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又与人私奔了》 第一章 初醒 元康元年,六月初九。 夜已深,永宁王府星月阁烛火未熄,整室暖融融的。层层叠叠的垂幔,从浅黄到橘色,凝香烛映在床头,影影绰绰。 房间侧角,永宁王叶曜坐于书桌前,白衣挺拔,奏文堆叠如山,除了翻阅声,几乎一动不动,只是偶尔走到床榻边,定定的看着榻上沉睡的少女,眸中具是担忧。 沉睡已将近一个月的少女是大雍公主、未来的永宁王妃叶星璨。在带她回到永宁王府前,叶曜便命人改造了王府主屋,扩成内外两间,外间只有一张简单的床铺和书桌,里间则是完全复制了叶星璨原来的闺房,暖暖的鹅黄为主色,夹杂着浅橘、蜜粉,温柔又可爱,依旧唤作“星月阁”。 斟酌两日后,叶曜又将自己的书桌搬进里间,放在侧角,一抬头便可以看到床榻上沉睡的少女。 本应在三日前醒来的叶星璨,似乎依旧整日沉浸在梦魇中,不停辗转,却无半点转醒迹象,叶曜的心也随着一起纠缠,一起痛。几乎每次走到床榻边,都可以看到叶星璨的泪水和挣扎,是不愿忘了那个人,还是不愿醒来面对这个世界? “王爷,楚先生来了。”门外传来近卫霍跃的声音。 书房里,被霍跃称为楚先生的男子正在喝茶,身侧站着一个浅碧裙衫的少女,容色并不出众,看起来却是伶俐。 喝茶的男子面容俊美,堪称倾国倾城之貌,却有一种出尘的疏离感,整个人奇异的混合着少年的青葱、中年的沉静,深沉的眉眼却又似是历经沧桑,看不出真实年纪。 叶曜看着与叶星璨有着几丝相似的面容,即便不是第一次交手,威震一方的年轻王爷还是愣在了门口。 “阿璨还未醒来?”楚焱回头,语气森冷,眼中又是藏不住的关切。 “楚……”叶曜扯了扯嘴角,虽然知道眼前这个看似年轻的男人,确是阿璨的外公,已经活了不知几轮甲子,但看着这个比起自己来毫不逊色的男人,终究是喊不出口,道了声,“楚先生”,便带前去星月阁。 走进房门,楚焱才发现这屋子看似不大,却是用了心思。外屋只有一张简单的床榻,素白和深灰为主,清冽的男人气息。内屋则是暖暖的鹅黄,称极了第一次见到叶星璨时,她的黄色衣衫,温柔恬静,又带着几丝慵懒,清凌凌,暖洋洋的。 中间的床榻上,帷幕层层,一个绝色少女依然沉睡,不时眉头紧锁,不知梦到了什么。 自从叶曜自洛渊带回叶星璨,每隔三日,便按照楚焱的嘱托,以内力辅助药物助她恢复。三日前,本应是叶星璨转醒的日子,叶曜早早备好了一切,换上少年时阿璨最喜欢的衣衫,却落得一场空,赶忙燃了楚焱所交予的纸蝶传信。 楚焱急急走到塌前,看着还在沉睡的叶星璨,有些恍惚,少女略显苍白的面容又清瘦了几分,与记忆中那个在洛渊嬉笑玩闹的女儿楚鱼慢慢重合。 他搭上少女的手腕,脉搏已渐有力,却是杂乱无章。 叶星璨的身体突然不住颤抖,像是挣扎着要醒来,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般,划过脸颊。叶曜急忙冲了过来,越过楚焱将少女揽入怀中,轻轻擦拭她脸颊的泪水,哼唱着不知哪里的歌谣,叶星璨慢慢恢复平静,再次沉睡。 “经常这样吗?” “之前还少,只是安静的睡着,近来次数越来越多,这两日似乎整日都将自己锁在梦中。”叶曜轻轻将叶星璨放回床榻,虽是在答话,眼睛却未离开半分。 楚焱看着叶曜,“若不是那人,半年前阿璨就已殒命,或者说两年前,根本无命出现在我面前,再问你一次,真的要这么做?” 叶曜眸子瞬间冷了起来,周身杀气弥漫,那个称霸西北,令北胤闻风丧胆的鬼罗刹似乎这才回到体内,那个十三岁随兵出征,十六岁袭爵,领兵三十余万,未尝败绩的永宁王又活了过来。 “楚先生,这半年,阿璨几次为了那人寻死……”叶曜冷冷地看着立在床侧的楚焱,冷冷迎着目光,再度开口,“十七年前,您没能救下楚鱼娘娘,阿璨是娘娘唯一的骨血,当年她以命换命这才救了回来,现下,您是要眼睁睁看着阿璨殉情而去吗?” 想到惨死皇宫的独女楚鱼,楚焱闭上了双眼,似是又看到那日,夜闯禁宫,却只看到血泊中的女儿和刚出生的外孙女,往事种种,撕心裂肺。 未再言语,楚焱将真气丝丝传入叶星璨体内,又抬手按向头顶,压下她内心的不甘与挣扎,生生洗去了她心里的人,洗去了两年来所有过往。 一切妥当,楚焱收回真气,告知叶曜,阿璨最晚明日便可醒来,留下被称作灵香的碧衣婢女,就要离去。 叶曜也不挽留,只是将一块凤佩交回楚焱手上,玉佩看起来很是古朴,一只凤凰正浴火飞天,只是却不知为何,凤凰的头上有一道裂纹,上面淡淡红丝,竟像鲜血在游走。 楚焱幽幽长叹一声,闭了闭眼睛,似要不解,“这是阿璨母亲的遗物,你也不愿留在她身边吗?” “楚先生,龙凤双佩本是楚贵妃临死前交予我母妃手中,转送给我和阿璨的……既然龙佩已经随他冰冻凛川,凤佩也请一并带走吧。”叶曜再次将凤佩递出,“以后我会守在阿璨身侧,护她一世长安。” 楚焱接过玉佩,回头再看了一眼王府,“我不知鱼儿与你母亲有什么过往,当年是我没能护住鱼儿。今日,我尊重鱼儿生前定下的婚约,留阿璨在你身边,若是你有任何对她不起,就算远在洛渊,我也可以轻易取了你的性命,扔到凛川去。” 叶曜却是笑笑,喃喃道,你又怎知,我是多么希望现在冰冻凛川的人,是我啊……也不知已经不见踪影的楚焱是否听到。 ———————— 叶曜返回星月阁,靠在叶星璨床榻侧边,陷入沉思,又是那日,快马兼程,赶去桐临关,却只见关内外尸横遍野,鲜血成河,什么都没了。 其实只是半年前的事情,却总觉得发生在上一世,前尘往事如烟尘浩渺,仿若云散风去,岂有重来之日。 忽然,叶星璨睫毛微微动了动,仿佛心有灵犀,叶曜睁开双眼,抓住了少女微微抬起的纤手,连声唤着“阿璨,阿璨……”,声音低沉而轻柔。 叶曜不自禁地吻上了少女的眼眸,轻轻地,却像解开封印的咒语。叶星璨睁开了双眼,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子,眼波流转,明眸浅浅,轻轻开口:“哥哥……” 叶曜一边拥住叶星璨,就像拥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幸福的止不住颤抖,一边忙吩咐侍婢传唤王府医正。 “王爷,具微臣诊断,悯长(zhang)公主已无大碍,只是昏迷的久了些,加之是伤到头部,得多加调理一些日子,才能慢慢恢复。”细致问诊后,医正回给站在身后,聚精会神的永宁王。 床榻上的叶星璨有些愣怔,医正的话好像有些听不懂,蹙眉晃了晃头,便直接看向叶曜,“他为何称我悯长公主,父王何时赐了新封号?” 叶曜眉宇间闪过一抹犹疑之色,不过也只是瞬间闪过,旋即恢复了平静,沉思片刻,便直接道,“你父王已于四个月前驾崩,两位兄长,太子和泰王也先后去世。” 虽说叶星璨从小被送至永宁王府抚养,与父王道宗不甚亲近,更未见过两个哥哥,但毕竟血脉相连,父兄去世的消息还是让她愣住,泪珠填满了眼框,一滴滴落在叶曜掌间,尚未恢复的身体受不了如此噩耗,晕了过去。 叶曜思斟着,只是拣了重点讲,阿璨还是无法承受,心下担心如果让她记起过往,怕是无法应对。 想到这里,叶曜匆匆唤来霍跃,命他带着几个亲卫再和王府的侍卫奴仆们对一对一应细节,特别是楚先生离开时,留下来照顾阿璨的侍婢灵香,不能再说漏什么了。 两个时辰后,叶星璨再次转醒,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掉,叶曜屏退侍婢,为她掖好被褥,自己便也脱掉鞋袜,靠在了床榻外侧。两人亲密地倚在一起,只觉又回到了小时候。 只是任谁都明白,就算洗尘缘可以洗掉她两年来的记忆,令她忘了痛,也忘了爱,但已早不复当初。 当年意气飞扬的少年郎脚下也满是白骨,他谋的是这江山,是这天下,那他舍的、他放下的又是什么? 惶惶三载,已如隔世,物是人非事事休…… 但若强行逆转呢? 叶曜只觉得自己的整颗心突然酸软了一下,痛了起来,他怕极了孤身前行,怕极了回头满目皆空,便想拼命抓住身边的这丝温暖,就算拼了天下不要,只得她此生怨恨,也不愿再此失去。 不负自己不负卿,便只能负了兄弟,负了春阳光之战,留给秦墨的那行书信:与君今世为兄弟,又结来生未了因。 第二章 国变 一、情缘 叶曜理了理思绪,思索着该如何开口,似是怕叶星璨再提起道宗之事,便问道,“阿璨,你记得的最近发生的事情是什么?” 叶星璨虽然诧异,还是认真想了想,突然面色一变,整个人气鼓鼓的,满身醋意瞪着叶曜,“我记得,安城公主说,就因着青梅竹马,你才一直当我是妹妹,没法子生出男女之情,你心里的人是她……”越说越气,满是委屈。 叶曜一愣,满心尴尬和懊恼,这话题虽是从道宗身上引开了,怎么偏偏安城公主这茬记忆没洗去,真是冤孽。 不等叶曜回答,叶星璨便推开了他,“安城说,哪来什么边关急事,你是为了她才刻意不参加我的及笄礼,父王也已经答应她重新赐婚……同样是公主,我母妃早逝,未满月就被送来永宁王府,她却是皇后独女,父王的掌上明珠……”叶星璨想起了姐姐安城,又到伤心处,咳嗽起来,竟是说不下去。 叶曜满是心疼,也顾不得如何解释,伸手便将她揽入怀中,叶星璨虽是气急,却觉得要有骨气,拼了力气挣扎,要推开身侧男子。 毕竟初醒,加之永宁王常年带兵戍边,岂能推开。 “阿璨,圣上没有重新赐婚,都是我的错,是我伤了你,管他别人怎么说,你就是我的公主,我的王妃,等你身体恢复了,我们就成婚。”叶曜收紧双臂,紧紧拢住怀中少女,似是生怕一不留神,就又不见了。 叶星璨却是不信,她分明记得,及笄礼前,哥哥以边疆军事紧急为由离开。 叶曜百口莫辩,只能如实说,当时确是得到消息,北胤调集兵马,当真是边疆有变。可又不知当年安城还对阿璨说了什么,也不知再从何解释,顿了顿,才道,“你也知永宁王不能出封地,我接近她是为了探听帝都消息,我有赶回及笄礼,为你插上了玉簪,牵你走上凤台”。 听着叶曜不迭赔罪,叶星璨眼中却是倔强,不愿再去面对他。冷不丁听到玉簪、凤台,头竟莫名痛了起来。 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只是无论如何努力,记忆丝丝缕缕,好像交织的丝线不停缠绕,交汇到眼前,却怎么也抓不到,一片空茫。 慢慢的,叶星璨眼前竟出现了一个男子身影,玄衣冷肃,手握一支白玉簪,簪头是一只凤凰凌翅欲飞。记忆中那人看向自己,温柔的笑着,眼中似盛满了星河,璀璨夺目,可是怎么都看不清他的样子。 突然间,周围都变了,空茫茫的天和地,到处都是看不到尽头的冰层。那抹玄衣越走越远,无论怎么奔跑都追不上,自己不停地呼喊,却传不出一丝声音,跑着跑着,摔倒在冰棱上,痛的直哭。那人似是听到了哭声,竟停了下来,却未回头,须臾,又继续向前走去,明明满身冷意,却又莫名温暖,让人心安。 叶星璨痛不欲生,想哭,又哭不出来,挣扎着想要看清那人面容,眼前却又空茫一片,心口绞痛,再怎么努力,却是什么都没了。 “我看到了一人,一身玄衣,我无法靠近他,也看不清他的长相,甚至叫不出他的名字。”叶星璨睁大双眼,迷茫的看向叶曜,泪珠凝在眼眶中,却倔强的不想落下。 听到玄衣,叶曜身子忍不住颤抖,握着叶星璨的手也不自觉地落了下来,开口却只是说,“月前王府遭了刺客,你遇袭伤到了头部,怕是患了癔症。” 二、桐临关之战 醒来月余,叶星璨才慢慢恢复,也搞清楚了前因。两个月前,她遇袭伤到了头部,不知为何,昏睡一个月后,却忘记了近两年发生的所有事情,记忆被定格在了十五岁及笄礼前。 这两年来发生了很多事,但叶曜拣了重点,叙述的及其简单,只说及笄礼后不久,永宁王府老王爷杨素便因病去世,半年后安城公主和亲北胤。一年后,泰王去往雍北边境督战,中了敌军暗箭,未等回到帝都永宁,便不治身亡,之后不到三个月,一直说与叶星璨命中相克的太子也病重去世。 四个月前,楚璨二年,道宗病逝,惠王登基,改年号为元康。安城公主在漠北王庭听闻父王驾崩的消息,一病不起,同月便也去世了。短短两年,曾经带领大雍称霸北陆的道宗,竟然只剩下一个从小被放养到永宁王府的公主还活在世上。 只是,叶曜未曾提起,至道宗这一脉,大雍王氏已经凋零,最亲皇族只剩道宗堂弟惠王叶麟和韩王叶赫,再远就是赵王叶钦和永宁王叶曜了。 楚璨二年十一月,道宗还沉浸在连失两子的悲痛中,便被群臣逼宫,要求立其堂弟惠王为太子。 短短数日,天下兵将十之有四宣誓效忠惠王,道宗发现连御林卫都无法调动了,才反应过来,惠王布局之早、用心之深。 道宗于殿堂痛斥惠王居心叵测,满朝文武却无人响应,具是看戏一般。心力交瘁下身体更是不好,只好派亲卫连夜出城,下令各军“勤王救驾”,竟无将领接军符。 占了大雍军备力量近四成的永宁王府只是回到,遵祖训,永宁王不得出封地,世代戍为雍北边境。故所率三十万风骑、五万雪骑均按兵不动。 唯有常年戍守雍唐边境的秦朔将军在留下两万将士继续戍边后,毅然带着独子秦墨率麾下十万武陵军赶来帝都“清君侧、靖国难”。 武陵军从关外打到关内,一路血战,惠王亲自带领数倍兵马,竟也未能拖住武陵军。 最后一战是在桐临关,守卫帝都永宁的最后一道关口。史载桐临关之战,武陵军所剩兵力已经不足二三,在没有粮草补给的情况下,竟然向关口发起了十余次冲击,两天两夜,火光映红了天空。武陵军死战到底,少将军秦墨更是带领亲军“陷阵营”充当先锋,踩着累累尸体,一步步向桐临关推进。 然而破关在即,武陵军却遭副将叛变,被惠王兵马围困,秦墨带兵杀出了一条血路,自己却战死桐临关,尸骨无存。却无人知,身中数箭的少将军明明已经冲出关口,为何又返回了桐临关。 只是据说那日,桐临关守军都曾看到一个挥着银翼的少女,以血为咒,对天起誓,带着少将军尸体飞向了九天。之后数十日,在桐临关,总能听到一个女子痛哭,凄凄焉戚戚,悲痛欲绝。 少将军秦墨战死三日后,秦老将军接到了道宗自尽、永宁王拥惠王继帝位的消息。老将军仰天长呼,血泪横流,在得到惠王赦免武陵军剩余将士的旨意后,于帝陵自尽。 将军血染道宗棺木,以身殉君王,所剩武陵将士随之自尽者百余人,皆葬与道宗陵寝侧。 却不想,惠宗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颁布圣旨,定武陵军为叛军,绞杀剩余兵士。消息传到雍唐边境,两万戍边的武陵军旧部奋起抗击,皆亡于中唐国边军和永宁王风骑的夹击之下。 一时间,雍唐两国边境陈尸千里,鸟飞不下,兽铤亡群,只闻天阴鬼哭,日久不散。自此,世代忠勇的武陵军,亡。 同月,北胤为表两国友好,送来道宗长女安城公主首级。惠宗以慈悲为意,竟还抹了几滴眼泪,随后下令永宁王出兵北胤,报其杀和亲公主之仇,杏雪铁骑主将杨传奉永宁王之命,带领十万风骑和杏雪铁骑出击,重创北胤。 同年,惠宗为向天下黎民表怀对先皇道宗的敬重,亦为拉拢永宁王,加封道宗唯一在世的女儿、未来的永宁王妃叶星璨为悯长公主。 三、永宁王府 北陆一分为三,大雍占据中心版图,西北接北胤,东部临中唐,南部边界皆是密林与海岸线。 北胤是游牧民族建国,分分合合,直到百年前才女真族领主斡雷冽才仿照大雍,建立国家,称“北胤”,以漠北王庭为尊。中唐则占据着最富庶的东部,两年前大败于武陵军后,奉大雍为正朔,岁岁纳贡。 大雍王室一向人丁单薄,逼宫继位前,惠王只有一子一女,永熹郡主叶烟,后封永熹公主,年芳十六,小王爷叶炼,后封太子,也才不到六岁,据说身体也是不甚健壮。 大雍皇室人子嗣绵薄早已不是秘密。两百年前,叶氏先祖叶承打下江山,称雍太(tai)祖(zu),即位后身前却只留下一个公主,名唤茵儿。 古来女子不能继帝位,太(tai)祖(zu)虽然不舍皇权旁落,但为保女儿一世安稳,还是立了皇太弟为储君,是为雍太-宗并以帝都永宁为封号,封叶茵为“永宁公主”,愿她一世顺遂,万世安宁。 永宁公主叶茵嫁于镇北将军秦櫈,不称驸马,而封“永宁王”,秦櫈便是第一任异性永宁王,并将西北七郡作为永宁王府封地,王位世袭罔替。 为保后代世代平安,雍太-祖立下遗诏,将占当时军队三分之一的二十万风骑军划归西北,永宁王掌军印。立下规矩,王府以叶姓为遵,永宁公主后代若为男则继永宁王位,若无男丁长大成人,则由郡主继永宁公主封号,是为王府继承人,公主必以武将为驸马,为大雍永镇西北,不得踏出封地半步。 遗诏有理有据,有进有退。二十万铁骑镇西北,说是戍边,但也戍卫了太-祖后人,护卫了皇室血脉,永宁王永不出封地,是以让继任帝位的太-宗一脉能放下戒心,安稳坐帝位。 但也是奇怪,当年的永宁公主叶茵也只留下一个女儿。两百年间,永宁王府虽也有小王爷降生,却均未活过十岁。 也不是无人猜测,是否皇位上的人不愿叶姓永宁王长大成人,但又有谁敢置喙皇家之事。是以每任永宁公主选驸马都会震动朝野,满朝武将翘首以盼,百年来,大雍武将世家竟有六成入赘永宁王府。 到了道宗年间,永宁公主叶灀在独子叶曜十三岁那年便已去世,永宁王是为开国十将之一的杨猛将军后代杨素将军。而小王爷叶曜竟然打破永宁王府男丁活不过十岁的魔咒,长大成人,并于靖宁八年继永宁王位。 世人都传,叶曜是破军星入命,此曜入命者,杀戮无数,一生漂泊动荡,但能改天灭地。更有人传,大雍公主叶星璨便是七杀星入命,天香国色,足以乱世。 破军、七杀,再加上还未问世的贪狼,三星同时出现,天下必将易主。 但当年道宗听闻,却是笑笑,只说,哪有破军和七杀是皇家公主、驸马的。 第三章 公主 道宗幼女、大雍公主叶星璨便是与永宁王叶曜一道,在永宁王府长大成人。 虽然王爷和公主对她具是很好,但叶星璨偶尔还是会想起父王和早已去世的母妃,很是委屈。就因为司天监观星,说小公主与太子命盘相克,自己便被送到了永宁王府。 那时,楚贵妃难产去世,叶星璨还未出满月,便被送往千里之外的永宁王府。“星璨”二字还是映着当时已经5岁的小王爷单字那个“曜”,两年后,册封“星曜公主”,封号竟也连着叶曜名讳,倒是和大雍历朝公主封号相别甚远。 想起来,不算失去记忆的两年,叶星璨只见过父王两次,一次是八岁那年,发烧十几天,道宗连夜赶来建兴。 也是奇怪,自道宗进城,叶星璨的体温便开始降了下来。道宗不顾赶路辛劳,衣不解带的守了星曜公主两天两夜,直到病情稳定,才又赶回帝都。 叶星璨还记得大病初醒,看到一张憔悴的中年男人的面庞,陌生,又莫名亲切,虽然满是沧桑,也有了丝丝白发,却依旧英俊魁梧。 似是不知怎么面对从小便被送走的小公主,曾经横扫北陆的道宗,看着小女儿转醒,竟未多言语,又匆匆离开。 第二次便是叶曜继王位了。 按理说百年来,永宁王继位,圣上并不会亲自到场,永宁王不能离开封地,让皇上千里奔波也不合法度。但可能因着叶曜是两百年来第一个拥有皇族血脉的叶姓永宁王,道宗竟然特许永宁王杨素带着小王爷叶曜和两百亲卫来到桐临关,亲自为叶曜册封王位。 当然,一同前往的还有当朝星曜公主,未来的永宁王妃叶星璨。 在桐临关,十一岁的叶星璨和十六岁的新任永宁王叶曜一起跪拜在道宗前,却始终不敢抬头看一眼父王,道宗也未单独传唤公主,以叙父女之情。 那几日,叶星璨总是喜欢远远地偷看道宗,愣愣地发呆,好几次叶曜要带她去往皇帝身边,小姑娘却又怯怯地躲开,跑远了又忍不住回头看,她想记住父王的相貌,想记住父王的身姿,想记住关于父王的一切。 也是在那个时候,安城公主随道宗一起来到桐临关,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玉面小王爷叶曜。虽然叶曜在后来一直解释,当年并未留意到安城公主,但安城却在三年后以养病为由来到建兴。 回到那年,安城公主揪住躲在旁边偷看道宗的叶星璨,看着这个粉嘟嘟,还未长开的小丫头,不由就生气,凭什么这个什么都没有,母妃还是妖怪的丫头竟然是未来的永宁王妃,分明自己和叶曜才最相配。 却不知,当年皇后深知永宁王府手握军权,威震西北,但历任帝王却也均猜防忌惮,又担心叶曜活不过十岁,怕安城公主落个“克夫”的名声,便回绝了赐婚。道宗这才顺理成章地指婚了当时楚贵妃刚刚降生的女婴。 谁料叶曜不但长大成人,继了王位,还生的这般英武俊逸,再想想自己未来夫婿那一副文弱样,安城更是怨顿。不由捏着叶星璨胳膊的手加了力气,痛的她眼泪都要出来了,却不敢出声,怕惊来了道宗。 却不知怎么的,坐在台上与永宁王父子议事的道宗竟然走了过来,看着两个公主只是温和的笑了笑,便轻松的从安城手中“救”出了小星璨。 他摸着叶星璨的小脑袋,打量着这个穿着鹅黄色襦裙,不敢抬头看自己的小丫头,很是温柔,之后又牵着叶星璨的小手来到桐临关城楼上。 指着大雍万里江山,说,“以前,父王也和你母妃一起站在这里,她总说,这山山水水有什么好看的,一晃眼,朕的小公主长这么大了啊,和你母妃一样好看,再大一些,一定倾国倾城,说不定还能倾了这天下”。 叶星璨一直记得父王笑着的样子。却未曾想到,一句说笑,却在多年后一语成谶。 ———————— 在叶曜眼里,五岁时,还搞不清楚王妃是做什么,叶星璨便被送来了王府。他看着小婴儿小小的、皮肤黄黄的、还没有自己胳膊大,不明白那个远在帝都的皇上送来这么个小婴儿做什么。 母妃说,这便是自己未来的王妃,一生一世,绝不能背弃。 其实那时的叶曜并不明白什么是一生一世,只觉得就是像父王和母妃这样吧,相敬如宾也好。母妃还拿出两块玉佩,一块刻着巨龙翔于九天,戴到了自己脖子上,另一块则是凤凰浴火重生,戴在了小婴儿脖子上。 就这样,叶曜看着叶星璨一点点长大,牵着她的小手走遍建兴,又骑马踏遍了西北边境,教骑术,带着习武,甚至琴棋书画也陪着。 少年时,总有一起玩闹的少年郎嘲笑叶曜,时刻带着个小媳妇,搅了大家兴致。叶曜倒是不恼,嘴上答应着以后不带了,下次出游,叶星璨的小脑袋还是从叶曜身后探出来,眨着眼睛冲大家笑。 腊雪铁骑主将周粟深的三小子周谈就总是念叨,堂堂永宁王还没开荤,就被这么个小丫头困住了,听说啊,不光白天带着,有时夜里打雷闪电的,还得去闺房侍寝。 每次念叨到这里,叶星璨就会害羞的跑开,可是跑不出十米,又准溜达回来,蹑手蹑脚的扯着叶曜衣角,再趾高气昂地瞅瞅周谈这帮狐朋狗友,满是小姑娘心性。 靖宁八年,叶曜十六岁,于桐临关继永宁王位,一回到建兴,还没喝盏茶,便被一帮兄弟扯出了王府,拉去万春院,直接拖进了最贵的暖香阁。 叶曜少年时期,虽说混账事也没少干,但因着母妃叶灀去世前的嘱托,一生一世只一王妃,不让叶星璨受到半点委屈和伤害。即便也顺手来了几次英雄救美,惹得建兴的小姐姑娘们日日思春,但也从不招惹她们,这秦楼楚馆更是从未踏足。 这次被直接拉去,一进去,满屋子莺莺燕燕便直勾勾盯着新任永宁王,看的叶曜莫名紧张,深吸一口气,不等脚底抹油,周谈便把一个叫“颖娘”的花魁塞到了叶曜怀里。花魁之所以是花魁,必然除了最美之外,还有别的吸引人之处,这颖娘便是一身雪肌吹弹可破,据说还弹得一手好琴,吹得一嘴好萧,只是今日永宁王已然在侧,颍娘可不愿起身去那台前弹琴、吹箫,在王爷身边多好。 美人在侧,叶曜倒是满身不舒服,怎么着感觉都没带兵打仗有意思,又想着大晚上不回府,叶星璨必然一直等着,便借着出恭的由头想逃了。不想刚到门口,便被晚来的沈春逮了个正着,直说永宁王恋-童又惧内,要不怎么就被十一岁的小王妃“捆”住了。 这一激,叶曜倒来了精神,不但大步折回了暖香阁,直对着一屋兄弟和满室燕瘦环肥,揭了沈春老底,“都说大雍三大家‘江南柳,岭东王,西北沈’,沈老先生可是文坛巨纛,听听沈大哥的名字——沈秋白,秋之白华,白华白华菅兮,白茅束兮,之子之远。”还刻意停顿道,“谁知道沈春这名字什么寓意?” 叶曜不等沈春扑过来,便对周谈使了个眼色,周谈一个猛虎扑食,两百斤砸过去,死死压住沈春。叶曜接着道,“其实吧,沈老先生怎么会厚此薄彼呢,咱们小沈兄不是春天生的吗,老先生灵机一动,便给取了个,春花,哈哈哈……” 这下,满屋子“春花”、“春花”……叫着,气的沈春硬是从周谈身下挣脱出来,就要拼命,他哪里是叶曜对手,又被反剪压在了旁边。这下一来,沈春倒也不恼了,对着满屋姑娘吆喝:“咱们永宁王守身如玉十六年了,哥们好不容给你们请来了,还不快上! 这一撺掇,一屋子美人哪里还颖娘还在永宁王身侧,便都明目张胆的放电,换着方搔首弄姿,只差扑到叶曜身上了,叶小王爷虽说见过世面也不少,但还是有点吃不消,感觉着脸发热了,直接拿起桌上酒壶,干了下去。 这一闹腾就是半宿,等叶曜踉跄着回到王府,已是寅时,眼看再晚点太阳就要出来了,新任永宁王便打定主意不走正门了,直接绕到后院,一个鹞子翻身便落在了墙里。正打算回屋,却看到近旁凉亭里,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趴在桌上,走近一看,果然是叶星璨在这里睡着了。 叶曜担心这丫头为等自己在这睡了半宿冻坏了,紧忙将叶星璨抱进怀里,脚下不觉带了功夫,往闺房“星月阁”奔去。小心地推开房门,免得惊动了睡在隔壁屋的翠儿,正准备将叶星璨放在床榻上,却看见小姑娘睁着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自己。 叶曜笑笑,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一边帮她脱掉满是寒气的外衣,整个儿塞到被褥里,一边叮嘱她,以后自己要是再晚归,就早早睡觉,不准在凉亭里等了。 说罢便准备离开,可看着叶星璨亮晶晶的眼睛一转不转地看着自己,小手也不知什么时候拽着自己衣角,叶曜只好脱了外衣,躺在叶星璨旁边。小姑娘笑嘻嘻的往叶曜身边蹭了蹭,小声嘀咕着:“哥哥,万春院里的姐姐真的很好看吗?” 这一问,吓得叶曜差点翻下床,“谁告诉你我去了万春院?”。看着叶星璨耷拉着小脑袋不愿意回答的样子,又义正言辞地教育她,“不要听人乱讲,这万春院是书院,都是老夫子,哪来的女子。” 小姑娘显然不信,气鼓鼓的,“周谈哥哥说了,那里的花魁比仙女都好看,你肯定喜欢。” 叶曜一阵头大,一边想着回头怎么收拾周谈那帮损友,一边假装淡定的继续胡扯,“你见过仙女什么样?别听周谈瞎说,我就是和夫子们一起谈经论道,一高兴还喝了几口,不信明天带你去问问。” 听了叶曜的解释,又闻到淡淡酒香,叶星璨想着周谈老是骗她,可不能信,便枕着叶曜的胳膊睡着了。 第四章 隔阂 这日,叶曜连收三封加急军报,具是来自风骑军的骑兵主将聂谦将军,叶曜暗自诧异,雍北边境都是风骑驻守,今年三月杨传又带兵横扫北胤,怎生这么快又聚集了兵力。但又想到近一年,大雍帝位更迭,除了自己手握的风骑、雪骑未有损耗,境内各军在阻击武陵军时皆是元气大伤,据说惠宗登基前在封地攒了几十年的家底,几乎在桐临关之战打了精光。 加之原本驻守雍唐边界的两万武陵军哗变,新上任的韩王叶赫又抽调了号称二十万兵力去往东部边境,严防中唐异动。如果北胤再探知,之前端木璟叶带去雍唐边界,剿灭武陵军的三万风骑,并未回到西北,倒是真有可能大举来犯。 想到这里,叶曜虽不舍离开叶星璨,但考虑到她身体刚恢复,更舍不得带她去前线受苦,便留下霍跃保护叶星璨,带着暗卫杨俊出发苍戈城。 叶曜离开后,叶星璨竟觉得几分释然,也是奇怪,这次醒来,不知为什么对着一起长大,从小依恋的叶曜总有一丝陌生感,甚至有些畏惧。又发现王府多是生人,就连以前照顾自己的嬷嬷侍婢都不见了踪影,贴身侍婢也从翠儿换成了灵香。 有次叶星璨问及管家,他只说,老王爷去世后,永宁王感恩府中老人为王府尽忠了一辈子,就都放了自由身,赠了盘缠,允他们回乡。又说,两年前,星月阁原本的侍婢嬷嬷被安城公主收买,伤了王妃,也就是自己,全被王爷杖毙了,这才又换了一批。 两厢合在一起,便好像整个王府多是新人了。 再等叶星璨追问,当年发生了什么。管家却只说,当年王爷震怒,后来,竟硬是逼着圣上送安城公主去北胤和亲才罢休。 和亲,叶星璨这才反应过来,之前叶曜提到,自己及笄礼后不久,安城公主便和亲北胤,就觉得奇怪,又不知哪里有问题。现在想来,就是安城和亲北胤不合理,这才明白,原来是安城公主伤了自己,叶曜震怒,不但没让父王重新赐婚,还逼得父王和皇后把安城送去和亲。 可叶星璨明明记得当年叶曜对安城的好,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哥哥对安城下狠手,逼去北胤和亲才罢休。要知道,北胤地处漠北,条件最是不好,那北胤王已经六十余岁了,还娶了十几房胭脂,要和亲也该去中唐呀,风景秀丽又富庶,据说中唐王可是中唐第一才子,年纪也不大。 后来,叶星璨又小心翼翼地去问叶曜,他却和管家一样说辞,多问几句,就只说过去的事情忘了也好。 左右得不到答案,叶星璨闷闷地靠在燕飞湖边的观鱼亭,耷拉着脑袋,回忆起和安城公主的过往。 记得十五岁那年,父王将年号由靖宁改为楚璨,虽未言说理由,但她总是告诉自己,这是父王为了纪念死去的母妃,楚鱼、叶星璨、楚璨。 是以那段时间,叶星璨总是很开心,一直到听闻安城公主要来建兴。安城临出嫁,原定的夫婿永昌侯府小侯爷却意外离世,便求旨来建兴永宁王府,说是养病散心,但江南大好美景,和煦旖旎不去,偏偏跑来西北,看大漠吗? 那年,叶曜十九岁,继永宁王位三年。将一直号称三十万骑,但实际骑军只占了三分之一的风骑军重新整编后,扩风骑,建雪骑。遵循永宁王府祖训,连年春夏出兵。 北胤以草原戈壁为主,冬日苦寒,生命活动都被压缩到了极限,开春万物开始复苏,动物们都会抓紧时间交-配,繁殖后代,到了夏天水草丰茂食物充足,后代存活率也最高,动物如此,北胤人就更是如此了,抓紧时间蓄积能量,迎接下一个寒冬。 永宁王府连年此时出兵,怀孕的北胤女人只好东躲西藏,最终不是堕胎就是因为战乱,孩子自然没了,新锐力量蹙减,不可谓不狠辣。等到叶曜年间,北胤已经很难再组织大规模进攻,愣是退出边境三百余里,当然,永宁王名震天下的不光是赫赫战功。 在西北,谁人不知王爷年轻俊逸,身姿挺拔如苍松,气势决然似骄阳,剑眉下双眸璀璨如寒星,不但擅长带兵作战,更是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整个大雍,更传说永宁王生的不世出的好相貌,鲜衣怒马,飞扬跳脱,明亮耀眼,列阵时,偏又一身杀气,白袍银枪,凌冽磅礴。 帝都哪家小姐不思慕,天下哪个姑娘不想嫁,可偏偏永宁王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又偏偏是个公主,谁也抢不得。姑娘小姐们又只得想着,做个侧妃、侍妾也好。 那年,安城公主叶娇刚满十七岁,虽说与叶星璨有着两分相似,但十四岁的阿璨长得慢,整日鹅黄色的衫子,如同一团毛茸茸的刺球花,还是半捂在花苞里,还未及绽放开来的刺球。 十七岁的安城却正是碧玉好年华,秀而不媚,清而不寒,带着公主特有的雍容和傲气,近看如牡丹华贵,远看却犹如盛放的罂粟花,让人一眼后,便舍不得离开。 三月初三,关外的红梅还在绽放,叶星璨换了身红边白袄,套着厚厚的锦裙,包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个小脑袋,乖乖的待在丫鬟翠儿身边,看起来就像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一双小手硬是推开冯嬷嬷送来的暖炉,甜甜笑着,颠颠地跑到叶曜身边,把冻得通红的小手塞到他手里。叶曜无奈的摇摇头,将穿的毛茸茸的叶星璨护在怀中,哈着气,给小兔子暖手。 昨夜,安城公主那边传信说,明日就要到建兴了。老王爷一大早便把叶曜叫回王府准备迎接,后来又想着安城是这两百年来,第一个来到建兴的公主,又推着叶曜带着亲卫军去城外候着,完全忘了叶星璨也是正正经经的小公主。 叶星璨自然不依,急急穿好外衣,便要随着叶曜一起出城,骑军中不得已加上了马车,速度也慢了下来。可是他们到了城外已经快半个时辰了,叶星璨冻得直往叶曜怀里扑腾,却还是没见到安城公主的车队。又堪堪过了一个时辰,愣是叶曜也想发火了,不舍得再冻着叶星璨,便连哄带劝的把小兔子推进马车,让霍跃护送着先回王府。 是以,叶星璨并不知道叶曜见到安城公主时是什么情形,只记得那天晚些时候,叶曜带回了安城公主一行。安城公主穿着紫色的锦袍,还披着叶曜的斗篷,但在阿璨眼里,这样还是好冷的,只是好奇,叶曜竟然一点也没见恼火,陪着吃了晚宴,不但送回了闺房,第二天一早还带着安城公主去了王府背面的玉琦山。 记忆里最后的时光,总是少见叶曜,他不是陪着安城踏雪赏梅,就是一起游湖看景,甚至还一起去边防巡营。 ———————— 这边叶星璨想起过往不禁神伤。另一头叶曜赶到苍戈城,才得知,哪来什么紧急军情,也就是风西堡被袭,伤了两个守城的伍长,来犯的一小股北胤游击部队,倒是被风骑杀了几人,还捆了个队长,正在地牢里“伺候”着。 所谓风骑伤亡惨重,就是为了诳叶曜过来,谁叫他自从接回“永宁王妃”,就没离开过王府半步,兄弟们急了,死磨硬泡,央着聂谦将军写了军报。 闹归闹,假报军情,叶曜也是罚了带头的沈春、周谈好一顿。既然来了,王爷倒是也没闲着,除了推杯换盏、一顿海喝,顺道也查了趟边防守卫。只是没待几日,不顾兄弟们挽留,叶耀又赶回建兴,只说是叶星璨生日快到了。 永宁王府。还有一个多月,叶曜便放下手头军务,寿宴事宜,无论大小,一一过目。精细到让王府管家李迎都头疼,恨不得北胤再来边境搅一搅,好让这个整日扎在王府的永宁王再去军营待几天。 不同于叶曜的期盼和热切,叶星璨却对这个生日并无太多上心,似乎对叶曜也不甚亲近,和小时候那个天天黏在身边的小丫头判若两人。 叶曜知道她是恼了自己当年和安城公主的糊涂债,闹变扭。专程解释了好几回,还拉来一干人证,但无奈叶星璨只记得他们踏雪赏梅、一段佳话,偏不记得叶曜拒绝了安城。 叶曜不知道的是,自从醒来,叶星璨总是在做一个梦,一会是玄衣少年,一会又是英武将军,梦里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映的睡梦里的叶星璨眼角嘴边都透着幸福。可是无论梦里多甜,醒来都会忘记,只剩下漫天血光,一个身影挡在了自己身前,剑就那样穿过他的身体,再去回忆,又都是充满天地间的寒冰,冷的让人发抖。 很多次,叶星璨都想问问叶曜是否知道些什么,梦里的是不是就是自己失掉的记忆,却怕他又说是癔症,不知该如何开口。 只好自个偷偷琢磨,问过道,也求过签,还听空明大师讲了一天佛法,得来的答案,无非是之前伤了脑袋的臆想;或者就说,梦已醒终是梦,何苦深究。 只是有次遇到建兴大名鼎鼎的才子沈秋白,他说回去研究了几天,后来回道,有时候梦也可能是预示着未来,吓得叶星璨买了一堆安神香,不敢再去做梦,再去寻找那人。 叶星璨生日前夕,沈秋白找到叶曜,把近来只关注这花怎么摆,那柱子要换个颜色的清闲王爷拉回府邸。进了书房,也不啰嗦,直接便讲了叶星璨询问自己的梦境。 看着叶曜恍然若失,便接着说,既然摆脱不了,也未尝是件坏事,不如正好利用了,如果如小公主所说,无论梦境里有什么,醒来却只记得漫天战火,挡剑相救,那干脆趁着圣上下令平北胤,找个合适的战场,演上一出。 虽知好友是为自己着想,叶曜还是生气,摔门而去,只留下一句,阿璨自出生便是我的王妃,当年弄丢她的人是我,现在追回她的也只能是我,堂堂正正,何须作假。做好你的将军,谋好这江山。 听到这里,沈秋白也懒得再送,坐回竹椅,对着书柜后面说道,“大军师,我就说这招不行,你出的馊主意,还偏让我去说,平白挨了一顿训。” 一个青衣中年男子从书柜后徐徐走出来,倒也不恼,直说,“你当那小子不知道我在书柜后面,你以为那江山是让你谋?这几年,小曜见多了肮脏事,手上沾满鲜血,难得还记得堂堂正正,这样的永宁王,谁还赢得了?” 沈秋白总算反映过来,还是嘴硬,“谁说没有,当年你那侄子秦墨,带武陵军精锐“陷阵营”来建兴合练,春阳关演武,六千武陵铁骑可是‘全歼’王爷亲手建起来的雪骑王牌——端雪铁骑,六千对一万,还赢得漂亮。想想当年那场对阵,我就激动,怪不得道宗说,秦墨和王爷是“大雍双璧”。” 喜穿青衫的永宁王府第一谋士秦兵弋却似乎有点晃神,许久才道,“王爷就输了那么一场,你倒记得清楚,那年北胤集结四十万军队,一路越过边境,佯攻巴达,实围苍戈,还想取了春阳关,还是这两个小子联手杀得北胤退回漠北王庭。” 第五章 失神 元康元年,八月初二,叶星璨十七岁生日。叶曜一早便安排妥当,不但叫了戏班,还招回了从小一起长大的一帮兄弟,也难为这些如今在风骑、雪骑独当一面的将领,放下军务,千里奔袭赶回建兴。 看着满屋子男人,叶曜才反应过来,阿璨在永宁王府十五年间,似乎没有什么女伴。 突然看到一抹红衣混在其中,还不及惊喜,定睛一看,竟是弓弩营主将沐严之女沐馨儿,心下有些犯怵。自从三年前阿璨离开王府,沐馨儿便总是追着年轻王爷,还逼得沐将军前来提亲,非要做什么永宁王侧妃。 叶曜这边还头疼着怎么把人弄走,不留神,沐馨儿已经与阿璨聊了起来,叶曜赶忙拉过一直对沐馨儿暗送秋波的风骑军弓弩营副将独孤云,想要插到两人中间。 走进了,叶曜才听闻沐馨儿是在讲年前和北胤的长谷之战,正说道自己身中两箭那。沐馨儿讲的生动形象,声泪俱下,连自己听了都不禁想要感叹一句铁骨好儿郎,更不用说阿璨了。虽然心里对叶曜还隔着两分亲近,可毕竟一起长大,是挂在心上的人,一听叶曜身中两箭,还在带兵冲锋,便急了,心里皱皱的,眼泪不住的流,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竟然越哭越厉害。 叶曜赶忙把泪人儿护到怀里,叶星璨抬头看到叶曜,也顾不得哭了,急忙问伤在哪里,可否都好了。 沐馨儿本来是想在叶星璨面前显摆下自己和王爷在战场出生入死、伉俪情深,结果还没等讲到为叶曜煎药,营帐里烛光绰绰、两两相伴,就被打断了。还平白看到王爷和阿璨秀恩爱,气的甩头而去,独孤云也赶紧跟了上去,陪着笑脸不知在讲什么。 知他箭伤已然恢复,又有叶曜哄着,小女儿泪水来得快,去得也快。 看着一起长大的少年郎难得聚在一起,叶星璨也是开心,想起几年前和叶曜一起埋在燕飞湖边的杜康酒,便拉了贴身侍婢灵香去取酒。 灵香按照指示位置,挖的起劲。 叶星璨觉得无聊,便坐在湖边观鱼亭,看着湖面碧光粼粼,小鱼儿游来荡去,起了玩性,索性脱了鞋袜,将脚沁进湖中。 这边,叶曜听闻,空了半年多的建兴少牧府来了新人,还是个没捂热和的新科状元郎,文弱书生一人竟敢直闯建兴,便生了兴趣,决定见上一见。 按理各级官员都是朝廷任命,建兴又是西北七郡首府,又是距北胤防线最近的重镇,更是重中之重。但偏偏永宁王府邸就在这里,自古任职官员多是出自西北系,当然也有擅长和稀泥的京官被派过来混日子。 几个月前,前任建兴少牧与风骑军校尉林啸起了冲突,怎么个原因虽不清楚,只闻50多岁的老少牧被揍了个半死,竟直接告老还乡了。帝都还传,这林啸是风骑步兵主将林淳风之子,永宁王护短,半分也未惩戒。 京中群臣听了更是忌惮,故而惠宗九请九推,愣是没人敢来接任这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的少牧一职。 不想还未等西北系举荐官员,新科状元郎就自请而来,也不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真傻。 “小姐,请问这里是哪儿,正则厅怎么走,我好像是迷路了……”叶星璨身后传来男子的声音,还带着些许少年气。她收回还荡在湖中双脚,踩在观鱼台上,回头看向声音的主人。 一袭玄衣,龙章凤姿,挺拔如孤松独立,脸颊虽略显清瘦,却是生的十分好看。只是这些都不重要,叶星璨看着脸庞,竟似曾相识,不由流下眼泪,渐渐地,眼前人与梦中人合二为一。 不及多想,叶星璨便光着脚扑到男子怀中,贪婪地仰头看着他,泪水盈满眼眶却不敢擦去,生怕一个眨眼,眼前人便成虚幻,梦醒只剩战火连天。 柳清让呆立在湖边,只记得自己来永宁王府拜会王爷,等的久了出来转转,不想迷了路。看到一个鹅黄衣裙的少女在湖边嬉鱼,然后,就看到这个比九天仙女还要美上几分的少女回头看着自己,再然后,就到了怀里。 柳清让以为是梦,不禁咬了咬嘴唇,一丝血,甜甜的,生疼。再低头,怀中少女依旧在,泪水盈在眼眶,眼中似是含了万千依恋,盈盈地看着自己。 柳清让感觉时间好像静止了,脑子里空空的,却又好像满满全是眼前女子。 “小姐,你肯定是记错了地方,害我挖了三个大坑,这才在甘棠树左侧找到了,你可真是……砰……”话还没说完,灵香便看到了湖边相拥的两人,待看到男子面容,竟是惊的失手丢了刚挖出来酒。 听到人声,柳清让这才反应过来,轻轻放开怀中女子,后退了两步,行揖礼。 灵香深知不可能是那人,便稳了心神,赶紧扶住还未站稳的叶星璨,眼角再扫向对面男子,才发现,相比王府一干武将,男子很是文弱、清瘦,呆呆站在那里,竟有些傻气。再一细看,其实五官也不甚相似,最多与那人五分相像,特别是那双眼睛,那人如烈火燃烧、含了万千世界,眼前人却是干净到不染一丝尘埃…… 小姐是都不记得了,猛然见到一个玄衣男子,身姿面容又有些熟悉,便错乱了。 柳清让看着眼前两位女子,再次作揖,呐呐开口,“小生柳清让,江南人士,前来建兴接任少牧,特来拜会永宁王,不想在王府迷路,惊扰了小姐。” 句句传来,叶星璨却仿佛听不懂,喃喃开口,又不知要说什么,似是不受大脑控制,竟然脱口而出,“他们要辱我杀我,是你救了我,挡在我身前?” 柳清让愣在当场,咀嚼着这个问题,想不出头绪,只好答到,“小生在家塾长大,之后入了太学,不曾见过小姐,以及去挡什么剑。” 叶星璨定定的看着柳清让,许久似是回过神来,拉着灵香匆匆离开。 “小姐,你还未告诉我你是谁?小姐,我就住在少牧府。”柳清让想追过去,又不知追上去了要做什么,只好木讷地站在湖边,失了心神。 半晌过后,王府随从寻到湖边,找到呆呆站在那里的新任少牧,这才把人带回正则厅,拜会永宁王。 —————————————————————— 柳清让随侍从回到正则厅,只见厅内桌椅装饰具为深色紫檀,没有繁杂的雕刻、镶嵌,素洁文雅,却是处处透着王府特有的大气和古朴。 柳清让往日便听闻不少永宁王的轶事,无比敬重,进厅还未抬头便是一拜,道,“新任建兴少牧柳清让拜见永宁王。” 却久未见回应,只好抬头,只见坐上之人着紫金王服,竟绣五爪龙纹,五官深邃,瞳深如夜,不怒而威,比传说中还要威严俊逸几分。 主坐之下,两侧还有六个席位,其中四人一看便是武将,虽年龄不一,但均威风凛凛,就算穿着常衣,也是身板挺直。余下两人,青衣男子居首位,柳清让见他一身干净布袍,偏瘦,50余岁,便猜测应是让太学祭酒王籍也心生赞叹的永宁王府第一谋士秦兵弋。只是剩下一人,看着与秦兵弋些许相像,只是年轻许多,生的一双桃花眼,却微微眯着,不多情反而寒星四射。 柳清让不知为何,感到了周遭愈来愈盛的……杀气?他不知这个词对不对,毕竟新科状元郎从小长于书院,遇到的多是书生士子,就算有人想要挥斥方遒,也不可能露出这般气场,身体竟然不可控的有些发抖。 柳清让稳了稳心神,竟昂然抬头,看着永宁王再度开口,新任建兴少牧柳清让拜见永宁王。 这次,却见永宁王冰块样的脸上似乎闪过一抹失落,转瞬即逝,柳清让看不真切,只觉自己花了眼。 叶曜挥手让柳清让起身,沉声道,“建兴乃西北首府,驻军不少,还请柳先生多费心思。”便径直离去。 四下陪坐的人也都陆续散了,只留下那个生着桃花目的年轻人。柳清让见那人直直看着自己,生出些扭捏,只好后退一步,准备再次介绍。 却见那年轻人笑笑,直接开口,“秦延,风骑军影部统领,和你一样,刚上任。”不等柳清让反应,便又说,“看着这张脸竟然会脸红,我倒有些吃不消了,幸好只有几分相像,若是长得一模一样,还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了。” 柳清让却是似懂非懂,只能拣着听懂的部分,回道“柳清让见过秦将军,记得少时读书时,夫子便曾提起过,秦家累世武将,世代忠良。” “世代忠良?”秦延不知想起什么,竟是嘲笑般看向柳清让,话锋却是一转,问道,“你与岭东王家什么关系?” 柳清让一愣,还是据实已告,“家母是王家幼女,但早已与母家断绝关系。” 秦延点头,“那就对了,你母亲应该是二十年前,王家那个私奔去柳家的女儿吧,都说大雍三大家,“江南柳,岭东王,西北沈”并称于世,这江南柳和岭东王却是世代不对付,王家长女嫁了前朝秦朔将军,小妹竟然与人私奔,还是个柳家庶子。” 听得秦延这般评说家母,柳清让倏地挺直身板,横眉一竖,狠狠看向来人,也不管对方是谁,怒气道,“前事你又知多少,有什么资格妄议家父家母。” 看着对方怒目,秦延反倒一点也不生气,竟然笑起来,“你这样倒是更像他了,”然后才道,“得罪之处秦某道歉,说来我也算秦朔将军远房堂侄,这样看,咱们也是亲戚,以后遇事可以找我。”说罢,便也离开了。 柳清让看着空荡荡的正则厅,竟然愣神了,这都是怎么一出啊,也只好随着侍从离开王府。 坐在马车里,年轻的建兴少牧,竟然又想起了湖边偶遇的少女,猜测她该是王府家眷,或者哪位将军家的小姐,今日来给王妃贺寿吧。想着想着竟又红了脸,思琢着,能否有机会再见。 第六章 传言 叶星璨心下烦乱,便回了闺房,可是回去了更是静不下来,心如乱絮,偏生梦中人的相貌如何也想不起来了,又是那般,无论梦里一起经历了多少,甜也好,泪也罢,醒来都是忘了,一片空茫,冰天雪地,再寻不到那人踪影。 只好又拉着灵香去了燕飞湖,却也寻不见那人踪影,一袭玄衣,桀桀独立,他是谁?梦中人又是谁? 灵香陪着叶星璨立在湖边,不知为何也是想起了伤痕累累冰封凛川的少将军,他还会醒来吗?若是醒了却发现拼死相护的心上人已经将他忘了干净,又该如何坚持? 灵香摇摇头,不会的,若是秦将军醒了,只消一眼,小姐便能想起一切;若是……若是终是醒不了,哎……那便是忘了好,至少还有一人能够幸福。 灵香思斟着,便见叶曜寻来,看着已经相处月余的王爷,心内暗暗比较两人,只觉得家主的决定总是对的,王爷俊逸英武,一样的少年将军,凌冽王霸之气却更盛,护小姐于乱世。哎,王爷也是不易,忘了,其实也是两个人的幸福…… 自见到柳清让,叶曜便是没来由的心慌,这才急急来寻阿璨,看着湖边不知愣了多久的人儿,面上如冰的王爷,只余叹气,只觉不让她遇到那状元郎便好。待看着叶星璨了,又是笑了起来,眉眼如春,和煦温暖。 叶星璨见着叶曜,只觉得自己做了错事,惦念着外男,总是对他不起,便迅速收敛了心神,随着他回了前厅。只见一屋子贵妇热切地看着自己,小姐们却都羞涩的低着头,偶尔抬眼偷偷看向叶曜。 叶星璨认出这些多是建兴贵胄妻女,还有一些则是风骑、雪骑将领的家属,明白是来给自己贺生辰的,心下虽然还是有些恍惚,也只好强迫着不去乱想。 前厅暖阁曰“舒窈阁”,是叶曜继王位那年为她所建,其名取《诗经》: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阁里具是暖色,依旧以叶星璨最喜的鹅黄为主,层层叠叠,横梁上流苏习习,映着小女儿的娇憨明丽,随风摇曳,处处流转着温柔浪漫。 叶曜带着叶星璨坐上主位,客套了几句,便借着秦延来寻自己,一起离开了。永宁王刚走,一屋子姹紫嫣红倒像是活了过来,围着叶星璨叽叽喳喳。 建兴府郡守的女儿蔡嫣以前最是不喜叶星璨,只是这次再见,已是嫁给风骑校尉为妻,似是放下了对王爷的痴恋,倒是带头贺寿,“祝王妃娘娘一日美过一日,牢牢“捆住”王爷,省的某些莺莺燕燕借着家里有些资历,便往上扑。” 说罢看了身周几个小姐一眼,继续道,“王爷说王妃娘娘身体不好,这两年都在府里休养,现在看来总算是好了,竟比两年前还美上几分,怕是天上的仙女也不过如此呢,有些人也不照照镜子,咱们王爷器宇轩昂,王妃端静姝美,哪有空子可钻。” 一席话,说的周围几位小姐悻悻,只道蔡嫣自己嫁了人,又是风骑军,只好绝了念想,便在公主面前赶着出风头。谁不知当年蔡府千金出嫁,哭的那叫一个惨,不是哭爹娘,反而一个劲的喊永宁王,羞的建兴郡守夫妇一个月,都不好意思出门。 听了蔡嫣言语,叶星璨倒未理会有人记惦永宁王这茬,只是被“王妃”两字羞红了脸,虽然小时候大家也会这般称呼,但这次醒来,再听这两个字,总是没来由的抗拒,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谢过,赏了蔡嫣一只碧玉镯。 接着,一屋子人都拣好听好玩的说,逗得叶星璨也有了笑颜,倒是和乐融融。 突然一个声音压低了,故意道,“我听说啊,王妃可没生病,两年前是与人私奔了,也不知谁这么厉害,拐了永宁王妃。” 说罢,又有人直接否了私奔一说,说是还未走过门礼,未来的王妃便怀了身子,又有老王爷过世,再遇道宗驾崩,不好明说,只能待在王府休养,据说小王爷已经半岁了。 虽然说得人都刻意压低了声音,又偏让每个人都能听清。 叶星璨咀嚼着这“私奔”,“小王爷”,竟有些愣怔,不知该怎么解释。 有人议论,若是不驳斥,便以为是怕了、认了,怀着小心思的人们更是肆无忌惮,总想在这和美下戳出一个窟窿来。 更何况,永宁公主叶灀过世后,便是叶星璨以女主人之姿代为处理王府事宜,幼年时便时常随着叶曜抛头露面,及笄礼后,不但未成婚,两年多来,反倒再未出现在大家视线中,也难怪传言满天飞了。 特别是之前沐将军来为沐馨儿提亲,竟都未见叶星璨露面,加之道宗过世,厅中贵妇贵女多少也都明了,所谓道宗退位病逝之说,分明是逼供被害,只是当年,王爷不但未出兵勤王,未来的王妃、道宗亲女竟也从未出现。 要说两人之间没问题,谁肯信,就算不是与人私奔了,永宁王留着一个先皇之女,特别是被逼自杀退位的先皇之女做正妃,不合适,也不合理。 是以,建兴官吏、将门都在等着,哪家可以先把女儿送进王府,这口子便是撕开了,至于所谓永宁王与星耀公主,现在是悯长公主的婚约,又有几人当真? 身侧之人,说的愈发放恣,一言一语激在叶星璨本就恍惚的心间,竟无还手之力。 杨传将军的夫人温氏从小看着叶曜和叶星璨长大,怎生也听不下去了,站了起来,横眉看向最先开口的女子,原是建兴州牧的小女儿吴双双和风骑参将张闯的妹妹张青莲。 温氏拿出将军夫人的做派,一字一顿道,“王妃素来身子弱了些,皇家近年又多事,悲伤过度,病又重了一重(chong),一休养便是两年。有些人如此妄议王妃,不怕王爷废了你家爵位?”说罢又看向那两个女子。 那两人却是淡定,永宁王府女主人位置空悬已久,众人本就是借着这个机会一探虚实,即便是温夫人出手,张青莲也只是福了福身,“公主请见谅,小女并无冒犯之意,只是觉得奇怪,这才脱口而出。” 西北女子,哪个春闺梦里不曾思过永宁王,吴双双也是出了名的美人,芳龄十六,正是“二八佳人细马驮,十千美酒渭城歌”,永宁王妃做不得,侧妃总可以一拼,再奈何,侍妾也是够资格的,又是听闻了那些传言,更是觉得叶星璨配不上王爷,甚至还是个可能带来朝廷之怒的罪女,只觉得王爷是抹不下面子休了她,这才几年都不愿带出来见人。便更是大胆,直直看向叶星璨,笑的妩媚生姿,“为何如今还未成婚,王妃您……当真不知?” 这句“王妃”叫的百转千回,满是不屑。 叶星璨就这般坐在主位,听她们一方唱罢一方登场,不知为何,竟又恍惚起来,不知今夕何夕,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坐在这里。 看着自家小姐被人如此欺侮,竟还神游在外,便是心急,生于乡野,长于洛渊的侍女本就不拘礼节,更不会在意这些贵女身份,更何况,谁的背景能有王爷大,任她们如何搬弄是非,王爷对小姐的情谊,灵香最是清楚。便是上前一步,厉声喝道,“王爷心里只有我家小姐一人,岂容你们挑拨觊觎!” 只是,叶星璨本就恍惚着,又有谁会在意这个说话奇奇怪怪的陌生侍女,王府侍婢只用“公主”和“王妃”的称呼,“我家小姐”又是什么称呼?吴双双更是示意身侧侍女上边,推向灵香。 灵香岂是好欺负的,楚先生虽未教于侍女们太多功夫,但防身的本领还是有的,一个侧身便避了过去,又是一拽,本要将那侍女推出,抬头却见一袭紫金王服出现在门边,便是借着势,与那侍女一起摔向厅中,更是突然抹了眼泪,放声大哭,惊得众人一愣。 听得哭声,叶星璨也总算回过神来,见灵香被推倒在地,神色一正,娇俏温柔的眸子透露出肃杀之气,语调却是平淡,“谁人放肆!还需要本公主请你们跪下吗?” 第七章 阴阳眼 叶星璨终是拿出了王府女主人的气场,逼的那两人当场跪下,本预再次开口为灵香讨了公道,却见众人突然起身,面向门外,纷纷行大礼。这才看到,不知何时,叶曜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厅中所跪之人,未置一字,却吓得一屋众人不住发抖。 叶曜走到厅中,看着叶星璨满是心疼,将人揽到怀中,四目相对,只是轻轻一句“我在”,便是怒声道,“来人,将这两位小姐杖责二十,送回父兄处,就说本王要一个交代,其余人,除了温夫人,都跪着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让家中主事的来领。” 不顾身后那两名女子的嚎啕哭泣声,便牵着她离开。 灵香一见此景,便是开心坏了,施施然起身,一脸傲气的看向厅中所跪众人,扬眉道,“让你们欺负我家小姐,哼!”。便是追了出去。 路上走着,叶曜似是想到什么,突然站定,掰回叶星璨的身子,两相对,这才问道,“若非灵香,你就这般被她们评说欺辱?你是不介意众人如何想你,还是不介意她们如何想我?” 叶星璨一愣,看着叶曜额间深蹙,眉眼具是悲伤,却不知该如何冲淡两人间的鸿沟,想要为他抚平额上深深的痕迹,抬手却终是放下。 叶曜就那般看着他,深深的眸子似要让人沉浸,末了似是释然,终是不再纠结叶星璨的答案,一手将她拥入怀中,“罢了,阿璨,我们该成婚了。”说罢便吻上叶星璨额头。 这些日子,见惯了王爷对王妃的宠溺,一干侍从迅速背过身去,眼观鼻鼻观心,就当什么也没看见。 堪堪追过来的灵香也是一个急转弯,机智的向着侧旁拐去,嘴角却满是笑意,王爷不在意就好,其他人如何看又又谁人在乎呢? 夜里,叶星璨辗转反侧,却是睡不着,一边想着如何可以再见到日间湖边所见男子,一边又想起叶曜的吻。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什么时候竟这般水性杨花,见异思迁了。 书房里,却一直亮着光,叶曜看着北胤密报,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回想起秦延白日所说,了然柳清让竟是秦墨表弟,怪不得有几分相像,早知就该阻止他来建兴上任。 想着便唤来暗卫杨俊,明命他找人守在少牧府,那人要是有什么异动,直接处理。又让他再去找文夫子问问,这都多久了,怎生还未算出吉时,再不给日子,干脆就下个月成婚,省的夜长梦多。 杨俊从小随着叶曜一起长大,想到王爷这两年受到苦,不免心疼,觉得还是早日成婚好,便匆匆骑马往城外去。不料刚出城,就突然下起大雨,电闪雷鸣。 少年侍卫一人一马一身雨,行至文夫子家,不等扣门,大门却是忽然打开,门厅昏黄烛光下,一位紫衣女子撑着一把竹伞,盈盈立于门前,雨幕中,杨俊竟是失神。 初次相见,却似故人重逢。从未笑过的暗卫不知为何,嘴角浮上了一丝温暖…… 听闻窗外电闪雷鸣,叶曜快步去往星月阁,推开门,便见叶星璨躲在灵香身后,不住发抖。二话不说,便将人护在怀里,又嘱咐灵香关好门窗,余下交给自己就好。 叶曜抱着叶星璨,不禁想到小时候,每到雷电夜,阿璨便说能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吓得直哭,总是折腾一宿,雷电停了才能睡去。叶曜心疼,拢着叶星璨的胳膊又紧了几分。 叶星璨紧紧抱着叶曜,整个脑袋都蒙在他怀里,却怎么也忘不掉刚才所见。安城公主满身是血,竟笑着将头颅提在手中,那个孤零零的头,流着血泪,好像在说着什么,却史听不清楚,只记得她笑着笑着就哭了,哭着又笑。 叶星璨抬起头,看着叶曜,瑟瑟指着屋角,不住发抖,“我看到姐姐了,安城满身是血,她……就站在那里……看着我们。”便再也说不下去。 叶曜一惊,看向叶星璨所指之处,空无一物。想起楚先生离开时曾说,阿璨生来阴阳眼,只是一出生就被楚贵妃封住了,只有特殊情境下才会看到一些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的东西。 想到这里,叶曜慢慢起身,潋起一身杀气,挥掌砍向叶星璨所指之处。叶曜修的本就是王霸之术,这掌更是用了毕生功力,起势便是最为狠厉的“龙御”,加之又是王族,常年在外征战,带了一身杀伐气,掌风所到之处,神鬼俱灭。 叶星璨见叶曜挥掌,安城瞬间被撕成碎片,慢慢消失……便对叶曜轻轻摇头。 叶曜舒了口气,将叶星璨抱到床上,自己也脱了外衣,躺在床榻外侧,轻轻拍着阿璨后背,哼着小调,哄她入睡。 叶星璨只觉恍惚,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睡不着了,就跑去哥哥身边,逼着他讲故事,可怜叶曜从小被王爷王妃放养,哪里听过小孩子的故事,只能讲些战场上打打杀杀的事儿。 这样叶星璨就更睡不着了,最后,叶曜只能一边哼着从母妃那听来的小调,一边拍着她,哄着小王妃睡觉。 也怪不得周谈、沈春他们嘲笑叶曜,堂堂永宁王无视外面那么多美女,就守着个小王妃,也不知怎么想的。 雷电声渐小,叶曜看着叶星璨睡熟,眉头却是越皱越紧,轻轻抽回了压在她身下的胳膊,掖好被褥,走出房门。 叶曜径直走到灵香屋前,不等敲门,便见灵香已经打开房门。 进到屋里,灵香也不迟疑,直接开口道,刚才,小姐说能看到安城公主,我不知这公主是谁,但应该是你们旧识。 叶曜点头,示意灵香继续。 灵香道,“家主,就是楚先生说过,他们翼族,不是妖,更不是神,只是天赋秉异,特定情况下,极少数人甚至可以凝出虚幻的银色羽翼,家主只有楚鱼小姐一个女儿,我不知两人是否可以凝出,但是阿璨小姐可以。” 叶曜沉思,“那日,我在泑山密林找到阿璨时,有看到过银翼,断了几处,隐隐都是血,已经几近透明。” 灵香继续道,那是小姐第一次展翼,就飞了太久,又带着秦将军,力竭而落,家主说,恐怕这辈子再也凝不出来了。 叶曜点点头,只说,这些不重要,便让灵香继续。 灵香想了想,才道,“家主可预见未来事,楚鱼小姐天生血液可解百毒,主医道,善毒也善解。家主曾说,王妃出生时楚鱼小姐已经身中剧毒,又被奸人断了命脉,发现女儿有阴阳眼,可与鬼怪想通后,担心她易染上阴气,活不长久,便拼了最后一丝力气,封了鬼眼,但也断了自己活路。这封印都有缝隙,所以在雷雨夜,借着雷电的力量,有时鬼眼可开,小姐便能看到一些阴间之物。” 叶曜点头,问道,“因为封印,所以即便雷雨夜,有时可见,但是阿璨还是听不到他们说什么,无法与鬼言?” 灵香思斟片刻,说,这个家主没说过,但看今日情形,应该是的。又说道,家主要守护龙焰,无法长时间离开洛渊,担心外孙女也如女儿当年那般被害,这次把自己留在王府也是以防万一。 说罢,灵香拿出一支手镯,通体纯净,只在镯心有一丝红线游曳交给叶曜,只说是家主留下的,担心王妃初醒体弱,被阴物所扰。 叶曜接过手镯,看着镯中红线问是何物,灵香只道自己也不清楚。 收起手镯,叶曜回到星月阁,看着沉睡中的叶星璨和手镯,沉思良久,还是将镯子戴在叶星璨左手。 一瞬间,镯中红线渐渐展开成红波,不停荡漾,红光大盛后,渐渐温柔,将叶星璨笼在光中,似是要护她不受外界侵扰,末了又是慢慢退去,独留那一丝红线在镯心。 叶曜靠在床侧,定定出神。 第八章 纤纤 日间,杨俊从书院返回王府,将文夫子拟好的黄道吉日递给王爷。 叶曜展开信笺,竟是给了一年后的九月初九,气的叶曜直接掀了案上卷牍,下令杨俊带人去将这老父子带回。欺人太甚!定是这老夫子记仇,气不过他那之前任建兴少牧的棋友被林啸打了,便拟了这么个日子,给自己添堵。 向来泰山压顶而面不蹦的杨俊却是直直跪下,“请王爷三思!” 叶曜一愣,这文老夫子腐朽,日日与那些京城来的官眷混在一处,早该鞭打了,更何况,自己也有分寸,断不会太毁文人颜面,杨俊这是闹的哪一出? 怎么问,这小子也只说是敬重文老夫子学问,叶曜暗自摇头,上次掀了西北沈家马车的是谁?淋了一夜雨,突然敬重起文人了? 只是叶曜深知杨俊性格,若是不愿说,便是怎么也问不出来,便是放下这茬,又让他去找空明大师问问。不想回过来的吉日更晚,直接说到了来年年底。 不等叶曜上昭醍山找空明理论,惠宗便下了急令,让永宁王即日出兵北胤,荡平漠北。 叶曜看着军令,不禁冷笑,惠宗登基不到一年,就动起了平北胤的心思,不废一兵一卒,静等着永宁王府和北胤两败俱伤。话虽这么说,叶曜还是召回风骑雪骑将领,开始部署。 只是半月后便是八月十五,祭月礼耽误不得,边境怕是来不及去了,但苍戈城还是要去看看。 风云诡谲,天下将乱,既然坊间传闻“破军曜,天下易”,自己这个所谓破军入命的“闲散王爷”,也得前后打点下,毕竟未到起兵时。 因着叶曜忙于军事,看叶星璨一人在王府里也是无聊,便请温氏邀了阿璨一起游玉琦山,赏赏秋景。 八月的玉琦山,清风徐徐,温度正好,枫叶只染了红晕,红黄绿三色相间,很是迷人。两人走走停停,倒也是惬意,温氏谈起叶星璨和王爷小时候的趣事,笑声涟涟。 叶星璨装作不经意的问起当年安城公主之事,温氏倒不避讳。说道,那年安城公主来了建兴,日常喜欢缠着王爷,又因着两人年龄相仿,不少人传闻,道宗要改赐婚事。 气的杨传将军与温氏的小女儿杨纤纤还为叶星璨抱不平,不过王爷倒是没有请旨重新赐婚。 温氏又道,叶星璨及笄礼后,老王爷原本预备年后便让两人成婚,却意外被刺身亡,王妃也被匪人掠走。 听闻老王爷是遇刺身亡,叶星璨心下难受,想着叶曜应该是怕自己伤心,才说是病逝。又问道,自己被劫是是做的,后来呢? 温氏也是摇头,只说王爷急坏了,也顾不上为老王爷入殓,便带着人疯了般翻了全城,就连一同从战场下来,满身是伤的秦将军也一起去寻了,还是他先找到您的呢? 秦将军?叶星璨笑笑,没想到这秦延还挺有良心啊。 温氏一惊,王妃不记得秦将军了吗?当年明明经常一处玩闹,纤纤性子直,为着王妃怼安城公主,但也常为着秦将军吃醋,说凭什人人都护着小王妃,却不知,偏生她自己最护。 温氏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好再问,只说,那是年前从望海郡带着武陵军来演武的少将军秦墨,当时正逢北胤集结四十万军队来犯,王爷和秦将军一道在边境抗敌,听闻老王爷遇刺,王妃失踪,便八百里加急赶了回来,据说跑死了三匹马。 具体自己也不清楚,只听说王爷和秦将军兵分两路,秦将军先找到了王妃,过了段日子,安城公主也回了永宁,再就和亲北胤了。 又说,当年,武陵军来建兴,全城的姑娘都涌上街,等着看少将军秦墨。据说那日之后,便有一半少女换了怀春对象,日日跑去武陵军营地等着秦将军出来,还笑道,纤纤更是闹着非秦将军不嫁,还逼的杨将军亲自去提亲。 想到杨纤纤一副腼腆少女样,叶星璨便觉得好笑。 记得小时候,纤纤总是大姐姐般护着自己,每次被周谈他们嫌弃笑话,都是纤纤第一个冲出去,发怒的小狮子般样、和男孩子们打成一团,竟然少有败绩,在小阿璨眼中,纤纤就是保护神,也是最好的闺蜜。 虽然她也经常嫌弃自个柔柔弱弱,一副娇滴滴的小姐样,叶曜亲手教的功夫,竟是一分也未学到,百无一用就是小王妃么,但也绝不允许外人欺负阿璨。 记得那年,安城来了建兴,日日缠着哥哥,哥哥偏生也不拒绝,为了王府也罢,为了大业也好,终究是助长了安城的气焰,哥哥一不在,便是明里暗里耀武扬威,嘲笑自己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配不上永宁王,当不起王妃的名号。 踏春时,更是当着一众建兴官家小姐的面以永宁王妃自居,恼得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就想偷偷溜回家,小乌龟般躲着便好,只会冲着哥哥发脾气的窝里横,偏生每次对着哥哥,安城又是那般温柔纯净,连自己都觉得自个儿是在无理取闹了。 那日,又是纤纤扬起长鞭,直直挥向安城,那句“这里是我永宁地界,谁敢冒犯王妃,先看我手中鞭子依是不依!”吓得安城脸都白了,那日后,对着自己,也是收敛了几分。若是没有纤纤,指不定被欺负成什么样呢。 想起往事,叶星璨满心暖意,又想到纤纤还曾揍得沈春满地打滚,更是嫌弃秦延绣花枕头一包草,连哥哥都是看不上眼,建兴那帮浪荡子们都嘲笑纤纤眼高于顶。 但叶星璨知道,她的心里有雄鹰翱翔,这西北儿郎怕是都入不了眼的。纤纤还说,长大就是去庵里当姑子,也不要嫁给这帮野蛮无趣之人。 不想她竟然也会有思慕之人,便急着问温夫人,这秦少将军有什么好的,能让纤纤这般看中,非卿不嫁? 温氏笑道,只说少将军相貌一等一的好,一身玄衣,腰间一把长刀,唤做“夜鸢”,总是冷着一张脸,不太说话,内敛深沉,和当年阳光耀眼的王爷很不一样。 又说道,那日春阳关演武,王爷领端雪铁骑对阵少将军的陷阵营,六千陷阵营兵将竟然胜了一万端雪铁骑,生生把端雪拉下神坛,王爷更是折了银枪,罚了端雪兵将三个月的俸禄给陷阵营买酒买肉。纤纤跑去围观,回来后就失了魂,闹着非秦将军不嫁。 端雪铁骑输了?还是以多败少! 叶星璨笑着摇头,这秦将军果然人物,自己怎生不认得?难不成当年就顾着和安城争风吃醋了,竟是错过了。 又想起少年时的叶曜,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占尽人间风流,输了便是折枪再战。再回想如今,虽然对着自己,还是一样的温柔,却似心累,很少笑了,总是眉头紧蹙,心事重重。只见每日议事厅人来人往,信鸽、鹰隼飞来一批又一批,便有些心疼。 叶星璨思绪飘回,这才突然想到,许久未见纤纤了,便问温夫人,纤纤去了哪里,难道是嫁了秦将军,去了望海郡? 温氏愣怔,王妃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许久才道,多半年前秦将军战死沙场,纤纤是个死脑筋,非绑了白绢,跑去寂普庵,说要为秦将军守孝三年。 叶星璨幽幽长叹一声,闭了闭眼睛,“那纤纤是为亡夫戴孝了。” 温氏却是摇头,喃喃道,“我们倒是去说了亲,秦将军未曾应允,这丫头……太任性了……” 叶星璨睁大眼睛一脸迷惑,待明白过来,只觉纤纤至情至性,有一女子如此痴情相对,秦墨将军也算是泉下有知了罢。 说到这,两人陷入沉默,便都不知如何开口了。 这时,杨府侍从来报,说杨老夫人身体不适,温氏便急忙赶了回去,临走时推荐南面枫林,说已经尽染霜红,风景不错,让叶星璨去看看。 第九章 偶遇 谁想,这边柳清让也来了玉祁山,寻道,赏景。 原来,柳清让自从接任了建兴少牧,便发现其实无事可做。跑去跟了几次衙门行事,发现西北虽然民风彪悍,但有永宁王府坐镇建兴,治安反倒好得很,一切井井有条,完全不需要自己插手。 知事们都说,真遇到难事了,驻城的雪骑就解决了,也不用府衙操心。 柳清让想来想去,又晃荡去了郡守府,蔡郡守倒还客气,陪着他聊了一个下午,细细评说西北的风土人情,又提点了几句为官之道,对着年轻状元郎还是惜才,也想他全须全尾的早日回帝都,也别耗在这建兴了。 临了,还让自家女婿,风气校尉赵统带着他去春阳关转转,赏赏这“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西北景致。 只是那赵统出自武将世家,从来都看不上这些文人墨客,即便被王爷训斥过几次,明着恭敬,背地里还是嫌弃嘲讽,是以这一路上两人相处并不融洽。 柳清让满心郁闷,本想速速赏景,速速回城。不想到了春阳关,却是被守军的热情惊到。 春阳关守将绕着柳清让转了两圈,确定不是秦将军回来后,这才松开,背过身去,五十多岁的老将军,竟是热泪横流。 想起当年再兵力悬殊的情况下,与秦将军一起死守关口七日,生生拖住了北胤助力军。只是,春风度阳关,关还在,将军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待清楚了柳清让身份,得知他是秦将军表弟,便是不再管王爷忌讳,好酒好肉愣是拉着柳清让喝了三天三夜。 那几日,柳清让总是醉里梦里不知身在何处,一排排军士一个接一个的敬酒,人人都是满含热泪,看着自己,又像不是在看自己。 但终归是被此生也未曾遇到过的热情裹携。梦里不知身是客,一响贪欢。 临走,春阳关守军竟列队相送,兵器出鞘,战鼓雷鸣。 柳清让回身相望,多半将士竟都背过身去,不怕血不怕累的三万兵将竟然都是肩头耸动,男儿不言泪,但若情到深处,哭声压抑,却是撼山岳,哭那一战惨烈悲壮,哭那曾经相约喝酒吃肉的六千武陵男儿竟再也回不来了…… 红颜泪,兵将心,那兵将泪呢? 那一人一刀死守春阳关的少将军可曾魂归关口,可怨风骑军背信弃义?可还认这些死生弟兄? 柳清让不懂春阳关人为何对自己那般好,但也隐约感到,他们所敬之人并非自己,但心里,却默默把春阳关当做了另一个家,想着有空了,再去坐坐。 待回到建兴,柳清让必然继续无聊,又跑去了州牧府上,这州牧倒是敷衍许多,只说让他多看看书,没事可以去书院讲讲道。 越是清闲,柳清让就越是喜欢做梦,除了梦回春阳关,便是整日想着那日在王府遇到的仙女,却不知如何寻人。 浪荡了好几日,实在无事,柳清让便跑去书院找文夫子下棋,来来回回,竟然具是赢了,恼得文夫子转身就走,直说,要封棋一年。 无奈,柳清让只好以也不知道有或没有的“官威”压下来,拉着其他几位夫子论道,从远古神皇扯到第一位一统北陆的嬴国国君,再从开创大雍的太-祖叶承到现下继位的惠宗,旁征博引、谈古讽今,愣是侃了好几日。说的夫子们自愧不如,便他骗道,玉琦山上有前朝登仙的道长,让状元郎去山中待个两日,指不定就遇上了,也好寻寻禅,悟悟道。 柳清让想着既然无事,那就去碰碰运气罢,就带着干粮和酒壶,跑到玉琦山。独自溜达了半日,仙道未遇到,却是发现一处枫林,已然红透,便起了兴致,喝了点酒,对着枫林洋洋洒洒赋诗一首,然后摇摇晃晃的,寻了一处安静地,睡着了。 这一睡便是半日,夕阳渐渐染上天边,柳清让才慢慢醒来,准备再往山上走走,怎么着也得寻到点什么。 忽然听到一阵铜铃般笑声,四处找了找,只见两个姑娘,披着雪白披风,在枫林里漫步,竟是美成了一幅画。 柳清让心想,莫不是遇见了林间仙子。便整了整衣衫,紧走两步,朗声道,“小生柳清让,江南人氏,初到西北,不想遇到仙子,不知可否有缘一见。” 叶星璨带着灵香边走边看,听灵香谈起外面的奇人异事,也是好玩,突然听到身后有人,便回过头来。 一看,不禁愣住,竟是那日在湖边遇到的玄衣男子,抬手施礼,风仪俊雅。 叶星璨抿唇,心中莫名的异样,似跃然又似怅惘,如被巨锤骤然击中,心中恍惚,竟是从未有过的滋味。 柳清让看清女子面容后,惊喜地呆在当地,脸也不禁红透。彳亍半天,才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行揖礼,“小姐,永宁王府一见,小生一直,一直惦念的心里,我,我一直在找你,左右打听不到,还以为这辈子再也遇不到了。” 灵香见柳清让那副神情,又想起这书生与“封”在小姐心间的那人总归有几分相似,心下有些惴惴,便挡在前头,啐道,“你是何人,见到永宁王妃还不下跪。” 柳清让听到“王妃”二字,半晌回不过神来。 叶星璨看着眼前男子,不知为何,眼眶便是酸涩,神思不知晃到了哪里,只觉身周似是有花盛开,又似累累冰层裂了,心口似被填满,又似空空荡荡,说不出是心喜还是冷寂,捂着胸口,仿佛找不到跳动的痕迹。 灵香见两人都不动,也不说话,便拽了拽叶星璨衣袖,却发现不知不觉间,小姐竟然看着眼前男子凄然垂泪。 灵香稳了稳心神,手上加了力气,使劲握住叶星璨手腕,小声道,“小姐,该回府了,要不王爷该着急了。” 叶星璨这才回过神来,揉了揉眼睛,看着手上泪水,也似茫然无措,不知自己为何会哭,看着眼前男子,轻声问,“你当真以前从未见过我?”却不知自己的声音不住颤抖。 柳清让定了定神,心下难过,好不容易找到了梦中仙子,竟然是永宁王未过门的王妃,觉得老天很是不公,听到女子再问之前是否见过,心下奇怪,却还是据实而言,“除了那日燕飞湖有缘一见,再未见过。”想了想,又补充道,“小生柳清让,是建兴新上任的少牧。” 叶星璨却似未闻,脚下一轻一重,踉跄着走到了他身边,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庞,“是你吗?你回来找我了?” 灵香不等柳清让反应,便冲上前去,将叶星璨拉了回来,“小姐,醒醒……小姐,我是灵香啊……” 叶星璨心内恍惚,抬眼看着灵香却是苦笑,“是我的癔症又重了吗?”便深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和柳清让还了礼,慌忙间便准备离去。 柳清让心里着急,便追了上去,说是同路。 一路,柳清让起了无数话题,愣是一刻也没闲着,叶星璨却总是若有所思,虽然努力的答着,却是前言不搭后语,看的灵香心惊。 好不容易挨到了王府,不想刚到门口,便见永宁王一身战袍,白衣银枪,纵马而出。 叶曜本就要赶往苍戈城巡视,突然接到前线急报,布在北胤的探子却失踪了十余人,便也等不及叶星璨回府,匆忙带着杨俊出发。 不想刚出府门,便见叶星璨和柳清让一起回来。 叶曜微微皱眉,急勒马绳,生生停了下来,一把将叶星璨捞到怀里,放在自己身前,道,“本王还有军事,就不招待少牧大人了,您请自便。”话闭,一挥马鞭,扬长而去。 柳清让看着马蹄扬起的飞尘,满心委屈,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才转身往少牧府走去。 叶曜一手勒紧鞍绳,一手揽在叶星璨腰间,下巴抵在她头上,柔声道,前线出了些事,我要离家几日,送我出城可好。 叶星璨似终于回过神来,只觉身后怀抱踏实温暖,想起长大后,两人许久没有一起骑马了,便往叶曜怀里缩了缩身子。轻轻点头,叮嘱他在外照顾好自己,早点回来。 叶曜带着暗卫杨俊和一万端雪铁骑,日夜兼程,赶到苍戈城,只见军帐中众将已经就位。 叶曜抬眼,想到上次这么多人聚在苍戈城还是在三年前,那时北胤举兵四十万来犯,父王坐镇建兴,秦墨死守春阳关,而和自己一起站在苍戈城墙上的多是一众老将。 三年间,一代老将逝去,新人也不断冒出。杨俊、孔三、王霸、周谈,甚至现在驻守建兴的沈秋白、沈春兄弟,潜伏在北胤的影部首领秦延都是在那一战中展露头角,又在接下来的三年中不断磨砺,逐渐走到了风骑、雪骑前台,领一枚印,率一城兵,护一方民。 见永宁王久未开口,众将也是陷入沉思,不禁都是想起了三年前的大战,数十万兵将埋骨黄土,三年内雍北再未开战。 第十章 算计 楚璨元年,八月初五。叶星璨及笄礼后三日,边疆传报,北胤集结了号称四十万兵力,在左威王斡雷拔的带领下,穿过芸江草原,直奔建兴而来。 军报送到永宁王府之日,与苍戈城一同构成西北第一道防线的风东、风南两堡均已被北胤骑兵攻下,不到半日军报再传,位于边境最东的兰陵城失守,西部的巴达城也已经陷入敌军包围,边境重镇苍戈城岌岌可危。 当日,老王爷杨素坐于正则厅,看向永宁王叶曜,只问:“北胤异动,大量调兵,王府既已得到线报,为何还是陷入如此境地?” 叶曜指向仿照雍北边界地形而建的微观沙盘,说道:“一个月前,潜伏在北胤的暗探送回消息,北胤可汗斡雷珩下令各部落首领集结军队,左威王斡雷拔也调兵往西部集结。我们预演了北胤行军路线,认为其将穿过拓哒戈壁,先夺巴达,再走天偃山西部缺口,直取建兴,便下令风骑军北军主将聂谦带领北军延巴达城布下防线,可挡北胤二十万大军冲击。” 叶曜默然扣紧帅杖,眉锋如刀,隐有凝重肃杀之气,继续道,“北胤为了避免背后受敌,还应夺取苍戈城,我已下令步兵主将林淳风带领步兵和弓弩营出发多日,应该已经快到苍戈了。苍戈历来由风骑驻守,依山而建、城墙坚固、武器齐备、粮草充足,即便是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抵挡对方数倍兵力,坚守一个月也不是难事。北胤来军四十万,我们可动兵力应该只在二十万上下,需要死守苍戈城,拖足时间,以局部战场的优势一一击破北胤大军。” “只是,”叶曜看向老王爷,停顿到,“以现在的战局,他们似乎是想过兰陵,打春阳关。”说罢,看向站在身侧一直没有开口的秦墨。 秦墨立在桌前,负手沉默,一直低头推演行军路线,感受到叶曜看向自己,也不迟疑,直接道,“兰陵并不富饶,无法作为补给点,其后的春阳关虽然可以作为进攻建兴的主要路线,但北胤主力军在西部,绕道兰陵取春阳关,不但会增加行军时间,还易造成兵将长途奔袭,疲劳作战。同时,春阳关地势奇特,易守难攻不说,永宁王府历来在春阳关便布了重兵。如果是我,也会选择巴达,再集中力量拿下苍戈,派步兵守卫,以这两城作为补给点,其后的天偃山虽险,但空档多,比打春阳关容易。” 说罢看向叶曜,四目相对,皆是寒意凛冽,两人具是一惊,叶曜放下帅仗,双手撑在桌上,直接道,“所以,如果不是传来消息的暗探叛变,那就是我们被斡雷拔玩了,现在半数风骑陷在巴达,无法及时驰援春阳关,步兵又都冲去了苍戈城……那,现下的问题是,北胤准备投入春阳关的兵力究竟会有多少。” 老王爷起身,回看叶曜,却是摇头,只说,“这几年具是胜绩,你恐怕是太低估北胤这次蛰伏已久的出击了”。语声淡定,却是蓄满肃杀之意。 随后,手指却是点向苍戈城,继续道,“苍戈才是关键,斡雷拔一定在这里,等着你。” 不等叶曜反应,厅外传来隼鸣,秦延迅速走出大厅,一只白隼稳稳地落在他左臂,他取下脚环上的纸条,递给叶曜。 纸条来自苍戈城,只一句:斡雷拔现身,北胤来军至少十万。 叶曜深吸一口气,顿了顿,却是笑了起来,“这个左威王果然悍勇善斗还记仇,是想以自己为诱饵,引我去苍戈,在那里报我雪骑杀他妻儿之仇。看来,他是想让我在苍戈城和春阳关中二选一了。” 叶曜看向厅中众人,敲了敲沙盘,缓缓道,“北胤送大礼上门,本王怎能不收。” 听到叶曜这么说,王府谋士秦兵弋已然明了王爷布局,暗下思斟,若北胤大军真有四十万,风骑北军能陷在巴达,证明佯攻巴达的兵马应该不会太少,除去投入苍戈正面战场中的至少十万兵马,那么进攻春阳关的军队应该在二十万上下。 二十万人必然分为先遣、中军和后援,除了先锋,速度快不了,建兴距春阳关只有三日路程,昼夜兼程,两日应该就可以赶到,来得及驰援。 秦兵弋又算了一下永宁王府可用兵力,除去风骑北军,以及已经快到苍戈城的步兵主力和弓弩营,还得再除去留守建兴的守军,和因为不得不防备大雍,守在西北与瀚中线上的风骑南军。那么永宁王府三十五万风骑、雪骑,能守卫春阳关的,最多五万,算来竟然有四倍差距。 秦兵弋略一迟疑,看向叶曜道,“既然王爷要带着端雪铁骑驰援苍戈,将主力军摆在苍戈城,必然是想先拿下这局,但若北胤真是打算用苍戈困住王爷,老王爷又旧病复发,需要坐镇建兴。春阳关就只剩守将和风骑东军主将、副将,战力虽然不弱,但要说挡住对方少说二十万兵力,天方夜谭……” 还未说完,秦兵弋拢了拢袖子,如此战力悬殊的对战,王爷却是气定神闲,终是明白了他的谋算,也是摇了摇手间羽扇,看向未再开口的秦墨。 叶曜点头,却是笑而不语,缄默负手,只是深深看秦墨,眼中不掩明目张胆的算计,旋即微笑颔首。 武陵军驻守雍唐边境,两年前,十七岁的少将军秦墨更是带兵逼至中唐国都初阳城,所谓一把“夜鸢”刀斩中唐,自此中唐奉大雍为正朔,岁岁纳贡。 至此一战,秦墨更是与叶曜并称大雍“双璧”,虽说从未与北胤对阵,但不说中唐国战力如何,毕竟在雍唐边界,扎扎实实实打了七年。更不用说,武陵军素来重进攻,陷阵营又是其中精锐。 加之,两月前的春阳关演武,秦墨便是攻方,实地勘探关口周边地形,要说对春阳关的熟悉度,绝对不输守军。更重要的是,秦墨是帅才,他所见春阳关之地形优劣,绝对是以军事战略为主。 更何况,当初演武,为了战胜叶曜与端雪铁骑,秦墨演练过多种进攻模式,才得以以少胜多,说来,秦墨的存在,于永宁王府、于西北简直就是天助。 不用托大,叶曜也不觉得北胤带兵进攻春阳关的武将会是秦墨对手,更不用说路线和布阵了。北胤千算万算,却漏了这个领了大雍道宗特令,偷偷跑来演武的武陵军少将军。 看着永宁王府将自己算计的扎扎实实,秦墨不禁苦笑,只好抬手,点到春阳关,开口道,“好,我带陷阵营去春阳关,可也才不到六万兵力,春阳光虽说地形占优,但关口不善步兵作战,你那风骑军虽叫风骑,但建制里半数都是步兵,风骑东军真材实料的骑兵怕是不到三万,加上守军里的骑兵,就算我武陵男儿全部战死春阳关,怕是也填不了这个坑。” 听到这,厅中众人都已明了永宁王的谋算。 老王爷杨素虽是沉默,一双眼却是亮得灼人,想了想,开口道,“若是春阳关失手,建兴也没什么必要再守了,建兴守军和留守第三道防线的腊雪铁骑你都带去,再从苍戈分去一万弓弩手驰援,虽然会晚一天左右,但春阳关弓弩手本就不少,兵力补到十万。西北边军中,雪骑实力远胜风骑,腊雪铁骑虽然不比端雪,但人数有两万,就算对上北胤王庭的嫡系亲军,也有胜算。” 说着,便取出永宁虎符,郑重交给秦墨,“请秦将军接我永宁王府帅印,至此,除了陷在巴达的风骑军和小曜带去苍戈的亲军,西北境内全部兵力听你调遣。” 秦墨恭敬持军礼,接过虎符,心下略一沉思,北胤虽然总体兵力数目占优,但长途跋涉而来,又把占了半数的主力军队投在春阳关,单说苍戈局部战场,叶曜手握的战力其实是在北胤之上,别说取胜,就是给北胤军包饺子全吞了,也未尝不可。 便说好,又问叶曜,“我定拼死拖住北胤主军,你需要多久可以拿下斡雷拔?” 叶曜明了秦墨所想,只觉有种奇异的力量,令他觉得心安,“两日你便可以进驻春阳关,最快,四日我可以赶到苍戈,需你坚守春阳关七日。” 叶曜想了想,继续道,“等我吃了北胤十万兵马,解决了斡雷拔,主帅出了意外,进攻春阳关的北胤军队必会乱了阵脚,更何况北胤军来源复杂,除了王庭亲军,均由各个部落的私兵组成,军中种族派系多,组织度、服从度均是相对低下。唯一担心的是,不知这嫡系部队是放在了苍戈还是春阳关,亦或两者都有。” 秦墨却是未再接口,放在哪里又如何呢,如今可以投入苍戈和春阳关的兵力已然明了,王庭亲军在哪里又何妨,不过是一场死战罢了。 生,或者死,早已天定,何苦纠结。 既然已经安排妥当,众人便迅速散去,集结兵马,准备连夜出发。 陷阵营接到主帅指令,未有一人拖延不愿参战,具是换上战袍。六千兵将,均是一身黑甲,左胸的山岳徽标在冷月下,闪着寒光。 秦墨只等建兴城守军集结完毕,便立即出发,一日后再与腊雪铁骑于天偃山脚下汇合。想到此去,前路未可知,不知不觉便走到星月阁前,心下又怕叶星璨担心,踟蹰未进。 不想叶星璨竟然走出闺房,两人相见,秦墨反倒有些紧张,不知该说什么。 叶星璨晚间听说,北胤来犯,大军即将开拔,猜到哥哥要出征,心里担心,便急急出门,却不想在门口看到秦墨,竟也是一身戎装。 叶星璨有些奇怪,脸色都已吓白,怔怔望住他,只问,为何披甲? 北胤来犯,有风骑、雪骑,何需他上战场。 第十一章 夜谈(一) 秦墨看着眼前少女,鹅黄衣衫暖暖,眼眶却是红红的,知她心忧,一向沉默冰冷的少将军也是神色温柔,轻声言语,“阿璨,我一直好奇北胤作战方式,想去见识一下。” 叶星璨虽是天真烂漫,毕竟王府长大,自小见惯了叶曜带兵出征,怎会不知刀剑无眼,任谁上了战场,绝无全然平安之理,更知若需秦墨上阵,此次北胤来犯绝不简单。 不觉担心,眼泪滑落鬓角,滑下脸颊,滑到他掌心。 秦墨将眼前的泪人儿轻轻拉入怀中,轻轻拍抚她的后背,任由她将脸深深埋在他胸前,泪湿了他衣襟。 良久,他柔声叹道,“阿璨,不会有事的,我……我们都会活着回来。” 叶星璨抬起眼眸,红红的眼眶,像极了初遇那日。 四月十三,刚到建兴,安顿妥当的少将军一人无聊,便在城中闲逛,无意走到了玉祁山,遇到了一只“小兔子”,当时的叶星璨一身鹅黄夹袄,虽是西北,但天气也早已转暖,她却穿的层层套套,生怕冻着自己,还好素净,要不看去就是一团锦绣球了。 “小兔子”一人靠在树下呜呜……哭个不停,哭的小脸皱成了一团,哭的泪眼朦胧,哭的人心疼。 当时秦墨就想,这女子真是水做的一般,哭起来没完没了,一向冷面冷心的少将军也不知为何,竟起了怜悯之心,小心翼翼地哄着小“小兔子”擦干了眼泪。 待她收拾干净了,一张素净未施粉黛的小脸抬起,却是惊着了见多识广的秦墨,眼前的“小兔子”竟美得穷尽了他的想象,甚至不觉此乃人间女子,翦水秋瞳,灼灼芳华,盈盈漾着水光,不动声色间俘获人心,花虽含苞,未开尽,却已是倾国倾城,倾人心。 自诩花丛间过,从未沾身的少年将竟傻傻愣怔了,不知为何,幼时所读描写女子容色的句子,一股脑飘了出来,所谓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所谓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所谓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原来就是这般啊。 也不知是哪根弦搭错了,初到建兴演武的少将军就这样陪着未来的永宁王妃待了一下午,只是那时他不识她的身份,她也不知他来自何方,他总是静静听她讲那满腔的委屈,只觉得这姑娘的情郎怕是瞎了眼睛,这样的女子也相负。 之后,两人几乎日日在玉祁山相遇,叶星璨总有一堆委屈要说,日日哭的梨花带雨,哭的秦墨手忙脚乱。 不哭时,倒是乖巧许多,秦墨只消静静听着,虽是觉得幼稚好笑,但也不忍她落了下风,总是被欺负,有时也给出出招,只是磊落豪雄的少将军又何曾懂什么宅斗家斗,出手便是兵道,大开大合,放到家宅去,可不就是馊主意了。是也,叶星璨虽多了一个“狗头军师”,回王府对着安城,倒也未增胜绩,倒是慢慢的不太在乎安城所言了,日日盼着去寻秦墨。 这边,小王妃懵懵懂懂,另一头,铁树不曾开花的少将军,却是将自己一颗真心搭了进去。 再后来,小兔子说就要到及笄礼了,却是眼眶又红了,原是无人替她带上玉簪。秦墨自是知晓大雍古礼:女子十五及笄,一头长发,一根发笄,细心梳成秀美的发髻,由父兄或是已定婚事的情郎为其郑重簪上发笄,大户人家还会设凤台,寓意女子已经成人,可以许嫁。 秦墨不知她为何没有父兄,但想到情郎既然已经变心,也是再无资格为她簪上发笄,便说自己尚未娶妻,若是不介意,及笄那日,便去为她插上玉簪。为她贺十五岁生辰,还备了一份礼,一份日前飞鸽传书,拖母亲送来的一支琉璃镯,通体纯净,不然一丝尘埃,如心中少女一般。 小兔子开心的眼睛都笑没了,眼眸弯弯如新月,一对小酒窝更是甜甜似蜜糖,以前秦墨只是觉得叶星璨好看,这才发现,最好看的便是那两个小酒窝,笑起来喜气洋洋的,好像是全天下最开心的人儿。 只是未到及笄,秦墨便知晓了自己默默守护的“小兔子”是大雍公主叶星璨,是永宁王未过门的王妃,他的阿璨竟也是叶曜的阿璨。 不是没有想过放弃,也不是没有纠结过,痛苦过,只是都败在了叶星璨朦胧的泪眼和甜甜的酒窝里,倾心不易,离心更难……这才拖到了如今境地。 秦墨也知,归期渐近,若退,那便快刀斩了乱麻,不再相见即可,只是惶惶一世,未来又该托与何人;若进,那便不得不与叶曜正面相争,圣上指婚,又是十五年相依相伴,自己又能有几分胜算。 午夜梦回,秦墨多少次祈盼叶曜当真变了心,求娶安城多好,只是,阿璨不懂,他却是看得出叶曜几分真几分假,即便一份真也是给了阿璨,……末了,终是释然,叶曜的抉择又如何,只要阿璨的心在自己,拼的一身污名,这亲也必抢定了! 念及此,秦墨轻轻为她擦干眼泪,柔声道,“记得你提起过,北胤经常来犯,永宁王府日间都可以应付,我去了,岂不是胜的更快。” 又是笑笑,“我还要带你回家,赏江南春光,观钱塘夏潮,品青梅秋酒,看望海冬景,我们那的山啊,不似西北磅礴大气,多是娇小葱郁,小溪潺潺而过,回去了,给你搭一间琉璃屋,夜里抬头便是星空,出门就可以看到小鹿在门口散步,我们再养一堆小兔子……”,他笑容温暖,目光灼热,语声低柔。 叶星璨笑着用力点头,竭力忍回泪水,不让自己在离别的一刻哭泣。好容易恢复了精气神,想着秦墨描绘的未来,眼中都是亮晶晶的小星星,鼓着腮帮子定定看着他,又问,什么时候可以启程啊,待在这儿,日日看着安诚和哥哥一起,可要疯了。 四目相对,秦墨只觉,眼前女子的目光仿佛能容纳他一生的喜悲,只是她的一生真能系与自己? 虽是惧怕答案,却还是开口,问了不该问的,“阿璨,你心里的人可真是我,还是恼了叶曜,我又恰巧出现……” 叶星璨低下头,心里纷乱如麻,似是月光浸过般清冽明白,又似拢着一袭纱般朦胧恍惚,如何该是心里的人呢? 墨与哥哥,一样的英武俊逸,一样的将军年少,一样的对自己好,不一样,哥哥已经是安城的了,哪还记得自个还有一个小王妃啊……叶星璨抿了抿嘴唇,踮脚凑在他身前,急急道,“那日杨传将军找你,想把纤纤许给你,我心里难受极了,怕你……也不要我了。” “安城说我是小孩,不懂什么是爱,只会给哥哥惹麻烦,我想了想,其实我懂的,那日你将我护在身后,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心砰砰砰……直跳,就要跳出来了,我想和你去很多地方,做很多事儿……”叶星璨着急解释,一边说话一边哈气,弄得秦墨耳边痒痒的。 秦墨一手拉过身前少女,将她的小手完完全全握在掌心,低低开口,似是平静如常,声音却骤急,“阿璨,遇到你之前,我从未想过何时娶妻,遇到你之后,我知你有了婚约,还是不愿放手,想冒这天下之大不韪,夺一个未来……其实我很怕,怕你有万般理由随我离开,但只要叶曜开口,还是会留在他身边,你和他有十五年的时光相伴成长,我该如何,才能战胜你们那么多的过往,才能完完全全得到你。” 叶星璨知他所想所患,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宽慰于他,也不知是怕面对自己,还是怕面对秦墨,只能轻轻抱住他,伏在他胸前一动不动。 秦墨叹了口气,反手将她紧紧搂住,这样便好,未来事未来了,此去生死未卜,还是有命回来再说吧。 两人依偎,静默无言,又似填满心间,唯有夜风吹得衣袂翻飞。叶星璨不知,再待秦墨归来,她已是精神崩溃,瑟缩一角,除了叶曜,不识一人,待在洛渊清醒回神,才知哥哥已经为他们三人做了决定,也绝了自己的情路。 叶星璨埋首在秦墨怀中,心中乱絮,不知该如何面对,不想侧首却见哥哥立在星月阁前,白衣银甲,不知站了多久,心下顿时慌乱,还未反应过来,已然离开了秦墨怀中,怔怔站于当中。 叶曜却是苦笑,目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伤感,旋即归于无形,只是对着叶星璨伸出双手,“阿璨,过来。” 叶星璨愣怔,不由自主地向着叶曜走去,却是一个趔趄被秦墨拽回身侧。 三人相对,空气似也流转不动,沉闷静谧。 叶曜冷笑,紧紧抓住叶星璨另一只胳膊,怒斥道,“秦墨,在我王府觊觎我的王妃,也只有你敢!” 第十二章 夜谈(二) 燕飞湖畔观鱼亭,叶曜与秦墨相对,冷月下,一白一黑,具是战前披甲。没了日间在正则厅的默契和豪气,也不再如在星月阁前的剑拔弩张,具是沉默。 秦墨双手合在一起,看着湖面,良久开口道,“之前玉祁山偶遇,我确不知阿璨是你未来的王妃。” 叶曜料到会说到这里,也不回避,只说,“我未想到,与安城之事,会如此伤她,”顿了顿又开口,“我总以为,阿璨是我的,只要回头,她便在哪里,笑盈盈的唤着‘哥哥’扑到我怀中……秦墨,我对安城公主是有想法,但绝非男女之情,我从未想过要背弃阿璨。永宁王不得出封地,若要多了解朝堂与道宗,只能出此下策。” 秦墨微微蹙眉,直直对叶曜双目,半晌方叹息一声,“我知道,那日阿璨及笄礼,你星夜兼程赶回建兴,看着她的那双眼睛骗不了人。” 叶曜苦笑,未曾想到信他的竟然只有秦墨,要与他夺阿璨的秦墨,便是头疼的抚了抚额,惆怅极了,“你都能看出来,那丫头怎么就这么一根筋,不给我机会解释,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还不等他说完,便见秦墨一直藏于刀鞘的佩刀“夜鸢”跃出,直奔自己而来。 叶曜迅速回身,掠出三步才堪堪止住,还未回过神没来,便听秦墨开口道,“你还真当我是知心大哥了?以我对你的了解,对永宁王府的了解,永宁王必反,你让阿璨以后如何面对她的父兄?你现今所行已然多是诡道了,要坐上那个位置,双手怎能不沾满鲜血,你又让我如何放心留她在你身边?” 听到“反”字,叶曜却是淡定,好像这是一个很普通的词,只是想到自己未来将走之路,眼前浮现出近几年背着阿璨所做之事,心里也是冷寒。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叶曜最是了解阿璨,她简单纯净的一眼便可以看到心底,心下知道就算没有安诚公主,依阿璨的心性,迟早也会恨了自己。但也不曾后悔,以前把她保护的太好,就好像她本就值得这世间一切美好,那些阴暗的、罪恶的、肮脏的,交给自己便是。 想开了,叶曜也不再纠结,反倒懒洋洋的伸手弹了下“夜鸢”,戏虐到,“虽然同年同月同日所生,我可早你两个时辰,秦将军是又想占本王便宜了。” 秦墨见叶曜并未直接回答,也便转了话题,只说这四个月来,很多事情的发展已经不在自己控制之下,仗,他会去打,但是人,他也不会放手。 听到这,叶曜知道,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三人之事,更何况,在阿璨眼中,这可是四个人的纠葛,思及此,不禁想到两人第一次见面,他带领雪骑自大雍与西北七郡的边界瀚中线上相迎,初相遇便是花光四射,对战一场,赢得心服口服,也输得心服口服。 在那之后,少年把酒,鲜衣怒马,好一个“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春阳关演武,棋逢对手,败的痛快,又一场“一身能擘两雕弧,虏骑千重只似无”;明日对战北胤四十万大军,守望相助,以命相酬,当真是“偏坐金鞍调白羽,纷纷射杀蛮夷王”。 只是,为何他会遇到阿璨,好好的兄弟中四成了情敌,也罢,怕什么,各凭本事罢了。念至此,不由苦笑,沉默半晌,问出口却是另一事,“如有一日,我要带兵入永宁,你可否会拦?” 秦墨想到马上就要联手出征,生死未卜,见话题转开了,也不再纠缠,接上叶曜所问,沉声道,“武陵军世代忠勇,若有人要颠覆朝廷,必拼死不退,血战到底。” 叶曜抬头,看向天边的冷月,声音渐低,似是喃喃,秦墨却听的分明,“那你可知,为何两百年来,永宁王府男丁没有一人活过十岁,你又可知,如果不是阿璨母妃相救,两岁那年,这世上便没了‘叶曜’这个人。” 见秦墨未回答,叶曜突然笑了起来,走到他面前,双手抓住他的肩膀,问道,“你会猜不到?难道整个大雍,就无人知道?只是大家都乐见罢了。” 秦墨叹了口气,也是动容,永宁王府的秘闻,自是知道一些,却不知该如何接口。 叶曜倒是迅速敛了怒气,自嘲般,“也是奇怪,我跟你生什么气,又不是你干的。”好似刚才所问从未提及,淡然转了话题,“春阳关之险远胜苍戈,此去,谁也不能保证全身而退,你就不怪我这般算计于你?” 听到叶曜所问,秦墨也是舒了一口气,竟然学着此前叶曜的样子,挑眉戏虐到,“本将军守关,甘愿赴死,必然不是为你。” 这个回答倒是让天不怕地不怕的永宁王愣在当场,一脸惊诧地看向秦墨,“你不会对着阿璨就是这般模样,走的那什么对天下女子冰冷孤傲,只对她一人好的剧情吧,没看出来啊兄弟。” 却见秦墨眉宇越来越冷,心下感叹,真是无趣,玩笑也开不得,只好正色道,“我知你是为了阿璨,替我守关,战后也好开口要人。” 秦墨没有肯定,但也未否认,只是说,“若我是你,也会那般安排,你能直接说出来,便知道我不会拒绝。这一战,我一定拖住北胤,我信你,苍戈不但会赢,更要赢的北胤五年内再不敢犯我大雍寸土!” 叶曜也不客气,满身豪气与风流,只道,“本王自出生就不知这‘败’字如何写。只是,也怕只有你还觉得西北七郡是大雍国土,我永宁王是在替他皇家守国门,其他人都等着我们和北胤鹬蚌相争,好渔翁得利。” 秦墨拍拍叶曜肩膀,眼中万丈豪情,与叶曜辉映,竟似令这壮丽江山也失色,他朗声道,“此去征战千里,你我命系一处,若都能活着回来,他日北胤再犯,帝都若真夹击永宁王府,我必率武陵军万里驰援。” 只是秦墨未想到,两年后,他与武陵精锐战死沙场,永宁王府却与中唐同时出兵,雍唐边境,最后的两万武陵男儿命丧望海。 武陵军,亡。 第十三章 兄弟 不到寅时,建兴城内军队便已集结完毕,叶曜、秦墨带领军士,一并出城。 城内,永宁王叶曜白衣披甲,手侧银枪寒光闪闪,武陵军少将军秦墨玄衣覆黑甲,长刀“夜鸢”跨在腰间,身后便是三万建兴守军列队待发。 城外,一万端雪铁骑、六千陷阵营已经立于官道两侧,白甲雪骑对黑甲陷阵营,军容整肃,只等主帅发令,便各上战场。 叶曜飞身上马,凝目看着黑夜中整肃待发的军队,看着秦墨渐渐远去,突然不是滋味,朗声喊道,“你确实比我大了一个时辰,如果我们都能活着回来,我便叫你大哥!” 秦墨勒马,也不回头,只是高高举起右手,对着身后挥了下,除了面对叶星璨,甚少露出笑容的少将军,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叶曜看着秦墨背影,只是喃喃,如果你心中之人,不是阿璨该多好…… 两日后,秦墨带兵赶到春阳关,关外,大战已经持续四日,北胤大军昼夜不停的进攻,血火滔天;关内,守军拼死抵抗、几乎是踩着袍泽的尸体,一步不退。 秦墨迅速接下指挥权,依据先前与叶曜在春阳关摆阵所思,依关口地形,重新分配兵力,设下三道伏线。自己则带着陷阵营和腊雪铁骑守在第一道防线,几次深陷敌军包围,愣是靠着两翼骑军冲防,死守关口。 四日后,叶曜带着端雪铁骑驰援苍戈。城内指挥部灯火通明,守将呼延禅两日前,已下令打开南门,疏散城中民众,一日前,步兵主帅林淳风所带五万步兵和弓弩营也已经到位。 叶曜直接进了帅帐,了解情况后,便下令暗卫尽出,摸清斡雷拔纛帐所在。 两日来,每到夜间,叶曜便下令端雪铁骑依仗苍戈城外地形和风西堡掩护,从两侧侵扰,行踪飘忽,打了就跑,从不恋战。 白日,又命守将带领风骑冲锋,再加上弓弩营不停歇的火力投放,扰的北胤军不堪其烦。 北胤左威王斡雷拔以身为饵,想要诱使永宁王来苍戈一战。等真看到叶曜来了苍戈城,却是不敢相信,直到叶曜出城对阵,才放下心来,直觉得这次幸好听了帝师建议,声东击西,以苍戈城、巴达城为掩护,进军春阳关,只要春阳关胜了,便可以出其不意,拿下建兴。 斡雷拔靠在营帐中,心下大喜,自信心也上了几个台阶,想着父汗身体一日差过一日,才着急进攻大雍,这次既然对方已经上钩,不如一鼓作气,杀了永宁王,既可以为妻儿报仇,回去了也好有资本,争夺汗位。 斡雷拔心下盘算好了,便下令继续攻城,牵制住永宁王主力军,给带兵攻打春阳关的自在将军仆盛海拖延时间,同时引叶曜出城。 又过了一日,叶曜摸准斡雷拔王帐位置,夜间再次下令端雪铁骑出击,掩护风骑暗部一百余名杀手潜出城外,换了北胤军服,准备明日大战时再司机刺杀。 第二日申时,苍戈守将呼延禅带弓弩手和守军在城墙上布好火力,林淳风带领风骑军在苍戈城前列阵,拖足一个时辰,等到北胤军疲累了,叶曜才出了城门。 白衣白甲白马,手上一柄银枪寒光四溢,目光肃杀,却偏摆出一脸轻蔑,笑着看向北胤军队,只等斡雷拔现身。 斡雷拔看到叶曜如此出现在阵前,只觉竖子不足与谋,便不顾左右阻拦也站上攻城车。 斡雷拔看向叶曜,嘲讽道,“都说永宁王足智多谋,十三岁便随兵出征,未尝败绩,这次一见,真是让人大吃一惊。” 叶曜也是一笑,“左威王是以为我未猜到你们主攻春阳关的计划?这么多日了,你可否收到春阳关大胜的捷报?” 斡雷拔大惊,又想到,眼前如假包换的永宁王不可能分身两处,就算永宁王府还能抽出兵马去守春阳关,谁掌帅印?又能有多少兵将?怎么挡得住北胤二十万大军,更何况王庭亲军早已全部开赴春阳关。 叶曜猜到斡雷拔所想,似是逗他,只问道,“左威王可否听闻一人,两年前,雍唐边界,武陵军少将军秦墨一把“夜鸢”,刀斩中唐,自此自封君主国的中唐,奉大雍为尊,岁岁纳贡。” 不等左威王反应过来,叶曜大笑道,“那就回头问问你的残兵败将,春阳关口,秦将军战力如何!”,说罢,突然手持银枪,冲出阵营,一瞬间,风骑具出。 两军交手,战火滔天。 斡雷拔还在思索,日前听到的有关雍唐之战的传闻,便见叶曜一身白色铠甲,具是耀眼,已是冲向自己,北胤军队也不由自主的向那道白色身影围堵。 却未注意到身侧一个小兵如此陌生,不等斡雷拔深思哪里不对,那个小兵突然掏出一把匕首,直刺斡雷拔心脏,又迅速消失在北胤军中,好像从未出现过。 这边,叶曜手握银枪,如尖刀插入北胤军中,于万军中冲杀,看似一身风流,实则已经满身血痕。又见对方将领一个大戟刺过来,险险闪了过去,感到力有不逮,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终于听到北胤后军大乱,有人高呼“左威王遇刺”,以身犯险,高调吸引敌军注意力和火力的叶曜迅速提起一口气,与从侧面插入的端雪铁骑汇合,撤出战圈。 苍戈一战,永宁王不但大败北胤,更是刺杀了左威王斡雷拔。 叶曜靠在帅帐,一边包扎伤口,一边复盘日间战事,猛然反应过来,此次在苍戈城“吃”了北胤十万边军,虽是不易,但除了前线冲防的端雪铁骑,损失并不算大。心下猜到,漠北王庭精锐多半是去了春阳关。 虽然斡雷拔战死,攻打春阳关的北胤军群龙无主,必然大乱,那些部落首领定是想第一时间撤军,保存实力。但传递消息还需要时间,如果十万王庭军又全在那里……一想到秦墨处境,叶曜也顾不得休息,命苍戈守将清点战俘,参将以上带回建兴,其余全部坑杀于苍戈城前,以煞北胤,便翻身上马,带着剩余骑兵迅速出城。 