一顿地说： “美味佳肴。” …… 贝栗听得云里雾里，可以说完全听不明白，但又有些不放心。 脑海里飞快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 她再次仔细回忆起阁楼房里的所有物件。 从餐桌到床铺，从巨大的落地窗再到洗浴室，确认了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后，她才点了点头。 “好吧，我答应你，现在你可以说说如何离开这里了吧。” 黑暗中似乎响起一声心满意足的叹喟。 与之一同出现的，是一阵哗哗作响的铁链声。 “好，那我们就……就开始了。”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贝栗忽然感觉肩膀一沉。 少年的双手已经捧住她的脸，从双腕延伸而出的锁链搭在她的身上。 “按照我、我的指示……一步一步来。” 他们的脸靠得很近，彼此的呼吸无序地缠绕着。 贝栗不禁屏住呼吸，手心渗出细汗。 “一旦开始……就……就不能停下来了。” 他微微一顿，随后缓缓地说，“我不会……伤害你的……放心。” 话音刚落。 不等她反应过来，一阵冰凉的触感便落了下来，落在她的唇瓣上。 她被吻住了。 少年的吻很轻，像在轻吻一朵花的花瓣。 但是这个吻很冷。 贝栗的思绪停滞了一瞬，从头顶到指尖都变得僵直。 额角的青筋隐隐突起，她像一只炸了毛的猫，整个人都要跳起来。 c了…… 这亲吻算什么方法？ 但是没等她炸毛，如梦魇一般的，熟悉的窒息感再次涌了上来。 眼前所见，也和噩梦里一致，一片黑暗。 少年冷唇张开，柔软地撬开她的齿贝，带着一片森森的寒意，一起侵袭而来。 贝栗本能地抗拒。 她想后退，想抬手推开他。 捧住她脸颊的那双手猝不及防地收紧。 冰冷的手收紧，虽然微微发颤，但是力道惊人。 贝栗又想起那天被他拧断脖子的场景。 她心惊胆战，胸腔随着呼吸的急促，剧烈起伏。 然后，贝栗尝到了一阵铁锈般的血腥味。 他在将他的血，喂给她。 贝栗的脑海中刚浮起这样的念头，就感觉脸上一轻。 唇分，亚舍拉松开了手。 从脖颈向上，仿佛意犹未尽般抚过她的唇角，最后覆在她的眼睛上。 她听见亚舍拉开口，语气轻缓地说： “像、像刚才那样，再感、感受一次……” “……好。” 贝栗清空杂乱的思绪，闭上眼，集中精力，感受着身体里流动的魔法。 它们在她的血管里流窜，渐渐汇集在心口的位置。 黑暗中，她感受到心口再次亮起闪蓝绿色的光芒。 但这次的光芒不像刚才那样纯净而柔和。 因为在光芒周围，缓缓飘着几粒细小的黑点 。 那些黑点出现在闪蓝绿色光芒的周围，显得尤其突兀。 像在梦幻的彩纸上灼出的伤痕，又像干涸了很久的血渍。 察觉不对，贝栗将注意力集中放在那些怪异的黑点上。 然后，她看见那些黑点忽然形变，化作一根根黑色的细针，从各个方向刺进光芒中。 与此同时。 仿佛有千万根针一同扎进了心脏。 贝栗感觉心跳停了一瞬，然后像被捶打般剧烈刺痛起来。 痛得她眼冒金星，牙齿发颤，猛吸一口凉气。 忍住吃痛的惨叫，她攥紧手指，在心中从一开始数着数，干等着，直到针扎般的疼痛渐渐褪去。 心脏跳动的节奏也逐渐趋于平稳。 闪蓝绿色的光芒冗杂着一条条细如雨丝的黑雾。 紧接着，贝栗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惊人的力量充盈。 黑暗无光的地下牢笼，在她眼中仿佛白昼一般清晰可见。 她能在黑暗中清楚的看到墙上挂着一盏枯竭的油灯。 两侧的墙上还挂着一排短的或长的刀具、看起来渗人的、沾着血迹的锤子，还有一些想象不出用途的工具。 这些工具是用来对付谁的？ 是亚舍拉吗？ …… “现在……使用这、这股力量，将这里变……咳……变成阁楼房。” 少年将头枕在她的肩上，语气再次变得微弱，甚至带了点讨好的意味。 贝栗睁开红眸，看见自己的周身有一片飘动的微光。 她仔细看去，那片飘动的微光是一群飞舞着蓝绿色翅膀的闪蝶。 与她变换蝴蝶形态时的一样。 但是那群蝴蝶身上，弥漫着一层薄薄的、不详的黑雾。 第25章 黑曼陀罗 贝栗没有开口问。 当那股惊人的魔力在她身体里流淌时，很多没有头绪的、乱如毛线的谜团，也自然而然解开了。 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飞舞于周身的那群闪蝶上，她开始使用魔力。 像是听到了她的召唤，闪蝶的数量一瞬间增加了数倍，然后飞舞着栖息在墙面，渐渐覆盖了整间牢房。 细微的闪光填满了地下牢房。 然后隐约形成一些熟悉的轮廓，轮廓由浅而深。 闪蝶随着光芒的逐渐消散，四周变成了那间熟悉的阁楼房。 但是锁住亚舍拉的刻满了符咒的银制牢笼，也跟着一起来到了阁楼房，将房内的桌椅和柜子挤成了碎块。 少女眨眼间化作一片蝴蝶，飞到了牢笼外，在落地窗旁瞬间又变回人形。 融成带状的月亮，散下一片轻薄的光。 像一层染了银粉的雾纱，披在少女绸缎般柔亮的银灰色长卷发上。 宝石般幽红的眼眸静静望向上方。 窗外的夜空仍是分布着几片扭曲的、旋涡状星云。 他们还在梦境世界中。 正如贝栗猜想的那样，梦境走廊由多个门连接，每扇门后是那个人的梦。 当然，也有现实房间。 巴塞洛缪在睡梦中开启梦境走廊后，就能通过走廊里的门，穿梭于梦和现实中。 至于涵盖的范围，她还不清楚。 按门的数量来看应该是不小的。 思索间，贝栗抬起手。 一只蝴蝶扇动翅膀缓缓停在她指尖。 仔细看去，笼罩在蝴蝶身上那层蓝绿色的光变得更微弱了。 不仅如此，原本弥漫在蝴蝶周围的黑雾也基本消失。 亚舍拉给她的魔力，几乎用尽了。 要抓紧最后的时间去找‘图书楼三层’的门才行。 想到这…… “亚舍拉……” 贝栗看着指尖的蝴蝶，语气有些急地说：“阁楼房的哪件物品是你想要的，请快些告诉我吧，我还有事没完成，得出……” 忽然。 一声细小而尖锐的哀鸣声在她身后响起，使得还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 指尖的蝴蝶像受到惊吓般翅膀一颤，快速飞远。 贝栗惊诧地转身看去。 目光从落地窗外旋涡状的夜空，快速移回到牢笼内的亚舍拉身上。 瘦削的盲眼少年不见了。 此时此刻，替代他出现在牢笼里的，是头上长着一对扭曲黑羊角的男人。 一缕缕黑雾在身体周围缭绕。 他正仰面躺在笼子里，高高抬起的右手紧抓着一个简易的红色晴天娃娃。 刺耳的哀鸣声从他指缝中传出。 仅有拳头大小的晴天娃娃，在男人指节用力收紧而挤压变形后，竟然喷涌着，流出大量鲜红的血液。 他仰着头张开嘴，像喝葡萄酒一样大口大口地喝着血液，脸上浮起享受的神情。 鲜血源源不断。 他一次次地吞咽。 喉结上下滚动着。 鲜血沿着线条优美的唇角向下流淌。 染红了他的下巴和颈项，以及重新长出来的、长长的、如星光倾泻一般铺满笼底的银发。 这一幕血腥且黑暗，带着一点诡谲的美感。 …… 贝栗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那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 还有他头上那对微微扭曲的黑色羊角。 这是第二次见面了。 上一次见到亚舍拉这样的形态时，没到一分钟，她就被拧断了脖子。 贝栗下意识抚了抚颈项，然后默默向后退了半步。 男人忽然转过头，空洞的金眸仰视着‘看’向她。 “我已经拿到了。” 那片黑雾中，男人发出了声音。 那个声音和亚舍拉原来清澈绵弱且结巴的少年音不同，是一个厚重而暗哑的男声。 “虽然没经过我的准许私自消化了一个……” 扬起的、沾着血的唇角缓缓地拉平，男人脸上的表情阴冷了瞬间。 下一秒，嘴角又重新牵起心满意足的弧度。 “但看在你将食物做得这般方便食用的份上，我决定饶你一回。” 将手中干瘪的晴天娃娃丢在一旁，男人又从身旁拿起剩下两个红色晴天娃娃一起。 很快。 两道尖利的哀鸣声夹着骨头碎裂的‘咔擦’声，从男人指缝传出来。 喉咙发出一声短暂的低笑，他再次喝起来。 铁锈般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那些原本弥漫在男人周围的黑雾，似乎在随着喝下的鲜血而变得浓重。 贝栗听着他的话，觉得心惊，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他手中的晴天娃娃，贝栗没什么印象。 她甚至不记得这些晴天娃娃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阁楼房中的。 但是那醒目的红色，又让贝栗忍不住将它们与圣教院失踪的红衣主教联系在一起。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这些娃娃难道是人？”她问。 “这个嘛……” 听到她的话，男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他站起身来，缓缓抬起手。 贝栗看到从他双腕延伸出来的、被黑雾缠绕的锁链，轻而易举地断裂成好几段。 叮叮当当地落在地上。 指尖一划。 桎梏男人的银制牢笼似乎变得像纸张一样脆弱，弯折开一道口子。 在他飘浮着离开的一瞬间，破裂成一地的碎屑。 还未缓过神来时，一道阴影倾覆而下。 男人不知何时瞬移到了落地窗旁，苍白的、如雕塑完美精致的脸凑近，金眸空洞地‘看’着她。 窒息的压迫感瞬间袭来。 贝栗红眸一颤，下意识后退，脊背刚贴上落地窗，男人便朝她伸出手。 指尖还是一如既往的冷。 他慢条斯理地抚着停在贝栗锁骨上的那只闪蝶，暗哑的嗓音，语调低缓： “这不重要，亲爱的小蝴蝶……”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刚才说还有事没完成，但是你的时间好像不多了。”他说。 锁骨处的闪蝶扇动翅膀，发出一阵急促而细小的振翅声，仿佛是对他充满戒备。 冰冷的指尖按住闪蝶躁动不安的两片翅膀，他将它拿了起来。 “毕竟这样庞大的梦域，可不是随时都能开启的。” “至于我……无需为我担忧。美味的东西，我必须要慢慢品尝。” 说到这，他嘴角微微一挑，露出一抹笑，像在地狱里盛开到近乎衰败的黑曼陀罗。 他将手里的闪蝶重新放飞。 “亲爱的小蝴蝶，再去找一找吧，或许能找到新的美味。” “你找到了，就用你的方式叫醒我。” 嗓音带着笑意，像是在与恋人说着最甜蜜的情话。 “我会立刻来找你，然后品尝它。” 第26章 告别礼物 亚舍拉说完，仰头喝光了所有的血液。 他抬手随意的抹了抹嘴角的血迹，两个干瘪的晴天娃娃被扔在地上。 鲜红的血滴飞溅，如一片即将腐烂的玫瑰花瓣，点缀在苍白的雕塑般的脸，融入披在他身上的黑色长袍。 另一边。 贝栗在窒息的压迫感中大脑一片空白。 但亚舍拉说的话，还是激得她卡顿的思维重新运作起来。 他说—— ‘时间不多了。’ 以及…… ‘这样庞大的梦域，不能随时开启。’ 贝栗很快反应过来，魔力一旦耗尽，梦境走廊就关闭了。 因为梦境走廊再度开启，需要开启者拥有强大的魔力来支撑。 而她显然没有。 “……你说得对，这不重要。” 贝栗轻易被他说服了。 她低喃一声，同时往旁边迈开脚步，从落地窗与亚舍拉之间狭小的缝隙中挪了出去。 “我先走了，你随意吧。” 贝栗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向门口。 一方面，是这个形态的亚舍拉太疯了，带来的压迫感也太强烈。 和他待在一个空间里的存活率能有多少，她完全没把握。 另一方面，是贝栗也看到自己周身的蝴蝶在渐渐减少。 如果真像亚舍拉说的那样，在短时间内无法再次开启梦境走廊。 那她就更不能再多逗留一秒，以免错过了这次宝贵的机会。 …… 阁楼房本来就不大。 从落地窗到房间门口，仅有几步路的距离。 没有受到任何外力阻拦，贝栗很快走到了房门前，打开房门正要走出去，却感到一阵脚底悬空的失重感。 在下坠的前一秒，一只手勒紧少女的腰，又将她拉了回来。 贝栗低头，这才发现脚下的地面，不知何时已变成了虚无的深渊。 门外的长廊像断开的列车，漂浮着，已经碎裂成了无数块。 离阁楼房的房门足有十几米远。 一缕沾着猩红的银色发丝垂落在肩头。 “要当心啊……鲁莽的小蝴蝶。” 厚重且暗哑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传来。 一只手抓紧他勒在腰间的手，另一只手扒住门框，贝栗稳定好身体的平衡后，回头看向身后身形修长的男人。 “梦境是不是要崩塌了？”她语气焦急地问。 亚舍拉轻笑着，松开她腰间的手。 “很不幸，是的。” 贝栗不甘心，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那我能变成蝴蝶飞过去吗？” “恐怕不行。” 亚舍拉慢条斯理地说，“你的魔力已经被庞大的梦域消耗殆尽。” 像是为了应证他的话，前方传出一阵轰隆隆的响声。 整个阁楼房也跟着摇晃起来。 原本断裂成无数段的长廊，开始碎裂成块状。 “嗯……听起来不太妙。” 亚舍拉说完缓缓垂下头，仿佛看好戏一般‘看’着贝栗，金眸空洞。 站在虚无的深渊边缘。 银灰发梢随着风往后飘动。 她抬起头，盯着染血的冷唇。 贝栗思绪飞快，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 轻颤的睫羽下，红眸变得炽热，她轻轻吸了一口气。 黑雾在脚下凝聚，暗哑的嗓音响起。 “恐怕我们不得不在这里告别了，亲爱的小蝴蝶……唔……！” 话还没说完，亚舍拉闷哼一声。 冰冷的唇畔侵袭来一片云朵般的温热。 贝栗按住亚舍拉的后颈，趁他不防备垫脚贴上他的唇，带起几缕银灰色的发丝。 沾着血的冷唇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仿佛短暂的恢复了视觉，金色的竖瞳猛然缩成细针，眼底浮现的暗光愈发闪烁。 然后，窒息的压迫感再次袭来。 有断舌的顾虑她没敢尝试太危险的事，只是像蜻蜓点水一般吮着唇间的血，随后很快离开。 在距离拉开的一刹那，下巴又被冰冷的指尖扼住。 维持着仰头的姿势，她对上那双圣洁而妖异，但又空洞无神的金色竖瞳。 两人的脸离得极近，森冷而阴沉的气息在她头上覆盖。 “……很好，小蝴蝶，我是不是该称赞你几句？” 亚舍拉伸手揽住她的腰，手指掐紧，语气危险。 “这算不算是你送给我的告别礼物？” “抱歉，好像不怎么浪漫……” 贝栗艰难地开口，红色目光不停向两侧看去。 果然，就像被一股无形的引力牵扯着一般，正在瓦解几乎碎裂成块状的长廊停止崩塌，甚至有逐渐聚拢复原的趋势。 “但是有用。” 她小声补充道。 他像是被取悦了一般，再次发出一声低笑。 然后，抓住少女的后颈，重重地吻了回去。 男人的吻并不温柔，带着一股惩罚的疯狂，贴合的唇齿间只剩森冷的血腥味。 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铺天盖地般侵袭而来，比刚才还要强烈。 她只有不断地集中注意力，才能止住不弯曲膝盖向他屈服地跪拜。 浓郁的血腥味不断在口腔蔓延。 片刻后。 少女环住他的后颈站稳身体，胸腔起伏，紧张地喘着气。 被吻得微肿的唇瓣像花苞，呼吸间颜色变得艳丽。 “真是一只大胆……狡猾……且贪心的蝴蝶。” 亚舍拉叹喟着缓缓道，随后揽着腰的手收紧，“你送给的告别礼物，我收下了。” “作为回礼，我也该送你一件礼物才对……” 他将脑袋低垂着凑近，声线带着一股被矿砂磨砺过的暗哑。 “你猜，我会送你什么？” 空洞的金眸‘看’着她，舌尖舐去唇畔残留的温度。 然后，亚舍拉松开了手，指尖抵着她的眉心轻轻一推。 僵直的四肢无法攀附，少女的身体渐渐向后倾去。 失重感再次袭来，耳边风声呼啸而过。 “下次索取，记得先献上祭品。”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一道如流水般的黑雾从亚舍拉脚下涌出，卷起他的身体。 下一瞬，男人自房门处消失。 与此同时。 坠出阁楼房的少女在黑色裙摆翻飞的某一瞬间，化作了一群飞舞着蓝绿色翅膀的闪蝶。 蝶群向上，纷纷扬扬。 然后认准方向后，朝着虚空中断裂的某一段长廊飞去。 赶在冗杂在蓝绿色光芒里细如雨丝的黑线消失前。 贝栗终于在闪蝶的引领下找到一扇漂浮在虚空中，布满裂痕的门。 看清门牌上写着的‘图书楼三层’，她推开门，在蝶群的簇拥中飞了进去。 第27章 空白书页 在身体飞入门内的同一时间，眼前的景象转眼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来到了一间没有窗户的、铺满暗红色花纹地毯的房间。 贝栗站在原地，红色的眸光快速打量着四周。 这间房整体有些陈旧，墙壁墙角有明显斑驳脱落的痕迹，墙上装饰着几个动物的头颅。 壁炉里的柴火噼啪作响，散发出一股炭烧的木香。 壁炉旁放置了一张躺椅，上面铺盖着几张毛毯。 躺椅微微摇晃着，渐渐静止，仿佛刚刚还有人使用过一般。 摇曳的火光将整个陈旧的房间映照出温馨、宁静的氛围。 一张小圆桌静静摆在躺椅的一旁。 贝栗快步走了过去，在桌上看到一杯散发着淡淡香气的热茶、一张泛黄的不知从哪本书上撕下来的空白书页，和一支沾了墨汁且款式普通的羽毛笔。 整个房间只有一目了然的寥寥几个物件。 她抬手。 环绕在四周的闪蝶像是听到了她召唤飞向房间的各处，边边角角，不放过每一处缝隙地寻找起来。 片刻后，蝶群再次飞回她身边。 没有书，一本都没有。 “开什么玩笑……没有书的图书楼三层，简直是大写的诈骗！” 想到为了找到这扇门经历的一连串事件，再意识到这条线的希望破灭。 贝栗发出一声‘f’开头的咒骂，随后泄气般踢了一脚小圆桌。 小圆桌虽然体积不大，但是异常的沉，被她踢了一脚后只稍稍平移了一小段距离。 但是桌上的物件乱了起来。 茶杯里的热茶水晃荡着溅在桌上，羽毛笔滚到圆桌的边缘，在泛黄的书页上滑过，留下一条破碎的黑色笔痕。 贝栗气势颓然地重重倒进躺椅中。 躺椅‘吱呀’一声，因为她的倒下，再度摆动起来。 铺盖在椅子上柔软地毛毯将她包裹，仿佛正在吸收她所有的疲惫。 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 烛光中喂她喝下圣水的使者月…… 苏珊娜看到她时闪躲害怕的眼神…… 莉莎肿胀发红的脸颊…… 还有牢笼里努力朝她伸出手的瘦削的盲眼少年…… …… 就在贝栗躺在躺椅中，昏昏欲睡的间隙。 房间的某处隐约传来一阵细微的唰唰声。 她浑身一僵，猛地睁开红眸，偏头警惕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就在躺椅旁的小圆桌上。 那支羽毛笔此时此刻就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握着，略微倾斜地立在桌面，微微颤动地写着什么。 贝栗的视线扫过去，羽毛笔停了下来，缓缓放回桌面。 ……这是？ 贝栗有些惊讶地坐起身，看了看桌上静止不动的羽毛笔，红色眸光落在泛黄的书页上。 指尖微微一抬，四周飞舞的闪蝶将桌上的书页衔了起来，漂浮着放到她面前。 原本空白的书页上，除了划过的笔痕，还多出了两个字—— 【名字】 贝栗看了一眼桌上的羽毛笔，飞舞的闪蝶很快将笔带了过来 捏着笔尖，她试探着，在那两个字后面小心翼翼地写下—— ‘巴塞洛缪.康斯坦斯’ 停笔的瞬间。 手中的羽毛笔和纸张像被谁抽走了似的，飘回圆桌桌面，羽毛笔的笔尖移到字迹的下一行。 书写的唰唰声，再次响起。 贝栗连忙凑近，看到泛黄的纸张上墨汁蔓延，多出一排端正清晰的黑色字体—— 【巴塞洛缪.康斯坦斯有一次询问的机会，真实之书会解开她的困惑】 “！” 贝栗的心跳剧烈跳动起来。 如果不论什么问题都能解答的话，这张纸可比高阶传送魔法有用得多！ 正当她这般想，地面忽然传出一阵震动，屋顶的尘土簌簌落下。 仿佛听到屋外再次响起建筑崩塌碎裂的轰轰声。 贝栗看了看四周所剩无几的闪蝶。 她的询问机会，很可能是她离开这里的最大希望。 快速思索后，她拿起羽毛笔，笔尖落在泛黄的纸页上，一笔一划仔细而小心地写下—— ‘来自异界的贝栗如何回到原世界’ 刚停下笔。 整个房间又震荡起来，墙壁出现无数条裂缝。 周身的闪蝶一只接着一只消失。 贝栗慌忙撑起身子爬着蹲到小圆桌上，目光紧紧注视着唰唰写字的羽毛笔。 墨汁在笔尖的滑动下，渐渐出现一行陌生的字符。 书写的唰唰声戛然而止。 看着羽毛笔停了下来，贝栗拿起那张纸，满脸问号地看着。 这是打开空间通道的咒语？还是其他古老文字的提示？ 总之没有一个字是她看得懂的。 贝栗手指攥着那张纸，忽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比在图书楼三层没找到有用的魔法书更让她糟心的事出现了，那就是真实之书不爱说人话。 轰隆隆的巨响中，房间的裂缝越来越大。 屋顶的碎屑落在周围。 她连忙清空思绪，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那行陌生的字符上，努力将它们印在脑海中。 最后一只闪蝶缓缓落在她的手背。 化作光点消失。 一阵剧烈地颠簸，少女发出一声惊呼。 下一秒，圆桌、壁炉、躺椅，全部消失。 贝栗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引力，不容拒绝地将她拉回现实世界。 随着最后一丝梦境的消散，她逐渐恢复了对现实的知觉。 睁开眼睛，还是熟悉的阁楼房。 落地窗外的天空，是正常的蓝天白云。 发了五秒钟的呆，贝栗忽然手忙脚乱地从床铺滚下来。 她一边翻出先前莉莎给的信纸，一边回忆，笔尖飞快地将脑海中那行陌生字符记录下来。 确认无误后，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拿到回去的线索，她来圣岛学院最重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这之后，无论是在学院多留几天，还是回圣托斯去，她都毫无意见。 贝栗瘫手趴在桌上，下巴垫着桌面小声道：“最好是上午查查资料，下午就回圣托斯去。” 毕竟亚舍拉在她的帮助下放出来了啊，虽然她是无意识的。 被薄汗浸湿的衣裙，有些黏糊地贴在她背上。 她走进浴室，洗了个澡。 洗完澡换了干净的衣服后，贝栗的肚子就开始抗议地咕噜咕噜叫个不停。 她摸了摸空空的胃，才反应过来莉莎今天没来送餐。 回想到莉莎昨天来送晚餐时失魂落魄的模样，贝栗思考片刻，起身朝房门走去。 “快说！贝基，你是不是也听到里面有声音？” “嘘——别吵，我在听呢！” 门外隐约传来交谈声。 贝栗伸向房门的手顿了顿，然后拉开。 两道人影齐齐怪叫了一声，踉踉跄跄，差点摔到地上。 第28章 黄油酥饼 在房门外鬼鬼祟祟的是两个穿着修女服没戴帽巾的孩子，看上去年龄比巴塞洛缪小多了。 “噢……贝基……” 其中一个棕色短卷毛的小孩下意识抱住脑袋。 在看到门后站立的身影，她深色瞳仁一亮，话语的音量一下子抬高，“贝基！我就说里面有人！” “艾丽闭嘴……” 另一个被唤作贝基的小孩也是棕色卷发，头发稍微长一些，个子也高一些。 贝栗垂下红眸，看着两个躲在墙角的小孩，面无表情地问：“你们为什么要在门外偷听？” 看清贝栗身上的同款修女服，艾丽几乎是立刻从地上弹了起来。 “你才是！为什么要突然将门打开！还要在这间房子里走动……” 话说到一半，艾丽还发现了什么，指着她还没完全干透的头发说：“你还在里面洗了澡！” 按着干扁的肚子，贝栗神色平静地吸了一口气。 她默默地关上房门，然后迈开步子，直接略过两个孩子朝楼梯走去。 “你不许走——” 艾丽看着修女冷淡的背影，气呼呼地抓住身旁人的胳膊，“贝基！你看，她要走了！” 盯着修女银灰色的头发，贝基犹豫了片刻，随后鼓起勇气喊道：“请问……” “请问你是巴塞洛缪小姐吗？” 听到这话一旁吵闹的艾丽音量瞬间降了下来，惊讶地张着小嘴，“什么……她就是那个失踪的贵族？” 失踪的贵族……指的是她吗？ 她失踪了吗…… 贝栗听到了她们的话。 难道与她开启梦境走廊有关…… 开启梦境走廊后，她的身体在现实世界也跟着消失了吗？ 贝栗想了想，然后停下脚步回头对她们解释道：“我确实是巴塞洛缪，不过我没有失踪，只是到附近玩了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 艾丽的语气有些难以置信，音量再次恢复了高昂。 “你可是消失了整整一个月了！” 什么？ 一个月…… 贝栗在心中暗暗震惊。 梦境走廊没有白天和黑夜，自然也没有时间。 她原本以为只是一场梦，醒来应该是第二天。 没想到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一个月后。 不过梦境走廊的事，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 “只是一个月而已……” 拿定主意，宝石般的红眸顿了一下，贝栗假装不在意地说道： “不过你们既然认出了我，那就劳烦跑个腿，去告诉莉莎，我已经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然后多带些可口的食物过来。 嗯……莉莎会带来的。 贝栗这样想着，味蕾已经开始怀念起莉莎做的餐食。 虽然款式简单，但很合她的口味。 听到她的话，艾丽和贝基对视一眼，神情有些古怪。 “怎么了？”贝栗眯起红眸问。 “巴塞洛缪小姐……”贝基开口解释道，“莉莎姐姐……已经不在圣岛了。” 不……不在圣岛学院？ 贝栗愣了一下，“她去哪了？” …… 两个小孩你一句我一句，将所见所闻混杂着孩童天真的奇思妙想，最后描述得十分凌乱。 贝栗听得晕头转向，但还是东拼西凑着将事情梳理出来。 现在最大的可能，就是因为她毫无痕迹的失踪了一个月，这与圣教院四人失踪案太过相似。 追查案子的骑士团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然后将她的失踪与另一起失踪案归为一类。 与她接触最频繁的是修女莉莎，所以莉莎就被当作重要嫌疑人抓了起来。 ……难道是这样？ 如果是莉莎真是因为这个原因被抓走，那真是太冤了。 想到自己消失的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贝栗开始感觉有些头疼。 另一边。 贝基看着她。 双眼闪烁着微光请求道：“巴塞洛缪小姐，你现在回来了，能不能去为莉莎姐姐求情？” “莉莎姐姐是个好人，她不会做坏事的。” 艾丽也仰着圆滚滚的小脸看向她，信誓旦旦地说。 按着饿过了头已经没有感觉的肚子，贝栗点了点头。 一路上，贝栗就发现学院里多了许多骑士团的人。 他们神情冷峻地巡逻着，警惕地观察来往的每一个人。 贝栗观察了一路，发现在骑士盔甲上，刻着两种不同的印记。 似乎是两个国度的人手。 …… 按照两个小孩的指引，贝栗很快来到了圣岛学院院长办公室外。 与设有严密监控魔法阵的其他地方不同，院长办公室的大门没有任何防护。 她推开门走进去。 宽敞的办公室内几扇大窗全部敞开。 阳光透进房间，将墙上挂着的一排排优秀毕业学子的画像照得清清楚楚。 在贝栗的印象中，圣岛学院的院长其实并不是学院的权力拥有者。 因为比起院长，各个国度派驻到岛上的主教显然更有话语权。 所以学院的院长更像是服务于所有主教的话语传递者。 贝栗的想法在踏进办公室见到那位年迈且和蔼的老修女时，得到了印证。 两人面对面坐下来后，贝栗报上名字，就开始述说来意。 玛德琳院长露出和善的笑容，一边听着，一边慢慢悠悠地给她泡了一杯热可可，还贴心地安排了一份与热可可搭配的黄油香酥饼。 贝栗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看到食物顿时对玛德琳院长充满好感。 她把话简明扼要地说完后，吃了起来。 只是她虽然想得没错——玛德琳院长真的是一个非常和蔼的老人家。 但在听完她解释整个经过后，却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玛德琳院长看少女吃得有些狼吞虎咽，语气轻柔地感慨： “莉莎啊，我对她印象深刻，她曾经是个善良的孩子……” 曾经？ 听到奇怪的字眼，贝栗从可口的甜品中抬起头，眉头微微皱起，不太赞成她的用词。 “玛德琳院长，就我和莉莎几日的相处来说，莉莎修女现在仍是善良的。” 她语气坚定，然后再次强调：“正如我先前所解释的那样，这一切都是个误会……” “人是会变化的。” 玛德琳院长叹息着摇头，“你不在的期间，莉莎已经变了……不，她简直是疯了，做了一件无法被宽恕的蠢事。” 话音落下。 玛德琳院长的桌面一颗红色的圆球忽然闪动着发光。 “在此之前，先通个信吧。” 似乎想到了什么，玛德琳院长微微一笑，随后将手按在圆球上，对少女眨眼，“看这急迫地程度，是来找你的，巴塞洛缪。” 没等贝栗反应过来，一张魔法幕布缓缓降下。 与此同时，红色圆球一阵闪光后也漂浮着，来到贝栗眼前，露出类似眼球的形状。 第29章 通信圆球 “玛德琳——！” 魔法幕布泛起亮光的瞬间，刚显露出人影，就有一道不客气的、焦灼且高昂的女人声打破办公室的宁静。 听着有些熟悉的声线，贝栗肩膀微微一顿，抬眸仔细看去。 魔法幕布上，两个人的身影逐渐清晰，背景是某间宽敞华丽的书房，正是康斯坦斯公爵夫妇。 刚才发出高昂话语的是康斯坦斯夫人。 她的语气虽然听起来气势汹汹，但她的面容却十分憔悴，眼中满是无法掩饰的疲惫。 贝栗讶异着开口道：“父亲，母亲……” 幕布上，康斯坦斯公爵夫妇的脸上同时露出惊讶的神色。 “是巴塞洛缪……” 康斯坦斯夫人急切地说道：“玛德琳，快让我看看我的女儿！” 玛德琳院长微笑着，伸手将悬浮在空中的红色圆球转了个方向。 当康斯坦斯夫人从魔法幕布上看到对面的少女时，满是急切的脸停顿了一瞬，眼中闪过一抹惊艳的情绪。 “噢……巴塞洛缪，你的喉咙已经治好了，而且……而且变得更加迷人了，不愧是我的女儿。” 康斯坦斯夫人毫不吝啬地夸赞，语气有些难以置信。 她如释重负，紧绷的肩膀也松了下来，继续说道： “亲爱的，整整一个多月没有收到你的回信，每次问玛德琳院长，她又总是回答得含糊，我总是有种不祥的预感……只能每日在教堂祈祷。” “母亲，我只是去周边游玩了一番。”贝栗语气平淡地回应。 “巴塞洛缪！” 另一边，康斯坦斯公爵的脸色有些沉。 语气中带着不满，他声音冷硬地责备道：“我想你已经忘了自己在圣岛学院是为了什么，治疗结束后应该返回圣托斯，怎么能随意到处玩……” “天啊——别这样对她说话！” 康斯坦斯夫人打断话语，甚至毫不客气地伸手推了推公爵。 当再次望向魔法幕布中的少女时，声音又恢复了温柔与怜爱。 “我只是太挂念你了，亲爱的巴塞洛缪，毫不夸张地说，看到你安然无恙，我今夜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望着幕布中变得憔悴的两人，贝栗轻吸一口气，将触动的心绪按捺下来。 这种被家人牵挂的感觉，很陌生。 她抿了抿唇，声线保持着一如既往地平静，“现在一切都好，你们不必为我担心。” 康斯坦斯夫人怜惜地看着她，忽然道：“亲爱的，妈妈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礼物？ 贝栗微微一愣。 “……是什么礼物？”她问。 “礼物，意味着在你拆开它之前，它都会是一个秘密，要是提前说出来，就没有惊喜感了！总之，你会喜欢的。” 康斯坦斯夫人的嘴角扬了起来。 一旁的公爵神色却变得凝重起来。 他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贝栗注意到了公爵的异样，开口问道：“父亲，你怎么了？” 公爵犹豫了片刻，最终只是摇摇头。 …… - 康斯坦斯城堡。 “温妮。” 通信结束后，公爵脸色沉重地叫住即将离开书房的妻子。 “关于那个名额的事，我们似乎还没有做出最终的决定。把这个当作礼物送给巴塞洛缪，是不是太急躁了？”他说。 康斯坦斯夫人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的丈夫。 “奥斯本，我想我们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那另一个孩子怎么办？”公爵走到妻子身边，将声音压低，“你忍心让苏珊娜伤心吗？” 公爵夫人听到这个名字，脸色微微一冷，眼中闪过明显的不悦。 “既然又说到这个，那我再次表明我的看法——苏珊娜不该和巴塞洛缪争抢，如果她对康斯坦斯家心存感恩，就应该到玛德琳的办公室去，主动将学院名额让出来。”她说。 看着康斯坦斯夫人冷淡的眼神，公爵心中五味杂陈。 在这段时间里，这个话题一直是他们夫妻之间的分歧点。 虽然苏珊娜乖巧懂事从不闯祸，在无数次宴会中表现得体有礼，完美的展现出了康斯坦斯家族的风貌。 但是他知道，在夫人心中，苏珊娜永远也比不上她日思夜想的、只愿捧在心口、血统纯正的巴塞洛缪。 “我只是觉得……不能这样明显地偏爱某个孩子。” 看到妻子温妮疲惫的双眼中布满红血丝，公爵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抬手覆上她肩膀。 “自从巴塞洛缪回到家，你对苏珊娜的忽视连康斯坦斯家的家仆都看出来了，你想过苏珊娜的感受吗……” “你可真会开玩笑，我的孩子我不偏爱还有谁会偏爱？至于苏珊娜……” 康斯坦斯夫人冷冷地笑了一声，一字一顿道：“奥斯本，康斯坦斯家族在圣岛学院的名额本来就属于巴塞洛缪，这毫无争议。” 压在肩膀地手被推开。 公爵夫人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只留下一阵鞋跟踏在木制地板的重重的‘咚咚’声。 …… 康斯坦斯城堡的书房，气氛沉重得几乎将空气凝固。 公爵沉默地回到书桌坐下，眉头紧锁。 目光落在书桌上的红色圆球上。 通信魔法球正在微微闪着光，光线在球体表面凝聚，渐渐浮现出“苏珊娜”的字样。 公爵盯着圆球看了一会，最后叹息一声，伸出手轻轻按在圆球上。 通信魔法球很快被激活。 紧接着，粉发少女的身影出现在魔法幕布上。 “父亲，午安。” 少女的声音又轻又柔，透过幕布传出来。 “午安，苏珊娜。” 公爵的面容软化，声音温和地问她，“吃过午餐了吗？” “已经吃了。” 礼貌的问好过后，粉发少女就迫不及待地说道：“父亲，我今天在圣岛里看到巴塞洛缪姐姐了！她看起来一切正常，甚至比刚登岛时候的状态更加好！” “不过我没有过去和姐姐说话……因为……因为姐姐看起来冷漠极了。” 魔法幕布中，少女的语气弱了下来，脸上有些复杂的情绪。 “您知道的，父亲，我想……我还需要些时间来适应这种突然的变化……”她说。 “当然，苏珊娜。”公爵宠溺地笑了笑，安慰道：“这件事你可以慢慢来，没人会因此责怪你的。” “至于你姐姐的情况，我们刚才已经知道了。” 公爵脸上温和的笑容收敛，眉头再次皱了起来，“你姐姐还有很多规矩、礼仪需要学习。” “既然姐姐已经安然无恙……”苏珊娜话音微微一顿，语气加着一丝紧张和期待，“那母亲……应该消气了吧？” “你的母亲现在有些固执……” 公爵叹气，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无奈，“苏珊娜，你知道的，她对你姐姐的事情非常敏感。” 仿佛听懂了公爵委婉的话语，苏珊娜的双眼瞬间红了起来。 泪水在苏珊娜眼眶里打转，再开口时语气带着哽咽啜泣的声音，困惑地问：“父亲，你说……母亲是不是从没有爱过我？” 看到苏珊娜的模样，公爵感觉心口有些堵，他安抚着解释道：“苏珊娜她并不是不爱你，她只是一直忘不了你姐姐以前遗失的那件事，那是她的噩梦……她是爱你的，只是被那道阴影遮蔽了。” “那我呢？父亲，我不想离开圣岛学院！” 苏珊娜泪流满面，情绪略微失控地质问道：“父亲，你也和母亲一样吗？在你心中，我和姐姐谁更重要？” “是你，苏珊娜。” 公爵的语气十分坚定，“苏珊娜，相信父亲，你在圣岛学院的名额不会改变！我们会找到最好的解决方案。” 心中的不安和疑惑被公爵的话语安抚，苏珊娜的泪水终于止住。 “好的，父亲……”她抬手擦了擦泪水露出笑容，“我相信你。” 第30章 回忆面纱 在玛德琳院长的同意和指引下，贝栗见到了莉莎。 圣岛的牢房不叫牢房，而是一个更为温和的名字——‘禁闭室’。 它们位于海岛最边缘，那里阴冷潮湿，长年遭受海风和潮汐的无情侵蚀。 刚走近，厚重的铁门被推开。 似乎有一片黑气从开启的门缝溢了出来。 耳畔就隐约听到禁闭室里传出的各种惨叫声。 脚步变得沉重，贝栗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门后走出两名骑士，紧随其后地，是他们手中拖出的一位身形干瘦、毫无意识的人。 他们拽着那人的衣服，一路拖着，仿佛处理的不过是一堆破布。 将人拖到建筑附近的礁石上。 然后，两名骑士十分默契地分工，一人抓着那个人的手臂，另一个人抓着那人的脚踝，合力抬了起来…… 贝栗红眸一滞，快步冲上前。 “等等！” 声音还未完全被海风吹散，两人手中那个干瘦的身影已经被毫不留情地扔进了海水里。 转瞬间，就被翻腾的海浪吞噬，无影无踪。 贝栗心口顿时泛起了一阵恶寒。 …… “那人是谁？” “管她呢！快走吧，小心掉下去！” 两名骑士回头看了她一眼，低声说了两句，随后拍拍手上的尘土，毫不在意地往回走。 贝栗盯着二人看了片刻，复杂的眼神中渐渐浮起一丝疑惑。 因为她注意到，在将人抛下礁石后，两名骑士的身上似乎有一层黑色的气流环绕。 当这些骑士经过贝栗身边时，那些黑气似乎被她吸引，甚至试图朝她飘来。 这让贝栗不由得地向后退了两步。 “巴塞洛缪小姐。” 引路的骑士对这样的场景似乎已经看惯，他抬手指了指身后的建筑，“我们走吧，那个被扔到海里的人不是莉莎修女，莉莎修女还在禁闭室里。” “你有没有看到他们身上有奇怪的东西？” 贝栗忽然开口问。 引路的骑士微微一愣，仔细看了看走远的两人，然后皱起眉头，再看向贝栗时，他的眼神就像在看鬼魂。 “算了，当我没说，走吧。” 将心中的疑惑暂时按捺，贝栗收回目光，默默朝那栋建筑走去。 …… 随着一阵锁链声落下。 关着莉莎的禁闭室门被缓缓打开。 室内的少女抬起头，看到忽然出现的贝栗，瞬间睁大了眼睛。 “巴塞洛缪小姐！” 她从布满锈斑的铁床上站了起来，嗓音沙哑，神情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惊讶。 贝栗快速地扫视了莉莎一眼，不禁皱起了眉头。 因为她发现莉莎身上同样飘散着一层黑色的气流。 “我想和莉莎修女单独说说话。”贝栗对身旁的骑士说道。 骑士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同意了。 “好的，巴塞洛缪小姐，你自己小心一些。” 房门再次被关上，骑士站在门外守候。 贝栗的目光再次落在莉莎身上。 莉莎脸色苍白，眼眶通红，眼里布满血丝，似乎刚哭过。 另一边，惊喜过后，莉莎的笑容显得十分生硬，泪水很快再次淌出眼眶。 “巴塞洛缪小姐，你怎么来了……”她道。 “我……” 贝栗顿了顿，“我有点饿了，想来问问你今天为什么不送餐。” 她尝试用轻松的语气缓解眼下的气氛。 莉莎破涕而笑，随后声音变得苦涩，“巴塞洛缪小姐，你也看到了，以我现在的处境，应该以后都不能再给你送餐了……” 她抬手，用手背抹了抹泪水，又道： “但是你能来到这看望我，我还是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好了，别哭了莉莎，哭泣只会浪费时间，正事要紧。如果你信任我的话，就把一切都告诉我。” 贝栗捋了捋黑裙，坐在那张布满锈斑的铁床上。 红眸抬起，看着莉莎，她语气平静地缓缓问道： “说吧，为什么要把瑙泽国度的撒姆尔王子杀了。” 随着这句话的落下，莉莎肩膀一僵。 房间内的空气瞬间停滞。 …… - 远处的海浪侵蚀，海风将湿冷的空气带入禁闭室内。 话音落下，那双带泪的眼眸瞬间闪烁起一片异样微光。 莉莎迟疑地看向端坐在铁床上，一脸从容淡定的巴塞洛缪，内心深处开始剧烈挣扎。 一番挣扎掀起回忆的面纱。 她眼中渐渐浮起痛苦、愤怒，还有一抹狠厉。 “巴塞洛缪小姐，愿你永远不会接触到这个世界的黑暗。” 声音颤抖，莉莎慢慢坐了下来，脚上的脚铐发出一阵冰冷的响声。 莉莎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她的故事：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走到这一步。 很小的时候她就离开父母来到圣岛学院。 她记得那天是个艳阳天，队伍里有孩子哭着要找妈妈，领队的人直接告诉那个孩子——就是他的妈妈把他给卖了，他不会再有妈妈了。 很快，她被安排到厨房，厨房里的水气与香气变成她成长的摇篮。 她适应能力很好，很快接受了这里的生活，不仅学会了烹饪，也交到了朋友。 只可惜，许多女孩到了一定年纪就离开圣岛了，她们向往着更广阔的世界和普通世俗的生活。 但她选择留下。 理由简单又纯粹——她爱上了圣教院的一个代号叫做‘月’的使者。 他们像朋友一样相处，几乎每天都能见面。 她会尝试各种新奇的烹饪，也会将好的成果分享给使者月品尝。 为了让菜品呈现出更多的口味，她开始在休息日的时候，去洛蒂亚岛的集市里，采购那些圣岛所没有的珍稀食材。 然而，事情的转折点发生在一次普通的、出发到洛蒂亚岛的行程中。 一个身影圆润的人尾随着莉莎，悄无声息地来到洛蒂亚岛。 在某个毫无防备的瞬间，他将她敲晕，并带到了一个偏僻沙滩上的帐篷里…… 事情发生之后的她才知道，那个人就是撒姆尔，是瑙泽国度的王子。 虽然瑙泽国度有很多位王子，但哪怕再不受宠爱，也比她这样的平民地位高得多。 “他知道我不敢告诉任何人，他渐渐猜到学院里有我在乎的人。” 撒姆尔开始威胁莉莎，要求她在每个月的休息日要到洛蒂亚岛去和他见面，否则就会公开他们做的事。 这对她来说无疑是毁灭的灾难。 撒姆尔的出现像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莉莎的生活被彻底颠覆。 她开始在两个世界之间徘徊，一边是留恋和幻想、拥有使者月的天堂，另一边是罪恶的地狱。 “后来他的出现不再是每个月一次的洛蒂亚岛，只要他在学院里碰到我……他甚至会到住宿楼里等我。” 声音带着颤抖，回忆起那段时光，莉莎的内心满是无助。 “我本以为我能够一直隐瞒下去，直到找到摆脱撒姆尔的方法。” “但是，我没有预料到撒姆尔的行为越来越过分，他开始要求我诱骗其他修女一起去找他，如果我拒绝，他就会毫不客气地挥手打我……” “什么……” 贝栗惊讶，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你答应他了吗？” “我答应他了。” 莉莎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冰冷，缓缓道：“然后在约定的那天晚上，我杀了他。” 第31章 黑沉匕首 尊严和自由被一点点剥夺。 她的心中早已充满了愤怒、怨恨，还有积累到膨胀的杀意。 她知道，如果一击不中，等待她的将是比死更悲惨的命运。 她很早就听使者月说过，地下牢房里关着一个恶魔。 费了些功夫，她找到那个恶魔，提出用她的灵魂进行交易，只要恶魔能将撒姆尔拉下地狱。 地下牢房里的少年却像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不论她提出什么条件，他的回答只有不断否认自己是恶魔。 但在她放弃即将离开的时候，少年又送给了她一把黑沉沉的匕首。 那把匕首握在手里，好像什么都不再惧怕了。 那个夜晚，撒姆尔来找她。 她打开门让他进入房间。 撒姆尔虽然因为她没有如约带上其他修女而发了很大的火气，但很快就迷情醉意地躺在床上。 她找准时机抽出枕头下的尖刀，狠狠地抹在撒姆尔脖子上。 鲜血喷涌而出，将床铺、墙壁、还有她都染红了。 撒姆尔是清醒的，他张着嘴，一句惨叫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一刻，她放声大笑起来。 她从来没有这样笑过，这样的肆意，张扬，还有癫狂。 她攥紧刀柄，又抹了更深的一刀。 被血淹没的脖子，露出一片白骨。 又一刀。 又一刀。 又一刀。 “后来，撒姆尔的头被我割了下来，正如我梦到的那样……”莉莎扬唇笑起来。 笑着笑着，表情渐渐变得狰狞，她压低声说道：“他该死……该死！” “他毁了我的生活……毁了我的一切……” “我必须杀了他！” 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乎变成了喃喃自语。 “这是我唯一的选择……” 完成这一切后，她没有逃跑，而是直接敲响玛德琳院长房间的门。 她不会跑，不会让任何人因为她的行为而受到牵连。 而且她已经心如死灰。 “他们都说使者月已经死了。” “当时我不肯相信，直到被关到了这个地方，才能安静下来仔细回想……” 脸上的神色渐渐缓和，莉莎转头看向身旁神情凝重的巴塞洛缪。 真美啊。 柔亮的长发，像夜晚下喷泉倾泻的一片水帘。 白皙的肌肤，仿佛被沙砾打磨得光滑的贝壳。 莉莎的唇畔扯起一抹生硬的笑容，最终化作浓浓的绝望。 她一字一句地问： “巴塞洛缪小姐，是你杀死了使者月吗？” …… - 夕阳倾斜。 将两人的身影在斑驳的墙面投射出交错的影子。 问话脱口而出时，莉莎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想听到答案，又仿佛害怕听到答案。 她的眼中充满混乱的期盼。 贝栗微微一愣，旋即摇头，回答得干脆利落。 “当然不是，我没有杀任何人。” 这个答案让莉莎的表情变得僵硬。 “巴塞洛缪小姐，使者月消失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你吗？” 贝栗微微皱眉，平静地回答道：“或许吧。那天晚上他带我到教堂，喂我喝下治疗喉咙的圣水后，我就失去意识了，再次醒来已经回到阁楼房。” 莉莎的目光紧锁着巴塞洛缪的脸，试图从那双如红宝石般幽红的眼眸中找到一丝闪躲。 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莉莎又说：“听说消失的是三位红衣主教和一位使者。我给你整理床铺时，看到了四个晴天娃娃，三个红色的一个白色的，刚好对应了三个红衣主教和穿白衣的使者月。” “你太高看我了！三个红衣主教再加上一个使者，这四个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贝栗的眉头皱得更紧，再开口时，语气也不禁变得生硬。 “我完全没有单独杀死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的能力，更别说他们四个人一起。” 短暂地沉默后，莉莎的双眼流露出更多的疑惑和迷茫。 莉莎说：“但是……为什么你的房间里会有那些娃娃……这是巧合吗？” 听到这话，贝栗的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黑羊角男人的身影。 但如果是亚舍拉就更怪异了。 如果那天晚上在贝栗失去意识的时候，是亚舍拉把三位红衣主教和使者月全杀了。 那他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在教堂里吃干抹净，为什么还需要一步一步引诱她，把他带到阁楼房？ 而且亚舍拉还说，那些娃娃是她带给他的惊喜…… 贝栗心中猛然一颤，立马否定。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思绪间，两人都没再说话，气氛陷入僵滞的沉寂。 ‘叩叩叩……’ 屋外传来敲门声。 守在门外的骑士开口打断了这片沉默，“巴塞洛缪小姐，时间差不多，该离开了。” “……我要走了，莉莎。” 收回思绪，贝栗轻吸一口气起身，凝重复杂的神情再次恢复平静。 “如果发现任何一种方法，我都会把你救出去的，即使你对我充满不信任。” 她语气淡淡。 看着少女消失在门后的身影，莉莎心中泛起矛盾和不安，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巴塞洛缪小姐……” …… 从禁闭室回到圣岛学院。 引路的骑士完成任务，两人分别。 夜风携着远处海浪的水汽，将披散在腰后的银灰色长卷发吹拂。 希腊风格的浮雕石柱在月光下闪烁着淡淡的蓝光。 贝栗站在空地上，望着头顶一片星辰散落的夜空。 心中却像被暴雨肆虐下的海浪，翻涌不停，一时间无法平静下来。 她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 一，二，三，四，五…… 一直数到九十九，思绪才平缓清晰起来。 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轮廓。 这个时候，也许只有他能够提供一些有用的建议吧…… 拿定主意，她缓缓睁开双眸，正打算转身朝某个方向走去。 一抹鲜艳的枫叶红，倏然闯入视野中。 一个红发黑眸的少年正弯着身子，眉目含笑地看着她。 细长的狐狸眼中是黑曜石般的瞳仁，眼尾轻轻挑起，带着一股天生的媚态。 月光的昏暗没有使那头红发暗淡，反而衬托得仿佛火焰燃烧般醒目。 贝栗吓了一跳。 红眸圆睁，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似乎觉得这情景很有趣，少年抬起一只手，弯了弯手指，上扬的嘴角开合着道：“你好啊，小绵羊。” 第32章 红毛狐狸 贝栗站在原地，疑惑地张了张嘴。 正想说些什么，转念一想，又感觉到这个陌生的少年明显是带着目的靠近她。 为了不惹麻烦，贝栗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毕竟当下的事情已经够让她头疼的了。 红眸一扫，找到方向后，她掠过红发黑眸的少年，迈步离开。 少年看着无视他径直走远的背影，眉梢微挑后发出一阵闷闷地笑声。 很快，少年像影子一样再次出现在贝栗身后。 “第二次见面了，小绵羊，所以你不是学子，是修女？” 语气带着一丝玩味，少年的声音被夜风带了过来。 贝栗没有回答，默默加快了步伐。 少年也不介意，脚步轻盈地走到她身侧，摊了摊手调笑道：“小绵羊，我可是在学院里找了你很久。” 找她做什么？ 贝栗皱眉，转过头，疑惑地瞥了少年一眼。 “当然是找你帮忙啊。” 像是看懂了她的表情，少年唇角轻勾，语气带着笑意。 “我拒绝，你找别人吧。” 没有犹豫，贝栗开口吐出几个字，直白地拒绝了少年。 “别这么冷淡嘛，你还没听到我介绍自己呢。”少年又道。 “不用了，我不想知道。” 她继续回绝，脚步不停地继续走着。 此时，两人正好经过一片由几块巨大的贝壳搭建的、缀满珍珠的喷泉池。 交错堆叠的贝壳边沿，漫开一片片水帘，在月光下闪着银光。 水珠四溅，像精灵飞舞。 数不清的珍珠散发着淡淡的光泽，星星碎片般散落在池底。 几个穿着希腊式白亚麻色院服的少女，在喷泉池旁慵懒地坐着。 贝栗踩着低跟黑皮鞋匆匆路过时，她们正嬉笑着捡起池水里的珍珠，串成长长的项链挂在喷泉池上。 少年似乎并不介意那股生人勿近的冷漠，反而像被挑逗般兴致盎然，浓黑的瞳仁中流光闪烁，身体自然而然地朝她靠近。 两人的距离正迅速缩短。 贝栗的目光紧紧盯着地上贴近的影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黏人。 像糊到脸上的蜘蛛网，怎么扯也扯不掉。 幽红的双眸中浮起一丝不耐和愠恼。 原本好不容易平缓的心绪，再次翻腾起来。 “小绵羊，你这是要去哪……” 少年的话音还未落下，却见少女倏地停住脚步，快速侧过身来，带着怒意喝道：“够了！别跟着我！” 跟着这句话一同出现的，是一阵无形的力，将不设防的、红发黑眸的少年猛然推向喷泉池。 随着“哗啦”一声。 少年的身体跌落到喷泉池里，溅起一大片水花。 无数珍珠般的水滴四散飞溅，引起喷泉池周围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鲜红的枫叶色短发瞬间被打湿，滴着水珠，贴在白皙精致的脸颊上。 少年的黑眸露出一片惊诧，甚至连四肢都忘了做出反应。 原本坐在喷泉池旁的少女好奇地围了上去。 认出他的脸，她们惊讶地张大红唇，随后发出嘲笑般痴痴的笑声： “天啊蓝斯——你很热吗？” “蓝斯！瞧瞧你现在狼狈的样子，真想用魔法相机拍下来！” 另一边。 贝栗低头盯着自己的手，脸上也露出错愕的表情。 她竟然会有这样的力量，难道被梦境走廊耗尽的魔力正在恢复吗…… 还有。 她们刚才叫那位红发少年作……蓝斯？ 听着这个熟悉的名字，贝栗很快回忆起书中的信息。 蓝斯.菲茨杰拉德。 书中的男三号，提砾沙国度的王子，当过一阵子女主苏珊娜的未婚夫，也是个玩世不恭的的情场浪子。 原书中，虽然占股男三号和女主这条感情线的读者，没有男一号西里尔王子和男二号卡修斯医生多，但是蓝斯肆意张扬的性格，倒是单独圈中了不少读者的心头爱。 只是这家伙为什么不去加入争抢苏珊娜的队伍，而是莫名其妙地跑到巴塞洛缪眼前晃悠？ 正思索着这位男三号在原书中的故事，贝栗地余光倏然瞥见远处有一抹熟悉的身影走过。 红眸瞬间亮了起来。 她不再多想，果断抛下喷泉池的烂摊子，提起黑裙，朝那道身影跑去。 …… “哈……咳！咳咳……真凶啊……” 喷泉池里传出声音。 蓝斯靠在硕大的贝壳片上咳了几声，看着围在喷泉池边的少女们，笑着无奈地耸了耸肩。 “没人肯帮忙拉我一把？” 水珠顺着他湿漉漉的头发，淌过脸颊，滑落入宽阔的胸膛。 现在看起来确实很糟糕，但还是俊美极了。 少女们笑嘻嘻地伸出手，将蓝斯从水池里抓了出来。 看他用袖子擦去下颌淌下的水珠，又将一头湿漉漉的红发用手捋到脑后，露出好看的额头。 少女们的目光开始变得炽热，也拿出身上的丝巾帮他擦拭，同时话题转变，调笑道： “蓝斯，那个女孩力气太大，太粗鲁无礼了，你绝对受不了！” “蓝斯，你上次说的下次再和我约会，下次是什么时候？” “噢……院服都湿透了，要不要去我宿舍里弄干净？” 被簇拥在中心的少年，垂着细长而上挑的狐狸眼安静地听着，唇边渐渐漾出笑意。 “嗯哼……都别急啊，让我好好想想先去哪……” 他懒洋洋地说，然后扶着下巴开始思考。 少女们正双眼冒出桃心地期待着他的答案，少年却忽然消失，变成一只毛色鲜红的狐狸。 狐狸从下方窜走，脚步轻盈而飞快的逃离。 转眼间，就没了踪影。 “嗯——？” 少女们愕然，然后是此起彼伏的恼怒的叫骂声： “蓝斯！跑哪去了你这个混蛋！” “玩弄了我们的感情就溜走，这就是你的作风吗？！” “下次见到你，绝对不会再给你好脸色了！” …… - 另一边。 贝栗提着黑裙跑出很长一段距离，才终于在男生住宿楼前追上了那道身影。 这家伙是吃了飞机吗走得这么快。 “等等……等等……” 轻轻喘着气，贝栗上前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 黑色短发、同样穿着希腊式白亚麻色院服的学子飞快转过身来，一双幽深的紫眸冷冷地瞥向她。 “你找我？” 看到巴塞洛缪，冰山般的面容停滞，西里尔的紫色瞳仁透露出一丝惊讶。 “巴塞洛缪，发生了什么事？”他问。 贝栗一边平复着呼吸，一边朝他点点头。 “西里尔殿下……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听到巴塞洛缪口中说出的‘交易’两个字，西里尔的目光变得幽沉。 “交易。” 他重复着，然后扯了扯唇角。 “交易的前提是双方都能从交易中获得利益，所以，我在你身上看不出有什么可交换的价值。” ……这臭脸的人果然吐不出什么好话来。 “在说出是什么交易前，我先告诉殿下一件事。” 她深呼吸几口，终于缓和，抬起流光闪烁的红眸微微一笑道： “那就是殿下说的，圣岛学院没被开启过的图书楼三层，我已经进去看了。” 第33章 交易筹码 西里尔一怔。 原本沉静而冰寒的双眼涌现出难以置信的惊诧。 “你已经去过了？！”西里尔微微抬高了声音。 “殿下不必惊讶，开启图书楼三层对我来说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贝栗淡然一笑，然后继续道： “如果殿下帮助了我，我就把进入图书楼三层的方法告诉殿下。” 西里尔直直地盯着她，问道：“你从哪里知道的？” “这个不能说，毕竟这关乎我们交易的筹码。\" 贝栗扯起唇角。 “不过看在殿下陪我在图书楼看了一下午魔法书的份上，我可以再和殿下透露些图书楼三层的事。” 她眨了眨眼，直视着西里尔的眼睛，声音冷静而清晰地说: “图书楼三层内有一本真实之书，可以解答任何疑惑，殿下如果不相信，可以先去找找真实之书的资料。” 快速思考着，西里尔的表情渐渐镇定下来，静静地看着她，道：“那你说说看吧，你想和我做什么交易。” 看到计划的开端变得明朗，贝栗的心情微微放松。 正要开口，身后的男生住宿楼内，忽然传出悦耳嘹亮的歌声。 有人悠然地唱道： “美丽的少女啊， 你的双眸如星辰般明亮。 四处张望吧， 别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这里多的是贵族男人， 他们的眼神中藏着深情， 他们的心中充满了渴望。 他们为你铺就了红毯， 他们为你准备了盛宴， 他们为你弹奏着情歌， 他们为你献上了心脏。 …… 贝栗：“……？” 西里尔：“……” 贝栗和西里尔互望了一眼，两人表情都有些微妙。 静默片刻，然后西里尔面无表情地解释道：“这个唱歌的人叫蓝斯，提砾沙国度的王子，和我住一个寝室……” 那歌声缥缈而遥远，却又仿佛是在耳边响起，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继续唱着： “美丽的少女啊， 你知道吗， 那些英俊的贵族男人， 他们的灵魂早已凋零， 他们的身体早已腐烂， 他们的心灵早已破碎， 但是他们仍然渴望着你， 渴望着与你相遇。 …… 轻叹了一口气，西里尔补充道： “……如你所见，大多数时候，他是个傻子。” 瞥了一眼男生住宿楼的方向，西里尔皱了皱眉，冷声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送你回去，我们路上说。” “好。” 贝栗应声，跟上西里尔的脚步。 两人挑着僻静的路走，鞋底与石板隔着一层薄薄的沙砾，发出磨砂般的声响。 快步走了一段距离，轻佻的歌声终于渐渐消散。 “说吧。”西里尔道。 贝栗点头，先将修女莉莎杀死撒姆尔王子的事，删删减减地给西里尔讲了个大概。 西里尔全程安静地倾听着。 睫羽掩映下，紫色眼眸渐渐闪烁着晦暗不明的星光。 “撒姆尔么……印象中确实是个脑子里装满了猪屎的蠢货。” 西里尔冷冷地嘲笑了一句，脸上闪过不屑和鄙夷的神色。 随后他眉头紧锁，又恢复了冷淡严肃的表情。 “但是平民杀了贵族，触犯了禁忌，这位修女注定会受到比死亡还要可怕的惩罚，你不用再为她白费力气了。” 贝栗的心中一沉。 他说的这些她都已经知道了。 看向西里尔，贝栗保持脸上浅而淡的微笑，神色平静地忽然换了个话题： “玛德琳院长说，今年的圣岛比赛快要开始了，殿下是不是也会参加？” 圣岛比赛是圣岛学院定期举行的比赛。 通过各种魔法对抗赛，考核学子们咒语、魔药、防御魔法、元素学等各个方面的学习成果。 整个比赛过程，通过魔法幕布发向各个国家的皇族，以供他们观察孩子们的表现。 “嗯。”西里尔点头。 紫水晶般的瞳仁浮现出了然神色，没有顺着巴塞洛缪的话问圣岛比赛的事，西里尔眉梢扬了起来。 “所以，你想参加圣岛比赛的闭幕猎宴？”他问。 贝栗收敛笑容，红眸变得格外坚定。 “是的，殿下猜测得十分准确。” 不知不觉间，他们走到了住宿楼后方的尽头，海边的断崖上。 海浪拍打着礁石，崖风冷冽，断崖下一片漆黑，仿佛深渊巨兽张开了巨口。 两人停下脚步望着远处昏黑的海面。 贝栗轻吸一口夹着海风的冷气，缓缓吐露出她的计划： “我要以猎物的身份参加闭幕猎宴，获胜后换取豁免权，让莉莎重新获得自由。” 即使猜到了她的计划，西里尔的眼中还是闪过一丝惊讶。 闭幕猎宴——在圣岛比赛结束后，由排名前十名能力极其拔尖的学子作为猎人，剩余学子作为猎物，在特定场所内进行的猎杀活动。 猎物也可以对猎人进行反攻式围杀，直到双方的任何一方全数剿灭，猎宴才会结束。 结束后，如果猎人获胜，学院会根据他们狩猎的数量选出获胜者。 闭幕猎宴中猎人的数量是固定的，仅有十人，但是猎物的数量却没有明确规定，甚至是由学子们自愿报名的形式参加。 玛德琳院长已经同意巴塞洛缪以院长办公室助手的名义，参加闭幕猎宴。 成为猎宴中的猎物。 圣岛学院会奖励获胜者一个愿望，只要那个愿望合理、不过分。 “圣岛比赛的闭幕猎宴，狩猎者都是比赛成绩非常优异的学子。” 西里尔垂下眼帘，眸光冷而疑惑地直视着巴塞洛缪。 “为什么对弑杀贵族的平民产生这么多怜悯，还要为这个平民降低身份成为闭幕猎宴的猎物？” “据我所了解的情况，你来到圣岛学院还没过半学期……难道这段时间里这个平民救过你的命？” 他不解地问。 “没有。”贝栗摇头。 只有西里尔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生来就身份尊贵，觉得贵族与其他阶层之间天生存在差距的人，才会对身份看重。 降低身份在贝栗看来，根本无关紧要。 如果她获得胜利后，能让莉莎摆脱牢笼和黑暗，再次开启新的生活，降低身份也是值得。 纤长浓密的睫羽下，宝石般幽红的双眸在月光倾泻下流光闪烁。 “就当作是我的私心吧，毕竟这位修女烹饪的餐食还是很合我的胃口。” 她抿唇轻笑。 西里尔的表情变得无语，随后吐出四个字： “真是愚蠢。” 想到什么，他又忽然开口道：“都是康斯坦斯家族的人，你和苏珊娜虽然计划相同，但做事的方法却完全不同。” “苏珊娜是带着真诚纯洁的心来请求我的援助，而你……”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不禁带着一丝冷笑。 第34章 闭幕猎宴 “公平交易没什么不好。” 贝栗平静地眨眨眼，一脸坦然自若，“正如殿下刚才说的我们双方都能从中获利，肯定比因为同情心而出手帮助稳定得多。” 她话音顿了顿，回归正题问道： “所以说了这么多，猎宴中殿下帮我取胜，而我则把开启和进入图书楼三层的方法告诉殿下，这样的公平交易，殿下接受吗？” 西里尔垂眸思考了片刻，最终收敛唇角冷淡的笑容，说：“接受。” 得到西里尔的肯定答复，贝栗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微笑着伸出手，看着面前黑发紫眸的少年轻笑出声，“那么……我们击掌为誓？” 西里尔表情淡淡地瞥了一眼巴塞洛缪抬起的手。 “别幼稚了。” 他说着，抬手一挥，一张羊皮纸在两人间浮现，并缓缓舒展开。 “签下契约。” “如果欺骗了我，你就会受到违背契约的惩罚。”他说。 ……所以女主抉择了几百章，最后怎么就择了这位？ 看到西里尔这么地认真严谨，贝栗没办法，只好拿起羊皮纸，更认真严谨地逐字逐句看了起来。 当巴塞洛缪的目光仔仔细细扫过契约内容，一向讨厌等待的西里尔王子殿下，眉眼间开始显露不耐烦。 贝栗看在眼里，只能分出心来和他继续搭话： “西里尔殿下，你刚才说苏珊娜也找了你，所以她为什么要参加闭幕猎宴？” 听到她的话，西里尔顿时无语失笑，反问：“她想通过猎宴获得额外的入学名额，你作为名额抢夺者，难道也不知道么？” 名额抢夺者……她吗？ 贝栗愣了一下，她确实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她原本以为苏珊娜只是为了救出在地下牢房提到的仆人才参加猎宴的，现在看来事情似乎更加复杂了。 ‘亲爱的，妈妈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脑海中倏然闪过康斯坦斯夫人的话语，贝栗终于明白过来——原来康斯坦斯夫人说的礼物，就是圣岛学院的入学名额。 她抬手，有些头疼地抚了抚额头。 发现西里尔仍在观察着她，想起什么，她又问：“那闭幕猎宴中，殿下打算拿苏珊娜怎么办？” 想到这两个人今后即将踏入婚姻殿堂的紧密关系，贝栗不安地微微蹙眉。 她捏紧手中的羊皮纸。 “我们可是有契约为证，到时候闭幕猎宴里，殿下得要按照契约来，也就是全程重点保护我，直到我获胜。” 说着，她毫不犹豫地唰唰唰在羊皮纸上签下名字。 “我必须取胜，西里尔王子殿下。”她目光灼灼地说。 看着巴塞洛缪签字的动作，西里尔接过签好字的羊皮纸收了起来。 “两个康斯坦斯家族的女孩我都会保护，我有我的方法，不用操心。”他淡淡地说。 “闭幕猎宴也从没规定过只能有一个被猎者获得胜利。不过也应该提醒你一句……” 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从没有猎物在猎宴中获得胜利。” 从来没有猎物获得过胜利吗？ 这么说来，往届的闭幕猎宴，那些获胜者都是猎人了。 这也难怪，闭幕猎宴作为圣岛比赛中延续下来的传统，说实在，其实就是为了奖励比赛成绩突出的学子。 成绩突出的学子登上比赛榜单后，还能在所有国度皇族的注目下，像虐菜一样狩猎其他学子。 这样的活动怎么能不算是奖励呢。 活动一路延续下来，甚至已经慢慢衍生出一个产业——比赛结束后会限时出售十款水晶球，水晶球内会循环播放前十名学子在闭幕猎宴中的精彩猎杀时刻。 不止是圣岛学院的学子，所有国度的所有人都能购买。 是的，没听错。 这些人在猎宴结束后，还能有个人猎宴结算动画！ 这种秀翻天的稀有机会，没有哪位能力出众的贵族能拒绝。 他们绝对会准备充分，以确保在猎杀时下手干净利落。 动作要稳，下手要狠，姿势要帅！ 总之绝不能让猎物反攻，因为那样会让他们在水晶球内的录像看起来十分狼狈。 听到西里尔的话，贝栗淡定从容地展露微笑。 “在亲身经历过真实且残酷的荆棘游戏后，圣岛比赛的闭幕猎宴对我而言，已经十分温柔了。” 毕竟参加闭幕猎宴的猎物都是贵族学子，圣岛学院当然不能让这些贵族们出事。 参加闭幕猎宴的人，都会戴上特殊的防御魔法挂坠。 这个防御魔法挂坠，会在学子身上形成一层防护膜。 在伤害不断积累，或是受到致命伤时，防护膜破裂，也同时会开启传送魔法。 学子被淘汰，传到猎宴场所外。 当然，因为有防御魔法挂坠的存在，学子们在受到攻击时，疼痛感会减少百分之九十。 毕竟如果划伤了一根手指，这样的小事放在这些贵族身上，处理起来都麻烦极了！ “何况我与其他猎物不同。” 红眸微微亮起，回忆着书中的描述，贝栗挑起眉梢毫不吝啬地夸赞，“我有你呢，西里尔殿下。” “不论是魔法还是剑术，各方面都全能、完美又尊贵的西里尔王子殿下，圣托斯的光芒与骄傲……” “够了，闭嘴。” 西里尔表情不太自然地皱眉。 “好的，殿下。” 贝栗微微一笑。 她知道自己的能力，参加猎宴对她来说简直就像是螳臂当车以卵击石，取胜的几率可以说完全没有。 如果猎物有一位猎人全程保护，贝栗才有把握在闭幕猎宴中获胜。 西里尔作为原书的男一号，虽然脸臭，说话也难听，但不可否认他是优秀的。 而且是非常，非常的优秀。 入学四年，共获得比赛资格两年，这两年西里尔都在比赛排名中拿下榜首。 毫不夸张地说，圣岛学院有一半的少女都对他倾心。 许多人都期待着闭幕猎宴后，能买下录有西里尔殿下猎宴结算动画的水晶球。 只可惜这位冰山般冷酷的圣托斯王子，对闭幕猎宴这样的传统活动异常厌恶。 他连续两年拿下排名第一，也连续两年拒绝参加闭幕猎宴。 所以售卖的水晶球里，也就没有圣托斯王子的那款。 第35章 瓦尔涅镇 没睡的海鸟在断崖边缘拍着翅膀鸣叫。 这场交易谈判算是结束了。 “那么，交易愉快，西里尔殿下。” 将耳边被海风吹乱的碎发捋了捋，贝栗提裙对西里尔做了个告别礼。 “希望再次听到殿下消息时，您已经进入排名前十，并成为了闭幕猎宴的猎人。” 西里尔点头，两人转身离开。 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 - 距离圣岛比赛的开幕，还有一周的时间。 同样，为了比赛的顺利举办，学院给学子们放了一周的长假来好好准备比赛的各种事项。 当然，也开放了洛蒂亚岛，还有其他几个物资丰富地点的传送阵，以供学子们离开圣岛去当地采购。 为了闭幕猎宴，贝栗当然也是需要采购一些魔法物资的，但是她身上一分钱也没有。 贝栗先是在学院里泡了几天图书室。 她一边尝试着自学基础魔法，一边查找和真实之书给的神秘字符的线索。 但那些基础魔法书非常晦涩难懂，而且难以施展。 按照书中的方法，她几乎连最基础的发光术都施展不出来。 失败许多次后，贝栗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头上长着黑色羊角的男人。 亚舍拉…… 在梦境长廊里，他教的魔法明显与魔法书里的不同。 虽然看起来充满了黑暗、不祥、邪恶的气息，但是施展起来简单、快速，而且很强大。 于是贝栗放弃图书楼，又在圣岛学院里寻找关着亚舍拉的地下牢房。 但是找了几天，都没有结果。 哈…… 苏珊娜那样的女主能误打误撞见到牢房里的亚舍拉就算了。 连原书中完全没有出现过名字的莉莎都能找到亚舍拉，凭什么她在学院里地毯式地寻找，都找不到那家伙一根头毛？ 贝栗越想越气。 气得她冲到沙滩，把不知哪些学子精心堆砌的沙雕，一脚脚踢得稀碎。 解完气后，她望着海面起起落落的海鸥冷静了下来。 又纠结了许久，贝栗还是找到玛德琳院长，通过办公室里的魔法圆球向康斯坦斯夫人索要零花钱。 康斯坦斯夫人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当知道学院正在放假后，康斯坦斯夫人又语气热切地追问她打算去哪个地方采购物资。 对地理并不熟悉，贝栗也不知道传送到哪个地方物资会比较丰富。 康斯坦斯夫人建议道： “亲爱的，去瓦尔涅雪镇吧！那里一定有你想要的。” 贝栗顺着康斯坦斯夫人的话点头，“好，那就去瓦尔涅雪镇。” 然后第二天。 贝栗一觉睡醒，就被玛德琳院长派来的修女敲响了房门。 她懵懵然地被修女带领，来到去往瓦尔涅雪镇的传送阵前。 一阵眩晕后，传送到了一座漫天飘雪的城镇——瓦尔涅雪镇。 无数雪花缓缓飘落，房屋和街道被细腻的白雪所覆盖。 整座瓦尔涅雪镇仿佛披上了一层纯白的绒毯。 瓦尔涅雪镇坐落在严寒的域北，再往北就是暴风雪聚集的无人区域，往南就靠近圣托斯国度的边界，整座城镇终年下着雪。 城镇内的一座传送阵，就设在瓦尔涅雪镇的市集中，出了传送阵就是瓦尔涅雪镇最繁华的地段。 与圣岛相比，市集中很冷，冷得惊人。 但比起此时正下着暴雪的外面，城镇中已经算是天堂了。 贝栗一走出传送阵，就拿出事先准备的黑色斗篷披在身上，然后跟着传送出来的圣岛学院的学子一起走了出来。 城镇的地面上铺着一层松软的积雪，居民正穿着厚实的衣物，在房屋外扫雪。 城镇里每户家门口都摆着一个火炉。 火炉中燃烧着熊熊火焰，旁边一个售卖面包的小摊贩正热情地招呼路过的客人品尝他刚出炉的烤面包。 她拉了拉长袍的兜帽，口中呵出雾气，搓着很快冻疼的手，朝那个小摊贩走去。 没几步，就有一道身影从马车上跳下来，忽然将贝栗抱住。 一股浓重的蔷薇香气，争先恐后地钻入她的鼻子。 那人无比兴奋地说道：“巴塞洛缪——！” “我亲爱的洛洛！我真是太想你了！” 康斯坦斯夫人用力抱着她，鼻尖吸着她身上的气味，像在抱着一只珍贵的猫咪。 贝栗差点窒息。 她挣扎了一下，在康斯坦斯夫人的怀中努力挤出一些可以呼吸的空间。 “……母亲？你怎么来了？”贝栗有些懵。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康斯坦斯夫人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昨天他们通完信，康斯坦斯夫人就马不停蹄地收拾东西，传送到瓦尔涅雪镇来等着她了？ 康斯坦斯夫人抱够了，才松开巴塞洛缪，“因为想见你，亲爱的……噢。” 看到她身上黑乎乎的修女服，兴奋的语调瞬间打住，康斯坦斯夫人眉毛瞬间拧得紧紧的。 于是。 康斯坦斯夫人搂着贝栗的肩，带她走进附近的一家装潢华丽的装扮店。 店里的店员原本正在漫不经心地招呼别的客人，一身贵气珠宝的康斯坦斯夫人走进店里，立刻吸引了所有店员包括店长的注意。 店长小跑着过来，恭敬地鞠躬，脸上带着殷勤的微笑。 “夫人，欢迎光临！” 同时对一旁的贝栗露出夸张的惊艳目光，“这位是您的女儿吗？真是位美丽的小姐。” 这一招对康斯坦斯夫人显然很受用。 康斯坦斯夫人露出骄傲的表情，手里的羽毛扇飞快扇动着，说：“是的没错！现在，我要为她准备一身新装，最适合她的，多少价格无所谓。” 听到这句话，店长立刻给旁边的店员使了个眼色，然后邀请两人在贵宾区坐下，又为两人倒上热茶。 凭借丰富的社会经验，贝栗已经敏锐地感觉到——康斯坦斯夫人要在这间店里被狠狠薅一把。 她放下手里的茶杯有些尴尬咳了咳，然后侧脸凑到康斯坦斯夫人耳边，轻声说：“母亲，其实我不需要华丽的裙子，我只想购入一些魔法工具和方便活动的衣服。” 毕竟她去参加的不是走秀，是大逃杀。 康斯坦斯夫人转过头来，怜惜地摸了摸贝栗的头，“不着急，亲爱的，就当作满足妈妈的愿望。” “我们打扮得漂漂亮亮后，再去买你说的那些东西。” 说着，康斯坦斯夫人掏出一颗流光溢彩的晶石，放在贝栗手中。 她悠然微笑，说：“洛洛，这种品阶的魔晶能买下这一整间装扮店，像这样的魔晶，妈妈还有很多。” 第36章 冬日玫瑰 好吧……好吧…… 贝栗默默闭上了嘴。 在康斯坦斯夫人的精挑细选下，店员小心翼翼地取来一件侧高开叉的酒红色波浪鱼尾裙。 与之搭配的是一条三层黑宝石项链，和长款的黑丝绒手套。 脚上的鞋子也搭配好了，是一双在鞋尖装饰有黑碎钻的、皮质柔软的黑色小高跟长筒牛皮靴子。 换好衣服后，店员还为她编了头发，戴上精美的头饰，画了贵气的妆容。 一切结束后，两名店员推来一面椭圆的镜子。 裙子的剪裁，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了她的身形，裙摆随步伐轻轻摆动，看起来更加修长优雅。 “是不是太华丽了？”贝栗问。 “是的！” 从店员手中接过一件柔亮的黑毛边斗篷，康斯坦斯夫人点头，眼神明亮了几分。 “这样华丽的裙子才能勉强配得上我的女儿。”她满意地点头。 嗯……好吧。 …… 再次走出店铺时。 少女如盛放在冬日的玫瑰，瞬间点亮了整个被白雪覆盖的街道。 几乎所有路人看到都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他们忍不住驻足欣赏，眼中全是掩饰不住地惊叹。 神情有些不自然，贝栗垂下眼睑，攥了攥斗篷下微微冒冷汗的右手。 康斯坦斯夫人注意到少女表情的生硬，立马捧过她的脸，在她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 “亲爱的，你现在美极了！” “你要明白眼睛是不会骗人的，都会对美丽充满青睐！” “因为自己的美丽而退缩，可是一件完全没道理的事！” 嗯……康斯坦斯夫人说得对。 为什么要因为美而感到胆怯？ 即使这副身体不是她的，在控制这具躯体的时候，也应该放松地享受艳羡的目光。 在康斯坦斯夫人热切鼓励的目光中，她点点头，神情变得自然平静。 只不过这样平静的神情十分短暂，只维持到选了个不错的餐馆开始享用午餐的时候，就中断了。 在听到康斯坦斯夫人一脸自豪地对一位上前主动向巴塞洛缪示好的青年说： “虽然你眼光独到且很勇敢，但是我还是得非常抱歉地告诉你，你没有接近洛洛的机会了。” “因为她出生的第十天，就和圣托斯的西里尔王子殿下定下了婚约。” 康斯坦斯夫人说。 …… 贝栗张嘴，手中银质的刀叉‘当啷’一声落在盘子上。 她和谁？ 西里尔？婚约？ 险些没被口中的果酒呛到。 贝栗怔怔看着她，一时间说不出话。 康斯坦斯夫人看起来十分得意，甚至在那个搭讪的男人灰溜溜离开后，还刻意多看了他好几眼，像是在为自己刚才说的话感到骄傲。 目送青年离开的康斯坦斯夫人回头望了巴塞洛缪一眼，看到她的表情，才像恍然大悟似的掩了掩唇，然后一脸抱歉地看着她。 “这么大一件事忘了告诉你了，抱歉亲爱的。”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康斯坦斯夫人，“母亲，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康斯坦斯夫人的表情非常认真。 “好了，洛洛，你不用在意那个男人了，他根本没有接近你的资格。” 康斯坦斯夫人对她眨眨眼，说：“别担心，洛洛！西里尔王子很英俊，你要是在圣岛学院里看到，绝对喜欢！” 贝栗收敛惊讶地表情，一脸凝重地思索片刻，然后问：“这个婚约，能不能取消？” 康斯坦斯夫人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勉强，像是被她的话浇了一盆冷水。 “为什么？洛洛，你不想和西里尔殿下结婚吗？” “你要是见过西里尔王子，绝对会喜欢的，妈妈保证！”康斯坦斯夫人说。 “母亲，不说其他的，你就告诉我，这个婚约能不能取消？”贝栗的语气有些着急。 能不急吗，她可不想和女主抢男主。 一点都不想。 “好吧……如果你希望这么做的话，洛洛，你和殿下的婚约大概率是可以取消的。” “因为这个婚约是你刚出生的时候国王陛下口头订下来的，可惜自从你消失后，这件事就被大家遗忘了……” 似乎提起伤心事，康斯坦斯夫人上扬了一天的嘴角耷拉下来。 贝栗看着，竟然感到有些心疼。 她连忙重新拿起银叉子，叉了一块嫩牛肉递到康斯坦斯夫人嘴边，吸引她的注意不让她陷入悲伤回忆中。 “没事的母亲，我已经在圣岛学院里见过西里尔王子了，他……” 看着康斯坦斯夫人张口吃下嫩牛肉，重新露出笑容，贝栗想了想语调一转，开始嫌弃地吐槽道：“他难相处极了！” “每次见到他，他都顶着张臭脸，好像所有人都欠了他一箱魔晶！” “噢……是这样的吗？” 听到她的话康斯坦斯夫人满脸讶异，“亲爱的，我在皇城的宫殿里见到王子殿下，只觉得他完全不像其他贵族少年那样性格张扬，王子殿下他很有礼节。” “仅限宫殿！他的礼节都是装出来！在学院里，他完全不给任何人好脸色！” 贝栗再加把劲，说：“而且他说话也很难听，每一句都像在骂人似的，让人根本下不了台！” 康斯坦斯夫人听到这话，心情反而变得更好，“看来洛洛和西里尔殿下相处得还不错呢！” 贝栗愣住，“什么？” “不然洛洛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有关于西里尔殿下的事情呢？” 康斯坦斯夫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圣托斯……可是有不少贵族女孩排着队想嫁给西里尔王子，就连苏珊娜也有些暗恋他的意思……我听你父亲提过两次。” 这问题就在这里啊…… “总之，我一点也不喜欢他，他完全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贝栗一脸严肃地看着康斯坦斯夫人。 “好吧……洛洛。” 康斯坦斯夫人充满惋惜地轻轻叹了一口气，“妈妈知道你的意思了。” 看到这个话题终于结束，贝栗满意地松了一口气，埋头安心吃起来。 酒杯里的酒见底。 康斯坦斯夫人抬手，招来餐馆里倒酒的店员。 店员应声，端着红酒来到桌边开始倒酒。 就在此时，坐在她们位置身后的几个人站起身，打算离开。 “借过。”有人道。 声音冷得仿佛结了冰霜般。 贝栗呼吸一顿，愣愣地抬头，看到几道熟悉的身影被店员堵在过道上。 第37章 契约关系 站在最前面的人黑发紫眸，眉毛几乎要拧到一处，眉宇间的烦躁快要溢出来了。 中间的人红发黑眸，正在挑起一双狐狸眼，毫不遮掩地欣赏着，笑眯眯地看着她。 最后一个人粉发浅眸，怀里抱着一只毛色黑亮的小羔羊。 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西里尔，蓝斯，还有苏珊娜。 离开圣岛学院，他们三人都换下院服，穿上了精致的服装。 贝栗心头猛然一震，连忙低下头装作没看见这几人。 “母亲……” 苏珊娜的声音从上方传过来，尾音带着一点颤抖，微弱得几乎听不到她说话。 康斯坦斯夫人也抬起头朝上方看去，然后惊讶地说道：“噢——原来是殿下！” “快让开，别挡着路！”康斯坦斯夫人将倒酒的店员喝斥到一边，然后站起身来拍了拍贝栗的手背，“巴塞洛缪，亲爱的，快起来给殿下行礼。” 贝栗知道逃不过去，轻吸了一口气，认栽地站了起来。 提起酒红色鱼尾裙的裙摆，她刚准备行礼，又听得那道冰棱似的声音缓缓道： “不必了，在瓦尔涅雪镇不需要行礼，康斯坦斯夫人。” 西里尔伸手，轻轻托住康斯坦斯夫人的胳膊，止住了她的动作，然后收回手继续往前走。 贝栗额头挂着几条黑线，在西里尔路过身旁时略微窘迫地偷偷看了他一眼。 正好看到他在朝她没好气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贝栗：……呃。 所以，契约关系在这时候就显得尤其的稳定。贝栗安慰自己。 蓝斯跟在西里尔身后，迎面走了过来。 走到巴塞洛缪身边时，蓝斯绅士而优雅地牵起她的手，在手背上留下一个吻礼。 “洛洛——你今天美得动人心魄。” 厚脸皮沿用康斯坦斯夫人的叫法，蓝斯弯下腰凑到她耳边，勾着嘴角压低声音悄悄补了句：“你的决定非常明智，看来那天晚上我的歌声还是有点作用的。” 贝栗充满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蓝斯扬起狭长的狐狸眼，挑唇轻笑，随后转身跟上西里尔的脚步。 然后到苏珊娜。 显而易见，康斯坦斯夫人对苏珊娜并不热忱，甚至可以说十分冷淡。 她只是从魔法戒指中拿了一个简单朴素的小盒子交给苏珊娜，说了句这是公爵给的，就没再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了。 苏珊娜失落极了。 她一直以为康斯坦斯夫人的性格就是偶尔强势，大多数时候是淡淡的。 直到今天。 …… 在学院里等待传送的时候，苏珊娜就看到了姐姐巴塞洛缪。 她原本的计划是要去洛蒂娅岛的，因为运气好的话，洛蒂娅岛的摊子里会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好东西。 苏珊娜想去洛蒂娅岛碰运气的计划，在看到姐姐巴塞洛缪的瞬间改变了。 她想知道姐姐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 但是一走出传送门，苏珊娜就看到巴塞洛缪被一个熟悉的人影抱着。 那个人也是她的母亲。 十多年了，她从来没有在康斯坦斯夫人脸上看到过这样幸福又温柔的神情。 康斯坦斯夫人也从来没有带她去装扮店里逛衣服，像装扮洋娃娃一样精心打扮她。 一次也没有。 一只手抱着羊，另一只手紧紧抓着盒子，苏珊娜眼眶泛红，仿佛马上就要流出泪来。 而另一边的贝栗没有注意到这回事。 她的目光完全定格在苏珊娜怀中的那只黑羔羊上。 在少女的臂弯中，那只黑羔羊显得格外娇小而柔弱。 从耳朵到脚趾，连同柔软丝绒的羊毛，都是墨汁般浓亮的黑色。 只有那双眼睛……是阳光垂散般圣洁的金色。 …… - 苏珊娜看到母亲康斯坦斯夫人专注地品着酒，姐姐巴塞洛缪只盯着她怀里的羊看，没人注意她。 苏珊娜的眼眶更红了。 她临时拒绝了同伴一起去洛蒂亚岛的邀请，就是想跟过来看看——冷淡高傲的巴塞洛缪姐姐，在瓦尔涅雪镇是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采购。 如果巴塞洛缪姐姐没有同行的伙伴，那她就会在姐姐最孤单的时候出现。 这样姐姐就会需要她了吧。 但是现在怎么反过来了呢……怎么形单影只的那个人变成她了呢…… 苏珊娜鼻子酸酸的，感觉眼泪马上就要夺眶而出。 忽然，不远处传来西里尔王子殿下略微不耐烦的声音： “苏珊娜，还没好吗？” 是西里尔王子殿下。 听到西里尔的叫声，苏珊娜反应过来了，这次到瓦尔涅雪镇，她不是一个人。 因为在传送阵外看到康斯坦斯夫人热切地抱着巴塞洛缪姐姐而变得失落的她，在街道失魂落魄、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路后，就意外遇到了西里尔殿下，以及与他同行的蓝斯殿下。 她一点也不孤单。 ‘不能哭，苏珊娜，不能哭。’ 苏珊娜垂下眼睑，试图将快要溢出眼眶的泪水尽数挤回去，泪水依然模糊视线。 “母亲、姐姐，我先走了。” 她低着头，余光看向漫不经心‘嗯’了一声的康斯坦斯夫人，轻声告别后，快步朝餐馆门口的两道身影走去。 …… 这只黑羔羊的眼睛，是金色的。 贝栗指尖变得僵硬，睫羽轻颤，如红宝石般幽深的双眸瞬间睁大。 当她看着黑羔羊时，它的视线也落在她身上。 羔羊的眼睛没有感情，看不出喜怒哀乐。 但是那双金色的眼睛，像一道旋涡将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吸了进去。 亚舍拉……是你吗？ 贝栗轻吸了一口气，心跳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洛洛，你怎么了？” 康斯坦斯夫人的声音传过来，拉回了她的思绪。 “……没什么，母亲。” 贝栗回过神来，才发现苏珊娜不知何时已经抱着黑羔羊离开餐馆了。 “亲爱的，妈妈已经吃饱了。” 康斯坦斯夫人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拿起餐布轻轻在嘴上擦拭，同时又道：“一会儿我们去集市里好好逛逛，把你需要的东西统统买下！妈妈给你买最好的！” 话音还没落下，坐在对面的巴塞洛缪唰一下站起身来，一副匆匆忙的模样。 “嗯——？洛洛，你要去哪……”康斯坦斯夫人开口问。 “母亲，稍微等我一会，就一会！” 少女抛下一句，快步跑出了餐馆。 康斯坦斯夫人有些郁闷地将下巴撑在手背，低低喃道：“这是打算追出去安慰苏珊娜？难道我真的太过了么……” …… 苏珊娜咬着下唇，眼眶泛红地走到西里尔殿下和蓝斯殿下身前。 后者互相对视了一眼，默契地什么也没问，只讨论着下一步要去哪。 第38章 黑色羔羊 正午的瓦尔涅雪镇十分热闹，街头巷尾到处都是为了迎接圣岛学院学子而活跃起来的小摊贩，空气中弥漫着烤面包和热奶酪的香气。 三人刚走了几步，后方传来一道熟悉的叫喊声： “苏珊娜——！等等……” 蓝斯黑曜石的眼眸，在听到那道声音的一瞬间亮了起来。 “看来巴塞洛缪小姐舍不得我。”他低笑着喃喃。 西里尔对身旁人轻翻了个白眼，随后也停下脚步。 听到巴塞洛缪姐姐的叫唤，苏珊娜脚步顿了顿，然后抱紧手里的木盒和羔羊，忽然加快脚步，几乎是用跑的姿势向前走去。 只是苏珊娜还没跑出多远，身后的三人就追了上来。 有人用力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扯着转回方向，带着一股浓郁的玫瑰香气。 “你跑什么呀？” 巴塞洛缪姐姐将幽红的眼瞳瞪得圆圆的，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耀眼夺目的红裙和精致美丽的妆容，让巴塞洛缪姐姐整个人的气息不知觉带着一股盛气凌人的强势。 “我……我……”苏珊娜声音哽咽。 看到她淌着泪水的脸后，巴塞洛缪脸上莫名其妙的表情变得更加浓重。 “你哭什么呀？”她又问。 “我……我没有……没有哭……” 苏珊娜垂下头，柔和的声线颤抖，一边忍住从眼眶不断冒出来的泪水，一边哽咽着低声反驳。 “够了，巴塞洛缪。” 西里尔在一旁冷声开口，皱着眉头，“别问那些无意义的问题，你想做什么直接说出来。” “也许巴塞洛缪小姐是想和我们同行呢？” 蓝斯将手搭在西里尔的肩头，一边啧啧一边摇头，一脸不赞同地说：“这么对美丽的淑女说话，实在太有失绅士风度了，亲爱的朋友，难怪巴塞洛缪小姐想与你取消婚约。” 西里尔的脸色瞬间黑了一度。 “我不同意。多两个人对我而言已经够麻烦了，还要再加一个人……如果是这样，那我单独走，你们慢慢逛。” 冷声说着，西里尔肩膀一动下一秒就要转身离开。 “不是的，我并不打算和你们同行。”贝栗连忙开口解释。 然后在所有人询问的目光中，抬手指向苏珊娜手里。 “我想借用这个。”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指的方向看去。 苏珊娜心头一紧，下意识将父亲给的木盒收到身后，才发现巴塞洛缪指尖对准的方向，是她抱在怀中的黑羔羊。 黑羔羊在这时候忽然‘咩——’地一声，奶里奶气地叫起来。 然后张口，似乎想用它还没长好的牙齿，咬巴塞洛缪怼到眼前的手指。 苏珊娜被羔羊的冒失举动吓了一跳。 正想抱着羔羊后退一步，一双纤细的、穿戴黑丝绒手套的手先一步，将黑羔羊从她怀中抱走。 苏珊娜下意识伸出的手，在空中停顿一瞬，又怯怯地收了回去，解释道：“姐姐……这只羔羊受了伤还没完全好……每天都需要对它使用治愈魔法治疗。” “就借用几天，很快就还给你。” 用力按住在怀里不安分的、咩咩咩叫个不停的黑羔羊，贝栗努力扯出一个平静的、友好请求的笑容。 她对苏珊娜保证道：“你放心，我不会让它死掉的。” 泪水不知不觉间止住，苏珊娜有些犹豫地点头。 “好吧……” …… 当巴塞洛缪抱着黑羔羊心满意足地回到餐馆时，康斯坦斯夫人明显错愕了一下。 “噢！我还以为……亲爱的，一只黑羔羊没什么新奇的，你完全没必要抢苏珊娜手里的。” 当少女抱着黑羔羊靠近，康斯坦斯夫人又飞快拿起羽毛扇打开，掩住口鼻，眉毛快拧到一处。 “是什么难闻的味道？它是不是在你衣服上排泄了？” “天啊，这太可怕了……洛洛，你将羔羊还给苏珊娜，妈妈回头给你买只粉色的羔羊，用花瓣洗过的那种。”她说。 “将粉羔羊送给苏珊娜吧，母亲。” 少女将斗篷披在身上，回眸对康斯坦斯夫人扬唇一笑。 “我就想要这只黑的。” …… 二人一羊离开餐馆，然后又在集市里慢悠悠地逛了一圈。 在康斯坦斯夫人的陪伴下，贝栗精挑细选地买了一些实用的物品。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虽然圣岛学院给学子们放了假，但是不允许他们在外头过夜。 不论在外面发生了什么，在宵禁的钟声响起前，学子们都必须雷打不动地回到圣岛。 像是在欢送圣岛学院的学子们离开，瓦尔涅雪镇街上开始燃放烟花。 暗蓝色的天空忽明忽暗，炸开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烟花。 看着往传送阵方向的年轻面孔渐渐增多，贝栗知道自己要和康斯坦斯夫人告别了。 康斯坦斯夫人用羽毛扇快速扇着泛红的眼眶，上扬的嘴角又耷拉下来。 “洛洛，真舍不得你，要是这学期快些结束就好了。”康斯坦斯夫人说。 “母亲要是将礼物收回，我很快就回圣托斯了。”贝栗委婉地说。 虽然现在故事的走向与原书已经完全不同了，但还是让她心中隐隐感到不安呢。 从整体趋势来看，苏珊娜还是在可怜小白兔的路上越走越远。 而巴塞洛缪…… 虽然不是贝栗的本意，但将女主从入学名单中剔除这样的事，很明显就是恶毒女配的作风啊…… “噢，不，亲爱的！” 康斯坦斯夫人刷一下收回羽毛扇，抓着她的手臂，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你身上流淌着最纯正的康斯坦斯家族血统，康斯坦斯世世代代都是蝴蝶，怎么可以因为怜悯，就轻易让给天鹅来在当继承者？我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抓在手臂上的手格外用力，要不是隔着一层斗篷，指甲一定会刺进她皮肤里。 贝栗皱了一下眉。 看到巴塞洛缪刺痛的表情，康斯坦斯夫人惊呼一声连忙松开，心疼地将她拉进怀里。 “对不起，洛洛，妈妈错了，妈妈不该对你这么凶。” 手心无比怜惜地轻轻拍在少女的背上，康斯坦斯夫人话锋一转，语气带着祈求，“但是以后不能这么说了，也不能有将属于你的东西拱手让人的想法，知道么，洛洛。” 贝栗听到康斯坦斯夫人这么说，只好顺着她的话点头道：“我知道了，母亲。” 与康斯坦斯夫人告别，目送她上了马车，贝栗才转身走进传送阵里。 一阵晕眩后，她带着黑羔羊回到圣岛学院。 …… 夜晚，圣岛吹拂的海风虽然夹杂着丝丝寒气，但是比起瓦尔涅雪镇，温度还是高了很多。 第39章 丝绒布袋 从瓦尔涅雪镇的传送阵里走出来。 一回到圣岛，学子们就迫不及待将厚实的斗篷脱下来，扔到仆人手中。 贝栗原本打算一路低调地忍受着热气回到阁楼房，但是怀里的黑羔羊热得咩咩叫。 因为这件斗篷在制作时，还额外施加了御寒的魔法，所以即使她将斗篷敞开了，黑羔羊也还是热得用羊蹄踢着她表示抗议。 贝栗抓住不安分的小羊蹄，抬眼向周围看去。 假期，穿着华丽礼服的贵族学子不在少数。 衣服上嵌满珍贵的宝石，佩戴精致的首饰。 装饰得再奢靡华贵，对他们而言也是稀松平常，理所应当。 这样一来。 贝栗松了一口气，也将斗篷解了下来，收进右手手腕的空间手链里。 空间手链是康斯坦斯夫人买给她的。 金色的细链连接一颗心形的红宝石，里面可以放下许多东西，随时取用，非常方便。 遮盖严实的黑色斗篷刚解下来，周围立马响起一阵细微地惊呼声。 无数目光投向这位穿着绮丽红裙、美丽而陌生的少女身上。 这些目光有惊艳，有艳羡，也有毫不掩饰的嫉妒。 要是有康斯坦斯夫人在旁边为她坐镇，贝栗还能在这些目光中继续保持从容淡定。 但是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所以，美丽而陌生的少女小脸一沉，猛然加快步子，快速消失在一众学子的视野中。 …… 回到阁楼房。 贝栗将门和窗都关严实后，才将黑羔羊放在椅子上。 她蹲下身子，幽红的视线与羔羊齐平，然后试探地开口：“……亚舍拉？” 娇小的黑羔羊弯曲四肢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地看着她，没有任何回应。 “亚舍拉，我知道是你。” 贝栗又说了一句，然后凑近，红眸紧紧盯着黑羔羊，不放过它眼神一丝一毫地变化。 可惜黑羔羊依旧没有回应。 连咩咩叫都没有。 小羔羊只是安静看了她一会，然后将黑漆漆的小脑袋搭在椅子上，有些无聊。 “出来，我有事要问你。” 贝栗伸出指尖戳了戳它的鼻子，又将它耳朵提起来，还捏了捏它的尾巴。 可是不管怎么弄，它都没有反应。 小羔羊在她揉揉捏捏中，几乎昏昏欲睡。 “亚舍拉——” 贝栗稍稍提高音量，伸手揪住黑羔羊的后颈，将它提起来。 四肢短短的蹄子微微晃动，黑羔羊半睁着眼，睡眼朦胧又懵懂无辜地看着她。 红宝石般的眼眸微微眯起，她盯着羔羊看了一会，犹豫地猜想—— 难道只是外貌特征相似，实际上真的只是一只小羔羊？ 或者，苏珊娜已经不知不觉搭好了恶魔男五这条线。 眼前这只黑羔羊其实是亚舍拉用一缕魔力变出来的，为了留在苏珊娜身边，充当一个‘监视器’的作用？ 是前者也就算了。 如果是后者，就意味着亚舍拉的本体能感知到她的存在、听得到她的呼唤，但……但就是不想理她？ 脸上伪装出来的、谨慎且讨好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下去，渐渐敛下。 贝栗抿起唇。 “亚舍拉，你再不出现，我就把你的小羔羊送到学院的食堂去。” 她神色平和地威胁道。 小羔羊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沉默了一会 ，贝栗决定暂时放弃。 “康斯坦斯夫人说得对，你身上的味道确实不太好闻，先给你洗个澡吧。” 她喃喃，然后抓住黑羔羊的后颈将它提了起来，往洗浴间走去。 羔羊被放进木盆里，还没来得及抗议地咩咩叫，大量的热水就从头上倾泻下来。 贝栗连揉带搓地给黑羔羊洗了个澡，还用泡沫在它脑袋上堆出一座小山，又用毛巾把它裹成木乃伊。 整个过程，羔羊除了偶尔咩咩叫两声，倒也十分顺从。 它闭上眼睛，任由贝栗摆布。 直到附着在羊毛表面的水被吸收得差不多不再淌水后，贝栗才将它放到窗台上吹夜风。 小羔羊顺势趴在窗台上，昏昏欲睡。 漆黑的绒毛被夜风吹得微微摇动。 …… 浴缸里已经放满了水，热气腾腾。 贝栗踏入浴缸，温热的水立刻拥抱了她的身体，驱散了一天的疲惫。 浴室内水汽弥漫，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气。身体逐渐放松，她闭上眼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感受到了难得的安静。 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小腿，她想起白天在瓦尔涅雪镇的血拼成果，于是将购买的几件魔法工具从空间项链中取出，一一摆放在浴缸旁的置物木架上。 鉴于绝大多数厉害的魔法道具，都需要消耗使用者大量的魔力，所以贝栗就特意挑选了几件不需要消耗魔力的道具。 而且闭幕猎宴里不能带太多道具，按照以往的规则来看，最多只能携带三件魔法道具。 这三件魔法道具里，已经将个人武器包含在内。 所以她一番挑选后，决定留下三件道具—— 隐身斗篷、袖珍弹弩，还有跟踪瓢虫。 ‘隐身斗篷’可以让她在猎宴场地中藏匿，威力巨大的‘袖珍弹弩’是让她在藏匿的同时找机会进行偷袭，而‘跟踪瓢虫’则可以用来寻找剩余的猎人。 所以贝栗的计划就是—— 战斗的事交给西里尔，辅助西里尔战斗以及充当诱饵的事交给苏珊娜。 而她则要站在角落好好使用隐身斗篷，远远地和他们抱团，尽量不暴露地使用袖珍炸弹进行偷袭。 趴在浴缸的边缘，贝栗一边拨弄着置物架上的魔法道具，一边思索着计划。 洗浴室的门突然被一股力量撞开。 “……！” 她反射性地将露出的肩膀缩回水里。 从浴缸边缘警惕地朝浴室门口看去，却在门口的下方看到那只体型娇小的黑羔羊。 在贝栗错愕的目光中。 漆黑的绒毛湿漉地结成一缕缕，羔羊一边打着喷嚏，一边缓缓往浴室内走。 它目光落在了架子上那些琳琅满目的魔法道具上。 似乎对这些闪烁着魔法光芒的物品并不好奇。 黑色的鼻子在置物架上轻轻一拱，翻出一个纹着康斯坦斯蝴蝶家徽的酒红色丝绒布袋。 第40章 浓缩药剂 这丝绒布袋是康斯坦斯夫人塞到她空间手链里的。 里面据说装着一颗浓缩了一万倍的治疗魔法药剂，主要是为了防止她脖子的伤复发时来不及治疗。 思索间，黑羔羊已经将头探进丝绒布袋中，咬出一颗玻璃珠一样的绿色珠子。 珠子在它的嘴里破碎，一阵翠绿的光芒爆发，将黑羔羊全身裹住。 “亚舍拉？” 光芒消散后，黑羔羊转身。 金色的眼眸似乎在与她对视。 少女不知何时已经在手臂上穿戴好了袖珍弹弩，准心正锁定在黑羔羊脑袋上。 紧张的气氛在浴室内弥漫开来。 水汽似乎也变得更加浓重，空气充满压抑。 “亚舍拉，再不吭声，我就把这只羊炸了。” 她冷喝一声，声音在浴室的墙壁间轻微地回响。 被弹弩锁定的黑羔羊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影在蒸腾的水汽中愈发朦胧。 在某个呼吸的瞬间，眼前的羔羊如幻影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长着羊角形状的黑影。 黑影悄然无声地出现在浴缸旁，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下一秒，一股熟悉的血腥气味和森冷的气息铺天盖地， 在她回过神来之前，她的胳膊已经被牢牢按在浴缸的边缘。 那个黑影轻而易举地紧锢着她绑有弹弩的手腕。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头顶传来一阵暗哑阴沉的声音。 第一时间想到什么，贝栗的心猛然一颤。 她还没穿衣服啊，一件也没有！ 贝栗下意识抬起另一只胳膊护住自己的胸口，同时将双腿蜷缩起来。 等她卷成一团后，余光才看到浴缸里的热是水牛奶般的白清色。 才恍惚地想起来刚才蓄水的时候，她往里面放了一块有养肤功能的牛奶味香膏。 而且而且…… 这家伙，是瞎的。 他看不到，只能感知。 反应过来这两个问题后，贝栗绷紧的身体稍稍放松。 “只是把你唤出来而已。在此之前，我已经非常温柔地呼唤了你很多遍。” 她语调平缓地解释，抬起头来看他。 黑雾模糊中，黑影渐渐显露出人形态的面容。 男人一袭黑袍，扭曲的黑色羊角下，长长的银发如星光倾泻。 鼻梁高挺，轮廓深邃，面容如雕塑般精致。 苍白如纸的皮肤和空洞无神的金色竖瞳组合到一起，变成一种病态的独特美感。 ‘啪嗒’一声，贝栗穿戴在腕间的弹弩被解了下来，落在地上。 “唔？是这样吗？” 没有聚焦的金眸下，唇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抱歉，我没听到。” 还没来得及开口，贝栗就感觉自己的手被拉着，缓缓浸回温热的水中。 一同沉入水中的，还有男人的手肘和膝盖。 他压着浴缸里的少女，躺进狭窄的浴缸中。 双臂在温热的水下十分自然地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没有一点温度的脸贴着她的颈窝。 “水的温度刚刚好。” 阴沉的嗓音变得慵懒，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叹喟。 “……” 身上仿佛压着一座山，背脊严丝合缝地挤压在浴缸内壁。 冰霜般幽冷的气息喷吐在她耳边，带来一阵冰冷的战栗。 被迫和亚舍拉一起躺在狭小的浴缸里，贝栗又感受到那股无法抗拒的压迫感，四肢瞬间变得僵直。 “你能不能先到房间里等等？我已经给你洗过一次澡了，就在不久前。” 她无奈地轻轻吸了一口气，尽力保持语气的平缓。 “不能。” 亚舍拉拒绝，又道： “我觉得这里很好。” 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他慢条斯理地说：“另外，你需要给我一个原谅你的理由，小蝴蝶。毕竟今天晚上你做了这么多无礼的事。” “在给出理由之前……”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她只能退一步回道：“能不能让我先穿个衣服？” “很抱歉，还是不能。” 亚舍拉低笑着说。 “这时候的你感知起来意外的脆弱，而我现在，刚好需要这样的你。” 废话，人在泡澡的时候能不脆弱嘛…… 贝栗还想反抗，冰冷的指腹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抚上她的背，在僵直的脊背上沿着她的骨骼的形状，轻轻勾勒着。 “放轻松，小蝴蝶。” 亚舍拉在她耳边轻磨了一下，呼出的寒气很快将她颈窝那一片冻得冰凉。 “说说看你找我是为了什么。” 看到他完全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保持着简单的依赖式拥抱，贝栗在心中反复催眠自己身上只是一只羔羊，才定下心神。 “亚舍拉，我想恢复魔力。” 宝石般幽红的目光看着垂落在脸颊的一缕银发，她没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将目的吐露出来。 听到这个请求，亚舍拉的唇角微不可察地翘了一下。 “我亲爱的小蝴蝶，在没有献上任何祭品的情况下，你觉得我会让你索取魔力？” “不，我想让你教我魔法。” 明天圣岛比赛就开始了，比赛共五天，所以距离闭幕猎宴还有五天的时间。 如果能在这五天时间里恢复魔力，那她对猎宴获胜就更有把握了。 亚舍拉似乎对她的回答感到意外，微微仰起头，将脸离开她的颈窝。 垂落的发丝在白清色的水中抚起一圈圈涟漪。 金眸空洞地‘看’着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然后恍然，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放大。 “你想让我带你去杀……” 贝栗眼皮一跳连忙打断他。 “不是！” 缓了一口气，她道：“是那种不需要杀戮也能恢复魔力的方法。” 亚舍拉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撇了一下。 “就五……三，就一日！我想让你做我的一日魔导师。” 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贝栗又伸出手指，指了指置物架上纹着康斯坦斯蝴蝶家徽的酒红色丝绒布袋，道：“作为交换，我会再找一颗那种浓度的治疗魔法药剂给你，怎么样？” “浓缩了一万倍的治疗魔法药剂，可比待在苏珊娜那里治疗快得多。” 贝栗循循善诱。 幽红的目光紧紧盯着亚舍拉苍白如纸的脸，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第41章 死亡魔力 深夜寂静，月光均匀的洒落在海岛上。 男人衣摆轻飘，一身黑袍几乎融入黑夜。 裸足苍白，垂落的脚尖与地面始终间隔着一定距离。 贝栗抬眼，看着头顶长着弯曲羊角的亚舍拉，有些疑惑地问： “你这么光明正大的活动……真的没事吗？” 虽然以往笼罩在周身的那层黑雾消失了，稍微减少了他身上那股黑暗不祥的气息，但是在圣岛学院里看到一个如幽灵般无声无息飘浮的人影…… 任谁看都觉得诡异吧。 圣岛学院的宵禁只要求在圣岛外的学子回到圣岛，只要回到圣岛，也就不管他们晚上是不是不肯睡觉在学院到处晃荡。 所以现在虽然已经是深夜，但偶尔还是会有人影走动。 另一边，听到问话，亚舍拉回头‘看’向她的方向。 长长的银发被夜风吹拂，抚过雕塑似的脸，绸带般向后飘动。 “不需要担心，他们看不到我。” 他勾起唇角轻笑，又抬手指着她，道：“倒是你，小蝴蝶，你比较引人注目。” 贝栗低头看了自己一眼。 转念一想，正好试试今天刚买的魔法道具。 于是，她从空间手链中取出隐身斗篷披在身上，帽沿低低地拉过额头，半张脸隐入阴影之中。 当一股细微的魔力波动包围了她，贝栗就知道隐身斗篷的魔法已经开始作用了。 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贝栗加快脚步跟上前方悬浮的身影。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学院，融入夜色之中。 …… 离开圣岛学院又走了一段崎岖小路。 贝栗发现他们来到了海岛后方的一片墓地。 入口是两扇铁锈斑驳的老旧铁门，挂了一把同样布满铁锈的锁链。 亚舍拉将手轻轻一抬，布满铁锈的锁链断开，落在地上，然后铁门吱呀一声自动打开。 一层灰白的雾笼罩着这片墓地。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腐朽的气味，墓碑在月光下投下长长的朦胧的影子。 被海风侵蚀，已经斑驳得辨识不清墓碑上面的刻字。 一阵夜风从低处吹过，响起一阵诡异的咽呜声。 “如你所愿，没有杀戮的魔力。” 亚舍拉朝墓地摊了摊手，勾着唇道：“去吧，好好享受吧。” 贝栗望着这片幽寂荒凉甚至有些诡异的墓地不知所措，也不明白亚舍拉话语的含义。 “所以……魔力在哪？”她困惑地问。 就是说，这个魔导师能不能稍微称点职…… “愚钝的小蝴蝶。” 亚舍拉低低地笑了一声，苍白的脚尖轻点，飘到她的身后。 她听到耳畔一阵慵懒厚沉的嗓音说：“要用这种方式看。” 冷如冰雕的手轻轻覆盖在幽红的双眸上。 那只手手掌宽大，手指修长，轻易就将她视野完全遮蔽。 贝栗依言清空杂乱的心绪，开始静下心来感知周围的魔力流动。 周围墓地的轮廓渐渐清晰，还有一层诡异的黑气。 在几乎每一个墓碑上缓慢的跳动，像一把燃烧的黑色火焰， 贝栗呼吸一滞，连忙将注意力全放在那些诡异的黑气上。 在她观察黑气的同时，那些黑气仿佛也被她的存在吸引了。 像一片湖泊中忽然出现的一个旋涡，所有湖水都向旋涡流去。 四周诡异的黑气都在朝她缓缓飘来。 带来一阵触目惊心的恶寒。 贝栗被这样的场景吓了一跳，倒吸一口寒气后不断向后退去。 然后，她的脊背贴上了冷硬的胸膛。 亚舍拉顺势抓住她的肩膀，稳定了她的身形。 贝栗拉下他的手，抬起头，红眸中充满惊愕，恐惧，还有好奇的情绪。 “我看到了！我看到一片黑暗的气息，这些是什么？是鬼魂吗？”她问。 “你可以称之为死亡者魔力。” 亚舍拉垂下空洞无神的金眸‘看’着她，慢条斯理地解释道：“你看到的这些魔力，都是死去的人体内残留的魔力。躯体的死亡和腐朽，也意味着盛放魔力的容器破碎，所以逸散出来。” 贝栗观察着那些死亡者魔力，忽然想起来在禁闭室外，还有莉莎身上，她都看到过这样的黑气。 当时的她也感受到黑气带来的恶寒，所以对它们避之不及。 想到这，贝栗疑惑地问：“我在活人身上也看到过这样的魔力外溢，为什么？” “不，亲爱的小蝴蝶，如果是在活人身上，那不是死亡者魔力。” 唇角的笑意蔓延开，亚舍拉笑道：“那是他们的罪恶。” 他的话音顿了顿，指腹磨着她的肩，缓缓道：“那也是难得的美味，不过很快就消散了，小蝴蝶，你享用了吗？” “没有……” 贝栗神情微妙地摇了摇头。 “那真是可惜，毕竟因为罪恶产生的魔力，可比死亡者魔力美味得多。” 他眉梢轻挑，语调懒懒道：“好了，小蝴蝶。魔导师已经将你带到一片丰盛的晚宴场地，并耐心且细致地教导了你，你将东西给我，然后慢慢享用吧。” 亚舍拉说完松开了贝栗，在她面前伸出手。 贝栗眨眼，神色平静地将那只宽大苍白的手推开。 “一日，也就意味着你得一直教到下一个月亮升起。” 她微微一笑，“好了，魔导师，我现在打算吸收魔力了，请保持安静。” 唇角的笑意淡了些，亚舍拉收拢空荡的手，身体在空中停顿了片刻，才低低喃道：“好吧好吧……” 看到亚舍拉挑了个高的墓碑坐着，贝栗也开始集中精力吸收死亡者魔力。 因为两人站开了一段距离，所以这片墓地就出现了两个‘旋涡’。 贝栗所在位置的‘旋涡’旋转得非常快，那层覆盖在墓碑上的黑气在她专注的吸收下开始变薄变淡，像势态渐小的黑火焰。 她这才注意到亚舍拉所在位置的旋涡，几乎停止旋转。 甚至黑气主动靠近他的时候，就像触到一面冰冷的墙，只能灰溜溜地绕开。 红眸睁开，贝栗疑惑地回转头看向亚舍拉。 “你不和我一起吸收这些魔力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有些迟疑地开口：“毕竟你受了伤，即使这些魔力对你来说只是不起眼的剩菜残羹，但也能稍微缓解你身上的伤吧？” “你是在担心我吗？” 亚舍拉低头‘看’着她，眉梢微挑。 “你可以这么认为。”她抬眸，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神情，正色道：“我是认真的，你应该和我一起吸收一些魔力。” 幽红的目光落在男人心口处，黑袍呈现出略微怪异的弧度。 从表面看，那里似乎是，凹陷的。 第42章 消失的心 “谁说我受伤了？” 悬浮着，坐在墓碑上的亚舍拉抬起右手，苍白的手背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语调轻缓地问：“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受伤了？” 听到他的反问，贝栗犹豫了一下，伸手指向他黑袍心口略微凹陷的位置。 “那里，怎么了？”她问。 上次在梦境长廊出现时，她清楚地记得亚舍拉的胸膛并没有这个诡异的凹陷。 “这里……” 苍白的手抚上胸膛凹陷的位置，亚舍拉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几秒，然后轻笑一声说：“既然你问了，那我就给你看看吧。” 指尖倾斜顺着胸膛滑过。 像刀片割布一般将心口位置的黑袍划开一道口子，他勾下破开的黑袍，俯低上半身向少女展露。 那里，露出一个血淋淋的大洞。 在他一呼一吸间，那个洞也像在呼吸一般轻微的扩张和收缩。 原本应该存放在胸腔里鲜活跳动的心脏，现在消失无踪。 像是被人直接挖走了心脏，一眼看去，除了颜色或深或浅的红肉，还隐约露出几片白骨。 画面触目惊心，十分残忍。 “你的心脏！被挖走了……？” 看到那个狰狞的伤口，贝栗呼吸一滞，满脸难以置信地脱口问道：“亚舍拉，你是不是要死了？” “嗯……或许吧。” 听到她有些紧张的语气，亚舍拉微微敛下眼睑，语调漫不经心。 苍白的指节抹了抹黑袍上划开的位置，破口眨眼间恢复原状。 …… 不可能。 听到亚舍拉的话，贝栗盯着他心口的位置眉头紧蹙。 想到什么，贝栗心跳重新变得平缓，低声否定道：“不对，不会的，你不会这么轻易死的，因为你是……” 是恶魔。 最后三个字停在她的齿间。 恶魔可没这么好杀，原书中的女主苏珊娜知道亚舍拉的真实身份后非常害怕，见识到他嗜血暴戾的一面后更是下定决心要将他送回到地狱。 可惜在原书中，苏珊娜尝试过了很多办法都没有杀死亚舍拉，反而在一次次伤害中，让这位游荡在人间的恶魔更加凶残暴虐，甚至拥有了一大批魔域军团，大肆侵略边境的城镇。 不止圣托斯国度，整个境域都陷入混乱和恐惧中。 还是到了原故事的最后，女主苏珊娜和男主西里尔一起意外落入一个神秘的幻境中，得到了驱逐恶魔的方法和圣器，才成功将亚舍拉杀死，烧成一片灰烬。 …… “是什么？” 亚舍拉忽然开口问。 贝栗闻声，仰头看向他。 姿势慵懒地坐在最高的那块墓碑上，一头银色长发被夜风吹拂着，垂落的发尾像羽毛缓而轻盈地飘动。 亚舍拉垂眼‘看’着她，空洞的金眸微微眯了起来。 “你说，我是什么？” 金眸中，暗红色的竖瞳颤动着紧缩着，几乎缩成一根细针，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这瞬间，贝栗甚至有一种错觉，觉得他不再盲眼，觉得他能看见了。 “我想说你是……我的朋友。” 贝栗咽了咽喉咙，语调保持平和，缓缓地解释道，“朋友，就应该互相关心，然后一起享用这里的死亡者魔力，不是吗？” 听到她的话，缩紧的竖瞳停顿，放松，再次变得空洞无神。 亚舍拉的唇角不自觉弯起。 “只是一个小小的洞而已，而且，这种程度的伤势对我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他说。 “算不了什么？那可是心脏啊，亚舍拉！” 贝栗顺着他的话，想着他心口位置那血肉狰狞的伤口，露出震惊、关切，以及愤怒的表情，说：“哪怕是天使，如果被挖去了心脏也会坠落的！” 说到最后，她忍不住问：“所以……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你想知道？”亚舍拉挑眉笑道。 “我当然想知道。”贝栗看着他，认真地说，“毕竟，你是我的朋友啊。” 他敛下眼睑，拖着尾音思考了下，才慢条斯理地说：“很简单，我掉进一群老家伙的陷阱里了。” “是谁？” “就是一群虚伪狡猾的老家伙。”亚舍拉轻飘飘地回答。 贝栗这下陷入困惑中。 阴险的老家伙是指哪些人？ 她从不记得原书中亚舍拉还有被挖去心脏的情节。 感知到她的茫然，亚舍拉唇角的笑意蔓延开。 “你对我充满好奇，这不是一件好事。” 亚舍拉低垂着脑袋‘俯视’着站在墓地正中心灰发红眸的少女，语气格外温柔地轻声说： “你得控制好自己的好奇心，小蝴蝶。好奇心会害死你的。” 看着他脸上的温柔微笑，贝栗的手心渗出细汗，忽然觉得有些不安。 “怎么了？”她看着亚舍拉，保持语气的平静，问：“难道你还想再杀我一次吗？像荆棘游戏中那样。” “……” 亚舍拉倾斜着脑袋，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没有说话。 见他不说话，贝栗也不开口，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 最终还是亚舍拉低低地笑了一声。 轻启薄唇，他道：“不会，至少现在不会。” 说着，他站起身从墓碑上跳了下来。 苍白的脚尖悬浮着，停在离潮湿的草地间隔一段距离的空中。 他伸出手，“好了，魔力也吸收得差不多了，我们该回去了。” …… 贝栗垂眸看了一眼亚舍拉朝她伸出来的手。 那只手掌心朝上，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泛着大理石一样苍白的肤色，像一件完美无缺的艺术品。 但是这只手曾经扼紧她的脖颈，带着一股冰霜般的寒意，毫不留情地将她的脊椎拧断。 银灰色长卷发下，幽红的眼眸平静如水，只静静地看着他。 “嗯？” 感知到她的安静，他眉尾一扬，疑惑地问：“怎么，不想回去？还是说，你更喜欢待在这种地方？” 少女像是和他怄气似的，定在原地一动不动，眉头轻蹙着，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怎么不说话？难道是吸收得太饱走不动了，需要我抱你回去？” 话音刚落，亚舍拉就飘到少女身旁，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第43章 恶魔食谱 一阵短暂的失重感后。 贝栗被亚舍拉抱了起来。 “你……”她脸色一变，语气生硬地说：“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别担心，小蝴蝶，我不会让你摔到地上的。” 亚舍拉打断她的话，低头轻扯着嘴角，“身为一日魔导师，将疲惫的学子安全送回这样的事，对我来说毫不费力。” 说完，苍白的脚尖轻轻一点，亚舍拉抱着她朝着来时的方向快速离开。 贝栗在冰冷的怀中挣扎了一会就放弃了。 这家伙虽然被挖走了心脏，但力气还是远超常人。 弯曲的双臂和收拢的手，像铁钳似的牢牢地紧箍着，动弹起来十分艰难。 要不……试试刚才吸收的死亡者魔力的威力？ 这个念头刚浮现在脑海中，贝栗就悄悄抬手，一只闪着蓝绿色翅膀、裹着一层淡淡黑气的闪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指尖。 还没下一步动作，她的余光又瞥见黑袍中那片诡异的凹陷。 ……算了。 她轻轻撇了撇唇角，还是决定不将魔力浪费在这里。 等到了闭幕猎宴那天，有的是机会使用。 于是，停留在贝栗指尖的那只闪蝶，缓慢地收拢蓝绿色翅膀，一眨眼又化作破碎的光点消散。 一阵意味不明的低笑声在头顶响起。 她抬起红眸，对上了男人脸上阴云密布而唇角的弧度又渐渐加深的、诡异又骇人的表情。 有种被抓包的感觉，贝栗伸手轻轻摸了摸鼻尖。 望着身后渐远的墓地。 贝栗只好找了个话题，问道：“所以，你为什么不肯吸收那些死亡者魔力？” 这个问题虽然被用来缓解当下尴尬的局面，但也是她心中一直好奇的。 被挖了心脏的恶魔，宁愿变成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羊羔，苟在擅长治愈魔法的苏珊娜身边治疗，也不愿和她一起吸收的死亡者魔力。 难道……是有什么可怕的后遗症吗？ 贝栗越想，就越觉得不放心，所以才不断地邀请亚舍拉与她一起吸收魔力，而亚舍拉也一直在拒绝。 此时，头上长着扭曲羊角的男人已经恢复了平常的表情。 在听到她的问题后，他前行的速度微微一顿，勾起唇角，然后慢悠悠地说：“因为不美味。” “啊？” 贝栗下意识摸了摸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的，没错。亲爱的小蝴蝶，你没尝出来吗？” 亚舍拉将唇角勾起，语气温柔，慢条斯理，隐隐又带着一股上位者的高傲和不屑，说： “死亡者魔力带着一股腐败的尸臭味，叫人难以下咽。” “这种程度的魔力对我来说不仅治疗作用十分微弱，吸收起来还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吸收完魔力后，还会让我失去味蕾很长一段时间……” “嗯……它根本不配当作魔力里的糖果。” “如果将所有的魔力比喻成一只烤羊，那么死亡者魔力就是烤羊的脚趾，你花大量的时间吸收它，就像是花大量的时间咀嚼烤羊的脚趾……” “……差不多行了，别说了。” 贝栗完全忍不住伸手捂住他的嘴，顺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身上顶着个血淋淋大洞的人，偏偏嘴巴还这么挑剔…… 看到那双空洞的金眸眼尾含笑，眉梢也扬了起来，分明是故意逗弄她。 在心中轻叹一口气，贝栗松了手，又问：“那对你来说，什么样的魔力才有用……嗯……我说的是，美味？” “你想知道？” 亚舍拉低低地笑了，“这个问题问得好。” 他说，“亲爱的小蝴蝶，作为你的魔导师，即使只有一日，我想我也有必要让你知道这件事。” “这个世界上最美味的、享用后回报最大的魔力……” 话音微微一顿。 他唇角的弧度渐深，喉结上下滑动，再开口时嗓音变得有些暗哑，“当然是沾满罪恶的人，他们的心脏最美味。” “除此外，能比得上这罪恶者心脏的，就只有……” 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扬起的弧度凝固，慵懒的语调和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戛然而止。 悬浮着前进的身影停了下来。 贝栗疑惑地看着亚舍拉。 见他垂着空洞的金眸，快速思索着，如黑羽般浓密的睫毛轻颤，弯曲的双臂和收拢的指节不自觉微微用力。 “只有什么？” 贝栗开口疑惑地问，打断他思绪。 “嗯……只有……” 听到她的话，亚舍拉回过神来，凝固的唇畔稍稍放松，重新溢出一丝笑意。 话语轻而缓慢地，他说：“我仔细想了一遍，还是罪恶者的心脏最美味，没有其他能比它更好的了。” …… 说谎。 这家伙刚才一定在打什么坏主意！ 但是他不说，就没人知道了，直到掉进陷阱里的那天。 贝栗眨了眨红眸，挑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问：“所以，你的食谱里只有心脏吗？” 他侧着头，拖着尾音思考了下，说：“眼珠也行。” 贝栗：“……” “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给你分享我的食谱。”亚舍拉似笑非笑地说。 “不用，不用了……” 贝栗悻悻地说，“我只是好奇你变得这么虚弱的同时又对吸收的魔力这么的挑剔，究竟是靠什么生存下来的？” 亚舍拉轻笑着，没有回答。 问出这个问题时，他们两人已经离开海岛后方的墓地，穿过圣岛学院里宽敞的广场和几座魔法授课的建筑，回到了圣教院住宿楼的阁楼房前。 两人身影靠近，阁楼房的门吱呀一声，自动打开了。 “你已经很疲惫了，小蝴蝶。今天的教导就到这里结束。” 亚舍拉将她放在柔软的床铺上，然后像哄睡般开始低声地哼着歌谣。 贝栗沉默了一会，才出声问：“那是什么？” “什么？”亚舍拉看向她。 “你哼的歌，那是什么？”贝栗小声问。 冰冷的指腹在她渐渐变得迷离的脸颊上轻轻滑过。 “安魂曲。”他说。 半敛的红眸昏昏欲睡，她转过头，看到黎明的光线透过窗户和纱幔，落在男人头上扭曲的黑色羊角和长长垂落的银发上。 “亚舍拉……荆棘游戏……为什么……” 少女似乎半梦半醒，困惑地说出梦话。 男人的嘴角在不知不觉中翘了起来。 “不如换个角度想想……” 他俯下身子，如同情人般亲昵地在她耳边低语—— “如果当时没被我拧断脖子，和我一起走出游戏的你，还能以康斯坦斯家继承者的身份出现在这里吗？” “看起来，你对蝴蝶家族的自愈能力了解得不多。” 他在她的额头留下一个冰冷的吻。 “睡吧，小蝴蝶。” 第44章 彩色丝带 贝栗再次醒来的时候，太阳正在天与海的边界缓缓落下。 天边的粉紫色霞光染红了海面，波涛轻拍着沙滩，泛起层层细浪。 归巢的海鸟鸣叫着，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 不论是头上长着羊角的男人，还是一身柔亮黑毛的小羔羊，都不见了。 贝栗揉着睡眼朦胧的红眸，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只在枕边，发现他留下的一张字条。 字条上整齐排列着一行红字—— 「小蝴蝶，下次见面时，请自觉献上约定好的药剂」 她扯了扯嘴角，将字条揉成一团丢到一旁。 下床走到洗浴室里梳洗，她从空间手链中取了一套干净的灰紫色裙子换上，腰间系上一条交错层叠的淡银色腰链。 在瓦尔涅镇，除了那套华丽至极的酒红色鱼尾裙，康斯坦斯夫人在摸清她喜欢的风格后，又在后续闲逛中买下不少款式简洁但也十分好看的衣裙、鞋子，还有饰品。 通通塞进她的空间手链里。 空间手链这一类的空间储存道具，虽然在贵族圈里普及率很高，可以说至少人手一件，但是贝栗手上戴着的那款，却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它体积小的同时，储存量还惊人的大。 贝栗清晰的记得，魔法道具商铺的店长将这条心形红宝石手链取出来，交到康斯坦斯夫人手中时。 康斯坦斯夫人掏出了很大一枚流光溢彩的魔晶。 魔法道具商铺里，除了家底丰厚的贵族外，很多人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魔晶，张开的下巴快落到地上， …… 踏出住宿楼，贝栗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 在海岛后方的墓地将死亡者魔力吸收完，耗费了她整整一夜的时间。 不光身体疲弱，精神恍惚，还打乱了她的作息时间。 好在圣岛学院的食堂是全天开放，二十四小时都有新鲜的餐食供应。 穿过一片月光石堆砌的花坛，一股浓郁的花香扑鼻。 贝栗垂下红眸，飞快地扫了一眼。 她记得平时这片花坛种着香气清淡的白色郁金香，现在全都撤了，换上了鲜艳夺目的红玫瑰。 如果是平常的这个时候，圣岛学院里的学子几乎都在仆人准时送餐下享用完晚餐，并在海岛的各个位置散步和嬉闹。 但是今天，是圣岛比赛的第一天。 贝栗加快脚步往食堂的方向走去，路上看到许多学子。 他们每个人身上都系着象征各自国度颜色的丝带。 圣托斯是红色丝带，提砾沙是金色丝带，瑙泽是棕色丝带…… 第一天的比赛结束后，学子们满脸热切和激动，三两成群，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贝栗太饿了。 她的胃已开始抗议，急需一顿丰盛的晚餐来安抚，所以也完全分不出精力去听他们在讨论什么。 直到领了一份点缀着黑松露的熏烤牛排，一个可丽饼，还有一大杯香草奶饮品，再找了个空的位置坐下来，然后一大口食物下肚，周围学子的讨论声，才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圣托斯的西里尔果然是名副其实的能力强者，第一天就待在比赛榜首了！”有人毫不吝啬地赞叹道。 附近一个系着红色丝带的人立马接过赞美的话，提高音量，语带骄傲地说： “哼，我们王子殿下可是圣托斯的光芒！会出现在第一的位置，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说得对极了，你们要多习惯这样的事，因为未来几天的比赛，这样的事会频繁发生。”那人的伙伴也一脸傲慢地补了句。 赞叹的人悻悻地闭上了嘴。 另一个位置有人讨论，笑道：“没想到今年连提砾沙的蓝斯王子也参加比赛，往年可看不到这只骚狐狸……” 笑声随着‘骚狐狸’三个字响起，那人的伙伴大笑着调侃： “全学院的人都能猜到，一定是想通过比赛出出风头，赢得某位淑女的心！” “只可惜，狐狸殿下在第一天比赛结束后，连前十的排名都没进去……” “喂！该死的……谁允许你们在这讨论我们提砾沙的王子！” 将金色丝带系在头发上的女学子拍桌站了起来，对着哄笑的人愤怒地喝斥。 然后是反驳的声音： “说都不行，难道圣岛学院的食堂是你们提砾沙国建的？” “你！你想尝尝我的魔法火球吗！混蛋！” 愤怒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你们瑙泽国的野猪又好到哪里去，不就是靠能生这件事，占着数量多吗！” …… 争执声越来越激烈，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这样的争执吵闹在未来几天的圣岛比赛中，会经常发生，越接近决赛，各个国度学子之间的火药味就越浓。 听着他们分别站队，争吵得厉害，贝栗默默端起只吃了几口的餐盘，往更角落的位置走去。 很巧的是，一个身影也端着餐盘站了起来，似乎也和她抱着相同的想法。 贝栗余光一扫，下意识朝那人看去，才惊讶地发现，那是个熟人。 那是个亲切的温柔的熟人。 与此同时，那人似乎注意到投在身上的幽红目光，也转头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一身素白的外袍，长到耳下的金发涂了发蜡，整齐地梳往脑后，静如湖泊的碧绿眼睛，右眼依旧戴着单片金链眼镜。 他微微一愣，然后微笑地说：“又见面了，巴塞洛缪小姐。” “卡修斯医生，你怎么也在圣岛学院？” 贝栗见到卡修斯.阿尔弗雷多医生，声音带着一丝惊诧，脸上忍不住浮现出惊喜情绪。 她端着手里的餐盘，快步向他走去。 整齐的金发在灯光下泛着金子似的光泽，碧绿的眼眸看向她时十分温和。 第45章 魔法火球 “每年的这个时候，各个国度都会增派一些魔法师、骑士，还有医生来协助圣岛学院，以确保比赛的顺利进行。” “至于我这个平凡的医生……”卡修斯耐心地解释，声线柔和，“也十分荣幸地收到了邀请函。” 原来如此。 不过话说回来，即使剧情线和原书的剧情线已经完全不同了，身为原书的男二号，卡修斯医生会忽然出现在圣岛学院，和女主刷一刷感情线的进度，也是预料之中的事。 “不不，卡修斯医生，你代表圣托斯来到圣岛学院，那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证明你的医术是顶尖的。” 贝栗的红眸弯了起来，里面像是藏了星星般微微闪烁。 唇畔挂着浅浅的笑意，卡修斯轻笑一声，垂下碧绿的眼眸，跟在她身后走到角落人少的空位置坐下来。 “自从上次检查后，我一直在查找关于失声治疗的资料，可惜都与巴塞洛缪小姐的情况不吻合。”话音微微一顿，他语气轻缓地道：“现在看到你已经找回了声音，我就放心了。” 心情，因为遇见原书最温和善良的角色而明显变得愉悦起来，贝栗展露笑意，毫不隐瞒地向他解释道： “有一天晚上，圣教院的红衣主教赐予我一瓶叫做‘圣水’的东西，喝下后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就能说话了。” “……圣水？” “是啊，那东西刚喝下时还没什么感觉，之后就像吞了一口滚烫的岩浆十分可怕，但是治疗效果显着。” 唇畔浅而淡的微笑轻敛，卡修斯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注意到他的表情，贝栗将口中的食物匆匆咽下，轻声追问道：“怎么了吗？” “没什么。” 微皱的眉头，在看向巴塞洛缪满是忧虑的红眸时，再次舒展开。 卡修斯扬起唇角，柔声回道：“虽然我没有见识过这种类型的治疗，但毕竟用于治疗的方法多种多样，即便像我这样每天都忙碌于治愈各种疾病的人，所拥有的医学知识还远远不够。” 话语间，食堂里的争吵变得更大声，更激烈了。 两人的目光不由得向远处的骚动看去，那里已经三两成队，谁也不让步地争执着，甚至开始互相推搡起来。 卡修斯转回视线微笑着摇头，又轻轻叹了一声。 “不管因为比赛来到这里多少次，我都不由得感叹圣岛学院学子之间的火药味，真是格外的浓重。” 另一边的贝栗倒是对这样的事没什么反应，只要不被误伤，她也乐意在角落看戏。 一方面，是想观察这些拿到稀缺名额并在圣岛学院里接受优良魔法课程的贵族学子们，他们的魔法战力大概是什么样的水平。 另一方面，是想知道如果贵族与贵族在学院里打斗，会不会引来魔力高深的魔法师。 贝栗喝了一口香草奶，唇畔挂着笑，道：“这也是学子们充满活力的表现，不是么？” 看着面前乖巧的少女，卡修斯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事。 “差点忘了这件事……”顿着肩膀低喃了声，随后打开身旁的深棕色皮箱。 “巴塞洛缪小姐，前段时间我的朋友为我找来了一本。” 说着，他翻出一本封面陈旧羊皮书，“上次拜访时就想交给你的，但是当时你的父亲也就是康斯坦斯公爵说，你已经不在康斯坦斯城堡里了。” 唇角勾起柔和好看的弧度，卡修斯将羊皮书放到巴塞洛缪的餐盘旁。 “不知道你是否还需要寻找这个类型的书。” “啊……当然。” 接过那本陈旧的羊皮书，看到书的封面写着‘高级传送魔法’几个字，贝栗有些惊讶，不由得在心中感叹—— 这位医生虽然是个吸血鬼，但真的是把他名下治疗的患者往死里宠呢。 这样的男二号，怎么能不算是男菩萨呢…… 她一边想着，一边翻开了那本高级传送魔法，但是对里面的内容倒是没抱有什么期待。 因为她翻遍了圣岛学院的图书楼二层里的所有高级传送魔法，都没找到与回到原世界有关的线索。 果然，快速翻看后，她轻轻摇头，又将羊皮书还给了卡修斯医生。 “再次感谢你，卡修斯医生，虽然这本书里同样没有我想要的内容，但是得知你一直记着这件事，这也足够让我感到欣悦。” 看着卡修斯将书放回皮箱，贝栗在心中一阵思索后，打定主意。 “比起这个，我这里倒是有另一个东西想请教你……” 从空间手链中取出一张信纸和一支笔，她将心中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一行字符，选了最后两个字符写在空白的信纸上。 将信纸推到卡修斯医生面前。 “你见多识广，能告诉我这两个字符的含义吗？或者，有没有在哪看到过这样的字符？” 她眨了眨眼，微亮的红眸隐隐带了些许期待，“帮我看看吧，卡修斯医生，它们对我来说同样重要。” 贝栗自从在真实之书那里拿到了回去的线索后，虽然自己没搞明白字符的含义，却也没有将上面的信息展示给任何人。 接触到的所有人里，除了卡修斯这位在原书中从头善良到尾的吸血鬼男二号外，她不相信任何人。 虽然康斯坦斯夫人对她非常的好，且家底丰厚，权势也不小。 但是如果将字符信息交给她去查，贝栗有预感康斯坦斯夫人一定会揪着她，将线索的来源、目的等等所有细节都问得一清二楚。 如果康斯坦斯夫人循着蛛丝马迹知道了她要离开这个世界，或者她不是巴塞洛缪…… 到时候会变成什么样的情况，贝栗想都不敢想。 没怎么交流的公爵，也和康斯坦斯夫人同理。 而接触过的苏珊娜、西里尔、蓝斯，甚至玛德琳院长，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贝栗完全不觉得他们会帮自己，所以也没有想过找他们帮忙查看字符这样的念头。 至于亚舍拉…… 贝栗纠结过，但最终还是将亚舍拉从可以被知道的名单中剔除，因为他太危险了。 不仅是回去的线索，连图书楼三层有真实之书这样的事，也不能让他知道。 …… 卡修斯依言拿起那张信纸。 对于患者提出请求，他向来是选择欣然接受的，且从不多问。 患者们偶尔会向他提出请求——修理损坏的玩具，或是画一幅画，要一份形状独特的糖果……当然，贵族家里的患者提出的请求会难办些。 但是在卡修斯看来，这些请求都是十分正常的事。 对卡修斯来说，患者就像他的孩子。 只是这位灰发红眸身份高贵的巴塞洛缪小姐提出的请求比较奇特……或者说，比较怪异。 看着信纸上扭曲的字符，扬起温和弧度的唇角收敛，他仔细辨认起来。 “这字符……”他低低地喃着。 就在此时，本就喧闹的食堂忽然响起一声惊呼声。 一道熊熊燃烧的魔法火球被圆弧状光系防御盾层弹开后，失控地直直朝他们所在的角落扑来。 第46章 红番茄汁 惊呼声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 突然爆发的魔法火球拖拽出一道炙热的轨迹，在贝栗视野中快速变大。 心跳几乎同时跟着停顿了一下。 浓密卷翘的睫羽轻轻一颤，眼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快速飞来的魔法火球。 仿佛幽红深海中的漩涡，翻涌间泛起一圈圈摄人心魄的幽暗光芒。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空中那团熊熊燃烧的魔法火球仿佛撞到一堵正张开巨口吞噬万物的光墙。 一阵诡异的蓝绿色冗杂着黑色的光让魔法火球在空中停滞了一瞬，然后消失。 连同空气中的所有燥热，一并带走。 食堂内的嘈杂声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然后下一秒，一片哗然—— “是谁！是谁拥有如此高超的魔法？” “我好像没听到念咒语的声音，也没看到有人做出施放魔法的动作，真的！我发誓！” “这是什么魔法？我在咒语课上从没学到过！” …… 闹事的几个贵族趁乱灰溜溜地跑了，好在没人受伤。 但是千钧一发，那颗熊熊燃烧的魔法火球没来由的，忽然被无形的力量吞噬殆尽。 食堂内几乎所有学子，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感到惊奇。 议论声此起彼伏。 惊讶、好奇、恐惧，还有兴奋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大家四处寻找那位不用念动咒语，就能在一瞬间将魔法火球解除的神秘魔法师。 很快，有人说道： “我知道了，圣岛比赛时，学院里会出现许多厉害的魔法师！难道刚才是他们经过吗？” 这个推断得到大部分人的认同，叽叽喳喳的声音也就渐渐消停下来。 角落里。 驱动完魔力的贝栗第一时间低下了头，继续吃了几口餐盘中的食物，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与她毫无关联。 同时她也在心中惊讶——原来圣岛学院里的大部分学子施放魔法时，还需要口头念动咒语。 相当于等待技能读条。 贝栗在图书馆里尝试自学魔法时就知道这个，当时一直没能成功施放过一次咒语的她，还以为这样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去记下相对应的各种咒语的繁琐阶段，只在刚登岛的新生里存在。 没想到，是一直存在。 不过……这也算得上是个好兆头？ 虽然刚才为了挡下一个失控的魔法火球，一下子消耗了她将近四分之一的魔力，但也让她清楚了——自己和普通学子之间其实没多大差距，甚至比他们更强。 这样一来，贝栗对圣岛比赛中排名前十的那几个猎人，就没那么的惧怕和顾虑了。 嘴角牵了下,笑得不太明显，她继续吃着餐盘里的食物。 对面的卡修斯医生似乎没发现她的异常，甚至连身后出现过一个魔法火球都不知道似的，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手中那张信纸上。 目光凝视着那两个扭曲的字符。 一双如湖泊静谧的碧绿色眼眸，此时此刻像被人投进一颗石头，掀起鱼鳞般的涟漪。 他身前的餐盘是新鲜的水果沙拉。 浇盖了很多鲜红料汁，还有一大杯和料汁很相似，也像番茄汁的红颜色饮品。 贝栗觉得那是血，毕竟吸血鬼的食物就是血，但是她坐得这么近，也没闻到一点血腥味。 ……但是，太久了。 卡修斯医生在那两个字符上观察的时间太久了，久到贝栗忍不住怀疑——这位男二号是不是已经认出了字符的含义，但还在思考着究竟该不该将结果告诉她。 他可千万不能这样！ 看过原书的贝栗，对这位吸血鬼男二的善良深信不疑。 “……卡修斯医生，怎么样了？” 隐隐有些不安的贝栗忍不住开口，打断卡修斯的思考。 她轻抿唇瓣，一双红眸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卡修斯仿佛被点醒般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后轻轻地嗯了一声，道：“巴塞洛缪小姐，我想我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来研究这个字符。它不是常见的魔法符号，我猜可能与古老且已经不再流传的文字有关。” 贝栗眨了眨眼，然后点头。 能相信他吗？ 试着相信一次吧，至少从找书这方面来看，卡修斯是值得依托的。 虽然没什么进展，但对她也没有影响。 …… 夜幕降临。 食堂屋顶所有的灯光完全亮起，将整个空间照耀得明亮如白昼。 享用完晚餐后的两人简单道别后，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 学院里的学子倒是异常的亢奋。 他们成群结队，在沙滩上点燃不同颜色地篝火，齐唱着不同国度的歌曲。 每一个篝火群的歌声都高亢嘹亮，势必要压过另一个篝火堆。 贝栗从清晨睡到了傍晚才醒过来，倒也不着急回阁楼房。 她原本只是在学院里漫无目的地散了一会儿步，打算消食来着，却意外发现了几个身上带着罪恶黑气的人。 这些人里有穿着希腊式学院服的贵族学子，也有学子的平民仆人。 一旦发现，她就会特意朝那些人靠近，忍着黑气带来的恶寒，在他们发现异常前，尽量快速地吸收魔力。 这让贝栗更不想早早回去了。 她在圣岛学院里四处游荡张望着，寻找身上携带罪恶黑气的人。 这种方法来补充魔力十分高效。 只可惜数量有限。 毕竟，圣岛学院里生活着一群数量稀少的贵族孩子，哪怕那些贵族孩子每人再带上一位平民仆人，加起来也就一百来号人。 所以贝栗每天早早起床奔赴各个比赛场地，只花了两三天，就将圣岛里所有携带着罪恶黑气人的魔力吸收得一干二净。 她无比坚定地相信——短时间内，整个学院都不会再有身上散发着黑气的人了。 她简直是圣岛清道夫。 第47章 荣誉命令 今天，是圣岛比赛的最后一天。 贝栗一大早就离开了阁楼房，在圣岛里没有目的地四处漫步。 越来越接近闭幕日，她的心绪就越发感到不安。 晨曦的薄雾，从白羽轻纱融了一抹金的梦幻朦胧，渐渐变成了浓厚的让人喘不过气的灰白。 海浪翻涌着，海风携着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在礁石上撞得一片破碎。 贝栗抬起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禁闭室附近。 那栋封闭的建筑，仍然如第一次看到时那样，在灰暗的光线和冷冽的海风中死气沉沉。 脚步在靠近禁闭室时变得格外沉重。 没有玛德琳院长的准许，她已经不能再踏进这栋建筑探望莉莎。 除此之外，她猜想莉莎应该也不需要自己频繁的看望，毕竟她们两人之间还有一些问题没有解决。 站在锈迹斑斑的围栏外，目光望着那扇紧闭厚重的门，贝栗思索着，眉头微微皱起。 就在这时。 禁闭室紧闭的大门忽然响起一阵沉闷地轰声，从内向外缓缓打开了。 一名骑士吃力地拖着一个昏迷的人影出现在门口。 这样的场景贝栗不久前已经目睹过一遍，虽然心中有些不适，但也没有第一次见到时的震惊和恐惧。 那位骑士看起来十分面熟，上次将人抛到冰冷海水中的人里有没有他，贝栗不确定。 但是她注意到骑士身上散发的罪恶黑气。 …… 禁闭室内。 骑士抬头，在灰白的浓雾中，忽然看到一个灰发红眸一身黑裙的少女正面无表情无声无息地站在围栏外。 骑士肩膀猛然一震，松开手里的人，扒住门框，吓得不轻。 围栏外的少女眨了眨红眸，随后抬起手，用指节抵着唇，轻咳了几声，委婉地表达自己是个活人。 骑士深吸一口气，缓和过来。 “&%！……真是个怪人！” 他低低地咒骂了几句，然后无视少女的存在，继续抓起地上的人，打算将那人拖出门外。 “喂——！查理，你在做什么？等等！” 禁闭室内传来一声呼喊，打断了骑士向外拖拽的动作。 “怎么了？” 一手抵着厚重的门，一手抓着人的衣领，骑士回头望向室内，语气不耐地问。 “不是下了通知，不能处理这些囚犯了吗！” 禁闭室内的人大声说道，“他们可是全都要参加闭幕活动的，本来就不够人数，你怎么还想将他拖出去扔了？！” 抵着门的骑士眉头皱得紧紧地，解释道：“这个人已经奄奄一息，我发誓他绝对撑不过今晚。难道你明天想被难闻的臭味熏醒吗？” “那也不行！” 话音还未落下，骑士手里的人像是被谁抢夺去一般，飞快缩回门内。 “给他喂点治疗药水，让他撑到明天，如果是在活动场地里断气，就和我们没关系了。” “把他丢到海里，难道你想替他上场吗？动动脑子想想吧查理，真是蠢货！”禁闭室内的人大声斥责。 抵着门的骑士灰溜溜地吐了一口气，妥协道：“好吧……” 说着，骑士回头准备关门。 他扫了一眼屋外，发现围栏外的少女已经消失无踪。 …… - 正午。 圣岛比赛决赛广场。 整个决赛场地，被一片耀眼夺目的光辉笼罩。 贝栗面色凝重，站在圣岛比赛决赛场地后方的一片空地上，等待着玛德琳院长的答复。 身后就是圣岛比赛的决赛现场。 贝栗知道，如果她此时此刻走过去，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最前面，就能看到西里尔等等一众参赛学子的精彩魔法对决。 但是她现在完全没有观看比赛和猜测比赛结果的心情。 她的焦虑和烦躁已经达到了顶点。 她心中充满了疑虑，也难以相信‘让囚犯参加闭幕猎宴’这样的新规则，竟然得到了玛德琳院长的同意。 难道玛德琳不了解她报名参加闭幕猎宴的真正意图吗？ 不知道她想让莉莎重新获得自由吗？ 不，玛德琳院长心知肚明。 身后的欢呼声不停。 贝栗的身边不断有身上系着彩色丝带的学子嬉笑打闹着跑过，偶尔有几个人会注意到她阴冷生硬的表情，和生人勿近的气场，然后纷纷收敛笑容，加快脚步远离她。 “巴塞洛缪小姐。”有人道。 一个身形高瘦的人影朝贝栗缓缓走了过来，正是经常跟在玛德琳院长身边的修女。 看到只有修女一个人，贝栗的眉头拧了起来，然后快步朝她走去，直截了当地问：“玛德琳院长在哪里？” “抱歉，巴塞洛缪小姐。” 修女脸上保持礼貌的微笑，语气带着一丝歉意，“玛德琳院长正在主持圣岛比赛的决赛，没办法离开场地，希望你见谅。不过，我会将院长的话语，完整地向您转达。” 看到巴塞洛缪点头，修女才继续道： “玛德琳院长说，在只有少量学子主动报名参加闭幕活动，猎宴的猎物数量严重不足的情况下，瑙泽国度的褐衣主教提出了让禁闭室的囚犯参加闭幕猎宴，这样的提议得到了其他国度大部分主教的同意，所以院长也没有权利拒绝。” 听到这里，贝栗立刻追问：“那囚犯们在活动中会和其他学子一样，佩戴防御魔法挂坠吗？” 修女沉默，然后摇了摇头。 贝栗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 果然和她猜想的最坏的结果一致。 瑙泽国度的皇族绝不允许一个平民踩在他们头上耀武扬威。 至于他们是知道了有人企图利用闭幕猎宴来解救这名平民才提出这个提议，还是本来就计划留着这个平民当做猎物，投放到活动场地中，对于贝栗来说都没有区别。 不会魔法的平民出现在比赛排名前十的学子面前，只能祈祷对方下手利落，这样降临在他们身上的痛苦就会减少。 看到少女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修女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说：“巴塞洛缪小姐，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与玛德琳院长无关，是我自己想对您说的，也希望您不要向任何人透露。” 得到巴塞洛缪地点头后，修女才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 “瑙泽国度的褐衣主教已经对参加圣岛比赛的所有瑙泽学生发放荣誉命令—— 如果瑙泽国学子没有一人能进入前十名，那么他们国度的所有学子都要无条件报名，成为闭幕猎宴的猎物，以猎物的身份，猎杀杀死撒姆尔王子的囚犯。” 第48章 白日烟火 不远处的比赛场地发出震耳欲聋的掌声和欢呼声。 无数人齐声高呼，呐喊着西里尔的名字。 一阵刺耳的电流噪声消失后。 玛德琳院长年迈的、微微颤抖的声音，通过魔法喇叭传遍整个比赛现场—— “现在我宣布，圣岛比赛的第一名，是圣托斯国度的西里尔·埃尔维斯！” 话音落下，然后是一声声尖锐的破空和炸响。 湛蓝的天空被点燃的白日烟花填满。 一簇簇绽开的闪着红光的烟花没有转瞬即逝，而是在消失的瞬间变成无数深红色的玫瑰花瓣。 像染了血的雪花，纷纷扬扬飘落下来。 玛德琳院长派来传话的修女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 贝栗垂着红眸站在一小片空地上，独自思索着什么。 玫瑰花瓣轻轻落在她的肩膀和发间。 周围的欢呼声和兴奋的尖叫声充斥着她的耳朵，每个人都沉浸在节日般狂欢的氛围中。 数不清的身影从她身旁跑过。 红色彩带被学子们扯下来抛向空中，又轻缓缓地落到地上。 “咩——” 突然出现一声柔弱的羔羊叫声，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睫羽一顿。 贝栗飞快回头，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很快，在临时搭建的白帐篷下，她发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金发碧眼，一身白袍的卡修斯医生，以及…… 一头长发粉嫩如蔷薇，清浅的眼眸因为慌张睁得圆圆的，苏珊娜正试图用手捂住怀里黑羔羊的嘴，阻止它发出更多的叫声。 “别叫……现在不是叫的时候，要听话……要听话……” 苏珊娜轻轻握着羔羊的嘴，小声地制止。 “让它叫出声也没关系的，苏珊娜小姐。这只羔羊只是被燃放的烟花和奔跑的学子吓到了而已。” 脸上保持温和的微笑，卡修斯垂下碧绿的双眸，检查着黑羔羊的情况。 苏珊娜扯着唇瓣悻悻地笑了一声，笑容有些勉强。 她不敢松开握着羔羊嘴的手，因为将羔羊抱来的路上，她看到巴塞洛缪姐姐了。 巴塞洛缪姐姐沉着一张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是在寻找丢失的黑羔羊吗？ 她心中惴惴不安。 这只黑羔羊自从在瓦尔涅雪镇被巴塞洛缪姐姐拿去后，她就不指望姐姐还会主动还回来。 当天晚上，父亲就在通信时告诉她，母亲承诺会还她一只更漂亮的粉羔羊。 苏珊娜摇头拒绝了这个礼物。 她不需要养一只粉羔羊。 或者说，她不需要被姐姐抢走羔羊后再补偿她另一只羔羊。 “我不需要粉羔羊，父亲。我只祈祷着，如果哪一天姐姐厌倦了那只黑羔羊，想将它丢弃的时候……希望可以将它丢在一个人多的地方。” “哎……你姐姐如果有你一半的善良和礼节就好了。” 父亲在魔法幕布中叹息了一声。 但是令苏珊娜意想不到的是，黑羔羊第二天就回来了。 这让她觉得有些惊喜，又不由得感到担忧。 她不确定羔羊是姐姐趁她练习的时候送回来的，还是黑羔羊自己循着记忆偷跑回来的。 “苏珊娜小姐，劳烦你把羔羊的前腿分开，我需要仔细检查它的心脏。” 卡修斯开口，语调温柔地打断她的思绪。 “啊……好的，卡修斯医生。” 回过神来的苏珊娜回答着，再抬起头来时，却倏然看见灰发红眸一身黑裙的巴塞洛缪，唇角抿成一条直线，正直直地快步朝她走来。 眨眼间就来到两人跟前。 “苏珊娜。”她冷声道。 “巴、巴塞洛缪姐姐……” 苏珊娜瞬间神色慌张。 “巴塞洛缪小姐？” 卡修斯转过头，看着气氛突然怪异的两姐妹，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我没有偷小羔羊……” 苏珊娜看起来更加惶恐不安了，她吞吞吐吐地解释：“是……是它第二天自己回来的……姐姐，请相信我……” 没等苏珊娜解释完，贝栗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快速打完招呼后，不多废话地伸出双手，将她怀里的黑羔羊一把抢了过来。 “再借用一次，很快就还你。” 她低声说，匆匆丢下一句后转身走远。 黑色身影很快与人群融为一体，然后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 …… 贝栗按着怀中不安分的黑羔羊，掀开一顶帐篷。 帐篷里堆放着还没燃放的烟花以及一些杂物，除此之外空无一人。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火味，灰尘在一缕散下的光芒中缓缓飘舞。 黑羔羊被放在一片纹理繁复的地毯上。 “出来。”贝栗看着它说。 黑羔羊对她的命令充耳不闻。 甩了甩小脑袋站了起来，咩咩叫着在帐篷里兜着圈迈着碎步到处走，偶尔停下来，舐着梳理羊腿上柔软的毛发。 总之，一点搭理她的意思也没有。 今天的耐心格外的浅薄，贝栗猛地吸了一口气，在羔羊经过身前时伸手，一把掐住它的脖子，硬生生将它按在地毯上。 “亚舍拉，快出来！”贝栗道。 咩咩的叫声在她冷喝声中戛然而止，黑羔羊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忽然变得深邃。 “我要再和你做个交易，快出来吧。” 贝栗将语气稍微缓和，温和地对羔羊说话，虽然掐在它脖子上的手还没有挪开的意思。 话音落下小片刻。 羔羊的身上忽然溢出一层淡淡的黑气，帐篷内的温度急剧下降，地毯上弥漫出一阵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几乎是眨眼间。 原本正被贝栗掐着脖子按倒在地的羔羊，忽然变成长着扭曲黑羊角，银发金眸的俊美男人。 亚舍拉抬起手。 指腹缓缓划过掐在他颈项上那只细嫩的手。 苍白精致如雕塑的脸，竟然露出隐隐兴奋且享受的神情。 “怎么发这么大脾气？” 一阵低低的笑声从她掌心下传出来。 “说出来，我教你如何杀死那个惹你生气的人。” 第49章 低劣道具 “……你教我？” 捕捉到话语的关键，贝栗垂眸轻喃着，松开亚舍拉的颈项，“所以你现在还是没有恢复魔力。” “是的。” 亚舍拉轻笑一声，懒洋洋道：“所以，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我对你来说毫无帮助，知道了么，亲爱的小蝴蝶。” 男人的脸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望向她的金眸空洞，冷薄的唇角挂着一抹看似轻松的笑意。 唇瓣微抿，贝栗沉默地看着他。 然后，她的手被亚舍拉牵起来，放在他左胸膛凹陷的位置。 “你忘了吗？我的心脏没有了。” 他用略微苦涩的语气说： “正如你说的那样，即使是天使，如果被挖去心脏也会坠落的……何况我不是。” “所以……” 亚舍拉的嘴角溢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手不知不觉间轻轻揽在她的腰上，然后猛然一扯。 “不要把我当做可以许愿的天使，愚钝的小蝴蝶。” 他将她用力按进自己冰冷的怀里，嘴角一点一点上扬，“如果想让我帮助你实现愿望，就要献上祭品。” 贝栗挣扎了一会，脊背和腰被亚舍拉的手臂紧紧箍住，她感到呼吸有些困难。 亚舍拉垂下头，鼻尖轻触她的额头，空洞的金色眼眸‘注视’着她。 “亲爱的小蝴蝶，你想好要献上的祭品是什么了吗？” 薄唇挑起，他语气温柔地说：“还是说，你愿意让我尝一尝你的眼珠，或者吃掉你的心脏。” 一股冰冷的压迫感和血腥味争先恐后地钻入她的鼻尖。 贝栗大脑快速思考着，垂下眼睛，视线不自觉落在他依然凹陷的左胸膛。 帐篷顶部切割完整的六芒星镂空洞口，散下一道倾斜的光，落在少女的侧脸。 纤长卷翘的睫羽轻轻颤动着，红眸一顿，她缓缓道： “上次在梦域里，我找到了圣岛学院图书楼三层的门，里面有本真实之书，你可以通过它知道被拿走的心脏被藏在哪里，或者如何拿回心脏……” 话语间，她能感觉到亚舍拉的手臂越收越紧，好像想要将她揉进他的身体里。 空洞的金眸没有焦距，却像是要将她看穿。 这让贝栗隐隐感到不安。 她轻吸了一口气，保持语调的平静，说：“我只需要你明天想办法进到猎宴活动场地里，帮助我将猎人淘汰。” 然后手腕一翻，贝栗从空间手链拿出一颗玻璃珠模样的绿色珠子。 “我不是言而无信的人，这是之前承诺给你的浓缩药剂，如果你答应，我现在就会额外再给你一颗。” 空洞的金眸微微一敛，亚舍拉‘看’向她手中绿光流转的珠子。 他眉梢轻挑，轻笑了一声，然后张开冷薄的唇，示意她亲手喂他吃下。 贝栗在心底暗暗翻了个白眼，抬手将浓缩治疗药剂放进他口中。 一阵‘咔擦’的碎裂声后，亚舍拉的喉结上下滑动。 似乎对这个浓缩药剂十分满意，她感觉到亚舍拉紧锢在脊背和后腰的手松了一些。 他表情似笑非笑地侧头，语气慵懒又意有所指地说： “不错的味道，另一颗呢？” 听到这句话，贝栗心中的不安消失，涌起一股喜悦。 于是，她又从空间手链中拿出最后一颗浓缩药剂，自觉放入亚舍拉冷薄的唇上。 亚舍拉张口吃下后，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 “这东西确实能让我稍微好受点。”他叹喟道。 贝栗抬眸看着他，红眸浮起一丝期待，“……那么，你同意这次交易了吗？” 亚舍拉轻笑一声，沉吟着将思考的尾音拉得很长，脸上渐渐勾出一个怪异的笑容。 “我亲爱的小蝴蝶……如果你说你明天想在活动中见到我，并希望得到我的陪伴，那我乐意接受你的邀请。” 语气轻而缓，他可惜地说： “但是，如果你试图用真实之书这种低劣的道具来诱惑我，那我只能遗憾地告诉你，我对此毫无兴趣。” “毕竟你我都心知肚明——再次打开梦域对你来说是一件多么难办到的事，不知道还要在漫长等待中等到什么时候，毕竟你大多数时候只愿吸收散发着腐臭味的死亡者魔力。” 他抬起手腕，弹了弹苍白指尖上肉眼不可见的尘埃，低笑着，语调漫不经心，“等你成功打开梦域带我找到真实之书的时候，也许我早已经拿回心脏了呢。” …… “你是在戏耍我吗？” 贝栗的唇瓣紧抿，宝石般幽红的眼眸眯起来，周身似乎有数十只闪蓝绿色翅膀的蝴蝶在飞舞。 “你又误解了，我并没有戏耍你的意思。” 指腹冰冷地从她的唇角滑过，又划过她的下巴。 他说：“我只是十分贴心地提醒你，不要企图用低劣的祭品来换取别人的垂怜，亲爱的小蝴蝶。” “更不要在威胁我之后，提及我已经失去的东西。” 厚沉的嗓音压得低低的，像在说情人间的亲昵细语。 下一秒。 他忽然狠狠扼住她的颈项，表情扭曲了一瞬的面容带着几分阴骜。 “因为这会让我，非常，非常地生气。” 环绕在周身的闪蝶一顿，随即飞快扇动着翅膀，齐齐冲向亚舍拉扼在细嫩脖颈上的手。 在几乎要触碰到苍白冰冷的瞬间，它们全部被一阵浓郁的黑雾无情地吞噬。 贝栗紧紧地攥住亚舍拉凹陷的左胸膛，气得发抖，脸色难看至极。 这样的场面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转眼间。 亚舍拉恢复了散漫的笑意。 松开扼在颈项上的手，冰冷的指尖抚了抚贝栗因为愠怒微微发烫的脸颊。 “别伤心，小蝴蝶。”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一缕散乱的银灰色长卷发轻轻撩到她耳后。 “如你所愿，明天我会出现在猎宴活动场，就在场地最中央的位置。” “来找我吧……” 亚舍拉安抚似的，轻轻拍着她因为胸腔剧烈起伏而微微颤抖脊背，嗓音无比温柔： “如果你能在那群劣等生物中找到我，我就陪你玩一玩。不过，你可要想好我究竟值不值得你的信任，亲爱的小蝴蝶。” 说完，亚舍拉松开了双手。 贝栗盯着他看了片刻，最后闭上红眸深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积压了半天的怒火压下去。 她什么也没说，爬起来，掀开帐篷的门帘，快步离开了。 亚舍拉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意犹未尽地低低笑了一声。 堆满烟花的帐篷很快重新陷入了一片寂静。 第50章 巨型城堡 星辰点缀夜幕，海风微凉。 海浪轻柔地拍打着细软的沙滩，留下了一串串奶白色泡沫，珍珠般点缀在夜的裙摆上。 圣岛的沙滩边，一座巨大的篝火在黑暗中熊熊燃烧，散发着耀眼的火光。 火焰跳跃着，欢快地舔舐着夜空，将篝火周围的学子们的身上映照了一抹金红色。 女生的歌声清脆如银铃，男生的歌声浑厚如号角。 他们不约而同穿上衣柜里最繁复最华丽的礼服，连站在身后的仆人都被当作随身物件精心打扮过。 一首接着一首。 跳舞着，欢唱着圣托斯国度的歌曲。 歌声伴随着海风的节奏，飘扬回荡在夜空中。 在亚舍拉那里浪费了一些魔力，贝栗吃了晚餐后又开始在圣岛学院人群聚集的地方游走，看看有没有遗漏的魔力，或是新产生的魔力。 沿着沙滩，从热闹的篝火人群附近路过。 围坐在篝火旁的学子看到路过的少女，眼眸一亮。 眼尖的学子用手肘挤了挤身旁的伙伴，“快看……” 少女穿着一条款式简单的黑纱裙。 尤为引人注目的是，裙子的腰带是由无数颗大小均匀的黑珍珠串起来的三层腰链。 腰链侧面有一朵硕大的、红宝石精心雕刻而成的玫瑰。 自红宝石玫瑰往下的裙面零星的点缀着几粒红碎钻，像飘落的花瓣神秘而优雅。 渐渐的，越来越多学子注意到她，有人忍不住朝她招手，喊道：“嘿——！你是圣托斯国度的人吗？” 贝栗不明所以，停下脚步后迟疑地点头。 “那太好了！快来加入我们的篝火派对吧！”有人热切道。 “这里坐着的都是圣托斯的学子！” 还有人一脸热情地说：“我们在讨论圣托斯的骄傲西里尔殿下，如果你也想了解就过来坐下吧，这儿有的是空位置！” 贝栗转着红眸扫了一圈，没感受到一点外溢的魔力，也就瞬间失去了加入的兴趣。 她礼貌地摆了摆手，婉拒了学子们的邀请，假装听不到他们的挽留，沿着沙滩继续向前走着。 人群逐渐稀少，火光也变得朦胧暗淡。 最后，那堆巨大的篝火被她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只剩下低垂的月光和闪烁的星光，照亮海浪与沙滩交接的路。 视野中出现某物，贝栗肩膀一顿，停下脚步。 幽红的目光定格在一个用沙砾堆砌的完美而精致的方形堡垒上。 海浪扑来又退去，总是离方形堡垒一个拳头的距离。 然后贝栗抬脚，一脚踢碎了它。 完美的方形堡垒瞬间破碎，湿润的沙砾四处滚动。 一阵浪花翻涌，沙滩上的细沙缓缓流动，变得丝绒般柔滑。 贝栗抿紧的嘴唇稍稍放松，溢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她继续沿着海岸又走了一段路，片刻后，视野中出现一个巨大的、足有半人高的城堡。 红眸中闪过一丝光芒。 她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助跑着将城堡踢碎了一个角。 扶着破碎的城堡蹲下，少女终于放松地发出一阵笑。 笑声在海浪声中飘荡，带着一种莫名的释放感。 就在这时。 “……咳。” 附近忽然有人咳了一声。 贝栗微微一怔，瞬间停止笑声。 她警觉地转过头去，但身后只有空荡荡的沙滩和不停断的海浪声，远处的篝火火光已经微弱成拳头。 她狐疑着刚放松下来，却又听到一声叹气。 声音十分轻，却足够清晰。 贝栗飞快迈开步子，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绕到半人高的城堡后。 清冷的月光下。 有个人静静地坐在沙滩上。 …… 简单的白色衬衫搭配更简单的黑色裤子。 只有几颗靡丽华贵的深紫色宝石纽扣，在月光下闪烁着银边，无声地诉说着他身份的尊贵。 海风拂动着一头黑色短发，一双紫眸在夜幕下翻涌着幽暗的光。 此时此刻。 我们的圣托斯之光芒与骄傲的西里尔王子殿下正坐在沙滩上，手中拿着一把刮尺，看起来前一秒正在对平整的沙砾进行进一步精心塑造。 面无表情的俊美脸庞，眼里闪着寒冰。 西里尔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咬牙切齿地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 “巴塞洛缪。” “噢……是西里尔殿下。” 两人视线相碰，对视了几秒。 贝栗眼帘微眨，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先是掩唇轻咳一声，随后提裙行礼，说：“居然能在这里遇到殿下，真是意外。” 就是说，谁家男主拿了比赛第一后，不趁机去找女主约会刷刷感情线，而是在这里孤零零地玩沙雕…… “……” 瞥了一眼被踢碎的城堡一角，西里尔放下手里的刮尺，紫眸抬起冷冷地看向她。 “你有什么要解释的。”他道。 贝栗抬手摸了摸鼻尖，眼神有些闪躲，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嗯……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脚下就突然一个踉跄……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然后这个城堡就塌了……” 贝栗越说声音越小。 西里尔拧着眉，寒着脸，一言不发。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带着海风带来的咸味也僵滞在空中。 无比压力的贝栗，站也不是走也不是，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好。 西里尔面色沉冷地盯着她片刻，又道：“巴塞洛缪，你最好说实话。” “……” 贝栗张了张嘴，看着西里尔沉得像黑锅底的表情，最终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呃，其实我今天一直觉得很不高兴，但又一直憋着无处宣泄，然后走着走着就看到了这座城堡……” 她说着，双眸微抬，悻悻地观察着西里尔的表情。 西里尔紧皱着眉，沉默一会儿，脸色似乎缓和了些，缓缓地开口道：“说，发生了什么事。” 第51章 哭泣头颅 “闭幕猎宴的规则已经改变了，西里尔殿下。” 敛去脸上多余的表情，贝栗轻抿唇瓣，语气有些凝重道： “学院已经决定将真正的囚犯投放到闭幕活动场地中，并且不提供防御魔法挂坠。” “所以，明天的闭幕猎宴将不再是学子间小打小闹的活动，会变成一场充满血腥的、名副其实的猎杀盛宴。” 西里尔像是已经听说了这个新规则，表情平静，冷淡的紫眸毫无波动。 “所以，你明天的新计划是什么？”他问。 贝栗踢了踢脚下细碎的沙砾，眼眸微垂，看不出表情。 “比赛开始后，我的首要目的是寻找莉莎，找到她之后再与殿下汇合。” 听着她的话，西里尔眉头微皱。 “汇合之后，殿下的保护对象不再是我，而是莉莎。”她继续道。 看到他的表情，贝栗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会将隐身斗篷穿在丽莎身上，有了隐身斗篷，我相信她在队伍中不会是累赘。” 至少不会是第一个累赘。 贝栗在心里暗暗嘀咕。 幽红的眼眸看着夜幕下变得深灰的沙砾，她说：“我可能会留在队伍中帮忙，也可能单独行动，到时候再看情况吧。” “单独行动？” 西里尔冷冷地笑了一声，紫眸中浮起毫不掩饰地轻蔑。 “你的隐身斗篷对于提砾沙国度的学子来说，几乎毫无用处。他们的侦查能力一直是所有国度中最出色的。” 语气嘲弄，他毫不留情地继续说： “以其他人的猎杀速度，当你找到那个平民时，恐怕只能哭泣着带走她的头颅。” 嗯……这么会说话，真是谢天谢地。 “多谢殿下的贴心提醒。” 轻吸一口气，她轻扯唇角，保持礼貌的微笑。 “所以这就要看殿下的手段了。” “什么？” 西里尔疑惑，眉头皱得更深。 “我的意思是——劳烦殿下在比赛开始后想办法拖住猎人们，为我争取一些寻找的时间。” 语气平静，她继续说道： “既然我们是公平交易，那结果肯定是最重要的，如果殿下没有为我们交易的结果付出努力，让我哭泣着带走莉莎的头颅……” “那么也就意味着——即将毕业的您，再也无法知晓打开图书楼第三层的方法了。” “巴塞洛缪。” 紫眸瞬间冷了下去，西里尔的声音像掺了冰碴溢出寒气，“你真以为我在乎图书楼三层里的真实之书吗？” 不在乎……吗？ 听到这话，贝栗抬起红眸，心底一阵错愕地看着西里尔。 对他的话感到诧异，诧异到失语。 …… 什么情况？ 一个二个都什么情况？ 不在乎的话为什么要和她交易？ 难道现在大家的生活都十分美满对人生没有任何疑问，也没有烦恼的事发生吗…… 无人能开启的隐藏道具放到现在，已经不再是香饽饽了吗！ 贝栗在心中挠头，满脸问号。 转念间又想起什么。 她轻轻眨动着双眸，内心波澜起伏的情绪很快平复下来。 然后，语气平缓地提醒西里尔—— “殿下，我们可是签了契约的，殿下现在这么说是打算毁约……然后接受违背契约的惩罚吗？” 虽然不知道违背契约的惩罚有多可怕，但是以当时西里尔冷冰冰地说出这句话来震慑她的情况看，吃到惩罚估计会让他难受好一阵子。 发明契约魔法的人真是个天才。 贝栗心中暗叹。 要是亚舍拉也和她签契约就好了。 但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亚舍拉那个诡诈的恶魔只喜欢演戏扮弱，对契约这种东西根本不会感兴趣的。 随着她话语落下，空气中的气氛变得异常沉默。 西里尔静静地站在原地，略微复杂的目光落在面前灰发红眸的少女身上。 如宝石般幽红的双眸冷淡，在低垂的月光下流转着微光。 不辨喜怒的表情，礼貌疏离又十分强硬的话语。 鞋尖漫不经心地踢着沙砾，心底提防，随时准备着下一轮威胁的话语。 …… 紫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地挣扎。 西里尔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然后又松开。 片刻，他才开口，语气生硬地问：“巴塞洛缪，你这几天很忙吗？” 忙、忙……？ 贝栗微微一愣，不明白西里尔这时候怎么忽然提出这么突兀的问题。 她不禁开始怀疑——难道这位原书男主已经通过细枝末节，发现她在圣岛学院里暗暗吸收罪恶魔力的事了？ “我……” 她不确定地眨眨眼，语气一转，试探地问：“殿下怎么突然关心这个？” “没有理由。”西里尔语气冷淡，表情有些僵硬，“你只需告诉我是或者不是。” “我……确实是挺忙的。”贝栗老实地点头。 毕竟她每天要在圣岛里朝八晚九地跑来跑去收集魔力，能不忙吗？ 听到她的话，西里尔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然后，忽然转身，什么也没说地往学院的方向走去。 “……？” 贝栗愣在原地，一时间想不明白王子殿下这番操作是什么意思。 “怎么了殿下——？” 她喊一声。 西里尔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过头看向她。 她忍不住喊着问了一句，“所以，殿下已经知道明天该怎么行动了吗？” 那个身影依旧没有回应，依旧脚步平稳地走着。 贝栗狐疑，蹙了蹙眉。 她隐约感觉到西里尔殿下似乎有些生气，但她又不确定他在气什么。 毕竟这位原书男一号时常在生气，噢不，他就没有不生气的时候。 快速思索片刻，贝栗有些迟疑地又补充着喊了一句—— “抱歉殿下！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破坏你的作品了！我发誓——！” 然后，西里尔的背影融入深沉的夜色中。 “……” 看着那道消失的背影，贝栗内心只觉十分莫名其妙，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原地站着攥了一小会儿手指，她也转身，往阁楼房的方向走去。 无论如何，大体的计划她已经和西里尔说了，剩下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 一夜过去。 天空泛起贝壳白，太阳从远处的海平面升起，驱散了黑暗。 闭幕猎宴当天。 贝栗早早起身，换上学院统一发放的代表猎物的素白衣裙，又将一头银灰色长卷发全部扎了起来，再将魔法道具检查了一遍后，才关上阁楼房的门，前往闭幕猎宴的场地。 第52章 愚蠢野猪 一夜之间，圣岛学院的台阶广场被布置得仿佛古罗马斗兽场。 巨大的圆形建筑一共三层。 建筑底层整齐分布着拱门和石柱，石柱上雕刻着精美的浮雕。 中间隔着一大片清蓝色的池水，池底铺满颜色鲜艳的珊瑚和大颗圆润的珍珠。 几个身形曼妙的人鱼在清澈的池水里吟唱。 歌声天籁般空灵。 她们姿态优美地靠着池水边沿，发丝海藻般浮动，尾鳍上的鳞片在摆动间泛起梦幻的彩色。 建筑中层则是摆满了桌椅的观众席。 桌子上提前堆满了各种新鲜的水果和美味的糕点，以供学子们可以舒适地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观看闭幕猎宴。 建筑的顶层也是观看席，坐着三队人。 顶层正中间的位置是玛德琳院长和所有圣衣主教。 每个国度的主教身后都分别立着一张魔法幕布，幕布上显示着他们国度的皇族。 顶层一侧，整齐坐着十位衣着靡丽华贵的猎人学子。 在每个学子的身边，都飘着一个眼球形状的圆球。 眼球形状的圆球将他们当下的表情和动作，分别投放到水池上方悬浮的多张巨大的魔法幕布上。 连他们眼中毫不掩饰的傲慢，也清晰无比地呈现。 顶层的另一侧，则坐着猎物学子们。 贝栗的目光向周围一扫。 加上她和苏珊娜，报名参加闭幕猎宴的学子连十个人都不到。 自从西里尔连霸两年榜首后，圣托斯的学子气焰高涨，连带着各方面能力也提升，水平渐渐高于其他国度的学子。 前面两届闭幕活动没有西里尔也就算了，今年的猎宴这位强头也参加。 那报名参加闭幕活动，不就等于排着队等着再一次被羞辱吗？ 带着这样的情绪，今年报名闭幕猎宴的学子格外的少。 …… “巴塞洛缪姐姐……” 苏珊娜鼓足勇气走到灰发红眸的巴塞洛缪身后。 昨天晚上和公爵例行通信的时候，康斯坦斯夫人才从她的口中知道姐姐巴塞洛缪报名成为猎物的事。 康斯坦斯夫人又怒又急，反复叮嘱她要照顾好姐姐。 “怎么了？”巴塞洛缪语气淡淡。 幽红的目光看着对面，没有分给她一缕视线。 巴塞洛缪姐姐的表情太冰冷了。 苏珊娜忍不住猜想——姐姐应该还在为黑羔羊的事生气。 但是昨天姐姐抢走黑羔羊后，羔羊就再没回来。 她只希望那只可怜的黑羔羊，没有在姐姐的盛怒下受到伤害。 “母亲……让我在活动中照顾你。” 苏珊娜搅着手指，语气微弱得几乎听不到。 “嗯，好。” 巴塞洛缪简洁地回应。 听到她的话，苏珊娜表情有些生硬地站在原地。 苏珊娜以为姐姐会恼怒地拒绝，毕竟这代表着姐姐的能力比她弱。 如果姐姐说出拒绝的话，这样她在活动中就不用顾虑姐姐的处境了…… 苏珊娜垂着头，浅淡的眉眼间浮现出复杂的情绪。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她的委屈，巴塞洛缪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 然后，抬手指向对面整齐坐着的猎人学子，说：“正好，你给我说说那些都是什么人吧，他们来自哪个国度，都擅长什么。” 听到巴塞洛缪的话，苏珊娜抬起头，清浅的眸光缓缓扫向对面。 …… 随着时间的推移，中层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学子。 顶层有一道洪亮的声音传出来—— “闭幕猎宴准备开始！” 玛德琳院长看向圣托斯三位红衣主教的方向，那里坐着的三位红衣主教全都戴着面具。 玛德琳院长隔着魔法幕布，对他们身后圣托斯的国王说：“陛下，今年轮到圣托斯国度来选择场地了。” 幕布中，圣托斯国王陛下苍老的脸上挂着浅淡的微笑。 “听说西里尔今年又拿了第一名，这次也是第一次参加闭幕活动，那就选第一个场地吧。”他缓缓开口。 洪亮的声音重复道—— “闭幕猎宴选择一号场地！” 话音落下，水池上方最大的那面魔法幕布渐渐显露出迷宫的场景。 洪亮的声音又宣布道—— “禁闭者猎物入场！” 然后，巨大的魔法幕布显示——迷宫边缘的各个位置，开始出现如珍珠一般缓缓移动的白色身影。 紧接着，部分悬浮幕布的画面晃动，随后出现了一些人的模样。 画面中，这些被委婉称作‘禁闭者’的囚犯看上去已经被清洗过，也换上了干净的纯白色猎物衣服。 他们身形消瘦，头发都被剃得短短的，每个人的手里拿着匕首、棍棒、锁链等武器，正在迷宫内谨慎的活动着。 …… 猎人席位中，有人望着魔法幕布笑道： “噢——这就是所谓的惊喜？” 席位中的一位女学子也向幕布看去，然后惊讶地睁了睁眼眸道：“这些禁闭者怎么还能拥有武器？” 有人接过女学子的话，语气带着一抹上位者的轻蔑，“如果没有武器，活动就不能叫闭幕猎宴，应该改叫闭幕捉迷藏，” “嗯哼，形容的太恰当了，光是想想都觉得无聊至极。” 一位身材高大的学子说：“猎物即使没有利爪，也会长着坚硬的牙齿，所以让他们拿上武器十分合理。” “怎么，你怕了？” 长相粗壮男学子嗤笑，倾斜上身凑近女学子，“一会儿进了场地，我允许你跟在我身后补杀一两个被我遗漏的猎物。” “你可真是仁慈，我都快被你感动哭了。”有人忍不住轻笑出声。 “ 我会害怕？开什么玩笑！” 女学子被激怒重重地哼了一声，眼神冰冷，“一会儿进了场地，谁在谁身后还不知道呢！狂妄愚蠢的野猪！” “你说什么？” 被称作愚蠢野猪的男学子脸色瞬间浮起一抹薄怒的红，“你们圣托斯的王子都不敢说的话，你一只臭猫怎么敢？” “你猜我为什么敢？” 女学子吐了吐舌，毫不留情地说，“当然是因为所有人都这么称呼你们——瑙泽的蠢猪！” 第53章 阴霾迷宫 “你！你这只臭猫！” 两个学子瞪着眼凑近，脸颊气得鼓起，火药味瞬间变得浓郁。 就在这时，坐在最末位红发黑眸的少年从座位上站起来。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 少年一边笑，一边吟诗似的说道：“大家虽然来自不同的国度，但都是圣岛学院的学子，我们沐浴在同一片阳光下，欣赏同一片海水，吃着同一个食堂里的食物……” “闭嘴！骚狐狸——！” 两个争吵的学子异口同声地呵斥。 与二人声音一同出现的，是他们不约而同将桌子上的热茶抓起来，扔向少年。 红发黑眸的少年飞快侧过身子，动作轻盈地躲过两杯热茶的攻击。 呼了一口气，少年装模做样地抹了抹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 “你们一口一个骚狐狸，对提砾沙国度的王子缺乏应有的尊敬和礼仪。” 唇角挑起一抹蛊惑人心的弧度，蓝斯扬起细长的狐狸眼，慢悠悠地说：“幸好我宽厚且包容，不但不和你们计较，而且还会善意地提醒你们一句……” 他指了指身旁悬浮的眼球，又将白皙修长的手指移到唇边，用口型无声地说： ‘很多人看着呢。’ 听到少年的话，争吵的两位学子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监视球。 然后压制胸腔的怒火，缓缓坐回位置上，表情十分僵硬。 见状，蓝斯咧开嘴角粲然一笑，端起桌上的酒壶，给每一位猎人学子倒上他特意准备的热奶酒。 然后举起杯子，挑眉笑道： “大家虽然来自不同的国度，但都是圣岛学院的学子，我们沐浴在同一片阳光下，欣赏同一片海水，现在我们品尝同一壶酒，一起享受猎宴狂欢。” 说完他率先举起杯子，将热奶酒一饮而尽，然后倒转杯盏，一脸期待地看着其他人。 坐在首位的西里尔王子听他说完，也举起杯子，仰头喝下热奶酒。 剩余的猎人学子互相对视了一眼。 虽然都觉得这只狐狸兴风作态、废话连篇，但也不约而同地觉得他说的对—— 不管平时矛盾有多大，这时候，是该做出和谐友爱的样子，给各个国度的皇族看。 于是几位学子也纷纷举起杯子，饮下香气四溢的热奶酒。 与此同时，首位。 西里尔抬起紫眸，恰好对上蓝斯薄唇抿着一抹坏笑对他不停眨眼。 指节握着杯盏，西里尔扯了扯嘴角。 …… 由学子扮成第二批猎物，已经一个接着一个全部传送到迷宫场地里。 玛德琳院长温和苍老的声音通过魔法喇叭传出来—— “现在，十名猎人学子按排名顺序依次入场，第一位是圣托斯的西里尔。” 随着话音落下，一阵尖叫的欢呼声在中层响起。 魔法幕布中，黑发紫眸的西里尔王子殿下从位置上站起身，向身后的传送阵走去。 …… 从西里尔被传送到猎宴场地开始，十个观众有九个的目光都是看向单独展示西里尔画面的那张魔法幕布。 毕竟这位能力出众的圣托斯王子先前即使拿下比赛第一，也从没有在闭幕活动中露过面。 虽然圣岛比赛足够精彩，但是紧跟在圣岛比赛后的闭幕猎宴更火热，更受众人追捧。 所以在猎宴中看到西里尔的身影后，大家都期待并且好奇王子殿下会呈现出怎样精彩的猎杀画面。 黑发紫眸的清冷少年在传送到迷宫花园内后，先扫视了一圈四周，再转头，目光地看向身旁那颗眼球形状的圆球。 圆球被他抓在手中，缓缓拿近。 从魔法幕布中呈现的画面，就是一张渐渐放大的、冷酷又俊美的脸。 中层的女学子们，不由得发出一阵激动的高分贝的叫声。 然后…… 幕布的画面一阵扭曲，变成了一整页的灰白。 女学子们的叫声从痴迷，瞬间转变成懵圈。 “噢……西里尔。” 圣托斯的国王陛下常年浮于脸上的微笑，也裂开了。 看到这个情况，玛德琳院长转头对身后的修女吩咐：“从迷宫里再挪一个不跟人的监视球，找到西里尔后，跟在他的身边。” 片刻后。 损坏的监视球，又多了一个。 许久后。 损坏的监视球，又多了三个。 玛德琳院长呵呵笑着，一边缓和着尴尬的气氛，一边转头，看向红衣主教身后。 “孩子不听话，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在描绘着暗红色玫瑰花纹与荆棘藤蔓边框的魔法幕布中，圣托斯的国王陛下缓缓摇头，无奈地叹息，“算了，随他的心意吧。” …… - 踏进传送阵，经历一阵短暂的眩晕后，贝栗来到闭幕猎宴的场地——阴霾迷宫。 抬起红眸，在一片阴暗的灰雾中。 她看到一片由生长密集的绿篱形成的整齐而厚实的墙，以及将绿篱精心修剪后出现的一道拱门。 从拱门看进去，是仿佛枯枝分叉一般蜿蜒曲折而出的无数条小径。 有直有曲，每过一个转角都可能看到新的方向，或是死胡同。 身后的传送门已经关闭，只剩一片更浓重的灰雾。 贝栗轻吸一口气，定下心神后朝拱门走去，同时仰头观察着绿篱墙体的高度。 墙体看上去足有四五米高，但是对她这样兽化后带翅膀的人来说，直接翻越墙体完全没问题。 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在迷宫里畅通无阻了。 思索间。 贝栗穿过拱门，踏进迷宫内。 正要变成蝴蝶，她发现了什么肩膀忽然顿住。 红眸凑近，仔细查看。 她才发现构成墙面的绿篱不是植物，而是像铁一般的某种坚硬的材质。 它们被塑造成绿篱的模样，又在表面涂抹了绿色的颜料。 模仿被修剪整齐的叶片，‘叶片’的截断处十分锋利，要是有人试图在墙面攀爬，双手一定会被划割，掌心全是鲜血。 她伸手碰了碰‘叶片’之间圆柱形的枝干，眨眼间变成一只闪着蓝绿色翅膀的蝴蝶，拖着一缕黑雾，飞到了绿篱墙的顶部。 阴霾灰雾笼罩着整片繁复巨大的迷宫。 飞得越高灰雾越浓。 扇动着翅膀，她向下看去。 除了各个方向隐约传出来的细微声响，根本看不到其他人所在的位置。 就在这时，一阵短暂刺耳的电流声响起。 然后，玛德琳苍老温和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出来—— “所有猎人已经全部入场，闭幕活动开始，祝各位学子猎宴愉快。” 第54章 弯曲獠牙 被灰雾笼罩的迷宫入口。 眨眼间，出现两个身形肥硕的身影。 他们是一对双胞胎，而且都是瑙泽国度多宾皇族的王子—— 十殿下泰伦.多宾，还有十一殿下布鲁诺.多宾。 虽然这几年圣托斯国度的学子各方面的能力提升迅速，圣岛比赛前十排名里圣托斯的学子占领了大部分名次。 但瑙泽国的实力也同样不容小觑。 前十的排名里，有三个人是瑙泽国度的王子。 是的，三个人都是王子。 圣岛学院里来自瑙泽国度的学子，超过一半的人都是皇族的王子或者公主。 虽然圣岛学院规定了一个家族只能有一个进到学院的名额，而一般情况下那些家族都会选择送最优秀的那个孩子到学院学习。 正如上一句所说的，这是一般情况。 瑙泽国度的皇族因为一次可以产下许多胎，又想让所有皇族出身的孩子都受到良好的魔法授课资源，所以就想了个曲折的办法—— 将孩子记在瑙泽国各个家族名下，占着那些家族的名额。 如果走过圣岛学院的广场，遇到一位瑙泽国度的学子，男学子可以直接称作王子，女学子也无脑喊一声公主，总没错。 正是因为这样的现象，如果学子之间吵起来，随便骂上一句瑙泽蠢猪，也总能刚好攻击到对方。 …… 眩晕感消失后。 瑙泽国度的泰伦殿下迅速环顾四周，然后远远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竟然是他的弟弟。 十一殿下布鲁诺恰好也被传到了附近。 “布鲁诺——！” 泰伦抬高音量，欢快地叫了一声，然后跑到弟弟布鲁诺面前。 “真是太走运了！” 泰伦说：“走吧！我们一起出发，先去把最重要的任务做了。” 另一边，布鲁诺的脸色不是很好，他对泰伦摆了摆手。 “不，你去吧，我得先解决一点私人恩怨。” 泰伦讶异，皱起眉头想了想，然后很快明白了弟弟的意图。 泰伦伸手抓住弟弟的胳膊，道：“气还没消？你和她都是猎人，两个猎人在这迷宫里能有什么好斗的？” “何况圣托斯的人也不是第一天那样称呼我们了……”泰伦叹了一口气，“你要是实在想泄愤，就等猎宴结束出去后，我们再设个陷阱狠狠整蛊她就好了。” “不行！” 布鲁诺紧握拳头，靠近泰伦，在他身边压低声音，用瑙泽语说： “那只臭猫，我要让她被淘汰的画面出现在我的水晶球里。” “这是我在闭幕猎宴中最首要的事，在完成这件事之前，其他一切都往后靠。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泰伦张了张嘴，又闭上，眼睛转动，不知道在考虑些什么。 见状，布鲁诺抽回胳膊，转身间兽化，变成棕褐色的野猪形态。 野猪宽头小眼，身体覆盖着厚厚的皮毛和一层硬毛。 长长的獠牙粗犷强悍，从下颌伸出，弯曲向上。 野猪形态的布鲁诺看了哥哥一眼，然后迈开四条腿，往绿篱拱门的方向快速冲去。 很快，一阵笨重的奔跑声在身后响起。 听到后面的动静，布鲁诺回头，看到泰伦也兽化变成野猪形态追了上来。 布鲁诺不得不停下来，用充满烦躁的语气问：“怎么，泰伦，你想阻止我？” 泰伦的鼻子发出一阵野猪的哼哼声，然后他说：“不是，我也想让我的水晶球里出现圣托斯女孩被淘汰的画面。” “布鲁诺，你别想独自享受这件事！” 听到泰伦的话，布鲁诺愣了一下，然后哈哈笑起来。 用粗利的獠牙碰了碰泰伦，说：“那太好了！走，我们一起去找那只臭猫！至于那件事……就让鲍里斯去处理吧，那种事他向来最积极。” 两只野猪臂膀互相撞了一下，一起向拱门奔去。 只是跑出一段距离后，又一起急刹车似的停下脚步。 两只粗壮的野猪眨眼间，变回两个身形肥硕的少年。 “该死的……” 布鲁诺捂着肚子抱怨道：“我的肚子怎么这么痛……” “我也是……难道我们吃错了什么东西？” 泰伦也皱起眉头，额头开始渗出细汗，他说：“有问题……肯定有人在暗中搞鬼！” 想起什么，两个少年对视了一眼，咬牙切齿地齐声说： “热！奶！酒！” 肠子又一阵翻江倒海的绞痛，泰伦皱着脸拿起身旁悬浮的监视球，说：“玛德琳院长……我们需要厕所……” 一旁的布鲁诺捂着肚子，气得面容狰狞，脸色发红。 他一把抓过泰伦手里的监视球，对着眼球图案怒喊道：“蓝斯——！你这该死的狐狸！我要宰了你！” …… 闭幕猎宴才刚刚开始。 魔法幕布中展示的，几乎所有猎人学子的脸色都不太好，像一团团被揉得皱巴巴的纸。 他们都是刚传送到阴霾迷宫的入口，就肚子疼得厉害，然后嚷着叫着要求学院的人赶快在他们身后变出一个厕所来。 也有一部分人想出了幕后黑手，忍着疼痛骂出难听的句子。 句子中的‘狐狸’这个词的含量十分丰富。 这混乱的一幕，引得中层观看的学子们前仰后合，笑声连连。 顶层的玛德琳院长再次发出呵呵的笑声，一边缓和着尴尬的气氛，一边转头，看向金衣主教身后。 在描绘着亮金色丝兰和月见草花纹边框的魔法幕布中，提砾沙的国王陛下像是没听到其他猎人学子咒骂蓝斯殿下的话语，他自豪地感叹—— “还能想到这种方法，真聪明啊，蓝斯，不愧是提砾沙最优秀的王子！” 身形高瘦的修女快步走到玛德琳院长身边。 凑到耳边，修女压低声音快速说道： “院长，传送阵全都被破坏了，对方应该是有组织的高阶魔法师，我们的人暂时没有办法进到猎宴的迷宫里。” 第55章 死在这里 听到玛德琳院长宣布猎人全部入场后，围墙上的蝴蝶扇动翅膀回到地面。 变回人形，她张开十指，查看指甲上的跟踪瓢虫。 红色甲壳上的黑色斑点微微闪烁，看起来像是会随时振翅飞走。 十个指甲都修剪得整齐，每个指甲上都趴着一只小瓢虫。 如果有瓢虫从贝栗指甲上张开翅膀飞走，那就证明有猎人学子恰好被传送到她附近百米内。 飞走多少只，就代表她所在位置附近百米内有几个猎人。 这是魔法商店最新上的用于追踪的魔法道具。 为了使用者使用时不消耗魔力，在繁琐的制作阶段就注入了魔力。 所以这款道具价格昂贵，数量也很稀少。 在候场时，贝栗稍微走动了一会，将十只跟踪瓢虫放出去，让它们分别在十名猎人身上做了标记。 在放出和收回瓢虫时，她还特意按照猎人的排名顺序从左手到右手依次放置跟踪瓢虫。 这样一来，当瓢虫有动静时，她就能第一时间推测出附近的猎人都有谁。 闭幕猎宴不像圣岛比赛。 猎宴更偏重过程的娱乐，排名倒是其次，也不像圣岛比赛那样有严谨的过程。 所以在等候入场的时间里，在场中的所有人都可以在对应楼层中不受约束地随意走动。 走到西里尔脸上都可以，不过那样有些失礼了。 贝栗在等瓢虫飞回指甲上时，还被走动的苏珊娜看到了。 她也不介意。 恶毒女配暗地里打算做点什么事的时候，女主总能恰好撞见，也许这就是苏珊娜作为原书女主自带的属性吧。 “巴塞洛缪姐姐……这是什么……” 苏珊娜睁大清亮的眼眸，不知所措地问。 “噢，这是……” 贝栗想了想，抬起双手，朝她秀了一下指甲，“我为闭幕猎宴特意做的美甲，好看么？” 苏珊娜的目光落在巴塞洛缪白皙细嫩的手指上。 上面粘贴十只瓢虫。 头部一对小触角，六条腿时不时的小幅度摆动。 苏珊娜纠结了片刻，才吐了一句：“嗯……看起来……很特别。” …… 看着左手食指上面的瓢虫，红黑色翅膀渐渐张开，在指甲上不安地来回转动，仿佛马上就要振翅飞走。 这是……排名第四位。 贝栗在脑海中快速回忆着苏珊娜的描述。 在删去无比繁琐的家族故事，和与之有关的一些无聊小八卦后。 她得到的信息是——这位排名第四的猎人是来自圣托斯国度的女学子昆娜。 兽化后是飞蛾形态。 只是没想到猎物刚踏进迷宫，学院这么快就将猎人传送过来了。 而且传到她附近的，还是个和她一样兽化后可以飞的猎人。 贝栗顿时感到有些棘手。 飞快取出隐身斗篷披在身上，她向里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她回头望向身后，拱形门已经消失了，变成一堵弥漫着灰雾的‘绿篱’墙。 贝栗忽然有些纠结—— 是趁着猎宴刚开始去找个隐蔽的位置，用袖珍弹弩偷袭这个猎人，还是甩开她，先往迷宫深处走。 思考的间隙，指甲上原本躁动不安的瓢虫，居然渐渐停止转动，两片红黑的小翅膀也闭合。 安安静静不再动作。 贝栗注意到这个现象。 应该是西里尔使用了某种手段，成功拖住这些猎人了。 想到这，贝栗不再纠结，紧了紧身上的隐身斗篷后，瞬间兽化，再次变成蝴蝶形态，飞向‘绿篱’墙的上空。 有了隐形斗篷的加持，即便是蝴蝶形态，她也是隐身的。 而且她的形态非常小巧轻盈，即使飞到别人脸上，想来也是悄无声息的。 …… 在一道道‘绿篱’墙上畅通无阻的飞行着。 贝栗将大部分精力都集中在耳朵上，只要听到‘绿篱’墙下传出走动的声音，就飞下去查看。 这已经是她当下能想到的最效率最安全的寻人方法了。 在见到不下十个陌生面孔后，贝栗的搜索圈渐渐移向阴霾迷宫的另一片区域。 这片区域与她踏入迷宫时所见到的景象，有一些不同。 空气中同样弥漫着一层薄薄的灰雾，迷宫内同样有用坚硬材质塑造的‘绿篱’墙。 只是‘绿篱’墙面多了一朵朵颜色各异的小花朵。 正观察着这片区域的不同，她忽然听到一阵清晰且欢快的哼唱声，从围墙下传出来。 贝栗心中感到略微惊讶。 刚来到这片区域，她就重新检查了一遍指甲上的跟踪瓢虫，确认了百米内没有猎人在活动。 所以围墙下这个哼歌的人，是猎物没错。 要么是个对自己充满自信的猎物，要么就是个心大而且糊涂的猎物。 快速扇动翅膀，她降落到‘绿篱’墙下。 看清了那个哼歌的身影后，隐身的蝴蝶惊诧，差点翅膀一歪掉到地上。 …… 圆圆的深色眼眸。 一头柔软的棕色短卷毛已经被剃得短短的。 本该出现在圣教院的小修女，竟然出现在闭幕猎宴的阴霾迷宫里。 还穿着代表猎物的白衣服…… “艾……丽……？” 瞬间变成人形，贝栗眉头紧蹙，一把抓住小孩的肩膀，“艾丽，你怎么在这里？！” 艾丽被她吓了一跳，回头又看不到任何人影，只有一股抓在肩膀上让人疼得皱眉的力道。 “呜哇！！有鬼啊……” 艾丽挣扎着，刚叫了一声，又被什么飞快捂住了嘴。 下一秒，灰发红眸的少女拨开头顶的帽檐，忽然出现在她身前。 小孩深眸瞬间一亮，“呜——！*&……” 贝栗从含糊不清呜呜声中猜出了她正在念‘是巴塞洛缪小姐’，但是目光落到她光秃秃的脖子，贝栗的眉毛紧紧拧到了一起。 “艾丽，你会说悄悄话吗？”贝栗问。 看到小孩点头，贝栗才说：“现在我们来玩一个叫只说悄悄话的游戏，在游戏里你只能说悄悄话，如果你的声音变大声你就输了，明白吗？” 听到‘游戏’两个字，艾丽眼睛更亮了，她飞快点头。 贝栗这才松开手，悄声问：“悄悄话游戏开始了，回答我，艾丽，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玩……” 被少女警告地盯了一眼后，艾丽话语停顿了一下，将声音挤压得更小声，“我在玩捉迷藏，和好多人一起玩，贝基也在，对了，还有莉莎姐姐。” “巴塞洛缪小姐，你也在玩捉迷藏吗？”她问。 贝栗沉默地盯着她看，眉眼间满是肃然，片刻，才回答： “我在找莉莎。” 她顿了顿，又说：“艾丽，这不是玩捉迷藏的地方，如果遇到穿着华丽衣服的人，你会死在这里的。” 第56章 都不许哭 “……死？” 小修女被贝栗直白的话语吓得说不出话来。 艾丽眨了眨忽然变得有些干涩的眼眸，神情变得不安，声音带了些颤抖的尾音，说：“我只是玩捉迷藏，我没有偷东西，他们不会这样对我的……” 艾丽不明白巴塞洛缪小姐为什么要这样说，但是巴塞洛缪小姐认真的表情又让她有些害怕。 巴塞洛缪小姐看她的眼神，冷肃中透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悲伤，就像在看着一个即将死去的人。 “我……想去找贝基……” 她抓住巴塞洛缪小姐的手，像在海水中抓到一块浮木。 艾丽怯怯地望向四周，才后知后觉地发觉这片迷宫，是多么的诡异阴森。 她说：“巴塞洛缪小姐……我带你去找莉莎，然后我们一起去找贝基，好不好？” 艾丽进到迷宫后，没走多远就见到了莉莎。 莉莎姐姐像变了一个人，手里紧紧抓着一把匕首，蹲在角落自言自语，看起来危险极了。 “你见过她了？” 灰发红眸的巴塞洛缪小姐有些惊讶，冷肃的神情变淡了些，又问：“这迷宫这么多分岔口，你记得路？” 艾丽像捣蒜一样点头，抬手指向‘绿篱’墙上的‘花朵’。 …… 贝栗一边低头观察着指甲上跟踪瓢虫的状态，一边跟在艾丽身后。 两人一路七拐八绕，走出了好长一段距离。 每到一个分岔路口，艾丽就会低头看一眼‘绿篱’围墙的墙根。 那里有她留在地上的用来识别方向的花朵。 贝栗也是通过艾丽，才知道‘绿篱’墙面的花朵的末端与枝干不是一体，被颜料涂抹成五颜六色的花朵是可以摘下来的。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她在心中感叹。 …… 兜兜转转间。 走了不知道多少个岔路口。 空气中弥漫的灰雾越来越浓。 呼吸间，鼻腔渐渐感到有些炙热。 低头看了一眼指甲上的跟踪瓢虫，贝栗刚想提醒艾丽把鼻子捂上，就在一片灰白的阴霾中看到地上的莉莎。 莉莎的头发也和艾丽一样被剃短，一身白色的猎物服装几乎与灰雾融为一体。 她蹲坐在地上，一只手抱住膝盖，另一只手松松地握着匕首，整张脸仿佛被烫伤了似的一片通红。 听到靠近的脚步声，她抬起眼眸。 然后，灰暗麻木的双眼瞬间变得明亮。 “巴塞洛缪小姐……你真的来了。” 她难以置信地说。 然后眼眶通红。 泪水淌下，滑过脸颊，激起上面被灼烧般的刺痛。 她以为自己会在这片浓雾中死去。 发红发烫的、渗出淡黄色液体的皮肤在提醒她。 如果在雾中死去，她的身体会渐渐融成一地血水。 看到莉莎哭了，艾丽也害怕地哭起来。 贝栗见状有些无奈地抬手扶额头，顺便看了一眼手指。 然后发现。 左手拇指、右手拇指和食指的指甲上，三只红黑色瓢虫已经开始躁动不安，原地打转。 那是排名第五、六，还有第七名的猎人。 贝栗眉头紧蹙，连忙冷声道：“安静，全都不许哭。” “现在不是叙旧闲谈的时机，莉莎。” 贝栗一手捂住艾丽的嘴，同时抓住莉莎，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这些雾很危险，正在迷宫里蔓延，我们要往迷宫中心去。” 她让莉莎将身影娇小的艾丽背到背上，然后将隐身斗篷披在她们身上。 “我能力有限，但会尽力带你们出去。” 贝栗一脸认真地看着她们俩，语气郑重地说： “这件头蓬披上后，所有人都看不到你们了，我会变成一只蓝绿色翅膀的蝴蝶在上面给你们带路。” “路上如果遇到和你们一样穿白衣服的人，不用管继续走。” “但如果不是白衣服的人，就要立刻停在原地，屏住呼吸，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我会在上面引那个人离开，然后再回来找你们。” 她轻轻吸了一口发烫的空气，继续道：“数一百下吧，如果我没回来你们就继续往迷宫中心走，我会跟上你们的。” 看到少女的表情，莉莎没有再多问。 她点点头，按照所说的，背稳身后的小修女艾丽。 两人一蝶开始向迷宫中心出发。 …… 路上。 莉莎抬头看了一眼飞在前方的蝴蝶，轻声安抚着背上发抖的小修女，“艾丽，你可以闭上眼睛睡一会。” 艾丽呜咽着应了一声，又弱弱地问：“那……贝基呢……” 莉莎脚步微顿，勉强用轻松的语气说：“贝基这么聪明，也会往迷宫中心走的，也许这时候她已经到那里了。” 艾丽点头，安静了好一会了。 当莉莎以为背上的小修女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又听到她梦呓似的问： “……如果贝基不在那里呢？” 如果不在那里，那贝基就不会再出现了。 莉莎将这样残忍的话咽在肚子里，继续跟着蝴蝶指引的方向走，假装没有听到她的问题。 越接近迷宫的中心位置，弥漫在空气中的灰雾就越淡，能见度越高。 扇动着翅膀，贝栗回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身后，仔细听出细微的脚步声，确认莉莎一直跟着。 此时，恰好走到一个分岔路口。 想起来已经走了很远一段距离没有查看猎人情况，贝栗落到地面变回人形态，检查指甲上的瓢虫。 右手拇指指甲上的瓢虫在她变回人形后，迫不及待振开翅膀飞到右前方，然后停在空中，像是在等她跟上。 幽红的目光透过红黑色瓢虫，看到右边岔路口。 薄薄的雾气中，有一只毛色为灰色斑纹的草原猫，随风摆动着尾巴，正在飞快向她冲来。 第57章 猎宴狂欢 这是排在第六位，来自圣托斯的女学子，帕姬。兽化时是只奔跑速度十分迅猛的草原猫。 幽红的眼眸一凛。 贝栗压低声音说了一个‘停’字，然后伸手一把抓住身前振翅悬浮的瓢虫，转身迅速兽化变成蝴蝶，飞到‘绿篱’墙上空。 闪蓝绿色翅膀的蝴蝶刚飞上空中，灰色斑纹的草原猫就飞扑到了她刚才站着的位置上。 草原猫轻轻摆了摆尾巴，接着后肢蓄力，尝试着跳了几下。 在意识到以自己现在的弹跳力，完全不可能抓到上方飞舞的蝴蝶后，草原猫不甘心地呲了一下尖牙。 锋利的爪子泄愤一般在泥土上狠狠划过，留下一道刮痕。 空中的蝴蝶也意识到了草原猫的短处。 就在高处，一会往下降一些，一会又往上飞得更高，完全在逗弄她。 草原猫喵呜一声，胡须颤抖着，从口中发出急躁的少女声音—— “该死……康斯坦斯家的女孩果然都令人生厌！你，你给我等着！一定是身上挂着的东西太重了！” 话音还未落下，灰色斑纹的草原猫立刻变回人形。 出现在地面的是一位身材娇小，头发剪成深色齐耳短发的少女。 帕姬低头一边咒骂着，一边快速解下绑在身后的挂坠物，然后将那个东西用力扔到一旁。 “好了，轻松多了，这次我一定要把你抓下来！” …… 随着一阵沉闷的滚动声后。 一个圆滚滚的物体，滚到了莉莎的脚边。 她屏住呼吸低头看去，看到一条精致的彩线编织的绳子，穿过一只小小的灰白的耳朵。 那个圆滚滚的物体，竟然是贝基的头颅。 莉莎死死咬住下唇，忍住不向后退的脚步，让自己在原地定成一座雕塑。 但是弯曲的手臂忘了控制力度，将身背上已经睡着的女孩勒得忽然发出呜的一声。 “谁！” 齐耳短发的少女正要兽化变回猫形态，听到动静，立刻警惕地转头，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但是空无一人。 眉头微微皱起，帕姬不由得流露出狐疑的神色。 紧接着，她肩膀一僵，立刻兽化成猫，后肢一蹦，跳得远远的。 几乎同时。 一阵爆炸声在少女刚才所站地位置响起，掀起一阵尘土。 尘土缓缓散去后，留下一小片凹陷的土坑。 跳到远处的灰色斑纹的草原猫抖了抖毛上的尘土，变回人形，她着急地拿起脖子上的防御魔法挂坠看了一眼。 水滴形状的白水晶底部已经出现一条裂缝。 眼眸里的怒火瞬间燃烧。 帕姬眼神狠厉地看向站在‘绿篱’墙顶部，灰发红眸的少女。 “你以为我捉不到你？” 帕姬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 “是的，你捉不到我，因为你没有翅膀，就这么简单。” 缓缓颔首，贝栗继续激怒她道： “不过刚才听你说讨厌康斯坦斯家的女孩，看来你在苏珊娜那里，也没讨到什么好处呢……” 嘴角扯出一抹不屑且倨傲的笑容，幽冷的红眸俯视着。 帕姬的牙齿咬得咯咯响。 因为少女一下子说到了她的痛处。 苏珊娜那只蠢鹅，总是用各种借口在尊贵的西里尔殿下身边晃悠，真是碍眼极了。 每次在魔法课上，看到他们两人因为组队而靠在一起低声讨论着什么。 帕姬都恨不得冲上去将那只蠢鹅扯开。 这一次因为比赛成绩优异，她排到了第六名。 然后当天就从其他人口中知道了两个好消息—— 殿下要参加这次的闭幕猎宴。 以及。 苏珊娜那只蠢鹅主动报名，成为了猎物。 猎人只可以带一件道具，一般人会选择带上武器。 帕姬听说苏珊娜是猎物后，立刻决定将武器换成可以跟踪的道具。 翻开衣柜，找出了里面最好看的衣服。 她期待着亲手将苏珊娜淘汰后，能和殿下站在一起，享受猎宴狂欢。 但是进了迷宫后，帕姬才发现苏珊娜被西里尔殿下保护着。 而且，西里尔殿下毫不留情地驱赶了她。 帕姬回忆的间隙，灰发红眸的少女抬起手臂，袖珍弹弩的准心再次对准她。 然后，浓缩弹丸射出。 又一阵爆炸声，掀起一地尘土。 一阵刺耳的、充满怒意的猫叫声从尘烟里发出来。 下一秒。 一道灰色身影飞速跳到‘绿篱’围墙，无视墙面被塑造得锋利的‘叶片’，一路爬上墙顶。 被愤怒冲昏头脑的猎人已经将刚才异常的响动抛到脑后，一心只想将这只蝴蝶踩在脚下。 得逞后。 贝栗瞬间兽化，变成蝴蝶形态飞向更高的上空，将身后追逐她的草原猫引向另一个方向。 …… 莉莎看着两个身影远去，消失在转角。 没有数一百个数，她迈开步子急忙走向中间的岔路口。 她不希望身后的艾丽看到地上残忍的画面，更不希望她认出那个头颅是贝基的。 …… 迷宫错综复杂。 莉莎背着艾丽在迷宫里不停地走 起初，她的脚步还保持着轻而缓，尽量不发出明显的脚步声。 但没有蝴蝶的引路后，莉莎的方向感似乎彻底遗失了，只能无休止地在分岔的小径与死路之间徘徊反复。 渐渐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 变成慌忙地疾走，甚至奔跑。 四周蜿蜒曲折的‘绿篱’围墙仿佛活了过来，开始在她眼前缓慢地旋转，令人眩晕。 她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她的人生里会出现撒姆尔这个人，他将她的一切都毁了。 为什么当时割下撒姆尔的头颅后，不带着他的头颅跳进海里。 如果那天晚上跳进冰冷翻涌的海里，她是不是就解脱了？ 巴塞洛缪小姐为什么要救她？ 她只是一个如蝼蚁般微弱的人。 她的消失，甚至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惋惜。 …… 抽噎着。 莉莎大口喘息，泪水再次无法抑制地溢出眼眶。 情绪从麻木和平静，逐渐走向崩溃边缘。 就在她被绝望彻底淹没的时候。 一只毛色如枫叶般鲜红的狐狸，迈着轻盈优雅的步子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毛茸茸的尾巴缓缓摆动，狐狸微微眯起狭长上挑的眼睛，看着空无一人的小路。 张开嘴，狐狸露出尖利的牙齿。 然后，清冽的少年音带着一抹玩味的语气，从狐狸的口中发出—— “嗯哼……我看看，这是一个大猎物背着一个小猎物，然后身上还披着昂贵的魔法道具……” “我如果猜得没错的话，你们是和洛洛一起的。” 狐狸一边说，一边走着，然后忽然停下脚步，变成红发黑眸的少年。 他伸手在空气中扯了扯，隐身斗篷的帽檐落下，果然露出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少年的嘴角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黑眸藏星般闪烁，他急切道： “快说，我的洛洛现在在哪？” 第58章 迷宫中心 引着帕姬远离了莉莎和艾丽的位置。 贝栗发现这位排名第六的猎人很少念动咒语对她使出魔法攻击。 毕竟为了避免被突如其来的魔法击中，她虽然飞得不快，但也飞得很高。 让整个蝴蝶形态在灰白的浓雾间若隐若现，还时不时往下降一降高度露出身影，以确保灰色斑纹的草原猫能一直知道她的方向。 正疑惑着，她飞出一段距离，转回视线忽然发现身后已经没有了那道灰色斑纹的身影。 思索了片刻，她转身飞进浓厚的灰雾中。 贝栗可不会想不开地飞下去查看猎人的情况，比起这个，她更担心被偷袭。 因为偷袭是劣势战斗中最有用的方法。 往迷宫中心的方向又飞了一段距离。 闪蓝绿色翅膀的蝴蝶才缓缓停在‘绿篱’墙顶部，然后变回人形。 贝栗的左手拇指、右手拇指和食指的指甲上，三只红黑色瓢虫迫不及待飞离，飞到她身后的方向振翅悬浮着，仿佛在等她跟上。 并且三只瓢虫你推我挤地碰在一起，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低头数着手指，贝栗发现三个人依然是排名第五、六，还有第七名的猎人。 其中的第六名猎人，就是刚才追着她跑的帕姬。 她沉思着回忆了一番，才想起来排名第五和第七的猎人，是瑙泽国度的两个男学子，布鲁诺和泰伦。他们兽化后都是野猪形态。 所以是这三个人相遇了？ 虽然他们三人排名相对靠后，且兽化后都不能飞，对她的威胁没这么大。 但是如果他们三个人从不同方向不断朝她进行远程魔法攻击……那真是够呛。 当下的情况，还是先避开身后那三个人比较好。 她虽然能隐匿在浓重的灰雾中，但是灰雾的气味是真的不好闻。 而且在雾中待久了，还会灼烧皮肤。 贝栗只能在蝴蝶周围裹上一层魔力来抵挡。 好在找人的过程十分顺利，几乎没什么消耗，比她预想的要好很多。 接下来。 只需要将人带到西里尔那里让他守着，然后再找到亚舍拉，利用他残暴的一面将猎人一一淘汰就行了。 这样计划着，贝栗定下心神，抬起手，指尖浮现出一只闪蝶。 先前将隐身斗篷披在莉莎和艾丽身上时，贝栗在斗篷里留下一只闪蝶，以确保发生突发情况分散后，她还能返回去找她们。 这也是她目前为止消耗魔力最多的一个举动了。 “去吧，为我指引。”她轻声道。 指尖的闪蝶缓缓扇动翅膀，朝某个方向飞去。 贝栗迈开步子，转眼间也兽化成蝶，跟随在闪蝶身后。 …… 闪蝶在前方领着她。 贝栗发现自己离迷宫中心越来越近。 这是件好事，代表着莉莎正按照她的话走，已经十分接近中心的位置，甚至已经先一步在那里等待了。 又往前飞了一段距离。 远处的视野下方。 蜿蜒曲折的一道道绿篱墙，一下子变成平坦开阔的青青草地。 明媚的阳光像垂散的纱幔，忽然落下来，将这片由围墙圈起来的草地严密的保护，使它不受灰雾和阴霾一丝侵染。 贝栗看得有些呆了，没注意到一道巨大的黑影扑了上来，厚厚的爪子一抓，将飞在她前面引路的闪蝶扑到地面。 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黑影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蝴蝶飞快扇动翅膀，才稳住身形不坠到地上。 惊魂未定的视线，最终落在地上。 那里有一只毛色为纯黑色的豹子，体型健壮，耳朵尖锐挺拔，突出的眼睛是幽暗的紫色。 此时，这只黑豹正高仰着脑袋，双眼盯着她，像在盯着猎物。 看清是只黑豹后，闪蓝绿色翅膀的蝴蝶发出一阵努力压制愠怒的少女声音—— “西里尔殿下怎么出手这么迅速，完全不先问问是敌人还是朋友吗？” 草地上的黑豹抬起爪子，若无其事地捋了捋上面的黑毛，片刻才有一道冷冷的少年音，从锋利的犬齿间传出来—— “我的朋友进到这里前，会识相的主动发出一些声音。” 贝栗在内心翻了个白眼，扇着翅膀缓缓降落到地上的瞬间化成人形。 “莉莎她们在这里吗？”她先问正题。 “是的，不久前刚到。” 话音落下，黑豹也变回了黑发紫眸的少年模样。 他走在前面带路，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灰发红眸的少女一眼，然后没好气地说：“你真是……拖家带口的。” 听到他前半句，贝栗已经松了一口气，所以十分自然地忽略后半句。 走在少年身后。 她忽然想起艾丽的事，于是在开口时语气变得凝重，“学院把圣教院见习的小修女都扔到这里来了，这件事殿下知道吗？” “不知道。” 西里尔回答，神色平淡。 贝栗抬眸看了他一眼，小声地嘀咕一句：“……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这句话飘进西里尔的耳中，紫眸深处开始涌起不耐烦的情绪。 “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你觉得学院做的决定，还需要问过我的意思吗？”他冷冷地说。 贝栗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想了想，又把嘴闭上。 西里尔说得对，即使他是圣托斯的王子，即使他再优秀，也无法阻止什么。 只是贝栗下意识将西里尔带入原书男主的角色，也清楚地知道这个少年打心底反对这样的杀戮活动，所以她刚才才会产生‘西里尔在剧情里会扮演一个阻止者的角色’这样的想法。 “你说得对，学院做的决定不需要问过你的意思。”贝栗点头。 走在前面带路的西里尔沉默了一下，然后语气晦暗不明地说: “你想让他们停止这种无聊的活动，只能拥有比他们更大的权力。想拥有这样的权力，只能通过各种途径不断提升自己的能力，让所有人匍匐在你的脚下。” 西里尔话音落下的时候，他们已经绕过最后一道‘绿篱’墙，踏进翠绿柔软的草地，来到迷宫的中心位置。 贝栗抬起双眸，幽红的视线一下子看到不远处的几个白色身影。 依靠人影的轮廓，她认出了苏珊娜、莉莎、艾丽，还有……还有一个奇怪的、身形消瘦无比的少年。 第59章 真是独特 贝栗远远看着那道瘦削的身影。 虽然看不清脸，但隐隐有些熟悉的感觉。 …… 忽然。 一阵细微且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的通道里传出来。 朝贝栗和西里尔的方向，越来越近。 西里尔率先警惕起来，眨眼间兽化变成黑豹，飞快跳到通道口，将少女保护在身后。 清冷的少年音从黑豹尖利的犬齿间发出。 西里尔对巴塞洛缪命令道： “别碍事，去苏珊娜那里待着。” 话音落下，灰发红眸的少女却没有动。 低头看着右手小拇指上已经振翅飞离的瓢虫，她神色平静地说：“是蓝斯。” 话音刚落下，被‘绿篱’墙围起来的小路，出现一只正在快速奔跑的红毛狐狸。 即使看到了红毛狐狸，确认那是蓝斯兽化后的样子，西里尔也不敢放松警惕。 因为狐狸跑得实在太快了，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他身后是不是正有几个猎人在追着。 身影轻盈如风，仿佛五线谱上跳跃的音符，一眨眼的功夫就来到眼前。 狐狸灵活地跳到黑豹脊背上，伸缩的利爪抓着黑豹身上短而柔亮的黑毛，稳定身形。 狭小而尖细的狐狸嘴张开，露出锋利的牙齿，两侧几根细长的胡须颤动着。 有些兴奋和激动地少年音从里面传出来—— “西里尔！西里尔！” “有件事我必须第一时间告诉你，那就是——猎人与猎人之间打起来了！” 狐狸咬着尾音一字一句的说。 黑豹原本没有闲心去管狐狸爬到他背上这件事，正一脸警惕地盯着通道。 但听完他的话后，黑豹立刻翻了个白眼，然后侧着身体，朝背后飞快挥了一爪，同时说道： “无聊，快滚下来。” “先别急着‘无聊’啊，我的朋友！” 狐狸轻轻一跃，躲开攻击的同时，跳到草地上。 略微弯曲的线条将他狭小而尖细的狐狸嘴，勾勒出与生俱来的狡黠神态。 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睛星光闪烁，他迫不及待地说： “一方可是瑙泽国的两只小野猪，泰伦和布鲁诺，另一方你可以猜猜是谁！猜中没有奖噢！” “帕姬。” 贝栗回忆着先前看到的瓢虫，和西里尔异口同声道。 “就是排在第六位圣托斯的……呃。” 狐狸的眼神由兴奋激动一下子转到无奈。 他像被浇了一壶冷水，挺拔的耳朵变成飞机耳，耷拉下来。 “所以完全没有悬念，是吗？”他语气略微苦涩地喃喃。 随后，他的视线，才姗姗来迟地落在后方灰发红眸的少女身上。 “噢，原来洛洛在这……” 狐狸忽然发出一声不太正经地轻笑声。 毛茸茸的尾巴随着脚步缓而优雅地左右摆动，他绕开黑豹，走到少女身前的瞬间变回人形。 鲜红的枫叶色短发被风吹动，一缕碎发轻轻拂了起来。 细长且上挑的狐狸眼含着一抹笑。 他模样斯文坦然，绅士地牵起少女的左手，正要在细嫩白皙的手背留下吻礼。 但是下一秒，又看到对方指甲上触角颤动、躁动不安的红黑色瓢虫。 噢，洛洛的审美……真是独特。蓝斯在心中暗叹。 少年微微停顿的间隙，贝栗左手食指上的瓢虫原地转了几圈后，忽然震动红黑色的翅膀飞了起来。 “有猎人在附近，是排在第四名的女学子，圣托斯的昆娜。” 这个人就是贝栗刚踏入阴霾迷宫时，几乎要碰面的猎人，而且这个猎人兽化后是飞蛾。 这样一来，她靠翅膀在空中遛人的优势就没有了。 思索着，贝栗将手从少年指间飞快抽回，然后往身前轻轻抓了抓，将悬停在空中的瓢虫握在手里。 “多打一，我们的胜算非常高，不过我和她不太熟，所以就交给你们了。西里尔殿下，蓝斯殿下。” 将鼓励的话语说完，灰发红眸的少女平静而礼貌地提裙，向两人行礼，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朝苏珊娜那边走去。 …… 迷宫的中心。 除了翠绿生长的柔软无比的草皮，正中心的位置还有一片水池。 池水非常的浅，即使踩进去也不会没过膝盖。 池水的中心有一棵树，不过已经干涸失去了生机，只剩下一半截干枯萎缩的、表面皱巴巴的树干。 在一片生机盎然的翠绿草地中显得格外突兀。 苏珊娜几个人，就在离池水枯树一段距离的草地上坐着。 贝栗靠近她们的时候，苏珊娜提前站了起来，神色有些慌张地看着她。 话语难掩害怕，她说：“巴塞洛缪姐姐……听说你被帕姬追着……没事吧？” 苏珊娜的目光落在少女线条优美的锁骨处，那里挂着一条水滴形状的白水晶挂坠。 然后。 苏珊娜难以置信地睁了睁圆润的浅眸，唇角扯出的笑容有些僵硬。 在一众贵族和皇族注目的猎宴中。 如果苏珊娜能将她优秀的能力表现出来，尤其是最擅长的治愈魔法。 那么即使她与康斯坦斯家族没有血缘关系，停留在她身上的争议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消失。 公爵对她足够的信任。 康斯坦斯公爵为此说服了夫人，让苏珊娜利用这次闭幕猎宴的机会，以猎物的身份获胜后，利用猎宴奖励，顺理成章的为康斯坦斯家族争取第二个入学名额。 公爵夫人同意了在苏珊娜完成闭幕列宴前，暂时暂停更换入学名单的事，使得苏珊娜和巴塞洛缪都没有了去魔法课听课的权利。 这期间，她们都只能通过其他方法提升自己。 苏珊娜在圣岛学院里遇到巴塞洛缪几次。 每次见到，巴塞洛缪姐姐总是在漫无目的地闲逛。 苏珊娜十分理解这样的情况。 毕竟姐姐流落在外，又在荆棘监狱里关了这么久，根本毫无魔法基础。 这时候才开始学习魔法，实在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 何况姐姐性格冷淡，对周围的学子十分冷漠，也没有主动与谁交朋友，当然没有学子愿意给她一些好的提议了。 但是。 巴塞洛缪姐姐的防御魔法挂坠，竟然完好无损，甚至一丝崩裂的痕迹都没有。 苏珊娜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 …… “我没事。” 贝栗简洁地回应了三个字，没有继续展开说明。 然后红眸一转，落在一旁的草地上。 那里蹲坐着一位穿着白色猎物服、身形无比瘦削的少年。 他抱着膝盖，将下巴轻轻置在手臂上。 颈项露出的皮肤，像是从未见过阳光一般苍白间泛着一层毫无血色的灰。 她几乎立刻就感觉到这个人就是亚舍拉。 因为他看起来太弱了，一阵风刮过去，仿佛就能将他掀倒。 一眼望去就是几人中最为柔弱的存在，甚至连艾丽都比他强一些。 如果有猎人忽然闯入这片平坦开阔的草地，看到围坐在这里的几位白衣猎物。 贝栗有理由相信，那位猎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少年选做第一个狩猎对象。 第60章 僵直瓢虫 贝栗观察着坐在草地上的少年。 他的眼眸微阖，似乎已经在这片安宁放松的环境中睡着了。 红眸眨了眨，仿佛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似的，她开口道：“这位是……” “他也是禁闭者猎物。当我们到达这里时，他就已经在这了…… 苏珊娜轻声地解释着，尾音渐渐变得微弱。 事实上，苏珊娜对这个少年并不陌生，他们在暗不见光的地下牢房里见过。 在巴塞洛缪姐姐第一天登岛的时候，由于害怕和抗拒，苏珊娜没有去看望她。 康斯坦斯夫人为此发了好大的火，无比严厉的对苏珊娜说了很多责备的话。 当时，跟随苏珊娜一起来到圣岛学院的仆人听着康斯坦斯夫人的责备，忍不住为二小姐辩护了两句。 结果当天晚上，苏珊娜的女仆就被玛德琳院长身边的修女带走了。 苏珊娜就是在去看望女仆之后，无意中走入一间暗不见光的地牢，见到了这位被关在牢笼里的少年。 但是苏珊娜下意识觉得——她与少年在地牢里相遇的事应该隐瞒。 因为在这次闭幕猎宴中，她需要表现出圣托斯贵族小姐该有的样子。 另一边。 贝栗知道苏珊娜在地下室里见过亚舍拉的事，所以也没有顺着这个问题问下去。 幽红的视线移向另一边，莉莎和艾丽正靠在一起，也闭着眼睡着了。 顺着她的目光，苏珊娜继续解释道：“噢……她们两人看起来太疲惫了，来到这里之后一直在哭，所以我给她们使用了助眠术。” 真实的情况是——西里尔建议苏珊娜可以使用了法术让他们陷入昏睡。 毕竟两位殿下去周围查看情况时，谁也保证不了这三个平民会不会忽然情绪崩溃，产生一些危险的、自相残杀的想法。 “巴塞洛缪姐姐，有两位殿下在围墙外守护，我们不需要担心，如果姐姐需要的话……我可以也为你使用助眠术。”苏珊娜说。 如果姐姐也睡着了，那她在猎宴中就不会有什么存在感了。她这样想。 “谢谢你的好意，苏珊娜，但睡觉的人有三个就足够了。” 灰发红眸的少女拒绝着摇头，然后走到一旁的空地坐下，又指着身后的位置对她道： “那边的围墙还有一处缺口，现在开始，你要盯着那个方向，发现任何异样就大声说出来。” 垂下红眸，贝栗观察着手指上红黑色的瓢虫，偶尔抬起眼，目光扫向四周‘绿篱’围墙的缺口。 确保西里尔和蓝斯在某处陷入战斗时，若是有其他猎人靠近，她能第一时间察觉。 苏珊娜望着刚才少女手指向的方向。 她感觉自己不应该被姐姐牵着鼻子走，这样完全没有自己的主见，但是苏珊娜不敢惹怒巴塞洛缪姐姐。 走到离姐姐巴塞洛缪间隔一小段距离的空位，她有些委屈地垂下头，缓缓坐下，背对着姐姐看向缺口的方向。 …… 浅金色的阳光均匀地涂抹在这片翠绿柔软的草地上，将丝状的嫩草抹上一条薄薄的光线。 “苏珊娜。” 有人忽然道。 几乎是被这句话惊醒，正在想着什么出神的苏珊娜肩膀跳了跳，连忙坐直身子，‘嗯’了一声。 “你觉不觉得太安静。” 望着远处像渔网一样缓慢收拢的阴霾灰雾，贝栗眉头微蹙，疑惑地开口问道：“往年的闭幕猎宴，整个过程也是这么安静吗？” 苏珊娜在圣岛学院待了一年，也观看过去年的闭幕猎宴，虽然只看了一半就离开了。 “嗯……” 苏珊娜努力回忆着上一届闭幕猎宴的情况，摇着头轻声回答道：“不是的，去年的闭幕猎宴非常热闹，猎人可以通过监视球向学院里的玛德琳院长隔空对话，玛德琳院长也会频繁宣布场地里的情况。” “整个过程，不论是猎人还是猎物，所有人都能听到玛德琳院长的声音，甚至通过她的声音，听到学院里学子们的欢呼声。” 苏珊娜说完，也意识到了不对。 自从玛德琳院长宣布闭幕活动开始后，就再也没有说过话。 像是被切断了联系的通道，整个迷宫上方一片寂静。 右手传来一丝异样的感觉。 贝栗察觉到，迅速抬起指尖查看。 只见她右手拇指上的瓢虫忽然变得僵直了。 一对触角和六条腿缓缓收回红底黑斑点的甲壳内，然后，从她的指甲上毫无生机地滑落，掉到翠绿的草地上。 贝栗疑惑，伸手，将那只缩成半圆的瓢虫捡了起来。 这是排名第六名的帕姬，来自圣托斯。 也就是刚才被贝栗三言两语激怒后，爬上‘绿篱’墙追着她跑的草原猫。 所以帕姬这是被淘汰了？ 贝栗不太确定。 对照着跟踪瓢虫的这个状态，贝栗开始仔细回忆着魔法道具附赠的使用手册里的内容。 片刻后，推断出一个令她自己都无比震惊的结果—— “帕姬……好像死了。” 贝栗轻声说。 “……！巴、巴塞洛缪姐姐……你刚才说了什么？” 苏珊娜不敢相信，转着上半身回头看向巴塞洛缪，一双清浅的眼眸满是愕然。 “我说，排在第六名的帕姬可能已经死了，如果这款魔法道具没有提示错误的话。”贝栗重复道。 话语间。 她红眸转动，视线不由得落在侧方瘦削的、依然抱着膝盖陷入睡眠的少年身上。 第61章 冷衫木味 帕姬死了？ 接收到这个信息，苏珊娜微微张着嘴，睫羽像飞风吹动的羽毛剧烈颤动着。 然后。 “不可能！” 她忽然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和恐惧让她的音量一下子拔高。 挤压得有些尖细的嗓音，在空旷的草地上飘荡，尾音微微发抖。 “你完全可以对此保持怀疑的态度，苏珊娜。” 垂眸看着手中僵直的瓢虫，灰发红眸的少女语气平和地说：“因为我也不确定这个道具是否准确。我只是将我推测出来的消息分享给你。” “抱歉……巴塞洛缪姐姐。” 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失态，苏珊娜绞着手指小声说：“我只是觉得圣岛学院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比起帕姬在闭幕猎宴里死去这样的事，苏珊娜更愿意相信，这是姐姐巴塞洛缪为了吓唬她而编造的谎言。 作为排名第六的猎人学子，帕姬身上戴着防御魔法挂坠，这是由圣岛学院提供的入场前必须佩戴的魔法道具。 这种挂坠一旦戴上就无法摘下来，除非有高深造诣的魔法师才能将挂坠完好的取下来，再把帕姬杀死。 否则魔法挂坠形成的防御层碎裂，帕姬就会自动传送回圣岛学院。 闭幕猎宴是在保证学子们绝对安全的情况下举行的活动，学院绝不会让学子在这里死去。 苏珊娜对此深信不疑。 “但愿是我的魔法道具不准确。” 语气带着一丝期望，贝栗说道：“毕竟我们都只是想通过活动获胜后的奖励，来达成各自的目的，都不希望发生任何不寻常的事。” 苏珊娜轻轻地点了点头，蹲下身子，重新坐回柔软的草地上。 看着仍在睡眠状态的几个人，贝栗大概猜到了他们不是简单地睡着了。 毕竟刚才苏珊娜被她吐露的消息吓得大叫了一声，那个音量足以将任何人从睡梦中惊醒，然而他们三个人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现在是不是可以将他们叫醒了？” 贝栗语气委婉地问道。 苏珊娜犹豫了一下，然后走到他们身边，正准备念动解除咒语。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声音，打断了苏珊娜的动作。 “等一下。” 贝栗和苏珊娜转头看去，看到黑豹和狐狸正脚步匆匆地朝她们跑过来。 黑豹和狐狸快速靠近后，眨眼间变成两位少年。 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 “我们还是先把发现的信息先消化完，再叫醒她们比较好。” 蓝斯说着，脸上仍带着笑容，但嘴角勾起的弧度有些勉强。 苏珊娜注意到他们异样的神情，忍不住问道：“西里尔殿下，蓝斯殿下，发生了什么事？” 蓝斯耸了耸肩，用轻松地语气向两个少女说：“我们刚刚与昆娜发生了一场战斗，打破了她的防御魔法层，她脖子上的挂坠已经完全破碎了。” “然后呢？” 苏珊娜继续追问。 站在旁边，西里尔声音没什么温度，语气冷淡地说： “然后昆娜仍然留在迷宫中，她没有被传送回圣岛学院。” 将唇角的笑容收敛，蓝斯眯起狭长上挑的狐狸眼。 “真不知道闭幕猎宴的这批挂坠是谁负责的，又是从哪里买的，竟然还有残次品！” 他语气不满地说：“还好我们及时收手，要是不小心玩脱了，后果不堪设想！” 蓝斯摇头叹息道： “发现没有被传送回圣岛学院后，昆娜受到惊吓，立刻兽化飞走了，完全没有理会我和西里尔挽留的话。” 听到他们的描述，想到巴塞洛缪姐姐刚才说的话，苏珊娜转头，迟疑地看了巴塞洛缪姐姐一眼。 “那就解释得通了。” 贝栗忽然开口道。 “什么？”蓝斯疑惑地问。 “戴着残次品防御魔法挂坠的，恐怕不止昆娜一位学子。 ” 话语间，贝栗缓缓张开手掌，将那只已经缩成一小颗半圆的红黑色瓢虫，展示在两位少年面前。 “帕姬佩戴的防御魔法挂坠破损后，也无法使她自动传送回圣岛学院。” 唇角轻抿，她语气冷静地继续说道：“如果这款魔法道具提示的信息准确的话，现在，帕姬已经死了。” 随着少女话音的落下，西里尔和蓝斯的脸色微微僵滞。 脑海中不知想到了什么，紫色眼眸和黑色瞳仁同时缩了缩，里面掠过一抹异色。 就在这时。 整个阴霾迷宫的天空，突然变暗，眨眼间由白昼变成了夜晚。 不同于正常情况下所呈现的光线随着太阳缓缓的落下而逐渐变化。 这片被灰白色雾气笼罩的迷宫，更像是一间密闭的房间。 仿佛被无形的手忽然按下开关后，光源熄灭，使得整个空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啊……！” 眼前一黑，苏珊娜的心中瞬间腾起剧烈的恐惧和不安。 她忍不住尖叫了一声，然后在黑暗中跌跌撞撞，想要靠近可靠的人。 然后，她的额头撞上某个人坚实而宽阔的胸膛。 鼻尖萦绕着一股熟悉的淡淡的冷气。 大约是阳光垂落的冬日里，点燃一把冷衫木的凛冽味道。 他的气息像一座坚固的堡垒，让苏珊娜瞬间充满安全感。 一阵流利而快速的咒语声，在她头顶响起。 随后，一团炽白的光亮在黑暗中燃起，照亮了几人所在的位置。 苏珊娜缩着肩膀，惊魂未定地抬起头，然后惊讶地发现自己紧紧靠着的，是西里尔殿下的胸膛。 她心跳瞬间慢了半拍，脸颊忍不住飞起一抹绯色的红。 西里尔的手按在少女微微颤抖的肩上，另一只手指尖点着一簇魔法光团。 脊背有些僵硬，他下意识转头看向某人所在的位置。 另一边。 陷入黑暗的一瞬间，贝栗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心中立刻警铃狂响。 然后，她满脸警惕，将所有注意力都转向身后的方向。 所以在魔法光团亮起时，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西里尔和苏珊娜的情况。 她只看到了—— 光团覆盖下，昏睡的少年仍保持抱着膝盖的动作没有变化。 但是他的嘴角浅浅地勾起弧度。 他在笑。 …… “嗯哼……洛洛——！” 有人语气不满。 嘴角重新露出一抹不太正经的笑容，蓝斯看了一眼西里尔和苏珊娜，然后灰溜溜地收回敞开地双手。 摇头叹气，他脸上满是惋惜地说：“你的冷静令我感到钦佩，同时也让我感到无奈……” 第62章 要宰了你 除了西里尔指尖的一簇光团，四周像被巨兽张口吞噬了一样漆黑一片。 现在这种诡异的情况，就算告诉贝栗天塌了，她都相信。 