后人只知苍戈城之战,永宁王一人一马冲入北胤军中,不但吞下北胤十万边军,更斩杀左威王斡雷拔于城前;却无人知,那夜潜入敌军的一百余名暗卫,最终活着回来的只余三人,被西北军民奉为神的端雪铁骑只剩下不到三成;更不知,千里之外,武陵军少将军秦墨带兵直对北胤精锐,死守春阳关整整七日,带来演武的武陵男儿和腊雪铁骑十之存一,风骑东军更是几乎全军覆没。 那日,秦墨终于看到围堵春阳关的北胤军开始疯狂后撤,猜是苍戈大胜,这才放下心来,倚靠着“夜鸢”,颓然倒地,已是无力围追残军。 一日后,叶曜赶到春阳关,只见关口尸体堆叠成山,无数武陵军黑甲倒在战场,秦墨的战袍也满是血迹,就那样,靠在城墙侧,笑着看向自己。 叶曜一把抱住秦墨,竟是泣不成声。良久,两人看着彼此的狼狈样,又具是大笑。 晚些时候,包扎妥当,叶曜来到秦墨军帐,递给他一封信笺,秦墨觉得好笑,不禁嘲讽道,又不是追姑娘,什么话不好当面说。 叶曜却是转身离开。 秦墨打开信笺,只一行:与君今世为兄弟,又结来生未了因。 不知为何,竟有泪水落在纸上,花了字迹。 第十四章 新将 “王爷,王爷……”叶曜回过神来,拉回两年前的思绪,看到身后风骑、雪骑将领具在,只等军令,便将进军北胤。 两百年来,永宁王府镇守西北,与北胤交锋数百次。雍北边境地广人稀,适合骑兵冲防,游牧民族善骑射,大雍骑兵却是软肋,所谓一开始划归到西北的二十万风骑军,名为风骑,但骑兵数也只有不到五万,败多胜少。 第三任永宁王霍醇将军更是战死沙场,头颅曾被悬在漠北王庭一月之久。但到老王爷杨素手中时,永宁王府连年春夏出兵的效果开始显现,北胤新锐力量蹙减,已经很难再组织大规模进攻,永宁王府转为胜多败少。 再到叶曜继王位,扩风骑、建雪骑,加之两年前北胤举四十万军队来犯,被叶曜、秦墨联手击退,撤回漠北王庭的军力已经只余二十万出头,王庭亲军更是被秦墨打的只剩下不到三成,还失了阵前主帅斡雷拔,只能主动与大雍和谈,求娶公主,北胤已难成气候。 史书记载:“风骑深入穷追百余年,北胤孕重惰?,罢极苦之。有欲和亲计。” 两年间,永宁王府也是老将换新人,叶曜锋芒毕露,年轻将领更是迅速崛起,给了风骑、雪骑源源不断的新生动力,影部的情报网、暗部的刺杀线,都让世人胆寒。 “永宁王是乃破军星入命,‘破军曜,天下易’”的传闻也是不断,北陆暗潮汹涌,似乎所有人都在蛰伏着,等待着…… 站在旋涡中心的叶曜,不断被推着前进,已经很少有时间再去思考,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何时变成了杀伐狠厉的永宁王。夜里难眠时,他总会梦到坑杀于苍戈城前的数万亡灵,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自己。 是自从母妃去世,知悉了永宁王府两百年来,男丁接连早夭的真相吗?还是父王遇刺,解开了自己的身世,接下了历代王府积淀的家恨国仇? 一件件事情接踵而来,就像秦墨当年所说,沾满鲜血的双手、铺满尸骨的王城,可他已经停不下来了,只能在地狱添血,却不知何日可以再次见到阳光。 阳光,叶曜撇嘴笑笑,既然阿璨都可以再回到自己身边,那还怕什么?只要紧紧拥着这束“阳光”便好,再难再苦也可以走下去。 近来,前线事紧,叶曜却是一再晃神,生出一种暮年回首的苍凉。 叶曜摸出临行前,叶星璨所送香包,绣着燕飞湖畔那棵他们幼时一起种下的甘棠树,春吐白色花蕾,星散叶底;却不知还有多少载,才能看到秋呈橙色珍果,悬挂枝头。 叶曜将香包贴在额头处,淡淡的薄荷香也慢慢溢开,定了定神,强迫自己专注看着桌前战报。 身侧站立的则是苍戈之战派出的一百多暗卫里,唯三活着的杨俊、孔三和当年还自称“八爷”的王霸,这三人现已均是一方将领,随时准备为永宁王府尽忠,古来哪个战场,不是将成万骨枯? 苍戈之战后,叶曜专门调查过这三人背景,杨俊自不必说,是永宁王暗卫,他本不司暗杀,只是杨俊担心永宁王阵前以身诱敌,太过危险,便也和暗部一起混进了北胤军营,想着若有机会得手,王爷好早点随雪骑撤离战场。 王霸现在是暗部副统领,出生便没了爹娘,吃百家饭长大,自号“八爷”,幼时受的欺负不少,长大了却不想着救护弱小,反倒带着一群乞丐,又去欺负弱小,成了街头一霸,偷鸡摸狗的事更是没少干。 一次王霸带着一干“小兵”当街围堵一个小乞丐,偏巧遇到了当时在建兴街头想要找个机会英雄救美的叶曜和周谈一行人。不等叶曜出手,周谈一个翻身下马,肉球般就砸了过去,不想一阵拳脚,救出来的,竟然是个小乞丐,还是个小男孩…… 这个被周谈“英雄救美”救下来的男孩便是后来的杨俊。当年的杨峻衣衫破烂,满脸污脏,身上也满是新伤叠旧伤,一问家里,便是摇头,连自己名字也不知道,叶曜看这孩子瘦弱可怜,便顺手带回了王府,交给了管家李迎。 管家想着,几年来,小王爷带回来的孤苦小乞丐也不止这一个,也就打算随便养养,长大了做个杂役。不想被老王爷杨素遇到了,说来也是奇怪,杨素看着这孩子便心生喜欢,不但让人教他习武,连名字也是杨素取得,随了自己姓,说是看着清秀,赐了一个“俊”字。 杨俊刻苦,加上竟是个练武奇才,不出几年便展露头角,十五岁时,更是活捉了来王府行刺的歪眼秀才吕风清,这吕风清一直排在江湖武榜前三,更是据说曾经闯皇城如入无人之境,杨俊功夫可见一斑。 之后,杨俊便留在了叶曜身边,和霍跃一明一暗,护卫永宁王。 再说,当年救下杨俊后,叶曜直接把王霸在内的一众乞丐都扔去了暗部,风骑暗部其实是王府特设的刺客组织,一直秉承着“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宗旨,有江湖人士,也有街边的孤儿被暗部带回从小训练。 暗部之残酷,九死也未必有一生,王霸不但活了下来,还脱胎换骨。苍戈之战,王霸虽未能成功刺杀斡雷拔,但还是活着回到了军营,还顺回了北胤太子、左威王、右敦王内斗的消息,以及可汗斡雷珩得了奇病,似是求医未果。 那日杀了斡雷拔的则是孔三,新任端雪铁骑副将。据风骑统帅聂谦说,孔三应该是哪个大户的私生子,被扫地出门后,又被马贼掠上了山,关了好几个月,一次风骑路过,顺手剿匪时救了出来。 聂谦说,当时在地窖里看到孔三,衣不蔽体,那双眼睛,类似爬行动物的眼珠,颜色很淡,直视着自己,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一种无惧生死的漠然,让久经沙场的风骑主帅也感到一丝寒意。聂谦觉得这小子有点意思,便送进了暗部训练。 叶曜收回思绪,下令王霸先行潜入北胤,对接风骑影部。再下令众将按照既定计划,各自领兵就位,只留下孔三一人。 帅帐中,杨俊隐在暗处,不见踪影。孔三立在叶曜面前,不敢抬头。 叶曜开口,“你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不管马贼当年做了什么,这些年,该杀的也都杀干净了。我不过问你私事,但若再有传言,说你抢了良家少年入军帐,就别怪我不念这几年兄弟情!” 不等叶曜说完,孔三便跪在当地,只听“砰”的一声,对着叶曜便是深深一拜,“王爷对末将恩同再造,端雪铁骑便是末将的命,若再有此类消息传到您这,孔三就阉了自己。” 叶曜倒是没料到,这个令北胤军胆寒的新任端雪铁骑副将竟然这般回答,便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孔三回到军帐,却怎么也睡不着,过往岁月就像唱戏般从脑中划过。 孔三想到小时候,父亲去世不久,他和母亲便被主母赶出了门,孔明廷……明廷,只是这名字已经不准再用了。 他记得,通往家里的土路总是很长,两边都是腌臜的小屋子,阴暗潮湿,但即使穿的破旧,即使那时他还小,却也知道母亲是美的,和周围那些伏在地间的女人不一样。 也许是以前留下的习惯,尽管贫苦,母亲也会收拾的干干净净,每日清早,点了清水,把头发梳的光滑。 那时候,母亲没日没夜的做女工,孔三还是经常吃不饱,母亲总说不饿,把食物都留给孔三,自己却瘦弱的几次晕倒。 有段时间眼看着实在撑不住了,家里却是突然好了起来,有时有烧饼,有时还可以吃上一锅白饭,孔三高兴的以为要过年了。 直到一日夜里,坊里的女人们砸了家门,一堆女人揪着母亲头发,不停咒骂,骂得很难听,说她是婊-子,人尽可夫,孔三冲上去想要救回母亲,却也被打倒在地上…… 后来,他便和母亲离开了那里,去了另一个一样贫穷的坊子,为了养活自己,母亲做了暗-娼。 再然后,一日自己回家,发现母亲死在了家里,衣衫不整,满身的血……母亲没了,一个暗-娼没了,又有谁会在乎? 偏偏祸不单行,孔三穷到揭不开锅,只能外出找工,却是遇到了马贼,被掠上山,马贼见他……长得清秀,便……孔三不敢再想下去,那段记忆就像噩梦,即便已经杀光了当年欺侮自己的人,再想起来,还是忍不住发抖。 后来被风骑军救了送去暗部,人人都惧怕暗部,残忍、血腥、恐怖……孔三反倒喜欢,只觉得那虽然还是什么都没有,但只要够努力、够强、够狠,就永远不会被抛弃,不怕被欺负。再到苍戈之战,孔三杀了斡雷拔,被王爷带到雪骑。 这几年,孔三在雪骑飞速晋升,他知道是王爷惜才,前日还不顾出身和传闻,提了自己做副将。端雪铁骑就是西北的神,从一个暗娼的儿子到万人之上的将军,孔三觉得就像梦一样。 只是,这个梦虽然充满了腥风血雨,却又那么让人不愿醒来。 第十五章 柳清让 自从知道了仙女便是悯长公主、永宁王未过门的王妃,可愁坏了柳清让,好不容易遇到了人,又找到了人,却连面都见不上。 又听闻王爷与公主青梅竹马,感情甚好,若不是当年老王爷杨俊过世和皇家接连出事,二人早已成婚,更觉得自己存的那丝妄念有些……龌龊,再一想到,自个心心念念的想要再见一次仙女,岂不是相当于私会王妃,于礼不和,于礼不和。 便只好收了心思,拿出郡守差人送来的“西北七郡乡野书院计划”,想要平心静气做点事,可又总是静不下心来。 后来翻书,读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又看到“发乎于情,止乎于礼”,觉得他也就是想认识下公主罢了,也不做什么,更何况这所谓王妃还未过门,也没说不能交朋友吧。 “朋友”,柳清让就是这么给自己定位的。然后便放下心来,挑了一堆觉得好玩的书,跑去王府,说要送给悯长公主。 不想大门都没进去。 柳清让琢磨着怎么进永宁王府,试了几种理由都被拒之门外。便是觉得永宁王也是小气,公主也才十七岁,天天圈在王府里也不见人,太可怜了。 也是各人有各法,柳清让日间在王府附近溜达,终是遇到了外出归来的叶星璨。 那日,叶星璨早间探望杨传将军的母亲杨老夫人,待回到王府门前,看到歪头盯着王府大门的柳清让,只觉得好玩,也蹑手蹑脚下了马车,站在柳清让身边,一起歪头看着。 柳清让回头,看着身边人,只觉恍然,差点栽倒当场。 叶星璨有了前两次认错人的经验,这次倒是没有再发愣,虽然看着这人还是觉得莫名心动,倒也不会再直接冲上去了,只是看着他,便不想移开眼睛,只觉得这样就好,一切都好。 王府守卫见叶星璨回来了,赶忙打开大门,就这样,柳清让也随之大摇大摆进了永宁王府。听闻柳清让来了多次都被守卫拦住了,便下令道,“柳大人若是再来,谁都不许拦着。” 柳清让以前总觉得公主柔柔弱弱,今天见了,才发觉她不发昏认错人的时候,竟有一丝可爱和洒脱,脑子里满是刚才她和自己一起歪着脑袋的样子,心里甜甜的。 待柳清让到了正则厅,看着坐在主位,高高在上的的叶星璨,觉得有一肚子话要讲,可是又抬头看着,觉得尊卑有别,突然有种低到了尘埃里的感觉。 灵香见自家小姐就那样坐着,一转不转的看着柳状元,眼角眉梢都是喜悦,只能叹气,便只好求助样看向立在门口的霍跃。 霍跃也是头疼,但想了想自家王爷,二话不说,顺手拎了门口的盆栽,直直朝柳清让走去,然后一个假到死的假摔,一盆花和泥就全倒在了柳清让衣服上,盆也碎了一地。 柳清让被这遭撞懵了。看着一身衣服满是泥土,衣襟上还有一朵小黄花,吞了口唾沫,呐呐不知该有什么反应,纵使在圣上面前也能巧舌如簧的状元郎,这下却不知如何应对。 叶星璨倒是被这一出惊回了神,命人带柳清让梳洗换衣,然后只似笑非笑看着霍跃,也不说话。 霍跃心里忐忑,直觉得王妃是不是恢复了记忆,她看着自己的样子,像极了当年和秦将军一起来建兴求兵,离开时,看着王爷的神情,竟有一丝冷意。 叶星璨倒没想到霍跃这边百转千回,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奇怪,一向老实持重的霍跃为何闹了这么一出,见他一副好赖认罚,也不愿解释的样子,便直接罚他去祠堂抄《女戒》,只说霍侍卫,走路不稳,该好好静静心,看看前朝女子都是怎么做的。 为这事,霍跃被王府众人嘲笑了足有一个月,听着《女戒》就发抖,看着花盆,便直躲。自己也是纳闷,当时怎么就提着花盆那般进去了,哎,还是太实诚。 待柳清让梳洗妥当,换好衣服,便被请到了舒窈阁,阁里具是暖融融的鹅黄色,温柔的阳光从竹窗洒进来,映的人心头姝静,头顶横梁上竟是一袭袭的流苏,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处处流转着温婉细腻。 就如同第一次见到叶星璨时,她穿着鹅黄襦裙,赤脚清凌凌的走到自己面前。柳清让突然想到前人言: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也不知着“舒窈”二字是否出自这里,只能暗叹永宁王用心。 王府侍卫官服尚玄色,叶星璨看着柳清让换了这身玄衣,整个人竟挺拔了几分,眉眼也有了凛冽之气,与梦中人一分分重叠,又是傻傻呆愣,只觉得心中那人一步步走来,手上还是握着那只白玉簪。 这次倒是不用霍跃再砸盆栽,柳清让一步三颠的跑到叶星璨身前,又是行揖礼,又是一口一个“公主”,立马就把失神的悯长公主拉回了现实。 叶星璨想着自己真是得了癔症,这眼前人怎么看都与梦中人不甚相似,只能看着柳清让叹了气,恍然若失。 灵香看着两人又是这一出,想着霍跃已经栽了,只好挡在叶星璨身前,开口道,“柳大人,王爷近日不在府中,您若有要事要秉,请过几日再来。” 柳清让一听逐客令就急了,好不容意见到叶星璨,还没怎么说话呢,赶忙解释,自己是有要事来找王妃的,这“王妃”两字,说着真是心痛。 还好叶星璨笑笑,开口道,“柳大人,不用这么客气,唤我阿璨就可以了,以前听文夫子讲起过柳大人写的一手好文章,钦点三甲时,更是在圣上面前,舌战群儒,好是睿意霸气。” 柳清让欢欣雀跃,立马一口一个“阿璨”,叫的灵香直想撞墙,又听到叶星璨竟然听闻殿前钦点状元之事,就更是满心欢喜。 这一聊,便是半日,多半时间都是柳清让在说,叶星璨只是静静看着他,有时深思恍惚,有时又回过神来,听到好玩处,也会笑的不能自已,两个小酒窝甜甜的,似是要把人腻在其中。 灵香毕竟是叶星璨外祖父楚焱带来的,虽也知永宁王一片深情,但守在小姐身边,看着她一下午笑的,比醒来后一个月还要多,便觉得有这么个人在,也挺好。 有时,灵香也会跑神,想起当年秦将军带小姐回到洛渊医治,小姐恢复后,两人也总是这样坐在一起,只是多是小姐说个不停,秦将军就这样笑着看着她,满眼满心好像只能装下这一人。 这次陪小姐留在王府,看着她一日日沉默,除了对着永宁王还会应答几句,其余时间不是发呆就是莫名落泪,心下难受,原来有些东西是刻在骨血里的,明明都忘了,却还是放不下。 待到饭时,叶星璨安排灵香前去准备,舒窈阁自然只余两人,依旧是柳清让兴奋的讲着。 讲到惠宗即位后,攘外又安内,还不忘下令年前中断的科举遴选继续,那是柳清让第一次参加科举,也不知自己竟然如此惊才绝艳,一路便到了殿试。 打开题目,何为国士无双? 他便以“国士遇我,国士报之”为引,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据说惠宗看后,很是推崇,当场钦便定了状元。 结果一堆文官却叨叨咻咻,非说柳母是王家私奔之女,未有官聘,不合父母之命,不符媒妁之言。柳清让那叫一个生气,当下便提起一口气,居中站定,凭一己之力一一驳斥,也就是文夫子讲给叶星璨的所谓舌战群儒了。 后来三甲游街,榜眼已是四十有三,早有妻女,探花郎虽说年轻,但一揭榜,便被礼部尚书招了婿。是以,永宁的姑娘小姐们,想看的都是年轻又俊秀,还未婚配的状元郎,那可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城中花,好不风流得意。 叶星璨听到这,便是好奇,直问为何探花都有世家招婿,怎么就略过了状元郎。 此时,柳清让自然是觉得,缘分天定,他的缘分是在建兴,是在这儿。不过这是永宁王府,再怎么天真恣意,也知不能乱说,便依着当年缘由解释,一是确有世家招揽,自己不愿;二是因为江南柳家和岭东王家联合打压,王宰丞又是大雍首辅,没了他们提点,自己便永远是私奔之子。 叶星璨听了心中不忿,两人相爱,冲破世间枷锁,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家里不认也就罢了,竟然连后代子孙也这样不容。 听到公主为自己抱不平,状元郎瞬间觉得心里暖暖的,就好像从小受到的歧视委屈都消失了,只觉得一切都值得。急忙解释,惠宗知道自己处境,不但在老家凝州赐了状元府,还定了母亲为从三品诰命夫人,算是为他们一家正了名。 叶星璨点头,只说,这惠宗还不错,竟算明君?又问那后来呢,柳家和王家有没有再为难你? 柳清让思索这“明君”二字,也不知怎么评说,便略了过去,只说,“阿璨,后来啊,那帮人又想拉着我认祖归宗,当年在氏族祠堂除了我爹娘名字,现在又见风使舵,我虽然一介文人,但也有铮铮傲骨!” 第十六章 氏族 谈及江南柳,岭东王,柳清让便有一肚子的委屈不甘要诉。 叶星璨虽是王府长大,毕竟与之并称的西北沈氏就在建兴,从小与沈秋白、沈春一起长大,自然也是了解一些三大氏族的过往。 江南柳氏,源自前朝朔国,已有四百余年历史,一直是士族首领,历经朝代更迭不倒,更是叶氏建国功臣,在门阀世家中声望最隆,曾与皇室缔结姻缡,执掌朝中重权足有百年。 柳氏一门,沉浮于朝纲宦海,虽有起伏,但历代鸿儒高士层出不穷,是以近几十年虽见颓势,依旧深受天下仕人景仰,是为当朝第一望族。惠宗登基后,更是第一时间纳柳氏女为娴妃,钦定的第一个状元也是出自柳氏。 虽然柳清让不认宗祖,这姓氏却是板上钉钉,终是柳家儿郎。 自柳氏以下,便是与之并称的岭东王、西北沈,三大望族曾同为中流砥柱,其士族外戚在朝中权势不断扩张,鼎盛时几可与执掌皇权的叶氏比肩。士族高门的风光,一直延续到百年前,三大氏族内斗,沈氏败走西北,迁往建兴,柳氏、王氏则是世代为敌,在朝中争斗不休。 当然,又有传言,所谓败走均是权宜之计,沈氏眼光卓越,早已看中永宁王府实力,故以早早迁往西北,做那从龙之臣。 叶星璨想起三大氏族过往纠葛,再听柳清让愤愤然、戚戚然,一本正经的样子,又是想笑。百年大族,定是看中面子之事,虽不清楚当面柳母私奔缘由,不为家族所容也是自然。 若是换了他人,状元及第,柳氏、王氏又是给足台阶,自是急急下了。但状元郎天性纯良,加之生长环境过于温暖简单,或是对两大家存了太多怨念,反倒养成了如此耿直个性,这才闹出当殿之拒柳氏、王氏之举。 叶星璨不由一笑,面对两大氏族邀请,还能如此不留情面的,世上怕也只有这一人,果真比自己还要恣情任性啊,终究是羡慕这般人生,接着道,“不理便不理,王氏好歹还有个首辅撑门面,江南柳氏,我记得父王在位时就已见颓势,没了四品以上官员,柳氏见你受惠宗重视,自是想着揽你光耀门楣,毕竟掉下个状元郎……” 柳清让见阿璨看的通透,不住点头,众人都劝自己回柳家,就连父母双亲也不例外,只说多个后盾总比多个仇敌好些,也不想想,当年一家三口所受之苦。 柳家要的哪是他这个“子孙”,要的分明是状元头衔,今个终于遇到懂自己的人了,还心心念念的意中人,更是乐开了花。 不等柳清让表达知遇之情,叶星璨便是自顾自继续说道,“还是沈老先生有眼光,百年前啊,便带着沈家迁徙至建兴,柳大人,你可见过沈家秋白哥哥和春哥儿?” 柳清让心里便有些难受,阿璨说沈家有眼光,不就是夸赞永宁王值得,永宁王叶曜……二十有二,清冷俊逸,一人可挡北胤万骑,文韬武略具是风流…… 情窦初开就对上了这般人物,自己还能有什么希望啊。却未想到,百年前,沈氏迁徙之事,叶曜还未出生。 叶星璨见他也不回答,便自说自话,下次带你一起沈府,去讨几本好玩的,你定然会喜欢秋白哥哥。 柳清让听得一同出去,也未在意所谓沈氏,只盼着早日成行,又想到自己前些日子去往春阳关的经历,兴致勃勃的推荐到,“阿璨,你可曾去过春阳关,都据说这关口起源于千年前的嬴国长城,当年便有‘边郡之咽喉,京师之保障’之称,被誉为北陆第一关,西北第二道防线的重中之重。前几日我去了关口,你知道……” 叶星璨听得春阳关,却是神思恍惚,不知为何竟有泪滑入鬓角。 “阿璨,阿璨,你怎么了?”柳清让看着叶星璨眼神呆呆望向远处,泪眼朦胧,急急唤她。 “王妃!”霍跃听得阁内动静,着急冲了进来,看着眼前情景,也是不知所措。 叶星璨只觉耳侧军旗猎猎,战马疾驰,战鼓擂,万箭发……却有一人柔声低诉,“阿璨,那时,我真当就此埋骨黄沙了,与兄弟们魂归一处,也是好的……” “阿璨,他们随我自望海而来,却是马革裹尸,再也无法回到家乡了,我答应他们,定带百车青梅酒来,洒遍春阳关,以慰亡灵……” “阿璨,随我同去,可好?” “阿璨,阿璨……” 叶星璨似是终于回魂,呐呐看向无措的柳清让和焦急的霍跃,轻轻开口,“去春阳关看看……可好?” 霍跃一愣,跪倒在地,“王妃,这可使不得,请务必等王爷回府,回府再议。” 柳清让却是不依,春阳关明明是自个邀请的,干嘛非要等王爷回来啊,他若回来了,还有自己什么事,也不迟疑,“阿璨,我带你去!” 霍跃暗自咬牙,这状元郎真是个人才,从来不会看人脸色,只是他又是朝廷命官,也不好直接绑了扔出建兴。 叶星璨心头一酸,不等细想,便觉脑子记忆似被丝丝抽走,终是除了春阳关三字,再不记得其他,为什么想去春阳关呢?到底是为了什么? 夜里,月色融融,一架马车奔驰在官道上,直直朝向建兴城东北方的春阳关。 车内,叶星璨懒懒靠在围塌上,静静看着对面正襟危坐的柳清让,眸中婉转,却再不是少女心事,喟然一笑,眉宇间竟透出丝丝苍凉,“柳大人,我是不是很可笑,莫名就拉你一起逃了出来?” 两人离得太近,一向执拗天不怕地不怕的状元郎却是满脸通红,心下不断为自己打气,可不能再出丑了,又是想到日间自己一身土的模样,再看看现今还穿着的侍卫服,脸是更红了,“阿璨,叫我子沐便好,我……能与阿璨同游,心喜急了,只是时间太急,衣服也没来及更换,让阿璨,让你见笑了。” 叶星璨摇头笑着,眸光深深看向这袭玄衣,似有话说,却终是无言。 “阿璨,你可知,来了建兴我总觉得格格不入,但在春阳关,却是不一样,他们对我极好,特别好,格外好,临行时,春阳关守军竟列队相送,兵器出鞘,战鼓雷鸣。那时我便生了万丈豪情,想着能常驻春阳关就好了。”柳清让总觉得两人就这么静静待着,有些尴尬,想来想去,还是起了话头。 叶星璨听闻守军擂战鼓相送,也是心下震惊,西北尚武,春阳关守将竟会对着一届布衣状元郎抬出如此军礼,当真是有些奇怪了。 她也是好奇,这才想要细细看看眼前状元郎,抬眸与他灼灼目光相触,却见他紧张躲闪,只觉得这双眸子太过柔静羞涩,与梦中的倒是不太一样,“兵器出鞘,战鼓雷鸣,应是军队最高礼遇了,他们对你是存了真心,柳大人喜欢便好,只是若想常驻春阳关,怕是得投笔从戎了”,又是笑笑,“沈大哥便是弃文从武,做了建兴守将。” 似是同在一处时间久了点,柳清让也慢慢自在起来,面上红晕散去,目光也不再躲闪,久久凝望着眼前女子,只觉画中仙也不过如此,此时有此刻,便是值得,听及至高军礼,自己也是恍惚,“虽然未有人提及,我总觉得,他们那般礼遇的人不是我……他们心中敬重之人也不是我。” 只是听得弃文从武,却又是条件反射般摇头,“阿璨,氏族大家听闻沈氏嫡子沈秋白从军后,具是叹息,这沈家百年傲骨清誉怕是没了。” “你也这般看秋白哥哥和西北沈氏?”叶星璨自然知晓大雍百年来重文轻武。 但如今已非百年前,父王在世时,大雍已是被北胤与中唐时时滋扰,边患不断,若不是永宁王府世代镇守西北,曾经的武陵军又大胜中唐,哪还有如今惠宗所谓“盛世”。 何况,数十年的争斗下来,氏族大家早已纷纷失利,权势不断旁落,沈氏背靠永宁王府,文可泼墨洒千章,武可从戎战天下,难道不是所谓氏族所望而不可达吗? 柳清让却是认定了文人治国,崇尚“且治国在乎修德尔,四夷当置之度外”“兵革不用,乃圣人本心”之说,梦想着他日“白衣卿相”,为君王平天下。但也知阿璨长于西北,见惯了征战,永宁王府又素来重武将,不愿与她对着说,只好摇头,“沈氏如此选择自是有他们的道理,总比柳氏坦荡。” 却不知,柳家虽已败落,但氏族百年眼光还是精准,早已开始寻找可靠路子,以盼西迁,归于永宁王府。 第十七章 夜奔 城外黄沙漫卷,车马悠悠,一室融融。 星月阁,灵香扮作叶星璨隐于屋中,不想未到子时便被霍跃撞破,闹得王府鸡飞狗跳。 霍跃虽是懊恼,但也未乱了阵脚,命人看管灵香的同时,第一时间飞鸽传与王爷。又是发现少牧大人也是一同失踪,猜到两人往春阳关去,但路径繁多,又担心王妃为了避开追寻之人,绕路而行,便急报建兴守军沈秋白。 建兴城守军府灯火重重,沈秋白接到霍跃急报,自知事发紧急,亦不可宣扬,迅速挑选了几十亲卫,路过“福满堂”酒楼时,又拎出喝的半醉的沈春,跃马出城。 出了城便是领兵分开行事,沈氏兄弟一路,追出十里地,终是看到前方一驾马车悠悠然前行。 沈秋白拍马疾驰,稳稳挡在马车前方,翻身下马,对着车中人深深一拜,“请王妃与臣一道回府。” 车中人果然是叶星璨与柳清让,她似是早已料到如此结局,却是不知为何,懒得隐去行踪,择一僻静小路,还是沿着官道直直出发,似是要争这一次,却不知要争什么,又为何想去春阳关看看。 叶星璨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抬眸,“秋白哥哥,是我自己要去,无关柳大人的事。” 面对数十军士,柳清让神色中虽含了几丝畏惧,还是坚定的挡在叶星璨身前,不退半步,听得她唤了声秋白哥哥,猜到来人既是沈氏嫡子、建兴守将沈秋白,这个被朝中氏族耻笑,弃笔从戎的沈氏下一任掌舵者。 “阿璨,你这是与人私奔成瘾了?这个男人你见过几次?便与他同走,你置曜哥儿于何境地?”沈春看着挡在马车前的柳清让那熟悉的面容,想及过往与杨纤纤的感情纠葛,心如刀割,出口也是不客气。 沈秋白神色一凛,一把拽住口不择言的沈春,对着叶星璨再是一拜,“王妃莫要动怒,小春今夜喝了酒,还未醒。” 叶星璨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心口莫名刺痛,“私奔”二字更是重锤于胸口,一时间气息翻涌,再难平静,“沈二哥,不,沈将军,为何如此之说?我何时与人私奔?何来成瘾?怎生就得了如此罪名?” 沈春听得,似是突然酒醒,念及所言是有些重了,正待寻了借口圆了刚才所言,却是看到柳清让灼灼看向阿璨的目光,没有敬畏与恭谦,只是无遮无挡的关怀与热切,哪是人臣对公主,分明是一个男子看向一个女子的目光。 又想到当年纤纤为了秦墨的痴狂和执意守孝三年,看着这张似曾相识的面容,更是生气,眸中寒光四起,一步上前,便将柳清让扯开,推在了一旁。 沈秋白一愣,不等补救,便见叶星璨一个箭步跳下马车,目光一分分冷了下去,护在柳清让身前,回转身,沉静地望向沈春,“若我未记错,沈大人该是六品武将,有什么资格如此对待朝廷亲派四品少牧?来人,给我拿下!” 听得叶星璨动怒,沈秋白眼看无法收场,急忙命人将沈春拿下,却忘了堵住那张借酒疯壮熊人胆的嘴,“叶星璨,你是疯了吗?为了这个男人,你让人绑我!两年前私奔而去,尚可以理解,这次又算什么,这个文弱书生哪里比得上曜哥儿,你当曜哥儿是什么!要伤他到何时!” “住手!”叶星璨虽是觉得此次偷偷溜出王府有些不合适,但沈春张口闭口一句“私奔”,却是说的她一头雾水,“你说什么?两年前我与谁私奔而去,又如何伤了哥哥?” 听得叶星璨连环追问,沈春蓦然睁大了双眼,这下酒是彻底醒了,回想刚才所言,手脚冰冷,这次阿璨回到王府后,曜哥儿就拉了他们几人去,反复强调,不得提及过往之事,怎生糊涂了,都怪这状元郎,长得这般相像,还拐了阿璨,这才气急失言了。 沈秋白听得此时对话,也是一震,直后悔带了这憨子同来,本来不大的事怕是要酿成大祸了,心下百转千回,想着怎么圆了这遭。 风沙漫起,一行人却是相对无语,不知该如何开口。 倒是柳清让听得一头雾水,私奔?自己与阿璨这是私奔?那感情好,也算人生值得走一遭了。 沈秋白思来想去,把能解释的理由都顺了一遍,还是决定扔了沈春出去,“阿璨,那小子喝了酒,脑子混成一锅粥,这才说错了话。你该记得他喜欢纤纤之事吧,巴巴追了十几年了,纤纤却是心中却是从来无他,当年与情郎一道出建兴城时,小春追了过去,就和今晚一样的情景,这才触景生情……”又是一脚踹向沈春,冲他直使眼色。 沈春虽是不愿提及杨纤纤,但此次祸从口出,要是圆不回来,指不定被叶曜扔去喂狼,这才咬牙接到,“阿璨,是我喝多了,看着你和柳大人,以为是当年纤纤与那……那人,这才口不择言,你与曜哥儿一起长大,又是真心互许,哪来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叶星璨听来合理,又觉不合理,认错了不是该喊“杨纤纤”吗?春哥儿分明一字一顿喊得是自己名字,但若说是有问题,却又不知哪里不对,只能顺着他们给出的思路,接着道,“春哥儿,当年纤纤心中之人是秦墨将军吧,温夫人提及过两人并未定亲,怎生又有私奔之说,又是为了什么?” 杨纤纤与秦墨? 阿璨竟然知道秦墨? 沈秋白与沈春同时看向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诧和……崩溃,这接下来该如何圆啊。 倒是柳清让晃晃悠悠又插在了几人中间,傻乎乎的开口,“秦墨,是武陵军少将军吗?他是我表哥啊,虽然我们未曾谋面,但当年岭东王家将我母亲除名后,只有大姨母时时接济我们一家。之前我听母亲提起过,表哥爱上了一个不能爱的女子,还曾舍了陷阵营兵将,带着那个女子远去滇南,原来就是沈小将军的未婚妻啊。” 这一席话,竟然奇迹般的将一切圆了过来,只是可怜沈春追了杨纤纤十几年,一向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竟然峰回路转,在这一刻有了未婚夫妻的身份。 沈春虽是觉得如此串联编排秦墨不甚道德,但毕竟是他当年带着阿璨一起离开,虽是曜哥儿同意了,当时两人也从未解除婚约,就是现在也未解除啊,这般说来,虽是女主角出了乌龙,但纤纤现下也不在建兴,这样解释总好过说漏嘴,被曜哥儿惩处。 想到此处,也不管大哥沈秋白如何打算,急忙接了状元郎话头,悻悻道,“柳大人果然机智,说实话,你与你表哥还有一点相像,我这喝了酒,刚才又一路疾驰,吹了点风,脑子发晕,才错乱是时间,认错了人,这才乱说一气,这边给您陪个不是。”说罢便是对着柳清让郑重行了军礼,吓得状元郎受宠若惊,急急后退。 沈秋白自是知道沈春对秦墨是含着恨意的,因着对纤纤的爱,也有对叶曜的敬。只是他沈秋白却是曾经与秦墨并肩战斗于春阳关,那噩梦般的七天七夜。 此刻,他静静凝视着春阳关方向,目光幽远,似是穿越了滚滚黄沙,又回到了两年前,狼烟过处,血流千里,如今想起都是冷汗涔涔。 他知,若是没有秦墨拼死守关,当年不等王爷拿下苍戈之战,北胤就已攻破建兴,若不是六千陷阵营打到只剩下六百余人,漫漫黄沙埋白骨,哪里还有如今的永宁王府。 每次站在建兴城墙上,他的眼前总会浮现秦墨背倚“夜鸢”的身影,清冷萧瑟,却是血色漫天。无人知,一年前建兴守军易服更帜,他为何如此坚持那身黑衣玄甲,想来,只为了那个人,为了那支悍不畏死的军队。 “阿璨,秦将军与纤纤并与太多纠葛,是小春当局者迷,这才错怪于他,当年纤纤放不下心中执念,追秦将军到了城外,被小春看到,这才误会了。”不知为何,沈秋白终是开口,所言虽也是真假相掺,却是为秦墨澄清了一段情债。 叶星璨听来,总觉得哪块漏了,听得沈秋白解释,这才反应过来,“那柳大人所言,秦将军带走的女子是谁?” 沈秋白似是早已想到这一问,淡淡一笑,轻描淡写道,“柳大人也说,与秦将军并无来往,怕是柳母记错了,也可能秦将军有了所爱之人,只是我们并不知晓罢了。” 沈春听得大哥如此维护秦墨,便是不满,只是今日之事,错在自己,话赶话,本就来不及编排仔细,令人人满意,现下也只能这样了,又想到自己这次闯祸,可千万不能让曜哥儿知晓,只盼尽快揭过这章…… 鸡鸣拂晓前,沈氏兄弟便将叶星璨送回了王府,也顺道“送”柳状元回了少牧府,似是一切如常,平静无事。 两日后,叶曜却在接到霍跃急报,得知阿璨与柳清让夜出建兴时,失了心神,面容冷寂,眼中再看不出喜怒。手中瓷杯尽碎,碎瓷扎到掌心,只见鲜血滴落,眸中渐渐深凉彻骨。 隐在暗处的杨俊几次想现身,却终是背身走出帅帐,留他一人,静默收拾心绪,等待鲜血干涸…… 第十八章 凶案 那一夜,所谓“私奔”之事就这般轻描淡写的抹了过去,王府除了加强守卫外,霍跃更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叶星璨左右。 自然,灵香内应协助两人私自前往春阳关之事也无人再提及,只是主仆之间却是亲近了许多。很多次叶星璨也会奇怪,灵香明明是叶曜安排在自己身边之人,为何却是甘愿受罚也要帮着她与柳清让出逃王府。 连着几日,柳清让都没寻到理由去往王府,不想却在街上遇到,叶星璨身侧自然是形影不离的灵香,和严阵以待的霍跃。 霍跃看着这位少牧大人虽是郁闷,但也不好明着如何,四人一路行着,心内各异。叶星璨看着建兴街头好玩的,便给柳清让和灵香一一介绍,还买了一堆糖人给她玩。想起灵香说过老家是在南部,柳清让也是江南人氏,想来也该尽了地主之谊,就领了大家一起去往“福满堂”尝尝江南菜。 到了酒楼,上到二楼雅间,居窗而坐,等菜的间隙几乎都是柳清让在讲江南风俗。 吃吃聊聊也是不亦乐乎,却是听闻楼下吵嚷声渐大,低头便看到街上一帮人,往府衙汇聚,便遣了霍跃下去问问。 很快,霍跃又复返回,说是前几日,锦云楼戏子被杀,两日前抓到了凶手,就要公开审问,坊间传闻戏子与富家少爷有了私情,不知为何竟被情郎所杀,人么,都喜好窥探他人隐秘,桃色轶事总是比杀人越货吸引人,就都跑去围观了。 叶星璨听着也没什么兴趣,想起了过几日便是中秋,便问道江南都有哪些风俗。 灵香只说小时长在乡下,也没什么特殊的。柳清让倒是侃侃而谈,说在老家凝州,除了食月饼等糕点,最好玩的就是燃灯了。 中秋夜,家家都会把装有内燃烛的纸灯用绳索系于竹竿上,高高竖于瓦檐或露台上,称作‘树中秋’或‘竖中秋’。富贵人家所悬之灯,有的甚至高数丈,家人聚于灯下赏月祈福,平常百姓则竖一旗杆,灯笼两个,自取其乐,合家祈福,到了中秋夜,满城灯火不啻琉璃世界。 叶星璨听着便觉好美,心生向往,又想到自己必是去不了,有些难过。 霍跃倒是听了柳状元介绍,插嘴道,我们建兴的中秋才是大气恢弘,每年都是由永宁王亲自行祭月礼,满城的人都会聚在地坛处。只是不知道今年,王爷能否及时赶回建兴。 叶星璨也是想着祭月礼之事,一晃神,听到柳清让继续在讲,前人有“一灯能破千年暗,一智能灭万年愚”的说法,民间也有用“灯灯相传,传灯无尽”来寓意传递智慧。燃灯的习俗,最早就是期望可以点亮众生心中的智慧之登,光明之灯…… 不等讲完,便听街上又是议论纷纷,人声传来,“据说那戏子是穿着戏服被勒死的,还是《白蛇传》中青蛇的妆发,看来是想给情郎单独演一出啊,也是可怜、可叹。” 叶星璨听着戏服,便让霍跃再去问问是哪天过世的,得知是八月初二夜里,心下一惊,拉了大家一起赶去府衙。 建兴本就少发案件,又是西北七郡首府,大点的事也轮不到府衙审理,这次突然出了一起凶杀案,府尹也是激动,追捕数日,好不容易在邻郡抓到了凶犯,便索性来了个公开审理。 叶星璨带上帷帽,随众人一起站在堂外,等着府尹升堂。 死者是戏班伶人银霜,跪在堂下,满身血痕的男子便是凶手,恒丰钱庄的少爷王骥,另一侧则是戏班班主和锦云楼作为证人的一干戏子。 王骥虽是满身血痕,却还是伏在堂前,大喊冤枉,直说自己是屈打成招,那日到达银霜房间时,房门未锁,推开门便发现人已经死了,这才被吓跑了,怕惹事才躲了起来。 案件倒是简单,有戏子指认案发夜里,王骥来了锦云楼住所,况且他本人也是认了。 第二日便发现银霜被勒死在房中,穿着戏服,尸体旁边还有一方鲛绡,戏班众人都记着,这块帕子是银霜的,绣着白素贞回眸远眺,据戏班人讲,应是绣了好几个月,之前却见到这鲛绡帕在王骥手中。 原告虽是喊冤,但证据确凿,似是没什么可审。 叶星璨却是看着王骥的双手发呆,虽说是少爷,养尊处优,但毕竟是男子,双手宽厚,加之可能喜吸大烟,手指焦黄。 叶星璨记得,八月初二是自己生日。那日夜里,突然下了瓢泼大雨,后半夜更是电闪雷鸣。在哥哥赶来之前,或者说当时和安城一起出现在眼前的还有一个穿着戏服化着戏妆的女子,她像是知道自己可看鬼物。 只是叶星璨听不到她的言语,只记得,那女子脖上还有一根绳索,但面色平静,不像横死之人该有的情形。大着胆子看向那女子时,见到她眼中映出一个影子,正时被勒死时,眼中最后所见,虽看不真切,但还是看的出勒着绳子的手很是白净秀气,是女子。 叶星璨想来,当时应该是银霜新死,不知怎的,幽魂飘到了王府,遇着了她。只是,当叶曜推开房门那刻,相比安城公主的满腔愤恨,银霜倒像是害怕什么,瞬间消失了。 这王骥虽然看起来不怎样,但定不是凶手,又看着他满身血痕,之前必是屈打成招。叶星璨走上前去,对着堂上主官开口,“府尹大人,杀害银霜的是女子,请您再查查。” 古往今来,哪个原告会心甘情愿认了罪行,人证物证具在,堂上堂下众人都觉是两人是因爱生恨,又听闻仵作上报,银霜腹中还有一个胎儿,更觉得是银霜想嫁入了王家,王骥不肯,争执中起了杀心。 明明罪证确凿,却突然见一个带着帷帽的女子开口说凶手是女子,具是一惊。 府尹眼看有人堂而皇之质疑自己,心下自是气愤多于理智,下令衙役将叶星璨轰出去,却被霍跃挡在身前。 衙役怎是霍跃对手,人还未碰到,便被挡开,虽不知王妃为何如此说,霍跃还是尽忠职守的挡在前面,冷冷的看着府尹,将佩剑横在身前,冷肃道,“我看谁敢动手。” 柳清让本是想着戏文里那些郎情妾意、转身成空,甚至已经为惨死的银霜写了一出戏文,突然听到叶星璨开口,也是一片茫然。 只有灵香猛然想到,八月初二雷雨夜,再听小姐说的笃定,便偏头看着她,满眼疑问,叶星璨只是点头。 府尹见霍跃身手不凡,又一身正气,猜到来头不小,便请叶星璨进入衙堂内,问她如何知道,叶星璨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一口咬定凶手定然是女子,让府尹不要急着判决。 联想到凶手杀一人再栽赃一人,便让查查是否有女子与银霜结仇,又同时与王骥有怨。 府尹见叶星璨没有证据,堂外众人又是议论纷纷,脸上更是挂不住了,想着若不是这个看似有点来头的男人在她身侧,早就将她轰出去了,便耐着性子道,“小姐,判案要讲究证据,现在认证物证具在,凶犯也已经招认,你无凭无据,还是请退下。”言语虽带请字,但语气冷硬,衙役看着府尹发话,也一齐围了过来,就要轰人。 只是不等霍跃出手,便见一个白色身影护在叶星璨身前。 叶星璨抬头,看着熟悉的背影,堂上堂下所有人皆是跪下,府尹撑着瑟瑟发抖的身躯,连连磕头,“卑职见过永宁王。” 来人确是永宁王叶曜,只见他浅笑着看向叶星璨,眼中满是温柔,“可有伤着?一回府便找不到你人,怎么跑来破案了?” 叶星璨看着叶曜眼中满是血丝,以及周身鞍马劳顿后的疲困,心里便是后悔,早就知道他要在近日赶回建兴,主持中秋祭月礼,便该留在府里。 现今还要叶曜满身疲惫的出来寻自己,便有些自责,却未想到叶曜是被醋意淋了整身,这才星夜兼程赶了回来。看着叶曜就这般护在身前,又觉得心上泛出丝丝甜蜜,好像小时候做了错事,总是哥哥挡在身前。 思绪又跑远了,叶星璨抿了抿嘴,决定还是先解决这个案子。便拉了拉叶曜衣袖,让他俯下身来,垫脚贴在他耳边,轻声说了那夜雷雨时,自己所见。 叶曜凝神思考,懊悔那夜自己未及时赶到阿璨身边,才让她被鬼物所扰,内疚不已,又看了看叶星璨腕上所带玛瑙镯,只能寄希望这镯子真的有用,不要再有下次意外发生。又见叶星璨满心期望的看着自己,便命众人平身,然后令府尹搬来两张罗圈椅,牵了叶星璨,一道坐在了府尹侧边。 不想抬头,却见前几日拐了阿璨的始作俑者也在堂前,胸中憋气,对着阿璨却又半分醋意也不能表现。只好冷冷看向柳清让,手指敲击在惊堂木上,似笑非笑,计划着回头再处理这个不知好歹的状元郎。 柳清让随众人跪在一侧,看着永宁王和阿璨站在一起,心里酸酸的,这王爷怎生这么快又回来了,真是世事弄人。抬头,又见两人耳鬓厮磨,更是难受。 第十九章 青蛇 府尹何曾这么近距离见过永宁王,吓得不住发抖,直请他坐到衙堂主位,叶曜淡漠看了一眼,说是凶案,那自然得由府尹来审,不能越俎代庖。 府尹只好端坐于堂上,只是更紧张了,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叶曜无奈,抬眼直直看向王骥,一问是否还与别的女子有私情,二问死者所赠鲛绡何时不见了踪迹,三问是否知晓死者已有身孕。 王骥看着永宁王,却是直哆嗦,瑟瑟不能言。 听得这三问,叶星璨倒是刮目相看,她只是简单说了那夜所见,哥哥竟快速整理出头绪,每一问都是直击要害,又见王骥嗫嚅着不敢开口,便接着道,“我知凶手不是你,据实招来,才好为你伸冤。” 王骥抬眼看向眼前带着帷帽的女子,白纱罩面,看不清面容,只觉声音甜净中带着清冽,很是好听,眼珠转了几转,似是想到什么,稳了稳心神答道,“回禀王爷、小姐,小人与银霜交好之前,曾与锦云楼当红角儿锦萱有过来往,不知这鲛绡何时不见的,也不知银霜有了身孕。” 叶曜看向王骥,知他所言应是不假,又看向戏班班主,“锦萱”在哪里。 班主跪在地上,也不敢抬头,回道,“一日前,衙门传话已经抓到真凶,不再限制戏班众人行动,锦萱便为自己赎了身,昨日一早便已离开建兴,说是不愿留在这伤心地。” 叶星璨暗思,戏班一解封,立马赎了自由身离开,应是早已计划妥当,“伤心地”这三字怕是不假。 叶曜握住叶星璨双手,点了点头表明知晓她所想,下令府衙印制通缉令,又让霍跃传令,命邻近几郡守军协查,逮捕锦萱。 话毕,便带着叶星璨回了王府。 柳清让一头雾水,但也没法追上去,只好呐呐问道,阿璨,我还能去找你吗? 叶曜听到“阿璨”二字从柳清让口中喊出,满身都是不舒服,想到前几日两人夜奔之事,眼中冷光汇聚,握着佩剑的手也紧了几分。不等阿璨回答,便将人带上马,绝尘而去。 柳清让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只能摇头叹息,满心落寞。 王府,叶曜对着叶星璨,虽是尽力潋了醋意,带着一如往常的浅淡笑容,眸中却是愈发深不见底。 他负手立在星月阁前,长长的影子似将一切笼罩。两人近的可以触及彼此气息,却是无言。叶曜目光渐渐凌厉,他可以不问,却无法控制那丝介意。 叶星璨倒是并不闪避,平静地迎上他目光,深吸一口气,仰首含笑望着他,“哥哥,我总是莫名觉得柳大人亲近,那般看着他,便是心安。但我知晓,对着柳大人,绝不会生出男女之情,他与我心中之人,相去甚远。” 叶曜半启了唇,语声凝在了唇边,终究是化作一声微不可辨的叹息,又似是不甘,开口问道,“那阿璨心中之人该是如何?” “身姿挺拔,气势勃然,就如书中言‘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叶星璨却是笑着,眼底沉沉,不知真假。 叶曜微微抬头,闭了双眸,终是放下对柳清让悬着的那颗心来,手腕一紧,将她拽回怀中,目中炽热如火,“兵刃所向,如惊电骤起;刀锋所至,如长河决堤。阿璨,那可是我?” 便是朗笑,不再纠结。 一日后,府衙传来消息,已将锦萱抓捕归案。府尹知道永宁王会来,便将公审改为堂内问审,也好摒弃闲杂人等。 叶星璨打量着堂下所跪女子,二十岁余岁,虽是穿了粗布衫子,依旧可见身段窈窕,风韵十足,眼中带有天然一丝娇媚。 也不用上刑,锦萱就全招了。 这王少爷本就是浪荡公子,几个月前,锦云楼来到建兴搭台唱戏,王少爷一见倾心,便舍了妓-馆相好,天天来听戏。 戏台上,笙弦锣鼓,好戏连台。戏台外,王骥出手阔绰,锦萱又是锦云楼红角,一来二去,两人便有了私情,情到浓时,互许了终身。 只是落花真有意,流水却无情,王骥本就是觉得新鲜,真得到了,也就淡了,习惯了浪荡,怎能为一个戏子收手,更何况他也知晓家里不会同意迎娶戏子,从未想过要为锦萱负责。 锦萱虽未读过书,但早入江湖,已在戏文经历太多儿女情长,又有着一颗玲珑心,怎能不知情郎心已变。本也洒脱,却不想,看到了银霜所绣鲛绡帕在王骥手中,不等求证,一日傍晚便看到王骥从银霜屋中出来,她冲进去,只见银霜衣衫不整,满室香艳。 银霜从小跟着锦萱一起练功,两人既是师徒,更如姐妹,台下几乎形影不离。锦萱可以忍受情郎变心,却受不了银霜背叛。 便狠了心,在一次幽会时,偷得银霜赠与王骥的鲛绡,八月初二,又以银霜的名义约了王骥,赶在王骥到达前勒死银霜,留下鲛绡。 叶星璨听到最后,只觉得心里堵了一口气,却不知该说什么,叶曜感到她难受,便揽住她的肩膀,示意自己在身边。然后淡漠看向锦萱,缓缓道,“死者既着青蛇装,戏中你饰演白蛇?” 锦萱不知府尹侧边的男子是谁,只觉得这人生的好看,又满身凛冽之气,也不敢多看。 听得他问话,又见府尹未加制止,猜到身份不低,虽觉得这问的奇怪,也只是点头,俯首恭敬道,“民女一直饰演白蛇,银霜年纪小,一直排练的青蛇,两个多月才一起登台。” 叶曜抬头,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便让府尹读一下昨日王骥新录的证词。 这王骥知道已经洗脱嫌疑,自觉说的越清楚越是有利,也就不再隐瞒,说到与两女交往的细节处更是眉飞色舞,轻浮之至。 府尹毕竟读书人,那些淫-秽之词难以启齿,只捡了重点说。 之前的内容具是一样,几月前,戏楼看戏,王骥与锦萱芳心暗许,日日来捧彩头,戏园女子以为遇到了真爱,坠入了情郎的温柔梦,不想搭上了自己一生。 只是后面却是出入不小。那日,王骥又去寻锦萱快活,却是遇到了在后台练习身段的银霜,浪荡子见一人爱一人本就正常,便找人打听了银霜住所,夜里潜进去,一夜风流。 府尹读到这里,看着证词上的描述,也是觉得不堪,明了这所谓一夜风流,定式用强。锦萱听到此处,也是一愣,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府尹继续读到,王骥有个怪癖,欢-好后,喜欢留下女子贴身之物,这鲛绡便是一直被银霜贴身收着,后被王骥夺了去。 那夜后,银霜深觉愧对一直视为姐姐的锦萱,又因身份卑微,戏子与少爷,毁了清誉不说,又有几人会站在自己这边,更是不敢报案了,只能默默咽下所有屈辱。 不想,王骥发现银霜胆小怕事,却不像其他女子那般追慕自己,竟对她更有兴趣,经常寻了机会骚扰。 那日接到传信,银霜约自己密会,觉得这女人终究是被征服了,未及多想,乐颠颠就去了。不想推门就看到银霜已死,三魂吓走了两魂,拔腿逃去了外地。 锦萱听到这里,又想到之前总见银霜红着眼眶,这才知道是被王骥那畜生欺负了,心里痛苦又自责,眼泪不住的流了下来,哽咽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叶曜看着悲痛欲绝的锦萱,淡淡开口,“你是否看过那鲛绡上所绣?你不奇怪,那夜,她为何穿着青蛇戏装?我猜,临死时她也没有过多挣扎吧?” 衙役呈上绣着戏文里白娘子的鲛绡,锦萱双手颤抖,轻轻抚上鲛绡,泪水不住流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便是大哭,又突然笑起来,又哭又笑,后来竟然不顾衙役阻拦,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唱起了那出白蛇传说…… “听青儿塔外悲声唤,一番叙旧添悲恸,难为你一片痴心,连心贴己寸步相连……”整个人已是疯癫。 叶星璨想起那夜,见到的银霜面目平静柔和,不似冤死之人的狰狞,又看锦萱反应,也是明白了因果,呆愣在当场。 叶曜嘱咐行刑前,不要为难堂下已然疯癫的女子,便带着叶星璨回府。 燕飞湖畔观鱼台,叶星璨不顾叶曜阻拦,脱了鞋袜,将脚浸在水中,却是不愿开口说话。 叶曜看在眼里,心下难受,便也学她脱掉鞋袜,挽起裤腿,一样将脚荡在水中,又轻轻揉揉了她的头发,柔声道,“阿璨,圣人说求仁得仁,死而无怨。你只能看到银霜着戏装而亡,想要抓住凶手为她申冤,再是自然不过,我们是无法揣测逝去之人所想的。” 叶星璨呐呐,只问,“那王骥明显不是东西,他以为女子便可以那般轻贱,那日他说不记得银霜所送鲛绡,我就该想到,他根本不在乎。我想着阴阳相见总是缘,便要抓了凶手为她报仇,却不知,死在自己最珍视的人手中,才是她想要的结果。” 叶曜听着叶星璨悔恨自责,更是心疼,只能继续开解她,“无论银霜是否甘愿赴死,她腹中胎儿具是无辜,也无论这王骥多么混账不堪,也自有律法定夺,锦萱轻易就取了两条人命行嫁祸之事已是大恶。不能因王骥做了错事,便要求他担了别人所做之恶,更不能因为死者释怀而放任凶犯逍遥法外,你本着一己良知善心行事,毋需计较其他。你没错,错的是这世事人心。” 末了,向她伸出手来,“阿璨,过来。” 叶星璨茫然任他牵住了手,被他揽在臂弯,怔怔迎上他的目光。他眼里仿佛有种奇异的力量,令人心安。 叶星璨释然许多,心绪渐平,又想起日前锦萱所唱白蛇传说,只觉得一曲一殇一场叹,罢了。 叶曜看着她心状好转,便从湖中捞出她幼白双脚,脱下外衣,轻轻擦了干净,“阿璨,世间从来不是非黑即白,这些你迟早会知晓,算不得什么。”他笑意淡定,拢了拢叶星璨散落的鬓发,“我已命府尹将王骥押在大牢,人虽不是他说杀,但务必落实奸-淫-之罪,从重从严惩处。就算天翻过来,都有我在。” 第二十章 秋祭月 《礼记》载:“天子春朝日,秋夕月。朝日之朝,夕月之夕。”叶家先祖建国大雍后,秋祭月便与春祭日、夏祭地、冬祭天相对,列入皇家祀典。 太-祖更是在帝都永宁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修建日坛、地坛、月坛、天坛,用以春分祭日、夏至祭地、秋分祭月、冬至祭天典礼。 祭月”本是定在“秋分”,因着这一日未必有圆月。而祭月无月则大煞风景,是以后来就将“祭月节”由“秋分”改至中秋。 当年,第一任永宁公主叶茵来到建兴,太-祖特许永宁王府,可以亲王之礼进行四祭仪式,同时拜祭祖先。建兴四祭,以祭月最为盛大。 后来,为皇家所奉行的祭月礼仪,也逐渐流传至民间,尤以帝都为盛,虽不及皇家典礼庄重宏大,也别有一番趣味。 近几十年,每到中秋,永宁赏月之会,倾城人家子女,不以贫富,年满十二三者,皆以成人之服饰登楼或在中庭拜月,各有所期:男子愿早步蟾官,高攀仙桂,女子则愿貌似嫦娥,颜如皓月。 祭月礼,古来多为皇室女子主持,但当今永宁王府无公主诞生,待到叶曜的母妃叶灀去世,年年的建兴祭月,便由永宁王叶曜主持,距今已有七年。 祭月礼前一日,了结了戏楼命案,叶星璨便随叶曜一同去往太乙坛,只见周边上百只祭羊已经摆放整齐,叶星璨想到,“祭日以牛,祭月以羊彘。”便是了然,直问叶曜祭祀结束,这些祭品还是送去给端雪铁骑开荤吗。 叶曜笑道,那帮小子已经等了大半年了。 叶星璨觉得,还是端雪铁骑命好,春天有祭牛吃,秋天又有祭羊送去,不禁说叶曜偏心。 叶曜也不反驳,直问她,今年可否陪自己一起完成祭月礼。 叶星璨不禁脸红,只说当年老王爷杨素也未和阿娘(永宁公主叶灀)一到,自己怎生好意思。 叶曜听着叶星璨将两人比作了父王母妃,心里便是开心,见她害羞,也不再强求,说道,“古来传承,这祭月礼本就应由皇家女子主持,待成婚后,还是交给你的好。” 叶星璨听着“成婚”二字,便是发呆,只觉得总有什么隔在这两字之前,却又说不清缘由,只好转过身去。 祭月本应在戌时,月出之时,但因戌时天已将黑,用以祭祀的太乙坛周边环境复杂,连年遇到刺杀,是以八十年前,永宁王府将祭月改到了巳时,只说心诚则以。 前一日,叶曜便沐浴更衣,甚至难得焚香,建兴大小官吏更是一一效仿,就连围观的民众也是,要求虽是不严,但也必须做到十二忌。 一忌意不诚笃,二忌仪度错乱,三忌器物不洁,四忌生气口角,五忌衣冠不整,六忌闲谈外事,七忌喜笑无度,八忌长幼无序,九忌投犬顿器,十忌刀勺声响,十一忌内祭未毕,不洁出屋,十二忌外祭未毕,不洁入屋。 第二日一早,叶曜着圣上所赐紫金蟒袍等在叶星璨闺阁外,虽叫蟒袍,却不同于普通亲王的四爪,是钦赐的五爪蟠龙纹章,被初升的朝阳染得粲然夺目。 叶曜暗思祭礼时阿璨身边侍卫人选排布,突然见“星月阁”房门打开,只见叶星璨为搭配紫金蟒袍,特意换了一袭淡紫色宫装,宽大裙幅逶迤身后,又以金银丝绣着百鸟朝凤,每羽翟凤毛上具是细小而浑圆的珍珠和翠玉,紫衣外罩了金黄色的云烟衫,点缀连珠团花锦纹,腰间是细细的紫丝串珠流苏,优雅华贵。 再向上看,云髻峨峨,所戴着却只是一支素雅的白玉簪,真是十五岁及笄礼时,叶曜亲手为她带上的玉簪,簪上凤凰欲翔于九天。 脸颊也略施了粉黛,娇媚如月神,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叶曜自是知道阿璨的美,特别是这次回来,又长了两年,正是女子最美的时节,一颦一笑动人心魄。 日常习惯了她黄衫简装、不施粉黛的模样,今日见到这般盛装打扮,竟是呆住了,直直的看着她,一眼也不愿错过。 叶星璨难得穿着如此正式,只觉得满身束缚,但想到祭月礼郑重威严,也只好忍着性子由着婢女们装扮。 出了房门,见到叶曜就立在门口,头戴鎏金白玉冠,身着紫金蟒袍,眉如刀削,杏眼冷亮却含情,因着战时习惯,背脊挺拔,薄唇紧抿,眉头依旧微蹙,冷肃威严,气度雍容,隐现一丝睥睨众生的气势。 叶星璨怔怔望着他,沉溺在他温柔目光中,一时间忘记了言语。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叶曜被看得啼笑皆非,当着左右侍从又不便言笑,只能稳了稳神,淡淡道,又在琢磨什么? 叶星璨正色叹道,“老是冷着脸皱眉,可惜哥哥这般好相貌了也不知还有无女子暗暗仰慕啊?” 灵香默默退在一旁,闻言不禁掩口失笑,也是好奇地看向王爷。叶曜竟觉面上隐隐发热,重重咳了一声,又不便当众发作,只得转过身去掩饰尴尬。 叶星璨却是不依,又绕到身前,笑着踮起脚,抬手轻轻抚上他的额头,“你看,都抚不平了。”又是歪着脑袋,细细打量,“这身也好看,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当年父王赐的白金蟒袍,更显得哥哥长身如玉,清峻高华……” 不等夸完,便被叶曜揽入怀中,他的下巴抵在叶星璨头顶,声音愈加低沉迷醉,“阿璨,我的阿璨……你让我如何还能放手……” 叶星璨被揽得紧了,便有些喘不上气,听着耳边叶曜所言,脸上却是发烫,只觉小鹿乱撞,一颗心越跳越快。 跟在身后的祭祀眼看时间不早了,又不敢开口提醒,只好不住咳嗽,希望王爷记起还有正事。 叶曜不得已放开怀中人儿,两人携手出府,上了马车。 待到了太乙坛,建兴大小官吏早已列在祭坛两侧,大雍以左为尊,祭祀礼历来文官在左,武官在右。但西北边境常年征战,建兴祭祀,则是武官在左,文官在右,可见仰重不同。 柳清让随文官列于右侧,离得远了些,看不真切,只觉得一身宫装的阿璨,温婉大气,雍容华贵,这才觉得,眼前之人不是落入凡间的仙子,真真就是当朝大雍公主。 又见只见永宁王和阿璨一起行至祭坛,两人皆是紫金装扮,很是登对,心里更是酸涩漫溢,不是滋味。 远处的建兴民众难得见到永宁王,今日,身边又是已经两年未曾现身的悯长公主,都是兴奋,待到平身后,不禁左右张望,只觉自家王爷和王妃真是龙凤相配,天作之合,地做之美。 叶曜安顿叶星璨坐于祭台左前方,便缓步走上祭坛,向西跪拜。祭月礼开始。 第一项是迎月神,燔柴炉内升烟火。在大雍子民看来,天神在上,非燔柴不足以达之,燔祭时烟气升腾,直达高空,可以将人间敬意传于上天诸神。 第二项则是奠玉帛,即向月神进献玉、帛。行礼时由大祭祀导引叶曜盥洗后至神位前行三上香礼,再与月神牌位前行敬献礼仪,呈进玉帛。 第三个步骤是傩礼,也是建兴民众最喜观之礼。只见永宁王拿起祭祀呈上的白玉傩面,带于面上,礼乐起,十二个白衣祭祀也是带上傩面,步上祭坛。 叶曜居中而立,随着乐点踏歌而舞,用于祭祀的《九段锦》竟被永宁王舞的洗练硬朗,气势逼人。若不是身后十二祭祀跳的婆娑轻曼,单看叶曜,举手抬足英姿风发,干脆果断,竟是宛如军人阅兵。 明明台上十三人,却觉得这是一个人的舞,竟有马踏清秋的飒爽与雄劲,隐在面具后的双眼却是犀利如鹰,顾盼如同烈火交错,冽冽令人不敢逼视。 不光是台下群臣和民众,叶星璨也是看着呆了,只觉得从未见过这样的哥哥,好像两年前的祭月礼,他还不曾踏歌而舞。 又似乎看到了这几年在战场厮杀的哥哥,狠厉却孤独,英雄铁血,踽踽独行……渐渐,步调减缓,叶星璨内心深处的痛却愈深,好像有什么一滴滴落在心口,只想看看面具后那张熟悉却陌生的面容,问他一句,如今,可好? 柳清让也是被台上踏歌而舞震惊,大张着嘴巴,回不过神来,僵在当场。又想起自己也曾有幸参加了惠宗继位后的第一次春朝祭日,皇家威仪、仪仗联排、大气磅礴,却没有此次震动人心,看着台上永宁王,又看台下西北众将、建兴民众,突然明白了永宁王府的坚守与稳固,于西北民众,皇天后土,皆是永宁王府。 正当众人沉浸在傩舞的恍惚中,叶曜却感觉到一丝凌厉的杀气激射而来,手腕一转,挥掌劈向虚空。身影如同电光般穿行,抬手接过杨俊抛来利剑,横封斜掠,斩向虚空。 这剑虽非叶曜佩剑,却在接手后,寒锋尽长,发出逼人剑气,对上对方所射箭羽,剑气对撞箭尖,光华四射。 十二个祭祀也早已摘下面具,持剑以对。 叶星璨心惊,不顾身后侍从阻拦,便扑上祭台,只见又有三箭射来,其中一箭直对叶曜脸上的白玉面具,刹那间,面具迸裂,叶曜却是一动不动,黑色的长发散开,面容肃杀,宛如战神。瞬间又向前一步,不退反进,一个侧身,将叶星璨挡到身后。 柳清让也被这出惊到,见到阿璨已经上了祭台,心里焦急,准备也冲上去,却被身侧官吏挡住,官吏很是淡定,只说这是祭礼的一部分,近几年都有,不用担心。 柳清让环顾四周,发现除了兵士朝着对面角楼围剿,民众似是都很平静,不禁诧异,还能这么祭祀,是顺道刺杀演习吗? 又见箭羽不再射来,永宁王也带了叶星璨退下祭坛,进了马车,心里虽是纳闷,悬着的那颗心却也莫名放了下来。 ———————————————————————————————————————————————————————————————— 诗文备注: 《礼记》载:“天子春朝日,秋夕月。朝日之朝,夕月之夕。” 宋代金盈之《新编醉翁谈》记载:“中秋,京师赏月之会,异于他郡。倾城人家子女,不以贫富,各有所期:男则愿早步蟾官,高攀仙桂。女则愿貌似嫦娥,颜如皓月。” 第二十一章 琉璃世间 马车上,叶曜左臂血流如注,叶星璨眸中泪光闪动,眸子里头泪珠滚动了两下,却未流出来,最是叫人心疼的模样。手下却是动作飞快,迅速扯下外袖,帮他包扎妥当。 车外,霍跃带领守卫随侍左右,皆是严阵以待,杨俊则继续隐在暗处,防备暗中偷袭。 叶曜看着包扎好的手臂,柔声道,“阿璨,以前母妃总说楚贵妃医术高明,便拉着你学医,没成想,医术没什么进展,包扎外伤的手艺倒是越来越娴熟了。” 叶星璨仰头看着叶曜,眼眶通红,见他还是说笑,便背过身去,不再理睬。 叶曜知道这丫头是恼了,便做出一副痛苦难耐的样子来,吸着气喊疼。 叶星璨果然又急忙转过身来,检查是否还有别的伤口,再看看包好的左臂是否渗血,又叮嘱霍跃再快点,满满的心疼和焦急。 不想抬头却看到叶曜嘴角上扬,竟然笑的开心,才知道是被骗了,不等转过身去,便被叶曜揽到怀里,稍一挣扎,向来刀里来雨里去的永宁王便又是喊疼,叶星璨无奈,只好轻轻靠在他未受伤的右肩,不知为何脑子里又出现了刚才踏歌而舞的情形,无法忘怀。 叶曜占了便宜,也不再折腾,知道她心里尽是疑问,便一一解释。 永宁王府戒备森严,但还是挡不住一拨拨刺客来犯,有北胤派来的,也有来自不能说的地方,特别是叶曜日渐长大,第一任叶姓永宁王的出现,足以改变北陆格局。 七年前,阿娘去世,叶曜接掌四祭礼后,更多背后势力将行刺瞄准了太乙坛,日月天地不得不祭,叶曜又不愿封闭祭坛周边,断了与建兴百姓为数不多的牵连。 故每次祭礼便都派了重兵把守,又担心百姓紧张,只好命守军对外宣称,王府借着祭祀典礼演兵。 好在端雪铁骑专业过硬,基本可以排除带有扰乱性质或危及祭台下众臣和建兴民众的破坏事件,刺客又多是单独行事,目标也一致,是以叶曜反倒利用四祭来钓鱼,当然,鱼饵就是自己。 王府幕僚秦兵弋等人也不是没有劝过,叶曜也不在意,总觉得这些行刺都是小儿科,反不如放开了,让他们来,也给人家一个发泄的出口么,还能多抓几人,挖点信息。 近几年,敢明着刺的倒是越来越少。 两年前叶星璨还未及笄,无法一起参加祭礼,因着月神为女子,虽是围观了两次祭月礼,那时各方势力还没有那么急迫想取叶曜性命,是以从未遇到。 建兴众臣和百姓倒是常见,但具是以为自己见了多次祭礼演习罢了,是以满城皆是淡定,只觉得这次演习场面更宏大,永宁王面具碎裂时,更是“动人心魄”。 若按照以前的性子,叶曜并不预备将这些告知阿璨,一来是怕她总为自己担心,毕竟这样子的日子已经过了很久,也还要继续很久;二来,从小永宁王府便是把世间最美好的一面展示给阿璨,若不是道宗去世之事太大,甚至连这个也想瞒下,只希望哪怕战火横流、浮尸千里,也要守住最后一方净土,护她一世平安喜乐、顺遂无忧。 只是这次锦云楼命案后,叶曜发现阿璨并非那般不经风雨,峣峣者易折,佼佼者易污。 自己总无法时刻守在她身边;又想到当年阿璨被安城掳走,回来时已然崩溃,若是有些事早些和她讲了,或许不会出现那般后果,也不必无奈之下,让秦墨带她去往洛渊寻找楚先生,更不会再有两年的生离,和生生橫在两人之间不敢触碰的鸿沟。 叶曜想着,便把能说的尽量合盘托出,不能说的,还是自己咽下。 马车一路疾驰,叶星璨听着叶曜所讲,总是心惊,从小她只觉得王府安宁温暖,却不知平静下的暗潮涌动。 待回到王府,为叶曜重新处理伤口时,见他身上刀伤、剑伤、箭伤交叠,竟比记忆中多了太多,泪珠便是吧嗒吧嗒往下落。 叶曜听着她哭,心里也很难受,抬手轻轻将她脸旁的乱发拢到了耳后,缓缓抚摸着她的侧脸,柔声道,“不疼,无碍的。”叶星璨听着却更是心疼。 夜里,叶曜不顾身上伤势,硬是拉了叶星璨出门,还特意嘱咐不用备车,也无需侍从婢女跟随,只说有礼物要送给她。 叶星璨担心他的身体,便说要不等伤好了再去看,不想叶曜竟直接抬手,就要把她扛起来,只说,不愿走着,那就扛过去…… 柳清让一人无聊,本想去永宁王府凑个热闹,但想到那日叶曜看向自己的眼神,冷冰冰的,当时就狠狠打了个寒噤。又想到白日所见永宁王祭月情形,再看看自己,更觉得自惭形秽了。 独自待着无聊,倒不如出去转转,不想一出府便是呆住了,整个建兴城竟然都执江南的中秋燃灯礼。 这才反应过来,祭月礼后返回,便看到守军正在府门口挂灯,想必西北民众都未见过燃灯,只能依着听来的仿照而制,竟统一了规格。虽与家乡的不甚相同,但胜在满城尽燃,就连自己这个从小见惯了燃灯的江南人氏,看着也是抑不住激动。 待到了主街,发现整个建兴百姓似乎都拖家带口的出街游玩,想必具是第一次见到满城燃灯,都是兴奋,街上熙熙攘攘,小孩子们更是开心的跑来跑去。 再看澄河两岸秦楼楚馆,除了守军统一竖起的纸灯,还特地挂了红色灯笼,河上一艘艘画舫,更是灯火辉煌。如此建兴,温柔起来不输秦淮半分。 街上熙攘,只道,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柳清让自是不好意思去那秦楼楚馆逛逛,便随着人流挤上了卢湾桥,不想抬眼,却看到永宁王与阿璨靠在河边围栏上,周边人声鼎沸,不愿听也躲不过。 “据说这燃灯是江南风俗,王爷听闻王妃喜欢,昨日便下令守军准备,一夜之间,挂满了建兴大街小巷,夜间看来,真是人间仙境啊。” “何止呢,据说守军唤了所有江南籍人氏去郡守府,一一描述中秋燃灯情形,还画了图样,又问了该怎么挂,我家伙计当年就是从凝州逃难过来的,回来激动地不得了,这辈子第一次进郡守府啊。” “对啊,对啊,都说女人最怕情话,咱们王爷这可是比说了一万句情话还用心,满城燃灯只为一人。” 柳清让听着周围言语,半天才反应过来,“王妃”指的便是阿璨,这段时间,也发现建兴百姓对永宁王爱戴有加,提起叶曜来,都是自家王爷,止不住的骄傲。 又想到那日自己提及家乡中秋燃灯盛景,见阿璨眼中满是艳羡,还忖度者明年中秋邀她同去,不想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才一日光景,永宁王便生生在建兴造出了这琉璃世间,不为祈愿,不为平安,不为智慧相传,他装扮这一城繁华,竟然只为阿璨想看。 柳青让突然觉得自己可笑,好像什么还未开始,便碎了,一地渣子,怎么也捡不起来了。 叶曜牵着叶星璨出了王府,走到澄河岸边,一路行来,阿璨就像只欢乐的小兔子,蹦来蹦去,惊喜到不知该说什么。 那日听柳清让讲了凝州中秋燃灯的风俗,便是心生羡慕,怎么也未想到,今日,便出现在了自己眼前。直问叶曜,是不是霍跃告诉他的。 叶曜却是笑笑,“据说有个小姑娘,听人家讲着,就直流哈喇子,为夫觉得甚是丢人,只好委屈建兴百姓,举城燃灯了。” 叶星璨羞涩不已,直说才没有呢,又听着“为夫”二字更是脸红,跑出几步,靠在澄河栏杆上,嘟着嘴,“本公主尚未出嫁,要是有人再污了本公主名讳,看我哥哥永宁王不修理他!” 不等说完,便见叶曜走了过来,两臂展开,双手搭在叶星璨身侧栏杆上,将某个害羞的小姑娘圈在怀中,也不说话,就是看着她笑的温柔和煦。 天上月光融融,绵绵缠缠,地上叶曜笑弯了眼睛,叶星璨两个小酒窝就像浸在蜜中。 都说,这世上万两黄金、千斛珍珠、都不及心上人的情话; 却不知,情话万千又怎能及情郎的怀抱,耳鬓厮磨,呼吸缠绕。 一阵风吹过,叶星璨的发丝拂在叶曜脸颊,又轻又软又痒,他定定的看着怀中女子,觉得这琉璃世间似乎只有他们二人,纵世事万千,也不抵她的笑颜。 亥夜十分,建兴百姓依照白日里守军所嘱,同时解开了缠绕在杆上的红线,只见万千纸灯一盏盏升起,划破夜幕,飞上天际,就好像千万颗流星从地面掠过,竟然绘出了一片星空,华丽璀璨的令人炫目。 叶星璨仰望“星空”,只闻满城欢呼,有人看到了河岸边的永宁王和悯长公主,激动地叫喊起来,越来越多的民众汇聚而来,山呼“永宁王千岁千岁千千岁,王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叶曜却未放开撑在叶星璨身侧的双手,只是回头,许了大家平身。不等众人散去,便是低头,手指勾住她鬓旁几缕散落的发丝。 漫天灯火辉煌下,永宁王目光缠绵迷离,轻声道,“阿璨,这就是我想送你的礼物,年年岁岁今朝,日日月月常伴。” 两人静静相依,眼中皆是彼此,无声已胜千言。 第二十二章 缘来 很多年后,建兴民众还记得那年中秋,永宁王为讨王妃欢心,满城燃灯,生生造了一个琉璃世间。 也是从那年起,只兴于江南的中秋燃灯风俗,开始在建兴扎根,甚至更加壮美、震撼。 特别是每年亥夜十分,燃灯抛开红线束缚飞向天际的盛景,若流萤渺渺,似繁星点点,竟称的那轮圆月也失了颜色。建兴燃灯也成了大雍八景之一,年年岁岁,万万世世。 那夜,回到王府,叶星璨幸福的总也睡不着,闭上双眼,竟都是夜间景象,以及叶曜抵在她耳畔,轻轻说出口的那句,“年年岁岁今朝,日日月月常伴。” 一连几日,看人具是酒窝盈盈,笑眼弯弯,看的霍跃都红了脸,惹得灵香感叹,自家小姐怕是醉在王爷的温柔里了。 叶曜心中欢喜安宁,只觉心中石头总算卸下一点,只期盼两人可以这样一直走下去,柔情似水,佳期如梦,两情久长,朝朝暮暮。 中秋后,天气渐凉,叶曜想到玉琦山的枫叶怕是已然红尽,便带着叶星璨一起出门,踏秋赏秋景。 玉祁山源自北陆五大山系之一的天偃山,是其绵延到建兴城的支脉,天偃山主脉高峻奇险,绵延数千里,一直作为永宁王府对抗北胤的天然屏障,和春阳关一道,构成了第二道防线。 支脉却多秀丽美景,澜沧山悬了大小九条瀑布,主瀑更有“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之称;点翠山处处奇花异草,即便冬日也是绿荫如盖;玉琦山则端庄秀美,满谷枫林艳丽,每到秋日,引得才子墨客驻足吟对。 两人轻车简行,只带了霍跃和灵香随侍左右。故不见雪骑开路,只见叶曜骑马带着叶星璨行在前面,霍跃则赶着马车,车上只有灵香一人,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叶曜心情大好,觉得好久未曾如此轻松惬意,心情大好,满脸笑意隐都隐不住。 叶星璨看着霍跃,想到与他,一明一暗随侍永宁王左右的暗卫杨俊,已是好久未见,便问他是否就隐在周围,只是自己未察觉罢了。 秋风习习,叶曜觉得有些凉意了,便解下披风,罩在叶星璨身上,这才接着说,“那倒没有,前段时间,我发现那小子总是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溜出去,跟去一看才知道,是与书院文夫子的孙女幽会,这次中秋祭月,杨俊好不容易跟着我从苍戈城回来,便放了他几日假。” 叶星璨一听,想到那个比现在的哥哥还要沉默寡言的杨俊,竟然有了心上女子,便是好奇,要去看看那家姑娘如何,可否配得上我们西北第一暗卫。 叶曜听她吵闹,爱怜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满腔温柔道,“杨俊面子薄,上次我也未点破,你啊,还是别瞎闹,让他自己慢慢来。”又说已经打听了,那姑娘性子温柔恬静,很是合适。 两人共骑,一路叽叽喳喳,倒是未停过。 到了玉祁山,一行四人沿着山路徐徐而上,看着满山红枫,叶星璨想起上次与温氏游山时,还红黄绿夹杂在一起,感叹大自然可真是神奇。 玉祁山本就不大,不多一会,便到了空明大师所任主持的灵塔寺,本欲进去坐坐,却见柳清让与一群书生一起出了寺门。 叶曜眼疾手快,一个回身,侧过身子揽住叶星璨,不想落花无情,流水有意。柳清让一眼便看到了俊逸倜傥的永宁王,赶前两步,行了揖礼,“建兴少牧柳清让,见过永宁王。” 叶曜皱眉,无奈叹了口气,又看到身前,几个书生见了自己,皆行大礼,便是抬手,让大家都起身。 叶星璨走的好好的,看到灵塔寺前一群青衫、白衫书生,还未细看,便被叶曜拉到怀里,又突然听到柳清让声音,也是惊讶,便从叶曜怀中拧了过来,探出头去。 众人刚平身,便见永宁王怀中女子回过身来,惊诧于那女子皓齿明眸、天香国色,盈盈漾着水光,不动声色间已俘获人心,都是呆住,还有人半张着嘴,口水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柳清让看着了阿璨,更是开心,又见叶曜一张脸都要凝成万年寒冰了,回头看看身侧几人,才反应过来,只觉得这帮家伙太没见识了,见到个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至于这么丢人么。 又一想,美人是多,但阿璨这个级别的还真是少见,怪不得永宁王要把她藏在府里。 等那些呆住的书生们都退下了,叶曜脸色这才好点。 不想一个书生走远了却又折返回来,对着叶曜再是一拜,然后看着叶星璨道,“姑娘想必便是悯长公主了,小生扶南见过公主,特此返回,只因前几日做梦,梦到一绝色女子,醒来作诗一首,今日见到姑娘,便觉只有姑娘这般容貌,才配得上那诗。” 说罢,也不理睬永宁王冷着一张冰脸又低了几度,竟然郎朗开口,“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柳清让也是愣住了,没想到还有人比自己更……更没眼色,竟敢如此无视永宁王,心里乐开了花,也跟着道,“阿璨,那日祭月礼,见你一身宫装,我为你也写了一首,可不是为了什么梦中女子。” 竟然向前一步,开口吟诵,“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然后巴巴的看着叶星璨。 叶曜双拳松开又放下,放下又握紧,看的身后霍跃紧张不已,就怕王爷控制不住,杀了眼前这两个卖弄文采的酸腐书生。 叶星璨看着眼前两人,倒是被逗笑了,回头看着身后哥哥面色如冰,一脸杀气,更是觉得好玩,记忆里好像还从未有人当着哥哥的面这般夸耀自己。 但见叶曜左手抬起,霍跃身上所背利剑竟然开始鸣动,叶星璨赶紧回身拉住他双手,轻轻踮脚,“世上诗文千千万,但阿璨只心喜一句,年年岁岁今朝,日日月月常伴。” 叶曜只觉柔柔的发丝轻轻拂在了自己脸颊,叶星璨呼吸清浅,热气缠绕在耳边,便是心动,脸色也缓了起来。定了定神,对面前二人道,“本王替王妃谢过了,都退下吧。” 霍跃赶忙拉起那个自称扶南的书生,亲自把人送出了山,对着柳清让却十没法子,毕竟堂堂建兴少牧,也不好动武。 不过刚才柳清让见叶星璨伏在永宁王耳边轻轻说了什么,王爷的冰块脸竟然有了笑意,倒是好奇,见阿璨在身边,也不怕王爷对自己怎么着,便大着胆子问是说了什么。 自从叶星璨放下了对状元郎的那层来自梦境若有若无的期待,真真实实看着这人,天然一段洒脱,很是心羡钦佩。见他好奇,便扯着叶曜胳膊,一边进了灵塔寺,一边说道,“我啊,告诉王爷,我只喜欢他作的诗。” 柳清让也跟着入了灵塔寺,只是他的重点倒不在“只喜欢”这几个字,反倒是,永宁王居然会作诗! 那兴奋劲,比自己得了状元还激动。 不等柳清让发挥,寺中僧人已迎了出来,双手合十,对着叶曜行了佛礼,道是空明大师日前远游四方,临行留了一张信笺给永宁王。 叶曜打开,只书了一行,“镜花水月,皆始于终”。 叶星璨好奇,抢了过来,看了又是迷茫,呐呐道,“这是什么意思,是说世间都是虚幻的吗?皆始于终,就是一切开始于结束之后,还是一切结束于开始之前?” 叶曜眉头紧锁,却不回答,只是拿了信笺,收到衣衫中。 柳清让也跟着嘀咕,王爷,您这是批的什么啊,怎么感觉有点悲凉,都结束了还怎么开始,还有那镜花水月,是不是说一切都是一场梦啊。 叶曜心头一凛,暗暗咬住薄唇,硬是用眼神逼回了这没眼力见的状元郎的喋喋不休。 坐在寺里白塔旁,几人沉默,具是无言。 叶星璨看着叶曜面上未变,但眼中已经带了冰冷和肃杀之气,便晃了晃他,又唤来灵香,说要给两个异乡人讲讲这塔的来历。 刚才一众书生其实已经给少牧大人讲过一遍,但听着阿璨要说,柳清让还是开心的围了过去。 叶曜也是潋了潋神情,换了个姿势,自在的靠在树下。 叶星璨笑笑,语调轻柔,声音漫漫带了一丝甜腻慵懒,“这塔唤做‘缘来塔’,取自佛语,有缘而来,无缘而去。是说这世上之事啊,该来的自然会来,不该来的求也无益,盼也无用,有缘不推,无缘不求,顺其自然就好。” 灵香想了想,不住点头,接着道,“以前家主,啊,家父也说过,世上的事勉强不得,尽心尽力就好,原来就是‘有缘而来,无缘而去’啊。” 叶星璨轻轻点了灵香的脑袋,直说,孺子可教也。 叶曜早知“缘来塔”中“缘来”二字的由来,只是今日听阿璨讲起,却觉得这“有缘而来,无缘而去”似乎就是对自己道来,心下怆然。 但永宁王毕竟是永宁王,很快便想通了,世人都说永宁王府男丁活不过十岁,自己不是照样长大继了王位,哪有什么顺其自然,是我的便是我的,管他什么缘来缘去,缘去了,大不了就再抢回来,倒要看看,这世间,谁能拦,谁敢拦! 第二十三章 吃醋 几人用过斋饭,倒是不再纠结空明大师所留信笺,一起去了枫林谷赏秋景。 柳清让看着层林尽染,想起半月前,在这儿遇到了梦中仙女,多么心喜,再看现在,佳人是在侧,可永宁王也在侧,一腔苦水只能自己咽下。 一路行来,柳清让走的快了,担心回头发现只余自个一人独行,王爷带着阿璨换了别的路,再也遇不到;走得慢了,又只能眼睁睁看着永宁王牵着阿璨在前,酸溜溜的,心里不得劲;若是并排走,他不敢,确实不敢。 柳清让心下虽然纠结,到底秋高气爽,风景宜人,心情还是不错。觉得心内澎湃,诗意呼之欲出,叫住众人,说是感怀秋景,做了首诗。 还未等叶曜阻拦,说着便吟诵出来, “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 叶曜回头,看着这不知好歹又没眼力劲的状元郎,头疼不已,若是阿璨不在身边,早就给收拾妥当,扔出建兴了。只是现在,气也没处使,只能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又来了哪一出。 叶星璨倒是心生赞叹,怪不得当今圣上点了他做状元郎,果真厉害,出口成章,便是夸赞道,“秋叶催开春花,奇思妙想,我记得古书里有提到,百年前魏朝,有个王爷七步便可作诗,子沐也是不遑多让啊。” 叶曜听着这“子沐”二字便是不爽,叶星璨从小就是“哥哥,哥哥”的唤自己,以前不觉得,现在听来,怎么都没有男女之情,只剩兄妹之意了,琢磨着这称呼得改。 又白了柳清让一眼,真是糟蹋了这张与秦墨五分相似的面容,又庆幸这人是这般秉性,也省的自己挂心了,便悠悠开口,“状元郎,这里是有大江,还是竹林了?信口胡诌,还千尺浪,万竿斜。” 柳清让不服,强调这是意境,意境!但对着永宁王又不敢放肆反驳,突然想到之前叶星璨那句“永宁王会作诗”,便梗着脖子道,“都说永宁王文韬武略,文采风流,请王爷您也来一首吧。” 听到这,不光是叶星璨一头冷汗,想着怎么替叶曜挡上一档,就连霍跃都是扶额垂头,自家王爷那文采是不错,但仅限于与一帮武将较量,虽说过目不忘,到底没怎么在文学造诣上花过心思,要和状元比作诗,那可真是让将军绣花了。 叶曜倒是淡定,顺手拿过灵香手里团扇,煞有介事的摇了摇,开口便是,“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熏笼玉枕无颜色,卧听南宫清漏长。” 惊得柳清让人长大了嘴巴,眼睛也是瞪地浑圆,只差掉出来了,不可置信。 叶星璨也是惊诧又纳闷,细细琢磨,总觉得这诗透着些怪异,不像出自捭阖千里,镇守边陲的王爷之口,反倒像极了是一个被剥夺了青春与自由的少女,在凄凉寂寞的深宫中,形孤影单、卧听宫漏的情景。便拉过叶曜,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看向他。 叶曜捉狭一笑,也是笑着眨眼,伏在叶星璨耳边轻轻说,这是小时候看到阿娘收的前朝宫妃轶事里的诗,不知是哪个被圣上冷落,深宫白头的宫娥所作,当时扫了一眼,平时也想不起来,今日倒是用上了。 柳清让见永宁王又与阿璨笑到一处,心里更是郁闷,细细品来,自己作的诗可是大气许多,哪像王爷那首,小情小爱的,还落了凄凄戚戚的结局。 便再是开口,“王爷是有才学,子沐短时间内虽再写不出一首,但想起了五百年前李唐王朝巨纛太白先生大作,想与王爷论上一论。” “岁落众芳歇,时当大火流。霜威出塞早,云色渡河秋。梦绕边城月,心飞故国楼。思归若汾水,无日不悠悠。” 又接着道,“太白先生一生任侠豪气,不拘一格,小生最是欣赏歆羡。” 抬头却看到,除了灵香一脸茫然,其余三人竟然都是笑了起来,霍跃更是努力憋笑,涨的满脸通红。 要说作诗,叶曜不行,得偷偷摸摸从前人手里“借”上一首,还得是无人见过,柳清让未听过的,才瞒得住。但说以前人诗作来个应景斗诗,这世上怕是无人是永宁王对手了,毕竟某位王爷过目不忘,幼年时又调皮,天天在王府翻腾。 永宁王府藏书万千卷,叶曜除了熟读兵书、政卷,其他杂书也没少看,虽不求甚解,但几乎都过了一遍,若说让他讲讲前人诗赋,品品那意境,倒是难为王爷了,但说囫囵背书,绝对信手拈来。 柳清让哪里知道,世人都传,永宁王过目不忘,真不是吹嘘,自己对面就是一座书库,还是,皇家书库。 叶曜煞有介事的又摇了摇那团扇,开口便也是李太白的诗, “江城如画里,山晚望晴空。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谁念北楼上,临风怀谢公。” 末了,还卖弄到,“相比诗作,本王更喜青莲居士的剑术,开合纵横,好是潇洒。更是大笔横扫狂飙突进,为李唐诗坛注入了一丝不羁与纯粹。” 叶星璨看着叶曜摇着那无比不相称的女子团扇,又一口一个青莲居士,就怕柳清让听不出自己学识渊博。 再听他那段评说,分明就是少年时,秦先生为两人授课时所讲,竟然一字不差的送给了柳清让。便觉得哥哥近来很是不一样,不光是有了生气,竟还起了幼稚之心,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阳光肆意的少年郎。 霍跃心里更是感慨,王爷十五岁时,母妃便去世,不得不扛起了永宁王府百年的秘密和野心,但那是王妃还伴在王爷身侧,老王爷也还在世,还能见到王爷与人笑闹。 十九岁时,老王爷遇刺辞世,王妃被掳,回来时受了刺激,已然崩溃,王爷内忧外患,深知前路必是狰狞崎岖,布满荆棘,不说尸山血海,也是危险重重。 眼看着王妃身体每况愈下,担心她受拖累,才狠了心,放了心中所爱,托秦将军带王妃去寻那无人听过的洛渊谷主医病,护她一世平安。 自那之后,王爷孤身三进北胤,两入永宁,他要守这西北万里疆土不丧于北胤铁蹄之下,要防大雍背后插刀暗刺夹击,要保风骑雪骑几十万将领身家性命,这帝位夺与不夺,天下都再容不下永宁王府独立于世。 此中艰辛,王爷不说,但那身上的刀疤剑痕,那再也不见笑容的寒冰面容,那坑杀北胤数万降兵的狠厉,那夜不能寐独自坐于屋顶的孤寂……世人都知永宁王野心,谁还在乎“破军曜,天下易”的谣言出自哪里,那手握棋子的棋手又是谁? 霍跃跟在叶曜身边,都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 近日,总算又看到王爷笑意,看着他也会戏虐,也会调笑,看着他与王妃躞蹀情深,看着他吃醋怒怼柳状元,却从未下令要了结此人性命。只觉得,当年那个火一样热烈,纵马踏遍西北,领着一群贵族儿郎鲜衣怒马的小王爷终是回来了,不禁背过身去,红了眼眶。 灵香出自洛渊,长于乡野,未有男女之教,便也不在意什么男女有别,授受不亲,看着霍跃忽然背过身去,也转了身去,见他眼眶通红,以为是秋风吹来眯了眼睛,便要踮脚,帮他吹吹。 霍跃从小跟在叶曜身边,除了日日可见的小王妃,哪里和女子亲近过,见灵香这般,瞬间红了脸,只说自己没事,恨不得马上逃了。 这边两人小动作怎么逃得过叶曜眼睛,虽然未看到霍跃红眼,但却看到他满脸涨红,害羞不已。便看着柳清让道,“少牧大人,本王再送你一首如何。”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妾羞不羞,倒是不知,霍跃却是脸更红了,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叶星璨听了这诗,却是愣住了。 小时候,第一次读到韦庄的这首《思帝乡·春日游》,便是喜欢,直觉得说的就是自己和哥哥,还曾誊写下来,放在枕下,那时好不到十岁吧,被自己唤作“阿娘”的永宁公主叶灀看到了,还刮着自己鼻子说,我们家小阿璨也知思情郎了啊,等你及笄那年,便让那小子铺十里红妆,迎你过门。 再想到,阿娘已经过世多年,自己如今也十七岁了,却不知究竟是为何,及笄那年,未嫁与哥哥。 柳清让倒没注意霍跃脸红,只是纳闷永宁王这赏秋斗诗好好的,怎么来了首情诗,想着不能认输,看着叶星璨道,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叶曜惯来不拘小节,但对着叶星璨却是一百个在意,今日,先是浪荡子夸赞阿璨貌美,如今这状元郎竟然当着自己面,说起了“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便是心情再好,也忍不下去。 抬手凝掌,便是杀招“龙御”,本是直直劈向柳清让,但终究顾忌阿璨在侧,还是歪了一分,只见柳清让身侧,一棵足有三人合抱的古枫树裂为两半。 叶星璨也听着这诗不妥,不等反应,便见叶曜出手,柳清让身侧瞬间树裂,生怕他再下狠手,便是一把抱住叶曜,对着霍跃忙使眼色。 旁的不论,那句“君知妾有夫”,霍跃还是懂的,见王妃暗示,冲过去拉起已经瘫软在地的状元郎就走。庆幸他只是吓得走不动道了,还知道随着自己的拖拽往前移。 第二十四章 懿旨 玉琦山枫林谷,叶星璨紧紧抱着叶曜,生怕一松手,他会再补一掌,便见柳清让身首异处了。见霍跃带人走了,这才放下心来,抬眼发现他依旧目视前方,眼中含冰,杀气蒸腾,覆千里。 叶星璨踮起脚,强迫叶曜看向自己,四目相对,却未言语,只是浅笑着抬起双手,轻轻覆住叶曜双眼。 叶曜只觉得眼前一热,未及反应,叶星璨又是划开双手,还自己配音“唰~”的一声,歪着脑袋看向他,酒窝盈盈,笑得甜蜜,“哥哥,睁开眼睛,我便在你身边,一直都在……还记得小时候吗,我们一起种在燕飞湖畔的甘棠树吗,只要你回家,它就在,我也在。” 叶曜愣住,低头看向身前女子,眼前枫林变换,幻成了燕飞湖,甘棠树就那样,一直伫立在那,似是守了十几年,也未有变化。 又拿出之前阿璨送予的荷包,定定看向所绣甘棠树,以前总觉得人家女子送给情郎的荷包上都是鸳鸯戏水,天鹅交颈,阿璨所绣却是甘棠树,以为她随手绣了一棵树,这才明白此中深意。 叶曜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突然合拢了,又好像心口播下许久的种子破土而出,一棵幼苗懒洋洋的冒着了绿芽,心里似是盛满了一种莫名的情愫,那种忐忑迷惘期待已久的幸福。 叶曜揽住叶星璨,直想将她揉进身体里,这样便只属于自己一人,谁也看不到,谁也不能觊觎,就这样两人在一起,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叶星璨伏在叶曜怀中,只觉得怀抱越来越紧,直觉得要喘不上气了,但心里明白他所思所想,也未提醒他,反而用手指在他背上划着,轻轻写下一行字,将脑袋埋在他怀里,闷闷的问,“哥哥,可能猜到我写了什么。” 叶曜的心随那一笔一划蜿蜒,待懂了此中意思,眼中竟然有水漫上,只能闭上双眼,稳了稳心神,这才徐徐开口,字字似万金,“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返程路上,两人都未再说话,默默无言,却觉得心有灵犀,整颗心满满的。 快到王府了,叶曜突然想起阿璨总是“哥哥~哥哥~”的称呼自己,一点也不亲昵,还没有“子沐”亲切,便让她换个称呼。 叶星璨眸中娇俏,拧着身子回头看他,“不唤‘哥哥’,那叫什么,王爷吗?” 叶曜也是头疼不已,自己不是文人,没那什么字啊号啊的,又转头想到当年阿璨唤秦墨的“墨哥哥”,但也不好开口,讨那句“曜哥哥”。 “小曜?”叶星璨突然想起了家里长辈都是这般称呼。 叶曜叹了口气,“是让我叫你阿璨姐姐吗?” 叶星璨听着好玩,忙是点头,闹着说也好呀。见叶曜又不说话,直觉得近来哥哥也是越来越小气了,刚才柳清让也就诵了首诗,虽说不太合适,但也不至于发那么大火啊,书生胆子本就小,哪经得住他劈掌就下。 现在又是闷闷不乐了,便伸手挠了挠叶曜腰间,痒得他笑起来了,这才红着脸,低声说,“那,唤哥哥,曜,可好?” 叶曜听来便是欢喜,满心的甜蜜,不禁吻上了叶星璨额头。 待返回王府,却见门口多了几辆从未见过的马车,富丽堂皇。才知是宫里来人,带来了皇后懿旨,说是将为永熹公主叶烟办十六岁诞辰宴,请悯长公主回宫一聚。 屏退下人,叶星璨蹙眉看向叶曜,“圣上让你出兵北胤,又要我回宫,这是想诓了我做人质吧,不去”。 叶曜思索着,以往私下里虽也去过永宁,但具是易容后偷偷潜入。若此次阿璨进宫,倒也是个机会,届时寻个理由或是弄出点动静,也好以永宁王的身份去永宁探探虚实。 但又担心毕竟是帝都,群狼汇聚,危机四伏,此去又是人多嘴杂,两人好不容易互许了心意,成婚前还是不要再多生事端的好。又听阿璨说不去,也觉得还是回绝了好。 不想两日后,府外竟又来了一队人马求见,领头的便是惠宗身边大宦臣刘双刘公公和御林军右统领王绍远,这次带来的是圣旨。 略去华丽的托词,简单说来便是皇家感念悯长公主孝心,一个月后恰是道宗生祭,想到公主思父之情,特派了一百御林卫远赴建兴迎回悯长公主。 叶曜不禁苦笑,看来这次,惠宗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便与叶星璨商量,既然不得不去,那该如何去了。 叶星璨听圣旨提到父王,虽也知是设了计谋,心里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听叶曜允了,便心事重重地回屋收拾整理。 叶曜下令霍跃和灵香一路上寸步不离的护在叶星璨身侧,又命新任端雪铁骑参将周谈领了两百端雪铁骑,随着王府护卫,一道去往永宁。 柳清让被霍跃拽回少牧府后,还是一阵后怕,回想着当时,也没见永宁王怎么动手,那么大一棵树,怎么就裂成了两半,要真是劈向自己,别说没命,连估计连全尸都留不下。 柳清让担心,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阿璨了。 左右还是老天垂怜,才过了两日,便接到了皇后懿旨。 叶曜叫来周谈,叮嘱他此次前来的御林军右统领王绍远就是当朝宰丞王智独子,来自岭东王家,让他一路多观察,小心行事。 自然,最重要的是保护好阿璨,不能让外人接近,更不能让任何人提起当年事,特别是道宗真实死因和有关秦墨的过往。 如今的周谈早已不是当年遛狗逗鹰的荒唐少爷,虽然两百斤的身子没见少肉,但三年战事磨砺,早已当得起兄弟一托。 两人提起从前,都是一笑。 道是三年前,周谈看上了泰安州牧新买的侍妾,夜里翻墙私会,两百斤砸下去,愣是惊醒了府里侍从,好一阵打斗,被州牧捆了起来,结果一查,这翻墙之人竟然是腊雪铁骑主将周粟深的第四子,吓得赶紧把人送到了周府。 周将军老来得子,对周谈一向纵容,但听到这出事,还是气的火冒三丈,又一听,私会的还不是州牧家小姐,竟是一个买来的侍妾,当即便绑了周谈,送到永宁王府,请叶曜发落。 当着周老将军,叶曜也不好太护,又知老将军是在气头上,便把周谈扔去了最西的巴达城,本打算让他跟着当地驻守的风骑混些日子,待周老将军气消了,再捞回来。不想遇到北胤来犯,差点丢了性命。 后来周谈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或是开窍了,竟然要求留在巴达守城,也算吃尽苦头,练出点本领。三年来,从伍长做起,刀里来剑里去,竟是屡立战功,前几日被叶曜提了端雪参将,也算对得起周家世代将门,以及那年雍北大战,周家战死沙场的三子。 不等周谈回话,霍跃又送来一封信,叶曜蹙眉,先是懿旨,再是圣旨,又来了一封信,这又是在搞什么,一个接一个。打开一看,他幽深的眸底暗沉,闪着阴鸷的寒光,竟气极站了起来。 周谈纳闷,什么事能让叶曜这般反应,总不能是那秦墨活过来又把阿璨拐跑了。便抢过信纸,一看不得了,笑的不能自已。 原来,这信倒不是来自宫里,而是出自建兴少牧柳清让,信里说是皇后娘娘也给他一道懿旨,说公主生日设宴,中唐国来贺,少不了在宴席上吟诗作赋,斗斗学问,便请他随悯长公主一道回永宁。 周谈不知那日夜奔之事,但也回想起叶星璨生日那日,好像是见到过这么一个人,与秦墨几分相似。 只是即便长得有点像,即便是状元郎,一介文弱书生与横闯千军万马,还能来去自如的武陵军少将军秦墨也是差了太多。便打趣叶曜,若是这点自信也无,不如自己去打断了状元郎的腿,看他怎么去永宁。 叶曜挥挥手,还是算了,只让周谈去敲打下柳清让,别让他提起当年之事。临末了,又加了一句,令所有随从路上都只能唤叶星璨“王妃”,把“未来”两字都给省了去。 一早,柳清让便遇到了一个自称是周谈的胖子,说是送王妃和自己去永宁的人,临走叮嘱道,之前皇家接连发生了太多事,王妃悲伤过度,千万不要再提起道宗之死以及当年桐临关之战。 柳清让还是觉得“王妃”两字听来碍耳,但看着眼前胖子凶神恶煞,也不敢再开口置喙,就怕这人也是一掌劈过来了结自己小命。 却不知,世上武人千万,论武学修养能与永宁王相提并论的也无几人,哪能人人抬手便可以隔空劈树啊。 柳清让回想这两年皇家之事,觉得叶星璨定是受不了当年父兄接连死去的噩耗,连连点头,保证一定不乱说话。 又过了两日,天还未亮,柳清让便被王府侍从叫醒,说是一个时辰后出发,让准备准备。 柳清让本就简单,几件秋衣,一箱书足以。先前从周谈处得知当真是与阿璨一道,更是兴奋地早早就收拾妥当,只等王府来唤。 临出门又想起,此次回永宁,长路漫漫,又特意找了几本前朝传奇揣在兜里,准备路上说与阿璨听。 第二十五章 送别 待柳清让到了永宁王府,只见门前数十王府护卫随立两侧,再往远看,便是两百白衣雪骑整装肃立,具是白马配白甲,只是领头却是足有两百斤的周谈,怎么看也和雪骑不搭。 柳清让暗自诽谤,这王府也忒阔气,都赶上仪仗队了。 等到灵香陪着叶星璨出来,看到立在门口的柳清让,想到叶曜近来对他颇是厌烦,也不好太过热络,只是轻轻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就上了马车。 柳清让还准备再说两句,就被霍跃拦下,虽是笑着问,“柳少牧,您是骑马还是乘车?”却生生笑出了一副距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柳清让觉得两人交情也算不浅,前两日,可还有救命之交,怎么也不至于板着脸就不再搭理人了吧,便上赶着问他,“王爷在哪?”,想着也好提前躲一躲这煞星。 霍跃也未搭理,只是将人带到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旁,直接请上了车,一句多余的话也未说。 后来,柳清让才知霍跃不单是永宁王亲卫,也是第三任永宁王霍醇将军养子的后代。从小在王府与王爷一起长大,感情甚好。虽然生得粗犷,但性格沉稳细腻,功夫一流,仅次于永宁王那个甚少露面的暗卫。 柳清让无聊,正从马车里探头探尾的看出去,忽感一阵风吹过,两百雪骑竟然同时翻身下马,每一下靴声都似震天响地,初升的朝阳也陡然暗了下去,空气中仿佛骤然有了凌冽寒意。 两百雪骑整齐划一,对着来人便是一跪,不用说,他也知道,永宁王到了。 再一看,王爷身后还有一马一骑,马上之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五官俊朗,脸上是健康的黝黑色,正是御林军右统领王绍远。 这人柳清让虽不熟悉,但也打过几次不怎么愉快的交道。面对这两个一向看自己不顺眼,又任一都对付不了的主,柳清让麻溜缩进了马车里。 叶曜与王绍远到了叶星璨马车前,才停住。还未等叶曜出声,叶星璨已经掀开帘子看向他。 叶曜展颜一笑,向她伸出手去。 王绍远看到悯长公主探出头来,心里一动,早闻悯长公主风华绝代,但公主长在西北,谁也未曾见过,以前只当是西北民众见识寡陋。前几日入府拜见,一见竟然愣住了,就那样痴痴的盯着公主看,竟未觉永宁王看向自己的视线越来越冰冷。 只是,他也知道,这位前朝公主再美,也不是自己可以觊觎的,她之所以还能活着,加封“长公主”封号,全因还有另一个身份,未来的永宁王妃。 当着永宁王,盯着公主一转不转,确实太过失礼。出身于岭东王家,却放了文路,靠军功立住脚,做了御林军右统领的王绍远岂会不知,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什么该想什么又不该想。 只是那天夜里,回了城外军营,眼前竟然还是公主的影子,赶也赶不走,想起了那个传言,“永宁王是破军星入命,此曜入命者,杀戮无数,能改天灭地,悯长公主是七杀星入命,天香国色,足以乱世。” 拜会永宁王后,一起前来王府传旨的大太监刘双,一直都未言语,王绍远知刘公公是个人精,历经道宗、惠宗两朝而不倒,便问他如何看永宁王。 刘双沉思良久,终是未回答这个问题,只说,公主竟比当年楚贵妃还要美上几分。便准备先一步离开建兴,回京复命。 临走时,刘双想到王宰丞之前送予自己的前朝画卷,拉拢之意虽未必需要回报,想想,还是给王绍远留下了一句话,不该动的心思别动。 王绍远苦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现在看来求而不得,竟比自己这般,还未开始,便失了求的机会幸福太多。 这次再见公主,倒是记得了刘公公提醒,头也未抬,沉声道,“御林军右统领王绍远见过悯长公主。” 叶曜一把拉起叶星璨,依旧两人并骑一马,对身后道了声“平身”,便跃马离开。 一路上,建兴城人头攒动,都等着围观王爷送王妃去往永宁的盛景,叶曜为躲清静,带着叶星璨从小路绕行出城。 车队徐徐而行,第一次见到如此阵仗的柳清让倒是被惊着了,掀开车帘,兴致勃勃地看向窗外。 成百上千的百姓将出城官道两侧围挤个水泄不通,但凡可以看到主街的楼阁,都早早被人挤满。不想翘首以盼的姑娘小姐们没见着王爷,倒是看到队列中有人掀起帘子,露出半张脸。 有姑娘看清楚了,惊喜的大喊“秦将军!是秦将军!”,便有不少女子向着柳清让马车涌来。吓了他一跳,紧忙又缩了回去,感叹,西北可真是民风开放啊,又想这秦将军?难道之前遇到过的秦延也在队伍里,刚才怎么没见着啊。 车队出了城,便见一百御林卫整装列队在城外,金羽枪在太阳下刺的人晃眼。 叶曜本想将阿璨送到封地边界再离去。不想昨日,王府布在北胤的暗探“李花”传来密报,说有要事要面见自己,不得已只能送叶星璨出了城,便准备急急赶去边境。 为了多待一会,叶曜骑马带着叶星璨绕了一大圈,路上有太多要叮嘱的,特别是要离柳清让远点,还有那个御林卫统领,叶星璨只觉某人越来越唠叨,越来越爱吃飞醋了。 到了城门外,叶曜依依不舍地送叶星璨上了马车。却见她踟蹰半晌,又跑了回来,似乎犹豫很久,还是开口问道,“李花是女子吗?” 叶曜明了是昨夜杨俊送来密报时,她听到了,也不想瞒着,便是点头。 叶星璨抿住嘴唇,想了想,又问,“她美吗?” 叶曜依旧点头。 叶星璨眉头皱在了一起,再问道,“她喜欢你对吗?” 叶曜沉思片刻,继续点头。 叶星璨叹了口气,看似潇洒的笑笑,“没关系,我的王爷这般优秀,有女子喜欢你多正常啊,我更何况她还是很有用的暗探,我,我不在意的。”话毕,又冲叶曜莞尔一笑,却不知这笑比哭还委屈。 叶曜看着自家小姑娘心情越来越低落,还在大度的宽慰自己,便刮了刮她的鼻子,“阿璨,这些我都不会瞒你,她是北胤圣女,对王府很重要。但我向你保证,我必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 末了坦然迎上叶星璨目光,继续道,“我的王妃不需要懂事,你在意,我才心安。” 叶星璨看向叶曜,整个儿都攀到了他身上,轻轻说道,“曜,我在意的。” 御林军和端雪铁骑就这样看着两人“亲昵话别”,具是自觉的背过身去,只有柳清让巴巴看着,又想到永宁王不能出封地,也不能一起去永宁,心里便是好受了许多。 看着叶星璨回到了马车里,叶曜又默默跟着车队行了几十里,眼看日头就要落下,才不得不离开,启程雍北边境。 出了建兴领地后,御林军打头,王府护卫紧跟在马车后,端雪铁骑则拉开了一段距离,远远吊在后面。 行了多半日后,周谈策马来到叶星璨马车侧边,敲了敲马车窗侧,问累不累。叶星璨只是摇头。 周谈还未离开,就见身着御林卫官服的王绍远策马而来,对着叶星璨行了礼,“末将见过悯长公主,此次进京,御林卫皆听我调遣,公主有事吩咐即可。” 叶星璨点头,示意一切都好,不用太过在意。 马车里,灵香见周谈和王绍远都退下了,才笑嘻嘻着看向自家小姐,“小姐,秦先生昨日说,这王统领是当朝宰相丞独子,帝都新贵,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御林卫三把手。只是啊,这英雄难过美人关,几日进府拜见的时候看到小姐,脸都红到脖子根了,王爷气急都要动手了。” 叶星璨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抬手就要拧向灵香胳膊,“瞎说,王统领那肤色,哪里看的出脸红不脸红,什么时候哥哥成暴君了。” 灵香知道小姐也不会真恼了,继续笑得开心,“咱们王爷可绝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啊,何况,若真有人对小姐心怀不轨,我就不信王爷还能和和气气的,上次劈向柳状元的那一掌,真是太可怕了,他多宝贝我们家小姐啊。” 叶星璨竟被说红了脸,只好扭过头去,暗想是太惯着灵香这丫头了,没大没小的。 车队行着,便到了夜间,霍跃来报,前面就是泰安城,是否进城休整。 叶星璨原想着简单一点,赶路为主,又看灵香捂着肚子,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想必中午也没吃好,便说,进城休息吧。 为了避免引起城中民众恐慌,御林卫和端雪铁骑都歇在了城外,周谈、王绍远和王府侍卫一起随着叶星璨进城,包了家客栈。 客栈老板看着这一行人,非富即贵,不敢怠慢,拿出了看家绝活,菜是一道道的上。 厅堂里,灵香陪叶星璨坐于主桌,周谈、王绍远坐在左侧桌上,霍跃、柳清让则坐在右侧桌。当然柳清让是被周谈那杀人的眼神生生逼过去的。 第二十六章 说书 泰安城,尚来客栈。 一席人坐在堂内,静默吃饭,安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到,客栈掌柜也是大气不敢出一口。 叶星璨看大家具是莫名紧张,氛围也是奇奇怪怪的压抑,便招了招手,让一起坐过来。 周谈和叶星璨一起长大,以前也总是打闹,倒是没说什么便走了过来,因着身材肥胖,一人占了桌子一面。柳清让更是不用说,一下子就窜了过来。 御林卫右统领王绍远只觉得,听悯长公主开口,脸上不禁又是发热,便礼貌拒绝了,饮下桌上一壶热茶,稳了稳心神。 霍跃一向拘礼,自知是来做什么的,王妃客气,自己总不能蹬鼻子上脸,也是留在了原桌上,本想把柳清让也留下,结果柳状元窜的飞快,愣是没按住。 叶星璨倒也不强求,只说,“大家快吃饭吧,也好早点休息,明日一早赶路。” 柳清让觉得好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坐在一桌了,抬手撑着下巴,痴痴地看着坐在身侧的叶星璨,半晌不动,直到周谈一筷子敲在头上,才反应过来。 周谈领了命来,自然不含糊,对着柳清让道,“少牧大人,虽说你未娶妻,但这么直勾勾盯着我们王妃看,怕是不妥,也不符合你们读书人的那什么规矩吧?” 柳清让不想被当面揭穿,脸都红了通透,呐呐道,“我哪有,”又说,“王爷和公主还未成亲,干嘛王妃来王妃去的。” 叶星璨听着周谈教育柳清让,觉得严重了,又见柳清让对上周谈可怜兮兮的,竟比对着哥哥还怯懦,忍着笑道,“小谈哥从小不拘小节,柳大人见谅,既然觉得王妃拗口,还是叫我阿璨就好。” 又看向周谈道,“小谈哥,这次听哥哥说让你来护送,还以为是为了路上陪着聊天解闷,怎生这么生疏了,一口一个王妃,以前可只有逗我时才这么叫的,今日,连着端雪铁骑两个校尉也是这么称呼了。” 周谈摸摸头,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是王爷吃醋,下了命令,都以王妃尊称。又想了想,王爷也没单独提到自己也必须用“王妃”这个称呼,就点了点头。 柳清让倒是开心死了,又强调一次,叫自己“子沐”就可以了,然后,一口一个“阿璨”叫着,听得周谈暴躁不已。 好不容易一顿饭吃完,周谈安排好守卫,张罗着早点休息,不想柳清让又杀了出来,说是前几天看了一个特别好玩的画本,是讲公主与将军的,问阿璨要不要听听,解解一路上的无聊。 叶星璨觉得新奇,便留在厅堂听画本,其余几人不得已也坐下一起听。 没想到柳清让科举考试是一把刷子,讲起画本来,也不比街头巷尾的说书先生差。只见他起身往桌后一站,又从包里掏出一把折扇,打手那么一挥,开开合合,甚是正式。 这边柳清让讲的龙飞凤舞,周谈却是越听越皱眉,握紧双拳,忍住想冲着柳清让后脑勺砸上去的冲动。 讲就讲吧,那么多画本,非挑了本公主和将军的,还从那战场上的刀光剑影讲起,最后又是将军为了救公主战死沙场,公主独守枯城,等那人归来。 周谈边听边偷偷看向叶星璨,只见她听得入迷,泪眼潸潸,好在没什么特殊反应,这才放下心来。 “子沐,你说世上真有这样的感情吗?还是说书人写出来赚世人眼泪的。”叶星璨一边抹眼泪,一边问道。 灵香也是跟着落泪,热切地看着柳清让,只希望他能点头,这般才觉得世间还有值得守候的真情。 王绍远却是听着无聊,觉得这些故事再怎么编的磅礴,也还是侠骨柔肠包裹下的儿女情长罢了,真与江山霸业比起来,女人又算得了什么。又想起圣上前几日给自己和武阳郡主赐婚便是头疼,家族联姻事大,哪里轮得上去找寻什么真爱之人。 想罢,又假装无意的看向叶星璨,猜测她与永宁王是父母之命多点,还是儿女私情重些,但又想到这与自己有何关系,不禁苦笑。 霍跃倒是直接想到了自家王爷,想他当年从北胤回来,一身的伤,还不等养好,便匆匆潜出封地,去追了王妃与秦将军。虽然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但回来时只见他一身落寞,又听杨俊说,王爷默默跟在两人身后,暗中保护了王妃一个多月,还差点死在了一个叫做泑山密林的地方。 后来秦将军战死桐临关,也是王爷冒着被朝廷发现的危险,带了杨俊和自己偷偷出了封地,千里驰援,才在关键时刻救了王妃。可当时,她只记得秦将军的以命相换,看着王爷,眼里竟只有漠然和仇恨,便是心疼。 厅中各人各有心思,又不好明说。 听了叶星璨这一问,周谈不由一身冷汗,怕了柳清让乱说,便直接开口道,“当然有了,曜哥儿不就是,要不是北胤战事紧急,永宁王又不能出封地,他定然陪你一起去永宁,近日担心你安危,人都消瘦了许多。” 柳清让平白被抢了话,也是急着开口,“阿璨,你听我说,这般爱情,世上当然有了”,又说,“据说啊,前朝武陵军秦墨将军战死,就有一个女子……”不等说完,只听“砰~~~”的一声,柳清让便直直倒在了地上。 叶星璨呆呆看着周谈敲在柳清让脑后的手刀,灵香瞪大了眼睛,愣着不会动了,霍跃更是一个翻身,冲到了叶星璨身前,王绍远也是一惊,当即拔出武器,挡了过去。 周谈自己也是愣了,庆幸手比脑子快,看着众人如今架势,只能不断思索,该怎么解释这一出啊,总不能说是手抖了吧。 倒是叶星璨缓过神来,命霍跃快扶柳清让回屋休息,又让大家不要紧张,都收了兵器,才对周谈到,“小谈哥,你这是做什么,柳大人不会武功,还下手这么重。我知道他说的是纤纤,杨夫人提起过,秦墨将军战死后,纤纤扎了孝巾,去了姑子庵,说要为秦将军守孝三年。” 周谈舒了一口气,连连点头,“那丫头傻,与秦将军既无婚约,也未定情,就这么跑去守孝了,杨将军与夫人都心疼的紧,我们哥几个还去劝过,哎,这丫头谁的话都不听啊。”心里暗想,晚上得和那状元郎好好聊聊了。 听着周谈这么说,叶星璨又想到了小时候,便接着道,纤纤得一真心人,也是无憾罢,对了,沈二哥现在如何,当年他那么喜欢纤纤,上次提起也是怒气怨气不减。 周谈听着话题转过来了,不由感叹,阿璨该是以为秦墨与纤纤有一段情了,也好,也好。 暗自庆幸纤纤当年整了这么一出为“夫”守孝,才圆了状元郎那不把门的嘴,又听她问起沈春,一脸茫然,“沈春喜欢纤纤?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啊?” 叶星璨见他那模样,是真不知道,也是哭笑不得,想着男子果真在感情上比较迟钝,便是点头,说别看小时候沈春老是欺负纤纤,其实他是不知该如何表达罢了,每次纤纤和人打架,都是沈春挡在前面,挨揍也要死扛着。 周谈想了想,好像真是这样,沈春从小长得瘦弱,又总是贫嘴,吊儿郎当,没个正行,但只要是杨纤纤出事,必然第一个冲出去,还为了她,和王爷干过一架。 又想到,当时杨纤纤跑去庵里为秦墨守孝,沈春连着在酒楼喝了好几日,日日大醉,当时哥几个竟然没反应过来,还要拉着他去万春院睡花魁。 原以为只有杨纤纤痴傻,其实沈春才是最可怜不过,作为兄弟,自己倒是太不称职了,这次回去了,绑也要把杨纤纤绑回来,守得什么孝,笑话才是。 王绍远听着两人提起武陵军秦墨,也想起了当年,自己带兵拦在桐临关的场景,不禁抚上左胸口,那还是第一日对战,被秦墨的配刀“夜鸢”所砍,深可见骨。 之后便被送回了永宁医治,是以也未见到最后一战的惨烈,只听说那人身重数箭,竟然还拼死杀回桐临关,从素有恶名的食色将军谢棕手中救下一名女子,难道就是那所谓杨纤纤? 又想到秦家满门忠烈,却与武陵军一道,被史书定了叛军,感慨一句成王败寇。当年秦家男子皆战死沙场,秦府主母,岭东王家嫡女,也是自己的姑母在收到消息后,也于秦家祠堂自尽身亡。 暗叹,幸好当年父亲跟对了人,这才保住了王家未受连累…… 那日夜里,柳清让缓缓转醒,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床边一个黑影,直直盯着自己,吓得大叫,却被来人捂住了嘴。 柳清让内心百转千回,想到自己还未功成拜相,便要这般不明不白死在异地,便吸了吸鼻子,却听周谈声音,“大男人,哭什么,给我憋回去。” 这才看清,眼前之人是周谈,心里便是气愤,大半夜,哪有如此吓人的。 周谈点了烛灯,看着柳清让,言辞凛冽,“我是不是提醒过你,不要提武陵军?” 柳清让才被砍了一手刀,还有些晕乎,努力想了想,才回忆起刚才自己急着讲那人间真情,应是提到了秦将军,又想到当日对周谈的承诺,脸上有些挂不住,满面羞惭,垂着头说,“周将军,我错了,保证,以后再不会提阿璨的伤心事,引得她想起先帝了。” 第二十七章 柳家 这般走了半个月,一行人出了西北封地,只见风光大变样,即便秋日意浓,也是旖旎柔情。 周谈连声赞叹,“怪不得都说咱西北贫瘠,这一看,还真是,曜哥儿也是可怜,没个机会出来看看。” 柳清让自然也是知道永宁王不能出封地之说,也是感叹,皇家规矩忒多了,出来看看又如何。 就凭这句,周谈觉得这恼人的状元郎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对着柳清让脸色瞬间好了几分,吓得状元郎直躲,还是觉得周谈整日凶他,正常点好。 不多日,便到了状元郎老家凝州,柳清让日日叨念,大家伙一起回家坐坐。都被周谈拉着王绍远一起回绝了,只准他一人回家看看。 这日到了凝州城外,叶星璨想着柳清让自从去往永宁求学,也是几年没有回过家了,便下令,进凝州休整一晚。 雪骑和御林卫依旧留在城外。凝州郡守彭猛听说状元郎回来了,一早便带着一众亲信守在柳家门口,不想等来了被柳清让硬是拉着一起回家的叶星璨一行。 柳清让也未想到,还没进家门就遇到了郡守等人,想着自己与彭郡守从无交集,也不知这人来做什么。但也知悯长公主返京是大事,不想扰了阿璨,也不管这郡守大人要做什么,具是拦在了门外。 彭郡守本是听说状元郎要回来,想着柳清让是皇帝身边红人,此前又去了建兴拜见永宁王,想过来攀攀关系。 不想遇到了这么多人,虽未见过周谈等人,但彭郡守半年前在京城跑官时远远看到过王绍远一眼,又见居中女子美得不似世间人,身后一列卫兵整肃威严,猜测不会是此前入宫为嫔的柳家嫡女回来省亲。又觉得省亲也该回柳家老宅而不是来这另立了家门的状元府,心下不知这一行人都是什么来头,也是忐忑,吓得缩立在一侧。 幸好柳清让父亲及时出来,好言送走了郡守一行,这才带着叶星璨、周谈、王绍远等人进了府门,入了主厅。 听闻来人是悯长公主,柳家上下何曾见过皇亲国戚,紧张的跪了一地,叶星璨赶紧请大家平身,这才都站了起来,又是一阵寒暄,才都愿意坐下。 叶星璨看着柳家虽然人不多,府宅也不大,但是和和睦睦的,氛围很是舒服,听着柳清让介绍,“阿璨,这是我父亲,以前是凝州乡下的私塾先生,这是我母亲王氏。”又说家里人少,地方也小,委屈了大家。 周谈倒是不客气道,“知道家里小,还非拉着我们过来。” 柳清让虽然日常怕了周谈,但当着父母面,硬挺着不甘示弱,直说,“我只请了阿璨来,最多灵香姑娘和霍侍卫跟着就好,谁邀请你们了,临了还瞪了未曾开口的王绍远一眼。” 这边王绍远倒是依旧不多言语,也看不出情绪想法,周谈直想上去再给他一个暴栗,但想着好歹有长辈在,生生忍住了,但也不乐意再听这家伙念叨,就出了大厅,站在门外。 一路上,两人总是吵吵嚷嚷,一行人也是淡定,只是柳府不知内情,柳父心里紧张,急急差了让柳清让赶紧把人请回来。 门外柳清让对着周谈扭扭捏捏。厅内,王氏倒是看着悯长公主心生喜爱,不自觉话多了起来。 早间,叶星璨便听秦延提起过王氏当年私奔之事,当时秦延还不住感慨,聘为妻奔为妾,这岭东王家世代书香,大雍朝两百年,光是宰相就出了三位,王家幼女也是想不开,偏偏就和人跑了。 这次见到王氏,她眼角眉间虽有皱纹,但具是天真,只觉她定然嫁对了人,过得很是幸福。再看柳氏夫妇恩爱有加,便理解了柳清让长成如此率真肆意的原因。 叶星璨从小便没有母亲,永宁公主虽然待她极好,又以“阿娘”相称,但终归是公主,又是王府女主人,总是没有寻常人家母女亲昵,叶曜虽然也从小宠着她,但毕竟是个男孩,很多事也不好明说。 王氏倒是给了叶星璨不一样的感觉,总觉得似曾相识,虽然不似第一次见到柳清让时失神,还是觉得莫名亲近。 里屋,王氏与叶星璨相谈甚欢。 屋外亭中,柳清让、周谈、王绍远坐在一起却是面面相觑。 王绍远看着周谈双手叉腰,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怒容,柳清让又怂怂的想和解但不知如何开口,虽也与这状元郎有恩怨,但毕竟王家想着状元郎认祖归宗,还是得缓和关系。只好起了个话题,“木头,你与柳家恩怨暂且不提,王氏却未怎么着你们,整日躲着干嘛,回了两族,背靠岭东王江南柳不好么。” 柳清让白了王绍远一眼,吸吸鼻子,开口道,“你才是木头!当年你们把我父母赶出家门,直说有辱门楣,连族谱都销了,只当我们都健忘?我可不管王家、柳家有多大势力,不稀罕,也不需要。” 王绍远一愣,直说,赶你们出去的可是柳氏,关王氏什么事,小姑母出嫁,销了族谱有什么问题? 柳清让天真但也不傻,便问当年姨母嫁入秦家,怎么不见你们销了族谱,对了,秦家于武陵军以叛军定性后,撇的可真快,没过夜就销了名吧。 周谈听两人谈起族中事,这才反应过来,王绍远的父亲,当朝宰丞王智便是出自岭东王家三房,虽不是嫡房,但自从王家嫡长女的夫婿秦朔将军被惠宗一道圣旨,定了叛军,武陵军俱亡,大王氏便已自尽,嫡幼女又与人私奔,家中男儿也多不争气。 是以嫡房在大王氏自尽后,便让出了族中掌事之职,现在岭东王氏全仰仗着王宰丞了。 这么说来,柳清让和王绍远也是亲戚,只是柳清让一直刻意与王氏保持距离,即便惠宗从中斡旋,也没能让状元郎低头认祖,两人一路上也不亲近。再一想,这两人与秦墨关系也都不远,脑袋就开始疼,真是流年不利,遇到这么一群同路,可别出什么差错,当真担待不起了。 周谈跑神的功夫,便见一向温和不多言语的王绍远拂袖而去,再看柳清让气鼓鼓的站在亭中,竟似要落下泪来。 周谈虽然喜欢英雄救美,但对爱护男子没有半点兴趣,除了当年意外救下杨俊,从来不与男子多掺和,是以在军中最看不上孔三了。 这下看柳状元一副委屈样,也不知该说点什么,只能把人按在石凳上,又挠了挠头,开口道,“我说你这不认就不认,委屈个啥劲,当年在圣上面前的倔样去哪了,他王、柳两家再怎么厉害,现在还不是巴巴上赶着,想认了你这龙子风孙的。” 柳清让知道周谈是向着自己,看着这么个五大三粗的人还得纠结着怎么安慰,心里很是感激,只道,自己明白,就是气不过,当年一家三口过得如过街老鼠,别说是世家后代,就连普通贫民也不如。 母亲一个不知油米为何物的千金小姐还要去做女红赚钱,父亲被族里打压,只能去乡下寻了一个私塾教书。现在自己是状元了,倒是都想让我们忘了曾经遭受的屈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凭什么。 柳清让越说越难受,俊秀的脸上满是倔强和愤恨,只说,若有一日,自己可以掌权,不说王氏如何,一定要让柳氏付出代价。 周谈看着身侧这个整日除了看书,便是花痴阿璨的布衣状元郎,心下突然有一丝理解,便握住了身侧配刀,说,“还等什么掌权,我听说柳氏老宅就在凝州城外蒹葭山,来,木头,哥哥带你去砸他个稀巴烂,我看谁敢挡我端雪铁骑!” 柳清让听着周谈所说,就连那句一直反感的称呼“木头”,也好听起来。周谈话虽糙,但听来心下满是温暖,这么多年来,看多了父母的忍让,突然有人要为家里出气,竟然还是整日吵闹的周谈,心里就更是感动,不自禁的、憋了半天的眼泪就全淌了下来。 看着柳清让竟然被安慰哭了,周谈也是疑惑,你心里有怨气,哥们帮你出气,这哭的什么劲。看着这张哭唧唧的小脸好笑,周小将军一向不拘小节,哪里带过绢帕,只能撕下衣角,递给柳清让,“哭什么,你谈哥我也没带那啥子帕子,你说你这样娇柔委屈的,我对男的也没兴趣啊,我喜欢女人,熟女,知道不,就是泰安州牧家那小娘子那样的,太够味了。” 听着周谈越说越没谱,柳清让急忙止住了哭声,赶紧说,自己也喜欢女子,阿璨那样的。 周谈看人终于不哭了,便一手拍在柳清让肩上,说这就对了嘛,大男人的,顶天立地,流血不流泪,你们王家可是出英雄的。 据说你那姨母听闻武陵军全军覆没,夫君和儿子俱是战死,竟然淡然的安顿好了秦府各事,遣散了家中仆役,然后一一摒去左右,梳洗打扮,着一身素缟,携一尺白绫,在秦家祖祠自尽。再看你母亲,为了心中所爱,放下荣华富贵,甘愿吃苦也一直追随你父亲,都是女中豪杰啊。 柳清让听周谈提起母亲和姨母,想起多半年前,母亲在家哭的不能自已,问了也不说,便是因为姨母自尽。 这些年来,最难的时候都是姨母偷偷接济,不然,哪有钱送自己去最好的私塾、去赶考、去太学。虽然从未相见,但柳清让眼里,姨母便是王家唯一的亲戚了,只是还未等自己金榜题名,去报恩,就去了。 又想起姨夫和表哥俱因为谋逆而死,心里虽不愿相信,但也别无他法,就更是难受。 周谈看柳清让又一副要哭的样子,就觉得头疼,都说女人是水做的,怎么一个大老爷们老是要哭。 柳清让不依,只说,长大后从未哭过,就算柳家逼上门来,他都敢拿着扫帚把人赶出去,什么爷爷、大爷的,与自己何关! 这一夜过后,叶星璨发现周谈和柳清让竟然和以前不一样了,虽然还是吵吵嚷嚷,但总觉得,有爱多了。 第二十八章 投名状 行程渐紧,一行人本欲在第二日晌午后出发。 不想左等右等未见柳清让归来,周谈只好去柳府寻寻,又担心是否柳氏本族去找小状元麻烦,特意带了二十端雪铁骑一道,为他撑腰主事。 到了状元府,果然见到主厅内三方对质,气氛诡异。居中的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柳父和气鼓鼓的柳清让,左侧是昨晚就曾来过的凝州彭郡守一行人,右侧则是江南柳氏现任族长柳白枝。 柳清让一见周谈来了,腰杆立马挺直了,一下子便窜到了周谈身边,躲在那两百斤的庞大身躯后面,顿时觉得很有安全感。 端雪铁骑日常在西北便是“神”一般的存在,向来靠战功说话,习惯了不拘小节,直来直去。周谈只当柳清让真被欺负了,一挥手,二十雪骑立马把厅中众人围了,就差拿出银枪,直接对上了。 柳清让忙喊停,拉着周谈出去细说。 原来这厅里原本是两拨人两件事,但又明明暗暗扯在了一起。 昨夜,众人都回了客栈休息,柳清让毕竟是凝州人,便住在了家中,也好与父母再多叙叙。 不想一大早,彭郡守便又来了柳府,明里两件事,一是看上了柳清让在惠宗面前的那份“薄面”,想要结交,故请状元郎到郡守府一坐,以显两家深厚,二是为江南柳氏做说客,想着状元郎认祖归宗了,两方都会记着自己一份力,也好多座靠山。 暗里也是两件事,一是郡守之子今年过了乡试,想请状元郎多多指导。二么,则是说的隐晦,简单解释便是,世人皆发现这惠宗野心不小,但治国之能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当年武陵军以叛军论处,各个将门世家都颇有微词,上个月宛城又发生瘟疫,眼看控制不住了,竟然派了军队封城了事,惶惶十几万人命,便是不管了。 整个大雍人心惶惶,彭郡守估摸着这天下要变,便想打听打听永宁王府情况,借着状元郎寻条投诚之路。 周谈拍拍脑袋,就是笑,“竟然想投奔我们王府,木头,这郡守如何?” 柳清让哪知道啊,之前也就是状元返乡礼时见过一面,压根也不熟,更不晓得这郡守怎么就觉得两人有交情了。 柳清让心思耿直单纯,在人情世故上直来直去,根本不顾及官场上所谓迎来送往、同乡之谊之类的,彭郡守叽叽歪歪说了半天,也没捞到什么有用信息,再一提认祖柳家之事,更是碰了个硬钉子。 再加之,这彭郡守信息就不准确,想通过柳清让结交永宁王那是有点异想天开了,叶曜可是心心念念的要把他扔出建兴去。 至于柳家组长柳白枝,就更简单了,明了就一条,拉着彭郡守一道,给柳父柳母,特别是这个冥顽不灵的状元郎施加点压力,让他屈从族里的安排,早日认祖归宗。至于暗里其实和彭郡守差不多想法,只是郡守来得早,还有机会和柳清让掰扯掰扯。 到了柳白枝,柳清让是一个眼神也不想给,是以柳氏想要举族迁往建兴的投名状,也不知道递去哪里。 柳白枝见端雪铁骑来了人,虽不知这个胖胖的将军是谁,但好歹是条路子,也不管柳清让一张脸嫌弃到极致,还是放下江南柳氏族长的矜持跟了出来。 周谈因着昨夜柳清让的声声控诉,对与“西北沈”并称于世的“江南柳”家也没什么好感,但将门出身,历练多年,大事上绝不含糊,知道私怨于国不算什么,便派了两命侍从带着柳氏族长去阿璨那里,等她定夺。 这边周谈替柳清让搞定了家中之事,又刻意与这凝州郡守聊了两句,便看出这人,必是善于钻营之辈,回去又听王绍远说,上次见他便是去往帝都跑官,更是嫌弃,别说现在永宁王府不需要这样的人,就是王爷夺了天下,这种臣子也是第一波要拿下的。 周谈想着,便拿出一个小本本,记了下来。 柳清让看着诧异,这都多大人了,怎生随身带个小本做记录,脑子是用来干什么的。 这不说还好,一说,周谈就觉得小状元是活腻了,明着讽刺他脑子不够用,气的转身就走,临了还顺手拿起桌上糕点扔了过去。 柳清让只觉得膝后一疼,还没怎么反应便对着王绍远跪了下去,不等王统领反应,赶快“呲溜”爬了起来,对着周谈背影直跺脚,狠狠的说自己一定要报仇。 两人这两天好不容易结下的情谊,眼看是一笔勾销了。 待柳白枝到了客栈,见到大雍悯长公主、未来的永宁王妃,便被叶星璨的容貌震惊,未想到世间竟有这般容颜的女子,但也知眼前之人不可观更不可念,更何况自己一把年纪了……便是深深一拜,说明来意。 叶星璨对大雍之事知晓不多,但毕竟从小长在王府,叶曜近来也多和她讲了北陆三国局势,对哥哥的野心和谋划还是知道一二。 想到大雍三大家“江南柳,岭东王,西北沈”并称于世,江南柳氏一向排在第一位,虽然近些年势弱,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只要柳氏的招牌出来,于永宁王府便是最好的招揽模子,天下文坛三甲,两甲归了西北,便是示意天下士子归心,明了哪里才是前程。 又想到,两百年间西北都是崇尚武力,基础学堂甚少,而沈氏但本就是三大氏族中最弱的,又加之西北的“土壤”确实不肥沃,就连沈家两兄弟沈秋白和沈春都从了军,其他就更不必说了。 如果柳氏迁入建兴,不说做王府的智囊,至少可以带给西北民众一个尚文的导向,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西北这水还不够大,得再加几个浪头鼓一鼓。 何况,教育非朝夕之事,利在千秋。 叶星璨沉思片刻,便问柳白枝,“先生是说合族西迁,敢问族中之人是否一心?” 这个问题,柳白枝早已考虑,退后一步,深深行了揖礼,坦然答道,“柳氏主族三百余士子,加上旁系,尚有一千余人,除了柳少牧与族中间隙较大,未曾表态,其余一千五百三十一人,具愿前往西北,助王爷……” 柳白枝虽想说助永宁王一举夺取天下,做那从龙之臣,但毕竟还是惠宗治下,惶惶王权,“谋逆”之事怎敢直接说出口,生生停了下来,顿了顿,郑重开口道,“江南柳氏,愿倾合族之力,助王爷兴西北教育之事。” 叶星璨抿住嘴唇,开始慎重沉思,子沐表不表态不重要,他本就是惠宗钦点的建兴少牧,只是担心柳氏举族迁徙,引来惠宗关注。 江南柳可不是一般氏族,现在应是还不到时候将北陆战事的旋涡引到永宁王府。柳氏明里如那沧海之一粟,但搅到了北陆这谭浑水里,偏偏可能翻开了这片一直遮掩的天地。 便对柳白枝道,“柳先生放心,柳氏所愿自会传到王爷处,待他定夺后,无论是否应允,皆会有人来寻你们。” 柳白枝出了客栈,一直琢磨公主之意,永宁王府究竟会不会接下柳氏这投名状。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赌对了,便回到族中祠堂,召集几家掌事,商量下一步如何行事。 这边叶星璨千里传书,等待叶曜决策。 叶曜则已为了探清北胤重重迷雾,深入漠北王庭三日。 半个月前,也就是叶星璨离开建兴的第五日,叶曜赶到苍戈城,于城外吹花小馆见到了千里奔波而来的李花,也就是北胤圣女央金。 当年老王爷杨素遇刺身亡,秦墨带着叶星璨去往洛渊求医,叶曜为摸清北胤局势潜入漠北王庭,不想遭到埋伏,差点丧命敌国,便是被央金所救。 圣女之说来自蛮族传统,供奉族中最美的女子为圣女,待到十三岁时,祭献给天神,至此便是神的“妻子”,圣女地位虽高,却要一辈子生活在神庙中,不婚不嫁,无儿无女。 但到了北胤建国,皇族权利滔天,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又怎能甘心将族中最美的女子敬献给神,是以将神庙从荒冢山搬到了皇宫侧边,圣女表面上是神的妻子,实则是北胤皇族的玩-物。 央金的母亲便是上一任圣女,不知怀了谁的孩子,生下央金后,被可汗以不洁之名赐死。央金便被作为新一任圣女抚养长大,还未成年便沦为皇族禁-脔,他们甚至怕央金如她母亲一般生下孩子,逼她喝了红花汤,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 那日央金遇到叶曜,以为遇到了心心念念可以解救自己于水火的天神,她救了他,但在她心里,真正得到救赎的却是自己。那之后,央金成了永宁王府布的最深的棋子,成了“李花”。 李花记得,那日问他,为何不能用“蔷薇”、“茉莉”之类的代号,多好听啊,叶曜却说,“桃花争红色空深,李花浅白开自好”。 李花不懂大雍文字,更不懂这诗,却觉得这句话从叶曜口中说出是那般好听,便认真记了下来。 自那之后,北胤圣女独自一人时,只当自己是“李花”,属于永宁王叶曜的“李花”,她想了解他,得到他。 第二十九章 李花 叶曜推开桃夭筑暗门,便见李花斜倚在塌上,生出万般情思,娇艳诱人却断无风骚之态,天然一段风流。 李花看着叶曜进门坐定,觉得这男人又好看了几分,越发有魅力了,便盈盈起身,绕到背后,纤纤玉腕合拢,娇笑着揽住叶曜。 叶曜闻着身侧暗香越来越浓,感受到背后一片温柔,只觉得喉间干涩,叹了口气,也不见怎么发力,已经离开了李花的怀抱,坐到了对面。 李花也不生气,托腮坐在叶曜身侧,一双眉眼如丝般缠了上来,勾人又勾魂。 叶曜喝下桌上热茶,眸子已恢复日间的冰冷,用北胤语淡淡道,“失踪的暗探在哪里?” 李花却只是笑着,动也未动,依旧托腮痴痴看向叶曜,也不说话。 叶曜面上依旧冰冷,把刚才问题又重复了一遍,倒是无愠恼之意。 李花却是转盼多情,挑起那双勾人射魄的凤眼,轻轻浅笑,未回答叶曜提问,反问道,“王爷,你何时娶我?” 叶曜一笑,“本王何曾说过要娶你?” 李花闭上双眸,默然半晌,方缓缓睁开,双手合十潋了半身妩媚,看起来竟然无辜又清纯,一双凤眼满是期盼,“那日,我救了王爷,你说可以允我一个愿望,我要你娶我。” 叶曜倒是没想到李花会这般讨要那个愿望,便是皱眉,一命换一个愿望,说来自己不亏,若是阿璨随着秦墨走了,别说娶了李花,再娶十个八个也不是问题,只要这个女人有用。 但现在,必然是不能了,也不啰嗦,直接让她换一个愿望。 李花却不,只说叶曜要不答应,就别想知道失踪的暗探发生了什么。 叶曜眉间略略一蹙,但辞气仍然温和,“我知你心中有恨,你把这些年欺辱过你的人都写下来,待永宁王府踏平北胤之日,千刀万剐,任你处置。” 李花低眉,再抬起头时,眼中却没了那份纯真,只剩下风流旖旎,揉身缠上叶曜,“王爷,这些人是该死,但李花不在乎过去,过去之事想起来也是折磨自己,让它随风不好吗?现在,就想问王爷讨一个未来。” 叶曜叹了口气,眉头紧锁,面色又冰了几分,“我会护你平安,如你想嫁人了,再为你寻一良人。” 李花却是目光坚定,分毫不让,说到最后,已是泪水涟涟“我的良人便是王爷,原来你也是嫌弃我的,什么北胤圣女,人尽可夫罢了……” 叶曜见她这般形容,又有些心软,递了绢帕,放缓了语调徐徐道,“李花,我怎会在意那些,只是我有妻子,承诺了一生只她一人,绝不背弃。” 李花一听,却是冷笑起来,笑中含泪,“王爷真会说笑,你还承诺了我一个愿望呢。谁人不知未来的永宁王妃是那大雍公主叶星璨,但一生一世一双人,王爷是逗我吗?你是北陆的王,只娶一人?那用什么给将被踏平的北胤、中唐氏族交代,历来帝王后宫佳丽三千,你以为我不知?” 叶曜也懒得再解释,只说,“我有能力荡平北陆,就有办法扛住天下的压力,我的后宫只她一人,信或不信,随你。” 说罢,也不管李花带来何种情报,便是起身,转身离开。 李花见叶曜真的动怒了,赶忙冲到门口,拦在暗门前,一把抱住叶曜,低声喃喃,你别走,我说。 叶曜轻轻拂开了李花怀抱,又坐回椅上。 李花缓缓开口,“影部队长“蔷薇”叛变,失踪的十余探子均是被其出卖,现幽居在‘乐康阁’。当然,重点是,影部叛变的高级暗探可能不止“蔷薇”一人,前几日,我已经按你所教,通知所有暗探转移了。” 叶曜一惊,‘蔷薇’叛变,还有谁? 永宁王府影部建立于百年前,是第三任永宁公主叶凌创立,女子喜花,是以都以花名为暗探代号。 影部一分为三,影部首领手握北胤谍报网,左使手中是大雍情报网,右使握的则是中唐情报网,三线并行,相互独立,除非必要,不相交叉。 传到叶曜手中,又多了一条暗线,独立于三张情报网外,线上只有四人,两人是母妃叶灀所留,一人是父王杨素安排,还有一人则是三年前救了叶曜一命的李花。 此次影部之变,只怕北胤谍报网已经从最中心裂开,一道道蔓延,足以反噬永宁王府百年基业。 叶曜深感大事不妙,便问李花如何得知,是否可靠。 李花却是笑了起来,手上缠绕着不知何时拨弄过来的叶曜发丝,懒洋洋开口,“还能从哪里,自然是床上了,斡雷珩亲口所说,又从太子那里印证了一次,不过,太子所知不多,只说桑格郡主要嫁人了,不是自家人。” 叶曜一愣,抓过李花胳膊,掀起衣袖,果然臂上累累血痕,眉头蹙的更深,“不是让你躲着那个变态吗?” 李花看着叶曜,清亮的眸中,有一些酸酸的、甜甜的的味道,觉得他还在乎就好,微微低头,硬生生逼回了眸中泪花,再次抬眼,依旧是柔媚的笑,软着腰肢又伏到了叶曜身上,浅浅开口,“王爷多虑了,我可不是为了你才爬上斡雷珩的床榻,李花本就是皇族玩物,谁的床没上过啊?顺耳听来罢了。” 叶曜也未接话,只待她起身后,才将一瓶药膏递到李花手中,想了想说道,不出一年,我便让那老儿归西。 李花一愣,知道叶曜所言之重,想到这些年斡雷珩的变态行径,心中已是重重一拜。她拿出一副图纸递给了叶曜,打开竟是北胤皇宫布局图,侧角便是叛变暗探所在的‘乐康阁’,竟然离李花所居神庙不远。 叶曜点头,让她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与任何暗探接触,如今那群放出去的“鹰”中早已人鬼不知。临走又问,这图是哪里来的? 李花倚在桌旁,笑的魅惑,“王庭守军总兵一直觊觎于我,但又不敢逾矩,前几日,我偷偷去了他府上,送他一夜春秋,便得来了,王爷是想听听我们是怎么玩的吗?” 叶曜见她说的云淡风轻,觉得整颗心突然酸软了一下,摇了摇头,嘱咐她,照顾好自己,能躲的就躲开,再有纠缠,便传信于自己,暗部会去处理。说罢离去。 李花看着那门开了又关,却不知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王爷说,若再被欺辱,便传信于他。 可李花知道,手中的情报除了来自床上塌间,还能从哪得来,除了这身子,还有什么有用之处?若是没了情报,又还能寻到什么理由再来见他。 这么多年,李花早已习惯了周旋在那些肮脏至极的男人间,当年撕心裂肺的痛和绝望已经随着时间冲淡,很多时候,她都不知活着是为了什么,为了那一夜夜的折磨吗? 直到那日遇到气息奄奄的永宁王,才知世上还有这般男儿,还可以有所盼,有所念,这一生,也是有点用处的。 更何况,若是欺辱自己的人都离奇死了,必然会引起王庭注意,也就不好再行动了。 所以这么多年,她从未给王爷传过一个名字。可他却知道,知道自己受的折磨,他要杀了斡雷珩了。 李花哭着又笑了,定定看着缠绕在指尖的发丝,那是她趁着他沉思时,偷偷留下的,再将那根发丝与自己的缠绕在一起,郑重放进了身上腰包中。 又从包里拿出一个绣的奇奇怪怪的荷包,她听人说起,大雍女子会将亲手所绣荷包送与情郎,便偷偷绣了。只是毕竟无人教授,加之北胤女子生于草原,不善于女红,绣了好久,却都是不好看。 这次偷偷带了来,本想送给王爷,却见他腰间就悬了一个,温暖的鹅黄色,上面一棵大树郁郁松松,树下两个小人站在一起,再看看自己绣的的,是怎么也拿不出手了。 李花很想偷偷去往建兴,见见那个传说中美得不似人间女子的大雍公主,想知道永远冰冷的王爷对着她又是什么样子,可否会笑?会将她拥入怀中吗?会亲吻她的额头吗?会与她合欢美满,就像那大雍诗文里的“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李花笑笑,她就会两句诗,一句是“桃花争红色空深,李花浅白开自好”,王爷所说,她这名字的由来。 另一句便是十三岁时,斡雷珩嫌弃她不会伺候人,找了个来自大雍的妓-馆女子来教她魅人之术,那句“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便是那女子所说,其实她不懂,这诗句描写的并非床榻之事。 李花不禁自嘲,北胤子民眼中最神圣纯洁的圣女,启蒙恩师竟是是个妓-馆女子,最擅长的竟然是床-上之术,真是可悲可笑。 其实叶曜怎会不懂李花所想,但如今懂了也只能装作未曾明白,他怜惜李花身世,愿意救她出苦海,却许不了她想要的。人生便是这般,即便是永宁王,也不敢说可以护住心中所珍视的一切,权衡左右,还是摘清了满身桃花,将整颗心给了叶星璨。 叶曜回到苍戈大营后,令杨俊熟悉北胤王庭地图,然后领了两名暗卫连夜出发,寻到前几日去往北胤的影部首领秦延,提醒他现今处境,一并摸清影部叛变情况。 第三十章 瘟疫 一行人在凝州虽是耽搁了两日,但与江南柳家所谋,也算是成了件大事。 那日一早便是启程。 叶星璨坐在马车里,只觉得越是前行,周围气息便越是奇怪,阴气习习,越行越冷。揭开车帘,却见艳阳高照,又见路途上衣衫褴褛,看似逃荒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一队队官兵出没,便是奇怪,遣了霍跃前去看看。 不等霍跃返回,便有一队官兵冲进了王府车队,端雪铁骑远远坠在十几里之后,但王绍远的御林卫就在前面,第一时间折回,围了这队官兵。 一路行来,难民虽是越来越多,但谁都看得出这队人马来势显赫,都是躲着走。叶星璨突然听到前面吵吵嚷嚷,还有小孩子哭声,便带上帷帽,带着灵香,起身出了马车。 只见最外圈是金光闪闪的御林卫,中间是一队官兵,军服上一只飞鹰,是江南守军铁鹰军。被官兵用戈矛指着的则是一位老人和两个孩童,三人衣衫皆是脏污褴褛,老人似是染了病,不住咳嗽,两个孩子,大点的是个小姑娘,应有十二三岁,小的应该不足五岁,从装束看不出男女。 王绍远见公主来了,忙将人拦在外圈,喊了那队兵中领事的出来说话。 原来前面便是宛城,城虽不大,只设县丞,但有八州通衢之称,距帝都永宁仅两百余里。 宛城循苍江水道行进,可南下江南五郡,向西接澄河可通西北七郡,向北溯汉水而至豫秦,经兰阳湖东达湘桂,大雍建国初期,曾建建八个州府,故宛城有“八州通衢”之称。水陆交通便利,历来都有承东启西、沟通南北、维系四方的作用。 月前,宛城突然爆发瘟疫,疫疾散播速度极其之快,阖县重疫者竟然十之一二,未来及医治已经死亡的更有上千人,不治立焚者也逾百人,至于已经染上疫症,但无症状可寻的更是不可计。 宛城县丞第一时间封了水路陆路,带人赶赴帝都,上报惠宗,但所报的十之一二,只是离城时的数字,离城之后紧赶慢赶两日才到帝都,为防一行人染了疫疾,又在太医署候查十日……及至现在,宛城疫情已经不敢深思。 听了宛城疫情,惠宗沉思良久,却是看向堂下众臣。 倒是旁系王爷,新封的赵王叶钦先是开口,“圣上体恤宛城之心,天地可鉴,然济之以医,起不了治本之效。宛城之危,危不在瘟疫,危在永宁。” 王绍远之父,王宰丞接过赵王所言,“自古以来,逢大疫便有大灾,依宛城县丞所言,此次瘟疫大作,朝发夕死。城中医馆不少,竟然无人识得疫种,至今找不到源头,具是束手无策,就算永宁倾太医署而出,济之以医,又怎知何时可奏效,何时可转安?” 王宰丞话锋一转,直直对上堂上众人,“宛城距永宁二百余里,一旦疾疫进了永宁……圣上,帝都危则大雍危,不可不防!不可不慎!” 惠宗长叹不语,又看向赵王。 赵王怎会不知惠宗所想,愣是开口胡扯,“宛城民不足万,既县丞离城前已经封城,臣请圣上派铁鹰军在宛城外自十里处,每隔两里设路障一处,设足三道,再命军队在城外搜寻已经出城之人,无论是否有症状,一律送去宛城外围小镇隋平侯查,不再放一人入城,亦不可放一人出城!” 言之凿凿的民不足万,却无一位人臣站起说出宛城实情:元康元年,惠宗继位时,应有一万三千三百七十一户,五万八千零五十二口。而这是一层层报上来的数字,具有延迟,实际户数口数都应该有增。 少说的五万余口,这一张一合间,就民不足万了。 王宰丞点头,也是继续道,“据那县丞所言,此次疾疫来势汹汹,青壮年都抗不了三日,老人孩子更是挨不过当晚,又不知疫起何处,是何因,和疫者相处过的是否也会染病,依臣看,宛城早已处处流毒,留它不得。” 大雍刚经历了帝位更迭,战事四起,国力大损,惠宗继位不久,一切百废待兴,哪有余力去应对大疫,想着舍了宛城一城,封城一劳永逸,但又怕背了这千古骂名。 听得赵王与王宰丞所言,便顺着下令江南守军铁鹰军开拔,封宛城。又担心被子民诟病,还是下令太医署派几人入宛城看看。 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替宛城五万民众求一条生路。 那抓人的军官便是铁鹰军伍长,本是奉命驻守江南,上个月领命来了宛城,所幸未被分去设栅栏守城,只领了在周边城池抓人之事。 在路上见那行老人孩童行迹有异,猜测是从宛城逃出来的,便逼了过去,近了发现老人咳嗽不已,心下大惊,也顾不上身侧这队人马什么来头,冲了上去要抓人送去隋平镇,这才冲撞了叶星璨一行。 叶星璨听了宛城之事,便是心惊,哪有不医不治,直接封城的道理,惠宗所做,不啻于判了宛城死刑,任宛城五万百姓死绝,疫症自然得解。城是死的,里面数万民众都是活生生的生命啊,便令王绍远救下那老人和孩童,将他们送上最末尾的马车。 叶星璨医术虽不精湛,但自小医书也没少看,知道瘟疫大意不得,便命那辆马车远远行在最后,又令周围兵卒,采购药品,制作药巾蒙面。 知道来人是悯长公主和御林卫右统领,负责抓人的伍长也不好再做纠缠,任人被带走。 行至夜里,一行人在宛城不远处的泽新镇住下,预备明日绕城入永宁。 周谈安顿后端雪铁骑,这才赶来客栈,得知了日间发生的事情,便是对着王绍远破口大骂,“你这老爹和你们那皇上真是天生一对,都不是东西,几万人命就给判了死刑。还有那赵王,哪辈子的王族了,皇室血脉怕是稀的自己都寻不着了,竟然也分封上殿,真是好意思。” 普天之下,敢这么说妄议国事的估计也没几个人,王绍远虽是愤怒,但也觉得朝廷这做法太过残忍,自家老爹为了官位,也不甚地道,哪怕多派些医官,多送些药材也好。 据说太医署去往宛城的竟只有两人,还都是宛城出身,估计是准备以身殉了家乡吧。 叶星璨与灵香在房中,细细询问了所救老者近况,得知其确是从宛城沿河道逃出的,这两个孩子皆是他的孙子孙女,家中青壮年先是在县丞离城前被征去封城,后来全是染病,老者眼看再待下去都是一死,便赶在铁鹰军到达前,带着孙儿们逃了出来。 叶星璨心下一惊,这来人必是感染了瘟疫,一边派霍跃去请大夫,一边令人将两个孩童带到隔壁屋子,严禁他们再与老者接触。 又下令客栈将饭菜放在门口即可,未做防护措施的,一律不准进入老者和孩子的房间。 两个孩子,大的叫娟儿,小的是个男孩,唤做元宝,两人随着爷爷赶了十几天路,东躲西藏,终于有了安稳住处,都是开心不已,又想到日间救了自己的一行人。 第一次见到如此军容整洁,威武雄壮的军队,出现在面前时,金光闪闪,天神一般。又想到救人的姐姐真是好看,日间带着帷帽看不清楚,刚才见她卸下帽纱,比那隔壁的豆腐西施不知美了几百倍。 大夫看了老者,只说病入肺腑,已经时日无多,又去看了两个孩子,说是应未被感染,但还是嘱咐不要再和外人接触,多在房中侯查几日。 待人都走了,叶星璨才问老者,像他这样逃出宛城之人应有多少。 老人看着眼前救命恩人,也不隐瞒,据实道,县丞离城之时,封了城,大家虽然奇怪,但都知道是去了帝都求援,均乖乖待在家里等待。 不想等了十几日也不见有人进城援助,就连周边几个郡城也未再送来药物,这才慌了,也乱了,但守军森严,也无人可以出城。 待又过了两日,疯传军队要来,自家小子便是被征的守军之一,那时已经发病,但症状并不明显,守的是河界,得了消息,偷偷护送家中老小出城,现在估计早已身亡。 老人猜测,如他们这般逃出宛城的人应该不多,毕竟得有守军相助才有机会,大概百余人左右,近期铁鹰军又在方圆百里不断搜索,多数应该已经被抓去隋平镇了。 流落在外的不是已经死亡,就是未被感染吧。 叶星璨回了房中,思来想后,总觉得哪里奇怪,听得王绍远有事来报,便请他进来。 王绍远先是郑重一拜,便是开口,“末将猜想公主定是担心宛城疫情,便传令铁鹰军守将前来。据他所言,近期抓了三百余个从宛城出逃的民众,预计还有几百人散在周边郡城,已要求所有医馆详查近期求医之人。” 顿了顿,似是也觉得疑惑,“但蹊跷的是,流落在外的宛城流民,除了已经染病过世的,其他所抓之人病症竟然都不甚严重,还医好了不少,周边三郡七城也未再发生疫情。” 叶星璨一拍桌子,终于想来是哪里怪了,忙谢过王统领,说自己清楚了。 第三十一章 是毒 叶星璨默然看向窗外宛城防线,沉思谅解,又是看向灵香,问她懂不懂毒? 灵香一愣,心知论毒,这世上怕是没人是已经故去的洛渊少主楚鱼的对手,但关于母亲楚鱼,小姐知道本就不多,加上失掉了之前两年的记忆,那便是连同当时在洛渊的日子一并忘了,自然不会是想到了母亲。 灵香想来想去,也不知小姐所问何意,只说自己老家懂药懂毒的人不少。 叶星璨也未寄希望于灵香,接着道,“今日行在路上,我便感觉很是压抑,总觉得有股子怨气似有似无的绕在我身侧,阴森森的,太阳下都觉得冷。” 似乎又是冷意袭来,叶星璨竟然打了一个哆嗦,“灵香,你知我有时可以看到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我总觉得今天绕在我身侧的是亡灵的怨气,而且越往前越重。入泽新镇前,我望向宛城,只觉得那里一片红光,那种浸在层层黑线中的红光,很是诡异。” 灵香一愣,今日天气很好,少见的艳阳高照,热的自己还换了薄衫,完全未觉有冷意,再说进镇子之前,也有随小姐望向远方,只是不知那是宛城方向,更未看到什么黑线红光。 灵香知道小姐血脉使然,就算腕间手镯可以封住阴阳之眼,但她对于阴间之物的感知却是常人百倍,既然她说有异,那宛城肯定是出了问题。 叶星璨看灵香点头,便继续道,“按理说,生老病死乃人间常事,瘟疫之灾,折的应是该死之人的寿命,断不会损了常人命数,不该怨气横生。除非死的不是命定该绝之人,大量无辜之人枉死,才会生出那弥天红光,隔着百里,就冷的我发抖。” 叶星璨只觉得越来越冷,便上床拥了被子在身,继续道,“和那老者聊完,我就觉得奇怪,宛城疫情如此严重,铁鹰军未到之前,这城封的也不是那么严密,必然有人出逃,为什么周边郡城未受影响。难道只瘟疫只针对宛城?还有王统领白日里说了朝堂上事,那县丞当着圣上的面说了,青壮年感染都抗不了三日,老人孩子更是挨不过当晚。这是金銮大殿面圣,县丞所言不会是假。但那老者出城已经数日了,如是在宛城感染的,早就应该去了,为何还能坚持到现在。” 灵香终于听懂了小姐所言,接口道,“刚才王统领也说,很是蹊跷,流落在外的宛城流民,除了病重过世的,竟然医好了不少,周边三郡七城也未再发生大疫。” 叶星璨点头,闭上双眸沉思,默然半晌,方缓缓睁开道,“灵香,我猜测,这疫病会不会是人为所致,只是针对宛城,会不会是毒?” 灵香一惊,差点没有站稳,“可是,小姐,无论是那县丞还是周边百姓都说了,这病有传染性,整个宛城都陷了进去,什么毒有这般药性,还能传染健康之人?” 叶星璨蹙眉,觉得要想搞清楚,必须查清宛城疫病根源,想来只有王绍远有这个能力,便让灵香唤他过来。 王绍远自从绝了对叶星璨的念想,同行近二十日,具是眼观鼻鼻观心,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规矩行事,是以周谈日常防着柳清让折腾,倒没太过在意这位年纪轻轻的御林卫右统领。 听得灵香来唤,王绍远一颗心跳个不停,深吸一口气,才叩响了屋门。 进来不等寒暄,便直接请王绍远想办法,查清楚宛城疫病最重是在哪里,周围有无什么特殊的,又问可否有法子得知宛城现况。 王绍远自然知晓封城是父亲和赵王推动的,但更知这是圣上心意,悯长公主此间做法是为违逆之罪,但毕竟是公主第一次开口有所求,加之白日里,救的那两个小孩见了自己就叫“天神叔叔”,心下赧然,便领了命说会想办法。 第二日醒来,叶星璨竟然觉得血管里满是冰霜,似是血液都不再流动了,整个人冷的无法动弹,赶紧叫来霍跃去寻大夫,但世间医者可治千病,却解不了这阴气入骨。 灵香猜测小姐是被宛城怨气所伤,便将昨夜与小姐所思之事告诉霍跃,寻他拿主意。 霍跃跪请尽快出发,绕过宛城,离得远了应该就会好起来。 但叶星璨执意要弄清楚宛城之事,只说若宛城若真是被下了毒,那这丝丝怨气便是死去之人为了活着的人,在用自己的魂命向自己求救,不可不管。 霍跃只能命人在叶星璨房中生了暖炉,又给王爷传书宛城之事,以及王妃身子已然不行,竟还要入城救人。 灵香那夜也是未睡,又跑去看了那老者病情,细细判别,加之小姐提醒,这若是毒,那特性太过奇怪了,想来想去,只有家主或许可知一二,便点燃家主离开时所留纸蝶,说了宛城之事。 第二日晌午,灵香便收到回复。 楚焱来信简单,只说若宛城事真,倒真有可能是一种毒,叫天湮,是当年楚鱼所治,制成后试炼,觉得太过奇异霸道,便是毁了。又令灵香去寻了甘络花入药试试。 甘络花喜阴,生于东南雍唐边界,并不珍贵,武陵军两万兵卒惨死边界后,这花便生的更加旺盛了,小小的却是殷红如血,都说是长于死人骨的妖花。 但甘络花确是药材,多用于郁症,从未提过有解毒之效,镇中药馆就常备有。 灵香将甘络花入了前日大夫所开的日常防疫方子中,一日三服,不想只一日,那老者竟然不再咳嗽,恢复不少。 叶星璨大喜,命周谈大量采购甘络花,同时也全力购买其他防疫药材和纱巾,做好入城准备。 周谈本是担心阿璨此去宛城前路未卜,但见灵香医好了那病危的老者,又听他们说了宛城可能是被投毒之事。想到从小一起长大,阿璨看似恬静乖巧,实则倔得很,否则当年也不会因王爷与那安诚公主走的近了,也不等解释,便对王爷死了心。 再想到,无论是疫是毒,惠宗所做都是太寒人心,阿璨本就是永宁王未来的王妃,如果端雪铁骑再高调入宛城,救了这一城人命,岂不是为王爷竖了块大匾,上面直直书了四个大字“仁者天下”,也是好事。 便下令端雪铁骑散开,直扑周边郡城,将有用药材全部收了回来,又以重金聘了二十乡野大夫,预备一起进城。 王绍远为弄清那两个问题,直接驱马闯了城前三道防线,直接越到宛城最后一道拦截线,铁鹰军见御林卫那金灿灿的大旗,又是右统领亲自前来,以为是帝都有了新旨意,本就觉得眼看着一城百姓自生自灭太过残忍,便放了他一路行进,是已,关也不用闯,就见到了铁鹰军负责此次封城的参将。 夜间王绍远返回,再向叶星璨汇报,见她屋中点了炭火,更是拥了三床被褥缩在床上,吓了一跳,半晌才搞清楚情况,心疼不已。 叶星璨笑的风轻云淡,好似要冻成冰块的人不是她一般,只问王统领情况如何。 王绍远据实已告,对于宛城,铁鹰军所知也并不多,但听说最严重的是在城南霖沛山脚下,又说城中常有人想冲出城门,来不及焚化的死尸已经堆满驿站、医馆、寺庙,更别提义庄了…… 叶星璨让霍跃摊开宛城地图,指着霖沛山沉思,宛城西接澄河,北溯汉水,东边又是兰阳湖,只有这南边依山,饮用的应该是井水,难道毒是投在井中? 只是这疫情持续了已经快两个月,那得多大计量? 不对,灵香说家人传信,这毒奇异,入了人体,便会产生变化,不能直接毙命的人便成了移动的传染源,这才让大雍上下都以为是瘟疫。 叶星璨屏退众人,只留下灵香,问她可知这毒的来源。 灵香暗暗思琢,总不能说是小姐的母亲当年所制吧,又想到家主说了,这毒当年制出来就被毁了,又怎么会出现在了宛城?便说自己也不清楚,还要再传信问问族中长老。 叶星璨倒是好奇,灵香说家在江南,但从未说具体是在哪里,这与族人传信,一来一回竟然这般快捷,只是现在也没功夫关心这些,叮嘱她快些问问。 过了一日,灵香再去送药时,发现老者已经可以下床走动,竟然奇迹般的好了起来,又收到楚焱燃的纸蝶:若还有人懂得这毒,只能是楚鱼当年的侍女灵依,早已嫁与前任中唐王为妃,十几年前就已经过世。 灵香略去楚鱼部分,其余均据实报给了叶星璨。 叶星璨揉着脑袋,只觉得这事干系颇大,不能与外人说,只让霍跃再给叶曜传信,讲了各种曲折,请他动用影部暗线,查查这灵依过往。 灵香看着小姐越来越冷,便是劝她绕行去往永宁,自己和周将军留下处理宛城事宜,却被她直接回绝了。只能默默希望王爷尽快收到书信,赶来护住小姐,但又一想,以王爷性子,怕是会耗着内力为小姐暖身,陪她一起入宛城吧。 第三十二章 宛城 两日后,一应物资已然备齐,叶星璨留下柳清让照顾前几日救下的老者和孩子,带着御林卫、端雪铁骑、以及王府护卫一道出发,入宛城。 对于这一安排,柳清让自然是不愿意的,奈何宛城情况不明,兵士还是多带的好,霍跃是贴身侍卫,灵香又能解毒,怎么看,自己都是最没用的一个。 临走,柳清让又去买回几件女子冬衣和厚实棉被,只说宛城疫情已经不短,也不知城内一切物资还否能用,还是带着好。 叶星璨看着那冬衣棉被,心里暖暖的,也不多说,便把一套冬衣套在了身上,手里也是一个燃的正旺的暖炉,灵香在马车里也多放了几个。只是即便周边具是暖阳阳的,身侧暖炉融融,她还是冷的发抖,随着车队向着宛城行进,更是唇色已经发白。 一路行来,周谈都是带着端雪铁骑换了寻常军服,坠了十几里,远远跟在马车之后。这次入宛城,是为永宁王府立“牌子”,便下令竖起“宁”字王旗,两百军士具是换上雪骑军服,白衣白甲配白马,再将银枪擦得雪亮。 叶星璨缓缓揭开车帘,看着紧跟在马车后的端雪铁骑,便是觉得心安,好像哥哥就在身侧。 灵香眼看小姐身体越来越差,想着找个话题分散她的注意力,也能好过点,想了好久,生生硬是问道,“小姐,这雪骑为什么叫端雪啊?” 叶星璨正冷的瑟瑟,听得灵香打岔,也不管她是真的好奇还是随口一问,认真讲了起来。 “靖宁八年,哥哥继永宁王位,然而自风骑归西北,其中骑军数量就远是不足,战力也是参差不齐,便以当年跟随老王爷杨素将军从雍唐边境而来的杨家军为基础建立了雪骑军。” 灵香听到雍唐边境,脑子还未转过来,却已经开口问道,“小姐,雍唐边境驻军不是武陵军吗?”说罢,也是愣住,直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怎生又提了不该提的。 叶星璨倒是没有特殊反应,接着道,“雍唐边境守军并非固定,几十年便会一转,应该是杨家军随老王爷来了永宁王府,武陵军才去戍边的吧。” 灵香庆幸武陵军这茬就这样过去了,也是跟着点头,只说,哪像咱们王府,永镇西北边境啊。 叶星璨似是想起了西北战事,以及两百年间永宁王府横流的鲜血,如今叶曜身上的道道伤痕,便是心疼,只希望有一天,将军无需马革裹尸,民安国泰,北陆再无战事。 眼见话题岔开了,叶星璨又是继续道,“西北苦寒,最冷冽的便是腊月、正月、二月,民间正月又称端月,二月则是杏月,便以这三个月为雪骑军命名。端月最是酷冷,是以端雪铁骑军力最强,由哥哥亲自率领,人数虽然只有一万,只是腊雪铁骑和杏雪铁骑的一半,但这一万兵力对上风骑五万兵士,都有胜算。” 说着便是挑眉,满脸傲气,“灵香,雪骑的名字还是我取得呢,那年哥哥十六岁,我才十一岁,大家都说五万雪骑由着一个小丫头定军旗是胡闹,哥哥却说我取得好,就用了。” 灵香听来,只觉得当年的王爷和小姐具是玲珑可爱,即便只是听来,都能感受到王爷的宠溺。再是回头,看向车后那两百端雪兵将,闻得马蹄阵阵,便觉得西风烈烈,竟有战鼓擂起的声势,心想若有一日可见一万端雪铁骑战场冲锋,该是怎样的壮观。 待到了距城十里处,王绍远下马,直对最外围路障,只见铁鹰军持刀挡在栅栏前,平地起瞭台,弓箭手辅于其上。 王绍远亮出御林令,只说悯长公主有医治瘟疫之法,带了药物要入宛城,刻意避开了惠宗旨意不谈。 铁鹰军守将也听说过朝堂之争,知道此次封宛城是王宰丞所提,来人既是御林军右统领,又是宰丞之子,岂有再拦之理。 再听闻悯长公主有办法医治宛城瘟疫,只觉得近一个月压在心头的愧疚终于卸了下来,只盼着公主快快入城,多救几人。 一行人畅通无阻的通过三道关卡,行至宛城城门之外,身后铁鹰军具是齐齐肃立,目送这行人,特别是曾经只闻其名,但从未见过的永宁王府端雪铁骑。军容肃整,雄悍恨勇,白骑袭来,竟有排山倒海之势。 那王旗以天偃山雪顶为底,鲜红的“宁”字书于旗中,竟似鲜血写就,在阳光下刺的人不敢直视。 铁鹰军也算大雍战力称强的军队,但与百战之士组成的端雪铁骑相比,单是气势便已见绌,生生低了一头。看着端雪铁骑背影,只能想到那首塞北诗篇:雪骑军马战无俦,压尽当年几列候,先辈有闻多散佚,后生谁识发潜幽。 全体军士药巾蒙面,入得宛城,路上竟无一人,透出一股说不出的死寂诡异。 叶星璨心下一惊,命霍跃上城楼看看,霍跃攀上城楼,俯瞰全城,竟无一家举火有烟,难道,城中之人,都已经……死了? 霍跃返回城下,汇报所见,一行人心中瞬间重如千钧。 叶星璨下令,分头搜寻活人,同时命护卫去找找还能入住的客栈,将带来的大夫和药材护送过去。 之前在城外,她的睫毛已经开始结霜,自从进了宛城,阴气入骨的寒症竟莫名缓了不少,暗暗思琢,真是怨灵在引着自己前来。 王绍远带着御林卫在前,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才刚走了一段路,便见最前头的士兵骤然停下,抬手示意大家止步。 王绍远不停反进,紧走两步便到了那士兵处,目光所及,街角处竟然是一排尸体,一颗心如鼓样震擂,叫人心头发毛。 王绍远本想拦住公主,却是慢了一步,看着眼前惨状,叶星璨也是吃了一吓,整个人有点呆住,直让王绍远带人往霖沛山行进,自己则和周谈带了几个亲卫沿着主街直奔县丞府,看看还有没有主事的在。 沿着主街往内城走,愈走,恶臭腥气便是愈重,幸好有药巾蒙面,还能缓解一二,灵香又紧忙拿出提前做好的姜包,让叶星璨握在手中,实在受不了便闻两下。 又走了一段,突然听到人声,竟是到了一个药堂,只见十几个百姓簇拥着一个三四十岁的医者。 医馆众人见到有生人进城,都是一惊,又见一行人穿着华贵,居中的女子却是带着帷帽,却是一身冬装,怎么看都是奇怪。 那医者见了来人,又看周谈衣着,虽不知是哪里的将军,但威风凛凛,以为是圣上派了人来,便是跪下,大呼“吾皇万岁,皇恩浩荡”。 周围百姓见他跪下,便也都随着跪了一地。 周谈听着那句皇恩浩荡碍耳,大声道,“那捞什子皇上早就不管你们了,是王妃,永宁王妃带着我们端雪铁骑来救你们的。” 医者一听,竟是永宁王府来人,再看那白衣白甲,和传闻中一样。想到日前惠宗加封道宗之女星曜公主、也就是未来永宁王妃为悯长公主的事,对着叶星璨便是一拜,“太医署医正乔千里见过悯长公主。” 百姓们可不懂这公主和圣上有什么不同,反正是有人来救他们了,便是高兴。 叶星璨想到乔千里应该就是惠宗所派两名太医之一,便问另一人呢,乔千里漠然良久,道,几日前已经去了。随后便遣散百姓,讲起了宛城现状。 “公主,除了城南霖沛山一带几乎已经无活口,这城中其他地方疫况,比我们先前所想要好些,只是城中缺药缺医,未染疾疫之人又不知避防之法,这才不断有人病倒,有人逝去,如此下去宛城堪忧啊。” 叶星璨又问城中可还有主事之人? 乔千里只是摇头,能走的官员,便在铁鹰军到来之前都逃了,留下的多是好官,日日都在街头奔忙,寻找防疫之法,去的比寻常百姓还快。 宛城原有医馆十三家,如今,还有医者坐堂的只剩两家,其余,都已经离世了。现下,满城也就我一人主事了。” 叶星璨听闻不禁闭上双眼,帷帽之下,泪珠滴落。定了好久,才是问道,这里是否还有干净客栈或着酒楼,此番进城,带了二十医正和三百余兵力,都可用。 又道,当务之急是需要划拨区域,将重疫病者同其他人等分开,再是轻疫和无病症者,不可杂处一世,感染了无恙者。 乔千里点头道:“我知道哪里还可以用,一切但凭公主安排。” 计议既定,众人各领职责,分散行事。 宛城百姓自县丞弃城,铁鹰军封城之后便群龙无首,人心惶惶无所依,一直祈求老天有人来救,眼见来的是位公主,还有永宁王府兵卒和御林卫,又听说带了药草和大夫,便是欢呼雀跃,不等周谈竖起王旗振臂一挥,已是满城追随了,更有孩童被那两百匹雪白战马吸引,围着雪骑奔跑。多年后,永宁王剑指大雍帝都永宁,前锋部队竟有中半数兵士来自宛城。 听得公主安排,哪有不乐意的?青壮劳力更是自发来到乔千里药铺,领了药巾,蒙上口鼻,争相领命,进行的竟是分外顺利。 第三十三章 燕儿 晚些时候,周谈将聘来的十五位医士分为十二组,进驻宛城已经空下来的药馆或药铺,开始坐诊,并留了二十王府护卫,临时充当药房伙计,辅助医士们拼配药单,以三天一个疗程,一一打包好。 医士们指导这批“临时伙计”分拣配搭之后,各家药馆即刻起灶熬制,锅灶不够了,便有百姓从家中拎出泥炉,直接在街侧生火,或是带走配好的药草,回家熬制,一时间,宛城烟雾缭绕,鼻尖所嗅,尽是药草甘苦之味,整个宛城像是苦尽甘来,活了过来。 再晚些,周谈将端雪铁骑分为三队,一队负责看顾作为重疫隔离区的宛城县丞府衙和征用的十余个酒家、客栈,甚至还有两座寺庙。 第二队则带着备好的药巾,以及剩余五位医者,由自愿赶来帮忙的百姓带路,为住的偏远的患者诊治,再区分重症、轻症,防止疫情蔓延。 第三队倒是简单,秉承着周谈那句话糙理不糙的军令,“早些找着人,救治的希望也大些”,敲着锣,竖着“宁”字王旗,走街串巷,通知宛城百姓永宁王府救兵已到,并用瓮坛装了药汤分发入户,顺道摸清瘟疫感染情况。 一时间,宛城锣鼓喧天,热闹非凡,远点的百姓也听到动静,纷纷赶到各个医馆,带着盆碗,领了汤剂回去,路上间或见到蒙了药巾的白衣兵士,两人一组抬着担架匆匆而去,知是将重疫者抬往隔离区域,赶紧往边上闪避。再有身体健康者,还会主动上去帮把手。 王绍远则将御林卫分为两队,一队跟随自己拿着从县丞府上搜到的宛城地理图本,去往霖沛山一个井一个井的搜寻过去,追寻投毒线索和投毒之人。 另一队则是负责尸体清整,将路边尸体搬运至义庄,再是寻了死者家人,签了字,便在义庄附近的乱葬场清请了场地,架起篝火,焚烧尸体。 一批批处理死尸,具是苦事累事,也怪不得御林卫心生怨怼,光鲜亮丽的活儿都被端雪铁骑抢了,现在满城都知永宁王派了兵士来救城,却无几人知还有一百御林卫也在为了宛城百姓奔劳。 王绍远岂会不知御林卫心中不满,但只说,端雪铁骑对着都是活人,传染性更大,危险性也更强,总归宛城落到如今境地,也是朝廷所为,进城救人亦确是悯长公主和端雪铁骑领头,既然分了工,就齐心协力,能救多少是多少吧。 进城前,叶星璨想到端雪铁骑和王府护卫具是西北兵力,与宛城不相干,但御林卫不同,兵源广泛。便提前摸查御林军中宛城人氏,发现只有一人,提前叫了去,嘱托他无论家中情况如何,定不能乱了阵脚,当下解宛城之疫,才是大事。 待那兵士进了城,才发现一家老小皆亡,尸体还在屋中无人收敛,七尺男儿竟是嚎啕大哭,想到公主此前所说,只能忍痛签下火焚单子,亲手将家人送去焚烧。 但看着自己一身御林卫军服,再看一家老小惨状,心里哪能不恨,当晚便去寻了周谈,想要卸御林甲从雪骑军,为永宁王府效力,但被周谈拦下,只让他继续待在御林卫,需要时,会有人去帝都寻他。 夜里,叶星璨看着一切井然有序,终是放心不少。 又一想宛城瘟疫已近两月了,思琢这投毒之人必已经进驻宛城至少两月,亦或本就是宛城人氏,这样算来,月前才从永宁太医署而来的乔千里定不会是那贼人,想着他是现今最了解宛城疫情之人,便请乔医正过来一聊。 叶星璨也不啰嗦,直接拿出甘络花递给乔医正,又简明的给他讲了日前在城外遇到老者,用此花配合普通疫药,效果显著。 乔千里看着甘络花,只觉得奇怪,这花药性也是明了,应是与疫病无关,但竟然有、此奇效,见公主言之凿凿,也不好质疑。出于谨慎,还是迅速配好药物,送去隔壁一户重症家里试药。 等待药果之时,叶星璨问乔千里来了宛城这么久,是否觉得这疫症有些奇怪之处,或是不通常理的地方。 乔千里一直是连轴转,从未有时间细细思考,突然听到这个问题也是一愣,直是摇头。 叶星璨想了想,又提醒道,“乔医正,是否注意到城南疫情尤为严重?” 这一问,乔千里倒是反应过来,日前有病人前来求医时便说,城南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到现今,已经十室九空。当时还奇怪,城南是在霖沛山下,按理说百姓经常上山,身体状况只会更好,怎生如此惨烈,但也没有时间过去查看。 叶星璨见从乔千里这里也得不出太多信息,只好同灵香拿出宛城地图,细细思索。 夜更深些,周谈是军士分批休整,确保重疫区时刻有人看顾。 那夜,已经半月未见火光的宛城灯火通明,各家医馆门口具是排起了领药的长队,雪骑也驻守在各个路口,分发药巾,教授百姓蒙好口鼻,避免感染。 王绍远返回城中时,看着宛城已然井井有条,便对叶星璨和端雪铁骑止不住的倾佩,只觉得永宁王得此贤内助,日后所谋必是马到功成。 这次随着王绍远一起返回的,还有城南仅存活下来的二十一人,亦或应该说是,活着同时依旧住在霖沛山下的二十一人。 其中十三人已经有了症状,被直接送去县丞府里医治,剩下八人,便是王绍远重点怀疑对象。 王绍远微微皱眉,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公主,这次进城阵仗不小,应是惊动了投毒之人,幸好一早便赶去了霖沛山布防。晌午时,我们在山中一口井处发现了一个可疑之人,只是那人武功不弱,加之林中有暗箭射来,我们一没留意,便让那人跑了。” 似是觉得羞愧,王绍远对着叶星璨便是一跪,“末将失职,追了半日,那两人,却是都未找到。” 叶星璨虽想到了有人在霖沛山井中持续投毒,才让王绍远带人守着,但未料到,第一日便已经遭遇,愣怔之下只说,“请王统领起身,事发突然,对方又熟悉山林地形,未抓到也是正常,况且这两人中至少有一人应是当地居民,否则如何把握时机,王统领已经把人带回了不是?辛苦御林卫了” 王绍远不觉辛苦,只是痛恨自己失了手,便马上命人将带回的八人带到大厅。 叶星璨移步客栈大厅,细细审视这八人:男子一大概二十余岁,只说是个樵夫,有些力气,男子二已经四十有余,年轻时是猎户,懂些拳脚,三个女子年纪十七到四十不等,都是在家操持家事,两位已过花甲的老人,手脚已是不便,还有一个看起来十来岁的女童。 除了这个小女孩,王绍远已经令人一一试了七人武功和脉力,都不像那个逃脱的高手,至于躲在林中放暗箭的那人,对气力要求不高,不好说。 叶星璨也不知该如何判断,只能将这八人都安排都附近客栈,日间监视起来。 王绍远正要将人带走,却见那女童怯怯地走上前来,扯着他的衣角,仰脸道:“大哥哥,刚才你救了我奶奶,带她去医病,我还……没感谢你呢。” 王绍远这才想起找到这家时,小姑娘的奶奶已经病重不省人事,当时小姑娘就说过,爹娘前些日子得疫去了,家中只剩下一个奶奶。一路行来,小姑娘一直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 王绍远心中恻然,忍不住低下身子,拿出绢帕,伸手帮女童擦了擦已经污成花猫的小脸,又帮她拂了拂头发,温柔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姑娘见王绍远虽是药巾蒙面,但眉宇间温和可亲,一双黑眸锐利有神,对着自己笑起来,如春温暖,觉得有了依靠,忍不住伸手抱住王绍远大腿,泪光盈盈道:“燕儿。” 叶星璨听闻了燕儿家中情况,觉得这孩子也是可怜,又见她如此依赖王绍远,便让燕儿也一起住在这边,方便照料。 燕儿抬头看向那个带着帷帽的姐姐,知道她是主事的,不等王绍远开口,便是双膝跪地,深深一拜。 叶星璨摘下帷帽,对着燕儿笑笑,只说快随大哥哥去吧。 燕儿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姐姐,发愣,怎么有人这么好看啊。 一路行来,王绍远已经习惯了男女老少看着叶星璨时的反应,便轻轻拉起燕儿的手,道:“别打扰公主了,我带你去休息吧。” 燕儿小小的手被王绍远的手包住,觉得温暖又幸福,人儿小步子也小,便蹦蹦跳跳跟着王绍远出了房门,说不出的欢欣喜悦。 王绍远带燕儿到了二楼侧边的屋子,又命人去街上看看,还否有铺子开着,买几身小姑娘的换洗衣物。 燕儿站在身后,看王绍远忙前忙后,眼中却是一抹冷意,不过那也只是瞬间闪过,旋即恢复了一脸纯真。 待人都离去,叶星璨一人待在屋中,缓步慢踱,若有所思。 第三十四章 夜闯 自叶星璨一行进了宛城,铁鹰军参将第一时间派了快马赴京,上报宛城之变,再问问既然悯长公主和御林卫已经进城救人,是否还需要以军队继续封城。 这不报还好,朝堂上本以为无事可退的满朝文武听闻悯长公主进了宛城,皆是一愣,又听说是御林卫右统领王绍远负责开路和交涉,目光齐齐看向左侧居首的王宰丞,神色不一,却都是意味深长。 王宰丞尴尬的站在大殿上,那脸白了又红,红了又黑,煞是精彩,眉头更是深深蹙成一个川字,只想将那擅作主张和朝廷对着干的混小子拖回家去,杖择五十。 王宰丞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直接跪下代子请罪。 惠宗倒是未加理睬。 再听端雪铁骑自宛城百里外便竖旗换装,高调入城救人,惠宗震怒,这摆明了让天下之人看朝廷和自己的笑话,抬手便将身后御枕扔下殿去,再是深吸了口气,这才稳住了皇室威严,面无表情地扫视着堂下垂手而立的臣子。 “众卿觉得,永宁王府,这闹的是哪一出?悲天悯人之心吗?” 惠宗越说怒气越盛,“既然人已入城,给朕传令,继续封宛城,朕倒要看看,他们怎么收场!” 还不等王宰丞松口气,堂下又是传来急报,说曹操便来了曹操,这急报竟然就是来自几十年也不上报一次的永宁王府。 御前大太监刘双接过急报,站在堂前,等待惠宗示下。 惠宗漠然的看着这急报,背过身去,表情不可见,半晌才对刘双道,“他要做什么,朕听听。” 刘双低头看向急报,洋洋洒洒一大篇,说白了就是永宁王听闻悯长公主入了宛城,心下担忧,请求圣上特令,出封地,救公主。 惠宗听毕,便是一笑,看不出是真是假是情是讽,也不说允还是不允。 堂下众臣也是喏喏,噤若寒蝉,无一人言。 “众卿有何想法,但说无妨。”还是惠宗最先开口。 “臣以为”,与素日议事不同,御史台主官黄玉冰却是先开口,“圣上应允。几日前,民间便有传闻,永宁王听闻悯长公主入了疫情四溢的宛城,焦急万分,当即便从北胤撤兵,已经到了封地边界线,只待圣上旨意。今日一早,各地监丞也都传来消息,永宁王疼惜未来王妃,不顾自身安危,要入宛城救人,此情可鉴,感天动地。” 兵部尚书张铮也是一拜,“臣以为,永宁王用兵三十余万,与悯长公主又有婚约,青梅竹马,既然已经到了封地边线,再不允,恐怕天下议论之人会更多。” 惠宗听闻,神色愈发凝重,看似不经意地一提,“现今请旨出封地,下一步,便是入永宁了吧……” 话未尽,意已传,关键是有人解其意。能站在堂中之人,都不傻,所谓不语只是装傻罢了。 郁郁不得的王宰丞立刻若有所思状微微点头,动作幅度不大,只见惠宗一个肯定,便立刻立好了旗帜,“臣以为不妥。” 向着惠宗深深一拜,“日前,臣听闻永宁王已经灭了北胤三大部族中的两个,如今,不乘胜追击,反倒以情爱为由,要出封地,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哦?”惠宗合掌,语气也有了起伏,“宰丞之意?” “永宁王不可出封地,是祖制,请圣上三思!”王宰丞朗声道。堂下众臣立即附和。 惠宗点了点头,“既然众卿家都这么说,刘双拟旨,如此回复永宁王罢。” “喳——”刘双眼中却是变幻莫测。 宛城城外,铁鹰军得了圣旨,才知悯长公主和御林卫一行入城并非领了圣旨,而是擅做主张,参将自知犯了大罪,赶忙令军队打起精神,除了之前所设三道关卡,更是加派五千兵士,不间断的在宛城各边线巡逻布防,不能放出一人,更不能再放进一人。 也是那日夜里,一人一马,自西北边线,风驰电掣而来。距城十里处下马,隐在暗处,细细打探,看铁鹰军所设路障,刀兵手护枷栏,弓箭手暗藏于台上。 来人倒也不担心,竟然扬起嘴角,轻松的笑了笑。似是早已料到,伸手取出一支鸣镝,朝着宛城方向射出。 不到一刻钟,宛城城墙侧角便是爆炸又燃火。 刚才还在众将面前自夸此次布置周密的铁鹰军参将,见得此般情景,青筋都爆了起来,带着兵士立即往那边赶去。 果然,这话不能太满,圆不了场,甚是丢面。 城内,这几日因着甘络花药效显著,宛城瘟疫情况好转不少,更验证了宛城之疫,是人为投毒。 王绍远先是出城与铁鹰军了解了宛城封城情况,确定那日在霖沛山所遇两人不可能从任何途径逃出宛城后,便加派了兵力,继续搜山寻凶。 每日都是清晨出门,披星戴月,大晚上才回客栈休息。 这夜刚回来,便听见敲门声,于是勉强定定神,整了衣衫,就着盆里的凉水洗了把脸,困倦疲怠之意总算是消了些。 打开门,见是公主带着燕儿,浅浅笑着看向自己。 原来是燕儿几日不见大哥哥,心里担心,便跑去找了公主寻人。 “王统领,这小姑娘也是有情有义,感恩你救了她奶奶,这几日天天去我那寻你,饭都不好好吃了,我说让霍跃带她去看看奶奶,也不乐意,只愿意跟着你去,赶明儿要是有空,你就带她去看看吧。”叶星璨倒是没有不耐烦,看着燕儿,反而笑的温柔。 王绍远没想到是这回事,看着怯怯站在门口的燕儿,失笑道,“末将领命。”又问燕儿,前几日送她的衣服可还合身。 燕儿看着大哥哥笑,也跟着腼腆的笑了起来,放开叶星璨牵着的小手,走到王绍远面前,不住点头,“合身呢,这是燕儿穿过最好看的衣服了,谢谢大哥哥。”说着便要跪下一拜。 忙被王绍远拉了起来。 叶星璨看着任务也完成了,便准备离去。才到门口,只听“轰——”的一声。 两人同时奔到窗口处,不远处城墙一角竟起了大火,火舌憧憧,映红了半边天际。 这城本就不大,客栈离起火处也不远,只感觉热浪夹杂着火星扑面而来,碎裂的城墙,燃烧的瓦石,夹杂着人声和越来越多的火把汇聚,半个宛城似乎都浸在了一片炙热中。 王绍远三步并做两步奔了出去,似乎又想起什么,赶忙回身,声音急促,神色却未见慌乱,多年行伍生涯还是让他迅速镇定下来,“公主,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请您马上回到房中,”顿了顿又道,“燕儿就拜托公主照顾了。”便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燕儿像是被吓着了,紧紧抱着叶星璨不松手,整个人也不住发抖。 叶星璨想着毕竟还是孩子,这两月来,虽是见多了生死之事,但突然看着城破,还是吓呆了,准备带着燕儿一起回屋,静观其变。 不料燕儿却是突然跑开,只说要去看看奶奶可好,是否受了惊吓。 叶星璨忙唤霍跃去跟着,只是,突如其来的爆炸,宛城百姓都冲出了家门,往日空寂的街头,突然摩肩接踵起来,没走几步,霍跃便再看不到燕儿身影,只好赶去县丞府上,想着只能在燕儿奶奶身边等着了。 另一头,手忙脚乱的铁鹰军紧忙赶去城墙缺口,御林卫也是匆匆自城内奔向爆炸之处,只有端雪铁骑,虽也动了,但总有一种好整以暇的感觉,反倒先去街上疏散受到惊吓的百姓,将人都赶回家里去,说起来理由倒是以免群集传染。 爆炸只那一声,似乎只是为了引人注意。火虽还在烧,但幸好各方反应迅速,渐渐平息。 那放出鸣镝之人,一身黑色夜行衣,眼睛清亮,面容却是极为普通,没有一丝记忆点,放入人群中便可瞬间淹没。 只见他弃马后,趁着火光冲天,铁鹰军乱了阵脚,悄悄潜到了与起火段最远的一端城墙处。 又从地上捡起几枚石子,向着四周远远进进扔了出去。 果然几个巡逻的士兵走了过来,四处搜寻,看不出端倪,又是转身离开。 那人似乎轻身功夫极好,眼见士兵离开,抽出箭簇射向城墙,一瞬间便是飞身而起,踩着还未落下的箭簇,攀上了城墙。进了城后,瞬间淹没于人群,不见踪影。 叶星璨看着满天火光渐渐熄灭,总觉得哪里奇怪,按理说,投毒之人就在城内,只要按兵不动,就是再加派人手,也很难抓住,没必要冒这么大风险起火引兵。 但若说是城外同伙来救,只能是城内之人传出了消息,投毒之事已被识破,除非还留有后手,否则再闯进来又有何用? 更何况近两日,城外铁鹰军不知为何,加强了防守,城内又有御林卫和端雪铁骑,这时候硬闯,不合理,怎么都不合理…… 叶星璨轻轻摇头,那这起火之人是谁,闯城之人又是谁?这可不是一个人可以搞出的动静,况且这火烧的不大不小,爆炸威力也是拿捏准确,内应之人可不一般,怕是受过专业训练罢。 第三十五章 被劫 叶星璨倚在窗边,想的投入,却未发现不远处的屋顶上,一人着黑衣,正懒懒地靠在檐边,静静地看向她。 一身冷肃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眼中却是柔波暖暖,似乎不甘这般远远看着,几个飞身到了街角,再出现时,已然换上了小二衣着。 叶星璨听闻霍跃带着燕儿返回,便匆匆下楼,与一小二擦身而过,那人蒙着药巾,眼眸却是亮若晨星,那般温柔熟悉,便伸手将那人拦住。 叶星璨定定看着那小二,不知为何竟然紧张起来,只觉一颗心跳来跳去,蓦然间,那种期待又怕失望的情愫涌上心头,终是鼓起勇气,一把摘下了那人药巾,眼前却是一张陌生的、再普通不过的面容。 那小二看着叶星璨,眼中却是瞬间恢复了平静,好似一直这样般,恭敬一拜,声音也是再普通不过,“见过小姐,请问有何吩咐。” 叶星璨叹了口气,摆手让他离去,回过身却是喃喃道:“这眼睛,真是像啊……只是,他应该在北胤对敌才是。”轻吁一口气,又自言自语道:“真是越来越小女儿了,这时候了,还想着哥哥能来身边。” 却未见那小二听得她低语,默默浅笑,虽然一再暗自提醒不要回头,还是忍不住又看向叶星璨,见她虽是一身冬装依旧婀娜窈窕,心里默默打量,这是又瘦了。 叶星璨强迫自己忘掉心中所盼,匆忙下到一楼大厅,见霍跃带着燕儿坐在桌侧,便问是否见到了奶奶,状况如何。 燕儿一听,竟然“哇——”的哭出声来,鼻涕眼泪抹了一脸。叶星璨猜到出了事,一颗心缓缓下沉,拿出绢帕,轻轻帮她擦拭,再看向霍跃。 霍跃脸色一暗,叹道,“我过去时,燕儿奶奶已经过世,也是奇怪,与她一同送去重症区的其他几人都好转了的。” 叶星璨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细细帮燕儿擦拭脸庞,温声细语,“想哭就哭吧,生老病死也是人生常事,你还太小,现在说来怕是不懂……” 未待说完,便见王绍远灰头土脸的回来了,燕儿一见他,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是“哗啦啦~”流了起来,冲过去抱着王绍远就是大哭。 王绍远刚配合城外铁鹰军灭了火势,正要回来向叶星璨回禀,便被燕儿撞了满怀,一问才知是奶奶病逝了。 王绍远一个大老爷们,还未娶妻,哪里知道如何安慰小姑娘,只能缓缓拍着她的后背,又吩咐御林卫去寻了尸体,好好安葬。 这边燕儿哭闹不止,另一头,周谈房中却是多了一人。 周谈一脸欲哭无泪,“曜哥儿,你这穿的什么玩意,这次换的这张脸也太普通了吧……要知道,为了你进宛城看媳妇,我老周可是亲自去放火烧了城墙……你可不知道啊,弄那炸药,可是费了我不少功夫,你可得好好补偿补偿我……” 被周谈一阵“哼哼唧唧”腻歪哭诉之人,便是易容换做店小二装扮的永宁王叶曜。 叶曜抬手敲了他一记,忍着笑道,“你的实力我最清楚,打仗未必顶得上去,杀人放火什么的,还是在行,绝对是我的左膀右臂。” “那倒是,本小爷当年……”周谈一听被夸了左膀右臂安,也是兴奋,正准备侃侃回顾这二十几年的光辉历史,猛然反应过来,怎么不对味啊,“曜哥儿,你这算是夸我?安慰我?还是损我?” 周谈虽是不服,但细细回想,迟钝地发现好象真是这样。 几日前,叶曜接到霍跃书信,担心叶星璨安危,便快马兼程,从雍北边境赶了过来,当然同时出了西北封地得还有那封呈给惠宗的急报。 只是这出封地的请旨未被应允,自己好不容易到了宛城外,竟然发现戒备森严,一人一马根本闯不进去,只好传信周谈折腾了这么一出。 这几日,累的够呛,也不再与周谈话家常,只将身后背囊递给周谈,让他随意编个瞎话,给阿璨送去。 周谈打开背囊,竟然是十二杯琉璃盏,每个里面都用冰块封着一朵天偃山雪顶的冰莲。 惊得周谈差点摔了琉璃盏,一脸幽怨地盯着叶曜,“曜哥儿,你这也太偏心了,就因为那丫头惧寒,竟然千里迢迢带了冰莲给她入药,你这肩膀还好吧,没冻坏吧?”说着就要上手去摸叶曜肩背,直接被打了开来。 周谈一脸嬉笑,“谁不知我们王爷练得霸道之术,听说体温都比我们这些常人高了几度,这都来了,应该去给小王妃暖被窝啊,小时候都是睡在一起的,怎么现在……” 周谈正说的兴起,便被叶曜直接打断,“瞎说什么,那是雷雨夜,阿璨害怕,我才去陪她,别毁了我家王妃清誉。” 周谈笑的更是厉害了,“都王妃了,还清誉什么啊,你这不是巴不得大雍上下都知道她是你的,要我说,送的什么冰莲啊,她那是阴气入骨,就算这药引再神奇,又能有多大功效,还是直接同房来的有用。” 叶曜苦笑,也是一叹气,心想若不是想给阿璨一个完美的大婚和初-夜,何苦一等再等啊。 只是这也不好与外人说,便把周谈赶出了房门,只说这屋子,今晚征用了。临了,又嘱咐周谈留心今晚跟着霍跃回来的小姑娘,具体也未明说。 叶星璨看着桌上排排站的十一朵封在琉璃盏中的冰莲,再看着桌上新熬的药汤,拦着周谈不让走,定要问出这冰莲哪里来的。 周谈也不敢说是叶曜送来的,只好瞎编是在县丞府上搜到的,估摸着是以前贪污的,便直接没收了。 叶星璨出生便是体弱,还未满月就被千里迢迢送到永宁王府,是以身子骨一直不甚好,也有跟着叶曜习武,但终究不是那份材料,老王爷和叶灀公主都疼惜她,也不舍得让她苦练。 后来听说天偃山雪顶冰莲药效神奇,叶曜便利用王府特权,每年命人采了冰莲给她吃,这冰莲虽只长在雪顶,但性温和煦,说来除了强身健体,也是最适合中和这阴气入骨之症。 叶星璨看着手中冰莲,只觉得哪有这般凑巧,再说县丞离开宛城已有一个多月,这冰莲却很是新鲜,想来是刚采下便连夜送了过来。才不听周谈鬼扯,堵着他问,是不是哥哥来了? 周谈心下打鼓,难道自己演技这么差?急中生智,只好有说是叶曜托人送进城的,又强调了一次永宁王不得出封地,让她别瞎想。 叶星璨一听也是,只是还是拦着周谈不放,再问,“那今晚炸城墙是你们干的?为了给我送药?” 周谈这下可是真惊了,这丫头这都能想到,也太聪明了,以后王爷可有苦受了,偷个腥指不定要被捉奸在床,倒也不想想自家王爷会不会去偷腥,就先比照自己,担心上了。 “瞎说,送个冰莲,又不需要有人进来,铁鹰军递一下就成了,是不王绍远那家伙告我们黑状。阿璨,街上那么多百姓涌出来,也不知道有无染上疫病,御林卫和铁鹰军都去救火了,我们不得负责稳定局势啊,群体传染了咋办?”周谈这次倒是回答的理直气壮,甚是有理有据。 叶星璨只好放他回去。这下周谈却是不依了,非要看着她把药喝下才走。 冰莲做药引,这幅温骨暖身的方子,药效增强不少,一碗下腹,叶星璨只觉得这几日难得的舒适,也不知是是冰莲作用大,还是近日城中怨灵少了的缘故。 待周谈走了,叶星璨托着腮,手指一下一下的拨着剩下的十一杯琉璃盏,只觉得满身满心暖暖的。 不等收拾入睡,又有人扣门,叶星璨想着是否周谈忘了说什么,便开了门,还未看清门口之人,已被迷晕。来人轻轻关上房门,打开窗户,背起叶星璨便从窗户掠了出去,朝着霖沛山方向飞奔。 叶曜虽是累及了,但睡下又总是不安稳,突然听到客栈外有奇怪声响,打开窗,便看到有人背着一人在屋顶上飞掠,只觉心里一紧张,也无时间弄清被劫之人是否是阿璨,便飞身跟了出去。 看那人背着一人,竟能身轻如燕般行动,单说这轻身功夫绝不在叶曜之下。 叶曜紧紧跟在他身后,直到出了主城才堪堪赶上去拦住。 那人看着眼前拦路的叶曜,二话不说,便是出手,招式简单,但招招搏命。 叶曜借着月色,这才看清,对方所背之人确是阿璨,心下虽急,但打斗起来,却怕伤着她,不得已,招招留手。是以两人竟然战成平手。 出手间,叶曜突然听到耳侧箭簇之声,明了是有人在林中放了暗箭,赶忙躲开,没想偷袭之人,竟是三箭齐发,躲了一二两箭,第三箭却是直直射到了上次祭月礼受伤之处。 叶曜也不管伤势如何,厉声一喝,抬掌便是那招绝杀“龙御”,一掌劈向林中,只听一个女子低声痛呼。 背着叶星璨之人也是一愣,看着叶曜所使掌法,便是大笑,“永宁王,你竟然是永宁王!” 说罢也不纠缠,扔下叶星璨便飞身离去,叶曜赶忙揽过叶星璨,也无暇去追那两人。 第三十六章 桐临关之战 叶曜揽着叶星璨,只觉怀中人身子骨又轻了些许,逾发冰冷,想起之前霍跃信中提到,投毒之地便是在这城南,又见这山幽幽散着寒气,猜是到了霖沛山。 回城必然要穿过山脚下已经空荡的村镇,此次瘟疫过后,曾经世代生活在那里的百姓十不存一,生还之人具已被王绍远救走。现下处处鬼气森森,只能轻轻放下阿璨靠在树下,去周围拣了柴木,预备生火取暖,待鸡鸣太阳出,阳气盛起来了再回城。 或是山中风大,亦或是刚才两人打斗,惊醒了晕厥的叶星璨,她缓缓睁开双眼,只是整个脑袋都是晕晕乎乎,看到身前一人,一袭黑衣,半隐在山雾中,一步步离自己越来越远。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只觉得整颗心都在下坠,脑中闪过无数碎片,却又都瞬间湮灭,只留下一片空茫。 一个名字在嘴边,呼之欲出,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是你吗?是那梦中千百次救过我的人吗? 你是谁?又在哪里? 叶星璨只觉得头痛欲裂,心口丝丝绞痛,就好像有猛兽的利爪在将她整颗心掏空,肩膀不住起伏,无声却已经泪流满面。 似是感应到所护之人撕裂的、钻心的痛楚,叶星璨腕间手镯竟然发出了莹莹红光,暖融融的漾开,似是想要抚平她的伤痛。 叶曜只觉得身后声响,猜到是阿璨醒了,左手拿起刚收集的柴木,迅速转身走了回来。 山中夜间,薄雾渐渐转浓,叶星璨见那玄衣身影朝自己走来,左手一把“长刀”,身上似乎还有箭簇,心中沉寂已久的记忆似乎再次出现在眼前,血淋淋的刺向心间。 浓雾中,过往一幕幕展开,撕杀呐喊声不绝于耳。 桐临关尸横遍野,血水肆流,满地折断的旌旗沾满鲜血,玄色战旗早已染红,山岳图腾中心的“秦”字却依旧在风中猎猎飞舞。 叶星璨被惠宗手下大将谢棕捆绑在城墙上,只觉刮到脸上的风都是血腥的,腰间凤佩感应到主人危险,凤头滴血,声声催泪,似凤凰不断嘶鸣。 此前,遭到亲卫叛变,秦墨只得当机立断,带着残兵冲杀出一条血路,好不容易杀了关口,却感到腰间龙佩异动,心中不安,冥冥中折返回去,不想到了关下,抬头便是看到了被缚在城墙上的叶星璨。 那谢棕竟然大笑道,“秦将军,这是你的女人吧,真是美啊,比天仙还好看,那叫什么,天生尤物,你要是再不回来领死,这女子今晚可就是大爷身下玩-物了!” 说罢,谢棕更是一脸猥琐的捏着叶星璨脸颊,强迫她看向桐临关城墙外的秦墨,再用那满脸胡须蹭来蹭去。 “不要,不要回来!” “快走,快走啊,墨,阿墨……” 叶星璨不住大喊,只是她喊得越痛苦,谢棕就越是兴奋,直接拽着叶星璨面向自己,当着城上兵士的面,便开始撕扯她的外衣,凤佩哀鸣,乌云密布,山雨欲来,风满桐临。 秦墨眼中滴血,嘱托身侧将领搭人盾,便不顾阻拦,提起“夜鸢”又杀回了桐临关。 叶星璨满面泪痕,被谢棕死死钳制住,眼中愤怒如火,看向城墙上的兵士,却无一人阻拦,她不住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那人的桎梏,挡不住外衣被层层撕裂,只恨自己无法挣脱,投城死去也好,也是为父王尽孝。 谢棕是员虎将,更是臭名昭著的恶人,喜怒无常,厚颜谄媚,劫掠良家女子无数,不征战时,便日日沉迷声色,荒-淫无度。 前两日,谢棕见到被手下绑回的叶星璨时,眼睛便已经呆了,恨不得就-地-办了,但这女子身边侍婢拼死相护,一口一个公主,扰的谢棕心里发毛。 世人皆知,星曜公主长在永宁王府,谢棕从未见过,也无从辨别。 但无论这女子是否是公主,都是秦墨的女人,只是若是公主,那就奇怪了,永宁王的未婚王妃与武陵军少将军有私情,看来还是私奔了,有意思。 只是谢棕倒不热衷于深宫秘闻,他首先考虑的是,这女子若真是公主,那就不单要顾及手握重兵步步紧逼的秦墨了,更可怕的是那尚未出兵的永宁王,无论他站在那一边,都不会允许自己名义上的王妃受辱。 谢棕混账但不傻,知道什么可以什么……至少,至少现下还不可以,既然身份未明,只好先忍着性子,等待时机。 这日,武陵军战败,惠王立下军令,得秦墨头颅者,赏万金赐封侯,谢棕想起前两日掠回的女子,本想等战事平息,送给惠王再去辨认身份,这下直接带上了城墙,只等秦墨自投罗网。 突然,一支铁枪被掷上城墙,带着磅礴杀气定在了谢棕身前,若是气力再重一分,便可直直插入谢棕身体,只是秦墨已然耗尽,再无多余气力支撑。 谢棕看到铁枪,未及反应,秦墨已经几个起身,飞掠上了城墙,周侧士兵皆是严阵以待,刀枪对准了已然满身血痕,肩背上还插着几支箭羽的敌军主将。 谢棕一把抓过衣衫凌乱的叶星璨挡在身前,大笑道,“秦将军好福气,我谢棕也算胯-下-女人无数,这般尤物还是第一次遇到,你这要再慢点,本将军可就等不及要在城墙上来一出活-春-宫了。”笑的更是下流卑鄙。 一刹间,大雨倾盆,滴滴落在叶星璨心间,看着眼前去而复返,满身是血的秦墨,叶星璨愣是将泪水吞了回去,紧咬的嘴唇鲜血滴落,大喊着,“走,快走!不要管我!” 秦墨一身玄衣玄甲早已被鲜血染得红透,眼神坚毅,心下却是悲痛欲绝,就那样看着叶星璨,心疼溢于言表,他恨自己疏忽,所托非人,才让她被缚,受尽屈辱。 左手“夜鸢”划在地上嘶嘶~作响,引出一道闪电自地面蜿蜒上升,秦墨眼中似盛满星辰,熠熠闪耀,像是怕吓着她,声音竟是温柔,“阿璨,别怕……我来了。” 不似在战场生死之别,倒是像及了那日初见,玉祁山上,红梅点点,梅瓣飘落空中,他笑的明朗,“小兔子啊。” 又如那日带这叶星璨去看搭好的琉璃屋,屋外落樱缤纷,秦墨低头吻上少女双唇,轻轻开口,“阿璨,嫁我可好?” 秦墨眼神温柔缱绻,手下却是狠冽,抬手便封了自己肩井穴,不再受满身刺痛所累,手执“夜鸢”直接杀了过来,竟全然不顾及身后空门,这一招是抱了必死的心,要鱼死网破。 谢棕一惊,第一反应便是把叶星璨推了出去,秦墨堪堪止住步伐,一个回身便将人护在怀中,只是身后刀剑已入背,为免刺穿身体后伤到怀中少女,他反手挥起“夜鸢”斩断身后刀剑。 秦墨拼劲最后一丝气力将叶星璨推下城墙,只见城外武陵军残兵已然撑起人盾,守在关外。 叶星璨只记得,最后一刻,她在他怀中,他还是那般温柔,轻轻笑着,“阿璨,忘了我……” 再抬头,“夜鸢”已经没入谢棕身体,谢棕利剑也刺向他心口…… 万世皆暗,一片空茫。 这世上,死生相随的秦将军只那一人,又要再去哪里寻回? 你生我相守,你死亦相随…… 叶星璨心如刀割,泪水流了满面,如刀一丝丝划过心口,痛到不能自已…… 叶曜返回,看到阿璨痛苦的缩在一团,赶忙扔了手中柴木冲了过去,将人揽在怀中,“阿璨,阿璨,是我,我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 叶星璨听着眼前声音忽近忽远,努力睁开双眼,却是怎么也看不清楚,只觉得眼前之人那般熟悉,恍惚间紧紧抓住他拥住自己的双臂,又是泪又是笑,喃喃道,“墨,阿墨,你来寻我了……”便是晕倒过去。 墨…… 秦墨? 叶曜大惊,整个人都是僵住,瞳孔不断收缩,只觉身体不住颤抖,冷意一拨拨袭来,似是不敢相信刚才所听那句。 是?竟是想起来了吗? 怎么会,楚先生洗去记忆之时,分明说了,便是再刻骨铭心的过往,也抵不过洗尘缘那般生生抹去,怎么会这样? 叶曜紧紧抱住已然昏迷的叶星璨,生怕一松手,便再也不能相拥,脑中一片空白,不知今夕何夕,也不知自己要做什么,还能做什么。 时间过得飞快,又是那般漫长,不知过了多久,叶曜只觉怀中之人似是醒了。 这才怔怔低头,看向她,却不知是喜是忧,是否还有前路。 叶星璨缓缓转醒,抬眼便发现被一陌生男子抱在怀中,大吃一惊,也不管身子还未恢复,拼了全力,单手撑地,出了那人怀抱。 叶曜却是忘了自己还是易容后的模样,见她醒了,还是愣愣的,呐呐开口,“阿璨,你可,你可还愿留在我身边?” 叶星璨晃了晃脑袋,细细看着眼前之人,这不是夜里遇到的店小二吗,还差点错认成了哥哥,听得他唤阿璨,那个声音又是那般熟悉,分明与夜间不同。 是,哥哥? 叶星璨心中惊喜,直问,你是谁? 叶曜这才反应过来,现今这张脸已经换过,阿璨应是不识,似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人还未反应过来,已经对着叶星璨一拜,“小姐,小人是客栈小二,小姐无事了便好。” 言罢迅速起身离去。 叶星璨一愣,怎么声音又变了,蹙着眉回想今夜之事,从宛城失火开始,一幕幕闪过脑际,总觉得哪里不对。 看着那人越走越远,背脊挺拔,虽自称小二,但身姿挺拔,气度从容不迫,身上清冽的气息,那般熟悉。 念及此,叶星璨突然反应过来,便是奔了过去,从身后紧紧抱住他,“哥哥……”。 第三十七章 初吻 叶曜愣住,良久才慢慢回身,看着眼前女子,深深吸了一口气,“阿璨,是我。” 叶星璨眼睛弯弯,笑了起来,一对小酒窝也是甜甜腻腻的,“我就知道你会来,是不是霍跃去信言了我又瞎胡闹,非要进宛城,你这才不放心。今个夜里好端端的又是爆炸又是起火,我又遇到一个眼睛那般像你的店小二。” 叶星璨越说越是骄傲,竟未觉叶曜有些奇怪,“还有,还有周谈突然送来冰莲,只有哥哥,只有你才会一直惦记着,不远万里送来雪顶冰莲。” 叶曜总算回了心神,看她一派见到自己的心喜,猜想这次醒来,应是又忘了刚才想起的与秦墨的过往,这才放下心来,胸腔内郁积之气尽出,“阿璨,宛不宛城,我倒不在意,只是霍跃说你阴气入骨,冷的打颤还要去救人,怎么这般傻了。” 看她还是笑的如个孩子,也只好又顺着道,“我们家阿璨就是聪明,什么都能猜到。” 叶星璨只看着叶曜痴痴的笑,小脸皱成一只小兔子,兴奋好久才想起正事,继续道,“想来是怨灵知我可以感受到他们,这才找了我,自从来了宛城已经好多了,加上夜里你送来的冰莲做药引,已经不觉着冷了,哥哥,我没事的。” 又是伸手扯了扯叶曜附在脸上的那张面容,“太普通了,和我那玉树般俊逸的哥哥可是差远了,哎……” 一般人见到叶星璨总会被她的容颜吸引,若是细问哪里最好看,多说是眼睛,但叶曜却是喜欢刮阿璨的鼻子,因为这是他们二人才有的亲昵。 其实美人哪里都美,叶星璨的鼻子也是生的玲珑俊俏,下端微微地向上翘着,笑起来时便显得分外调皮。 叶曜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阿璨,刚才你叫我什么?” 叶星璨看着他便是欢喜,害羞极了,讷讷许久,才伏在他耳边轻轻道,“曜。” 想着他竟易容出封地,也就不再嫌弃这张太过普通的面容,只是怎么看都觉得不舒服,娇声又唤他,“曜,何时可以不再易容啊。” 叶曜也是苦笑,毕竟祖制还在,贸然出封地,于理于矩不合,更不要说会否引来大乱。此次阿璨入帝都,身边又还有王绍远这些御林军统领,更是不敢现出真身了。 叶曜看着她呐呐不欢的模样,便觉得可爱,只让她再等等,便背过身去,伸手揉搓耳侧,轻轻撕下一张惟妙惟肖的面具,不知是用什么制成,与人皮相当。 叶星璨待叶曜转过身来,看着那张日夜思念的面容,双目含情,溢彩流光,扑到了他怀中,晃着脑袋,在他下巴上蹭来蹭去。 叶曜只觉舒了口气,阿璨还是他的阿璨,便好。 又被蹭的心痒,直接揽住她的纤腰,靠在了身后树上,眼中炽烈如火,吻了上去。 叶星璨愣住,不知所措地望着他的眼眸,日前叶曜最多只是亲吻额头,这次只觉唇上一片温润炽热,总觉得周围都是变了,突然静寂没有一丝声音,也不冷了,似是有温热的气流环绕…… 一时不知该如何反映,竟是发呆般直愣愣看着他。 其实论接吻,叶曜也不擅长,行伍十载,多是与兄弟们一起,出入妓馆都是被拉去逢场应付,建兴妓馆,谁人不知,永宁王不近女色啊;便是面对娇艳诱人的李花,也从未逾距,这才闹得,被那帮狐朋狗友传是否与孔三同好。 叶曜本就压抑太久,本计划,待登上帝位,为着皇权稳固,必然要广纳嫔妃,也就不太在意男女之事,一人这么多年也是习惯了。 此次阿璨失而复得,又终于解开隔阂,情到深处,对着心中所念,终是不再顾忌,伸手轻轻合上少女愣怔的双眼,吻得更是霸道,辗转厮磨,贪婪地所取那丝丝甘甜。 起先,叶曜吻得温柔,叶星璨心口小鹿乱撞,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她这一颗心、和他在一处,脑子里竟是那夜中秋,建兴满城燃灯,百姓山呼千岁,灯火辉煌下,哥哥轻声道,年年岁岁今朝,日日月月常伴。 真好。 只是后来叶曜越吻越是霸道,攻城掠地般不留一丝缱绻,叶星璨只觉得呼吸越来越急促,又不愿推他离开。快要窒息时,叶曜总算松开了双唇,脸色也是潮红,两人额头抵在一处,定定看向彼此。 叶星璨小脸微红,有些惊慌,躲避着他的眼神,低下头去……好久才说,“曜,你,是不是也不会接吻呀,画本里不是这般写的。” 叶曜一懵,本来自信发挥不错,怎么也是浪漫旖旎,未想到这丫头如此反应,张了张嘴,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想了想只觉得好笑,便又是俯身,一手撑住身后大树,一手抚上她的发丝,眼睛倒是笑得弯成了月牙儿,像极了狐狸,一只狡黠的狐狸,良久才伏在她耳侧,耳鬓斯磨着缓缓开口,“那你说说,这画本都是怎么写的。” 叶星璨只觉一阵慌乱,睫毛也是在夜风中微微颤动,思来想去,总觉得不能让他白白看不起了,闭上双眼,鼓起勇气,竟然直直吻上了叶曜双唇。 夜凉如水,突如其来的温软触感让令北胤闻风丧胆的永宁王傻愣了,就像是被毛茸茸的小爪子挠了一下,心脏漏了跳动。待反应过来,叶星璨双唇已经离开,耷拉着脑袋,羞成了小兔子,又是抬眼丝丝调皮,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小声道,“就是这般写的。” 说罢便推开他,跑到了三步之外。 叶曜抬手轻轻抚上嘴唇,只觉得阿璨的气息还在,也总算有点明白过来,那帮兵将凯旋,总是喜欢去找女人,腻在一起,原来是这般感觉。 叶星璨却是不知,一直以来,叶曜虽是情根深种,但毕竟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总是受了礼仪约束,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更进一步,困得堂堂永宁王苦闷不已。 刚才那一吻,轻轻地,就像一个咒语般,点醒了某位王爷,招惹了,便再也逃不开,叶曜眼中炙焰已经漫成烈火,不再克制,吻着她,从额头,到脸颊,再是吻上她的唇,然后,更深入地探索,香甜四溢。 …… 风也旖旎,人也娇柔,但总有人喜欢煞风景,比如夜半终于发现公主失踪,自家王爷也不见了的周谈。 周谈自知王爷身份特殊,又是易容偷偷出了封地,不能声张,便亲自带着霍跃和三两亲卫暗地里偷偷搜寻。 毕竟是没有线索,宛城也不小,寻了大半夜,这才顺着城南打斗痕迹,到了霖沛山。 寻到两人时,情正浓烈,周谈也知趣,本也想带人默默退了,只是不知是谁踩到了地上枯枝,“咔嚓~”一声,惊了这夜色。 叶曜听得身后声响,眸子瞬间转冷,一手护住叶星璨,还未转身便是对着身后一掌,众人一惊,纷纷拿出看家本领散开,这才躲过一劫。 周谈捂着胸口便是急了,“曜哥儿,就算我们来的不是时候,那也是担心你们遇着危险啊,你不知刚才看到林中还有鲜血,紧张的我啊,恨不得拿自己命换你平安……” 眼看叶曜神色越来越冰,周谈倒觉得自己委屈上了,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自己多不容易啊,便是哼哼唧唧,“你这出手就是‘龙御’,是要谋杀亲兄啊,我们这二十几年的感情啊……阿璨,你说你谈哥哥我多苦,这种男人太狠心,可要不得啊”说罢,还不忘对着叶星璨坏笑。 周围几人听着两百斤的周将军在那腻腻歪歪的撒娇,都是一脸黑线,不忍直视,只求王爷赶紧收了这厮。 叶曜听得周谈在那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瞎扯,又听他劝阿璨,说什么要不得,便是微微移动一步,将阿璨挡在身后,佯怒到,“我若不知是你们,收了力,你还能有命在?周谈,你这可不是什么来的不是时候,就不该存在于这世上,来人给我把周将军拖下去。” 其余几人具是一愣,跪在地上不知该如何反应,拖也不是,不拖也不是。 周谈倒是淡定,郑重一跪,“王爷恕罪,末将知错了,就不该在您老好不容易铁树开花的时候,上赶着过来救人。” 只是这说的真是,让永宁王殿下红了一张脸,再继续动手又有点太过小心眼了,但不动手,实在是忍不下。 不过,某王爷向来经事不少,很快便又恢复了那一张冷脸,云淡风轻的一把便将叶星璨揽入怀中,淡定道,“怎么,还要看?” 叶星璨本就脸皮薄,见着周谈带人来了,早就羞红了脸,又听两人对话,更是躲在叶曜身后不敢见人,本想着怎么厚着脸皮把这茬忍过去,未想到某人这般幼稚,还要再来。 便是叹了口气,小鸡啄米般吻上叶曜,帮他赢了这轮,才算了结这一出“稚子之闹”。 叶曜一脸傲骄,但总算还记得正事,也不再折腾,简单说了阿璨被劫之事,让周谈回城设卡,再挨家挨户去寻一个受了内伤的女子,就准备回城休息了。 周谈一行也未带马车,马匹中又是自己坐骑最好,只好委屈巴巴让了出来给王爷和未来王妃娘娘。 一路上,叶曜知叶星璨畏寒,将外衣全裹在了她身上,又想到她是骨子里阴冷,便一手抚在她背后,缓缓注入内力。 叶星璨只觉得温暖自身后传来,氤氲到四肢,便觉得心安,一路上马匹不快不慢,困意袭来,竟慢慢靠在叶曜怀中睡去。 第三十八章 英雄救美 叶星璨醒来已回到房中,想到夜里先是被劫,又被哥哥救回,恍恍然,也不知是梦是醒,转头看到身侧合衣而眠的叶曜,才确定不是梦境,放下心来,轻轻枕着他的胳膊,再次睡去。 叶曜缓缓睁开双眼,眼角眉梢具是温暖,侧身静静看着身侧少女,温柔抚过她的发丝,看着缠绕在指尖的青丝,便觉心安。待谁熟了,这才缓缓抽出胳膊,带上药巾出了房门。 相比较再次易容和捉拿投毒之人,叶曜更在意阿璨夜里在林间唤出的“秦墨”,即便确定再次忘去,依旧如鲠在喉。 灵香被敲门声惊醒,本就迷茫,待看到一个身着粗布衣,又以药巾蒙面的男子,以为是小二,有些迷惘,不知时间还早是要来做什么。 来人却是直接进了房间,开口便是,“灵香。” 灵香一愣,这声音再熟悉不过,赶紧将房门关上,跪下施礼,“王爷,您怎么来了。” 叶曜摘下药巾,抬手示意灵香不必多礼,缓缓开口道,“你曾说过,阿璨腕间的琉璃镯可以封住阴阳眼,她为何可以感觉到宛城怨灵,阴气入骨?” 问及此,灵香其实也是心生奇怪,日前去信问过家主,楚焱只是回复,体质血统使然,无解,除非阿璨打开阴阳眼,加以利用,凭借自身的强大,或许可以抵抗阴物之气,但也势必时时可见阴阳两世,交叉混乱,又可知太多人世秘密,未必可得平安。 灵香据实已告,叶曜再问,那手镯究竟是何来历,足以匹敌阿璨生母楚贵妃拼劲全力的封印。 灵香沉思良久,才慢慢道,“王爷,灵香确是不知,家主只说过,只得是至亲至爱才可封印,应是家主亲自动手吧。” 听得“至亲至爱”四字,叶曜却是蹙眉,阿璨的至亲便是生母楚贵妃和道宗,均已过世,外公楚先生自然也算,只是这至爱却是棘手,洛渊凛川冰层内,还有一人。 想来这个疑问除了楚先生无人可解,便不再追问,只让她传信楚先生,就说夜里阿璨似是忆起了过往,请他设法再洗一次。 灵香一愣,瞪大了双眼,“不可能的王爷,洗尘缘性烈且绝,怎可能还有记忆存留?” 叶曜冷笑,“阿璨对着我唤秦墨,还能弄错?” 