但是瘦削的少年依然静静地蹲坐在她身后，仍然昏睡着。 除了一闪而逝地诡异笑容，什么也没有发生。 “为什么变黑了？” 直接忽略蓝斯轻佻的话语，贝栗转回身子，语气疑惑地问。 然后，视线落在有些异样的苏珊娜身上。 苏珊娜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西里尔与蓝斯位置中间，正低垂着头。 脸颊一片通红。 她的表情似乎在开心，又好像要哭了。 似乎有些慌乱无措，但眼眸中又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喜。 总之很复杂。 “……怎么了？” 察觉到异样，贝栗疑惑，微微蹙了一下眉头，问：“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也没发生。”西里尔语气格外冰冷地回答。 然后，他解释前一个问题道： “我们所处的猎宴场地，是一个消耗了大量魔力所创造的魔法空间，不是真实存在的世界。” 原来是这样，猎宴的场地是像秘境一样的空间。 贝栗努力理解地点点头：“所以在这里不会见到太阳的升起和落下，时间一到，黑暗就会直接降临，是吗？” 西里尔语气缓和，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缄默不语。 像是为了缓解变得奇怪的氛围。 苏珊娜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耳朵，踌躇片刻向巴塞罗缪姐姐解释道： “按照往年的闭幕猎宴的情况……当进入第三个夜晚，所有人都会因为维持这个空间运作的魔力耗尽而被传出活动场地。” 所以只需要等待，时间一到他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听到这个消息贝栗暗暗松了一口气。 转念想到什么，她肩膀微微一顿，又问：“所以，猎人与猎物之间的游戏，还在继续吗？” 毕竟她和苏珊娜都是为了这个，才报名参加这场活动的。 西里尔也是因为与她签订的契约，以及苏珊娜地请求参与闭幕猎宴。 现在出了这么大动静，活动奖励还有效吗？ 贝栗十分关心这个问题。 西里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说：“或许吧，如果我们都能安然无恙地离开这里的话。” 蓝斯的表情难得严肃起来，忽然语气坚定地提议道： “我觉得有必要将迷宫内所有的学子都聚集起来，无论是扮演的角色是猎人还是猎物，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 “他们……会相信我们的话吗？”苏珊娜问。 猎物学子一见到猎人，一定会躲起来。 至于其他猎人。 毕竟要证明防御魔法挂坠无法传送，只能把防御盾层彻底损坏。 可是，谁会愿意用自己的防御盾层来赌？ “他们会不会认为……那是我们为了淘汰他们而编造的谎言？” 想到西里尔和蓝斯两位殿下如果离开这里去寻找其他学子，苏珊娜的内心再次变得不安。 “不需要特意去寻找。” 另一边，听他们说完后，贝栗忽然开口。 红眸若有所思，她语气平缓地解释道： “灰色的雾气正在由外向内侵蚀这片迷宫，长时间待在那些雾气中，皮肤会被灼伤，所以他们最终都会往迷宫的中心走，也就是我们现在的位置。” “说得对，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出现其他身影。”西里尔道。 苏珊娜犹豫片刻，小声地对蓝斯说：“蓝斯殿下，其实刚开始传送到迷宫的时候，我听到有人说……要宰了你……” 西里尔微微扯了扯唇角，赞同地点头，“我也听到了。” “什么？” 蓝斯微微一愣。 “还有这样的事吗？” 脑海中忽然回想起比赛开始前，自己精心准备的热奶酒。 他嘴角扬起的弧度凝固，片刻，又讪讪笑道：“差点忘了那件事，那就不管其他人了，让他们自求多福吧！” 没错，圣岛学院学子与学子之间的情谊就是薄如纸张、冷漠如冰。 将一群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习惯以自我为中心的孩子放在一起生活，会产生深厚的友谊，才是稀缺又诡异的事。 反正这些人平时见到他，嘴里也吐不出什么好话。 “我的朋友，话说回来这件事你也有份。” 蓝斯忽然转头看向西里尔，露出如沐春风的微笑。 “你知道的，如果他们来到这，还企图对我动手的话，你必须站到队伍前面去。” 他笑着，一字一句说。 西里尔低头，口中念出一串咒语，消耗魔力在草地上留下一团熊熊燃烧的火团后，他转身兽化，变成黑豹形态。 缓缓迈开脚步，幽紫的目光巡视着四周的情况，像是没听到他说的话。 “喂，西里尔！” “你这家伙……” 蓝斯不满地叫了一声，跟在黑豹身后碎碎念。 …… 在草地上的魔法火团微微跳跃着，散发出橘红色火光落在两位少女身侧。 讨论至此算是结束了。 听到两位殿下暂时不会离开这片草地，苏珊娜松了一口气。 她抬起眼眸，忽然看到巴塞洛缪姐姐正静静地看着她，表情若有所思。 “……巴塞洛缪姐姐，怎么了？” 苏珊娜有些犹豫地问。 “苏珊娜，发生了这样的事，你有没有想过这场闭幕猎宴我们应该怎么赢？” 巴塞洛缪姐姐的目光与她对上，没什么情绪地继续说：“毕竟现在的局面已经变得非常混乱了。” 苏珊娜心头一紧，她还没有考虑这个问题。 她将希望都寄托在西里尔王子身上了。 而且，她觉得康斯坦斯公爵不会真的让她离开圣岛学院的。 她还能怎么办…… 难道要她现在开口，请求姐姐不要与她争抢学院名额吗？ “我……我不知道，巴塞洛缪姐姐，我不知道。” 苏珊娜站在原地未动，压着情绪小声地说。 “你应该思考一下，毕竟你对圣岛学院比我更了解。” “别忘了现在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都是为了让猎物获得胜利。” 贝栗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友善地笑容，引导着说：“苏珊娜，想一想，这一次的闭幕猎宴和往届相比，有什么不同？” “不同……” 像在魔法课上被临时点名提问一样，苏珊娜咬了咬下唇，努力思考。 “你可以慢慢想，想到了再告诉我。” 贝栗语气放缓，然后抬手指了指身后昏睡的三人，“先把他们唤醒吧。” 第63章 困惑蝴蝶 苏珊娜点点头，分别走到三个人身边，口中念动咒语，很快将施放在他们身上的助眠术解除。 艾丽率先从昏睡中苏醒。 睁开双眼，目光带着一丝迷茫，她环顾四周。 只见除了一团跳动的火团散发着橘红色光芒外，四周都笼罩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之中。 没有星星和月亮，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艾丽有些害怕地紧紧抱住莉莎的胳膊，小声说：“莉莎姐姐，天黑了。” 莉莎也渐渐恢复意识，然后第一感觉就是疼痛。 像在太阳底下晒了一整天，她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火辣辣地疼。 稍微有点小动作，都会让紧绷的皮肤产生针扎的刺痛感。 贝栗在她们两人面前蹲下。 “还好吗？”她问。 为了安抚她们，冷淡平静的声线柔和了一些。 莉莎抬眼，看到巴塞洛缪小姐也在这里，瞬间安心下来，脸上浮起一抹笑容。 尽管疼痛刺激得眼皮一阵一阵跳，但她还是忍着露出平常的表情。 从怀里拿出折叠整齐的隐身斗篷，莉莎将它还给巴塞洛缪小姐。 贝栗微微点头，将斗篷收了起来。 然后幽红的目光，落在莉莎被雾气灼伤后长满红点的脸上。 脑海中忽然浮起一个念头——她想知道吸收的魔力能不能用于治疗。 她没有尝试过，也不确定能不能奏效。 保险起见，贝栗决定先在莉莎的手背进行一次小范围的尝试。 于是，她示意莉莎将手伸出来。 莉莎没有一丝疑惑，毫不犹豫地伸出手。 从指间召唤出一只闪蝶，贝栗消耗魔力对它下达治疗的指令。 然后，闪蓝绿色翅膀的蝴蝶缓缓降落在莉莎手背。 …… 这是苏珊娜第一次目睹巴塞洛缪姐姐施展魔法的场面。 她的眼眸惊讶地睁大，脑海中不禁浮起回忆的片段。 在魔法课上，有学子对魔导师抱怨—— 施展一种魔法就要记下一条咒语，学习一百种魔法就要记下一百条咒语。 而且咒语都十分复杂，念咒时不仅要调动适当的魔力，还需要魔法施放者咬字清晰，发音准确，这对于学子们来说，实在太麻烦了。 所以，常常有学子询问什么时候可以不需要念动咒语，就能施放魔力。 “只有将魔力的使用达到一定的境界，才能拥有自由魔法的能力。等你们变成了高阶魔法师，也许就可以不念动咒语就能施放魔力了。” 当时，魔导师这样回答。 但是现在。 苏珊娜发现，巴塞洛缪姐姐从指尖召唤出蝴蝶进行治疗的整个过程，竟然完全不需要念动咒语。 眨眼间，蝴蝶就出现了。 姐姐比苏珊娜想象的要强，魔法能力甚至很有可能在她之上。 这还是巴塞洛缪姐姐在没有接受过魔法授课的情况下展现的能力。 这个发现，使得苏珊娜内心既惊讶又恐慌。 在此之前，她还有信心地认为，即便自己不是蝴蝶血统，但只要她展露的能力始终力压巴塞洛缪姐姐。 那么康斯坦斯家族的继承人，就有极大的可能仍是她。 眼眸接连闪烁了几下。 眼底浮起一片惊慌失措，苏珊娜的唇角有些颤抖。 下一秒。 莉莎忽然吃痛地‘嘶’了一声，下意识抽回手。 闪蝶在空中微微晃动，然后扇动着翅膀灰溜溜地飞回贝栗指间。 “莉莎姐姐，你的手流血了。” 艾丽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指向莉莎的手。 贝栗目光一抬，也看向莉莎的手背。 在刚才闪蝶停留的位置，出现了一小道伤口，此刻已经凝出了一大颗血珠，准备淌下来。 贝栗眉头微皱，脸上浮起一阵尴尬。 没有治疗效果就算了，她的闪蝶怎么还攻击人呢…… “我以为可以……莉莎抱歉。”她道。 “巴塞洛缪小姐……” 听到歉意的话语，莉莎立刻扯出一个笑容对她道：“我没事的，这些都是小伤，忍一忍就好了。” 这时，苏珊娜终于迈开脚步靠近，蹲到灰发红眸的少女身旁。 “巴塞洛缪姐姐……治愈魔法不是这样施放的。” 她对少女说道：“姐姐，让我来吧。” 贝栗捏着指间的闪蝶，略微窘迫地‘嗯’了一声，然后自觉让出位置。 原书故事中，发展到后期的苏珊娜拥有天赋异禀的治愈魔法。 每当男主或是其他男配受伤时，她都会展现出无比惊人的治愈能力。 所以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吧。 贝栗默默地想。 姐姐走开后，苏珊娜牵起莉莎的手。 “谢谢，苏珊娜小姐。”莉莎对她道。 “放松就好，治疗的过程并不痛苦。”苏珊娜露出温和的微笑。 然后念出咒语，双手的掌心渐渐泛起莹莹绿光。 “哇……好厉害。”艾丽看着缓慢消失的红点，发出小声地惊叹。 微亮的浅眸垂下。 苏珊娜轻抿的嘴唇稍稍放松，嘴角不由得扬起。 眸底深处有一抹难以掩饰的骄傲。 …… “……” 贝栗退到一旁看着，忽然听到一阵细微而短暂的低笑，在她位置的侧方传来。 她攥了攥指尖，转动着垂下红眸，目光幽幽瞥了那人一眼。 少年醒来后，没有说一句话。 他闭着眼，很安静，双臂交叠，仍抱着自己的膝盖。 被剃短的银发显露出圆润的头型。 他脑袋微微倾斜着，像是在仔细听周围的动静。 贝栗看了一眼专注于治疗的苏珊娜，索性走到少年旁边坐下。 有一下没一下地拔着身前细长的小草。 瞥了一眼少年瘦削的侧脸，她低声问道:“你笑什么？” 少年唇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黑羽般浓密的睫毛随着她拔草地频率轻轻颤动。 嘴角牵动了一下。 然后，少年结结巴巴地解释说：“我、我听到……你手里的、的蝴蝶，在……在困惑。” 困惑？ 这个小结巴话都说不顺，还在拐着弯嘲笑她。 贝栗忍着吐槽的冲动, 轻吸一口气，保持语气的平静，问：“那你问问它，是不是只会攻击别人，不会治疗别人。” 要是她与治疗魔法无缘，那她之后不会再翻开治愈魔法书浪费时间了。 薄而冷，没有血色的嘴角微不可察地翘起。 少年仍闭着眼，结巴着又回答道： “蝴、蝴蝶只会……保护自己，怎、怎么会治疗别、别人呢？” 第64章 两顶帐篷 少年的话音刚落下，贝栗就听到一阵脚步声。 黑暗中有两道身影渐渐清晰，是兽化成黑豹的西里尔，和兽化成狐狸的蓝斯。 贝栗和少年不约而同闭上了嘴，没有再说话。 黑豹和狐狸靠近火团，眨眼间变回人形态。 西里尔扫了苏醒的几人一眼，随后转身，在一旁的空地上布置着什么。 等贝栗的目光再次看过去，就发现那里多了两顶连在一起的帐篷。 帐篷上，红金色边纹饰描绘出玫瑰的线条，在橘红的火光下闪烁着细细光线。 但是…… 贝栗内心震惊，下巴快落到地上。 她合上下巴，忍不住问：“西里尔殿下，你怎么还有帐篷？” “猎人可以带一件道具，你不知道吗？”西里尔反问。 “知道……但是，为什么是帐篷？” 一般会带武器或者其他魔法道具……总之，得是对活动的获胜有些作用的东西吧？ 西里尔的声音没什么温度，淡淡地说：“因为我不想休息时，睡在潮湿的地上，万一猎宴场地里会下雨的话。” 因为不想在休息时被雨淋到，所以选择在魔法挂坠的唯一一个的道具格里……放了帐篷？ 真是好大胆好奢侈的想法…… “看来闭幕猎宴在殿下眼中，和露营游玩没什么区别啊……” 贝栗眼界大开地感叹。 “是的。” 再次回头，西里尔紫眸冷淡地缓缓扫了一眼队伍里的所有人，低声道：“但是我想错了。” 在进入闭幕猎宴之前，西里尔以为队伍成员只有他本人、蓝斯、苏珊娜和巴塞洛缪，以及巴塞洛缪想要救助的那位平民莉莎，总共五个人。 基于这样的考虑，他最初设想帐篷的分配，就是他与蓝斯共用一顶帐篷，而剩下的三位则勉强在另一顶帐篷中挤一挤。 于是西里尔让人将两顶帐篷连结在一起，当作一个道具带入了场地之中。 但是现在又多了两个人。 “看来，应该带三顶帐篷才对。我与蓝斯一顶，你和苏珊娜一顶，两个女平民一顶……” 西里尔微微挑眉，抬起食指在空中一一滑过，最后停在那个闭眼微笑的少年身上。 他指尖在空中停顿了一瞬，然后不带情绪地缓缓道：“至于剩下的一个……就让他睡在草地上吧。” 少年的嘴角在不知不觉中扬了起来。 侧着头听完西里尔的话，他结结巴巴地道：“多、多谢殿下为……为我考虑……咳……我确实不、不需要帐篷。” 另一边。 贝栗还在一脸震惊地看着那两顶帐篷。 “所以……殿下的计划就是用两顶帐篷带领我们获胜？” 哈？ 开什么玩笑？ 她的脸皱成一团。 “我清楚其他人的实力。” 西里尔唇线拉直，毫无情绪地说：“而且你既然选择和我签下契约，应该对我的能力有所了解。” “如果不了解，过去五天的圣岛比赛，你本来有机会亲眼看看我与其他人的差距。”他又补了一句。 贝栗默默闭上了嘴。 此时蓝斯也凑了过来，为西里尔解释道：“洛洛，你不要小瞧这帐篷，它们十分昂贵。” 说着，蓝斯抬脚踢了踢十分昂贵的帐篷。 门帘在震动中落下。 两顶帐篷的轮廓散发出一阵细微的魔力波动，然后消失在地面。 “可以隐形的……帐篷？” 贝栗再次眼界大开地感叹。 “嗯哼……和洛洛你的隐身斗篷功能相同。” 蓝斯的眉梢微微一扬，随后语气带着一丝自豪地继续说道： “不过这类隐形道具在我们提砾沙国度几乎无人问津，因为我们国度的大部分人天生拥有强大的感知与探测能力。” 贝栗眨了眨眼，随后顺着话题问：“蓝斯殿下，那你的道具格里放的是什么魔法道具？” “当然是……” 蓝斯微微一笑。 然后取出一个大盘子，盘子里装着一只已经扒去毛皮，拿走内脏，清理干净，并且已经腌制入味的羊。 “美食。”他缓缓地说 “……” 贝栗陷入沉默。 蓝斯轻笑着咧开嘴角，扬起狭长的狐狸眼，转头看向西里尔。 “西里尔，你带了帐篷，我带了食物，同住一个寝室的两个人果然默契十足！”蓝斯笑着说。 “你带生羊肉……” 西里尔垂眸注视着那盘生羊肉，面无表情地问道：“那么这里……谁会烤羊？” 显而易见，我们尊贵的西里尔和同样尊贵的蓝斯殿下，是不可能亲自动手烤制羊肉的。 先不说他们是否具备基本的烹饪常识，以及烤出来味道如何。 单是烤制过程中，会渗透到衣服和头发里的那股油烟味。 就足以让他们不能接受。 虽然之后可以使用魔力进行清除……但还是不能接受。 所以话音落下后，西里尔和蓝斯不约而同转头，将视线缓缓扫向在场几个人。 与这些连三餐都由仆从伺候的贵族学子们不同，贝栗是会下厨的。 只不过她做出来的菜肴，只能用来维持生命体征。 远远达不到美味的程度。 总之，烤制出来后一定会被狠狠吐槽的。 所以这时候，贝栗很有自知之明——她仰头望天，不和他们对视。 西里尔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那名叫做莉莎的平民。 在西里尔看来，由莉莎来接受烤羊的任务似乎是最合适的，但是她正在接受苏珊娜的治疗，短时间内无法结束。 看到原书的男一号和男三号对着一盘生羊肉束手无策。 贝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正准备张口说一句‘我来吧’，一道声音忽然盖过她的口型。 “我、我来……” 听到队伍中有人主动站出来，蓝斯那双如矿石般漆黑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 但是发现自荐的少年是盲眼后，又变得欲言又止。 “你……这样的状态，真的可以吗？”蓝斯问。 少年嘴角微微弯起，语气微弱但坚定地说： “我，可以。” 看到少年毫无预兆地忽然站了出去，贝栗眼皮猛地一跳。 这家伙平时安安静静不吭声倒也没什么，但只要他主动开口，贝栗就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肯定想悄悄做点什么坏事情了。 她必须全程严密地监视他。 于是，贝栗也站了起来，说道：“我来帮他。” 第65章 焦黄羊头 烤羊肉的任务被自信满满的盲眼少年揽下后。 为了烤制的过程中不受油烟的侵扰，蓝斯在距离帐篷营地一段距离的空地上召唤出一团火团，让少年烤羊肉的位置挪到那里。 少年点头应下，然后将一大盘生羊肉还有烤制的工具箱一一搬过去。 少年虽然是盲眼，但行动起来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所以蓝斯就认为他不是目不能视，最多是有些弱视。 所以蓝斯将火团召唤出来后就放心离开了。 …… 此时。 灰发红眸的少女就站在火团旁边的空地上，交叉着双臂，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少年。 观察着少年搬动工具箱的动作，明显可以看出他的吃力。 他的双臂轻微地颤抖，消瘦至微微凹陷的脸部轮廓，在施力时崩得紧紧的。 少年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工具箱崩开，烤制工具散落一地。 少女扯了扯平直的唇角，鼻尖发出一声冷笑。 这一幕要是落入别人眼中，恐怕他们都会异口同声地评价一句—— 巴塞洛缪小姐虽然拥有冷艳的美貌，但实在是铁石心肠。 这个家伙并不值得同情。贝栗在心中叹息。 …… 好在草地茂密，蓬松而柔软。 从地上重新爬起来时，少年身上的白色猎物服只是沾了几根草屑。 少年抬起头，‘看’向贝栗所在的方向，露出安抚地微笑，道：“我没、没事……不用担……担心我。” 担心？谁？ 她可没有。 贝栗在心中摇头，蹲下，捡起地上的烧烤架开始进行组装，同时语气平淡地问：“为什么要为他们烤？” “因、因为他们……不会……而我刚、刚好会……” 少年断断续续地答道。 听到他回答了一句废话，贝栗没有再继续追问。 草地上散落着各种形状的金属物件。 她仔细分辨着，将零散的烤架一块一块组合拼扣在一起。 物件相碰，时不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少年站在一旁，侧着耳朵倾听。 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他忽然开口，结结巴巴地补充道： “不、不挑食……食的时候，我会烤、烤肉吃。” “你想知……知道烤得好……咳……好吃、的方法吗？” 一听到这话，贝栗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些令人不寒而栗的画面。 算了吧……别了吧…… “不想知道，别告诉我，尤其是在吃肉之前。”贝栗叹息着说。 “好、好吧……” 少年有些失落地点头，然后发出一声短暂而细微的低笑。 …… 漆黑一片的迷宫，只有两团火光跳跃。 羊肉在高温的炙烤下，渗出一层金黄的油脂，滋滋地冒着泡。 贝栗从生羊肉一直守到熟羊肉，也没发现少年有一丝往肉里做手脚的迹象，才渐渐放心下来。 羊肉的香气开始在空气中弥漫，将帐篷附近坐着的几个人也吸引了过来。 羊肉看上去已经熟透了，呈现出诱人的光泽。 蓝斯从一旁的工具箱里拿出一把锋利的切片刀和油纸，将羊腿割下来后随意吹了吹，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 然后，他一边咀嚼，一边点着头称赞： “虽然没有切好摆在餐盘里，再点缀一点黑松露，但是味道确实是不错的！” 说完，他又切下一条羊腿，带着它走向帐篷内等待投喂的西里尔。 蓝斯走后，贝栗拿起切片刀将剩下两条羊腿割下，递给了为莉莎治疗后有些疲惫的苏珊娜，以及睁大双眼巴巴等待着的艾丽。 接过羊腿，艾丽露出笑容说了句‘谢谢巴塞洛缪小姐’。 艾丽刚咬了一口肉，耳边就听到‘咚’的一声闷响，地上多了个烤得焦黄的羊头。 “抱、抱歉……” 少年侧头听了听，语气不确定地说：“我好像弄、弄掉了什么……” 艾丽看着落在地上的羊头，仿佛看到了贝基脑袋滚落的场景。 口中的羊肉瞬间变得难以下咽。 另一边的苏珊娜小口小口地吃着羊腿。 “巴塞洛缪姐姐，你不吃吗？”她问。 贝栗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同样一口没动，已经坐在草地上开始‘望’着火团发呆的少年。 这家伙没吃的话，她是一口也不会动的。 “我现在没胃口。” 她摇了摇头，然后切下一些羊肉，用油纸包裹起来拿给了莉莎。 蓝斯正用一张红色方巾拭去唇角羊肉的油脂，看到少女路过，狭长的狐狸眼眯了起来。 “洛洛，你为什么要对那个平民这么好？”他语气好奇地问。 贝栗回头看了一眼后方低头吃着羊肉的莉莎，反问：“你觉得我对莉莎好？” “她非常幸运地得到了你的怜悯，不是吗？” 蓝斯歪头，轻笑说着，然后抬手，指向远处。 “你看他。”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贝栗看向独自坐在烤架旁，一动未动，仿佛已经变成一座雕塑的少年。 白色的猎物服穿在他身上变得格外宽松。 后领露出的脊椎，因为没有脂肪的支撑，显得格外突出。 “他也是个平民，而且他的处境看上去甚至比任何人更可怜更不幸。” “说实话，我从未见过这样瘦弱得像一具行走的骨架的人。” “难以想象他还活着……如果有人从这里路过，一定会下意识觉得这个人已经死了，没有人会觉得他只是闭上双眼睡着了。” 蓝斯叹息着说。 贝栗表情微妙，迟疑道：“……你觉得他可怜？” 这个人可是个诡诈且残忍的恶魔。 将可怜这个词放在恶魔身上，显得有些可怕了。 这些话被她咬碎，咽在肚子里。 “可怜？噢不，我并没有像你那样怜悯的心。” 蓝斯偏头，忍不住轻笑了几声，继续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说，平民对于我们这样身份的人来说都是一样的，所以我非常好奇，那个平民对你来说有什么不同。” 不同吗…… 这个问题让贝栗安静地思考了几秒。 说实话，她和莉莎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哦不，她对谁都没有深厚的感情。 从有记忆起，她就是被弃养的状态。 在福利院喝着没有味道的米糊长大，不知道父母是谁，当然，她也不想知道。 寻找丢弃自己的父母？ 噢不，别想了，福利院的孩子没有一个人会有这样愚蠢的念头。 至于莉莎。 恐怕莉莎本人也惊讶和疑惑——只相处过短短几天，身份尊贵的巴塞洛缪小姐为什么会产生将她救出禁闭室的想法。 “蓝斯……你有没有梦到过上辈子的事？”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看向红发黑眸的少年，声音轻而平静地说： “你有没有梦到过自己上辈子是个平民，学不懂深奥的魔法，身后也没有家人的帮助，还总遇到一个性格恶劣、体型高大的人，整天抢你的东西？” 只是参加一场活动就能换她的自由，只要她稍微付出一点努力，她的命运就会改变。 至少一开始是这样。 因为巴塞洛缪的话，蓝斯脸上不正经的笑容渐渐收敛。 “梦到自己是平民？噢……那可真是一个可怕的噩梦。” 蓝斯微微皱眉，不太能理解这样的梦。 矿石般漆黑的眼眸微动，他垂下狭长的狐狸眼，扶着下巴认真思考了片刻，说：“至于你说的梦到上辈子的事……这样的梦我也梦到过，就在昨夜！” “你猜……在梦中，我上辈子是什么？” “……国王？或是骑士？”贝栗随便想了个答案。 “都不是！” 蓝斯勾唇，原本收敛的笑容再次蔓延开来。 “我梦到上辈子……”他压低声音，故作深沉地说：“我是你的未婚夫，洛洛。” 贝栗：“……” 贝栗忽然由心而发地觉得，和这只骚狐狸说话就是在浪费生命。 第66章 冷肉残骨 贝栗毫不留情地白了一眼蓝斯，转身不再理会他。 除了在烤架旁‘睡着’盲眼的少年外，其他人都围坐在火团附近坐了一会儿。 吃了羊肉的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浮起一丝困倦。 莉莎和艾丽最先撑不住，她们相互依偎在一起，眼睛半阖着，都快睡着了。 贝栗拉开另一顶帐篷让她们进去睡。 苏珊娜睁着圆圆的浅眸看着，眉毛微微拧了起来，似乎在纠结这个帐篷能不能同时容纳四个人。 “你也进去休息吧，苏珊娜。”贝栗对她说。 苏珊娜眨了眨眼，问：“巴塞洛缪姐姐，你呢？” “我一点也不困。”她语气淡淡地回答，然后对苏珊娜摆了摆手，“进去吧。” 听到巴塞洛缪姐姐这么说，苏珊娜忽然觉得她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冷漠和强势了。 苏珊娜点点头。 正要进到帐篷里，想到什么，她抿了抿粉红的下唇，凑到姐姐身边小声说：“巴塞洛缪姐姐，我想到了，这次闭幕猎宴和往届相比不一样的就是——” “这次的闭幕猎宴三个国度的王子都参加了。” …… 仍是漆黑和寂静。 草地上，两小团火焰不规则地闪烁着，赤红色带了一抹橙色的边缘，向四周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三个国度的王子都参加的闭幕猎宴。 望着边缘忽大忽小地火团，贝栗思考着苏珊娜向她吐露的这个信息。 难道这一次的闭幕猎宴会发生意外，完全是圣托斯、瑙泽、提砾沙三个国度的皇族在背后搞鬼？ 也不是没可能。 看上去和平相处，甚至将自己国度的王子都放到一个岛上，一起接受相同的魔法授课资源。 这样的三个国度，真的可以和平相处，不会明争暗斗吗…… 如果不想撕破脸，耗费财力、物力和精力去发动战争，但是又想在国度与国度之间，比出谁强谁弱。 那么把国度未来的继承人，一起丢进由学院统一举行的杀戮游戏里，让他们在不知不觉间斗出胜负…… 这样对三个国度来说，似乎也是个不错的方法。 就是听起来……太过疯狂。 但在这个西幻大陆，大大小小的杀戮游戏已经是晚宴和舞会中的常态。 贵族阶层以此为乐，并愿意掏腰包下注。 在这样的背景下，暗地里将圣岛学院的闭幕猎宴，变成国度与国度之间较量的游戏，又变得合理了。 贝栗抬起红眸。 默默看了一眼坐在火团对面，和她一起守夜、黑发紫眸的圣托斯王子西里尔。 三个国度势力均衡的前提下。 如果其中一个国度，忽然出现一位极其优秀的继承人。 他不仅拥有高贵的血统、缜密的思维、高超的学习能力，还有足够的野心。 不仅在各方面碾压其他国度的继承人，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日渐强盛…… …… 摇了摇有些疲惫犯困的脑袋。 西里尔忽然看到火团对面的巴塞洛缪正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巴塞洛缪，你看什么？” 他敛起紫眸冷声问道。 贝栗收回视线，随便找了个借口。 “没什么……只是在发呆。” 西里尔冷笑一声，显然知道她在找借口。 但那毕竟只是她的推断，没有一点证据做支撑。 说不定真的是圣岛学院恰好粗心大意，买到了几件残次品的防御魔法挂坠，又恰好出了点问题，使得学院和猎宴场地中断连接。 只能等第三个夜晚了。 如果他们没有像苏珊娜所说的那样被传送离开，那她的这个疯狂的猜想，才有可能成真。 …… 此时。 被黑暗笼罩的草地上，两团火光中远处的那一团，不知不觉间减弱，然后熄灭。 烤架、工具箱、冷肉残骨，还有地上的白衣少年，一起淹没在目不可及的黑暗中。 贝栗无意间扫了一眼，然后眼皮一跳唰一下从草地站了起来。 “那是蓝斯召唤的火团吧。” 西里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扯了扯平直的唇角，说：“他召出来的火团会出现这种不稳定地现象很正常。” “那个盲眼的人你也不用担心，有没有火光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他语气没有情绪地说，然后抬眼，看到巴塞洛缪忽然迈开步子朝那边走去。 “你去哪？”他问。 “殿下，我单独行动一会。” 灰发红眸的少女匆忙抛下一句，然后披上隐身斗篷，瞬间兽化成蝶，消失在黑暗中。 第67章 碎裂圆球 看到巴塞洛缪披上隐身斗篷，身影瞬间消失，与四周的黑暗融为一体。 西里尔眉头紧皱，如油画般精致的脸狠狠一沉，紫色瞳仁瞬间冷了下去。 片刻。 他叹了一口气，望着跳跃的火团继续守在原地。 …… 在隐身斗篷加持下，兽化成蝶的贝栗隐匿身形，飞快追上还没走远的黑羔羊。 扇动着蓝绿色翅膀。 她轻而缓地降落在黑羔羊头上，一动不动地观察它的走向和举动。 四周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 在这片寂静黑暗中，迷宫里的人几乎都躲藏起来，没有露出声响。 一通七拐八绕后，黑羔羊终于在黑暗中停下脚步。 贝栗疑惑，开始消耗一些魔力来感知周围的环境。 正隐约感知到身旁的‘绿篱’围墙上似乎有个人，翅膀下的黑羔羊突然将小脑袋用力甩起来。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贝栗脚下一阵颠簸。 然后，天旋地转。 还没反应过来，一双冰冷的手臂已经将忽然变回人形的她紧紧拥进更冰冷的怀里。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她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但指尖碰到了那人长长的垂散下来的发丝。 鼻尖萦绕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 同时，那种如密集雨点一般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和窒息感，让贝栗有些喘不过气来。 “亚舍拉……” 贝栗轻轻叫了一声。 寂静的黑暗中，那人没有回应她。 贝栗感觉到紧紧锢在她背上的双臂松开了一只，然后直直地伸向她的身后。 那人伸出的手在身后捣鼓着什么，发出一阵细微的动静。 她警惕地竖起耳朵。 那声音仿佛什么软布一样的东西被锋利的物件划开了。 然后，是骨头被掰断的脆裂声音。 紧接着，湿淋淋的东西被用力地扯了出来。 液体滴落在地面上，发出滴滴嗒嗒的声响。 最后，就是一阵咀嚼吞咽的声音。 “都怪你……” 贝栗的头上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含着一抹笑意，语气不太高兴地说：“磨磨蹭蹭这么久，吃到嘴里都不新鲜了。” 听到亚舍拉的声音，贝栗张了张嘴，正想问问他在吃什么，又担心听到的答案正如自己所猜想的那样。 所以，贝栗最后选择默默地闭上了嘴。 见她没反应，亚舍拉松开了紧锢的手，嗓音依然含着笑意，说：“跟着我这么长时间，就为了看我吃东西，你自己不吃吗？” 说完，他用沾了血气的湿润的指尖，轻轻点了点贝栗的鼻尖。 贝栗的额头瞬间滑下无数条黑线。 她抬手擦去鼻子上的血，尽量保持平静的语气说：“我和你……口味不一样。” “嗯……这样么？” 慵懒的声音响起，男人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低笑。 然后，他再次抬手轻轻点在她已经擦干净的鼻尖上。 凉凉的触感，让贝栗的脸皱成一团。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想揍他的冲动。 一声清脆的响指，在黑暗中倏然响起。 一簇银色的火苗在空中点燃，驱散了两人之间的黑暗。 紧接着。 贝栗呼吸一滞，目光被身旁的场景牢牢吸住。 银色火光覆盖下。 齐耳短发的少女，被两把匕首死死地钉在‘绿篱’围墙上。 一把扎在左肩膀上，另一把匕首深深地刺进她的右眼，左心口的位置还有一个血肉翻飞、触目惊心的洞。 看到帕姬那吓人的死状，贝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心脏跳得极快。 “这是你做的？” 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她强作镇定地问着，可尾音还是微微颤抖。 “怎么了，小蝴蝶，你害怕了？” 亚舍拉垂下头‘看’着她，冷薄的唇角微微上扬。 “不对……” 贝栗顿了一下，看着从匕首里渗出来已经凝固变黑的血液，又看了看胸口那块痕迹还很新鲜的洞。 “如果帕姬是你杀的，那你就不会吃到不新鲜的心脏了。” 她语气缓缓地说完，回头，看向那个头上长着羊角的男人。 长长的银发如月光倾泻般披散垂下，在银色火苗的映照下闪烁着细细的光边。 他仍穿着一袭黑袍，苍白的脚尖悬浮在空中。 空洞无神的金眸微微垂下‘看’着她，雕塑般精致的面容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所以我说了，都怪你磨磨蹭蹭……” 亚舍拉语气懒懒地说着，然后将手上残留的血渍轻轻擦在贝栗的白色猎物服上。 贝栗：“……” 贝栗的眉头瞬间拧在一起。 她把亚舍拉的手一把推开，然后扭开头再次深吸一口气。 忍住想揍他的冲动。 …… 唇角上扬的弧度藏都藏不住，亚舍拉抬手指了指帕姬已经冷却的尸体，嗓音变得温柔： “‘羊脚趾味’的魔力，你不是喜欢吗，尽快享用吧，我们的时间不多。” 又提羊脚趾了是吧…… 贝栗飞快白了他一眼，然后敛下红眸，开始集中注意力，吸收尸体散溢而出的死亡者魔力。 亚舍拉轻笑了一声。 抬手轻轻一招，落在绿篱围墙下的一颗眼球形状的圆球，缓缓飘入他手中。 但是圆球表面布满裂痕，黯淡无光，显然已经不再运作。 缓缓吸收着魔力，贝栗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亚舍拉扬唇懒懒道：“让我们看看这只小猫发生了什么事。” 话音落下，他手指用力，指尖碾压着钻进布满裂痕的圆球里。 圆球在他的力量下碎裂开来，涌出一团泛着白光的雾气。 雾气中，画面逐渐显现—— 齐耳短发的少女正在喘着粗气奔跑，这个人正是排在第六位的帕姬。 “那两个瑙泽的蠢猪已经疯了!噢该死的……该死的……” 帕姬一边跑，一边伸出手。 染了血的手指紧紧抓住监视球。 画面一下子被她拉近，只剩下颤抖的睫毛，和瞪得圆圆的一只眼睛。 眼眸里交织着一半恼怒，一半害怕的情绪。 “玛德琳院长！我的防御魔法挂坠已经完全破碎了，但是我还在这……瑙泽国度的两个猎人疯了一样追着我，快送我回去！快送我回去！” 可惜，帕姬的要求无人应答。 她表情狰狞地对着监视球咒骂起来，然后抬手将监视球泄愤般不断往‘绿篱’墙上砸，然后狠狠地扔向地面。 画面经历一段头晕目眩的快速翻滚后，停了下来。 只剩下少女跑远的画面。 很快，少女停下脚步，因为有人堵住了去路。 她回头，又发现有人截断了回路。 前方的人和后方的人同时对她发起攻击。 片刻后，帕姬被一道定身魔法压制着，撞在‘绿篱’墙上。 两道身影出现在帕姬面前，正是瑙泽国度的泰伦王子和布鲁诺王子。 “我已经认输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帕姬声音尖锐地朝他们吼道，“两个疯子！这是闭幕猎宴，你们不去找猎物，追着我跑做什么！难道你们还想杀了我吗？！” 画面中。 两个体型肥硕的少年在听完少女的话后，互相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你猜得没错！” 然后他们同时拔出匕首，刺向帕姬。 第68章 泯灭星星 帕姬被瑙泽国度两位王子杀死了。 那具被钉在‘绿篱’围墙上的尸体，在银色火苗的映照下，显得愈发隐身恐怖。 贝栗思索着，不太确定地说：“瑙泽国度的泰伦王子还有布鲁诺王子为什么要杀死帕姬，帕姬并不是任何国度的继承人。” “是不是继承人重要吗？” 他眉梢轻挑，语调拉长而慢，“或许他们只是刚好发现了游戏的新规则，然后迫不及待地发泄心里的愤恨。” 默默地将尸体残留的死亡者魔力吸收完毕，贝栗站在原地未动，迟疑了一会，然后语气委婉地问： “是不是得让圣托斯、瑙泽、提砾沙三个国度之间的继承人分出胜负，这次的闭幕猎宴才会结束？” “嗯……？”亚舍拉从鼻尖发出一声轻哼，冷而薄的唇角扬了起来，“你竟然知道？” 懒散的语气似有若无带着一抹惊喜。 “我猜的。”贝栗道。 听到她回答，亚舍拉微微一顿，然后垂下空洞的金眸。 冰冷宽大的手掌覆在她头上。 唇角慢慢上扬，他一边揉一边轻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也能听到他们心中罪恶的话语呢……原来只是小脑袋转得比较快。” 罪恶的话语？ 贝栗睁着红眸，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罪恶的话语是什么东西…… 难道亚舍拉能在别人产生邪恶念头时，听到他们的想法…… 类似读心术，但仅限于邪恶的那部分？ 这在原故事中完全没有介绍。 她思考着他的话，然后将声音放轻，试探地问：“所以……你能听到别人罪恶的心声吗？” 亚舍拉的唇角勾起一抹笑。 “你又开始对我好奇了，小蝴蝶。” 他说着，又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少女的鼻子。 贝栗拧眉，正要抬手，忽然发现他这次用的，是那只没有沾血的干净的手。 “是的，你猜得没错。” 他声音懒懒地说。 “是闭幕猎宴结束的方式猜得没错，还是你能听到别人罪恶的心声猜得没错？”贝栗顺着他的话追问。 “……” 亚舍拉笑而不语。 贝栗眨了眨红眸，望着他的脸。 银色火苗映照下。 男人苍白的面庞仿佛精心雕刻的艺术品，每一缕线条，都是神只之手塑造的独特美感。 此时，他微笑着。 渐渐的，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然后。 他忽然垂下脑袋，嗓音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越来越狰狞，越来越诡异。 在死寂的黑暗迷宫里飘荡。 贝栗的心脏不禁跟着快速跳起来。 在心脏跳出胸腔前，她抬起双手飞快捂住亚舍拉的嘴，然后强作镇定地说：“看来，是两个都猜对了。” 诡异的笑声戛然而止。 空洞无神的金眸‘看’着少女，亚舍拉缓缓拿开贝栗的手，将她拉进冰冷的怀中，然后顺势抱了起来。 “既然你都猜对了，那我应该给你一份礼物，是不是？” 听到‘礼物’两个字，贝栗瞬间想起上次在梦境走廊里的场景。 她的身体顿时紧绷。 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贝栗然后忽然兽化，变成闪蓝绿色翅膀的蝴蝶往上空飞去，同时语气冷冷地拒绝道：“收回你那些奇怪的礼物吧，亚舍拉！” 话音刚落下。 她就在空中撞上一堵冷冰冰的‘墙’。 头上长着羊角的男人眨眼之间出现在她面前，冷如冰雕的手指捏着她的翅膀。 然后强行将她的兽形态解除，弯曲的双臂紧锢着再次将她抱在怀里。 贝栗很郁结。 她简直寒毛直立。 “我想，我暂时没有这个需要，尊敬的……呃……亚舍拉先生。” 她声线变得礼貌温和，并且斟酌了一下用词。 亚舍拉却像是没听到一般。 他抬着下巴，拖着尾音，带着唇角的明显笑意，低声喃喃：“嗯……让我想想这次送你什么礼物好呢……” 苍白的脚尖悬浮着继续往前。 下方那银色火团渐渐缩小，泯灭成一颗消失的星星。 …… 两人的身影渐渐被四周的黑暗吞噬着。 飘了一会儿。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灰发红眸的少女忍不住问道。 话音刚落，她的视野中就出现小如豌豆的火光。 那是……西里尔他们的位置？ “我们在往回走？”贝栗轻声问道。 亚舍拉‘嘘’了一声，将下巴抵在她的脑袋上，似笑非笑地说：“接下来你要安静了，不然会吓到其他人的，知道了吗？” 然后。 他在少女疑惑抬头时，垂下头，轻轻吻在她温润的唇瓣上。 又在她惊愕地轻吸一口气时，撬开她的齿贝，带着一股森寒的冰冷，侵袭而入。 …… 很快，唇分。 贝栗气得炸毛，抡起拳头刚准备砸在亚舍拉胸口，忽然听到几个人低喃地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有男声也有女声—— “今天把那个人杀了……太解气了……太解气了……” “天亮之后……要偷袭他们……” “毁灭吧……都一起毁灭吧……” “泰伦和布鲁诺那两个家伙到底死哪里去了……我一个人怎么打得过西里尔他们……最好明天能和他们汇合……” “她很聪明……也被保护得很好……必须想想其他办法……” …… 第69章 惊吓飞蛾 幽红的双眸在黑暗中怔怔地睁圆。 贝栗暗暗吃惊，挥向亚舍拉胸口的拳头也僵在了半空中。 她完全没想到，会突然接收到这些人罪恶的心声。 像是十个人站成一个圈将她围在中心，然后同时对着她说话，每个人所说的信息都不相同，最后混杂在一起，变成了杂乱的噪音。 有点折磨，有点吵。 “是不是很有趣？” 懒散的语气携着一抹笑意，亚舍拉有意放轻声音缓缓说道：“我每时每刻都能听到这些有趣的心声。” 贝栗没有时间回应，她正努力清空思绪，试图集中所有注意力去梳理和分辨脑海中那些混乱的心声。 因为她刚才似乎听到了一些信息关键的话语。 黑暗中，亚舍拉将下巴压在贝栗的头顶，说：“小蝴蝶，在发什么呆？” 理不干净的贝栗将思绪从乱成一团毛线的心声里脱离出来，压低声音问他：“这些罪恶的心声……我能听多久？” 她的头顶传来亚舍拉闷闷的笑声。 他拖着尾音思考了下，然后轻声道：“是不是觉得有些嘈杂，别担心，很快就听不到了。” 所以只是让她感受一下他平时的状态，并不是让她解锁了这个能力。 “这些声音……就是这附近的人心里的想法吗？我说的是……罪恶的想法。”贝栗问道。 “是的。” 黑暗中，亚舍拉点了点头。 他的下巴在头顶缓慢挪了位置，然后鼻尖轻轻碰着她额间的碎发。 轻声解释着，亚舍拉语调忽然变得格外温柔，“走远一点，还能听到其他人的。” 红眸微微眯了起来，贝栗警惕地小声问：“怎么突然让我听这个？” 亚舍拉的嘴角不自觉翘起弧度，厚沉的嗓音轻而缓地说：“因为，我需要你再次开启梦域。” “开启梦域做什么……你想使用真实之书？”贝栗疑惑地问。 “是的。”亚舍拉道。 “……” 听到这话，贝栗顿时在心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究竟是谁——在此之前满脸嫌弃、毫不留情地撂下狠话说真实之书是低劣魔法道具来着？ 这之后，回头想想又忽然想起低劣道具的好了？ 她咬牙切齿，在心中冷哼不停。 “我得考虑考虑……” “因为你我都心知肚明……” 贝栗扯了扯唇角，将嗓音挤压得细细的，有意重复他的话道： “再次打开梦域对我来说是一件多么难办到的事，正如你曾经所说的那样，大多数时候，我只愿吸收散发着腐臭味的死亡者魔力……” “现在，保持安静，小蝴蝶。” 亚舍拉低低地笑了一声，臂膀一动，将她的脑袋按入冰冷的胸膛。 “听仔细了，这会让你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一句。 说着，两人的身影往下方某处缓缓降下。 随着缓慢的降落，贝栗脑海中的声音也由杂乱渐渐变得清晰。 等亚舍拉将她放到地面时，最后只剩下一个冷冷的少女音说： “要想办法杀了她！” “杀了巴塞洛缪.康斯坦斯！” “要找机会杀了她！” …… 是谁？ 是谁要杀她？ 听到熟悉的名字，贝栗的心跳愈发急促。 于是，在这道心声最清晰的时候，她悄悄释放魔力，去感知周围寻找这片位置的人。 在她感知了一圈也没找到对方的时候，亚舍拉指尖一划，旋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点燃一团银色的火苗。 刺目的银光划破黑暗。 贝栗眼睛眯了眯，然后发现自己面前的‘绿篱’围墙上，安安静静地停着一只白色飞蛾。 飞蛾的翅膀没有明显的图案，上面分布着细微的白雾色粉末。 像一片飘落的雪绒花，挂在卷曲泛黄的‘叶片’间。 她听到的心声，就是从这只白色飞蛾里传出来的。 然后，贝栗想到了这只飞蛾的信息—— 她是排在第四位的猎人，也是来自圣托斯国度的昆娜。 另一边。 被黑暗中突然点燃的银色火苗吓了一跳。 停在围墙上的白色飞蛾僵滞了两秒，反应过来后扑扇着翅膀，落荒而逃般飞快遁入远处的黑暗中。 …… 两人都站在原地没有追过去。 隐身斗篷下，贝栗神色凝重，悬浮在她身后的亚舍拉半掩着冷唇低笑。 在此之前，她从未与昆娜见过面。 昆娜这个名字甚至没在原书中出现过，并不是众多女配的其中一位。 所以她为什么会变成昆娜的目标呢…… 如果没记错的话，西里尔和蓝斯已经将昆娜的防御魔法挂坠完全破坏了。 难道那时候，昆娜就是奔着她来的吗？ 贝栗正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成为昆娜的目标，然后天空忽然间一片大亮。 黑暗瞬间消失。 贝栗看了看四周，这一片区域迷宫的绿篱墙涂上了黄褐色，一眼望过去，叶片微微卷边，像是准备枯萎了。 空气中仍然弥漫着淡而薄的灰白雾气。 “天亮了，先回迷宫的中心吧……” 贝栗抬头看了看灰白的天空，随后转过身对亚舍拉说道。 却惊讶地发现，原来那位头上长着扭曲羊角的男人，已经变回了一头银发被剃得短短的、体型消瘦的盲眼少年。 贝栗不禁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开口问：“你怎么变回来了？” 问话刚脱口，她就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多余。 在原故事里，男五号几乎一直都是以柔弱的盲眼少年形象出现。 能让他变成羊角男人的形态，也只有在夜深人静去收割那些罪恶之人生命的时候。 而且到了故事的后期。 也就是他的力量达到强盛状态的时期，男五号还会解锁最后一种黑皮形态。 贝栗在读原故事时，最符合她心意的，就是最后这个形态。 这个形态的亚舍拉，体型会变得更加高大。 全身上下的皮肤，连同眼白和一口尖利的獠牙，都会变成仿佛碳晶石一般深沉的黑色。 颜色沉郁的黑皮肤上，分布着不规则的裂痕，那些裂痕像滚烫的熔岩，泛着幽暗红光。 他的周身弥漫着一层厚重而浓郁的黑雾，身后还悬浮着几颗巨大的黑色骷髅头。 那模样，完全是从地狱最深处爬出来的恶魔。 …… 盲眼少年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细微的笑容。 “这、这样更……咳……更自在。” 他结结巴巴地说。 贝栗飘远的思绪被少年的话语扯了回来。 她迟疑了一下，说道：“虽然不知道你的意图，但是谢谢你让我知道昆娜对我的杀心。我会注意的。” 她说着，然后迈开步子。 “走吧，我们先回迷宫中心。” 第70章 下陷水池 盲眼少年轻轻地‘嗯’了一声，接着便往前走。 然后险些就在贝栗的眼皮底下，撞上迷宫的围墙。 贝栗伸手扯住他的肩膀，满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问：“你撞墙干什么？” 少年恍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空洞无神的金眸没有焦点地‘看’着她，然后磕磕巴巴地说道：“我、我以为那、那里……有路……” 贝栗脸上那莫名其妙的表情，变得愈发浓重。 “少来这套，你不是能够感知吗？”她毫不留情地戳穿。 “好像出……出问题了。” 少年的表情带着些许迷茫无措，他说道：“怎、怎么办……你会丢、丢下我……我吗？” 丢你个头啊还装…… 贝栗的额头滑落好几条黑线。 随后。 她红眸一转，唇角扬起一抹坏笑。 贝栗拿出先前标记过帕姬的瓢虫，悄悄在少年身上留下新的跟踪痕迹。 做完后，她兽化成蝶，拍拍翅膀飞走了。 “那你慢慢在迷宫里逛，等恢复正常了，就找得到路了。” 闪着蓝绿色翅膀的蝴蝶传出少女的笑音。 盲眼少年听到贝栗的话，脸上流露出一丝委屈的神情。 他仰起头。 “我、我不是故……故意的……你……咳你……别丢下我。” 断断续续的话语，被少年艰难说完的时候，那只蝴蝶已经飞出好远。 只留下少年孤零地站在原地。 侧着头，听不到任何蝴蝶的声响后，他垂下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 兽化成蝶的贝栗振翅飞到了上空。 目光俯视着向下望去。 原本只是环绕在迷宫外层的浓雾，在经历了一个白天和一个黑夜之后，竟然如蔓延的潮水般扩散到了迷宫的中层。 按照这个趋势发展，等到下一个白天的时候。 浓雾会侵入迷宫内圈。 到时候，迷宫中心能活动的区域，恐怕就只有水池周围小小的一片了。 思索着，又飞了一会儿。 贝栗回到迷宫中心的营地。 这时候，其他人都陆陆续续从帐篷里走了出来，就在附近活动。 正想将瑙泽国度两位王子杀死帕姬的事告诉西里尔，但是贝栗扫了一圈，没看到黑发紫眸的少年。 她扇动着翅膀缓缓落到草地上，然后瞬间变回人形。 一边脱下隐身斗篷收好，一边走向蓝斯，少女疑惑地问道：“蓝斯殿下，西里尔殿下是去周边巡视了吗？” 蓝斯抬起头，矿石般漆黑的眼眸在看到巴塞洛缪时亮了起来。 然后他笑着答道：“西里尔在天快亮的时候把我叫醒，让我接着守夜，然后他就出去周边巡视了，还说要顺便找找你的下落。” 贝栗点了点头，道：“那就只能等西里尔殿下回来后再说了。” 嘴角挂着明显的笑，蓝斯眨了眨眼，疑惑地问：“说什么？” 贝栗看着少年红发黑眸单纯无害的笑脸，心中纠结着该不该告诉他帕姬的死因，以及国度继承人战争的事。 毕竟他和西里尔的关系看上去十分融洽。 但是…… “浓雾的事。” 不想卷入太深，贝栗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语气委婉地换了一个话题。 “因为浓雾蔓延，迷宫可以活动的范围已经缩小了一半，今天应该就会有人出现在中心位置了。” 和她签下契约的是西里尔。 她把消息告诉西里尔，这之后西里尔会不会将消息与蓝斯分享，都与她无关了。 “嗯哼……原来是这件事。” 蓝斯毫不在意地拨了拨垂在额前的红色碎发，语气轻松地安慰道：“洛洛，别太担心，即使西里尔不在这，我一个人也可以保护你们。” 他咧开唇角笑起来，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虽然我在圣岛比赛中排在末位，但是我的能力与西里尔相比，完全不逊色！” 贝栗心情复杂地轻轻点了点头。 话语间。 苏珊娜忽然一脸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 神色间满是惊慌失措，她对他们着急喊道：“蓝斯殿下！巴塞洛缪姐姐！那个叫做艾丽的小女孩，她掉进池水里了！” 迷宫中心是有一片池水。 只不过那片池水原本最深的地方，也才刚刚没过膝盖，就算掉进去，按理来说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但是苏珊娜此刻的表情，实在是太慌乱了。 所以贝栗和蓝斯互望了一眼后，匆忙朝着池水的方向跑去。 莉莎听到这个消息，也慌张地跟在他们身后。 …… 蓝斯和贝栗率先来到池水边。 然后他们惊讶地发现，原本浅浅的池水，竟然整个下陷，沉了好几米深。 蓝斯和贝栗沿着池边走了一圈，仔细地查看池水，然而却没有在水中发现艾丽的身影。 苏珊娜也跑了过来，胸腔起伏，喘着气，急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贝栗抓住她的肩膀，语气冷静地说道：“苏珊娜，你缓一缓，然后仔细回忆一下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苏珊娜深吸了一口气。 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她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我们一起在这附近散步，艾丽突然说想踩水玩，我看池水很浅就没有阻止她……” “结果艾丽玩到一半，忽然叫了一声贝基，就蹲下。” “她一眨眼就钻进池水里，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她脸色苍白地说： “我想伸手去抓她，但是根本够不到……我害怕极了，就立刻跑过来找你们了，这中间几乎没有任何停留的时间。” 贝栗听完苏珊娜的描述完，没有从中获取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只能确定艾丽是在这片池水里消失的。 于是贝栗又转身，召唤出几只蝴蝶命令它们钻进水里，希望能发现艾丽的身影。 闪蓝绿色的蝴蝶被召唤出来后纷纷坠入池水中。 仿佛一抹抹流星。 苏珊娜也走到姐姐巴塞洛缪的旁边查看水池，一双浅眸无比慌乱地四处搜寻着。 忽然。 她的目光定格在沉入池水的枯树干上。 闪蝶带着一抹蓝绿色光缓缓飘过。 那皱皱巴巴的树皮上，竟呈现出一张酷似人脸的形状。 而且那张小小的脸，它的轮廓和艾丽的脸十分相似。 第71章 苍白小手 看到那张皱巴巴的小脸，苏珊娜的瞳孔倏然紧缩。 极度的惊吓瞬间传遍全身，嘴唇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害怕地叫着，同时转身紧紧抱住身旁的巴塞洛缪姐姐。 她的动作太突然且用力，贝栗的重心瞬间失去了平衡。 两个人的身体都控制不住地向前倾倒。 眼看就要落入池水里。 …… 贝栗本来就因为昆娜的心声和艾丽的突然消失，精神状态变得高度紧绷。 猝不及防被苏珊娜的叫声吓了一跳，又在下一秒被她用力抱紧。 贝栗整颗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红眸一顿，唇瓣抿紧。 在即将落入池水的前一秒，贝栗瞬间兽化，变成闪蓝绿色翅膀的蝴蝶，轻盈地飞到空中。 所以掉进池水里的，只有苏珊娜一个人。 “啊……救……救我！” 苏珊娜慌乱地挣扎着，双手在池水中胡乱扑腾，溅起大片水花。 贝栗回头看到池水里的苏珊娜，连忙消耗魔力，眨眼间召唤出几只闪蝶飞向池水，同时向池水里的闪蝶放出指令，试图让它们将苏珊娜带出来。 但是，池水里的闪蝶仿佛被吞噬了一般，悄无声息。 新召唤的闪蝶，也在被水花溅湿的瞬间，像枯叶一样，一片片落入池水中。 池岸边。 红发黑眸的少年急切地念动生涩拗口的浮空咒语。 在连续三次施放失败后，他咬了咬牙，果断放弃念咒。 “苏珊娜小姐，别怕，我马上来救你！” 少年语气坚定地喊了一声。 然后不再犹豫，纵身跳入池水里。 …… 蝴蝶降落池边，变回人形。 贝栗盯着这片诡异的池水。 看到蓝斯迅速游到苏珊娜身边，从苏珊娜身后勒住她，再带向池边。 整个过程没发生异样，她才放下心来。 仔细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两人一个自带女主光环，另一个是分量很重不可或缺的男三号。 这种小波折，都是他们发展感情线的调味剂。 倒是贝栗自己。 如果刚才没有眼疾手快切换成蝴蝶形态，她恐怕就要在池水中狼狈地挣扎一段时间，为男三号的纠结和选择提供情绪价值，并最终不幸成为他们二人y的一环。 贝栗一边想，一边在心中叹息。 …… 事情发生得太快。 这时候的莉莎正绕着那片不大的池水，一圈一圈地查找艾丽的身影。 等她听到动静跑过来时。 池水中的苏珊娜小姐已经眼圈泛红，一双浅眸蓄满泪水，像抱着一块浮木一样抱紧蓝斯殿下的手臂。 “莉莎，回帐篷里待好，迷宫里危险的不只是那些猎人。” 贝栗对莉莎淡淡道。 那艾丽…… 莉莎很快明白了巴塞洛缪小姐的意思，眼神掠过一抹哀伤。 她点了点头，往帐篷的方向走去。 …… “没事了！没事了！” 蓝斯一边喘着气，一边安抚着苏珊娜，手臂攀到池边，托扶着她。 “苏珊娜小姐，你先爬上去！” 在蓝斯和巴塞洛缪的帮助下，苏珊娜成功爬上池岸。 蓝斯稍稍松了一口气，正要撑起身子准备离开水池，身体却忽然停顿住。 他的右脚像是被一捆水草缠住了，怎么也扯不出来。 红发黑眸的少年脸色一变，再次用力扯着自己的脚，却依然挣脱不开。 要冷静！ 可不能在两位淑女面前失态。 他在心中暗道，同时回头看向池水。 然后。 看到一只苍白的、小小的手正紧紧抓着他的脚踝。 少年的心中顿时有些慌乱。 但是下一秒，他又变得惊讶。 “等等，洛洛，我好像看到那个小孩了！” 黑眸微微一亮，蓝斯大喊了一句，说着就要转身下去抓住那只小手。 贝栗已经注意到少年的异样，听着他的话，心中立马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不，停下！” 在蓝斯的手即将碰到水面时。 贝栗冲上去，扯住了少年的肩膀用力拉回来，制止了他危险的动作。 “那……不是那个小孩吗？” 蓝斯看向表情凝重的巴塞洛缪，狭长上挑的狐狸眼不禁浮起一丝茫然。 “洛洛，我感觉有些不对劲……”他低喃。 “那不是艾丽，现在，已经没有艾丽了。” 贝栗努力保持冷静，先将蓝斯扯到池岸上，除被缠住的右腿，确保他的其它部位都远离水域。 抓着蓝斯的肩膀，她盯着那双黑眸，无比认真地说：“除了尝试让你的右腿离开这片水池，不要在让你的其他部位碰到水了，知道了吗？” 蓝斯愣愣地勾了下唇，语气不太正经地说：“遵命……洛洛。” “你也别碰到池水，苏珊娜。” 贝栗起身，对苏珊娜语速飞快地叮嘱道，“看住蓝斯殿下别让他往水里钻，我很快回来。” 眼中蓄着泪，苏珊娜表情苍白地点头，说：“巴塞洛缪姐姐，快去找西里尔殿下……” 话音刚落，灰发红眸的少女眨眼间已经兽化成蝶，往空中飞远。 …… 看着蝴蝶飞走，蓝斯弯曲着一条腿仰躺在池水边沿，继续扯着右脚，但依旧没有成功。 他再次尝试念动几种咒语，但是都施放失败了。 在此之前，蓝斯还将魔法施放失败的原因归咎于自己没有好好听课，但现在冷静下来后发现似乎不是他的原因。 而是这片池水的原因。 “蓝斯殿下……” “都是我的错，让您陷入了这样的困境……” 苏珊娜满脸愧疚地看着蓝斯，声音中带着哭腔，泪水在池水打湿的脸颊滑落。 “苏珊娜小姐，这并不是你的错，这只是意外，你不必自责。” 勉强露出轻松的笑容，蓝斯安慰着苏珊娜，道：“别担心，西里尔会有办法的。” “不，真的是我的错……” 苏珊娜哽咽着，泪水如雨不断落下，声音颤抖。 在看到姐姐兽化成蝶的瞬间，其实她也可以兽化，变成白天鹅形态。 但是她已经很久没有兽化。 苏珊娜一直不喜欢兽化，因为每一次兽化都会让所有人知道自己与康斯坦斯家无缘。 所以她什么也没做。 “是我的错……” 苏珊娜抹着眼泪，一边摇头，一边啜泣。 第72章 第一支舞 利用跟踪瓢虫，贝栗兽化成蝶，转了一圈，没过多久就找到了西里尔。 他所在的这片迷宫的‘绿篱’墙，被塑造成完全地枯萎凋零的模样。 没有一片叶子，只剩下一条条深褐色枝干。 此时的西里尔正在和一位体型肥硕的少年对峙着。 这位少年正是来自瑙泽国度的王子——十三殿下，鲍里斯。 只不过，此时此刻他身上那件靡丽华贵的礼服是破损的，脸上还有一些淤青和血迹。 显然挂在脖颈上那串防御魔法挂坠已经破碎了，不然不会这么狼狈。 贝栗轻轻扇动着闪蓝绿色翅膀，轻缓缓地落在了西里尔肩上。 幽暗的紫眸盯着又惊又怒的鲍里斯。 西里尔看也没看她一眼，语气淡淡地问：“怎么了？” 听到肩膀的蝴蝶说出蓝斯的遭遇，西里尔脸色一沉。 黑发紫眸的少年没再理会狼狈落败的鲍里斯，眨眼间，兽化成黑豹形态。 黑豹张口，将旁边蝴蝶轻轻叼在嘴里，然后转身一跳，朝着迷宫中心的方向急速奔去。 “不是……我自己飞过去其实更方便……” 贝栗无奈地叹息，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而且平稳。” 西里尔没有理会她。 路上，贝栗又将帕姬的死因告诉西里尔，但是国度继承人斗争的猜测，她迟疑了一瞬还是没有说出来。 这时候不是说这件事的好时机。她想。 西里尔听了后没多少惊讶，也没有因为死的是圣托斯的人而感到愤怒。 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贝栗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 很快，一豹一蝶回到迷宫中心的池水旁。 黑豹松口，将蝴蝶放在草地上。 眨眼间，两人变回人形。 …… 池水边。 红发黑眸的少年，正懒洋洋地仰躺在嫩绿柔软的草地上。 颜色鲜艳的枫叶红短发往后垂，露出弧线好看的额头，只是脸色似乎变得苍白了很多。 苏珊娜就蹲坐在他身侧。 眼圈泛红，脸上还挂着泪痕，但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了。 看到他们回来，蓝斯黑眸一亮，狭长的狐狸眼扬了起来。 “噢……亲爱的洛洛，还有亲爱的朋友，你们终于来了。” 苏珊娜也站了起来，双眼如受惊的小鹿，尾音微微颤抖地说：“西里尔殿下，巴塞洛缪姐姐，我……” “西里尔，快来帮帮我！” 蓝斯咧开嘴角，脸上笑容灿烂。 他朝西里尔招手，语气欢快地说：“等会儿可能还会有其他人来这呢，不要让我这样狼狈的形象持续太久。” 西里尔快步走近。 幽暗的紫眸扫向深陷的池水。 然后。 他语气无比冷肃地说：“蓝斯，你的这条腿保不住了。” ……！ 什么？ 西里尔的话仿佛一道沉雷，猝不及防在三人的耳边炸响，将他们的脑子轰得一片空白。 只剩下一片嗡鸣声。 蓝斯脸上的笑容项刻凝住，嘴角的弧度慢慢收敛。 他脸上乌云密布。 片刻，又扬起唇角笑着问：“西里尔，你是在开玩笑，对吗？” 矿石般漆黑的瞳仁，眼底隐隐浮起一团希望。 西里尔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紫水晶似的眼眸一片冰凉。 “我从不开玩笑，你要为了这条腿永远留在这，还是我帮你，自己选择。”西里尔冷冷地说。 但是没等蓝斯作出决定，脚下的草地猛地向池水挪动了一寸。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 站着的人身体全都控制不住晃动了一下。 蓝斯反应迅速地往后一爬，差点掉进池水里。 眼眸接连闪烁了几下，他撑着身体，抬头看了一眼西里尔。 西里尔紧皱着眉，转头对身旁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的巴塞洛缪说：“你现在到蓝斯身边去，跟他说话，分散注意力。” 另一边。 听到西里尔的话，苏珊娜双手捂着嘴，向后退了一步。 她脸色惨白，泪水再度滚滚而下，嘴唇和肩膀都在颤抖。 “好……” 贝栗快步走到蓝斯身旁蹲下。 然后，看着少年格外平静、深邃而浓郁的黑眸。 她攥了攥手指，红眸颤动着，过了片刻，懊恼地问：“我……我该说什么！” 此时。 已经走到远处的西里尔听到她的话后，眉头几乎拧到一起。 “随便说点什么，难道你连说话都不会吗！” 他语气冷厉地说完，然后偏过头，专注地念了一串冗长的咒语。 片刻后。 他的手中多出一把锋利的、泛着寒光的剑。 …… 脑海中努力想一些以前听过的笑话或者故事，贝栗张了张嘴，但是还是脑海一片空白。 一直以来，她都不是一个擅长沟通的人。 “蓝，蓝斯……那个……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 她一边思绪飞快地想，一边断断续续地说。 但是……去他的故事！ 比起讲故事，她更想再多尝试几次！ 贝栗抿紧唇瓣，红眸泛起幽光，身侧再次召唤出几只闪蝶。 但它们无一例外，在碰到池水的瞬间，都像被剪断了牵引线一般，缓缓坠落。 贝栗气得牙齿微微颤抖。 “巴塞洛缪小姐。” 身旁红发黑眸的少年忽然用十分正经的语气叫她。 “嗯……我在。” 像被惊醒了一般，贝栗垂下红眸，看向他。 颜色鲜艳的枫叶红头发下。 少年黑曜石般深邃浓郁的眼眸安静注视时，仿佛能把人的注意力都吸走。 “巴塞洛缪小姐，你……” 蓝斯眨了眨眼，抿着唇角的笑意，语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参加这次闭幕猎宴吗？” 贝栗肩膀顿了顿，思索着说：“或许殿下……是为了提砾沙国度的荣誉。” “不需要把我想得这么伟大，我是带着私心来的。” 蓝斯扬起唇畔，语气带了些无奈。 往届的圣岛比赛，蓝斯王子殿下可从来没有用心过。 如果学院不巧将蓝斯王子殿下的那场比赛排在早上，贪睡的殿下甚至就直接缺赛了。 威胁他成绩不好要重修？还会毕不了业？ 噢，省省吧。 提砾沙国度的王子，根本不在乎。 王子殿下想什么时候毕业就什么时候毕业！ “不会是为了……呃……” 不会是为了她来的吧。 这句话真让人难以启齿。 贝栗扯了扯唇角，露出看似轻松地无奈笑容。 “你猜得很对，巴塞洛缪小姐，我是为了你。” 看到贝栗的表情，蓝斯的唇边露出笑意，说：“上次见面，我说想找你帮忙，记得吗？” “苏珊娜，过来准备好为他治疗。” 西里尔走过来，语气冷静地吩咐。 “好、好……” 苏珊娜回过神来，连忙抹去脸上的眼泪蹲到蓝斯腿边准备。 “什么忙？” 贝栗顺着蓝斯刚才的话问，将他的思绪拉回来。 她将少年拉进怀里。 伸手轻轻抚在他的脸上，顺便遮住他大部分视线。 “你说想找我帮什么忙？” 她努力保持语气温和。 蓝斯表情微微一顿，停滞的黑眸抬起，看向巴塞洛缪的脸时，重新溢出笑意。 他说：“噢……真不知道这事是什么时候变成了我的任务……是的，我和他们打了赌——新来的女学子，迎新舞会里，我需要拿下她的第一支舞。” 贝栗的余光看到西里尔举起了剑。 “听上去真幼稚极了……” 贝栗扯了扯嘴角，露出无奈的笑，“难道圣岛学院的男学子，都是这样的吗？” “洛洛，你不懂，这是男人之间的较量，他们表面上说我是只‘骚狐狸’，内心其实嫉妒疯了……” 下一秒。 是一阵快刀斩骨的声响。 苏珊娜忍住发出抽泣声，颤抖地念出咒语后，掌心泛起莹绿光芒。 第73章 混乱拼图 此时。 圣岛学院正在举行闭幕猎宴的活动广场，正弥漫着紧张、混乱但又寂静的诡异气氛。 分布在迷宫场地里的监视球，大部分都被迷宫里的人损毁了，只有一小部分仍在运作。 但是这一小部分的监视球，也因为连接的中断，不再受学院控制。 除了那些从一开始就被设定为跟随猎人的监视球。 剩余几个监视球，正无序地飘浮在阴霾迷宫里。 玛德琳院长早早宣布闭幕猎宴出了些棘手的问题，并驱散了中层观看的人，让所有学子返回各自的宿舍待着。 一年一次、备受期待的闭幕猎宴才刚开始，就突然意外中止了。 学子们极度不满，并为此发了好大的脾气。 被驱散后，他们开始在学院里撒泼闹事。 学院的管理层也暂时分不出闲心去处理这些闹事的人。 因为学院的导师和其他魔法师都在修复与阴霾迷宫连接的传送阵。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导师们发现三个国度派来的魔法师虽然看起来很厉害，但是其实一直在帮倒忙。 不是弄错了魔法符文的绘制，就是在魔力的输送上出现问题。 总之，这些人让修复进度没有丝毫进展。 如果有个别导师看不下去了，想要驱赶这些无用的魔法师，后果就是遭到他们毫不留情地魔法攻击。 看到这样的情况，导师们渐渐不再参与传送阵的修复。 或许，这些人根本不在意自己国度王子的安危。 导师们得出这样的结论，并为此感到疑惑。 …… 闭幕猎宴发生了这样的事。 玛德琳院长布满皱纹的脸庞，已经很难维持往常那亲切和蔼的微笑。 她的目光在空中魔法幕布的画面上焦躁而急切地来回扫视着。 整个人仿佛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 她揣测着—— 导致现在这个混乱局面发生的背后推动势力，或许与某个国度有关。 又或许是三个国度都插手了。 有的切断了猎宴场地与学院之间的联系，有的在学子们佩戴的防御魔法挂坠上做了手脚…… 就像一张拼接完整的精美拼图，被三只手分别取出一部分拼图块，在按照各自的意愿调转方向后，再填回原处。 虽然拼图依然完整，但是呈现出来的图案已经变得诡异又混乱。 但是。 不论三个国度在闭幕猎宴中各施展了什么手段。 落在玛德琳院长头上的惩罚，都不可避免。 …… 玛德琳院长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圣衣主教们。 宽大的帽沿遮掩了他们的眼睛。 圣托斯的红衣主教、提砾沙的金衣主教和瑙泽的褐衣主教。 不管玛德琳院长回头看了多少遍，他们都保持缄默。 在这种时候，他们失去了话语权，只服务于各自的国王陛下。 他们的国王陛下在他们身后。 就在那描绘着华丽边框图案的魔法幕布中。 “玛德琳，你看起来太慌乱了。”有人道。 圣托斯的国王陛下放下手里的茶杯，隔着魔法幕布望向玛德琳院长的方向。 “别着急，孩子们会没事的。” 他声音温和地说： “我预感到他们会玩得十分开心。” 苍老的面庞挂着一贯的面具式微笑，只是笑意没有染上双眼。 此时。 留在中层的导师发出一阵惊呼声。 因为悬浮在上空的一面魔法幕布正缓缓展示着一个画面—— 在一片灰白浓雾中，隐约浮现出一些奇怪的轮廓。 然后，衣着华丽的齐耳短发少女惨死在围墙上。 心口处血肉模糊，身上深深地插着两把匕首。 “噢……” 看到这个画面，玛德琳院长脸色苍白如纸，她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这……哈哈哈哈——！” 在描绘着深褐色睡莲和梭鱼草花纹边框的魔法幕布中，忽然发出一阵笑声。 瑙泽的国王陛下的笑声让中层和顶层都陷入死寂般的沉默。 画面中，两把匕首的末端镶嵌着深褐色玛瑙。 那是瑙泽国度盛产的矿石，几乎成为了瑙泽国度的标志。 笑声渐停。 瑙泽的国王陛下抚着自己有些臃肿而苍老的手。 “抱歉各位……原谅我的情绪有些失控……哈哈，我的意思是……” 他话语带上歉意，但是眼里满是得意和自豪的。 “正如各位所见到的那样，孩子们确实玩得十分开心。”他说。 …… - 阴霾迷宫内。 所有人都以为蓝斯会痛苦的惨叫出声，但是他没有。 蓝斯很安静。 他用力咬着牙，一句惨叫也没发出来。 脸色惨白，额头绷着青筋。 漆黑的瞳仁剧烈晃动，眼眶里瞬间爬满了血丝。 戴在他脖颈上那颗水滴形状的水晶挂坠，已经完全破碎了。 他摸了摸散落在领口的水晶碎块，松了一口气，然后抬起狭长的狐狸眼，语气虚弱地说：“真好……我的魔法挂坠……也是……残次品……” 残次品……是好事吗？ 贝栗正困惑蓝斯为什么要这么说，就注意到如星粒散落在他领口处的水晶碎片，正在像冰块一样融化。 紧接着。 一抹刺目的金光迸发，将红发黑眸的少年包裹起来。 贝栗只是被金光晃得眯了一下眼睛，就感觉手臂一轻。 眨眼间，靠在她怀里的少年忽然消失了。 前一秒还在专注治疗的苏珊娜，因为蓝斯殿下的突然消失感到惊愕。 她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 贝栗也毫无防备。 她略微茫然地眨了眨眼，收回僵滞的手，看向西里尔问道：“蓝斯殿下……是被传送回圣岛学院了吗？” 西里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说：“看起来是的。” 他说完，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挂坠，紫眸浮起一抹若有所思的幽光。 所以，不是所有防御魔法挂坠都是残次品。 至少蓝斯戴着的挂坠不是。 但也不是所有王子的挂坠，都能在破损后将人传送走。 因为鲍里斯王子的挂坠也破损了，但是他还在迷宫里。 思索间，整片草地又忽然往枯树池水里挪动了一寸。 三人都知道池水的诡异，于是返回营地后，又将帐篷的位置挪到‘绿篱’围墙与池水的中间。 在弥漫扩张的灰白浓雾和渐渐收缩下陷的池水之间。 西里尔让所有人都进到帐篷里安静地待好，然后提前召唤出一团橘红色火团。 以防迷宫突然进入黑暗时，隐藏在周围的人对他们进行偷袭。 莉莎被巴塞洛缪小姐提醒后，几乎都在帐篷里待着，没有添乱。 苏珊娜听到西里尔的话后，也很听话地走进帐篷里。 “所以……” 看到灰发红眸的巴塞洛缪安安静静地站在火团对面没动作，西里尔皱眉，冰冷的语气里携带一丝难以掩饰的烦躁。 “你又打算在天黑之后单独行动吗？” 第74章 熄灭星星 红眸微微一顿，贝栗无奈地叹息道：“我暂时没有这个计划，西里尔殿下。” “我还以为你打算去找那个盲眼的人。” 西里尔冷哼一声，屈膝坐在草地上。 火团的暖橘色光芒在他脸上跳跃，也没能让他的表情柔和下来。 “说到那个盲眼的少年……” 贝栗也坐了下来，迟疑地问：“殿下……认识他？” 贝栗总感觉西里尔知道亚舍拉的事，这是原书没有介绍到的。 原故事里，西里尔和亚舍拉根本没有交集，等到开始有交集时，已经在和女主苏珊娜一起想尽办法杀死那个盲眼少年了。 但是，原书已经没多少可以参考的价值了。 原书的故事离现在越来越远了。 至少在原故事里。 除了被驱魔烈火烧成一地灰烬的男五号亚舍拉，其他配角，基本都是按照‘帅气登场，为女主解决完麻烦后，两人顺便刷一刷感情线，最后帅气退场’这样的套路出现。 而且原故事里一直到结局，蓝斯的腿都是好的。 “无可奉告。” 西里尔的眼神和声音都冷了下来。 “另外，如果你打算在这迷宫里独自行动的话，那你就要做好陷入绝境的准备。” 他唇角微微下垂，缓缓道：“如果你在绝境中祈祷，不要在祈祷的语句中加上我的名字，因为我不会出现的。” 贝栗不知道西里尔吃了什么火药，怎么忽然间说话这么冲。 不过她不想和他计较。 所以贝栗眨了眨眼，说：“好的，殿下。” 满不在乎的模样。 西里尔睁着紫眸瞪着她，脸色更沉了。 贝栗没理他，一边思索着池水的细节，一边问：“殿下打算什么时候结束这场猎宴？” “今夜，或者下一个白天，总之不会太久。”西里尔答道。 他回答得很干脆，干脆到让贝栗不禁猜想——难道他已经知道结束猎宴的方法了？ “是在等瑙泽的王子吗？” 贝栗眨了眨红眸，神情自然地问。 “嗯。”西里尔道。 他果然知道。 还是说西里尔早就知道了那片枯树池水有危险。 否则怎么会看一眼，就认定蓝斯必须断腿才能保命。 他是原书男主，原书中他除了火气大一点，脾气臭一点，性格冷一点，品格其实并不坏。 难道原书只描述了他好的一面，没把坏的一面呈现出来…… 这样的猜测让贝栗感觉不安。 但是，她当下还需要西里尔的帮助。 所以憋了半天，她问了一个愚蠢的、没有任何意义的问题—— “西里尔殿下……我能相信你吗？” 这个问题确实很多余，而且毫无用处。 被问到这个问题的人，只要轻飘飘地回一句‘当然可以’就能解决一切。 但是。 “不能。” 西里尔直接道。 贝栗：……？ “不能？……吗？”贝栗愣住，有些难以置信。 为什么？ 不是……一定要这么直接吗？ 虽然一直知道这个大冰块说话很直，但是贝栗一直以为她与西里尔已经属于比陌生人还要熟悉一些的伙伴关系了。 虽然有点勉强，但是契约伙伴也算伙伴吧？ “互惠合作的伙伴，也不能短暂的信任一下吗？”贝栗无奈地叹息。 “不能。” 西里尔重复道。 在话音落下的瞬间。 灰白的天空眨眼之间变成漆黑一片。 还好橘红色火团，提前驱散两人周身的黑暗。 “巴塞洛缪。” 西里尔忽然语气沉闷地叫了她一声。 紫水晶般的眼眸隐隐闪过一丝异样的光，他的拳头不知觉握紧，声音没什么情绪。 他说：“选择信任我，将会成为你此生最后悔的决定，我发誓。” 灰发红眸的少女目光与他对上，平静又疑惑地眨了眨眼，然后清晰地重复： “我知道了，殿下不值得信任。” 她拔了一根草扔进悬浮的火团里，顺着他的话又淡淡补充道：“殿下虽然不值得信任，但是殿下拥有契约精神。” 她提醒着西里尔履行契约的事情。 西里尔的紫眸微微一暗，然后语气冷淡地‘嗯’了一声。 “殿下还记得就好。” 贝栗稍微放下心来，点着头说。 西里尔不再说话，气氛隐隐变得有些微妙 然后下一秒，贝栗的视野里出现一簇如星星般闪烁的银光。 就在西里尔后方，也就是不远处的‘绿篱’围墙上。 那簇银光在一片漆黑中亮起，熄灭。 又亮起，又熄灭。 贝栗远远注视着，微微扯了扯唇，丝毫没有从草地上站起来过去看一看的打算。 注意到巴塞洛缪的表情和视线，西里尔微微皱眉，然后转头向后看去。 在他转头的瞬间，黑暗中的银光恰好熄灭。 西里尔眯起紫眸，凝视了多久，银光就熄灭多久。 然后。 西里尔收回视线，转身，银光又再次在他身后亮起。 贝栗有些好笑地翘起唇角，发出一声短暂的轻笑。 但在对上西里尔探究的、寒光闪烁的目光后，她尴尬地轻咳了一声，然后垂下头，不再关注那边的情况。 橘红色火团燃烧着空气，还有她偶尔丢进去的细草，发出细微地‘噼啪’声。 贝栗指甲上的瓢虫忽然间又掉落了两只。 那是排在第八和第九的猎人，都是来自圣托斯的学子。 她捡起地上的瓢虫收好，将两个学子的死讯告诉西里尔。 西里尔‘嗯’了一声，反应依旧平淡，仿佛早已为这些人的死做好了心理准备。 远处的银光又重复且急促闪烁了几次后。 熄灭，不再亮起。 第75章 掉落月亮 整片阴霾迷宫再次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在火团边，贝栗和西里尔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听着围墙外偶尔传来的动静。 橘红色的火焰跳动，映照在两个人的脸上，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贝栗张着十指，垂着红眸，静静注视着剩余的几只红黑色瓢虫。 它们正在她的指甲上躁动不安地打着转。 浓雾持续蔓延扩散，留给迷宫里的人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少，剩下的人此刻应该都分散在迷宫中心的外墙。 思索间。 贝栗左手的中指、拇指，还有右手的食指指甲上的瓢虫，忽然振开红底黑点的翅膀。 像是感应到了标记的牵引，瞬间飞离了贝栗的指甲。 这三只分别代表了排在第三的鲍里斯王子、第五的布鲁诺王子，还有排在第七的泰伦王子。 贝栗的指尖微微一顿，顺着瓢虫悬停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压低声音对西里尔说道：“西里尔殿下，瑙泽国度的三位猎人，就在你的右侧方向那道绿篱围墙的附近。” “来得正好。” 西里尔点头。 冰冷的面庞眸光微冷，他寒声说：“你在这里等着，我过去找他们。” “恐怕不行。” 贝栗注视着刚刚飞离左手食指的瓢虫，神色平静地叹息道：“这只瓢虫代表了排在第四位的猎人，也就是昆娜。她也靠过来了，就在殿下正后方的位置。” “昆娜？” 西里尔眉头微皱，紫眸中浮过一丝疑惑。 “昆娜是圣托斯的人……而且她的防御魔法挂坠已经被我打碎了。” 他淡声说着，心中觉得昆娜并不危险，只是浓雾弥漫没有地方去而已。 另一边。 如果没听过昆娜的心声，贝栗大概率也是不会对昆娜产生戒备心的。 “我也同样很惊讶，西里尔殿下。” 贝栗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继续道：“但是我所得知的消息是，昆娜小姐此时此刻正抱着杀死我的决心。” 西里尔听到她的话紫眸微顿。 他低下头看着她，像是没怎么思考，语声低沉地脱口道：“那你就进到帐篷里躲好。” “听到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西里尔殿下。” 贝栗摇头道：“但是躲起来并不能使她放弃想杀我的念头，反而还会暴露莉莎和苏珊娜的位置。” 西里尔的眉头皱得更深，问：“那你的计划是什么？”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成为昆娜的目标，但她必须想办法解决这个危机。 “我要在昆娜想方设法杀死我之前，先把她杀死。” 她看向他，温和又平静地说。 “希望这个计划不会遭到你的反对，西里尔殿下。” 西里尔沉默了一瞬。 既没赞同，也没有反对，只是用没什么温度的声音说：“你哪来的信心觉得自己能够胜过昆娜。” 他的话十分讥讽，要是换做其他人，可能仔细想一想，就灰溜溜的转身走进帐篷里了。 但是贝栗竟然对西里尔的毒言毒语有些免疫了。 “在进入迷宫前，我确实没什么信心，毕竟我连一堂正经的魔法课都没上过。” 她表情微妙地摊了摊手，“但是自从看到两位殿下从道具格里拿出帐篷和生羊肉之后……我的信心好像一下子增加了。” 她还以为所有猎人学子都会认真准备来着，但是大家似乎都只是想在迷宫里玩一玩而已。 也许一开始是这样。 贝栗肩膀顿了顿，决定结束对话。 “总之，殿下不需要担心，我准备充分。” 她拿出隐身斗篷披在身上，“如果可以的话，殿下在帐篷外多设下一层防御层，这样我能安心一些。” 说完，贝栗对西里尔露出短暂的礼貌微笑，然后抬手将隐身斗篷的帽檐轻轻一扯，遮住她的半张脸。 一阵魔力波动后，灰发红眸的少女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在原地。 西里尔拧紧眉毛，脸上带着一抹不悦。 他寒声道：“自作多情，谁会担心你？” 话音刚落下，他的后方就传来少女轻咳的声音。 还有，无奈叹息的提醒： “殿下其实可以等我走远一点了再说这样的话。” 西里尔抿了抿平直的唇角，没再说话。 只低声念动咒语，在隐了形的帐篷外，又施加了一层防御盾层。 …… 在跟踪瓢虫的指引下。 贝栗消耗魔力感知着周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渐渐走向一道绿篱围墙。 这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为了不打草惊蛇，她提前收好跟踪瓢虫，停下脚步，然后集中魔力去仔细感知围墙上那些突出的轮廓。 很快，在围墙高处的位置，她感受到了异样的、模糊的三角形轮廓。 贝栗下意识觉得这就是昆娜所在的位置。 这个念头刚浮现，那个只有三指宽大小的三角形轮廓，就微微张合了一下。 像是飞蛾张开背上的翅膀，正在寻找合适的时机振翅。 ……就是她。贝栗确信。 找到目标后，她屏住呼吸。 在黑暗中，将手臂悄悄抬了起来。 在魔力模糊的感知下，袖珍弹弩的准心对准围墙上那片三角形轮廓。 然后，按下弹射的按钮。 下一秒。 光团一闪而逝，紧接着便是一阵爆炸的轰然响声。 爆炸声划破沉寂的黑暗。 虽然爆炸的范围不大，但是在一片死寂的衬托下格外清晰，将藏匿在附近的人都吓得肩膀一震。 炸响中有人发出一阵惊叫，瞬间在爆炸的威力中滚落在地。 …… 隐匿在隐身斗篷下，贝栗定了定跳得飞快的心脏，趁乱挪动着脚步，换了个位置。 除了那人吃痛的惊叫声，她好像还隐约听到一阵沉闷的低笑，从头顶上那片漆黑浓重的夜空中传来。 贝栗抬头望去，又在浓得化不开的黑幕中，看到一颗缓慢闪烁的‘星星’。 那里一定悬浮着一个银发金眸、头上长着扭曲羊角的男人。她猜想。 此时，‘绿篱’围墙下的人停止了声音，同时从飞扬弥漫的爆炸余烬中迅速地爬了出来。 那人脱下被炸得破烂不堪的外袍，恨恨地用力抹去额头上不断流淌的鲜血。 随后，她口中飞快念出一段咒语，眨眼间召唤出一大团白色光球。 那颗光球像从天上掉落的月亮，瞬间将百米内的黑暗驱散。 贝栗收回望向上空的目光，微微眯起红眸。 在刺目的白光中，她看到一个梳着深棕色低马尾卷发的少女。 她表情阴寒，正急躁地不停环顾着四周。 原来这就是昆娜。 昆娜此时陷入极度的愤怒和警惕。 看起来十分迫切地想找出那个暗中偷袭，将她后背炸得血肉模糊的始作俑者。 这时候暴露，实在是个不明智的选择。 始作俑者在隐身斗篷下再次屏住了呼吸。 她还是更喜欢偷袭。 第76章 添什么乱 “藏头露尾的家伙，有胆子出来，我们面对面对决！” 昆娜压抑着愤怒咬牙切齿地说道。 ‘藏头露尾的家伙’依旧隐匿在黑暗之中，丝毫没有被对方挑衅影响。 她无比冷静地观察着昆娜的一举一动，寻找着最佳的攻击时机。 最佳的攻击时机就是…… 这时，昆娜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手中的短刀猛地朝着一个方向掷去。 可惜，贝栗并不在那里。 只听见“咻”的一声，‘绿篱’围墙上多了一把锋利的短刀。 “你这个卑鄙的家伙，竟敢如此偷袭我，快出来！” 声音充满了愤怒和怨恨。 昆娜不停转头扫视着四周，脚步挪动间，渐渐露出了已经伤痕累累的背后。 就是现在。 将准心对准，贝栗再次按下弹射的按钮。 下一秒。 昆娜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向前扑倒在地。 痛苦地扭着身体，口中咬牙切齿地咒骂着。 渐渐地没了声音。 贝栗狐疑地盯着光球旁一动不动的身影。 看了片刻，她兽化，变成蝴蝶飞到上空。 灰白的浓雾在上空蔓延，可以飞行的高度降低了不少。 她没飞多高就停了下来，然后继续注视着昆娜的动静。 …… “你猜，她是不是装的？” 有人忽然在她身后，语气似笑非笑地说。 贝栗被这句话吓了一跳。 翅膀用力一扇，还没飞走，就被冰冷的手指毫不留情地捏住。 她再次不受控制地变回人形态。 那人抱着她，银发垂散。 贝栗蹙了蹙眉，暂时没功夫和他闲聊，于是眨眼间重新兽化，扇着翅膀就想飞走。 然后，翅膀又被捏住。 又不受控制地变回人形态。 这次那个人不再抱着她了。 脚底悬空。 那人单手揽着她的腰，将保持平衡的所有支撑点，都集中在他宽大修长的手上。 指尖隔着衣料掐进皮肤里，森冷的寒气带来刺骨的凉意。 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将她的脸掰正。 “为什么不回答？” 亚舍拉露出阴气森森地笑，说，“耳朵不想要了？” 为了不落下去，全身的重量和平衡都依靠腰侧的那只手，抓得痛极了，贝栗的脸皱成一团纸，立马伸出双臂勒住他的肩颈，分散了一些力。 那只手掐在腰侧的力道也松了些。 贝栗瞥了一眼下方依然没动静的昆娜，放了一半的心，才没好气地小声回答说：“装的可能性有一半吧，反正我是不会傻乎乎地凑近查看，让她有偷袭我的机会的。” 说着，贝栗忽然注意到亚舍拉的嘴角有一抹更深的颜色。 她眯起红眸，借着下方那团白光，才看清那是沾了些血迹。 “圣托斯那两个学子的心脏，你已经吃了？” 听到她问，亚舍拉的嘴角蔓延出一抹笑意。 “我通知你了。” 亚舍拉松开抓在她脸上的手，指尖轻弹间，像划火柴一样点燃一簇小小的银色火苗。 “你看不到，我只能自己享用……这次是新鲜的。” 他慢条斯理地说。 “我看到了，但是我暂时走不开。”贝栗如实道。 她收回目光，再次注视着下方。 不只是没了动静的昆娜，还有已经和瑙泽国度三个王子陷入战斗的西里尔，以及帐篷营地的方向。 离开营地范围，西里尔召唤的火团已经熄灭，贝栗只知道帐篷的大概位置，用眼睛去看也找不到苏珊娜和莉莎藏身的帐篷在哪。 冷而薄的唇角，笑意一点点放大。 “小蝴蝶……你好像和他们相处得很开心？” 头顶传来亚舍拉笑意浓郁的话语。 低沉的声线，语气晦暗不明。 贝栗疑惑地抬起头，鼻尖立马碰到亚舍拉苍白冰冷的脸庞。 她的目光撞上黑羽般纤长的睫毛下圣洁而空洞的金眸。 “怎么了……” 她轻吸一口气，转开脸，翻着白眼道：“有谁规定我只能独来独往，不能扩大自己的交际圈？” 喉结滚动，亚舍拉发出一阵闷闷地笑声。 “脑袋转得再快，也还是一只……愚蠢的蝴蝶。” 他轻轻揉着她的脑袋，然后将冰冷的脸和鼻尖埋进她温暖的颈窝。 贝栗暗暗翻了个白眼，抬手推他，没推动，倒是发现他的左胸膛心口的位置，不再凹陷了。 这家伙似乎在吃了别人的心脏后，能暂时填平他心口空缺的位置。 思索间。 “巴塞洛缪！你妹妹在我手里！” 下方，忽然传来昆娜的声音，因为愤怒变得有些嘶哑。 红眸微微一滞，贝栗连忙低头看去。 耀眼的白色光球旁。 昆娜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而且手里还挟持着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苏珊娜。 贝栗下意识朝营地帐篷的方向看去，又往下方混战的人里扫了一圈，还好没看到莉莎的身影。 然后，她的心中才升起一阵迟来的讶异。 苏珊娜是什么时候跑出来的？ 以及。 她这时候跑出来添什么乱？ “巴塞洛缪！”昆娜语气冷厉地说道，手中的短刀抵在苏珊娜的脖子上，“我数到三，你再不出来，我可不保证你妹妹的安全！” 然后，被挟持的苏珊娜挣扎着，带着哭腔喊道：“巴塞洛缪姐姐，救我……” 上方的贝栗眨了眨眼，没有吭声。 “一！”昆娜喊道。 她俯视着，将视线默默移向另一头——正在一打三和瑙泽国度三位王子陷入魔法激战中的原文男主西里尔。 西里尔似乎注意到了苏珊娜这边的情况，甚至在分神时，肩膀受到了不小的攻击。 “二！” “没事的，西里尔会救她的。”贝栗点着头轻声说。 “是么？”亚舍拉意味深长地笑。 “三！” 第77章 荣耀飞蛾 帐篷外突然传来一声爆炸声。 片刻后，又一声。 虽然被帐篷隔去了大部分声音，但还是让苏珊娜的眼眸微颤，肩膀也震了一下。 和她一起坐在帐篷里的莉莎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门帘的方向，脸上露出一抹忧虑，然后又缓缓垂下头。 她们几乎没有交流。 一方面，苏珊娜不知道这个平民身上发生了什么，落到这样的地方，还得到了巴塞洛缪姐姐的怜悯。 另一方面，苏珊娜的心思全放在自己身上了。 自从巴塞洛缪姐姐出现后，她的内心不断在害怕和纠结的情绪之间徘徊。 她其实一点也不想保持现在的状态。 脑海中浮现出，从未上过魔法课的巴塞洛缪姐姐和西里尔殿下联手并肩作战的情景…… 再想想自己，此刻和一个平民一起瑟缩着，躲在狭小的帐篷里。 每次想到这，苏珊娜就觉得羞愧的情绪快将她淹没了。 她脑海空白，只剩下着急还有无地自容的感觉。 在此之前，她是一个乐观又自信的人，从没发现自己还能这样的软弱、无用。 而且…… 因为她不小心落水的原因，导致提砾沙国度的蓝斯王子殿下失去了一条腿。 蓝斯殿下。 那位如金子一般闪闪发光的人…… 这无疑是一个无法挽回的巨大过错。 苏珊娜的思绪越飘越远，想得越多就越觉得崩溃。 她深深地觉得，自己已经辜负了康斯坦斯公爵的期盼。 因为极度的焦虑，心跳变得急促起来。 不能想这些…… 苏珊娜用力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 至少在治疗魔法这一方面，巴塞洛缪姐姐现在的能力，是没办法替代她的。 所以，不可以这样坐以待毙了。 必须要出去。 只有离开这个帐篷才有机会体现出她的价值。 苏珊娜暗下决心。 这样想着，少女的眼神渐渐变得毅然。 她忽然站起来，掀开帐篷，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西里尔殿下为她们准备的庇护所。 走出帐篷后，苏珊娜的视线立马被一团耀眼的白光吸引。 紧接着，她在白光旁看到一个人影，正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 苏珊娜放轻脚步，走近仔细查看，才惊讶地认出了地上的人影，是来自圣托斯的昆娜。 但是此时此刻的昆娜，正虚弱无力地趴在草地上。 身后的衣服混合着血液，粘连在狰狞的伤口上。 背上大片的伤口，血肉模糊，让人看着莫名感到心疼。 苏珊娜无法对这样的惨状视而不见。 她和昆娜之间的交集虽然少得可怜，但是她们怎么说都是同学，也一起听过无数堂魔法课。 所以昆娜在她心中，不仅仅是闭幕猎宴里的一名猎人，也是圣岛学院的学子，更是圣托斯国度的一员。 苏珊娜咬了咬下唇，蹲到昆娜身边。 轻阖双眸，神色专注。 她的口中开始念诵起治愈的咒语。 伴随着治愈魔法的起效，她的掌心渐渐泛起了萤绿色的光芒。 光芒柔和而温暖，带着治愈一切的力量。 当她开始为受伤的人治疗时，心中的焦虑和恐慌才会通通驱散。 她能感觉到自己被尊重和需要。 这样的感觉神圣且美好。 …… 片刻后。 一把锋利的短刀紧紧贴住她脖颈的皮肤。 苏珊娜害怕得脸色发白，手指发颤，泪水控制不住地从眼眶中涌出来。 她完全没有想到…… 奄奄一息地昆娜在治疗的过程中苏醒，睁开眼见到她之后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拔出一把锋利无比的刀。 然后动作飞快、毫不犹豫地架在她的脖子上。 锋利的刀刃隐隐散发着寒凉的气息。 苏珊娜的睫羽和瞳孔都颤抖起来。 眼泪一颗颗滚落。 “昆娜……刚才我正在为你治疗，我是在救你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苏珊娜哽咽着说道。 声音颤抖着，充满了委屈和不解。 昆娜的脸仿佛坚硬的石头一般，绷得紧紧的，额头凸起一根筋。 “因为你姐姐太狡猾了。” 她的语气中咬着愤怒，冷冷地说道：“她是我见过的最狡猾的人，我只能这么做！” 眼神中燃烧着两簇火苗，仿佛要将周围一切焚烧殆尽。 “巴塞洛缪姐姐对你做了什么……你们其实可以坐下来好好说话，如果是她的错，她会向你道歉的……” 苏珊娜哭泣道，泪水不断滑落。 “不……不不……我不需要道歉，这不是道歉能解决的事，苏珊娜，我必须要在这迷宫里杀了你姐姐！”昆娜斩钉截铁地说道。 语气坚决，似乎早已经下定了决心。 苏珊娜不明白昆娜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她话语狠厉，好像疯了一样。 她担忧地说：“昆娜，你现在像变了一个人，难道是被迷宫里的雾气影响……” 在苏珊娜的印象里，昆娜这个女孩性格有些冷淡内向。 她对自己家族的命令完全听从，每天醒来都按照自己的一套规则进行生活。 所以日常中大多时候，昆娜都是独来独往。 昆娜与巴塞洛缪姐姐其实有些相似之处，只是昆娜没有巴塞洛缪姐姐那股强势的气场。 “够了，闭嘴！” 昆娜咬牙切齿道。 眼神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她说：“这一切都是为了飞蛾家族的荣耀，还有圣托斯国度的永盛不衰！” 她毫不留情地说： “你不是家族的正统血脉，不会明白的！” 苏珊娜咽了咽喉咙，不再和昆娜说话了，她觉得昆娜已经疯了。 而且昆娜的话刺痛了她。 苏珊娜闭上眼睛，只能在数数声中拼命祈祷姐姐的出现。 …… - 贝栗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原书男主进退两难的艰难困境中。 可是她分明是恶毒女配啊？ 真是奇怪了…… 就在昆娜喊出“三”的瞬间，一道魔法光芒从远处射来，刚好直击在昆娜和苏珊娜两个人身上。 被那道光芒击中后。 昆娜和苏珊娜两个人仿佛变成了雕塑，肢体和动作都凝固了。 原来是西里尔暂时挣脱了瑙泽国度三位王子的纠缠，千钧一发间施放出了定身魔法。 贝栗看向亚舍拉，问道：“她们现在是不是完全动不了？” “是的。” 亚舍拉在贝栗的身旁，侧着脸，空洞的金眸下，唇角勾出隐隐期待的笑意。 “所以，你打算下去解救妹妹了么，小蝴蝶……” 第78章 恶魔尾巴 贝栗盯着下方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的昆娜和苏珊娜，片刻，她忽然微微一笑。 “……轮不到我去救她。” 她指了指下方一缕像丝带般缓缓飘回来的黑雾。 她眼睫垂下，扯了下唇角，慢慢地出了声： “如果刚才西里尔没有出手的话，你是不是准备救苏珊娜？” 贝栗看着亚舍拉，轻声感叹： “这个发现可真让人意外。” 亚舍拉勾了勾唇角，修长的手指收拢后，那缕黑雾重新渗入他苍白冰冷的皮肤。 “是的。” 然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惜被别人先出手了。” “你的表情看起来并不像可惜的样子。” “不像么？”亚舍拉低喃。 一点也不像。 贝栗眉头微皱，思索着，眨了眨红眸，忽然问：“对你而言，苏珊娜是不是不能死？” “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疑问？” 唇角漾出一抹懒懒的笑意，亚舍拉慢条斯理地说：“这个女孩生命是否终止，对我来说都没有区别。” 听着他的话，她的红眸微微眯了起来。 “那好，那我现在就用弹弩结束她们的生命，你别拦我。” 她说完，立马抬起手臂将袖珍弹弩的准心对准那两个‘雕塑’，动作飞快地就要按下弹射按钮。 然后。 准心一歪。 她的手臂很快就被一只冰冷的手压下去。 “怎么了？” 贝栗扯了扯嘴角，红眸微微上扬，笑着问道：“刚才不是说没区别吗？” 空洞无神的金眸垂下‘看’着她，唇角笑意未减。 见他不说话，贝栗也不追问，又将手臂抬了起来，准心瞄准，然后毫无疑问又被亚舍拉压了下去。 她又抬起来，又被压了下去。 最后，亚舍拉抓住她的手腕，紧锢着完全不让她使力。 “苏珊娜对你有用，所以不能死，对吗？” 贝栗内心坦荡直视他的双眼，再次问。 “……” 夜空和浓雾融合而成的厚重黑幕，沉沉地压了下来。 如雕塑般线条优美的轮廓，脸上的笑容有些狰狞。 气氛有些诡异。 下一秒。 “是。” 他轻轻吐了一个字。 “哈……” 像捉到了恶魔的尾巴一样。 红眸弯成两片月亮，里面有星辰闪烁，贝栗抿着唇瓣低笑了起来。 “和我签订契约，亚舍拉。” 她决定不拖泥带水，直接道：“交换条件就是我不杀苏珊娜，你不能杀我，即使我再怎么惹怒你，也不能。” “嗯？”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语，亚舍拉冷薄的唇边绽开笑意。 “正如我先前描述的那样，小蝴蝶。”他垂着纤长的睫羽，轻轻摇头，“你就是小脑袋转的比较快，实际上还是愚蠢的。” 正说着，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微微偏头。 然后，嘴角牵动了一下，同时伸出冰冷的食指点了点贝栗的鼻尖，道：“好了，先帮我拖一拖，别让他们打扰我用餐。” “至于契约的事，你再仔细想想吧……” 话音还没有落下，一股仿佛流水般的黑雾从亚舍拉苍白的脚下涌出。 眨眼间，卷起他的身体。 贝栗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一团黑雾像被风吹动般飞远，径直朝下方的那三位失去意识的瑙泽王子的方向掠去。 只留下一片渐渐散化的黑雾，让她在空中勉强保持了几秒钟时间的悬浮状态。 贝栗飞快兽化，变成闪蓝绿色翅膀的蝴蝶。 目光向下看去。 与瑙泽国三位王子结束混战的西里尔，正快步走到中了定身魔法的苏珊娜和昆娜面前。 西里尔拿掉昆娜手里泛着寒光的短刀，念动咒语后解除了苏珊娜的身上的魔法。 然后他看向四周，似乎在寻找。 苏珊娜双眼泪光闪动，在解开束缚后扑入西里尔殿下的怀里。 …… 蝴蝶扇动闪蓝绿色翅膀，尾部拖拽着一缕黑气，轻盈地飞下。 降落在草地的瞬间，蝴蝶变回人形。 贝栗抬手将隐身斗篷宽大的帽檐拨开，出现在西里尔和苏珊娜面前。 此时。 苏珊娜颤抖的身躯正紧紧靠在西里尔怀中，瑟缩着肩膀，像只受到极度惊吓的小白兔。 豆大的泪珠不断滚落，眼睛全湿了，像沾上了露水一样，几乎打湿了西里尔殿下身上那件靡丽华贵的深蓝色外衣。 即便殿下伸出手毫不留情地推开她，苏珊娜也要这么做。 因为她实在太害怕了。 她必须短暂的依附在一个可靠的臂弯下，不然她那紧绷到仿佛只剩一根细线的精神世界，一定会崩溃的。 西里尔迟疑地抬手，拍了拍苏珊娜的脊背。 抬起紫水晶般幽暗的眼眸，冷冷的目光忽然滞住。 看到忽然出现在视野中的灰发红眸的巴塞洛缪，西里尔的肩膀顿时控制不住的僵硬。 薄唇微张，似乎想要解释些什么。 不过巴塞洛缪那双平静的红眸只是在他们身上短暂停留。 像是自然而然，又像是司空见惯了。 巴塞洛缪直接略过他们，径直走向被苏珊娜挣脱而倒在地上、身体仍然被定住的昆娜。 见她路过，西里尔微微张开的唇又闭上，紫眸微沉。 毫不知情的贝栗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昆娜身旁，蹲下，然后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她的肩膀。 红眸微闪。 她正在暗暗思考着要拿昆娜怎么办。 最简单的方法当然是抬起手臂，用弹弩弹出两颗浓缩弹药，让她直接在这阴霾迷宫里安息了。 但是这样一来，昆娜为什么将她设为猎杀目标的原因也无法解开了。 幽红的目光在昆娜的脸上快速扫过，她在心中纠结。 此时此刻。 昆娜躺在地上，眼神阴厉地盯着她，唇角微动，似乎想对她说一些狠毒的话语。 贝栗回头看向西里尔，疑惑地问道：“她这样定身的状态能维持多久？” “十分钟。”西里尔沉声道。 第79章 裂痕水晶 贝栗心中隐约有种感觉，这场诡异的闭幕猎宴即将落下帷幕了。 现在需要思考的问题，就只有怎么从阴霾迷宫里离开。 脚下蓬松细嫩的草地忽然又往中心位置，也就是枯树池水的方向，挪动了一寸。 大家对这个现象已经习惯了，在抬手稳定好身形后，继续将目光投向地上三个体型肥硕的人影。 火苗散发的橘红色光芒覆盖下。 瑙泽国度的泰伦王子、布鲁诺王子，以及鲍里斯王子衡躺在地上，已经失去了生机。 他们身上除了被攻击型魔法击中后留下的焦痕，以及切换成兽形态近距离战斗留下的深深抓痕之外。 心口处无一例外都被掏了个血淋淋的洞。 他们的心脏被挖走了。 鲜血流淌而下，将这一小片草地染得比周围颜色更深一些。 苏珊娜走到西里尔身旁，看了一眼，然后害怕地捂住双眼。 “去找你姐姐吧，苏珊娜。”西里尔转动紫眸看了她一眼，声音没什么情绪。 “再看下去会做噩梦的。”他说。 听到西里尔殿下的话，苏珊娜肩膀一顿，反而放下双手鼓起勇气又看了一眼。 下一秒，她还是害怕地躲到西里尔殿下身后。 “殿下打斗时……会不小心……挖出他们的心脏吗……” 苏珊娜吞咽着喉咙，忍住胃里翻涌的感觉。 “不会。” 西里尔垂下紫眸，看着那三块血肉翻飞的洞，眼中泛起寒光。 “我只是让他们暂时失去反抗能力……而且在离开前，他们还有呼吸。”他缓缓道。 “那他们的心脏是被谁挖走了……” “怪物。” 西里尔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听到西里尔殿下口中的‘怪物’两个字，苏珊娜不知觉想起那个瘦削的少年。 自从吃了少年烤制的羊肉后，苏珊娜就再也没见过他。 他可能在迷宫里迷路了，也可能到那诡异的池水里洗手，然后掉进去了。 就像是从来没出现过一般，也没有人在意，没有人提起他。 “那位……” “那位飞蛾小姐嘴真硬啊，什么也不肯说。” 清冷的、带了微微恼意的声音覆盖了苏珊娜即将说出口的问话。 两人回头看去。 黑暗中。 灰发红眸的巴塞洛缪正沉着脸，气鼓鼓地朝他们走过来。 她的肩膀环绕着两只泛着蓝绿色光芒的闪蝶，驱散了周身的黑暗。 “苏珊娜，有没有让她口吐真言的魔法？” 贝栗看向苏珊娜。 苏珊娜低着脑袋，轻轻摇了摇头。 “这需要配合吐真剂……如果没有吐真剂，就需要施放者的魔力比被施放者高才行，不然会受到魔法反噬……” 昆娜是圣岛比赛的第四名，苏珊娜无比清楚自己的魔力一定没有昆娜高。 贝栗听明白了，于是将幽红的目光转向圣岛比赛第一名的西里尔殿下。 显然我们的圣托斯之光芒与骄傲的西里尔殿下，他的魔力一定比昆娜高。 “那么殿下……” 贝栗眼眸微亮，语气意有所指。 “别想了，巴塞洛缪。” 西里尔眉梢微挑，嗓音冷冷地提醒道，“这不是契约的内容，我没有帮助你的必要，而且我也不想。” 一方面是西里尔不想将魔力浪费在昆娜身上，另一方面……他也不确定昆娜会吐露出什么话来。 贝栗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后，眸光幽怨地将视线移开。 西里尔的话完全在理。 就是拒绝得太果断了，让她好没面子。 目光一扫。 贝栗看到了地上死状恐怖的三具尸体。 看来……亚舍拉已经享用完毕了。 她在心里暗叹，很快又反应过来。 现在瑙泽国度的三位王子已经死了，提砾沙国度的蓝斯殿下也被传送走了。 她疑惑片刻，不太确定地说：“整个阴霾迷宫就剩下您一位殿下了……所以猎宴怎么还不结束？” “按照推测……是该结束了。” 西里尔拿起脖颈上水滴形状的水晶挂坠，看着里面的裂痕，神色若有所思。 站在西里尔身后的苏珊娜睁了睁浅色眼睛。 她没有听懂巴塞洛缪姐姐和西里尔殿下的话，犹豫了一会，小声地说：“现在是第二个夜晚，等到第三个夜晚，我们都会被传出去的。” 她仍抱着这样的想法。 贝栗没有苏珊娜那样的乐观心态。 在困境中，她总是习惯往最坏的方向设想。 因为只有这样，在发生突发状况时，才有心理准备以及应对的方法。 如果她是幕后操纵者的角色。 如果她想让除了自己国度的继承人，其他人都困死在这阴霾迷宫里，不论谁。 这当然是最糟糕的设想了。 不……不，困不住的。 贝栗在心中暗暗摇头。 因为按照苏珊娜的想法，这片场地是消耗大量魔力所创造的魔法空间。 等进入第三个夜晚，维持这个空间运作的魔力耗尽，所有人都会被传出活动场地。 这样一来是困不住人的。 所以，只能让人先在空间里自相残杀，再将幸存的人一网打尽。 怎么一网打尽。 思索间，脚下蓬松细嫩的草地突然又挪动了一寸。 所有人的身体再次晃了一下。 水池吞噬草地的速度在变快。 贝栗忽然转头看向枯树水池的方向。 “我担心我们等不到第三个夜晚，这片草地都会陷入那片池水里……” 她暗叹了口气，委婉道： “而且我们都知道，一旦靠近或是沾上池水，我们的魔力都会失效。” “那就提前出去。” 西里尔放下手里出现裂痕的水晶挂坠，面色沉静地说：“如果没猜错的话，我的防御魔法挂坠没有被破坏。” “我们可以将里面的传送魔法取出来注入更多的魔力，增加它的传送数量。”他说。 这是打算拆零件，然后进行手动加工升级？ 噢……我们圣托斯之光芒与骄傲的西里尔殿下果然是无所不能。 苏珊娜看向西里尔的目光充满了仰慕和崇拜。 另一边的贝栗尝试理解，安静了几秒。 总觉得西里尔的计划听起来难度很高，不太靠谱的样子，于是她讪讪地问：“殿下，这方法可行吗？” “如果不可行，那我们都死在这里。” 西里尔板着脸，冷冷地回答。 贝栗感觉微微一噎，想了想，又讪讪地问：“那殿下怎么确认……自己戴的防御魔法挂坠，不是残次品？” “如果是残次品，那我们都死在这里。” 西里尔板着脸，再次冷冷地回答。 贝栗：…… 尝试过了。 和这人根本无法交流。 第80章 路痴灰狼 贝栗默默地闭上了嘴。 “但是我的魔力因为几次战斗剩得不多，所以还需要一个人配合。” 西里尔抬眼，看向巴塞洛缪。 他指着她的手。 就在她左手无名指的指甲上，那里仍有一只瓢虫没僵直地掉落，也没有振翅飞离指甲……噢，不，这只瓢虫自始至终都不太活跃。 它代表了圣岛比赛的第二名。 “克拉伦斯，找到他，我们需要他的帮助。”西里尔道。 …… - 克拉伦斯。 因为名字有些难记，之前听苏珊娜描述时，贝栗还没将这号人与原书的角色对上号。 现在看到一只不断发出‘嘤嘤’叫声的狼，在灰白的浓雾里找不到方向，才彻底想起来。 克拉伦斯.巴顿。 书中的男四号，圣托斯国度的圣骑士，心甘情愿地守护着女主苏珊娜。 这位男四号在原书中不暧昧，不告白，与女主最亲密的举动就是主动牵了她的手。 走的是暗恋纯爱路线。 虽然他兽化后的形态是一只毛色为深灰色的狼，但是买股男四号的读者们，都更喜欢称他为‘纯情小忠犬’。 但是这只‘纯情小忠犬’路痴十分严重。 还左右不分！ 听到下方的灰狼又‘咚’的一声撞上迷宫的‘绿篱’围墙，发出‘嘤嘤’声，空中闪蓝绿色翅膀的蝴蝶传出少女略微无奈的声音： “尊敬的克拉伦斯……呃……先生，我刚才说的是右转，你又往左转了，那是条死路。” 灰狼口中发出少年的声音，语气不好意思地解释： “抱歉……这雾太浓了，我看不见。” …… 费了些时间。 贝栗将一进到猎宴场地就丧失方向感的克拉伦斯带到迷宫中心的草地，让他与西里尔汇合之后，就走向帐篷。 掀开帐篷的门帘。 贝栗一抬眼就看到角落的莉莎。 她像是受到惊吓般下意识站起身，又因为个子高，脑袋碰到帐篷顶，所以只能保持着微微蹲下的姿势。 “巴塞洛缪小姐……” “别担心，莉莎。” 贝栗微微一笑，招手将她引到帐篷中间的位置，让她可以站直，然后用安抚的口吻温声道：“事情很快就要结束了。” 莉莎听到这句话，终于长舒一口气。 再看向她时眼圈忍不住泛红，泪水在眼眶中不断打转，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巴塞洛缪小姐……你对我真好……” “为什么……” 然后是满心疑惑、不敢确信的声音。 “为什么是我……” 灰发红眸的少女有些无奈地拍了拍她的头，说：“不要再去想为什么是你，倒是可以想想为什么不能是你？” 即便没有使者月的存在，她的生活照样能够充满阳光……是这样吧。 “等出去之后，你可以离开圣岛，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城镇定居下来……嗯……以你的手艺，开一间烘焙店一定得心应手吧！” 少女微微仰起脸，眼眸漾出一抹向往的笑意，语气轻快地提议道： “我觉得你可以去瓦尔涅雪镇，当然你也可以完全不听我的，因为我对这里的地理环境不熟悉，也没去过其他城镇……我只是觉得瓦尔涅雪镇的集市里售卖的面包，真的没有你做的好吃。” 莉莎破涕而笑，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先抬手，抹去眼尾的眼泪。 少女继续道： “虽然那里常年降雪，或许会有些寒冷，但是下雪天的时候，躺在温暖的屋子里休息，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可可奶，这样的感觉最惬意了。” 少女一边想象着，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向往。 听着巴塞洛缪小姐满怀期望的规划着她以后的生活，莉莎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少女忽然说：“我啊……最喜欢在暴雨天和暴雪天这类不方便出行的恶劣天气，每次遇上这种天气，我就会躲在屋子里静静地看书……” 下一秒，莉莎的手里被塞了什么东西，是一颗流光溢彩的魔晶。 莉莎的眼眸瞬间睁大。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昂贵的东西。 在平民的世界里，流通的货币通常是金币，但是如果想要购买魔法道具，就只能用魔晶来支付。 所以，比起金币，魔晶无疑更为珍贵。 …… 想到自己描绘的美好生活都需要适当的财富来支撑，贝栗将康斯坦斯夫人给她的魔晶，悄悄地放到莉莎的手中。 希望她获得自由后能放下使者月，离开圣岛，开启新的生活。 因为，失踪的使者月，恐怕是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脑海中浮现出梦境走廊里看到的那场无比梦幻的婚礼梦，少女轻扬的唇角微微一顿，红眸有些暗。 对教堂那一夜发生的事，没有任何记忆。 她有时候甚至会想，三位红衣主教加上一位使者，这样的阵容连亚舍拉都要被关进牢笼里，难道真的是她做的吗…… 无法深究。 也没精力深究。 …… 苏珊娜静静地站在巴塞洛缪姐姐的身后，听着姐姐对莉莎所说的这番话语，心中的滋味有些复杂。 不敢相信巴塞洛缪姐姐会对别人这么的温柔。 也不敢相信她竟然对一个平民，产生了嫉妒之心。 虽说这样的感觉并不强烈，但也足够让苏珊娜的内心翻涌起一阵闷闷不乐的情绪。 苏珊娜咬住嘴唇，默默跟在巴塞洛缪姐姐的身后走出了帐篷。 帐篷外，天还是黑的。 只有西里尔殿下召唤出的两三个火团驱散了小范围的黑暗。 “巴塞洛缪姐姐。” 苏珊娜忍不住出声叫住灰发红眸的少女。 少女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她，眼中的温柔不知什么时候一扫而光。 “怎么了？” 她的声音不带情绪。 “巴塞洛缪姐姐……” 苏珊娜的目光扫过不远处被五花大绑，并且被定身魔法定成雕塑的昆娜。 “姐姐……知道我被昆娜挟持的事情吗？” “我知道。”少女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然后呢？” “我一直祈祷着姐姐会出现，但是姐姐没有出现……” 苏珊娜咬了咬下唇，声音中控制不住变得委屈，“巴塞洛缪姐姐……我被昆娜挟持的时候，姐姐在哪里？” “苏珊娜，我就在上面看着呢。” 少女眨眨眼，抬手指了指天，然后神色平静地说道： “你脖子上的防御魔法挂坠一点也没破，我看得一清二楚。” 第81章 我们和解 为了避免不断挪动的草地破坏传送魔法，西里尔和克拉伦斯将传送阵铺设在一面可以悬浮的魔毯上。 这个魔毯是克拉伦斯带进来的道具，只是他一迷路就着急，一着急，就把这个道具给忘了。 好在还能在这关键的时刻派上用场。 又出现一阵草地挪动。 被黑暗笼罩的阴霾迷宫眨眼间一片明亮。 所有人都被亮光刺得闭上眼睛，纷纷抬手轻轻地揉着眼皮。 克拉伦斯微微扬唇，礼貌且腼腆地说：“我已经和西里尔殿下一起向传送魔法注入了魔力，现在就等着西里尔殿下调整符文的细节……总之，请再耐心等待一下，马上就好了。” 贝栗回头看向克拉伦斯。 这位原书中纯情呆萌的男四号有着一头蜂蜜色的短卷发，牛奶般白净的皮肤，以及如湛蓝大海一样清澈而明亮的蓝色瞳仁。 大多数时候，他不会直视别人的眼睛，特别是对方是位女生。 所以他与人交流时，会将视线盯着旁边的空气。 让人有一种他在和一片空气说话的错觉。 如果有人在和他交流时，特意走到他盯着的那片空气里，那这位蜜色短卷发的少年，就会神情有些慌乱地立刻将目光移向另一片空气。 总之，是不会轻易对视的。 听到克拉伦斯的话，贝栗‘嗯’了一声，随后将莉莎叫了出来。 两人开始收拾帐篷。 克拉伦斯见状，立刻主动帮忙，还一脸腼腆地摆手，让她们两人在旁边休息就好。 看着克拉伦斯忙碌的身影，贝栗在心中规划起离开阴霾迷宫后的事。 将莉莎的事情一解决，她就可以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查找真实之书给的神秘字符上。 不知道卡修斯医生还在不在圣岛学院。 不知道他那里会不会已经有了什么好消息。 …… 思索间。 身后有一阵脚步声渐渐靠近。 贝栗转头看去，看到苏珊娜像是已经消化了情绪，默默走了回来。 然后，声音如同蚊子一般细声细气地说：“巴塞洛缪姐姐……” 贝栗看向她，提醒道： “不要闹了苏珊娜，马上就可以离开阴霾迷宫，你要是这时候乱跑掉到枯树池水里，谁也救不了你。” 少女踌躇了会儿，从身后拿出一个草环，像是要送给她，声音细如蚊子地说：“姐姐，这个给你，我们和解吧。” …… 目光落在那朴素的草环上。 贝栗眨了眨眼，眸光微愣，动作停顿了半拍。 她没想到苏珊娜会忽然这么真诚地和她说话。 贝栗更没想到的是，当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粉发浅眸的少女，敛着一双如林间小鹿般清亮的眼眸对她说一句和解， 她竟然莫名感觉，好像忽然间，亲近了许多。 “……” 有些不好意思，还有点脸热，贝栗囫囵地‘嗯’了一声，然后接过她手中的草环戴在手腕上。 …… 阴霾迷宫浓雾弥漫。 草地在枯树池水一寸一寸的吞噬下不断缩小。 将传送魔法铺设完成的时候，西里尔殿下那顶价格不菲的帐篷也收拾好了。 “可以走了。”西里尔收回帐篷，淡淡地说：“都到魔毯那里去吧。” 大家开始朝着传送魔法的方向走去。 “我来把昆娜带过去。” 主动揽下这个任务，苏珊娜的脸上漾出浅浅的笑容，她欢快地说。 此时，贝栗和莉莎已经往魔毯的方向走去。 扫到远处的苏珊娜对昆娜不断展露笑容，贝栗的额头冒出几个问号。 毕竟这两人上一刻，还在上演凶手与人质的戏码，这一刻竟然又能说说笑笑……仿佛之前的挟持事件从未发生过一般。 能当女主，果然要有容纳万物的心胸。贝栗在心中叹息。 正感叹着。 脚下的草地忽然一阵颤动。 顷刻间，整片草皮忽然缓缓移动起来。 像是埋在地底的齿轮，在一次次卡顿后，终于碾碎了阻隔，开始滚动。 诡异的景象，使得整个空间都陷入了混乱。 所有人脸色一变，脚步匆忙地朝悬浮的魔毯跑去。 好在草地一开始挪动的速度十分缓慢，只过了片刻的时间，宽大的魔毯就站了几乎所有人。 除了苏珊娜和昆娜。 看到她们还在磨蹭，贝栗大声喊道：“苏珊娜！别管了，快过来！” 苏珊娜像是劝不动昆娜，只能抛下她，粉发浅眸的少女惊慌失措地向众人跑了过来。 她脸上惨白，在短暂的奔跑中失去了所有血色，眼睛浮起一抹恐惧。 贝栗朝她伸出手。 少女抓住她伸出的手，抬脚，顺利踏上了魔毯。 然后。 少女张大了眼看向她。 “巴……巴塞洛缪姐姐……” 似乎想要对她说些什么，但又很害怕，她抿着下唇，表情像做了错事的小孩。 贝栗已经习惯了。 她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问出声，蓦然感觉手上隐隐出现一股无形的力量。 仿佛有一只手抓在手腕上，想要将她拉下魔毯。 这股力量让贝栗瞬间想起了蓝斯，以及抓在蓝斯脚上的苍白小手。 她咽了咽喉咙，镇定地轻吸一口气低头看去。 万幸的是，她手上没有出现诡异的小手。 只有一根草环。 “人齐了。” 果断放弃了不肯配合的昆娜，西里尔冷淡而沉稳地说：“克拉伦斯，开始启动传送阵。” “好的，殿下。” 然后，两人敛下眉眼，一起念动着咒语，施放魔力，开始启动脚下的传送阵。 魔毯上的符文在两人的配合下，开始泛起一片薄而淡的神秘光芒 …… 那股诡异的力道越来越大。 贝栗明显感觉不对劲，像一阵风不停刮着，她快站不住了。 但是，这阵风只刮向她一个人。 眼看就要被拖下魔毯。 贝栗连忙蹲下身体，像抱住水中浮木一般用力地紧紧地抓住脚下的魔毯。 她眼睫垂下，很快恢复理智，伸手用力扯下腕上那个简陋无比的草环。 草环断开，变成一根粗糙的绳。 但是，她的手上，多了一圈黑线。 像临时画上去的，带着微微弯曲的弧度，却怎么抹也抹不掉。 贝栗凝起眉心，立刻抬头，用质问地目光看向苏珊娜。 “巴塞洛缪……姐姐……我不知道……” 眼神中充满了无措，苏珊娜似乎对刚刚发生的一切感到不安和内疚。 西里尔听到两人的异常。 他眉头微皱，冷声道：“巴塞洛缪，这时候可不是和妹妹闹矛盾的好时机。” 那股无形的力量紧紧锢在手腕上，越来越强，将她不断往后拉去，不容抗拒。 贝栗低头绷着脸，咬牙道：“快开启传送魔法……” “要时间的。” 西里尔淡声解释道。 “快——！” 贝栗忽然大声喊了一句，像是憋了很久，尾音发颤，将众人吓了一跳。 “好……好。” 克拉伦斯肩膀一跳，诺诺道。 气氛有些诡异，西里尔终于察觉不对，眸光微冷，疑惑地看向忽然蹲在魔毯上的灰发少女。 少女全身紧绷，僵硬得像一座石像。 右手晃动着几乎抓不住魔毯，像被吸铁石引力牵引，她的整个右臂正不断往后伸去。 渐渐地，只剩下左手还在紧紧抓着魔毯，指甲缝隙里因为用力而渗出细血。 “那个……草编的手环……是昆娜给的……” 苏珊娜站在人群里，像窒息了一样胸腔剧烈起伏。 她看着巴塞洛缪姐姐，眼中带着深深的懊悔，声音颤抖地说：“我以为她已经恢复正常了……对不起……姐姐……对不起……” 第82章 手环戒指 传送魔法完成前。 - “苏珊娜，我就在上面看着呢。你脖子上的防御魔法挂坠一点也没破，我看得一清二楚。” 巴塞洛缪姐姐的声音冷冷响起。 没有一丝多余的感情，平淡的语调，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没有风的阴霾迷宫，苏珊娜感觉心凉透了。 自己在最危险的时候，姐姐竟然只是在空中静静看着，并且完全没有出现的打算。 哪怕只是出现，也好。 愤怒和委屈的感觉交织在一起，蔓延整个心脏。 苏珊娜吸了吸鼻子，随后转身跑向不被火团覆盖的黑暗中。 但是也没跑出多远，她就停下脚步。 因为还能呼吸通常的活动区域只剩下一小片草地了。 如果她回头。 还能看到不远处的西里尔殿下和克拉伦斯在魔毯上小心翼翼地放置传送魔法。 还能看到巴塞洛缪姐姐，她那张冷艳的脸在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如果西里尔殿下没有出手，姐姐会就这么看着她死去吗。 抱着双臂盯着远处的黑暗，苏珊娜双眼圆睁，里面全是失望。 这样失望的失落感一直持续到苏珊娜感觉有道目光正在背后盯着她。 苏珊娜有些迟疑和期望地回头。 身后空无一人。 依然没有人过来关心她。 只有昆娜，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也许是背上的伤让她感到疼痛，昆娜正蜷缩在草地里，一动不动，脸上却不停地流着眼泪。 看着一脸痛苦的昆娜，苏珊娜的心中涌起怜悯。 她再次心软了。 苏珊娜为昆娜治疗了背上的伤，但是只是暂时减轻她的疼痛感。 至于其他更深入的治疗，苏珊娜也不敢再做。 随着治疗魔法的作用，昆娜的疼痛逐渐减轻，泪水也慢慢止住。 昆娜惊讶地看着她，像是恢复了清醒，她的双眼充满感激。 作为报答，昆娜拔了地上的草，编了一个草环送给苏珊娜。 “希望你们能早日和解。”她道。 …… 草地如湖面一般向中心的池水缓缓流动，速度渐渐变快。 不远处正在移动的草地上。 昆娜也在地上像一只蛹，顺着草地的流向，扭着身体，艰难地朝池水爬去。 她手里戴着一枚草戒。 这是她身为猎人带入场地的道具。 这是个合二为一的魔法道具。 分别由一个手环和一个戒指组成。 戒指是控制者，手环是被控制者。 只要有人戴上手环，然后另一个人戴上戒指，那么，无论距离多远，戴着手环的人都要被送到戴戒指的人的面前。 现在。 只要她带着戒指进到水池里，巴塞洛缪就再也出不去了。 她的使命就完成了。 草地流动的速度越来越快。 昆娜像胜利者一样大笑起来，兴奋地高呼着什么，然后身体翻滚，带着决心毫不犹豫地滚入池水。 然后，一道身影跳进池水里。 扑通一声响，激起一片水花。 …… 莉莎没有听懂苏珊娜说的话，看到灰发红眸的少女吃力的样子，莉莎伸出手想抓住她。 却倏然抓了个空。 少女从魔毯滑落了出去，跌入流动的草地里。 西里尔呼吸一滞，俯身，同时飞快伸手抓住少女的手腕。 …… 贝栗看着西里尔，忽然有种预感他会忽然拔出寒光闪闪的的剑，毫不犹豫地把她的手砍下来。 害怕的同时，她又不由得做好了被砍手的心理准备。 她不忍直视地闭上眼睛。 比起被砍手，手腕草环的力和西里尔拉住她的力对抗着更让她难受，她感觉自己快被撕成两半了。 但是西里尔要是现在想砍她的手似乎也来不及了，如果他这时候抽出手，她一定会立刻失去拉力，滚进池水里的。 贝栗在脑海中混乱的想着。 下一秒，一股强大的吸力让她的手腕与西里尔渗出冷汗的手分开了。 贝栗心中一惊，连忙兽化。 但是变成蝴蝶并不能挣脱那股引力，反而因为轻盈不断向后，退得更快。 贝栗连忙变回人形，掉到草地上艰难地往前爬行。 跪在泛起光芒的魔毯上，西里尔寒冷的紫眸抑制不住涌起慌乱的情绪。 “别用魔法！” 看到她身后的漩涡状的池水，西里尔忽然对少女喊道。 什么？ 少女抬起头，红宝石般的双眸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我说……别用你那该死的魔法！听到了吗！巴塞洛缪！” 西里尔脸色阴沉地对她厉声道。 然后。 灰发红眸的少女被自己的手腕拖入池水中。 …… 苏珊娜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甚至能感觉到康斯坦斯夫人渗人的眼神，还有火辣辣的耳光打在她脸上。 魔毯上的符文光芒渐盛。 “克拉伦斯，先停止传送魔法！”西里尔敛眸凛声道。 “除非破坏它，否则一旦开启就没办法停下来了，西里尔殿下！”克拉伦斯语气着急地解释。 “那你带她们先走，这是命令。” 西里尔的面色忽然变得沉静。 他口中念动咒语，将脚下的传送魔法与自己暂时隔绝开。 传送魔法在西里尔念完咒语的下一秒，生效。 克拉伦斯、苏珊娜，还有莉莎被一阵光芒包裹后消失。 池水将周围的草地大口吸收，草皮流动速度越来越快，四周的‘绿篱’墙也动了起来。 墙体推着魔毯，移向池水。 滴答滴答…… 受水池影响，像漩涡一样流动的灰白浓雾落起雨来。 雨水滴落在他的身上。 第83章 褪色珍珠 混乱扭曲的迷宫被浓稠的灰白色雾气完全笼罩。 悲泣般滴滴答答地下着雨。 雨水淌湿了空气中弥漫的灰雾，使得每一次呼吸，鼻腔里会同时涌入灼烧和湿凉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 但是呼吸的时间久了，这两种冲突的感觉会渐渐混合，在呼吸道里留下细针划拉般的刺痛。 让人难以忍受。 跪在泛着光芒的魔毯上，西里尔脸上的表情僵硬，低垂的紫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下方快速旋转的水面。 耳畔里满是滴滴嗒嗒的雨声。 他不能使用魔法。 因为魔法的力量只会助长这片池水的吞噬能力。 他也不能跳进池水里。 这种奋不顾身的举动，不是圣托斯的唯一继承人西里尔.埃尔维斯能做的事，毕竟他肩负着国度的未来与希望。 他应该果断放弃。 就像放弃昆娜一样，毫不犹豫地放弃巴塞洛缪。 放弃，这是多么轻而易举的事情啊。 只需要在心中将巴塞洛缪划拨到无足轻重，死不足惜的那一类，然后使用脚下的传送魔法，就能干净利落地离开。 但是他留下来了。 他留下了，却又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静静地等待。 他只能静静地等待奇迹的发生。 就像幼年走失的巴塞洛缪，还会出现在他眼前。 “再等等……” 紫眸中暗光翻涌，西里尔梦呓般自言自语地说，生硬如铁的表情渐渐变得支离破碎。 惊慌失措的紫色瞳仁里，又多了一分难以掩饰的绝望之色。 “再等等……” 雨水顺着柔亮的黑发流到眼角，滑落。 滴入脖颈中，冰凉刺骨。 像是陷入梦魇一般，西里尔浑身颤抖 他脸色苍白，忍不住大口喘气，发出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声。 …… “再等等。” 圣托斯的国王陛下微笑着说：“别着急，西里尔，你需要静下心来。” 皇家狩猎日。 一个寻常的午后。 圣托斯皇城城郊的天空，飘起厚重的灰色乌云。 男孩被带到种满绿植和花卉的温室里，坐在一把高高的白色椅子上。 鞋尖悬空。 男孩有着天使般精致的五官，纤长的睫毛直而浓密，脸庞带着稚嫩的圆弧轮廓，像一颗圆润的鹅蛋。 他身上穿着款式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背带裤，纽扣是靡丽华贵的蓝宝石，动作间反射着璀璨的光边。 “好的，父亲。” 听到国王陛下的话，男孩乖巧地点头。 “真是个听话的孩子。”国王陛下满意地轻轻颔首。 等了没多久。 男孩的额头和脖颈开始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 汗水将黑色碎发打湿，结成几缕，黏附在白净的额头上。 虽然是临时搭建的玻璃温室，但这里空气的温度毫不逊色于宫殿的花房，同样像蒸笼，既潮湿又闷热。 仆人恭敬地走近，跪在男孩身侧，同时拿出一块干净的白色面巾，动作轻柔地为他擦拭汗水。 早已习惯了这样细致的服侍，男孩睁着圆润的紫色眼眸，安静地任由仆人擦拭。 那双紫眸眼底有难以掩饰的急切的情绪。 他的目光总是望向温室的玻璃。 临时搭建在山林里的花房由无数块彩色玻璃拼接而成。 从内向外看去，整个世界被切割成无数块色彩斑斓的方块。 像一幅破碎又奇幻的水彩画。 圆润的紫眸一会看向蓝色，一会又看向红色，睫毛都因为着急轻轻颤动起来。 “父亲……还要等多久？” 男孩忍不住再次开口询问，有一种度日如年、坐如针毡的感觉。 虽然这样追着国王陛下询问是非常失礼的行为，但是他决定暂且将这规矩抛之脑后，因为有个小女孩正在树林里满心期待地等着他呢。 这几日，是皇家狩猎的盛大节日。 几乎所有的贵族都来了。 他们带着家眷，跟随皇家的马车，浩浩荡荡地来到城郊的山林里。 在山林中一片相对平坦的草地点燃篝火，搭建帐篷。 等待搭帐篷的间隙。 仆人指着康斯坦斯家的女孩对西里尔笑着说：“殿下，那是您未来的王妃，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西里尔顺着仆人手指的方向，看向人群中那个银灰色头发红色瞳仁的女孩。 “嗯，长得比上次见到时要好一些，至少像个人了。”男孩嗓音稚嫩地说。 西里尔上一次见到康斯坦斯家的女孩时，她还在襁褓中。 裹在一片柔软的婴儿被里。 听到国王陛下宣布，她就是他的王妃，西里尔隐隐期待的踮起脚尖看了一眼。 小小的脸又红又皱，像一只拔光毛发的猴子…… 总之，不太好看。 狩猎日的第一天，他们远远地见了几次面，目光短暂地交汇。 第二天，在双方长辈的有意撮合下，西里尔王子殿下和康斯坦斯家的女孩有了交流，逐渐熟悉起来。 第三天，也就是皇族狩猎的最后一天。 他们正在树林里玩捉迷藏。 西里尔倒数完毕正要开始寻找，却被带到国王陛下面前。 滴答滴答…… 大颗大颗的雨水像褪色的珍珠，掉落在温室上方铺满玻璃的拱形屋顶上，发出密集的‘嗒嗒’声。 雨势由小渐大，雨水倾盆而下。 “西里尔，你总是这么贪玩。” 国王陛下从石块和刻刀中抬起头，微笑地抬手。 仆人将王子殿下移到陛下身侧。 “看看，外面下这么大的雨，你要是因为贪玩，掉到山沟里，那就麻烦了。” 国王陛下微笑。 “但是……” 西里尔张口吐了两个字，还想说点什么，握着刻刀的手轻轻移到他嘴边。 “嘘——！” 国王陛下的脸从微笑变得严肃。 “西里尔，你太不听话了。从现在开始，安静。” 温室的玻璃房外，雨越下越大。 砸在玻璃窗面，溅起一片水花。 噼里啪啦的声响让心绪更加急躁。 西里尔撇着嘴，眼神里的着急都快溢出眼眶，但是只能定在原地。 安安静静地等着。 国王陛下重新露出微笑，手中的白色石头被刻刀反复切割、雕刻。 手指翻动，石屑粉末不断从布满皱纹的指间抖落。 雨势渐停。 最终，白色的石头呈现出一只蝴蝶的轮廓。 第84章 透明水泡 漩涡状的池水不断吞噬吸收着地面的一切。 在地面看，只是一片平平无奇的池水，但是落到池水中后，才发现它像一个埋在地下的巨大的音乐盒水晶球。 现在池水下的状态，就像用力掷了一下水晶球，球体内卷出一道龙卷风一样的水痕。 水晶球内除了一棵装饰树固定不动，其他所有的雪花、亮片都跟着旋转的水痕浮动起来。 水中那棵原本皱巴巴的萎缩的枯树，在吸收了足够的‘养分’后，已经成长成了枝繁叶茂的大树。 但是伸展的枝干没有一片叶子，只有无数人或者各种生物残体和躯干。 头颅、手臂、脚掌、耳朵、牙齿，眼珠等等…… 它们像苹果树结出的果实，在粗支分岔而出的细细的枝条上，沉甸甸地悬挂着。 ‘果实’的所有轮廓，都泛着幽暗的淡淡的红光，在如龙卷风旋转的水流中，像海藻般轻轻摇曳、挥舞。 贝栗憋着气，红眸瞪得圆圆的。 被眼前所看到的地狱般的景象深深的震撼，毛骨悚然的感觉传遍全身。 手腕上那股力还在拖着她，不断下沉。 那位疯狂的飞蛾小姐不知道携带了什么厉害的魔法道具，竟然能像施展吸星大法一样，即使间隔着很长一段距离，也能拖拽着拉扯她，让她难以挣脱。 在闭幕猎宴开始前。 不，更早一些，在圣岛比赛开始前。 那时候的她只在梦境走廊里学会了兽化，顺便尝到了另一种魔力的甜头，还没有吸收死亡者魔力。 所以当时的她挑选魔法道具时，更多是结合她自身的现状来抉择的。 她与西里尔交易，利用西里尔来提高胜率后，她在闭幕猎宴里的整个计划就是要‘阴着来’‘苟着来’。 贝栗觉得自己的计划虽然有些粗糙，但是还是有很高的可行性。 只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 她没想到参加活动的猎物学子会这么少，没想到学院会把禁闭室里的囚犯投放到场地里，也没想到简单的闭幕活动会不知不觉中升级成三个国度之间的较量。 更没有想到的是—— 在圣岛比赛前十名里，在这些气焰嚣张、肆意张狂的学子里，竟然有人和她一样，又阴又苟。 而且单单揪着她一人不放！ 贝栗气结。 她感觉脑淤血都要犯了。 幽暗的光线让池水内的一切都显得诡异阴森。 贝栗会游泳，也会憋上一会儿气，但是坚持不了太久。 她不会放弃的。 哪怕溺水窒息的前一秒，她也会奋力挣扎。 拖着沉重的、不断下沉的手腕。 她用力划动着另一只手臂，与那股无形的力量对抗。 渐渐地，手腕上拉扯的力量变弱了。 贝栗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坚持不懈，使得那股如诅咒般存在的吸附力消散。 总之，她两只手都能划动了。 踩着旋转的水流，少女尽力朝水面游去。 四周的水变得冰冷刺骨。 如无数条荆棘缠绕在躯体上，刺痛着身上的皮肤。 四肢百骸渐渐变得酸软无力。 她感觉周身的水似乎变得浓稠了，每一次划动手臂，都变得无比艰难。 慢慢地，手和脚都没有力气伸展，只剩下关节酸软的颤抖。 然后，像是达到了憋气的极限，她的喉咙忽然抑制不住噎了一下。 一串透明的水泡吐了出来。 她开始像打嗝一样，胸腔一顿一顿地起伏。 每一次呼吸的尝试，都只能换来口腔和鼻腔被水灌满的痛苦。 窒息的感觉愈发强烈。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掐住她的咽喉。 贝栗在这一刻真的很想使用魔法。 虽然西里尔阴沉着脸，语气无比冷厉地警告了她。 但是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使用魔法。 即使之后发生什么可怕的事，都比呛死好。 这样想着，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同时摒弃一切杂念，准备调动身体里剩余的全部魔力。 下一秒。 贝栗感觉自己的脸忽然被人捧住了。 冷到麻木的唇瓣被更冷的东西覆上来，用力碾住，然后轻易地撬开她因为呛水和窒息而松开的齿贝。 那人像蛇一样缠绕着齿贝后的绵柔，送来她当下最需要的氧气。 贝栗像抱住水中浮木一样紧紧勒住他的肩颈，不停分走他口中的氧气，生怕这时候被他抛下。 如果他真的抛下她，那靠着这两口气，她游上水面的希望又多了些。 也许是感受到她贪生怕死的主动，那人揽住她的腰，胸腔隐隐颤动。 像是在笑。 然后，是一阵不断上浮的力。 他们像滑动的刀片一样切开浓稠的池水。 贝栗感觉自己是被人托着腰浮出水面。 她只来得及咳出一口冷冷的池水，就被上面的人一把揪紧后衣领，然后用力扯上一张悬浮的飞毯上。 …… 贝栗跪在飞毯上断断续续地咳嗽。 从死神的手中逃离，她双膝发软发颤，头晕目眩，感觉眼前一片模糊和昏黑。 衣服湿漉漉的淌着水。 原本扎起来的银灰色长卷发也变得散乱，结成一缕一缕贴在她的脊背和肩上。 将带着些许凉意的手忽然抓住她的肩膀。 飞毯上的人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着她。 “没事了……没事了……” 他反复地说着，尾音颤抖，不知道是在安抚她，还是在安抚自己。 “你做到了……巴塞洛缪……” 滚动的喉咙间，发出一丝嘶哑而混乱的声音。 “你为我……带来了奇迹……” 西里尔将头抵在她的肩膀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努力恢复平静。 “别怕……别怕……我们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 雨水滴在贝栗的鼻尖和唇角。 头脑恢复清醒，她想起刚才的经历。 怔怔地回头，她看向魔毯下漩涡状的池面。 那里除了快速旋转的水痕，什么人影也没有。 红宝石般幽红的双眸，瞳孔轻轻缩了缩。 贝栗的唇瓣微微张开，吐出几个微不可闻的字： “亚舍拉……” 第85章 再生魔法 圣岛学院的闭幕猎宴发生了严重的意外。 整个西幻大陆的人都听说了这事。 因为学院的疏忽，传送到闭幕猎宴阴霾迷宫场地里的接近二十位学子，在活动结束后，只有五位活着出来。 三个国度都遭受重创。 提砾沙的蓝斯王子殿下，在阴霾迷宫中失去了右腿膝盖以下的部分。 圣岛的女学子们听到这个消息，心都碎了。 她们抹着眼泪涌入图书楼，专研有关再生的魔法，很多人在此之前从未踏入图书楼塔楼。 圣托斯国度的西里尔王子殿下虽然毫发无损的回来了。 但是圣岛比赛排名前十的优秀学子中，有五位来自圣托斯。 除了狼家走运的克拉伦斯，其他四个人都没能逃脱厄运。 瑙泽国度更是遭受了沉重的打击。 泰伦殿下、布鲁诺殿下，以及鲍里斯殿下都没能从迷宫里活着回来，瑙泽一下子失去了三个最年轻优秀的王子。 除此之外，那些报名成为猎物的学子，大多数都来自瑙泽。 而圣岛学院里的瑙泽学子，又大多是公主和王子。 所以，瑙泽国度损失的皇族血脉，远不止三个。 瑙泽国度的国王陛下听到这个噩耗后，既悲痛又震怒。 他认为圣岛学院应该为此负责，否则就要从圣岛撤出，并让整个学院承受瑙泽国王的盛怒。 然后第二天。 瑙泽皇城宫殿收到了来自圣岛加急派送的一箱子头颅。 摆放在最上面的，是圣岛学院曾经的院长，玛德琳的头颅。 现在，圣岛学院的新院长，是一位名叫诺拉的年轻修女。 也就是那位曾经跟在老院长玛德琳身后，身形高瘦的修女。 …… 清晨，阳光洒落。 贝栗是在一阵又哭又笑的喧闹声中醒过来的。 圣岛学院的校医室为生病的学子配备了单间的保健室，所以通常来说，是不会出现这样像集市里般嘈杂的场景。 贝栗在病床上翻了个身，目光有些懵懵地盯着桌子上的摆件出神。 此时，保健室外的走廊里挤满了圣岛学院的女学子。 这些人当然不是为了她而来，她们的心思全在隔壁保健室的蓝斯殿下身上。 抱着娇艳的鲜花，她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蓝斯殿下真是坚强，即使在闭幕活动中少了右腿，被传送出来后也没有掉一滴眼泪，这样的坚强真是让人心疼。” “我不允许有人再用‘骚狐狸’这个不敬的名称来称呼蓝斯殿下了，蓝斯殿下分明是勇敢的狐狸！” “提砾沙的国王陛下请来了整个国度最优秀的治疗师，搭配某种稀缺无价的养骨草药，据说可以让殿下再次长出右腿。” “太好了，这是蓝斯殿下应得的！” “也就只有提砾沙那样的国度能生长出这种神奇的草药了，简直是奇迹！” “但是殿下拒绝了。” “噢……这……为什么？” 贝栗深吸了一口气，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前。 阳光透过窗幔，投下朦胧的白光。 贝栗拉开一条缝隙向窗外看去。 远处。 海水湛蓝，海面波光粼粼。 海鸥在天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后，俯冲向海，溅起一片洁白的水花。 近处。 也就是楼下。 学子们指使着仆从，拖着大大小小的皮箱往码头的方向走去，看上去像是在搬家。 这是一件十分反常的事，但是此时，贝栗的思绪全被另一件事牵引。 从闭幕猎宴的场地离开后，她的脑海中总是不断回忆起池水中的事。 在昏暗的光线，和旋转的水流中。 她睁开双眼，看到的是那个瘦削的、一头银发被剃短的盲眼少年。 直到一阵刺目的光芒和扭曲的感觉笼罩了她，把她和西里尔送到圣岛后山的一片礁石上，那家伙都没有出现。 他就像被那片诡异的池水吞噬了一样。 他可能还被困在阴霾迷宫里。 …… “蓝斯殿下好像还与提砾沙的国王陛下大吵了一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别乱传消息了，蓝斯殿下可没有与自己的父亲争吵，他宁愿使用假肢，也不愿配合治疗，完全是为了表达对学院的不满。” “是啊，毕竟这场活动死了那么多贵族……” “啧啧……话说今天还能见到蓝斯殿下吗？” 各种情绪充斥着保健室外的走廊。 贝栗的耳朵里全是女学子们说话的‘嗡嗡’声。 嗡嗡……嗡嗡…… 要是有一道魔法让她们安静下来就好了。 她在心里暗暗地想。 这时候应该有人站出来，对她们使用禁言魔法。 正这般想着，医护室外的吵闹声真的倏然安静下来了。 “西里尔殿下……” 有人惊讶地低声道。 贝栗刚眨了眨红眸，就听到某位王子语气冷冰地说：“要么安静，要么滚。” 面对这冰山一般的冷酷的人，女学子们没敢说一句反驳的话。 有人敲响了保健室的房门，贝栗说了句‘请进’，随后看到来的是西里尔和苏珊娜两个人。 西里尔、苏珊娜，还有贝栗，她们三人互望了一眼，没人开口。 气氛一时间竟然有些尴尬。 贝栗本来想主动开口的。 但是一看到西里尔，贝栗就想起他把她拉上魔毯后十分反常的表现。 贝栗当时就满头问号，并且严重怀疑这个大冰块在她落入池水奋力游泳的时间里……被人下了降头？ 还有苏珊娜。 贝栗一看到苏珊娜，就想到她干的蠢事，想到她干的蠢事，贝栗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这个感觉有另一个直白的俗称——‘无语’。 苏珊娜将头垂得低低地，根本不敢看她。 扫了二人一眼，贝栗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直接忽略, ，语气平静地问：“莉莎怎么样了？” “那个平民么？克拉伦斯说她已经离开了。” 西里尔接过她的话，唇线平直，毫无情绪地说：“现在学院的情况很混乱，这对她来说是件好事，换个城镇换个名字，只要她不到处宣扬，没人能够找得到她。连克拉伦斯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西里尔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已经将那段记忆从脑海中抹除。 贝栗点头，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莉莎或许真的去了瓦尔涅雪镇，此刻可能正走在铺满白雪的街道上，一边走一边看，挑选着适合的铺面。 “你恢复得差不多了吧。”盯着她看了两秒，西里尔接着说，“学院提前放假了，收拾一下，明天坐船回圣托斯。” 第86章 闭校停课 “什么……？” 听到他的话，贝栗愣住，连忙问：“明天什么时候的船？” “明天早上。” 西里尔回答。 …… 出了这么重大的意外事件，圣岛学院暂时闭校停课，遣返了所有学子，并通知剩下的课业堆到下学期一起完成。 贝栗想起来自己的东西都在圣教院住宿楼的阁楼房里。 总共没几件东西，收拾起来还是很快的。 然后，西里尔语气平淡地告诉她，“那栋楼暂时封禁起来了。” 话音刚落，苏珊娜走到她面前，拿出那条红宝石空间手链，小声地说：“巴塞洛缪姐姐，也许你要找的是这个。” 是的，她的东西几乎都放到这条空间手链里了。 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贝栗淡淡地‘嗯’了一声，接过苏珊娜手里的红宝石手链，将它重新戴在手腕上。 纤细的手腕除了红宝石空间手链，还有一圈微微弯曲的黑线没有消除。 “对不起……巴塞洛缪姐姐……” 她听到苏珊娜微微颤抖着，小声地说。 贝栗当然知道苏珊娜所指的是草环的事。 贝栗垂下幽红的眼眸看向苏珊娜，看到她鼻尖泛红，眼睛像兔子一样微微发肿，模样委屈极了。 “放心吧，苏珊娜，我不会告诉母亲的。”贝栗说道。 看到苏珊娜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她顿了下，又幽幽补充道：“只是……以后别再送我什么破草环了。” 有胆收，没命戴啊。 贝栗在心中叹息，同时暗暗警醒自己——以后对苏珊娜送的东西，一定要保持怀疑的态度，先统统送去检查一遍才行，没查过的一律不使用。 苏珊娜将头垂得更低，“好……” 话和手链都送到后。 西里尔和苏珊娜先后离开了保健室。 贝栗吃了午饭，趴在病床上不知不觉睡了一觉，醒来时又看到已经送来的晚饭。 这一天都没怎么活动，贝栗吃完晚饭后积食了。 积食同样是一件痛苦的事。 校医室里的医师建议她可以在走廊走一走。 于是，贝栗在走廊缓慢地来回踱步。 那些围在蓝斯殿下保健室外的女学子们换了一批又一批。 阳光倾斜着落下，还剩最后一道余晖。 那些女学子们也许等得厌倦了，全都离开了。 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了蓝斯的医护室门前。 紫红色的丝线缓缓交织着傍晚的冷清与静谧。 贝栗迟疑地抬起手，叩了叩房门，然后安静等了片刻。 也许蓝斯睡着了。她在心中猜想。 果然，里面安安静静没有传出任何回应。 她缓缓收回手，在门口静默地站了片刻，随后转身，准备回自己的保健室。 恰在此时，房门内传出少年略带疲惫的沙哑的声音：“……谁？” 她动作停顿了半拍，然后轻声回应道：“蓝斯，是我，巴塞洛缪。” 听到她的声音，保健室内的少年安静了两秒，说：“……进来吧。” 话音落下，贝栗看到面前的房门出现一阵细微的魔力波动，像是一堵透明的严丝合缝的墙渐渐消融。 她推开房门走进去，然后发现蓝斯睡着的保健室和她的那间完全不同。 嗯……房间大小和病床的摆放位置都是相同的。 就是她的那间保健室看起来更宽敞更空荡。 因为蓝斯的保健室里摆满了色彩鲜艳的花束和各式各样包装精美的礼物。 这些东西几乎将房间四面墙堆满。 被这些东西包围，红发黑眸的少年静静地躺在病床上。 苍白的脸依旧精致俊美，在她踏入房门的瞬间，努力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语气一如既往地带着点轻佻和撒娇，他说：“你来看望我了，洛洛……你在关心我。” 贝栗看向他一眼，唇角露出一抹笑。 她走过去，余光扫到病床上缺失的右腿，她掩饰心中异样的情绪，随便扯了个话题问：“蓝斯，你明天也回提砾沙吗？” “是的。” 少年点着头回答，脸上仍挂着笑的弧度，但是表情变得有些恹恹。 “要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你们了。”他说。 “只是一个短暂的假期。”贝栗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道：“等下学期开学，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蓝斯微微侧过头，看着窗外渐渐昏暗的光线，喃喃道：“可这段时间会很难熬。” 贝栗看着他，思考了一瞬，还是决定不和他提闭幕猎宴的任何事。 “难熬吗？我可不觉得。” 她眨了眨红眸，轻扯唇瓣道：“这个假期我还得去学舞，毕竟开学后的迎新舞会，我得和蓝斯王子殿下跳第一支舞呢。” 狭长的狐狸眼和唇角都扬了起来。 “哈哈……洛洛，你真会安慰人。” 蓝斯转回头，瞥了一眼被子下缺失的腿，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目光忽然眉眼含笑地望着她，问：“洛洛，你会给我通信吗？” 贝栗抿了下唇，迟疑地点头：“如果你想收到我的信的话……” “噢……洛洛，不是那个写信，那得等很久。”少年笑着拿起一颗圆球，“我指的是这个。” 贝栗恍然地看了圆球一眼。 这个圆球像手机一样可以用来‘视频通话’，她原先在玛德琳前院长的办公室里使用过。 “我没有这个。”她下意识如实答道。 少年听到她的话，露出一瞬的怔愣表情。 贝栗觉得那个表情简直就是在说‘啊……她怎么是个土鳖’。 于是她停顿了一下，想开口补上一句‘回圣托斯后会买一个’。 少年矿石般漆黑的眼眸却忽然亮起来。 “那你就写信给我吧，洛洛，这件事光是想想就挺浪漫的。” 少年弯着狐狸眼，自顾自地说道：“收件地址就是提砾沙皇城宫殿，收件人蓝斯.菲茨杰拉德王子。” “对了，信件一定要手写。” 他笑着补充道。 “洛洛你得拿起羽毛笔，亲自手写。” 第87章 泡白手指 想到天一亮就要离开圣岛，贝栗躺在病床上左翻右翻，怎么也睡不着。 她再次起身站到窗前，掀开窗帘一角，望向窗外的夜空。 今夜繁星璀璨，镶嵌在黑沉的夜幕上。 贝栗静静地看着，忽然看到夜空一颗黯淡的星星像被点燃般，一下子亮起来，然后开始闪烁。 睫羽轻轻颤动。 她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一会，然后伸手推开窗，正打算兽化成蝶，飞过去看看情况。 忽然，一股冰冷的重量毫无预兆地压在她肩膀上。 贝栗怔愣一瞬，下意识扭头看向自己的右肩。 那里覆盖着一只宽大的手，手背的青筋微微凸起，带着优美的线条，在月光下呈现着病态的苍白。 紧接着，男人慵懒的声音在她左耳畔响起。 “在看什么？” 厚沉的嗓音似有若无地含着一抹笑。 贝栗转过头，看向这个男人。 银色长发直直地垂散，泛着幽冷的光泽。 如雕塑般完美无瑕的脸庞，黑羽一般纤长的睫毛下，一对金色竖瞳正空洞地‘斜睨’着她。 “没什么，只是睡不着，随便看看。”贝栗看着他道。 苍白到微微泛灰的手指在她肩上无序地轻点着，修长的指骨没有一丁点瑕疵。 “那……为什么睡不着？” 男人眉梢轻挑，语调拉得长而慢。 “因为，白天睡太久了”贝栗答道。 “还以为你在想我呢……” 冰冷的指腹摩挲着她的侧脸，带着森森寒意。 “是你不诚实，还是我的感知出了问题？” 男人缓缓道。 “还以为你在那片泡满残肢的池水里，不肯出来了呢。” 贝栗轻轻扯了扯唇，模仿着他的语气。 冷而薄的唇无声地撩起明显的弧度，男人笑而不语。 “话说回来。” 话音微微停顿了一下，贝栗的红眸轻轻闪烁，然后道：“谢谢你……那个，在水里救我的事。” “谢什么？” 亚舍拉侧头，拖着尾音思考了下，仿佛陷入困惑。 然后，嘴角漾开。 “那里确实是个好地方，风景别致，还全是你喜欢的‘羊脚趾味’魔力。” 他毫不在意地说着，微微抬起下巴。 “我发现后正想上去邀请你，然后发现你已经迫不及待地下来了。亲爱的小蝴蝶，当时的你感知起来只有痛苦和恐惧……” 亚舍拉发出一声轻笑，笑声在寂静的保健室里格外清晰。 “看来那里不适合你。” 他轻轻摇了摇头，像是才明白过来。 “……” 贝栗面无表情地看着亚舍拉。 希望他只是黑色幽默，不是认真的。 贝栗在心中无奈地叹息。 然后。 搭在肩膀的手指一阵翻动。 苍白修长的手指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东西。 贝栗微皱着眉，仔细看去，才发现亚舍拉的指间正夹着的，是一根泡白的手指。 “这……” 贝栗毛骨悚然，额头瞬间滑满黑线。 她的身体十分诚实地向后退了一步，脊背一下子抵上他冰冷的胸膛。 “终于注意到了呢……” 亚舍拉嘴角上扬的弧度几乎没有下去过。 “这是我的新收获。” 他懒懒地说着，随后将手掌一翻。 那根手指悬浮在他手中。 从原本森白泡胀的状态迅速萎缩，变得干涸黝黑，最终化作一片灰烬，飘散着撒落。 只留下一圈细细的黑线。 像黑色水笔对着空气画了一个不规整的圆。 唇角弧度渐深，亚舍拉抬起左手。 贝栗愣愣地看着那圈黑线缓缓飘向他的无名指，然后收缩。 眨眼间，他的无名指上多了一圈黑线。 那黑线像临时画上去的，带着微微弯曲的弧度，和她右手手腕上那圈怎么也抹不掉的黑线十分相似。 “这……” 这不会就是昆娜携带的魔法道具吧？ 贝栗隐隐有种预感。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刚才那根手指，不会就是昆娜的手指吧？ 思索间，贝栗的表情变得微妙。 她张了张嘴，问话还未说出口，脊背抵着的那具冰冷的身体悬浮着，忽然往后退去。 亚舍拉退到房间的角落里。 “让我们来试试，是不是这样使用的。” 他说着，左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贝栗只觉得他的笑容透着几分不怀好意，然后下一秒，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拽住她的手，用力将她扔向角落。 这股力量比昆娜使用时强大太多了，根本没有给她预留一丝抵抗的空间。 眼前一花，然后闷哼一声，贝栗就跌入亚舍拉冰冷的怀中。 “果然是这样，那只飞蛾果然给我送来了好东西。” 亚舍拉顺势揽住她的腰，胸腔颤动着，发出一阵沉闷的低笑。 “现在我们要去个地方，记得变成蝴蝶，不然会撞到窗户的。” 冰冷宽大的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留下一句提醒后，亚舍拉松开她，眨眼间化作一团浓厚的黑雾，从保健室敞开的窗户飘了出去。 那团黑雾飘走不到两秒，贝栗的身体像被铁链捆绑后末端忽然绷紧，也控制不住地朝窗户飞快移去。 她倒吸一口气，连忙兽化成蝶，才从窗户飞出去。 …… 圣岛学院的上空。 一团如墨汁浓稠的黑雾拽着一只泛着蓝绿色光芒的、骂骂咧咧的闪蝶，在寂静的月光下划过，飞快地穿过几栋希腊式建筑的房顶。 贝栗只骂了三四句，就被亚舍拉一路带到了一座高耸古老的圆形塔楼前。 这是圣岛学院的图书楼。 贝栗刚认出那栋建筑，图书楼的大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 亚舍拉拽着她飞进图书楼中，沿着圆弧状的楼梯，很快来到了图书楼二层的通道口。 此时，这里漆黑一片。 贝栗还没搞清楚情况，就从蝴蝶形态不受控制地变回人形态。 然后，一双冰冷的手将她按在书架上。 浓重的血腥味和森冷的气息，在黑暗中铺天盖地，笼罩着她。 亚舍拉抓着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抬起来。 随后，没有一丝温度的吻倾覆下来。 碾着温暖的唇瓣，撬开微微颤抖的齿贝，带着一片冰冷侵袭卷入。 黑暗中。 这个吻一开始带着些霸道，然后逐渐变得轻柔和缠绵，仿佛要将她的灵魂一并吞噬。 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双眼。 贝栗睫羽颤动着，双手不自觉地抓住了亚舍拉青筋微凸的手臂。 第88章 惨叫油灯 夜晚寂静。 塔楼没有一扇窗户，将细碎银屑般洒落的月光隔绝在外，只剩黑暗中模糊的轮廓。 冰冷的吻落下来，她不由得闭上双眼。 薄而冰冷的唇，严丝合缝地贴合着她的唇瓣，亚舍拉吻得愈发的暧昧。 不像曾经送完魔力后快速分开的吻。 他一只手抓着她的下巴，一只手按着她的肩膀。 吻到呼吸有些颤抖。 然后。 一声低低的、战栗似的闷哼从他滚动的喉结里发出来。 贝栗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大脑有些迟钝的卡壳。 他又闷哼了一声。 他松开手。 一只手施力勒住她的脊背，仿佛要将她融进冰冷的怀里。 另一只手猛地压在她身后的书架上。 陈旧的木质书架都被这股压力按得震颤了一下。 书架上的书一阵晃，发出一阵短暂而清晰的声响。 还没停止。 黑暗中有老者咳嗽了几声，充满怒意地说：“是谁深更半夜跑到图书楼约会，等我把你们抓到圣教院去！” 随后，黑暗中亮起一团摇曳不定的火光。 微弱的光芒驱散黑暗。 这位图书楼管理员，是圣岛学院前院长玛德琳的哥哥，葛兰。 是一个脾气时好时坏，有些毛手毛脚的老头子。 不过，他也就只敢对那些平民毛手毛脚。 面对贵族学子时，葛兰还是很有分寸的。 虽然现在葛兰的妹妹玛德琳已经不在了，但他凭借多年管理图书楼的资历，在学院中的地位依旧相当稳固。 由于圣教院住宿楼被封禁，葛兰只能搬到图书楼里睡。 他本来就带着不满的情绪入睡，没想到刚入睡没一会儿，就被这阵不该有的响动吵醒。 所以他十分恼怒。 葛兰气冲冲地点燃的油灯，口中吐出咒骂的话语，抬手向四周一照。 很快，就在楼道的墙面，看到两道身影。 他刚张开嘴巴，想要厉声呵斥他们，那一身黑袍的男人却倏然转过头来。 眼眸空洞，脸色阴翳。 杀气四溢地“看”向他。 葛兰只感觉到双眼发出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下一秒，他清晰地感觉到眼眶里的两颗眼球脱离了出来。 ‘啪嗒’两声掉到地上。 葛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音在楼道中回荡。 他像只无头苍蝇一样，没有方向地疯狂乱转，然后踩到地上的眼球。 脚底一滑，身体失去控制地从楼梯扶手直直地掉了下去。 苍老嘶哑地惨叫声戛然而止。 油灯熄灭。 楼道再次陷入黑暗。 …… 虽然图书楼的管理员老头在贝栗的印象中不是什么好人，但是看到他这样恐怖的死状，还是让她的心瞬间沉了下来，像是压着一块石头。 亚舍拉似乎感知到她的情绪变化。 他回头轻轻抚着她微颤的唇角，问：“亲爱的小蝴蝶，是不是吓到你了？” 亚舍拉的语气温和，含着笑意。 “我也很意外，原来被打断的时候会这么生气。” 贝栗咽了咽喉咙，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 亚舍拉在黑暗中轻轻按了按她染得冰凉的唇，嘴角上扬，笑道：“看来是吓到了。” 冰冷的双手重新捧起她的脸。 嗓音带着一点暗哑，亚舍拉笑着安抚道： “没关系，恐惧是最好的调味剂，让我们继续吧……” 话音落下。 他再次俯身垂头，试图在她的唇上重新轻轻落下吻。 但是少女偏头。 “亚舍拉……我怎么感觉你早已经将魔力输送完毕了呢。” 贝栗在黑暗中眨了眨红眸，语气平静地说：“说实话，后面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再尝到魔力的输送。” 寂静浓重的黑暗中。 亚舍拉沉默了一会，然后轻笑着，将额头抵在她额头，说：“有时候小脑袋转得太快也不是一件好事。” 贝栗抬手，毫不留情地推开了他。 她在黑暗中轻吸一口气，快速平复波动翻涌的心绪，然后指尖一划，在身侧召唤出一只闪蝶。 闪蝶扇动着翅膀停在空中，泛着蓝绿色光芒，驱散了两人所在位置小范围内的黑暗。 贝栗目光坦荡地看着亚舍拉那没有焦点的金眸，语气沉静地说： “你把我带到这里，又将魔力输给我，不就是想让我开启梦域，去找到真实之书吗？” “我知道了……”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亚舍拉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低低喃道：“难怪刚才被打断会这么的生气。” 贝栗肩膀顿了顿，眨着红眸委婉道: “亚舍拉，既然要开启梦域，那我们就得把交易好好捋清楚才行……” “因为我现在啊，比刚才更生气了。” 他垂睫，唇角的弧度一点一点上扬。 “我的意思是，我们得好好捋清楚，然后签订契约。” 贝栗轻吸了口气，把最后四个字说得无比清晰。 亚舍拉的唇角上扬到最大的弧度，语气晦暗不明。 “我想让那个人再活过来，因为他需要死两次。” 贝栗：“……” 鸡同鸭讲，也许就是在说现在这个情况吧。 贝栗终于意识到和亚舍拉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她十分无语地伸手，轻轻推着亚舍拉的肩膀，同时提高音量问：“喂喂喂——亚舍拉，你究竟有没有听到我刚才说的话？” 冷不防的。 亚舍拉猛地一把抓住她的手。 用力地攥紧。 苍白的手，此时此刻指尖竟然染上一片诡异的黑色。 贝栗红眸一滞，抬眼，看到他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格外狰狞。 雕塑般完美的脸庞笼罩在一片阴骜下。 嘴角滴出血液，他的周身正快速溢出一缕缕像墨汁一样浓稠的黑雾。 “我说。” 原本充满磁性的、厚沉好听的嗓音忽然变得无比嘶哑，仿佛是蒙在鼓里发出的浑浊声音。 “他需要死两次。” 一字一句，他咬牙切齿地道。 话音落下的瞬间。 蓝绿色光芒覆盖下。 像是被按下了倒放的录影带一般，坠下一楼的图书楼管理员，在一楼一边发出诡异的惨叫声，一边挣扎着回到了二楼。 被踩扁的眼球从他抬起的脚底恢复成圆形。 眨眼间，又从地上飘起来，回到他的眼眶里。 惨叫声收回他的肚子里。 手里的油灯刚刚点亮。 第89章 羊羊羊羊 看到男人那狰狞得可怖的模样，她心中有些慌乱。 必须赶在他失控陷入更疯狂的深渊前跑走。 贝栗当机立断，迅速兽化成蝶。 扇动泛着蓝绿色光芒的翅膀，蝴蝶拖拽着一缕黑气，沿着楼梯向下飞去。 总之，暂时先离他越远越好。 刚飞到一楼，那个老者已经凄厉地惨叫着，再次坠了下来。 身后发出‘砰’的一声沉闷的声响。 她身形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加快飞行的速度。 绕过一排排书架。 终于见到了图书楼的大门。 银色的薄薄的月光正从半敞开的门缝散进来。 她正准备飞出大门时，忽然感觉到熟悉的犹如铁链捆绑缠绕在身上，然后突然绷紧的感觉。 仿佛被铅块沉沉地压住。 不管怎么扇动翅膀，还是定在原地没有移动。 下一秒，她被一股无形、强大，而且蛮横无比的力量用力拽了回去。 从图书楼塔楼的门口倒退着，一路向上。 她只觉眼前的景象飞速变换，眨眼间，又被拽回到图书楼二层。 一阵天旋地转后。 落入一双冰冷的手中。 此时，贝栗正惊魂未定。 还没缓过神来，她抬起眼，忽然发现亚舍拉已经从头上长着扭曲羊角的黑袍男人，变成了瘦削的盲眼少年。 缭绕在周身的黑色雾气也消失了。 眼前是那个身上仍穿着白色猎物服装，一头银发被剃成寸短发的盲眼少年。 “你……你要去哪、哪里？” 少年垂下空洞无神的金眸，结结巴巴地问： 闪蓝绿色的蝴蝶，翅膀缓缓停下来。 里面发出少女强装镇定的声音： “没有……我就下去一楼，随便看看有什么故事书。” 声音带着一抹无助和委屈，少年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还以为你又……又要丢下我，我了” 蝴蝶内少女的话音迟疑了一下。 “所以……你冷静下来了？” “我指的是，你刚才的情绪……似乎有一些小小的波动。”少女语气委婉地暗示。 盲眼少年的脸上满是迷茫，他低低喃道： “我、我不知道……我本应、应该沉睡的，但是我被、被唤醒了。” 少年吃力地说： “我被、被唤醒之后，就感、感知到你正……咳……正在离开。” “我只是……不……不想让你离开。” 少年低低地垂着头。 没有聚焦的金眸没有情绪，但是黑羽般纤长的睫毛直直的，轻轻颤着，他说： “对、对不起……是我、我控制不住自己……是……我的错。” 少年手中的蝴蝶沉默了片刻。 思考着这家伙，现在搞这出是想怎样…… 恐惧的情绪似乎减轻了一些，她发出一声淡淡地叹息后，说：“好吧，那你先别睡，比起他我现在还是比较喜欢和你相处。” 少年微微翘了一下嘴角，点头道： “我、我保证……不睡。” 就在这时，没有窗户的图书楼里突然刮起一阵森冷的风，将蝴蝶的翅膀吹得抖动翻飞起来。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少年轻轻收拢手指，将那团蓝绿色光芒小心翼翼地包裹在手里。 “那刚才我说的话，你有听到吗？” 贝栗定了定心神，试探地问道。 少年轻轻地‘嗯’了一声，结结巴巴地重复道： “你刚才说、说打开梦、梦域要签……签订契约。” “是啊……” 贝栗叹息了一声。 所以从沟通来说，同频真的很重要。 “那你……” 贝栗的话还没说完，少年就道： “我、愿意……” 贝栗微微一愣，连忙翅膀扇动飞出他的掌心，变回人形。 然后满脸问号地说：“我还没说条件呢，你就愿意了？” 少年发出一声短暂而微弱的闷笑。 “我愿意……” 他轻轻地重复道。 …… “那……他呢？那他愿不愿意呢？” 贝栗站在原地没动，迟疑、隐晦又委婉地问：“我指的是，唤醒你的那一位。” 毕竟会不定时发疯的，也就只有头上长着羊角那个形态的亚舍拉了。 少年微微偏了一下头，仿佛在倾听内心深处另一个声音，而后说道： “他……他也愿意。” “……” 还装。 他们俩根本就是一个人。 不然他怎么会知道刚才的谈话内容。 而且眼前这个少年，他的那股微弱的气质，不过是亚舍拉惯常的伪装。 毕竟这位恶魔男五一生钟爱扮弱。 贝栗心知肚明。 “都愿意是吗……” 贝栗看破不说破。 她想了想，心中拿定主意，于是抬手一挥，在身旁唤出两只闪蝶。 闪蝶衔起一张缓缓舒展开的羊皮纸。 贝栗指着羊皮纸说： “那就签下契约吧，亚舍拉。” “不知道你能不能感知到契约里的内容，总之归结起来就是你和他，都不能再动手杀我，或是产生这种想法了。” “不论发生了什么，不论我如何惹怒你……嗯，你们。” 弯起唇角，她语气变得温和地解释道： “签下契约后，我会开启梦境走廊带你打开图书楼三层的门，找到真实之书，还答应你不打苏珊娜的主意。” 她歪着头看他，眸光流动, 笑着说了句： “这契约签下去，是不是感觉赚翻了，一点也没有吃亏？。” 偏着头。 倾听着。 少年的唇角却渐渐垂了下来。 他语气忽然带着歉意和慌张，耷拉着眉毛，赧然说： “这、这个契约条、条件……他不，不太满意……他……他觉得很吃亏。” ……什？么？ 真是贪婪的恶魔。贪婪的恶魔啊。 贝栗气结。 忍着吐槽的冲动。 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随后又没好气地说：“那麻烦你问问他，究竟是哪里不满意呢，还请一次性全部说出来，我会认真倾听的。” 听到她的话，少年点了点头，抬起手。 仿佛树枝一样瘦削的手指，在微微卷曲的羊皮纸上缓缓移动。 脸上迟疑了一下，他语气弱弱、结结巴巴地说： “他说……开启梦域的魔、魔力……大多数都、都是他，他提供的……” “你只需、需要闭上眼打，打开梦域空间……” “而他……他还要为此忍、忍受大量……腐烂气、气味的魔力……” “这是……第一点。” 少年说完，有些累地轻轻喘了一口气。 然后脸上又露出担忧的神色。 他悄悄伸出另一只手，握住少女的手指。 另一边。 贝栗抬起下巴，深吸了一口气。 扬起嘴角，她露出礼貌地微笑，睁着红眸无比平静地说：“第一点，好，继续说，我在听。” 少年的手指又往下移了移，脸上的表情更纠结了。 “他说你……你大多、多数时候……只肯、肯吸收那个羊、羊羊羊……” “好了，我知道那是什么。” 贝栗打断他。 额头的青筋倏地凸了一下，她再次抬起下巴，再次深吸一口气，再次无比平静地说：“你可以跳过，继续说。” 没有血色的唇角忽然短暂地翘了一下。 少年轻轻点了点头，继续道： “他说你、你是一只胆、胆小的蝴蝶……不可能杀，杀死……那个女孩。” 贝栗的红眸停顿了一下。 她很快恢复理智，无比冷静地说： “就她目前做的蠢事，我还能装作没发生，要是她真的惹怒了我，你看我有没有那个胆子。” 少年轻轻地笑了一下。 “好、好……他听到了。”他说。 …… 被说中的少女红眸轻敛。 其实她也根本没有对苏珊娜干的蠢事产生报复心。 何况苏珊娜的本意并不坏，她只是被利用了。 在凶手已经淹死，而她也侥幸脱困的情况下，没有人会责怪一个因为太善良太单纯而被利用的少女，连被坑惨的巴塞洛缪也不能。 何况她事后还充满愧疚。 所以贝栗只能把气嚼得粉碎，咽回肚子里。 就原书女主那锦鲤般的气运，和一身主角光环加持，不管她怎么做，估计最后惨的都是她自己。 贝栗心知肚明。 第90章 生死契约 贝栗平复着自己的情绪，道：“既然他提出了不满，那让他说说自己的条件吧。” 少年偏着头，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说道： “他说……他可以同、同意你的要、要求……但是契约的……的交易条件要、要改变。” “改变什么？”贝栗问。 “双方都、都不能有杀死对……对方的想法，和行动……如果一方做、做了这样的事……” “会怎么样？” 少年没有聚焦的金眸轻轻颤动了一下。 “如、如果一方……做了这样的事……那么那个人，就、就会下地狱。”他声音微弱地说。 贝栗红眸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迟疑。 下地狱？ 地狱不就是恶魔的快乐老家么…… 不过恶魔本人对此似乎并不知情。 下地狱，对于从小接受东方文化的贝栗而言，根本毫无威慑力，她也压根不信这个。 何况原书男女主费了那么大劲才杀死的恶魔，是她想杀就杀的？ 贝栗十分清楚自己什么实力。 而且，她也不想杀他。 她只希望在查清楚那行神秘字符前，不会被阴晴不定的亚舍拉杀死，就行了。 …… 见她不说话，少年微微低下头，声音弱弱地说：“他、他说这是……唯，唯一的让步……如果不、不愿意……那就，那就……免谈。” 他的脸上充满歉意。 但内心肯定不是。 “也就是说，任何一方起了杀心，两个人都得一起死。” 眨着宝石般幽红眼眸，贝栗扬起唇角，清晰地重复： “不得不说，这也确实是个公平的交易。” “那，现在可以签契约了吗？”她问。 “当然……” 少年的唇角不自觉翘起，他拉起她的手精准无误地放在羊皮纸上。 一阵轻微地刺痛后。 两人按在羊皮纸的手指染出一片鲜艳的红色。 那张羊皮纸像是忽然长了尖齿，刺痛感一直在持续，还越来越强烈。 “等等……” 贝栗吃痛地说了一句，正想将手抬起来，少年的苍白瘦削的手覆上来，紧紧压在她的手背上。 “这是……生死契约，不、不能中断。”他说。 脸上露出浅浅地笑容，少年冰冷的手指按进她的指缝间。 几乎是以十指交缠的方式，两只手渗出的血液像绽放的玫瑰花，缓缓染红了整张羊皮纸。 “好了……契约结、结成。” 少年轻声说。 血染红的纸张自动卷起来，少年递给她。 接过契约，贝栗将它收入空间项链里，然后微微蹙眉，疑惑地嘀咕：“怎么和我上次签订契约的方式不一样……” “上次？” 听到她的话，少年偏着头，问：“你还、还和谁……签了契约？” 贝栗扯了扯唇，道：“一个大冰块。” 少年微微地皱眉，空洞的金眸停了一瞬，似乎在思考，然后轻声地说： “是、是……西里尔·埃尔维斯。” 贝栗注意到他是用陈述地口吻说。 不是疑问。 “是的……” 她只好如实地点点头，“互相得利的契约，他的那部分已经完成了，就差我的。” 少年垂下金眸，安静了片刻，忽然意味不明地说： “他是……一个十、十分矛盾的、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贝栗有些疑惑地问。 “因为……我总是听、听到他在……在心里说，巴、巴塞洛缪……应该……应该，从这个世界消失。” 艰难地说完。 少年侧头，轻声问： “巴塞洛缪……朋友，这、这是你的名、名字么？” 像被雷电击中，贝栗惊愣在原地。 “……是的。” 愣了片刻，她才说，“可是，他在迷宫里帮助了我。” “所以……我说他、他是个矛……矛盾的人。” 少年道。 贝栗看了少年一眼，试探地问：“你还知道什么？” “那个……” 少年的唇微微扬起来，仿佛等她这句话很久，低笑了一声，迫不及待地说： “会吃、吃人的树，好、好像是为……咳……为你准备的呢……朋友。” 贝栗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空气一时间陷入寂静。 少年缓缓收敛灿烂的笑容，不安地问： “我是不是……说、说错话了？” “没有。” 她语气平静，眼神也很平静。 环顾四周，说：“我们找个位置坐下来，准备开启梦域吧。” 第91章 梦境塔楼 夜晚。 圣岛学院图书楼二层。 贝栗和盲眼少年靠着墙坐下来。 少年顺势将头靠在她肩上。 握着她的手，翘着唇角，阖上眼眸，仿佛做好了进入梦域的准备。 贝栗闭上眼。 黑暗中有一点光。 那粒光像石头落在水面，掀起一圈扩散的涟漪。 在某个呼吸间，贝栗睁开眼。 发现自己正站在图书楼的塔楼外。 没有窗户的塔楼高耸屹立。 夜幕中的星星再次燃烧起来，在切割的区块内缓缓旋转。 月亮也融化出橙黄色丝条，卷入旋转的星云中。 身后一阵细微的脚步声靠近。 贝栗回头，看到白衣的瘦削少年从黑暗中走出来。 “这次的梦域也和上次不一样了。” 贝栗睁着红眸对他说，“虽然还是一样的夜空，但是我记得上次还能从窗户看到海岛的全貌，这次只剩下这栋图书楼了。” 学院的其他建筑，还有一望无际的大片的海，都像是被按了删除键。 整个空间除了旋转的星空，和一栋高耸的圆形塔楼外，就只剩下黑暗，还有黑暗中模糊的轮廓。 少年偏过头，空洞的金眸‘看’着她。 “你对魔、魔力的使，使用……有些生疏，其实这……这样刚刚好。”他道。 这话的意思…… 难道是说…… 她上次把梦域开得那么的庞大，建筑展现得那么的丰富，细节抠的那么的完美，其实就是在浪费魔力？ “而且这、这样不容易造，造成时间……时间的错乱。” 所以上次从梦境空间醒来，发现已经是一个月后，也是因为她把梦域地图开得太大的原因…… 贝栗讷讷地眨眼，少年已经牵起她的手，走向图书楼。 推开大门。 里面的摆设与现实相同。 两人绕过一排排书架，沿着圆弧状的楼梯，走上图书楼二层。 在现实中，上到二层后就是被栏杆围起来的尽头，没有再往上的楼梯了。 但是现在，围栏消失。 延伸向上的，是一片片悬浮的木板构成的阶梯。 阶梯的尽头是嵌在天花板上的木门。 倒立的木门上挂着一块牌子，静静垂落着，贝栗不用看也能猜到那块牌子写的是‘图书楼三层’ “我看到那个门了，就是它的出现的位置和角度有点刁钻，而且通向它的阶梯是没有扶手的，有点危险容易掉下去，你一会慢一点。” 贝栗习惯地叮嘱，说完才想起来这个家伙压根不需要提醒。 “好……” 少年对她微笑。 …… 脚下悬浮的木板十分坚固。 两人爬到木阶梯的尽头，在狭窄的角型位置仰起头，打开了图书楼三层的木门。 攀着门框爬上木门后。 贝栗再次来到了没有窗户、铺着暗红色花纹地毯的房间。 壁炉里的柴火依然噼啪作响的燃烧着，空气中有一股炭烧的木香。 挂在斑驳陈旧墙面的装饰物，仍是几个动物头颅。 壁炉旁，仍然是铺了几张毛毯的躺椅。 躺椅也如上次见到的那样，像是有人刚刚从椅子上离开，它微微摇晃着，逐渐静止。 躺椅旁边的小圆桌上。 一杯热茶，一张空白的书页，还有一支羽毛笔。 …… 有句话叫一回生二回熟。 贝栗进到这个房间，就走向刚刚静止的躺椅，像回家般十分自然从容地躺了下来。 跟在她身后进到房间里的少年站在原地没动。 他垂着空洞的金眸，面容平和，十分安静，似乎正在感知这个房间里隐藏的危险。 铺在躺椅上，柔软的毛毯轻轻裹着她。 贝栗抬起指尖轻轻一划，唤出几只闪蝶衔起桌上的纸张和羽毛笔，然后朝少年招手道： “真实之书就是这张平平无奇的破纸，你用旁边的羽毛笔在上面随便划一划，就可以使用了。” 少年站在原地没有动。 “我、我看不到……我不，不会写字。” 少年小声说着，微微偏着脑袋，等待她的反应。 贝栗微怔，“这个应该是要提问者本人拿着羽毛笔写下问题的。” 否则她能坐在这里，把其他人的名字都报一遍。 把其他人名字报一遍…… 贝栗眨了眨红眸，似乎想起什么。 少年垂头，脸上露出无助和赧然的神色。 “你握着我的、的手……来写。” 微弱的声音提出并不微弱的要求。 “……” 在心中叹息，贝栗无奈道：“……那你过来。” 少年这才缓缓走到躺椅旁，十分自然地躺到她身旁。 躺椅‘吱呀’一声，重新摇晃起来。 少年冰冷消瘦的身体依偎着她，唇角溢出一抹笑意。 他伸手抓住空中的羽毛笔，笔尖轻触纸页，留下一粒墨迹。 羽毛笔和纸页抽离。 一阵书写的刷刷声后，闪蝶再次衔着纸和笔放到两人面前。 “它写、写了什么？” 少年轻声问，同时拿过羽毛笔。 贝栗看了一眼，纸页上熟悉的两个字—— 【名字】 “名字。你需要写下你的名字，亚舍拉。” 她解释道，“填完名字，就可以提问了。” 贝栗一边说，一边握住少年冰冷树枝般瘦削的手，引导着，在纸页空白处缓缓写下他的名字—— ‘亚舍拉’ 羽毛笔和纸页再次抽离。 一阵写字的细微声响后，闪蝶再次衔着纸和笔放到两人面前。 泛黄的纸页上多了一行字—— 【完整的名字】 ……嗯？ 贝栗盯着那行字愣了一下，握着少年的手也顿住。 “怎、怎么了？” 少年轻声问。 “亚舍拉，你的姓是什么？因为真实之书写着需要你填下完整的名字……” 不过话说回来……这家伙有完整的名字吗？ 贝栗对此完全没有印象。 因为原故事里可完全没有说明他的姓氏和家族故事。 原故事里只有跌宕起伏的感情，以及接连不断的误会。 “我、我以为你是、是知道的……朋友。” 冰冷的身躯紧贴着依偎在她身旁，少年绵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毕竟你、你之前轻易……轻易叫出了我的……名字，我以为这、这个世界，不会……咳……不会有人知道。” 少年断断续续地说。 毕竟接触他的人，只会叫他‘怪物’。 …… 躺椅上。 听到少年的话，贝栗怔愣地睁了睁红眸。 仿佛脑袋被敲了一棒，才想起来——在去往荆棘游戏古堡的马车上，她叫了亚舍拉的名字。 因为她看过原书，知道他叫亚舍拉，所以自然而然地忽略了这个问题。 “我……” 她睫羽颤动，手心微微冒汗，绞尽脑汁试图想一个完美的借口，来弥补这个漏洞。 没等她想出来，少年像是一点也不在意，微微翘起唇瓣。 “亚舍拉……埃尔维斯。” 他轻声道。 “好……” 贝栗准备写字的手顿住。 不。 从头顶到脚尖，她整个人都顿住了。 亚舍拉.埃尔维斯。 他和西里尔有着相同的姓，埃尔维斯。 难道他是圣托斯国王陛下的私生子？ 贝栗感觉自己的大脑忽然间接收到一个巨大的信息，无法处理，然后卡壳待机了。 “你很、很惊讶？” 少年轻声问。 “我……”贝栗张了张嘴，不认识一般愣愣地看着他。 他们距离很近。 贝栗能看到他苍白的皮肤下灰青色的血管，还有一双失焦的金色竖瞳，正近距离地‘看’着她。 冰冷的气息跟随他的呼吸，在她耳垂和脖颈侧面均匀的流动。 红眸垂下，贝栗咽了咽喉咙，慢慢地出声：“我确实很惊讶……原来你是皇族的血脉，亚舍拉……” 第92章 恶魔好奇 盲眼的少年发出一声短暂的、意味不明的低笑。 “如果你、你希望的话……我也可、可以叫，叫做，亚舍拉……菲茨杰拉德。” 他道。 菲茨杰拉德……是提砾沙皇族的姓。 贝栗的眉毛原本正困惑地微微皱着，听到他下一句话，就拧了起来。 她觉得少年没有认真回答问题。 他或许只是在逗弄她。 是的，一定是这样。 因为他不知不觉间离她越来越近，就差将脸埋入她的颈窝了。 贝栗唰一下转回头。 “如果不正确的话，被真实之书拒绝，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她唇线平直地说着，握起少年的手在纸页空白处写下—— ‘亚舍拉.埃尔维斯’ 停笔的瞬间，纸张和羽毛笔被无形的手抽走。 书写的唰唰声响起。 贝栗安静地等了片刻，闪蝶衔来纸和笔。 然后，她看到泛黄的纸张上，多出一行字—— 【亚舍拉.埃尔维斯有一次询问的机会，真实之书会解开他的困惑】 “……!” 亚舍拉的埃尔维斯姓氏，是真的。 贝栗看着那行端正清晰的黑色字体，第一时间意识到这件事。 “它、它写了什么？” 少年轻声问。 轻吸一口气，贝栗收敛惊诧的情绪，解释道：“你现在可以提问了，有一次询问的机会……” “所以……亚舍拉，你想问什么？” 贝栗的声音放轻。 一个连恶魔也好奇和疑惑的事。 她也忍不住好奇起来。 心中的疑惑，从亚舍拉的姓氏为什么是埃尔维斯，变成了亚舍拉会对真实之书提出什么疑问。 然后。 她看到少年偏着头，苍白的脸颊似有若无浮起一片浅浅的粉红。 像是有些羞赧…… 不敢相信‘羞赧’这个词会放在亚舍拉身上，但是她确实从他垂下的金眸和含笑的唇角中，观察到了不好意思的情绪。 “……？” 贝栗欲言又止。 “你帮我问吧，朋友……” “我和他……都只是好奇将、将来会不会……有命中……命中注定的爱人。” 他舔了舔冷薄的唇角，绵弱的声音轻而颤。 “也、也好奇，和爱、爱人会有什……咳……什么结局。” …… 有没有命中注定的爱人。 以及。 与爱人的结局。 微张的嘴慢慢合上。 贝栗眼神沉重地看着他。 原书中，女主苏珊娜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他。 对这个奇怪的少年一开始是同情，后来同情心减弱，最后只剩下恐惧和憎恶。 至于结局。 他终于等来一次主动，并如约来到教堂等着她。 却在驱魔烈火的焚烧下，化为一地灰烬。 “朋友……？” 长时间没听到回应，少年脸上那抹浅红消失，语气有些不安。 贝栗飘远的思绪被唤了回来。 “那就问第二个问题吧，问了第二个问题就知道第一个问题的答案了。”她温声说。 现在每个角色早已经偏离了原本的故事线。 说不定亚舍拉的那条线也已经改变了。 少年重新扬起嘴角。 “好……都、都听你的。”他道。 …… 贝栗握着他的手，控制羽毛笔笔尖，在纸页空白处写下—— ‘亚舍拉.埃尔维斯与他的爱人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最后一笔停下。 纸与笔移到小圆桌上。 羽毛笔倾斜着在纸上唰唰写着字。 贝栗神情有些凝重地等着，紧贴着依偎在她身旁的少年唇畔带笑，脸上似有若无浮起一抹期待。 然后，写字的声音停了下来。 闪蝶将小圆桌上泛黄的纸页衔过来，羊皮纸微微卷曲，上面黑色墨汁蔓延着写出一行陌生的字符。 依然是一个字都不认识。 不论问问题的人是她，还是恶魔。 这不爱说人话的真实之书，都会一视同仁。给出一串让人摸不出头脑的回答。 至少没有把原书结局写出来。 这样也好。 贝栗刚舒了一口气，忽然发现那行字符看上去熟悉极了。 虽然没有完全相同，接近九成的字符与她脑海中前半段的字符一致。 苍白的、瘦削的手轻轻抚上羊皮纸上细微的笔痕。 “原来是……是这样……原来我、我没有爱人。” 少年道。 “……！” 什么？ 亚舍拉……知道这些字符的含义？ 贝栗红眸一滞，转头看向他，喃喃地问：“你……知道这些字符的含义？” 少年‘嗯’了一声，微笑着点头，仿佛对那个答案没有丝毫在意，也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贝栗悄悄握紧他的手，轻声地说： “亚舍拉，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些字符是什么意思……” “当然……” 脸上带着浅而淡的笑容，少年的指腹在黑色墨汁的痕迹上缓缓移动。 他说： “你是……一片……连月亮……也、也厌恶的墓地。” 第93章 一张废纸 这是字，不是咒语和魔法。 贝栗的心中隐隐有了猜想。 她抓着少年的手指，让他的指腹再次缓缓抚过纸张上后面几个字，问： “亚舍拉，这一段的意思是‘一片月亮也厌恶的墓地’是吗？” 这几个字就在真实之书给她的答案里，代表了答案的前半段。 少年垂着空洞的金眸，唇畔挂着一抹浅笑，轻轻地‘嗯’了一声。 贝栗瞬间明白过来。 真实之书给的答案，不是咒语和魔法，很有可能只是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 那句话，和她回到原世界，有关联吗？ 贝栗第一时间想到这个问题。 或许，她应该寻求亚舍拉的帮助。 现在，梦域已经开启，真实之书他也使用了。 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 最重要的是，他们已经签订了生死契约。 在契约的约束下，她不需要畏惧他了。 “那个……亚舍拉……” 贝栗飞快拉起少年的手，展开他收拢的手指。 “你既然知道这些字符的含义，那么请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吧。” 少女的语气中带着委婉而恳切的请求。 她将脑海中背得滚瓜烂熟，还不知道含义的后半句写出来。 在他苍白冰冷的掌心，精准地写下一个个字符。 …… 另一边。 感受着，划在掌心的温度和细腻的触感，少年垂下的长而直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但是，随着一笔一划地写下去，翘起的唇角渐渐被他轻轻地抿住。 少年若有所思。 写完后，贝栗抬起红眸看向默不作声的少年。 轻吸一口气，她掩盖着急的情绪，语气尽量平静地问：“亚舍拉，我写的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冰冷的手指收拢，裹住她的指尖。 少年缓慢而清晰地说： “栖息……着……一只……蝴蝶。” 话音仿佛一片轻飘飘的羽毛，落在她的耳畔，缱绻地磨着。 ‘一片连月亮也厌恶的墓地，栖息着一只蝴蝶’ 贝栗终于知道真实之书给出的答案是什么。 只不过。 和她提出的如何回到原世界，没有半毛钱关系。 瞳孔紧了紧，额头的青筋突突狂跳。 贝栗一把扯下空中微微泛黄的书页，想把它撕成碎片。 两秒后，她又恢复了理智。 她上次提问时，填下的名字是巴塞洛缪.康斯坦斯。 如果她用自己的名字，是不是也有一次提问的机会。 闪蝶送来羽毛笔，她在空白处写下名字—— ‘贝栗’ 纸张和羽毛笔抽离，回到小圆桌上。 随后，一阵书写的唰唰声响起。 贝栗迫不及待地坐直身体，在躺椅地摇晃中凑近查看。 然后。 她看到黑色墨汁在泛黄的纸张上勾勒出一行整齐的文字—— 【贝栗有一次询问的机会，真实之书会解开她的困惑】 果然可以。 幽红的眼眸略微惊喜地亮了亮，很快又沉下来。 这个真实之书总是喜欢给出一段模棱两可的答案，所以她必须限制它的回答范围。 胳膊撑着躺椅的扶手，贝栗手指攥紧羽毛笔。 她抿住唇角，思索一瞬后，在文字下一行空白处写下—— ‘贝栗是不是回不去原来的世界了，回答是或者不是’ 笔尖停下，纸页从她掌心‘唰’一下移到圆桌的另一侧，羽毛笔也从她指间快速被抽走。 短暂地书写后，停下。 红眸扫过去，贝栗看到真实之书给出的回答是—— 【是】 …… 是。 所以，回不去。 她回不去原来的世界了。 身体忽然间僵滞。 她像是被钉在原地，呼吸变得轻而缓，贝栗的神色有些黯然。 为什么。 难道是她在原世界的身体已经死亡了？ 毕竟她总是熬夜，眼睛下挂着的黑眼圈一天比一天重。 要是当时看完那本玛丽苏文后，在气愤和悲痛的冲击中挂掉了，对她来说一点也不意外。 所以她真的回不去，只能继续在这里生活了？ 从真实之书给的答案来看……是这样的。 贝栗盯着那个黑色墨汁呈现出的一个‘是’字。 眼眸、心绪、整个人都陷入迷茫。 …… “你感知起来，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亲爱的小蝴蝶。” 宽大的，苍白的指节撩起一缕披散在身后的银灰色长卷发。 在指尖缓缓打着卷，男人语气漫不经心地问： “难道它也说你是一片被厌恶的墓地么？” 贝栗回头，看到瘦削的少年消失了，躺椅上是那个头上长着羊角的男人。 “我只是，太迷茫了……”贝栗如实道。 “对了，你怎么出来了？” 她心不在焉地问。 “因为，他很伤心。” 男人唇角挂着笑，懒洋洋地说： “是那种下一秒就要流下眼泪的伤心，而你坐在旁边，离得这么近，却毫不知情。” “真是冷酷无情的小蝴蝶……” 他无奈地轻叹。 ……伤心吗？ 听到亚舍拉的话，贝栗回忆着他刚才少年形态时安静浅笑的模样。 顺着他话，她将亚舍拉的两个形态当作单独的个体区分开。 “……我没注意到。”她道。 毕竟贝栗自己也被真实之书的信息炸懵了。 “如果我注意到，会说一些安慰的话语。”她慢半拍地说，语气仍有些迟钝。 男人的唇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躺在轻轻摇晃的躺椅上，没有说话。 抬手，苍白的指尖轻轻一划。 布满墨痕的、微微泛黄的纸张从少女的指尖抽离，飞入熊熊燃烧的壁炉里。 指尖又一划。 小圆桌上那杯热气升腾的茶，仿佛被人端了起来，平稳地送到男人面前，并在他侧头时，微微倾斜，让他喝下。 燃烧的壁炉内。 纸张在火光中卷曲，焦黑，眨眼间变成一片黑色的灰烬。 “所以我说了，这是低劣道具。” 嗓音厚沉，男人低哼道。 …… 贝栗有预感如果再次打开图书楼三层的门，那张空白的书页还会再次出现在小圆桌上。 何况她在真实之书的询问次数已经全部用完，真实之书对她而言，已经毫无用处。 所以书页被点燃时，她看也没看一眼。 只是垂眸，静静看着亚舍拉。 头上长着一对扭曲的黑色羊角的男人正懒懒地侧躺着，长长的银发和宽大的黑袍将躺椅铺满。 ‘一片连月亮也厌恶的墓地，栖息着一只蝴蝶’ 贝栗的脑海中重新浮现出这句话。 如果墓地指的是亚舍拉，蝴蝶指的是巴塞洛缪，月亮……或许是在指苏珊娜吧。 真实之书述说的，难道是她的结局吗？ “那你现在还觉得伤心吗？”贝栗轻声问。 即使他是恶魔，也会有喜怒哀乐的。 “我？当然……伤心。” 男人道。 语调拉得长而慢。 他薄唇冰冷，唇角正挂着一抹笑容，脸上看不到半点伤心的痕迹。 “你不需要伤心，亚舍拉。”她道。 “正如你所说的那样，真实之书确实是低劣道具。” 睁着红眸，贝栗扯了下唇角，慢慢地出了声： “就像我问它——明天太阳落山前，巴塞洛缪会吃到亚舍拉送的苹果吗？” “如果我将它的回答限制在‘是’或者‘不是’两个选项，之后我们约定好做出与答案相反的行动，那真实之书就变成一张废纸。” 另一边。 亚舍拉唇角弧度渐深，睫毛轻颤，像是正在快速思考着什么。 “我的意思是，既定的命运是可以改变的，因为我们提前知晓了结果。” 她还在耐心地解释。 “我知道了……” 空洞的金色眼眸中，暗红色的竖瞳紧缩成一根细针。 在少女无比认真的话语声中，他语气晦暗地轻声低喃： “最好的结局……就是一起下地狱。” 第94章 粗鲁闪蝶 “什么？” 贝栗看到亚舍拉冷薄的唇微微张合着，像是在说话，但是又听不清说了什么。 “你刚才说话了吗？”她疑惑地问。 “是的。” 空洞的金眸‘望’着她，亚舍拉轻轻颔首，唇角的笑意蔓延开来。 “你说了什么？”贝栗问。 “我说，上次的合作非常愉快。” 他脸上的笑意有些怪异，语气缓缓地道： “我想我们可以再合作一次，亲爱的小蝴蝶。” …… - 离开梦境长廊，回到现实世界时，外面的天空已经变得明亮。 贝栗睁开眼，发现身旁空空如也。 亚舍拉一直行踪诡秘，她也不奇怪。 所以环顾了一圈四周后，贝栗从空间手链中取出隐身斗篷披上，从角落里走出来，再从一楼大门离开。 图书楼管理员葛兰坠下一楼的尸体已经被清理了，只剩下一滩深红的血迹，以及一块警示牌。 据说是研究再生魔法的女学子们还书时发现的。 院长办公室在公告栏的角落贴出公告——葛兰死于意外。 只不过，提着大小皮箱准备返家的贵族学子们，在路过公告栏时，没一个人愿意将目光停留在那片角落，超过两秒。 没一个人愿意。 …… 来到校医室楼下。 贝栗兽化成蝶，从敞开的窗户回到她的那间保健室。 刚变回人形，她就感觉到身上的隐身斗篷发出一阵异常的魔力波动。 贝栗脱下隐身斗篷检查，发现斗篷已经完全失去了隐身效果。 提前注入魔力的魔法道具是消耗品，一旦魔力耗尽，它也就没用了。 但是想到要扔掉这件使用得最频繁的魔法道具，贝栗竟然隐隐产生了一丝不舍。 在此之前，她完全不会有这种感觉。 因为她只将这个世界的一切，当作一趟短暂的旅行。 那时候的贝栗认为这里的一切，在离开的那一天，都无法带走。 巴塞洛缪拥有的身体、外貌、家族等等一切都与她无关。 但是现在不同了。 从今天开始，她就是巴塞洛缪.康斯坦斯。 只不过，圣托斯似乎有不少人希望她从这个世界消失。 其中就包括圣托斯的王子殿下西里尔。 不管他们与巴塞洛缪之间有什么样的纠葛，她都不能让这些人的诡计得逞。 她垂着宝石般幽红的眼眸，面容平静地将隐身斗篷折叠整齐，收进空间手链里。 又从里面取了一条红黑相间的蓬蓬裙，换下身上的病服。 将一头银灰色长卷发梳理顺滑，她从两侧取出两缕编了辫子，绑上精致的黑蕾丝丝带。 收拾妥当后，打开保健室的门。 “巴塞、洛缪姐姐……” 门刚一打开，站在走廊里等待的粉发少女见到她，受惊似的肩膀一跳。 少女似乎想朝她走来，但是又被四周大大小小的皮箱围困，完全迈不开腿。 这人正是苏珊娜。 今天一大早，没有仆人跟随的苏珊娜只能自己收拾，七七八八地捡完东西后，整理出两个大皮箱的行李。 她吃力地将两个重重的皮箱搬离女生宿舍楼，幸运地遇见巴顿家的克拉伦斯。 克拉伦斯主动接过苏珊娜的皮箱，并承诺会带着它们在码头等她。 所以苏珊娜才抽出身，来到巴塞洛缪姐姐的保健室外等着。 除了苏珊娜，保健室外的走廊也站满了提着大小皮箱苦苦等待的女学子。 只不过那些皮箱都是她们的仆人提着的，女学子们只管扇着羽毛扇，拿着精致小巧的化妆镜，不断整理自己的妆容和发型。 她们毫不例外，是等着在乘船离开圣岛前，见蓝斯殿下一面。 见到苏珊娜，她们像见到了仇敌一般，眼神无一例外带着蔑视的目光看着这个少女。 毕竟这个人来到圣岛 短短一年半，就俘获了半个圣岛学院男学子们的心。 就连冰川一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西里尔殿下，都与她来往密切，怎么能让人不讨厌呢。 最主要是，她们发现这人是个没有脾气的软包子。 几次明里暗里地欺负，她都只会咬着唇，红着眼眶忍下来，一声不吭。 既不会到圣教院和院长办公室告状，也不会向家族倾诉。 走廊内的女学子们一顿眼神交流后，偷偷指使着各自的仆人，让她们提着皮箱去堵苏珊娜。 不知不觉间就将她四周堆得水泄不通。 …… 灰发红眸的少女神色平淡地扫了一眼被围在各种颜色皮箱里的苏珊娜，又瞥了一眼用羽毛扇掩着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双幸灾乐祸的眼睛的学子们。 她指尖一划，十几只闪蝶凭空出现，将堵在少女四周的皮箱衔起，然后粗鲁地扔到一旁。 皮箱滚落在地的‘砰砰’声，和女学子们的惊呼声同时响起。 “走了，苏珊娜。” 语气没什么情绪，她道。 第95章 回圣托斯 一路无话。 贝栗和苏珊娜走到圣岛的码头。 此时海边停满了船。 这些船会将学子们送往附近的中转岛。 中转岛上设了许多传送阵，可以去往国度的各个主城。 另一边，收到学院通知，各个家族也会提前派出接送的马车来到中转岛等候。 所以，学子们下了船只要找到自己家的马车就行。 只不过，现在大多数学子还堵在登船这个环节。 圣岛学院只有一个码头。 主道和平坦的位置全被大大小小的行李占据了。 这些人的行李实在太多了。 一眼扫过去，甚至可以在一座座行李小山堆里看到贴满碎钻的浴缸、金丝编制的圣诞树……都是一些奢靡且无用的东西。 …… “巴塞洛缪小姐，苏珊娜小姐。”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们转头朝声源看去。 看到蜜色短卷发蓝色眼眸的少年站在一片空地上，正腼腆地朝她们招手。 “是克拉伦斯先生……”苏珊娜小声道。 她想起她的两个皮箱，于是朝少年走了过去。 苏珊娜向少年道谢，他们很快交谈了起来。 只不过交谈时，克拉伦斯依然不敢与苏珊娜对视，一双湛蓝的眼眸看向其他地方，对她客气又拘谨。 此外，克拉伦斯的目光还会时不时看向停在原地、灰发红眸的少女。 巴塞洛缪.康斯坦斯。 当他离开迷宫，回到圣岛学院，听到那些骇人听闻的消息，知道自己是五位幸存者之一，才反应过来…… 在迷宫中晕头转向的时候，如天使降临的，指引他找到方向的少女救了他的命。 而他，竟然忘记对她说一句谢谢。 这时候补还来得及吗…… 噢，这真是太失礼了。 …… 与此同时，贝栗正在看着不远处黑发紫眸的少年。 西里尔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仆人将行李搬进船内。 似乎察觉到巴塞洛缪的视线，他转头朝她所在的位置看过来。 只不过这时候，贝栗已经转身，朝苏珊娜和克拉伦斯的方向走去。 “巴塞洛缪姐姐。”苏珊娜对她道，“克拉伦斯先生邀请我们一起回圣托斯。” 苏珊娜的两个皮箱太重了。 她完全不觉得巴塞洛缪姐姐会帮她分担一个。 所以克拉伦斯看了一眼皮箱，提出同行的邀请时，苏珊娜十分感激地露出笑容。 “好。”贝栗点头，然后疑惑地问：“那我们还在等什么？” 毕竟这码头停满了船。 船上的船夫，也正望眼欲穿地看着岸上这群衣着华丽的学子们。 这群衣着华丽的学子们也在满脸不耐地等待着。 然后，依然没什么船出行。 湛蓝的眼眸有些盯着一片空气，少年正想解释，余光恰好看到一个身影绕开人群朝他们跑来。 克拉伦斯的蓝眸微微一亮，笑道：“不用等了，找到船了。” 仆人急匆匆跑到克拉伦斯面前，喘了两口气，然后一脸恭敬地说：“少爷，已经找到了一艘舒适的船，如你所愿，里面配有美味的蜂蜜刨冰。” 听到‘蜂蜜刨冰’四个字，克拉伦斯满意地点头。 “好，那我们出发。” “……” 贝栗这才明白这些人堵在码头，完全是自找的。 挑剔的那部分问题解决后，仆人就可以和行李一起随便找个船跟在他们身后。 三人刚踏上船，黑发紫眸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跟他们在身后，也踏上了船。 “一起。” 他冷声，言简意赅地吐了两个字，且不附带理由。 …… 于是。 海水净蓝。 船内的四个人静静地吃完了蜂蜜刨冰，又静静发了一会儿呆。 在船体跟随海浪的波动，起伏摇晃。 其中两人靠着身后的隔板，不知不觉中脑袋渐渐偏向一边，睡着了。 贝栗的目光落在位置对面那位面容精致冷峻的少年身上。 此时此刻，西里尔正交叉着双手环于胸前，微微阖眸，闭目养神。 但贝栗知道，他是来讨要交易成果的。 虽然贝栗知道这个人内心对她没憋好屁，但是白纸黑字的契约在他手中。 为了不受到违背契约的惩罚，她还是得将自己的那部分履行完成。 于是，贝栗从空间手链中取出信纸和笔。 她思索着，用简洁的句子将打开圣岛学院图书楼三层的方法写了下来，并递到少年面前。 西里尔立刻睁开了眼。 他接过信纸，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内容，然后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贝栗看着西里尔的表情，有些心虚，但是她面上仍然表现得从容淡定。 她知道开启图书楼三层方法的条件比较严苛，且只能通过她来开启。 这样的结果，估计不是我们的西里尔王子殿下想要的。 当信纸再次回到她手中，信纸上多了一行字。 ‘开启一次需要多少魔力’ 西里尔问。 如果像昨晚那样有亚舍拉在旁边引导，应该三个优秀学子的全部魔力就能开启只有图书楼的梦域了。 贝栗在心中暗暗地想。 如果没有引导，单靠她开启梦境的话，估计需要六个优秀学子的全部魔力才行。 不过她不会对西里尔说得这么详细。 贝栗抿住唇角，在信纸的下一行空白处写下： ‘很多很多很多’ 这东西，还是越模糊越好。 万一西里尔想开启图书楼三层，她完全不介意接受他收集来的魔力，多多益善。 另一边。 西里尔看着她的回复，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从信纸中抬起幽冷的紫眸看了她一眼。 贝栗默默地将目光移向另一侧。 片刻后。 信纸递到她身前。 上面多了一行字： ‘既然需要这么多魔力，那你上次开启图书楼三层的魔力从哪里来？’ 西里尔问。 看着那行字，贝栗的脑海中不由得浮起使者月的脸。 神色有些僵，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她将信纸缓缓折叠后收进空间手链里，然后阖上红眸作闭目养神状。 用行动来表示—— 契约已经结束了，除此之外的信息，不在讨论范围内。 冰冷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片刻，才移开。 …… 在海上航行了不知多久。 船终于在中转岛靠岸。 这片岛屿虽然小，但是被清理得平整，此时停满了精美华丽的马车。 学子们下了船，四处张望不到两秒，就会被自家等候多时的管家和仆人接走。 他们四个人也一样。 贝栗、苏珊娜、克拉伦斯，还有西里尔的双脚刚踩上沙滩，圣托斯皇家、巴顿家，以及康斯坦斯家的人立刻迎了上去。 第96章 花园茶会 圣托斯国度。 康斯坦斯家城堡。 贝栗起床梳洗后来到餐厅。 公爵和公爵夫人正在餐桌前享用午餐，贝栗叫过父亲母亲后，在位置上坐下来准备吃午餐。 公爵抬起头用不赞同的目光看了巴塞洛缪一眼。 他觉得巴塞洛缪回到家后，几乎每天都是睡到中午甚至下午才起床，这样实在是浪费了许多时间。 毕竟这个时候，苏珊娜已经温习了课业，并在用完午餐，出门参加其他贵族小姐举办的茶话会了。 “巴塞洛缪，你应该调整一下作息……”公爵道。 “噢，够了够了。”康斯坦斯夫人抬起头道，“洛洛每天都要练舞已经很累了，多睡一会怎么了？在自己家里放松休息没有错。” 说完，她低头继续往巴塞洛缪的碗里盛煎鹅肝，又往碗里淋上烤蘑菇和奶油的酱汁。 “洛洛，别管你父亲，快吃吧。”康斯坦斯夫人温柔道。 公爵闭上了嘴，神色有些僵硬。 只要能让巴塞洛缪高兴，就会从康斯坦斯夫人那得到金币奖励，反之则会受到更严厉的责罚。 在夫人的无限纵容和高捧下，巴塞洛缪已经成了康斯坦斯家地位最高的人。 听说前两天一位女仆在倒茶时，不小心将热茶洒到巴塞洛缪小姐的裙子上。 当天，这位女仆就被要求收拾东西滚出康斯坦斯城堡。 所以，康斯坦斯家上上下下，就连打理花园的园丁都清楚，见到巴塞洛缪小姐时，要立刻放下手里的活，恭敬且热情地问好。 这样下去，巴塞洛缪会被宠坏的。 公爵在心中叹息。 而且，他的另一个女儿处境会变得愈发艰难。 …… 另一边。 正专心吃着午餐的贝栗对公爵的想法毫不知情。 自从放了假，回到康斯坦斯家。 她每天下午要抽出两个小时来学习舞蹈和贵族的礼仪。 晚上还得兽化成蝶，飞出城堡继续寻找可以吸收的魔力。 她一点也没闲着。 因为康斯坦斯家的领地是一片山谷，领地内都是一些普通的猎户，会魔法的人几乎没有，所以她找了几晚都没什么收获。 正好也打算放弃了。 “我明天开始会早一些起床。”贝栗道。 公爵僵硬的神色缓和了一些。 他甚至感到有些惊喜。 原本他是打算在这件事上好好教导巴塞洛缪，让她知道康斯坦斯家的女儿不能这样懒散。 虽然遭到了夫人的阻拦，但他没想到巴塞洛缪会这么容易接受了他的话。 看来，女儿还没有被夫人宠坏。 “父亲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认为这样的作息不利于你扩展自己的社交圈。” 公爵解释道： “你应该和苏珊娜一起，多参加其他贵族举办的茶话会。” 茶话会……嗯…… 一听到这三个字，贝栗就能想象到自己和一群少女坐在一起，大家叽叽喳喳地讨论，而她则是低头喝茶，或者低头吃点心，或者低头捏手指。 “茶话会根本没什么用处，就是用来消耗生命的。” 康斯坦斯夫人拿起汤匙，喝了一口鱼汤，毫不在意地说：“你要是想让孩子们交到朋友，我们自己也可以办。” “ 只要让管家准备好茶饮和点心，将花园装饰一下，再将其他贵族孩子邀请过来就行了……”康斯坦斯夫人说。 “我很高兴地发现，原来你对筹办社交聚会依然热衷，温妮。” 公爵语气幽幽地说： “毕竟康斯坦斯城堡已经持续十多年冷清，别人问起为什么从不设宴，哪怕是苏珊娜的生日晚宴……” “而我，只能用你喜欢安静来解释。”他道。 餐桌的气氛顿时有些微妙。 康斯坦斯夫人装作没听见。 …… 另一边。 感受到空气的安静。 手中的刀叉顿了顿，刚刚睡醒还有点迷糊的贝栗终于将思绪扯了回来。 她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公爵和公爵夫人。 想了想，决定缓和一下冷硬的氛围。 扯出一个柔和的笑容，她道：“不用麻烦，下次我会和苏珊娜一起去。” …… 然后，过了两天。 贝栗就和苏珊娜一起乘坐马车，离开康斯坦斯家城堡。 又在下午时，出现在某位贵族小姐家的花园里。 此时，天空蔚蓝，阳光明媚。 几位穿着华丽服饰的贵族小姐们聚集在一起。 桌上摆放着精美的茶具和各式各样的点心，散发着甜腻的奶油香气。 她们一边吃着下午茶，一边谈论着最近流行的帽子、发型、衣裙、香水，还有贵族圈里的绯闻八卦。 只不过大多数是围绕着圣托斯的王子殿下展开的。 贝栗也果然如她猜想的那样，低头喝茶，低头吃点心，还有低头…… 贝栗控制住了低头捏手指的冲动，因为苏珊娜正在这么做。 “苏珊娜，茶话会一直都是这么无聊的吗？” 贝栗放下手里的茶杯，压低声音，没什么情绪地说。 苏珊娜回过神，停止了手上的小动作，小声地说：“巴塞洛缪姐姐，你没融入她们……你可以试着接一下她们正在讨论的话题。” “你不是在尝试融入她们吗？但好像还是很无聊的样子。” 贝栗淡淡地说：“而且她们聊的话，我一点也不感兴趣。” 苏珊娜微微低下头，没有接过姐姐的话。 其实巴塞洛缪姐姐提出和她一起参加茶话会时，她的内心是拒绝的。 父亲希望她能在各种舞会和茶话会上左右逢源，自信优雅地处理好各种关系。 但是父亲不知道的是，她在这些舞会和茶话会上总是被冷落，被边缘化。 为了不辜负父亲的期望，她只能硬着头皮坐着，听着，直到结束。 现在，这样狼狈的状态被巴塞洛缪姐姐知道了。 …… “听说皇城宫殿里多了一位王子，是一夜之间出现的，来历十分神秘。”一位小姐掩着嘴，眼眸微亮地说。 “噢……是国王陛下的私生子？” “谁知道呢，毕竟皇城宫殿里只有西里尔一个王子，这时候出现一个私生子，我反倒不觉得惊奇了。” “这位王子长什么样？” “这正是我想说的，没人知道他的样子，就连宫殿里的人都不知道。” “这么神秘……真是让人好奇！” “放心，过几天就到皇家狩猎日了，到时候就知道了。” “皇家狩猎日！到时候又可以见到西里尔王子殿下了！” “我已经提前挑选好了那三天要穿的衣服……” …… 话题再次变得无趣。 环顾四周，贝栗看到花园中有一个漂亮的亭台。 镂空的顶部爬满嫩绿的藤蔓，亭台下放了一张藤椅，正好适合她去躺着。 “苏珊娜，我打算去亭台下睡一觉，茶话会快结束的时候叫醒我。”贝栗压低声音道。 “巴塞洛缪姐姐……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苏珊娜咬了咬唇，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没什么不好的，比起在这里睡着，我更乐意在那边舒适地睡。”贝栗道。 她起身，随便找了个赏花的借口，就在花园里慢悠悠地逛起来。 一边逛一边往亭台走。 然后坐下来，然后躺下来，然后安然入睡。 苏珊娜依旧和那些贵族小姐们坐在一起，依旧试图融入她们。 几人将话题聊尽之后，停了下来，喝着茶，目光不约而同投向了不远处藤椅上慵懒休憩的身影。 一身灰紫色的长裙，装饰着羽毛、花卉和丝带的宽大礼帽被她随意遮盖在脸上，银灰色的长发如银河倾泻，从藤椅的边沿流淌而下，在倾斜的阳光下泛着迷人的光泽。 那道身影一动未动，显然已经陷入沉沉的梦乡。 “苏珊娜，那就是你的姐姐？她可真是一点也不合群。” 一位身着白色洋装的贵族小姐挑着眉，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 “是啊，你们注意到她的表情了吗？已经将‘无聊透顶’四个字挂在了脸上。” 另一位身着蓝色裙子的小姐附和着，嘴角挂着一抹明显的嘲笑。 “苏珊娜，你应该和你姐姐相处得不融洽吧，要不要趁这个机会整蛊一下她？” 一位金发碧眼的小姐眼眸闪烁，偷笑着提议道。 苏珊娜慌忙地摆手和摇头，连话也不敢说，许久才说一句：“不行不行，巴塞洛缪姐姐会生气的。” 白衣小姐撇了撇嘴，语带嫌弃地说：“噢噢噢，苏珊娜，你就是太胆小了！” “我们可以一起端着点心假装路过，然后将奶油悄悄地扔到她头发上。” “放心，只要我们动作轻轻的，不会被发现的。” 金发小姐不依不饶，继续怂恿着。 “这样做太过分了……姐姐真的会生气的……”苏珊娜着急地小声说道，脸上浮起一片慌乱和不安。 “不会被发现的。”蓝衣小姐语气带着警告地看着她，“如果你不去，我们自己去，你别出声就行，替我们瞒住。” 苏珊娜紧紧地攥着手中的茶具，声音微微颤抖： “求求你们，不要这样，姐姐她……” 第97章 毒粉闪蝶 这三个人都是贵族圈子里有名的刁蛮小姐。 苏珊娜不敢拒绝她们的提议，更不敢答应。 她站在原地睁着一双眼，无比担忧地看着她们三人端起蛋糕，蹑手蹑脚地朝花园亭台的方向走去。 看到三人走到巴塞洛缪位置附近，苏珊娜将头低下来，双手捂住眼睛，仿佛这样就能逃避即将发生的糟糕场景。 此时，一身灰紫色长裙的少女正躺在藤椅上。 脸上依旧盖着帽檐宽大的礼帽，和煦的阳光穿过藤蔓缝隙落在帽子的羽毛上。 她呼吸均匀，睡得很沉，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靠近。 三道阴影悄悄笼罩着她。 还没有来得及下一步动作，藤椅下忽然飞出几只蓝绿色的闪蝶，扇动着翅膀，飞快扑到她们脸上，轻轻抖落一些黑色粉状。 三人闷不作声地慌乱挥动手臂，正想将蝴蝶赶走后继续她们的奶油计划。 忽然感觉脸上又痒又疼，仿佛有小虫子正在啃噬着脸颊。 手里的蛋糕慌乱间掉落在地上。 “天啊……我的脸好疼！” “我也是，疼死我了！” “你的脸起了好多水泡！” 她们终于忍不住惊呼出声，互相对视后，都看到对方脸上的惨状。 藤椅上的少女似乎被她们的叫声吵醒，这才拿下礼帽，慢悠悠地睁开眼。 宝石般幽红的眼眸清明，带着一丝被打扰后的朦胧和不悦。 “怎么了，茶话会终于结束了吗？” 她声音平淡地问。 但是三位小姐已经顾不上回答。 她们脸上的水泡已经鼓鼓地胀起，然后破裂，流出白红色的液体，原本精致的妆容变得一片狼藉。 “看来是结束了。” 少女伸了个懒腰，将帽子戴回头上，朝苏珊娜的方向走去。 “走了，苏珊娜。” 苏珊娜听到她的声音，怯生生地抬起头，才发现巴塞洛缪姐姐的头发依然干净。 “姐姐……她们……”苏珊娜欲言又止。 贝栗回头扫了一眼那三个疼得哇哇叫，几乎快晕厥的女孩，语气平静地说：“死不了，不过应该要顶着一张不太美丽的脸，顶上两个周……”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左手虎口处已经痊愈的伤痕。 日积月累、锲而不舍地积攒一定量的魔力后，她某天忽然发现召唤出来的闪蝶，翅膀上多了一层薄薄的粉末。 而且这些粉末有一定的毒性，会对皮肤造成腐蚀的伤害。 “不对……她们没有自愈能力，要是请来好的治疗师估计一个月就能恢复了。” 她冷哼，“这算是给她们的一点小小的警告。” “姐姐……我……”苏珊娜想要解释什么。 “不用说了，苏珊娜。”贝栗打断她的话，毫不在意地理了理自己的裙摆，“在她们叫来长辈前，我们该拿上东西走人了。” 苏珊娜回头看了一眼。 咽了咽喉咙，然后提起手袋，她跟上巴塞洛缪姐姐的脚步。 第二天。 康斯坦斯公爵就收到来自三个家族信件的‘友好’问候。 从那天起，公爵再也没提出让巴塞洛缪跟着苏珊娜去扩展交际圈的话题。 …… 又过了两日。 康斯坦斯家的马车离开城堡，去往皇城宫殿。 因为皇家狩猎日快到了，他们需要提前去往皇城，与皇族的队伍一起出发。 第98章 盲盒血统 康斯坦斯家的马车驶向山谷外的传送阵。 在一阵光芒中，传送到了皇城。 此时的皇城主街道两侧站满了围观的平民和半兽人。 他们被皇城的士兵用长矛和盾牌拦着，清出一条让贵族们的马车畅通行驶的道路。 车轮撵在整齐平铺的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 马车刚进入皇城的街道，忽然有三辆马车依次从旁边飞快驶过，令康斯坦斯家的的马匹受到惊吓后抬了几下前腿。 马车里的一家四个人，在颠簸中身体失去平衡。 “公爵、夫人、大小姐二小姐，你们没事吧？” 管家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语气担忧地解释道： “刚才有三个家族的马车没有招呼地快速驶过，让我们的马匹受惊了，万幸的是，现在马匹已经控制下来了。” “继续出发，别在这里耽误时间。”公爵道。 管家应了一声，随后车夫挥动马鞭，马车继续向宫殿出发。 “是谁家的马车？” 康斯坦斯夫人在惊吓中将巴塞洛缪抱进怀中，稳定身形后，才道：“竟然在皇城做出这么粗鄙无礼的事？” 苏珊娜也从颠簸中缓过神来，看着康斯坦斯护在臂弯里的巴塞洛缪姐姐，她的眼中闪过一抹黯淡的光。 马车外，街道两侧喧嚣声不断。 公爵从镂空的车窗看向走远马车，眉头皱了起来。 “三辆都是鸟家的。”公爵沉声道。 “鸟家的那群孩子有一半是半兽人，都快没落了，谁给他们的胆子……” 康斯坦斯夫人低声道，扑了厚厚粉脂的、艳丽的脸上露出被冒犯后的不悦。 公爵皱着眉，低声解释道：“虽然看上去各自没落，但是鸟家这几年将血统相近的家族聚集起来了，所以他们的实际情况并没有你看上去的那样颓势。” 贝栗在康斯坦斯夫人的怀中，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 结合着这段时间的所闻所见，她对这个世界的贵族阶层有了些了解。 与原书展现的玛丽苏世界有些差距，或者说更真实。 在这个西幻世界中，贵族血统的延续就像开盲盒。 谁也不知道两个贵族结合后诞下的孩子，还会不会是那种可以在兽形态和人类形态完美切换的贵族血脉。 也许其中一方，带了一点半兽人或平民的血液，那他们的孩子就有可能不幸的成为普通的半兽人，甚至平民。 不少家族因为这个问题，直接从贵族降级，变成了平凡的普通人。 三个国度的皇家每年都会派出大量人马对各个家族进行清查。 如果被盘查的家族领不出一位贵族来，那他们就会立刻感受到来自皇家的冷酷无情，和强硬的手段。 这些家族的领地和财产会被收回。 不论此前的产业做得多么庞大，不论对圣托斯国度有多少贡献。 因为普通人没有资格享受这样的资源和财富。 为了解决这个血统不纯的问题，贵族阶层有一部分家族崇尚内部通婚，但是内部通婚又出现了另一个问题—— 很难怀上孩子，且十个孩子有九个是死婴。 目前还没有什么好的方法来解决血统的问题。 不管用哪种方法，都有它的弊端。 所以过了这么多年，贵族依旧还是数量稀缺的人种。 …… “父亲，母亲，你们别生气……也许他们有急事。” 打破沉闷的氛围，苏珊娜小声地说。 听到她的话，公爵的目光看向夫人怀中神色平静的巴塞洛缪，语气幽幽地继续说：“也许有人一下子得罪了三个鸟家族，他们才有胆子做出这么无礼的举动吧。” 听懂了公爵话语中的责备，贝栗眨了眨眼，默默将视线移开。 “奥斯本，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康斯坦斯夫人不解地问。 “巴塞洛缪让鸟家的三个女孩毁容了。” 公爵言简意赅地说。 马车内安静了两秒。 “噢……洛洛，这是真的吗？” 康斯坦斯夫人不敢相信地问。 “上次的茶话会。” 贝栗缓缓直起身子，语气没什么情绪地解释道：“他们家的女孩和我玩闹，是我不小心召唤出几只蝴蝶，也是我没控制好魔力……” 康斯坦斯夫人惊讶地看着她。 只不过眼神中的惊讶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反而有种惊喜的讶异。 就像是在说：‘噢……我的宝贝女儿……竟然这么厉害？’ 因为这个世界。 人们没有把道德感放在重要的位置。 一半是人类的规则与秩序，另一半是动物与生俱来默认的强者为尊，优胜劣汰。 两半相互融合在一起形成的世界。 使得阶层与阶层之间，圈子与圈子之间，国度与国度之间，在混乱中形成微妙的和谐。 “棒极了洛洛，但你之后得注意控制一下魔力了。” 康斯坦斯夫人拍了拍巴塞洛缪的手背，语气温和地教育道： “要是死的是鸟家那些半兽人就算了，仅剩的几个纯血统要是不小心被毒死了，以他们鸟家无理取闹的性格，一定会闹到国王陛下那里去的。” “闹到国王陛下那里去会怎么样？” 贝栗垂下红眸，好奇地问。 “你会到荆棘监狱去。” 康斯坦斯夫人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公爵已经脱口道。 “奥斯本，该死……不许提荆棘监狱！” 康斯坦斯夫人瞪着公爵，声音冰冷尖锐。 …… 公爵这才想起来巴塞洛缪在荆棘监狱里的经历。 对上少女冷淡的红眸，他的眼中不禁闪过一抹愧色。 张了张嘴，片刻，他才说：“放心，鸟家那群人闹不起来……他们确实是没落了。” “说得对。而且孩子之间只是玩闹而已，怎么会这么轻易毁容了。” 听到公爵的话，康斯坦斯夫人的神色才缓和下来。 “他们鸟家的孩子还在圣岛学院上了课呢，我们家洛洛可没有上过魔法课。” “让妈妈看看你的蝴蝶，洛洛。” 康斯坦斯夫人对巴塞洛缪说。 听到这个要求，贝栗迟疑地顿了一下。 但是想到今后马车里的三个人都是她亲近的家人，迟早会发现，所以她没有隐藏。 抬手，她在指尖召唤出一只闪蝶。 闪蝶拖拽着一缕黑雾，蓝绿色翅膀上有一层薄薄的、透明的粉状，在抖落时才会变成黑色。 第99章 银色面具 看着巴塞洛缪轻易召唤出了一只蝴蝶，马车内的三人脸上神色各异。 公爵和公爵夫人的表情惊讶，随后一个变得复杂，一个变得惊喜。 苏珊娜的表情有些慌张。 她的手指不自觉绞在一起。 圣岛学院的魔法课没有教这些。 她还在学习元素魔法、治疗魔法等一些基础的魔法。 因为每个人对于魔法的悟性和能力不同。 所以魔法导师们只会传授一些火球术、照明术等等很简单的入门课程。 其他更高深的魔法，要么按照各自的爱好自行学习，或者想办法通过导师的课程考核，拿到和导师上一对一私课的资格。 魔法学起来十分复杂，即使拥有了学习魔法的血统，大部分学子还是会长时间停留在基础课上，晕头转向。 巴塞洛缪姐姐的举动，相当于召唤出了一个兽体的分身。 以苏珊娜现在的魔力，根本做不到召唤一只白天鹅出来。 而且她亲眼见识过，巴塞洛缪姐姐召唤出那些蝴蝶后，还可以指挥它们做很多事。 这已经不是通过魔法课程上导师的私课能学到的魔法了。 这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 “洛洛，妈妈有预感，你会是蝴蝶家族最优秀的孩子。” 康斯坦斯夫人看向公爵，无比自豪地说： “难怪国王陛下当时一眼就看中了洛洛，要让洛洛做王子殿下的王妃，看来陛下的眼光十分敏锐……” 听到康斯坦斯夫人又开始了。 瞥见苏珊娜露出的便秘似的脸色，贝栗在心中长叹一口气，闪蝶在指尖散去。 “奥斯本，我有没有和你说过这事？洛洛和西里尔殿下在圣岛相处愉快，进展也很快。” 康斯坦斯夫人展开红柄的雕花骨扇，遮住半张脸，对公爵意味深长地笑道： “我还以为按他们两个人的性格，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培养出感情，没想到他们已经开始相互吸引了……” 公爵不知道该不该笑，他看了一眼苏珊娜。 苏珊娜的头垂得更低了。 “母亲，结束这个话题吧，别说了……” 贝栗扶住额头无奈地说。 …… 镂空车窗外。 是被推挤在道路两侧的人影，和不断后退的街景。 话语中。 康斯坦斯家的马车终于抵达皇城宫殿。 宏伟的宫殿建筑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眼的金色光芒。 排成整齐的队列，骑士们庄严肃穆，身姿站得笔直，在广场上等候。 所有家族的马车，都被引导着，整齐有序地停在宫殿内一片平坦开阔的广场上。 四周插满了纹有玫瑰花纹与荆棘藤蔓图案的红色旗帜，随风飘扬。 所有人都下了马车，自觉站成两列。 等着皇家的人走完祈祷与祝福的流程后，从中间走过。 红色是圣托斯的国色。 所以广场上的贵族们都穿上了带有红色元素的华丽礼服。 在明媚的阳光下，谈笑声不断。 两位少女跟在康斯坦斯公爵夫妇的身后下了马车。 他们跟随礼队的指引，站到了靠近队列前端的空位上。 众人的目光不禁看向在康斯坦斯夫妇身侧站着的两个少女身上。 其中，浅粉色头发的女孩，看上去似乎不喜欢太浓艳的红色。 她穿了一条纯白的蓬蓬裙，手上戴的缎面手套也是白色的，只在脖子上系了一条红色丝带，身上佩戴的首饰多是浅粉色的珍珠，整个人看上去洁白而纯净。 另一位女孩则应和圣托斯的国色，穿了一条幽暗浓郁的酒红色长裙。 裙摆是一层层黑色蕾丝，蓬松而轻盈，装饰着精致黑色蝴蝶结，她手上戴着钩花搭配的黑蕾丝手套，颈项上是三层的黑钻石项链，在阳光下绽放出奢华的光芒。 站在斜对面的。 三个带着不同花纹面纱、将面容模糊的少女正用恶狠狠地眼神看着她。 “瞧她，穿的像个女巫！” “我的脸还疼着呢，感觉水泡又破了……” “都怪她！该死的巴塞洛缪，身上的裙子再美丽也没用了，她把我的计划都毁了……” …… 苏珊娜在一阵欢声笑语中注意到了那三道不友善的目光。 她慌张地低回头，生怕她们的怒火会波及自己。 “抬头，苏珊娜。” 站在她身旁的、灰发红眸的少女神色平淡，压低声音，语气平静地说：“你确定要在这么多贵族的眼皮底下，展露出像小老鼠一样的姿态吗？” 这句话戳中了苏珊娜的脊椎骨，她重新抬起了头。 “巴塞洛缪姐姐……”她小声地说，“鸟家的米娅、索菲，还有茱莉亚正在看着你……” “噢？她们在哪？” “在你的右方……” 灰发红眸的少女倏然转头扫了过去，红眸淬着寒意，朝那三个人冷冷地看了一眼。 同时，一只蝴蝶缓缓扇动着翅膀，停在她的头发上。 三个戴了面纱的女孩对上她的目光，身体不约而同僵直了一下，然后飞快地齐齐将头转回去。 “好了，她们不敢看过来了。” 少女收回目光，平静地说：“毕竟脸上的伤还在疼，疼痛会让她们保留恐惧的感觉。” 苏珊娜将目光偷偷转过去，果然看到她们转回了头，没再看过来，只有胸腔正在愤愤地起伏不停。 就在这时。 广场上响起一阵沉闷的号角声。 这是皇家的集结信号，是在通知所有贵族及其家眷、骑士，还有随从，皇族准备出发，狩猎日即将开始。 号角声中，宫殿里走出皇家的队伍。 队伍走下阶梯。 从恭敬行礼的贵族中走过。 贝栗远远看到的苍老的国王陛下被西里尔搀扶着走来。 于是，她也跟着其他贵族小姐一样，微微垂着头，视线看向地面，保持着提裙行礼的姿势。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走过她身前的位置。 然后，贝栗听到一声熟悉的、短暂而微弱的低笑。 她诧异地抬起红眸。 然后。 看到队伍中有一道黑色的身影，正朝她的位置看过来。 银色的面具带着金属的冷硬线条，与他的脸流畅贴合。 垂散的、没有任何花纹的黑色长袍、头巾，还有手套，将他所有的皮肤都遮盖，只留下一双似笑非笑的、空洞的金眸。 第100章 金木弓箭 看到队伍中那抹突兀的黑影，贝栗圆睁的红眸停滞。 她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认出了他。 亚舍拉…… 还是少年形态的亚舍拉。 贝栗脑海中不禁回忆起那天在图书楼三层的事…… …… “我说，上次的合作非常愉快。” 扭曲的、边缘带着尖刺倒钩的黑色羊角下，亚舍拉的脸上露出怪异的笑意，语气缓缓地道：“我想我们可以再合作一次，亲爱的小蝴蝶。” 她一听到‘合作’两个字，迷茫的心绪一下子抛到脑后。 上一次合作，是她着急，而且有求于他，又怕得不到他的帮助。 所以她几乎是以一种威逼利诱的、不怎么友好的形式展开的，也没什么提条件的空间。 但是这一次，是亚舍拉主动向她递出合作的邀请。 即将在这个西幻世界长久生活的贝栗可不想错过这个薅羊毛的机会。 于是。 她歪着头看他，思索着道：“我也觉得上次的合作非常愉快，亚舍拉。” 虽然上次因为掺杂了许多未知的变故，使得反杀猎人的计划没有施行，但是猎宴的结果已经如她所愿。 而且在亚舍拉的帮助下，她还知道一些隐藏的秘密。 “不过和我合作，就得同意我的合作条件才行。”她道。 另一边。 苍白的、微微泛灰的手指修长，抵着线条优美的额头。 似乎对她的话一点都不意外，亚舍拉唇角微扬，空洞的金眸‘看’着她，道： “说说看，这次想要什么？” “我想让你做我的魔导师，亚舍拉。” 她说着，脸上不禁露出微笑，红眸幽光流动,声音清晰地说：“不止是一日三日或者五日噢，你需要一直教导到我出师才行。” 学习普通的魔法，成长速度太过缓慢。 何况她也不像西里尔那样，有着超强的学习能力。 先前在图书楼里，她就着几本低阶魔法基础入门的书自学了几天，愣是一个法术都施展不出来。 这足以体现出——她在常规魔法道路上，是多么的没有天赋。 听到她的话，亚舍拉勾起唇角，无声地笑了笑。 贝栗看到他的笑容，有些心虚。 这个合作条件并不低。 她会从他那里偷学走许多黑暗但是强大的魔法，这样的要求足以让他提出‘献上灵魂’之类的条件。 这样想着，她的心脏不安地跳动，但语气仍保持沉静地说：“这是我唯一的合作条件，如果不同意的话，那就免谈……” “好。” 亚舍拉忽然道。 好、好？ ……这就好了？ 贝栗听到亚舍拉这么爽快答应，内心反而更不安。 毕竟亚舍拉可不是那种愿意吃亏的人，而且他很会隐藏内心的真实想法。 这一点可以从他听到真实之书的消息时，嘴上无比嫌弃，将它贬得一无是处，但是到了阴霾迷宫，又会暗戳戳地不断指引她收集魔力，甚至后来他自己去收集，把收集的魔力输送给她，都是为了真实之书这一行径看出来。 所以他这么轻易同意了她的要求，估计已经暗地里挖了一个更大的坑等着她。 “那你希望我做什么呢？”贝栗问。 亚舍拉的唇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 他思考着，抬起左手打了个响指。 贝栗只觉得眼前一暗，下一秒已经被他抱在冰冷宽大的怀抱中。 铁锈般的血腥味和寒冷的气息，淹没了她。 躺椅在她的跌落下大幅地摇晃起来。 “我还没想好。” 苍白冰冷的手像抚着一只猫，轻柔而缓慢地抚在少女的脑袋后。 “我需要时间细细地思考……毕竟那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鼻尖轻触她的额角，亚舍拉道： “下次见面，我会告诉你的，亲爱的小蝴蝶……” 男人慢条斯理地说完。 不等她开口。 又用那厚沉的嗓音，哼起让人思绪离散的‘安魂曲’。 贝栗在亚舍拉冰冷的怀抱和摇晃的躺椅中睡着。 再次醒来时，已经离开图书楼三层，回到现实世界。 …… - 皇城宫殿的广场一片安静。 礼队的人注意到队列中有一位少女扬起了脸。 他走近。 少女仍在出神。 他只好伸手，用掌心轻轻按下她的头，无声地示意——这时候可不能这么直勾勾地盯着皇家。 直到队伍走远。 …… 贵族们纷纷站直身体，笑着说一些赞颂皇族的话语，然后陆续走回自家的马车。 他们需要跟在皇家的队伍后一起出城，去往城郊的狩猎林场。 苏珊娜和公爵已经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康斯坦斯夫人与附近的贵族夫人随意谈论了两句，回头，看到巴塞洛缪仍站在原地，想着什么出了神。 “洛洛……” 康斯坦斯夫人抿着笑，语气神秘地凑到巴塞洛缪身边，悄声问： “和妈妈说实话，你刚才是不是在和西里尔王子殿下眉目传情？” 手中的红柄雕花骨扇遮住她半张脸，弯成两道弧线的眼睛里满是狡黠。 贝栗：？？？ 贝栗拧眉，飘远的思绪瞬间被这句突兀的话扯了回来。 余光看到周围的人都散开了，她才压低声音，回道：“不是，完全不是，怎么可能……母亲，你别乱想了，我一点也没有看他。” “噢……洛洛在害羞？” 康斯坦斯夫人完全不信。 伸手掰过她的身体，挑着眉，悄悄地告诉她：“妈妈可是看到西里尔王子殿下有回头看你呢，你如果没偷看殿下，怎么会被礼队的人提醒要低头？” “不，母亲，殿下是在看苏珊娜。”贝栗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噢——不，洛洛。” 康斯坦斯夫人手中的红柄骨扇扇得飞快。 她眼神坚定，信誓旦旦地说：“王子殿下绝不是在看苏珊娜，妈妈保证，妈妈看得一清二楚。” “……” 贝栗安静地盯着康斯坦斯夫人片刻。 “母亲，有件事我必须要和你说清楚。” 红眸定定，小脸严肃。 她声音无比沉静地对康斯坦斯夫人说： “那就是，苏珊娜喜欢西里尔王子殿下，西里尔王子殿下也会喜欢苏珊娜，而我……” 话音有意顿了一下，她无比清晰地阐明：“刚好不喜欢他。” “一点喜欢的感觉也没有，以前不喜欢，现在不喜欢，将来也不会喜欢，完完全全不喜欢。” 说完。 她将声音重新放低，道： “所以，母亲，不要再说这些让我和苏珊娜还有殿下都尴尬的话了……” “西里尔殿下……” 康斯坦斯夫人忽然道。 “母亲……” 贝栗仰头闭眼，无奈地深吸了一口气，“你有没有听到我刚才说的……” 再睁眼时。 她看到康斯坦斯夫人正在行礼。 噢……还是朝着她身后的方向。 “……” 空气瞬间变得安静。 脊背不由得僵滞，贝栗隐隐感觉有一股寒气弥漫过来。 贝栗缓缓回头后。 看到黑发紫眸的少年正站在她身后。 今天，少年头上戴着华丽的王子冠冕。 肩上披着泛着柔亮光泽的、带有白底黑点绒毛边的红色天鹅绒披肩，里面穿了一套精致华贵的白色与深蓝色搭配的礼服。 脚上的黑色长靴被擦拭得一尘不染。 坠在颈项下，那条硕大的红宝石项链泛着冷冷的光芒。 但是都没有他的眼神冷。 …… 西里尔不知道什么时候脱离皇家队伍，返回来了。 他手中拿着一把材质上等的金木弓箭，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刹那间。 贝栗尴尬得头皮发麻，连忙提裙，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 “西里尔殿下。” 接着，露出讪讪地笑，“今天阳光真明媚……是吧，殿下？” 然后。 西里尔一言不发地转身，又带着他手里的弓箭走了。 贝栗额头滑满黑线，满脸窘迫地看着少年渐渐远去的背影。 “洛洛——你还不承认王子殿下刚才看的人是你么？” 康斯坦斯夫人继续用骨扇掩住脸，露出过来人的、看透一切的目光。 “妈妈可是第一次，在西里尔殿下的背影里看到狼狈和落寞。” 康斯坦斯夫人幽幽道。 第101章 蝴蝶飞回 西里尔在搞什么东西？ 睁着宝石般幽红的眼眸，贝栗狐疑地拧紧眉毛。 难道这是他的诡计？ 贝栗不禁想起了亚舍拉在图书楼三层里告诉她的话—— ‘因为……我总是听、听到他在……在心里说，巴、巴塞洛缪……应该……应该，从这个世界消失。’ …… 巴塞洛缪应该从这个世界消失。 以及。 阴霾迷宫的枯树池水，是为她准备的。 所以西里尔是知情的吧。 他知道迷宫中心那棵毫不起眼的枯树，几乎可以说是整片阴霾迷宫最危险的东西。 但是他全程没有提一句。 在她还没出现迷宫中心与他们汇合前，西里尔或许和其他人随便提了一句，只不过没被他们放在心上。 但是，西里尔没有和她说。 贝栗记得一清二楚。 绝对没有。 但是他…… 又为什么在她即将落入陷阱的时候，提醒她不要使用魔力呢…… 他前面一声不吭，所等待的，不就是那一刻吗？ 就像渔夫无比耐心地等着鱼儿游入网中，却在收网的前一刻，对着鱼儿说：网面有个破洞可以钻出去…… …… “确实……是个矛盾的人。” 贝栗皱着眉头，困惑地叹道。 “人都走光了，我们也走吧，洛洛。” 将手里红柄的雕花骨扇‘唰’一下合上，康斯坦斯夫人亲昵地挽住巴塞洛缪的胳膊，脸上露出偷笑的表情。 “年轻真好。” 她一边走一边感叹。 被她挽着的少女，红眸无奈地瞥向一边。 贝栗已经没有余力再去纠正了。 不管她怎么说，都无法撼动康斯坦斯夫人的想法。 一人偷笑，一人无奈的，康斯坦斯母女俩回到马车上。 所有贵族的马车按照爵位高低找好车队的位置后，沉闷的号角声再次响起。 接着。 圣托斯的皇家队伍带着各个贵族家族的马车，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 车轮从皇城平铺的青石板一路撵到了碎石子路，又从碎石子路渐渐变成了草地和泥路。 赶在太阳落山前。 声势浩大的一队人马终于来到了城郊的狩猎林场。 他们停在一片宽阔的、还算平坦的草地上。 四周是茂密葱郁的树林。 枝干和叶片自由的伸展，将大部分阳光遮挡，使得那些树林幽暗。 山林深处，隐约传来某种飞禽走兽发出的声响。 苏珊娜已经在路途中睡着了。 公爵决定留在马车里等她自然醒来。 贝栗颠簸地坐了一路。 整个人都坐麻了，终于等到目的地。 她迫不及待从马车里下来，呼吸山林间带有草木杂着露水潮湿气味的空气。 康斯坦斯夫人也下了车。 她看着巴塞洛缪的身影，像是陷入某段回忆中。 “洛洛……你能不能听妈妈的，别乱跑？” 康斯坦斯夫人忽然语气颓然地对她说。 正伸展着，听到她的话，少女疑惑地回头。 却发现身后那位涂抹了浓艳妆容的女人，神情有些迷离，眼中有化不开的悲伤。 贝栗挽住她的手，轻声问：“母亲，你怎么了？” 她想起来似乎从离开皇城起，越靠近城郊，女人就变得越安静。 现在到了狩猎林场，康斯坦斯夫人整个人的脸色更是差极了。 “因为你小时候，就是在狩猎日的……最后一天走失的……” “妈妈在山林里，从白天找到夜晚……” “不停地找……找了你好多天……” …… 像是勾起了无比痛苦的记忆，康斯坦斯夫人那画了浓而粗的眼线内，一双眼睛快速泛红，爬出了一条条细细的血丝。 看到往常气势凌人的康斯坦斯夫人忽然变得脆弱，贝栗竟然感觉有些心疼。 “我已经长大了，母亲，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会走丢的。” 她扯唇，笑着保证道：“如果我走得远了，会变成蝴蝶飞回来的。” 听到她的话，康斯坦斯夫人泛红的双眼渐渐恢复清明。 “对……洛洛已经长大了。”她道。 然后。 颜色浓郁的红唇重新扬了起来。 “好了——不和你废话了，洛洛。” “妈妈要去监督皇家那群笨手笨脚的随从搭帐篷，还有顺便挑选我们康斯坦斯家的帐篷！” 她扶了扶头上戴着的、装饰了好几根红色羽毛的宽大帽子，道：“你知道的，亲爱的，和一群贵族女人抢位置良好的帐篷，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被康斯坦斯夫人的话语逗笑，贝栗弯起嘴角，点头‘嗯’了一声，目送她挽着袖子，气势汹汹地离开。 第102章 魔力来源 贝栗在草地上随便走走。 皇家的随从们已经忙碌起来了，有的搭建帐篷，有的砍树取柴、还有人正从马车里小心翼翼地搬出一盆又一盆的花卉和绿植。 还有人拿着一块一块彩色玻璃，开始搭建玻璃房。 ……是谁这么奇葩。 出来郊游短短三天，竟然还要盖房子？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贝栗微微皱眉，在心中暗暗感叹。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有人说—— “不是说——那位神秘的二殿下会出现在狩猎林场么？我一点也没瞧见……” 贝栗朝声音的源头看去，聚在一起讨论的是几个比她年纪小一些的少男少女。 狩猎日不论在哪个国度，都是一个盛大的节日。 这三天，贝栗能在林场见到圣托斯国度所有的贵族。 但是太多人了。 她根本分不出精力去记住他们的名字、家族，还有兽形态。 说到兽形态。 狩猎日规定了没有突发情况，所有贵族都不能兽化。 因为兽化，极有可能会出现被当做普通的飞禽走兽猎杀的情况。 “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发现了什么，有人忽然道：“你们快看——快看啊！那里，那里有个怪人！” “什么怪人？怪人在哪？” “噢……我好像看到了，你指的不会是那个披着黑袍戴着面具的人吧？” 其他人朝他指示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个披着黑袍和头巾，脸上戴着金属面具，将全身严严实实遮盖的人。 在这些穿着华丽礼服的人群里是那样的突兀。 像鬼魅幽灵般。 “恶……”有人发出厌弃的声音，道：“把身体遮得这么严实，我敢肯定他的皮肤是溃烂的。” “噢，听到你的话，我已经想象得出他的身上爬满了蛆虫！” 他们热切地讨论着，忍不住发出闹哄哄的嗤笑。 很快，笑声中有人慌张道： “该死！你们不会小点声？他好像听到了，正朝我们走过来呢，都怪你们！” “什么？！” “噢这太可怕了……快转身回去吧！” 他们激动地叫起来。 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他们身后，语气无比冷厉地呵斥： “你们这几个愚蠢的、粗鄙的、眼睛掉进粪水池里的人，竟然敢对皇家的二殿下无礼！” ‘啪’的一声，鞭子划破空气。 那人毫不客气地甩出鞭子，在几个孩子身上各抽了一鞭。 聚在一起的少男少女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受到了严厉的惩罚。 他们神情痛苦，流着泪惨叫着散开。 …… 草地被压倒，发出细微的声响。 脚步声靠近。 一身黑袍，脸上戴着银色面具的人，安安静静地走到灰发红眸的少女身旁。 施完鞭刑的人朝他恭敬地行礼，道：“二殿下，无礼的人已经受到惩罚，他们不会再说出那样的话了。” 被称作‘二殿下’的人没有说话。 他脸上的金属面具，在明媚的阳光下泛着一层冷冷的银光。 硬朗的线条，一成不变。 没人能知道面具下，是什么样的表情。 就连眼眸也是空洞无神。 …… 那人单膝跪地，还在恭敬地等着。 戴着面具的二殿下依旧保持缄默。 他抬起手。 黑手套贴合的手指，轻轻挥了一下，做出驱赶的手势。 单膝跪地的人看到，只好恭敬地退下。 紧接着，戴着黑手套的手十分自然地朝她伸来。 “我们……走走……” 面具下，传出熟悉的、清澈绵弱的少年音。 在周围人有意无意的、隐晦打量的目光中，贝栗眨了眨红眸，然后握住他伸来的手。 随意挑了个方向，两人朝着树林的方向走去。 烟火飘散的、热闹嘈杂的营地在他们身后渐远。 四周变得愈发静谧。 只有树林里偶尔传出来的鸟鸣，以及落叶和枯枝在脚下被踩碎的声响。 幽红的眸光，从完美贴合的银色面具，看向他被黑色头巾遮盖的头顶。 贝栗忍不住先开口打破沉默，疑惑地问道：“你现在是二殿下了，头上怎么没有王子冠冕呢？” “那个东西……太、太重了……” 他牵着她的手，面具内传出的语气有些无奈。 “那衣服呢？” 贝栗看着他身上的黑袍和黑手套，又问：“毕竟另一个王子穿得那样华丽，而你身上却一颗宝石也没有。” 银色面具转过来。 他偏头‘看’着她。 安静了片刻，才语气带上笑意地问： “你希望我、我穿得像……西里尔.埃尔维斯……那样……是吗？” “啊？当然不是。” 贝栗立刻摇头，话语顿了顿，才解释道：“我以为是宫殿里的人有意把你包得这么的……严实，所以是你自己要求的？” “获得王、王子的身份……就需要将、将相貌……藏起来。” 线条冷硬的面具，传出断断续续的少年音，他道： “这是我、我和那、那个人达成的……咳……的约定。” 那个人？ 贝栗拉着他的手，问：“你说的那个人，指的是圣托斯的国王陛下？” 他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亚舍拉，你真的是国王陛下的孩子？”贝栗又问。 他这次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隔着手套，贝栗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回答。 他没有说话。 毕竟少年形态的亚舍拉对她的问题，几乎知无不答。 所以，贝栗睁着红眸，追着问：“这不能说吗？” “他不许我、我和你说、说这些……抱，抱歉，朋友……” 空洞的金眸垂下，银色面具内发出少年充满歉意的话语。 “……” 他竟然可以搬出另一个自己做借口。 “好吧，我也不是一定要知道。” 她说着，抽回手。 戴着面具的少年睫毛轻轻一颤，手僵滞在空中。 另一边。 贝栗将手一翻，正想给少年展示自己进化了的闪蝶时。 穿戴着轻薄的黑蕾丝手套的手，倏然被他抓住。 “不是……” 面具下传出有些失落的声音，他小声地回答道。 不是、不是？ 她的思绪停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亚舍拉说的‘不是’，指的是——他不是圣托斯国王陛下的孩子。 脑子忽然不够用了，贝栗张了张嘴，想了想还是决定暂时将这件事放到一边，不深究了。 贝栗‘嗯’了一声，试图抽离被少年握紧右手，因为她想展示自己的闪蝶。 少年垂着头。和她较劲一般握得很紧。 牵手的方式，最后变成了十指交握。 …… 贝栗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她只好放下右手，抬起左手，召唤出一只闪蝶。 “我的蝴蝶变得更厉害了，亚舍拉。你能感知到吗？” 带着面具的脑袋微微偏着，仿佛正在‘看’着停在她指尖的闪蝶。 “是……有一点不、不同。” 听到他的肯定，宝石般幽红的眼眸瞬间浮起一丝小得意。 但是想到康斯坦斯家领地的那片，无论是死亡者魔力，还是罪恶魔力都十分贫瘠的山谷，贝栗苦恼地拧眉。 “自从离开圣岛，我几乎没有魔力来源了，亚舍拉……” 她转眸看向那抹银色的冷硬线条，语气委婉地说：“你问问那位将你唤醒的人，还有其他可以吸收的、不需要杀戮的魔力吗？” 怕这家伙又拿自己做借口拒绝，贝栗语气幽幽地提醒他： “你顺便告诉他——虽然他还没想好合作的条件，但如果他是诚意合作的话，这时候就应该自觉带入魔导师的身份了。” 仿佛在思考。 十指交握的双手，少年的手指没有规律地抚在她的手背。 面具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但是，贝栗仍然能猜得出来他这会儿肯定在笑。 想到了答案一般，少年忽然停下脚步。 他握着她的手，忽然低低地垂下了头。 阳光落在深邃的黑色头巾上，被吞噬了一切光线。 “他、他、他说……” 垂向地面的银色面具内。 片刻，才响起一声断断续续的、微弱而暗哑的轻喃： “你可以……吻我。” 第103章 狩猎酒宴 什？么？ 要她…… 要她、主动吻他？ “他、开什么玩笑。”她赧然道。 眉毛几乎拧成一条线。 “除了这个呢？” 唇瓣抿紧，她耳根有些红，语气还是强作镇定地说:“还有没有别的方法？” 他依然垂着头。 牵着她的手，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一座黑色雕塑。 “他说……这是……仅剩的……方法。” 在明媚的阳光下，银色面具埋在黑色头巾的阴影里，显得格外冰冷。 “他说……在月亮落、落下前，如果你没、没有吻。” “那么……这、这个仅剩的方，方法…… 也会消失。” 垂向草地的面具缓缓抬了起来。 空洞的金眸掩在长而直的睫毛下，似乎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感觉。 贝栗深吸一口气。贝栗想揍他。 …… - 皇家的骑士骑着马，将他们两人带回猎场营地时。 太阳散出的阳光已经大幅度倾斜，落在整片山林的光芒，染上一抹橙红的颜色。 猎场营地的帐篷已经全部搭建完毕。 中心最大的主营帐里，摆放了三排长长的矮桌。 铺设暗红色金纹的桌布上，摆满了烤得金黄冒油的烤肉、新鲜的水果、精致香甜的糕点，还有一桶一桶的葡萄酒。 国王和王子的座位，单独设在长桌之外的主座上。 贵族们已经陆续入座。 贝栗穿过人群，在康斯坦斯夫人旁边的空位坐下。 一身黑袍的、脸上戴着银色面具的人影，也缓缓踏入帐篷。 毫不夸张的说。 帐篷内的谈笑声，在他出现的时候，减弱了一半。 超过一半的人，视线都似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但又不敢太明目张胆，毕竟他是皇城的二殿下。 搭设帐篷时，那几声响亮的鞭声，警醒了每一个人。 但是这位二殿下实在太神秘了。 一夜之间出现。 没有任何预兆和消息。 出现后，国王陛下也没有任何表示。 一些消息闭塞的贵族，甚至是今天才知道——圣托斯的皇城宫殿多了一位二殿下。 不过晚些知道也不影响。 因为早收到消息的那一批人，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位身份尊贵的二殿下他的长相和名字。 他在国王陛下的另一侧入座。 国王陛下敲响酒杯，坐在长桌旁的贵族们静下来。 国王陛下说了些祝福的话语，然后举起酒杯，示意酒宴开始。 坐在长桌旁的贵族们也举起酒杯，向圣托斯国度和皇族献上祝福。 于是。 所有人开始在欢声笑语中，享用满桌的佳肴。 礼乐队伍在角落奏响欢快的乐曲。 谈笑声和乐曲声融合，变成嘈杂的环境。 …… 公爵已经开始为苏珊娜夹肉。 另一边。 康斯坦斯夫人也倾斜着，凑到巴塞洛缪脸旁，一边指着摆在中间两大盘烤肉，一边问：“洛洛，你想吃烤牛肉还是烤羊肉？妈妈帮你切。” 贝栗看了看那两大盘的肉，上面洒满了香料和蒜片。 明明都想吃，却鬼使神差地摇头。 “我都不想吃。母亲，我就想吃些清淡的。” 她说完，微蹙眉头，下意识朝右方坐在主座那里的，一身黑色的人影看去。 戴着银色面具的少年静静坐在国王陛下身旁。 即使仆人已经往他的碗里夹了肉和菜，他也只是端坐着，没有拿起刀叉的动作。 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 线条冷硬的金属面具微微偏了一下。 空洞的金眸无比精准地朝她‘看’过来。 贝栗立刻收回视线。 红眸垂下。 神色有些窘，她抬手，摸了摸莫名发痒的鼻尖。 康斯坦斯夫人以为巴塞洛缪坐了太长时间的马车，没有胃口。 于是，拿着碗为她盛了些鱼肉炖蘑菇汤，又夹了些奶油拌土豆果蔬给她，再将水果剥干净放到小碗里。 全是清淡的。 “洛洛，这样够了吗？”康斯坦斯夫人问。 贝栗轻轻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银汤匙，慢慢吃起来。 …… 落日带着最后一抹余晖消失。 只剩下初升的月亮，和一片深蓝色的夜空。 饥饿的肠胃填入可口的菜肴，帐篷内的酒宴氛围变得无比欢快的时候。 角落里的礼乐队伍忽然变换了乐曲的曲风。 变得热切、火辣，而且魅惑。 很快。 一群穿着装饰着珠子、流苏，还有羽毛的裙子的、身形曼妙的舞女，踩着脚腕铃铛的清脆声响，扭出优美的姿态，缓缓踏入帐篷内。 第104章 银币月亮 红色、蓝色、紫色的裙子露出肚脐，还有弧度优美的腰线。 裙面的羽毛和流苏跟随乐曲的旋律，轻盈地舞动。 装饰了银珠、亮片的轻薄的头纱，在舞女动作间闪烁着一阵一阵的光芒。 帐篷内的笑声因为舞女的出现变得更加肆意。 康斯坦斯夫人往巴塞洛缪的杯子里盛了一点点葡萄酒，说：“洛洛，这个葡萄酒是皇家从宫殿里带出来的酒，很好喝，味道很顺滑，一点也不涩。你适当的喝一些，今晚就能睡个好觉了。” 贝栗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味道确实好极了。 就在这时，坐席间发出一阵吸气地惊呼声。 贝栗转头看去，看到一个红裙的舞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黑袍银面具的少年身侧。 舞女变换着妖娆的舞姿，同时伸出手。 戴着铃铛指链的手指，缓缓抚上线条冰冷的银色面具。 宝石般幽红的眼眸，不知不觉间微微眯了起来。 一身黑袍的少年似乎察觉到了异样的情绪。 他伸手，准备推开身侧的舞女，舞女却握住那只手，顺势放到她的腰侧。 隔着一层贴合指骨的黑手套，继续扭出曼妙的弧线。 红眸盯着腰侧那只手，她攥紧手里的酒杯，心脏‘咚咚咚’，重重地跳动。 披着黑头巾的脑袋疑惑。 微微倾斜着，空洞无神的金眸‘看’坐席内伸出酒杯盛葡萄酒喝的灰发少女。 银色面具内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喃： “为什么会……感受到……愤怒……” …… 坐席内。 康斯坦斯夫人看着巴塞洛缪冷下脸，像喝水一样喝着刚盛满的葡萄酒，不由得掩嘴偷笑。 但是长矮桌的布局，让每个人之间挨得近，所以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看了巴塞洛缪，又看看不远处的主座，笑而不语。 贝栗光顾着喝杯子里的葡萄酒，没有注意到康斯坦斯夫人的表情。 很快，口感顺滑的葡萄酒被她几口饮下后，杯子又见底。 然后她又将杯子伸到酒桶下，打算拧开阀门。 公爵注意到巴塞洛缪喝酒的速度和频率。 他皱着眉头开口阻止，“巴塞洛缪，不要喝这么多酒，喝醉了会很容易干些糗事。” 就要伸手将她的酒杯没收。 “就让洛洛喝吧——”康斯坦斯夫人拦下公爵的手，抬起脸朝主座上撇了撇，语气隐晦地示意道：“毕竟看到了不开心的画面，心里烦闷。” 公爵的目光顺着夫人指示的方向看去。 才发现坐在国王陛下身侧的西里尔王子殿下，正在被紫裙的舞女贴身热舞着。 西里尔殿下表情冷淡地拿着酒杯，没有看舞女一眼，紫眸沉沉地垂着，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公爵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收手，转头看了一眼同样低头喝闷酒的苏珊娜，嘱咐道：“苏珊娜，你也不能喝太多，皇家的葡萄酒醉得很快……” 苏珊娜没有吭声，也没有点头。 也许是心情低落不想说话，也许是皇家的葡萄酒已经开始作用了。 …… 贝栗拿起第四杯葡萄酒，准备开始喝的时候，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她身侧。 伸手抓住她的酒杯。 “巴塞洛缪……姐姐……” 苏珊娜的脸浮起一层红色。 她耷拉着嘴角说：“西里尔殿下忽然多了一个弟弟……殿下他……一定很难过……” 听到她的话，贝栗眉头微皱。 转头，正好看到主座上的舞女拿过西里尔手里的酒杯，想要喂他喝下。 垂下的紫眸泛着寒冷的光，刚好与她对上。 然后，他微微张开薄唇，喝下舞女喂的葡萄酒。 “然后呢？” 贝栗语气淡淡地问。 “姐姐……你可不可以去……去说两句好话，安慰一下西里尔殿下？”苏珊娜的语气带着恳求。 “不去。” 贝栗收回目光，直接道。 “如果是姐姐去说的话……殿下的心情会变好的。”苏珊娜越说，眼神和语气就越悲伤。 贝栗翻了个白眼。 她的心情都不太好，还要去安慰别人？ “不去。” 贝栗没好气地再次说，然后拍了拍苏珊娜抓在酒杯上的手，示意她放开。 “巴塞洛缪姐姐，你去……” “他心情怎么样和我没关系，要去你自己去。” 听她还想说，贝栗语气不耐地打断她。 “……” 苏珊娜委屈地撇着唇线。 仿佛酒劲上头般，她忽然抢过巴塞洛缪姐姐手里的酒杯，大口大口，一饮而尽。 喝完了酒后，苏珊娜将酒杯放在桌上。 她伸手，像藤蔓一样抱住巴塞洛缪。 贝栗吃了一惊，想挣开她。 没想到苏珊娜平时看起来柔弱，喝醉之后竟然力气不小。 苏珊娜反复重复着‘你去’这两个字，以及‘不答应就不放开’一句话。 “去你个头，还安慰别人，你该去治治脑子！” 贝栗忍无可忍，骂道。 公爵夫妇注意到了旁边，几乎要扭打的两个少女。 他们想把两个人分开，但是其中一人抱得死死的，另一个人推着她。 混乱中。 坐在附近的，狼家的克拉伦斯.巴顿赶过来，口中念动咒语，对两个人使用了昏睡魔法。 康斯坦斯家的这场混乱才彻底结束。 …… - 月亮高悬。 山林上，帐篷上、蓬松的草地上，到处都是淡而薄的清辉。 树林里发出一阵一阵诡异的‘呜呜’叫声，似乎是猫头鹰。 一阵阴冷的夜风拂入帐篷，将银灰色的长卷发轻轻吹动。 然后。 贝栗忽然清醒过来。 卷翘浓密的睫毛轻颤了一下后，幽红的眼眸睁开。 模糊的梦呓声在身旁响起。 她转头，在身侧看到一抹熟悉的轮廓。 熟睡着的，是苏珊娜。 红眸轻轻眨了眨。 酒宴后半段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 几杯红酒下肚后，贝栗已经记不清后来发生的事情，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不知不觉中已经醉了。 ‘他说……在月亮落、落下前，如果你没、没有吻。’ ‘那么……这、这个仅剩的方，方法…… 也会消失。’ 脑海中浮起亚舍拉说的话。 贝栗连忙掀开被子，快步走到帐篷的门帘朝外面看去。 好在，天还没亮。 银币一样圆整的月亮还高高挂在一片黑沉的夜幕中。 酒宴已经结束了。 营帐里只剩下一个大篝火，还有喝了酒后昏昏欲睡的守夜士兵。 不抓住这次机会，就没有其他快速吸收魔力的途径了。 她望着月亮，轻轻吸了一口气，轻声为自己打气道：“主动就主动，也不是没亲过……” 第105章 合作条件 不过那么多帐篷，那家伙的帐篷是哪一个呢？ 贝栗当然不能随便抓一个守夜的士兵询问。 万一第二天，康斯坦斯家大小姐午夜私会神秘二殿下的消息在营地里传开，就麻烦了。 毕竟圣托斯所有的贵族全在这里，而她还需要顶着巴塞洛缪.康斯坦斯的身份生活很久。 脑海中飞快闪过什么。 贝栗忽然想起来，之前她用跟踪瓢虫标记过亚舍拉。 红眸微亮，她抬起手腕，从空间手链里将剩余的跟踪瓢虫翻了出来。 还剩下三只。 分别代表了亚舍拉、西里尔，还有克拉伦斯。 她将它们放在指甲上。 三只红底黑点的瓢虫仿佛被激活，头部的一对小触角，和六条腿开始小幅度动起来。 然后有一只振翅，飞离了指甲，朝着排列了许多帐篷的位置，悬停在空中。 这应该是代表了克拉伦斯的瓢虫，因为亚舍拉和西里尔是皇族，帐篷的位置会设在一处。 于是，贝栗将飞出来的这只红黑色瓢虫收回空间手链，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片刻后。 看着两只瓢虫各朝两边，振翅悬浮在空中，中间隔了好几米远的两顶一模一样的帐篷。 就连帐篷外的守卫都一样抱着酒瓶，昏昏欲睡。 贝栗收起那两只跟踪瓢虫，兽化成蝶，打算随便飞进其中一个看看，然后很快的，她被一道防御魔法弹飞。 落在草地上的。 闪蓝绿色翅膀的蝴蝶眨眼间变回人形。 她捂着额头有些狼狈地刚爬起来，感受到魔法波动的守卫睁开眼，声音含糊地喊了一句： “这是尊贵的西里尔王子殿下的帐篷……没有准许……不许乱闯！” “好、我知道了……”贝栗捂着额头悻悻道。 话音落下。 然后，她再抬头，发现守卫早已经陷入迷迷蒙蒙的睡梦中。 “……” 贝栗转身走到另一顶帐篷。 门口的守卫抱着酒瓶，她走近了也一动不动，仿佛灵魂被封印了般。 不想再被弹飞一次，贝栗谨慎地伸手，指尖碰了碰帐篷的门帘。 门帘被她碰到，轻微动了动，没有一点防御魔法的痕迹。 贝栗这才松了一口气，掀开门帘，直接走了进去。 帐篷内漆黑一片。 外面甚至比里面还亮。 她抬手召唤出一只闪蝶飞在身侧，蓝绿色的光芒稍微驱散黑暗。 微光中，她看到帐篷内摆放了一张床，一身黑袍的、脸上戴着银色面具的人正坐在床沿，安静地等着。 贝栗抬手掩唇轻咳了一声，强作沉静，语气自然地对他说：“亚舍拉，我来吸收魔力了。” “好……” 银色面具微微偏了偏，他朝她伸出手。 “我……一直在、在等你。” 吸收魔力，吸收魔力，吸收魔力。 贝栗在心里对自己重复了三遍。 轻吸一口气，她从容淡定地朝他走过去。 然后，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 少年又朝她的方向转过来。 戴着黑手套的指尖，轻轻抚上她额头泛红的包。 银色面具在闪蝶散发出的蓝绿色光芒映照下，显现出冷硬的线条和弧度，一半模糊在黑暗中。 贝栗又在内心默念了三遍‘吸收魔力’，随后伸出双手，从面具的边缘轻轻将它摘下。 面具下，少年仍是熟悉的模样。 比在圣岛时见到的瘦削不堪面容好了很多。 凹陷的脸颊线条变得平整，肤色依旧像纸一样苍白。 整张脸看上去，带着一种阴郁、破碎的气质。 贝栗将那张冰冷的面具放到一边，咽了咽有些干的喉咙，语气尽量保持平和地说： “就是吻一吻你就能吸收魔力了，对吧？” 少年的唇角微不可察地翘了一下。 他轻轻的‘嗯’了一声。 得到肯定的答案，贝栗也不拖拉了。 她的双手抓在少年肩上微微施力，将他拉近自己，然后仰面，轻轻吻上那片没有温度的唇。 这个吻如夜风拂过湖面般轻，她的唇只是轻轻碰着少年的。 少年的睫毛和唇角颤动着，双手环住她的背，将她拉得更近。 她不禁睁大了双眼。 碾在唇上的，变得愈发的冰冷。 掌心下的胸膛，眨眼间变得宽阔。 一缕长长的银发，垂在她的颈项。 她吻着的少年，变成头上长着扭曲羊角的男人。 …… 唇分后。 亚舍拉的唇角还挂着浅笑， 他忽然道：“我想到合作的条件了，亲爱的小蝴蝶。” “……什么？” 贝栗一边平复着呼吸，一边问。 “帮我讨债。” 他勾了下唇，像抱着猫一样，十分自然地继续抱着她。 “什么？” 贝栗依然没有理解。 亚舍拉低下头，空洞的金眸‘看’着她，语声暗哑低沉： “很久以前，有三个人从我这借走了三样东西，一直没有归还。” “后来他们死了，那三样东西就变成他们儿子的了。” “亲爱的小蝴蝶，帮我把东西拿回来。” …… 恶魔都拿不回来的东西，她能拿回来？ 而且他说得十分模糊。 拿什么，从谁那里拿，该怎么拿。 一概未提。 迷迷糊糊的，贝栗感觉迷茫，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只好问道：“那你……希望我做什么？” 亚舍拉唇角的弧度渐深，语气带着笑意道：“不急，一步一步来，每完成一件事，我会送你一份礼物。” 礼物…… 贝栗一从亚舍拉口中听到‘礼物’这个词就下意识抗拒。 她倒吸着气，眉头皱了起来。 亚舍拉发出一声轻笑，抬手，指腹落下，抚平她皱起的眉心。 然后。 “听好了，你要做的第一件事……” 冷薄的唇在她耳边吐出冰冷的气息。 亚舍拉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 宝石般幽红的眼眸睁大，瞳孔缩成细点。 贝栗只感觉心跳停了一下。 大脑还没想好，肢体已经本能的抗拒。 她下意识抬手，将亚舍拉用力推开，然后‘唰’一下站了起来。 她定定地站着，脸色沉沉地凝视着他。 另一边。 亚舍拉被推开后，也没有起身。 慵懒地躺在铺满黑色和红色毛毯的木榻上。 星光聚攒的银发铺散开。 他眉梢眼角都挂着笑意，嘴角的弧度那样明显，滚动的喉结发出沉闷的低笑。 “怎么了？你不想合作？” 他语调拉得长而慢。 “我……” 听到他问，贝栗瞬间恢复了理智。 然后只想遁地逃跑。 她强作镇定地说：“好，我们合作。” “我会帮助你……”顿了一下，她语气生硬地补充道，“帮你……获得苏珊娜的心。” 第106章 银制酒杯 她安静几秒，如实说：“但有件事我应该提前告诉你，那就是苏珊娜的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那个人你也认识，就是西里尔.埃尔维斯。” 亚舍拉毫不在意地颔首，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说：“感谢你贴心的提醒，但我的主意没有改变。” 贝栗没有表情地点头，不带情绪地说：“好，时间不早，我也收到魔力，就先回帐篷了。” 她说完，不等亚舍拉回答就转身离开了。 …… 少女走后，银色长发的男人低笑一声。 “感受到了吗？” 冷而薄的唇再次轻启，自言自语地低喃：“是愤怒，又不全是。” “但……为什么会因为她的愤怒而感到开心？” 男人身上飘出一层黑雾，容貌在黑雾中渐渐变化，变回苍白的、气质阴郁破碎的少年。 少年翘着唇角没有说话，捡起冰冷的银色面具,重新戴回脸上。 …… - 贝栗与亚舍拉谈完合作. 离开他的帐篷后，她疾步地走着，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用冲的速度往康斯坦斯家帐篷的方向走。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明明今天晚上，是这段时间以来吸收到的最多的魔力。 与亚舍拉的合作也谈成了。 帮他拿回三样东西，为了这个目的而做的第一件事——让苏珊娜喜欢他。 不需要她献上灵魂，或是去绑来某位无辜的路人让他饱餐一顿。 只需要她像红娘一样，帮他刷一刷苏珊娜的好感度。 但是她高兴不起来。 她甚至有一种控制不住生气的感觉。 贝栗‘唰’一下停下脚步。 这太不正常了。 她在心中连连暗叹。 或许应该停下来，从一开始数数，冷静一下。 想到这，贝栗立刻仰起头闭上眼，尝试默数。 这是她一贯的方法。 但是，这次好像忽然不管用了。 …… 一阵夜风吹拂。 将冷银色的月亮，飘入浓黑的乌云后。 脑海中一直浮现出银发金眸的人，他似笑非笑的脸。 贝栗气呼呼地睁开眼，只好将数从一开始，念出来。 一边念，一边走。 快走到康斯坦斯家帐篷的时候，她念到了四十。 几乎同时，脚上忽然踢到了某样东西。 那个东西翻滚着向前，碰到藏在草地里的石块，发出‘哐啷’一声，既沉闷又清脆的声响。 像是某种金属撞到了石头的声音。 贝栗低头，向前走了几步，又蹲下身子找了找。 很快，她从草地里拿起一个用来盛酒的高脚杯。 她手中是个银制的酒杯。 杯面刻着繁复的花纹，腰线整齐镶嵌了一圈菱形宝石，里面甚至还残留了一点葡萄酒。 果然是一群奢靡的人…… 这么精美的酒杯，也随便扔在地上。 此时。 浓黑的乌云飘过，清冷的月光再次垂下。 贝栗将酒杯捏在手里，一边暗叹一边走。 下一秒，视野中出现两道熟悉的身影，正亲密地拥抱在一起。 贝栗不由得眯起红眸，歪着头仔细看去。 埋在粉色发丝里的，是一抹柔亮的黑色短发。 另一边。 仿佛注意到她的目光，那人抬起头。 在黑色碎发下，贝栗看到一双紫水晶般深邃的眼眸。 然后，是一张熟悉的精致的脸。 那高挺的鼻梁和眼下的脸，泛起一片酒熏的红。 西里尔紫眸定定的看着她。 然后转眸看了一眼怀抱中的人，眼底逐渐涌起惊诧。 仿佛才反应过来般，他倏地推开她。 紫眸慌乱、紧张。 他张口，冷冷的嗓音有些颤抖地说：“你……我们……” 第107章 恰到好处 “巴塞洛缪姐姐……” 察觉不对，苏珊娜转身看到巴塞洛缪，急忙摆手道：“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姐姐，你不要误会……” 另一边。 贝栗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出现，是不合时宜的。 她显然破坏了原书男女主的幽会。 贝栗不禁感到有些堂皇。 但是转念一想，她又出现得……恰到好处！ 因为她才刚刚和亚舍拉谈成合作，所以这么出现，中断了他们继续亲密下去，也算歪打正着了。 除此之外，贝栗同时也惊讶，苏珊娜和西里尔两人的进展，竟然比原故事线快了这么多。 毕竟在原故事中，西里尔性格的冷和苏珊娜性格的弱，导致他们两人的感情线，到了故事后期才有实质性的进展。 前期，基本没有拥抱这样亲密的肢体接触。 但是，再这样下去，恐怕狩猎日还没结束，他们就开始确定恋爱关系了。 等等……还是说已经开始确定恋爱关系了？ 按照西里尔在书中的一确定恋爱关系，就迫不及待筹备婚礼的性格。 难不成时间线还没到，玛丽苏的故事还没展开……就要大结局了？ 贝栗瞬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你们……” 于是，她苦恼着，不太确定地说：“你们这是……这是……” 你们这是在一起了？ 贝栗迫切地想问。 但是她白天刚和康斯坦斯夫人义正言辞地阐述自己完全不喜欢西里尔，然后这样的话语，还被后者听到了。 没有谁会乐意听到别人说不喜欢自己。 所以，贝栗吞吞吐吐的话问到一半，又不好意思问下去了。 她甚至已经猜到问出口后，会听到西里尔冷冷地回答‘关你什么事’‘和你有什么关系’‘管好你自己’这类的话。 “算了……” 贝栗苦恼地皱眉，扶额，然后摆手。 “算了算了，我……先进帐篷了……” “等一下！” 她听到西里尔冷声道。 等？她可不会等。 破坏王子殿下美好的月下幽会，以后这样的事还要做很多次。 贝栗垂头，有点心虚地抚了抚鼻尖，连朝王子殿下提裙行个礼的时间都忘了腾出来。 加快脚步，她匆匆忙忙地走向帐篷。 冷冷的月光垂落。 西里尔下意识抬起手，想拦住她，仿佛想解释些什么。 但是灰发红眸的少女走得飞快，他的手刚抬起来，她就已经掀开帐篷头也不回地走进去。 …… 西里尔是听到帐篷外守卫和巴塞洛缪对话的声音，才出过来的。 但是她没有回来。 或者说，她只是找错帐篷了。 指节泛红的、白皙的手在空中僵滞了片刻，握成拳头，有些颤抖地垂下。 看着王子殿下又冷又沉的脸，苏珊娜张了张嘴，泛红的双颊褪了色。 “殿下……对不起……” 她小声道。 “刚才殿下叫出姐姐名字的时候，我应该提醒殿下的……抱歉，让您陷入这样尴尬的局面。” 不安且伤心，她轻声地说。 “而且姐姐，她好像也误会了……” “没有。”他忽然道。 “什么？” 苏珊娜眼眸睁圆。 “我没有叫你姐姐的名字，你听错了。” 紫眸冷冷，西里尔的唇线抿紧，唇角垂了下来。 “皇家的葡萄酒，果然不能多喝……我走了，你早点休息。” 说完，王子殿下迈开步子，往回走。 苏珊娜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垂头，转身进到帐篷里。 …… - 黑暗渐退，天色明亮。 皇家狩猎日的第二天。 是个阴天。 猎场的上空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云，看不到一缕阳光，好在没有下雨的迹象。 骑士团的人马早已经出动，往山林的深处搜寻这片猎场里体型最大的鹿，并要将它献给国王陛下。 今天，营地里的不少贵族会选择跟随骑士团的人马一起外出狩猎，但只是少数。 吸引他们出行的原因，是因为拥有最大体积猎物的人，可以向国王陛下讨个好彩头。 这无疑是一种荣耀。 不过营地里的大多数贵族，只是迎合狩猎日的气氛，换上了方便行走的、依然以红色元素为主的狩猎轻装，然后继续在营地的主帐篷里，饮酒谈笑。 …… 贝栗是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被康斯坦斯夫人温柔地唤醒。 她昨晚做了很多梦，没睡好，所以醒来还是很懵。 但是没关系。 康斯坦斯夫人已经帮她挑选了一身便于行走的轻装，一件一件换上。 宽松的亚麻衬衫外穿了一件黑色马甲，黑色的裤子套进绑带长靴里，肩上披了件暗红色的斗篷。 平日里穿多了裙子的少女，换上这一身行装，显得格外英气。 康斯坦斯夫人拿起梳子走到巴塞洛缪身后，将一头银灰色的长卷发编出一缕缕辫子，再像花苞一样盘在脑后，在用一条暗红色绒布丝带扎出垂坠的蝴蝶结。 除了手腕的空间项链没有解下来，巴塞洛缪的头发，耳垂，脖子没有一件饰品。 因为康斯坦斯夫人担心巴塞洛缪追兔子时摔倒，然后被这些饰品划伤。 “洛洛，你今晚想和谁跳舞？” 康斯坦斯夫人突然问。 “什么？” 什么？今晚还要跳舞？ 贝栗一惊。 “必须跳吗？”她连忙道，“可是我还不怎么熟练……” 是完全不熟练。 交际舞，不是短时间就能熟练掌握的。 虽然她在反反复复地练习中，记住了基本的动作，但是跳起来并不优雅。 ‘还是……很笨拙。’ 她仍记得最后一天练舞时，教舞的礼仪师这样评价。 要让她在这么多贵族的眼皮底下跳得很笨拙，那太没面子了。 第一时间嘲笑她的，肯定是鸟家那几个女孩。 “嗯……如果谁家的孩子带回了体型最大或是数量最多的猎物，而他刚好邀请你与他跳舞，噢——那就不能拒绝。” “噢……那就没事了。”贝栗道。 因为不会有人邀请她跳舞。 话语间。 康斯坦斯夫人将一顶暗红色的小帽，倾斜着戴在巴塞洛缪头上。 看到巴塞洛缪堂皇的神色，她已经开始抿着红唇偷笑。 片刻，康斯坦斯夫人又暗戳戳地提醒她：“洛洛，你如果想和西里尔殿下跳舞，今天就要努力，多捉些兔子才行。” “因为其他家族的孩子，平时没办法接触殿下，她们想和殿下跳舞的话，等的就是这时候。”康斯坦斯夫人道。 像巴塞洛缪这样年纪的少年少女，也可以拿上弓箭，到山林里猎一些没有危险的野兔、山鸡、松鼠等小型走兽。 贝栗似乎听懂了，问：“是谁猎得多，谁就得和王子殿下跳舞吗？” “是的呢，洛洛。” 康斯坦斯夫人点着头道，同时为她穿上一副黑色皮手套。 “只有狩猎日，王子殿下不能拒绝，因为这不是个好兆头。” “那苏珊娜……” 贝栗倏然清醒过来，一边说，一边回头寻找的时候，才发现苏珊娜早已经离开帐篷了。 “是的，亲爱的，苏珊娜很早就出发了。” 康斯坦斯夫人摇头叹息，同时笑着说： “妈妈答应了你的父亲，只旁观不插手，再加上之前你说的话……所以，洛洛，你现在打算拿起弓箭冲到山林里去了吗？” 第108章 也不冲突 贝栗必须去啊。 她还要帮亚舍拉在苏珊娜那里刷好感度呢。 原故事里。 亚舍拉会被苏珊娜吸引并对她展开追求。那现在的亚舍拉依然想得到苏珊娜的心。 这事会发生，不奇怪。 昨天晚上情绪之所以会那样异常，是因为她在知道原书里亚舍拉凄惨的死亡结局的前提下，以及在已经发生巨大变化的故事下，她发现亚舍拉还是踏上了这条死路。 所以才会控制不住地生气。 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于是，贝栗睡了一觉后，又想通了。 他追他的女主，她涨她的魔力，也不冲突。 只需要不带任何私心地将这件事当做任务去做，就行了。 所以今天的计划就是——想办法让苏珊娜跳舞的对象，变成亚舍拉。 接过康斯坦斯夫人准备好的弓箭，贝栗兴冲冲地掀开帐篷的门帘走出来。 一抬眼，就看到一抹黑影。 不知等了多久。 少年抬起头。 线条冰冷的银色面具下，空洞的金眸‘看’向她。 “你来得正好。” 贝栗看到他，红眸微动，快步走近。 少年习惯地朝她伸出手，很快，又被无情地按回身侧。 金眸垂下，睫毛轻颤。 “你今天在营地坐着等我帮你夺下苏珊娜的舞伴身份。” 贝栗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我起迟了，但是依然有胜算。” 因为西里尔炙手可热，苏珊娜必须撞大运，猎到体型大的动物才行。 而苏珊娜也刚好具备这样的锦鲤气运。 所以贝栗要找到苏珊娜，并在她附近捣乱。 “好了，我出发了。” 贝栗说完，转身就走，完全没有预留出少年说话的时间。 …… 骑士团的人骑马将她带到孩子们狩猎专用的片区时，恰好看到那群人聚在一起，闹哄哄的。 送巴塞洛缪来的骑士，显然不想在这样嘈杂混乱的环境中逗留。 远远将她放下后，骑士立马扯动缰绳，调转方向离开。 马匹只走了几步，又紧急拉扯缰绳停下。 “二殿下……” 骑士语气堂皇地道。 听到骑士的声音，贝栗微微一愣。 转身，她看到一身黑袍的，戴着银色面具的少年正站在不远处。 一动不动，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的方向。 骑士下了马，单膝跪在地上。 “二殿下，我能为您做些什么？”他恭敬地问。 冰冷的银色面具下，被称为二殿下的人没有出声。 他只是抬手轻轻挥了挥，依然是驱赶的手势。 骑士只好起身，重新骑上马匹离开。 亚舍拉跟过来做什么…… 贝栗微微皱眉。 然后，又恍然。 因为她听到人群讨论着苏珊娜的箭伤，并互相推卸责任。 所以……这家伙隔这么远，都能感知到苏珊娜受伤了？ 贝栗红眸微动，心中拿定主意，立刻朝那抹黑影招手。 少年迈开脚步，走到她身旁。 再次伸手。 主动伸向少女的手。 贝栗反手抓住他手腕，将他拉到人群面前。 “二殿下来了，都散开。” 她声音冷肃地说。 挥在身上鞭子伤还没结痂的几个人，听到‘二殿下’三个字，应激似的最先反应过来。 他们躲得远远的。 然后是鸟家的三个女孩，在听到巴塞洛缪的声音后，她们肩膀一抖，也带着恨恨的目光走开。 人群散开。 苏珊娜正靠着树坐在地上，脸色苍白，捂着汩汩流血的手臂。 掌心泛着莹绿的光芒。 她正在给自己治疗。 “苏珊娜，你还好吗？” 贝栗松开少年的手，走到苏珊娜面前，语气变得关切。 苏珊娜抬起头，看到巴塞洛缪姐姐，浅色的眼眸中隐隐浮现出委屈和无助。 “姐姐，我……我没事。”她小声地说。 “别逞强。” 贝栗蹲下身，看着她手上的手臂，思索着又道：“如果你需要的话，二殿下可以带你回营地。” 浅色的目光看向巴塞洛缪身后，戴着面具的少年，苏珊娜说：“谢谢二殿下的关心……我已经把血止住了，暂时不需要回营地。” “苏珊娜，二殿下会留在这里陪你。你治疗时可以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殿下，比如……” 她红眸一扫，意有所指地缓缓道：“箭矢擦过你的手臂前，周围都发生了什么。” 站在附近几个身影，原本还在冷冷地围观，听到巴塞洛缪的话后，他们不安地转头，偷偷离开。 …… 二殿下…… 陪她治疗吗？ 苏珊娜的眼中不由得浮起一抹讶异和感激。 她迟疑地点头，小声道：“好……” 贝栗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审时度势，轻易就给亚舍拉创造了一次与苏珊娜单独相处的机会。 她微微一笑。 然后回头，碰了碰少年的手背，示意他可以自由发挥了。 “……” 站在少女身后的，一身黑袍的人。 他的手，穿着贴合骨节的黑手套的手，仍停滞在空中。 空洞的金眸垂下。 戴在脸上的、线条冷硬的银色面具微微倾斜着。 仿佛陷入了某种困惑。 贝栗轻咳了一声，声音细如蚊子地说：“别傻站了，你可以去苏珊娜旁边坐着。” “为、什么……” “什么？” 面具下，少年微不可闻地轻声呢喃。 “为什么……愤怒……消失了……” 第109章 止血叶子 这家伙在说什么？ “现在可不是纠结和发愣的时候。” 看了一眼仍在治疗的苏珊娜，贝栗保持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声音继续细如蚊子地说：“快去她旁边坐好。” 少年一动不动。 “你还在磨蹭什么……”贝栗轻轻推了推他。 一身黑袍的少年依旧没有反应，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银色面具在灰白的阴云下泛着寒冷的光。 贝栗感觉有些无奈。 这家伙，是在给她增加难度吗？ 还是说，亚舍拉有他自己的策略？ 想到这，贝栗皱起的眉头瞬间舒展开，她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高。 正想着，不远处传出一声惊呼。 与此同时，贝栗的余光忽然瞥见一只野兽，正从山林深处飞快冲她们奔来，速度极快。 贝栗来不及多想，立刻抽出箭矢，将弓拉满朝它射过去。 可惜她没练过弓箭。 不像袖珍弹弩只需要瞄准好发射，弓箭还需要技巧、力量，和精确的控制。 所以箭矢离手后，射偏了，简直偏到姥姥家了。 但是射偏的箭仍然将那只野兽吓到了。 野兽急忙停下来，发出一阵熟悉的、小狗般的‘嘤嘤’声。 贝栗这才发现那只野兽是一只毛色为深灰色的狼，尖利的犬齿间衔着一把深绿的叶子。 “克拉伦斯.巴顿。” 她一字一顿地念着对方的全名，然后快步走过去。 表情和语气都变得格外冷地说：“狩猎林场里不许兽化，你不知道吗？” 听到她的声音，见她一步步靠近，又两声‘嘤嘤’声从庞大的身影里发出。 灰狼挺拔的耳朵变成飞机耳，和蓬松的尾巴一起，耷拉下来。 然后。 几乎是眨眼之间。 深灰色毛发的狼变成了身形高挑，蜜糖色短卷发，脸庞白净，还有一双湛蓝眼眸的少年。 少年眼中带着明显的歉意，他想说点什么，但是那把叶子使得他发出一声模糊地‘咽呜’。 湛蓝的眼眸愣了一下，才慢半拍地想起来。 在少女仿佛在看呆子般的目光中，少年慌忙抬手，拿下嘴里的叶子。 “抱歉，巴塞洛缪小姐。” 克拉伦斯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急着将草药带回来，因为兽化后跑得比较快……” 对上冷光闪闪的红眸，他才注意到少女今天穿得与以往不同，是一身利落英气的装束。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巴塞洛缪披在肩上的短斗篷，挂在背上的箭筒，还有头上歪歪戴着的小帽，都格外的……的…… 可爱。 克拉伦斯白皙的脸上忽然飞起一抹红晕。 他咽了一下喉咙，将视线飞快瞥向一旁的树干，挠着后脑，不好意思地说：“下……下次不会了，我以巴顿家的荣誉向你保证，巴塞洛缪小姐。” 贝栗默默看了他手中的叶子一眼。 她一边将插到地面的箭矢拔出来，放回箭筒，一边问：“你手里的叶子是什么？” “啊，这个。” 克拉伦斯伸手，将那把深绿色的叶子展示在少女面前，说：“这种叶子我也说不出名字，我以前和父亲出来狩猎如果受伤，父亲会摘一些这种叶子给我止血。” 贝栗很快反应过来。 原来今天轮到男四刷感情线了。 不愧是贴心的‘纯情小忠犬’，就是忘了女主最拿手的是治疗术。 “你来迟了，克拉伦斯先生。” 为了将这次刷感情线的机会转移到亚舍拉手中，贝栗不得不开口提醒道： “苏珊娜已经使用治疗魔法，将血止住了，而且她身边已经有贴心的二殿下守护，我们还是不要过去打扰比较好。” 听到她的话，克拉伦斯神色微怔。 湛蓝的目光转向少女身后不远处。 一身白衣的苏珊娜小姐靠着树干坐在地上，捂着手臂的手掌泛着治疗魔法的莹绿光芒。 而少女口中‘贴心的二殿下’，静静站着。 一身黑袍颜色深邃，冰冷的银色面具泛着寒光，似乎正朝他们所在的位置看过来。 克拉伦斯反应再迟钝，也知道巴塞洛缪话语的含义——应该自觉让出二殿下和苏珊娜小姐单独相处的时间。 克拉伦斯就对苏珊娜本来就只有同学的情谊。 因为曾经一起从阴霾迷宫逃出来，回圣托斯时又乘坐同一艘船，关系比其他人要熟悉些。 所以，克拉伦斯听到苏珊娜受了箭伤后，才会摘止血的叶子回来。 但是，他丝毫没有想和二殿下争抢苏珊娜的心意。 “噢……当然，当然……” 说着。 克拉伦斯堂皇的，迟疑的，将手里的叶子丢在地上。 他侧着脸，微微低下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贝栗却在这时候注意到少年耳朵下的颈项处，有两道红线正在渗出细细的血珠。 看起来像是被某种带刺的植物割伤了。 抢了男四号刷好感度的机会，贝栗抬起红眸有些心虚地瞥了少年一眼。 随后伸手，将地上那把深绿色的叶子又捡了起来。 “这个，怎么用？” 她疑惑地问。 少年以为她只是单纯地想了解，于是解释道：“很简单，在手心揉碎，手的温度会使叶片化出的汁液，再将它们敷在伤口……” 克拉伦斯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巴塞洛缪一边点着头，一边摘下黑色皮手套，留下几片干净的叶子后，按照他所说的方法将叶子在掌心碾碎。 然后。 带着少女手心温度的碎叶汁，轻轻涂抹在他的颈项。 将一股隐隐约约的、刺凉的疼痛盖住。 “……” 呼吸一滞。 克拉伦斯微微张了张嘴，整个人定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的大脑产生了强烈的、想兽化成狼逃跑的冲动，但是他从头到脚都定在原地。 湛蓝的瞳仁不受控制地缓缓转过去。 他看到少女抿着唇瓣，神情自然，宝石般幽红的眼眸专注，且依旧是冷冷的。 但是克拉伦斯白皙的脸庞还是在一瞬间涨的通红，清澈的眸底涌起惊愕和羞赧。 “巴塞洛缪……小姐……” 克拉伦斯的声音几乎在颤抖，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他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时刻。 他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 不远处。 苏珊娜正治疗着肩膀上的伤口。 其实已经治疗得差不多了，但是她身前站着的那位神秘而尊贵的二殿下还没有主动和她说一句话。 二殿下甚至一直站着没动，只是微微偏着头，像是在听四周的动静。 线条冰冷的银色面具将他所有表情都遮盖。 苏珊娜乐意多一个朋友，但是她也没想好该和二殿下说些什么好，毕竟她对他一无所知。 所以，只能在尴尬的沉默中将治疗无限延长。 苏珊娜在等着二殿下开口，随便说点什么都好。 片刻后。 面具下传出少年喃喃地低语。 苏珊娜没有听清。 但如果二殿下是在和她说话的话，不回应是十分失礼的行为。 于是，苏珊娜鼓起勇气小声地问：“抱歉，原谅我没听清……二殿下，您刚才说了什么？” “我要……杀了他……” 面具下，传出少年隐隐带笑的声音。 苏珊娜毫无防备，呆愣了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茫然地又问：“什么？” 冰冷的面具下传出阴冷的低笑。 少年无比耐心，语调轻而缓地重复道： “我说……我要……杀了他……” 第110章 他说可以 二殿下想杀死谁？ 苏珊娜听得寒毛直立，瞪大了眼睛，表情满是难以置信。 这位尊贵又神秘的二殿下，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要杀死某个人。 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话好，她咽了咽喉咙，眸底浮起一阵惊恐。 还没等苏珊娜开口问他想杀的人是谁。 戴着面具的，一身黑袍的少年发出一声短暂而诡异的闷笑，然后迈开步子。 苏珊娜停止了治疗。 目光跟随少年的脚步移动，她慌张地说：“二殿下，您冷静一下……” 她抓着树干粗糙的表皮，看到少年的黑色背影，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他一步一步，朝巴塞洛缪和克拉伦斯的方向走去。 …… - 贝栗将止血的叶子揉碎后，默默涂抹在男四号克拉伦斯的耳朵下，那里有两道渗着血珠的伤口。 主要是为了自己的心虚找补。 她无比清楚克拉伦斯对苏珊娜的爱情，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而且是单向的。 一直到结束，除了他自己，没有第二个人知晓。 “克拉伦斯先生，你今晚打算和谁跳舞？” 贝栗淡声问。 如果他的回答是苏珊娜，那么她就会再说些什么冰冷的话让他改变主意。 然后抬起红眸。 她发现蜜糖色短卷发的少年，整张脸，仿佛被玫瑰花瓣腌渍过一般，红透了。 贝栗愣了一下，动作僵硬地收回手。 察觉到她收回了手，克拉伦斯盯着地面，语气羞赧地说： “谢谢巴塞洛缪小姐……我……我还没有舞伴。” “……” 他怎么脸红了？ 是她做得太过了吗？ 还是说这位男四号，一点也不能接受与异性之间轻微的肢体接触？ 她一边想，一边表情窘迫地向后退。 但是只后退几步，她的右肩和背就撞上某个人。 那个人顺势伸手揽住了她的后腰。 森冷的、刺骨的寒意，瞬间将她的脊背冻得发颤。 贝栗暗暗吃惊，下意识往前走，想离这股寒冷远一些。 但是下一秒。 那只冰冷的手抓在她的腰侧，将她紧锢在原地，力量惊人。 冷硬的线条缓缓转动。 垂下，冰冷的面具凑到她耳畔。 贝栗听到少年用微弱的、带着微微颤抖的声音问： “我可以……杀、杀了他吗？” …… 克拉伦斯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他向少年微微行礼。 “二殿下……” 克拉伦斯明显感觉到二殿下不喜欢他。 噢……比不喜欢更严重。 虽然克拉伦斯也为此困惑。 但敏锐的洞察力，使得他感觉到——一股浓烈的杀意，正从一身黑袍，脸上戴着银色面具的二殿下身上散发出来。 或许是因为苏珊娜小姐。克拉伦斯无奈地猜想。 …… 另一边。 空洞无神的金眸没有焦点，眼尾含着浓郁的笑意。 少年用最微弱的声音说出惊悚的话。 瞬间将贝栗窘迫的表情和思绪，都震到了九霄云外。 杀？谁？ 听到他的话，贝栗怔愣地下意识摇头。 这片空地除了贝栗自己，就只剩下刚被她抢了和苏珊娜刷好感度机会的悲催男四号克拉伦斯了 所以克拉伦斯是什么时候惹怒他了吗？ 还是说，他远远就听到、感知到，并且猜到克拉伦斯对苏珊娜的好感了？ 连暗恋也不允许吗？ 这也太小气了吧！ 贝栗完全无法理解亚舍拉的脑回路。 但是她知道杀人这种事，亚舍拉真的干得出来。 或者说，轻而易举。 但是原书中的亚舍拉，在魔力达到巅峰状态前，杀人都是十分低调地。 下手时，几乎不会让第二个人看到。 更不会在这种众目睽睽的场合展开杀戮。 贝栗什么也没问，第一时间先打住。 她紧紧抓住他的手，将一身黑袍的少年拉得远远的，离克拉伦斯越远越好。 “不。可。以。” 贝栗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严肃地说。 “你杀克拉伦斯做什么？” 贝栗一脸莫名其妙。 “他对我们的合作，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贝栗语气无奈地解释。 “为了给你和苏珊娜创造独处空间，我一直在拦着他，他完全没机会靠近。” 她叹息道。 人家走的是最卑微的暗恋路线好不好，放过这位纯情小忠犬吧。 “……” 戴着银色面具的脑袋垂着。 似乎在看向被紧握着的手。 贝栗轻吸一口气，仍抓着少年的手不放。 虽然少年的手即使隔着一层手套也非常的冷，像冰雪凝结而成的冰雕，泛着刺骨的寒气。 但比起寒气，她更怕一松手，亚舍拉会立刻朝克拉伦斯走去，并在刹那间挖出他的心脏。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抬起头，空洞的金眸‘看’着她，声音恢复了清澈绵弱。 “他说……今、今天晚上……你依然可、可以来……咳……来吸收魔力。” 他断断续续地说。 贝栗：……？ 贝栗发现自己又和亚舍拉不同频了。 但是能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就已经足够。 所以贝栗顺着少年的话，语气委婉地问： “昨天晚上才吸收，今天晚上又吸收，这么频繁他受得了吗？” “他、他说可以。” 银色面具下，少年语气认真地说。 第111章 仰天扶额 “比起这个。” 贝栗扯了扯嘴角，语气委婉地提醒道：“你怎么能留苏珊娜一个人在那？快过去。” “他、他说可以。” 线条冷硬的银色面具下，少年再次重复这句话，声音带着些许执拗。 “我知道他可以……”贝栗无奈，轻轻地点头，“所以你现在能去苏珊娜身边好好待着了吗？” “你今晚……” 他仍揪着这件事，追着问： “要吗？” “吸收……魔力。” “好好好……” 贝栗只能胡乱地点着头，先应付过去。 “好。” 得到肯定的答案，少年终于满意地结束了话题，自觉朝苏珊娜所在的方向走去。 …… 另一边。 亲耳听到二殿下说出要杀死某个人的话语后，苏珊娜看着他走向巴塞洛缪姐姐还有克拉伦斯先生。 不知道说了什么，现在二殿下又朝她的方向走回来了。 苏珊娜已经对这位神秘又尊贵的二殿下感到害怕。 她甚至不敢和他独处。 观察到二殿下和巴塞洛缪姐姐的关系似乎比较好。 所以，苏珊娜吸了一口气，起身先一步朝戴着银色面具的少年走去。 “二殿下，我肩膀上的箭伤已经治疗结束了，我们和巴塞洛缪姐姐他们一起吧……”她小声道。 听到她的话，银色面具缓缓向下，点了点。 苏珊娜松了一口气，向灰发少女的位置走去，同时轻轻蹙眉，默默地想——还是西里尔殿下好。 …… 为了了解苏珊娜的狩猎情况，贝栗已经走到看管狩猎成果的士兵面前。 士兵正坐在一片空地上，身前摆放了许多个粗麻布袋子。 听到少女的询问后，士兵才打起精神，提起一个又轻又扁的袋子，如实地说：“正如你看到的那样，目前，苏珊娜小姐还没有狩猎成果。” 一只都没有啊……那她就放心了。 “巴塞洛缪姐姐……” 苏珊娜小声道。 少女回头。 “姐姐，我不擅长狩猎……”她解释。 “不用担心，苏珊娜。”少女对她微笑，今天的语气变得格外温和，“二殿下说了今天晚上他会和你跳舞。” 瞳仁轻轻颤动，苏珊娜下意识小幅度地摇头。 然后，停住。 她不想和二殿下跳舞，她对二殿下很害怕，但是灰发少女没看到她的眼中传递的信息。 灰发少女正在细细观察着每个袋子里猎物的数量。 苏珊娜咬了咬唇，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好。 她偷偷瞄了一旁的黑袍少年一眼，神情纠结地低下了头。 …… 苏珊娜开始认真的狩猎。 这个性格柔弱的少女，甚至破天荒地主动请求克拉伦斯教她射箭。 她全神贯注，眼神坚定，神情迫切，想获胜的决心，都快溢出来。 贝栗发现短时间内，苏珊娜的袋子里忽然多了几只小猎物，心中不禁有些惊讶。 不过比起其他人的数量，还是远远不够。 正如她一开始设想的那样，苏珊娜想要获得与西里尔跳舞的主动权，就只能通过走狗屎运拿下体积最大的猎物才行…… 但是她也太认真了吧？ 贝栗走在最后，看着粉发白衣的少女，为了追一只受了箭伤后逃窜的山鸡，在矮坡上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身上的衣服瞬间裹了一层土，少女显得无比狼狈。 不远处。 克拉伦斯的肩膀微微一动，似乎想走过去将摔倒的少女扶起来。 毕竟，但凡是个有绅士风度的人，此时都应该这么做。 但是那位尊贵又神秘的二殿下，就站在少女身后，安静得仿佛一棵树。 克拉伦斯有自知之明，可不想再惹这位殿下不快了。 所以他肩膀顿了顿，也忍住，没有动作。 另一边。 贝栗蹙眉，表情充满无奈和不解地看着像雕塑一样木讷的黑袍少年。 她忍不住抬手，召唤出一只闪蝶。 消耗了些魔力，让它传话给少年—— ‘尊贵的二殿下……你这时候不是应该去扶一下你身旁摔倒的可怜少女吗？袖手旁观可不是什么好的策略呢……’ 蓝绿色翅膀的闪蝶拖拽着一缕黑雾，轻盈地飞到少年的耳旁。 传完话后，闪蝶消散在空气中。 听到她的话，少年却只是转身，微微歪着头。 看起来似乎正在困惑地看向她。 贝栗仰天，扶额。 等她再低下头时，就看到看不下去的克拉伦斯鼓起勇气走向苏珊娜。 然后俯身，绅士地伸出右手。 苏珊娜拉着他的手起身。 两人观察着松鼠和野兔，顺势走到了一块，渐渐将‘尊贵又神秘的二殿下’远远抛到身后。 不是吧，大哥…… 贝栗难以置信，快步走到少年面前。 “我觉得很不对劲，你和他，有个人在耍我，一定是这样。”她道。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是他……” 是他个头！ 所以，亚舍拉果然在耍她！ “那你问问他，到底想怎么样！”贝栗问。 “他希望……你找回愤、愤怒……的感觉。” 少年叹息着，语气有些委屈地说。 “愤怒？你告诉他我现在就很愤怒。” 贝栗凝起眉心，气呼呼地说，“我现在愤怒得想打人。” “不、不是这种愤、愤怒……” 少年语气有些无奈。 他牵起她的手，放在贴合脸型的、泛着寒光的面具上。 “是……” 正想说些什么，少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将头转向克拉伦斯的方向。 贝栗正看着亚舍拉，忽然听到一阵轻快地脚步声，有人语气兴奋地向她喊道： “巴塞洛缪姐姐！” 听到苏珊娜的声音，贝栗连忙抽回抚在面具上的手，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问：“怎么了？” 刚问出口，贝栗就看到克拉伦斯提起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正大步朝她们走来。 她仔细一看，才发现克拉伦斯手里毛茸茸的黑团，是一只小黑熊。 “巴塞洛缪小姐，我们发现一只小熊。” 克拉伦斯对她解释道： “不过我们发现它时，它已经死了。” 看着他手里四肢垂落的小黑熊，贝栗扯了扯唇角。 刚想提醒他，有小熊出没会不会意味着大熊也在这。 下一秒。 她看到克拉伦斯的身后，缓缓升起一团巨大的黑影。 第112章 是因为谁 一团巨大的黑影缓缓升起。 然后，是一声嘶哑粗犷的吼叫声。 “克拉伦斯先生……” 苏珊娜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克拉伦斯！快跑！” 贝栗立刻向他喊道。 …… 克拉伦斯在看到头顶突然变暗的瞬间，反应快速地兽化成狼，迅速地跑开，同时将小熊的尸体留在原地。 但是黑熊的速度更快，厚重的熊爪挥下来，狠狠拍到他的后腿。 …… 一只失控的、体型巨大的黑熊出现在孩子们狩猎的区域。 所有人发出一阵阵惊恐地尖叫，都往山林外逃跑时，灰发红眸的少女正盯着黑熊，眸光闪烁。 贝栗几乎第一时间认定——这就苏珊娜女主光环带来的狗屎运。 而她，必须将这只熊引走！ 为了让苏珊娜远离忽然出现的狗屎运，越远越好。 贝栗瞥了一眼，静静站立的，戴着银色面具的少年。 然后一把抓过苏珊娜，拉到他面前，郑重道：“二殿下，快带苏珊娜走！” 与苏珊娜一起逃亡，这话一听就是刷好感度的绝佳事件。 这是今天最后的机会了……请千万把握好啊！ 贝栗在心中呐喊。 …… 所有人四散而逃。 她趁机靠近，同时从空间手链中取出袖珍弹弩，飞快戴在手腕上。 贝栗刚戴好，就看到体型巨大的黑熊挥爪，把士兵拍到一边，随后一掌踩住还没跑远的灰狼尾巴。 黑熊直起上半身，眼看着就要扑上去。 贝栗连忙飞快瞄准黑熊的背，按下弹射按钮。 浓缩弹药在黑熊的背上炸出一片焦黑。 仅此而已。 它皮糙肉厚，在没有受到致命的伤害下，这样的炸弹只会加速点燃它的怒火。 果然，黑熊身体一顿，快速转身。 闪烁着异光的、嗜血的双眼对上灰发少女的幽红的眼眸。 它发出一声粗犷而嘶哑的怒吼，熊掌碰地，就要朝她所在的方向猛冲来。 这正是贝栗想要的。 她就是要把这只黑熊引开。 红眸一眨，贝栗又抬手，朝黑熊的胸口射出两弹炸弹，然后转身兽化，准备飞走。 一道魔法的金光忽然击中了她。 将兽化成蝴蝶形态的她变回人形，跌落在地上。 贝栗微微一愣，连忙爬起身子。 可是。 一道巨大的黑影，遮天蔽日般笼罩。 贝栗飞快转身，眨眼间召唤出所有闪蝶，准备与黑熊拼个你死我活。 下一秒。 一只灰狼突然间跳到黑熊身上。 伸出的爪子，死死抓着黑熊的背。 坚硬而尖利的犬齿发狠一般撕扯着黑熊背上那块焦黑的皮肉。 黑熊吃痛，再次直起上半身，后退了几步。 眨眼间。 灰狼变成蜜色短卷发的少年。 少年手中握着寒光闪闪的匕首，拼尽全力刺向黑熊的脖子，再用力割开。 鲜红的血液像泉水一样涌出来。 溅在他白净的脸颊上，将他的双臂和双手染红。 直到那只黑熊身体向前，‘砰’的一声，重重地倒在地上。 整片山林才重新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 “克拉伦斯大人……” 被黑熊拍断了肋骨的士兵趴在地上，艰难开口，语气崇拜地称赞道：“皇家狩猎日，你是当之无愧的赢家……我相信没有谁的成果能比你丰盛了……” 刚才的殊死一搏，是他赢了吗…… 听到士兵的话，克拉伦斯这才如梦初醒，胸腔起伏，喘着气，一瘸一拐地站起来。 湛蓝的目光看向地上红眸惊愕的灰发少女。 他下意识伸手。 再看到自己血淋淋的双手后，他呆呆地愣了一下，连忙收回。 “没事了，巴塞洛缪小姐。” 克拉伦斯语气堂皇，尽量声音温和地安抚道，“黑熊已经死了。” 在黑熊倒下时。 闪蝶也被她收回。 贝栗看着将黑熊制服的少年，满脸惊讶。 她没想到这个狗屎运原来不是苏珊娜的，是克拉伦斯的。 …… - 皇家狩猎日的第二日。 骑士团还没找到适合的鹿，狼家的克拉伦斯先带回了一头体型庞大的黑熊。 克拉伦斯将黑熊献给国王陛下。 克拉伦斯的父亲告诉他——按照惯例，他能向国王提出一个愿望。 但是克拉伦斯只是朝某处看了一眼，然后羞赧地摇头。 当天傍晚，所有人都喝到了煮得软烂的炖熊肉汤。 夜幕降临时。 巨大的篝火被点燃。 酒宴的场所，从中心的帐篷移到了外边平坦的草地上。 所有狩猎的成果被清理，腌制，剁成大大的肉块，串到干净的树枝上，最后架在篝火地周围烤。 鸟家的女孩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脸上的伤一夜之间全都恢复如常。 从山林回来后，她们迫不及待返回帐篷，换上最华丽的裙子，化上精致的妆容，戴上闪闪发光的饰品，等着篝火晚宴的开始。 噢……其实不止鸟家的女孩，几乎所有家族的女孩都是如此。 …… 篝火晚宴一开始。 西里尔王子殿下的座位前，就开始排起了长队。 王子殿下需要听完每个女孩对他的赞美，然后再谢绝她跳舞的邀约。 聪敏的女孩会将赞美的话语拉长，直到王子殿下将紫水晶般的目光缓缓投在她身上。 虽然最终等来的，还是王子殿下嗓音冷冷的拒绝。 …… “洛洛，篝火晚宴，你真的不参加吗？” 康斯坦斯夫人掀开帐篷，探了半个身子看进来，语气无比惋惜地问她。 “不。” 贝栗在将头埋在被子里，不大高兴地回答，声音郁闷。 康斯坦斯夫人叹息一声走进来。 轻轻拉开被子。 少女已经拆了头发，只穿着一身单薄的浅白色亚麻睡裙。 康斯坦斯夫人抚了抚她的额头，“洛洛，今天的事妈妈听说了，你是因为受到惊吓才不肯参加舞会吗？” “不是。”她轻声回答道。 “那是因为知道苏珊娜会和西里尔王子殿下跳舞，所以不参加舞会吗？”康斯坦斯夫人又问。 “更不是。”她飞快回答。 “那是因为狼家的孩子克拉伦斯？他现在可是除西里尔王子外，所有女孩的焦点。” 康斯坦斯夫人忍不住笑起来。 “要不是他的腿骨断了，今天晚上肯定要跳很多支舞。” 她沉默地听着，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噢……洛洛……” 想到什么，康斯坦斯夫人的声音放得很轻。 “妈妈注意到你这两天似乎和那位二殿下熟悉起来了……” “难道……是他？” …… 第113章 毫无进展 是的，就是他。 贝栗在心中无奈道。 这家伙让她今天的计划毫无进展。 而且为了应对黑熊，贝栗在慌忙之中调动全部魔力，召唤出所有闪蝶。 即便后来克拉伦斯忽然出现，将黑熊制服了，她得以将闪蝶全数收回，但也还是耗损了三分之一的魔力。 所以是—— 这家伙让她今天的计划毫无进展，还损耗了三分之一的魔力。 简直，亏到姥姥家了！ 所以贝栗今天晚上打算消极怠工。 …… “所以果然是二殿下。” 康斯坦斯夫人扬唇轻轻一笑，然后表情十分八卦地问，“洛洛，你是不是……” 唉……康斯坦斯夫人总是这样。 “不是。” 仿佛猜到对方想说什么，贝栗连忙打断她，立刻翻身，用郁闷的背影对着她。 “洛洛，或许二殿下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康斯坦斯夫人掩嘴轻笑两声，语调一转，压低声音说： “你要知道西里尔王子一直以来都是王位的唯一继承人，而且超一半的贵族家族都愿追随他……” “母亲，你想多了。” 贝栗没理解康斯坦斯夫人的脑回路，只解释道：“他对王位根本不感兴趣。” “那他对什么感兴趣？” 康斯坦斯夫人笑着问。 “他对苏珊娜感兴趣。” 贝栗直接道。 康斯坦斯夫人停顿了一下，语气惊讶又温和地道： “和妈妈说说吧，妈妈想听听今天发生的事。” “母亲想知道？” “当然。亲爱的，妈妈不忍心看你闷闷不乐的样子。” “我打乱了西里尔和苏珊娜约会的时光，还不让克拉伦斯靠近苏珊娜，都是为了给二殿下制造机会。” 贝栗幽幽道。 这丰富的信息量让康斯坦斯夫人的表情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她嘴角依旧保持着温和的微笑，可眉毛却拧到了一块儿。 康斯坦斯夫人努力理解，片刻，才缓和过来，缓缓地说道：“噢，原来二殿下……喜欢苏珊娜，洛洛……你在这里面给他们牵线搭桥？” 年轻真好，就是有点复杂。 康斯坦斯夫人在心中无奈暗道。 贝栗一想起这个就气笑了，‘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是的，但是他今天表现得像一棵树，尊贵的二殿下，他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 少女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将今天的荒唐事说给康斯坦斯夫人听。 …… “洛洛，从你的描述来看。” “或许……二殿下对苏珊娜完全没有喜欢的感觉。” 康斯坦斯夫人了然地点点头，以过来人的口吻说道，“要是喜欢的话，行动自然而然就做出来了。” “不喜欢吗？” 她茫然道。 那原书中亚舍拉喜欢苏珊娜吗？ 难道原故事中，亚舍拉接近苏珊娜，也是带着某种目的？ 贝栗不禁陷入了回忆。 “如果喜欢，旁人能一眼看出来。就像西里尔殿下喜欢你，而不是苏珊娜，妈妈一眼就能看出来……噢现在又多了个狼家的孩子。” 康斯坦斯夫人胸有成竹，一边说，一边用一种‘我的女儿谁会不爱’的，自豪的目光欣赏着灰发红眸的少女。 她无奈道：“母亲，别说了……” 飘远的思绪又被扯回来，想到今天克拉伦斯涨红的脸。 这其实是一件尴尬的事。 如果贝栗知道抹药就会让这个少年脸庞通红，她一定不会作出这么冒失的举动。 “你不知道他刚才杵着树杆，羞涩又关切地来问我‘巴塞洛缪小姐怎么没出现，是不是被吓坏了’” 康斯坦斯夫人模仿着克拉伦斯羞赧的表情和语气。 “噢……那个孩子闪躲的小表情真有趣……” “总之。” 康斯坦斯夫人温柔地捏了捏她的脸。 “洛洛，别管二殿下了。妈妈只想告诉你，帐篷外的篝火晚宴非常热闹，你如果去了心情也许会好一些。” 贝栗摇头，倒回被褥里，找了个借口—— “不是因为别人，我有些累了，也许真的被黑熊吓到了，想早点睡觉。” 贝栗还是打算消极怠工。 她要让这个任务的发起者知道，不积极配合的话，合作就很难进行下去了。 “好吧，亲爱的，那你好好休息。” 原本还期待着，能看到巴塞洛缪与贵族公子们跳舞。 康斯坦斯夫人只好无奈地起身，说： “苏珊娜的帐篷今天已经搭好了，她不会打扰到你。但若是你临时改变了主意，随时都可以出来。” 说完，康斯坦斯夫人为她拉好被子，往外走去。 …… 帐篷的门帘掀开，外面欢快的音乐声、人群走动声以及谈笑声，立刻传进来。 直到康斯坦斯夫人松开手，帐篷的门帘垂下，外面的声音才变得模糊。 贝栗拉起被子，再次将自己一整个蒙住。 她强迫自己入睡。 其实，这么早睡还有另一个原因。 那就是她和亚舍拉约定了——今天晚上要吸收魔力。 换一个角度来阐述，那就是今天晚上她又要去吻亚舍拉了。 但是，贝栗现在对这件事有些抗拒。 和魔力没有关系。 从亚舍拉那里吸收魔力，甚至比起从尸体、坟墓、或是沾染罪恶的人身上吸收魔力要简单、快捷，而且没有那股恶寒的感觉。 除了他的唇有些冰冷，其他都没什么问题。 第114章 扯出心脏 她就是单纯的抗拒，或者说是逃避。 片刻后。 贝栗就真的迷迷糊糊睡着了。 还做了一个梦。 …… 梦中。 她听了康斯坦斯夫人的建议，走出帐篷，来到篝火晚宴的草坪上。 那里聚满了人。 一身黑袍的、戴着面具的少年如她所愿，牵起粉发白裙子少女的手。 粉红的发丝在火光的映照下，染上了一抹亮眼的橘红，轻纱层叠的白色裙摆在转动间漾出美妙的弧度。 他们两人在篝火旁跳了一曲又一曲。 最后相拥在一起。 贝栗就站在人群中看着他们。 失去聚焦般，红眸渐渐模糊起来，连周围的谈笑声也变成了模糊的嗡嗡声。 直到谈笑声变成尖叫声，她才回过神来。 随后，她的视野中。 在火焰跳动的巨大篝火前。 少年的手刺进少女的心口，用力扯出了她的心脏。 …… 帐篷内漆黑一片。 贝栗从梦中惊醒时，仍是深夜。 她听到四周一片寂静，帐篷外的声音也静下来了。 篝火晚宴已经结束了。 她迟钝地想着，正想翻身，忽然发现全身上下仿佛石化一般，连手指头都无法动弹。 又……梦魇了？ 她已经好久没有梦魇了，上一次梦魇，还是在圣岛学院的阁楼房里。 滴答…… 滴答…… 滴答…… 贝栗隐约听到了像是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帐篷里显得有些突兀。 然后，是轻而缓的脚步声。 有人在她的帐篷内，缓慢的来来回回地踱步。 还时不时发出一声短暂而微弱的闷笑。 除此之外，她还听到细微的撕扯声、咀嚼声、还有吞咽声。 正是这熟悉的进食声让她注意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正在帐篷内弥漫，覆盖了所有的空气。 …… 贝栗沉默了几秒，试图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暗暗使劲，挣扎了片刻后，才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带着点颤意的、梦呓般的闷哼声。 “……” 脚步声，随着她的声音停了下来。 然后，是那个人发出的，仿佛正在大口大口将手里的东西加速吃干净的急迫声响。 轻微的滴答声，变得像酒杯倾倒，葡萄酒沿着桌角淌下的声响。 最后一下吞咽之后，脚步声才重新响起，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有人掀开被子进来，带着一股寒冷的、血腥气味。 那个人抱住她，还将脸埋入她温暖的颈窝。 贝栗明显感觉到覆在她身上的人，身躯忽然间变得高大。 长长的头发垂散着，落在她身上。 他在她颈窝心满意足地呼吸着，鼻尖萦绕的全是她的散发出来的气味。 带着恐惧的颤栗混合着醉人的、独属于她的香气。 随后，她颈项上微微突起的、跳动的脉搏，被一股冰冷的水气，轻轻舐了一下。 她的大脑停止转动。 “恐惧有没有让你想起来……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 那人发出一声沉闷的低笑，然后微微抬起脸轻声地说： “是忘了……还是……故意的？” 冰冷的气息喷在她的脖颈处，带着一股浓重血腥味和寒意。 他释放出来的寒意像冰冷的蛇在身上蜿蜒攀绕着，贝栗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蹦出胸腔。 她试图挣扎和逃离，但是只有大脑在空荡地发出指令，肢体完全不受控制。 贝栗努力冷静下来，回忆着第一次接收魔力时的感觉，渐渐感受到身上盖着一层浓重的黑雾。 贝栗的唇动了动，想开口说点什么，但是对方并没有预留出让她说话的时间。 他的唇带着冰块融化的痕迹，从脖颈侧面，顺着正在快速跳动的脉搏缓缓向上。 从下颌到脸颊。 再从唇角到齿贝之内。 他正在吻她。 冰冷的双手一只覆在她的脑袋上，宽大的手掌将她的头顶轻易盖住，另一只手抚着她的侧脸，指腹抬起她的下巴。 他无比耐心，反复撩拨着齿贝后，那片毫无活力的温暖。 单向的，没有任何回应的吻，他也吻了很久。 甚至沉迷于此。 直到低低的闷哼声情不自禁从滚动的喉结里发出来，他才产生想要得到回应的想法。 随后，冰冷的指尖轻轻抚过她被吻得泛红的唇瓣。 与此同时。 贝栗感觉到覆盖在身上的那层黑雾，颜色变淡了一些，梦魇的感觉也忽然减轻几分，但只是几分。 她依然睁不开眼睛，只能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你……杀了谁……” 她胆颤心惊地问。 “嗯？” 空洞的金眸精准地瞥了一眼倒在帐篷中间的几具尸体。 “只是几个无关紧要的人。” “放开我……不许……” 她艰难地说着。 话还没说完，冰冷的手指轻轻放在她的唇上，示意她不要再说话了。 同时盖着身上那层黑雾再次变得浓重，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果然还是这样比较好。” 他低笑一声，覆在头顶的手轻轻抚着她的额头，动作温柔。 “这样足够了。” 他心满意足地轻叹。 随后，冰冷的唇再次落下来。 贴着她的唇，沉浸在单向的吻中。 …… 吻就吻了，倒是把魔力给她呀！ 不许只亲吻不输送魔力。 不许只亲吻不输送魔力。 这正是她刚才想说的啊！ 她在心中无助呐喊，感觉气得脑淤血都要犯了。 就在贝栗尝试调动身上的魔力，想冲破亚舍拉施加在她身上的、像棺椁一样沉重窒息的 黑雾时。 捧着她吻的男人在发出一声闷哼后，忽然伸手将她紧紧勒进怀里。 像是裕望的匣子被打开，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宣泄。 他只想将她按进自己的皮囊和血肉中，让她与自己骨髓相融。 他甚至想吃了她。 甚至想杀…… …… 贝栗感觉自己的肋骨快被亚舍拉勒断了。 或许等会儿不得不找到苏珊娜的帐篷，将她从睡梦中摇醒，让她帮忙将肋骨接上。 正当贝栗产生这样悲催的想法时，勒紧她的人忽然用力将她推开。 梦魇的感觉、冰冷的温度，还有浓浓的血腥味顷刻间消散。 她的身体退到边缘，差点掉下床去，好在及时恢复知觉，她稳住了身形。 贝栗睁开眼坐起来，胸腔起伏，心有余悸地看向亚舍拉所在的位置。 一只闪蝶被她唤出来，蓝绿色光芒驱散黑暗。 贝栗仔细环顾四周，发现这间帐篷是亚舍拉的帐篷，不是她的帐篷。 除了帐篷中央横七竖八的几具尸体，空荡荡一片，没有亚舍拉的身影。 贝栗光着脚下了床，又恼怒又困惑地往帐篷外走去，打算回到她自己的帐篷去。 路过地上那几具血肉模糊的、被掏空心脏的尸体时，她忽然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 噢，她们还一起喝过下午茶，还有一段不太愉快的经历。 鸟家的三个女孩，米娅、索菲，还有茱莉亚。如果没记错的话，是这些名字。 “怎么跑下来了，你知道我会送你回去。” 贝栗正盯着那些尸体看，就被从背后忽然出现的身影抱了起来。 “为什么把她们杀了？”贝栗指着尸体问。 第115章 太多问题 “因为她们正在酝酿第二个计划。” 苍白的脚尖悬浮，亚舍拉微垂下头，轻轻勾起唇角，空洞的金眸‘看’着她。 “如果我不杀了她们，恐怕这个计划会成功。” 再开口时，仿佛孩子偷偷收拾了屋子并丢了垃圾，语气隐晦的向某人讨要奖赏。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么？” 他似笑非笑地说：“亲爱的小蝴蝶。到时候你就没办法履行我们的合作条件了。” “第二个计划……” 但是某人完全没有听明白他的另一层意思。 “所以第一个计划已经实施了？” 她立刻想到了被黑熊追逐的时候，落在她蝴蝶形态上的魔法。 “是她们让我从兽形态变回人形态的？” “不是。” 亚舍拉勾着唇，缓缓道。 “那第一个计划是什么？” 仿佛感受到不会收到奖赏，他轻叹一声，抱着少女飘出帐篷。 “解释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亚舍拉慢条斯理地说着没什么耐心的话。 “比杀人麻烦。” 帐篷外的篝火已经熄灭，地上吃剩的肉串和残骨已经被清理干净，只剩下十几个酒桶分错着，摆在地上。 守在帐篷外的士兵有些已经睡着，有些依然醒着。 但是头上长着扭曲黑羊角的、银发黑袍的男人从帐篷里，抱着少女出来时，没有人将视线看过来。 贝栗感受到一层淡薄的黑雾笼罩着两个人。 “他们听不到我们说话，对吗？”贝栗问。 “如果你希望的话。” 薄唇轻启，男人开口道。 “那就别让他们听到吧。” 抬起红眸，看着那张苍白的雕塑般线条分明的脸，贝栗思索着，换了另一种方式问：“如果你不想解释，那你只需要在我的问题后回答‘是’和‘不是’就好。” 他歪头，拖着尾音思考。 迟迟不点头。 贝栗扯了扯嘴角，不等他答应，问：“那天，那只幼熊是鸟家的几个女孩杀死的，是她们将尸体丢在附近，将黑熊引到我们那去，是不是？” “是。” 他唇角勾了一下。 这个方法太拙劣了，确实像鸟家那三个孩子会做出的事。 毕竟如果她不是为了引走黑熊，而是直接跑走的话，除了几个士兵和跑得慢的孩子会成为黑熊泄愤的对象，此外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唯一对她有影响的，是那道忽然出现的魔法将她打回人形，不然她根本不会狼狈地跌落下来，还不得不召唤出所有闪蝶。 虽然这个世界推崇野蛮自由的生长，但出于安全考虑，皇家应该不会放任一群贵族小孩在山林里自生自灭。 所以除了士兵，一定还安排了几个高阶魔法师隐藏在暗处。 她相信以鸟家三个女孩的魔法实力，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这么精准且迅速地施放魔法。 如果有，当时在闭幕猎宴的猎人坐席里，贝栗就会看到她们的身影了。 “是皇家的魔法师施放的魔法，让我从兽形态变回人形态的？” “是。” 亚舍拉道。 “是国王陛下，还是西里尔.埃尔维斯？”贝栗立刻追问。 “太多问题了，小蝴蝶。” 亚舍拉轻叹一声，含笑的唇角带着一丝无奈。 “我只问了三个问题，甚至第三个问题你还没回答。” 贝栗瞪着红眸，更无奈。 “你只需要知道，他们的第一个计划毫无用处。” 唇角还挂着浅笑，亚舍拉低下头，语气懒懒地说：“只有第二个计划能困住你。” “困住我？” “对。” 亚舍拉拢了拢手臂，将怀中的少女收紧，同时轻声叹气道：“看，又要解释了。” 大哥……解释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吗？ 贝栗翻白眼，没好气地说：“尊贵的，二殿下。我们说好的，你身为我的魔导师，有责任解惑。” “解释很麻烦，我暂时没有那个心情。” 滚动的喉结发出一阵低低的闷笑。 亚舍拉下巴抵在她头顶，厚沉的嗓音轻而缓地说： “而且你的魔导师已经帮你把问题解决了，就在你睡着的时候。” “……” 贝栗感觉自己正对着一道问答题苦思冥想，某人已经知道答案，然后对她说‘别想了，这道题已经取消了。’ 或许只有等到少年形态的亚舍拉出现的时候，才会有耐心，解答她的疑惑吧。 星辰暗淡。 黑沉的夜幕渐渐变得深蓝。 等她的双眼彻底适应昏暗的光线时，才瞥见帐篷营地已经被他们远远抛在身后。 “不是说送我回去吗？” 贝栗的手轻轻揪住亚舍拉的黑袍，幽红的目光从他的肩膀看向后方渐渐缩小的帐篷轮廓。 “先不回去了。” 他又变卦，再次收拢手臂微微垂头，冰冷的唇轻轻碰着她的额头，声线柔和地说： “太阳快出来了，带你去看看。” 贝栗茫然疑惑地‘啊？’了一声。 亚舍拉发出一声闷笑，低低‘嗯’了一声。 话音落下。 苍白的脚尖悬浮着，轻轻一点。 飘浮速度变快，头上长着扭曲羊角的、黑袍银发的男人和他怀里抱着的少女，渐渐消失在茂密的树林间。 山林寂静。 沿着山坡向上，穿过一片树林，出现一道弧度上扬的石崖。 亚舍拉脚尖悬浮着，飘到石崖上，才缓缓停下。 贝栗低头往崖下看了一眼，然后转回头，攥紧他的衣领。 冷而薄的唇角不自觉扬起好看的弧度。 仍和地面间隔一段距离，他盘膝坐下来，将她放在腿上像抱着一只猫一样搂抱着。 苍白冰冷的指尖揉着她后颈的头发。 “出来了。” 他轻声道。 闪动的红眸随着他的话语转动，看向遥远的群山峻岭上。 此时。 深蓝的天幕愈发浅淡。 一排排交错的黑色树影，渐渐显露出原本的颜色。 她看到远处的树梢出现一丝微白的光芒，颜色从柔和的青粉色变成炽热的橙红色。 金丝般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白雾，落在他们身上，很温暖。 “好看吗？” 他低头问，厚沉的嗓音声线轻柔。 贝栗收回视线，抬起红眸看他。 男人眉眼低垂，‘看’着她的金眸空洞无神。 此时，泛着灰白色的雕塑般的脸，和长而直的睫毛上，落了一片碎金。 贝栗迟钝地反应过来——亚舍拉看不到，他只能感知。 正是因为他看不到，所以才会问。 他微微勾起唇角。 贝栗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他低低地笑了一声，自顾自地说： “应该是好看的，因为我感知到你的内心，此时此刻它被愉悦占满。” 贝栗看着他微低的脸，道：“好看的。” 她红眸微动，声线变得柔和，耐心地讲解道：“就像冰冷的湖水里出现一团温暖的东西，整片湖泊都变得温热了。” 换成温度，他应该能理解了吧。 “我明白了。” 他忽然道，声线轻柔。 “真的？” “嗯。” 嘴角挂着笑意，弧度那样明显，他语气缓缓地说： “从你的描述中，我知道那是什么样的。” 贝栗眨了眨红眸，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就看到男人低垂着，将脸缓缓转过来。 同时。 她的脑袋被宽大冰冷的手掌托起来，朝他靠近。 没有聚焦的金眸微微垂着，放大，像一把碎金被研磨成最细的粉末，然后洒进清水里搅拌。 流光溢彩。 里面倒映着一双红宝石般闪烁的瞳仁。 冰冷的唇贴上温暖的唇。 然后分开。 “像这样。” 他轻声道。 贝栗睫羽轻颤，好半天，忍不住问他：“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知道，我在吻你。” 亚舍拉轻笑着答道。 他语气自然地阐述着，没有掺杂其他情绪。 贝栗却从耳垂到颈项都泛起一片浅浅的红。 但是她面上努力保持着若无其事的模样，提醒道：“尊贵的二殿下，这已经是第二次没有魔力的吻了。” “抱歉，我忘记了。” 亚舍拉的唇边绽开笑意，话语带着歉意，但声音和内心完全没有。 “我现在补上。” 他说完，冰冷的吻就要落下来。 “等一等——” 少女的手指连忙按在冷薄的唇上。 “你先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她平复着快速跳动的心跳, 语气保持平静地问：“关于获得苏珊娜的心这件事，你到底还需不需要？” 听到她的话，亚舍拉微微偏了偏脑袋。 仿佛疑惑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随后，空洞的金眸抬起来，‘看’向刺目的太阳。 “当然，亲爱的小蝴蝶，我的主意一直没有改变。” 他轻笑道。 第116章 大概没有 快速跳动的心忽然沉下来。 远处冉冉升起的太阳，散发的光线都变得刺眼起来。 她抬手，放在眉骨处遮挡着，眉心凝起。 “应该不好看了。” 空洞的金眸仍‘看’着光芒夺目的太阳。 男人的苍白宽大的手贴在她的手背，学着她的手势替她遮挡光线。 “因为我感知到你的内心，此时此刻只剩下烦躁。” 他轻叹。 贝栗轻抿唇瓣，沉默了几秒。 觉得这话有些矫情，但还是认真问了出来： “亚舍拉……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问题，亲爱的小蝴蝶。” 像是听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他的下巴微微扬起来，滚动的喉结发出一声低笑。 “喜欢的人？嗯……” 偏着头，冷而薄的唇角溢出笑，亚舍拉慢条斯理地回答：“……大概是没有。” “……” 少女红眸冷冷地凝视着他。 恶魔会喜欢人吗？ 或者说。 恶魔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她回想起来，亚舍拉与她的每一次亲吻，他的脸永远是微微泛灰的苍白色。 那线条完美的、雕塑般的脸，从来没有浮起过一片红色。 “亚舍拉，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贝栗看着他，没什么情绪地问。 她看到男人勾着的唇角顿了一下。 随后，弧度渐深，懒懒地叹道：“太多太多问题了，小蝴蝶。我警告过你，不要对我产生好奇心，这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你不知道。” “嗯？” “你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贝栗语气平静地直接道。 冰冷宽大的手从她眉骨处移开，抚上她纤细的脖颈。 贝栗在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不慌不忙地从空间手链里取出被血染红的契约。 如果想现在就回快乐老家的话，你就下手。 提醒式的，她装模作样地展开看了一眼，然后合上。 男人低笑一声，冰冷的手在脖颈上没有收紧，只是轻抚着，然后移动。 覆上她弧线饱满的心口处。 贝栗的心狠狠一颤。 额头青筋跳了跳，她飞快推开他的手，交叉双臂护住自己。 贝栗刚想怒骂一句‘乱碰什么，乌龟王八蛋！’，却听到亚舍拉嗓音含笑地说： “喜欢是将心脏自愿献给某个人，很遗憾，我不满足这个条件。” 听到他的话，贝栗微微一怔，动作停顿了半拍。 亚舍拉说得对。 没有心脏的恶魔，该怎么喜欢别人。 他甚至感受不到心动的感觉。 红眸轻敛，浓密的睫毛遮盖住了她眼底异样的情绪。 似乎是失落。 “那真是可惜。” 贝栗缓缓地说。 亚舍拉却仿佛毫不在意，只是轻轻笑了笑。 “……可惜？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可惜的，但这就是我存在的状态。” “所以你要讨回的三件东西之一，是心脏。” 隔着一层黑色布料，被血染红的、用红丝带捆绑的羊皮纸契约，一端无序地轻轻敲在男人的左胸膛。 那里因为频繁地补充心脏，已经很久没有显露出凹陷的诡异模样。 “圣托斯欠你一颗心脏。” 语气平静，她用陈述的口吻问出心中的推测—— “线索就藏在苏珊娜那里，或许……与她消失的天鹅家族有关，对吗？” 亚舍拉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空洞的金眸依旧‘看’着远处刺目的太阳，纤长的睫毛一动未动。 仿佛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一般，他对她的推测没有任何回应。 或者说，他不能有回应。 “亚舍拉，你是不是不能说？” 看着男人苍白冰冷的唇角渐渐加深，盘桓在她心中困惑已久的疑惑渐渐解开。 亚舍拉与她达成了合作，但又说得很模糊，描述的合作条件也只有一个简单的大概，没让她迷茫了一整天。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了，或许是契约之类的某种原因，亚舍拉不能直白透露出被拿走的三件物品的信息。 “我知道了。” 她轻声道。 亚舍拉这才恢复了动作。 “太阳已经看够，可以送你回去了。” 笑意在唇边缓缓蔓延。 他抱着少女站起身，苍白的脚尖点着空气。 长而直的银发垂散，转身后在阳光下泛起闪烁的星光。 他将她送回帐篷，放到床上。 “聪明的小蝴蝶……” 离开前，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冰冷的吻。 “等下次见面，我会为你准备好一份小礼物。” 第117章 干涸血液 皇家狩猎日的第三天。 晨光柔和，均匀地铺落在营地上。 康斯坦斯夫人早早出了帐篷，朝着最大的主营帐走去。 主营账内。 桌上已经整齐摆放了刚刚出炉的早餐，带着热气的面包、和堆满奶油的点心、肉骨炖蘑菇汤。 它们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康斯坦斯夫人昨天晚上睡觉前，一直惦记着巴塞洛缪没怎么吃东西这件事。 睡得那么早，早上一定会被饥饿唤醒的。 她这么想着，于是，也早起为巴塞洛缪带早餐。 接过仆人递来的餐篮，康斯坦斯夫人刚挑选了几个松软的面包和点心放进去，余光恰好看到鸟家的几个贵族女人聚在一起。 她们脸色苍白紧张，正低声地讨论些什么。 原本蝴蝶家族和鸟家是没什么往来的。 但是，经过皇城主道的马车事情后，康斯坦斯夫人对鸟家只剩下厌烦。 所以她完全不介意，听一些发生在鸟家里的糟糕事。 …… 巴塞洛缪的帐篷内。 银发黑袍的男人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后，苍白的脚尖卷起一股浓稠如墨的黑雾。 眨眼间，男人身影消失无踪。 抬手抚着额头，贝栗扯了扯唇角，脸上露出略微复杂的神情，然后整个人懒懒地倒回床上。 她将脸埋进枕头里，正准备睡个回笼觉，帐篷的门帘被谁掀开，带着宽大羽毛帽子的身影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 伴随着一声焦虑而急切的—— “洛洛……！” 看到蜷缩在被褥里的、只露出一头银灰色长卷发的身影，康斯坦斯夫人才松了一口气。 鸟家族的三个女儿失踪了。 当然，康斯坦斯夫人并不在意那三个女孩的去向，就像当初她的宝贝女儿走丢时，鸟家的人也没有来说一句关切的话一样。 只是这个消息，勾起了康斯坦斯夫人不好的回忆，所以，她惊慌失措地跑回来。 贝栗转回头，看了来人一眼。 “母亲，今天怎么这么早？” 她语气含糊地问了一句，瞥见康斯坦斯夫人手里的餐篮，又闻到面包和奶油点心的香气。 有些幸福地叹道：“原来母亲是来给我投食的，太好了，我正好饿了。” “当然……亲爱的……” 康斯坦斯盯着她，走得越近，眉头拧得越紧，画了浓而粗的眼线，一双眼睛渐渐充满了讶异。 终于。 她走到床边，将少女的身体扳正，托着少女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 “洛洛——！” 同时，发出无奈又震惊地叫声： “洛洛！你昨天晚上是梦游了吗？” “是不是追着野兔，然后直接生啃了……噢，天啊，原谅妈妈产生这样荒诞的想法，因为你现在的样子可怕极了，像个……野蛮人！” 康斯坦斯夫人一边描述，一边拿出手帕擦拭少女唇瓣上的血痕。 噢……还有耳朵、脖颈、锁骨、头发……真是，到处都是。 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康斯坦斯夫人的神情渐渐变得复杂。 贝栗注意到了女人的表情，于是开口问：“母亲，怎么了？” “洛洛……你脸上这些血，是怎么来的？” 康斯坦斯夫人皱着眉，语气委婉地问。 呃……怎么来的？ 昨晚有个恶魔哼哧哼哧吃完几个人的心脏后，将她摁在床上吻了很久。 总不能这样老实巴交地说出来吧？ “……我忘记了，母亲。” 于是，贝栗红眸顿了顿，作出茫然思考的模样后，回答道：“也许真的梦游了。” 单纯的女人对她的话信以为真。 贝栗刚说完，就看到康斯坦斯夫人从腰侧一个精致的挂袋里，飞快翻出一枚像怀表一样的金属物件。 旧金色的小圆盖被女人打开。 贝栗看到那件东西的表盘外圈，不是代表时间的数值，而是缩小地描绘着各种动物的图案。 康斯坦斯夫人将手帕上已经干涸的血渍抹在中间，注入了魔力，然后等待道具作用。 这是血统溯源的魔法道具。 巴塞洛缪还没回到康斯坦斯家时，她总是带着这个道具出门。 如果看到模样相似的女孩，康斯坦斯夫人会支付大量金币换取那个女孩的一滴血，只为了看看她血液中有没有蝴蝶血统。 干涸的血渍被魔法道具完全吸收。 然后，指针指向鸟形状的图案。 “噢……这真是太糟糕了……” 她的宝贝女儿巴塞洛缪很可能在梦游的时候，将鸟家的三个女儿吃掉了。 一脸忧愁，康斯坦斯夫人这样想。 她拧紧眉毛。 “今天是狩猎的最后一天，破例允许你在床上吃东西。” 贝栗还没听明白是什么太糟糕，康斯坦斯夫人就将餐篮放到她手里，然后一把扯过被子将她整个人盖住。 “洛洛，别出来，妈妈叫人拿热水来，你需要好好洗一洗。” 康斯坦斯夫人道。 虽然没明白为什么要这样，但是贝栗相信康斯坦斯夫人，所以也很顺从。 挑了一块黄油面包，她在被子里安静吃起来。 很快，一阵纷杂的脚步声出现在帐篷里。 然后是一遍又一遍水倾倒的声音。 仆人将小梯子放在浴桶旁边，向公爵夫人恭敬地鞠躬：“公爵夫人，热水已经准备好了，需要服侍吗？” 康斯坦斯夫人说了声‘不需要我自己来’，然后摆摆手，示意她们可以离开了。 随后，是纷乱的脚步声离开。 康斯坦斯夫人走到浴桶旁伸手试了一下水温，才对被子里的巴塞洛缪说道：“好了，洛洛，过来把你身上血迹洗干净。” 贝栗嘴里还嚼着面包，听到女人的话后掀开被子起身。 她提着餐篮放在浴桶边，将轻薄的浅白色亚麻睡裙放到一边，踩着矮梯跨入浴桶中，只露了个脑袋在水面。 康斯坦斯夫人用干净的湿毛巾为她擦了脸。 同时，叮嘱着说：“洛洛，昨晚梦游的事别说给别人听，不管发生什么，妈妈都会保护你的。” 浸在温热的水中，少女感到十分舒适。 她点了点头，起身，伸出手臂去拿餐篮里的奶油甜点。 脖颈到锁骨下，干涸的暗红色血迹已经被温水化开了。 却露出一块一块密集的、草莓一样红的痕迹。 第118章 年轻真是 康斯坦斯夫人那画了浓而粗的眼线内，一双眼睛瞬间瞪得圆圆的。 作为过来人，康斯坦斯夫人怎么可能认不出来那些是什么。 她只是难以想象，巴塞洛缪昨天晚上都经历了什么。 睡得那么早，难道是为了……将情人叫到帐篷里？ 蝴蝶家的自愈能力，康斯坦斯夫人当然了解。 在经历了几乎一个夜晚的恢复后，像奶油一样白皙的皮肤上还有这么明显的吻痕，足以见得那个人吻得有多重。 康斯坦斯夫人无法推测出对方是谁。 只能看出来——在面对她美丽的女儿时，那个人是多么的……嗯……爱不释手。 但是—— “洛洛！” 康斯坦斯夫人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将昨天晚上那个情人甩了，该死的，他太粗暴了！” “……” 贝栗：？？？ …… - 骑士团的人在山林里搜寻的两天两夜，终于找出了这片猎场体型最大的鹿。 他们在鹿的角和后腿绑上粗绳，朝四面拉扯，将那头鹿固定在原地，等待国王陛下到来。 国王陛下接到消息后，立刻带着皇族和其他贵族们浩浩荡荡地赶到了那里。 所有人站成了一个圈，不论男女老少都要亲眼看着。 国王陛下会在皇族和其他贵族们的围观下，对那头鹿使用黄金长矛，让狩猎日完美收场。 贝栗也站在队伍中。 她的左右两边分别是康斯坦斯夫人和苏珊娜。 年迈的国王陛下拄着权杖靠近那头鹿，打量了一眼后，轻声感叹道：“这头鹿很强壮。” 周围的皇族和贵族们纷纷附和着，说一些称赞和祝福的话语。 国王陛下微笑，伸手接过骑士递上来的黄金长矛。 黄金长毛的尖端带着国王陛下双手的颤抖，向那头鹿的脖子刺去。 虽然因为力度不够，鹿的脖子只划破了一点皮，但足以让它恐慌。 鹿蹄一顿挣扎，扬起一片尘土。 骑士团再次将黄金长矛拾起来，再次恭敬地放到国王陛下手中，并帮助调整好手势和位置。 贝栗觉得按照国王陛下的手抖程度，和缓慢的猎杀速度，这头鹿恐怕不是失血过多死去，是在漫长的恐惧和无数次轻伤中吓死。 幽红的目光没什么情绪地观看着。 然后。 她忽然感受到有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下意识的，她几乎立刻就朝视线投来的方向看去。 就看到西里尔那紫水晶般的双眸刚好转开，冷淡的目光似乎扫了苏珊娜一眼。 贝栗眨了眨红眸，看向身旁的苏珊娜。 随后，看到她正抱着一把材质上等的金木弓箭，微微垂着头，眉眼和唇瓣隐隐带着一抹笑意。 贝栗这才注意到，苏珊娜手里多出来的弓箭。 她盯着看了几秒，觉得很眼熟，仔细回忆一番后，才想起来—— 在皇城宫殿的广场集合时，在她对康斯坦斯夫人义正言辞地说对西里尔王子殿下完完全全不喜欢时，站在她身后的西里尔，手中拿着的，正是这把金木弓箭。 是的没错，她完全没有记错。 当贝栗的目光仔细看向弓箭的弓把，还能看到上面清晰的刻了名字——西里尔.埃尔维斯。 ……麻烦大了。 原本苏珊娜就对西里尔有好感，全仗着西里尔冰山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格，才让两个人的恋爱进度，迟迟没有推进。 现在西里尔都开始送苏珊娜礼物了。 哎…… 贝栗收回目光，叹了一口气，眉心凝了起来，一脸忧愁。 ‘当然，亲爱的小蝴蝶，我的主意一直没有改变。’ 她的脑海中再次回忆起亚舍拉说的话。 圣托斯欠他一颗心脏。 他依然需要获得苏珊娜的心。 至于亚舍拉的那颗心脏该怎么拿回来。 比起梦到的，从苏珊娜的胸口将心脏血淋淋地扯出来，让苏珊娜全心全意地爱上他显然更有难度。 如果恶魔的心脏对圣托斯国度来说，是一件珍贵且重要的宝物，那么一定不会简单藏在苏珊娜的肋骨下。 毕竟徒手挖心这样的事，对于亚舍拉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根本不需要她的帮助。 但梦中的画面依然让贝栗心有余悸，也让她不得不想到另一个最坏的结果——难道是让苏珊娜爱上他，再挖出她的心脏…… 噢……这…… 想到这。 贝栗再次转眸看向苏珊娜时，宝石般幽红的眼眸已经充满了悲悯。 另一边的苏珊娜十分珍惜地抱着手中的弓箭， 她手中的弓箭，是刚才来的路上，西里尔王子殿下派人拿给她的。 虽然那个随从说，殿下没有需要转达的话，但苏珊娜已经感到惊喜和喜悦。 心中漾起一阵阵仿佛蜜糖一般的甜。 但是想到前天晚上西里尔殿下一身酒气，将掀开门帘查看的她抱进怀中，然后醉醺醺地念着巴塞洛缪姐姐的名字。 她心中的惊喜和喜悦，又变得黯淡。 苏珊娜忍不住抬头，看向站在她旁边的巴塞洛缪姐姐，却不小心与少女幽红的双眸目光对上。 那个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即将死去的人。 苏珊娜心头一慌，像被抓包了一般立刻又低下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 红柄的雕花骨扇轻轻敲在她肩上。 灰发红眸的少女转头，看到康斯坦斯夫人用扇子抵着下巴，再次露出过来人的偷笑的表情。 如此庄严肃穆的场合，除了对国王陛下猎鹿时的英勇姿态表达赞叹，其他话最好暂时咽在肚子里。 于是，少女将红眸睁得圆圆的，几乎是用一种警告的眼神，提醒康斯坦斯夫人——警告警告，不要再说什么西里尔正在看她喜欢她之类的鬼话了。 康斯坦斯夫人弯着眼和嘴角，用骨扇状似无意地一转，给她指了另一个方向。 但是灰发少女正在警告地看着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提示。 那里。 蜜糖色短卷发，湛蓝眼眸的少年正抿着唇，望着她出神。 脸颊，耳朵，甚至下巴和脖颈，都醺了一层粉红色。 少年看得太入神了。 可以说完全陷进去了。 也完全忽略了站在少女身旁的康斯坦斯夫人，正在用一种看透一切的目光瞥着他。 直到少年的家长也注意到，才在他后脑上毫不留情地拍了一下。 红柄的雕花骨扇轻轻展开，遮住康斯坦斯夫人的半张脸。 她凑到巴塞洛缪耳边，用只有了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昨天晚上是狼家的克拉伦斯？告诉他下次不能这么粗暴了。年轻真是……” “……” 贝栗：？？？ 第119章 游玩请求 贝栗的目光扫了一圈，最后停在克拉伦斯的身上。 他们短暂的对视了一眼。 少年的蓝色瞳仁仿佛被炽热的温度烫到了一般，颤了一下，立刻避开。 他低垂着头，思绪挣扎了几秒，似乎觉得这样不妥当，于是，又鼓起勇气抬头，再次与她目光相碰。 然后飞快地，再次低下头。 浅茶色的短卷发将脸遮住。 再也没抬起来。 真是个……小呆子。贝栗在心中叹息。 …… 在黄金长矛数次的攻击下。 那头体型庞大的鹿，终于倒在地上。 年迈的国王陛下累得气喘吁吁，随后被随从搀扶着，在众人的赞扬声中，回到步辇上。 鹿肉被当场分割，分给皇族和所有的贵族家族。 大家提着血淋淋的鹿肉，回到营地。 营地的帐篷已经被拆除了，连同那个临时搭建的彩色玻璃温室，和一盆盆花卉和绿植，也不见了踪影。 整个营地又恢复成原来那片宽阔的、还算平坦的草地。 只是现在草地上，整齐地停满了马车。 康斯坦斯家的管家已经端着木盒子，站在马车边上。 等公爵一家走近，立刻打开盒子迎上去。 公爵先将分到的、还滴着血的鹿腿肉放进盒子里，然后招着手，让夫人和两个女儿先上马车。 跟在康斯坦斯夫人身后进到马车里，贝栗从镂空的车窗看向外面。 今天戴着银色面具的少年没有出现。 即便缺席了这样重要的场合，没有哪位贵族敢向国王陛下询问二殿下的去向。 从另一种角度来看，即使拥有了尊贵的身份，亚舍拉也没有受限于这个身份，他仍然是来去自由。 这一点西里尔做不到，贝栗同样也做不到。 贵族们的马车，跟着皇家的队伍，从城郊回到皇城宫殿的广场。 等待皇家回到宫殿里后，又驶出宫殿，去往各个位置的传送阵。 最后，从传送阵传回各自的领地。 …… 回到康斯坦斯家的城堡后。 贝栗又一次恢复了一点一线简单枯燥的生活。 她每天醒来，先去餐厅用餐，然后在花园里随便走一走消食。 到了下午，就要雷打不动地花两个小时来学习舞蹈，和贵族的礼仪。 贝栗仍记着与亚舍拉的约定。 她几乎预感到亚舍拉就在皇城等着她，而且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没办法。 贝栗尝试向公爵提出过想去皇城玩一段时间的请求，公爵思考了几秒后，皱着眉拒绝了她。 公爵的理由是—— 既担心她礼仪没有学全，作出失礼的举动，又担心她控制不住魔力，伤到皇城里的人。 在公爵那里碰了壁，贝栗几乎是一踏出书房，就立刻转身，去找康斯坦斯夫人。 向她提出同样的请求。 没想到康斯坦斯夫人拒绝得比公爵还快。 连思考的几秒钟都省去了，康斯坦斯夫人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 康斯坦斯夫人的理由是—— 担心她的宝贝女儿遇到坏人。 用康斯坦斯夫人的原话来说： 皇城虽然灯火繁华，那里的贵族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但是真实情况是——皇城是整个圣托斯国度最混乱最危险的地方。 但贝栗是一定要去的。 在两位家长都反对的情况下，贝栗只能选择离家出走。 但是康斯坦斯夫人对她那样的好。 倘使她狠心真的留下一封信，就这么离家出走的话，这个情绪敏感的女人，可能会在城堡里崩溃大哭。 不是说有可能，而是极有可能。 所以贝栗深思熟虑后，只能作出离家出走的样子。 然后正好被康斯坦斯夫人撞见。 又正好，在被她撵回房间时，让她看到桌上准备好的信。 “……” 康斯坦斯夫人愁容满面地看着那封信。 还好这次碰巧看见了，不然她的女儿就戴着一条空间手链就跑出城堡，独自去皇城了。 单纯的女人这样想着，并为此纠结了一个下午。 最后，她同意了巴塞洛缪去皇城游玩的请求。 …… 书房内。 “巴塞洛缪小姐，康斯坦斯家在皇城有几处空置的房产。” 管家阿诺德一边说着，一边将皇城的地图在桌上铺平，用手指在地图上指了几处。 那些都是康斯坦斯家在皇城的房子。 管家仔细介绍着每一栋房子的情况，位置，还有周边的环境。 贝栗安静听着，最终选择了离宫殿最近的那一栋。 随后，管家就先一步出发皇城，去打点那座房子的仆人。 贝栗默默将那张地图卷起来，收进空间手链里。 除此之外。 康斯坦斯夫人还花了重金，在皇城招了一位信得过的魔法师，做巴塞洛缪的全天保镖。 这样一来，康斯坦斯夫人才放心。 她恋恋不舍地将巴塞洛缪送上马车。 …… 贝栗倒是没什么感觉。 从镂空的车窗对康斯坦斯夫人摆了摆手后，就在马车内靠着车壁端坐着。 微阖双眸，闭目养神。 与到宫殿参加皇家狩猎日相同，马车同样需要驶出城堡后，去往山谷外的传送阵，再从传送阵传到皇城。 马车驶出城堡。 车轮在山谷的泥土夹着青草的道路走了一段距离，马车就停了下来。 “马车里坐着蝴蝶山谷康斯坦斯公爵家的千金，你是谁？拦下马车是为了什么？” 贝栗听到马车外，车夫说道。 “失礼了……” 然后。 是一道熟悉的、声线温柔的男声回答： “我是受康斯坦斯夫人委托，来保护巴塞洛缪小姐在皇城安全游玩的魔法师，这是我的委托令。” 听到那人的声音，少女红眸一亮，打开马车车门，将半个身子探出去。 绸带般柔亮的银灰色长卷发从肩头垂下来。 “卡修斯医生？” 贝栗笑着，看向站在路边身形修长金发碧眼的男人。 卡修斯医生摘下帽子，绅士地微微行礼。 整齐梳往脑后的金发，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细金链垂落的单片眼镜下，碧绿的眼眸仿佛湖泊般静谧温和。 他对她露出斯文的微笑。 “巴塞洛缪小姐，好久不见。” 第120章 已经花光 贝栗连忙招手，将他邀请到马车内。 “卡修斯医生，没想到你除了给人看病，还接护卫的单子。” 平静的绿色瞳仁微敛。 卡修斯医生将深棕色的手提箱放到脚边，再将手里的帽子搭在皮箱上。 同时，向巴塞洛缪解释道： “实话实说，你的母亲公爵夫人很疼爱你，巴塞洛缪小姐。” “她在信中说除了我，无法信任别的魔法师，她说我是最合适的人。” “为了说服我，公爵夫人给出的十分可观的金币数额，而我正好需要这笔钱，所以才答应下来。” 他嗓音温柔的解释。 “想必母亲已经支付定金了。” 红眸微亮，少女对他挑眉，“卡修斯医生，一会马车到了皇城，我们去集市里逛逛怎么样？我的意思是，或许，你想换个崭新的手提箱？” 听到她的话，湖水般静谧的绿色瞳仁微微一顿。 随后视线垂下，卡修斯看了一眼脚边泛旧但是依然保存完好的手提箱。 “巴塞洛缪小姐想逛逛的话，我当然会跟在身后，确保你不受到伤害。” “而且我的手提箱还能用，所以暂时没有更换的想法，另外……” 话音顿了顿，他微笑，语气依旧温和地说： “公爵夫人支付的定金，我已经花光了。” 嗯……好吧。 读过原书的贝栗当然知道卡修斯医生赚到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资助那些重病但又贫穷的孩子。 他会把钱拿去购买一些饱腹感强、易于保存的粮食，和过冬的衣物给他们。 让那些孩子在病痛治愈前，或是病痛带走前，不至于饿死或冻死。 卡修斯医生和亚舍拉完全是两个极端的人。 一个从始至终的善，另一个无比纯粹的恶。 但是，真正了解到这西幻世界的真实面后，贝栗再看向卡修斯医生时，也不禁发出感概和疑惑—— 在这混乱与秩序并存的世界，真的存在这样无私的善良的人吗？ 他已经善良到不真实，像是为了善良而善良的假人。 贝栗宁愿发现这位男二号的一些坏处。 不完美的他或许才是真实的。 …… 不过话说回来。 康斯坦斯夫人选择让卡修斯医生来做巴塞洛缪的保镖，贝栗乐意至极。 “卡修斯医生，你知道的，我这次去皇城并不是寻常贵族小姐那样每天奔赴各种舞会、茶话会。我是打算到处走走看看……” 她语气委婉地说。 “当然，巴塞洛缪小姐，我的职责是保护你的安全，你完全可以自由出行，当我不存在就好。” 好看的眉眼微微弯起来，露出温和的微笑。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会尽量让你看不到我。” 卡修斯微笑道。 贝栗十分满意地点头。 虽然她猜到卡修斯医生会将她每日的行程，告诉康斯坦斯夫人。 但如果换另一个陌生的魔法师来做这件事，她多多少少都会产生反抗的心理。 但是卡修斯医生的话，就完全不会。 …… 从山谷外的传送阵传到皇城后，又在主道上行驶了一段距离。 印有蝴蝶家族家徽的马车，在一栋华丽建筑前，缓缓停下。 管家阿诺德已经带着仆人们在门外等候着，恭敬地迎接他们。 贝栗和卡修斯医生先后下了马车。 管家微微行礼，道：“巴塞洛缪小姐，房子都已经按照您的喜好布置好了。” 贝栗默默点头，在管家的指引下走进房子里。 其实能住就行，她对这些并不在意。 “卡修斯医生，您的房间在这边。” 管家抬手指向另一个方向。 比起蝴蝶山谷的康斯坦斯城堡，这栋房子还是小了些。 卡修斯医生的房间，竟然就在巴塞洛缪房间的对面。 只隔了一个走道的距离。 “那么……” 看了近在咫尺的房门，卡修斯对她微微颔首，声线柔和。 “如果有任何出行计划，都可以随时敲响我的房门，巴塞洛缪小姐。” 贝栗点头，也转身走进她的房间。 房门刚合上，贝栗就感觉到整个房间有种说不出的沉闷。 红眸淡淡扫了一圈后，她才注意到房间的窗户是一整张铁网。 均匀涂抹了纯白色的漆。 细细的铁丝，勾勒出一幅无数只蝴蝶在垂落的藤蔓间飞舞的画面。 整个窗户虽然不影响采光，也塑造得十分精美。 但她不能兽化飞出去。 贝栗走近，伸手比对了一下，铁丝与铁丝间只有一根手指的距离。 要想出去，只能从房门离开。 从房门离开，卡修斯医生一定会察觉，然后履行保护的职责。 一阵轻而规律的敲门声后—— “巴塞洛缪小姐，这边已经安排妥当，我也该回城堡了。”管家阿诺德在门外恭敬道。 原来管家提前出发，除了管理仆人，还为了换窗户。 康斯坦斯夫人对她这趟皇城之旅，也太不放心了。 “好。” 贝栗语气淡淡地回答，同时抬手，召唤出几只闪蝶。 接收到她的指令后，闪蓝绿色翅膀的蝴蝶，拖拽着一缕黑气，飞到密集的铁丝上。 一边抖落着，腐蚀作用的粉末，一边吞噬，破坏铁丝网面。 通过闪蝶的回应，她还知道铁丝上还附加了一道防御魔法。 很快，铁窗被闪蝶破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洞，虽然不大，但足够她兽化成蝶后，溜出去了。 不过不是现在，等再晚一些的时候吧。 贝栗走近，幽红的目光从铁窗洞口向下望去。 看着管家阿诺德钻进马车里。 车夫挥鞭后，那辆马车渐渐消失在道路转角。 …… 贝栗收回视线，从空间手链里取出皇城地图，将它在桌面铺开。 在地图上仔细查看后，她挑了几个看起来似乎能获取信息的地点，记下每个地点的位置后，才打开房门。 走到对面，贝栗刚抬起手，打算轻轻敲一敲卡修斯医生的房门。 面前那扇门，仿佛在等着她一般恰好打开了。 单片眼镜内，湖泊般碧绿的瞳仁静静垂视。 男人对她微微一笑，然后温和地说：“看来巴塞洛缪小姐已经想好要去哪里了。” 他总是用一种哄孩子的语气和她说话。 一来二去，贝栗也习惯了，也自然而然地将自己带入孩童的角色回答他—— “没错，卡修斯医生，或许你可以猜猜看。” “我猜……” 卡修斯医生眉梢扬了起来，他微微抬起下巴思考了两秒，道：“巴塞洛缪小姐似乎一直对书感兴趣，所以皇城旅途的第一站，是藏书丰富的皇家图书馆？” 第121章 去跳蚤窝 皇家图书馆？ 也是个好主意。 “猜错了。” 贝栗摇了摇头。 找不到线索的情况下，皇家图书馆里确实有一些圣托斯的历史书册可以翻阅。或许能查到一些与天鹅家族有关的记录。 …… “巴塞洛缪小姐不想看书的话……” 仿佛对孩子充满耐心一般的。 卡修斯医生眉眼温和，又猜道：“想去热闹的中央广场喂鸽子吗？或者魔法商业街？” 贝栗也不打算卖关子了，眨着红眸直接道：“我要去皇城的跳蚤窝。” 比起翻阅那些被皇家精心删改后，剩下的无关痛痒的资料。 贝栗更想知道一些被隐藏的事。 何况天鹅家族几乎没有资料。 从康斯坦斯夫人口中，她得知的信息是—— 天鹅家是一个神秘的家族。 这个家族里的人几乎全住在宫殿里，和皇族走得非常近，且只和皇族走得近。 他们从不参与其他贵族举办的聚会和活动。 他们不和皇族之外的人接触， 所以，这个家族消失时，也是悄无声息的。 没有人能准确说出他们消失的时间和原因。 与此同时。 碧绿的瞳仁深处闪过一丝惊讶。 ……跳蚤窝？ 卡修斯微微皱眉，不过很快又舒展开，温声问道：“巴塞洛缪小姐知道跳蚤窝是什么地方吗？” “当然。” 贝栗自信地点头。 她从康斯坦斯家带出来的地图上，详细标注了跳蚤窝——是贩子们聚集的、用来进行情报交易的地方。 “巴塞洛缪小姐，跳蚤窝可不适合游玩。” 卡修斯的眉头再次微微拢起，语气不确定地说： “跳蚤窝嘈杂、危险，而且……” 他话音顿了顿，片刻，才吐了一个字，“乱。” “我知道。” 贝栗又点头。 在她想象中，皇城里的跳蚤窝应该与她原世界的跳蚤市场有些相似。 皇城的跳蚤窝应该是聚集了一群身份低微的人，摆卖着一些维持生计的陈旧东西。 不过那些摊点十有八九是假象。 那里超过一半的人都是情报贩子。 “巴塞洛缪小姐……” 绿眸微抬，卡修斯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少女今天穿了一身黑色搭配着灰色轻纱的蓬蓬裙。 绸缎般顺滑的银灰色长卷发编了精致的发辫，戴着褶皱整齐的黑色波奈特帽子，两侧的黑纱固定着在下巴系了个蝴蝶结。 微微翘起的帽檐和头顶之间，别了几朵盛放的黑玫瑰，夹着几只黑钻石雕刻的蝴蝶装饰。 整个人华丽精致，冷艳高贵。 总之，是跳蚤窝绝不会出现的人。 单片眼镜泛起清光，他语气委婉地说： “你的年纪……不，不管巴塞洛缪小姐多少岁，那里都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 少女神色平静地眨了眨红眸。 “卡修斯医生，很遗憾，我一定要去。而且不止一个跳蚤窝，我要去三个跳蚤窝。” 灰发红眸的少女说着，伸手比了个‘三’的手势。 “另外，在来的路上你亲口说了，我可以自由出行，当你不存在。” 仿佛觉得很有道理，她点点头，又道： “所以现在开始，卡修斯医生，我会当你不存在。” 不是商量的语气，少女说完对男人微微一笑。 然后扬起下巴。 转身，层层叠叠的裙摆划出快速而利落的弧度。 踏着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黑皮鞋，‘哒哒哒’，她直接朝门口走去。 “……” 看着那抹华丽的黑色背影。 卡修斯轻轻叹了一口气，脸上浮起几分无奈。 他只能跟上少女。 两人上了马车。 马车按照巴塞洛缪小姐指示的方向行驶了一段距离后，在主道边停了下来。 因为她要去的跳蚤窝在暗巷的尽头，那种狭窄的路，马车根本开不进去。 所以他们二人从车上下来后，就换成了走的方式。 贝栗走在前面，卡修斯医生跟在她身后。 从主道走进暗巷没多久。 道路就迅速呈现出，狭窄肮脏的模样。 穿着粗糙麻布衣服的平民和一些长相怪异的半兽人大声的争吵着，喧闹嘈杂。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食物发酵变质的、难闻的气味。 少女不由得屏住呼吸。 但是整个暗巷都是难闻的气味，而且愈发的浓重。 她总不能窒息，只能轻抿着唇，将呼吸放到最轻。 身后，卡修斯医生轻轻咳了一声。 少女听懂了他的暗示——如果改了主意，现在就可以离开。 她迈步，继续往巷子里走。 暗巷里的平民和半兽人停下争吵，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嗯……准确来说是打量她。 眼神中有惊讶、忌惮，还有一些让她心情不太好的情绪。 忽的。 脚步声和吸气声在前方响起。 少女闻声抬眼，就看到一个半兽人迎面，摇摇晃晃地向她走来。 这个半兽人的脸仍保留大部分老鼠特征。 长满灰毛的尖而长的脸和嘴。 一双像黄豆一样细小的眼睛，抖动的胡须，长到超出下巴的门牙，一条粗粗的尾巴从宽松的裤子里垂出来。 “噢噢噢……真是个……嗝！……漂亮的小姐！怎么会出现在这？” “嗝！是迷路了吗？” 带着一股难闻的酒气。 “别怕，我来带你找到路——” 他一边打着嗝说着，一边激动地伸手，在空气中乱抓。 沾满污垢的指甲又长又尖。 感觉下一秒就要碰到少女的肩膀。 第122章 乱跳蚤窝 “……” 红眸冰冷。 贝栗唇线抿紧，向后退一步，避开伸来的手。 出现得正好。 就拿你来杀鸡儆猴了。 这样想着，她正准备抬手召唤出几只闪蝶，打算往那个老鼠半兽人的眼睛里，抖落点腐蚀的粉末。 一道白色身影先一步挡在她身前。 宽大的肩背，瞬间将她的视野完全遮挡。 “看来你摄入的酒精，没有完全使你失去理智，先生。” 对着来人，他温声道： “如果你还想继续见到明天的太阳，请继续往前走，直接离开。” “嗝——！要你管？”借着酒力，老鼠半兽人抬高声音，“你是她的谁？” 唇角轻轻挂着微笑。 他盯着半兽人几秒，才补上后半句，“否则，你的鼠头会立刻落地。” “什么……嗝！” 老鼠半兽人的气势弱了一些。 似乎觉得男人模样斯文，没有一点贵族的狠厉，所以他犹豫了一瞬，还是嘴硬地说：“吓唬谁呢？嗝！” 细金链延伸的单片眼镜下。 碧绿的双眸泛起幽光，他语调缓慢地说：“头颅与身体分离，落在地上的时候，大脑不会马上死亡。” “所以你的视线，会看到我的脸，肩膀，膝盖，然后是我的鞋，最后视线才会慢慢陷入黑暗。” 温和的嗓音，语气幽幽地问： “怎么样，想体验看看吗？” “……” 那老鼠半兽人听到他的话，后颈发毛，酒醉褪去，黄豆一样细小的眼睛不禁浮起一丝惧意。 终于。 嘴里嘟囔着，骂骂咧咧地绕开二人，离开了。 …… 等半兽人走后。 “哇噢——” 贝栗从卡修斯医生身后探出头来。 红宝石般的眼眸闪烁，惊讶地笑着说道：“卡修斯医生，竟然能从你口中听到这样杀气腾腾的话语。” 真是让人意外。 卡修斯医生回头看向她。 “巴塞洛缪小姐，如你所见，这里很危险。” 湖泊般碧绿的瞳仁依然温和。 “不知道刚才那位粗鄙的半兽人，有没有让你萌生离开这里的想法？” 他嗓音轻柔地问。 “没有，完全没有。” 她答道。 微笑的神情中浮起几分无奈。 卡修斯叹息着说道：“好吧，那么，巴塞洛缪小姐，接下来可要跟紧我。” 话音落下，他弯曲着手肘，绅士地抬了起来，示意她挽着他。 贝栗轻轻一笑，顺着卡修斯医生的意愿伸手挽住他的胳膊。 两人在狭窄的暗巷中继续往深处走。 泥泞的污水在走路时，不时溅起，渐渐弄脏了他们的鞋子。 偶尔有几个穿着陈旧麻布衣衫的小孩从他们身边跑过。 两旁的房屋愈发破旧，有一些仿佛随时都会倒塌。 往里又走了一段路。 几乎快走到暗巷的尽头。 在脑海中回忆着地图，贝栗心中暗暗猜测，认为他们已经走到跳蚤窝了的时候。 一些奇怪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一阵一阵。 是缠绵的。 是放纵地。 索求的叫声，还有释放的喟叹声。 不止一对。 是很多，很多人。 毫不掩饰的情和裕的声音，溢散、充斥在这片暗巷的尽头。 “……” 贝栗：？？？ 显然听出来那是什么声音。 贝栗的脚步瞬间定在原地。 浑身僵硬。冷汗直冒。 仿佛被一道雷劈中一般，从头顶到脚尖都是焦黑冒烟的尴尬。 她几乎想要立刻抬手捂住耳朵。 或许是幻听了。贝栗眼眸恍惚地想。 “这就是跳蚤窝了，巴塞洛缪小姐。” 指着巷子尽头的一栋建筑，卡修斯医生对她说道。 …… 贝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很快看到一栋房子。 正对着他们的墙面，密集且整齐的分布着一扇又一扇落地窗户。 几乎每一扇窗户，都没有拉上窗帘遮挡。 房子外路过的所有人，都能透过那些被擦拭干净的窗户，看到里面一幅幅让人荷尔蒙沸腾的画面。 而且，全都是正在进行中。 这些强有力的画面将她雷得外焦里嫩。 贝栗的红眸顿时睁得圆圆的。 她的大脑已经死机了。 “原来是……这样。” 跳蚤窝，原来是这样。 想到出发前卡修斯医生对她说的话，几乎将话语的重点，都放在一个‘乱’字。 贝栗也是现在才恍然大悟，他口中的‘乱’是指这个。 站在她身旁的卡修斯医生，倒没太惊讶。 他甚至平静得可怕。 卡修斯医生转头，低下眼眸看着她。 平静无波的碧绿瞳仁，在看着巴塞洛缪那震惊得呆滞、不知所措的模样时，轻轻笑了笑。 “巴塞洛缪小姐，看起来似乎并不知道皇城的跳蚤窝是什么。” 细金链延伸的单片眼镜下，男人模样斯文坦然，嗓音柔和地说： “不过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只要转身，我们就可以离开。” “……” 离开？ 卡修斯医生的话，让少女死机的大脑重新启动。 哎…… 有句话说得好，来都来了…… 是的，来都来了。 贝栗感觉耳根有些热，但还是强作镇定，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都走到这里了，当然不能离开，我要找到这个跳蚤窝的情报贩子。” “情报贩子？” 神情略微惊讶，随后转变为恍然。 思绪似乎挣扎了几秒，他叹息着道： “那好吧，我们进去吧。” 拿这倔强的孩子没有一点办法，卡修斯抬起左手扶着额头。 语气充满无奈的。 “真不知道今天的行程，该怎么向公爵夫人汇报……”他轻声道。 一白一黑两道身影朝那栋房子走去。 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也越发清晰。 贝栗神色控制不住地僵，幽红的目光讪讪地避开那些窗户。 但是，走进那栋房子后。 里面的景象更是让她脸色一会白，一会儿红，十分精彩。 各种各样的人、半兽人。 在一道道垂落的纱幔后，朦胧模糊地纠缠着。 有的甚至没有纱幔遮挡。 毫不避讳他人的目光，他们甚至喜欢被人注视。 走过令人脸红心跳的纱幔，贝栗感觉自己的心跳都乱了节拍。 她的目光像碰到炭火般飞快的不停地移开。 因为触目惊心的场景，这房子里全都是。 她的脑海中飘满了：‘迷茫’‘我是谁’‘我在哪’‘怎么会出现在这’‘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宇宙的尽头在哪里’…… …… “两位，是来寻欢作乐的吗？” 不断有人靠近他们，像看着可口点心一样，打量着两人，语气暧昧地问。 抬手作出驱赶的手势，卡修斯神色平静地环顾着四周，同时绅士地揽住少女的肩， 走向一个较为昏暗的角落。 那里有一个头戴兜帽、身形佝偻的身影。 他轻轻拍了拍少女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率先走上前去。 他们低声交流了几句。 那人抬起头，佝偻的身影下却露出一双女人的眼睛。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巴塞洛缪，然后点了点头。 贝栗立刻意识到这个人就是她要找的情报贩子。 于是快步走了过去。 “我想打听一些消息。”她开口道。 情报贩子对她抬手比了个数字。 贝栗没什么表情，直接从空间手链中取出一袋金币放在她身前。 “只要你的消息有用，金币不是问题，在收到真实且有用的消息前，这是订金。” 第123章 完全相信 两人交谈时，金发碧眼的男人已经自觉走到远处。 情报贩子掂了掂袋子的重量，随后十分满意地开口道： “说吧，小姑娘，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关于天鹅家族消失的真相。”贝栗道。 听到这个名字，贩子的脸色微顿，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片刻，贩子才道： “小姑娘，这个家族的消息可不好打听。” “我出得起价钱。” 红眸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对方，贝栗平静道： “前提是，你真的有获取消息的渠道。” 话语间。 似乎没什么耐心，她伸手，抓住那袋金币缓缓扯回来。 “我想我该去下一个跳蚤窝了。” 见到手的金币要飞走，情报贩子连忙将手中的袋子抓紧。 她看了看沉甸甸的金币，又看了看红眸冷淡的少女，最终点头： “告诉我地址，两天内，我会将消息送过去” …… 从跳蚤窝离开。 回到马车上后，车内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安静。 贝栗端坐在座位上。 只要一抬眼看到卡修斯医生，她的脑海中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跳蚤窝里那些令人脸红心跳、不堪入目的画面。 红眸安静垂着，耳朵微微发红。 她装作若无其事，并尽量不与卡修斯医生对视。 卡修斯医生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尴尬，微微一笑，打破了沉默道： “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巴塞洛缪小姐。” 对面的人微笑，轻声道： “因为按照你出门前的计划，我们似乎还要去……两个跳蚤窝？” ……呃。 她能说不去了么。 一天去三个跳蚤窝，这太可怕了。 她的眼睛和耳朵都累了。 贝栗更想回去等等那个情报贩子的消息。 顺便清一清被各种画面刺激的大脑。 如果那个人没送来有用的消息，再去问问别的。 “找回住处吧。” 贝栗神情微窘地抿了抿唇角，思索了片刻后说道：“我有些累了。” 卡修斯微微颔首，对车夫吩咐道：“回康斯坦斯家的房子。” “好的。” 车夫接到指令，挥动鞭子，马车调转方向后，缓缓前行。 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 贝栗从马车镂空的窗户向外看去。 宽敞干净的主道两侧，仍是装潢华丽的店铺和房屋。 整齐的外墙上浮雕栩栩如生，青石板路面没有一条裂缝。 就连地上的井盖，也雕刻了繁复的花纹。 彩色玻璃窗在阳光下映射出斑斓的光彩，落在匆匆路过的贵妇和绅士们布料上等的着装上。 主道内，一辆辆马车相互行驶而过，马车上刻着各个家族的家徽，彰显各自的身份。 与暗巷的脏乱和污秽，形成格外鲜明的对比。 “卡修斯医生。” “我在，巴塞洛缪小姐。” “皇城的‘老鼠窟’……是什么？” 回想起皇城地图上出现得最多的字眼，她有些迟疑地问。 “老鼠窟是地下赌场。” 原来跳蚤窝和老鼠窟是这个意思，它们是皇城分布最多的场所。 “巴塞洛缪小姐……难道想去老鼠窟看看？” 微笑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 “暂时没有这个想法，只是……” 少女话音微微一顿，低声喃道：“皇城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至少和原书描写的不一样。 原书中的皇城，除了偶尔举办的、遭新贵族们反对的荆棘游戏外，大部分呈现出的画面，都是靡丽而美好。 跳蚤窝和老鼠窟这两个词，也从来没有在原书中出现过。 听到她的话，卡修斯温和地笑了笑，道： “皇城确实是由跳蚤窝和老鼠窟组成，希望这不会给你带来太大的困扰。” 说着，碧绿的目光落在少女沾染污泥的小皮鞋。 卡修斯肩膀顿了顿，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干净的手帕。 他微微俯身。 骨节分明的手指拿着手帕，十分自然，无比耐心地帮她将皮鞋表面擦拭干净。 再抬头时，对上少女略微惊讶的红眸。 “职业习惯，失礼了。” 卡修斯微笑着将手帕慢慢折叠起来，轻声道：“我接下了你母亲的委托令，巴塞洛缪小姐。” “但是，第一天就让你见识到了皇城的跳蚤窝。” 他保持微笑，随后叹气。 “真是……一段令人印象深刻的经历。” 贝栗讪笑，小声道：“确实深刻。” 和男二号逛跳蚤窝是什么感受？ 很奇怪。 就像和干妈一起窝在沙发上，捧读同一本h漫…… 有一种令人崩溃的、诡异又微妙的羞耻感。 只不过我们的卡修斯医生看起来并不介意。 卡修斯医生完全不好奇她向情报贩子问了什么问题，也不好奇她打听到消息后，打算做什么。 或许，巴塞洛缪的举动在他眼里，都是孩子在探险和玩闹。 贝栗恰好需要这样。 如果卡修斯医生像康斯坦斯夫人一样喜欢刨根问底，那她还得想个合适的借口。 “不用担心这个，卡修斯医生。” 终于将那些画面从脑海中清除，她道：“跳蚤窝是我自己想去，这一点我会和母亲解释清楚的。” “何况，即使母亲知道我去了跳蚤窝，也不会对我有这丁点责怪。 贝栗自信地说。 她脱口后，又为这股没来由的自信感到惊讶。 她不是轻易相信别人的性格。 即使是莉莎，为了将她从禁闭室里救出来而筹划、准备。 经历了闭幕猎宴的生死存亡，弥补了极可能存在的亏欠后，贝栗也没有信任她。 …… 不得不承认。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她已经完全信任了康斯坦斯夫人。 并认为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康斯坦斯夫人都会对她无限纵容。 除非她知道——巴塞洛缪的灵魂，已经被替代了。 不过贝栗有信心，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因为现在，她就是巴塞洛缪。 所以。 能够获取真相的图书楼三层，不会再通过她的梦域，被开启第三次。 …… 马车在主道上缓缓行驶。 少女在心中下定决心。 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有宝石般幽红的双眸划过异样的微光。 另一边。 卡修斯医生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微微点头，微笑着说： “情况确实是如此，你的母亲舍不得对你说一句重话。” 贝栗抬眸，好奇地问： “听卡修斯医生的描述，你似乎很了解母亲，你们关系是不是很熟络？” 卡修斯医生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也算不上熟络，我只是曾经为公爵夫人治疗过眼睛。” “眼睛？” 贝栗有些疑惑。 她仔细回忆起康斯坦斯夫人的眼睛。 除了浓重且粗的眼线，和有些浮夸的眼妆，康斯坦斯夫人的眼睛并没有受伤的痕迹。 “是的，巴塞洛缪小姐。” 卡修斯微微颔首，碧绿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怜悯： “我仍记得你母亲对自己病情的描述——” “ 她说她看到的世界，已经变成灰白色，即使花园里的红玫瑰绽放，在她眼中也变成沉闷的灰色。” “但是公爵夫人的眼睛没有问题，她只是……”卡修斯的话音顿了顿，才道：“精神状态不太好。” 卡修斯医生的话说得非常委婉。 康斯坦斯夫人曾经精神失常，疯过一段时间。 这或许才是他想表达的意思。贝栗默默地猜想。 红眸微敛，安静了几秒，她道： “她现在看起来很好，卡修斯医生，你当时肯定费了很多心思。” “我的治疗作用微乎其微。” 卡修斯医生露出浅浅的笑，继续说： “康斯坦斯城堡太冷清。当时，我建议公爵带一个与你年纪相仿的女孩回来，这能缓解公爵夫人的病情。” 听到卡修斯医生的话，贝栗肩膀顿了一下，顺着卡修斯的话问道：“原来是这样，卡修斯医生，所以苏珊娜就是在你的提议之后，被公爵带回康斯坦斯城堡的？” “是的。” 卡修斯医生看着她，声音温和又轻缓地说： “苏珊娜小姐的出现，虽然没有使公爵夫人从伤痛中走出来，但是已经让她的世界渐渐恢复了色彩。” 原来是这样…… 等等，卡修斯医生为什么忽然跟她说这个？ 他这么说是希望她和苏珊娜和平相处吗？ 如果换做别人，贝栗一定会没什么耐心地冷着脸直接说‘关你什么事’‘和你有什么关系’‘管好你自己’这类的话。 但是现在交谈的对象，是卡修斯医生。 这位是愿意在百忙之中花费时间，帮她找书的男菩萨。 “我知道你的意思，卡修斯医生。” 所以贝栗笑了笑，道： “对于苏珊娜出现在康斯坦斯家这件事，我没有意见。虽然我们与其他家族的姐妹相比，有些冷漠……但这是我和她之间最舒适的相处方式了。” …… “……你误会了。” 卡修斯医生微笑着摇头，语气微微无奈地解释道：“我没有谴责你的意思，巴塞洛缪小姐。” “那怎么忽然说起这个事？”贝栗问。 “只是忽然回忆起来以前的事，有些感慨……” 如湖泊般碧绿的瞳仁抬眸望向她时，静谧柔和。 “巴塞洛缪小姐，你有没有想起以前的事？”他问。 以前的事？ 难道是指她穿到巴塞洛缪身体前发生的事吗？ 那就说不清了。 原书没有描述，贝栗穿书后也没有接收到巴塞洛缪以前的记忆。 从荆棘监狱最后一间狱房看到亚舍拉被一群贵族按在地上扁成猪头的记忆往前推移，只剩下一片空白。 话语间。 马车在主道上继续前行，镂空车窗外两侧街道的房屋不断向后退。 “我忘记了，卡修斯医生。” 贝栗淡笑着道，“或许是以前的记忆太不美好，我的大脑选择将它们遗忘。” 静谧柔和的绿色瞳仁微闪。 卡修斯医生的唇角动了动，还想继续说什么。 坐着的马车在转了个路口后，毫无预兆的，忽然停了下来。 …… 从这个路口进去不出百米，他们就回到住处。 “怎么停车了？” 贝栗问道。 “大小姐，我们的马车被拦住了。” 马车外，车夫语气有些不确定地说。 然后，照例自报家门，询问道： “车里坐的是蝴蝶山谷康斯坦斯公爵家的千金，你们是谁？” 对面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回答传来。 “大小姐，那好像是一辆空的马车。” 车夫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依旧迟疑地说。 堵车这种事在皇城十分常见。 特别是一些喜欢将马车装饰得十分夸张的人，这类人出行后，如果停在路边，那辆马车就变成一面墙，将来去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让马车上的车夫挪开位置。” 卡修斯吩咐道。 “那辆马车没有马夫。” 说话间。 贝栗已经打开马车车门向外望去，看见路中间停着一辆通体黑沉的马车。 那马车由四匹黑色毛皮的马牵引着，没有车夫驾驭，一动不动地横在道路中央，透着一股莫名的诡异。 …… 贝栗一眼便猜到那是亚舍拉的马车。 或者更确切地说，那是皇家二殿下的马车。 显然，亚舍拉来接她了。 …… 少女鞋尖一动，正要从马车里出去，又被人拦住。 卡修斯医生伸手，挡在巴塞洛缪的身前。 看到那辆颜色和气息都黑沉无比的马车，他的眉头微微收拢，脸上的微笑也收敛了。 “掉头，换另一条路。” 他低声道。 “好的。” 听到卡修斯医生的话，车夫拉扯缰绳，将马车调转方向。 “等等，不需要掉头换另一条路。” 马车内。 少女神色有些堂皇，开口解释道：“那是皇家二殿下的马车，二殿下是我的朋友，我过去说两句话。” 话音落下几秒。 卡修斯的手臂仍挡在巴塞洛缪身前，没有半点打算让她下车的意思。 绿眸一眨不眨，幽幽地泛着波光 。 “卡修斯医生？” 少女的红眸睁得圆圆地看着他，显然对他的行为充满不解。 …… 卡修斯沉默了几秒，才缓缓放下手臂，嗓音温和地轻声道： “原来是皇家的二殿下。” “……是的。” 贝栗再次重复道：“二殿下是我的朋友，我想去和他说说话。” “既然巴塞洛缪小姐和二殿下是朋友，去打声招呼也是应该的。” 卡修斯医生的脸上重新露出微笑。 第124章 两眼一黑 “卡修斯医生……你认识二殿下吗？” 贝栗歪着头问他。 这位原书男二号似乎知道亚舍拉的身份。 刚才卡修斯医生将她拦在马车内时，她的心里隐隐有这种感觉。 “只是听过一些传闻。” 男人笑着摇头否认，单片眼镜延伸的细金链轻微晃动。 “快去吧，不要让二殿下久等。”他道。 卡修斯医生说话的时候，车夫已经提前放好踏板。 贝栗点头，然后推开车门走下马车。 卡修斯医生微微皱了一下眉，很快又舒展开，语气温和地叮嘱道： “请在太阳下山前回来，巴塞洛缪小姐。” “尽量。”她点点头应付道，“我们就在皇城里逛一逛，不会出问题的。” 说完，她转身，朝那辆黑色马车走过去。 卡修斯医生真的不知道亚舍拉的身份吗？ 胡乱地想着，少女的身影渐渐靠近马车。 马车车身似乎涂了厚厚的黑色漆料，即使在白天的光线下也显得死气沉沉。 这辆马车出现在街道上，散发出来的压抑气息让出现在这条路的行人，不约而同地选择避让。 注意到这个现象后，贝栗忽然能理解卡修斯医生了。 这家伙的马车乍一看，确实给人一种两眼一黑的诡异感觉。 看起来，也确实不像好人会乘坐的马车…… 她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在她走近时，车门缓缓打开。 一只手伸了出来，穿戴着贴合骨节的黑色手套。 马车内。 少年一身黑袍，线条冰冷的银色面具，在昏暗的光线中，泛起一片幽幽的冷光。 “上来……” 少年对她道，声音带着笑意。 贝栗转眸扫了一眼康斯坦斯家的马车，和马车内望着她的、金发白衣的卡修斯医生。 没有犹豫。 她提起裙摆，握住那只手，上了马车。 车门在她身后迫不及待地关闭。 …… - 没有车夫牵引的马车，在车门关闭后，朝着某个方向行驶。 马车内，一片漆黑寂静。 “我一直在……在等你。” 黑暗中。 少年伸手轻轻抱了她一下。 贴合鼻骨的金属面具轻轻磨过脖颈，似乎隔着面具，也能细细闻到脉搏跳动下，她身上散发出的味道。 少年满足地叹了口气，才松开她。 另一边。 贝栗双眼在暗不见光的密闭马车内适应了几秒，还是看不清，连少年身影模糊的轮廓都看不到。 “你怎么把马车弄成了个大棺材……” 贝栗默默扯着唇角，吐槽道。 不像康斯坦斯家的那辆雕刻有镂空花纹的窗户。 这辆马车没有窗户，沉沉的黑木严丝合缝，暗不透光。 只有在车门打开时，才有光线透进来。 但是现在车门关上了。 “获得王、王子的身份……就需要将相、相貌……藏起来。” 少年话语断断续续，再次向她解释。 “为了将相貌藏起来，你已经戴着这面具了，还需要把马车全封上吗？” 这和在裤子里穿条安全裤有什么区别？ 这也许是恶魔独特的审美吧。贝栗不解地想。 “马车里……会有需、需要摘……摘下面具的时候。” 少年断断续续地回答她，语气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什么时候？” 贝栗下意识问。 “……” 少年安静，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干嘛不说话。 贝栗不确定地，轻轻叫了他一声。 “……亚舍拉？” 因为没有光源而暂时失去了视觉后，听觉也没有明显提升。 她隐隐感觉到少年似乎离她很近。 近到她感觉到金属面具的冰冷，正似有若无地触碰着她的鼻尖。 但是少年又或许没有凑得那么近。 因为他的声音十分微弱，仿佛是风从遥远的地方将话语带过来一般。 …… 贝栗抬起手，刚想在指尖召唤出一只闪蝶出来驱散这片黑暗。 下一秒，抬起的手又被那个人快速地、轻轻地压下去。 “怎么了？” 贝栗疑惑地问。 话音落下的时候，被压下的手又被那人握着。 “要吗……” 黑暗中，少年忽然问。 “要？” 还没反应过来的贝栗疑惑地反问。 “要……那就……” 她的手立刻被牵引着，向某个位置伸去。 “等等等等……要什么？” 额头的青筋突了一下，她忙不迭问。 黑暗中，少年拉着她的手抚在一片冰冷的金属上，隐隐期待地说： “魔力……” 嗯…… 要魔力，和要吻他，是同一个意思。 贝栗停顿了片刻，有些顾虑和迟疑，小声地说：“要吧……” 少年发出一声短暂的闷笑。 “马车里……就是这、这时候……” “需、需要摘……摘下面具。” 少年结巴地解释道，随后将她的手指，轻轻按在金属物件的边缘。 只要她稍微动一下手指，就能将它揭下。 “……” 贝栗手指一勾，就将那张面具摘了下来。 他是恶魔，他没有心脏。 他只是对和她亲吻这件事有点上瘾。 并愿意为此付出些魔力给她。 仅此而已。 思索着，贝栗将面具抓在手里， 迟迟没有动静。 金属的重量有些沉，冰冷的温度将指腹染上一抹凉意。 下一秒，贝栗感觉自己的鼻尖被他轻轻蹭了一下。 “你在等、等什么……” 少年问。 呼吸间有一股冰冷的气息。 他似乎已经凑到眼前，只要她稍微向前一点，就能够吻他。 “嗯……那个……” 贝栗向后仰了仰，远离了他，脑袋和脊背抵上车壁才停下来。 短暂思考之后，贝栗决定放弃这次魔力吸收。 “……暂时不要了，下次吧。” 问题没出在亚舍拉身上，而是在她身上。 内心有一道声音告诉她，现在不是从他身上获取魔力的好时机。 在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消失前，最好用其他方式来获取魔力。 其实今天到了皇城后，在暗巷里她已经感知到了不少的罪恶魔力。 跳蚤窝里也有很多。 她当时已经感受到了，只不过第一次去那种地方，被震惊得抽不出闲心去观察和吸收。 跳蚤窝有的罪恶魔力，相信老鼠窟也会有的。 而且皇城的公墓还没去过，估计还有很多死亡者魔力可以吸收。 这样看来，其实她也可以自食其力的。 虽然麻烦了点，但她现在也不嫌麻烦。 她恰好需要时间，清静一下。 …… 与此同时。 黑暗中，少年听到她的话之后，仿佛静止了一般。 整个马车温度，在一片死寂中快速下降。 片刻后，微微颤抖的话语，才在黑暗中响起。 “你……不想要……我、我了吗？” 绵弱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受伤和心碎，他有些难以置信地问。 “是我，哪里做、做的不好……” “你……告诉我，我会改、改的。” 第125章 不薅羊毛 颜色黑沉的马车还在行驶。 马车内很安静，能听到外面车轮滚动的声音。 少年原本就微弱的声音渐渐微不可闻。 他的身体似乎退了回去。 贝栗明显感觉到一股森寒冰冷的气息快速占据了整个车厢。 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指尖一划，贝栗在身侧召唤出几只闪蝶。 翅膀蓝绿色的光芒朦胧，照亮了车内身前的区域。 …… 颜色黑沉的车壁厚重，吸收了所有的光线。 即使几只闪蝶扇动翅膀出现，蓝绿色的光芒铺盖，车内也显得异常的昏暗。 蹲坐着，少年蜷缩在角落。 黑色头巾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扯下来，丢到一边。 先前被剃短的银发又长出来了，前面的垂在额头两侧，后面的长到后颈，变成有些凌乱的狼尾发。 黑袍垂坠，落在地板的部分像浓稠的墨汁一样流淌开，凝结成一层黑色的冰。 少年身体靠着的车壁表面，不知不觉凝出薄薄的霜花。 银白的冰晶在模糊的光线下闪烁着寒光。 …… 只是拒绝了一次魔力吸收，她没想到少年会有这样强烈的反应。 贝栗在心中暗暗一惊。 红眸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紧闭的车门。 她想了想，将声音放轻放柔，道： “亚舍拉……” 温度冷的几乎可以看到呼出的气息。 少年脑袋低低地垂着。 苍白的手指大张，抓进头发里。 贝栗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发出的似有若无的闷笑声，和微不可闻的低喃。 “不是的。” 在心中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她将面具放到一边，向前走了两步，蹲到少年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委婉地提醒道： “我刚才也说了……‘下一次’。” 最后三个字被她吐露得十分清晰。 又不是再也不从他这里吸收魔力了。 何况，她是索取方，亚舍拉是给予方。 是啊…… 她是薅羊毛的人，亚舍拉分明是那只羊! 现在。 这只羊正在因为她暂时不想薅羊毛而发作。 嗯……？ 奇怪的感觉。 …… 另一边。 少年显然没有被她的解释安抚。 气息愈发低沉。 他的脸埋在双臂和阴影里。 肩膀微微颤抖。 她只好再次拍了拍少年的手臂，耐心地继续道：“亚舍拉，别这样，真的只是这一次不想吸收魔力而已。” 少年依旧没有抬头。 双手依旧抓着头发，指关节都变成苍白泛灰的颜色。 ‘滴嗒’ ‘滴嗒’ 她听到水珠滴落的声音。 视线垂下。 她看到几乎凝结成冰的泪水，从低垂的脸庞落出来，掉在黑袍上，瞬间碎成细细的冰碴。 …… 这家伙……他是哭了吗？ 贝栗不太确定。 因为她凑得这么近，没有听到一点哭泣声。 只听到少年蜷缩的身影里，时不时发出短暂的、细微的闷笑。 很诡异。 后颈有些发毛，贝栗无奈的，在心中暗暗叹了不知多少下，没忍住脱口而出道： “亲你就是了。” …… 话音落下的时候。 少年终于有了动静。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她。 黑羽毛般长而密的睫毛，带着被泪水浸湿的痕迹。 似乎带着委屈，他轻轻地问： “……真的？” “……” 贝栗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 借着闪蝶发出的光芒，贝栗看到那双圣洁而空洞的金色眼眸爬满了黑色血丝。 安静了几秒，她轻吸一口气，说道：“真的。” 抿紧的冷唇稍稍放松，忍不住溢出一丝笑意。 他的声音有些颤，说： “那你……现、现在就亲。” …… 他果然在演！ 看到少年唇角的笑，贝栗很郁结。 有些不自在，她别过头去，说道：“我刚才可没说亲哪里。” 听到这话，少年脸上浮起一丝期待。 “好……那你别、别说。” 他语含期待地说。 “……” 贝栗：？ 这话被这家伙接过之后，怎么变得奇怪了？ 马车车厢内的寒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消退。 幽红的眸光在少年苍白阴郁的面容上轻轻一扫。 贝栗正在挑选落吻的位置。 等等……？ 她为什么要挑选落吻的位置？ 事情的走向，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 她必须要给这件诡异的事一个合理的解释。 很快…… 她在注意到少年的双眼。 那些吓人的黑色血丝正在渐渐消退，空洞无神的金眸正在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她在试图阻止恶魔发疯。 是的。 只不过阻止的方式比较小众。 是的，就是这样。 总算为自己的即将做出的事情，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伸直手臂，指尖撑在地面。 然后侧头。 在少年微仰的脸侧，轻轻落下一吻。 仿佛夜风拂过湖面般。 在冰冷的脸上轻柔柔地碰了碰，然后快速离开。 贝栗心脏跳得有些快。 甚至比吸收魔力时纠缠的吻，还要跳得更快。 她攥了攥裙摆间的灰色轻纱，听到自己的心脏重重地跳动着，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她抬手盖在心口，装作若无其事，同时语气淡定从容地说：“可以了吧？” 红眸一抬。 她看到少年仍保持着刚才落吻时，微微仰面的样子，唇畔上浅淡的笑容僵住。 整个人一动不动，怔愣在角落里。 他的脸上浮起一片复杂的情绪，冗杂着惊愕、懵懂、喜悦，还有疑惑。 在她话语落下好几秒后。 僵滞的少年才吸了一口气，睫毛颤动着，唇角控制不住绽开笑容。 仿佛熠熠垂落的阳光驱散阴霾。 眉梢眼角都挂着笑意，嘴角的弧度十分明显。 “我……很开心。” 少年‘看’着她，声音轻柔而认真。 第126章 出来纠正 “我……很开心。”少年对她道。 …… 这种话其实不用说出来，怪不好意思的…… 等等……她为什么要不好意思？ 尾部拖拽的黑雾融入黑暗中。 零星几只闪蝶扇动翅膀，它们在封闭的车厢内，缓慢而轻盈的来回飞舞。 蓝绿色光芒朦胧。 落在少年苍白的脸上，薄薄的荧光仿佛流沙一般缓缓流动。 看到少年空洞的金眸弯出好看的弧度，贝栗轻轻抿住下唇，保持语气平静地说：“……是吗？我没什么感觉。” 然后。 她想表达自己心无杂念的话，到了少年耳中，瞬间变了味道。 “没有……吗？” 少年低低喃了一句。 他握着少女的手，将她轻轻拉过来，凑近自己。 “……那、那你再试一、一次……” 说完，他微微翘了翘唇角。 然后抬起头，将脸转向一边，同时扯着黑袍的衣领向下。 露出一截冰冷苍白的脖颈，凑到她唇边。 他说：“这次亲、亲这里。” 少年语气微顿，声音更轻地说：“这里……你、你或许，会有……感觉。” 贝栗：…… 少年送到眼前的脖颈，病态般泛着细腻的、雾蒙蒙的灰白光泽。 青色血管在皮肤下若隐若现，像一封青色墨汁手写的邀请函。 贝栗咽了咽喉咙，立刻摇了摇头。 “不必了。” 她抽回自己的手，身体向后退去，坐回位置上。 “为、为什么不？” 少年偏着头问。 “因为刚刚已经亲过了……” 无奈地吸了一口气，她道：“我们还是先说说正事吧。” 光线昏暗的车厢内。 少年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神色晦暗不明地停顿了几秒，才用失落地语气道：“好……你想和、和我说、说什么？” 贝栗终于说回了正事，她要跟他汇报一下任务进展—— “我今天找了个情报贩子，打探天鹅家族的消息，两天内会有答复。” 顺便问问他—— “还有，从城郊的狩猎林场离开后，你和苏珊娜关系的进展如何了？” “如果你和他还需要苏珊娜的心，嗯……毕竟你现在在皇城，苏珊娜在蝴蝶山谷……” “我的意思是，你们私下有联系吗？”她问道。 “没有……” 少年诚实地回答。 ……没有？ 贝栗张了张嘴，纠结片刻后，语气委婉地问：“你需要苏珊娜喜欢你，对吗？” 少年无声，点了点头。 贝栗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摊了摊手，无奈地看着少年，说：“那你得主动和她接触，让她了解你。比如……和她通信。” 偏了偏头，少年沉默了一会儿，才语气恹恹地说道：“……这样，吗？” 一说到苏珊娜，亚舍拉就变得像棵树…… 贝栗正想着该怎么制造这两人见面的机会，少年垂下金眸，忽然道： “接、接下来……你和他、他说吧……” 谁？ 贝栗刚疑惑，然后很快反应过来少年口中的‘他’，是指羊角形态的亚舍拉。 可是那个男人…… 那个形态的亚舍拉，比少年形态的亚舍拉对亲吻更上瘾…… 而且他对她做那些亲密的举动根本不需要经过她的同意。 想起他在她脖子和锁骨上种的草莓，花了好几天才消掉。 “和你说也行……” 贝栗语气委婉地说。 “他、他说你刚才说……说谎了。” 轻轻翘了一下唇角，少年偏着头，小声道： “他说……他要出、出来纠正。” 纠正？ “什么……” 贝栗不解。 “他说、说你刚才……在说谎。” 他无比耐心地将话又重复了一遍。 “……”贝栗懵懵地拧着眉，没好气地问：“那你问问他，我哪一句说谎了？” “他说……他来、来解释。” 少年道。 …… ‘噗’的一声。 在少年话音落下的时候，一只缓慢飞舞的闪蝶被扑灭。 一缕黑雾像游动的丝带，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车厢里。 接着，又一只消失。 马车内的光线因为闪蝶数量的减少，越来越暗。 贝栗倒吸一口气，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就是匆匆忙地起身，向车门走去，同时道： “那个，马车有点闷，我先出去透透气……” …… 在少女转身的瞬间，墨汁般浓稠的黑雾裹住角落的少年。 当最后一只闪蝶消失时，浓雾散去。 头上长着扭曲黑羊角，银色长发的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准备落荒而逃的背影。 …… 马车外仍是皇城的主街道。 太阳已经落下，天空是一张绒面般的暗蓝色幕布。 月亮像一把锐利的弯刀，悬挂在夜幕中。 吸饱了日光的萤石路灯在魔法的加持下，散发出暖黄色的光芒。 柔和而温暖，照亮青石板路和两旁商铺的轮廓。 行人零零星星，走动时影子在路灯下缓缓拉长。 …… 车门没有设下魔法。 贝栗找到门的位置后轻易就推开了。 手指抓着门框，她正要跳下马车。 一声响指，忽然在身后响起。 仿佛铁链倏然绷紧，一股强大的力量用力拉扯着她。 抓在门框上的手指被这股力量拉扯着松开，贝栗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快速向后退，跌回昏暗的车厢里。 跌坐在一个冰冷的角落。 浓重的血腥气味弥漫。 黑暗中，有人将她圈入冰冷的怀抱。 …… 马车外，街道商铺里，贝栗听到有人正拉响大提琴，演奏着低沉优雅的旋律。 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身后的人低低地笑着，胸腔颤动。 “我是很可怕么，嗯？” “让你跑得这么快？” 话语带着笑意。 厚沉的嗓音有些暗哑，他问。 手掌抚上她的脸，冰冷的指腹在轻抿的唇畔，缓缓地摩挲。 “我没有跑。”贝栗立刻否认道。 她刚才说了马车有点闷，要先出去透透气么……好吧，虽然是个借口。 红眸默默的，向灯光和月光散落的车门外扫了一眼。 “嗯？是吗？” 身后的男人闻言，轻轻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说： “那你的谎话可编得不太好。就像你对他说没有感觉时，内心分明充满了紧张的情绪。” 他轻轻叹息了一声。 “原本只是想揭穿你的谎言，但是现在我改主意了。” 抚在少女唇畔上的指尖冰冷，用力按了一下，随后指腹抚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 “亲爱的小蝴蝶，我现在更好奇——” 光线模糊的黑暗角落，他垂头，脸庞凑近少女。 “为什么你愿意哄他高兴，轮到我出来时，你就想跑？” 滚动的喉结里发出阴晴不定的声音。 …… “……”贝栗张嘴，安静了几秒。 疑惑地想—— 他说这话是想表达什么？ 还有就是，一个人凭什么还要分两次哄？ 等等……她为什么要哄他？ 贝栗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语气平缓地重复道：“我没有跑，只是觉得车里有点闷。” 听到她的话，身后的男人闷声笑了起来。 笑声在车厢内中回荡，带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你不要无理取闹了。” 贝栗挣扎了一下试图起身，但亚舍拉抱着她，还在她身上覆盖了一层用来压制她的黑雾。 只要有一点抗拒地动作，那层黑雾就会加重。 身上像盖了一百张被子，束缚感强烈，动弹不得。 贝栗只好放弃，无奈解释着，顺带吐槽道：“我只是想暂时离开这个棺材一样的马车，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既然亚舍拉说她区别对待，那她就一视同仁地—— 向他汇报任务情况。 少女叽里呱啦说了一通，然后语气委婉地提醒他——如果想刷苏珊娜的好感度，待着不动是没有用的！ 提醒完后，她想起卡修斯医生的叮嘱，又道： “我说完了，看外面的天色，时间不早了，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 另一边。 无比耐心地听完。 冰冷的掌心轻轻抚着少女脑后的头发，他在昏暗的光线中垂着头，缓缓道： “你总是有很多借口……不过，我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亲爱的小蝴蝶……” 他扬唇懒懒道，“既然你不肯说实话，那不如让我猜猜看。” 所以，话题显而易见完全没有被少女带着翻篇，亚舍拉仍揪着一开始的事情不放。 他低头靠近，呼出的气息带着寒意。 “难道是因为他比较可怜，让你心疼了？” “还是因为怕我对你做些什么？” 他的手指沿着她的脸颊下滑，轻柔地抚过那些已经消失的吻痕。 “这里吗？” 男人俯身凑近，呼吸间冰冷的气息在她颈项上弥散。 贝栗呼吸一滞，以为亚舍拉又要在她脖子上种好几天才消失的红痕，下意识抬手挡着。 然后，一缕黑雾将她的双手捆绑，压在身前。 他凑得很近，呼吸冰冷的鼻尖碰了碰她温暖的脖颈。 轻轻闻着脉搏跳动下，血液隔着皮肤散发出来的醉人气味。 “你闻起来像草莓蛋糕。” 他说道，然后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浓重的血腥气味铺天盖地。 但是。 冰冷的吻没有落下来。 亚舍拉没有像在城郊狩猎林场的帐篷里那样重重地吻她。 轻颤的脖颈只有一阵细微的冰凉触感留下来，还有细碎的金属声。 贝栗正疑惑。 忽然的。 他抬起头，退了回去。 身上压制她的那层黑雾消失了。 他解除了压制她的魔力。 贝栗只感觉到身上一轻，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刻兽化成蝶，飞出马车。 …… 亚舍拉的马车停在街道边。 夜色渐深。 通体漆黑，没有窗户，连牵拉车身的四匹黑马都一动不动的马车，在夜晚显得更加诡异阴森。 偶尔有路人走过。 也许是被外形震慑，也许感受到了来自马车内充满死亡的、令人不安的气息。 他们在路过时总会自觉地远远绕开，并在接近时加快脚步。 夜晚的风带着阴冷的凉意，拂过蝴蝶蝶翼。 蓝绿色的闪粉簌簌落下，在快落地时消失。 马车内的人并没有拦她。 蝴蝶飞到马车外，身影微微一顿，轻盈而缓慢地落地，她变回人形。 随着她的动作，颈项和锁骨中间再次传出细碎的金属声。 她的脖子上多了某个冰凉的东西。 似乎是项链。 贝栗连忙低头，同时伸手拨起那串东西。 仔细一看。 那是一条黑色的项链，环环相扣的细链条上，坠着一把小小的黑骨镰刀。 真的是项链。 心跳缓慢了半拍，她轻轻皱着眉，抬头，幽红的眸光看向车厢内。 月光和路灯涉及不到的黑暗角落里。 她知道有个一身黑袍长着扭曲黑羊角的男人正靠着车壁，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无比慵懒地坐着。 金眸空洞无神地‘看’着她。 “……这是什么？” 对着马车内的人，她明知故问。 “如你所见，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 黑暗角落里，那人语气含笑语调缓慢地回答。 她当然知道是礼物。 就是怪不太好意思的。 贝栗从鼻腔里轻哼了一声，扬起下巴，保持语气没有丝毫情绪地说： “我们只是合作，我去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你教我魔法。你这样会让我感到困扰的，亚舍拉。” 安静了几秒， “……你又说谎了。” 黑暗中，他低笑。 一阵细微的衣料簌簌声后，马车里的男人站起来。 在斜斜落入车门口的光芒中，渐渐出现一双悬浮的苍白脚尖，还有银河倾泻垂散的银发。 高大的身影在车门俯身蹲下。 黑袍像墨汁在纸张上晕染一样向周围散开。 “我感知到你的内心没有一点烦闷，亲爱的小蝴蝶……” 苍白冰冷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少女的鼻尖，他直白地戳穿道： “你在高兴。” 高兴？ 怎么可能……承认。 “没有。不是。你瞎说！” 贝栗立刻义正言辞地否认。 恶魔送的礼物肯定不是简单的装饰品。 摸了摸镰刀项链，她悄悄消耗魔力，在项链上感知了一遍后，发现它果然不仅仅是饰品，还是可以注入魔力的魔法道具。 “我说……这个……怎么用？” 她瞥了男人一眼，声音细如蚊子地问。 唇角无声地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亚舍拉垂着空洞的金眸，没有回应。 “哼——” 贝栗扬起下巴，重重地哼了一声，“不说我就自己琢磨。” 她爱惜地轻轻托起项链，试着往链子上那小小的黑骨镰刀挂坠注入一缕魔力。 然后，那缕魔力像水珠滴入干涸的湖泊，没有一点反应。 这是什么魔法道具？ 贝栗暗暗诧异，抬起红眸，看了亚舍拉一眼。 银发黑袍的男人手指收拢，指节慵懒地托着下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依旧没有开口。 第127章 镰刀项链 贝栗皱了皱眉，手指托着项链的挂坠又往里面注入更多的魔力。 像是往干涸的湖里倒了一杯水，黑骨镰刀依旧毫无反应。 她忍不住再次看向亚舍拉，语气不确定地说： “这是魔力存储的道具吗？我已经往里输了两次魔力，而它，就像个无底洞。” 听到她的问话，男人微微偏头，长而直的银发垂散，冷而薄的唇角勾起一丝弧度。 “不是。” 他轻轻吐了两个字。 “那往里面注入魔力，这个方式对吗？”贝栗又问。 “是的。” 惜字如金的恶魔，多一个字都不肯说。 贝栗只好叹息地转过头，集中注意力，继续往项链的黑骨镰刀挂坠里持续注入魔力。 …… 夜风似乎更凉了些，吹得少女的银灰色长卷发有些凌乱。 亚舍拉伸手，冰冷的指尖捋开她脸上的碎发，唇角勾起的弧度柔和。 “咚 —— 咚 —— 咚 ——” 街道尽头的中央广场传来规律的、沉重的钟声，在夜空中回荡。 广场上原本悠闲踱步的鸽群瞬间惊起，洁白的翅膀慌乱地扑腾着，与暗巷的屋檐下同样被惊扰的蝙蝠一起飞向夜空。 白色羽毛与黑色翅膀仿佛两种颜色的毛线织在一起，变成一件镂空的斗篷，在皇城街道的屋顶上方飘过。 一抹黑影飞过，停在街道的对面。 “嗯？” 感知到什么，蹲在车门处的亚舍拉抬起头，空洞的金眸‘看’向对面的屋檐上。 那抹黑影倒立着挂在屋檐上，收起翅膀，安安静静，一动不动。 “……一只蝙蝠。” 冷薄的唇轻启，他忽然道。 站在马车旁的少女仍在专注地向脖颈上的项链输入魔力，听到他的话，分出闲心回道：“我也发现了，皇城有很多蝙蝠，特别是暗巷里。或许是皇城的房子，屋檐建得太像洞穴……” 在少女的话语声中，亚舍拉微仰着脸，空洞的金眸向着对面的方向静静‘看’了片刻。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缓缓勾起唇角。 他转头‘看’向仍在专心注入魔力的少女，冰冷的指腹精准地落在她微凝的眉心。 他轻轻抚平，“怎么样，有没有琢磨出这个礼物怎么使用？” “我严重怀疑你在骗我。” 少女毫不客气地拿开他的手，语气阴晴不定，“这项链接受了我一半的魔力，毫无反应。” 黑羽般的睫毛轻垂，他缓缓道： “因为不够。” ……啊？ 少女转头看他，神色微怔。 “还不够吗？” 这可是她剩下的一半的魔力啊！ “难道……要把魔力全部输进去？” 她语气迟疑地问。 亚舍拉缓缓点头，雕塑般线条完美的脸庞浮起一丝笑意。 看到他点头，少女停止了魔力的输送。 她的眉心再次拧起来，似乎正在纠结——他送的项链值不值得耗费全部魔力。 …… 贝栗最终还是选择试一试。 魔力耗尽可以再收集。 她轻吸一口气，再次将魔力源源不断地注入那黑骨镰刀挂坠的项链中。 一次将体内的魔力全部耗尽，她的脸色变得微微苍白，额头上也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但是，项链依旧没有变化。 贝栗额头的青筋突了一下，刚要发飙，就听到蹲在车门边的亚舍拉率先开口—— “还是不够。” 他轻声道。 “还不够？” 宝石般幽红的双眸因为惊诧，睁得圆圆的。 弹尽粮绝，她无奈地叹息道：“这已经是我的全部魔力了。” 真的，一滴都没有。 “很遗憾，它所需的魔力远不止此。” 亚舍拉缓缓道。 “那要怎么办？” 她下意识问道。 “别着急，亲爱的小蝴蝶。它感知起来，已经快要被你开启了。” 银发黑袍的男人静静地‘看’着她，空洞的金眸中看不出情绪，冷而薄的唇角轻轻上扬，“至于魔力的事……” “当下哪种方式能够最快吸收到大量魔力，你是知道。” 声音带着一股被砂砾磨过的厚沉，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他慢条斯理地说： “不过要尽快，在我改变主意前。” …… 现在要快速吸收魔力，只能亲吻亚舍拉。 知道他的意思，贝栗抿了抿唇瓣，心里有些赧然。 想不到绕了一圈，她还是要从亚舍拉那里吸收魔力。 但又不能轻易放弃，因为她已经把所有魔力都耗尽。 就像一场豪赌，全身家当都被她押进去了。 要是没有收获，那就亏到姥姥家了。 要是没有收获，她甚至只能戴着一串只有装饰作用的项链，用走路的方式回到康斯坦斯住所。 是的，她现在连兽化都做不到！ 这可真糟糕。 贝栗盯着指间的项链，红眸泛起幽幽波光。 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消不消失，已经不重要了。 现在。 就是从他身上获取魔力的最好时机！ 今天晚上不开启这个魔法道具，不能让这家伙离开！ 少女在心中下定决心，轻吸一口气，清除心中的杂念，转身靠近蹲在马车车门处的银发黑袍的男人。 感知到她的情绪。 亚舍拉微微偏着雕塑般苍白的脸‘看’向她。 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仿佛送出礼物的时候，已经做好等着她的主动的准备。 …… 很快。 少女站到银发黑袍的男人面前。 她抬起头，绸缎般柔亮顺滑的银灰色长卷发中，露出精致冷艳的脸。 暖黄色的路灯，让影子轮廓清晰地呈现在整齐铺平的青石板路面。 褶皱整齐的黑色波奈特帽檐下，盛放的黑玫瑰间几只黑钻石雕刻的蝴蝶在萤石路灯下闪烁着奢华的光边。 她一站到亚舍拉身前，就踮脚快速靠近他的脸庞。 就在她的唇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银发黑袍的男人却微微抬头，避开了她的吻。 贝栗愣住，脚尖一顿，不解地看向他。 “怎么了？” 空洞的金眸再次‘看’向街道对面，屋檐下那抹倒挂的、一动不动的黑影，亚舍拉勾起唇角无声地笑了笑，缓缓道：“亲爱的小蝴蝶，你好像很着急？” 贝栗一噎，她瞪了亚舍拉一眼，质问：“不是你说要尽快吗？” “嗯……确实是我说的。” 嘴角上扬的弧度几乎没有下去过。 亚舍拉轻笑一声，空洞的金眸垂下，他重新低头，道：“那来吧。” …… - 长而直的银发，在低头时垂落在苍白的脸侧。 月光和路灯的混合光芒下，男人的面容像是蒙着一层银霜。 圣洁的、没有聚焦的金眸静静地‘看’着她。 薄唇冷冷，牵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等着她仰面，吻上来。 贝栗抓着他的黑袍再次踮起脚尖，仰起头，将脸凑了上去。 在即将碰触的那一刻，亚舍拉却又一次偏过了头。 贝栗：…… 她是真想打人了。 睁着幽红的双眸，贝栗抬高声音，愠怒地喊道：“你到底亲不亲？” “小蝴蝶，这么没耐心可不好。” 亚舍拉伸手，冰冷的指节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道：“我只是想提醒你，在这里输送魔力会有人看到的。” 贝栗扭头看了看空荡异常的街道，强忍着怒意，扯住他的黑袍道：“别再戏弄我了，快些！” 低笑着叹息了一声，亚舍拉这才不再逗她。 苍白冰冷的手抓住少女仰起的下巴。 他低下头，冰冷的唇吻在她主动凑近的唇瓣上。 …… 街道对面的屋檐下。 一只蝙蝠注视着两人在马车车门处靠近，然后亲密地吻在一起。 静止了几秒。 蝙蝠展开翅膀，从屋檐离开。 …… 夜幕笼罩下。 往日里熙熙攘攘、灯火通明的街道，此刻一片寂静。 在这辆颜色黑沉的诡异马车出现后，没过多久，道路两旁的店铺陆陆续续关上了门，仿佛正在躲避着什么，整条街道显得格外冷清，只剩下萤石路灯落下暖黄的灯光。 能在主街道上经营商铺，背后的主人都是非富即贵的贵族或是皇族。 皇家神秘的二殿下在城郊的狩猎林场现身后，不少家族都在偷偷打听他的身份，长相、名字、来历。 他们都想知道。 西里尔王子殿下从出生的那一日起，就作为圣托斯国度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噢……毕竟西里尔王子殿下的地位难以撼动的另一个原因是——国王陛下一直没有第二孩子。 在这样的背景下，西里尔王子殿下就顺理成章地作为王储培养。 贵族们尊敬他，拥护他，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他是多年以后圣托斯的统治者。 但是，这位王子殿下冷酷、傲慢，坚持自己的想法，且试图打破旧的规则。 即便这位年轻的王子殿下还没有登上国王的宝座，那些贵族也已经从他的态度中初见端倪。 所以一部分家族对于这位神秘二殿下的出现，内心是欣喜的，是欣然接受的。 他们在狩猎日结束后，纷纷想办法接近二殿下。 调查他的信息，试图拉拢他，还想知道他的口味。 他们买通关系，偷偷往二殿下的房间里，送过身材曼妙的美人。 有些摸不准二殿下喜好的，还会试着给他送男人。 有一位自信的贵族还把自己送进宫殿里…… 然后。 这些人都消失了。 直到皇家将那位贵族的尸体找出来，将那具被掏空了心脏和眼珠的尸体，送回她所属的家族。 从那天之后。 二殿下吃人的消息，才在贵族圈子里传开。 几乎所有贵族，都对这位神秘的二殿下避之不及。 当然。 除了蝴蝶山谷康斯坦斯公爵家的大小姐。 …… 此时。 贝栗的下巴被宽大冰冷的手抓着，抬起来。 紧接着，她的唇瓣上覆来一片冰凉的唇。 她看到男人的眸色似乎变深了一些，黑羽般长直的睫毛微垂下，金眸的色泽变得浓郁，像碎金融化在水里。 冰冷的指腹摩挲着，充满怜惜地轻轻抚过她的脸。 不似以往带着强势的、像是将她吃掉一样的攻势，这个吻异常的温柔。 依旧是熟悉浓重的血腥气味。 唇瓣贴合的吻由浅至深。 等少女踮起的脚尖微微颤抖后，他将上身俯得更低，同时将手按在她脑袋后，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脊背。 喉结滚动了几下，森冷的寒意轻易敲开齿贝，侵袭着卷入。 黑暗的魔力和浓郁的血腥的气息从弥漫出来。 少女的睫羽微微颤动，大量的魔力源源不断地传来，流向她这边。 魔力在身体血液里流动，将枯竭的魔力池快速补充。 贝栗红眸微阖，将注意力集中到自己锁骨间的黑骨镰刀挂坠上。 随着魔力的注入，项链上的黑骨镰刀溢出淡淡的黑雾。 一会儿后，唇分。 “可以开启它了。” 亚舍拉提醒道，厚沉的嗓音变得有些暗哑。 贝栗伸手一拨，镰刀挂坠从环环相扣的黑色细链子上轻易脱离，被她捻在指间。 随着一阵魔力波动。 眨眼的工夫，挂坠在她手中变成一把巨大的镰刀武器。 比她整个人还要高出许多。 镰刀的刀柄由某种黑色脊骨打造而成，弧度微微扭曲，上面刻满了奇异的纹路。 尖锐而弯曲的刀刃，像一轮弯月。 黑沉沉的，泛着冰冷的寒芒。 整个镰刀环绕着几缕墨汁般浓稠的黑色雾气。 “它是一把武器。” 少女红眸微亮，有些惊奇地陈述道。 她双手握着刀柄，发现这把武器看着巨大沉重，实际上很轻，也许是因为它的黑骨材质有关。 “可是我……没有使用过镰刀，或许不太擅长使用。”她叹道。 她根本没有学过战斗的技巧，这么酷炫的武器放她手中，是不是浪费了。 贝栗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然后暗暗计划着——在皇城里请一位会使镰刀的指导师上门教学。 “这并不是一件难事。” 亚舍拉从她手中拿过镰刀。 苍白的手指松开后，黑骨镰刀在空中保持悬浮。 “你开启了它，它会像你召唤出来的那些蝴蝶一样，听从你的指令。” 他慢条斯理地说着，唇角浅浅勾起一抹笑，随后指尖在空中一划。 巨大的黑谷镰刀随着他的手势挥舞着，在空中划出一道重重的弧线。 弧线带着黑色魔力的尖锐寒气，仿佛拥有了实体一般，化作一道黑沉的墨痕，向着街道对面的路灯扑去。 笔直的灯杆被拦腰斩开，瞬间断成了两截。 在地面上砸出一阵沉闷的声响，扬起一片尘埃。 第128章 血色地毯 皇城上空的夜幕。 繁星像一颗宝石被碾碎，稀疏散落在黑色布幕中。 看到街道对面的路灯在镰刀挥出的魔力攻势下从中间断开，砸到地上，发出一声震响。 唇瓣张开，红眸微微一亮。 贝栗叹道：“好厉害。” 这可比她在瓦涅尔雪镇买的袖珍弹弩要强得多。 当然，陪她经历圣岛比赛闭幕活动的袖珍弹弩同样好用，毕竟它不消耗魔力。 只不过，袖珍弹弩的炸弹的数量有限。 将弹弩里的弹药弹射完后，她还得找时机补充弹药。 而且贝栗从没有接受过射击训练，以她的准心，只适合攻击非移动状态的目标。 也就是，对方最好站着不动…… 所以，袖珍弹弩在她手中只适合偷袭。贝栗很清楚。 所以她对这位恶魔导师送的礼物十分喜欢。 似乎感知到了少女愉悦的情绪，嘴角浅浅地勾起弧度，亚舍拉语调缓缓道： “这只是它一部分能力，以后你会慢慢发现它的更多用处。” …… 像召唤的蝴蝶一样听从她的指令吗…… 仿佛受到了启发，少女抬手。 眨眼间，巨大的黑骨镰刀飞向她的手中，一缕缕如墨汁浓稠的黑色雾气在镰刀周围缭绕。 在她的指令下像黑沙一样散开，变回小巧的挂坠回到脖颈的项链上 听着亚舍拉的话，贝栗心中有了另一个主意—— 这把黑骨镰刀武器显然可以像她一样能吸收魔力，那或许可以发出指令，让它去吸收罪恶魔力，再将魔力一次性反哺给她。 想试试这个计划可不可行，她想到了白天光顾的跳蚤窝。 在跳蚤窝里，她感知到了不少的罪恶魔力。 于是。 “我准备去个地方，亚舍拉。” 贝栗转身与他道别，语气轻快，“那里的路很狭窄，你的马车可进不去。” 银发黑袍的男人站起来，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悬浮的苍白脚尖下，四匹黑马牵拉的巨大马车消失。 眨眼间他也化作一团浓厚的黑雾停在空中，仿佛在等着少女带路。 看着那团黑雾，贝栗肩膀微顿，语气变得委婉地说：“嗯……那里的气氛，不太适合你和我一起去。” 她说着，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跳蚤窝里，那些垂落的纱幔后，朦胧模糊地纠缠着的影子。 浓厚的黑雾发出一阵男人低低的闷笑声。 “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去的吗？”亚舍拉问。 “不是你不能去，你当然可以去，我刚才说的是‘不太适合你和我一起去’……”贝栗赧然地解释道。 “你现在的情绪感知起来非常有趣，亲爱的小蝴蝶。” 浓厚的黑雾飘到少女脸颊拂了一下，传出的男声带了一丝调侃意味。 “我倒是很想知道，什么样的地方会让你觉得不适合我去。” “那里……嗯……” 贝栗欲言又止。 “带路。” 黑雾里的男声似笑非笑。 贝栗讪讪地扯了扯唇角，只好也兽化成蝶。 闪蓝绿色蝴蝶和一团黑雾一起飞向夜空。 …… 暗巷中。 空气中依旧是腐朽的、发酵变质的难闻气味。 墙壁上爬满了灰黑色青苔。 月光清冷，从拥挤堆叠的屋檐缝隙垂落下几缕微弱光线。 掠过这昏暗的巷子，贝栗带着亚舍拉飞到跳蚤窝那栋满是窗户的房子前。 蝴蝶和黑雾缓缓落下，变回人形。 考虑到亚舍拉看不到，贝栗一切换成人形态，就立刻转头对他提醒道：“你可能会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嗯……不用在意，总之，直接忽略就好。” 听到她这么说，银发黑袍的男人微微偏头，有意去寻找倾听她说的声音。 但是，暗巷尽头的房子安静异常。 “是什么声音？”亚舍拉勾着唇畔问，“我没有听到。” 话音刚落下，他的鼻尖就萦绕着房子里飘出的熟悉气味，唇畔微微勾起的弧度倏然加深。 “看来我们来晚了一步，真可惜。”他轻声道。 与此同时，贝栗也察觉到跳蚤窝的异常。 那栋满是窗户的房子此时全都熄了灯，漆黑一片、悄无声息，仿佛笼罩着一层死寂的阴霾。 红眸轻轻颤了颤，少女心头隐隐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抬手唤出两只闪蝶，她快步走了进去。 亚舍拉跟在少女身后，苍白脚尖悬浮着，也进到跳蚤窝的房子里。 …… 刚踏入房门，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息瞬间涌入她的鼻腔。 令人窒息。 贝栗凝起眉心，再次抬手召唤出几只闪蝶飞向房子各处。 剩下两只闪蝶的蓝绿色光芒朦胧，跟着她的身影照亮周身一片区域。 宝石般幽红的目光扫视着四周—— 墙壁上是一道道飞溅的血痕。 地上除了散落的碎酒瓶和杂物，还有横七竖八的尸体。 很显然，这个跳蚤窝刚经历了一场地狱般残酷的屠戮。 贝栗停下脚步没有再往里走。 她站在原地，等待飞向房子各处的闪蝶，查探后回来。 “怎么会这样……” 红眸微凛，她低声轻叹。 难道和她白天查探的天鹅家族的情报有关？ 贝栗难以想象一个情报会让一整个跳蚤窝遭到血洗。 但是，太凑巧了。 她白天刚找到这里的情报贩子，对方也承诺会在两天内将消息送到她住处，当天晚上这个跳蚤窝就被连根拔起，直接从皇城消失了。 思索着，贝栗红眸盯着地板出神，眉头拧在一起。 没有注意到身后男人的异样。 …… - 堆叠的尸体，流淌出大量鲜血。 在房子的地板上蔓延，缓缓平铺成一张黏稠的血色地毯。 银发黑袍，悬浮着的高大身影缓缓下落。 苍白的脚尖落地，踩在淌血的地面，血液瞬间沾染了宽大的垂散的黑袍。 仿佛被吸引了一般，血液呈现出树根的形状，沿着黑袍向上攀爬、渗入。 他缓缓踱步，踏在微微凝固的血液上，黏起一条条细细的血丝。 雕塑般线条优美的脸庞，唇角的笑意一点点放大。 带着病态的、微微泛灰的苍白面容，此刻兴奋异常。 染血的墙壁、沾满特殊气味的纱幔、特殊用途的工具、残破的尸体…… 这栋房子的一切都让他…… 冷唇微微张开，胸腔起伏。 亚舍拉感知着四周，呼吸渐渐变得急而重。 “嗯……这里的一切让我感到愉悦……” 他叹息着，厚沉的嗓音尾音带着一丝颤意。 “死亡的气息混合着血腥的气味……” 黑羽般长而直的睫毛轻轻颤着，空洞的金眸眼尾泛起一片诡异的殷红。 “让人陶醉……” …… 苍白的指尖一划。 天花板下，眨眼间点燃几团银色火苗。 略微狰狞的笑容，在烛光般跳跃闪烁的光芒中，若隐若现。 紧接着，安魂曲从他鼻腔轻轻哼出来，曲调在死寂的房子里回荡。 正在思考的灰发黑裙的少女，微凛的红眸在诡异的旋律中，渐渐变得迷离起来。 拧紧的眉心渐渐舒展。 交叉在胸前的双臂也倏然松开，无力地垂着。 嘴角勾着笑，亚舍拉打了一个响指。 少女仿佛失去了重量，像一片羽毛缓缓飘向他的怀中。 “亲爱的小蝴蝶，作为回礼，陪我跳舞吧。” 亚舍拉低声叹息着。 揽着她的腰，牵起她的手，在鼻腔哼唱的旋律中跳起慢舞。 双人舞缓慢优雅，怀中的少女像人偶，随着他的引领毫无生机地舞动。 银色火苗仿佛浪漫的烛光，在空中缓缓飘动。 两人依偎拥抱，缓慢旋转。 在黏稠血色地毯中，留下一道道凌乱的痕迹。 …… 安魂曲的旋律让少女的意识有些混沌。 她靠在亚舍拉的怀里，有些恍惚的跟着他的步伐。 周围的血腥味和恐怖场景，似乎都变得模糊起来。 只剩下天花板跳动的银光，冰冷的怀抱，还有他低声哼唱的旋律。 亚舍拉轻轻搂着少女，手掌抚着她的后脑，像抱着一片温暖的云朵。 “小蝴蝶，喜欢这支舞吗？”他问。 嗓音沉沉的，带着一丝明显的笑意。 少女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亚舍拉的话， “……喜欢。” 她回答，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似乎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氛围中彻底脱离出来。 “只是……这里……” 迷离的、宝石般幽红的眼眸泛起一丝波纹。 片刻，唇瓣才含糊吐字道：“……很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呢？” 亚舍拉低下头，空洞的金眸微垂，轻声说道：“死亡，也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想起什么，少女的眉心微微蹙了蹙。 “……这里刚刚发生了可怕的事情。” 拖着尾音思考了几秒，亚舍拉语调懒懒地问： “那你害怕吗？” 少女缓缓摇头。 “为什么不害怕，是因为我吗？”亚舍拉又问。 少女缓缓点头。 “为什么？为什么我能让你的恐惧减少？” 他继续问着，懒懒扬唇，语调拉得长而慢。 少女跟随他缓慢地脚步，含糊地说： “为了拿回你的心脏……所以……” “真是可爱……” 亚舍拉低笑一声，冰冷的宽大的手掌轻轻抚着少女的脸颊，“亲爱的小蝴蝶，或许这时候感到害怕，才是一件好事……” 少女困惑地歪头。 他停下舞步。 上空缓缓飘动的银色火苗，也随着他的脚步静止不动。 然后一簇接着一簇熄灭。 舞曲落幕般，房子渐渐陷入黑暗。 他轻拥着她，在额头落吻，忍不住叹息道： “或许，应该把心脏放在最后。” …… - 圣托斯国度的皇城寸土寸金。 位置远些的房子也许还会有花园。 而主街道上的房子，一栋紧密地挨着另一栋，完全没有花园的位置，只能在窗台设下花坛，花坛里种上各种颜色鲜艳的花。 鸟儿被花朵吸引，在窗户外叽叽喳喳地叫着。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她睁开红眸，睡眼惺忪地望向四周。 房间内是陌生又熟悉的布局，被风吹动的窗幔露出白色铁丝网，还有桌面铺开的皇城地图。 所有东西都在提醒贝栗，她已经回到康斯坦斯的住处。 但是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又是怎么换衣服的。 从床上坐起身，贝栗揉了揉额角，开始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一切。 可惜的是，记忆只停留在跳蚤窝的房子里。 她站在原地在等着召唤的闪蝶将所有房间搜完后，回来向她汇报情况。 是的，她的记忆就在这里中断。 抬手，蓝绿色翅膀的闪蝶被她重新召唤出来。 贝栗从闪蝶里搜寻了一遍，只知道它们在跳蚤窝的房子里没有发现幸存者。 至于记忆断开后发生了什么——因为指令失效，闪蝶也没有记录下来。 那些尸体里，不知道有没有那位，拿了她一袋金币的情报贩子。 毕竟她只从一双轮廓柔和的眼睛和声音，知道对方是个女人。 长相、名字，或是代号，她一概不知。 虽然不知道跳蚤窝被血洗的事，和她白天查探的天鹅家族的情报有没有关系，但如果明天那个人没有如约带来消息，那她就只能在找找别的方法了。 …… 这时。 房门被轻轻敲响，仆人隔着房门向她问好。 贝栗将思绪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进来。”她道。 房门打开，几个仆人走进来。 一人端着温水和毛巾，走到少女身旁为她擦拭脸庞。 “小姐，今日想穿哪一件呢？” 其他仆人带来几套已经搭配好的衣裙，等待她的挑选。 少女随便选了件黑蓝色的裙子，仆人立刻为她一件一件穿上。 黑蓝色的裙子衬得少女的肌肤愈发白皙，奶油般细腻。 银灰色长卷发梳理得柔顺，编出好看的发辫。 再佩戴上与之搭配的饰品。 在她们打扮的过程中，少女拿起餐具慢慢吃着午餐。 准备为巴塞洛缪戴上一条蓝宝石项链的仆人在后颈摸索了一阵，疑惑道：“巴塞洛缪小姐，你脖子上正在佩戴的项链似乎没有解扣。” 听到仆人的话，贝栗咀嚼地动作微顿，下意识抬手抚了抚坠在锁骨间的小镰刀。 才迷迷糊糊地回想起来—— 对啊，她昨天晚上去跳蚤窝，分明是为了试验黑骨镰刀能不能替她吸收罪恶魔力。 结果发现一屋子的尸体后，这件事就被抛到脑后了。 “没关系，这条蓝宝石项链，就不戴了。” 她看了眼窗外明媚艳丽的天色，吩咐道: “动作快些，还有让车夫准备好，我一会要出门。” 第129章 不太美丽 贝栗刚进到马车里，就看到金发碧眼的卡修斯医生正坐在座位上，手中拿着一份皇城邮报。 阳光透过镂空的车窗，落在他整齐梳往脑后的金发和光洁的额头上，勾勒出一层弧度优美的柔和光边。 噢……差点忘了这位保镖了。 “午安，卡修斯医生。” 少女扬起唇畔，对他露出一抹冬日暖阳般浅浅的笑容。 见她上了马车，细金链延伸到颈后的单片眼镜泛起一片清水般的波光。 卡修斯医生微笑，略微颔首，声线温和地同样向她问好。 然后。 他转开头，手中的报纸也不看了，他看向镂空的车窗外，神情淡淡，没有说话。 ——好像……心情不太美丽，不太想搭理她的样子？ 隐隐有这样的感觉，少女为此感到疑惑。 她眨了眨幽红的眼眸，主动开口，问道： “卡修斯医生，今天的报纸上有什么案子发生吗？” 毕竟，暗巷里一整个跳蚤窝都没了。 虽然跳蚤窝不是能搬上台面的正经场所，里面的人地位也低微，但好歹事情发生在皇城里，应该会登上皇城的邮报。 “案子？” 闻言，卡修斯医生回头。 湖泊般碧绿的瞳仁看向她，俊美的面容露出疑惑的神色，似乎不太明白少女的话。 将手中的报纸递给她，卡修斯医生声线淡淡地说： “没有案子，巴塞洛缪小姐。皇家的邮报只会出现各个家族举办的酒宴，或是贵族圈子里发生的事。\" 贝栗接过报纸，红眸垂下，快速扫了一眼报纸的内容。 上面果然图文并茂地报道了——贵族们时兴的装扮，哪片领地又举行了酒宴，哪位千金或少爷过了成人礼…… 精美的衣裙、华丽的珠宝、奢华的布置和丰盛的美食……这些配图在纸面上，占据了绝大部分位置。 总之，没有一行字提及昨天晚上，在皇城的暗巷跳蚤窝中，发生的血洗事件。 思索了两秒，贝栗合上报纸，语气委婉地向卡修斯医生透露道： “卡修斯医生，我们昨天白天去的那个跳蚤窝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清理了，那里的人都没了……” 话音微顿，她想了想又直白地补充道： “我的意思是，那里的人都死了。\" “这样么……” 卡修斯医生轻轻点头，神色依旧淡淡的，碧绿瞳仁无波无澜。 似乎对这种血腥残酷的事情司空见惯了。 “……” 贝栗欲言又止。 她想起昨天在跳蚤窝的房子里看到的尸体，那些残肢断骸，鲜血淋漓的场景，还有浓重的血腥味。 “卡修斯医生，这件事会不会和那个情报贩子有关？” 她眉头轻蹙，话音迟疑地顿了顿，继续说道： “毕竟昨天白天我们才去过那里，晚上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而且那天晚上，那个情报贩子答应我，两天内会将消息送过来，我猜想——会不会是她在调查的过程中发现了惊天秘密，所以才会被灭口？” 卡修斯医生抬手，指节撑着脸，微笑着淡淡地问：“一个情报能让一个跳蚤窝消失？巴塞洛缪小姐当时问了什么？” ‘小孩子就是喜欢奇思妙想’——贝栗几乎从他的眼神中看出这句话。 被他的反问问住了，她讪讪地扯了扯嘴角，道： “就是想问问我那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苏珊娜家族的事。” “那个地方本来就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 卡修斯医生轻描淡写地说： “也许，他们中有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随后，又是哄孩子的语气—— “也不是没有可能——巴塞洛缪小姐试图挖掘的情报让跳蚤窝遭到了灭顶之灾。所以，你还要再查下去吗？” 说着，湖泊般碧绿的瞳仁看向她，淡了一早上的眼底终于浮起一丝温和的笑意。 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贝栗顺着他的话，语调有意带上孩子天真的倔强说道：“当然，我一定要弄清楚真相。” 卡修斯医生轻轻笑了笑。 “巴塞洛缪小姐，真相往往是残酷，也伴随着意想不到的危险。”他缓缓道。 …… 看着面前这位俊美温柔，温文尔雅的原书男二号。 在漫长岁月中，活了很多年的吸血鬼，或许会对天鹅家族有些了解。 于是，贝栗话题一转，委婉地问： “卡修斯医生经常看皇家邮报，有没有看到过天鹅家族的事？” 单片眼镜垂下的细金链，随着他摇头的动作微微晃动。 他微笑着说： “我不常看皇家邮报，今天想看点什么转移注意力才买的，所以对天鹅家族没有太多的了解。” 他解释道—— “至于你的妹妹苏珊娜的家族……毕竟，每年都会有那么几个家族因为血统或是各种原因降为普通人，所以家族消亡并不是一件特别的事。” 修长的手指轻轻抚着下巴，他思索了几秒，道： “如果巴塞洛缪小姐实在好奇的话，也可以去查查旧邮报，或许会有线索。” 旧邮报？ 旧邮报和皇家图书馆没什么区别，都是精心编改后，剩下的无关痛痒的资料。 但是，足够让巴塞洛缪翻找好一阵子了。 但对于贝栗来说，没什么吸引力。 ……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下。 “大小姐，我们到了。” 马车外，车夫说道。 …… 卡修斯医生先下了马车，站在车门边绅士地伸手，牵着少女下车。 然后。 才看向身后的一片荒凉阴森的墓地，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 “巴塞洛缪小姐，今天怎么想要来的这种地方？” 贝栗讪讪地扯了扯唇角，道： “这里……风景别致。” 墓地的位置同样在皇城里。 但是皇城阳光明媚，天朗气清。 而这片区域的天空，是铅灰色的云层厚重地堆积着，格外的阴沉压抑。 森冷的风从墓碑吹过来，带着腐朽的死亡气息。 碧绿的瞳仁安静，卡修斯医生看了看阴森的墓地。 然后转头，看向灰发红眸的少女。 露出的微笑温和且略微有些无奈，他说：“巴塞洛缪小姐的品味有些独特……” “其实墓地很安静。” 听到他的话，贝栗轻轻抿了抿唇角，硬着头皮补了一句：“适合思考。” 碧绿的瞳仁眨了眨，卡修斯没有说话。 也许在思考怎么回复。 “我想一个人在这里散散步。” 幽红的双眸浅浅环顾了一圈四周，玫瑰花瓣般娇艳的唇畔扬起，少女语气轻快，“卡修斯医生，你不用陪我了。” 话音落下，她礼貌地朝金发碧眼的男人提了提裙，褶皱整齐分布的黑蓝色裙摆弧线美妙。 然后转身，独自一人走进墓地中。 “那你小心点，巴塞洛缪小姐。” “当然。” 无奈的，卡修斯医生轻叹一声，看着少女的背影，在身后叮嘱道： “有什么事就叫我。” “不需要担心，我没有那么脆弱。” …… 薄雾弥漫的墓地，传出乌鸦沙哑的叫声。 卡修斯站在原地看着巴塞洛缪走远，他苦笑着摇头，找了个地方坐下，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 一股浓重的黑暗气息出现，就在少女身影消失的方向。 他脸色微微一变，立刻站起身来，朝着气息传来的方向快步走去。 …… 薄雾弥漫，墓碑陈旧。 阴森的气息，让人隐隐感到不寒而栗。 能葬在这里的，都是皇城内有一定地位的人。 皇城内有一定地位的人，多多少少都会些魔法。 所以这些人死后埋葬的墓地，会溢散出可以被她吸收的死亡者魔力。 贝栗越走越远，一直走向墓地的深处。 直到树木变得茂密，回头时看不到康斯坦斯家的马车和卡修斯医生的身影，她才停下脚步。 除了乌鸦沙哑的叫声，四周时不时响起某些奇怪的声音。 像是风声，又像是有人在咽呜哭泣。 她停下脚步，低头拿下脖颈项链上镰刀形状的坠子。 小巧的坠子在她手中泛起一片黑雾后，眨眼间变成巨大的黑骨镰刀武器。 刀刃泛着黑沉的寒芒，一缕缕如墨汁浓稠的黑色雾气在镰刀周围缭绕。 她试着对镰刀下达吸收四周魔力的指令。 黑骨镰刀缓缓悬浮到空中。 很快。 与她预想的一致，墓碑上那些像燃烧黑火焰一样的死亡者魔力，向镰刀缓缓流去。 像一片湖泊中忽然出现的一个旋涡，所有湖水都向旋涡流去，黑骨镰刀就是旋涡的中心。 …… 与此同时。 顺着黑暗气息的方向。 卡修斯穿过一片墓碑，来到了黑暗气息的源头。 碧绿瞳仁的视野中，是正靠着墓碑出神的、灰发红眸的巴塞洛缪，以及悬浮在她身前，黑雾缭绕的巨大镰刀。 碧绿的眼眸闪过一丝讶异，他开口道： “巴塞洛缪小姐……” 墓碑旁。 正在看着黑骨镰刀的贝栗听到熟悉的声音，红眸微微一滞，回头看去。 她看到卡修斯医生的时候，下意识想将黑骨镰刀收回。 但是他已经看到了，所以她没有动作，只是让黑骨镰刀停下对死亡者魔力的吸收。 然后。 浓密卷翘地睫羽轻颤着，红眸惊讶地圆睁，她问道：“卡修斯医生，你怎么过来了？” “我感觉到这边有异常，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 卡修斯医生依旧向她露出温和的笑容。 他走近，看着悬浮在空中的镰刀，眼中闪过一丝异光。 “巴塞洛缪小姐，这是你的武器？” “是的……” 注意到卡修斯医生反应很平静，贝栗也不遮掩了，点点头，道：“我刚收到的。” 红眸看向四周的墓碑，那些被黑骨镰刀吸收过的，覆盖在墓碑上的黑气在她专注的吸收下开始变薄变淡，像势态渐小的黑火焰。 “很好用。” 贝栗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卡修斯的表情，看到他没什么反应。 她转念一想—— 一整个跳蚤窝被血洗，卡修斯医生都没什么反应，而她只是跑到墓地收集一些腐朽的魔力，就更不是什么大事了。 这样想，她才在心中下指令，让镰刀再次吸收死亡者魔力。 …… 抬眸看向她手中的黑骨镰刀，感受到从上面散发出来的浓郁黑暗力量，卡修斯微微皱眉。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昨天晚上—— 夜已深。 月亮已经升到夜空的最高处。 再贪玩的孩子，这时候，也该回家了。 一只蝙蝠飞到暗巷尽头，来到满是窗户的房子前，轻薄的翅膀收拢，眨眼间变成一身白衣，金发碧眼的男人。 他迈步走向敞开的房门。 碧绿的眼眸再黑暗中平静地扫视一圈，他略过屋内的尸体，径直走向屋子某处角落。 停下脚步。 “二殿下。” 卡修斯开口，语气淡淡道： “很晚了，巴塞洛缪小姐该回去休息了。” …… 像是没有一个活人，暗不见光的屋子里一片寂静。 但目不可视的黑暗中，碧绿瞳仁正对着的墙角，有两道身影。 一个背靠着墙，仿佛木偶一般一动不动地站立，另一个紧紧抱着她，脑袋深深埋入颈窝，一阵细微的吻声停止。 卡修斯安静地等了几秒，脑海中已经思考着适合的魔咒，角落忽然传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是带着一丝心满意足的叹息。 角落的人影拾起面具戴在脸上，同时，木偶般站立的人迈步，缓缓向卡修斯走来。 “请……照、照顾好她。” 少年道。 “当然，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卡修斯将少女抱起来，低柔的声线听不出情绪。 少年低笑一声，又道： “还、还有，告诉她……明天晚、晚上我，我还会来、来找她的……” “……” …… “卡修斯医生？” 语气有些迟疑，少女唤了一声。 卡修斯从回忆中脱离出来，对上巴塞洛缪宝石般幽红的双眸，他微皱的眉头舒展开。 “武器方面……你知道些什么吗？” 少女语气轻快地问，眼眸眸底隐隐带了些探究和不安。 “武器么……武器方面我没怎么研究过。” 轻抿的唇畔稍稍放松，卡修斯的脸上重新露出优雅的微笑。 “但是，如果巴塞洛缪小姐的武器需要在墓地中汲取力量，我倒是想起一个地方，那里一定适合你……” 第130章 玫瑰花瓣 黑骨镰刀吸收死亡者魔力的速度，比贝栗自己吸收的速度快了不知多少倍。 而且范围更广。 贝栗感觉自己只是在乌鸦嘶哑的叫声，和如哭声一样诡异的风声中短暂地发了一会儿呆。 再回过神来时，黑骨镰刀已将这一片墓地的死亡者魔力吸收得一干二净。 在此期间，卡修斯医生遵守着保镖的职责，在一旁安静地陪着她。 等她将镰刀变小，变成挂坠放回项链上的时候，这位金发碧眼的男人才神秘地说要带她去个地方。 两人回到马车。 卡修斯医生对车夫说了位置后，车夫挥动鞭子，两旁的树木缓缓后退，马车向着某个方向前行。 贝栗没猜到卡修斯医生想要带她去哪。 原书中，这位吸血鬼男二倒是常常和苏珊娜一起去平民区，给那里的孩子治疗。 两个人在魔法的长项都是治愈型魔法，所以在这方面，他们有说不完的话题。 在魔法方面，她和卡修斯医生就没什么共同话题了。 因为，她现在走一条十分小众的、非主流的魔法道路。 她用和魔法与亚舍拉的一致，是偏黑暗的魔法。 或许除了亚舍拉，没人能和她有共同话题了。 贝栗也不敢主动和别人讨论她和亚舍拉的小众魔法。 毕竟，她以前看过的电影、读过小说，那些剧情使她接受到的信息大多是——如果某个人施放的魔法呈现出来的样子过于邪恶和强大，那么那个人十有八九会遭受其他人的排斥。 而贝栗的魔法 ，随着罪恶魔力和死亡者魔力以及从亚舍拉那里获得的魔力的滋养，长势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偏向黑暗了。 好在，她结合着这段时间的所闻所见，发现这个西幻世界的人对魔法没有明显的善恶之分。 贝栗猜想——这也许与这个世界的高等阶层不信仰神明有关。 地位尊贵的贵族们普遍认为—— 只有地位低微的平民才会将精神依托在所谓的神明身上。 神明没有一点用处。 这一点，就连杂种半兽人都心知肚明。 毕竟，在这个世界，只有纯正的血统才是唯一的信仰。 它能带来地位、权利、财富，各种稀缺资源唾手可得。 最重要的是，它能将人和人区别开，并在他们之间形成又宽又深、无法跨越的沟壑。 …… 思维发散间，贝栗感觉一道幽幽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很明显。 下意识抬起红眸看去，她发现坐在对面的卡修斯医生，又看着她出神了。 ……第几次了？ 在心中快速回忆了一下。 贝栗发现，今天卡修斯医生出现这样的情况，似乎已经是第三次了。 如湖泊般碧绿静谧的瞳仁，看向的位置，似乎是她的……脖子？ 她的脖子有什么东西吗？ 还是说，卡修斯医生对她的黑骨镰刀很感兴趣？ 毕竟那是她脖子上唯一戴着的东西了。 仆人为她装扮完后，通常会搬来一面椭圆的镜子让她照一照。 这期间，仆人还会围着她夸赞‘巴塞洛缪小姐真美丽’‘今天的眼睛非常漂亮’‘每一根头发都散发着芳香’‘这条裙子衬得皮肤闪闪发光’…… 嗯……要不然那些皇城的贵族怎么会这么自信傲慢呢，也许都是仆人们一天天硬夸出来的。贝栗猜想。 但是今天她出门比较匆忙，急着出门试验黑骨镰刀，所以没让仆人把镜子搬来。 难道今天的装扮很奇怪？ 这边的仆人都被管家阿诺德调理过，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微微凝眉，贝栗有些疑惑地从空间手链里取出一面化妆镜。 不照不知道，一照才发现…… 她的颈项上若隐若现，全是未褪的红痕。 像是将一片片玫瑰花瓣埋在雪地里，阳光垂落，积雪融化之后。花瓣的影子渐渐显现出来的模样。 但是…… “……” 贝栗：？？？ 发现脖颈上的痕迹后，贝栗安静了两秒，然后唰一下收回化妆镜。 然后快速从空间手链里取出一条黑色丝巾，默不作声地围在脖子上。 她面上尽量维持从容淡定、无波无澜的表情。 但是内心。 天杀的——！！ 一定是那个家伙！ 一定是那个，对接吻上瘾的恶魔干的！ 那只臭羊！ 什么时候？ 贝栗完全没有印象。 她立刻仔细回忆了一遍昨天晚上的经过，最终只能将作案时间暂时推测在——昨天晚上进到跳蚤窝之后。 回想起昨天晚上忽然中断的记忆，贝栗基本上可以肯定，她被种草莓的时间就发生在记忆中断之后。 推测出亚舍拉的作案时间后，贝栗又忽然想到今天早上在房间里，帮她装扮的仆人们。 或许是因为没有摸清她的脾气，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在发现她脖颈上可疑的、形状暧昧的痕迹后，那些仆人竟然全都闭上嘴，硬生生忍住，谁也没提一句。 她们甚至还在化妆的时候，在脖子上贴心的、均匀的为她扑上一层粉，尽可能的将那些红痕盖住。 一想到这个情况。 贝栗的胸口就梗出一口老血。 …… 如湖泊般静谧的目光，从少女围了黑色丝巾的脖颈，移到她的脸上。 精致的、冷艳的脸庞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一双红眸闪烁，眸底浮起一片赧然。 卡修斯医生的唇角扬起浅而优雅的弧度。 “请过来，我会为你治疗。” 他温声说着，同时上身向前倾，朝她伸手。 但是少女…… 治疗什么？ 治疗亚舍拉给她种的草莓吗？ 额头滑下无数条黑线。 她感觉更尴尬了。 平静的、无波无澜的表情裂开，不禁变得堂皇。 慌忙之中，贝栗找了个烂借口，一边摆手，一边解释道：“不必了，只是几个蚊子包……” “没关系。” 他微笑道：“蚊子包我也可以消除它。” 抬起的，白皙修长的手仍然停在空中，等着她。 “真的就是几个蚊子包……” 贝栗还在狡辩。 “来。” 卡修斯医生对她招了招手。 第131章 无名小镇 贝栗内心挣扎了一下。 禁不住他无比耐心地亲和力，她只好身体往前倾了倾，将脖子伸到卡修斯医生的手边。 卡修斯医生柔和地笑了笑，轻轻解下她围在脖子上的黑色丝巾。 然后，没有温度的手掌绅士得体地覆盖在少女颈项布满红色痕迹的位置。 没有听到他念动治疗魔法咒语的声音。 贝栗只感觉到微微的凉意，随后红眸的余光就看到一阵萤绿的光芒，从她脖颈的位置亮起。 只过了片刻，他就将手移开。 “好了，巴塞洛缪小姐，你不需要因为那些蚊子包围上丝巾了。”卡修斯医生温声道。 贝栗小声地‘嗯’了一声，强装镇定地点头。 …… 此时。 康斯坦斯家的马车从皇城的传送阵传到了周边某个城镇。 又从城镇的传送阵里再传了一遍，才到达的小镇。 贝栗从镂空车窗向外看去， 没有宏伟壮丽的建筑，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也没有琳琅满目的商铺。 陈旧的房屋错落地分布着，街道略微有些狭窄，他们乘坐的马车行驶入，就能占去路的大部分位置。 没有皇城的繁华喧嚣，也没有瓦尔涅镇那令人惊艳的特别雪景。 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镇。 但也勾起了贝栗地好奇。 幽红的眼眸看向镂空车窗外，她问道： “这是什么地方？” “它没有名字，巴塞洛缪小姐。” 卡修斯医生微微一笑，回答道：“但是外人喜欢把它称作无名镇，所以渐渐的，这个镇子的人也称它为无名镇了。” 卡修斯医生介绍这个小镇时，碧绿的瞳仁泛起一片柔和的光。 贝栗更好奇了，她微微偏了偏头，目光仍望着车外，疑惑道：“没有名字……是因为国王陛下没有给它命名吗？” 卡修斯医生轻轻摇头，语调温柔地叹道：“早在国王陛下坐上王座之前，这个小镇就被称作无名镇了。” 贝栗又道：“所以，卡修斯医生，你说的适合我的好地方就是这里吗？” “别着急，巴塞洛缪小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卡修斯医生道。 贝栗只好点了点头。 毕竟这个小镇看起来似乎都是一些不会魔法的平民，街上一眼望去连半兽人都寥寥无几。 所以这里的墓地估计没什么死亡者魔力。 但是她又不好对卡修斯医生说出这么直白的话，所以只能当做——上午在皇城的墓地里吸收完魔力，下午跑到淳朴的小镇散散心了。 这样想着。 贝栗抬手抚了抚颈项的镰刀挂坠，开始下指令，让黑骨镰刀里的魔力流向她。 街道上的孩子原本正嬉笑打闹着。 看到小镇里出现一辆奢华的马车后，他们停止玩耍，目光追随，好奇地看着，还在马车后追着跑。 直到那辆马车，在一座破败的塔楼前停下。 他们看着车夫下车，放好梯子，将车门打开。 车上最先下来一位金发碧眼，身形修长，面容俊美的男人。 之后，出现的第二位，灰发红眸，穿着华丽的黑蓝色纱裙，佩戴的首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精致的、冷艳的脸转过来，孩子们瞬间跑光。 “他们跑什么？” 贝栗盯着作鸟兽散的孩童，一脸莫名其妙地问：“我长得很吓人吗？” “是太美丽了，巴塞洛缪小姐。”卡修斯医生语气柔和地回答她，“美丽到他们一眼就能看出你的贵族身份，他们作为平民，需要自觉避开。” 说着，卡修斯医生再次弯曲手肘，绅士地抬了起来，示意巴塞洛缪挽着他。 贝栗伸手挽住他的胳膊。 两人往那座陈旧残破的塔楼走去。 塔楼前坐着一位老人。 在他们二人走近前，老人正坐在门前的摇椅上，眯着眼睛晒太阳。 两道身影将他笼罩，老人才睁开眼。 眯着昏花的双眼辨认了许久，他才颤着苍老的声音道：“卡修斯医生，好久不见啊……” “你让我做守塔人时，我还和你一样年轻……现在我已经老得快走不动路了，你还是没有变化……” 似哭似笑，老人咽呜地说道。 贝栗站在旁边听着，一动不动，红眸不知道该不该眨。 这话是她能听的吗？ 毕竟，这老人家这么一说，男二号不老吸血鬼的马甲，不就华丽丽地掉下来了吗……贝栗默默地想。 卡修斯医生的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 他伸出左手，像对小孩一样，轻轻抚了抚老人白发苍苍的头顶，说：“你将这座塔楼守护得很好，霍奇森。” 老人浑黄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喃喃道：“这座塔见证了太多，它就在我身后，你也看到了，卡修斯医生。” 老人起身，抬起拐杖指了指破败的塔楼。 “没有金币修缮，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守得住，这座塔楼可能再过一两年就要塌了。” …… 卡修斯医生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贝栗从那双湖泊般静谧的碧绿瞳仁中，看到一丝窘迫与为难，以及——他想找她借钱。 没有犹豫的，贝栗立刻从空间手链里拿出一袋金币放到老人手中。 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金币袋子，老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嘴唇颤抖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生没有离开过无名镇的他，从没有一下子拥有过这么多金币。 看到那袋金币，卡修斯抬手，用指节掩唇轻声咳了咳。 贝栗闻言，转头看向他，再次从那双碧绿瞳仁中看到一丝窘迫与为难，以及——他觉得她给的钱太多了。 贝栗朝他耸了耸肩，不在意地扬起唇瓣笑起来。 就当做他上午在墓地里陪她吸收魔力，下午又带她到淳朴小镇散心的辛苦费吧。 …… 一袋金币捧在怀中。 老人的精神都抖擞了几分，他撑着拐杖准备给他们带路，卡修斯医生拦住他。 “不必了，霍奇森。” 他的手掌再次在老人脑袋上抚了抚，声音温柔地说：“我们自己进去就好。” 风轻轻吹过，将塔楼周围的花草吹拂微微摇曳。 塔楼孤零零地立在小镇的边缘。 外墙的砖石风化剥落，露出内里腐朽蛀烂的木梁。 墙体接近地面的位置爬满青苔，被阳光晒干后，像墙体结痂的伤痕，变成薄薄的一片黑绿色。 第132章 石棺花海 贝栗跟着卡修斯医生走进塔楼。 墙体在风吹日晒中破了几个大洞，阳光从洞口传进来，照出灰尘簌簌落下的痕迹。 她正好奇塔楼里藏的是什么宝物，结果进到塔楼后，只看到里面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卡修斯医生松开她，走到中心位置，不知道使用了什么魔法，一阵光芒过后，地面出现了一个传送阵。 看着地面的传送阵，她微微惊讶，“卡修斯医生，这是……” 卡修斯医生对着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巴塞洛缪小姐，这个传送阵一次只能传送一个人。” “当初设下这个传送阵时，没有设想过还会带人进来……” 他微笑着解释，“总之，你先传过去，别担心，我就在你后面。” 对上单片眼镜后，那双温和静谧的碧绿瞳仁。 唇瓣轻抿，贝栗点头，随后站到传送阵里。 经历一阵短暂的眩晕后。 红眸抬起，刹那间。 淡淡的粉色，纯净的白色，雾熏的紫色……各种颜色，各种形状，数不清的花悄悄绽放。 她的视野中涌入一片油画般绚烂梦幻的花海。 像是误入了莫奈的秘密花园。 唯一的区别，就是莫奈的秘密花园里，没有整齐摆放的石棺。 … 一阵光芒在身后亮起，卡修斯医生也跟着传送过来。 站在花海中。 看到巴塞洛缪疑惑的表情，他微微一笑，介绍道： “如你所见，巴塞洛缪小姐，这里是我创造的魔法空间。” 他抬手，修长的手指抵着光洁的额头，摇头叹息道： “所以我赚到的魔晶，都用来维持这个空间的运作了。” 卡修斯医生创造的魔法空间虽然没有圣岛学院用来举行闭幕活动的场地复杂庞大，但是长时间维持这样的空间，需要大量的魔力。 当魔力不足时，也只能奢侈的使用魔晶来补上。 “这些是……” 少女红眸一转，意有所指地扫向整齐摆放的石棺，显然更好奇这个。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卡修斯医生迈步走到石棺前。 指尖轻轻地抚着其中一个石棺，碧绿的眼眸中流露出温柔的神情。 比平时的温柔，多了更多。 “这些……你可以称之为我的执念，执念放下后，变成了一种习惯。” 他柔声道。 什么……？ 为什么每个字单独拎出来都认识，但是组合在一起后，她就听不明白了呢。 贝栗没听懂，疑惑地轻蹙着眉，但又隐隐预感到自己即将听到关于卡修斯医生的秘密。 所以她面上虽然保持平静，但是心脏已经怦怦跳起来。 毕竟这是原书中完全没有描述到的情节。 原书中的卡修斯医生作为男二号，一直裹紧马甲，一直到了故事后期才不小心暴露出他不死吸血鬼的邪恶身份。 故事中，女主苏珊娜知道他的身份后，害怕地躲避、冷落了他一段时间。 直到一些机缘巧合，才使得苏珊娜发现——卡修斯医生虽然是吸血鬼，但他不会伤害人。 他甚至只食用动物血液。 这在吸血鬼中，相当于吃素。 总之，现在贝栗看到的，和听到的，都是原书没有提及的事。 “……执念？” 她侧头，语气委婉地问。 卡修斯医生低下头，单片眼镜延伸的细金链轻轻垂下。 “她的灵魂去到了我无法触及的地方，我只能把她曾经的躯壳放在这里，用魔法保存起来，让她们不会在腐烂中消失。”他道。 贝栗：……嚯？ 听到卡修斯医生的话语后，看过大量电影和小说的贝栗红眸瞬间微微一亮。 在漫长的岁月中，这位吸血鬼男二一直在寻找某个人，某个已经死去的人。 或者说，那个人身死之后，灵魂的每一次轮回，他都想见到。 “原来是这样……”贝栗明知故问，“卡修斯医生，你刚才说的‘她’是你的爱人吗？” 她转头看向静静躺在花海中的石棺，“这些石棺里，都是她灵魂转世后的身体吗？” “比起爱人，我和她之间更像是朋友……” 金发碧眼的男人轻声回答着，脑海中闪过某些马车前亲吻的画面，微垂的、深邃静谧的碧绿瞳仁幽幽地泛起波光。 “因为我们没有像爱人一样，亲吻、拥抱。” 他轻声补充道。 另一边。 少女已经在脑海中为他脑补了一场，跨越时间和空间的旷世爱恋——惊情x百年。 “朋友吗？”她感叹，“但是能让你念念不忘的人，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 她简直想泪目了。 太感人了，感天动地。 这么痴情的男二号，女主苏珊娜最后竟然没有选择他，而是选择了西里尔那个诞生于冰河世纪的大冰块！ 一想到原书的结局，贝栗就在心中不停地叹气。 但是，感动归感动，卡修斯医生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个？ 这不是他应该紧紧捂住的马甲吗？ 虽然他说的很隐晦，但是透露的信息量巨大，足够令人浮想联翩了。 前面老人和他的对话，贝栗还能在心中给卡修斯医生用施展了不老魔法的借口圆回来。 但是现在卡修斯医生自己吐露的话，已经把‘与天同寿，他就是不会死’这个标签直截了当地贴在脸上。 贝栗已经尽量不去揭穿卡修斯医生的马甲，但是这时候如果没有一点好奇，反而更奇怪了。 所以，她只能微微张开嘴，既惊诧又疑惑地试探道： “卡修斯医生……你不会衰老不会死亡吗？我的意思是，你好像活了很久。” 第133章 待够半天 少女的语气已经尽量委婉，并期待着对方能够随便找个借口打发她。 “我是血族，确实如巴塞洛缪小姐说的那样……不会衰老不会死亡。” 卡修斯医生微微一笑，没有反驳地承认。 “我曾经厌倦过这样漫长的时光，只能相信每个人的生命都有终点，只是我的终点还没有来到。” 他眼神温和地看着她，道： “但是，我现在更庆幸自己能在这个世界活得足够久，才能见到想见的人。” “……” 怎么连借口都不找了。 他完全丢掉马甲了。 听到卡修斯医生的话，贝栗愣在原地，四肢僵住，心中暗惊。 唇瓣微张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但是……卡修斯医生为什么要在她这揭开隐藏的身份？ 难道这位吸血鬼男二，也想让她帮忙刷苏珊娜的好感度吗？ 想到这，贝栗抬眼，偷偷看了一眼身前的人。 金发碧眼的男人此时此刻也正在看着她，目光温柔，似乎正在等待她的回答—— 接受也好，排斥也好。 少女微微蹙眉。 接触到他的视线后，宝石般幽红的眼眸躲开，然后目光飘忽地扫视周围。 眼下的她，可没有办法同时帮两个男配刷女主的好感度…… 亚舍拉那边已经很难搞了，所以还是婉拒比较好。 各种颜色的花朵在微风轻拂中如海浪般起伏摇曳，散发出淡淡的芳香。 整齐排列的石棺静静地躺在这片花海中。 “不要有压力，巴塞洛缪小姐。” 看懂了她拒绝的表情，卡修斯医生叹息了一声，笑容也减淡了不少。 “你可以开始汲取力量了。” 他提醒道。 …… 汲取力量。 是啊，卡修斯带她来这个地方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吸收这里的死亡者魔力…… 不过，方便吗？ 毕竟石棺里的人，都是他的恋人……朋友啊！ “卡修斯医生，我真的可以吸收她们散溢的魔力吗？” 她语气不太确定地问。 卡修斯医生微微颔首。 随后就像在表达‘不要拘束，将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的样子，他背靠着其中一个石棺坐下，从空间道具里取出一本书翻开，不再说话。 眼底的光似乎黯淡了一些。 …… 贝栗站在原地攥了攥手指，心中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坦然地收下卡修斯医生的好意。 因为她刚才暗暗感知了一遍那些石棺，感受到了丰富的死亡者魔力，比在皇城的墓地里的魔力要多得多。 “卡修斯医生，谢谢你带我来这。” 贝栗对他甜甜地道谢。 但是，卡修斯医生再次略微点头，依旧没有说话。 甚至……他拿在手里翻看的书，是倒着的。 …… 贝栗发现了这个情况，然后默默地移开目光，没有说破。 ……大不了下次他想刷苏珊娜好感度的时候，她一定不会阻拦了。 贝栗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 随后，她拿下项链上的黑骨镰刀坠子，走到整齐摆放的石棺之间，准备吸收石棺上如黑火焰燃烧的死亡者魔力。 将手里的书翻转正立的卡修斯医生忽然抬起头。 可能是为了缓解僵滞的气氛，他轻眨了一下碧绿的瞳仁，温和地问道： “巴塞洛缪小姐，为什么要用这把镰刀来汲取魔力？不靠武器的话，你自己可以吗？” “当然。” 贝栗肩膀一顿，捏了捏手里的小镰刀，向他解释道：“只不过用黑骨镰刀来吸收魔力会比我自己吸收，速度要快一些。” 随后，小巧的黑骨镰刀坠子在她手中泛起幽幽黑雾，下一秒变得巨大。 一缕缕浓稠的黑雾缭绕，黑沉的寒芒在刀刃上闪烁， 贝栗在心中对镰刀下达指令，黑骨镰刀缓缓悬浮到石棺上空，像燃烧黑火焰一样的死亡者魔力，向它缓缓飘去。 有黑骨镰刀帮忙吸收魔力，少女一身轻松地拍了拍手，一边在卡修斯医生旁边的位置坐下，一边语气轻快地说： “按照它的速度，吸收完毕后，我们或许还能赶在天黑前回到皇城的房子吃晚餐呢。” 脑海中似乎想起什么，卡修斯医生的笑容更淡了些。 忽然，他说道：“没关系，不用着急，我们暂时离不开这里。” 贝栗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疑惑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说离不开这里？” 卡修斯医生合上书，俊美温柔的面容浮起一抹歉意。 “我当初建造这个魔法空间时，对空间魔法并不熟悉，不知道误设了什么魔法禁制在里面，每次进入这个空间，要待够半天以上才能离开。”他解释道。 所以是早年间创建的魔法空间……有bug？ 这bug要及时修复啊…… 贝栗：“卡修斯医生，这可真是……” 她扯了扯唇角讪笑，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 卡修斯医生脸上的歉意更深了些，“是我忘了这件事，让巴塞洛缪小姐委屈了。” 其实她着急出去，主要还是因为跳蚤窝的情报贩子。 如果万一，收下那位她金币的情报贩子侥幸躲过了那场血洗屠戮，那最迟明天，她也会如约带来消息。 如果是半天，那么出去之后时间是夜晚刚结束，天应该刚刚亮。 好像也不耽误。 她看了他一眼，唇角挽了个笑，“没关系，那我们就在这儿等等吧。” …… 出不去也没办法，他们只能在魔法空间里等着。 就是晚饭的问题要解决。 她中午醒来后着急出门，只在马车上随便吃了个面包填肚子，所以现在开始感到饥饿。 另一边。 看到少女按了按肚子，仿佛早已经预料到了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卡修斯医生从空间道具里拿出一张厚毯子铺在地上。 接着又拿出餐篮，餐篮里面装有三明治还有一些水果和点心。 “巴塞洛缪小姐，过来吃东西吧，这些都是出门前做好的。” 卡修斯医生道。 他把餐篮打开，拿出三明治放到巴塞洛缪手中，自己则从空间道具中取出一瓶像番茄汁一样浓稠的饮品，打开盖子，喝起来。 贝栗咬了一口夹了香煎嫩牛肉的三明治，一边咀嚼一边看着卡修斯医生喝下‘红番茄汁’。 然后，看到他嘴角沾了一抹浓稠的红色液体。 红眸微怔，贝栗立刻低头翻出手帕递过去，淡笑地指了指嘴角，示意他擦掉。 但是卡修斯医生转过一双碧绿瞳仁静静看了她几秒，好像不明白她的意思。 贝栗又指了指他的嘴角，“这里……” 金发碧眼的男人轻轻舐了舐下唇，依然不明白她的意思。 第134章 石棺尸体 看到这位一向斯文绅士的原文男二号，此时嘴角挂着一抹可疑的“红番茄汁”。 贝栗觉得这样的反差有些好笑，她无声地笑了笑，只好拿起手帕帮他把嘴角的血液擦拭掉。 卡修斯医生这才反应过来，接过嘴角的手帕。 “谢谢，巴塞洛缪小姐。” “不客气，卡修斯医生，没想到你也有这么迷糊的时候。” 卡修斯露出微笑。 轻风吹拂花海泛起层层涟漪。 石棺上的死亡者魔力，不断飘向镰刀之中。 …… 黑骨镰刀早就将石棺上面的死亡者魔力吸收干净。 贝栗将它变成小坠子放回项链上，并向它下达指令，让项链中的魔力反哺式地流向她。 在她忙碌地吸收魔力时，卡修斯医生背靠着石棺，仍然在安安静静地看书。 那本书似乎是他医学类的笔记本，上面整整齐齐地记录了一些贝栗看不懂的咒语和人体图画。 卡修斯医生又翻了一页。 然后，一张信纸从他的笔记本里飘落下来。 眼疾手快的，贝栗立刻将那张信纸捡了起来。 幽红的余光一瞥，看到信纸上正是她背得滚瓜烂熟的两个字符，才恍然地想起来——这张信纸是当时在圣岛学院的食堂里，偶遇卡修斯医生的时候，她写给他的。 为了让他帮她找找字符的含义。 但是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她已经通过亚舍拉，知道真实之书给的答案是什么意思了。 “啊，这个……” 卡修斯医生看到她手中的信纸，碧绿的瞳仁微微一顿，语气带着一抹歉意，解释道： “抱歉，巴塞洛缪小姐。我记得很久以前见过这样的字符，但是时间太久了，与之有关的书籍和人都已经不在了，所以……” “还得再等一等”他道。 “不必找了，卡修斯医生。”少女捏着信纸，语气轻快，“这个字符对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卡修斯医生愣了愣，然后微笑道： “看来那次食堂偶遇之后，巴塞洛缪小姐身上发生了不少事。” “确实是这样……” 贝栗淡淡一笑。 “总之，这字符的事情，卡修斯医生可以把它抛到脑后了。” 听到她的话，卡修斯微微颔首，想了想又问： “那巴塞洛缪小姐知道这两个字的含义了吗？” “蝴蝶。” 嗓音带笑，她回答道：“这两个字符是蝴蝶的意思。” …… 先是到皇家墓地，然后在换了两个城镇来到这片魔法空间。 奔波了一天。 少女早就累了。 两人停止谈话后，没多久，她就靠着石棺昏昏欲睡。 渐渐地，脑袋和身体慢慢倾斜，准备向一边倒去。 忽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扶住少女的手臂，将她往另一边移，最后，靠在他的肩膀上。 碧绿的瞳仁垂下，安静地盯着她看了片刻。 温柔的目光中，微微露出一丝暖意。 …… - 这片魔法空间弥漫着一股冗杂的花香。 这阵风，或许是清新甜香的小苍兰，到了下一阵风，就变成带着微微药草气味的洋甘菊。 贝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她感觉只是走了一会儿神，微阖了一下眸，稍微眯了一会儿双眼。 等再次睁眼时。 她的姿势就变成平躺，甚至脑袋还枕在某人的腿上？ 而腿的主人，此时正抱着书，闭着双眼，微微歪着头，似乎陷入了沉睡。 细金链延伸的单片眼镜被他摘下来，别在白色外衣胸口处的口袋里。 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落出一片密集的阴影。 …… 轻轻眨了眨红眸。 贝栗僵着脖子慢慢起身，生怕动静大了把腿的主人吵醒。 好在她起身的动作足够的轻，卡修斯医生依然闭着眼睛，睫毛一根也没有动。 贝栗起身后，伸了伸有些僵直的手臂。 她想知道睡了多久，但是卡修斯医生创造的魔法空间似乎没有白天和昼夜之分。 红眸向四周淡淡一扫。 她忽然发现那些紧紧盖在石棺上的棺盖，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都打开了， 伸直的手臂愣愣地停在空中。 贝栗安静盯着那些敞开的石棺几秒，又转头看了看坐在地上睡着的卡修斯医生。 ‘这些……你可以称之为我的执念，执念放下后，变成了一种习惯。’ 想起男人的话，她忽然很想看看石棺里的人都长什么样子。 在好奇心地驱使下，贝栗朝那些石棺缓缓走去。 当她迈步靠近，视线落下，朝其中一个石棺内的人看去时。 她忍不住轻轻‘诶’了一声。 初看时，只觉得是一张陌生的脸，但多看了两秒后，石棺里的人，长相渐渐熟悉起来，很像一个人。 “……” 贝栗突然停住。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 她整个人僵滞在原地，好像被钉在那里，绽放的花海仿佛就要在脚下裂开一般。 因为石棺里的人和她长得太像了。 不是指长得像巴塞洛缪，而是像她穿书前的样子。 每天看着巴塞洛缪的脸，贝栗几乎都要忘了自己在原来的世界里的长相。 在原世界里的她—— 小时候生长环境不好，她有些营养不良，长大后也没有多余的钱去护肤保养。 而且她还很懒，每天披头散发，连头也不梳，穿着宽松的衣服裤子。 总之，全身上下完全看不出一点美女的气质。 安静躺在石棺内的人，明显比她更美丽。 或许是有了魔法的加持，那个人有着珍珠一样充满光泽的皮肤，完美无瑕的面容，美丽得几乎不像尸体。 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她连忙迈开脚步，幽红的目光扫向其他的石棺。 里面静静躺着尸体有老有少，但都长着同样的轮廓。 …… 所以，卡修斯医生向她描述的那个人不是苏珊娜，而是她？ 贝栗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眉头轻蹙，她茫然失措地呆愣着，像个泥塑木雕的人偶。 她感觉大脑待机了。 她的脑海一片空白。 第135章 真是见鬼 贝栗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在卡修斯医生醒来前，得赶紧溜走。 或者将这些石棺全部盖上。 但是后者且不说她搬不动这么多石头雕刻的棺材盖子，即使召唤出蝴蝶来帮忙，也会弄出很大的动静， 所以她快速思考后，还是选择了前者。 也就是趁卡修斯医生醒来之前，先溜出这个魔法空间。 