灵香抬头,从来天真倔强的眸子却是泫而泪下,“求王爷开恩,放过小姐吧,灵香虽不太懂洗尘缘之理,也知这对人身伤害极大,再来一次,怕是醒来就要痴傻了。” 这点叶曜倒是不知,沉默半晌,目光却愈是坚定,言辞凛冽,“想比阿璨忆起前尘离了我,我倒情愿她痴傻了,留在我身边,没有忧愁,外界纷扰一概与她无关,不好吗?” 灵香听闻,“咚~”的一声直直跪了下去,对着叶曜不住磕头,求他打消念头。 叶曜脸上阴晴不定,终是叹了口气,“起来吧,说笑罢了,我怎会那般自私。”又看了看灵香额头血迹,闭上了双眼,再睁眼,一切似乎已然如常,“如翠儿一样,忠心不二,阿璨有你守在身边,我也放心。” 叶曜离开后,灵香却是一身冷汗,倚着桌角滑了下去,想着王爷刚才所言,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思琢着是否传信家主。 叶曜回房又是换了一张面容,依旧是平常到在街边路角绝不会注意的那类人,还特意微微佝偻了身子,这才去了周谈屋中,讨了一身王府侍卫服换上,听他汇报宛城之疫。 周谈从叶星璨推测宛城是毒开始讲起,又细细说了宛城现状和霖沛山情形,再到柳清让被留在新泽镇照顾救回的老者和孩童时。 叶曜这才打断,只说了一个字,“好。” 周谈心中诽谤,王爷真是越活越幼稚了,连那么个木头书生的醋也吃,只是还后怕着夜里直直劈来的那一掌,面上倒是不敢表现出来,只能继续道。 重点讲了从霖沛山周边带回的八人,叶曜听闻前夜遇到的霍跃身边小姑娘也是八人之一,陷入沉思。 周谈想起夜里王爷提醒,也懒得思考其中曲直,直接问道,“曜哥儿,你让我们留意的小女孩正是那日王绍远救回来的,叫燕儿,说是十一岁了,对王统领极为依赖,我们还说笑,让他带回去做个童养媳得了。对了,燕儿还有个奶奶,之前疫病较重,在县丞府上的重疫区医治,听说昨晚去世了。” “奶奶?”叶曜坐于桌前,双手交叠,暗暗推演,沉思半晌便让周谈带他先去看看那个已经故去的燕儿奶奶。 周谈奇怪王爷反应,但本身大老粗一个,别说破案了,让他多思斟几个弯弯绕绕都难。 当然除了对付女人上,想到女人,周谈心中便是一动,想起这几日被带回给暖床的宛城县丞之妻,虽已是徐娘半老,但仍风韵犹存,只觉意乱神迷,叹气昨日接到王爷要来的消息,才不得已将她送走,想来就是遗憾。 周谈收回了思绪,带着叶曜去了县丞府,发现燕儿的奶奶已经被御林卫带去焚烧安葬。叶曜只说,遭了。 两人紧赶慢赶,到了义庄,还是晚了一步,人已经进了焚化炉。 叶曜蹙眉,“偌大宛城,别的不快,焚化尸体倒是挺快?” 周谈也很茫然,御林卫何时动作如此迅速了。知道王爷就算是易了容貌,也不好时时露面,赶忙跑去问情况,这才知,是燕儿哭了一夜,王绍远怕她太过伤心,才下令尽快处理老人尸体。 叶曜也未多说,只让周谈去问清楚燕儿奶奶体貌特征和过世时的情形,问清楚后,只是点头,便直接走了。 带两人返回客栈,叶星璨已经醒来,依旧是一身冬衣御寒,想到燕儿刚失去了相依为命的奶奶,直接去了燕儿房中,见小姑娘躺在床上,甚是虚弱,眼周也是红红的,似是哭了一夜,想到当年阿娘去世,自己和哥哥悲痛欲绝,感同身受,很是心疼。 未等多安慰两句,便见周谈带着侍从进门,紧跟在他身侧的是乔医正和一个陌生的王府侍卫,那人带着药巾,一身黑衣侍卫装,但叶星璨一见那双眼睛,便知是哥哥易容,知道隐藏身份的重要,只是眨了眨眼睛,也未表现出来。 叶曜也不觉得还能瞒过阿璨,对着她展颜一笑。 周谈坐在椅子上,努力温柔地看向燕儿,“听王统领说,燕儿小姑娘悲伤过度,本将军特意请了乔医正过来看看。” 燕儿一愣,眼睛睁的大大的,竟有一丝惊慌闪过,稍纵即逝。迅速缩到了床角,直摇头,说自己没事,外面那么多人需要医治,不麻烦乔医正了。 周谈却是直接上手按住,燕儿不住挣扎,大声喊着“公主姐姐救我,大哥哥救我……”,叶曜看着叶星璨震惊,也不过多解释,不等她搭救燕儿,便上前一步将她护到自己身后,乔千里也似有所准备,搭腕号脉一气呵成。 周谈眼看乔千里号完脉,正准备放开哭闹的燕儿,不想“砰~”的一声,王绍远踹门而入。 王绍远本要带御林卫出门查凶,听闻侍卫汇报,周谈一早去查问燕儿奶奶之死,又七七八八问了一堆,觉得奇怪便返回客栈,刚到二楼,就听得燕儿呼救,一脚踹开屋门。 王绍远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周谈一个大男人按住燕儿,乔医正站在身侧,也未留意屋子侧边的黑衣侍卫和叶星璨,气急拔剑,手下兵刃转动,对着周谈便是刺去。 周谈也不好惹,这一路上雪骑与御林卫面上虽是相安无事,但也并非没有冲突,御林卫更是看不惯雪骑宛城之行的高调,近几日,两边兵士私下交手数次,只是都不敢闹大罢了。 这次见王绍远不问青红皂白,就对自己动手,也是恼了,上手全是狠招。周谈出身将门,又在边疆摸爬滚打三年,动作不见好看,但招招致命。 屋里打的热闹,叶曜倒是悠悠然拉着叶星璨躲了出去。两人对视,叶星璨心中满是疑问,叶曜却是示意她不要心急。 王绍远的功夫,好看是好看,但对上周谈却是吃亏,房间空间又小,不适合长剑,倒更适合近身搏击,几十招后,便只有回挡之势,周谈变掌为拳,对着王绍远心口就是一击。 叶星璨愣在当中,就要阻拦,却被叶曜拽回,不等反应,便见燕儿不知何时已经起身,直直挡在王绍远身前,功法清逸迅捷,手上匕首寒光灿灿,锋芒直指周谈腰腹。 周谈迅速收手,后移了几步,才大笑道,“果真厉害,昨夜受了一掌,竟然还能有如此身法,你当真只有十一岁?” 燕儿也知出手了,便再无回还余地,抬手不知名的药粉,对着周谈撒了过去,推开窗户,飞身掠出。不想被守在窗外的霍跃等人抓了正着。 待药粉散去,王绍远看着被霍跃带回的燕儿,看着这个依赖自己,整日唤着“大哥哥”的女童,疑问、愠恼、迷惘、悲痛、愤怒……万千情愫涌上心头。 第三十九章 鸾蔻宫 王绍远整个人已经懵住,定定看向燕儿,几次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未说出口。 燕儿扯住王绍远衣衫,泪眼朦胧,“大哥哥,我是怕他们伤你,才出手的,我是会点武功,都是家里人教了防身的……大哥哥,不要丢下我。” 她以手掩面,似是想要抑制哭泣声,但双肩仍是不住轻轻颤抖,片刻后,泪意稍止,依旧静静地注视着王绍远,却不似一个十一岁的女童,再道,“你说过的,奶奶去了,你便是我的亲人,大哥哥,相信我……” 屋中众人各色,均是看着燕儿,却是不语,王绍远背过身去,缄默不答。 倒是周谈扯开了燕儿抓住王绍远的衣角,冷色道,“乔医正已经探了你的脉搏,很重的内伤,小姑娘啊,你刚才那身法,可不像随便学了防身的功夫。” 听得周谈如此说,王绍远回身看向燕儿,似是心里最后一丝希冀也破碎了,一脸痛苦,像是明白了前因后果,末了,竟是笑了,自嘲般,“枉我视你如妹,你接近我,便是为了好隐藏,继续在宛城下毒罢。”末了,对着叶星璨一拜,“末将有罪,先行告辞,日后任公主和周将军处置。”便是离去。 燕儿静静看着王绍远走出门去,哭声也渐渐止住,似是放弃了伪装,回身看向屋中其他人,最终目光落在了叶星璨身上,眸色深沉,眼中妖异,竟然笑出声来,那副面容,如何也不像一个十来岁的稚童,“叶星璨,楚璨,你可知,那人日日对着你的画像,痴痴看着,怕是有二十年了吧?” 叶星璨似是未听懂她的话,什么画像,二十年?不觉回身看向身后叶曜,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叶曜蹙眉,也不顾还是顶着一张寻常人面孔,揽住叶星璨肩膀,示意她冷静,再是换了嗓音开口道,“燕儿姑娘说笑了,长公主才十七岁,谁人能看她的画像二十年,姑娘是谁,来自哪里,说清楚了,宛城之事既往不咎。” 燕儿看向开口的叶曜,目光定在他揽在叶星璨的双肩上,苍白的唇边掠过一抹浅淡的笑,若有若无的扯着嘴角,阴恻恻的,让人心惊,“世人皆传永宁王宠妻,果是真的,我可真想有机会看看,灯若星辰铺满夜空该是怎么美景,据说啊,那琉璃世间华丽璀璨的令人炫目,年年岁岁今朝,日日月月常伴……” 叶曜神色一变,凌冽肃杀,也不顾周边还有其他人在,一把抓住燕儿脖颈,手上力道再加,也顾不得伪装声音,声音冰冷似来自地狱,“你是谁,如何得知?” 燕儿只觉得脖颈处越来越紧,喘不上气,却笑得却更是肆意,“放了我……我就告诉你……” 叶曜再加了力气,直接抬手,单手将她拎起,再问一遍,“你是谁?” 燕儿只觉眼前一黑,再看不到一丝光线。 叶星璨忙晃着叶曜胳膊,让他快松手,待燕儿落到地上,便被周谈命人带走,直接送去府牢施刑。 屋中只剩三人,周谈看着王爷和阿璨,想了许久,才磨磨唧唧的开口,“曜哥儿,你有没有觉得这女童邪得慌,她那身手、神情……怎么可能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可她分明又是。” 叶曜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令周谈找了懂得男女之事的嬷嬷去验验燕儿身体,再让人请了乔医正过来。 待乔千里再次回来,周谈依叶曜安排,直接绑了他,出手将他按在地上,“老乔啊,咱们也是并肩战斗些日子了,也算那什么生死与共过,刚才你见到那小姑娘,明明脸色都变了,怎么就只暗示了她内伤未愈,这是瞒了什么,说道说道吧。” 乔千里就是个普通医正,在太医署也是在最底层仰人鼻息,这才被派来宛城意思意思,虽说他也是宛城出身,来了也是尽力,但太医署的院使、院判们,也未给过他第二个选择,这次若不是长公主带人及时赶到,多半已经和宛城百姓一起没了。再见周谈一脸杀气,下手也重,心里苦啊,只能对着长公主不住求饶,“公主,您饶了我吧,我说,我说……” 不等叶星璨发话,周谈已经松手,示意他快说。 乔千里深深呼吸一口,稳了心神,呐呐站于左侧,喘着粗气开口道,“大概半年前,惠宗传召太医署右院判宋大人去鸾蔻宫,正巧宋大人告假,院使说我通晓妇人之疾,便令我前去。” 叶曜听着便觉奇怪,虽未去过皇宫,但论对永宁皇宫的了解,却是比惠宗还要清楚,问道,“什么时候建了个鸾蔻宫?你所谓的宋大人是宋雷吗?” 乔千里傻傻的看着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侍卫,不知他如何清楚宫中之事,见公主和周将军未阻拦,便是点头,“侍卫大人,您说的对,是宋雷大人,他是跟着惠宗自封地而来的,这鸾蔻宫,以前是没有,那日之前,我也未从听闻。” 似是想到了什么难言之事,叹了口气,继续道,“公主,下宫接下来所言请您务必保密。” 闻言周谈就是一个白眼,保不保密也要看是什么了,便催促乔千里继续,“这鸾蔻宫就在离惠宗寝宫最近的椒房宫背后,一片梧桐林中,曲径通幽,下官去时是夜里,那里确是守备森严,门口,门口些许可以听到,听到女童的哭声……” 叶曜、周谈面面相覷,似是想到了什么,又似验证了什么,不等乔千里继续,叶曜便是对着叶星璨开口道,“长公主,末将斗胆请您去王统领那一坐,问问他是否还知道些什么,或是想起了之前未留意的怪异之处。” 叶星璨正听的兴起,不明白叶曜为何这般安排,只觉得他奇怪,猜想接下来的内容怕是不想让自己知晓,但总觉得接下来路途渺渺,所遇之事只会更多,真能一辈子躲在哥哥身后不成,便是摇头,表示自己要听下去。 叶曜无奈,也知有些事情,避无可避,示意乔千里继续。 乔千里眼中,长公主便是菩萨转世,不但生的美,更是聪慧善良,救了宛城百姓和自己一命,也不愿将那夜所见说与她听,总觉得会污了公主耳朵,但见她坚持,也是无法,不停搓着双手,思考如何措辞,“那夜,我进了宫门,发现那里与各宫娘娘们的居所不同,似是被隔成了小间,一眼看过去,有十余扇小门,带路的宦官很凶,直接带我进了左边一扇小门,我还记得门上写着两个字‘蚂蚁’,隔壁门上是‘螳螂’,还有“蜗牛”,其他就未看见了。” 屋中三人面面相视,有人懂了,有人却更是迷茫,不知所谓。 乔千里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不住摇头,接着道,“那屋里点着烛灯,甚是简陋,床角缩着一个小女孩,大概十岁光景,脸蛋红扑扑的,身子不住发抖,见到带路的宦官,竟然吓得将头埋进被中,颤抖的更加厉害。那宦官说,这小女孩就是生病之人,让我看看,七天内必须痊愈,便是直接回避出了门,临走厉声威胁道,只管治病,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 周谈脸上浮起一丝冷笑,带着一种漠然的嘲讽,“那女孩是否受到虐待,一身伤痕?” 乔千里点头,“周将军说的对,后来我才知那小女孩只有九岁,已经被圈禁两年了,几个月前,鸾蔻宫建好,便入了皇宫,只是这孩子并不知道已经从惠宗封地朔阳到了帝都永宁,更不知已经身在皇宫。” 似是觉得扯远了,他又说回那夜,“那女孩应是很久未见过阳光,烛光下,肤色白到透明,嘴角青紫,眼角流血,身上很多鞭痕,新旧叠加,大腿根处一直流血不止……” 乔千里终是停住,似是再也说不下去。 叶星璨手中杯盏落地,碎瓷声清脆,她睁大双眼,愣怔的看向叶曜,似是不明白周谈所言。 叶曜也不再顾忌乔千里还在,轻轻按住她单薄的双肩,声音低沉温暖,却是说着最可怕的事情,“阿璨,我曾听闻惠宗在封地时便好圈养幼女取乐,过了十三岁,失了无兴趣的就直接处理掉。” 叶星璨伏在叶曜怀中,不住颤抖,再不敢去想象那个画面,那小小的女孩该是受了多少苦。 饶是习惯了战场血腥的叶曜也是恻然,虽然暗探早已报过惠宗癖好,但哪有乔千里描述的这般具体残忍。 周谈抬手砸在桌上,嘴角一扯,狠狠道,“真他妈畜生,小女娃也不放过,难不成整个鸾蔻宫,你看到的那十多个小屋子,都住着这样的女孩?” 乔千里点头,又摇头,眼看周谈又要发火,赶紧接着道,“下官都是夜间去医病,虽总能听到女童哭声,但其他屋门都是紧闭,真不清楚啊。只有一次,正医着病,那宦官冲了进来,把我带到了鸾蔻宫主屋,只见塌上两个小女孩,相互拥着缩在塌角,满身血痕……一个不住的哭泣,另一个却是冷冷的看着我,眼眸冰冷漠然,现在想来那个眼神,我都害怕。” 周谈怒道,“两个?真是好兴致,曜哥儿,咱们这就回建兴,点兵杀进永宁,我给你做马前卒,这玩意有什么资格做帝位!” 叶曜沉静的目光忽射芒刺,又瞬间熄灭,也未提醒周谈注意言辞,只问道“那冷冷看着你的女孩,便是燕儿?” 第四十章 心意相通 听清所问后,乔千里惊得一抖。看着身侧黑衣侍卫,虽不多言语,但字字都点到了关键之处,又与公主甚是亲密,想到周将军刚才那句“曜哥儿”,心下似是想到了什么,却是不敢再想下去。只好拉回思绪,恭恭敬敬的回道,“其实我也不能完全确定,确是很像。” 叶曜心头一凛,暗暗咬住牙根,似是想不明白,便是摆手,让乔千里退下,待他出了房门,又是唤了进来,容色依旧冰冷,“你觉得那燕儿年龄几何?” 乔千里倒是不明白这一问,燕儿分明就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只好据实而言。 叶曜点头,再是笑笑,“看来乔医正确实精通女子病症,否则,宋雷回来后,惠宗就该赐死你了。” 乔千里闻言,脚下一软,竟然摔倒在地,半晌才爬起来告退。 屋中灯火重重,叶星璨心中惊跳,双手绞在一起,无数念头电闪而过,脑中却是一团乱麻。叶曜却未再像之前那般将她护在身后,直视她的双眼,问如何看待乔医正所言。 叶星璨抿住嘴唇,慎重地开始沉思,清澈透底的眸子渐渐染上了暗色,“我只觉奇怪,哪里都透着奇怪,若乔医正在鸾蔻宫中所见女孩就是燕儿,那她是如何来到这里?逃出来?不可能,皇宫戒备森严,怎会如此容易,又怎会有毒药?” 叶曜镇定地回望着她的目光,表情就如同一个正在引人滑向罪恶边缘的恶魔,引导她继续深思,“不对,不对……哥哥,你们说她功夫不错,怎会轻易被惠宗圈禁,被……被欺辱,她的同伙是谁?当初为何不救她脱离苦海,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若是惠宗所派,那他究竟要做什么?这一系列太不合常理了” 一叠问题砸来,叶曜却不心急,只是摇头,“你想的这些,我也不知,这个女孩哪哪都透着怪异,我现在最怕的倒是,这女孩究竟多大,她的身手、谋略都不可能只有十一岁,更不可能是被圈禁长大,可以学到的。” 不是十一岁? 叶星璨听到这句,才想起周谈和哥哥都反复提起过这个疑问,眼前又出现了满脸泪痕的燕儿和妖异冷笑的燕儿,两张面孔不停交换,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太可怕了…… 周谈一个个思考着阿璨所提问题,脑子里混成了一团,怎么也理不出头绪,听到王爷再提到这女孩年龄,便是想到了什么,急急说道,“曜哥儿,我戍边时,曾听人讲起过,有一种怪症,所得之人长不大,而且不同于侏儒病症,是会停留在某个年龄,一直是孩童模样。” 叶星璨听闻,眼睛瞬间睁大,手指无意识地反握叶曜双手,慌忙道,“除了是病症,也可能是用药,哥哥,你还记得吗,小时候,阿娘给了我好多医书,有几本是我母妃过世后,从宫中送来的,里面好像提到过。” 叶曜欲言又止,一时间脸色沉敛,闭目不语,良久才唤霍跃进来,令他传信风骑军医顾念,请他速来宛城,为燕儿摸骨。 那一夜,叶星璨闭目仰靠在软榻,满脑子都是乔医正所言,想着那些被困在宫闱中的幼女,怎么也睡不着,泪水涟涟。 若不是生在帝王家,自己也不会这般高高在上,接受众人仰慕,是否也会命如草芥,这倾国倾城的容颜又该带来多大的灾难。 甚至若不是背靠永宁王府,自己早已如安城那般命丧王朝更迭之下,惶惶乱世将至,能救多少人于水火,甚至又该如何自保? 自己比她们多出的,不过是一个“永宁王妃”的身份罢了。 神思恍惚,竟已至夜半,终是等到敲门声,叶星璨跳了起来,赤脚散发奔到门口,打开屋门,也不需再看,直接扑到了来人怀中。 叶曜苦笑,早猜到这丫头怕是睡不着了,只是还有太多事务急需处理,宛城之变先不论,北胤传来的军报却是拖不得了,一直到如今,这才有空过来。 叶曜牵着她回到屋中,轻轻擦拭满脸泪水,待坐回塌上,捧起她双脚细心擦洗干净,摸着冷透了,又是揣到怀中暖着。 叶星璨侧头靠在他肩上,千般话语不知如何说起,末了,嗫嚅着问道,这惠宗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叶曜怔住,半晌才道,不是好人,也不是明君。 “曜,那……那,你……”叶星璨毕竟还是大雍公主,又已忘了当年惠宗逼死父王,夺取帝位的真相,自是说不出那般大逆不道之话,到了嘴边,如何也问不出口。 叶曜却是握住她的双手,轻轻点头,又似觉得不够郑重,开口道,“会。”声音冰冷沉静。 两人相依,静默无语。 待第一声鸡鸣起,叶星璨突然抬头迎上叶曜目光,似是终于想通了,用力咬住唇,鼓起勇气开口道,“征伐既起,大乱将至,请哥哥为国为民,护我叶氏江山,阿璨虽不愿你疆场杀伐,血染北陆,但更不愿大雍子民生活在水生火热中,这江山本就是太-祖的,便该是哥哥的。” 不等叶曜回答,她深吸一口气,灼灼目光摄人心魄,“阿璨不愿一生一世藏于哥哥荫庇之下,安享清平。前路漫漫死生未可知,江山为伴我为伴,一道前行,可好?” 叶曜凝视着她,深凉如冰的眸中燃起了烈火,似是早已猜到阿璨会如此说,又似被震慑,扬眉大笑,“好!阿璨,这才是我的阿璨!” 心意相通,叶曜便觉再无畏惧,即便前路荆棘,尸山血海,也似是已幻作春花烂漫,缓缓归矣即可。 到了日间,派去检查燕儿身体的嬷嬷来报,燕儿身子果然已破,身体隐蔽处也多是伤口结痂或伤愈后的疤痕,鞭痕更是层层叠叠布满后背。 叶星璨听闻,不顾叶曜阻拦,便要出发去牢中见见燕儿。 叶曜只好再次易容,陪着同去,不等到了县丞牢房,便见前面兵将慌乱,奔了过来,见到长公主,当即跪下,一问才知,燕儿竟然失踪了,从戒备森严的牢房失踪了。 叶曜倒是淡定,下令传唤王绍远,回客栈说道说道。 周谈屋中,叶星璨正襟坐于桌后,叶曜着侍卫装立于她身后,周谈坐在左侧首,绍远则在右侧入座。 依旧周谈先开口,直接对上王绍远,也不客气,“王统领,我是该说你悲天悯人,忠奸不分呢,还是色令智昏,胆大妄为?宛城一万余百姓丧身这场所谓‘瘟疫’,你二话不说,就把罪首放了?” 听着如此严厉的指控,王绍远却似早已料到,面色未变,只是对着叶星璨跪下,深深一拜,“确是末将所为。” 周谈见他也不辩解,直接认了,也是不知再说什么,冷冷道,“她是给你看了身上伤痕,还是讲了惠宗所建鸾蔻宫的秘密?” 前夜,王绍远终是受不了内心折磨,私自去探望了燕儿,也见了她身上旧伤斑驳,这才心生怜悯,偷偷放了她,听得周谈所言,本欲点头,但听到后半句却是愣住。 惠宗?鸾蔻宫?这都是什么? 周谈见王绍远定在当场,才知他竟然不知道这些,就把人放了,感叹老狐狸王宰丞怎么就教出了这么一个铁憨儿子,只看到那一身伤痕,就枉顾国法,私放重犯,不住摇头叹息。 叶曜知王绍远算是惠宗心腹一系,便示意周谈将惠宗与鸾蔻宫之事细细说来,更传令乔千里进屋,将昨日所说再讲了一遍。 王绍远听罢,怔怔无言,脸色却是发白,眼中惊慌迷茫,良久,只是连说,“不可能……不可能,圣上不会如此,你们是何目的如此编造……”冲出门去。 周谈摇头,对着叶曜低声言语,这惠宗可比咱们三儿狠多了,再说了,孔三也是被命运所迫,干的虽也不道德,还算情有可原。 叶星璨听得,便问道,孔将军是做了什么,小谈哥竟将他与惠宗相较? 叶曜不愿将那些龌龊事讲与她听,更何况,孔三也是自己一手提拔,放任纵容之责怎么也逃不掉,便换了话题,问周谈,派去跟着燕儿的人,是否已经回报? 叶星璨这才明白,燕儿逃离本就在哥哥计划之中,王绍远本着拳拳之心放了燕儿,也算歪打正着,这么一出,倒是让她放下心来,不疑有诈。 周谈摇头,只说卯时接到传信还说,紧跟在身后,未有异动,也未见人接应,再到现在就没消息传来了。 叶曜抬眼看向窗外圆日,竟已至正中,午时已到,风骑暗卫纪律森严,执行紧急险重任务时,必携带鹰隼,两个时辰一报,竟还未接到回信,担心出事,便派人手沿着之前所报路线,追踪过去。 果然,在宛城郊外的苍江水道侧发现了三名暗卫尸体,死于毒杀。 叶曜扼腕,明知对手之一身手不凡,上次和自己过招,百招内竟未落下风,宛城又是因毒起疫,便应该想到这两人中至少有一人可能精于用毒,这次是大意了,白白损了暗卫性命。 天下之大,要再寻着这两人,怕是难了。 第四十一章 杀破狼(一) 燕儿的线既然断了,只好另扯他线,叶曜唤来灵香,细细说与这毒的来源。 灵香对着自家小姐,不好直接说了楚贵妃和洛渊之事,半隐半假,对着王爷却无需再瞒,从此毒名曰“天湮”讲起。详述了这毒与侍女灵依,以及与中唐的关系。 叶曜暗思,此事蹊跷,若说这燕儿是惠宗所派,宛城投毒的目的太过奇怪,这城虽不大,毕竟历来有“八州通衢”之称,距帝都永宁又只有两百余里,水陆交通便利,历来都有承东启西、沟通南北、维系四方的作用。而阿璨此次解了宛城之疫应不在谋局者计划之中,那么,宛城尽毁究竟有什么好处? 叶曜百思不得其解,待到中唐情报网传来暗信,除了证实了楚鱼婢女灵依确曾为前任中唐王的妃嫔之外,也未有更多线索,且那女子十几年前已经过世,未曾留下子嗣,据传也是失了恩宠,锁于深宫,郁郁而终。 叶曜手指点桌,一下一下敲着,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却是怎么也连不起这两条线,无奈陷入僵局。 直到叶星璨捧来宛城县志,翻阅古籍,这才反应过来,若以北陆为星盘,苍龙、白虎、朱雀、玄武,天之四灵正四方。 东方青龙甲乙木,南方朱雀丙丁火,西方白虎庚辛金,北方玄武壬癸水,中央戊己土,阳土勾陈,阴土腾蛇。 这星宿的中央为紫微垣,紫微垣是三垣的中垣,居于北天中央,杀破狼则是紫微垣命格中最狠厉的一局,七杀、贪狼、破军在命宫中三方四正会照时,就是所谓的“杀、破、狼”格局。 代表动荡与变化,动中得降福,乱中谋天下,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 而宛城便是这北陆中央,紫薇垣之所在,难道是有人在以宛城之变,动天下格局。 这般而言,欲夺天下者,皆有毁宛城之由。 叶曜浑身一震,似乎明白了什么,缓缓抬眸,“这都是上古箴言,千年来也未曾应验,哪有什么杀破狼之说,江山霸业从来都是靠兵刃所得,摆个阵就可以动天下?无稽之谈!” 叶星璨抬首,怔怔地望着叶曜,一双流波妙目,似是迷茫不解,“哥哥,你不就是破军吗?” 叶曜淡淡一笑,轻描淡写道,“我也不知这传言是何时由何人传出,好像一夜间这般谣言传遍了北陆。不得已,我也命人依照上古祭典,合了命格,除非我出生的时辰有误,否则我确不是什么破军,真正命格破军之人,大半年前已经殒命。” “破军已经陨落?他是谁?”叶星璨脱口而出,不知为何,隐隐觉得内心不安,丝丝抽痛。 “故人。”叶曜沉默半晌,默然叹息,重新闭上双目,才是低声开口,“兄弟,患难与共,刎颈之交。” 叶星璨见他神情不对,心中的不安被对叶曜的担心压了下去,便轻轻抓住他的双手,不再提及。 叶曜握紧掌中纤手,良久又道,“若是以命格论,我应是七杀,将星,运筹帷幄、冲锋陷阵、冒险犯难。” “七杀?不是乱世之贼吗?倾国容颜,祸乱世间。”叶星璨想起幼时所闻,更何况,世人都将七杀按在了自己头上,哥哥所言怎会有如此出入。 叶曜眼底笑意莫测,却无温度,许久才扯出一抹似笑非笑来,淡淡道,“世人所传应就是那人故意放出的谣言,破军的“破”代表破坏,七杀的“杀”代表冲劲,贪狼的“贪”字,则是欲望。若是真有命斗之说,破军殒命之时,以守为破,已经搅动了这乱世,那幕后布局之人千算万算,必定未曾料想,真正的破军在“星曜”之前,竟然以命换命,为了救……” 叶曜想到秦墨之死,终是无法再说下去,只道,“破军命陨,紫薇星斗已经残缺,北陆局势,早已改写,未来何去何踪,这盘棋,倒是真的开始好玩起来了。” 叶星璨听他讲到一半,却是停了,对真正的破军心生好奇,只缠着叶曜问道,以命换命,他是谁,换了谁的命? 叶曜却不回答,静静望着阿璨,幽远目光似是穿越了时空,看向了不知何处,半启了唇,却凝在了唇边,终究化作一声微不可辨的叹息,未置一词。 想了想,又是回到了宛城,继续道,“阿璨,我想,若宛城之疫是那布局人所造,目标应是大雍,亦或是整个北陆,他要以万人为祭,乱了这世间,毁了上古传说的北陆之脉。但若是听闻了我是‘破军’传言的人所为,目标或许是我,万人祭,北斗倒置,破军亡,三星乱。又或许,两者皆有,只是,所谓玄学,已被弃了千年,装神弄鬼罢了。” 叶星璨听着他所言,以手指点了茶水,画出北陆地图,勾勒了这繁华江山,静静看去,还是不甚明白,听到“万人为祭”,手上轻颤,盏中茶水泼溅,桌上的北陆瞬间湮灭,竟是乱了。 两人看着桌上乱世之图渐渐干涸,消失……静默相对,眼中却是惊诧,似有灵犀,具是无言。 同一时刻,苍江水道尽头,现出两个身影,均是一袭黑衣,男子左脸自耳侧划过一道长疤,二十余岁,身材精瘦,似是少见阳光,脸色苍白虚弱。 女子则正是燕儿,身量纤弱,面色竟然比那男子更加白净透亮,细小血管似乎都可见,面容稚嫩,却是红唇请启,媚眼如丝,不似在宛城的天真无邪。 两人也未寒暄,相视一眼,一悲戚一漠然,一东一西,迅速散去。 男子看着远去的燕儿,想起幼时比武场景,那年自己也才十五岁,好不容易杀到最后一关,胜者便可摆脱奴籍,此生为主人所用,族人荣华富贵取之不竭。 刺客生于鱼盏,修罗场生死局,胜则鱼跃龙门。 不想,那日鱼盏,与自己对决的却是一个十一岁的女童,那女童容颜清丽,眸色阴冷,那一战诡谲至极,虽终是自己赢了,却不知为何手下留情,留下了她的性命,也记住了那个对阵的小女孩。 那般狠厉,倨傲,对敌人狠,对自己也狠,只是后来追随在主人身侧,却再未见到那个未知姓名的小女孩。 直到两个月前,来宛城执行任务,竟然见到了她,十年岁月,她竟不曾长大半分,一如当年,只是眸子愈加阴寒。 他不知,这些年,她去了哪里,又经历了些什么,只是见她扮作女童样,对着御林卫统领撒娇时,心里却是痛的,再到那日隐在窗外,听闻那医正所言,知她遭遇,那一刻,恨不得杀入大雍皇宫,砍了那狗皇帝。 见到燕儿时,他第一次开始质疑主人的决定,再到看着宛城万人因毒疫而亡,无战乱,却是尸横遍野。 他是杀手,冷血无情,但他终究还有一颗跳动的心,看着那些如他幼时一般可怜的孩子失去父母亲人,最终小小的身躯也倒在了瘟疫之下,只觉得迷茫,自己所行,真是对的吗? 好儿郎当在战场决一生死,而不是残杀平民,天下兴,百姓苦,天下亡,百姓苦,人如蝼蚁,却是何罪之有? 他看着燕儿十年来未再长大的背影,黯然神伤,如此,当真……值得? 下毒之人已离开,宛城之灾却是不得不平息。 叶曜命人依上古祭典,摆十四场法事,合八荒六合之意,超度亡灵,平抚生灵,只愿善之意绵绵不息,解宛城万人祭的恶果。 风萧萧兮云瑟瑟,宛城上万民众,对着城中心的法坛跪拜,泪水如流,天悲地恸,似是整座城池在哀鸣,嘶嘶戚戚。 待到第十四场法事,黑云压城,大雨绵延数日,雨滴落在地上,竟是黑色,似是无数亡魂呜咽。 叶星璨满身皆寒,犹如冰封,陷入了无尽的昏迷中。 无论叶曜如何以内力相护,只待他内力稍弱,她身周冰层像是活了般,自胸前晕染开来,结成薄薄一片。吓得叶曜一时一刻也不敢离开,愣是睁着双目,死死撑了三日。 待到第三日,叶曜胸口骤疼,源源不断的内力也是渐渐枯竭,如河水干涸,力有不继之势,叶星璨腕间琉璃镯却是红光大盛,一丝丝逼退了她身周寒冰。 叶曜哀恸沙哑的声音让叶星璨心口抽痛,竭力挣脱暗夜的泥沼,睁开了双眼,却见周遭一片荒芜,无数冤死的魂魄浮在半空,缠绕上来,丝丝缕缕,无穷无尽。 就在她要坠入那片虚茫中时,却见一片红色光晕,一双血红的眸子,似欲滴血。叶星璨不禁颤抖,挣扎着睁开双眸,只见叶曜脸色苍白,眼中具是红丝,紧紧抱着她,满目悲伤绝望。 她合上眼,终是缓缓睁开眼眸,泪水潸然滚落,真真切切看清了他的面容,阴阳鬼事都离她渐渐远去,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是叶曜温暖坚实的怀抱。 看着眼前女子终是转醒,叶曜目光恍惚,好似不敢相信。 那日,叶星璨挣扎着来到法阵,面朝祭坛,深深跪拜,叨念往生咒为祭亡灵,她划破右手,以手指天立下血誓,必让幕后摆阵者,血债血偿。 宛城上空瞬间放晴,连绵黑雨后,万物复苏,生生不息。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前行,大难后的宛城,历经风雨,走了千年,也需掩了这悲伤,继续前行。 第四十二章 北陆之眼 叶曜命人依上古祭典,将宛城重新排布展开搜寻,月中子时,一轮圆月悬于天际,宛城以南却是突然有金光闪耀,叶曜带人寻去,竟直接依光挖开霖沛山一处古墓,掘墓开棺,黑曜石棺中却无尸骨,只有一块玉玺,对着冷月发出淡淡光芒,似是在吸收天地灵气。 细看才知,这是千年前,北陆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大一统王朝嬴国的传国玉玺。 叶曜看着那处并不起眼的古墓,细细打量与冷月交相辉映的玉玺,难道真是万人之血唤醒了传说中的北陆之眼? 那一夜,叶星璨一寸寸抚摸这块历经千年的古石,竟觉千军万马犹在耳侧奔腾,整个人心神涣散,摇摇坠坠,似要陷入梦中。叶曜大惊,一把揽住她,无意中,双手交叠,竟也看到了千年前的古战场。 旌旗飘扬,烈烈如火,万马嘶鸣,奔腾如雷……震得二人跌倒在地,叶星璨慌乱下将玉玺掷出,竟然轻易摔做两半,石中金光闪耀,一瞬间分为两道光芒,绕着二人不断盘桓缠绕,一瞬间,她左腕间的玛瑙手镯红光大晕,似是要阻止那道金光,却终是败了下来。 叶曜只觉心口刺痛,胸中万般豪气涌出,再看怀中,阿璨已经抚心晕倒,便是小心抱起她回到床榻,又传唤了乔医正。这才有空看向那摔成两半的玉玺。 竟是齐齐从正中裂开,好似本该就是两块般,再看裂口处,左侧绘着勾陈,昂首扬蹄,右侧则是腾蛇,乘雾摇曳。 不知为何,叶曜脑中又想起了那段,“中间戊己土,阳土勾陈,阴土腾蛇。” 突然觉得左手刺痛,看去,左手虎口间上古神兽勾陈剪影若隐若现,终是消散,赶忙起身,几步扑到阿璨床边,捧起她的右手,只见一条腾蛇正在隐去,蛇尾轻灵,转瞬即逝。 饶是叶曜,也惊得不住发抖,起来又坐下,眼神不住变幻,却依旧是想不明白,这手上印记,有何后果,终是想起世间还有一人,怕是知晓些,便传书洛渊,与楚焱详述了今日状况,只等他能否答疑解惑。 待到叶星璨醒来,已是两日之后,身子似乎又冷了几分,即便依偎在叶曜身侧,也是不住发抖。 叶曜看在眼里,急在心间,令雪骑迅速处理好宛城后事,又命人收拾行装,速速离开宛城。 待一行人出了客栈,往日清寂的大街,早已有了小商小贩沿街叫卖,不断有孩子来回奔跑,深秋已至,他们穿得笨拙臃肿,眼睛却是明亮,笑容璀璨烂漫,单纯而欢乐。 叶星璨看着也是心生喜悦,只觉这般红尘琐事,才是温暖。唯愿世间人无病,何愁架上药生尘。 城外,铁鹰军在接到朝廷最新旨意后,已经撤下围困宛城的军队,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城。 虽是解了宛城之疫,但叶星璨总觉得陷入了更大的谜团,解不开,也揪不出头绪,前路扑朔,幸好哥哥在身边,便觉心安。 出了宛城数十里,叶曜一直隐在马车中,以内力帮她暖身,叶星璨渐渐觉得冰冷的血管如遇暖阳,一丝丝冰冻开始解封,总算又活了过来。精神头好了,又开始叽叽喳喳,对着叶曜易容后的容颜不满起来,没事便在他耳后扯来扯去。 叶曜也是无奈,想着她身子总算好了起来,便由着她胡闹,日常也不再带那“人皮”面具,或隐于马车中,或隐于坠在最后的雪骑中。 叶星璨不愿总是见不到他,闹着让他依着霍跃面目易容多好,这样便可以时时守在身边。 叶曜也是摇头苦笑,“阿璨,哪有那般精湛的易容术啊,只能依据本身面部轮廓作以调整,生出一个寻常陌生人罢了,已经是影部绝技,完全易容成另一个人,太难了,光是眼神就糊弄不了亲近之人,更何况周边熟识霍跃的人太多了,实在容易穿帮。” 叶星璨只好放弃这个念头, 苦着一张小脸,半晌,忽然瓮声瓮气道,“去他的永宁王不得出封地,总有一日,我们要一起光明正大的走在大雍的土地上!” 叶曜笑笑,将她揽在怀中,轻轻拍了拍,柔声道,“很快,相信我。” 新泽镇附近百姓得知救了宛城上万民众的长公主回来了,早已聚在泽新镇,等着跪谢公主恩典。 御林卫扬鞭开道,车驾微微摇晃,道边围观的百姓纷纷避走,人声喧哗。即便知晓仪仗森严,隔得再近也看不到公主容貌,人们依然争先恐后,争睹风华,哪怕只看一眼车架的影子,也是感恩不已。 柳清让见新泽镇百姓都聚在街上,熙熙攘攘延到镇口,说是要迎接长公主车队,迎接端雪铁骑,这才知道阿璨要回来了,着实开心坏了,带着身体早已康复的老者,还有娟儿和小元宝,四人排排站在镇口,煞是可爱。 待马车停了,柳清让死命冲扒开人群,第一时间冲了上去,只想看看阿璨可好。不想阿璨只是撩起车帘,叮嘱他们先回客栈,别站在外面。也不见下马车,与自己一叙,心里觉得难受,但又看着她脸色苍白,似是又清瘦了几分,便乖乖退了下去。 叶星璨看着精神矍铄的老者和两个活蹦乱跳的孩子,也是开心,回过头给叶曜讲起了初遇他们时的情景,却看他黑着一张脸,默不作声。 叶曜听闻柳清让在马车外唧唧嚷嚷,阿璨这,阿璨那的,心里便不是滋味。看着她一脸茫然,浑然不觉,更是气急,又觉得吃醋实在不似大丈夫所为,不好明说,只能吃了哑巴亏般咽了下去,一个人闷闷坐在车角。 叶星璨本想靠过去哄哄叶曜,不想车外百姓阵阵高呼,公主菩萨千岁……打开帘子,小小的泽新镇早已人满为患,百姓们摩肩接踵,见着她掀开了车帘,更是激动地喊了起来,瞬间跪了一地,如离开宛城时,跪了一城哭泣感恩的百姓,情真意切。 叶星璨只觉民众淳朴,救人救城本就是朝廷分内之事,自己是当朝公主,自然有这个职责,不想竟如此感恩戴德,再见端雪铁骑入城,耳侧高呼“永宁王千岁……雪骑千岁……”,声声不绝于耳,连着生闷气的叶曜也是愣住,未曾想到,阿璨此次为自己和永宁王府带了如此浩大的声誉,待到宛城之救传遍大雍,谁人不夸悯长公主,谁人不赞永宁王府。 一行人好不容易回到客栈,御林卫和雪骑也再次出城隐去踪迹。 柳清让看着百姓如此拥戴阿璨,不禁想起了前人那句判词,“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现下这水可是涌向了永宁王府,不知为何,心里隐隐为惠宗担心。 再看着一行人觉得甚是奇怪,无法无天的周谈竟然收敛了性子,本就话不多的王绍远黑着张脸,似是心事重重,愈是沉默。很多时候,也不进城与大家一处,干脆随着御林卫宿在城外,总觉得他在躲着众人。 阿璨却是更加消瘦,面色苍白,总是独自待在屋中或是马车里,甚少再与自己打闹,连一直兴趣盎然的画本也不再听了,还有……他总觉得有股杀气萦绕在身侧,特别是每日饭时,自己凑到阿璨桌上时。 比如这日,好不容易入城歇息,大家又如当初般聚在一起,不等坐下,自己便被周谈拎了过去,阿璨也未阻拦,灵香还带着饭菜陪她回屋去了,霍跃竟然也未跟着去。 又不是染了疫病怕传染,为何要单独吃啊,柳清让百思不得其解,特别是那么多菜,哪里吃得完啊。 当然了,好事也是有的,随着一行人离永宁越来越近,阿璨的脸色终于好了起来,眸子中光芒了盛了些许。皎皎如明月,灼灼入了状元郎的心。 只是有时想起之前照顾多日,在泽新镇分开的老者和娟儿、元宝,怪想念的,好在这三人都回了宛城,以后有机会再去看看,毕竟答应了要为元宝启蒙,教他识文断字。 这几日,叶星璨身子慢慢恢复,又有冰莲入药,也不再需要叶曜日日耗费内力为她暖身,白日里倒是时常见不到他了。总归好在到了夜里,叶曜总会回到她身边,哄着入睡了,这才离去。 这日夜里宿在云阳,叶星璨早早就回了屋,洗漱妥当,晃荡着脚丫等着叶曜。却是左右未见人,以为因着白日里,她和柳清让多说了几句,又是吃醋了…… 想着哥哥对自己的好,只觉他这醋意像是滴滴露水,缓缓淌过心上,生出丝丝绵软,竟是心疼起来。急急唤了霍跃,让他出去寻寻。 霍跃想着王爷不在公主身边,必然是隐在雪骑中了,目标也是明确,遂是行了几里,待出城找到雪骑落脚之处,才发现王爷竟是不见踪影。 霍跃知王爷此次出封地必然不单是为了王妃身体,应还有要事,近来更是行踪飘忽,都是夜深了才赶回来。猜测这次王爷应是有重要之事要办,或重要之人要见,这才未及时返回,只是头疼回了客栈该如何交代,索性待在雪骑营帐厮磨着。 第四十三章 营帐 城外破庙侧,雪骑与御林卫搭营帐夜宿,绵延数里地。 御林卫多是贵胄子弟,多半未曾上过战场,所谓战功彪炳的右统领王绍远也只是两年前从军,随惠宗一路杀到永宁,所遇最大一场战役还是桐临关之战,未对战多久就重伤下了战场。 隔着官道列营的端雪铁骑却都是百战之师,有兵士甚至月前还曾随副将孔三血洗了北胤边军,更是设计拿下了三大部族之一的柯尔沁部,生生折断了北胤一只臂膀。 雪骑将领聚在霍跃身侧生火取暖,肥美的兔子烤来滋滋滴油,兵将边吃边是豪气,不知谁起了头,号角连营,唱起了那边塞之歌。 “塞下秋来风景异,雁去无留意……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未勒归无计……羌管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唱到最后,竟有人泪水涟涟,当年一起战场驰骋的兄弟终究是留在了那长烟落日的漠北,问归期,再无归期。 歌声悲怆,引得对面御林卫频频回顾,热血男儿终究是耐不下对战场的好奇,心生艳羡,挤了过来一起烤火。 虽说一路走来,雪骑与御林卫多有争端,特别是宛城之疫,风光与盛誉都让雪骑领了,脏活累活御林卫却未少干,同样救了一城之命,却还有只知半面真相的民众想到朝廷当初封城绝命的做法,对着他们扔鸡蛋菜叶,咒骂之声未绝于耳。 但毕竟一起行了两月有余,期间通力合作也是不少,此次宛城之灾朝廷脱不了干系,氏族子弟出身受朝廷隐蔽的御林卫受了也是应该。加之,受辱之时,悯长公主与端雪铁骑终究第一时间站出来,护了他们周全,故而虽有愤懑,终究是生出了些许袍泽情谊。 听得雪骑高歌,男儿战沙场的英魂不知为何点燃,除了多日来,闷闷有心事的右统领王绍远依旧一人默默坐于帐中,其余也便跟了过来,三百兵将坐于一处,讲那战时事,豪气冲云天。 “大哥,你们那孔将军当真那么厉害,就没败过?”御林兵将们最感兴趣的除了永宁王的传闻,便是那生的比女人还美,身世比窦娥都惨的孔将军。 “那是自然,虽然军中对孔将军争议颇多,但论军功,无人不服。”雪骑校尉滋溜撕扯了一只兔腿填到嘴里,摇头晃脑赞叹道,“你们是没见过,孔将军生的有多美,上阵时,他若不带着面具,直叫对方将领丢了魂!” 御林卫队长大笑道,“岂不是和那千年前,史书中所言的兰陵王一般?叫什么有胆勇,善斗战,以其颜貌无威,每入阵即着面具,后乃百战百胜。” 那开口的校尉生于战场,长于战场,哪里读过什么史书,更未听闻千年前,将星云集北陆时,最璀璨的那人,自然是回答不了,只能尴尬地咳嗽一声,讪讪道,“你们这帮公子哥又欺负我读书少,劳什子兰陵王,我们孔将军可是连北胤公主都痴迷,都说柯尔沁部小公主一见误终身,双手捧上了部族未来任孔将军定夺。” 御林卫听了都是“啧啧~~”赞叹,想着整日守在都城,也不知何年可以去漠北感受那战火狼烟,风沙雄浑。却不知,西北边陲,每一粒黄沙下都曾埋着一个浴血奋战的战士,无论他是生于大雍还是北胤,终是没有再回家去,相较黄沙埋骨,马革裹尸,有时也是幸事…… 火光翻飞,酒味漫卷,一向沉静的霍跃听得周边兵士所言,不觉想起了前几日,苍戈来报,孔将军破敌,以几不可算的战损拿下了北胤三大部落之一的柯尔沁部,只是计谋诡诈,手段狠劣…… 那日,自己与王爷一同听闻了探子回报,即便是看惯生死,只在意江山王道的王爷听闻也是默然,良久未置一词,末了竟神色冷肃一人一马飞奔离去。 霍跃心想,王爷的心终究不是钢铁锻造,即便可以为了王位不择手段,终是无法容忍那般血淋淋的胜利,无法面对永宁王府铁蹄之下的累累白骨。 后事霍跃并不知晓,只是听闻王爷不但未赏,还命令孔将军放了圈禁月余的柯尔沁王子诺布,罚了孔将军去跪王旗…… 一个多月前,端雪铁骑副将孔三只身一人潜入柯尔沁部。 那日,正是柯尔沁领主沃曼为女儿拉姆择选夫婿的盛会,篝火映天,马头琴音悠扬,牧民们围着一簇簇篝火,手挽手、踏足而歌,具是草原儿女特有的热烈激扬。 草原部族重生养,各部领主为保亲缘,更是联姻不断,沃曼却是另类,几十年前,他不顾王庭震怒,迎娶了一名大雍女子为大阏氏,膝下只有一对孪生子,姐姐拉姆和弟弟诺布。 后来大阏氏为来自挞朗部的阏氏所害,早早殒命,沃曼便与挞朗部决裂,此生再未迎娶任何女子,一人守着部族,守着一双儿女长大。 这么多年,拉姆早已长成了草原上最负盛名的舞者,几年来求娶之人从柯尔沁排到了王庭,就连可汗都曾为太子特意登临沃曼王帐,希望与柯尔沁部再结姻亲。 却都被拒之门外,沃曼只说,拉姆的夫君一定要让她自己选,哪怕一无所有,我柯尔沁部也可以给他所有。 诺布则被称为草原第一美男子,因着和姐姐遗传了来自大雍的母亲的容貌,相比草原人的粗犷,更加匀称挺拔,五官也是俊秀,肤色比一般草原男儿白了许多。又弹的一手精绝的十二弦琴,每年白色七巧姐,诺布帐前总是堆满了来自各个部族女子精心编制的莲花穂。 北胤虽是草场茫茫,荒原莽莽,少水无莲,女子赠与男子的定情信物却叫莲花穗。只是听闻远古时期,草原部落还聚居在天偃山,山顶雪莲朵朵,素白莲花代表女子清白如莲,赤红莲花则是寓意爱情似火热烈。 柯尔沁人传说,生日时对着月夜下的孤鹰许愿,愿望便能被带到天神那里,天神若是听到了,便会满足那个人。 这一日是拉姆选定夫婿的日子,也是姐弟二人的十七岁生日,拉姆抬头仰望朗月,对着飞过天际的孤鹰许下心愿,愿天神让自己的情郎矫健、英武,还要有天神一样的面容,要比过北胤所有儿郎。 诺布的愿望则简单许多,只希望姐姐可以心愿成真,一生顺遂。 许完心愿,便是由小公主拉姆为天神献上敬舞。 只见诺布十二弦琴在手,一身蓝色牧袍隐在篝火影中,第一音便是直拉到高处,空灵高绝,清耳悦心,拉姆则立在篝火旁,一身红衣热烈似火,随着第一个音落,足尖一动,一个回旋跳到了中心。 夜幕下,十二弦琴音忽而高昂,忽而低微,旋律如同清晨的小鸟,穿梭于林间,轻灵调皮,却又不可捉摸。 火前的拉姆却是越舞越快,一个回身便到了弟弟诺布身侧,衣袖随之舞动,似有无数花火飘飘荡荡,围着两人凌空而起,诺布不禁失神,抬手想要捉住这些火的精灵,拉姆却是翻转离去,隔了几步又回头笑起来,提裾而立,娇艳动人。 红衣剪影似是融在了火光里,诺布仰天大笑,手上动作加快,拉姆随着音符,不停旋转……忽然傲然看向身侧众人,双臂舒展,放开了提在手中的群裾,裙摆扬起旋涡,赤红点燃了绿地,竟宛如夏花般绚丽。 不知是不是幻觉,众人只觉得这个草原的篝火竟然都更亮了。 孔三身着最是普通的浅灰色牧袍,随着他们看向场地中心的红衣少女和她身侧弹着弦琴的蓝衣少年,只觉得有一丝恍惚,不禁想起了小时候母亲所教,“珠缨炫转星宿摇,花鬘斗薮龙蛇动”。 只是草原儿女的曲调舞蹈少了一丝旖旎,更是直接,弦音激昂高亢,舞裙翩跹流露,倒是另一番风味。 孔三幼时长于高墙院内,少年则是靠着母亲做暗娼清贫度日,再大一些,更是见到了人性最卑劣的一面,从未如此恣意张扬过。看着他们,竟然心生羡慕,眼神也不知不觉随着中心的二人移动,似乎有一团火在胸腔燃烧,想要唤醒什么。 拉姆的舞姿热烈洒脱,很快,牧民们也燃烧起来,欢呼着,雀跃着,歌声四起。也不知是谁带了头,众人跟随着红衣少女的舞步,围着一堆堆的篝火开始踏歌起舞。 拉姆骄傲的看着已经被点燃的草原,冲着弟弟做了一个鬼脸,又接着从一簇篝火旋转到另一簇。 诺布对着姐姐笑得开心,碧色的眼睛里竟似藏着一汪湖水,碧波荡漾,干净的似乎可以看到底。看着拉姆已经带起了气氛,便在众人的欢歌中停了琴音,回到父汗身边,依旧是漾了满身的浅笑,看着族中起舞的人们。 拉姆舞到无我,不停旋转,仰头看着上苍,竟看到一直孤鹰飞了回来,一个失神便是踩空,她知道就要跌倒了,心里倒是不惊惧,只是觉得赧然,便闭上了双眼,等待身体着地的那一刻。 第四十四章 柯尔沁部 拉姆如何也未想到,未等到身体坠地,却掉到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灼灼火光下,拉姆看着眼前男子,黑色的长发从额上垂落,似是为救自己赶得急了,白皙的脸颊有些微红,但看向他的脸庞,竟然俊美无比,那是一种超越男女,超越世俗的美…… 拉姆只觉得这男子齿白唇红,面如冠玉,好看的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明明没有摔倒,却己坠到了山底,身侧只有这一人,眼里心里都是他。 牧民们见公主停下了舞步,又见到她身侧男子虽是穿着最普通的牧袍,但那种难辨男女的美是从未见过,再一细看男子相貌,定非本族,多半来自敌邦大雍,具是一惊,原本火热的草原瞬间剑拔弩张。 柯尔沁领主沃曼早就留意到了隐在牧民中的异族男子,只觉得此人男生女相,看似文弱,却有着一份从容温和的风姿,猜测可能是路过的商贾人家公子,虽有留意但也未放在心上。 刚才正巧看到了女儿跌落,想着草原儿女磕磕碰碰也是日常,也未准备施救,却惊诧那男子也未如何发力,只是足尖一点,便掠过丛丛篝火,落到了拉姆起舞的篝火边,又见那距离足足有六七丈,即便是年轻时的自己也不能一跃而过。 沃曼看女儿呆傻着靠在那男子怀中迟迟不愿起身,便猜到柯尔沁的小公主怕是动了心。只好起身,高声唤了拉姆。 拉姆这才反应过来,雀跃着奔向父汗和弟弟,一下子便扑到了弟弟怀中,抱着诺布直说,“天神听到了,天神听到我的愿望啦!” 诺布瞬间明白了姐姐对着天神许下了如何愿望,看着她这般开心,也不在意那男子来自异族,抱起拉姆转圈圈,心里也在欢呼,天神真的听到了,给了拉姆最好的儿郎。 孔三退后两步,昂首整了整衣衫,对着沃曼领主便是一拜,只说自己来自西北七郡之一的泰安,叫孔明廷,是一名盐商,前几日和家人走散,这才无意闯入了柯尔沁领地,请求领主降罪。 沃曼也是愣住,来人明明身着最普通的牧袍,脊背挺直,姿态端正,却偏生出一丝傲气风骨、儒雅风流。他细细打量着这异族青年,终究只是挥手,感谢孔三救了女儿,说罢举起酒碗敬向来客。 柯尔沁部一向是北胤三部十一族中最热情好客的,来人虽是来自大雍,但毕竟救了公主,又见领主发话,想到这人刚才动作干净利落,矫健如鹰,都是佩服,原本怀有敌意的牧民们便都随着领主,捧起酒碗。 拉姆脸上红霞早已连片,但草原儿女爱便是爱,哪有什么矜持扭捏,也端起了酒碗,拉着弟弟一起走上前去。 还未走到孔三身边,已经开始唱起了祝酒歌,歌声婉转悠扬,似雪水潺潺,又似百灵清鸣。 沃曼看到女儿亲自敬酒,便是朗声大笑,牧民们也都让出了一条路。 孔三看了看刚才所救少女和她身侧对着自己笑的柔静羞涩的少年,听着虽是不懂却轻灵悦耳的曲调,便是一笑,接过少女手中酒碗,一饮而尽,更是依照草原规矩,倒转手腕,将空碗展示给众人。 随后,又有不少牧民前来敬酒,孔三一一接下,具是一饮而尽,牧民们本来见着孔三秀气文弱,不想他不但好酒量,更是大气飒爽,有着一份草原儿女的豪迈洒脱,周围爆发出阵阵叫好。 拉姆对着孔三嫣然一笑,便拉着他起舞。诺布也是开心,在旁边奏起琴曲,一改刚才的热烈悠扬,竟多了几丝温柔缱绻。 拉姆看着孔三俊朗的五官和清亮的眼睛,竟然失神,跳错了好几次,但未想到来人竟然都接住了,舞步更是自然潇洒,舒朗雄浑。 拉姆只觉得好看,比草原上所有男子跳的都好看。却不知孔三这段舞便是来自建兴祭月礼上,永宁王所跳祭舞《九段锦》,英姿勃发,飒爽风流。 那一夜,拉姆拉着弟弟和孔三爬上了柯尔沁部的圣山荒冢山,这荒冢山原是叫维雅山,“维雅”在北胤语中是天神的意思,山顶神庙便是圣女的居所。 只是百年前北胤建国,皇族为了独占圣女,便将维雅山改为荒冢山,只是在柯尔沁人心中,这里是永远的圣山,是离天神最近的地方。 拉姆看着身侧两名男子,芝兰玉树,皎皎如月,直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却未发现,从始至终,孔三干净清亮的眼睛在看向诺布时,竟像蒙了一层香艳的红绸,满是玩味,似是更有兴趣。 拉姆不顾孔三诧异,自山顶天路起,一边默念六字真言,一边双手合十,高举过头,行一步;双手继续合十,移至面前,再行一步;待迈第三步时,纤纤素手自胸前移开,与地面平行前身,掌心朝下俯地,膝盖先着地,然后竟是全身俯地,额头轻叩地面。 孔三静静看着冷月下,风吹得少女广袖长发飞扬,红裙少女收了那份肆意张扬,如此虔诚,三步一跪,竟是呆住。 诺布也是温柔看着长姐对着神庙行如此大礼,终是明白她已认定了眼前男子,这是在还愿,拉姆如愿便是他如愿,也随着她一起行了这最是庄重的三跪九叩嗑等身长头…… 孔三听着耳边六字真言诵念之声连续不断,连绵不绝……不知为何,,一直以来背负的肮脏与罪孽似乎都卸了下来,心中一片宁静,竟是这一生中最平和自由的时候,看向诺布时那隐藏的龌龊也是不再。整个人似乎从身体中渐渐抽离,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拉姆与诺布的魂魄,那般纯白柔和,让人想要靠近,想要永远留在身边。 没有人知道,孔三多么想留在那一刻,留在最干净纯粹的时候…… 那一夜,背着父汗与弟弟,拉姆偷偷将已经编好三年的莲花穗送给了孔三作为定情信物。 不出几日,整个柯尔沁部都知道了公主拉姆将一颗芳心许给了异族之人。 柯尔沁人洒脱豪爽,但也悍勇好斗,是以战力仅次于王庭亲军。三年前,随左威王征战雍北边境,沃曼领主及亲军更是作为先锋,在春阳关与被诳来的守将秦墨对战。 七天七夜,撤退时,沃曼已经身中两刀,来自那个握刀挡在关前的武陵军少将军。 之后的几年,沃曼午夜梦回,都是那血染的春阳关,一身玄甲的年轻将军,运筹数万大军,阻的北胤王军节节后退。一直到败退撤回北胤,他们都未搞清楚,永宁王府究竟派了多少守军来了春阳关,更有传言那守关之人就是永宁王,那个少年风流,接任王位六载,无一败绩的永宁王,那个一人可挡千军万马的永宁王。 一时间北胤军心涣散,沃曼带着柯尔沁部请命,作为先锋冲杀进去。 只是,那春阳关关口却像是活的一般,明明已经冲开,却又合了起来,到最后一日,春阳关外尸体堆叠如山,“永宁王”满身是血,却依旧坚定的持刀挡在那里。 沃曼回看已经七零八落的北胤大军,总觉得眼前男子好像七日来就不曾撤回关内休整,那般气势,那震天的杀气,不只是沃曼,身后北胤王军皆是不住发抖。 不知为何,沃曼耳侧竟起响了大雍“破军曜、天下易”的传闻,总觉得面前的“永宁王”定不是凡人,是战神破军爆发了吗。恍惚间,他似乎看到永宁王所率风骑雪骑踏碎了北胤王庭。 后来,回到草原后,才听战死的左威王手下讲,大雍永宁王叶曜出现在了苍戈之战,守卫春阳关的是来自望海郡的武陵军少将军秦墨。 沃曼记住了这个名字,更佩服这样的军人,希望有朝一日,再与他一决高下。没想,却等来了武陵军造反,主将战死的消息…… 不禁扼腕长叹,北陆又少了一个英武儿郎。 后来,每次给拉姆和诺布讲起那一战,两个从未见过战场的人儿都是兴奋。沃曼总觉得,是自己讲的太多了,拉姆心中所绘的情郎竟然越来越像那个守在春阳关口的少将军,诺布也总想走上战场,握一把长刀,守一座关口,看风萧萧,听英雄叹。 这次见拉姆恋上了一个商贾少爷,虽是不喜大雍人,但想着,总比以后遇到了秦墨将军那般人要好,生死卫国,还是满门问斩。便摆了轮-盘-阵,试了孔三身手…… 所谓凶险三分胆气三分心诚三分的轮-盘-阵怎能难下翘勇善战、令北胤闻风丧胆的端雪副将,孔三伸手,沃曼自是满意,决定随了拉姆的意,招孔三为婿。 拉姆只觉得情郎哪哪都好,再见他连过轮-盘-阵,又射下大雍圣鸟鹰隼作为聘礼,更是高兴的一蹦三尺高,也不管周围还有那么多部落首领,一下子便跳到了孔三怀里,冲着他的脸颊便是一吻。 孔三愣愣地抱着拉姆,这是母亲逝去后,他第一次和女子有如此亲密接触,有些尴尬,也有丝丝无措,但也知不能表现出来。只是不知为何,他竟想起了前几日,那个月夜对着天神跪拜的红衣女子,不知不觉间笑了起来,干净明朗如暖阳。 第四十五章 魔鬼 来到柯尔沁部之前,孔三就开始对着镜子练习那干净明朗的笑,有时竟连自己都能被打动到,像是披了一张画皮,满是恶心。只是今日,看着怀中少女,有一瞬,连他也是不懂了,这笑是真心还是假意。 那一夜孔三独自去往神庙,依旧一轮冷月映着树影斑驳,他跃上神庙,靠在檐边,静静看着远处,目光落在了山下灯火,又似缥缈到未知的远方。 似乎时间空间都在这一刻停止,这世上一切与他无关,他不是娼-妓之子,不是那个受辱的少年,甚至也不是风骑暗卫,不是雪骑将军,天地如此辽阔,他不知自己是谁,又或者不想知道。 “孔大哥,你怎么在这啊?” 只是这世间从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孔三听得那好听的声音,低头便看到神庙前孑然独立的少年,眼中闪过一抹不羁,便是笑笑。 “想上来吗?” 见诺布点头,孔三便从檐顶落下,单手揽过诺布腰身,一个纵身,就落到了神庙顶上。 诺布体弱是自娘胎中带出的,自小柔弱,何曾有机会坐在神庙顶上赏月,紧张的左右摇晃。 两人坐在瓦上,孔三怕他不稳,便拉住了他,笑的光风霁月:“别怕。” 诺布完全没注意到他扶着他的手,只看着月下俊美非凡的孔三,就是这么静静看着他,觉得这个人美好得不像人间真实。 孔三察觉到他的目光,眼底笑意渐浓,却未转过头去。 诺布兴奋道:“孔大哥,你比天神还好看。感谢天神实现了我和姐姐的愿望。”说着又是双手合十,虔诚一拜。 孔三感受着身侧少年的气息,良久才道,“你的愿望是什么?”。 诺布笑的孩子气,“我希望姐姐可以如愿,遇到一个天神般的夫婿。” 孔三却是失笑,正待说些什么,却看到远处山峦,一簇红光升起,终究是未说下去。 他叹了口气,垂下眼眸,手环住诺布的腰,便落到神庙前,回看诺布,“诺布,若,我是魔鬼呢?” 说罢便先一步离开,诺布愣怔站在神庙前,看着男子远去的背影,半晌才回过神来,便是冲着孔三大声喊道,“孔大哥,不会的,你是姐姐的天神,是我的天神!” 孔三听着身后少年稚气之语,不知为何,竟蹙眉握紧了双拳,闭上了双眼……再睁开时,似是找回了自己,眸光冷冽,那是杀人者的眼睛,是魔鬼的眸子。 草原部落向来不拘小节,孔三既说未曾娶亲,沃曼领主便决定先为拉姆和孔三举办小宴,认下这门亲事。 那一日,柯尔沁主帐周边十里,大摆筵席,拉姆穿上了圣洁的白裙,头戴金银串珠,站在同样一身素白的孔三身侧,心喜的眼睛都要眯成缝了,痴痴地看着他。 身边之人矫健、英武,有着天神一样的面容,拉姆只觉得开心的就要晕过去了,那时她的天神。 筵席行至一半,却听远处马蹄阵阵,柯尔沁部毕竟是北胤三大部族之首,即便身在宴席,族人反应依旧迅速,具是翻身上马。拉姆害怕,紧紧抱住了孔三,想要拉他躲进王帐,却被他一把推开。 还未反应过来,抬头便见他与父汗打到一起,身姿依旧矫健、英武。 她看到情郎一刀刺向父汗,鲜血溅红了白衣。 她看到父汗倒在草地上,还不住冲着自己喊,跑!快跑! 拉姆却向定住般,动弹不得,诺布飞身扑了过来,拉着姐姐就跑,耳边却是那一晚,孔大哥说,“若,我是魔鬼呢?” 诺布不敢回头,他怕看到地狱中的孔大哥;拉姆却是回头,看着情郎脸上身上具是父汗的血。 她看到那双眼睛,带着一种令人畏惧的漠然,对生死的默然! 篝火尚自温热,马奶酒却洒了一地,鲜花还在帐顶,刀剑却早已划破了暗夜。拉姆瑟瑟发抖,抱着诺布不知所措。 那一夜,他们以为自己跑了很远,却还是轻易地被大雍骑军抓了回去,被扔在了临时挖出的地牢里。 地牢阴冷潮湿,无数虫蚁爬来爬去,拉姆看着弟弟被鲜血刺激到呆滞的眼睛,曾经那么明亮温暖的眼睛,只能不住哭泣,可是哭哑了嗓子也没人理会。 也是那时,她才知道,那个收了自己莲花穗的盐商孔明廷,竟是永宁王府端雪铁骑副将孔三,是那年刺死左威王之人,是北胤王庭军口中的活阎王,是柯尔沁一族的死神。 不知过了几日,孔三终究是来到了,漠然看着如同破败的娃娃一般的拉姆和诺布,他抬眼:“还有什么话想说?” “孔大哥,为什么?”开口的却是一直昏昏沉沉的诺布,少年清朗的声音已经沙哑,这话说出来,诺布骤然发现,竟不是在责问他。 分明是他捅了他们一刀,他和姐姐握着那刀努力拔出来,刀刃划过肺腑,划过胸腔,那般疼,连呼吸都觉得疼。 孔三背过身去,明明牙齿已经将嘴唇咬破,声音却端的从容:“大雍与北胤之战,何来为什么?” 一直瑟缩在角落的拉姆却是突然冲了过来,紧紧抱住孔三大腿,“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求你,求你放了诺布,放了他。” 孔三深吸一口气,终究是一脚甩开了拉姆,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拉姆阵阵嘶吼,“魔鬼,你就是魔鬼!” 那曾经唱着祝酒歌的婉转音调早已不再,那月下还愿的少女也再也回不来了。 孔三终究没有杀了他们,在柯尔沁所有战俘面前,他令手下敲断了拉姆的脚踝和诺布的手腕,他毁掉了拉姆的舞蹈,诺布的十二弦琴,他不断告诫自己,这不是心软,不是斩草不除根,是要磨碎柯尔沁的骄傲,斩断飞鹰的翅膀。 他不光要灭了柯尔沁兵士,还要逼迫活着的人臣服。甚至在拉姆看着他不住求饶时,也似从不相识,毫无怜惜。 夜里,听着账外柯尔沁人的哭泣,一向无惧的孔三竟也不住发抖。 那一夜,他带诺布回了军帐,将最残忍的一面展现在这个少年面前,看着塌上少年的眼睛由清亮转为污浊,由希望便为死寂,听着他一句句“魔鬼……” 孔三闭上了双眼,他要让所有人惧怕,杀人者怎么能有心,只有这样才不会软弱,才能坚持活下去。 拉姆眼睁睁看着弟弟被带走,偌大的地牢只剩下她一人。她瑟瑟的抬头看向天边冷月,月亮真是圆啊,都说圆月在大雍指的美满团圆,可是,她爱上了不该爱之人,父汗死了,家没了,柯尔沁亡了。 再过了两日,孔三却把拉姆带出了地牢,还找人为她梳洗打扮,特意准备了轮椅,亲自抱着她坐了上去。 当着柯尔沁所有活着的人,孔三左手握拳放于右胸,伸出右手捧起拉姆的左手,深深一吻,说要迎娶她作为自己的妻子。 拉姆睁大双眼,他杀了她的父汗,杀了她的族人,掳走了她的弟弟,现在竟然要娶她。 只是这婚约由不得拉姆做主。端雪铁骑白衣白甲白马,具是手持银枪,当空指向天际,号角声传来,雍北边界竟可见连绵狼烟。 孔三看着拉姆笑道,“我雪骑燃了九处狼烟,以北胤王礼迎娶你,怎么不开心,你不是想嫁给我吗?” 拉姆却听父汗讲过,北胤的九处狼烟是王庭迎娶阏氏,大雍的九处狼烟却是报战捷。 原来,他还在说谎。 那一日,全北胤都知道了这场联姻,王庭痛失三大部族之首的柯尔沁部。拉姆却再未见过弟弟,不知他是生是死。 叶曜听完了柯尔沁之战,竟也不知该如何评说,孔三身为将领,身先士卒,以最少的损失获得了最大的利益,雪骑死伤不过千人,却折断了北胤的左膀右臂。 迎娶公主拉姆,可以名正言顺统领科尔沁部,恩威并施,以期在未来真正收服柯尔沁部。这般计策手段,便是自己,也干不了如此漂亮。 但想起那年暗访北胤,途遇柯尔沁部,远远看到篝火绰绰,王子诺布抚琴,公主拉姆起舞,再想到刚才所听,那一桩桩,一幕幕,暗探看似平静的叙述下,却是血雨腥风。 叶曜叹气抚眉,只问来人,孔将军迎娶了拉姆公主,那王子诺布呢? 底下暗探踌躇半天,反复措辞,才答道“诺布王子一直在孔将军军帐中,已经,已经随了将军,我们也没怎么见到过。” 叶曜抬手对着桌子便是一拍,吓得正则厅众人具是跪了一地,瞬间杀气四溢,“这还真不能算是俘了良家少年郎,这个孔三,真是,疯了!” 那一日,永宁王收到捷报却是震怒,命令副将孔三放了圈禁月余的柯尔沁王子诺布,罚了他去跪王旗…… 后来,回过神来,终究是将建兴一处豪宅赐予孔三,逼迫孔三立下血誓,一生不负拉姆公主,不再行灭族狠厉之举。 被永宁王所救的诺布靠在床侧,过往种种从脑中一一划过,只是那些美好却如何也想不起来,所受屈辱却怎么也忘不掉。 只见床侧木板上用指甲划满了北胤文字的“孔三”,诺布指尖被包了一层又一层,还是可见一片殷红。 第四十六章 暗香 叶曜此次所见之人,倒真是与军政相关。 来人四十余岁,正直壮年,眉目晴朗,气度儒雅温和,腰间却是悬着一把长剑,若是王绍远见到,必然要行跪拜礼,尊一声,陈统领。 来人是御林卫统领陈秉霖,王绍远的顶头上司,惠宗幕僚,从龙之臣,而他身侧翩跹少女则是陈家独女陈思。 普一进门,叶曜便发觉室内暗香流动,猜是陈思来了,欲开口,却被少女递到嘴边的茶杯堵了回去。 空气中,总有那么一丝一毫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叶曜放下茶杯,蹙眉,“陈叔,你我所谈,不便于让陈小姐知晓吧。” 陈秉霖却是笑得坦荡,“小曜,思儿也有一年余未见到你了,心里念着,便随我一起来了。” 陈思之情,叶曜不是不知,也曾于惠宗起事造反前,听从秦兵弋建议,允诺陈秉霖,待事成以侧妃之礼迎娶陈思,但当年事如今提,却是难为了永宁王。 叶曜本欲进了永宁后,再与陈秉霖协商此事,未想到才到云阳,他便带着陈思前来,知这遭必是躲不过去了,反倒淡然,沉声道,“陈叔,当年是我不对,允诺却无法应诺,我永宁王府必将竭尽所能,补偿陈小姐。” 叶曜这话说的明白,陈思母亲穆华年难产而亡,自幼被陈秉霖宠着长大,自遇到叶曜,便认定了这人,自然是不愿明白,琥珀般的双眸噙着笑,“叶哥哥为何这般说,思儿什么也不要,只要这侧妃之位,愿余生侍奉王爷……与王妃。” 她笑的那般天真,眼睛里闪着光,一转不转的看着叶曜,似是郑重,又似说了很随意的话,本该如此似的。 叶曜总觉得心里堵着,不知为何想起了那日李花也是这般执着,正待开口明说,却是被陈秉霖堵了回去,“思儿,人也见到了,你先退下罢,我有事跟你叶哥哥说。” 陈思乖顺的退下,临走却看着叶曜盈盈笑了,那一笑眉目含春,如春水映梨,让人心神荡漾。 只是身前男子却是冷定,未有一丝心动,陈思轻咬下唇,终究未置一词,只是将一个荷包塞到了叶曜手中,香气宜人。 是了,整个大雍最会制香的女子,自然希望情郎身上带着她的味道。 待她离开,叶曜漠然将荷包放在桌上,也未迟疑,直接放下了王爷身份,起身执晚辈礼,“陈叔,母妃亡故时便与我说,断不可亏待陈氏百年追随。思儿极好,只是叶曜心有所属,断不会再与其他女子有所牵扯,在这里,给您谢罪了。” 陈秉霖心中气急,却终是未表露出来,“你心中之人是谁,王妃是谁,我们从不在意,只是当年既然给了思儿希望,便是王爷您,也不能说毁便毁,第二任永宁王陈子醇已经亡故百余年,我陈氏几经浮沉,从未叛离,王爷就是这般对待?一个侧妃之位也是不舍得了?” 叶曜低头轻笑,依旧是平日那沉稳从容的模样,温和道,“陈叔,是在逼我吗,是要反了我永宁王府吗?” 陈秉霖从未想道,叶曜会将言之未尽的威胁直白道出,心中一凛,当即跪下,“王爷严重了,陈氏与永宁王府休憩与共,怎会自断前程。” 叶曜扶起陈秉霖,叹道,“陈叔,帝都之事还需仰仗于您,只是,若有人要您再纳一位妇人,您可愿意?穆华年,一弦一柱思华年,陈小姐该遇到一个一心是她的男子,如您于陈夫人。” 陈秉霖听得此言,怔怔许久,“我也希望思儿心中之人并非是王爷你,他日登临九五之位,后宫三千,我的思儿该如何?只是,她偏偏心里只有你?” 陈思离开后留下的荷包固执的散发着缕缕香甜,室内暗香涌动,叶曜却是笑了,凌厉轮廓逆了窗外月光,唇角扬起冷峻的弧线,“那正好,我便让她死心。” 陈秉霖终究未再接词,只是简单汇报了所查鸾蔻宫细节,叶曜点头,让他抓紧时间将御林卫和帝都守军握在手中,再下令暗卫将鸾蔻宫之事宣扬出去,惠宗无道,才好起事。 待叶曜离去,陈秉霖却是拿起桌上荷包递给他,“王爷即便不要,也请不要伤了思儿的心,带走了再扔掉。”而后颓然坐在椅上,想起亡妻穆华年,心中悲痛,思儿像极了华年,认准了便不愿回头。若是真不愿回头,那他这个当爹的就算拼了手中全部筹码,也要让思儿如愿,人生苦短,得一心人,即便不能白首,也不该留下遗憾。 夜间,陈秉霖带着陈思返回永宁,叶曜却是担忧,陈思是陈秉霖手上明珠,更是曾经一舞动京城,闻名帝都的千金贵女,陈夫人去世十七载,陈思便是他的唯一,他本就不是王府家臣,当年因先祖渊源效忠永宁王府,潜伏惠宗手下二十余载。一年前,也是许了陈思侧妃之位,他才愿豁出性命,接了御林卫统领,只待反时,现今,还能有几分可靠? 叶曜所虑良多,不免返程慢了些,待到客栈,已近寅时,想着阿璨已经睡下,便准备直接回房,到了门口却终究是放心不下。 阿璨的门果然未上内锁,叶曜心想,以后还是得让她夜间锁好门锁,若是自己不在,有歹人来了该如是,横竖,自己也能从窗户爬进去,又一想,歹人爬窗该如何,终究是笑笑,还是自己守在身边放心。 叶曜推门而入,不等适应屋中黑暗,便觉腰间已紧,来不及出声已被人扑了满怀,那般温暖熟悉的气息。 叶曜莞尔一笑,抬手关上了身后屋门,看着怀中少女赤足散发,只披一件单纱长衣,埋首在怀间,觉得自己心思都忍不住浮动起来,呼吸也重起来,他紧紧揽着怀中少女,不敢动作,就怕自己一个稳不住,便会吃了她。 不等叶曜心中旖旎蔓延,叶星璨却是突然推开了他,明眸含怒,“哥哥是去与女子幽会了?怪不得也不见回来!” 叶曜一愣,心下大惊,就记得扔了陈思留的荷包,却是忘了那香味还隐在自己身上,动作僵了僵,抬眼看向阿璨,小心翼翼地伸手拉住她,闷闷道,“不是你想的那般,阿璨,你听我解释。” 叶星璨却是一手甩开,冷冷看向他,明明满是委屈,却非现出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又是心中有你的美女暗探?” 叶曜知她是想到了李花,也是不住懊恼,早知当时就与她说李花是男子了,再看她气鼓鼓的样子,犹如一只炸了毛的小猫,伸出小爪子张牙舞爪,却终究心内害怕。心下愧疚,也不顾叶星璨挣扎,一把将人揽入怀中,“阿璨,信我。” 叶曜看着她愣神的模样,低下头吻了上去,她试图推他,他就压着她的手,试图踹他,他就压着她的腿,两个人死死贴在一起,许久之后,待到怀中少女不在挣扎,才算心满意足。 叶星璨被他吻得气喘吁吁,眼里还带着盈盈水光,看得叶曜喉头动了动,只好深吸一口气,压下这份火气,替她拉好衣衫,双手捧起她的脸庞,轻声道,“阿璨,你若不信,今晚就试试,看我有无负你?” 叶星璨听闻却是懵了,今晚试试,怎么试? 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满脸通红,又一想,女子初-夜落红,从未听闻男子有什么可作证的,这才反应过来哥哥是逗她。便是挣脱出来,恨恨看着那犯了错还恼人的家伙,让他出去。 叶曜低笑起来,眼里带着柔光,“阿璨,你怎知试不出来?” 叶星璨呆呆看着他,脑中思绪纷乱,竟忘了两人是为何吵起来,脸上羞红,克制着自己冷声道,“王爷请自持自重。” 叶曜笑着坐在床榻旁,神色镇定,一字一句,坚定而清晰开口,“阿璨,我从来不是一个自持的人。” “叶曜!”叶星璨豁然起身,嘟着脸看向他。 叶曜听闻这称呼变了一次又一次,这才收敛了起来,拉过叶星璨,郑重道,“阿璨,你在我身边,我便从未想过其他女子,你看,历任永宁王,何曾纳过侧妃侍妾?” 叶星璨看着眼前男子眉目硬挺俊朗,神色刚毅平和,心里却是惴惴,“永宁王府以叶姓为尊,除了你,其余王爷都是入赘,自然只能有公主一人为正妃,这才一生一世一双人。” 叶曜牵着她的手,眸中含情,满是心疼,“傻阿璨,你就是我得公主啊,一生一世绝不背离。” 叶星璨抬眼仰望着身侧男子,心中不安终是放下,想了想却是开口,“曜,你去换身衣服吧,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叶曜低头轻轻吻上少女额头,却未再去攻城略地,只是起身,替她整理好床榻,回房换了衣衫,只是闻来竟然还有香味,便直接令暗卫取了冷水,兜头浇下,这才放心。 夜里,叶星璨依偎在叶曜怀中,沉沉睡去,其实她想说,“这香味还是在的。” 她还想问,“既然你如此不自持,为何对着我,却从未逾距?” 第四十七章 陈思 叶星璨总是觉得叶曜并未解释清楚那香味是从何而来,那一页也只是模模糊糊揭了过去。 离开云阳,车队白日加紧赶路,想到再往前便是桐临关了,叶曜不愿再去冒险,这个地方,他害怕,这里曾经发生的事情,他畏惧,便是提前让周谈与御林卫言说,绕道而行。 越是临近帝都永宁,御林卫身上的光芒似是越盛,总觉得周身环绕着皇族之气,当然端雪铁骑从不会承认,端雪第一次出封地,第一次临近帝都,兵将都憋着一股劲,想要为王府拼出个名头。 周谈领令一路疾驰赶上了御林卫,看着脸色越来越低沉的王绍远,想起他在宛城经历,也知燕儿与鸾蔻宫之事在他心上埋了种子,越是临近那种子所在的土壤,越是害怕。 一向口无遮拦的周谈也绕过了这个话题,直接开口要求绕了桐临关进帝都。 王绍远心内虽然有事,听及如此提议,却是直接回绝,声音低沉但坚定,“周谈,咱们在宛城耽搁太久,朝廷已经多次催促,若是绕了桐临关,必然要再多行两日,再耽误下去,我无法复命。” 周谈虽是粗人,也听出来对方语意坚定,挠挠头,也不知该用什么理由再提,却听身后一人淡淡开口,“王统领,长公主身子较弱,易受阴物侵袭,宛城只有几万亡魂,她已经痛苦如厮,桐临关杀戮恶气如此之重,公主身体怕是承受不了。” 王绍远听得此人所言,想起公主在宛城时状况,确实不能冒险,便是点头应允。听着此人声音陌生,抬头看向开口的将领,似乎从未见过,开口道,“说的有理,我与端雪铁骑也算并行月余,为何从未见过将军?” “末将只是端雪校尉,不足一提。”行罢军礼,叶曜便是退下。 王绍远也未深究,让御林卫走襄凌绕关而行,御林卫虽是不解,但也无人敢去与统领细问,不想才行两步,便见一辆马车拦在路中。 王绍远赶过去,却发现来人竟是御林卫统领陈秉霖,虽是不解,还是第一时间翻身下马,“绍远见过陈统领,您怎么也来了。” 一百御林卫见着大统领,瞬间下马行礼。 陈秉霖依旧儒雅,抬手示意大家起身,御林卫让开中间官道,公主驾乘徐徐而来,叶星璨听得来人,由灵香扶着下了马车。 “末将御林卫统领陈秉霖,领王令,护送公主入城,这是小女陈思,听闻公主于宛城之恩,不胜崇敬,央求着随臣一道前来,望公主见谅。”陈秉霖深深一拜,待抬头看到悯长公主容颜,心下叹息,怪不得王爷昨夜如此一说。 叶星璨却是定定看向陈秉霖身后女子,巧笑倩兮,明眸盼兮,令一百羽林郎的金羽也黯然失色。那女子退了一步,展袖,弯腰,行礼,清亮的声音,“小女陈思见过悯长公主。” 叶星璨不在意这个陈思生的如何,也不在意她是谁,只是在意她身上的味道,淡淡幽香,不显却是不绝。 管道侧尘土飞扬,她心里荒凉如冰,原来如此。 叶星璨璀然一笑,灿烂至极,“陈小姐,可是用了什么香料,闻来很是舒服,可否赠与本宫一些。” 陈思看着眼前女子却是恍惚,世人皆传悯长公主天人之姿,是那乱世的“七杀星”,她只当玩笑,能有多美,自己也是毫不逊色,她甚至想过,待嫁了叶哥哥,便让他心里只有自己没有王妃。 今日看来,自己还是落了下乘,听得她问起这香,却知这次压对了,她一定是闻到了叶哥哥身上香味,不枉费自己研究了月余。 陈思收敛心神,深深看叶星璨一眼,“小女从小喜爱制香,今日让公主见笑了,公主喜欢哪种味道,思儿可以为公主调制,只是小女身上之香,是特意为情郎研制,不便分享,请公主赎罪。” 陈思说的坦荡,叶星璨也笑的沉静。 “此香唤做思夭,桃之夭夭,曜曜其华。”陈思笑语嫣然,体贴的补充道。 “公主,外面风凉,请您上马车歇息。”叶曜听闻前方变故,策马而来,人未至便听到了陈思那句“思夭”,看向陈氏父女的眸子如冰,寒气四溢,不着痕迹的一瞥,却令陈思全身血液为之凝结,紧咬着嘴唇才抑制住了不住的颤抖。 陈思喜香善香,这人来之前,她已嗅到了淡淡的“思夭”香气,即便应是洗了多遍,却依旧无法令其消失。 她知道,这个赶来护着公主的陌生侍卫是谁。 叶星璨听闻“思夭”,若还是不明白,便是自欺欺人了,看到叶曜赶来,虽也再未与陈思纠缠,却也不愿再看他一眼,甩开叶曜扶着的双手,上了马车,再未回头。 其余众人只觉公主似是生气了,却不知为何,沉寂了几日的柳清让却是挤了过来,只看到了立在官道旁的陈家小姐,不知发生了什么,也算他乡遇故知,小跑着近到身旁,“思儿,你已经制好了我求的香料吗,专程送来?” 摄于叶曜怒意还未回过神的陈思愣愣看向柳清让,这才回过神来,微微欠身施礼,似是什么也未发生,神色端庄,“子沐,你讨的‘星辰’已经制好,回城去我府上取了即可,今日,我是随父亲来迎应悯长公主入京。” “哦,这样啊,你还没见到阿璨吧?我们阿璨可好看了,你肯定没见过那么美好的女子,”柳清让说着就对着近旁马车招呼,“阿璨,思儿是我在永宁不多的几个朋友,她可是有永宁第一美女的称号呢!” 永宁第一……美女,配永宁王不是正好?叶星璨睫毛颤了颤,双手默默绞在一起,却未回话。 “木头,回你的马车去,王妃刚才已经见过陈小姐和陈大人,准备启程吧。”周谈断然接话,一句“王妃”,说的很重,一双眼睛冰冷,逼着状元郎回了马车。 王绍远前去与陈秉霖交涉绕关而行,叶曜骑马紧紧随侍在叶星璨马车侧旁,他知她误会了,现下众目睽睽,也不好解释,只能默默陪在身侧,只愿她别气着自己,伤了身子。 陈秉霖领命,明日就要迎公主回永宁,自然无法绕路,几将僵持,终究还是决定取道桐临关。 一路上,各怀心思,倒也相安无事,只是叶星璨委屈,陈思伤悲,叶曜,我们的永宁王很是愧疚,只想早点夜深,才好揽过阿璨,解释清楚。 暗夜沉沉,浓雾不散,不见月亮悬于半空,桐临关冷风呼啸,这座千年古关,万年战场,散发着丝丝寒意。 叶星璨不知为何,离关口越近,便越是不安,耳侧似有战鼓擂响,眼前就有旌旗猎猎,只觉体内血管又开始慢慢凝结,似有寒冰从体内扩散。 灵香知晓小姐在与王爷斗气,只是眼看小姐身子已经不行,想起宛城之时,小姐满身皆寒,犹如冰封,陷入了无尽的昏迷中,赶紧探出窗外,告知王爷。 进了关口,叶曜愈发紧张不安,担心阿璨状况不妙,又怕她恼了自己,看到灵香召唤,趁着夜雾掩盖,直接冲进了马车,看到她身上薄冰渐起,害怕极了,一把将人拉入怀中,源源不断的内力自她后心输入。 灵香默默出了马车,与霍跃一起坐在车前,祈祷王爷可以护得小姐平安。 桐临关中,灯影幢幢,明明就快到入住驿馆,一行人却总觉得走不到头,忽然,箭鸣剑影,一行人马趁着浓雾杀进了车队,直取居中的公主驾乘。 马车外,刀光剑影,御林卫和端雪铁骑迅速收拢,迎上那一队队绵延不绝的刺客。陈秉霖护着独女陈思,边战边退,却似乎并无赶去救驾的打算。 马车内,叶星璨似是陷入了不知哪里的古战场,她一袭红衣,呆呆站在破败的城楼前,满城死寂,只有那一人手执长剑,魏然挺立于城楼之上。 城墙上全是残损,早已在烈火的侵袭在黝黑斑驳,城墙下有许多深坑,他的身后尸山血海,尸体堆积在城楼之上,早已腐烂生蛆,他着金色铠甲,站在那里,敌军便畏惧得不敢上前。 自己一步步走上城楼,触碰那人时,他竟倒了下去,原来这金甲将军,已经故去多时。 他是谁,我又是谁? 叶星璨不住发抖,又似看到各个朝代战死的兵将朝自己走来,李唐、赵宋、隋国、北朔、南安、晋国、中唐……甚至还有北陆第一个大一统的王朝嬴国…… 叶曜抱紧怀中少女,沙哑这声音,不断唤她,却不见女子醒来,两人双手交握,一向从容淡定的永宁王竟然也呆住,他随阿璨走进了不知何朝何代的古战场,就如那日在宛城,他与她一起听到了战场嘶鸣,烈烈如火…… 叶曜闯入战场时,叶星璨身侧的金甲将军竟突然睁开了双眼,他的面容逐渐模糊,渐渐变成了叶曜的容颜,两人相对,一人着金甲,一人是红衣。 “停云,是你吗?”叶星璨惊惧的看着这一切,身体不住发抖,张口,自己却也不知,停云是谁,似是这句躯体有生命般,带着她抱住了身侧男子。 “阿璨,阿璨,你醒醒,”叶曜虽是猝然入梦,却是瞬间清醒,他不知今夕何夕,也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但却知紧紧抱着自己的阿璨应是被摄了心魂。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四十八章 烟云州 “停云,你可怪我,不愿随你离去,害你落得如此境地?”城下,敌军还在步步紧逼,两人却是紧紧相依,叶星璨含着泪,发丝凌乱散在额边,脸上还带着战场上留下来的血迹。 叶曜何曾想到,日间还在为着陈思之事头疼,现下却是棘手更多,这是哪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又该如何唤醒阿璨? 不等叶曜细细思量,敌军一员虎将冲出了阵营,于城下大声叫嚷,“楚沉,你当真以为一人可守淮关?楚国已破,现在投降饶你不死!” “楚沉?楚国?还有停云……楚停云?”叶曜脑中瞬间一片清明,两人难道是到了战国,大楚国破之时! 那自己是谁,不会就是北陆第一个大一统的王朝赢国缔造者,楚沉,字停云,那阿璨陷入了谁的幻境?赢国王后? 为何自幼看的书籍上均未提及,不等叶曜冥思苦索,回忆史书所载,来人已经替他言明眼下情形。 “楚沉,你一个奴隶出身,竟然心存妄想,觊觎我凉国未来王后!你把云烟王姬平安护送出城,我凉国必不为难于你,”叫阵者已经等的不耐,只是明明这城里只有自己和阿璨两人,不知为何,他们却像怕着什么般,不敢进前。 叶曜回忆着史书记载,云烟王姬,楚国公主,那所谓凉王便应该是王姬自幼定下的夫婿,凉王铮。 北陆的千古一帝楚沉与云烟王姬?史书中从未记载呀,这两人有什么牵连?叶曜一片茫然,接下来该怎么办?如何才能自幻境醒来。 不等叶曜反应,城下又有将领出阵,长得秀气,开口却是污言秽语,“王姬,我王念在与你自幼定亲,虽然听得你与这奴隶的龌龊之事,也未曾退亲,大楚国破,还愿以王后之礼迎你,你竟然如此不知好歹,与这贼子搂搂抱抱,是楚国无男子了,还是人尽可夫?” 下面的话越骂越难听,起哄也是越来越厉害,叶曜虽知城下叫骂不是对着自己和阿璨,还是气急,也不再去回想历史中这段是如何言说,轻轻佛开了阿璨怀抱,二话不说,便准备冲出城去,反正眼下都不真实,大不了一死了之,或许就可以带阿璨出了这幻境。 叶曜拿起身侧兵器,却惊觉这不是银枪,竟是一把长刀,那般熟悉,细细看去,“夜鸢”二字跃入眼前…… “你的刀,为什么叫夜鸢,女气。” “哪里女气了?少时习刀,十三岁那年误入泑山密林,遇到了这把刀,就已经刻有‘夜鸢’二字,用着顺手便留下做了配刀。” “这么随意?这可不像传闻中刀斩中唐的少将军秦墨啊?”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随意了?刀斩中唐,用的便是‘夜鸢’!是它找到了我,也是我等到了它!” 叶曜愣怔,“夜鸢”闪着寒光映出了自己的面容,陌生又熟悉,那,竟是秦墨?为何是秦墨? …… 叶曜仰天长笑,心神涣散……猛然听得城墙外叫喊声渐大,转身却看到阿璨一步一步登上高台,她面色如冰,神色却是坦荡从容,一袭红衣,倾国倾城。 似是下定决心,她冷着声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我父王云殇却是抛弃奋战的大楚兵将,扔下我大楚国民仓皇而逃,徒留后人笑柄,既然如此,他守不住的气节,我替他守。” 西风烈烈,万人战场却是瞬间沉寂,所有人都定定看向那城墙高台上,少女张开双臂,任风吹起她烈烈红衣。 叶曜已经迈开的双腿生生定住,城下凉国军将也是大惊,这凉国主将虽是不擅长兵法谋略,却是从小跟随凉王铮一起长大,对他心思揣摩最透。对于凉王此次出兵的原因极为清楚,大楚已灭,凉国大军此时赶来,所为只有那一人…… 叶曜仰望着那抹红衣,纤细却凛冽,柔弱娇躯下竟有以身殉国的气骨!眼前的阿璨如此真实,只是她所言所行却是那般陌生。 叶曜心下虽是震惊,手脚却是利落,两步冲上高台,可不知为何,那一瞬,那抹红衣一跃而下,两人双手交错,生生错过,她回头,笑的明媚,“停云,忘了我……” “烟烟!不要!”叶曜红着眼,脑中一片纷乱,竟然义无反顾的随她跳下城楼,他大声喊着“阿璨”,出口却是“烟烟”。 城楼下,叶曜颓然跪在尘沙中,紧紧抱着满身鲜血的女子,不断告诉自己,这不是阿璨,不能慌,不能乱,这是幻境,都是假的,却不知为何,心如死灰,悲痛欲绝。 整个空间开始碎裂,城墙上瓦砾坍塌,天与地开始颠倒,围城的凉国军队也瞬间消失,万物崩裂……真实与幻境交叠,他泪流满面,拼了命想要留住她,终究只是徒劳,怀中女子开始变得虚幻,化为柔和的白光,从他怀中消散,随风而去,如流星一般渐渐消失。 情缘未起已断,他是谁,她又是谁? 叶曜不知他是永宁王还是楚沉,不知失去的是阿璨还是云烟,只是觉得疲累,生不得死不得,寻不得放不得,没了她,前路漫漫又该归去何处…… 叶曜痛不欲生,终是左手指天,口中咒语绵绵,瞬间千军万马自地下起,他说,“烟烟,等我逆了苍天,碧落黄泉寻你归来。” 天旋地转,叶曜左手虎口处瞬间金芒刺天,光华万丈,一直金色勾陈跃出,腾空而起,追上了天边消散的那抹纯白灵魂,他看着地下升腾起的黑气幻作阴兵,又茫然看着他们消散,汇聚归于天际,与金色勾陈和隐隐现出的银白腾蛇化为一体,逐渐消失…… 叶曜慢慢转醒,头痛欲裂,抬眼还是在阿璨的马车中,他记得阿璨以身殉国……不,是云烟以身殉国,叶曜慌张起身,直到看到身侧沉睡的女子,才放下心来。 这是他的阿璨,鹅黄襦裙,白色狐氅披在身上,手中还是那个精巧的暖炉,叶曜扶缓缓起身,探出手去,却是颤抖着停住,他怕抱住她的那刻,阿璨就如梦中一般幻作纯白灵魂,随风消散。 叶星璨微微蹙眉,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中她一身红衣,自城墙上一跃而下,梦中,她的身侧,叶曜着金甲,满身是血…… 叶星璨呼吸渐渐急促,不住摇头,泪珠断线般坠落,她挣扎的睁开了眼睛,看到叶曜张开双臂,却是呆愣不动,她猝然起身扑入了叶曜怀抱,“曜,我好想做了一个梦,梦到我以身殉国,你血染金甲。” 叶曜紧紧拥住怀中少女,感受着自她身体传来的融融暖意,车顶小灯闪烁着柔光,他静静看着她,沙哑出声,“阿璨,别怕,我在。” 他身子微微颤抖,然而拥住她的手,却是坚定有力,仿佛放开了,就会永远失去,好久后,他抬起头来,轻轻开口,“阿璨,你梦中的金甲将军是我?” 叶星璨不知哥哥为何纠结于此,只觉得在他怀里,温暖安心,终究是回过神来,柔声道,“当然是你,只是不知为何,你叫我‘烟烟’,城墙外的兵将一直喊我‘凉王妃’,好生奇怪。” 叶曜虽是不明白这莫名出现的幻境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城墙、以身殉国、凉王军队……都是一样,唯独,他梦里自己是秦墨,而阿璨梦中还是自己…… 这是为何?那瞬间自地下而起的万千将士,他们穿着不同朝代的军装,为何而来,又去了哪里……叶曜不由自主的低头看向自己左手虎口,那只勾陈竟然隐隐现出,他急忙抓住阿璨右手,腾蛇,竟然在她手间摆尾…… 叶星璨随着他一起看向两人的手,吃惊的看向突然现出的形状,小心翼翼道,“哥哥,这是什么,我手上怎么有一条小蛇,你那是什么?” 叶曜愣了愣,抿了抿唇,正待与她细说,却忽然听闻马车外打杀声渐起,长久的戎马生涯让他迅速反应,一手将叶星璨护在身下,这才慢慢撩开车帘,只见马车外浓雾渐渐散去,两队人马厮杀已近尾声,而所有人都似看不见居中的公主驾乘,所有冲杀都轻巧绕过了他们二人所在马车。 叶星璨也自叶曜身下爬起,呆呆看着车外奇怪情形,两人对视,具从双方眼中看到惊惧,叶曜勉力稳住心神,细细琢磨今晚一幕幕异状。 “曜,这里是桐临关是吗,是古战场?”叶星璨猝然开口,似是想到了什么。 叶曜点头。 “我梦里也是战场,会不会就是同一个地方?我记得子沐,就是柳少牧曾经说起过,滇南有个山谷叫做惊马槽,每到雨夜,就可以听到类似于链条、铁器之类的响声,叮叮当当的,仔细听,还有金属撞击、战马嘶鸣的声音。他说那里就是千年前的古战场,是遇到阴兵借道了。”叶星璨若有所思,“你说我会不会不是梦里陷入了千年前的古战场,而是因为我体质特殊或者浓雾这些外部因素带着你和马车陷入了百年前,甚至千年前的古战场?所以,他们在现实中厮杀,却是触碰不到我们?” 叶星璨说的玄之又玄,叶曜却是听懂了,如果是这般,就对了,这里是桐临关,战国时期叫做淮关,而千年前,楚沉一统北陆,定都于此,更名“烟云州”,楚停云、云烟…… 第四十九章 刺客 原来如此。 叶曜轻轻拉过叶星璨,心下思踱着从何说起,终究还是直接道,“阿璨,你可还记得,少时我们一起温书,你很感兴趣的那个嬴国始-皇?” 叶星璨不知他为何提到始-皇楚沉,但此时说来,必有深意,细细回忆才道,“你是说,我们跌入的是嬴国战场?” 叶曜摇头,沉声直接道,“阿璨,我猜测,应是在嬴国一统北陆前的战国时期,而且,你见到的金甲将军应该就是楚沉,或者说是我变成了楚沉,你是战国五雄之一的楚国王姬,就是公主云烟。” 叶星璨睁大双眼,努力消化着叶曜所言,再与幻境中种种相对,轻轻点头道,“那就应是,战国史中记载的,晋、越、凉三国夹击大楚,围了国都的最后一道屏障淮关,楚王殇知大势已去,抛弃还在前线抗敌的兵将,扔下国民仓皇出逃,大楚王姬云烟以身殉国,是这段历史?” 叶曜点头,看着她眼中疑问,又是摇头,“我也不知楚沉为什么会出现在王姬殉国之时,历史中这两人应是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幻境中,你唤我停云,城墙外凉军叫阵,提的便是楚沉,”再是继续道,“楚沉,字停云,应是没错。” 叶星璨听着,总算抓到点意味,忽闪着大眼睛,意味深长,“如果这幻境是真的,那千-古一帝楚沉与云烟王姬必然有故事,我以前就觉得奇怪,楚沉一统北陆,却未立后,史书甚至未曾记载任何后宫嫔妃,原来他的心上人是殉国的云烟王姬啊。” 回想起幻境中阿璨与云烟合为一体,以身殉国,叶曜似乎又有些恍惚,勉力拉回神思,只觉心中悲痛万分,只道,“应是如此吧,现在也无法妄加猜测,反倒楚沉在原淮关一带建都,更名为云烟州,或许可以印证一二。” “烟云州,楚停云,云烟……如此听来,当真浪漫,只是,那,我们为何会在幻境中,成为他们?”叶星璨想了想,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跌入幻境还可以理解为自己体质和桐临关环境,甚至今夜大雾的原因,这些暂时也无法深究,但莫名的角色扮演却是太过离奇。 这一点,也是叶曜最疑惑的,亦可能是他最有把握解释的,他郑重捧起阿璨右手,又将自己左手放于一处,两手交握,已然消失的勾陈与腾蛇幻影再次隐隐闪现,惊得叶星璨慌张收回右手,愣怔看向他。 叶曜目光有些涣散,又尽量拉扯回来,似是下定决心,沙哑道,“阿璨,那日在宛城,寻回的便是嬴国玉玺,”见她点头,又是继续道,“玉玺齐齐从正中裂开后,石中金光分为两道光芒,绕着你我不断盘桓缠绕,你……” 似是不愿提及她左腕间的玛瑙手镯红光大晕,与那道金光缠斗之事,便是简单略过,“你就晕了过去,后来我细细看了,玉玺裂口处,左侧绘着勾陈,右侧则是腾蛇,那时,我突然觉得左手刺痛,这才发现我左手虎口间上古神兽勾陈剪影若隐若现,捧起你的右手,一条腾蛇幻影转瞬即逝。” 这次叶曜所提,比起楚沉与云烟过往,信息量更大了许多,又与两人息息相关,不知为何,叶星璨心中惊惧不已,好像触碰了什么禁忌,许久也未开口。 叶曜感受到她的慌乱,紧紧抱住了身侧少女,柔声道,“阿璨,别怕,我与你一起。” 两人相依,过了许久后,叶星璨终于还是忍不住,蜷缩起身子,无声哭了出来,“那,他们会是我们的前世吗?” 叶曜不知她为何想到了这些,想到幻境中,自己成为了秦墨,加之那把“夜鸢”,急忙摇头,只说肯定不是,应是因为玉玺,产生了某些联系,让她不要多想。 叶星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只能面对了,携手前行便是。 叶曜见她终是沉静了,本欲再说一说那千军万马自地下起的怪异景像,却听得车外风声渐起,厮杀声越来越大,似乎已经逼到耳侧,猜测是幻境即将彻底碎裂,赶忙拉过叶星璨,护在身后。 “曜,你能猜到是谁要取我性命吗?”叶星璨也听得车外厮杀声渐起,思来想去,也不觉得诳自己来帝都做人质的惠宗会如此行事,死了的永宁王妃,可是没有半点用处。 叶曜也是摇头,这波刺杀分明也在王府预料之外,只说,可能是永宁王府的仇敌吧,又是苦笑道,“为了逼惠宗应允我入永宁,王府还准备了两批刺客,准备待你入了帝都,伺机造点混乱,再以你遇刺为由,煽动朝廷和百姓站在我这边,怜悯下我这拳拳之情。” 叶星璨本就冰雪聪明,听着车外厮杀声逾浓,知道幻境将破,突然推开叶曜,拿起灵香放在马车一角用来防身的短刀,朝着自己左肩刺下,狠厉迅捷。 待叶曜反应过来,只见阿璨半身染血,明明痛的牙齿打颤,却是笑的明媚,竟然与幻境中她跳下城墙时的情形一模一样。 叶曜大惊,一把按住她的伤口,怒道,“你疯了,你在做什么?” 叶星璨被他吼的一个机灵,不由自主的缩了一下,却是心虚,不敢开口。 瞬间怒极过后,叶曜总归找回了神智,急忙在马车中翻找膏药和纱布,却被她拦住,“不要,就这样,刺客来袭,有了这伤,才货真价实,桐临关到西北,飞鸽三日可到,你算着日子让他们再求旨,还有让御史台上书,反正之前民间都知永宁王宠极了悯长公主,加上之前宛城之事……” 叶星璨说到一半,看着叶曜那张陌生的假面越来越冷,终究是弱弱停了下来。 “曜,哥哥……”她有些艰难道:“你骂我吧。” “骂你做什么?”叶曜紧紧按着流血不止的伤口,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叶星璨垂下眼眸,认真道:“任性妄为,是我不对,曜,我学过医,知刺这里不会有危险,血还流的多,看起来,看起来……惨烈一点……我没先同你说,是我不对。” 叶曜也没说话,只是背过身去,叶星璨一把抓住他,紧紧握着他的手道:“哥哥,你别这样,我害怕。” 叶曜听到这话,转头静静看向她,眼中水雾升腾,“我只是……”他声音竟有些哽咽,沙哑道:“我只是看你这般,觉得自己无能,也觉得心疼。什么坐镇西北的永宁王,什么威震北胤的鬼罗刹,我竟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 听了这话,叶星璨终于放下心来,她轻轻靠到叶曜怀中:“哥哥,听你这般说,我就觉得幸福,心安。” “为何心安?” “证明你将我放在心上,我受伤,你会自悔,会心疼。也证明了,那御林卫统领家的陈思小姐是单相思吧,还说什么暗香‘思夭’,白日那一出,便是冲着我来的,我的哥哥才不会是她的情郎!”说罢还骄傲的看向叶曜,宣示主权一般。 “可是阿璨,”他见她那般,也是好笑,本来惴惴不安的心终是平静,总算不用再思量着如何解释了,轻笑出声:“傻丫头,你这样,我心里便更难受了,我的阿璨为什么这么懂事啊。” 叶星璨被他逗笑,心中想来又是不忿,怎能如此便宜了这人,又道,“做也就是非常时刻先不追究,等到了驿馆,你再给我好好说道说道,你是怎么染上她的香的,还有!那味道现在还有,叶曜,我很,生气!” “都是我的错。”叶曜握着她的手,拨弄着她的手指,温和道:“让你伤心,让你吃醋,我叶曜对天起誓,这辈子,若是碰了除我家阿璨之外的其他女子分毫,就永坠地狱……” “不要!”叶星璨忙忙打断他,轻声道,“若是你负了我,便,便是遇到了其他可以放在心尖的女子,我们死生不再相见便好。” 叶曜的心微微一颤,他伸出手去,小心翼翼抱住她,“不会的,即便永坠地狱,我也不愿与你死生不再相见。” “那,若有一天,我不见了呢?”叶星璨闭上眼睛,靠在他怀中,笑着开口。 叶曜一怔,不知为何脱口而出却是那句,“等我逆了苍天,碧落黄泉寻你归来。” 叶星璨听得如此回复,又往他怀里缩了缩,郑重道,“若有那一日,黄泉碧落,我等你。” “好!”叶曜说罢,却再是无言,只是紧紧盯着她不断流血的左臂,她的血顺着手流到了他的心间,他强迫自己不去在意阿璨的伤势,一心一意等着马车重回现实的那一刻。 “哐~”,马车震动,两人四目相对,皆是明白,时间到了。 叶曜知不可动用“龙御”等狠招,以免暴露了身份,便抬手拿过那把短刀,瞬间封住数把刺破马车长剑,神色淡定里带了几分傲气。他一脚踹开车门,冲出马车,守在车侧。 叶星璨探出头去,浓雾已散,朗月当空,他手中虽是短刀,却杀出了银枪的气势,大开大合,每一击都带了凌云破空之势,刀影密集织成了网,如泰山压顶,将刺客来路封死。 第五十章 心痛 这边叶曜与叶星璨历经楚国覆灭之战,云烟殉国,以为时间已经过了许久,却不知幻境错乱了时间空间,真实的桐临关战局也才开始不久。 叶曜持短刀,凛然加入战场,这才发现,对方也是有备而来,利用了桐临关狭窄的地势和夜间浓雾,将御林卫和端雪铁骑分别阻在两头,王绍远和周谈虽然带人拼命搏杀,还是近不到马车周围。 行刺者少说也有四五十人,自周边角楼而出,来势汹汹,霍跃带领的王府护卫虽也不是好相与,但实打实的猝然近身对抗,伤亡依旧不小,霍跃飞身拉回灵香时又漏了空挡,才有了叶曜马车内短刀封长剑的机会。 皓月当空,叶曜一手夺过对方佩剑,横扫而过,血溅一片,生生将近前刺客逼退一步。 陈思知这波人是奔着悯长公主而来,也知叶曜必会出手,虽被父亲护在马车中,却是担心着叶曜,撩开了车帘,寻找他的身影,只是浓雾虽退,毕竟夜已深,叶曜又易容换了面貌,一堆人围着那马车战成一团,一时也看不清楚哪个是他。 突然见一人出手狠厉,每一剑横扫而过,都是死伤一片,死死追随那人身影,干净利落,明明是如此血腥刺杀,却无端生出了些许潇洒飘逸,便知那身影必是叶曜,见他为别的女子拼命,心里虽知两人关系不是自己可比,还是忍不住委屈难过。 刺客头领也知随着战斗时间加长,御林卫和端雪铁骑必能冲破阻碍,回护过来,届时如此悬殊的兵力差距,就算以命相博,也落不到半分好处,便吹了响哨,瞬间两边角楼,弓箭齐发,虽不够密集,但也如雨急下。 叶曜一愣,竟然还有弓箭手,他们究竟是谁所派,来了多少人!心下虽是晃神,手下动作却未停,急忙冲进众矢之的的马车,拉着叶星璨冲出,将她护在身后。 只见他身形微侧,左臂一抬,将射向叶星璨的箭矢握住在手中,身体迅速一转,力运于臂,便掷了出去,角楼传来一阵惊呼。右手持剑一挥,架住了对方砍来的刀剑,内力注入手中长剑,将那些砍在剑上的刀剑齐齐震开,剑之所到,必有人哀嚎倒地,再回转将叶星璨护在身后,动作干脆利落。 霍跃也冲了过来,逼向那刺客首领,人未近身,炽烈的刀风已经刺出,辗转腾挪,那群刺客终究是落了下风。却未注意身后,肩背一痛,竟被箭矢射中,他也不去在意,继续搏杀。 随着叶曜的加入,刺客本来占有的局部优势和地形已经慢慢消失,王府护卫已经可以抵挡一轮轮的猛冲,端雪铁骑也冲破对方设障阻碍,冲了过来,刺客眼见机会已失,也不恋战,瞬间撤退,似对桐临关地形极为熟悉。 这场刺杀,来的无声无息,消失的也迅捷,算来前后竟然不过一刻钟。 王绍远带人赶来,只看到马车周围一片死伤,周谈带着端雪铁骑跪了一地。居中而立的悯长公主半身是血,左肩更是伤口淋漓,身姿飘摇,似乎就要坚持不住。 王绍远心痛自责不已,已经到了天子门下,御林郎竟然护不住公主,自己竟然护不住心上之人。 再看向马车就在公主驾乘附近的陈统领,却是不解,永宁王府护卫战力应是不弱,加上陈统领,怎会让公主受伤? 王绍远不好明问,周谈却是直白,冷冷看向陈秉霖,“周谈听闻陈统领乃不世将才,为惠宗登基立下汗马功劳,今夜一战,官服未染,看来是未让刺客近身半分,真是厉害了。” 周谈的讽刺很是直接,见到阵前景象的御林卫也听明白了他意有所指,面上具是尴尬。 陈秉霖却是坦然一拜,“让公主受伤,确是陈某失职,回京自会向圣上请罪,但周将军所言未免太过妄加猜测了,这场行刺前后不过一刻钟,王府护卫丝丝守在马车周围,陈某如何进入战圈,更何况……” 陈秉霖抬手指向两侧角楼,“上面死了不少弓箭手,多数是于自右侧颈部的割喉而亡,是我斩杀,请周将军查验。”说罢便是对着叶星璨一跪,“末将失职,请公主责罚。” 叶星璨本就失血不少,刚才刺客撤退时,知道御林卫和陈秉霖必会关注自己伤势,越重越方便哥哥请旨,又刻意趁着他未留意,撕开了伤口,是以早已痛到麻木,只觉得体力不支,天地旋转,未等开口,便倒了下去。 叶曜一把揽住她,也不顾跪了一地的众人如何看待,抱起叶星璨便往驿馆飞奔。 临行前,谁也未曾料到公主会受伤,故而随军带的医正都是男子,桐临关也未曾传闻还有女子医士,叶曜只好抬眸暗示灵香。 灵香明了,开口道,“各位大人,侍婢灵香自小习医,请医正留下药膏和纱布即可,余下的交给我来处理。” 众人皆见到公主左肩伤势不轻,也知留下无意,况且治伤必将撕开上衣,更不该留于室内,也不敢耽搁,鱼贯而出。 陈思知道叶曜必会留下,虽是不愿,但对上那双冰冷的眸子,也未敢多嘴,随同父亲一起离开。 待众人离开,灵香默默退回自己房中,只留王爷一人。 叶曜撕开叶星璨外衣,她本就肤若凝脂,莹白无暇,衬的那伤口愈发狰狞,叶曜看着,动作微微一顿,他克制着手中力量轻柔清理,上阵杀敌从未有过惧色的永宁王竟然止不住的颤抖,扭过头去,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只觉内心有什么轰然坍塌,悔恨不能自已。 他看着阿璨面颊泛红,牙齿轻轻打颤,便知是醒了,轻轻开口,“阿璨,疼就喊出来,你这样,我心痛。” “不疼的。”叶星璨轻轻开口,看着自己裸露的左肩却是害羞,“帮我盖上,我,这样不好……” 叶曜忍不住抬起手,颤抖着落在她完好的皮肤上。 自他指尖传来温热让叶星璨整个人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睫毛轻颤,她抬头看向他,脸也是更红了。 叶曜见她愣着神,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为她理好衣衫,这才开口,声音竟有些沙哑,“阿璨,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要为了所谓计划,为了我,为了任何缘由伤害自己,我做的一切,都是希望可以与你好好在一起,不是看你为我手上,若是再有下次,你伤了一分,我便动手自伤十分。” 他眼眸沉沉,话语坚定,却满是自责与痛苦。 叶星璨缓缓起身,抬起未受伤的右手,抚上了身边悲痛的男子侧脸,“以后不会了,哥哥,阿璨真的不痛。” 叶曜轻轻揽住她,两人离得太近,近到那一瞬间,叶曜可以感受到她说话的气息与他的纠缠在一起,丝丝缕缕,缠绕、纠葛,交织着氤氲开来…… 因着公主受伤,众人只好在桐临关多留几日,陈秉霖回京复命,陈思却以公主只带了一个侍婢,不方便照顾为由,留了下来。 这两日,柳清让天天寻了办法想去房里探望叶星璨,只是都被立在门口岿然不动的侍卫挡了回去,只好把一腔热情付给了同样受伤的霍跃,没事就去看两下,再打探下阿璨伤势,以及,为啥从宛城出来,阿璨就与自己生分了,避嫌似的。 更奇怪的是,一向清冷孤傲,谁都看不上眼的陈家大小姐陈思近来竟然缠着一个王府护卫,看向他那目光真是直白到自己都害羞,那叫一个缱绻带了无限的柔情蜜意,只是对上的那人却是毫无反应,冰冷没有半点温度,让状元郎想起了在建兴时的永宁王。 这日,柳清让又被侍卫挡了回来,只好回到大厅看着同样闷闷不乐的陈思,“思儿,你是不是看上了阿璨的侍卫?你这什么眼光啊,那人除了身板挺拔外,长得实在普通,随便一个羽林郎不比他样貌好啊。” 陈思本就不是热络之人,帝都士子墨客从来也看不上眼,即便是赵王叶钦明里暗里送秋波,也从未搭理,也就对着还有些才华的柳清让好点,这几日看他那状态,便猜到某人是恋上了悯长公主,同是天涯沦落人,倒更是亲近,看着孔雀般嘚瑟嘲笑自己的状元郎,冷笑道“柳子沐,那你是否爱上公主了?” 柳清让脸一红,摸了摸脑袋,“这般明显吗?你怎么看出来的?最近阿璨都不理我了。” 陈思白了他一眼,心想,这不是废话么,永宁王易容亲自守在身边,谁还有空搭理你啊,但毕竟叶曜此次出封地是绝密,也不能言说,开口道,“我若说,我看上的是永宁王呢?” 柳清让一惊,继而又是笑的孩子气,“思儿,你是傻了,那侍卫除了和永宁王一样冷冰冰,哪里像了,再说你还未见过永宁王吧,就是听了传闻少女思春罢,还什么看上了,别以为你有着所谓永宁第一美女的称号,就能如何,以我对他的了解,才不会搭理你呢!” 陈思冷哼了一声,站起来道,“你怎知他不会喜欢我?” 第五十一章 浮华若梦 永宁王会否喜欢思儿? 柳清让笑着摇头,只觉得这丫头真是傻了,耐着性子道,“我可是在西北待了个把月,就只多看了阿璨一眼,那家伙,啊……我是说王爷一掌挥过来,差点要了我命,我身后那树,你知道有多粗,就,就生生劈开了……” 直到现在,柳清让想起那一幕,都是后怕。 陈思听了自然不开心,不想搭理他,准备起身就走,想了想又回身道,“我才不在意他与那公主如何,我做侧妃不就行了。” 柳清让一拍大腿,是啊,王爷也不可能就只要阿璨一个,再一想,那有没有侧驸马啥的,自己也不介意。 回头看到周谈大刺刺坐在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终究不敢去问问阿璨,要不纳了他? 陈思之一留在桐临关本就反常,加之这几日情形,即便是心中有事的王绍远也有察觉,只是毕竟是大统领独女,自己作为下属也不便过问。 近几日多是拉着御林卫狠练,本是自责未察觉燕儿之事,加上这次未保护好公主,更是悔恨,也不好意思前去求见,只能遇着灵香了,问问公主伤势如何,再就是拖着回永宁的日子,以便她静养休息。 叶曜日日守在床前,倒是解放了灵香,是以灵香没事了,就跑去照看霍跃。 霍跃醒来时,灵香正坐在身边,他睁眼看到灵香,猛然自己半裸着上身,脸刷的就红了,忙拉扯被褥,只是伤在肩背,一扯就疼,龇牙咧嘴的。 “当我稀罕看你啊,先躺着。”灵香按住他,笑的洒脱无禁忌:“好不容易不流血了,别把伤口挣开了。” 霍跃应了一声,躺在床上,却是道:“王妃还好吧?” “小姐好多了,王爷守着呢,你不用担心。”灵香见他自责又补充道,“王爷说,小姐受伤不怪你,别介怀。” 霍跃没想到王爷还惦念着怕自己自责,更是羞愧,脸色白了白,就要起身去谢罪,终究是有伤在身,起劲不足,又被灵香按了下去,噘着嘴道,“王爷说啦,你就好好养伤,不许去打扰他们,你看我都被撵出来了呢。” 霍跃看着灵香,不知为何,想起了那日在玉琦山,自己红了眼眶,她踮起脚帮着吹眼睛,少女的呼吸甘甜纯净,心跳不禁停了那么一瞬,脸上瞬间又是红了。 “霍跃,你是又脸红了吗?是害羞了吗,为什么啊?”灵香本就年纪小,又长在洛渊,自小被派去侍奉灵草,不谙世事,更不知情爱为何物,哪里能想到霍跃这是怎么了。 两人相对,霍跃不知该说点什么,总想躲着,灵香来了王府,除了自家小姐又只与他接触最多,认了这个朋友,还是日日溜达过来,絮絮叨叨和他讲着小时候的事,一个躲一个凑,两人相处倒是有趣。 霍跃身体素质本就好,又是常年受伤,这具身子似也是习惯了,是以伤势虽比叶星璨重了几分,恢复却是飞快。 这边霍跃因祸得福,有人陪伴解闷,另一头,永宁王却是头疼,叶星璨夜夜噩梦,都是战事四起,叶曜只好每夜守在床侧,等她醒了再小心翼翼问道,是梦到了什么。 也难怪周谈嘲笑,本就是未婚夫妻,两人年龄也不少了,搁在旁的人家,这孩子都有了,也不知道曜哥儿别扭什么,非要守在身边和衣而眠,就算睡了不也是正常?何苦折磨自己。 叶曜倒是懒得与他争执,唯一担忧的便是这桐临关,是秦墨战死的地方,若是连千年前战国时期的幻境都那般真实,若是阿璨梦到了秦墨,又该如何是好。 他知道,无论多少山盟海誓,多少甜蜜过往,只要她记起了过去,那便是万劫不复,修罗血场。 几日下来,叶曜白日里军务繁多,夜里又要守着叶星璨,倒是清瘦憔悴了几分,惹得阿璨心疼。 两人就这样一直循环着,叶星璨身上伤痛,叶曜心疼,叶曜憔悴,阿璨心里也痛,是以明明永宁王府常年征战,旁的不说,针对外伤的膏药都是最好,加之叶曜的悉心照料,叶星璨伤口竟然还是不见好转。 待过了十日,叶曜看着她伤口渐渐愈合,也知再拖不下去了,猜到这几日就要启程去往永宁,不好再时时待在一起,想着阿璨这几日在屋里待的烦了,便趁着夜色,揽着她几个起落,掠上了一个偏僻的屋顶。 老天爷也是眷顾,是夜,星河璀璨。 叶星璨看着身侧男子,描摹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俊眼修眉,当真不世出的英武,不世出的俊伟,感受着身后他的温度,嗅着他身上清爽的气息,心跳的飞快,直想赖着一辈子。 叶曜轻轻揽着她,怕她不稳,又箍的紧了点,有些无奈道:“小心点,你还有伤,别太冒失。” “曜,这般,我就觉得,自个的一生圆满了……”叶星璨扬起笑脸,温柔而明朗,看的叶曜有些失神。 “曜,从记事起,我便追在你身后,使劲仰着脖子才能看到你的眼睛,可我知道,哥哥眼里只有我,后来长大了,你的眼里有了安城,我心里不喜,就想着那便再也不复相见,总归会有人要我……” 叶星璨未曾察觉他揽着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原来那时,她真的想过离开,不复相见。 不知是否因为想起了当年事,叶星璨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那时我好恨的,就想着,等我找到一个比你还好的男子,就带着他去你面前,让你知道,你的阿璨才是世上最好的,弄丢了就早也寻不回了……” 叶星璨说着,似也觉得当年幼稚,又是害羞的笑笑,“可是啊,这世上哪有比哥哥更好的男子,即便有,遇到了哥哥,我便再也看不见了。” 叶星璨发现身后一直未回应,转过身去,见叶曜垂下眼眸,不知为何,眸中竟是落寞与荒凉,神思也不知飘向了哪里。 “哥哥,你在听我说话吗?” 叶曜猛地回神,静静看向怀中少女。 那一日,燕飞湖春阳和煦,甘棠枝繁叶茂,她牵着秦墨,看向自己和安城,笑的骄傲肆意,“哥哥,既然你心上有了旁人,将我许给墨哥哥可好?” 那一日,苍戈城泼水成冰,粒粒黄沙砸在王帐,她凄然落泪,撕扯着自己衣衫,歇斯底里,“你不是想要我吗?出兵救我父王,我现在就给你。”那时,叶曜只觉得心里就像被利刃一刀一刀割过,刀刀致死,却又死不了,只能生生受着这份痛。 那一日,他日夜兼程,赶到桐临关,却只见大雨倾盆,血流漂橹,她衣衫褴褛抱着秦墨尸体展翅离去,他知道,来不及了,什么都来不及了,寸寸疼到骨子里,疼到心肺里。 他怕,怕眼前的温暖终究成了浮华一梦。 “曜,你怎么了?”叶星璨再次拉了拉他的衣衫,看着天际点点繁星,撒娇道,“你看,真好看啊,若能这样一辈子,该多好。” 叶曜听着她的声音,看向远处星河,合着桐临关特有的风萧萧,生出了一种远离尘世的平静感。 “阿璨,若我,我骗了你,若我曾经负了你,你……” 叶星璨没说话,她仰起头,闭上眼睛,细细感受着夜里和煦的风,许久才道,“你是说安城吗?我相信你,当年接近她是为了多了解朝廷之事,当年是我太小。其实,现在想来,所有的背叛都是安城所说,她说你只把我当妹妹,说你心上之人从不是我,我竟从未认真听过你怎么说……” 叶星璨笑着回头,“哥哥本就是不世出的好儿郎,是飒爽凌厉的少将军,是杀伐果决的永宁王,哪家小姐不思慕,哪个姑娘不想嫁啊,现在我长大了,再不会被她们三言两语就诳了过去,往后啊,我只听你如何说。” 叶曜低着头,紧紧抱住叶星璨,涩涩开口,“若我做的,更是不堪呢?” 叶星璨顿时变了脸色,回头瞪着他,秀气的眉头拧在一起,怒道,“你把哪家小姐睡了?” 叶曜一愣,不禁苦笑,这锅可是万不敢乱背,慌忙解释,“怎么会,绝对不可能。” “那还能如何不堪啊?好啦,你今日怎生如此奇怪,放心,那陈小姐的事,我不再与你置气了,只是你以后离她远点,往后身上只许有我的气味。”叶星璨心满意足的看向他,一副宽容大度的模样,甚是可爱。 叶曜不住点头,终归收敛了心思,不再去想那些过往,轻笑,“阿璨,若是两年前,有人告诉我,我们还能这样待在一起,我一定觉得是在梦中。” 他的目光远远延展,落在了极北处坠着的北斗星轨,最后那颗已经暗淡,似是消逝的星辰,叶曜突然起身,对着北斗的第七星破军郑重一拜。 喃喃出声,“阿璨,我曾做错很多,如果可以重新来过,我只希望可以……”终究是再说不下去了。 叶星璨不知他究竟是怎么了,只知他心里有伤,也随着他一同悲伤,终究是未再言语,闭上眼睛,慢慢将唇落在了他的唇上。 她的动作很轻,很慢……似乎时间空间都在这一刻停止,这世上只有他与她,两唇轻轻相碰,虔诚又干净。 叶曜闭上眼睛,觉得自己深深陷在了一场幻境中,美好得让他忘记过往,忘记他是谁,她是谁,直到最后,她轻笑着,低头埋进他的肩颈…… 第五十二章 永宁 陈思知第二日就要启程回永宁了,算来,竟厚着脸皮在桐临关留了十日,也未换来与叶曜的一次独处,甚至一次关心也没有。 她掰着指头一日日数着,五百三十一日前,她第一次见到他,那时榆树高耸挺拔,岚花枝繁叶茂,盛夏刚过,风还带着丝丝热浪,他站在树下,笑的沉静,“陈小姐是吗,我是叶曜。” 他来到朔阳,面见父亲,一向清冷孤傲的陈思第一次认真去看一个男子,便醉了心。 再到十几日前,她再次见到那个男子,五百多个日日夜夜过去,他比当年更加挺拔俊朗,也更冰冷凛冽,那就是她未来的夫君,即便要和无数的女子共享,那也是她的夫君。 只是他竟说,当年之事无法应诺,永宁王府必将竭尽所能补偿,补偿什么?世上还有另一个男子可以让她心动吗? 她不甘心,她要看看那个让他甘愿冒着盟友背叛又要给了整个心的女子究竟有多好,自己怎么比不过了?甚至于,她从未奢求过的那份唯一,他也毫无保留的给了那人? 既然允诺无法应诺,为何当年要给她希望,给她一个梦? 陈思执意留在桐临关,却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一个笑话,谁曾想,貌美非常,制香天资出众,一舞动永宁的陈家小姐,帝都公子争相求娶的陈家小姐,竟然也会卑微至此。 到了最后几日,她已经去叶曜门口围堵,竟然连着两日都未见人影,原来他当真那般日日夜夜陪着公主,有时候陈思也会想,如果被刺客伤到的是自己呢? 后来终于是想明白了,受伤了又如何,即便命也没了,他也不会在意。 她无声地笑了笑,游走在桐临关,只觉自己就是一抹孤魂,走得累了,抬头正好一家酒馆,便走了进去,倚窗而坐。唤小二送了一大坛女儿红,第一次饮酒,也不知该如何朋辈,先是倒上一大碗,举起轻嗅,浓郁的酒香包裹了少女的清甜萦绕在鼻间,浑然天成;轻抿入口,醇厚绵润,却是辣的刺喉;轻轻闭上双眼,仔细回味,任泪水落入酒中,再在口中肆虐,原来,如此苦涩…… 陈思从晌午做到月上柳梢头,醉了倒头便睡,醒了继续喝,直到夜半,她看到他带着心爱的女子倚靠在屋顶,他们看星星看月亮,他们依偎,她轻轻吻上他,即便隔着这般距离,陈思还是感受到了那女子笑靥如花,容颜似水,那般缱绻缠绵…… 她以为,她不在乎什么真心,只要他愿意给了名分,那一刻才知,她不是不在意,只是她知那人早已没有了心,对谁都无心,那便不在意了,可今日才知,他不但有,还将那颗心那般捧给了她人。 陈思低头笑着,好,好…… 既然这般,倒要看看,乱世之中,他如何守住那份纯粹,她不信,待登了九五之位,他还能为一人守住后宫的安宁…… 那日,陈思昏昏沉沉,醒来时,已在自己屋中塌上,后来才知是御林卫满城寻人,王绍远亲自去酒楼,将自己抱了回来。 陈思苦笑,这下传出去,回了永宁,武阳郡主怕是不会干休了…… 第二日一早,王绍远便来回禀,惠宗请悯长公主即日启程,入帝都永宁。 一行人浩浩荡荡,待到申时一刻,终是到了永宁南门外。 一百御林卫气势抖擞,擎着金黄色御林旗,银鳞甲、金羽枪、红缨盔……端的皇家风范,皇室风流。端雪铁骑银甲白马,却是刻意潋了气势,避了风头。 居中三辆马车,打头的便是叶星璨的公主驾乘,特意罩上了明黄华盖,紧跟着的便是柳清让和陈思的马车。 南门外川流不息涌动的人潮不觉都停下了脚步,驻足在道旁,震惊的看着这一行入城的队伍,不知是谁看到了端雪铁骑擎着的“宁”字王旗,大喊永宁王!长公主! 别说是大雍,整个北陆都已听闻了悯长公主带着端雪铁骑救了宛城数万民众的壮举,谁都怕有一日成为宛城之民,被迫封城等死,唇亡齿寒的道理再浅显不过,朝廷在放弃宛城那一刻,已经凉了百姓的心。 不知是从哪里开始,两侧百姓面朝公主驾乘,逐渐跪了下来,后面的人有样学样。便见城外官道上的人如浪潮般俯跪而下,饶是见多识广的叶曜也是愣住,他从未想过,阿璨任性之举竟然带来了如此可怖的声誉。 宛城之灾,朝廷放弃,满朝文武放弃,这江山百姓却不会放弃。 阿璨的付出,端雪铁骑的付出,朝廷不记,满朝文武官吏不记,这江山百姓却是铭记。 一行队伍缓缓停了下来,叶星璨走出马车,仰头看向身侧的叶曜,那双眸子沉静从容,便是最坚定的支持,她捏了捏袖下双手,尽量让自己保持庄重威严,不失那份皇家之气。 她缓缓取下了在外一直罩着的帷帽,面向两侧跪拜的百姓行大礼,朗声道,“阿璨不足满月便被送离永宁,十七载匆匆,也曾梦回永宁,此次回来,虽早知父王母妃已逝,却从未想过,会得如此礼遇,今日,阿璨代王爷在此拜谢,永宁王府当为大雍百姓守国门,为大雍江山安社稷!愿黎民无忧,愿山河无恙!” 说罢躬身而拜,一旁的叶曜眸中也是动容,随着叶星璨拜谢永宁百姓。 若说之前永宁城外百姓自发的跪拜了为了宛城,叶星璨言毕,百姓们抬头看向那居中女子,所有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震惊于她的倾国容颜,灼灼其华,她的情真意切,坦荡激昂。 陈思低眸看向袖下绞在一处的手指,骨节分明,愈是苍白无血色,原来悯长公主是这般女子,原来他爱的人是这样…… 悯长公主入永宁,如此轰动也是出乎朝廷和惠宗预料,那一日,同时入城的,还有自西北永宁王府送来的奏表,言语恭敬,情深拳拳,其意倒是简单,说白了就是永宁王惊闻悯长公主遇刺,哀及伤及,恨不能以身相替,恭求圣上开恩,准许永宁王出封地,陪伴护卫悯长公主,以解相思之苦。 惠宗似笑非笑的看向满堂朝臣,有了前车之鉴,这一次,未有人再敢起身。 “众卿有何想法,说来朕听听。”依旧是惠宗最先开口。 御史台主官黄玉冰左右看了看,终究是未起身接话。 倒是一向含糊中庸的赵王叶钦起身一拜,“臣弟以为,此次应允。御史台应最是清楚,大雍民间皆传永宁王与悯长公主躞蹀情深,公主此次无论是救宛城还是桐临关遇刺,都是传的沸沸扬扬,叶曜那小子每次奏表都恨不得昭告天下,他想媳妇了。臣弟私以为,再不允,怕是难给天下交代啊……” 黄玉冰不住点头,送上来各地的谏言多半提及了永宁王与悯长公主之情,更有甚者,提到小家不得安,朝廷如何颜面让永宁王驻守边疆。 惠宗听得一愣,“不就是分开了不到两个月,朕就成棒打鸳鸯了?” 又是看着叶钦一笑,“朕倒是第一次见你为他说话。” 赵王再是一拜,“臣弟以为,永宁百姓跪拜长公主之事可大可小,但说来,毕竟是百姓对朝廷寒了心,公主若是在永宁再出事,又不允叶曜出封地,怕是难以平悠悠之口。” 惠宗右手手指轻轻敲击于左手掌,再出事?若是叶曜非要入京,再不允,那必然还会出事,只是天下百姓可不管这事是谁闹起来的。 兵部尚书张铮也是一拜,“臣附议。” 即便是一向等了惠宗示下,才会谨慎开口的王宰丞,也是附议。 惠宗沉着脸却是大笑,“上次朕便说,永宁王再请旨,就是要入永宁了,果不其然……” 惠宗甩袖转身,却看到独女叶烟立于帘帐外,对着自己一拜,便是摇头,你们一个两个都是如此逼朕啊,终究是摆手道,“传旨下去,允永宁王入永宁。” “喳——”刘双眼中精芒一闪而过。 是夜,叶星璨一行宿在皇家驿馆,端雪铁骑被留在城外,御林卫则回了营地复命,顺道送陈思回陈府,柳清让去太学。 一行人毕竟相处了月余,惜别时,柳清让就寻了一堆理由不愿离去,想要一起宿在驿馆,却是被周谈扔了出去,只得扯着周谈,一字一句细细给他说了太学地址,叮嘱他有空带阿璨去坐坐。 夜里,叶星璨听闻永宁王府的急报内容,好笑的看着身侧的叶曜,笑的不能自已,“哥哥,这是谁写的啊,哀及伤及,以身相提……” 叶曜也是扶额笑道,“还能是谁,这么酸,定然是出自秋白了……” “秋白大哥这般能写,怪不得当年俘获了我们建兴第一才女蒋姐姐的芳心。” “是吗?”叶曜低笑,“第一才女不是一颗心都给了我吗?” 叶星璨听闻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便是小拳锤向叶曜,“哥哥,你又欺负我,我若能是那第一才女,夫子怕得开心的蹦起来了!” 叶曜一把抓住她的小手,捉狭道,“那我们阿璨就是第一美女,大雍第一,不对,是北陆第一!” 叶星璨“噗嗤”一笑,娇媚盛夏的海棠盛放,“才不要,那多肤浅,若是被后人说成了红颜祸水可就亏死了。” 叶曜轻轻刮了她的鼻子,笑的眼中满是星辰,“我家小阿璨,祸害我一人就好。” 两人笑成一团,暖意融融。 第五十三章 武阳郡主 当日夜里,皇后便送来懿旨,两日后,将在宫内设宴,请悯长公主务必赴宴,叶星璨托腮,凝视着这懿旨,细细思量。 也是同时,叶曜收到密报,惠宗已经准许永宁王入永宁,他慢慢闭上眼睛,手指轻轻划过密报,一字一句,再睁眼时,眸中寒芒尽长,这一日终究是来了。 第二日,休息到晌午,叶星璨才懒懒起身,拉上叶曜偷偷出了门。 永宁之繁华本就不是建兴可比,所谓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虽是经历了一年前的战乱,但毕竟是御林卫开城门迎了惠宗,武陵军又未打进永宁,是以,虽是王朝更迭,帝都永宁看来却是百姓安居,江山无恙。 建兴的十一月,早已寒风萧瑟,永宁却依旧温暖如风,风悠悠的吹,吹开了永宁九市,酒肆茶楼门口的旗幡随风飞舞,不同的货物摆放路边,等着客人挑选,拥挤的人潮使得马车都无法回旋。 主街沿街的摊位也早已满满围了人,叫卖声此起彼伏,那是五花马,千金裘,典银龟,今朝且买明朝醉的永宁,是新丰酒,青锋剑,白首功名付笑谈的永宁。 两人沿着丰河而行,画舫游在河上,美人立在舫中,叶星璨只觉得眼睛都看花了,拽着叶曜衣袖,这儿也要去,那儿也要看,这个也想买,那个也要带,不一会,叶曜就背了鼓鼓囊囊一大包。 “曜,你说永宁的女子都如此美,你会不会后悔啊?”叶星璨倚在古拙的栏杆上,兴致昂扬地看着那些在画舫里若隐若现的女子,清歌婉转,舞步纤纤,再看自己,乡间村妇似的。 叶曜虽非第一次来到永宁,但像这般悠然闲逛倒是第一次,看着她傻傻地羡慕那些教坊女子就觉好笑,还真有人美而不自知到如此……竟未发现,一路走来,多少士子少爷痴痴的盯着她看,若不是自己一张脸黑成了炭,冷成了冰,早不知有多少男子来搭讪了。 他低眸笑的捉狭,“我的阿璨,胜过她们千万。” 叶星璨听着便开心,噗嗤一笑,两个小酒窝甜甜的就要溢出蜜来,正准备扑到叶曜身上淘气,就听一声“公主殿下。” 两人一惊,猛然抬头,见是王绍远带了一列御林卫巡逻至此,甲胄挺拔,长身玉立,御林卫右统领端的潇洒风流,惹得街边小姑娘频频回头。 “王统领,怎生如此之巧,我们随意走走便遇上了你,”叶星璨展颜一笑,又看了看身侧叶曜,补充道,“霍跃还未恢复,便随意带了个护卫出行。” 王绍远看着公主身侧的陌生侍卫,觉得奇怪,总觉得两人少了那份主仆恭敬,多了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听着她主动解释,便也不好再问,只好恭敬道,“下官本想在值勤后,去驿馆拜见公主,不想在这里遇到了。” 又看了眼路边驻足的氏族少爷们,补充道,“公主还是带着帷帽好,以免有人冒犯。” 叶星璨倒是毫不在意,叶曜却是一凛,咳了一声,接口道,“王统领,有我在,不用担心。” 王绍远点头,又是认真打量了这侍卫,总觉得有几分熟悉,却不记得见过此人。 王绍远安排手下继续巡逻,自己留了下来,说是带着公主游一游永宁,叶曜本就珍惜两人难得的独处机会,只是毕竟易了容貌,一个侍卫又能说什么,心里虽是不愿,也只得随着一道。 “长公主,我带你们去九章塔转转,而可是承载了永宁百年芳华,我平日里最喜欢去佛塔近旁的菩提寺一坐,樱园里浓妆淡抹,石桌旁握一盏茶,真乃幸事!” 叶星璨倒是诧异,武将出身的王绍远竟有如此雅致,细想才发觉,王绍远可是出自岭东王家,世家子弟的风流自然不会落后,又想到叶曜无事也会去玉祁山的灵塔寺喝杯斋茶,便仰着笑脸看向叶曜。 叶曜虽然担心两人相处被王绍远看出端倪,但听得古寺斋茶,知阿璨想到了自己,还是温柔回应她,也是那一刻,他无比痛恨永宁王府的宿命,那种无法保护王府的继承人的无力,无法与心爱女子漫步于任何想去的地方的不甘。 王绍远倒是没有留意两人反应,带着他们沿着丰河一路而行,细细介绍了两岸风光,那些好吃好玩的临水店家…… 三人走着,鳞次栉比的将王侯府中,却突然遇到一处荒废的宅子,上书“武威将军府”,颓败之气格格不入。 王绍远见叶星璨好奇,便解释道,“这是谢棕将军的府邸,谢将军也是从朔阳起就跟在惠宗帐前的,桐临关之战受了重伤,后来谢府一夜之间被杀了满门,哎,惨死了一百三十八口,都说是凶宅,也再无人敢入住了。” 叶曜看着谢棕府邸,眼中含冰,面上更是杀气四溢,那日他赶到桐临关,终是晚了一步,后来听说了谢棕在城墙上侮辱阿璨之事,谢家满门,便是被永宁王府而灭,那日他点了谢棕的天灯! “灭门?那这将军怕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朝廷都不追查吗?” “查了,什么也没查到罢了。”王绍远也是纳闷,但终究是不耻谢棕行军做法,也不远多说,却看到公主身侧那侍卫冷冷的看向将军府,那般磅礴冰寒,似乎想要把这将军府再杀一遍。 王绍远愣住,这双眼睛,太过熟悉,一定在哪里见过。 叶曜面色如冰,对着叶星璨恭敬一拜,“公主,还是去前边看看吧。” 叶星璨知道他心情不好了,却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让哥哥身上带了这磅礴杀意,甚至于都不愿遮掩隐藏。 正待起步,一个姑娘骑着红鬃马扬蹄停在了三人面前。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年纪,一身玄衣劲装,头发却是用发带高高扎起。她长得并不亮眼,至少不能第一眼就抓住人的眼睛,但她的睫毛很长,亮晶晶眼睛如散下来的星辰,又大又亮,明明是在帝都相遇,身上竟然带了分江湖儿女的肆意和朝气。 少女勒马,冷冷看着王绍远,“日前听闻王统领抱了永宁第一美女回屋,今日又陪着哪家的小娘子闲逛,这御林卫还真是悠闲!” “叶欢,你说我就罢了,不要污了陈小姐和长……” “楚璨。”叶星璨见王绍远停顿,赶忙接了上去,她打心眼里看着这英姿飒爽的少女心喜,“叶欢,你是武阳郡主吧,我叫楚璨,王统领的朋友。” 叶欢的注意力果然转了过来,兴致勃勃看着眼前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真是好看,又听了她的名字,一双明眸转了转,这才开口,“璀璨的璨?” 看着叶星璨点头,又见她立在谢棕府门前,好像是终于明白过来,眸中含了醋意和寒气,飞身下马,扬鞭将叶星璨逼到大门上。 不等王绍远反应,叶曜一把按住叶欢脖颈,将她拽了开来,扔到地上。 “你做什么?” 两个少女同时怒问,只是叶星璨看向武阳郡主叶欢,叶欢却是看向这个出手狠厉的侍卫,从来没有人敢如此对她! 王绍远奔向叶星璨,焦急的看向她,“公主,没事吧?” 再是狠狠看向叶欢,“叶欢,你在闹什么,这是悯长公主,永宁王的未来王妃,还不跪下,给公主赔罪!” 叶欢顺势懒懒靠在地上,细细打量了身前女子,想到日前王绍远领命去接悯长公主回永宁,再加之永宁王接二连三的求旨示爱,这才反应过来,是闹了乌龙,便大刺刺起身,对着叶星璨一拜,“王姐,我是叶欢,韩王叶赫之女,你这没事瞎起什么艺名啊,都是误会啊!” 叶星璨苦笑,如此一遭,反倒是自己不是了,也不好再说什么,看着王绍远扶额,想到叶欢便是他的未婚妻子,也只好拜了拜,只问,她为何听到楚璨就如此反映。 叶欢随韩王长在军中,养于行伍,自小不拘小节,搞清楚了前后,也觉得刚才太过粗鲁,听得叶星璨问了,便坐下来认真说道,“王姐,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吧,事情是这样的,这个谢棕忒不是东西了,桐临关之战,他掳了我墨哥哥的小情人,逼得墨哥哥为救那个女子,战死桐临关,要不是有人灭了他的将军府,我迟早也会动手!” 叶星璨听得云里雾里,半天才反应过来,疑惑地看向叶欢,“你说的墨哥哥,可是秦墨将军?韩王与惠宗一道,你怎么站在他们对面了?这谢棕再不是,也是为惠宗和你父王打天下啊……” 叶曜听得更是尴尬,这叶欢与秦墨又是哪一出?人人都说永宁王风流多情,如今看来,秦墨这情债也不少,阿璨当年就没发觉? 叶欢倏的起身,一鞭子抽在那将军府门口的石狮上,怒道,“那又如何,父王是父王,我是我!他追随谁是他的事情,我心里只有墨哥哥!” 叶星璨不禁想起了自愿为秦墨守孝三年的纤纤,又看着莫名出来的叶欢,倒是迷茫了,认真看向叶曜,“秦将军究竟是什么样子,难道比哥哥还好?为何纤纤如此,武阳郡主也是这般?” 第五十四章 双生花 叶曜知叶星璨是想到了什么,只是秦墨究竟是哪般模样,也不知该从哪里说起,只能苦笑。 叶欢却是急了,“你问他一个小侍卫懂什么,我的墨哥哥就是世上最好的男子,那次我虽父王去往望海郡协防,和父王走散了,正巧遇到中唐军攻城,我被围在中间都吓傻了,看着战火横飞、狼烟滚滚的望海郡,那是我长这么大唯一一次惊恐慌乱,是他一人一马杀了过来,我还记得,他伸出手,高声道,‘叶欢,上来!’,那一刻,我呆呆看着他,就觉得怎么能有男子这般好,这般英武,这般强大,好像天地间的光芒都汇聚在了他身上,只要他在身边,我便不会再惧怕了。” 叶欢说的兴致勃勃,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未婚夫婿就在一旁,“王姐,你是没遇到他,那一日他放下我,又赶去雍唐边境,他说,寇可往,吾亦可往,还有,还有,王姐……” “住嘴!”叶曜实在听不下去了,冰冷开口。 叶欢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竟敢让他住嘴的侍卫,抬手就要扬鞭,被叶星璨急忙拦了下来,看向叶曜的眼中满是责怪,何必与一个小姑娘计较。 叶欢气的甩鞭到地上,“王姐,你们家侍卫可真是厉害了,不知道的,还是为他是永宁王呢?” 叶曜深吸一口气,直想拉着叶星璨就离开,奈何如今侍卫身份,实在不好发作。 叶欢倒是不在意,继续道,“王姐,那一刻,我在他怀中,安静的听着他的心跳声,就下定了决心,长大了一定要嫁给他!”叶欢说着,眼中都是小星星在一闪一闪。 叶星璨一脸同情的看向王绍远,见他背过身去,一副懒得搭理的模样,知他应是知道这段往事的,笑着摇头,“你我也是投缘,你既然唤了我王姐,那我叫你欢儿吧,当年你多大啊?就因为这个,就要嫁给他?” 叶欢一脸骄傲,一副难道因为这个还不够的架势,认真道,“当年是十一岁,我可是天天数着日子呢,好不容易十五岁了,就逼着父王去打听,结果墨哥哥竟然不知从哪里带回了一个叫‘楚璨’的女子,没家没世的,来历都不清楚,就非要娶了她,秦家伯父伯母竟然就由着他乱来!” 叶曜听得那个叫“楚璨”的女子,终是把这一出都连上了,不禁叹气,真是孽缘啊。 叶星璨倒是好容易听明白了来龙去脉,“那你是觉得,秦将军当时以命相救的女子是‘楚璨’?所以听闻我报了那个名字,你才如此生气?” 叶欢点头如捣蒜,“桐临关守关的士兵都传说了,墨哥哥战死后,那女子竟然长出了翅膀,抱着他的尸体飞走了,肯定是那个来路不明的楚璨,可怜我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想结阴婚都没法子,王姐,我怎么这么命苦啊!”说着就要哭起来。 叶星璨头大,皇家竟然还能养出如此天真恣意的郡主,别说那时她才十一岁,根本也不可能是爱,就算是许了婚约,韩王也不可能允许她去结什么阴婚啊,再看向王绍远的眼中更是同情,王统领这未来可是堪忧了。 “欢儿,这世上哪有长者翅膀的人啊,就算秦将军尸体在,也不可能由着你乱来啊,惠宗可是钦定了武陵军叛军,你别瞎胡闹了,王统领还在呢!”叶星璨咳了一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劝上一劝。 叶欢个性直爽,本就不满与王绍远的婚事,听得叶星璨如此说,瞬间如同小兽般张牙舞爪了,“王姐,你可不知道,我这未婚夫婿在墨哥哥手下十招都没走过,就倒地了,什么御林卫右统领,真刀真枪怕还不是我的对手呢!” 王绍远本也不满这门婚事,但总归是惠宗所赐,面上还是顾忌,不曾想叶欢如此直白,即便心中无意,也再听不下去她那般折辱,也是有了怒意,展袖一拜,“公主,下官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退。”便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叶欢却是毫不在意,拉着叶星璨道,“王姐,你看他多小气,技不如人就好好练呗,整天臭着一张脸给谁看啊!” 叶星璨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妹妹,不住叹气,她整日这般疯疯癫癫的恋着他人,搁谁脸色都好不了啊…… 叶欢也算是耗上了这个从来只是听闻,却是第一次相见的王姐,一路叽叽喳喳,讲个不停。 “那王姐,永宁王是什么样子啊,长得好看吗?真如传闻中一般,整个西北的姑娘都喜欢他?都说他与我墨哥哥是军中双璧,我这想着,既然墨哥哥有了心爱的人,还为她战死了,要不我去见见永宁王,万一就是另一个墨哥哥呢?”叶欢倒是豁达,上一秒钟还要死要活的结阴婚,下一秒又琢磨上叶曜了,开口就是一叠问题。 叶星璨偷偷看向一旁的叶曜,见他好整以暇,对着叶欢一眼也不愿意多看,倒是淡定,这才小心翼翼开口道,“那个,欢儿,永宁王与我有婚约的。” 叶欢连连点头,还十分又气度的拍了拍叶星璨胳膊,“王姐,你放心,我不在意的。” 叶星璨与叶曜面面相觑,小声道,“欢儿,我可能有些介意的。” 叶曜背过身去,抿嘴笑了起来,若不是叶欢就在身边,真想捏一捏阿璨嘟嘟的小脸。 叶欢倒是一愣,诧异的看向叶星璨,“王姐,你怎生这般小气啊,正反永宁王也不会只有你一个王妃呀,即便我就不争了,还有那么多人眼巴巴等着呢,我可是听父王的眼线说,叶烟那丫头惦念着永宁王呢?” “永熹公主?为何如此说?” …… 这边三人晃荡在永宁街头,叶欢絮絮叨叨,解释这她道听途说来的情报。另一边永熹公主叶烟跪于惠宗下首,抬头倔强的看向惠宗,“父王,桐临关刺杀是孩儿所为,但烟烟并不以为错。 惠宗怒目道,“还嫌不够乱,那你说说,究竟要做什么?” 叶烟镇定开口,“父王,请您将我赐婚于永宁王叶曜,我既为正妃,她便不能活,更何况,叶星璨在一日,那些拥护道宗的势利便有可能与她,与永宁王府暗中相接。” 惠宗大笑,“叶烟,你以为你是谁?永宁王岂会听我安排?他与悯长公主自小便有婚约,又是一起长大,这几日,永宁王府天天上奏表,全天下谁人不知这两人情深似海?你让我如何赐婚?你是要逼他反吗!” 叶烟深深一拜,昂首依旧不屈,“所以父王,我要杀了她,若是死了,不就简单了,他若要反,定然不会留的父王逼宫等位,如果烟烟猜测未错,永宁王心气极高,应是想名正言顺登了帝位,若是有大雍当朝公主为正妃,岂不合适?” “嘭~”的一声,惠宗扬手打翻茶盏,“糊涂!叶曜能不追查她的死因?你以为叶曜是我?就像你当年害死你姐姐那般,就过去了?” 一向镇定自若的叶烟突然不住颤抖,泪珠也是说落就落,滴滴答答坠落,“父王,姐姐是意外身亡,您为何还是怪罪于我?既然如此,烟烟这就为姐姐偿命!”说罢就往身旁九龙柱撞去。 惠宗急忙起身拦了上去,叶烟这才止住,潋了泪眼,继续道,“父王,姐姐的事,您还是不愿释怀?” 惠宗苦笑,也罢,也罢。 叶烟见他不再言语,静静垂目而立,许久后,才接着道,“父王,若是永宁王反,我们有几成胜算?三成?当年道宗还有武陵军拼死勤王,可父王呢?那暗中支持之人还不知是何目的,弟弟也只有六岁,若他反了,我们当如何?” 这些惠宗又怎会不知,叹了口气,“我当年便奇怪,太子之死不论,泰王定是死于他手,只是后来,他一不篡位,若说是这为了全叶星璨与道宗父女之情,但他也未出兵救道宗,这个人,当真是摸不透他究竟要做什么。” 这点,叶烟猜到了几分,但也不甚不在意,继续道,“烟烟知父王想要暗中联系北胤,以此拖住永宁王风骑雪骑,您既然叛国也不怕,何不让我嫁于他,若是他反了,我也有一拼的力量保住弟弟,即便最末的选择,也是我与他的孩子继了未来帝位,那也是您的子孙。” 惠宗细细思量,若是让叶烟嫁了,这倒也是一步,多条后路,但又怎会这般顺利?当然最好的是趁着这次永宁王入帝都,将他斩杀,永宁王府群龙无主,还有什么可惧? 他开口道,“烟烟,鸾蔻宫之事你也知道,父王从不是什么好人,能坐上这皇位已经是造化,我就三个孩子,现在也只剩下你和炼儿,你若是嫁给叶曜,若是得不到他的爱,怕是这一辈子就要活在夫君的厌弃之中,当真想好了?” 叶烟深深一拜,“父王,烟烟自小所得便不多,走到今日,也是靠自己抢夺而来,被人踩在脚底再往上爬的日子太难了……” 惠宗低头,他很少与这个女儿如此深谈,特别是长女叶煊离世后,就更少见面了,他知道她心中不满,他也知道煊儿之死必不简单,只是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断不能再失去第二个。 他以前从未想过,就因为一句箴言,因为当年他的一个决定终究是将两姐妹推到了两条不同的路…… 双生花,一株二艳,相爱相杀,一朵盛开,必是以另一朵湮灭为代价…… 当真如此? 当真如此。 第五十五章 宫宴 第二日夜里,宫宴如约而至。 华灯初上,宴开杏苑。 叶曜因着要事处理,不得已,只能让霍跃、灵香,以及周谈这个大老粗陪着叶星璨一同入宫。 行至宫门,叶星璨愣愣看着那红墙金瓦,只觉得分外陌生,她走下马车,抬手轻轻抚上那红色宫墙,静默了许久,原来她就是从这里出生,她的父王母后也是在这里逝去。 周谈倒是笑的爽朗,“阿璨,这皇城十步一亭,五步一岗,看着就憋闷,还是咱们西北大漠洒脱。” 叶星璨笑着摇头,只是叮嘱他,进了宫,可不准在乱说话,眼睛也不许乱看,一切依着宫里太监嬷嬷指引,断不可给哥哥惹事。周谈笑着应允,只说自己好歹也是将门出身,这点规矩,还是懂的。 这次领路的是个清秀的小太监,只说刘双随侍在皇上身侧,不便前来,叶星璨笑笑,也不在意。 待到了杏苑,小太监又说皇后娘娘此次设宴,邀请的都是永宁贵女,外男不便入场,便把周谈与霍跃请去了隔间,好酒好菜伺候着。 待到了宫宴,叶星璨才知这是皇后为自己安排的接风宴,应邀而来的永宁贵妇小姐们都是盛装打扮,争奇斗艳,各个都想出了风头。宫人们排成两列,手中青底白瓷盘依次盛着糕点、果蔬,甚至还有沿海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海鲜,尽显皇家风范。 叶星璨哪知宫宴如此盛大,只穿了鹅黄夹裙,面上也是清素,却还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永宁的贵妇小姐们都明着暗着瞧着她,窃窃私语。 叶星璨面向皇后展袖郑重一拜,“悯长公主叶星璨见过皇后娘娘,”又是左右一拜,“见过各位贵妃娘娘。” 皇后着一袭素白刺金长裙,虽是点缀了金色拖尾,相比其他人依旧是素净了些,她急步起身,行下了主座,亲自扶起叶星璨,温和道,“总算见着阿璨了,果然如传闻中般,盛世芳华,皎皎似明月。”说罢又是有意无意的看向左侧首,穿着华贵的紫衣少女。 皇后牵着叶星璨走上主座,拉着她坐在一旁,这才由着掌事嬷嬷一一介绍参加宫宴的贵女们。 这是某位贵妃,那是新封的答应,这边是户部侍郎的妻女,那边是镇国将军的家眷。 叶星璨随之看去,眼花缭乱,也就记住了那个紫衣少女是永熹公主叶烟,再就是看了一眼陈思,又和叶欢俏皮的眨眨眼睛。 叶星璨看着面前菜品糕点琳琅满目,倒是觉得有点饿了,只是席间丝竹撩绕,觥筹交错,还远未到进餐之时。 叶烟细细打量着与皇后同坐于主座的叶星璨,原来永宁王心心念念的王妃是这般的女子,暗暗思琢,几日后永宁王进京,该如何行事。 陈思却是失望的看向叶星璨带来的侍从,知道侍卫都被请到了隔间,便又循着事由,出去查看,细细辨认,才发觉叶曜并未一起入宫,心下失落,又不禁有丝开心,原来叶哥哥也并非时刻陪着,那便是还好。 叶星璨本就不胜酒力,酒过三巡,双颊已然淡露绯红。灵香蹙眉望向自家小姐,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叶烟起身,捧起一杯酒,笑的温和纯净,“叶烟见过王姐,谢过王姐专程千里而来,为烟烟庆生辰。” 叶星璨只觉得脑中有些浑胀,看着叶烟,又想起那日叶欢所言,这永熹公主是想嫁给哥哥的,便晃了晃脑袋,认真看向她,生的倒是可人,特别是眼角那颗坠泪痣,总有几分楚楚动人、多愁善感的味道,惹人怜爱。 她看着便是一笑,抬手取过酒杯,开口道,“烟妹妹也要十六了吧,不小了,我这么大时,都已经与永宁王定了婚约十六载了,皇后娘娘也该为妹妹上心才是。” 一杯下肚,叶星璨颊上已然透出异样的嫣红,脸色几近苍白。 皇后未想到叶星璨会如此说来,看向叶烟的眸子多了几分似笑非笑,但终究知晓今日目的,看着叶星璨已经不胜酒力,便暗示身边嬷嬷寻了理由将她的侍女带走。 陈思却是婀娜起身,一向清冷的脸上依旧没有过多表情,那浅浅一笑就更像是荡在了人心间,“臣女斗胆问一句公主,既然婚约已许多年,原何还未成亲?” 要说大雍最神秘最惹人眼球的便是永宁王府,何况当今永宁王青年才俊,传闻曾一人一马抵挡北胤千军万马,银枪如龙,斩杀敌国亲王于城下,如今已经二十有二,不但未娶正妃,还未纳一个侍妾。 虽说这一切自西北传来,总有那么一丝真假莫辨,但总归无论在哪里,谈来都是话题中心,惹人遐想。 听得这一问,殿内瞬间嘈杂起来,各家夫人们还端得住,小姐们确实三三两两,小声议论着。叶星璨晃悠着沉沉的小脑袋,一愣,是啊,为何还未成亲呢? 回去了得问问哥哥,何时娶了自己。 “不许胡说!”皇后听陈思这话语气不善,立马打住她的话头。陈思也不在意,淡定入座,只是看向叶星璨的眼睛又多了几分玩味。 皇后见殿中众人议论纷纷,便令宫人撤去酒器,布上膳食,嘱咐众人用膳。又看了一眼手下嬷嬷,那嬷嬷会意,轻轻拽了灵香衣衫,窃窃道,“姑娘是悯长公主侍婢吧,我看公主不胜酒力,要不你随我去寻了与你们一起来的将军,也好早点送公主回去歇息。” 灵香打量了那嬷嬷许久,确实是皇后身边人,听闻是带自己去寻了周将军和霍跃,也未多想,就随着出去了。 这一出去,便是绕着园子转了半天,灵香着急不已,即便再迟钝,也知道是出了问题,寻了个没人处,一把就按住了那嬷嬷,勒令她自己去寻周将军。 嬷嬷本就是宫中人,一家老小身家性命都系在自己身上,哪里敢违逆主子的意,虽然表现得瑟瑟发抖,诚惶诚恐,口中却没有一句真话,脚下的路也没有一条是对的,诓骗着灵香越走越远。 待灵香反应过来,终于是一个狠心,趁着嬷嬷不备,敲晕了她,这才循着来时路急急回去,只是七绕八绕的,怎么也找不着那杏苑。 周谈与霍跃等到宫宴散了也不见叶星璨与灵香回来,又是那个清秀的小公公出现,说是公主醉了,便在椒房殿歇息了,请两位将军移步泰和宫,稍作歇息,明日一早再一起离开。 周谈虽是行伍出身,但皇族之事也听闻过一二,即便阿璨是公主,那也是加封的前朝公主,哪有留在皇宫过夜之说,更何况引自己和霍跃去泰和宫歇息,就更不和规矩了。 周谈心下打鼓,但又见不到叶星璨与灵香,也不好轻举妄动,循着机会放出信号,再淡定的随了小太监去往泰和宫,两人路上细细记了位置,待行到假山拐角处,与霍跃两厢对看,手刀以迅雷之势落下,敲晕了小太监,两人又是埋伏下来,打晕了两个禁军,换好衣服,朝着椒房宫摸了过去。 宫宴尽散,叶欢喝的虽是不多,但自从那日与叶星璨、叶曜分开,总想着秦墨已经去了这事,心情荡到了谷底,没喝两杯就觉得醉了,被侍婢带回了去,临走看着被皇后身侧侍婢们扶着的叶星璨,总有一丝莫名担心,又是挣扎着过去,冲着皇后一拜,“娘娘,我与王姐投缘,也去过她住宿的驿馆,我送她回去罢。” 叶烟却是笑的温和,热络的扶起了叶欢,“武阳郡主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说罢一挥手,叶欢便软软倒了下去。 陈思靠在角落,冷冷看在眼中,却未说话,她不知皇后与永熹公主想做什么,却又有些期待事态的发展,浅笑着离去。 叶曜接到信号弹时,夜已经深了,刚从安插在惠宗朝堂的几员重臣那出来,手中公文还未及处理,看着红色信号转瞬即逝,知道是阿璨出了事,急忙起身,翻身上马向着宫里冲去。 待到了宫门,却是绕道左侧的禁军营,直接进了左卫军雷东安屋中,亮出手中虎符,雷东安当即跪下。 叶曜换了禁军铠甲,领了令牌,似对这个永宁皇宫无比熟悉,几个提落就到了发出信号弹的宫殿旁。 待他赶到,周谈已经与椒房宫的侍卫打斗起来,只见十几人联手而上,周谈被圈在中央,半步都挪移不开。 霍跃却是不知所踪,叶曜猜到这两人是声东击西,便放心让周谈可着劲折腾,自己也顺着椒房宫一侧掠了进去,只是叶曜其实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椒房殿也不是一时半刻可以搜完。 叶曜心下着急,看到椒房宫内十几暗卫聚头,似是团团护住一间侧房,也不再多想,直接摸了过去,人还未到,便见霍跃穿着禁军衣服冲杀出来,与暗卫打到一处,他赶紧冲上前去,提着剑横劈过去,与霍跃有一道砍杀,两人下手都是狠招,自然是顷刻间杀了个干净。 叶曜一脚踹开大门,心里慌乱得不行,不自觉的咬住下唇,就怕会看到什么让他无法接受的画面,只是此刻他不能退,只能一步一步越过帘帐,阿璨在等着他…… 第五十六章 皇后 塌上,叶星璨肌肤雪白,两颊透出异样的嫣红,却是合衣而眠,素纱羽被轻轻盖在身上,竟然真是醉后歇息。 叶曜也不愿再去多想,当务之急是离开皇宫,他抱起叶星璨就往外走,却被皇后带人拦住,扔在旁边的就是哼哼唧唧,被五花大绑的周谈。 周谈一见眼前情形,立马反应过来,大喊着“娘娘,都是误会,您听我说!” 皇后依旧端庄大方,面色从容,她清浅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震慑所有人,“何人胆敢私闯椒房宫?” 周谈看着抱着叶星璨的侍卫虽然陌生,但看他那娴熟的姿势,那双寒冰般的眸子,便知道自家王爷这是来了,只是这次又是临时换了张面容,再看向一旁浑身是血的霍跃,天知道这俩位杀神闯进来杀了多少人。 心里又一盘算,从阿璨看来,至少这醉酒后,当真是好好躺在塌上休息,什么也没发生,不禁想要拍拍自己心口,幸好没事,否则不得被王爷扒层皮啊,只是奈何被捆了结实,无法动弹。 周谈眼睛一闭,敦实的身材,皮球一般借着力就滚到了皇后面前,谄媚道,“请娘娘赎罪,我乃永宁王府端雪铁骑参将周谈,奉永宁王之命护送悯长公主入京,临行前,王爷万般嘱托,断不可离开公主一步,否则提头回去,这才斗胆闯了椒房宫。娘娘要责罚,就冲着我来,他俩就是听命于我罢了。” 皇后冷笑,“既然抬出了永宁王,本宫倒要说道说道,不放心大可以扣门进来,换了禁卫军衣服铠甲,这是为何?” 周谈心下暗暗吐槽,若是扣门,你们能开?早不知道找个什么理由就搪塞过去了,但毕竟不敢妄言,又是一拜,“娘娘赎罪,给我们带路的小太监一直说,娘娘您不准许我们来看公主,更不许我们带公主回驿站,这才出此下策,如今看来,是那小太监假传懿旨,是我们误会娘娘您了。” 周谈一阵甩锅操作,逼得从容端庄的皇后也是脸色铁青,终究是无法追究,只能挥手道,“假传懿旨,把那太监找来,当着周将军的面杖毙!” 周谈一愣,直这“杖毙”倒是出乎意料,这深宫里的女人也太狠了,忙道,“娘娘,不至于,不至于,好歹一条人命。” 皇后面色一凛,倒是笑了,“周将军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说罢回头看下暗卫首领,那人一袭黑衣,面色却是苍白,简单比划了一个数手势后,皇后一惊,狠狠看向周谈身后的叶曜和霍跃,“周将军,你带来的人可是好手段,折了我十四名暗卫,将军打算如何赔?” 周谈苦笑,看向身后两人,都是面无表情,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只好忍痛担了所有责任,大义凛然道,“那,娘娘,要不,我把自个赔给您?” 霍跃听得,是真没有扛住,“噗嗤”一笑,叶曜抱着叶星璨的手也是一抖,皇后周围的侍从都是憋着笑,不敢出声。 倒是皇后竟还是端得住,竟然伸手抬起跪坐在地上的周谈下巴,“周将军生的胖了些,本宫不喜;周将军对上椒房宫侍卫,却是不敌,被绑了来,本宫不喜;周将军小小年纪油嘴滑舌,本宫,也不喜。” 一向混世魔王的周谈,竟然被一个女子当着这么多人调戏了,即便是叶曜也未想到,传闻清冷不问世事的当朝皇后,还有如此一面,看着周谈那张胖脸,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黑的,就觉得好笑,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周谈到底皮糙肉厚,过了那阵尴尬,反倒长了志气,也不顾及什么皇后身份了,冲着她捏着自己下巴的纤纤玉手舔了过去,吓得皇后退后两步,瞬间将手收回。 “放肆!”皇后身后掌事嬷嬷一巴掌打在了周谈面颊,周谈却是笑的灿烂,即便被捆了结实,还是挣扎着掏出一个令牌,那令牌纹着雪骑军的暗纹,上面字迹飞舞,一个“谈”字,熠熠生辉,“娘娘,若有一日,您需要我,便派人带着这个来西北寻我,别的不说,我周谈必护娘娘周全!” 皇后瞬间愣怔,周谈说的隐晦,但她也明白,惠宗对她并无感情,十几年了,一子半女也未留下,今晚按照惠宗授命,她为了叶烟所做之事,还不是将她推到前面,若是永宁王暴怒,首当其冲是谁? 皇后笑笑,虽是命人打翻了周谈的手,看那令牌掉到了地上,却是在他们离开后,默默拣了起来,放到衣襟中收好。说来,她真该感谢周谈带人来搅黄了这件事,叶星璨完璧未损,自己也得了一个承诺,也算不亏。 至于之前那十几条人命,皇后细细思量着周谈身后那两人,一个长得敦厚,另一个就更是普通的乏陈可书了,只是这功夫当真厉害,若能为自己所用,想到这里,又是苦笑,永宁王的人岂是那般容易给了自己。 叶曜看在眼里,已经猜到皇后所想,果不其然,皇后嘴上又是惩戒了几句,却未再为难,摆手让开了路,还特意准备了马车。他抱着叶星璨上了马车,由霍跃驾着,马车飞驰而出,因着之前带了禁军令牌,一路畅通无阻。 待一行人回到驿馆,霍跃才猛然想起灵香还不见踪影,又急忙赶回皇宫寻人。周谈也莫名跟了去,说是去帮忙。 叶曜守在叶星璨身边,看她睫毛微微颤动,小脸粉嘟嘟的,守着她喝了醒酒汤又睡下,这才放心,待要离去,却被叶星璨拽住了衣角。 “哥哥。”叶星璨轻轻开口,声音带着丝醉后的沙哑,就与小时候一般,小手拽着他的衣角,只是酒后的眼中不再是亮晶晶,就像蒙了一层雾般,妖娆缠绵,她一转不转地看着他。 叶曜笑了笑,柔声道,“我在,乖。” 叶星璨不胜酒力,但这一遭折腾,加之醒酒汤药效显著,已经慢慢转醒,抬眼看到眼前陌生男子本是心惊,幸好还是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声音,心里才安定,“哥哥,我醉酒的时候,好想见到一个男子,迷迷糊糊看不清楚,他本是在解开我的衣衫,后来外面就吵起来了,迷迷糊糊我又醉了过去,醒来看到是你,这才放心。” 叶曜身子僵了僵,虽然接到信号弹时,就猜测怕是出了事,路上听得周谈叙述经过,心里已经确认,本是准备阿璨安顿好后,再好好处理,谁人这般大胆,竟想出如此龌龊的诡计! 只是听得叶星璨如此说来,心中猜测落在了实处,心里的后怕竟比愤怒多了几分,若是他去的晚了,会如何……叶曜不敢想,只是心里提了十二分警惕,如此之事再不可发生。 叶星璨见叶曜冷着脸也不说话,心里惴惴,以为他是生气了,只能喏喏地轻轻拉了他的衣角,面颊贴在他的手上,小声道,“哥哥,我错了,以后再不会贪杯了,你不知今日她们就那般看着我,那种没落公主,长于偏远乡野的无知女子,我心里,难受。” 叶曜知她是误会了,更是心疼,沉默了许久,便脱了外套,也挤在了塌上,轻轻揽着她,他沙哑着声音,“阿璨,我是恨我自己,没能保护好你”,末了,便低下头去,将吻印在了她的额头。 叶星璨愣了愣,叶曜继续道,“你上次喝酒还是十一岁的时候吧,那时我封王,永宁王府设宴,我一个不留神,也不知你被谁诳了去,小脸已经红扑扑,喝的醉醺醺的。” 叶星璨一瞬间觉得心跳得飞快,只是看着他笑,“那时,他们说,让你等我长大太久了,王府看上了周家的小姐,就要聘给你做侧妃……我都记得的。” 叶曜如何也想不到,六年前,还有如此一出,他感觉到她在害怕,那瞬间,他从她眼里看到了她太过易懂的内心。 叶曜哑着声音低沉道,“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替你揍了那帮乱嚼舌根之人。” 叶星璨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拉紧了他的双手,“不是没聘么。”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看向叶曜,努力轻松道,“哥哥,昨夜宫宴,御林卫统领家的陈思小姐问我,既然婚约已许多年,缘何还未成亲?” 叶曜看着她的眼睛,他想到宫宴上,阿璨被一群陌生人诘问,该是多么尴尬窘迫,他竟从未想过阿璨会如此想,阿璨十五岁那年,他以为终于等到了她及笄,他想铺十里红妆迎她入门,他想与她携手参商,此生同老。 后来发生了太多事,他不敢告诉旁人,他的阿璨,他的王妃已经永远的离开。再到寻回阿璨,两人的疏离,若隐若现的梦境,他有多怕一切成空,浮生若梦。 只是,这么久了,他却从未想过,自己这般患得患失,已经伤到了阿璨,世人对女子本就要比对男子苛刻太多,外人不知真相,不会也不敢如何指责自己,但对于阿璨,一个前朝遗珠的指责和妄自猜测却肯定是不会少的。更可怕的是,同为女子,对女子的苛刻和妒恨。 他不知宫宴上那些天潢贵胄们都说了些什么,又是如何刺耳,他心疼,内心更是悔恨…… 第五十七章 情愫 叶曜待叶星璨再次睡去,闻着她身上沉沉的酒味,也取了杯陈酿饮下,他垂首看着她的睡颜,长睫微颤,温暖而恬静……叶曜看着她,没来由的安定与放松,一时竟分不清,是先前饮的陈酿暖了他的胸膛,还是眼前的她熨帖了他的整颗心。 许久,叶曜才懒懒起身,拟的第一条指令却不再是查明今夜设计醉酒的前因后果和设陷主谋,而是一封密信飞往建兴永宁王府: 辛苦秦先生,为我与阿璨筹备婚典。 之后,叶曜浅笑着看向窗外圆月,微风摇曳,这个季节竟还有樱花飘落,阵阵清香扑鼻而来,果然是四季如春的帝都永宁,若是在建兴,再待一半个月,已经要冬日飞雪了罢。算来,最多五日,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永宁,站在阿璨身边,挡了那无数流言蜚语。 夜已深,叶曜心思繁多,久久未回房入睡。永宁皇宫的椒房宫屏退了侍从婢女,也是灯火通明,除了登基封后那一日再未来过皇后寝宫的惠宗正坐于殿中,冷冷看向跪在一旁的皇后,似笑非笑,叶烟垂手立于一旁,眸中满是不甘与忧愁。 “阿兰,你说,你究竟能做什么?朕留着你这个皇后还有什么用处……” 皇后低头未语,不知为何思绪却飘了很远,惠宗有多久没有唤过她“阿兰”了,有多久没有深夜出现在她的寝宫了。 好像在很久以前,他还会来看看自己,一坐许久,那时,他虽然还是有着那般令人不齿的怪癖,但总归还在意自己这个正妻,在意惠王府的脸面,在意岚陵虞氏的荫蔽…… 现在呢,登基还不足一年,椒房宫后竟然就敢建了鸾蔻宫,那夜夜笙歌,那夜夜哀哭,那苍白瘦小的影子,以及自己夜夜独守的空房……想着想着,笑了起来,这就是她虞兰的一生了么。 惠宗见她竟然在笑,更是盛怒,抬手将座上背枕扫了下去,砸在了皇后面前,“虞兰,岚陵虞氏也算北陆望族,太-祖问鼎北陆前,安国最后一位皇后也出自岚陵虞氏吧,再看看你,还像不像一个皇后了?” 虞兰抬头,敛了唇角的笑意,依旧那副清浅的语调,似是在说着家常,唠着寻常话,“圣上这般说怕是不太合适,岚陵虞氏早就没了风骨,否则怎会将我嫁与你?”说罢自嘲道,“我是不像一个皇后,可我却是一个皇后,叶麟,你若有空,还是费心废了我吧,立那个十二岁的孩童做皇后,也算开了大雍朝的先例!” 惠宗一愣,她竟敢如此直白,她竟竟敢直呼他的名字,她竟当真敢说?她竟敢忤逆朕! 惠宗起身一把拉住虞兰衣领,一巴掌甩了上去,“虞兰,朕若不是看在你当年救了朕,守了朕两日两夜,早就废了你!” “那,还请圣上您,忘了吧……”虞兰抬手擦拭了嘴角血迹,笑的妩媚冰冷。 今夜之事,叶烟本也愤恨皇后错失了机会,毕竟谁也不傻,即便永宁王府来人未发现端倪,但这一连串事情理一理,便会猜到今夜宫里人是想毁了叶星璨清白,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日后再想下手就难多了。 但她心里也明白,事到如今,皇后消极拖延是一方面,但也不光是皇后的过错,不可控的太多了,谁能想到永宁王府反应如此之快,三个人就敢闯皇宫救人,手起刀落,还杀了那么多暗卫和禁军。 单是那个人的手下就这般厉害,真正的永宁王又是什么样子?当真会为了道宗遗孤,所谓的未来王妃就反了吗? 叶烟赶忙上前拉住惠宗,跪在皇后身边,泪水涟涟,哽咽着开口道,“请父王恕罪,今夜之事都是烟烟考虑不周,连累了娘娘,您身体要紧,千万不要与娘娘置气啊。” 说罢对着皇后又是一拜,“娘娘,日前,您应允配合烟烟,烟烟不胜感激,今夜突发状况亦不可控,今夜也让您受惊了。” 一席话,全了所有人的面子,皇后静静望向叶烟,眸中意味辗转,眼底冷意攸忽而收,化为疏淡的笑,“烟烟还是这般会说话,难怪你父王疼你。”后半句却未说出口,“还是这般以退为进,兵不血刃啊。” 惠宗气急但也未失了心智,本也只是责怪皇后办事不利,不想言语相激,竟然动了手,听闻叶烟所说,也就顺着下去,不再纠缠,只是问今夜准备毁了叶星璨清白的男子在哪里,现下永宁王府未抓到把柄,那人还是趁早灭口,万不可泄露出去。 叶烟俯身展袖,只说那人最是可靠,请父王放心。 惠宗心下一凝,抬首看向远方,幽幽道,“是左云召吗?” 叶烟一个趔趄,淡定自持的声音也开始发抖,她低眸颤然道,“父王说笑了,左云召害的姐姐意外,早在朔阳,就已被父王处死,怎么会在这里。” 惠宗似笑非笑,回神定定看向叶烟,似乎要看尽她的内心,“烟烟,父王是昏庸,但不傻啊……你要的,父王给,只希望你能遵守承诺,日后护炼儿周全,护我大雍江山周全。罢了,夜深了,你随我一起离开吧。” 叶烟心下一沉,眸中浸冰,转瞬却已恢复如初,眼波平顺,那颗坠泪痣楚楚动人,摇摇欲坠,她怯怯随在惠宗身后,一起离开。 惠宗临出殿门,又是回头看向虞兰,“朕的皇后,好梦。” 虞兰看着这对父女,无声笑了起来,轻轻抱住自己,这里的每个人都有如此不堪的过往,又都装作无人知晓的样子,夫妻恩爱琴瑟和鸣,父严子孝承欢膝下,真是有意思…… 虞兰默默回了寝室,吩咐服侍的侍女散去,一个人呆呆坐于窗前,倚靠在梳妆台上,庭中夜来香袅袅飘来,微风拂过脸颊,那一巴掌留下的伤似乎也不痛了……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是笑了起来,不知不觉间拿出周谈所留令牌,喃喃自语,若到了那一日,你会带我离开吗? “皇后,是想本将军了吗?”一个男子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惯有的倜傥笑容。 虞兰一惊,肩背也僵直了,慢慢回身,似乎已经消耗了最后一丝力气,她见周谈依旧是那身禁军行头,依靠在门上,笑的戏虐,灿若艳阳…… 他突然出现在自己寝宫,而,她竟然不怕他…… “夜闯皇后寝宫,周将军也算当朝第一人了,如此放肆,真当皇室威严是摆设?真当永宁王护得住你!”虞兰蹙眉,心中本就烦乱,见他在此,更是不悦,不由声色俱严。 周谈看着她这样,笑的更是恣意莞尔,径直上前关住了那窗,看着不会被人发现了,这才自在的坐在了屋中镶金玫瑰椅上,庞大的身躯挤进去,抚掌笑道,“阿兰,夜半的风太冷。” 见她愣了,又是一笑,“你舍不得的。” 虞兰怔怔,竟不知如何反驳,也没了之前调戏周谈的自在从容,呐呐道,“你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什么?” “我若说什么也未听到,阿兰可信?”周谈笑的坦荡。 虞兰听他一句一个“阿兰”,这个久违的闺名在他嘴中竟然好听起来,不知为何,莫名信任他所说。 周谈抬手喝了桌上早已凉透的陈茶,迫视着虞兰,眼中笑意更浓,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我刚到,适才关窗时看到簪子上、腕镯上都是‘兰’字,便猜测是你闺名,虞皇后应是叫虞兰吧,好名字!周谈不才,但也知晓兰花高洁、清雅,被喻为花中君子。” 虞兰怔怔,仰头望着他,多少年了从未有任何时候如这一刻般心跳如擂鼓。 周谈见她如此反映,便是知道自己压对了,心下不禁感叹,还是曜哥儿有先见之名,临行前告知他,当朝皇后出自岚陵虞氏,闺名虞兰。 又是不由懊恼,临行他明明说了是和霍跃一起来寻灵香,曜哥儿怎会知晓他要来椒房宫,会见到皇后娘娘,会说起这闺名! 周谈叹气,完了,他的王爷真是太可怕了! “咚咚咚~”,突如其来的叩门声,虞兰与周谈都是一愣,周谈迅速起身,躲到了门后,袖中匕首锋芒毕现。 虞兰不知为何,这一瞬竟不想让他被人发现,她闭上了眼睛,声音恢复疏懒,浅浅道,“谁啊……” “娘娘,是我,想起您睡前还未喝青丝燕窝粥,特意送过来。”门外是虞兰的贴身婢女。 虞兰放下心来,开口道,“我已睡下,今夜便是算了,退下吧。” 门外寂静,传来侍婢离开的声音。 周谈笑着逼近,低头看向虞兰,戏虐道,“阿兰,你是舍不得我了?我猜猜,你是有多久没有男人了?” 听他出口如此下流,虞兰心中的暖意瞬间荡然无存,抬手便是一巴掌,却不想周谈竟然未躲,反倒顺手抓住了她的素手,笑的风流,“阿兰,我出自行伍,皮糙肉厚,你这一巴掌可是连苍戈城飞沙的力度都没有,你的手疼吗,我可是心疼啊……” 第五十八章 嫁我可好 周谈从来都喜爱成熟的夫人,虞兰的吸引力相比普通妇人自然是打了太多,他愈加放肆,两人离得近了,这才发现她嘴角隐隐擦拭过的血迹,神色一凛,“有人打你了?谁干的?我去替你打回来!” 话出口,才反应过来,这里是皇宫,她是当朝皇后,除了那个人,还有谁敢动手,别人念及帝王,只觉得高高在上,偏生周谈生在西北,叶曜的心他能不知,再加之完成时,了解了关于鸾蔻宫之事,提及惠宗,便更是不耻,直接开口道,“对了,敢对你动手...... “营长说你到了。”那边很安静,并没有聂然所预料般的那么子弹横飞,估计是战斗刚结束,因此他的声音很是清晰的穿透了过来。 她心里愤愤地想,为何她就是戳不中她的软肋,为何她就是戳不中她的痛楚? “三弟,什么事情?”冷汐夜刚想说什么,就被从将军府出来的墨辰风打断了。墨辰风皱眉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然后看向身边的墨辰云问道。 陆国安带着人前往各大军营,与诸邻国商议,穆百里身为主将必须坐镇军中以安军心。事实上,最不安心的却是穆百里,这赵无忧身怀有孕远在京城,如今还不知怎么样了? “夫君,你一定不会败的,媚娘信你。”武媚娘也有些紧张,不过,她所在意的,根本不是五关外,‘诛仙阵’之争,而是抬头,死死地看向高空,那血色结界,仿佛在颤动,内部巨响轰然。 聂然神色凉凉的一番话,好像真的把这位交流基本无障碍,但是还不能彻底深入z国话的阿显给唬住了。 在这说话之间,出手如电,一声大喝,变化为一条苍龙,在天空之上,盘旋起来,凶威浩瀚,毫不犹豫,向几头妖魔,出手。 萧紫语说完,其实真的有点不想去看萧大太太的反应,其实萧紫语也不知道,萧大太太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颜月瑶总会找出一些看似很温和,但实际上很刁钻的手段来整治人。 明天一早,她就要离开了,睡不着,索性也就下了床,披了外衣,然后就去转转。 “这么说来,老头子你已经有主意了?需要什么材料之类的,尽管告诉我,我马上让苗疆那边的人去找。”叶阳顿时变得激动起来,迫不及待地对楚天云说道。 董承道又咳出一口血来。此时他的鬓角竟然滋生出了几缕白发,脸上也明显出现了淡淡的皱纹痕迹。 三星帮本来就比秦三桂的人强了不止一个档次,再加上,此时在场的都是三星帮的精英。还有不少人带着枪,这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可能。 她还在那嘲讽我,但等到金额显示出来的时候,林可雅瞬间瞪大了眼睛。 这些都是道门菁英中的菁英,都是全真武当龙虎山压箱子的宝贝。 当michael大长老听说金锋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公然敢跑到欧罗巴的后院来的时候,也忍不住愤然起身,大声叫道。 老辈没出息,自己也只能自己打拼。摸爬滚打走街串巷摆地摊挺进大西北铲地皮这些事都没少干过。 二长老说完之后便是坐上了主座上,这原本是碧云海的座位,现在倒也实至名归。 这当口,夏侯吉驰那边传来消息,他们在穆岛发现了穆岛土著的乱葬坑。通过检测,万人坑的辐射值超过了四百。正在犹豫要不要挖出来。 黎墨凡抬起头看着他,漆黑的眸子里少了平时的从容和淡定,直直的望进她眼里。 因此十福晋那里,董鄂妙伊轻轻松松搞定,就开始研究怎么收拾自己的东西。 第五十九章 周谈 过了两日,周谈扭扭捏捏找到叶曜,从两人一起下河摸鱼,扯到第一次逛青楼,从夜里爬墙私会泰安州牧的侍妾,再到宛城暖床的县丞之妻,事无巨细,谈的叶曜也不知他是要说什么? 聊了一个晌午,叶曜也是累了,想着再有两日便是自己该入永宁的日子,便要打发周谈离城,先期与即将入永宁的三千端雪铁骑汇合。 周谈这一听,便是急了,也不再弯弯绕绕,咳了几声,对着叶曜一拜,脑袋“哐~”的一声,触在地板上,“曜哥儿,我想成婚了。” 叶曜感觉心猛地一跳,直觉有问题,刻意凉了他,也不接话。 周谈跪了半刻钟,见叶曜好整以暇,一壶清茶下肚,也未置一词,一下子站了起来,腿下一抖,差点摔了个趔趄,嘟囔着,“曜哥儿,我想成婚了,你就帮帮我吧。” 叶曜笑了起来,“说吧,看上哪家姑娘了,我去替你提亲。” “哥儿,怕是提不了,得用抢的。”周谈讪讪道。 叶曜苦笑,早就该知道是这样,否则周家将门出身,这一代,周谈的三个哥哥都是为了永宁王府战死沙场,如今只剩下这么一根独苗,看上哪家的姑娘,周家娶不来?还非得在这缠他一个晌午扭来扭去的,叶曜蹙眉,“是州牧家的小妾?抢了倒是可以,怕是以她的家室,做不了周府大夫人。” 周谈垂着头,撇了撇嘴,小声道,“我懂,怎么会,那就是年轻时好玩罢了,她已经给州牧生了儿子,哪里还会等我啊。” “那是宛城县丞的夫人?那可是比你大了有十几岁吧,也亏得你口味奇特,那县城好歹朝廷命官,又是府上大夫人,这是得硬抢了。”叶曜抿了抿茶水,深深凝视周谈。 周谈听得“朝廷命官”就是一抖,笑的更是谄媚,“怎么会,她都可以做我娘了,露水情缘罢了,谁会当真啊。” “那你想与谁成婚,这般不敢和周老将军说?你最近夜夜不归,难道是去逛花魁了?是青楼女子?” “不是,不是,曜哥儿,她可是名门出身,岚陵虞氏,厉害吧。” “虞氏本就是北陆四大世家之一,传承有千年了罢,只是当年不愿为我大雍所用,隐居不仕,屡拒为官,也算是有风骨,”叶曜笑了笑了,眼角眉梢都是戏虐,“只是听说这虞氏女虽各个精通琴棋书画,甚至有人还原了古曲《风陵散》绝唱,但也传闻具是善妒,甚至有女子无生育能力才可纳妾的规矩,就你这秉性?是准备让我王府与虞氏生抗?” 这些周谈又怎会不知,这几日他日日辗转夜夜反侧,不就是在寻思这些,想来想去,这些年遇到这么多女子,也未见对她那般心动的,不就是忠诚如一么,曜哥儿做得,他周谈怎就做不得了。 只是真张口了,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周谈,一时竟是有些局促,“曜哥儿,这些我都知道,既然决定了迎娶虞家女,便最好了一世相守,相伴终老的准备。” 叶曜倒是没想到,周谈竟会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不禁笑出了声,“既然如此,你扭捏个什么劲,是虞家哪房的小姐,我替你做主了。” “曜哥儿,她不是哪一房的小姐,她……”似乎也是觉得不好开口,周谈顿了半天,还是豁了出去,“她已经出嫁他人了。” 叶曜真想给自己一巴掌,是了,就周谈这秉性,看上的必然是个妇人了,再看今天磨自己的阵仗,那妇人的夫君必然是在世的,虞家女也不可能嫁去普通人家,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家族的大夫人了,这是要去生抢啊。 叶曜叹了口气,“她的夫君是谁?她可愿意为你叛出家门,如此行径,不外乎奸-夫-淫-妇,她可得承受世俗的眼光,和……和岚陵虞氏的族谱除名。” “她的夫君待她不好,心里没她……”听得叶曜一连串疑问,周谈心里已经越来越凉,这些他不是没想过,只是自己想来,都是往好处走,总觉得两人在一起就可以克服,毕竟还有曜哥儿和永宁王府撑在身后,谁有能耐他何。 可是现今听叶曜将问题一个一个的摆在眼前,却是有些瑟缩了,更何况,最重要的一点他还未告诉曜哥儿,若是说了…… “周谈,我是问你,她愿不愿意随你离开!愿不愿意为了你承受世人的眼光,一生被人戳脊梁骨,这与她的夫君待她如何无关。”叶曜看出他眼中的退缩,不再给他半分幻想,再次问道。 “我,我不知道……” “那她爱你吗?” “我也不知道……” 叶曜忍不住笑了,摇头道,“小谈,你我一起长大,你周家为永宁王府出生入死,周家大哥、二哥、三哥都是战死沙场,周老将军已经年过花甲,还是披挂上阵,为我拿下了北胤利坦亚部,你说要谁,除了是当朝皇后,永宁王府都可以为你抢了来,但关键是,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你愿意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她是否愿嫁?” 周谈似乎是下了决心,对着叶曜就是三个响头,不等他反应,便是开口,“若我要的就是当朝皇后呢?” 叶曜一怔,手中茶杯滚落在周谈身前,水渍漫开,弯曲延展,就好似那女子的心,九曲回环,不知归乡何处,“你可真敢想啊,是了,虞家女,你说的是虞兰。” “曜哥儿,我是真心在意她,见着她被那王八蛋欺负,我就,就控制不住自己,哥儿,咱们什么时候打永宁,我什么都不要,只要阿兰就好。”周谈低着头,说了一连串,一口气也不敢喘,生怕自己停了,便不敢再说下去。 “王八蛋?那时我大雍皇帝!周谈,我看你是被迷了眼,虞兰是谁,她不光是当朝皇后,更是岚陵虞氏嫡房嫡长女,是我的嫂嫂!”叶曜一脚踹上那碎裂在地的茶杯,继续道,“她应该比你年长了十二岁有余吧?你让周老将军与老夫人怎么办?天下女子千千万,你一贯胡闹,我们也都由着你,与人无伤便是罢了,你这是要动摇国之根本!” “王爷,天下女子再好再多,你为何只要阿璨!你有真心,我为何就不会有,大雍的根本是你,大雍未来的皇后是阿璨,我,我只不过是求永宁城破之日,可以护她周全,我想看她笑的像个孩子,想让她不再独守空闺,一人落泪,我舍不得啊……”周谈抬头,认真看向叶曜,“至于父母双亲,想求王爷替我言说一二,别让他们二人气急了伤身子。” “你倒是想的周全……”叶曜看了他许久,却是慢慢起身,走出两步,又是回头,“小谈,我知道了,若是到了那一日,我让你带她走,只是,愿不愿嫁与你,还要看她的意思。” 周谈听闻仰头笑的灿烂,不知不觉却有泪水自眼眶坠落。 到了夜间,周谈又是不见踪影,以前还不会在意的叶曜,这次却清楚知晓,他是去了椒房宫,最是清冷孤傲的岚陵虞氏嫡长女,最是肆意妄为处处留情的将门虎子,这两人怎么会扯到一起? 夜半椒房宫,周谈果然如期而至,依旧倚在门框上,笑的不正经,看着虞兰一人坐在玫瑰椅上,绣着什么,便是抢身过去,捉住了她的手,“阿兰,你是绣给我吗?” 虞兰每夜看着他来了又去,说着那些风流的、好玩的、张扬的……甚至下流的话,她听他讲西北,讲塞外,讲北胤,讲草原,讲那端雪铁骑貌美妖艳的副将,讲那人间尤物却又沦为皇室玩物的北胤圣女,讲那飞鹰也不可达的天偃山,讲当年死守巴达城的九死一生…… 那般随性肆意,那是她可望而不可即的生活,是自由的灵魂,是属于自己的命运,甚至听他讲二十岁那年,恋上了泰安州牧的小妾,被那州牧绑了去,都觉得好玩,那才是活生生的人啊,是鲜活的生命,会犯错,会成长,会笑,会哭…… 当然,虞兰最喜欢听的,是他讲起那战事,巴达城的坚守,苍戈城的反击,春阳关的死战,她喜欢听他娓娓道来。 这么多日,她习惯了他的出现,甚至会早早的让侍婢都是退下,她只当是疯了,又不断告诉自己,只是聊聊天,又如何呢? 周谈是粗人,他低头看着虞兰鲛丝帕子上所绣鸳鸯戏水,也不管是绣给谁,就夺到了手里,思索了半晌,索性竹筒倒豆子般,直接说了,“阿兰,今日我见了我们王爷,我与他说,我想娶你。” 虞兰瞪大了双眼,优雅自持如她,端庄从容如她,竟然也是傻了,手上的绣针无意识的扎在指尖,血珠一滴滴坠落,她却是愣在那了,是出现幻觉了吗? 周谈一把抓住她刺破的手指,放到嘴中轻轻吮吸,终是止住了血,这才继续开口,鼓了十二分勇气,朗声道,“阿兰,曜哥儿允我,若有一日,大雍国破,我可以带你离开,去看那大漠孤烟,长河落日,你想去哪,我们便去哪里。” 第六十章 相遇 虞兰听得周谈所言,抬眸看向他,缓缓抽出了被他握在手心的手指,退后两步,冷然看着他,“周将军休要胡说,本宫乃大雍皇后,自当与国,与君王共存亡。” “今日之后,还请将军自重,再勿来我椒房宫,否则,别怪本宫命禁军将周将军绑了送去永宁王府。”说罢,虞兰打开房门,请周谈马上离去,不再有半分回旋余地。 周谈静静看着她,眼前的女子早已过了最美的年华,但她面色清冷,恍如高山白雪,混合出一种高不可攀的气质,终究是笑了笑,“阿兰,我会再来找你的。” 周谈消失的很快,就像这人从未出现过,虞兰一人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寝宫,看着外面落下来的枫叶,总觉得今年冷的特别快,已经有了丝丝凉意。 宫墙之外,叶曜等在周谈房中,一直到了后半夜,才见着周谈回来,满身酒气,晃晃悠悠,整个人似乎也颓了那么几分。 “小谈,秦延入北胤失了消息,今日启程,你带着暗卫去寻他吧。”叶曜开口,不带一丝回还余地。 周谈又是笑笑,果然还是曜哥儿最懂他。 到了夜里,叶星璨左等右等也不见叶曜回来,便气鼓鼓的拉了灵香出门,只给霍跃留了一句闷得慌,要逛逛永宁集市,还气汹汹的说,让王爷去集市接她,也不说自己要往哪里游荡。 叶星璨带了帷帽,与灵香顺着人流行去,永宁的夜市熙熙攘攘,叫卖声不觉于耳。 走了一会,看到一处里外三层围了一圈人,便一起挤了进去凑热闹,只见一个女子身着素缟,泪水涟涟,身后一卷破席裹着一具尸首。 叶星璨与灵香相对,在彼此眸中看到了同一个词,“卖身葬父”! 对了,这段小状元的画本里讲过,按着情节走,应该先来几个恶霸要强占了这女子,然后便是一个少爷关键时刻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恶霸,带着女子回了府邸,因为身份悬殊,两人的感情不被少爷家所容,最后突破重重障碍,要不喜结连理,要不阴阳两隔。 想到这里,两人默契地笑了,叶星璨突然想起,好久没见柳清让了。 帝都这地就是邪性,说曹操曹操到,这才念及柳清让,就听身后一人嚷嚷,“灵香,我们家阿璨呢?” 挤进人群一看,三人相视,都是笑了。 柳清让拽了叶星璨与灵香出来,压着声音道,“韩王叶赫于雍唐边境起兵造反了,武阳郡主那日宫宴后暗自出了永宁,不知去向。大雍去年的举国内战,本就没缓过神来,加上宛城疫病,东面兵荒马乱,饿殍满地,卖身葬父的比比皆是,别看了,这不是画本。” 叶星璨看着这繁华的都城,想起在宛城内外看到的场景,结合柳清让所言,这才明白近来哥哥忙碌的原因,这天下,当真要乱了?只是,第一个起事的为何是韩王叶赫…… 再一想,也确实该是韩王,叶赫本只是郡王,嫡系军队也很少,但半年前被新登帝位的惠宗封为韩王,以武陵军尽灭,驻防雍唐边境为由,抽调了号称二十万兵力,去往东部边境驻防,严防中唐异动。 这才多久啊,竟然收服了二十万军队,一道起事造反? 叶星璨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斟酌着开口,“子沐,那二十万军队都跟着反了?你可知,圣上准备如何应对?” 柳清让本是想先告霍跃一状,自从回了永宁,自己去了驿馆少说也有三四趟,都是被霍跃拦在了大门外,真是太过分了,好歹旧识又同路这么久,一点友谊也不谈,这眼看永宁王就要来了,等他来了,别说接近阿璨,就是出现在方圆百里,保不齐都能被那霸道王爷扔出去。 不想阿璨开口就是如此严峻的问题,只好咽下了那些儿女情长弯弯绕绕,醋缸子之类的,拉着她们到了街边,郑重道,“小兵们哪在乎为谁卖命,还不是都姓叶,你父王驾崩前也未立当年的惠宗为太子,至于将领们,据说反抗韩王的,都被……” 柳清让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继续道,“圣上的意思,应该是让铁鹰军去平乱,铁鹰军听不听便不知道了。” “哦,这样啊,仗打起来,苦的都是平民百姓啊。”叶星璨低语,眸中暗淡。 柳清让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说,“去年,天下也乱了,还不是平定了,分分合合,也是常事。” 叶星璨点头,想了想又道,“父王在位时,都是和中唐、北胤作战,大雍可没乱过。” 柳清让一愣,道宗在位时,顺德二年、靖宁十年、楚璨元年,国内都有战事,永宁王风骑军三次回护帝都,武陵军也是数次奔袭靖国难,光是叶姓王爷就被斩杀了六人,阿璨竟然都不知晓?看来永宁王当真是把王府建成了世外桃园,只要他不愿,阿璨便什么也不知晓。 柳清让虽是不赞同永宁王行径,终究还是未置一词,只能顺了叶星璨所言,简单评判道,“近百年的帝王而言,道宗确实可以算作明君。” 心内却是诽谤,你那父王能力确实有,就是不喜政事,据说日日守在皇陵,对着一坐枯坟话凄凉。 “阿璨,不说这些了,国之安危,自然有武将抵挡,我带你去一家好吃的小店,他们家的鸳鸯丸子粥甜而不腻,糯软清香,可是好喝死了。”说着就拉着两人七拐八拐。 突然来了一群人,熙熙攘攘而来,待三三两两散去,叶星璨才发觉,柳清让和灵香竟然都不见了踪影。她看着这条陌生的小巷,两边都是门厅紧闭,不见一人,觉得有点害怕。 她回身,大声喊道,“灵香,子沐!” 巷子里依旧空荡荡的,似乎有人听到了呼喊声,打开了窗子,很快又是“啪~”的一声,关了起来。 叶星璨不禁汗毛竖起,脊梁骨发冷,再次大声喊道,“柳清让,灵香……” 空落落的巷子只回荡着她的声音。 叶星璨茫然若失,快步转身,也不管前路是哪里,出了这巷子便好,却见身前数米处,突然出现一个男子,来人五官舒朗,眉眼温和,让人不自觉的便想靠近,叶星璨不禁想起了一句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只是,这个人,她不认识,此时出现在这里很是奇怪。 叶星璨也懒得去深究,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回到哥哥身边去。只是两人错身那一刻,那人将她的帷帽摘下,牢牢拉入怀中。 “阿璨,你不认得我了吗?”那男子定定看向她,眼中千回百转,终究是停在了最深情那一刻。他的眸子又黑又亮,就这样静静凝视着她。 叶星璨茫然抬头,看着这个陌生的男子,“我确实不曾见过公子,您是认错人了吧?” 那男子忽然笑了笑:“阿璨,我找了你那么久,怎会认错,我一直以为你叫楚璨,原来是悯长公主叶星璨。” 这世上还有两个悯长公主吗,自然不会。 叶星璨虽是愣了,但还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会不会是自己失去记忆那段时间遇到的人? 她稳了心神,将自己从他怀中脱离出来,开口道,“这位公子,我失去了近两年记忆,我们是在那时相识吗?” 他一脸惊诧道,“原来你失忆了,管不得不记得我了。我们相识于一年前,你说你叫楚璨,夺走了我的心。”说罢又是那副深情款款的眸子凝视着她。 叶星璨不禁后退,有点儿迷惘地看着他,“公子怕是记错了,我有婚约,怎会随意招惹他人。” 那人却是微笑,声音也是极尽温柔,“阿璨,你愿意听我讲讲我们的过往吗?” 他普一说完,近旁一家茶馆就打开了大门,那男子抬手一个“请”的姿势,便半携着叶星璨入了茶馆。 茶水斟了七分,清香袅袅,叶星璨却是半点不敢抬手捧了来喝,那男子却是笑的沉静,“阿璨,我是谢承衍,我们相识于雍唐边境的泑山密林。” 叶星璨依旧茫然,雍唐边境,她未曾去过,泑山密林,更是未曾听过。但不知为何,她却不觉得这个所谓的谢承衍是个骗子,骗子都市混迹在人群中,看起来普普通通,就像哥哥带着的面具一般,一眼看去不会留下丝毫印象,这样才不容易露出马脚,被人发现。这个人却是来的如此高调奇怪。 谢承衍却是不急不缓,饮了一杯茶,继续道,“阿璨,我第一遇到你时,我在桃树下喝酒,无意间抬首,夭夭桃花间,看到你斜卧在树上,睡得正香甜。” “我怔怔看了好久,都忘了继续喝完壶中酒,你似是觉得热了,翻了个身,径直从倚卧的桃枝上坠了下来。我惊得心慌,赶忙去接,仰头望去只见你鹅黄纱衣飞扬,伴着灼灼桃花落入我的怀中。” 叶星璨听得呆住,如此美得相遇,难道两人当真相识?为什么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谢承衍见她反应,淡淡地笑了笑,说道,“果真把我都忘了啊,那日,我呆呆看着怀中的你,那般好看,我以为是天上的仙女落入了凡尘,你却是迷迷糊糊,一身酒气……” 第六十一章 前尘往事 叶星璨心下惴惴,谢承衍所说若是真的,当时自己怎会去了雍唐边境,还有那什么泑山密林,哥哥那时又在哪里? 他若是在身边,怎会允许谢承衍近到自己身边,还有这么多过往,这一切都太过离奇了。叶星璨稳了稳心神,决意不再同他说话,起身简单行了礼准备离去,她要回去问问哥哥。 叶星璨回头,却看到那个谢承衍还是坐在那里看着她,一瞬不瞬地望着,看见她回头了,又是温柔的笑了,好像从遇见到现在,他一直都是在笑着的。 叶星璨出了巷...... 听了天越的话,所有的石城护卫都开始左顾右盼,对于天越的名声和行事作风他们还是有些了解的。很多人都曾经亲眼看见天越在城外斩杀数百修士的事情。 孔雀猩红的双眼中射出两束红光,螳螂虾则射出白色的冲击波,红白两色在空中炸开,爆出炫丽的光华。 刚来到二楼那道窗户的门跟前,便是听到这了这么一句,他顿时皱眉。 它并没有如意料之中般直接吃饵,反而绕着舢板转了个圈,然后用尾巴碰了碰钩,竟是往远处游了过去。 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声轻笑,有戏虐意味,但却带着些心疼,董如一呆,止住哭声,抬头望去,只见卫七郎正低着头凝视着自己。 “不管大荒山中的事是不是你做的,今日,你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叶苍天的脸色阴沉的可怕,话音刚落,便是剑声冲天,朝着西门夜一剑刺去。 龙吟夹杂着雷声响彻天际顿时不见天日。驾龙大地上的人们一时都住了下来望向天空不知怎么回事,人们正在惊讶之中,突然天边代表着天地五行的五散星竟汇聚成一条直线。五星连珠,众人一时都被镇住了。 “哈哈……”一班的人高兴的大笑了起来,全部仰慕的看着紫皇,丝雨差点喜极而泣,这几日,对于别人的嘲弄,丝雨无言以对,心里一直憋着委屈,到现在总算是出了口气。 李世民说完以后,大跨步的离开了太极殿,留下一脸难看的侯君集,和一种疑惑的大臣。 老虎可不管有没有刺,抬爪就往鲁为身上拍,鲁为吓得一缩身子,直接团成了一个刺球。 就在石头准备把布娃娃上的头发解下来的时候,这时布娃娃突然一软,一缕魂魄从布娃娃的身上飘了出来。 事实上这并不是第一次夜天和野熊之间如此传授功法,在夜王殿才刚刚成立的时候,夜天也传授过一次野熊功法。 阿月:“这只是一个遥远的未来展望而已。换脑计划最开始,确实仅仅只是为了换脑。帝国的生物技术一直在发展,普通的生病已经没法影响我们。就算是所谓的癌症,也只需要换一个器官而已。 并且,当自己掌握了某个范围内的事件之后,真的可以满足于这个范围吗? 光宗耀祖,难道不应该让父母因为自己而骄傲吗?想想父母含辛茹苦的将自己带来,还有什么理由在那里偷懒呢?为什么不站起来?为什么不继续战斗?让父母过上不操心的日子,难道不是自己的愿望吗? “该死的晨星工造……”徐天然也只能这样怒骂一声,他不可能把护卫明都的煌龙魂导师团调过去平叛,而明斗山脉的守军更是无法调动。目前的局面对于日月帝国根本就是大劣,即使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地火水风,是最弱的四位自然神,五行,阴阳,雷电,时空,都更胜一筹,那好处自然也更大。 第六十二章 杀破狼(二) 前事往事如烟似尘,却是重如千斤,死死压在了叶曜心间,解了当年疑惑,也加深了他的悔恨。 叶曜不知阴间鬼物究竟是何种形状面目,但必然可怖,想到叶星璨被关在暗室时的孤独无助,到达洛渊前,长达数月的日夜阴物环绕,那段日子所见所感,便是心痛不已,恨不得以身相替,却终是晚了。 楚焱目光深凉如水,见他自责悔恨,也不再多说,摇了摇头叹息道,“王爷,别纠结痛苦了,这也是阿璨的命,终究是都过去了,没有那时的经历,我也见不到阿璨,没有在洛渊的修习,她也不可能在桐临关展翅……” 楚焱也知叶星璨展翅是为了何事,为了谁,顾及叶曜也未言尽,“路都是自己选的,落子无悔,何况过去这么久了。也是阿璨命好,幸亏秦墨竟然乃破军星入命,那时命盘已然初现,多数冤魂也未敢近到他身侧,再说了,当年自密林救了他们的也是你吧,隐在暗处将人送到了洛渊,却是默默走了。” 叶曜点头,又不知想到了哪里,怅然若失。 楚焱见他神情恍惚,叹气道,“那时你受伤不轻吧,洛渊迷阵,即便是你和秦墨的身手,不丢掉半条性命,也是冲不过来的。看来,我这孙女婿,也不是只想着肩担天下,踏破万里江山,挥剑平四海……” 叶曜终于回神,正好逮到了这句“孙女婿”,又听得后面所言,郑重道,“楚先生,我是有野心,也不愿在您面前藏着掖着,大雍本就该是我的,既然天下已乱,我不在乎多花点心思,再一统北陆。只是对阿璨,失而复得,便再也不会放手,即便是……即便是秦墨死而复生回来了。” 楚焱看着他,少年峥嵘,飒爽风流,眼前知人与心中那人的身影渐渐重合,多像啊,多像当年的叶承玄,插羽破天、阵解星芒,我命在我不在天,还丹成金亿万年的魄力如出一辙。 不知为何,想起当年时光,楚焱也有些动容,只是当年并肩的战友、依靠的兄弟、心爱的恋人、浴血的仇敌…… 一切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化为枯骨,只留自己一人,如千百年来一般,依旧这般“活着”,不死不灭……云散水涸,再无重来之日。只是,跨域了两百年的时光,楚焱看着叶曜,看着叶承玄的子孙,执着多年的爱恨,瞬间释然了。 楚焱叹了口气,终是回到了叶星璨之症,继续道,“鱼儿逝去已久,封印本就淡了,又被那安城损了一次,即便之后在洛渊,我又为她加了封印力道,但还是太弱。那日阿璨在桐临关展翅,其实已经是强行打开了翼族封印,若不是她因秦墨存了死志,如今能力怕是已经不在我之下,甚至可以与那人一战。” “翼族封印?还有那人,是谁?”叶曜听到后来,却是迷茫了。 楚焱叹气,直接略过了叶曜的疑问,接了之前所言,又似是担心他能否承受真相,斟酌着继续道,“现今,是我生生拆了秦墨魂魄,将他一魂一魄封入镯中,以至爱神魂,以破军之力护阿璨周全。” 叶曜怔怔呆住,几疑自己听错,身子却是不由自主地颤抖,内心抗拒不愿相信,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些都是真的,依旧是秦墨在护着她……不觉冷汗再次透衣。 楚焱神色冷肃,继续道,“秦墨毕竟不是翼族中人,破军星又主战,司杀伐之力,是以他的力量终究不够纯正,加之宛城怨灵上万,久久盘桓,这才扰了阿璨,阴气入骨,血脉郁结如冰。” “你问我,若阿璨再被阴物所扰,该如何相护?”楚焱目光落在叶曜身上,艰涩道,“很简单,继续拆魂裂魄,秦墨神魂在阿璨身侧越多,她便是越安全……” 他叹了口气,苦笑道,“你可知拆魂裂魄有多痛,其痛似一百零八根钢钉刺入骨髓,又似用利刃丝丝划开一身血肉,堪比十八层地狱……他,竟生生受了……” 楚焱闭目涩然一笑,“看着他在凛川苦苦挣扎,也要护着阿璨周全,我也不知,自己所做是对是错,若阿璨忆起往事,你我又该如何面对,如何自处?” 叶曜直直的望向前方,眼中通红,目光恍惚,沙哑着声音,“至亲至爱……拆魂裂魄……地狱之苦……秦墨,到了如今,竟还是他……” 叶曜蓦然跪倒在地,久久不语。 “小曜,”楚焱默然叹息,以楚鱼当年所用称呼唤了叶曜,“十八年前,我曾预见鱼儿腹中胎儿命运,便知七杀、破军、贪狼三星将聚首,北陆千年来最大的变数也将悬在这胎儿身上,当年我以为她会是三星之一,等待她的是无与伦比的尊荣富贵,以及避无可避的多舛命运。” “只是,翼族离开星坠崖时,都会洗去一身仙骨,所谓“天赋”也会消耗大半,我也只能看个大概,很多场景只是闪过,不知前因后果,更不知她身侧守护之人是谁。那时,鱼儿想着帮她避过劫难,便择了你做阿璨的夫婿,不想竟是亲手将她送进了漩涡眼中。” 叶曜听来却是一股深入骨髓的绝望和无能为力,原来,他非阿璨的良人。 叶曜堪堪稳住心神,倚靠在桌侧,双眸似是被浓浓迷雾笼罩,越发幽黑,深不见底,低声喃喃,“楚先生是信了玄学?所谓‘三星汇聚,天下易主’传了无数次从未灵验过,已被弃了千年,我命在我不再天,宿命怎可定天?我不懂,看不透,也想不明白。” 楚焱未曾料到叶曜竟然脱口而出叶承玄当年所言,心底也不禁柔软起来,盯着他的眼眸从容平和,点头又是摇头,“信,也不信,你们的佛曰,不可言,不可信。信则应,不信则变,天下之道,变乃是常事。更何况,战国时代之后,唯有此次的三星传闻才是真的,以前都是夺君王位之人散出的谣言罢了” 似是想起陈年往事,楚焱胸膛起伏,“小曜,我曾与你的祖上,太-祖叶承玄并肩作战,大雍初定,隋珠早逝也与当年救了鱼儿有关,如此膝下才知留下叶茵这一个女儿,间接造成了之后两百年来永宁王府的悲剧。两百年间,我却是看淡了尘事,避世而居,竟未曾知晓,也未施以援手,当年鱼儿执意救你时便对我说过,若她的半条命能换来你的长大成人,便是值得,这是她与我欠隋珠与阿玄的。” “都是宿命,我也未曾想到,她救了你后,竟然遇到了那个男人,鱼儿两百年未曾悸动的心竟然动了,就那样陷了进去,她说,百年时光也抵不过与那人在一起的一刻。我怎会不懂这般爱恋,明知爱上的是不该爱之人,却不忍拦她,原以为太平世间,末了最多也就是伤了心,我们终归还有千百年的岁月可以抚平伤口,忘记过往……却未料到,最后竟眼睁睁看她深宫殒命!” 说到此,楚焱已是盛怒,但眼底怒意终究是化作了无奈,长叹一声道,“鱼儿拼尽全力想为阿璨谋一个静好岁月,喜乐平安,你母妃确是信守诺言,阿璨如她所愿般成长,无忧无虑,天真纯善,也……爱上了你,可你却将她推给了秦墨,继而绕乱了破军星的轨道,破军竟然为了阿璨提前陨落。” 楚焱说的最后,已是低喃,“紫微斗数,三星未曾汇聚便已经缺一,这是北陆星盘从未发生过的,北陆已乱,我也不知,这命盘是该变,还是不该变,你们又会去向何处……” 刹那间,真相伴着遗落的历史将叶曜湮没,他只觉周身力气消失,再不能支撑,“大雍太-祖叶承玄……懿孝敏皇后隋珠……您曾与我的祖辈并肩作战,您是……” 楚焱缓缓抬眸,将他拉拽起身,“我是谁不重要……小曜,该开始的,你终结了它,该结束时,你又强行开启。命盘上刻好的一切,竟被生生逆转,镜花水月,皆始于终。” 再次听到这句箴言,叶曜扶着身侧茶桌,孤峭身影说不出的落寞,终是强行稳住已经慌乱的心神,只问“三年前,阿璨心中之人是我?”。 楚焱点头,“初到洛渊时,她只记得‘哥哥’,夜里被噩梦惊醒,唤的也是‘哥哥’……”看着叶曜恍惚,也不再过多解释,“都过去了,现下当务之急是,秦墨魂魄若再拆下去,怕再也无法苏醒,未来三魂七魄也会随着阿璨离世,魂飞魄散,永不入轮回……” 叶曜似乎还未从叶星璨当年心中之人是他,不是秦墨的事实中恢复,本想再追问清楚,却猛然听到秦墨将魂飞魄散,永不入轮回,便是一滞,沉思半晌,开口道,“楚先生,若是拆我的呢?” 楚焱震惊的看向叶曜,只当他是疯了,他轻轻摇了摇头,“小曜,你还活着,怎么能拆魂裂魄?” 第六十三章 杀破狼(三) 永宁城外,关雎筑。 叶曜低眸,目光沉沉,映地周遭也是一片死寂,他声音低哑,“楚先生,我是阿璨的夫君,若是该做些什么,也该由我来做,所谓地狱之苦,所谓魂飞魄散,不入轮回,我也不甚在意,有这一世相守便是值得。” 楚焱直直望着他,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目光,末了才道,“事已至此,再取了你的魂魄又有什么意义,若是相知相爱,若是阿璨的两人,不要想着现在去证明什么,你该好好想想当年,阿璨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以后又该...... 结束了艰难的岭间之行,明天就能回到皇城,士兵们的心情非常激动。 她一个不注意,便被老鼠咬下了一块肉,然后看着老鼠就那么啃了下去。 初云郡主深知国公太夫人的过去,刺起国公太夫人来,太方便了。 说完便要往一旁的博古架上撞去,当然,满屋子都是丫头婆子,她自然也是不可能真撞上去的。 “汪大哥就算不来叫我我都打算来找汪大哥道别了,这几天我已经把在大帝之墓得到的收获全部消化完毕,再加上师门那边催的急,我也该离去了。”陈煜坐在汪苏宁旁边说道。 孙策还待再说,陈登抢先叫了一句:“若是你家大哥要修养一年,我家将军是不是也要等上一年时间?”陈登一脸愤懑。 或许,她记忆中的那个十年,那林氏倾覆时候犹如天坍地陷般的震惊和痛苦,以及秦明远端来的那碗汤药所给她的决绝的痛,那一切才是梦? 便是以大将军来说,他人不在城中时,扶掖商团,如果大将军为总镇后,城中尚有异已武装,大将军会做如何的反应? 二人连家都不回了,又是头一次让主?a8遗闪四窘车幕罴?很是欢喜。当天就伙同作坊的师傅们一直忙到夜凉更深才歇了。 “老公”九儿精致的脸蛋儿瞬间皱成了包子,为难地看向景厉琛。 场边的观众,大部分都还是不认为天诚理工大学有获得最后冠军的可能。 “是弟弟们不懂事,你别见怪。”乔健客气的给农家院老板将烟点着。 龙怀市的警方确实在前几天就收到了消息,这几天也在加大范围搜查,当然也做好了各种应急的准备。 “大家都做好准备,这次来的八成是魔天教的人?”昙云一边提醒众人,一边猜测到。 第二天一早,刺眼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林航努力睁了睁眼,终于爬了起来。“昨天是梦吗?”林航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一点,刚站起来,脚下一软又倒在了床上。 2017年6月21日,随着东区淘汰赛的结束,进入全国高校篮球联赛预选赛的一百支球队就此全部产生。从明天起,他们将有三天时间的休整期,而全国高校篮球联赛的预选赛将在2017年6月25日正式开始。 说完不管林雨在说什么,直接上楼了,刚一打开房门进去两步,背后就贴上一片柔软。 耳边灵雀啾啾,周围很安静,夏琳琳喘了喘气,伸手打开车门,这个过程有点艰难,车正好卡在了灌木丛中,树枝盘绕车门,她要费好大劲儿才能把车门打开。 “二公主,两百年未见,一见面打打杀杀的多不好。”栾千珏笑得风华绝代,妖娆绝艳,只是那双凤眸幽深莫测,没有一丝笑意。 “窝囊废,以后记住了!给我离寻素雅远点,不然我特么废了你,听懂没有?”看我发怵了,张浩把匕首收起来,拍了拍我的侧脸警告道。 第六十四章 永宁王入永宁(一) 一日后,永宁王入永宁,一同带来的,还有北胤三大部族之二,柯尔沁、塔坦两部已经归降的捷报。 在此时,对比雍唐边境已反的韩王叶赫,格外振奋朝纲,振奋焦灼无措的万民之心。 惠宗大喜,带着太子叶炼、永熹公主叶烟,率百官于皇城外相迎,迎永宁王,犒赏三军。 官道两列,王绍远带御林卫侍立在旁,甲胄鲜明,皇家的明黄华盖竖于皇城前,尽显皇家威仪。 惠宗甚至特许了天子仪仗才有的“清游队”在前,为永宁王及端雪铁骑清道。紧随其后的是御林卫手持的十一面龙旗,分作两排,特意少的一面龙骑,是皇帝出巡才可插上。龙旗后本是引驾仪仗,主要以乐仗为主,却被永宁王再三婉拒。 从朝廷至民间,谁人不知晓,谁人不好奇这个永宁王府两百年来唯一长大成人的叶姓男丁,这个十六岁继永宁王位,带兵战百场从无败绩的玉面鬼罗刹,这个上书十数次,独宠未来王妃的专情少年郎,这个战功彪炳、手握三十万大军,一人一枪一王府镇守雍北边境的永宁王,叶曜。 此番永宁王入永宁,百姓之期待,朝野之振奋,具是百年难得一见。 成百上千的百姓早已将永宁王所行官道两侧围挤了个水泄不通,但凡可以看见入城甬道的楼阁一早便人满为患,别说好位置,只要是二楼以上的都早已被抢占一空,即便不临窗,也可以挤过去么。 只是不知为何,本应在迎接队伍中的叶星璨却是未接到圣旨,幸好柳清让机灵,提前定了望湘楼雅座,拉着叶星璨与灵香他们一道等候。 偏巧陈家大小姐陈思也一道来了,情敌相见,分外尴尬…… 陈思盈盈一拜,“思儿见过长公主。” 叶星璨侧身,缓缓抬手,“陈小姐多礼了,在外无需如此。” 柳清让倒是没有眼力见,也未反应两人间暗潮涌动,嘻嘻哈哈,“阿璨,思儿与你同年,过几日便是诞辰,说来还比你小了一月有余。” 陈思心内浅笑,顺着柳清让所言,低眉顺目地端起茶盏,又是一拜,“既然公主说无需拘礼,那妹妹敬姐姐一杯。” 这话说的,就连灵香都觉得不妥,抬眼看去霍跃,见霍跃也是蹙眉,便知自己没有记错,在大雍,妾氏便是如此称呼当家主母,姐姐妹妹听来一团和气。那陈思赖在桐临关的心思几人都知,只是叶曜不理会,便无人多问,如今说的这般堂而皇之想要小姐认了她的地位,就有点欺人太甚了。 灵香本欲冲上去拂开那杯茶,却见小姐淡淡一笑,抬手捧了回来,又是重重放在桌上,“哥哥不许我饮外人所递茶酒,还请陈小姐海涵。” 灵香听得开心极了,小姐终于也会直接拂这小妖精脸面了,赶忙捧了一杯新茶放到叶星璨身前,看着那陈思,一字一句缓缓道,“王爷还说了,人心叵测,他若不在身边,小姐您千万要防着外人,他放心不下。” 陈思面上一僵,目色沉沉,转瞬又展开了笑颜,看向灵香,“主子说话,何时有奴才插嘴的地方。” 灵香杏眼一瞪,你算什么啊,不等开口却被霍跃拉开,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柳清让再怎么迟钝,也是越听越不对劲,虽然还未明了这突如其来的火药味如何来由,赶忙打了圆场,“阿璨,王爷真是管的越来越宽了,以前是不准你出王府,再这样下去,怕是不准你与外人说话了,他这醋劲怎么这么大,恨不得你就只是他一人的,一点也没有带军打仗时的气魄。” 这话虽是吐槽永宁王,陈思听来却向是对着自己所说,竟比刚才还要伤人几分,虽然在桐临关已经亲眼目睹,但这话从柳清让口中而出才知,原来叶哥哥宠她宠的如此人尽皆知? 后来,柳清让虽然不断起了话头,却依旧一桌静默,久而久之便都不再言语,与窗外官道人声鼎沸成了鲜明对比。 临近正午时分,忽听一声低沉肃远的号角响起,城门缓缓开启,百姓欢呼浪潮也高了几分,所有人都知道,他!来了。 永宁王头戴鎏金白玉冠,身着紫金蟒袍,五爪蟠龙纹章若隐若现,眉如刀削,杏眼冷亮含情,气度雍容,因着战时习惯,背脊挺拔,薄唇紧抿,冷肃威严,隐现一丝睥睨众生的气势。他一马当先,提缰缓缓前行, 一人一马之后,三千端雪铁骑着白马白甲,持银枪列阵而入,头顶一簇红缨具是耀眼,居中一面大大的赤色银边帅旗高高擎起,张扬洒脱,上书“宁”字,最后一笔却是赫然滴落,如鲜血坠于荒野,肃杀狠厉。 端雪此次出封地虽然只有三千,却都是百战之军,矗立时如大山岿然,行动时如钱塘江潮。 叶曜抬手,一排排闪着寒光的银枪一齐指天,映地整个永宁似乎都冷寂下来。 瞬间的宁静肃穆,让整城静候的百姓们不禁颤抖,那种寒意自西北而来,自战场而来,还带着未曾消散的蛮夷之血,带着端雪的骄傲和杀气。 空气中仿佛骤然有了一种寒意,那一日,永宁王军撼永宁。 大雍百姓谁人不知永宁王府,谁人不知永宁王叶曜? 靖宁五年,十三岁的叶曜第一次随上一任永宁王杨素上了战场,意外落入北胤骑兵包围,率百骑冲杀而出,斩杀北胤参将一名,一战成名。 靖宁八年,叶曜十六岁,继永宁王位,将一直号称三十万骑,但实际骑军只占了三分之一的风骑军重新整编后,扩风骑,建雪骑,连年春夏出兵,绝了北胤新锐力量。 楚璨元年,叶曜二十岁,继永宁王位三年,击退北胤百余次进犯,阵前斩杀北胤大将二十余人,从无败绩。更是以不足半数兵力迎战北胤四十万大军,苍戈城之战,一人一马冲入北胤军中,不但吞下北胤十万边军,更斩杀左威王斡雷拔于城前,断了北胤可汗的左膀右臂。 楚璨二年,大雍内乱,北胤借机来袭,永宁王和北胤军队战于长谷,在下令雪骑奇袭敌后,风骑侧翼切断北胤主供给线,尽烧粮草辎重。据说,那一日,永宁王甚至未披甲就杀入了敌方主力军,一人而杀敌一百三十四人,身后尸堆成山,身上重伤交叠,却似求死不求生。 那是怎样的杀伐狠厉? 帝都永宁,所有人都仰望着这一行军人,这是天生而战的一群人,面对国难未曾退缩,用一代代边民的鲜血,永镇西北,铸牢了雍北边境,铸牢了大雍的安定顺遂。 一时的寒冷震撼后,百姓们终于反应过来后,都是挤向了路中,御林军与帝都守军勉力才是将将拦住。民心不可违,永宁百姓惧怕鲜血,但更惧怕自己流血,他们知道,如今的平安的日子是谁在背后支撑,他们在永宁王和端雪铁骑身上看到了大雍初建时的傲骨与杀伐。 叶星璨与陈思也伏在窗边,随着百姓们一同欢呼雀跃,柳清让虽是无感,但毕竟被周边气氛感染,也不自觉的晃悠到了窗侧,心内感慨,这帮人真是没有见过世面,这才多少兵士就激动成这样? 想当年,其实也就是两个月前,他去春阳关游玩时,三万守军相送,不同与雪骑披白甲,春阳关守军却都是莫名披黑甲,胸前徽章似山岳,男儿不言泪,但那日情到深处,哭声压抑,那才是撼山岳,震乾坤。 叶星璨可不在意柳清让的弯弯绕绕,听着耳边陈思一口一个“叶哥哥”,便是不开心,只觉不了输了士气,趁着人声如此鼎沸,也憋红了小脸大声喊着“哥哥!” 她以为声音太小,怎么听来也传不到下面去,侧耳对比,连陈思都是不如,不禁后悔平日里该多练练功夫,这样至少气海不会如此之虚,关键时刻不当重用。 灵香看着小姐懊恼也是着急,冲着楼下大声喊着“王爷,我们在这儿!” 