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卡修斯医生。 如果，卡修斯医生说的执念是她的话…… 但她对他没有一点记忆。 这份跨越时间和空间的感情降临在她身上时，是轻飘飘的。 像早晨弥漫的雾气，虽然将人笼罩在里面，但是她伸出手抓不住，没有真切的实感。 她甚至觉得有些负担。 好像在倾听另一个人的故事，但是转头后，发现那个人就是她自己，可惜她对此感到迷茫，也完全没有关联的记忆。 ……总之，还是先溜吧。 想到这，贝栗飞快抬手，召唤出几只闪蝶，让它们去找找这片魔法空间里还有没有出口。 闪蓝绿色翅膀的蝴蝶接收到她的指令后，拖拽一缕黑色雾气，分散着向四周飞去。 很快。 闪蝶带来好消息——就在她身后不远处，在一片薰衣草的掩映下，有一个生效的传送阵。 贝栗立刻跟着蝶群的指引，朝那片雾紫色的薰衣草走去。 在踏入传送阵的前一秒。 她顿了一下。 回头看了一眼，仍靠着石棺闭目休憩的金发碧眼的男人。 贝栗想了想，觉得什么也不说直接离开也不好，于是从空间手链中翻出信纸和笔，给卡修斯医生留了个小纸条。 让闪蝶衔着，放到他身旁。 这之后她才转身，径直踏入传送阵中。 …… 在少女走进传送阵时。 在她的身后，金发碧眼的男人已经睁开双眼，看着她身影消失在传送阵散发的光芒中。 如湖泊碧绿的眼眸轻轻一眨，眼底薄薄的悲凉渐渐浮漫出来。 …… - 贝栗从魔法空间离开，又从塔楼跑出来时，天才刚刚亮。 星辰和黑夜隐隐淡去。 天空是一片渐次晕染的深蓝色。 车夫等了他们二人大半天，也没等来两人的一片衣角，所以就在车夫位置上躺着睡了一觉。 少女叫醒车夫时，他还迷迷糊糊的，看到只有巴塞洛缪大小姐一个人，下意识问道：“怎么只有大小姐，卡修斯医生呢？” “先送我回皇城的住所，之后你再回来这里接卡修斯医生。” 少女语气平静地命令道。 车夫这才清醒过来，他恭敬地应下，将矮梯放置在马车车门处，再为巴塞洛缪大小姐打开车门。 少女踩着矮梯进到马车里。 …… 车夫挥鞭，康斯坦斯家的马车换了两个城镇后终于在早晨时回到皇城。 回到康斯坦斯家在皇城的住处。 “有没有人来找过我？” 迈步，刚一踏入大门，少女便迫不及待地询问迎上来的仆人。 “没有，巴塞洛缪小姐。” 仆人微微行礼，如实回答她。 少女淡淡地‘嗯’了一声，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内心略微有些失望地往房间走去。 但是在少女走回房间的路上，有一个模样陌生的仆人双眼闪烁地抬起头。 这个仆人一直偷偷看着少女，甚至试图跟着她一起去她的房间。 当这个奇怪的仆人走到房间门口，被其他人提醒道，不能随便走进大小姐房间的时候。 少女在房间里开口—— “进来吧，我正好找你有事。” …… 房门被某人轻轻关上。 那人观察了一遍屋子里的布局，仿佛确认了除她们二人外没再有第三个人，才缓缓开口道： “天鹅家族的能力只服务皇族，他们从不和外界接触，想了解他们的情报并不容易，巴塞洛缪小姐。” 穿着康斯坦斯家女仆装扮的人，抬起一双轮廓柔和的眼睛，看着灰发红眸的少女。 “所以，你要打听的消息值一颗魔晶。” 这个仆人是情报贩子的伪装。 贝栗刚踏进房门，就已经通过那双眼睛认出了她。 这人果然没死，而且还如约带来了情报。 心脏跳得有些快，她强作淡定地点了点头，起身朝门口走去。 “你在这等我，我会把魔晶带来。” 她淡声道。 …… 贝栗离开房间后，转身就来到书房。 魔晶她当然没有，金币她倒是有很多。 但是魔晶，康斯坦斯曾经给过她一块，被她在阴霾迷宫里转手送给了莉莎。 现在想再找来一块魔晶，当然只能找康斯坦斯夫人了。 贝栗走进书房，打开蝴蝶山谷康斯坦斯城堡的通信球。 与康斯坦斯夫人乖巧清澈,温言软语地聊了两句，就开口要魔晶。 她感觉自己就像和家长讨要零花钱的孩子。 真是新奇地体验。 她感觉十分美妙。 魔晶的事，康斯坦斯夫人倒是十分爽快地答应了，并承诺魔晶很快会送到她手中。 但是嘴上却忍不住抱怨起另一件事—— “洛洛，你做了什么，怎么把卡修斯医生给吓跑了？” 康斯坦斯夫人拨动着通信球，像是看到了什么信件，声音不解地道：“我刚刚收到了卡修斯医生的委托解除函。” …… 委托解除函？ “……那就换一位保镖吧，母亲。” 贝栗在心中叹息，神色微窘地说：“这件事很复杂，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的，而且卡修斯医生很忙，放在我身边当保镖，就是暴殄天物。” “……嗯？” 康斯坦斯夫人拖着尾音，看到什么顿了一下，忽然又道：“噢…… 不用换了，洛洛。” “什么？” “卡修斯医生又把解除函撤回了，换成为期三天的请假函，嗯…… 他说他有点事。不能待在皇城了。” 康斯坦斯夫人念着请假函上的内容，精心描绘的眉毛渐渐竖了起来，语气埋怨地叫道： “真糟糕，卡修斯医生真是的，有什么事能比我家洛洛的安全重要吗？” 想起在魔法空间里的事，贝栗的表情更窘了，连忙对康斯坦斯夫人说： “母亲，是我暂时不想见到卡修斯医生，你别怪他了。” 听到她的话，康斯坦斯夫人轻轻笑了笑。 “放心，洛洛，卡修斯医生和我们家关系很好，妈妈只是说说而已，当然不会怪他。” 随后话音一转，她语调蔫蔫地问： “倒是你，还要玩多久？妈妈很想你……” “……母亲，我才离开康斯坦斯城堡三天。” 贝栗无奈地提醒她。 康斯坦斯夫人听到‘三天’两个字，露出惊讶的表情。 “什么？！才三天吗？我怎么感觉已经过了三个月了……” 她露出夸张的痛苦表情，像是在表演某种歌剧。 无奈的，贝栗和她拉扯了几句，康斯坦斯夫人才恋恋不舍地结束通信。 结束前还不忘提醒她，“下次可不能再带卡修斯医生去跳蚤窝了。” “噢——怎么能将纯净善良的医生带去那种鬼地方？真是见鬼！” 康斯坦斯夫人严重怀疑——卡修斯医生想跑路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 第136章 天鹅家族 与康斯坦斯夫人结束通信后，贝栗在书房等了一会儿。 就有仆人进来对她恭敬地说道： “巴塞洛缪小姐，皇城魔法银行的人已经到门口了，他们说有东西要面对面亲自交到小姐的手上。” “让他们进来。” 贝栗道。 很快。 车壁格外厚实的马车停在门口，四名穿着华丽深蓝色制服的人从马车里下来，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走进书房，送到灰发红眸的少女手中。 “巴塞洛缪小姐。”魔法银行的人微微行礼，说道：“这是公爵夫人从她宝物库里划拨给您的物品，里面一共十颗魔晶，请打开查看。” 贝栗点头，接过盒子打开。 一共十颗流光溢彩的魔晶，躺在暗红色绒布铺垫的盒子里，散发着流沙般缓缓流动的璀璨光芒。 康斯坦斯夫人一如既往的财大气粗—— 当巴塞洛缪乖巧清澈,温言软语地向她索取一颗魔晶，康斯坦斯夫人就会毫不犹豫地取出十颗给她。 …… 等魔法银行的人走后，贝栗将盒子里的九颗魔晶收进空间手链。 再拿起剩下的一颗魔晶，回到房间，放到情报贩子的手中。 “好了，魔晶交给你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情报了吧。” 坐回坐垫和靠背都铺了软垫的宽大椅子上，贝栗找了个比较舒适的姿势撑着下颌半躺着。 “一颗魔晶可不是小数目，如果你的情报是虚假的，或者不值这个价格，那你就离不开这栋房子了。” 她扯了扯唇角，语气淡淡地补充道： “尤其是这个房间，连窗户都是封闭的，你没有跳窗的机会。” 少女提醒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另一边，情报贩子将魔晶紧紧攥在手里。 双眼泛起亮光，然后如视珍宝般将那颗魔晶收好后，才平复情绪答道：“当然，如果这个情报不值一颗魔晶的价值，皇家也不会弄出那么大动静了。” “……皇家？” 宝石般幽红的双眸微动，贝栗抬起下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情报贩子点了点头，收敛了脸上所有表情，语气肃穆地向她陈述—— “天鹅家族的姓氏是斯旺……” 这个家族世代研习占卜术和预言术。 在斯旺家族中，占卜术大多数由男孩继承，而预言术的能力则更容易出现在女孩身上。 这个家族只接受内部通婚。 虽然内部通婚的情况在不少家族中推崇。 但在斯旺家，这是必须要严格执行的家规。 他们坚信只有保持纯血统，才能维持他们后代的占卜和预言能力，并不断增强。 内部通婚的家族会出现人数稀少的问题，这一直是推崇这种形式的贵族家族的通病。 而在斯旺家族里，这一点展现得尤其明显。 如果把家族的家谱用一棵不断分叉的树来体现，那么斯旺家的家谱，就是一棵被砍去大部分树枝，只剩下一条长而直的枝桠。 他们利用占卜和预言的能力，使得每一代都会诞下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 并以此方式，不断延续。 …… “那这个家族是怎么消失的？” 半躺在椅子上没有动，贝栗直接问道。 “这就要说到他们家族的最后一代继承人身上了……” 情报贩子站在原地没动，缓缓说道： “斯旺家族的最后一代继承人，依然是一名男孩和一名女孩，只不过那个男孩在成年礼当天，死亡了。” 红眸微抬，贝栗问：“怎么死的？” “死因是中毒。” 情报贩子回答她。 少年的成人礼在宫殿里举行。 当时在酒宴里服侍过他的几个仆人回忆起这件事，都说斯旺家的贵公子在成人礼上心不在焉，小口小口地吃着点心。 然后，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直到吐出黑色的血。 最后，斯旺家的贵公子从椅子滚下来，倒在地上，再也没醒来。 “中毒……那凶手是谁？” “没有凶手，凶手是他自己。” 除了斯旺家唯一继承人举办成人礼的时候，天鹅家族几乎不与其他家族往来。 成人礼也算是他们与皇族之外的家族来往联系，唯一的纽带了。 斯旺家的贵公子性格十分腼腆，一个场地里同时出现超过三个人，他就会浑身发抖，坐立不安。 所以成人礼开始前，少年向医师要来了能让他冷静地坐在椅子上的药。 虽然医师叮嘱过他不能一下子吃完，要分时段来吃。 但是显然，少年一慌张，就将医师的那些话抛到脑后了。 …… “所以……真的是意外？” “这么看来是的。”情报贩子答道。 “少了一个人，斯旺家是不是要和其他家族通婚了？”贝栗继续问。 “这就不清楚了。”情报贩子思索着，回答她，“或许曾经有过。” 或许斯旺家曾经有过和其他家族通婚的想法。 因为斯旺家的贵公子死去后，斯旺家仅剩的女孩在宫殿举行的舞会中，短暂地出现过几次。 短暂地。 这个女孩露过几次面，只可惜后来又不再出现了。 贝栗安静几秒，颔首说： “看来斯旺家为了血统的纯正，还是打算再诞下一名男婴。” “是这样没错。” 但是，在男婴诞生前的这段时间里，斯旺家的女孩展现出了惊人的预言能力。 那些曾经在宫殿服侍过的人回忆起这位女孩，口中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伯蒂小姐一开始总能精准的预知明天是什么天气，还能说出每个仆人即将发生的倒霉事。’ ‘可怕的是那些事全都发生了。’ ‘哪怕有仆人从伯蒂小姐口中得知自己即将摔断腿，然后害怕地请了假，躲在房间里，她的腿也还是摔断了。’ 再后来。 斯旺家的伯蒂小姐不仅能预知天气、身边人即将发生的糟糕事。 她还能预见他人的死亡。 第137章 预言命运 这太吓人了。 这引起了仆人们的恐慌。 因为伯蒂小姐只要在她们附近发出一声叹气，她们就会忍不住胡乱地猜想，死神是不是今夜就会降临…… ‘而且，伯蒂小姐从不顾虑被预言的人的感受。’ ‘我记得有一天斯旺夫人，噢……也就是伯蒂小姐的母亲。斯旺夫人来看望伯蒂小姐时，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带了个好消息，说——伯蒂小姐的丈夫很快就会诞生，伯蒂小姐不会孤单了。’ ‘然而，伯蒂小姐却直接告诉斯旺夫人，她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时，会是个死婴。’ ‘斯旺夫人很生气，她扇了伯蒂小姐一巴掌，说伯蒂小姐的话，会给整个天鹅家族带来诅咒。’ ‘斯旺夫人将伯蒂小姐按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命令，让她将刚才说的话收回，不许再说了。’ ‘结果，伯蒂小姐又对斯旺夫人说——不仅那个孩子是死婴，斯旺夫人的生命，也会在死婴诞下的夜晚，走向终点。’ ‘当时简直把我吓坏了，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斯旺夫人失控地，拿起刚沏好的红茶，砸在伯蒂小姐的头上。’ 描述的人，在回忆起这件令她印象深刻的事时，仍然有种后颈发寒的感觉。 “看来，她的预言能力在增强……” 贝栗听着情报贩子地描述，顿了片刻，才猜测道：“和男孩的死有关联吗？” “这就不清楚了。”情报贩子回答道。 没有证据能证明斯旺家的能力，在其中一个孩子死亡时，另一个孩子的能力会增强。 斯旺家对此一无所知。 毕竟在西幻世界中，纯正血统带来的能力十分神秘，需要所有家族不断深挖和探究。 这是一个试错的过程。 只是有些倒霉的家族会在试错中衰落，甚至消失。 “至于这个家族为什么消失，我找到几个曾经服侍过她的平民，从她们口中听到了一个统一的故事——” 情报贩子就近拉了个椅子坐下来，继续缓缓道。 斯旺家族每隔一段时间要给皇家进行一次占卜和预言。 这通常是由斯旺夫妇去完成，但是斯旺夫人难产去世了，所以预言术就落到伯蒂小姐身上。 但是，在进行预言的前一天。 伯蒂小姐忽然召集了所有服侍她的仆人，命令她们，让她们全部找理由请假离开宫殿，然后躲起来。 越远越好。 ‘伯蒂小姐说，她预见我们的终点不在宫殿里。’ ‘伯蒂小姐说，天鹅家族即将消失。’ ‘伯蒂小姐说，这是预言，也是命运，无法改变。’ …… - 红眸微凛，贝栗的眉头凝了起来。 她在脑海中仔细梳理着情报贩子提供的信息，语气有些迟疑地推测道： “天鹅家族的消失与那次为皇家进行的预言有关。” “因为伯蒂.斯旺预见了天鹅家族会因为她给皇家的预言而消亡，所以让那些仆人提前逃离宫殿。” 就像被血洗而空的跳蚤窝一样。 伯蒂.斯旺知道宫殿里的很多人，会成为那场预言术的陪葬。 所以。 从那场预言中，皇家获知了某个震撼至极的信息。 或者，他们隐藏极深的秘密，被伯蒂.斯旺的预言揭露出来。 伯蒂.斯旺的预言与恶魔的心脏有关吗？ “这是你的推测，巴塞洛缪小姐。” “我只能将我打听到的情报转述给你。” 情报贩子摊了摊手，对她悠悠道，“按照逃出宫殿的那些平民的话来看，斯旺家族确实在那次预言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宫殿里的人也没再看到过他们的身影。” “所以巴塞洛缪小姐的推测，很有道理。” 贝栗神色平静，一边听，一边梳理着，忽然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半躺的姿势变成端端正正地坐直，她问道： “如果斯旺夫人生下的孩子是死婴，那伯蒂.斯旺后来还有和别人结婚生子吗？” “……结婚生子？” “逃出宫殿的那些平民没有提起这件事……” 情报贩子身体顿了顿，语气带了些困惑地解释道： “结婚生子这么重要的事如果有，她们一定会说到的，但是没有一个人提及，所以应该是没有的。” “……” 没有结婚生子？ 那苏珊娜是谁的孩子？ 房间的气氛因为少女的沉默和眉头紧皱的神情，变得有些诡异。 她抓在椅子扶手上的指尖微微一动，随后轻吸了一口气，缓缓摇头。 苏珊娜身上流淌着天鹅血统的血液，这一点毋庸置疑。 按照斯旺家一代只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来延续血脉的传统来看。 伯蒂的母亲斯旺夫人去世后，只能由伯蒂.斯旺来生下苏珊娜了。 第138章 秃鹫先生 看到少女存疑的表情，情报贩子眼眸微动，低头从口袋里拿出一本册子。 “如果你对我的情报有疑虑，可以按照这册子里的名单和地址派人找过去。她们都是曾经服侍过伯蒂.斯旺的仆人。” “她们已经改名换姓，一些还在附近的城镇待着，有几个已经回到皇城，就在平民区里。” “不过我也不确定这次调查后她们还在不在原来的位置。”情报贩子低声道，“只祈祷斩在跳蚤窝的利刃没有波及到她们。” 红眸没什么情绪，贝栗从情报贩子手中接过那本册子。 她知道情报贩子的消息不会假，要是只是随口编了个谎言糊弄她，跳蚤窝也不至于会遭遇到那样的变故。 只不过她找来的这些情报，还不太完整。 贝栗只能根据已经知道的线索大胆推测—— 或许。 天鹅家族因为那次预言消失了，家族里大多数人都死了。 但伯蒂.斯旺却没有死。 她可能被拘禁在某处，丧失了行动自由，处于与世隔离的状态很长一段时间。 然后与某个人一起，诞下一名女婴。 女婴被送出来。 再通过卡修斯医生，来到蝴蝶山谷康斯坦斯公爵的城堡，取名苏珊娜。 …… 所以卡修斯医生认识伯蒂.斯旺吗？ 不不…… 贝栗摇了摇头，将准备飘远的思绪拉回来。 因为现在的重点，应该是伯蒂.斯旺在那次皇家预言中，预见了什么。 贝栗有预感。 伯蒂.斯旺的预言关乎恶魔的心脏。 …… 贝栗将册子收进空间手链里，语气淡淡地道： “我知道你的转述中没有掺假，我也看到暗巷里的跳蚤窝，被清理后的样子了。” “噢，是吗？” 听到少女提起跳蚤窝的事，情报贩子道： “看来巴塞洛缪小姐离开之后，很快又去了一趟跳蚤窝，但是现在那里已经恢复原样了。” “恢复原样？我上次看到的时候全都……” 贝栗话音中断，欲言又止。 “原来那批人当然没办法死而复生。” 情报贩子显然知道她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耸着肩道： “我的意思是，皇家已经给那里换了一批人，毕竟那里是皇城最大的跳蚤窝，而皇城也恰好不缺少寻欢作乐的人。” “原来的那个跳蚤窝，都是你的人吗？” 贝栗语气委婉地问。 “我？” “看来皇家的想法也和巴塞洛缪小姐的想法一致，觉得跳蚤窝里有我的人。” 情报贩子对她笑了笑，语调讥讽地开口道：“但我就一个人，再多几个人可不够分一颗魔晶。” 贝栗抿了一下唇，问：“那下次见面，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什么？” 情报贩子眼中掠过一抹惊讶。 “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能精准的找到我，巴塞洛缪小姐运气真好。” 情报贩子讶异地笑了笑，思考了几秒，才道： “皇城里的人大多会称呼我为秃鹫先生。” “……” ……先生？ 红眸安静地眨了眨，贝栗将情报贩子可能是个男人这件事咽回肚子里。 不怪贝栗认错性别。 毕竟这人现在头上戴着纯白头饰，身上穿着黑白相间的康斯坦斯家的女仆装，腰间还系着花边围裙。 只因为他有一双轮廓柔和的眼睛，和说话时又轻又柔的嗓音。 才让贝栗忽略了这人平坦的上半身，和微微有些宽的肩背。 “好了，打听的消息我已经送到，闲扯的话也说完了，魔晶也拿到手了，我想我不该再打扰你了，巴塞洛缪小姐。” 秃鹫神色自然地试探着说。 等看到少女没再说什么，只是表情淡淡地点头后，他才在心中暗暗的，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秃鹫不再废话，他转身向门口走去，伸手打开房门。 然后忽然僵住。 因为房间门外的走廊—— 几个皇家骑士团的人站在门口，身披铠甲手持长剑，将出口死死堵住。 全身紧张得像一块石头，心瞬间沉下像灌满了冷铅。 秃鹫下意识觉得房间里的少女出卖了他。 他咬紧后槽牙，正打算趁骑士团的人不注意，一把推开他们快速逃跑的时候。 堵在门外的，骑士团的人，目光却略过他。 朝房间内的少女看去。 “巴塞洛缪小姐，请和我们去一趟宫殿。” 其中一位骑士道。 第139章 蛆虫苍蝇 看到出现在房门外的皇家骑士团的人，贝栗的心也和秃鹫先生一样，提了起来。 但是骑士团的人不是因为她查探天鹅家族的事情来的，是为了西里尔王子殿下来的。 不过更准确来说，应该是为了宫殿里的二殿下而来的。 因为一夜之间。 宫殿里，多了很多被挖去眼睛和心脏的尸体。 尸体呈现不同程度的腐败，有的皮肤干瘪得像枯树皮，有的肿胀腐烂，流淌着浑浊的脓水。 很显然，他们不是同一时间死去的。 那些尸体就那样横七竖八地堆叠在一起，堆成小山。 就堆在圣托斯尊贵的西里尔王子殿下的宫寝屋外。 可惜守夜的士兵，对尸堆如何一夜之间在他们眼皮底下出现，毫无印象。 尊贵的王子殿下或许是被仆人的尖叫声吵醒的，更可能是被尸堆散发的恶臭气味熏醒的。 总之，在仆人的尖叫声和刺鼻难闻的尸臭中，西里尔王子打开房门，看到爬着蛆虫，飞着苍蝇的尸堆。 那张精致俊美的脸，瞬间变得铁青。 所以今天一大早。 脸色阴沉的王子殿下就闯进皇家议事厅里，当着国王陛下和一众议臣的面说出这件事，并一口咬定—— 尸堆是二殿下的杰作。 …… 议事厅内鸦雀无声。 议臣们偷偷观察国王陛下的表情。 但是国王陛下只是微笑着，没有接西里尔殿下的话，意思十分明了。 所以，议臣们也只好审时度势，一边打着哈哈缓和僵硬的气氛，一边好言好语地劝着西里尔殿下不要发怒。 西里尔殿下眼神冷冷地扫了一眼长桌上的所有人，只扔下一句他会亲自找出让国王陛下把二殿下关到荆棘监狱去的证据。 然后，他摔门，迈着大步离去。 …… 离开议事厅，王子殿下立刻找来宫殿里最善于通灵的魔法师。 通灵的魔法师可以与那些尸体建立联系。 王子殿下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获悉这些人的死因。 只不过。 被亡灵上身后的魔法师在被提问时，那变得如同来自地狱般陌生而嘶哑的声音，只会反复回答同一句话—— ‘他要见巴塞洛缪.康斯坦斯’ …… 所以。 贝栗就被从房间请上了皇家的马车，并在皇家骑士团的带领下，进到宫殿里。 只不过当她来到西里尔殿下的宫寝时，堆在房门外的尸体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空气中完全闻不到一点尸体腐烂的臭味。 只剩下未干的水渍，和扑鼻的玫瑰香气。 所以贝栗拿在手里用来掩住口鼻的手帕没用上。 她将手帕收回空间手链里，在士兵推开房门时，迈步走进去。 …… 王子殿下的宫寝非常宽敞。 像是三个房间连在一起，一头布置着睡觉用的床，上面覆盖丝绸和绒布的柔软被子。 另一头，按照王子殿下的喜好摆放着长剑、弓箭之类的武器，角落还有一个木制假人，上面插满了箭矢。 房间的中间，是一张大书桌，背后的书架摆满了各种书籍。 书架左右两侧的墙上悬挂着王子殿下小时候的画像，脸庞圆润稚嫩，还露出乖巧的、甜甜的笑容。 与现在的王子殿下…… 也就是书架前，斜靠着，翘着腿坐在书桌后，指节托着脸颊，面容和眼神都很冷峻的西里尔王子殿下，形成鲜明的对比。 …… 房间内。 只有西里尔一个人。 踩着花纹繁复的暗蓝色地毯，贝栗走到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抬头，再看向黑发紫眸的少年时，莫名感觉有些尴尬。 这里不同于圣岛学院。 宫殿华丽的装潢，铺着软垫的金子塑造的座椅，镶嵌着硕大宝石的王子头冠，和他身上金丝边纹的白色与深蓝色搭配的礼服，都在诉说着这位少年身份的尊贵。 即使他的紫眸一如既往的冷漠，贝栗也不太敢主动和他闲扯点什么。 她更想直接问问他，知不知道消失的天鹅家族，有没有听说过伯蒂.斯旺给皇家的预言？ 但是……算了吧。 西里尔可是皇族的王子，她可不想自投罗网。 “你最近在皇城？” 西里尔忽然开口，语气没什么感情地问她，声线仿佛浸入冰水里一般清冽。 “是的。” 贝栗老实回答。 “自己一个人？” 西里尔又问她。 “……不是。” 毕竟房子里挺多仆人的，还有一位医生保镖，不过不需要说得这么细。 和西里尔对话，贝栗总是习惯像他一样言简意赅。 “多久了？” “什么？” “我问你离开蝴蝶山谷来到皇城多久了。”西里尔继续问她。 “三天。” 贝栗依旧老实回答。 “都去了哪？” “暗巷的跳蚤窝，还有皇城的墓地……” 贝栗继续如实的回答他，只不过声音不确定地渐渐小下去。 “……” 然后，西里尔王子殿下陷入沉默。 贝栗也陷入沉默。 该死——！ 她怎么嘴这么快，就这样把去过暗巷跳蚤窝的事吐出来了。 而且这些问题和亚舍拉扔在他门口的尸堆，似乎也没什么联系吧…… 要是西里尔知道皇家在跳蚤窝的做的事，不就有可能猜到背后在搜集情报的人就是她了吗…… 贝栗一边懊恼地，想在自己的脑袋上来一拳，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书桌后西里尔的反应。 黑发紫眸的少年只是沉默，紫水晶般的双眼冷冷的，在沉默中透露着一丝讶异，讶异很快变成无语。 “你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什么……” “暗巷的跳蚤窝。” 意识到自己没有听错，黑发紫眸的少年眉毛瞬间拧了起来。 “以后不许去了。” 他脱口而出，冷冷地命令道。 说完。 覆在椅子扶手上的指节顿了一下。 似乎才反应过来，他静了一瞬，又偏开头，用一种慢而缓的语气补充道： “我说的是……没有贵族小姐会光顾那种地方，会降低身份的。你是蝴蝶山谷康斯坦斯家族的大小姐，所以不建议去。” 所以—— 西里尔为什么要用这么耐心的语气和她说话？ 这也太不像是他的风格了。 但是他的话听起来，不像是知道跳蚤窝被皇家血洗的事。 红眸定了两秒后，微微眨了眨，贝栗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然后迟疑地点头，应道：“好……” 然后，两个人又再次陷入沉默。 …… 她和西里尔实在不适合待在一个房间里。 因为很容易冷场。 贝栗等了半天没下文，抬起红眸，声线没什么情绪地问： “尸体的事情，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听到她说起尸体的事，西里尔扯了下唇，看上去明显有些烦躁。 “不需要了，那些尸体不是宫殿里的人。”他冷声道。 那些尸体是试图拉拢二殿下的贵族们送进来的人，不是宫殿里的人。 国王陛下派人来到他宫寝时，给了这样的答复—— ‘二殿下震慑了这些有异心的人，心意是好的，只不过把尸体放错了地方。’ …… - 继续待在西里尔的宫寝里，也只能看着他继续摆着一张臭脸。 所以贝栗察觉到没她什么事后，就起身行礼告辞。 然后，就被引路的皇家随从，带到了二殿下的宫寝里。 贝栗一见到戴着银色面具的少年，立刻开口问： “你说你惹他干嘛呀？” 少女踏进房间时，一身黑袍，脸上戴着银色面具的少年正坐在床边。 像极了皇家狩猎日等着她去吸收魔力时，端坐在帐篷里的样子。 贝栗脚步顿了一下，立刻轻吸一口气，将这个念头抛掉。 另一边。 听到少女劈头盖脸地问话，少年安静了几秒，显然明白她话语指的是什么，他断断续续地说道： “听到了一、一些……不太开、开心的事。” “什么事？” 贝栗问。 “那些人希、希望……西里尔.埃尔维斯……在、在成人礼、礼那天，提出与你……你的婚约。” 少年艰难地说完一长段话。 “谁？” “那些……在狩猎日出、出现的人。” …… 一位自信的贵族将自己送进二殿下的宫寝后，被挖去眼睛掏空心脏的事情在贵族圈里传开。 这之后，不仅引起了贵族们的恐慌，也引起了一部分贵族的注意。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是西里尔王子殿下的忠实追随者。 这件骇人听闻的事情传入耳中，这些人显然察觉到了一丝端倪。 他们顺着事件的线索一查，发现贵族中竟然有人正在试图扶持这位来历不明、身份不明、长相不明，甚至连名字到现在也没有被人所知的二殿下。 于是。 这些坚定追随西里尔王子的贵族们深思熟虑后，得出眼下最恰当的策略—— 拉拢蝴蝶家族，重提被大家遗忘的王子殿下与康斯坦斯大小姐的婚约。 但是贝栗。 什？么？ “我和西里尔婚约的这件事还没过去吗？” 她很郁结，咬牙切齿地低声喃喃。 在瓦涅尔雪镇时，康斯坦斯夫人还告诉她与西里尔婚约的事已经被大家遗忘。 但是现在怎么又被人拿出来说到西里尔那里去了，这些贵族想做什么…… 忍着吐槽的冲动，贝栗眉头皱了一下，很快又意识到另一件事。 她抿了下唇，盯着少年银色面具下，空洞的金眸，小声问： “亚舍拉，你……是因为西里尔和我的婚约不开心，所以把尸体丢在他门口吗？” 是这样吗？ “……不是。” 线条冷硬的银色面具下，少年认真思索后摇头，回答道： “是……西里尔.埃尔维斯，他的情、情绪让我感……感到烦躁。” 红眸轻轻一眨。 贝栗没明白他话语的思路，但是她猜到—— “你不知道婚约意味着什么，是吗？” 亚舍拉知道吗？ 他或许不知道。 “婚约怎、怎么了？” 少年声线迷茫地说。 脸上的银色面具泛着一阵冷光，少年忽然抬手，将它摘了下来丢到一边，露出银发下苍白阴郁的脸。 “婚约是只、只要其中一……一人想，就能取、取消的简单……简单文书……” 语气带着一丝微不可察地轻蔑，他嘴角微微翘了翘。 “但是我、我们的，生死契约……就不、不能取消了……朋友。” 话语断断续续的，他提醒道。 “……” 不过话说回来，这两样东西能相提并论吗？ 贝栗眉头微蹙，脑袋上挂满了问号。 “总之，西里尔不会答应的。” 她只好扯回正题。 少年嘴角的笑意缓缓收敛，声音微弱地问：“万一他、他答应呢……” “不会的。” 贝栗信誓旦旦地说： “而且你不是听到他希望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心声吗，既然是这样，他不会同意婚约的。” 安静了几秒，少年像是想到什么，忽然拉住她的手将她拉近，仰起苍白的脸，提议道： “那你现、现在去告、告诉他……朋友，你说你……不同意。” “……” 贝栗：……？ 从他刚才的描述来看……重提婚约这件事，可是西里尔和追随他的贵族商讨的秘密策略。 什么消息也没有公布出来，她就要跑到西里尔脸上说这件事吗？ 贝栗几乎已经能想象到，当她义正言辞地对西里尔说‘我不答应’时，西里尔对她狂翻白眼的表情。 所以贝栗沉默了几秒，然后语气有些迟疑地说： “我觉得这件事可以先不急。”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而且……这是我的私事，你不用操心，我自己会看着处理的。” “……” 少年没听到想要的回答，拉着她的手停顿了几秒，然后十分委屈地将头靠在她的肚子上。 呼吸的气息变得冰冷，冒着寒意。 贝栗感觉被少年靠着的肚子的位置，还有手腕上被少年抓着的位置，都有一股刺骨的寒冷。 贝栗像被针扎到般瑟缩了一下，伸手推开他。 被推开的少年身体僵了一下，纤长的睫毛轻轻一颤，然后身体后退着，转身回到被子里。 贝栗还没反应过来，那张泛着绸缎光泽的被子表面，开始结出霜花。 她再次感觉到房间的温度正在快速下降。 微微张开的唇瓣，呼出的气息变成一团雾气。 又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贝栗叹了一口气，爬到床上，伸手掀开被子的一角，想把少年叫出来。 结果掀起的被子一角，里面忽然流出一片浓稠的、汇合着冰晶的黑色液体。 冷不防的吓了一跳。 贝栗倒吸一口冷气，松开手向后退了退，睁着红眸怔怔地站在床榻旁边。 那片浓稠的黑色液体仿佛拥有生命，察觉到少女退缩后，它也渐渐缩回被子里。 片刻后。 是亚舍拉隔着被褥发出的，模糊的、冷而弱的陈述句—— “你想和……西里尔.埃尔维斯……结婚。” 他低低的缓缓地说。 第140章 不同频道 二殿下的宫寝同样宽敞。 房间内部按照他的喜好将装潢、家具、摆件都布置成了红色和黑色。 一眼望去，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猩红与黑暗。 此时。 整个宫殿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中，鸟语花香，祥和美好。 但是，二殿下的宫寝内，温度低得仿佛要落下冰霜，呼吸都分外艰难。 垂落的床幔结满了雾白色的冰花。 “你想和……西里尔.埃尔维斯……结婚。” 少年陈述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 但是贝栗。 ……？ 哈？ 听到他的话，贝栗呆愣在原地。 “你胡说什么……” 反应过来后，她向前一步，义正言辞地否认说：“没有这回事。” “那你为、为什么……” 绵弱的声音在被子里模糊的传出来，少年继续道： “不、不愿意去……去告诉他……你不同意。” “我没有不愿意去告诉他。” 贝栗踌躇了会儿，再次向前迈一步。 “只是他还没来和我说……话说回来，你是什么时候听到这个消息的？” “昨天晚、晚上。” 没人知道这个少年昨天度过了一个怎样的夜晚。 宫殿里的士兵只知道，二殿下在太阳落山之后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已经是半夜。 少年虽然戴着线条冷硬的银色面具看不到他的表情。 但是，宫殿里昏昏欲睡的守夜士兵，显然能感受到他阴冷沉沉的低气压。 神秘尊贵的二殿下一步一步，缓缓路过他们面前时，甚至能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温度降到了零点。 士兵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睫毛上凝结的白色冰霜。 虽然只有短短十几秒。 …… 昨天晚上。 好新的消息啊…… 另一边，贝栗听到他的回答在心中暗暗感叹。 “重提婚约是他们昨天晚上才商讨出来的，也还没有公开，所以婚约这件事，等同于还不存在。” 望着被子起伏出少年蜷缩的轮廓，她暗叹了口气，语气委婉道: “等到西里尔提出来了，我才能拒绝，不是吗？” …… 她说完，整个房间一片安静。 少年也没有说话。 但是，空气中的冰冷的温度有回升的趋势。 这家伙是不是仔细想想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但是找不到台阶下，所以正在尴尬着？ 贝栗这样猜测着，再次俯下身，爬上那张宽大华丽的床榻，然后伸手轻轻掀开被子的一个角。 “亚舍拉……” 她一边掀开被子，一边低声细语地轻唤了一声。 然后，在华美的黑色丝绸被褥下、看到少年蜷缩在昏暗的阴影中。 凌乱的银色狼尾发垂在苍白阴郁的脸上，还有颈项上。 空洞的金眸氤氲着雾蒙蒙的水纹，黑羽般的睫毛被打湿，几根成一簇，黏在眼尾。 “亚舍拉。” 一只手撑着被子，另一只手伸到少年脸上，她将他脸上的银发捋开，无奈又好笑地申明道：“如果他提出婚约的事，我会不同意的。” 然后，悄然无声。 她瞅着他，又轻声地叫了两声。 …… 刚从秃鹫那里知道了天鹅家族的信息，贝栗正想将最新的任务进度说给亚舍拉听，但是少年形态的亚舍拉明显和她不在一个频道。 他根本听不进去。 轻抿了下唇，贝栗踌躇片刻，低声提议道： “要不，把那位头上长着羊角的人唤醒吧……” 谈论任务的话，还是那一位比较适合呢。 听到她说的话，阴影中的少年，睁着空洞的金眸微微一滞。 湿漉的水雾几乎要在他的眼眶里凝结成冰。 “你不、不想见我，你已经……已经厌烦我了……是吗？” 微微阖了阖眼，略微暗哑的嗓音，尾音带着酸涩地颤意。 他说话时神情哀伤，语气中充满失落。 宝石般幽红的瞳仁微闪，贝栗盯着少年的脸看了几秒。 压下心底那点异样，她决定好好和他说说这件事情。 于是。 她掀开被子，俯身，钻进柔滑的黑色丝绸和绒布被褥下。 一股熟悉的温暖的香气，跟随着少女一起涌进来。 他闻到了。 唇角无声地牵起一丝弧度。 似乎猜到少女会在无奈中，再次亲吻他的脸颊，或是其他位置。 哪里都可以。 昏暗的阴影中，苍白的脸上隐隐露出期待的表情。 但是。 少女一进到被子里，就伸手抓住他的肩膀，然后语气严肃认真，义正言辞地说： “亚舍拉，你要记住，朋友之间是不能有这种占有裕的，也不能亲吻。” “……” 他的唇角小幅度地扯了下，缓慢地说： “为、为什么……不能亲吻？” 贝栗十分耐心，给他举了一个例子，反问道： “如果你有一百个好朋友，那你难道都要一个一个，轮流着，将那一百个朋友都亲吻一遍？”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 “可是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仿佛在脑海中设想了一遍她的话，少年表情顿了一下，发出一声短暂地叹息。 “如果你像、像对我一样亲吻……亲吻其他……九……咳！……九十九个朋友的话……” “我会把、把他们都杀了。” “这样……你只需、需要……亲吻我一个朋友就……就好了。” 他语气隐晦不明，断断续续地说完一长段话。 “……” 没有预料到少年会这么回答，贝栗神色有些僵。 “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朋友之间不能亲吻，而且……” 她凝起眉心，一边收回抓在他肩上的手，一边纠正他道：“不能有这样的占有裕。” 退缩的手被轻轻握住，少年垂睫问： “那……什么关、关系才可以？” 贝栗认真回答： “恋人，或者夫妻才可以。” 话音落下，她就看到少年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在唇角。 她被握着的手，侵袭来一片冰寒刺骨的冷。 贝栗不知道自己刚才哪句话说错，又触发了这家伙的低温buff。 她感觉被握住手快要冻僵了，凝起的眉心皱得更紧，下意识手腕使力想把手抽回来。 但是少年握得更紧。 喉结滚动了两下，空洞的金眸轻颤，他弯着唇角闷笑道： “你想和……西里尔.埃尔维斯……亲吻。” “……” 贝栗：？？？ 听到少年缓慢地陈述出这样一句话，贝栗瞬间被雷得外焦里嫩。 “没有，没有这回事，怎么想的，我的天……你的脑回路怎么这么奇怪？” 角度也太清奇，太刁钻了吧。 和她依旧不在一个频道的少年轻笑了一声。 “朋友，你、你说得对……看来婚、婚约也不是简单……简单的文书。” “如果可以的、的话真……真想把……西里尔.埃尔维斯……杀了。” 声音又哑又沉。 握少女的那只手僵硬得像块石头。 他是带着笑意，总结出这么一长句话。 只不过杀意浓重的话，这家伙是流着泪说完的。 贝栗伸出另一只手。 泪水触碰到指尖，变成破碎的冰晶。 “你又抓错重点了。” 她轻轻抹去他眼窝和眼尾冰冷的泪水，才有些好笑地回答他—— “重点是，只有互相喜欢的人才会亲吻。” 话音微微顿了顿，她轻咽喉咙，鼓足勇气问： “所以亚舍拉……你喜欢我吗？” 明亮的红眸在昏暗的光线中流光闪动，隐隐带了些许期待。 第141章 是不知道 听到她的话，少年紧握的手微微顿了一下，然后忽然松开了。 他撑着身体坐起来，空洞的金眸与少女的红眸平齐，苍白阴郁的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微微偏着头，好半天，他才回答道： “大概……是不、不喜欢的。” 脸上的轻柔凝结在了红眸眸底。 贝栗的心一下子沉下来。 微微扬起的唇线拉得平而直，宝石般的红眸划过一抹冷光。 她盯着少年银色发丝下空洞的金眸，和他轻轻抿住的唇角片刻，才语调缓慢，淡淡道： “既然是这样，那就不要插手我的私事。” 似乎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少年开口道： “可、可是，西里尔.埃尔维斯……” “西里尔虽然脾气不好，但从说话上来看，他是诚实的，不会像某人一样心口不一。” 她停了几秒，倾身凑到少年耳边, 温暖而淡香的气息跟着话语一起吹进他的耳朵—— “所以如果他提起婚约的事，我决定告诉他，感情什么的可以慢慢培养。” 黑羽般浓密的睫毛轻轻一颤。 “你……” 少年低喃一声。 像是被她的话噎到，一时间无言以对，微弱的语气带着一丝迷茫。 张了张冷冷的薄唇，除了一个‘你’，他半天都吐不出第二个字来。 “还听不懂吗？我的意思是，如果西里尔提起婚约的事，我会同意婚约。” 用无比冷静的语气说完，贝栗决定离开这片区域。 于是抬手撑起被子，快速退了出去。 胸腔因为压着愠怒而剧烈地起伏着。 她重重地呼吸，同时手脚并用，爬着离开二殿下的床。 但是下一秒。 脚踝突然被死死扯住。 贝栗低头看去，看到被子里伸出一只男人的手。 宽大的微微泛灰的、苍白的手，仿佛带着怒意一般，攥在她脚腕上，指尖染上诡异的黑色。 她只是轻轻眨了眨红眸，那抹诡异的黑色就从他的指尖浸染，蔓延，过渡到指节，再到手背，像戴了半截完美贴合手部轮廓的黑手套。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然后，她被那只手用力扯回去。 那人掰过她的肩膀。 一双被沉郁而诡异的黑色蔓延至小臂的手，将她按压在铺满了黑色和红色奢华绒布的床榻上。 男人微微偏着头，一对扭曲的黑色羊角露出来。 然后，是如星光倾斜的、长而直的银色长发，在他宽大的肩膀，弯曲出一抹线条优美的弧度，最后垂落在她的颈项上，像浸过冰水一样冷。 嘴角染着血液，周身正飘浮着一缕缕像墨汁一样浓稠的黑雾。 空洞的金眸低垂，用一种强者威逼弱者的角度，‘看’着她。 “收回你刚才说的话。” 冷而薄的唇瓣轻启，男人一字一句，缓缓命令道。 声音仿佛从地狱里发出来，蒙着一层厚厚的膜，声线沙哑厚沉到了极点。 …… 下巴抬了起来，幽红的眼眸直直地看向雕塑般苍白的脸。 少女扯着唇角冷笑了一声，眉眼还带着暴躁，点着头道： “好，我收回刚才问的‘亚舍拉你喜欢我吗’这一句话。” 她当然知道他说的话是指哪一句，但是她现在就是想惹怒眼前这个男人。 话音落下。 周身弥漫的黑色雾气快速变得厚重，几乎要将他的脸遮住。 一部分甚至已经由雾气变成浓稠的液体，在边缘带着尖刺倒勾的弯曲黑羊角上滴落。 血腥味铺天盖地，变得格外的浓郁，每一次呼吸就像在饮血。 “不是这一句。” 男人抓住她扬起的下巴，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渗进来。 声音像被灼烧和撕裂一般沙哑。 “小蝴蝶，你知道惹怒我的后果吗？” 一卷被鲜血染红的契约卷轴被拿出来，丢在他宽厚的胸膛上，然后落到床榻上。 “那你说说看是哪一句？” 她淡淡开口，语气仿佛在说今日的天气如何般平常。 “难道是那句……” 话音有意顿了一下，她语气疑惑地问：“我说我同意和西里尔的婚约，你有什么意见吗？” 听着她的话，男人安静了几秒，忽然低低地笑了。 唇角仿佛裂开一般上扬到最大的弧度。 泛灰的病态面容和溢着血液的薄唇，衬得那张笑脸诡异至极。 “我当然无权干涉你的决定，也不忍心让你承受我的怒火……” 说话的同时，飘浮在他周身的浓稠黑雾退回他苍白的皮肤下。 蔓延到他颈项的黑色也渐渐消退，只染黑了他的指尖。 他的手指顺着她的下巴滑下，停在她心口的位置。 手掌轻轻盖在上面。 贝栗：…… 这人怎么能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做一些咸猪手的事情呢？ 贝栗眼皮猛地跳了一下，将他的手推开。 男人的唇角小幅度地扯了下，恢复了低沉嗓音，缓慢地说： “他说他收回刚才说的话。” “什么？” “他说不是不喜欢，是不知道。” 第142章 红色糖纸 银发黑袍的男人眉梢轻挑，语调得拉长而慢，叹息着说道： “他已经作出让步，现在轮到你了，小蝴蝶。” “轮到我什么？” 少女明知故问。 “轮到你，收回你刚才说的话。” 他眉眼含笑。 “收回哪句话？” 她还是明知故问。 “当然是你同意和西里尔.埃尔维斯婚约的那句话” 他语气无比耐心地解释，然后笑着轻轻摇头，缓缓地说： “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哪一句。” 冷淡的、不辨情绪的声音，她点着头说： “好，我现在知道是哪句了，可是我不想收回，毕竟人说过的话代表了当时的心境，没有收回的道理。” 男人根本不管。 “收回。” 勾唇低笑，他命令道。 纤长的睫毛轻轻颤着，看起来似乎有些急，但是泛灰的雕塑般线条完美的脸，没有一丝崩乱的痕迹。 “好，那你凑近点。” 贝栗无声地笑了笑，朝他勾了勾手指。 唇角在不知不觉中又向上翘了些，男人将脸侧向一边，同时低下头。 然后，听到她在耳畔轻声细语，柔柔地说： “关你什么事，和你有什么关系，管好你自己……” 唇角扬起的弧度凝固。 少女话还没说完呢，指尖染黑的宽大的手张开，飞快而冰冷地覆盖在她的脸上。 像一片墨汁晕染开，渗入脑海里。 苍白的手掌下，她的表情顿时收敛。 从一开始的暴躁，渐渐变得迷离。 瞳孔松散。 双眸仿佛是蒙上了一层半透明的红色糖纸，像是看着空气中的虚空。 “嘘……” 声线低柔，声音很轻。 染黑的冰冷的指尖轻轻抚着她的脸颊，仿佛谁在哄睡。 “不需要想那么多，只需要听我的话就好。” 冷薄的唇角，笑意一点点放大。 空洞的金眸中，暗红色的竖瞳颤动、紧缩着，几乎缩成一根细针，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告诉我，你不想和西里尔.埃尔维斯有婚约，明白吗？” 亚舍拉的手指沿着少女的鼻骨缓缓向下滑，停在了她如花瓣殷红的唇边。 “现在，说出来。” 脑海中闪过很多混乱的画面。 最后定格在黑发少年冷若冰霜的紫眸上，以及他说的—— ‘选择信任我，将会成为你此生最后悔的决定，我发誓。’ …… 唇瓣微微张了张。 少女无意识地说道： “我收回刚才说的话……我不想和西里尔.埃尔维斯有婚约。” “哪句话？” 男人又问，将耳朵倾向她唇边。 “如果西里尔.埃尔维斯提起婚约的事，我会同意婚约……我收回这句话。” 像被操控的木偶，她按照亚舍拉话语的引导，没有感情地缓缓道。 “如果西里尔.埃尔维斯提起婚约的事……” 男人缓缓道。 “我会拒绝……” 她回答。 “很好，真乖。” 暗哑着声线，男人叹息了一声。 脸上浮起一抹满意的笑意。 他将她搂起来，像抱着一只猫一样抱进冰冷的怀里，轻轻抚着她脑袋后的银灰色头发，在她额头落吻。 “这才是我的小蝴蝶。” …… - 不知过了多久。 贝栗睁开双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奢华的黑色大床上。 头上长着弯曲羊角，一袭黑袍如墨。 亚舍拉正盘膝坐在她旁边，指节懒懒地托着侧脸，空洞的金眸垂下，正在‘看’着她。 幽红的眼眸逐渐恢复清明。 反应过来后，贝栗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睡着？” 她扶着额头疑惑地问。 “你说太累了，要先睡一觉，再聊事情，让我不要打扰你。” 亚舍拉偏着头，一缕银色的发丝贴在脸颊上，苍白的面容带着一贯的似笑非笑。 贝栗下意识皱眉。 努力回想睡着之前发生了什么，但脑海里一片混沌。 记忆只停留在她对蜷缩着躲在被子里流泪的少年说——如果西里尔说起婚约的事，她会拒绝。 贝栗摇了摇头，感觉头有些晕。 她回想起昨天晚上，在卡修斯医生整齐摆放着石棺的魔法空间里。 她只短暂的休息了一会，天刚刚亮就醒了，根本没睡好。 “算了，可能真的是我太累了。” 贝栗说着，暗叹了一口气。 回想起正事，她扶额的动作顿了半拍。 “不过，我确实是有事要找你谈，是关于天鹅家族的，我知道了一些事。” 她抬起红眸看着亚舍拉，正色道： “天鹅家族消失前给了皇族最后一次预言，我想这会是线索，我还想，它或许会和你的心脏有关。” “……嗯？” 听到她的话，亚舍拉倒没太惊讶，空洞的金眸‘看’着她，慢条斯理地问： “那你知道预言的内容了吗？” “不知道……”她如实道。 “连预言的内容都没搞清楚，就急着找我，想索取奖励吗？” 亚舍拉低笑一声，抬手，冰冷的指腹轻轻按在她的唇上。 “别闹。” 贝栗推开他的手，道： “你肯定知道预言的内容没这么容易查到的，我需要你的帮助，亚舍拉。” 他唇角弧度渐深，懒洋洋地说： “说说看，想让我怎么帮你？” “我记得在圣岛学院的图书楼的那天晚上……” 一说起这件事，就不由得联想到某些画面，贝栗干咳了一声，继续道：“你让那位图书管理员死了两次。” “嗯……是的。” 仿佛在回味一般，某人抚了抚自己的唇畔，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说道：“那次的吻很美妙。” “我的意思是……” 贝栗装作没把这当回事，直接忽略， 把话题又扯了回去。 “你似乎可以把别人发生过的事情，情景重现。” “情景重现……” 他侧头，苍白的指尖仍停留在冷冷的薄唇上。 “有趣的说法，但是亲爱的小蝴蝶，更准确的应该是，那天晚上我带你回到了过去。” “回到过去？” “现在才反应过来么……真是愚钝。” 亚舍拉稍稍弯腰，凑到她耳边，低声道：“过去和未来，在我这没有时间阻隔。” …… 他可以……… 时间在他这里可以快进和倒退吗？ 就像一本书，他可以翻开任意一页，进到书中时间线里。 贝栗暗暗一惊，但很快反应过来—— 虽然很厉害，但他现在似乎没有能力做出那样的事。 否则，他完全可以回到过去，回到那三件东西被拿走前，不会陷入现在的困境，更不需要找她帮忙了。 “对，就是这个能力。” 红眸停顿了一下，贝栗继续回归正题地说道： “我打算将梦域和你的情景重现的能力结合起来。” “然后……” 亚舍拉微微偏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然后，我们今晚趁国王陛下睡着，进到他的梦里，让他重现那场天鹅预言。” 贝栗道。 …… 说起蝴蝶家族的能力。 康斯坦斯夫人总会先扬起下巴，露出贵族一贯的自信表情，再将蝴蝶家族引以为傲的自愈能力娓娓道来。 但是，关于能够开启梦域这件事。 在皇家狩猎日结束后，贝栗曾经几次委婉地试探过康斯坦斯夫人，但是康斯坦斯夫人对这个能力只是迷茫，似乎毫不知情。 或许就像的伯蒂.斯旺展现了，超出天鹅家族以往所有人的预言天赋。 被她魂穿后的巴塞洛缪，也正在显露出蝴蝶家族不为人知的神秘能力。 贝栗这样猜想。 虽然贝栗自己对梦境空间的开启，还没有那么精准和熟练—— 容易浪费魔力，使得梦域在后续，没有充足的魔力做支撑而快速崩塌。 但是，有亚舍拉在旁边引导的话，就不需要担心这种问题了。 睁着微亮的红眸，贝栗道： “等天黑了，宫殿宵禁了，我们就开启梦域。” 幽红眸光望着的另一边。 听到她的提议，亚舍拉微微偏着头，冷薄的唇角牵起一丝弧度。 似乎在思考计划是否可行。 安静了几秒后，他才垂着睫点头，同意道： “好。” …… 第143章 醉醺醺的 时间飞快流逝。 日落后，夜幕降临。 圣托斯国度皇城宫殿宵禁的钟声响起。 贝栗耐心地又等了一会儿，等到月亮高高悬起，才和亚舍拉一起离开宫寝。 很快。 两道身影出现在宫殿里，手中提着酒瓶，他们勾着肩，搭着背。 黑袍的少年走路虽然缓慢，但也还正常。 他身旁的少女，模样看起来像是喝下了不少酒。 走路摇摇晃晃。 一会儿伸出双臂抱着少年，一会儿呵斥守夜的士兵，还会在月光下轻点脚步跳舞。 总之，一个不睡觉，一个不回家的两个人，正在宫殿里发着酒疯。 “那两个醉醺醺的人是谁？” “你还看不出来吗？那身鬼魅的黑袍和面具，很明显就是……二殿下。” 士兵压低声音。 “二殿下我当然知道，但是抱着二殿下的那位小姐是谁？很难想象这世上会有位贵族小姐和二殿下走得这么近，而且她……” 是那样的美丽。 刚被醉酒的少女呵斥过的士兵，将后半句话停留在口中。 …… 两道醉醺的身影，在不知不觉中走到国王陛下的宫寝附近。 “二殿下还有……康斯坦斯公爵家的巴塞洛缪小姐。” 正如贝栗预料到的那样，一道红衣身影忽然出现，挡在两人面前。 这是保护国王陛下的魔法师。 而且，能为圣托斯国王守夜的，通常是高阶魔法师。 说出了两人的身份后，那人微微行礼。 “前面是国王陛下的宫寝，两位不能再过去了。” “不能……为什么不能？” 少女醉醺醺地反问。 “因为会打扰陛下休息。” 魔法师说出这句话时，少女已经拉着少年的手，大踏步朝长廊里走去。 离国王陛下的宫寝近一点，消耗的魔力就少一点。 魔法师再次拦住两人。 少女笑了一声瞬间兽化成蝶，翅膀扇动着快速朝里面飞去。 然后，被一道魔法金光击中，从兽形态变回人形态落下来。 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精准地接住了她，然后慢慢放低一只手臂，让她平稳地站在地上。 “噢天啊……” 少女花容失色地靠在黑袍少年的怀里。 “你！该死——！” 随后，冷艳的面容露出恼怒的表情。 她将手里还残留一点酒的酒瓶狠狠砸向红衣魔法师。 酒瓶被避开，在地上发出破裂的声响。 “二殿下，巴塞洛缪小姐，抱歉，你们不能再过去了。” 然后。 他们身侧的长廊出现一道淡白光的屏障。 很像贝栗刚去到圣教院的阁楼房那会儿，设在楼道口的‘魔法锁’。 “真是扫兴的家伙……” 少女冷哼了一声。 “只能在这里玩玩了，二殿下。” 白皙的手抓着少年的黑袍，美丽的身影一步一步向后退，脊背碰上冰冷的墙。 线条冷硬的银色面具被她轻轻掀起来向上抬了抬，露出冷薄的唇。 她仰脸凑上去，在碰到的前一秒停住。 然后脑袋一歪，幽红的目光从少年的肩膀，看向他身后的红衣魔法师。 “你怎么还不走？打算看我们亲热？真是——快滚！” 魔法师身体微微一僵，看了一眼泛着淡白光的屏障，才转身离开。 红色身影消失在转角。 贝栗才收敛醉酒的表情，幽暗的红眸盯着空空的长廊，轻声问： “他走了？” “还、还没有，还在附近……附近看着我们。” 少年偏头，断断续续地回答。 随后忽然抬手，一双戴着黑手套的手将她按在墙上。 在她没设防的闷哼声中，少年将头俯下来。 贝栗只觉得眼前一暗。 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将手里微微抬起的银色面具盖回他的脸上。 动作飞快，严丝合缝。 少年俯低的头微微顿了一下。 两秒后。 月光下泛着冷光的面具里，传出一声短暂的闷笑。 “朋友，原……原来你喜、喜欢这样？” 她茫然地‘啊’了声，像是没听懂他的话。 还没等贝栗明白话语的含义，线条冷硬的面具上，唇的位置在她的脸颊冷冷地触碰。 然后，从脸颊轻轻磨到她的唇上。 按压，轻碾。 按在肩膀的手指收拢，抓紧。 她听到少年低哼一声，说： “我、我也喜欢这样。” 他说着，冷冷的面具埋在少女的颈项，仿佛隔着一层密实的金属，也能闻到她散发的温暖香气。 第144章 制造梦境 少年脸上戴着的金属面具还在她颈项上冰冷地磨蹭着。 贝栗微微凝眉，低声道：“不走远也没关系，他本来就负责监察这片区域。” 与其鬼鬼祟祟地靠近国王陛下的宫寝，还不如正大光明的出现。 至少现在，那位魔法师知道这里有两个睡着的醉酒的人。 这也是她一开始计划的。 贝栗脊背沿着墙壁缓缓向下滑，同时伸手抓住少年的黑袍，拉着他坐在一起。 仰头望了望悬在高空的弯月，她轻声道：“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少年叹了一声。 “好。” 然后，他牵住少女的手，像之前在圣岛学院的图书楼里那样，他将头靠在少女的肩上。 面具下，空洞的金眸轻阖，做好了进入梦域的准备。 贝栗闭上眼。 黑暗中出现一粒沙砾般的星光。 那粒光像流星一样落下来，坠入黑色的水面，掀起一圈扩散的涟漪。 贝栗轻吸了一口气，睁开眼。 看到自己正站在一片虚无的黑暗中。 …… 无尽的黑暗，寂静无声。 只有一扇布满华丽浮雕的门，竖立在她眼前。 贝栗微微抬头，视线看向门上挂着的牌子，写着圣托斯国王陛下的名字‘坎伯兰.埃尔维斯’。 她将门轻轻打开一条缝，想看看此时那位国王陛下正做着什么梦。 结果门内，还是漆黑一片，什么也没有。 “这是什么，没有梦？” 她感觉奇怪，忍不住低声喃喃。 “有些人不喜欢做梦。” 头上长着弯曲黑羊角的男人忽然出现在她身后。 贝栗被他吓了一跳，差点跌进门后。 稳住身形后，她回头怒视了那人一眼。 可惜男人看不到。 不过他能感知到她起伏明显的情绪。 于是，微微俯身，将高大的身躯倾下来。 “因为大多数时候，人在睡梦中会展现出贪婪的、凶残的一面。” 他似笑非笑，继续说： “毕竟人在做梦时是不受控的，如果不小心说了什么梦话，将极力隐藏的秘密暴露出来，那就麻烦了。” 他语调闲散，说得意味深长。 “而且，听到梦话的人只要不说出来，那做梦的人就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的秘密是在什么时候暴露的。” 听他说了那么多，贝栗略微思索，忍不住嘀咕地问： “那我……睡着的时候，有说梦话吗？” 冷而薄的唇角微微扬了起来。 亚舍拉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将身体倚在她背上，同时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低笑着叹道： “亲爱的小蝴蝶，这么说来，你有极力隐藏的秘密呢。” “每个人都有秘密，别说你没有。” 贝栗一边说，一边用手肘推了推身后的人，转身面向他。 “所以，现在怎么办？” 她指着门缝内空无一物的漆黑一片，回归正题，说道： “我们得让他做梦才行。” “造梦是你的强项，亲爱的小蝴蝶。” 亚舍拉低下头，低而柔的声音轻轻道： “关于梦境，我了解的不多。” 然后，语气带着一丝嘲笑，又道：“你内心充满疑惑，看来关于梦境，你了解的似乎也不多。” “既然知道，就快想想办法……” 贝栗话音一顿，忽然想起来—— 在第一次打开梦境空间的时候，在第一次使用魔力的时候。 她曾经将梦境，从关着亚舍拉的牢笼，变成了阁楼房。 当时变换梦境的方法，她仍然记得。 只需要…… 幽红的眼眸微动，贝栗立刻将挂着‘坎伯兰.埃尔维斯’牌子的门合上，然后抬手，召唤出一只闪蝶出来。 亚舍拉显然察觉到她已经想起了制造梦境的方法，于是扬唇，语调缓缓地补充道：“记得让他梦到真实发生过的事，只有这样时间在倒退时，才不会混乱。” 圣托斯的国王陛下真实经历过的事情吗…… 贝栗点点头，思索着场景，随后在心中向闪蝶下达指令。 像是听到了她的召唤，闪蝶一分为二，像细胞一样不断分裂生成，数量眨眼间增加了数倍。 一片片闪蓝绿色的光芒扇动翅膀，飞舞着，缓缓栖息在华丽浮雕的门上，渐渐覆盖了整个门。 如星星闪烁的蓝绿色光均匀地铺满，又渐渐散去。 等光芒完全消散，贝栗再次打开门。 空无一物的黑暗，变成一片繁茂的山林。 枝叶相互交织。 大片大片的阳光直铺下来，穿过叶片和树枝后，只剩下零星的斑点。 “成功了……” 贝栗扒着门框，红眸闪烁地看着远处一群穿着华丽的人，围成一个圈，发出一阵一阵虚伪的惊呼声，还有赞叹的祝福声。 这是皇家狩猎日的最后一天。 圣托斯国度的所有贵族及其家眷正在围观——圣托斯的国王陛下使用黄金长矛，一遍又一遍吃力地猎杀一只鹿。 一缕冰冷的银发直直垂在她肩上。 亚舍拉像少女一样将头凑到门缝，快速感知了一遍门内发生的事。 “做得很好，亲爱的小蝴蝶。” 他声音低柔地夸奖。 下一秒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唇角扬起的弧度又顿住。 “就是……嗯……” 他歪头，拖着尾音思考了下。 “我感受到两种让人烦躁的情绪。” 说完，亚舍拉的手覆盖在她扣着门把手的指节上，另一只手抓着她的肩膀，轻轻往后拉。 他将门合上。 贝栗知道亚舍拉是打算让梦境的时间倒退了。 于是她往旁边退了退，给他让出位置来。 但是抓在她肩膀上的手没动，像一块僵硬的石头，她不得不定在原地。 亚舍拉垂下空洞的金眸，若有所思地‘看’了少女一眼，放在她肩上的手指没有规律地来回敲了敲。 贝栗瞥见，立刻抬头，没好气地问： “干嘛，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他唇角弧度渐深，懒洋洋地说： “等你从梦境出来后，轮到你给我奖励了，亲爱的小蝴蝶。” 话音落下的瞬间，大量的黑色雾气从他覆在门把手上的掌心弥漫出来。 黑色雾气像一片厚重的乌云，将竖立的门笼罩在内。 虽然男人看不见，贝栗还是对他翻了个白眼。 大哥……我帮你做事，你找我要奖励？ “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 贝栗没好气地说。 第145章 玻璃花房 苍白的雕塑般的面容上，唇角挂着明显的弧度。 但是。 红眸下移，贝栗忽然注意到在那片宽厚的胸膛上，黑袍覆盖下心口的位置，正在渐渐凹陷下去。 很明显，使用这个能力会消耗他大量的魔力。 …… “那好，那就按照你说的，我们互相给对方奖励。” 他微微偏头，意味深长地说。 …… 贝栗：？？？ 这人怎么能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曲解她话语的意思呢？ 贝栗张嘴，正想说点什么。 “记得藏好。” 男人抬起冰冷苍白的手，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道： “你也不想让那个人在第二天醒来后，回想起这个梦，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吧。” 贝栗默默收回吐槽的话。 幽红的目光一转，她看到笼罩在门上的浓雾已经散去。 亚舍拉眉眼含笑，低声提醒道：“那个人可是十分敏锐的。” 说话的同时，门被苍白的手轻轻推开，门后露出被夜幕笼罩的宫殿。 贝栗点头，敛眸凛声道： “我知道了。” 少女瞬间兽化，同时收敛所有魔力，变成一只普通的蝴蝶。 她扇动着翅膀，飞进门内。 只飞出两米，又停住。 回头，看到那个银发黑袍的、头上长着弯曲羊角的男人还懒懒地站在门后没有动作。 蝴蝶翅膀一顿，里面发出少女迟疑的声音：“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亚舍拉轻笑，微微仰面，金眸空洞地‘看’着她，重复道： “我说了，那个人十分敏锐。” 翅膀缓慢扇动的蝴蝶，安静了两秒，里面发出少女‘嗯’的一声，然后转身飞远。 …… - 圣托斯国度皇城宫殿。 伯蒂.斯旺第一次为皇家进行预言，是和她的父亲一起。 “伯蒂。” 伯蒂的父亲回头。 看着走到一半忽然停下来，望着夜空出神的女儿，他皱起眉头，催促道：“动作快点，让皇家等待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 “等待……” 伯蒂小姐低喃着重复了一遍其中一个词，然后置若罔闻。 她侧头仰着脸，望向被夜幕笼罩的高空，似乎也同样在等待着什么。 “伯蒂……” 父亲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中带了些不满。 “马上就来了，父亲，再耐心地等一等吧。” 伯蒂.斯旺道。 “你在等什么？” 父亲疑惑地问。 “不知道……应该是在等一个窥视过去的人。” 伯蒂.斯旺喃喃道。 片刻，她像是清醒过来，收回视线重新迈开脚步。 “父亲，我们可以走了。” …… 随后，伯蒂.斯旺和父亲一起来到了皇家举行占卜和预言仪式的祭坛。 皇族已经在坐在祭坛旁的高座上。 两个人一到，占卜和预言开始。 …… 此时此刻。 贝栗就藏在伯蒂.斯旺的斗篷上。 她将两片薄薄的翅膀展平，一动不动，尽量把自己伪装成伯蒂.斯旺斗篷上的装饰物。 这是国王陛下的梦境，其他人不会察觉到她的存在。 她就像一团空气一样，存在感为零。 只要不大张旗鼓地飞到国王陛下眼前晃悠，他睡醒后也不会发觉梦中有什么异常。 首先是占卜术。 伯蒂.斯旺在祭坛边等待的时候，她的父亲已经率先走到祭坛中央，拿起刻了特殊符文的动物骨头，为皇家的每个人进行占卜。 贝栗这才注意到，坐在高座上的，有国王陛下、年迈的先王，皇后以及皇后怀里抱着的、还在襁褓中没学会走路的西里尔王子殿下。 一段繁琐的占卜结束，伯蒂.斯旺的父亲走到皇家，将占卜结果说给他们听。 这之后。 才轮到伯蒂.斯旺进行预言。 圆形祭坛沿着一半的弧线，点燃了九百九十九支蜡烛。 伯蒂.斯旺盘坐在祭坛上闭上眼，很快进入状态。 睫毛轻轻颤动着，似乎看到了什么。 她倏然睁开眼睛。 贝栗正期待着伯蒂.斯旺的预言结果，没有一秒松懈。 但是突然之间。 她的视线变得黑暗，下一秒，又被光亮刺得眯起双眼。 像是做梦的人轻轻眨了一下眼睛，世界短暂地黑了一瞬，再次睁开眼时。 梦境的场景瞬间就变换了。 等双眼彻底适应光线，贝栗就看到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块彩色玻璃拼接建造的拱形花房。 暖金色的阳光正透过拱形圆顶上一块块彩色玻璃，落下染上玻璃颜色的、斑斓而梦幻的光线。 花房内摆满了整齐堆放、悬挂的花朵和绿植，在垂落的彩色阳光下，泛着朦胧柔和的光晕。 贝栗仍然记着亚舍拉提醒的话语，她僵着翅膀停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眼前划过一抹熟悉的身影，仿佛风吹叶落一般轻盈。 两片宽大的扇形翅膀，深紫色由内到外渐渐过渡成黑色。 那是一只蝴蝶。 随后，贝栗发现这间巨大的玻璃温室不止一只蝴蝶。 花瓣、绿叶上栖息着，空中飞舞着。 雾紫色、莹绿色、灰蓝色……还有各种花纹。 是无数只蝴蝶。 但是。 ……这是什么情况？ 贝栗无比清晰地记得自己上一秒，还在祭坛里，躲在伯蒂.斯旺的斗篷后，等着她说出预言。 结果下一秒，梦境就变换到这里来了。 她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数十位仆人穿着围裙，在花盆和绿植之间走动，有的浇水施肥，有的修剪枝叶，有的正在用棉布轻轻擦拭叶片上的灰尘。 贝栗一开始完全没注意花房里还有这么多人。 因为仆人们动作轻柔，尽量不发出声响，所以花房安静异常。 一声温和的笑声忽然响起。 然后，她听到有人开口，提起一个名字—— “卡修斯·阿尔弗雷多医生。” 蝴蝶转了转身体，朝声源处看去。 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花卉和绿植中间。 他们分别坐在两把铺了软垫的黄金椅子上，中间隔着同样用黄金塑造的小茶几，茶几上面摆着两杯热茶，正腾腾向上冒着热气。 第146章 蝴蝶尸体 “这次又劳烦你为父王治疗了。” 有人道。 “能为圣托斯的国王治疗，是我的荣幸，坎伯兰殿下。” 另一个人语气温和而恭敬地回应。 “自从你辞去皇家医师的职位后，父王的身体就没有一天是舒适的，宫殿里的医师对此也束手无策。他们只会频繁地提起——” 话音微微一顿，那个人有意模仿出惊慌无助的语气。 “如果卡修斯.阿尔弗雷多医生在的话……” …… 那两道身影坐在华丽的黄金椅子上，背对着她。 但是，贝栗依然从声音和外貌轮廓辨识出了他们二人。 一边，当然是这场梦境的主人，梦境之外的圣托斯国度的国王。 只不过，在这场梦境里，他头上还没戴上王冠。 所以现在的他，还是坎伯兰.埃尔维斯王子殿下。 另一边金发碧眼声音柔和的人，则是卡修斯医生。 “那些医师并没有错，坎伯兰殿下。” 卡修斯医生的声音带着他一贯的谦逊和笑意。 “国王陛下的年岁大了，即使殿下无私地换上自己的心脏，也弥补不了什么。” “很遗憾，我也只能暂时用一些麻痹神经的草药，来减缓国王的疼痛。”他道。 “我也知道父王不剩多少时间了。” 坎伯兰王子重重地叹息了一声，低低地垂下头。 “只希望父王可以安详地离开，在最后这些时间里，不受病痛折磨。” 语气听起来充满悲伤和惋惜。 但是只持续了几秒。 当他的头再次抬起来时，声音又变得充满笑意—— “瞧我，又说了那么多，耽误你的时间了。” “卡修斯.阿尔弗雷多医生，那么这次，你还需要从这间花房拿走一些死去的蝴蝶做标本吗？” 坎伯兰王子语气轻快地问。 “是的，如果可以的话。” “这当然可以。” 话音落下的同时，椅背里探出半张脸。 坎伯兰王子对花房里那些正在轻手轻脚打理花卉和植物的仆人说： “把死掉的蝴蝶全都捡起来，拿给卡修斯.阿尔弗雷多医生。” “是。” 花房内所有仆人齐声道。 然后纷纷放下手中的活，开始寻找掉在地上、花朵里、叶片间已经僵硬的蝴蝶。 过了一会儿。 用丝绸布袋装着的，满满一袋子的蝴蝶尸体交到卡修斯医生手中。 或许是看到那袋蝴蝶尸体，坎伯兰王子忽然问道： “卡修斯.阿尔弗雷多医生，你见多识广，知道哪个国度哪一块地方会出现不死的蝴蝶吗？” “不会死的蝴蝶？” “对，你没听错。小一些的蝴蝶只能存活几个周，体型大一些的蝴蝶能活上几个月，但也仅此而已了。也就意味着，如果我们明年的这个时候再聚在这里喝茶，这座花房的蝴蝶没有一只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卡修斯医生的语气有些惊讶，道： “你指的原来是这个……坎伯兰殿下，我一开始还以为你在说蝴蝶山谷的康斯坦斯家族。” “但是他们只是拥有治愈自己的能力，显然也逃脱不了衰老和死亡的命运。” 他无声地笑了笑，才继续道： “所以殿下所说的，不会死的蝴蝶，很抱歉我没有听说过，没办法给你提供有用的信息。” “康斯坦斯家族……” 坎伯兰王子的语气若有所思，“我倒是把这个家族给忘记了……” “……殿下？” “噢，没什么，但你给了我一些新的方向。” 卡修斯医生安静了两秒，才道： “虽然不知道殿下话语的含义，但能帮助到殿下，就是我的荣幸。” …… 贝栗将蓝绿色翅膀展平，听着两个人的对话一动不动地停在叶片上。 一只棕色的蝴蝶忽然从她上方落下来。 像冬日的一片枯叶，直直坠下，落在她身旁。 一阵脚步靠近。 贝栗看着仆人走到她面前，蹲下，向她伸手，捡起她身旁僵直的蝴蝶。 然后，梦境又再次切换了。 贝栗的视线再次陷入短暂的黑暗中。 当她以为梦境切换后，又会出现强烈的光线晃瞎她的眼睛的时候。 结果没有。 梦境的画面一阵变换，依然是巨大的拱形玻璃花房。 只不过，彩色玻璃罩子外，阳光明媚的湛蓝天空已经变成了黑夜。 贝栗也依然一动不动地停在叶片上。 她的目光在花房里快速扫视了一圈。 此时花园房里没有一个仆人，只剩下坎伯兰.埃尔维斯。 在这个梦的情境里，可以重新称呼他为圣托斯的国王陛下了。 因为他的头上已经戴上了皇冠。 在绽放的花朵与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绿植之间，他仍然坐在一把黄金椅子上。 只不过椅子换了另一种款式，更华丽，更亮眼，上面镶嵌着无数水晶和宝石。 花房里的蝴蝶换了不知道多少批，数量依旧还是那么多。 它们在空中飞舞，或是栖息在娇艳的花朵里、吊兰垂下的绿萝上。 然后，贝栗发现了一些明显的不同。 国王座位的正对面，多了一面用金线搭建的、爬满藤蔓的网格墙。 网格墙上错落地挂了几个金丝笼，金丝笼内分别关着一只蝴蝶。 此时。 一张魔法幕布正悬浮在国王的前面，还有一颗通信圆球，也悬浮在他身旁。 随后。 贝栗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说： “国王陛下，巴塞洛缪小姐，已经到圣岛了。” 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而且觉得那个声音非常的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 于是扇动翅膀飞起来，停在视野更好的吊兰上。 再看向悬浮在国王身前的魔法幕布。 果然，她看到了使者月的身影，在幕布上清晰的呈现。 国王语气淡淡地‘嗯’了一声。 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对使者月道：“那就按计划进行吧。” “是。”使者月恭敬道。 “先喂点东西，看看那个孩子是不是真的不会死。如果她还活着，再让红衣主教用魔法来试一试……” 国王微笑着说，顿了几秒，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又 补充道： “……万一这孩子真的杀不死呢。对了，记得先对她使用会消除记忆的魔法。” “毕竟，康斯坦斯家族对于圣托斯而言，还是很重要的。” 语调缓慢，国王温声地说： “所以，事情要做得干净利落，如果那孩子真的死了，也不要让他们家的人察觉到端倪。” “是。” 使者月再次恭敬地答道。 “结束后立刻给我答复，我等着。” “遵命，国王陛下。” 使者月隔着魔法幕布向他微微行礼。 随后幕布的画面一阵扭曲，变成了一整页的灰白。 第147章 想起来了 国王抬头望向网格墙上错落悬挂的金丝笼，发出一声轻轻地叹息。 叹息声落下的一瞬间 贝栗的视野也像那面魔法幕布一样，变成一片朦胧的灰白色。 光芒渐渐变亮。 贝栗睁开双眼。 幽红的目光望向上方床幔垂落的天花板。 在三次梦境切换后，第四次同样无缝地切换，贝栗有些缓不过劲来。 她不确定地缓缓抬手。 看到人形态下白皙纤细的五根手指，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已经从梦境空间里离开，回到现实世界中。 她眨了眨红眸，躺在床上努力梳理从国王的梦境中获得的线索—— 第一个梦境。 第一个梦境是最重要的，也是她开启梦境的目的——为了知道伯蒂.斯旺给皇家作出了什么样的预言。 但是，这个梦境在最关键的时候中断了。 至于为什么中断，这一点恐怕还要去和亚舍拉讨论讨论才能得出结果。 第二个梦境中。 在国王与卡修斯医生的对话中，她确定自己听到了‘换上自己的心脏’几个字。 这几个字太隐晦，贝栗不得不产生这样的猜想—— 亚舍拉说的，有三个人从他那里借走了三样东西，这三个人的其中一位，是圣托斯国度的先王。 国王与先王交换了心脏。 所以现在，亚舍拉的心脏就在国王陛下那里……是吗？ 贝栗也不敢确定，只能做出这样大胆的猜测。 至于第三个梦境。 贝栗已经听得出来了—— 她被送到圣岛学院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治疗她的喉咙。 在那次教堂所谓的治疗中，使者月和三位红衣主教喂她喝下的圣水，根本就不是圣水。 很大可能是毒药。 这么做只是为了试探。 因为国王似乎在寻找一种不会死亡的蝴蝶。 …… “这位康斯坦斯家的大小姐，真奇怪……” 门外，贝栗听到仆人偷偷谈话的声音。 她们说： “听说她和二殿下一起，两人喝了一夜的酒，还在宫殿的长廊里睡着了。” “听说，还是西里尔王子早上去给国王陛下请安的路上看到的。” “尸堆事情发生后，西里尔王子和二殿下关系降到了冰点，看到有贵族小姐能和二殿下关系好，就命人将她送到离二殿下宫寝最远的一个房间休息。” 门外传出仆人忍笑的声音。 房门突然间被推开。 屋子外打扫的仆人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 反应过来后，她们对她微微行礼。 “早安，巴塞洛缪小姐，请问您要吃什么早餐？” “我要回去。” 贝栗眉头紧皱地对她们道： “安排好马车，我要离开宫殿，回康斯坦斯的房子。” 商讨什么的，先放一边吧！ 反正以她剩余的魔力，短时间内也无法再开启一次梦域了。 因为，她想起来了！ 她想起来那个可恶的恶魔，一共抹去了她两次记忆！ 一次是在跳蚤窝，还有一次是昨天。 昨天。 在他的宫寝里，在那张宽大华丽的床榻上，在柔滑的黑色丝绸和绒布被子里。 她竟然一时冲动，直接问他是不是喜欢她…… 贝栗回想起这件事来，就想立刻给自己脑袋一拳。 而且！ 那个该死的恶魔，在她问出口后，竟然还否认了！ 可恶啊……该死啊…… 真可恶啊——！真该死啊——！ 贝栗回想起这个结果，就想给自己脑袋一拳，之后，在给那家伙的脑袋上，也来一拳。 最后，贝栗悲愤裕死的她决定——先溜。 先溜回皇城。 不，不止是皇城。 她要远离那只臭羊，去陌生的城镇散散心。 于是。 贝栗从宫殿回到皇城康斯坦斯的房子后，洗漱，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又下楼吃了一顿早餐。 然后坐上康斯坦斯家的马车，在车轮‘咕噜咕噜’转动中，从传送阵离开了皇城。 …… - 在皇城外兜兜转转，换了几个城镇后。 贝栗终于找到了最适合的城镇，停下来留宿过夜。 只不过康斯坦斯家的车夫，看着视野中这个被灰色阴霾笼罩的小镇，脸上的神色不太妙…… 即使是白天，这个小镇也是一片灰蒙蒙、阴沉沉的景象。 在这个小镇里，甚至看不到一片绿叶，一路上都是腐烂的枯黑的树枝。 小镇里的人，也仿佛受到诅咒一般，脸色蜡白，表情麻木，行尸走肉般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街道上。 车夫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纠结了几秒钟，他还是忍不住，对车内的大小姐说道： “大小姐，这个小镇的气氛看起来很怪异，不如我们还是从传送阵，回到刚才那个城镇去吧？” “洛洛？你又跑到哪里去了？竟然会让康斯坦斯家的车夫问出这样这种话？” ……噢，是的。 在乘坐马车离开皇城前，她收到康斯坦斯夫人送来的通信圆球。 贝栗在马车里默默研究了一下，也不知道误触了什么开关，通信圆球里立刻传出康斯坦斯夫人的声音。 康斯坦斯夫人因为她主动拨来通信而感到高兴，并快速打开了话匣子。 一直没停下来。 贝栗只能在马车里，和康斯坦斯夫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来。 “嗯……地图上显示，这个小镇叫……” 展开的地图被她铺在腿上。 奶油般白皙纤细的手指，在羊皮纸面上滑动着找了找。 最后停在标注着‘血咒小镇’的位置。 这个名字听起来就不太妙了。 竟然会有小镇直接将邪恶黑暗四个字编入名字里…… 贝栗几乎能想象到，在她念完血咒小镇这四个字的下一秒，康斯坦斯夫人隔着通信圆球对车夫大叫——‘快掉头回去，这是命令’ 所以贝栗的手指在‘血咒小镇’上停顿了两秒，然后又飞快挪到旁边的城镇，语气不改地说： “母亲，在地图上显示，这个小镇叫玫瑰小镇。” “噢——原来是玫瑰小镇啊！那可是我和你父亲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康斯坦斯夫人又开始侃侃而谈。 贝栗转头，从镂空的车窗看向这个小镇。 第148章 血咒小镇 “玫瑰小镇的路上是玫瑰牵引搭建的花拱门，房屋的墙壁上爬满了玫瑰藤蔓，窗户上、屋檐下，到处都点缀着玫瑰。” “小镇的路像铺上一层浪漫的花毯，噢……那里连空气都是玫瑰花香。” 听着马车车厢里康斯坦斯夫人对玫瑰小镇的描述和赞美，车夫看向眼前荒凉的小镇。 灰暗的雾气弥漫在街巷之间，街道上空空荡荡，偶尔有几个身影仿佛幽灵般缓慢地走着，没有人谈话。 车夫默默地挥了挥鞭子。 …… 有了康斯坦斯夫人的介绍，再看向血咒小镇确实显得恐怖了点。 不过贝栗从传送阵来到这个小镇后，就隐隐感受到这里散发出的浓郁的魔力气息。 而且这里的魔力感受起来，既不像死亡者魔力，又不像罪恶魔力，是区别于它们两种魔力的一种新的魔力。 总之，也是她能够吸收的魔力。 “说了这么多，差点忘了一件事，洛洛。” 康斯坦斯夫人惊呼了一声。 随后，她听到通信圆球里发出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什么事？” 贝栗问。 一阵纸张哗啦啦的声音过后，康斯坦斯夫人再开口时，语气多了一丝狡黠。 “有你的信，洛洛！” “寄件人一栏写的是蓝斯.菲茨杰拉德，嗯……那不是提砾沙国度的蓝斯王子殿下吗？” 通信圆球里，康斯坦斯夫人发出一声明显的偷笑。 然后，她感叹地说： “在这个能够使用通信球联络的时代，你们俩竟然选择写信这样的方式……还是年轻人会玩浪漫啊。” “因为离开圣岛学院前。” 贝栗语气无奈地解释，“我没有通信圆球。” “需不需要妈妈现在把信拆开，念给你听？” “不需要。” “洛洛拒绝得这么快，难道是担心蓝斯王子在信里写了什么黏糊的情话？” “不是。” “洛洛的预选丈夫又多了一个，让妈妈数数，蓝斯王子、西里尔王子，噢——差点忘了，还有克拉伦斯家的小狼！那个小可爱的表情，妈妈可一直记得……” “母亲……” 贝栗，无奈地。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妈妈让人把信送到玫瑰小镇给你，怎么样？” 通信圆球里，康斯坦斯夫人终于停止逗弄她，声音仍带着明显笑意。 “对了，洛洛，你打算住在哪家旅舍？你刚到吧？推荐你去住玫瑰小镇里的金玫瑰旅舍，那个店里种的玫瑰是金色的。” “对，我正打算住在那里。” 贝栗立刻回答，然后记下了这个旅舍的名字。 …… 马车来到血咒小镇后。 沿着小镇的主道兜了一圈，车夫选出了整个小镇最大的旅舍。 虽然是整个小镇最大的旅舍。 但腐朽的木质结构，在风中吱呀作响摇摇欲坠的招牌，还有一楼大门内微弱而昏暗的灯光，都让它看起来是那样的…… 不适合游客居住。 尤其是，他们康斯坦斯家这样的贵族大小姐。 按照巴塞洛缪小姐的要求，车夫订下了旅社最大最干净的一间房间。 一间房不意味着车夫今晚要睡在马车上，而是因为巴塞洛缪小姐给了他足够的金币后，说： “你可以离开了，去玫瑰小镇找到金玫瑰旅舍，住一晚。明天母亲会派人送一封信到那里，你替我去拿。” …… 订好房间后，车夫在旅舍店员地引领下上到三楼，看到一间还算宽敞的屋子。 车夫迈步走进房间，检查房间里的一切。 将发霉的被子枕头丢到店员手中，又从马车的储物格里取出一床新的枕头和被子，回到房间铺上。 在车夫认真仔细地铺被子的时候。 站在门口的，脸色蜡白，眼睛往外突，牙齿稀疏又尖利的店员正模样痴呆盯着他看。 …… 与此同时另一边。 模样痴呆地迟钝的路人正盯着她看。 分泌物从稀疏尖利的牙缝里渐渐流了出来。 贝栗交叉双臂，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她身前悬浮着一把巨大的黑骨镰刀，正在一片墓地吸收着魔力。 十分钟前，马车在旅社停下。 贝栗安排车夫去旅舍内订房间后，转身瞬间兽化成蝶到小镇的上空。 她俯视着，不一会儿就在小镇边缘找到了一片没有墓碑、只插着无数根枯枝的墓地。 她扇着翅膀降落，在落地的瞬间变回人形。 解下项链上的镰刀挂坠，在手中变得巨大，然后飘到身前，开始快速吸收这片墓地的魔力。 或许是刚刚出现，又或许这人一直在那。 总之，贝栗下意识转头，就在不远处的小路上发现一位小镇的居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他静静站在原地不动，表情看上去痴痴呆呆，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周围的气息，因为这个路人的出现，显得格外诡异。 “有什么事吗？” 贝栗十分无语地看着他从稀疏尖利的牙缝里不断滴到地上的分泌物，语气有些冷的开口问道。 但是路人没有回答。 “难道我踩到了你亲人的墓？” 贝栗又问。 路人依旧没有回答。 依旧是痴痴的表情没有变化。 他只是静静地盯着她，目不转睛。 “……” 贝栗抿了抿唇角，只好也警惕地将目光移向他，同时在身旁召唤出两只闪蝶防着这个奇怪的人。 过了一会儿。 这片墓地的魔力已经被吸收干净 贝栗抬手同时放出指令，想将它收回放到项链上，将刚收集完的魔力存到体内。 但是这一次，黑骨镰刀意外地没有听从她的指令，而是飘到不远处一间门窗紧闭的房屋周围，继续吸收魔力。 贝栗微微蹙眉。 也许是开启梦域后，她的魔力消耗严重，连武器黑骨镰刀也变得不那么听话了。 不过她转念一想，在吸收魔力的时候不完全听从她的指令也不是什么大事。 如果去到一个新城镇后，她将手一松，黑骨镰刀能自主寻找魔力充沛的地点，然后吸收。 将一片区域吸收干净后再回来。 这对贝栗而言反而是件好事，很方便很省力。 所以黑骨镰刀在房屋周围吸收完魔力后，再飘回贝栗身旁时，她也不着急把它变回挂坠了，而是就这么让它悬浮在身后。 如果发现有魔力，黑骨镰刀就会主动去吸收。 嗯……像只饿坏了主动觅食的狗？ 好奇怪的比喻。 …… 贝栗准备往回走，随后看到站在路边、长相诡异的路人，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神情呆滞。 瞪大的眼睛里，比普通人更突出的眼球，仿佛会从眼眶里挣脱出来。 第149章 蔫蔫羔羊 贝栗看着他，从他身旁镇静地走过。 结果那个人的视线也跟着她的脚步慢慢移动。 当贝栗绕过他，走到他后方时，那个人直接将头扭到了身体的极限，几秒，才迟钝地将身体缓缓转过来。 真是…… 贝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的心情从宫殿离开后本来就不好，现在还遇到这样的、一直盯着她看的诡异的人，心情就更不好了。 于是，贝栗停下脚步。 抬手一挥。 两只闪蝶扇着蓝绿色翅膀，尾部拖拽着一缕黑雾，身影翩翩交错，很快飞到那个人的脸上。 并将有腐蚀性的粉末，抖落进他突起的、瞪圆的眼睛里。 闪蝶飞扑到脸上后，路人迟钝了好几秒。 闪蝶甚至已经撒完粉末，扇着翅膀飞回少女的身旁，那个人才慢慢捂住眼睛，张开长着稀松尖利牙齿的嘴，喉咙里发出仿佛风吹过门缝一般的‘呜呜’的惨叫声。 “这是警告。” 少女冷冷地说完，没有再理会他，转身离开。 …… 这个小镇肉眼可见的荒凉萧条，所以它的主街道也非常的短。 贝栗从小镇边缘的墓地，用走的方式走回旅舍。 一路上，还在营业的店铺只有三家。 一家物品稀少的百货店，一家简陋无比的破旧餐厅，还有一家药店。 其他房屋，门和窗户都是紧闭的，仿佛在极力避免一丝光源漏进屋子里，偶尔发出一些走动的声音证明里面仍有人居住。 沿着街道走了一会儿贝栗就见到在旅舍门口等着她的车夫。 看到她靠近，车夫递上钥匙，恭敬地说： “大小姐，房间我已经检查过，也布置好了，就在三楼走廊的第二间房。” 她微微点头，然后朝车夫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 车夫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显然还想说点什么。 但是一把巨大的镰刀，忽然从街道的另一头飞过来，悬浮在少女身后，将她的身影笼罩住。 车夫看了一眼，也就将担心的话语咽回肚子里。 比起巴塞洛缪小姐这样会魔法的贵族，他待在这个小镇显然更危险。 毕竟他可没有康斯坦斯家的特殊自保能力。车夫默默地想。 …… 贝栗当然知道车夫想劝说她一起去玫瑰小镇。 其实她在墓地吸收魔力的时候，已经被那个盯着她看的诡异路人惹得心底生出一股厌恶的烦躁感。 也产生了走人的念头。 但是—— ‘夜晚降临的时候，这里的魔力会更充沛’ 贝栗明显感觉到黑骨镰刀在向她释放这样的信号。 所以贝栗没有选择和车夫一起离开，而是转身走向楼梯，走上三楼的房间。 房门打开，又合上。 贝栗扫了一眼屋子。 房间内虽然有些陈旧，但是已经收拾得干净，连床上也换上了印了康斯坦斯家徽图案的新枕头和被子。 虽然喷了些香水，空气中依然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陈旧腐朽的气息，混合着潮湿的霉味和灰霾的味道。 或许因为窗户是闭着的原因。 贝栗走到窗前推开窗。 视线下移。 她发现窗户下的空地上正站着几个人，他们用几乎一致的呆滞表情，看向她住着的窗户的方向。 贝栗红眸一凛，也不和他们客气了。 直接抬手，几只闪蝶从窗户的缝隙快速飞下去。 在那些人仰起的脸上，睁大的突起的眼睛里，抖落腐蚀的粉末。 几秒钟后，一阵呜呜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难怪这个窗户是关上的。 贝栗默默合上窗户。 悬浮在她身后的黑骨镰刀终于接受了一开始的指令——缩成吊坠大小，飘回她脖颈的项链上。 贝栗在床边坐下，想了想又召唤出蝴蝶守在房门和窗户两个位置。 随后轻轻抚了抚项链上的小镰刀，让它将吸收的魔力反哺地流向她。 下一秒，几乎见底的魔力池，重新涌入魔力。 贝栗顺势倒在床铺上。 正打算休息一会。 结果铺得无比蓬松的被子被压得陷下一片后，她的头枕到了一个实心的东西。 那个东西还动了一下。 甚至还发出一声恐怖的‘咩’ 贝栗唰一下站起身来，在床边一脸难以置信地静静站了几秒钟后。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 果然在云朵般洁白的被子下，看到一只全身毛色漆黑柔亮的小羔羊。 此时，这只黑羔羊正将四只羊蹄收在腹下，脑袋趴着，金眸垂下。 贝栗：……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贝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 黑羔羊没有回应她，金色的眼珠蔫蔫巴巴地半阖着，看起来在打瞌睡。 “问你话呢。” 贝栗伸手，提了提它黑绒绒的耳朵。 松手后，那只耳朵又软弱无力地耷拉下来。 贝栗又伸手，将它的两只耳朵都提了起来，摇一摇，搓一搓，然后卷成两个包子的形状。 黑羔羊索性闭上了眼，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这家伙怎么看起来很虚弱的样子。 贝栗在心中疑惑，然后忽然回想起他在梦域中，使用魔力时渐渐凹陷的胸口。 所以他现在身体里的魔力池，应该也和她一样，是见底的。 想到这，贝栗就有些心虚了。 因为她当时信誓旦旦地提出，利用国王的梦境查看预言的计划，才怂恿亚舍拉帮忙。 两个人都觉得这个计划可行，才一拍即合，一顿梭哈。 结果她在国王的梦境里，根本没看到预言内容。 这可真糟糕。 这没法交代啊…… 仿佛察觉到她的情绪，金色眼珠微微抬了起来。 被揉捏的黑羔羊弱弱地‘咩’了一声，然后偏头舐了舐她手腕上的空间手链，意思很明显—— 他想要在圣岛学院时吃的浓缩治疗药剂。 “没有那种东西了……” 贝栗嘀咕着，在空间手链里翻了一阵。 “没有了。” 她确认地重复道。 然后，她看到黑羔羊无力地低下脑袋，重新趴回床上。 第150章 色彩暗淡 灰白色的天空，正在渐渐暗下去。 黑夜即将降临在这个色彩黯淡的血咒小镇。 贝栗伸手扯过被子，蒙头盖住那只从皇城宫殿一路跟过来只为了索要一颗浓缩治疗药剂的黑羔羊，随后又走到窗户旁。 三楼看样子已经是血咒小镇里房屋最高的层数，她从窗户望出去，几乎可以俯瞰一半的小镇。 远处错落的房屋弥漫着一层灰白色雾气，因为光线的昏暗愈发浓郁，像淹没在一片白色湖水中。 小镇街道寂静，看不到一只小猫或小狗，连乌鸦也没有，甚至连老鼠都没有。 近处，也就是旅舍前的街道上，那片空地站了些人。 幽红的视线垂落下去。 她原本以为空地上那些人被她蚀伤眼睛后，会吃到教训识趣地离开，至少会去药店处理一下受伤的眼睛，一般人都会这样做。 但是那些人没有，他们仍然站在那里。 那些人弓着脊背，捂着眼，口中发出一阵一阵呜呜的惨叫声，也还是不肯离开。 而且除了原来的几个人，贝栗惊讶地发现又增多了几人。 同样仰着头，表情呆滞地望向她所在房间的窗户。 红眸划过一片冷光，她轻轻扯了扯唇角，伸手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隙。 “去吧，用同样的方式，给那些新来的人一点教训。” 少女话音落下后，守在窗口的闪蝶立刻扇动蓝绿色翅膀，拖拽着一缕黑雾飞下去。 几秒后，它们又从窗户开启的缝隙里飞回来。 在新一轮的惨叫声响起前，贝栗将窗户合上。 抬手抚了抚颈项上，正在将魔力快速反哺给她的小镰刀挂坠，贝栗在心里暗暗叹息—— ‘怂恿我留在这个鬼地方，你小汁最好真的有收获’ …… 想起白天在墓地里待了一段时间，所以上床休息前，贝栗到浴室简单洗了个澡，换了一条没有花纹装饰，款式简洁的黑色长裙。 她将头发擦干后，散在身后。 两只闪蝶衔起一把木梳，替她将卷曲的银灰色长发梳顺。 她掀开被子，坐到床上。 虽然被子、枕头是崭新的，但是下边的床板还是十分陈旧，所以爬上床后，还会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脆弱声响。 黑羔羊似乎被吵醒了，在被子里拱来拱去，拱到了少女的旁边。 它先靠着少女，在旁边安安静静地趴了几秒，再将下巴搭在她的腿上。 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慢慢爬上去。 然后，蜷缩成一个黑色甜甜圈，最后顺势将脑袋枕在她温暖的小腹上。 黑羔羊作出一系列动作的时候，贝栗已经从空间手链里，拿出一本羊皮本子和一支羽毛笔。 她捏着羽毛笔，微微垂头，红眸专注地刷刷写着字，尽量将梦境中看到的画面和对话记录下来。 在没有预言结果的前提下，贝栗只能尽量在细枝末节中找出其他有价值的线索，使得自己下一次汇报任务进度时……至少还有点话可以说。 所以黑羔羊动来动去时，她只是不耐地‘诶！’了一声，也没有将它扔下床去，还将它当做垫子把羊皮本子垫上去。 总算找到了最舒适的位置，黑羔羊无视少女不耐烦的语气词，轻轻闭上金色眼睛，开始假寐。 …… 当夜幕彻底降临时。 整个房间，只有一盏老旧的煤油灯能提供光源。 贝栗早早点亮了它，然后无语地发现——这煤油灯散发的光线，甚至还比不上她召唤出来守在房门和窗户的闪蝶所发出的蓝绿色光芒强烈。 脑海中回忆着梦境所见，羽毛笔被她轻轻握着在羊皮本子上移动，划过的笔痕留下一片线条流畅的黑色墨水。 写到一半。 少女项链上的镰刀吊坠像是忽然感应到了什么，还没等她下达指令，就迫不及待地从细金链上脱离。 飘到窗户的位置。 一下一下，轻轻撞着窗户。 骨质结构和玻璃相碰，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嗒嗒’声。 明显想出去。 贝栗注意到了。 她轻抿了一下唇角，将蜷缩的黑羔羊放到一边，然后坐在床边穿鞋。 噢……穿鞋是她担心黑骨镰刀还想去更远的地方，但又一定要她跟上，为了预防这样的情况发生，她要提前穿好鞋子。 但就在俯身穿鞋的时候，她似乎听到楼梯和走廊里，传出一些奇怪的声音。 从楼下缓缓上楼，由远及近。 像是有人上来了。 但又不是脚步踩出的节奏规律的咯吱声，而是一阵翅膀快速扇动的嗡嗡声。 ‘嗡嗡——’ ‘嗡嗡——’ 最后这个奇怪的声音，来到她房间门口后，忽然静下来。 门外陷入一片令人不安的死寂。 贝栗穿鞋的动作微微一顿，视线穿过门下两指宽的门缝，看到走廊里漆黑一片。 但似乎有什么，像蚯蚓一样的物体，正试图从门缝里探进来。 使得门的边缘，若隐若现地呈现出弯曲鼓起的不流畅的线条。 眉毛轻凝，幽红的眼眸微动。 快速思索后的下一秒，贝栗将鞋子穿上，然后抱起床上的黑羔羊，快步走到门边。 非常果断地把它放在房门与地板之间，堵住门缝。 随后，又快步走到窗前，一把抓过还在‘嗒嗒嗒’地撞着窗户的小镰刀，将它变成巨大的武器形态。 “咩——” 身后。 黑羔羊在房门下不满地发出一声抗议的叫声。 但是将它无情放置在泛着腐朽气味木地板上的罪魁祸首，显然分不出心思来回应它了。 因为那双宝石般幽红的眼眸，和她所有注意力，都已经被窗户外的人影吸引。 窗户内的闪蝶发出的蓝绿色光芒，照亮了窗外那些人。 嗯……或许大概……还能称之为人吧。 牙齿尖利而稀疏的嘴，垂下一条长长的喙。 本来就往外突的眼睛变得更大更突出，眼睛几乎占据了整张脸三分之二的位置，连颧骨的位置也覆盖了。 那双大而突的眼球表面密密麻麻挤满了瞳孔，像蚊子的复眼。 就连身体的背后，也长出了和蚊子翅膀形状相同的透明翅膀，扇动时发出明显的嗡嗡声。 只有身上颜色泛旧的衣服，让贝栗认出了他们就是站在空地的那些居民。 隔着一扇窗户，她看着他们，他们也在看着她。 像是忌惮着什么，他们没有直接冲破窗户闯进房间里，但又垂涎着，不肯离开。 但是比起忌惮，贝栗更愿意相信这些长相诡异的人是在等待。 等待窗外或是房门外聚集更多这样的人，然后蜂拥而上。 亦或是，等待他们的领导者出现，对他们下达进攻的指令。 最糟糕的是，两者都有。 “这就是你的‘夜晚降临时更充沛的魔力’？” 贝栗微微握紧手里的黑骨镰刀，低声叹息道。 黑骨镰刀仿佛回应一般，在她手中发出一阵微微兴奋的魔力波动。 随着这阵魔力波动，一缕缕如墨汁浓稠的黑色雾气在它周身快速缭绕。 第151章 蚊子一样 “好吧好吧，那你去吧。” 贝栗无奈地松开手，说出这句话前，还不知道这对整座血咒小镇来说意味着什么。 贝栗只知道。 当她听到一阵惨叫声从身后的房门外传来，而警惕地退到墙角。 的同时。 巨大的，泛着寒芒的黑骨镰刀向窗户挥出一道黑色刀痕。 在玻璃的破碎声和将某种物体被斩断开的声音中，黑骨镰刀从窗户飞了出去。 一股凉风灌入房间，屋子外那些嗡嗡声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贝栗的目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看向玻璃碎满一地，溅满血液的窗户，还是房门。 那里站着一只黑羔羊，羊蹄踩在一片浓稠的血液上。 而那片浓稠的血液，是从门缝缓缓流淌进来的。 但是没有淌进房间中。 因为那些血液，似乎正在流向黑羔羊。 或者说，是黑羔羊正在吸收这些血液。 她注意到黑骨镰刀从窗户出去后，窗户变成了整个房间的缺口。 来不及多想，贝栗快步走到房间门口，准备把黑羔羊抱起来。 黑羔羊却‘咩’的叫了一声，娇小的身躯往旁边一闪，躲开了她的手。 “你走不走？” 贝栗语气警告地问它。 黑羔羊歪着小小的羊脑袋，回她一声咩。 “你不走我可要走了？” 贝栗又道。 说话的同时，她的脑海中已经计划好，等会儿兽化，就从窗户飞到空中，到高处去躲一躲。 不过这些人也有翅膀…… 算了，暂时想不了那么多了，总比待在这间小屋子好。 她的话音落下后，黑羔羊又发出一声咩，立刻走过来，咬住她黑裙的裙摆。 “不是想丢下你的意思……” 她干干一笑。 但就算丢下，想必这位恶魔也不会在这里掉下一根羊毛。 想到这她话锋一转，又补充道： “我只是对你的能力充满信任，亚舍拉。所以……” 将尾音拉长，少女站了起来，迈步朝破碎的窗口走去。 黑羔羊咬着她垂下的裙摆，被拖着也来到窗户的墙角下。 碎玻璃被推动，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 打算兽化的贝栗却又在窗口停了下来。 不是因为窗户外和镇子的上空嗡嗡飞的、密集的人影。 而是因为关于那些怪人为什么不进入屋子的原因，她现在突然有了另一个猜想—— 回忆起白天看到的那些门窗紧闭的房屋，还有空荡荒凉、几乎没多少人走动的街道。 或许这一个镇子的绝大部分人……畏光？ 有了这个猜想，贝栗抬手，让一只闪蝶飞出窗外，同时绽放出强烈的蓝绿色光芒。 她看到距离一个街道的对面屋顶上，聚集了一群长得像蚊子一样的人。 与之前飞到她窗口的那些人不同，那些人还有人的形态，贝栗至少还能在他们身上看到手和腿……噢，当然。 他们还穿着衣服！ 而这些躲在黑暗里的人……已经不能称呼他们为人了。 当然他们同样有巨大的突出的眼睛，以及嘴里吐出的长而直的喙。 但是他们身上一共有六只手臂。 两只在肩膀，另外四只分别从肋骨两侧和胯骨两侧延伸出来。 而且六只手臂无比的纤细，薄薄的皮下只有骨骼形状，看不到一点肌肉线条。 六只手臂折出诡异的姿势。 至于他们的腿，则是像鱼尾一样并拢地黏起来，微微弯曲的垂在身后。 他们就像蚊子一样停在屋顶。 身后的翅膀也不一样，不完全是透明的，带了一些弯曲的黑色线条。 被强烈的蓝绿色光芒照到后。 他们振开翅膀，在一片密集的嗡嗡声中，四下散开。 “……” 看到这样的景象，贝栗整整沉默了一分钟，才迟来的感觉到头皮一阵发麻。 她不禁倒吸一口气。 反应过来后，贝栗一边向后退，一边抬手，召唤出更多的闪蝶守在窗口。 然后拿起桌上的煤油灯，放到房门附近，让灯光从门缝露出去。 然后抱起地上的黑羔羊，退回床边坐着。 黑羔羊在她怀里咩了一声。 “不出去了，计划有变，我们要在这间房子里待到天亮。” 她故作镇静地说。 没过多久。 小镇的某处，传出一阵‘轰隆隆’仿佛房屋倒塌的声音。 随后，是更清晰可闻、更厚重的嗡嗡声。 要不是贝栗知道自己身处西幻世界， 还以为一架直升飞机飞过来了。 这个嗡嗡声是那样明显，她的心随着声音的渐渐靠近提了起来。 贝栗咽了咽喉咙，将目光再次移向窗户。 召唤出来的闪蝶，几乎填补了窗口的破洞。 忽然。 “小蝴蝶，你肚子饿不饿？” 怀中的黑羔羊发出男人低柔而慵懒的声音。 “不饿，甚至有点反胃。” 利用和亚舍拉的对话来分散内心深处的恐惧，她如实道。 “嗯……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 低沉的嗓音轻轻叹息了一声。 “可惜什么？” 贝栗反问。 才感觉到对方这时候没头没尾地问她一句肚子饿不饿，真的很突兀。 “因为今晚的晚餐，正在朝我们靠近。” 带着明显的笑意，男人的声音从黑羔羊微微张开的嘴里发出来。 “小蝴蝶，你成功把它吸引出来了……” 亚舍拉的声音刚刚落下，贝栗听到巨大的嗡嗡声来到窗户外。 第152章 你很奇怪 到了夜晚 蚊子人倾巢而出。 一大群人停留在屋顶上和窗户外，在窗口来回盘旋，发出嗡嗡的声音。 密密麻麻的似人似蚊的身影，簇拥着一道更庞大的身影来到发出亮光的窗户前。 巨大的嗡嗡声抵达窗外后，紧接着，有个仿佛大象鼻子的东西试探着，伸进飞满蓝绿色闪蝶的窗户。 房间内。 抱着黑羔羊，贝栗睁着红眸，看到了伸进窗户里长长的喙。 也察觉到她召唤出来的闪蝶在扇动翅膀时，那些抖落的、带有腐蚀毒性的粉末刺痛了它。 窗外发出一声仿佛寒风吹过门缝的尖锐声响，那条长长的喙又缩了回去。 与此同时。 贝栗听到头顶上传来一阵一阵的坠落声。 仿佛那些原本停在对面屋顶、被闪蝶发出的强烈光芒惊得散开的一大群蚊子人，都换了停歇的位置，换到她所在的旅舍屋顶了。 屋顶不知多少年没修缮。 陈旧的、腐朽的木板开始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弱声响，房间的天花板的缝隙也在簌簌落灰，仿佛随时都会塌下来。 贝栗眼神平静地看向天花板，说道：“他们想把屋顶直接拆了？” “好像是这样的呢。” 亚舍拉的声音从黑羔羊嘴里传出来，低沉慵懒。 “你不是说你的晚餐来了吗？” 幽红的目光在簌簌落灰的天花板、飞满闪蝶的窗户，和淌着血的房门之间，来回观察。 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 “所以你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黑羔羊嘴里传出一阵男人低低的笑声，说道： “你觉得我现在这个状态，看起来像是能有什么计划的吗？” 窗口忽然有一道身影试图挤进来。 贝栗看过去，红眸微沉，忍不住抱紧怀里的黑羔羊。 成群的闪蝶快速将那个身影包裹，片刻后，那个身影化成一滩泥沼般的黑水，微微冒泡。发出嗤嗤的腐化声。 “你杀死了他，小蝴蝶。” 仿佛对她的行为感到满意，黑羔羊内亚舍拉叹息了一声，带着一抹笑意，又道： “哪怕是外面那位，你也能杀掉……首先，先把那把武器给召回来。” 听到亚舍拉的话，贝栗稍稍定了心，于是在心中开始反复呼唤她的武器黑骨镰刀。 但是后者，毫无回应。 这让贝栗有些飘起的心态又沉了回去，思考了几秒，她从空间手链里拿出袖珍弹弩戴在手腕上，快速装满弹药。 然后又抱起黑羔羊，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还是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虽然外面的怪人更多，但是至少大部分都是畏惧光线的。” 她一边走一边说道： “所以只要让闪蝶绽放出强光，他们就靠近不了我们。” 剩下的就靠飞了，只要飞得足够快就行。 “你倒是有不少奇特的想法呢，小蝴蝶。” 黑羔羊动了动耳朵，微微张开的嘴里传出亚舍拉笑意明显的话语，“我可以把你说的这些话归结为‘你在害怕’吗？” 假装没听见，少女没有理会他的调侃。 毕竟窗外那位一听就是血咒小镇的boss，能跑就跑，她那么惜命，才不会莽上去呢。 她抱起黑羔羊，三步并作两步打开房间门，跨过堆积在房间门外的尸体。 那些聚在楼道上的蚊子人见她从房间里出来，顿了两秒后在一阵嗡嗡声中，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贝栗立刻抬手召唤出一只闪蝶。 下一秒，闪蝶绽放出强烈的蓝绿色光芒，将三层楼梯照得亮如白昼。 那些蚊子人中的一部分被光芒照射到后，立刻振开翅膀快速逃离旅舍。 而剩下那些仍保留明显人类特征的蚊子人，他们对光芒没有明显的畏惧，这部分人依旧朝着他们靠近，只是速度缓慢了些。 贝栗抬起手臂，按下弹射按钮朝剩下的蚊子人射出弹药，同时再次在心中召唤黑骨镰刀。 但是黑骨镰刀就像脱缰的野马，完全不理会也不回应她的召唤。 “你能变成一团黑雾吗？” 浓缩弹药炸开。 在一阵风声般的呜呜惨叫声中，贝栗低头对亚舍拉，也就是怀里的黑羔羊说道： “我准备兽化，强行冲出去了，因为那些不畏惧强光的怪人他们的翅膀似乎比较迟钝。” 贝栗低声说完，也不等亚舍拉回应，将他放在身后那堆尸体上后，眨眼间兽化成蝶，飞出楼梯围栏。 因为她看到斜下方，在二楼转角的位置，那面墙面上有一个通风的小窗口是敞开的。 她完全可以从那个窗口飞出旅舍。 而且她仔细回想了一下，从那个窗口出去后，对应的位置，应该是旅舍房子的后面。 从那里溜出去，可以避开前面的体型庞大的蚊子人。 她出去之后可以向右，直接朝传送阵的方向飞去。 这样计划后，贝栗收回了守在窗口的闪蝶群，让它们环绕在周围，只令一只闪蝶绽放着强烈光芒持续驱散他们。 同时，她朝着对面二楼的通风窗口飞去。 三楼弯折的楼道在她飞出去的时候，伸出几双蜡白干瘦的手。 显然想要抓住飞在空中的蝴蝶，但是蝴蝶的速度比他们伸手的速度快得多。 那些不畏光的蚊子人只能也振开翅膀飞起来，迟钝地朝蝴蝶的方向飞去。 正如少女所预期的那样—— 不畏惧光的蚊子人行动迟缓，被她控制的蝴蝶比他们飞得更快。 而飞行速度快的蚊子人，又惧怕光线，环绕在她周身的闪蝶绽放出来的光芒，能够直接逼退他们。 所以她很快飞到对面二楼。 并从小窗口直接飞了出去。 贝栗离开旅舍后，立刻找准方向，朝着记忆中传送阵所在的位置飞去。 一缕黑色雾气很快追了上来。 黑雾里传出亚舍拉慵懒的声音： “小蝴蝶，你这是在逃跑吗？” 闪蝶簇拥下，蝴蝶里传出少女带着一脸莫名其妙情绪的声音： “为什么不跑？难道我是傻子，等着被这些怪物涌上来吸血吗？” 全是蚊子啊。 全是嗡嗡嗡的人形蚊子啊。 那团黑雾一边飞，一边绕着蝶群飘了一圈，才传出亚舍拉的声音。 他有些好笑地说： “不用害怕，小蝴蝶，你真的可以杀死他们的领袖，我没有骗你。” 当‘我没有骗你’这句话出自恶魔之口时，将会变得毫无说服力。 何况那可恶的黑骨镰刀，压根召不回来。 “你很奇怪。” 快速飞舞的蝶群传出少女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送的那把镰刀武器更奇怪！” 少女重重哼了一声。 “等逃出这里之后，我再找你算账。” 贝栗懒得理会这团黑雾，消耗了些魔力挥动着翅膀加快速度向传送阵的方向飞去。 身后的蚊子人似乎还在追着他们，传来大片大片的嗡嗡声。 在贝栗的印象中。 只要穿过血咒小镇短短的街道，再穿过一片杂草丛生的树林，就能见到设置在一片空地上的传送阵了。 但是当她穿过街道后，没有在光芒中看到树林，而是飞入了一片浓雾中。 贝栗心中一凛，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因为这片雾极为浓稠，闪蝶绽放的强光也无法穿透，她仅仅一个转身，就迷失了方向。 她分不清自己从哪个方向来，该往哪个方向去。 “迷路了，是吗？” 亚舍拉的声音在浓雾外响起。 随后，贝栗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迷雾中拉扯出去，她落入了亚舍拉的手中。 仿佛还没有足够的力量支撑，来变成人形，他现在还只是一团凝聚成人形状的黑雾。 但是这团黑影，此时正站在一堆蚊子人的尸体上。 “我们，在天亮前出不去是吗？” 她看着黑雾问道。 黑雾里传出亚舍拉隐隐含笑的声音： “很遗憾，是的。” 意识到暂时逃不出血咒小镇，贝栗彻底老实了。 她不得不仔细思考亚舍拉的建议，并用自己的方式理解道： “所以……你刚才的意思是只要他们的领袖死后，其他蚊子人都会缴械投降，是吗？那我们或许可以试试偷袭……” 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话语，黑雾里传出亚舍拉明显的笑声。 “不……不，亲爱的小蝴蝶，这些低等生物，根本不配使用‘偷袭’的方式。” 他笑了片刻，才补充道： “而且，我的意思不止是杀死他们的领袖，而是杀死这里的所有低等生物。” “至于怎么做，我会教你的，谁让我是你的魔导师呢。” 嚯……？ “亚舍拉，你竟然还记得这件事？” 蝴蝶发出少女虚伪的惊讶。 他不说，贝栗根本想不起来，因为这家伙从没有像模像样地向她传授过什么魔法知识。 随缘的魔导师，造就了随缘的她。 仿佛感受到少女内心浓浓的无语情绪，黑影里发出亚舍拉的低笑。 随后，黑雾凝聚的手指在蝴蝶的翅膀上抚了一下。 虽然没有实体，但是贝栗仍能感受到一种熟悉的冰冷触感，就像他平时做的那样——揉她的脑袋，或是点她的鼻尖。 就在这时。 一阵厚重的嗡嗡声传入他们耳中。 贝栗快速转动身体，将视线转过去，同时让一只闪蝶绽放出强烈的蓝绿色光芒朝声源处飞去。 她看到一群黑影簇拥着一道庞大的黑影靠近。 当闪蝶携着光芒飞近时，那些黑影快速散开，只剩下那道庞大的黑影仍在振着翅膀朝他们靠近。 借着闪蝶的蓝绿色光芒，贝栗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几乎两层楼的高度，嘴里吐出像象鼻一样长长的喙，身后是一对布满黑斑的巨大翅膀。 同样是六只纤细的手臂，但是六只手臂像人的腿一样长。 脑袋呈现出倒三角的形状，两端突出的、挤满瞳孔的一对复眼，盖住了嘴和鼻子以外的区域。 在六条纤细手臂的衬托下，圆鼓鼓的肚子显得硕大无比，像吹到极限的气球，随时都会爆开。 下一秒。 亚舍拉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道： “现在，先感知一下武器的位置。” 贝栗收回视线，清空杂乱的心绪，仔细感受着黑骨镰刀的位置。 闪蓝绿色翅膀的蝴蝶停顿了几秒，仿佛找到了方向，扇动翅膀，往血咒小镇的某个方向快速飞去。 黑影也化成一团黑色雾气，跟在她身后。 …… 跟随黑骨镰刀的魔力波动，贝栗消耗魔力飞快来到一片荒芜的空地中。 快降落的时候，她从蝴蝶形态变回人形态，刚迈出一步，一声细微的断裂声响从她的脚底发出来。 贝栗向后退了一步。 借着闪蝶的光芒，她看清脚下被踩断了的，是一支插在地上的树枝。 隐约有种熟悉感，贝栗挥手让闪蝶带着光芒散向四周，发现周围的一片土地都插满了树枝，才想起来—— 这是她白天来吸收过魔力的墓地。 “它怎么又跑这里来了？” 贝栗疑惑地嘀咕。 “因为这里是魔力最浓郁的地方。” 一团黑雾飘到她身旁，里面传出亚舍拉的声音。 没看到黑骨镰刀，贝栗再次感受了一遍它的位置，然后发现此时此刻的它似乎是在……她脚底下？ 她摇头，抛开黑骨镰刀被一群蚊子人挖坑埋地里的荒诞想法，试图在心里召唤它。 然后黑骨镰刀飞快回应了她，还兴奋地向她释放信号类似于—— ‘今夜收获满满’ 贝栗在心里黑了脸，用严肃的冷冷的暴躁的命令召唤它—— 给姐姐滚回来！ 很快，黑骨镰刀从不远处倒塌的不起眼的房屋飞到贝栗面前。 ‘滴答——’ ‘滴答——’ 液体滴落的声音，和一股浓烈难闻的血液混合着其他未知物残液的气味弥漫开来。 贝栗忍不住后腿了一步，周围的闪蝶跟着她的动作一齐向后退。 黑骨镰刀又朝她靠近，似乎在等待着变成挂坠，戴回她的项链上。 “……” 看着上面裹满了粘稠的血液，贝栗什么也没说，只是委婉地抬手，捂住了鼻子。 就在这时。 一阵密集而厚重的嗡嗡声朝他们靠近。 蚊子人队伍追过来了。 这次他们的速度变得更快。 贝栗甚至能看清最庞大的那位—— 他的肚皮上蜡白的皮肤变得很薄，肚子里的血液像盛满红酒的酒桶，随着他沉重的呼吸一起一伏。 “现在，小蝴蝶，告诉你的武器，将这个小镇所有低等生物全部杀光。” 黑雾中，亚舍拉道。 第153章 全部杀光 看着从四面八方越靠越近的诡异身影，耳旁是越来越清晰的、密集的嗡嗡声。 贝栗心跳的速度快到了极点。 她的脑海几乎一片空白，只下意识重复亚舍拉的话，对黑骨镰刀命令道： “全部杀光。” 话音落下的瞬间。 裹在黑骨镰刀表面的粘稠血液像无数条红色蚯蚓，快速蠕向弯月形状的黑沉刀刃。 下一秒，黑骨镰刀在贝栗的前方和后方，分别挥出一抹完美的、重重的半圆弧线。 带着尖锐寒气的刀痕，化成黑色掺杂着红色的圆圈。 圆圈像夜晚湖面荡开的涟漪，以少女为中心向四周飞速扩散。 所过之处，那些靠近的蚊子人瞬间被切割成两半， 伴随着飞溅的血液，将草地染得一片黑红。 空中还有不少蚊子人。 黑骨镰刀也没有漏下，它划出密集的‘z’字形刀痕。 仿佛少女裙边整齐的褶皱一般的刀痕，向夜空扩散。 空中，尖锐的呜呜风声盖过了翅膀振动的嗡嗡声。 一时间分不清是夜晚的风声，还是蚊子人的惨叫声。 紧接着，是无数被切割成块的断臂残肢，像冰雹一样从空中落到地上。 一起飘落的，还有淅淅沥沥的血雨。 …… 被斩断了腿和翅膀的、体型庞大的蚊子人发出仿佛大象的叫声。 纤细的六只手臂艰难地拖着笨重的身躯。 抬起诡异的倒三角脑袋。 向少女伸来象鼻一样长的喙。 少女倒吸着凉气向后退，直到脊背抵上某人冰冷宽阔的胸膛。 苍白的手顺势抓住她的肩膀。 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凝聚成完整的人形态，微微俯身，冷冷的薄唇凑到她耳畔。 他柔声道： “杀了他。” 少女定下心神，轻轻抿了抿着唇，快速收敛恐惧的情绪。 幽红的眼眸浮起一片冷冷的光。 环绕在她周身的闪蝶立刻飞上去，裹住对方的伸来的喙。 长而直的喙变得越来越短。 一阵腐蚀的‘嗤嗤’声中，大片的闪蝶变换位置，渐渐裹上那颗倒三角形状的头颅。 那颗头颅在融化成黑腐水的前一秒。 恍惚地。 贝栗仿佛听到有人低声地说—— ‘您……原谅我了，是吗’ 声音像夜晚的风。 轻轻拂过她的指尖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 - 一切结束的时候。 笼罩着整座小镇的浓雾不知道什么时候消散了，露出夜空平整铺盖的黑丝绒镶嵌着碎钻的幕布。 清冷的月光银纱般朦胧地垂落。 整个小镇瞬间变得安静。 只有地上深浅不一地血迹和残肢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混乱场面。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黑骨镰刀已经变成吊坠大小，回到少女颈项的项链上。 “他刚才说话了，是吗？” 少女问。 “说话？没有。” 男人道。 听到亚舍拉的回答，贝栗红眸微微闪烁。 思索着回头。 她忽然看到亚舍拉的银发，被刚才那场血雨染成斑驳的暗红色。 苍白的、雕塑般的脸，也沾上溅落的血滴。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是贝栗抬手指了指他的脸，刚想说点什么，还是忍不住先笑了一声。 然后贝栗从空间手链里取出一面化妆镜，检查了一遍自己的状态。 归功于环绕在周身的闪蝶。 它们无比贴心的替她挡住飘落的残肢和血液。 所以，她身上大部分皮肤还是干净的。 另一边。 听到她的笑声，亚舍拉垂着空洞的金眸微微偏头。 冷而薄的唇角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染了血的银发和脸庞在他的笑意中，忽然变得无比和谐。 关于少女嘲笑他的事，亚舍拉没什么反应，因为现在—— “现在，是晚餐时间。” 他说着，抬起苍白泛灰的指尖，在空中向着某处轻轻一划。 与此同时，一阵刀片划破皮肤的声音，从那具没有头颅的尸体传出来。 贝栗的视线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看到那具尸体上被血液撑得圆鼓的肚皮被一缕浓稠的、丝带般的黑雾，切开一大条口子。 大量粘稠得仿佛番茄汁一般的鲜血涌了出来，还没流到地上，就被那缕黑雾引导着流向亚舍拉身上垂散的黑袍。 它们黏附在黑袍表面，呈现出分支开叉的暗红色的血管形状，最后渐渐被黑袍吸收干净。 连同沾在他银发和脸上的血也消失了。 贝栗在旁边看着，只觉得有些熟悉，下一秒就想起了在跳蚤窝的时候，亚舍拉身上的黑袍也是出现了这样的状态 与那段记忆一起出现的是，亚舍拉在尸体和血液中，抱着她跳了一段慢舞。 然后将她抵在墙上，久久地吻着。 最后。 亚舍拉把这段记忆从她脑海中抹除了。 这个做法让贝栗有些不理解。 在宫殿二殿下的房间里，亚舍拉之所以抹除她的记忆，是因为他吵不过她。 他用控制意识的方式，强行让她听话。 然后，为了让她前后记忆不因为相悖而出现混乱。 他才抹除了她脑海中那段争吵的记忆。 那么跳蚤窝的记忆呢？ 亚舍拉为什么要抹除它？ “在跳蚤窝里……硬拉着我跳舞是一件很害羞的事情吗？” 贝栗决定直接问他。 她轻扬眉尾，道： “为什么不让我想起这件事？” 亚舍拉微微偏头，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唇角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小蝴蝶，想起来了呢。” 他道。 这句话，让贝栗瞬间懊恼为什么要将问题提出来。 因为她预感亚舍拉发现后，会将她恢复的记忆再次抹除。 但是没有。 亚舍拉拍完她的脑袋之后，只是将手按在渐渐恢复平整的心口。 语气带着淡淡的笑意，他低声叹道： “不行呢……看来只要魔力耗尽，封锁的记忆就会自己解开。” “……？” 贝栗听着亚舍拉的话，仿佛就是在说‘封锁记忆这一招有bug，得想想其他办法才行……’ 所以她额头的青筋突了一下。 翻了个白眼，贝栗没好气地扯住他的黑袍，正色道： “没经过我的同意，不许随意处理我的记忆。” 她的话音落下后。 亚舍拉勾起唇角，歪着脑袋，如雕塑般线条完美的脸上露出柔柔的笑容。 就是没有回应她的要求。 贝栗顿时恼意腾升，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胸膛，音量抬高了几个度，说道： “跟你说话呢，不许装傻。” 亚舍拉低低地笑出了声。 贝栗只感觉肩膀一紧，眼前一暗，整个人就被拉入冰冷宽阔的怀抱中。 男人亲昵地抱着她，下巴搁在她的头顶。 尾音慵懒的拉长，他道： “好……” 说是这么说了，但是恶魔的承诺能信吗？ 贝栗：“放开。再加一条——没经过我的同意，不许随便抱我。” “好。” 他同样答应道。 这之后，贝栗等了十秒。 “不是……那你倒是松手啊？” 他仍是—— “好。” …… - 第154章 旧账重提 黑夜渐退。 天微微亮，黑色帷幕被缓缓收起，露出一抹轻柔的白。 玫瑰小镇的传送阵出现了一匹黑色的马。 它身上披着鱼鳞形状的黑铁甲，走动时，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 马上坐着两个人。 灰发红眸，一身黑裙的少女坐在前面。 戴着银色金属面具，一袭黑袍将身体裹得严实、不露一丝皮肤的少年，坐在她身后。 贝栗和亚舍拉从血咒小镇离开后，辗转了两个传送阵，在清晨时，来到康斯坦斯夫人盛情热赞的玫瑰小镇。 贝栗原本打算自己一个人过来的。 毕竟她从皇城离开，一部分是为了给枯竭见底的魔力池找一找补给的魔力，另一部分，就是为了躲避亚舍拉。 离得越远越好。 但是现在她走到哪里，戴着银色面具的少年就跟到哪里。 撵都撵不走。 要是说一句重话，他那线条冷硬的银色面具唯一露出的那双空洞的金眸，还会立刻溢满冰冷湿润的水雾。 所以贝栗只能带着少年一起出现在玫瑰小镇。 街道一片静谧。 他们二人出现在街道上的时候，这个小镇的人还没有睡醒。 贝栗看着街道两旁种着各种颜色玫瑰花的花坛。 闻着弥漫在空气中馥郁的玫瑰花香。 想起了康斯坦斯夫人向她描述的—— 玫瑰小镇每年都会花重金请来魔法师，为他们小镇的魔法阵注入大量魔力。 因为玫瑰的花季在春季末和夏季初，也就是四月到六月这段时间里。 魔法阵能够将玫瑰小镇的气候，控制在令玫瑰大量绽放的时期。 贝栗将她知道的这个信息讲给身后的少年听。 银色面具仰起来，似乎在闻玫瑰的香气。 “为、为什么？” 少年忽然问道。 “什么为什么？” 贝栗道。 “为什么要、要让玫瑰……玫瑰花、一直绽放？” 少年不解地问。 “呃……” 贝栗认真思考了几秒，才不确定地回答道： “或许是为了将人吸引到这里来吧，毕竟这里现在已经是成双成对的爱侣们出行必去的热门小镇了。” “……原来是、是这样。” 银色面具下，少年语气轻缓地说。 随后安静了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发出一声短暂的闷笑。 “你笑什么？” 贝栗问他。 “没……” 少年下意识否认，过了几秒后自己又解释道： “因为……我们也、也来了。” 什么…… 成双成对的情侣出行必备的热门小镇，他们俩也来了……的意思吗？ 贝栗顿时想起来在宫殿里被他抹除的记忆。 扬起的弧线瞬间拉平，她冷笑一声，没好气地旧账重提道： “我们来这里可不一样，我本来打算自己一个人来的，是你非得要跟着我来的。” 少年微微一愣，立刻开口，语气有些着急地问： “你不、不想和我来、来这里……那你想和……想和谁？” “我想和谁就和谁，反正不想和你。” 她飞快道。 线条冷硬的银色面具微微倾斜，少年陷入沉默。 片刻，他缓缓道： “你想和……西里尔.埃尔维斯……一起来。” “是又怎么样。” 她脱口道。 话音落下，贝栗明显感觉到 靠在身后的少年，肩膀变得僵硬。 两只环过她的腰牵住缰绳的手臂，开始泛起冷冷的寒气。 这时。 两人似乎踏进了玫瑰小镇的主街道。 街道上出现一道一道由玫瑰藤蔓搭建的花拱门。 地面铺满了飘落的花瓣，一道红色一道粉色，各种颜色相互交替，一层叠着一层。 马蹄踏在上面时，声音变得微弱。 四周的空气，因为少年的沉默和街道的寂静而变得尴尬。 少女的视线一会儿看向头顶的花拱门，一会儿又看向两旁墙壁爬满玫瑰藤蔓的房屋，最后再看看毛色黝黑的马匹。 就是故意不主动和少年说话。 踏入搭着花拱门的主道，往里走了没多久。 贝栗就在一座喷泉广场旁，看到了康斯坦斯夫人提起的旅舍。 金光闪闪的招牌，边框是金色玫瑰浮雕，中间写了‘金玫瑰旅舍’五个大字。 红眸微微一闪，贝栗立刻兽化成蝶，从马上离开，不一会儿就飞进敞开的旅舍大门内。 旅舍内。 守店的员工一抬眼，就看到眼前忽然多了一位灰发红眸，面容冷艳的少女。 店员还没开口，少女就道： “我要订一间房。” 店员应下，视线越过少女，看到店门口忽然间出现一位戴着面具的黑袍少年。 于是热情有礼地问：“先生，快请进，旅途劳顿，我们这里可以为你提供休息的房间。” 店员话音落下，面前的少女也转回视线，变更道： “订两间房。” 店员正准备应下，忽然听到银色面具下传出少年的声音—— “一间……” 店员有些不确定了，她问道： “所以是小姐订两间房间，这位先生订一间房间？” “不。” 少女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后的少年，说：“是我和他，各住一间房。” 然后。 贝栗成功让店员订了两个房间。 但是。 她拉上窗幔，回头，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 “我要补觉，亚舍拉。我需要充足的休息。” 她无奈地说： “其他事等我睡醒之后再说吧。” 她推着少年的胸膛，将他一步一步推出门外，房门合上。 门后安静了片刻。 才传来闷闷的笑声。 “可、可是你不、不喜欢……西里尔.埃尔维斯……” 少年隔着门道。 第155章 奇异的梦 贝栗微微皱眉，假装没听到这句话。 门外的人没等来她的回应，安静了几秒，才迈开步子走到隔壁。 随后，是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松了一口气。 她转身走进浴室，洗了个澡，将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洗干净后，才钻进带有花香的蓬松轻软的被子里。 这一次，床铺没有‘咯吱咯吱’的旧木板发出的脆弱声响。 门外和窗外也没有诡异的‘嗡嗡’声。 她终于可以安安静静睡个好觉了。 但是。 被子里有一个毛绒绒的东西在拱来拱去，变换着位置。 渐渐拱进她洗了热水澡后，温暖的怀里。 贝栗把被子掀开，与那只毛色漆黑柔亮的黑羔羊沉默‘对视’。 “亚舍拉，你的房间在隔壁。” 她神色平静道。 黑羔羊委屈地 “咩” 了一声，把毛茸茸的脑袋主动地凑到她的鼻尖。 贝栗微微凝眉，随后竟然闻到了一股玫瑰皂角的香气。 她无语又好笑地问： “……你竟然洗澡了？” “咩——” 黑羔羊朝她叫了一声，叫声带着一丝幼兽特有的撒娇意味。 而且它的眼睛虽然是盲眼，也不妨碍它故意做一些看起来有灵性的动作。 比如现在—— 它眨了眨金色的眼睛，凑近，用毛茸茸的脑袋和耳朵往她肩膀和颈项上蹭。 “别闹，你也不睡觉，会打扰我的。” 贝栗说着，起身下床，将那只黑羔羊提溜到床边，毫不留情地丢到铺了软垫的椅子上。 “你就在这里自己玩吧。” 至少没把它扔出房间，也算让了一大步了。 少女回到床上，拉过被子，躺好，闭上眼睛。 只安静了一会儿。 黑羔羊又化成一团黑雾钻进被子里。 “……” 昨天晚上经历了太多事，贝栗已经有些迷糊了。 感觉到那只黑羔羊又拱到她身旁。 于是，伸手揪住它的耳朵。 “保持兽形态的状态，还有，保持安静……” 她道。 黑羔羊非常乖的，回了一声“咩”。 …… 少女就这么抓着黑羔羊的耳朵，不一会儿就沉沉睡过去。 然后。 她做了一个奇异的梦。 在梦里。 她变成了一个性格冷酷、容不得一点冒犯，而且十分残忍的人。 贝栗猜测自己的身份可能是一位女王。 因为所有侍奉她的人，都对她很恭敬。 是一种竭尽全力的恭敬。 出现在她视线中的人，几乎都是低垂着头，没有人敢抬头直视她。 仿佛担心任何一点僭越的举动，会惹得她雷霆大怒一般。 她还有一群近身侍奉的仆人。 贝栗也不确定用‘仆人’这个称呼正不正确。 总之，那是一群纯真浪漫的少年少女。 在梦中，她斜躺在一把洁白无瑕，仿佛白玉一样晶莹剔透的石椅上。 上面铺满了轻盈的白色羽毛。 那些少年少女们，有的在石阶下的广场上无忧无虑地嬉戏打闹，有的坐在石阶上愉快地交谈，还有几个则坐在她的脚边，专注地观看着深奥或是简单的书籍。 她原本正闭着眼睛。 脑海中没有思考着什么，也不是在休憩，只是简单地闭着眼睛。 就在她轻阖眼眸的时候，指尖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触感。 睫羽一颤，她睁开眼睛，视线垂下。 她看到翻开的书，孤零零地躺在石阶上，上面大概是一篇关于爱慕的诗歌。 一位少年半跪在石阶上，仰起头，颤抖的唇吻在她的指尖。 像是受到了诗歌的启发，情不自禁下做出的动作。 她与少年平静地对视。 无比平静。 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反应过来自己正在做什么事情后，涌现的深深的恐惧。 少年立刻跑下石阶，跪在冰冷的广场上，飞快认错，泪流满面，一遍又一遍说着祈求原谅的话语。 广场里的其他少年少女听到动静围过来，开始有人为他求情，有人听到他的举动后愤怒地推搡他，剩下的则冷眼旁观，保持沉默。 最后。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她。 他们在偷偷观察她的表情，揣测她的决定。 她看到自己抬起手，和玉石一样白皙盈透的指尖，指着跪在地上不断哭泣的少年。 她的嘴一张一合，仿佛说了什么残忍的话。 少年少女们，所有人都露出了错愕震惊的表情。 贝栗能看到他们几乎所有人眼底深处浮起的恐惧。 然后。 贝栗就醒了。 她睁着惺忪的红眸。 懵懵然地盯着天花板。 好一会儿。 才反应过来自己上辈子，可能是一个暴君……不对，自己上辈子在原来的世界，分明是一个悲催的牛马社畜。 所以，也许是上上辈子，或者更久远的时候，她是一个残忍的暴君。 不过只是一个梦而已。 她以前在原来的世界，总是做一些荒诞的发财梦。 只不过自从穿到这个世界，穿到巴塞洛缪的身体后，几乎不做梦了。 …… 贝栗转头，看到枕头边缩成一个甜甜圈的黑羔羊。 视线越过他，贝栗看向窗幔缝隙落下一片橙红的光芒。 她从清晨一觉睡到了傍晚。 贝栗起身下床，掀开窗幔，看到了玫瑰小镇美好的景色。 落日熔金。 装饰着玫瑰花的房屋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烟囱中升起的炊烟也被染成了橙红色。 在少女身后。 黑羔羊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戴着银色面具的少年。 他坐在床边，微微偏头，感受着少女的情绪，然后开口道：“ 你现在开、开心了，可以告、告诉我……你想和谁……和谁来这里了吗？” 贝栗回头看他。 橙红的光线散进来，落在少年冰冷的金属面具，为他增添了几分温暖的气息。 她轻抿唇瓣，收敛了别扭的情绪，真诚发问道： “亚舍拉，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件事？我想和谁来这里对你来说，应该不重要才对。” “因为……” 少年停顿了将近十秒，才道：“我、我想知道。” 第156章 蝴蝶硬糖 “如果我说出了某个人的名字，那之后呢？” 她话音落下，少年仿佛提前沉浸在知道之后的感觉中，身上开始抑制不住地噌噌往外冒出冰冷的黑雾。 贝栗赶紧打断他施法，飞快问道： “难道你在意？” 噌噌往外冒的黑雾仿佛凝滞了一下。 下一秒，黑雾和寒气消失了。 线条冷硬的银色面具跟着他的动作微微歪了一下。 少年似乎在困惑，然后颤着尾音说： “应该是、是不在意……” 仿佛猜到答案，少女扯了扯嘴角，说： “不在意你还一直问？” “我……不、不知道。” 语气有些着急，他不确定地说。 看窗户外美丽的夕阳景色。贝栗叹息了一声： “算了，我也不知道想和谁一起来，刚才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因为休息好了，心情也好了，所以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贝栗伸了个懒腰，对少年道： “不纠结这个问题了，我打算下去走走，看看有什么吃的，你去不去？” “当然……” 微弱的声音回答得飞快。 …… 贝栗下楼后，在旅舍一楼见到等候着的车夫。 车夫从旅店店员的口中得知，他们家大小姐今天早上已经来到玫瑰小镇，并入住了金玫瑰旅舍。 于是拿到信后，一直等在一楼。 “您的信，大小姐。” 一见到巴塞洛缪，车夫立刻迎上去，将一封金色信封的信递到她手中。 再抬眼时，车夫看到黑袍银面具的少年，出现在大小姐身后。 康斯坦斯家的车夫，好歹也去过皇家狩猎日的郊外林场。 也算得上见多识广。 所以一看到黑袍和银面具这个装束，就立马认出眼前这位少年就是圣托斯的二殿下 “二殿下。” 车夫对少年恭敬地行礼。 只不过后者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是微微偏着头。 空洞的金眸似乎‘看’向金色信件的位置 那封金色的信很快被少女收进空间手链里。 …… 玫瑰小镇的傍晚。 从金玫瑰旅舍走出来，映入眼帘的就是喷泉广场。 喷泉广场中间的雕塑是个没有脸的少女形象，少女垂头，抓起长裙裙摆，露出层层叠叠的玫瑰花。 花瓣飘落，铺满淹没少女的脚踝。 喷泉的水柱互相交叠，在雕塑四周形成花朵绽放的模样。 仿佛是刻意安排，喷泉的四面分别站着身穿黑色燕尾服的人，他们共同拉着小提琴，奏响一曲又一曲优雅的旋律。 这片喷泉广场似乎是玫瑰小镇的中心位置。 人影绰绰，无数旅客聚集在这里。 从金玫瑰旅舍走出来后，少女扫了一眼熙攘的广场，伸手拉住少年的手腕，挑了个人少的位置，从中间穿过，走向对面。 戴着面具的少年将脸一会儿转向左边，一会儿转向右边。 空洞无神的金眸在那些情侣身上轻轻扫过。 “他们的情、情绪是相……相同的。” 少年在她身后，轻声地说出他的发现。 “什么情绪？” 走在前面的贝栗问他。 “快乐……” 少年说完，偏头认真思索了几秒，似乎在寻找一个适合的词语。 片刻，才道： “但是，比快乐还要……还要更多。” 贝栗脚步顿了一下，然后道： “你想说的，不会是幸福的感觉吧？” “幸福……” 少年在她身后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这个词对于少年来说似乎非常新颖，他将这个词和那些情绪对应在一起。 随后，他的声音带上一抹细微的笑意。 “所、所以他们都、都幸福……对吗？” “应该吧。” 贝栗扫了一眼周围成双成对的情侣们。 有平民情侣、半兽人情侣，平民和半兽人情侣，还有一两对穿着华丽的贵族情侣。 他们出现在喷泉广场上，手牵着手，在这里驻足、谈笑、拥抱，甚至以喷泉为背景吻在一起。 “从前和往后不知道，但是至少现在他们是幸福的。” 她淡淡道。 …… 这些人幸不幸福不知道，要是肚子里再没有果腹的美食，第一个不幸福的人就是她。 贝栗拉着亚舍拉走到喷泉广场的对面。 在几个店铺中纠结了片刻后，最终选定了一家面包店，里面的招牌面包，是她喜欢的蒜香面包。 面包店的老板按照她的要求，将面包切成两半后抹上咸奶油，再加入肉松和火腿，撒上小镇的特色——用玫瑰花瓣晒干后碾成的粉末。 最后，面包店老板将两片面包夹在一块，用油纸包裹好后，一脸热情地说着一些赞美的话语，才将面包交到她手里。 贝栗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接过面包后将其中一头的油纸拆开，低头就想吃上一口。 又看到少年在身旁歪着头‘看’她。 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吃面包的动作顿了一下，她下意识开口将他的思绪拉回来，问道： “面包，夹的是咸奶油、肉松和火腿，你……要吃吗？” 少年缓缓摇头。 贝栗想起了亚舍拉在圣岛的墓地里说过的话——他的食谱只有心脏和眼球。 他从不吃人类的食物。 但是贝栗有预感，这家伙将头一歪，一定又在胡乱想着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了。 毕竟恶魔的脑回路总是特别的清奇，而且角度刁钻。 为了安安静静享用面包，得想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才行。 少女幽红的眸光扫到旁边的糖果店。 这家伙虽然嘴上说着除了心脏和眼球什么都不吃，但是在地牢里吃过她塞的糖啊…… 这样想着。 她眼眸微亮，转身迈步走进店里。 少年当然安静地跟在她身后。 红眸在店里扫视了一圈。 在整齐排列的透明玻璃罐里。 贝栗竟然看到蝴蝶形状的彩色硬糖。 觉得有趣，她买了一罐塞到少年手里。 “这是……什么？” 少年捧着玻璃罐，偏头感知了一下，然后打开盖子，从里面拿出一颗包裹着透明糖衣的蝴蝶形状硬糖。 “是给我、我的吗？” 少年问。 “是的，硬糖，彩色的，味道很甜。” 她道。 一边说，贝栗一边拉着亚舍拉走出糖果店。 在喷泉广场边，随便找了把长椅坐下来。 看少年还在抓着硬糖发呆，贝栗从他手里拿过那颗糖，将表面的糖衣扭开后，凑到银色面具前，试探道： “要不要尝尝看，看你喜不喜欢这个味道。” 要是喜欢就安静吃糖，不要胡思乱想咯。 …… 此时。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 天空仿佛油画般，变成了紫色渐变成深蓝色。 萤石路灯在夜幕还没降临前就早早亮了起来。 玫瑰小镇的路灯，是淡淡的粉色。 第157章 木片油画 少年肩膀顿了一下，然后轻轻点头。 贝栗将少年脸上的面具掀开一点点，把糖放进他张开的薄唇里。 刚将面具戴好，就听到牙齿轻轻咬碎糖块的声音。 也许甜蜜的味道在口中散开了。 “怎么样？” 她看向那双空洞的金眸，问。 “能接受……接受的味道。” 线条冷硬的银色面具下，少年答道。 “能接受就好，这里还有整整一罐，你可以慢慢吃。” 贝栗拍了拍他手里的糖罐，低头，开始专心吃起面包。 一口下去，面包和咸奶油的香气瞬间让她心情愉悦。 无数人影走过，他们两人就在长椅上坐着，听着喷泉广场上的小提琴师又换了一首乐曲。 直到一位街头画家，带着一幅画，穿过人群朝他们缓缓走过来。 似乎想推销自己的画作，画家向安静坐在长椅上的两个人脱帽，微微行礼，随后满脸笑容将已经画好了背景的画，展现在少女面前。 “背景已经画好了，现在只需要再将二位画上去就行了，不会占用太多的时间。”画家语气轻快地说。 她看了一眼画家手中展示的画。 那是一小块巴掌大小的浅色木片，木片上已经用颜料画出了他们坐着的长椅，以及长椅后爬满一整面墙的玫瑰藤蔓，交叠盛放的是深红色和黑色玫瑰花。 木片上的油画很漂亮。 但是，贝栗对画像没什么兴趣。 一方面，她想安安静静地吃完手里的面包，另一方面，坐在她旁边的少年戴着面具，并且看不到画，所以他对这个应该也不感兴趣。 还有一点最重要的是—— 她出门匆忙，完全没有打扮，连头发也没梳。 “不用了，谢谢，我们暂时不需要。”她轻声拒绝道。 画家脸上仍展露笑容，但是眼中微微有些失落，他还是第一次被拒绝，毕竟这一套推销画作的方式对热恋的情侣非常适用。他看了一眼二人坐着的长椅。 贝栗嚼着面包，眨了眨红眸，看到画家的视线一直扫向长椅，她意识到——这个长椅的位置或许是画家推销画作的专属位置。 于是，她摆摆手站起来，对亚舍拉道： “走吧，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 刚站起身，少年就拉住她。 画家对着贝栗推销时，他坐在一旁偏着头安静听着，黑羽般的睫毛微动，飞快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到椅子上重新坐下来。 然后，他转头对画家道： “好……你画、画吧。” “好心的先生！美丽的小姐！” 画家眼睛一亮，脸上的笑容立刻变得真挚。 “请坐好，我现在就为你们俩作画，不会占用太多的时间。” 画家一边说，一边快步向后退到画架的位置，将木片在位置上放好，从笔筒里拿出画笔，沾了沾黑色颜料，准备落笔。 又停住。 画家看着长椅上的两个人，露出迟疑的表情。 或许主要还是看两人中的少年多一点，毕竟他一身黑袍又戴着面具，一寸皮肤都没有露出来。 就当贝栗以为画家会问亚舍拉能不能摘下面具，而她也已经准备好替他回答的时候。 画家礼貌地问： “两位……要不要坐得再近一点？” 少女茫然地‘啊’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人已经十分自然地靠了过来，冷冷的肩膀隔着衣料，亲昵地贴着她。 “好，好的，就这样！这样才能体现出二位的关系！” 画家捏着画笔，颜料落在木片上，一笔一笔用或浅或深的色彩将两人的模样呈现出来。 为了不让过程无聊，画家还会一边作画，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与他们闲聊—— “美丽的小姐，您看起来饿坏了，噢，可以吃手里的面包，这完全不影响我作画。” 少女应了一声，吃起来。 “冒昧问一句，两位是来度蜜月的吗？玫瑰小镇一直都是蜜月度假的热门小镇。” 少女嚼了嚼面包摇着头，咽下面包后正打算否认。 “对……” 身旁的少年突然替她回答，声音微弱，带着笑意。 她差点被喉咙里的面包噎死。 听到她的动静，线条冷硬的银色面具偏过来，少年将手放在她的背上轻轻拍了拍。 等她顺了气，这个话题也过去了。 但是她有理由相信，那家伙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度蜜月。 …… 夜幕渐渐降临。 旁边的粉白色路灯也变得更亮，柔和的光落在两人身上。 当少女吃完手里的面包，画家也将木片上的油画画好了，正如他一开始说的那样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巴掌大的浅色木片上，背景是夜晚颜色变深的红色和黑色玫瑰花，戴着面具的黑袍少年上身微微倾斜，主动靠近坐在他身边坐着笔直的一身黑裙的少女。 画家很有耐心，不仅一笔一笔画出她披在肩上的银灰色长卷发，还用极细的笔勾勒出裙摆上的银色蝴蝶纹饰。 “完成了。” 画家满意地点头，放下画笔。 他取下木片从画架后探出脑袋，正打算按照玫瑰小镇的传统，对这两位顾客说一些赞美的话语。 忽然发现少女身边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头上长着一对弯曲黑羊角的男人。 “你确定完成了吗？” 男人抬起病态苍白的、阴郁的脸，空洞的金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话音落下。 仿佛有一道黑色旋涡在眼前旋转，画家的眼神变得恍惚迷离。 “没有……没有完成……”他缓缓摇头，将木片放回画架上，画笔重新沾上黑色颜料。 在木片上涂抹出男人的模样，将原本画好的少年一点一点盖住。 男人身旁的灰发少女看到这一幕，露出微微无奈的表情。 她在心里吐槽道—— 果然是麻烦的家伙，不开心要哄两遍就算了。 画画还要麻烦别人画两次？ …… “这里可是整个玫瑰小镇最热闹的地方。” 她瞅他，语气委婉地问： “你这时候出来露面没事吗？” 听到她的话，他的唇角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手指苍白，松松地抓着玻璃糖罐。 另一只则绕到少女的身后，宽大的手掌十分自然地覆在她的肩膀上。 “除非我想，否则这个小镇里没人能看得到我。” 厚沉的嗓音从喉咙里发出来： “所以，不用担心，亲爱的小蝴蝶。” 男人的话勾起少女的好奇。 “那其他人现在看到的你，是透明的？还是一团黑雾？还是戴着面具的少年？” 她问。 可惜这个疑惑没有得到解答。 亚舍拉将头微微偏过来，粉色灯光晕染的长而直的银发，轻轻垂在眉尾和脸颊上。 薄唇轻启，他道： “小蝴蝶，我忽然想知道一件事。” 他将手里装满蝴蝶硬糖的糖罐提起来。 “你会给其他人买这个吗？” 他语气懒懒地问。 第158章 一百罐糖 问得突然。 贝栗一脸莫名其妙。 “不知道。” 她道。 “不知道？” 他缓缓重复。 “或许吧。” “或许吧？” 她暗叹了口气，委婉地说: “但是你是第一个，呃……让我买糖果的男人。” 嗯？这句话说出来后，怎么突然变得奇怪了？ 冷冷地薄唇扬起来，语气带着慵懒的笑意。 “所以，还会给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人买糖吃。” 亚舍拉总结道。 “……” 他在吃醋。 是吧？ 贝栗默默瞥了一眼身旁人挂着笑的脸。 亚舍拉这么一说，乍一听就是在吃醋，但是贝栗有强烈的预感如果开口问他有没有吃醋。 这家伙一定忽然惊醒，然后回答没有。 贝栗上次吃过这口冷冰冰的饭，已经完全摸清了他的套路，所以决定这次——假装不知道。 她张大了红眸，语气轻快地说： “你这么理解好像也没问题，虽然我说你是第一个，但没说你是最后一个。” 抓着糖罐的手忽然松开 。 装满蝴蝶硬糖的糖罐，在落到地上摔碎的前一秒消失无踪，不知道被男人藏去哪里。 那双空洞的金眸转过来，‘看’着她。 少女眨了眨眼，淡定从容，温和平静。 几秒后。 亚舍拉抬起微微泛灰的苍白的手，覆在心口上。 他觉得那里有些闷。 …… 就在这时候。 画家完成了画作的修改。 他把木片从画架上取下来，在速干的魔法油里浸了浸，然后迈着生硬的步伐把成品递给少女。 从少女手中接过金币往回走时，那双失魂的眼睛才渐渐恢复清明。 画家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金币，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刚才画了什么。 …… 贝栗捏着木片，仔细端详着木片上的画，唇角咧了个笑。 因为画家把亚舍拉的表情也画进去了。 弯曲的黑羊角下，眉毛轻拧，唇角向下垂，苍白的脸阴沉沉的，明显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让你随意操控别人的意识，现在遭到反噬了吧。” 贝栗指着画，笑着说道： “人家把你的臭脸描绘得一清二楚。” 亚舍拉的左手仍覆在心口上。 听到她的话后，没什么反应，只是微微勾唇。 片刻后，忽然自顾自的地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那以后你也只能给我买了。” ……？ 贝栗抬起红眸，思考了几秒，才勉强反应过来他还沉浸在上一个关于买糖的话题上。 贝栗好笑地歪着头看他。 忽然想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幽红眸光微微闪烁。 然后。 “你说只能给你买，我就会只给你买吗？” 她语气认真而轻快地说： “我正计划去店里买一百罐糖。” “我要带回蝴蝶山谷，将九十九罐分给康斯坦斯城堡里的人，至于剩下一罐……在某人和我提出婚约的那天，再送给他。” 说完，贝栗将那幅画收进空间手链里，同时唰一下站起来，就要迈步往糖果商店的方向大踏步走去。 身后。 雕塑般线条完美的脸庞扭曲了一瞬。 脸上的笑意尽数收敛，眨眼间布满阴霾。 在少女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冰冷苍白的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扯进怀里。 她向后，跌入冰冷的怀中。 男人垂着空洞的金眸，脸上只剩下森然的阴鸷。 只不过，在签了生死契约后，贝栗一点也不害怕亚舍拉发脾气了。 她甚至还会迎难而上—— “大庭广众的，你不要太嚣张……唔！” 迎难而上。 太嚣张的后果。 宽大的手托起她的脑袋，男人低下头，张口重重吻住她。 冰冷的唇覆盖在温暖的唇瓣上。 将她还未说出口的后半句话吞咽了回去。 她还没来得及合上，下一秒就感觉到唇间有一片深寒侵袭而入。 他吻得很强势。 手也在她手腕上抓得很紧。 只不过怒意被冲散后，他的吻和手的力，渐渐地都柔和下来。 萤石路灯的粉光驱散渐暗下来的昏暗夜色，落在星光聚攒的银发上，镀上一层雾粉色光边。 那双低垂的空洞的金眸。 眸色变成晦暗幽深，里面翻涌着金色的海浪。 环绕在周身的一缕缕黑雾浓重得仿佛乌云。 散开后，少女才看到夜空闪烁的星星和皎洁的月亮。 她的牙齿倏然轻轻合了合。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咬了一下，那片快要融化的冰霜。 黑羽般的睫毛颤了一下。 喉结滚动。 他闭上了眼。 周围人群来来往往，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 即使有人看到了，转身之后也会立刻忘记。 …… 结束这个吻后，亚舍拉轻搂着少女，靠在长椅上微微仰头，唇角抑制不住扬了起来。 堵在心口那股烦闷的感觉消失了。 贝栗看见他在笑，又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立刻挣扎着想从他怀里起身。 随后，一层密实的、肉眼看不见的黑雾瞬间覆盖在她身上。 “别担心，不会有人看见。” 亚舍拉低下头，收拢双臂，像抱着一只猫搂紧她。 贝栗的耳朵刚好贴在亚舍拉心口的位置。 她下意识听了一下，里面很安静。 “那个……我没收到魔力！” 她撇开脸，一边平复着呼吸，一边硬着头皮说道。 亚舍拉低笑出声，宽阔的胸膛微微起伏。 几秒后，他忽然道： “他要收回那句话，亲爱的小蝴蝶。” “……他又有话想收回了？” 贝栗白眼一翻。 两秒后，她问道： “哪句话？” 他稍稍弯腰，在她耳畔轻声道： “他说……他发现自己是在意的。” 第159章 留着魔力 喷泉升起的水柱闪烁着银粒。 粉光路灯落下的光芒柔和，与清冷的月光融合在一起。 少女轻轻眨眼。 宝石般幽红的眼眸，漾起仲夏夜湖水的波纹。 “所以你不可以给其他人买糖吃了，只能给他买，知道了吗？” 亚舍拉叹息了一声，把霸道的话说得理所当然。 “等一下。” 贝栗抿住上扬的唇角，明知故问：“怎么两次都是你替他说？他不会自己出来说吗？” “他已经陷入沉睡。” 亚舍拉低下头,轻声地解释道： “在我唤醒他之前，光靠他自己是没办法出来的。” 贝栗平静地听完这段说辞，心里当然不信。 “那你呢？” 她抬眸看着他的脸，露出浅笑，再次明知故问地问了一遍： “你也在意吗？” 男人的唇角挑起，微微偏头。 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回答她的问题。 贝栗根本不给他预留更多思考的时间，立刻仰起头追着道：“回答是或者不是。” 亚舍拉低头轻笑，黑羽般的睫毛下眼尾扬了起来。 “是，我也在意。” 当冷冷的薄唇将这几个字轻轻吐了出来。 贝栗才知道从对方口中听到他在意她这件事情之后，作为当事人，会是那么的坐如针毡，想遁地逃跑。 只不过覆盖在身上的黑雾，和那双抓在腰上冰冷的手，都没有松开的打算。 贝栗将眼眸垂下来，转而看向喷泉广场来往的路人，仿佛这样能显得从容一点。 另一边。 听见少女默不作声，亚舍拉微微偏头，似乎仔细感知了一遍她的情绪。 贝栗感觉到覆盖在身上的黑雾消失的。 然后，她听到亚舍拉轻声说—— “你在高兴。” 贝栗突然觉得那双空洞的金眸低垂着‘看’向自己时，里面藏匿的星星都被点燃了。 轻轻抿了抿唇瓣，她突然抬手，将那张如雕塑般苍白阴郁的脸转向一边。 被少女带着温度的手指按着，亚舍拉的脸偏向一边。 安静了两秒。 唇角的笑意变得深了些。 “是高兴没有错。”他确认道。 高兴……你个头啊。 贝栗耳根有些红，努力让声音显得平静。 “我觉得你身为我的魔导师，有义务教我某种可以防止被窥探情绪的魔法。” 她说得义正言辞。 “好。” 亚舍拉眉眼含笑道。 “真的吗？” 贝栗不确定地问。 毕竟这类魔法可是为了屏蔽他的感知能力，使用之后，亚舍拉就无法感受到她当下的情绪了。 “当然，如果你希望的话。” 亚舍拉轻轻一笑，抬手，冰冷的手指轻轻抚在少女垂在锁骨间的镰刀吊坠上。 “把魔力输进这里，命令它制造一个防护层出来。” 他声线低柔的说。 贝栗听了他的话，正打算照着做，将魔力输进去。 因为黑骨镰刀在血咒小镇里收集的魔力，她在休息睡觉的时间里已经吸收干净了。 但将魔力输进去的前一秒，又忽然回忆起第一次拿到镰刀项链的遭遇——她消耗了所有魔力，最后还不得不向亚舍拉借魔力，才开启了它。 于是贝栗多了个心眼，好奇地多问了一句： “制造一个能屏蔽你感知力的防护层，需要输入多少魔力？” 他微微偏头，拖着尾音思考了几秒，然后缓缓地说: “你现在的全部魔力，或许够了。” 她一听，连忙停止向黑骨镰刀输入魔力的想法，摇了摇头，说： “那还是算了。” “为什么算了？” 亚舍拉问。 冰冷的指腹从镰刀抚上她的脸。 “不想试试吗？” 他的唇角牵着一抹弧度，开口时，语调含着笑。 “不够我可以给你，就当做梦域里说的互相给对方的奖励。毕竟你刚才也说了，没有收到魔力。” “不急，下次再试吧，我留着魔力有用。” 贝栗假装没听懂亚舍拉话语的含义，将心底波动的情绪暂时放到一边，和他说起另一件事。 “快问我留着魔力要做什么。” 仿佛灵光一闪之后，脑袋上冒出了什么新主意，少女红眸幽亮，不断用手肘推他的胸膛。 另一边。 唇角的笑意在听到她前一句话的时候淡了些。 亚舍拉先是轻轻叹息了一声，才缓缓地问： “留着魔力要做什么？” “因为我要再开第一次梦域，亚舍拉，这次同样需要你的帮助。” 听完她的话后，亚舍拉唇角挑起一丝笑意，并很快发现了盲点。 “原来是这样，原来你上一次梦境没有收获。” 他慢条斯理地一语道破。 “还是有的。” 贝栗干笑了一声，干巴巴地说。 收获就是知道圣托斯的国王曾经对她下过毒手。 还知道了一些破碎的、还没能串联起来的线索。 “只不过最直观的那部分，在国王的梦境中缺失了。” 说起这个，贝栗的好奇心再次被挑了起来。 她将第一个梦境中看到的伯蒂.斯旺嘴已经张开，话都快吐露出来的时候，梦境却忽然中断的事告诉亚舍拉。 后者倒没太惊讶，只是轻笑一声道： “敏锐的人往往都很谨慎。” “什么意思？” 少女疑惑，轻凝眉梢，“难道他猜到有人会通过梦境和情景重现的方式，来查看他的记忆吗？” 噢……这，这可能吗？ “亲爱的小蝴蝶，除了我们，没人能做出这样的事。” 他低笑着轻轻摇头，片刻，才慢条斯理地说： “他们有一种更直接的，叫做‘记忆洞察’的魔法。” “为了防止有人对自己使用记忆洞察魔法，而将那段记忆取出来，再找个地方藏起来，确实像那个人会做出来的事。” “记忆洞察？那我们能使用吗？” 少女立刻问。 “你不能使用，亲爱的小蝴蝶，那个没处理好，很容易遭受魔法反噬的。” 亚舍拉轻轻摇头。 “好吧，不过没关系，我们还有一个人可以下手。” 说完，少女自信满满地从空间手链里掏出她的小本本，快速翻到记录着进入国王梦境后，见到的第一个场景那一页。 纤细白皙的手指按在西里尔的名字上。 “经历过那场预言的一共有六个人，先王和皇后已经去世，天鹅家的父女俩人消失，还剩下的人除了梦境有缺失的国王陛下，还有西里尔。” 虽然她梦境里看到的西里尔还没学会走路，还需要皇后抱在怀里。 但是只要她和亚舍拉一起，使用相同的方式打开西里尔的梦域，再让亚舍拉将梦境的时间往前推移。 同样可以重现伯蒂.斯旺的预言。 …… - 夜渐深。 喷泉广场上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逐渐散去。 渐渐地，只剩下零星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广场上响起。 闪着银边的水柱在某个瞬间也停止了。 安静的月光下，只剩下一座雕塑。 周围的店铺也在陆陆续续歇业，招牌上的字变得黯淡，灯光熄灭，只留下逐渐冷清的街道。 夜晚的风带了些凉意。 一对情侣走到面包店前疑惑地问： “怎么都关店了？我们还打算去那边看看再回来买些点心呢。” “两位是第一天来吧？” 面包店老板一边擦拭着展示柜表面的灰尘，一边解释道：“玫瑰小镇控制的气候魔法阵是三天一场雨，都是安排在晚上十二点，非常准时，会下一个小时。” 面包店老板回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提醒道：“两位要是住得远，就快回去吧，还有五分钟就要下雨了。” 那对情侣听到最后一句话后，道谢，然后拉着手往某个方向跑去。 贝栗和亚舍拉坐着的长椅就在面包店旁边不远处。 她以为亚舍拉也同样听到了那位老板的话，等着他松手起身。 结果这家伙不为所动。 她补了一整个白天的觉，睡也睡好了，原本还打算在小镇里到处逛逛，逛到困了再回旅舍休息。 结果和亚舍拉一起坐在长椅上后，他就一直抱着她，完全没有去其他地方的打算。 仿佛拥抱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情，这位恶魔一抱就抱到了深夜。 她抬眸看他，看到弯曲的黑羊角和垂散的银发下，轻轻扬起的唇角。 “要下雨了，亚舍拉，我们也该走了。” 她轻声提醒他。 亚舍拉低低地‘嗯’了一声，然后还是没有动。 贝栗眉毛微凝，提前告诉他—— “你如果想淋雨的话，我可不会陪着你。” 喉结滚动了一下，亚舍拉又低低地‘嗯’了一声。 手指微动，就在她起身的前一秒，他将她搂得更紧。 她几乎被他按进怀里。 “……” 嗯是嗯了，倒是松松手啊。 贝栗趴在冰冷的怀抱中艰难地吸了一口气，随后听到亚舍拉轻轻地叹息一声。 带着笑意的低柔的声音忽然说一句让人十分堂皇的话—— “想就这样抱着，怎么办？” ……怎么办？ 贝栗噎了噎，一字一句地说：“现在估计还剩一分钟，就要下雨了。” “我知道。” 他轻声道。 然后又叹息了一声，补问道： “一分钟，现在去破坏那个魔法阵，还来得及吗？” “……” 贝栗懒得跟这个脑回路清奇的男人废话，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直接兽化。 闪蓝绿色翅膀扇动，拖拽着一缕黑雾，飞过水柱停歇的喷泉广场，不到十秒就回到对面的金玫瑰旅舍。 金玫瑰旅舍二十四小时都敞开着大门。 她在旅舍门前变回人形态，回头望去。 粉白色的萤石路灯下，那把长椅空无一人。 贝栗站在旅舍的屋檐下等了几分钟。 天空果然开始响起一片‘轰隆隆’的雷声。 随后，细密的雨丝如约而至地落下来，洗刷去玫瑰花瓣和叶子表面的灰尘。 贝栗又等了一会儿，始终没有看到亚舍拉的身影。 ……走了也好。 不然一起回旅舍会变得更麻烦。 贝栗在心里暗暗地想。 轻轻眨了眨眼，她转身走进金玫瑰旅舍大厅，走上楼梯，找到她订的房间，用钥匙打开房门，再合上。 再转身时。 那道银发黑袍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她面前。 “你没走啊？” 惊讶一闪在红眸中而过。 随后贝栗抬手，往旁边的墙壁指了指，若无其事地提醒他： “你休息的房间在隔壁。” 男人垂下空洞的金眸，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贝栗看出来他脸色有些阴晴不定，或许是因为她兽化飞走的原因。 但她不陪他胡闹，因为这家伙极有可能说到做到。 要是刚才多犹豫几秒钟，玫瑰小镇的魔法阵可能真要被他破坏了。 “要不我给你带路？”她为他重新打开了房门，“早上他还进去洗过澡……” 微微泛灰的苍白的手按在房门上。 房门‘咔嗒’一声合上。 他靠近。 苍白的脚尖悬浮着，本就高大的身形像一片厚重的乌云黑压压笼罩着她。 “……” 贝栗默默向后退了一步，脊背抵上房门。 脑海中浮现出狩猎林场的帐篷里和跳蚤窝昏暗的墙下，她像木偶一样一动不动被他抱着亲吻的场景。 而且他。 特别钟爱种草莓！ 贝栗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男人将苍白的手背凑到她鼻尖。 她抬头，不明所以地看他。 随后听到他用低柔的嗓音意有所指地说： “我也洗了。” …… 贝栗吸了一口气，红眸圆睁，半晌，才茫然地‘啊’了一声。 亚舍拉唇角挑起一丝笑意，用指尖顺势点了一下她的鼻尖。 “所以，我也和你睡一张床。” 他自然而然地说完，转身，自然而然地躺进被子里等她。 “不行——” 贝栗差点装不下去，急中生智地找了个借口： “你太冷了。” 是的，亚舍拉的体温非常的低。 “和你躺在一张床上一个晚上，我一定会生病的。” 在这时候，少女识趣地暂时遗忘蝴蝶血统强大的自愈能力。 但是男人明显不吃这一套说辞。 看到亚舍拉快速拉平的唇角，和刷一下变得阴沉沉的脸，以及微微偏头时那一副‘为什么他可以我不可以’的表情。 她飞快思考，片刻，才各退一步地说道： “……要不你变成羊，你要是变成羊的话我就同意。” 冷薄的唇角终于重新牵起一丝优美的弧度。 亚舍拉缓缓道： “不错的提议，但是我想抱着你，亲爱的小蝴蝶。” 他现在地阐述方式已经这么直接了。 “你变成羊，我来抱着你。” 她脑袋转得飞快。 亚舍拉垂下空洞的金眸，认真想了想。 “好。” 话音落下时，他散成一片黑雾，黑雾再凝聚成一只毛茸茸的黑羔羊。 第160章 忘记切号 清晨的时候，贝栗就醒了。 昨天晚上短暂地下了一场雨，碧蓝的天空愈发澄澈，玫瑰小镇的空气也被冲洗得更纯净。 阳光和夹着花香的风吹拂起窗幔，在窗边留下一抹飘动的光痕。 她睁着惺忪睡眼，感觉肩头有些重。 转头看去，黑羔羊正在将脑袋轻轻地趴在那里。 它睁着那双金子般的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她，没有一点睡过觉的痕迹。 如果眼睛能看到的话，他或许会盯着睡梦中的她，看一整夜。 她这样想，轻轻眨了一下红眸。 片刻，又吸了一口气，转开眼眸，同时将这个念头撇到脑后。 贝栗想了想，从空间手链里拿出蓝斯寄来的信。 那是一封非常华丽的信。 金色信件封口处的火漆印，是丝兰和月见草花纹图案的提砾沙皇族徽章。 她回想起自己寄过去的第一封信。 是在回到康斯坦斯城堡几天后，她才忽然想起来这个约定。 然后就在房间里顺手找了张白纸，像写日记一样，把最近发生的琐碎事情写了上去。 然后带着信纸，在蝴蝶山谷里飞了一圈，才找到镇子的邮局。 最后用邮局里卖的简易信封，寄了出去。 贝栗沿着封口揭开，将里面的信取出来。 瞬间闻到信纸弥漫的幽幽香气。 蓝斯搞什么…… 写信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往信纸喷香水？ 贝栗讶异地将信纸拿近，放到鼻尖闻了闻。 确实喷了香水。她确信。 “咩——” 仿佛感知到了她的动作，黑羔羊发出一声不满地咩叫声。 少女没有理会它。 将砂金色的信纸展开，随后忍不住惊讶地发出一声感叹。 好精致的一封信。 是的，她甚至来不及去浏览信的内容写了什么。 虽然那些用混合了金粉的黑墨水，写出的字同样好看。 但是，她的视线已经被纸张上的装饰吸引—— 比指甲盖还小的绿松石、青金石、红玉髓等彩色宝石，被切得薄薄的，再细细打磨成星星的形状。 按照书写者的喜好，它们错落地粘在信纸的边缘。 这让贝栗再次想起了自己寄出去的信。 呃……那这次回信，挑个好看点的信纸和信封吧。 要不要喷点香水？ 思索间。 两只小小的黑色羊蹄踩到她的肩膀上，张口就要咬走她手里的信纸。 “你想干什么？” 少女将信飞快举到高处，微凝着眉问它。 “要不要将你送到隔壁去？” “咩——” 黑羔羊发出委屈的叫声。 贝栗在心中偷笑。 也就在亚舍拉变成羔羊和变成少年的时候 ，她能变得强势一些。 要是那个长着黑羊角的男人出来，她总是会下意识温声细气地和他说话，还得时刻注意不能让他发疯。 而且她渐渐地也发现了一些规律—— 长着黑羊角的男人大多数时候都是夜晚才会出来活跃，白天没什么事，是不会轻易出现的。 她在床上坐了起来，将两个枕头放在背后垫着，然后开始看向信的内容。 信的内容一共三段。 第一段，是蓝斯用大段大段的话写着他对她的想念，还引用了许多诗歌。 与他平时轻佻的说话风格一致。 她又看向第二段。 嗯……第二段同样的。 再看想第三段，还是一样。 这简直不是笔友写信互通往来，这已经变成情书了…… 这。 怎么回信？ “咩——” 听到少女一直没有动静，黑羔羊有些烦躁，隔着被子用羊蹄踩了踩她的腿。 然后它钻到信纸下，用脑袋顶开那张纸，趴在她肚子上不停地‘咩咩’叫。 贝栗垂下红眸看着它，脸上露出一抹淡笑。 “你想知道信里的内容，是吗？” 黑羔羊将脑袋抬起来，金色眼睛‘看’着她，答案显而易见。 她先将信收入空间手链里，才对它道：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一封普通的信而已。” 黑羔羊用脑袋蹭了一下她的手腕，里面忍不住发出少年微弱的声音。 “什么信……谁、谁写的？写了、写了什么？” 贝栗抿住扬起的唇角，轻轻提起黑羔羊的一只耳朵，低头悄悄说： “信的内容就是……他想我。” 轻柔的声音和温暖的气息吹入毛绒绒的耳朵里。 下一秒，身上倏然变沉。 有人压住她的肩膀，戴着黑手套的手指冰冷地抓着她的脸。 “是吗？” 线条冷硬的银色面具传出冷冷的闷笑。 “他想你？” 少年身上散发出浓重的黑雾。 像冷气凝结成雨滴，黑色液体变得粘稠，一滴一滴落在洁白的被子上。 “那你呢……你想他吗？” 黑色液体在银色面具上留下一道道浓稠的痕迹。 面具里发出的声音，前半句声音还带着少年的澄澈和绵弱。 后半句，就变得仿佛喉咙被灼烧过一般嘶哑。 “别告诉我……你也想他。” “……亚舍拉？” 少女睁着红眸看他。 惊讶的、像风一样轻的声音飘进他耳朵里。 少年微微一愣，仿佛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黑暗的气息顿时收敛。 “抱、抱歉……朋友……” 他从她身上下来。 摘下脸上的面具，扯下黑色头巾，背对着她坐在床边。 声音一改刚才的阴鸷暴戾，变得弱小而委屈。 还带着一丝泪意。 “我……我只是太、太在乎你了。” 他低着头，前面长到颧骨的银发垂下来遮住眼睛。 另一边，吓了一跳的贝栗也反应过来了—— 亚舍拉刚才发疯，忘记切换大号了。 毕竟，少年形态，一直是亚舍拉用来扮弱的小号。 贝栗也默认了，现在的他生气时，只会掉眼泪，还有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降下来。 没想到他刚才差点连结巴都不装了。 贝栗掀开被子，爬到少年身边，将他垂落的银发轻轻抚开。 在少年将脸撇开前，贝栗看到苍白的眉眼间，还有未退的阴霾，眼中根本没有半点水雾。 他还在生气。 带着情绪的人，根本演不了戏。 第160章 甩开了他 贝栗敛住想笑的表情，拍了拍他的头，语气认真地说： “我不怪你，亚舍拉，不过你先不要着急，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写这信的人和我只是朋友而已。” “朋友？” “对啊，听到这个消息，是不是好受一些了？” 少年的唇角微不可察地撇了一下，似乎不接受这个说辞。 “可是我们……我们也是朋、朋友。” 他微微偏头。 “对啊——” “所以作为朋友，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让我排斥我的其他朋友。” 她忍不住无声地笑了起来。 “还有件事应该一早就告诉你，不过现在也不迟，那就是除了传输魔法，你不能再亲吻我了。” “……” 少年忽然将头转过来。 “如果你某天觉得魔力有些多，打算主动将魔力输给我，也得提前问一声才行。”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平常时候，我们就要保持好朋友的距离。” 最后一个话音落下的时候，她的余光已经看见少年眉眼间的阴霾不仅没有退，还变得更浓重。 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眼眶里蓄出冰冷的水雾的同时，唇角渐渐扬了起来。 她偷偷转眸看了他一眼。 阴鸷，委屈，还有笑容同时出现在少年苍白阴郁的脸上。 要不是亲眼所见，贝栗根本想象不出来这表情会有多扭曲。 看到那双眼睛开始爬出黑色血丝，她再次开口，尾音拉得很长，意有所指地说。 “除非……” 除非他喜欢她。 除非他们的关系在友情之上。 贝栗将后面的话咽在肚子里。 她虽然会看准时机打直球，但是不会再丢脸第二次。 所以这次她说话只说开头，点到为止。 听不懂就算了。 大不了大家一起装傻。 她正这样想着，就看见身旁的少年身体微微僵了一下。 脸上上半部分的阴霾和下半部分的笑，瞬间凝固。 即将溢出眼眶的冰冷水雾，也停滞在了那里。 尽管少女铺垫了前面那么长一段，只为了吐露后面两个字，但他显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但是少年只是定在那。 冷冷的薄唇张了张，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又似乎在迟疑，在不确定。 听不懂就算了。大不了大家一起装傻。 贝栗等了十秒，在心里将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然后起身。 少年下意识抓住她的手。 或许想说一些显得他弱小无助而且可怜的话。 但是她现在不想听。 总之，她一把甩开了他。 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口走去，步伐匆匆。 身后的少年像是被这一甩给怔住了，呆呆地偏着头，手还保持着被甩开时的姿势。 随后，房门‘砰’地一声被重重合上。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得可怕，只有少年渐渐变得急促的呼吸声。 …… 贝栗匆匆走下楼时，看到了等在旅舍一楼的车夫。 康斯坦斯家的车夫拥有良好的职业规范，每天醒来后准时守在旅舍一楼的大厅等着巴塞洛缪小姐。 如果巴塞洛缪小姐让他今天自由活动，他才会在小镇里随便逛逛。 “巴塞洛缪小姐。” 车夫迎上去。 “走，离开这里。” 听到命令，车夫应了一声，转身走下大门的楼梯，正打算把马车从马棚拉到旅舍门口，刚走两步，回头，发现身后的大小姐像是也要跟着他走到马棚。 “大小姐，马棚气味不好闻，你只需要在旅舍的大厅坐着等就好了。” 贝栗正想开口，有人追上来抓住她的手。 “等等……”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 贝栗听到了少年的声音一开始不打算回头的，但余光从旁边的玻璃窗户看到他没披头巾也没戴面具，才有些讶异地回头看他。 少年抓住她的手，抓得很用力。 “我……” 苍白的脸除了慌乱，还充满了困惑，“我……我不知道该、该怎么说。” 少女抬头看着他，目光平静中隐约多了一丝期待。 “不知道怎么说那就别说了。” 她冷淡地说。 “你知、知道的……” 少年将她的手按在心口的位置，那里没有跳动的声音，很安静。 “这里是、是空的。” 身后响起一阵渐近的马蹄声。 少女将手抽了回来。 “我知道，但这不是你装傻的理由。” 车夫下马，放置矮梯。 这时候，她应该头也不回地进到马车里，将少年丢在这里。 但是，少年吸了一下鼻子，咽了咽喉咙，眼眶里的水雾快速凝结成冰雨，落下来。 她只好凑到少年耳边，轻声补了一句：“等你知道怎么说的时候，再来找我吧。” …… 在玫瑰小镇只待了两天，康斯坦斯夫人就催她回蝴蝶山谷。 “康斯坦斯城堡只有妈妈一个人了——” 康斯坦斯夫人拖着尾音，语气抱怨地说。 “父亲和苏珊娜呢？” 贝栗在通信球的这头疑惑地问。 “去天鹅家的墓地了。” “天鹅家还有墓地？” 这个消息让贝栗有些惊讶。 “天鹅家？噢——当然没有！” 康斯坦斯夫人毫不留情地否定，然后告诉她，“那些墓碑下，埋在地里的棺材都是空的。” “……空的？” “是的，你没听错，这就是你父亲十年前想的馊主意，他说这样能让苏珊娜在思念亲生父母时好受一些……但是墓地就建在蝴蝶山谷的山沟里！” 康斯坦斯夫人像是在翻白眼的状态下，用充满无语的语气讲出了这些话。 “也就只有苏珊娜会相信你父亲那错漏百出的谎言了。” 贝栗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只能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话扯远了，洛洛，我们应该讨论的是——你忍心让母亲在城堡里孤零零一个人吗？所以！回来！” 也许是默契吧，康斯坦斯夫人和巴塞洛缪说这话的时候。 贝栗乘坐的马车，已经在驶回蝴蝶山谷的路上了。 …… - 贝栗好奇的，当亚舍拉变成羊角男人形态的时候，在路人连眼中是看到会是什么样子。 虽然当时没有得到亚舍拉的回答，但是很快她就只得到了答案。 因为圣托斯二殿下和康斯坦斯家大小姐在玫瑰小镇的玫瑰墙下亲吻的时候，这一幕被人用魔法相机记录了下来。 或许是喷泉广场里的贵族认出了他们两个。 总之，从玫瑰小镇离开后没过几天皇家邮报的头条就是—— ‘惊！皇室成员与贵族小姐公众场合亲吻事件’ 康斯坦斯夫人抓着皇家邮报激动地大叫着，冲进巴塞洛缪的房间时，贝栗正在给蓝斯写信。 第161章 邮报头条 一对贵族新婚夫妻蜜月旅行时，在玫瑰小镇的喷泉广场用魔法相机拍了不少照片。 这对夫妻将照片送到皇家邮报，希望最新一期的邮报里，能出现他们甜蜜旅行的事。 结果皇家邮报在接收到照片后，竟然在照片的角落发现了个超级惊人的八卦。 皇家邮报将角落裁剪出来，变成了大图，成了最新一期邮报的头条。 康斯坦斯夫人高高扬起的嘴角完全压不住。 她抓住巴塞洛缪的胳膊，一下子就把邮报怼到了她面前，手指反复地指着邮报上大大的标题。 噢——当然，还有占据了邮报版面正中间位置的图片。 “这是真的吗？” 康斯坦斯夫人迫不及待地立刻问。 贝栗扫了一眼邮报上的图片—— 虽然经过裁剪然后放大，再加上拍照时是夜晚，使得图片看起来有些模糊，但还是将长椅上拥吻的两道身影完整地呈现了出来。 “假的。” 她脸不红心不跳，平静地说。 “别糊弄妈妈——” 康斯坦斯夫人当然不信。 她确认了一遍手里的邮报是皇家邮报，小声地说：“皇家邮报从不放假照片……” 接着，激动的声音一下子抬高。 “所以这照片里的人是你和二殿下，对吗，亲爱的！” “不是。” 她继续否认。 “肯定是你，洛洛——” 康斯坦斯夫人指着图片里的两个人。 “虽然只露了一小半的脸，加上熟悉的头发，一定是你，妈妈当然认出来了，噢，还有二殿下，他的装扮风格也非常容易辨认……” “好吧，照片是真的。” 她妥了协，声音很轻。 “妈妈就知道——所以二殿下才是你的情人？” 康斯坦斯夫人已经激动得语无伦次了，看向巴塞洛缪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疯狂闪烁着八卦之魂。 下一秒，这团八卦之魂停止。 “等等……” 因为她忽然想起来巴塞洛缪好像说过二殿下……想追求苏珊娜？ “他不是。” 少女叹息了一声，回答女人的问题。 过了好一会儿，眨了眨红眸，又补充道：“暂时不是。” “噢……” 康斯坦斯夫人用饱含疑惑的声音将‘噢’字拉长。 年轻真是……有些复杂呢。 不过作为过来人，康斯坦斯夫人当然不会对这些小情小爱小打小闹的事感到惊奇。 毕竟‘他爱她她爱他他爱她’这样的戏码，在贵族圈子里频繁上演。 她只关心她的洛洛。 “洛洛，你喜欢他？” 康斯坦斯夫人指着邮报照片上黑袍的身影。 “没有。” 少女立刻否认。 “那……有点喜欢？” 康斯坦斯夫人又换了一个方式问。 “……” 这下少女没有立刻否认了。 她瞥了一眼邮报上的图片，张了张嘴，仿佛想说些什么，又闭上。 还是没有否认。 康斯坦斯夫人算是看出来了——原来她的宝贝女儿，对皇家那位来历不明的二殿下喜……好吧，有点喜欢。 康斯坦斯夫人偷笑，然后向后点了点手指，在仆人将椅子搬到她身后，抚着裙子坐下来，才向巴塞洛缪提起另一件事： “亲爱的，那些支持西里尔的贵族们，最近频繁邀请我和你父亲去参加他们的沙龙，然后把一件事挂在嘴边，那就是提议要在西里尔的成人礼上宣布你们的婚约。” 贝栗：…… 这件事就不能安静地过去？ “那父亲怎么想？” “你父亲？他怎么想不重要，洛洛，最重要的是你怎么想。” “我随便怎么想都可以吗？” “当然，亲爱的，妈妈希望你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康斯坦斯夫人露出宠溺的微笑，“当然妈妈希望你有良好的眼光，找个英俊的。” 只不过突然想起自己从来没见过二殿下，又想起贵族圈子里都在悄悄传二殿下长得很丑，皮肤还有可怕的传染病…… ……洛洛喜欢的就是好的！ 于是，她赶忙改口，又补充道：“噢，当然了，也不一定要多英俊……” “要是……那个人是坏人呢？” “噢——亲爱的，你这话说得太可爱了。” 康斯坦斯夫人笑着说： “哪有什么绝对的坏人，大家都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争斗，赢了的就把自己说成好人，把输了的说成坏人。别去看那些平民幻想出来的故事书，看看他们把尊贵的贵族写成什么样了，那都是他们瞎想的，要是他们有了权力和钱，妈妈觉得他们会干出更可怕的事。” “总之，只要是洛洛喜欢的，就是康斯坦斯家支持的人” 康斯坦斯夫人毫不犹豫表明了蝴蝶家族的立场。 要是公爵在旁边听着，估计会当场晕厥过去。 因为蝴蝶家族一直都是中立的，虽然蝴蝶家族的领地里人烟稀少，但是坐拥的矿山，可以使得他们不依附任何势力。 “那他要是……” 她顿了好几秒，才勉强地吐出后面几个字，“不喜欢我呢？” 康斯坦斯夫人露出惊讶的表情。 贝栗几乎可以从女人画着粗眼线的眼睛里看到 ‘我家洛洛就像一颗闪闪发光、璀璨夺目的红宝石，谁会不喜欢？’以及‘敢说不喜欢的人，眼睛一定瞎了！’ “也不是不喜欢……”她耳朵有点热,依旧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他说他不知道，在我看来，这句话就是不喜欢。” “噢……” 噢……太纯情了。 女人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少女那挂着不屑冷笑的脸蛋。 她觉得巴塞洛缪简直可爱极了。 向她倾诉心事的巴塞洛缪真是让人心都化了。 “……” 贝栗就这么被康斯坦斯夫人像揉小猫一般揉了好一阵子脸，原本的怒气和一身寒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一脸无奈。 “母亲，所以我和西里尔的婚约是能取消的，对吧？” 她将问题扯了回来，同时撇开脸挣脱女人的手。 “噢，当然，这婚约虽然是国王陛下亲口定下的，可最终还是得看你和西里尔殿下的意愿。毕竟西里尔殿下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很多事情就连国王陛下也没办法强迫他。” 所以她得去和西里尔谈谈这件事。 西里尔可是盼着她消失呢，她有十足的理由相信，他更不想和她结婚。 正好她的下一步计划，就是开启西里尔的梦域。 所以下次去到皇城宫殿，她就要顺便找机会和西里尔把这件事谈清楚。 其实贝栗现在的魔力，已经足够开启西里尔的梦域了。 亚舍拉的魔力，应该也能够将梦境的时间倒退。 而贝栗之所以没立马去皇城，当然是因为在玫瑰小镇最后发生的那点事。 在那只臭羊想清楚来找她前，她是不会主动去找他的。 绝对—— 第162章 精致的信 这次回信。 贝栗没有像上次一样，用写日记的形式将日常的琐碎写进信里。 当然，也没有随意翻出普通的白纸，使用邮局款式最简单的白信封。 因为蓝斯寄来的信太精致了，这一下激起了贝栗的好胜心。 她不得不打起精神，也努力地把心思花在信的装饰上。 就像在和对方比赛，比谁寄出的信更让人惊艳。 这不怪贝栗。 完全是蓝斯打开了这条赛道。 选了一张纯黑色的、带着蝴蝶印痕的信纸和酒红色的信封。 她拿起羽毛笔，沾上银色的墨水。 一笔一笔缓缓地，确保没有错字地在信中描述起康斯坦斯家的蝴蝶山谷，是一片怎样的领地。 接着又跑到山谷中，从那些刚刚死去的蝴蝶尸体里拣出几只小巧的、翅膀颜色奇特的，还采了些可爱的小野花。 她施展魔法将它们干燥定型，快速制作成标本，然后粘在信纸上。 香水。 —— 当然不能少了香水。 不光信纸要喷，信封也得喷上。 还找来一条黑色的绸带，在那质地厚实的红色信封上扎个漂亮的蝴蝶结。 等她把信弄好了，太阳也已经落山了。 贝栗对成品十分满意，确信蓝斯展开这封信时，一定像她打开他的信时那样，发出惊叹。 贝栗把信交给仆人，吩咐她明天拿去镇子的邮局寄出去。 仆人恭敬地收下信。 一夜过去。 第二天，仆人再来见巴塞洛缪大小姐的时候，眼睛哭得肿得就好像被蜜蜂狠狠叮过似的。 因为大小姐交给她的那封信不见了。 仆人双手合十地跪在巴塞洛缪的床边，一直等到她醒来。 “千真万确，我清楚地记得那封信是被我亲手放进篮子里，再盖上棉布，再盖上盖子…… 可今天准备出发的时候就发现篮子空了。” 仆人一边解释，一边战战兢兢地等着受罚。 “不见了……” 少女刚睡醒，幽红的双眸还带着惺忪朦胧，她重复着仆人的话，眉头才渐渐凝起来。 “难道是被老鼠给叼走了？” “或许……” 仆人连忙点头，颤抖的嘴唇里发出慌张地啜泣声。 “算了。别哭了，一封信而已，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我重新写一篇就是了。” 贝栗对她摆手。 “那送信的事——” “我安排其他人送。” 没有受到责罚仆人如释重负，连忙抹去脸上的泪水，轻手轻脚地离开。 只是一封信而已，再做一封就是了，贝栗现在有的是闲心。 她正好也需要做点什么分散注意力。 于是，第二天。 贝栗又在捡蝴蝶、小野花，将它们做成标本，装饰在信纸上，还有挑选绑在信封上的蝴蝶结绸带中度过。 她如法炮制地做了一封相似的信出来，并在下午的时候交给准备出门的管家，让他路过镇子时去一趟邮局把信寄了。 管家恭敬地从她手中接过信件，骑了一匹马离开康斯坦斯城堡。 只不过太阳还没完全落下的时候。 管家就又急匆匆地赶回城堡，并给她带回来一个糟糕的消息—— “你刚才说，当你快要走进邮局的时候，吹起一阵怪风？” 贝栗话音停顿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地重复，“然后那阵怪风，把我的信吹到铁匠铺熊熊燃烧的火炉里，烧成灰烬了？” “……是的。” 管家想起自己追着那封被风卷跑的信，跳起来几次都抓不到它，最后只能狼狈地、眼睁睁地看着巴塞洛缪小姐的信飞入火炉里。 “我尝试作出一些挽救，但是很遗憾，火势非常的快。” 管家露出歉意满满地表情，对少女鞠了一个躬。 贝栗皱起眉头，用手扶住额头，轻吸了一口气后，道： “我知道了。” …… 第三天。 贝栗复制粘贴地做好了第三封信。 虽然这一次，她明显没有了第一次和第二次制信时的热情——蝴蝶和干花变少了，信封上的蝴蝶结也没有了，至于香水……她忘记喷了。 因为那时候，康斯坦斯夫人拿着新一份皇家邮报来找她。 今天的头条是辟谣前天刊登的玫瑰小镇的亲吻图—— 那根本不是皇家的二殿下和蝴蝶山谷的大小姐，只是两个刚好长得比较像的人，而已。 贝栗那时候被分了心，胡乱地点点头‘嗯’了一声告诉康斯坦斯夫人她知道了，结果香水瓶就抓在手里也忘了喷。 不过想起忘了喷香水这件事的时候，她已经坐在去镇子的马车里。 总之—— 贝栗这次决定亲自去邮局寄信。 …… 作为蝴蝶山谷唯一的小镇，山谷里的大部分平民和半兽人都住在这里。 所以虽然没有玫瑰小镇那样精致，但还是十分热闹的。 整个小镇被青山环绕着，一条小河从镇中穿过，走到桥上时，能听到河里发出缓慢的安静的流水声。 小镇的道路还算宽敞，马车可以在主道上通行。 康斯坦斯家的车夫直接将马车驶进镇子里，停在了离邮局只有几米的道路边。 贝栗从马车里下来，听到铁匠铺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炉火的光芒在门口闪烁。 站在街道两旁的人用桌子和麻布摆了简易的摊位，藤篮整齐摆放在上面，里面装着各种手工制作品、食物、布料等等。 贝栗穿过街道朝邮局走去。 幽红的眸光在那些摊位上轻轻扫过。 一个老妇人微笑地向她兜售自己编织的花环，路边的小男孩则好奇地盯着她的裙摆。 “怪风……好像也没什么怪风嘛……” 这么多房子，哪来的怪风。 她嘀咕了一句，没几步就走进邮局里。 第163章 可恶的羊 康斯坦斯家的马车出现在镇子里的时候。 阳光温暖。 落在小镇的红瓦屋顶，和微微泛黄的墙壁上。 几只小猫慵懒的蜷缩邮局门口的垫子上，眯着眼睛看着渐渐靠近地少女。 贝栗绕过它们，走进邮局里。 看到邮局的人迎上来，她从空间手链里拿出那封寄给蓝斯的信。 其实在来的路上，她就一直在纠结——或许应该再准备一封新的。 毕竟比起之前，这封还是不够精致。 正当她拿着信有些犹豫的时候。 手上倏然一松。 一只猫。 是的没错—— 一只猫毫无征兆地靠近，然后抢走了那封信。 或许是从旁边的藤椅跳过来，又或许是从桌子上……总之，那只猫咬住她手中的信，就往邮局外跑了。 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邮局的人都呆在原地了。 贝栗也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转身迅速跑出邮局。 小镇的道路上，人来人往，还是一样热闹。 眼眸眯了起来，幽红的目光在走动的人影中快速扫了一下。 贝栗看到那只猫叼着她的信，正往叮叮当当花火闪烁的铁匠铺方向跑去。 她整个人都要炸毛了。 抬手一挥，瞬间召唤出几只蓝绿色翅膀的闪蝶。 接收到微弱魔力的闪蝶扇动着蓝绿色翅膀，拖拽着一缕黑雾向猫逃走的方向快速飞去。 不多时，便将那只猫连同信一起衔了回来。 猫丝毫没有挣扎，一声也没叫。 贝栗走近，发现小猫双眼放空，看上去就像是被谁操控了一般。 就当她在心中将这几天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并有了些猜想的时候。 一阵劲风倏然刮过。 将地上的尘土扬了起来。 尘土中，街边的摊位微微晃动，摊主们纷纷护住自己的物品。 这阵风带了些墨汁的颜色。 贝栗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等风停歇，她再睁眼时，发现小猫嘴里的信也被风刮走了。 她甚至眼睁睁地看着那封信朝着不远处的铁匠铺飞去，在一阵诡异的、飞行曲线中，径直投入冒着红光的火炉中。 贝栗：…… 简直离谱。 贝栗眨了一下双眼。 然后。 第一时间肯定——做出这样事情的家伙，就只有亚舍拉那只可恶的羊。 这臭羊没想好怎么答复她，倒是三番两次地折腾她寄给蓝斯的信！ 此时。 灰发红眸的少女站在马路中间，脸黑得像锅底，牙齿咬得咯咯响。 人来人往的小镇街道此刻静悄悄的，几乎没人愿意在这时候大声说话。 连整齐落在红色瓦片上的鸟儿，也停止了鸣叫。 现在街道上的人基本都将头和目光垂底，假装在忙自己的事——噢，当然了，他们大部分人都看到这位美丽的小姐是从哪辆马车上下来。 所以都能猜到她的身份。 毕竟蝴蝶山谷小镇的地、商铺、摊位都是免租金的，他们太想在这里安心生活下去了。 所以——如果那位小姐想随便揪一个路人撒气，他们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甘情愿地充当她的撒气桶。 黑着脸片刻。 灰发红眸的少女，终于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回马车，冷冷地吩咐： “回城堡。” …… 康斯坦斯家的马车离开小镇后，没有立刻驶回城堡。 因为行驶到半路，马车里冷静下来的少女又忽然改了主意。 她吩咐车夫，先去山谷一趟，她要去摘点花。 …… 巴塞洛缪小姐已经摘了三天的花了。 马车在山谷停下时，车夫才想起来这件事。 少女已经走下马车，从铺满了厚实的苔藓的地面走过， 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野花，星星点点地点缀不起眼的角落里。 空中飞舞着蝴蝶。 翅膀无声的扇动着，在阳光下闪烁着绮丽的彩光。 不然怎么会称作蝴蝶山谷呢，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个。 脑海中正思考着什么，少女心头的怒火看起来消散得差不多了，甚至还会哼一些欢快的旋律。 与此同时。 一缕细细的黑雾正和小鸟们一起，停在高处的树枝上。 鸟儿们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只知道当下方摘花的少女拿起一朵小粉花，忽然冒出一句“诶，这朵好看，他一定喜欢”的时候—— 黑雾就会忽然变得浓郁。 从细细的一缕，变厚变大，变成一团。 它还会像乌云下雨一样，在树枝上滴落浓稠的墨汁，吓得鸟儿们叽叽喳喳狂叫不停。 驱赶不了后，不得不展开翅膀陆续飞走。 地上的少女没有察觉。 她摘了许多花拿到泉水边洗干净，才回到马车上。 车夫挥鞭，马车驶回康斯坦斯城堡的时候。 这团黑雾就趴在马车车顶。 少女返回城堡，回到房间，开始忙碌于将花朵制作成标本的时候。 这团黑雾就躲在窗户下，听着她在里面捣鼓的声音。 …… 这次的信完成了之后，少女既没有吩咐仆人送信，也没有将信收起来。 就这么放在书桌上。 毫不遮蔽地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此时，少女已经洗了澡躺在被子里。 她像往常一样随便拿了本故事书，翻开看了一会，等到困意泛上来，就合上书，盖上被子，很快就睡着了。 夜渐渐深了。 夜风吹开窗纱，月光从缝隙落在那张有些凌乱的书桌上。 一团浓稠的黑雾从窗户飘进来，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桌面。 随后。 那封信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拿起来，信封揭开，掉在地上。 第164章 羔羊抱枕 洁白的信纸在桌面缓缓展平。 那团黑雾笼罩在信上，仿佛在通过细微的痕迹，感受里面的内容 —— 第一个内容是，被压制得又轻又薄的花朵贴在纸上，拼成一颗爱心的形状。 哼。 黑雾似乎发出一声冷笑。 然后。 第二个内容，是写在信纸角落的，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我也想你’。 …… 眨眼间。 桌上的黑雾消失，出现一位银发黑袍的少年。 姿态慵懒地坐在桌子边沿。 像是不敢相信一般，苍白的手缓缓抚过那四个字，两遍。 月光倾斜下，轮廓阴郁的脸上展现出笑容，紧接着快速变得扭曲狰狞。 “嘶啦嘶啦 ——” 那封信被少年毫不留情地撕得粉碎，碎纸片像雪片一般纷纷地飘落下来。 又在落地的前一秒，被黑色火焰燃烧殆尽。 好看的眉眼，此刻布满阴霾。 他抬起空洞的金眸‘看’向床的方向。 少年冷冷地笑了一声，身影再次化作黑雾，来到床边。 …… 少女的被子和枕头的颜色是淡淡灰紫色的。 一层轻柔的浅灰色纱幔垂下来，褶皱均匀，将整张床笼罩其中。 她正抱着蝴蝶形状的抱枕陷入沉睡，特意留了几只闪蝶停在绸缎般的银灰色发丝上，安静地守护着。 眨眼间。 黑雾凝聚出男人的身形。 银发长长的垂落，一身黑袍下，是悬在空中的苍白脚尖。 他微微偏头，听着少女轻缓绵长的呼吸声。 空洞的眼眸垂下，睫羽轻颤。 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狰狞的笑容渐渐消失，只剩下唇角一丝微微苦涩的弧度，夹杂着微不可察的眷恋。 男人伸手，比月光还要苍白的手碰在垂下的纱幔上。 他轻轻撩开。 停在少女发丝上的闪蝶立刻被男人的动作惊动，扇动翅膀轻盈地飞起来，它们飞到男人面前。 男人轻轻勾唇，抬起另一只手，食指停在冷而薄的唇边，对几只闪蝶做了个嘘的手势。 随后，他掀起被子，变成一只黑羔羊钻了进去。 灰紫色的被子一阵动静。 黑羔羊成功出现在少女臂弯间。 它将她抱着的蝴蝶抱枕挤开，在那温暖的怀抱中蜷缩着。 肆意的、贪婪地沉在对方体温散发出来的，令人迷醉的气息里。 夜更深了。 升到最上空的月亮变得更皎洁，落下的月光如水般澄澈，如雪般银白。 …… - 贝栗睡的不安稳。 她睡觉时习惯抱点什么东西，通常来说是枕头。 自从康斯坦斯夫人用薰衣草给她做了个蝴蝶抱枕后，她睡觉时就会抱着它。 只不过今天晚上怀里蝴蝶抱枕，似乎忽然变得毛茸茸，而且冷冰冰的。 那个‘抱枕’还十分的嘈杂。 在贝栗嫌冷推开它时，它会发出一些破碎地啜泣声来谴责她的行为。 又在不知道为什么再次回到她怀里时，它会发出闷闷的笑声， 有时候。 贝栗还会隐隐约约听到它发出，有些压抑的、几不可闻的微弱喘息声。 那个‘抱枕’伸出一双手，抱着她，越勒越紧。 睡意渐渐消散， 贝栗微蹙着眉，睁开双眼，随后看到视野中有一抹银色。 那抹银色正埋在她脖颈的位置。 …… 红眸轻轻一眨。 贝栗缓缓垂眸，看着仿佛锁链一般紧搂着她的少年。 反应过来后，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道： “你把我吵醒了。” 那抹银色在听到她的声音后，没有抬头。 鼻尖和冰冷的唇，仍贴在跳动变快的脉搏上。 她开口，朦胧的嗓音刻意带了些疏离的冷，语调平静地问： “所以，是有话想和我说吗？” 她的话音落下后，少年将双臂勒得更紧。 脸埋得更深，仿佛想和她融在一起。 心满意足地叹息了一声，他才道： “是的……” 卷翘的睫毛下，红眸微微闪烁。 她的声音变得很轻。 “那你说。” 少年终于松开手，将脸抬了起来。 凌乱的银发向两边轻轻散开，空洞无神的金眸‘看’着她。 露出眼尾漾起的一片薄薄的红。 借着从窗口倾斜散落的几缕银白月光。 贝栗看到少年那张阴郁苍白的面容上，露出线条柔和的笑容，带着几分她熟悉的讨好意味—— “我……喜欢你。” 尾音带着颤，她听见他说： “疯狂地……喜欢。” 第165章 星星珍珠 稀疏的星星像珍珠，氤氲在朦胧的夜色中，几乎要落下来。 少年说完偏着头，就迫不及待地凑过去，想吻她。 但是少女还有话没说完，在他的唇碰上来前，便将脸撇向一边，问： “那他呢？” 除了少年形态的亚舍拉，当然不能漏下头上长着黑羊角的亚舍拉。 两个都要问，免得这恶魔赖账。她的想法就是这么的全面。 只不过，少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少年的注意力全落在少女撇开脸这样的拒绝动作上了。 他扬起唇对她轻轻笑着，同时伸手，戴着黑手套的手抓在她的脸上。 缓缓地、不容抗拒地将脸一点一点转了回来。 然后倾身吻上去。 冷唇压着微微张着的唇瓣。 一块缓慢融化的冰块在她唇上和齿贝之内久久地停留。 然后移到耳垂，再到颈项，锁骨…… 最后再重新回到唇瓣上。 贝栗听到自己的心跳得很缓慢，这让血液里的氧气也输送得很慢。 她的视野都变得模糊了，只剩下冷冷的银色和时不时扫过的金色。 …… 少年脸上的轮廓，渐渐变得硬朗，黑雾在他头上凝聚出一对弯曲的羊角。 长长的银发仿佛夜晚的湖水，流淌在她的肩上。 等到冰凉的发梢落进睡衣的领口里。 贝栗才再次睁开眼。 看到宽阔的肩膀上， 那张比月光苍白的、如雕塑般线条完美的脸。 看到他忽然出现了，她轻轻眨了眨，朦胧的眸光微亮。 立刻追着又问了一遍。 “那你呢？” 同时在心里叹道—— 唉，这个人就是这么麻烦，什么都要两份两份的来。 但她其实知道他们是同一个人的。 “当然。” 男人轻声地说。 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吻里，他舐了舐自己冰冷的唇角，眉眼含笑。 “当然什么？” 像是钻到牛角尖里，一定要完整清楚地听到对方陈述出‘当然喜欢你’这样的话。 贝栗问完，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烦，但是烦就烦了，因为她还是想听到，不然总有种不安心的感觉。 安静等了两秒。 她听到一阵低柔的笑声从滚动的喉结里发出来。 “从今天开始，我是你的。” 一只手覆在她的头顶，一只手抚着她的脸，亚舍拉勾唇缓缓道：“所以，不要想别人。” 贝栗只听到了‘我是你的’四个字。 嗯……这句话比她原本期待听到的那句似乎更好一些。 “好吧。”她满意地淡淡一笑，然后问他，“那你要不要问问……我喜不喜欢你？” 在一声叹息声含着笑意。 “我不需要问了。” 他道。 真是出乎意料的回答。 “为什么？” 出乎意料到贝栗不禁再次追问。 难道她表现的很明显吗？她也就主动问了他一次喜不喜欢，就一次。 最多就是对他比对别人耐心一些。所以，也没有很明显吧？——她自认为。 亚舍拉扬唇懒懒地说了一句。 “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都会带你走的。” 带她走？ “走……去哪里？” 贝栗有些茫然地问。 “大概是一个很美妙的地方，适合你和我。” 他说着，唇角的弧度变得更深。 贝栗这下更听不懂了。 因为亚舍拉的话，说得好像她喜不喜欢他一点也不重要，反正最后他会把她藏起来。 变成他的专属。 等一下…… 这个走向怎么这么熟悉—— 首先，亚舍拉是什么样的人她还是很清楚。 如果用十个属性点来总结，那就是三点的病娇，三点的疯批，三点的阴暗，再加最后一点纯情。 其次就是啃过无数小说的贝栗也知道，但凡和前三样属性沾边的角色在遇上喜欢的人之后。 大多数会自动解锁一个癖好—— 将那个人关进‘小黑屋’。 所以亚舍拉不会是想将她关起来吧？贝栗下意识猜想。 最好不要。 毕竟，那样有些无聊。 她还是更喜欢两个人一起到处走走玩玩，不管是玫瑰小镇那样美丽的地方，还是血咒小镇那样诡异的地方，都能留下特别的回忆。 所以—— “你说的那个地方叫什么？” 贝栗轻声问。 干预要趁早。 她觉得这段感情才刚刚开始，还能将走上歪路的某个人拉回来。 但是，某个人不说。 他只是低低的笑着。 仿佛这件事只是随口一提，如果不是，也完全不需要询问当事人的意见。 “这不能说吗？” 贝栗试探地问他。 如果他不说，比起契约限制或是禁制之类的原因，她更愿意相信他想瞒着她。 亚舍拉垂下空洞的金眸，缓缓道：“应该是可以说的。” “那你快说吧。” 贝栗催促他。 说出来，才能劝你放弃。 亚舍拉垂头，仿佛准备说出口的是什么甜蜜的情话一般，下巴贴着她的额角。 “那个地方就是地狱。”声音带着笑意，“亲爱的小蝴蝶，在那里，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他说道。 “……” 贝栗：……？ 贝栗被亚舍拉的话整沉默了。 这句话好像和‘我会想办法杀死你’没什么区别…… 贝栗欲哭无泪。 这可比去‘小黑屋’还要惨。 去‘小黑屋’虽然无聊，但至少还有条活路。 …… 另一边，见她不吱声，亚舍拉也不着急。 他们拥抱的姿势没有变，亚舍拉仍轻轻搂着她，下巴也仍贴着她的额头。 他只是在说完后，缓缓垂下空洞的金眸，似乎在感知她此时的情绪。 一片蜜糖一般甜的情绪里升起一些惊诧、恐惧、无奈，还有抗拒。 随后，空洞的金眸重新抬起来。 亚舍拉的指尖勾起少女身后的一缕银灰色长卷发，然后闲心散漫地一圈一圈，绕在冰冷的手指上。 仿佛不管发生什么，带走她这件事在他心中都不会改变。 …… “你……是认真的？” 在宽阔冰冷的怀里，贝栗抬起头。 然后，她看到亚舍拉懒懒地扬唇，轻点了一下头。 即使他摇头，说一句只是开玩笑，贝栗也有强烈的预感他是真的。 但是她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导他，毕竟那是他的快乐老家。 她只能折中的—— “我知道你对那里情有独钟，有一套自己独特的见解……但是能不能晚点再去？” 她委婉地说： “比如等到我衰老了，哪里也不想去的那一天？” “其实也不用等很久。” 她若无其事地继续说，“再等个七十多年也差不多了。” 男人的手在她身后，缓缓绕着她的头发，轻笑不语。 没有说话就是拒绝。 贝栗悄悄抬起眼眸看向他。 借着月光，能够看见他的唇角牵着一抹柔和的弧度，线条完美的脸上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 她才又问： “你怎么不回答我的话？” 男人还是没说话。 没说话就还是拒绝。 不说话的亚舍拉很危险。 他一定隐瞒了什么，或者在偷偷计划着什么坏事。 往往在这时候，贝栗就会更想念少年形态的亚舍拉一些。 因为那个家伙虽然结巴，还有不怎么会说话，但是对她的态度是十分软和的。 “你在想别人。” 很敏锐地察觉出她短暂的出神，亚舍拉忽然轻声道。 “别人？没有。我在想另一个你。” 她语气委婉地提示道：“如果现在和我说话的是另一个你，他一定会同意我的建议的。” 亚舍拉根本不顺着她的话说。 “你不想和我永远在一起吗？”他问。 “这可不是我的原话的意思。” “我听起来是的。”他道。 她轻吸了口气，语气委婉地说：“我只是不想太快去到你说的那个地方，我还有很多想做的事。” “这些事情都比我重要。” 他忽然叹息了一声，“看来你确实不喜欢我……” 贝栗：…… 这人怎么变得这么‘能说会道’了呢？ 她张口，正想说点什么来洗一洗亚舍拉的脑，冰冷的手忽然从发丝间离开，轻柔地抚上她的脸。 “睡吧。” 他轻叹道。 什么，这就睡了？话还没聊完呢。 男人在她的额头上轻轻落了一个吻，收拢双臂，像抱着小猫一样将温暖的人搂入怀中。 随后，又是哄睡的安魂曲。 昏睡之际的贝栗：…… 她讨厌安魂曲。 第166章 他是瞎的 第二天。 贝栗醒来。 眼中还带着刚睡醒的朦胧，她摸了一下旁边，没有摸到亚舍拉冷冰冰的身体，以为他走了，心里浮起一阵异样。 她懵懵地盯着天花板出神。 就在这时，床尾走过来一团黑绒绒的小东西，它用脑袋蹭着她的脸，‘咩’了一声，像是在和她说早安。 “你怎么跑到床尾去了？” 贝栗眨了眨红眸，任由它在脸颊和脖子蹭来蹭去。 “我还以为你走了。” 黑羔羊抬起脑袋，微微张开的嘴里传出少年熟悉的声音。 “你睡、睡着的时候……总是躲、躲着我。” 他委屈地说。 贝栗听着，弯起嘴角笑了一下，解释道： “是你太冷了” 蝴蝶山谷也就白天太阳出来时会温暖些。 太阳落下，山谷里浮起一层冷雾，整片蝴蝶山谷的温度就会变得很低。 所以她盖的被子蓬松，且厚。 “要是天热起来，我睡觉的时候就不会躲着你了。”她道。 到时候他就是个降温冰袋。 黑羔羊歪了歪脑袋，似乎在思考她的话。 随后，里面传出少年的声音： “热、热起来……你就不会躲、躲我了。” 是这样没错。 但是少了个‘天’字之后，这句话怎么变得这么奇怪？ 她还没开口，一阵脚步声和愉快的哼唱声，在房间外响起。 一个身影快步走进来。 贝栗的目光只来得及扫到那顶斜戴着的、夸张的羽毛帽子，对方就掀开纱幔，伸出手准备抱她，再来个早安吻。 但是那个人张开双臂后，又停住了。 “洛洛，别把小羊带到床上来。” 康斯坦斯夫人和那双金色眼睛看了一眼，眉毛拧起来。 “你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不会让它也在床上吧？噢——这羊毛掉得到处都是。” 说完女人伸手，就打算将挡在两人之间的黑羔羊提起来。 少女先一步伸手，动作飞快地将羔羊抱进怀里，藏在被子里。 “母亲，它洗过澡了。” 她语气有些急地说完，才想起来。 呃……虽然是在三天前。 于是，又补充道： “我今天会再给它洗一次。至于羊毛，我会在睡觉前用梳子给它梳一梳，直到梳不出浮毛为止。” “洛洛，这时候可不能任性。” 康斯坦斯夫人摇了摇头。 黑羔羊在被子里蹭着她温暖的肚子。 贝栗抓住它乱动的脑袋，同时将声音放软，对康斯坦斯夫人说道： “母亲，你就别管我的羔羊了，我会照顾好它的。” “好吧好吧——” 康斯坦斯夫人完全受不了巴塞洛缪对她说一句软话。 “那你记得经常给它洗澡。”她很快妥协了，“噢，不是经常，是每天睡觉前！它都要干干净净的。” “当然。” 贝栗保证地点点头，然后问起来： “母亲，今天这么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康斯坦斯夫人想起来，扬起涂色均匀的红唇。 “和妈妈一起去定制新衣服！” “洛洛，西里尔王子的成人礼快到了，到时候的宫殿，可比皇家狩猎日还要热闹。” 康斯坦斯夫人说完，就抓住巴塞洛缪的手臂将她从床上拉起来，让她站在床边的毛毯上。 在她还在思考的时候。 从下往上，利落地将那条浅白色的棉麻睡裙脱下，只剩下…… 贝栗只感觉身上一凉。 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是将视线垂下去—— 铺满淡灰紫色被子的正中间，体型娇小毛色黑亮的羔羊正坐在那。 它将四条腿缩在肚子下，脑袋抬起来，微微歪着，金色的眼睛正在 ‘看’着她。 贝栗来不及细想它是什么时候从枕头的位置，移到中间的。 只在心里默念三遍：‘他是瞎的’ 三遍过后，虽然耳根微红，但是表情平静地抬起手。 将两片淡淡的粉红遮住。 …… 康斯坦斯夫人在巴塞洛缪的衣柜里挑了一会儿，才从一堆黑裙子里，翻出一条丝绒草绿色长裙，宽大的领口是褶皱整齐的淡白色蕾丝花边。 “就这条吧！” 康斯坦斯捧着裙子转过来，看到巴塞洛缪用胳膊挡着胸口。 “多喝点牛奶，亲爱的。”康斯坦斯夫人抿唇偷笑，“虽然现在长势已经很好了，但妈妈知道它还能更大一些。” 黑羔羊歪了歪脑袋，毛绒绒的耳朵其中一只提了起来。 她注意到了。 她想吐血。 “母亲——”够了，不要再说了。 她用阻止地语气叫了一声。 “这有什么的，和妈妈还不能说这些吗？”康斯坦斯夫人毫不在意地笑起来，一边走近，一边夸赞，“形状很好看……” “能。但是——下次吧。” 贝栗连忙打断，郑重地说。 第167章 机会来了 康斯坦斯夫人笑着摇了摇头，不再逗她，拿着手中的裙子递给她。 “亲爱的，快穿上试试……” 话音还没落下，视线又落在少女的颈项上。 那里像被人鱼的鱼鳞滚了一遍，留下密集的红印。 熟悉的，重重的红印。 康斯坦斯夫人的手僵住，眉毛再次拧起来，声音拔高地叫道： “这是谁干的？” 然后音量又降下来，疑惑地小声嘀咕： “难道狼家的克拉伦斯偷偷跑到蝴蝶山谷来了？” 床上的黑羔羊立刻偏过脑袋，似乎在思考她话语的含义。 这时候的贝栗已经拿过女人手里的裙子，先迅速穿上，才拿起桌上的化妆镜看了一眼。 呃……确实很多。 “是我自己挠的……睡觉的时候有点过敏。” 她镇定地说。 然后打开粉膏的盖子，拿起粉扑沾了沾，按在那些痕迹上。 康斯坦斯夫人一开始不相信少女的鬼话，但是看了一眼床上的黑羔羊后，又觉得有几分可信度了—— 尽管它毛色又黑又亮，但是黑色确实看不出来干不干净。 “每天都要给它洗澡，洛洛，每天！” 康斯坦斯夫人再次重复，语气严肃、坚决。 收拾妥当后，两人坐马车离开城堡，从传送阵里出来时。 贝栗再次见到皇城里宽敞干净而且华丽的街道。 …… 少女怀中抱着一只黑色羔羊。 康斯坦斯夫人搂着她的肩膀走进裁缝店，道： “这间裁缝店是整个皇城数一数二的，服务非常周到，就像那时候我们在瓦尔涅雪镇的装扮店一样，能给你从帽子、头饰，到鞋子、袜子全都量身定做。” 进到店里坐下后，店员送来几本图纸，里面有各种裙子的设计稿。 “亲爱的，这本给你。” 康斯坦斯夫人拿了一本解释道： “都是最新的设计，还没有制作成衣，你可以按照自己喜欢的风格加进去。” 这算什么，diy 高定？ 这是继瓦尔涅雪镇之后，康斯坦斯夫人又一次带她见世面。 贝栗有些好奇地翻看着那些图纸。 上面是用线稿设计出的一张张精美独特的裙子。 华丽的、简洁的、夸张的、繁复的，每一种风格都有。 康斯坦斯夫人道： “慢慢看，亲爱的，总会找到你喜欢的，或者你也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贝栗 ‘嗯’ 了一声。 她其实更想说，西里尔的成人礼，完全可以从衣柜里挑一件裙子参加。 她有太多裙子了，刚开始全都放在空间手链里。 还是回到城堡后，她将那些裙子的大部分清出来，转移到衣柜里，只留下几件简单的。 这样，空间手链里才又空出许多位置来。 康斯坦斯夫人笑着说完后，下一秒就被店里别的贵族攀谈起来。 最近，蝴蝶家可是贵族圈子里，人人恭维的家族。 因为支持西里尔王子的贵族，想拉拢他们，而想要扶持二殿下的贵族们，又不想让另一边计划得逞。 这间只为贵族提供定制礼服的裁缝店，它背后的贵族老板在接收到蝴蝶家母女俩在店里的消息，也从皇城的住处赶了过来。 没过多久，康斯坦斯夫人所在的位置就被围了起来。 好在康斯坦斯夫人在社交方面应对自如。 …… 店员走来，手中端着一份蓝莓蛋糕，放在少女面前的桌上。 他的目光扫过少女怀里安静的羔羊，礼貌地问道：“小姐，这羔羊看上去十分可爱，需不需要我带它去宠物铺子洗个澡？” 贝栗摇头，“多谢，不必了。” 店员礼貌地点头，随后转身离开。 蓝莓蛋糕的奶油拌入了蓝莓酱，变成有些灰的雾蓝色。 贝栗拿起小银叉尝了一口，齁甜。 她捏了一下毛绒绒的耳朵。 黑羔羊在她腿上抬起脑袋。 “要不要尝一下？” 她用小银勺刮了一点奶油伸到它嘴边。 黑羔羊舐了一下。 两秒后，黑羔羊微微张开的嘴里，发出少年微弱的声音。 “和你的味、味道一样。” 贝栗立刻捂住它的嘴。 她抬头，扫了一眼店里。 除了同样来定礼服的人，其他贵族都围着康斯坦斯夫人转，没有人注意她的位置，更没人听到她腿上的羔羊说了什么。 她这才赧然地低声道： “谁让你开这种玩笑的。” 只不过，兽形态时的发声，可不是捂住嘴就能阻止的。 “我没、没有开玩笑。” 黑羔羊里发出的少年声音带了些认真。 “而且，比、比起这个，我更喜欢你、你的。” “店员 ——” 贝栗立刻站起来，并在店员靠近她时，将黑羔羊果断递出去。 “刚才说的宠物洗浴，我认真想了想后觉得我的羔羊是需要的。” 黑羔羊 “咩” 了一声，小声地抗议。 但是店员还是将它带走了。 …… 过了一会儿。 “盛情难却，亲爱的。” 康斯坦斯夫人飞快地扇着羽毛扇走回来，对少女说道：“裁缝店的老板说，会让圣托斯最有名的设计师，来为你亲自设计礼服。” 然后，贝栗从康斯坦斯夫人口中，听到了一个冗长而陌生的名字。 她抬头，看到女人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那隐隐的期待让贝栗决定不扫她的兴。 “所以——” 她声音平静地轻轻开口。 “他们希望明天，能邀请我们去一趟马场。” 康斯坦斯夫人道。 无事不献殷勤，这句话在贵族圈里同样适用。 “然后——” 她又道。 “洛洛，妈妈不想隐瞒你。” 康斯坦斯夫人手中的羽毛扇轻轻扇了扇，带起一阵微风。 “他们同时还会邀请西里尔殿下，你们俩会在马场碰面，叙一叙旧。” 贝栗微微皱了皱眉，快速思索着什么。 “噢，别愁眉苦脸的，亲爱的，这不过是贵族之间的交际手段罢了。” 康斯坦斯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妈妈知道你和殿下没什么旧可叙的，所以妈妈假装过来问问你的意见，现在就会回去拒绝他们。” “不——” 贝栗连忙抓住准备转身的康斯坦斯夫人。 她正愁没机会接近西里尔，现在这样的机会不就送上门来了吗？ 第168章 是病得治 “既然盛情邀请，那就不好直接拒绝……” 少女说道： “不过我对骑马没有兴趣。母亲，如果可以的话，让他们在马场附近布置一个能放松休息的地方，那样的话我乐意至极。” 康斯坦斯夫人看了巴塞洛缪一眼，有些不确定地问：“洛洛，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当然认真。” 贝栗正色地点头。 然后想起什么重要的事，她向康斯坦斯夫人匆匆告别。 “母亲你快去给那些人答复吧，我先出去一趟。” “亲爱的，你要去哪？” “我先去接我的羊。它应该已经洗好了，我还要再买点东西……” 买点助眠之类的魔法…… 如果用得上的话。 贝栗边说边加快脚步。 “我很快回来。” …… 在裁缝店店员的引领下，贝栗穿过宽阔干净的街道，来到了与裁缝店仅隔着一条街的宠物店。 还没踏入店门，宠物店的人一听说她是来接羔羊的，简直如见到了救星一般，风风火火地从店里冲了出来。 “小姐，您可算来了！” 嘴里不停地抱怨道： “您这只羔羊，它身上的羊毛就像是藏着无数根针，一碰就会刺出血来，即使用棉布小心翼翼地裹着也不行。”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那人将语气一转。 “重要的是，您这宝贝羔羊来到店里后没多久，就偷吃了店里整整一篮筐的兽药。” “兽药？什么兽药？” 贝栗毫无防备，茫然地问道。 “配种用的药！” 宠物店的人回答，“一筐里整整三百颗，不见了！” 配种的药，不就是催……催那个什么。 贝栗明白了，这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要是其他药下肚，她还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它是恶魔。 但是这个药就…… “我会赔偿您的损失。” 贝栗一边说一边走进店里。 “损失就算了，就是三百颗药下肚，它现在很有可能会突然死掉了。” 宠物店的人表情没有缓和下来，在她身后解释道： “因为像它这种体型的宠物通常来说只需要吃半颗就能达到效果，小姐，这样说，您能明白吗？我们想了各种办法给它吃催吐的药，但是根本接近不了它。” 三百颗…… 贝栗心中略微震惊，抬头一眼就见到那抹娇小的黑影。 除了坐在笼子里的那只黑羔羊，其他小动物都瑟瑟发抖地缩在离它最远的角落。 而那只黑羔羊。 正用一种慵懒，且不太高兴的金色眼睛‘看’着她。 安安静静，一声‘咩’叫都没有发出来。 那傲慢的气息…… 贝栗很快反应过来，此刻待在黑羔羊身体里的，应该不是少年形态的亚舍拉了，而是头上长着羊角的、男人形态的亚舍拉。 她额头滑下几条黑线，连忙将它从笼子里抱了出来。 入手滚烫。 她给了店员几枚金币作为赔偿，店员则给了她一包催吐药。 然后，她抱着黑羔羊匆匆离开。 …… “你……吃那个干什么？” 贝栗一边走一边问，选择性失忆自己将他丢到宠物店的事。 “他吃的。” 黑羔羊里发出男人懒懒地声音。 贝栗：…… 好好好。 贝栗轻吸了一口气，更改了一下主语，重新问道： “那么，他吃那个药，又是为什么呢？” 黑羔羊微微歪头，安静了两秒后，才说： “亲爱的小蝴蝶，他现在已经混乱了，没有办法回答你的问题。” 声音含着笑意。 “混乱是哪种混乱？” 是头晕目眩，意识模糊，会说胡话的混乱还是…… “是睁开眼看到你……”他解释道，“就想咬破你的血管，啃食你的手骨，吞下你每一滴血，每一块肉。” …… 这是病，得治。 贝栗立马打开催吐药的袋子，从里面取出一颗，不对，是所有的药捧到黑羔羊嘴边。 “吃下，把那些药吐出来就好了。” “不。” 他拒绝得十分果断。 黑绒绒的小脑袋往旁边一扭，姿态上也拒绝了她。 片刻，还补充道：“他说，他拒绝这个提议。” 他个头啊…… 刚才还混乱着，现在说吃药又清醒了是吧。 贝栗只好先把药收起来，转而问它。 “那你问问他，为什么要吃那个药呢？” 她说完，想起宠物店的人比划的，一颗兽药有半截手指这么大。 三百颗。 要是没来得及消化，用手压一压应该也能吐出来。 这样想，贝栗搂着黑羔羊行走的同时，悄悄伸手去揉它的肚子。 黑羔羊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不过，一点也不抗拒，反而顺势往她怀里蹭来蹭去。 贝栗揉了几圈，找机会施力按了一下，黑羔羊不仅没吐。 还在她的臂弯里，发出男人低沉的、颤抖的叹息声。 “……” 贝栗的手僵在它肚子上，一时间不知该不该继续这样下去，按到它吐为止。 但是这家伙一点也不像想吐的样子。 反而温度变得更高了。 “怎么不继续了？” 黑羔羊里男人的声音十分享受。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像是为了让她继续，他如实地吐露道： “他听到吃那个药会热，就吃了。” 热？ ‘热、热起来……你就不会躲、躲我了。’ 贝栗回想起他早上说的话，感觉既堂皇又好笑。 “不知道说你什么好，反正，下次别乱吃药了。” 她无奈地捏了捏黑羔羊的耳朵，然后加快脚步，转身走进魔法道具商店里。 第169章 冰块融化 魔法商店有很多催眠的道具。 但无一例外，都是需要施法者比被催眠的人魔力高才行。 不然催眠道具拿出来，在对方眼里就是个玩具。 目光在琳琅满目的货架上扫过，贝栗一边听魔法商店的人讲解，一边在心里思考着自己和西里尔之间的距离。 她现在的魔力当然比不过西里尔了，这是前提。 最主要的一点是，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魔力，是什么样一个水平。 在圣岛学院，还能听到那些人用低阶、中阶，还有高阶来区分魔法师的等级。 其中还会细化到治愈系、元素系、防御系……等等。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和比较，贝栗还发现了其他人使用魔法时虽然还要记咒语念咒语，但是他们消耗的魔力是会慢慢涨回来的。 魔力池浅的人消耗完魔力后，或许一觉睡醒，魔力池就涨满了。 但是她现在和亚舍拉用的魔法。 嗯——特立独行，自成一派。 积累的魔力足够多就强，越多就越强，根本没有等级之分。 至于魔力池。 耗尽就没有了，属于是‘不可再生魔力’。 …… “有没有什么道具是对方虽然魔力高……” 将飘远的思绪拉回来，贝栗回头看向魔法商店的人。 “但是放松下来没有防备时，能够使他睡着的呢？” 她的想法一提出来，魔法商店的人脸上浮起一阵纠结。 “或许——试试这个吧。”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从展柜里取下一个巴掌大小的八音盒，递到她面前。 同时解释道： “音乐盒里的音筒，在刻入音槽时注入了催眠的魔法。” “如果是毫无防备的放松状态，听上十秒钟，或许就会睡着了。” 那个人在讲解时，将‘或许’两个字说得很重。 终于找到了一件适合的催眠道具。 付了一颗魔晶后，将道具收进空间手链，贝栗离开魔法商店，快步往马车的方向走。 康斯坦斯夫人已经坐在马车里等待着她。 “亲爱的，东西买好了？” 女人笑着问她。 贝栗点点头，坐了下来。 此时，她已经感觉到怀里抱着的黑羔羊烫得惊人。 她低头看去，发现黑羔羊身上的羊毛，已经因为温度升高变得十分卷曲，甚至已经卷出一个个规整的小圆圈。 她甚至有一种错觉，自己正在抱着的不是一只羔羊，而是一壶刚烧好的滚烫的热水。 …… 马车一路行驶。 很快便到了康斯坦斯家在皇城的房子。 下了马车，少女抱着怀中的黑羔羊快步走进屋内。 一边走着，一边向仆人们吩咐道：“快拿些冰块来。” 随后，直奔浴室。 将黑羔羊放进浴缸里，打开开关，将冷水哗哗地放入浴缸。 不多时，仆人便按照她的吩咐，带着一桶冰块过来。 “放到浴缸里。” 她道。 仆人依言将一桶冰块全放入浴缸中。 片刻。 贝栗脱下白手套，摸了摸亚舍拉的脑袋。 物理降温果然有用。 他的温度已经降下来，没有烫手的感觉了。 正松一口气，她忽然听到一阵嘈杂的叫声从楼上传来。 声音听起来，像是楼上的康斯坦斯夫人发出来的声音。 贝栗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一边朝楼上走去，一边回忆着上次住在这，有没有遗留下什么东西。 直到走到房间门口，确信没有，她才推开门走进去。 …… 康斯坦斯夫人下了马车后，就去往巴塞洛缪住的房间。 本想欣赏一下自己此前为巴塞洛缪精心准备的，美丽与防御两者兼得的窗户。 “洛洛——瞧她们干的好事！” 康斯坦斯夫人手里的羽毛扇，指着窗户上被腐蚀出来的一个洞。 ……原来是这个。 “一群笨手笨脚的蠢货——”康斯坦斯夫人叫道，“因为这个洞，窗户上的防御魔法都被破坏了。” 听到康斯坦斯夫人大叫着，想责备那群仆人，贝栗向前站了一步，主动承认道： “母亲，你错怪她们了。窗户上的洞是我弄出来的。” 话音微微顿了一下。 “因为它，很像牢笼。” 康斯坦斯夫人愣住。 “噢……抱歉，洛洛……妈妈只是害怕你在皇城遇到麻烦。” 女人抱住了她，浓郁的香水气味瞬间将她包围。 “别的地方不知道，但是皇城真的有很多小偷。” 她听见女人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地解释道： “特别是那些半兽人，他们会找机会钻进房间里，伪装成蜘蛛、飞虫等等，然后趁你睡着的时候，再变回人形，对你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情！” “这在妈妈看来，完全有可能发生。” “但是妈妈忽略了你的感受，以后不会了……” 康斯坦斯夫人说着，眼眶渐渐泛红，“竟然现在才发现这件事，真是太糟糕了……你不能因为这个讨厌妈妈。” 湿漉的水雾升腾，在眼眶里缭绕，仿佛马上就要落下来的样子。 她哽咽着继续说道：“妈妈现在就叫人把这个窗户拆了。” “不必了，母亲，我现在很喜欢这个窗户。” 贝栗连忙阻止道。 “虽然很像牢笼，但是……是个漂亮的牢笼。” 笨拙的话语。 她完全不会安慰人，憋了半天说出这样的话。 漂亮的牢笼，反正困不住她。 …… - 她心里还记挂着仍在浴缸里泡着冰水的黑羔羊。 从康斯坦斯夫人那儿出来后，贝栗又下楼回到浴室。 黑羔羊还在浴缸里，加了冰块的水刚刚没过它的背。 现在冰块全都融化，水的温度也变得温温热了。 听到她的动静，黑羔羊抬起被水打湿的小脑袋，绵绵的‘咩’了一声。 “既然在店里没能洗澡，那我现在就给你洗个澡好了。” 贝栗将浴缸里的水放了一些沐浴皂液，又涂抹在羊毛上，在它身上搓出泡泡。 只不过，才搓了两下，黑羔羊就发出一声闷哼。 再搓两下，又是一声闷哼。 “你别哼哼了。” 这声音真的很容易让外面路过的人浮想联翩的好嘛。 她有些无奈地说： “又不是没有洗过，在圣岛学院的阁楼房不是洗过一次吗……” 黑羔羊在水里抬起头，金色眼睛‘看’了她一眼。 随后，一阵黑雾在羔羊身上弥漫开。 贝栗一眨眼，就看到浴缸里趴着银发黑袍的男人。 她原本揪着的羊毛，也变成了他的……腰。 贝栗：…… “变回去。” 贝栗连忙将手一松，立刻对他道。 男人的唇角勾出愉悦的弧度。 随后抓住她的手，引导着，在水里缓缓轻抚地向上，从肋下到宽阔的胸膛，从线条优美的锁骨到喉结，再到他的唇。 他微微偏头，轻轻亲了一下她的指尖。 很烫。 空洞的金眸慵懒地‘看’着她，长而直的银发被冰冷的水浸成一缕一缕。 “不……” 他低笑道，声音像被矿砂磨砺过，低柔厚沉。 “除非，你先吻我。” 第170章 黑色丝带 暗叹了一声，贝栗轻抿了一下唇角说： “就……一次。” 她话音刚落下，‘哗啦哗啦’ 的水声响起。 男人已经迫不及待地靠向浴缸的边缘，倾身凑过来。 只是又在离她两指的距离停下来，静静地等着。 贝栗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他的唇角轻轻勾着，喉结滚动，如雕塑般线条完美的脸庞上，是毫不掩饰的期待。 她咽了咽喉咙，随后缓缓凑近，在他的唇上覆盖着轻轻按了一下。 亚舍拉的唇以前是冰冷的。 现在像是冰块融化了，变成冒着泡的快要沸腾的水。 男人舐了舐下唇残留的温润，意犹未尽地问： “只有一次吗？” “只有一次。” 她感觉自己的声音像石头。 “两次。” 他缓缓道。 贝栗安静几秒，妥协道： “……好吧，就两次。” 速战速决的，她再次靠近，轻轻吻上男人的唇。 但是这一次。 一只湿漉漉的手按在脑袋后，不让她退开。 另一只手覆上她的脸颊，指间还有沐浴皂液的香气。 他微勾着唇。 夜风拂过湖面的轻吻，变成雷雨下汹涌的海浪。 这个吻，一直持续到，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贝栗连忙伸手，将缠人的家伙一把按进浴缸里。 “亲爱的，该吃晚饭了。” 康斯坦斯夫人在门外道。 “好的，母亲，我马上就来。” 贝栗强作镇定地应道。 浴缸里的黑袍男人沉在水中。 长长的银发随着水纹拨动，好看的金色眼睛没有聚焦，隔着一片水雾‘看’着她，根本不怕被水呛到。 “变成羊，我先带你回房间，还有……” 贝栗压低声音警告他，“不许出声。” 男人懒懒地眨了眨眼。 下一秒，黑雾弥漫，浴缸里只剩下一只黑羔羊。 …… 用过晚餐。 在康斯坦斯夫人盛情的邀请下，她们来到阳台，伴着轻柔的晚风，喝着茶，愉快地聊了一会儿天，同时欣赏皇城的落日。 直到太阳完全落下，贝栗才找机会与康斯坦斯夫人道别，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打开房门，合上，再转身时。 看到房间里的亚舍拉正焦躁地来回走动。 一会儿变成羊，一会儿又变成少年，一会儿再变成头上长着羊角的男人。 他的周身飘着浓重的黑雾。 仿佛有生命一般，那黑雾不停翻涌着发出嘶哑的哀嚎。 黑雾中，还滴着黑色的粘稠墨汁，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他走过之处，黑色的衣袍也在身后，拖拽出浓稠的墨痕。 她站在原地未动，委婉地开口问道： “亚舍拉，你还好吗？” 听到她的声音，亚舍拉没有靠过来。 他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脚步，偏过头，空洞的眼眸轻轻‘看’了她一眼。 薄薄的唇微动了一下，似乎在说些什么。 然后，摇头，又继续在原地烦躁地走来走去。 “怎么了？” 贝栗眉头微蹙，迈步正想向他走近。 亚舍拉再次停下脚步，抬手，瞬间出现几条如黑色丝带般的黑雾，将她束缚在原地。 贝栗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愣住。 随后，她听到一道仿佛蒙在鼓里的嘶哑的声音，警告道： “别过来。” “好的。” 贝栗立刻点头，看了一眼身上的黑雾，又道：“我不靠近你的，我保证，所以你可以松开我了。” 亚舍拉这才放下手。 那些黑色丝带一样的黑雾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从她身上松开。 贝栗推了个椅子坐下。 看着亚舍拉就这么不停地走来走去，浑身上下每一根头发，每一缕黑雾，每一片衣角都在表达着焦躁。 过了一会儿。 “要不……我帮你？” 话一出口，贝栗自己先愣了一下，内心开始怀疑刚才说话的人真的是她吗。 “你帮我——”像蒙在鼓里的、被火炭灼烧过的嘶哑的声音说了上一句，然后，下一秒又变回男人低柔的嗓音，“怎么帮？” “呃……用手。” 她在说什么？？？ 虽然姿态平静，表情平静，声音也很平静，但是贝栗内心感觉自己要疯了。 “用手？” 亚舍拉缓缓地重复着，语调拖长，带着疑惑。 “嗯……说到用手，其实你也可以自己用手，毕竟你自己也有手……” 越说越觉得离谱。 她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啊…… 红眸闪烁着抬起来。 她看到男人银色的长发下，那好看的眉毛在听到她的话之后，渐渐聚拢出疑惑的弧度。 “我的意思是，我们的关系虽然已经展开，但是，是刚刚展开，所以这样的事就呃……”有点太快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因为男人眉眼间疑惑的弧度变得更明显。 她猛地打住，不再言语。 天呐，自己都在说些什么奇怪的东西，简直要疯了，要疯了。 但是他不会真的不知道吧？ 她不确定亚舍拉是不是在假装不知道。 毕竟他的演技向来很好，只是偶尔会露馅，大部分时候还是看不出来他在演戏的。 正胡思乱想着。 男人的身形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双臂抓着椅子的两侧，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在椅子里。 带了些温度的银发，垂在她的肩膀上。 “怎么帮？”他问。 第171章 银色火苗 怎么帮—— 这是一个不怎么方便描述的问题。 向后退了退，贝栗的脊背靠着椅背，随后仰头看了亚舍拉一眼。 雕塑般线条完美的脸还是病态的苍白，他微偏着头，仿佛在等待解惑，薄薄的唇边是一贯的似有似无的弧度。 她忽然觉得这一切好像有些荒谬。 她觉得这家伙就是在故意装不懂。 耳垂不知不觉间染上樱桃的颜色，她轻吸一口气，先让自己冷静下来。 另一边。 见她不说话，缭绕在周身的黑雾抑制不住发出嘶哑的哀嚎声，亚舍拉直起身子收回双臂，离她远了一些。 又在房间里焦躁地飘起来，黑袍在身后留下一地的黑色墨痕。 随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忽然说道： “我要去个地方。” “你现在这个状态，还能去哪里？” 贝栗摊手，睁着红眸起身，走到他附近。 “有什么事等你恢复正常再说吧，我可以再去让人拿些冰块进来……” “不用了。” 唇角有笑意蔓延开来，亚舍拉的语气忽然恢复低柔。 仿佛只是想到那个地方，焦躁就缓解不少。 “我要去上次你带我去的那个地方。” 贝栗茫然地轻轻‘啊’了一声。 她带他去的地方？ “你说的……”她渐渐凝起眉心，声音不自觉带了一丝冷，“不会是跳蚤窝吧？” “我忘了，好像是这个名字……” 亚舍拉偏头，长直的睫毛轻轻垂下，看起来像是仔细回想了一下，才确认道： “对，就是这个名字。” 随后，他低笑一声，叹息道： “或许，那里的气息能让我疏解。” “不许去。” 她脱口道，声音不自觉染上了一层寒霜。 亚舍拉的肩膀微微一顿，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疑惑，问道： “为什么？我不能去吗？” 贝栗：？？？ 可恶啊。 怎么有人可以这么自然而然地问出这么可恶的一句话。 “你去那里想做什么。” 努力压着情绪，她语气不太好地明知故问。 “我要去那里重现那天晚上的场景。” 