不想叶曜却是滤过了所有嘈杂,唯独听到了她那声“哥哥。”第一时间就望上去,只见在人头攒动的一排窗户里,一张明艳的小脸朝他笑的灿烂,如春江水暖,如夏花盛开,如秋霞尽染,如冬日暖阳,那一瞬,夺了天地之光,令万千粉黛再无颜色。 面容冷肃的永宁王突然绽开了笑颜,引得两边围观的姑娘小姐羞红了小脸,不禁都暗许了一生。 只是多看了一会便觉察有异,永宁王怎么勒缰驻马了,众人都随着他望上了路边的望湘楼,却只看见一个女子清丽出尘,一个男子书生俊雅,再无其他。 等大家反映过来,这才发现一直严防死守的御林卫竟让开了一人缝隙,一个身着紫金衣衫绝色女子,推开人群,提着裙摆挤了过来。叶星璨华衣飘逸瑰丽,笑容倾城,周遭的百姓也不自觉地随着御林卫为她让出一条道。 她扬起笑脸,眉眼弯弯,酒窝甜甜,静静看着坐于马上的叶曜,轻轻开口,“曜,是我……” 叶曜紧紧勒住马,笑意更深。 叶星璨早就猜到他要穿这件紫金蟒袍,虽是不喜艳色,还是开心的换上了这套与之相对的紫金华服,她要告诉所有人,他是她的! 叶曜温柔的看向她,那双睥睨天下的眸中,如今只映着一人身影,这一人,便是他的天下。 第六十五章 永宁王入永宁(二) 叶曜看着面前女子,四目相对,无需甜言蜜语,在一起,便是足够。顿时心中温暖,又升起万丈豪气,猛地伸出手去,一把拉住她。 叶星璨只感到一阵眩晕,整个人已经飞了起来,被他抱上了马,坐到了他身前。 叶星璨一惊,回身看向他,瞬间又红了脸,跑出来时被这么多人看着,也不觉得羞涩,被他当着这一城人这般揽在怀中却当真是羞红了脸。 如今,真实的叶曜就在眼前,再也不用带着那些惹人厌的面具,他垂头看着她的眼神炙热缠绵,一双眸子似是承载了千万年的柔情,他将她揽在身前,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低沉沙哑的声音混杂自端雪的欢呼中,只有她一人可以听到,“阿璨,我来了。” 是的,他来了…… 美人在怀,叶曜浑身舒畅,日前与楚先生所谈的丧气瞬间烟消云散,何必再过纠结,阿璨是他的,从来都是,这天下自然也是! 端雪铁骑自然识得叶星璨,见到王妃都是兴奋,士气瞬然高张,高喊着,“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王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听得端雪铁骑所喊,百姓们也终于反应过来,永宁王揽到怀中的女子便是十余天前来到帝都的悯长公主、未来的永宁王妃,也跟随着高呼起来,如潮水荡开,在城中久久不息。 叶星璨倚靠在叶曜怀中,感受着十指相扣的温暖,他终于以永宁王的面容、永宁王的身份回到了帝都了永宁,终于可以携手站在耀眼的阳光下。 两人共乘一骑,穿过欢呼迎候的百姓,叶曜狠狠地一甩马鞭:“走!” 坐骑被束缚太久,瞬间高扬前蹄,一声嘶鸣,飞速疾速而去,留下满城飘香,一串笑声。叶星璨便伏在他的怀中,笑颜娇艳醉人。 远在皇城外的惠宗及大臣们只听得前方呼喊声叠叠,却不知发生了什么,望湘楼上的陈思与柳清让却看得清楚。 柳清让早已对叶曜如此行径免疫,这人向来霸道,别说今日是入永宁,即便是马踏皇城,他也敢如此。 但当看到他真敢那般带着阿璨上马,还是心生羡艳,若是他在状元游街时,见到了阿璨,最多也就是兴奋的对着她笑起来,怎么也不敢停马,带着她并骑。 柳清让只觉得他的心怕是在那一刻,不知不觉放下了,他是谁?布衣状元郎,有家世,虽然他不认,有傲骨,但是在绝对的武力面前还是瘫软在地,有学识,斗诗还不是输了? 他如何与永宁王相较,世间哪个女子遇到这般深情,眼中还能看到他人? 陈思却是默默背过身去,潸然泪下,并骑的两人如此招摇,那一声声“王妃”如此刺耳,刺入陈思的心中,从始至终,他未曾看过自己一眼,永宁王,这是曾经许诺迎娶她的男子,一见倾心却是万劫不复,他将这万千宠爱如此坦荡的展现在世人面前。 那张绽开的笑颜,那双神情的眸子,无不在告诉心存痴念的陈思,他是真的爱他的王妃,他只在意那个女子。 陈思的闭上了泪水肆意的双眸,也不顾柳清让暗卫,转身离去,决绝中带着一丝凌冽,紧握的双拳却在告诉自己,她不甘心。 柳清让看着陈思莫名的泪水,身侧漾开的绝望,却是反应不过来,良久才慢了半拍的想到今日她与阿璨和灵香的对话,加之当时在桐临关的表现,认定了思儿的心上人是永宁王,而且她是当真爱上了王爷。 永宁王不得出封地,她何时见过王爷? 桐临关时便有了端倪,之前应是见过的,总不能只是听闻了永宁王的传言便爱的死去活来吧…… 思来想去,也就可能是叶曜十六岁继王位时,道宗特令来到桐临关,当时作为惠王近臣的陈统领应该也随同前来,思儿只能是在那时见过他,算来也有六年了,女人啊,可真是奇怪。 怪不得思儿拒绝了帝都贵胄的求亲,原来是爱上了那般男子,别人不知,柳清让可是最清楚永宁王对叶星璨的情谊,即便做了侧妃,又能有多少爱恋给她? 众人簇拥着,一起向皇城涌去,却无人看到,拥挤的街角,一双眼睛寒光四起,那是杀人者的眼睛,带着无边的妒意,看向叶曜时带着根根寒刺。 灵香也兴奋的随霍跃跟在端雪后面,眨巴着眼睛问道,“你见过这般场景吗,不知小姐如何想,若是我肯定幸福的晕过去了。” 霍跃憨厚,但看着灵香那般歆羡,不禁脱口,“等回了建兴,我便向王爷请战领兵,待凯旋时,也带你上马,接受所有人的赞叹。” 灵香小脸一红,也未反应过来自己与霍跃并无婚约,这般合不合适,只是莫名害羞了,转头一想,战场上刀剑无眼,太危险了,还是不要去的好。 “你别上战场,我没那想法的,危险……”灵香垂着脑袋道。 霍跃也不知她在想什么,自从跟在王爷身边,从未觉得这条命是自己的,能为永宁王府战死便是最好的归宿了,哪有什么危险不危险啊。 随着距离皇城越来越近,霍跃见得城墙下所搭高台,双眼发亮,“灵香,这应该就是传闻中的高台迎将了,传闻只有在大雍建国初期,太-祖叶承玄搭过一次,听说啊,太-祖亲自等候的将军却未凯旋,只有副将带着一身染血的战袍归来。” 灵香好奇,太-祖等的是谁,是生是死?霍跃却也不知,只好摇头。 皇城前高台上,惠宗、太子、永熹公主、赵王站在台前,王宰丞和各部大臣则站在身后,远远地看着永宁王怀中揽着一个姑娘,跃马而来。 王宰丞一愣,脱口而出,“这……这可是帝都啊,这永宁王实在是太伤风败……”最后一个字愣是生生忍了回去,他还真不敢就这么说出口。 惠宗与叶烟却是一眼认出了永宁王怀中便是叶星璨,脸色蹙变。 叶烟静静看着越来越近的永宁王,她未想到这个男人会如此英武俊朗,竟然比传闻中还要好看几分,特别是看向高台的那双眸子,冰冷黝黑,那是风沙洗练出的税利峰芒,甚至都不屑隐藏。 她本不对那人有半分期待,哪怕生的龌龊丑陋又如何,哪怕五短身材又如何,她也是一定要嫁的,她要为弟弟守住江山,更要守住自己的未来,却不想看到如此耀眼的永宁王,竟然失神了,没来由的羡慕他身前并骑的女子,自己怕是永远也没有这般肆意的时候了。 惠宗却是瞬间反应过来,大笑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嘛,好!不愧是永宁王,朕的左膀右臂!哈哈哈哈!” 连惠宗笑了,王宰丞等人也只好随着笑了起来。 赵王却是摇头,嗤一声笑了,这小子,真是越来越没体统了,王姐向来最重体统规矩,若是看到了,可要被他这一出气死了,又一想,他身前女子姿容绝色,应该就是悯长公主了,王姐生前就格外宠爱这个小王妃,看到这一幕应该是会开心吧。 不知为何叶钦远远地看着,少年一身紫金蟒袍,眉宇飞扬,风姿绝尘,那种天生的王者之气,睥睨众生……不知为何,鼻子竟然一酸,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他好像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在草原上,恣肆大笑着策马而来的少女,也是这般明艳夺人,她笑的骄傲,扬眉看向自己,“钦弟弟,你可是又输了!” 年少时,他们也曾如此一起纵马,所过之处一片欢笑轻快,如此清晰,可是分明有那般遥不可及。 那时他还是没落的王族,虽然还有这“叶”姓,家族中却早已没了权势地位,她却是最骄傲耀眼的永宁公主,他存了一丝妄念,背着父亲偷偷从军,他知道永宁公主只嫁武将,若他立了战功,是不是可以请求圣上赐婚? 只是叶钦初上战场,不等立功,便是一身伤痕被抬了下来,还未再次提起战刀,便听闻杨素入赘永宁王府,原来,终究还是错过…… 正想着,叶曜已经策马而来,缰绳狠狠一勒,连人带马就停在了高台前。 身后端雪铁骑整装肃立,银枪寒光闪闪,熠熠生辉,惊得高台上众人不由自主的向后一退。 正午时分,礼乐齐鸣。 叶曜却未下马,只是与叶星璨一道,淡淡看向高台上的惠宗。 惠宗微笑着,缓步下了高台,叶曜翻身下马,再回过身来,一把将叶星璨抱下马来。这才上前,牵着她一道展袖而拜,单膝跪下,“永宁王叶曜携永宁王妃叶星璨,见过圣上。” 声音低沉遒劲,即便是隔了很远也能一字一句听得清晰。 刹那间,冰冷站立的三千雪骑,齐齐跪拜,三呼万岁之声如潮水涌来,气势雄浑,足可撼天动地。 这三千铁骑虽是素洁的白衣白甲,但甲胄上的血腥风尘却未减半分,这是万里之外浴血疆场的将士,带着永宁王府的荣耀,带着风骑雪骑的百年骄傲。 他们奔袭千里而来,用敌人的鲜血洗亮这一身战袍,用兄弟的鲜血染红那面“宁”字王旗,既然出了封地,便要撼动大雍,告诉世人,是谁在为你们守江山! 那闪耀的寒光来自杀敌的银枪,杀敌的战马,杀敌的兵将!那沉敛的杀气来自喋血蛮夷的岁月,来自直面鲜血的时光,来自这些坦然面对生死还活着的将士! 第六十六章 王叔 惠宗看着叶曜所带雪骑,心中惊叹,当年若他与武陵军同时出兵,别说保了道宗江山,剿灭自己的军备力量也是易事,既然那般宠爱这道宗的小公主,他为何未出手呢? 惠宗莫名感觉得,一年前自己夺了帝位,永宁王不但未加阻拦,甚至于还暗地里出手相助,否则怎会那般顺利?难道他对叶星璨所谓明面上的宠爱都是佯装,那烟烟倒是有机会了。 “小曜和阿璨快平身。”惠宗心中念了些许,是真是假,总会明晓,说着,又望了叶星璨一眼,笑了起来:...... 上次花了一万块钱购买了配方,然后慢慢凭借着价格的优势又抢了回来。 将后宫中那几个得宠的妃子一一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亓灏都一一否定。 陈泽轩看着净空大师的时候,净空大师也抬头看着陈泽轩,脑子里浮现出了多年前那个十几岁的少年,也是如今日一般,一袭紫衣,风华绝代,才冠天下。 就在李茂才的元灵真血接触到火鎏金剑的那一刹那,火鎏金剑的剑身摄出一股庞然大火,带着灼热的高温,顺着那股元灵真血扑进了李茂才的嘴中。 秦渐说完之后,手上结印,随后一个火球,突然凭空出现在他的面前。 刚才夏紫云如果没有及时抓住他的脚腕,他现在恐怕就已经掉到了楼下,摔的粉碎了。 简溪从来没想过顾西城会喜欢她,也许跟他们第一次见面不太融洽有关? “不用了。”覃炀心想醒个屁,早不送晚不送,酒都醒完了,送什么汤,摆摆手,要玳瑁回去。 林默涵四下看了看,意思很明显是在寻找高强的位置,因为林默涵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身边的灭天仙尊会和自己说话。 李怀玉很不想跪,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听话。磨蹭两下,她还是老老实实跪了下去。 虽然剧情和走向都不同,但是无可否认,写过一遍后,更加得心应手了。 张劲对他早有了解,所以也见怪不怪,三人又扯了几句闲话,互留了联系方式后便散场。 枪影被破,但他挥出的无数枪击可是真的,一时间枪枪与方天画戟不断想撞在一起。 此时,他也没有想到,儿子的壮举会彻底改变碧落岛的命运。多年以后,他驾着大船凯旋归来,破除碧落岛的禁令,鼓励岛民与中原开始往来,他却已年迈,再无上陆地的兴致。 人们对于传奇角色向来钦佩羡慕,却不懂传奇后的悲苦,就好像没有人看得到英雄的眼泪一样。 哪怕如邓丽君这样的传奇歌手,当年也是经历一番坎坷才取得如今歌坛的地位和成就。 铁血佣兵团正是现在杰拉鲁王室直属的佣兵团,也正是蓝斯王昔日得名为佣兵王时所在的佣兵团。靠着佣兵王蓝斯的雄才大略,铁血佣兵团这才从二流佣兵团一跃成为了十大佣兵团中排名第一的顶级佣兵团。 她的爱情,只是一场幻梦,现在,梦醒了。她的心却沉沦在梦境里,再也出不来。 那两个东瀛人见我是神州人。立即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从腰带上拿出手枪,想要杀了我。 原本是想在这里打针,现在又改变主意了,自己在这儿只会吵到他。所以,打算看看他,便回自己房间去。 只有梦璃没动,她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可她现在连自己都管不了,哪有时间去管别人。 “走走?想去我说的那些地方,寻找自己的记忆?”虽然是在问他,梦璃说的却十分肯定。 三人虽然逃了出来,但是马家二夫人交代的任务没完成呀。不管啥理由,没完成任务,作为七狼山的三个当家,面子上难免有点挂不住。 第六十七章 接风宴 “阿璨,与我一起,便好。”叶曜定定看向她,似乎想把自己一层层敲碎,剖开给她看,那个最温柔的自己,心中只想守着一人的自己。 叶星璨看向他,噗嗤一声,歪头笑的肆意张扬,“王叔,侄女儿还有事呢,不便与王叔一道。” 叶曜是又气又笑,忍不住将她欺压到柱子上,轻轻敲了一个爆栗子,“那侄女儿,本王今日便为你迎娶一个王婶入门,如何?” 叶星璨知他是闹着玩,听来心里还是不愿,佯怒道,“好啊,你去,我这就嫁与他人,让你多...... 但是,他没有想过要柳姣监视杨嘉画,他只是希望她能够帮助杨嘉画成长,直到他能够独当一面为止,她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他不喜欢告密状的人,尤其你告发的是自己的直系上司。想挑拨他和弟弟的关系吗?办不到。 “仓原厉骨把人家举族皆灭,也难怪有如此火气,呵呵,以后我就买这人胜了。”说罢,转身离开了。血奴埋头,不敢回话。 当然,孙妍并没有因为自己是考官而倾向自己的姐妹,整个面试也都是按照正常程序进行的。让自己欣慰的是,其他四个姐妹居然都通过了最后的终极测试,脸上也流露出欣喜之色。 秦紫苑见房门打开二话没说一闪身人就钻了进去,接着就好像进到自己的房间一样非常用力的把门关上而且还上了锁。 所有人都在等,因为还有事做,在大门打开之前,没吃都有一件事要做,在祭仙碑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久坐办公室的人多多少少都有被电梯困住的经历,多来几次,也就培养出了幽闭空间恐惧症,每次搭电梯都心惊胆颤的样子让千期月嗤之以鼻。不就是被困一会么,又不会死人,电梯也不会骤沉,担心还不如自救来得好。 “那就直接上楼去找安妮吧。”千期月完全不说什么,直接上了楼。安娜既然还过得很好,那就可以晚点再來叙旧,现在先把坏心情全部发泄了才能好好的去见她,那个庇佑了她整个童年的,像个姐姐一样的安娜嬷嬷。 接着,叶少轩召出帝斩剑,面对着古庙的墙壁再次运转着前一百八十个古字,挥动帝斩剑向前斩去。 有赞成赵哥的,也有同意白结巴的,唯独血性闷头抽烟,显得很难取舍。 “喂,你好。”千期月平息了下自己有些毛躁的声音,接起电话。 随后右腿屈膝前蹲,左腿伸后自然蹬直,作了一个弓箭步,身体重心立即下移。 “指挥使,我很想知道,九尾到底在不在你身上?”雷影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眼看三人仍旧愁眉苦脸,陈翎也不得不将自己猜到的一些暂时透露给三人,免得日后在战场上掉链子。 尤其是将来,一旦证明这就是个误会,最后背锅的肯定会是自己!要不然,刚才自己也不会把魏冉顶在前头。 这个年代家里没有电视,唯一的娱乐就是在大街上听各家各户的新闻。 去的路上,他就已经想好了该怎么跟刘水涛他们解释,自己没有跟苏灿在一起的事。 苏灿赶紧进屋拿了几块大白兔奶糖每人分了两块,虽然东西不多,但是拿到糖的村民都高高兴兴的走了。 而飞六胞那边的一众牲口们,则一个个的面如死灰,因为他们很清楚,奎恩要是倒了,那么江流枫将无人可挡,杀他们像砍瓜切菜一般简单。 倏忽,红色美甲有生命一般生长,直刺向攸宁脖颈处的皮肤,却在距她皮肤一厘米左右硬生生停下,不再延长。 第六十八章 梦回 叶烟知道叶曜看呆了,却不知他那一刻呆滞的缘由,只以为是成功了,一舞罢,看着早已失了魂魄的众人,展袖一拜,“父王,烟烟听闻,璨王姐善舞,更是曾经一舞惊天下,今日之舞只当是抛砖引玉,请王姐勿薄了皇室颜面。” 叶星璨与叶曜面面相觑,何时一舞惊天下,这算计可是高明,叶烟的舞本就当得起天下赞誉,如今这样捧了叶星璨,她这跳也不是,不跳也不是。 叶曜冷笑,正欲起身回绝,却被谢承衍抢了先,“圣上,承衍曾有幸见悯长公主...... 然后众人便是一起来到了客栈,找到了龙鹏与鸾儿,并且告诉了他们翠龙与白羽两人的身份,后来根本就没有‘花’费多少口舌,龙鹏便是答应让翠龙与白羽两人来训练自己。 “初夏,不可胡言——!”寒石冷斥一声,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搁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惊得初夏一怔,继而万分委屈。 “刘会长应该知道血虎‘门’的那个护法吧?”叶勇有些无奈,不过也怪不得刘峰,毕竟他的话太震撼了。 “速战速决?你们也太高看自己了吧!”凌云霄淡笑着说道,眼神之中有着炙热的光芒,似乎自己将要面对的并不是两名实力恐怖的“御空境”魂师一般。 我除了能给别人带来麻烦以外,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不敢想陆北这么做的原因,我怕我想多了会对不起张云飞,毕竟我现在还是他的妻子。 可接着让她皱眉头的事情出现了,都放学好几分钟了,班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徐晓雯竟然还靠在张林身上,而且还好像睡着了。 听见王破的话他们迅速做出反应,立刻把自己带着的宝贝全部拿了出来了。 “老板,明天我要来公司上班的,没有时间。”顾晓玲冷冷的说道。 叶勇点了点头,便是直接盘坐在地上,双手握拳放在双膝前,缓缓闭上了自己的眼睛,然后将自己的心神进去了自己的身体内,这次也不知道为什么,叶勇的心神直接就是出现在叶勇自己的大脑中,也就是真灵的所在地。 “呃”焱啸天再次被拒,面目之上不禁也是露出了一抹不悦之色,他看了看孔冰霜那窈窕的身影,又看了看凌云霄,眼神转动,不知道心中在盘算着什么,随后也是和他们“八荒焚炎谷”一众人踏上了石阶。 九环之神的信仰,在这样一个没有天敌,资源遍地的世界里,得到疯狂的发展,八十三年的变化实在太大,已然发展出一个神倾国度。 亚迪说完,帕特也没有说话,只是赞同亚迪的说法,对李毅郑重的点了点头。 “言归正传,我带你们去看看第三道工序:种菇。”蚁菇花边说边往月球背面爬去,大家手牵手脚挨脚,鱼贯而下。 这支队伍其实等于是天兰帝国皇室的护卫队,并且这支队伍的责任就是要保护天兰帝国国王的安全。除了国王之外,哪怕是皇室的其他人员出现了危险,他们都没有去护卫的职责。 “它没事,我大哥只是把它打晕了,你放心!”孟雄飞连忙解释,说着又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 “给我将这下子将这些人类全部斩杀,一个也不能放过!”魔族当中,一名魂主境界的存在,一脸阴沉的大声喊道。 而且他本人也有那么些先天而生加后天养成的人格魅力,让人在跟他相处时,不自觉地就会让他占据主动,被他所主导。 孟雄飞闭口不答,自然只当默认。有人欢喜叫他“哥哥”,他自是不会去介意。虽然这只狐狸精的岁数可能比他要大上许多,但他自不会自爆其短。 第六十九章 娥皇女英 叶曜静静倚靠在回廊立柱上,眼神空茫,只觉得周身气力已经被抽空,却是抬手示意灵香继续。 灵香不自觉的回头看了眼远处月光下的霍跃,看着他轻轻点头,这才鼓起勇气,继续道,“小姐回到洛渊,身子好了后,我便又回到药谷司花药植物,一直是灵羽随侍在小姐左右,故而,小姐与秦将军的相处,知晓的并不多,后来秦将军冰封凛川时,我曾听到灵羽低声啜泣,说再也听不到秦将军弹奏‘梦回’了。” 灵香看着王爷脸色愈来愈冰冷,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道,“后来,我听灵羽提起,小姐在洛渊藏书崖寻得了一本古琴曲残本,整个洛渊,除了小姐,也就秦将军通晓音律,便依琴谱补全了其中一曲,取名‘梦回’送给小姐,小姐对着崖璧上的仕女飞天壁画研究了许久,完成了那曲舞,却只跳给秦将军看。” “只跳给秦墨?”叶曜颤抖着,苍白着脸反问道。 灵香点头,却不忍看向他。 “那,除了秦墨,可否还有人知道这首曲子?” 灵香愣愣看着他,摇头,“应是没有了吧。”想了想又道,“只是小姐随秦将军离开后,也不知,秦将军是否在其他地方弹奏,是否有人听得。” 叶曜半启了唇,似是要再问什么,语声却凝在了唇边,终究化作一声微不可辨的叹息。他挥手让两人离开,一个人回到了叶星璨门前,静静立于屋外,未出声,也未敢移动半分。 他只觉身体千金重,却不知事到如今,自己要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 夜冷心寒,叶曜心内郁结成冰,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想冲进她的房中,告诉她所有过往,带她回洛渊凛川。 过了许久,那扇似乎永远不会再打开的门却终是打开,叶星璨看着叶曜,冲入了他怀中,放任自己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哭泣。 叶曜张开着双手,如同少年般无措,继而紧紧拥住她。 叶星璨未再问他什么,只是在他怀中渐渐睡去。 叶曜静静看着怀中少女,突然觉得阿璨也是一只鸵鸟,她与他一样,惧怕过去,便把自己埋了起来。 那一刻,叶曜愿意用一切来换取时间可以倒回三年前,他一定会放弃所有,带她回洛渊,亦或是回到桐临关那刻,即便舍了一身性命,也要换的秦墨平安归来,若是秦墨在…… 若是秦墨还在,阿璨也不会如此痛苦吧……叶曜低头苦笑,与活人争,尚无胜算,如今,又该何去何从? 寄希望于阿璨醒来又忘了他吗? 叶曜第一次觉得累了,倦了……却又如何也不愿放手,于他,于她,都是死局。 却未有人想到,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日上三竿,叶星璨幽幽转醒,看向一直倚靠在床侧,守了一夜的叶曜,歪着脑袋看向他,哭过后的声音有些糯糯,她俯上前,揉了揉叶曜憔悴的面颊,带着一丝犹疑,轻声道,“哥哥,是不是你也忘记了什么过往?我们都是失忆了?” 叶曜本就一夜未睡,听闻手一抖,差点朝后栽了过去。 本想一口绝了她的念想,开口却是,“或许吧。” 原来,他从来都不敢面对自己,面对过往,面对未来…… 这件事,好像就这般过去了,只是浮冰下的利刃还在,摇摇欲坠。 到了日间,惠宗派人送来一副画给到叶曜,当着面展开画卷,湘妃竹间,两名女仙云髻高挽,衣衫轻灵,相携而立,“湘妃图”三个大字跃然卷上,再不识得便是刻意了。 叶曜面上未变,庄重拜谢,礼节一毫未失,一毫未变。 待到惠宗手下离去,才蹙眉冷笑,却未留意叶星璨过来寻他,再收却是来不及了,不得已只好赶忙起身站在了桌前,用身体挡着。 堂堂永宁王对着站在门卫的霍跃怒目而视,也不见出声提醒下,养他何用! 霍跃对上王爷凌厉的目光也是委屈,昨夜见王爷与王妃生了间隙,眼看好不容易和好了,便想着给王爷一个惊喜,这才未出声,谁料到,王爷这今日可是有了不得看的秘密。 叶星璨听闻惠宗又派了人来,担心是是因为昨夜接风宴上,自己神情恍惚,开罪了圣上,这才急急赶过来,不想看到叶曜奇奇怪怪挡在身前,便推开了他,眼前一副画卷。 若说绘画造诣,叶星璨可比叶曜强多了,叶曜毕竟行伍王爷,虽是出生于百年王府,叶灀即便当年打断了十几根竹条,也要把叶曜逼到夫子案前,只是依旧功效不大,幸得后来秦兵弋投奔永宁王府,寓教于乐,这才让堂堂永宁王学了点附庸风雅的皮毛,凭着一身好骨相,还是能唬唬人。 叶星璨却是依着公主规格来养,虽不能说擅丹青,笔下生花,但比起一般大家小姐还是胜了许多,单说这舞蹈,真跳起来,还是艳压了以舞动天下的叶烟。 天生绝色,一段风流,不用研习媚术,举手投足却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如此红颜,若非绝对力量的守护,便会如同千年历史更迭那般,游走于皇贵权势,终会担了红颜祸水的恶名。 叶星璨认真看着这图,挑眉看向叶曜,“哥哥的?” “怎么会,惠宗送来的……”叶曜站的老实,昨夜那波还未平,他可不愿横生事端。 “哥哥想要这齐人之福?”叶星璨仰头看向他,倒是问的认真。 “我……” 叶曜才刚开口,便听宣,永熹公主到。 两人对视,叶星璨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那一瞬,叶曜终于是松了口气,看来得好好感谢惠宗和叶烟这一出折腾。 叶烟有备而来,看了一眼两人交扣十指,却是淡定略过,明明是清冷气质美女,却刻意娇俏的看着叶曜,“王叔,璨姐姐。” 叶曜听得这句娇嗔的“王叔”,便想笑,还是忍了,请叶烟坐下,三人相对,倒是有些奇怪。 “璨姐姐,会跳舞?”叶烟开口有些戏虐。 “会点皮毛罢了,不想比起妹妹,竟是好了一些。”叶星璨对着叶烟,莫名斗志昂扬,叶曜看着好笑,但也总会自责,是自己让她少了些许安全感。 叶烟静静看向叶曜,问得直白,“王叔怎么看,姐姐与中唐使的过往?” 叶曜知道她会如此说来,自然早有准备,“没有过往,无须看待,永熹,‘梦回’是我谱的,阿璨只跳于我一人,谢承衍能奏,只能说明我永宁王府暗卫偷懒,让人钻了空子。” 叶烟回想前一夜几人反应,如何也不相信叶曜说辞,欲言又止,又是转了话题,“姐姐,可有收到父皇所赠画卷?” 叶曜却是挡在了叶星璨身前,淡淡看向叶烟,竟是笑了,“若是本王未记错,叶煊公主三年前溺水而亡,侄女儿若是想做那女英,为何亲手折了娥皇?” 叶烟身子一震,脸色煞白,叶星璨听得也是愣怔,她不关注外事,但幼时也曾听闻惠王府双生花具是绝色,后来无端意外,折了最艳丽的那朵,却不知其中弯弯绕绕,更未想到哥哥说的如此直白。 叶曜笑着迎上叶烟瑟缩的目光,是警告更是威胁。 叶烟定定看向叶曜,瞬间泪水涟涟,“王叔不喜烟烟,何苦如此污蔑?” 叶曜其实也不知叶煊之死究竟为何,只是当年得了密报便觉蹊跷,这几日见到叶烟手段,才生了如此猜测,见得她的反应,倒生了一丝懊悔,若是扣错了帽子,杀姐之名,是有点大了。 叶星璨却是递上了绢帕,略过了这遭,不再提及,“烟烟,我不知你为何心喜哥哥,或许与寻常女子一般,见了他,便是不能忘怀,”看向叶曜的眸子却是如水温柔,“但你看错了我,他有心无心,我都不允。” 叶烟轻咬嘴唇,看向叶曜的眸子满是委屈,颤抖着身子,眼泪滚落而出,“王叔,当真如此想我?” 叶曜一愣,却不是她所问当真指着什么。若是弑姐的猜测,是有些不妥,看着叶曜犹疑,叶烟上前一步,盯着他的眸子,一字一顿,“王叔可要夺王位?若我是正妃,才可为你挡了世间流言蜚语,否则,那你便是食色昏君,为红颜夺天下,岂不遭人耻笑?” 叶曜从未想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会从叶烟口中说出,他如何想,多少人知,并不重要,但叶烟放到面上来说,却是可怕。 叶星璨也被惊诧到,她可是惠宗的女儿啊,竟然想着夺帝位?反倒忽视了叶烟短短几句中的分析和刻意。似乎迎娶叶烟夺了位便是名正言顺,若是正妃为叶星璨,那便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为报父仇而置天下于不顾了。 如此诡辩,算来两人也是同族姐妹,何以为了一个男人,亦或在叶烟眼中,她是为了权势,为了天下。 叶曜浅笑,“公主多虑了,叶曜无心王权霸业,只想守着那一亩三分田,守着我的妻子,过好小日子。”言罢,挥手送客,不再给她机会。 叶烟也是笑了,“王叔,你会需要我的。”这话是对着叶曜,目光却是看向叶星璨,“璨姐姐,所有的秘密终究会大白天下,你的,你们的……” 夜深,叶烟一人独坐宫中,披散长发,卸去了脂粉钗饰,坐于镜前,才恍然觉察害怕,如此兵行险着,永宁王究竟是会接,还是不接? 她在赌,赌永宁王心中天下值几何?少年男女的山盟海誓,一朝摆在江山社稷面前,是鸿毛还是泰山? 不知何时,身后却是出现了一个身影,默然看着镜中的叶烟,并不言语,眼里却是痛惜…… 他轻轻叹息,却未再有动作,“烟烟,随我离开,可好?” 如同镜面一般,驿馆闺寝,叶星璨也是呆呆坐于镜前,手中紫檀梳幽香萦绕,直到叶曜将她揽入怀中,才转过身来,“曜,若是叶烟说的属实,你可会娶了她?江山与我,孰重孰轻?” 若是在之前,叶曜或许会说,都要,他有能力护着心中所爱,也有能力取了这天下,只是如今,先是从楚先生处得知秦墨所付出,拆魂裂魄,昨夜“梦回”一舞,阿璨的眼泪更是坠落在他心间,哪里还会在意什么江山天下? 他将她轻揽入怀中,手指穿过叶星璨浓密长发,柔声道,“如果夺了这天下,却要失去你,我甘愿不要。” “可是,哥哥,”叶星璨凝视着他,“你注定了会是北陆之主,站在那个位置,一如那千古一帝的楚停云,永宁王府的悲剧不可以再次重演,若有朝一日,我成了绊脚石,直接告诉于我,好吗?” 第七十章 秦墨 叶星璨一个人倚靠在床侧,如真如幻的梦境不断闪过,眸中万般思绪。 虽然日间她与叶曜言说时,问他是否两人都曾忘记了过去一些事情,但她与叶曜都知道,若那不是梦,那忘掉过往的应只有她自己。 叶星璨低头抱住双腿,她很怕,怕想起来了,便是万劫不复,却又控制不住自己在心中一遍遍描摹那个人的身影。 他挺拔,冰冷,墨色的发,如星辰般的眸子,他喜玄衣,会对自己笑的温柔,他的手指骨节分明,可以弹琴,也会杀人,他救了自己一次又一次,却是行在冰原,渐行渐远…… 那,不就是现在的哥哥吗? 自从这次醒来,除了盛典蟒袍,哥哥似乎总是玄衣,会弹琴,造诣并不高深,所以练了好久才弹好了“梦回”,对着外人冷若冰霜,但对上自己,永远都是温柔纵容。 这样,多好? 叶星璨低眸,咽会了滴滴泪水,扯着嘴角,轻笑着,思绪却不知去了哪里…… 她想找他,又怕找到他…… 戌时一刻,叶曜却是一席黑衣,推门而入,眸中带了丝少年的意气,“阿璨,你可想去你母妃,楚贵妃宮寝看看。” 叶星璨瞬间收回了那般异样的情绪,一蹦而起,眼中盛满了期待的小星星,原来入永宁前自己随口一说的,哥哥竟然都记得。 叶星璨迅速换上了夜行衣,两人摸黑进了皇城。 “曜,不用带着霍跃吗?这般偷偷进去,会不会被……禁军抓住啊?” “傻瓜,什么时候不信你哥我了?偷鸡摸狗这种事,什么时候失手过!” 叶星璨笑的怂怂的,从小这偷鸡摸狗,哥哥是没有被抓过,那不是每次都退了小谈哥哥出去么?想到这,才反应过来,周谈怎么突然就回了建兴。 叶曜倒是未隐瞒,简单解释了周谈对虞兰的妄想,叶星璨眨巴这眼睛,半天未反应过来,虞兰?当朝皇后娘娘虞兰? 不禁感叹,周谈也真是感想,叶曜却是笑笑,点了点她的额头,看着她,悄声道,“阿璨,若有一日,我心爱的女子不开心,跟了他人,过得不开心,被欺负了,我也会去抢回来?” 叶星璨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却不知道为何自己接了这句,“为什么会跟了他人?” 叶曜一愣,他本是随口一说,却不想叶星璨听的认真,沉默了良久,才道,“那定然是我犯了错误,伤了你的心?” “那哥哥,你会让我爱上其他人吗?” “不会,我在你身边。” 听得这一句,叶星璨猝然泪如雨下,也不顾还在皇宫中小心翼翼的潜行,转身就抱住了叶曜,啜泣着开口,“若是……若是他比你好呢?” 叶曜不知叶星璨是想到了什么,更不知这段对话,曾在她起舞“梦回”时闪过心间,只是觉得到了这一刻,她终于释放了自己的委屈,便抱过她躲在了柱后,柔声道,“傻阿璨,他与我谁更好并不重要,这些都是世俗评价,我只在意你心中是谁,若是他入了你的心,定是我错过了你,你若愿意与他在一起,那便换我远远守着你。” 叶星璨泪珠如雨,不断滴落在叶曜手中身上,不停喃喃着,“哥哥,我……我不该怀疑你的……” 叶曜轻轻帮她擦拭泪珠,眸中却是犹疑迷茫,他终于知道,阿璨是想到了什么。 待到亥时,两人有惊无险,终于到了楚鱼宮寝,宫殿应是许久未有人居住,冷宫一般漆黑冰冷,金色的牌匾早已斑驳,上书二字“鱼盏”。 叶曜担心正门斑驳,便带着叶星璨绕到了侧墙,拖着她爬上了宫墙,叶星璨坐在墙上,低头看着仰头看着她笑着的叶曜,突然觉得很是幸福。 叶曜本欲一跃而上,起身的瞬间,却是看到月光下,少女将蒙在脸上的黑巾拽到了下巴上,荡这双腿坐于墙上,月光碎金般撒在她的身上,眸中,笑的平静柔和,小酒窝也浅浅的甜甜的,也不知为何就晃了神,脚下不稳,就朝墙下坠去。 叶星璨一着急,赶忙就抓他,却被带着一起摔下墙去,稳稳的落入了叶曜怀中,压得本也不会受伤的叶曜一哆嗦,又是一把将她揽在胸前。 四目相对,叶曜苦笑着看向叶星璨,当年总是跟在他身后的小跟屁虫早已上大,眼睛柔静明亮,似乎锁住了满世芳华,笑起来朝气和明朗,还带着少女的调皮与无谓,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当年,他怎么就舍得上了她的心,怎么就舍得放她与人离去…… 叶曜心中懊悔,却未留神,叶星璨半支起了身子,猝不及防地吻了他的唇角,还带着少女的清香,和一丝小心翼翼,一丝愧疚,一丝狡黠……只是短暂的轻轻触碰,便快速分开。 叶曜的身体远比思维反应快了许多,心中还留恋这唇边少女的气息,身体却早已反应,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 “阿璨,你喜不喜欢我?”他认真又忐忑。 叶星璨没有说话,却是抱紧了他,在他唇上又是轻轻一吻。 冰冷凉薄的月,冰冷荒废的宫殿,冰冷封账的野草,温暖燎热的气息,萦绕,缠绵…… 叶曜看着她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他独行了三年,彷徨了三载,似乎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救赎。 叶曜未再问下去,只是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这一吻没有一丝情欲,就像得到天神眷顾的少年,亲吻他的女神,带着一丝朝圣的味道。 叶星璨静静凝视着他的眼睛,纯粹、坚定,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似乎遇到任何事情也不会动摇,这双眼睛,无数次在她的梦中出现,只是梦中的身影越来越远,哥哥确是一直守护在她身边,从她睁开眼睛,面对这个世界开始,他们便是再一起,从未分离。 “嗖—”一声,箭簇破空而来,叶曜反应迅速,抱着叶星璨一个翻身,一连滚出几圈,却还是未躲过对方的连弩箭,叶曜随手捡起一粒石子,估摸着位置,凌空掷出,却完全未阻住对方发箭速度。 叶曜蹙眉,似乎瞬间反应过来,一把将叶星璨推入“鱼盏”主殿,一面飞身向前扑去,此次出手的进攻点却是低矮的许多,一击即中,果然传来一个女子的痛呼,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却还是听得一丝稚嫩。 “燕儿,出来吧。”叶曜一手捂着手上的右肩,低沉出声,叶星璨听得这个称呼,不禁睁大了双眼。 不等叶星璨前后联系,便有一把剑斜斜刺来,叶星璨反应不及,本能的抬起右手挡在身前,手上银光射出,生生震得来人后退两步,叶曜左手也是一震,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赶忙退回殿中。 同一时刻,远在泑山密林深处的洛渊凛川,冰层中的秦墨身周金光弥漫,似乎挣扎着想要醒来,一个低沉而又森冷的声音回荡在凛川,“秦墨,与我交换,你便可新生……” “秦墨,你可甘心?” “秦墨,那是你的女人,你要看着她受伤吗?” “苏醒吧,破军,你的时代即将到来……” “破军……你是我,我也是你……” 却无人知,那一刻,所有人都以为已经死去的秦墨,脑子确实想到了最后一次啊见到她时,她的身后长出了巨大的银翼,她抱着他,眸中有血滴落,妖异而明亮,她对着上天起誓,用她的万年寿命换他神魂不散,坚定而决绝…… 那是他的阿璨,是秦墨的叶星璨。 他想要阻止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即便神魂撕裂,却还眼睁睁看着她将自己祭献,秦墨看着他的魂魄归于龙佩,看着她疯了一般的想要唤醒自己,看着她的生命一丝丝自指尖溜走,却无能为力…… 后来,他只记得那一日,桐临关大雨瓢泼,凌冽的风吹着她的衣衫,猎猎飞扬,她抱着他,飞向九天…… 便是为了这个,秦墨也断不会答应与那人的交换,以神魂为祭献,人将不人,魔将不魔,他有如何资格,以那般模样再出现在阿璨面前。 秦墨坚守这本心,可每一次龙佩感应到她的危险,又忍不住动摇,若是他在身边,该多好…… 秦墨与心魔抗衡时,叶曜也迎来了强敌,那人伸手矫健,配合着躲在暗处的燕儿,一明一暗,斜剑横刺,连弩齐发,逼得叶曜护着叶星璨堪堪后退。 燕儿似乎恨及了叶星璨,在叶曜陷入颤抖后,竟然执剑现身,与那刺客一模一样的招式,只是力道少了几分,但对上叶星璨却是轻松。 眼看叶星璨身前利剑即将没入身体,叶曜也不够刺客身后袭来,飞身挡在了叶星璨身前,剑如胸口那一刻,金光自叶曜左手射出。 叶曜眼中狠厉,一手便辟在了入骨的剑上,对着燕儿一掌横辟,硬是在大殿上砸出了一个深坑,殿外禁军也被惊动,纷纷冲了进来,刺客与燕儿四下逃去。 叶曜不顾胸口断剑,和不断滴落的鲜血,一把拉起叶星璨,想着殿后飞奔而去,一手按在一个花瓶上,他们身前瞬间出现了一条暗道,俩人滚入暗道,看着地面火光闪耀,禁军来了,暗道也瞬间关上,似乎从未存在过…… 第七十一章 幻境 低矮的暗道,浓重的喘息声,叶曜将叶星璨紧紧护在身下,一动也不动,就好像那把断刃并非插在他的胸口上。 叶星璨擦干泪水,拖着他靠在暗道侧边,撕扯了衣衫想要帮他包扎,看着叶曜胸口断剑一颤一颤,深已没骨,她看着满身满手的血,不住发抖,“哥哥,疼吗?” “我没事。”待上面不再传来禁军搜索的声音,叶曜才轻轻放开了她,笑着开口,只是嘴唇已经苍白毫无血色,瞳孔也渐渐涣散。 叶星璨不敢擅自拔出断刃,简单处理后,便咬牙拖着他延着暗道往前走,不敢回头。 叶星璨怕他睡去,不停地搜索这话题,“哥哥,你既然知晓有暗道,干嘛还带着我翻墙啊。” 叶曜笑笑,却是说,“阿璨,你还有个外公,在一个叫洛渊的地方……” 叶星璨蹙眉,她为何不知道啊? 叶曜强撑着精神,继续道,“前段时间,他知晓你身体不好,阴气入骨,便赶了过来,还未见到你,就遇到了旁的事,匆匆离开,他告诉我,楚贵妃的寝宫有一条暗道,可以救命。” “咳咳……”叶曜支撑不住,这一咳嗽,胸口更痛,“刚才,我也是……”说着就晕了过去。 “哥哥,哥,叶曜,你别睡过去,不要丢下我……”叶星璨一边哭,一边拖抱着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点也不觉得累。 这暗道似乎向着地上延伸,可是行了许久还是不见走出,不停晃悠着,叶曜终是睁开了眼睛,却见前面只剩下了一堵砖墙,叶星璨却还是拉着她前行。 “咳咳……阿璨,我可没练铁头功啊。”叶曜提了一口气,勉力出声,只觉得胸口刺的生疼。 叶星璨茫然回身,惊喜到,“哥哥,你醒了,前面就是出口,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叶曜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揉着眼睛向前看去,就是一堵墙啊,不等叶曜再多反应,便看到阿璨半抱着他的身体穿墙而出,惊得摇了摇头。 叶曜又是叫住叶星璨,伸手向后摸去,却是是一堵墙,这一面竟然还是青铜铸就,冰冷的触感然他瞬间反应过来,他的手也再穿不过那堵青铜墙。 叶星璨见他奇怪,也向后探去,眼前依旧是他们爬来的暗道,还有鲜血滴在地上,心下一纠,半抱着叶曜继续前行。 芳草依依,大树参天,还有小动物不时从他们身边跑过,可是,叶曜猛然发现,明明刚才还是黑夜,这里确实白天,但天上,竟然没有太阳…… 叶曜脑中轰然而来,难道又进入了幻境?只是这疼痛确实这般真实,慢慢的,叶曜也是陷入了沉睡。 待他再次醒来,确实在一个琉璃屋中,山泉潺潺,两只小鹿在溪涧饮水,一切静谧到温柔,叶曜低头看向左胸伤口,已经去除断剑,包扎妥当。 她抬眼却见叶星璨捧着山泉而来,但只是一眼,叶曜就感觉不对,她不是阿璨,至少不是他的阿璨。 “叶曜?你醒了。”女子开口,眉眼浅淡,却又一丝冷意,皎皎若冷月,不知为何叶曜却是脱口而出,“云烟?” 女子笑了起来,歪着脑袋看向他,“你醒了。” “阿璨呢?”叶曜知晓这是幻境时,便已经明了许多,此刻只是担心叶星璨的安危,云烟神魂既然占有了阿璨的身体,那阿璨去了哪里? “他去往破军那里了。”云烟浅浅开口,看着叶曜挣扎着要坐起,浅淡道,“你不用担心,阿璨以自身为献祭,强行留住了秦墨三魂七魄,如今她这句躯体与旁人无意,待她再次醒来,我便会陷入沉睡,她会忘记秦墨,忘记你与我的对话。” 叶曜蹙眉,半晌才理解了云烟所言,“你一直在阿璨身体中?” “我就是她,她就是我。”云烟却是笑了,“云亭费了那么大工夫,终于给了我心的生命,我与阿璨并生。” 云烟抬头看向琉璃屋顶,“可我也不是她,她也不是我……不生不灭……” 叶曜半撑着身体,倚靠在床侧,开口却是,“你帮我包扎的?” 云烟摇头,“我醒来时,已经是这样了。” “那,秦墨是楚停云?”叶曜既然知晓身边之人不是叶星璨,也再无温存,直接开口道。 “是,也不是。但,你不是……”云烟看出了他的不耐,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你不想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一回事吗?” 叶曜不客气的捧过云烟带回的山泉,淡然道,“我不在意你们的渊源过往,阿璨是我的,我只需等着她醒来即可。” 云烟歪头看着他,叶曜一手撑头一手捧了竹合,脸色虽还是苍白,坐在那里就却有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贵气,与刀兵匪气蛮横地交织蔓延,矛盾又和谐地在他身上融合,端着竹合的手指骨节分明,虎口处是厚厚的茧,那是持刀枪的手,那是杀人者的手,清幽的山泉在竹中微漾,他悠悠捧起竹合,明明只是屋前最过普通的山泉,在他手中却如同一杯仙樽佳酿,回味无穷。 “真有趣,这本是我们四人的羁绊,你是怎么搅进来的,还如此理直气壮。”云烟生前很是清冷,对着楚沉说笑也是两人互许了心意之后,不知为何,这次醒来,面对叶曜,却觉得好玩,几千年了吧,她的笑意中第一次带了捉狭。 叶曜心中本也难过,千年的羁绊,到底能到哪层,但面上却不能显,若他都认命了,阿璨又该如何? 叶星璨是叶星璨,与她云烟何干,与楚停云又何干! 却未注意,云烟伸手抚上了他的左胸,缠绕的包扎下,那刻心坚强而有力,滚烫于叶曜的胸膛,也点燃了云烟指尖。 “奇怪,你怀有勾陈之力?” 叶曜不着痕迹的躲开了她的纤手,缓缓点头,看着她的反应,却未说出玉玺之事。 “怪不得,停云祭献了自己,却还有神魂留在世间,原来是这般原因。”云烟却似乎知晓了一切,苦笑着开口。 “七杀?你竟是七杀?”云烟蓦地反应过来,不可思议的看向叶曜,不住摇头。 云烟大笑起来,这般就对了,这世间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恋,她抬手轻轻抚上叶曜脸庞,“那般,贪狼是谁?” 叶曜眉头紧锁,只觉得这女人疯疯癫癫,挥手挡下了她抚上脸颊的纤纤素手,又怕伤着叶星璨身体,只能轻轻的出手,便是晚了几秒,让她摸了一下。 听她问起贪狼,只是摇头,说自己并不清楚。 云烟木讷地收回了被当的手,静静看着叶曜,“这里是秦墨为阿璨建的琉璃屋,当年阿璨知晓再也唤不醒秦墨了,便将这琉璃屋封入幻境中,准备带着秦墨神魂,以身相殉,以后,千年万年,生活在这虚假的幻境中,不再有未来,不再有过往……” 叶曜强撑着的手脱力,倒在床榻,原来阿璨并非心死了,她是要放弃世间种种,与秦墨在一起,原来如此,那他,又算什么? 云烟知晓叶曜所想,安慰道,“翼族都是执着,停云,楚焱,还有阿璨的母亲,都是这般……当年,停云为了复活我,做了很多错事,北陆之乱自我而起……” 叶曜却再也听不下去,他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叶星璨醒来时,却是在洛渊凛川,灵羽静静守在秦墨身前,隔着冰层描摹着他的模样,一笔一划,如此认真…… 原来,灵羽存了这般心思,她竟然全然不知,怪不得,当年外公会将她调走…… 秦墨感受着叶星璨归来,魂魄挣扎着自龙佩中生腾,又是慢慢凝聚,两人相对,四目含情,眼波婉转沉静,都是笑了…… “墨哥哥,”叶星璨扑到秦墨怀中,只是两个虚空的幻影,如何可以相拥,两人都是呆愣,叶星璨眸中泪水滴落,一滴滴虚空的泪却是落在了秦墨心间。 “墨哥哥,我好像睡去了许久。” 秦墨却是笑的温柔,“阿璨,快回去吧……神魂分离,你承受不了的。” 叶星璨缓缓摇头,张着双臂,虚倚在他的怀中,“墨哥哥,我要与你一起……” “傻兔子,别让叶曜等太久了,再如何情深,也经不住这般折磨。”秦墨说的苦涩,开口却是坚定,既然无法相守,那便不能让她舍了尘世幸福,与他这般,不人不鬼的在一起。 叶星璨怔的抬眸,慌张的摇头,“是他害死了父王,害的武陵军全军覆没,害得你战死沙场,是我无能,不能杀了他,为你报仇,我怎会与他再在一起!” “阿璨,你不必自责,我与武陵军是为天下百姓而战。叶曜已经做了他能做的所有,你好好想想,这么多年来,他是否在你心中……阿璨,他还在你身边,这般,我才能放下心来,才能抵抗住龙焰的蛊惑。” “可是,我想你回来啊,我只要你回来……”叶星璨看着虚空中不断消散的秦墨幻影,哭的声嘶力竭。 她冲进凛川冰层,紧紧抱住他的身体,却一次次从他的身体穿过,原来,有一日,连拥抱都是奢侈,叶星璨回眸看向依旧站在凛川前的灵羽…… 秦墨给了她所有,她却未与他死生相依,甚至未日日夜夜陪伴在他身侧,竟然,不如一个从未与秦墨有过交集的侍女的爱恋来的真实,原来,她是这般不堪…… 第七十二章 成婚 叶星璨不知自己何时睡去,再醒来,睁开眸子便是放大了无数倍的叶曜的脸庞,他认真盯着她,谨慎着道,“阿璨,是你吗?” 叶星璨纳闷,不是她还能是谁? 看着哥哥精神好了许多,展颜一笑,小脑袋抬起来,在他颈肩蹭来蹭去,“曜,你都好了吗,还疼吗?” 叶曜终于放心的笑了,他的小丫头回来了。 那段日子,叶曜觉得这环境中真是美妙,虽然每夜阿璨睡去,云烟便会出现在他的面前,但两人多半也不怎么说话。 日间阿璨去采了许多野果子,又努力的抓回一直小兔子,说是要烤了给叶曜补补,只是不知为什么,对着兔子大眼瞪小眼许久,还是下不了手,只能作罢。 但叶曜身子太虚弱,只靠着果子也不能充饥,到了夜里,还是云烟出现,捉了几条莲鲤,炖了盛给叶曜。 “阿璨,又去了秦墨身边吗?”几乎每次云烟醒来,叶曜都会问起这句话。 云烟却是笑了笑,看着这个不可一世,军功镇西北的永宁王,只觉得孩子气,“她睡着了,阿璨是寻不到秦墨的,除非她如那一日,坠到了梦境,回到了秦墨身死之时。” “你以前为何没有出现过?”这个问题,叶曜一直好奇,甚至担心以前和自己相处的叶星璨是否有一瞬,是云烟。 云烟知道他所想,直接道,“阿璨的翼族特质一直被封印,直到三年前回到洛渊,才慢慢解开,我猜测,她的能力或许不在停云之下,也是那时,我开始苏醒,但也只能在幻境中存在,上次出现是秦墨身死,她疯了般建了这个幻境,我第一次见到了真实的阿璨,以及秦墨的灵魂,那般熟悉,温暖……” 叶曜沉默半晌,本想问她,心里之人氏楚沉还是秦墨,终是觉得也没有什么意义…… 云烟却是自己开口,“秦墨就是最明亮那一面的停云,他将所有善良、美好都给了他,任何一个女子也无法拒绝的他。” 叶曜终究是没有开口,喝着鱼汤,咀嚼着鱼肉,真不好吃啊……看来这云烟王姬是不善于洗手作羹汤的。 “阿璨,做的鱼特别好吃!”叶曜不知想起了什么笑的温柔,“西北本就少水少鱼,小时候,王府有个嬷嬷,做鱼特别好吃,我和阿璨就天天缠着嬷嬷做鱼吃,后来嬷嬷重病去世了,我们就吃不到了……” 叶曜看向暗夜,星河点点,但他知道,幻境中没有日月星辰,那是当年阿璨撒了水晶悬在天际,原来她的阿璨这般厉害,叶曜嘴角含笑,平静的不再像一个杀伐果断的王爷,“后来,我虽父王出征,回来后一身的伤,据说睡梦中一直搀着要吃鱼,父王母妃请了无数师傅进府烹饪,可是都没有嬷嬷的味道,一天夜里,阿璨蹑手蹑脚,捧了鱼汤过来,笑的傻气,她说她研究了好些日子,做给我吃。” “好的,我知道了,我会留几条鱼,明日让她做给你。”云烟很善于抓住重点,开口依旧清冷,却有一次好笑。 叶曜笑的眼睛都弯了起来,“在此谢过王姬了,”又是顿了下,“王姬能否将这抓鱼的本领,教给阿璨啊!” 云烟一把夺过也要收手中竹合,冷冷开口,“要不要,将秦墨的记忆也还给她?” 若是前些日子,叶烟还会心痛神伤,只是这几日被云烟刺激的多了,也就淡定了,“王姬,你这念念不忘我秦大哥,对得起楚停云吗?” 云烟一把就拍在叶曜受伤的胸口,看着血丝深处,叶曜疼的龇牙咧嘴,她可不会心疼半分,好整以暇的斜靠在桌上,“大哥叫的挺顺啊?也不怕把你大哥从凛川吓醒了?” 叶曜一手抚凶,一手指着云烟,“要不是这身体是阿璨的,看我不好好修理你,”终究是垂下手,狠狠拍了床沿,气结,“哪里有点古书中云烟王姬的模样,楚停云究竟是怎么看上你的?” 云烟回怼,“你这般,就有堂堂永宁王的样子了?幼稚!管不得我们阿璨恋上了秦墨!” 这句话却真是伤到了叶曜,良久也未再回话,云烟看着他,也有些不忍,小声道,“你也别难过,阿璨与秦墨间有着我与停云的羁绊,你才是厉害,但靠着自己杀出了一条血路,我可以感受到,阿璨心中是你,即便最恨的时候,也无法对你动手……” 不想越安慰叶曜脸色便是越差,云烟叹了口气,这儿女情长真叫人头疼啊…… “你心中之人是谁?你说他为了复活你,不惜毁了北陆?”叶曜倒是知道怎么反击,开口便撕开了云烟伤口。 “他叫沉,以我大楚为姓,他为自己取了停云为字,他将国都唤做烟云州,他为我宁负天下人……”云烟抬眸,透过琉璃屋顶,看向天际,“这样的男子还会有吗?” “阿璨为了秦墨,以自己为祭献,停云又何尝不是,若非为了我,他怎会舍去万年寿命,以天下为星盘,强留我在轮回之外,又怎会也乱世的力量,将我封入阿璨心中,与她同存,叶曜,我不知停云现在存在与天地间哪一处,但他一定会找到秦墨,逼迫他做出交换,他会回到我身边。” 洛渊有异!叶曜突然反应过来,楚先生当日急急离开时情景,难道楚沉已经到了洛渊? “王姬,他可能已经去了……”叶曜也未发现,声音已经颤抖,却是久久未得到云烟回复。 叶曜起身,不顾胸口伤痛,小心翼翼的将叶星璨抱回床上,他轻轻将少女揽入怀中,闭上了眸子…… 阿璨,若是他和他都回来了,我该如何从他们手中夺回你? 日间,叶星璨醒来,看着在他身侧沉沉睡去的脸庞,便是心安,低眸又看到他渗血的伤口,心中一惊,心下自责,定然是自己夜间睡得不安稳,伤到了哥哥,又怕清理伤口吵醒了他,这才悄悄的起身,挪到了床侧。 正要下了床去,却被叶曜揽住,声音低沉暗哑,还带着睡梦的迷惘,“阿璨,别走。” 叶星璨笑着回头,轻轻抚上他的伤口便要解开了重新清理,“是我碰到你了,疼吗?” 却被叶曜翻身压在身下,眼睛也未睁开,便吻了上去。 叶星璨着急的护住他的伤口,“哥哥,别闹,会伤到你的。” 叶曜的伤,在这幻境中愈合的奇快,若不是夜里被云烟恶意所伤,今日估计也就好了大半了,这般疼痛,刀剑中来去的永宁王还是受得的,此下,他心里担忧的却是云烟所言,千年的羁绊,自己究竟了夺回几何…… 叶曜定定看着叶星璨,一字一顿道,“阿璨,我们成亲吧,就在今日。” 叶星璨愣愣看向他,日前是他告诉自己,两人是在幻境中,等到身体恢复了,便要想着怎么破了这幻境,好赶快出去回到世间,又突然要成亲…… “可是,这是在幻境中啊……”叶星璨有些茫然,这里只有他们二人,天地都是虚假,如何成亲。 “无妨的,你只说,愿不愿嫁我?”叶曜单手撑着身子,一瞬不瞬的看着他,面上平静,却是心跳如擂鼓。 叶星璨粲然一笑,“那哥哥以后,若是做了帝王呢? “那又如何?” “后宫佳丽三千人,总会有吧?” 叶曜牵着她的手,笑的温暖和煦,如陌上公子,缓缓而来,“谁说帝王便要有后宫三千,若是如此,我不当便是了,逍遥天地间,可好? 良久,叶星璨缓缓抬眸,“抛下江山霸业,放下永宁王府百年仇恨,只求与我逍遥天下……这边不是你了。” “你会一统北陆,如楚停云般纵睥睨天下,日后便不了靠后宫联姻,稳固江山,阿璨做不好无欲无念的皇后,也不愿看哥哥去了其他女子房中。” “阿璨,”叶曜双手扶住她的双肩,神色郑重,“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事,若是日后让你受这般委屈,那便是我无能,靠卖身稳天下,那还是我吗?”他顿住声音,片刻后,却还是极其艰难开口:“若是这般,你便弃了我。” “卖身?”叶星璨不禁笑出了声,哪有人如此形容帝王的三宫六院,天下美女任君采撷,竟被他说的那般委屈巴巴。 “阿璨,你可信我?” “叶曜,不要离开我。”叶星璨静静看着他,那般的认真严肃,似乎第一次出现在她的脸庞。 “好!即便你要离开,我也一定不会放手。” 叶星璨牵着叶曜的手,来到山涧边,细细梳洗。 叶曜倚靠在山石上,见她赤足散发漫步入了溪水中,凝脂肌肤,柔荑似雪,她回眸浅笑,濯濯而立。 叶曜只觉得心跳也漏了半拍,就那样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直到丝丝山泉自溪涧淋上了他。 “不许看,哥哥,你快背过身去!” 叶曜笑着转身,生出了几丝捉狭,“小时候,我可是帮你洗过汤峪,什么没见过啊……” 身后女子脸颊绯红若霞,将自己埋入了溪水中,眸子却是看向背过身去的叶曜,这般,真好…… 待叶星璨梳洗干净,这才想起,两人只有身上这一件衣物,若是现下清晰了,便无衣可穿,若是继续穿着,且不说衣上还粘了鲜血,这般成亲,总是不妥。 心之所念,力竟相及,叶星璨不记得这是她建的幻境,幻境却是识得她的,抬头见,便见溪便两套喜服,凤冠霞帔,一应俱全。 叶星璨眼中都是兴奋,大声喊着“哥哥……” 叶曜回头,却未在意这两套喜服,只是定定看向出水芙蓉的少女,羞的叶星璨又回到了水中。 叶曜笑的灿烂,眸中盛了星河,看着眼前少女,却再不愿转过身去。 第七十三章 大喜 幼年时,叶曜总觉得他与叶星璨是命定的缘分,毕竟阿璨一出生就长在他身边,那是他的小媳妇。 少年时,看着叶星璨一点点长大,绽放如花,叶曜总想着什么时候把这个傻丫头娶进门了,省得她在外面被人欺负,却不想安城的出现,让他多了些许心思,还不等向解释清楚,他的小媳妇就没了。 后来,叶曜估摸着,他这一条路,背君弃主,不满荆棘尸骨,总有一日要站在叶星璨父王的对面,他可以不在乎世间亲情,但不能让她也不在乎,这条路,太难了,一个人便好…… 再后来,桐临关之战,他昼夜兼程,却只能眼看着她带着秦墨飞向九天,那一日,他就那样看着,终于明白,生死殊途,他真的失去她了…… 他听闻了谢棕凌辱她,才知秦墨是为何返回桐临关,看着插在秦墨胸口的剑,他知道阿璨有多痛,刀一丝丝划过他的心口,追悔莫及…… 他杀了谢棕满门,点了重伤的谢棕天灯,但又如何?事后事,了不了谁还在意?若不是秦墨及时赶回桐临关,以命相护,阿璨若是当真受辱,那般后果,如何承受? 在洛渊,他看着阿璨以死相随,前几日又得知她用千年的寿命夺回了秦墨神魂,又建了这幻境,她要放弃过去与外来,与秦墨相守,阿璨、云烟、楚沉、秦墨……他们才是因与果,那他又算什么? 叶曜原先只知自己怕她记起过往,记起秦墨,如今也不知在怕什么,是云烟的出现,还是千年的羁绊? 夜色渐沉,叶星璨凤冠霞帔,盈盈立于屋外,叶曜一身喜服,静静看着身边少女,水晶若星河点点,沉于天际,鹿鸣呦呦,食野之苹,几只小白兔也蹦跳着来到屋前…… 没有喜乐欢畅,没有高朋嘉宾,两人相对,却是心喜。 叶曜牵着叶星璨,对着悠远的天际拜去,一拜天地,这里无天幻地,二拜高堂,两人均是双亲已以,夫妻对拜,却是笑着撞到了一起…… 叶曜抬手缓缓揭开叶星璨盖头,少女浅笑着抬头,好奇道,“哥哥,接下来应是什么?” 接下来还有什么步骤,叶曜确是不知,也无甚兴趣,直接打横抱起了她,笑的灿烂,“还是送入洞房吧!” 叶曜未醉,却已经有些晕晕乎乎,温柔的眸子看着叶星璨,眉眼里都是笑意,是傻傻的笑,他低眸看着她,没有胭脂,吹弹可破的雪肌却是被染上了红霞,更是粉嫩,他亲亲吻上她的唇,声音暗哑蛊惑,“阿璨……” 叶星璨挥手灭了红烛,抬起手指轻轻抚向他的唇,“夫君……” 叶曜一愣,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指,低头含了上去,叶星璨只觉得一股暖流自经脉直抵心底,又丝丝晕染到四肢百骸,她的心麻麻的,慌慌的,有一丝害羞,一丝紧张…… “再叫一遍……” “不要……” “阿璨……我从来不是一个自持的人……” “不叫……” 叶星璨红唇微抿,一双翦水秋瞳波光潋滟,撒着娇就是不愿再唤那声“夫君”。 叶曜又是低下头,轻轻吻上她的眸子,“再叫一遍……” 叶星璨奇怪他的执拗,却是故意不愿顺着他,闹了好一会,这才轻声唤他,“夫君……” 叶曜心口剧烈起伏,温热的双唇印在她的脖颈,灼热与冰冷相触,激起丝丝酥麻,自接触点绵延开来,他语声低哑温柔,沉沉道,“阿璨,你可知,我等了多久……” 叶星璨被他拥在怀中,似乎沉沦在一汪碧泉中,浑身酥软,一点力气也没有…… 琉璃光转,时光仿佛也在这一刻消散迷醉,她抬头透过琉璃顶仰望着天际一颗颗水晶如流星划过,真美啊…… 叶曜呼吸渐渐急促,修长的手指缓缓上移,轻轻解开她的衣衫,他的手掌温暖,动作轻柔,似乎身下是无比珍贵的珍宝。 叶星璨眼中含着水汽,觉得眼前的男子都有些模糊,她忍不住喘息出声,颤声低唤他的名字,十指相扣,紧紧交缠。 她痴痴看着他,在灼热的吻中喘息着,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叶曜将她揽到在怀中,长发如丝缎散落,铺满床榻,他轻轻解开她的衣衫,目光缠绵迷离,吻上她的眉眼,她的唇,她的身体,她的发丝…… 他像是独行千里的人,终于抵达了归点,两人便将融为一体,她是他的,他也是她的,至少这一世,是他先出现,住进了她的心里。 叶星璨身子微微颤抖,叶曜动作轻缓而坚定,他温热的气息丝丝缠绕在她的耳根,“疼吗?” 叶星璨周身的血脉似是沸腾起来,她轻咬贝齿,却是抱着他未曾松手…… “阿璨,我很怕……” “害怕失去你……”叶曜忘情的吻着,后面的字已经模糊不清…… 纠缠、炽热、缠绵、沉沦…… 那晚夜色撩人,琉璃屋内,一夜温软,一夜旖旎,一夜痴缠缱眷…… 一夜醒,已是日上三竿,叶星璨迷茫着睁开双眼,便看到侧倚在一侧的叶曜,俊朗的面容,结实又布满伤痕的胸膛,她羞红了脸,傻愣愣的不敢再动。 叶曜出身行伍,即便一夜痴缠,日间还是准时醒来,却是难得赖在床榻,不愿起身,察觉到她醒了,也未言语,轻轻吻上了她的额头。 “疼吗?” 两人开口具是这句,听闻又都笑了起来。 叶星璨小心翼翼抚上叶曜受伤的胸口,又是渗出了丝丝血迹,便是心疼,昨夜太不收敛了。 叶曜哪里会在意这点伤痛,本就好的差不多了,这几丝血算得了什么啊,他在意的是她,可还好? 少年初尝男-女之情,即便是叶曜,也无法克制,更何况,面对心中爱恋,他又如何能把持自己,事后才想起,怕是让阿璨受苦了。 叶曜见她羞红着小脸也不言语,便是有心逗她,“疼啊,都流血了……” 叶星璨果然掀开被子,抬手轻轻抚摸上去,这才呐呐着开口,“你背过身去,我……我穿好衣衫,就给你包扎。” 叶曜弯着唇不说话,却也不转身,抬手将她捞到了自己怀中,四目相对,这次倒是没了情欲,“阿璨,疼吗?” 叶星璨这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轻轻摇了头,害羞的又想缩回去…… 叶曜这才放心,从一旁取了衣衫,随意套在身上,赤脚走下了床榻,拿起一起带入幻境的银枪,交到她手上,郑重道,“阿璨,若有一日,我负了你,便用它取了我项上人头。” 叶星璨抬眸看向他,却是笑的娇媚如灿阳,“若你负了我,那我们便不再相见,哥哥若是舍得,只能怪阿璨认人不淑,若是不舍,便会永远守在阿璨身边,如何还需要什么银枪啊。” 叶曜也是笑了,回身将银枪放下,刮了刮她娇俏的鼻尖,又是欺身上去。 “哥,哥哥,别闹,还是白日啊……” “幻境中,哪里还分白日黑夜。” 叶星璨就这样又被忽悠了,后来反应过来,已是不及,悯长公主哪里是永宁王的对手啊…… 这般吵闹缠绵又是半日,两人才懒懒起身,叶曜走出屋子,整个人都是神清气爽,步履轻快,若是被霍跃他们见了,定是以为王爷怕是疯了…… 叶曜倒是念着野果不能果腹,便在溪中抓了两条莲鲤,又打回一只兔子。 回来时,看到叶星璨微笑着站在屋外等他,无风花瓣起,纷纷扬扬,她束了妇人发髻,似乎是等待夫君归家的妻子,温婉娴静,美好安宁。 叶曜不禁屏住了呼吸,他很早就希望有一日,跃马扬鞭回了王府,阿璨能如今日这般等在府门前,这般,无论他身在何处,到了如何境地,都能找到归路,因为她在,家便在。 这是这希望,后来变成了绝望,不想却以这般方式在阿璨为秦墨造就的幻境中实现,叶曜不禁觉得有一丝苦涩…… 只是,还好,无论如何,他终究是等到了,他的小姑娘以这样沉静美好的姿态,带着蕴育已久的深情,等他回家。 她的眸子纯粹又坚定,没有懊悔,没有动摇,她是他的妻子,他的夫人,他的王妃。 叶星璨不知叶曜心中千回百转,只是轻轻牵住他的手,柔声道,“夫君……” 这一刻,王图霸业若鸿毛,轻如一瞬。 叶星璨笑着取过莲鲤,坐于水池旁,细细处理着,看着身后一转不转看着她傻笑的叶曜,推了开去,只让他四处走走,看看能否寻到走出幻境的方式,却不知,叶曜再不想出这幻境,如此这般,多好…… 叶曜端了桌椅出来,换了个姿势,倚靠着。 鲜美的莲鲤汤色白如乳,肥而不腻,叶曜毫不客气,如美酒般一饮而尽,舌舔唇边回味无穷,唇齿留香…… “哥哥,慢点喝……” “阿璨,是夫君……” “夫君,那你慢点喝……” “遵命,夫人……” 这般日子,两人如同乡野夫妻般,一人打猎,一人操持家中,温暖又充满了烟火气,是叶曜与叶星璨从未有过的,一时间都有些迷离,忘了今夕何夕…… 第七十四章 梦醒 两人在幻境中悠哉,特别是叶曜,夜夜痴缠,乐不思蜀。 好在云烟再未出现,这才让叶曜少了醒来后,身侧之人不是心中人的尴尬。 这几日,两人都是沿着琉璃屋向四方走去,想要探探这幻境的边境,却是如何也走不到头,似乎无边无际。 叶曜也曾暗自思琢过,这幻境是否与望海郡山涧相接,只是他未去过望海,叶星璨也失了那两年记忆,不曾明晰这幻境之法。 找了几日,叶星璨倒有些焦急了,毕竟此次回永宁,虽说是被惠宗设计,但父王道宗的生祭却是快到了,加之再有几日便是叶烟生日宴,也不知两人失踪这段时间,世间过了几日,霍跃他们又是如何应对的。 叶曜却是愈发淡定,又是竟然觉得就这样生活在幻境中其实也很好,不用再去在意那些阴谋阳谋,北胤也好,中唐也罢,总有存在的意义,何必非要去搅了这局浑水,永宁王府何去何从似乎也不再重要,至于三星之中的最后一颗贪狼是谁,在哪里,也不甚重要了…… 以前,他也担心,若是贪狼布局,这人该有多大能量,这下倒是简单了,整个北陆,三星未聚,破军已经坠落,七杀凭空消失,岂不快哉…… 日间两人一起走过山山水水,叶星璨教叶曜识得各种野花药草,她也不明白,自己如何对药草这般熟悉,叶曜却是知道的,应是在洛渊时楚先生教授,至于这幻境中珍奇药草,只能是她与秦墨回到望海郡后,秦墨命人所种。 这些时日,叶曜心中已经不会再去嫉妒,只是歆羡秦墨之前与阿璨的时光,也感谢他,救下了阿璨,才让他再有机会相知相守。 夜间琉璃屋外,炊烟袅袅,叶曜就如每一个寻常人家归家的丈夫般,等着叶星璨捧出一大桌饭菜,他喜欢那般看着她认真的烹食洗涮,也喜欢挤到她身边,闹着搭把手,不是摔了碗盆,便是掉了竹合,总是越忙越乱,越乱越有兴致。 “阿璨,我们就这般生活在这里可好。”叶曜自身后揽住叶星璨,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月华是假的,日月星辰是假的,可他们两人却是真的,叶曜的唇角挂着倜傥笑容,漆亮的眸子满是叶星璨的身影,说的随意,心下却是肃然郑重。 他当真是这般想的。 叶星璨轻轻推开了他揽着自己的腰身,回身迎上他的目光,面容皎洁如玉,圣洁而又纯净,似乎可以轻易直抵人心,她轻声而决绝,“永宁王府怎么办?三十万风骑雪骑又该何去何从?” “我不在,他们自会寻了出路,各自有命,我的命便是你。”叶曜久久凝视着她,终于释然一笑,“那我,我们再寻寻出路,只是夜深了,阿璨,我想你……” 叶星璨软软环住他颈项,娇羞道,“人人都说永宁王冰冷不近女色,哥哥,你这般……” 话未说完,便被叶曜扛到了肩上,他笑的肆意张狂,不再是永宁王的叶曜,才是真正的叶曜。 床上塌间,叶星璨浑身酥软,迎接着他的吻,微微闭上了眸子,许久却未见叶曜再有动作,这才诧异的睁开双眸,却见他似笑非笑,“我的小姑娘,是在等什么呢?” 叶星璨窘得脸颊绯红,就要推开他,却被紧紧环住,他的唇落在她的眼眸、耳坠、脖颈、鬓间……低沉缠绵…… “哥哥,你可曾这般对了其他女子……”叶星璨的声音时断时续,一声嘤咛还未出口,便被他的吻封在了唇间。 “傻瓜……” 一室旖旎,一室春光。 叶星璨思么着,叶曜懒得寻找幻境出口,定是因着自己太过放纵他了,只是,男-女情事,她又如何拗得过他,只好白日里,多加上心,寻找出路。 叶星璨观察了几日,突然发现日日来到屋前的小鹿似乎总是那一只,“哥哥,你有没有发现自从入了幻境,这只小鹿每日都会来到这边,似乎认识我?” 叶曜回身,细细观察那只小鹿,是有眼熟,此前他也好奇过,幻境中事物真假,只是当时云烟也解释不清楚,依照叶曜的理解,当年,阿璨应是将琉璃屋附近整个拉入了幻境,又与现实世界接壤,才会有山有水有动物,类似于两个世界的叠加,那般,他们在幻境中遇到的动物其实是可以自由出入幻境的。 如此说来,这只小鹿不是误入幻境,而是甘愿日日待在幻境中,因为阿璨?琉璃屋?还是秦墨? 它若识得幻境,便应知道幻境的边界在哪里。 小鹿静静依偎在叶星璨身侧,很是依赖,待到了日落月升,天际转暗,叶星璨与叶曜追随小鹿疾行,却看到小鹿前路忽止,不断徘徊,两人走上前去,空阔的山间却现出一座祖祠,介于明暗之间,风雨飘摇,上书“秦氏祖祠”。 叶星璨看去,瞬间心脏抽搐了一下,不知为何,泪水已经漫上眼眸,她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似乎是要走向另一个世界。 叶曜一惊,一把将她拉回怀中,少女眸中却已经慌乱,她挣脱了叶曜向前跑去,一瞬间,大雨磅礴而下,两人竟然都是出了幻境,叶星璨摇摇欲坠,终是倒在了叶曜怀中。 他紧忙脱下外衣将人护住,这才打横抱起,朝前走去,他需要知道这是到了哪里…… 大雨中穿行,叶曜越走心中越怕,直到看到近前灯影重重,火光点点,这才看清周遭情形,原来他们是到了皇陵,这幻境竟然连着道宗陵寝和秦氏祖祠。 原来是这般,这些才是阿璨心中最终,叶曜也不知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浸了满脸…… 惠宗如何上位,外人不知,帝都中人却是多多少少知晓一些,故以原先守灵军守着皇陵,却无人愿去道宗陵寝前守卫,直到半月前永宁王入永宁,任谁都反应过来,这个手握大雍半数军队的年轻王爷,才是大雍的未来,而永宁王又是道宗驸马,是以,近几日,守将们没事便来道宗陵寝溜达,以期可以遇到前来的永宁王和悯长公主。 即便今夜大雨,也是灯火辉煌…… 守灵军忽然见到有人自陵寝深处而来,怀中似乎还抱了一人,守将徐蔚然迅速下令列阵,将来人团团围住。 待看清了,竟是永宁王,卓卓而立,满身冰寒,徐蔚然自是不敢相信,只是那日永宁王入帝都,以他的官职,也只有机会远远看了几眼,不敢确认。 “来人可是皇陵守将,本王带悯长公主前来祭拜道宗,还望备车,送我与公主回驿馆。”叶曜沉声开口,目光向前,似是看着徐蔚然,又似谁也未看。 “末将徐蔚然领命。”徐蔚然带着守军行大礼,看着永宁王怀中女子,猜想悯长公主应是悲伤过度,这才晕了过去,只是王爷与公主什么时候进的皇陵,自己竟然一无所知。 很快,马车便已到位,徐蔚然再是一拜,还递上了干净的衣衫,“请王爷放心,末将送您与公主回驿馆。” 叶曜点头,抱着叶星璨上了马车,先是擦干双手摸上叶星璨额头,果然热的烫手,便着手为她换了衣衫,自己才换上,将人紧紧揽入怀中,只期盼着可以缓解她的痛苦。 “王爷,前几日宫里传闻圣上寻不到您和公主殿下,曾派人搜查了驿馆。”徐蔚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妄加揣测,思摸着,还是将这几日听闻说与永宁王。 叶曜蹙眉,只问他,如今是何日。 得知明日便是叶烟生辰后,暗自一算,自己和阿璨应是失踪了十二日,幻境中时间竟然与俗世一致,继续道,“今日之事,如何上表,你应是知道?” “末将明白。”徐蔚然沉声道,心下却是暗喜,若是回表好了,可是比投名状还有用,身家性命都是在此一举了,好男儿志在疆场,徐家军或许再不用守皇陵了。 叶曜陡然笑了,大雨中笑声却是冰凉透骨,徐蔚然听得却无半分笑意。 马车摇曳许久,终是到了驿馆,未进门,便见一男子披挂永宁王战甲,整装佩剑,周身肃杀,带着兵卫走出门来,看到刚下马车的叶曜皆是一愣,瞬间退回驿馆。 叶曜只是一眼,便明晓发生了什么,谢过徐蔚然,便抱着叶星璨进了驿馆。 “王爷,末将救驾来迟。”杨俊解下永宁王铠甲,又赶忙撕下假面,与霍跃一道跪在堂前。 叶曜先是将叶星璨送回闺房,又叮嘱了随军医正和灵香看顾,这才来到大堂,让明暗两卫细细说来。 原来两人失踪当日,皇宫便乱了天,鱼贵妃废宫“鱼盏”出了事,任谁都是先想到与悯长公主和永宁王相关,幸好宫中暗探先一步送来了密报,霍跃当机立断,穿了永宁王衣衫,带着灵香跃马出城,只说王爷带着公主去了雪骑营巡查,惠宗遣人便扑了空。 只是霍跃发布密令遍查帝都也没有寻到王爷与王妃丝毫踪迹,只好传密报回永宁王府,自己和灵香也在雪骑营不敢归城,直到三日前道宗生祭,惠宗竟然亲自前来,幸好杨俊及时赶到,换了永宁王战甲,又带上了假面,加之皇陵守军徐蔚然从旁掩护,这才勉强蒙混过去。 明日又是永熹公主生日宴,传令永宁王与悯长公主务必进宫,眼看再瞒不下去,几人也担心王爷与王妃是陷在了宫中,无论是不是惠宗所为,十几日渺无音讯,也是不敢再依靠暗地里的搜寻,便准备联合己方力量,直接夺了皇宫守备,圈禁惠宗,再细细搜查皇宫每一处。 叶曜扶额,若是自己再晚回来一刻,这永宁怕真是要乱了,却也知杨俊、霍跃所行也是逼不得已,那般情境下,确是无法再等。 霍跃沉默半晌,还是开口道,“王爷,中唐使几次求见王妃娘娘,都被我们回绝了,这几日,我与杨俊也发现了不少暗探,身手具是不错,抓了一人,虽然未审出一二便被那人寻隙自尽,但其口音却是奇怪,似是中唐人。” 叶曜蹙眉,吩咐杨俊联络中唐暗线,搞清楚这个谢承衍的来历,再让他们加强驿馆戒备,便回身去了叶星璨床边守护。 喜欢王妃又与人私奔了请大家收藏:()王妃又与人私奔了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七十五章 和亲 淋了瓢泼大雨,加之见到秦氏祖祠时的迷惘与揪痛,叶星璨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来,只觉头痛欲裂,晕晕乎乎的便要找叶曜,灵香赶紧近到身前,“小姐,你们失踪了这些日子,虽然一直欺瞒着,但上面怕是怀疑已久,王爷今一早就去上朝了。” 叶星璨茫茫然看着灵香,才反应过来,他们是出了幻境了,不知为何,心里有一丝莫名难受,以后再不能和哥哥那般相处了,又是想起了秦氏祖祠,便问灵香昨夜两人是如何回来的。 灵香也不含糊,从他们失踪那日讲起,再到昨夜自皇陵归来。 叶星璨也反应过来,幻境中时间竟与俗世一般,浅浅叹息道,“原来是从皇陵回来啊,竟错过了父王生祭,没有拜祭,甚至连一捧香灰也未奉上,当真不孝。” 灵香不知幻境中事,却懂得小姐懊悔什么,安慰她,待王爷回来了,再去祭拜也无妨,哪有责怪女儿的父亲。 叶星璨笑笑,却怎么也想不起父王如何面容了,想起在幻境中与哥哥成婚时,高堂竟然具是没了,原来从来他们都只有彼此相依。 幸好,还有彼此。 想着又忽然念起,在母妃宮寝的暗道中,哥哥曾经提及她还有外公,在一个叫洛渊的地方,便想着待哥哥回来了,得好好问问,若是外公还在世上,也好有孝道可尽。 永宁王戴鎏金玉冠,着紫金蟒袍,玉树临风,神情冷肃威严,身后两排禁军齐齐肃立,严阵以待,刘双正声道,“永宁王上殿!” 朝堂之上,叶曜面无表情,面对惠宗责难,一一评述,顺了庙堂讲究,给足了惠宗面子。 终究是在面上圆了不见踪迹的十几日,朝堂过半,中唐使谢承衍却是上前一跪,提了中唐国和亲的奏表,“中唐奉大雍为正朔,已有五载,恭敬有加,邦邻友和,今日承衍奉中唐王之命,求娶大雍公主为中唐皇后,恳请圣上恩准。” 谢承衍上前一步,依旧笑的和善,温润如玉,只是那身倜傥的风骨刻意带了丝郑重和恭敬。 惠宗正坐于王位,陷入了沉思,中唐立国足有五百余年了,屹立北陆不倒,更是第一次奉他国于宗主国,又是以皇后之礼求娶,下嫁公主也是应当,只是自己只有叶烟一个女儿,她必是不肯嫁与和亲,看能只能另选宗室女子封了公主,厚礼送嫁了。 想到这惠宗也是拿定了注意,浅谈开口,“谢大人平身,朕素闻中唐王年轻俊逸,文采风流,当与我公主相配,只是,朕膝下只有一女,永熹公主已有了心上之人,待朕在宗室女子中择一……” 不等惠宗说完,谢承衍便是郑重一揖,一连三拜,就连惠宗也是愣了,这是必要求娶当朝公主的架势? 惠宗心内思量,也并非不能当真嫁了去,若是握住了中唐兵力,也可以约束永宁王一二,加之前段时日,北胤密使求和…… 谢承衍自然知道惠宗所想,沉声道,“中唐立国五百七十三载,从未臣服于任何国家,还请圣上以公主下嫁,已结两国秦晋之好,”说罢顿了顿道,“此次,我们国君求娶的并非是永熹公主……” 众臣皆是奇怪,大雍皇室凋零,惠宗亲王时期是曾听闻有一对双生花,但长女早夭也不是密事,惠宗登基后虽也是追封了公主。 中唐使臣,口口声声要求娶公主,却又言明不是永熹公主叶烟,总不成是想结个阴-亲吧? 即便是老成如王宰丞,也是觉得荒谬,起身一拜打了原场,“谢大人说笑了,当朝只一位公主,国家大事不容戏虐。” 谢承衍再是一拜,这次却是看向永宁王,“是王宰丞说笑了,谁说大雍仅一位公主了?中唐愿倾举国之力,求娶悯长公主叶星璨为我国皇后,缔结永世之盟。” 此话出,所有人皆是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具是看向周身寒气四溢的永宁王。 是啊,大雍的确是有两位公主,只是谁人不知这悯长公主是先皇之女,先皇之死又是不明不白,这公主封号因何而来? 还不是因为这个小公主自出生便被指给永宁王为王妃,也算是指腹为婚了,而这一任的永宁王又偏生好好的长大成人,继了永宁王位,此刻就站在朝堂之上。 叶曜身上杀气已经凌冽到即便是文臣也能感觉到彻骨寒冷,带着对万物的漠视,他缓缓开口,声音威严遒劲,“谢大人是说,苏珏要求娶本王的王妃?” 叶曜开口便是直呼中唐王名讳,此时,也未有人觉得有丝毫不妥,毕竟谢承衍所言,实在是疯狂肆意。 惠宗也被惊出一身冷汗,斥责道,“谢大人,悯长公主自幼便与永宁王定了亲事,岂有和亲之理?” 谢承衍倒是淡定,承着叶曜的盛怒,依旧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圣上,前朝星曜公主是曾许给永宁王,但那已是前朝旧事,更何况,两人从未成婚,我王求娶的是当朝悯长公主叶星璨,与永宁王何干?” 字字铿锵,倒似自己所言并无不妥。 赵王一听这诡辩便是想笑,小曜这次是遇到对手了。 “悯长公主与本王早有夫妻之实,成婚礼办与不办又何妨?”如此之言,叶曜倒是说的坦然,毫不顾忌一个未曾出嫁的姑娘名声,好似未办成婚礼就有了夫妻之实,在大雍多么常见一般,倒是羞红了几个老学究的老脸,纷纷准备改日便上书永宁王与悯长公主有伤风化。 谢承衍眸子一震,面上倒是平静,他不是未曾想过两人早已有了男女之亲,但如何也未想到堂堂永宁王就这般在朝堂上直接说了出来,心中一沉,向前一步,“圣上,我王听闻悯长公主敦孝和善,更曾只身解了宛城之疫,心中敬佩,坚持求娶长公主为皇后,同时愿以雍唐边界丰、佯、苏三城为聘礼。” “更何况,若是臣下未记错,永宁王该是悯长公主王叔吧?大雍何曾如此不重礼法,与侄女苟合?”谢承衍抛出三城后,刻意停顿了一下,再开口,便是直中靶心。 永宁王与悯长公主的亲缘,普通百姓不知,朝廷不知,皇族却不可能不知,但永宁王一脉与当朝皇族血缘早已断了两百余年,单按民间说法,也是出了五服,更何况当年道宗降旨赐婚时,也特意为叶星璨升了辈分,她是大雍的星曜公主,不是道宗之女星曜公主,只是他人未曾留意罢了。 只是惠宗继位后,却是将叶星璨认了义女,加封悯长公主,此举当时自然无人在意,连他自己也未曾计较到这辈分之事,更何况,他已预将叶烟赐婚于永宁王,所谓叔侄之说,不提便无人问津,只是这当朝说来,究竟是有几分乱-伦的意味…… 叶曜低头看向跪在堂前的谢承衍,却是笑了,“谢大人不回去问问你们君上是否在意悯长公主已非完璧,就帮他应了下来,究竟是帮那苏珏求娶还是为你自己?莫不是中唐已是谢大人说了算了?” 谢承衍一愣,刚才是回应的太快了,心中一横,这又如何,此举就是要逼得大雍皇帝当庭表态,名正了才能明强不是? “王爷您说笑了,下官来使前,我王一再叮嘱,中唐皇后之位非悯长公主不可,如今中唐兵强马壮,武陵军却是早已埋骨桐临,中唐之求,还请王爷成全,圣上成全……”谢承衍这话是对着叶曜所言,更是对着大雍满朝文武,对着惠宗而说。 是求娶,更是威胁。 谁人不知中唐当年是如何臣服于大雍,那时秦墨带这陷阵营孤兵深入,一路杀到了中唐皇宫,据说点了当朝太子的天灯,吓得年老的中唐王差点晕厥,沉浮五百载的中唐,富庶安乐的中唐终是怕了,这才签订盟约。 如今大雍是何光景?武陵军尽没,惠宗十三万亲军也是是不存一,其余各军兵力,合力也未必可以一战,更何况,雍唐边界,韩王叶赫带着二十万军已反,若不是铁鹰军挡在江南,这皇位,这帝早已危矣。 “本王不在乎,带着雪骑去趟你们中唐皇宫,再点一次天灯!”叶曜笑的冰冷,寒芒不再收敛,那般冷冷看着谢承衍,也看向满朝文,“想动我的女人,先问过风骑雪骑答不答应?” 言罢一掌劈向谢承衍,冷笑道,“今日暂且留了你的狗命,带话给苏珏,中唐国破之时,本王再听他唱那曲后-庭花。” 惠宗赶忙命人带了谢承衍下去医病,那一掌着实刁钻,不致命却伤及肺腑,若不是内力深厚,这身子以后怕是不能用了,谢承衍前后思谋布局良多,却未料到叶曜这般不敢牌理出牌,当着大雍皇帝之面,也是如此放肆…… 至于那首后-庭花,谢承衍也很期待,破军已坠,这天下会归于何人之手? 叶星璨身子虚,但终究是淋了一夜雨,总觉得周身粘腻,还是让灵香备了花浴,将身子浸了进去,慢慢沉淀,她低眸看向自己的身子,莹白如玉,纯净如初,那十几日的梦幻,是梦一场,还是真实?她与哥哥之间究竟发生的一切,又是真是幻? “王爷,小姐还在沐浴,”灵香急匆匆拦在屋外。 叶曜自宫中归来本就是怒气冲冲,心中郁结,便直接去了叶星璨闺房,听闻是在沐浴,本能的一滞,又是想到既已成婚,何来如此拘谨,便是推开灵香径直而入。 “王爷,”灵香这下可是急了,小姐毕竟还未嫁与王爷,这般成何体统,只好赶忙冲着里面大声喊道,“小姐,王爷来了……” 叶星璨本就昏昏沉沉,听得灵香疾呼,未及反应便是起身想要去了架上外衣,却与叶曜正好对上,脸颊绯红,紧忙沉入浴桶中,慌张到,“曜,哥哥,你快些出去。” 第七十六章 王爷的自持 叶星璨缩在木桶中,瞪着一双晶莹剔透的眸子,紧紧盯着叶曜,就怕他再近前一步,声音中也带了一丝慌张,“哥哥,你快些出去,等我……等我梳洗妥当了……” 叶曜自朝堂归来本是带了几分怒意,甚至一度准备传信建兴,点兵反了。 只是回来见着叶星璨倒是全散了,也知灵香拦着是因了沐浴,但当真看到了如此香-艳一幕,心跳还是漏了半拍,呆怔怔停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反倒有些害羞了。 听得叶星璨催促他离开,本欲背过身去的叶曜突然反应过来,已经成婚了啊,害羞个什么劲,大步迈出,就到了浴桶前,好整以暇的低头看向躲在花瓣下的少女,敲了敲桶璧,又是刻意咳了两声…… 叶星璨只好羞戚戚的从花瓣中探出了小脑袋,脸颊已经通红如秋日的果子,看的叶曜拼命克制了俯下身咬下一口的冲动,伸手将她捞了出来。 两人虽说一起长大,但自小叶曜也是避嫌的,特别是随着她慢慢长大,及笄礼前除了雷雨夜,也再不会宿在一处,叶星璨何曾想过哥哥会来这一手,如此被捞出来,未着一缕,当真是傻了,两只小手也不知该护着哪里,这下不是小脸通红,整个身子都泛起了粉色。 叶曜本是淡定,对着这一幕却是呆滞,喉头发紧,明明不热,却是出了半身汗,早已透背。 “哥哥,冷……”叶星璨回过神来,也不知现下该如何反应,只能轻声提醒他。 叶星璨本就淋了夜雨,身体还未恢复,声音娇羞中带了一丝沙哑,又是控诉,又是委屈,说不出的撩人,叶曜只觉得心就要化了。 手下也不迟疑,顺势一手将人捞到怀中,另一手探去架上,取了外衣将人裹住,便往床榻走去。 原来,温香暖玉抱满怀是这般的感觉,叶曜竟有些不适应…… 门外,杨俊、霍跃听得灵香疾呼,也是急忙赶到屋外,问清楚了事由,也不知该如何处理,按理说,王爷与公主还未成婚,就这般闯了进去确是不妥,只是这不妥,也不是他们可以插手的,难不成把王爷拖拽出来? 两人合力也未必是对手啊……更何况,这不是更不妥么? 灵香看着这两人踟蹰半晌也未动,寻思着再慢一会,小姐怕是要被王爷生吞活剥了,更何况这还是青天白日啊,便不管不顾往里冲,自然是被霍跃拖了回去。 杨俊万年冷脸也是失笑,飞身上了对面屋檐,为王爷守着这一室安稳。 叶星璨整个人都是懵懵的,“呀……”了一声,紧紧抓住叶曜的手臂,脑中一边空白。 叶曜将她抱在怀里,头按在胸前,却是完全不敢看她,就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这叫什么,兽-性大发?白日宣-淫? 叶曜不断安慰自己,只是怕她冷了,这才出手的,怎会有其他想法,他可不是昏君,怎会堕落至此,大白日不思正事…… 只是看着塌上少女,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肤若凝脂,小嘴殷红,发如泼墨般散在塌上,眼睛却再也无法移开半分…… 叶星璨终是反应过来,将自己藏在被褥中,小脸也缩了进去,“哥哥,你快出去……” 叶曜真的抬步往外走,鬼使神差的,走了两步又是停下,回身看着少女抬起的眸子,心神恍惚,“阿璨,我们是已经成婚了吧?” 叶星璨呐呐点头,是啊,在幻境中,两人已经拜过了天地,也洞房了,只是这幻境是真是假? “阿璨,你可想知道,幻境中所发生的的是真是幻?”叶曜声音低沉,带着莫名的诱惑力,眸中更是有火燃烧,熊熊似艳阳。 “如何……可知?”叶星璨傻傻的看向他,只觉得要被这人牵着走向深不见底的深渊。 叶曜抿嘴,不发一言,反倒欺身过来,将叶星璨压在床榻之上,下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双目微阖,低声道,“试试……便知……”。 叶曜陡然狂热地吻向她,眼眸、鼻尖、脸颊至唇上……再至身体的每一处……痴缠不舍…… 叶星璨只觉不住颤抖,却是柔弱无力,这幅身子也似乎早已习惯叶曜的力度。 他的手温暖又干燥,拂过每一处,似都是喜不自胜,她的声音总是被他的吻截住,唇舌间久久痴缠。 微风摇曳,轻拂罗账,一室旖旎。 “曜,”早已脱力的叶星璨轻轻唤他,“这是白日……” “嗯,”叶曜抬眼看向怀中少女,她的长发还滴着水珠,披散在胸前,白皙的小脸儿愈发显得小巧诱人,仙气渐渐褪去,娇媚似妖,怪不得世人都说少女之美远不及年轻妇人,原来是这般。 出了幻境,叶曜也总觉得有丝恍惚,特别是今日朝堂之上,谢承衍信誓旦旦要为中唐王求娶阿璨,一口一个婚约是前朝所定,两人还未成婚,有那么一瞬,他也怀疑自己是否还有立场替阿璨回了这和亲。 直到两人刺客痴缠交织在一起,叶曜紧紧揽住怀中女子,才确定,她是他的,幻境中一切都是真实。 叶曜眉眼间都是笑意,轻轻吻在她的发尖,冰冷的触感,却是那般真实,“阿璨,唤我夫君……” 叶星璨仰头看向身前男子,眉眼含情,薄唇含笑,身材结实又挺拔……束发玉冠竟还斜斜插在发间,胸前道道伤疤也是那般好看,风流倜傥却不自知,之前的害羞也渐渐散了,这是她的夫君,是北陆未来的帝王。 叶星璨轻轻抚上他的腰间,略带沙哑的声音在此刻更是撩人,“哥哥帮我擦头发,便叫……” 叶曜眸中满是宠溺,取了靠枕垫于身下,稍微起身一点,便将叶星璨圈于怀中,随手拿了一件外衣,帮她一点点擦拭发丝水珠,只是这一擦,难念失火,他抬起她的下巴,低头亲了下去,柔软温暖,也不知怎么又是闹到了一处。 叶曜本以为自己是不愿忍着,毕竟再是永宁王,也还是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很多事,未经历,自然是不清楚期其间滋味,还能自持,这才有了冷面王爷之说,甚至被传言与孔三同好。 但这若是尝了滋味,男-欢-女爱,便再是不能忍受,虽不至心心念念误了正事,但只要看着叶星璨在身前,便是心动难抑。 一直到了日头渐渐西沉,灵香实在担心小姐身体,又念着夜里是永熹公主寿辰,两人还要入宫去,便是掂量着轻轻敲了门扉,“小姐,王爷,时辰不早了,该入宫了。” 屋内叶星璨伏在叶曜胸前,已是昏睡过去。 叶曜沉声道,“知道了,”便嘱咐灵香带着婢女准备进来收拾。 灵香总觉得,王爷此时的声音特别好听,即便是自己听了心也是砰砰直跳,再看看身边两个婢子,都是红了脸颊,低着眸子,不敢抬眼。 待进了屋内,见永宁王已经穿戴整齐,但三人依旧是羞红了脸,即便是不经人-事,但也都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灵香看着自家小姐散发缩在被中,一张小脸映在宽大的枕头中,煞白着…… 看向永宁王的眼睛便带了怒意,也不顾及还有侍婢在侧,愤愤开口,“王爷,小姐还生着病呢,怎生经得起您这一通折腾!” 吓得身侧两个侍婢赶忙跪下,叶曜倒是有点讪讪,毕竟灵香说的都是事实,回身看向叶星璨苍白的小脸,也有些后悔,以后真是不能这般伤着她了。 叶曜也不好再待,便转身回了房中,命霍跃准备浴汤,梳洗整理后,换上了玄金蟒袍。 灵香小心翼翼唤了声小姐,见她还是沉睡,知道是累着了,又见她雪肌上吻痕处处,还有片片青紫,更是气愤,王爷这也太不知轻重了,以后可得守好了屋门,再不能让他进来。 灵香侍候叶星璨起身洗漱,也不急着为她更衣,便是命膳房送来了汤菜点心,看她吃的认真,更是心疼,小姐这是饿了,早上就说没有胃口未吃多少,便去沐浴了,然后就落到了王爷手中,这都大半日了,哪里吃得消。 灵香又是递来一碗银耳粥,“小姐,喝一点再吃。” 叶星璨笑着接过,又是见灵香一转不转的看着自己,奇怪道,“怎么了?” “就是心疼小姐,”灵香看着叶星璨身上痕迹,心里难受,又想到她这一日也未吃什么,身子弱成这样,王爷真是太禽-兽了。 叶星璨倒是未想到她是在心疼,只觉得身上酸痛,腹中也是饿了,便说没事的,以后多吃点就不会这般饿了。 两人显然没有想到一处,灵香便有点恨铁不成钢了,瞪着她道,“小姐,你看收拾床铺的婢子都害羞了,你……小姐,失踪的日子,你和王爷……” 叶星璨这才反应过来灵香是说什么,再回头看着一片狼藉的床榻,羞红了脸颊,却不知该如何解释这遭,这实在是,不甚端庄,不合规矩。 灵香倒不是在意这个,王爷对小姐如何,她最是知道了,也盼着两人早日在一起,只是怎么也得先办了成婚礼吧,再想想这世上也没人能约束王爷,他若日后都今日这般折腾,小姐身子骨又怎么受的住啊,这边七想八想,更是气愤,便要冲出去找永宁王理论。 幸好叶星璨反应快,急唤了一声“霍跃”,霍跃虽是没有及时赶到,杨俊却是飞快掠了下来,拦住了灵香,对着叶星璨便是一拜,“末将见过王妃。” 眼看着灵香也挣不脱,叶星璨不再担心,这侍女也不知在哪长成了这般性子,哪有因为这个去责问王爷的。 抬眼才发现是杨俊来了,叶星璨也有两个多月未见他了,黑瘦了一些,依旧薄唇紧抿,泛着丝冷气,容颜倒是又俊了几分,得知他是因为两人失踪,这才星夜赶来永宁,扮作叶曜稳住局势,心里便有一丝愧疚。 杨俊本就话少,也就没了第二句,只是带着灵香去寻了霍跃,以免她跑去与王爷胡闹。 没了灵香吵闹,屋中倒是安静不少,两个小婢女收拾妥当便快速退了出去,叶星璨静静躺在塌上,想起了日间纠缠,又是红了脸庞,将脑袋埋在了枕间,淡淡清香很是清冽,那是叶曜的味道。 她手指缠绕着发丝,轻轻开口,“夫君……” 第七十七章 青梅竹马 “我在。”叶星璨如何也未想到,她这轻声开口,当真唤来了叶曜。 朝晖西沉,艳阳幻作夕阳,斜斜映在叶曜身上,光华万顷,他倚在门上,笑的温柔。 叶星璨却是慌了神,真是,太不成体统了,可是看着眼前年青永宁王,不知为何想起了幼年时,两人一般长大,似乎从未分离过,那时便是在等着这一日了吧,眼前人便是心中人,真好…… 叶曜眸中温柔,盛了日月星河,就那般静静看着伏在塌上,赤足散发的绝色少女,也是恍惚,不知是梦是幻……不觉想起了前朝李太白那首《长干行》,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终于等她长大了,执子之手,便再不畏惧前路漫漫…… 叶曜本是在书房处理军务,见杨俊拽着灵香往前院去,如何也不是常年隐在暗处,冷面冷心的杨俊的个性,这才拦了下来,灵香便也不客气,当着暗卫的面,把永宁王一阵数落,末了更是大义凛然,“王爷,您若是再这般欺负我家小姐,我就传信给家主,带小姐回洛渊去。” 叶曜本就被说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最后听着这丫头慷慨陈词,倒是有一些感动,知道她是一心护着阿璨,也是忠仆,便截了她的话,笑着道,“灵香,我把你许给霍跃可好?” “不,不……不用。”刚才还义愤填膺的灵香倒是红了脸,吞吞吐吐,也不用杨俊拖拽,便是跑开了。 叶曜笑着摇头,嘱咐杨俊去与霍跃言说这婚配之事,心里却是念着灵香刚才所言,也是后悔今日太过粗莽,便往叶星璨闺中走去,好巧不巧听到了最欣喜的两个字。 叶曜走上前去轻轻抚开她的衣袖,果然一片青紫,却说也终不了,看在叶曜眼中却是触目惊心。 叶星璨本就冰肌玉骨,这痕迹自然映的更是刺目,“疼么,阿璨?”他哑声开口,隐隐有一丝发颤。 叶星璨将头倚靠在他怀中,只觉得平静,两人上一次这般相处是什么时候了,她想起了九岁那年,哥哥出征狼胥山,带回了一只小狼崽,他坐在甘棠树下看兵书,自己也是这般倚靠在他怀中,小狼才学会走路走路,绕着他们跌跌撞撞的跑来跑去,很是欢快。 哥哥却总怕小狼一个不稳,伤了自己,看会儿书便抬头这般紧张的看着她…… 还有吗,十二岁那年与纤纤打架,也不记得是为了什么了,闹得一身泥水,脸上也划破了一道,哥哥跃马而来,不等马儿停稳,便翻身飞掠下来,一把将自己护在身后,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哥哥对一个女孩子那般凶狠,虽未出手,整个人却是散发着冰冷与危险,吓得春哥儿拉着纤纤就跑…… 再有,就是安城来了王府,两人天天吵闹,可她那时执拗,认定了是哥哥负她,怎么看都觉得哥哥偏心了安城,如今想起来,才发觉不是那般,每次面上的斥责,但说的都是安城是客人,不可胡闹,夜里也总会送各种小玩意让自己开心,原来有些事情,在那个年纪是看不懂的…… 更不用说在叶烟和陈思面前护着自己,其实哥哥一直守在身边,从出生到现在,那究竟之前苏醒,为何不愿与他亲近,为何会心生寒意呢? 叶星璨总有些迷茫了,却也再回忆不起初醒时,对着叶曜的奇怪感觉,罢了,无论这条路是如何走过,两人终究是回到了远处,回头,彼此都在。 叶星璨静静倚靠在他怀中,看着他紧张担忧,只觉得可爱,有多久未曾见过哥哥这般情形了啊,不再是那个入永宁的永宁王,那个纵横雍北,睥睨天下的男人。 叶星璨心中一动,故意仰头看向他,眸中毛茸茸的委屈,不住点头,“疼……” 叶曜的心便是揪在了一起,在幻境中,他尚能克制自己,但今日却当真是太过放肆了,看着叶星璨雪肌上瘀痕,两次伸手,都是不敢触碰。 叶星璨看的好笑,这才攀上他的脖颈,晃着他的手臂,巧笑若兮,“不痛的,”又是刻意停顿,换了那声“夫君……” 叶曜忍不住唇角上扬,心中还是愧疚的,但眉眼间笑意却是藏不住,想了想便道,“阿璨,赶明我去找人请教下,再不会弄疼你了……” 叶星璨倏地起身,瞪着他,“不许去……”,说的急了,还带着一丝忐忑和娇羞。 叶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许去哪里,看着她憋红了小脸,那般着急,这才恍然明白,他的小姑娘定是误会了,以为自己要去找别的女子讨教,赶忙解释。 叶星璨虽是闹了个脸红,却还是不依,“谁都不许请教,这个哪能去请教啊……” 叶曜失笑,知道她是害羞了,其实男人之间倒没有什么不可说的,以前带兵,那帮家伙知道他为着小王妃守身如玉,未尝过荤腥,还不是照样讲的肆无忌惮,也没少把他往青楼楚馆拉扯,明里暗里送小妾的就更多了,今日听了灵香责问,叶曜还曾一度懊悔,若是之前多些经历,也就不会伤着阿璨了。 “不要,”叶星璨嘟囔着,“不许和任何人说,更不许碰其他女子,嗯……也不许看,不许想,不许,反正统统不许……” 叶曜嘴角勾了一下,心都酥了,揽着她不住点头,“好好好,都不许,那日后还请夫人多担待了。” 说着低眸看向她,喉头一紧,不禁勾起了她的下巴,吻了上去,心神恍惚,不等再有所动作,便听屋外传来灵香声音,嗓门大到院外也能听到,“该入宫了,还请王爷出来,小姐还需要梳洗呢……” 叶曜一抖,赶忙放开了叶星璨,他确认,灵香这是故意的,叹着气琢磨着赶快扔了去给霍跃,否则日后真要被这丫头吓出个好歹了。 看着王爷出来,灵香又不放心的撇了两眼,确定他衣衫整齐,这才放心下来,忙叨叨的冲进屋里,拉起叶星璨开始熟悉打扮。 “小姐,这身红衣可好啊?要眼压了那什么永熹公主,谁让她上次要给王爷跳舞来着,就是我们老家说的,狐媚子!” “瞎说,这是永熹十六岁诞辰宴,断不可喧宾夺主,她啊,生的清冷,那颗坠泪痣也是美的,哪有狐媚啊……” “那她也是没按好心,小姐,你可一定要上心啊,别让人家把王爷抢了去。” “若是能被抢了去,那我就不要了!”叶星璨挑眉,眼中傲气,只是不知为何,眉眼却多了媚意,怎么也去不掉。 灵香看的脸红,小姐真是越来越美了,以前还有着少女的娇憨,如今天真渐去,娇媚却升了几分,这该是王爷的功劳了,也是,谁被抢了去,还不一定呢,要担心,也是王爷担心。 “灵香,”叶星璨看着身前赤红裙衫,摇了摇头,轻身唤道,“哥哥既然换了玄金蟒袍,你去帮我寻了那件墨染鲛丝裙,才好相配。” 入夜,华灯初上,庆姝宫花团锦簇,喜气洋洋。 叶烟早已梳妆妥当,刻意选了紫金罗裙,搭配朵朵紫罗兰花蕊,自是为了与永宁王相配。 叶烟对镜审视了半晌,又是拿起胭脂,轻轻点在那颗坠泪痣下,鲜红若血,滴滴入人心,她轻轻笑开,一丝冷艳,一丝凛冽,还有一丝隐隐少女娇媚,这不就是那夜宴上,叶星璨的气息吗? 叶烟满意的点点头,这才看向身后婢女,“翠儿,我像她吗?” 身后绿衣婢女抬眸,声音确实嘶哑难听,似乎也是知道声音可怖,只简短说了一个字,“像”,又是跪了下去。 “翠儿,你恨她吗?”叶烟抬起侍女下巴,凝视着她的眼睛。 绿衣侍女深深叩拜。 “那好,你便帮我,夺走她的一切!” 叶烟笑的肆意,若不是老天助她,怎会找到这个翠儿,叶星璨自幼的贴身侍婢,翠儿。 叶烟起身去往惠宗宮寝,想与父王商议中唐求娶和亲之事,当真不能携天下之意,下令叶星璨出嫁?依翠儿所言,永宁王应是想名正言顺继帝位,既然不预举反旗,那心中便有顾忌…… 不想到了寝宫,却见那妖女晃悠悠坐于父王膝上,墨色的长发垂了下来,月白的衣衫,苍白的面容,小手交叠在胸前,看上去竟然圣洁无比,叶烟冷冷看着殿中两人,转身便是离开。 惠宗看着闯入大殿的女儿失望的神色,却是未追出去,也未让侍卫拦住,这么多年了,也不愿再去隐藏,难道因为不能见于阳光下,他的爱恋便是不耻吗? 他将怀中人放到地上,笑着道,“燕儿,大雍风雨飘摇,我已为你安排好了后路,放你自由……” 燕儿看起来依旧那般天真纯净,伸出白玉小手,轻轻的戳了惠宗胳膊,“若是阿郎不要我了,还能去哪里啊,燕儿本就是个怪物呀……” 惠宗还是不舍,低身抱起了她,走到窗边,看着那一轮新月升起,天边北斗熠熠生辉,只是最末尾的一颗星却似乎提前陨落,失了踪迹。 第七十八章 诞辰宴(一) 惠宗看向悠远天际,回想起三年前,一个黑衣男子来到惠王府,他带着面具,笑的邪气,“叶麟,破军星已经闪耀,北胤十万骸骨终于唤醒了破军,你可想万人之上,坐拥大雍江山?” 叶麟不懂什么破军,只是那是北斗星盘最后一颗星,随他看去,确实猝然爆般闪耀,甚至夺了冷月的光辉,他觉得这个人是来嘲笑自己的,便笑着饮了那杯黄梅就,叹气道,“道宗王位安稳,我就是个碌碌无为的亲王,无兵无将,能有几分作为?” “我给你。”那人一字一顿,迫视着叶麟。 叶麟似是有些醉了,不住摇头,“武陵军忠勇,韩王顽固,永宁王更不用说,麾下可有大雍半壁兵马,他们合起来便占了大雍八成兵力,你给我什么?” “你信我,我便给你这江山。” “那你要什么?” “我要……我要一个女人,还要这个天下。” 他只记得那人来去无踪影,幽灵一般,几日后,禁军统领暗中依附于自己,铁鹰军主将倒戈,短短两年,他有了自己的亲军,明明什么都还未做,道宗却是两子具亡,他顺势起兵,除了武陵军竟然无一靖难,就连道宗的驸马永宁王都是坐上观壁。 他就这般莫名其妙,做了大雍的皇帝,他以为那个人会隐在幕后,操作自己这个傀儡帝王,可是那人却再未出现,一直到宛城疫病…… 叶麟笑了笑,他天生就不适合做什么帝王,那时为什么答应那个人呢? 他知道,若是不答应,便只有一死了,更何况天下不天下,暂且不论,他想把燕儿放在皇后的宝座上,看她笑的开心。 惠宗看向怀中女子,他们于暗处相依也愈十载了吧,她一直是这般模样,不曾长大,就好像依着她的口味,量身定做的一般…… 他知道她来历存疑,知道她手段狠冽,知道她背着他杀了很多人,只是,他不知道她究竟想要什么? 其实只要她开口,世间万物,只要他能给出的,又算得了什么?如果给不了呢?那她背后的那人应是可以给出吧…… 惠宗苦笑,眼前不禁浮现那一日,永宁王入永宁的景象,他怀中揽着心爱的女子,跃马而来,那般意气飞扬,耀眼夺目,真好,他是真心羡慕的。 燕儿不知惠宗想到了什么,只是见他静静看向自己,目光却是悠远到不知去向何方,便拽了拽他的衣袖,做出一副不舍又纯真的样子,撅嘴道,“燕儿要与阿郎一起,”便是死死抓住惠宗手臂,却是笑的柔媚勾人,如何也不是一个孩童会有的神情。 惠宗紧紧将她抱住,那一日,他自罪-恶中醒来,便是沉陷在这般容颜中,再也出不了这泥潭,他轻轻点了她的下巴,“那便一起吧,一起沉沦,一起去陪那宛城枉死的百姓……” 燕儿目光终是滞住,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永宁王的马车悠悠到了皇宫,时间不早不晚,正是合适。 叶曜本最适合白衣白甲,只是秦墨战死后,他却很少再披白甲,上次宴会还是叶星璨拿出了那件月白蟒袍,这才穿上。 