他眉眼含笑。 不是寻欢作乐吗？ 贝栗微微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提醒道： “这样你的魔力不就又要耗尽了吗？” “或许，但是这样能让我平静下来……” 亚舍拉轻轻点头说着，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唇角的弧度倏然加深。 “嗯，对了，还有另一种方法。” 他缓缓摇头，叹了一口气。 “是这股混乱的情绪让我思绪也混乱了，差点想不起来……” “不需要消耗很多魔力，亲爱的小蝴蝶。” “我只需要把那里的人全部杀死，像那天晚上一样，用他们的鲜血铺满地面，恐惧和尖叫声，会抚平我内心的焦躁。” 他轻笑着说。 同时，悬浮在空中的苍白脚尖，正快速冒出浓稠的如墨汁般的黑雾。 黑雾不断翻涌着将他整个人卷起来。 眨眼间。 他整个人与黑雾融为一体，下一秒，就要从房间窗户上被腐蚀的洞飞出去。 一大片蓝绿色先一步飞到窗口。 扇着翅膀的蝶群，将腐蚀的洞口覆盖得严严实实。 “不许去。” 贝栗也兽化成蝶，堵在那团黑雾面前。 她拦住了他的去路，重复道： “不许去。” 那团黑雾停在空中，翻滚的黑色雾气里发出男人慵懒的低笑。 随后，凝聚出一只黑色的手。 蝶群一阵变化，将和他对话的蝴蝶藏起来。 但是那只手轻轻拨开闪蝶，准确地抓住了她。 “小蝴蝶，为什么要拦着我？” 他缓缓问。 黑色的手渐渐变得苍白。 眨眼间，黑雾凝聚，头上长着弯曲羊角的男人再次出现。 闪蓝绿色翅膀的蝴蝶在他手心扇了一下翅膀。 他垂下头，薄唇轻轻碰了碰兽形态的她。 “你知道的，我舍不得伤害你。” 亚舍拉的唇角牵着好看的弧度，声音低柔。 想法却没有改变。 他叹息道： “我只是出去做些让自己好受一些的事，别担心，不会很久，你乖乖在这里等我回来。” “还是说……” 他指尖微微一动，手里的闪蝶就变成少女的模样。 亚舍拉突然握住她的手，黑雾顺着手臂蔓延，渐渐将她包裹。 “小蝴蝶，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吧。” “你上次见到的已经是结束之后的场景，你感知不到他们在极致愉悦时，坠入巨大恐惧的情绪，太可惜了。” 光是想想，他眉间那抹阴郁的乌云就散去，脸上的笑容有些扭曲。 “这次，你就在旁边看着，一定会喜欢的。” “……” 看着手臂上那些浓稠的黑色雾气，贝栗的眉毛狠狠拧紧。 下一秒，她一字一句道： “回，去，坐，好——帮你就是了。” 听她答应，男人停顿了片刻。 “亲爱的小蝴蝶。” 浓稠的黑雾从少女双手散去。 轻轻垂下空洞的金眸，他眉眼含笑。 “我就知道你会帮我的。” 亚舍拉牵着她的手往回走，在床边缓缓坐下。 他伸手轻轻一挥，房间里的萤石灯全都熄灭了。 光线变得昏暗。 只剩下悬浮在天花板上的、几颗仿佛星星一般闪烁着微光的银色火苗。 他将她轻轻拉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头顶。 唇角的笑意蔓延开来。 “那我们开始吧。” 贝栗：…… 这家伙是装的。 她叹了一口气。 “首先，伸出你的手。” 亚舍拉这会儿倒是变得听话了，十分顺从地伸出双手。 苍白泛灰的手宽大，手指修长。 在银色火苗下，骨骼形状变得明显，泛着好看的昏暗银光。 眉梢眼角都挂着笑意，唇角的弧度那样明显。 贝栗的耳朵烫极了，抿着下唇，面不改色地握住亚舍拉的手。 想引导他去碰他自己的…… 她愣了一下。 因为她发现现在男人坐了下来，但是，宽大黑袍下看上去没有一丝异样的弧线。 这不是……还没有感觉嘛。 “你好像……嗯……” 她又支支吾吾起来，苦思一阵子，不太确定地问： “你老实说，现在什么感觉？” 亚舍拉垂下空洞的金眸，哑着声线回答： “我现在，觉得你好香。” 第172章 黑色沼泽 她顿了一下，又问： “除了这个呢？你身体还不舒服吗？” “不舒服？” 亚舍拉微微偏头，有些好笑地扬唇低低笑起来。 长直的银发垂在他的膝盖上，像月光下的流水轻轻淌下。 “我现在唯一不舒服的，就是你离我这么近，却只问我这个。” 他一边说，一边凑近。 反握住她的手腕，拉向自己。 幽红的眸光在他的牵引下，不禁又往下看了一眼。 可是那里，依然没有反应。 贝栗其实也没有实践过。 在这方面的认知也是靠阅读的小说和看的电影，才有了一些大概的了解。 当然。她知道小说和电影有夸张和粉饰，不能套进现实中。 但是再怎么夸张，三百颗药下去，再加上他狂躁的样子，这会儿也该…… 呃…… 立起来了吧？ 她在想什么。真是疯了。 “小蝴蝶。” 男人缓缓地，催促她。 她只好轻吸一口气，压住跳得极快的心脏还有困惑的情绪，假装若无其事地伸出右手按上去。 亚舍拉的黑袍变得像一片沼泽。 瞬间将她的手淹没。 贝栗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自己的手沉进浓稠的黑色沼泽里。 同时。 她听到一声低低的、战栗似的闷哼。 从某人滚动的喉结里发出来。 红眸微微闪烁。 努力屏蔽耳朵听到的声音，还有手陷入他血肉中这件事。 贝栗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疑惑—— 亚舍拉有脑袋，有脖颈，有四肢，但是好像……没有躯干？ 除了心脏，他的躯干，也是被拿走的三样东西之一吗？ 贝栗的大脑有些空白。 她也不知道一只手，就这样沉在亚舍拉的血肉里会怎么样。 她的手一点也不敢动，好像泡在流动的血液里，那些血液还养着蜈蚣，小爬虫，还有无数只蚂蚁。 它们亲昵地在她指缝间绕来绕去，一通乱爬。 只要她稍微动一根手指，亚舍拉就会睫毛颤动，发出沉闷的哼哼声。 …… 这样很诡异。 没有哪本小说，哪部电影是这样来的。 一定是打开方式有问题。 “亚舍拉？” 她抬起眼眸，想将手拿出来。 “嘘……” 苍白的食指轻轻抵在她的唇上，制止了她继续说话。 “别说话，小蝴蝶……现在感觉很好。” 薄薄的唇微微张开，雕塑般线条完美的脸上浮现出微妙的神情。 他握住她的手腕，不让她把手拿出来。 “你让我好多了。” 他这话说的。 分明是在鼓励她继续。 但是怎么继续啊，这是知识的盲区啊…… 贝栗有些迷茫地沉默了几秒，然后，小心翼翼地缓缓抓了一下。 感觉就像抓了一把丝线般细的血管。 然后，她看到银发黑袍的男人呼吸一滞，空洞的金眸一颤。 眉眼间，是肉眼可见的，愉悦。 她感觉自己好像摸清了些门路，只要下手轻轻的，应该就不会伤到他。 于是，贝栗继续捋着那些细线般黏稠的血液，仿佛手指抓进头发里，轻轻梳了一段。 亚舍拉的脸色瞬间微变，脸上一闪而逝地划过一抹慌张的神色。 “够了……” 他抓住她手腕的手突然攥紧，低柔厚沉的嗓音变得暗哑。 “小蝴蝶，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他忽然找回了一丝理智，语气带着几分认真地说。 “好。” 听他那么说，贝栗立刻点头答应，同时松开手指。 也想收回手。 但是黑袍里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似的，怎么施力都不出来。 而且，某人嘴上说着‘不想再继续下去’，还抓着她的手。 她犹豫了一下，语气委婉地说： “那你，松开啊？” “嗯……” 亚舍拉只低喃了一声，好像就听不到她的话了。 又好像更愉悦了。 唇角的笑意一点点放大。 他向后，往床上轻轻一躺。 大片星光攒聚的银发，在整齐铺垫的洁白被子上散开。 他的头仰起来。 喉结在声音中轻颤，唇角的弧度扬到极致。 他看起来……像是要过去了。 贝栗眨着红眸想了想，觉得他刚才更可能是在欲拒还迎。 那就干脆让他享受好了。 免得一会在屋子里暴走，一会还要跑去跳蚤窝闹。 这样想着，她收拢手指在血液里一抓，一把细丝般的血管被她忽然攥紧。 薄薄的唇角，笑容倏然僵住。 男人金眸里的暗红色竖瞳，瞬间缩得像纸张一样薄。 贝栗垂头看向他，小声地问： “现在呢，好些了吗？” 亚舍拉安静了将近十秒，肩膀和手臂才渐渐放松下来。 “亲爱的小蝴蝶……”他语焉不详地轻叹，“你总能让我开心。” 她还能怎么办。 这只能感叹——这真是一次神奇的体验。 “好些了吗？”她又问。 但是男人没有回答。 安静等了几秒，她试着再次将手轻轻拿出来。 这一次倒是很轻松就出来了，手上没有一滴血的痕迹。 她的手离开后，亚舍拉从长着羊角的男人形态，变成一只黑羔羊。 他变成黑羔羊后走到她身边蜷缩着，轻轻蹭了她一下。 “小蝴蝶……真美好……” 男人的声音从黑羔羊里发出来，低柔的声音渐渐变低，仿佛是梦呓般。 “不过，我没那么容易满足……” “我要你永远属于我……” 声音越来越微弱。 “我的小蝴蝶……” 最后变得安静，金色的眼睛也闭上，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它睡着了。 等一下……他竟然还会睡觉？ 这是贝栗第一次发现亚舍拉还会睡觉，在此之前，她已经默认了这个恶魔没有睡眠。 如果他会睡觉的话，为什么和她一起的时候不睡呢。 “难道怕我进到你梦里？” 她无声地笑了笑。 宝石般幽红的眼眸柔和地看了羔羊一眼。 贝栗掀开被子，把它移到枕头边，再拉过被子盖上。 随后，她去洗了个澡，换了一身睡裙，才躺进被子里，伸手抱住陷入沉睡的羔羊。 在黑夜中思索了一会，才慢慢睡着。 …… …… 到了夜半。 月亮高悬，星光闪烁，月光变得皎洁清亮的时候。 贝栗正在睡梦中，忽然感觉到被子一下子变得很重。 压在身上沉沉的像一块石头，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第173章 参观马场 贝栗以为自己又梦魇了。 她在梦和清醒之间挣扎了一下，意识才渐渐拉扯回来。 然后她发现不是被子变沉了，而是有个黑影正压着，沉沉地覆盖着她。 倏然睁大眼睛，她倒吸了一口气，肩膀微微一动，正想推开那道黑影。 “是我……” 随后，熟悉的清澈绵弱的少年音在耳边响起。 她松懈下来。 “……你不睡觉就算了，吵我睡干嘛？” 带了点起床气的情绪声音，她模糊地说道。 少年抬起头。 “你刚才说、说了……我记得你、你说的话……” 房间内弥漫着黑色雾气。 月色从窗纱的缝隙流淌进来，穿过淡淡的黑雾，朦胧地散在那张阴郁苍白的脸上。 薄薄的唇微张着，他的睫毛仿佛被雨水打湿的黑羽毛，空洞的金眸垂下。 他一只手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抚着她头顶的头发。 ……他在说什么？？？ 红眸渐渐清醒过来。 等一下。 她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我以为你……没有。” 她有些迷茫地低声道。 按照她的猜测，亚舍拉的躯干作为三件物品之一已经被借走了。 但是现在其中一部分…… 好像在她手里？ 她呼吸停滞，指尖有些僵。 她感觉自己的手……不止是手，她的手臂、肩膀、下巴，她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块笨重的石头。 少年闷闷地叹息了一声。 睫毛轻颤，他忽然俯身，吻住她快速染上樱桃颜色的耳廓。 “他没有……” 薄薄的唇，从耳朵吻到她的脸颊。 “我有……” “但是他、他一直不让我醒、醒来……” 少年声音绵绵的，很含糊，很委屈。 他的眼尾滑下几颗破碎的水珠，落在她的脖颈处。 抬起红眸。 她看向朦胧光线下的少年，黑羽般的长睫，苍白阴郁的脸庞在薄薄的月光中半明半暗。 “……” 贝栗沉默了十秒钟。 思考了几秒后，她决定闭上眼睛，清空杂念。 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 只是，她的整个手臂到手指都放松了，任凭少年抓着。 少年的指尖有些颤抖。 他微微偏头，仿佛在感知着她的状态。 下一秒。 覆在头顶的手移到她的眼尾，指腹轻轻抚过眼帘下，浓密的睫羽。 “为什么不、不看我？” 他轻声地问。 贝栗没有睁开眼睛，她在心里催眠自己现在正在梦里。 不论这个梦有多荒诞，睡醒后，又会是崭新的一天。 “你为、为什么……不看我……” 少年再次问。 不怕她听不到，少年是凑到她耳边，一边吻住她的耳垂，一边问的。 贝栗抿住唇角，依旧闭眼睛没有理他。 随后。 裹着她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房间里的黑色雾气变得浓了一些，散在屋内的月光愈发朦胧。 少年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指尖抚着她的唇。 “是我吓、吓到你了吗……朋友？” “我也能叫、叫你小、小蝴蝶吗？” “像他、他一样……还是说不、不可以？” 这人怎么有这么多的话？ 不论是哪种形态，都好粘人啊。 知道这事没完，贝栗只好睁开眼睛，正好撞上少年垂下的空洞的金眸。 “看你就是了。” “别生我、我的气。” 他一边说，一边低头，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没生气。” 她叹息道。 “好。” 少年的唇角轻轻翘了一下，声音像一片轻盈的羽毛，扫在耳廓上。 “那你不、不要再闭、闭上眼睛了……小蝴蝶。” “知道了。” 她道。 …… 她就这么看着他。 看着少年薄唇张合低声地说着断断续续的陌生话语，垂着被泪打湿的眼睫，眉毛渐渐收拢。 他说了很多，说了很久。 最后黑羽般的睫毛轻颤了一下，倏然将脸埋在她颈窝里。 变得安静。 什么也说不出来。 …… - 第二天上午。 阳光柔和而温暖。 贝栗和康斯坦斯夫人一同乘坐马车，朝着前一天和贵族相约的马场出发。 当她们抵达时，马场里已经有不少贵族早早地到了。 她和康斯坦斯夫人刚一出现，所有人的视线便有意无意地飘了过来。 落在她身上，目光意味深长。 又等了片刻。 皇家的马车驶来。 车门打开，随后，从马车里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头黑发，冷冷的紫眸水晶般透彻。 西里尔。 不在宫殿里，也不是重要活动的时候，西里尔的穿着向来简单。 上身是干净利落的白色衬衫，下身是笔直的黑裤子收进靴子里。 只有靡丽华贵的蓝宝石纽扣，在阳光下闪烁着奢华的光边，能体现出他身份的尊贵。 …… 西里尔下了马车后，便朝他们走过来。 等候在马场入口的贵族们纷纷向他行礼。 贝栗也和其他人一样，提裙行礼。 只不过当她抬起红眸后，不小心和他对视了一眼。 冰冷的紫眸在和她撞上后，微微顿了一下，下一秒，便若无其事地移开了。 然后。 马场场主，也就是那位邀请众人来到这里的贵族，同时也是皇城裁缝店的幕后老板。 贝栗向来记不住他们的名字。 总之，这位贵族开始热情地带领大家参观他的马场。 这片马场不是她想象中的篱笆围起一片草坪，旁边再用木头搭一个马厩这么简单。 这里就像公园一样，被打理得干净整洁，连石头都是整整齐齐地平铺。 每一匹马都有自己单独的休息室，并且都配有一个平民专门照顾，确保马匹们时刻保持干净和优雅，身上绝不会出现一只虫子。 大致地看了一遍马匹，他们又来到马场里的餐厅，享用丰盛的午餐。 这之后，才来到了休息区。 在此之前一路上，西里尔都被贵族们簇拥着走在最前面，贝栗则抱着她的羔羊走在队伍后。 大家时不时回头看她，确保她没有掉队。 到了休息区。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贵族们离开前往下一个参观点时静悄悄的，十分默契地把她和西里尔留在了这里。 这时。 冰冷的紫眸又转了过来，看向少女。 精致的面容有一丝生硬。 第174章 交换礼物 还没等少年说话，少女已经抱着黑羔羊，毫不犹豫地迈步直奔休息区内走去。 或许是因为她当时和康斯坦斯夫人提到了休息区，所以休息区被装饰得特别的闲适静谧。 两张矮床铺着软垫。 莹润洁白的玉石铺满了边边角角，闪烁着温润的光泽。 蜡烛香薰间隔着整齐地摆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是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河，自然的水流声让人快速静下心来。 贝栗迈步走过去，将怀中的黑羔羊放在矮床上。 黑羔羊有些疲惫地卧着，金色眼睛微阖，半天下来几乎没睁开眼睛看人，也从没叫过一声。 放下羔羊后，贝栗转过身，声音轻快地邀请道： “殿下，走了这么久，你一定累了吧？快过来，这里有休息的矮床。” 那双红眸第一次向他透露出热情。 西里尔肩膀顿了一下，‘嗯’了一声，迈开双腿，向少女对面的矮床走去。 贝栗看着他，心中思考着应该怎么邀请他在这里睡个午觉会不这么突兀。 想到买的魔法道具，她正想翻出来，忽然听见西里尔说： “拿了个东西给你，算是礼物吧。”然后一个蓝白格的装饰着珍珠色丝带的盒子递到她面前。 贝栗怔了一下，伸手接过那个礼物盒后，立刻顺势从空间手链里拿出没有包装的音乐盒递给西里尔。 “这是什么？” “回礼。” 西里尔轻轻眨了一下紫眸，声音有些冷地说：“怎么包装得这么简陋。” 贝栗拆礼物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眸看了西里尔一眼，才反应过来他以为木盒就是包装。 因为他打开木盒后，发现这礼物根本没有包装。 “包装就是用来拆的，没有意义。” 她瞅他，镇定地补充道：“最重要的是礼物本身。” 她将最后四个字着重强调，随后，从蓝白格礼物盒里拿出了一个金色的哨子。 一条细金链串起来的金色的哨子。 “这哨子，有什么用？” 贝栗拿起哨子，疑惑地端详着。 西里尔的目光从音乐盒移到她手中，片刻，才冷声解释道： “两种用法——” “掉到水里时，可以从哨子里吸入氧气。遇到危险时，吹哨子会出现传送阵，是可以从传送阵离开。” “离开到哪？” “随机。” 那倒是挺实用的。 西里尔抬手，下意识碰了碰自己的衣领，衬衫下有一条一模一样的金哨子项链。 里面没有那么多魔法，只有对方打开传送阵时，他身边会相应也开启一个传送阵来接收她。 话音停顿了一下，西里尔又将目光撇开，语气生硬地补充道： “如果我离得近的话，会率先传到我这。” ……那有点不太好。 “谢谢殿下的礼物，我很喜欢。” 她客气礼貌地寒暄了一句，将金哨子收进空间手链里，一低头就看到蜷缩在身旁的黑羔羊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起了黑绒绒的小脑袋。 空洞的金色眼睛，正在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贝栗安抚地揉了一下它的头。 然后那家伙立刻将头扭到一边去了。 贝栗只好捏了捏它黑绒绒的耳朵。 然后那家伙低下头，身体蜷缩成一个黑色甜甜圈，连耳朵也不让碰了。 呃…… ‘甜甜圈’在跟贝栗闹脾气的时候，西里尔盯着手里的音乐盒，忽然开口冷声吐了几个字。 “这里面注入了魔法。” “当然——” 贝栗抬起脸，红眸微闪，顺着他的话，保持语气平静道： “当然有魔法，没有魔法不就是个普通的音乐盒，多无趣。至于是什么魔法，殿下可以猜猜看？” “催眠魔法。” 西里尔几乎立刻就识别出来了，然后声音没什么情绪地问： “为什么送我这个？” “很明显，它有助眠的作用。” 贝栗微微扯起唇角，用温和的语气解释。 “我知道，所以为什么送这个？” “因为殿下睡眠不好。” 她记得原故事里描述过西里尔容易失眠，一失眠就是一整夜，只能起来看书或者练射箭。 “你怎么知道？” 西里尔有些惊讶。 “在迷宫的时候。”贝栗随便想了个理由，“观察出来的。” “……” 轻轻扯了扯唇，西里尔垂下紫眸，冷哼了一声，眉眼瞬间舒展。 看起来，好像有点高兴。 西里尔高兴的点在哪里贝栗不知道，但是她蜷缩在身旁的‘甜甜圈’非常不高兴。 它原本故意移到旁边的空位置，不让少女与自己接触。 但是感知到某人的情绪后，它又站起来爬到少女怀里，示意她抱着。 贝栗顺势将黑羔羊搂进怀里，然后在铺着软垫的矮床上侧躺下来。 “殿下，要不要试试音乐盒的催眠效果。” 她睁着红眸，轻声地说： “马场这么大，其他人还要很久才会回来呢。” 她的目的简直写在了脸上，如果用同样的方式引导某只羊睡觉，肯定不会成功的。 正当贝栗在心中暗暗吐槽自己，一段清脆悦耳的叮叮咚咚的乐声传入她的耳中。 西里尔已经打开了音乐盒。 他在矮床上平躺下来，脑袋枕着一只胳膊。 “巴塞洛缪。” 他忽然开口，语气淡淡地提起另一件事道：“和我做个交易。” “什么？” 她没有预料，红眸浮起一丝茫然。 紫眸望着打扫干净的天花板，西里尔唇线平直，毫无情绪地说：“开学后，帮我开启图书楼三层，至于条件，你来提。” …… “圣岛学院要开学了？” 搂着怀里的羔羊，贝栗第一时间抓到的重点是这个。 毕竟，苏珊娜入学名额的事，好像还没有着落呢。 她想起这件事。 其实，比起去圣岛学院学习魔法，贝栗甚至考虑主动放弃康斯坦斯家的入学名额。 一方面，是她使用的魔法和圣岛学院里教的魔法不同。 在圣岛学院里学习，已经对她没有任何帮助。 另一方面，学院里一个月只能离岛一天，还有宵禁的规定，反而还限制了她的自由。 她还要为亚舍拉找回约定的三样东西。 而且，她在圣岛学院一点也不安全。 这样看来，将康斯坦斯家族去往圣岛学院的唯一名额让给苏珊娜，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恐怕没机会了……”贝栗叹息道。 何况，她根本不想再开启图书楼三层。 “你打算让出名额？” 另一边，似乎猜到她想放弃圣岛学院入学名额的想法，紫眸划过一丝诧异，西里尔继续道： “不用可惜了——” 冰棱般的声线冷冽，没有情绪地解释道： “圣岛学院的入学规则已经改变，现在已经不限制名额了，只要是贵族都可以，只不过……” 他顿了一下，轻轻扯了扯嘴角。 “不允许带仆人了。” “是吗……我考虑考虑……” 少女回答的声音在传入少年耳中时，忽然变得模糊。 音乐盒的催眠魔法生效了。 第175章 深蓝色门 聊着聊着，贝栗注意到西里尔忽然变得安静。 黑色短碎发下，精致的脸庞因为眉毛和唇角的放松，轮廓也变得柔和起来。 这人睡着的时候，单看长相简直惊为天人。 像天使。但仅限于睡着的时候。 是的，西里尔睡着了。 离音乐盒近的人，更容易受到催眠魔法的影响。 计划真顺利。 或者说，西里尔对她没什么防备。 或许西里尔认为，以她的能力做不出伤害他的事。 又或许，这附近隐藏着几位保护王子殿下的高阶魔法师吧。贝栗这样猜测。 但是她也没想要伤害西里尔的意思，这位尊贵的王子殿下，只需要在这里，沉沉的睡上一觉就好了。 一阵困意也开始在她脑海中弥漫开来。 贝栗知道，音乐盒里的催眠魔法也开始作用在她身上了。 “我准备开启梦域了。” 她收拢双臂抱紧怀中的黑羔羊，将下巴搭在它脑袋上。 羔羊在她怀里抬起头，眨了眨金色眼睛。 “进来帮我。”她轻声地说。 说完，少女宝石般幽红的眼眸渐渐阖上。 视线变成一片模糊的黑色。 一片黑暗中出现一粒沙砾般的星光，拖拽一缕银线落下来。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抓着这根银线，缓缓扯开一幅油画。 贝栗睁开眼。 再次在夜空看到几片缓慢旋转的旋涡状繁星，以及融化成丝带的深黄色月亮。 视线跟着星光落下，她看到坠落的位置，在一片涟漪中出现一扇深蓝色的门。 这扇门竖立在她眼前。 贝栗微微抬头，幽红的眸光看向挂在门上的牌子，上面写着熟悉的名字‘西里尔.埃尔维斯’。 红眸盯着门上的牌子，轻轻一眨。 她有些好奇地抬手，正想打开门，看看西里尔现在在做什么梦。 一缕冰冷的银发，垂散着碰到她的手背。 她转头，看到身旁飘着一道银发黑袍的身影。 弯曲的黑羊角下，睫毛微微垂着，空洞的金眸正斜睨过来，冷而薄的唇角牵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她把手收回来。 这是继昨天晚上某件事之后，第一次看到人形态的亚舍拉。 早上困倦地醒来后，亚舍拉就一直是黑羔羊的形态，整个羊有种事后清晨的疲倦感。 贝栗当然清楚地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毕竟替羊疏解焦躁这样的事，一晚上还发生了两次。 但是不论多尴尬，她都会习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掩盖过去。 首先，先轻咳一声。 “咳——那就按照老方法来。” 她看向他，温和又平静地说：“我先现在将西里尔的梦变换成现实中发生过的事，你再将他的梦境往前推，直到预言日那天……” 贝栗说着，正想抬手将闪蝶召唤出来，一只冰冷宽大的手将她的手轻轻按下。 “不。” 薄唇轻启。 亚舍拉俯身凑近她，那张苍白的、仿佛雕塑般线条完美的脸凑到她面前。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唇，语调缓缓地说： “你应该先吻我。” 贝栗：…… 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唇，她抿了一下唇角，然后抬脸覆盖着轻轻按上去。 那双金色的眼睛，在她覆上来的瞬间，弯出好看的弧度。 三百颗兽药，这家伙好像仅用了一夜的时间，就让药效失效了。 他的身体和唇再度变得冰冷。 即使收敛了所有的血腥气息和寒气，还是像正在融化的冰块一样冰凉。 但也恢复了贝栗熟悉的感觉。 其实冷唇也很好亲。 呃——当她没说。 像夜风吹拂湖面，她在亚舍拉的唇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分开。 这次那人没有念着多吻两次。 他微偏着头，轻舐了舐下唇，冷而薄的唇角一丝笑意。 “你刚才的情绪很好，我很喜欢。” 他一边回味，一边说。 贝栗立刻转开脸，指着门打断他的话。 “现在可以开始了吧？” “……当然。” 亚舍拉轻轻勾了一下唇，也转身面向那扇门。 只是胳膊绕过她的后颈，搭在她的肩上，冰冷的指腹仍然颇为依恋地轻抚着她的脸。 贝栗无视他的手。 清空杂念，先召唤一只闪蝶出来。 随后，在脑海中想了个西里尔真实经历过的场景，她在心中向闪蝶下达指令。 闪蝶像是听到了她的召唤，一只分裂为二只，不断重复地分裂生成，眨眼间变成一大片闪蝶。 一片片闪蓝绿色的光芒飞舞着。 像不断填补空缺的拼图，它们栖息在深蓝色的门上，很快覆盖了整扇门。 蓝绿色光芒均匀地铺满，光线变得夺目。 然后渐渐消失。 等光芒完全消散，贝栗再次打开门。 笼罩在夜幕下的海滩，海浪翻腾着在沙滩上摔得粉碎，发出一阵阵起起伏伏的‘哗哗’声。 扶着门框，她从门缝看到远处，有一座用海沙堆砌而成的、巨大的城堡。 还有站在城堡旁边谈话的，一男一女两道身影。 正是她和西里尔。 这是圣岛比赛的最后一天，也是闭幕猎宴的前一天。 那时候的贝栗，因为忽然得知禁闭室的犯人也要投放到活动场地中，她有预感计划可能会惨败收场。 所以心情十分郁闷地在海滩边，辣手摧沙雕。 结果，还被沙雕的主人撞了正着。 一股寒冷贴上脊背，几缕冰冷的银发，直直垂在她手臂上。 亚舍拉也凑到门缝前，微微偏着脸，快速感知了一遍门内发生的事。 然后，他轻笑一声，揽着少女的肩膀向后退，将门合上。 大片大片的黑色雾气，从他抓在门把手的掌心里，快速弥漫出来。 仿佛一片厚重的乌云，黑色雾气将竖立的门完全笼罩在内。 想到什么，贝栗下意识将视线移向亚舍拉的胸膛。 垂坠的黑袍下，他心口的位置，正在快速凹陷下去。 等她将视线收回的时候，包裹在门上的黑色雾气已经消失了。 “好了。” 亚舍拉将门轻轻打开，露出门后笼罩在黑夜中的宫殿。 “那我进去了。” 她有预感亚舍拉这次，也不会和她一起进到西里尔的梦境里。 他在梦域里总是十分小心谨慎。 亚舍拉在她身后声音轻轻地‘嗯’了一声，果然没有再说别的。 贝栗回头看了他一眼，幽红的目光又扫到了黑袍下凹陷的心口。 亚舍拉正偏着头，感知到什么后， 忽然勾着薄薄的唇角，俯身凑过来。 “你想吻我了，这种感觉真好。” 他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魔力缺失后，你的感知也不准了。” 贝栗立刻将头扭回去，直接兽化。 一只蝴蝶扇着闪蓝绿色翅膀，尾部拖拽着一缕黑雾，飞入宫殿中。 第176章 天鹅预言 一回生，二回熟。 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正赶往祭坛的伯蒂.斯旺和她的父亲，贝栗再次将自己伪装成伯蒂.斯旺斗篷上的装饰物。 这是西里尔的梦境。 此时，梦境的主人还没学会走路，正被皇后抱在怀里。 贝栗不知道在西里尔的视角中，这个梦呈现出来会是什么样子，或许在梦的视角里，他看到的会一直是自己的母亲吧。 思维发散间。 她跟着两人来到举行占卜和预言仪式的祭坛。 等伯蒂.斯旺的父亲为国王陛下、年迈的先王，皇后以及西里尔四个人占卜结束后。 伯蒂.斯旺走上点燃了九百九十九支蜡烛的圆形祭坛，在正中间的位置坐下。 为了能够听清楚伯蒂.斯旺到底说了什么，贝栗特地将位置从斗篷转移到了她的右肩。 此时，伯蒂.斯旺已经闭上眼，眼球在眼皮下快速转动着。 她的内心忽然有一丝紧张，同时在心中默默祈祷——这一次，千万不要再在关键时候梦境中断了。 国王陛下再怎么谨慎，估计也不会想到有人会从西里尔的梦境，来查看他孩童时期的这段经历。这段经历甚至不会出现在西里尔的记忆中。 果然，当伯蒂.斯旺再次睁开双眼时，梦境依然还在继续。 …… 栖息在伯蒂.斯旺的肩头，贝栗的视线注意到少女的瞳孔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黑色的瞳孔扩散到了整个眼球。 她的眼睛已经没有了一丝眼白，怎么转动，都只剩下深渊般沉沉的黑色。 伯蒂.斯旺再次张口时，声音也变了。 从清冽的少女音，变成了一个苍老女人的声音，她嗓音嘶哑地吐了几个字。 “一个问题。” 伯蒂.斯旺的话音落下，许久，都没有人说话。 贝栗将视线移向坐在祭坛旁的高座上皇家。 或许，是因为与以往的预言程序截然不同，坐在高座上的皇家几个人面面相觑，脸上露出明显的疑惑与惊讶。 “伯蒂——” 站在祭坛下，伯蒂.斯旺的父亲低声叫了一声，似乎想提醒女儿，应该按照传统的预言程序来进行预言。 但是少女那布满眼球的黑色，还有从喉咙里发出来的苍老的女人声音。 很显然，这时候的伯蒂.斯旺已经听不到其他话语了。 只能提出那‘一个问题’。 最后，还是先王开口，语气温和又不失威严地说道： “当然——预言所预测的，一直以来都是圣托斯国度的未来。” 先王的话音刚落，贝栗便注意到伯蒂.斯旺的黑色眼球没有规律的四下转动起来，仿佛在窥探着什么。 两行黑色的眼泪从她眼睛里流淌出来，在白皙的脸上留下黑色的痕迹。 随后。 伯蒂.斯旺张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像含了一口墨汁，染上不均匀的黑色。 贝栗无比清晰地听见她用那苍老嘶哑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出了三句话： “不死蝶诞生。” “三件东西物归原主。” “圣托斯迎来灭亡。” …… - 短短三句话，让在场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尤其是伯蒂.斯旺的父亲。 贝栗注意到这个男人脸色，比挂在夜幕上的月亮还要惨白，他抓在手里用来占卜的骨头‘哐当’几声落在地上，发出骨质碰撞的声响。 等贝栗的视线再从伯蒂.斯旺父亲转回高座上时，只看到皇家人匆匆离开座席的背影。 离开了几个人，却来了一群人。 骑士团的人迈着大步快速走进来。 整个祭坛就开始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仿佛被一层迷雾笼罩，光线暗淡了几分。 贝栗的目光再次看向皇后抱在怀里的小小身影。 这是西里尔的梦境，如果梦境的主人离开这里，这个场景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 但是，贝栗更好奇伯蒂.斯旺在预言后的去向。 正想着，忽然间，一块白色的东西，擦过贝栗的翅膀，精准地砸在伯蒂.斯旺的额头上，接着又掉落在地上。 贝栗低头看去。 在昏暗的光线中看清了那是一个刻满神秘符文的骷髅头，正是伯蒂.斯旺的父亲用来占卜的骨头之一，也是最大最重的那一块。 等贝栗的视线再抬起来时，就看到伯蒂.斯旺的父亲像是发了疯一般冲到祭坛上。 她无比清晰地看到伯蒂.斯旺的父亲仿佛皱成一团纸的狰狞表情，还有无比仇视的凶狠目光，仿佛要将少女生吞活剥一般。 然后朝她伸出手。 完全是朝她的方向伸来的。 噢，不，是朝伯蒂.斯旺的肩膀去的。 总之，贝栗被这人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她慌忙扇动翅膀，重新飞到少女头发上。 与此同时，坐在地上的伯蒂斯旺已经被她的父亲用力扯起来。 “斯旺家族为什么会诞生出你这样的女儿！” 贝栗听到他用仇恨的语气喊道： “你害死了你的哥哥！你的母亲！你的弟弟！现在连你的父亲也不放过吗？！” 男人的话还没说完，骑士团的人已经快速冲上祭坛，毫不留情地将伯蒂.斯旺的父亲扯到祭坛下。 甚至连审问的环节都直接省略了。 贝栗在昏暗模糊的画面中，看到骑士团的人毫不犹豫地拔剑，精钢制成的剑在月光下泛着寒芒，动作干净利落地朝着伯蒂.斯旺父亲的脖子斩去。 “……” 骑士团的人把剑举起来的时候，贝栗就通过他举剑的方向预感到他会砍下男人的头。 所以贝栗没敢看。 她在剑落下的一瞬间将视线飞快往地面撇下去。 却在不经意间，看到地上那个刻满符文的骷髅头里，飞出一抹小小的黑影。 悄无声息，它停在伯蒂.斯旺的斗篷一角。 黑影与斗篷几乎融为一体。 在画面彻底模糊成黑色的前一秒。 贝栗借着月光努力看清了那片小小的黑影。 是一只蝙蝠。 第177章 恐惧痕迹 贝栗刚看清楚那小小的黑影是一只蝙蝠，西里尔的梦境就陡然切换了。 整个空间短暂地黑了一瞬。 就像做梦的人眨了一下眼睛。 再次睁开眼时，场景已经变换成了一间宽敞的房间。 贝栗曾经去过西里尔的宫寝，所以能够轻易地认出来这里不是西里尔宫寝的布置。 观察到洁白的墙壁上稀疏的镶嵌着珍珠，还有挂在角落衣帽架上，熟悉的浅亚麻色希腊式院服，贝栗很快便推测出来，这个房间应该是西里尔在圣岛学院的寝室。 此时，房间里就只有西里尔一个人。 除了简单的床、衣柜、桌椅，几个摆件，还有一些基本物品外，他的寝室十分的干净简洁。 所以贝栗在发现自己正栖息在一把椅子上之后，就不敢乱动了。 因为西里尔正坐在椅子上。 尊贵的王子殿下显然刚洗完澡，身上裹着白色浴袍。 一头黑色短发被水浸湿了，用毛巾随便擦拭后结成一缕一缕的，有些还在滴着水珠。 西里尔的手里正拿着一颗不停闪烁的通信圆球。 里面传出国王苍老温和的声音。 “西里尔，听说你会参加这次的闭幕活动。”国王说道。 “是的。” 西里尔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我还听说——”通信圆球里国王的声音带了笑，“是因为康斯坦斯家的女孩，你才会参加这次闭幕活动。” “那是和我同组的同学。” 西里尔语气没有丝毫情绪，回答道：“她说，除我以外没人愿意帮她了。” “真善良啊，西里尔。” 国王陛下感叹地说： “繁荣强盛的圣托斯正需要一个像你这样善良的继承人。不过，你知道我说的根本就不是她，而是另一个康斯坦斯家的女孩。” “那是我将来的王妃，她让我帮忙，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西里尔自然而然地回答，就像在谈论天气一样，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根本没人会记得。”通信圆球里，国王的声音温和地叹息，“西里尔，你也应该把这件事给忘了。” 西里尔听到国王的话，微微皱眉，语气有些不耐地说：“弯弯绕绕做什么，父亲想说什么直接明说吧。” 通信圆球那头安静了几秒，国王才说道： “父亲和儿子之间有什么好隐瞒的。我对你向来都是有话直说，不是吗？” 黑发紫眸的少年身子往后仰了仰，将头靠在椅背上。 贝栗清晰地看到圣托斯尊贵的王子殿下，对手里的圆球翻了个白眼。 随后，又听见他声音不耐地说： “父亲如果没有事要说，那我就结束通信了。” 西里尔一边说着，一边收拢手指，准备关掉通信圆球。 “西里尔——” 圆球的另一头，这才悠悠地补充道： “我记得，你仍然没有学会游泳，是吗？” “是。怎么了？”西里尔道。 “噢，没什么。” 国王回答，然后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既然没有学会游泳，那就不要靠近水源。你知道的，淹死的往往都是会游泳的人。” 西里尔皱了皱眉，说道： “这件事不用您提醒我也知道。” “长到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怕水。” 圆球里的声音带了些许调笑，“成长留下的恐惧痕迹，还没消失吗？” 话音落下。 贝栗注意到少年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寒冷。 他沉着脸，用不带情绪的声音回答： “您分明知道留下这道恐惧痕迹的凶手是谁，父亲。” 通信圆球里传出两声温和的笑声。 “很久以前，我们不是为了这件事争吵过了吗？” 然后，又是无奈地叹息，“我也给你解释了……我以为我们早已经冰释前嫌了，亲爱的儿子。” “我只知道圣托斯的国王被天鹅家族的人用三句话，就过上了十几年胆战心惊的生活。” 西里尔扯起唇角，冷笑一声。 “父亲，你不觉得这样十分愚蠢吗？” “您甚至因为这个，杀了我的……” “噢——又提这件事了。” 少年被打断，忽然止住了后面的话。 他握着通信圆球，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西里尔，我在很久以前已经和你解释过了。” 通信圆球那头的声音带着温和的笑意，毫不在意地点破说： “其实，你只是有一点愧疚。试着放下吧，愧疚转化成感情才是十分愚蠢的。” 少年的手指倏然松开，眼睫垂下，澄澈的紫眸有些暗。 “最重要的是，别不相信那个预言，因为它极有可能是真的。” 国王的声音仍在继续。 “毕竟没人知道三件东西的事，何况是天鹅家的人，噢……他们就像被豢养的金丝雀，从不离开宫殿。” “先王，还有其他两个老头隐藏得非常的好，这么多年都没说起一点儿这件事。” “要不是预言将这个秘密泄露出来，我还不知道，先王的心脏已经……” 有些激动的话语在这里停顿了一下。 下一秒，又变得温和。 “当然，你的父亲不像先王那么自私，等你成人礼之后，我就将心脏放到你身上……” “我不需要！” 西里尔的脸上顿时浮起明显的怒意，他坐直身子，声音像裹着寒气的冰霜。 “那颗心脏，父亲自己留着吧。” “ 西里尔，别不识抬举。” “ 这可是父亲送给你的礼物，是无比宝贵、无法估价的礼物。” 西里尔一字一句道：“我也不想重复第三遍。那颗心脏，您自己留着吧。” 国王笑着叹息。 几秒后，再次提醒道： “噢，还有水的事情，要是不小心掉到水里，记得别用魔法，试着自己游上岸吧。” “什么意思？” 西里尔意识到什么，拧着眉毛问。 但是国王说完后，通信圆球的光芒就暗淡下去了。 …… 国王陛下在暗示西里尔，远离阴霾迷宫里的那片池水。 差点在池水里淹死的贝栗听出来了。 这么看来，西里尔其实是不知道枯树池水的事，是进到阴霾迷宫，知道蓝斯被池水困了一条腿后，他才结合起国王说过的话，意识到那片池水的危险。 正思索着。 梦境场景又一次切换了。 第178章 王子梦境 一瞬间的黑暗之后。 贝栗发现自己正停在一幅画像的相框上。 画像画的正是幼年时期的西里尔，挂在墙壁上。 她在相框上站稳身形，快速扫了一圈四周，发现这里是西里尔的宫寝。 耳边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 “殿下，已经查清楚了，给国王做心脏手术的是一个名叫卡修斯·阿尔弗雷多的医生。” 随后，是箭矢划破空气的尖锐声响。 下一秒，箭矢刺入木质假人。 贝栗的视线迅速看过去，看到西里尔正在专注地练习射箭。 身后，一个身着盔甲的骑士，正单膝跪地，向他汇报某件事情。 西里尔听着，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他人呢？” 少年声音不带情绪地问。 “查到他最近接了康斯坦斯家族的委托令，负责照顾康斯坦斯家大小姐的安全。” 骑士回答道： “但是最近请了假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了。” 西里尔皱眉，问道：“有没有去他的住处找过？” “找过了，那里已经搬空了，只剩下一个空房子。” 骑士补充道： “或许在其他地方还有房子，我们询问过他周围的邻居，据他们的描述，这位医生看起来亲和，实际上根本不和他们来往。” “找到他。” 西里尔命令道：“找到之后带他来见我，就说我有话问他。” 随后，紫眸微冷地抬起弓箭，又对着木质假人射了一箭。 这一箭精准无比，正中木质假人心脏的位置。 与此同时，场景再次陷入黑暗。 …… 贝栗以为自己会睁开眼醒来，回到现实中。 因为按照上次在国王的梦境中的经历，她就是目睹了三个梦回忆，然后就回到现实。 但是，这次不同。 黑暗持续了几秒后，场景再一次切换了。 仍是夜晚。 夜幕深沉，仿佛一片黑色绸缎笼罩下来。 四周的树木草丛间，偶尔飞掠过点点浅绿色萤火。 贝栗一抬眼睛，就看到无数顶整齐排列的帐篷，静静地出现在眼前。 不远处，一个巨大的篝火已经熄灭了。 篝火里面仍然时不时传出石头或者树枝破裂的噼啪声，在静谧的夜晚格外清晰。 这里是城郊的林场。 这是皇家狩猎日的时候。 贝栗此时此刻就栖息在一顶帐篷上。 看着这熟悉的场景，贝栗刚意识到这次梦境的时间点，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巴塞洛缪……” 声音有些低，冷得仿佛淬了冰一般。 “我警告过你的，不要再出现在我的梦中。” 贝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听到西里尔话语的瞬间，她感觉心跳停止了一下，然后整颗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脚下的帐篷仿佛要崩塌了般。 就在她惊恐地以为自己窥探梦境的事被西里尔本人抓了个正着，差点就要开口狡辩的时候。 “可是殿下，我想见你。” 另一个声音同样从身后传过来。 “你也想见我，不是吗？” 声音带着略微腼腆地回答道： “不然殿下怎么会到这里来找我，又叫着我的名字呢？” 那个矫揉造作，却又十分熟悉的声音，让贝栗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因为，那是巴塞洛缪的声音。 也就是她自己的声音，只是比她平时说话要多了一些温柔和赧然的感觉。 但是救命啊…… 为什么在西里尔的梦中，她会是这样和他说话的？ 贝栗带着疑惑和震惊，身体有些僵硬地转了转，将视线移到身后。 紧接着便看到西里尔在沉默了几秒后，朝着灰发红眸的她大步走近。 毫不犹豫地伸手，将她拉进怀里。 柔亮的黑色短发，这一次，埋在银灰色头发间。 等一下？ 这与现实中的场景怎么完全不同。 贝栗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她看到了西里尔抱着的是苏珊娜。 所以此刻，眼前的一幕让她感到十分堂皇。 她呆呆地看着，大脑有些卡壳，思绪有些混乱。 等等…… 现在的梦境，似乎已经不是西里尔真实经历的场景了。 应该是西里尔正在做的梦。 普普通通的梦。 “巴塞洛缪……” 还没等她理清头绪。 西里尔收紧双臂，拥抱着怀中的‘她’。 “成人礼那天，我会以圣托斯皇族第一顺位继承人的身份，向你求婚。” 冰冷的声音放柔后变得有些暗哑，西里尔郑重地说道： “巴塞洛缪，你将成为我今后此生唯一的妻子。” 贝栗：？？？ 是西里尔疯了？还是她的耳朵疯了？ 贝栗忽然感觉自己像是身处熔岩炼狱，脚下的帐篷都变得滚烫， 可能因为她在梦中窥探的原因，西里尔梦的走向变得十分惊悚骇人。 她现在急需要离开这个梦境。 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才能离开。 按照以前的经历来看，只要自身魔力耗尽，梦域没有魔力的支撑而崩塌，她就能够自然而然地从梦域里离开，回到现实世界。 但是现在不知道哪一环出了问题。 或许是去了一趟血咒小镇后，黑骨镰刀吸收了大量魔力，导致她现在魔力池里的魔力变多了许多。 又或许，是她现在开启梦域的技巧更加熟练，不会再浪费多余的魔力了。 所以这个梦境支撑的时间，远比以往要久得多。 总之，这个梦境迟迟没有结束，并在她的焦虑下，每一秒都变得漫长。 贝栗甚至不得不以蝴蝶形态，看着西里尔捧着‘她’的脸，然后在她额头轻轻落了一个吻。 两人随后拥抱在了一起。 贝栗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炸开了，内心十分抓狂。 但是理智告诉她，不能在这时候冲出去让西里尔快点醒来。 这样只会露出马脚。 清空杂念，快速思考一番后。 贝栗忽然想到了自己曾经离开过某个人的梦境的经历—— 那是她第一次进入莉莎的梦境的时候。 当时，她毫无防备地接到了装饰着一颗头颅的捧花，然后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下意识转身，从莉莎的梦境之门离开了梦境。 门。 是的，要找到门。 第179章 白色骷髅 贝栗拿定主意，扇动闪蓝绿色翅膀轻盈地飞了起来。 收敛了兽形态上所有光的蝴蝶，在这夜幕下一点也不显眼。 飞到高处后，她俯视着找了一圈， 终于在梦境边缘，看到了一扇深蓝色的门。 贝栗毫不犹豫地朝那扇门飞过去，落地后变成人形态，然后伸手打开门，毫不犹豫地跨出门去，再迅速将门关上。 门外的地上，蜷缩着一只黑羔羊，正安安静静地等着她。 或许是消耗了巨大魔力的原因，贝栗打开门出来，又将门合上，这一系列动作羔羊都没有发觉。 直到她走过去，伸手将它抱入怀里。 黑羔羊才缓缓睁开金色的眼睛，绵绵地‘咩’了一声。 随着这声羊叫。 贝栗也从梦域中醒来。 她回到了现实中，回到了马场的休息区。 红眸缓缓睁开。 她的视野中出现黑发少年沉睡的侧脸。 精致的轮廓变得柔和，没有了往常的棱角和冷意。 西里尔还没醒。 贝栗坐起身，伸手将西里尔旁边的音乐盒关上，那双紫眸才缓缓睁开。 眼神有些朦胧地看着她。 然后，紫眸眸底划过一丝生硬的情绪。 很明显，贝栗能感觉到西里尔此刻正在尴尬。 她亲眼见过他在梦中说的话，此刻在看向那双紫眸时，其实心底也有些慌张。 有时候，梦不是做梦的人本身能够控制的，梦是失控的。 也许他平时从来没有产生过这个念头，但是做梦的时候却梦到了。 所以，她完全能够理解西里尔在尴尬什么。 换做是她，做了这样的梦，也会尴尬的。 好在那是西里尔的梦，如果梦的主人对此守口如瓶，那就没人会知道他梦到了什么。 所以贝栗只需要装作若无其事。 两人只是在休息区，十分和谐地睡了一个午觉而已。 什么事都没发生，她什么事都不知道。 但是，有一件事，她倒是想和西里尔好好聊一聊。 那就是他在梦中说的，成人礼那天会向她求婚的事情，如果他真的有这个计划，那简直太可怕了。 贝栗刚张口想说点什么，休息区外，贵族们的脚步声和谈笑声渐渐靠近。 这时候恐怕不是谈论事情好时机。 贝栗默默地想。 “巴塞洛缪……” “西里尔殿下……” 两人异口同声。 红宝石般的瞳仁和紫水晶般的眼眸碰在一起，瞬间像被烫到似的移开。 两个人这会儿都不约而同地感到有些局促。 都咽了一下喉咙。 安静了几秒后—— “我有事想和你说……” “我有事想和你说……” 再次，异口同声。 “……” “……” 休息区外，贵族们的脚步声和谈笑声越来越近。 西里尔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耳廓，同时轻咳一声，冷声道：“那就约定明天吧，你来选个见面的位置。” 见面？ 噢，当然不。 当着西里尔的面说那样的话，真是太可怕了。 尤其，是在那个梦之后。 “殿下，我们……写信交流。” 定下心神，贝栗眨了眨红眸，语气保持平静地说：“我会把想说的话清楚地写在信纸里。” 她说着，同时从空间手链里快速翻出信纸和羽毛笔，快速写了个地址。 “请殿下明天派个人过来拿走信件。” 她将纸递给少年。 西里尔对她的请求没有意见，他接过她手里的信纸，轻点了一下头。 语气没什么情绪地说： “好。” …… 贝栗想起在少年的第二个梦境中，他说的话—— ‘那是我将来的王妃，她让我帮忙，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句话的意思难道是说，如果当时她没有拿出开启图书楼三层的筹码和他做交易，他也会答应帮忙吗？ 话说回来，西里尔当时确实非常配合她。 虽然整个人又冷又凶。 “……” ——不能再多想了。 贝栗赶紧清空杂乱的思绪，唰一下站了起来。 冰冷的紫眸随着她的身影抬起来，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殿下，我想我该去找母亲了。”她连忙道。 “嗯，去吧。” 西里尔冷声地说。 白皙修长的手指拿着她给的纸张，还有音乐盒。 贝栗有些无措地攥了一下手指，提裙，向圣托斯尊贵的王子殿下行礼。 然后，她转身抱起矮床上仍在昏昏欲睡的黑羔羊，朝休息区外的人群走去。 …… 那位贵族的马场实在太大了。 又或许，是那些贵族有意支开康斯坦斯夫人，只为了给西里尔殿下和巴塞洛缪小姐制造更长的独处时间。 总之，康斯坦斯夫人在和巴塞洛缪一同回到马车上后，就不停地感叹——很久没有走这么远的路了，真是要命。即便那些马很有趣，她也再不会来了。 然后没多久，康斯坦斯夫人就靠着车壁睡着了。 贝栗正从空间手链里，拿出用来记事的羊皮本子和羽毛笔。 见康斯坦斯夫人睡着，贝栗又从马车的夹层里取出一张毛毯，给她盖上。 才翻开羊皮本子。 用蜷缩在腿上的黑羔羊充当垫子。 贝栗拿着羽毛笔，笔尖唰唰唰地在本子上迅速滑动，尽量完整地将梦境中看到的场景记录下来。 忽略最后一个走向有些失控的梦境。 在西里尔的第一个梦境中。 贝栗终于知道了伯蒂.斯旺给皇家的预言—— 不死蝶诞生。三件东西物归原主。圣托斯迎来灭亡。 不死蝶难道指的是她吗？ 贝栗心中隐隐疑惑，又不敢轻易确定。 但是她确实是正在帮亚舍拉找回三件东西没错。 至于最后这一句‘圣托斯迎来灭亡’，贝栗手里的羽毛笔笔尖在这句话上停顿了片刻。 她抬起本子，瞧了一眼安静闭着眼睛蜷缩成一个黑色甜甜圈的黑羔羊。 想了想，她重新将本子垫上去。 随后，在这句话底下划了一条横线，又在后面加了个箭头。 箭头之后，贝栗认真地写下一句话—— ‘得再签个契约才行，以防这家伙乱闹事。’ 在第二个梦境中。 贝栗基本上可以确定，亚舍拉的心脏就在国王的身体里。 而且，从他们的对话里，她还了解到国王打算在西里尔成人礼之后，把心脏从身体里取出来，送给西里尔当做成人礼的礼物。 也就是，将心脏放到西里尔的身体里。 虽然西里尔愤怒生气地拒绝了，但是国王毫不在乎的语气让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国王陛下绝对不会轻易放弃这个计划。 于是，贝栗握了握羽毛笔，将‘成人礼’三个字圈起来，在后面加了个箭头，箭头之后写下四个字—— ‘能截胡吗？’ 至于第三个梦境。 她知道西里尔正在寻找卡修斯医生。 因为卡修斯·阿尔弗雷多医生，正是为国王陛下做换心脏手术的医生。 贝栗不禁又想起在第一个梦境中看到的那只蝙蝠。 它从白色骷髅头里飞出来，而后飞到伯蒂.斯旺的斗篷上。 卡修斯是吸血鬼，是血族，他的兽形态正是蝙蝠。 第180章 完整猜测 这让贝栗再次回忆起卡修斯医生曾向她透露的事情—— 苏珊娜是经过他的介绍，才得以进到康斯坦斯城堡，成为康斯坦斯公爵夫妇的养女。 这让贝栗之前的大胆猜测变得完整。 伯蒂.斯旺在预言后没有迎来死亡，她或许是被卡修斯医生用某种方法悄悄带出了宫殿。 所以苏珊娜才会在这之后顺利地诞生在这个世界。 …… 记录下梦境中看到的一切后，贝栗轻轻舒了一口气。 此时，康斯坦斯家的马车也恰好回到了皇城的房子。 贝栗轻轻拍了拍康斯坦斯夫人，将她唤醒。 一手扶着仍有些疲惫的女人，另一只手抱着同样显得疲惫不堪的羔羊。 三人一同走进房子里。 用完晚餐之后，康斯坦斯夫人不再像昨天一样热忱且闲情雅致地邀请她去阳台看日落了。 贝栗明显就看出来，康斯坦斯夫人现在满心只想去泡个舒舒服服的澡，好好放松一下自己紧绷的肌肉和酸痛的双脚。 当然，女人在临走前还不忘郑重地提醒她： “记得给羊洗澡，洛洛，每天都要。” 因为康斯坦斯夫人同样注意到了，今天巴塞洛缪的脖子上，依旧扑着厚厚的粉，还戴了条和裙子同色的丝巾来掩盖某些痕迹。 “每天都要。” 康斯坦斯夫人走了两步又回头，重复了一遍。 “知道了。” 贝栗只好在吃完晚饭后，吩咐仆人往浴缸里放些温度适宜的热水。 …… 自从巴塞洛缪小姐带回了一只羔羊。 第二天，房子的浴室里就多了个婴儿用的小浴缸。 这简直太适合给羔羊用来洗澡了。 贝栗抱着黑羔羊进到浴室时，小浴缸里已经放好了热水。 热水里，还加入了对养护毛发有特别功效的牛奶味香膏，一股甘甜的香气弥漫在整间浴室里。 真贴心。贝栗不禁感叹道。 当然，仆人也主动提出过——她完全可以休息，洗羔羊这种活让她们来做就好。 贝栗拒绝了。 她的羊还是她来洗比较合适。 抱着这样的想法，贝栗把黑羔羊放进浴缸里。 先大致地洗了一遍，再让它泡了一会儿，才用柔软的干毛巾擦拭毛发上的水。 黑羔羊全程都表现得很乖，一点也没有挣扎，甚至连咩咩叫都没有。 只是一会儿闭着眼睛，一会儿又睁开眼睛。 贝栗偶尔抬起目光，会发现那双金色的眼眸正在静静地‘看’着她。 把黑羔羊擦干毛发后，她按照约定用梳子把它身上的浮毛梳掉，最后才把它放在床上。 “你看起来好虚弱的样子，需不需要弄些吃的给你？” 贝栗蹲在床边， 手指轻轻点了点黑羔羊的鼻子。 某羊疲倦地掀开眼皮，金色眼睛‘看’着她，看起来对她说的‘弄点吃的’感到一丝丝兴趣。 贝栗回想起这位恶魔的食谱——心脏还有眼球。 噢，当然，他偶尔还会用身上的黑袍来吸收血液，也算是一种委婉的进食方式了。 “眼睛和心脏……鱼的可以吗？虽然有点腥。”贝栗小声试探。 因为她刚才去厨房看了一圈，看到水缸里还有几条活鱼。 “……” 某羊的回答是——将美丽的金色眼睛重新闭上。 真的很挑食。 唇角轻扯，贝栗笑了一下，将声音放轻。 “那就在房间里好好休息吧，明天再去找魔力。” 闭着眼睛的黑羔羊轻轻‘咩’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 不同于亚舍拉。 这一次开启梦域，贝栗的魔力池倒是没有见底。 在血咒小镇，黑骨镰刀确实替她搜刮了不少魔力，而且全部被她反哺到自己身上了。 去浴室洗了个澡，贝栗换上睡裙，掀开被子进到床铺里。 她将枕头垫在背后，然后重新从空间手链里拿出羊皮本子。 被子里的黑羔羊本以为少女上了床铺后，会伸手来抱它，两人可以抱着入睡。 但是没有。 黑羔羊等了几秒，最后不得不从被子拱出来，爬到她腿上。 贝栗已经习惯了羔羊垫子的存在，幽红的目光落在纸张因为快速记录而微微凌乱的字迹上。 她微微蹙着眉头，思索着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如果想拿回心脏，也许只能从西里尔这里下手了。 但是，应该怎么下手。 ‘殿下要是不想要心脏就给我吧，我有用。’ 这样直接说，显然暴露了她正在寻找三件东西。 要是这样对西里尔说，西里尔估计会当场就把她处决吧。 贝栗用羽毛笔羽毛的一端戳了戳自己的脑袋，感觉有些头疼。 方法还需要再好好想想。 而且，还要等到西里尔成人礼之后，心脏才会从国王的身体离开。 要一步一步的来，不能操之过急。 最好的方法，就是查到心脏手术的时间和位置，并将这个消息告诉亚舍拉，让他在心脏离开国王身体的空档，直接把心脏抢回来。 这样她也不用出面，拿走心脏后也不会波及到康斯坦斯家的人。 但这需要看亚舍拉的意思，毕竟他还有一些她不知道的契约禁忌在里面。 想到这，贝栗的思绪又变得有些混乱了。 好在，离西里尔的成人礼还有一段时间。 心脏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这几天要让亚舍拉去吸收一下魔力。 而且，换心脏的手术绝不简单。 因为这颗心脏非同寻常，国王肯定需要找一个信得过的医生来进行。 说到信得过的医生，贝栗再次想到卡修斯医生。 现在，不只是西里尔想见一见他，贝栗也迫切地想要见到卡修斯医生了。 她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问他。 如果对于卡修斯医生而言，他们俩已经相遇了好几个百年、好几次转世，关系十分稳固。 基于此。 如果她问了，卡修斯·阿尔弗雷多医生会如实回答……吧？ 第181章 一场飓风 想到这。 贝栗就打算立刻掀开被子，起身下床，打开房门去找康斯坦斯夫人，让她试着联络一下卡修斯医生。 卡修斯医生平日里出行应该十分隐秘低调，就连宫殿骑士团的人都难寻觅到他的踪迹。 但就贝栗观察到的情况来看，这位医生与康斯坦斯家的关系十分密切。 康斯坦斯夫人甚至能够通过通信球与他取得联系。 被子刚掀开，又重新盖上。 因为贝栗想起来，康斯坦斯夫人这会儿应该已经美美的泡完澡，然后休息了。 还是明天睡醒了再提吧。 现在，先想想怎么给西里尔写信。 写信—— 贝栗还是掀开被子，将黑羔羊先放到一边，无视它在身后发出的一声不满的‘咩’叫声。 她走到桌子前坐下，取出一张平整干净的信纸。 用尽毕生最委婉的字与词，写出毕生最委婉的句子，组合成毕生最委婉的暗示信。 ‘尊敬的西里尔王子殿下……’ 最近总听到一些流言蜚语，说起他们俩的娃娃亲，她为此感到困扰。 毕竟流言的另一方，可是尊贵的西里尔王子殿下，我们圣托斯的光芒与骄傲，诞生在这个世间近乎完美的人，不论是高贵的血统，还是在魔法上超高的领悟力，还是…… 确保夸赞的内容占了整张信纸的八成后，贝栗才在信的最后写下： 这种流言蜚语实在太可怕了，他们两个人的名声都会因此受到损害，尤其是殿下的。 这样的事应该停止。 ‘何况我们都……’ 贝栗手中的羽毛笔写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她原本想写‘何况我们都有各自喜欢的人’，但是想到西里尔最后的梦。 或许。 在此之前，她对西里尔的看法有些先入为主了。 一只蝴蝶出现在书中世界，轻轻扇动的那一下翅膀，化作一场飓风。 所有的故事走向都为此凌乱。 她现在正在经历的，早已经和原书剧情没有关联。 西里尔和苏珊娜是两个独立的人，她不应该将他们捆绑在一起。 半晌，她换了个说法。 ‘何况我们都不想被这个婚约束缚。’ ‘如果殿下能够在流言扩散前出面制止，那就再好不过了。’ ‘献上我最诚挚的祝福。’ ‘巴塞洛缪·康斯坦斯’ 贝栗停下笔，重新读了一遍这封信，觉得还算满意。 既暗示了她对婚约的不感兴趣，充斥在字里行间的大量赞美，又使得她的不感兴趣不会冒犯到尊贵的王子殿下。 真是两全其美。 于是，她吹了吹信纸上的墨水，将信折好放进信封里，再收进空间手链，才转身准备回到床上。 此时此刻。 黑羔羊正趴在被子上，一双金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整只羊看起来无比幽怨。 “好了，现在可以睡了。” 贝栗淡笑了声，熄灭房间里的萤石灯后，爬进被子里，伸手将它扯进怀里。 闭上眼睛。 …… 第二天。 清晨的阳光落进房间里，贝栗醒过来。 她穿上了一条深灰色的蓬蓬裙。 仆人将她的头发用梳子梳得顺滑，然后取出几小缕编成辫子，扎上小巧的、泛着细微光泽的灰色缎面蝴蝶结。 当她离开房间来到餐厅。 康斯坦斯夫人已经在座位上吃着早餐，贝栗和她道了声早安，刚坐下，拿起餐具没吃几口，宫殿里的人就来了。 当着康斯坦斯夫人的面，少女把信交到那人手里。 “噢，宫殿里的人。” 等人离开后，康斯坦斯夫人立刻按捺不住八卦的心问道： “那是给西里尔殿下的信，对吗？洛洛，你给殿下写了什么？” 少女轻眨红眸，脸上没什么表情，一边吃着早餐，一边随口回答： “没什么，就是一封简简单单的问候信而已。” 康斯坦斯夫人却偷笑起来，表情神秘地悄悄向她透露了一件事。 “昨天有个 贵族对妈妈说——你和二殿下在玫瑰小镇亲吻的照片，是西里尔殿下命令，让皇家邮报在新期里用一整个版面报道来澄清。洛洛，是不是感觉很惊喜？” 贝栗低头喝了一小口燕麦粥，轻声道：“没有。” 康斯坦斯夫人笑起来，感叹：“洛洛果然还是喜欢二殿下多一些，妈妈知道了。” 贝栗低头吃了一大口燕麦粥，假装没听到她的话。 快结束用餐的时候，她想起让康斯坦斯夫人帮忙联系卡修斯医生的事。 “怎么突然想起卡修斯医生？” 康斯坦斯夫人微微挑眉，倒是有些意外。 “我上次带卡修斯医生到跳蚤窝去，让他经历了那样糟糕的环境。”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认真道： “我越回想就越觉得失礼，所以决定和卡修斯医生见一面，带上礼物，表达我的歉意。” 康斯坦斯夫人笑着摇头。 “没事，亲爱的，卡修斯医生只是有一点无奈，妈妈听出那件事他完全没放在心上。” 少女继续道：“母亲，你就帮我联系一下卡修斯医生吧。” “当然可以，妈妈回到蝴蝶山谷就帮你联系卡修斯医生。” 康斯坦斯夫人摸了摸她的头。 …… 吃过早餐后，康斯坦斯夫人就先一步坐马车回蝴蝶山谷。 贝栗没有跟着一起回去。 她得在房子里等着裁缝店的人来量体。 当然，还有康斯坦斯夫人口中的那位圣托斯最有名的设计师，那位贝栗完全记不住名字的设计师要见过她本人才能为她量身设计礼裙。 康斯坦斯夫人的马车离开后没多久，裁缝店的人就来了。 在量体的过程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绕着她看了三圈，还过来扒扒她的眼皮，瞧瞧她的牙齿，捏捏她的手指。 老奶奶一边观察，一边在本子上快速画着什么。 贝栗凑过去想看一眼，老奶奶立刻将本子盖上。 贝栗：…… 对上老奶奶那副生人勿近的表情，贝栗识趣地，不再好奇。 等裁缝店的人簇拥着老奶奶离开，贝栗才带着亚舍拉一起，依照着地图的位置，两人化作蝴蝶和黑雾，飞往皇城的跳蚤窝和老鼠窟——收集魔力。 第182章 新的契约 当然。 贝栗并没有进到那些房子里，她只需要落在屋顶上，取下黑骨镰刀，让镰刀替代她去进行魔力的吸收。 她本来想吸收这些魔力给亚舍拉，但是比起等投喂，某羊更愿意自己挑食物。 毕竟某羊有点挑食。 如果餐桌上只剩下劣等生物，他还得在这些人里挑出那些身上罪恶魔力浓重的人。 那些不够邪恶的人，如果没有去主动招惹他，甚至都不够格成为他菜单的一部分。 等贝栗注意到这个情况的时候，黑雾已经化成少年的样子回到屋顶亲昵地抱着她，嘴角染着猩红的残血。 “……” 换个角度想，亚舍拉其实也是圣托斯的清道夫，只是清理的方法更凶残一些。 她在心中默默地催眠自己。 …… 两人兜兜转转了好几个跳蚤窝和老鼠窟，算是将圣托斯罪恶人群集中点基本上清扫了一遍，才回到皇城的住处。 亚舍拉已经十分自觉的兽化，变成黑羔羊的形态。 贝栗拿出一张手帕，抹去它嘴上的血。 想到早上送出去的信，贝栗特意问仆人： “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宫殿的人有没有来过？” 因为吸收魔力结束后回到皇城住处，已经到了下午。 阳光倾斜着染上了一抹橙红。 “宫殿的人没有来过，巴塞洛缪小姐。” 仆人如实地回答。 没有来过。 半天的时间，足够西里尔看完信，写完信，并派人把信送过来。 所以，西里尔不会回信了。 贝栗轻轻点了点头，抱着怀里的黑羔羊一起，坐上了回蝴蝶山谷康斯坦斯城堡的马车。 …… 在马车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逛了几个跳蚤窝被里面的气息沾染的原因。 马车刚行驶没多久，黑羔羊就变回少年形态，非常粘人抱着少女，苍白阴郁的脸凑到她唇边。 索要亲吻。 弧线优美的银发微微弯曲，遮住眉尾和颧骨。 一双空洞无神的金眸凑到她眼前，冷薄的唇离她一指宽的距离停下，不再向前。 冰冷的双手握着她的手。 “可以……吻、吻我吗？” 少年轻声的直白地问。 “不行。现在不行。” 一想到这家伙总是吻着吻着就会哼哼，贝栗看着布满镂空的车窗，可以说完全没有隔音效果，于是果断拒绝了他。 “为什么？”少年声音变得委屈，好看的眉头微微耷起来，“为什么……不、不能吻？” “没有不能吻……回去再说。” 贝栗选择不看他，将头转向一旁，假装看向窗外的风景。 “你开始讨、讨厌我、我了吗……” 少年的身体开始渗出寒气，周围的温度开始降下来。 “连吻一下都不……都不愿意。” 水雾凝结成水珠，一颗颗掺着冰渣，噼里啪啦地掉落下来。 落在她手上。 贝栗：…… 贝栗对这只羊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得将脸转回去，在薄而冷的唇上轻轻吻了上去。 没过一会儿。 少年抓着她的肩膀将她按在车壁上，带着一股寒冷的气息侵袭卷入。 金色眼眸轻轻阖上，喉结滚动，眼看就要开始情不自禁地闷哼。 贝栗悄悄抬手握住他的喉咙，指尖抵着滚动的喉结，微微转开脸，轻声地提醒道： “不许哼。” 少年声音微弱地‘嗯’了一声。 薄薄的唇角翘了起来，眼睫轻轻颤动。 表情看上去不仅没有变得委屈，反而更……愉悦了。 他将少女的脸抚正，再次吻上去，冰冷的双手顺着她的脖颈、肩膀，还有手臂的弧线抚下来，最后扣住她的手指。 …… 看到亚舍拉愉悦的模样，贝栗忽然想起自己昨天记在本子上的契约的事情。 于是，她继续吻着这少年。 在他迷迷糊糊的时候，唇瓣分开。 “亚舍拉，再和我签个契约好不好？” 她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少年唇角的弧度加深了些，微阖的金眸睁开，变得暗了一些。 “好。” 他毫不犹豫地说。 语气带着笑意，充满了宠溺和顺从。 贝栗甚至还没和少年说契约的内容是什么，他就先一口答应了。 果然被吻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最好说话。 贝栗扯唇一笑，在少年耳边继续试探道： “那……我要你杀戮前需要经过我的同意呢？” 少年的眼睫轻轻弯了弯，再次重复地说： “好。” 看他爽快地答应了，贝栗有些不确定。 “那我就这么写契约了？” 她望着那双轻垂的金眸，确认道： “真的写了。这是契约，可不是口头说说就算了，是要履行的。” 贝栗一边说，一边轻轻挥动手指，召唤出几只闪蝶。 闪蝶听从她的指令，两只衔出一张泛黄的羊皮纸，另外两只控制着羽毛笔。 按照刚才的想法，贝栗迅速更改了契约内容。 这时候，少年才翘着唇角，用微弱的声音忽然问道： “那我的奖、奖励呢？” “奖励？你想要什么奖励？” 贝栗微微一怔，有些疑惑地问。 “每一次……在、在杀戮之前……我履、履行了契约。” 少年唇边的笑意蔓延。 “你就要主、主动吻我一次……直到我、我说停才能……才能停下来。” 贝栗：…… 又来了。 用微弱的语气提出并不微弱的要求 还没等她说点什么，少年又凑上来。 生怕她收回契约似的，冷冷的唇轻轻地吻了吻她的脸，带着几分讨好地语气，他问： “好不好？” 贝栗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为了圣托斯的不灭亡。 “好。” 于是，两人就这样签下了新的契约。 虽然不知道作用大不大，但是至少让贝栗的心暂时安定了下来。 …… 回到了蝴蝶山谷的城堡。 贝栗刚进门，康斯坦斯夫人就给贝栗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洛洛，妈妈完全联系不上卡修斯·阿尔弗雷多医生。” 女人有些担忧地说道。 康斯坦斯夫人倒没有觉得卡修斯医生是故意躲起来，反而担心他是不是生病了，身边又没人照顾。 “医生能治好别人，但往往治不好自己。” 女人轻叹了口气。 第183章 失去联系 连康斯坦斯夫人也和卡修斯医生失去了联系。 “母亲，仔细想想——” 贝栗轻蹙起眉头，红眸微凛，问道： “上一次和卡修斯医生联系是什么时候？大概说了些什么事情？” “上一次吗？” 康斯坦斯夫人，拿出通信圆球，一边翻找着记录，一边回想。 “妈妈上次和卡修斯医生联系，就是在你从玫瑰小镇回来的时候，洛洛。” 康斯坦斯夫人慢悠悠地说道： “那时候，卡修斯医生已经意识到自己请假的时间结束了，并且打算回来继续照顾你。” “但是，那时候你已经打算回蝴蝶山谷了，所以妈妈就告诉卡修斯医生，委托令结束了。” 说到这。 话音顿了顿，康斯坦斯夫人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轻轻‘噢’了一声，补充道： “对了还有一件事。卡修斯医生当时还问妈妈，皇家邮报上的报道是不是真的。” “皇家邮报？” 贝栗微微一怔。 脑海中再次回忆起，邮报上她和亚舍拉在长椅上亲吻的图片。 “是的，洛洛，要不是卡修斯医生来问妈妈，妈妈根本不会去让人拿最新一份邮报来看。” “皇家邮报——” 康斯坦斯夫人拖着尾音，对少女露出一个委婉的笑容。 “妈妈从不看这种无聊的东西。” 就在少女有些出神的时候，康斯坦斯夫人眉头拧了起来，继续道： “现在回想起来，卡修斯医生当时的语气听起来难过极了。” 难过？ 看到少女睁了睁红眸，康斯坦斯夫人继续解释道： “洛洛，妈妈和你说过的，卡修斯医生和康斯坦斯家关系很好，我们认识了很多年，妈妈即使没有看到他的表情，仅是听声音就能知道他是难过的。” 卡修斯医生看了报道之后感到难过吗？ 贝栗思索着，眼眸微垂。 结果看到怀里的黑羔羊正仰起脑袋，金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明显感知到了她心底的异样。 贝栗虽然知道那双金色眼睛看不到，但是仍然感觉到目光中发出的一股压迫感。 “不用担心，母亲。” 她收敛情绪，语气平静，“卡修斯医生没有那么脆弱。这几天再试着联系联系，没准就联系上了。” 与康斯坦斯夫人的想法不同，比起生病这样的事，贝栗更愿意相信卡修斯医生是提前得知了皇家正在寻找他的风声，然后暂时躲避起来了。 不然这位不老吸血鬼也不会能在这漫长的岁月中安然存活到今天了。 …… 贝栗抱着黑羔羊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刚将羔羊放到椅子上，一眨眼银发黑袍的少年就替代羔羊出现在椅子上。 一头银色狼尾短发总是微微凌乱。 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少年已经很少戴上面具了，阴郁苍白的脸庞微微偏着，毫无遮掩地展露在她面前。 他偏着头。 不是在感知，就是在乱想。 “不许乱想。” 贝栗先开口，打断他思绪。 “要是无聊，可以拿一颗硬糖出来吃。” 少年翘起冷薄的唇角，轻轻笑了一下，然后告诉她： “糖被他藏、藏起来了。” “那明天去蝴蝶山谷的镇子里再买一罐给你，” 贝栗说着，走到床边懒懒地躺下，又从空间手链里取出本子，一边看一边思索。 只看了一会儿，少年就粘过来了。 先是自然而然地索要拥抱，再自然而然地索要亲吻。 …… 翻身将少年按在床上后，贝栗轻吸一口气，艰难地拉回理智，就这么按着他开始和他讲起心脏的事。 “你的心脏……” 她的耳廓还有未褪的樱红，语气尽量认真地说：“在圣托斯国王的身体里。” 少年舐着下唇，没什么反应，仿佛从她口中听到的是‘今天天气不错’这样稀松平常的话语。 亚舍拉对这方面的事情反应一直都很平淡。贝栗回想起来。 就好像一点也不在意似的。 或许，他一直知道东西在哪，毕竟是从自己的身体里分离出来的。 这个恶魔没有理由感受不到。 没有说出来，或许是不能说。 贝栗默默地猜测。 虽然少年没有说话，贝栗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初步的计划—— “西里尔成人礼过后，国王打算把心脏取出来，放到西里尔的身体里。这或许是个拿回心脏的好时机。所以，你应该回到宫殿去。” 少年前面的反应还很平淡，似乎在听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但是最后那一句话，他微微愣了一下。 “你要把、把我赶、赶走吗？” 他睫羽轻颤，结结巴巴地说。 “不是赶你走。” 贝栗抓住他的手，安抚地捏了捏，“我是让你回去准备一下。” 实在不行吃掉国王身边几个魔法师吧，既增长了魔力，到时候也少了几个阻挠的人。 少年将空洞的金眸抬起来，用微弱的声音说： “可是我想、想和你一起……每、每天都想。” 人……怎么可以这么自然而然地说出这样的话？ 贝栗刚刚恢复正常的耳朵，又快速红起来。 她轻眨了一下红眸，正在努力思考此时此刻应该回答什么才能显得她平静从容。 另一边的少年已经感知到她的异样情绪，冷薄的唇角微微翘起来。 “你也想和、和我一起……我感、感受到了。” 少年轻声道。 贝栗想把他的嘴给捂住。 “话说回来，如果心脏离开国王的身体，你能拿回来吗？” 她伸手捋了捋他垂在脸颊上的银色头发，问。 空洞的金眸轻轻一眨，贝栗能够感觉到他有些纠结。 片刻，少年才轻轻点头。 “如果心脏离、离开身体，我可以拿、拿回来。” …… - 换心脏的计划原本定在西里尔成人礼之后。 可如今距离西里尔的成人礼，还有整整一周的时间，而卡修斯医生依旧毫无下落。 这使得整个计划不得不暂时暂停下来。 亚舍拉不想走，贝栗也不撵他走了。 两人就在蝴蝶山谷停留了几日。 白天的时候，他们会到山谷里走一走，看看风景，闻闻花香。 虽然少年看不到，但是她可以描述给他听。 第184章 回去准备 他们之所以能闲情逸致的，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蝴蝶山谷真没有可以吸收的魔力。 山谷里的人们过着相对安逸的生活，他们不奢求荣华富贵，心中也没有高远的志向，只想平平淡淡地过小日子。 也正是因为这种原因，蝴蝶山谷的人对学习魔法很少感兴趣，以至于这里的墓地也没有溢散的魔力。 每天清闲度日，没有魔力来源，让贝栗有些焦虑。 少年对于魔力的稀缺似乎毫不在意，他乐意通过亲吻，将魔力分享给她。 但是贝栗拒绝了。 因为他的魔力要留着对付国王身边的魔法师！ 这只臭羊真的完全不规划。 被拒绝后的少年没有再掉小冰珠了。 他每每感知到有人在附近，就会特意询问她那人能不能杀。 即使那些蝴蝶山谷的人根本入不了他的眼，完全不够资格成为他的食谱。 他也能凭此来换取一次亲吻的机会。 贝栗被他这样套路了几次之后，明白了——这个新契约有bug！ …… 臭羊白天就不安分，到了晚上更是黏人得厉害。 自从解锁了手动的快乐，贝栗洗了澡进到被子里，某羊就会立刻从羔羊形态变成少年，然后迫不及待地黏上来。 眼睫微垂，空洞的金色眼睛‘看’着她。 “你这种行为，在书本里叫做纵裕。” 贝栗一脸正色地跟他说道： “对身体很不好。” 虽然她心里清楚恶魔的身体，在这方面，是无所谓好和不好。 但重点是某羊过程中既要她看着，又要她听着，还把她的手握得紧紧的…… 贝栗感觉自己要在平静中疯狂。 她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一尊大佛。 当少年被裕望的浪潮完全浸透的时候，她就只能在心里默念清心咒来维持理智。 亚舍拉真的越来越清楚该怎么引诱她了。 贝栗甚至有一种强烈的错觉—— 这家伙正在勾引自己。而且是很迫切的勾引自己。 虽然贝栗经常会被他吻得迷迷糊糊的，幽红的眼眸也时常在气氛的感染下，染上一丝裕念。 但是，第一次谈恋爱的她还是努力地克制住了自己。 因为这样的恋爱进度实在是太快了。 毕竟从亚舍拉承认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一直到现在。 也才过了一个周。 …… 或许是她的克制，让少年陷入疑惑。 大概是在西里尔成人礼的前两天晚上。 少年将苍白冰冷的脸埋入她的颈肩。 战栗着，闷哼着。 忍不住张口，想在她颈窝上留下深深的齿痕，但又闭上。 安静下来后。 他缓缓抬起脸，冷冷的薄唇在少女被吻得微肿的嫣红的唇上，轻轻吻了吻。 然后，用微弱的声音对她说： “我明天离、离开。” 很突然的。 贝栗听到这话，微微愣住，抬起红眸看向他，下意识追问道： “你要去哪？” “宫殿。” 少年轻声地回答，半晌，又补充道： “回去准、准备一下。” 贝栗有些恍惚地点了点头。 她下床去丢掉手帕，再去洗手，之后又回到床上，将主动变回黑羔羊的亚舍拉抱在怀里。 可此时，她整个人还是有些懵懵的，思绪仿佛还停留在少年刚刚说要离开的那句话上。 夜晚格外安静。 黑羔羊在她怀中蜷缩了许久，敏锐地感知到她还没睡。 又等了许久后，它疑惑地抬起头，小小的羔羊脑袋发出少年微弱的声音。 “怎么不、不睡？” 少年疑惑地问道。 贝栗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她竟然舍不得他。 这就是传说中的热恋期吗？难怪会有恋爱脑这种形容词。 她竟然会因为这只臭羊明天要离开蝴蝶山谷而失眠。 但是其他情侣也不会整天黏在一起的，哪怕是夫妻也不会。 就她观察到的康斯坦斯公爵夫妇的情况来看，他们也没有整天黏在一块，几乎只有吃饭的时间会碰面。 康斯坦斯公爵夫妇甚至大多数时候是在各自的卧室睡觉。 感情虽然不浓但是十分稳定。 于是。 贝栗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在睡觉。 但是，满脑子只剩下这件事了——亚舍拉明天会离开。 心底腾起一股异样的情绪，有些酸酸的。 她感受了半天，最终确认了那是舍不得。 黑羔羊见她没回答，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再追问。 只是用毛绒绒的脑袋轻轻蹭了一下她的颈项。 隔了五分钟，如果她还没睡着，就再蹭一遍。 就这样蹭了不下十遍。 贝栗终于清晰的认识到——她就是失眠了。 无声的寂静的夜晚轻叹了一口气。 “要不你给我催眠吧。” 贝栗对怀里的黑羔羊说道：“就是那首安魂曲，我一听就睡着了。” 怀里的黑羔羊顿了一下，解释道：“我不会唱、唱那个……他才会。” 贝栗就顺着他的话说：“那你把他叫出来吧。好像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 黑羔羊的金色眼睛在黑夜中显得有些晦暗。 下一秒，他怀里的黑羔羊变成了银发金眸的少年。 少年抚摸着她的脸颊，温柔地说： “我也可、可以哄你睡、睡觉。” 他将她抱着，动作轻柔得像她平时顺着他的羊毛那样，在她背后轻轻抚着。 贝栗无声地笑了笑，问道：“他为什么不出来？难道不想见我？” 少年依旧抚摸着她的背，仿佛没有听到这个问题一般，沉默不语。 这才回想起来，确实已经有好多天没有见到头上长着羊角的男人形态的亚舍拉了。 自从那次梦境之后。 贝栗捏了捏他的耳朵，说道：“让他出来，快。不许装聋作哑。” 少年才轻声解释道：“他最近不、不想出来。” 贝栗愣了一下，追问道：“为什么？” “他也不、不让我说。” 贝栗：…… “难道是我上次弄痛他了？”她小声问道。 少年的眼睫垂了下来，半晌，他才说： “他说他会、会出来哄、哄你睡的……你现在可、可以闭上眼、眼睛。” 贝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顺着亚舍拉的话阖上了红眸。 很快，她感觉到一双宽大冰冷的手盖在她的眼睛上。 “你为什么不想出来？” 贝栗立刻问道。 男人没有回答她，一阵森冷的寒气在她耳边弥漫开来。 紧接着，熟悉的旋律声被男人哼出来。 贝栗很快便陷入沉睡。 …… 等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她下意识地伸手往身旁摸去，却只摸到一片冰冷的空荡。 没有男人的影子，也没有少年的影子，甚至连羔羊的影子都不见。 第185章 银制长钉 今天不再是活力满满的一天。 她干什么都觉得无趣、无聊、没意思。 看故事书无趣，什么也不做又无聊，仆人送来刚出炉的点心，吃了两口也没意思。 这就是传说中的热恋期吗…… 真可怕。 贝栗觉得有必要离开房间，离开城堡，出去散散心。 当车夫询问她想去哪里时，贝栗沉默了几秒。 既然亚舍拉已经回皇城准备去了，她也应该想想还有没有其他可能找到卡修斯医生的办法。 毕竟这位医生知道诸多细节，还很有可能会被请回宫殿，然后再次操刀，做国王陛下的心脏转移手术。 贝栗脑袋放空了几秒。 脑海中，忽然闪过卡修斯医生曾经带她去过的无名小镇。 或许，能在那里遇到卡修斯医生呢。 或许。 贝栗忽然想去那里碰碰运气。 虽然能在那遇到他的几率不大。 “无名小镇。”她思索着回答，“就是上次和卡修斯医生去的那个小镇，如果你还有印象的话。” “记得。” 车夫点头，然后将矮梯放好，“大小姐，请上车吧。” …… - 马车从蝴蝶山谷的传送阵离开。 转了几个城镇后，来到无名小镇。 仍是错落分布的陈旧的房屋，还有略微狭窄的只能出入一辆马车的街道。 “小姐，还要去上次那里吗？” 进到无名小镇的范围后，车夫恭敬地问。 贝栗微微一怔，想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车夫说的是那座藏着传送阵的塔楼。 “就去那里看看吧。” 她淡声回答道。 …… 当康斯坦斯家的马车到达道路尽头的塔楼时。 贝栗从马车上走下来，发现原来那座破败的塔楼，现在已经被修缮得焕然一新。 塔楼上还安了个时钟。 她走下马车时，恰逢整点，‘咚咚咚’的钟声敲响，在整个小镇上空悠远而响亮的回荡。 “呃……好像是叫霍奇森？” 贝栗一边朝塔楼走去，一边回想着那位守塔老者的名字。 “好像是叫霍奇森没错……” 她嘀咕着，走到塔楼前，正打算念出老者的名字。 只不过。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个陌生的年轻男人。 询问之下—— “霍奇森？” 年轻男人指了指身后崭新的塔楼，回答她，“那是我的爷爷，他已经去世了，就在塔楼建好后的第二天。” 男人顿了一下，用轻快的语气补充道：“爷爷去世时，有一位好心的医生一直陪着他，一点也不痛苦，他走得很安详。” “原来是这样……” 贝栗抬起红眸，看向塔楼。 “我要进塔楼看看。” 她低声道。 “进塔楼？” 看守塔楼的年轻男人挠了挠头，为难地说道：“小姐，这塔楼的门比石墙还要坚硬，那上面也许被设下了魔法，我可没办法替你打开它。” 她摆手道： “没关系，我自己来。” 如果设了魔法的话，那卡修斯医生很有可能就藏在塔楼里。 抱着这样的想法，贝栗吩咐车夫去找个宽敞的地方停车等着，随后走到塔楼前。 她抬手，召唤了一只闪蝶出来。 ——自从皇家狩猎日的那晚，在西里尔的帐篷上结结实实地吃了一记防御魔法后，贝栗再也不会亲自上手了。 她下指令，让闪蝶去试试门上有没有防御魔法。 扇动着蓝绿色翅膀，闪蝶飞过去，下一秒就沉进门内。 红眸微闪，她毫不犹豫向那扇门伸出手，迈步，整个人穿入了门中。 守在塔楼外的年轻男人看得目瞪口呆。 在少女毫无阻碍地穿入门后，男人惊讶地也走到塔楼的门前，试着伸手。 果然，还是碰到了一堵厚实冰冷的石墙。 …… 通过塔楼内的传送阵，贝栗再次来到卡修斯医生创建的魔法空间里。 只不过。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如油画般绚丽梦幻的美丽花海。 整个魔法空间被昏暗的黑暗笼罩着。 天空只剩下一轮幽绿的圆月。 魔法空间除了一些暗绿色的轮廓，基本看不清其他。 贝栗不得不多召唤出几只闪蝶出来，让它们散发出强烈的光芒，驱散四周的黑暗。 很快，她看到地上所有的花，仿佛被中断了营养，掐断了根系。 它们凋谢、焦黄、枯萎，在风吹过时不断落下灰烬。 “卡修斯医生——” 这空间变得有些奇怪，贝栗站在原地没动，试探地呼唤了几声。 她在心中放出指令，让几只闪蝶向四周查探，心中开始打起退堂鼓。 难道这个魔法空间已经被卡修斯医生废弃了？ 然后被她不小心闯入了进来。 贝栗的心中产生这样的想法。 因为眼前的场景实在是太过诡异，要是再配个恐怖电影的bgm…… 一只闪蝶飞回来告诉她——往前走一段距离，有很多石棺。 石棺还在…… 那这片魔法空间怎么变成这样了？ 想到那些摆放整齐的冰冷的石棺，贝栗心中微动。 卡修斯医生说过，那些石棺里的尸体曾经是他的执念，后来变成他的习惯。 能让他耗费大量魔力和魔晶来维持的物品，显然十分重要。 除非他将石棺里的尸体都移走了。 贝栗决定去看看。 如果石棺里的尸体都不在了，还能证明这个魔法空间是废弃的，她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她抬手，让闪蝶带路，同时照亮四周。 片刻，就来到一片整齐摆放的石棺前。 她看到那些石棺还在，而且都是敞开的，和她离开前看到的样子相同。 贝栗从那些石棺前一个一个走过，同时让一只闪蝶在石棺上轻盈地掠过。 石棺里的尸体都还在。 只不过那些尸体失去了养护，皮肤全都退成灰烬，露出森森白骨。 如同地上那些枯萎凋零的花朵一样。 在闪蝶散发的蓝绿色光芒下，向她呈现出最直观的恐怖。 然后。 贝栗神色有些僵地停在了最后一个棺材前。 其他的棺材是石头制成的，都是敞开的， 唯独这最后一个棺材是木头制成的，均匀地涂抹着黑漆，表面是一些简单的雕刻和装饰，被银制长钉完全封死。 “……” 贝栗感觉似乎听到棺材里传出一些细微的声音。 她不由得将身体俯下去，屏气凝神地听了一会儿，确认里面确实有人在低声呢喃着什么。 贝栗安静了几秒，向周身的闪蝶下令，打开棺材。 银制长钉被一一拔了出来。 随着一阵沉闷的声响。 沉重的棺材盖子被推开一道口子。 一位白衣金发，长相俊美的男人正静静地躺在里面。 修长的手指交叉着置于胸前，他眼帘闭合，睫毛像弯曲的羽毛温和地贴在眼下。 即使闭着眼，即使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的气质看上去也还是那样的温柔。 卡修斯·阿尔弗雷多医生。 …… 他死了吗？ 第186章 陷入长眠 贝栗睁大了眼。 心脏一瞬间跳得很快 ，扒在棺材边的手，掌心渗出一层冷汗。 整个空间仿佛都凝固了。 宝石般幽红的眼眸懵懵地望着棺材里的人，眼中只剩下难以置信和惊慌失措。 半天没反应，过了好一会了。 她才反应过来将手伸进棺材里，握住卡修斯医生的手。 冷。 不同于亚舍拉往外冒着寒气，卡修斯医生的手是冷的，是没有一丝温度的冷。 一瞬间。 贝栗的大脑有一瞬间陷入了空白。 空白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卡修斯医生是吸血鬼，身体似乎一直以来都没什么温度，所以体温不代表什么。 贝栗又将手按在卡修斯医生心脏的位置，仔细感受了一下。 那里和亚舍拉的一样，安静，死寂。 她的脑袋再次变得迟钝了。 原文的设定中，卡修斯医生作为吸血鬼，是一直都没有心跳吗？ 贝栗已经想不起来这样的细节了。 她咽了咽喉咙，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呼吸。 她想检查一下卡修斯医生还有没有呼吸。 手还没移过去。 目光就先撞上一双碧绿的如湖泊般寂静的瞳仁。 卡修斯医生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了两个模糊的字。 她没有听到，不过悬着的心算是彻底松懈下来了。 他没有死。 贝栗深吸了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缓和了几秒，才轻眨红眸，语气轻快地问他： “卡修斯医生，你怎么睡在这里？不冷吗？” 知道有多吓人吗？下次可不许再这么做了。 棺材内。 金发碧眼的男人安静地看了她许久。 碧绿的瞳仁中浮起茫然，渐渐转变成惊讶，接着是疑惑，随后又转为失落。 最后。 他轻轻叹息了一声，温和的语调缓缓说道： “你不该叫醒我的，巴塞洛缪小姐。” 碧绿的瞳仁从她脸上移开，望向天空中幽绿的圆月。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该继续沉睡了。” 他说着，轻轻垂下眼帘，又要闭上眼睛了。 “我有话要问你——” 贝栗急忙趴在棺材边，声音有些急地请求道：“卡修斯医生，你先别睡。” “我没有什么能告诉你的，巴塞洛缪小姐。” 他垂着眼睫，温和的声音只剩下疲倦与疏离。 “正如我向你承诺的那样，我不会再干涉你的生活。” 等一下…… 她什么时候和卡修斯医生有过这样的约定？ 贝栗有些莫名其妙。 她记性很好，确信没有做过这样的约定。 “和你约定的不是我，卡修斯医生。” 她连忙说道： “或许那是我的前世……或者前前世，但是不是我。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就几个，耽误不了几分钟的……” 可惜这样的话语并不能挽留一个想要陷入长眠的人。 当她的话音落下的时候。 伴随着一声轻柔的叹息，那双碧绿如湖泊的眼眸已经紧紧闭上了。 贝栗再次将手伸进棺材里，轻轻拍了拍卡修斯医生的肩膀，试图让他醒来。 任凭贝栗在怎么呼唤他，白衣金发的男人都没有任何回应，仿佛不是睡着了，而是真的死去了一般。 甚至在他彻底陷入沉睡后，被推开的棺材盖在沉闷的声响中又重新合上。 贝栗收回手，向后退了一步，就这么无奈地看着落在地上的银质长钉缓缓升起来，重新插回棺材里。 看着紧闭而严实的棺材。 贝栗站在原地轻抿着唇，没有办法。 思索一番后，只能做她最擅长的事—— 进入卡修斯医生的梦中。 …… 想睡是吧。 那就在梦境里把那几个问题给问了。 贝栗沿着棺材缓缓坐下，脊背靠着棺材，闭上眼睛。 这一次，没有亚舍拉在旁边帮忙。 但她已经开启了多次梦域，也渐渐掌握到了一些技巧。 视野因为眼眸的轻阖，变得一片黑暗。 紧接着。 一阵蓝绿色光芒从心口的位置迸发出来，在她闭上眼睛之后，将她整个裹起来。 当贝栗再次睁开眼睛时。 天空中，幽绿的月亮已经融化成了一条一条的绿色丝带，散开后缠绕进几团缓慢旋转的星云之中。 地上焦黄枯萎的花此刻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色湖水。 贝栗就站在水面上。 每走动一步，脚下就出现一圈涟漪，向四周荡开。 没有门？ 她脚步一顿，有些奇怪地望着四周。 一望无际的黑暗环绕着她。 这片空间似乎只剩下她自己，噢，对了，还有她身后的棺材。 或许，棺材就是卡修斯医生梦境的门。 这样想着，贝栗凑到棺材前扫了一圈，果然看到棺材上放着一块牌子。 牌子上清晰地写着‘卡修斯·阿尔弗雷多’几个字。 贝栗注意到棺材上的长钉都消失了。 于是，她用力推开棺材盖。 同时，兽化成蝶，从棺材推开的缝隙中飞进去。 …… 石阶上坐着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少年。 少年正安静地看着一本书籍。 双手捧着那本书，仿佛时间在这里不存在，他看得极为专注。 贝栗一抬起红眸，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那如阳光璀璨的金色头发，和静谧碧绿的瞳仁，整个人完全就是卡修斯医生的缩小版。 贝栗张了张嘴，很快，又合上。 冷艳的面容划过一丝犹豫—— 因为她不太确定这时候应该继续称呼他为‘卡修斯医生’，还是‘喂，那个小孩’。 有所察觉，金发碧眼的少年从书中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静谧的碧绿瞳仁浮起一片惊讶。 “是我梦到了你，还是你追到梦里来了，巴塞洛缪小姐。” 少年问。 第187章 惩罚太轻 果然，还是卡修斯医生。 “是我进到你的梦中来了。” 贝栗朝少年走过去，眉宇间有些无奈地解释道： “我说了，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卡修斯医生，请不要用一些奇怪的理由来躲避我。” 她在少年身旁的石阶上坐下来。 “我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的，得到了答案我就会立刻离开，不再打扰你睡觉。” 贝栗把话说得很诚恳，目光也同样诚恳地看着他。 手里捧着书，少年模样的卡修斯医生安静地看了她几秒。 或许是因为此时是小男孩的模样，稚嫩的面容完全隐藏不住表情。 贝栗竟然在他碧绿的眼睛，和微垂的嘴角看到了一抹深深的悲伤。 她……说错什么了吗？ 贝栗眨了眨红眸，回顾了两遍自己刚才说的话，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没有什么尖锐的字眼。只好将视线默默地扫向卡修斯医生梦境中的场景。 那是一个宽阔的石阶广场。 等等…… 台阶、广场，还有台阶之上一张白玉般洁白无瑕的躺椅，上面铺满了洁白的羽毛。 似乎和她不久以前梦到的场景一模一样。 只不过在梦中，这里有很多人，现在没有一个人。 金发碧眼的少年注意到她的表情，用稚嫩的嗓音开口问道：“这个地方会让你产生熟悉的感觉吗？巴塞洛缪小姐。” “我……” 贝栗眼眸微微顿了一下，如实地说道： “我梦到过这里，卡修斯医生。这里与我梦中的场景非常相似。” “你梦到了什么？” 少年开口，用绅士而老成的语气询问她。 “能和我说说你的梦吗？巴塞洛缪小姐。” 呃…… 这下贝栗有些纠结了。 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在梦中，她是个暴君。 ……这能说吗？ 但是为了确认心脏的事。 既然这个梦勾起了卡修斯医生的兴趣。 那她就顺势说道： “如果我告诉了你我的梦，那你能回答我那几个问题吗？” 她迫切地说： “卡修斯医生，那几个问题对我来说很重要。” 将最后一句话着重强调。 少年的脸上露出熟悉的、柔和的笑容。 手中的书籍被他轻轻合上，少年微笑着说：“好的。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所以，现在你能告诉我梦到什么了吗？” 贝栗立刻点头，开始向他讲述那个奇怪的梦—— 一个少年，读了一首与爱情有关的诗歌后，情不自禁地亲吻了某人的手指，然后受到了可怕的惩罚。 虽然贝栗也不确定到底是受到了什么样的惩罚，但是从所有人慌张的表情中，她猜测到一些。 少年听完回答，平静地说： “你给他下了诅咒，巴塞洛缪小姐。” “不，不是你下的。”他呼吸轻滞，话音顿了顿，自言自语地低喃，“是她下的诅咒。” 不管是谁下的，反正是个暴君。 贝栗看到少年将她的梦认真地听进去了，于是顺着他的话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原来是这样，原来我给他下了诅咒，那我是不是太残暴了？” 少年转头。 柔顺的金色头发下，碧绿的眼睛安静地看了她一眼。 然后，他语气认真地回答道： “一点也不，巴塞洛缪小姐，那是他应得的。” “我甚至觉得惩罚太轻了。” 少年轻轻叹息了一声，接着说道：“但是这样的惩罚，在许久之后的某一天，也会降临到我头上。” 怪异的是。 少年虽然这样说着，稚嫩的脸上却浮起了一丝甜蜜的笑意，还有期待的表情？ 仿佛受到那个人的惩罚，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一般。 她不理解。 贝栗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首先她根本听不懂，其次她也无法理解卡修斯医生开心的点在哪里。 她只能轻咳一声，将思绪拉回来，回归正题地问道： “现在轮到我来问你了，卡修斯医生。请如实回答， 这对我而言非常重要。” 她又强调着重复了一遍。 然后，才轻声问道： “很多年前，是你给圣托斯的国王陛下做的换心手术，是吗？” 第188章 黑色心脏 “你已经知道了这么久远的事情，巴塞洛缪小姐。” 金发碧眼的少年有些惊讶地看着她，思索片刻后，问道：“是跳蚤窝的那位秃鹫先生告诉你的吗？” “秃鹫先生确实能查到一些事情。” 她语气委婉地回答，“但这样的隐秘消息，我是用其他方法得知的，特别费魔力。” 毕竟她已经能追到梦里来了，以这样的成长速度能查到以前的事也不惊奇。 少年的情绪一闪而逝，他轻轻垂下绿眸，语气温和地回答起刚才的问题。 “你说的没错，巴塞洛缪小姐，国王陛下的换心手术是我做的。” 他回忆着道： “当时我还是宫殿里的医师，也替当时的坎伯兰殿下，也就是现在的国王陛下做了许多事情，所以他对我非常的信任。” 听到卡修斯医生承认，她的想法得到印证，于是继续问道： “那么，当初的心脏手术，实际上是国王和先王的交换心脏手术，对吧？卡修斯医生。” 少年模样的卡修斯医生轻轻点头。 片刻，问道： “巴塞洛缪小姐，你知道了多少？” “我知道伯蒂·斯旺给皇家的三句预言，还知道你也在现场，还知道预言之后是你给陛下做的换心手术……” 贝栗说着顿了一下，她发现自己知道的事情卡修斯医生都知道。 当然，除了最后这件事—— “国王陛下打算把自己的心脏取出来，就在西里尔殿下的成人礼之后。” “我想他会找你来做这次手术，卡修斯医生。” 她看着少年，“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我需要你在手术前把手术的地点和时间告诉我。” 听着她的话，少年稚嫩的脸上浮起一丝疑惑。 “你要国王陛下的心脏做什么？巴塞洛缪小姐。” 他问道。 “因为我和某个人做了约定，卡修斯医生。” 贝栗红眸微动，声音温和又轻快地说： “我会帮他把被借走的东西要回来，其中一件就是心脏，只不过它现在恰好在陛下那里。” 少年微微张唇，想说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又停下。 撇开的碧绿眼眸再次变得悲伤，脸上的情绪一片复杂。 “或许……巴塞洛缪小姐。” 敛眸几瞬，他才微笑着回答她。 “我曾经和你说过的，真相往往是残酷的，还伴随着意想不到的危险。” 话音停顿了一下。 “你现在，做好知道真相的准备了吗？” 贝栗微微一愣，不明所以地轻眨红眸，随后认真地点头。 “当然，没什么好惧怕的，残酷能让我保持清醒。” “如你所愿。” 少年模样的卡修斯医生向她伸出手，缓缓说道： “语言是苍白无力的，巴塞洛缪小姐，如果想知道真相，就到我的记忆中去看看吧。” 贝栗看了那白皙的手一眼，随后将手轻轻放到他手中。 与此同时。 少年膝盖上的书籍在一阵‘哗啦哗啦’的声响中快速翻动起来。 贝栗的目光垂下，朝那本书看过去，随后整个视线瞬间被吸入其中。 整个世界都跟着书页快速翻动起来。 …… - 那个夜晚很凉。 一辆马车从宫廷的侧门驶出来，车轮滚动，在寂静的夜晚发出沉闷的声响。 夜风从镂空的车窗吹进来，拂在脸上有一丝丝寒意。 贝栗视野就这么随着某人的目光抬起来。 她看到马车对面的黑色斗篷宽大的帽沿下露出半张熟悉的脸。 贝栗在心中轻声念出她的名字。 伯蒂·斯旺。 她沉默不语。 坐在伯蒂·斯旺对面的人也同样安静，但贝栗能通过他看似不经意移动的视线中，发现他其实一直在看着对面的少女。 安静的氛围，一直到马车驶入贫民区，停在一间简陋普通的房子前。 他下车用钥匙打开门，转身，绅士地身后的伯蒂·斯旺做了个‘请’的手势。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贝栗听到卡修斯医生语气温柔地说道： “他们不会找到这里来的，伯蒂小姐，你可以在这里安心地休息。” 将少女邀请至屋内后，卡修斯医生又向她殷切地问道： “伯蒂小姐，你的斗篷需要脱下来吗？这里有置衣架。” “伯蒂小姐，你应该还没吃过晚饭吧？” …… 在视野中。 伯蒂·斯旺在椅子上坐下，将斗篷的帽兜掀到身后，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见她不回答卡修斯医生也不在意，又自顾自地轻声说道： “即使吃了晚饭，经历了那种事情也会想吃点热的。” 快速思索了两秒后，他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提议道： “我帮你做一杯热可可，好吗？” 贝栗的视线跟随他的身影转动。 在卡修斯医生转身，准备走向厨房的时候，他身后的伯蒂·斯旺终于开口了。 “你等的那个人，她没有降临在我身上。” 没有感情的话语无波无澜，轻飘飘地落下。 却让男人正在走动的身体瞬间僵滞住。 安静了两秒后。 “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 贝栗听到卡修斯医生的声音变得很轻，似乎不愿相信。 “按照一开始的树的走向，她的确应该降临在我身上，然后如你所愿，你们会再次相遇。” “但是没有。” 身后的少女仍然用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说： “她没有降临在我身上，你找错人了。” 伯蒂·斯旺的话音落下后，贝栗的视野随着目光垂下。 她看到卡修斯医生将手撑在桌子上，白皙修长的手指绷紧，手腕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很显然，他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也相信了她的话。 视线转回去，他几步上前，半蹲在少女的身前。 身后的窗户映出一身白衣，还有一双碧绿的瞳仁。 “那她这次去哪里了？在圣托斯吗？” 卡修斯医生温和地问，声音有一丝急切。 “她去到了你无法触及的地方。” “什么？” 伯蒂·斯旺视线平直地看向他，说： “我的意思是，她暂时不在这个世界了。” “为什么？” 他的声音带了些难以置信的哀伤，自言自语地重复道：“为什么？” “或许你知道原因。” 伯蒂·斯旺扯了下唇，看上去明显不信，“直到这一次，你也没有守约，你还在寻找她。” “我已经看到她厌弃你的表情了。” 她道。 碧绿的眼眸似乎浮起一片水雾。 但不是悲伤，比悲伤更强烈的情绪充斥着男人的大脑。 是一阵慌乱。 但只是短暂的。 水雾散开。 在伯蒂·斯旺身后的玻璃窗户上，贝栗看到卡修斯医生的唇色变得苍白，随后抿成了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血肉里碎掉了。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将房门打开，声音依旧温和，但是语气变得冷淡疏离。 “那你离开吧，伯蒂小姐。” 目光也垂下来了，不再看她。 “我没有留下你的理由了。” 他道。 伯蒂·斯旺仿佛知道这样的结果。 她起身将斗篷的帽兜重新戴上，然后走到门口的位置，回头看向他。 “如果你想再次见到她，到时候就来接走我的女儿吧。” 她忽然这样说道： “对她好一点，为她找个富裕的家庭。” “你的意思是？” 卡修斯这才重新抬起眼睛看向她，问道： “她会降临在你女儿身上？” 少女没有回答卡修斯的问题，只是淡淡地说： “这是你唯一的希望。” 她盯着他，声音第一次有了情绪，带着一股幽怨的冷。 “我知道是你，杀了我的哥哥。” …… 少女语气冰冷地丢下这句话，随后转身迈出房门，身影渐渐融入夜色中。 记忆的画面，伴随着少女离开的背影逐渐变得模糊，仿佛被一层厚重的迷雾笼罩。 等到视线再次清晰起来的时候，贝栗视野中出现的，是一张摆放着各种手术用具的桌子。 是一些锋利的刀具，钳子，魔法药水，还有用于缝合伤口的针线。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目睹的，是圣托斯国王和先王的换心手术。 趁着卡修斯医生偶尔抬眸轻扫。 她看到一片布帘将这一小片地方围了起来，布帘外守着几道身影。 心脏手术果然有魔法师守着。 贝栗有些分心地思考着亚舍拉和宫殿里那些魔法师打起来的胜算有多少。 片刻。 锋利的刀已经将躺板上两个人的胸腔正中切开。 裹满荧绿光芒的手伸进一片猩红的血肉中，将一颗黑色心脏取出来。 贝栗就这样见到了亚舍拉的心脏。 除了他，没人的心脏会是那样沉沉的黑色。 仿佛浓稠的沥青在太阳底下暴晒干透后，浓缩成一团坚硬的黑色固体。 只不过。 那颗黑色心脏没有如她预想的那样放进另一个被切开的胸腔里。 黑色心脏被那双裹满荧绿光芒的手，放入一个盛满魔法液体的容器里。 液体在心脏沉入的瞬间剧烈沸腾起来，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 那双手将容器的盖子盖上，然后双手覆盖容器上。 一阵幽绿的光芒在他掌心变得更亮。 下一秒，存放着黑色心脏的容器消失。 他从容地取出一颗红色心脏补上。 两颗心脏依次填入空洞的胸腔内。 …… 看到这，贝栗才意识到亚舍拉的心脏不在国王陛下的身体里。 卡修斯医生在很久以前，就把心脏偷走了。 第189章 容器适合 亚舍拉的心脏被卡修斯医生偷走了。 就在国王陛下与先王的换心手术上。 当时的坎伯兰殿下对这位温和善良的医师非常的信任。 医师是他的良师益友，总能在困惑时给他良好的建议。 医师曾十分坚定地拥护、支持坎伯兰殿下。 甚至为了让他尽快登上国王的宝座，医师往先王的药里长期放了些让心脏不适的东西，又在先王面前说了很多好话。 如果没有这位医师。 或许，先王也不会同意坎伯兰殿下自告奋勇的换心手术。 只不过—— “卡修斯.阿尔弗雷多医生。” “坎伯兰殿下。” “有个情况我想我必须要告知于你。” “殿下请说。” “自从我换上了那颗心脏，每天都有饮血的裕望。宫殿里用来盛葡萄酒的高脚杯，我一天至少要喝三杯才行，而且必须是人的，否则我连做梦都会梦到在喝别人的血。” 坎伯兰殿下握着杯子，困惑地说道： “但是，这颗心脏在父亲那里的时候，似乎不需要这样……对，不需要，我清楚地记得。” “殿下和陛下的情况不一样，或许，陛下与那颗心脏的主人签下了契约。” “我也这样想过，但是父亲什么也不肯透露，即使使用记忆洞察魔法，也找不到一点记忆，他的记忆就像被世界上最强大的魔法师封锁起来了，没人能打开。” “这太糟糕了——” 坎伯兰殿下将杯子里的鲜血一饮而尽，然后眉毛拧紧。 “我是说这个味道太糟糕了，让人直犯恶心，但又渴望。”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坎伯兰殿下。” …… 迷雾笼罩般。 记忆的画面，再次变得模糊。 等到视线变得清晰的时候，率先传入她耳中的，是哗啦啦的雨声。 像珍珠一样大的、密集的雨点从灰蒙蒙的天空倾倒下来。 落在叶片上、树枝上，还有铺满枯枝枯叶的地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贝栗的视线随着某人的目光抬起来。 视野中是一片树林，还有一条小河。 在大雨中，小河渐渐涨起来，水流也变得湍急。 贝栗忽然注意到自己正处于一种奇怪的俯视的视角。 她……不，是卡修斯医生。 卡修斯医生此时或许正倒挂在一根树枝下。 正当这样想着，她忽然听到哗啦啦的雨声中隐约夹杂着一阵哭泣声。 还有慌乱的跑步声，渐渐变得清晰。 很快，树林里跑来一个身影， 娇小的，小女孩的身影。 雨水将一头银灰色卷发打湿，一缕一缕凌乱地粘在脸上。 身上的红色小礼裙沾着一大片泥土，还有几片腐烂的树叶，让她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 仿佛有野兽在身后追赶。 小女孩不敢发出叫声，慌不择路地逃跑着，渐渐来到她的视野下方。 一道金色的魔法光芒骤然击中了那个女孩。 她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像石化了似的。 紧接着两个披着红色斗篷的人出现，走到女孩面前。 一段对话，穿过噼里啪啦的雨声，传入贝栗的耳中。 “怎么试？” 有人问道。 “用直接一点的方式吧。” 另一个人一边说，一边从斗篷里拔出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没有丝毫犹豫地快速刺向女孩。 匕首的尖端瞬间从她的背后穿透出来。 那里，正是心脏的位置。 贝栗看着，脑海中感觉到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那把匕首也同时刺穿了自己一般。 刺入心脏的匕首很快拔了出来，鲜血流淌下来，滴在地上。 被施了定身魔法的女孩很安静。 连一句惨叫都无法发出来。 只有一双通红的双眼，以及与雨水混合在一起的泪水，能表露出她此刻的痛苦和深深的恐惧。 披着红色斗篷的人半蹲下来，开始仔细观察小女孩的伤口。 过了一会儿—— “怎么样？” 另一个人问道。 “血已经渐渐止住了，伤口也正在愈合。” 观察的人回答道。 “这就是蝴蝶家族的能力。”另一个人轻声感叹，“何况这个孩子还是公爵家的纯正血统。” “所以她就是陛下要找的人吗？” “不急，多试几种方法，上次带回去的孩子第二天就被火烧死了，你也不想再看到陛下大发雷霆的样子吧。” “现在下着雨用不了火，就用水试试吧。” 话音落下， 胸口仍在流着血的小女孩被其中一个人抱起来。 视线跟随那人的脚步移动，贝栗看到披着红色斗篷的人迈着大步，快步走进河流里。 河水没过腰。 那人放下双手，将小女孩缓缓沉入河水中。 另一个人则在岸上静静地看着。 许久后。 当小女孩再次从水底抱出来时，露在外的脸和四肢像盖了一层冬日里的霜雪，已经变成了毫无血色的青白。 她被放在岸边。 那人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小女孩的脉搏、心跳和呼吸。 “怎么样？” 另一个人问道。 那人反复确认后，才摇着头回答道： “不行，她已经死了。” “……可惜了。” 另一个人忍不住叹息了一声，“这已经是最有可能成为陛下正在寻找的不死的蝴蝶血统了。” “或许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存在。” 两个人沉默了几秒。 其中一个人说道： “该走了。我把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你把尸体放回河里，即使被下游的人找到，也可以解释为是她不小心掉进河里淹死。” “是。” …… 雨还在下。 豆大的雨珠穿过湿漉漉的雾白色水汽，狠狠砸下来，在泥泞的地面溅起一片片水花。 贝栗看着小女孩被重新放回河里，两个穿红色斗篷的人身影消失在树林里。 一抹娇小鲜艳的红色浮浮沉沉，渐渐消失在湍急的河流里。 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她的耳朵里隐约听到远处有女人在寻找着，呼喊着。 焦躁的、嘶哑的声音是那样的急切。 …… 确认那两个人离开后。 视线一阵转动。 倒挂在树枝下的他飞到河面，随后变回人形态，一头扎进河水里。 …… 她看到卡修斯医生的手伸向那抹鲜艳的红色。 然后记忆的画面，就在湍急浑浊的河水中，再次变得模糊不清。 目光轻轻一眨。 空气就变得干燥了。 雨声消失，河流也不见了。 她来到一间屋子里。 仍是一片布帘将一小片地方围起来的手术台，只是手术的环境变成了一间普普通通的屋子。 屋顶不再是金碧辉煌的天花板，躺板上的人只有一个，也变得更加娇小。 一块白布将那个娇小的人完全罩住，只在胸口正中心的位置留了一个圆形的口子。 口子下露出一片失去生机的灰青色皮肤，已经被锋利的刀割开，露出血与肉。 她跟着卡修斯医生的视线轻转，看到他从咕噜咕噜冒着气泡的黑色液体里，取出一颗坚硬的黑色心脏。 随后，黑色心脏填入空缺的血与肉中。 亚舍拉的心脏被放进…… 贝栗感觉自己的思绪仿佛一把棉线，在绷直的下一秒，被一把锋利的剪刀剪断了。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思维也停滞了。 她看到那双裹满盈绿光芒的手，动作轻柔而缓慢地缝合着伤口。 她看到白布掀开，露出小女孩的模样，她从手术室的躺板转移到了一张床铺上。 她安静地沉睡着。 灰青色的皮肤渐渐恢复了生机。 她看到卡修斯医生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掌心轻轻抚了一下小女孩银灰色的头发。 她听到温和熟悉的嗓音，语气轻柔地感叹： “果然，蝴蝶家族的纯血统才是最适合的容器。” 第190章 作为容器 作为心脏的容器。 小女孩在手术后陷入了长长久久、仿佛没有尽头的沉睡。 卡修斯医生用来安置她的房间被收拾得整洁干净，被子也是崭新的。 每天早晨，最柔和的阳光，会透过窗户倾斜的落到小女孩的身上。 在卡修斯医生眼中，她仿佛变成了用最上层的材质精心制造而成的木匣，里面装着同样珍贵的宝物。 所以，即使他每天早出晚归，也依然会安排好时间来进行‘木匣’的养护。 用魔法为她清洁身体，梳理头发，修剪指甲。 直到有一天。 卡修斯回到房子里，看到原本应该躺在床上安静沉睡的人出现在厨房。 她蹲在灶台上，手中拿着一条法棍，正在费劲地咀嚼。 除此之外。 整间屋子像是经历了一场混乱的战争—— 花瓶碎了，水壶倒了，水的开关是打开的。 枕头、被子、窗上的布帘，锅碗瓢盆，全都以一种凌乱的状态，出现在淌满水的地上。 难怪…… 卡修斯忽然明白，刚才回来的时候，左右邻居为什么会用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他。 作为心脏的容器，两者融合得很好。 甚至，那位已经死去的小女孩被心脏滋养了一段时间后，又活了过来。 只不过丧失了所有的记忆。 她就像一张白纸，像林间的小兽，所有作为人的规则要重新开始学习。 包括他不在家里时，不能把屋子弄得这么乱这件事。 “你的名字叫卡修斯。” 学习能力迅速的她开始学会表达后，问出的完整的第一个问题，是： “我叫什么？” 卡修斯微张的唇顿了一下，思索了两秒后，回答道：“你叫小巴。” “小巴……” 小女孩的眉毛拧了起来，天生爱美的她从卡修斯读的睡前故事，听到里面的主人公都有着美丽的名字。 显然，‘小巴’并不美丽。 至于卡修斯为什么要叫她小巴。 因为简单，好记。 作为容器，她不需要拥有华丽的名字。 “卡-修-斯，你的名字有三个字。”小女孩掰着手指，“小-巴，小巴的名字只有两个字。”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语气带着明显地不满，她抗议地将‘不行’重复了四遍。 “小巴虫。” 卡修斯无声地笑了笑。 “可以了吧，现在你也是三个字了。” 显然，‘小巴虫’同样不美丽。 但是，能和卡修斯一样变成了华丽的三个字名字，小女孩也满足了。 她点了一下头。 …… 作为容器。 小巴虫的活动空间只有一栋两层的房子。 一层是客厅、厨房，二层有两个房间。 更大更宽敞的房间是她的，卡修斯的房间是那间小的。 小巴虫喜欢偷懒。 如果卡修斯在的话，她会让他施展魔法，这样那天就不需要洗澡了——洗澡很麻烦，但是卡修斯不允许她连续偷懒两次。 卡修斯每天晚上都会给她读一篇睡前故事，这样她睡着时，能做精彩的梦。 某一天晚上。 小巴虫梦到自己出现在一个特别的地方。 她看到那里的马车开得特别快，房子建得特别高，那里的人穿得衣服非常特别，就连吃的食物也很不一样。 她的灵魂仿佛被锁在某个人身上。 那个人去哪她就去哪，那个人看什么，她就看什么。 她看到那个人回到家，将东西丢到地上，扑到床上。 然后，拿起一块会发亮的东西，静静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 小巴虫突然醒了过来。 隔壁，卡修斯的房间传来一阵开门和关门的声，似乎很急，门是‘砰’的一声关上的。 小巴虫连忙穿上鞋，打开房间门跑出去。 “卡修斯——”她歪着头问道，“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一晃而过的，黑夜中只有一片白色的衣角。 小巴虫愣了一下，追下楼去。 “卡修斯——” “你别着急走啊，我想给你讲讲我刚才做的梦……” 小巴虫的话音落下的时候，卡修斯已经取下置衣架上的外衣披上，又戴上帽子，打开门，急匆匆地离开了。 他走得很急，像是要去见某个人似的，甚至没时间回头对跑下楼的小巴虫说一声‘回去待好，不许乱走’。 甚至房子的大门也来不及锁上。 房子的大门微微敞开，留出一条缝隙。 小巴虫在门缝后等了卡修斯三天。 记不清了，或许是五天。 当卡修斯将伯蒂·斯旺的女儿送到蝴蝶山谷康斯坦斯公爵家后，再回到那间房子。 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第191章 细枝末节 贝栗忘了自己究竟是如何回到蝴蝶山谷，又是怎样回到康斯坦斯城堡的。 她只记得自己在餐厅吃了晚饭，回到房间后去浴室洗了个澡，然后掀开被子躺进床铺里。 很快，她浑浑噩噩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 康斯坦斯夫人火急火燎地将她从床上拉了起来。她睡眼惺忪，从康斯坦斯夫人的口中听到了那个冗长复杂的名字。 她迷迷糊糊地思考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个名字是那位传言在圣托斯数一数二的设计师。 也就是那个贝栗想瞅一眼画稿都不行的犟脾气的老奶奶。 慢慢地清醒过来后，贝栗才知道是裁缝店的人已经把定制的礼裙送到 康斯坦斯城堡来了。 洗漱完毕，她跟着康斯坦斯夫人来到更衣室。 裁缝店的人已经在里面，她们将一个大箱子打开，拿出挂在里面的裙子，然后动作轻柔地为少女穿上。 贝栗听到裁缝店的人说—— 通常这时候，老奶奶会跟着一起过来，为了查看礼裙的上身后的效果。 心情好的话，这位老奶奶还会指导化妆的人，礼裙应该搭配什么样的妆容。 “但是她老人家因为连夜赶工，身体撑不住病倒了，所以没办法一起过来。” 裁缝店的人满含歉意地解释道。 康斯坦斯夫人有些惊讶地感叹道： “一直听说这位设计师的脾气不好，一年最多设计制作两套衣服，没想到竟然会在短时间内接两份单，真是太拼命了。” “您前面说的完全正确，公爵夫人。” 裁缝店的人向康斯坦斯夫人解释说： “在此之前她老人家绝不会这么拼命，她往往只会将礼服设计出来，然后安排给下面的人制衣。” “但是这几天就像是受到蛊惑了一样，临时接了一单加急定制，不仅负责设计还要亲自制衣，怎么劝都听不进去。” “没日没夜地赶制了几天衣服，刚制作好，人就病倒了。” 康斯坦斯夫人轻轻‘噢’了一声，好奇地问： “那一套衣服是为谁而做的？难道是西里尔王子殿下？” “西里尔王子殿下？噢，当然不是。” “西里尔王子殿下的礼服早在一年前就开始设计了，而且老太太只需要交出几份设计稿，让殿下自己挑选，然后宫殿里来安排人制衣。” “而且听说在一个月前礼服也完工了。至于这单的主人是谁……” 裁缝店的人摇头道： “她老人家没有透露。” …… 裁缝店的人和康斯坦斯夫人聊得热火朝天，另一边的贝栗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她的思绪有些乱。 已经尽量冷静地，在脑海中梳理着来到这个世界后发生的一切。 当然，梳理的重点是和亚舍拉在一块时，经历的点点滴滴。 她仔细回想着那些细枝末节，那些曾经被她不经意间遗漏的、在当时看来有些奇怪的线索。 亚舍拉的心脏在她这里。 是的，很不幸，但这就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如果亚舍拉的心脏没有被卡修斯医生放进巴塞洛缪的身体里，那巴塞洛缪的结局就是死于溺水，巴塞洛缪会从这个世界消失。 所以。 更不幸的是，现在摆在她面前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情况—— 第一种情况。 是亚舍拉自始至终都不清楚心脏在她这里这件事。 他无法感知到自己心脏的位置，和她一样错误地认为心脏在圣托斯的国王身体里。 如果是这种情况，那亚舍拉就是真的喜欢她。 他们之间的感情是真挚、真诚、真实的。 那她就只需要在内心纠结该不该把心脏还给亚舍拉。 如果决定物归原主，该如何去还，选择在什么时候还。 如果选择不还，后续又该怎么办。 而第二种情况。 则是亚舍拉对自己的心脏在她的身体里这件事，完全心知肚明。 或许从一开始就清楚，或许是在将魔力输给她的时候，开始有了察觉…… 不管是什么时候知道，亚舍拉之后频繁地出现在她的面前，主动与她分享魔力，一次又一次深深地吻她。 让她的心悸动，一点一点沉沦。 这一切都是为了。 让她在知晓真相后，心甘情愿地主动献上心脏吗？ …… 从卡修斯的梦境离开后，这些事一直在贝栗脑海中充斥着。 记忆的画面按下了‘倒放’的按钮。 她想起亚舍拉在查到和心脏有关的线索时，表现出的平淡的、不够积极的态度。 想起他前几日不遗余力地引诱她。 她想起来跳蚤窝的那个夜晚，他们在诡异的环境下跳了一支诡异的舞。 跳了舞后，亚舍拉抱着她吻了很久。 但这不是删除她记忆的真正原因。 亲吻只是为了他删除记忆这个行为做掩护。 真正的原因，是他在跳完舞之后，在那样的氛围下，情不自禁地感叹了一句： ‘或许，应该把心脏放在最后。’ 如果没有被删除记忆，贝栗认为自己第二天醒来回想起那支舞，那句话，一定会心存疑虑。 那时候的亚舍拉不能让她想起这句话，是因为那时候的她，还没表现出对他的喜欢。 等她恢复记忆后，亚舍拉又不在意这句话了。 不仅仅是因为他用跳舞后的吻做了掩护，还有恢复记忆前，她还主动询问了亚舍拉，是否喜欢自己。 另外，亚舍拉好几次将手覆盖在她的心口。 她天真地将这个动作解读为咸猪手，但是忽略了他每次这样做时，手掌自然，表情自然，话语也是自然而然的。 他完全没有一点歪的想法。 或许，他只是在感受自己心脏的跳动…… 忽然的。 贝栗忽然地回想起一件更久远的事情。 皇家狩猎日的最后一天。 亚舍拉带她去看日出。 当她说他不知道什么是喜欢的时候，亚舍拉将手覆盖在她心口上。 ‘喜欢是将心脏自愿献给某个人，很遗憾，我不满足这个条件。’ 他当时说了这样一句话。 而她，当时只将注意力放在话语的后半句，没有意识到话语的重点，其实是前半句。 …… 虽然还没有完完全全地确定。 但如果是这种情况，那亚舍拉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是编织陷阱的谎言者。 第192章 黑羽礼裙 贝栗就像没有感情的提线木偶，面无表情地站着，任凭裁缝店的人动作轻柔地帮她穿上衣服。 仆人小心翼翼地搬来一面椭圆的镜子。 康斯坦斯夫人用满是欣赏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然后笑着对她说： “很好看，这条裙子很适合你。” 抬眼，看见少女反应平淡，康斯坦斯夫人还以为她不喜欢这条裙子，不禁问道： “怎么了？洛洛啊，难道你不喜欢这条裙子？” 此时的贝栗还沉浸在自己纷繁复杂的思绪中，对康斯坦斯夫人的话毫无反应。 康斯坦斯夫人见状，在她面前挥了挥手，故意用不满的语气说道：“洛洛——” 贝栗的思绪终于被拉扯回来，她缓缓地看向镜子中那条裙子。 那是一条美丽的黑羽毛礼裙，胸口是褶皱的黑纱，上面钉了许多切割成蝴蝶形状的黑钻，闪烁着奢华的光边。 长到手臂的黑色丝绒手套，在手臂一圈的位置也点缀着蝴蝶形状的黑钻石，还有黑羽毛。 从腰线往下，则是一层一层黑羽毛，还有一条条黑钻细链，走动间轻盈的摆动。 “好看。” 贝栗轻声说道。 “是非常好看。”康斯坦斯夫人笑着强调，“但是洛洛怎么好像一副不太开心的样子。” 说着，康斯坦斯夫人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虽然说，这是西里尔殿下的成人礼，但是一会儿到了宫殿，你不是一样能见到你的小情人吗？” 小情人。 脑海中立刻浮起那双似笑非笑的空洞的金眸。 贝栗轻轻扯了扯嘴角，‘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康斯坦斯夫人让仆人为少女编发，然后展开羽毛扇，一边扇着一边兴致勃勃地聊起其他家族的八卦。 以前少女虽然对这些不太感兴趣，但还会应和几句。 不过今天，她的反应尤其冷淡。 康斯坦斯夫人‘噢’了一声，尾音拉长着降了下来，立马就感受到了氛围的不对劲。 但是康斯坦斯夫人是过来人，将羽毛扇扇得飞快，她立刻说道： “别想着情人的事了，洛洛，要是他惹你不开心，你就把他甩了换另一个，我们家洛洛多的是人喜欢。” 康斯塔斯夫人刚说完，仆人也刚好给贝栗化好妆的时候。 这时，一道粉色身影出现在门口。 “母亲，姐姐。” 她向屋内的两个人问好，声音很轻很温柔。 “哦，苏珊娜，你这条裙子同样好看。难怪你不愿意跟妈妈还有你姐姐一起去皇城的裁缝店。” 康斯坦斯夫人眼中流露出些许惊艳，赞叹地说道。 贝栗闻声回头看去。 看到苏珊娜今天穿了一条白色的裙摆极大的蕾丝蓬蓬裙。 接近裙摆的位置，镶嵌了无数颗白色和粉色的珍珠。 那些珍珠的摆放是从洁白无瑕到浅粉，再到颜色明显的粉色，是梦幻的渐变色。 少女一头粉色头发编成了好看的发辫，上面佩戴着钻石头饰，整个人仿佛从童话中走出来的甜美可人的公主。 听到康斯坦斯夫人的夸赞，苏珊娜的脸上露出微微羞涩又开心的笑容。 “巴塞洛缪姐姐。” 她今天心情格外愉悦，主动开口夸赞道： “姐姐的裙子也很漂亮，很适合姐姐。” 贝栗有些惊讶地抬起红眸，轻声说了一句：“苏珊娜，你的裙子也很适合你。” 自从玫瑰小镇的照片被皇家邮报发出来后，苏珊娜就对她亲近了许多。 噢，当然，还有圣岛学院不再限制入学名额的事。 自从圣岛比赛的闭幕活动发生了那样惨烈的事情，很多国度、很多贵族家族都动了放弃让孩子去圣岛学院学习的念头。 圣岛学院明显感受到了这一点，或许是收到的退学信函太多，圣岛学院选择直接将名额限制给解除了。 只要是拥有贵族血统，都能够到圣岛学院学习。 所以，自从这两件事情传到苏珊娜那里之后，巴塞洛缪姐姐不再是和她争夺资源的陌生人。 苏珊娜甚至感受到了巴塞洛缪姐姐的好——虽然巴塞洛缪姐姐性格十分冷淡，但是从来没有因为她没有蝴蝶家族的血统而驱赶她。 “还有一件事。” 苏珊娜说道： “父亲让我来问问母亲和姐姐好了没有，父亲说，他已经在马车里等了好一会儿了。” “真是个没耐心的男人。” 康斯坦斯夫人扇着羽毛扇，道：“不过，我们也快好了。” …… - 王子的成人礼当然无比隆重。 王子会首先前往特定的场所进行宣誓和祈祷，以表达对未来肩负责任的决心和信念。 随后，王子会被授予象征力量与勇气的武器，意味着王子已经成年，有足够的能力保卫圣托斯国度和皇族。 然后，再到加冕环节…… 当然，这一系列庄重的仪式贝栗都不需要去现场观看。 作为康斯坦斯家的大小姐，她只需要盛装打扮后，乘坐马车前往宫殿，直奔王子殿下成人礼的宴会。 然后在舞蹈、音乐，还有美酒美食中享受就可以了。 在王子殿下成人礼的宴会里，贵族们可以纵情欢乐，从白天一直狂欢到晚上。 噢，当然，还有献礼物环节。 贵族和臣民都会在王子成人礼的这一天，向尊贵的西里尔王子殿下献上他们精心准备的礼物。 “洛洛，你给西里尔王子准备了什么礼物？” 康斯坦斯夫人忽然好奇地问道。 当贝栗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准备礼物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从蝴蝶山谷去往皇城宫殿的马车上了。 “呃？当然……当然准备了。” 贝栗郑重地回答道。 “洛洛——”康斯坦斯夫人有些好笑地重复，“妈妈问的是，你给西里尔王子准备了什么礼物？” 不，完全没有，她完全没有准备。 过生日还要送礼物。 她在原来的世界可从没有收到过礼物，呃……因为她也不过生日。 贝栗微微张了张嘴，注意到坐在对面的苏珊娜听到康斯坦斯夫人的问题后，也在偷偷看她。 于是红眸微动，贝栗立刻就把话题引到苏珊娜身上。 “说到礼物……苏珊娜。” 她抬头看向对面，扯出一个笑容，“亲爱的妹妹，你呢？你为西里尔准备了什么礼物。” 苏珊娜的眼神立刻变得飘忽起来，脸上不禁浮起一片红晕。 哼哼唧唧半天，也说不出她要送的礼物。 她根本说不出口。 坐在斜对面的公爵也看了过来，提醒道： “虽然西里尔殿下和你们年龄相仿，也在圣岛学院学习魔法，但不能忽略西里尔殿下身份的尊贵。” “希望你们没有用廉价的礼物，来敷衍王子殿下。”公爵道。 苏珊娜脸上的红晕，在公爵话音落下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因为她为西里尔殿下准备的礼物，是她自己亲手制作的斗篷，以此来答谢狩猎日时，西里尔送给她的那把精致华丽的弓。 亲手做的斗篷并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 这样想着，苏珊娜更不敢把礼物说出来了。 第193章 金色马车 正午时分，阳光炽热，耀眼。 康斯坦斯家的马车从蝴蝶山谷的传送阵来到皇城，行驶了一会儿后，来到宫殿外。 宫殿的花园里已经停满了马车。 公爵从镂空的马车车窗往外看了一眼，轻轻皱了一下眉头，然后转头对车里的三人说道： “现在进宫殿的人很多，还要核实身份，我们先在马车里耐心等待吧。” 康斯坦斯夫人‘噢’了一声。 尾音拉得极长。 然后扶着额头，用抱怨的语气说道： “怎么比狩猎日的时候还要多人？” 显然，作为贵族的康斯坦斯夫人，对于他们还要排队这样的事感到不满。 排队，当然要排队，哪怕是贵族。 现在的情况和平时不同。 来到这里参加王子殿下成人礼的，无一不是贵族。 何况，殿下的成人礼还会邀请其他国度的贵族和皇族参加。 在这时候，还能够享有插队特权的，恐怕也只有其他国度的皇族了吧。 贝栗的脑海中刚浮起这样的念头，余光忽然看到一辆金色马车‘嗖’一下驶过去。 直奔队伍的前端去。 “噢……那是？” 康斯坦斯夫人惊讶地感叹了一声。 不止是康斯坦斯夫人。 正在排队的贵族们，都注意到了这辆奢华到极致的马车。 完全没有办法不注意到。 因为在正午阳光下，那辆镶满各种彩色玉石的金色马车，闪烁着耀目的光芒，驶过的瞬间让人仿佛以为见到了阿波罗的太阳车。 整个广场变得鸦雀无声。 贵族们纷纷将头伸出车窗，目光追随着那辆金光闪闪的马车。 似乎因为核实身份。 那辆马车的车夫大声地说道： “马车里坐着的，是提砾沙国度尊贵的蓝斯.菲茨杰拉德王子和蕾妮.菲茨杰拉德公主。” 报完身份，车夫才将音量降下来。 “这是邀请函。” 识趣的。 排在队伍前端的两辆马车离开位置，让这辆金光闪闪的马车先进去。 那辆马车在贵族们的瞩目中进入宫殿，广场上的气氛安静了两秒后又重新活跃起来，仍是马车内时不时传出的，因为等待而烦躁不耐的声音。 蓝斯也来了。 马车内，贝栗收回视线就看到康斯坦斯夫人抿着唇，脸上是熟悉的偷笑。 显然这位天生热衷于八卦的女人，在听到‘蓝斯.菲茨杰拉德王子’的名字后，又顺势想起了寄到康斯坦斯城堡的那封信。 贝栗默默垂下红眸，假装没有看到康斯坦斯夫人挤眉弄眼、充满暗示的表情。 排了不知多久，康斯坦斯家的马车终于驶入宫殿。 贝栗下了马车，等苏珊娜整理了裙摆，然后跟在公爵和康斯坦斯夫人身后。 从精美地雕塑和修剪整齐的花坛中间走过。 一路来到了宴会厅门外。 礼官恭敬地站在宴会厅门外，身后的随从守着几个大木箱子，箱子里面放满了包装精美的礼盒。 “公爵，公爵夫人，还有两位小姐。” 礼官微微躬身，礼貌地询问道： “请问你们的礼物是要放在这，还是亲手交给西里尔殿下呢？” 公爵夫妇选择前者。 他们从空间道具里拿出精心准备的礼物交给礼官。 礼官接过，然后拿出魔法道具在礼盒外划了几下。 仿佛确认了里面的礼物是什么，礼官将礼盒递给身后的随从，低声说了两句，随从便拿起羽毛笔在本子里唰唰唰地记录。 “那么两位小姐呢？” 礼官将目光转向贝栗和苏珊娜，再次问道。 原本在马车上被提醒，贝栗就立刻在空间手链里翻找起来，翻了半天，好不容易翻出一个勉强可以用来当作礼物的、特别的东西。 但是看到礼官还会拿出魔法道具来识别礼盒里面的东西，还要记录在本子上。 她瞬间改变了主意。 毕竟如果现在就让公爵知道她打算送给西里尔的礼物是什么，这位传统的好面子的中年男人恐怕会当场气晕过去。 “我亲手交给西里尔殿下。” 贝栗毫不犹豫地说。 “我也是……” 苏珊娜在她话音落下之后，弱弱地补了一句。 礼官点头，向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 “公爵、公爵夫人，还有两位小姐，请进。” 在康斯坦斯一家四口走进宴会厅后，音乐声暂时停下来。 司仪用高亢洪亮的声音宣布道： “蝴蝶山谷，康斯坦斯家族入场。” 厅内的目光向他们投过来。 …… 即使是白天。 天花板上几个巨大的水晶吊灯也被点亮了，它们散发着璀璨夺目的光芒，将所有人的礼服修饰得更加华丽高贵。 康斯坦斯夫人和公爵已经见惯了大大小小的宴会。 夫妇两人一进到宴会厅，回头对两个女儿叮嘱了几句，不到半分钟，就和其他贵族愉快地交谈起来。 音乐声再次响起。 苏珊娜扫了一圈宴会厅，没看到西里尔的身影，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作为这次宴会地主人公，西里尔殿下要到傍晚时候才会入场。 “巴塞洛缪姐姐，要去那边坐一会吗？” 苏珊娜抬手指了指远处的空座椅，向身旁的少女询问。 但是，旁边的人很安静。 一踏进金碧辉煌的宴会厅。 贝栗的目光立刻从无数个身着华丽服饰的人影中，注意到了坐在高位上的人。 一头泛着柔亮光泽的银色狼尾短发。 脸上的金属面具，由原先的银色全覆盖面具，变成了黑色半覆盖面具。 露出薄薄的冷唇和线条优美的下颌。 向来一成不变的黑袍，此刻也换成了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礼服。 整个人就像高贵神秘的黑天使。 脚下的地毯变得仿佛云朵一般，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绵柔中，随时会跌倒。 贝栗攥了一下手指，将红眸瞥向一边，努力让自己保持从容淡定。 “苏珊娜。” 她语气平静地问：“你刚才在和我说话吗？” 苏珊娜点头，指着不远处的空座椅，重复问道：“要去那边坐一会吗？巴塞洛缪姐姐。” “好。” 贝栗朝苏珊娜指的位置走过去。 刚坐下，红眸的余光就看到银发黑礼服的少年从高座上起身。 迈开脚步，走下来。 然后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 …… 看着少年径直朝她走过来。 所过之处，仿佛被无形的手拨开一般，那些贵族们都自动让出位置。 贝栗感觉心跳顿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躲避他。 因为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办，也没有想出验证的方法。 她的脑子已经变成了一团浆糊。 椅子还没坐热，贝栗又立刻站了起来。 对上苏珊娜疑惑地目光后，她匆忙地丢下一句。 “我去拿杯葡萄酒。” 然后穿过人群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再回头，那道黑色身影离她只有几个人的距离。 贝栗又匆忙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两人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她忽然一扇门半掩着，门后是空无一人的走廊。 贝栗立刻走进去，将门又轻又快速地合上。 再转身。 银发黑衣的少年如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她身前，伸手猛地抓住她的手。 “你是、是在躲……躲着我吗？” 声音带着疑惑和茫然，还有一丝委屈，他结结巴巴地问道。 少年的手指冷得仿佛冰雕，寒意隔着两个人的黑手套，传进贝栗的手腕里。 “不是不想见你。” 看到他这副模样，她忽然觉得刚才躲避的样子实在太愚蠢，她决定暂时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 “而是肚子突然有点痛，想找厕所。”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 亚舍拉伸出手，那穿戴黑手套的手轻轻放在她的肚子上，覆盖在一片轻盈的黑羽毛上。 “我陪你……一起……去找。” 他缓缓说道。 “不用去了，我现在又好了。” 她赶忙说道：“走两步之后又好了。” 少年唇角顿了一下，然后微微偏头。 贝栗一看到亚舍拉这个动作，就知道他正在感知她的情绪。 于是，连忙在心里清空所有思绪，努力放空，然后想一些开心的事。 可一时间哪有开心的事可以想。 她在脑海中讲笑话给自己听。 贝栗也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反正这几秒钟她除了有点紧张，脑海中真的什么也没有想。 片刻后。 亚舍拉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 他轻轻松开手，忽然问她： “你觉得我、我身上的衣、衣服好看吗？” 贝栗这才将目光投向他身上的衣服。 那是一身面料质感上乘的黑色礼服，金线缝制出精致的图案，笔直的黑裤子搭配着黑色长靴。 还有左肩上的和她裙子上的装饰相同，都使用了柔亮轻盈的黑羽毛的半身斗篷。 他们两个站在一起，在其他人眼中，简直就是天生一对。 “……” 想起今天早上裁缝店的人和康斯坦斯夫人讨论的事。 看清楚少年一身精致的黑礼服后，贝栗也明白了让圣托斯着名设计师病倒的罪魁祸首是谁。 “……好看。” 她轻点了一下头，回答道。 少年的唇角顿时浮现一抹笑意，然后说道： “既然好、好看，那你怎么……怎么一点奖励都、都没有。” “你想要什么奖励？” 贝栗顺着他的话语问道。 “你先抱……抱我。” 少年轻声地说。 贝栗轻轻抱了他一下，双臂有些僵硬，抱得十分短暂。 然后快速松开了。 少年又偏了一下头，黑色面具下，金色的眼眸缓缓垂下来，接着又说： “然后吻……吻我。” 他指了指自己的唇角。 少女抿了一下唇。 心底忍不住涌出抗拒和愠怒的情绪。 这是他的把戏吗。 让自己一次一次主动对他做出亲密的举动，一贯如此。 “我现在不想这么做，亚舍拉。” 她强压着情绪，将头扭向一边。 半晌，才补上后半句。 “……下次吧。” 长直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空洞的金眸缓缓抬起来。 少年身上冰冷的气息瞬间笼罩下来。 通常在这个时候，少女已经开始安抚他的情绪了。 她会抚他的脸，声音放柔，说一些好话，亲吻他的唇角、脸颊、眼尾。 就像一只炸了毛、像弓一样弯曲绷紧的猫。 她会一遍又一遍地顺毛，直到绷紧的情绪放松下来。 但可惜的是，这次没有。 “啊……出门没吃东西，要不我们回到宴会厅里吃点东西吧。” 少女找了个借口，然后快步往回走。 把少年晾在了身后。 “……” 在少女走了几步之后，少年才缓缓迈开步子，默默地跟上。 回到宴会厅。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生硬。 贝栗也不想这样，她甚至想直接开口问那个恶魔——是不是为了心脏才这样对她。 但是这个方法太笨拙了。 一方面，亚舍拉一定不会承认的。 另一方面，这样一来也暴露了心脏的事。 如果万一，亚舍拉真的不知道心脏在哪里，被她这样冒然地说出来，他可能会为了心脏，对她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情，那样就更惨了。 他是恶魔。 她不能直白地说出来，她必须隐藏好自己的情绪。 …… 宴会厅内。 因为二殿下今天换了一套新装束，大家终于看到平时被黑头巾遮盖的头发是美丽的银色，也看到他露出的半张脸皮肤像玉石一样白净无瑕，没有一点溃烂的痕迹。 那些谣言，有一部分就这样被澄清了。 虽然大家依旧不知道这位神秘的二殿下的名字，也不清楚二殿下的全貌。 也很少有人听过他的声音。 但是今天他的这一身装扮登场，即使依然戴着面具，也让不少其他国度的、没有听说过二殿下吃人传言的贵族小姐眼前一亮。 即便二殿下的装扮看上去与康斯坦斯家的巴塞洛缪的礼裙完全相配，也还是阻挡不了一小部分胆大的贵族小姐主动上前邀请—— 希望晚上能与他共舞一曲。 那些贵族小姐几乎都来自提砾沙国度。 她们组着队一起走到少年面前询问。 而少年沉默不语。 冷薄的唇角翘了翘，他将头微微偏着，转向身旁，转向他旁边的灰发少女。 仿佛在等待她的意见。 看着那些将期待两个字挂在脸上的贵族小姐们，贝栗的思绪却飘到了另一件事上。 那就是在狩猎日的时候，亚舍拉让她帮他赢得苏珊娜的心。 第194章 谎言假的 帮他赢得苏珊娜的心。 她起初认为这是要让苏珊娜喜欢上他，还为他制造了一些和苏珊娜独处的机会。 亚舍拉也确实这样引导和暗示着她。 又因为这个，贝栗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心底确实有些难受，哪怕她将这份难受隐藏得很好。 而且这句话是那样的模糊不清，却又一举两得。 既能让她心里难受一会，又能让她将调查的重点引导到蝴蝶家族上，让她在寻找心脏的路上一点一点抽丝剥茧。 过来邀请二殿下的贵族小姐们看到二殿下沉默不语，以及二殿下旁边的巴塞洛缪脸色的阴沉，只能识趣地转身离开。 少年敏锐地察觉到少女的情绪有了一丝异样，正想说点什么来安抚，少女忽然凑到他耳边轻声问道： “苏珊娜的心，你和他还需要吗？” 贝栗是故意这么问的。 不为什么，她就想知道亚舍拉会给出怎样的回答。 少年微微顿了一下，偏着头，不知道是在认真思考，还是在感知她此刻的情绪。 但是贝栗确信自己的情绪此刻十分平静，没有丝毫波澜。 少年似乎对她在此时提出这样的问题感到困惑。 黑色面具下，冷薄的唇抿着一丝迷茫。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睁着宝石般幽红的眼眸，贝栗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他看，目光中似有火焰在燃烧。 少年察觉到她的安静。 他微微偏了偏脑袋，然后立刻清晰地感觉到了一股愤怒的情绪。 只不过这种愤怒，又和自己预期中想要引发的愤怒……好像不太一样。 还没等他开口再说点什么，少女就毫无情绪地对他说： “那你今晚和苏珊娜跳舞，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苏珊娜只和你跳舞，怎么样？” “那……” 少年仍偏着头，脸上的黑色面具吞噬了水晶灯散落的璀璨光芒。 “那我能、能和她……她们跳舞吗？” 他微弱的声音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谁？” 少女问道。 银发黑礼服的少年将头轻轻一转。 即使双目失明，他的脸也精准无误地转向某个方向—— 在那里， 贵族小姐们正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她们用扇子遮着半张脸，窃窃私语着，时不时将带着笑意和探究的眸光转过来，偷偷看向他。 少女顺着他脸转向的方向看过去。 那些贵族小姐们也毫不避讳。 这或许就是提砾沙国度热情奔放的民风。 即使两个人手拉着手，穿着款式相同的礼服，她们也自然而然地认为其中这两人拥有重新选择的机会——在遇上自己之后。 看了一眼之后，少女回头对他说道： “最好不要。” 少年的唇角轻轻翘了起来。 少年正准备点头答应，又听到她补充了一句： “你要是和她们跳舞，就没时间和苏珊娜跳舞了，不是吗？” “……” 翘起的唇角微微顿住，然后轻轻抿起来。 虽然只露出半张脸，但是全身都在显露出失落的情绪。 演的，都是演的，都是亚舍拉故意演出来的。 贝栗的情绪也没有因为少年的失落而缓和下来。 她将脸转向一边，不看他。 周遭的空气仿佛凝滞了。 片刻。 少年偏着头，轻轻抓住她的手，声音有些迟疑地问： “你不介、介意吗？” 贝栗没有看他，反问道：“我介不介意重要吗？” “当、当然重要。” 少年抓着她的手愈发地紧，另一只手将她的脸转过来。 睫毛颤动着轻轻垂下，空洞的金眸‘看’着她。 “你介、介意……说明你在、在乎我……我会很、很开心。” 谎言。谎言。谎言。 贝栗的心里不断浮起这样的字眼。 这些字是醒目的红色，密密麻麻的占据着她的脑海。 贝栗倏然抽回手，同时将头再次转开，然后顺势拿起桌上的红酒杯喝了一口。 用喝酒来掩饰自己抗拒的动作，同时将翻涌的情绪拼命压下去。 但是无济于事。 “我想去外面透透气，一个人。” 她只能说道。 “……我陪你一、一起去。” 少年试图牵她的另一只手。 她将身体一转，恰好避开让他牵手的机会，语气不禁有些冷地重复道： “一个人。” 苍白的手在空中停滞了一瞬。 下一秒，他用力抓住她的手，身影同时逼近。 “一个人？” 声音有些压抑的阴厉， 带着复杂的、困惑的笑意，还有一些危险。 “小蝴蝶……你怎么对、对我这么……这么冷淡？” 他缓缓说： “是不是……衣、衣服的原因？” 话音落下的时候。 少年的脑海中已经浮出数十种让制衣老奶奶痛苦死去的方式。 只要少女点头。 “和衣服完全没关系。” 贝栗不知道少年脑海中的正在滋生的恶念，用尽量平静地语气说： “我只是想去透透气，没有别的意思。” 少年垂下金眸安静地‘看’了她两秒。 片刻，又垂下唇角，换上委屈的表情。 “我们明明才、才刚见面……我以为你、你会想见、见我的。” “不要多想，我走一圈就回来。” 贝栗努力将声音放柔，用比较轻快的语气道： “可以松开手了吗？” 少年眼睫轻轻垂下，唇角抿着一丝受伤的情绪。 “……好，那你去、去吧……不过不要太、太久。” 他松开她的手，冷薄的唇角重新扬起一丝弧度，周身的气息却与之相反，愈发地寒冷。 “我在这里等、等着你。” 假的。假的。假的。 这是他演出来的。 第195章 流光溢彩 贝栗收回视线，手指有些僵硬地攥着酒杯，朝宴会厅后面的花园走去。 音乐，谈笑，各种嘈杂的声音慢慢向后退。 花园里的巨大的喷泉像一棵圣诞树，落下由小至大落下十层银色水帘。 在午后阳光倾斜地照下来，汲取喷泉的水汽，形成一小道绚丽的彩虹。 贝栗沉着脸，在花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其实她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做什么。 只要没有亚舍拉就行。 就这么走着。 她走到花园深处，忽然听到一阵嘈杂声…… …… - 提砾沙国度的人都知道的一件事—— 蓝斯王子不是提砾沙国王最宠爱的孩子，蕾妮公主才是。 蕾妮公主获得了国王所有的宠爱。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蓝斯在提砾沙宫殿里失宠，至少蕾妮公主很爱她这位俊美又风趣的、充满魅力、完美无缺的哥哥。 完美无缺的蓝斯哥哥在圣岛学院参加了一场活动。 再出来时，就少了一条腿。 蕾妮公主听到这个消息时就伤心得晕了过去，等到蓝斯哥哥回到提砾沙宫殿，她每天跑到他床边伤心的啜泣。 虽然蓝斯哥哥每天都会说很多的安慰她的话，还摸着她的脑袋说即使少了半条腿，也不会影响他的英俊外貌和高贵的气质。 甚至还说，美神维纳斯的雕像即使没有手臂，也不会减弱她的美不是吗。 这些话一点也没有安慰到蕾妮公主。 她的哥哥残了半条腿。 即使用一大块魔晶切割打磨，做成流光溢彩的假肢。 他的哥哥也还是残了半条腿。 甚至兽化后，只能用三条腿来走路了。 …… 原本提砾沙的国王是坚决不让蕾妮公主来圣托斯参加王子成人礼，但是她兽化后隐藏气息，偷偷藏在蓝斯哥哥的马车里一起出发，直到出了提砾沙国度的地界才被发现。 她这次来圣托斯，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调查蓝斯哥哥为什么会少了半条腿。 毕竟，从闭幕活动里出来的其他几个人，都是来自圣托斯。 而且，从哥哥解释的话语中，她已经有了些线索。 花园角落里。 “公主殿下——” 护卫将声音压低，解释道： “这里是圣托斯国度的宫殿，您拿着一把匕首去接近圣托斯的王子殿下，是完全没有胜算的，只会被抓起来，然后关进地牢里。” “不用你多嘴！”少女对披着金色斗篷的护卫厉声地呵斥，“你只能帮我，不许拦我！” 少女胡乱挥舞着手里寒光闪闪的匕首，将花墙上娇艳盛放的红玫瑰一朵朵砍下来，在脚下踩得稀碎。 “我一定要让西里尔那个混蛋付出相同的代价！就是他害得蓝斯哥哥残了半条腿！” 她道。 护卫还想说些什么，脊背忽然挺直，快速向后转去。 “谁在那偷听？出来。” 花墙后缓缓走出一道身影—— 浅淡的粉色头发，清亮的眼眸仿佛鹿眼般纯净，眸底浮起一抹紧张的情绪。 身上镶满珍珠的华丽礼裙，走动时在阳光下泛着一片柔和的光芒。 踩着破碎红玫瑰的少女将眼睛眯了起来。 “原来是你——”少女语气不明地缓缓念出她的名字，“苏珊娜。” “殿下怎么会知道我？” 不安中多了一丝惊讶，苏珊娜轻声的问。 “噢……当然，圣岛学院的那份邮报我每天都在看。” “从闭幕活动中活着离开的几个人，圣托斯的西里尔·埃尔维斯，巴塞洛缪·康斯坦斯，苏珊娜·康斯坦斯，还有克拉伦斯·巴顿。” 少女将匕首藏在身后，精致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我记得你们所有人的名字，又让人找来你们的画像，所以只要出现，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 苏珊娜只是恰好路过。 真的不是有意偷听他们的对话。 提砾沙公主，是的，苏珊娜认出了这位少女是提砾沙的蕾妮公主。 不仅仅是因为她身上十几二十层薄如蝉翼、在阳光下溢彩流光的金纱蓬蓬裙。 还有那头和蓝斯一样颜色鲜艳的枫叶红头发。 只不过，蕾妮公主和护卫的对话内容让苏珊娜胆战心惊。 这位蕾妮公主似乎打算对西里尔王子做一些可怕的事。 “公主殿下，请您息怒。” 苏珊娜鼓起勇气往前站了一步。 “其实是我不小心掉进了池水里……蓝斯王子为了救我跳进了池水里，所以才被池水困住了一条腿。” 语气有些弱，但是坚定地解释道： “当时情况危急，西里尔殿下为了救蓝斯王子的性命，才牺牲了他的腿，所以那件事不怪西里尔殿下。” 红发少女脸上保持着笑容，笑着听苏珊娜说完， 安静了几秒，才点头道： “按照你的描述，西里尔确实是迫不得已才砍下哥哥的腿。” “但是怎么可能呢？”红发少女睁大了眼睛，问道：“蓝斯哥哥那么优秀，怎么会选择救你？” “殿下……” “好心？善良？” 红发少女笑着，在原地轻轻踱步。 “别和我提这个，要是这么多人在哥哥面前掉进水里，难道哥哥都要下去一个一个地救？” 甜美的声音带着微微困惑，停顿了一下。 下一秒话锋一转。 “所以罪魁祸首是你，是你蛊惑了哥哥。” “蕾妮殿下……” 苏珊娜顿时有些慌神。 “那完全是一场意外……我向蓝斯殿下致歉……”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苏珊娜的声音已经带上明显的哭腔。 “我心里也非常愧疚……如果可以，我宁愿受伤的是我自己。” 她一边说，一边向后退。 “噢……当然，当然。” 红发少女缓缓收敛笑容，对护卫命令道： “别让她跑。” 话音落下，一道魔法光芒瞬间击中苏珊娜，将向后退缩的人定在原地。 护卫施展了定身魔法后，立刻走到红发少女面前屈身行礼，压低声音劝说道： “公主殿下——这里是圣托斯国度，不是提砾沙，要是闯了祸，国王远在千里之外，是没办法赶过来帮助殿下的。” 蕾妮公主根本听不进去了。 她一把推开护卫，同时用尖利的声音喊了声‘滚开’，然后将身后寒芒闪烁的匕首拿出来，快步走到苏珊娜面前。 刀尖凑到眼眶转着泪花的眼睛前。 “你就是用这双眼蛊惑哥哥的？” 苏珊娜的瞳孔快速缩成一点。 她想将眼睛闭上，但是定身魔法强迫她将眼睛睁开。 “不用太害怕，提砾沙国度不喜欢占便宜，我也一样，我只要你留下半条腿。” 随即，蕾妮公主伸手将苏珊娜推在地上。 甜美的声音因为带了些狠厉的情绪而变得尖利。 “听说你是天鹅，兽化后，天鹅就只剩下一条腿了，会站不稳呢！” 匕首狠狠划下去。 裙子上划开一大道口子。 断开的白色和粉色的珍珠落下来。 第196章 好久不见 匕首划了一刀。 划断裙面整齐缝制的珍珠。 第二刀，划破华美的礼裙。 就在匕首即将碰到苏珊娜小腿的时候，一群闪蝶从角落的花墙悄无声息地飞出来，直扑蕾妮公主的脸上。 被这群突如其来的蓝绿色闪蝶惊得顿了一下。 蕾妮公主只感觉眼前一花，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护卫带到了几米外。 手里匕首还停着几只闪蝶，原本泛着寒芒的刀刃微微弯曲着快速变黑，像是受到腐蚀一般发出‘呲呲’声。 “这是什么东西？” 蕾妮公主将匕首扔到地上，恼怒地问道。 这时。 蝶群里，一只闪蝶轻盈落地，变成一位灰发红眸的少女。 耳朵后别着两片柔亮的黑羽毛，美丽的银灰色长卷发编了好看的发辫盘在脑后，身上是靡丽奢华的黑羽毛礼裙。 “公主殿下，怎么把我妹妹弄的这么狼狈。 ” 少女扫了地上的苏珊娜一眼，再抬起红眸时，声音有些冷地开口道： “晚上她还要跳舞呢。” “这么说来，你就是巴塞洛缪。” 蕾妮公主笑了一声，将眼睛眯了起来，美丽的金色瞳仁划过一抹寒光。 即使没有得到回答，蕾妮公主也知道答案。 在圣托斯国度，如果西里尔是她最讨厌的男人，那么巴塞洛缪就是她最讨厌的女人。 这两个人在她心中排名不分先后。 因为一个砍断了蓝斯哥哥的腿，另一个让蓝斯哥哥每天巴巴地等着回信。 “我是谁不重要。” 灰发少女语气平淡地陈述，“重要的是我要带我妹妹走了，蕾妮殿下。” “不行。” 蕾妮公主立刻道： “拦住她们两个。” 一道魔法朝少女飞过来。 仍是定身魔法，只不过被围在少女周身的闪蝶挡下了。 “别再为难护卫了，蕾妮殿下。” 她平静地冷笑。 “很明显，你的护卫根本不想在圣托斯的宫殿里闹事。” 贝栗悄悄捏着手里的金哨子。 这是西里尔送给她的礼物。 当初听他描述，觉得这金哨子完全就是给她逃命时用的，原本以为没什么机会使用，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冷不丁的—— “这个人……我、我们可以……可以一、一起杀死他……” 一道微弱的少年音从花墙后传出来，飘进她耳中。 “……” 贝栗懒得理这个人。 假装没听见，她蹲在苏珊娜身旁，抬眸看向蕾妮公主，语气平静地补充道： “如果蓝斯殿下想用苏珊娜的半条腿作补偿，等他亲口说出来的那天，我相信我这愚蠢的妹妹会愿意将自己的腿献出来。” “哥哥的宽容，不意味着你们不需要付出相同的代价。” 蕾妮公主恼怒，咬牙切齿地对护卫说道： “快把她们留下来，不然我就把你的腿割了！” 少女话音落下。 贝栗看到披着金色斗篷的护卫将身体转过来，似乎打算施展某种魔法。 “他来了……” 身后的少年声音微弱地提醒道。 贝栗抬手，立刻吹响手里的金哨子。 一声清脆如鸟鸣般的哨音响起。 与此同时，出现在她们脚下的是一道泛着光芒的传送阵。 “不许跑！” 蕾妮公主喊了一声，跑过去，想要冲进传送阵里。 可是下一秒，光芒已经将巴塞洛缪和苏珊娜包裹。 眨眼间。 两人还有成群的闪蝶消失在阵中。 蕾妮公主冲过去后，只抓到一片消散的光芒，只能气急败坏地在原地跺脚。 “该死的！该死的！你们都给我等着！” 咒骂声还没落下。 蕾妮公主的视野中，忽然出现一道银发黑衣的身影。 黑色面具遮住他半张脸，空洞的金眸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噢……” 蕾妮公主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一时间忘了动作，她就这么静静看着少年几秒。 “你……” 后知后觉地收敛所有张牙舞爪，她露出贵族小姐该有的淑女站姿。 “你叫什么名字？” …… - 传送阵的光芒一闪而逝后。 与此同时。 王子殿下宫寝。 此时，正在和西里尔比射箭的蓝斯忽然注意到西里尔的领口处，正在迸发出一阵光芒。 与光芒一同出现的，是两道少女的身影。 两个少年同时愣了一下，下意识丢下弓箭，伸出手各自接住了一个。 蓝斯只感觉到一团轻盈的黑羽毛撞进他的怀里。 他还在错愕中，少女已经抬起头，别在耳后的黑羽毛轻轻扫了一下他的下颌。 带来一阵微微的痒意。 蓝斯看清楚怀抱中的人后，漆黑的眼眸微微一亮，狭长的狐狸眼瞬间扬了起来。 “这样的出场方式真特别，洛洛。” 他弯着唇角说道： “好久不见。” 另一边。 宝石般幽红的眼眸定定地看了他两秒后，少女面无表情地开口道： “蓝斯殿下，你的妹妹疯了。” …… 一会儿后。 蓝斯回到宴会厅，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终于找到了蕾妮公主 她正独自一人站在那里，手中握着葡萄酒杯，眼神望向某处，似乎在出神地看着什么。 蓝斯大步走过去，抓住蕾妮公主的手就往宴会厅外拽。 蕾妮公主被哥哥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手中的酒杯差点滑落。 “噢，哥哥，你干什么？” 蕾妮公主又惊又怒地喊道。 蓝斯脸色有些沉，一言不发，只是用力拽着妹妹，直到走出宴会厅，来到一个安静的角落才停下。 “蕾妮——” 蓝斯收敛了所有柔和的表情，皱着眉厉声斥责道： “你怎么能伤害圣托斯的贵族小姐，还想伤害圣托斯的王子，太无礼，太过分了！” “我哪里过分了？” 蕾妮公主从没有被哥哥这样凶过。 金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瞬间盈满泪花。 然后，蕾妮公主别过头，声音带着倔强说道： “我是在为你报仇，让他们付出相同的……” “我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来为我讨回公道，蕾妮。” 蓝斯打断她的话，“你必须去给苏珊娜小姐和巴塞洛缪小姐道歉。” “可是哥哥你……” “我说过很多遍了，那是一场意外，我不责怪任何人。” 蓝斯的声音没有因为她的泪水柔和下来，态度更强势地说： “你这样胡闹，我让护卫现在就送你回提砾沙好了！” 蕾妮公主咬着嘴唇，眼眶里的泪水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蓝斯看着妹妹一会儿，看到她尖锐的棱角全部消失了，只剩下泪意。 他的语气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蕾妮，听哥哥的话，去给苏珊娜小姐和巴塞洛缪小姐道歉，说你以后不会再这么做了。” 蕾妮公主轻轻抽泣了几声，沉默不语地流着泪。 显然不愿这么做。 蓝斯就这么等着，和她干耗着。 少女的泪水渐渐收敛。 片刻。 她才妥协地说：“……哥哥帮我一件事，我才会同意。” “什么事？” 少女抿了一下唇，脸上忽然多了一丝羞涩，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 蓝斯收拢的眉毛松开。 他叹了口气，带着少女往回走。 第197章 作为报答 巨大的水晶吊灯落下梦幻的璀璨光芒。 优雅的音乐声仍在继续，桌上的甜点已经撤了一大半，换上了让人垂涎欲滴的珍馐美馔。 阳光越来越倾斜。 落在窗台，和银发上的光芒染上了一抹淡淡的橘黄。 亚舍拉站在窗边，静静‘望’着窗外，薄薄的唇线平直，没有一丝弧度。 太久了。 说好的，走一圈就回来。 太久了。 正想迈开步子。 “二殿下——” 突然，身后有人道。 少年的脚步微微一顿，迟疑了一下，然后停了下来。 他身后，红发黑眸的少年迈着大步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位头发颜色相同的少女。 “二殿下，冒昧打扰。” 蓝斯露出友好的笑容，对少年说道：“这是我的妹妹，提砾沙国度的蕾妮公主，她很想与你交朋友，另外，她还想邀你今天晚上跳个舞。” 是的， 提砾沙的民风就是热情奔放，感兴趣就直白地表达和邀请。 蕾妮公主当然主动和少年搭话了。 就在刚才，就在宴会厅后面的花园。 她问了少年的名字。 只不过少年没有理会她。 直到进到宴会厅，听到其他人的描述，蕾妮公主才知道那位少年不是普通贵族。 他是圣托斯那位没有名字的神秘二殿下。 噢……这让蕾妮公主更感兴趣了。 …… 蓝斯说完，看到少年将头微微偏过来。 那一瞬间，蓝斯忽然觉得这个姿势和面具后的眼睛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只不过那股熟悉感在脑海中转瞬即逝，蓝斯没有在意。 黑色的面具下空洞的金眸，轻轻一眨，眸光似乎正越过蓝斯的肩膀，看向他身后的红发少女。 蕾妮公主根本不敢和少年对视。 她立刻将头低下来，心砰砰直跳，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 噢—— 她从未如此紧张过，感觉自己的手心都在渗汗。 宴会厅的氧气都变得稀薄了。 …… 与此同时，另一边。 苏珊娜被带到了隔壁的休息室。 这间休息室里，有一面巨大而清晰的镜子。 她望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原本华美的珍珠裙子被划破了好大一条口子。 一边走，一边‘嗒嗒嗒’地掉落着珍珠。 头发也松散了，凌乱地耷拉着，还挂着几根杂草。 脸上的妆容更是因为泪水变得一塌糊涂。 她整个人糟糕到了极点。 想到传送后被西里尔殿下抱住的自己是这副邋遢样子，苏珊娜捂住脸，哭得更伤心了。 “别哭了。” 巴塞洛缪忽然出现在她身后，语气没有情绪地吐了几个字。 苏珊娜立刻咬着下唇，努力止住眼泪。 因为巴塞洛缪姐姐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安慰，有的只是冷冷地命令。 虽然勉强止住了眼泪，但是她的嘴角还是耷拉下来，眼睛红红的，鼻子也红红的，模样十分可怜。 “巴塞洛缪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苏珊娜抽噎着地对她说：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贝栗干干地咳了一声。 她当然不可能说自己正在躲人，只能扫了少女一眼后， 生硬地将话题转移，问道： “苏珊娜，你的空间道具里没有衣服吗？” 苏珊娜摇了摇头，声音哭意渐渐消退，回答道： “我的空间道具放不了太多东西，所以不会将衣服放进里面去的。” 贝栗顿了一下，在自己的空间手链里翻找起来，找了好一会儿，才取出一条灰粉色的纱裙递给她。 “穿上这个吧。” 虽然这条裙子没有苏珊娜身上那条裙子那样奢华精美，但这已经是她空间手链里最适合苏珊娜的裙子了。 苏珊娜点头，在巴塞洛缪姐姐的帮助下，把外面那件破损的礼服脱下来，换上了那条灰粉色纱裙。 苏珊娜感觉身体一下子变得轻盈了。 原来那条裙子虽然美丽，但真的很重。 贝栗将她凌乱的头发解开，从原来那条裙子上取下一串珍珠，仔细地编进发辫里。 至于被泪水弄花的妆容，贝栗将其擦掉，正准备替她重新化个妆。 可这时，苏珊娜的眼睛又红了起来。 “为什么还要哭？” 贝栗蹙着眉头问：“刚才不是已经好了吗？” “不是的……我只是觉得巴塞洛缪姐姐很好……” “要不是因为巴塞洛缪姐姐的出现……”苏珊娜肩膀颤抖，带着哭腔，“我……现在我的腿或许已经没有了。” “……” 贝栗安静了几秒，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向来不擅长这种煽情的场面。 “如果你觉得我好，那就忍着别哭，不要添乱。” 她认真地说道： “因为，我现在已经画到眼妆部分了。” 苏珊娜‘嗯’了一声，乖乖地将眼睛轻轻闭上。 刷子轻轻扫在少女的眼皮上。 气氛变得安静。 片刻。 “苏珊娜。” 苏珊娜忽然听到巴塞洛缪姐姐开口对她说： “我刚才确实出手救了你，作为报答，我让你帮我做一件事。” 苏珊娜的眉毛轻轻抬了抬。 因为刷子还在眼皮上清扫，她没有睁开眼睛，疑惑地问道： “巴塞洛缪姐姐，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事？” 又安静了两秒。 “今天晚上替我去和二殿下跳舞。” 她听到少女的语气不带任何情绪地轻声说道： “另外，我会拦走其他想和你跳舞的舞伴，希望你不要介意。放心，这种情况仅发生在今天。” 苏珊娜眉头轻轻蹙了一下，疑惑地问：“可是二殿下不是姐姐的……” “我要验证一件事。” 苏珊娜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少女打断了她的话。 “至于原因，你不需要知道。” 少女道。 第198章 旋律变换 苏珊娜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点头。 她的裙子已经坏了，头发也重新拆下了，早就没有跳舞的心情。 她甚至想着把礼物交给西里尔殿下之后，就立刻回马车上待着，坐等回蝴蝶山谷。 至于和二殿下跳舞的事—— 苏珊娜一想到二殿下，内心还是有些紧张。 和二殿下跳舞，就更是让她感到恐惧。 算了，为了巴塞洛缪姐姐，她可以克服一下。苏珊娜默默想着。 …… 等贝栗和苏珊娜回到宴会厅的时候，里面的氛围已经热闹非凡。 西里尔已经端坐在高位上，另一边是银发黑衣的少年，而国王陛下坐在中间的位置。 在所有目光的聚焦之下，圣托斯的国王照例讲了一些赞美西里尔王子的话语。 随后，便是众人期待已久的用餐和舞会环节。 第一场舞是换舞伴的交际舞，在这场舞蹈中，每个人都没有特定的固定舞伴。 男士们整齐地站成一个圈，女士们也一个圈，当两个圈交汇时，便会出现短暂的舞伴。 而且，在舞曲的特定时间和独特的音乐节奏下。 他们会与原来的舞伴分开，然后与其他人组成全新的舞伴。 当然，在这样的舞池里跳舞的，通常只有年轻的少年和少女们。 …… “你们两个，在跳舞前，必须要吃点东西，如果不想晕倒的话。” 康斯坦斯夫人抽空过来，关切地叮嘱她们。 贝栗这才发现，今天似乎就只吃了几口早餐里的牛奶燕麦粥。 她点头，向着就近的餐桌走去。 为了腾出宽敞的舞池，原本铺着红绸布的、长长的餐桌已经被移到了墙下。 贝栗拿着餐盘，刚往盘子里放了一块煎嫩牛肉，一个黑色的身影就走到她身后。 “我感、感觉到你在、在生气。” 少年的声音微弱地说。 贝栗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夹食物，回答道： “或许有一些生气。” “生、生气什么？” 少年在她身后闷声地问，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疑惑和委屈。 “你说不是……不是衣、衣服的原因。” “和衣服没关系。” 贝栗再次重复。 “我也不知道。” 她不能说出真实的原因，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轻描淡写道： “有些情绪就是来得莫名其妙，你就当我饿着肚子，心情不好吧。” 身后的少年安静了两秒，或许正在感知她的情绪。 随后，她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揽着她的腰，少年从身后靠近她，同样冰冷的下巴，轻置在她右肩的皮肤上。 “别生我、我的气……如果我、做错了什么……原、原谅我……” 声音带着一丝泪意的沙哑，少年结结巴巴地说道。 贝栗轻眨了一下红眸，没有动。 她将餐盘放在桌上，拿起叉子就这么吃起来。 少年没有再多说什么，就这么揽着她，委屈地靠在她身上。 两人身后是贵族们来来往往的走动声和谈笑声。 不知有多少目光，正悄然无声地落在他们身上。 …… 煎嫩牛肉被咀嚼，咽下。 片刻。 少女才开口。 “从现在开始直到舞会结束，如果你都没来找我，我就不生你的气。” 她轻声说。 少年微微一怔，疑惑地张了张嘴，少女又补充道： “今天晚上，你想和谁跳舞都行。” 冷冷的薄唇又合上。 低垂的金眸顿了顿，然后空洞地抬起来。 “好……我都、都听你的。” 少年道。 …… 舞池里的贵族们已经分男女围成一个圈。 男士在外环，女士在内环。 一身蓝白礼服的西里尔王子从高座上走下来，在男士的队伍里随意找了个位置站进去。 跳舞的音乐声渐渐响起。 内环和外环往正方向转了一圈，又往反方向转了两圈，然后才牵起旁边人的手。 贝栗一抬眼，就看到茶色短卷发下，一双湛蓝的眼睛。 只有一秒钟，那双眼睛就挪开了。 “晚上好，克拉伦斯先生，你今夜格外英俊。” “晚上好……巴塞洛缪小姐……你今夜异常美丽……” 克拉伦斯是盯着地板说出来的。 比起害怕和巴塞洛缪对视，他更害怕慌张之下踏错的舞步，然后踩到巴塞洛缪的鞋——这会让他连做一周的噩梦。 但是他个子很高。 视线垂下来，会看到少女如玫瑰花瓣般娇艳的嘴唇，和颈项下美丽的皮肤。 他看到少女的唇瓣微微张开，似乎想和他说什么，然后又闭上。 贝栗原本打算邀请克拉伦斯一会跳个舞。 但是看着少年快速泛红的脸，然后到耳朵，然后再到脖颈。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将这位纯情的小狼放进计划中。 “蓝斯哥哥——” 身旁两个身位，忽然传来少女困惑而紧张的声音。 “圣托斯的二殿下为什么不从位置上下来，和大家一起跳舞？” 或许是习惯了抬高声音说话，她说悄悄话时，也很大声。 贝栗转眸看过去，看到蕾妮的舞伴恰好是她的哥哥蓝斯，而蓝斯也正对她示意小声一些。 后面的对话贝栗听不到了。 旋律变换。 贝栗和克拉伦斯松开彼此的手。 内环和外环轻轻转动。 舞曲中，贝栗又交换了几个舞伴。 跳着跳着。 在不经意间一抬头。 她竟然对上了一双温柔的、如湖泊静谧的碧绿瞳仁。 “你来这里做什么？” 贝栗的动作停顿了半拍，心中惊诧，连忙压低声音道： “你知道他们在找你。” 虽说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但也不能这么在眼皮底下晃吧？ “别担心，我没事。” 卡修斯医生露出温柔的微笑，轻声回答道： “我已经见过陛下了。” 第199章 蝴蝶计划 卡修斯医生已经见过国王了。 贝栗睁着红眸，欲言又止，压低的声音有些迟疑地说： “他是不是想要把自己的心脏换到……儿子身上？你知道的，他的心脏已经……” 卡修斯微微弯腰，凑到她耳边。 “陛下确实想让我做个手术，但不是你想的那样，巴塞洛缪小姐。” 刚说到这里，旋律变换，舞伴又该交换了。 不是她想的那样，那是哪样？ 贝栗疑惑，可还来不及细问，金发碧眼的男人松开她的手。 下一秒，停滞在空中的手，就被对话的主人公西里尔牵了起来。 目光与他对上，贝栗瞬间有些紧张，连续眨了好多下眼睛。 “你紧张什么？” 西里尔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眉梢轻轻一挑，冷声问道。 “我没有紧张，我只是怕踩到殿下的脚。” 贝栗连忙狡辩。 西里尔冷冷地哼了一声，片刻，才说道： “踩就踩了，只能说明你的舞技很差，我不会责怪你。” 贝栗扯了扯嘴角，顺势邀请道：“那我一会儿想邀请殿下跳个舞，可以吗？” 西里尔的眉毛有些讶异地轻轻扬了起来。 刚好此时一个舞姿是她躺在西里尔的手臂上。 身体向后仰，全靠他的手臂的力量支撑着。 她看到长而直的睫毛下，澄澈如紫水晶的眼眸垂下来。 西里尔与她对视。 “你也邀请了别人，是吗？” 他冷笑了一声，声音凛如寒霜。 聪明人真是可怕。 宝石般幽红的眼眸轻轻一眨，她张口，正想说点什么来掩饰。 却在起身的时候，听到西里尔淡淡地说： “可以。” 音乐声变换。 轻快的旋律被奏响。 她的手和西里尔的手分开，转了一个圈之后，舞伴又该交换了。 其实现在贝栗的内心只想见到卡修斯医生。 因为他刚才关键的话才说到一半，就没下文了。 她焦急，想尽快听到剩下的内容。 但是转了圈之后再抬起头。 撞入视野中的是红发黑眸的少年。 “洛洛。” 少年对她咧开嘴角，灿烂地笑了一下。 “刚才在西里尔的宫寝见面太匆忙，没来得及和你说，你今天格外的美丽，比在学院里见到的时候更美了。” 熟悉的，带着轻佻上扬语调的声音。 贝栗对他露出淡淡的笑容，礼貌地回了句： “谢谢，你今天的装束也很英俊。” 康斯坦斯夫人说，在贵族社交中，要不遗余力的夸赞对方，即使那人长相或装扮完全不在审美点上。 蓝斯当然是英俊的。 他身上的礼服和他妹妹的有些相似的元素，暗红色的礼服上配着的鳞片般金光闪闪的披肩。 她得邀请他跳舞。 贝栗的思绪从和卡修斯医生谈论的事情中拉回来，正打算开口，红发黑眸的少年已经迫不及待地对她邀请道： “洛洛，一会儿和我跳舞，怎么样？” “好。” 贝栗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点头应了。 如果算上意外出现的卡修斯医生，她一会要施行的计划一共有三个人。 应该够了。 听到她答应得飞快，蓝斯的狐狸眼弯起来，精致的脸上绽放出好看的笑容。 “既然你答应和我跳舞。”他扬着唇，笑着说，“那么我也原谅你没有给我回信的事。” …… 第一曲烘托气氛的换舞伴的交际舞结束了。 这之后，便是自由邀请舞伴的舞曲时间。 贝栗第一个走向的就是西里尔。 这位王子殿下可没什么耐心等她。 此时。 整个舞池的贵族小姐们都将目光投了过来。 就这样看着如冰川冷冽的西里尔王子在灰发红眸的少女走近后，什么话也没有说，直接牵起了她的手，步入舞池。 贝栗的余光瞥见苏珊娜按照她的要求，鼓起勇气走向亚舍拉。 轻盈的羽毛和黑钻细链随着她的动作漾开美妙的弧度。 在一个转圈后。 她将视线再看过去，却看到苏珊娜被一道身影挤开了。 那鲜艳的红发，华丽的金纱蓬蓬裙，正是提砾沙的蕾妮公主 她看到蕾妮公主正羞涩地笑着对亚舍拉说着什么。 贝栗的目光有点冷。 这一分神，不小心脚步踏错，她踩到了西里尔的鞋子。 贝栗连忙收回目光，神情有些窘地对西里尔道： “抱歉，殿下，我不是故意的。” 冰冷的紫眸垂下来，俯视着她。 “邀请我跳舞的你竟然分心，巴塞洛缪。” 西里尔的声音没什么温度，说话速度很慢。 “所以，你和我跳舞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贝栗红眸微闪，正想找个借口应付过去，西里尔却率先一步开口道： “你想利用我。” 这人什么时候可以糊涂一点？ 贝栗的睫毛颤了一下，她微微张开嘴，却发现此刻自己竟无言以对。 西里尔实在是太聪明了。 她什么都还没说，甚至还没开始行动，他就已经有所察觉，而且根本不给她狡辩的机会。 “你又紧张了。” 西里尔微微扯了一下右边的唇角，冷笑着补了一句。 “我也没说不让你利用我。” “……什么？” 贝栗轻声低喃。 她甚至怀疑自己在幻听。 “巴塞洛缪——” 语气多了一丝不耐烦，西里尔解释道： “你是我将来的王妃，只要是我能帮上你的地方，你当然可以利用我。” “将我放进你的棋盘里，相信我也是最有价值的那一颗。” 冰冷的紫眸看着她，西里尔声音依旧冰冷。 片刻，又补了一句。 “即使，你只是拿我去气某个怪物。” …… 他在说什么？ 贝栗的思绪有些混乱，大脑像是宕机了一般。 她再次想起西里尔的梦境。 熄灭的篝火，整齐的帐篷，寂静的仲夏夜。 他将梦里的她抱在怀里，语气郑重地说： ‘巴塞洛缪，你将成为我今后此生唯一的妻子。’ 真的不是她出现在梦中的原因影响了梦境吗？ 还是说，是为了拉拢蝴蝶山谷的势力吗？ 不。 其他贵族不清楚，但西里尔应该知道，那位忽然出现的二殿下，根本撼动不了他圣托斯继承人的位置。 她斟酌了措辞，语气不太确定地问： “我之前给殿下送去的那封信，殿下没看到吗？” “我没有回复你，就是拒绝的意思。” 说到这个，西里尔的脸色仿佛覆盖了一层寒霜。 “你想装作婚约的事情没有发生，而我拒绝你的这个提议，巴塞洛缪。”他冷哼一声，“但是考虑到你的年龄，我可以将宣布婚约的事情，延长到你成人礼的那天。” 贝栗的眉毛蹙起来，刚想开口说点什么，西里尔像是猜到她的话语，冷冷地抿着唇，忽然伸手将她拉进怀里。 一瞬间。 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像是被一股强劲的冷风猛的掀了一下。 璀璨的灯光和模糊的影子，都沉重地晃动起来。 贝栗只感觉到整个宴会厅的灯光似乎暗了一瞬，就听到西里尔声音有些沙哑地在她耳边说： “我已经做出很大让步……所以，不许拒绝我，巴塞洛缪。” 第200章 三层蛋糕 夜幕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一块密实的黑色绸缎，铺盖在天空。 圣托斯宫殿的宴会厅内华灯璀璨，恍如白昼。 烛火在精美的银质烛台上，随着交响乐的旋律轻而缓的跳跃。 音乐声渐渐减弱。 一曲舞毕。 “达到你预期的目的了吗？” 冰冷的声音在她耳边问。 指尖轻轻抓在西里尔手臂的衣料上，贝栗缓缓起身。 两人仍牵着手，气氛有些生硬。 “没有，但是够了。”她道。 西里尔知道她的意思。 于是，绅士有礼但是表情冷淡地微微弯腰，同时点头示意地向她做了个谢舞礼。 贝栗原本打算在跳完舞之后，顺便将礼物交到西里尔手里。 虽然依然没有包装。 但当她翻出礼物，在抬起头来时，那位黑发紫眸的少年已经转身离开了宴会厅。 西里尔王子殿下一向不喜欢跳舞，即使殿下有着优雅娴熟的舞技。 但和殿下一起参加过舞会的贵族小姐都知道—— 西里尔殿下只会跳必须跳的舞，这之后自由邀请的双人舞环节，他从不参与。 所以西里尔殿下会和蝴蝶家族的小姐跳舞，已经让很多人感到出乎意料。 …… 被蕾妮公主挤到一边的苏珊娜，目光注视着大步离开宴会厅的西里尔王子殿下。 已经有不少贵族小姐看到殿下离开后，也跟着离开。 想起自己准备的礼物，她踌躇了几秒，然后提起纱裙，也追了出去。 …… 西里尔王子殿下离开后，国王陛下也离开了。 圣托斯的皇族走了大半，但舞会依旧热闹。 或者说，更热闹了。 贝栗站在原地，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影，投向高座上的银发少年。 黑色面具下，那双空洞的金眸似乎也正朝着她的方向看来。 仿佛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少年身体还微微向前倾了倾，想要起身。 想到什么，又坐了回去。 是的。 就像刚才约定的那样。 不要找过来。 亲手制作的三层蛋糕，只尝了第一层。 很快，就会尝到第二层了。 亚舍拉。 …… 贝栗静静地看了少年几秒。 正准备收回目光，去寻找下一个舞伴。 她的视野中就出现一抹颜色鲜艳的枫叶红。 “看来，轮到我和你跳舞了，洛洛。” 白皙修长的手向她伸来，狭长的狐狸眼中如矿石漆黑的瞳仁笑意盈满,，带着一股天生的妩媚。 贝栗收敛思绪，向蓝斯展露出浅淡的笑容。 “当然。” 她轻声回应，然后将手轻轻放到少年手中。 余光，忽然瞥见高座上银发黑礼服的少年站了起来。 一直坚持不懈守在少年身旁的蕾妮公主不知道听他说了些什么，脸上瞬间绽放出明媚的笑容，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同朝着舞池走来。 “洛洛——” 轻佻但是好听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扯回来。 仿佛突然想起什么，蓝斯表情认真，语气也很认真地说： “这是西里尔成人礼的双人舞，可不是我们约定好的圣岛学院迎新舞会的舞。” 漆黑的眼眸目光灼灼，他一字一句地强调道： “所以，等到圣岛学院开学，迎新舞会开始的时候，第一支舞你还是要和我跳的。” 他说着，脸上的笑容没变，多了一丝苦涩地又补了一句： “不能像今天晚上一样，一转身，就找西里尔去了。” 贝栗抬起红眸看了蓝斯一眼，唇角扯出一抹淡笑，思索着，轻声说道： “或许，我不去圣岛学院了。” 正如她之前计划的那样，圣岛学院对她已经毫无帮助。 “什么？” 蓝斯闻言愣了一下，揽在少女腰侧的手差点松开，险些让她倒在地上。 好在蓝斯反应很快，在倒地的前一秒又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红眸微闪，贝栗抓住时机，顺势搂住少年的脖颈，抱了上去。 与此同时。 乐台上的交响乐团里，乐师们手里的大提琴、小提琴，琴弦忽然都断开。 崩断的琴弦狠狠甩在乐师手背上、脸上。 瞬间出现一道道明显的伤痕。 乐师们吃痛地吸了一口气，纷纷甩着手，捂着脸。 舞曲忽然间少了弦乐器，只剩下木管乐器、铜管乐器和打击乐器继续合奏着音乐。 旋律变得有些奇怪。 舞池里跳舞的贵族们都停了下来。 乐师们将情况告知后，赶忙起身走向宴会厅的后台，更换备用的乐器。 蓝斯将她的身体扶正，贝栗松开搂在颈项上的手。 “为什么不回圣岛学院？” 比起刚才那个不经意的搂抱，少年更在意的是这个。 “是不是因为蕾妮？” 蓝斯的语气有些着急地问。 “巴塞洛缪小姐，我以提砾沙皇族继承人的名义向你发誓。” 连称呼也变成了正式的名称，他脊背挺直，右手覆着心口认真地说道： “舞会结束后……不，一会儿跳完这支舞后，我会立刻带蕾妮过来向你，还有苏珊娜小姐致歉，绝对诚恳地致歉。” “噢——哥哥，别那么大声……”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出声。 蓝斯置若罔闻，目光只看着灰发红眸的少女。 “我保证，蕾妮以后不会再做出那样无理的举动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似从那双如矿石漆黑的眼眸眸底深处看到了一丝恐慌。 好像害怕她真的不再出现了。 毕竟，不在一个国度，他们的交际本就少得可怜。 “蓝斯，你误会了。” 贝栗有些好笑地看他, 声音变得柔和地解释道: “我不去圣岛学院，和你的妹妹没关系，这是我考虑了多个方面、很多天之后的决定。” 说完。 她看到蓝斯脸上妩媚轻佻的笑容消失，漆黑的眼眸浮起一片显而易见的失落。 他的头低垂下来，双臂也垂着，似乎对一切娱乐都失去了兴趣。 包括交际舞。 这可不行—— 看到乐师们拿着大提琴小提琴返回乐台位置上。 “不过也没定下来。” 她连忙凑近红发黑眸的少年，补充着说道： “因为我还没对父亲和母亲提起这件事，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听到她这么说，蓝斯安静了几秒后，忽然抬起头。 “洛洛——” 像是想清楚了什么，再次看向她的时候，蓝斯的狐狸眼重新弯出美丽的弧度。 “那我只能将这支舞当成我们的最后一支舞，容许我让你提一个特别的请求。” “你请说，蓝斯殿下。” 贝栗道。 蓝斯凑近，低声地说： “我想和你跳慢舞。” 如同低喃般吐出的几个字，声音因为笑意微微上扬，带着少年的青涩气息。 “即使现在的音乐有些轻快，但是，不用担心，我有一个方法。” 他说着，转眼间已经从空间道具里拿出四只彩色的甲虫。 将两只甲虫放到她的耳朵里，另外两只甲虫放到自己的耳朵里。 贝栗瞬间听到缓慢而优雅的乐声从里面传出来，除此之外，其他的声音全都听不到了。 贝栗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到蓝斯的狐狸眼轻轻对她眨了眨。 薄唇张合，说了什么。 贝栗没听到，只能从嘴型猜出来他说的是—— 那么，慢舞开始了，美丽的巴塞洛缪小姐，请把手给我。 然后，蓝斯牵起她的手，揽住她的腰，他们就在一群跳快舞的身影里，跳起了慢舞。 …… 幽红的眸光一晃而过。 她看到银发黑衣的少年定定地站在优雅舞蹈的人群中。 旁边的蕾妮公主抬着头，神情困惑地对他说着什么，而他却恍若未闻。 空洞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黑色半面具下的表情看不到。 只不过冷薄的唇角扬起的弧度，是凝固的。 第202章 不愿接受 又一曲舞毕。 贝栗将目光投向人群中的少年。 黑沉的半面具仍面向她。 似乎察觉到她投来的目光，他向她迈步。 “不行。”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贝栗低声的，自言自语地说。 声音刚说出口，就被优雅欢快的音乐，和喧闹的谈笑声淹没。 但是少年像是听到了她的低喃。 他停下来，抿着唇，唇角弧线耷拉着向下，委屈的样子就像被主人抛弃的宠物。 但是不够。 做的还不够。 接下来，还有第三层蛋糕呢。 分量最大的一层。 …… 可能是被忽视了太久，蕾妮公主已经不在少年身边了。 眸光向四周轻轻一扫，贝栗看到蕾妮公主和蓝斯在一块。 蓝斯正拉着蕾妮公主的手，似乎想将她带过来，但是蕾妮又哭又闹。 噢，当然，皇族的礼仪让蕾妮公主的又哭又闹范围，仅限于她和她的哥哥两个人，周围其他人没有受到影响。 今晚，他可以和任何人跳舞。她说过的。 当然，不和任何人跳舞也可以，这是他的自由。 红眸在宴会厅里轻轻扫视了一圈。 很快，贝栗在宴会厅的角落里发现了一身白色礼服的金发碧眼的卡修斯医生。 两人的目光是忽然撞上的。 那双碧绿的瞳仁似乎自始至终都停留在她的身上。 当看到她看了一圈视线后，放在自己身上时，卡修斯医生才放下手里的颜色更鲜艳的红酒杯，迈开步子，朝她走过来。 “我从你的眼神里看到你需要我，巴塞洛缪小姐。” 卡修斯医生走到她面前，声音温和一如往常，像微凉的夜风轻轻拂过。 “是的，卡修斯医生，需要你跟我跳支舞。” 贝栗对他点头，毫不避讳，直接地说道： “还有刚才没说完的事情，我也需要知道。” 泛着清光的单片眼镜下，绿瞳静谧。 卡修斯医生的唇角浮现出一抹柔和的弧度，他伸出手，绅士地说道： “这是我的荣幸。” 贝栗将手轻轻搭上去，两人一同步入舞池。 头顶一排巨大的璀璨的水晶吊灯如梦如幻，落在他们身上，映出迷离的光影。 这是她今天晚上的第三支舞，也是最后一支舞。 她将头轻轻靠在卡修斯医生的肩膀下。 感觉到对方明显僵滞了一下，但是很快放松下来。 整个宴会厅的温度似乎降了下来。 不跳舞的贵族小姐们不约而同找到酒侍，让他们拿几张披肩来。 “刚才说到一半的话题，我们可以继续了，卡修斯医生。” 贝栗轻声提醒道。 “当然。” 卡修斯医生声音沉静道： “国王陛下询问我说，既然心脏可以换，那有没有换脑手术。” 卡修斯医生轻轻地笑了笑。 “就是那种将大脑放到一具年轻的身体里之后，那具身体就听从大脑的一切控制。” “他疯了？” 贝栗眉头蹙紧，忍不住道：“他想要自己儿子的……” “听起来是的，巴塞洛缪小姐。” 卡修斯医生道：“但是不用担心，没有这样的手术。” 贝栗松了一口气，低声嘀咕道： “比起这个，我觉得你应该离开皇城，不要回来了。” 偷换了心脏，做了那么大一件事，还能若无其事的在对方面前晃悠好多年。 什么心理素质。 “我担心你，巴塞洛缪小姐。” 卡修斯医生轻声道： “虽然残酷的真相能让人清醒，但人往往不会选择接受。” 说的真对。 虽然所有的线索都指向真相，但是贝栗还是不愿接受亚舍拉在欺骗她。 为此，她还特意在今天晚上做了这样的事，就是为了证明亚舍拉不知情，证明他是真心的。 即使他没有心。 贝栗微微仰头，宝石般幽红的眼眸像快速枯萎的玫瑰，泛着泯灭的汹涌的幽光。 “卡修斯医生——” 她突然说道： “可以麻烦你……亲吻我吗？” 脚步瞬间一滞，舞步和节拍被这句话打乱了。 卡修斯医生的碧绿瞳仁有些涣散，脸上露出惊愕的神情。 “我需要你的帮助，卡修斯医生。” 少女的指尖抓住他熨烫平整的白色衣领，冷艳的脸仰起来。 卷翘的睫羽下，眼眸只剩下极致的冷静，和偏执。 是的，为了验证极有可能不存在的东西，她已经不在乎了。 卡修斯医生的碧绿瞳仁中闪过一丝犹豫，不过没有让她等很久。 他将头低下来，靠近她。 灯光下，泛着金子光泽的发丝垂落。 贝栗以为卡修斯医生会吻住她的唇。 只有这样才能—— 只不过，轻柔的吻，只是轻轻落在了她额角的头发上。 仿佛不忍亵渎般。 她蹙眉，正想开口说点什么。 头顶上，天花板传出‘喀嚓喀嚓’的碎裂声响。 一整排的水晶灯全都裂开了。 灯光模糊地闪烁。 下一秒，所有乐器全都断裂。 宴会厅响起尖锐刺耳的声音。 破碎的水晶灯像雨点一般，坠落下来。 整个宴会厅眨眼间陷入一片黑暗。 第203章 如你所愿 宴会厅在一瞬间陷入了混乱。 惊呼声、恐惧的叫声、刺耳的乐器声、水晶破碎后落下来的声音，铺天盖地般从四面八方倾倒而来。 几乎要将她的耳膜挠破。 陷入黑暗的那一刻。 贝栗感觉到卡修斯医生用手将她的脑袋压进怀里，同时抬起手臂，想为她遮挡落下的一切。 “兽化。” 混乱中，她听到卡修斯医生道。 贝栗来不及多想，瞬间兽化成蝶。 但是下一秒。 一声清脆的响指。 穿过嘈杂纷乱的喧嚣声，清晰地传入耳中。 她感觉到熟悉的、锁链忽然绷紧的感觉。 一股强大的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她，四周喧嚣嘈杂的声音正快速离她远去。 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砰’的一声闷响。 她不受控制地从兽形态变成人形态，并被扔到一片密实蓬松的草地上。 贝栗感觉眼睛有点花。 她看到夜幕低垂，月光苍凉，稀疏的星星在闪烁。 下一个瞬间。 一大片黑影笼罩下来，遮住了一切。 像月光下长满一整片山坡的红色和黑色曼陀罗花，弥漫的全是危险的气息。 她闻到熟悉的血腥味。 比任何一次都要浓重的血的气味，争先恐后涌入她的鼻腔。 每一下呼吸都像在饮血。 亚舍拉俯视着她，身上被一大片浓稠得几乎化不开的黑雾笼罩。 诡异的气息像浓烟，像墨汁，也像绸带。 散发着让人战栗的冰寒。 草地和两旁修建整齐的矮灌木，因为两人的出现，快速结满冰晶。 寒冷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裹满黑雾的手狠狠地抓住她的脸，浓郁的黑雾让人完全看不清他的面容。 黑雾里淌出暗红的血液。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喉咙像是被撕裂和灼烧般嘶哑，声音像蒙在鼓里发出的。 他缓缓地问。 “你最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小蝴蝶……” 黑雾里的声音颤抖着，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压抑的杀意。 她盯着那片黑雾。 像在与他对峙，唇瓣轻抿，什么也没说。 亚舍拉周围的黑雾在安静的十几秒钟里逐渐变淡了一些。 模糊朦胧地出现男人的身影。 弯曲的羊角滴着墨汁，雕塑般苍白的脸扭曲布满阴霾。 “为什么要让他吻你？” 长直的睫羽下，他的眼球像藤蔓一样爬满黑色细丝。 “你不想解释一下吗？” 空洞的目光低垂着，亚舍拉抓住她的颈项，将她从草地上拉着坐起来。 “我以为你的吻只属于我……” 冰冷的手指因为极致的嫉妒而颤抖着，声音也因为内心的怒火颤抖。 “难道你喜欢上他了？” 声音变得愈发嘶哑。 “还是说，这是你的计划的一部分？” 亚舍拉忽然松开她，周身的黑雾更淡了。 “你的目的是什么？” 她还是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苍白的脚尖悬浮，亚舍拉来回飘荡，黑色长袍像影子一样拖得很长很长，在草地上留下浓重的、粘稠如墨汁般的黑色痕迹。 很快，他失去了耐心。 嘶哑的声音仿佛从黑暗中涌出，从四面八方传入她耳中。 “为什么不说话——” 一缕银发在月光下泛着冷冷的星光，垂下来。 亚舍拉突然凑近，伸手，冰冷的指尖按在她的眉心上。 一滴如墨般漆黑的液体渗进她的脑海中。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男人重新问。 “亚舍拉……” 红眸微微涣散，少女的思绪似乎在挣扎，话语从唇瓣艰难地吐露出来： “我要看你伤心……” “伤心？” “你想看我伤心？” 亚舍拉突然低声笑起来，笑声里有些压抑的疯狂。 “真的是这样吗？可是他刚才已经很伤心了，你没看到吗？” “他刚才一直在说小蝴蝶别这样对我，你没看到吗？” 亚舍拉手指更加用力，墨水源源不断地渗进她的脑海。 少女摇头，试图挣开，但脑袋传来的刺痛和晕眩让她只能靠在男人冰冷的怀中。 “不够，我想看的是你，亚舍拉。” 红眸像覆盖了一层红色糖衣，她仰起脸，道： “我想看你伤心，你会伤心吗？我想看你因为我伤心的样子。” 亚舍拉忽然停下笑声。 如月光苍白的面容，表情已经扭曲狰狞得不成样子。 片刻。 他按在眉心的手移开，然后轻轻抚着少女的脸， “你成功了，小蝴蝶。” 嘶哑的嗓音恢复得厚沉而低柔。 冰冷的唇落在少女的耳垂上。 “你成功让我伤心了，只不过它没办法展现出来，但既然是你想看，那就如你所愿，我会让你看到。” 唇角重新牵起好看的弧度，只不过多了一丝残忍。 亚舍拉轻柔地说： “但是亲爱的小蝴蝶，在见过我伤心的模样之后，记得做好接受惩罚的准备。” 话音落下，银发黑袍的身影消失。 …… - 宴会厅。 因为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状况——悬挂在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年久失修，破碎后掉下来了。 贵族们都接受过魔法课程，虽然魔法能力有参差，但是基本的发光术还是能施展出来的。 所以，混乱的情况只有短短十几秒钟，这群没玩尽兴的贵族们又被邀请转移到另一间宴会厅。 在那里，新鲜的美味佳肴和另一队乐团已经备好了。 蕾妮公主在人群中找了一圈，没找到二殿下，正闷闷不乐地喝着红酒。 一位酒侍忽然走近，微微屈身向她传达了什么。 蕾妮公主精致的脸上瞬间浮现出激动和期待。 她立刻放下酒杯，在酒侍的带领下来到一间休息室里。 今夜。 月光冷冷地流淌在宫殿的每一个角落。 当她推开门，屋内没有点灯。 只剩下朦胧的月光透过半掩的窗纱，在地上投下一片片清光。 夜风吹入，轻轻撩动着窗纱。 但是蕾妮公主进门后看到二殿下的那一刻，心脏就控制不住地快速跳动起来，紧张的情绪瞬间将她淹没。 也让她将酒侍麻木的表情和僵硬的体态抛到脑后。 蕾妮公主觉得眼睛像是在欺骗她。 从小到大，她从没见过这样美丽的人。 即使戴着面具，也比蓝斯哥哥还要美。 比所有人都要美。 如星光的银发，如黑夜的阴郁气质。 从第一眼，她的目光就挪不开分毫。 …… 少年看着她走进房间，冷薄的唇角牵起好看的弧度。 “蕾妮，你来了。” 话音落下。 身后的门缓缓关上，遮光的窗帘也拉上了，房间顿时陷入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 “二殿下……” 蕾妮公主紧张地手指轻轻揪着裙摆，因为兴奋，声音微微带了些颤意。 黑暗中似乎有人正慢慢地靠近她，声音在她耳边，轻柔如同暗夜的微风。 “蕾妮，你今天晚上一直想和我跳舞，是吗？” 第204章 眼球摘了 “是的，二殿下。” 蕾妮公主双颊浮起绯红，万幸的是对方看不到。 “我想和你跳舞，但是你看上去似乎没有跳舞的心情。” 她刚说完，就感觉自己的手被牵了起来。 二殿下戴着手套，布料的细腻触感停在她的手指。 她的腰也被轻轻扶着。 脑海中忽然出现一段旋律。 蕾妮公主忍不住迈出舞步。 噢——她感觉心跳太快太紧张，她的意识都变得有些恍惚了。 “那你愿意为我做一件事吗？” 黑暗中，少年的声音变得更加蛊惑。 “一件只有你能为我做的事。” 蕾妮公主的眼神迷离，毫不犹豫地点头。 “只要是二殿下……我都愿意。” 带着手套的指尖轻轻抚过她的睫毛，黑暗中二殿下轻声的缓缓地说： “那把你的眼睛给我吧，我需要它们。” “……唔……” 蕾妮公主忽然有些害怕，手和脚因为抗拒颤抖起来。 “害怕？其实一点也不疼，我保证。” 黑暗中，二殿下轻声地安抚，像诉说情话般。 “把眼睛给我，这一点也不疼，对你来说不过是小小的付出。” 眼廓被他轻抚，动作温柔，蕾妮公主忍不住闭上眼睛，恐惧和身体的颤抖都渐渐停止了。 “……真的不疼吗？二殿下。” 她问。 “不疼，蕾妮公主。” 黑暗中，二殿下贴近她的耳边，轻柔而缓慢地说： “就像当初他们从我这里拿走时，我也没感觉到疼痛，一点都没有。” 一曲慢舞结束。 蕾妮公主的双手被牵了起来，轻轻放在她的眼睛上。 “就这样，伸进去。” 蕾妮公主听着二殿下的话，将手指伸进自己的眼皮里。 “然后挖出来。” 她将眼球一点点摘了出来。 真的一点也不疼。 黑暗中，二殿下低笑了声。 “很好，你做得很好。” 她的脑袋被轻轻拍了拍。 “然后把它们交给我。” 蕾妮公主将手中还带着温度的眼球，放到二殿下手里。 “真乖，你真是太听话了。” 少年的声音忽然变了。 男人叹息了一声。 蕾妮公主渐渐清醒过来。 想到自己刚才摘掉了什么，她的身体摇晃了几下，随后跌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又一声痛苦的尖叫。 夜宿的飞鸟被惊起了，在月光下扑着翅膀飞远。 …… 与此同时。 贝栗在草地上缓缓回过神来，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起身都有些困难。 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刚刚被亚舍拉放了很多‘墨水’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顶。 她所在的这片地方似乎很偏僻，一个人影也没有。 寂静笼罩着四周。 贝栗动了动手臂，正想起身，却发现自己根本离不开这片草地。 一条黑色的丝带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 像是专门用来防止她离开，一旦有起身的动作，就迅速缠住她的腿。 在她挣扎之后，又如藤蔓一般快速束缚住她的腰和双臂。 封住她的嘴。 黑色丝带里似乎还有某种禁制，她连兽化都无法做到。 贝栗就这么被困在两片修剪整齐的矮灌木丛中央的草地上。 盯着夜空皎洁的月亮和闪烁的星星。 直到—— “苏珊娜小姐，你……你怎么哭了？” 她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苏珊娜和克拉伦斯的对话。 克拉伦斯遇到哭泣的苏珊娜，声音满是疑惑。 苏珊娜啜泣着。 片刻后，忽然开口问道： “克拉伦斯先生……你也喜欢巴塞洛缪姐姐吗？” 噢——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 克拉伦斯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影子试图冷静下来，但是没有办法冷静。 “……苏珊娜小姐怎么知道？” 说话都有些磕绊。 他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克拉伦斯确信。 苏珊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声音哽咽而破碎，又问： “克拉伦斯先生……你为什么喜欢的是巴塞洛缪姐姐，而不是我？” 她偶尔能看得到未来一些片段，虽然只是一瞬间——这是苏珊娜从未向别人透露过的秘密。 她原本以为现在遇到的这些人，以后都会倾心于她。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们的心意全都变了。 就连她未来的丈夫，圣托斯的王子殿下西里尔，都变心了。 “我……我不是突然间就喜欢上巴塞洛缪小姐的。” 克拉伦斯已经顾不上安慰身前伤心落泪的苏珊娜小姐了。 “是从阴霾迷宫开始，我认识到巴塞洛缪小姐的与众不同。” 他双手局促地握紧拳头，努力保持镇定地解释： “父亲教导我，女孩都是柔弱的，所以身为男人要有强壮的体魄和娴熟的战斗技巧，才能来保护她们。” 克拉伦斯咽了咽喉咙，接着说道： “但是在阴霾迷宫，是巴塞洛缪小姐救了我。其实那时候的她……就已经足够吸引我。” 说到这里，克拉伦斯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如月光的柔和。 “但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我只是觉得巴塞洛缪小姐很特别。” “等到皇家狩猎日的时候，巴塞洛缪小姐又救了我一次，我才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皇家邮报你没有看过吗？” 苏珊娜吸了吸鼻子，忍不住提醒他，“虽然第二天皇家邮报又辟谣了，但那上面贴的照片完全就是巴塞洛缪姐姐和二殿下。” “我知道是他们两个，我也看出来，巴塞洛缪小姐很喜欢二殿下。” 克拉伦斯的头垂得更低了。 “所以我喜欢巴塞洛缪小姐这件事，巴塞洛缪小姐不需要知道。” …… 忽然。 大量骑士团的人步伐匆匆地从两人面前走过，向着宴会厅的方向而去。 “发生了什么事？” 克拉伦斯拦住一个骑士问道。 “克拉伦斯大人。” 骑士向两人微微屈身，回答道： “我们接到消息说，宴会厅里提砾沙国度的皇族受伤了。” 克拉伦斯和苏珊娜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跟在骑士团的身后，朝宴会厅的方向快步走去。 第205章 满意了吗 夜幕的黑色纱幔钉着稀疏的几颗星星珠，轻柔地覆盖下来。 几只萤火虫在草丛上忽明忽暗地飞舞。 其中一只轻轻落在少女银灰色的头发上。 下一秒，就被缠在她身上的黑沉沉的丝带卷成粉末。 听到他们的对话，贝栗迫切地想要跟过去看一看。 因为她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带着愤怒离开的亚舍拉，不是不可能做出伤害提砾沙皇族的事。 他完全做得出来。 只不过亚舍拉留下的黑色丝带依旧紧紧地束缚在她的腿上、腰上，甚至限制了她的魔力，她一只蝴蝶都召唤不出来了。 噢，蓝斯……蓝斯应该没事吧…… 她只是主动搂抱了一下蓝斯而已，然后再跳了个慢舞。 回忆起蓝斯不太高超的魔法能力，贝栗有些懊悔。 今天晚上的计划就是个错误。 呼吸忽然变得沉重，贝栗的胸腔快速起伏。 她一定是疯了才想出这样的计划。 即使证明了亚舍拉会因为她伤心难过，也改变不了心脏在她这里的事实。 而她根本不可能把心脏掏出来还给亚舍拉。 至少未来七十年内不可能。 想起蓝斯兽化后的狐狸形态，似乎很擅长逃跑，贝栗在心里祈祷着他不要受伤得太严重。 那个少年甚至在跳完舞之后还用愉快的语气说： ‘如果洛洛感兴趣的话，一会给你看看我的魔晶假肢’ 正想着。 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快速弥漫在空气中。 亚舍拉回来了。 “你在想别人。” 带着笑意的低柔嗓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然后，是星光倾泻的长而直的银发垂散下来，冰冷地贴在她的脸上。 他看着她。 如雕塑般线条完美的脸庞即使从这个角度看，也将苍白病态的美展现到极致。 等等……亚舍拉在看…… 贝栗忽然注意到黑羽般纤长的睫毛下，那双金眸不再空洞。 像往清冷的月光里添入一把鎏金后拌匀。 暗红色竖瞳，眸光直直地落进她的眼睛里。 …… 不是蓝斯。 少女美丽的金色眼睛瞬间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受伤的提砾沙皇族，是蕾妮公主。 “唔——” 贝栗抗议地出声，示意亚舍拉快将束缚在身上的黑色丝带解除。 后者伸出冰冷的手臂，将她抱起来，抱进更冰冷的怀里。 夜风一缕长而直的银发轻轻吹拂，冰冷的发梢浸着湿冷的寒意，落在她的手心。 “让我们回忆今天晚上都发生了什么——” 亚舍拉抓住她的脸抬起来，冷薄的唇角牵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今天晚上你和别人一次次共舞，一次比一次亲密。” 话语间，那些画面仿佛在脑海中出现。 “你请求别人亲吻你。” 睫毛轻轻颤动，他的喉结滚动，被矿石磨砺过的厚沉的嗓音，尾音也带了些颤意。 “小蝴蝶，你不是想看我伤心吗？看到了吗？” 亚舍拉抓着她的脸抬起来，冰冷的指腹缓缓抚着她的脸庞。 猩红的血泪从他的眼眶盈满。 浸湿了眼睫。 一滴又一滴。 血泪从他的眼眶中溢落。 落在她的脖子上，带来一阵冰冷刺骨的寒。 “你看，我也会伤心的……” 亚舍拉抬起她的手贴在脸上，血泪瞬间顺着她的掌心流下来，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你满意了吗？” 他哑着声线问。 …… 月光清冷的落下来，亚舍拉的唇角带着笑意，眉眼间又布满阴霾。 缠在身上的黑色丝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撤除了。 贝栗看着亚舍拉眼睛里落下的血泪，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刺骨寒意。 他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脸颊，是和以往相同的眷恋。 喉咙像是被扼住，贝栗说不出话来。 复杂的情绪的心里翻腾。 亚舍拉或许是喜欢她的。 “你看。” 像展示一幅诡异的油画般，他垂头凑过来。 “我伤心了，你会不会开心点呢？” “你拿回了眼睛。” 贝栗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抖，她顿了一下，努力保持着语气的平静问道： “所以你能感知到三件东西在哪里是吗？如果持有那些东西的人出现在你面前的话。” 虽然喜欢，但是，亚舍拉对她的喜欢有多少？ 如果把她和他的心脏放在两端，天秤会倾斜向哪一边？ 另一边，听到她的问话，银发黑袍的男人忽然安静下来。 眼眶里的血泪也仿佛停滞了。 那双金眸轻轻一眨，眼神变得有些怪异。 半晌，他才缓缓道： “不是想看我伤心吗？为什么会问这个？” “是，但是……” 她话音顿了顿，“我也好奇你的眼睛怎么回来了。” “当然是因为……” 说着，贝栗感觉到亚舍拉手臂收紧，她被压进他的怀里，浓郁得让人窒息的血腥气笼罩着她。 冷唇凑到她耳边。 “有一个听话的孩子听到我的请求后，把眼睛挖下来，还给了我。” 他说完，才稍微松了松手臂，低头看她。 染着红的金眸像融化的鎏金滴了一滴血，圣洁又危险。 贝栗咽了咽喉咙，明知故问道： “是谁？” “ 那个孩子好像是……” 亚舍拉笑着回忆。 “是提砾沙的蕾妮公主？” 贝栗轻声道。 “好像是的。” 亚舍拉轻点了一下头。 “你们只认识一天，你就知道眼睛在她那里了？” 所以他知道东西在哪。 贝栗的心瞬间快速跳动起来。 “是呀。” 亚舍拉低笑出声，唇角忽然扬到最大弧度。 “眼睛在她那里，要取走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只要说几句话，那个孩子就立刻拿出来了。” 像是知道了什么。 挂着血色泪痕的眉眼含着一抹笑意，亚舍拉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卷着她的发丝。 冰冷的手指将一缕银灰色长发顺着它弯曲的弧度一圈一圈地绕起来 。 “所以，你知道最难的地方在哪里吗？” 他缓缓地问。 “我不想知道——” 贝栗察觉到气氛的变化，有些生硬地扭过头避开他的目光。 “心脏，心脏是最难的。” 他勾唇意有所指地说。 红眸微微闪烁，贝栗直直地看着亚舍拉，喉咙有些发干。 “你不是想听我说这个吗？” 他微垂眼睫，语气轻柔地道： “我现在说给你听了，满意了吗？” 第206章 想分开了 神色有些僵，贝栗安静了好一会儿。 虽然说得很隐晦很委婉，但亚舍拉似乎已经知道了她知道心脏的事。又或者，他是在试探她。虽然这样的可能性很小。 “你现在拿到了眼睛……” 她轻抿了一下唇，眼眸有些黯淡，声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意。 “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拿到了眼睛，当然要先好好使用。” 亚舍拉低低地笑了一声，眼睫轻颤，金眸垂下来，带着深深的笑意凝视着她，眸底深渊漩涡般的阴影愈发浓郁。 手指勾起一缕发丝。 “我亲爱的小蝴蝶，原来你的头发是灰色的……就像弥漫在墓地里的浓雾。” 手指轻柔地抚过她的眼睫。 “美丽的红色眼睛……难怪你看向那些人时，他们的情绪总是变得很奇怪。” 手指轻轻按压她的下唇。 “至于你的唇……和我想象的形状一样，或许是因为太多次的吻。” 亚舍拉叹息了一声，低低地笑了起来。 “……” 他说了很多，但是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贝栗轻轻蹙了一下眉，很快又松开。 其实她也不想听。 如果听到亚舍拉说出类似‘拿了眼睛，当然要取心脏’，或者‘拿了眼睛后，先拿躯干再取心脏’不管哪一种，她都不能接受。 事已至此，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想去看一看蕾妮公主……” 贝栗垂着红眸，轻声说。 蓝斯这会儿一定已经崩溃了，虽然蕾妮公主有点疯，但是看得出来蓝斯还是很宠爱他那位妹妹的。 虽然蕾妮公主和她没什么关系。 好吧。她只是想躲避这氛围。 “嗯？” “你是在关心那个孩子？还是在想那个孩子的哥哥？” 亚舍拉轻轻弯起唇角，笑声有些阴沉。 “那你想不想知道，那个孩子把眼睛挖出来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我们一起去告诉她哥哥好不好？告诉她哥哥，她一点也不痛苦，一点也不。” “你说这样安慰，她哥哥的心情会不会好一些？” “……” 别人不懂，贝栗现在的心情很沉重。 她仿佛已经看到亚舍拉在某个时刻，使用某种方法让她挖出心脏后，说的话—— ‘这个孩子不太听话，拿回心脏花了很长时间’ ‘为了惩罚这个不听话的孩子，我让她挖出心脏时痛苦万分’ …… 蕾妮公主没了眼睛或许还能活下去，可她自己没了心脏还能活吗？ 光是这样想着，她都感觉到压抑和窒息。 她根本没敢抬眼看向亚舍拉。 心脏像灌了铅，在胸腔内‘咚咚咚’沉重地跳动。 “亚舍拉——” 她忽然开口道： “我想和你分开了。” …… 回答她的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亚舍拉没有说话。 他很安静。 半晌，才缓缓垂下脸。 一双金眸在黑暗中闪烁着摄人的暗光，暗红色的竖瞳紧缩成纸般的薄。 “你刚才说，想和我分开？” 他将她的话重复地问了一遍。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的语气很轻，如同夜风将一片黑羽毛轻轻吹拂了一下，黑羽毛停在原地没动。 但是—— 杀意。 贝栗看到一股强烈的杀意正从亚舍拉的金色眼眸眸底汹涌翻腾。 里面倾倒而出的是近乎疯狂的暗光。 “亚舍拉……” 她顿时有些慌乱，一边努力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和他讲讲道理。 一边胡乱地想着合适的措辞，但是还没想好，已经脱口而出道： “我们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是吗？” 亚舍拉的语气突然变得极致的温柔。 “为什么不会有好结果？” 他缓缓伸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你觉得什么样的结果才是好结果？” 他将她搂了搂，在她耳边暗哑地呢喃： “我带你去地狱，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语气如情人间的亲昵低语。 但是—— 冷。 寒冷，浑身的战栗都被他身上散发出的彻骨寒意激起。 冷到极致的时候，肩膀，脊背，四肢都在颤抖。 “你……” 她深吸一口气，胸腔起伏，语气努力保持平静地解释说道：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亚舍拉……我说的分开不是再也不说话不见面了……” “我们只是解除情人关系……” “毕竟我们在一起的决定有些冲动了……仔细想想后……其实我们更适合做朋友……” 她打着冷颤，艰难的把话说完。 但是，恐惧和求生的本能在话音落下后渐渐占领她的思想高地。 她或许将分开提得太突然了。 或许，不该在这时候说的。 噢…… 太糟糕了…… …… 亚舍拉低低地笑了。 与此同时，他的眼里又流出血红的泪水。 泪水不像正常泪水般清透，而是像快要凝固的血，流淌得很慢，很浓稠。 “你见过我伤心的样子后，打算抛弃我了，是吗？” 他的金眸周围爬出黑色血丝。 “小蝴蝶，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笑着哭了。 很伤心。 看着亚舍拉这样，贝栗觉得心脏像是被谁攥住了。 “亚舍拉，我收回刚才的话，我们先冷静一下。” 她立刻后悔了。 先缓一缓吧，或许等他适应了分开的想法，再提分开会比较好。 “你只是想拖延时间，你还是想离开我，对吗？” 亚舍拉抬手抓着半边脸。 金眸里堆满了笑，疯狂的笑，危险的笑，难过的笑。 直到他伸手猛地抓住她的脖子，指尖深深嵌入她的肌肤。 “为什么？你不是想看我伤心吗？现在你看到了，为什么还要离开我？” 他将头俯下来，冰冷的唇覆盖在她的唇上，冰冷的寒意如风暴般席卷而来。 那股寒意像一条濒死的蛇，冰冷而绝望的情感顺着齿贝下传递过来。 强大的压迫感和浓重的血腥味铺天盖地，好像整片夜空都倾倒下来，重重地覆盖在她身上。 贝栗几乎快要窒息。 “唔……” 她颤抖起来。 第207章 你在意吗 这个吻充斥着血腥与疯狂，还有占有。 亚舍拉的金眸微垂着，自始至终都看着她，眼睛里的黑色血丝像树根一样蔓延开。 随后，尖锐的牙齿刺破了她的唇，鲜血顺着嘴角流淌下来，和他滴落的血泪融在一起。 片刻。 他松开了掐在她脖子上的手。 贝栗感觉到身上的压迫感骤然变轻，亚舍拉抓着她的脸，收紧手臂深深地吻着她。 许久，唇分。 他轻轻抚摸她的唇，指尖沾着她唇角的鲜血，他将手指放入口中，轻轻舐了一下。 亚舍拉忽然变得温柔。 “是不是吓到你了。”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贝栗惊魂未定地点了点头，同时观察着他的表情。 他的眼睛还爬着诡异的黑色血丝。 然后，金眸看过来。 贝栗将视线移开——她还下意识以为那双眼睛是空洞的。 “你刚才说收回，我听到了。” 他缓缓道。 “是的，别忘了你收回过两次说出的话，这只是我第一次收回。” 贝栗没看他，低声地说。 唇上尖锐的刺痛在蝴蝶血统的自愈能力下慢慢消退，她听见亚舍拉缓缓说道： “另外，你曾经说过的七十年，我认真考虑了，不行。” “那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 亚舍拉笑了笑，眼里是化不开的浓稠阴影。 “我的想法一直都没变。” 他叹息了一声。 “我们去另一个地方看月亮吧，这里的月亮已经看倦了。” 说完，亚舍拉将手轻轻盖在她的眼睛上。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 下一秒，黑暗像海浪一样将她淹没。 …… 贝栗一夜无梦。 这种感觉不像睡着了，而是被封闭在一个完全漆黑的盒子里。 没有一丝光亮，没有一点声音。 直到她感觉到微微的振动，像是车轮在地面上滚动后，传到马车里…… 马车。 她现在在坐马车。 贝栗忽然醒过来。 她感觉到自己依旧被某人抱在冰冷的怀里。 四周依旧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贝栗不确定现在抱着自己的，是少年形态的亚舍拉，还是头上长着羊角的亚舍拉。 “亚舍拉……” 她轻声叫了一声。 “醒了？” 随着一声厚沉低柔的嗓音，冰冷宽大的手覆上她的脸颊，指腹轻轻抚着她。 ——是头上长着羊角的男人形态的亚舍拉。 贝栗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略微思考了一番，问道： “现在外面是白天还是晚上？” 到了白天，亚舍拉很有可能变回少年形态，那样的话就好交流多了。 她现在无比怀念那个说话磕磕绊绊的少年。 “是白天。” 亚舍拉低笑了声，收拢手臂将她在怀里抱得更紧，同时低下头，下巴抵在她额上轻声地说： “亲爱的小蝴蝶，我们现在在去新地方的路上，不过……你是不是在想，已经是白天了，另一个我怎么还不出现？” 他的声音轻柔，话语间吐出冰冷的寒气，轻轻扑在她的额头。 “可惜，让你失望了。我和他产生了一些分歧，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会再出现了。” 亚舍拉的话让贝栗的心微微一沉。 “亚舍拉……” 她安静几秒，轻声问道： “我们要去哪？” 马车的车轮咕噜噜地不停滚动着。 亚舍拉在黑暗中注视着怀中的少女，轻笑着回答道： “我们去拿第二件东西。” 手轻轻抚弄着她的头发，他喉结滑动了两下，声音多了一丝暗哑地补充道： “然后，惩罚你。” 惩罚…… 贝栗真的一点不想秒懂，也不想被惩罚。 她仔细想了想，轻声问：“提砾沙的蕾妮公主是不是很喜欢你？” 在此之前，她必须确认一件事情—— 想要拿回三样东西，是不是只能让持有者主动取出来。 “嗯？为什么这么问？” 冰冷的手指轻轻抚着她的脸颊。 亚舍拉像是听到了有趣的问题，黑暗中，唇角轻勾，语调拉长而慢: “是因为她把眼睛给了我？” “她要是不喜欢你的话，为什么会把眼睛给你？” 贝栗垂着眼睫，轻声说道。 虽然蕾妮公主和亚舍拉仅仅认识了一天。 但是那样尊贵身份的公主殿下在整个舞会上一直黏在二殿下身边，这足以说明她对亚舍拉的喜欢。 “你在意吗？” 黑暗中，男人低声笑了声，嗓音厚沉而轻柔。 贝栗眨了眨红眸，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放心，她只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对我来说没有吸引力。” 想到什么，亚舍拉顿了顿，缓缓补充道： “她甚至不能成为我的食谱的一部分。” “那蕾妮公主呢？蕾妮公主是不是喜欢你？” 贝栗重复问道。 “她喜不喜欢我重要吗？” 黑暗中，亚舍拉垂着金眸看着怀中的少女，声音带着一丝散漫的笑意。 “她就算喜欢我，又能怎样呢？” 他毫不在意地说着，片刻，又叹息了一声。 “亲爱的小蝴蝶，如果你这会儿在意的话，或许我会好好回答你的问题。” “我在意。” 贝栗立刻说。 马车继续行驶着，车轮声单调而沉闷。 “现在才在意，晚了点。” 亚舍拉闻言低笑一声，眸光微冷，下巴轻轻磨着她额角的发丝。 “而且你回答得太慢了，我已经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了。” 他叹息，手指抚摸着她的脸颊，留下冰冷的触感。 “你得表现得更明显一点，我才会相信。” “那你想我怎么表现？” 贝栗认真地问。 “我想想——” 话语里的笑意更浓，她听见亚舍拉缓缓地说：“你不如说说，你在意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觉？” 四周一片漆黑。 视觉被封闭，其他感官就会被放大，尤其是听觉和触觉。 亚舍拉冰冷的呼吸扑在额头，痒痒的，带着危险的气息。 贝栗安静了一会儿，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她不太清楚自己心里的感觉，而且她不喜欢将情绪放大。 但，还是如实地说：“有点不舒服。” 这个回答应该比较适中吧。 “不舒服？” 听到她的回答，亚舍拉的笑意收敛了些，金眸微微眯起，低柔的嗓音在黑暗中多了些冷意。 “只是不舒服而已吗？” “你心里就没有一点嫉妒？愤怒？” “……”还真没有。 片刻。 亚舍拉轻笑一声，脊背向后，抓住她的肩膀将她转过来。 另一只手搂着她。 贝栗里回过神来时，已经趴在亚舍拉身上。 “亲爱的小蝴蝶，原来你对我的喜欢，是那么的单薄。” 黑暗中，男人的声音带着些许蛊惑意味。 第208章 新的国度 亚舍拉不知道施展了什么魔法。 贝栗忽然感觉气息变得有些热，她试图撑起身体，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一些。 但是他的手臂按在身后，像锁链一样勒紧着她。 这种状态下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真话还是假话？ 如果说真话，他可能会生气，如果说假话，他又不是那么好骗的。 但是短时间内，她都不想在看到愤怒到发疯的亚舍拉。 “有。” 贝栗轻吸一口气。 “当然有……嫉妒。” 嫉妒……吗？ 好像有一点，与其说嫉妒不如说在意。 在狩猎日的时候，感觉是最明显的。 “是吗？” 听到她的回答，亚舍拉唇角挑起一丝笑意，缓缓地问道： “那你嫉妒的时候，会想些什么呢？” 他的声音仍带着蛊惑，揽在脊背的手渐渐收紧。 “……” 他一定是施展了某种魔法。 贝栗感觉自己呼出的气息变得更热了。 她不想再谈论下去了，但是亚舍拉的话总让她觉得此时此刻应该说点什么。 她忍不住回忆起狩猎日的时候……苏珊娜。 是的，苏珊娜—— 她从开始到现在唯一在意过的人。 因为在原书中，苏珊娜是亚舍拉喜欢过的人。 她这样想着，竟然如实地说了出来。 “觉得你会喜欢别人，然后……” 然后被抛弃。 后半句话 被她强行停在齿贝间。 抛弃。 噢……就像昨天晚上她打算做的那样。 贝栗意识到什么，忽然有些难受。 是亚舍拉施展的魔法让她难受的吗？她不确定。 但是让她把憋在心里的话忍不住说出来了。 “可以……不拿心脏吗？” 她不想装了。 胸腔因为话音地落下，轻轻起伏。 …… 车轮碾在路面，发出轻微的振响。 马车里的气氛瞬间如冰封般凝滞。 “为什么不呢？” 亚舍拉的手覆在她的心口，像是在感受着心跳。 冰冷的手掌轻轻的，按在那一片云朵般绵柔，低柔声音里没有一丝杂念。 “小蝴蝶，心脏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明白了吗？” 亚舍拉唇角弧度渐深，慢条斯理地说： “何况，那本来就是我的。” “……” 黑暗中，贝栗的眼神有些黯然，她感觉自己是被蛛网困住的蝴蝶，越是奋力挣扎，就越是陷入绝望的困境。 她有些心灰意冷，于是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怎么不说话了？是在想怎么说服我吗？” 亚舍拉的声音很轻，覆在心口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像是在安慰。 “虽然我喜欢你安静思考的样子……” 亚舍拉轻轻笑起来，起伏的胸膛微微颤动。 片刻。 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叹了口气。 “但如果你在想着离开的方法，我可不会再像上次那样轻易放过你。” “我们……签了生死契约。” 贝栗忽然想起这件事。 这意味着亚舍拉不能杀她，或是有试图杀她的想法，除非她自愿拿出心脏。 “是，我们签了生死契约。” 亚舍拉唇角微微上扬，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缓缓地说： “但是你以为生死契约能束缚住我吗？” “拿回心脏的办法其实有很多。” 他仍在轻拍着她的背，“不过，我现在还不想那么做，我更喜欢看你在我身边挣扎的样子。” ——她不信。 贝栗安静了几秒。 “那你将心脏拿走吧，我不想见你了。” 她闭上眼睛，轻声说。 反正已经没有退路了。 马车里的黑暗似乎变得更为浓稠，亚舍拉的笑声骤然消失。 “你觉得，你有选择什么时候拿走的权利吗？” 他攥住她的手腕，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意。 “既然你不拿走，那我就不再说话了。” 贝栗一点也不反抗，安静地等待着。 “你是在威胁我吗？” 黑暗中，亚舍拉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金眸中闪过一丝恼怒。 “你觉得这样就能让我妥协？” 回应他的是一片安静。 亚舍拉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将她推到一边。 然后闭上眼睛，不再看她。 马车里陷入一片死寂般的寂静。 所以心脏不是想取就能取的。贝栗猜测。 …… 她不知道马车要驶向哪里，也不知道亚舍拉想要做什么。 她安静地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 过了很久，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亚舍拉睁开眼睛，在黑暗中伸手，将少女抱起来，走下马车。 一片强光瞬间涌入视野中。 她眯起眼睛将脸埋进亚舍拉的怀里，片刻，才将头转回去。 远处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天空仿佛被一块巨大的灰色幕布所笼罩。 低垂的乌云仿佛沉重的铅块，不断压低，感觉随时都会倾泻而下，将整个小镇淹没在茫茫的雨水。 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这里的建筑风格和圣托斯国度完全不同，贝栗意识到这里可能已经不是圣托斯国度了。 不是圣托斯国度了。 她有些懵。 昏睡了一段时间，也不知道离西里尔的成人礼过了多少天。 如果康斯坦斯夫人发现她不见了……那真是太糟糕了。 她必须给康斯坦斯夫人打个通信。 贝栗下意识去翻手腕上的空间手链，然后发现一件更严重的事——空间手链不见了。 她刷一下抬头，看向亚舍拉。 “我的手链呢？” “我记得你刚才说的话。” 亚舍拉垂下金眸，眸光微冷。 “想要回去的话，不如，你求求我？” 请把它还给我。这句话被贝栗咽了回去，她知道亚舍拉不会听她的。 而且他刚刚被她气了一下。 贝栗轻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柔和下来。 “让我和康斯坦斯夫人打个通信。” 顿了顿，她又换了一种说法。 “或者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把手链还给我。”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亚舍拉抬手，冰凉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声音轻柔。 “现在只能按照我的想法来。” 第209章 只是只羊 或许经常下雨，进入小镇的路面有些湿滑。 石板的缝隙间，和石块垒起来的墙体都长满了青苔。 在贝栗扫视着四周的同时，亚舍拉轻轻划了一下指尖，那辆黑沉沉的马车连同四匹黑色的马都消失了。 一道闪电在两人身后的天空亮起，随后是滚滚的沉闷的雷声。 亚舍拉回头神情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向小镇里走去。 “只是打个通信。” 贝栗走在他身后，抓着冰冷的指尖说：“打完就给你。” 