紫金是惠宗所赏,虽也贵气,但又带了丝轻浮,叶曜携着战场杀意倒是能压住气场,但他知道叶星璨不喜这个颜色,除了上朝之类公众场合,自然是不会再穿,永宁王三件蟒袍,算来如今倒是这身玄金蟒袍最是钟爱。 叶曜束冠,一身墨色倾泻,沉静,更显尊贵,也更便于隐藏情绪,玄色王服上绣金蟠龙纹章,在烛灯掩映下粲然夺目,熠熠生辉。 叶星璨搭配了件墨染渐进的鲛丝罗裙,金丝银线绣边点缀,刻意挑了赤色纱带曼佻腰际,裙幅褶褶晕染开来,逶迤足有三尺,若月华流动轻泻于地,外披梅花蝉翼薄纱,随风而动,美人骨若隐若现,更显风姿绰约。 三千青丝只是简单绾了个飞仙髻,头插一只素白凤簪,薄施粉黛,美眸顾盼生辉,虽无心,却是情谊撩了所有人的心扉。 叶烟看着叶星璨盈盈而来,便觉气闷,她在哪里,所有人的眼睛便会聚焦在哪里,即便嘴中不断称赞自己天人之姿,眼睛却都是看向了叶星璨。 可笑的是,即便永宁王就在身侧,也挡不住那些男子谄媚的目光,真是红颜祸水。 更何况,十几日未见,叶星璨竟然又美了几分,若说以前是天然一段风姿,带了娇嗔和天真,如今举手投足间却是带了丝……媚意…… 妖媚,叶烟想了好久,才想到这个词,勾人射魄,专摄男人的心神。 叶星璨也是静静打量着诞辰宴,极尽奢华,却不觉得有多用心,想来也是,韩王已经举兵反了,惠宗竟然还有心情为独女举宴,算是一种另类的淡定自若了。 再回头下首看去,自然陈思也是在列,一双眸子一直凝视着哥哥,真是……不知让人如何应对了,幸好哥哥压根没有留意到…… 另一头却是欢欣雀跃的状元郎柳清让,想来竟也有半月未再见他,竟然也未来驿馆寻自己,这可不是柳清让的作风啊。 叶星璨本就习惯处于众人眼波中央,幼时是因着哥哥在侧少年俊朗,如今却真真是因为父王母妃赏的这幅面容了,太过夺目耀眼,只是今日众人看着她的眼中却似乎有了别的意味,那般上下打量,带着丝好奇……和轻蔑? 叶星璨自然是不知众人这般看她是因为日间朝堂上,中唐求娶和亲之事,更不可能想到,叶曜当着朝堂众臣,如此坦荡的说出了那句早有夫-妻之实,自然也不知道朝堂上下议论纷纷的还有那叔侄血缘相亲…… 这些都在这一日发生,她却是丝毫不知晓当中曲折,更不知晓,对面谢承衍看向自己的目光那般温柔的背后,藏着几许真情。 惠宗与皇后一起到场,群臣跪拜,三呼“万岁”,气势依旧震人。 待那声“平身”起,叶曜牵着叶星璨起身,看向惠宗,面上依旧恭谨,似乎早朝时那个杀气四溢的永宁王从未存在。 惠宗也是笑着看向两人,微微点头,然后抬手招了叶烟坐到王位左侧,她才是今夜诞辰宴真正的主角。 叶烟缓缓走出帷幕,叶曜却是一愣,这般熟悉的感觉,像极了日前的阿璨,只是那颗坠泪痣跃入眼中,提醒着他。 叶星璨倒是未反应过来,只是定定看向了叶烟身后婢女,翠儿吗?那是翠儿吗? 这次醒来,她稍微恢复了,第一个问起的便是,翠儿去了哪里。 叶曜只说是想家了,念在她照顾自己的情谊上,便撕了卖身契,送了盘缠允她回乡。 那翠儿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叶曜看到翠儿,眸中也是一冷,桐临关之战后,自己心灰意冷,再后来就是为阿璨洗去记忆带回王府,哪有时间去在意一个婢女去了哪里,是生是死,只是今夜,她如此出现,必是来者不善了。 叶曜轻轻抓紧叶星璨双手,示意她不要着急,叶烟既然带了她出现,必是有用处的。 情绪暂且平定,叶星璨却还是不自觉的看向翠儿,只是翠儿却是未有一眼看向自己,陌生人一般。 神情恍惚间,见柳清让站起,来了台中,“臣下听闻谢大人是中唐最年轻的首辅,才华横溢,仅次于中唐王,今日斗胆赋诗一首,祝永熹公主年年今日,岁岁今朝,也请谢大人接了下一首。” 是了,这是大雍的传统,诞辰宴斗诗,只是永宁王府重武轻文,叶星璨才未曾见过,这次皇后懿旨,密诏柳清让回帝都,便是为了这个。不觉想起了那日玉琦山,柳清让与哥哥斗诗,当真是把状元郎的心伤的透透的。 柳清让郎朗开口,还不忘对着叶星璨咧嘴一笑,自从那日开看了,他这心境倒是一下子就变了,看着王爷与阿璨一起再不觉得碍眼,反倒是般配的不得了,即便今日听闻永宁当堂那句夫-妻之实,也不觉得伤心,就是有些气氛,就不能好好娶了再同房?这可是要坏了阿璨名声的! 叶曜却不知柳清让心下已经放开,看他又是对着叶星璨笑,便是气结,琢磨着入夜了,让杨俊去和状元郎切磋切磋,也得教给他点规矩了…… 柳清让诗落眼在了“酒劝十分金凿落,舞催三叠玉娉婷”,全场鼓掌,叶烟也是低眸笑了起来。 这波落下,众人自然是又看向了中唐使谢承衍,柳清让如此有备而来,必然是要看中唐笑话的。 谢承衍倒是淡定起身,笑着鼓掌,“早就听闻子沐兄是不世出的少年才子,只是,这如此玲珑心,日日用在这宴席斗诗上,当真可见大雍人才蓬勃啊,羡慕,羡慕……” 谢承衍一改往日温文姿态,话中带刺,一如早朝威胁时,是要告诉大雍朝官,中唐已非昨日,此次势在必得。 叶曜怎能听不出个中滋味,也是冷眸起身,“谢大人差矣,清让乃我建兴少牧,任上功损卓著,深得百姓爱戴,此次护送王妃回帝都,也是赶了巧。” “王妃”二字,咬的尤重。 柳清让日常在永宁王府溜达,除了灵香那声清凌凌的“小姐”好听,合府具是唤叶星璨“王妃”,是以完全未在意永宁王的点。 第七十九章 诞辰宴(二) 柳清让好巧不巧,刚捧起了一杯热茶,就听到了永宁王对着他大夸特夸,也不及深思,联系下前后,心内一激动,差点没被茶水噎死,脑中不断回荡着那句,功损卓著,深得百姓爱戴…… 这是他吗?在建兴,他是半点正事也没找到啊…… 难道,在永宁王眼中,自己如此伟岸?功损卓著,深得百姓爱戴! 原来一直是自己心内因着阿璨蒙了一层,这才怎么看王爷也不顺眼,定是自己错怪了他…… 柳清让暗自下了决心,永熹公主诞辰宴结束后,明日一早就回建兴,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了王爷期待,和建兴百姓们的爱戴! 却不知某位王爷刚才还琢磨着让西北第一暗卫与毫无功夫的状元郎切磋切磋。 叶星璨看着柳清让那反应,便是知晓,这傻状元定是以为叶曜是为了全他的面子,愤而起身慷慨陈词,这误会,可不小,指不定准备着投桃报李了。 谢承衍自然不会如柳清让这般天真,他也不在乎所谓建兴少牧有了哪些功绩,只觉得“王妃”二字太过刺耳,得改改。 他微笑着看向叶星璨,口中却是,“那承衍就斗胆为永熹公主献诗了,叶家生日好风烟,柳暖花春阳满天。鸳鸯交颈期千岁,琴瑟谐和愿百年。” 这诗开始听得,还有那么回事,只是越听越是不对,加之谢承衍看向叶星璨的目光如此明目张胆,即便是迟钝如柳清让,也觉出了几分不对,宴席之上,哪个不是人精,更有人参加了上次永宁王的接风宴,谢承衍为悯长公主抚琴之事犹在眼前,今日又是这一出,未免太过赤-裸。 奇怪的是,这谢承衍只是中唐使臣,即便是首辅,那也是受中唐王之命前来求娶公主,这闹得什么立场,若是中唐王在此,才说的过去吧。 叶曜更是震怒,拍案而起,酒樽直直抛向谢承衍,再不顾忌一丝邦国情谊,永宁王雷霆一击,这谢承衍竟是稳稳截住了,似笑非笑,再次开口,“中唐使谢承衍奉我王之命,求娶大雍悯长公主为皇后,愿意唐雍边境七城为聘,结两国秦晋之好。” 七城?莫不说惠宗,厅中众人皆是哗然,王宰丞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定力也是散了,这聘礼,诱人,更诱国…… 只是,早朝上永宁王说的清楚,早已同房,王妃不嫁,如今竟然再次求娶,聘礼更是翻倍,从三城到了七城,这中唐究竟想要什么?就为了一个未曾谋面的女子? 叶星璨听着这些话,一字一句,都是清晰,却是不理解其中意味,悯长公主?不就是她吗?中唐求娶自己?这人是疯了?还是中唐疯了? 叶曜担心的抓住叶星璨双手,声音中克制着杀气,低沉道,“阿璨,你先随霍跃灵香回去,余下我来处理。” 灵香本来也是懵晕在其中,却听得周围喧嚷,不就是个前朝公主,换得两国安稳,嫁就嫁了吧,永宁王还愁女人? 他们都是在说什么?让谁去和亲? 直到被霍跃拽的一个趔趄,这才清醒,护着小姐就要离开,却被一个身影挡住。 一直静默的陈思起身拦住了还在懵懂中的叶星璨,镇静开口,“圣上,娘娘,臣女有一事要秉。” 同坐的御林卫大统领陈秉霖被女儿突如其来的行为惊到,兀地站了起来,她什么时候离席堵在了公主身前?她这是要做什么? 只是此时,已经无法阻拦,只见惠宗抬手示意众人安静,都是看向了站在侧边的陈家小姐和悯长公主。 陈思加了力气,拉拽着叶星璨到殿中,映着灼灼目光,笑的冷漠,只是未等开口,便见永宁上走到殿中,分开了两人,将叶星璨护在身后,眉头紧蹙,冷冷看向四周众人,以及高坐-台上的惠宗和皇后。 惠宗,抬手罢了乐妓歌舞,失了背景音的庆姝殿顿时更加沉寂。皇后虞兰倒是淡定,淡淡看着这一幕,只是对被呵护着叶星璨生了丝羡慕。叶烟也是淡然看着殿前这一出,似也是惊讶。 陈思倒是预料到了叶曜反应,抬眸望向他,目光闪闪动人,定了一瞬,这才继续道,“谢大人,早朝时,永宁王当着众位大臣的面,回绝了中唐和亲之求,理由便是与子侄辈的悯长公主有了夫-妻之实,未想到中唐王竟不介意,还将聘礼加了四城,可真是情比金坚啊。” 一字一句的“子侄辈”,“夫-妻之实”,字字击中旋涡中心,一石惊起千重浪,逼得人遐想深思。 原来日间传闻都是真的? 堂堂王爷和公主,如此不成体统,更有人微声交谈,原来永宁王是悯长公主王叔啊,这么多年,竟然无人提及,真是冤孽啊…… 叶星璨紧紧抓着叶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事的,她说的都是事实,王叔又如何?两百年岁月已逝,所谓亲缘早已绵薄,世人又不是不知,未婚同房,也就是被轻蔑责指罢了,并未伤及他人,既然做得,那便是不怕的,她不在意这些。 只是无论内心多强大,终究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只觉得被扒光了站在当场,即便倔强的抬起眸子,却还是躲闪着众人目光,面上薄,早已红透。 叶曜却是随着她的每一句,心沉了又沉,这些都是怪他,思虑不周,才将阿璨推到了如此境地,眼看着阿璨眸中泪水泫而将泣,更是心疼,眼中寒冰又是冷了几分,也不再估计皇家礼仪,抬腿就要带着叶星璨离开。 “王爷且慢!”陈思厉声道,“谢大人,请问中唐王不介意,悯长公主非完璧之身,那是否介意,她曾经与大雍叛军将领秦墨私奔而去?” “住嘴!”陈秉霖冲上前去,一把捂住了陈思的嘴,拉扯着她跪在殿前,“圣上,娘娘,王爷,都是微臣教女不严,任她信口开河,求圣上准许微臣带小女离开,日后惩处,微臣绝不说一个‘不’字。” 陈秉霖堵住了陈思未说完的话,却堵不住悠悠之口。 叶星璨只觉晴天霹雳,却兀自稳住心神,自叶曜身后走出,她不能慌乱,不能失了气势,不能任人编排乱泼脏水,“私奔”之名,污了自己无碍,却是会连累哥哥被世人评说。 她双拳紧握,强自镇定的看向陈思,看向殿中众人,看向身侧的叶曜,开口却是沉静到了极致,“陈小姐随意一张嘴,便是污了本宫与王爷清白,如此,当杖毙!以儆效尤!” 众人皆是一愣,叶曜负手立于玉阶之前,环视四下,冷眉扬起,这便是对了,永宁王府长大的公主,怎能任人宰割。 陈思挣脱出来,冷笑着,声音尖锐,“公主可真当我没有证据?圣上,臣女想借永熹公主侍婢一用。” 不等惠宗回答,便是大声喊道,“翠儿,还不出来!” 叶烟身后,绿衣婢女缓缓走出,依旧是低着眸子,不看向任何人,对着殿上郑重一拜,开口声音却是嘶哑可怖,“贱婢沈翠见过圣上,娘娘。” 众人都是惊诧,这女子的声音竟像是烙铁滚过,破碎不堪,惠宗也生了兴趣,或许过了今夜,烟烟所求可以峰回路转了,便是暗示左右近卫拉开了陈秉霖,留下陈思与翠儿,细细评说。 翠儿跪行转身,对着叶曜一拜,“王爷。” 却是不向叶星璨跪拜。 叶曜蹙眉扫了她一眼,面上依旧寒气逼人。 叶烟刻意扶着椅背,较弱起身,咳了一声,“翠儿,我怜你际遇悲惨,这才收你做了侍婢,你是何时与陈家小姐有了交往,你接近于我,究竟是要做什么?”说的急了,竟有些声颤,就要走下来阻止她,却是被身边侍婢及时拦住。 翠儿心中冷笑,却还是对着叶烟再行了大礼,这才缓缓抬眸,森冷目光迫向叶星璨,“公主,您还记得我吗?” 叶星璨知道此刻等着她的必不是主仆情深,在心里打了一个激灵,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叶曜,亦或整个永宁王府,她都不能乱了分寸,便是冷着眸子,强忍着对翠儿的愧意,再未接话。 “圣上,我乃悯长公主贴身侍婢,与她一道长大,只是如今,公主还是公主,我却沦为营-妓,若不是被永熹公主所救,只怕早就没了性命。”尽毁的声道一句句说来,却是让人心痛。 叶星璨愣怔着推开叶曜,想要扶起翠儿,却在触碰到她手臂时,看到衣袖下斑斑伤痕可怖,那是怎样的折磨啊,“翠儿,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带你回去……” 翠儿却是退后一步,连声冷笑,“公主,我被拖至兵营,百般凌辱时,您在哪里?我哭哑了嗓子,却还是未逃脱那噩梦般的日日夜夜,您在哪?公主命重翠儿命轻,我甘愿拼死护着公主免遭那畜生凌辱,您又何时记起过我?” 翠儿字字啼血,霍跃也不禁背过身去,他与翠儿一起长大,却也忘了去寻她回来。 叶曜面上未变,心中终究是有触动的,谢棕其人,他也是知道的,当年若不是秦墨及时返回桐临关救回了阿璨,他怕是杀了自己的心都有。 翠儿落到了谢棕军中,结果可想而知,是自己大意了,未派人去寻她,才造成了现今局面。 翠儿抬首看着愣怔的几人,笑的疯狂,“公主,您总算肯认我了,认我这个贱婢,原我以为,只有等我被折磨死了,化为厉鬼,才有机会相见……” “放肆!”叶曜一声怒斥,震得所有人心神一颤。 第八十章 震怒 叶曜震怒,杀戮之气尽显。 翠儿自小长在王府,自然知道后果,瑟瑟缩了缩肩头,俯身不敢直视永宁王怒容。 陈思蹙眉,没用的东西,冷笑着开口,“公主,臣女听翠儿言,那叛军秦墨为您战死沙场,您带着尸体离开桐临关时,可是半点未理会身后哭喊求助的她呀……” 桐临关?秦墨?战死沙场? 叶星璨只觉这些词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心口蓦然刺痛不已,乱了阵脚,她一步步后退,神思渐渐恍惚,竟看到殿前一个玄衣将军身影渐远,一步步离去,温和的眸子,温柔的声音,他说,“阿璨,忘了我……” 诞辰宴,诞辰宴,欢会满堂,坐上人人千岁…… 可今日属于永熹公主的诞辰宴,叶烟却是恨不得隐于人后,然后一手执笔,将叶星璨推到了众目睽睽之下,生生撕碎,剖给众人观赏。 陈思满意的看着叶星璨神情,只觉解气,她知道,答应叶烟出头的那一刻,便是活不了了,只是那有如何? 她顺遂骄傲的一生终结在了叶星璨手中,既然做不得这永宁王侧妃,那便谁也没有资格站在叶哥哥身侧,她轻咬下唇,发出凄然冷笑,抛出了叶烟给出的最后一道惊雷,“臣女斗胆请问悯长公主,您与秦将军是否也是还未成婚,便有了夫-妻之实?哦,这般说法倒是错了,聘为妻奔为妾,妾……应是没有成婚礼的。” 叶曜耳边嗡的一声,只觉血往上冲,走上前去,扬手挥向陈思,这次出手,并未潋了气势,打的陈思晕倒在一侧,嘴角鲜血滴落,眉眼却是定格在了最后一刻,笑的凄厉。 陈秉霖看着爱女晕倒在地,知道陈思今日所为已是再也无法挽回,只能对着惠宗与永宁王一拜,先将陈思抱出殿外。 叶星璨一步一步走上前去,定定看着瑟缩着的婢女,“翠儿,秦将军是否喜穿玄衣,是否配了一把长刀,是否护我于怀中,救我性命?翠儿,你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梦是醒……” 泪水凄然而下,她眼睁睁看着眼前幻影越走越远,急急想要抓住唯一的一点真实,“翠儿,我是否喜在桃林饮酒,醉了便是落入他的怀中,他是否会抚琴,我是否曾说,只为他一人起舞,翠儿,你帮我想想,这些是不是真的存在于我们的过往?” “怎么办,我好像忘了他了……”叶星璨已然崩溃,右手腕间红丝镯泛着柔光,却是再挡不住那阴阳眼开,叶星璨眼前再不是这皇宫盛典,鬼影重重,无数死去的人自地底升腾而起,他们森冷看着她,却是一言不发。她忍着恐惧一个个细细看去,却不见要寻的那抹玄衣…… 翠儿怔怔看向神思慌乱,状若痴狂的叶星璨,公主是,是忘了吗?她竟然忘了他?她怎能忘了他? 叶曜薄唇紧抿,瞥向赵王和刘双,暗示他们设法控制局面,便是抬手抱起叶星璨迅速离开大殿。 身后本欲阻拦的禁军,却被王绍远先一步带人阻止,一夜默默带兵立于殿外的王绍远只来得及低声道,“照顾好公主。”便是挡在了殿前,不让一人出入。 霍跃也不迟疑,一手拉了灵香,另一手一把拉起翠儿,欲一起带走,却被叶烟侍从所拦,翠儿还有用处,叶烟怎会如此放弃? 霍跃不得放手,却不忍再看翠儿目光,一而再的被放弃,任谁也无法回到少时的纯净了。 谢承衍浅笑着看向夜间这一出,只有在陈思说起秦墨时,眉头微蹙,即便如此也是转瞬即逝。直到叶曜带着叶星璨离开,这才低下了眸子,又想起了那人容颜,沉静,温柔……却再不可触摸…… 应是纯白的灵魂吧,谢承衍想着。 这场诞辰宴便是这般停滞下来,刘双看着叶星璨恍惚痛苦,心中也是难受,不禁想起了十七年前,楚贵妃过世时,当时的他太过弱小,无力挽救,今日却不能任由恩人的女儿再出事了,便是稳了心神,走到了惠宗身后,默默捧上了一杯解酒茶。 惠宗被茶迷倒时,赵王迅速掌控了宴会局面,依旧一副闲散王爷不得已走上前台的模样,不紧不慢,他起身走到殿中,一折折打开折扇,扇面上墨染的山河壮阔豪迈,又是轻轻合上,一开一合间,眸中色彩变换。 赵王一下一下拍击着那把乾坤山河扇,漠然开口,“悯长公主与永宁王自幼定亲,在座众人皆是大雍肱骨之臣,望勿被奸人利用,若是有人将今日宴上之事传出,有损了皇家颜面,莫不说永宁王府三十余万军秣兵历马,即便是圣上与我也绝不会轻饶,本王话放在这里,传谣散谣者,杀无赦。” 越是说到最后,语气越是冰冷,眼眸扫向殿中众人,好似只是随意看去,又好像是要记住每一个在座之人,令所有人汗毛倒立,感觉一股杀意降临。 赵王自然知道,如此行事,也只是减缓流言的传播速度罢了,毕竟宴会之上,还有意图不明的中唐使臣,以及看似无辜的永熹公主,只是,对方既然特意选择了在如此盛大的诞辰宴惹出事端,便是算计清楚了这里的每一人,皇家、群臣、家眷、侍婢、太监…… 除了杀光殿上所有人,哪里还有法子阻止谣言蔓延,如今,也只是能补救一分便是一分吧。 王宰丞抬眸来看了看赵王,心中一惊,此人竟然不若日常那般推诿,搅了浑水,虽然依旧不情不愿的样子,但他又怎会看不出,赵王已经尽了全力补救,真是不能小觑。 再是琢磨着,突然醉倒离席的圣上,今夜这宴会,当真有意思…… 王宰丞细细思量,如今,这朝廷究竟是谁的?暗自庆幸方才儿子之举,或许给自己和王家留了生路,如此,甚好。 马车上,叶星璨睫毛微颤,泪水滴滴滚落,似是陷入了梦魇。 “不要……不要丢下我”她挣扎着,却是被困在了桐临关之战,那抹玄衣浑身浴血,跃上城楼,左手长刀冰寒可鉴天地,引出一道闪电自地面蜿蜒上升,他的眼中似盛满星辰,熠熠闪耀,却像是怕吓着她,声音温柔,“阿璨,别怕……我来了。” 血肉横流,万世皆暗,独有一人与共…… 同一刻,洛渊凛川,秦墨身侧龙佩射出耀眼光芒,神魂激荡,似是感应到了什么,要挣脱束缚。 “破军,醒来吧,她在等你……”又是那个声音,充满了诱惑,如暗夜星辰,熠熠夺目,“以身为祭献,我便予你想要的一切……” “天下、霸业、心爱之人、心念之地……苏醒吧,破军……” 只是这次未等秦墨回应,楚焱已然飞身至龙焰,快速以手结印,指尖十道寒芒汇聚为一只金翅翱翔的凤凰,低掠而出,跃然冲入龙焰中,凤凰浴火,挣扎,煎熬,却未涅槃重生,而是被龙焰吞没,湮灭,无迹…… 龙焰深处,传来一声叹息,“焱,你就这般将我赶尽杀绝?” 楚焱低眸看向龙焰尽头,无声叹息,“云烟王姬已经殉国两千年了,你又何苦执着,沉,回归羡仙镜,放过北陆亿万生灵吧……” “若是他想醒来呢?” 楚焱冷冷抬眸,“那我便再如千年前般,将你们一起斩杀……” “你也是越来越像我了啊,终有一日,会被心魔湮没……”龙焰下那人的声音渐渐消失,归为平静。 楚焱却是缓步到了洛渊极北结境,凝视着冰封凛川的秦墨,静静矗立了许久,终是未置一词,是醒是灭,是他的选择…… 两世为情而生,无论楚沉所谓多么血腥荒唐,秦墨却是无愧于阿璨的,他有资格做这个决定。 楚焱喃喃自语,“我们回家吧……”却不知是对楚沉,还是对着秦墨。 “秦墨第一次出现在洛渊时,我便知道,他与你必有联系,“夜鸢”识主,那般气质,冰冷内敛,只是他的内心却是温暖纯粹……” “千年了,我以为,你已经放弃了,不想还是这般不甘心啊,你说,多可笑啊,你要以北陆亿万生灵为祭献,换那一人重生,他却说,要为天下人而战,要守大雍江山稳固,守那一人平安顺遂,喜乐随心……这么傻的孩子,怎么可能是你?你从来也不曾这样啊……” “那般,我便是下不了手了,竟想看着他迎娶阿璨,一世安稳……” “谁料这孩子竟然为了阿璨,战死沙场,破军星曜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 “如果,我们不曾出了羡仙镜,该是多好……” …… 永宁城外关雎筑,叶曜面上没有一丝神情,无喜无怒,如此平静的目光却是令跪在身前的陈秉霖冷汗透衣,即便是戎马半生,掌管着帝都五万御林卫的大统领,也挡不住他的凌厉目光。 关雎筑很静,死一般的寂静。 叶曜一言不发,静候着陈秉霖的回答。 陈秉霖重重一拜,“求王爷看在微臣为永宁王府奉献半生的份上,放过思儿。” 叶曜面色依旧平静,只是起身,笑意冰凉,“既然陈叔不舍,本王只能亲自动手了……杨俊!” 第八十一章 解释 关雎筑暗门打开,带着面具的暗卫杨俊扛着麻袋走了进来,重重的扔在了地上。 陈秉霖膝行向前,赶忙打开了麻袋,陈思蜷缩其中,早已不省人事。 叶曜俯身,平静的看着昏迷的少女,冷淡道,“陈叔,人哑了,命留给你,这是我的底线,也是永宁王府的底线,若是再有差池,我也不能保证会做出什么。” 陈秉霖深深一拜,“王爷请放心,我陈氏自第二任永宁王陈匀柏将军至今,追随永宁王府已近两百年,帝都交给我便好。” 如此结局,已经超过了他所预期。 陈秉霖生性耿直纯良,是陈氏旁支,也是风骑骑军副将陈凌越的远方堂叔,世代受永宁王府暗中照拂,百年照拂,蛰伏于惠王府几十年,等待的便是这一日,永宁王一登帝位。 陈秉霖面对独女心中自责,但却是忠诚依旧。 叶曜叹了口气,静静望着陈氏父女,幽远目光却是落到了那年初遇,陈思走到这一步,毕竟也是他的过错,情谊允诺少女一盛,却又断了她的念想。 他又何曾想到,紧紧一面之缘,陈思竟是痴缠至此,不惜毁了自己…… 青灯古寺,便是陈秉霖为独女思谋的一生,只能寄希望于她能放下过往,放下这段孽缘,寻一条自己的出路。 叶星璨醒来时,马车已经出了桐临关,她缓缓抬起眸子,似梦似醒,只是梦中人是谁,翠儿和陈思说的又是真是假? 叶曜赶回马车时,叶星璨正撩开帘子发呆,入眼景色由青绿慢慢转为枯黄,马车轮压在官道上,“轱辘……轱辘……”作响,江南的旖旎渐渐抛到马后。 “小姐,你说说话吧,这都四天了……”灵香轻轻晃着叶星璨,语气中已经带了哀求。 “秦将军与我有何过往?”叶星璨紧闭了眼,心如刀割。 “小姐与秦将军应只见过一次,是在及笄礼前,秦将军带兵来建兴合练演武时,并无太多交集的。”灵香依照叶曜嘱托回答。 叶星璨半启了唇,语声终究凝在了唇边,化作一声微不可辨的叹息,他缓缓抬眸,“灵香啊,你曾说起是在一年前来到王府,为何这般清楚三年前的过往?” 灵香微愣了一下,小手收在袖内,张开又合上,却不知该如何应答。 “宴会上陈小姐与翠儿胡说八道,惊扰了王妃,是我见灵香担心,便与她说了这些。”霍跃声音自马车外传来,平缓却有力量,“王妃是不愿信我们,还是不愿信王爷?” 叶星璨有些慌张,也有些自责,只是不知为何,心中有个声音告诉她,陈思与翠儿所言,都是真的。 她倚靠在马车内,再不说话。 叶曜自关雎筑出来,又是见了赵王叶钦,留给他一份名单和一个锦囊,便匆匆离去,布在永宁的暗线已经开始回收,虽是不担心陈秉霖背叛,但隔着陈思,中间毕竟多了一道若有若无的冰痕,还是在赵王处留一手的放心。 处理好永宁诸事,叶曜一路疾驰,想要追上车队,离得近了,却又迟迟不敢上前,坠在端雪铁骑后整整一日。 一直到了西北边线附近,这才回到马车。 叶星璨消瘦了许多,眼窝深深陷了下去,整个人都是怔怔的,目光还是涣散了,见着叶曜却是强打精神,努力笑着,“哥哥,你回来了。” 叶曜面色也是苍白,却是笑了,“军情急报,耽搁了几日,阿璨是想我了吗?” 叶星璨忽觉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拍抚在后背,她眷恋着他的温暖,很想如日前那般笑着,倚倒在他怀中,身子却是不由自主的逃离了他的怀抱,明知不该问,却还是忍不住开口,“哥哥,我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关于秦将军的梦……” “阿璨,”叶曜垂下眸,默默收回臂弯,握住了她的双手,“别听他们乱说,你从来都是与我一起的,从未分离。” “哥哥,秦将军在哪里?我,只是想见见他……墓碑也是好的。” “阿璨,你看着我,我们已经成婚了,你与他从来没有半点关联。” 泪水划过,叶星璨睁开眸子,呆呆看着车顶烛灯,她想起了霍跃所言,王妃,你为何不愿相信王爷? 马车昼夜不停的疾驰,一日后,赶回西北最南端边城平津,也终于有了余裕,停歇一晚。 包圆的客栈,寂静如深渊,可是越是寂静,就越挡不住流言蜚语,自入平津城,街头巷尾,已是都在议论永宁王妃曾与叛军武陵军少将军私奔之事,如此强压之下,流言竟然还是传了出来,比永宁王府的马车还快了几分。 纵使是在永宁王封地,铁腕之下,还是堵不住悠悠之口,皇室秘闻,自然比任何消息传闻都来的猛烈,特别是在有心人的推动之下。 即便叶曜发动了永宁王府所有明线暗线,却还是阻不住流言传播,如今,整个大雍,甚至于北陆都知,永宁王未过门的王妃是不洁之人。 深夜无月,叶星璨眸色沉沉,看着身侧和衣而眠的叶曜,“哥哥,倾天的传言应已经到了建兴,我不能嫁与你了。” “我不在意。” “可是,我在意,永宁王府在意,若他们所言是真呢?兵将百姓们却都知晓了陈思所说版本,一个不洁的王妃,如何站在你身侧?” 叶曜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原来叶星璨在意的是这些,他翻身斜倚着看向叶星璨,“阿璨,你细细想想,在我之前,你是否经过人事?” 叶星璨愣怔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说幻境中成婚那夜,落红入心…… 两人相对,叶曜一把将叶星璨捞到怀中,“阿璨,你以处子之身与我,如何不洁?他们所言便是谎言?既然是谎言,又何来私奔之说?你等我些时日,处理着漫天流言。” “可是,”叶星璨还是觉得有些不对,所言为假,为何自己会心痛,哥哥会紧张? “阿璨,梦中你可知秦墨如何模样?”叶曜问的认真。 叶星璨却是摇头,她从来也未看清出梦中之人的样貌。 “阿璨,单凭翠儿和陈思所言,你便笃定梦中人氏秦墨?”叶曜顿了顿,继续道,“你还记得建兴凶案,你在雷雨夜见到的银霜魂魄吗?” 叶星璨一愣,不知他为何提起此事,却是想起了永宁宴至最后,自己精神崩溃,恍惚看到了无数亡灵自地底升腾,他们都是那般看着她,似有无数过往想要诉说。 “阿璨,你还记得的在楚贵妃寝宫暗道中,我曾说起,你还有一个外公,他叫楚焱,在一个叫洛渊的地方,他说,你的母族是上古翼族,身怀异秉,你自出生便生了阴阳眼,可见阴世鬼物,可与亡灵言。” “那我,为何,平日里从来见不到这些?” “楚贵妃去世前,拼劲全力,为你封了鬼眼,只有雷雨夜偶尔可开。”叶曜俯身下去,抬眸静静对着她,“阿璨,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说,你与秦墨并无关联,梦中纠缠,或许只是因为你体质特殊,可与鬼通,这才会有异梦。” “阿璨,我不求来世,只愿这一生,你与我一道并肩而行,答应我,好吗?”叶曜心跳如擂鼓,这已是他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了,再不敢深思其他。 叶星璨知道叶曜说的有理,看着他这般卑微解释,只是心里难受,几日前还亲密无间的两人,为何成了这般? 叶星璨已经无心再去深思期间种种,心中只恍恍惚惚想着那夜宴会之上,众人面孔憧憧,以及暗夜里突然出现的无数亡灵。 再是想到这段时间以来,身体在宛城的异况,以及接连坠入幻境,心知哥哥所言必是对的,只觉头痛欲裂,她撑起了身子,想要离开房间,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想一想。 还未离开床榻,手腕一紧,便是被猛地拽了回去,身子不稳跌入了叶曜怀抱。 叶曜捉住她的双手,压于身下,唇角笑着,眸中却是无尽的悲伤。 叶星璨心中虽是不忍,却还是觉得事情未搞清楚之前,再这般耳鬓厮磨,却是不妥,她挣扎着,怎么也挣脱不开。 “叶星璨!”叶曜失望黯然,箍住她的双手,声音却是不再温柔,令她顿时停了下来。 叶星璨被他捏住了手腕,牢牢按在枕边,刹那间手腕痛彻筋骨,她紧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叶曜看着她腕间青紫瘀痕,知是自己下手重了些,眼底怒色终于化作无奈,长叹一声道,“不要离开,我不碰你便好。” 他轻轻放开了束缚她的双臂,侧卧于床榻,只是圈在她的腰上,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阿璨,我也会心痛。” 叶星璨缓缓转身,泪水浸湿了枕面,却是不敢回头,暗夜无眠,两人具是睁着眼睛,看向屋顶帷幔重重。 暗夜无眠,两人具是睁着双眼,叶曜平静的看向头顶帷帐,这样也好。 丑寅之交,却是突然听闻隔壁一阵刀剑之声,叶曜猛地起身,揽着叶星璨滚下床榻…… 第八十二章 劫持 叶星璨闺房隔壁便是叶曜本应入住的房间,刀剑声起,自然是暗卫已经与刺客交手,来者怕是不善。 叶曜迅速将叶星璨护到身后,细细听得隔壁动静,却是不准备出手,毕竟此次返回西北封地,虽说暗卫和雪骑都宿在可城外风骑军营地,但是霍跃、杨俊都在的情况下,确是不需要永宁王出手,更何况,叶曜最在意人便在身后。 刀剑声渐远,却是突然有人推开了窗户,眸光含冰,正好对上了隐在暗处的叶曜目光,来人眸中精光一闪,迅速持利刃杀了过来...... 这一刻,刘海竟然也不怕自己与兄弟恩断义绝了,竟然直接公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上,直接与黄岸吵了起来。 “呵!贱人,你竟然敢盗取贫僧的黑赤盾!”黑赤见此气的两条红毛都要跟着立起来。 云逸在明白了碧荷的意思后,猛地抬起剑来,冲着唐玄烨头上砍去。 不多时她的额头上逐渐出现细密的汗珠,而那青龙鼎也在冒着袅袅青烟。 雅思琦当然认为霍沫这是在撒谎找借口,也大致猜出来了她为什么会撒这个谎,因此为了让她愈发地难堪,于是雅思琦非但没有当众戳穿她,反而虚情假意地关心起来。 云逸闻言笑了一声,扶着她坐起身来,然后弯腰从桌子下面抽屉里取出了一个很好看的饭盒。 这次寿宴,伊又夏没有用荣府的糕点师,而是向齐家点心店预定的,为了做好荣家的寿宴点心,阿珠把其他的订单都推掉了,亲自带着手下的厨师们一起做点心。 只可惜,云逸一直没有抬头,在六皇子和陆华浓并肩与云逸擦肩而过时,云逸始终低头认真地弹着古筝。 穆倾情眸底溢出冷意,面‘露’讥笑,哪知那一掌还未曾来到跟前就被人一掌震了回去。 相比于北国来说,别的国家的婚礼就要奢华多了,一般都会选择在礼堂等一些地方举办。 这孩子巴拉巴拉念叨这么一大堆,她深深的怀疑这条龙神大人是否能听到它的念叨。 “哎,既然如此,我也不劝你什么了,你想要去找常山的黄巾余党,我也豁出这条老命,陪你一起去,不管你以后如何,我只希望你能够记住今天的话,报仇之后,让原来的刘烨回来”。 不过,蒋钦的怀疑在一个时辰之后就破碎了,周瑜的大军果然转头回来,出现在江面上。 我不知道伸冤树是秦一恒哪一年在这里种的,我也是后来才打听出来的。同时我还知道了秦一恒早前做过的很多事或是局。但我逐渐发现这些事或是局,正在一件一件的被人打破。 战况变换得太突然了,李元根本来不及考虑是对战还是智慧,只是短短几分钟,二团一千多名士兵便死伤大半。 果然,穷凶极恶的匪徒毕竟少数,不惧朝廷的更是少中之少,若不是被逼无奈怎会上梁山? 我说好。然后就等着机会,头上最后一节课的时候,班主任一些老师都去二楼办公室开会了,没有人在。 凤君曜和越流觞的武功的确都比她高出很多,但他们在机关术和阵法上远不如她,他们两个想要神不知鬼不觉进入魔宫只怕难。 司马懿打开地图,叫夏侯惇和夏侯渊到旁边来,指着地图跟他们说。 “刘川,你不要太过分,有种你和我打!”杨永维最看不下去的就是刘川动杨问了。 住口,我的威严被你说没了!你这话的意思是包养吧!感觉周围投来暧昧目光的魔物娘越来越多了,陆亡很想扶额遁走。 第八十三章 宫铃 第八十三章 霍跃仔细查看了与韩硕一道的刺客,明晃晃的北胤面孔,再说不知韩硕叛国便是有点自欺欺人了,霍跃心内很痛苦,一方面是觉得因着自己当年求情留下韩硕一命,才造成了如今王妃生死未卜,但另一方面更是对韩硕的彻骨失望,他抢了那个良家女子前,也还存着一分善念,至少他还有自己的向往与忠诚,为何就走到了这一日? 霍跃很想问一句,为什么?但终究没有问出口,原因已经不重要了,生而为人,总该有一个底线,韩硕如今所行,...... 我严肃地瞪了他一眼,二胖对我的话言听计从,立刻重重点头,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白兮兮的脸上满是伤痕,滑稽得很。 我和金宝强进去后,手机什么都被没收,扣押了。我开始来不及向李姐说明情况,进去后,就完全失去同她的联系了。 他想象着第一个圆环,同时也是最低处的圆环,他想象着这个圆环发出光来,这是自我催眠,也是为了展开圣痕。 宋樱落其实满脑子都是‘干你屁事’,奈何,十几年的教育,让她的素养放在那里,不得放肆。 “是的,我们已经和天使们开战了。”康斯坦丁扶着男孩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二…,还是叫林先生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不过你放心,林老爷子大寿之日,就是我带着父亲回去之时。”林昊有些尴尬的说道。 她放开了神识感知到了大家都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人都在。 当然王总也是一个非常正义的人,对于恒利集团犯罪团伙,他也深知可恨之处。 至于那些男同学,不可否认,多少心里都有些舒坦——毕竟,能够看到宁泽大少爷吃瘪的次数,可着实是为数不多!有一种情绪,名约暗爽,所谓,看到你不开心,我就开心了!虽然……额,宋樱落也是他们的可望而不可即。 “能和前辈对饮,是晚辈的福气,前辈请。”林昊很有礼貌的行礼说道。 韩德让忽然看见了哪个赫尔那的夏天,满天的蓝天,太阳红红的烧烤着大地。 漫漫黄沙中,残瓦零星,断砖一截截,埋在沙尘之下,天地间很宁静,没有半丝风,如此,使得这大地愈显得死寂。 “呵呵,谢谢夸奖。”她直接承认,这耿直的性格让吃老爷子有点喜欢,只是耿直过头了,说话就会让人反感,因为有些话,说出来,就是打脸的话。 “不吃,我睡觉,别叫我了。”水水一个手掌拍过去,打开自己弟弟的手。 他要笑不笑的,我只觉得他的话有些马牛不相及,这男人是蠢还是脑子有问题? 他现在还不能服用‘生命泉水’,一是时间不允许,二是,此地并不安宁。 由于村里面的路并不是很好,所以几人就直接把车子停到了村口,然后步行入村。 低头看向相机,在当代来讲,海鸥算是国内最好的了,二次曝光技术也是我最想尝试的,就是一张照片,上面能出两种不同的景象,造成画面拼接,相叠,丰富的视觉效果,可以说是接触相机人必玩的技巧。 身为六大家族,如果丧失了脸面何尊严,那叶家还有什么颜面称自己为六大家族? 而周围的景象也说明了这里发生过激烈的战斗。最起码那些大坑就是能量炮轰击之后的痕迹。 本来自己还愁怎么找回幻尊呢,现在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除了找到幻尊之外,他还多个工作,那就是找回那二十四位神仙,并且说服他们让他们进到神仙超市当中。 第八十四章 超度亡灵 叶星璨再醒来时,却是被冻醒,北地苦寒,她本就穿的不多,加之不知为何,血管也开始渐渐凝冰,竟与当时在宛城时一模一样。 刺眼的光射了进来,叶星璨揉着眼睛抬头,这才明白自己一直是被装在贩运盐巴的商车中。 叶星璨晃了晃脑袋,对上的目光却是冰寒刺骨,一个男人俯身看着她,古铜色的肌肤,棱角分明,身材魁梧,他的棉袍肥大,长袖、大襟、右衽、长裙、长靴、编发……北胤人的穿着,却不完全是北胤人的长相。 他一把拉出叶星璨,将她狠狠摔在地上,冷冷瞪着,开口却是标准的大雍话,“跪下,三年前这里坑杀了北胤数万兵将……” 叶星璨愣怔抬头,“苍戈城”三个大字跃然于城楼之上,这是大雍的最北端,哥哥曾多次在这儿死守边城,她倔强的昂起头,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两国交战,本就互有死伤,这是我大雍苍戈,北胤兵士不打过来,如何会葬身苍戈?” 铮铮之言,叶星璨即便满身具寒,还是说的大气凛然。 身后男子却是毫不怜香惜玉,一脚踢在了她膝后,叶星璨一个踉跄跪倒在地。 那人直视着叶星璨眸子,一字一顿,“战事已姨,兵将已降,也该杀?” “你们大雍自称礼仪之邦,我就问问公主殿下,天下谁人没有父母妻儿,你们把北胤兵卒如猪狗牛羊一般,驱赶到挖好的土坑边,一阵箭雨袭来,只听‘嗖嗖嗖’,降卒纷纷坠入坑中,一个坑都填不满啊!命好的当即一命鸣呼,有的却是并没有死去,便会被长刀砍杀,甚至还有被生生活埋……听听吧,这就是被坑杀的降卒在呼啸……”那人拽着叶星璨胳膊,迎着冬日的凌冽风声,眼睛猩红。 “你胡说!哥哥何时坑杀降卒?”叶星璨直直看着他,眼里都是挣扎和痛苦。 “我胡说?我胡说?我父王命丧苍戈,头颅被悬在苍戈城一月之久,无妨,这就是军人的归宿,上了战场,便是愿赌服输,马革裹尸何妨?可我北胤数万儿郎呢?他们已经放下兵戈,已经低下了头颅,他们的妻子在等丈夫归来,他们的父母在等儿子回家,却……却都被葬在了异国,层层叠叠堆积在一起,日夜呜咽!”那人似是努力克制着,最终还是一拳打在了地面上,尘土飞扬,渐渐模糊了眼睛。 “不可能的,哥哥不会那般行事……”叶星璨颤抖着后退,瑟瑟缩在马车后,可是身上冰洁的血管却是在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这里有无数冤死的魂魄飘荡,不愿离去。 无数冤魂萦绕在叶星璨身边,他们满身鲜血,有的还插着利刃,他们的眼睛冰冷空洞,却是久久徘徊,不愿离开苍戈,不愿入了轮回。 那人冷冷看向一步步后退的叶星璨,垂眸睨了一眼,可眼神冷的堪比冬日的寒风,“我会杀了他,为我北胤子民报仇,为我父王雪恨!” 叶星璨紧皱着眉心,紧闭了双眼,须臾却是抬起了眸子,似是做了什么决定,越过那人向前几步,又想起了什么,她回头看向他,“你可有匕首或者其他利刃?” 那人一怔,这是要做什么?这般明目张胆向敌人要武器? 叶星璨眸子一沉,已经不再是刚才的痛苦慌张,晶亮的眸子里全是失望与悲凉,一点也不掩饰,一点也不伪装,“斡雷汌,给我匕首,我要超度他们,去往彼岸,轮回转世。” 被称作斡雷汌的男子惊诧的看向她,这个女人怎么会知道他是谁?还有,她说要做什么?超度亡灵? 斡雷汌冷笑,“他们已经走了三年了,如今过来表演给谁看?我大漠的儿女都是天葬,只有尸身被雄鹰撕裂,带走,才能再入轮回。” 叶星璨确实沉静异常,再一次开口,“斡雷汌,无论你信与不信,我可以看见亡灵,可以带他们去往转生。”见他还是愣怔着没有反应,叶星璨干脆直接抬手准备取下发间玉簪,摸上去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夜间被俘,哪有什么发簪,干脆横了一颗心,抬起左手,胸中运了一口气,也不知为何,就是莫名觉得手指可化利刃,直接向着右手掌心划去,瞬间鲜血淋漓,深可见骨。 斡雷汌瞪大了眼睛,被这一幕惊到,这个女人在做什么,她的手是怎么划破的? 叶星璨咬牙强忍着痛,将鲜血淋在黄沙上,口中默念着自己也不清楚的咒语,她如此认真,如此专注,甚至于忘记了自己还是被北胤皇子俘虏之人。 斡雷汌心里不悦,冷嗬一声,冷冷看着她行事。半个时辰后,却见一只血红大鸟跃入眼前,再看低垂着眸子,默默起誓的少女,显然失血过多,脸色苍白,身子也是摇摇晃晃。 斡雷汌冷笑道,何苦啊,用血画只鸟有什么用? “起……”叶星璨突然出声,对着虚空一拜,斡雷汌诧异的看着她,看着无数黑色的气体自地底蒸腾而起,萦绕在那少女周围,将她湮灭消失。 斡雷汌心中一惊,难不成是要用妖法逃走? 二话不说便冲进了黑烟中,那是无尽的黑暗,却是伸手不见五指,充斥着阴冷腥寒,以及一种莫名的窒息感,就要将人逼疯,明明那女子的身影就在眼前,他却什么也看不到,直到黑烟渐渐淡去,斡雷汌这才慢慢恢复了视觉,周边的压抑感也是轻了许多。 他朦朦胧胧看见那个女子立于滚滚烟尘中,双手成莲,向上托举着什么,他听不懂她在送唱什么,却是感觉周遭戾气渐渐减弱,黑烟也似乎被洗涤清明,化为白色蒸汽,顺着她的指引,升腾而上。 甚至有一缕白烟绕着斡雷汌转了两圈,这才飞腾离去,那一刻,他不知为何,热泪盈眶,即便从不信她,也明白族人已经去往往生,斡雷汌张开双手想要抚摸那抹离开的烟尘,“父王,是你吗?父王……” 斡雷汌跪倒在地,忍不住喊了起来,叶星璨看到有人惊扰了超度仪式,闭目合掌,对着虚空吟唱了最后一句,“此生已矣,莫怨莫念,去吧……” 那一片飞向空茫天地的光竟然都是一滞,似是回头看了看送别之人然,然后迅速消散开来,化作无数星芒,拖拽着白色星尾,迅速划过天际。 “流星,快看!流星!”苍戈城内孩子们欢呼雀跃,还有不少女子双手合十,对着星光许愿。 百里之外,飞速赶来的叶曜却是愣住,看着苍戈方向星芒四散,如今还未入夜,星空未显,这是什么? 不等他反应,胸口便是一痛,左手虎口处金色勾陈显现,似要挣脱束缚,跃入天际,那一瞬,叶曜只觉得撕裂般疼痛,恍惚间勾陈离开了他的身体,朝着那片星芒腾跃而去。 叶曜蓦地反应过来,低呼一声“阿璨,”也不顾脸色已经苍白如纸,一鞭狠狠挥于马上,朝着苍戈城疾驰而去。 同一时刻,洛渊凛川冰封之人却是神魂颤抖,挣扎着想要醒来,他感受到数万恶灵穿过了阿璨身体,撕扯着她的灵魂,呼啸而去。 “破军,感受到了吗?”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蛊惑人心。 “真傻啊,这丫头还是和当年一样,如今,竟然以身度魔……” “她已经以千年寿命为祭献,强留下你的魂魄,如今又将灵力散给了那数万坑杀的亡灵,还能有几分命再活下来,破军,你当真忍心?”那个声音缓缓诉说,却是带着致命的诱惑力。 秦墨魂魄激荡着,竟然有一魂一魄挣脱了龙佩束缚,消散于苍戈…… “疯子!你这个疯子!竟然硬生生的又拆了一次魂魄,你当真是不怕疼痛,也不在乎魂飞魄散于轮回之外啊,哈哈哈哈……” “你当真是我?你怎么可能是我!”那个声音带着讽刺和不甘,慢慢消逝。 一直沉默的秦墨,眸中却有泪水划出,瞬间成冰。 他不是不想醒来,第一次神魂深处听到那个声音时,他激动地颤抖,如果可以醒来,可以回到阿璨身边,祭献自己又算得了什么,他命都可以不要,如何会在乎灵魂归属,是魔是佛又如何? 只是那日,楚先生却是到了凛川,他开口沉静,每一字每一句却都是石破天惊,“我感应到你的魂魄不安,是他来了吗?他在诱惑你交换?” 也不需要秦墨回答,楚焱继续道,“有一个故事,很长,但我必须讲给你听……我是翼族,阿璨也是,两千年前的北陆一帝楚沉也是,那年,我与他一起出了翼族禁地,跃下星坠崖时,灵力便被封了大半,这是翼族的禁忌和规则,我们擅自来到了北陆,那时还是战国时代,我们潋了所有灵力……” 秦墨静静听着,一直到大楚王姬云烟一跃而下,殉国而亡。 “那一日开始,沉便已经疯了,他用凤佩强行留下云烟魂魄,他冲破了封印,以铁腕踏平北陆,建立了大一统的王朝,你以为他要做什么?” “他,竟然要在北陆建八方祭坛,以千万人的鲜血和灵魂,令云烟苏醒,他是个疯子,他要杀千万人去启动灵阵,为了一个古书记载的方法,就要那么多人枉死。” “他杀了太多人,灵阵蒸腾出的血气,已经遮盖了日月……” 第八十五章 交换 秦墨,或者说是秦墨还余下的一魂五魄,都有了些许震荡,他回想着楚先生所说,“当年的楚沉以北陆为祭坛,灵阵蒸腾出的血气遮盖了日月,每日子时,丝丝缕缕的魂魄被破军星牵引着,自八方祭坛袅袅而上,汇聚成一只暗夜的凤凰……” 楚焱沉默许久,才说出了那几个字,“最后,是我杀了我最敬爱的兄长……” “我不能让他再如此下去,为祸苍生,可是直到两百年前,鱼儿出生,我发现她有两个魂魄,再到阿璨,也是这般,我才发现,他原先竟然将云烟的魂魄与我封印在了一起,早该想到的,翼族拥有千万年的生命,与我同生,才能等到他的复生,”楚沉失笑,“也是你的复生。” “我曾花费百年时间,找到了他的踪迹,拼了最后一丝灵力,将他封印在龙焰,”楚焱凝视着沉睡的秦墨,深不见底的眸子里似乎汹涌着旋涡,“我从来都不是他的对手,千年前如此,百年前也是如此,遇到你时,我便知道,他又赢了,他竟然在最后一刻,将自己拆魂裂魄,将最纯净的那屡神魂送往轮回……” “秦墨,破军星命,有破才有立,你被亲信背叛,为了阿璨战死沙场便是破,缘分本已完结,谁能想她以千万年寿命为祭献将你的魂魄留在了龙佩,竟与当年的楚沉一模一样……” “待你醒来那一日,便是立,破军曜,天下易,只是我怕啊,阿璨终究不是云烟,当楚沉的记忆和意志在你体内苏醒,你又能坚持多久,待属于你,属于秦墨的记忆消失的那一刻,北陆会再次成为祭坛,以无数人的神魂为牵引,换得云烟真正的复活,她会代替阿璨,在这片大陆复生。” “所以,为了北陆,为了天下,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要守住本心,万不可与他交换……” 楚焱疲累的倚靠在凛川,“秦墨,天地无所谓仁,也无所谓不仁,但万物存在,皆有生命,皆有其道,无论是谁,拥有了怎么样的力量,也没有资格妄自干涉剥夺……若是他再次苏醒,便是魔君降世,而我,却再没有能力阻止,血流漂橹,生灵涂炭……这个大陆将变成一片废墟。” 秦墨沉默着,听他讲述自己的过往,他知道,楚先生所言都是事实,若要守护这天下,他便要独自忍受着,坚持着,不生不死,不寂不灭…… 只是今日,他察觉叶星璨散了半身灵力,生死不知,却是不能也不愿再旁观下去,如今的他还无法与楚先生相通,告知他阿璨境遇,只能凭借记忆中楚先生所施符咒,生生再拆了一魂一魄,护她神魂,守她平安。 叶曜带人赶至苍戈时,斡雷汌早已带着叶星璨进入北胤腹地。 日落西沉,白昼又将与黑夜交替,马车上的少女却是再未醒来,斡雷汌的眸光深而浓,他静静倚靠在马车一侧,脊背僵直。 草原儿女从来都是靠拳头说话,他不懂术法,也从来不会相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可是那一日,见着万人冢上异景,他却是没来由的相信,这个女子真的是在超度亡灵,他的父王,他的兄弟战友,北胤的数万将士都已经去了彼岸转生。 距她陷入昏迷有四日了吧,再有一日他们便要到达北胤王庭,他要将她交给太子殿下作为牵制永宁王的筹码,斡雷汌眼睛在冷风里,慢慢眯成了线,脸上表情竟有多了一丝不忍……是不忍,虽然他也不知为何生了如此情愫。 他是恨她的,或者说是恨他身侧的那个男人,折损在苍戈的不止有父王的命,更有北胤二十万军的沙场裹尸,还有北胤的雄心和霸业。 只是抓到她时,斡雷汌还是愣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女子,生的如此……如此美,他不知该如何形容,却知道这个女子比央金还美了几分,当时他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时,若是将她献入王庭,送入神庙,是否可以换了央金回来…… 再后来到了苍戈,他看着她超度亡灵,他不知她做了什么,又付出了什么,但却知道,她,多半是再也醒不过来了,很多次,斡雷汌都忍不住将手指放到她鼻前,好久才能等到那微弱的呼吸,原来,还活着啊。 斡雷汌挣扎很久,终究还是在到达北胤王庭后,将叶星璨藏到了家中,他暗暗想着,毕竟也活不了多久了,这般总好过临死还被太子侮辱,至于央金,他还是再想想办法吧。 将叶星璨安顿好,斡雷汌带着一大包在大雍买回的小玩意,快步出了王府,往神庙而去,却未及回头,见到一道纯白的光芒自天际而降,落在了王府侧屋,融入了叶星璨腕间的镯中,瞬间,红光大盛,将她紧紧包裹。 斡雷汌到达神庙时还未入夜,他如往常那般自侧檐攀爬而入,兴冲冲的到了央金屋外,正待敲门,却是听到内里声音,缠绵旖旎,更是夹杂着不堪入目,他愣愣立住,许久才想起来抬步离开,不想还未走出两步,屋门却是打开,太子衣冠不整的走了出来,摇摇晃晃到一侧出宫方便,抬眼却是看到傻愣着的斡雷汌。 斡雷荀也是一愣,这小子带着刺客前去大雍,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再见他一脸尴尬,瞬间明白了,这是刚回来就跑来过瘾啊,便是笑着搭上了斡雷汌肩膀,“三弟这是一回来就来看望圣女啊,你这等会啊,我前段时间收揽了一员大将,一直说第一次见到咱们北胤圣女便被折服了,这不是带他过来好好接触下,对有用之人,还是不能吝啬。” 斡雷汌这才知,屋内竟然还有一人,他,他们……抓着包裹的手指不断苍白收紧,最终却还是放开了,“王兄,那我还是先走了罢。” “别啊,来都来了,”斡雷荀一笑,一把抓住他,“你替哥哥我进去得了,反正我也舒服过了。” 斡雷汌一点点拂开他抓着的手,看似缓慢,但暗涌从来也不显在表里,他神情淡然,丝毫看不出任何波澜之意,“还是算了,我不喜欢人多。” “成成,哈哈,那王弟过两个时辰再来,我看那新招揽的将军气力足,要尽兴估计还得个时辰。”斡雷荀笑笑,也不在意。 斡雷汌一步步走出神庙,双腿似灌铅,他是左威王斡雷拔的私生子,据说是个来自大雍的妓馆女子所生,在这偌大的王庭,自小便受人欺侮,“杂种,杂种……”的被人追着打。 那时,他总是一个人躲在没人的地方舔舐伤口,直到有一日,一个脸颊画着一轮新月的小女孩坐在他的旁边,她轻轻的擦拭着他的伤口,糯糯的声音,“哥哥,疼吗?” 那是他们第一日相遇,央金说,她是从神庙跑出来的,她说,那些人总逼着她做一些不喜欢的事情,特别疼,便趁着没人逃了出来,她晃着他的胳膊,轻声说,“哥哥,你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吗?我害怕……” 那一年斡雷汌十二岁,央金才只有十岁,十岁的孩子懂什么啊?可是,人总会长大,终究有一日,她懂得了自己存在的缘由,高高在上的圣女哭着看着他,“哥哥,杀了我吧……” 可是,他却无能为力,他不能保护她,更不能带她离开,于王庭,他和她都是异类,直到弟弟和父王的正妃丧生苍戈,三年前,父王也战死苍戈,那时,雄心勃勃的天可汗才停了下来,看着已经不多可以依仗的王族,将自己收为义子,给了他身份和荣耀。 他曾经天真的跪在可汗面前,求他念在左威王满门为国而死的情面上,将央金赐给他,可汗却是笑着摇头,“央金是圣女,只能终老神庙,怎么可以嫁人,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都赐了给你。” 那之后,他便成了王庭的笑话,一个求娶圣女的傻子,是啊,百姓心中纯洁无瑕的圣女,皇族眼中妓-女都不如的圣女。 此后一个月,王庭不断为他送来各色侍妾,甚至考虑到他的母族,送来的竟然还有大雍女子,多体贴啊。 他拼了命的往上爬,只希望有一日可以救她出苦海,就这样,两人相依,自由自在的生活。 甚至于这次,天可汗病重,他竟然天真的以为便不会再有人折磨央金,却是忘了,在这个王庭,哪个皇子不是她塌上宾客…… 斡雷汌恍惚着,不知想到了什么,急忙冲回了神庙,一把拽住要回到房中的太子,大声道,“王兄,如果我找到比央金更美,更神圣的女子呢?可不可以,换回央金?” “砰~”的一声,屋内突然有东西坠地,便有声音传来,“美人……”竟然,是大雍话! 斡雷荀却未留意这些,似笑非笑看着他,若有所思,“你还想着娶她?想睡直接来神庙不就行了,这种女子,娶回去你不嫌脏啊?” 斡雷汌勉力克制着自己,“王兄,我带回了大雍悯长公主,就是那叶曜青梅竹马的王妃,王兄该听说过吧,她倾国倾城,美得不似人间女子。” 不等斡雷荀反应,却见央金裹了薄纱冲了出来,怔怔看着他,“哥……嗯,三皇子,您说带了谁回来?” 话未说完,便被门内的男人拉拽回去,斡雷汌看着那个不着半屡的大雍男子,双手握拳,便要冲进去。 斡雷荀终于反应过来,看着身侧男人眼中那杀人的目光,一把按住了他,大笑道,“好!如今父王已经命悬一线,北胤便是我做主,你将她送与我,央金,我给你便是!” 第八十六章 风云起 苍戈大营,叶曜正坐其中,死死盯着手上两份线报,似要将其洞穿。 帅帐内,明烛摇曳,为叶曜挺拔身形笼上一层淡淡光晕,他已着银白战甲,猎猎风起,赫然不可直视。 风骑雪骑具是整装待发,叶曜拧着眉,看向账内众人,“有人说我肆意妄为,冲冠一怒为红颜,置将士们性命于不顾,若我永宁王府还不能保住王妃,又有何颜面夺这天下……传信三军众将,随我今夜拔营,踏平北胤!” “踏平北胤!” “踏平北胤!” 一时间,王帐灯火重重,数十万将士一夜拔营,穿越芸江草原,向着北胤进军,这也是大雍军队两百年来,第一次如此大规模进攻北胤。 千里之外的秦兵弋,正在审问抓到的北胤细作,外表斯文的青衣谋士面对细作却是狠辣不下于为韩硕施凌迟的霍跃,他急需知晓北胤密谋,更需要知道,失踪的独子秦延去了哪里。 同一时间,挥军北上的韩王叶赫军队终于打到了桐临关,死伤过半,却是依旧士气高涨,韩王叶赫以古稀之龄挂帅出征,打的便是匡扶皇室的旗号,更是发出《征讨檄文》,文之凿凿,告于天下。” “麟豺狼野心,潜包祸谋,毒谋先帝,除灭忠正,淫娈奢靡,盖为奸佞。方今皇室陵迟,纲维弛绝;圣朝无一介之辅,股肱无折冲之势。吾以临境之兵将,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吒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檄到如律令,无忽!” 乏陈而列,洋洋洒洒,即便檄文中一词以盖之的皇室秘闻,也在韩王授意下,传至四海,惠宗喜临幼-女,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更是广播于大雍,乃至整个北陆,掀起轩然大波,一时间竟然压下了叶曜与叶星璨那庄传闻,树欲静而风不止,大雍内乱再次始于桐临关。 秦兵弋听闻也不禁震袖称赞,写的好! 遂提笔为叶曜去信,言辞激昂,“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王爷乃非常之人,必行非常之事,尔立非常之功。时机已至,敬请王爷点兵伐上!” 却不知,叶曜已于当夜,拔营北上,除了中唐尚自安稳,北陆已乱。 “你们与那夜行刺的第一批刺客,都有交手,有无察觉他们是何来历?”率军夜袭,连下两城的叶曜缓缓道,似无意却似有心。 内心悔恨的韩硕急切开口,“王爷,那日我们截到的密报,是大雍文字,但躲在暗处观察时,总觉得那队人马招式有些奇怪,很是陌生,从未交过手的感觉。” 霍跃也是点头,“是很奇怪,肯定不是北胤派来的。” “废话么……”韩硕瞥了他一眼,“北胤密探是小爷我……” 霍跃一囧,再不顾念这两天难得弥合的兄弟情谊,一马鞭甩在了韩硕马股上,狠狠道,“你他妈个叛徒,在这吵吵什么?” 韩硕被迫随马疾驰而出,大声喊道,“能不能别在这嚷嚷,搞得人尽皆知!” “还知道要脸啊,被猪油蒙了心的时候,干什么去了!”霍跃戾呵,毫不留情面。 叶曜眸光深而沉,夜间冷寒,白气自他嘴里呼出来,更是冷岑岑,他看向杨俊,似笑非笑。 杨俊默默点头,眸子已经冰冷,面上似是寻常到了极点。 韩硕晃晃悠悠又转了回来,对着叶曜一拜,“王爷,我该走了,总得先你们一步赶回斡雷荀那里,才说的通。” 叶曜点头,也不再留,只是叮嘱他小心密报里,已经叛离王府的暗部副统领王霸,再就是,关键时,可以求助圣女央金,务必摸清楚王妃所囚地点,以及秦延近况。 韩硕下马,再是一拜,额头触地,“咚咚~”作响,却是不多言语。 他知,此去怕是再无归期,但若在最后还能为王爷,为王府做点什么,便是万死不辞,一个人可以错一次,两次,但断不会第三次辜负身后的信任与希望,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 杨俊蹙眉看着这个当初和自己一并崛起的暗卫,闷着头,有些不满,此人当真可以重用? 霍跃特意慢了几步,对上坠在后面的杨俊,侧目看向他,“你大可放心,这小子若是再出问题,我提头来见。” 杨俊却是避开了他,冷笑道,“王妃已经失踪,现在说什么提头,有何意义。” 霍跃愣怔,再度看向他,这一次,他没有躲,直接迎接他的目光,冷寒却坚定,霍跃复盘平津城遇刺时,有太多想不明白的地方,特别是韩硕所截密报中那句“若是不想伤了悯长公主”,夜袭目标若是王爷,为何提醒不想伤了王妃,只能说明,这传出密报之人,知晓王爷夜里宿在王妃房中。 此次出行,所带普通护卫根本不可能知晓王爷宿在哪里,能传出那般信息的只能是杨俊、灵香,和他自己了……怎能不引人猜测? 间隙已经裂开,霍跃再细细回想了这些年间所发生的一切,杨俊似乎总是带着一丝神秘,他不愿与王府众人深交,即便与自己一明一暗配合多年,却不曾交心,很多时候,他都像一个影子,暗夜中的影子,无踪无迹。 只是,若他是安插的细作,背后之人又是谁?他有无数次下手的机会,为何这么多年,王爷却是安然无恙,霍跃有一些头疼,更是觉得茫然若失,若杨俊也有问题,王府怕是已经百孔千疮。 杨俊却未察觉的他一通弯弯绕绕,只是跃马向前,隐入暗夜中,他还有任务在身。 “霍跃,怎么了?”叶曜难得心空了下来,发现霍跃已经落后了不少,“想灵香了吗?她在中军中,若是念着,便去找她吧。” 叶曜笑笑,行军本是不带女子的,但灵香毕竟特殊,那日突见苍戈星芒连天,叶曜虽是不懂发生了什么,但左手勾陈腾跃而去,已经说明,必是阿璨做了什么,这才命人将灵香带来前线,以便侧应,又赶忙通知楚先生,请他速来汇合。 叶星璨陷入敌营,死生未普,叶曜再容不得半点差池。 随中军后到的灵香,一直提着一颗心,不断给家主燃了纸蝶传信,却一直未收到回音,整个人如同被炙烤于火上,很是焦虑。 灵香蹙着眉,勉力凝血为引,期望可以追寻到小姐踪迹,只是她毕竟只是生于北陆的普通人,所学也只是皮毛,弄得自己脸色苍白,却还是没有小姐半分踪迹。 她一个人倚靠在马车中,昏昏沉沉,期望着家主早日回复,就这样不分白天黑色的行了许多天,不知为何眼前竟然出现了霍跃身影,眸中柔情深浓,近在咫尺,他的掌心温热,包裹着自己,像是给她注入了力量。 灵香摇晃着脑袋,“霍跃,你来了?” 却是无人回答,她缓缓醒来,依旧是在军中,却是不见霍跃身影,是啊,他是王爷近卫,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叶星璨觉得四周都是深沉的大海,无波无浪,却是暗不见底,自己就如一叶孤舟,脆弱无力,失去了所有希望,她也不知沉睡了多久,突然一道微光浮现,无论想与不想,也无论之前有任何挣扎和犹豫,这一刻都消失殆尽了…… 她想睁开眼睛,拥抱黑暗中点点环绕的微光。 同一刻,叶曜带兵连夜横跨芸江草原,孔三也早已带风骑自柯尔沁部封地而起,席卷北胤三大部族中唯一还握在王庭手中,死战不降的隆科萨部。 孔三左手持刀,俊美无比的脸上罩着青面獠牙的青铜面具,这尊杀神,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以少胜多,连续拿下了三大部族之二的柯尔沁和塔坦部,又接连剿灭万人以下的小部落十一个。 战场便是如此,血染黄沙,风映天赤,以胜败论军功,以生死论英雄,或封王败将,或一败涂地,狼烟过处,自是流血千里。 孔三便是不世出的兵将奇才,阴冷善断,狠厉决绝,接手端雪后,短短两载时间,恩威并施,或杀或降,打的北胤闻端雪便是心神一颤,成为了北胤各部族的噩梦。 此次出击,更是领了风骑军副将令,若说端雪副将是叶曜的认可,堂堂三十万风骑军副将,便是手握了永宁王府过半兵权,二十五岁的风骑副将,已经是永宁王府两百年间,最年轻的高位者,这是永宁王莫大的信任和托付。 孔三所学不多,兵书也是进了风骑暗部才开始学习,但领风骑虎符时,不知为何却是想起了那句“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他无颜谈国士,但面对永宁王,却是断不敢辜负。 如果说端雪是西北的神,那叶曜便是孔三的伯乐,是他的信仰,拉拽着他,坚持活下去。 隆科萨部首领率领精兵节节败退入北胤王城朔都,却被风骑另一位副将陈凌越带人在最后包了饺子,一口吃下了隆科萨部半数兵力,顺道围了朔都。 一时间,北胤四地,杀气昼赤,枯骨夜哭。 天可汗斡雷珩却是在此刻突然驾崩,北胤王庭大乱,觊觎皇位已久的太子斡雷荀怕乱了军心,只得是秘不发丧,连夜命右敦王斡雷璟和三皇子斡雷汌,准备迎战。 其实,斡雷珩这病缠绵已有三载,当年北胤集结四十万大军入侵大雍便是因着他那时病重,想在临死前建立不世功绩,不却是想赔了大半家当在雍北边境,二十余万儿郎再无归家日,北胤军元气大伤,再无挑衅之力。 第八十七章 成空 三年前,斡雷珩缠绵病榻,一腔雄心抱负郁结于胸,不得已,大手一挥,集结四十万大军直逼永宁王府,想在临死前建立不世功勋,那次是摆出了全部家当,怀了必胜的决心,不想折损了二十余万将士,北胤王庭军统领斡雷拔更是命丧苍戈城,百年内,北胤再无法掀起北陆巨浪。 谁料,斡雷珩这病时好时坏,竟然硬扛了三个春秋,太子着急上位,却终究胆怯,不敢担了弑君的名头。直到两月前,李花来报,叶曜命杨俊潜入王庭,利用李花的床上功夫,下了剂猛药,这才在关键时刻要了他的性命。 北胤三皇子斡雷汌府上,斡雷荀色眯眯凝视着那躺在塌上沉睡不醒的少女,肌肤胜雪,眉如远黛,双唇不点而朱,这世上竟然当真有如此倾国的女子。 圣女央金的容貌已是北胤绝色,但与沉睡的大雍公主相较,还是多了丝粗粝和风骚,斡雷荀心跳如擂鼓,便要直接将人带走,急呼呼的,也不在意她为何昏迷,是否能够醒来。 “王兄,且慢。”斡雷汌看着太子要将叶星璨带走,明明人是他送出去的,只是当真发生了,心里还是愧疚,毕竟北胤与大雍累世战争,若真要记一笔,也不该是在一个弱女子身上,更何况,眼见了她在苍戈城所为,终究是不忍,出手拦到。 斡雷荀蹙眉,春宵一刻值千金,哪有精力与他纠缠,冷然道,“我这就让人把央金送到你府上,是妻是妾,你随意。” 斡雷汌听得,眸子瞬间亮了起来,抓着斡雷荀的胳膊的手,也不觉放了开来,罢了,好不容易带央金脱了苦海,总不能因为一个敌国女子,就忘了自己的初衷。 斡雷汌看着太子带人离去,目光沉了沉,也只是叹了口气,回到寝宫,捧起酒壶,灌了一口。 一个时辰后,央金被送至三皇子府,两人相对,他深情中竟带了羞涩,她却笑的柔媚,“小汌哥哥,你是怎么说服他,将我送了给你?” 斡雷汌呐呐着,却说不出口。 “大雍那位公主呢?”央金早已猜到了一切,却还是想要一个确切答案。 斡雷汌失笑,稳了稳心神,故作谈定道,“自然是作为人质交给太子了。” 央金低眸,好久也未说话,作为央金,有一个女子可以换得她自由之身,自然是该开心的,作为暗探李花,永宁王心爱之人便是她的情敌,既然被最是禽兽不如的北胤太子带走,定然是会毁了清白,清高骄傲的大雍公主又怎么受得了如此屈辱,是生是死,都是无颜再做那永宁王妃了…… 多好。 央金思量良久,还是以李花的身份发出密报,两条内容,分别是王霸叛变,以及悯长公主被俘王庭,却未具体明说叶星璨现今处境。 她存了私心,却是强自安慰自己,毕竟该报的消息也报了,余下也只能看造化,有的人出生便拥有了一切,却还有的人,无论付出多少努力,拼命的想要挣脱出自己的出路,却还是逃不脱命运的安排,也是,一个玩物,哪还有什么命运。 央金垂着眸子,想到之前,就因为投靠来北胤的风骑暗部统领王霸一句话,斡雷荀便把自己送到了王霸床上,轮番折磨,甚至于之前太子救了一个断腕的永宁王府暗卫,也扔了她出去,美名其曰,是让他们感受到北胤的诚意,可笑,原来北胤的诚意便是靠这个? 央金媚眼如丝,笑的醉人,顺手拿起了斡雷汌置于桌上的美酒,一饮而尽,“小汌哥哥,整个王庭的王子贵胄,只有你和右敦王没有上过我的床,右敦王是光风霁月,根本不屑于我这种人尽可夫的女子,你又是为了什么?” “你不知道,我是为了什么吗?”斡雷汌一把夺下她手中酒壶。 这酒太烈,央金迷了心神,晃悠着脑袋,“哥……” “什么?” “小汌……”这一次总算听清了,却让斡雷汌浑身一紧。 那一声“小汌”,她叫的如此好听,缠绵,委屈,不甘……却又像是在讨一点宠溺。 斡雷汌心中悸动,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她怯怯的坐在自己身边小声问,“小汌哥哥,疼吗?” 只是央金很快便将他拉回了现实,她问了心神,笑道,“你知道吗,这酒啊,在床上可是有无数种玩法,要试试吗?” 央金放纵自己,她攀上斡雷汌胸口,温柔,妖娆地吻着他,灵活柔软,斡雷汌拼了全力,还是无法克制心中悸动,这一日,他等了太久,他想迎她过门,想给她一个女人最幸福的那刻。 “央金,别闹,等我备了八抬大轿迎你回府,我们再,再……”斡雷汌眼看着她解开了衣衫,该露的不该露的全在眼前,急忙抓住了她的双手,喊出来的气息明显已经不稳。 央金眸子一愣,大笑起来,“娶我?怎么娶?斡雷汌,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当真以为他,他们会放过我?今夜就是送给你玩玩罢了,那种人的话你也信!” “不会的,央金,北胤今时已经不同往日,三年来,我拼尽全力,已经慢慢接管了父王所有军队势力,而且,我已经把大雍公主送给他了。”斡雷汌着急回答,那一瞬,冬日的冷风穿堂而过,风声混着被揉碎的心跳声,他发现自己的眼神都不是那般坚定。 他握着她的肩膀,“央金,你信我,我一定会带你离开,再不顾世俗,就你和我,自由自在。” 央金抬眸,静静看着他,总觉得自己会溺死在他如此深情的目光中,但下一秒,又是冷笑,她不是没有等过,她等了很多年,等他带她离开,可是等来了什么? 等来了他五年未入神庙半步,等来了左威王为他娶妻纳妾,等来了他一步步由亲王私生子走到了北胤三皇子的身份,可是她呢,还是圈居于神庙,即便有人当面折辱于她,便如之前,他撞见了太子与王霸在她屋中肆意凌辱,他也只是想要逃离开来,似乎并非亲眼所见,便可以忽略一切,忽略她的痛苦,她所承受的一切。 央金仰头看向窗外,不知为何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一夜,被她救回的永宁王外出查探情报,返回神庙时,见到她被二皇子欺辱,手起刀落便是了结了那人性命,她躲在床角瑟瑟发抖,叶曜却是将她拉起,伸手拽了衣衫裹住她,他说,“别怕,我会处理好,不会有人知道他是死在这里。” 他说,“别哭了,既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便想办法改变它,如此痛苦你都可以承受,还怕什么?” 是啊,还怕什么? 从那一日起,她不再是北胤圣女央金,她是暗探李花,大雍永宁王的李花。 央金一双眉眼柔情般缠了上来,看着斡雷汌,勾人又勾魂,开口却是震惊,不含一丝情欲,“小汌啊,你父王最喜欢鞭打我,喜欢看我身上累累血痕,对了,你那幼弟喜欢做游戏,一折腾便是一日,还有,咱们的天可汗啊……” “别说了!”斡雷汌奔溃道,“央金,求求你,别说了,都是我没用,不能救你出来,你等我,这次,我一定有办法的。” “好啊,我等你。”央金挑起那双勾人射魄的凤眼,轻轻浅笑,显然并未当真。 斡雷汌满脸涨红,急急出了卧室,留下央金一人。 到了夜间,他又是不舍,偷偷来了央金床榻,醉酒后的女子柔媚多情,半梦半醒间喃喃自语,“王爷……” 斡雷汌轻轻拂上她的脸颊,连大气都不敢喘,身前女子却是懵懵懂懂睁开双眸,柔柔地看着眼前人,迷离,晶亮,带着被烈酒晕染出的欲望,却又似乎还带了丝丝缕缕不确定的羞涩与试探。 她突然抬起身子,在他喉结上轻轻扫了一个吻,扫完还抿了一下嘴唇,娇笑着,“喜欢吗?” 喜欢吗? 这简直是,挠的斡雷汌心口痒痒的。 他深吸一口气,“你知道在做什么吗?” “知道啊……” “那你说,你在做什么?” “勾引你啊……” 斡雷汌只觉得心跳已经停止,他颤抖着问道,“央金,你看看,我是谁?” “你是我的王爷呀……” 斡雷汌半晌缓不过神来,是的,几日前便传出消息,自己要接任左威王了,这句王爷,没错了。 斡雷汌努力咽气,却还是抑制不住喉头发紧,他一手将央金揽入怀中,含腰压了下去,再不顾忌其他。 一番深吻,冬夜里的缠绵,一夜抽骨吸髓。 日间斡雷汌醒来,他迷茫的睁双眼,却是不见央金身影,只记得昨夜身下女子,微微眯着眼,几丝头发湿漉漉的含在嘴里,可眼眸中却是像水一般,柔静清澈,就如同她的身体,圣洁纯净。 那一夜,北胤太子沃雷荀却是痛苦,抓耳挠腮不知所措,原来,他好不容易忍着心动,抱着叶星璨回到寝宫,正要扑上去,少女身上却是突然闪烁着一层柔和的红光,挡着他无法近前,斡雷荀气到爆炸,却寻不到任何办法,以至于一大早就命人带来了一堆巫师,想要解了这莫名其妙,虚无的红色屏障。 第八十八章 暗探 沃雷荀不停踱步,脸上都是焦急,来来回回问了为首的神庙大巫师无数次,“这红光是什么?挡着本太子作何缘由?” 巫师自然是知晓斡雷荀行事酷戾,一个不开心,便能手起刀落,了结了他们性命,除了天可汗谁也不能约束半分,看的便是相当认真,只是确实不明白这护着的红光是什么。 这次太子急匆匆把北胤有点名望的巫师都招进王府,摆明了他对这塌上女子很是上心,至于是何种居心,色字头上一把刀,这女子美得不正常,又有红光护体,奇奇怪怪,说是妖孽也不过分,太子爷这是硬往刀上撞啊。 确实谁都不敢拦。 大巫师斟酌着用语,颤颤巍巍道,“太子啊,这女子怕是不祥……” “祥不祥要你们说?!解不了这红光都他妈给我睡刀刃去,养着你们有何用?”斡雷荀恨恨道,不停跺着脚,张牙舞爪,满身戾气。 三个巫师瑟瑟跪在一起,都不敢再去回话,嗫嚅好久,才推了大巫师出来,“太子,这女子应是来自大雍吧,或是什么邪术,我们这实在无解啊!” 斡雷荀大手一挥,气势汹汹,“都给我下到大牢去!”也再不听他们念叨,就要出了大厅。 “太子,太子!”大巫师脑中一闪,脊背瞬间挺直,一把抓住了斡雷荀衣摆,大声道,“太子,我有一计,请圣女来看看吧,或许相通……” “相通,通什么?”斡雷荀回身看着他,呆愣良久,最终还是无奈点了头,死马当做活马医吧,便是派人去神庙把央金接来,出口又是一停,“去三皇子府吧,她在那里。” 侍从到了三皇子府,却未寻到央金,不得已又去了神庙找寻。 央金一早醒来,看到身侧的斡雷汌,心中倏然有些蹙蹙,再看着自己身下,发生了什么自然可知,不禁有一丝戚然,这么多年,他们之间这距离,远远近近,多少年了,终究是有了这一夜,也不知他心内是如何想的。 央金心中慌乱,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半晌,才颓然起身,迅速收拾好了衣衫,跌撞着出了门。 央金穿街走巷,许久才溜到了右敦王侧边小门,“咚咚,咚,咚咚咚。”三声后,侧门打开,一个粗衣小侍探出头来,斜睥了她一眼,拿出一个百花绢帕,递给了她。 李央金取了绢帕匆匆离开,又过了几条街,这才展开,绢帕上图中“李花”是三蕊,那便是在第三处暗桩,她捂住慌乱直跳的心口,自永宁王日前在苍戈城桃夭筑告知了她这处紧急接头点,这还是她第一次联系。 其实,她很好奇,右敦王府中内应究竟是谁,但却知作为暗探,万不得随意打探,她倒是不在意暴露什么,只是觉得,若是连累其他人,永宁王府辛苦布局便会空了一环,特别是如今情况下。李花心中琢磨,前日夜里斡雷荀带去神庙快活的大雍人应是王府重要之人,王爷布局必然影响巨大。 李花在指定地点等了一刻钟不到,便见到一人,北胤打扮,面容却是俊秀,生的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着,不多情反而寒星四射。 来人便是失踪月余的风骑军影部统领秦延,他惊诧于来寻她的女子竟如此貌美,但现下时间紧迫,他好不容易混入了王府,自是没有时间随意出来,便是淡漠看着她,为何急寻我? 李花对着他,不觉有一丝紧张,学着大雍礼节作了一揖,却是左右不像,看那人也不在意,这才小声道,“我叫李花,王爷说,若是到了非常之时,可以直接找你。” 秦延面无表情地将目光错过,点了点头,并没有介绍自己的意思。 李花也猜到这怕是王府规矩,心中感慨,这男人对着她竟没有一丝轻浮和觊觎,真是难得的体验,上次遇到这般男子是什么时候呢?李花不禁莞尔一笑,便是上次偷偷去往苍戈找王爷吧。 “咳咳……”秦延见这女子傻笑,只好掩嘴咳了两声,提醒道。 李花脸颊瞬间通红,害羞急了,赶忙拉回思绪拣着重点说,先说了叛徒之事,“王府有个人叫王八,或者王霸之类吗?身材不高大,左胸处有个三角形刀疤,还有……” 秦延截口打断她,“左胸如何我不清楚,倒是有一人,王霸,二十七岁,身高六尺,精瘦,脸色黝黑,左腿微跛。” “对,对,就是这人,前日夜里,斡雷荀带他来了我住处,说是从大雍收服的大将,很是器重,还说天可汗要将桑格郡主嫁与他,其实两月前我就和王爷说起过了,只是当时还不知这叛变之人是谁……”李花开始解释,啰啰嗦嗦。 秦延也未打断,只是看着这女子,开口便是斡雷荀,应是王庭中人,生的又这般貌美,再是不理解,堂堂北胤太子带着收服的敌国将领去寻一个女子做什么,但无论如何,她既然未细说,秦延也不再多问,既然是王爷选定的人,自认不会出错,便是点头,冲她微微一拜,“知道了,这条信息很重要,辛苦小姐了。” 李花呐呐,怎生这般客气啊,想了想又道,“这条消息,一日前,我已经报给了王爷,这次来寻你,主要是想告知,王妃被北胤太子沃雷荀带走了,情况怕是不妙,你可能不清楚,沃雷荀暴戾嗜色,花样百出,折磨死的侍妾少说也有几十……” 秦延眼睛瞬间睁大,打断了她所言,“沃雷荀什么样,我清楚,你说阿璨来了北胤?被沃雷荀带走了?这消息从何而来?” 李花接二连三被秦延打断,男子虽然面上并未露出不耐,但李花明白,自己这表述是啰嗦了,心下有些懊恼,怎么什么事都办不好,哪还有资格要求留在王爷身边啊,听他一连串问出,赶忙接了话,细细解了前一夜,斡雷汌突然来神庙,以及与王霸和斡雷荀的过往,再到斡雷荀用自己换了北胤悯长公主之事,虽然极尽简练,但还是解释了半天。 李花看着秦延面上表情不断变化,猜测他已经知晓自己身份,一向妩媚多情的李花低下了头,声音也是越来越弱,“还望先生不要嫌弃李花身份。” 秦延却是郑重一拜,“圣女神圣纯洁,岂是凡人可以亵渎,”又是一顿,“叫我秦延就好。” 李花松了口气,想了下,便是右腿后屈,屈膝,低头,就要拜下,秦延赶忙将人拖了起来,“对我不必行此大礼。” 言罢,便是离去,此次事大,王霸本就是暗部副统领,北胤暗线几乎都是握在手中,这般而言,之前王霸报回的“蔷薇”叛变,应是他扔出的烟雾弹了,真真假假……这也与他近来一月掌握的情报相符,才说得通北胤事变得源头了。 秦延不知余下暗探多少随了王霸一同叛变,也怕即便心向王府,但透露给了王霸,当真是举步维艰了。 秦延一边急报给叶曜,一边召集暗卫,准备夜袭斡雷荀所住的琼阁王府。 李花返回神庙不久,便见到了斡雷荀所派侍从,只好随着他们一起入了王府。 李花一道王府,腕上一紧,整个人被一股力量拉到拽到床上,还未反应,外衫已经被撕裂开来,斡雷荀将她自上而下包裹,禁锢在身下,他的声音哑而低沉,“我的心肝宝贝,终于是来了,我他妈真是被憋死了!” 他手掌婆娑着李花后颈的肌肤,一阵折腾,才把被叶星璨勾起的腹中快要炸裂的欲望消解。 李花眸中痛苦委屈一闪而过,杀意更是未露半分,调整着身体,逢迎着他,声音也是娇媚万分,添了事后疲累,便有丝发哑柔软,更是诱惑,“太子严重了,府中这么多侍妾,何至于此啊……” 斡雷荀心中火苗似乎又被点起,哑着嗓子道,“那些姿色怎入得了眼,以前二王弟说你就是那什么大雍人讲的,无行缺那什么……” 李花倒是好奇了,斡雷荀竟然还懂这个,她也是为了永宁王,专门学大雍文化时,师傅讲起五行阴阳演变,粗略说起过,便是饶有趣味的看向他,“缺什么?” 斡雷荀捏着她白嫩的肌肤,笑的邪气,“缺什么,当然是缺男人了,哈哈。” 李花一愣,半天缓不过神来,终了却也只能陪着他笑,是啊,缺男人。 斡雷荀勾唇笑了笑,低下头又扑了上去,一边吻着咬着,一边笑道,“真是美味啊,你说,二王弟是去了哪里?这都三年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李花微微一抖,不禁咬了嘴唇,心中冷笑,去了哪里?自然是去了阴曹地府呗,枯骨早已生蛆。 不等斡雷荀青天白日的再来一波折腾,便有内侍来报,“殿下,那位姑娘醒了!” 斡雷荀睁大了眼睛,立马冲了下去,就要出了屋门,突然想起什么,又是回身穿好了衣衫,对着李花一个热吻,“你可真是福星啊,大巫师说让你过来试试,本来打算舒服了再带你过去看看她,不成想,这就醒了,好好收拾下,一会过来看本太子的太子妃,”大笑着又是问了侍从,“大雍是这么叫吧,太子妃,这个称呼不错。” 第八十九章 吃醋 央金听得斡雷荀那句“好好收拾下,一会过来见见本太子的太子妃,”便是撇撇嘴,把堂堂永宁王妃掳了来做太子妃,还真是有想法,只是倒也勾起了央金好奇心,这传闻中的大雍悯长公主究竟是何模样? 央金施施然洗漱结束,袅袅盈盈的到了叶星璨居所门外,只见一个锦衣侍女满脸血痕,跪在门外,原是因为她仗着斡雷荀喜爱,带了心爱的金错刀在身,服侍沉睡的大雍公主,岂料叶星璨一醒来便迅速摸清了情况,不等众人反应便夺了刀。 进了宽敞奢华的屋中,便看到斡雷荀挥着手让左右一起退后。不远处,居中的床榻上,一个白衣少女赤足散发,右手握着一把金错短刀,直指左胸,细细白白的手指还在微微发抖。 这就是王爷心中那个女子? 明眸似水,出尘脱俗,即便苍白消瘦,妆容全无,却还是美得惊人,甚至多了丝楚楚可人的意味,央金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眼中掠过钦羡之色,垂眸一拜,柔声道,“公主果真如传言中倾国倾城,也不外乎王爷心心念念了,此乃央金心之所往。” 她声音柔静,态度谦恭,言语却是不卑不亢,叶星璨缓缓抬起头来,焦灼了半晌,眸子中已经有了湿气,却是咬唇不语。 斡雷荀见场面终于缓和,赶忙退了央金在身前,命令通晓大雍话的太傅帮叶星璨说道说道,自己可是要请立她为太子妃的,还不跪谢,闹得什么意思。再是看着央金,若有所思,“你会大雍话?给她说了什么?” 央金心中一紧,刚才见着心中描摹已久的叶星璨便有些激动,竟然忘记了一个深锁神庙的所谓圣女,怎么会大雍话这个相悖之处,借着低头抬眸这一刻,略一沉思,柔柔道,“太子忘了?之前你将我送与那断腕的大雍男子,那之后,他便经常来寻我,顺口教了一些罢了,简单的沟通还能勉强应付,如实复杂了,当真是三懂七不懂了……”说着伸出纤纤玉手,娇羞的抚上斡雷荀胸口,深深浅浅,撩拨人心。 若是往常,斡雷荀早已火急火燎的扑了上来,今日却是强自镇定,推开了央金,只是点头表示知晓了,再看那目光还是瞥向塌上少女,闪着克制的火苗,若不是怕她真的自杀,斡雷荀早已扑了上去。 叶星璨蹙眉看着房中围着她的一群人,这是北胤太子府了,门口居中那个粗狂高大的男子,便是北胤太子沃雷荀,听哥哥-日前所说,这人食色嗜色,有些小聪明,却多是歪门邪道,不堪重用。 此次落到他手里,想做什么,自然明了,叶星璨虽说存了逃跑的心思,奈何身上却是没有半分力气,似乎一身气血都随着亡灵离去,她咬咬牙,握紧了夺来的短刀,打起精神来。 叶星璨见着那逼向自己的北胤太子,便觉心中瑟寒,幼时,她与叶曜一同学习了北胤官语,虽说不如哥哥精通,但也能听懂大意,她看着那个新进来的女子,媚若无骨,浑然天成,特别是她那大雍语说的虽是不地道,但毕竟意思清晰,特别是那句“王爷”很是蹊跷,北胤能称之为王爷只有三年前死于哥哥手下的左威王斡雷拔,以及那个只闻起名未见其人的右敦王斡雷璟,若她不是说错了,那,这王爷是谁? 叶星璨微微颤抖,指着斡雷荀道,“她留下,你们都出去!” 说的自然还是大雍话,她不能让这些人知道自己通晓北胤语,只有让他们放松警惕了,才好逃走。 斡雷荀听了太傅翻译,有些莫名,拽过央金,指着她问,“要她做什么?” 说着便是再无了耐心,想来斡雷荀七岁被立为太子,作威作福,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到嘴的鸭子再不愿停口,想叶星璨也不会真的寻死,也不顾忌她手中金错刀,便要扑上去,当场办了。 未想到还未近到他身前,叶星璨便握着金错刀狠狠刺入胸口,鲜血一滴滴顺着刀柄流下,虽是刻意偏了几分,又留了气力,不至伤了性命,却依旧痛的她牙齿打颤,脸色又白了几分,几近透明。 吓得斡雷荀生生停住,大喊着,“太医呢!快给我带来!” 叶星璨却是颤着声,继续道,“都出去,留下她!” 斡雷荀还念着美人滋味,最不济也可以作为人质与永宁王谈判,若是只留下一具尸体,还有何用处,只好拉着众人退出,临走又是扯过央金,低声道,“你好好劝她,若是从了我,我就放你离开神庙,老三不是念着你嘛……本太子既然答应了他,便做了这件好事!” 央金浅笑,“那是大雍这位公主去做圣女吗?太子可舍得?” “你他妈瞎说什么!”斡雷荀怒道,“这般容貌身段,那定然是天赐的仙女,既然落在了我手中,便是我的女人,自然只属于我一人,怎能允许他人觊觎!” 央金仰头抬眸,微笑如常,“上次您宿在我那时可是说起了,那一向龟缩的中唐国竟然胆大包天求娶永宁王王妃为皇后,您今日做法,与他又有何不同,据说,永宁王已经带兵来了。” 斡雷荀一抖,央金所说确实为实,只是今日见了这女子,才知那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真正滋味,仙女,可是从未尝过。 斡雷荀带人离去后,央金深吸一口气,恢复了日间形容,依旧是那个妖艳诱人,天然一段风流的北胤圣女,她摇曳道叶星璨身侧,拿起刚才太医送来的药物和棉纱,娇笑道,“帮你包扎?” 央金近距离看着她,肌肤莹白如纸,胸口鲜血淋漓,嘴唇却是异常红艳,美得太过妖异,揪着人心。 叶星璨摇摇头,眼神渐冷,带着一股寒气,“你是谁?” 央金本不预过早暴露身份,却不忍看叶星璨受了伤还是满身戒备不愿医治的模样,便如同,日前明明存了私心,不愿在给叶曜送出的密报中严明叶星璨落入斡雷荀手中,后来却还是受不了心中折磨,又紧忙去寻了秦延相助,她终究是做不了坏人。 “李花,”轻轻两字吐出,也不期待叶星璨可以明白,毕竟永宁王曾经与她说起,她的身份是绝密,整个永宁王府,只有他本人与日常负责联络的杨俊知晓。 叶星璨眼中瞬间一滞,也不顾及胸口还在滴血,“李花,哥哥提及过你,阿璨有礼了。” 央金愣怔,她怎么会知道,她竟然知道……不知为何心中便是憋闷,挑起了那双勾魂摄魄的凤眼,浪声道,“王爷可曾说起,我与他的情谊?” 叶星璨睁大了双眼,转瞬又是归于平静,她轻轻咬了咬唇,“哥哥曾说,与永宁王府李小姐很重要。” 央金不知她这回答是懂了还是未懂,却不知为何要在此时与她纠缠,再次开口,却是一身媚意,眸中满是风流旖旎,“王爷只说了这个?我可从来与永宁王府无关,李花只在意王爷一人,对了,悯长公主殿下,我不姓李,我叫央金,李花是王爷为我取得,取自‘桃花争红色空深,李花浅白开自好’,好听吗?” 叶星璨沉静的看向她,却掩不住心内悲恸,不住咳嗽,猩红的血丝从她的嘴角溢出,她想说,我的名字也是因着哥哥,“星璨”便是“曜”,我不是什么悯长公主,我是大雍的星曜公主,是永宁王妃,可是,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李花要与自己挣,她便也这般吗?若是哥哥还需要她从别的女子手中争抢、争夺、争宠……哪还有她的哥哥吗?是她一个人的“曜”吗? 叶星璨潋了眸子,不再说话,只是缓缓取过李花先前递上的药物和棉纱,也不避讳,便是解开了衣衫,开始啊包扎,刚才那一刀看似用力,其实刺的不深,她更不想将命留在这里,还是早点处理的好,免得哥哥来了,自己反倒做了拖累。 李花上前一步,再次开口,“我帮你吧?”这次却没了那丝丝要缠绕在叶星璨心间的娇柔。 “不用,”叶星璨低眸,也不再抬头,回绝的却是直接,“我可以的,谢谢。” 李花被堵在当场,也不知还要说什么,想了想,还是压低了身子,低声道,“王爷应该就快到了。” “我知道,”叶星璨利索的拉近棉纱,将伤口绑好,也不顾还是丝丝疼痛,便是抬头,看着她笑的明媚,“你出现在这里,必然已经通知了哥哥,他若知道我在这,便会拼了命来寻我,我只要守好自己,等着便好。” 李花心中揪痛,这小公主看着纯洁如白兔,原来是只狐狸啊,每一句每个字都直直戳中她的心,不留缝隙,不知为何胸口更是烦闷,冷笑道,“怎么守?动不动给自己戳一刀?公主倒是不怕疼?” “我自有我的办法。”叶星璨被戳中了痛处,犹自倔强的不愿承认。 “真是没用,他是杀伐天下的永宁王,你呢?除了拖累,还能做什么?永宁王府此次可是什么也不顾及,倾巢出兵,就为了一个女人?你也不怕王爷因为你被天下人耻笑,戳着脊梁骨说他沉迷美色?” 第九十章 秘不发丧 叶星璨低眸回想着央金所言,确有几分道理,哥哥若是只因为自己被俘北胤,就贸然出兵,便是将风骑雪骑将士的生命视为无物,与当年为满一己之欲,挥师四十万大军南下侵略大雍的北胤可汗斡雷珩有何区别? 她不禁想起了几年前的箴言,大雍公主叶星璨便是七杀星入命,天香国色,足以乱世。 如今虽然哥哥言之凿凿,她并非七杀,七杀也从不是女子,但今日这局势,祸水她怕是担定了。 突然门外慌乱声四起,叶星璨与央金相对,都是诧异,央金起身打探,很快便返了回来,脸上都是喜色,“太好了,太好了,可汗,可汗驾崩了,变态,这个老变态……” 叶星璨也是心中一喜,这时驾崩,便是给了哥哥最好的时势,再看央金激动地慌乱不成语,一口一个“变态”,也不知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便轻轻拉过了她,想要安抚。 央金却是扯开了叶星璨拉着的衣衫,走到了窗边,静静凝视着天际,不知为何,回身看向叶星璨却是笑的妖娆,“他是我第一个男人,你知道有多痛吗,一直到现在,我见了他,都只会发抖。” “啊?”叶星璨一愣,北胤可汗快古稀了吧,身前这女子却与自己差不多年纪,怎么可能,她一瞬间怀疑自己会错了意,但看着央金神情,却是应是当真如此。 央金眸子冷了些许,瞳孔深深,看着叶星璨犹如一个待捕的猎物,“其实我很好奇,若是斡雷荀得到了你,能有几日新鲜,若是那个老变态看到了你,会不会抢了去,据说啊,当年他就很喜欢大雍过来和亲的那个小公主,叫安城吧?还专门为她建了伊人宫,宫人夜夜都可以听到那小公主的哭嚎。” 叶星璨未想到她提起了此,日前她明白过来安城和亲北胤是因着自己,被哥哥逼迫,如今再知道她所受折磨,心中更是难受,眉目含愁,声音半哑发沉,“那是我姐姐。” “我知道,”央金看着叶星璨便想刺她一刺,总觉得命运待她太好,自己一生所求,于她,出生便已经拥有,央金抬手抚摸自己左脸颊上那一轮银色新月,却觉得眼前女子才是纯净如月神,皎皎不可触碰,越如此便越是愤恨,“你知道她怎么来的北胤吗?堂堂皇后之女,又是在北胤战败的情况下,何苦和亲?” 叶星璨知她想说什么,这女子带的醋意太浓,再傻她也听的出来,央金有如何过往,她不在意,但作为暗探李花,这个女子对哥哥的情谊,即便不再描摹,她也清楚的很,只是经过了之前陈思和叶烟的纠缠,叶星璨再不会如此幼稚,因为有女子喜欢叶曜,就患得患失,将过错都归给了他。 叶星璨平静道,“你是要说,是永宁王送她来和亲?” “所以啊,王爷对旧情人还是心狠,也不知对公主您,可以到几分。”李花笑的娇媚,似有似无的暗指。 “李花小姐怕是误会了,人人都知永宁王最是专情,为了我三请入永宁,但却少有人知,我被困宛城时,哥哥也曾星月兼程过来护我,更不用说在永宁皇宫,以身相救。”叶星璨笑靥如花,既然这个女人如此挑衅,也不至就做一个小鹌鹑,躲着不应,便是抖擞了精神,刻意的字正腔圆,就怕她听不明白。 “从来没有所谓旧情人,哥哥,应该说,永宁王叶曜只有我,也只能是我,从来都是。”叶星璨一字一句,缓缓补充到。 央金一愣,未想到她会如此直白,竟不知再说什么,沉了好久,才笑道,“公主这般语气可不像生于皇宫,日后,永宁王府的女人自然不会少,公主何苦困着自己,也困着王爷,问他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岂不可笑?” 若是以前,叶星璨也曾迷茫忐忑,问了叶曜无数次,到了此刻,却是笑的释然,一双眼眸纯净剔透,“我是生于皇宫,本该见惯后宫争斗,尔虞我诈,但我偏生长于永宁王府,历任王爷和王妃又偏偏是这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和他都习惯了如此,李花,你不用拐弯抹角,你喜欢他,我知道,哥哥应也是知道的,喜欢他的女子很多,但,我不在意,从哥哥到情郎再到夫君,都是我的。” “哥哥,”央金跌坐在塌边,半晌没有缓过神,她也曾,甚至于现在也这般称呼一个男子,是什么时候变了呢?什么时候她的心中不再有哥哥,而满是王爷,是在希望破灭的时候,还是在希望升起的时候? 太阳渐渐西沉,斡雷荀却再未回来,除了门外驻守的侍卫,这个奢华的房中,空荡荡,静谧如墓。 央金倚靠在窗边,看院中清冷异常,思绪不知飘向了哪里。 叶星璨却是沉了丹田,暗暗调整全身经脉,她回忆着那日在苍戈城,超度亡灵时的情形,自己也不清楚如何发生的,只觉得这是她的责任,便要渡那些冤死之魂去往彼岸,那一刻,似乎有什么充斥在体内,氤氲着,带着渺渺雾气回荡在周身,她甚至在灵魂深处看到了一个更强大的自己,挥着银翼,翱翔九天。 叶星璨低头看向右手虎口处,若是没有记错,那日在苍戈城昏迷之前,曾经看到一只银尾在右手划过,便见一只傲娇的银色小蛇挥着翅膀腾云驾雾,追上了那些魂魄,这边是哥哥曾经所说,在宛城时,那个玉玺引起的吗? 如今,腾蛇可否还在自己手上? 古书中记载,蛇修千年成滕,滕过天劫成神龙,螣蛇善水,其能不差于天龙,过天劫则直飞八荒。 腾蛇是神兽之一,却又与仙兽差了那么一丝,嬴国玉玺为什么会挥着腾蛇勾陈,而不是天龙? 叶星璨的思绪也恍恍惚惚,荡出去了好远。 北胤都城朔都外,却已战云密布,斡雷荀在父汗病重期间代理朝政,也并非未做防御,只是不曾想到,两百年间,几乎只守不攻的永宁王府,即便是杨素继位后,有过对北胤的出击,也仅限于边境几城,从未倾永宁王府兵力直插北胤王庭。 叶曜自苍戈出兵,孔三则是从柯尔沁部封地出击,柯尔沁部自北胤分裂也有三月之久,期间北胤王庭亲军多次围剿,也未占得半点便宜,反倒失了塔坦部。 孔三左手持刀,罩着青铜面具围杀逃亡朔都求援的,北胤所余的最后一个大的部族——隆科萨部。 风骑副将陈凌越更是带兵越过朔都的天然屏障卡莫邪沙漠,与孔三隔空相对,一口吃下了逃窜至此的隆科萨部半数兵力,通力围了朔都。 朔都杀气灼了日月,枯骨夜哭。 斡雷荀秘不发丧,连夜命右敦王斡雷璟和三皇子斡雷汌,亲率王庭军和隆科萨残部,守城迎战。 斡雷荀暴虐异常,杀了借机夺位的老四老五,斩了鼓动自己立即继位的几个老臣新贵,到了此刻,却是静了下来,孤独的坐在王位,看着一夜间千疮百孔的北胤。 “给我酒来!”斡雷荀大喊一声,左右侍从听得,喏喏捧了上殿。 “可汗……”身后一声娇滴滴的女声,激的斡雷荀一机灵,这才看到是父汗生前最宠的小阏氏哈雅,自柯尔沁部而来,也才嫁了不到一年,如今,部族灭了,男人也没了,再无依仗,也只能指望自己继位后,爱她怜她,才好立足。 “哈雅,”若是以前,斡雷荀对她还有几分兴趣,只是日前见了掳回来的叶星璨,旁的女子便是再入不了眼了,“你先回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 哈雅却是不依,她早已听说北胤战况,只觉得这时便是新皇最孤单寂寞的时候,最需要女人的绕指柔情,她柔柔贴了上来,手指打着旋轻抚斡雷荀胸膛,声音媚到极点,嗔到极致,“可汗,哈雅陪你。” 却未想到一向嗜色如命的斡雷荀一把推了开来,冷冷看着她,“滚……” 哈雅有心思,但也不傻,否则也不可能以牧民之女坐到了北胤天可汗的小阏氏,她迅速潋了神情,跑了出去。 回到寝宫却更是不安,想想还是趁着宫中大乱,寻了路子私逃出宫,她要去找柯尔沁公主央桑,求她的夫君留自己一命。 “报!”亲卫急急进了大殿,满身是血,“太子……可汗,永宁王杀过来了,已经在攻城了,这是送来的战书。” 斡雷荀打开,写的倒是简单,要北胤,要王妃,这竟然不是一个选择题,对了那叶曜也给了选项,交出王妃,便饶他不死,多大的口气。 斡雷荀冷笑连连,只觉得交与不交,都得先尝了滋味再谋划,便命人将叶星璨带上殿来。 叶曜距朔都还有百里路程,他冷着眸子看向刚被端雪铁骑斩落马下的北胤部族兵士,叹了口气,“这部族不足万人吧,竟然合族出战,阻了我们足足半日,也算难得,有点骨气,下令,不准伤了尸身,待他们族人收殓吧。” 率下兵士齐齐领命,继续向着朔都进发。 第九十一章 秦延 秦延回到右敦王府后不久,便接到了前线来信,孔三与将陈凌越已经抵达城外,开始围城,突然觉得在北胤经营三载终究是到了头,想到风骑司谍报的影部,已经随着王霸千疮百孔,他便着手利用王霸给斡雷荀传递假消息,另一头则是紧忙召集潜在北胤的暗卫。 暗探一线废了七八,幸好,影部建立一向等级森严,即便是副统领王霸,也并非清楚影部所有暗桩,所余二三便给了接手的秦延回还余地。 与影部并线的暗部,则都握在秦延手中,统一调配。 “...... 为何这般说?因为刚才卓雄掉下去引起的雪崩,让埋藏在积雪下面的一角暴露了出来,那是一个向上翘起的部位,也叫做“飞檐”或者“斗拱”,那个部位在常见的古建筑上都是最为讲究的,会用各种花纹石刻来装饰。 再说的直白些,孔氏受伤的事情其实是蔚蓝主导的,但最后受罚的还不都是她和姨娘吗?且将这世上的规矩伦常抛到一边,仅仅是世人欺软怕硬的心性,就足够让她警醒。 董方却是暗自舒了口气,他原还担心兰富强受不了气当即与蔚蓝翻脸,不想兰富强硬生生忍了下来。可紧接着,他心下又提了起来,来前他与兰富强皆是没想到蔚蓝会这么强势,因此,原先的那些腹稿,定然是不能用了。 自尊自爱自强的人是不会那么做的,他喜欢蔚蓝,也欣赏她,所以尊重她。至于他在让步?姜衍并不觉得,他们已经在去安平镇的路上,蔚蓝马上要接手蔚家军。 “……景总,事情大概就是这样。”电脑里,一头金发的男人说完,便恭敬地等景博渊的指示,但那双碧蓝色的眼睛里,却闪烁着惊奇的光。 袁敏是第二个,进门之前,她的左脚抬起又轻轻放下改换了右脚,行至一半的时候,她停下来了。 闻言,宫御月瞳孔缩紧,不再浪费时间,随手一扬,银白光芒向前卷扫而去,轻易地将车帘卷起。 在联邦只有六星卡修才有资格担任大将,五星卡修一般只能升到中将级别,特殊情况下也只能晋升为荣誉大将。 所以,他刚刚露出那种坚定不移的表情,只是为了试探她而跟她演戏吗? 过去很多年,秦慕白依旧记得当时被辣的抓耳挠腮,鼻涕哈啦的感觉,不知为什么最近特别想吃辣滋味家的麻辣香锅。 “这就是外面的世界吗?”站在地底城市废墟的广场上,荒灵似乎对于外面的世界不太满意。 数十万大军原地安营扎寨,之后挖掘沟渠,做好防御象兵、骑兵等严密措施,除了这些杨明岳还派人前往长江边,调集驻守在那里多余的十万人。 “嘿嘿。”素年贱兮兮地笑了起来,“当然是给你准备的礼物。”说着,她拿了一张巨幅画来。画纸一展,上面的两人正在妖精打架。 如果力气足够大的话,让木瓜飞上两百步的距离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他如今却成了泰恩,马克和玛丽娅逃跑时最好的掩护。让马克惊讶的是之前动不动就瑟瑟发抖的泰恩如今却判若两人。 原本营中还是有十几个站岗士兵的,那些士兵都拿着步枪,可是她们只能在那一瞬间杀死一个敌人,当骑兵反应过来,十几人全部玉碎,就像是风一般闪过。 这种伤势,如果说放在普通人的身上,那整条胳膊绝对是要废了的,血管可以缝好,肌肉可以长住,但神经的话,想要修复实在是太困难了。 福郅的老爹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暗道好险,差点就被杀死了。 第九十二章 失明 出王宫容易,要在如此情形下出朔都却是难上加难,王庭军和禁军死死守住每个出口,就等着这一战耗尽,永宁王府撤兵。 不得已,秦延带着叶星璨躲去了一处暗桩,怎么着,也要先是安顿好了,便给叶曜密报,阿璨已经救回,让他放心攻城。 “秦大哥,之前不是说影部蔷薇叛变吗?为何最终是暗部出了问题?你不是失了联系吗?怎么找到我的?”叶星璨之前听叶曜简单说起过北胤情形,也知道之前秦延失踪了一月之久。 秦延对上叶星璨满脸疑问,调侃到,“这么多问题,我先回哪个?” “那般,就先告诉我,哥哥可好?” 秦延桃花眼挑起,满是情谊,看着这个一道长大,却是许久未见妹妹,笑了笑,“曜哥儿很好,出了担心你,至于蔷薇叛变,那时王霸放出的烟雾弹,北胤频频出事,自然要推人出去,为了不引到自己身上,可不是得在我的人上下功夫。” 他停了会,想起那日桑格带回自己时,苍白面容,很多事他不是不知,只是不知该如何回应,“一个月前,我顺着蔷薇留下线索,摸到了暗部生了细作,本欲与王霸好好谈谈,却是突然被官兵逮捕,拷打倒是不多,”他重叹一口气,眼中有些苦涩,后来桑格带我回来的,说是没事了。” “北胤桑格郡主?央金说,斡雷珩生前将她许给了王霸。”叶星璨诧异的抬头,“你们认识?” “我是她的琴师,五年了。” “啊,这般啊……那桑格郡主喜欢秦大哥是吗?”叶星璨脑子转的飞快,有什么似乎一点点连在了一起。 “不知道,不说这个了,阿璨,我去王霸藏匿出看看吧,他虽不知此次出兵布局,但对于风骑、雪骑的了解程度,各将领的用兵喜好都知一二,特别是手下可调动刺客便有三百余人,这些人中多半应该不止统领叛变,有的知道的,也未必愿意随了王霸叛国,当务之急是将这批人捞回手中。” “我也去,”叶星璨见秦延面色一沉,知道他不想带自己,也祭出了杀手锏,“央金告诉我他藏在哪里了,我自己也能寻了过去。” “呵呵……好,你厉害。”秦延似笑非笑,扔了一套北胤常服给她,“天都亮了,换了这个去,不至显眼。” 两人换好衣服,顺着央金之前情报中所指潜了过去,未想刚到门口,就见一人鬼鬼祟祟自门中而出,秦延二话不说,便追了过去,几下起落还是差点被逃脱,他心下一横,也不再顾忌暴露,拎起那把漱玉剑,直接挑起了剑气,硬是封了上去,将那人逼至墙角,“王霸,哪里跑!” 那人生生受了一剑,一个踉跄,跪在了地上,说着北胤语,不住求饶。 秦延一惊,北胤人?这是出调虎离山?就说怎么这般巧,刚到就逮着了他溜号,赶忙将人扔给了侍从反身回去。 到门口却是连叶星璨也不见了。 秦延蹙眉,这般可是赔了夫人有折兵,但毕竟是王霸居所,对外又是北胤行宫,不好冒然闯进去,如今的王霸应该还不知自己已经暴露,秦延思琢着,还是先探探口风,北胤王宫经历了昨夜的大火,今日各处行宫都是全勤戒备,更何况这里还存了猫腻。 但如今这般,阿璨又被弄丢了,秦延直想捶地,真是冤孽。 秦延之前与王霸过节不小,也不好贸然联系,但但等了王爷出面打探,又耗不起,秦延左右为难时,却见叶星璨施施然出了府门,走到了侧边小巷,看着没人跟踪,这才追了上去。 “阿璨,怎么回事!”秦延一把将她拉了回来,上下打量,还好还好,没有损伤。 叶星璨被拽的一惊,摔倒了秦延怀中,“你刚才抓的人呢,半天也不回来,吓我我了。” 秦延扯着叶星璨走出好远,才开口,“那人是府里小厮,看着朔都将破,趁无人注意想要溜了逃跑,不过……”秦延笑了笑了,“他这般说,我怎会信!