亚舍拉将头转过来，勾唇缓缓地说： “我现在不想听你的条件。” 贝栗微微恼怒，想瞪他一眼，但是他现在能看得见，所以她只能恼怒地低下头。 刚走进小镇里，天空就开始下起雨来。 冷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带着寒意一起。 豆大的雨水落在地面，溅起一朵朵水花。 “下雨了。” 她提醒亚舍拉。 后者轻轻点头。 “我知道。” “……” 贝栗暗暗试了几次兽化，但是都没有成功。 亚舍拉不知道对她设下了什么禁制。 她感知了一下魔力，发现魔力池里明明存有魔力，可就是无法使用。 “放弃吧。” 亚舍拉微微侧头，勾着唇角静静斜睨了她一眼。 “在我身边，你不需要那些东西，包括魔力。” 说完，他继续牵着她向前走。 “……” ——但是大哥，你倒是变一把伞出来遮遮雨啊…… 虽然这个小镇的路很窄小，他们的马车没办法行驶进来，但是施展魔法用一片黑雾遮雨，总可以吧？ 小镇的街道狭窄且泥泞。 两边是简陋、陈旧的建筑，墙壁上挂满喜水的蔓藤，叶片宽厚，颜色深绿。 雨水砸在叶片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贝栗抬头看了看天空。 手链的事已经被她暂时放到一边。 因为雨越下越大，她的头发和黑羽礼裙都被淋湿了。 轻盈柔亮的黑羽毛被雨水打湿后，结成一条条……她现在就是一只落水的乌鸦。 “让我淋雨也是你的惩罚之一吗？” 她抹了抹脸上的水，语气愤愤地问道。 “这倒不是。” 亚舍拉回头看了她一眼，雨珠顺着雕塑般的脸滑落，他毫不在意。 唇角的弧度，反而因为愉悦加深了些。 “我只是想和你一起淋雨而已。” 他轻声道。 道路两旁的屋檐下站着躲雨的平民还有半兽人，正在用困惑的眼神看着他们。 贝栗仿佛可以从那些人的眼神里看到‘噢……两个怪胎’几个字。 仔细想想，在这些人眼中，看到的亚舍拉应该是少年形态。 穿着相似礼服的两个贵族，在僻壤的小镇里淋雨。 嗯……确实是两个怪胎。 她无奈的深深地叹了口气。 然后默默地跟在银发黑袍的男人身后。 雨水变得密集，不断落在脸上。 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只能将头低下来，跟着亚舍拉牵引的方向走。 …… 走了一段路，他们来到小镇唯一的旅舍门口。 旅舍的招牌裹着一层绿泥和青苔，根本看不清上面的字。 贝栗抬眼望着旅舍，心中想着看来他们今晚要在这里住下了。 亚舍拉牵着她进到旅舍里。 在白天，旅舍里仍有些昏暗，全靠壁炉燃烧的柴火照明，也稍微驱散了一些她身上的寒意。 前台的店员看到他们两人的瞬间，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然后店员开口，说了一串陌生的话语。 贝栗没听懂，困惑地轻蹙起眉头。 店员注意到她的表情，正打算将语言切换成其他国度流通的语言，少女身边戴着半面具的少年先一步开口，用流利自然的瑙泽语回答。 “是的，住店，订一间房，最好的那间。” 店员点头，很快拿出房间钥匙，说了一句简短的话语，同时用手势比了个‘三’。 也许是三楼。 贝栗猜。 亚舍拉拿过钥匙，拉着她走上楼梯，来到三楼的房间门口，打开房门。 房间里有一张铺垫干净的床，一张略微陈旧的桌子，还有壁炉和柴火。 布置得很简陋，但是比血咒小镇的旅舍好多了。 关上门后，亚舍拉松开她的手来到窗边，看了看窗外密集的雨点和白蒙蒙的雾气，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片刻，他转过身来。 看到她还站在门口，唇角微微上扬，偏着头问： “怎么还站着。” 雨水顺着身上的黑羽礼裙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小滩阴影。 贝栗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会。 她想到和亚舍拉待在一个房间里或许会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噢，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 何况他没有躯干。 咽了咽喉咙，她扫了一眼房间，看到浴室的位置后，朝浴室走去。 “我去洗澡。” 她平静从容地说。 此刻，已经被雨水打湿的她身体有些冰凉。 她现在急需要暖暖身体。 亚舍拉的眼睫轻轻垂了垂，勾着唇没有说话。 贝栗走进浴室。 浴室里有一扇通气的小窗户，半掩着。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密集的雨滴和冷风落在窗户上，发出石子掉落般噼里啪啦的声响。 贝栗看了那扇小窗户一眼，轻轻阖眸，又试着兽化，但还是没有成功。 贝栗只能在心中暗叹了一声， 随后，向后伸手，想将身上那条黑羽裙脱下来。 但是背后长长的绑带…… 正笨拙地解着绑带，身后，一只冰冷的手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为她解开黑色绸带。 “嗯……谢谢……” 贝栗下意识地说，但是谢到一半又突然反应过来——亚舍拉已经拿回眼睛了。 他能看见，而且看得一清二楚。 她的肩膀微微一僵，抓住他解绑带的手。 “等一下……我可以自己来。” “怎么了？” 亚舍拉稍稍弯腰，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 “没事的，之前是你帮我洗澡，这次换我来帮你。” 话音落下的时候，他已经解下黑羽裙背后的绑带。 被雨水打湿的裙子落下来。 然后，冰冷的掌心轻轻推着她的脊背，将她推进浴室里。 亚舍拉跟着一起走进来。 贝栗转身背对着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着，在心里催眠自己： 他只是一只羊。他只是一只羊。他只是一只羊。 第210章 怎么办呢 身后，仿佛有一道金色的眸光在身上凝视着她。 然后微微泛灰的苍白的手伸过来。 打开了她面前淋浴花洒的开关，温热的水淋下来，落在她身上。 水雾升腾。 狭小的空间变得朦胧而迷离。 贝栗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又落在她身上。 穿过浴室里渐渐浓重的水雾，那双金眸似笑非笑，缓缓注视着她。 他一点一点解下她头发上的饰品和发带，将盘起来的头发散下来。 冰冷的指尖轻柔地挑起她湿漉的发丝，亚舍拉放在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然后。 指腹轻轻抚在她的背上，在落下的热水中留下冰冷细腻的痕迹。 贝栗咽了咽喉咙。 红眸刚微微垂下，亚舍拉就从身后靠近，抓着她的脸转回去，同时俯身准备吻下来。 他的唇贴近她的唇，在快要碰到的时候停了下来。 鎏金般明亮炽热的金眸看着她，被热水打湿的眼睫滑下一颗颗水珠。 “你怕我吗？” 他忽然问道。 贝栗轻眨了一下红眸，还没来得及多想就点了头。 “是的。”这是真话。 她对亚舍拉的喜欢是发自内心的，害怕也是真实存在的。 少年形态倒是不怕，但是现在这个形态的就…… 金眸中划过一抹幽幽的暗光。 “你怕我，却又离不开我，这不是很有趣吗？” 亚舍拉低笑一声，然后抓着她的脸抬起来。 冷唇落下来，紧密地按在她的唇上。 …… 淋浴的热水落在攒满星光的银发上，顺着手臂流到她身上。 吻到淡色的唇瓣泛出玫瑰的殷红，他才松开她。 “可是亲爱的小蝴蝶……” 冰冷的手抚着少女的脑袋，他盯着她的侧脸看了两秒，语调缓缓地说： “我就喜欢你装作不害怕的样子。” “……” 贝栗抿了抿唇角，没有说话。 热水不断淋在她的身上，被雨水带走的温度渐渐升回来。 两人无言了半晌。 身后的人抚着她的肩膀将头垂下来，下巴轻轻搭在她脑袋上。 “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他叹息了一声。 声音带着一丝暗哑，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和伤感。 是的。 贝栗听出来亚舍拉的语气里有些伤心。 她本来想装作没听出来，但是脑海中幻影般浮现出过往的点点滴滴。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她分不清。 亚舍拉分得清吗？ 几天前，她还沉浸在发现心脏线索的喜悦里，还让少年形态的他签了个不随意杀戮的契约。 到了现在，即使衣不蔽体的做一些暧昧的事。 两个人之间也只有猜忌和提防。 她和亚舍拉……怎么变成这样了？ 贝栗心中忽然也有些难过。 有些难过的结果就是眼眶一阵微热，随后，泪水就抑制不住地流出来。 在亚舍拉发现之前，她将头快速低下来。 把泪水隐藏在淋浴不断落下的热水和升腾的水雾里。 但是他能够感受到她低落的情绪。 亚舍拉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 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敛，也变得安静。 然后。 他伸出双臂将她带进怀里。 宽大的肩背瞬间笼罩着，将少女的身影显得娇小。 “为什么哭了？” 厚沉的嗓音变得柔和。 微垂的金眸里阴厉的疯狂的情绪全都收敛了。 “好了——” 他轻拍着她的头。 “别怕。” 他侧着脸低下头，在她的耳廓上落下羽毛般轻轻的吻。 “别怕。” 叹息着又重复道。 贝栗站在原地没动，仍背对着他。 “你想多了，我没有哭。” 她深吸了一口裹满水雾的空气，努力地保持冷静，拼命把眼泪憋回去。 亚舍拉低笑一声，伸手将淋浴的水关掉。 然后微微俯身，苍白的如雕塑般线条完美的脸，从她右肩凑近。 “还说没有哭。” 金眸斜睨着她，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溢出的泪。 “明明都已经流泪了。” “没有哭。” 贝栗低着头，冷声坚持道。 “好了——” 她似乎听到亚舍拉轻轻叹了口气。 “你不想让我看到你的眼泪，我就当作没看到吧。” 他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拿过浴巾裹住她，然后将她抱出浴室。 浴室的门没有关上。 他们出来后，浴室里温热的水汽也跟着漫了出来，在房间里弥漫。 苍白的脚尖悬浮着，亚舍拉将她放在床上。 然后指尖一划，壁炉旁堆放的柴火飘进壁炉里，瞬间燃起熊熊烈火，将房间里潮湿的水汽烘得干燥。 …… 水珠顺着发梢滑落。 湿漉漉的银灰色头发贴在少女的背上，像披着一张柔亮的绸缎， 贝栗裹着浴巾，正思考着要不要用拿新衣服的理由让亚舍拉将空间手链拿出来，就听到他忽然开口道： “现在，我们来谈谈你的手链的事情吧。” 她的脊背一下子挺直了，朝亚舍拉伸出手。 “这么着急？” 看着少女伸出的手，亚舍拉的唇角牵起一丝弧度。 “可以给你，只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她轻蹙了一下眉，问道。 亚舍拉低下头，轻声道： “陪我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别想着逃跑。” “在这段时间里，你只属于我。” 说后半句话时，他的唇角的弧度加深，声音有些暗哑。 “……多久？” 贝栗谨慎地问道。 虽然看起来似乎没有逃跑的机会。 虽然待在亚舍拉身边并不让她感到讨厌。 但离开蝴蝶山谷太久也不行。 毕竟，她已经把康斯坦斯夫人当做家人了。 她很珍惜和康斯坦斯夫人的亲情。 另一边。 亚舍拉轻轻勾起少女一缕湿漉的发丝。 一缕黑雾像夜风一样拂过。 残留在她身上和头发上的水都消失了。 他将那缕银灰色发丝在苍白的指尖，一圈一圈的缠绕。 “嗯……这取决于我的心情。” 他扬唇懒懒道： “如果我厌倦了，或许就会早点放你回去。”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但风似乎没有那么猛烈了。 雨滴打在窗户上，声响清脆。 唇角带着散漫的笑意，亚舍拉的眼睫微微垂下。 “那么，你愿意吗？” 他低下头问。 “可以。” 贝栗点头，同时将手又往前伸了伸。 “给我。” 毕竟她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先拿到手链再说。 她现在只想给康斯坦斯夫人打个通信，否则，那位容易情绪化的女人，这会儿不知道已经哭了多少轮了。 得到答复，亚舍拉抚了抚她的脸颊。 手指冰凉，像是冰块滑过，留下一道寒冷。 然后，将手轻轻一翻，苍白宽大的掌心瞬间出现一条红宝石手链。 但是他没有立刻递给她。 而是拿在手里，慢条斯理地摩挲了一会。 像是在思考。 唇角弧度渐深。 “这么想拿回去吗？” 亚舍拉将手链在她面前晃了晃，然后突然松开手，闪烁着奢华光边的红宝石手链落在他的黑袍上。 仿佛沉入一片浓稠的墨汁里，眨眼间消失不见。 “那你自己来拿吧。” 他往后靠着枕头，金色的眸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第211章 沼泽黑色 亚舍拉的话音落下，房间里的气氛陡然多了几分暧昧。 贝栗看了亚舍拉一眼，裹着浴巾挪到他身旁。 轻抿了一下唇角。 然后伸手，将掌心缓缓按进他的黑袍里。 手沉下去，像沉入一片黑色沼泽。 浓稠的血液瞬间裹满她的手。 绵密的，细微的感觉再次传来。 贝栗再次感受到血液中的‘蜈蚣’、‘蚂蚁’，‘各种爬虫’从手心、指间，还有手背爬来爬去。 指尖微动，她在那片黑色沼泽里轻轻摸索着。 她的手碰到那些混合在血液里细细的丝线时，亚舍拉的眼睫会轻轻颤动一下。 碰的次数多了，那双金眸渐渐浮起一丝异样的情绪。 气息也变得有些重。 在某一瞬间，贝栗感觉到指尖忽然碰到一条金属质地的链条，眼睫微微一顿，刚想勾住它。 那链条在血液一阵粘稠地滚动后，消失了。 贝栗抬起红眸看了亚舍拉一眼。 后者也在懒懒地睨着她看。 颜色圣洁的金眸，就像平时一样弯出似笑非笑的弧度，但是眸底已经被情和裕染满。 亚舍拉……在邀请她。能这样理解吗？ 宝石般幽红的眼眸轻轻一眨，她弯曲手指，将埋在血液中的一把丝线般的血丝，缓缓抓在手中。 接着，就听到亚舍拉闷哼一声，冷唇微张，吐了一口寒气。 金眸中闪过一丝痛苦和愉悦冗杂的情绪。 贝栗动作停顿了半拍，看向亚舍拉。 “疼吗？” 她好奇地问出这个问题。 “疼。” 亚舍拉回答她，然后伸手按着她的后颈压近，唇角微微上扬，声音暗哑地缓缓道： “而且可以再疼一些。” “……”好嚣张啊？ 贝栗听到他的话，便将手里的细如棉线的血丝松开。 然后手指张开，再勾了勾，抓了更多的血丝，像要拧断了一般地狠狠攥紧。 “你……” 亚舍拉的气息微微停滞。 然后松开她的后颈，喉结滚动着，发出一声压抑的声音。 再看向她时，金眸中浮起一阵幽幽的暗光—— 像是要把她吃了。 贝栗被看得有些心虚，连忙装作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 她知道自己刚才有些粗鲁了，所以转开视线的同时也松开手里的血丝，像梳头发一样梳着它们，动作变的轻柔。 黑色沼泽的主人像是受到刺激后又被温和地安抚，忍不住伸手将她整个人按在身上。 冰冷的吻混合着他吐出的气息，落在她的耳垂和颈侧。 身后的窗外是密集雨丝和浓重白雾，她的眼里映着暗光翻涌的金眸。 看着那张线条完美的染满情裕的脸，贝栗感觉自己已经摸清了一些门道。 睫毛轻眨之后，在亚舍拉身体里的‘爬虫’‘蜈蚣’‘蚂蚁’在她指间腻歪地缓缓缠绕时，她趁它们没有防备，再次收拢手指将它们攥紧。 亚舍拉抿住薄唇，重重地了‘嗯’一声。 贝栗趁机一阵摸索，在指尖再次碰到藏在血液里的金属链子时，将它快速拿了出来。 “亚舍拉……” 她扬起手，手链在她指间轻晃，提醒道： “我拿到了。” 拿到空间手链，贝栗就迫不及待地转过身，从里面拿了一条黑裙出来。 正打算要下床到浴室换上，身体忽然顿住。 亚舍拉的黑袍下飘出无数条黑色丝带，丝带像蛇一样圈着她的手踝和脚踝。 还有一条圈在腰和脖子，将她拉进怀里。 他仰头吻她的脖颈。 带着血腥气味的冰块从颈侧一路舐到锁骨。 再往下时，被她的手死死捂住了。 “我……已经拿到了。” 贝栗语气委婉地重复道。 后者恍若未闻，还微微弯着长直的眼睫，对她柔柔地笑了一下。 冰冷宽大的手捧着她的脸，在唇瓣上轻轻地吻。 “……” 对上那双还没餍足的金眸，贝栗思索了几秒，重新伸手沉进他腹中。 把他的五脏六腑全都搅了一下—— 终于安分了。 …… 亚舍拉安静下来，不再出声。 金眸内暗红色的竖瞳缩成一张薄纸。 胸腔起伏，气息很重。 可能需要缓一阵。 圈在贝栗身上的黑色丝带几乎解开了，除了一条还圈在她脚踝上没松开。 她只好在床上将翻出来的黑裙子穿上，才接着拿出通信圆球，手指轻轻拨动了一下，给康斯坦斯夫人拨出通信。 “母亲……” 通信圆球被接通之后，贝栗轻声开口道。 康斯坦斯夫人似乎正在睡午觉，接到她的通信之后，声音还带着一丝模糊不清地问道： “洛洛，和你的小情人玩得开心吗？” 贝栗愣了一下。 她原本以为康斯坦斯夫人在西里尔成人礼的舞会上找不到她，会焦急万分。 结果通信接通后，她竟然问了这样一句话来。 真是让人始料未及。 也让贝栗原本准备好的解释，都停在了唇边。 她安静了两秒，语气带着些不确定地问道： “母亲知道我正在和二殿下一起？” 通信圆球清晰地传出康斯坦斯夫人的笑声，贝栗甚至能够想象出女人掩嘴偷笑的模样。 “洛洛，你在说什么？” 下一秒，她听到康斯坦斯夫人说道： “舞会结束时，不是你拉着二殿下过来找妈妈，说要和二殿下去玩一段时间吗？” “连卡修斯医生主动站出来，提出要当你们两个人的护卫，你都拒绝了。” “不得不说洛洛，你或许是喝醉了，但是你当时对卡修斯医生的模样真的很凶。” 通信圆球里，传出康斯坦斯夫人感叹的声音。 “噢，妈妈从来没有见过你那样的语气，那样的不耐烦。” ……什么？ 贝栗茫然地‘啊’了声，像是没听懂她的话。 捏着通信圆球的手僵了一下，随后她唰一下转头，看向床上闭着眼睛的银发黑袍的男人。 后者没有睁开眼睛，但是冷薄的唇角轻轻扬了起来。 通信圆球里，康斯坦斯夫人似乎来了精神，声音也清晰了很多。 “怎么样，洛洛，和小情人的旅行好玩吗？” 她主动关切地问了一句，接着，用贵族一贯自信的语气说： “妈妈就知道你们会和好的。洛洛喜欢的人，怎么可能拿不下来呢……” 第212章 怎么解开 贝栗简直想立刻把手伸进通信圆球里，捂住康斯坦斯夫人的嘴。 “母亲，不是你想的那样。” 露出无奈的神色，她打断康斯坦斯夫人的话语。 “那是哪样？” 康斯坦斯夫人的声音里的笑意变得更明显了，语气带了些调侃，说道： “洛洛——你那天晚上可是拉着妈妈的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大声地说，二殿下是你最喜欢的人，你要和他结婚，如果不能和他结婚，你们两个就会立刻私奔。” 什？么？ 贝栗的眉头立刻拧起来，再次刷一下转头，看向床上的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果然在装睡，因为他唇角的笑意比刚才更浓了。 通信圆球的另一边。 康斯坦斯夫人见她没有说话，于是停下调侃，更加关切地问： “怎么了，洛洛，难道你和你的小情人又吵架了？” 贝栗皱了一下眉，没打算将这些复杂的事情告诉康斯坦斯夫人，于是轻声说道： “没什么，我们没有吵架。” “那你们现在玩到哪里了？” 康斯坦斯夫人打了个哈欠，又问。 “在……” 贝栗顿了一下，她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所以只能模糊地描述道： “一个不停下雨的地方。” 康斯坦斯夫人‘噢’了一声，尾音拉得很长。 “要是雨下不停的话，不就没什么好玩的了，洛洛，你的小情人真不会挑玩的地方。” 贝栗‘嗯’了一声。 想到原来还害怕康斯坦斯夫人找不到她而伤心难过，但是现在这个问题已经不存在了。 于是，她轻咳一声，讪讪地结束通话，道： “等我回去再和你解释吧，母亲。” “好吧好吧，那你们自己注意安全，别玩太疯了，特别是二殿下……” 康斯坦斯夫人意有所指地叮嘱道： “让他温柔一点，别像狼家的孩子那样粗鲁。” 贝栗有些无奈地应了一声。 再将目光转过去时，看到亚舍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眼睛，金眸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挂掉通信。 贝栗与亚舍拉默默对视了几秒。 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谢谢他贴心地告知了康斯坦斯夫人，还是应该生气他蛊惑了她说出那些奇怪的话。 思索了片刻，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说，收回目光，安静下来。 亚舍拉朝着她伸出手，轻声道： “过来。” 贝栗略微生硬地把脸转到一旁，说道： “不过。” 话音落下后，是一声清脆的响指。 她瞬间落入亚舍拉冰冷的怀抱中。 贝栗抬起手腕，有些恼怒地看向手腕上那一圈微微扭曲的黑线。 亚舍拉轻抚了一下她脑后的头发，慢条斯理地说： “你现在是不是在想，要怎么样才能解开这个东西？” 冰冷的手从绸缎般的银灰色发丝，移到她的手腕。 苍白宽大的手轻易地握住了纤细的手腕。 贝栗抬起头，红眸微微闪烁，问道： “你知道怎么解开？” 问完她就意识到，亚舍拉肯定是知道的。 于是，她改口直接问道： “怎么解开？” 亚舍拉低笑了一声，将头凑到她耳边，冰冷的气息扑向她的耳廓，带着丝丝寒意。 “等到你的魔力在我之上，你就能解开了。” 这也不是完全没机会。 在此之前，亚舍拉的魔力池见底了两次，只不过那时候的她没有想过可以趁机会解开。 “还有，我的魔力为什么使用不了？” 听到亚舍拉提起魔力，贝栗顺势问道。 亚舍拉扬起唇角，懒懒地回答： “当然是因为我不想让你使用。” “……” 贝栗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 “对了，你现在能看见了。” 她快速思考了几秒后，压着情绪将神色放缓，语气平静地对他提起一样东西—— “想不想看看在玫瑰小镇里，那个街头画家给我们画的那幅油画长什么样？” 像是挑起了兴趣，亚舍拉轻轻扬了扬眉梢，说道： “拿出来我看看。” 贝栗转头露出迟疑的神色，语气委婉地说道： “那个……拿不出来。” 亚舍拉微微勾起唇角，顺着她的话问： “为什么？” 贝栗立刻硬气地瞪了他一眼，学着他的语气阴阳怪气地回道： “当然是因为，我不想给你看。” 亚舍拉低笑了一声，抬起的金色眼眸划过一丝柔光。 他偏着头看着她两秒。 然后不知怎么的，他的手中忽然就多了一块木片。 亚舍拉抬手，用木片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随后懒懒地勾唇，欣赏起木片上的油画。 贝栗微微一愣，第一时间低头在空间手链里一阵翻找，这才确信了亚舍拉手里的木片还真的是从她空间手链里取出来的。 “等等……” 贝栗顿时有些气结，一边伸手抢，一边说道：“你怎么能随便翻我的东西？” 这家伙什么时候拿的？怎么做到的？ 亚舍拉忽略她愤愤地质问，还总能在她碰到木片的前一秒，将木片挪到一边。 金眸轻轻垂下，眸光落在手中的木片上。 他看着木片上的油画，冷薄的唇角牵着一丝明显的笑意。 ……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下来。 这个小镇即便停了雨，天空也是灰蒙蒙的一片，笼罩着一层厚重的阴霾。 浓浓的白雾弥漫在小镇里，带着湿冷的气息，丝丝缕缕地渗透在各个角落。 亚舍拉是恶魔，没有饥饿感，不需要像人类一样一日三餐。 但是贝栗不行，她很早就感到饥饿。 从亚舍拉手中抢回木片油画之后，贝栗就一直望着窗外，盼着雨停下来。 等到雨终于停了之后，她立刻向亚舍拉提出出门找东西吃。 两人下楼。 贝栗原本想着，让亚舍拉去问问旅舍的店员，从店员口中得知附近味道好的吃食店铺的位置，这样就能够少走些弯路。 但是来到楼下后，却发现店员不在旅舍里。 柜台后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桌椅立在那里。 旅舍外的街道上，时不时有平民或者半兽人走过。 贝栗朝那些人看去，发现他们都是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行，手里拿着碗或者水壶之类的盛放器皿。 第213章 改变血统 贝栗和亚舍拉走出旅舍，在小镇里开始找起吃的来。 这个小镇不像圣托斯的城镇一样，修出一条宽敞的主街道。 这里的房屋交错分布、毫无规律地建在一起，使得道路也是弯弯绕绕的，像迷宫一般。 跟着人流一起走了一段路之后，贝栗终于看见一间还在营业的酒馆，于是和亚舍拉一起走了进去。 因为白天很少会有人来店里喝酒，所以酒馆的店长原本正无精打采地打着瞌睡，门口的铃铛一响，他抬眼，看见两个装束精致优雅的人走进来，瞬间就来了精神。 贝栗从店长手中接过菜单，终于在许多酒水里，发现了焗蜗牛这道招牌菜——当然，菜单里还有一些煎鱼，只不过鱼贩这会儿还没将鱼送过来。 至于为什么没有送过来，酒馆的店长指了指酒馆外朝某个方向走去的人群。 贝栗只好入乡随俗地点了一份，再点了一份薄饼，然后和亚舍拉一起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透过酒馆的窗户，贝栗看到那些拿着器皿的平民和半兽人已经排起了长队。 偶尔有一两个人骑着马缓缓走过，马背两侧背着两个大木桶。 贝栗看着那些木桶，正猜测里面盛放的是不是某种珍贵稀缺的酒。 捆绑木桶的绳子断裂，马背上的两个木桶掉落下来，破裂后流出无色无味的液体。 像水。 坐在马上的贩子回头，看到掉落的木桶后大骂起来，嘴里不断吐出气急败坏的话语。 贝栗没听懂，但是在那些话语中频繁听到了一个‘水’字。 “奇怪。” 贝栗低低地喃道。 坐在她面前的亚舍拉勾起唇角，声音懒懒地问道： “奇怪什么？” 贝栗指了指排队的平民和半兽人，说道： “当然是这个小镇的人奇怪。” “什么样的水会吸引几乎整个小镇的人，让他们心甘情愿排队这么长的队伍。” 手指托着下颌，她沉吟着思考了下。 “才刚下过雨，何况这个小镇看起来也不像是干旱缺水的样子，除非……这里的水有毒，不能喝？” 长长的队伍似乎没有勾起男人的兴趣，亚舍拉只朝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将目光移开了。 片刻，他轻声道： “先吃东西吧。” 话音刚落下，酒馆的店长端着新鲜出炉的食物走了出来，并将它们放在桌上，然后用有些蹩脚的话语问道： “两位听起来不像是这里的人，是从哪个国度来的？” “我们是从圣托斯国度来的。” 亚舍拉语调缓缓地回答道。 “原来是圣托斯国度的人。” 酒馆的店长点点头，注意到少女一直盯着窗外的队伍看，于是解释道：“他们这是在排队买魔晶水。在瑙泽国度，没人不知道魔晶水。” 瑙泽国度。 虽然贝栗在此之前也有过这样的猜测，但现在总算确定下来了，亚舍拉带她来到的正是瑙泽国度。 贝栗对瑙泽国其实并没有什么印象，只知道这个国度有很多的王子和公主。 也在闭幕猎宴的时候，从苏珊娜那里知道了一些情况—— 在圣岛学院里学习的瑙泽国度贵族几乎都是皇族的王子和公主，其他瑙泽国度的贵族孩子在圣岛学院里学习的寥寥无几。 除此之外，她对瑙泽国度就没有其他更多的了解了。 “魔晶水。” 贝栗听着这个直白的名字，好奇地问道，“是被魔晶浸泡过的水吗？” 但是用魔晶泡的水难道有什么特别的功效吗？ 贝栗有些疑惑。 如果有特别的功效，她一会回去就能找个杯子试试，因为空间手链里还有九颗魔晶。 “不止是用魔晶放进水里浸泡这么简单。” 酒馆的店长回答说： “据说魔晶水里还有一些特殊的魔法和草药……不过两位看起来身份高贵，这样的魔晶水应该是用不上的。” “什么魔法？” 贝栗睁着红眸，继续问道。 也许是觉得话语有些失礼，酒馆店长先向她轻轻屈身，才解释说： “对于平民和半兽人而言，最重要的当然是改变血统的魔法……” 从酒馆店长的解释中，贝栗大概了解到了一些情况—— 瑙泽国度的平民和半兽人相信，只要坚持饮用魔晶水，就很有可能改变他们自身的血统。 也许在某一天一觉醒来，就会成为贵族——当然这样的幻想多是存在于半兽人里。 对于平民而言，他们则是抱着自己无法变成贵族血统，那么长期饮用魔晶水将体质改善后，他们诞下的孩子也极有可能拥有贵族血统。 喝水就能从平民和半兽人，跻身贵族阶层。 这是贝栗在圣托斯国度从未听说过的，她顿了一下，问道： “这样的水应该卖得贵吧？” 如果真有这样的水，如果真的有效果，应该不是普通人能买得起的。 “并不贵，是瑙泽国的人能够出得起的价格。” 酒馆店长摆着手解释道： “不过这个水它需要频繁的喝，最好是每天都喝。” “大家几乎都不喝普通的水了，这样长期算下来也还是一笔不小得开销，所以小镇里的人几乎连酒都不喝了。” 说到这，酒馆店长叹了一口气，感叹着道： “那些手上有金币多的人啊，就连煮饭和洗澡都用魔晶水。” 听到这，贝栗吃焗蜗牛的手停在半空，下意识问道： “那这份焗蜗牛里，使用的是什么水？” “这……当然是普通的水。” 酒馆的店长为难地笑起来，说道： “我们这是小本生意，如果用魔晶水来煮焗蜗牛，就太奢侈了。” 听到这话，贝栗的心落了下来。 原来是普通的水，那她就放心吃了——‘魔晶水’能改变血统的事，她是一点也不信的。 将焗蜗牛送入口中，她尝试着品尝起来。 第214章 解下水桶 焗蜗牛的味道并不难吃，上面加了很多奶酪，在烤箱里烤了一遍后，奶酪表面泛着一层诱人的焦黄，浓郁的奶香味渗进蜗牛肉里，两者相互融合，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填饱肚子之后，贝栗抬起红眸看向亚舍拉。 后者对于这一次的瑙泽之行，似乎没什么明确的计划。 不过这个家伙一直都是如此。 只是看起来没有计划而已，其实背地里指不定在挖着什么坑等着人跳呢。 想到这，贝栗轻抿了一下唇角。 她想到处走走。 即使用不了魔力，但也不影响她收集魔力。 等到某个亚舍拉大量消耗魔力的时刻，她就趁机将手腕上的道具解除了。 “我们到处走走吧。” 于是吃完后，她主动提出来。 亚舍拉像是真的带她出来游玩般，微微颔首，然后牵着她的手离开酒馆。 两人顺着队伍不紧不慢地走着。 队伍里的平民和半兽人将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偷偷观察着，没人主动来和他们说话。 毕竟两个人的装束很明显就是贵族。 平民和半兽人在贵族面前，总是带着几分好奇、敬畏和胆怯。 沿着弯曲的队伍的方向走了一会儿，他们就来到了队伍的尽头。 那里算是小镇一片比较宽敞平坦的空地，十几匹马停在那里。 贩卖魔晶水的人，正与买魔晶水的平民和半兽人一手交金币，一手交水地交易着。 贝栗有些好奇地走近了几步，想看看这魔晶水，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走向离得最近的一个贩子，她仔细感知了一下，发现水桶里的水似乎还有少量的罪恶魔力。 平民和半兽人长期喝有罪恶魔力的水，会产生什么效果？ 她轻轻蹙了一下眉。 亚舍拉就站在她身旁，黑袍垂散，扬唇垂眸，懒懒地斜睨着她。 “没想到这个地方会出现两位尊贵的客人。” 其中一个卖水的贩子看到他们两人，脸上立刻露出讨好的笑容，骑着马走近，语气友好地问道： “要来点魔晶水吗？它能给两位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 贝栗只觉得这个贩子有些熟悉，但是他的模样是陌生的。贝栗确信。 “什么好处？” 她已经从酒馆店长那知道了魔晶水的信息，依然明知故问地试探。 卖水的贩子拍了拍马背一侧的水桶，将声音放低，故作神秘地说： “我卖的魔晶水，两位每天只要喝三杯，保证生出来的宝宝是个纯血统。” 贝栗：…… 另一边，听到贩子的话，亚舍拉微微挑眉，脸上挂着的笑意倏然加深了些。 “喝水就能改变血统……” 贝栗顿了一下，小声地问：“你不会是在骗人吧？” 见她心存疑虑，卖水的贩子不慌不忙。 一边接过那些买水的人手中的金币，一边将水桶的开关拧开，他把水倒进器皿中，才说道： “美丽的小姐，你看这长长的队伍就知道，魔晶水能改变血统，这是在我们瑙泽国度人人皆知的事情，不是弄虚作假。” 贝栗当然还是不相信的。 但水中少量的罪恶魔力引起了她的兴趣——如果追溯到这些水的来源，那可能会有一大片罪恶魔力可以让她吸收。 贝栗刚冒出这样的想法，就悄悄抬眼看向身旁的亚舍拉。 后者此时正微微偏着头，摆出了贝栗无比熟悉的姿势。 他通常摆出这个姿势不是在思考一些坏主意，就是在感知别人的情绪，或者倾听别人的罪恶心声。 他现在已经能看见了，所以只能是打坏主意，和倾听别人的罪恶心声。 片刻后，亚舍拉忽然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薄唇轻启，道： “一群愚蠢的劣等生物，竟然会信这个。” 垂下金眸，语气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他问道： “亲爱的小蝴蝶，你会相信吗？” 贝栗：…… 贝栗简直想立刻捂住亚舍拉的嘴，因为他的话立刻引来了附近排队买水的人和卖水的人的注意。 除了身前的贩子，其他人看过来的眼神明显的不善。 …… “怎么了？” 亚舍拉却毫不在意他们不友善的目光，唇角的弧度扬了起来，他笑着说： “怎么这样看着我，难道你们有什么不满吗？” 身前那位卖水的贩子露出讪讪地笑容，压低声音说道： “尊贵的客人，可不能这样说，魔晶水的功效是大家都深信不疑的。” 贩子中，有人喊道： “就是，别胡说八道！” 听到那些人的反驳，亚舍拉不仅没有收敛，反而露出如清晨阳光一样明媚的笑容。 “让我来告诉你们，在这个世界怎么样才能获得纯血统。” 他转头看向那些平民和半兽人，笑着说道： “死亡，走向死亡。” 周围的平民和半兽人虽然不敢走上前，但是眼神都变得幽怨起来，有人大声喊道： “你这是在胡说八道，诅咒我们！” “当你们走向死亡，获得新生的时候，才有可能得到新的血统。”亚舍拉脸上的笑容浮起一丝恶劣的阴霾，“只需要付出一些小小的勇气……” 贝栗赶忙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亚舍拉这才垂下沾满笑意的金眸，笑着看她慌张地样子。 贝栗眉头紧皱，有些紧张，用嘴型对他低声说： “别说了。” ——大哥，别再说了。 贝栗此时不是担心这些平民和半兽人还有卖水的摊贩，会在愤怒下对他们两个人出手。 而是担心这场激烈的争吵起来，然后某个人的某句话一不小心惹得这位银发黑袍的男人不高兴。 担心他一气之下把小镇的这些平民和半兽人都杀了。 这在贝栗看来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身前卖水的贩子听到亚舍拉说出那样砸场子的话，倒是一点也不着急。 因为眼前排着的长长的队伍就是最好的证明，足以表明这些人对此是深信不疑的。 直到—— 混乱升级的前一秒，一阵马蹄声响起。 众人朝声源看去，看到几个骑着马的褐袍的人出现在小镇里。 有人道： “瑙泽国度不允许私自售卖魔晶水，抓起来。” 卖水的贩子们见到褐袍的人，纷纷露出慌张的神色，手忙脚乱地立刻驱赶马匹，仓皇逃跑。 “不许跑！” 那几个褐袍人骑马迅速围堵上去，高声喝道。 “解下水桶。” 逃跑的贩子中，有人指挥道。 下一秒。 马背上的水桶颠簸着，不断滚落，落在狭小的道路上。 水桶里的魔晶水流了出来。 平民和半兽人看到，拥上去抢水，现场一片混乱。 第215章 锁链卷动 陷入混乱的时候—— 贝栗和亚舍拉已经避开人群，走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 贝栗还在想着魔晶水里的罪恶魔力的事，默不作声地走在小道上。 亚舍拉牵着她，脚尖悬浮地飘在她身旁，眼睫微弯，仍在斜睨着她。 这家伙自从拿回了眼睛，目光几乎没从她身上挪开过。 ‘咔哒咔哒……’ 一阵马蹄声在他们身后响起，由远及近。 贝栗的思绪被马蹄声拉扯回来，她回头看去，看到那些驱赶贩子的披着褐袍的人骑着马出现在身后。 贝栗刚想给他们让出一条道。 他们勒马停下来。 马匹发出短暂的嘶鸣声，马蹄在原地踏了几下，低洼的水坑溅起浑浊的水花。 褐衣人们在马上微微屈身，语气恭敬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对亚舍拉说道： “殿下，我们瑙泽国度的国王陛下诚挚地邀请您到皇城的宫殿，请和我们走一趟。” 听到他们的话后，贝栗轻眨了一下红眸，转头看向身旁银发黑袍的男人。 结果后者轻勾着唇，正眉眼含笑地看着她。 “小蝴蝶，你说我要不要跟他们走呢？” 他语调懒懒地问。 所以这家伙在这个时候来问她的意见干什么。 贝栗毫无防备，有些茫然地轻声道： “我怎么知道，这是你的事情。” “嗯？” 亚舍拉挑着眉轻哼了一声，伸手揽住她的肩，轻笑道： “那可不行，我想听你的想法，而且我如果跟他们走了，你当然也是要和我一起的。” 贝栗顿了一下，她觉得亚舍拉心底应该计划去瑙泽的皇城宫殿。 于是，故意跟他唱反调，摇着头，吐了两个字道： “不去。” 冷而薄的唇角扬出好看的弧度，亚舍拉转头对那些褐衣人说： “那我们就不去。” 贝栗暗暗惊讶，语气不确定地低声问道： “真的不去吗？” 亚舍拉眼睫弯起来，笑着对她颔首，肯定地答道： “真的不去。” 贝栗想了想，觉得自己可能猜错了——亚舍拉或许是想不去的。 于是又跟他唱反调，改口说道：“等一下……我们去。” 亚舍拉眼底的笑意深了些，又对褐衣人道： “那我们去。” “……” 这下贝栗困惑了，完全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亚舍拉现在的表现就像真的只是带她出来游玩一般，去哪里都随她的心意。 贝栗安静了几秒，思索后，最后还是摇头说： “还是不去了。” 贝栗感觉那几个褐衣人的脸色变得十分精彩。 戴在头上的宽大帽沿露出的半张脸，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嘴角微微抽搐，明显有些无语。 她仿佛能听到这些人在心中对他们俩人狂翻着白眼的心声。 但是亚舍拉毫不在意。 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他回头对几个褐衣人再次重复道： “我们不去。” …… 气氛变得有些安静。 马背上的褐衣人互相对望了一眼，彼此交换了眼神。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说话，或者下一步动作，几条黑色绸带瞬间刺穿了他们的心脏。 与黑色绸带一起出现的，是一阵劲风，将那些人戴在头上的宽大帽兜掀开，露出他们瞪大的双眼。 眼中的光芒正在快速熄灭。 贝栗也睁大了眼，红眸微怔，脸上是没反应过来的错愕。 下一秒，冰冷宽大的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视线变得一片昏暗。 好像有锁链从地里伸了出来，带着金属碰撞的沉闷的脆响缠上亚舍拉的四肢。 她听到亚舍拉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抱歉小蝴蝶，我忘了我们的契约——” “在杀戮前应该先问过你的，但是他们实在太令人厌烦了。” “我本来啊，是不想这么做的。” 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分明已经拒绝了他们，竟然还在心底计划着将我们强行带回宫殿。” 贝栗听到被缠绕裹紧后无力挣扎的 ‘呜呜’ 声，还有骨头断裂的 ‘咔嚓’声。 缠在亚舍拉身上的锁链卷动的声音变得更清晰。 两种复杂的声音，在安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刺耳。 听得贝栗的后颈有些发毛，她伸出双手抓住覆盖在眼睛上的手指和手腕。 “不需要杀死他们。” 她飞快地说： “给一点教训，他们吃到教训后，应该不会再强迫我们了。” 但是—— “嗯……已经晚了，小蝴蝶。” 亚舍拉的下巴轻磨了一下她的头顶，微微弯腰，凑到她耳边，语气懒懒地低声解释： “他们已经死了。” 冰冷的手从她眼前移开，昏暗的光线恢复清明。 贝栗看向马背，那上面只剩下几具披着褐袍的干瘪如枯木的尸体。 再看像亚舍拉，他身上没有锁链的痕迹。 她安静了两秒，轻声道： “你只是想从他们身上吸收魔力。” “所以，不管我们是去瑙泽的宫殿还是不去，你都会把他们杀了。” 她道。 亚舍拉微微偏头，拖着尾音沉吟了一下，随后摸了摸她的头，唇畔有笑意蔓延开来。 “你说的很对。” 他不遮掩，声音低柔道。 说完，苍白修长的手指一划，一匹黑色的马在黑雾凝聚中缓缓出现。 下一秒，贝栗感觉身体一轻，她被亚舍拉抱起来，两人坐到马上。 “现在我们可以安静地游玩了。” 亚舍拉收拢双臂将她圈在怀里。 他微微侧脸，将下巴抵在她肩上，薄唇轻启，话语随着冰冷的气息扑在她的耳廓。 “亲爱的小蝴蝶，你想去哪里？” 尽管收敛了所有气息，但是怀抱还是冰冷的。 贝栗的目光从那几个褐衣人干瘪的尸体上收回，沉默几秒，声音带了些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意，道： “我想跟着那些卖水的贩子。” 贝栗忽然有预感——亚舍拉对瑙泽之行没有计划的原因，可能是因为他也在到处收集魔力。 亚舍拉通过杀戮收集魔力的方法，可比她吸收罪恶魔力要快得多。 而且他很急。 遇上可以拿下的魔法师，他会毫不犹豫地下手。 或许是为了拿回第二件东西，也就是他的躯干，而做准备。 想到这里，贝栗的心头渐渐蒙上了一层阴霾。 “跟着卖水的贩子？” 听到她的话，亚舍拉微微挑眉，语调懒懒地问道：“为什么要跟着他们？” “因为好奇。” 贝栗垂眼，收敛着脸上生硬的表情，平静地回答道： “我就想看看他们卖的水是从哪里来的。” 亚舍拉低笑一声，像抱着一只猫一样将她搂得更紧，在她耳垂轻吻了一下，说道： “好，就按照你的想法来。” 话音落下，通体黑沉的马就在他的驱使下，朝某个方向走去。 …… 路上。 贝栗的心情略微有些沉重，她默默思索着，没有朝身后的人看一眼。 亚舍拉则像是什么也没发生，很享受和她同乘一匹马，目光只落在她的脸侧，路边的景色一点也没有进到他的眼中。 …… 卖水的贩子被驱赶之后，短时间内不会再回到这个白雾弥漫的小镇来了。 所以身下的黑马在某人的驱使下，走了一段路就将小镇远远抛在身后。 又走了一段路，贝栗在一片树林里，看到了那些贩子的身影。 他们聚在一起，似乎在商讨下一步的去向。 远处，骑着黑马的两个人没有走近。 身下的黑马身上披着鱼鳞形状的黑铁甲，马面也覆盖着黑铁，遮住了眼睛，走动间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 贝栗和亚舍拉就这么跟在贩子们的身后，那些人进传送阵，他们也跟着，那些让人停下来，他们也停下。 渐渐地，那些卖水贩子们也察觉到了有人在跟踪。 他们试图甩开两人，队伍一会儿加快步伐，一会儿突然转弯，一会儿又分散开钻进狭窄交错的小巷里。 只不过，不管他们想出什么办法，骑着黑马的两个人总能在下一个路口出现在他们身后。 最后，那些卖水的贩子们实在受不了了，他们派了一个代表过来询问。 派来的那位代表，正是卖水的时候主动和两人交谈过的那一位。 那个贩子骑着马来到两人面前，勒紧马绳后，语气委婉地问道： “两位……请问，你们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们？” 被直白地戳穿。 坐在黑马前的少女默默回头看向身后银发黑袍的男人，话语平静，声音很轻地说： “你刚才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他们不会发现吗？” 男人没有说话，垂下金眸，唇角牵出好看的弧度，对她柔柔地笑了一下。 再次抬眼看向来人时，眼神变得冰冷，眸底划过一抹阴沉的暗光。 对上男人的目光，卖水贩子心中不禁一紧，连身下的马都不安地退了半步。 “两位……” 但还是强装镇定地说道： “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的事，还请不要再跟着我们了。” “嗯？” 男人低笑一声，说道： “既然你已经走到我们面前了……” 金色的双眸凝视着，倏然变得深邃幽暗，仿佛能将人的灵魂攥在手中。 “就别想回去了。” 男人凝视着卖水贩子的双眼，口中说出的语调一如往常散漫，但却像是带着魔力般。 同时，有一条黑色绸带钻进贩子的脑袋里，在额头留下一片胎记一样的黑色印记。 渐渐地，卖水贩子的眼神变得呆滞而空洞，意志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掌控了。 “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问。 片刻，卖水贩子语气有些讷讷，不带任何情感地回答。 “……秃鹫。” 秃鹫？ 秃鹫先生？ 是跳蚤窝里帮她收集情报的秃鹫先生？ 贝栗听到他的回答，卷翘的睫毛轻颤了一下，眼眸划过一抹亮光。 她重新看向卖水的贩子—— 和其他贩子一样，他穿得很朴素，身上是叠穿的深色耐脏的粗棉布衣服。 眉毛变得很浓很粗，半张脸被黑灰色胡须占满了。 再看向那双眼睛，即使被涂了一圈粗粗的眼线，轮廓还是柔和的。 难怪初见时，这贩子总给她一股熟悉的感觉。 原来秃鹫先生跑到瑙泽国度来了。 “怎么了？” 亚舍拉像是感受到了她情绪的突然变化，眼睫微微顿了一下，随后金眸一转看向她。 “小蝴蝶，你认识他吗？” 语调缓缓，他若有所思地问。 贝栗收敛了所有情绪，平静地摇头： “不认识……只是觉得名字很有趣。” 亚舍拉轻笑一声，移开目光后看向名字叫秃鹫的贩子，缓慢地说：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们的，要听从我们的指令。” 那个自称秃鹫的贩子，浓重的粗眉下轮廓柔和的双眼仿佛被蒙上一层雾。 他迷惘木然地点头，长满半张脸的厚厚的胡须随着话语微微颤动。 “从今天开始，我听从两位的指令。” 从此，队伍中多了一个向导。 不对，是车夫。 …… - 在瑙泽国度，魔晶水是禁止售卖的。 因为瑙泽国的皇族理所应当地认为，这条利益链应该掌握在他们手里，或是贵族手里。 或者可以把价格提高。 至少金币，不应该由那些有商业头脑的平民贩子来赚取。 平民。 噢，平民是最低微的。 在瑙泽的宫殿，国王每天都会收到来自贵族们关于魔晶水的建议。 他们认为应该断了魔晶水的供给。 毕竟如果人人都变成贵族，那瑙泽的财富分出来落到每个人手里的份量就会变得很少——虽然变成贵族的可能性极低，但是确实有过这样的事情发生。 噢，半兽人通过魔晶水，使得自己变成了可以在兽形态和人类形态自由切换的贵族。 虽然除了形态的变化，他们毫无其他能力，但也足以令这一部分人跻身进入贵族子圈子里。 成为了老一派贵族们最讨厌的一类。 他们称这些人为贪婪的低等贵族。 但是皇族和贵族没办法控制魔晶水。 因为魔晶水的来源，就是一条长长的河。 这条河有很多分支，几乎流遍整个瑙泽国度。 以前贵族们只需要安排人去河水里捞一捞，再将水里的脏东西过滤掉，再煮上几遍，就可以送到各个店铺里高价卖出。 这条消息原本是封锁的，但不知为什么渐渐被散播开了。 第216章 玛瑙摇篮 大概在傍晚的时候。 白炽的阳光淡了，看不到落日，只能看到天边厚厚的云层染上一层浅薄的橘红色，这层颜色在渐渐消散。 在秃鹫的带领下，贝栗和亚舍拉来到了贩子们取水的河流中游。 中游的小镇房子建得大了些，维护得当使得它们看上去没有先前小镇的那些房子那样陈旧。 房子的风格也明显显露出瑙泽国度的特色来—— 平整的岩石建筑错落有致，种了大量的绿植做装饰。 道路也变得宽敞了一些，不再像之前的小镇那样狭小弯曲。 “两位主人——” 受到亚舍拉蛊惑的秃鹫像一棵树一样站得笔直，僵硬地抬起手指着面前的河流，长满半张脸的胡须轻轻颤动，语气没有感情地解释道： “河流的上游在皇城，整个上游的河两岸筑起了高高的围墙，还有专人守着，几乎没有人能靠近，一旦靠近也很容易被发现，而且皇城里的魔法师很多，被发现后想逃跑也很困难。” “而下游的水因为常年下雨，魔晶水都被冲洗稀释了，没有了改变血统的作用。” “所以想取水只能在河水的中游取。” 贝栗望着河水问道： “这条河叫什么名字？” “以前叫玛瑙河，因为它的河床非常古老，人们时常能在河边捡到美丽的玛瑙石。” “现在已经没有人这么称呼了，人们更愿意叫它的新名字‘摇篮河’，就像婴儿的摇篮，它能让瑙泽国度的家庭带来新生命。” 话语间，他们骑着黑马靠近河边，贝栗的目光就被河梯上的两个人吸引，因为他们正提着木桶，用水瓢往桶里装水。 想到小镇里的居民用金币换来的魔晶水就是这么来的，贝栗顿了一下，问道： “你们卖的魔晶水就是这样来的？” 秃鹫有些生硬地转身，灰黑色胡须下，语气没有感情地回答说： “小姐，这水现在很珍贵，他们在这里取水回去煮几遍就能拿去卖了，当然很多人会选择省去煮水的步骤。但是，有些人也是取回去自己使用。” 按照秃鹫的说法，现在魔晶水的成分是河水的秘密已经渐渐流传开了。 除了僻壤偏远的小镇，瑙泽皇城和周边几个小镇应该已经有不少的人知道，那么中游的河水应该挤满了人才对。 但是现在只有两个人在河梯边取水。 “取水的人比想象中的要少。” 贝栗轻声道：“我以为这里会有很多人。” 话音刚落下，视野中就出现一队人。 他们不知从哪冒出来，气势汹汹地出现，气势汹汹地走下河梯，然后揪住两个舀水的人暴揍了一顿，再将两人连人带桶地踹进河里。 那两个人在水中拼命挣扎，游到河边，想上岸，却又被那些人狠狠地踩了踩手背，再次无情地踹回河里。 瑙泽国度不像圣托斯阳光明媚四季如春，贝栗来到这里的每一天都在下雨。 摇篮河下游的小镇下雨的频率更多更密集，中游没那么多雨，但是天空是散不开的云层，温度也偏低。 摇篮河里的人只待了一会就开始发抖。 而河梯上的人冷眼看着河水里的人，根本不打算让他们上岸，仿佛想让他们就这样淹死在河里。 ““这些是什么人？” 贝栗微微一愣，轻轻凝了一下眉心问道： “看上去不像是贵族，更像是……”混混。 “他们是通过魔晶水成功改变了血统的人，正在按照皇族的命令惩罚企图售卖魔晶水的人。” 黑灰色胡须微动，秃鹫语气没有任何情绪地回答她。 “所以他们曾经是半兽人？” 贝栗又问，幽红的目光落在河梯的那些身影上。 “是的。” 秃鹫回答她。 贝栗顿了一下，想起什么问道：“既然中游也看管得这么严，那你们的魔晶水是从哪里来？” “也是在河水里取的，但是晚上监管员睡觉的时候，看管比较松懈。” 秃鹫诚实地回答她，木讷的双眼一眨不眨。 贝栗点了点头，想从马上下去，但是身后的人握着她的腰，没有松开的意思，她只能微微俯身，远远地感知了一下流淌的河水。 确实—— 她感知到了河水里掺杂的罪恶魔力。 虽然不多，但是是持续存在的。 她思索着，抬手抚了抚锁骨间的镰刀挂坠。 如果现在把黑骨镰刀召唤出来，让它去吸收河水里的罪恶魔力，是不是有些太显眼了？ 到了晚上再过来吸收魔力可能会比较好，她可不想在这时候引人瞩目。贝栗默默地想。 …… 泡在水里的两个平民显然发现河梯上的人并不打算让他们上岸，试图上岸除了被暴揍一顿后再被踢回河里，没有别的结局。 于是那两人游回河里，顺着水流向下，试图往下寻找新的上岸点。 “约克大人，那两个平民游走了！” 那队人中，有人大喊着提醒道。 “他们想找上岸的位置，但是每一个位置都有人守着，他们上不了岸的，只能在河里淹死。” 被称作约克大人的人倨傲地扬起眉毛，脸上带着得意的冷笑。 像是为了震慑躲在角落观察的其他人，他抬高声音喊道： “这就是违抗皇家命令，试图售卖魔晶水的下场。” “要想像我一样改变血统，还是老实地攒攒金币，到皇城的魔晶水商铺里买吧！” “约克大人说得太对了……” 其他人恭维道。 贝栗坐在马背上，幽红的目光望着河水中的两个人影越飘越远。 正思考着，忽然听到有人同样抬高声音说道： “瑙泽国度现在真是乱糟糟的。” 贝栗微微一怔，转头，朝声源处看去。 一辆华丽的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河边。 马车镂空的车窗里传出少女不屑的冷笑的声音，清冷而尖锐： “什么人都能变成贵族，什么人都能被称为大人。” 站在河梯上的几个人听到突如其来的话语，一时间面面相觑。 因为他们都清楚地听出来，马车里的人正在毫不留情地讽刺他们口中的约克大人。 被称作约克大人的男人面子上瞬间挂不住了，他站在河梯里根本看不见岸上说话的是什么人，只能仰起头，竖起眉毛，大声问道： “你是什么人？敢对新贵族这样说话。” “新贵族？” 安静了几秒，镂空车窗里又传出少女的声音。 “愚蠢的称呼。你们这些贪婪的低等贵族，对外不能宣称自己为新贵族，一定要在贵族前面加低等两个字，你忘了吗？” 被称作约克大人的男人脸色变得愈发难看，乌云密布般。 但是再怎么愚钝，他也听得出来河岸上的人不是老一派贵族就是皇族——因为只有他们才用‘贪婪的低等贵族’来嘲笑他们这些依靠魔晶水成功跻身贵族圈的人。 所以，男人即使心中怒火中烧，也不敢发作，只能将气撒在旁边的跟班身上。 男人抬脚将那些人一个一个粗暴地踢进河里。 不等他们狼狈地爬上岸，他就气呼呼地离开了。 …… 贝栗的视线不禁落在了那辆华丽的马车上。 那辆马车就停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车身镶嵌着珍贵的彩色玛瑙，车内垂着褐色轻纱。 也大概知道了现在的瑙泽国里，靠开盲盒开出贵族血统的传统贵族，对这些靠魔晶水侥幸成为贵族的半兽人非常鄙夷。 安静了片刻。 像是得到了指示，车夫从马车上下来，迈着大步走到两人面前，随后恭敬地屈身行礼。 “殿下，小姐——” “马车里坐着的，是瑙泽国度排在第十七位的泰莉萨.多宾公主殿下。” “她听到了两位尊贵的客人来到瑙泽国度的消息之后，从皇城宫殿赶了过来 ，希望能带两位好好游玩。” 第217章 酥皮肉派 排在第十七位的泰莉萨.多宾公主殿下？ 在圣岛学院时，贝栗就对瑙泽皇族的强大的生育力有了一些了解，但是有了圣托斯的皇族做对比，心中还是忍不住惊叹一下。 毕竟圣托斯可是只有西里尔一个殿下。 噢，当然，现在还有个二殿下。 就在她身后。 听到车夫的话，亚舍拉在她身后低笑一声，冰冷的脸贴近她的额角。 “小蝴蝶，你觉得呢？” 贝栗当然不愿意了。 之前是褐衣人，现在又来了个公主殿下。 她只想让这位公主殿下赶紧走，免得话还没说两句就又被亚舍拉杀了。 所以她摇了摇头，对车夫说： “不需要，我们自己随便走走，就不用麻烦你家公主了。” 亚舍拉在她身后低笑。 车夫仿佛没预料到报出公主的身份之后，他们还会拒绝，脸上露出明显的迟疑，一时间不知所措，愣愣地站在原地没有走。 亚舍拉垂眸看了车夫一眼，语气冷淡地重复道： “你没听到吗？” 或许是男人的眼神有点冷，又或许是他的声音有点冷，车夫只感觉后颈有些发毛，不禁打了个寒颤。 于是，车夫只能回头，回到马车旁，向马车里的公主传达他们拒绝的意思。 那辆马车依然停在那里，许久没有动静。 “现在你知道魔晶水是从哪里来了。” 亚舍拉摸了摸贝栗的脸，在她身后轻声问道： “下一步想去哪里？” 贝栗看了那条河一眼，说道： “先找个旅舍住下吧。” 想到晚上用黑骨镰刀吸收魔力的计划，她回头，身体侧着，看向身后银发黑袍的、头上长着弯曲黑羊角的亚舍拉，带了些试探的语气说： “我想半夜的时候再过来看一眼，可以吗？” “嗯……” 亚舍拉垂下金眸看她。 冰冷的气息扑在她的唇瓣上。 贝栗这才发觉他们这会儿的姿势稍微有点暧昧了。 但等她发觉的时候已经晚了。 亚舍拉的眼睫微微弯了弯，唇角牵着好看的弧度，冰冷的手抚着她的脸颊。 “当然可以。” 他自然而然地将头低下来，冰冷的吻落在她的唇上。 唇齿相贴。 一片冬末春初的冰霜在她的齿贝后渐渐融化。 等贝栗再回过神来的时候—— 河水依然在流淌着，秃鹫先生依然骑着马在他们前面，表情木讷地盯着远处。 只有那位瑙泽公主殿下，她的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 他们在河附近找了个旅舍住下。 订房间的时候，贝栗瞥了秃鹫先生一眼，正打算订一间房在隔壁，让他休息一下。 毕竟一路行来难免有些疲惫。 贝栗自己都觉得骨头要散架了。 但是亚舍拉却不以为意地—— “他现在不需要休息，在我们两个人休息的时候，他还会守在门口。” 语气自然而然。 贝栗望着门口那道木然的身影，心中觉得秃鹫先生实在是太惨了。 作为曾经交易过情报的一方，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亚舍拉： “他还会恢复意识吗？还是以后都会这样子了。” 像个僵尸。 亚舍拉微微扬起眉梢，似乎不太理解她为什么会对这个贩子如此关心。 但还是轻笑着解释道： “会恢复意识的，在我希望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又或者是我魔力耗尽的时候。” 话语间。 贝栗从油纸袋中拿出吃食。 这是在回来的路上买的瑙泽特色酥皮肉派。刚打开，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一个问题又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那这期间他需要吃东西吗？” 贝栗看着手里的酥皮肉派，想了想，又问：“不吃东西的话他会不会饿死？” 听到这个问题，亚舍拉眼眸和唇角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一下。 他沉吟着，耐心解释道：“他当然不会饿死。” “有我的魔力在，他不会饿死的，只不过当我撤除魔力的时候，他可能会非常非常的饿。” 贝栗认真地点了点头，刚想把香喷喷的肉派放进嘴里，又想到什么，说道： “那他……” 话还没说出来，原本站在窗台静静地望着窗外，身影被夕阳余晖勾勒出金边的银发黑袍的男人，眨眼间忽然出现在她眼前。 冰冷的手指将她的脸抓起来。 唇角带着深深的笑意，眉宇间却浮起一片阴霾。 亚舍拉缓缓地说道： “我不想再从你口中听到关于他的问题了，亲爱的小蝴蝶。” 第218章 装作睡着 房门‘砰’一声，被一股无形的力关上。 身子向前，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着她。 冰冷的银发像夜里落下的雨水，几缕垂落在她指间。 贝栗抬起红眸，在男人苍白的如雕塑般线条完美的脸上，看到明显的吃醋表情。 带着浓浓笑意的脸庞阴沉沉的，金眸垂下盯着她，眸底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仿佛要将她吃了。 “我……” 想了想秃鹫先生现在的装扮，就是个满脸胡茬的糙汉。 不知道这醋有什么好吃的。她在心中暗暗拧眉。 但是贝栗知道这个时候只能顺着他，毕竟晚上还要去河边收集魔力。 于是，她合上嘴，将最后一个问题咽回肚子里，不再继续追问下去。 “我不问了行了吗——” 她抬起手里的酥皮肉派，伸到亚舍拉嘴边。 “来一口瑙泽的酥皮肉派消消气？” 亚舍拉金眸微转，轻轻扫了一眼她手里用油纸包裹的烤得金黄酥脆的食物，随后别过头去，躺到床上，不再看她。 “……” 贝栗算是见识到了这人越来越强盛的独占裕。 自从拿回眼睛之后，他的杀戮心，占有裕，还有阴晴不定的脾气都变得比以前明显。 贝栗咬了一口肉派，思考了一会儿缓解的方法，试探着说道： “……要不你把硬糖拿出来吃一颗？” 她知道他没丢。 在玫瑰小镇的时候，他把那罐硬糖藏起来了。 房间里的气氛在她话音落下后，变得很安静。 贝栗见亚舍拉不想搭理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坐在椅子上将酥皮肉派吃完，又吃了两块奶酪泡芙，才轻轻爬上床铺，望着窗外等待天黑下来。 她在旅舍里特意订了一间窗户正对着摇篮河的房间。 余晖散尽，天空和光线都变成了深深的暗蓝色。 过了一会儿，某人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忽然开口道： “那是你给他的，我不能吃。” “……” 贝栗不知道亚舍拉这会儿说这样一句的目的是什么。 想让她再买一罐糖给他？ 幽红的眼眸仿佛往醇厚的红酒里丢了一块红宝石，荡开一圈圈涟漪。 但是片刻后，又归于平静。 眼帘轻轻敛了敛，然后阖上。 她装作迷迷糊糊睡着了，没听到他的话。 …… 等了好一会儿。 等到夜幕完全降临，街头巷尾都变得寂静的时候。 贝栗睁开眼睛，将身旁的亚舍拉推起来。 他们离开旅舍，重新来到摇篮河边。 当然，这次没有带上秃鹫先生了。 因为从旅舍走到河边，只需要穿过一条街道。 …… 此时夜深人静，摇篮河的河梯处却站了许多人。 许多平民和半兽人正在排着队打着河水。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默契地保持沉默，现场安静有秩序。 贝栗和亚舍拉走到河边时，那些人全都惊吓又警惕地看了过来。 一些人已经弃桶逃跑。 但渐渐地，又观察了一段时间，观察到两人对打水的行为置之不理之后，剩下的人才松懈下来，加快了打水的动作。 和亚舍拉一起来到河边后。 贝栗默默的把镰刀挂坠从颈项上解下来。 她现在不能使用魔力，只能把镰刀挂坠，递到亚舍拉手中。 “既然你把我的魔力封起来了，那吸收魔力的工作就只能交给你了。” 她没好气地说道： “快，帮我吸收魔力。” 亚舍拉勾唇轻笑了一声，伸手，欣然地接过。 那枚小巧的镰刀挂坠在他手中瞬间变大成了黑骨镰刀。 几缕黑雾环绕着。 那些平民和半兽人的目光又转过来，惊讶地看着忽然出现在两人面前的巨大镰刀。 夜晚的摇篮河在月光下泛着鱼鳞般银色的波光。 亚舍拉指尖一划。 黑骨镰刀立刻携着一抹夜色，像一道黑色的闪电飞入摇篮河里。 “明天或者后天再过来取吧，就看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望着夜幕下黑色的摇篮河，贝栗轻声道。 向黑骨镰刀下达指令，再把它丢入河水中后，他们就可以回旅舍去休息了。 但是亚舍拉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声，随后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带着她转身，两人忽然开始沿着河岸边走。 墨汁般浓稠的夜幕下，一轮弯月高悬。 轻纱垂落般铺盖下苍白的光辉，给河边的树木和灌木勾勒出朦胧的轮廓。 吹来的风带着河水的冷意，将男人的银发和少女的灰发轻轻吹拂了起来。 但是，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散步，不太好吧？ 贝栗不明所以，有些茫然地问： “我们要走去哪？” 亚舍拉的唇角轻轻挑起来，薄唇轻启，语气自然地说道： “回去旅舍休息。” 被他揽着肩，裹挟着不停向前走，贝栗安静了几秒后，忍不住提醒他： “这好像不是回旅舍的路……毕竟刚才旅舍就在我们身后，就隔着一条街道。” 后者回她一声低笑。 亚舍拉笑而不语，而贝栗也警惕地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当然，她的魔法被封起来了，没办法召唤闪蝶出来查探静谧的夜色中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她只能从亚舍拉怪异的表现中，察觉到隐藏的一丝危险。 然后，贝栗立刻抓住亚舍拉揽在肩膀上的苍白冰冷的手指。 “先解开我的魔法，如果有危险的话。” 她压低声音，语气有些急地说道。 亚舍拉懒懒地斜睨着她，金眸挑起一抹笑意，语调慢条斯理地问道： “亲爱的小蝴蝶，如果我解开了你的魔法，你会怎么做？” 贝栗想了想，继续低声地说： “我会在危险来临的前一刻兽化，飞到高空，先飞一段，脱离危险后再找个地方躲起来。” 话音顿了一下，她后知后觉地补充道： “当然了，当然会想办法和你汇合……” 亚舍拉低低地笑了。 他顺势握住她的手，指腹轻轻抚了抚她的手背。 沉吟着，眉眼染上明显的笑意。 然后，懒懒地说道： “这样多无趣——” “亲爱的小蝴蝶，不如我不解开你的魔法，你待在我身边，看着我将他们一个一个杀死。” …… 亚舍拉的话音还没落下，贝栗立刻摇头。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悄然无声的出现在面前，挡住了两个人的去路。 等他们两个人走近的时候，那个人微微屈身。 “殿下，请和我走一趟。” 夜色下，是恭敬而低沉的声音。 只不过。 宽大的帽檐里传出的话音还没完全落下，贝栗的视线就出现一条黑色绸带。 从她余光飞出来，在黑夜的遮掩下快速朝那人飞去。 眨眼间，就将拦路的人完全包裹。 亚舍拉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揽着她的肩膀，从裹成木乃伊的人面前走过。 贝栗的余光看到那人仍保持着微微屈身的姿势，只是轮廓肉眼可见地变得细小枯瘦，像被瞬间吸干了血液一样，干瘪得不成人形。 再一眨眼，变成一小撮尘土，被夜风吹拂渐渐得平整。 摇篮河缓慢地流淌，倒映着天上的星月，在此时带着一丝诡异的宁静。 “殿下，带您到皇城宫殿是瑙泽国王的命令，请您不要让我们为难。” 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声音低沉地说。 亚舍拉勾着唇无声地笑了笑，忽然转过头亲昵地贴了贴身旁的人，将下巴轻轻磨蹭在她额头上，语调含着笑问道： “小蝴蝶，你猜他会往左边躲还是往右边躲？” 少女没有说话。 紧接着，便是一阵是身体被利物贯穿的闷响，还有没来得及出口便被截断的惨叫声。 “猜对了，是往左边躲，因为右边是河。” 他轻笑着说。 “……” 贝栗在心中暗叹一声。 这一次，贝栗倒是没有被亚舍拉杀戮的场面惊吓到，只是在心里郁结且抓狂。 ——为什么瑙泽国度的魔法师喜欢一个一个地送人头呢？ 这不是排着队送血包吗？ 她可不希望亚舍拉短时间内吸收到大量的魔力。 如果这些魔法师是整队人一起攻上来，那亚舍拉说不定会选择带着她转身逃跑。 所以当她看到黑暗中又陆续走出几个人影时。 谢天谢地，这些人总算一起出动了。她在心里默默感叹。 贝栗安静地看着出现的几个褐衣人，目光在他们身上快速扫过。 大概有七八个人拦在面前。 那么七八个人加在一起，能把亚舍拉打成重伤吗？ 噢，要是这些魔法师将他打成重伤，让他回到圣托斯养上个几年伤，那她就更乐意了。 当然，单看外表是没办法判断出魔力的高低。 而且贝栗也摸不清亚舍拉现在的魔力了。 拿回眼睛的亚舍拉，见到一个魔法师就杀一个魔法师，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收敛。 要是再拿回躯干…… 思索间。 另一边的亚舍拉也揽着她停了下来。 黑色长袍随风微微摆动。 如瀑的银色长发星光攒聚，在月光下泛着冷冷的光泽。 薄唇轻轻勾着一抹好看的弧度，金眸也带着懒懒的笑意，眸底暗沉深邃。 夜晚的街道格外安静，只剩下夜莺偶尔的鸣叫和河水的流动声。 那些褐衣人显然已经放弃了好言好语的劝说，打算使用其他手段，把他带到皇城的宫殿，去见瑙泽的国王陛下。 对峙中，安静了几秒。 贝栗正在心中为那些褐衣人打气加油，忽然感觉到冰冷的手松开她的肩膀，轻轻抚上她的头发。 亚舍拉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对她说道： “看来不能马上回去了，亲爱的小蝴蝶，在这里等我，好吗？” 低头的嗓音，语气中虽然充满了无奈，但是贝栗明显听出来他的尾音上扬。 隐隐带了些兴奋的语调。 就像看到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摆在面前。 贝栗再次捏住他的手，压低声音有些急地说： “你要离开了就先给我解除魔法的封印。” 亚舍拉勾着唇，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在她的额头留下一个冰冷的吻。 重复地说道： “在这里等我，别乱跑。” 冰冷的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不用很久，希望我回来时你还在这里等着我。” 亚舍拉轻声道。 男人的话音落下，等贝栗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再抬眼，身边哪还有人。 夜晚，空荡荡的街道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贝栗轻抿了一下唇角，试着兽化，然后惊喜地发现，她竟然成功变成了一只蝴蝶。 看来亚舍拉把设在她身上的魔法禁制解除了。 ——这个死恶魔，解除了也不说。 闪着蓝绿色翅膀的蝴蝶在空中扇了几下翅膀，片刻，又轻盈落下，变回人形。 月色下，灰发红眸的少女脸上露出纠结的表情。 虽然现在重新获得魔力，但很显然她是没办法离开这里的。 因为，亚舍拉只是去享用晚餐。 享用晚餐回来后的他如果没有被那些魔法师打成黑羔羊，就只会比现在魔力更强。 而且，她清楚地知道，如果就这么离开了，等亚舍拉回来发现她不在，那么那个家伙肯定会非常生气。 然后再把她抓回去，重新给她的魔力封上。 但是话又说回来—— 如果亚舍拉享用完晚餐回来后，发现她还乖乖待在原地，虽然不会生气，但也还是极有可能会笑盈盈地，给她的魔力重新封上。 所以这两个决定的区别，只是在于亚舍拉会不会生气而已。 贝栗站在原地纠结。 就在这时，一辆熟悉的马车忽然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也就是下午在河边的那辆马车又出现了。 见到马车，幽红的眼眸在月色下瞬间亮了起来。 这就是这些人想出的计策。 他们发现亚舍拉没那么容易劝说，而且情绪阴晴不定，魔力还高深莫测，于是用一个迂回的办法—— 先将亚舍拉引开，然后从她下手，把她带到皇城宫殿，亚舍拉为了来找她自然而然也会跟着来到皇城宫殿。 正想着。 车门缓缓打开，卷棕色头发的少女探出身子。 脸上露出优雅而礼貌的微笑。 “请上马……” “是尊敬的排在第十七位的泰莉萨.多宾公主殿下是吧，等我，我这就来。” 不等她说完，贝栗已经提起裙摆，朝马车快步走过去。 贝栗几乎能够想象得出，如果她在泰莉萨公主发出邀请之后拒绝，一定会有法师从暗处走出来对她施展定身魔法。 贝栗当然不会拒绝了。 正烦恼着没有好的理由离开的时候，理由来了。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后，她毫不犹豫地踏上了马车。 第219章 随时跑路 华丽的马车内，一片安静。 贝栗上马车的前一秒，特意召唤了几只闪蝶停在披散的发丝上，伪装成发饰，以防这位瑙泽公主脑子一抽突然对她出手。 好在，没有发生。 …… 夜晚不知不觉过去了，光线渐渐朦胧地亮起来。 贝栗偷偷观察着坐在对面的少女。 棕色的卷发如波浪般自然垂下，深色的眼眸，眼睛轮廓柔和。 马车缓缓驶进了瑙泽国度的皇城。 泰莉萨公主掀开马车车帘看了外面一眼 ，微笑着说道： “已经到皇城了，你一夜没睡一定累了，等进了宫殿就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贝栗的目光从掀开的车帘看向外面的街道。 红眸一眨，她连忙说道： “公主殿下，多谢关心，不过我现在想在这皇城里好好逛逛，可以吗？” 贝栗迫切地看着她。 “逛逛吗？” 泰莉萨公主望了一下刚蒙蒙亮的天空。 现在逛街未免太早了些。 不过瑙泽皇城的商铺出了名的卷，天刚亮就已经开店营业中了。 犹豫了一下，泰莉萨公主轻轻点头。 于是，两人下车走在皇城的街道上。 晨曦为瑙泽皇城的建筑和街道镀上柔和的金边。 泰莉萨公主对她十分友善，带她去吃好吃的，买东西，去逛街，去逛魔法店。 当贝栗看中一件魔法道具时，公主甚至还想帮她付钱——如果价格没有那么贵的话。 因为瑙泽国的王子和公主很多，每个人的零花钱都是按月发固定的，想要得到更多的财富只能完成国王的人任务才能获取。 店员报了价后，贝栗从泰莉萨公主的脸上看到了这一丝窘迫和为难。 “公主殿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还是我自己来付钱吧。” 贝栗立刻说道。 收好魔法道具后，两人离开魔法商店，走在街道上。 泰莉萨公主脸上的窘迫还是没有缓解。 贝栗理解她。 毕竟这位公主殿下是东道主，而且还是皇族，不仅是地位，财富也应该比圣托斯的贵族小姐要多才是。 “公主殿下，你也在圣岛学院学习魔法吗？” 注意到对方的神色，贝栗装作若无其事，转移话题地问了一句。 “没有。” 泰莉萨公主轻轻摇了摇头。 贝栗眨了眨眼，接着说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殿下也在呢。” 毕竟瑙泽的皇族把其他瑙泽贵族在圣岛学院的名额占去了，所以她下意识认为排在第十七位的公主也拥有名额。 泰莉萨公主摇头。 “我没抢到这个任务。” “任务？” 贝栗愣了一下。 她忽然觉得自己和泰莉萨公主聊的好像不是同一个话题。 在瑙泽国度，王子和公主们长到了一定年纪就会开始接受国王，也就是他们的父亲发出的任务。 瑙泽的国王给儿女们设了一个榜单。 完成任务越多，排名越靠前，就能获得更多的珍稀礼物、金钱、权利，还有父爱。 所以。 在瑙泽国。 去圣岛学院的名额不是看能力的高低，也不是看国王对王子公主们的喜爱程度，也是跟着国王发下的任务来决定的。 当瑙泽国度在圣岛学院的名额出现空缺时，王子公主们只需要安静等待，或许某一天某个任务的奖励就是它。 泰莉萨公主解释着，深色的眼眸闪烁着荣耀的微光。 “……” 贝栗默默地眨了眨红眸，心中非常地惊奇。 “所以殿下这次接到的任务，是带……” 她顿了一下。 “我们圣托斯的二殿下去宫殿？” “没错。” 泰莉萨公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巴塞洛缪小姐，你的反应真快。” …… 贝栗措辞了半天才说：“殿下，你一定很爱你的父亲。” 不然不会接下亚舍拉的任务。 贝栗算是明白了—— 路上见到的褐衣人估计是其他王子或公主派来的魔法师，只有这位十七公主是亲自出马。 “我的愿望一直都是这个，如果能得到父亲的一句赞扬，我就能高兴一整天。” 泰莉萨公主叹息道。 虽然但是。 这样的父亲也太奇怪了。 一时之间，贝栗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将目光转开，忽然在橱窗里看到熟悉的隐身斗篷在售卖。 贝栗刷一下停下脚步。 当然。 贝栗在泰莉萨公主的陪同下浅逛了一圈，买了一些需要的东西后，已经发现瑙泽皇城的魔法道具非常丰富。 也许是这边的人太多太卷，所以人才辈出，总之，他们的魔法道具做得非常的好。 ——之前在闭幕猎宴使用的隐身斗篷竟然是瑙泽国制作的，总店都被她找到了。 而且上面明码标价，价格是当时在瓦尔涅雪镇购买的十分之一！ “巴塞洛缪小姐也使用这类魔法道具吗？” 看到她盯着橱窗里的魔法斗篷，泰莉萨公主微笑着提醒说： “你可以看看斗篷上的标签。” “如果道具里的魔法耗尽，依据上面的标识，在皇城里找到对应的魔法商店店铺，就可以让店员重新注入魔法，之后就又能重新使用了，它依然还是不消耗魔力的魔法道具。” 贝栗回想起当初购买隐身斗篷时，店长语气自然地说这就是一次性魔法道具，魔法耗尽就可以扔了。 “瓦尔涅雪镇还是太黑了……” 她咬牙切齿。 …… 从空间手链里翻出被她折叠整齐的隐身斗篷交给店员后，贝栗接过标注着‘三天后来取’的卡片。 这之后。 贝栗还买了一张瑙泽国的详细地图，又去看了可租用马车的商铺，确认全天可以租用马车后，留下了定金和车夫的通信方式。 “巴塞洛缪小姐为什么会逛到这种店铺？” 泰莉萨公主在旁边看着，都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我还以为你会逛衣服、首饰、帽子店之类的呢，毕竟在我们瑙泽人的印象中，圣托斯的贵族们都是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如何打扮自己身上。” “嗯……” 噢，很明显，是为了随时跑路做准备。 但如果是和某人在一起的时候这么做，一定会被识破。 和泰莉萨公主，则刚刚好。 听到对方的话，贝栗讪讪地笑了两声。 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讪笑过后，这个话题就被她一笔带过了。 第220章 沉默雕像 逛了一通后，贝栗觉得自己也没什么特别需要购买的东西了。 于是，两人走进了一间露天餐厅，找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坐下，随意点了些食物，开始享用起来。 经过这一番相处，贝栗和泰莉萨公主的关系，比起刚开始的时候，也算是亲近了不少。 “接下来还有想去的地方吗？” 泰莉萨公主优雅地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微笑着问。 贝栗也吃饱了。 她抬眸看了对面姿态优雅的少女一眼。 看着瑙泽国度可怜的十七公主殿下眼中熬大夜之后还被她拉着逛街，眼睛已经浮起明显的红血丝。 贝栗犹豫了一下，还是道： “泰莉萨公主殿下，我想去看看摇篮河。” 按照秃鹫先生的介绍，和她在地图上看到的，皇城应该属于摇篮河的中上游，或许河水里罪恶魔力会和中游的情况不同。 泰莉萨公主欣然点头。 尽了东道主的礼仪，带着她往摇篮河走去。 摇篮河从皇城穿过，离她们不远，没走多久，贝栗就看到一条波光粼粼的河水。 “以前这条河里到处是观景的游船，人们在晚上还会制作一些美丽的水灯，放到水里，那场景真的很美。” 站在河边，泰莉萨公主望着流淌的河水，叹了一口气，感慨地说道： “但是，自从魔晶水的消息被散播后，父亲就连夜将这条河筑起围墙封了起来，也不准皇族和贵族以外的人再靠近了。” 感叹了一会儿，游船来了。 她们登上船，缓缓驶入河水中。 贝栗闭上眼睛，仔细感知着河水里的罪恶魔力。 很快，她惊讶地发现—— 这里的罪恶魔力比起中游，果然变得更加浓郁。 “……” 悔啊—— 贝栗心中非常后悔没有把黑骨镰刀一起带过来。 当然。 她留下黑骨镰刀，主要还是想要营造出自己是被突然劫走，连武器都来不及取的假象。 但是，看着这一河水源源不断的诱人的罪恶魔力。 假象什么的，在这些魔力面前都不值一提。 船上，微风轻轻吹拂着，撩动着灰色的发丝，和棕色的发丝。 泰莉萨公主端坐着，脊背轻轻靠着船的栏杆，忽然开口主动问起来： “听说你们圣托斯的西里尔王子长得十分英俊，魔力也很高强，各方面都非常出众，这是真的吗？” “是的。” 另一边，灰发红眸的少女倾身盯着河水，语气平淡地回应道： “不过，殿下不是没有去圣岛学院学魔法吗？为什么会对西里尔殿下感兴趣？” “圣岛学院放假的时候，我的姐姐和妹妹们提到的最多的，就是圣托斯的西里尔王子殿下。” 泰莉萨公主微微一笑，眼神中透着一丝向往，说道： “她们甚至时常幻想着作为瑙泽国度的公主，以后能够像故事书里写的那样和亲到圣托斯国度，嫁给西里尔王子殿下。” 对于这样充满少女幻想的心理，贝栗也能够理解。 毕竟在原故事中，不只是圣托斯的女学子，其他国度的女学子也会对西里尔青睐，他就是所有少女心目中的完美伴侣。 只不过，这会儿贝栗的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了摇篮河的河水里。 果然，罪恶魔力的浓度十分浓郁，已经赶上了墓地的魔力。 而且随着游船的行驶，罪恶魔力越来越浓。 直到—— 某个河流节点的时候，那浓郁的罪恶魔力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贝栗立刻回头看向刚才魔力消失的节点。 再看向四周。 全都没有什么异常。 这说明了什么。 显然，罪恶魔力的来源就在刚才消失的那一段河水。 因为在那之上，再也没有罪恶魔力出现了。 贝栗轻轻凝眉观察着河水，若有所思。 随后，她转头问泰莉萨公主： “殿下，这里是不是有下水口之类的通道？” 泰莉萨公主的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显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问，但还是回答道： “我不太清楚，这个或许要修建皇城的人才知道吧。” “那瑙泽国的皇家图书馆有吗？我想去看看。” 贝栗又问道。 心中原本正计划着想让泰莉萨公主带她去皇家图书馆，找一找有没有建城的图纸之类的资料，看能不能从这里找到与罪恶魔力来源相关的线索。 她的视线。 突然间在岸上看到一抹熟悉的黑影。 那人静静地站在那里，肤色苍白泛灰，仿佛一座雕像。 整个人跟平时很不一样，气场阴诡到极点，散发着嗜血的浓重厉气。 第221章 失控的船 毫无征兆。 亚舍拉静静地出现在岸边，长而直的银发线条优美的贴在垂坠的黑袍上。 他的身后是稀疏来往的人群。 贝栗的红眸在那道黑影身上定了一下，瞬间感觉到那抹金色的目光越过波光粼粼的摇篮河，与游船里的她对上。 ——贝栗很乐意向他挥挥手，如果他周身的气息没有那么诡异阴沉的话。 贝栗的脊背一下子挺直了，手指不自觉地攥着，脑海中快速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亚舍拉找过来了。非常的快。 而且还在生气。 当然，这是她一开始就预料到的结果。 按照她一开始的计划，这位公主殿下目的不纯，邀请她上马车来到皇城，为的就是将亚舍拉也引过来。 贝栗就索性顺着这位公主殿下的想法来到这里。 如果亚舍拉找过来，就将怨气都撒在公主殿下那里就好了。 但是经过短暂的相处，贝栗忽然发现泰莉萨公主对她还是很友好的。 不仅陪她逛街购物，还带她享用美味的早餐，还带她乘船游摇篮河。 友好到，贝栗也不好意思把偷跑的锅甩在她身上了。 …… 泰莉萨公主注意到了少女望着某处露出复杂的表情，顺着她的目光一看，也发现了岸边一身黑羽礼服，脸上戴着半面具的少年。 “圣托斯的二殿下” 泰莉萨公主的眼睛微微一亮，同时感叹道： “二殿下来得真快，还以为要到明天才找过来呢。” 泰莉萨公主甚至还没来得及写一封信送到他们住的旅舍里，提示他，他的伴侣现在在她这里，要想见到，就到…… 脚下的游船像是被一条巨大的鱼狠狠撞了一下，船身猛烈地摇晃起来。 船夫第一时间跑到船边查看情况，看到船体被劈开了一大道触目惊心的口子，海水汹涌地灌进来。 急得对泰莉萨公主说出瑙泽语： “泰莉萨殿下，我们的船失控了——” 泰莉萨公主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还是冷静地吩咐道： “别慌，把浮水的装备拿出来给巴塞洛缪小姐。” 就在船夫翻找起浮水装备的时候，船下的‘大鱼’又在水下作怪，游船再次剧烈地晃动起来。 贝栗抓住船的栏杆稳了稳身形，然后释放少量魔力感知船下的生物。 结果发现，那就是她的黑骨镰刀。 只不过现在被亚舍拉控制了而已。 贝栗抓着栏杆的手顿了一下，立刻在心里与黑骨镰刀下达信息指令。 大概意思就是—— ‘天杀的蠢镰刀，在船下搞破坏的时候，不知道你的主人就在船上吗？！’ 河水下的动静消失了。 接收到她的怒火后的黑骨镰刀，先向她传达了深深的歉意，再表明刚才有更强大的力量控制着它，它不得不听从。 最后，黑骨镰刀表示泡了一晚上的冷水，希望回到她的脖子上。 看着逐渐解体的游船，贝栗在心底痛骂了它一顿，然后命令它继续在水里待着，并找一找魔力最浓郁的地方。 此时，河水已经漫了上来。 贝栗起身，向前一步来到泰莉萨公主身边。 看到船夫刚翻出浮水的装备，她喊道： “那个装备你可以自己用了——” 船夫和泰莉萨公主愣神的时候，贝栗已经从空间手链里翻出金哨子——当初收下西里尔的礼物时，她真没想到会这么频繁的使用。 她将金哨子挂在脖子上，然后吹响。 一道传送阵瞬间出现在她们脚下。 西里尔不在附近，所以传送阵会将她们传到随机的位置。 不管了，先溜再说。 ‘嗒’ 正打算溜之大吉，一声清脆的响指声越过宽阔的河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贝栗瞬间感觉到一阵铁链绷紧的感觉。 随后，她便被一股强大力量猛地拉出游船。 贝栗只感觉眼前一花，恍惚了一下。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撞入某个冰冷的怀中。 …… 亚舍拉。 贝栗忽然有些疑惑—— 亚舍拉究竟是靠感知心脏来确认她位置，还是靠手腕上的道具？ 或者还有别的…… 但肯定有一样东西能精准地知道她的位置。 但这件事被她暂且放到了一边了，因为她缓缓抬起头后，看到头上长着弯曲黑羊角的银发黑袍的男人。 他如往常一样，冷薄的唇角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眉眼也很柔和。 只不过垂下的，正静静地看着她的金眸里的暗红色竖瞳缩成薄薄的一片，轻轻颤动着。 仿佛门拉开一条缝隙，里面是汹涌翻腾的血色海水。 “……” 这人甚至不说话了。 就这样沉默地垂眸，盯着她看。 贝栗仿佛能感觉到，他正在思考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惩罚她。 而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到令人窒息的气息，就可以看得出来——那些试图阻拦他的魔法师都已经被他吸收了。 贝栗被亚舍拉安静的眼神盯得心里有些发毛。 在亚舍拉想好惩罚的方式之前—— 内心慌乱但是面上依然保持平静，她从空间手链里拿出一样东西，伸到男人面前。 金色眸光缓缓地看向她伸到眼前的东西。 一罐糖。 第222章 拧开罐子 噢，是的，她拿了一罐糖出来。 那是在逛街的时候，路过一家糖果店时，顺路进去买的。 贝栗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就鬼使神差地买了这罐糖。 在旅舍里听到亚舍拉暗示时，她心里分明不想买的。 她清楚对这恶魔再好，也不会让他在取心脏的时候有一丝的犹豫。 总之，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拿起糖，支付金币，并走出了店铺。 当时，走出店铺后的贝栗看着手里的糖，只想给自己一拳。 但是现在，她想给高瞻远瞩的自己竖一个大拇指。 因为某人的金眸在看到那罐糖时微微顿了一下。 贝栗就这么看着他眸中翻涌的如深渊般的潮水，在看到糖的一瞬间退去。 片刻后。 他松开了她，伸手拿过那罐糖。 看到亚舍拉接过了糖，她红眸一眨，开口道： “这边的糖果店没什么创意，只有圆形、方形和三角形，没有找到蝴蝶形状的糖果。” “但是颜色倒是有和你相配的黑色硬糖，所以我就挑了黑色方形硬糖。” 她指了指那罐糖，扯开一个笑，将他的注意力引到这上面。 “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你尝尝？” …… 这时，传送到附近的泰莉萨公主也找了过来。 望着银发黑礼服的少年，泰莉萨公主眼眸微亮，语气带着几分期待。 “很高兴又见面了，二殿下。” 对于她的礼貌招呼，戴着半面具的少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他拧开罐子，然后抬眸看向灰发红眸的少女。 “噢，当然。” 贝栗心领神会的。 先在心中翻了个白眼，随后，伸手到糖罐里拿了一颗黑色的方糖，伸到他嘴边。 他张口，将糖含在嘴里。 这才露出像平常一样懒懒的笑容。 “亲爱的小蝴蝶，玩得开心吗？我不在的时候。” 语气也懒懒地问道。 “还行。” 她轻点了一下头，说： “泰莉萨公主带我逛了很多地方。” 被点到名字的泰莉萨公主再次望向银发黑礼服的少年， “二殿下，我诚挚地邀请您到皇城宫殿，我的父亲，也就是瑙泽国度的国王想见你一面。” …… 泰莉萨公主邀请亚舍拉进宫殿的时候，贝栗也看向他。 她猜测—— 亚舍拉愿不愿意去宫殿，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有没有攒够魔力。 如果他收集够了魔力，想必应该会毫不犹豫就去宫殿的。 只不过，亚舍拉的第二件东西，也就是他的躯干，在谁的身上，或是被藏在了哪个位置，贝栗还不知道。 冰冷的手覆上她的脑袋。 “小蝴蝶，你说我要不要去呢？” 亚舍拉慢条斯理地问。 又来问她了。 那就是魔力还没攒够。 贝栗想了想，说道： “昨天没睡好，今天先休息，明天再说吧。” “那么——” 泰莉萨公主的脸上依然挂着礼貌的笑，说道： “明天，我会安排接两位进宫殿的马车。” …… 看到泰莉萨公主离开，贝栗暗暗松了一口气，肩膀也放松下来。 她知道亚舍拉生气后其实很好哄，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好哄。 一罐糖就好了。 贝栗甚至还想好了借口—— 其实她正在帮亚舍拉调查第二件东西的线索。 至于泰莉萨公主，则是在亚舍拉走了之后，那些褐衣人又出现，然后将她绑走了，好在半路上，泰莉萨公主及时出现，以公主的尊贵身份，赶走了那些褐衣人。 很烂。 噢，是的，是个很烂的借口。 看到少女如释重负的表情，亚舍拉轻轻勾了勾唇，似笑非笑地斜睨她。 “担心我杀了她？” “既然不想让我杀了她，怎么不直接说出来。” 贝栗在心中暗暗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 “我说不杀你就不杀吗？” “当然。” 他用指腹抚了抚她的脸，语气含着笑，缓缓地说道： “我们签过契约的，不是吗？” 不提还好，一说到这个，贝栗真忍不住对着他翻了个白眼了。 “那个契约毫无用处。” 她抱怨道： “你一路过来不知道杀了多少魔法师了。” “当然有用。” 亚舍拉的眼睫轻轻弯了起来，低笑着，说道： “它会让我杀人的动作慢了很多。” “嗯……”他沉吟了一声，“甚至，还让我受伤了。” 说着，苍白的手指撩起黑袍的袖子。 同样苍白的手臂上有一片伤痕，还在嗤嗤冒着白光。 贝栗愣了一下，呼吸变轻，忍不住问道： “严重吗？” 亚舍拉垂着睫毛，轻轻点头。 “当然严重。” 没想到瑙泽国度的魔法师真的能够伤到亚舍拉。 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果然一窝蜂一起上，比一个一个送人头要好。 她犹豫了一下，刚想问亚舍拉要不要回去养一下伤。 亚舍拉却突然说道： “你是在心疼我，是吗？” 他俯下身子，一下子把脸凑过来—— 一副求亲亲的样子。 看到周围来来往往的人，还有远处正在等马车的泰莉萨公主。 贝栗不禁咽了一下喉咙，向后退了半步，同时没好气地问道： “干嘛？难道我亲你一口，你的伤就会变好吗？” “不能。” 亚舍拉的眼睫微微弯了一下，低笑着，语气懒懒地说： “但是，这能让我的心情变得很好。” 他又凑过来。 冷唇离她只有一指的距离，停下。 等着她的唇瓣按上来。 …… 贝栗的目光不禁落在某人线条优美的唇上。 加了灰调的暗红色。 像一滴血在白纸上抹开，最薄的那部分干涸后的颜色。 贝栗轻抿了一下唇。 如果亚舍拉拿回第二件东西。 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少的意志可以抵抗住亚舍拉的蛊惑。 所以，现在积攒魔力才是最重要的。 原本想把头扭到一边，但是她转念一想后，伸手，指尖碰了碰冰冷的唇畔。 唇畔的主人长而直的眼睫，微微颤了一下。 “如果有魔力的话，也不是不能亲。” 少女轻声道。 “当然。” 微微扬了扬下巴，冷冷的薄唇碰上她停留在嘴角的指尖。 “如果你希望的话，当然。不过——” 他无声地撩起唇角，眸底浮起一抹笑。 “你知道的，输送魔力的吻不能只是轻轻的贴上来。” 不仅要吻得很重，还要吻得很深。 “……” 贝栗再次看了看周围来来往往的人，还有远处正在还等马车的泰莉萨公主。 呃……这魔力要不等找到旅舍之后再取吧。 贝栗默默向后退了退，先在心里感知着黑骨镰刀的位置。 然后惊讶地发现，它正朝着某个地方移动，离她越来越远了。 “怎么了？” 亚舍拉看着忽然与他拉远距离的少女，微微敛起金眸。 “难道你不知道怎么做？” “嗯……你就当我不知道吧。” 贝栗分神地应了一声，目光扫着四周。 亚舍拉抬手抓住她的脸，转过来。 黑袍的袖子随着动作轻轻滑下，手臂上再次露出那片‘呲呲’冒着白光的伤口。 “不是什么难事，你做过的，在池水里的时候，就像那样来吻我。” 他道。 第223章 腐烂苹果 亚舍拉说的吻，是在闭幕猎宴的枯树池水里。 那时候的她像藤蔓一样抱着他。 深深的、强势的掠夺，像要将他的所有都吞噬了一般。 “真怀念，那可是我最喜欢的一次吻。” 亚舍拉轻轻叹息了一声，鎏金打磨的眼眸眸底流露出一丝深深的笑意。 “可惜之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尤其是……” 话音顿了顿，亚舍拉的眸光落在少女挂在脖子上的金哨子上。 “当你多了这个东西之后。” 同时，苍白的手指朝着金哨子伸去，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它捏碎。 说实话，贝栗真不记得自己有在什么池水里吻过他，让亚舍拉这样的留恋。 可以用这个词吗？ 但他现在的表情确实非常的留恋。 她很想再仔细回忆一下，但是亚舍拉的手已经伸过来了。 见状，贝栗后退好几步，警惕地问道： “干嘛？” 苍白的手指收拢回来，亚舍拉的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悠悠说道： “戴着两条项链不会很累赘吗？” 贝栗立刻摇头道： “不累赘，一点都不累赘。这个金哨子很好用。”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意有所指地接着说道： “倒是另一条，在游船被撞得破碎解体的时候，我忽然觉得有点累赘了。” 某人无声地挑起嘴角，金眸微微眯了起来。 “吸收魔力的事情，等找到旅舍了再说吧。现在……不太方便。” 贝栗只好道。 听到她的话，某人的眉眼舒展开。 “好。” 他轻声道。 …… 但是贝栗并不着急找旅舍，她得先找到黑骨镰刀的位置。 至于旅舍，等到要休息的时候，再找也来得及。 她沿着黑骨镰刀的踪迹，一路走着，最后走进一间教堂。 彩色的玻璃拼接成一棵树的窗在黯淡的光线下，依然闪烁着斑斓的光芒。 视线从穹顶精美的壁画向下看，贝栗看到教堂里正在排着长长的队伍。 就像瑙泽边境的小镇看到的那样。 只不过这些人手里拿的不再是杯子之类的盛放器皿了，而是汤匙。 贝栗拉着亚舍拉顺着队伍走到前端，看到一个穿着华丽的少女正站在一张铺着华丽绸缎的长桌前。 桌上放着几个熟透了的接近腐烂的苹果，表皮布满黑斑。 少女将烂苹果捣碎成泥，然后接过那些人的汤匙，分给每个人只有一口的量。 排队的人在接过这一口腐烂的苹果肉泥后，脸上会露出虔诚而满足的神情，还要低声念一句： “感谢禁果大人。” 禁果大人。 是谁？ 贝栗听到周围人们口中不断重复的这个字眼，微微蹙了蹙眉。 宝石般幽红的眼眸中浮起一片困惑。 站在她身旁的亚舍拉，看到那颗腐烂的苹果时，唇角的弧度加深，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仿佛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但是当贝栗低声询问他的时候，他又只是笑而不语——那故作神秘的模样让贝栗想打他。 但是第六感告诉她，这腐烂的苹果绝对和亚舍拉要找的第二件东西有关。 可只要是与他第二件东西有关的，贝栗就不想多问了。 因为她并不想帮他寻找，也不想不小心帮他发现任何线索，从而加快了他拿回第二件东西的速度。 反正对于她来说，能拖延亚舍拉获取第二件东西的时间，就是一件好事。 贝栗重新拉回注意力。 仔细感知着黑骨镰刀的位置，她发现黑骨镰刀在教堂更深处的地方。 只不过他们没有办法继续深入了。 因为教堂的后方是禁地，是禁果大人活动的区域。 除了瑙泽国度的皇族，任何人都不能打扰禁果大人。 贝栗就这样吃了个闭门羹。 但是她想了想黑骨镰刀，既然黑骨镰刀在那里，找到的位置肯定是魔力充裕的地方。 就让它先在里面好好吸收魔力吧。 到时候再过来取就行了，不着急。 没办法，她只能又带着亚舍拉回到摇篮河边。 她还是不想浪费魔力，毕竟这些可都是浓郁的、源源不断的魔力。 …… 贝栗重新来到河岸围墙的缺口处。 也许是之前和泰莉萨公主在这里坐过游船，所以守在这里的人没有阻拦她。 “又回来了，你打算在这里做什么？” 亚舍拉问她。 “和你一样，吸收魔力。” 回答的同时，贝栗只是召唤了几只闪蝶出来，试图让它们替代黑骨镰刀帮着收集河水的魔力。 只不过，闪蝶的容量实在有限，每次只能带回来一点点魔力。 甚至还抵不上将它召唤出来所消耗的魔力，贝栗也就放弃了。 她只能集中精力，自食其力地吸收着河水里的魔力。 两人在河堤上一待就是半天。 贝栗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睛有些迷蒙地看到亚舍拉什么也没说，就只是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 贝栗下意识地说道： “你如果有什么事，也可以先去做，因为我这里一时半会儿也结束不了。” 话说完，她才清醒过来—— 这家伙还能有什么事？ 如果有事那也只能是去杀魔法师。 “如果没什么事。” 于是，她又补充道：“你还是乖乖待在这里吧，嗯…… 就这样看着我…… 看着我吸收魔力……” 有点无聊，但总比放他出去杀人好。 虽然对他来说，杀几个瑙泽的魔法师可能也就是顺手的事情。 亚舍拉闻言，嘴角微微上扬，缓缓说道： “其他事情当然比不上和你一起。” 贝栗的心平静如水。 …… 守着围墙取水口的人换了两批，贝栗和亚舍拉还在河梯上坐着。 噢，当然，还有站在围墙外依然一脸木讷的秃鹫先生。 要不是忽然出现，贝栗还以为秃鹫先生在上一个小镇就已经被亚舍拉放走了。 结果没有。 秃鹫先生一路赶过来，刚刚才到。 瞧了瞧满脸胡须的可怜的模样，贝栗觉得秃鹫先生实在太惨了，忍不住提议亚舍拉把他放了。 毕竟在她看来，他们也已经不再需要向导了。 但是，亚舍拉却并不着急放走他。 这倒是让贝栗有些意外。 “为什么？” 她不解地问。 “当然是因为我不想。” 亚舍拉语调散漫地说。 “……” 贝栗后悔提问了。 …… 一晚上没有休息，大早上又一顿暴走地逛街购物。 身体和精神其实也疲惫了。 她坐在河堤上，吸收着河水里的魔力，连什么时候睡着也记不清了。 因为她在梦中也梦到自己坐在河堤上吸收着魔力。 她好像眼睛渐渐敛下来，只有收集魔力的执着支撑着身体的运作。 然后，她被某人轻轻揽进怀里。 那个人隔一段时间就会问她一遍。 “可以走了吗？” 她的回答都是不行。 她还要继续吸收魔力。 直到那个人叹息了一声，抬手，将河里的魔力在手上凝聚成一块黑色方糖。 “这是你在这里吸收三天三夜魔力的量。” 他将方糖放她的嘴里，浓郁的魔力瞬间像山泉一样流入她的魔力池。 “好了，我们走吧。” 她被抱了起来。 瑙泽的气温是冷的，从摇篮河吹来的风是冷的，那个人的肩膀和胸膛也是冷的。 他想抱紧她，而她下意识伸手想要推开他。 “别推我。” 她听到他低声的说，好像变了一个人，微弱的声音十分暗哑。 “冷……” 意识很模糊，她想了半天，才含糊不清地回答了一句。 他听清了她的话，然后松开了她。 她的世界重新变得安静。 安静到她很快就睡着了。 直到他又回来了。 他撩开被子重新抱住她。 不再冷了。 她的手被他抓着。 握上一块炭火般烫手的东西。 然后，又是很多很多的话语，像春天的雨丝一样绵绵地落进她耳朵里。 很吵。 她抬起另一只手捂在那人的嘴上。 那人就在她的手里留下吻和气息。 齿痕留在她的指尖。 或许是白云散开，落了一缕温暖的阳光下来，将她照得暖了一些。 等贝栗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一张陌生的床铺上。 她望着这个陌生的房间，感觉胸口一阵沉闷，垂眼看过去。 看到一抹银色短发埋在她颈窝里。 …… - 贝栗缓缓睁开眼睛后，就看到少年形态的亚舍拉正趴在她身上。 银色狼尾短发凌乱地散在她的颈项和肩膀上。 那个人气息安静平和，就像是正在做梦一样。 梦。 一看到亚舍拉睡着，贝栗的脑海中瞬间就想起一件事。 这家伙看起来懒散，但其实一直都很谨慎。 也从不在她面前睡觉——除了兴奋之后累睡了。 很大的可能是怕她一不小心进到他的梦境里，窥探到他的秘密。 想到这，贝栗悄悄地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准备趁机会开启亚舍拉的梦域，去他梦里看一看。 但是，在梦域开启的前一秒—— 压在身上的少年，突然在她颈窝发出闷闷的哼声。 像刚刚睡醒一般。 他哼完之后收拢手臂，将她整个人更紧地搂在怀里。 片刻。 少年将脑袋抬了起来，在她的唇边轻轻吻了吻。 “早安，小蝴蝶。” 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清晨初醒的慵懒。 想偷偷进他的梦没进成，贝栗此刻有些心虚地睁开眼睛。 ——这家伙甚至可能只是在装睡。 “早安。” 她讪讪地扯了扯唇角，应道。 “你出现了，所以，那家伙同意让你出来了？” 为了不让亚舍拉察觉到刚才的异常，贝栗率先开口问他。 “我还以为还要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你了。” 少年用手臂撑起身子，眼睫和金眸一起垂下来，看着她，声音断断续续地说： “因、因为我想见……见到你。” 话音刚落，少年抚着她的头发，低下头，又要吻下来。 贝栗已经平静下来，并将头转到一边。 不管是头上长着黑羊角的亚舍拉，还是少年形态的亚舍拉，他们都是一体的。 和任何一个形态亲密都对她没有好处。 “我现在只接受有魔力的吻。” 趁着少年只是微微发愣，眼睛还没有掉下眼泪，贝栗就轻轻推了推他，转移话题地说： “肚子饿了，该起床，出门吃早餐了。” 然后她一推，指腹就碰到了一片冰冷细腻。 触感从指尖传到大脑。 贝栗不禁愣了一下。 她下意识将被子掀开一个角，低头看了一眼。 看到流畅的没有衣服遮挡的冷白的线条。 “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贝栗赶紧将被子重新盖上，抬眸看着少年，凝着眉问道： “你昨天晚上做什么了？” 然后贝栗想到了什么，又将被子掀开，看了看自己身上。 还好，还穿着一条纯白色的全新的睡裙。 等等，为什么是全新的？ 她什么时候给自己换的睡裙？ 还有，这条睡裙自己从来没有印象。 想到这里，贝栗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一脸疑惑地看向少年。 “我身上这条裙子哪来的？说话。” 贝栗道。 少年轻轻眨了眨金色眼睛，声音微弱地解释道： “这是我在、在店里为你挑、挑选的……不、不好看吗？” 贝栗瞪了少年一眼。 “好不好看不是重点，我问的是你为什么给我换衣服？” 亚舍拉凑近她，在她唇畔吻了吻，声音很轻，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说： “昨晚你睡、睡得太沉……衣服弄、弄脏了……我就给你换、换了。” 她半信半疑地看了少年一眼。 这时候的贝栗已经隐约回想起什么来，只记得少年似乎抓她的手做了些坏事——就像还没发现他居心叵测以前，他常做的那样。 贝栗将手伸到他面前，语气有些生硬地说： “这个就算了……除了这个，你还做了什么？” 少年垂下眼睫，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着，有些无辜地看着她。 见她眼神认真，才像是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缓缓地摇头。 “你确定？” 贝栗问。 少年点头。 冷薄的唇角轻轻翘了一下，他俯下身来，重新搂住她。 冰冷的气息弥散在她的耳廓。 “你放心……在你同、同意前……我不会做、做那件事的。” 他轻声地说。 贝栗听他说完，只感觉自己的耳朵瞬间有点烫。 她轻吸了一口气之后，伸手把少年推开——就像当时亚舍拉在马车里推开她一样。 “放心你个头——” 贝栗将身体转到一边，没好气地说： “先把衣服穿上。” 少年被推开后，也不生气，只是从床上坐了起来。 看着少女有些僵硬的背影，伸手抚了抚她的肩膀，声音微弱地说道： “别生我、我的气……我现、现在就穿。” 第224章 蠢笨孩子 瑙泽宫殿。 宽敞华丽的餐厅里。 铺着上等丝绸桌布的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食物。 贝栗和亚舍拉坐在长桌的一端。 长桌另一端，是瑙泽国度的国王。 瑙泽的国王身形非常肥硕，身体足有三个人的宽度，坐在加宽加粗的椅子里。 而长桌的两边坐着的，是瑙泽国度的公主和王子们——瑙泽国王喜欢和他的孩子们一起享用三餐，据说这样胃口会比较好。 公主和王子们的年龄不大，甚至不能用少年和少女去称呼他们。 应该是接受了严格的餐桌礼仪教导，他们很安静，不吵也不闹，也没有吃得到处都是。 “我一直在寻找你，亲爱的哥哥。” 贝栗刚吃完了餐盘里的薄饼，一位穿着华丽的，不像是仆人的人走到她身边打算再夹些食物给她，而贝栗摇头拒绝的时候。 就听到瑙泽国王蹦出这样一句话。 她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到他说道： “我的父亲啊……噢，也就是瑙泽的先王，他是到了临死的时候，才告诉我关于你的事。” “但是只断断续续吐露了几句话，还有好多事情都来不及说清楚，他就离开了这个世界，使得我拥有的线索非常稀少。” “我后来又请来可以跟亡灵沟通的魔法师，尝试和先王的灵魂再仔细沟通一次，但是不论换多少个魔法师，都找不到先王的灵魂了。” 贝栗听到这里，才反应过来刚才瑙泽国王对着亚舍拉叫了一声哥哥。 她顿了一下，感觉大脑有些混乱。 “噢——我听说你先是被关在圣托斯的荆棘监狱，然后又被关在圣岛学院的地下牢房……坎伯兰那个该死的老东西！” 瑙泽国王一脸悲怨地说。 同时，将银制的刀叉泄愤般刺进一大块炖肉里。 尖端碰到餐盘，发出‘叮’一声响。 声音不大，但是王子和公主们都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停下吃东西的动作。 瑙泽国王迟迟地顿了一下，瞬间收敛愤怒的情绪，同时抬起略微臃肿的手，道： “亲爱的孩子们，不关你们的事，继续吃。” 听到他这么说，王子和公主们才继续咀嚼。 “……” 贝栗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甜茶，同时转眸偷偷看向身旁的亚舍拉。 后者一言不发，餐盘里的食物也没有动。 原本微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感觉到她的目光后，就转过来看向她。 弯起唇角，弧度微微凌乱的银色短发下，苍白阴郁的脸露出一个轻柔的笑。 今天醒来，看到少年形态的亚舍拉拿到身体主动权后，贝栗就再没见过他戴上面具了。 后来进到宫殿，看到瑙泽国王拿着照片反复对比，贝栗才知道这家伙是故意的。 贝栗朝他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她将目光又转向对面。 瑙泽国王正热切的看过来，等待少年的回答。 臃肿而苍老的脸上，露出一种难以抑制的微妙的兴奋神情。 像是窥视很久的宝藏某一天忽然出现在眼前。 而少年仍在看着她。 看起来好像没有将瑙泽国王的话听进去半个字。 瑙泽国王看上去也不介意，他仍在侃侃地自言自语。 贝栗喝着杯子里的甜茶，留心听着，同时试图理解和梳理话语中的信息。 从话语中，贝栗大概知道了亚舍拉是圣托斯、瑙泽，还有提砾沙三个国度的先王拿走三件东西后诞生的少年。 少年。 是的，亚舍拉从一出现就是现在这个少年模样。 三个国度的先王陆续衰老离世，他还是这个样子。 当然。 这只是她的猜测。 毕竟瑙泽国王可不会当着他们的面提起先王拿走东西的事。 …… “你吃的有、有点少……是不是不、不合胃口？” 少年忽然开口，小声地问她。 “人多的时候，我吃不下什么。” 贝栗回答道。 “坎伯兰那个老东西前几天忽然送信过来旁敲侧击地询问我……不过你放心，我一点消息都没有透露。” 紧接着，是针对圣托斯国王的滔滔不绝的数落。 直到—— 瑙泽国王的话语被一阵呕吐声打断。 贝栗循着声音看过去，看到座位上里的其中一个小王子正低着头，脸色有些难受。 不知道是吃太撑还是吃到了奇怪的东西。 贝栗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总之这个小男孩捂着肚子，将刚吃下的食物呜哇呜哇地吐到了餐盘上。 瑙泽国王的脸很快沉了下来。 但随即又像是想起来餐桌上还有两位客人，他脸上阴沉的表情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平和的神情。 “你是……” 尾音拉长，他不太确定地说。 “他是排在八十九位的伯兰殿下。” 这时，站在墙面的人出声提醒道。 “伯兰？” 瑙泽国王皱眉，低声道： “与坎伯兰有点相似，真是个晦气的名字，不知道是谁起的。” 站在墙面的人沉默了。 贝栗觉得那人的沉默极有可能代表着，这位八十九殿下的名字就是瑙泽国王自己起的。 只不过他的孩子太多，早就忘记了。 瑙泽国王冷冷地看着那个男孩。 男孩没有哭，只是惊恐地低下头，双眼呆呆地睁着，惊慌失措的看着餐盘里自己吐出来的食物。 “虽然，是我要求你们陪我吃这顿早餐。” 瑙泽国王缓缓地说： “虽然，你们的胃确实容量很小，但是其他聪明的孩子，已经学会放慢吃东西的速度，而你——” 瑙泽国王叹了一口气，失望地摇了摇头，摆手说道： “带去禁果大人那里吧。宫殿里不需要蠢笨的孩子。” 小男孩听到这话，将头垂得更低。 除了刚才的呕吐声，他从头到尾都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直到小男孩被抱走，瑙泽国王都没有再看他一眼，仿佛刚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打算继续先前的话题。 他笑着问道： “抱歉——让两位见笑了，我刚才说到哪里了？” “还是直接说出您的目的吧，国王陛下。” 贝栗道。 第225章 挑选了吗 瑙泽国王的子女众多。 至于到底有多少个孩子，或许连国王自己也不清楚。 贝栗只惊讶于国王对自己孩子的态度。 年龄小的公主和王子们对他来说就像洋娃娃，可以在进餐时摆出来陪他一起享用，而且他没吃饱，小公主、小王子们就得一直吃下去——难怪瑙泽的公主和王子们的体型都比较圆。 年龄大的公主和王子们对他来说则像忠诚的侍卫。 毕竟她在圣托斯了解到的情况来看，怀上宝宝和成功诞下一个健康的宝宝对于圣托斯任何一对贵族夫妇来说，都是一件幸运的事。 别说宝宝吃撑吃吐了，就算宝宝吐完再把餐桌掀了，他的父母也只会竖起拇指夸赞地感叹掀桌的姿势真帅。 “我当然是希望哥哥能够留在瑙泽国度了。” 瑙泽国王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哥哥，你想要的，瑙泽国度都有，圣托斯能给你的，瑙泽国度也有，而且更多。” 苍老的脸面向长桌对面的少年，瑙泽国王眼神热切，意有所指地说。 贝栗转头看向少年。 少年仍在看她。 “这个……要吗？” 少年抬手，苍白的手指指向离他最近的奶酪舒芙蕾。 “瑙泽的国王陛下在和你说话呢……” 贝栗低声提醒他。 “说、说什么？” “他邀请你留在瑙泽，留在宫殿里。” 贝栗解释道。 少年眼睫微抬，脸上浮起一丝茫然。 贝栗：…… 这人真的完全没在听呢。 她倒是一点也不担心亚舍拉留在瑙泽会怎么样——这家伙无论去到哪个国度，都是移动的灾难。 “不用着急回答，可以先在宫殿里住下来。” 瑙泽国王一边说，一边放下手里的刀叉。 臃肿的手拿起桌上洁白的餐巾。 长桌两侧的公主和王子们也停下餐具，拿起餐巾擦拭嘴角。 ……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餐厅里，手里端着一个餐盘。 等到身影走近后，贝栗看清了餐盘里放着两颗新鲜红润的苹果。 “父亲，这是禁果大人送来的今日份的苹果。” 泰莉萨公主说道。 “那个……”贝栗微愣，低低喃道。 隔着长桌的距离，她在苹果上感知到了明显的罪恶魔力，仿佛直接由魔力凝结而成一般。 禁果大人。 又是禁果大人。 贝栗几乎能断定，亚舍拉正在寻找的第二件东西，就在禁果大人那。 要避免亚舍拉接触到这个人。 但是黑骨镰刀又在禁果大人活动的区域里…… 她得想办法收回来——虽然黑骨镰刀不是很听话，但是收集魔力来说确实好用。 长长的餐桌对面，国王神情自然地拿起一颗苹果，剩下的一颗则送给某位妃子。 …… - 少年是有点黏她的。 瑙泽国王或许也看出来了。 所以他们俩同意留在宫殿里暂住一晚后，就被安排在两间相邻的房间休息。 分开睡。 当然，分开睡。 他们俩没结婚也没有婚约，而且其中一方完全是被挟持来的。 分开睡才理所当然。 贝栗很满意这样的安排，特别是昨天晚上的经历之后。 所以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将少年推进房间，丢下一句明天见后，就转身就去了隔壁。 月光从窗户散进宽敞华丽的房间里，晕开模糊的清光。 寂静中。 少年在门后站了一会，然后走到床边坐下，安静地等待天亮。 等到月亮升到最高点的时候。 一阵细微而纷乱的脚步声，出现在少年所在的房间里。 静谧的夜色中。 几个少女踩着月光缓缓走进来。 脚上的指甲，精心涂抹着艳丽的红色， 轻薄的纱衣，随着步伐微微飘动。 纱衣下是朦胧曼妙的身形。 这样的场面，少年在圣托斯也经历过。 如果在圣托斯，这些人会被他挖出眼睛和心脏。 但是现在不行。 在杀戮前，要先问一问她。 …… 看到他还没有睡，少女们热情地围了上去。 只不过伸手碰到他的前一秒，被一股无形的力弹开了。 那股力瞬间散开，将其他人也击飞，撞到墙上、柱子上、桌子上。 一些人痛苦的叫着，一些人似乎已经晕过去了。 少年看着凌乱的房间，思考了一下，然后起身离开。 …… 贝栗睡到一半，忽然感觉被子里钻进来一个人。 那个人抱住她。 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吵醒了，贝栗警惕地睁开眼睛。 先是看到栖息在床上的闪蝶没有动静，她才看到将脸埋进她怀里的少年。 “怎么了……” 她困倦地问。 “我那里来、来了很多人……我担心你、你这里也有……所以过来，过来看看。” 贝栗没听懂，但是扫了一眼昏暗的空荡荡的房间。 “你看到了，我这里没有人，可以回去了。” 她摊了摊手，睡眼惺忪地说。 少年有意避开这个话题，将她抱得更紧，冷唇像是要含着她的耳垂，在耳边问： “你、你今天……去做了什么？” “今天……” 贝栗打着哈欠，顺着他的问题答道： “去挑选心动嘉宾了。” 在餐厅吃饱了之后，贝栗就被泰莉萨公主引走了，留下少年和国王继续谈话，听说国王还带他去看了一遍宝库，让他随意挑选。 这个消息传到贝栗这里来时，泰莉萨公主也正指着花园里的一众王子们说，她可以随意挑选。 黑暗中。 少年将头抬了起来，金色的眼眸看着她，然后脑袋微微歪了一下，明显不知道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贝栗想了想，就换一种方式解释道： “就是在花园里，瑙泽的王子们站成一排，我可以挑选其中一位，陪我享受美味的下午茶。” 少年听懂了。 他的气息一下子冷了下来。 “那你挑、挑选了吗？” 冰冷的手抓住她的手腕，他问。 贝栗摇头。 少年身上的冷意这才稍微消退了一点，虽然只退了一点。 然后，贝栗又补充道： “因为挑了半天挑不出来一个合适的，所以下午茶时间到了的时候，我就让所有王子陪我一起享用。” “……” 看到少女呵呵笑起来，少年眼睫微颤，沉默了几秒，然后将身体重新压下来抱住她。 安静地独自消化这口闷气。 第226章 紫藤花树 如果亚舍拉是少年形态出现，贝栗下意识的就想看他生气的样子。 因为这时候的亚舍拉为了维持人设，只能憋着气。 噢，当然。 这个形态下的亚舍拉是个哭包，贝栗除了怕他凶，也是怕他哭的。 “明天要做什么？” 为了不让少年酝酿眼泪，贝栗拍了拍他的脑袋，岔开话题问。 “不、不做什么……” 少年闷声回答。 “用餐的时候，瑙泽国王把你称作哥哥——” ‘亚舍拉……埃尔维斯。’ ‘如果你、你希望的话……我也可、可以叫，叫做，亚舍拉……菲茨杰拉德。’ 回想到少年以前说过的话，幽红的眼眸划过一道微光，贝栗轻声道： “你其实是圣托斯、瑙泽、提砾沙三个国度的先王的孩子？” 黑暗中，少年似乎眨了一下眼睛，睫毛在她耳下轻轻扫过，携起一丝痒意。 然后，贝栗听到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瑙泽国王的目的是什么？” 贝栗好奇地问。 “显而易见，国王现在在讨好你，虽然说了是希望你留在瑙泽国度，但一定还有其他目的吧？” 听到她的话，少年轻声道： “他希望我、我能实现他的……他的一个愿望……他希望可、可以不死。” 似乎觉得这不是一件需要隐瞒的事，少年顿了一下，又补充道： “就像坎伯兰……埃尔维斯……一、一样。” 坎伯兰.埃尔维斯，也就是圣托斯的国王陛下。 果然—— 她是通过原故事知道亚舍拉的恶魔身份。 除了她，这个西幻世界还有三个人知道亚舍拉的身份。 圣托斯、瑙泽、提砾沙三个国度的先王。 瑙泽先王在临终前，应该提到有关亚舍拉是恶魔的载体之类的话，瑙泽国王才想找到他。 才会再看到他的时候，那样的激动。 不过—— 三位先王拿着恶魔的三件东西，为什么一直忍到临死前，才把秘密说出来？ 贝栗忽然想到瑙泽国王提到： 他曾找来无数通灵魔法师，试图通过让亡灵附身的方式，让先王把没说完的话说清楚。 但是都找不到先王的灵魂。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三位先王是用自己的灵魂与恶魔做交易，才能分别换走了恶魔的三件东西。 除了灵魂，贝栗想不到其他能让恶魔感兴趣的东西了。 所以那三个人死后，灵魂就消失了。 …… “那你……真的能实现吗？”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说： “如果他、他……愿意的话。” 他？ 贝栗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少年说的，是那位头上长着弯曲黑羊角的男人。 “他真的能让坎伯兰.埃尔维斯永生不死吗？” 贝栗问。 少年没有肯定或否定的回答。 “他让坎伯兰……埃尔维斯先、先找到一副满，满意的身体……” 听到这个回答，贝栗忽然发现很多事情都成功串到了一起。 亚舍拉和坎伯兰.埃尔维斯达成交易。 按照亚舍拉的话，坎伯兰.埃尔维斯将目标放到西里尔身上。 如果想逃避死神的镰刀，就夺走儿子的身体。 完美的身体，高超的魔法领悟力，圣托斯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所有条件都在表明，他的儿子西里尔就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在不久前，他才亲口说过要将最宝贵的心脏送给西里尔这样的话。 坎伯兰.埃尔维斯不想死，而亚舍拉则是想要圣托斯二殿下的身份。 获得圣托斯二殿下的身份，是为了更方便和她相处。 恶魔从不遵守简单的承诺，就连普通的契约也不会遵守。 从狩猎日开始—— 她和坎伯兰.埃尔维斯，都被恶魔骗了。 …… - 虽然从卡修斯医生的记忆里出来时，贝栗就知道了这件事。 但是在梳理来龙去脉时，发现这件事又一次摆在她面前。 而且清晰无比。 贝栗瞬间安静了。 温暖软和的床铺一下子变得又冷又硬。 冷得她想发抖。 贝栗将头转开，看向房间的窗户。 房间的窗外种了一棵紫藤，攀援着墙壁和窗框，垂挂下一串串葡萄一样的淡紫色花束。 地上交错搭配地种植着浅蓝色的银莲花、深蓝色的垂瑰花，还有鹅黄色的水仙花。 躲在叶片间的虫发出响亮的虫鸣，占据了片刻寂静的空白。 “……怎、怎么了？” 像是感受到了少女情绪的跌落。 少年抬起头轻声问道。 贝栗没有立刻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没有情绪地声音吐了三个字。 “没什么。” 少年用手臂撑起上身。 黑暗中，他一边偏着头感受她的情绪，一边垂下金眸看她。 冰冷的指腹抚着她的脸。 抚了片刻，少年小声道： “你在、在生气，还有……还有伤心。” “我只是在安静地思考。” 少女语气平静地说道。 少年将头低下来，准备落下吻。 一抹蓝绿色光芒扇动着翅膀飞过来，停在少女的唇上，挡住了他。 少年停下来，唇角小幅度地扯了下，将安抚的动作改成摸头。 “别、别伤心。” 说着，眼睫像月亮一样微微弯起来。 停在唇瓣上的闪蝶，发出的蓝绿色光芒，倒映在两片暗金色的眼眸里。 “我喜欢你……是真的……他喜欢你……也、也是真的。” 少年缓慢地说，把话说得很清楚。 …… 贝栗扯了扯唇角，嘴角露出浅淡的弧度，随后又收敛。 “谁问你这个了——” 她冷哼了一声，顺便将唇边的闪蝶吹走。 少年闷笑了一声。 然后。 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他将手掌一翻，掌心忽然间多了一个圆形的东西。 “他给了我这个。” 少年小声道。 第227章 契约遵守 贝栗看过去。 借着闪蝶散发出来的微弱光芒，看清了那是一颗苹果。 带着魔力的苹果。 只不过魔力与早上看到的时候相比，减少了许多。 “哪来的？” 贝栗问。 “早上看到你一直盯着它看，我就向那个人要来了一个。” 少年轻声回答道。 瑙泽国王的那一颗苹果，已经作为餐后水果，被吃干净了。 所以这颗苹果，是从国王妃子那里截胡来的？ 宝石般幽红的目光停在少年手中的苹果上。 苹果应该不会有毒，因为从泰莉萨公主那里听说，禁果大人献上来的新鲜苹果，国王几乎每天都要吃一个。 至于苹果的功效。 呃……或许从庞大的家族数量就可以窥见端倪。 因为在瑙泽先王那一辈，可没有这么多的孩子。 看着那颗苹果，贝栗暗暗感知了一下。 里面的罪恶魔力虽然已经削减了很多，但还是很诱人。 就像将摇篮河中游的水烧干后，将剩下的罪恶魔力捏成苹果的形状那样的浓郁。 也像昨天亚舍拉放进她嘴里的、一块方糖大小的魔力。 现在有一颗苹果这么大。 “吃吗？” 少年把苹果伸到她面前。 他本人看上去对苹果没有一点兴趣，倒是有些期待她吃下去之后的反应。 贝栗迟疑了一下。 如果这个苹果是禁果大人献上的，那应该和教堂里那些腐烂的苹果是一样的。 她又想到了那时候——头上长着羊角形态的亚舍拉在看向腐烂苹果时的表情，意味深长。 所以即使这个苹果很诱人，散发着浓郁的罪恶魔力，她也不敢吃。 “我观察观察再说吧。” 贝栗说道，然后接过那颗苹果放进空间手链里。 …… 聊了一圈之后，夜变得更深，差不多该睡了。 贝栗自然而然地再次提起来让亚舍拉回房间休息的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晚上和她一起睡变成了亚舍拉的习惯。 虽然他本人是不睡的。 而且他不睡的原因是为了防止她入梦。 贝栗抬手打了个哈欠。 “和我睡在一张床上就没见你睡着过，或许你自己睡另一间房会好些呢。” 她话语委婉地说。 少年安静了两秒，忽然问： “那我回、回去之后，可、可以……杀了她们吗？” 轻蹙了一下眉，贝栗迷茫地‘啊’了一声。 她想了想，然后将手一抬，放指令让两只闪蝶到隔壁去查探情况。 闪蝶很快回来，将隔壁房间的情况也带回来。 “不可以。” 贝栗立刻回答道。 同时在心里暗骂着瑙泽国王。 如果今天晚上占据身体的是那个男人，房间里躺着的就不是几个昏倒的少女了，而是几具缺少心脏和眼睛的尸体。 而且从闪蝶描述的棕色卷发的特征来看，房间里的少女们很可能都是瑙泽国度的公主。 仿佛知道她会这样回答，少年没有一点意外的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捧住她的脸，非常自然地吻下来。 唇上一阵冰凉。 比唇瓣更冰凉的，侵袭着卷入。 贝栗‘唔’了一声，黑暗中睁圆了红眸，随后抬手推他。 “契约……要遵守……” 少年声音模糊地提醒道。 …… - 和亚舍拉说到的，在花园里挑选心动嘉宾的事是真的。 只不过贝栗没有把话说全。 在和一众王子的下午茶结束后，其中一位王子拦下了她，礼貌地提出与她单独聊聊的请求。 贝栗虽然记不住这个王子的名字，但是对他还是有些印象，因为他是所有王子里体型最瘦的。 “多伦。”王子重新介绍道：“叫我多伦就好。” 多伦王子显然看出来她对他们所有人都不感兴趣。 于是和她敞亮地说明—— 今天出现在花园里的王子们，都是为了任务而来。 瑙泽国王希望王子们能展现出他们的才华和魅力，使得圣托斯国度蝴蝶山谷的巴塞洛缪小姐留在瑙泽国度。 因为明显的，瑙泽国王看出来少年有点粘她。 如果她回圣托斯了，少年很可能也跟着回去了。 总是，瑙泽国王正在千方百计地留住他们两个人。 这位多伦王子，则是想完成任务，拿下任务的奖励。 至于任务的奖励，当然是圣岛学院的入学名额。 “据我了解到的信息来看，圣岛学院已经不限制名额了，只要是贵族血统，都可以到圣岛学习魔法。” 少女淡声提醒，然后又说道： “这对于你们瑙泽国度来说，应该是个值得庆祝的好消息。” 多伦王子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表现出惊喜，他安静了两秒，委婉地说： “父亲……不喜欢宫殿里太空荡。” 所以这么多的王子和公主，谁能拿到去圣岛学院的名额，最终还得由瑙泽国王来决定。 “那你希望我做什么呢？” 少女直白地说：“如果双方交易的条件适合的话，我会考虑的。” “只需要一日约会就好……不用一日，一个小时或者两个小时也行，让父亲知道所有王子中有明显进度的是我。” 多伦王子面色沉静地说： “至于条件，巴塞洛缪小姐，你尽管提吧。” 面对多伦王子坦诚的邀约，贝栗没有立刻同意。 她回了一句考虑考虑就将这件事暂时抛到脑后了。 …… 这之后，他们又在瑙泽宫殿里住了三天。 从第一晚送了几个美人没有效果后，瑙泽国王就放弃了这个方式。 又尝试用其他的方式来讨好。 第一天国王带他们去看了赛马。 第二天国王带他们去看了赛艇。 第三天，国王带他们去看了瑙泽魔法师对决赛。 贝栗的注意力，更多放在泰莉萨公主每天送来的苹果上。 从一开始的两颗苹果变成了一颗苹果，个头也小了一圈。 最明显的是苹果的魔力。 坐在魔法师对决赛的坐席里，贝栗看到泰莉萨公主给瑙泽国王送来了苹果，她悄悄感知后，发现苹果里的罪恶魔力少得可怜。 甚至比不上亚舍拉从瑙泽妃子那里截胡来的苹果剩下的魔力。 那颗苹果在空间手链里放了三天，贝栗每天都会拿出来看一看，感知一遍魔力减少了多少。 总之—— 禁果大人献上的苹果魔力在减少。 会不会是黑骨镰刀…… 想到某种可能，贝栗红眸微亮。 指尖轻弹，她召唤出一只隐去光芒的蝴蝶，将信息传给下方王子坐席里多伦殿下。 ‘约会的地点，我来决定。’ 多伦王子显然没有料到少女会答应，甚至条件这样简单。 多伦王子有些惊喜地回头，看了一眼高位上灰发红眸、神情平淡的少女，然后对停在肩上的蝴蝶问道： “那么，巴塞洛缪小姐想在哪里约会？” ‘禁果大人的教堂。’ ‘如果你能带我去进到教堂内殿的话，多伦殿下，我想我会乐意这次约会。’ 第228章 无视惨叫 贝栗用蝴蝶和瑙泽国度的多伦王子传悄悄话的时候。 也特意留意了，坐在旁边坐席的、银发黑礼服的少年。 少年的目光更多是放在对决赛里的魔法师身上。 如果贝栗没看错的话。 那眼神。 就像一位口味挑剔的食客，正在挑选今天晚餐的食材。 对决赛结束后，瑙泽国王在宫殿里举办了酒宴。 前面的赛马比赛，和赛艇比赛结束后，也举办了酒宴，只不过他们俩没有参加。 但这次，少年参加了。 到了后半夜才回来。 床铺下陷，被子里躺进来一个冷冰冰的人。 然后，吻落在她的额头，脸颊，还有唇畔。 贝栗皱了一下眉，迷糊地知道是亚舍拉回来了，于是翻身转向一边，给他留下一个背影。 亚舍拉从身后抱住了她，轻轻地将她拉进怀里。 贝栗已经开始习惯了睡到一半被这样冷冷地抱着，所以没有立刻醒来。 只是半梦半醒，正打算重新入睡的时候。 忽然听到身后的人低低地笑了一声，用厚沉的嗓音缓缓地低声说： “亲爱的小蝴蝶，我们明天就能拿回第二件东西了，期待吗？” 冰冷的气息弥散在耳畔。 贝栗闭着双眼，反复催眠自己没听到这句话，并强迫自己睡着。 …… 第二天。 贝栗再次醒过来时，垂眸看过去，看到压在肩上的人长着银色短发。 还是少年形态的亚舍拉。 贝栗睡醒后过了片刻，少年也睁开眼。 “你、你醒了……” 贝栗‘嗯’了一声，思考着得想办法出去才行。 而且，不能让亚舍拉跟着。 贝栗伸手理了理少年垂在颧骨两侧的银色短发。 “今天准备做什么？” 她问。 少年垂睫看了她一眼，微微扬起唇角。 “不、不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是要粘着她了。 贝栗在心里暗叹了一声，拉着少年起身洗漱还有换衣服，同时想着合理的借口。 这时。 宫殿里的人送来了早餐，并传话说瑙泽国王单独邀请亚舍拉过去。 单独邀请。 那人将这四个字说得很清晰。 好了，她连借口都不用找了。 看着少年离开后，她后脚立刻出门，找到了等候多时的多伦王子殿下。 两人一起离开了宫殿。 …… 在马车上。 “巴塞洛缪小姐，昨天魔法师对决赛的前三名魔法师在宫殿里失踪了，就在给举办完庆祝的酒宴之后。” 多伦王子把这件事当做谈资说出来。 贝栗不用想都知道始作俑者是谁。 她含糊地“嗯”了一声，不想过多参与这个话题。 马车行驶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停下。 贝栗从马车车窗看向外面，然后愣了一下。 因为外面是一间装潢华丽的餐厅。 “殿下——” 她飞快回头看向多伦王子，眼神有些冷地提醒道： “在魔法师对决赛的时候，蝴蝶已经将我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了，约会的地点是由我来决定的。” “殿下是忘了，还是故意的？” “巴塞洛缪小姐……” 多伦殿下露出略微僵硬的笑容，道： “我只是听说你还没用过早餐，担心你会饿。” “……” 安静了两秒，贝栗垂下红眸，声音缓和了一些，说道： “抱歉，殿下，我现在没有吃早餐的心情，殿下还是直接带我到教堂去吧。” 多伦王子迟疑了一瞬，点头，说道： “好，那现在就出发，去教堂。” 马车再次启动。 贝栗坐在马车里，思考着亚舍拉昨天晚上的话。 如果他没有故意吓唬她的话，那么今天亚舍拉肯定就会有所行动了。 所以贝栗这次离开宫殿，就压根没打算再回去。 她的所有东西都在空间手链里，根本不需要收拾。 这期间她也有无数次可以离开的机会，但还是想尝试解开手上的魔法道具。 她等着适合的时机，但是亚舍拉的魔力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还在极速地增加。 一想到如果亚舍拉今天就能拿回他的躯干，下一个目标毫无疑问就是她的心脏。 贝栗忽然感觉大脑一阵眩晕。 等等…… 她的意识好像真的有些模糊了。 混沌的感觉就像是被一团迷雾笼罩着，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迟缓。 她的眼睛控制不住地闭上了。 再次睁开眼，是被多伦王子的惨叫声惊醒的。 发生了什么？ 贝栗的第一反应是亚舍拉来了。 她一边感叹着这么快就追过来了，一边强撑着沉重的眼皮抬眼看过去。 马车里，只有她和多伦王子。 噢，当然了，还有她的闪蝶。 栖息着停在发丝上、伪装成发饰的闪蝶，此时此刻，正在疯狂地攻击着多伦王子。 “怎么了？” 贝栗呼吸一滞，茫然地喃道。 一只闪蝶飞向她。 在额头轻轻停了一下。 模糊的混沌感瞬间消失了，思绪也渐渐清晰起来。 然后，闪蝶飞到她耳边，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快速地描述了一遍。 从闪蝶那听说多伦王子想要掀开她的裙摆之后，反应过来的贝栗彻底恼了。 指令下。 多伦王子的手、脸，所有露在衣服外的皮肤都受到了腐蚀。 钻心刺骨的疼痛让他惨叫着挣扎起来，但不敢有太大动作。 因为碰到车厢里的闪蝶，只会加剧他的疼痛。 “你最好真的能带我进到禁果大人的教堂内殿，多伦殿下，否则——” 少女无视他的惨叫，眼神中充满了寒意，冷冷地警告： “你今天会死在这里。” “巴塞洛缪小姐，我不应该瞒着你的……” 多伦王子面色惨白，颤抖着声音解释道： “皇族里除了父亲，能见到禁果大人的就只有任务榜排在第一的人，其他的公主和王子根本无法进到教堂内殿去。” 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难道她要自己闯进教堂内殿里去吗？ 或者直接放弃黑骨镰刀，现在就逃跑。 “这样吗？” 听到他这么说，冰冷的红眸看向他时多了一丝怜悯。 “那真是太可惜了。” 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即将死去的人。 “多伦殿下，你似乎把马车开到了一个极为安静的地方，因为你凄惨地叫了这么久，也都没有人过来看一眼。” 她缓缓说着，同时抬起手。 眨眼间，大量的闪蝶出现，瞬间充满了整个马车车厢。 “那么，等我的蝴蝶们把你腐蚀到只剩下一摊血水的时候，应该也不会有人发现。” 她轻声开口，幽红的瞳孔中是压抑的怒气。 “我知道这过程会非常的痛苦，但也没办法了，谁叫你没有按我们的交易进行呢……” 大量的闪蝶像拼图块一样将人裹起来。 第229章 教堂内殿 多伦王子根本承受不住腐蚀带来的剧痛，惨叫着，额头挂满了豆大的汗珠，不停滚落。 “巴塞洛缪小姐——”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我有办法进到禁果大人的教堂内殿里！” 裹在他身上的闪蝶缓缓散开。 “皇族任务榜第一的人，是我的姐姐！她就在教堂里照顾禁果大人。” “只要能联系上她，就一定有办法进去！” 说完，他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掏出通信圆球抬起来给少女看。 “那你联系吧。” 她轻扯了一下嘴角，声音冷冷地再次警告道： “但是如果你还试图搞什么小动作，或者抱着让谁来救你的心理，就先想清楚他们赶过来的速度远远赶不上你死亡的速度。” 多伦王子连忙点头，伸出被腐蚀得隐约露骨的手，颤抖着拨出了通信圆球。 很快。 “多伦——” 通信圆球那头传出熟悉的少女的声音： “怎么样，你的计划得手了吗？” 泰莉莎公主。 听出通信圆球那头是谁，贝栗轻抿了一下唇，红眸微敛，没有出声。 只是轻轻挥了挥手指。 一只闪蝶飞到多伦王子耳边，翅膀扇动间不停抖落黑色粉末，仿佛在威胁着他。 “没有……” 多伦王子急忙对着通信圆球说： “出了一点岔子，让那个女人跑了。” 通信圆球里传出泰丽莎公主一声笑，声音多了一丝嘲弄。 “既然失败了，那你为什么还要给我打通信？为了告诉姐姐你真是个没用的废物？” 多伦王子像是憋了气，但是伤痕累累的身体让他忍气吞声地又连忙道： “我能去教堂里找你吗？因为那个女人伤了我。” “噢——多伦。” 泰丽莎公主的声音，终于多了一丝关切： “你真的受伤了？严重吗？我警告过你，那两个人很危险。” 多伦王子看了看自己鲜血淋漓的手，声音多了一丝哭腔回答： “严重，不然我也不会找你，你知道的，我不想让父亲知道。” 通信圆球那头安静了一会儿。 对面盯着他看的、灰发红瞳的少女双眸也沉了下来。 多伦王子甚至已经有了预感，如果这时候被拒绝，失去了价值，他一定会死在这。 “很严重，很严重，我快死了！” 多伦王子补充着叫道。 然后，通信圆球里传出一声无奈的叹气。 “那你过来吧。” 泰莉莎公主说道： “刚好今天教堂里的魔法师全都被父亲召到宫殿里去了，也刚好结了两颗苹果，我还没有送过去，其中一颗就让你吃下吧，一颗苹果应该足够你恢复身上的伤了。” 通信圆球挂断。 贝栗坐在马车里，静静地听完多伦王子和泰丽莎公主的对话。 从话语中，她捕捉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教堂里没有魔法师，此刻教堂正处于无人看守的状态。 多伦王子挂掉通信圆球后，时不时地偷瞄着身旁的少女，眼神中只剩不安和恐惧。 邀请少女出来是多伦王子有生以来最后悔的决定，他怎么也没想到圣托斯国度的贵族小姐会有这么强大的魔力。 正想着，少女转动红眸朝他看过来。 “你确实让我知道了一些有用的信息。那么，我就不杀你了。” 多伦王子刚松了一口气，还未来得及庆幸，就听见少女语气缓缓地继续补充道： “就拿走你的一双手好了，这样以后你就再也不能掀别人的裙子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闪蝶将多伦王子的双手包裹起来。 多伦王子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双手快速化成一摊血水落在地上。 他发出凄厉的惨叫。 与此同时，贝栗已经离开马车。 她身形一闪，兽化成蝶。 她飞向高空，发现他们还在皇城内，于是找了找方向，朝着华丽的尖顶教堂飞去。 …… 飞了一会儿，贝栗便来到了教堂。她轻盈地从教堂的窗户飞进，径直去往内殿。 内殿的门上，仅剩下一道防御层。 贝栗抬手，大量的闪蝶用了几秒就把那层防御层给破坏。 她在闪蝶的簇拥中飞进教堂内殿。 就在走进内殿的一瞬间，她仿佛进到了某个奇异的空间。 教堂室内的建筑一下子变得无比宽阔，贝栗甚至看到了蓝天白云，还有那明媚得有些耀眼的阳光。 她正踩在一片翠绿平坦、如绒毯般的草坪上。 察觉到有人进到内殿里，泰丽莎公主迅速转过头来。 看到少女的瞬间，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紧接着是短暂的慌乱，最后是深深的警惕。 “你……你怎么来了？” 泰丽莎公主抓紧手里的苹果，强装平静地问道：“多伦呢？” “还在马车上。” 贝栗根本没有闲心和泰丽莎公主多说，心不在焉地回答了一句，目光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哪怕一丝。 因为贝栗的注意力，完全被草坪中间的那片水池吸引了。 噢，是的。 内殿除了泰丽莎公主，没有别人。 没有禁果大人。 一大片翠绿生长，柔软无比的草坪上，正中央的位置是一小片水池。 熟悉的浅浅的水池的中心，是已经干涸失去了生机的、干枯萎缩的、表面皱巴巴的枯树。 这片水池。 这棵枯树。 贝栗太熟悉了。 她在闭幕猎宴时，差点就淹死在这片浅浅的水池里。 水池深处还藏着一棵树‘会吃人的树’。 原来，她一度确认的‘会吃人的树’不是圣托斯国王的手笔，圣托斯的国王只是提前知道了些消息，并加以利用。 这其实是瑙泽国王设下的。 第230章 热锅蚂蚁 手指不自觉攥紧手中的苹果，泰莉莎公主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巴塞洛缪小姐，你来内殿想做什么？” 贝栗没有说话，她正在努力感知着黑骨镰刀的位置。 刚进到教堂里的时候，分明还能感觉到黑骨镰刀在内殿里，就在内殿地下的位置。 但是进到内殿的空间后，那种与黑骨镰刀之间的感应却消失了。 说实话，此刻的她表面看上去平静如常，但是内心其实已经非常的焦急。 如果能找回黑骨镰刀，靠着它所吸收的魔力，就能做许多事情。 光是逃跑，速度都能比平时快上很多倍。 最重要的是，有了黑骨镰刀的魔力，她就很有可能可以解开手腕上那个恼人的道具了。 这样一来—— 在逃跑的时候，亚舍拉或许就找不到她了。 所以，黑骨镰刀至关重要。 这就是为什么在听到亚舍拉说今天就会找回第二件东西之后，她还待在瑙泽国度的皇城里没有直接逃跑的原因。 “每天看着殿下送苹果来，我就隐约猜到禁果大人不是什么人，而是一棵树。” 贝栗终于将目光转向了手里拿着苹果、有着棕色卷发和深色眼眸的泰莉莎公主，缓缓说道： “但我没想到……是这棵树。” 泰莉莎公主显然没听明白少女话语的含义。 只是将眉头蹙得更深，提高了音量说道： “这里是禁果大人的领地，没有国王陛下的准许，不能进来。” 唇角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少女向泰莉莎公主走去。 “我们还是不要拐弯抹角了。” 她说。 “不如你告诉我来龙去脉，我就放你离开，怎么样？你的弟弟多伦，还在等着你的苹果呢。” 泰莉莎公主冲她微微挑了一下眉毛，看上去似乎不在意他弟弟多伦的情况。 “巴塞洛缪小姐是不是忘了，这里是瑙泽国度，这里不是圣托斯。很多事情，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泰莉莎公主露出微笑。 “你如果伤害了多伦，伤害了我，那就是和瑙泽国度的整个皇族作对。” 贝栗已经没有时间和她虚与委蛇了，不耐烦地直接警告道： “如果下一句话我没有想听到的，那我们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泰莉莎公主仍保持着优雅的笑容，同时悄悄把手放到身后，继续道： “不如你和我一起去找多伦，我会让他向你道歉的，巴塞洛缪小姐。” 少女闻言，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你们果然是两姐弟……都喜欢先吃点苦头。” 话音落下，一大群蓝绿色翅膀的蝴蝶出现在少女身后。 草地上的泰莉莎公主连忙按下手里的防御道具。 一层淡白色光圈出现在周围。 原本已经做好了受到攻击的准备，也准备好了相应的防御魔法道具。 然而，令泰莉莎公主意想不到的是，那些蝴蝶没有冲向她。 那些蝴蝶径直飞向草地中央的水池，将那干枯萎缩的树快速包裹起来。 很显然，巴塞洛缪攻击的是禁果大人。 泰莉莎公主脸上强装镇定的笑容瞬间收敛，脸上多了一丝慌乱和恐惧。 贝栗看着棕色卷发的泰莉莎公主瞬间兽化，变成一头野猪。 没有朝她冲过来，野猪拨动四只蹄子往门的方向跑去。 贝栗淡笑了一声也瞬间兽化成蝶，飞到了泰莉莎公主头顶。 闪着蓝绿色翅膀的蝴蝶，发出少女冷淡的声音。 “殿下，看来你见过禁果大人被魔法激活后的样子——” 兽化成野猪的泰莉莎公主没有回应她，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外跑。 仿佛害怕跑晚了一秒，就会发生某种可怕的事情。 只不过没跑多远，淡白色的防御层破损了，两只蝴蝶忽然飞停在泰莉莎公主的眼睛上，遮住了她的视线。 兽化成野猪的泰莉莎公主发出一声叫，用力甩着脑袋，试图将蝴蝶甩下来。 可还没甩下蝴蝶，下一秒，泰莉莎公主就感觉眼睛一阵刺痛，仿佛有什么腐蚀性的东西落到了她的眼睛里。 野猪疯狂地滚到地上，瞬间变回人形。 泰莉莎公主伸手抓下盖在眼睛上的蝴蝶，露出被腐蚀粉末沾染后红肿的眼睛。 双眼已经难以睁开。 她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还想继续往外走，又因为睁不开眼睛，重心不稳的踉跄着重新跌坐在草地上。 “你也是这样对多伦的吗？” 泰莉莎公主忍着剧痛，厉声问道。 同时，她的手在草地上慌乱地摸索着什么。 飞在泰莉莎公主头顶的蝴蝶，再次发出少女的声音： “那倒不是。殿下，你的弟弟多伦殿下受到的伤，比你现在多得多。” 闪着蓝绿色翅膀的蝴蝶缓缓飞下，化成人形，随后将地上的苹果捡了起来。 “如果你在寻找苹果的话，它现在在我手里。” 她看了一眼草坪中央，已经沉入池水中消失不见的枯树，继续道： “现在只有我能决定你能不能离开这里，殿下。” 她的话音刚落下，脚下的草地开始像出现漩涡的湖泊一样，向中心位置流动。 贝栗看了一眼开始有动静的水池，声音没有情绪地说道： “殿下，你看不到，所以由我来提醒你现在的情况。按照草坪的速度，你大概还有半分钟的时间掉进中间那片池水里。” 泰莉莎公主的脸色愈发惨白，肩膀颤抖，咬着唇试图站起身来，然后跌倒。 贝栗静静地看着，等待她做出最后的抉择。 …… 贝栗习惯了越急越慌，脸上就越平静。 其实此刻，她的内心也已经像热锅上的蚂蚁，非常的，非常的焦灼。 如果泰莉莎公主死也不妥协，那她就真的只能将黑骨镰刀丢在这里了。 盯着流向水池的棕色卷发的少女，贝栗心底的焦灼愈发浓重。 直到——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的，救我！” 泰莉莎公主惊恐地叫道。 在即将掉入水池的前一秒，悄无声息停在泰莉莎公主背上的闪蝶快速地将她衔了起来。 身下就是下陷的旋转的水池。 一只蝴蝶飞到泰莉莎公主的面前。 翅膀轻缓地扇动着，仿佛有细微的气流拂过红肿受伤的眼睛。 第231章 丑陋秘密 仿佛能感受到她的目光，泰莉莎公主惊魂未定地快速叙述道： “自从我占据着任务榜单的第一位一整年，父亲，也就是国王陛下就将照顾禁果大人的任务交给了我。” 在此之前，禁果大人一直都只由瑙泽国王亲自照料，也不像现在一样为人所知。 有一天。 国王亲自领着泰莉莎，还有另一位公主来到教堂内殿。 泰莉莎见到了禁果大人。 那是一棵长在水池里的、看起来皱巴巴的、毫无生机的枯树。 那天。 国王向泰莉莎展示了如何向禁果大人投食。 一开始的泰莉莎还不理解父亲为什么要带着任务榜第一的她，还有任务榜最末的公主一起来到这。 直到父亲将任务榜榜末的公主留在内殿里，一段时间后再回到内殿。 那个公主消失了，枯树上多了一颗苹果。 泰莉莎就明白了。 “听说你最近睡得不好，泰莉莎，只要把这颗苹果吃下，今天晚上你就会睡一个好觉。” 国王将那颗苹果放到她的手里。 “是的，它能给身体带来很多意想不到的好处。” “如果这苹果这么好——” 泰莉莎吃着苹果，困惑地抬头，问国王。 “那我们为什么不让它变多一点？” 国王哈哈笑起来。 “不愧是我最信任、最骄傲的女儿。” 臃肿的手，拍在泰莉莎的头上。 “那么，让苹果变多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泰莉莎，不要让我失望。” 泰莉莎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鼓励，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绝不会让您失望，父亲。” 她道。 …… 之后，泰莉莎将多余的苹果，按照不同的品相进行分配。 品相上等的，分给了国王，和妃子们。 品相中等的苹果送到其他贵族的城堡里。 品相差的、烂掉的苹果，就做成苹果泥，在教堂里分给平民和半兽人。 短短一年的时间。 瑙泽国度的人数多了好几倍。 当孩子不再稀缺，人们就更愿意留下优秀的孩子，把那些普通的、蠢笨的孩子丢到大街上。 “然后，我用禁果大人的名义，将那些被抛弃的孩子收留到教堂里，让他们去陪伴禁果大人。” 泰莉莎公主道。 …… - “那——” 空中，那闪着蓝绿色翅膀的蝴蝶轻轻扇动着，发出少女的声音。 “这个空间还有没有其他出入口，或者暗门之类的。” 问得很委婉，因为贝栗对故事其实不感兴趣，她只想引导泰莉莎公主说出关键信息。 也就是她心心念念的黑骨镰刀。 该死的，究竟藏到哪里去了…… “这个空间唯一的入口就是你刚才进来的那扇门，巴塞洛缪小姐。” 茫然地，泰莉莎轻轻皱了一下眉。 “平时那扇门外会有很多魔法师守着，只不过今天他们刚好都被父亲召唤到宫殿里去了。” 贝栗：“那就跟我说说这个空间。” “……空间？” 泰莉莎听到这个问题，脸上闪过一丝奇怪的神情。 她原本以为对方想知道的就是刚才自己说出来的——瑙泽国度丑陋的秘密。 但是现在看来，对方想知道的似乎和她讲述的故事毫无关系。 贝栗当然不会直接坦白她的武器掉在这了。 如果真拿不走，还能暂时藏在这。 如果让瑙泽的皇族知道了，也许她离开后没多久，黑骨镰刀就变成他们的了。 “这么跟你说吧——” 闪蓝绿色翅膀的蝴蝶里，传出少女快速的话语。 “这棵树在吃人的时候，将骨头渣子吐到了摇篮河里了。” “这些含有骨头渣子的河水被换上‘魔晶水’的名字，卖到平民和半兽人手里，而我刚好发现水里的不对劲。” “所以现在，我想知道骨头渣子是怎么从这个空间流到摇篮河里的。” …… 泰莉莎公主的脸上露出迟疑的表情。 “听父亲说刚开始的时候，这里没有教堂，只是一个下水道。” 但没有选择的余地，她只能如实的回答： “父亲尝试过将禁果大人移走，但是失败了，所以只能建了一座教堂在上面，再让魔法师放上半个空间世界将它隐藏起来。” 半个空间？ 就像罩子一样罩住，但是根系还露在外面？ 难道是枯树的树根把她的黑骨镰刀缠住了？ “……” 如果枯树里真的藏着亚舍拉的躯干，以她现在所拥有的魔力，或许真的无法拿回黑骨镰刀了。 蝴蝶在空中安静了好一会儿。 像是快速做出了某个决定，她叹息了一声，对泰莉莎公主道： “好。那现在我带你离开这里。” …… 很快。 贝栗带泰莉莎公主从内殿的空间里回到了教堂。 闪蝶蝶群将泰莉莎公主缓缓放到地上。 贝栗从空间手链里将苹果拿出来，放进她手中。 “这是你刚才掉下的苹果，殿下。” 泰莉莎公主抓紧手里的苹果，二话不说先快速吃了几口。 咽下肚后，刺痛的眼睛渐渐恢复了正常。 泰莉莎公主抓着苹果，继续吃着，同时暗暗观察面前灰发红眸的少女。 后者拿出通信圆球，微蹙着眉正拨给某个人。 趁少女转身通信的瞬间，泰莉莎公主找准机会往教堂外跑。 贝栗回头看了泰莉莎公主落荒而逃的背影，也没打算去追。 从给出苹果的时候，就已经表明了随便她离开的态度。 因为贝栗自己也要跑路了。 是的。 虽然内心充满了不甘，但冷静思考之后，她还是决定忍痛割爱，放弃黑骨镰刀了。 贝栗拨通了皇城租马车的商铺老板的通信。 与对方说好了位置，她挂断通信，刚转过身。 就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教堂里。 贝栗只来得及看到前面的人头顶弯曲的黑羊角，长长的、月光倾泻的银发，还有垂散的黑袍。 那个人就瞬间闪到她眼前。 俯身。 苍白泛灰的、雕塑般线条完美的脸凑近。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然后抬手，冰冷的手指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 “粗心的小蝴蝶，还要我帮你把落跑的小野猪处理干净。” 第232章 没有灵魂 对上那双鎏金般笑盈盈的眼眸。 前一秒还在思考逃跑路线的贝栗，只觉得对方的目光仿佛带着温度，烫得她不自觉地将视线瞥向一边。 随后，幽红的目光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满脸胡茬的秃鹫先生。 ‘滴答——’ ‘滴答——’ 液体滴落在地，发出细微的水声。 秃鹫先生的手里，似乎还提着两个还在淌血的脑袋。 鲜血顺着断颈往下滴，在地上堆积出一小片触目惊心的红。 眼睫微微顿了一下，贝栗又将视线快速地撇向另一边，装作若无其事地主动开口道： “你怎么出来了……现在是白天。” “当然是因为老野猪比老豹子聪明——” 唇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他凑近，薄唇轻启，冰冷的气息和话语一起拂着她的耳畔。 “他准备了一大桌丰盛的佳肴给我，我怎么能不出来呢？” 回忆起泰莉莎公主说的话，贝栗不得不将男人口中的‘一大桌丰盛的佳肴’和那些被瑙泽国王召集到宫殿里的魔法师联系在一起。 “这国王对你比对他的儿子女儿都好。” 她低声叹道。 “普通的人追求血统，拥有血统的人追求权利，那拥有权利的人追求什么呢——因为他相信，他的愿望只有我能实现。” 亚舍拉懒懒勾唇，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而且，那不叫对我好，叫献上祭品。” 贝栗顿了一下，感觉到话题差不多被自己带偏了，于是继续问： “那你真的会帮瑙泽国王实现不死的愿望吗？” 亚舍拉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直起身子，语气懒懒地说道： “如果那个人能找到适合交换的身体的话——” 贝栗：“适合交换的身体是指血亲吗？” 亚舍拉缓缓点头。 “那对于瑙泽国王来说，不是一件难办到的事。”毕竟他有那么多的孩子。 听到她的话，亚舍拉轻笑了一声。 “亲爱的小蝴蝶，事情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 金眸划过幽幽波光，他的眼神意味深长。 “老野猪，看起来虽然孩子很多但是血亲却找不出一个来” 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亚舍拉低低地笑起来。 “你应该看看老野猪今天的表情，很有趣，可惜你偷偷跑出来了。” 下一秒，雕塑般的脸上笑容又收敛。 “对了——刚才忘了问，亲爱的小蝴蝶。” 好看的眉毛向眉心轻轻收拢，他语调缓缓地问道： “你怎么一声不吭，从宫殿跑到这里来了？” “来找黑骨镰刀，它已经失踪整整六天了。” 贝栗语气的平静，表情也很自然地看向身前银发金眸的男人。 “既然你已经来到这了，如果能感受到它的话，帮我把它召唤回来吧。” 亚舍拉沉吟了一声，收拢的眉头重新舒展，冷薄的唇角重新牵起好看的弧度。 “不急。” 亚舍拉又点了一下她的鼻尖，轻笑道： “等我处理了那棵树，就帮你把镰刀拿出来。” 他知道内殿里的禁果大人是棵树。 “这么说，你知道黑骨镰刀被藏在哪里？” 听到亚舍拉的话，贝栗抓住他的手追问。 雕塑一般冰冷的温度从指尖传过来，她看到亚舍拉的眼睫轻轻弯了起来。 “当然。” 亚舍拉勾唇，顺势牵起少女的手，将她拉入怀里。 “那把镰刀和你一样对魔力很贪心，被吃了都不知道。” 亚舍拉一边低笑着说，一边动作自然地将她抱了起来。 转身向内殿走去。 同时，对教堂里的秃鹫丢下一句： “守在这里，不要让别人打扰我们。” “是。” 在他们身后，秃鹫的神情依旧空洞，微微屈身行了个礼。 随后，像石柱般站在原地。 …… 被抱在冰冷的怀中，贝栗再次回到内殿的空间里。 耳边是流动的草地发出的‘沙沙’声。 从光线暗淡的室内一下子变换到蓝天草地阳光明媚的空间，强烈的光线变化让贝栗下意识地转头眯了一下眼睛。 等适应了光线，她抬起头，幽红的眸光看向眼前银发金眸的男人。 “我们都见过它。” 她指了指中央的那片漩涡状的池水。 “所以，当时闭幕猎宴的时候，你是不是就已经知道第二件东西在这棵树里了？” 亚舍拉垂下眼睫，勾着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是的。” 他道。 “你当时知道东西在这棵树里面，却没办法拿回来。” 看着男人线条完美的脸庞，贝栗继续补充道： “因为，你可以蛊惑蕾妮公主让她把眼睛挖出来，但是没有办法蛊惑一棵树，让它把身体还给你。” “是啊——” 亚舍拉低低地笑起来，语气漫不经心地叹息道： “一棵树，我该怎么去蛊惑它呢？它甚至没有灵魂。” 贝栗继续道： “你想拿回你的东西，只能把这棵树杀死。但是这棵树吸收了太多的罪恶，以你当时的情况根本杀不死它。” 所以亚舍拉才将心脏列为第一个拿回的物品。 因为拥有恶魔眼睛的蕾妮公主远在提砾沙国度。 而拥有恶魔心脏的她，几乎天天出现在他面前。 “对，你说的很对，既然都猜对了，我就奖励你……” 亚舍拉弯着唇角，眉眼含笑，一边说着，一边将头低下来吻住她。 弯成两片月牙。 金色的眸光仿佛月光，直直落入她的眼中。 冰冷的唇辗转厮磨，双臂渐渐将她勒紧。 他早已经习惯了单向的吻。 直到—— 怀里的人安静了一瞬后。 忽然伸出手，像藤蔓一样攀上他的后颈。 她倾身，像温暖的云朵紧紧贴着他，同时仰头，热烈地回应他的吻。 另一边。 亚舍拉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的主动。 眼睫微微一颤，他整个人像是愣了似的脚尖悬浮地停在空中。 原本掌控一切的一方，此刻忽然有些失神。 然后，少女松开了他。 宝石般幽红的眼眸在阳光下泛着奢华的熠光。 “亚舍拉……先替我把黑骨镰刀拿出来，好不好？” 第233章 还在等着 少女的声音似乎变得柔和了许多。 看向他的眼神也柔和。 仿佛回到了成人礼之前的时间段。 亚舍拉意犹未尽地舐了舐下唇，仿佛还在回味刚才那个热烈的吻。 唇角弯了起来，眉眼间含着浓浓的笑意。 他轻声道： “好。” 话音刚落下。 脚下草地流动的‘沙沙’声停止了。 贝栗低头看去，看到繁茂的草地都被吞噬干净。 像是被按下了‘删除’键，地上只剩下一片虚无的白色。 水池表面的漩涡也停了下来。 整个空间只剩下蓝天，阳光，还有虚无白色中的一片平静的水池。 听到亚舍拉答应她的请求后，贝栗也不再拖时间了，回归正题地问道：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此时，两个人的身影已经来到了水池的上方。 亚舍拉没有回答她，而是伸出手，大量浓稠的黑雾仿佛绸带一般，从宽大苍白的手渗出来。 源源不断地流入池水里。 贝栗的目光停留，静静观察着。 原本还能隐约看到物体轮廓的池水，在黑雾的沾染下，渐渐变得浑浊，颜色不断变深。 被染成黑色的池水开始有了反应，冒出一个又一个水泡。 ‘咕噜咕噜’的声音随着水泡一起出现。 像是达到了某个临界点，整个空间忽然开始剧烈地震荡起来，像是树的根基因为痛苦而扭曲、颤抖。 贝栗被亚舍拉抱着，悬浮在空中，两人没有受到空间震荡的影响。 紧接着，数不清的骸骨从不断冒出的水泡的水池里钻出来，眨眼间堆满了水面，溢向四周。 噢……惊人的骸骨数量。 这棵树一定吃了成百上千的人。 贝栗正盯着不断外涌的骸骨，心里暗暗惊诧，接着便感觉到亚舍拉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 “现在，感知一下武器的位置。” 闻言，贝栗红眸微亮，立刻收敛所有思绪和情绪，尝试着与黑骨镰刀重新取得联系。 终于，黑骨镰刀回应了她。 贝栗立刻在心里召唤它回来。 很快。 一把淌着水的湿漉漉的镰刀，从堆满骸骨的池水水面冲出来。 它非常自觉地先飞到远处，将表面的水用力甩干净，然后才飞回少女面前，变回小巧的镰刀挂坠。 最后轻飘飘地回到少女的颈链上。 贝栗抿着唇角，轻吸了一口气，努力压抑克制着内心的狂喜。 一边向黑骨镰刀释放让魔力反哺的指令。 一边，将目光转向亚舍拉。 …… 后者。 正垂着金眸看向脚下还在涌着骸骨的池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贝栗竟然从男人的脸上看到了‘凝重’两个字。 为了拿回自己的身体，亚舍拉必须下到水池里，杀死那棵依附他的躯干、并以无数罪恶滋养的树。 噢，当然。 如果亚舍拉在这时候向她发出组队作战的邀请，她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嗯……好吧，找个适合的理由，语气委婉地拒绝。 还用什么理由好呢—— 贝栗开始思考拒绝的理由的时候。 又看到亚舍拉的眉毛轻轻拢起来，似乎正隐隐地担忧着什么。 难道他担心下水池之后魔力不足以杀死对方？ 这棵树确实吃了很多人，平时不清楚，但就上一次闭幕猎宴，它就吃了很多由学子扮演的猎人和猎物，还有很多的平民也被吞噬。 贝栗犹豫再三，鼓起勇气开口问道： “或许，你需要这个吗？” 她伸手指了指挂在脖子上的金哨子。 “吹响它可以传送走……”只要用完之后还到蝴蝶山谷就可以了。 贝栗的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就在男人雕塑般苍白的脸的上半部分，看到无比阴鸷的笑。 贝栗：…… “嗯，当我没说。”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 片刻，亚舍拉收敛了狰狞的笑容，轻柔地低笑了声。 他收拢双臂紧紧抱住她。 贝栗感觉自己被勒到快要窒息了，那个人在她额头留下一个冰冷的吻。 “去外面等我吧，小蝴蝶。” 她听到他叹息着说： “下去之后，我的魔力可能会耗尽，所以现在，我会解开你另一半的魔力封印。” “……” 什？么？ 这家伙还封着她一半魔力呢？ “希望我出来后，你还在教堂里等着我。” 金眸轻轻垂下来，看向她。 贝栗努力保持着脸上的无波无澜，平静地点了点头。 …… 苍白的指尖一划。 另一半封印的魔法解开了。 他们慢慢降下来，降到离堆叠的骸骨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后，又停下。 感受着身体里不断充盈扩大的魔力池，贝栗低头看了一眼脚下。 堆叠的骸骨正被一股强大的无形的力扫开，露出底下的水池。 她还看到一缕丝带般浓郁的黑色雾气，从亚舍拉掌心飘出来。 飞到她的腰间，维持她身体的平衡。 亚舍拉松开她。 再抬起红眸时，她看到头上长着弯曲黑羊角的男人，已经变成了银色短发的少年。 少年微微弯起眼睫。 凑近。 吻了吻她的唇，又吻了吻她的脸颊。 这才转身沉入水池之中。 空间仍在震荡。 亚舍拉一入水，贝栗脸上的平静瞬间消失。 她凝眉转身，兽化成蝶。 成群的闪蝶簇拥着，飞舞着，离开内殿。 …… 光和影将彩色玻璃拼接的树，从窗户将窗画映在木板地上。 成群的闪蝶内殿出现在教堂里。 其中一只缓缓落地，眨眼间，化成灰发红眸、一袭黑裙的少女。 少女迈步，闪蝶蝶群翩翩起舞地跟在身后。 “秃鹫……先生。” 思索着，她快步朝满脸胡须的男人走去。 低头看了一眼他手中多伦王子和泰莉莎公主的头颅，少女开口道： “你先把手里的头颅放下。” ‘咚咚——’ 一声响。 两个头颅落到地上，又向旁边滚了滚，滚到整齐排列的座椅下。 满脸胡须的男人转过身来，神情木然的面向她，像是在等待命令。 “好，现在跟着我。” 少女命令他。 后者没有感情地应了一声，然后在少女迈步离开的时候，跟在她的身后。 闪蝶拉开教堂紧闭的大门。 冷风吹起少女的黑色裙摆。 阴沉的乌云厚厚地堆积在皇城上空，少量的雨滴落下来。 教堂外，站满了人。 都是穿着银色铠甲，披着褐色披风的骑士，他们把教堂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 第234章 秃鹫醒了 身后的闪蝶瞬间藏在少女的头发和裙摆上。 一动不动，仿佛只是美丽的装饰品。 “巴塞洛缪小姐，国王陛下请你过去说几句话。” 几个骑士走到她面前说道。 看向停在教堂对面的、用金子和宝石装饰的马车，又看了一眼停在远处的另一辆马车。 瑙泽国王竟然从宫殿亲自跑到这里来了。 或许是听到泰莉莎公主和多伦王子的消息了。 贝栗点头应了一声，跟在几个骑士身后，来到那辆豪华的马车旁。 “陛下。” 她提裙，微微屈身，向马车里的瑙泽国王行礼。 “您召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马车上，用金子雕刻的镂空车窗里，露出一张臃肿苍老的脸。 目光落在少女身上，又掠过她身后满脸胡须的男人，看向紧闭的教堂。 “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就想问问里面的情况……是亲爱的哥哥占上风，还是禁果大人占上风？” 眼中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和期待，瑙泽国王的声音有些担忧地问。 听到这样的话，贝栗就猜到亚舍拉应该是用了某种借口，让瑙泽国王相信获得永生，就必须先让他把禁果大人处理了。 “我也不清楚，陛下。” 她决定将自己摘干净，“他独自一人进到内殿里的。” 话音落下，贝栗感觉到脚下的地板忽然震动起来。 地底深处，传出仿佛野兽嘶吼般沉闷的轰轰声。 街道两旁的商铺和房屋里的人发出一阵阵惊慌的叫声。 不少人打开门，想从室内里跑到空旷的街道上，又被骑士团赶回去。 “那他需不需要帮助？” 马车里，国王摊了摊手，话语委婉地说道： “虽然魔法师所剩无几了，但我们还有很多精良的骑士。” “……” 难怪亚舍拉说国王为他准备了一大桌丰盛的佳肴，原来国王真的把魔法师们当做祭品献了出去。 贝栗顿了一下，反问： “那他有和您说过需要帮忙吗？” 马车里，国王安静了一会儿。 贝栗猜到亚舍拉应该给过国王别插手的警告，于是也保持沉默。 她转头，幽红的目光再次穿过骑士团，看向远处。 那里—— 原本停着的马车不见了。 怎么不见了。 睫羽微颤，贝栗将目光转回来，眉头轻凝。 难道是刚才地面的震动，马匹受惊失控跑走了？ 如果跑了，那就只能靠飞的方式离开了。 好在现在的魔力非常充足，飞着回到圣托斯，会比乘坐马车更快——就是累了点。 ‘滴答’ ‘滴答’ 天空落下的雨点开始变多了。 一名骑士走过来，对瑙泽国王说道： “陛下，除了泰莉莎公主和多伦王子，其他所有的皇族已经回到宫殿，在正殿里等候了。” 马车里，国王没有过问泰莉莎公主和多伦王子的下落，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 “那还在等什么？” 骑士：“陛下，宫殿的医师说，血亲验证需要您也参与。” “噢，瞧我这记性，那就先带一半的人先回宫殿吧。” 马车内，国王似乎才反应过来，笑了声。 “至于巴塞洛缪小姐你……” 国王想了想。 “跟着一起回宫殿吧。” 接收到国王的示意后，两个骑士走到她面前。 “巴塞洛缪小姐，请跟我来。” 轻轻抹去落在额头的雨滴，贝栗神色平静地点头。 她一边跟在骑士团身后走，一边思索着。 目光轻轻扫了一眼整齐站在街道两侧的骑士，然后又看向身后的人—— 或许她不得不将秃鹫先生留在这，然后自己兽化偷偷溜走了。 其实贝栗带着秃鹫先生，一方面是因为曾经和他有过交易，所以想顺便带他一起脱离亚舍拉的魔爪。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秃鹫先生被蛊惑的状态，代表着亚舍拉的魔力状况。 通过观察秃鹫先生，贝栗就能知道亚舍拉什么时候魔力耗尽。 总之……真是抱歉了。 贝栗在心中默默地祈愿了几句，同时在心里已经做好了兽化飞走的准备。 但是。 当幽红的眸光扫向身后满脸胡须的男人时。 她忽然和对方那双轮廓柔和的眼睛对上了。 秃鹫先生已经醒了。 那就意味着—— 亚舍拉的魔力耗尽了。 一道闪电在层层堆叠的灰白色乌云划过，留下水蛇般一闪而逝的痕迹。 紧接着，雷声轰鸣。 雨滴渐渐沾湿了银灰色长卷发。 在前面带路的两名骑士看了一眼自己的马，加快了脚步。 贝栗将指尖轻抬，让藏在发丝上的闪蝶给男人传话。 ‘秃鹫先生，你能兽化吗？’ 尽管男人的眼神看上去，在镇静中还有很明显的茫然，但是贝栗已经没时间跟他解释了。 亚舍拉蛊惑了秃鹫先生，让他一路跟着，从瑙泽的边陲小镇一路来到 瑙泽皇城。 即使他们两人早已经不需要向导，亚舍拉也不放走他。 这其中的原因。 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秃鹫先生也是贵族血统，而且身份不一般。 身后满脸胡须的男人沉默了两秒，然后压低声音回答道： “可以。” 第235章 离开瑙泽 恰好这时。 地面发出又一阵震动，震动的幅度比刚才更强烈了。 房屋上摆在窗台的花盆掉落下来，商铺的招牌摇摇欲坠。 被强制要求留在室内的人们发出惊恐的叫声，还有哭泣声。 沉闷的轰轰声也变得明显。 埋在地底深处的深渊猛兽，仿佛下一秒就要破土而出。 骑士团的马匹又受惊了。 无数匹马嘶鸣着扯开缰绳，奔跑起来，似乎想要逃离这里。 “兽化。” 抓住时机，贝栗丢下一句。 然后兽化成蝶，向高处飞去。 蝶群簇拥着，为她遮挡落下的雨水。 越过宽阔的摇篮河，直到来到河水的对岸，贝栗才在一个门窗紧闭的阳台暂时停下来。 一道身影飞了过来。 雨水顺着翅膀滑下来，那个生物将宽大的翅膀收拢，和她一起停在屋檐下的栏杆上。 略长的脖子低下来，犀利的眼睛盯着她。 贝栗的视线抬起来，看向那只毛色为黑褐色的秃鹫。 头部和颈部只有少量的白羽毛，没有羽毛覆盖的皮肤呈现出深深的暗红色。 秃鹫倒钩的喙微微张开，发出熟悉的声音—— “巴塞洛缪小姐，我怎么会在这里？” 声音茫然，有些懵，他奇怪地问道。 贝栗暂时分不开心神回答他。 她轻轻落下，变回人形。 随后将目光落在自己的右手手腕上，同时在心中暗暗下达指令。 环绕在周身的蝶群中，几只闪蝶飞近。 将手腕上那圈仿佛临时画上去的、带着微微弯曲弧度的黑线，一点一点啃噬干净。 看着重新变得干净的手腕，贝栗松了一口气。 想到什么，她抬手摸了摸颈项上冰凉的、环环相扣的黑色细链，又在心里向黑骨镰刀下达指令。 后者对她的指令表达了疑惑，被骂了两句后，乖乖解开了细链。 贝栗让黑骨镰刀继续贴在锁骨间反哺魔力。 然后从空间手链里拿出买好的地图，展开。 因为逃跑方式改变，所以之前规划好的曲折的逃跑的路线，也变成了两点一线的直线。 “我们该离开了，秃鹫先生。” 贝栗没有时间让他继续发懵，直接说道。 “我们要去哪里，巴塞洛缪小姐？” 秃鹫一清醒就看到大队的骑士团，还有马车里的人。 他脑海一片空白。 好在，前面站着还算熟悉的人—— 圣托斯国度的巴塞洛缪小姐。 “离开瑙泽。” 少女根本不解释，瞬间兽化成蝶，直接丢下一句‘要想活命，就先跟我走。’然后重新飞向正下着磅礴大雨的空中。 秃鹫在她身后展开翅膀跟了上来。 “巴塞洛缪小姐，我们看起来像是在逃亡。” 秃鹫笑着说，声音穿过豆大的雨点传入她耳中。 “你说对了，秃鹫先生。” 交错的蝶群为她遮挡风雨，贝栗语气认真地回道： “我们就是在逃亡。” 一共三件东西。 拥有其中两件后，亚舍拉的下一步就是来挖她的心脏。 她必须不停的移动，然后找个地方躲起来。 “所以——飞快点。” 蝶群里传出少女的叫声。 下一秒，像是被一股劲风刮着飞走一般，蝶群飞舞的速度变快，几乎要将身后的秃鹫甩开。 秃鹫望着暴雨中若隐若现的蓝绿色光团，连忙挥动翅膀跟上。 …… 磅礴的暴雨只在皇城出现。 两人从传送阵离开，来到另一个小镇，就变成了凉爽的阴天。 秃鹫本以为离开皇城，少女就会放缓逃亡的速度。 至少两人可以并排飞行，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瑙泽皇城的原因解释清楚。 但是少女没有放慢速度，完全不停歇地远远飞在前面。 他们飞过了一个又一个小镇，通过了一个又一个传送阵。 秃鹫感觉自己快要累死的时候，少女终于停了下来。 她变回人形，正站在一片空草地上等着他，周身飞舞着大片闪蓝绿色蝶群。 秃鹫在心中暗叹了‘终于——’，然后立刻俯身飞过去，变回人形。 满脸胡须的男人直接躺平瘫倒在地上。 “巴塞洛缪小姐，别的你可以不着急告诉我，但你能不能透露一句——我究竟有多少天没洗澡了？”噢……这难闻的气味。 胡须糙汉只是他的伪装，秃鹫自己可不想成为真的糙汉。 “……” 少女安静了一会儿，似乎正在心里默算着时间。 然后她道： “好像有……十天？” 秃鹫安静了。 不过少女也没打算和他闲聊。 “这里已经是圣托斯的地界，你暂时安全了，秃鹫先生。” 红眸垂下，声音没什么情绪地说： “我们就在这里告别吧，希望下次再见到你时，你没有被你的亲生父亲剥夺灵魂， 夺取身体。” …… “你……” 长满胡须的脸露出明显的惊愕表情。 “你怎么知道？” 秃鹫难以置信地说道。 “猜的。” 贝栗收回目光，如实答道：“另外，虽然不明显，但是你们的眼睛其实很相像。” 即使瑙泽国王每天都会吃一个苹果增强身体，但是那笨重的躯体……贝栗有理由相信他根本造不出这么多孩子。 结合亚舍拉意味不明的话，贝栗几乎可以猜测到瑙泽国度规模庞大的皇族里，绝大多数都不是国王的血亲。 否则，国王不会把所有王子和公主召集起来，再安排医师做血亲验证。 瑙泽国王心知肚明。 现在，他试图在禁果大人的孩子堆里，找出自己的孩子。 “而且你的反应，也证实了我的猜测。” 贝栗道。 轮廓柔和的眼睛眨了一下，长满半张脸的胡须随着话语轻轻颤动。 “你猜得很对，我确实是瑙泽国王的血亲，巴塞洛缪小姐。因为我一出生，就跟随了母亲的秃鹫血统。” 秃鹫道： “他觉得没有继承野猪血统的我不配留在宫殿，不配成为皇族，所以把我和我的母亲送到了离皇城最远的小镇。” “你见过那个小镇，巴塞洛缪小姐，就是那个雨水很多，浓雾弥漫的地方。” 就像谈论天气一般，秃鹫语气轻松地说： “那时候我的母亲刚生产结束，靠周围人的救济独自照顾了我一个月，之后，她就死去了。” …… 贝栗安静了几秒。 卷翘的睫毛和幽红的眼眸一起垂下。 “我无意提及你伤心的过往，秃鹫先生。” 抬起手，一只闪蝶扇动着蓝绿色翅膀停在她的指尖。 她声音放轻道： “我只是想提醒你，瑙泽国王现在应该会派出大量人马搜寻你的下落，如果他的那些孩子里没有一个是他的血亲的话，所以你最好还是不要待在瑙泽国度了。” “他为什么要找我？” 秃鹫问。 “因为他想附身在一副年轻的身体上，这能使他逃离衰老的死亡。” 贝栗回答他。 “原来是这样……” 秃鹫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拍了拍沾灰的裤子站起来，对少女点头道： “感谢你的提醒，巴塞洛缪小姐，虽然我还是没弄清楚自己是怎么出现在皇城的，但是现在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不再多说其他告别的话，各自兽化，朝着不同的方向飞去。 第236章 去提砾沙 圣托斯。 蝴蝶山谷。 贝栗回到康斯坦斯城堡的时候，康斯坦斯夫人正坐在花园里，周围围了几个贵家族的夫人。 在温暖的阳光下。 露出贵族一贯虚伪的笑容，笑呵呵地交谈着，悠闲地吃着下午茶。 一只蝴蝶翩然落地。 眨眼间变成灰发红眸、一身黑裙的少女。 “大小姐。” 眼尖的仆人停止手上的活，恭敬地向她行礼。 “快让母亲过来，说我有急事找她。” 贝栗快速丢下一句，随后迈步走进自己的房间。 她又往空间手链里装了一些能用的上的物品，然后从空间手链里拿出亚舍拉送的项链。 她将黑色细链连同已经输送完魔力的镰刀挂坠，一起放进抽屉里。 缩小成挂坠模样的黑骨镰刀，对她的举动表达了疑惑。 但贝栗没有回应它。 她将抽屉轻轻关上，然后转身往康斯坦斯夫人的房间走去。 “快去让车夫准备好。” 仆人听到她的命令，应声点头后离开。 …… 少女快步走进房间没一会儿，康斯坦斯夫人也一边笑，一边扇着羽毛扇走进来。 “和二殿下玩得怎么样了，洛洛，回来怎么不提前打一声招呼。” 人还没到，女人又惊又喜的声音先传进来。 “我听仆人说你是兽化后飞进城堡的，二殿下没送你回来么……噢，洛洛，你这是在做什么？” 康斯坦斯夫人一进房间，就看到巴塞洛缪将房间里的衣柜和抽屉全部打开了。 床铺上堆着小山一样的金币。 “母亲——” 少女快步走到她面前，抓住她的胳膊问： “你的空间道具是哪一个？” 康斯坦斯夫人被巴塞洛缪的举动 和问题弄得一脸茫然，但还是抬起手，指了指桌子上那个做工精美的小手袋。 “怎么了，洛洛？” 贝栗没时间回答，先拿起手袋，从女人的衣柜里按照春夏秋冬，各挑了一些款式相对简洁的衣裙出来，一件一件全部丢进空间手袋里。 接着，又走到化妆台，拿了一些看上去经常使用的护肤品，也丢进空间手袋里。 然后，走回床边，将金币的一半放进康斯坦斯夫人的空间手袋里，另一半收进她的空间手链里。 最后，将手袋塞到康斯坦斯夫人的手中。 火速收拾完毕之后，贝栗就抓起康斯坦斯夫人的手，拉着她离开房间，上了马车。 “噢——急急忙忙的，我们这是要去哪？” 康斯坦斯夫人问了一路，被巴塞洛缪推上马车。 在位置上坐好之后，想了想，神情也凝重起来，道： “发生了什么事，洛洛，要是闯祸了就和妈妈说，妈妈会帮你解决的。” 听着女人有些担忧的语气，贝栗吩咐完车夫，这才回头对她扯开一个笑容，说： “没事，母亲，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带我去旅行吗？” 贝栗坐到女人身旁，挽住她的胳膊，宝石般幽红的眼眸闪着熠熠的光。 “我们现在就出发，去提砾沙国度游玩一段时间吧。” 话音刚刚落下的同时，车夫挥动鞭子。 ‘啪’的一声鞭响，车轮滚动，马车驶离了康斯坦斯城堡。 …… - 提砾沙。 提砾沙国度的边陲，是一片绵延的金色沙丘。 炽热的阳光下，泛着比金子更粗犷的微弱光芒。 进到城镇后，能看到栽种着整齐棕榈树的街道，还有一栋栋白色房屋。 康斯坦斯夫人对她突如其来的游玩邀请接受得特别快。 贝栗还在担心她会不会水土不服的时候，女人已经两眼放光，在小镇里大买特买起来了。 织工巧妙花纹繁复的头巾、美丽轻薄的纱裙、璀璨的珠宝首饰、还有各种气味浓郁的香水…… 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康斯坦斯夫人不止一次感叹。 …… 踏入提砾沙国度后，她们俩人也换上了这里的服饰。 提砾沙国度裙子偏向埃及风格，上衣是简短的胸衣，下面是轻薄的纱裙。 腰间会配搭很多条的金子打造的腰链，身上的饰品也都是金子打造，再镶嵌一些彩色宝石。 提砾沙的少女们，还喜欢在编头发时，将一圈一圈的金环编进辫子里。 之前急急忙忙收进空间道具里的衣裙，几乎没再取出来过了。 因为她们带来的裙子布料太厚，根本不适合穿。 提砾沙国度不像圣托斯四季如春的阳光明媚的气候，也不像瑙泽国度阴雨绵绵的气候。 提砾沙国度不论哪个小镇，都非常的热。 白天刮来的风，都裹挟着一股热浪。 太阳将空气炙烤出了波浪形状的纹路。 换上了当地的装束，她们很快融入，然后一路走走停停，品尝着美食。 不知不觉四天过去了，又或者六天。 贝栗已经记不清了。 她只感觉到周遭氛围的渲染，还有康斯坦斯夫人的笑声，让她紧绷的情绪渐渐放松下来。 然后。 她想到前面一路，康斯坦斯夫人都在抱怨着，游玩的节奏太快了。 还没能好好欣赏风景，好好逛一逛，就立刻转到下一个小镇了。 这……确实如此。 想到她们来到提砾沙国度后辗转了两三个小镇，但都不知道那些小镇的名字。 贝栗开始反省。 所以来到又一个新的城镇后，她决定将速度放慢。 首先，找一个经验丰富的向导。 “小姐，按照我精心规划的路线和计划，两位一定能尽情的游玩。” 向导拿着一张地图在手中展开。 上面画着圈，细细地标注了可以玩的地点，还有可能会遇到的问题。 贝栗垂着红眸看，和向导沟通着细节。 忽然。 她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 贝栗花了两秒钟反应过来，那声音，像是公爵的声音。 她呼吸一滞，心跳一下子变快。 回头看去，她看到康斯坦斯夫人夫人手里拿着一颗通信圆球。 她在和公爵打通信。 贝栗只觉得思绪再次紧绷起来，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等反应过来时。 她已经抬起手，召唤一只闪蝶从指尖飞了出去。 像拉满弓箭后放出的箭矢一样，将康斯坦斯夫人手里的通信圆球直接击穿了。 “母亲——” 她快步走过去。 表情冷肃地看着对方，声音不自觉提高，质问她： “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打通信？” 然后，她看到女人看着掉在地上支离破碎的通信圆球，表情错愕。 再抬眼看向她时，女人的眼神怔愣中还带着一丝疑惑。 就像是在说： ‘噢……我家洛洛怎么会这样’ 第237章 冰冷体温 红眸微颤，贝栗轻轻抿住唇角，咽了咽喉咙。 康斯坦斯夫人露出无奈的表情。 “洛洛，我刚才是在和你父亲打通信。” 女人看着她，耐心地解释。 “……” 其实贝栗已经反应过来了。 心中涌起一阵懊悔。 刚才，她实在不应该用那样的语气，对康斯坦斯夫人说话。 她在逃亡。 康斯坦斯夫人是在她的诱骗下，一起踏上逃亡的旅程。 或许，应该把康斯坦斯夫人送回蝴蝶山谷。 但这个念头很快在贝栗脑海中被否决了。 因为她一开始就是担心亚舍拉到蝴蝶山谷找到康斯坦斯夫人，用康斯坦斯夫人的性命来威胁她出现，所以才赶回圣托斯将康斯坦斯夫人一起带走。 这样想着，贝栗忽然感觉心情变得有些沮丧。 不。 是很糟糕。非常糟糕。 她限制了康斯坦斯夫人的自由。 但是她不得不把康斯坦斯夫人带走，因为亚舍拉知道这个女人在她心中占据着重要地位。 另一边。 也许是在长久的沉默中，读懂了少女压抑的情绪。 “别多想，洛洛。” 康斯坦斯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声音更加温柔的安慰地说： “能和你出来玩，妈妈当然很开心，蝴蝶山谷啊无聊透了，妈妈一点也不想回去。” 凝起的眉头在听到女人的话后，舒展了一些。 “至于你的父亲——” 康斯坦斯夫人接着说道： “他只是随口问一句我们俩玩到了哪里，完全没有着急催我们回蝴蝶山谷的意思，所以不用担心。” 贝栗沉默了几秒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康斯坦斯夫人笑呵呵地捏了捏她严肃的小脸。 像是想要缓和僵硬的气氛，又指着街边一间热闹的酒馆， “别愁眉苦脸了，洛洛，要不要和妈妈一起去喝点酒？” 女人眼中有些期待。 贝栗转头看了酒馆的招牌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对不远处的向导打了声招呼后，她们走进了酒馆。 …… 两人找空位坐下，点了酒。 贝栗尝了一小口，就将酒放在桌上很少喝了。 当然不敢再喝太多，因为她心里清楚自己的酒量很差。 康斯坦斯夫人倒是很快喝了两杯。 “你不爱喝酒是吗？” 看到巴塞洛缪杯子里的酒几乎没动，女人觉得有些不尽兴，于是又提议道： “洛洛，那我们去沙漠里看篝火，听别人弹琴好不好？” 画着浓黑粗眼线的眼睛弯起来，女人有些兴奋地说道： “刚才妈妈听到他们说今天晚上有篝火表演，而且还是免费的！免费，就意味着人会很多，会很热闹。” 贝栗点头应道： “好，听起来很有趣。” 康斯坦斯夫人立刻又点了两杯酒，等酒上桌，付过金币后端起酒杯，和少女一起离开酒馆，朝着篝火表演的地点走去。 天色正在渐渐暗下来，仿佛暗蓝色绸缎缓缓铺开。 街道上。 车夫正将康斯坦斯夫人血拼购物的成果一件一件装进车厢的储物格里，回头就发现两人从酒馆里出来。 于是，车夫恭敬地问道： “夫人，需要我跟随吗？” “噢，不用，你可以找个旅舍好好休息了，因为今天晚上我和洛洛要住在沙漠的帐篷里。” 手里握着两杯酒，康斯坦斯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看向她。 “洛洛，篝火表演那里还有帐篷可以住，我们今天晚上就睡帐篷吧。” 贝栗点头‘嗯’了一声。 跟随着人流来到篝火表演的地点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 提砾沙的夜空几乎被星星占满。 像野蛮生长的满天星，密集的出现在夜空，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夜晚的风变得寒冷，拂过时，带来沙漠中难得的湿润气息。 篝火熊熊燃烧，照亮了周围的一切，人们围在篝火旁，欢快地弹琴，唱着歌，尽情地跳舞。 贝栗被康斯坦斯夫人拉着坐在前排。 她一边欣赏着别人的表演，一边喝着康斯坦斯夫人端了一路的酒。 提砾沙的酒和圣托斯的酒一样，后劲都很足。 贝栗只喝了两杯，就开始觉得晕乎了。 篝火前跳舞的人从两个变四个。 但她脑袋里始终有一根弦绷着。 顶着晕乎的脑袋，她也要把已经醉倒在肩上的康斯坦斯夫人先送进帐篷里。 在帐篷外留了一圈闪蝶守着，贝栗才走到旁边的帐篷休息睡下。 …… 到了半夜的时候。 整个沙漠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 在睡梦中，贝栗忽然感觉到有人正在抱着她。 冰冷的体温瞬间把她吓得惊醒。 理智将酒意挤到一边， 贝栗顺着帐篷里闪蝶发出的蓝绿色光芒向身边看去，发现抱着她的，是康斯坦斯夫人。 贝栗松了一口气，还没有酒醒的脑袋重新变得模糊。 “母亲，你怎么这么冷？” 她悄声问道。 “是沙漠的晚上太冷了，亲爱的。” 康斯坦斯夫人同样小声地回答她。 “我的帐篷里只有一张薄被子，我是被冻醒的。” 康斯坦斯夫人摸了摸她被酒醺得微微泛红的脸颊。 “我担心你，亲爱的，我担心你也冷。” 她道。 贝栗迷迷糊糊地点了头，然后伸手将女人抱住。 康斯坦斯夫人原本还在碎碎念，被她抱住之后，一下子变得安静了。 “我记得……我好像帮你铺了厚的被子……母亲。” 贝栗模糊地想起来，模糊地说。 “那个被子好像是湿的，盖起来一点也不暖。” 康斯坦斯夫人语调缓缓地回答道： “亲爱的，还是你的帐篷里比较暖。” 听康斯坦斯夫人这样说，贝栗只好拉起睡毯将她一起盖住。 “那你就睡在这里吧，母亲。” 她道： “我们虽然有点拥挤，但是也会暖和一些。” 光线昏暗的帐篷里。 康斯坦斯夫人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轻声道： “好。” 然后紧紧抱着她，睡去。 第238章 谨慎过头 贝栗抱着康斯坦斯夫人，重新睡去。 等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贝栗睁开眼的第一时间，是转头看向身边的康斯坦斯夫人。 但是身边空空如也。 帐篷外，倒是传来康斯坦斯夫人和别人谈笑的声音。 贝栗在帐篷里安静地听了一会儿。 响亮的，微微尖锐的声音，充满了驰骋于各种酒席晚宴舞会的贵族女人所具备的熟稔与圆滑。 在陌生人面前也不会怯场。 即使笑声是虚伪的。 帐篷里，贝栗不禁回想起昨天晚上康斯坦斯夫人异乎寻常的体温。 她的心中隐隐有些疑惑。 于是抬手，将昨天守夜的闪蝶召过来， 闪蝶扇动着翅膀，轻盈地停在指尖， “告诉我，昨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轻声询问道。 安静了片刻，贝栗接收完了所有信息。 从闪蝶的描述来看，康斯坦斯夫人昨天晚上只是抱着她，安安静静地睡了一觉。 然后天微微亮的时候，就起身离开了帐篷。 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异常。 贝栗还想问点什么，目光却突然被闪蝶吸引。 她发现闪蝶好像又发生了变化。 原本美丽的闪蓝绿色翅膀，眼下边缘染上了一圈浓重的黑色。 至于能力上的变化—— 或许腐蚀的毒性更强了，又或许它有了其他未知的能力，她还不知道。 这一路上，她都没有遇到危险，也没闲心观察过召唤的闪蝶。 所以她现在也不清楚闪蝶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变化。 轻眨了下红眸，贝栗将疑惑暂时搁置一旁，穿上衣服后，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帐篷外。 巨大的篝火早已经熄灭，烧成黑灰色木炭的柴火，正飘出一缕细细的烟雾。 贝栗一抬眼。 就看到一群康斯坦斯夫人正被四五个提砾沙的年轻男人围着，说说笑笑。 贝栗面无表情地朝他们走过去。 那些男人原本脸上洋溢着热情，手里还拿着骆驼奶、面包布丁、粗麦椰子蛋糕等早餐。 看到少女出现后立刻停止了说笑，手里的东西也急急忙忙地往康斯坦斯夫人手里塞。 总之，贝栗发现自己一出现，气氛瞬间就变得尴尬起来。 他们有的不断咳嗽着，有的则偷偷看着她，眼神中带着明显地慌乱。 康斯坦斯夫人看到这一幕，偷笑着回头看她。 “噢——洛洛，妈妈就知道是你过来了。” 然后带着那些人送来的早餐，将她拉到一旁的木椅子坐下。 “洛洛，快来尝尝，这些都是从小镇里送过来的、新鲜出炉的美食。” 贝栗眉头微蹙地回头看了那些人一眼，又看了看康斯坦斯夫人手中的早餐，随后默默地接过食物吃起来。 趁她吃早餐的间隙—— “那些人可都是冲你来的，洛洛。” 康斯坦斯夫人凑到她耳边，压低的声音带着笑告诉她。 “他们问妈妈你的名字，当然，还有你有没有丈夫这件事。” “虽然妈妈说了你有婚约，噢，虽然你不承认那个婚约，妈妈还说了你有情人，但是他们看上去一点也不在意。” 说着，康斯坦斯夫人忍不住呵呵笑起来。 “提砾沙的男人真热情。” 贝栗默默吃着早餐，没有回应康斯坦斯夫人的话，只是吃着吃着，忽然伸手摸了摸女人的手腕。 同时问道： “母亲，你昨天晚上跑到我帐篷睡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康斯坦斯夫人神情自然地说： “当然记得。” 过了一会儿，贝栗又开口问道： “母亲，你还记得在瓦尔涅雪镇的时候，身上喷的是什么味道的香水吗？” “那时候……” 闻言，康斯坦斯夫人顿了一下，抬起手轻轻支着下巴，一边回忆着一边说道： “虽然是那么久的事情了……不过如果是去瓦尔涅雪镇见你，那妈妈喷的一定是蔷薇气味的香水。” “因为你小的时候最喜欢妈妈喷这个味道的香水了。” 康斯坦斯夫人笑着解释完，看到少女若有所思地点头，才疑惑地问道： “怎么了，洛洛，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 喝了一口骆驼奶，贝栗轻轻摇头，淡声道： “只是突然想起来，所以问一问。” 康斯坦斯夫人的体温是暖的。 贝栗在心里默默道。 或许是她谨慎过头想多了吧。 …… 吃完早餐后，贝栗拍了拍手上的蛋糕碎屑，转头对康斯坦斯夫人说： “母亲，把早餐的钱付给他们吧，我们要出发了。” 康斯坦斯夫人差点没反应过来，迷茫地‘啊’了一声之后，才问道： “出发去哪？” “去下一个小镇。” 她平静地回答道。 “我以为我们会在这里多待两天，洛洛。” 康斯坦斯夫人的声音惊讶，也充满了疑惑。 “你昨天不是刚找了个向导，打算好好玩一玩吗？” 是这样没错…… 但是昨天晚上那个冰冷的拥抱，始终让她心有余悸。 再想到康斯坦斯夫人昨天给公爵打的通信，谨慎起见，贝栗还是决定先离开这个小镇，继续移动。 “是的……” 贝栗随便找了个借口，说道： “但是看了那个向导介绍的游玩点之后，我觉得这里没什么好玩的。” “母亲，你就答应我吧——” 她将声音放软，温言细语地央求道： “我们去到下一个位置后，再慢慢地玩，好不好？” 康斯坦斯夫人望着巴塞洛缪充满期待的眼神，迟疑了一瞬，随后点头答应，道： “好好好——” 声音充满无奈。 “我们家洛洛想去哪玩，妈妈就去哪玩。” 然后，康斯坦斯夫人起身走向那些忐忑等待的男人。 她微笑着与他们交谈了几句之后，从手袋里掏出金币递出去。 那些男人露出明显的失落神情，不过他们没有接受康斯坦斯夫人的金币。 只是绅士地行礼，再回头看了一眼灰发红眸的少女，眼神有些恋恋不舍，然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第239章 沙漠灯节 贝栗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和康斯坦斯夫人一起从扎满帐篷的沙漠离开。 她们往回走，走了一会儿，很快回到街道上。 车夫早已在最近的路口翘首以盼，见到她们两人的身影走近，便屈身行礼，道： “夫人，大小姐。” 贝栗先让康斯坦斯夫人进了马车，然后对车夫道： “我们离开这里，继续出发去下一个小镇。” 车夫闻言，脸上露出一瞬间的迟疑，随后汇报道： “大小姐，刚才有一位向导来过，她说昨天和您商量好了游玩计划，今天将由她来负责的旅程方向。” 贝栗顿了一下，问道： “那她现在哪？” 车夫连忙回答说： “她说昨晚风太冷受冻了，先去药店里拿点药。” 贝栗点了一下头，说道： “那我们就不用等了，我已经付过钱了，即使我们现在直接离开，她也不会有损失，所以即刻出发。” 贝栗一边说着，一边从空间手链里拿出提砾沙国度的地图展开。 闭上眼睛，随意地转动了两三圈，然后随意点了一下。 再睁开眼睛。 她发现指尖所指的，是离提砾沙皇城很近的一个小镇。 “就去这里吧。” 贝栗点着那个小镇，将地图递给车夫，然后转身踩着矮凳上到马车里。 …… 马车从早晨启程，一路疾驰，辗转了两三个传送阵，一直到了深夜，才到达目的地。 也许是因为接近提砾沙皇城，所以这个小镇看上去特别热闹繁华。 即使她们从传送阵出来时，已经是深夜。 小镇街道上，依旧灯火通明。 车夫在主街道上慢悠悠地兜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一栋看上去装潢最华丽的旅舍前。 “到了是吗？” “是的，夫人。” “噢——”马车里，传出女人长长的叹息声，“总算到了。” 几乎坐了一整天的马车，康斯坦斯夫人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早就疲惫不堪。 “两位来得刚刚好。” 旅舍的店员听说她们时刚刚到，于是热情地解释道： “正好赶上了提砾沙最有名的沙漠灯节，就在今天晚上。” “等到零点的时候，两位可以到沙漠的月亮湾里去看天灯，还有烟花表演，特别美丽。” 康斯坦斯夫人尽管心中很感兴趣。 “多谢你的提醒，但是我们现在恐怕更想舒舒服服地躺着。” 但是实在是精力有限。 只能领了房间钥匙后，拖着略微沉重的脚步，往楼梯走去。 两人在房间门口互道了声‘晚安’。 贝栗看着女人走进房间里，然后在她房间门口留下了几只守门的闪蝶，才转身打开自己的那间房。 进到房间后，贝栗简单地洗漱一番，换上睡裙后就躺到了床上。 确实。 坐了整整一天的马车，不仅康斯坦斯夫人累得够呛，她自己也感觉四肢关节像要散架了一样。 看着床上翩翩飞舞的闪蝶。 想到在上一个小镇没能如愿地让康斯坦斯夫人好好玩一玩，贝栗在心中暗暗发誓—— 明天醒来之后一定要去找一个新的向导。 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让康斯坦斯夫人玩到尽兴才离开。 带着这样的想法，她的思绪渐渐飘远。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 睡梦中。 她仿佛听到亚舍拉充满蛊惑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回响。 亚舍拉蛊惑着，让她把手伸向心脏的位置。 她低头，看过去。 发现心口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剖开一道口子。 一颗黑色的心脏裹着鲜红的血肉，正在她敞开的胸腔里跳动着。 身体猛地颤了一下。 贝栗在恐怖的景象中挣扎着惊醒。 睁开眼醒来时，额头已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但是。 还来不及回忆刚才可怕的梦，她的目光就被床边坐着的一道黑影吸引。 一霎间，她全身紧张，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贝栗吓得张开嘴，叫不出声音。 在倒吸了几口冷气之后，才有直觉地向床边爬去。 “亲爱的。” 熟悉的女人的声音这时候响起。 “是我啊，我是妈妈。” 心脏‘咚咚咚’重重地跳着，她颤着睫毛，惊魂未定地回头。 “……母亲？” 借着闪蝶发出的蓝绿色光芒，贝栗仔细看去，才发现床边的黑影。 真的是康斯坦斯夫人。 “是我，亲爱的。” 黑暗中。 康斯坦斯夫人露出歉意的笑容，俯下身子，伸手轻柔地摸了摸她的脸。 感受到无比温暖到微微发烫的体温。 贝栗这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倒在床上。 “母亲，现在是什么时候？还有……你为什么不睡觉跑到我房间里来？” 她不敢大声地质问，怕再次伤到对方，只能轻声的无奈地道。 “我以为你已经睡着了……” “妈妈想去看天灯。” 黑暗中，康斯坦斯夫人笑着说道： “亲爱的，我们一起去看天灯好不好？” 贝栗嘴角轻轻抽了一下，抬手扶额，苦笑着说道： “我以为你坐了一天的车，会累到一占到床铺，就会直接昏睡过去呢。母亲，你的精力可真是让我佩服。” 康斯坦斯夫人拉起她的手，眼睫微微弯起来，说道： “听说这天灯很美，错过了多可惜，陪妈妈去看看吧。” 看着女人期盼的眼神，贝栗安静了两秒，只能妥协着点头道： “那好吧……那我们去看看。” …… 两人走出旅舍时，街道上已经有很多人手里拿着灯，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 贝栗朝人们走的方向远远望过去。 看到远处的天空，已经飘起一粒粒黄色光团。 找准了方向，她挽着康斯坦斯夫人加入人流中。 …… 在月亮湾沙漠里。 无数盏天灯正缓缓升起，带着人们的美好期许，飘向深邃的夜空。 人群中。 一个小女孩朝她们走过来，展示着箩筐里色彩缤纷的纸灯。 再仰起头时，眼神有些可怜巴巴地说道： “夫人，姐姐，买我的灯吧，箩筐里的灯卖干净之后，我就能回家睡觉了。” 按照平常。 康斯坦斯夫人一定会慷慨地掏出大量的金币，将箩筐里的纸灯全都买下，并让小女孩将多余的金币当做小费，不用客气。 但是今天晚上，女人只是安静地垂眸看着。 眼神和表情，完全没有想要掏钱买灯的意思。 第240章 天涯海角 贝栗只当康斯坦斯夫人是累了。 虽然女人佯装精神，拉着她来到月亮湾看天灯，但是身体估计有一半是睡着的吧。 “你可以回家休息了。” 她说着，从空间手链里拿出金币，将小女孩箩筐里的天灯全部买下。 …… 月亮湾也在一片沙漠里。 是沙丘下一片月牙形状的清泉。 月亮湾附近已经围满了人，所以她和康斯坦斯夫人一起走到沙丘上，找了一片人少的位置并肩坐着。 从箩筐里拿出纸灯，点燃后，等着火苗把灯里的空气烧一烧，天灯就会从手里挣脱，飘上夜空。 一道尖锐的声响后，金色的、红色的烟花绽开，装饰星河般流淌的天灯。 幽红的双眸轻轻闪烁，安静地看着。 “亲爱的。” 烟花放到一半的时候。 望着夜空的康斯坦斯夫人忽然转头看向她，唇畔带笑，问道： “看到这么美丽的景色，你的心里有没有想起谁？” 谁。 贝栗回过神来，看到女人含着笑的眉眼。 她有些恍然。 目光扫过沙漠里一对一对相依相偎的情侣后，再次看向墨色幕布下，缓缓飘远的天灯的时候。 不知道怎么了。 她发现那些灯的轮廓，都变模糊了。 不管是离得近的，还是飘得远的。 全都像被沾了水的画笔均匀地抹在画上，所有灯影都被晕染地延展开。 想到谁…… “没有，我谁都没有想起来。” 少女回答道，平静的声音意料之外，携着一丝颤意。 身边的女人像是注意到了什么，忍不住发出一声低笑。 “不是说谁也没有想起来吗……” 贝栗感觉到微微发烫的手，轻轻抹过她的脸颊。 “怎么流泪了呢？” 康斯坦斯夫人声音轻柔地问道。 “沙漠的夜晚风大，沙子吹进我的眼睛了。” 抿紧的唇角轻轻颤抖。 她垂下红眸，将眸底的情绪掩饰在睫羽下。 看到她这副样子，康斯坦斯夫人叹息了一声。 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揽进怀里。 贝栗原本只想收回眼泪，但是泪水不断落在女人的披肩上，片刻就染深了一大块印记。 “它……” 她也不想在这时候，展现出脆弱的样子。 看到的天灯和烟花越美丽，她就越感到孤寂。 “它停不下来……” 像夜晚不断上涨的潮汐，没过她的心口，没过她的鼻腔，将她整个人都淹没了。 “母亲……泪水停不下来……” 即使康斯坦斯夫人就陪在身边，也无法缓解。 康斯坦斯夫人怜惜地拍着她的背，温声哄着，直到波动的情绪平复下来，才缓缓道： “亲爱的，你只是想他了。” 怀中的少女垂着红眸，没有说话。 康斯坦斯夫人沉吟着，柔声问： “要不要去见见他？” 话音刚落下，少女身体一僵，立刻从她怀中挣脱，唰一下站起来。 来不及抹去眼角的泪痕，贝栗冷肃地说： “不。” “亲爱的。” 康斯坦斯夫人将头仰起来，勾着唇问她，“那你打算躲到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让贝栗沉默了。 她在躲避着什么，这件事康斯坦斯夫人迟早会察觉到。 但是要躲到什么时候—— 如果是她一个人，她能在天涯海角躲一辈子。 但是，现在还有康斯坦斯夫人。 总不能带着她这样漂泊地度过余生吧。 这个靡衣玉食的贵族女人显然更适合在修建整齐、精心装饰地花园里，被一群贵夫人围着，无忧无虑地吃着下午茶。 “一年。” 贝栗重新坐到女人身旁，握着她微微发烫的手，幽红的双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母亲，陪我游玩一年，一年之后我们再回去，好不好？” 贝栗将声音放软，温声细语地请求道。 这一年的时间里，她会抓紧收集魔力，同时将精力放在梦域的能力上。 把恶魔困在她的梦里。 这样……可行吗？ 康斯坦斯夫人的眼中笑意深了一些，帮她抹去眼角的泪痕后，点头应道： “好。” …… 烟花结束，箩筐里的纸灯也放干净了。 两人挽着手往回走。 回到旅舍后，康斯坦斯夫人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跟着少女一起走进她的房间。 “母亲……今天晚上你要和我一起睡？” 女人自然而然地提出要和她一起睡，这让贝栗感到有些讶异。 其实，两个人分开睡是因为康斯坦斯夫人的睡眠很浅，稍微有点动静就容易惊醒。 贝栗知道自己睡觉的时候喜欢翻来翻去，如果做噩梦可能还会说点梦话。 为了让康斯坦斯夫人能睡个好觉，贝栗每次都会主动订两间房，分开睡。 而康斯坦斯夫人也同意这样的做法。 “一起睡，当然可以。” 不过，即使讶异，贝栗也不会拒绝。 下半夜，她没再做噩梦。 …… 第二天。 康斯坦斯夫人又起了个大早。 贝栗还没醒来，女人在她额头留下一个吻就离开了房间，或许是去吃早餐去了。 贝栗一直有点起床困难症。 尤其是在昨天坐了一整天的马车，深夜还要去月亮湾看天灯的前提下。 今天早上更是起不来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中午，康斯坦斯夫人连午餐都已经享用完毕了，贝栗才慢悠悠地起身。 她坐在床边，揉了揉惺忪的红眸。 看了一眼餐盘里的骆驼奶、黄油曲奇、米布丁，还有抹了蜂蜜的面包，又看了看在窗边坐着看书的人。 “对了——” 贝栗想起来，看着康斯坦斯夫人问： “母亲，还记不记得昨天晚上我们去月亮湾看天灯的事情吗？” “当然记得，那景色美极了。” 听到对方依然神情自然地回答，贝栗才放下心来。 她掀开被子起床，洗漱，然后吃起来。 将早餐和午餐并在一起吃完后，贝栗就带着康斯坦斯夫人一起出发，到小镇的集市里，找了个合眼缘的新向导。 在向导的带领下，两人开启了一天的游玩计划。 这之后的日子里，几乎每天都是如此。 白天的时候，她们去到各处，领略着独特的风光。 到了晚上，和她互道晚安的女人总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来到她的房间，抱着她睡。 第241章 一场鞭刑 一开始，贝栗确实有点不习惯康斯坦斯夫人发烫的体温。 不知道为什么，白天是正常的，到了晚上就会变得特别烫。 路过药店时，贝栗甚至打算买点退烧药给康斯坦斯夫人吃，被后者一脸莫名其妙地拒绝了。 女人坚称自己没有生病。 以及。 要是让没有生病的人吃药，就是一种诅咒。 ——贝栗只好放弃了。 当然，贝栗也不习惯被康斯坦斯夫人抱着睡。 毕竟，被抱着睡其实是有些束缚和不自在的。 ——尤其是当她知道，正抱着自己的人睡眠很浅，稍微动一动胳膊，都可能让对方醒过来。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贝栗慢慢也就习惯了。 甚至在女人的怀抱中，能感受到一丝的熟悉的安全感。 …… - 但是—— 提砾沙国度魔力的稀缺的问题，实在让贝栗感到头疼。 毕竟一路游玩过来，一路几乎没什么可以吸收的魔力。 在陪康斯坦斯夫人游玩的时候，贝栗望着空荡荡的沙漠，只能想想其他办法。 到更热闹、人口更密集的地方去，或许能有更多获取魔力的机会。 放慢节奏仔细玩了几天后，康斯坦斯夫人反而开始厌倦了。 提砾沙太热了。 兴头过了之后，白天除了吃三餐的时候会出门，再到集市里买些东西。 女人更多时候更愿意选择待在旅舍里。 她坐在窗前发呆，或者翻阅着从集市上买来的和书籍。 没再像之前那样兴冲冲地提要去哪里玩。 康斯坦斯夫人整个人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好在康斯坦斯夫人从没提起想要回圣托斯的话。 要不然看着现在女人百无聊赖的样子，再向她提出回去的请求时。 贝栗还真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借口来劝她再玩一段时间。 注意到这个情况，贝栗只好带着康斯坦斯夫人坐上马车，又换了一个地方。 她们很快来到提砾沙国度的皇城。 …… 提砾沙的皇城非常繁华。 宽敞整洁的街道，金闪闪的招牌——在圣托斯，没有哪间铺子敢在招牌上镶嵌金子和宝石。 店铺里售卖的衣裙和首饰更精美，比起之前所到之处的那些物品要华丽更多。 而且，提砾沙的贵族大多都集中在皇城，这里的社交活动非常丰富。 原本，贝栗是只计划在皇城周边换着小镇游玩，没有来到皇城的计划。 但是当她们到达提砾沙皇城之后，康斯坦斯夫人就像找回了乐趣，渐渐来了精神。 毫不夸张。 才来到皇城没几天，康斯坦斯夫人就开始收到这边贵族夫人送来的沙龙邀请函。 呃……别问贝栗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她今天正想让康斯坦斯夫人陪着，一起去集市买点东西，而后者却露出歉意地笑容。 向她展示手里几封制作精美的，用华丽的墨水和字体写着时间地点的邀请函。 “好好好……你抛弃了我，母亲，今晚罚你……罚你自己睡！” 少女故意地把最后几个字说得很重地道。 “噢——好有力的威胁呵呵呵。” 康斯坦斯夫人掩着嘴，呵呵笑起来。 把邀请函当做扇子扇着风，女人走近，然后在她脸颊亲了一口。 “实话告诉你，洛洛，妈妈比你年纪还小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一个人睡了。” 然后。 女人对着镜子补上了颜色艳丽的口红，和味道浓重的香水，就毫不留恋地出了门。 贝栗看着康斯坦斯夫人兴冲冲离开的背影，内心其实松了一口气。 康斯坦斯夫人回归到了她最热衷和擅长的贵族交际圈领域，虽然这个圈子是刚刚拓展的。 贝栗就不同了，她的心思不在这些社交活动上。 她只想寻找可以吸收的魔力。 在圣托斯，她可以通过跳蚤窝和老鼠窟来吸收魔力。 在瑙泽国度，她可以在摇篮河水里获取魔力。 然而，在国土辽阔的提砾沙国度，却找不到适合且强大的罪恶魔力来源。 提砾沙国度给她的感觉就像是扩大般的蝴蝶山谷——广阔、祥和，而且罪恶魔力稀少。 这或许和提砾沙国度的人推崇火葬有关。 一把火将储蓄魔力的躯体烧了，魔力当然也就消散了。 提砾沙皇城的大部分人，天生拥有强大的感知与探测能力。 所以老鼠窟这样的场所在他们看来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情——他们甚至能轻松知道对方手里的牌是什么。 至于像跳蚤窝那样的风流场所，在提砾沙皇城也是有的，但是数量极少。 因为在提砾沙国度，跳蚤窝和老鼠窟这样的场所是被严厉禁止的。 因为如果被抓到，就会被抓起来拖到街道最热闹的地方，在众目睽睽之下脱下裤子，受到严厉的鞭刑。 鞭刑的疼痛或许是次要的。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扒下裤子，被大家看个精光，这才是鞭刑的重点。 通常来说，受到鞭刑的人，会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不敢再出门。 直到大家都把这件事渐渐淡忘，或是出现新的受到鞭刑的人，那个人才有勇气重新出门活动。 噢，当然。 这些事情都是蓝斯告诉她的。 是的。 就在刚才。 被康斯坦斯夫人无情‘抛弃’后，贝栗独自出门，打算去人多的地方看看有没有可以吸收的魔力——没有了黑骨镰刀后，吸收魔力的事只能靠她亲力亲为了。 然后。 贝栗就在皇城人流最大的集市门口，目睹了一场鞭刑。 一开始她只是好奇。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围在集市门口。 刚走近凑过去，看了一眼，就看到提砾沙的骑士将一个男人的裤子脱了下来。 几乎与此同时。 有人伸手将她的眼睛捂住。 贝栗耳边听着鞭子划破空气，抽打在皮肤上的声音。 停在头发和纱裙上的闪蝶还没来得及群起而攻。 她就听到熟悉的、稍显轻佻的少年音，在耳边响起。 “嗯哼，美丽的小姐，这种画面可不适合你看，会吓到的噢。” “另外，别觉得这个人是个倒霉蛋，他可是试图让自己的女儿去接客的大混球，这在我们提砾沙国度可是不能容忍的恶行。” 少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解释道: “提砾沙的规矩很严，尤其是皇城。这种违背人伦的事情绝不允许，当然检举的奖励也很高，所以他那罪恶的场子还没正式开张呢，就被封起来了，然后，他就被拖到这儿来。” “所以，鞭刑是这混球应得的惩罚，哈哈哈！谁叫他动这种歪心思呢！” 贝栗安静了几秒，然后轻声开口道： “蓝斯……” 第242章 微乎其微 在提砾沙国度。 能遇到提砾沙国度的蓝斯.菲茨杰拉德王子殿下，对于当地的人而言，或许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在贝栗看来不是。 蓝斯显然是知道她的行踪，才特意来到这里的。 偶遇的几率微乎其微。 这样想着，她的内心瞬间有些慌张。 所以。 当蓝斯将盖在她眼睛上的手拿开的时候。 看到宝石般幽红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惊喜，只有难以掩饰的忧虑和慌乱。 蓝斯愣了一下，洋溢在脸上的笑微微收敛。 “怎么了洛洛……见到我不开心吗？” 鲜艳的红色头发下，狭长的狐狸眼睁得很圆，俊美的眉眼露出不解的神情。 “难道是我穿着提砾沙的装束，画着提砾沙的妆容，看着不习惯？” 白皙修长的手指捋了捋额前枫叶红色的碎发，蓝斯有些疑惑地喃喃。 去到圣岛或是其他国度，蓝斯会穿上适配的衣服，将脸上的妆容卸得干净。 但是回到提砾沙国度。 身为提砾沙的王子殿下，他的眼睛需要画上浓浓的黑色眼线，使得如矿石般漆黑的双眸更加明亮深邃。 俊美的脸上还用特殊的红色颜料，绘出精美的纹饰。 身上的白色长袍装饰着精美的金线刺绣，脖子、腰上、手指、手腕还有手臂上都戴上金灿灿的饰品。 整个人尊贵与奢华。 “和这个没关系。” 贝栗摇头。 目光扫了一眼周围还在观看鞭刑的人群。 她抓起少年的手腕，先将他拉到人少的巷子路口。 这才仰起头。 目光直直地望着他。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应该不是偶遇，不可能这么巧。 看到少女有些着急的样子，蓝斯的嘴角扬起来，狭长的狐狸眼也弯成了迷人的月牙状。 “身为提砾沙的王子，知道这种事情不是很正常吗。” 他带着几分得意说道。 怎么可能正常。 贝栗眉头蹙得更紧了。 她的行程很低调的。 要说不低调的人，也许只有康斯坦斯夫人了。 贝栗回想起今天白天的时候，康斯坦斯夫人向她展示的一封封邀请函。 难道是康斯坦斯夫人在沙龙里和其他人说的吗？ 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会的。 女人很聪明。 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今天出门前，康斯坦斯夫人还用轻松的语气提起了，她在交际圈里为了保持神秘，完全没有说出她们的来头。 所以，提砾沙的贵妇人们只知道她是位来自圣托斯的、很有钱的神秘贵族而已。 另一边，看到少女眉头紧锁，陷入思索。 “好吧，不逗你了，我能知道你在这里其实是因为皇城布满了黄金眼。” 蓝斯松开抱在胸前的双手，弯起眉眼解释道： “它们隐藏在沙丘里或者棕榈树上，数量很多，几乎无处不在。监视的范围可以说覆盖了整个皇城。” “而且黄金眼还能识别出现者，是提砾沙的人，还是其他国度的人。如果是其他国度的贵族，辨识身份后就会呈报到我这里来。” “好了，现在你知道了。” 蓝丝摊了摊手，然后狐狸眼又妩媚地扬了起来。 “所以，怎么了洛洛，鬼鬼祟祟的，你是在躲着什么人吗？” 贝栗顿了一下，将目光撇开，说道： “没什么，只是不想太张扬，我带着母亲出来游玩，只想低调地玩。” “低调？对提砾沙王子提低调这个要求，确实有一定的难度。” 听到‘低调的玩’四个字，蓝斯头疼地扶了扶额头。 贝栗默默地看了少年一眼。 想问些什么，比如关于他妹妹蕾妮的事。 但最终也只是抬手，轻轻拍了一下少年的肩膀，说道： “我的意思是，好久不见，然后……忙你的去吧，不用管我。” 说完，她摆摆手转身朝集市里走去。 “洛洛——” 红发黑眸的少年在她身后叫了一声，然后很快跟了上来。 “你都到这里来了，我怎么能留你孤零零地一个人呢。” 贝栗：“没有孤零零，我母亲陪着一起来的。” “知道了知道了！” 少年动作自然地将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扬着唇说道： “不就是低调的玩嘛，我一定满足你的要求！” 话音还没落下，一阵大风毫无征兆地刮了起来。 卷起漫天的沙尘。 空气变成浑黄。 聚集在集市路口的人纷纷闭上双眼，嘴巴全都紧闭着，不敢张开，生怕吃了一嘴的沙子。 贝栗见到情况不对，也连忙撩起雾紫色头纱。 正打算掩住眼睛和口鼻。 身旁的少年已经先一步，绅士地将她揽进怀里，用身体和手臂为她挡住吹来的沙尘。 “蓝斯……” 眼前一暗，贝栗在少年怀中念了一声。 “没事的，洛洛。” 少年的声音带着笑，说道： “这是普通的沙尘风，在提砾沙你会经常见到，因为周边都是沙漠。不用担心，过不了多久就会停下来了。” 蓝斯快速说完，然后将少女往怀里又轻轻拢了拢。 大风像是刚起，忽然又停止了。 少年松开她。 然后将头撇向一边，‘呸呸’了几声，有些狼狈地将说话时不小心吃进嘴里的沙子吐出来。 贝栗放下手中的头纱，谨慎地观察四周。 没发现异样。 而且围观鞭刑的人也像对着阵风习以为常，并且已经重新将注意力放在被鞭子鞭打的男人身上。 贝栗这才放下心来，重新回头看向少年，却发现他颤着睫毛。 眼尾上挑的狐狸眼轻轻闭着，似乎有些难以睁开。 “进沙子了是吗？” 贝栗轻声问道。 少年点了下头。 额前鲜艳的红色碎发随着他的动作垂下来，垂到了眼头和鼻梁的位置。 也许是发梢挠着皮肤有些痒，贝栗看到蓝斯抬起手，想揉眼睛。 她飞快抓住他的手腕往下按，同时说道： “沙子进到眼睛里是不能揉的，要不冒点眼泪把它流出来，或者我帮你把它吹出来。” 听到她的话，蓝斯颤抖的睫毛顿了一下，然后正色地说道： “男人是不会流泪的，所以，就麻烦洛洛帮我吹出来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少年忍痛将眼睛睁开，露出矿石般漆黑明亮的眼眸。 嘴角忍不住咧开，他凑近。 “好吧，那你忍一忍。” 贝栗什么也没想，双手扶住少年的肩，踮着脚，正打算使劲吹一吹。 忽然间—— 她感觉到一股冰冷的视线，正在后方死死地盯着她。 后颈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肩膀顿了一下，贝栗下意识回头看去。 除了围观鞭刑的人，没有正在盯着她看的人。 那股冰冷的视线也消失了。 刚才似乎只是她的错觉。 迟疑着收回目光。 贝栗发现一直睁着眼睛的少年眼中已经溢出一层水雾。 “看样子不需要吹了。” 贝栗拍了拍蓝斯的肩膀，说道： “你已经开始流泪了。” 蓝斯‘噢’了一声，尾音惋惜地拉得很长。 “我原本想忍住的……” 他一边抹去眼角的泪水，一边喃喃。 …… 贝栗扯了扯嘴角，淡笑了一下，然后想了想，转身往集市里走去。 走进一家图书店后，红发黑眸的少年很快再次跟了上来。 空气中隐约飘散着陈旧纸张的气息。 “洛洛，你这次来提砾沙打算待多久？” 好看的狐狸眼天生自带媚态，蓝斯侧头看向她，目光中有些期待与好奇。 “还不确定，看情况吧。” 她心不在焉地回答着。 幽红的目光快速扫过整齐摆放的书籍。 似乎没有找到想要的，她微微皱眉，随即又移步到下一个书架。 “你想找哪方面的书？洛洛？还是说，你想了解什么方面的事情？” 蓝斯在她身后问。 贝栗随便‘嗯嗯’了两声，目光继续扫着书架。 蓝斯歪着头看了一会儿，然后忍不住抬手拦住她。 “洛洛，你面前正站着提砾沙的王子殿下，有什么不能向他询问的吗？” 少年语气带着一丝无奈。 贝栗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他一眼。 “蓝斯，有些事情，不是你能帮得上忙的。” “我也帮不上忙？” 蓝斯挑了挑眉，狭长的狐狸眼扬得更高。 “洛洛，你可不能小瞧我。” 贝栗随便拿了一本书，随意地翻了翻，耳边是少年不停地碎碎念道： “洛洛，我可是东道主！” “你在提砾沙有难处不找我，这样拒人千里之外，可太让人伤心了！” “洛洛，我太伤心了！” 贝栗有些躁郁地把书合上，重新放回原位。 又在书店里走了一圈后，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身后。 红发黑眸的少年差点来不及停下。 在离少女很近的位置，他的黑色瞳仁低垂着看向她。 狭长的眼尾，上扬的狐狸眼中，隐隐带着期待。 然后，蓝斯听到少女说： “就我了解到的情况来看，你们国度被治理得很好。” 蓝斯自豪地笑着说： “确实比圣托斯和瑙泽好一些，希望这样的话不会让你感到冒犯，洛洛，但这确实是事实。” 少女继续道： “这是一件好事，蓝斯，但是，我现在更想知道提砾沙充满罪恶的地方在哪里。” 蓝斯微微一怔，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你……为什么要寻找这样的地方？” 他迟疑地问。 贝栗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好，眉头收拢地想了想。 “算了。” 还是摇头道： “算了算了算了，你就当我没和你说过这句话吧，好不好？” 听到这话，蓝斯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不好。” 他语气认真地说： “你已经说了个开头，只要告诉我为什么，我就会带你去的。” 神情正色，少年看着她。 “作为你的朋友，洛洛，我可以知道原因，对吧？” 贝栗犹豫地看了蓝斯一眼。 其实隐不隐瞒都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了。 她凑到蓝斯耳边，把自己的魔力是从罪恶之人或物身上提取的事情说了出来。 少年倒是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 因为在圣岛学院的时候，蓝斯就曾被她爆发的无形之力推进水池里。 从那时候开始，蓝斯就知道少女比看上去的要强大得多。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蓝斯对她咧开一个笑，狭长的狐狸眼弯出好看的弧度，“原来就这啊。” 少年话音落下，贝栗忽然感觉到手被抓了起来。 蓝斯拉着她跑出书店，又跑出集市。 “怎么了，难道你买了书没有金币付吗？” 贝栗拧着眉，在少年身后气喘吁吁地说。 早说啊，金币她还有很多。 “我只是想到了能带你去的地方。” 蓝斯将少女拉上镂空的黄金马车。 让她在位置上坐好后，他挑了挑眉，笑容比阳光还耀眼。 “你放心，绝对很低调。” …… 贝栗正好奇蓝斯会带自己去什么地方。 她看着马车穿过繁华喧闹的街道，又绕过金光闪闪、宏伟壮观的宫殿。 最后，来到了位于宫殿后方的一堆形似金字塔的巨石阵前。 蓝斯侧头对她说了句‘稍微等我一下’，然后便独自朝着石墙走去。 守在巨石阵周围披着金袍的魔法师们，见到红发黑眸的少年后立刻自觉地让出位置。 贝栗走下马车，好奇地打量着。 她看到让出的位置是一面巨大的石墙，上面刻着眼睛图案。 石墙上的眼睛像是具有识别能力，在辨识出少年的身份后。 在一阵低沉的轰轰声中。 石墙缓缓向下沉去，露出一个缺口，里面是暗不见光的通道。 看到蓝斯招手，贝栗刚想抬脚走过去，忽然，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再次袭来。 冰冷的视线，像毒蛇匐于背，尖利的毒牙随时刺入皮肤。 将她的后颈盯得直发毛。 贝栗忍不住回头，向四周迅速扫了一眼。 并没有人。 就连守在石堆外的魔法师，也都目不斜视，没把视线放在她身上。 “快快快，洛洛，快快快。” 见她没动，蓝斯挥着手催促道。 贝栗轻抿了一下唇角，压下心头的异样，收回目光向少年走去。 一阵沉闷的声响中，石门在两人身后缓缓闭合。 在陷入黑暗的前一秒，通道两旁的火把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召唤，自动燃烧起来。 第243章 墓室壁画 橘黄色的火焰跳动着，驱散了通道内的黑暗。 少年尝试着从墙上取下一个火把，被飘落的火油吓得收回了好几次手。 “我提议了很多次，这里的火把应该改成萤石灯。” 终于取下火把，蓝斯一边走一边说： “但是父亲是个守旧的性格，一直不同意，所以只能维持传统的火把。” 通道里是空气流动缓慢的陈旧气息，寂静中只剩下两人的脚步声。 贝栗‘嗯’了一声，跟在少年身后，看着通道逐渐变得宽敞，忍不住问道： “所以这是哪里？” “这是提砾沙先王的墓室。” 蓝斯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语气轻快地解答道。 “墓室……” 贝栗低喃了一声，轻轻凝眉，“那会不会有机关陷阱什么的？” 毕竟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听到她的话。 “机关陷阱？当然有——” 再次转过身时，狭长的狐狸眼微微眯了起来，少年语气神秘地说道： “没发现我一直握着你的手腕么，洛洛，如果我一不留神松开了手，而你刚好踏错一步，左右两边的墙壁就会立刻飞出大量淬了毒药的箭矢，将你变得像刺猬。” 漆黑的眼眸扫向四周。 “不仅如此，你的头上同时还会落下锋利的刀片，脚下会升起一米高的尖刺，所有机关都在一瞬间同时进行。” 贝栗：…… “你在开玩笑。” 贝栗语气平静，用的是陈述句。 但是手一翻，悄悄的、惜命地握紧了少年的手。 “没错，我是在开玩笑。” 蓝斯哈哈笑起来，笑声在通道内回响。 走过长长的通道，就到了一间宽阔的宝藏室。 里面堆满了一座座小山一样的黄金、宝石、珍珠以及各种精美的器皿。 “有喜欢的吗，洛洛？” 少年指着堆在地上的金光闪闪的珠宝对她说： “虽然听说这些宝物都被附上了咒语，哪怕只要带走一枚金币，不出几日就会暴毙而死。” 少年笑着，继续说： “不过没事的，洛洛，我小时候经常来这里面拿一些好看的东西走，一点事也没有，所以这个诅咒是假的。” “所以不用担心，有看上的你随便拿，反正放在这里也是积灰。” 蓝斯一边说，一边从宝藏堆里拿起一枚由五彩宝石拼凑成圣甲虫形状的胸针，轻轻别在她的袖子上。 贝栗：…… 她哪里敢拿？ 等少年转身后，贝栗又默默将那枚胸针取下来，轻轻地放回原处。 离开了宝藏室，下一个石室是摆满石棺的主墓室。 “洛洛，快看，那里就是提砾沙先王的石棺，也就是我的爷爷。” 少年指着墓室里体积最大的石棺说。 然后，又指着其他整齐摆满的石棺解释道： “至于这些全都是先王曾经喜欢的人，一些是先王的妃子，一些是先王的仆人。” 贝栗扫了一眼，看到所有石棺上都用特殊的彩色颜料画出了石棺主人生前的样子。 但是，哪有人带朋友参观自家祖坟的？ 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她只能点头，感叹道： “这些石棺……嗯……摆得真整齐啊。” 贝栗略微感知了一下，能够从石棺里感受到一些死亡者的魔力，但也没有十分浓郁。 而且这些大多都是蓝斯的长辈，即便蓝斯同意，她也不好意思吸收。 所以当蓝斯带她走向下一个石室时，贝栗没有一丝留恋地走了。 …… 下一个石室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还没走进去，就能感受到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在提砾沙很少见。 虽然提砾沙也有河流，夜晚也会下雨，但是干燥的空气更多一些。 哗啦啦的水声传来。 她看到一道水帘像一扇门，将里面的石室和外面的通道隔开。 “每次过这里，都会淋湿我的毛发。” 她听到蓝斯无奈地说着。 然后少年松开了她的手，身旁一阵微风拂过，一只毛色火红的狐狸轻盈地窜了出去。 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洛洛，快进来，飞快点就不会被淋湿了。” 水帘后传出少年的声音。 贝栗轻抬了一下手，停在头发后的蝶群飞出来，飞到水帘中排成一道拱形，将水帘的水引向两边。 她走进去。 看到水帘流淌的地面上覆盖着一片翠绿的苔藓，有一束光从正上方的镜子折射着落下。 模糊的光线落在地上的一块岩石上。 岩石突兀的出现在那片苔藓上，弧度平缓，形状就像一张小床。 看着没沾一滴水的少女，狐狸狼狈地甩了甩湿漉漉的红色尾巴。 然后，一只闪蝶飞到他身上停了一下。 下一秒，身上的水汽都消失了。 “……” ——蓝斯在心中暗暗发誓从明天开始一定要认真学魔法。 狐狸抖了一下毛，随后跳到岩石上横躺下来，姿态惬意而慵懒。 贝栗算是知道这块石头是用来做什么的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少年为什么会带她来这里？ 她想找的，分明是提砾沙罪恶充盈的地方。 但是一路看过来，除了那些石棺，实在感知不出来这里能藏有什么魔力。 正想着。 躺在岩石上的红毛狐狸挪了挪身体让出了一点位置。 尖尖的狐狸嘴咧开，露出尖利的牙齿。 里面传出少年的声音： “洛洛——你快兽化，这里还有位置，嗯哼，对你来说足够了。” 贝栗轻眨了一下红眸，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来都来了，先看看狐狸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于是，她兽化。 变成闪着蓝绿色翅膀的蝴蝶，轻盈地降落在岩石的空位上。 “然后呢？” 蝴蝶发出少女的声音。 “别急，现在就给你展示，你等着。” 狐狸里传出少年轻快的声音。 随后，贝栗听到少年轻声念了一句咒语，一团光芒在一狐一蝶面前亮了起来。 但是，只维持了几秒钟就熄灭了。 “该死的……” 贝栗听到咧开的尖尖的狐狸嘴里，传出少年低低地骂了一声。 “怎么了？” 贝栗问。 “没事没事，等我一会儿，让我多试几次。” 蓝斯回答。 然后，她又听到狐狸传出少年的嘀咕： “糟糕了……好像是太久没有上魔法课，把咒语都忘了。” 贝栗：…… 在蝴蝶的安静地注视下，狐狸又念了几遍。 终于，一个稳定的光团在昏暗的光线中闪耀起来，将整个石室照得明亮了许多。 “好了好了，现在我们看向墙壁。” 狐狸发出少年轻快的声音。 随着光团驱散黑暗，贝栗这才看清，这间石室的墙壁上绘满了色彩鲜艳的壁画。 第244章 开怀畅饮 狐狸轻轻甩着蓬松的、毛茸茸的尾巴，开始解释道： “首先，洛洛，实话实说，如今的提砾沙，就像被净化过的泉水，澄澈而纯净。” “因为父亲创造出了黄金眼，又加强了惩罚度，使得皇城内所有罪恶都无处遁形。” “所以，现在想在提砾沙找到罪恶浓郁的地方，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光团的光芒跳动着，将火光映照在壁画上。 “那你为什么带我到这里来？” 贝栗问道。 狐狸眨了眨灵动的黑色眼睛，说道： “别急嘛，洛洛，听我慢慢说，这些壁画描绘的可是提砾沙国度的漫长过往呢。” 跟随着壁画所示，还有蓝斯的讲解，贝栗了解到了提砾沙的历史—— 提砾沙的先王拥有探知宝藏的强大能力。 还在位的时候，他常常踏上寻宝的征程，而且每次出发再回来时，都能带回大量的金银珠宝。 后来先王年迈，就将感知到的新的宝藏点公布出来，让提砾沙的人们去寻找。 所以那时候甚至出现了一个队伍叫探宝者，他们会跟随先王的指示寻宝。 提砾沙国度的富有就是基于此。 “不过先王意外去世后，没有了指引，提砾沙的探宝者的队伍也都消失了。” 光团在狐狸的控制下缓缓移动。 贝栗看到壁画中，画着熟悉的巨石阵，巨石阵上方有一对眼睛。 “这是……” 蝴蝶里，发出少女疑惑地轻喃。 “接下来的故事或许能帮助到你，洛洛。” 狐狸轻晃了一下尾巴，尖利的牙齿再次传出少年的声音。 “那是提砾沙被灾难笼罩的日子……” …… - 回旅舍的时候，夜已深。 旅舍也变得寂静，所有住店的人仿佛都陷入沉睡。 噢，是的。 贝栗和蓝斯是在白天进到提砾沙先王的墓室里，不知不觉待到了深夜才出来。 蓝斯将她送到旅舍的房间门口，两人笑呵呵地挥手告别。 等少年离开后，贝栗用钥匙打开房门，再轻轻关上。 几层窗纱全被拉上，房间里一片昏暗。 她转身，吓了一跳。 她看到康斯坦斯夫人静静地坐在她房间的椅子上。 背对着她，一动不动，也没有开灯。 背影在黑暗中竟然显得格外阴沉。 “噢……母亲，你又吓到我了。” 贝栗吸了一口气，缓了缓，才问：“母亲，你怎么还没睡？” 似乎有一股冰冷的气息，在房间里弥漫。 “亲爱的，你喝酒了？” 没有回头，女人的声音缓缓传来，语调平静听不清情绪的好坏。 “是的，喝酒，是的。” 难怪声音黏糊糊的，原来她喝了酒。 脸上还带着酒后的红晕，幽红的眼眸有些迷离。 贝栗想起来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她喝酒了，还喝了不少。 壁画石室的旁边就是陪葬的酒窖，蓝斯说里面摆满了年岁久远的葡萄酒。 提砾沙的先王嗜酒如命，所以特意让人在封门时，用金水和银水浇灌，把石门封了起来。 原本贝栗是不想喝的。 毕竟提砾沙先王都这么封门了，就代表了对方不希望后世人碰他的酒。 但是禁不住蓝斯耍赖般地反复怂恿。 这可是你亲孙子要喝的，诅咒什么的可别找错人。贝栗在心里默默道。 于是，她抬手，召唤出一群闪蝶，通过腐蚀的方式，打开了厚重的石门。 两人在酒窖里从小心翼翼地偷喝，到开怀畅饮，不知不觉就喝了半桶的葡萄酒。 实话说，真的很好喝。 除此之外。 她还发现蓝斯这家伙在喝醉之后，根本藏不住秘密。 闭幕猎宴时，魔法防御挂坠出的问题，就是他们提砾沙国度做的手脚。 这是蓝斯亲口说的。 蓝斯还告诉她： “蕾妮出生的时候就是失明的。” “后来父亲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将她的眼睛治好了。” 两人就这样不知不觉聊到深夜——要不是喝酒，她早就回来了。 只不过—— 感觉到怪异的压抑的气氛。 听到康斯坦斯夫人的问话。 看到女人阴沉的背影。 贝栗原本还有些迷糊的脑袋清醒了一半。 像做错事被当场抓包的小孩一样，她放轻了呼吸和声音，对康斯坦斯夫人解释说： “是的，我和朋友玩得晚了些，还喝了酒。” 她主动认错道： “让你担心了，母亲，下次我一定让人送消息回来通知你，不让你等这么久。” 房间里，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片刻后。 “去哪里玩了？” 女人问。 说不上来的感觉，贝栗晕乎的脑袋忽然感觉有些紧张。 但是她自己是不紧张的。 就像是她内心知道康斯坦斯夫人再生气，也不会对她说一句重话。 但是第六感却在催促她现在应该警惕起来—— 有杀意。有浓重的杀意。 昏暗的房间里，好像到处都长满了眼睛，全都在盯着她。 “是朋友带去的……呃……一个秘密地点。”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胡乱地回答道。 “哪个朋友？” 女人又问，语调越来越缓。 她抬起红眸，看到康斯坦斯夫人的背影在昏暗的黑夜中变得更加阴沉。 “就是在圣岛学院时候认识的朋友。” “名字？” 康斯坦斯夫人问道。 “蓝斯。” 贝栗回答说： “之前他寄过信到蝴蝶山谷，母亲，你也知道这件事。” 说完，她咽了咽喉咙，看向康斯坦斯夫人的目光除了困惑，多了一丝小心翼翼。 贝栗心里其实也非常疑惑。 因为按照对康斯坦斯夫人的了解，女人其实一点也不反对她和异性出门玩。 即使玩到深夜。 ‘年轻时候不玩……噢，当然，老了也还是可以玩的，只不过玩起来就没有年轻时候那样的感觉了。’ 康斯坦斯夫人不止一次这样说。 冰冷的月光从窗户流淌进来，落在女人的身上。 女人微微偏了一下头，没有转过来看她，也没有说话。 黑夜中。 好像有人叹息了一声。 贝栗感觉酒意像是重新涌上脑海，让自己的眼睛都花了。 她看到康斯坦斯夫人的影子在地上忽然被拉得长长的。 像藤蔓一样延伸到她脚下，再从她的脚踝一圈一圈缠上来。 第245章 不祥之物 当贝栗再睁开眼时，略微刺目的阳光已经透过好几层的窗纱，洒满了整个房间。 天已经亮了，明亮而温暖的光线让她有些睁不开眼。 “亲爱的，不多睡一会么？” 康斯坦斯夫人像往常一样，早早起了床。 走到的床边，轻轻在她额头亲吻了一下，然后格外温柔地问： “或者，你想吃什么早餐？” 红眸呆滞，贝栗一脸迷茫地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儿。 正想起身—— “我……我怎么了？” 贝栗揉了揉侧腰，吃痛地凝起眉头。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她甚至怀疑是不是从楼梯滚下去了。 总之。 疼。 她感觉浑身都疼。 贝栗还记得和蓝斯在提砾沙先王的墓室，喝了半桶不知道陈酿了多少年的葡萄酒的事。 然后，蓝斯将她送回旅舍。 两人挥手告别后，她回到房间，看到了等她回来等到深夜的康斯坦斯夫人。 这之后，贝栗就没有记忆了。 她的意识仿佛被切断，瞬间陷入了一片混沌的黑暗之中，再也感知不到任何东西。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断片？ “亲爱的，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康斯坦斯夫人轻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你昨天晚上一回来，澡都来不及洗，就爬到床上去了，怎么叫也不醒。” 这样吗？ 其实她还有些发懵，脑袋也是头晕又疼。 但是想起昨天晚上女人生气的背影，贝栗忍不住问道： “母亲，你不生气了是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我一点也没生气。” 康斯坦斯夫人像没事人一样，伸手抱了抱她，道： “倒是你，亲爱的，既然醒了就快起来吃早餐了。” “……” 贝栗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 只不过醉酒后的晕眩和头疼欲裂让她分不开思绪来思考了，只能将这件事先放在一边。 …… 到了中午。 酒醒了大半的贝栗和康斯坦斯夫人正在旅舍的餐厅里享用午餐。 这时，一封信被送到了她手中。 信是蓝斯寄来的。 贝栗展开信，快速扫了一眼内容，然后迅速合上，对康斯坦斯夫人说： “母亲，我一会要出一趟门，应该会很晚才回来，所以你不用等我了。” 坐在贝栗对面。 正微笑着看着少女享用午餐的康斯坦斯夫人，唇畔的笑意瞬间加深。 “我也去。” 女人轻声道。 第一次听到康斯坦斯夫人提出这样的要求，贝栗愣了一下，疑惑地问道： “今天没有沙龙了吗？” “没有。” 女人毫不犹豫地回答。 “真的没有吗？” 贝栗转头，看向柜子上那一整摞精美的邀请函，不太确定地问道。 “没有。” 女人再次重复，然后露出有些伤心的表情，哀怨地说道： “难道你不想让妈妈一起去吗？亲爱的。” “……” 贝栗眨了一下眼睛。 所以—— 当贝栗来到约定的地点，见到红发黑眸的少年时，是挽着康斯坦斯夫人的胳膊一起出现的。 蓝斯肩膀顿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他绅士地对长辈问好。 “康斯坦斯夫人，午安。” 少女带上了自己的母亲，蓝斯就不能像只有两个人的时候那样，毫无顾忌地勾肩搭背了。 噢，就连靠得稍微近一点。 康斯坦斯夫人都会发出一声不满地轻咳声。 那声音在警示他要保持距离。蓝斯明显有这样的感觉。 所以下了马车之后。 蓝斯只能和她一前一后交错地站着，并且还要隔一个身位的距离。 收敛平时笑嘻嘻的表情，少年回头正色道： “洛洛，我们要见的是提砾沙皇城年纪最大的老太太。” …… 几日前。 提砾沙先王墓室内。 “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因为提砾沙已经不再需要那双眼睛了。” 被水帘的‘哗哗’声裹着，少年的声音在潮湿的墓室里响起，语气轻快。 “三个国度的先王，曾经与恶魔达成交易，这件事真实存在。” 光团来到一幅壁画前。 兽化成狐狸的蓝斯抬起红尾巴，指着巨石阵上的眼睛，道： “不知道西里尔的父亲有没有对他说起这个事，虽然我的父亲知道的也不多，但是在蕾妮再次失去眼睛之后，父亲就将他所知道的都告诉了我……” 三个国度的先王与恶魔交易，分别带回了一样东西，并承诺要用大量的鲜血与罪恶去滋养它们。 其他两个国度交换了什么东西蓝斯不清楚，但是提砾沙从恶魔那里带回了一双眼睛。 提砾沙的先王就是靠着这双眼睛，从各个地方带回了大量的金银珠宝 。 也遵照约定。 每隔一段时间就举办一场大型的角斗场，来唤醒人们血液深处的暴戾和罪恶。 “但是换来的代价，就是先王所有的孩子都死了。” 狐狸缓缓说着，目光停留在壁画上。 “父亲说，先王是一个很重亲情的男人，每一个孩子的离世，都让他悲痛欲绝。” “先王把孩子们离世的原因都归咎到恶魔的眼睛上，很明显，那是不祥之物。” 眼睛被封锁在墓室里，提砾沙的先王决定不再使用它，也不再用角斗场来滋养它。 这之后，又一个孩子诞生。 先王有预感这将会是他最后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被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养在密室里。 为了不让孩子受到伤害，密室的墙壁是柔软的羽毛，里面不会出现任何一件坚硬的物品。 那个孩子一直长到十八岁，才被放出来接触外面的世界。 “壁画里描述的孩子就是我的父亲，也就是现在提砾沙的国王。” 狐狸狭长漆黑的眼眸中，仿佛有一丝复杂的情绪流露出来。 “那是谁？” 一只闪蝶跟随少女的声音出现，来到壁画的下一个位置。 那里，除了提砾沙先王、已经成年的提砾沙国王，还有一个女人的身影。 “那是……” 光团也被控制着，挪到壁画上的女人面前。 蓝斯摆了一会儿毛茸茸的红尾巴才想起来。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是一位流浪的预言者。” 在先王停止使用恶魔之眼，并认为他的决定，使得他的孩子成功存活下来的时候。 流浪到提砾沙的预言者出现在提砾沙宫殿里。 她提醒提砾沙先王，如果没有按照契约，用鲜血和罪恶滋养从恶魔那里交换来的物品。 会遭到比失去孩子还要可怕的反噬。 贝栗的目光停留在壁画上。 说起预言者，她想到了另一个人——伯蒂.斯旺。 “洛洛，你对这个流浪预言者感兴趣？” 兽化成狐狸的蓝斯回忆了一番，然后摇摇头，道： “很可惜，父亲对这个忽然出现的预言者了解的不多，所以故事传到我这里后，也只知道她就那样突然出现在宫殿中，说出了那些令人心惊的预言，然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时没有人相信那位流浪预言者说的话，但是后来，她的预言都在一一应验。” “已经应验的都有哪些预言？”贝栗追问道。 第246章 这么传吗 女人微不可察地轻勾了一下唇角，收拢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才悄声地提道： “我想回旅舍休息了，亲爱的，我想你陪我回去。” 贝栗对康斯坦斯夫人说道： “先去医馆看一下吧，按照蓝斯的描述，医馆可比旅舍要更近一些。” “是的——” 听到她的话，蓝斯连忙开口道： “只要往路口左转，再走个百米就到了，而且医馆里也有床铺，您可以在那里休息……” 蓝斯说到最后，忽然从康斯坦斯夫人微微抬起的眼眸中感受到了一瞬间的，浓浓的戾气。 蓝斯愣了一下，心中不禁划过一阵错愕。 当他回过神来时，再看过去，女人已经低下头，对着自己的女儿说着温柔的话语。 仿佛刚才那充满戾气的眼神，只是他的错觉。 蓝斯不禁拢了拢眉毛。 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可那一瞬间的感觉又是如此真实，让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 另一边。 任凭贝栗说破了嘴，康斯坦斯夫人也只想回旅舍休息，还希望她跟着回去。 贝栗只能顺着女人的意愿。 过了一会儿，马车缓缓停在了旅舍的门口。 贝栗先从马车上下来，随后牵着康斯坦斯夫人的手，将她扶下马车。 蓝斯从马车车窗里探出半个头来，颜色鲜艳的枫叶红短发下，矿石般漆黑的眼眸看着她。 贝栗抬起眼眸，对少年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告别道： “蓝斯，今天的事谢谢你。” 这超高的办事效率。 要是她自己一点一点在提砾沙寻找线索，不知道得找到什么时候。 蓝斯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随后目光又抬起来，轻轻扫了一眼少女身后一脸难受、正扶着额头的康斯坦斯夫人。 “洛洛，我今天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少年眼神认真，悄声地说道： “我预感到某件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或者有什么危险的人正在靠近，这让我的心里很不安。” “……” 少女红眸微动，没有说话。 “你要相信狐狸的第六感，洛洛。” 像是怕她当做玩笑话，蓝斯一字一句小声地强调： “这一向很准。” 贝栗将唇角淡淡的笑收敛，正色地回答他： “我相信你。” “你说得对，蓝斯。” “其实我也有和你一样的感觉……” “或许就像你说的，有危险正在接近，不过这是我一直都知道的事，所以明天我就会离开皇城了。” 枫叶红短发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红色，映入她的眼眸中。 “所以，我们现在就可以告别了。” 听到‘告别’两个字，蓝斯明显愣了一下。 “我知道你来到提砾沙，一定是有某种不得已的原因，不然绝不会带着母亲在另一个国度漂泊这么久。” 微颤的黑眸快速思索着，他说： “洛洛，如果你愿意的话，现在和我回宫殿吧。” “提砾沙的魔法师和骑士团会保护你的安全，即使正在追杀着你的是圣托斯皇族，我也可以保护你。” 蓝斯说着，伸手想要摸一摸少女的头发…… 噢，这是他的习惯。 如果心中感到怜惜，少年就会忍不住想要抚着对方的头发来安抚。 但是—— 烦躁的、重重的咳嗽声将少年的思绪拉了回来。 蓝斯反应过来，讪讪地收回手。 另一边。 对于他话语中的‘追杀着你的是圣托斯皇族’这句话，贝栗有些疑惑。 “为什么你会这么说？” 她问。 “难道让你一直躲避的，不是西里尔那个家伙……或者西里尔的父亲吗？” 蓝斯反问她。 “你不是正在逃避和西里尔的婚约吗？” 少年轻拢了一下眉毛，很快又舒展开，狭长的狐狸眼轻轻扬了起来。 “洛洛，虽然这样说有些对不起我的室友，但就事论事，因为不爱而勇敢拒绝皇家的婚约，甚至逃离圣托斯的你，正在做一件非常帅气的事，洛洛！” 贝栗：…… 现在圣托斯都在这么传吗？ “你误会了，蓝斯。” 贝栗终于听出来乌龙的原委，立刻解释道： “我躲避的不是西里尔，也不是圣托斯的国王。” 而是一个更可怕，更强大，更阴险狡诈的家伙。 康斯坦斯夫人又在身后咳嗽了，咳嗽声中带着一丝明显的催促意味。 “总之，我明天会离开这里。” 贝栗将话重新拉回正题。 “至于关于提砾沙灾难年的记忆，我会好好使用的，再次谢谢你，蓝斯。” 想到第一次和蓝斯见面时，她正被另一件事影响着心情，对他的搭话只有溢出眼眶的不耐烦。 噢……想起来了，她还没控制好魔力，将他推进喷泉池里。 贝栗对车窗里的少年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明年的今天我还会来找你的，因为皇城的风景很美丽。” 如果从恶魔手中幸运存活下来的话。 明显感受到了她温柔的眼神，蓝斯忍不住咧开嘴角，弯起狭长的狐狸眼对她笑了笑。 “但是洛洛，你确实拒绝了西里尔的婚约，不是吗？” 少年道。 “之前，我和西里尔通信的时候，那家伙可是很嚣张很挑衅地和我说，在他成人礼那天就会宣布你们的婚约。” 少年脸上的笑意多了一丝微微的苦涩。 “实话告诉你，洛洛，这件事让我好几天都睡不着。” 微微的苦涩消失，变成得意。 “但是，那家伙成人礼那天没有提婚约的事情，所以一定是你拒绝了他，对不对？洛洛。” 第247章 只是喜欢 “……” 贝栗的表情变得有些窘，还没想好要说什么，蓝斯已经抬手掩着嘴，黑眸微亮地悄声问道： “你明天几点出发？” “洛洛，我回去收拾收拾和你一起走好不好？你一个人带着母亲多危险啊……” 少女身后几乎没有停下的咳嗽声，忽然安静下来。 一道冷冷的视线，像淬满毒液的冰锥，凌厉地落在他的身上。 蓝斯肩膀顿了一下，察觉危险的直觉告诉他，这时候应该转头，朝视线飘来的方向看去。 但是，站在马车下的少女已经先一步摇头，摇成拨浪鼓。 “不行。” 她认真严肃地拒绝。 蓝斯根本来不及去查看那道裹挟着杀意的视线，立刻双手抓着车窗。 精致白皙的脸微微皱起，有些可怜地搭在手背上。 “为什么不行？” “洛洛——” 声音带着几分耍赖的意味，用央求的语气质问道： “为什么不行呀？难道你认为我会给你拖后腿吗？” “虽然我的魔法没有你那么好，但怎么说我也是进过圣岛比赛前十名，各方面都不会差，而且，多一个人照顾你的母亲不好吗？” “洛洛——” 贝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刚想再说点什么，手腕忽然间被人抓住。 一股强硬的力道拉着她，扯着她走。 绕开马车，径直朝旅舍内走去。 贝栗讶异地惊呼了一声，抬起红眸看去，发现抓着她走的是康斯坦斯夫人。 贝栗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和蓝斯聊了太久，把还在头晕的康斯坦斯夫人晾在了身后。 咽了咽喉咙，贝栗的脸上不禁露出愧疚的神情，只能任凭对方拉着，脚步微微踉跄地跟在她身后走上楼梯，回到房间。 “母亲……” 回到房间后，贝栗大气也不敢出，只敢小声地叫了一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康斯坦斯夫人多了一丝小心翼翼。 这种小心翼翼不是因为康斯坦斯夫人的严厉或者苛责。 是她越来越难以捉摸的性情，还有偶尔流露出来的陌生感。 让贝栗在面对她时，心中总是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紧张和不安。 进了房间。 女人甩开她的手，妆容浓艳的脸上，脸色阴沉得可怕。 “你眼里还有我……我这个母亲吗？” 康斯坦斯夫人怒道，尖利声音充斥整个房间。 “母亲……” 贝栗第一次看到康斯坦斯夫人怒不可遏的样子。 康斯坦斯夫人不是没生过气，但都是对公爵生气。 生气时，也就拔高声音，语气还会带着点委屈，不会像现在散发出可怕的气息。 总之，她现在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贝栗一句反驳也不敢说，先将头低下来，小声认错道： “母亲，我错了，我只是……” “只是什么？” 女人打断她的话，“你只是喜欢他？” 贝栗：……？ 贝栗有些懵，她不知道康斯坦斯夫人为什么会生气地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没有……” 她睁了睁红眸，来不及多想，先摇头否认道：“我和蓝斯只是朋友。” 她原本以为康斯坦斯夫人生气的点，是头还在晕着，而她却还在不停的和蓝斯说话。 “我错了，母亲，下次不会了。” 贝栗光速认错，语气认真地保证。 只不过，后者听到她的话后，情绪没有缓解下来。 胸口剧烈起伏着，在房间里躁郁地来回踱步，看上去像是在努力压制着怒火。 “……” 家长生气了应该怎么办？ 贝栗从来没有处理过这样的事情，只能无措地攥着手指，望着康斯坦斯夫人在房间里来回地走。 在此之前，她还以为康斯坦斯夫人绝不会对她发怒。 毕竟她让闪蝶弄伤了鸟家姐妹脸的时候，康斯坦斯夫人也没有说一句重话。 现在却一连生气了两次。 而且全都和蓝斯有关。 噢……或许是和这趟漫长的旅行有关。 卡修斯医生暗示过她，康斯坦斯夫人得过严重的心理疾病。 …… 来回走了几遍。 康斯坦斯夫人终于停下脚步，转头瞥了她一眼。 看到少女站立不安地望着她，女人的眉眼微微一顿，似乎划过一丝醒悟，神情也终于缓和了一些。 “亲爱的……” 语气带着一丝未退的怒意，女人抬起手指抵着额角，低声道：“妈妈头好疼。” 看到对方抛来和解的橄榄枝，贝栗立刻走过去，将女人扶到床边脱去外衣躺好。 康斯坦斯夫人不肯去医馆，也不肯让医师上门检查身体。 连贝栗想出去买点消暑的凉饮给她喝，她也不同意。 贝栗只能在房门叫来旅舍的店员，把写了症状的纸条放到店员手里，让店员找到皇城最好的医馆看一看。 康斯坦斯夫人不希望她离开这间屋子。 如果她提出出一趟门很快回来的要求，女人能把枕头哭湿。 噢……贝栗第一次见到康斯坦斯夫人落泪。 …… 大概在傍晚的时候。 店员送来了烤乳鸽、锦葵汤，还有一些薄饼当晚餐，还有医师的答复。 “医师说，按照字条上的描述，可能是两种症状，第一种就是受了刺激之后……” 站在房间门口，贝栗听着店员清晰地转述。 第一种比较符合康斯坦斯夫人的现状—— 与亲密的人分离时，会表现出异常的抗拒、担忧还有不安，类似于她那个世界的分离焦虑症。 至于第二种。 店员拿出安神的药水后，又神秘兮兮地掏出一块东西放到她手中。 贝栗看着手中眼睛图案的陶片挂件，有些疑惑地说： “这是……” 像是害怕房间内的人听到，店员抬起手指抵着唇，‘嘘’了一声，随后拿出一张字条。 她垂眸，看到纸条上写着： 医师说，还有可能是被邪灵附身了，这个圣甲虫护身符可以驱赶邪灵，请带在身上。 贝栗：…… 将安神的药水和辟邪的陶片一起收下，贝栗合上房门。 房间的床铺上，女人轻闭着眼。 不知道有没有睡着，总之已经安静下来了。 贝栗按照使用方法，将安神药水轻轻涂抹在女人的太阳穴和耳后，然后回到桌子旁吃着晚餐。 事情有些多，她一边安静地吃着，一边将事情一件件捋开。 首先是明天的计划。 明天睡醒后，离开提砾沙皇城是确定的事。 至于蓝斯，她也不会同意他跟着。 蓝斯是提砾沙的王子，也是提砾沙国度的继承人。 比起跟着她漂泊，身为王子的蓝斯有属于他的责任。 而且，从另一个角度看，有蓝斯在，她的行踪就会变得非常显眼。 康斯坦斯夫人的通信圆球她能放出闪蝶直接破坏，蓝斯的她就没有理由也没有角度去破坏了。 然后是灾难的记忆。 第248章 黑色沙漠 贝栗拿起一片薄饼，放了一块乳鸽肉，淋了些锦葵汤，然后卷着吃。 她从空间手链里拿出装有灾难年记忆的白色陶罐，又轻抬指尖，将一只闪蝶召唤到身前。 在心中下达指令后，闪蝶扇着蓝绿色翅膀，轻盈地飞入陶罐内。 闪蝶会替她去记忆中观察，然后在她开启梦域时，将记忆的场景重现。 最后是康斯坦斯夫人。 …… 夜晚降临。 因为明天一早就要离开，所以贝栗洗漱换衣后，早早躺到了床上。 睡在旁边的女人像是被她的动静吵醒了，翻了个身，动作自然地将她拉进怀里。 “母亲，我们明天要早起，所以今天晚上要休息好。” 她小声地说。 女人像是半梦半醒，含糊地应了一声。 贝栗收回思绪，目光穿过无声飞舞的闪蝶，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 今天一整天，她都有一种感觉，像是有什么事被遗漏了。 现在静下来仔细想想，是和蓝斯从提砾沙先王的墓室回来，一直到早上睁开眼睛。 也就是昨天晚上。 这一段记忆被遗漏了。 因为在那之后，康斯坦斯夫人才变得异常。 贝栗觉得有必要查看一下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她拥有可以进入他人梦境的能力，所以她可以打开康斯坦斯夫人的梦。 虽然没有回溯场景的能力，但是可以试着让康斯坦斯夫人梦到那天晚上她打开房门回来之后的事。 说不定就能接着当时的场景，继续下去。 毕竟，那是她和康斯坦斯夫人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这样想着，贝栗在心中向其中一只闪蝶下达了指令，然后闭上双眼。 …… 当月亮升到夜幕最高点时。 夜在众人的沉睡中，变得寂静。 闪蝶按照指令要求，轻轻落下，在快要触碰到少女的眉心的前一秒，散做一片破碎的光芒，沉入她的脑海中。 闪蝶替她打开了梦域。 一片虚无的黑暗，出现一粒星砂。 星砂飘下来。 仿佛缓缓拉扯开一幅油画般，夜空出现旋转的星云和融化的月亮。 然后星砂掉落在一片黑色的沙漠中。 贝栗的视线跟随着落下。 无风的黑色沙漠里，她没有如预想的那样看到康斯坦斯夫人的门。 是的。 按照以前的经验，应该有一扇悬挂着康斯坦斯夫人名字的门，出现在她面前。 但是此刻。 只有一扇纯黑色的门，矗立在那里。 几乎与夜幕还有无边无际的黑色沙漠，融合在一起。 上面没有名字，只有一整面如深渊般漆黑的颜色，浓重的黑暗气息从门缝里溢出来。 和上次见到时一样，正向她散发着致命吸引力。 这扇门。 记忆瞬间被唤醒。 贝栗认出了这扇门，在圣岛学院里见过。 是亚舍拉的门。 这足以说明，躺在她身边睡着的人不是康斯坦斯夫人，是亚舍拉。 …… 站在黑色的门前。 如同雷轰电击一般，脑海一片空白，贝栗整个人定在原地。 在她吓懵的时候，提前接收到指令的闪蝶已经不断分裂成一大群。 像拼图一样将那扇黑色的门覆盖。 然后，蓝绿色光芒消散。 …… - 实话实说。 贝栗看到亚舍拉的门时，满脑子只剩下逃离。 她可能会逃出梦域，从床上睁开眼，然后在黑暗中对上身旁‘康斯坦斯夫人’的目光。 贝栗几乎能猜想到，在那样的环境下，她的心跳会有多快，眼神会有多慌乱。 一定会被亚舍拉立刻看穿。 所以，贝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虽然没有准备好，但是她为亚舍拉而建造的梦的牢笼，现在就要立刻开启了。 贝栗迈步走向那扇黑色的门。 门上没有把手。 走近的时候，那扇门在她眼中逐渐放大，周围的场景渐渐扭曲起来。 贝栗伸出手。 在触碰到门的瞬间，眼前的景象一阵旋转。 当她再次抬起眼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颜色鲜艳的红色。 “蓝斯……” 贝栗听见自己轻声叫了一声。 然后才发现她正被少年背在背上。 噢……这段记忆其实也是缺失的，但应该是真的断片了。 贝栗完全没有印象。 抬起头，她看向四周，发现自己正和蓝斯一起出现在旅舍的楼梯上。 红发黑眸的少年听到她的声音，‘嗯’了一声，随后微侧过头。 她看到少年描绘着精美纹饰的脸上，还飘着一片淡淡的酒醺的红晕。 “清醒些了？” 蓝斯声音带着笑说道： “洛洛，你的酒量真的很差!喝酒前你没和我说这件事，否则我一定不会让你喝这么多葡萄酒的。” 蓝斯回头，视线向前看。 “不过你醒得刚刚好，因为我们马上就到了。” 话音刚刚落下，他们就踏上了最后一层楼梯，来到走廊。 “按照你刚才说的，三层左转第三间房，就是这间，对吧？” 蓝斯一边低喃着，一边寻找着，走到房间门口，然后松手让她在地上站好。 “钥匙呢？钥匙在身上吗？” 蓝斯问。 “在。” 她听到自己点着头回答道。 “在哪里？” 蓝斯问她。 然后。 贝栗感觉到自己胡乱地在纱裙的表面抓了抓，抓出一把空气。 又将手里的空气展示给蓝斯看，同时语气轻松地说： “钥匙就在这。” “你手里什么也没有，洛洛。”蓝斯黑眸轻眨，狭长的狐狸眼多了些无奈地笑道：“我下去找旅舍的店员来帮你开门吧。” 贝栗看到自己伸出手，在蓝斯转身离开前拉住他，声音认真而严肃地说道： “钥匙就在我手里，找店员做什么？多麻烦。” 她再次亮了亮手里的空气钥匙，对少年道： “你看好了，只是开门而已，很简单的，只需要把钥匙插进去。 贝栗无奈又窘迫地看着自己将一把空气插进钥匙孔里。 同时，口中还念念有词地说道：“然后，将钥匙旋转。” 奇迹般地。 只听‘咔嗒’一声响，房间门真的开了。 门缝里散出一阵冰冷的空气。 像寒冬里的冷风，带着一股寒意漫出来，将她醉醺醺的脑袋都吹得清醒了一些。 她回头，对上少年有些惊讶的表情，摆摆手笑道： “那我进去了，蓝斯，你快回宫殿去吧，记得我拜托你的事，关于经历过灾难年的人那件事。” 少年点点头，对她说道： “放心吧，洛洛，我都记着呢。” 两人告别后，贝栗就进到了房间里。 房门合上，视线一转，她看到了那道阴沉沉的背影。 周身仿佛飘散无尽的黑色阴霾，整个房间充满了压抑。 第249章 披着皮囊 那个人披着康斯坦斯夫人的皮囊，静静地坐在那里。 一只胳膊撑在桌子上抵着脑袋，他的目光似乎正透过窗户看向窗外。 月光透过几层窗纱透进来，房间里充满了月光也化不开的黑色雾气。 虽然已经发生过，现在只是场景重现，但是贝栗的心脏还是忍不住‘咚咚咚’重重地跳起来。 因为光是从背影她就看出来了，亚舍拉很生气，更不用提屋子里像蜘蛛网一样挂满的各个角落的黑色粘液。 但是当时的她被酒精麻痹了神经，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蓝斯。” 当时的她也感觉到康斯塔斯夫人正在生气，只是迟钝地回答说： “之前他寄过信到蝴蝶山谷，母亲，你也知道这件事。” 然后她听到一声叹息，从那道阴沉的背影里发出来。 像是深思熟虑之后，想清楚了，惩罚她的方式，并决定施行。 如绸带般浓郁的黑色雾气，从那人的影子里飘出来。 缠上她的脚踝。 一圈一圈的，将她整个人捆绑。 贝栗的心跳得更快了，一种深深的恐惧从心底蔓延开来，但是此刻的没有退路。 只能不断的提醒自己，这是曾经发生的事情，并且已经过去。 正想着，贝栗感觉眼前一花，整个人跌入冰冷的怀抱中。 她的脸被冰冷的手指抬了起来。 朦胧的月光下。 如雕塑般线条完美的脸比月光还要苍白。 黑羽般的睫毛和金眸一起垂下来，冷薄的唇没有一丝弧度。 被雪花浸泡过的银发在他低头时像瀑布一样淌下来，冰冷的发梢在纱裙上打了一个卷。 寒意透过轻薄的纱料，向下渗去。 “亚舍拉，是你吗……” 贝栗听到自己认出了眼前的男人，模糊的声音带着点惊讶的情绪，叫出了他的名字。 身上的黑色丝带绕得很紧，她想挣脱，但无济于事。 “松开我。” 她要求道。 “之前我说过我属于你，小蝴蝶。”男人声音不带一丝笑意，“现在这句话要改变了……” 他抱着她站起来，下一秒瞬间移动到床铺上。 贝栗感觉到自己的脊背陷入一片蓬松的被褥中，然后冰冷的身影带着月光倾泻般的银发覆盖下来。 贝栗看到那双眼睛快速爬满了黑色的血丝。 长长的眼睫下，只剩下黑色、金色和一片薄薄的猩红。 【你爱我】 冷薄的唇没有张开，但是这三个字却像是从他嘴里说出来似的，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回响。 “我……” 颤动的红眸中，贝栗听到自己含糊地开口，声音带着迟疑和顾虑。 最终，她闭上眼睛，抗拒地摇头。 她的脸立刻被抓着仰起来。 冰冷的唇碾在她的唇上，裹着一抹寒意侵袭而入。 他深深地吻住她。 【你爱我】 三个深红色的字在她脑海中不断回响，放大，占据所有思绪。 贝栗只是重现这段经历，都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开了。 “我爱……我爱你……” 她听到自己在被深吻着的空隙开口说，语气更像是求饶。 冰冷的手拂开她微微凌乱的灰色发丝。 缝满了细碎的金色亮片和珠子的紫色短上衣被向上扯去。 “现在是你属于我。” 他按着她的手，在优美起伏的弧线上，留下一道齿痕。 “只属于我。” …… 贝栗清醒地感觉到齿痕留下时的疼痛，也听到自己吃痛地哼了一声。 ‘不行’ 微弱的声音，像是从男人身后传出来，像是幻听一般。 ‘不行’ ‘不行……她会……’ 那个声音又响起了，不是幻听。 原来在亚舍拉的梦里，她可以听到两个形态的交谈。 贝栗努力集中精力去听他说什么。 下一秒。 银发金眸的男人忽然撑起胳膊将脸抬起来。 黑暗中，眉眼间聚满浓重的阴霾。 躁郁的、爬满黑色血丝的金眸冰冷，缓缓瞥向一边。 “闭嘴——” 开口时，撕裂般嘶哑的嗓音从房间的四面八方传出来。 将贝栗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不行’ “再说话把你杀了——” 男人又道。 恐怖的声音像蒙在鼓里发出来，充满怒火和杀意。 “我没说话……” 当时的她也吓了一跳。 贝栗听到自己颤着红眸反驳道。 金眸垂下来看向她时，攒在眉宇间的阴霾散开。 他的手伸过来，冰冷的手指捻了捻她的耳朵，贝栗才发现她的耳朵正像燃烧的炭火一样发烫。 “我刚才没说话。” 她再次道。 冷薄的唇角终于牵起一丝弧度。 贝栗看到那双眼睛里的黑色血丝开始消褪。 “我知道。” 亚舍拉捻着她的耳朵，似笑非笑地说： “刚才的话不是对你说的。” 贝栗听到他的话，立刻就猜到亚舍拉刚才是对谁说话。 那个少年。 ‘别对她……承受不住……会死的……’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男人身后传出来，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那你会杀他吗？” 她听到自己这样问，声音有些忧虑。 “你觉得呢……” 亚舍拉低笑着偏头。 长长的、星光攒聚的银发贴着他的脸颊,勾勒出好看的弧线。 “你刚才是在担心他吗？” 他说着，金眸向右边微瞥，像是在听谁说话。 ‘嗯……她被蛊惑了也还在担心我……真可爱……’ 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亚舍拉的眼睫弯起来。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小蝴蝶。” 他将黑袍扯了扯，露出肩颈下，苍白泛灰的优美线条。 “你只需要知道，我想要的，比你想象的要更多。” 【小蝴蝶】 【给我】 【更多】 …… 第250章 她不喜欢 更多的蛊惑话语沉入她的脑海中。 冰冷的手抓着她的脚踝。 指尖抚着向上。 将灰紫色纱裙，轻轻勾起来。 他像平时埋入颈窝一样，将脸埋下来。 边缘带着尖刺倒钩的弯曲的黑色羊角，在膝上留下一片冰冷奇异的触感。 融化的冰块，缓缓地舐过。 贝栗的指尖猛地攥起来，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 然后被新的蛊惑话语充斥、占据。 【给我你的爱】 【只属于我】 …… 察觉到亚舍拉正在做什么。 贝栗想揪着他的黑袍，把他暴揍一顿。 同时，她又想钻到床底，或是衣柜里，总之找个地方躲起来。 再把五官全部关闭。 因为贝栗已经听到自己抿着唇角，发出一些细碎的声音。 而且她能感觉到。 十分清晰。 她感觉自己像是变成一团云朵。 冰霜在云朵里消融，变成细细的雨丝落下来。 她的脚尖卷起来，下意识伸手抓了一下，先抓到一缕冰冷的发丝。 发丝微微凌乱地在她的指间绕。 再抓了一下，碰到他头发上弯曲的羊角。 她推了一下。 然后，一缕像丝带一样浓稠的黑雾，卷住她的手腕扯下来。 很快。 除了蛊惑的话语，脑海中倏然划过一片羽毛般无瑕的白。 像一团。 放在嘴里立刻化开。 …… 等到一切结束的时候。 亚舍拉撑起上身看向她。 贝栗看到那双金眸变得暗沉，像月光下海水，翻涌的全是裕念。 他伸手，点了一下她的眉心。 贝栗感觉到自己的眼睛缓缓闭上了。 短上衣、纱裙、头纱，还有佩戴的各种金子打造的饰品被摘了干净。 亚舍拉的指尖抚上她手腕上的空间手链。 什么东西被翻找了出来。 贝栗感觉到亚舍拉正在帮她穿衣服。 衣料的感觉，应该是条棉麻睡裙。 一阵细微的窸窣声后，他在身旁躺下，然后将她搂进怀里。 但是只搂了一会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松开她坐了起来。 片刻。 等亚舍拉回来，再次将她搂进怀里时。 冰冷的体温变得温暖，然后慢慢升高，变成了康斯坦斯夫人晚上睡觉时出现的异样体温。 贝栗也总算知道了这家伙晚上搂着她不睡觉时，都在做什么—— 捋一捋她的头发，捏一捏她的手指，亲吻她的耳朵…… 贝栗在一片黑暗中忍不住的想： 之前是睡得多沉，才会察觉不到这些小动作？ …… 梦境的时间似乎过得比现实快。 天应该渐渐亮了。 在旅舍订的房间窗户正对着街道，外面开始传来一些人的走动声和谈话声。 “她快醒了。” 搂着她的男人低声道。 ‘天总是……会亮的……她的记忆……消除……’ 少年的声音模糊地响起。 贝栗听到身边的男人轻轻叹息了一声。 两人对话声变得更模糊。 随后，旁边的人起身，打开房门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才打开房门回来。 这时候，她醒了。 她睁开眼，看到亚舍拉变回了康斯坦斯夫人的样子 “亲爱的，不多睡一会么？” 他走到的床边，在她额头亲吻了一下，然后用康斯坦斯夫人的口吻问：“或者，你想吃什么早餐？” “我……我怎么了？” 贝栗听到自己低声说，同时揉着侧腰。 那里其实有一个重重的齿痕。 不只是那里，浑身上下都是他昨天晚上留下的痕迹。 亚舍拉每次都会留下密集的痕迹，就像一种标记。 只不过现在她魔力池扩大了，而且攒了不少魔力，使得蝴蝶家族的自愈之力发挥的淋漓尽致。 睡一觉之后，他留下的标记全都消失了。 只剩下未退的疼痛感。 “亲爱的，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亚舍拉轻笑着叹了一口气，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说道：“你昨天晚上一回来，澡都来不及洗，就爬到床上去了，怎么叫也不醒。” 说完后，他的眸光停留在她的脸上。 像是在观察她的表情和眼神，确认记忆是否真的被成功消除。 慢吞吞地吃早餐，然后洗澡换衣，就到了中午。 在旅舍的餐厅里吃午餐的时候，蓝斯的信送到了她手中。 贝栗看着自己挽着亚舍拉的胳膊一起来到约定地点，见到蓝斯，随后一起进到房屋里取走装着灾难年记忆的陶罐。 “洛洛！” 红发黑眸的少年转过身来，像昨天一样笑着问她：“既然记忆已经到手了，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找个安静、舒适的地方。” 贝栗听到自己回答，同时还听到身边传出少年的低语： ‘我讨厌……这个人……’ “我知道一个好地方，洛洛，特别适合躺着休息！”少年踏上马车，回头朝她伸出手，“走吧，我带你去！” ‘他想抢走……小蝴蝶……’ 少年的声音从‘康斯坦斯夫人’的身体里发出来，语气渐渐变得阴厉。 贝栗听到自己点头应了一声，迈开步子时，被旁边的人搂紧定在原地。 披着康斯坦斯夫人皮囊的亚舍拉低着头， 默不作声。 “母亲？” 她抬起手，掌心盖在女人的额头上。 ‘杀了他……’ “这附近有一家医馆，是提砾沙最有名的医馆，要过去看一看吗？离这里不远，再走一条街就到了。”少年从马车探出半个身子，大概指了个方向。 ‘快……杀了他……’ 她捧着他的脸，红眸仔细地查看。 ‘女人’抬起眼眸和她对视了一眼。 贝栗这次终于知道亚舍拉当时的眼神是什么了。 他在思考。 他在思考要不要杀蓝斯。 “母亲，你说话呀？” 贝栗听到自己轻声恳求。 ‘算了……她不喜欢……这样……’ 她听到少年阴厉的声音。 第251章 梦境牢笼 “我想回旅舍休息了，亲爱的，我想你陪我回去。” 亚舍拉思考了一番后，选择不杀蓝斯。 过了一会儿，马车缓缓停在了旅舍的门口。 贝栗从马车下来，然后是亚舍拉。 “洛洛，我今天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脑袋，蓝斯对她悄声地说道： “……你要相信狐狸的第六感，洛洛，这一向很准！” 贝栗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 准是准了，但是危险的人不是正在靠近，而是一直潜伏在她身边……也不知道有多久了。 贝栗仔细回想了一番—— 如果按照康斯坦斯夫人异常体温的出现来推测，应该是去到看沙漠灯节的那天……噢，不。 比那天还要早。 在篝火帐篷的那个夜晚。 因为康斯坦斯夫人和公爵用通信圆球拨了个通信，在通信里，女人和公爵说出了她们游玩的位置。 那天深夜的时候，亚舍拉就出现了。 所以在月亮湾沙漠看天灯的时候，站在她旁边的也是亚舍拉。 贝栗刚意识到这个问题，就听到自己对马车里的蓝斯说： “……所以，我们现在就可以告别了。” 随后就是冗长的告别，期间还扯到西里尔的事。 贝栗几乎没去听自己和蓝斯说了什么。 因为这次，她明显感觉到身后的气息越来越冷，气压来越低。 像一大片乌云，从身后黑压压地倾过来。 后颈的寒毛都竖起来了，但是那时候的她只顾着和蓝斯道别，完全没有察觉。 “……总之，我明天会离开这里。提砾沙灾难年的记忆我会好好使用，再次谢谢你，蓝斯，明年的今天我还会来找你的。” 贝栗听到自己这样说，然后仰着脸对蓝斯露出温柔的笑。 ‘她在……对他笑？’ 贝栗听到身后传来难以置信的声音，带着一丝发怒前的颤意。 “洛洛，你明天几点出发？” 蓝斯弯起狭长的狐狸眼，抬手掩着嘴，黑眸微亮地悄声问道： “我回去收拾收拾和你一起走好不好？你一个人带着母亲多危险啊……” 身后的一大片乌云里面滚着冰雹和闪电。 虽然已经经历过了，也知道后续的发展，但是贝栗的心里还是感觉有些发毛。 “不行。” 她听到自己语气严肃地拒绝道。 蓝斯的眉毛微微皱起，有些可怜地将脸搭在手背上。 “为什么不行？洛洛——” 然后手腕被攥着，亚舍拉脸色阴沉地拉着她的手腕，扯着她走向旅舍。 走上楼梯，回到房间。 “母亲……” 贝栗听到自己小声地叫了一声。 亚舍拉甩开她的手。 披着康斯坦斯夫人皮囊的他，露出了自己生气时一贯的狰狞表情。 连影子的颜色都变深了。 “母亲，我错了，我只是……” 贝栗听到自己小声地认错道： “只是什么？” 亚舍拉打断她的话，布满阴霾的眉眼转过来看着她，“你只是喜欢他？” ‘现在……下去……杀了他……’ 他身体里又发出少年的声音，也带着愤怒的颤音。 ‘他还没……离开……’ ‘他竟然……没离开……’ ‘去杀了他……杀了他……’ “没有， 我和蓝斯只是朋友。” 她听到自己摇头否认。 “我错了，母亲，下次不会了。” 她语气认真地保证。 ‘她说……下次不会了……’ 少年的声音缓和了一些。 但是亚舍拉没有，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在房间里躁郁地来回踱步。 就像他以前生气，或是烦躁时那样，来来回回地走。 来回走了不知道多少遍。 亚舍拉停下脚步转头朝她瞥了一眼。 贝栗回想起来，这时候的自己表情应该是很慌张的。 因为她很担心康斯坦斯夫人和自己闹情绪，要是生气了喊着要回圣托斯，回蝴蝶山谷怎么办……何况这种事情以前从没有发生。 噢……她当时已经吓懵了，只剩下满脸的不知所措。 亚舍拉应该是看到了她的表情，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神情也瞬间缓和了下来。 “亲爱的……”语气和眉眼还带着一丝丝怒意，他低声道：“妈妈头好疼。” 贝栗看到自己迈步走过去，把亚舍拉扶到床边躺下。 梦境的时间来到傍晚。 店员送来晚餐，又拿出安神的药水和刻着眼睛图案的陶片挂件。 贝栗的视线跟着垂下来。 看到店员手里的写着‘可能是被邪灵附身了，这个圣甲虫护身符可以驱赶邪灵，请带在身上’的纸条心中感叹—— 不愧是提砾沙最好的医师，真有先见之明。 她合上房门，涂抹完安神药水后，回到桌子旁吃着晚餐。 …… 太阳携带着最后一丝余晖落下。 很快，夜晚降临。 她洗漱换衣，躺到了床上。 睡在旁边的亚舍拉翻身，将她拉进怀里。 依然是偏高的体温。 “母亲，我们明天要早起，所以今天晚上要休息好。” 贝栗听到自己小声地说。 她看到亚舍拉含糊地应了一声，然后唇畔轻轻勾了起来。 萤石灯熄灭了。 床上飞满了闪蝶，她盯着天花板发呆。 当她在心中向闪蝶下达开启梦域的指令时，贝栗也向其他闪蝶发出指令。 因为按照一开始开启梦域的预设，梦境在这里就结束了。 随后，是编织梦境的牢笼。 跟随自己闭上双眼的动作，贝栗的视线陷入黑暗。 夜变得寂静。 当月亮升到最高点时。 栖息在纱幔上的闪蝶按照她的指令要求，扇动蓝绿色翅膀飞出窗外，飞向无边的夜空。 …… - 灾难年—— 【水变成血，鱼死蛙滥】 一阵嘈杂声。 从旅舍外的街道传来。 被声音吵醒，贝栗倏然睁开双眼。 天已经亮。 清晨的雾蓝色光芒，正透过好几层窗纱透进房间里，将屋子里的一切笼上朦胧的微光。 搂在她腰间的手苍白，泛着淡淡的灰色。 顺着那只手，她转头。 看到枕在床边的男人，已经不再是康斯坦斯夫人的样子。 他侧躺着面向她，银色长发垂下来遮住半张脸，好看的眉毛舒展着。 轻阖的双眸下，眼睫像两片黑羽毛。 黑羽毛轻轻颤了一下，眼帘掀开，露出一双颜色圣洁的金眸。 金眸在对上她的视线时，里面的暗红色竖瞳缩成纸一样的薄。 “亚舍拉……” 赶在他思索和开口说话前，贝栗伸手撩开他垂在脸颊上的银发，在冷薄的唇畔轻轻落下一个吻。 “早安。” 第252章 是梦对吗 亚舍拉的金眸划过一丝讶异。 眉眼间有一些茫然，但是冷薄的唇角抑制不住有笑意蔓延开来。 薄唇轻启。 仿佛被沙砾磨过的嗓音，还带着清晨的慵懒。 “早安，小蝴蝶。” 他道。 “我是不是在做梦？” 他这样问，苍白的手指抚了抚唇畔，她刚在那里留下一个吻。 “应该是了。” 他自己得出结论。 “你虽然能伪装出康斯坦斯夫人的样子，但是和她的性格完全不一样。” 贝栗说着，扯了扯唇露出看透地眼神，继续道： “康斯坦斯夫人可没有你那么烂的脾气。” 亚舍拉勾起唇畔，眼睫轻轻弯起来，声音带着笑说： “原来是你发现了，也对，你的小脑袋一直转得很快。” 像是接受了她的说辞，亚舍拉对自己突然失去伪装的事没有好奇了，甚至没有开口问一句。 不过，亚舍拉就是这样—— 与其从她口中得知，这个人更愿意根据细枝末节慢慢向前推理，最终得出自己的结论。 所以贝栗不着急解释。 “你既然发现了——” 亚舍拉低笑了声，喉结滚动了两下，然后问：“为什么不离开呢？” 苍白的手指重新抚下来。 “你不是很喜欢逃跑吗？” 指尖勾起一缕银灰色卷发，一圈一圈地绕在食指上。 贝栗在心里对他翻了个白眼，用一脸‘你看我跑得掉吗’的表情看着他。 “康斯坦斯夫人在哪里？” 她问他。 这是最重要的。 从她看到那扇黑色的门，知道睡在她旁边的人是亚舍拉的时候，她就在担心这个问题。 或许是担心暴露，刚开始的时候，他晚上才会替代康斯坦斯夫人出现， 但到了最后，白天他也出现了。 “你觉得呢？” 冷薄的唇角勾了一下。 “逃跑都要回去将她带上，看来你很喜欢这个女人。” 长长的眼睫微微垂下来，亚舍拉若有所思地说： “所以我在想，要不要先送她去地狱里呢，让她在那里等我们。” 呼吸微滞，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还没开口说话，贝栗就听到亚舍拉的身体里传出少年的声音： ‘别吓她……生气……怎么办……’ 眨了眨红眸，贝栗思索着问： “是在隔壁房间，还是回圣托斯了？” 男人勾着唇没说话，但是他身体里的少年说： ‘告诉她……回去了……’ 贝栗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然后若无其事地说： “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不想让旅程太单调，所以才带上她。” “是么？” 亚舍拉轻笑。 贝栗嗯了一声不再多问。 对待亚舍拉，她需要比平时耐心更多。 她肩膀一动，正想起身去窗外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亚舍拉松开了绕在指尖的灰发。 手臂一揽将她拉紧，宽厚的肩膀轻易地覆盖着压下来。 “要去哪里？” 他这样问，只不过身体压着她，完全没有打算让她离开的迹象。 “外面有声音。” 贝栗被压得有些缺氧，说： “好像出了什么事，我们出去看看吧。” “无关紧要的事。” 亚舍拉抱着她，勾着唇懒懒地说：“现在我们就待在这，哪里也不去。” 耐心。耐心。 贝栗在心里念了两句，然后点着头道： “好，听你的，我们就在这里躺着。” 亚舍拉眼睫顿了一下，抬起头时，颜色圣洁的金眸弯成两片月牙，眸中仿佛有鎏金淌过。 “既然你看穿了我的伪装后，还留在这，就说明你已经做好了随时被我拿回心脏的准备。”亚舍拉慢条斯理地说。 ‘你又吓她了……’ “是的，我做好准备了。” 贝栗道。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拿走？” 听她这么问，亚舍拉的金眸眸底划过一丝讶异，好看的眉毛微微拢起，很快，又舒展开。 他避开了她的问题，而是语调懒懒地提起另一件事： “既然同意，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在教堂里等我？” 裹着浓浓笑意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怨气。 “你知道我出来没看到你时，心里在想什么吗？” 贝栗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亚舍拉像是没打算听她狡辩，继续道： “我当时在想，你果然像我猜想的离开了。” “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我原本还在担心，如果出来后看到你还在，怎么办……唔！” 贝栗伸手将碎碎念的男人搂下来，吻住他的唇。 未说完的话在缠绕中消散。 唇分后，亚舍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然后 低低地笑了一声。 “现在你变得听话了，亲爱的小蝴蝶，这样一来我们会省去很多麻烦。” 他有些满足地叹息了一声，抚着她的鬓角，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 然后，轻描淡写地补充道： “刚才忘了说，那个女人已经回去了。” 说完，又意犹未尽地在她眼尾落下一个吻，鼻梁，下巴…… 他把她的脸吻了一遍，又抓起她的手，轻吻她的手指。 幽红的眼眸轻轻眨了眨。 她要让亚舍拉相信这是现实。 只要她在这。 ‘这是梦……对吗……’ 男人的身体里传出少年的声音： ‘要是不会醒……就好了……’ 她将脸轻轻靠在亚舍拉温暖的怀里，两人安静地拥抱着。 没办法，亚舍拉根本不想离开床铺，更不想让她离开。 其实也没做什么，他就像往常睡觉时那样，玩一玩她的头发，牵一牵她的手，偶尔会低下头吻她。 窗外，街道上的嘈杂声愈发喧嚣起来。 旅舍的楼梯不断传出焦躁不安地走动声。 一些模糊的字眼穿过墙壁传进房间内。 贝栗依稀能听到其他人在谈论着河水的事。 ‘红色’‘像血一样’‘可怕’几个字，不断被重复着传播。 再穿过墙壁，模糊地透进来。 第253章 血河鱼死 亚舍拉应该听得更清楚，毕竟他的感知能力远超于她。 “饿了吗？” 亚舍拉忽然出声问道。 问的时候，他的手掌已经隔着棉麻睡裙，覆盖在她胃部的位置。 那里正传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是的，饿了。” 贝栗诚实地点头，“你要带我出去吃东西吗？” 亚舍拉点着头，轻声道： “换衣服吧。” 贝栗从空间手链里取了一条黑纱披肩裙子穿上。 裙子上是像蛛网一样垂下来的金链，闪烁着细微的亮光。 这也是来到提砾沙后买的裙子。 在提砾沙，只能穿薄薄的纱裙。 纱裙普遍都会开很高的叉口，上身也会裁剪得非常清凉，这样才不会在炎热的天气中感到闷热。 她将头发随便梳了梳头，披在身后，就和亚舍拉一起出门了。 在亚舍拉抬手前，她主动牵住他的手。 “亚舍拉，我想吃锦葵汤，还想喝薄荷水。” 贝栗抬起红眸对他说，声音又细又柔。 被她牵手，亚舍拉指尖微微顿了一下，除此之外没什么反应。 “好。” 他轻声道。 ‘如果这是梦……我不想醒来……’ 他身体里的少年低声说。 …… 街道两侧的店铺几乎都是空的，全都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好不容易找到一间还在营业的餐馆，端上来的锦葵汤颜色很奇怪，本该是清新的绿色此刻却变成了红绿结合的诡异颜色。 薄荷水竟然也是红色的，像鲜血。 贝栗用汤匙舀了舀碗里的浓汤，眉毛凝起来。 亚舍拉不吃人类的食物，所以没有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 直到看到她凝着眉头没吃，才问道： “不喜欢吗？” “颜色不太对。”她摇头，放下汤匙，“我们再去其他店看看吧。” 离开那家店铺后，他们又找了好一会儿，但是大部分的商铺都歇业了。 那些没有歇业的商铺，只要是在食物制作过程中用得上水的，不管是腌制的时候，还是蒸煮的时候，做出来的食物都会带着一层奇怪的红色。 但是有些胆子大的人倒是吃得津津有味，而且还信誓旦旦地说和原来的食物味道一样。 只不过这样的食物，贝栗光是看着就觉得心里发毛，是不敢吃的。 她饿着肚子，和亚舍拉一起不知不觉走到了河边。 河边可比街道热闹多了，河水两岸围满了人。 提砾沙皇城不常下雨，只有冬天的夜晚才会下很多雨，所以皇城唯一的这条河流虽然不算宽阔，但是被挖得很深，以便冬天下雨时能够储存更多的水。 可现在。 提砾沙皇城唯一一条河流变成了鲜血一样的红色。 河里的鱼全都翻着肚皮浮了上来，白花花的一片，密密麻麻地覆盖在河水表面，隐隐散发出一阵令人作呕的腥味。 围到河边的人神色惊惶，交头接耳地讨论着这件诡异的事情。 还有些人已经下到河边，试图打捞那些浮上水面的死鱼。 察觉到什么，亚舍拉眉毛拢了一下，然后微偏着头。 贝栗熟悉他这个动作，捏着他的手指问：“你是在感知河水的情况吗？有没有感知出什么？” 听到她的问题，亚舍拉的眉毛缓缓舒展开，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什么都没有感知到。” 就像她刚才说的那些食物，亚舍拉也的确没有感知到任何异样的地方。 只不过。 刚才他明显感觉到，身体里的魔力被汲取了一点点。 虽然不明显。 就像太阳晒着湖面一样，水分正在一点点蒸发，而湖泊自身却没有感觉。 第254章 蜜糖毒药 “你还担心这个。” 或许是因为拥抱，说话时他的唇角微微勾起，语气变得柔和，眼底也带着笑。 “不过，你说不就不吧。” 眼睫轻轻垂下来，金眸落在少女披着灰发的头顶，冷唇无声地又勾了勾。 “既然吃饱了，就离开这里吧。” 他牵着她的手，两人从厨房走了出去，直接走在提砾沙宫殿里。 岩石堆砌整齐的长廊上。 两侧站着士兵，还有来来往往的仆人们，都对他们二人视如空气。 虽然亚舍拉不止一次这样做，贝栗还是问： “他们看不到我们，也听不到我们说话，是吗？” “是的。” 亚舍拉轻轻颔首。 看来这家伙在瑙泽国度拿回躯体后，还吸收了不少魔力。 否则察觉到魔力正在逐渐减少之后，应该会省着点用才是。贝栗默默地想。 她当然控制不了亚舍拉梦境之外的魔力。 现在在梦境里，她就能做到。 只需要在心中下指令。 但是每个指令都要小心，如果出现一个大的漏洞，让亚舍拉看出不对劲的地方，那就糟糕了。 …… 两人一起离开宫殿。 宫殿外，提砾沙皇族的士兵仍然在挨家挨户地搜刮食物和水。 围在河水两侧的人，已经散开了。 河水水面依然漂浮着大量的死鱼，已经隐隐泛出一股腥臭味。 街上的人明显变少了很多。 一路走过来，地上偶尔还会出现些失去意识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和红色的水，以及用水制作的食物有关。 亚舍拉倒是对正在发生的事没什么反应。 想到什么，贝栗偷偷抬眼看向身旁银发金眸的男人。 感受到她的目光，亚舍拉将头转过来，微垂的眼睫下一双金眸斜睨着看向她， “为什么一直在偷看我？” 唇畔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他问。 “我想知道你的计划，亚舍拉。” 她开口道。 “计划？” 冷薄的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弧度优美的笑容，亚舍拉轻声回答道： “我没有计划。” “就像我知道你会拿走我身体里的心脏这件事……” 贝栗轻抿了一下唇角，决定趁他高兴，将这件事提一提： “我想知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拿走。” 见她主动提起这件事，亚舍拉金眸微顿。 沉吟了一会，他弯起眼睫对她笑了。 “当我觉得是时候的时候，亲爱的小蝴蝶。” 他抬起手，指腹轻轻地抚了一下她的脸颊，然后慢条斯理地说： “或许我会等到你最放松的时候，然后毫无预兆地取走它。你知道的，我喜欢看到你害怕的样子。” ‘别吓她……’ 少年的声音多了一丝无奈。 贝栗平静地轻轻地眨了眨红眸。 “那你给我一个时间，亚舍拉。” 她说着，抬起手，温暖的掌心拢住亚舍拉的手。 “在我变成一具尸体前，我想知道还剩下几天，这样我就能好好计划一下剩下要做的事……” “计划，你不需要做任何计划。” 亚舍拉勾唇，语调缓缓地说： “等你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我们会在更美好的地方相遇。” “醒来……” 贝栗重复了这两个字，然后无声地笑了笑。 “怎么了？” 他轻声问。 “没什么。” 她不假思索地说： “我刚才只是在想，你蛊惑蕾妮公主的时候，会不会也是这样的说辞。” 刚说完，贝栗就觉得自己多话了。 现在可不是拆穿他的好时机，她要做的是像蕾妮公主那样，心甘情愿地将东西献出去。 果然。 听到她悠闲的话语，亚舍拉忽然停下了脚步，冷薄的唇边溢出一声晦暗不明的笑。 贝栗和他牵着手，也停了下来，接着就听到他说： “是的没错，而且——” 亚舍拉脸上带着笑，声音很轻，“亲爱的小蝴蝶，没有几天，其实只需要几秒钟，只要我想。” 贝栗微蹙了下眉，下意识反驳道： “可是你刚才不是还给了我几天的食物……” 下一秒，亚舍拉的指尖已经抵在她的心口，停在一片柔软的心脏的位置。 ‘别吓她……’ 少年的声音从亚舍拉身体里传出来，带着不安。 贝栗肩膀顿了一下，没有后退，也没有继续反驳。 像是就这么接受了他说的话，她抬起红眸，静静地看着他。 “怎么？” 亚舍拉低笑了一声，声音轻柔。 “是想在死之前，最后再好好看看我吗？”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说过了，我不会让你感到痛苦的。” 他慢条斯理地说。 停在她的心脏位置的苍白的手，指尖轻轻施力按进去。 仿佛已经感受到了那颗心脏的跳动。 “你只需要闭上眼睛，剩下的交给我就好了。” 红眸平静地看着他。 亚舍拉注视着她的双眼。 有那么一瞬间，他眼中的暗流像潮水一样褪去，眸底划过一丝茫然无措的表情。 ‘扑通’一声跳动。 牛奶般细腻的皮肤脆弱得像一张纸，下一秒就要在他指腹下破开一道伤口。 “待着不动，是想等着我动手？” 他将手抽了回来，语气多了一丝恼意。 另一边。 听到他这样说，贝栗淡笑了一下。 “如果只有几分钟，那确实做不了什么事——” 她花了几秒钟，细细看了一下他雕塑般线条完美的五官。 “但是反过来想一想，现在也吃饱了，还喝到了想喝的薄荷水，也记下了你的样子，我也可以安心地成为一具尸体。” 她说着，再次闭上双眼，语气变得格外轻松。 “噢，说不定神明可怜我，让我死后去往天堂呢……既然有地狱，没理由没有天堂，对吧？” 垂着金眸，望着她唇瓣轻微地张合，亚舍拉的眸底有什么在不断聚集，变成一片深邃的暗光。 双眸爬出黑色的血丝，他抬起手。 “那我就满足你的心愿，让你去见神明。” 他轻声说，语气里的温柔像裹着蜜糖的毒药，忽然变得冰冷而阴厉。 黑色的雾气从他的掌心涌出，像一张网一样将她笼罩。 第255章 惊喜惊吓 少女没有召唤出一只蝴蝶，也没有兽化逃跑。 她静静地站着，没有挣扎。 贝栗倒是希望亚舍拉现在就动手。 如果亚舍拉在这时候取走了心脏，那她就不需要出现在梦境里了。 只不过，在黑雾即将吞噬她的前一秒，亚舍拉轻拢了一下眉毛，突然收回手。 如墨汁般浓郁的黑色雾气随着他的动作，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蝴蝶，你是胆子变大了，还是你在赌我不会下手？” 他低头凑到她面前，金眸微微眯起来。 “还是说，眼前的你不是真的，只是个傀儡？” “又或者是……” 贝栗不希望他再‘或者是’地推测下去了。 “亚舍拉，我只是想清楚了。” 她飞快睁开眼睛，宝石般幽红的眼眸泛着奢华的晶光。 “你早晚有一天会拿走心脏，只是早一天和晚一天的区别而已，我只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赴死的准备？” 亚舍拉嘴角轻扬了一下。 “我说了你会醒来，不相信我吗？” 脸颊被他的指腹轻抚着，留下一阵冰冷的触感。 这句话让贝栗再次想起了蕾妮。 “总之——” 贝栗避开了他的问话，“我做好准备了，你可以让这一切都结束了。” “你这是想让我现在就动手吗？” 他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笑。 “这是你的新戏法吗，试图获取我的同情？” 贝栗认真地摇头。 她向前迈了一步，将额头抵进他怀里。 “因为我喜欢你，亚舍拉。” 这句话带了真心，让她带笑的语气显得有些沉重 “喜欢。” 亚舍拉重复着这个词，胸腔随着意味不明的笑轻轻颤着。 “小蝴蝶，难道你的喜欢已经强烈到可以为了我用尖刀划向自己的地步吗？” 话语显然是不相信的。 或许她应该表现得更疯狂一点。 “那么，为了展现我的真诚——” 然后。 没有任何预兆。 她抬手召唤出一只闪蝶。 接收到指令的闪蝶在男人低低的笑声中，用魔力凝聚出一把黑沉沉的匕首。 蝴蝶衔起匕首，划向她心口，看起来像是要将那里剖开。 亚舍拉的笑声戛然而止。 金眸中，暗红色竖瞳瞬间缩成纸一样薄。 金眸的笑意荡然无存，里面涌起幽幽的暗光。 在匕首划向皮肤的同时，他抬起手。 眨眼间。 闪蝶在他手中挣扎，匕首在黑雾中化作了齑粉。 “你……” 雕塑般苍白的脸再转向她时，眉眼间布满了暴戾的阴霾。 垂坠的黑袍无风扬起，身体周围弥漫出让人不寒而栗的黑色雾气。 他猛地攥住她的手腕。 “难道我做错了什么？” 贝栗被他释放的气息压着，舐了舐有些干的唇。 好在。 在梦境中，亚舍拉感受不到她除了真挚以外的其他异样情绪。 “我刚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打算主动拿出来给你呢……” 贝栗说着，忽然看到他颤抖的眼睫。 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了一下他的眼尾。 “没有骗你，亚舍拉。” 她问：“我是真的想把心脏给你，你不是想要吗？” 亚舍拉攥着她的手腕猛地拉近，低头看着她，眸底浮起难以置信的情绪。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 “为什么？” 她听到亚舍拉突然问，厚沉的声音在困惑时变得有些低哑。 “为什么我醒来后你还在？” 喉结轻轻滑动，他不确定地问道： “你知道我是来拿心脏的，为什么不趁我睡着时逃走？” “因为来到这里后，我发现我很想你。”她语气认真，“所以我就决定，如果你找到我，我就不躲了。” 安静许久后。 “你只是想激怒我。” 亚舍拉这样说，然后松开手，转身背对着她。 黑色雾气仍从他的身体里散发出来，将周围的空气变得浑浊。 …… 贝栗看着男人明显生闷气的背影，微蹙了一下眉毛。 怎么……他不是想要心脏吗？ 还以为这么做，他会很高兴，或者感到惊喜。 不过现在看来，好像只剩下惊吓？ 可惜的是，这会儿亚舍拉身体里的少年也变安静了。 不然，她很乐意听听他的想法。 贝栗干站了一会儿，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背。 “走不走？” 她小声地问。 亚舍拉没有回头。 被黑色雾气环绕的背影里，半天，才传出有些哑的声音。 “去哪？” 贝栗看了看四周，在他身后说道： “回旅舍。” 银发黑袍的男人沉默片刻，飘散在他周围的黑雾渐渐淡去。 她听到男人‘嗯’了一声。 …… 转过一条街。 街角零星站着几个人讨论着—— 皇城里一半的人还躲在家里，剩下一半的人已经离开了皇城，往城外走去。 毕竟，皇城里干净的食物和水已经被皇族派来的士兵搜刮干净了。 与其在这里等死，还不如离开皇城，去其他地方寻找一线生机。 大部分人都抱着这样的想法。 在灾难年，除了天上落下的雨，整个提砾沙国度的河流都染上了红色。 而且皇城之外的小镇，水源和食物更加匮乏。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亚舍拉脸色阴晴不定，似乎还在心里复盘着刚才的事，偶尔会转过头来看她一眼。 如果刚好与贝栗偷看他的目光撞上了，她就会回他一个温顺的笑容。 虽然前面的惊喜变成了惊吓，但是这也成功将他的注意力转移了。 他身体里的少年不再纠结是不是梦的事。 回到旅舍，也没有别的事。 贝栗就趴在窗边，目光看向窗外的街道。 已经有不少提着大包小包的人，从街道的尽头走回来，隐约传出‘传送阵被关闭’之类的话。 “传送阵被关闭了。” 她将刚刚听到的消息说给房间里的人。 后者没有回应。 后者看上去还闷着气，一点也不想理她。 那就让这段沉默的时间过得快一些吧。 她在心里命令道。 然后回头。 提砾沙皇城耀目的太阳快速落了下去，天空变得暗蓝。 “过来。” 亚舍拉终于开口了。 贝栗回头，看到他站在浴室门前。 这是打算洗澡？ 第256章 至于美好 “没有干净的水……” 贝栗走过去，刚想提醒他，就看到浴室多了个金子打造的浴桶，里面盛满了干净的水。 “呃……都是宫殿里拿的？” “是的。” 亚舍拉微微颔首，在她靠近后伸手握住背后的系带，轻轻解开了系带。 裙子的领口变得宽松。 贝栗双臂交叉放在前面按着，身上的黑裙子才不会向下掉。 “好了，接下来我可以自己来。” 耳朵微微泛红，她轻声道。 亚舍拉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在身后伸手，将敞开的黑裙勾着向下压了压。 贝栗正有些疑惑，就听到身后的人传出模糊的少年音。 ‘在腰窝之间……有一颗红色的痣……’ 贝栗：…… 好吧，这家伙竟然觉得她是假的。 贝栗默默将手松了松，让那家伙看得清楚一点。 她只身入梦，可没有用他说的傀儡来替代——要是有这种好事就好了。 不过。 心脏在她身体里，亚舍拉不可能察觉不到她的真假才对…… ‘左耳后面……有一颗……’ 亚舍拉轻轻拨了一下她的耳朵。 ‘左臂内……也有一颗……’ 亚舍拉的手从后背抚入袖子里，指腹在她左边胳膊的内侧按着找了找。 ‘右脚脚踝……’ 亚舍拉垂下金眸示意地看着她。 贝栗的思绪游移了一下，差些将脚抬起来，然后忽然想到—— 亚舍拉或许是在试探她能不能听到身体里少年的声音。 如果被他知道这件事。 几乎就能立刻推断出，这里不是现实世界。 脑海中冒出这个念头，贝栗指尖顿了一下。 随后，她松开了手回头。 轻薄的黑色纱裙滑落下来。 其实不需要太担心。 如果一个梦足够美好，足够详细，足够长久，就会被认为是真实的。 贝栗默默地想。 至于美好—— 她侧头。 卷翘的睫毛和幽红的眼眸一起抬起来，用邀请的口吻，向身后的人问道： “你……要一起洗吗？” 听到这句话，亚舍拉和他身体里的少年，都安静了下来。 然后。 亚舍拉轻笑了一声，微微弯腰，凑到她耳侧轻声地问： “我可以吗？” ‘不行……’ 男人身体里传出少年有些着急的声音。 贝栗看着近在咫尺的、如雕塑般线条完美的脸，和睫羽下鎏金般美丽的眼眸。 “可以。” 贝栗轻轻吐出两个字。 随后像是被他的笑蛊惑，她悄悄倾身，唇瓣贴上亚舍拉冷冷的唇。 温暖的云朵抚上来，带着颈肩同样温暖的香气。 亚舍拉的眼睫垂下来，眸底瞬间翻涌起浓稠的暗色。 “不要……诱惑我。” 带着叹息的话语，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贝栗只感觉身体一轻，下一秒就被抱起来，沉入温热的水中，只留了个脑袋露在水面上。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银发黑袍的身影已经离开浴室。 噢，还把门合上了。 “……” 沉在温热的水里，贝栗望着空荡的浴室愣了好一会。 她刚才……是被拒绝了吗？ 这倒是意料之外的结果。 不过她也习惯了，亚舍拉的想法一向难以捉摸。 贝栗垂了垂红眸，在心里让闪蝶加速了沐浴的进程。 红眸轻眨，再睁开时。 她已经换上睡裙走出浴室，出现在房间里。 发梢还湿润着。 房间里没有亚舍拉的身影。 只剩下几缕丝带般浓稠的黑雾，在空中无序地游动。 贝栗红眸顿了一下，在心中向闪蝶询问他的去向。 闪蝶告诉她：亚舍拉已经到附近的小镇去了。 看样子，是查看其他小镇，是不是出现了和提砾沙皇城一样的情况。 这很好。 亚舍拉越在意周围的情况，她就越放心。 正想着，闪蝶忽然告诉贝栗最新情况—— 他正在回来。 贝栗刚抬手，正打算下指令让湿冷的头发变干，想了想又将抬起的手放下来。 不到十秒钟，一团黑雾就从窗户飞回房间里。 银发黑袍的亚舍拉从弥漫的黑雾中走了出来。 ——自从拿回了身体，这家伙就不再是飘着的状态了，虽然他还是习惯裸着苍白的脚，踩在空气上。 “你去哪里了？” 贝栗用疑惑的口吻问，然后快步走过去，有些依恋地抱住他。 宽大的手掌覆上她的背，碰到了湿漉的发丝。 他勾着指尖轻轻捻起一缕。 然后，发丝上的水汽都消失了。 “只是去周围看了看。” 他回答道。 “看到什么？” 贝栗顺着他的话问。 “没看到什么。” 他回答道。 “那你就是出去透透气？” “是的。” ……是这家伙一贯的说话风格。 看着她微微一抽的嘴角，亚舍拉轻轻勾唇，然后将她抱起来，眨眼间出现在床铺上。 他拉过轻柔的薄被盖在她身上，又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才叹息着，缓缓道： “亲爱的小蝴蝶，圣托斯和瑙泽，选一个吧。” 贝栗依偎在他怀里，听到这句话后红眸顿了一下。 还没开口，又听到亚舍拉说： “选一个，睡醒后我们就走，这里不适合你待下去了。” 贝栗思索了片刻，回答道： “圣托斯吧……” “好，那就瑙泽。” 贝栗：…… 看到她无语地表情，亚舍拉低低地笑了。 “现在，睡觉。” 他的指腹轻轻点了一下她的眉心。 贝栗感觉到眼皮一下子变得沉重，控制不住地闭上了。 夜晚寂静。 月光从窗户流淌进来，为少女的脸镀上一层柔美的光晕。 “她说她愿意把心脏给我。” 亚舍拉轻声道。 看着她安静的睡颜，他伸出手，轻抚了一下她的脸颊，眼底含着笑。 片刻，少年的声音从他身体里幽幽地传出来。 ‘我不相信……’ …… - 不知过了多久。 亚舍拉感觉到有人正趴在他身上，轻轻地揪着他的头发。 “亚舍拉……” 轻阖的金眸倏然睁开，朝身上的人看去。 “亚舍拉。” 少女正抱着他，见他醒来，红眸颤着说：“我好渴。” “嗯？” 亚舍拉撑起身体，苍白宽大的手覆上她的背，安抚地轻拍了几下，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渴了，我去给你倒水。” 他说完，轻轻划了划指尖，却又突然顿住。 睡了一觉后，他身体里的魔力消失了一半。 第257章 泛滥青蛙 魔力……怎么会消失得这么快？ 亚舍拉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没有水了。” 贝栗抱着他的手臂，在他怀里将脸仰起来，打断他的思绪道： “亚舍拉，你怎么睡了这么久，十多天了，知道吗？” 月光还在流淌。 夜依然寂静。 中间却过去了这么久。 线条优美的脸上露出些许惊讶的神色，但亚舍拉选择将困惑先放到一边。 因为金色的眸光看向少女时，他忽然发现她的脸明显瘦了一圈，露出一些憔悴的线条。 “是的，十天，我一直在等你醒过来，亚舍拉。” 贝栗凝着眉毛点头，从他身上退开坐到一边，唇瓣轻抿间语气带了些可怜的埋怨，道： “亚舍拉，我现在又饿又渴，从宫殿里拿的水和食物已经没有了，最后一份干粮我分成三天来吃的……” 贝栗夸张地说着，然后感觉到亚舍拉的手抚上她的脸颊。 她对上那双金眸，金眸深处正浮起一丝明显的心疼。 贝栗的话语顿了一下。 “现在，我们出去找些吃的。” 亚舍拉轻声道，随后搂着她起身。 刚打开房门，什么东西被开门的动静惊扰，瞬间跳了起来。 贝栗猝不及防地惊呼了声，正想转身躲一躲，亚舍拉已经下意识地将她往怀里搂紧。 同时，一缕丝带般的黑雾飘出来，将跳起来的东西快速绞杀。 四周传来‘呱——呱——’的叫声。 贝栗回头看去，看到房间外的走廊和楼梯上，出现了无数只青蛙。 大的小的，浅绿的，深绿的，表面光滑的，也有凹凸不平的。 整条走廊和楼梯，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房门打开后，它们发出聒噪的叫声。 亚舍拉抬眸看向屋外。 看起来很讨厌地上的生物，好看的眉头拢起来，很快又舒展开。 他抬起手，一股黑色的雾气从掌心漫出来，朝着那些青蛙席卷而去 接触到黑色雾气几秒后，那些青蛙像融化了般变成了一片片腐朽的冒着泡的绿泥。 “别怕，小蝴蝶。” 他安抚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现在兽化，我们从窗户出去。” 月夜下。 一团黑雾裹着一只蝴蝶飞出窗外。 街道同样一片狼藉，路上趴满了呱呱叫的青蛙。 贝栗知道，鱼会抑制青蛙的数量。 现在河里的鱼几乎都死光了，所以才会有大量的青蛙爬到岸上，闯入屋子里。 但这数量也太多了…… 贝栗虽然不讨厌青蛙，但是也不想接触到它们。 …… 即使是深夜。 宫殿外仍整齐站着不少守卫。 因为很多平民和半兽人，正坐在宫殿围墙外等着。 不管煮多少遍，红色的水都不能喝。 因为喝了水的大多数人，在一段时间后都感到腹痛。 有些仍在腹痛中挣扎苟活，有些已经死去了。 据说宫殿里的人不担心水的问题，因为有专门的魔法师对水进行净化，但也只够宫殿里的贵族使用。 平民和半兽人们盯着守卫身后金碧辉煌的宫殿，等待着宫殿里的贵族们往外丢出一些变质的面包，或是发烂的水果。 虽然大部分食物，是灾难刚发生时，从人们的屋子里掠夺来的。 但也足够让宫殿外饿得几乎发狂的平民、半兽人与宫殿内的贵族，达成微妙的和谐。 ……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夜空飞过的一团黑雾和蝴蝶。 兽化成蝶的贝栗被一团黑雾裹挟着，直接进到提砾沙宫殿里。 宫殿里的食物和水确实还很充足，但大部分都被魔法师看管着。 “好了，东西都在这里。” 夜空传出男人厚沉的嗓音。 随后，黑雾落下来，里面缓缓走出银发黑袍的男人。 他牵着灰发红眸的少女，径直朝着那些魔法师走去。 那些士兵看到他们走来，嘴唇微动，正快速念动着咒语。 亚舍拉只是指尖轻轻一划，如丝带般浓稠的黑雾将那些魔法师裹成木乃伊。 ‘木乃伊’们在黑雾的包裹下快速变得干瘪，像被吸走了所有的血肉。 黑雾消失，看守食物和水的魔法师们也消失了，连骨头都不剩。 但是…… 没有汲取到魔力。 亚舍拉的金眸缓缓垂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苍白泛灰的手。 他回头，看到少女已经在储藏室里吃起来，有些狼吞虎咽。 储藏室里应该被设下了些魔法，可以延长食物腐坏的时间。 贝栗拿起一块面包，大口地啃起来。 闪蝶加速了梦境的时间，让她直接跳过了中间的环节。 所以一睁开眼，贝栗就感觉前胸贴着后背，‘饥饿’两个字传遍大脑每一根神经。 她啃了几口，差点咽不下去，一杯水递到她面前。 “现在……” 贝栗吃饱了之后，亚舍拉抚上她的头，道：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 毕竟，睡觉不在他的计划中。 因为魔力的流失、她想法的转变，还有周围发生的事，都是他不能安心休息的理由。 但是。 好像只是轻轻眨了一下眼睛，时间就无意识地过去了。 ——如果不是睡了这么长时间，他的小蝴蝶根本不会变得消瘦。 贝栗眨了眨眼眸，红色的眼睛微微闪烁。 她决定把自己摘得干净。 “我一直待在房间里，吃着袋子里的食物和水，没有出门。” “我们当时只拿了几天的食物，所以吃光了之后。没有吃的了。” “你一直在睡，怎么也醒不来，我原本打算最后如果再叫不醒你，就出门找吃的了，还好你醒了……” 她也不想把过程变得那么突然。 梦境是用提砾沙灾难年的记忆塑造的，如果将梦境转移到瑙泽国度，一定会出现很多与现实违和的漏洞。 现在，亚舍拉得留在提砾沙。 所以贝栗只能加快时间，消耗他在梦境里的魔力。 等到梦境牢笼形成，不再需要她干预的时候，随便他去哪里都行。 第258章 还是不乖 ‘小蝴蝶……还是不太乖……’ 贝栗听到亚舍拉的身体里，传出少年的声音。 “是这样吗？” 冷薄的唇角微勾，亚舍拉捏了捏她的脸颊，金眸眸底中却没什么笑意。 “那真是抱歉。” 他将她搂入怀中，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厚沉的嗓音轻柔地说： “是我让你担心了，我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他不信她的话。 只是暂时不打算追问下去了。 …… 为了避免再发生这样的情况，亚舍拉将剩下的食物和水收进空间袋子里，直到放不下。 眨眼间，他变成一团黑雾。 “可以离开了，去瑙泽。” 他道。 贝栗点了一下头，兽化成蝶。 只是刚扇了两下翅膀，就控制不住地变回人形，失重地落下来。 黑雾移动，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抱住了她。 随后，黑雾凝聚出亚舍拉的样子。 她对上微垂的金色眼眸，凝起眉毛，不好意思地说： “我没有魔力了……” 亚舍拉收拢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 “没关系，我给你。” 话音还没落下，贝栗就感觉眼前暗了下来。 亚舍拉吻住她的唇。 唇瓣贴合着撬开齿贝，缠绕间，他将魔力输送给她。 强大的魔力，在他的输送下瞬间涌进她的魔力池里。 幽红的瞳仁变得更明亮，原本变得消瘦的脸，线条也恢复得流畅优美。 唇分时，她抬眸看向亚舍拉，问： “你的魔力还有很多吗？” 亚舍拉一向不告诉她这个，但是刚才他几乎要将她的魔力池填满。 “足够带你去瑙泽了。” 亚舍拉低笑了声，然后抬起手，黑色的雾气再次从他的掌心涌出，渐渐将两人裹在其中。 “别担心。” 黑雾中，他垂眸看向怀中的人，声音轻柔。 “要是不够的话，我们路上可以抓几个魔法师来填填肚子。” 这里的魔法师提供不了魔力。 亚舍拉刚才应该已经察觉到了身体里的魔力是只出不进的状态。 但他一点也不着急。 他还是着急点比较好。 贝栗轻抿了下唇角，不好再说些什么，和亚舍拉一起变成一团黑雾和一只蝴蝶，飞出提砾沙皇城。 在西幻世界，三个国度里提砾沙的领土面积是最大的。 没有了传送阵，皇城之外就是大片大片的看不到边界的沙漠。 他们飞了很久，都没有见到下一个小镇的影子。 亚舍拉在迁就着她的速度。 贝栗确实有意飞得慢了些。 她现在走一步看一步，能拖延一点是一点。 要是这家伙的魔力耗尽就好了。 但是，恶魔应该没有畏惧的东西。 能让他感到棘手，自然而然地耗光所有魔力还不起疑心。贝栗想象不出来。 难道要再次加速梦境的时间？ 闪蝶啊闪蝶啊，你们也帮着想想办法吧—— 贝栗在心里无奈地念叨。 慢吞吞地飞了许久后。 黑夜褪去，太阳升了起来，光华耀眼。 在金色的沙漠被阳光炙烤得滚烫之前，他们终于见到了小镇的轮廓。 刚飞出皇城，亚舍拉就明显感觉到身体里的魔力消失的速度变得更快更明显。 他没有说出来。 看了一眼远处的建筑，化成黑雾的亚舍拉，将身后慢吞吞的蝴蝶笼罩，加快速度落在小镇里。 “休息一下吧，你喝点水，吃点东西。” 黑雾化成人形，他一边说一边扫着周围的环境。 …… 或许是选了一条去往瑙泽的近路，他们歇脚的小镇不像提砾沙皇城周边小镇那样热闹，街道两旁的房子都是建得低矮的一层平屋。 街上空无一人。 风将细细的沙砾扬起来，裹住路边一片死去的青蛙。 彩色的布条挂满屋檐，随风飘动，屋内传出模糊的歌声和欢快的笑声。 “他们在做什么？” 亚舍拉轻声问道。 贝栗吃着薄饼喝着水，听到亚舍拉的话，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平屋敞开的门和窗户里，一群人正围坐在一起，桌上摆了些食物。 一男一女在人群中穿得靓丽，其他人聊天笑着。 几个孩子在一旁嬉戏打闹，中间有几个少女正唱着歌跳着舞，一旁的男人摇着铃打着鼓还有一些简单的乐器，为她们伴奏。 或许是因为他们两个人突然出现，里面正在唱歌跳舞的人都停了下来，议论着从屋子里探着头，惊讶又警惕地望向他们。 像是聚集了几乎半个小镇的人。 是婚礼。 贝栗接收到闪蝶的解释，告诉亚舍拉： “这是提砾沙平民的婚礼，和圣托斯的婚礼不一样。” 屋里的人看到他们两个出现，开始窃窃私语地讨论起来。 亚舍拉勾起唇角，对她说： “他们好像在害怕我们。” 准确来说是害怕你。 贝栗在心里默默道。 “因为按照婚礼的规定，我们作为出现的客人，即使不相识，他们也得邀请我们参加婚礼。” 她将闪蝶的解释转述，“这代表了意外的惊喜和陌生人的祝福，是美好的寓意。” 贝栗解释着，随后问道： “话说，如果他们过来邀请，你会参加吗？” 亚舍拉没有回答，而是垂下金眸，反问她： “你呢？小蝴蝶，你参加吗？” 这家伙总爱把问题丢给她，就好像她的决定就是他的决定一样。 贝栗轻抿唇角，想了想，回答说： “如果他们邀请，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亚舍拉闻言轻笑一声，道： “那我们等等看。” 平屋里传出模糊而激烈的讨论声。 最终，他们做出了决定—— 门和窗被缓缓合上了，只有一扇窗留了条细缝。 缝隙后似乎留了一个人来观察他们。 片刻后，欢快的音乐声在那窗门紧闭的平屋里再度传了出来。 显然他们两位从天而降的神秘人物，不在邀请的行列。 “意料之中的结果。” 亚舍拉轻笑了声，转头对她说： “好了，再休息一会儿，我们就继续出发了。” 贝栗小声地应了一声。 耀目的天空不知不觉间暗了下来，阴凉的风吹起两人的头发。 空气中尘埃的气味忽然变重。 贝栗抬头，看到一大片黑云将太阳盖住，轰轰的雷声从黑云里传出来。 眼看就要下雨了。 下了雨他们就走不了了。 亚舍拉抬头看了一眼暗沉得仿佛要压下来的天空，好看的眉毛拢了起来。 第259章 粗糙计划 “真麻烦。” 他低声道，随后向她伸出手。 贝栗刚走过去就被他揽着脊背拉进怀里。 在雨点落下来的前一秒。 一片浓稠如绸缎般的黑雾出现在他们的头顶。 仿佛一把伞，缓缓平展开来，将大颗落下的雨水遮挡。 听到雷声和雨声，平屋里的唱歌声戛然而止。 随后，是一阵激动的喧哗和匆忙的走动声。 房门被猛地拉开，屋子里的人涌出来，手中拿着锅碗瓢盆，他们激动地接着天上落下的雨水。 各种能够盛水的东西都被搜罗了出来放在地上。 一部分人已经回到屋内，剩下的人依旧很兴奋，跪在地上，由着雨水落在身上。 仿佛在接受一场洗礼。 雨点不断地落下，将覆盖着尘土的地面变得湿润泥泞。 这场雨会持续好几天，雨停后提砾沙的血色河水就会恢复正常。 然后，开始新的灾难。 贝栗听着雨声，幽红的双眸中多了一丝宁静。 “亚舍拉，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眼睫轻垂，亚舍拉轻抚了下她的头发，反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随便问一句。” 雨水的声音越大，她就越感觉到内心的平静……也可能是因为亚舍拉在旁边。 “我喜欢下雨天。” 贝栗道，然后侧着脸轻轻贴进他宽厚的胸膛。 亚舍拉唇角挑起一丝笑意，语气轻而柔： “好，我感觉到了你的喜欢。” 两人坐在一团黑雾‘长椅’上，头上又顶着一片黑雾的‘伞’。 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普通的人。 躲在平屋里的人群又低声讨论了一会儿，片刻后，一个年长的男人撑着伞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态度友善地邀请他们到屋内休息。 …… 屋外还落着雨。 屋内是温暖的气息。 贝栗和亚舍拉一起在一张空桌前坐下后，就感受到屋子里几乎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他们身上。 不过是安静了一会儿，很快又唱歌跳舞起来。 …… 角落里的几个年轻男人，在目光触及灰发红眸的少女时，瞬间变得炽热，眼睛里仿佛燃起了火焰。 哪怕她的身边正紧挨地坐着一个少年。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亚舍拉冷薄的唇角忽然勾起了一丝笑意。 这时，一个小男孩跑了过来，手中拿着一块糖块，快速往贝栗的手里塞，然后转身跑开了。 看到这一幕，平屋里的人们发出一阵笑声。 贝栗听到周围的人在笑，也只好从众地扯出一抹淡笑。 闪蝶让她进到屋里，表示有了一个粗糙的计划，或许可以达到她想要的效果。 贝栗还在心里疑惑，一转眼就对上亚舍拉带着几分危险意味的金眸。 他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贝栗就被力道带着往他身边倾去。 而后他俯身，在她耳边意味不明地轻声道： “看来这里的人很喜欢你。” 厚沉的嗓音隐隐含着笑，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 贝栗微微一愣，明显感觉到他语气的异样，有些难以置信地睁圆红眸。 小孩子的醋没必要吃吧。 “只是个小男孩。” 她的语气多了几分无奈。 难道这就是闪蝶所谓的粗糙的计划？ 也太粗糙了吧…… “嗯，小男孩。” 亚舍拉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声。 随后，金色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角落里的那几个目光炽热的年轻男人。 冷薄的唇角弧度愈渐加深。 “我知道，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很好吃。”他缓缓道。 贝栗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这家伙……又开始说一些奇怪的话了。 “那也没必要吃……” 她无奈地低声说： “小男孩根本没有魔力，也不邪恶，对于你来说，应该味同嚼蜡吧？” 想到闪蝶应该不会这么不靠谱，贝栗又扫视了一圈屋子，这才对上角落那几个男人的目光。 那几个男人正毫不避讳地，冲她扬眉微笑。 噢…… 其实不光是男人，屋子里一些没有伴侣的少女也在悄悄打量着亚舍拉。 只不过他看起来不太好相处，所以少女们还在观望，暂时没有人敢上前搭话。 毕竟。 在提砾沙，爱是自由的，是不受任何束缚的。 没办法，这里的民风就是这么的开放。 她来到提砾沙走过大大小小不少的镇子，也已经有些习惯了。 贝栗将手里的糖块剥开，飞快放到他嘴里。 “先吃颗糖吧，亚舍拉，可以压一压奇怪的酸味。” 她抿着唇畔笑道。 酸味？ 听出来话语的含义后，拢着的眉头轻轻舒展开，亚舍拉将糖块含进嘴里。 “小蝴蝶。” 他偏着头，眼睫微垂，语调缓缓： “他们用那样地目光看你，已经是在冒犯我了，你知道吗？” 冒犯拿回两件东西的他，可是一件很严重的事。 再抬起头时，金眸中划过一丝寒光。 但是现在就算了。 按照魔力消失的速度，身体里的魔力不知道还够不够支撑到离开提砾沙这个鬼地方。 压制着情绪，他看向窗外的雨幕。 雨还没停。 此刻，即使甜味入喉，亚舍拉也感到无比烦躁。 他微沉着脸，倏然慢慢品味到——除了甜之外，还有其他的东西。 轻微的眩晕感开始在脑海中悄然蔓延。 这糖有问题。 如果这颗糖不是他吃下，吃下的人就是…… 一瞬间，亚舍拉找到了杀人的理由。 …… 歌声和乐器声忽然停了下来。 一阵阵闷响后，变得寂静。 贝栗只是低了一下头，在心底和闪蝶沟通了一下。 等她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屋子里的景象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浓郁的黑雾像汹涌的暗潮弥漫在整个屋子里。 化作致命的毒药，让除她以外的所有人生命终结。 亚舍拉就这样杀死了所有人。 虽然都是梦境里的人。 ‘哐啷啷’ 耳边是铁链卷动，碰撞间发出的清脆声响。 看着一屋子的尸体，贝栗颤着红眸愣了许久，才转头看向亚舍拉。 他盘着膝，一边手肘置于膝盖上，姿势慵懒坐在她身边。 因为违背了契约，他的座位下出现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黑色裂缝。 黑沉沉的锁链正从裂缝里伸出来，像蛇一般一圈一圈卷上亚舍拉的身体。 亚舍拉的眼眸只剩下黑色、金色，还有一片薄薄的猩红。 垂在膝上的手，指尖染成了漆黑的颜色，他身上散发出浓郁得令人窒息的黑暗气息。 亚舍拉眉眼含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突然。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他缓缓转过来对上少女微颤的红眸。 “小蝴蝶……你是在怕我吗？” 声音变得像灼烧般嘶哑。 他伸手抓住她的下颌，染黑的指尖抚了抚她的脸颊，用安抚地口吻缓缓道： “别怕，这场婚礼是假的，这些人打算做一些坏事，我只是斩断了他们下手的机会。” “但是……” 他缓缓地说： “如果你因为这个害怕我的话，我会很生气的。” 第260章 没有留意 屋外的雨还在下着，仿佛想洗净所有腐烂在沙砾中的青蛙气味。 屋内。 铁链缠在亚舍拉的脚踝、腰腹、双臂，还有颈项，越勒越紧，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没。 但是苍白泛灰的、如雕塑线条优美的脸牵着一抹慵懒闲适的笑，没有一丝痛苦。 他的语气又轻又柔，又明显带着一股威胁的意味。 贝栗眨了眨红眸看着亚舍拉。 他现在看上去，好像挣脱不开契约锁链，所以这时候，应该是很好的逃跑时机。 要是放在平常她逃跑了，亚舍拉能轻而易举地追上她，但是这时候不行。 所以亚舍拉担心的，是这个原因吗？ 他还是充满了戒备心。 或许心底还是不相信她对他的喜欢能有多深。 也认为只要一松手，她就会立刻遁走，影子都找不着。 噢……虽然她确实是这样的。 这个梦境消耗了她大量的魔力，所以里面的人与真人没有区别，他们会呼吸，也会审时度势。 所以不光亚舍拉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在他杀死一屋子的人时，贝栗有几秒钟也是惊讶、错愕，还有恐惧的。 但是很快反应过来。 “我怎么会。” 贝栗收敛了悚然的表情，再抬起头，看着他位置下的黑色裂缝和身上的锁链，眼中只有担忧。 “倒是你……看上去好像不太好。” 确实不太好。 魔力持续的消失，小蝴蝶魔力的上涨，再加上他一下子杀死这么多的人。 所以契约的惩罚降临时，就算是他，一时半会儿也挣脱不开。 “你是在担心我吗？” 或许是她的话语让亚舍拉放下心来，他眼中的黑色血丝消退，染黑的指尖也变回了原来泛灰的苍白色。 亚舍拉微偏了一下头，看向她的金眸，笑意中多了一丝温柔。 “放心吧，这程度的契约只是会束缚我一段时间，用不了多久它就消失了。” 指腹轻磨地在她脸上抚了抚。 放下时，他划了划指尖将屋子里的尸体清理干净。 眨眼间，平屋里变得空荡荡的，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锁链因为他的动作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将他缠得更紧。 亚舍拉像是感受不到痛苦，只是叹息着说： “现在，来我怀里，陪我等一会儿。” 贝栗依言钻过去，依进他的臂弯里。 锁链似乎只对亚舍拉有影响，贝栗靠着他没有感觉到那些手臂粗的链条的存在感。 亚舍拉的双臂收拢着，像抱一只猫一样抱着她。 这个计划虽然粗糙，但是确实让亚舍拉停了下来。 “看样子这雨不会很快停下来……” 她抱着他，小声地说。 亚舍拉低低地应了一声，抚着她的脑袋，最后一丝烦躁也消失了。 …… 从白天等到了黑夜。 亚舍拉身上的锁链都没有消退的痕迹，和屋外的雨一样。 不过，目光落在少女的安静舒展的眉眼上。 能这样抱着，他一点也不急了。 …… - 灾难年—— 【尘为虱子，苍蝇成群】 亚舍拉失神了片刻。 他好像又睡着了，又或者只是眨了一下眼睛。 磅礴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他缓缓睁开双眼，先下意识地收拢双臂抱紧怀里的人。 但是抱了个空。 平静的金眸眸底划过一丝慌乱，他坐起身来，四处扫视着，不见她的身影。 哪里都没有她的踪迹。 无言的焦虑和慌乱交织在一起，在心底汇聚成无边的怒， 如雕塑苍白的、线条完美的脸瞬间狰狞起来。 啊……竟然又离开了。 趁他睡着的时候。 一瞬间，金色的眼睛爬满了黑色血丝，他的周身散发出浓重的黑暗气息。 银发黑袍的身影带着浓郁的黑雾缓缓升空。 指尖一划。 像鞭子甩出来，黑雾在空中凝成泼墨般的划痕。 扩散着向地面的房屋重重割去。 为什么。 为什么总是离开他。 ‘轰隆隆’随着一声巨响。 一座岩石堆砌的平屋在黑雾的重击下轰然倒塌，扬起漫天的尘土。 紧接着，又一座。 亚舍拉垂着冷冷的金眸，指尖划动间，黑雾一座接一座摧毁着，将眼前看到的都夷为平地。 在几近疯狂的时候，他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一抹熟悉的蓝绿色光芒。 泛着蓝绿色光芒的闪蝶落下，变成灰发红眸一身黑色纱裙的少女。 亚舍拉的动作忽然顿住，金色的目光愣愣地盯着那个身影看了几秒，才从空中缓缓落下。 另一边。 老远就看到这边的动静，贝栗手里提着一只刚捉到的野兔往回赶，离那人一段距离的位置停了下来。 原本整齐的房子此时已变成了一片废墟，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沙尘弥漫。 “亚舍拉，你在干嘛！？” 露出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的表情，贝栗睁圆红眸，朝他喊道： “没看到我留给你的纸条吗？” 噢，其实贝栗也不确定自己到底留没留纸条，反正得先占上风，把指责的话说出口。 就在刚才。 她趁亚舍拉等契约锁连等得出神的间隙，在心中悄悄加速了梦境的时间。 让时间直接跳到了几天后。 所以贝栗一睁开眼，就发现手里正捉着一只野兔，反应过来后，她匆匆地往回赶。 谁能想到，刚回来就看到了亚舍拉疯狂炸房子的这一幕。 另一边。 听到她的问话，亚舍拉的情绪慢慢平息了下来。 “……没有留意。” 他说着，金眸有些僵硬地瞥向一边，不与她对视。 贝栗看着他那副吃瘪的模样，便暗暗松了一口气，用消气的口吻说： “我只是吃腻了干粮，去附近搜罗点新鲜的食物而已，你没必要把房子炸了吧？” “我以为你……” 自知理亏，亚舍拉话音顿了一下，没有说完后面的话，而是问道： “我是不是又睡了很多天。” 他用的是陈述的口吻，不是疑问。 “是的——” 贝栗正色地点头。 “很多天，雨下了三天早就停了，但是你身上的契约锁链我出门前看到还在，应该是刚刚消失的。” 她语气认真地解释道。 第261章 虱子苍蝇 她让闪蝶将时间加速到锁链消失后，顺便把亚舍拉身上的魔力耗得见底。 ——她不敢把魔力全部消没了，还给他留了一些，但是他刚才那样破坏估计就…… 另一边。 金色眼眸安静地垂下。 亚舍拉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的魔力几近枯竭。 不过，没关系，只要他的小蝴蝶没有乱跑就好。 “过来。” 他抬眸说道，厚沉的嗓音，声音轻柔。 “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哪敢过去。” 贝栗抱了抱手里的野兔，没好气地说道。 然后，野兔像是察觉到了机会，隔着轻纱，趁机咬了一口她的手臂。 贝栗吃痛地叫了一声。 看着一跳一跳快速逃跑的野兔，她凛起红眸，气呼呼地抬手。 成群的闪蝶出现。 迅速地生火、脱毛、扒皮。 不过几秒的时间，就将野兔架起来烤。 “疼吗？” 亚舍拉出现在她身后，轻轻拉过她的手。 贝栗还没说话，他的指腹已经轻柔地抚过她受伤的位置。 “其实我……” 贝栗想提醒他，其实蝴蝶血统会让身上的伤很快愈合，所以不需要为她治疗。 但是只说了几个字，亚舍拉已经将她冒着血的伤口抚平了。 与此同时，闪蝶告诉她，亚舍拉的魔力耗尽了。 最后一丝魔力用来愈合她的伤口。 贝栗红眸微微闪烁，心底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没关系，只不过现在轮到你来保护我了，小蝴蝶。” 牵着她的宽大的手，随着话音的落下而变得瘦削。 整只手小了一圈。 贝栗闻声抬眸，看到头上长着黑羊角的男人已经变成了少年的模样。 “他呢？他去哪里了？” 贝栗突然有些紧张。 听到她的话，少年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 “你不想……见到我？” 他这样问着，刚问完，眼眶已经泛红。 “没有不想见你，当然不是，我当然是想见你的。” 贝栗摇着头说完，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不过……他还在吧？” 就怕少年出来了，头上长着黑羊角的那一位会脱离梦境，从现实中醒来。 虽然有些异想天开，但是万一有这样的可能呢？ 那真是太可怕了。 毕竟在此之前，她都以为亚舍拉是一个灵魂控制两种形态。 但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他的身体里像是住着两种人格。 恶魔的人格仿佛寄生在少年身体里，潜伏着，直到把三件东西一件一件拿回来，才开始在形态上占据主动权。 与此同时。 “他在。” 少年的金眸和睫羽一起垂下来，微弱的语气中明显带着伤心。 听到这句话，贝栗暗暗松了一口气。 但也纠结了起来。 她的本意是想耗光亚舍拉的魔力，让他留在提砾沙。 但是耗光魔力后，亚舍拉直接遁回身体里，把少年形态推了出来…… 不是少年形态不好，少年形态很好。 就是不知道梦境牢笼形成后，是不是对两个形态都有效呢。 贝栗微微凝眉，在心里和闪蝶探讨这件事。 后者向她提议着，最好在梦境牢笼形成前，想办法让成年形态的亚舍拉出来。 噢，是的，最好是这样。 然后，她的眸光就看到那张苍白的、阴郁的脸上，一片雾蒙蒙的水蓄起来，从泛红的眼眶滴落下来。 其实。 这个形态的亚舍拉也很难搞。 贝栗终止了探讨。 “刚才不是说了，我是想见你的，毋庸置疑。” 贝栗用无比肯定的口吻说道，试图通过这种话来安抚眼前的泪包。 “那你为什么不、不抱我，也不吻我……” 落着泪的少年很委屈地说道。 “而且你主动吻、吻了他……” 说到最后，破碎的声音多了一丝沉郁。 “好了，我这就吻。” 贝栗伸手将少年微微凌乱的短发拂开，倾身吻上他微张的唇，将他还没说完的话含了回去。 …… 亚舍拉变回少年形态后，好处还是很多的。 基本上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说去哪，就去哪，完全依着她的心意。 她说不去瑙泽，那就不去瑙泽，她说回皇城，那就回皇城…… 呃，还是先不回皇城了。 因为她正啃着滋滋冒油的烤兔肉，还没走出小镇，就遇上了从皇城逃出来的队伍。 队伍里那位年长的领队，听说他们要去提砾沙皇城之后，连连摆手说道： “皇城现在的情况可糟糕透顶了！虱子和苍蝇比沙砾还多，宫殿里的人修好了皇城的传送阵，全都跑出来躲着了。” 那位领队一脸沧桑地看着他们，无奈地摇着头劝道： “要是想回皇城，还是等一段时间再回去吧。” “说不准，也许过段时间就好了，也许……” 贝栗听着领队的话，迟疑地转过红眸，看向队伍里的其他人。 那些人无一例外—— 露在外的皮肤被虱子咬出了密集的小红疙瘩。 有些更严重的，脸肿得都不成样子了，简直惨不忍睹。 贝栗回头看了看身后细皮嫩肉的少年。 算了，还是不让他去吃这个苦头了。 她在心里默默地想。 看这位领队很好说话，贝栗问了一句： “那你们打算去哪里？” 话音刚落，贝栗就看到对方的目光落在她身后，那片已经变成废墟的小镇。 “我们原本打算来这里看看适不适合……显然不太适合。” 领队既无奈又难以置信地说： “这里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比皇城还要惨烈，噢，像被天上落下的巨石摧毁过一样。” 贝栗：…… 贝栗尴尬地干笑两声，红眸再次转向身旁正安静垂眸牵着她手，若无其事的少年。 小镇被摧毁了，避难的队伍原地休息，讨论新的去向。 人越多的小镇，虱子和苍蝇就越多，所以只能找荒僻的人少的小镇。 年长的领队回到队伍中，和其他人一起讨论了一番。 过了一会儿。 等那位领队再回来时，贝栗从他口中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地名。 确实足够荒僻。 贝栗之前仔细看过提砾沙的地图许多遍。 也在躲避亚舍拉的期间，去了不少地方。 可现在听起这个地名，却没有一点印象。 “因为皇城里的人都跑出来了，你们两个人自己上路的话，一路上不会安全，很容易遇到居心叵测的人。” 领队露出善意的微笑，邀请她加入队伍。 贝栗看了看十几人的队伍，有男有女又老又少，想了想就点头同意了。 现在的亚舍拉已经没有魔力了，总不会再一不留神将这些人都杀了。 反正暂时不打算回提砾沙皇城。 跟团走，一路上总不会太无聊。 第262章 直到消失 下了三天大雨。 血色的河水被冲得干净，提砾沙关闭传送阵的禁令也解开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随之而来的是大量的虱子和苍蝇。 虱子吸人血，成群的苍蝇飞进房屋，弄脏了食物。 原本被关在皇城里的人都跑了出来，连宫殿里的贵族们也逃离了皇城。 所以，逃离的队伍会选择前往人少且宽阔的小镇暂时躲避。 队伍中有两三头骆驼，数量有限，所以骑在骆驼上的是队伍里的几个孩子，还有队伍的行李。 贝栗和少年手牵着手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领队似乎很担心他们两个在半路累晕过去，还特意让队伍末尾的人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两人有没有掉队。 这让队伍中的某人有一点不满。 因为留在队伍末尾的通常是年轻的男人，这样才能更好地照顾队伍中间体力不好的老人和孩子。 总之，在年轻男人第不知道多少次回头确认他们的状态后，少年脸上的笑瞬间收敛了一瞬。 下一秒笑意变得更深了。 “他回头看、看了你二十遍。”少年说道。 数得真清楚。 “是看我们。”贝栗纠正道，“是为了确认我们没有掉队，没有别的意思。” 贝栗坚信，因为她问了闪蝶，这支队伍的出现是偶然的，不是刻意安排。 “他看的，是你。” 少年语气认真地强调，然后声音变得很轻地说： “如果他再回、回头看第二十一遍，我会挖下他、他的眼睛。” “不行。” 她道。 “我知道这样会、会吓到你，对吧？” 少年翘了一下唇角，“所以我会在你看、看不到的时候，再……” “——不行。”她语气严肃道。 这家伙是和她太熟了吗？ 现在当着她的面，什么话都能说出来，毫无顾忌。 “为什么，难道你喜欢他？” 少年突然问道。 “我干嘛喜欢他……我连他名字都不知道。” 贝栗一脸莫名其妙。 “你别胡思乱想，我不想你因为一些小事就伤害别人……” 即使是梦境，贝栗也还是想管束一下他暴戾的想法。 头上长着黑羊角的那位就算了，面对少年形态的亚舍拉，贝栗还是有一些话语权的。 她叹了一口气，“我们还要和他们一起赶路呢。” 听到她的话，少年安静了几秒，然后道： “你还、还想知道他的名字。” 贝栗：…… 虽然是两个形态两个人，但从这个角度看，本质确实是一样的。 “我们只是和他们同行一段路，等到了目的地就各走各的路了。” 少年牵紧她的手，轻轻垂眸，声音闷闷地‘嗯’了一声。 贝栗张了张嘴，片刻，轻声地说： “亚舍拉，在喜欢我这件事上，你好像很没有安全感。” “安全感……” 少年的语气带了些疑惑，“是什么？” 贝栗耐心地解释： “安全感大概就是在确认我的心意后，相信我不会轻易喜欢上别人，被别人吸引。” “原来是这样……” 思考了两秒，少年偏头看她，然后轻垂的眼睫弯起来。 “那么，我没有。” 他道。 没有。 他没有安全感。 贝栗忽然想起来自己从不知道少年想要什么。 成年形态的亚舍拉想将她拉下地狱，那他呢？ “亚舍拉，你想要什么？” 贝栗问。 “我……” 少年缓缓地说： “我想你爱我……只爱我……爱很久，直到我们在、在这个世界消失……” 说着，他的睫羽顿了一下，嘴角慢慢上扬，声音很轻地说： “今天，第二十一次。” 贝栗回头，在抬起红眸的时候，恰好对上前面男人的目光。 …… 或许。 不论是哪个形态的亚舍拉，他们的感觉是互通的。 所以不光是少年，那位头上长着黑羊角的亚舍拉，也一样的没有安全感，只不过两种形态表达的方式不同。 “你不、不喜欢我这么做。” 见她不说话，少年的眼睫和金眸一起垂下来，声音微弱地说： “小蝴蝶，有时候……我感觉不、不到你的喜欢。” 红眸微微闪烁。 她知道他在装可怜。 这家伙没有拿到躯体主动权时，一会儿要杀这个，一会儿要杀那个。 靠近她的人，他没一个不想杀的。 但是听到他的话，她的心底还是有些触动。 就像往干净的红酒里投掷一枚红宝石，泛起一片酒红色的涟漪。 贝栗抬手捋了捋少年被风吹乱的银发。 比起在瑙泽的时候，他的狼尾短发又长长了一截，后颈的头发已经垂进衣领里。 贝栗轻吸了一口气。 指尖捻着他的耳垂，凑到他耳畔低声地说了什么。 …… 少年听到了她的话，眼睫轻颤，脚步明显顿了一下。 然后。 “好。” 他先点头，过了片刻，才有些不敢相信，迟来地问道：“真的吗？” “嗯。” 少女的红眸微微弯起来。 第263章 没有反悔 在沙漠中走走停停，时间变得漫长。 于是，贝栗在心中将梦境时间加速到休息时间。 睁开眼。 她看到太阳落下，黑夜已经降临。 众人拾来一段枯木和一些干草，燃起一个篝火。 简易矮小的帐篷挨着篝火搭建，松散地围成一个圈。 领队正好走到贝栗面前，将干粮分给她。 贝栗反应过来，摆摆手谢绝了对方的好意。 看着众人一部分在篝火旁有说有笑，一部分在帐篷里铺着被子，贝栗扫视了一圈，寻找亚舍拉的身影。 领队注意到少女在四处寻找的眼神，于是笑着提醒： “你的情人似乎不太想和我们挨得太近。” 贝栗红眸顿了一下，疑惑地问： “为什么这么说？” 领队指了指一块巨大的岩石。 “你去背面看看就知道了。” 贝栗刚绕过岩石，就听到石头敲在钉子上的叮叮声。 很快，她看到银色短发的少年正在扎着帐篷。 石头砸下去，没有清脆的声响。 他的肩膀微微顿了一下，然后安静地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反应过来，贝栗快步走过去，拉起他的手。 瘦削苍白的手，关节处已经被石头砸红了一块，磨开一层皮。 她抬手召唤出一只闪蝶，然后就想到很久以前也曾经尝试过用闪蝶给别人治疗。 结果闪蝶雪上加霜地攻击了对方。 闪蓝绿色的闪蝶在空中闪了两下翅膀后，散作一片淡淡的光芒。 贝栗微蹙了一下眉，轻轻吹了吹少年受伤的手。 “你先别动，我去问问他们有没有带治伤的药。” 她对少年嘱咐了一句，正想起身，少年反手握住她的手腕。 没有在意被石头砸伤的事，他偏头展示着旁边的帐篷，嘴角翘了起来： “小蝴蝶，帐篷扎、扎好了。” 贝栗望着那顶扎好的帐篷，又看了看少年受伤的手。 “先别管帐篷了，你的手受伤了，得赶紧处理一下。” 贝栗皱着眉头说道。 虽然他是恶魔，虽然这只是梦境世界。 想让亚舍拉没事，她只要在心里跟闪蝶说一声就行了。 但是看到他被石头砸的发红的手，贝栗没有多想，就着急地站了起来。 看她要走，少年拉住她的手腕，轻轻用力就将她扯了回来。 她被抱着往帐篷里钻。 贝栗的耳朵立刻泛起火烧的红，她回头红眸圆睁地瞪了少年一眼。 少年委屈又坦然地回看她。 “今天说的话，难道反、反悔了吗？” 他这样问，然后用受伤的手抚了抚她的唇畔，“我没事的，只要有你在，我一点都、都不疼。” 贝栗忍不住咽了一下喉咙。 “没有反悔，但是……” 正想说点什么，后面的话都被堵了回去。 少年俯身亲吻她。 唇瓣贴合，唇齿相依。 “只要前面……四个字，就够了。” 唇边是他模糊地话语，贝栗的心脏快速跳起来。 她莫名感觉有些紧张，四肢和目光都变得无处安放，手腕还有些发颤。 贴合的唇在这时候分开了。 少年轻轻握着她的手。 “小蝴蝶，你在、在害怕吗？”他问。 害怕？ 害怕倒不是，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贝栗只能轻点了下头。 “别怕。” 少年说着，吻了吻她的脸颊，然后弯起眼睫，苍白阴郁的脸露出一抹柔柔的笑。 “我不会伤害你的，如果你担、担心，也可以对我……” 帐篷门帘合上，盖住岩石后模糊的谈笑声，夜空明亮的星光。 贝栗感觉手被牵了起来，放在他的脸颊上。 然后她的手又被压着，抚过下颌，冷冷的发梢，还有滚动的喉结和线条优美的锁骨。 最后，指尖停在一片冷冷的金属上。 “小蝴蝶……解开它……然后吻我……好吗？” 她听到他这样说，声音带着笑。 …… - 少年上次出现时还是在瑙泽国度。 所以他现在身上还穿着在瑙泽国度时，瑙泽国王为他准备的衣服。 瑙泽国度雨多湿冷，服装风格和圣托斯有些接近。 上身是一件袖口华丽的白色棉麻材质的宽松衬衫，下身则是黑色裤子扎进黑色长靴里。 噢，原本外面还套了件燕尾的黑色外套。 ——虽然不论外面的温度是低还是高，他的体温都稳定在像蛇一样冰凉凉的状态，但是贝栗看着他这么穿就感觉热，也怕他热，所以就让他把外套脱了。 所以。 身上唯一的金属物品，就只有腰带上的黑金扣带。 她的手指正停在黑金扣带上。 贝栗垂下红眸，指尖拨了拨，一声细微的响声后，黑金色的金属卡扣就解开了。 松开那层黑色的布料，贝栗倾身，轻舐着，吻住少年冷冷的唇。 少年撑在布垫上的手动了一下，似乎想抬手勒紧她的脊背，加深这个吻。 但是，又停了下来。 他承诺了——要任她摆布。 她抚着少年的颈项。 从宽松的、领口华丽的白色棉麻衬衫抚下去。 随后。 少年几乎。 要融化在薄薄黑纱下的，一片云朵里。 喉结微微滚动了两下。 他手指收拢成拳，苍白的手背上，血管因为压制呈出清晰的线条。 或许受到她情绪的感染，一只蝴蝶停在少年的唇畔下。 冰冷的气息吐在蝴蝶上。 蝴蝶翅膀轻轻扇动。 微弱的蓝绿色光芒中，眼睫微垂，鎏金般的眼眸眸底浮起一抹浓郁的暗色。 …… 他们拥抱着。 她双臂收拢，搂着少年的颈项。 同时被少年吻着，她感到有些缺氧。 大脑晕乎乎的，脑海中只有一大片翻滚的乌云。 …… 夜晚的一阵冷风吹进帐篷里。 把远处的骆驼声送进来，似乎还有交谈的声音。 贝栗顿时清醒了一些，红眸轻轻眨了眨，在心中命令闪蝶将他们的帐篷隔绝起来，让队伍的其他人暂时忘了他们的存在。 “小蝴蝶……” 轻喃的声音像是被沙砾打磨过，裹上一层暗哑的音色。 “嗯？” 贝栗拉回思绪，应了一声。 接着，在昏暗的光线中，对上少年淌满了柔和眷恋的金眸。 “不要……” “停……下来……” 少年语气有些可怜地央求她。 …… - 这里实在不能称作是小镇，充其量只能算是个村庄。 跟着队伍一路奔波，两人终于来到了目的地，可以定居一段时间了。 刚到这里，大家就聚集起来开了个小会，然后开始了集中生活。 集中生活意味着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需要把钱和值钱的东西都毫无保留地拿出来，用于共同建设新的家园。 也就是一起花费。 等到安定下来，再各自分开支配。 …… 走了一圈，选好了一个适合建房子的位置后，贝栗就让亚舍拉去村口领取属于他们的生活物品。 随手拿了一根枯枝，她在地上认真地规划着房子的布局。 因为只有两个人居住，所以完全不需要把房子建得太高，一层的平屋就足够了。 要有一间温馨的卧室，供他们休息。 一间宽敞的客厅，用于日常活动。 还有一间洗浴室。 至于领来的牲畜，就用石块围出一片后院来散养就行。 她全神贯注地在地上比划着，脑海中已经浮现出未来房子的模样，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这样想着，贝栗正准备召唤出闪蝶，让闪蝶来帮忙，一个陌生的声音却在身后突兀地响起。 第264章 集中生活 “小姐，让我来帮您吧。” 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充满了热情。 贝栗转过头，看到他时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男人察觉到了她的疑惑，连忙自觉地报出名字：“小姐，我叫......” 贝栗从他口中听到了一个冗长的名字。 她忍不住凝起眉头。 噢……记名字是一件很困难的事，特别是在提砾沙。 这里的人的名字总是很长，就像蓝斯的姓氏一样。 整个提砾沙估计就蓝斯和他妹妹的名字比较简单好记——也可能是因为他们皇族的姓氏已经足够长，再长就太难念出口了。 扯远了。 总之，贝栗通常会直接按照他们的特征来记。 就像眼前这个男人，他有着强壮的体魄，身上的皮肤带着鳄鱼皮的纹理，可以看得出他半兽人的特征。 一路上的重活基本都是他在包揽，还有保护队伍的安全—— 如果遇到其他队伍中不怀好意的人，也是他出面驱赶的。 所以贝栗在心中，给他取的称号叫： 阿强。 “我记得你，只是不记得你的名字……” 贝栗看着眼前的阿强，疑惑地问道：“抱歉，请问，有什么事吗？” 阿强露出善意的笑，说道： “我是过来帮忙的，盖房子这活儿对于你们两位来说，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闻言，贝栗顿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应，又听见阿强笑着说： “不瞒你说，大家都在猜测你和你的情人的身份，大部分人都认为你们是趁着灾乱私奔的贵族。” 噢…… 贝栗心里虽然有些无语，但也能够理解他们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这话其实毫不夸张。 因为巴塞洛缪和少年状态的亚舍拉两个人站在一起时，立刻与周围的人区别开。 和平民、半兽人完全不同。 两个人都是长相白净稚嫩，天生优雅的气质中透着明显的精致。 身上每一根头发都像被仆人每天用上等的精油精心打理过一般。 而且在收集建家园资金的时候，她又一下子拿出那么多的金钱。 数量是其他所有人加起来的十倍还要多。 这哪里是大家筹钱建家，分明是她一人慷慨地掏腰包帮大家建建设家园。 所以在她建房子这件事上，大家都达成共识，主动包揽所有工作。 “房子怎么建计划好了吗？” 阿强接着道：“告诉我，我看看要搬来多少石头。” “真的不用了，谢谢你。” 贝栗赶忙摆手谢绝他的好意，建房子，她完全可以在心里让闪蝶来完成…… 不过，一夜之间出现一座房子，会不会太突兀了？ 阿强以为她在客气，连忙笑着说道： “这不过是顺手的事，而且我还想把房子建在你们的隔壁呢。” 建、建在他们的隔壁？ 她还特意调了位置比较远的地呢。 贝栗听了，正色道： “还是打消这个想法吧。” 最好把房子建在离他们方圆十米外。 贝栗语气委婉地说： “因为我的……呃，我的情人，他习惯和别人保持一些距离。” 阿强听到她这样说，脸上露出一丝失落，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总之——” 他将手里的纸和炭笔递给她，说道： “你先把房子想要的布局画出来吧，我现在去帮你搬一些建房子的石块过来。” 贝栗接过阿强手里的纸和笔。 刚转身打算目送他离开，不经意间一抬眼，却看到银发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 就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 少年一只手提着个笼子，里面装了几只‘啾啾’叫着的小鸡仔。 另一只手拿着牵绳，身后还跟着两头牛。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 沉默着，金眸中暗光流淌，情绪不明。 贝栗的后颈微微泛起一阵寒意，第六感告诉她，不赶快做点什么，阿强可能要有麻烦了。 贝栗的嘴角扯开一抹淡笑，脚下步伐加快，迅速走过去。 先在少年的脸颊左右亲昵地各亲了一口，才接过他手里的笼子，问道： “怎么这么多？” 这柔柔的两下亲吻，少年的表情缓和了一些。 金眸和眼睫一起垂下来，说话有些结结巴巴： “还有一些没、没拿过来，说他们说你出、出了太多钱……” 说着，他抬眼看向正要离开的男人，声音轻轻地问： “他来这里做、做什么？” 贝栗弯着红眸，如实地解释道： “他是来帮我们建房子的，你也知道，在筹集资金的时候我出了很多钱。” 她指着身后的空地。 “所以，我们只需要把房子的设计图画在纸上，他们会帮忙建好的。” 少年听了这话，安静了两秒。 像是打消了某个不好的念头，然后轻轻点了一下头。 见他被哄好了，贝栗唇边露出柔和的笑容。 “你来了正好，我们可以一起规划房子的布局。” …… 阿强已经离开去搬石块了。 贝栗拉着亚舍拉的手，缓缓往回走。 走到选定的位置上后，她指了指地面，然后将纸垫在牛背上。 贝栗一边拿着炭笔在纸上画着布局图，一边仔细地讲给他听： “你看，这里是卧室，空间不用太大，但我会把它装饰得温馨舒适……” “这边是客厅，可以宽敞一些，方便我们活动……” “还有这里，要做一个洗浴室……” …… 少年靠近她，伸手轻轻地抱住她，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头，安静地听着。 贝栗也不太确定这家伙到底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反正就算说到最后，他也不会提出什么异议。 但她还是非常耐心地讲述着每一个细节，为了让他也有参与其中的感觉。 嗯，她喜欢现在的氛围。 …… 过了一会儿。 阿强赶着牛拉车，车上满满当当堆着建房子所需的石块和泥土。 还叫来了其他几个人。 他们围聚在一起，看着贝栗画的图纸旁，讨论了一会儿就开始动工了。 这里位置荒僻，资源匮乏，根本建不了提砾沙皇城那种用大岩石切割平整后建成的华丽房子。 只能就地取材，用些大小不一的石块混合着泥土，建出简易朴素的泥屋。 建成之后，还得在表面涂抹上特殊的防水涂料，以增加房屋在雨季的防水能力。 说到防水涂料，阿强刚拿到图纸时，就提前问她： “小姐，你想在墙面上画些什么图案呢？” 噢，当然。 当然可以在涂料里加一些其他颜色，然后绘出好看的图案。 村子里不少人的房子就画上了提砾沙的丝兰和月见草花纹。 贝栗认真地想了想，随后又拿出纸和笔，将心中所想的图案画在纸上。 她用线条勾勒出大致的形状，再划出箭头标注了所需的颜色，再交给阿强。 第265章 真大小醋 因为房屋只是简单的平屋，结构并不复杂，只需要把石块和泥土垒起来，再封上房顶就算完工。 几个人一起动工，一边建一边晾晒，效率倒也不低。 基本一天就能建好。 所以，当他们忙碌起来的时候。 贝栗已经和少年一起，骑上刚领来的两头牛，提着一笼子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小鸡仔，慢悠悠地朝着村庄外去。 …… 村庄外有一片绿洲。 在这里能看到一些翠嫩绿色。 村庄里的人都经历过恐怖的血河，即便如今这些水已经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但那可怕的记忆依旧深植在他们心中， 他们有些芥蒂，不敢轻易尝试使用。 宁愿骑着骆驼，长途跋涉到附近的小镇里购买雨水—— 那场持续了三天的大雨，让很多人都收集了足够多的雨水，以至于还有剩余能拿出来售卖。 贝栗心里清楚大雨已经把河水彻底洗干净了。 和少年一起从牛背上跳了下来，她打开笼子，让它们都去喝水。 拉着少年一起坐在沙砾和绿草交错的小湖边，两人相互依偎了一会儿。 一只小巧的小鸟从不远处的矮树枝头飞下来，停在他们脚边，睁着圆圆的小眼睛“叽叽”叫着。 像是在和他们讨食。 贝栗从袋子里翻出一块干粮，刚掰下一块，不知想到了什么，红眸忽然顿了一下。 “你把手张开。” 她轻声对少年说道。 少年顺着她的话张开了瘦削苍白的手。 贝栗将掰下的那一小块干粮在指尖碾碎，小心翼翼地放在少年手心，然后抓着他的手腕向地面伸了伸。 那只小鸟立刻兴奋地扑着翅膀飞到少年手心，吃了起来。 少年指尖微微一动，对她说： “有点……痒。” 贝栗弯起红眸，笑着回答： “它可能饿坏了，吃得有些急，所以鸟喙不小心戳到你了。” 少年“嗯”了一声，金眸垂下来，看着手里专心进食的小鸟。 小鸟很快就吃完了手里的干粮碎屑，又转过来对着贝栗‘叽叽’叫。 这只小鸟很聪明。 看出来了两人是谁拿着食物，叫了几声，又扑着翅膀飞到贝栗的膝盖上。 然后。 下一秒就被少年抓起来丢得远远的。 “你真的……随地大小醋。” 贝栗算是彻底见识到了。 她忍不住感叹着，呵呵笑起来。 身边的银发少年收敛了眼底的暗色。 看起来可怜的，他有些委屈地抿着唇角看着她，然后伸出手揽过她的肩，依恋地将她抱着。 “如果你多、多吻我一些，或许会有、有你之前说的……安全感。” 少年轻声说着，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 贝栗听到这话，不禁笑道： “想亲你就直说。” 少年闻言松开了她。 眼睫轻垂，金色的眸光落在她玫瑰花瓣般娇嫩的唇瓣上。 然后。 他缓缓开口道： “我想亲你，小蝴蝶，而且不、不只是亲吻。” 他真的直说了。 眼眸中暗涌的裕念毫不掩饰地展现在她面前。 贝栗红眸微微一顿，原本调侃的笑声渐渐弱了下来，耳朵飞快地红了起来。 “可以吗？” 见她不说话，少年又问，问的同时已经将脸凑了过来，冷薄的唇停在离她一指的距离。 他的眼睫轻颤着，鎏金般的眼眸巴巴地望着她。 仿佛在等待着她将吻如恩赐般地施舍下来。 …… 贝栗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意思。 但是少年这一套能把她吃得死死的。 而且现在是在她构建的梦境里，她的精神状态比任何时候都松懈。 没有任何防备，只想跟随她的心。 于是。 贝栗一边在心里对闪蝶下指令，在不远处的砂岩背面变出一个隐蔽的洞。 一边低下头，在少年冷冷的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去那边吧。” 她小声地说。 一会儿后。 小湖边，只剩下两头牛和小鸡仔们，还有几只闪蝶管束着它们。 一阵谈话声由远及近传来，几个人的身影出现在绿洲附近。 “这些牛和鸡好像是那两个贵族的……” 其中一人若有所思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 有人打断他的话问道。 “因为这有几只蝴蝶。” 那人笃定地回答道。 “蝴蝶？” 其他人显然不太相信，满脸疑惑。 “这有什么的，我还知道他们还有两笼子小鸡仔，三笼子小鸭子，还有三只绵羊没有去领。” 那人又自信地说道。 其他人听了，不禁笑起来，话语中满是调侃： “早晓得你对那位女贵族有意思，连她的东西都记得这么清楚。” 那些人的对话声一下子变得模糊不清了。 因为少年已经伸出双手轻轻地盖住了她的耳朵。 贝栗站着，脸面向岩面，刚转过脸想说点什么，少年将吻轻轻落在她的脊背，但是与之相反的，力度，一点也不轻。 像是一罐银白色的颜料在脑海里泼开。 然后快速涂抹，最后变成纯粹的，微光闪烁的白。 贝栗轻轻地叫了一声。 手指颤着在岩石面抓紧，一瞬间忘了想说的话是什么。 …… 贝栗觉得自己被阿强害得有点惨。 噢，当然是阿强，也就是那位鳄鱼半兽人。 贝栗辨识出了他的声音。 看来泥屋已经建好了，他们才会一起到湖边清洗。 但是他只用了简单了两句话，就让她在砂岩背面的岩洞里，正面两次，背面三次，直到站不稳了，才能结束。 贝栗已经不想说话了。 少年也知道自己有些过了，亲了她的脸颊好几遍，用绵绵的声音在她耳边道歉，然后整理好他们两人松散的衣服。 “我、我背你回……回去，不要生……咳……生我的气……好不好？” 他结结巴巴地说。 这家伙很知道审时度势，这时候说起话来，特别不利索了。 “那你背我走回去，不能骑牛。” 贝栗故意道。 “好。” 少年立刻转身蹲下来，金眸转过来示意她。 贝栗唇畔扯出一抹淡笑，俯身趴在他背上。 少年只是身板看上去瘦，背着她就像抱一只小猫一样轻而易举。 第266章 画得真好 两人从岩洞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从沙漠的边际落下。 夕阳橙红的光斜斜落在他们身上。 贝栗用手指轻轻捋了一下少年镀了一层暖光的银发。 然后，看向已经趴在草地上休息的两头牛。 以及在牛背上一片鹅黄色的，正抱团取暖的小鸡仔们。 贝栗抬手指了指它们，对少年问道： “你背着我，还怎么带那些家伙回去呢？” 少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没关系，我会让它、它们听话。” 路过时，贝栗听到少年丢下一句： “跟着。” 然后，两头牛都站了起来，其中一只驮着小鸡仔们，另一只衔起地上的笼子，非常听话地跟在他们身后。 贝栗：…… “等一下……” 贝栗忽然发现了什么，疑惑地将声音压低，问：“你还有魔力？” 上次不是已经消耗光了吗…… 而且按照她对梦境的设定，亚舍拉没办法通过杀戮和血液汲取魔力，所以这家伙的魔力从哪来的。 贝栗还没在心里向闪蝶询问，少年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微微侧头回答： “我和他、他的魔力是分开的。” “我以为你们共用一个魔力池。” 贝栗有些惊讶。 少年安静了两秒，说道： “是的，但是我会留、留一部分自己用。” 没聊几句，贝栗老远就看到了他们那崭新的泥屋。 一座白色的平屋在夕阳的余晖中静静矗立，宁静而温馨。 还没走近，贝栗就拍着少年的肩膀道： “亚舍拉，我们到泥屋的侧面去看看。” 银发少年顺着她的话走过去。 没一会儿，就看到刷着白色涂层的墙面上，用黑色颜料绘了一只小羔羊。 黑羔羊抬起脑袋，黑色的鼻尖上停着一只蝴蝶。 “他们画得真好。” 贝栗忍不住感叹着，从少年背上下来，指着那只黑溜溜的羔羊图案，故意问少年： “你猜这是谁？” 少年没有回答她，只是眼睫轻轻弯起来。 目光落在蝴蝶图案上时，轻声道： “颜色……不太对。” 贝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或许是因为蓝绿色的确很难调出来，所以蝴蝶翅膀的颜色被涂抹成了里一层是绿色，外一层是蓝色。 “没关系，他们已经尽力了，这地方这么偏，能挑出蓝色和绿色已经很好了。”贝栗淡笑着。 说完，她转身，站在少年面前，红眸轻抬，有些期待地看向他。 “这里以后就是我们俩的家了，喜欢吗？” 少年安静了几秒，才道： “喜欢。” …… - 灾难年—— 【畜疫疱疮，雹与蝗虫】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屋外的各种动物就开始叫了。 少年睁开眼，先看到一缕银灰色的卷发缠在指间，然后才是他掌心下圆圆的脑袋。 还有埋在他怀里的少女。 纯白的薄被滑下来，露出一段白玉般的肩膀和脊背。 上面还有他昨夜留下的齿痕和吻痕。 一只黑猫‘喵’了一声，从角落的布垫跳上窗台，对着床铺的两人又‘喵喵’叫了两声。 少年将薄被拉着盖住怀里的人，才转头看向窗台的黑猫。 声音很轻，但是语气很冷地说： “出去。” 黑猫瞬间安静下来，跳下窗台从房门下活动的小门跑出去。 动静已经很小，但是被子里的少女还是醒了，声音带了些刚睡醒的鼻音： “小黑是不是饿了……” 少年将她拢紧，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声音轻柔： “继续睡吧……等会儿我会喂、喂的。” “那好吧……” 声音有些柔，少女在他怀里蹭了蹭。 过了一会儿，又睁开红眸，仰脸看向少年。 “但是我好像不困了。” 少年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然后低头吻下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 少年有意忽视了后面这句话，继续吻着，纯白的薄被拉起来，将他们裹起来。 像一团白云。 白云被推着，渐渐向墙面抵去。 阳光倾斜透过布帘的缝隙落进屋内，时间在旖旎缱绻中缓缓流逝。 继两头牛三只羊数不清数量的鸡和鸭后，贝栗又在小镇里捡到一只小黑猫。 灾难年，大多数人都顾不上宠物。 贝栗叫它‘小黑’。 小黑被少年警告过，没敢从小门钻进来，但饥饿驱使它徘徊在房门外，又‘喵喵喵’地叫了几声。 纯白的薄被传出一些声响。 一会儿后。 银发凌乱的少年被推出被子外。 …… 在提砾沙。 男士的下装是亚麻布的缠式胯裙，而上身几乎都是赤膊，然后佩戴大片金子和宝石做的颈饰和臂饰。 银发少年被推出来后，起身穿上褶皱整齐的黑色亚麻布男款胯裙。 又将饰品一件件戴上，才走出房间，到厨房做早餐……呃，午餐。 少年安静地盯着小黑看了几秒，看得小黑有些惊吓地炸毛，才将手指一划，猫食飞进角落的小碗里。 一个响指后，灶台燃起一团银色的火苗。 平锅放上去，用黄油热上两片薄面包，抹上厚厚的果酱。 泡半杯浓郁的热红茶，再混上半杯牛奶。 少年才端进房间里。 贝栗已经换好了衣裙。 她从空间手链里拿出一面化妆镜，照着自己的侧腰、颈项、肩膀，连手臂，上面都是…… 她抬手，召唤出几只闪蝶，让它们帮忙消除某人留下的痕迹。 少年形态的亚舍拉很粘人，她一直知道。 以前被缠着手动的时候，她就领略过了，现在又在帐篷里解锁了新的方式——他粘人几乎能从晚上粘到白天。 她悄悄加快了几次时间，每次睁眼都是…… 他好像对这件事有些着迷。 像是找到了一件最快乐的事，只想一直沉溺下去。 …… “吃吧，我抹了很、很多果酱。” 刚转头，抬起红眸，贝栗就看到少年将盘子拿到面前。 看到她没说话，又拿起飘着热气的奶茶。 “还是……你想先喝、喝这个？” 贝栗拉回思绪。 “都可以。”她在少年唇畔轻轻吻了一下，“你辛苦了。” 后者轻抿了下翘起的唇角，金色眼眸像落日落在湖面，泛开波光粼粼的碎金。 第267章 暗淡了些 接过餐盘，贝栗坐在位置上吃起来，亚舍拉就坐在旁边看着她吃。 刚才出了一会儿神，因为她想起来亚舍拉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进食了。 回想起他从荆棘游戏被关到圣岛学院后的状态。 如果长时间不进食，他可能会变得很消瘦。 如果在梦境里毫无变化的话…… 贝栗咽下一口沾着果酱的面包问： “你饿不饿？” 贝栗不介意他去吃几个沾满罪恶的人，虽然那不能让他补充魔力，但是能让他有理由保持现在的模样。 “饿的话……会怎么样？” 少年语气有些迟疑。 “饿了我们就小镇里看看，你可以挑几个合胃口的……” 少年了然，摇头轻声地说： “这里的人有、有些奇怪，即使吃、吃下也没有魔力，比起他们我更想……” 金色目光下意识落在她咀嚼时微动的唇瓣。 “不——” 贝栗反应过来。 她抬手捏了捏少年苍白的脸颊。 “休息一天吧。” 即使梦境的主人是她自己，贝栗也感觉很累人。 毫不夸张的说，她有一次甚至有些昏睡了，但也不影响少年的兴致。 他们甚至还换了位置。 当然。少年有的是方法能让她再清醒过来。 “好。” 少年答应。 “那就、就去看看吧……” 只不过金眸变得黯淡了些。 …… 吃饱后，他们来到泥屋旁的矮棚。 除了还没长大的小鸡小鸭被关在矮棚，其他牛羊家畜都是散养着。 那些动物很听话，贝栗很满意，虽然它们的听话是被亚舍拉蛊惑的。 少年看了它们一眼，然后轻轻划了划指尖，食物就飘进各自的木槽，它们吃饱后会自行到附近走走消食。 一切井然有序。 村庄里的人都感觉这些家禽家畜不太正常，不过要是它们来自道路尽头的贵族家，那就能说得通了。 血统能解释一切。 …… 贝栗拉着亚舍拉在村庄口，借了一只公用的骆驼。 高大而温顺的骆驼，驮着他们俩向着附近的小镇走去。 到达小镇后，他们将骆驼拴在镇子口专门的拴骆驼处，那里有专人负责看管。 随后，两个人手牵着手，悠然自得地在街上慢慢走着。 小镇上的环境明显比村庄好了许多，苍蝇少了很多，人们脸上和手臂上也几乎没有了被虱子吸血时留下的红印子。 看样子，苍蝇和虱子疯狂滋长的趋势已经得到有效的控制。 贝栗一边走着，一边对亚舍拉说道： “你看看路上有没有适合的人可以下手的。” 现在能让亚舍拉下手的人，应该都是做尽坏事的邪恶之人。 在灾难年，这样的人应该存在的。 只不过，走在她身旁的少年兴致缺缺。 眸光只是从那些的人身上轻轻扫过，没有丝毫停顿。 通过杀戮来进食，似乎已经不能够满足他了。 他那金色的眼眸始终都裹着一层暗淡的颜色，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 直到看到了什么，少年忽然停下了脚步，金眸微微一动。 贝栗也停下脚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她看到一个店铺里，最显眼的位置，摆放着一个人形台，人形台上穿着一件金色的细链衣。 细细的金链一条垒着一条，泛着华丽的碎光。 但是—— 是真空的。 贝栗的心脏突兀地跳了一下，耳朵一下子红了。 “你——” 她飞快地抬起双手，遮住少年的眼睛，语气有些凶巴巴地说： “不许看这个。” 被遮住眼睛，少年轻轻眨了眨眼睫。 柔软的眼睫像轻柔的羽毛一样抚过她的手心。 冷而薄的唇角轻轻翘了起来。 “可是……我、我我……咳！……我想看你穿这个。” 少年诚实的，微弱的，结结巴巴地说。 …… 这家伙又来了。 用微弱的语气提出并不微弱的要求。 贝栗的耳朵红得像在红酒里腌了三个月，一直蔓延到了白皙的颈项。 “想也不行——” 她继续语气凶巴巴地说： “你不许想。” 说着，她拉过少年的手，带着他往旁边走了几步。 步伐急匆匆地，仿佛生怕走得慢了，某羊的目光还会再次投向那件让真空的细金链衣裙上。 直到确认少年的视线再也看不到店铺里的那件衣服，她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捏着少年的手，红眸还有未退的赧然。 银发少年苍白阴郁的脸上只有纯良和无辜。 眼睫微垂，他用金色的眼眸无辜地看着她，眸底深处浮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小镇的街道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尘土气息和各种食物的香气。 亚舍拉望着一间间商铺想起了什么，金眸微微闪烁后，转头说道： “我离开一下。” 贝栗眨了眨红眸，以为他要去‘觅食’，便点点头淡笑着说：“好啊，我随便找个餐厅……” 她向四周扫了一眼，指了指街道对面的店铺。 “我会在那里等你。” 银发少年轻轻点头。 …… 少年离开后，贝栗穿过来往的人，走到斜对面的店铺。 这是小镇唯一还在营业的餐厅，贝栗走进去，看到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充斥着交谈的声音和餐具轻碰的叮叮声。 她点了一份提砾沙最常见的甜点米布丁，还有一杯骆驼奶，然后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右手心不在焉地拿着叉子，视线却一直忍不住瞥向街角的那间店铺。 那里面仿佛有一件衣服正在闪闪发光，如同有魔力一般引诱着她。 某个念头在她脑海中来回打转，纠结得她脑袋都快炸了。 在心中纠结着要不要买，她拧着眉毛，无法想象自己穿上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真是的……” 她抓了抓烫手的耳朵，低声地咒骂了一句。 就在这时。 一个人影出现在窗外。 那人停下脚步，缓缓转过来，目光透过窗户直直地盯着她。 贝栗抬眸迎上那道目光。 一霎间，她就像受到电击一般，手里的叉子‘哐啷’一声掉在餐盘上。 过去与这个人相关的种种事情涌入脑海。 她在心中轻声念出那个人的名字： 伯蒂·斯旺。 第268章 违背契约 那个人站在窗外，披在身上的亚麻布将她的头发也裹了起来，微光在她身后勾勒出一圈光晕，让她的面容有些模糊。 但贝栗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伯蒂·斯旺。 这时候的她脸上没有了在圣托斯时候的精致和稚嫩，表情也有些麻木，像是被剥离了所有感情。 按理来说，她们没见过面，伯蒂·斯旺应该是不认识她的。 但是伯蒂·斯旺就那样静静地站在窗外的，视线与她对上，而且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眼神中似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伯蒂·斯旺盯着她看了几秒，然后对她招了招手。 …… 看来这人有话和她说。 贝栗和店员打了声招呼，就走出餐厅。 外面起风了。 风带着微微闷热的气息吹起轻薄的灰紫色纱裙和绸缎般的银灰色长卷发。 红眸一转，她走向在路边等候的女人。 “你似乎想找我，有什么事吗？” 贝栗问。 噢……真是见了鬼了，她竟然能通过梦境和记忆，与伯蒂·斯旺对话。 这是完全没有想过的事。 贝栗抿了抿唇角，努力保持镇定，面上装作若无其事。 伯蒂·斯旺看向少女的眼神静谧深邃。 “该醒了，不要留恋在梦里。” 她这样道。 贝栗心中暗暗吃惊。 但是想到这人能看到未来发生的事，也就没那么惊讶了。 反而让她心中浮起一丝不悦。 她敷衍地‘唔’了一声，轻别过头不接话。 毕竟，什么时候离开梦境是她的事，由她来决定，不需要别人来提醒。 伯蒂·斯旺没有在意她的态度，继续开口道： “黑暗降临，长子就会死去。” 贝栗红眸顿了一下，以为听错了，问道： “谁会死？” “违背契约的人。” 伯蒂·斯旺神情麻木地说：“他的家族，他的后代诞生的长子都会死去。” 什么…… 贝栗的脸色微微一变。 违背契约的人如果指的是提砾沙的先王，那么他的后代诞生的长子，指的不就是……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红发黑眸的身影，贝栗的心隐隐不安起来。 “这是恶魔设下的诅咒吗？如果让施咒的人停止是不是就可以消除这个咒语了？” 贝栗开门见山地直接问道。 又一阵风起。 将地上的尘土吹了起来。 “不，下咒的不是恶魔。” 伯蒂·斯旺摇了摇头，抬起手，却指向她。 “是你。” 贝栗红眸微愣地睁了睁，正想说点什么，又看到伯蒂·斯旺再次摇头道： “是你，又不是你。” 虽然云里雾里，但是贝栗内心还是因为眼前人的精准的预言而感到焦虑。 害怕她说的会成真。 毕竟，从她发现的线索来看，伯蒂·斯旺的预言能力确实厉害。 贝栗安静了两秒，问： “那怎么解开咒语？” “想要解开咒语，现在的你是做不到的。” 伯蒂·斯旺回答她：“特别是留恋在梦里的你，是做不到的。” “那我该怎么做？” 面对这个问题，女人却沉默了。 她甚至已经在心中和闪蝶下指令，让伯蒂·斯旺把解除咒语的方法说出来。 但是对方还是长久的沉默。 贝栗的内心浮起一丝烦躁，只能换一个话题问道： “那你呢？你来提砾沙做什么？你应该知道这里现在很混乱，根本不适合待着。” 这个问题让伯蒂·斯旺麻木的表情忽然变得柔和起来。 “我来见我的哥哥，他会降临在这里。”她柔声道。 哥哥？ 她的哥哥不是已经死了吗？ 有些疑惑，贝栗又回想起了秃鹫先生告诉她的信息。 伯蒂·斯旺看上去很爱她的哥哥。 如果那个少年没有在成人礼上死去，按照天鹅家族的传统，他们俩就会成为夫妻。 贝栗又想到了在卡修斯医生的记忆中听到的——伯蒂亲口说她的哥哥是卡修斯医生杀死的。 正想着的时候，女人的开口打断她的思绪。 “快看，我的哥哥来了。” 伯蒂·斯旺的话音刚落下，贝栗便顺着她的目光，在小镇的街道上，看到一个妇女牵着一个小男孩缓缓走来。 那男孩年纪很小，路过伯蒂·斯旺身边时，甚至还没有她的腰线高。 但伯蒂·斯旺的目光无比温柔，视线追随地看着小男孩越走越远的背影，当然，眼神明显在透过他看着另外一个人。 “他的妈妈已经回头看你三次了……” 贝栗叹息着提醒道。 但是被后者当做了耳边风。 直到那对母子的身影消失在街道转角后，伯蒂·斯旺才转过头来。 “等他长大后，我们会有一个孩子。” 她这样说，停了一秒又道： “你应该已经见过了，我的女儿苏珊娜。” “见过了。”贝栗的语气不带任何感情，木然地回答道：“因为你的缘故，她现在是我的妹妹。” “这么说，那个血族的男人以后确实会按照我的要求去做。” “你利用了他，不，你欺骗了他。” 贝栗转头，直视着女人的眼睛，直接戳穿道： “你让他误以为苏珊娜是他想找的人。” 伯蒂·斯旺轻轻扯了一下唇角，露出不以为然的笑。 “他让哥哥离开了我，我只能让他感受到相同的痛苦。” 眼睛里浮起一丝冷。 “越想拥有的人越容易错过，这是他的命运。” 她道。 …… 贝栗拿着叉子想着什么出了神。 亚舍拉来到餐厅找她的时候，轻轻一扫便注意到餐盘里的米布丁一口没动，还有杯子里的骆驼奶也是满满的。 “不好吃吗？”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坐到她身旁，金眸中带着一丝疑惑。 第269章 长满疱疮 “只是没有胃口……” 贝栗回过神来，摇了一下头，转开话题问道：“你呢？你找到适合的人来填肚子了吗？” 在遇到伯蒂·斯旺前，贝栗正想让闪蝶看看亚舍拉在做什么，但是被打了岔后，又忘记了。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少年又问。 “嗯……其实——”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 “米布丁和骆驼奶刚放到桌面上的时候，我就不小心看到有人牵着一头牛从这里路过。” “那牛身上长满了红泡的疱疮，所以就没了胃口了。” 因为生病的牛而没有胃口是假的。 但是看到长满疱疮的牛这件事，倒是真的。 新的灾难已经降临。 或许跟前段时间的虱子和苍蝇有关，大量的家禽家畜都染上了瘟疫。 它们身上会长出起泡的疱疮，涂任何药都解决不了，只会越长越多，而且还会感染其他的家禽家畜。 所以，只要发现牲畜身上开始长了疱疮，人们就会将它带到小镇外烧掉。 和亚舍拉一起骑着骆驼来到镇子的路上，贝栗就看到了一个坑里燃烧着熊熊大火。 坑边还有不少人牵着牛羊等家畜，把它们赶进火坑里。 …… 另一边。 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她的话，少年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俯下身，声音柔柔地对她说： “现在不、不想吃，一会儿你又会有、有胃口了。” 他已经非常了解她，也摸清了她不定时会有些馋的习性。 抬头看了看涌起灰云的天空，少年轻声道： “我们去店里再、再买一些带回去吧，看样子要下、下雨了。” 最近是提砾沙的雨季。 三天两头都会下雨，他们的泥屋很不幸淹了几次了。 贝栗点了点头，掩饰着和伯蒂·斯旺谈话后的心情沉重，跟着少年又买了些吃食，然后走出餐厅。 骑着骆驼回到村庄时。 天空的一边，太阳已经倾斜着快要落下，而另一边，又被乌云像盖被子一样厚厚地笼罩。 ‘轰隆隆’的雷声从头顶传来。 在村庄路口把骆驼归还后，贝栗就拉着亚舍拉的手往家里跑。 他们前脚刚踏进泥屋，后脚雨就落了下来。 豆大的雨点砸在泥屋屋顶还有地面上，将空气中飞扬的尘土压下来。 贝栗刚把在餐厅铺子里买的食物放在桌上，回头就看到少年站在门口，望着哗哗下雨的屋外。 他薄唇轻启，低喃着什么。 贝栗走近时大概听到了些字眼，好像有‘忘了’两个字。 贝栗伸出胳膊，从身后轻轻抱住少年，将脸贴在他的肩背冰凉的宽领颈链上。 “你忘了什么？” 少年微侧过脸，轻轻抿了一下翘起的唇角，说： “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你刚才分明说了什么？” 贝栗松开手，快步走到他的面前，睁圆的眼眸泛着红宝石幽暗的奢边。 “没什么，就是……现在不、不能告诉你。” 少年这样说，金色眼眸轻轻闪烁了一下，然后瞥向一边，不直视她的眼睛。 好好好。 “所以你是正藏着什么事了。” 贝栗故意用警告的语气对他说： “要是现在不告诉我，被我发现了你就完了，亚舍拉。” 她的威胁没有一点震慑作用，少年闷笑出声，语气竟然有些期待地问： “会怎么样？你会惩、惩罚我吗？” 贝栗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思索着说： “惩罚你今天晚上闭上眼睛睡觉，不许再乱动了。” “好，那我不动，只有你可、可以动。” 少年轻声说。 ……？ 这话怎么从他口中说出来后，就变了一个味道呢？ “我们都不可以动。” 贝栗一字一句道。 然后转身去整理好了买回来的食物。 那家伙说得确实没错，刚才没有胃口吃，一路赶回来后，看着篮子里食物，胃口又回来了。 少年跟在她身后帮忙整理。 整理完后，贝栗瞥了他一眼。 看到银发少年从身后拿出一罐透明的玻璃罐，从里面拿出一颗包裹着透明糖衣的蝴蝶形状的硬糖。 他默默剥开一颗糖，默默放进嘴里。 垂下黑羽般的眼睫，苍白阴郁的脸露出了一贯的装可怜的模样。 “好吧，那你想怎么样？” 贝栗道。 …… 阴霾的天空下，雨如珠帘般倾泻而下，整个空间仿佛都被笼罩着一层雾白色。 “你希望我怎么做？” 泥屋内，贝栗看着少年问。 “我什么也没、没有想，都听你的。” 少年回答道。 只不过说完之后，他又剥开一颗糖放进嘴里，脸上的委屈一点也没有减少。 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死样子，贝栗觉得好笑。 “那你分我一颗。” 贝栗对他说道。 少年指尖顿了一下，然后从玻璃罐里取出一颗糖来。 “不要里面的。” 贝栗又道，声音轻缓。 少年听懂了。 鸦羽般的眼睫轻轻弯起来。 抓着纤细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拉近后，冰冷的唇覆下来。 贴合着撬开她的齿贝。 蝴蝶形状的硬糖，在温暖和冰冷的温度之间缓缓化开。 雨还在哗哗地下着。 嘴里的两颗硬糖都吃完后，亚舍拉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松开她，心不在焉地让她吃点餐篮里的食物，然后拿了把伞走出去。 等贝栗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道身影已经消失在雾白色的大雨中。 贝栗打开餐篮吃起来，吃饱了之后站在门后，看着不断落下的雨，静静地等着少年回来。 他在干什么？ 贝栗在心里问闪蝶。 在寻找被雨水冲走的家禽。闪蝶回复她。 一路上。 贝栗回想着在小镇看到的那些染上疱疮的家畜们。 就打算回到泥屋，就去检查散养在矮蓬里的小动物们有没有事。 但是放下东西后，又觉得其实不需要担心。 这是她的梦。 如果她不希望那些动物有事，只需要在心里和闪蝶说一声，闪蝶就能让它们隔绝一切瘟疫。 只不过这样做没有意义。 贝栗决定顺其自然。 她伸出手，雨水落在手心，带来一阵冰凉，就像现实中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 一道身影才渐渐地出现在视野中。 少年撑着伞，弯曲的手臂里抱着几只落汤鸡，肩膀上还站着两只。 “它们不、不会游泳，找到时只有……只有这几只活着。” 少年站在雨里对她说。 贝栗对他说： “你先进来。” 少年走进泥屋，贝栗将篮子里的食物拿出来，垫了张棉布在里面。 少年蹲下身将臂弯里的动物放进篮子里，指尖轻轻一划，裹在鹅黄羽毛上的水都消失了。 “别生我、我的气。” 贝栗听到他这样说。 第270章 一片死寂 贝栗抬起红眸时，看到少年有些无措地垂着眼睫，不看她。 像是照看家禽家畜是她安排给他的一个任务，而现在，任务在他的疏忽下搞砸了。 “不生你的气……” 贝栗的唇角轻轻弯起来，指尖捻了捻被雨水打湿的银发。 “现在，去洗个热水澡。” …… 水雾弥漫。 一双手在水下按紧她。 冷薄的唇轻轻张合，在她耳边说着细碎的话语。 不管她有没有听进去，他一边说一边闷笑。 然后少年将脑袋埋下来，被水沾湿的银色短发像星光垂在她的锁骨上。 他低头，在起伏优美的线条上，留下红色的印记。 贝栗轻叫了一声，双臂环着少年的颈项，眉毛微凝。 少年听到她的声音将脸抬起来，好看的金眸裹着浓郁的笑意看着她。 眼神几乎能把人溺死。 水面荡开的涟漪，一圈连着一圈，忽然快速地堆叠在一起。 溢出浴桶边缘的水，像帘子一样垂淌出来。 贝栗的脑海中划过一片无瑕的白。 红眸没有焦距的停顿了几秒，然后才缓缓垂下来。 “这里……真好。” 她听见少年这样说。 “你会一直在、在这里陪我吗？” 贝栗还没缓过来，抱着少年，下巴无力地搭在他肩上，她含糊地应了一声。 …… 等到晚上，在被子里又折腾了一遍，贝栗才后知后觉地回忆起这句话。 红眸在夜里倏然睁开。 此时她被少年抱着，用被子圈在墙角。 几乎没有动弹的空间。 这是少年形态的亚舍拉最喜欢的睡觉方式。 把她圈在自己和墙角里，再用被子把她和冷冰冰的墙体隔开。 这样睡觉时，她只要动一动肩膀他就能察觉到。 贝栗在黑暗中安静地眨了眨红眸。 昏暗的光线中，她看着少年安静的睡颜几秒。 然后重新将眼睛闭上。 …… 梦境牢笼完成得怎么样了？ 她在心里向闪蝶询问。 然后，黑暗的视野中有一束光打下来。 光落在一扇黑色的门上。 长着蝴蝶叶片的藤蔓攀缘着一圈一圈绕上来，已经爬满了整扇黑色的门。 成群的闪蝶在周围环绕。 贝栗看着那扇门。 梦境牢笼已经接近完成，现在只需要把头上长着黑羊角的那位唤出来，她就可以随时离开了。 ‘这里真好，你会一直在这里陪我吗？’ 贝栗感觉眼睛有些热。 心里藏着秘密的人，听到一句话都会感到不安。 她退出来，重新睁开眼。 却看到床边是空的。 喜欢抱着她睡觉的少年，不知道去了哪里。 贝栗微微一怔，第一时间询问闪蝶。 后者告诉她，少年就在泥屋外。 …… 雨下到半夜，停了下来。 乌云退去，夜空的星星像雪花一样密集。 提砾沙的雨季就是这样，下雨时雨势凶猛，但是雨停后，雨沉入地，空气很快又变得干燥。 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贝栗穿上衣服走出来，轻手轻脚地绕到泥屋的侧面。 银发少年正半蹲在墙角，沾着碗里调好的闪蓝绿色防水涂料，用手指一点一点抹在蝴蝶图案上。 贝栗静静的站在少年身后，没有出声打扰。 看着少年仔细涂抹的样子，她的心中浮起一丝蜜糖般的甜，但又很快消失。 只站了几秒钟，少年就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回过头来。金色的眼眸闪过一丝赧然。 “你怎么出、出来了……没睡好吗？是不是我起、起床时把你吵醒了？” 少年站起身来问道，还特意往旁边走了走，用身体挡住蝴蝶图案。 贝栗走近，唇角抿着笑：“你不抱着我很快就醒了，醒来没看到你就出来找你了。不过你在干嘛呢？” 少年的金眸轻轻垂下来，声音很轻地说： “翅膀的颜色不对，我想改一改。” 贝栗抓着他的手指抬起来，看着上面的带着细闪的蓝绿色，肯定地点头道： “这个颜色好看，和闪蝶翅膀上的颜色一模一样。” “所以你在小镇里找的是这个？”她好奇地问：“至于‘忘了’，是忘记买画笔了？” 少年点头，然后往旁边挪了一步，露出身后未干的蝴蝶图案。 贝栗仔细端详着，眼中浮起惊喜。 真美，就像要从墙上飞出来了。 少年还特地改了墙壁上的画，把蝴蝶落下的位置，从黑羔羊的鼻尖向下挪了一点，改成了嘴的位置。 贝栗看了几秒。 幽红的眼眸不知道怎么了开始泛着热，视线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阴郁苍白的脸上，惊讶的表情也在她模糊的视线中不再清晰。 手里的颜料都来不及放在地上，少年有些慌乱地伸手拢住她。 “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我改、改的不好？不要哭了……如果你不、不喜欢，我可以把它改、改回去。” 少年低声说着，声音里有些慌乱。 “只要我、我划一划手指，它就能变回去……” 他说着就要抬手。 “没有，你改得很好。” 贝栗摇了摇头，收敛复杂的情绪，声音带着一丝颤意。 少年安静了两秒。 将手指一划，沾在手指上的颜料瞬间消失了，装着颜料的碗也飘到地上。 他轻轻的抱住她，声音柔柔的，还有些无奈地问： “那你怎么哭、哭了？” 冰冷的指尖轻轻拂去她眼角的泪，少年叹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到你流、流泪的样子……我感、感觉好心疼。” “你知道你自己说的话有多羞耻吗？” 贝栗破涕为笑。 而且没有心，怎么会疼呢。 少年轻轻摇头，语气带着几分认真地说道： “我说的是真话……我真的感、感觉心疼……” 少年的话音还没落下，少女已经踮起脚尖吻住了他。 少年止住了话语。 轻阖眼眸，深情地回应她的吻。 月光低垂，繁星闪烁。 许久后，两人唇瓣分开。 “其实我……” 贝栗垂下红眸，低声地说：“买了那件衣服。” 她一边说，一边命令闪蝶让那件细金链的衣服出现在空间手链里。 少年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 金眸微闪，他抿住唇角上扬的弧度。 …… 他们对此好像都有了瘾，不断地亲吻，拥抱，不断地旖旎缠绕。 直到某天早晨醒来—— 屋外一片安静。 与其说是安静，用死寂来形容应该更加恰当。 少年眨了眨金眸，感觉有些不太对。 他从被子里出来，迅速换上衣服后走出泥屋，来到泥屋旁边的矮棚。 然后，少年停下了脚步。 所有的动物全都死了，它们僵硬地躺在地上，没有一丝生机。 金色的眼眸划过一片诧然，少年的脸色变得有些生硬。 第271章 变成傀儡 亚舍拉站在矮棚外。 金眸安静，就这样看了几秒。 生硬的神色很快缓和了下来。 随后，他苍白的指尖轻轻一划，那些原本死去的动物都重新睁开了眼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太过安静了。 他微微拢了下眉头，又划了划苍白的指尖。 瞬间，所有的动物都齐声叫了起来。 此起彼伏的叫声打破了寂静。 “这样又……太吵了。” 他低声地说，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满。 话音落下后，那些动物像是得到了指令，降低了叫声的频率。 他平时对它们蛊惑得多，所以哪怕那些动物的瞳孔已经扩散，走动起来的姿势很是僵硬，也不显得奇怪。 但是食物……还吃吗？ 已经变成死物，应该不需要吃了。 亚舍拉这样想着，但想了想还是抬手轻轻一划，让食物都飘到了木槽里。 不吃的话，她会觉得奇怪的。 “还是吃吧……” 他轻声道。 那些动物就顺着他的话，低头僵硬地张嘴吃了起来。 少年终于满意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泥屋里忽然传出少女急切地叫声。 “噢天啊……亚舍拉——” 声音带着焦虑和慌张。 亚舍拉刚转身，就看到灰发红眸的少女捧着一团黑色的毛茸茸的东西跑出来。 “小黑生病了，没力气站稳，也开不了口叫了。” 红色的眼眸望过来时，隐隐带着泪光。 “我们要去小镇里找医生看一看才行。” 少女又道。 亚舍拉顿了一下，然后点头。 他原本想说，可以使用魔力让小黑重新站起来，而且小黑会变得更加听话。 但是潜意识告诉他，她不会喜欢这个提议的。 …… 两人兽化，带着小黑匆匆来到小镇。 小镇的街道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人们的脸上都带着忧虑和疲惫。 似乎都被长久弥漫的灾难剥离了幸福。 他们很快找到了小镇唯一的兽医诊所，诊所那有些旧的门半掩着，墙壁上的油漆也剥落了不少。 坐在一张陈旧的木桌后面，兽医头发像是没时间打理有些凌乱，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 兽医只是远远地看了她怀里的黑猫一眼，就立刻摇头。 “很明显它已经不行了。” 兽医直接道。 “它被感染上了瘟疫，提砾沙现在的家禽家畜还有宠物们基本上都是因为这个原因死去的。这是现在最疯狂的瘟疫，我们对此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兽医长叹一口气，抬手大概指各个方向。 “小镇外有一个火坑，拿到那里去烧了吧，不然其他动物也会受到牵连，就连……” 少女抬手准备抹泪，兽医连忙抬手阻止她的行为，继续补充道： “就连人也会受到牵连，你抱了这只猫回去记得多洗几遍澡，别让它身上的疱疮感染到你，这可能会威胁到你的生命。” 听到兽医这么说，亚舍拉的脸色一变。 立刻伸手把黑猫从少女的怀里拿出来，另一只手迅速搭在她的肩膀上。 肉眼不可见的薄薄的黑雾从他的掌心飘出来，瞬间把她身上可能沾染的脏东西都驱散了一遍。 …… 从诊所出来。 正午的阳光带着提砾沙炽热的温度落在身上，却驱不散周身的阴霾。 看到少女还是郁郁不乐的样子，亚舍拉的目光疑惑中多了一丝心疼。 他一手提着已经松松地垂下四肢的小黑，另一只手抬起来，苍白的手指轻柔地抚上少女的脸颊。 安抚着，他低下头,轻声道: “没关系的，如果你不、不想它离开我们，我可以让、让它不离开。” 少女抬起头，红红的眼眸里浮起一层水汽，她低声问： “小黑会不会很痛苦？” 亚舍拉在她眼尾轻轻落下一个吻，承诺道： “不会的，我、我会让它安静地留、留在我们身边，就像它从来没、没有生病一样。” 少女红眸划过一丝诧异。 她望了望他手中气息微弱、已经没有力气挣扎的小黑猫。 “我有办法做、做到，只要这是你、你的愿望。” 他再次道。 少女迟疑了几秒，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吧，那你试试。” …… 贝栗原本还有些疑惑，不知道亚舍拉会用什么神奇的方法阻止疱疮瘟疫的蔓延。 结果看到少年将小黑轻轻放在地上，然后划了划指尖。 只见一股黑暗魔力的波动后，小黑的尸体被他用蛊惑的方式变成了一具傀儡。 呃……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贝栗眉头微微凝起，语气委婉地问他。 少年却没觉得这样的做法有什么不好，反而语气轻柔地对她说： “它只是没、没有了心跳，虽然可能过段时间会、会有些味道……但是也可以用、用魔法来解决。” “相信我，它会变得比以前更、更听话——” 冷薄的唇角轻轻翘起来。 “它不会再在我、我们还在睡觉的时候过来打扰，而且这样一来，也不用再、再给它喂猫食了……” 少年结结巴巴，语气耐心地列举着把小黑变成傀儡之后的好处。 另一边。 张了张嘴，贝栗欲言又止地看着地上僵硬站立的小黑。 它已经完全失去了生机与灵动。 她的心里有些复杂。 不知道该怎么和少年说才好。 想了一会儿，她才委婉地开口说： “但是，如果它变成这样，我可能不会再想要抱它了……” 少年听到这句话，眼睫却弯了弯，眼尾和眉梢染着笑意地轻轻扬起来。 “那样再、再好不过了，我一直都不、不喜欢你抱它。”他道。 第272章 无措茫然 贝栗一路上望着牵着自己手的少年，心中蓦地涌起一丝不安—— 少年形态的亚舍拉虽然比另一种形态温顺，但实际上更难对付。 另一个形态会直接发泄情绪，有气就撒，怒了就发疯。 少年的性格就比较内敛。 只是不知道这种内敛的情绪在爆发时，会变成什么样子…… 注意到她安静沉默的状态，少年转回头来，语气微弱地问： “还是不、不开心吗？” 贝栗轻轻摇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那为什么不、不说话了？你平时不、不是这样的。” 少年又道。 平时她和他一起，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路边看到的仙人掌、天上飘的云、空中飞过的鹰都会指给他看。 少年有些委屈地抿了一下冷薄的唇角，抬手指向跟在他们身后的小黑猫。 “你看它、它没有乱跑，如果你想听、听它叫……它也会叫的。” 贝栗扯着唇角，露出一个笑给他看，然后在心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但是小黑已经死了。” 她柔声道。 此时，两人正好走到那个燃着火光的坑边。 用来焚烧感染疱疮瘟疫牲畜的火坑仍站满了人。 贝栗回头看了看小黑，又看了看火坑，红眸微垂后轻声对它道： “去吧。” 接受到她的指令，小黑‘喵’了一声，乖乖地朝火坑走过去。 阳光下，一抹冷光的银色出现在她眼前，挡住她的视线。 “为什么？” 贝栗抬起红眸，看到少年眉头轻拢，苍白阴郁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困惑。 “你既然舍、舍不得，为什么要烧、烧了它？” 他为此感到不解。 “还是你觉得它太、太安静了，你希望它活、活泼一些？” 贝栗摇了摇头，回答道： “因为它已经死了，亚舍拉。” “强行留下的也只是它的躯壳，它的灵魂已经离开了……” 话音顿了一下，她换了一种说法来解释： “其实和我们相处的是小黑的灵魂，这场瘟疫让它的灵魂离开了躯体，去往另一个世界。” “那你……” 少年张了张嘴，然后又闭上。 他们好像在讨论关于死亡的话题。 亚舍拉觉得自己是不畏惧死亡的。 因为他知道不仅在这个世界他们能在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去到地狱，他们也还是能够在一起。 “那你还觉得不、不开心吗？” “没有。” 她道。 亚舍拉放下心来，轻轻勾了一下唇角，点着头说： “别伤心，如果它在地狱里，我们还是能够找到它的。” 虽然他对这只黑猫没有什么感情，但是只要能让小蝴蝶开心，怎么样都行。 少年挪开身体的时候，火坑边已经没有了小黑的身影。 走到村庄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贝栗回头看了一眼熔金般的落日，眼前倏然飘起一颗颗银色的星粒。 脑袋忽然有些晕眩。 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几天她经常头晕。 走路也晕，在椅子上坐着也晕，躺在床上也晕。 但只是轻微的晕眩，只会让她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虽然有少年在，她也不需要做什么。 少年会主动揽下一切。 她要做的只是在他索取时给予回应，少年就心满意足了。 扯远了，总之，她得回去躺一会儿。 躺一会儿。 …… 从村庄回去泥屋的路口站着十几个人。 贝栗远远看到那十几个人，只觉得他们的表情不太对。 等走近后，看到他们的村民们立刻围了过来。 把他们俩围在中间，你一句我一句地争抢着说。 贝栗微凝着眉，顶着晕眩的脑袋听了一会儿，才勉强整理出事情的脉络—— 他们散养在矮棚的家禽家畜们，带着一身的疱疮在村庄里到处走。 到处散播着瘟疫。 有孩子骑了一会儿他们家的牛，现在已经被感染疱疮，发着高烧，昏迷不醒。 “我家的牛和羊都染病了！”有人道。 “我家的孩子可怎么办啊？生活刚有点盼头，就出了这样的事！”另一个人急躁地道。 围着他们的人一人一句语气乱糟糟地说着。 有人着急地流着泪，有人语气带着愤怒。 这些人在这里堵着，归根结底其实是为了来索要一些费用。 因为现在的村庄，其实已经渡过了集中生活的阶段，已经是各自吃住各自管。 除了村庄口那几头出行用的公用骆驼，用于建设家园的资金基本上耗尽。 一开始大家是为了躲避肆虐的虱子和苍蝇，才来到这片荒僻的土地重新开始生活。 有了两个贵族的加入，更是让所有人的生活变得轻松。 但刚刚有了起色的时候，没想到又来了瘟疫。 最初领的家禽家畜，都在瘟疫中死光了。 再加上雨季刚种下的粮食，还没到收获的季节。 大家已经过上艰难的生活。 就只有道路尽头那户贵族的家禽家畜们，还可以天天出来散步。 噢，要不是他们的贵族血统，这些家禽家畜早就被抢光了。 而且村民们也很奇怪，为什么大家的家禽家畜都死光了，唯独贵族家天天散养却安然无恙。 直到今天，几个小孩去骑了贵族家的牛回来后，全都病倒了。 大家去检查才发现，贵族家的家禽家畜早就死了。 只是用了某种方法，让它们还能像活着的时候一样到处走动。 …… 少年安静地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这些叽叽喳喳话语不停的人们。 鎏金般的眼眸眸底浮起一丝杀意。 只要他身边的少女表现出生气或是任何一点不耐烦的样子，他就会立刻把他们都杀了。 但是少女没有生气，也没有不耐烦。 她只是站着安静地听了一会儿。 等大家都语歇的时候，才抚了抚手腕上的空间手链，张嘴想说点什么。 但是—— 突然间。 少女的肩膀轻轻晃了晃，幽红的眼眸缓缓眨了眨。 随后，整个人就像失去了支撑的人偶一般，向后倒去。 视线陷入黑暗的前一秒。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银发少年，还没来得及看清，就失去了意识。 少年几乎是在她倒下的一瞬间，伸手将她轻柔地揽入怀中。 金眸中没有惊慌，也没有担忧。 只有明显的无措和茫然。 第273章 疱疮感染 贝栗从梦境的身体里抽离出来，像一缕幽魂般飘在空中，用上帝的视角俯视地看着下方。 十几个村民围着两个人。 银色短发的少年半蹲在地上，将灰发少女拥在怀里。 村民们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愣住，全都安静了下来，一时间鸦雀无声。 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他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其中一个男人张了张口，正想提议在这里堵着也不是办法，人已经晕了，只能等她醒了再过来。 ——因为大家都看出来了，这个家里主事的是灰头发的女贵族，而不是这个银头发男贵族。 但男人脚步一动，刚张口，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那个银色短发的男贵族倏地将头抬了起来。 金色的眼睛中透露出令人胆寒的杀意。 ‘轰’的一声巨响。 一股强大而邪恶的力量瞬间爆发。 一瞬间，站在他面前的所有人都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仿佛像爆裂的果实般，化作一片血雾。 血腥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染红了周围的土地和墙壁。 只有少年抱着少女，站在血腥之中。 这恐怖至极的景象，被周围的其他人看见了。 他们的眼睛瞬间睁大，极度的恐惧后，惊恐的叫声响彻整个村庄。 “噢——救命啊！” “怪物！” “比灾难更可怕的东西出现了！” 人们脸色煞白，双腿发软，出于本能地拔腿逃跑。 在这些四散奔逃的人群中，贝栗看到了村长，也就是之前带领队伍搬迁到这里的领队，还有村庄的理事，也就是之前帮忙盖泥屋的鳄鱼半兽人阿强。 她甚至有预感，这些人是听到他们被围堵的消息，而过来调和的。 ‘瞧你干的好事……’ 一只闪蝶亲昵地在她的思绪周围飞舞，翅膀闪烁着梦幻般的光芒。 贝栗叹了一口气，困惑地问： ‘所以，我会这么突然的晕倒？’ 闪蝶轻盈地扇动着翅膀，告诉她—— 她已经感染上了疱疮。但是因为蝴蝶的自愈系统，身上才一直没有明显的起泡症状。 ‘是小黑感染了我吗？’ 贝栗的眉头轻凝，追问道。 闪蝶又告诉她—— 是她感染了小黑，还有其他的家畜，还有这个村庄里的人。 眼神多了一丝黯淡，贝栗再次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所以，这就是你的计划吗？’ 之前。 贝栗看到即将完成的梦境牢笼，就让闪蝶帮忙再想一个粗略的计划，让她能够自然而然的离开这个梦境。 没有漏洞的，不会被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 但是，现在这个计划很明显漏洞百出。 ‘你也知道我身上有蝴蝶血统，再加上恶魔的心脏，圣托斯国王正在找的不死蝶几乎就是我。’ ‘所以我是不会被疱疮感染而死的。’ 贝栗直接地说： ‘让我这样倒下，这家伙一定会崩溃，然后不断地自我怀疑，把以往的细节一点一点抠出来，这样一来他就会很快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了。’ 梦境牢笼虽然已经形成，但还是会很不牢固，毕竟这家伙不是普通人，他是恶魔。 而且他的身体里还有一个更聪明的形态。 所以病死这个方法不行。 ‘一定要把心脏还给他，让他拿到心脏，拿到了心脏……他就不会再想起我了。’ 贝栗默默地说着，整个思绪都变得沮丧。 闪蝶缓慢轻盈地飞舞着。 魔力的滋养让闪蝶已经开始通了灵性，它亲昵地贴近她的思绪，像是在给予安慰。 只要把他关在梦境里，如果想念他的话，随时可以进到梦里来看看。 闪蝶向她传达了这样的信息。 接收到闪蝶简单粗暴的想法，贝栗无奈地笑了笑。 “如果事情真的变得那么简单就好了。” 她轻轻摇了摇头，喃喃自语。 这是她一开始就做出的选择，无论中途有了什么样的过程和变化，都不会改变选择带来的结局。 你似乎不忍心这样对他。难道你想永远留在虚幻的梦境里吗？ 闪蝶这样问她。 闪蝶是她流动于身体脉络中的魔力凝聚而成的灵体，几乎是同步于她的思绪心情，还有想法。 只是没有她的感情。 贝栗的思绪沉默了好一会儿，目光向下，看向开始慌张地割开自己的手腕，吮了几口自己的鲜血，然后反哺喂给她的银发少年。 ‘你是对的，可我……’ 思绪的话语一顿。 倾斜的阳光落在两人身上。 她才发现少年在地上呈现的影子，是头上长着弯曲羊角的男人模样。 贝栗咽了咽喉咙。 “没什么，就按照计划进行吧，但是计划得改一改。” 她缓缓道。 闪蝶轻盈地扇动翅膀，表示收到。 …… - 亚舍拉本来以为这只是一次小小的晕眩。 只要小蝴蝶醒过来之后，一切都会恢复如常。 所以，当他遏制不住内心的杀意，用魔力杀死了围在身旁的十几个人时。 听到四周逃跑的人的尖叫声和恐惧的喊声，他的心中没有波澜。 唯一担忧的，就只有小蝴蝶醒来后会责怪他做出这样的举动，然后提出和他分开睡。 ——对于他来说这个惩罚真的很残忍。 金色的眸光轻轻扫了一眼逃窜的村民，他收拢手臂抱紧怀中的少女。 脚下裂开一道深渊般的缝隙。 一阵‘哗啦哗啦’的铁链碰撞的声响中，缝隙里伸出黑沉沉的锁链，缠上他的四肢。 眨眼间，他们出现在泥屋里。 在铁链的束缚中。 他将她轻轻放在床上，然后离开。 一会儿后，亚舍拉重新出现在泥屋里，手里还抓着一个人。 这是村庄里的医生。 这位受他蛊惑的医生，在仔细检查完少女的状况后，用呆滞且毫无感情的语调告诉他 —— 他的小蝴蝶体内满是病毒。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感染上了近期疯狂肆虐、无药可治的疱疮瘟疫。 或许是贵族的血统在发挥作用，使她的表面没有丝毫疱疮的迹象。 遗憾的是，整个提砾沙对这场瘟疫都束手无策，即便请来皇城宫殿最顶尖的医师进行治疗，也是徒劳无功。 第274章 血肉包裹 亚舍拉眉毛轻轻拢了拢，很快又舒展开。 轻轻摆手，医生在他的驱使下离开泥屋。 他的小蝴蝶不是普通人。 小蝴蝶会没事的，因为他的心脏还在她的身体里。 只要他的心脏还在，她就不会出事。 但是，他不希望她一直这样睡下去。 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亚舍拉就抬起指尖在手腕上轻轻一划，吸吮鲜血喂给她。 他还会消耗魔力，帮她清除身体里的病毒。 其实少年攒了不少的魔力，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因为他感觉到小蝴蝶不希望他留有太多魔力。 他将魔力隐藏得很好。 比起另一个形态，小蝴蝶更喜欢他，或许也有这个原因。 亚舍拉不着急去地狱了。 比起成全小蝴蝶和另一个形态的他去地狱里永远在一起。 他更喜欢这个地方。 …… 在少年耐心的‘治疗’中。 一天过去了。 两天过去了。 第三天的时候，少女终于睁开了眼睛。 小蝴蝶终于醒了，少年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也是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紧绷着。 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在他的脑海中放大。 如果和小蝴蝶无关，就会让他非常非常的生气。 对上那双仿佛鲜血在水里化开的眼眸。 他先感到喜悦。 然后，他想哭。 “小蝴蝶……你醒了。” 他迫不及待地伸出双手，紧紧抱住她，昏暗的泥屋，仿佛有一团暖光散进来照亮了房间。 “我好担、担心你。” 他轻轻抚着她的头发，手指捋入银灰色的发丝里，声音有些哽咽地说。 他还是哭了。 他想忍住的。 应该高兴才对，为什么会哭呢？ 眼泪在不该出现的时候，流出来了。 少年怀抱中的少女，脸色仍是苍白的。 清醒后没多久，淡淡的眉毛就因为痛苦而拧了起来。 “疼……” 她这样说道。 亚舍拉听到她的话，以为是抱得太紧了，弄疼了她。 他连忙将手松开，心疼又自责，慌乱地说： “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没、没有照顾好你，别、别生我的气。” 说着，他低头，用最轻柔地力度吻了吻少女的额头。 然后，将她扶起来，枕着他的胸膛，坐在床上。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蔓延开。 他又用指尖划开手腕。 涌出的鲜血‘嘀嗒嘀嗒’落下来。 他将手腕轻按到少女的唇上，将血液喂给她。 “喝下去，都喝下去，就、就不疼了。” 少年轻声地说。 …… 疱疮瘟疫的病毒在她的身体里肆虐着。 虽然有蝴蝶血统持续地治愈着，但是最可怕的疼痛感保留了下来。 所以贝栗回到身体里后，一醒来几乎感觉要疼晕过去。 梦境的百分之百真实感，让她无时无刻不感到痛苦。 仿佛有数不清的细细的尖针，随着血液流向身体各处。 疯狂地钻进她的皮肤里、血肉里、骨头里。 就连大脑里也埋着无数根针，随着她的呼吸往更深处钻去。 贝栗的额头很快渗出一层冷汗。 她牙关紧咬，肩膀颤抖。 有人掐着她的下颌，将淌着血的冰冷手腕放进来。 “咬我吧，小蝴蝶……我、我不怕疼……” 有人在耳畔这样说。 贝栗能感觉到少年不停地往她身体里注入魔力，清除着身体里的病毒。 但是这也无法减轻积累的疼痛感。 冰冷的液体滴在她的脸颊，很快又被抹去。 贝栗将视线抬起来。 看到一双泛红的，蓄满水雾的金眸。 水雾凝结成雨，滴滴答答的落下来。 又落在她的脸上。 少年听到她痛苦的哼哼声，眼泪不停。 冰冷的轻轻颤抖的指尖不断抹去落在她脸上的泪，然后用带着厚重鼻音的沙哑的声音安抚她： “小蝴蝶，再忍耐一会儿，很、很快就好了。” …… 日复一日的治疗。 少年身体里偷攒的魔力很快耗尽了。 但是小蝴蝶的病还没好。 他只能继续用自己的血液喂给她。 某一天，贝栗睁开眼，看到抱着她的少年又变得无比瘦削，就像在闭幕猎宴时见到的那样。 搭在她肩膀的手腕，上面有一道道伤痕。 已经不知道被割了多少次，新伤叠着旧伤，触目惊心。 仿佛皮肤包着骨头的身躯，苍白的脸面向她。 冷银色的头发好像又长长了一些，凌乱地垂在他的颈肩和锁骨处。 他的眼睛，从眼头到鼻梁之间伸出两条阴影线。 ——少年面无表情时露出的阴郁气质大多是由这两条阴影线呈现出来。 冷而薄的嘴唇，睡觉时抿得紧紧的。 好看的眉毛也收拢起来。 黑羽般的睫毛轻轻颤抖着。 也不知在沉睡中梦到了什么。 噢，不对，他不会再做梦了。贝栗想起来。 因为这里本身就是梦境，所以他现在只是在休息时被心理的某种情绪持续地渲染。 贝栗伸出手，轻轻抚上他收拢的眉间。 手指的动作温柔，在不吵醒少年的前提下，一遍一遍缓缓抚着，将他的眉心一点点抚到舒展开。 然后，贝栗小心翼翼地掀开身上洁白的薄被，起身。 身体依旧虚弱，她脚步有些虚浮，扶着墙壁，一步一步慢慢来到房门口。 泥屋外。 正在下着冷冷的雨。 大块大块的冰雹正从灰沉沉的天空中坠下，砸在地上、屋顶、水池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是提砾沙灾难年的第七灾，雹灾。 大颗的冰雹，从天上无情地落下来，把人们在雨季时种下的几乎所有庄稼都摧毁干净。 贝栗静静望着那些比两个拳头并拢还要大的冰雹落到地上。 她知道，等冰雹灾难结束后，还会出现大量的蝗虫。 蝗虫像沙尘暴一样涌入，把提砾沙仅存的作物、植物啃食殆尽，甚至连树叶都不会剩下。 蝗虫还会飞进人的家里，把他们的存粮也一并吃掉。 所有人即将没有食物。 提砾沙的国土，遍地都在闹饥荒。 …… - 阴沉的天空像一片巨大的灰布，低低地压下来。 冰冷的雨水密集。 硕大的冰雹砸在泥泞的水坑里，溅起一片片浑浊的水花。 除了噼里啪啦的雨声，和冰雹落下时如击鼓般沉闷的声响，整个村庄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毕竟少年一下子用魔力炸死了十几个人的那一幕，被不少人亲眼目睹了，其中就有这个村的村长。 在被瘟疫慢慢折磨死和被恶魔瞬间炸死之间，那些人显然选择了前者。 所以贝栗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村庄里会留下来的人几乎为零。 他们都走了，村庄就只剩下她和亚舍拉两个人。 不过那些都是梦境中创造出来的人。 闪蝶告诉她，在提砾沙灾难年的记忆中，这一群人甚至没能挨到疱疮瘟疫灾难的发生，就死去了。 因为在梦境中有她们的出现，才能在这虚幻的梦域世界里多存活了一段时间。 正胡思乱想着。 隔壁的卧室，忽然发出一阵慌乱的响动。 贝栗刚反应过来回头，就看到少年从卧室里急匆匆地跑了出来，金色的眸光着急地张望着。 最后，视线定格在她身上。 少年的胸腔剧烈地起伏了一下，像是松了一大口气，然后才脚步缓缓地走向她。 “今天感觉怎、怎么样了？还疼吗？” 他轻轻地抱住她，嗓音沙哑中带着关切的温柔，但也掩饰不了从慌乱中松懈下来的颤意。 贝栗摇头。 少年再次松了一口气，眼底的疲惫感一下子涌了出来。 才挑起刚才的事说道： “你怎么起、起来了也不叫我一声？你知道我、我刚才多害怕吗？” 他抱着她的手用了些力气，将她抱紧。 贝栗将头靠在少年的怀里，伸手环着少年瘦削的腰。 “亚舍拉，你现在变得好瘦。”垂下红眸，她的声音有些哑，“是不是把身体里一半的血都喂给我了？”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收拢了双臂，瘦削的下巴轻磨着她耳畔的银灰色碎发。 “只要能让你好、好起来。”他用微弱的声音故作轻松，“这点血也不算……不算什么。” 贝栗的心中涌起无言的感动，这份感动之中夹杂着一抹愧疚。 轻吸了一口气，她努力将心里纷杂的念头清除。 然后，抬眸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少年，叹息着，轻声地道： “亚舍拉……我愿意……” 少年的眼睫跟金眸一起垂下来，眸底浮起一丝疑惑，声音中带着不确定地问道： “小蝴蝶，你、你愿意什么？” “虽然以前我也提过要把心脏给你，但那时候的我是出于无奈和妥协才那样说。” 贝栗微微仰头，对上他的金眸，缓缓的清晰地说： “但是现在，亚舍拉，我愿意把心脏给你。” 屋内的空气，忽然变得有些凝固。 少年的眼神变了变。 贝栗似乎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惊喜，还有抗拒。 他的金眸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轻轻颤了一下，半晌，才说道： “我，我不要。” 然后他盯着她，眉头拢起来，像是试图从她的表情中找到答案。 “你是不是还、还没有恢复？” 他觉得她的意识可能模糊不清了，不然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 她平静地摇头。 随后轻柔地在他的脸颊落下一个吻，她像当时讲述房屋布局图一样的口吻，耐心地说： “疱疮瘟疫比你想象中要更强，已经入侵到我的四肢百骸，血与肉之中。” “你只是清除了一小部分的病毒，还有很多很多没有清除。” “而且你现在的魔力已经不足以继续这样做下去了，亚舍拉，我也不想再饮你的血了。” 听到她的话少年眼眶变红，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呼吸因为抗拒变得急促。 他的双臂施力将她拥得更紧。 仿佛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忍着身体的疼痛，她继续道： “你已经没有魔力了，我也是，这里也不适合我们继续待下去了，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地狱吗？” “我把心脏拿出来，然后你带我去地狱好不好？” 少年抗拒地摇头，结结巴巴地说： “小蝴蝶……我和他不、不一样……我、我……咳！……我想和你留、留在这里。” 贝栗摸了摸他的脸颊。 “可是这里已经不适合我们了，你看外面的冰雹，还有持续的灾难，我们……” “你别再说了！” 少年的表情倏然变得暴戾。 他狠狠地抓住她的脸，金色的眼眸中，猩红的竖瞳缩紧，交织着愤怒与恐惧。 但是很快又心疼地松开，将她揽入怀中。 “不要生、生我的气……小蝴蝶，你不要再说这、这件事，我会想办法治、治好你的，相信我好不好……” 他低头央求着，侧脸贴在她的耳畔，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他的泪水不断滴落下来，滴在她的脖颈，滑下堆积在她的锁骨。 贝栗在心里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伸出手摸了摸少年冷银色的头发。 “你把他叫出来吧，我和他说话。” 她说的是那位头上长着黑羊角的，男人形态的亚舍拉。 少年有些难以置信地将头抬起来。 脸上淌满了泪水，被泪浸湿的睫毛颤抖着。 “小蝴蝶……不要……离开我……” 他艰难地说着，然后脸上的泪水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阴沉沉的表情。 阴郁瘦削的轮廓一下子变得硬朗，像线条完美的雕塑。 贝栗的指尖碰到他冰冷的银色长发。 出现后，男人的唇畔没有往常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脸色阴沉沉地垂眸看着她，明显的不高兴。 “听说你想和我说话？” 他松开她，冷冷地问。 他不开心。很显然。 不知道因为什么。 不过，他总是不开心，所以原因已经不重要了。 “亚舍拉，我要把心脏给你，我们地狱见。” 她和他这样说。 一只闪蝶跟随她的话语出现，然后沉入心口。 她的脸色愈发苍白。 “你——” 男人猛地抱住她，眼中划过一片黑色的暗光，表情因极度的愤怒而狰狞起来。 一只宽大的、苍白冰冷的手覆上她的心口，试图凝聚出一丝魔力来阻止里面的闪蝶。 “你又自作主张！谁允许你……” 一阵浓稠的血液从他的指缝流淌而出。 她的皮肤从内部破开，像蝴蝶破茧。 亚舍拉惊愕地看着那道破开的裂缝。 “不……” 他试图捂住她的伤口，声音变得像被火灼烧过一般嘶哑。 但是。 闪蝶将一颗被红肉包裹的黑色心脏，推出少女的心房。 推进男人苍白的手中。 做完这一步，闪蝶也消散了，和少女的气息一起消失。 少女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暗，她的身体一寸一寸变冷。 眼睛轻阖着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但是再也不会醒来了。 第275章 梦境脱离 蝴蝶山谷。 康斯坦斯夫人原本在后花园悠闲地享用下午茶，直到听到仆人说巴塞洛缪小姐回来了，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之前有多粗心。 竟然把女儿一个人留在提砾沙，自己回来了。 而且回了几天，她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康斯坦斯夫人飞快地站起身来，懊悔到泛红了眼眶。 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抱住巴塞洛缪，她想放声大哭，想认错，想要尽一切可能去补偿对女儿的亏欠。 但是巴塞洛缪没有责怪她。巴塞洛缪很平静。 噢，巴塞洛缪还带了个男性朋友回到蝴蝶山谷。 真叫人意外。 这位陌生的男性朋友第一次见到康斯坦斯夫人，竟一眼就认出了她，还热情而有礼地打着招呼：“夫人您好！上次在提砾沙见面没能带您好好玩一玩，实在抱歉。” 有外人在，康斯坦斯夫人连忙收敛了眼里的眼泪。 一时间也顾不上深究对方为什么会说出‘上次在提砾沙见面’这样的话。 她在提砾沙，可没有见过他。 另外。 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康斯坦斯夫人将两人迎到后花园坐下，让仆人上了两份点心后，才说道： “洛洛，准备开学了。” “妈妈昨天已经刚收到了圣岛学院寄来的开学通知书。” 话音微微一顿。 “话说，你想去圣岛学院吗？” 毕竟之前发生了那种事。 公爵倒是希望两个女儿都去，因为在此之前从圣岛学院里毕业的，就意味着成为一名拥有优秀魔法功底的贵族。 ——贵族与贵族之间也有一定的等级之分。 但康斯坦斯夫人认为这已经要成为过去了，因为现在所有贵族都能去圣岛。 所以如果现在巴塞洛缪摇着头说不去，她也会同意的。 康斯坦斯夫人这样想。 …… 坐在椅子上，手中捧着茶杯，贝栗正想着什么出神。 “洛洛 ——” “洛洛 ——” 康斯坦斯夫人和蓝斯异口同声地喊道。 贝栗的思绪一下子被拉扯回来。 恍然回神，她抬眸看到康斯坦斯夫人和蓝斯一起扬着眉毛，表情一致，疑惑地盯着她。 “噢……刚才说到哪了？” 贝栗抬起手里的茶杯抿了一口，若无其事地问。 康斯坦斯夫人的眉毛拧了起来，眼神有些担忧。 ——以为巴塞洛缪还在意自己提前回来的事。 “我只是坐马车坐得有些迷糊了。” 贝栗解释道。 “所以刚才说到哪了？” “刚才说圣岛学院要开学了——” 坐在另一边的红发黑眸的蓝斯咧开唇角，精致的脸带着如阳光般灿烂笑，说道： “要不要去买点开学的用品？” 蓝斯有意把话题带偏。 去圣岛学院，噢，他可太希望洛洛能去圣岛学院了。 原本蓝斯就期待康斯坦斯夫人能劝一劝洛洛。 圣岛学院虽然出了那种事，但是在学习魔法的方面来看，还是比在家里请几个魔法师来教导要更全面更专业。 蓝斯虽然对学魔法没有热忱的心，但是他喜欢学院里和一群同龄人玩。 不像在提砾沙皇城宫殿——虽然他说了很多次不用这么客气，那些人表面上点头答应，但实际上还是在看着他的脸色行事。 一点也玩不开。 圣岛学院就不一样了，那里的人几乎没把他当做提砾沙的王子。 噢，如果洛洛愿意去圣岛学院的话。 蓝斯发誓，一定会带她把圣岛学院好玩的地方都玩一遍，一定不会让她感到无聊！ 扯远了。 总之，这样好玩的地方，如果没有洛洛在，那就太可惜了。蓝斯这样想。 被漆黑狭长的狐狸眼巴巴望着。 她听到圣岛学院开学的消息，迟疑了片刻，然后轻轻点了一下头。 “那还等什么，洛洛！” 蓝斯立刻高兴地放下手里的茶杯站起来，兴奋地说道： “我们现在就去买开学的用品，走走走！我带你去！” 呃……这里是圣托斯，好像她比较熟吧？ …… 蓝斯。 是的。 从梦境脱离出来后，贝栗恍惚、麻木地离开了旅舍。 旅舍外的阳光落在她身上也是冷的，她的肩膀都在颤抖。 或许和她耗光了所有魔力有关。 或许。 …… 如果没记错的话，蓝斯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他当时说了什么？ 噢…… 他说—— 昨天说要和她一起走的话，可不是随便说说。 他说到做到。 所以昨天晚上一回到宫殿，他就火速收拾了行李。 第二天又起了个大早，就在她住的旅舍外等着。 看着兴致盎然的红发少年，贝栗想起了伯蒂斯旺在梦境中说的： ‘黑暗降临，长子就会死去。’ 这分别对应了提砾沙的第九灾黑暗和第十灾长子之死。 墓室的壁画中，蓝斯给她解释时提到了这些灾难。 但他也没有说这两个灾难会延续。 没有。没有人知道。 所以贝栗决定带蓝斯离开提砾沙。 降临在提砾沙的诅咒，总不会跨越千里，落到圣托斯来吧？ 在找到解除咒语的方法前，就让蓝斯先别回提砾沙了。 噢，当然，她没有隐瞒第十灾的事，但是蓝斯只是哈哈笑着，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她也理解。 毕竟梦到墓室壁画上出现的预言师，预言师给她讲解了第十灾的延续，这样的解释，这任谁听了都会认为她是睡糊涂了。 …… 车轮转动，发出沉闷的声响。 贝栗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出现在马车里。 蓝斯就坐在她对面的位置。 “我们这是要去……” 她怔怔地问道，红眸中有些迷茫。 “圣托斯皇城！我们要去买入学的用品！” 蓝斯笑盈盈地说，然后狭长的狐狸眼睁大 “洛洛……” 迟疑半响，他斟字酌句： “我严重怀疑你是偷看了提砾沙灾难年的记忆，然后被里面惨烈的记忆画面惊吓了，不然怎么从拿到记忆罐头之后就一直魂不守舍的？” 漆黑的眼眸看着她。 第276章 浑浑噩噩 贝栗有意避开这个话题。 “去圣岛学院还需要买什么？” 她微微拢了一下淡淡的眉毛，不解地问。 呃，是的，带上人不就够了，还需要买什么？ 她也确实不太能理解。 毕竟她当时临时搭西里尔的马车去圣托斯的时候，可是什么也没带。 那时候的她甚至连空间手链也没有。 而且到了圣岛学院，阁楼房里需要的基本都有。 所以学子的住宿楼更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洛洛，圣岛学院里的东西一点也不好用！” 蓝斯被她的问题带跑了，抬起修长的手指不赞同地摆了摆： “根本没有人用学院里的东西，包括大到床铺和被子，小到水杯和毛巾，大家都是买好了带过去的。” 床、床？ 贝栗以为自己听错了。 “连床也要带去吗？” 蓝斯咧开唇角笑起来。 “是的，洛洛，这在学子中是很寻常的事，我的意思是，大家都是这么做的，因为圣岛学院的床难睡极了。” 他瘫着双手耸了耸肩。 贝栗有些难以相信眨了眨红眸。 这些贵族究竟能可怕到什么地步？ “那你这次还要带床吗？蓝斯。” 她顿了一下，迟疑地问：“听说这次开学，不能带仆人了。” 如果要带床的话可是一件体力活。她在委婉地告诉少年这个情况。 蓝斯弯起狐狸眼，哈哈笑起来。 “不需要，洛洛，我和西里尔寝室里的床上学期刚换新的，你也知道，上学期非常短暂……” …… - 圣岛学院。 早晨。 阳光从纱帘淌进来，柔和地流向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墙壁上的挂钟打开小门，弹出木雕的布谷鸟。 ‘铛铛铛’的钟声伴随着‘布谷’声一起规律的响起。 贝栗睁开眼，听着窗外的海浪声。 噢，是的。 她来到圣岛学院入学，已经整整半个月了。 虽然在此之前，她的计划是去走遍每个国度每个小镇收集魔力。 但是在提砾沙漂泊了一段时间地经历，让她短时间内都不想再出去太远的地方。 回到蝴蝶山谷后，她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时间。 很多时候都是对面的人正在和她说话，说着说着她的目光就涣散了。 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 之后仔细回想，又发现当时什么也没有想。 噢，这样的状态实在不适合再单独出去收集魔力了。 贝栗有自知之明。 她应该重新融入普通的生活，一段时间。 和同龄人一起上魔法课，一起做作业，一起参加集体活动…… 宝石般幽红的眼眸只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她就听到隔壁卧室传来少女被吵醒后暴躁的持续的叫声。 “别吵了——” “烦死了！烦死了！ 蕾妮有很严重的起床气，贝栗已经习惯了。 是的，圣岛学院学子们的寝室都是两人间。 她的室友就是蓝斯的妹妹，也是提砾沙的公主蕾妮。 好在寝室配有两间卧室，卧室里也有单独的洗浴间，所以她和蕾妮可以做到互不打扰。 至于卧室外的一片宽敞的客厅，两人几乎不在那逗留。 贝栗掀开被子起床，从衣柜里拿出一条院服。 浅亚麻色的希腊风格长袍，一边扭着结，另一边露出半边肩膀，衣料轻而飘逸，一直垂到她的脚踝。 她到洗浴间洗漱了一番，对着镜子梳理略微凌乱的头发。 镜子里的少女，仍是一头银色的长卷发，淡眉红眸，长相冷艳。 没有表情时，整个人透着一股疏离的冷。 但是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同了。 其实也没什么不同，只是睡了一觉，做了一场很长的梦，在梦里爱了一遍，然后现在…… 只是失恋了而已。 而且是她促成的失恋。 贝栗轻吐了一口气，停止胡思乱想，走出浴室，打开房间门。 蕾妮依旧没有起床。 白天的课，这个女孩几乎没有参加过，除了第一天的时候兴致昂然地起了个大早，跑去男寝室楼等她的哥哥蓝斯，挽着哥哥的手一起去了一趟教室。 这之后的每一天，蕾妮都在睡懒觉。 魔法课基本都是安排在早上，所以还是挺重要的。 虽然导师们教的魔法，她只需要轻轻抬起手指，召唤一只闪蝶出来，就能轻而易举地做到。 但是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做，贝栗暂时停止使用黑色的魔力，而是跟着其他人一起，跟着导师们教的方法，开拓另一片魔力池。 找点事做，上点难度，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来到教室。 贝栗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她起得很早，几乎每天都是第一个到教室的人。 所以她通常会在教室里把早餐解决了。 从布袋里拿出一团包裹得皱巴巴的油纸，她将油纸揭开，里面是一份黄油千层饼。 贝栗低头吃了一口。 听到有人走进来，她没有在意。 再过一会儿，教室里就会陆陆续续进来很多人。 当下唯一让她在意的，就是—— 该死的黄油千层饼真噎人啊。 贝栗抬手轻捶了捶胸口。 一杯可可奶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吗，薄油纸沿着杯口折出整齐的褶皱封了口。 “喝。” 有人声音冷冷道。 贝栗接过那杯可可奶，喝了两口，将食物顺下去后，才抬起红眸，看向那位顺势坐下来的人。 柔亮的黑色短发，高挺的鼻梁，线条精致的侧脸，还有像浸在冰水里的紫水晶般的眼睛。 西里尔坐在她旁边后，也拿出一小包油纸，打开吃起来。 噢……这家伙，以前似乎都是在食堂吃早餐的？ “殿下，你……” 贝栗刚开口，就被西里尔冷声打断： “少自作多情，这杯可可奶不是专门给你买的。” 贝栗：…… “殿下，你的早餐是什么？” 她平静地把话重新说完。 西里尔：…… “……蓝莓派。” 他语气多了些生硬。 贝栗点头，然后两人无话。 她和西里尔的性格其实很相似，都是有话直说，没话时就不会说，都讨厌繁琐的东西，都没什么耐心…… 所以有时候，王子殿下一摆出臭脸来，把周围的学子都吓得噤声，贝栗也知道他其实没有生气。 只是有点不耐烦。 …… 两人安静地吃着早餐，教室里陆续走进来一些学子，视线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他们身上。 第277章 温柔导师 现在来到圣岛学院的贵族变多了，上课模式就变成由学子们自行点课的方式。 魔导师们每天固定出现在几个教室里，学子们想去哪个就去哪个。 如果去得晚了，想听的课没有座位了，就出门转个弯，去其他教室凑合凑合。 有天赋的学子，依然有私授的晚课。 没天赋的孩子，上完白天的课之后，就可以在圣岛里随便玩闹。 贝栗虽然给自己上了难度，但也没有好学到这种地步。 一来巴塞洛缪在常规魔法上，是真的没有天赋，二来上了一天的课，她也想好好休息。 她会去图书楼借几本书回住宿楼看。 虽然看着看着，就会走神了。 ——她一边看书一边走神的样子，被同寝室的蕾妮看到过几次，所以蕾妮总在蓝斯面前说她假装用功。 看到。是的，看到。 据说提砾沙国王花重金，请了瑙泽国的魔法师打造了一对金色的假眼睛，放进蕾妮的眼眶里。 就是不知道蕾妮睁开眼睛后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但是蓝斯告诉她，蕾妮的脾气变得更差了。 扯远了。 贝栗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的可可奶，低声地说： “殿下怎么还需要上这种基础魔法课？” 她想起了原故事，男主举行成人礼之后，再回到圣岛学院，就是他的毕业课程了。 书中的剧情线也由此展开。 贝栗已经记不清书中剧情的细节了。 “我喜欢听基础魔法课。” 西里尔这样回答她。 贝栗看向西里尔，想到的只有他父亲想做的续命手术。 贝栗还没告诉西里尔这件事。 她不确定要不要说起这件事。 毕竟其实她和西里尔归根结底其实是不熟络的。 哪怕他亲口说了她不同意取消婚约。 哪怕她在传统意义上来说，仍然是他的未婚妻。 他们的关系也还是陌生。 她说的话，西里尔大概不会相信的。 就像蓝斯不相信她的话一样。 除非拿出证据来。 证据，证据……她也没有证据。 她的证据只有一场又一场的梦。 梦，梦…… 现在是梦还是现实？ “巴塞洛缪。” 身旁的西里尔冷声开口，将她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转头看过去，看到冰冷的紫眸浮起明显的责备意味。 “你起这么早，第一个到教室，就是为了在魔法课上发呆？” 西里尔声音冷冷地问她。 “……现在是梦还是现实？” 她轻喃。 “什么？” 贝栗彻底回过神来，看到西里尔拧着眉看她。 她刚才在想什么？ 噢，是的。 没关系的，她已经把恶魔关在梦境里。 不论是圣托斯的国王，还是瑙泽的国王。 想通过至亲血脉的躯体来延续生命的话，在没有恶魔帮他们实现愿望的情况下，也只是徒劳。 “我说……” 轻轻眨了一下红眸，她道：“这堂魔法课，好像有点无聊。” 西里尔冷笑了一声。 “是么？所以你是认为卡修斯.阿尔弗雷多魔导师的治疗魔法课，讲得不怎么样。” ……卡修斯？ 贝栗听到西里尔的话，这才回过头。 金发白衣的男人站在讲台上，如湖泊般静谧碧绿的眼眸刚好抬起来，与角落的她对上。 因为是随便选的魔法课，所以贝栗也是随便进的教室，完全不知道这堂魔法课的魔导师竟然是他…… “巴塞洛缪.康斯坦斯。” 讲台上的魔导师对上她的目光后，温柔地念出了她的名字。 “示范的助手就是你了，请到讲台上来。” 好好好。 贝栗这时候才发现，教室里其他学子都是低着头假装思考，几乎没有人像她一样眼眸闪亮地望向讲台。 贝栗起身时，用微妙的眼神看了一眼旁边的西里尔。 这家伙故意的？ 后者微垂着眼睫，一脸正色的冷，但是有意不看她。 贝栗走到讲台前，抬起红眸，无奈地看着披着魔导师斗篷的金发碧眼的男人。 卡修斯医……卡修斯导师正用鼓励的眼神，微笑着看向她。 治疗魔法，是她最不擅长的魔法。 不，不是不擅长，她根本是一窍不通。 压力一下子拉满了。 她想加速这堂课。 “现在，把手放上去。” 贝栗将手放上去。 她才发现，一张洁白的帕巾上，安静地躺着一只枯叶颜色的蝴蝶。 “这是我在来教室的路上捡的，很明显，它受伤了。” 温柔的声音特意解释了一句，随后才仔细地传授道： “巴塞洛缪，接下来，请重复我的咒语。” 贝栗硬着头皮跟着他的话念。 那种既生涩又复杂的咒语，像是试图将她发声的部位打出一个蝴蝶结来。 贝栗尝试了几遍，都失败了。 但是这堂课的魔导师非常耐心。 不论她失败多少次，都会缓慢的清晰地将咒语重复一遍，直到她能够流利地念出来。 手覆上奄奄一息地枯叶色蝴蝶， 一阵淡淡的莹绿光芒从掌心冒出来。 片刻，那只枯叶色的蝴蝶从她的手下飞出来。 贝栗暗暗松了一口气，心底浮起一丝 小小的成就感。 “做得很好。” 魔导师温柔地说，然后抬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底下的女学子们不乐意了， “卡修斯老师，您是不是有点偏心？” “卡修斯老师，上次被您叫上去示范的学子，可不是这样的。” “卡修斯老师，照您这样的教法，我相信整间教室的学子都学会这个咒语了。” “我只是在下面听着，一遍又一遍，我也学会了。” …… 听到女学子们阴阳怪气的话语，魔导师露出微笑。 “这是一件好事。” 他斯文地说。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了，下课。” 然后，又低头看向她，声音变得温柔： “你留下来。” …… “巴塞洛缪小姐。” 卡修斯语气有些无奈地叫着她的名字。 贝栗忽然回过神来，抬起头，发现自己正坐在长椅上，身后是几棵椰子树。 高大挺拔的树干和长长的叶子伸出来，起不到一点遮挡阳光的作用。 贝栗抬手遮了遮晃眼的阳光，若无其事地问： “对了，我们刚才聊到哪了？” 卡修斯轻抬了一下脸，细金链延伸的单片眼镜滑过一道清亮的冷光。 贝栗几乎立刻就从碧绿的瞳仁，里读到了一丝观察和分析的意味。 第278章 无忧无虑 “卡修斯导师，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现在好像又做回老本行了。” 贝栗扯唇，露出一抹淡笑。 “你把我当成病人来看了。” 碧绿的瞳仁微微收敛，只剩下熟悉的温柔。 “康斯坦斯夫人很担心你，给我的通信圆球留了很多条留言。” 他道。 “但是我没生病。” 听到委托人是康斯坦斯夫人，贝栗没有意外，她思维清晰地说： “我只是一下子消耗了很多魔力，用那些魔力干成了一件大事，所以脑袋有些累，要缓一段时间。” 她轻吐一口气，抬手伸了伸懒腰。 “缓上一段时间就好了，我保证。” “在此之前，我也这么认为，巴塞洛缪小姐。” 卡修斯摘下右眼的单片眼镜，将它别在上衣的口袋里，然后轻轻地摇头： “你今天在课堂上看到我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那个表情就像是第一次发现原来我在圣岛学院。” 他轻声地说： “但是其实你已经上了我的课四次，每次下课后，你都主动和我说了很多话。” 是这样吗…… 贝栗没有一点印象。 噢，好像又有些印象了。 “我最近记忆不太好。” 贝栗只好这么说。 “刚才我们从教室走到这里，你也一直在说着话，一直笑着，我第一次见你露出那种笑容。” 卡修斯抬手指了指身后那几棵椰子树。 “走到这里时，你还说想摘个椰子尝尝味道，然后表情忽然就变了，你坐了下来，像在想着什么，脸上是悲伤的表情。” 什么？ “难道我被脏东西附身了？” 贝栗有些难以置信地扯唇，红眸微顿，淡眉扬了起来。 “卡修斯医生，你的治疗术很好，不过，你会驱邪吗？” 说到驱邪，贝栗想起了什么。 “不用担心，我这有一块提砾沙的圣甲虫护身符，可以驱赶邪灵，只要带在身上……” 她一边说，一边翻着空间手链，试图找到一块刻着眼睛图案的陶片挂件。 却翻出大小相近的木片来。 木片转了一面，露出一幅油画。 油画上，背景是大片的黑色和红色玫瑰花交叠，一盏萤石路灯散下雾粉色光芒。 她和亚舍拉坐在长椅上。 贝栗一下子安静了。 “画得很好。” 卡修斯在她身边忽然开口道。 贝栗指尖顿了一下，然后把木片扔回空间手链，又翻找了片刻，终于把那块圣甲虫护身符找了出来。 “它在这。” 她拎着陶片挂件，在卡修斯眼前晃了晃，然后系在院服上。 卡修斯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我今天回去给你配一些药……” “噢——”她的语气有些抗拒，“我真的没有生病，我每天吃得饱睡得暖，无忧无虑……” “只是一些增强记忆的药。” 像哄孩子的语气，卡修斯这样对她说：“还有让你休息时睡得更好。” 贝栗犹豫了一下，点头了。 虽然她认为自己没有生病。 生病什么的，怎么会。 谁失恋了还会生病？ 这件事怎么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但是如果吃药能让关心她的人安心的话，为什么不呢？ 她仰头，看向圣岛学院上空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 一只又一只的海鸥正以优美的弧线飞过，洁白的羽毛白到闪着光。 “现在是几点来着？” 她叹息着问，淡眉微微拢起来。 “下午应该还有礼仪课，舞蹈课，还是马术课来着……我讨厌骑马。” “那就不去了，”卡修斯顺着她的话说：“你不需要学会骑马，巴塞洛缪小姐。” 贝栗的唇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 看着男人斯文温顺的眉眼，贝栗忽然想起梦境世界中伯蒂.斯旺的话。 “卡修斯医生，你……为什么要杀伯蒂.斯旺的哥哥？” 贝栗不确定要不要问，当她犹豫地时候，问话已经脱口而出。 如宝石般幽红的眼眸浮起一丝疑惑。 如果卡修斯医生没有对伯蒂.斯旺的哥哥下手，伯蒂.斯旺的预言能力或许就不会被激发。 或许很多事都不会发生。 整齐梳往脑后的金发在额角的位置垂了一缕，碧绿静谧的瞳仁像被风吹过，泛起一片鱼鳞般的波纹。 “每个人都有贪婪的一面，巴塞洛缪小姐。” 俊朗的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微笑，安静了几秒，卡修斯才缓缓说道： “你或许已经知道了天鹅家族的传统……都是，诞下的两个孩子会在成人礼之后结为夫妻。” 回忆起秃鹫给的信息，她淡声道： “我知道这件事。” “那么，我的贪婪就表现在这了，巴塞洛缪小姐。” 卡修斯碧绿的瞳仁垂下来，双手交叠的置于修长的腿上，他低声的缓慢地说： “当时的我认为你会降临在伯蒂.斯旺身上，而我，不希望发生成人礼之后的事。” 他用一句简短的话语来解释。 “你会憎恶我的贪婪吗？” 温和的笑容多了一丝僵硬，他没有等她回答，又道： “即使憎恶也没有关系，我就是这样的。” “不管重来多少遍，当时的我看到被称作你未来丈夫的人坐在面前，还是会给他超剂量的药……” 安静了片刻后。 “不会的。” 贝栗摇头，白皙的面庞在阳光下反而变得清冷。 她声音平静地说道： “我能理解你，卡修斯医生，其实我们是相似，你只不过是为了那个人，而我 ……” 她是为了她自己。 微微仰头。 贝栗想—— 即使重来一遍，当时的她也还是会将亚舍拉带入梦境牢笼，将他永远关在里面。 因为亚舍拉欺骗过她，即使真情假意混合在一起，她也不想像蕾妮那样被他蛊惑着，挖出心脏。 她只想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所以，现在是最好的局面。 罪恶与黑暗的源头被她锁起来了。 没有谁再需要死去了。 “你现在的表情很悲伤，巴塞洛缪小姐。” 卡修斯忽然道。 贝栗抬眼，看到碧绿的眼眸中浮起的关切和疼惜。 她正想说点什么，让气氛不要僵滞，却听到卡修斯温和绅士地问： “我可以为你拭去脸上的泪水吗？” 第279章 一见钟情 落泪的人是她吗？ 红眸微垂又抬起来。 话音落下，片刻，他的手抬起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泪。 是的。 确实该吃药了，已经迟钝到这种地步了。 卡修斯医生的手指带着冰凉的体温，让她想起那个人。 贝栗再次垂下红眸，微微侧头，脸颊蹭了一下对方的手。 卡修斯顿住。 就在这时—— “好——啊——巴塞洛缪！” 有人怒吼道。 贝栗肩膀一滞，抬眸向声源处看去，看到一抹鲜艳的红色正朝她怒气冲冲地快步走过来。 跺脚，叉腰。 精致的面容此刻因为情绪而涨起一片红，红色的头发随着她激动的呼吸微微浮动。 “瞧瞧我看到了什么？” 蕾妮瞪大了金色的假眼睛，义愤填膺地说： “你竟然让别人摸你的脸，我一会就把看到的，说给蓝斯哥哥听！” 她大声宣告。 贝栗一脸平静地看着蕾妮，平静的面容没有波澜。 在对方如炬的持续注视下，她又平静地眨了眨眼，才迟疑地说道：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贝栗确信，她从对方燃烧着怒火的表情中，看到了蕾妮就是想听到这样苍白无力的解释。 随后。 蕾妮也根本不听。 她倔强地把头扭到一边，气呼呼地说道： “我才不管，反正我要把看到的告诉蓝斯哥哥，看他怎么说！” 脸上是气愤的表情。 就好像在替自己哥哥管束他的伴侣一般。 贝栗无奈地看向天空。 幸好天空蔚蓝，让心境平静下来。 她缓缓说道： “蕾妮，我和你的哥哥……” 蕾妮抬手做出制止的手势，抬高了音量说道：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我都亲眼看到了！” 这时，卡修斯已经收回了手，声音温和地开口解释道： “这是个误会，蕾妮小姐。” 整齐梳往脑后的金发，额前垂下的一缕在风中轻轻动了一下，碧绿的眼眸中带着一丝真诚。 蕾妮却恶狠狠地瞪了卡修斯一眼。 贝栗完全有理由相信——十天有九天都在翘课的蕾妮公主，根本不认识卡修斯身上那件代表着魔导师身份的斗篷。 总之。 红发少女狠狠地瞪了卡修斯一眼，然后语气凶巴巴地说： “哼，轮不到你说话，你不许说话！” 卡修斯只好闭上了嘴，对着她露出绅士斯文的微笑。 只不过，笑容中带着些许无奈。 然后，卡修斯转头看向身旁灰发红眸的少女，用略带歉意地声音说： “抱歉，巴塞洛缪小姐，给你添麻烦了。” 蕾妮的目光重新落在灰发红眸的巴塞洛缪身上。 后者正抬手，指尖撑着太阳穴，神色淡淡地看着她。 淡漠的神情仿佛对她说的话毫不在意。 “殿下——” “上课时间快到了。” 远处的几个女学子礼貌地提醒。 蕾妮咬着牙，心中急躁，不甘心自己转身走了之后，让这两人又有了独处的空间。 所以蕾妮指着巴塞洛缪，命令道： “你现在就跟我走。” 贝栗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无奈地说道： “那么下次见，卡修斯医生……导师。” 卡修斯医生微微扬起唇角，温和地回道： “晚上见，巴塞洛缪小姐，我会把药配好拿来给你的。” 蕾妮没听清后半句话，金色的假眼睛瞬间瞪圆，尖叫道： “晚上？该死！你们晚上不许见！” 话语间，灰发红眸的少女已经从长椅上站起来，理了理浅亚麻色院服裙子，然后从蕾妮身边擦肩而过，不带一丝留恋。 蕾妮愣了一下，急忙追上去，同时说道： “等等，你要去哪里，你要去哪里？” 贝栗没有理会蕾妮恼怒地叫喊，自顾自地迈着步伐往寝室楼的方向走。 蕾妮没一会儿就追了上来，一边走，一边在她旁边说道： “巴塞洛缪你给我站住，听到了没有！” 贝栗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冷淡： “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在和我说话？蕾妮殿下。” “我……” 蕾妮愣住了。 没想到巴塞洛缪会这样问，她一时间有些语塞了。 她当然不能说自己是提砾沙的公主，因为对方是圣托斯的贵族。 而且这里是圣岛。 ——蓝斯哥哥不止一次和她说过，在这里学子与学子之间是没有明显的等级之分的。 她们也不是朋友。 噢，只能算是恰好住在同一寝室的舍友。 所以，巴塞洛缪根本不需要听她的命令。 ——当然不是恰好，是她有意要和巴塞洛缪住同一间。 所以蕾妮只好跟在巴塞洛缪身边走了几步，微微压低声音，愤愤地说道： “因为我哥哥喜欢你！该死的！巴塞洛缪，这下你满意了吧！” ——她要帮蓝斯哥哥看住这个不安分的人！ 精致的面容此刻浮起一层愠怒的红，拳头也握紧了。 贝栗被蕾妮咬牙切齿的回答逗笑了，嘴角微微上扬，但很快又收敛了笑容。 她语气带了些认真，正面回答道： “殿下不用担心，我不会和你哥哥在一起的。” 一个蕾妮最不能接受的回答出现了。 听到巴塞洛缪的回答，蕾妮倏然抬起头，眼睛瞪得大大的，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为什么？蓝斯哥哥这么优秀，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因为金色的假眼睛没有情绪，所以她展露的表情下意识变得更夸张，五官都似乎要挤到一起了。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贝栗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地说：“蕾妮殿下，你还小，以后就明白了。” “我不小了！我能懂！” 蕾妮皱起眉头，脸颊气得有些鼓的，大声说道： “你们圣托斯的二殿下，我对他一见钟情。” 贝栗忽然停下脚步。 “我的眼睛就是我们两个人的定情信物，等我找到他，我就会嫁给他，我们会幸福地在一起。” 说到最后，蕾妮舒展了眉毛，嘴角扬起的弧度浮出向往的意味。 第280章 睡个好觉 贝栗红眸缓缓转动，沉默地看了红发金眸的少女几秒。 这段时间缺失的记忆，在这一刻倏地一点一点填补回来。 贝栗忽然想起了蓝斯对她说的关于蕾妮公主的事—— 眼睛怎么没了？ 因为她自愿挖出来，送给对方了。 虽然说起来有些难以相信，但是蕾妮公主就是这么向哥哥和父亲解释眼睛被挖的过程。 所以提砾沙公主失去双眼后，提砾沙的皇族没有对眼睛消失的事展开追查的原因，当然是因为公主殿下不同意那样做。 不仅如此。 蕾妮公主还到处让人寻找圣托斯二殿下的下落。 痴情的模样让贝栗看向她的目光，多了一丝怜悯。 “你看我做什么？” 蕾妮公主回过神来，收敛脸上的表情，瞪了她一眼。 又想起正事，说道：“巴塞洛缪，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必须给我一个理由！” “当然是因为……” 贝栗想到西里尔。 又想到西里尔今天早上故意给她使绊。 于是对蕾妮回答道： “我和我们圣托斯之光芒与骄傲的西里尔王子殿下，已经有婚约了。” 蕾妮的表情像被海鸥淋了排泄物到头发上，片刻，她说： “我不相信！” 贝栗一脸淡然： “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西里尔殿下，或许在你心中他的回答会比我更具可信度。” 蕾妮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哼！我不管，反正你不能伤害我的蓝斯哥哥！” 丢下这句话，蕾妮就转身跑开了。 火红的头发在风中飘动，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贝栗回头瞥了一眼红发少女远去的背影，轻抿了一下唇角，刚继续走。 又倏然瞥见不远处的长廊，黑发紫眸的少年和其他几个学子正一起路过。 冰冷的紫眸落在她身上，显然已经听到她的话了。 噢。 这家伙是有什么定律在身上吧，只要在背后说关于他的事，就会被他恰好撞到。 贝栗收回目光，往寝室的方向走。 …… 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 贝栗发现自己已经出现在房间角落的躺椅上。 这躺椅铺垫了好几张柔软的毛毯，她正慵懒地蜷缩在其中，身上也裹了了一张薄被子。 手中握着的故事书，书脊已经有了些许磨损，仿佛被翻阅过许多次。 贝栗低头检查自己，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洗完澡换上了宽松舒适的睡裙。 就连手里的故事书，也不知不觉看了将近三分之一。 旁边的矮桌上，安静地摆放着一瓶药，一个精致的海螺，还有一杯喝了一半的热水。药瓶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贝栗将纸条拿起来，看见上面写着： 今日份的药已经喂你吃下了，请不要重复吃药。 纸条下方留下的名字是——永远追随你的卡修斯。 夜风从敞开的窗户轻柔地吹进来，将银灰色的长卷发轻轻撩动。 贝栗这才发现窗户没有关，窗纱随风飘动，似乎不久之前正有人从这里离开。 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草清香。 ‘叩叩——’ 一阵敲门声突兀地响起。 “是谁？” 贝栗疑惑地问。 “这间宿舍就我们两个人，除了我还能有谁？” 门外传来蕾妮没好气的回答。 “进来吧。”贝栗说道。 随后，门被缓缓打开。 贝栗先是看到一大束紫色薰衣草，随后才是红头发的蕾妮。 贝栗轻轻地扬眉，开口道： “要道歉的话，说就行了，不用赔礼。” 听到她的话，蕾妮快步走进来，将那一束薰衣草，连带着精美的花瓶一起重重地放在她的桌上。 “谁要给你道歉了，这是蓝斯哥哥拜托我交给你的，薰衣草能让人的精神放松。” 蕾妮一边整理着花束，一边说。 花瓶里的薰衣草被她整理一番后，变成了好看的形状。 随后，金色的假眼睛微微瞥向桌子上的海螺，意有所指地说： “要不是加有魔法，海螺在海边多的是，所以一点也不稀奇，还是我蓝斯哥哥的礼物好。” 贝栗没听懂蕾妮话语中的意思，只是先顺着问道：“薰衣草不也很常见吗？” “在这座破岛上可不常见。” 蕾妮的眉毛扬了起来，神情有些得意地说：“这束花可是漂洋过海才来到这里的，所以更珍贵，不是吗？” 贝栗迟来地听懂了。 原来桌上的海螺也是某个人送的。 贝栗拿起桌上的海螺，海螺表面割手的位置被打磨光滑，用淡紫色的小珍珠装饰镶嵌着，模样很精致。 她有些好奇地说： “这海螺……” 噢……看来吃药真的很有必要。 因为送礼者把礼物送给了她，而她甚至不记得是谁。 “难道是西里尔？” 贝栗不确定地低声喃喃。 “巴塞洛缪，你是失忆了吗？” 蕾妮听到她的自言自语，毫不客气地说： “西里尔那个混蛋，我不可能让他出现在寝室门外的！” ——蕾妮仍惦记着谁砍掉了哥哥的半条腿，所以更不可能让礼物的事错落在西里尔的头上。 “看你糊里糊涂的样子，我就告诉你吧！是一位个子很高，茶色短卷发的男学子送给你的，说话时他的脸红得仿佛贴上一颗苹果，就会变成苹果派。” 蕾妮用手稍微比划了一下，然后轻哼了一声。 “但他看起来只是普通贵族，所以还是我的蓝斯哥哥好！” ——在蕾妮看来：皇族血统，长相英俊，性格又好，提砾沙国度第一顺位继承人，这些优点加起来，可以直接把普通贵族碾压得死死的。 根据蕾妮的描述，贝栗想到了克拉伦斯。 “怎么用？”她问。 “噢，这我怎么知道？”蕾妮没好气地说。 贝栗端详着手里的海螺，然后试着放在耳边。 刹那间。 ‘哗啦哗啦’的海浪声流淌进耳朵里，然后是人鱼空灵的歌声。 又轻又柔，婉转悠扬。 像是一位小人鱼正躲在海螺里，倚在微缩海洋的一片礁石上唱着歌。 任何躁郁的思绪，在听到海浪声和歌声的瞬间，都被抚平了。 看来她的症状真的有些严重了，就连克拉伦斯都鼓起勇气来送她礼物，希望她能听着海螺里的歌，好好休息，睡个好觉。 第281章 传送徽章 蕾妮看到她捧着海螺，爱不释手的样子，撇了撇嘴，有些不满地说： “你能不能看看蓝斯哥哥送的薰衣草呢？” 贝栗闻言抬头看过去，看向银灰色花瓶上面的一大束紫色薰衣草。 刚摆好，房间里就弥漫着浓郁的薰衣草香气，仿佛将整个房间都变成了一片花田。 她想起来了，薰衣草好像也有助眠安神的作用。 于是贝栗说道： “很好，很香，替我向你的哥哥表达谢意。” 蕾妮眉毛扬了起来，同样上扬的狐狸眼比她哥哥的形状更圆一些。 少女带着些许急切地说道： “表达谢意就没了？” 贝栗不知道蕾妮的这话想表达什么意思，有些茫然，不确定地说道： “那我……也给他准备一份回礼？” 蕾妮一听，抬高音量，大声提醒道： “迎新舞会啊？你想好要成为谁的舞伴了吗？” 迎新舞会？舞伴？ 贝栗心中茫然，没有一点印象。 所以蕾妮今天一直缠着她的真正目的是这个？ 是圣岛学院的迎新舞会要开始了。 “什么时候？” 她疑惑地问道。 “明天晚上。” 蕾妮迅速回答。 贝栗轻轻点头。 “按照我和你哥哥之前的约定，迎新晚会的第一支舞我会和他跳的。” “那我就放心了。” 蕾妮总算露出了笑容，双手抚着手掌，地说： “那你明天要对其他几个人说你改变主欣喜意了，你不做他们的舞伴了。” “其他几个人？” 贝栗懵了一下，更茫然了。 “就是其他几个人呀，他们来问你，你通通都接受了，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不过，看你现在的表情，你似乎不记得了。” 嘟囔着，蕾妮语气中带着些许埋怨。 “是真不记得还是在装傻，巴塞洛缪，之前成人礼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迷糊。” 贝栗收敛了脸上的表情，神色淡淡地说道： “我想休息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走了，公主殿下。” 明显的逐客口吻。 蕾妮也不介意，因为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所以她不紧不慢地抽出一张红色的帕巾，优雅地擦了擦手。 一边哼着轻快的歌，一边转身走出门外。 还随手带上了门。 蕾妮走后，贝栗的表情沉了下来。 她不喜欢现在这种睡睡醒醒、浑浑噩噩的样子。 她抬手召唤出一只闪蝶，才发现自己的魔力池少得可怜。从漫长的梦中醒来后，她几乎没怎么去收集魔力。 所以，贝栗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可能和魔力池有关系。 魔力池里的魔力太少了，否则一定不会发生这样子的事。 贝栗起身从床铺下扯出一个皮箱。 她把皮箱打开，皮箱里铺设了好几层柔软的黑色丝绸布料。 上面摆着一个记忆陶罐、一条黑色项链。 还有一只闭着眼睛陷入沉睡的、像毛绒玩具一般的黑羔羊。 红眸微垂，她的眼神一下子柔和下来。 她伸手轻轻地摸了摸那只黑羔羊。 然后。 拿起皮箱里的黑色项链。 她把皮箱用魔法锁重新锁上，推回床下，再施加了一个隐藏魔法。 将黑色项链握在手里，贝栗瞬间兽化成蝶，扇动着蓝绿色的翅膀，飞出窗外，飞进夜色之中。 …… - 圣岛学院的新学期开始后，学院新增加了几个传送阵，并且是开放的。 这些传送阵外，分别对应着几个有黑暗生物频繁活动的海岛。 这些海岛关押的黑暗生物，都是在边境肆虐的黑暗存在。 抓得多了，魔法师们就把这些生物丢到这些偏远的海岛，严密地关押起来。 通俗易懂来讲：就是圣岛学院开设了几个紧张刺激、充满挑战的小副本。 给那些精力旺盛的学子们，在闲暇无聊的时候去里面探险。 想要去刷副本的学子，只需要去圣教院申领一枚徽章。 就可以凭借徽章，自由地从传送阵进去还有回来。 当然。 这样的徽章只有有一定魔法基础的学子才能拥有。 也就是，至少在魔导师那，能拥有上私授课程资格的学子，才有资格获取徽章。 否则，其他学子，比如那些平时喜欢翘课的，上了半个月的魔法课，还对普通魔法一窍不通的，甚至连一个普通的魔法口诀都记不下来的学子。 如果拿着徽章进到几个海岛小副本里……无疑是在自寻死路。 贝栗作为这个学期刚入学的新生，当然也没有徽章。 不过贝栗有办法。 一只闪着蓝绿色光芒的闪蝶，收敛身上的微光后，悄悄地飞到了几个准备传送的人的身后。 是的，她的方法就是搭免费顺风车。 “苏珊娜小姐。” 贝栗刚停稳，就听到队伍里有人念出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一会儿你就站在队伍的身后，如果我们谁受伤了，会主动到队伍后去找你的。” 贝栗缓慢地爬上那个人的肩膀，看到一抹熟悉的粉色的头发。 “好。” 苏珊娜回答。 “我们队伍里有西里尔在，你还怕会受伤吗！” 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笑说道： “按照我说，苏珊娜小姐只需要在安全的地方待着就好，我们肯定不会受伤的。” 轻佻的话语。 贝栗转动视野朝声源处看去，果然看到了红发黑眸的蓝斯。 “好了，西里尔还要拖多久？” 蓝斯说道，声音带了些不满。 “为什么还不启动传送徽章，我们快去快回，我今天晚上还想早点休息呢，不然明天跳舞的状态不好……” “多了一个人。” 冰冷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打断少年的话。 “……” 贝栗这才发现自己停在了谁的身上。 ——那个大冰块。 第282章 海岛丛林 贝栗感觉自己的蝴蝶脑袋滑下几条小小的黑线。 她怎么随便搭一辆‘顺风车’都能遇到他们呢。 “我们这里不是刚好五个人吗？为什么会多一个人？” 队伍中有人不解地问。 “徽章，一枚徽章最多只能传送五个人。” 西里尔将手里的徽章拿了起来，神色冷淡地说： “现在徽章上显示的数字是六，所以多了一个人，这样的解释够详细了吧。” “怎么会呢？” 队伍里的人低喃一声。 然后伸出手指，数了传送阵里的人一遍又一遍。 怎么数都是五个人。 西里尔翻了个白眼，无奈又躁郁。 他依然讨厌等待。 西里尔给蓝斯使了个眼色。 蓝斯很快明白西里尔的意思。 他轻轻阖眸，再次睁开后，如矿石般漆黑的眼眸在黑夜中像裹着一层清冷的月光一样明亮。 贝栗的视线就是这样与蓝斯对上的。 ——差点忘了他们提砾沙的人有很强的探查能力。 她微微一愣，然后缓缓向下爬了爬，躲到西里尔的肩膀后面。 身后又有脚步声靠近。 贝栗向后看去，看到是几个人的小队伍。 难道是魔导师们给这些人安排了‘刷副本’作业？ 贝栗在心中猜测， 那么其实她不一定要搭西里尔的这趟‘顺风车’，搭其他人的也可以。 现在已经知道了徽章的最大的承载人数是五人。 所以，她只要找一个四人或者三人的队伍，就不会被发现了。 贝栗这样想着，刚想扇动翅膀飞到后面那个队伍去。 忽然听到有人叫了一声。 声音堂皇： “蓝斯殿下，你……你怎么把我推出来了？” 蓝斯指着身后，说： “后面那个队伍是四个人，你过去跟他们凑队刚刚好。” “可是，那个队伍里没有西里尔殿下。” 贝栗听到那个人不情愿地说。 “你是提砾沙的人——” 蓝斯笑起来，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 “记住，不能什么事情都靠圣托斯的西里尔殿下，知道了吗！” 然后，蓝斯又转头对西里尔说： “好了，西里尔，我们可以走了。” 西里尔微微点头。 手中的徽章一闪，引起一阵魔力波动。 传送阵瞬间被启动。 几个人的身影，眨眼间，消失在一片光芒中。 被退出队伍的人一脸无奈地看着他们离开，在原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才转身，走向后面的四人队伍。 声音中带着一丝祈求： “请问我能加入你们吗？” …… 另一边。 扭曲的空间和耀眼的光芒过后，贝栗搭着西里尔的‘顺风车’，成功来到一座阴冷潮湿的海岛。 这里和圣岛的情况明显不同，呼啸的海风仿佛藏着锋利的刀子，刮在身上有些疼。 传过来的几人感受到阴冷的海风，纷纷取出学院的白色斗篷披在身上。 贝栗默默扇动翅膀飞起来，脱离队伍。 只不过没飞出多远，就忽然被一抹跳起来的红色身影衔在又长又尖的嘴里。 贝栗吃惊，试图挣脱束缚。 “洛洛别动。” 红毛狐狸轻轻衔住她的翅膀，狐狸嘴里发出少年明显带笑的声音。 “既然加入了我们的队伍，就不要想着单独行动了，很危险。” 他说着，漆黑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那么多人来陪我赶作业，我真是太开心了！” 狐狸脚步轻盈地往回走。 狐狸叼着蝴蝶走回来，两道身影变回人形。 贝栗无奈地抬起视线，看到三个人仍站在原地，每人各在指尖召唤出了一个光团出来。 周身的黑暗被白光驱散。 “巴塞洛缪姐姐……” 苏珊娜惊讶地向她打招呼。 另一位是个模样陌生的女学子，正和苏珊娜牵着手。 看样子是苏珊娜新交的朋友。 至于是不是原故事中出现的角色，贝栗也记不起来了。 她有些后悔今天晚上出门的决定。 捋了捋被风吹起来的银灰色卷发，贝栗强作淡定地解释道：“其实我只是想过来看看，不打扰你们……” “你已经加入这个队伍，就要听从队长的指挥。” 西里尔打断她的话，表情生硬得像石头，声音冰冷地说： “现在，跟在后面，别乱跑。” 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是的呢，洛洛。” 蓝斯对她扬了扬狭长地狐狸眼，随后不知从哪掏出一本巴掌大小的小本本，讲述起来—— “圣岛探险守则第一条，探险队伍必须三人以上，且必须有一个学子充当治疗员的角色。” “第二，持传送徽章的学子承担队长的责任，保护好队伍的安全。” “第三，队伍所有人都要听从队长的指挥……” 贝栗眼疾手快，一下子夺过蓝斯手中的本子，果然发现上面根本没有他说的那三条，只有类似像写日记一样记录着一些琐碎的小字—— ‘周一，洛洛出神了一整堂早课。’ ‘周二，洛洛一边吃蘑菇奶油面，一边流泪。’ ‘周三，洛洛对着寝室楼下的树自言自语。’ ……该死的，他记这个做什么。 贝栗唰一下合上小本子。 “知道了，听从队长的指挥。” 她道。 然后把蓝斯的小本本塞回他手里，并用警告地眼神警示他：不要再记这种事情了。 “走的时候大家四处看看，这里的黑暗生物不知道会从哪里冒出来，如果看到了就出声。” 西里尔提醒完毕，走在前面带路。 …… 海岛的丛林中弥漫着浓雾。 夜晚潮湿的雾气带着丝丝寒意，钻进众人的脖颈里。 西里尔走在最前面，手中的魔法光芒也最亮，照亮了大部分区域。 苏珊娜和那名女学子走在中间。 心里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被蓝斯叼回来了，贝栗也只能默默地跟在队伍后面。 和蓝斯一起断后。 听蓝斯解释了一路，贝栗算是明白了—— 虽然圣岛学院向所有贵族开放了入学名额，但是学习了一年以上的学子们，每个学期都要接受对应的探险考核。 像蓝斯，他和西里尔一样，都是在圣岛学院学习了四年。 所以探险考核的要求就更高一些。 “学院竟然要我猎杀一只大型黑暗生物，取出里面的魔晶上交。” 蓝斯的嘴角垂下来，对她说： “魔晶我有很多，但是新鲜的魔晶，我真没有。” 所以，他找了西里尔。 呃……这算是作弊吗？ 贝栗把这个疑问放在心里，保留体面地没有问出来。 一路上，几人还是遇到了不少黑暗生物的袭击。 但有我们圣托斯之光芒与骄傲的王子殿下在，所以全都有惊无险地化解了。 第283章 黑色魔晶 黑暗生物活跃的地方，确实有不少黑暗能量产生。 贝栗也不去深究那些是它们的血液还是粪便，早早就将黑骨镰刀拿了出来，并命令它就保持这样小巧的形态，去四周收集魔力。 ——黑骨镰刀被她锁在‘抽屉冷宫’一段时间，有了点小情绪，被骂了两句才乖乖听话。 …… 就这样走了一段路。 一座幽暗的石洞出现在众人眼前。 看着手中的羊皮卷，西里尔说道：“根据指示图的显示，这里面应该就藏着这次探险的目标。” “那还等什么，进去吧。” 蓝斯兴奋地说着，拉着巴塞洛缪的手腕走进山洞。 贝栗刚一踏入石洞，就感觉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扑面而来。 隐约有一些低语声在石壁间回响。 红眸微微一顿，她跟着其他人走进了石洞深处。 石洞内。 一群黑暗生物正匍匐在地上，围着一个燃烧着诡异黑色火焰的法阵，发出嘶哑、含糊的声音。 仿佛在进行某种召唤仪式。 …… 闻着空气中浓重得几乎化不开的血腥味。 法阵上跃动着诡异的黑火焰，释放着邪恶的气息。 贝栗几乎是在瞬间就做出了反应，她在心中召唤着黑骨镰刀，命令道： 摧毁那里的一切。 在其他人还在暗中观察，思考该怎么行动的时候。 一把巨大的黑色镰刀，已经悄然无声的出现在上方。 划出了几道黑色刀痕后。 刀痕快速且凌厉地扑向地上那些正举行着诡异仪式的黑暗生物。 ‘轰隆轰隆’ 一阵石头破碎的声响。 黑暗生物在镰刀划下的刀痕中瞬间变成碎块。 地上透着诡异气息的法阵，也在冲击中支离破碎。 处理完地上的黑暗生物后，黑色镰刀径直朝角落的几个人飘去。 西里尔的脸色瞬间沉下来，向前迈出几步，挡在了众人身前。 蓝斯也反应过来，站到了三个少女的前面，伸手，将她们护在了自己身后。 看到西里尔已经开始低声念起咒语，似乎是打算用魔法对黑骨镰刀发动攻击，贝栗连忙开口解释道： “不用紧张，那是我的武器。” “……巴塞洛缪。” 西里尔停止咒语。 “你出手之前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他冷声问道。 “虽然，但是，已经解决了。” 贝栗淡声道。 抬起头来时，她看到西里尔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你是不是忘了要听队长的指挥？真是太莽撞了。” 冰冷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责怪意味。 “怎么——” 贝栗心里想着那些黑暗生物布置的法阵，心里已经有些烦闷，于是反问： “难道殿下还能和那些黑暗生物进行交流？能听懂它们的语言？” “……” 寂静。 ——两个强气场且都有些冷冰冰的家伙争吵的时候，没有人会选择在这时候插话。 就连蓝斯，也闭上了嘴用看好戏的目光扫着巴塞洛缪还有西里尔。 幽暗光线中，对上少女有些冷的红眸。 片刻，西里尔轻吸了一口气。 “我的意思是，你把它们的法阵破坏了。” 难得耐下心来，他解释： “如果能将法阵完整地记录下来，回去之后还能查一查它们布置法阵的目的是什么。” 贝栗沉默了两秒，然后淡声道： “这里的血腥气味太浓烈，我去洞口等你们。” “气味很重吗？” 终于找到可以插话的好时机，蓝斯抬起鼻尖闻了闻，疑惑说道：“我怎么没有闻到。” 这时。 一阵模糊的低语声在石壁间回响。 那些已经死去的黑暗生物在低于声中发出诡异的声响，原本破碎的躯体像蠕虫一样挪动，重新拼接起来。 “它们复活了……” 苏珊娜惊呼一声。 “这里隐藏着一个会召唤术的黑暗生物，我们这次的目标就是它。” 西里尔冷声道： “它近身的攻击力很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就是会躲在暗处，源源不断地召唤出一些傀儡出来。” “只要将它找出来消灭，这些不停复活的傀儡就会停止。” …… 当几个人在洞里搜寻召唤型黑暗生物的时候，贝栗已经迈步走到了洞口。 她无聊地踢着洞外的枯枝，冷艳的脸有些沉。 黑骨镰刀也缩成如吊坠一般的大小，飘到她面前。 贝栗接受到了它的欲言又止。 很显然，它感觉到了些异样，也有了些疑惑。 贝栗眉头轻凝，烦闷地命令： “别问。” ——噢，是的，异样怎么了，疑惑又怎么了，能从‘抽屉冷宫’里出来，某刀已经心满意足。 黑骨镰刀听话地没有继续问。 …… 又等了一会儿。 山洞里的四个人终于出来了。 蓝斯从洞穴出来看见到她，就快步走过来，迫不及待地把黑色魔晶递到她面前，说道： “洛洛，看，这就是这次的收获。” 贝栗抬起红眸。 看到少年白皙的手里多了一小块黑色的魔晶，大概只有指甲盖大小。 贝栗还是第一次看到黑色的魔晶。 平常他们拿到手里的魔晶，都是流光溢彩的橙金色，璀璨夺目，散发着鎏金般迷人的光芒。 可现在蓝斯手里的魔晶，却是墨汁般的黑色。 深沉，压抑。 还散发着她熟悉的罪恶魔力。 这让贝栗的红眸一下子亮了起来。 她接过蓝斯手里的黑色魔晶，仔细端详着，问道： “这……怎么是黑色的？” 蓝斯得意地捋了捋额前鲜艳的红色碎发，狭长的狐狸眼扬了起来。 “刚从黑暗生物身体里取出来的魔晶都是黑色的，要变成我们平时使用的那种魔晶的话，还要经过一些淬炼。” 他解释道。 “在哪里淬炼？” 贝栗顺着他的话追问。 噢，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让蓝斯陷入了沉思，因为他隐约记得某一堂课上好像讲解过这个。 但是他上课的时候心思都在其他地方——不是在打瞌睡，就是在想着别的事，所以就…… 其他几个人正好从洞里走了出来。 蓝斯只好让少女等一下，他把问题拿去问西里尔。 西里尔紫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淬炼初始魔晶是魔法银行的业务。” 他的声音不带情绪地回答道。 “怎么？你现在又开始对魔法银行感兴趣了？” 贝栗将黑色魔晶递回蓝斯手里。 西里尔说得很对。 她确实对魔法银行感兴趣了。 以前忙着去收集死亡者的魔力，忙着调查亚舍拉三件东西的下落，没有了解过魔法银行。 唯一的接触，也只有在秃鹫提出，要用一颗魔晶来交换情报的时候，她让康斯坦斯夫人通过魔法银行拿来了十颗魔晶。 这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接触过魔法银行了。 西里尔注意到了她若有所思的表情。 “如果你对初始魔晶的淬炼感兴趣的话……” 紫水晶般的眼眸划过一丝微光。 “明天迎新舞会结束后，来魔药房找我。” 西里尔这样对她说。 第284章 冷静一下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们已经使用传送徽章，从潮湿阴冷的海岛，回到了圣岛学院。 贝栗原本已经打算兽化回寝室去了，西里尔的话让她在原地顿住。 要不是西里尔正面向她，眼睛看着她说出这句话。 贝栗甚至都不敢认为他是在对她说。 队伍里的另外两个人，脸色瞬间变化。 蓝斯第一个跳出来，语气带着抗议说道： “好啊，西里尔，我说你怎么对迎新舞会一点都不感兴趣，原来你是在这里等着了。” “我告诉你，洛洛绝对不会去找你的。” 蓝斯越说越起劲。 “因为迎新舞会那天晚上，我会一直占用洛洛的时间，一直一直……” 西里尔对一直在重复‘一直’的蓝斯翻了个白眼，根本懒得搭理。 他继续对着巴塞洛缪道： “我会在第二间魔药室待到九点，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 没有等待她的回话，也没有看向身后眼眶微微泛红的苏珊娜。 西里尔转身走了。 蓝斯原本想追上去找西里尔，但一想到身后还有几个女学子。 ——从绅士的角度看，他应该先将她们送回寝室楼下。 于是，蓝斯压下心中的小情绪，露出闲适慵懒的笑容，道： “几位女士，天已经很晚了，就由我来送你们回去吧。” 贝栗将小镰刀轻轻贴在锁骨间，命令它将搜集到的魔力反哺。 同时，声音淡淡地开口： “你送她们吧，我飞回去比较快。” 话音落下的瞬间。 她已经兽化成蝶，消耗了点魔力，扇动着翅膀往寝室楼的方向快速飞去。 …… - 贝栗仍清晰地记得自己的计划—— 她在闭上眼睛前还在心里想着，明天迎新舞会的时候，得先和蓝斯跳完第一支舞，然后就回寝室好好休息。 是的，迎新舞会，她没有兴趣。 所以在白天的时候，她得和克拉伦斯把事情说清楚。 噢，首先自然是要感谢他的礼物。 那个海螺很用心，她非常喜欢。 然后再说明，她不是不喜欢跳舞，只是这段时间没心情跳舞。 至于蓝斯，那是很久以前在闭幕猎宴里的约定。 但是……如果和蓝斯跳舞，却不和克拉伦斯跳舞，这样似乎怎么也说不过去。 那就各跳一支舞，然后再回寝室。 至于西里尔。 她本来就对魔晶的淬炼没有兴趣。 她只是在计划着，如果想要一下子吸收大量魔力的话，到魔法银行的淬炼环节去参观参观，也许会是个不错的主意。 她可以趁机吸收大量罪恶魔力。 至于怎么去。 或许，康斯坦斯夫人能够帮她实现这个计划。 所以得在睡醒之后，给康斯坦斯夫人打一个通信，说一说这件事情。 当然，当然可以找尊贵的西里尔王子殿下帮忙。 但是，贝栗只要一想到那副冰川般的臭脸，就不想对着他请求了。 这都是她闭上眼睛睡觉前的打算。 但是。 当贝栗再睁开眼睛后，却看到夜空漫天的繁星璀璨。 还有一片浮雕精美的白柱拱廊，和宽阔的石阶广场。 这是她第一次到圣岛的时候，路过的石阶广场。 那时候，台阶上坐着很多学子，有在吃着东西的，有在悠闲聊天的，还有的坐在石阶上倚靠着补觉。 像从油画里走出来，像被神明圈养的无忧无虑的孩子。 现在。 这个石阶广场的上空，飘满了各种颜色的微弱光团，像无数只萤火虫轻盈地飘在空中，如梦如幻。 她听到音乐声。 不是宫殿晚宴里庄重的交响乐团，也没有弦乐器、木管乐器、铜管乐器、打击乐器的庞大组合。 只有一把竖琴引出旋律，搭配着铃鼓带动节奏。 许多学子正在宽阔的石阶广场慢舞。 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似乎正揽着两个人。 先向左边扫了一眼。 她的左手正搂着一位茶色短卷、发蓝色眼睛的少年。 少年垂着眼睛，手里拿着杯子，里面装着喝了大半的香槟。 他有些局促地坐着。 即使光线幽暗，也能看得出来他的脸很红。 除了脸，还有耳朵，脖子。 香槟里的气泡和果香，也没能让他情绪缓和下来。 克拉伦斯。 贝栗在心里默念了一声，然后默默转向右边。 她的右手正搂着一位红色短发、黑色眼睛的少年。 他看起来有些小情绪，将脸扭向了另一边。 蓝斯。 贝栗同样在心里默念了一声，然后同时收回揽在他们肩上的手。 扶着额头。 旁边，克拉伦斯注意到她的动作，开口问道： “巴塞洛缪小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想冷静一下。” 贝栗道。 克拉伦斯闻言，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喝了一口香槟，湛蓝的目光还是时不时地看向她。 另一边的蓝斯听到她的话，快速转过头来舒了一口气道： “洛洛——你终于变回正常了。” 狭长的狐狸眼重新扬了起来，蓝斯正打算说点什么，人群中忽然有一个人朝他们快步走过来。 “巴塞洛缪！” 贝栗正努力回想着期间发生的事情。 一双精致的公主鞋出现在她视野中。 她的肩膀被抓住，下一秒，就对上红发少女的金色假眼睛。 “你知道他在哪里，对吗！” 第285章 腐蚀消失 “我派出去的人说，你和二殿下曾经一起出现在瑙泽国度的皇城，就在……就在两个月前！” 红发少女瞪大了眼睛，金色的假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蕾妮——不能这么粗鲁！” 蓝斯立刻把摇着她的红发少女拎起来，带到石阶下训话。 或许，是卡修斯医生配的药起了些效果。 贝栗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零碎的记忆碎片。 睡醒后，她在房间里兴致盎然地打扮着。 穿上了一条黑色丝绒的长裙子，精心地在头发上编了几条发辫，别上了璀璨的黑钻石头饰，手上也穿戴好了蕾丝钩花的手套。 当她路过蕾妮房间时，那里的房门敞开着。 蕾妮正在用通信圆球和谁交谈着。 ‘巴塞洛缪，你要出门了？’ 看到她出门，蕾妮还特意提醒道： ‘记住，你今天晚上只能和蓝斯哥哥一个人跳舞！’ 她当时说了什么？ 贝栗隐约想起来了—— ‘只和你哥哥跳舞？’ 她当时先是惊讶，然后扯着唇畔，对蕾妮露出一个恶劣的笑，说道： ‘迎新舞会，我会和所有邀请我的人跳舞。’ 晕眩。 思绪被晕眩打断。 刚才被蕾妮抓着肩膀摇晃了几下，贝栗感觉到脑袋有些微微的晕眩。 又或许和酒有关。 贝栗垂眸看了看自己脚边的酒杯。 “巴塞洛缪小姐，你还好吗？” 克拉伦斯绅士地将手放在她身后，离黑色丝绒的长裙仍有一指的距离。 “克拉伦斯……我喝了多少酒？” 她问，声音中带着一丝迷茫。 “很多，当我来到这里时，你已经醉了，巴塞洛缪小姐。” 克拉伦斯如实地回答，语气有些担忧。 贝栗扶着脑袋，仍有些晕眩，但是却清晰地想起了当时说的话。 噢，确实是她说的，但是她当时为什么要那样说呢？ 贝栗努力回忆起当时说话的心境。 愤怒，她当时只感觉到无端的愤怒。 像是长期滋养在黑暗力量中，没有了正确的引导，开始受黑暗力量侵蚀同化。 广场上的人还在跳着舞，悠扬的竖琴，还有清脆的鼓铃共同奏响的旋律在空气中飘荡。 没人注意到石阶这一片发生的情况。 蕾妮被蓝斯训哭了，贝栗听到了些字眼。 ‘哥哥……我爱他……’ ‘爱他’ 这两个字让她的情绪一下子仿佛即将爆发的火山一样翻涌了起来。 红眸抬起来时，泛着幽幽的暗光。 蕾妮就是在这时推开蓝斯，再次跑到她面前。 睁着金色的假眼睛，眼眶里还挂着泪水。 “巴塞洛缪，你快告诉我他的下落！” 声音因为情绪的失控有些尖锐，有些刺耳。 “从瑙泽国度离开后，他去了哪里！” 蕾妮追问。 “我知道你从瑙泽国度离开后，来到了提砾沙……噢，难道，二殿下还在我们提砾沙国度？” 尖锐的声音忽然放轻，少女试探地问。 贝栗冷笑一声，站了起来。 她本来就比蕾妮高，现在站高了两个台阶，红眸只能垂下来，以一种俯视的姿态看着蕾妮。 “别费力气了，蕾妮。” 她听到自己声音冰冷，像裹着冬季飘雪的寒气。 “你不会找到他的。” “而且——” 她一字一顿地说： “他是我的。” 蕾妮的金色假眼睛睁大，蓄在眼眶里的水雾一下子退去。 翻涌的情绪消退，贝栗扶了扶额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蕾妮说这个。 她抬起红眸，找了找寝室楼的方向后，摇着头，叹息着离开。 一阵急促地脚步声。 “巴塞洛缪小姐？” 克拉伦斯忽然在身后仓皇失措地叫她。 贝栗听到的时候，已经感觉到身体一阵失重。 像是被人抓住肩膀，用力向后扯去。 她的身后是一层又一层的石阶，石阶下方是正在跳舞的学子。 现在音乐声停了下来，学子们应该正在散开。 那么迎接她的。 应该是一片冰冷宽阔的广场。 贝栗瞬间兽化。 身体一下子变得轻盈。 闪蓝绿色翅膀的边缘变成了深邃的黑色，丝络般蔓延。 巨大的镰刀，横着，出现在蝴蝶下方。 从兽形态变回人形态，她像坐秋千一样坐在镰刀黑色脊骨般的刀柄上。 几缕墨汁般浓稠的黑色雾气缓慢环绕。 她盯着石阶上的红发少女看，眼睫微垂，唇瓣轻轻抿着，脑海中在思索着什么。 思索着： 既然刚才蕾妮对她起了杀心，虽然没有成功，但是为了避免发生第二次…… 她应该杀了蕾妮。 这个念头浮现在脑海中的时候，成群的闪蝶已经在她身后出现，尾巴拖拽着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 下方的学子哄叫着全都散开了，连竖琴也搬走了。 学子们跑到拱廊里围观，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没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 蝶群飞向蕾妮。 “洛洛——” 红发黑眸的少年挡在少女身前，语气有些急地对她喊道： “快下来，洛洛！我会让蕾妮和你道歉的！” 冷艳的脸有些沉，贝栗坐在镰刀上看着蓝斯。 “我才不道歉！” 蕾妮躲在他身后，神态有些慌张，又有些有恃无恐。 “蓝斯——我今晚要杀了你的妹妹。” 她听到自己这样说： “所以，不想死的话就让开。” 蓝斯漆黑的瞳孔颤了一下。 然后。 少年转身抱住自己的妹妹。 就像是在说，如果要伤害他妹妹，就连他一起好了。 贝栗盯着他们，心情止不住的烦躁。 她在想什么。 噢，她在这一刻竟然躁郁到想抬起手，让闪蝶将蕾妮连同蓝斯一起腐蚀消失。 她想杀死蕾妮，就必须连同其他阻碍一起清除。 似乎有一阵声音在她脑海中回响。 诱导她这么做。 但是，连蓝斯一起杀死吗？ 不，她不想这么做。 她甚至不想杀蕾妮。 蕾妮只是被亚舍拉蛊惑了。 她只是想找到亚舍拉，而且她根本找不到…… 杀意和理智纠缠到一起。 贝栗凝起眉毛，扶住额头。 “巴塞洛缪——” 冰冷的声音穿过微凉的空气，和飘在空中的彩色光点，飘进她耳朵里。 是西里尔。 贝栗一听到西里尔的声音，就感觉到自己正在闯祸。 与此同时。 一道魔法从她身后出现，像渔网一样张开。 身下的黑骨镰刀第一时间察觉到危险，迅速移了位置。 跟在她身后的闪蝶也快速散开。 刚避开。 又有三道魔法分别从三个方向朝她飞来。 被环绕在周围的闪蝶挡住了。 看来她已经惊动了圣教院的魔法师。 现在的情况很棘手。 贝栗心里清楚事情已经闹得不可收拾，但是内心愤怒却让她不想就这样停下来。 她甚至在一瞬间产生了某种想法，想让追逐她的所有人都消失。 噢……这样不太对。 谁来让她停下来。 “兽化。” 有人忽然对她说道。 第286章 各怀心思 “卡修斯医生！” 贝栗听出来是卡修斯医生的声音。 她抬头循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 才发现卡修斯医生已经兽化成了一只蝙蝠，正盘旋飞在她的上空。 “卡修斯医生。” 她开口道，声音中多了一丝无措。 “我好像真的病了。” 蝙蝠停在了她的肩头，里面发出男人温柔的声音： “兽化，然后睡一觉吧，其他什么都不用管。” 卡修斯医生说这句话的时候，贝栗已经在躲避接二连三的魔法攻击中，一路逃到了海上。 贝栗听从他的指引兽化成蝶，把黑骨镰刀也收了起来。 贝栗兽化成蝶之后，被变成蝙蝠的卡修斯用爪子抓着翅膀，往圣岛学院的方向飞去。 …… 当他们抵达时，那里已经有几个魔法师在海边的沙滩上等待着。 除了魔法师，蓝斯、蕾妮、西里尔以及苏珊娜也都在。 几个魔法师分别来自圣托斯、瑙泽、提砾沙。 来自提砾沙的魔法师主要是为了保护蓝斯王子殿下和蕾妮公主殿下。 而另外两个国度的魔法师，则各怀心思。 卡修斯飞回来，落地时兽化成人形。 众人第一时间将目光落在他手上，那里正轻轻握着一只蝴蝶。 蝴蝶一动不动。 “我来将巴塞洛缪带走。” 两个国度的魔法师立刻走上前，齐声说道。 圣托斯的魔法师瞥了瑙泽国度的魔法师一眼，语气严肃地提醒道： “巴塞洛缪小姐是圣托斯的贵族，理应由我带走，你是瑙泽国度的魔法师，带走巴塞洛缪小姐不合适吧？” 瑙泽国度的魔法师看了卡修斯手里的蝴蝶一眼，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眼中有些不甘心，似乎还在思考着合适的借口。 “为什么要带走？” 卡修斯医生已经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微微扬起眉梢，疑惑地问道： “巴塞洛缪小姐似乎没有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提砾沙的魔法师立刻不满地说道： “巴塞洛缪刚才试图伤害我们提砾沙的蓝斯王子殿下，和蕾妮公主殿下，很多人都看到了，也听到了。” 蕾妮此时也站了出来，气势汹汹地说道： “是啊！他说的没错！” 然后又被蓝斯拉了回去。 “是这样子吗？” 卡修斯医生露出微笑，转头看向红发黑眸的少年，语气温和地问道： “蓝斯殿下，你作为当事人应该是最有话语权的，如果有误会的话，现在请出来解释一下吧。” “当然——” 蓝斯立刻站出来，右手抚着心口，用最诚挚的语气说道： “大家不要误会了，没有发生那样的事，巴塞洛缪小姐只是有些喝醉了和我们闹着玩而已，我相信她绝对没有想要伤害我或者蕾妮的念头。” 然后少年语气一变，有些生气地回头瞪了蕾妮公主一眼，继续说道： “反而是蕾妮，刚才差点伤害了巴塞洛缪小姐，差点将巴塞洛缪小姐推下石阶，我要为此道歉。” 蓝斯的话音刚落，现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蕾妮难以置信地看着哥哥，脸气得鼓起来，重重地哼了一声，叉腰转身，背对所有人。 三个国度的魔法师皱起眉头，似乎对蓝斯殿下的解释不太满意。 卡修斯医生轻轻点了点头，手中依旧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只蝴蝶，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哗啦哗啦的海浪带来微凉的风拂过，吹动着众人的衣角和发丝。 圣托斯的魔法师还想说点什么，站在一旁的西里尔冷声开口道： “我命令你，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圣托斯的魔法师迟疑了一下，刚说了一声‘可是’，抬起眼时就对上少年柔亮的黑色碎发下，散发着森冷寒意的紫眸。 “需要我重复第二遍吗？” 少年问道。 吐出口的话也像冬季的冰棱。 是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 在圣托斯，谁不知道西里尔王子殿下的脾气向来不好。 甚至在西里尔殿下的衬托下，他的父亲坎伯兰国王陛下都变得和蔼可亲。 圣托斯的魔法师被西里尔冷冷地看了一眼后，想到这人未来王储的身份，以及圣托斯国王当下日渐衰弱的身体状况。 他只能听从命令，不甘地离开。 圣托斯的魔法师离开后，提砾沙的魔法师也在蓝斯殿下的命令下离开了。 瑙泽国度的魔法师是最后一个，不情不愿地离开。 最后，剩下几个人面面相觑。 “那么就由我带巴塞洛缪小姐走吧。” 卡修斯语气自然地开口。 蓝斯连忙道： “我来吧，我送洛洛回去之后还要和她道歉呢，还有蕾妮也要道歉。” 蓝斯身后的少女，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重重的哼了一声，嘀咕道： “我才不道歉呢！” “蕾妮——” 西里尔瞥了蓝斯一眼，冷声开口道： “我来带她回去。” 蓝斯立刻反问道： “为什么？” 西里尔的唇角在这个问题后，微微浮起一丝弧度： “因为她是我的未婚妻。” 苏珊娜的表情变得有些黯淡。 蓝斯被噎住。 狭长的狐狸眼不服气地扬了起来，音量一下子抬高： “可是洛洛根本就不想当你的未婚妻，别以为我不知道，西里尔……” “各位——” 卡修斯看着两个吵嘴的少年，露出绅士的微笑。 他提醒说： “巴塞洛缪小姐暂时不能回寝室了。” 两个少年安静下来，同时转头看向他。 他依旧保持着绅士的微笑，继续说道： “你们应该也注意到了，这段时间巴塞洛缪小姐的异常情况。” 说到她的异常情况，两个少年都安静下来。 脸上不约而同露出复杂的表情。 蓝斯皱起眉头，比夜色更漆黑的眼眸浮起一片担忧。 西里尔的神色也变得凝重，一贯冷漠的紫眸中此刻也多了些若有所思。 卡修斯医生温和平静地看着他们，接着说道： “我建议先将巴塞洛缪小姐安置在医务室，观察一段时间，弄清楚她发生这种状况的原因。” 只能这样了。 最终，众人点头。 第287章 番茄鱼汤 贝栗原本只是打算装睡，先撑过这次有点棘手的危机。 但是没想到兽化躺到卡修斯的手里之后，闻着他掌心淡淡的药草清香，感受到微微冰凉的体温。 她不知不觉，竟然真的睡着了。 但是她没有做梦。 由于梦境牢笼的庞大\/细节的丰富，还有人和物的真实，梦境牢笼不仅消耗了她大量的魔力，还占据了她的梦境。 所以她睡着了之后是不会做梦的。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梦了。 因为情绪相通，闪蝶曾在离开梦境的时候就向她提议：完全可以白天在现实中行动，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再去梦里看一看那个人。 那个人。 但是贝栗不敢，她的内心其实有些恐惧和矛盾。 她不想看到亚舍拉拿到心脏后把她遗忘的样子。 更不想看到亚舍拉还记得她的样子。 所以贝栗从梦境中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到梦境里去看过他。 正想着，隐约有说话声传来。 “巴塞洛缪小姐，怎么样了？” 贝栗仔细分辨了一下，才听出来那是克拉伦斯的声音。 她缓缓睁开眼。 思绪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她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圣岛学院的医护楼的保健室病床上。 洁白的床单，柔和的萤石灯光，一切都显得安静。 这是第二次来到这里了。 门外的医师似乎回答了克拉伦斯什么，但是声音太小，贝栗没有听清具体的内容。 只听到了克拉伦斯的回答： “……好吧，那我明天再来。” 红眸微微顿了一下。 贝栗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声音沙哑，喉咙有些干痒，随后就忍不住咳嗽起来。 克拉伦斯应该是听到了她的动静，在门外轻轻敲了一下，声音带了些关切地问道： “巴塞洛缪小姐，你醒了吗？我可以进来吗？” 贝栗清了清嗓子，回答说： “进来吧。” 话音落下后，过了两秒，保健室的门缓缓打开了。 茶色短卷发、蓝色眼睛的少年神情有些紧张地走了进来。 噢，手里还提着一个袋子。 袋子包裹着，露出盒子的轮廓。 贝栗原本正考虑着该怎么从克拉伦斯那里套话。 问问他，昨天晚上迎新舞会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但是少年走进来，贝栗的目光就先被他手里的东西吸引了过去。 “克拉伦斯，你……不会是做了什么吃的带过来吧？” 贝栗语气不太确定地问。 克拉伦斯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像抹了一层红酒，红色淡淡的晕开。 “我的寝室室友因为训练手骨骨折了，他住过一段时间保健室。” “他说保健室的餐食不好吃。” “我想，如果按照巴塞洛缪小姐的性格……如果餐食不好吃的话，可能就不吃了。” 克拉伦斯将话题扯开，然后又扯了回来。 声音有些局促地说道： “但是这样对身体的恢复没有帮助，所以我就自己做了一些……带过来。” “你在哪里做的？” 贝栗的红眸微微一亮，眉毛一下子扬了起来。 “难道你借用了食堂的厨房吗？” 她有些惊讶地问。 “这倒没有。” 克拉伦斯肩膀顿了一下，连忙解释说： “我的寝室有厨房，因为我平时要做很多体力训练，每天训练的量都比较大，吃的也比较多，圣岛的食堂基本上无法满足我的需求……” ——狼家，作为圣托斯的骑士家族，对每个孩子都是以未来圣托斯的配有严格的训练表。即使来到圣岛学习，也不能偷懒。 “所以我通常会回到寝室，自己动手做。” 很难想象，贝栗很难想象，这样一个身形高大的贵族少年，每天回到寝室后，竟然还会下厨自己做饭。 她在脑海中试想一下，觉得那个画面很有反差感。 说着，克拉伦斯已经走到床边的矮桌子旁，把手中的食盒放下来，打开。 原本贝栗还想着要委婉地拒绝，毕竟她还没做好接受别人好意的准备。 但是克拉伦斯将餐盒的盖子揭开后。 那食物的香气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瞬间蔓延开，充斥着整个房间。 贝栗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该死……！ ‘咕噜’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略微清晰，顿时让她感到有些尴尬。 克拉伦斯倒是没在意，他从餐盒里拿出碗和勺子，然后将食盒里的鱼汤，舀了一碗出来。 贝栗也不客气了，她默默接过勺子，轻轻吹了吹，然后喝了一口。 味道酸酸甜甜。 或许是里面加了大量的番茄，汤汁浓郁仿佛能把人的味蕾都包裹住。 贝栗一下子就被味道吸引，不知不觉就吃了很多。 克拉伦斯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微微低着头，眼睛都不敢抬起来看她。 就那么静静地等着她吃。 “谢谢，很好吃。” 贝栗吃饱了之后，看向茶色头发的少年，问道： “我第一次吃到这种鱼汤，是你自己研究出来的做法吗？” 克拉伦斯听到她的夸赞，脸又微微红了起来，低声说道： “虽然是我自己尝试着做的，但是这样的口味其实不算新奇……” “你真谦虚。” 贝栗对他扯出一抹淡笑，真诚地夸赞道： “你的厨艺很棒，克拉伦斯先生，味道尝起来就和圣托斯宫殿里的那些大厨一模一样。” 克拉伦斯的脸瞬间更红了，就像熬煮浓稠的番茄汁。 他的头更低了，眼睛的目光几乎要垂到地里，声音也变得紧张： “巴塞洛缪小姐，你不要打趣我了，我怎么可能……” “我可没有打趣你，这是真话。” 贝栗红眸轻眨，把夸赞的话说完后，才问道： “对了，克拉伦斯先生，能跟我讲讲昨天晚上迎新舞会发生了什么吗？” 听到她的话，克拉伦斯犹豫了一下，说道： “其实，迎新舞会已经是前天发生的事了。” “噢……”贝栗有些惊讶，“我竟然睡了这么久？” “卡修斯魔导师说你太久没有好好休息了，所以给你施加了一些助眠魔法让你好好睡一觉。” 克拉伦斯点头，解释道： “至于迎新舞会的事，其实后来的情况有些混乱，巴塞洛缪小姐。” “你和蕾妮小姐突然起了冲突，蕾妮小姐推了你，然后你好像有些失控，身旁出现了很多的蝴蝶，还差点伤到了蕾妮小姐和蓝斯殿下。” “这之后，学子们都被圣教院的人驱赶回寝室了，我也在其中。” 实际上，克拉伦斯担心了一晚上没睡着。 贝栗轻咳了一下。 一边努力回忆着，一边问道：“你说的这些我有些印象，但是再往前面呢。” 她其实想知道的是睁开眼睛后，发现自己左拥右抱之前的事。 因为她想知道自己有没有对他或者蓝斯做出一些……嗯……不合适的事？ 贝栗叹息了一声： “我记得一些片段，但是很多细节都有些模糊了。” 克拉伦斯像是想到什么，刚刚缓和下来的脸忽然又红了起来，红色一直蔓延到脖颈。 但是他没有说出来，而是安慰道： “巴塞洛缪小姐，你别担心，也别想太多，也许是最近太累了。” “只要按照卡修斯导师的吩咐好好治疗，相信很快就会恢复如常的。” …… 与此同时。 蕾妮来到男学子住宿楼的楼下。 舍监倒是不会驱逐像蕾妮这样等在男寝室楼下的女学子。 只是简单询问了她要找哪一位后，就回到舍监室，用通讯圆球拨通了某个房间的通信。 过了一会儿后，蓝斯从寝室楼里走了出来。 蕾妮看到蓝斯，立刻迈步迎了上去。 “哥哥——” 声音有些急切。 蓝斯看向蕾妮的眼神仍带着责备，声音有些沉地问道： “你已经想好了和我一起去找洛洛道歉了，是吗？” “噢——道歉？” 蕾妮的金色假眼睛睁大，眉毛拧了起来，倔强地喊道： “才不要道歉，我不可能向她道歉的！” “她挑衅了我！” 语气重重。 蓝斯的表情沉了下来，往日上挑的狭长的狐狸眼没有了笑意，冷淡地说道： “那我和你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蕾妮，我先回去了。” 丢下这句话，蓝斯转身就走。但是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蕾妮不可置信的叫声： “哥哥！” 蓝斯没有理会，继续往寝室楼里走。 然后就听到身后传来少女的哭泣声。 就像以前小时候那样，哭泣的声音有些很明显的表演成分，但这其实是蕾妮的一种示弱方式。 蓝斯又停了下来，回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什么事？” “哥哥——” 蕾妮啜泣着着说： “哥哥你得帮我，其他人的眼睛都是摆设，只有你的管用，只有你能够帮我了，蓝斯哥哥。” …… 大概十分钟后。 蕾妮抱着一只红毛狐狸回到女住宿楼的寝室。 她打开房间，红毛狐狸从她怀里一下子跳到地上，眨眼间变成了一位红发黑眸的少年。 少年看着被翻得凌乱无比的房间，眉毛一皱。 立刻用责怪的语气说： “蕾妮，是你把洛洛的房间弄得这么乱的吗？” “噢……当然不是！” 蕾妮下意识地否认道，话音刚落，便被蓝斯严厉地看了一眼。 她只好低下头，承认了自己的行为，用了个借口： “我只是听到哥哥说想找到巴塞洛缪从提砾沙带回来的记忆陶罐，所以就帮忙找了一下。” “哥哥，我知道错了。” 假眼睛里还挂着未干的泪水，在萤石灯光下微微闪烁着。 她啜泣着说： “但是你现在一定要帮我，因为二殿下的线索一定在这间屋子里。” 话说出口，蕾妮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嘴一打瓢，立刻更正道： “噢不，我说的是记忆陶罐的线索一定在这间屋子里！” 蓝斯听了，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他实在不理解蕾妮为什么会对圣托斯的二殿下这样执着。 回想起当时在西里尔的成人礼上，他替蕾妮和那位二殿下打了一声招呼，但是事后西里尔提醒他—— 那个人是个怪物，最好不要与他有过多牵扯，如果不想惹事情的话，就离他远一点。 不得不承认，虽然在洛洛的事情上西里尔没有退步，但在其他方面，西里尔还是值得信任的。 “蕾妮，我不会帮你寻找那位二殿下的线索。” 蓝斯用不容拒绝的口吻说。 “找到装有提砾沙灾难记忆的陶罐，我就会离开。” 蓝斯确信巴塞洛缪变得奇怪的是从拿到提砾沙灾难记忆罐头之后开始的，所以他要把那个罐头找出来。 “哥哥——！” 听了哥哥的话，蕾妮不敢置信地在他身后叫道。 …… 海风带着水汽轻轻吹拂，圣岛的阳光是暖和的。 贝栗又在医护楼的保健室里睡了一觉。 卡修斯医生说，一觉睡醒后，她就能回寝室去了，继续未完成的魔法课业。 噢，虽然，她只是来这里感受生活的，但还是要完成魔法课业。 卡修斯医生说等她睡醒之后会来接她。 贝栗原本是拒绝的，但是他说会带她去学院的食堂吃点学子们吃不到的导师餐。 贝栗犹豫了两秒，又不争气地同意了。 她将身上的病服换成了浅亚麻色的院服，又用梳子将头发梳了一遍又一遍。 坐在病床上等了小半天，也没等来卡修斯医生的一片衣角。 保健室外有些嘈杂。 很多女学子的声音在走廊里叽叽喳喳说着什么。 这让贝栗梦回从闭幕猎宴刚出来那会儿。 那时候蓝斯断了半条腿，躺在她斜对面的保健室里治疗。 走廊里也挤满了收到消息的女学子们。 贝栗眨了眨红眸，回想起来当时的自己。 她当时想着，要是有一道魔法让她们安静下来就好了。 然后，西里尔就开口了。 “要么安静，要么滚。” 同样的话语，嚼着冰碴子一般，再次上演。 贝栗忽然觉得有趣，扯了扯嘴角，轻呵了声。 下一秒，她保健室的房门被打开了。 “巴塞洛缪——” 西里尔冷声叫出她的名字。 贝栗抬起红眸，看到黑发紫眸的少年，眉宇间有些多了一些着急的情绪。 还没开口问，西里尔又和她说： “蓝斯和他妹妹出事了。” 第288章 死也不解 保健室的门被推开，贝栗和西里尔一起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双人间的保健室，比她那间更宽敞一些。 “巴塞洛缪小姐……你来了。” 卡修斯医生抬起碧绿瞳仁，略微严肃的神情在看向她后，变得温和。 他解释道： “不用太担心，他们有呼吸，有心跳，有生命迹象，只是……” 话音顿了一下。 “只是无法被唤醒。” 就像两株植物。 贝栗点了点头走到病床边。 红眸轻垂，她看着病床上面容相近的两个人。 颜色鲜艳的红发，眼尾上挑的眼睛，还有安静的睡颜。 沉睡。 很明显，蓝斯和蕾妮两人陷入了沉睡。 就像被她藏在皮箱里的黑羔羊一样，困在梦境世界中。 “他们是在哪里失去意识的？” 贝栗微微凝起眉头。 声音平静，不带情绪，但是她的内心早已因为某种设想而翻涌着惊涛骇浪。 “他们被发现在你的房间里，你也看到了，现在他们两个人都失去了意识，即使使用清醒魔法也醒不来。” 西里尔在她身后冷冷地回答道。 在……她的房间里？ 听到这个答案，贝栗的后颈忽然有些僵。 她紧紧地抿了一下唇角。 原本想强装镇定，找个适合的借口离开这里。 但是下一秒，她的身体已经忍不住兽化成蝶，扇动着翅膀，从保健室通风的小窗口快速飞了出去。 向着寝室的方向。 圣岛学院的天空湛蓝，没有一片白云遮挡。 她听到下方学子们谈笑的声音，还有远处隐约模糊的海浪声，海鸥的鸣叫声。 在希腊式的建筑上方飞过。 消耗了点魔力，贝栗很快回到寝室。 发生了那样的事，她们寝室的房门被设下了某种禁制，所以贝栗是直接从窗户飞进房间里。 脚步急促地掠过被翻得凌乱的房间，她直奔床铺。 然后，她停了下来。 因为她看到。 藏在床铺下面的、设了隐藏魔法的皮箱被拖了出来。 还被打开了。 皮箱里面的东西敞露着，一览无遗。 贝栗松了一口气。 因为皮箱的夹层没有被打开。 她设在夹层上的魔法也没有被破坏。 指尖轻抬，一只闪蝶出现，为她撤去魔法，并打开箱子的夹层。 她的视野中出现一只仿佛毛绒玩偶般的黑色羔羊。 黑羔羊还在箱子里，蜷缩着，一动不动。 贝栗僵硬的肩膀也放松下来，这才开始转动红眸，仔细扫视起其他地方。 …… 过了一会儿。 贝栗寝室的房门上的魔法被破除了。 房门被推开，两道身影走进房间里。 “巴塞洛缪——” 西里尔迈着大步走进来。 冰冷的、紫水晶般的眼眸有些生气地瞪了她一眼。 贝栗下意识垂下红眸，便听到他冷声问： “你在行动之前能不能说一声？” “嗯……抱歉，我下次会注意的。” 语气平静。 贝栗抬手，若无其事地捋了捋垂在脸颊上的灰色长卷发。 西里尔和卡修斯医生追到女寝室来的时候，她已经将皮箱里沉睡的黑羔羊藏到了被子里。 堆上枕头，并让闪蝶施加了魔法，让他看上去真的是个毛绒绒的羔羊形状的抱枕。 …… 银灰色的发丝被她捋到耳后，幽暗的红眸眸底里浮起一丝微光。 “或许，你们没有仔细检查过蓝斯和蕾妮遗漏在我房间里的东西。” 贝栗轻声说着，同时张开手掌。 将一颗金色的圆球，展现在西里尔和卡修斯面前。 “这不属于我，只能是他们的东西了。” 语气平淡，她微微挑起眉梢看向他们二人，“所以你们有谁认得出来这个东西的用途是什么吗？” 西里尔看了一眼，很快认出来了。 他冷声回答道： “这是提砾沙的黄金眼，还是最高阶的黄金眼。” 黄金眼。 贝栗轻轻抿了下唇，微微凝眉。 在提砾沙的时候，她就曾经听蓝斯提起过这个东西。 是提砾沙的先王，为了摆脱恶魔之眼，而诞生的魔法道具。 据说现在的提砾沙国度，布满了大大小小无数个黄金眼。 它们能让提砾沙的罪恶无处遁形。 至于西里尔说的黄金眼中的最高阶…… “黄金眼的等阶和它的功能有关是吗？” 贝栗问，幽红的眼眸中多了一丝疑惑。 一旁的卡修斯声音温和地解释道： “当然，阶级越高的黄金眼，里面注入的魔法就越多，也越复杂，能力也越广。” “最高阶的黄金眼，目前在提砾沙只有两颗。” 西里尔微微敛眸，补充道： “听说一颗在提砾沙的国王的手中，另外一颗就是蓝斯拿着。” 贝栗轻轻颔首。 所以。 蓝斯和蕾妮正是通过这个最高阶的黄金眼，误打误撞，闯入她创造的梦境牢笼中……是吗？ 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发生了。 蓝斯和蕾妮十有八九进到她的梦境牢笼里了。 他们的意识已经迷失，唯一的方法就是回到梦境中去，把他们两个人的意识带出来。 当然，让他们醒过来还有另外一种简单的办法——只要把梦境牢笼解除他们就会醒过来。 但是贝栗死也不会解除，因为她囚禁的恶魔在里面。 “巴塞洛缪。” 西里尔忽然开口道。 毕竟是在这房间里出的事，这件事情一定和她有关。 “你得想办法让那两兄妹醒来，否则，事情就会变得很复杂。” …… 蓝斯和蕾妮，是在巴塞洛缪的房间失去意识。 而且在这之前，巴塞洛缪和他们还在一众学子的瞩目下，发生了一场剑拔弩张的闹剧。 如果将事情扩大，然后再往前追溯…… 提砾沙王子的腿被圣托斯的王子砍下，提砾沙公主的眼睛也是在圣托斯被挖。 现在这两位皇族再出事情的话，提砾沙和圣托斯可能会开战。 西里尔或许是带着这样的思索向她提出要求。 贝栗轻轻点头，道： “我会想办法的。” “多久？” 西里尔立刻追问。 紫眸直白地盯着她，习惯带着上位者的口吻。 “明天。” 贝栗无奈地吸了一口气。 “明天就能把他们带回来。” 对于梦境外的人来说，可能只是过了一个晚上，但是梦境内就不一定了。 卡修斯医生走上前，似乎想说点什么。 碧绿瞳仁温柔地看了她一眼后，只是道： “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就告诉我。” 贝栗轻点了下头，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要不是这件事涉及到梦境牢笼，除了她以外没人能去处理，她才不想掺和进来…… 正想着，贝栗抬眼，看到西里尔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和卡修斯医生。 似乎讶异于她的效率，除了审视的目光，少年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 “那就好，我会尽量让消息封锁。” 他道。 贝栗想起来保健室门外讨论激烈的女学子们。 “可是似乎已经有不少人知道蓝斯和蕾妮出事了，殿下怎么封锁？” 西里尔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回答道： “那些人只知道他们两人晕倒了，并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只要给他们检查过的卡修斯魔导师不说出去就行。” “殿下放心。” 被点到名字的男人露出温和的微笑。 西里尔继续问：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贝栗抬起红眸看了西里尔一眼，说：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西里尔王子殿下，我现在想收拾一下房间，然后睡一觉。” 西里尔唇角顿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扫了一眼她的卧室。 然后，紫眸瞥到地上。 “当然。” 他低声说。 …… 两人离开后。 贝栗也没有心思收拾凌乱的房间了。 只抬手召唤出闪蝶，清理了床铺上的灰尘，她就扯开被子躺了进去。 额头碰到一抹柔软的毛发。 她仰起头，看到黑羔羊安静的睡颜，一动不动。 贝栗摸了摸它的脑袋，将它拉进怀里。 红眸轻阖。 至于事情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局面？ 她已经记不清了。 或许她不该回到圣岛学院，或许她不该开启梦境的牢笼。 不。 应该追溯到更早。 当知道心脏在身体里的那一刻，她就应该躺进卡修斯的棺材里，和他一起长眠。 …… - 灾难年—— 【永夜黑暗，长子之死】 梦境牢笼就像筑巢。 贝栗消耗魔力为牢笼添砖加瓦，一点一点将亚舍拉包围在牢笼里。 当梦境牢笼建成，这个梦境世界就只围绕着亚舍拉转动，不再需要她的经营。 也不再受她控制。 所以当贝栗脱离梦境后，也无法得知亚舍拉的梦境世界会变成什么模样。 贝栗睁开眼。 看到一片荒凉的沙漠，远处有破碎的房屋。 干燥炽热的风刮着沙砾，席卷而过时，扬起浑黄的沙尘。 阳光炙热地烘烤着，仿佛要将沙砾燃烧滚烫。 贝栗看到了像云块遮住太阳而铺盖在地上的影子一样的、灰沉沉的蝗虫群。 大片大片的蝗虫‘嗡嗡’‘嗡嗡’地振着翅膀。 铺天盖地地朝她飞来。 贝栗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蝗虫们从她的身体穿过。 噢。 贝栗这才发现自己是一抹幽魂，没有实体，就在这炙热的空气中轻轻飘着。 红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迷茫，她默默召唤着闪蝶询问当下的情况。 闪蝶在她脑海中回应： 现在，这里是完全属于亚舍拉的梦境。 在他的梦境中，她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所以如果想拥有身体，就只能在那具尸体上醒来。 贝栗思考了一秒，放弃了这个提议。 …… 贝栗一边飘一边扫视着四周，发现自己出现的位置，正是之前避难的村庄的边缘。 之所以能辨识出来，是因为她看到了一片熟悉的绿洲。 噢，已经不能称为绿洲了。 原本清浅的湖水已经干涸，只剩下一片凹陷的坑。 在烈日下，坑底的泥土龟裂成一块块不规则的形状。 周围的草地和稀疏几棵树也都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被蝗虫啃光后地上几截矮矮的树干，露出参差不齐的断口。 不过，不远处的一块熟悉砂岩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静静地伫立着。 贝栗寻着记忆找到方向，往村庄里面飘去。 一路上，村庄已经变得破败，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贝栗飘到和亚舍拉住的泥屋，然后停了下来。 她几乎是被定在原地。 那间泥屋已经消失不见了，地上只剩下一个大大的洞。 仿佛崩塌下陷出现的一片深不见底的洞。 洞口周围的泥土松散，一些细小的沙石还在不断地滑落，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刚靠近那片深不可测的地洞，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便溢散开来。 铁锈般的气息涌上来。 比她以往任何一次闻到了气味要强烈得多。 仿佛地洞底部隐匿着一条由浓稠血液汇集而成的河流。 尽管她现在是一抹‘幽魂’，但也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如鼓点般密集。 熟悉的位置，浓重的血腥味，还有诡异的地洞。 不用多想，贝栗就猜到了亚舍拉的位置。 所以两只狐狸千万，千万别在这里面。 她在心中默默祈祷。 …… 因为这里是亚舍拉的梦境，所以整个梦境世界几乎是以他为圆心运作的。 仿佛一束聚光灯从上空打下来，锁定在他身上。 他去到哪里，聚光灯便跟到哪里，以他为圆心点亮他视野范围内的景和物。 在他视野之外的世界，则是一片迷雾般的虚无。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如果蓝斯和蕾妮误入了梦境牢笼，就只会在亚舍拉周围的范围内活动，跑不了很远。 这样想着，贝栗默默瞥了一眼地上深不见底的幽暗地洞，略微思索后就决定先到周围看一看。 如果周围找不到蓝斯和蕾妮的踪迹，再折返回来。 …… 贝栗缓缓往上空飘去。 幽魂的状态虽然没有实体，但也有一些好处。 她能像兽化时的蝴蝶形态一样，轻盈地飘起来。 想到蓝斯和蕾妮两人应该会被扩散的蝗虫驱赶，所以贝栗就将搜寻的范围缩小到没被蝗虫涉及到的区域。 她朝着没有蝗虫的地方寻找。 飘到了几乎光线边缘的位置，贝栗才终于在暗金色的沙漠中看到一个熟悉的红发身影。 第289章 铁锈般的 与此同时，还有尖锐的呼喊声那里传来。 贝栗一下子就听出了那道声音，于是朝着人影的位置飘过去。 人影在她飘近的时候，躲进一片砾岩中。 似乎已有些崩溃，她一边气急败坏地叫喊着，一边捡起砾岩周围的碎石块，试图将自己围起来。 贝栗轻轻飘下去，看到了被咬得伤痕累累的蕾妮。 “蕾妮。” 在蕾妮身旁停来下，她开口叫了一声。 蕾妮听到她的声音，手上动作一停，在石堆里倏地抬起头。 脸上是未退去的惊恐，她语气惊讶地叫了一声： “巴塞洛缪？!” “是我。” 贝栗语气淡淡地应道。 “你在哪？” 蕾妮问着，飞快收敛脸上的表情，语气里是隐藏不住的不友善，甚至带着几分命令的口吻喊道： “快让那些蝗虫消失！” 蕾妮知道这个梦境世界和她有关。 噢，当然知道，这个少女带着目的将她的房间翻得乱七八糟，就为了找到亚舍拉的线索。 而现在，她确实找到了，还闯了进来。 贝栗冷笑了一声。 再度问道： “你哥哥呢？” 蕾妮仿佛没有听到她的问题。 她只是盯着自己皮肤上一块一块的伤痕，金色的假眼睛没有情绪，眉毛像麻绳一样揪了起来。 嘴里不停地抱怨着： “该死的，该死的！” “这里蝗虫实在太多了，怎么赶也赶不走……” “为什么一个人也没有……” “噢……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察觉到误入梦境牢笼的蕾妮精神似乎有些失常，贝栗凝了凝眉头，提高音量再次问： “蕾妮——你的哥哥呢？你和蓝斯是在哪里分开的？” “蓝斯哥哥……” 在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蕾妮抱怨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蓝斯哥哥还在下面……” 蕾妮的表情多了一丝迷茫。 “蓝斯哥哥还在二殿下那里，那我为什么在这里？” “对了——”她想起了什么，“我被赶出来了！” 蓝斯在地狱里，而蕾妮是被赶出来的。 这些字眼像尖利的刺，扎着贝栗的神经。 他们两个人已经见过亚舍拉了。 甚至还谈过话。 从蕾妮破碎的话语中，贝栗只听到了这个意思。 贝栗感觉心惊肉跳，但她很快稳住了情绪。 “你说的下面在哪里？” 贝栗问。 “是那个塌陷的地洞吗？” 因为梦境牢笼已经形成。 只要她不解除梦境牢笼，即使亚舍拉知道这个世界是假的，也逃离不了虚幻的世界。 蕾妮点了点头。 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贝栗随即开口： “我会在你面前变出一扇门，你只要打开那扇门，就能离开这里。” 梦境之门是进入和离开梦的纽带。 贝栗可以通过这个方法让蕾妮离开亚舍拉的梦，回到她自己的梦中。 简单做个梦，然后再醒过来。 语气没有带上太多的慌乱。 “他把我赶出来了！” 贝栗的思绪被蕾妮的叫喊声拉扯回来。 后者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都是因为你，巴塞洛缪！你欺骗了他！” “即使我把真相说出来，他也不相信这里是假的！” “巴塞洛缪，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她咬牙切齿地咒骂道。 …… 蕾妮的指责对贝栗来说毫无杀伤力，但她也没心情听。 “我说，蕾妮殿下——” “你到底走不走？” 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贝栗说道： “如果你不想走，那我就先去找你的哥哥，让你自己在这里待一会儿。” 她语气幽幽： “但是我还是友善的提醒一句，过不了多久蝗虫群就要飞过来了，所以你的动作得再快一点，多捡几块破石头，这样或许万一真的够挡得住它们，也说不定。” 听到了她意味不明的话，蕾妮愤怒地推开身前垒了一半的石块，语气躁郁地对着空气尖声喊道： “巴塞洛缪！你在威胁我？” 贝栗在心里默默地叹息了一声，决定闭上嘴，先保持沉默。 空气忽然变得安静，只剩下不远处蝗虫振动翅膀的嗡嗡声。 声音越来越近。 蝗虫群在不断逼近。 蕾妮嚣张的气焰一下子弱了下来。 “巴塞洛缪！” 她的表情重新浮起慌乱，左顾右盼下，鲜艳的红发发梢跟随动作不停地扫动。 “好，我走！” 最后妥协地颤着声音喊道： “你快把门变出来！” 贝栗没时间继续废话，在心中命令闪蝶。 瞬间，蕾妮的面前出现了一扇描绘着金边的亮红色的门。 门上的牌子写着她的名字‘蕾妮.菲茨杰拉德’。 “哼——巴塞洛缪，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 蕾妮立刻迈步朝着那扇亮红色的门走去，嘴里依旧吐不出好听的话。 “因为，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是你把二殿下关在了这里，而我会想办法把他救出来的！” 蕾妮愤愤地说。 贝栗轻轻扯了一下唇角，没有说话。 没有等来她的回应，蕾妮再次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转动金色的假眼睛，表情有些不甘心地看向了某个位置。 她看向的，是村庄的方向。贝栗确信。 最后，红发少女打开门离开。 …… 穿过那‘嗡嗡’响的蝗虫群，贝栗重新回到破败的村庄。 再次回到了那个塌陷地洞的边缘。 一靠近，浓重的血腥味再次将她包围。 在地洞边略微迟疑了一下。 贝栗在心里询问闪蝶： 他们都看不到我，也碰不到我，对吧？ ……包括那个人。 从闪蝶那里接收到肯定的答复后，贝栗悬着的心才稍稍定了下来。 随后，她从洞口飘了下去。 仅仅飘了两三米，无尽的黑暗瞬间将她淹没。 她继续往下飘去。 直到上方的洞口变成了夜幕中一轮圆月的时候，贝栗才终于轻飘飘落到了地洞的底部。 地面仿佛有一层粘稠的液体在缓慢流动。 微弱‘汩汩’的声在黑暗静谧的环境中变得清晰。 …… 贝栗扫视着四周，所见之处只有无尽的黑暗。 如果说这里就是地狱，那未免有些太过单调和沉闷了。 头顶的洞口，泛着如月亮般微弱而遥远的光亮。 在这个地方，如果发出任何一点光亮，或者声音，都会变得非常明显。 要是蓝斯能像蕾妮一样发出点声音就好了，贝栗这样想。 她在心里向闪蝶下达命令。 放出的无数只闪蝶收敛了光芒，在黑暗中安静地散开。 出乎意料，地洞虽然只塌陷了泥屋大小的面积，但是地洞下的空间非常宽阔。 贝栗在原地静静地等待了很久。 最后，只有一只闪蝶飞了回来。 贝栗在那只闪蝶的指引下，沿着缓慢流动的液体向‘上游’走去。 那里有一团奇怪的东西。 噢，是的，奇怪的东西。 闪蝶给她传达了这样的信息。 贝栗加快速度飘了一会儿，很快来到那团东西面前。 当然。 没有光亮，她看到的只有一片黑暗。 贝栗尝试着感知了一下。 感知到一团粘稠的液体包裹着什么东西。 像是一个人。 “蓝斯……” 贝栗不确定，轻声地叫了一声。 裹在上面的粘稠液体像是被她的声音吓到，逃窜般退回地面。 一个人影倒了下来。 贝栗下意识去接，但是那个人穿过她，倒在地上。 再次被地上粘稠的液体吞噬。 “蓝斯——” 贝栗再次开口。 那些液体因为她的声音飞快散开。 贝栗感知到那个人影倒地后蜷缩了起来。 蜷缩的姿势莫名有些熟悉，贝栗顿了一下，随后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喃喃着： “妹妹……” “别怕……哥哥会带你出去的……” 贝栗飞快飘到他身边。 “蓝斯，你的妹妹蕾妮已经被我带出去了。” 黑暗中。 贝栗感知到地上的人听到她的声音后，微微抬起头，声音中带着一丝迷茫： “蕾妮……出去了？” “是的，蕾妮已经安全离开了，现在就剩你了。” 贝栗对他说： “你现在先站起来好吗，别担心，我能带蕾妮离开，也会带你离开的。” 蓝斯听从地站了起来，然后安静地站着，没有说话。 像是变了一个人。 不。 贝栗觉得蓝斯的精神已经恍惚了。 从蕾妮和蓝斯两人像疯了一样的表现情况来看，没有掌控梦境能力的人如果进入他人的梦境，应该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所以，亚舍拉从来不陪她进到别人的梦境里。贝栗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蓝斯，我一会儿会在你面前变一扇门出来，你打开那扇门就可以离开了，蕾妮也是用同样的方法离开的。” 黑暗中，贝栗向他解释。 随后清空纷杂的思绪，在心中召唤闪蝶，试着把蓝斯的梦境之门拖出来。 但是不行。 无论她如何努力，那扇门，就是不出现。 贝栗有些茫然了。 不仅迷茫，还有快速涌现的恐慌。 贝栗想起了在提砾沙的时候，亚舍拉假扮成康斯坦斯夫人的事。 这种事能发生一次，就能发生第二次。 贝栗连忙让闪蝶试着解除那人身上的伪装，虽然她也不确定闪蝶有没有这个能力。 一抹蓝绿色光芒倏地出现在两人之间，同时，一只闪蝶落到少年的肩膀。 贝栗抬起红眸看向他。 漆黑的眼眸里是恍惚和迷茫，在黑暗中接触到光亮，他的眼睫微微颤了一下。 红发黑眸，狭长的狐狸眼，身上还穿着圣岛学院的院服。 看到蓝斯那抹鲜艳的红色短发。 接受到闪蝶传达的，释放解除伪装的魔法后没有变化的外貌。 贝栗才放下心来。 闪蝶被召唤出来点亮了一团光，虽然只有一会儿，但在空旷的黑暗中也足够明显。 足够被隐藏在某处的人发现。 光芒消逝，重新陷入黑暗后，贝栗立刻说： “蓝斯，你先向前走，我们离这里远一点。” 黑暗中，响起了脚步声。 走出很长一段距离后，贝栗才让蓝斯停下，然后在心里，和闪蝶讨论其他离开的方法。 “你还在这里吗？” 见她安静，蓝斯忍不住问道。 “嗯，我在想办法。” 贝栗抽空应了一句。 像是安心了，蓝斯安静下来等着。 片刻后，贝栗终于讨论出结果。 她尝试召唤出自己的梦境之门。 红眸闭上，再睁开。 圣岛学院女寝室的房门出现在她面前。 门上还挂着各种挂件，一些是刻着眼睛图案的陶片，一些是泥塑的铃铛，还有门框上垂下来的一个泛着暖黄色光芒的镂空小灯笼。 这是贝栗寝室卧室的房门。 门上的挂件全是蕾妮挂上去，据说是提砾沙的风俗，有的可以驱赶邪灵，有的可以招来好运。 当然，是刚搬进寝室的时候挂上去的。 等她从梦境离开，房门上的挂件应该都被蕾妮扒光了。 贝栗抬手，让闪蝶将她的梦境之门打开。 “进去吧。” 她道。 黑暗中响起踩在粘稠液体上的脚步声，然后又停下来。 “你呢？” 她听到蓝斯这样问。 “你先进去，我会跟上的，最重要的是你先离开这里。” 贝栗解释道。 “真的吗？” 他又问。 “真的。”贝栗只好用坚定的口吻保证，“比珍珠还真。” 然后，她的梦境之门被打开了。 透过敞开的房门，她看到被翻得凌乱的卧室。 一抹暖黄色的斜阳从窗户落进来。 里面空无一人，被子微微隆起，里面是羔羊形状的抱枕。 红发黑眸的少年听从地走进去，贝栗才道： “我想去找个人……不需要多久，你在里面睡一觉，睡醒后你就能回到现实中，就能看到蕾妮了。” “放心，这里没有蝗虫，萤石灯也可以点亮。” 房门内，那个人身子顿了一下，还没回头，贝栗已经命令闪蝶将房门关上。 ‘咔哒’一声轻响，周遭再次陷入黑暗。 漆黑而且寂静。 贝栗在黑暗中垂了垂红眸，然后释放出更多的闪蝶散向四周。 …… 其实一见到蓝斯，贝栗就很想问问他和蕾妮来到这里后，从头到尾经历的所有事。 当然，主要是遇到亚舍拉之后发生的事。 不过，提问的事等到带蓝斯离开后再问也不迟。 她忍了一路。 忍了一路的结果就是，在离开梦境前，她忍不住想去看亚舍拉一眼。 就一眼。 贝栗在原地等了不知道多久，一只闪蝶飞了回来。 在闪蝶的指引下。 贝栗又来到了一团粘液面前。 “散开。” 贝栗说。 地上那些浓稠的液体被她的声音稍稍驱散后，似乎不想放开，下一秒又蠕动着裹上来。 第290章 就看一眼 看到那些粘稠的液体。 “散开——” 贝栗又说了一声。 同时，闪蝶在她的指令下，泛起蓝绿色亮光。 液体在声音和光线的刺激下，完全退开。 她在地上看到一具毫无生机的尸体。 银灰色长卷发依然柔亮光泽，闭阖的双眸下睫毛像黑羽扇一样散开。 看上去像是被肆虐的蝗虫群啃食过，尸体的半边脸颊露出森白的下颌骨。 美丽，又可怖。 是她的尸体。 …… 在地洞底部。 更遥远的、幽深的地方，贝栗发现了自己的尸体。 她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地上。 只不过周围什么也没有，没有亚舍拉的身影。 贝栗愣住。 一瞬间，她脑海中只想到一个结果。 亚舍拉已经拿走心脏离开了。 将她孤零零地丢在这里。 就像她把他孤零零地丢在这个梦境世界一样。 …… 尽管暗地里曾无数次设想过这样的结果。 可当这一幕真真切切地呈现在眼前时，贝栗还是感觉心蓦地刺痛了一下。 随后她感觉脑袋一阵麻木，仿佛所有思维都停滞了。 闪蝶与她感受相通。 在她愣住的时候，在她周身转了一圈，扇动着翅膀轻轻飞到尸体心口的位置。 贝栗有些僵硬地转动红眸看过去，看到从内破开的位置，竟然有一抹黑色。 那是亚舍拉的心脏。 他竟然没有拿走心脏。 如果亚舍拉没有拿走心脏，这里就不是地狱。 那亚舍拉在哪里…… 贝栗麻木僵滞的脑袋逐渐清醒过来。 与此同时，地上的液体仿佛适应了闪蝶泛出的蓝绿色光芒后，又开始缓缓蠕动着，将尸体重新裹住。 贝栗不禁将目光停留在那些粘稠的液体上。 液体呈现着接近黑色的红。 地洞里浓重得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正是这些液体散发出来的。 或许，这些液体就是亚舍拉。 由于没有吸纳那颗黑色心脏，又没有其他魔力来源，亚舍拉已经退化成了没有思想的粘稠液体。 贝栗安静地猜想。 …… - 从梦境牢笼离开，回到现实。 贝栗缓缓睁开双眼。 她转头。 透过窗户，望见了蓝色和紫色交织的天空。 此时正是傍晚，天边的云霞梦幻般绚丽，融合了一抹幽暗。 贝栗发了好一会儿呆，在心里思考着让卡修斯医生给她配满一季的药，然后离开圣岛，到各个地方收集魔力。 如果不在圣岛的话，像这次这样的突发状况，几乎不会发生。 不过在此之前，她应该先去看看狐狸俩兄妹的情况。 …… 贝栗掀开被子，懒懒地起身，下意识地回头去被子里寻找黑羔羊抱枕，但是—— 它不见了踪影。 红眸顿了一下，她立刻抬手。 数十只闪蝶瞬间出现，拖拽着黑色雾气，带着淡淡的蓝绿色光芒，飞向房间的各个角落。 一番搜寻过后，没有黑羔羊抱枕的丝毫踪影。 幽红的眼眸瞬间快速冷了下来，仿佛能凝结出冰霜。 片刻。 一声破碎的声音骤然响起。 女寝室四层第四间房的窗户，被从内破开了。 琉璃碎片哗啦哗啦地坠落下来，反射出暗蓝渐变至紫色的天空，而后纷纷落进了翻涌的海水中。 与此同时。 一缕蓝绿色的光在琉璃破碎的瞬间从碎片里飞了出来，向着某个地方疾速飞去。 …… ‘哗’的一声。 贝栗面无表情地唰一下拉开保健室的房门。 险些撞上里面一抹修长的白色人影。 “巴塞洛缪小姐……” 一双碧绿的瞳仁有些惊讶地望着她，带着些许探究。 “我刚想去看看你的情况。” 贝栗收敛了眼底冰冷的情绪： “卡修斯医……魔导师……” “叫我卡修斯就好。” 卡修斯声音温和。 “卡修斯——” 贝栗轻吸了一口气，直奔正题地问道： “蓝斯和蕾妮醒了吗？” “蕾妮小姐已经醒了，另一位还没有。” 卡修斯回答她。 “他们都在里面吗？” 贝栗又问。 “蕾妮小姐已经离开了。”卡修斯道。 贝栗眉头微凝。 “蕾妮去哪里了？” “她说要回寝室一趟。” 回寝室？ 贝栗刚从寝室出来，当然清楚寝室里没有蕾妮的身影。 “蕾妮是什么时候醒的？” 贝栗追问。 “就在我从你的寝室出来，回到保健室后没多久，蕾妮小姐就醒了。” 卡修斯如实地说。 贝栗安静下来。 难道是蕾妮偷走了黑羔羊抱枕。 趁她在梦境里救她哥哥的时候？ 虽然只是一个猜测，但是贝栗的心中有一股怒火忽然高涨。 熊熊燃烧的烈焰，几乎将她的红眸点燃。 如果真的是蕾妮怎么办—— 她虽然是蓝斯的妹妹，但是总是在犯错。 是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惹怒她。 必须用某种办法让她变得安分才行。 贝栗的脑海中忽然想到了亚舍拉的蛊惑术。 蛊惑术，要是她能学会蛊惑术，就能省去很多麻烦…… 几乎要被怒火吞噬的时候，一只冰凉的手忽然在她的头上轻轻拍了一下。 贝栗眼睫微微一顿。 红眸缓缓抬起，对上了卡修斯深潭般静谧的绿眸。 依然带着探究。 也就在这时候，贝栗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刚才对话中所说的事。 “卡修斯……你刚才说蓝斯还没有醒？” 贝栗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惊讶。 毕竟开启的是她的梦境之门，按照常理，如果她从梦境离开，蓝斯也应该苏醒过来才对。 贝栗一边询问着，一边探出头，视线有些着急地越过卡修斯宽阔的肩膀，看向病床里的红发少年。 下一秒。 幽红的目光和那双狭长上扬的狐狸眼精准地撞上了。 …… 漆黑的眼眸安静而深邃，不知道醒了多久，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噢……蓝斯，你醒了怎么不说一声？” 贝栗红眸微微一亮，唇角微微上扬，脸上浮出淡淡的欣喜。 她迈步朝蓝斯走过去，语气带了些关切。 “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蓝斯没有说话。 卡修斯也走了过来，站在病床边。 贝栗忽然注意到，蓝斯漆黑的眼眸动了动，目光似乎落在卡修斯的……手上？ 蓝斯突然间变得这样安静，安静得完全不像平日里那个跳脱轻佻的他。 “蓝斯，你怎么不说话？” 贝栗微微俯身又凑近了一些。 “……洛洛。” 蓝斯眼睫顿了一下，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轻声地叫着她。 贝栗点了点头。 刚想开口询问少年在梦境里经历了什么，就注意到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眸忽然开始变得涣散起来。 “蓝斯？” “蓝斯——” “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贝栗叫了少年几声，心中有些疑惑，还有些不安。 病床上，红发黑眸的少年仿若未闻。 眼神空洞，口中喃喃，不停念着一些生涩难懂的破碎词语。 这是提砾沙语吗？ 贝栗也不确定。 圣托斯，瑙泽还有提砾沙，她只在瑙泽听过国度的语言，在提砾沙游玩那段时间倒是没有听当地人说起提砾沙语。 第291章 离开牢笼 她微凝了下眉头。 “让我来看看吧。” 身后传来卡修斯温和的声音。 贝栗‘嗯’了一声，红眸微凛地向旁边挪步，让开了位置。 卡修斯走上前，神情专注，掌心泛起莹绿的光芒，仔细地检查着蓝斯的状态。 不一会儿。 卡修斯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他将手移向少年的额头，一道魔法光芒笼罩。 随后蓝斯重新陷入了昏迷中。 “别担心，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异样，巴塞洛缪小姐。” 卡修斯微笑着，缓缓解释道：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或许是他的意识没有完全恢复过来，我们先给他一些时间进行休养。” 卡修斯应该不了解她的梦域能力。贝栗默默地想。 不过她不主动说，他也不会问。 “没事就好。” 贝栗轻点了点头。 至少蓝斯还叫出了她的名字。 休养。 噢，当然要休养。 趁着蓝斯安静休养的这段时间，她得要找到蕾妮的踪迹。 思索着，和卡修斯打过招呼后，贝栗转身离开了保健室。 …… 关上保健室的房门后。 贝栗瞬间兽化成蝶，轻盈地飞向圣岛学院位置最高的塔楼。 在塔楼楼顶站立。 贝栗抬手，眨眼间，一群闪蝶出现在她的周围。 今天不是圣岛学院的休息日。 学子们只能在圣岛里活动。 或者，像她上次搭乘顺风车一样，使用别人的传送徽章离开到某个海岛。 后者，除了是熟悉的知根知底的人。 大多数持着徽章的人，还是不愿意带连光团都召唤不出来的新生，进到黑暗生物活跃的岛屿去探险的。 所以，蕾妮此时此刻最有可能躲在圣岛学院的某个位置。 这样想着，贝栗抬手一挥。 周身的闪蝶瞬间得到了指令，快速向四周散开。 像被急风刮走的落叶一般，飞向圣岛的各个角落，探寻蕾妮的踪迹。 …… 片刻之后。 一只闪蝶扇动着泛蓝绿色微光的翅膀回来了。 它围绕着贝栗轻盈地飞舞着，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 蕾妮确实就在圣岛学院里，就在圣岛学院的手工室。 手工室。 说实在，贝栗来到圣岛学院这么久，却从来没有去过手工室。 圣岛学院的规模还是很大的。 不仅有传授魔法的教室、藏书丰富的图书馆、进行魔法实验的魔药室。 除此之外，还为学子们提供了绘画室、钢琴室、舞蹈室等等。 至于手工室，则是让学子们在闲暇时光做一些小玩意，用来消遣的地方。 跟随着闪蝶的指引，贝栗很快出现在圣岛学院的手工室里。 带着温暖萤石灯的手工桌整齐地排列着，每张桌子上的工具都丰富齐全，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做手工比背咒语有趣多了，所以手工室里的学子不少。 贝栗缓缓走进手工室，红眸轻轻地扫视着室内。 一些学子正把在沙滩边捡来的美丽珍珠，串成精致的手链。 有些正把小巧的贝壳，贴进画纸里。 还有的，正把收集来的人鱼鳞片，制作成绽放的玫瑰花。 贝栗的视线越过她们，搜寻着蕾妮的身影。 直到。 眼尾余光扫到一抹红色的身影有些慌忙，急匆匆地跑出手工室。 显然，那是看到她了。 那只做贼心虚的小狐狸。 …… 看着那只红色的狐狸从手工室的另外一道门仓皇逃跑，贝栗的唇角冷冷地扯开一抹弧度。 随后。 她瞬间兽化成蝶，从做手工的学子们头顶飞过，快速地追了出去。 狐狸逃跑的速度很快，身形轻盈灵活，还擅长隐匿自己的踪迹。 消耗了魔力来加速飞行。 眨眼间，贝栗就飞出手工室。 同时，她的身后分裂般快速现出一群闪蝶，还有一把巨大的、散发着寒气的黑沉沉的镰刀。 眼看狐狸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转角，贝栗在心中向黑骨镰刀和闪蝶放出指令—— 一定要将那只狐狸抓住，即使砍下她的四条腿。 收到命令的瞬间，黑骨镰刀和闪蝶超越她，快速朝着转进拐角的狐狸飞去。 …… 闪蝶们扇动着翅膀，像一片绚烂而又压迫的光云，不断缩小着包围圈。 巨大的黑骨镰刀闪烁着森冷的寒光，在空中呼啸着划过一道道凌厉的弧线。 刀痕从蕾妮的身旁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她的毛发直立，发出一阵阵尖叫。 兽化成狐狸的蕾妮在闪蝶和黑骨镰刀的围追堵截下，快速逃窜。 一边逃跑，一边发出咒骂声。 带着不服气的口吻。 脚掌在地面上快速地交替，爪子划过地面，溅起细碎的石子和尘土。 狭窄的小巷，堆满杂物的角落，都无法阻挡闪蝶和黑骨镰刀的逼近。 火红的毛发没一会儿就沾满了尘土，十分狼狈。 直到。 在一个死胡同的墙角，蕾妮再无退路。 一只闪蝶轻盈落地，眨眼间变成银灰色头发红色眼睛的少女。 她缓缓走上前，宝石般幽红的眼眸仿佛结了一层冰霜。 “蕾妮殿下，请把我的东西交出来，趁我还有耐心和你好好说话。” 她威胁道。 墙角的小狐狸抬起两片空洞的眼眶，又尖又长的狐狸嘴里发出少女认栽，但是若无其事的声音： “你的东西？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呀！” 看到蕾妮还在装傻蒙混，贝栗指尖一抬，黑骨镰刀瞬间往前逼近。 黑沉沉的、锋利的刀刃，几乎贴到了狐狸的鼻尖。 小狐狸往墙角又退了退，还是强装镇定，嘴硬地说： “你别乱来，我可是提砾沙唯一的公主！” 贝栗无视她的话，低垂的红眸幽暗，眸底一点一点沉下来。 “那么，提砾沙唯一的公主——” 她扯唇露出如玫瑰艳丽的笑，同时轻声问道： “我把你身上的毛发全部割下来，怎么样？” “你敢！” 淡眉微微一挑： “然后，将你的这段记忆消除，让你从床上醒来后，发现自己变成提砾沙唯一一只无毛狐狸。” “你敢——！！” 贝栗没再说话。 宝石般幽红的眼眸平静地看着狐狸。 然后。 她叹息了一声，仿佛耐心被消磨殆尽，抬起手。 黑骨镰刀再次逼近，作势要从狐狸头顶刮下去。 “停——停——！” 被逼急了，小狐狸叫了一声后，随后变回了红发金眸的少女。 蕾妮抬手抱了抱自己颜色鲜艳的红发，脸色不禁泛起一层惊悚的白。 贝栗朝她伸手，指尖勾了勾。 后者手忙脚乱地从身后把黑羔羊抱枕拿了出来。 贝栗飞快接过抱枕。 她冷笑着，心里正想着必须给蕾妮一点教训，让她长长记性，却忽然发现…… 蜷缩成一个甜甜圈的黑色羔羊抱枕身上，多了一件红色的小衣服。 贝栗抿住唇角，一时间愣住。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到墙角里的蕾妮跺着脚，气急败坏地喊道： “真是烦死了，想给你做个衣服，再找个台阶下，还能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烦死了烦死了！” 贝栗转过红眸看向红发少女，眼中的冷意未消，只是多了几分错愕，和谨慎的审视。 “什么意思？” 她淡声问。 “什么什么意思？” 蕾妮哼了一声。 贝栗指着羔羊抱枕身上的红衣服，问道： “这衣服是你做的？” 蕾妮双手抱在胸前，别过头去，嘴里嘟囔着： “是又怎样？” 贝栗眉头凝了起来，显然对蕾妮的态度有些意外。 “那天推了你确实是我的错，我想跟你和好……烦死了，谁让蓝斯哥哥喜欢你！” 蕾妮的眉毛都快扬到天上，更加生气地说道。 为什么—— 和梦境牢笼里的表现完全不同。 就像是……忘了梦境里发生的事。 贝栗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 “你不该偷拿我的东西，蕾妮。” “只是一个抱枕而已！” 蕾妮瞪大了金色的假眼睛，喊道：“谁知道你的反应会这么激烈，还这么的凶！” 然后声音变小的嘀咕： “真不知道蓝斯哥哥喜欢你什么！” “……” 两人陷入了僵持。 半晌。 贝栗疑惑地思索着，神色稍稍缓和。 她轻捻了一下羔羊上的红色小衣服，轻声道： “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蕾妮重重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下次？我可不会再这么好心了！” …… - 蓝斯和蕾妮醒来后，都忘了在梦境世界里的经历。 但是蕾妮还记得失去意识前自己做了什么—— 为了寻找圣托斯二殿下的线索，她把巴塞洛缪的房间翻得一团糟。 后来，她又趁蓝斯哥哥拿出黄金眼来寻找记忆陶罐的时候，与他争抢了起来。 争抢的过程很激烈。 蕾妮几乎急红了眼，一拿到黄金眼，就迅速旋转打开。 噢……也许是太过慌乱，她不小心打开成了最高模式。 紧接着，她和蓝斯哥哥便失去了意识。 蕾妮最先醒来，没有异样的感觉。 蓝斯哥哥的状况就比她糟糕多了。 他忘记了更多的事情，整个人变得沉默安静，不再是从前那个活泼开朗的模样。 他时常独自坐在角落想着什么出神，或是望着巴塞洛缪出神。 蕾妮的父亲，提砾沙的国王陛下，曾多次通信询问她为什么蓝斯哥哥不接通信。 蕾妮内心是有些惶恐的，她根本不敢让父亲知道。 父亲虽然爱她，但如果知道发生的事，一定会让她回提砾沙。 所以蕾妮只能绞尽脑汁找些借口糊弄过去。 …… 日子似乎恢复了正常。 圣岛学院一个月一日的休息日规则没有变化。 今天正是休息日。 为了避免再次发生误入梦境牢笼的事，趁着休息日，贝栗来到圣教院住宿楼。 抬头，望向圣教院住宿楼顶楼的落地窗。 贝栗可太熟悉这里了，但是现在学子的身份使得她无法随意进出这栋住宿楼。 贝栗找到圣教院住宿楼的管事向对方说明了来意。 片刻后。 一道欣长的身影，披着一件白色的外衣匆匆走了出来。 看到她时有些惊讶。 “巴塞洛缪小姐，听说你有事找我？” 卡修斯对她打招呼。 阳光下金子般的头发还没来得及打理，柔柔的垂着。 泛着青光的单片眼镜下，温和的碧绿眼眸眸底浮起意外的神色。 贝栗注意到男人眉眼间多了一丝疲惫。 她有些诧异，委婉地问： “卡修斯医生……你最近很忙吗？” ——卡修斯医生总是很正式地称呼她为巴塞洛缪小姐，所以她叫了他一段时间卡修斯后，也不知不觉用回原来的尊称。 听到这个问题卡修斯无声地笑了笑，笑容中多了一丝无奈。 因为蓝斯殿下性格的变化，让圣岛学院的女学子们伤心。 她们显然更喜欢原来温暖亲和的蓝斯殿下。 毕竟在此之前，蓝斯殿下幽默风趣，对任何人都是有话必回，无论男女都能亲切相处。 然而最近的蓝斯殿下，几乎总是独来独往。 即便有人主动上前搭话，他要么装作没听见，要么只是安静地盯着对方，一言不发。 一时间，学院中流传着各种传言，都说蓝斯殿下不久前病了一场，把脑子给烧坏了。 这便导致卡修斯魔导师的课场场爆满，学院无奈之下，只得增多卡修斯魔导师的课程数量。 那些女学子们即便没有座位，站在角落空地，也要坚持听课，一个个听得无比认真。 毋庸置疑，来听课的女学子占了大多数，她们几乎都是为了学习某种能够治好蓝斯殿下的治疗魔法。 卡修斯对此也感到有些无奈。 在他看来，自己对与梦境有关的魔法领域知之甚少。 所以在梦中受到精神的创伤也有心无力。 而站在医生的角度，蓝斯殿下现在能吃能睡，身体健康无病痛，已经是非常好的结果了。 至于性格的变化。 或许再过一段时间，等蓝斯适应了现状，或者自己想通了，性格自然就会重新变得活泼开朗起来。 “不忙，只是多了几节魔法课。” 卡修斯轻描淡写的回答，然后微笑着问： “巴塞洛缪小姐，你呢？最近过得好吗？” 贝栗几乎在男人碧绿的眼眸中看到了‘说出来，任何事他都会同意’的意味。 第292章 她能接受 贝栗轻抿了下唇角： “今天是休息日，卡修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陪我去一趟洛蒂亚岛。” 一个月一次的休息日，学子们可以通过唯一一个在休息日开放的传送阵，传到圣岛附近的洛蒂亚岛。 至于其他的瓦尔涅雪镇之类的地方，则要等到放长假的时候才会开放。 对于她的邀请，卡修斯没有犹豫，欣然接受了。 除了欣然接受，他还纠结了两秒，然后带着歉意的口吻询问： “能不能等我五分钟，巴塞洛缪小姐。” 贝栗顿了一下，点头答应。 卡修斯随即快步走回圣教院住宿楼。 五分钟后再次出现时，男人已经换上了一身整洁的白色礼服。 那金色的头发用发蜡精心梳理得完美，眉眼间的疲态也消失无踪，整个人光鲜亮丽。 贝栗：…… 没想到卡修斯医生还有点偶像包袱。 …… 两人从学院的传送阵出来的时候，是正午时分。 洛蒂亚岛的阳光正盛，亮得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巴塞洛缪小姐，你用过午饭了吗？” 身旁，金发碧眼的人开口，声音温和地问。 贝栗摇了摇头。 “饿着肚子可不行，”卡修斯微笑着提议，“我们先去找间餐厅填肚子吧。” 贝栗点头。 很快，他们来到了一间由草棚搭建而成的餐馆。 餐馆临近海边，阵阵热风送来带着海水水汽的气息。 海岛上的餐馆提供的多是海鲜餐，饮品则是椰汁、鸡尾酒。 贝栗垂下红眸扫了一眼菜单，点了一份简单的龙虾奶油面。 卡修斯站在她身后，等她点完后，点了一小份沙拉，然后特地嘱咐店员上餐时多带一个空杯子过来。 不一会儿，餐食上齐。 贝栗拿起叉子将面卷了卷，正准备送入口中，忽然看到卡修斯医生从空间道具里拿出一瓶用番茄汁包装瓶装着的瓶子。 他将浓稠的红色液体均匀地倒在沙拉上，又把剩下的往空杯子里倒。 贝栗猜到那是血液制作而成的酱汁。 看着那鲜红而浓稠的液体，贝栗心中已经猜到那是由血液制作而成的酱汁。 只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她就坐在卡修斯医生的对面，距离很近，也没有闻到到一丝血腥的气味。 贝栗低下头，安静地吃起餐盘里的龙虾奶油面。 “卡修斯医生——” 吃了几口之后，忍不住轻声问道： “去除血液中的血腥味，应该很繁琐的吧？” 听到她的话，卡修斯抬起头。 碧绿的眼眸中浮起温和的笑意。“我自己一个人吃的时候，倒是没什么。但是如果在外面吃的话，还是带这种去掉气味的血液汁比较方便。因为很多人都受不了血液的味道……” 他解释道。 只不过解释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少女打断道： “我能接受。” 碧绿的眼眸顿时划过一丝诧然。 “巴塞洛缪小姐，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能接受血液的味道。” 贝栗捏着叉子，卷了卷餐盘里的奶油面，平静地重复道： “所以，你下次可以用原汁原味的血液，卡修斯医生。” 似乎听到了什么让他开心的话，碧绿的眼眸微微一亮。 “好，巴塞洛缪小姐。” 他微笑着轻点了下头。 半晌。 贝栗吃饱，放下叉子，才发现洛蒂亚岛的餐厅没有配餐巾。 也难怪，洛蒂亚岛上铺子的风格都是比较简朴，远没有其他小镇上的餐厅那样正式。 贝栗正准备从空间手链里拿出化妆镜，照一照检查自己脸上有没有沾到什么。 有人已经拿出随身携带的白色帕巾，捻着，动作轻柔地替她擦拭去唇角的奶油酱汁。 与此同时。 仿佛有一道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正午阳光有些毒辣。 海风吹过来时，竟多了一丝冷意。 贝栗顿了一下。 抬手接过那张帕巾，一边擦拭一边致谢道： “谢谢，不过下次还是我自己来吧。” 卡修斯碧绿的瞳仁停顿了两秒，随后像是猜到了什么，又黯淡下来。 他轻轻垂下眼帘，那抹黯淡在眼底敛去。 “好，巴塞洛缪小姐。” …… 吃饱了之后当然就是干正事。 贝栗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到适合藏黑羔羊的魔法道具。 空间手链，她当然尝试过。 第一个尝试的就是空间手链。 只不过，陷入沉睡的黑羔羊不只是亚舍拉兽化后的本体，还承载着巨大的梦境牢笼。 所以，康斯坦斯夫人买给她的空间手链根本放不下去。 即使她把里面的东西清空。 正头疼的时候，贝栗回想到了卡修斯医生。 贝栗曾亲眼看到过他创建的，用来存放尸体的魔法空间。 像是闭幕猎宴比赛场地一样的魔法空间，据说要花三个国度的多位魔法师共同打造超过一年才能创造出来。 卡修斯医生一个人就能做到。 虽然规模更小，但是对贝栗来说能够存放黑羔羊就足够了。 但是，贝栗不想把黑羔羊长时间的存放在某个她不能时常看到的地方。 万一有谁在她不在的时候，用某种方法误打误撞地闯入了怎么办…… 就像蕾妮和蓝斯一样。 所以最好是将魔法空间缩小到某个道具里。 这样她就可以随身携带了。 这样计划着，贝栗就趁着休息日把卡修斯医生带到洛蒂亚岛。 让他帮着在洛蒂亚岛看看，有没有什么道具可以实现她的这个愿望。 另一边。 听到她的请求，金发碧眸的卡修斯露出温和的微笑，说：“现在应该还没有一间道具商店能制作出巴塞洛缪小姐刚才描述的魔法道具，哪怕是瑙泽国度，也没有。” 红眸肉眼可见的变得失望。 是她异想天开了。 “好吧……” 贝栗按捺情绪，点点头正想若无其事地说两句，然后就可以自然而然地提议回圣岛学院去了。 紧接着，又听到卡修斯嗓音温柔地补充道： “如果巴塞洛缪小姐相信我的话，可以把这件事交给我。” “除了治疗魔法，在空间魔法上我也有一些研究。” 他这样道。 第293章 不要驱逐 听到卡修斯的话，红宝石般的双眸立刻亮起来，在耀眼的阳光下泛着靡丽的奢边。 “那真是太好了！” 她的语气带着明显地激动情绪，银灰色的长卷发在身后漾开优美的弧度。 “真不知道应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卡修斯医生，你……有什么是我可以做到的吗？我一定答应你！” 贝栗对卡修斯医生许下诺言。 虽然东西还没做出来，但拜托人帮忙总要有点表示才行。 说这句话的时候，两人正沿着沙滩往摊位密集的位置走。 沙子细腻，像花瓣捻成粉末一样柔软，在鞋子下发出细碎的沙沙的声响。 不远处，翻涌的海浪声清晰地传来。 卡修斯忽然停下脚步。 金发在耀眼的阳光下，泛着金子似的光芒。 “在这时候提出来似乎有些投机取巧了，巴塞洛缪小姐。” “但是我想请求你——” 碧绿的眼眸一如往常那样温和地看向她，只不过语气多了一丝小心翼翼的祈求： “以后你可以惩罚我，但是不要驱逐我，好吗？” …… - 她实在想不明白卡修斯医生在担心什么，总是会担心她惩罚他的问题。 他虽然杀了伯蒂.斯旺的哥哥，又从圣托斯先王那偷走了亚舍拉的心脏，还用巴塞洛缪作心脏的容器，又弄丢了巴塞洛缪。 但是这些都和她没有直接关系。 来到这个世界见到卡修斯的第一天起，他都对她很好，很温柔，从没争吵过。 但卡修斯都这么说了，贝栗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点头答应。 走了一会儿，两人走到摊位密集的位置。 贝栗看了看琳琅满目的魔法道具，不知道什么样的物品可以承放魔法空间。 于是，她让卡修斯医生帮忙挑选。 卡修斯医生扫了一圈，在角落的摊位停了下来，然后拿起一枚戒指。 卡修斯端详着那枚戒指，柔声道： “这个应该可以。” 然后拿起戒指向她展示着，同时说道： “就要这个吧。” 贝栗看向那枚戒指。 深色的木枝像是天然形成，弯曲出戒圈的圆形弧度，上连接着一大块黄绿色的琥珀。 贝栗看不出道具的好坏，只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摊主。 “戒指卖多少？” 她淡声问。 摊主打量了她一眼，然后伸出五根手指。 “五颗魔晶。” 贝栗：…… 她看起来像是很好宰的人吗？ 每个月月末，光顾洛蒂亚岛的学子们都是各个国度的贵族。 贝栗有理由相信，这个狮子大开口的摊贩，就是被那些挥金如土的学子们宠坏的。 毕竟秃鹫冒着生命危险替她搜集情报，报酬也才一颗魔晶。 贝栗微微凝眉对摊主道： “一颗。” “一颗？” 摊主似乎第一次在洛蒂亚岛遇到会讨价还价的贵族，立刻抬高声音委屈又客气地说： “五颗。一颗都不能少，客人要是买不起还是别看了，让其他买得起的贵族少爷小姐带走吧。” 这个摊贩故意说得这么大声，换做其他贵族可能早就掏腰包了吧。 贝栗抬起红眸，眸底顿时凝结出一层冰霜。 要是能蛊惑这个人就好了。 她这样想。 为什么之前她没有和亚舍拉学一学蛊惑术。 贝栗盯着摊贩，心中蓦地腾起烦躁，红眸被点燃了般，思绪带着怒意在飞快思考着什么。 思考着—— 现在如果杀了这个摊贩，会有什么后果？ 答案是：没有。 炙热的太阳下。 一只冰凉的手忽然在她的头顶轻轻拍了拍。 与此同时，一道幽暗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 贝栗那攒聚起来的浓烈杀意瞬间被冲散得一干二净。 摊贩不过是想抬高价格罢了，并没有对她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如果因为这个原因就杀了他，确实是有些过分了。 贝栗的理智逐渐回归，平静地思索着。 另一边。 卡修斯将手里的琥珀戒指放回摊位上，碧绿的瞳仁没有看向摊贩，只是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 温和地说道： “没事的，那边有另一枚戒指也可以，而且才卖半颗魔晶。” 这样说着，卡修斯绅士地抬手，轻轻揽着她的肩膀，准备离开。 “一颗！” 身后的摊贩连忙喊道： “一颗魔晶卖给两位客人，两位客人拿走吧。” 卡修斯依旧轻揽着她，没有回头，只是微笑着说道： “你留着给其他买得起的贵族少爷小姐吧。” 摊贩眼见他们真的要走，连忙拿起那枚戒指追了上来，拦在他们面前，连鞠好几个躬，好声好气地说： “刚才是我无礼，两位客人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你们看中的戒指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 一边说着，一边拿出那枚琥珀戒指，又拿出一枚绿宝石戒指，接着道： “这样，客人用一颗魔晶买下，我再送一枚戒指，这是空间道具，能装不少东西。” 卡修斯微笑着，没有说话，显然是在等待她的决定。 贝栗的情绪已经彻底平复下来，又反应过来，为自己刚才的小题大做感到有些羞愧。 还好卡修斯医生在旁边拍醒了她。 贝栗接过那两枚戒指，从空间手链里拿出一枚魔晶放到摊贩手里。 等摊贩走后，她将两枚戒指放到卡修斯的手中。 卡修斯看着手里的戒指。 特别是那枚镶嵌着绿宝石的空间戒指。 温柔的嗓音带了些不确定地说： “巴塞洛缪小姐这是……” “空间道具戒指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卡修斯医生。” 贝栗看了一眼卡修斯右手的手提箱，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个是他的空间道具，装着‘番茄汁’的瓶子等等都是从里面取出来的。 贝栗： “手提箱真的可以换了。” 卡修斯医生重新露出微笑： “好，巴塞洛缪小姐。” 椰子树、棕榈树的叶子投下的影子，在海风中微微摇曳。 天空湛蓝，万里无云，太阳还是有些毒辣。 贝栗正想问问还有什么需要买的材料，如果没有就可以回圣岛了。 回头时—— 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 正在看着她。 漆黑的眼眸似乎带着一丝狠厉的恨意。 第294章 海鲜焗饭 看到他的眼神，贝栗顿时感觉有些心惊肉跳。 她不明白蓝斯为什么要这样看她。 是的，蓝斯。 鲜艳的红发，狭长上挑的狐狸眼，如矿石般漆黑的眼眸。 就是蓝斯没有错。 她第一次在蓝斯眼睛里看到这样的情绪。 蓝斯和她对视了一眼，然后转身，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等贝栗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向卡修斯医生匆匆道别。 然后鬼使神差地快步追了过去。 绕开人群，她追上蓝斯。 “蓝斯——” 贝栗拉住少年的手腕。 “洛洛？” 少年回头看她，狭长的狐狸眼微微扬起。 之前狠厉的情绪全部消失了，就像从没有出现过一样。 贝栗顿了一下，对他扬起嘴角笑： “你最近感觉好些了吗？” 蓝斯望着她笑了笑，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往日的轻松，仿佛刚才那狠厉的眼神从未出现过。 “好些了。” 他简单回答，不再说话。 “蓝斯，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贝栗小声地问道，语气带着些疑惑。 蓝斯轻轻一笑，然后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回答道： “洛洛，别多想，我没有生你的气。” 贝栗眉头微微一凝，心中仍有些不安。 她知道蓝斯从梦中醒来后精神不太好，也不像以前一样喜欢嬉笑。 但是刚才的眼神，她没有看错。 那个几乎想把她吃了的眼神。 难道是当时把他独自留在她的梦境里，他生气了？ 又或者是因为卡修斯医生？ 贝栗轻抿了下唇角，主动说道： “蓝斯，你挑个礼物，我送给你好不好？” “……礼物？” “对。” 蓝斯安静了两秒，黑眸直直地看着她，然后缓缓摇头： “不用了，洛洛。” 蓝斯竟然拒绝了。这是贝栗始料未及的。 按照以前，蓝斯的嘴角和狐狸眼能扬到天上。 “为什么不？” 贝栗偏头，追问道： “我以为这让你稍微开心一些。” 蓝斯的黑眸从她圆睁的红眸轻轻移开，目光看向远处的海浪，声音听不出情绪，说道： “真的不用，因为我没什么想要的。” 没什么想要的。 当然，蓝斯是提砾沙的王子，想要什么就会拥有什么，当然什么也不缺。 “那午饭呢？你有没有吃过午饭？” 贝栗关切地问道，幽红的眼眸热忱地看着他。 蓝斯垂下羽扇般的眼睫，摇头。 “没吃过，那正好，我请你去吃海鲜餐吧！” 贝栗立刻兴致盎然地提议：“我知道一家餐馆味道还不错。” 只不过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蓝斯拒绝道： “不用了，你已经和别人吃过了，不用再陪我吃了。” 这句话让贝栗仿佛被噎了一下。 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下意识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已经吃了？” 狭长的狐狸眼垂下来，蓝斯轻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贝栗连忙解释道： “我是和卡修斯魔导师一起吃的，原因是因为他帮了我一件很重要事。” 贝栗也觉得奇怪。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蓝斯解释这么多。 只是下意识地预感到，如果不说清楚的话，他恐怕会一直生气下去。 是的，生气，绝对生气了。 虽然他没有承认。虽然贝栗没弄清楚生气原因。 站在她面前，红发黑眸的少年却像是不愿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 狐狸眼轻轻弯了起来，他露出一副若无其事的笑容： “洛洛，你不用和我解释，” 他轻笑道：“我现在没什么胃口，吃不下东西。” 贝栗听蓝斯这样说，顿了两秒，然后只好直接拽住他的手腕往回拉。 ——不识好歹的家伙，不吃也得给姐姐吃。 将蓝斯强硬地拉拖拽着，贝栗带着他来到一间由草棚搭设的店铺。 这是一间卖水果冰沙的商铺。 “你在这里等着。” 贝栗把蓝斯按坐在椅子上。 “我去给你买一份主食回来，只吃冰沙对肠胃来说还是太刺激了。” 她先向店员点了两份草莓冰沙，才离开到后面一条商铺去给蓝斯打包一份海鲜焗饭。 但是，再回来时。 水果冰沙的商铺前已经没有了少年的身影。 贝栗盯着那空荡荡的座椅愣了一下，快步走过去。 “刚才坐在这里的那位红头发、黑眼睛、长得很好看的少年呢？” 她向店员询问道。 “噢，那位呀——” 店员知道她描述的是谁，说道： “在你离开后没多久，他就起身走了。” 蓝斯走了？ “他有说去哪里了吗？” 贝栗继续追问。 店员大概指了个方向，又不确定地摇了摇头。 贝栗的内心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说不上来是什么。 或许蓝斯是真的没有胃口吧。 而且，她似乎也没有理由对蓝斯这样殷勤。 贝栗后知后觉地想。 “客人，你刚才点的两份草莓冰沙，还需要吗？” 店员问她。 贝栗回过神来，回答道： “改成一份吧，我带走。” …… 贝栗拿了冰沙，抬手召唤出闪蝶施加了个保持低温的魔法，然后往传送阵的方向走。 快走到传送阵的时候，她看到金发绿眸的卡修斯正站在传送阵入口等着。 贝栗向他走过去，然后小声地感慨道： “早知道还是点两份。” 卡修斯疑惑地微微抬了一下眉毛： “在说什么？” “没什么。” ——不过店里也没有血液味的冰沙卖。 “卡修斯医生，我们不是已经道别了吗？”贝栗红眸微亮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里等着？” “因为我不太放心，所以跟在你们身后。” 卡修斯如实说：“然后看到蓝斯殿下离开了。” “我想你应该不喜欢一个人回学院。” “确实不喜欢。” 贝栗对他扯出一抹淡笑： “谢谢你，卡修斯医生。” 卡修斯轻轻摇头： “这没什么，走吧。” …… 两人一起回到了圣岛学院。 走到女寝室楼下，他们告别。 因为蓝斯没有吃，所以那份美味的海鲜焗饭，自然而然变成了她的晚餐。 至于用来存放黑羔羊的魔法道具，卡修斯医生告诉她需要些时间。 短时间内制造不出来。 在这段时间里，贝栗重新过上了魔法教室和寝室两点一线的生活。 第295章 没有给予 早晨。 圣岛的阳光明媚，透过窗户落进屋子里。 贝栗起床洗漱完毕，换好院服，去食堂打包了一份早餐，然后像往常一样走向魔法课教室。 只不过，这次她不是第一个到达教室的人。 教室的角落里，静静地坐着一位黑发紫眸的少年，是我们圣托斯尊贵的西里尔王子殿下。 “早安，殿下。” 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视线对上后，贝栗不得不礼貌地问候。 “殿下又来上基础魔法课了。” “我喜欢基础魔法课。” 西里尔依旧这样回答。 然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巴塞洛缪，坐到我旁边来。” 用的是命令的口吻。 贝栗犹豫了两秒，就听到西里尔冷哼一声。 “还愣着做什么？” 冰霜般的声线没有情绪地问： “你不是想去魔法银行参观吗？” 噢噢噢……原来是这件事。 贝栗红眸微微一亮。 她飞快地‘嗯’了一声，然后提着手里的油纸袋，迈步走过去，在西里尔旁边的位置乖乖坐下。 因为康斯坦斯夫人说—— 魔法银行归皇族管，即便他们康斯坦斯家是圣托斯数一数二的大贵族，也无法涉足魔法银行的事情。 拨打通信的时候，康斯坦斯夫人就不断地暗示她： 这种事情可以试着找西里尔殿下帮忙，殿下会同意的。 当时贝栗在通信圆球的这一头，是一脸拒绝的表情。 再看看吧。她只说了这么一句 但是现在看来，康斯坦斯夫人似乎用了些方法，向西里尔转达了她的意愿。 坐好后，贝栗偷偷撇了西里尔一眼，小声地问： “殿下真的能带我到魔法银行参观吗？” 西里尔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扯了一下唇角，主动提起另一件事： “看来你的病好了。” “是的，殿下。” 贝栗顺着他的话解释道：“之前是有些不在状态，但是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 说来也巧。 自从她把蓝斯和蕾妮带出梦境牢笼后，她时不时神游的症状就消失了。 西里尔冷哼了一声，脸像冰块一样没有表情： “恢复就好，我可不考虑带随时会定在原地发呆的人去魔法银行。” “……” 贝栗心中一阵腹诽，口中道谢着赞扬道： “谢谢殿下，殿下真是太好了，不愧是我们圣托斯的光芒与骄傲……” “够了，别说了。” “好的。” 贝栗轻轻扯唇，迫不及待地问： “那殿下什么时候带我去？” 西里尔冷声道：“明天。” “明天？” 这么快？ 贝栗有些惊讶。 西里尔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只有明天有空，巴塞洛缪。” 紫水晶般的瞳仁没有看向她，他用不带情绪的声音说道： “如果你明天没空的话，那就等明年再去吧。” 错过要等……这么久。 “我有空——” 还怕他反悔，贝栗飞快地回答： “明天一早我就到男寝室楼下等殿下。” “噢，当然。”末了，她还补充道：“还会顺便给殿下带上一份可口的早餐。” 贝栗看了看他放在桌子上的油纸，上面还残留着一点点蓝莓酱。 “蓝莓派？” 听到她的话，黑发紫眸的少年顿了一下，然后微微扬起下巴，颔首。 …… 教室里已经陆续走进来不少人。 贝栗刚吃完手里的黑布丁，就注意到一位女学子坐到了她的前面。 她刚一坐下，便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随后拿出一个精致的铁盒，站起身来，朝着教室的另一边走去。 “蓝斯殿下……” “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希望你能喜欢。” 那位女学子有些害羞，低声说道： “明天一定有很多人给你……所以我还是像往年一样提前给你……” 隐约听到了一个熟悉的称呼。 贝栗愣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去，才发现教室的另一片角落里，正坐着红发黑眸的少年。 蓝斯。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又在那里坐了多久。 贝栗转过去看向他时，蓝斯的目光也正巧落在她身上。 贝栗看不出蓝斯的眼神中的情绪，只看到他完全没有理会站在面前的女学子。 “蓝斯殿下怎么这样对我……我准备了好久的……” 后者仿佛没听到一般，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予。 女学子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蓝斯还是毫无反应，只好又灰头土脸地走了回来。 噢……显然不适应蓝斯的变化，那位女学子走回来的时候，眼中的泪水都忍不住落了下来，坐下后没多久，就发出了伤心失落的啜泣声。 对话声和啜泣声在相对安静的教室里算是不小的动静，不少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蓝斯。 贝栗能够猜到，此时的蓝斯一定非常不自在。 于是，她悄悄抬起指尖，施了一个小小的魔法，一只闪蝶便从她的指尖飞出，扇动着翅膀无声地飞到了少年的耳边。 ‘ 蓝斯，我旁边还有位置，快过来坐吧。’ 魔法教室的座椅设置不是两个人一桌，而是整排式的。 贝栗的位置靠近墙，不过离墙还有两个空位。 她看着闪蝶飞到少年耳边，传达了她的信息。 只不过那头的少年沉默着，没有起身，也不再看向她。 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不知道想着什么。 贝栗盯着蓝斯看了一会儿，渐渐愣住了。 蓝斯为什么会不理她，难道是哪里做得不对让他不开心了？ 贝栗不太确定，但是她能明显感觉到蓝斯这会儿似乎不太想理她。 她咽了咽喉咙，有些手足无措，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无奈地将头缓缓地转了回来。 很快。 魔导师走进教室里，魔法课就正式开始了。 只不过，这节魔法课的内容有些特别。 不像平时一样教授常规的魔法，而是教学子们如何往巧克力里加入各种花样的魔法效果。 贝栗坐在座位上，作出认真听课的模样，但是思绪都飘到另一端的角落去了。 根本没有去听魔导师所讲的内容。 要不一会下课，邀请蓝斯去食堂吃晚饭？ 她这样计划着，等到下课的时候起身转过去，却看到角落的位置已经空了。 第296章 一路无话 看着空荡的座位，贝栗微微一愣，随后转头对还没离开的西里尔道： “殿下，你有没有觉得蓝斯的状况不太对劲？” 他的情绪似乎总是很沉郁。 “或许吧。” 西里尔紫眸轻眨了一下，冷声回道： “他的房间一直关着，我们现在很少交流 。”哪怕他主动敲门想借点东西。 “噢……这么严重吗？” 贝栗心中浮起一阵讶异。 要不是黑羔羊还在房间里。 要不是她还能打开黑羔羊的梦境牢笼。 贝栗都要认为提砾沙发生在康斯坦斯夫人身上的事，也发生在了蓝斯身上。 “我警告过他很多次了。” 西里尔敛眸凛声道： “不要离你太近，他不但没有听我的话，还和你越走越近。” 话音微微一顿，他将语气放轻了些。 “所以现在变成这样，也是他咎由自取。” 能活着就好。 西里尔不在意蓝斯性格的变化。虽然他也不太习惯。 “等一下？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贝栗头顶飞过一行问号，有些不敢相信地问： “不会是在说，靠近我就会倒霉的意思吧？” “不聪明的人靠近你，确实会倒霉。” 西里尔面不改色，语气冷如寒铁。 “那殿下明天还愿意带我去魔法银行参观，是做好倒大霉的准备了？” 贝栗没好气地问。 “我刚才说了，不聪明的人。” 西里尔下巴微微扬起，语气有些欠。 “我可不是不聪明的人。” “……” 贝栗想翻白眼。但是她忍住了。 “明天早上九点，巴塞洛缪，带上蓝莓派在楼下等我。” 西里尔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提醒道： “要是我下楼没看到你，你去魔法银行的机会就推到明年，知道吗？” 贝栗咬牙切齿地问：“要是没有蓝莓派呢？” “那就和你一样的好了。” 西里尔语气轻松。 说完，王子殿下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贝栗小声道： “这个可恶的大冰块。” …… 下了早课后，贝栗翘了午课回到寝室的房间。 贝栗决定补一封信给蓝斯，以缓和他们两人现在有些生硬的关系。 挑选了纸张，她坐在桌前，拿起一支羽毛笔，蘸上墨水，一笔一划地书写着之前写了好多遍的关于蝴蝶山谷的风景。 虽然上次把蓝斯带回蝴蝶山谷时，他已经见过了…… 纸张被她揉了揉丢到桌角。 贝栗默默地又取了一张纸。 然后唰唰唰一行一行把这几天的疑惑在信里全问了一遍，再在结尾添上几句关心的话语。 为了让这封信多一点精致，她用羽毛笔在信的边缘画满了小巧的蝴蝶和狐狸，信封用彩色的丝带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才算完工。 但是一想到蓝斯这几天冷淡的态度…… 似乎不太想见她。 于是，贝栗拿着信敲了敲隔壁的房间。 房门打开，蕾妮果然没去上课。 “帮我个忙，蕾妮殿下，请把这封信交给你的哥哥。” 原本听到前面四个字，蕾妮还准备冷哼一声，但是听到后面的话后，她顿了一下，脸上瞬间漾开笑容。 “很好很好——” 蕾妮乐意至极地接过那封信，看到信封上打了个精致的蝴蝶结，更加满意地点头。 “巴塞洛缪，你终于发现蓝斯哥哥的好了，算你有眼光！” 贝栗略微无奈地看着她，想了想，提醒道： “殿下是蓝斯的亲人，应该多和他说说话。” “好了，不用你教——” 蕾妮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她当然知道要和蓝斯哥哥说话，只不过蓝斯哥哥最近都没影子。 再加上次的事…… 正好！ 现在巴塞洛缪拿了封信过来，她送完信后再说几句好话，蓝斯哥哥就会原谅她了。 这样想着，蕾妮转身回房间，一边关门一边说： “巴塞洛缪，你的信我明天就送，正好明天……” 后面的话贝栗听不清了，因为门已经合上。 她回到卧室。 关上房门，进浴室洗漱换衣后，打开衣柜，召唤出闪蝶，将施加在黑羔羊身上的隐藏魔法撤除。 然后，她温柔地将黑羔羊抱到了床上。 …… - 梦境牢笼。 睁开眼时，贝栗看到了一片黑暗。 天空仿佛被一块厚重的黑布严严实实地遮住了。 没有太阳的光辉，也看不见半点月亮的影子。 只剩下狂风呼啸着吹过沙丘时，发出的鬼魅哭嚎般的声响。 无边无际的黑暗将她笼罩。 贝栗找到地洞，从地洞飘下，在闪蝶的指引下，又找到了她的尸体。 她的尸体依然被一团粘稠的液体包裹着。 贝栗看着那些液体好一会儿，然后轻抬指尖，试着让闪蝶向那些液体反哺了一些魔力。 仿佛有生命一般，像地毯铺在地面的液体快速收缩起来，缩成一团，接着散出一层黑色雾气。 见状，贝栗抬了抬指尖，让闪蝶又给了一些魔力。 黑雾愈发浓重起来。 没一会儿，黑雾渐渐凝聚出模糊的、人的轮廓。 贝栗再次注入了些许魔力。 人形的黑雾里倏然出现一道像眼睛一样的金色光芒。 黑雾凝聚的手，在光芒出现的瞬间抬起，朝她的位置狠狠地抓过来。 抓的是她的脖子的位置。 只不过，她现在是幽魂的状态，所以抓了个空。 刹那间。 黑雾溃散开来，如烟如缕般飘散在那团液体上。 这团液体就是亚舍拉。 贝栗摸了摸自己的颈项，心中确信。 …… 第二天一早。 晨光熹微。 贝栗脚步匆匆地朝着男寝室楼下赶去。 她踩着点刚到，抬眸就看到一身蓝白色礼服的、黑发紫眸的少年，恰好从楼里走出来。 “好巧啊，殿下。” 贝栗忍不住感叹，随后红眸轻眨，她指着一楼的门开玩笑地问： “殿下不会是一直在门后面等着吧？” 西里尔听到她的话，顿时黑了脸，冰棱般的声线有些沉： “少自作多情，我怎么可能会这样。” 贝栗无奈地讪笑，摆手解释： “我只是开个玩笑，殿下别当真。” 说着，她抬手，将油纸包裹的蓝莓派递给他。 西里尔轻抿了下唇角，伸手接过。 随后，两人往学院传送阵的方向走去。 一路无话。 第297章 不敢多问 因为圣岛学院的学子数量增多，为了方便学子们的出行，学院里额外增设了传到中转岛的传送阵。 这样一来，就免去了离岛还需要乘船的环节。 他们从传送阵传到中转岛。 在中转岛，一辆装饰华丽的圣托斯皇家马车早已等候在那。 两人登上马车，马车从传送阵圣托斯皇城，沿着宽阔的道路直奔魔法银行 。 一路依旧无话。 马车停在魔法银行台阶下，贝栗走下马车。 红眸抬起。 她看到魔法银行的人穿着华丽深蓝色制服，整齐排列，从台阶最下一层，一直排到了魔法银行的门口。 干净宽敞的大理石厅堂。 高远的穹顶。 无数水晶和宝石的光芒如星辰般在头顶闪烁。 金色的柜台沿着墙壁蜿蜒伸展。 魔法银行里的客人都被清空了，大堂里空荡又安静，看不出平时忙碌的样子。 一位穿着制服的稍微年长的女人，在两人踏进厅堂的时候，快步迎了上来，优雅地行礼。 一番介绍，女人开始带着他们参观起来。 贝栗跟在西里尔身后。 见到了厚重的宝库大门后堆积如山的金币，见到了整齐摆放在琉璃柜子里流光溢彩的魔晶，还见到了刻着名字的像书籍摆满书架一样的金属箱子。 那些箱子都是空间道具，每一个箱子代表了某个人寄存在这里的宝库。 只不过，这些都不是她想看的。 魔法银行的人热情洋溢地介绍着。 贝栗抬眸扫向四周，兴致缺缺。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轮子滚动的声音。 她回头，看到两个人推着推车，从一行人身后脚步匆匆地走过，不敢有一丝停留。 看到推车上的水桶，红眸微微顿了一下。 下一秒，那两个人拉开一扇门。 贝栗的脚步在门拉开的瞬间倏然停了下来。 跟在身后的魔法银行的人差点撞上她，连忙致歉。 贝栗没有在意，望着浓郁到从门缝里溢散的罪恶魔力，她完全挪不开步子。 “噢，巴塞洛缪小姐，那是存放魔晶淬炼废料的储存室，没什么好看的。” 一路介绍的女人向她解释，然后又指了指前面，“下一间就是魔晶的淬炼室，听说你对此很感兴趣，” 贝栗一边礼貌地颔首，一边不着痕迹地取出缩成吊坠大小的黑骨镰刀。 …… 临时接到参观的通知，魔法银行把工作全都停止了。 魔法银行很大。 在西里尔王子殿下和同行的巴塞洛缪小姐，中午踏入魔法银行开始，他们换了几个人把魔法银行各个功能区域的划分，到复杂魔法防护机制的运作都详细地介绍了一遍。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参观才结束。 在参观的前期，巴塞洛缪小姐比较安静，到了中后期，才像是突然被点燃了热情，变得活跃起来。 还连珠炮似地问了他们很多问题。 譬如—— 魔晶淬炼的废水通常多久运出去一次？ 运去哪里？ 能不能运到蝴蝶山谷？ 康斯坦斯家很乐意帮忙接收，并处理掉。 噢，总之，都是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奇怪问题。 不过西里尔殿下点头同意了，那他们就只能照着做。 …… 吸收魔力之行结束。 贝栗和西里尔乘坐马车，准备连夜赶回圣岛学院。 微微颠簸的马车上。 “巴塞洛缪，你今天有没有给我准备什么？” 贝栗握着小巧的黑骨镰刀，下达了反哺魔力的指令，正准备闭目养神的时候，西里尔突然抬起紫眸，这样问她。 贝栗睁了睁红眸，一脸茫然地‘啊’了一声。 不明所以。 “呃……为了答谢殿下带我参观魔法银行，确实是应该准备一份礼物的……” ——该死，早起给这家伙带了一份蓝莓派，还不满足！ “只不过殿下通知得比较急，我也没来得及准备……”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西里尔看着她，眉毛微微拧了起来，询问的语气多了一丝无奈。 噢……什么日子？ 贝栗依旧一脸懵，迟疑地摇了摇头。 “情人节。” 西里尔轻吐了几个字。 贝栗愣住，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我就知道。” 将头轻轻仰起来，西里尔的后脑轻轻搭在车壁上。 “你怎么会记得情人节，你甚至……连我成人礼的生日礼物都忘了。” 噢，成人礼…… 西里尔去翻礼物名单了？ 那天有那么多人送了他礼物，贝栗还以为他不会发现…… 见西里尔忽然提起这件旧事，冰冷的声音明显携了些失落。 贝栗张了张嘴，想开口解释，对方却从领口的蓝宝石胸针里拿了什么出来。 然后。 面无表情地随手向她丢了过来。 贝栗抬手下意识地接住，低头看去，看见一个深蓝色的精美包装。 “打开。” 他冷冰冰地命令。 贝栗迟疑地拆开包装，发现里面是一块巧克力。 “吃了。” 他又冷冰冰地命令。 贝栗咬下一口，马车里浮现了些粉色的小烟花魔法。 ——看来这家伙……昨天有认真听课。 贝栗默默把巧克力吃掉，不敢多问。 …… 因为要赶路，她和西里尔在马车上凑合着睡了一觉。 也因为他们在马车里睡觉，车夫也不敢让马匹走得太快。 所以回到圣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阳光落在圣岛学院的希腊式建筑上，泛着一层温暖的光泽。 贝栗揉了揉肩膀，有些疲惫地往寝室方向走。 周围路过的学子们似乎正激动地讨论着什么。 她没有心情听。 一天没洗澡，又坐了一晚上的马车，贝栗只觉得浑身难受。 所以她决定放弃早课，先回寝室洗个澡，睡一觉。 刚进寝室。 她就听到一阵嚎啕大哭的声音。 贝栗路过，看着半掩地房门里扑在被褥里肩膀颤抖的身影，凝了凝眉，问道： “蕾妮殿下，你在哭什么？” 听到她的声音，哭声消失，蕾妮转过来，哽咽着说： “蓝斯哥哥变了……变得不再爱我了……” “怎么办……这都是我的错……” 听到蕾妮的话，贝栗神色淡淡地‘噢’了一声，然后问道： “我的信呢，送到了吧？” 蕾妮抽着鼻子，指了指床边的小桌子。 贝栗看过去，看到那里有几片破碎的纸。 蓝斯把她的信撕了。 红眸微微顿了一下，贝栗的心有些沉。 不仅如此，蕾妮还红肿着眼睛告诉她一件事—— 昨天，蓝斯在她的房间里等了她一个晚上。 第298章 感到陌生 蓝斯在她的房间等了她一个晚上。 贝栗听到这个消息时，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而且不知为什么，还感觉有一点害怕。 那种害怕没来由的，就好像蓝斯生气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一样。 贝栗定了定神，让蕾妮先说说事情的经过。 蕾妮回忆道： “当时我一醒来，就给蓝斯哥哥打通讯……” 只不过蓝斯没有接。 蕾妮也不在意，因为现在连父亲的通信蓝斯哥哥也没有接。 蓝斯哥哥现在不喜欢用通信圆球了。 蕾妮洗漱换衣后出门来到男寝室楼下找蓝斯哥哥。 楼下的舍监给她指了指身后。 男寝室楼楼下，已经站了不少女学子。 她们无一例外，都是来等蓝斯哥哥的。 蕾妮怎么可能和其他人一样傻站着等。 她可是提砾沙唯一的公主。 蕾妮一扭头，就直接兽化成狐狸，避开舍监的阻拦，跑进住宿楼里。 许久后她又怒气冲冲地跑出来。 因为蓝斯哥哥根本不给她开门。 寝室房门旁边的墙壁上，蓝斯.菲茨杰拉德的牌子分明是亮的，证明蓝斯哥哥就在房间里。但是任凭她怎么按门铃，怎么在门外大声叫哥哥，他都不回应。 蕾妮自然而然地认为蓝斯还在为黄金眼的事情生气。 虽然这件事都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她隔着门嘟囔了一句： ‘哥哥真是小气鬼，难为我跑到这里来给你送巴塞洛缪的信。’ 她气呼呼地走了。 送信的事就这样，暂时被蕾妮抛到脑后。 她和几个学子在圣岛里玩了一天，晚上才回到寝室。 蕾妮就是在回到寝室后，才发现蓝斯哥哥竟然出现在她们的寝室里。 准确来说，是出现在巴塞洛缪的卧室里。 一开始，蕾妮还以为是巴塞洛缪回来了。 她正想告诉巴塞洛缪没找到蓝斯哥哥，信恐怕送不了了。 但是从半掩的门看进去，却发现门里面的不是巴塞洛缪，而是蓝斯。 蓝斯哥哥就坐在床边，一句话也不说，脸色阴沉得吓人。 “巴塞洛缪——” 忽然想起一件事。 蕾妮擦了擦眼泪，带着质问的语气说道： “你昨天竟然一晚上没有回来！也没有找蓝斯哥哥，你和谁出去玩了？” 贝栗被问得噎了一下。 她当然不会和蕾妮说自己去吸收魔力去了，只能淡声解释道： “我昨天有点事，回圣托斯了。” “去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情人节是和谁一起过的？” 蕾妮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可是她甚至不知道昨天是情人节…… 贝栗眼睫微顿，想了想决定跳过这个话题，问道： “所以，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目前来看，这些事情似乎不足以让蕾妮这样崩溃的、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 蕾妮眨了眨红肿的眼睛，继续回忆—— 看到蓝斯时，蕾妮心中当然是很高兴的。 按照以前，她肯定会飞扑上去给蓝斯哥哥一个热情无比的拥抱。 但是房间里的蓝斯哥哥，阴沉的脸肉眼可见。 哪怕是从小任性的蕾妮，也知道这时候得看哥哥的脸色。 “” 她从门缝里轻轻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说道：“蓝斯哥哥，你在等巴塞洛缪是吗？” “她去哪里了？” 蓝斯哥哥问她。 “不知道，一大早就离开了。” 说完，蕾妮就是在这个时候，把信递给蓝斯。 “蓝斯哥哥，这是巴塞洛缪让我交给你的信。” 蓝斯阴沉着脸接过信，打开看了一眼。 然后，当着蕾妮的面将信撕得粉碎。 看到蓝斯撕信的时候，蕾妮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又感觉有些高兴。 因为当时的她以为蓝斯哥哥不再喜欢巴塞洛缪了。 如果蓝斯哥哥决定不再喜欢巴塞洛缪，这怎么能不算是一件好事呢！ 蕾妮这样想着，立刻对蓝斯说道： “巴塞洛缪没有什么值得喜欢的，蓝斯哥哥值得更好的！” 结果话音刚落，蓝斯哥哥却冷冷地对她吐了一个字： “滚。” 蕾妮从没有在蓝斯哥哥的嘴里听到过这个字，即使有，这个字也从来没有对她说过。 蕾妮当时既伤心又生气，跺了跺脚，捡起地上的纸屑刚想和蓝斯理论。 下一秒。 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脖子，飞快抬了起来。 双脚瞬间离地。 蕾妮感觉自己的脑袋几乎要碰到天花板，窒息的感觉让她觉得身体里的氧气几乎耗尽。 就在她快要昏厥的时候，那股力量将她扔出房间。 她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蕾妮感觉自己应该已经失去意识了一段时间。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人还躺在冷冰冰的木质地板上。 而那个令她感到陌生的、冷冰的蓝斯哥哥还在巴塞洛缪的房间里静静地坐着。 但是蕾妮不敢再去打扰他了。 蕾妮甚至不敢睡觉。 她躲回房间的被子里，不敢吭声，睡睡醒醒。 大概到了天亮的时候，才从门缝里发现，巴塞洛缪的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 蓝斯哥哥一走，蕾妮才敢放声大哭。 …… 听到蕾妮的话。贝栗的眉头凝了起来。 看着蕾妮颈项上明显的勒痕，她心中感到困惑，但更多的是不安。 因为蓝斯现在阴郁偏执的样子，几乎和她脑海中的另一个人重合了起来。 沉默了片刻，然后贝栗平静地说道： “我去找他问问。” 说完，她转身离开房间。 女寝室楼和男寝室楼几乎在圣岛学院的两端。 之间的路程不短。 贝栗在去往男寝室楼的路上，终于知道了学子们都在讨论什么 —— 圣岛学院图书楼的塔楼塌了。 第299章 没路可跑 贝栗原本正随着人流走向男寝室楼的方向。 远远地，她就看到路边围满了人。 学子们交头接耳，声音嘈杂，脸上有惊奇，有疑惑，当然更多的还是看好戏的兴奋。 挤开人群，当图书楼塔楼的状况映入眼帘的时候，贝栗愣在原地。 就像被一只巨大的手紧紧攥住，然后用力捏碎了一般。 圆形塔楼完全塌陷，几乎被夷为平地，砖石瓦砾散落一地。 断裂的梁柱七零八落地横在废墟之中，有的半悬在空中，摇摇欲坠。 魔法卷轴也杂乱无章地散落一地，有的被掩埋在废墟里。 一片狼藉。 倒塌的图书馆楼周围已经有一些圣教院的人围在那里，神色严肃地交流着。 贝栗站在人群里看了一会儿，微微皱眉，不再停留，继续往男寝室楼的方向走去。 来到男寝室楼下，贝栗向舍监询问蓝斯的去向。 舍监低头查看了一下男寝室的进出牌，然后抬起头回答道： “巴塞洛缪小姐，很抱歉，进出牌上显示，蓝斯殿下现在不在住宿楼里。” 贝栗闻言点点头。 抬头看了一眼那高大的男寝室楼，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蓝斯不在，她只能转身，先去上午课。 …… 上午的课程是马术课。 圣岛学院也不知道从哪里运来的大量马匹放在马厩里。 他们这群贵族孩子如今生活在海岛上，照理说更应该去学习如何游泳，而不是如何骑马。 但是，马术作为贵族必学的技能，在圣岛学院看来还是很有存在的必要的。 贝栗和其他学子们来到更衣室，换完马术服后，一起排着队走到马厩门口。 她从马术导师手里牵走一匹灰色的马。 匹马的鬃毛在风中轻轻飘动，那匹马在她身后打着响鼻。 马术课上，学子们在马术导师的指挥下骑上马。 其实马术课很简单，听马术导师讲解完一些基本要领之后，就骑着马在一片用栅栏围起来的空地上，兜着圈子来回走动。 也没别的什么事做。 一些有马术基础的胆大的学子为了增加难度，会搬来一些木头做障碍物，然后骑着马加速跨过去，引得周围的人一阵惊呼。 还有一些学子向马术导师申请离开栅栏，到周边逛一逛。 “今天天气有些阴，可能会下雨，你们可以到周围逛一逛，但是不要走太远，因为如果雷下暴雨的话，马匹容易受惊。” 马术导师对那些栅栏外的学子大声地说道。 贝栗跟着其他学子一起在栅栏里兜着圈子，听到马术导师的话后，抬头看了看天空。 和往常阳光明媚的天气不同，今天的天空布满了阴沉沉的乌云，仿佛蒙了一层巨大的灰色纱布。 贝栗的视线从天上移下来。 被风吹过的野蛮生长的草地，掀起一片片绿色的波浪。 目光扫过那片草地。 贝栗忽然在草地的尽头，看到一抹熟悉的红色。 在一棵树后面。 红发黑眸的少年正在静静地看着她。 只不过少年和她的视线对了一眼后，迅速转身，身影瞬间消失。 贝栗红眸颤了一下。 立刻弃马，瞬间兽化成蝶。 拖拽着一缕黑雾，闪蓝绿色的蝴蝶扇动着翅膀在深绿的草地上飞过，朝少年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 消耗了些魔力，贝栗追上蓝斯的时候。 他已经兽化成狐狸。 尾巴蓬松的，颜色鲜艳如枫叶般的红毛狐狸，在海岛的林间灵快地窜来窜去。 身姿敏捷地跃过岩石，避开地上的枝桠。 “你停下——” 熟悉的少女的声音从身后的空中传来。 狐狸回头，看到树枝间一只蝴蝶的身影，泛着蓝绿色光芒。 下一秒。 那抹红色身影扎进荆棘和矮灌木丛间。 尖锐的荆刺刮下身上柔亮的红色毛发，可他仿佛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你快停下——” 贝栗追得费劲。 她在狐狸身后大声叫着让他停下来。 但是对方对她的呼喊充耳不闻，依旧继续不顾一切地奔逃。 直到，跑到一处陡峭的石崖边。 冰冷的海风如刀子般呼啸着刮来。 “别跑了，已经没路可跑了！” 她变回人形，气喘吁吁地朝他走过去。 贝栗以为那人终于能停下来好好说话了，结果那红毛狐狸看了一眼山崖下翻涌的海浪，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随后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厚厚的阴云里，传出轰隆隆的雷声。 闪电在云间划出水蛇般的光痕。 红眸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尖般大小。 贝栗的心脏暂停了一下，又飞快地跳动起来，几乎蹦出嗓子眼。 再次兽化成蝶，她消耗魔力，快速扇动翅膀，跟着狐狸的身影一起从石涯飞了下去。 …… 落进冰冷刺骨、翻涌的海水中。 贝栗瞬间变回人形。 她迅速扯出挂在颈项上的金哨子放在嘴里，一边从金哨子中吸取着氧气，一边焦急地在海水中寻找红色的身影。 阴沉的天气使得海水下变得冰冷、昏暗，她的视野变得模糊不清。 黑暗而冰冷的海水让她心中渐渐升起恐惧的感觉。 这水和闭幕猎宴枯树池水里的水一样冷。 上次是亚舍拉救了她，这次只有她自己。 不对，这次她得救蓝斯。 强压下心中不安的情绪，微微抬起指尖。 闪蝶被她召唤出来后，几乎扇不动翅膀，只能起到照明的作用。 她命令闪蝶将光芒增强。 就在这时。 有人在身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贝栗连忙转过头去，借着蓝绿色光芒，她看到红毛狐狸已经变回了红发黑眸的少年。 流动的海水让他的红色短头发轻盈地飘散开。 少年抬手。 贝栗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到嘴里可以吸氧气的金哨子被他扯了下来。 贝栗瞬间明白了他也需要吸氧。 于是她对少年摆摆手，又指了指自己嘴的位置，示意他把金哨子放到嘴里就可以吸到氧气了。 但是，少年没有按照她的示意去使用金哨子。 他只是将金哨子攥在手里，一脸阴鸷地看着她。 眼神仿佛黑暗中的毒刺，深深地刺向她的颈项。 贝栗被少年这样盯着，心底渐渐涌起一阵不安。 有一瞬间，贝栗几乎在心里确认—— 眼前的少年想杀了她。 想带着她一起在这片冰冷的海水里同归于尽。 就在贝栗的脑海中刚刚浮现出这样的念头时，对方却又忽然抬手，把金哨子重新放进她嘴里。 心脏颤了一下。 她顺势抓住少年的手腕，在海水中吹响了金哨子。 瞬间。 传送阵在他们脚下出现，泛起明亮的光芒。 第300章 光芒消散 海水中的两道身影在光芒中消失。 随着哗啦哗啦的水声，他们终于回到了岸上。 传送的光芒似乎有些长。 当光芒消散。 贝栗坐在地上，拿下嘴里的金哨子，大口地呼吸着，海水沿着发丝和裙摆流淌。 被她抓着的少年在一旁，没有吭声，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很快—— “巴塞洛缪，你最好解释一下。” 冷冷的声音响起。 贝栗恍惚了一下。 她竟然听到西里尔的声音，带着恼怒。 紧接着，她被扶了起来，抬眼看到那熟悉的茶色短卷发和湛蓝的眼眸。 “克拉伦斯。” 贝栗下意识叫出了他的名字。 下一秒，她整个人就被一股力量向后拉去，一下子远离了克拉伦斯。 回头看去，看到蓝斯狭长上扬的狐狸眼垂下来，漆黑的眼眸轻轻瞥了她一眼。 再抬起来时，浸着明显的寒意看向克拉伦斯。 克拉伦斯愣了一下，提砾沙国度的蓝斯王子殿下他并不熟悉，但是听说过这位殿下是平易近人又幽默风趣的。 此刻面对这样阴厉的眼神，克拉伦斯有些局促地将手收回来。 巴塞洛缪和蓝斯的情况不太好。 两个人刚刚才从海水里被捞出来，浑身湿透，此刻又刮着寒冷的风，下着猛烈的暴雨，别提多狼狈。 看着两人从头湿到了脚，克拉伦斯向西里尔提议道： “殿下，我们是不是先送巴塞洛缪小姐和蓝斯殿下回圣岛学院去？” “如果传送回去的话今天就不能再传过来了，传送徽章每个周都是有限制传送次数的。” 西里尔皱着眉头说道。 贝栗抬头看了其他人一眼。 西里尔、克拉伦斯还有另一位陌生的学子，三人都披着圣岛学院发的白色斗篷。 雨水沿着斗篷的帽檐不断滑下来。 那斗篷是探险专用，不仅可以遮风，还能挡雨。 听着他们的对话，贝栗大概知道刚才传送的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原来。 他们先传到西里尔的位置，而当时西里尔正和克拉伦斯一起，在帮那位学子完成学院布置的探险考核。 正开始传送的时候，一道光芒乍现，他们两人带着哗啦啦的海水同时传送了过来。 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就瞬间又被传走了。 所以，五个人才会一起出现在海岛上。 圣岛学院还只是阴天，而这座海岛则是狂风暴雨肆虐，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狂风呼啸着，将所有人吹得凌乱。 克拉伦斯想脱下头蓬披在巴塞洛缪身上，但是被蓝斯殿下盯着，只能望了望天空的暴雨，说道： “殿下，我们先找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让巴塞洛缪小姐和蓝斯殿下先安顿下来吧。” “西里尔殿下，克拉伦斯大人……” 队伍中的学子望着这个狂风暴雨肆虐的恐怖天气，不安地确认道： “我的学期考核作业，你们还会帮我的，对吧？” 想了想自己过两天就要交上去的作业，那位学子愁眉苦脸，不停地叹气： “我真是太倒霉了，居然抽到的是最高难度的黑暗生物，如果没有西里尔殿下和克拉伦斯大人帮忙，仅靠我自己一定是完成不了的。” 克拉伦斯当然第一时间看向西里尔王子殿下，毕竟这个倒霉的学子就是他的舍友。 后者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巴塞洛缪。 显然他还在等着她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贝栗正回头看向同样湿漉漉的、红发黑眸的少年。 她原本还以为他被传到这里来之后，肯定又会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这座岛上刮着风下着雨，她不一定能追上。 好在他没有走。 从少年阴冷的黑色眼眸中，贝栗似乎感觉到了一些微妙的情绪—— 比起不想见到她，他更不想见到她和这些人待在一起。 除了哗哗的雨声和呼呼的风声，周围的空气忽然有些安静。 贝栗反应过来，先随便找了个借口向西里尔解释道： “马术课上出了点意外，我们不小心掉到海水里去了。” 然后才提议道： “我们自己找个地方躲躲雨待着，你们去做你们要做的事情，结束之后，我们再汇合一起回去就好了。” 西里尔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 但看了看贝栗和蓝斯狼狈的模样，又看了看焦急的吊车尾学子，还是说道： “先去找个避雨的地方。” 说完，他从斗篷下的蓝宝石胸针里拿出一卷羊皮纸打开。 …… 根据指示图上的标识，五个人在风雨中前行了好一会儿，找到了一处狭小的山洞。 一进到山洞，贝栗就抬起之间召唤出两只闪蝶。 闪蝶挥动着美丽的翅膀，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瞬间消除掉了她身上湿漉漉的水汽，以及她身后红发少年身上的水汽。 少年被她一路拉着手腕，带到洞内，狭长的狐狸眼轻轻垂下来，眼神幽暗，没有看向任何人。 克拉伦斯注意到蓝斯殿下的走神，连忙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些甜食，递给巴塞洛缪： “巴塞洛缪小姐，我们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结束，你和蓝斯殿下等待的时候吃点甜食补充下能量吧。” 然后又从空间道具里取出一件外套。 贝栗礼貌地接过甜食，又礼貌地拒绝了外套。她的空间手链里有很多外套。 西里尔看了他们两个人一眼，目光又落在少女抓在手中的金哨子上。 口中念动咒语，西里尔在少女面前召唤出一团火苗，驱散了山洞中的黑暗和阴冷。 随后，精致的冰冷的脸面向她，西里尔压低声音道： “如果发生了什么事，就吹哨子。” 他的话音刚落，贝栗就感觉到那道落在她身上的阴冷视线变得更尖锐了。 贝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暂时忽略充满压迫感的目光。 很快，西里尔、克拉伦斯和那位学子三个人戴上兜帽，离开洞穴，身影消失在茫茫的雨幕之中。 贝栗这才舒了一口气。 她回头看向身后的少年，语气放轻问道： “现在，我们能好好聊一聊了吧？” 少年安静。 见少年没有反应，她又指了指身前的火团接着道： “你站过来，这里有火可以让你暖和一些。” 红发黑眸的少年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还脸撇向一旁，根本不愿看她。 贝栗在心里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不过来也没关系，你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 不再拐弯抹角，她直接问道： “告诉我，真正的蓝斯在哪里？” 第301章 长子之死 狭长的狐狸眼，睫毛轻轻顿了一下。 跳动的火光，将少年白皙精致的侧脸映出翅膀扇动轻纱般的光影。 “你只想问这个？” 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贝栗攥紧手指，因为用力，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分明被火团烘烤着，却仍然止不住的发冷。 快速思索着，她抿了抿唇角，垂下发热的红眸，然后‘嗯’了一声。 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下一秒，少年身形一闪，忽然出现在她面前。 她的脖颈被扼住了。 那股力量将她猛地按在石壁上。 贝栗抬起眼，看到颜色鲜艳的红色碎发下，少年的眼睫垂下来，正死死地盯着她。 黑沉沉的瞳底杀意汹涌翻腾，仿佛想将她吞噬。 “你只想问这个？” 他语调缓缓地，又问了一遍。 “是的。” 虽然被扼住了脖子，但力道不是很重，她仍能艰难地开口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然后道： “我欺骗了你，我们在提砾沙经历的一切都是假的……” “住口——” 少年扼在脖颈上的力道骤然变重，试图通过这种方式阻止她，指尖有些颤抖。 贝栗继续道： “里面的灾难是假的，那是我用混乱来转移你的注意力！” “那个村庄也是假的！我们住的泥屋也是假的！我们在里面的拥抱、亲吻都是假的！” “至于心脏，我从来没有打算把它还给你……” 颈项上的力道忽然松开了。 少年别过头去，转身背对着她。 “小蝴蝶……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声音暗哑地问，背影孤寂又落寞。 贝栗红眸微颤，心中的猜测几乎在这几句简单的试探下成为事实。 唯一的好消息是： 逃出梦境牢笼的，是少年形态的亚舍拉。 “亚舍拉……” 她开口叫了一声，抬手想抚一抚少年的脸。 少年用阴厉的眼神看向她。 贝栗仿佛接收到警告—— 不许对他现在的躯体做任何亲密的举动。 就算是摸脸也不行。 “现在，你已经从梦境里醒过来了，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确实欺骗了他，她不想狡辩。 亚舍拉也骗过她，不是吗？ 贝栗只能抓住少年的袖子，隐藏声音里所有急切的情绪，尽量平静地问： “真正的蓝斯呢？你把他藏在哪里了？他是不是还在梦境里？” “藏？” 用蓝斯一模一样的声线，少年回答她。 “没有藏，他死了。” …… 他死了。 三个字。 将贝栗的思绪瞬间拉到谷底。 蓝斯……死了？ 贝栗很慌乱，同时不敢相信。 蓝斯只是做了一个梦，只是意识困在她制造的梦境里，怎么会死…… “说真的，这时候不是开玩笑的好时机，亚舍拉。” 贝栗感觉到自己的手指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伸出去，紧紧抓着少年的胳膊，将他转过来。 “告诉我，蓝斯不是你杀的。” 或许是因为慌乱和焦急，她的眼眶热得发烫，眼前蒙起一层薄雾。 “那个小狐狸说你骗了我，我不相信，我必须出来看看是不是真的。” 少年声音轻轻的。 “所以那两个人必须有一个人死去，不然我无法出来。” 仿佛在诉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那只大一点的狐狸主动站出来，愿意成为牺牲的那一个。” “不可能——” 贝栗忍不住抬高音量，声音在山洞中轻微回响。 她不是不相信蓝斯会为了蕾妮主动牺牲这件事，蓝斯当然会。 上次迎新晚会，在她的威胁下，少年毫不犹豫地将妹妹护在臂弯下就证实了这一点，但是…… “梦境是杀不死人的。” 她确信地说。 少年却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唇角忽然勾起一抹笑。 “你是在担心他吗？” 他轻声问，又叹息道： “梦境虽然杀不死人，但是关在梦境里的人可以。” “你囚禁了我们，又离开了我们。” “我们实在太想你了，就囚禁那只狐狸的灵魂，用他的躯体出来。” 他轻笑着问： “见到我不开心吗？” 他抬手，习惯地想抚一抚她的脸，但是看到自己的手后又放了下来，只是朝她走近了一步。 “他让我隐藏好，不要暴露得太快，还说你会逃走。” 少年轻声地说： “所以，你现在知道了，还会逃走吗？” 贝栗感觉脑袋很乱，目光都失去焦距了。 她向后退了一步，脊背撞上冰冷的石壁，膝盖却有些软。 少年抓住她的手臂，才使得她不跌在地上。 ‘黑暗降临，长子就会死去。’ 这是伯蒂·斯旺在梦境中对她说的话。 上次她进到梦境牢笼时，提砾沙已经陷入黑暗。 现在亚舍拉告诉她，蓝斯已经死了。 鲜艳的枫叶红短发，在火团的映照下像是燃烧了起来。 眼尾轻轻上挑的细长的狐狸眼，黑曜石般的瞳仁，精致的五官，少年鲜活地站在她面前，但是灵魂已经…… 伯蒂·斯旺还对她说了什么。 贝栗迫切地回忆起来。 “你是在为他伤心吗？” 少年开口将她的思绪拉回来，同时拿出一张红底金边的帕巾，轻轻按在她的脸颊上，将脸上湿润的痕迹擦拭。 伯蒂·斯旺还对她说了什么。 贝栗底下头怔怔地回想，然后脸被抓着抬起来。 “你是在想他吗？” 少年的声音多了一丝怒。 对了。 伯蒂·斯旺其实已经将解除咒语的方法告诉她了。 除去其他无用的对话，贝栗忽然想起来伯蒂·斯旺对她说过—— ‘想要解开咒语，现在的你是做不到的。’ 这句话反过来理解，是不是以后的她，就能够解开降临在提砾沙国度上的咒语，把蓝斯救回来了？ ‘啪嗒’ 冰凉凉的液体。 谁的眼泪落在她的指间。 第302章 跪倒屈服 想到伯蒂·斯旺的话。 像是抓到一丝希望，贝栗瞬间清醒过来。 她缓缓抬起红眸，看到少年狭长上扬的狐狸眼是湿润的。 是亚舍拉哭了。 然而，他虽然哭了，但是眼底翻涌着的却是被忽视后的盛怒。 像是一只饥饿的野兽，想要将她生吞活剥。 贝栗将伯蒂·斯旺的话暂且放到一边，努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抬起手，想要帮他擦去眼泪，却被他扭头避开。贝栗无奈，只好将他手里的帕巾拿起来，这次他才没有躲开。 “亚舍拉，你的打算是什么？” 难道是想杀了她吗？ 不，如果他有这个打算，在保健室睁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应该果断下手了。 那个时候的她毫无防备。 少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沉默不语。 “如果……我解开梦境……” 如果她解开梦境牢笼，头上长着黑羊角的亚舍拉就会从牢笼里出来。 如果他们把蓝斯的灵魂藏了起来，那么梦境解开后，蓝斯会回来吗？ 她仍坚信，亚舍拉只是把蓝斯的意识藏了起来。 “不。” 少年忽然开口道：“别解开。” “你不想解开？” 贝栗有些惊讶地看着少年。 她原以为亚舍拉是希望她能解开牢笼的。 难道他想把另一个亚舍拉继续关在梦境牢笼里？ 贝栗连忙顺着话势，对少年说道： “既然灵魂是被你们囚禁，你能把他的灵魂带回来吗？”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和他没有关系，你把他的灵魂带回来，我会答应你一切要求。” 她的语气和眼神都带着一丝明显的央求。 话音落下。 回复她的，只有火苗燃烧空气的轻微声响。 以前这招对他十分管用。 但是现在好像失效了。 少年只是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眼眸深处，似乎有荆棘在疯狂地生长。 那些尖刺仿佛深深埋进他的血肉中。 让他的眼神既痛苦又暴戾。 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撕碎。 山洞外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响动。 等贝栗转头往山洞外看去的时候，看到一只高达两米的黑暗生物仿佛一股黑色的旋风，飞奔着跑进山洞里。 它身上流出的气味刺鼻的黑色血液，一边跑一边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嚎叫声。 它从洞口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沉重的身躯扬起一阵浓密的灰尘，以及四处飞溅的碎石。 贝栗红眸顿了一下，大脑正快速运转思索着应对计划，突然感觉眼前一花，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少年瞬间带到了身后。 一阵生涩诡异的低语声。 仿佛从地底深处传出来，在山洞里中模糊响起。 声音响起后，山洞里忽然变得安静无比，仿佛时间都停滞了。 贝栗从少年的身后探出半个头来，看向那只黑暗生物。 黑暗生物正跪倒在少年面前，屈服着，高大的身躯蜷缩成一大团，仿佛在瑟瑟发抖，看起来无比卑微。 少年一脸淡漠地看着那只黑暗生物，眼神里只有被打扰后的不悦。 仿佛在他眼中，身形高大的黑暗生物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亚舍拉或许和黑暗生物进行了交流，又或许没有。 总之，那只黑暗生物在被亚舍拉面无表情地盯着看了没多久，就毫不犹豫地举起尖锐的刺爪，然后狠狠刺进自己的心脏。 黑色的血从它的心口流淌出来，在地面漫开一片阴影。 然后洞外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还有着急的呼喊声： “巴塞洛缪小姐——” “巴塞洛缪小姐——！” 听到有人不断喊着她的名字，贝栗仔细分辨，听出了克拉伦斯的声音。 于是连忙在洞里高声回应了一声。 …… 是西里尔他们回来了。 这次的任务可不轻松，需要拿下的黑暗生物体型是所有任务里，而且奔跑的速度快如闪电。 被西里尔和克拉伦斯联手攻击了之后，那只狡猾的黑暗生物很快从剩下实力相对薄弱的学子那里突破，跑了出来。 他们三个人立刻循着踪迹追了上去。 追着追着他们才惊讶地发现，那只黑暗生物逃跑的方向，竟然是巴塞洛缪和蓝斯躲雨的山洞。 好在当他们赶到时，那只黑暗生物已经死在了洞里，另外两个人也安然无恙。 只是那黑暗生物倒下的姿势有些奇怪。 克拉伦斯看到山洞里的两个人没事后，便开始仔细观察起黑暗生物的情况。 那名吊车尾的学子，在确认危险解除的第一时间欢呼了一声，随后一瘸一拐，兴奋地朝黑暗生物走过去，动作麻利地取下了它的魔晶。 进到山洞内，他们看到巴塞洛缪和蓝斯两人看似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是又有那么一点依偎地坐在一起。 尤其是蓝斯，他明显有些靠着巴塞洛缪，而巴塞洛缪竟然也没有拒绝。 西里尔的脸瞬间有点黑。 “巴塞洛缪。” 他沉着脸道，然后扔了一张羊皮纸过来。 贝栗伸手接住，疑惑地问道： “这是……” 看到上面用羽毛笔绘制着类似传送阵的图画，贝栗瞬间想到了上次来到探险的海岛时，遇到的那些正在进行神秘仪式的黑暗生物。 “你们遇到了和上次同样的事？” “是的。” 西里尔表情严肃地说道。 克拉伦斯上次虽然没有和他们在一起参加探险考核，但也开口道： “其实我上次和其他小队来完成探险考核任务的时候，也看到了黑暗生物正在进行某种仪式。” 西里尔眉头紧皱，语气沉地说： “这件事情非同寻常，或许是某种征兆，必须把这个消息告诉圣教院的人，让他们安排一些精通传送阵的人来研究这些黑暗生物的目的。” …… 回到圣岛学院的时候，天边已经被绚烂的晚霞染得通红，时间已是傍晚。 几个人站在学院的广场上，准备告别。 西里尔表示要把知道的线索和图画拿到圣教院去，克拉伦斯陪着王子殿下一同前往。 至于剩下的人，就可以随意活动了。 “蓝斯——” 几人正要离开，西里尔突然叫了一声。 也没有别的原因. 因为蓝斯非常自然地跟在巴塞洛缪的身后，走的根本不是往男寝室楼的方向。 西里尔开口叫了一声之后，反倒是巴塞洛缪先停了下来，随后红发黑眸的少年才跟着停下。 两人一起回头看向他。 西里尔顿了一下，冷声提醒道： “男寝室楼在那边。” 第303章 烟花黯淡 西里尔抬起手，指向某个方向，表情有些微妙。 少年安静地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垂下眼眸，一声不吭，似乎在等着某个人来替自己解释。 当然，亚舍拉当然是跟着她的。 “我和他还有些事情没有解决。” 于是贝栗主动站出来解释道： “所以，他暂时不回寝室。” 西里尔的表情变得有些生硬，他微微点了一下头，不再纠结这个事，转身和克拉伦斯一起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后。 克拉伦斯才开口，感叹道： “巴塞洛缪小姐和蓝斯殿下的关系……似乎一下子亲近了很多。” 语气是轻松的，像谈论天气一样，但是声音带了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苦涩。 失恋。 是的。 巴塞洛缪小姐开学之后的状态，应该是失恋了。 克拉伦斯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得出这样的结论。 不仅是他，西里尔殿下应该也能看得出来，还有蓝斯殿下。 因为圣托斯的二殿下，很久没有出现了。 走在克拉伦斯旁边的西里尔没有接这个话题。 他只是沉默地走着。 但是克拉伦斯明显感觉到，王子殿下周身的气息有些冷。 …… - 和其他人分开后，贝栗已经完全冷静下来。 她知道流泪没用，求亚舍拉也无济于事。 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稳住待在蓝斯身体里面的亚舍拉，然后继续收集魔力。 这期间只能尽量顺着亚舍拉的意愿来。 对于少年亚舍拉来说，贝栗或许还能有些有恃无恐。 但是如果头上长着黑羊角的那一位从牢笼里出来，她就绝对没有这么从容了。 少年形态的亚舍拉，至少还会听她的话。 而另外一个形态的那一位，别说听话了，能够让他停止发疯都已经是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难事。 为了不惹出别的事端，贝栗把少年带回了女寝室楼的房间。 女寝室楼的舍监不会阻拦任何一个带男学子回寝室楼的女孩。 毕竟在圣岛学院里，不是男贵族就是女贵族，学子们只有国度之分。 舍监根本没有资格去插手贵族们的私事。 回到寝室的时候，蕾妮还在房间里。 昨天晚上经历了那样的事情，蕾妮根本没有心情出门，她甚至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 她赌气地想着—— 希望蓝斯哥哥发现自己做的不对之后，能过来找她。 并且跟她道歉。 噢，最好能关切地询问她几句，然后发现她没有吃东西。 最后到学院的食堂亲自给她带一份吃的回来，或者陪她一起到食堂去。 这两种和好的方式，不论哪一种，蕾妮都不会拒绝。 ‘咔嗒’一声。 寝室的房门被打开。 听到房间外的动静，蕾妮仿佛心有灵犀，从床铺掀开被子爬起来，打开一条门缝。 果然。 她看到蓝斯哥哥出现在寝室里。 手里还提着吃的。 蕾妮的眼眶立刻泛红。 “蓝斯哥哥——” 她立刻把门完全打开，委屈巴巴地叫了一声。 声音欣喜。 但是后者，只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 眼神像是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毫无温度。 也完全没有想要和她说话的打算，更别提道歉了。 蕾妮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又气又害怕，不敢大声质问，只能跟在他身后，小声地问： “蓝斯哥哥，你为什么不理我？” 声音隐约带着哭腔。 少年依旧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多给她。 他径直走进了巴塞洛缪的房间，将手中用油纸打包的食物轻轻放在桌上。 蕾妮跟着走到巴塞洛缪的房间门口，抓着门框停下来。 一天没吃东西，看到那些食物，但显然不是为她准备的。 蕾妮整个人被委屈的情绪淹没了。 贝栗站在房间里，有些尴尬地看着这一幕，正在思考解释的理由。 还没想好，就看到蕾妮冲过去拉住少年的衣袖，哽咽着说道： “蓝斯哥哥，我知道错了，你别再这样对我了好不好？我以后一定听话……” 被抓住衣袖，少年的眉毛烦躁地皱了起来。 他甩开了蕾妮的手，然后看向灰发红眸的少女。 “小蝴蝶，我可以杀了她吗？” 他这样问。 语气是认真的。 另一边。 听到少年的话，蕾妮吓得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贝栗也是一惊，飞快地摇头。 少年记下了这次的回答。 一次。 然后，不再看蕾妮，少年望着窗外，像是等着她自己离开。 蕾妮金色假眼睛里的泪水被吓得退了回去，身体发冷止不住地颤抖。 她喃喃： “噢……蓝斯哥哥，你不是我的蓝斯哥哥……” 贝栗红眸顿了一下，拍了拍蕾妮的肩膀，用安抚地口吻道： “蕾妮殿下，你先回房间吧，你们各自冷静一下……” “巴塞洛缪。” 蕾妮转过头看向她，精致惨白的小脸，表情只剩下迷茫和恐惧。 她凑到她耳边语气笃定，小声地说： “他不是我的蓝斯哥哥……” 贝栗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和蕾妮说这件事。 如果蕾妮还记得梦境牢笼里发生的事，就能解释得通，但是现在她忘记了。 贝栗将蕾妮带回房间门口。 “殿下别多想，你们昨天晚上才发生了不愉快的事……” “不是的，蓝斯哥哥不会这样的……” 蕾妮有些着急，抓住她的手。 贝栗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想了想，只能转移话题道： “如果这件事能让殿下心情变好的话，二殿下最后出现的位置确实是提砾沙，而且就在提砾沙的皇城，我和他在那里见过面。” 听到这个消息，蕾妮的假眼睛一下子变得明亮。 但是很短暂。 像夜空炸开的烟花，一瞬过后很快消失黯淡。 显然，这个时候，二殿下在她心中已经比不上蓝斯哥哥重要。 回忆着蓝斯哥哥的变化，想起变化的开始，是她抢到黄金眼强行扭开。 噢……一切都是她的错。 蕾妮捂住脸，金色的假眼睛在掌心剧烈地晃动，最后她跑出寝室。 第304章 夜晚静谧 夜幕降临后的夜晚，是静谧的。 回到圣岛学院后，从没感觉到夜会变得宁静。 床铺的被子里传出少女一声轻轻的呼唤。 “亚舍拉……” 卧室里，昏暗角落的躺椅上有一道身影静静地躺着。 亚舍拉不会睡的，贝栗确信。 他或许正在黑暗中默默地盯着自己。 只不过眼神是柔和的，还是冰冷的，贝栗不确定。 她躺在床铺上，怀里还抱着黑羔羊抱枕。 是的，她还抱着亚舍拉兽化后的本体。 她洗漱完毕后打开衣柜，用闪蝶撤去隐藏魔法，将藏在衣柜里的黑羔羊抱到床上的过程。 少年也看到了。 贝栗绝对不是故意表现给他看，以博取他的怜悯。 只是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睡得着。 “嗯。” 黑暗中，少年回应她。 “我明天要离开圣岛，你要一起走吗？” 贝栗轻声问道。 “嗯。” 少年简短地回答。 房间再次陷入安静。 话题本来应该在这里停止，但是贝栗静了一下，又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亚舍拉。” “嗯。”少年依旧回应着她。 贝栗想了想，问： “躺椅冷吗？” “不冷。” “要不要到床上来？” “不要。” 这次，少年拒绝得非常迅速。 贝栗知道亚舍拉会拒绝她。 或许她只是想找一点话题和他聊聊天，来抚平内心异样的情绪。 知道亚舍拉逃出们梦境牢笼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起初是惊讶，惊讶过后是惶恐。 惶恐伴随着的，是仿佛没有感情、没有心跳般的冷静。 到了夜深，这些情绪都退去之后，才剩下一点点喜悦。 虽然占的份量不多，但十分绵长。 “那我睡了。”她道。 “嗯。” 贝栗犹豫了一下，开口问： “亚舍拉，你会和我说晚安吗？” 安静了片刻。 然后黑夜中，有人轻声地说： “晚安，小蝴蝶。” 贝栗的唇角轻轻扯起一抹浅淡的笑，随后闭上眼睛，很快睡去。 海岛的夜空繁星闪烁，星光与月光融合，在少女的睡意中一起垂下来。 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醒来。 熟悉的海浪声，海鸥声。 贝栗睁开眼睛后的第一时间，就是看向角落躺椅的位置。 少年还在那里。 他侧躺在躺椅上，应该一整晚都没有睡过。 毛毯松松地盖着他的半身。 狭长的狐狸眼轻轻垂着，漆黑的眼眸安静地看着她。 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眼眸深处还带着清晨潮湿的朦胧的雾，浓浓地笼罩着。 怎么也散不开。 …… 贝栗的东西并不多。 随便收拾了一下，他们就离开了寝室。 按照计划，圣岛学院已经不适合她继续待下去了。 圣岛学院就像游戏里的新手村，所有孩子被圈养着保护起来，资源也都适合新手。 可以被她吸收的魔力也十分有限。 所以她必须离开这里，去到外面。 并在短时间内搜寻大量的魔力，以对抗…… 离开寝室前，贝栗抬起红眸看了一眼隔壁。 蕾妮不在房间里，房间还像昨晚一样半敞着，显然这个孩子一夜未归。 不过贝栗如今自身难保，实在分不出闲心去找她了。 何况圣岛学院的圣教院里多的是提砾沙的魔法师，想必他们会处理好蕾妮的事情。 贝栗只能在到圣教院请病假的时候，和圣教院的修女提起这件事。 “请多久？” 圣教院的修女表情温和地问她。 贝栗想了想，回答道： “请一个月。” “ 噢……一个月，巴塞洛缪小姐，蓝斯殿下，看来你们的病情有些严重，需不需要到医护室看一看？” 圣教院的修女用礼貌温和但是带着些疏离的语气问道。 贝栗礼貌地拒绝了。 现在圣岛学院的名额放开，学子的人数一下子增多。 或许有很多学子用生病的借口跑回家去。 所以圣教院的修女，开请假条开得非常的爽快，不一会儿就把两个人的请假条签好了。 拿到请假条。 两人离开圣教院后，就往传送阵的方向走去。 刚好路过图书楼塔楼。 贝栗抬起红眸，看到倒塌的塔楼，一夜之间又被修复好了，而且还变得更新了，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刚离开圣岛学院，康斯坦斯夫人立马就打来了通信。 对此，贝栗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毕竟向圣教院请了这么长的病假，他们一定会通知家长的。 “洛洛，学院说你生病了？是原来的病情加重了吗？” 女人关切的声音在通信圆球里响起。 因为有些着急，声线变得尖锐。 跟在这句话后面的，就是让她快去找卡修斯医生看看。 卡修斯医生会到圣岛学院任治疗魔法的魔导师，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康斯坦斯夫人。 是康斯坦斯夫人委托他去的——为了照顾从提砾沙回来后，精神有些恍惚的巴塞洛缪。 “卡修斯医生虽然是圣岛学院的魔导师，但也从妈妈这里领第二份报酬，所以你不用对他客气。” 康斯坦斯夫人语气认真地道。 “不是的，母亲。” 贝栗耐心地对她解释： “我现在好多了，已经不神游了……” 贝栗终于正视了自己前段时间身体和心理出现的问题。 要具体解释的话，或许和‘解离’状态比较相近。 从梦境中醒过来后，贝栗以为自己只是睡得太久，梦得太久，魔力一下子耗尽。 所以精神恍惚了。 但其实她的意识、感知、记忆都逃离了当时的环境。 像是情绪跌到了极点，身体自动开启了一种特别的保护机制。 所以才会有一种仍在做梦的、不真实的感觉。 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走在身旁的少年，目光落在她身上。 久久的。 …… 听完巴塞洛缪的解释，康斯坦斯夫人没再说什么。 康斯坦斯夫人根本不在乎巴塞洛缪在不在圣岛学院学习。 即使不在圣岛学院，回到蝴蝶山谷，她也能请来圣托斯好的魔法师一对一教导。 而且她们还能天天见面……噢，这样看来，不去圣岛学院更好了。 因为是临时决定，康斯坦斯家族也来不及安排马车。 所以贝栗和亚舍拉一起从传送阵来到中转岛之后，是没有马车来接的。 他们只能用步行的方式，找到圣托斯的传送阵离开。 传到圣托斯的皇城后，先是在皇城买下一辆马车，然后直奔蝴蝶山谷。 贝栗没有回城堡，而是直接去了康斯坦斯夫人在通信圆球里说的废弃矿洞。 到达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夜幕如墨，漆黑的矿洞显得阴森恐怖。 洞口仅设了一盏萤石灯，散发着微弱而清冷的光芒。 贝栗走进去，就看到一排排水桶整齐地摆放在里面。 这是皇城魔法银行最新一批丢弃的水桶，里面装满了淬炼魔晶时产生的废水。 对于他们而言，这只是毫无用处的废水，但对于贝栗来说，却是不可多得的魔力来源。 那浓郁的程度。 就像瑙泽国度里看到的禁果。 把将刚刚结出的禁果榨成汁然后满满地装满了一整桶。 第305章 公开的纸 贝栗从空间手链拿出黑骨镰刀，在心里向它下达指令： 把废水中的魔力都吸收干净。 黑骨镰刀这次很听话，没再耍小脾气了，在吸收魔力前还飘到少年身边转了一圈。 没有表现得很亲近。 贝栗感受到了黑骨镰刀少年身体里的气息感到熟悉，但是又有些疑惑。 也许是在疑惑为什么只有少年亚舍拉一个人吧。 另一边。 在黑骨镰刀吸收魔力的时候，亚舍拉只是安静地跟在她身旁，沉默不语。 看到她命令黑骨镰刀吸收魔力，他也没有阻止，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她做的一切事情，他都会默默地陪着她。 就像是欺骗他的那件事被遗忘了一般。 如果他的眼神没有那么冷，如果他交流的时候能再热情一点的话。 一会儿后。 黑骨镰刀将摆在矿洞里的废水都吸收完毕。 被吸收干净后的废水，甚至变成了清水一般透明的颜色。 拿过黑骨镰刀挂坠，放在手里命令它反哺魔力，贝栗这才从矿洞里缓缓走出来。 这样的废水一周会送来一批，不过贝栗清楚自己恐怕没有那么多时间等待。 一阵闪烁的光芒进入她的视野。 贝栗抬起红眸，看到亚舍拉拿着一颗通信圆球。 通信圆球上正在闪烁着光芒，光芒在黑暗中显得有些刺眼。 显然，有人正在通过通讯圆球找他。 不，是找蓝斯。 会通过通信圆球寻找蓝斯的，无非是他的家人。 应该是蓝斯的父亲，也就是提砾沙的国王陛下。贝栗猜测。 见她出来，少年拿着通信圆球回头看了她一眼，忽然开口问道： “这些东西你还需要吗？” 贝栗微微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瞥向整齐摆放的水桶，这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淬炼魔晶的废水。 “当然——” 贝栗飞快，但又有些迟疑地说道： “如果你有的话。” 然后，少年就接通了闪烁的通信圆球。 一张薄如蝉翼的魔法幕布，从通信圆球里弹了出来，像一片轻盈的烟雾一样，缓缓地展开。 下一秒。 贝栗在魔法幕布上看到了一位模样和蓝斯有些相似，看上去还算年轻的中年男人。 男人穿着华丽无比的提砾沙服装，和蓝斯一样，他的头发是鲜艳如火焰的红色。 “蓝斯——” “你总算接通信了，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接通信了。” “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你怎么把你的妹妹蕾妮惹哭了呢？” “她和我通信大哭了一场，却又不说发生了什么。” “我想突破口应该在你这里，蓝斯，你可是答应了要好好照顾蕾妮的。” 通信圆球一接通，对方就连珠带炮般抛出了好几个问题，声音带着责备。 贝栗瞬间噤了声。 少年却很从容，甚至没有回答对方任何一个问题，直接开口简短地道： “现在看到了，所以按照我的要求去做。” 魔法幕布那头的人安静了，贝栗抬眼看去，才发现是亚舍拉把通信挂掉了。 薄薄的魔法幕布自动卷起来，像烟雾一样缩回通信圆球里。 噢…… 一时间，贝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过蓝斯和自己父亲相处的时候，应该是不会这么冷淡的。她确信。 少年形态的亚舍拉的演技很好。 贝栗记得这件事。 但是现在他似乎不想演了。 就连装结巴的耐心也没有了。 “现在……” 贝栗轻吐了两个字，正思索着该不该回康斯坦斯城堡。 亚舍拉会帮她搜集魔力，这让贝栗内心有些惊讶。 不过她一点也不认为提砾沙的国王会按照亚舍拉的要求去做，但是少年接过她的话道： “他说那些东西属于有污染的废料，无法进到圣托斯地界里。” ——噢，当然，谁也不希望其他国度的垃圾倾倒到自己国度来。 少年继续道： “所以他给了个位置。” 少年点开通信圆球，贝栗看到提砾沙与圣托斯的边界的一个小镇，被圈了起来。 “他说会把东西送到这里。” 贝栗记下了小镇的名字和位置，但是同时在心里认为—— 提砾沙的国王或许会在那里设下陷阱，把‘蓝斯’抓走。 “去吗？” 少年问她。 “如果他们的目标是你的话……”贝栗迟疑地说。 “没关系。” 少年轻声地说。 “如果他们没有把东西带来，他们就会变成你需要的东西。” 亚舍拉为什么要帮她收集魔力？ 贝栗顿了一下，然后点头。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收集魔力没什么不好。 两人继续乘坐马车，离开蝴蝶山谷，连夜去往提砾沙。 …… - 在两人离开的时间里，圣岛学院发生了一件事。 学子之间流传着一张名为‘真实之书’的纸张。 噢，就在图书楼圆形塔楼的楼顶。 就贴在一块石砖上。 而且它不只有一张。 当你把纸从石砖上揭下来，取走，到了第二天，那块石砖又上会出现一模一样的、微微泛黄的纸张。 通过那张纸，可以解答任何疑惑。 但是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 第306章 期望生活 马车行驶了一夜。 大概是第二天下午的时候，贝栗和亚舍拉才来到了位于两国边界的小镇。 送来废水的除了穿着制服的魔法银行的人，还有几个穿着华丽的人，显然是提砾沙皇族的人。 看到马车上只下来一位灰发红眸的少女，那些人有些疑惑。 “小姐，蓝斯殿下没有来吗？” 他们中有一个人站了出来，客气地问。 贝栗点头，为了不让亚舍拉和提砾沙的人起冲突，贝栗选择一个人去接收废水。 “东西呢？” 她直奔主题。 那个人回头和其他人对视了一眼，才抬手，指了个穿着制服的魔法银行的人： “她来带你去。” 说完他们便凑到一起回去讨论起来。 被指到的人快步走上前，微微低头，礼貌地说： “请随我来。” 贝栗点头，跟着来到一片仓库后，听到那人一边介绍，一边打开仓库门： “这里面是我们魔法银行一整年积累的废水。” 贝栗心中有些惊喜。 跟在那个人身后走进仓库，却发现里面的废水桶没有她想象中的多。 提砾沙攒了一年的废水，只有圣托斯一年的量。 贝栗微微皱眉。 不，贝栗是大失所望。 “这真的是全部了吗？” 她忍不住问道。 那人不知道她要这废水有什么用，只点头道： “小姐，这确实是我们这一整年积累下来的所有废水了。” 贝栗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打发走魔法银行的人后，还是拿出黑骨镰刀让它吸收起来。 或许是因为提砾沙有先王寻宝留下的财富做支撑。 提砾沙几乎不需要特意去猎杀黑暗生物来获取魔晶，所以提砾沙送来的废水应该不会很多。 片刻后。 魔法银行的人再打开仓库门，发现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此时，贝栗已经兽化成蝶，飞回马车里和亚舍拉汇合了。 看着在座位上变回人形的少女，亚舍拉问道： “怎么样？” 贝栗摇摇头，无奈道：“太少了。” 塞牙缝都不够。 提砾沙，果然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是收集魔力的好去处。 贝栗一边想着，一边从空间手链里拿出西幻大陆的地图。 “在找什么？” 少年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 “找哪里适合吸收魔力……” 贝栗如实地轻声道。 提砾沙可以直接忽略了。 展开地图后，贝栗把目光放在了圣托斯国度和瑙泽国度之间。 “这里。” 少年忽然伸出手指，指向她从没有考虑过的另一个方向 —— 北域的极北之地。 按照亚舍拉的意思，极北之地的魔力是最丰富的，比三个国度任何一个地方都要丰富。 定下了要去的地方，他们便即刻启程往北边去。 第一要事，当然是要回一趟蝴蝶山谷和康斯坦斯夫人告别。 因为此次出行，她可能会有一个月甚至一个月以上的时间处于失联的状态。 没错，极北之地。 那是个就连通信圆球也无法抵达的地方。 所以她必须和康斯坦斯夫人交代清楚，以免这个心思敏感的女人因为联系不到她而伤心难过。 正好从提砾沙往北域走会经过圣托斯，不过贝栗只是在路过的时候回到山谷里和康斯坦斯夫人简单见个面。 把去北边的计划说完后，又说了些安抚的好话，就要离开了，甚至没有在康斯坦斯城堡休息一晚。 康斯坦斯夫人仿佛已经习惯了巴塞洛缪总是在外游玩、不着家这件事。 被少女几句贴心的软话哄好了之后，就亲自将她送上马车，眼中满是不舍，依依地道别。 ——噢，当然，按照康斯坦斯夫人的要求，换上了康斯坦斯家的马车和车夫。 不知不觉，一路辗转了几个传送阵。 他们终于离开了圣托斯的地界，进到北域。 在去极北之地的路上，会经过瓦尔涅雪镇。 贝栗忽然想在雪镇里寻找一间面包店。 面包店。 她猜测应该是面包店。 车夫按照她的要求，驱使着马车，在雪镇的集市里一间一间耐心地找起来。 终于找到了那间店。 贝栗让车夫去帮她把店里的面包全买下来。 她则在店门口远远看了一眼 ，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好像变胖了，噢不，是肚子大了一圈。 她看到那人正坐在店里烤着火，闲适惬意地喝着热茶。 店里还有一个体型高瘦的松鼠半兽人。 听到车夫的要求，松鼠半兽人在店里忙前忙后，把货架上的面包取下来放进一个个箱子里。 “你好像喜欢那个人，从车停下来你就一直盯着她看，来到这里是为了看她吗？“ 少年站在她身旁，开口问道。 “不算是，只是我们准备进极北之地了，里面的食物应该很少，需要来这个小镇补充一下物资，我只是想找个合我胃口的店……其次才是顺道过来看一眼她。” 贝栗解释道，目光依旧落在店里。 “她是谁？“ 少年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你不记得她了？“ 当时在圣岛学院的地牢里，你还给人家递过杀人的刀呢。 看到少年摇头，贝栗在心中叹道。 但这话不好说出口。 贝栗只能无奈地耸了耸肩。 “也没什么，一个关系很浅的朋友，她在我最迷茫的时候照顾了我。” 贝栗平静地说道，嘴角有一丝淡淡的弧度。 “所以看到她过上了我期望的生活，我替她高兴。” 少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街角的面包店。 正好松鼠半兽人把一箱一箱的面包都搬了过来。 贝栗支付了金币，然后将那些面包全都收进空间手链里。 没有再看向面包店，她和少年一起坐上马车离开。 松鼠半兽人拿着金币回到店里，喜滋滋地在妻子面前亮了亮，说道： “今天可以提前收工回家休息了。” 空气中是新鲜面包留下的香气，天花板暖黄色的灯光落下来，落在空荡荡的面包架上。 丽莎轻抚着隆起的肚子，听到丈夫想偷懒，先是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才微微歪了歪头，问道： “不过话说回来，怎么会有人一下子买下那么多面包？面包还是新鲜的 好吃。” “是两个年轻的贵族，贵族嘛，不管做什么都有他们的道理。” 松鼠半兽人摆摆手： “哎呀呀——不管这么多了，走吧，我们去买点新鲜的鹿肉，今天炖一锅美味的汤！” 第307章 极北之地 买好了食物的储备，接下来还要去买衣服。 虽然他们只需买几件御寒的魔法斗篷，不需要穿得像个雪人一样厚重臃肿。 但是贝栗为了预防一些突发情况，比如魔法忽然失效了之类的意外，所以还是得买上两套厚重的衣服留着以防万一。 噢，还有避寒防潮的靴子，也得买。 在买衣服的时候，贝栗再次接到康斯坦斯夫人的通信。 “洛洛，你拜托卡修斯医生做了什么？” 康斯坦斯夫人的声音从通信圆球中传来，带着一丝好奇： “卡修斯医生说他已经做好了，但是找不到你的人。” 接着，她的语气变得无奈起来： “不是妈妈说，洛洛，你和卡修斯医生也很熟悉了，为什么连人家的通信方式都不留……别告诉妈妈，你的通信圆球里只有妈妈一个人的联络方式。” 噢。 贝栗沉默了。 康斯坦斯夫人在她的沉默声中发出长长的‘噢’声，语调下降，几乎落到地上。 “这可不符合贵族社交圈的社交礼仪，要知道，妈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通信圆球里可是有上百个贵族男人的联络方式……” 女人忍不住吐槽道。 “我在北域边界的瓦尔涅雪镇——” 贝栗无奈，只好打断女人激昂的情绪，说道： “圣岛学院有传送阵能到这，麻烦母亲帮我向卡修斯医生转达，我会在瓦尔涅雪镇的传送阵外等着他。” “好吧——知道了，妈妈现在就告诉他。” 通信圆球的那一头传出女人嘀咕的声音： “卡修斯医生从妈妈这里听说你打算去北边，还有些担心呢。” …… 马车在传送阵外的路边等了一会儿。 贝栗从车窗看向来来往往的人，看得眼睛都快花了，终于看到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贝栗打开车门下车，走过去，和卡修斯医生寒暄起来。 卡修斯医生看了一眼少女身后红发黑眸的少年。 没问她为什么要去极北之地。 也没问她去极北之地做什么。 甚至没问她这次离开会离开多久。 金发碧眼的男人只是神色温和地垂眸看了看她，随后从绿宝石空间戒指里，拿出那枚木质的琥珀戒指。 “你要的空间戒指在这里，巴塞洛缪小姐，我已经把它做好了。” …… 马夫挥动鞭子，马车启动。 贝栗从车窗探出头去。 传送阵外的道路人来人往，她看到那道修长的、白色的身影还静静地站在原地。 还在看着渐远的马车。 贝栗伸手，对卡修斯医生挥了挥，示意他可以回去了。 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看到了。 在原地停了好一会儿，那道身影才缓缓转身。 不知道为什么，贝栗总觉得卡修斯医生像是来和她道别的。 虽然他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说，但是贝栗从那双如湖泊静谧的碧绿瞳仁里感受到了这样的意味。 他可能预感到有什么事即将降临。 他会按照和那个人的约定，不再干涉她的事。 他可能要躺回棺材里沉睡了。 下次见面也许会是…… 贝栗不知道。 眨了眨红眸，酒红色的眸底飘起一丝迷惘。 她缩回脑袋，恰好对上少年变得幽冷的黑眸。 贝栗顿了一下，然后张开手掌，向他展示手上的木质琥珀戒指。 解释道： “这个就是我找卡修斯医生帮忙的原因了，它是一个藏着一片秘境空间的戒指，用来……” 说到这里贝栗顿住，想了想，还是不继续说下去了。 因为空间戒指，就是用来装亚舍拉兽化后本体的魔法道具。 提起这件事，就会让他想到自己为什么会沉睡。 而且少年已经将头转向一边，似乎也不想听她多做解释。 贝栗看了少年一眼，打开车厢的暗格。 暗格里本来是用来装毛毯的，现在里面蜷缩着一只黑色的羔羊。 贝栗将琥珀戒指戴在左手的无名指上，然后往里面注入了些魔力。 她看到了戒指里的秘境空间。 有一座房子那么大。 空间里是夜晚。 地上是一片柔软蓬松的草坪。 天空则垂满了闪烁的星星，流星一般拖拽着银色丝线，不断滑落，然后消失。 贝栗抱起蜷缩的黑羔羊，将它放进秘境空间里。 …… 车轮滚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将地上的积雪压得紧实，留下一道重合的车辙。 离开瓦尔涅雪镇之后，马车一路往北行驶了一段不短的路。 “好了，停下来——” 马车上的少女突然喊了停，随后车门打开，车夫还来不急放下矮梯，两人就从马车跳了下来。 两个人都披上了黑色的御寒斗篷。 车夫一脸疑惑地看了看巴塞洛缪小姐，又看了看她身旁的年轻贵族少年，接着望了望眼前那片一望无际、白茫茫的雪原，担忧地提醒道： “再往北走就是无人区了，小姐。听说那里常年有暴风雪肆虐，而且那里完全看不到人影，巴塞洛缪小姐……” 贝栗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然后轻摆了摆手，用命令口吻说道： “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那我什么时候来接您？”车夫迟疑地问。 贝栗想了想： “一个月后吧。” 车夫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巴塞洛缪大小姐的行事风格向来是这样，也轮不到他插嘴。 车夫点头扬起鞭子，驱使马车离开。 …… 严寒的域北，再往北就是暴风雪聚集的无人区域，那是连刮风都像是夹着刀子般的极北之地。 在这样的环境下，亚舍拉的‘黑色大棺材’马车就显得非常适合了。 寒冷的风呼啸着，在耳边不停歇的留下尖锐的‘呼呼’声。 漫天的雪花被卷起来，天和地仿佛融为一体。 变成了一张没有着笔的白纸。 第308章 雪花停滞 据贝栗的观察—— 极北之地的黑暗生物几乎没有见到过人类。 通常都是大的吃小的，弱肉强食。 所以那些黑暗生物一见到他们两个细皮嫩肉的人类，就仿佛饿狼见到了香喷喷的鲜肉般，蜂拥而上。 不过，蜂拥而上的基本上都是一些低级的黑暗生物。 会出现的，基本上都是极北之地靠近外圈的位置。 越往深处走，里面的黑暗生物就越聪明。 那些聪明的黑暗生物，知道白天行动容易暴露自己，所以很少出来。 到晚上的时候，才会趁着夜色，悄悄地出现在他们附近。 贝栗遇到过一些黑暗生物，甚至会用雪裹住自己，把自己伪装成一座小的雪堆。 在他们路过的时候，突然从雪堆里蹦出来发动偷袭，让人防不胜防。 不过，贝栗和亚舍拉基本上也不离开马车。 两个人就在那颜色黑沉沉的‘大棺材’马车里。 任由四匹披着黑盔甲的马，一步一步地将他们慢慢带向极北之地的深处。 路上，贝栗会把黑骨镰刀放出去。 如果有黑暗生物企图靠近他们的话，黑骨镰刀就会出现，将它们干净利落地清除，并且快速地吸收魔力。 长时间坐马车的滋味可不好受，会有一种快要散架、浑身上下哪哪都酸痛的感觉。 所以等到暴风雪短暂停下来的时候，他们会下马车，在附近走一走，活动活动僵硬的四肢。 贝栗也会在这时候把黑骨镰刀召唤回来，吸收它积攒的魔力，顺便吃点东西，再看看雪景。 虽然雪景就是白茫茫的一片。 第一天看的时候，贝栗还觉得新奇美丽，然后很快就看腻了。 幸运的是，晚上经常能看到非常梦幻浪漫的极光。 绚烂多彩的光芒，像一条颜色绮丽的纱幔在夜空中舞动。 不过即使是极光，连续看上好几天，也不觉得新奇了。 最主要还是因为亚舍拉不主动和她说话。贝栗想。 基本上都是她说一句，亚舍拉就简单地应一句，也不留给她接话的空间。 这样的次数多了，贝栗也不知道该主动和他说什么好。 还好她在瓦尔涅雪镇的时候，有先见之明，去图书馆挑了不少故事书放到空间手链里。 所以大部分时候，她都是在密不透风也不透光的马车里看书。 马车内是她召唤出来的几只泛着蓝绿色光芒的闪蝶，持续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照亮着一片小小的空间。 不过故事书就是看故事的剧情，没两天贝栗就又看腻了。 她在空间手链里翻来翻去，结果发现几本基础魔法书。 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她在圣岛学院的图书楼里借的。 趁着单一又漫长的路途，贝栗开始试着自学西幻世界通行的普通魔法。 虽然说是自学，但是在圣岛学院神游的期间，她也听了不少的课。 虽然大部分时间是在神游，但现在翻阅起这些魔法书，也唤醒了不少‘出走’的记忆。 给自己上了难度之后，时间都仿佛变快了。 贝栗专注地投入到魔法的学习中，忽然间也不在意亚舍拉对她态度冷淡的事了。 贝栗仔细琢磨了几天，甚至在身体里那原有的像湖泊一样广阔的魔力池旁边，多开辟出了一个水缸大小的普通魔力池。 …… 这样走走停停。 过了不知道多少天。 贝栗没有去数过。 只知道夜晚的时间越来越长，白天的时间越来越短。 后来，白天不再出现，整片天空被黑暗彻底笼罩。 …… - 有一天贝栗闭上眼睛睡觉，做了一个梦。 做梦，是一件非常新奇的事情。 穿到这个世界后，她本来就很少做梦了，创造出梦境牢笼后更是没有梦可做。 所以发现自己正在做梦时，贝栗感到很惊奇。 她梦到自己出现在极北之地。 依然是漫天飞扬的雪花和卷动的暴风呼啸着。 只不过，因为她的出现，这里的一切都诡异地静止在空中。 不过奇怪的是，虽然风停了下来，却依然有 ‘呼呼’ 的风声规律地响起。 那声音像是来自她的身后。 仿佛有一双巨大的翅膀在扇动。 她看到自己的视线看向在空中停滞的雪花。 纤细的手抬起来，手指在空中轻轻画了一个圈。 圆圈形成的瞬间，空间瞬间裂开三条深邃的缝隙。 下一秒，圣托斯、瑙泽、提砾沙三个国度的先王同时从空间裂缝里狼狈地掉落下来。 一个正穿着宽松的睡衣，似乎正在睡梦中被强行带出来。 一个领口围着餐巾，嘴角还带着某种食物的酱汁，看模样应该正在享受丰盛的用餐时光。 一个上身的衣服都没了，只剩下一条百褶裙裤，呃……也许正准备去沐浴？ 贝栗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在一瞬间就知道这三个人是三个国度的先王。 在她的梦中，不需要线索，一切自然而然地就知晓了。 “告诉我，那个恶魔和你们说了什么。” 贝栗听到自己这样说道。 那是命令的口吻，语调缓缓，声音犹如天籁般…… 噢，虽然这样形容自己有些自恋了。 但梦中的她确实听到了美妙的声音。 像竖琴弹奏出的悠扬音调。 像琉璃杯的叮当声。 像把宝石、水晶、金块、珍珠穿成风铃，被风吹动，碰撞间发出的奢靡的清响。 贝栗只听了一句，就有些走神了。 另一边。 三位先王像是看不到她的身影，只能听到空灵般的声音在空中回响。 加上莫名其妙出现冰天雪地里，所以他们纷纷慌乱地四处张望。 不过，很快又强作镇静地拾起国王的威严。 一人一句，三位先王各说各的。 话语中全都是傲慢的语气，不配合的态度。 甚至命令她现身，还扬言要砍下她的脑袋。 “肃静 ——” 贝栗听到自己愠怒地喊了一声。 将手轻轻一抬。 随着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三位先王像被人同时隔空打了一巴掌一样，茫然愣住。 下一秒，全都膝盖发软地跪到了地上，然后双臂控制不住，像投降一样高高举起来。 最后整个人都匍匐着，倒在了地上。 就像被一百件厚重的被子压住，深深地按在冰天雪地里。 他们发出颤抖的战栗的声音。 他们在跪拜她。 第309章 因为恨你 她听到自己叹息了一声，然后才若有所思地说： “那么，你们的交易地点，就在这里。” 话音落下，贝栗的视线跟着垂下来。 她看到一双裸足悬空着，没有踩在雪地上。 仿佛感受不到这极北之地的寒冷。 线条优美的小腿像一块无瑕的白玉，精雕细琢，打磨得光滑如玉。 她看到几片银灰色的羽毛轻飘飘地落在雪地里，落在那三位先王的身下，瞬间化成了一大块圆形石盘。 石盘上面刻着繁复复杂的符文。 …… 贝栗就是梦到石盘出现后，忽然结束了梦境，倏然醒了过来。 睡了一觉，还做了个如此奇怪的梦，这个梦几乎可以被称之为那个人的记忆。 醒来的时候，她发现四周是漆黑一片，没有丝毫的光源，仿佛置身于无尽的黑暗深渊。 贝栗下意识以为自己还在亚舍拉的‘大棺材’马车里。 她下意识地抬手，想召唤闪蝶出来照明，但是却惊恐地发现自己根本使用不了魔力。 似乎有什么强大而神秘的东西，彻底限制了她的魔力。 而且手腕上还有铁链束缚般的沉重感，伴随着‘哗啦哗啦’的铁锁声。 不止双手，脚上也有同样沉重的铁链。 “你醒了。” 少年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沙哑。 听到熟悉的声音，贝栗那颗悬着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亚舍拉，我们是被抓起来了吗？天好黑啊……我什么也看不到。”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谨慎而又低声地说道。 “从今天开始，你不再需要眼睛了，小蝴蝶。” 少年缓缓说道。 贝栗愣了一下，一时间没能听明白亚舍拉这句话的含义。 然后又听到少年说： “我不喜欢你看着我的时候，顺便想着其他人。” 也许是因为听不懂，也许是有些不敢相信。 “你把我的眼睛挖了？” 贝栗颤抖着声音问道。 但是她感受不到疼痛，一点也没有。 “我把你的眼睛吃了。” 像是想吓唬她，声音缓缓的，亚舍拉这样回答她。 ‘啪——’ 话音刚落，贝栗已经抬手，在铁链‘哗啦哗啦’的声响中，用了很大的力气扇了他一巴掌。 也不知道打到了哪里，总之打到他了。 少年只是轻叹了口气。 “为什么？” 贝栗质问，声音有些颤抖，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在努力遏制汹涌的愤怒。 因为她感觉到愤怒在吞噬着理智，同时黑暗也在这么做。 “没有为什么。” 对方毫无情绪地说。 “为什么！” 她将声音抬高了好几度，声音散在空旷的雪地里。 “因为我恨你。” 少年的声音终于染上了情绪，有些沙哑。 贝栗听到他这么说，忽然就平静下来。 顿了顿，才问： “我知道你恨我……为什么是现在？” 少年安静了几秒，轻缓地说： “因为在此之前，我觉得我是爱你的，但是后来我发现，比起爱你，我还是恨你多一点。” “你想报复我，可是为什么现在才开始？” 贝栗纠缠着这个问题。 为什么还要帮她收集魔力。 少年安静了。 贝栗感觉到有人抬手在她脸上轻轻擦了擦，擦掉她脸颊滑落的泪水。 她哭了吗？ 应该是愤怒的泪水。 “在梦里，你曾经问过我想要什么，那时候的我不确定——” 少年自顾自地说： “因为你就在我身边，所以当时的我说：我希望你爱我，只爱我。” “后来你离开了我，我才发现只有爱是没用的，你还是会离开我。” 少年继续告诉她： “所以重新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想要什么了。” “我要把这里变成地狱，这样你就不需要和他下地狱了。” 他稍稍弯腰，凑到她耳边，语气真切而诚挚： “小蝴蝶，到时候这里只有你和我，没有人再能打扰我们了。” 贝栗感觉到自己的眉毛和眼皮被轻轻抚了一下。 “至于眼睛，即使没有眼睛也没关系的，你只要听着我的声音就好，我会成为你的眼睛。” 贝栗的心跟着少年的话一寸一寸地沉了下来。 她在思考，少年突然问道： “你想逃跑吗？” 她的脸在话音落下的瞬间被抓了起来。 手指修剪整齐的指甲，深深地陷进她的皮肤里。 “你忘了这里是哪里了吗？” “你即使逃出这个地方又能去哪里？” 少年松开她，淡淡地提醒： “在外面是走不到尽头的雪地，我们花了很久才到这里的，如果没有马车，没有眼睛，不可能走出去的，你清楚这一点。” 是的。 贝栗清楚。 “这就是你把我带到极北之地的原因，为了把我困在这里。” 她冷静地总结。 陈述地口吻声调平直，带着一丝质问。 少年没有接下她这个话题，而是忽然把声音放柔，声音里带着唇角上扬的笑意道： “小蝴蝶，你在这里乖乖等着我好不好？” “等？你要去哪里？” 贝栗心里忽然涌起不安，连忙问他。 “出去一段时间，不会很久。” 声音里的笑意随着唇角拉平，淡了下来，少年叹了口气，说： “你的心里装了太多人，我必须出去把那些人都杀了。” “你……” 听到他的话，贝栗的脑海一片空白。 她瞬间抬手扑上去，想要抱住少年，不让他走。 却扑了个空。 扑空的一瞬间，贝栗陷入了极度的慌乱。 心跳重重地跳起来，‘扑通’‘扑通’，像是埋了一颗定时炸弹，即将炸开了一般。 “你不许走——” 她喊了一声。 少年没有再回答她。 空气安静。 她的呼吸都急促了，冰冷的空气夹着寒气吸进肺里，吐出来时是滚烫的。 裹着惊惶和怒火。 贝栗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思考。 忽然想起了身体里的另一片魔力池。 虽然很小，但如果不受限制，可以释放出来感知四周的话…… 脑海中刚浮现出这样的念头，她就这样做了。 意外的是，另一片魔力池的魔力没有被约束。 她快速感知了一遍四周，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块圆形石台上。 石台上没有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她身上，但是落到石台上就消失了。 贝栗仔细感知着石台上的纹路，觉得莫名熟悉。 因为和她梦里的一模一样。 第310章 禁锢石台 使用不了魔力，连兽化都不行。 她的手上和脚上，还被沉重的锁链束缚着。 或许是脚下的石台限制了她的魔力。贝栗想。 得离开石台。 要想离开石台，就得先解开手和脚的锁链。 原有的魔力被限制住了，只有一小片新的魔力池能用。 只是一小片。 闪蝶非常消耗魔力，贝栗很清楚。 用小魔力池召唤一只闪蝶出来，估计撑不到两秒就会消失了。 贝栗想到了路上学习的几本基础魔法书，她仔细回忆着里面关于解开锁链的咒语。 然后一遍又一遍尝试着。 嘴唇都快被磨破了的时候，‘哗啦啦’的铁链声，束缚着四肢的铁链终于落在了石台上。 成功解开了锁链，贝栗抿唇，按捺住心中的喜悦。 她快速站起来，随便找了个方向快步走去。 在梦境中，那片圆形石台是有边界的，它的直径只有三四米。 所以她只要走出一段距离，就能离开这片石台。 下一秒。 ‘咚’的一声闷响。 额头突然撞到了一堵墙。 疼痛让她定在原地，愣住了。 不。 顾不得额头传来的疼痛，贝栗抬起手，手掌按在墙上，消耗最后一点点魔力去感知。 在魔力的感知中，这里明明是没有墙的。 只是一片空荡荡的空气。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寒风带着雪花，毫无阻隔地吹在她的脸上。 空气像一个坚固的玻璃罩一样，将她罩住。 困在了这片石台里。 …… 这一路。 都是贝栗在努力吸收魔力，亚舍拉只是默不作声地陪着，也没有提出要和她一起分享魔力的想法，也没有主动去‘觅食’。 贝栗起初还有些奇怪。 现在，她似乎明白了亚舍拉为什么不吸收魔力。 如果梦境是记忆。 如果没猜错的话。 当时的她制造出这片圆形石台，是用来禁锢那位头上长着黑羊角的恶魔。 如果少年形态的亚舍拉继续通过杀戮吸收黑暗魔力，这片圆形石台也会将他困在这里。 少年显然清楚这一点。 所以通过蓝斯的躯体醒过来后，他什么也没做。 很不幸，贝栗用了和亚舍拉一样的黑暗魔力。 她当时制造出来的圆形石台，困住了现在的自己。 …… 在石台边缘，贝栗静静地站着，不知道多久。 直到站得脚底有些发麻，脊背也疲惫了。 她才回过神来，俯下身子，盘膝坐在石台上。 她回想着少年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 他和头上长着黑羊角的那一位共用着同一个魔力池。 现在他们的魔力池应该还在黑羔羊的身体里。 所以少年占据着蓝斯的躯体，应该没有多少魔力。 而且从瓦尔涅雪镇离开后行驶了一路，花了差不多大半个月的时间。 这一路，他们花了差不多大半个月才来到这里。 所以，以这样的路程和速度来推算，即使亚舍拉今天出发离开，中途不停留，也要至少十天才能离开极北之地。 亚舍拉会停留的。 他在离开的时候收集魔力，才能出去杀人。 …… 还有一件事。 她的空间手链不见了，毫无疑问是被少年拿走了。 虽然手链里确实也没什么东西，能够帮助她离开这片圆形石台。 但如果万一她真的能够侥幸离开了圆形石台，空间手链里的黑骨镰刀将会对她有极大的帮助。 黑骨镰刀能为她带路。 毕竟她现在已经是个瞎子。 但是少年把那枚琥珀戒指留了下。 琥珀戒指里面，是亚舍拉兽化后的本体。 或许，这是少年留给她的唯一选择—— 想离开这里，就把梦境牢笼解开，然后祈求另一个形态的亚舍拉原谅。 这样在他将她拖下地狱的时候，可能选择更温柔一点的方法。 …… 落在发间的雪花冰冷，冻得她的脑袋一阵阵地发冷。 一冷她就觉得有些晕乎。 脑袋晕乎乎的她根本无法思考。 贝栗抬手将御寒斗篷的帽檐扯到头上。 斗篷里的御寒魔法开始发挥作用，缓缓地驱散着寒气和飘进斗篷里的雪花，把她头发里的寒气和雪花一点点都驱散了。 不一会儿，身体重新变得暖和起来。 她心里很清楚，这御寒斗篷的作用是有时间限制的，一段时间后可能就无法抵御极北之地刺骨的严寒了。 不过等它时效过了的时候，亚舍拉可能已经办完事情回来了，或者安排谁送来新的御寒斗篷。 除了御寒斗篷，她的一日三餐也是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虽然有蝴蝶家族的自愈血统在支撑着她，虽然伯蒂.斯旺给她冠了一个不死蝶的名字。 但也无法支撑她长时间的不吃不喝，无营养摄入。 联想到当时在圣岛学院地下牢笼里，见到的亚舍拉的模样。 如果不吃不喝，又不会死的话，她应该变成一具皮包着骨的木乃伊。 而且贝栗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不会死。 她十分惜命，从来没有尝试过测试‘不死’这件事的真假。 伯蒂.斯旺的话也不全是真的，她会带有自己的私心，就像对卡修斯医生那样。 就像是没有拧紧的水龙头，一滴一滴地滴在水缸里。 贝栗清晰地感觉到，那片小小的魔力池，在时间推移中渐渐恢复了一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的肚子已经响了好几次。 忽然间，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靠近。 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踩在雪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贝栗下意识地寻着声音转过头去。 刚转过去便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看不到了，只能从这声音来判断是个头不小的生物。 那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近，那个巨大的生物在她附近停了下来。 贝栗没有躲。 她心里很明白，自己现在瞎了，又被困在这片石台里。 即使躲，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如果这个生物真的想要她的性命，抬起脚估计就能轻易地踩死她了。 ‘咕噜咕噜’ 她听到了像是水沸腾了般冒泡的声响，带着平直的声调。 因为看不见，在贝栗听起来就像是外星人站在她面前对她说话了一样。 然后下一秒，贝栗听到了什么东西在地面石板上轻轻摩擦的声音，紧接着，有什么东西碰到了她，然后一直停在她的身边。 贝栗闻到了一些香气。 伸手摸索，她摸到了一个木质的盘子。 又在盘子上摸到了面包，还带着一点温度的、像是刚刚热好的。 贝栗摸了摸那个面包的形状，然后撕了一块放在嘴里尝了尝，不论是外形还是味道都是熟悉的。 是她去瓦尔涅雪镇的时候，在莉莎的面包店里买的那一批面包。 第311章 魔力解放 这个的‘外星人’似乎得到了亚舍拉的命令，专门负责她的一日三餐。 贝栗先在心中给它起一个‘外星人’的外号，虽然它很有可能是一个身形巨大的黑暗生物。 尝到了熟悉的面包，贝栗不禁猜测，她的空间手链或许是由这些黑暗生物保管着。 这样就能很好地解释得通了。 如果她需要换洗的衣服，或者御寒斗篷失效时该怎么办——黑暗生物自然会给她送来。 越靠近极北之地，这边的黑暗生物体型就越大，智商也越高。 甚至能听懂人类的语言。 趁着‘外星人’还没有离开，贝栗咽下口中的面包，对着刚才声音响起的方向说道： “我刚好饿了，谢谢你送来的面包。” 回应她的又是一串咕噜咕噜冒泡的声音。 这串泡泡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轻快。 贝栗猜测，这串泡泡声应该对应着‘不用客气’之类的意思。 紧接着又是一串泡泡声，这可能是在告诉她‘它要退下了’，因为地上又响起了‘沙沙’的巨大生物踩在积雪上的沉重脚步声。 “那个……”贝栗连忙开口。 身前重新变得安静，沙沙的脚步声停了下来，那个‘外星人’应该停了下来，似乎正在等待她的后半句话。 贝栗说道： “你能拿一张厚一点的毯子给我吗？你可以找找，我希望那张毛毯是紫色的，上面只有蝴蝶的图案，如果有的话。” 一阵咕噜咕噜的冒泡声后，脚步声逐渐远去。 过了一会儿，那个脚步声又回来了，伴随着一阵冒泡声，一张柔软蓬松的毯子轻柔地盖在了她的膝盖上。 贝栗肩膀微微一顿，立刻伸手去摸毯子，果然摸到了熟悉的织物织出来的蝴蝶图案。 空间手链就被这家伙保管着。 贝栗心中更加确信。 “那个，只有一张毛毯不太够，能把被子带来吗？这个石台很硬，我需要一点东西垫着，” 趁它走之前，贝栗又提要求： “铺在这里，我想睡一觉。” 片刻，巨大的生物才踏着沙沙响的脚步回来。 一张被子落在贝栗身上，还带着一股雪花寒冷的潮气。 贝栗摸索着将那张被子垫在地上。 “那个，光有被子还不够，还有枕头才行。” 她紧接着道。 ‘外星人’离开，送回来一个蓬松的枕头，也是她空间手链里的。 “麻烦你找找我的香水……” “如果你不知道什么是香水的话，有一个小瓶子是蝴蝶图案，连接瓶子是一个小球，按压那个小球，就会有香味喷洒出来。” 她一边描述，一边比画，语气真挚。 “我睡觉必须在被子里喷这个，麻烦你了。” 这一次，回来的脚步声有些沉重。 似乎带着些许不满，香水滚到她身边时，嘴里发出的冒泡的声音变得有些沉。 “你能再帮我带一个东西过来吗？” ‘咕噜咕噜’的声音变得大声。 贝栗从声音中感受到了一些抱怨的情绪，似乎在吐槽她‘要东西能不能一次性说完’之类的。 贝栗没有理会，继续描述道： “它是一个很小很小的物件，黑色的，像一把小镰刀。” …… 雪纷纷扬扬地下着。 大片大片的雪花像撕碎的棉絮，在风的裹挟下落在她掌心。 贝栗盘膝坐在被子上，膝盖上披着毛毯。 ‘外星人’也不知道是累了，还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她察觉到这一次，似乎比任何一次往返都要久一些。 当积雪被踩踏的、‘沙沙’的脚步声再次靠近的时候。 贝栗转过头去，面向它的方向。 “拿来了吗？” 她声色平静地朝它伸出手：“给我吧。” 空荡荡的。 她的手里没有被放进来任何东西。 只有冒泡的声音咕噜咕噜地响着。 它说了很多。 虽然贝栗一句也听不懂，但是能够感受到那位黑暗生物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歉意。 它没办法把黑骨镰刀拿过来。贝栗会意地总结。 不过。 “没关系的。” 就在刚才等待的时间里，贝栗又想到了另一件…… 她收回手，神色平和，声音自然地说： “那你帮我再拿件东西吧，它是金色的，是一条项链。” 另一边。 听了她的话，‘外星人’又发出一阵冒泡的声音来在回应她，然后脚步声再次响起，渐渐远去。 贝栗坐在原地，耐心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外面的风雪更大了，雪花不断地飘落在她的斗篷上。 被她抖掉了第七次的时候，那熟悉的脚步声又传了过来。 细微的声响。 某件东西被扔到身前的被子上。 贝栗伸出手，很快便摸到了一条冰凉的项链，链子上的挂坠，坚硬的金属触感在她掌心勾勒出一个哨子的形状。 她将哨子放在嘴里吹响。 下一秒。 她的脚下不再是柔软的被子，如湖泊宽阔的魔力池得到解放。 第312章 漫无边际 贝栗不确定自己传到了哪里。 按照西里尔的描述，如果他本人不在附近的话，金哨子被吹响后，传送的位置就是随机的。 只不过离开了石台，她的视力依然没有恢复。 贝栗隔着眼皮摸过自己的眼球。 眼球还在，只是看不到了。 远处有巨型黑暗生物嚎叫的声音。 收敛心神，贝栗撑着手从雪地里快速站起来，抬手瞬间召唤出几只闪蝶。 随后她进行兽化。 所有闪蝶收敛光芒，瞬间变色成雪花一般的白色。 是的。随着魔力池的不断扩大，闪蝶不仅数量增多、腐蚀能力更强，还具备了变色的能力。 这样一来，她就能够更好地隐藏。 贝栗命令其中一只闪蝶将她衔着飞起来。 极北之地处在漫长的极夜之中，除了遥远微弱的星光，几乎没再有其他光源。 当她们飞在空中后，仿佛消失在茫茫的冰雪里，与漫天飞舞的雪花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如果看到石台一定得绕开。贝栗特意提醒闪蝶。 她可不想再被困住了。 …… 与此同时，那只黑暗生物因为少女的消失而恢复了狂躁的本性。 它发出震耳欲聋的嚎叫声，声音在冰冷的空气中扩散。 庞大的身躯在雪地里快速地奔跑，身后扬起一路的雪屑。 黑暗生物一直在寻找她的踪迹。 在附近反复找了好几圈，直到它确认少女已经逃走，不会再回来时，才放慢脚步，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那个巨大的黑暗生物外形酷似一头熊，但体型却是普通熊的十倍，仿佛是十只熊堆叠起来那么大。 黑色的毛发杂乱，像杂草覆盖在庞大的身躯上。 ——这些细节都是闪蝶转达给她的。 被闪蝶带着，贝栗一路跟着黑暗生物移动，经过一段时间的飞行后，她来到了一大片蓝冰洞。 黑暗生物进到冰洞内时，贝栗已经再召唤了一群闪蝶出现，命令它们跟着进去寻找空间手链带出来。 在闪蝶们进到洞中时，剩下的闪蝶带着她飞到冰洞的上方。 找了片还算平坦的位置，她变回人形安静等着。 蓝冰洞内的地形不算复杂，就是一片昏暗的、有冰川天然形成的洞穴，只不过藏着尖锐的冰棱和深深的冰缝。 普通人进到洞里很容易受伤。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冰洞里传出黑暗生物的嚎叫声，而且似乎不止一只，此起彼伏。 闪蝶应该是找到了她的空间手链。贝栗根据那些嚎叫声猜测。 很快，闪蝶们从冰洞里快速飞了出来，来到冰洞上方与她汇合。 贝栗刚接过空间手链戴上，就感觉到脚下的冰层忽然有明显震颤的感觉。 仿佛有无数只巨大的黑暗生物从冰洞里冲出来，正顺着冰壁向上快速攀爬。 贝栗不敢拖，再次兽化，被闪蝶们带着，朝着更高的天空飞去。 漫天飞雪中。 一片白色的蝴蝶再次与飘落的雪花融为一体。 下方。 黑暗生物们失去了目标，在冰层上嚎叫了一阵后，才返回洞穴。 …… 其实贝栗也不知道方向。 即使她现在不是一个瞎子，也不知道自己在哪个位置。 极北之地就是一整片漫无边际的白色。 比汪洋大海更容易让人迷失。 这里没有日出，也没有日落，只有无穷无尽的黑夜。 这里没有传送阵，只能不停的赶路。 但是她知道只要沿着一个方向不停的飞，总能离极北之地越来越远。 闪蝶带着她，在茫茫的白色中飞行。 她耳边只听到呼啸不止的风声，感受到暴风雪把翅膀打得凌乱。 飞得有些艰难，闪蝶不得不飞得更高了。 这个高度虽然没有了暴风雪的肆虐，但是稀薄的空气让她觉得有些缺氧。 潮湿的水汽敷在脸上，冰凉湿润，让她以为碰到了低低垂下来的云朵。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天。 飞在低处负责探查的闪蝶忽然告诉她——雪地中有一抹可疑的红。 贝栗立刻命令闪蝶降低高度。 接到指令，闪蝶带着她降下来。 贝栗释放出魔力去感知地上的情况，没有感知到少年的身影。 雪地里，有一个人倒在地上。 轻盈地降落在雪地上，贝栗变回人形。 刚落地，她就闻到空气中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还有黑暗生物流下的带着魔力气味的血气。 这里应该发生过一场人与黑暗生物之间的战斗，然后两败俱伤。 只不过黑暗生物应该伤得更重一些。贝栗想。 否则这个人早已经被吃干净了。 贝栗一边感知着，一边谨慎靠过去。 倒在雪地里的是一个中年男人。 他身上没有多少积雪覆盖，应该是刚倒地不久。 贝栗原本想召唤一个火团出来给他取暖，随后就感应到他身上披着的斗篷同样拥有御寒的功能。 斗篷上，有暗红色玫瑰花纹与荆棘藤蔓的纹路，代表了圣托斯。 原来闪蝶所说的红色不是头发的颜色，而是披风的颜色。 她蹲下身子，将手覆盖在中年男人血腥气息最浓郁的肩膀。 在卡修斯课堂上花了一整节课的时间强行记下的治疗咒语，在这关键的时刻派上了用场。 咒语在贝栗心中试念了几遍，然后从口中轻轻吐出。 她瞬间感受到身体里那片小小的魔力池被掏空了。 与此同时，肩膀上流淌的血止住了。 她感知到那位中年男人结了冰霜的脸微微动了一下，然后缓缓苏醒过来。 不过状态依然不佳。 因为和队伍脱离之后，他已经整整两天没吃东西了，又遇到黑暗生物偷袭。 虽然险胜，但也受了伤，强撑一会儿就失去意识。 听到中年男人的描述，贝栗从空间手链里拿出了一个面包递给他。 中年男人看着递到面前的面包，语气感激地说： “谢谢，要是没有遇到你，今天应该就是我的死期了，噢，你是……康斯坦斯家的孩子。” 第313章 猩红飞溅 贝栗有些惊讶地点头。 她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这个中年男人就已经认出了她的来历。 但是从声音来辨识，她的脑海中没有对应出任何人。 “原谅我的眼睛最近出了些问题，看不到你的样貌，否则应该能认出你来，先生。” 贝栗语气委婉地说。 “你不认识我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孩子。” 中年男人解释道：“这样说或许你会有些印象，我有一个儿子很喜欢你，他叫克拉伦斯。” 贝栗这才知道原来她救下的中年男人，就是克拉伦斯的父亲。 …… - 从克拉伦斯父亲的口中，贝栗惊讶地知道自己一路莽撞地飞行，竟然十分幸运地飞到了极北之地的外圈位置。 克拉伦斯的父亲是骑士团领队。 不久前，他接到了国王陛下的加急敕令，于是调了一支精锐的骑士小队，匆匆来到北域暴风雪聚集的无人区寻找二殿下。 众所周知，神秘的二殿下一直以来都没有脱下面具示人，以至于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实面容。 一部分人也仅仅是在西里尔王子殿下的成人礼上，幸运的见到二殿下那一头银色的头发。 他们日复一日地扩大着搜索的范围，可依旧不见半点人影。 不仅如此，无人区频繁的暴风雪天气，以及时不时出没的黑暗生物，成为了寻人的两大最大阻碍。 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中，小队有一半的人牺牲了。 国王陛下很快又调了一支骑士小队来增援，并命令他们再度扩大搜索范围，朝着北域的更深处寻觅。 “骑士们更愿意相信二殿下已经进到黑暗生物的肚子里，并被消化干净了。毕竟这里没有食物，连一条鱼都钓不上来，还有那么多的黑暗生物存在。这里简直就是一片死亡之地。” 克拉伦斯的父亲这般描述着。 扩大了搜索圈之后，他们还真遇到了其他人，不过不是二殿下。 而是来自瑙泽国度的人。 “听说瑙泽国度的人正在寻找他们的亲王，这可真是一件稀奇的事情。圣托斯的二殿下和瑙泽国度的亲王，竟然会同样消失在北域暴风雪聚集的无人区。” 至于克拉伦斯的父亲是如何脱离队伍来到这里的。 男人是这样解释的—— 那天，他们如同往常一样正常扩大范围寻找。 那天遇上了非常强烈的暴风雪，几个人不得不停下马，在原地休息，等待暴风雪结束。 就在这时，克拉伦斯的父亲忽然发现有一辆黑色的马车，从暴风雪中缓缓行驶出来。 那辆黑沉沉的马车，由四匹披着黑铁甲的马牵引着。 那辆马车他曾见过二殿下乘坐。男人确信。 那无疑就是二殿下的马车。 二殿下居然真的在这里！ 为了不错失这次难得的机会，克拉伦斯的父亲头脑一热，立刻骑马追了上去，然后就这样迷失在了暴风雪中。 “好在遇到了你，巴塞洛缪小姐。等回到营地，我会让克拉伦斯那个孩子亲自来护送你回圣托斯。” 男人保证道。 贝栗知道，不论是圣托斯的国王还是瑙泽的国王，他们的目的都是寻找亚舍拉。 让亚舍拉兑现帮助他们逃离死神镰刀的承诺。 但是他们为什么会知道亚舍拉在极北之地呢？ 亚舍拉现在甚至已经换了蓝斯的躯体来行动，要说知道应该也是提砾沙国度的国王知道。 从男人先前说的已经有两天没有进食来推断，他看到亚舍拉马车的时间应该就在两三天前。 按照这个速度推断，现在亚舍拉应该已经到了瓦尔涅雪镇附近。 “虽然这样说有些不近人情，巴顿先生，但是我想我不得不离开了，我有急事。” 贝栗站了起来。 “噢……这么着急？” 克拉伦斯的父亲看着少女的眼睛。 显然不放心。 虽然她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已经是一件很不正常的事情，但是男人还是下意识的觉得眼前少女是弱小的，需要保护的。 “我的空间道具里有一枚信号弹，我们可以等暴风雪停下来后使用，在附近寻找的骑士团看到会找过来的。” 克拉伦斯的父亲解释道。 听到男人的这句话，贝栗心里反而轻松了一些。 “等到暴风雪停下来的时候，你就使用吧，巴顿先生，但是我必须要走了。” 贝栗从空间手链里又拿了一些食物给他，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这个人能平安的和其他骑士团的人会合。 随后兽化成蝶，让闪蝶衔着飞上空中，按照刚才的方向继续飞行。 …… 离开暴风雪聚集的无人之地后，再飞到瓦尔涅雪镇，其实不花多少时间。 贝栗飞到小镇就停下来，给康斯坦斯夫人拨通信。 她看不到通信圆球里的东西，好在只留了康斯坦斯夫人的一个人的联络方式，所以按着圆球一拨出去，只会拨给康斯坦斯夫人。 但是贝栗拨了不下十遍，通信圆球的对面一直没有接听。 贝栗的心提了起来，她恨不得立刻飞到蝴蝶山谷康斯坦斯城堡，但是已经到了瓦尔涅雪镇，贝栗还是决定先去莉莎的面包店，确认一下情况。 她再次兽化，在闪蝶的携带下飞到了街角的店铺里。 她降落在店铺前，变回人形，感知到店铺紧闭着门窗，窗户上结满了厚厚的冰霜无人清理。 “这位小姐，你想买面包？” 附近有人路过，似乎是看到她静静地站在门外，就问道。 贝栗微微偏头，感知着那个人，发现是个老妇人。 于是顺着对方的话道： “是的，我上次买了这间面包店的面包，觉得还不错，正想在离开前在买一些，但是关店了。你要是了解，请告知我他们的营业时间。” 现在是白天还是夜晚贝栗不知道，只能套一套对方的话。 “唉……他们不会再开店了。” 一说到这个，老妇人就忍不住叹气。 “这对夫妻不知道惹怒了谁，两天前就被人杀了。” 杀了。 贝栗感觉自己的心跳停滞了两秒。 然后重重，重重地跳起来。 漆黑的视线中，仿佛有一抹血色的猩红飞溅而过。 “这件事是真的吗？” 她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尾音不自觉带了一丝颤。 “每个人听到这个消息都觉得很可惜。” 老妇人又叹息了一声： “听说他们两夫妻是关了店往家里走时，在转角的位置被杀的，两个人的头颅都被砍了下来，唉，夫妻中的那位妻子我经常和她聊天，她人很好，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 第314章 浓烟滚滚 从瓦尔涅雪镇离开后，贝栗不敢停歇，甚至都没在小镇里买一辆马车。 她选择了最为迅速的飞行方式。 她穿越一个又一个传送阵，一路向着圣托斯赶去，最终回到了熟悉的蝴蝶山谷。 …… 蝴蝶山谷的康斯坦斯城堡。 四周静谧无声，只有偶尔传来的风声轻轻掠过。 贝栗一路感知，随便抓了一个路过的仆人。 “是巴塞洛缪小姐。” 仆人被突然出现的她吓了一跳，下意识道：“你的眼睛……” “母亲呢？” 贝栗打断她，有些急地问。 “公爵夫人？” 仆人不明所以地回答：“巴塞洛缪小姐，现在这个时间点，公爵夫人已经休息了。” 原来现在是深夜。 原来已经休息了。 听了仆人的话，知道康斯坦斯夫人好好的，贝栗顿时松了一口气。 “巴塞洛缪小姐，你回来了。” 仆人欲言又止地问： “今天晚上你会在房间休息吗？” 贝栗点头，听到她迟疑的语气，随口问道： “怎么了吗？” 仆人有些慌乱地说： “没、没什么，我现在就去整理巴塞洛缪小姐的卧室。” 贝栗没有多想。 她的房间虽然每天都会清扫。 但如果她在城堡里过夜的话，仆人们就需要提前点上助于睡眠的香薰蜡烛、将被子和枕头摆成刚刚好的角度，还得准备洗澡时的香膏和护理头发的精油。 贝栗淡淡地嗯了声： “你去准备吧，我半个小时之后会回房间。” 随后。 贝栗离开了康斯坦斯城堡，来到蝴蝶山谷的废弃矿洞。 距离上次吸收的那一批废水到现在，应该已经间隔了一个多月接近两个月的时间。 所以当她到达废弃矿洞的时候，不出所料地发现圣托斯魔法银行的人又送来了许多桶废水。 那些水桶密密麻麻地把矿洞都堆满了，甚至摆到了矿洞外。 她感知着走进去，集中精力，开始吸收废水里的魔力。 没有黑骨镰刀的帮忙，贝栗自己吸收起来比预计的要更耗费时间，虽然比起刚开始的速度已经快了不止一点。 一会儿后。 终于吸收完毕，她命令闪蝶将水桶里的废水都倒掉，将空水桶都整齐地堆在矿洞外。 等再回到房间的时候，两个收拾房间的仆人正在说悄悄话—— “巴塞洛缪小姐怎么还没回来，水都冷了……” “按照公爵夫人的命令，我们甚至不应该做这些……” “嘘——” 贝栗走进去，听到了些字眼。 见她回来，两位仆人连忙站了起来，解释道： “巴塞洛缪小姐水已经冷了，我再给你重新准备热水吧。” 贝栗有些累了，她摆手： “我会解决的，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仆人们离开后，她抬手，闪蝶在浴缸上方轻轻飞过。 浴缸里的水温眨眼间就升了上来，浮起一片薄薄的雾汽。 贝栗在浴缸里泡了一会。 不知道是不是累得睡着了，她忽然回过神来时，隐约听到房间的窗台上传来了清晨才会出现的鸟叫声。 她才知道天已经微亮。 天亮了。 那康斯坦斯城堡，应该会有很多人醒过来了。 所以现在，正适合她睡觉。 假如发生什么事，那动静也足够将她从睡梦中吵醒。 这样想着，贝栗疲惫地躺进被子里，打算短暂地睡上一会儿。 虽然是睡在熟悉的房间里，但是她心里一点儿也不觉得安心。 一部分原因。 或许是因为房间里的床铺和枕头被子都换了新的，少了以往那种熟悉的味道和触感。 在感知下，房间似乎变得空荡了许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房间里的很多东西都不翼而飞了。 就这样东想西想着，也没有头绪，贝栗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应该只睡了一会儿。 隐约有脚步声匆匆走进来。 ‘啪’的一声响。 和声音一起出现的，是脸上一阵疼痛。 被谁重重地拍了一巴掌。 她瞬间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 对方这一下打得很用力。 贝栗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似乎还有温热的血液正在缓缓渗出来。 或许是对方的指甲或者戒指，刮到了她的脸。 贝栗怔了一秒。 下一秒，她的怒火瞬间如即将爆发的火山，翻滚震荡起来，浓烟滚滚。 沉着脸，贝栗从床上坐起来。 这一刻，她也没有心思去思考对方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以及她停在被子上的闪蝶为什么没有阻止对方。 她只能感觉到，伴随着怒火一同出现的，是成群成群的闪蝶涌现在房间里。 密集的，眨眼间几乎能将整个房间都填满。 不论是谁。 敢这么做，即使是苏珊娜，也阻止不了双手被腐蚀的命运。 立刻—— “噢！收起你那些蝴蝶！你以为我会害怕吗！我告诉你，即使你今天杀了我，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还没等贝栗向闪蝶下达指令，对方已经开口，发出熟悉的声音。 熟悉的，因为情绪上涨而变得尖锐刺耳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竟然是康斯坦斯夫人。 听到康斯坦斯夫人的声音，贝栗刚刚腾起的怒火瞬间被浇灭了。 剩下的只有迷茫和疑惑。 她快速感知着对方，模样确实是康斯坦斯夫人的脸。 在她感知下形成的灰白纹路——女人的眉毛高高的扬起，嘴角抿紧着下垂，大口大口地呼吸，肩膀有些颤抖。 康斯坦斯夫人的愤怒让她感到困惑。 贝栗抬手抚了抚还有些发烫的脸颊。 划破的皮肤因为自愈的能力已经停止流血。 “母亲，为什么这么说？” 她迷茫地问。 “你这个占着洛洛身体的、邪恶的鬼魂，” 女人立刻语气憎恶且抗拒地说：“不许叫我母亲！” 霎时间。 贝栗的思绪像生锈的齿轮，生涩地卡顿着。 “谁……告诉你的？” 她咽了咽喉咙，有些难受地问。 是亚舍拉？ 贝栗第一时间这样猜测。 但是康斯坦斯夫人没理由听信少年的话，即使他现在使用着提砾沙王子的躯体。 何况这件事非常复杂。 她没有和任何人谈起，就连亚舍拉也没有。 所以少年应该是不知道的。 唯一可能知道她穿进巴塞洛缪身体里的两个人—— 查无此人的伯蒂.斯旺，还有卡修斯医生。 第315章 剥离出来 伯蒂.斯旺极有可能已经死了。 至于卡修斯医生。 贝栗想不出卡修斯医生这么做的理由。 另一边。 康斯坦斯夫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注意力已经放到了少女眼睛的异样上。 红宝石般美丽的眼睛此时覆着一层墨汁般的黑色，将她的眼白和瞳仁都盖住了。 “噢，眼睛……” 女人的声音中多了一丝惊讶。 “出了一点意外，再过些时间就会恢复了……” 她也不确定亚舍拉用了什么方法剥夺了她的视野。 就像当时荆棘游戏结束后，他剥夺了她的声音一样。 “不用担心……” 贝栗语气勉强地说。 只不过，没有安慰。 “你怎么敢把洛洛的身体变成这样！” 尖声大叫着： “你这肮脏的存在，如果世上有神明，一定会降下最严厉的惩罚，让你生不如死，后悔占据我女儿的身体！” “你这邪恶的灵魂，霸占着我女儿的身体，就该被永远困在黑暗中，遭受无尽的折磨，永远也别想解脱！” 女人一边声嘶力竭地说着，一边扑过来。 “我祈求恶魔将你拖入深渊，让你在痛苦中嚎叫，却无人能救你，可恶的家伙！” “诅咒你永远迷失在噩梦之中，每一刻都饱受恐惧的煎熬，直至灵魂消散！” …… 贝栗没有动。 任由康斯坦斯夫人紧攥着胳膊。 尖长的指甲隔着白色的亚麻睡裙刺进皮肤里。 耳边充斥着恶意的词语组成的、饱含诅咒的话语。 她的脸上没有表情，身体越发的感觉到冷，但是这股冷不会使她颤抖，只会让她感到缺氧般的窒息。 直到女人骂累了，暂时停歇的间隙，贝栗才开口： “公爵夫人，告诉我，是谁和你说这件事。” 这很重要。贝栗想。 康斯坦斯夫人一听到她的问题，胸腔剧烈起伏着。 在感知下，贝栗察觉到对方正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瞪着她。 “丑陋的鬼魂，我为什么告诉你，看到你用洛洛的身体，住在洛洛的房间，躺在洛洛的床上，我就感到抓狂。” 康斯坦斯夫人咬牙切齿地说道： “该死的鬼魂，快滚出去！把洛洛还给我！” “如果你告诉我——” 声音因为情绪的麻木而显得平淡，她轻声道： “我可以告诉你一件关于巴塞洛缪的事呢？” 康斯坦斯夫人的呼吸几乎在这时候滞住了，然后是倒吸一口气。 但很快，她又愤怒地开口： “我为什么——” 贝栗知道她想说 ‘为什么要相信你’，于是开口，冷声直接道： “狩猎日走失那天下着雨，她穿的红色礼裙，头发上的发夹是两个金色的蝴蝶结，那天她被两位魔法师刺了一刀心脏，然后淹死在小河里。” 康斯坦斯夫人听到这些话，脸上的愤怒瞬间僵住。 嘴唇微动。 女人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似乎被一根又长又尖的鱼刺卡住了喉咙，发不出声音来。 贝栗听着对方的安静，心中五味杂陈。 “你……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女人声音颤抖，颤抖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 贝栗神色平静，毫无情绪地说： “如果你觉得我的话有可信度，那我们现在能交换信息了吗？” 房间安静了几秒，在她的感知中，康斯坦斯夫人的表情有些松动。 愤怒的、憎恶的表情被疑惑和犹豫所取代。 几秒后，她终于开口解释道—— 贵族之间流传着一张叫‘真实之书’的纸张，是从圣岛泄露出来的。 贵族们用无数平民来验证过，真实之书能解开任何秘密。 连国王陛下都在使用它。 女人就是通过真实之书，知道她的洛洛在走失后，从来没有回来过。 是的。她一直怀疑着…… …… 真实之书。 原来是真实之书。 隐藏的图书楼三层竟然被解开了。 贝栗恍然地反应过来。 与之前图书楼塔楼的倒塌有关吗？ 她陷入了沉思，这时，女人抓住她的肩膀，着急道： “现在轮到你来兑现承诺了，快告诉我，我的洛洛还能回来吗？” 康斯坦斯夫人没有追查凶手的念头，她只想知道这个答案。 又或者，她已经通过真实之书知道凶手是国王陛下了。 虽然真实之书只能回答一个问题，但是贵族能利用平民的机会问很多问题。 如果是这样，那巴塞洛缪能不能回来的问题，她应该也问过真实之书了。 答案应该是否。 静默了片刻，贝栗才回答她： “这不属于我已知的信息……或许可以吧。” 女人只是希望能从她这里得到一丝希望，一丝巴塞洛缪会回来的希望。 卡修斯将恶魔心脏放进巴塞洛缪的身体里后，醒来的如新生儿般没有记忆的孩子，是巴塞洛缪吗？ 贝栗不知道。 但是贝栗知道她问真实之书能不能回去的时候，真实之书的回答是否。 女人松开手。 ‘滴答’ ‘滴答’ 话音落下后，有什么滚烫的液体落在她的手背。 是女人的泪水。 这时候，贝栗感觉自己被人强行从巴塞洛缪的身份里剥离出来。 果然。 康斯坦斯夫人如此疼爱她的女儿，只要知道身体里的灵魂不一样，就会毫不犹豫地将她驱逐。 和她当初的预想完全一致。 顿了片刻，贝栗叹息了一声，然后掀开被子起身。 “你要去哪里？” 康斯坦斯夫人问她。 “你看到我应该会感到厌烦，公爵夫人，所以我会让自己尽量不出现在你的视野中……” 贝栗语气淡淡地回答，只不过话还没说完，就被康斯坦斯夫人打断： “住嘴——你没有选择去哪里的权利！” 女人用力抹开脸上的泪水，音调再次抬高： “我会请圣托斯最好的驱鬼师来尝试，把洛洛找回来，在此之前，你只能被关在康斯坦斯城堡的地牢！” 少女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或是恐惧。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微垂着头，眉宇间多了一丝无奈。 “公爵夫人，你真的希望那样做吗？” 提问的声音很轻，仿佛翅膀轻轻一扇就能吹散。 “当然！这是你应得的——” 康斯坦斯夫人的语气决绝道： “谁让你占据了洛洛的身体！” 贝栗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说： “康斯坦斯城堡的地牢我不会去。” “我们的关系不是母亲和女儿，不需要听从彼此的要求，我会离开城堡。” 语气和情绪一样平静，就像在讨论别人的事一般。 “你可以找驱鬼师，公爵夫人，你可以命令驱鬼师先找到巴塞洛缪的灵魂，如果找到了，给我通信，我会配合的。” 说完，贝栗就兽化成蝶，在闪蝶的携带下从房间窗户离开。 没有人阻拦她。 等她飞到了城堡外，才隐约听到女人喊了她一声。 声音悲伤又痛苦。 贝栗思绪一晃，让闪蝶帮她看一看，但是身后什么也没有。 只有呼呼作响的风声，仿佛在嘲笑一瞬间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