那功夫都能和我过几招,如何会是普通小厮,我让小连他们把人带走了,好好审审。” “对了,你是怎么回事?”秦延刚问出,便见一队北胤禁军巡查过来,面上尘土带着血腥,可见围城战虽还未打响,但小规模的攻城已经开始。 两人又躲着走了一段,到了暗桩处,这才进去细细交流情报。 原来秦延刚追着人走开,那府门就又开了,叶星璨偷偷摸摸过去查看,不想被抓了正着,那人一见她的相貌,便以为是遣的嬷嬷寻回的乐馆舞姬。 原来这王霸降了后,斡雷荀送了一批北胤女子,各色各类,只是异族女子多是粗犷些,甚至于还有比他高大的,除了圣女央金,剩下的,王霸对着都是兴趣缺缺,总是有些空虚,便念着故乡情,遣了嬷嬷去寻几个大雍舞女回来。 这不嬷嬷早间出去,这会叶星璨就出现在了门口,便被侍从带了回去。 叶星璨估摸着进去也好,探探虚实,这就半推半就,原想着潜进去了解情况,不料直接被带到了王霸面前,见着这口口声讨的叛徒时倒愣了,这人生的瘦弱,还有些微跛,真看不出有那般能耐。 王霸自然更是愣了,他在永宁王府扶摇直上时,叶星璨已经随秦墨离开,后来,也再无机会相见,故以只听说王妃生的美,具体如何却不知,今日见到如此清凌凌的美人,虽是未施粉黛,但已是天姿。 王霸生于苦难,长于乞丐窝中,即便后来升任了风骑暗部副统领,但也多是隐在暗处,哪里有机会见过如此绝色,虽然不似斡雷荀色急,但也失了分寸。 叶星璨心中忐忑,如今发展倒是出了意料,竟然直接见了正主,装傻充楞也不好使了,便想起了之前对着斡雷荀的法子,娇滴滴的说服他屏退了左右,便是将人迷晕了,顺道在他身上搜出一份名单,也不知真假,带着偷溜了出来。 秦延打开叶星璨顺出来的名单,竟然是暗卫图,有红有黑,却是不知具体意义。 “秦大哥,这有用吗?”叶星璨看的迷茫,担心自己这是做了无用功。 “虽然不知是什么意思,但也好说,这两个颜色,我各抓几个暗卫审审就清楚了,你是怎么迷晕他的,带了迷药吗?王霸那人谨慎,进府不可能不搜身啊?”秦延抬头看着她诧异,忍不住道。 叶星璨俏皮的眨眨眼睛,笑的孩子气,“昨夜,我突然发现冥思时聚焦心神,我的眼睛便会放出银光,与人对视一会,就可以摄了他心神,我让他晕倒就会乖乖睡过去,之前对着斡雷荀便用了一次。” 秦延蹙眉,总觉得这用眼睛催眠有些邪乎,便让她对着自己再来一次。 叶星璨凝神,四目相对,都有些不好意思,似乎有奇怪的氛围晕染开来。 “秦大哥,你关了烛灯?”叶星璨突然晃了晃脑袋, 秦延微微一愣,“没有啊,我什么都没做。”他看着叶星璨双眸中光彩在一瞬间夺目,又渐渐灰暗,“阿璨,”他晃着手掌,叶星璨的眼睛却一眨不眨,没有半点变化。 叶星璨也意识到了什么,黝黑的双眸染上了湿气,一点点汇聚,最终豆大的泪珠还是坠了下来,一滴一滴滚落,“秦大哥,我是不是看不见了?” 秦延也是诧异,又伸出手对着她的眼睛晃了晃,还是没有反应,他心下一沉,这可麻烦了,先不说如何给叶曜交代,但是现在,眼盲了也会增加很多麻烦,但总归这能如此言说,看着叶星璨哭的伤心,只好道,“没事的,你不是说迷惑别人需要凝神吗,可能是眼睛累了,慢慢就好,一会我带你去找医馆看看。”也是难为他这么快就想出了如何解释言说,咋一听也有几分道理。 他扶着叶星璨摸索着坐在塌边,整个人都被蒙上了一层灰色,刚才从王霸那顺回名单的喜悦也荡然无存。 “阿璨,没事的,即便医馆的大夫们治不好,还可以去洛渊寻楚先生。”秦延想到了三年前阿璨失了心智时的情形,总觉得症状不同,但或许有丝联系。 “洛渊……是寻我外公吗?”叶星璨抱着双膝,靠在墙边,抬眸看向他,眼眸中却再无焦距。 秦延点头,她竟然知道这些,定然是叶曜所讲,便也不避讳,“曜哥儿说,你们家族血脉奇特,比较厉害吧,之前你失了心智,谁都不认识,去了洛渊还不是都好起来了。” “我们都是妖怪吧,以前便有人这般说母妃,还有,你说我曾经傻了,谁也不认识?”叶星璨从未听过这一段,注意力成功被专业,不再纠结失明的事。 “你是仙女,你母妃也是,别听那帮人瞎说,他们就是羡慕。”秦延摸了摸叶星璨脑袋,安慰道,“世上哪有你这么好看的妖怪啊。” 第九十三章 妖怪 叶星璨缩在塌边,双手抱着膝盖,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她整个儿心境发生了巨大变化,有些患得患失,是不是妖怪其实也不甚重要,父王当年娶了母妃便是不在乎这些,那哥哥应该也不太会在意,她只是很好奇,自己究竟是什么妖呢?既可以看到阴间鬼物,又能用眼睛魅惑人心,难不成,是只猫头鹰? 秦延自然是想不到内心伤悲难受的小丫头想到了这一茬,他斜斜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已经长大的少女,清水芙蓉,皎皎不可触碰,特别是空茫着双眼看向前方时,楚楚动人,当真有些惊艳了。 只是秦延自幼便把叶曜和叶星璨当做弟妹,孤身赴北胤前,又是一道长在王府,向来没大没小惯了,日前听闻曜哥儿在朝堂那句“夫-妻之实”,觉得那小子终于是开窍了,也难为守身如玉耗了这么多年。 “秦大哥,你说我会不会是猫头鹰变得啊?”叶星璨看不见了,愈发觉得空荡荡,半晌听不到秦延声音,便有些担心,思摩良久,还是大刺刺问了出去。 秦延手握青瓷茶盏,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手中不稳,茶盏落地,打着旋儿碎裂,“砰嗞~”一声,吓得叶星璨蹦了起来,又还未适应眼前黑暗,恍恍然差点摔倒。 秦延紧忙上前两步,一把将人揽住,一脸嫌弃,“看不见还瞎蹦什么?猫头鹰精?亏你想得出来,曜哥儿睡醒看到身边一只猫头鹰,你也不怕吓死他……” “那你觉得我是什么啊?” “人家画本里,不都是狐妖吗?性感,娇媚,善盅魅,使人迷惑失智,猫头鹰算什么?” “哦……也对啊,可是在苍戈超脱亡灵时,我似乎看到了另一个自己,长着银色的翅膀,狐狸也不会飞啊,大哥,我会不会是凤凰啊,就是那个浴火重生的……” 秦延眼底笑意莫测,看着她疑神疑鬼,“你还能超度亡灵了?好了,阿璨,别乱想了,我说了,你是仙女,不信你变个身看看,不就知道了。” “变身?”叶星璨很努力的凝了神思,拧来拧去,却实在不知该如何变幻,却不知,秦延眼中的少女背后竟然缓缓展开了透明羽翼,似真似幻,她笼罩在银色的光环中,纯净如月神,神圣不可亵渎。 秦延不可控制的伸出了双手,想要抚摸少女的羽翼,却不想,在他触碰的那一刻,一切都消失了,瞬间归为沉寂,也让他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在怀疑,那日见到的是真是假?还是他做了一个梦,一个美到惊心的梦。 “秦大哥?怎么不说话了?你还在吗?”叶星璨沉入黑暗后,就越发的害怕寂静,明明什么也看不到,还是着急的四处张望,红唇轻启,明眸含着空茫,这张姣好的容颜熟悉又陌生,秦延抓着脑袋提醒自己不可恍了心神。 他匆匆转身,目视窗外,望着探出墙头傲然绽放的寒梅,花蕊芬芳,带着冷风里的一丝清香,他一时有些恍惚,摇了摇头,还是先先出去看看罢,“阿璨,我先出去一趟。” 叶星璨霍然挺直了后背,不自觉地抬手拂了鬓发,朝着声音处“看”去,“你怎么去窗边了?我记起你刚才说,我曾经失了心智?谁也不识?” 秦延本已走到门口,听得一阵头大,难道这部分曜哥儿没给阿璨言说?他究竟给阿璨讲了哪些,现如今,哪些该讲,哪些又不该讲……只是出口的话也没法收回,只能斟酌着继续道,“当年安城来了王府,嫉妒曜哥儿对你好,趁着北胤来犯,找歹人绑走了你,关在一个暗室中,里面烛影重重,整个墙壁屋顶鬼画符般绘满了符咒,等……” 秦延顿了一下,当年先找到阿璨的是秦墨,这段还是不能说,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又怕阿璨发觉,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已经看不见了。 “等什么啊?”叶星璨见他顿了半天,焦急道。 秦墨心中惶惶,强自镇定下来,继续道,“等曜哥儿找到你时,你眼中已经失了焦距,瑟缩在一角,已然崩溃,谁也不识…………” “连哥哥也不认识吗?” “嗯,”秦延一把将她拉了起来,坐到椅子上,轻轻按住她的双肩,“当时我们还担心你是不是被欺辱了,受了太大打击,只是嬷嬷查验后,身子都是好的,请医正,还有各路挂牌的、野的大夫医治了许久,也未见起色,反倒身子越来越弱,精神越来越崩溃,便将你送去了洛渊。” 叶星璨苦笑,不小心手肘磕到了桌子上,桌上茶盏微微颤动,响了起来,倒是没有纠结是谁送她去了洛渊,“真没用,本来就只会拖累哥哥,如今更是了。” “怎么会,阿璨,你别乱想了,曜哥儿心中只有你,要知道,当年他震怒,陈兵二十万在西北边线,逼得你父王送安城和亲北胤。” 叶星垂眸,紧闭了眼,想起央金所说,总觉得这一切都怪自己,安城再如何,也没有要了自己性命,可她却是死在了这儿,再回不到故乡,“安城在这里,很苦吧?” “阿璨,若不是洛渊有法子,你早已命陨,如何还能坐在这儿,咱们不惹事,但也不能被人如此欺负还不还手不是?更何况,当年曜哥儿送你离开,舍了多大的心,那可是此生不复相见……” “为何不复相见?”叶星璨慌忙抬眸,瞬间心里猛被扎了一根刺,她只觉有风呼呼吹到身上,头发都被吹乱了,脑子里胀得疼。 秦延知这丫头心善,就怕她难为自己,不想又是说漏了嘴,便有些急躁,粗气从他嘴里呼出来,声音略沉,“你乖乖待在这儿,没几日曜哥儿就可以攻进城了,我出去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这般时候,内应最是重要了。” 秦延找了借口,便准备出去支援,现今战况,也确实如他这般潜于敌后的人,用处最大。 叶星璨安静的点头,知他是不想说了,也不再纠缠,柔声道,“秦大哥小心,照顾好自己。” 就这般,她一人待在暗桩昏昏沉沉便是两日,除了偶尔有阿妈送饭过来,偶尔听得窗外哭喊声,多数时候,这里一片沉寂,荒芜了她整颗心,不是没有想过逃了出去,不再拖累哥哥,但又一思量,如今是在北胤,自己又是这般样子,若又被斡雷荀抓了去,反倒成了要挟哥哥的质子,暂且待着吧,不要添乱了。 城外,叶曜收到秦延密报,知道阿璨平安便是放心,赶到朔都城外,马上下令孔三攻城。 一刹间,甲光向日,黑云压城,半卷王旗迎风飞扬,叶曜白甲银马于城外,顿觉豪气冲天,多少年了? 曾几何时,天偃山都被北胤侵扰,六畜不蕃息,嫁妇无颜色。 当年先祖头颅被挂在朔都城门时,永宁王府是多么羸弱,除了防守,再难组织起攻击力量,再想到三年前面对真北胤四十万大军,也是被动迎敌,若不是秦墨正好在建兴,联手对敌,谁也不知那场仗还有几分胜算? 叶曜十三岁第一次随军出征,便是尸山血海,那时他就订下了以蛮夷制蛮夷的策略,单是孔三麾下,少说也有半数兵将来自北胤牧民或是雍北混血,至少也是常年生活在雍北边境的边民,古语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叶曜以弱冠之年统领三军,千古无二,他以战养战,以夷制夷,麾下将领对北胤有足够多的了解,才敢如此千里奔袭,此次所率风骑雪骑穿山涉水,长驱直入,夺关破塞,转战五日,深入敌境千余里,如同连弩宫射向北胤腹地,朔都攻城一战后,斩杀太子沃雷荀、右敦王斡雷璟、相国、都尉、获首虏九千七百余级。 只余三皇子斡雷汌带残兵远遁,从此漠北无王庭。 叶曜赶到暗桩时,立在门口却是不敢进门,算来分离已有八日,他心内想到疯狂,近在咫尺,却是突然怕了,他默默透过门缝看向独自坐在塌边的阿璨,安安静静缩在那里,两只葱白的脚丫叠在一起,瘦瘦小小,就像受了伤,独自躲起来的小兔子。 叶曜只觉心跳慌乱到没了章法,他的眸光深而浓,情意绵绵如深海不绝,就像在大漠独行千里的旅人,终于到了目的地,只觉心安。 “王爷!”央金脆生生的唤了出来,声音甜腻娇柔。 叶曜一抖,冷眸回身,示意她退下,叶星璨却已经听得,摸索着起身,轻轻缓了声,“哥哥吗?” 这一声哥哥,差点把叶曜三魂六魄都冲散,他推开屋门,两步便到了她身边,揽入怀中,深不见底的眸子里似乎汹涌着旋涡,声音不自觉暗哑,“阿璨,是我。” 叶星璨紧紧抱住他,抬手细细摸索他的模样,又瘦了?她晶亮的瞳孔里虽然失了焦距,却又分明全是委屈和克制,一点不掩饰,一点不伪装,好像叶曜一声令下,立马就能在对方怀中哭岔气。 请假条 今天有其他事情耽误码字,请假一天。感谢支持谅解,感谢支持! 《王妃又与人私奔了》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王妃又与人私奔了》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九十四章 重逢 第九十四章重逢 “哥哥,”叶星璨紧紧抱住叶曜,嗅着他身上战火的气息,却是什么都看不到,心下慌乱,就越发焦虑,她抬手摸索他的模样,眉眼、鼻梁、再到嘴唇……那般熟悉,却又生了陌生。 她瞳孔里早已没了焦距,依旧晶亮却又黑洞洞,无神却又充满了委屈和克制,终于回到了心爱的人身边,在他怀里哭的喘不过气来。 叶曜已从秦延那得知她已然失明的缘由,便传信了洛渊,请楚先生务必来一趟建兴,他心痛自责不已,就恨不得把所有...... 慢步走在田间的刘老二看着忙着种田的庄户仆役这心情可不是一般的爽,本想等王兴新回来好好收拾一顿的心思也随着那初夏的微风慢慢散了。 出于担心,离央感应了一番他留在青鸟身上的灵识印记,却是发觉青鸟离自己的距离并没有多远后,遂将心中的担忧放下,只要它跑的不远,即便遇上了什么事,自己也能在短时间内赶过去。 虽然b的下路组合一向在比赛之中没有什么太大的存在感,但是要知道即使是在世界赛场上b的下路也好歹没有被打崩过,而现在却是被的下路按在地上蹂躏爆锤,由此也可见下路组合的强势程度。 还未等沐璟说出撤退的字眼对方的凤凰直接一堵冰墙卡了一下他们的位置,紧跟着r技能冰川风暴放在他们脚下缓速的同时扔出了自己的q技能寒冰闪耀。 他不禁想起了晴玉所说过的话,百姓疾苦,无人关心,只求一顿饱饭而不得,所以要是富国必要先富民,民先富而后国富,民先立而后国立,这些都算是上古良言了,然而真正说起来,谁会让民完完整整地富起来呢? 更加诡异的是,随着火苗的摇曳,从大河中竟是有丝丝缕缕的幻雾升腾而起,并朝着灯盏之下凝聚而来。 ad轮子妈当场暴毙团战零输出,中单妖姬直接重伤残废丧失战斗力同样差点毙命,而比赛的结果也没有出现任何的意外,uf战队轻松击败md战队获胜,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波折和反抗。 “姐,放心吧,以后我会把祸患提前解决。”如今江东已经成长为城主级的强者,放眼一城估计已经无人可及。 如果现在拒绝人家的好意,这岂不是当场打人家的脸?还很可能因为这样激怒阴煞教的教主。到时候别说拜师了,还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家追杀。 江东怎么可能给他这种机会,并非怕战力恢复,而是懒得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噗!接连两拳,风神谷青年一声哀嚎,化成一片碎肉,江东大手一挥,一团丁火魂力将其化为灰烬,一阵阴风吹过,飘入花丛中,化作了春泥。 孙瑶呆呆的离开办公室,从自己的办公室中拿来了自己随身的包,从夹层中掏出了一张纸交给了杨政严。 估计那些被吸引而来的各大种族圣人,他们也不会想到这一点,显然现在人族高层大佬连自己人都欺骗,就只有核心高层才会知道这个计划。 看到情况差不多了,狂猎禁卫纷纷坐上狂猎,开始“挑逗”这些达蛮。 对于这些结果,对于这些做法只是很多人们的做法,真的会变得更加的紧张,他注意到的问题将会为了更加的重要,只有安装这种问题才能够变得更关键,只是他的更加的更加关键只有按照他的这种做法,这是他的。 渐渐的这种换线支援的打法成为了主流,上单抗压也渐渐的开始流行了起来。 第九十五章 温泉 怀中人儿好容易睡去,迷糊中便是往叶曜怀里钻,小脸贴在他胸口,整个身子缩成了弓字型才罢休,他看着叶星璨睡梦中还是防守的姿势,知道这次失明,让她失了安全感。 叶曜心中起了圈圈涟漪,犹如一颗石子被扔到了湖心,“扑通”一声,失而复得的心不再平静,他暗暗发誓,再不离开她身边。 天色转暗,叶星璨才缓缓睁开了双眼,依旧是什么也看不到,“哥哥……”,她张望着,摸索着,有些着急。 “我在,”叶曜正在屋外与孔三复盘战情,听...... “木木,你没事说什么大实话……”白晖听到儿子说这样的话之后,立即抱着他笑了起来。 蛮族首领萨克听到陆羽的话,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很显然对方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 尔露汁像是说服了自己,说服自己不去想,不去回忆,但是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 卡贝清湖芸此刻嘴里咬着一根干草,手中拿着卧龙谷最近研制的新武器,可以轻松打死三玄巫宠的火弩,只要扣动机关,就能把会爆炸的东西射到坏人脸上,然后炸得对方一脸,轻则毁容,重则毁命。 唯有眼睛在不断眨动的同时,有些黄色的颗粒状的东西在他的眼前不断落下。 “突然送我礼物,我生日也还没到吧!”郑柏娜掐着手指头算还有多少天才到自己生日,想着还有两个月,应该不算是生日礼物。 “江夫人,我们上次和辽吉修士休战,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大胖子忽然脸色古怪地问道。 河边是一位摆渡的大娘,因为抽水烟的缘故,她的声音很粗糙,说话特别大嗓门。 屋里再一次飘起血雨腥风,被轰碎的肢体有一次白骨乱飞,骨渣四溅击打到墙上,向丘耗子发出死亡的邀请函。 “该死的家伙,给我死吧,”那人又说了一句,只见飞奔而来的众行尸从腰间掏出了炸弹引爆按钮。 一股巨大的力量震得整个空间都开始在动荡,不仅如此,这股力透过地下,强行奔向姜晓雪所在的位置。 夏幽把枫叶对战赤火比赛的经过讲了一遍,又把比赛场上比较精彩的比赛说了一遍。吐沫星子满处乱飞,说的津津乐道。 “晴儿,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这么傻!”林彧大声哭到,一把握住她的手。 “四六。”龙宝目不转睛的看着地上的灵药,好似自言自语的说道。 三人顺利来到塔下,举头观看,这是一座八角木塔,共有七层,层层飞檐斗拱,回廊环绕,雕栏玉砌,偌大的塔身上冲天下杵地,不下三十余丈,巍峨耸立,气势恢宏。 “臣妾以为大王既是赐婚,不如让他们就在殿上拜堂,众位卿家一起见证,更显我大幽威仪,再送去别苑洞房也不迟。”天娇笑道。 这时候是晚上八点多,城市里面最活跃最热闹的时候,但是乡野之外已经很安静了。 “云哥,你没事儿吧?”张瑜看到陈-云在那手舞足蹈的乱蹦,四肢非常不协调的在空中乱甩狐疑的问道。 弑旗变成红色,冒出的魔气则是变成了黑红色,甚是诡异无比。 霎时间,血水的像是天上的银河泛滥了一般,从天边狂泻而下!那些血水落在每一处地方都是会引起一片轰炸之景,火柱瞬间冲天而起。 她太久没有吃过东西,即便吃下去,却也被吐的干干净净。身体许是已经本能的开始排斥饮食。 之后,北冥媱便每天上午帮严夫人施针,配药,下午关在房间里研究药材图谱。 第九十六章 表白 心爱之人就守在身边,叶星璨倒是心无旁骛,安静的游荡在汤池中,银铃般的笑声绕在身侧,水汽大遮盖了感觉,她又看不见,哪里知道自己浸在水中是何种风姿,又是何种诱惑,更不知叶曜早已心猿意马,大汗淋漓。 “哥哥,你有没有闻到阵阵香气,冬日里的朔都怎会有花香?” “哦,”叶曜哑了嗓子,沉声道,“这里是神庙,据说是千年前禅宗传道至此留下的,将鲜花供于佛前、尊像前,就称为“佛花”,佛经中好像是有记载以香花供养佛祖的十...... 可不是哪个星球都像纳布星这样,有着足够的实力去不断开拓和处理各地的“治安事件”,想要在宇宙中厮混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像卡米诺这种星球,和宇宙接轨之后,还能够自保,在共和国的环境之中,已经算是大幸。 最后就是细川信元的本阵所在,依托背后的定海城,以旗本武士、忍卫作为护卫,两侧是待命的骑马武士队。 四人见状都是不敢耽搁,立刻和宁恒一起带着玉简返回北临王府。 结果都是令人惊喜的,从超能队长身上提取出来的组织可以完美适应太空环境,甚至完成了某种进化,最后如果不是地面上的终止,恐怕那个脱离的组织都能够成为一个崭新的生命体。 “你说的是真是假?”宁恒怒声问道,他怀疑毒刀客探听来的消息有误。 “这…主公既然决定了,那臣下这就去拟个章程出来。那武士呢?”本多正信低头想了一下,觉得无非就是多花点儿钱粮而已,现如今细川家家大业大,不差钱。 他们忍着恶臭把这个屋子的缝隙用泥浆全部堵上,并仔细地再三检查有无疏漏,然后才避之不及地匆匆离去。等回到自家门口时还会撒盐驱邪。 江山满脸的惊恐之色,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可怕的家伙,也是第一次体会拔不出刀的噩梦体验。 虽然里奥还不明白老骆为什么叫他这样做,但还是用空间戒指遥控关上修炼场的超合金闸门,并全力发动体内武斗气。顿时里奥王子身外升腾起炽热的火属性光焰,修炼场因为密闭起来,所以室内温度马上直线飙升。 在他出掌的时间里,洛玉姬身上不知亮起了多少道彩光异芒,但在李珣奇特的掌力之下,却一点防备的效用也起不到,她叫声未绝,身子已软软瘫倒,正好落在李珣的怀中。 就在多罗低声为自己辩解的时候,那位死神侍从似乎为了证明自己所说的话是正确的,用手中的镰刀向多罗轻轻一点。 夏风眼里突然起了一阵水雾,她直直的看向尹枫,不想错过他脸上所有的表情。 不仅如此,尤斯蜘蛛还对年轻的黑龙露出了自己锋锐无比的牙齿,口中发出一些简单的词汇。 可是由于两人突的太靠前了,被主力队后防从中间掐断两边联系,他们已经跟中场完全脱节,“火力支援”极度短缺。两人成了名副其实的死人。只能不断游走于对主力队禁区前沿而接不到球。 自己的身份到底还能掩藏多久,如果秦礼沐知道了她不是真的苏皇后,会对她做什么?会对苏家做什么?她不敢去想。 云逸轩一脸希冀的看向蒋雪莹,但凡她表现出一丝心疼,他或许都会认了。 吴凯听到老爷子的话,就笑着走上前。问道:“爷爷!您找我是要说什么事情呢?”说着吴凯就在沙发前坐了下来。 周一的早上,对于一个起床困难户来说,注定一周当中最痛苦的日子。 第九十七章 一生一世(一) 听得叶星璨想做圣女,叶曜苦笑,这丫头可真敢乱想啊,若有人敢把她掳了做圣女,别说杀了那人,就是灭了一国也是必须,怎能容他人侵染。 叶曜也不好言说李花遇到的龌龊过往,过去了便无需再提,他揉着叶星璨的发顶,将她拥到怀中,继而把怀里软软的身体圈的更紧,“傻丫头,圣女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要孤守神庙,永世不得婚嫁。” 叶星璨愣怔的抬头,在他怀中扭来扭去,倒是未在意这不得婚假只说,只是顺着那点小心思,继续道,“曜……...... 王一剑叹了口气,我们三人立即朝着甬道外面跑去,前面有那些人开路,我们自然没有遇到任何的阻拦,轻易的冲出了甬道,出了甬道就是蛇族的城堡。 十多年下来,当初的少年已长成真正的男人,他有着永远温润的表面气质以及孤傲疏离的内在本质。他知礼数,懂分寸,不管是商场还是生活,自如进退间无一不显示着睿智与城腑。 托尼有点跃跃欲试,既然外星人出现了,那还等什么,去抓住它,然后严加拷问。 童友心被赵远航拉去几米还在替赵远航叫屈,甚至说出了登报道歉,取消合作云云。 “如果不是你,那会是谁?”我信了他的话,可是,我想知道幕后真凶,到底是谁非要置我于死地。 只见罗图手持双刀,一副凝神戒备的样子,时而动用“潜踪者”的本事,将自己的身体完全隐匿起来,时而突然现身,挥舞起刀子,狠狠劈砍在空无一物的空气中,不断变幻着身形步伐,同子虚乌有的对手战得酣畅淋漓。 气氛变得有点尴尬,何微良有些抱歉说了声:“我会祝福你的。”然后借口还有其他事先离开了。 “你三个跟着他。”柳梦媱对着先跑到的三个23年的指着“云飞羽”跑出去的方向说道。三人也没有犹豫,连忙跑了出去。 邹叔绩即是国子监生邹寿璋,年岁与曾国藩相仿佛,但并不是很优秀的人。他的监生也不是凭能力考取來的,而是用四百两银子捐的,为得是能参加乡试。 身体一用力,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又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着装,走出了门。 沐以汐:孙大圣为什么能够大闹天宫这么厉害,还会被如来佛祖压制得动弹不得呢?如来佛祖真的这么厉害吗? 而沐秋又找了许多玉瓶装了灵泉水,分给几人,等分开之后,他们可以用过,虽然有恢复灵力的丹药,但是是药三分毒,总不如服用灵泉水,她还把自己收获的阵法材料给了大部份给沐以辰。 三天破,天道降临,天道封神锁瞬间破碎,然而此时本命精血却已经离开了十方禁地。 叶枫便将之前在苦行营中的经历简单诉说了一番,听得金盘也是一阵心惊肉跳。 云子衿从宫无邪手里抽出了尾巴,虽然掉了几根毛,疼的她眼泪哗哗,但是没关系,一时的疼总比没完没了的折磨好的多。 “凌师叔好!我叫龙轻羽”龙轻羽朝凌夕末行了一礼,便回答道,凌夕末从储物戒指取了几瓶丹药,和一把中品灵剑给了她,这样的见面礼对于龙轻羽这样筑基期修士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礼物了。 李艳阳默然,心想这东西厉不厉害可不是嘴上说的,不过他当然不会反驳。 “沐师妹,这飞船很不错吧?我们灵丹门也只有三艘飞船呢,我第一次见这飞船的时候也很好奇呢。”孔羲的声音从沐秋身后传来,这飞船只需要放入灵石,然后启动阵法就行了,不需要人来驾驶。 第九十八章 一生一世(二) 李花这一嗓子,倒是简单直接。 声音不大不小,未有半丝其他滋味,好似不曾悲伤,也不曾心生怨怼。 叶曜身子一僵,低眸看着塌上少女,从水中到池边玉塌,叶星璨脸颊绯红,一身冰肌雪骨比玉还剔透了几分,只是如今,却都是他留下的痕迹,倒是有几分暴谴天物的意味,不知为何,那般姿态倚靠在玉塌,双目空茫,朱唇轻启,叶曜看在眼中竟然觉得一起长大的少女带了妖媚之意,那种纯净到骨子里的媚,震慑人心。 “哥哥,你……再不可以这般,”叶星璨气息不稳,听到李花声音,面上轻薄,自然是羞到了极点,“这般会误事的。” 叶曜低眸看着她,一眼也不愿移开,“身子还好吗?我带你冲洗一下,这就一起入宫。”言罢便是唤了李花,让她告知嬷嬷,送了衣衫进来。 李花与嬷嬷一同进到里间时,叶曜一把扯过浴巾,将叶星璨裹住,再是接过嬷嬷手中外衫,套到了自己身上。 李花怔怔盯着叶曜身体,修长挺拔,结实的肌肉,身上累累伤疤,反倒更是诱人,李花取了白金蟒袍,缓缓展开,预备帮他更衣。 叶曜却是摆手,只让她们出去,便是低头分辨送来的女子华服,一层层理好,要帮叶星璨穿上。 “王爷,您毕竟是男子,还是我服侍公主更衣吧。”李花低着眸子,浅浅道。 “也好。”叶曜点头,看向塌上娇弱的少女,笑了开来,“阿璨,哥先出去,收拾好了我再来接你,等着你亲手为我穿上蟒袍,带上玉冠。” 叶星璨抬眸“看”向声音处,羞涩的点头。 李花眼看着王爷离去,这才展开华服,王爷准备周到,素白的盛装,带了金色的琉璃薄衫,层层叠叠,裙摆上缀着赤色的彼岸花,花开彼岸,缘定三生。 李花眸中尽是嘲讽,怪不得王爷选了那身月白蟒袍,原来是这般搭配,她缓缓闭上双眸,将那蟒袍紧紧抱于怀中,就像拥着所爱之人。 “李花?”叶星璨见她半晌未有动作,便是摸索着衣衫,柔声问她,“这件是里衫吗?” 李花回神,盈盈放下了叶曜蟒袍,冷冷开口,“公主看不到,还是我来吧。” 叶星璨身上只穿了亵衣,衣口宽大,李花抬眼便可看到她雪肌上吻痕片片,如此夺目,只觉心在滴血,那般求而不得的苦楚又有何人在意。 一层层华衫,堆叠着少女盛世芳华,苍白的小脸,纤瘦的身姿,空茫的双眸楚楚可人,未施脂粉倒有了丝孤婉病娇的气质,无神却更是勾人射魄,李花看的也是愣住。 叶曜进来时,看着面前少女,只觉心疼,怎生消瘦至此,他快走两步将人揽入怀中,取出一只血色凤钗,冷艳夺目,趁着叶星璨肌肤更加莹白,他握着她的手,将凤钗交予手上,“前几日寻了块血玉,便为了雕了这只发簪。” 叶星璨一点点细细抚摸,扬眉一笑,“哥哥这雕工可是好了不少呢?” 叶曜忍俊不禁,笑叹,“看来夫人是对为夫之前雕的那只不甚满意了?” 叶星璨忍住笑意,侧首不去理他。 “阿璨,”叶曜微微勾唇,“我为你戴上。” 凤簪晶莹剔透,绚丽的火红色羽翼,似要冲天而起,涅槃重生,簪于叶星璨漆黑的发间,更是有种震撼的美,回应着少女朱唇,以及那裙摆上赤红的彼岸花。 “好看吗?” “嗯。” “哥,我为你更衣吧。” “好……” 叶曜抬手取过架上蟒袍,看着衣服上痕迹,略微定了一下,眸中冷光闪过,终究为说什么,只是理好了蟒袍,递给她。 李花静静看着眼前两人,那般和谐,竟然没有一丝缝隙留给旁人,眼眸黯淡了下去,一双手紧紧攥着衣袖,转过身去。 叶曜牵着叶星璨出神庙时,马车早已备好,竟是北胤天可汗九驾之乘。 叶曜抱了叶星璨上车,坐稳后,才是幽幽开口,似是想了很久,“阿璨,你还记得的在永宁时,我去信请秦先生为我们筹备婚典吗?” “嗯,可是之前文夫子不是批了日子,还有很久吗?” “不相等了,你我在一起便是好日子。”叶曜开口笃定,似乎是想说服叶星璨,但更是想说服自己,“平津时,你被劫持,我怕极了,便让秦先生马上布置王府。” 叶星璨突然有些听不懂了,“布置婚典?可若我被害了呢?” “那我便结阴-亲……” “哥哥,你疯了?” 叶曜一瞬不瞬地看着叶星璨,手指颤颤抚过她的脸颊,“是啊,疯了,当时我就疯了,幸好老天待我不薄,将你送回了我身边。” “哥哥,对不起,我这般没用,总是让你担心,给你添乱。”叶星璨想起一路走来,李花所做,再想想自己,羞愧极了,她抓着叶曜的手,终于下定了决心,“哥哥,李花为你,为王府做了那般多,她……她所求,我,我是知道的,我不介意,你可以……可以迎她入王府。” 一段话,却是说的坑坑巴巴,末了又是担心自己未说清楚,认真的补充道,“我不该只想着自己,太自私了,她,你……你娶了她吧,我不在意的,多一个照顾你也是好的,其实,陈思叶曜,叶烟也罢,若他们能给你带来助力,便是好的,我不该,不该……” 叶星璨说了半天,都要把自个感动了,却未得来叶曜半点反馈,身边人沉静到可怕。 “哥哥?你在听我说吗?” 叶曜直直看着她,所有情绪压在眼睛里,满眼的不可思议,仿佛叶星璨说出的这些话,对他而言,是多么不可原谅的事。 他张开了口,却又不知要从何说起,又合上不再言语。 “你生气了?”即便看不到身边人的神情,但瞬间的低气压还是那般明显,他应是气极了,这才连话都不想说了。 “哥哥,你是气我说的太晚吗?是因为陈思吗?那天在大殿上,她……” “阿璨!”叶曜听她越说越离谱,猛的将她双肩抓住,怒道,“你就这般想我!” “不是,哥哥,不是的,我知道你在意我,只是……” “只是什么?”叶曜紧紧抓着她,胸口起伏。 叶星璨被吓的不断向后缩,只是这驾乘就这般大,叶曜又按着她双肩,哪里可退? 叶曜看着她那般模样,想起了那日攻城后,他第一时间去寻她,到了那暗桩却是怕了起来,透过门缝看向她,阿璨就如同一只受了伤的小兔子般安安静静缩在床角,两只葱白的小脚叠在一起,瘦瘦小小,再看看如今情形,自己竟又将她逼到这般境地,终究是息了那份气势汹汹,败下阵来。 “阿璨,我只问你一句,”他心口莫名抽痛,松开了抓着她的手,小心翼翼道,“你心中之人可是我,你,爱不爱我?” 叶星璨低头,咬牙不语。 叶曜看着她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紧紧箍住她,“阿璨,或许我不懂爱,但在我心中,爱便是占有,每时每刻都想在一起,若有人说,与我一同分享你,我会杀了他。” “可,世人都是三妻四妾啊,就连我父王也有好多妃嫔,旁人都可以,我怎能将你,将你推到那般境地,我不该……那般自私,妇人不可生了妒忌之心。” “谁和你说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叶曜一震,呆了片刻,蓦然出声,“是不是这几日照顾你的嬷嬷?” 不等叶星璨点头,便是气急,大声道,“杨俊,给我……” “不是,不是的!”叶星璨怕他伤及无辜,赶忙扑到他身上,捂住了他的嘴。 “是我自己琢磨的,陈思这般说过,叶欢也说起过,你怎么只有我一个女人,即便你这样想,我也不能如此啊。” 叶曜看着扑倒怀中软绵绵的小人儿,不禁苦笑,这笑中带了太多酸涩。他眼里也不觉含着湿气,觉得周遭一切都有些模糊,抬起手颤抖着覆在她面容上,“阿璨,你想想,若是如今别的女子这般扑在我怀中,你会如何?” 叶星璨慌忙起身,眨了眼睛,半晌才小声道,“无妨的,哥哥喜欢便好。” “那,若是我睡在其他女子塌上,与她……”叶曜想到那般情景,也说不下去,顿了许久,“你又如何?” 叶星璨瞪大了双眼,明明什么也看不到,却还是努力的想要看清楚些什么,许久还是咬牙低下了头,她不敢想,也不愿想,便以为缩着自己看不到,便不会心伤。 “阿璨,不要骗自己,也不要学着那些为夫君纳妾的女子般说服自己,”他低头吻她,“我有无数种办法可以报答李花,可以获得那些女子身后的助力,我的妻子却永远只有你一个,阿璨……不要将我推给她们。” “小时候,我第一见到你时,才这么大点,”叶曜轻轻握住叶星璨的拳头,比划着,“阿娘指着还是小婴儿的你,说你是我的王妃,一生一世,不可背弃。那年,我才五岁啊,哪里明白王妃是什么……只是从那时起,我的眼中便再没有其他女子,静静的,等着你长大,如花儿绽放……你十五岁及笄礼时,我自边关赶回来,看着凤台上盛装的小阿璨,整颗心都不会跳动了,原来上天待我这般好……” 第九十九章 九转青梅 叶星璨第一次听到叶曜说了如此长一段话来表白心迹,一时间心“咚咚~”直跳,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叶曜将她的小手转握入自己大手中,十指交扣,他温柔的看着她,“阿璨,曾经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只觉得这条命便是为了永宁王府,为了祖辈,为了风骑雪骑,至于叶曜,我这个人如何已经不在意了,只想着有朝一日,君临天下,给……我也不知道给谁,但总归是一个交代吧……” “哥,”叶星璨听到他心中的痛,原来不曾抚平,只是她却不知...... 他已经开口了,就一心想着如何能取信于第五,如何能逃出第五的魔掌;绞尽脑汁的他,发现自己知道的事情对第五而言有用的真的不多。 天福是几天都不见肖有福了,认为他在宫中消失了,所以才会行事肆无忌惮。 “涵儿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易跃风看到林涵溪那难掩的兴奋,知道她心中一定又在酝酿着什么坏主意。 再次醒来的时候,当林涵溪缓缓地睁开眼睛,眼前竟是那张缠绕她整个梦中的男子,他怎么会在自己的床前? 回到座位上的十三阿哥看着四阿哥眼中满满的激动,端起酒杯朝着他敬了杯酒,两人之间的兄弟之情皆在不言之中。 蓉儿看到冷玉不但脸白成了一片,就连嘴唇都也已经变得乌紫,可是冷玉却不让她喊人,这把她急得眼泪直掉。 “好了,大家现在上车,咱们去机场坐飞机去咯!”李芳微笑着说道。 李密叹了一口气,这个问题他其实早就想到了,只不过,相对于取得关中之地的紧迫性,那黎阳的两百万石粮食倒并不如何重要了。毕竟天下的粮仓又不只有黎阳一个。 将霜儿抱在怀中,易跃风迅速朝刚刚声音传来的方向掠去,看到了林涵溪纤瘦的背影,她走得很慢,但却很坚决。 “阿嚏、阿嚏、阿嚏!”被这满满的花香刺激到鼻子的发痒已经忍到极限,木惜梅赶紧走到一旁连着打起了喷嚏。 光是这位神明还是凡人的故事就讲得多罗头痛无比更让多罗头痛的是这凡人的故事估计还有一大半。 “咦?这么早?看样子对方是要舍命死拼了!”面对日本队大举压上疯狂进攻,贝尔萨依然保持着冷峻的面孔,心里暗暗高兴,这种打法正中他的下怀。 只听得这笑声如大浪般汹涌澎湃,排空而进,一波更强过一波,强劲的冲击打在云辇的护壁上,发出“嗡”的一声震鸣,整个云辇竟晃了一下,可见这音波的强劲。 看到场内队友卖力的训练着,张翔虽然心痒难奈,但也知道自己一旦踏入球场肯定会被大家拳打脚踢轰出来,干脆死了心地在场边找一张椅子坐下来。 关『门』的咯嚓一声,随飘云此时悄悄滴落眼泪,似乎猛然记起什么,连忙掏出电话。 吴凯的话让大家听的再次哄堂大笑,而习副所长则是满脸无奈的把苦水往自己心里吞。 李珣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撑不住,喷出笑声,旋又别过脸去,灵机说话时就勉强得很,此时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脸色已涨成猪肝一般。 不过动怒归动怒。他可不是不敢对卫风怎么样的,除非是他能够无视孟虎大校的存在。 吸收又吸收不掉,驱散又没有办法,只能任由着它继续留在召唤空间里。 其他八名鬼修听到,全部目光转移,落在蓝羽护法身上,静等回答。 约翰没有得到陈浩的允许,根本不敢开口回应黑狼,只能硬着头皮,装作没有看到,一直往前走,想要躲过黑狼。 第一百章 朔都 一路行至北胤王庭,叶曜未叶星璨细细讲解朔都构成,竟似比北胤王族还要熟悉这座建在荒漠的孤城。 朔都以百年前草原最大的民族姑臧族国都为中心建立,称为瞳城,南北九里,东西五里,呈长条状。北胤建国后增筑的四城傍瞳城而筑,紧靠瞳城的一面不另起墙,即以中城的墙为墙。 是以真正的北胤王庭其实为城中城,位于瞳城的西北角,瞳城内再筑北、中、南三个独立的小城,城与城之间墙不落界,都有各自的城墙,构成了“大城之中有小城”的...... 美景心中感激初晨,昨夜初晨找她相谈,道尽了瑶姬心中最想的可能,让她明白,瑶姬的出现绝非偶然。 动用蛟的力量,周天也只有凝脉境十一门的实力,然而他的竞争对手却是不少,而且实力更是比他高了一筹,他只能见机行事,他既得做黄雀还得做渔翁。 走出来的男子正是兰鈭,他一路跟楼陵城来京,混在队伍中扮演一个不起眼的角色。 他掌心的温度温暖着安念楚的脸颊,同时也温暖着她的心。他给她的感觉,好像天使,他洁白如雪,面对他的时候,总容易让她产生负罪感。 了也只能在我刘家的坟里埋着,跑你都没有地方收留”说完笑了起来。 在众人的目光之下,徐秀的身影终于和沐毅的精神风暴重重的撞击在一起,一声震天的响声也是在此刻响起,那精神力和原力两股能量的冲击波直接爆发了开来,不少实力差的人都是忍不住向后退,以免伤到自己。 在昏黄的傍晚中,暮色调和着日光,逐渐发暗的夜色里,一道余辉横溢在水天之间。 一一触摸了所有货物,周天也没感觉到手上戒指有所反应,心中不由得有些失望,旋即走向旁边的另一个摊位,别无他法,只好用手一一触摸。 除去上次那几十白银斗师之外,现在又多出了这么多的白银斗师,秋玄心里震惊不已,这个势力背后的实力到底有多大?秋玄想象不出,到底需要花费多少的代价才能培养出这么多的白银斗师。 天色逐渐亮堂起来,枪声也稀疏了下来,就在枪声就要停止的时候,轰然巨响!只见那几座房子尘土飞扬,渐渐倒塌了下去。 或许是李珣冷淡的反应,又或是她可观的自控能力,古音在彻底失态的边缘忽然就冷静下来。 沈福认同的点了点头:“你们赶了飞机也累了吧,回宾馆休息休息吧。”然后转身跟工作人员交代了一下。 他们吸进去的,绝不是什么山间清新的空气,而是闷热的、带着难以形容的腥味的空气,像是置身于无数腐烂了的鱼中一样。然后,他们又各自进食——把有着长尖嘴的牙膏管的尖嘴含在口中,挤一点“牙膏”进口。 鱼苗个体有尾指大,按市场价的话,一尾不低6元,单这一项节省了不少钱。 经过军营外的卫兵准许之后两人走了出去,不过必须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回到军营。 可今天,卫风的到来,提出的‘春’梦无痕组织与慕容山庄的合作让他看到了一丝击垮凌氏山庄的希望,这怎能不让他感到‘激’动兴奋? 本来还在叽叽喳喳『交』谈的楚婉『玉』几人突然静了声,她们都看向两个老头。 有哪个老板这么对顾客说话的,这不是摆明说给顾客听她自己的产品还不如顾客自己的嘛,这样人家还会买她的东西吗? 血鹰身上,一个个神情冷厉残忍的武者,默默注视着下面的动静,似乎随时准备插手。 第一百零一章 云烟王姬 叶曜不知为何,想起了多半年前,叶星璨苏醒之前的情形。 “是不想忘记他吧,才抗拒,挣扎着不愿醒来,醒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和秦少将的过往种种,不记得漫天血色里的绝望,那样深的爱恋,那么痛的死别……”楚焱看着叶曜,“如果不是秦墨,阿璨在半年前就已殒命,再问你一次,真的要这么做?现在停手还来得及。” 叶曜眸子瞬间冷起来,周身杀气弥漫,似乎那个称霸西北,令北胤闻风丧胆的鬼罗刹这才回到体内,那个13岁随兵...... 让看了看时间,果然是不早了,还是赶紧送过去吧,不然也不知道那个老男人能不能照顾的好自己。 说着,她唇角一勾,扬起酒杯轻抿一口酒,然后用另外一只手,拽着他的领子下拉。 吴轩选定的地点距离他们这里也不算远,也就半天的路程,可是等吴轩他们赶到那的时候,那里到处都是残留着战斗的痕迹,而其中妖兽以及其中的灵果已经被人取走了。 他往那边瞅着,发现总裁瞄了他一眼,就再也不敢眼神乱瞟,在旁边缩成了鹌鹑。 郑健的话落下,孙子博此时也将目光落在了吴轩的身上,等着吴轩的回答。 狗爷絮絮叨叨的抱怨起来,风兮兮这才发现,狗爷这不知喝了多少,走路都发飘了。 郭加楠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双腿迅速从捆绑着的手腕中穿过,然后拔腿就往暗处跑。 风兮兮伸了个懒腰,正打算睡觉呢,就听到隔壁屋子里传来龙炎瓮声瓮气的声音。 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到,因为武燕飞的离开万灵再一次沉默寡言了起来,显得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她怀疑秦峥其他事情,怀疑所有,也不会怀疑,秦峥在知道了自己没有去山上之后,还不找自己。 阿曼达的大锤虽然有千钧重力,但面对绵密如水的剑势,却始终不得存进。 再次出现时塞伯已经在坎帕斯的城主府中,在这里他找到了那位一手建立起这座雄伟的佣兵之城的佣兵之王。 唐心甜转身,看了一眼休息间,然后做了一个手势,率先往外走增。 紫薇软剑无人操纵自动射出,在剑灵的驱使下化作一匹紫练削向面前的大锤。 只不过因为上午在谢林晨他们那里吃了冷门羹,所以她也就懒得去问了。 过了一会儿,只见他们都跟着转过头来了,已经讨论完毕,而且估计讨论出来的结果还非常不错。 两个月前,发生海啸,唐心甜事先知道这场大灾难,便和乐皓羽赶了过去,调动县衙的所有力量,通知到各村镇,然后组织百姓们转移。 走到审讯室门口时,她透过虚掩的门缝,看到了一个她无比熟悉的身影,呼吸顿时停滞,眼中神色百转千回。 剩下的话,梁旭没有再说了,蓝千铭却是一巴掌直接拍在了自己的脑门儿上。 “本王一点都不介意派人去瑾王协助你复活刘曦媛。”凤君曜也把话撂明白了,人家还借此光明正大给你瑾王府安插眼线。 这句话她几乎是闭上眼睛说完的,声音都是颤抖的,可见她有多害怕。 弑天猛地从摇椅上站起来,但起得太急,没站稳,都跌倒在摇椅上。重新站起来后,往雾涟处狂奔,虽然弑天不知道为什么出事儿了,自己就只能想到雾涟;但感觉上,就是,只有他能解决掉自己的燃眉之急。 “给夜斯打电话。”白墨拿着果子闻了闻,除了特别的香甜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特殊的味道。 第一百零二章 情谊(一) 第一百零一章江山 仁青殿座无虚席,叶曜掷地有声的许诺也牵动了些许人的心弦, 驰骋天下,共坐这江山盛世! 两人刚是坐下,不等殿下人开口,云烟却是起身,享受着殿堂中众人克制中痴迷的目光,感叹叶星璨这身皮囊当真绝色,若说当年的云烟也算清丽佳人,但比之倾国倾城,还是差了太多。 她笑盈盈看下殿中众臣,眸色皎皎,流光溢彩,捧起金樽,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今日,我替王爷再敬诸位一杯,有些话王爷不便言说,...... 萧瑟一直呆在床舱中守护着阿萝,所以他只看到萧怒和十八名萧家护卫。 叶白扶着老头子走了过来,四下无声,他们都看着他们,平时最不愿意看的师伯,如今的眼神,已然变成了一种敬畏,对于力量的敬畏,对于神通的敬畏。 这一系列动作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是他早就在心中模拟好的。以一臂之损换对方一命,但也实在是凶险到了极点。 周长老手上的元晶,看样子数量绝不在少数,而旁的宗门势力并无相应风声传出,如此可以确定,周长老并非炼化了其他宗门势力的元婴弟子,这些元晶全都来源于那次秘密行动。 由于这个阶段几乎没有转区的玩家,所以这里人很少,略显空旷。 前世之事,萧毓始终觉得对不起邵珩,内心总有不安。再加上她此时心神大乱,更是觉自己不配在邵珩身旁。 听闻此话,托尔金眼皮一跳,身为矮人族的炼器大宗师,他自然明白云凡话中的含义。 及至他们看到坐在这头奇异狂风豹背上的居然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牛头人时,更是惊呆得合不拢嘴。 米斗还来不及说什么,妙音庄庄主就踏门进来了,她一脸的喜色,给米斗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然后,他就看到了,孤身一人从一旁的转角处溜溜达达走出来的苏齐。 两位半精灵火法师立刻开始吟唱,硕大的火球在空中凝聚,陆续飞射在活化树上。 因为杨虎天生神力,所以他传授他一门专门修炼肉身力量的功法给他。 所有人都在为花千若担忧着,甚至连花千离都派了人来询问花千若的情况,并且承诺在花千若生产之时一定会带着沈逸风赶过来。 玉棠将包袱打开,包袱里面是一些钗环之类的首饰,是慕宁萱很少用到的,平日里就放在妆台旁边的柜子里。 “都是我不好···我还那样对待少主···呜呜呜呜”黄依后悔极了,当时紫涵可是拼了命来给她挡下一剑。 原本应该是李维的兽族战士帮忙,但穴居人不能去艾莉娅位面干活,所以安神花的栽种就要李维带着黑暗精灵和兽族战士去,正好也把地方腾出来。 “三妹,这次回来要多住一些日子!”林银姗挺着大肚子,笑道。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封凛凛的时候是怎么生活的了,既然不记得,那就珍惜眼下,好好过日子。 轻寒没有出声,凤清夜转过身去看他,却见少年瞪大了眼睛,泪珠大颗大颗的滚落,他身子轻轻颤抖,两只手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衣襟,一语不发,连抽泣声都没有,就那么瞪着眼睛,一眨不眨地默默掉眼泪。 乔总有家暴史,竹马乔耳濡目染,深受其害,难保他不会对自己施以老拳。 原本皆是洪荒之中,数一数二的大族,但在第一次量劫之中,三族皆是死伤无数,但凡金仙一级的高手,通通陨落。 “嘻嘻,兄长放心。再说了只要这些起义军不死光,我家自然会安然无忧的。”赵敏满不在乎地说道。 第一百零三章 情谊(二) 仁青殿座无虚席,叶曜掷地有声的许诺也牵动了些许人的心弦,虽说北胤还有半数将领随斡雷汌于城破时,杀出血路离开,但余下人中,有气节以身殉国的却无一人,倒不是北胤可汗昏庸无道,较之惠宗,前几日辞世的斡雷珩还有有几番作为,以至于稳坐王位三十八载,也算得上明主。 虽是拓展疆土不足,但至少守成有余,特别是三年前举国之战,差点绝了永宁王府后路,近几年又接连策反了暗部副统领王霸,以及位居王府第二的暗卫韩硕,从内至外...... “三长老,每个灵符师在第一次越级制作灵符师,都会先用原先的方法,等弄清楚两者之间到底有何不同后,才开始慢慢纠正!”东方姝的音色比之前低沉了许多,她用力的握紧拳头,依旧掩盖不住焦灼的情绪。 吉利皱起了眉头,他也渐渐懂事了,隐约有了自己和母亲比其他人更亲密的意识。 她和左子月若有可能,姜云卿愿意帮他们一把,可如果没有可能,那边干干净净的斩断所有的联系,免得陈滢为情所伤,牵累了将来的婚事。 武越颇感失望的收回目光,暗忖,难道是因为韩柏得到鹰刀的时间太短,敌人还没得到情报,才会只来这么点人? 曾经因为平权会“不与恶势力为伍”的宣言而大赞其“大义灭亲”的人现在纷纷调转木仓头,开始抨击他们不近人情死板造作。 就在孟少宁话音落下时,外间突然传来一阵喊杀声,而整个破庙外突然传来一阵爆炸的声音,庙门前被火光笼罩了起来。 相比之下,蔡邕就硬朗多了,吃肉喝酒样样尽兴,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刚过了六十岁生日。 只见米香儿十岁的样子,长得五官精巧,气质也娇娇柔柔的,往那儿一坐,不知底细的人还以为是个“大家闺秀”呢,只是眉眼流转之间就露出几分霸气,举手抬足之间,也满满的都是自信从容。 武越并未在意对方后面的话,前面一个‘送’字已然传达了无数信息。 作为工作非常忙碌的企业界人士,段伟祺和李嘉玉在准备成为爸爸、妈妈的成长道路上与大多数人还是一样的。 修炼与感悟了这么长的时间,这一番过程,是那样的漫长与艰苦,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正真的参悟进阶,其实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此刻的他们,根本不敢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多的时间,因为,他们知道,现在许多的强悍团队,都是在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 “不用了。”苏勤一口拒绝,冷漠地侧身,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画魂道相之上,灵光绚丽而璀璨,那道修长的身影,就仿佛是执掌苍宇的创世神一般,也是光芒绽放,照耀了三界大陆的每一个角落。 要不是因为这次的台风,他们恐怕再找个一年半载都未必能找得到。 傅菱雅正想着,傅烟儿就凑到了她身边,举止神态都格外的亲昵。 叶成怔怔的望着那一大片的物品,大为震惊,须发皆张,怒气冲冲的大声吼道。 苗诀杨拿起瓷器碎片看了几下,脸上便产生了一点点笑容,原来是这样。 在试炼之地的中心,这里的地势竟然直接是一座龙脉,无形中散发着一种龙族的威严。 “公主…”傅菱雅适时的唤了一声慕容萱,对着她微微摇头,示意不可多言。 但现在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座城市的安静是建立在教会的高压管理下的。 这才想起来,那味道是马场里配马时用的药,涂在母马背上,公马就知道往哪里使劲儿了。 第一百零四章 裂变 他懂朝堂,更懂男人,难啊…… 李花冷笑,这真是要绝了她的念想了,再看向叶星璨,突然发觉她不光是眼睛恢复了,刚才那段话,从神情道语气都是陌生,但这般的她,似乎更有资格站在王爷身边,并肩天下,如那前路荆棘上盛放的刺骨红颜。 她不愿再看两人躞蹀情深,琴瑟和鸣,推开了侧门,懒懒走到了御花园中,寒风萧瑟,心却更冷,独对冷月,再无可遁迹。 “央金。”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暗哑辽远,回头看到的竟是面色苍白的斡雷汌。 李花...... 他特别想把她从阮御宸的怀里抱出来,但是一看到她眼睛里面的怯意,他瞬间就收回来了手,脸上带着明显的受伤。 “呵呵……当本公子稀罕?想当年有个和你一样难看的丫头,亲自喂我我也懒得吃。”玉泽锋输人不输阵嘴硬说,还故意把嘴一撇,似乎真的很嫌弃。 “等一下。”花白走过来,将衣服上的褶皱抚平,又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便主动的挎住九天的手臂,两人走下楼去。 没来由的,秦川的眼眸变得湿润,脑海中一直盘旋着的那道碧绿色倩影变得鲜活,好似又回到了她依旧在自己身边的时候。 “接下来是十株药材‘魂灵草’,是四品丹药增魂丹的主药,可以增加魂力修炼速度。 “二选一,要哪个,选吧。”东城武微笑着,拿着弩的手很稳,并不颤动,手指也已经放在了扳机上。 他也不能承诺什么,他要是有本事直接搞死吴绪宽,也不用等到今天。 “哈哈……”秦川大笑不已,并且,轰隆隆一声,他头上的雷霆全都消失,莫名其妙的终止了这场劫罚。 房间的门,突然被人撞开,孙琳琳吓得尖叫起来,急忙拉起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 但,林动面对如此强劲可怕的掌印,神色却依旧是没有半点儿的变化,有的,仅仅是淡然和不在意。 持正带着闻羽离开,王零步入常务副局长的办公室,杨绪看他半分钟,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 这水果外表还是原来,却皱了皮,似乎放了很长时间了,做完这些,掌门轻吁口气,半眯眼眸,再次睁开。 一下子就将他推到这这些青年天才的对立面,这对于他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但是,当这支军队行进在靠近冰霜洲的中州土地上时,已经足够巴别星的皇帝拔去兽人帝国钉在中州土地上的钉子了。 即使是有门外光线的照耀,但是道馆大部分的区域还是笼罩在了黑暗之中。 玉冰清抿着嘴唇,半天都不肯说话,只是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拳头。 这界域之地他是非进不可,这四人拦着自己,很显然是为了他们自己的目的。 昨晚庆典上的那一幕幕画面,至今还清晰的留在叶美娜的记忆中,让她难以忘怀。 可是公立学校不比私立学校,娱乐室的游戏仓就只有一千台,这对全校师生来说,无疑是杯水车薪。次等生联盟这五人,想在学校一起五排,难度太大了,最后提议,去校外的游戏中心。 寒月低下头,吻上夏荷的唇,撬开夏荷的贝齿,夏荷发出一声呻-吟。 沈心怡也是没想到,她家顾先生怎么穿了这么一身,就跟电视里的特种兵似的,全身上下穿的密密实实的,这可是大夏天,竟然穿了这么多。 看到同门如此残忍的被杀,所有的流云宗弟子都悲痛的大呼起来。 为什么京都出了大事,晓晓便迫不及待地火速前往?莫非,这件事竟然跟天宁有关系么? 第一百零五章 圣旨 李花撕裂自己,也敲击在他斡雷汌的心口。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视你如妻,我唯一的妻子!” “是吗?那你的大阏氏朵颜又是什么?多少年了,你不愿意踏足神庙,不也是觉得脏?” 斡雷汌听着她字字泣血,却知一切都是晚了,哪里还有资格再寻求她的原谅,那少年情谊更是早已被他亲手丢弃,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良久才道,“我……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敢踏足神庙,是觉得没有颜面见你,我救不了你,怎能给你无望的希望,你只会会更苦。” “...... “强迫?”光子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陈罗斌,随后他又瞅了瞅身后的凌微。光子有种鲜花插牛粪上的感觉。陈罗斌真是走了桃花运了,癞蛤蟆吃天鹅肉不说。还非得说是强迫的。 只见两团金光在空中猛地撞击到一起,竟然像鸡蛋一般,破裂开来,化作点点金芒,如同密集的雨点般向着下方坠落而去。 原来成风听了连支的话,瞬移出了明汁星,不过等了半天也没有发现明汁星有继续爆炸的迹象,心里又担心连支和公孙凡的安危,又害怕直接瞬移回去会正好遇到火山爆发,于是便拉着天凡,一路飞了回来。 一切自然起始于解剖fc,大李和几个哥们都是行家里手,对这个系统熟悉的不得了,虽说和0521机有些不同,但是还难不住他们,短短的两个星期就把这玩意给破解了,当然,这也得了长久的不少帮助才能这么顺利。 便携式计算机也就是长久随口一说,真正第一部手提电脑还是康柏造的,不知道现在出来没有。不过能和西门子合作,这对微处理器在欧洲推广大有益处。 “对了,分公司的情况怎么样了?听说前些日子有人捣乱,知道是什么人干的了吗?公司的损失大吗?”夏凯问道。 这个回答牵强人意,但真的难以找到好的回答,胡强也宁愿用这个先对付着,因为他还不想让元气太早的曝光,毕竟这东西不是谁都能够理解得了的,万一被误解什么其他的东西,那自己可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陈罗斌发完这一拳后,撤势身形猛的向后面闪出数米。秋寒可是近战的好手,若是让秋寒抓住机会,手掌贴住自己的关节,陈罗斌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最初的cpu概念到底是谁提出来的已不可考,各家有各家的说法,普遍公认的是英特尔公司的霍夫同志,但是摩托罗拉、德州仪器等等都有人提出了类似的想法,美国军方更是早早就研制过,说法不一而同。 要说华夏能人就是多,这些前几天还不知道微电脑为何物的工程人员们,居然一个接一个的将这些题目实现出来了,不得不让曹长久大吃一惊。 怜狐双眼微微眯着,身体周围的灵力绞杀着虫子,狐嘴微微张开,虫子体内的魔核牵引入嘴。 萧无邪的确聪明,不过他的聪明多半体现在阴险狡诈上。而梦神机才是真正有智慧的的人,只一眼便看出来了萧无邪心中所想。 林天玄在心中暗自心惊道,这是重生以来见过,修为最高的人了。 若是黎家嫡亲子弟,出外历练或是在别的地方陨落,这枚七星令,就会自动碎裂,而黎家就会看到这个陨落子弟身上发生的一切。 二百多年前,西亚地区崛起了强大的岐吉尔皇朝,这妖国也是世上八强国之一,只因触怒了中华天朝,一夜之间万里疆土化为飞灰,从此消失在历史长河中,超级大国之恐怖,令诸国万族齐齐色变。 第一百零六章 往昔(一) 斡雷汌叹气,思琢许久,还是开口道,“央金,我倒有一个主意,帮你在……在那叶曜身边留一席之地。” “如何?”李花倏地起身,若是还有机会,谁会甘于做那伺候人的侍女啊,更何况,以王爷的脾气,又怎会允许自己做个婢女,必然是要为她寻一“良人”嫁了罢。 “今日我清点了残兵,还有几万人,你帮我将叶星璨引到埋伏处,我俘了她,与叶曜换朔都,无论能否得手,我替你解决她,这般你与他之间再无障碍,可否?” “原来,小汌哥哥是来与我谈生意?”李花听得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不可思议的看向斡雷汌,难怪他会出现在这里。 是了,自己进宫也罢,来到这御花园也好,都是随性而为,怎会这般巧合,他来寻自己,便就遇上了,原来设伏反杀才是目的,他要的是朔都,是王权,从来都不是什么少年情谊。 当真可笑。 斡雷汌知道央金误解了自己,特别是刚才与她所叙情思,慌了神,赶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般,这次入宫,我确是想寻了机会,联络上留在王庭的旧人,绑了叶星璨,但也是为了让他们帮忙寻你下落,不信,我现在就带你去求证,央金,相信我,好吗?” “那你说说,这旧人,或是这些旧人都是谁?”央金转身,眸中讽刺,意味深长。 “是东银殿……”斡雷汌突然停住,苦笑着摇了摇头,“你是叶曜的人,我可以将命交于你,但不能出卖他们。” 央金轻启贝齿咬了上唇,挑眉看向他,“好啊,我只要你的命,随我出去见永宁王吧。” “央金!”斡雷汌如何也未想到她会如此说,那般随意,竟然好似只是随他她出去见故人一般,“我今日已是北胤的可汗,我有我的使命,我的族民,这不但是我一个人的性命,这是北胤的未来!” 夜风吹进来,李花只觉寒意浸骨,他说的她懂,但她的心,他又可曾明白过一次? 她冷笑着拂开了斡雷汌抓着的手臂,嘲讽道,“果然,什么话都让可汗说了,那我走了,您请便。” “央金!我这般计划于你并无坏处!” “我不会伤害王爷,以及他所珍视的一切……” “别傻了,他于你是神,你于他又算什么?怕是连情人,连外室也算不上!” “你何必以龌龊之心揣测他?他从未碰过我!” “傻吗?这么多年,我也从未碰你,为何在你眼中就是我在嫌弃,那他呢?难道不是嫌你脏?” “斡雷汌,你再不走,我就喊人了!”李花气结,厉声道。 斡雷汌本欲再说几句,看她真要冲出去,只好起身,临走,还是不甘,擦身而过那一瞬,低声道,“若要寻我,或是想法变了,就去小时候咱们常去的羊汤店,我有留下暗线。” “你就不怕我告诉王爷?” 斡雷汌回头,苦笑着将一个香囊交到她手上,“你最爱的茶花,我走了。” 李花看着斡雷汌离去,只觉周身气力被丝丝抽空,伏倒在偏殿桌上,明明是恨他的,却不知为何泪水滴落,流了满面…… 第二日,叶曜一早便接到自建兴送来的圣旨,原来是惠宗在韩王攻占帝都前,命刘双向永宁王府送出了两道圣旨并同步昭告天下。 叶曜按住圣旨,面容肃穆,“如今永宁已经落入韩王手中?” “是。”霍跃肃立在侧,“昨日便传来消息,韩王破帝都,拥立太子炼继位,称平宗,这平宗第一道旨意,便是拜韩王为摄政王。” “哦?”叶曜似笑非笑,指节一下一下的敲击着那尘封的圣旨,悠然道,“摄政王?看来是要徐徐图之了,这般说来,圣旨是来自先帝了,他如何殒命的?” “传闻是病逝,但……”霍跃顿了下,“应与道宗当年相同。” “传信刘双,我倒是好奇,他是死在了谁收上,韩王,还是那神秘的燕儿,亦或,是叶烟……” 霍跃呆住,几疑自己听错,叶烟?永熹公主?王爷怎会有这个猜测。 “王爷,您要不还是先看看那两道圣旨吧……”霍跃舔了舔嘴唇,这两颗雷迟早要炸,还是来个痛快的好,再是左右看看,灵香赶去了王妃那里了,这杨俊也不知躲去了哪里,终究只能一人抗下了。 “除了托孤,还能如何?”叶曜悠悠然打开圣旨,只看了第一道已经怒气,将其掷于地上,“将叶烟赐婚于我!可笑!” “王……王爷,”霍跃赶忙将茶水递给他,“您先喝一口,消消气,还有一道呢。” 叶曜眼底戾气又重可几层,漠然推开茶盏眸,打开第二道圣旨,一眼扫去,目光一分分阴冷下去,杀机迸现。 霍跃“哐~”跪倒在地,心有戚戚然,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这两道圣旨,一道是赐婚永熹公主为永宁王正妃,另一道则是,下旨令悯长公主和亲中唐。 霍跃只觉一股子悠悠沉沉的肃杀气扑面而来。 叶曜声音冰寒刺骨,含了明显的嘲讽和杀意,“他当我是谁,我永宁王府何时俯首称臣?圣旨……给我烧了这玩意!” “王爷,惠宗这圣旨其实是传给中唐,传给天下的。”即便自小相伴长大,霍跃还是有一丝怕了,却还是努力平了心中寒意,解释道。 叶曜冷眉对上霍跃,“还愣着做什么,下令封锁消息!万不可让王妃知晓。” “王爷,惠宗生前已经传令天下了,据说中唐的迎亲队伍也已过了望海郡。”霍跃低着头,再次鼓起勇气开口。 “迎亲!迎谁?马上传令端木璟叶,给我死守望海郡,中唐的队伍,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就给本王杀一双!”叶曜怒极。 “万万不可啊王爷,端木将军潜伏多半年了,即便是韩王也未发现,如今还未至正面对战,切不可打草惊蛇!”霍跃跪着向前两步,只差抱着住叶曜大腿了。 “霍跃,这些话可不像你能说出口!”叶曜冷眉扬起,身边两个侍卫的个性,他最是了解,以霍跃的性子,别说能否想到端木设伏之事,即便想到了,也只会闷头执行,何时会反驳了? 这点霍跃也是坦荡未隐瞒,抬手地上一封绢信,“秦先生潜人送来这份圣旨时,还有一封信,叮嘱交于我。” 叶曜看去,这秦兵弋当真老狐狸,预判了自己见到圣旨时情形,再将应对之策教与霍跃,怪不得可以句句驳斥,特别是这信的最后,竟然就是对着他所说: 小曜,看到这里时,该说的,霍跃已经与你言说,为师便是托老一次,此次万不可意气用事,一切回待了建兴再从长计议。 叶曜冷笑,好一个算计,当真如自己肚中蛔虫了,却是止了怒气,未再做出过多举动。 叶星璨醒来时,有些茫茫然,只觉脑中混沌,丹田之气却似要涌上心头,心中默念着,天地玄黄,万炁本根。腾蛇勾陈,一阴一阳。广修万劫,驱邪缚魅。视之不见,听之不闻。三魂永久,七魄丧倾。魂魄相彰,遂启阴兵。鬼妖丧胆,精怪亡形…… 这是什么? 叶星璨蹙眉,一点点回想,却只记得这几句,似是存在脑际深处,不知为何浮现上来,但这腾蛇她却是知道的,赶忙起身,一个鲤鱼打滚跳下锦塌,也不顾还是穿着寝衣,便要冲出房门,却忘了自己目不能视,才是两步就踩到了衣摆,摔倒在地。 “小姐!”守在桌旁半日,沉沉睡去的灵香被着动静惊醒,只见自家小姐,赤足散发,摔倒在塌下。 叶星璨摸着手上的小腿,和手臂,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灵香,竟然是灵香,也不顾疼痛,笑开了,伸手摸着四周家具,想要起身。 看到这般情形,灵香不禁流下了泪水,不是说小姐眼睛已经好了吗?怎生又看不见了……赶忙上前就要将她扶起来。 “阿璨!”叶曜正好进门,一眼就看到摔倒在地的叶星璨,急奔进来,推开了灵香,将人抱起,看她摸索着抓住自己衣襟,这才反应过来,眼睛又是看不见了,“阿璨,你又看不到了吗?” 叶星璨缩在叶曜怀中,有些奇怪,“哥哥,为何说又呢?” 叶曜定定盯着一双眸子,黝黑却是无神,昨夜宫宴,云烟突然醒来,还有在汤浴中出现之时,是可以看到东西,如此说来,阿璨的眼睛应是没有问题的,那是为什么会失明呢? “王爷,”灵香看到叶曜抱着小姐愣在那里,低声唤他。 叶曜回头看向她, “早间,秦大人于我说了小姐失明前后,我记得,之前看过一本古书,或许是小姐开了冥灵之眼。” “你可算来了,哥哥说派了霍跃去接你,这都几日了,这厢我还以为他是带着你私奔了呢。” 灵香红了脸,睫毛一颤一颤,不敢抬头,“小姐就会欺负我。” 第一百零七章 往昔(二) “那你说说,这旧人,或是这些旧人都是谁?”央金转身,眸中讽刺,意味深长。 “是东银殿……”斡雷汌突然停住,苦笑着摇了摇头,“你是叶曜的人,我可以将命交于你,但不能出卖他们。” 央金轻启贝齿咬了上唇,挑眉看向他,“好啊,我只要你的命,随我出去见永宁王吧。” “央金!”斡雷汌如何也未想到她会如此说,那般随意,竟然好似只是随他她出去见故人一般,“我今日已是北胤的可汗,我有我的使命,我的族民,这不但是我一个人的性命,这是北胤的未来!” 夜风吹进来,李花只觉寒意浸骨,他说的她懂,但她的心,他又可曾明白过一次? 她冷笑着拂开了斡雷汌抓着的手臂,嘲讽道,“果然,什么话都让可汗说了,那我走了,您请便。” “央金!我这般计划于你并无坏处!” “我不会伤害王爷,以及他所珍视的一切……” “别傻了,他于你是神,你于他又算什么?怕是连情人,连外室也算不上!” “你何必以龌龊之心揣测他?他从未碰过我!” “傻吗?这么多年,我也从未碰你,为何在你眼中就是我在嫌弃,那他呢?难道不是嫌你脏?” “斡雷汌,你再不走,我就喊人了!”李花气结,厉声道。 斡雷汌本欲再说几句,看她真要冲出去,只好起身,临走,还是不甘,擦身而过那一瞬,低声道,“若要寻我,或是想法变了,就去小时候咱们常去的羊汤店,我有留下暗线。” “你就不怕我告诉王爷?” 斡雷汌回头,苦笑着将一个香囊交到她手上,“你最爱的茶花,我走了。” 李花看着斡雷汌离去,只觉周身气力被丝丝抽空,伏倒在偏殿桌上,明明是恨他的,却不知为何泪水滴落,流了满面…… 第二日,叶曜一早便接到自建兴送来的圣旨,原来是惠宗在韩王攻占帝都前,命刘双向永宁王府送出了两道圣旨并同步昭告天下。 叶曜按住圣旨,面容肃穆,“如今永宁已经落入韩王手中?” “是。”霍跃肃立在侧,“昨日便传来消息,韩王破帝都,拥立太子炼继位,称平宗,这平宗第一道旨意,便是拜韩王为摄政王。” “哦?”叶曜似笑非笑,指节一下一下的敲击着那尘封的圣旨,悠然道,“摄政王?看来是要徐徐图之了,这般说来,圣旨是来自先帝了,他如何殒命的?” “传闻是病逝,但……”霍跃顿了下,“应与道宗当年相同。” “传信刘双,我倒是好奇,他是死在了谁收上,韩王,还是那神秘的燕儿,亦或,是叶烟……” 霍跃呆住,几疑自己听错,叶烟?永熹公主?王爷怎会有这个猜测。 “王爷,您要不还是先看看那两道圣旨吧……”霍跃舔了舔嘴唇,这两颗雷迟早要炸,还是来个痛快的好,再是左右看看,灵香赶去了王妃那里了,这杨俊也不知躲去了哪里,终究只能一人抗下了。 “除了托孤,还能如何?”叶曜悠悠然打开圣旨,只看了第一道已经怒气,将其掷于地上,“将叶烟赐婚于我!可笑!” “王……王爷,”霍跃赶忙将茶水递给他,“您先喝一口,消消气,还有一道呢。” 叶曜眼底戾气又重可几层,漠然推开茶盏眸,打开第二道圣旨,一眼扫去,目光一分分阴冷下去,杀机迸现。 霍跃“哐~”跪倒在地,心有戚戚然,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这两道圣旨,一道是赐婚永熹公主为永宁王正妃,另一道则是,下旨令悯长公主和亲中唐。 霍跃只觉一股子悠悠沉沉的肃杀气扑面而来。 叶曜声音冰寒刺骨,含了明显的嘲讽和杀意,“他当我是谁,我永宁王府何时俯首称臣?圣旨……给我烧了这玩意!” “王爷,惠宗这圣旨其实是传给中唐,传给天下的。”即便自小相伴长大,霍跃还是有一丝怕了,却还是努力平了心中寒意,解释道。 叶曜冷眉对上霍跃,“还愣着做什么,下令封锁消息!万不可让王妃知晓。” “王爷,惠宗生前已经传令天下了,据说中唐的迎亲队伍也已过了望海郡。”霍跃低着头,再次鼓起勇气开口。 “迎亲!迎谁?马上传令端木璟叶,给我死守望海郡,中唐的队伍,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就给本王杀一双!”叶曜怒极。 “万万不可啊王爷,端木将军潜伏多半年了,即便是韩王也未发现,如今还未至正面对战,切不可打草惊蛇!”霍跃跪着向前两步,只差抱着住叶曜大腿了。 “霍跃,这些话可不像你能说出口!”叶曜冷眉扬起,身边两个侍卫的个性,他最是了解,以霍跃的性子,别说能否想到端木设伏之事,即便想到了,也只会闷头执行,何时会反驳了? 这点霍跃也是坦荡未隐瞒,抬手地上一封绢信,“秦先生潜人送来这份圣旨时,还有一封信,叮嘱交于我。” 叶曜看去,这秦兵弋当真老狐狸,预判了自己见到圣旨时情形,再将应对之策教与霍跃,怪不得可以句句驳斥,特别是这信的最后,竟然就是对着他所说: 小曜,看到这里时,该说的,霍跃已经与你言说,为师便是托老一次,此次万不可意气用事,一切回待了建兴再从长计议。 叶曜冷笑,好一个算计,当真如自己肚中蛔虫了,却是止了怒气,未再做出过多举动。 叶星璨醒来时,有些茫茫然,只觉脑中混沌,丹田之气却似要涌上心头,心中默念着,天地玄黄,万炁本根。腾蛇勾陈,一阴一阳。广修万劫,驱邪缚魅。视之不见,听之不闻。三魂永久,七魄丧倾。魂魄相彰,遂启阴兵。鬼妖丧胆,精怪亡形…… 这是什么? 叶星璨蹙眉,一点点回想,却只记得这几句,似是存在脑际深处,不知为何浮现上来,但这腾蛇她却是知道的,赶忙起身,一个鲤鱼打滚跳下锦塌,也不顾还是穿着寝衣,便要冲出房门,却忘了自己目不能视,才是两步就踩到了衣摆,摔倒在地。 “小姐!”守在桌旁半日,沉沉睡去的灵香被着动静惊醒,只见自家小姐,赤足散发,摔倒在塌下。 叶星璨摸着手上的小腿,和手臂,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灵香,竟然是灵香,也不顾疼痛,笑开了,伸手摸着四周家具,想要起身。 看到这般情形,灵香不禁流下了泪水,不是说小姐眼睛已经好了吗?怎生又看不见了……赶忙冲上前想要将她扶起来。 “阿璨!”叶曜正好进门,一眼就看到摔倒在地的叶星璨,急奔进来,推开了灵香,将人抱起,看她摸索着抓住自己衣襟,这才反应过来,眼睛又是看不见了,“阿璨,你又看不到了吗?” 叶星璨双臂揽着叶曜脖子,缩在他怀中,有些奇怪,“哥哥,为何说又呢?” 叶曜定定盯着这一双眸子,黝黑却是无神,昨夜宫宴和汤浴时,只要是云烟便是可以看到东西,若是阿璨又失明了,如此说来,阿璨的眼睛实质上,或者说本身应是没有问题的,这是为何呢? “王爷,”灵香看到叶曜抱着小姐愣在那里,低声唤他。 叶曜回头看向她,猜测有话要说,若是眼睛或是洛渊相关,倒也无甚秘密,便示意她直接说即可,然后小心将叶星璨放于塌上,“阿璨,我帮你取了衣衫,今日想穿哪件啊?” 叶星璨一把抓住叶曜胳膊,也未多去在意那个“又”字,脑海还是回荡着梦中咒语,“哥哥,那个不急,你还记得曾经说起的,勾陈和腾蛇之事吗?” 叶星璨曾好奇灵香来历,总觉得处处透着奇怪,瞒了些什么,但相伴几个月来,知她是对自己好的,也未避讳,将她当做外人,直接开口问了叶曜。 叶曜沉思,眸光闪烁,不知她想到了什么,亦或者是想知道什么。 “哥哥,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中另一个我,不停晃着我的肩膀,叫我醒来,她念了一段咒语,我这记得这些,‘天地玄黄,万炁本根。腾蛇勾陈,一阴一阳。广修万劫,驱邪缚魅。视之不见,听之不闻。三魂永久,七魄丧倾。魂魄相彰,遂启阴兵。鬼妖丧胆,精怪亡形。 ’,我不懂,但这腾蛇与勾陈切实知晓的。” “王爷!”灵香拽了叶曜衣袖,手指点了茶水,写于桌上,“阴兵”二字颤颤巍巍,却是刺目。 叶曜猜测与洛渊相关,想到楚焱之事已与也叶星璨解释,过几日,楚先生应也会到朔都,查看她的眼睛,这些道是没有必要再去避讳,直接开口道,“阿璨,记得你曾经问起,灵香是何来历,她其实是你外公留给你的,从小随你外公在洛渊长大,对你们这一族,有些了解。” 第一百零八章 往昔(三) 叶星璨未去多在意那个“又”字,一把抓住叶曜胳膊,脑海还是回荡着梦中咒语,焦急这问他,“哥哥,衣衫不急,你还记得曾经说起的,勾陈和腾蛇之事吗?” 叶星璨曾好奇灵香来历,总觉得处处透着奇怪,似是瞒了些什么,但相伴几个月来,知她是对自己好的,也未将她当做外人,想着避讳,便是直接开口问了叶曜。 叶曜沉思,眸光闪烁,不知她想到了什么,亦或者是想知道什么,只好沉默,等她具体言说,再作对策。 果然,叶星璨看不到,又为听到他回复,只好继续道,“哥哥,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中有另一个我,一袭红衫,血色洒脱,她不停晃着我的肩膀,叫我醒来,她似是说了,醒来却都是忘了,只记得这段咒语,你且听听,‘天地玄黄,万炁本根。腾蛇勾陈,一阴一阳。广修万劫,驱邪缚魅。视之不见,听之不闻。三魂永久,七魄丧倾。魂魄相彰,遂启阴兵。鬼妖丧胆,精怪亡形。’,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但这腾蛇与勾陈确是知晓的,哥哥曾经提及过宛城玉玺。” 叶曜抬眸,细想了半晌,还是不明白这段咒语为何,但猜测应与洛渊相关,这红衣阿璨,若不是云烟,便应是失去记忆之前的那个她,毕竟楚先生曾言,当年的阿璨天赋异禀,只消几个月便贯通了很多翼族绝学,甚至于在秦墨身死之事,展翅九天,并使用血魂咒,以自己千年的寿命为祭献,强留他的魂魄,上一个如此疯狂的人还是北陆的千-古一帝楚沉。 翼族都是情种,神情又无情,一旦爱上,便会不惜一切代价,不拘世俗,无惧生死,毁天灭地,又何如? “王爷!”灵香拽了叶曜衣袖,手指点了茶水,写于桌上,“阴兵”二字颤颤巍巍,却是刺目。 叶曜印证了心中猜测,想到楚先生之事已与叶星璨解释,过几日,楚先生应也会到朔都,医治她的眼睛,这些倒是没有必要再去避讳,直接开口道,“阿璨,记得你曾经问起,灵香是何来历?” “啊?”叶星璨未想到,两人私下里谈话,哥哥会如此直白的当着灵香问起,有丝赧然,觉得这般会伤了灵香的心,但话到这一步,也无可退,之后迎着他,点头。 “之前你意外受伤,失了记忆,还记得吗?你外公曾来过永宁王府,本欲等你醒来,却有急事不得不离开,因着放心不下,便留下了灵香,她从小随你外公在洛渊长大,对你们这一族,有些了解。”叶曜为她披上大氅,掖好被角,笑着道,“冷不冷啊?傻丫头。” 灵香未想到王爷直接挑明的她的来历,应是不准备再瞒着洛渊之事,之时失忆这遭还是跳了过去,不禁有些替小姐伤心,毕竟被迫忘掉过往,若是一世,浑浑噩噩过去了也罢,若是日后忆起,最无法面对的总是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那般,外公留下了灵香,翠儿又是为何离开?究竟发生了什么?”自从在永宁皇宫见到翠儿,又知晓了她的过往,叶星璨一直自责,但如何也想不通,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至翠儿沦落至营-妓,本欲问问叶曜,但离开皇宫自己便陷入了昏迷,好不容易醒了,又被打岔过去,在便是被劫直北胤,一系列事情接踵而来,竟是忘了查询,听叶曜讲起灵香来历,首先隐入眼帘的竟是翠儿嘶哑的声哥哥音和暗沉的面容。 叶曜本想自洛渊说起,再讲讲当时楚先生所言的勾陈腾蛇,大嬴传国玉玺,以及翼族,还有灵香所写阴兵,且未想到,她突然提起了翠儿,这翠儿与桐临关之战,与秦墨都太过紧密,阿璨又是问的突然,该如何解释。 “哥哥,我曾问起李叔翠儿去了哪里,他只说,有次叶星璨问及管家,父王去世后,你感恩府中老人为王府尽忠了一辈子,就都放了自由身,赠了盘缠,允他们回乡。又说,两年前,星月阁原本的侍婢嬷嬷被安城收买,伤了我,全被哥哥杖毙了,这才又换了一批。却一直未说,翠儿是属于哪一种,发生了什么?”叶星璨睫毛轻颤,有些事她很早便想问了,失去的两年记忆,身边物是人非的陌生,所有人的小心翼翼,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当真只是意外遇袭,伤了脑子? 叶曜转头看向窗外,朔都又是大雪至,扬扬洒洒已经一夜,满朔都银装素裹,云遮雾绕,可惜阿璨却是看不到了,本以为雪日天寒,未想到,如今,自己内心更是寒冷,如今一切亦如空明大师曾经所言,一步错步步错,一个谎言,便需要无数谎言来弥补,却还是弥补不急。 镜花水月,结始于终…… “阿璨,你十五岁及笄礼后那一日,北胤举四十万兵力来犯,不得已,我带了王府多数兵力迎敌,战事刚了,便听闻坐镇建兴的父王遇袭,危在旦夕,你却失踪了。” “哥哥怀疑,是我伤了父王?”叶星璨第一次听闻当年之事,震惊不已,顺着叶曜所言,便想到了此。 叶曜抬手一个轻轻的“栗子”敲在她额头,“傻丫头,怎么会?父王去世前,说了是有一批人潜入王府掳你出府,被他察觉,这才打了起来,受了重伤。” “是谁,这般大胆?”叶星璨惊诧,突然反应过来管家李迎所言,“难道是安城?我姐姐?为什么啊?” “确是安城,虽然我也是很久之后才搞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简而言之,毁了你,她便可以嫁入永宁王府。” “可是,当年哥哥是喜欢安城的啊!也太多此一举了吧……”叶星璨自从失明,听觉和感觉具是更加灵敏,感觉到叶曜身周气压越来越低,似是周边空气也越来越寒气逼人,糯糯道,“是看起爱哥哥喜欢她……” 灵香自然看到了王爷那神色,怕是要吃人了,也不顾还需要自己补充洛渊之事,深深一拜,“小姐,霍跃之前受伤了,我去看看他,可以吗?” 也未等两人回话,脚底抹油,便是溜了,顺道贴心的带上了屋门。 叶曜也未在意灵香跑路飞快,沉声对着叶星璨,“阿璨,当年,就只有你一人,觉得我心在安城,让我说多少遍啊,我,当年都是我的错,恨不得重新回到那时,我……” 叶星璨察觉他是真的心伤,小心翼翼扯了他衣角,“哥,当年年幼,是我,哥……”无奈,只好撒娇,转移话题,“那安城究竟把我如何了啊?” 叶曜怎会不知她的企图,只是当年之事,无论如何说起,错都是在他,若不是留了白,怎会让安城误解,伤害阿璨,又或者说,当年,他怎会不知安城误解,不知阿璨伤心,只是总觉得还有时间,觉得自己可以处理,却未想,很多时候,错过了便是一生。 “当年你失踪,我,”叶曜终究是狠心隐去秦墨,“我带兵找到你时,是在城郊一个暗室中,没有光,烛影重重,整个墙壁屋顶鬼画符般绘满了符咒,那时你眼中已经失了焦距,瑟缩在一角,已然崩溃,谁也不识……” “我?疯了?”叶星璨抓着叶曜的手指渐渐苍白,心中不知为何特别恐惧,刺骨的寒意自四肢渐渐汇聚都心口,只觉得要喘不过气来。 “当年,我不知是发生了何事,还担心过你是否被欺辱虐待,只是身上并无伤痕或凌虐后的痕迹。之后见到你外公楚先生,才知晓当年安城究竟是对你做了什么……” 叶星璨抬头,空茫的眼神似乎看着叶曜,又似乎穿越时光,看向多年前,黑暗中的自己。 “阿璨,你还记得雷雨夜有时可以看到阴间鬼物吗?还有那青蛇的案子,其实是因为你母族是上古翼族后代,你生来阴阳眼,只有至亲至爱才可封印。三年前,安城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暂时解开了你母妃生前设下的封印,你应是瞬间见到太多阴物鬼事,心神俱伤,这才失了神魂,丢了心智。” “翼族?阴阳眼?”叶星璨一下子听得这么多秘密,愣怔不知敢如何反应,“我是怪物是吗,哥哥?” “瞎说,是仙女,是我的小公主!”叶曜揽她入怀,轻轻问“还想听吗?” 叶星璨伏在他心口,听着叶曜胸口强有力的心跳声,只觉心安,缓缓点头。 “前段日子,你再苍戈超度亡灵是吗?”要讲的太多,叶曜理了思路,知她会恨自己狠辣,还是选择直面过往的罪孽。 叶星璨想起斡雷汌再苍戈所言,以及穿过自己身体度化的数万北胤亡灵,心中胆寒,很多事,你知晓了,总会选择刻意忘怀,避过了伤痛,便似乎它从未存在过,只是,怎会当真如此?不会伤怀,不会有争端,不会对彼此失望,鸵鸟又能藏多久呢? 第一百零九章 少女心事 叶曜转头看向窗外,朔都又是大雪至,扬扬洒洒已经一夜,满朔都银装素裹,云遮雾绕,可惜阿璨却是看不到了,本以为雪日天寒,未想到,如今,自己内心更是寒冷,如今一切亦如空明大师曾经所言,一步错步步错,一个谎言,便需要无数谎言来弥补,却还是弥补不急。 镜花水月,结始于终…… “阿璨,你十五岁及笄礼后那一日,北胤举四十万兵力来犯,不得已,我带了王府多数兵力迎敌,战事刚了,便听闻坐镇建兴的父王遇袭,危在旦夕,你却失踪了。” “哥哥怀疑,是我伤了父王?”叶星璨第一次听闻当年之事,震惊不已,顺着叶曜所言,便想到了此。 叶曜抬手一个轻轻的“栗子”敲在她额头,“傻丫头,怎么会?父王去世前,说了是有一批人潜入王府掳你出府,被他察觉,这才打了起来,受了重伤。” “是谁,这般大胆?”叶星璨惊诧,突然反应过来管家李迎所言,“难道是安城?我姐姐?为什么啊?” “确是安城,虽然我也是很久之后才搞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简而言之,毁了你,她便可以嫁入永宁王府。” “可是,当年哥哥是喜欢安城的啊!也太多此一举了吧……”叶星璨自从失明,听觉和感觉具是更加灵敏,感觉到叶曜身周气压越来越低,似是周边空气也越来越寒气逼人,糯糯道,“是看起爱哥哥喜欢她……” 灵香自然看到了王爷那神色,怕是要吃人了,也不顾还需要自己补充洛渊之事,深深一拜,“小姐,霍跃之前受伤了,我去看看他,可以吗?” 也未等两人回话,脚底抹油,便是溜了,顺道贴心的带上了屋门。 叶曜也未在意灵香跑路飞快,沉声对着叶星璨,“阿璨,当年,就只有你一人,觉得我心在安城,让我说多少遍啊,我,当年都是我的错,恨不得重新回到那时,我……” 叶星璨察觉他是真的心伤,小心翼翼扯了他衣角,“哥,当年年幼,是我,哥……”无奈,只好撒娇,转移话题,“那安城究竟把我如何了啊?” 叶曜怎会不知她的企图,只是当年之事,无论如何说起,错都是在他,若不是留了白,怎会让安城误解,伤害阿璨,又或者说,当年,他怎会不知安城误解,不知阿璨伤心,只是总觉得还有时间,觉得自己可以处理,却未想,很多时候,错过了便是一生。 “当年你失踪,我,”叶曜终究是狠心隐去秦墨,“我带兵找到你时,是在城郊一个暗室中,没有光,烛影重重,整个墙壁屋顶鬼画符般绘满了符咒,那时你眼中已经失了焦距,瑟缩在一角,已然崩溃,谁也不识……” “我?疯了?”叶星璨抓着叶曜的手指渐渐苍白,心中不知为何特别恐惧,刺骨的寒意自四肢渐渐汇聚都心口,只觉得要喘不过气来。 “当年,我不知是发生了何事,还担心过你是否被欺辱虐待,只是身上并无伤痕或凌虐后的痕迹。之后见到你外公楚先生,才知晓当年安城究竟是对你做了什么……” 叶星璨抬头,空茫的眼神似乎看着叶曜,又似乎穿越时光,看向多年前,黑暗中的自己。 “阿璨,你还记得雷雨夜有时可以看到阴间鬼物吗?还有那青蛇的案子,其实是因为你母族是上古翼族后代,你生来阴阳眼,只有至亲至爱才可封印。三年前,安城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暂时解开了你母妃生前设下的封印,你应是瞬间见到太多阴物鬼事,心神俱伤,这才失了神魂,丢了心智。” “翼族?阴阳眼?”叶星璨一下子听得这么多秘密,愣怔不知敢如何反应,“我是怪物是吗,哥哥?” “瞎说,是仙女,是我的小公主!”叶曜揽她入怀,轻轻问“还想听吗?” 叶星璨伏在他心口,听着叶曜胸口强有力的心跳声,只觉心安,缓缓点头。 “前段日子,你再苍戈超度亡灵是吗?”要讲的太多,叶曜理了思路,知她会恨自己狠辣,还是选择直面过往的罪孽。 叶星璨想起斡雷汌再苍戈所言,以及穿过自己身体度化的数万北胤亡灵,心中胆寒,很多事,你知晓了,总会选择刻意忘怀,避过了伤痛,便似乎它从未存在过,只是,怎会当真如此?不会伤怀,不会有争端,不会对彼此失望,鸵鸟又能藏多久呢? “阿璨,我不会为自己辩解,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是罪孽深重,”叶曜下巴抵在她头顶,缓缓道,“当年啊,永宁王府可用兵力不足北胤的半数,幸好……幸好武陵军秦墨将军来建兴演武,是他领兵死守了春阳关七日,为我争取时间,那年,我带兵于苍戈战场击杀北胤左威王斡雷拔,攻打春阳关的北胤军群龙无主,自然各部落首领在第一时间撤军。但传递消息还需要时间,而十万王庭军竟然全去了那里……秦墨处境危在旦夕,当时的西北各郡具是卷入战争,边线上,又要防着……防着你父王驻军……” “父王?我父王怎会?”叶星璨脱口而出。 “阿璨,帝王业不是那般简单,任何一人帝王都不会容忍永宁王府做大,大必反,哪怕是我对上你父王。”叶曜一字一句,郑重无比。 “哥哥那时便想到会反?” 叶曜点头,又想到她看不到,却还是残忍的开口,“是的,永宁王府背后两百年的牺牲,你不知,我却知道,只是,我不会在你父王在位时造反。” 叶星璨将脑袋埋在他怀中,不愿再去多想,只问他然后呢? “西北已我财力教养俘虏,若是放他们回北胤,总有一日,会再次沙场相遇,我不能视风骑雪骑子弟的性命于无物,所以,我命苍戈守将清点战俘,参将以上带回建兴,其余全部坑杀于苍戈城前,以煞北胤,然后带着剩余骑兵迅速出城救援春阳关。” “救秦将军?” 叶曜“嗯”了一声,心中苦寒,他不愿从叶星璨口中听到秦墨名字,即便他是永宁王府的恩人,爱情就是这般自私吧,特别是这段隐了太多秘密,不清不楚的爱情。 “坑-杀了北胤数万降卒,杀戮如此之重,你阴阳眼已开,在我身边,眼见具是冤魂缠绕,身子每况愈下,我只好送了你去往洛渊,寻你外公医治,后来你在那里带了许久。” “那翠儿?” “那时,各地皆有骑兵造反的兵士,规模都是不大,但烽火四散,翠儿在路上与你失散,我又派人去寻却未寻到,后来怕是不知为何落入那谢棕军中,受了折磨。” 叶星璨低头,想到翠儿那日声声控诉,冷血声也似乎浸血“公主,我被拖至兵营,百般凌辱时,您在哪里?我哭哑了嗓子,却还是未逃脱那噩梦般的日日夜夜,您在哪?公主命重翠儿命轻,我甘愿拼死护着公主免遭那畜生凌辱,您又何时记起过我?” 叶星璨眼睛红如兔子,泪花闪在眼中,“她如今呢?” “你不恨她,在大殿上当着满朝文武信口诬陷?” “怎会恨,她受了那么多苦,无论如何我都给感谢老天,让我可以再遇到她,还有,感谢叶烟救了她。” “阿璨,你可知,整个北陆都在流传那日她在殿上的指控……” “哥哥,在意吗?” “怎会?” “哥哥不在意,我便不在意,不就是说我曾与秦将军私奔吗?假的如何也做不得真,只是污了秦将军清白,阿璨心中过意不去。” 叶曜扳过她的身子,额头抵在一处,声音沙哑,“阿璨,日后无论有人说起什么,都知相信我,好吗?” 叶星璨想起他在自永宁返程的路上,两人交谈是哥哥神情,郑重点头。 室中沉静,令人都是沉默,似乎已忘了最初要言谈的是什么。 许久,叶曜才是回神,“你是问勾陈和腾蛇是吗?宛城时,我又发觉,两道光进入了你我体内,我左手隐现勾陈,你右手,却是腾蛇。那时我也不甚清楚,这些究竟是什么,但总觉得太过诡异,也是从那时起,只要牵着你的手,我便可以听到你所闻,看到你多见。” 叶星璨也是反应过来,日间醒来,自己本欲问的便是勾陈与腾蛇之缘由,不知为何聊到了翠儿,又到了之前的北胤之战。 “楚先生曾经说起过,北陆一帝楚沉也是翼族,嬴国玉玺便是他所造,材料可能也是来自你的故乡,我也查了很多古书,勾陈与腾蛇都是神兽,却未飞升为仙,我猜测,与你们翼族处境相近,八卦所言,东方青龙甲乙木,南方朱雀丙丁火,西方白虎庚辛金,北方玄武壬癸水 中间戊己土,阳土勾陈,阴土腾蛇。” “一阴一阳,腾蛇勾陈?我是阴,哥哥是阳?”叶星璨脑中闪过咒词。 第一百一十章 青铜面具 叶曜沉思片刻,还是决定将云烟之事也趁着此次,和盘托出,便是认真道,“阿璨,还有一事,我不该瞒你。” 还有?叶星璨有点傻掉,自己身上究竟还有多少自己也不知晓的秘密,“你说吧,我可以的。” “你还记得,咱们再=在桐临关时,所遇幻境吗?” “楚停云?云烟?千年前的北陆。” “对。” “我曾经我问起楚先生关于云烟与你,我担心你是云烟转世……” “怎会?”转世?叶星璨眸子轻颤,好似在听画本。 “但他说,你与她并非同一你却与阿璨大不相同,云烟清冷若兰,皎皎如冷月,如高岭之花,云烟之笑颜只有楚沉可见;阿璨艳丽似棠,灼灼如艳阳,阿璨之美遗传至翼族天生风华,怎是世间女子可比。若从寻常人看来,阿璨当得起那句倾城又倾国,远在云烟之上。” 叶星璨脸颊绯红,不知哥哥这般说起,是为何。 “但阿璨,云烟却是存在于你灵神深处,而且会醒来,占据你的身体。” “什么!”叶星璨惊诧,差点摔倒。 “第一次见到她,是你我自你母妃寝宫进入那个幻境中……” 叶曜脑中轰然而来,难道又进入了幻境?只是这疼痛确实这般真实,慢慢的,叶曜也是陷入了沉睡。 待他再次醒来,确实在一个琉璃屋中,山泉潺潺,两只小鹿在溪涧饮水,一切静谧到温柔,叶曜低头看向左胸伤口,已经去除断剑,包扎妥当。 她抬眼却见叶星璨捧着山泉而来,但只是一眼,叶曜就感觉不对,她不是阿璨,至少不是他的阿璨。 “叶曜?你醒了。”女子开口,眉眼浅淡,却又一丝冷意,皎皎若冷月,不知为何叶曜却是脱口而出,“云烟?” 女子笑了起来,歪着脑袋看向他,“你醒了。” “阿璨呢?”叶曜知晓这是幻境时,便已经明了许多,此刻只是担心叶星璨的安危,云烟神魂既然占有了阿璨的身体,那阿璨去了哪里? “他去往破军那里了。”云烟浅浅开口,看着叶曜挣扎着要坐起,浅淡道,“你不用担心,阿璨以自身为献祭,强行留住了秦墨三魂七魄,如今她这句躯体与旁人无意,待她再次醒来,我便会陷入沉睡,她会忘记秦墨,忘记你与我的对话。” 叶曜蹙眉,半晌才理解了云烟所言,“你一直在阿璨身体中?” “我就是她,她就是我。”云烟却是笑了,“云亭费了那么大工夫,终于给了我心的生命,我与阿璨并生。” 云烟抬头看向琉璃屋顶,“可我也不是她,她也不是我……不生不灭……” 叶曜半撑着身体,倚靠在床侧,开口却是,“你帮我包扎的?” 云烟摇头,“我醒来时,已经是这样了。” “那,秦墨是楚停云?”叶曜既然知晓身边之人不是叶星璨,也再无温存,直接开口道。 “是,也不是。但,你不是……”云烟看出了他的不耐,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你不想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一回事吗?” 叶曜不客气的捧过云烟带回的山泉,也是笑了,“我不在意你们的渊源过往,阿璨是我的,我只要等着她醒来即可。” 云烟歪头看着他,一手撑头一手捧了竹合,脸色虽还是苍白,坐在那里就却有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贵气,与刀兵匪气蛮横地交织蔓延,矛盾又和谐地在他身上融合,端着竹合的手指骨节分明,虎口处是厚厚的茧,那是持刀枪的手,那是杀人者的手,清幽的山泉在竹中微漾,他悠悠捧起竹合,明明只是屋前最过普通的山泉,在他手中却如同一杯仙樽佳酿,回味无穷。 “真有趣,这本是我们四人的羁绊,你是怎么搅进来的,还如此理直气壮。”云烟生前很是清冷,对着楚沉说笑也是两人互许了心意之后,不知为何,这次醒来,面对叶曜,却觉得好玩,几千年了吧,她的笑意中第一次带了捉狭。 叶曜心中本也难过,千年的羁绊,到底能到哪层,但面上却不能显,若他都认命了,阿璨又该如何? 叶星璨是叶星璨,与她云烟何干,与楚停云又何干! 却未注意,云烟伸手抚上了他的左胸,缠绕的包扎下,那刻心坚强而有力,滚烫于叶曜的胸膛,也点燃了云烟指尖。 “奇怪,你怀有勾陈之力?” 叶曜不着痕迹的躲开了她的纤手,缓缓点头,看着她的反应,却未说出玉玺之事。 “怪不得,停云祭献了自己,却还有神魂留在世间,原来是这般原因。”云烟却似乎知晓了一切,苦笑着开口。 “七杀?你竟是七杀?”云烟蓦地反应过来,不可思议的看向叶曜,不住摇头。 云烟大笑起来,这般就对了,这世间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恋,她抬手轻轻抚上叶曜脸庞,“那般,贪狼是谁?” 叶曜眉头紧锁,只觉得这女人疯疯癫癫,挥手挡下了她抚上脸颊的纤纤素手,又怕伤着叶星璨身体,只能轻轻的出手,便是晚了几秒,让她摸了一下。 听她问起贪狼,只是摇头,说自己并不知晓。 云烟木讷地收回了被当的手,静静看着叶曜,“这里是秦墨为阿璨建的琉璃屋,当年阿璨知晓再也唤不醒秦墨了,便将这琉璃屋封入幻境中,准备带着秦墨神魂,以身相殉,以后,千年万年,生活在这虚假的幻境中,不再有未来,不再有过往……” 叶曜强撑着的手脱离,倒在床榻,原来阿璨并非心死了,她是要放弃世间种种,与秦墨在一起,原来如此,那他,又算什么? 云烟知晓叶曜所想,安慰道,“翼族都是执着,停云,楚焱,还有阿璨的母亲,都是这般……当年,停云为了复活我,做了很多错事,北陆之乱自我而起……” 叶曜却再也听不下去,他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叶星璨醒来时,却是在洛渊凛川,灵羽静静守在秦墨身前,隔着冰层描摹着他的模样,一笔一划,如此认真…… 原来,灵羽存了这般心思,她竟然全然不知,怪不得,当年外公会将她调走…… 秦墨感受着叶星璨归来,魂魄挣扎着自龙佩中生腾,又是慢慢凝聚,两人相对,四目含情,眼波婉转沉静,都是笑了…… “墨哥哥,”叶星璨扑到秦墨怀中,只是两个虚空的幻影,如何可以相拥,两人都是呆愣,叶星璨眸中泪水滴落,一滴滴虚空的泪却是落在了秦墨心间。 “墨哥哥,我好像睡去了许久。” 秦墨却是笑的温柔,“阿璨,快回去吧……神魂分离,你承受不了的。” 叶星璨缓缓摇头,张着双臂,虚倚在他的怀中,“墨哥哥,我要与你一起……” “傻兔子,别让叶曜等太久了,再如何情深,也经不住这般折磨。”秦墨说的苦涩,开口却是坚定,既然无法相守,那便不能让她舍了尘世幸福,与他这般,不人不鬼的在一起。 叶星璨怔的抬眸,慌张的摇头,“是他害死了父王,害的武陵军全军覆没,害得你战死沙场,是我无能,不能杀了他,为你报仇,我怎会与他再在一起!” “阿璨,你不必自责,我与武陵军是为天下百姓而战。叶曜已经做了他能做的所有,你好好想想,这么多年来,他是否在你心中……阿璨,他还在你身边,这般,我才能放下心来,才能抵抗住龙焰的蛊惑。” “可是,我想你回来啊,我只要你回来……”叶星璨看着虚空中不断消散的秦墨幻影,哭的声嘶力竭。 她冲进凛川冰层,紧紧抱住他的身体,却又一次次从他的身体穿过,连拥抱都是奢侈,叶星璨回眸看向依旧站在凛川前的灵羽,却是笑了…… 秦墨给了她所有,她却未与他死生相依,甚至未日日夜夜陪伴在他身侧,竟然,不如一个从未与秦墨有过交集的侍女的爱恋来的真实,原来,她是这般不堪…… 叶星璨不知自己何时睡去,再醒来,睁开眸子便是放大了无数倍的叶曜的脸庞,他认真盯着她,谨慎着道,“阿璨,是你吗?” 叶星璨纳闷,不是她还能是谁? 看着哥哥精神好了许多,展颜一笑,小脑袋抬起来,在他颈肩蹭来蹭去,“曜,你都好了吗,还疼吗?” 叶曜终于放心的笑了,他的小丫头回来了。 那段日子,叶曜觉得这环境中真是美妙,虽然每夜阿璨睡去,云烟便会出现在他的面前,但两人多半也不怎么说话。 日间阿璨去采了许多野果子,又努力的抓回一直小兔子,说是要烤了给叶曜补补,只是不知为什么,对着兔子大眼瞪小眼许久,还是下不了手,只能作罢。 但叶曜身子太虚弱,只靠着果子也不能充饥,到了夜里,还是云烟出现,捉了几条莲鲤,炖了盛给叶曜。 “阿璨又去了秦墨身边吗?” 第一百一十一章 洛渊(一) 叶星璨脑中混乱,只觉得哥哥所说都是真的,但想起还有一个灵魂在体中,没有来由的无惧。 叶曜干脆放任自己,吐出所有秘密,继想起了阿璨苏醒前的情景。 元康元年,六月初九。 夜已深,永宁王府星月阁烛火未熄,整室暖融融的。层层叠叠的垂幔,从浅黄到橘色,凝香烛映在床头,影影绰绰。 房间侧角,自己坐于书桌前,白衣挺拔,奏文堆叠如山,除了翻阅声,几乎一动不动,只是偶尔走到床榻边,定定的看着榻上沉睡的少女,眸中具是担忧。 沉睡已将近一个月的少女是大雍公主、未来的永宁王妃叶星璨。在带她回到永宁王府前,叶曜便命人改造了王府主屋,扩成内外两间,外间只有一张简单的床铺和书桌,里间则是完全复制了叶星璨原来的闺房,暖暖的鹅黄为主色,夹杂着浅橘、蜜粉,温柔又可爱,依旧唤作“星月阁”。 斟酌两日后,叶曜又将自己的书桌搬进里间,放在侧角,一抬头便可以看到床榻上沉睡的少女。 本应在三日前醒来的叶星璨,似乎依旧整日沉浸在梦魇中,不停辗转,却无半点转醒迹象,叶曜的心也随着一起纠缠,一起痛。几乎每次走到床榻边,都可以看到叶星璨的泪水和挣扎,是不愿忘了那个人,还是不愿醒来面对这个世界? 叶曜道了声,“楚先生”,便带前去星月阁。走进房门,楚焱才发现这屋子看似不大,却是用了心思。外屋只有一张简单的床榻,素白和深灰为主,清冽的男人气息。内屋则是暖暖的鹅黄,称极了第一次见到叶星璨时,她的黄色衣衫,温柔恬静,又带着几丝慵懒,清凌凌,暖洋洋的。 中间的床榻上,帷幕层层,一个绝色少女依然沉睡,不时眉头紧锁,不知梦到了什么。 自从叶曜自洛渊带回叶星璨,每隔三日,便按照楚焱的嘱托,以内力辅助药物助她恢复。三日前,本应是叶星璨转醒的日子,叶曜早早备好了一切,换上少年时阿璨最喜欢的衣衫,却落得一场空,赶忙燃了楚焱所交予的纸蝶传信。 楚焱急急走到塌前,看着还在沉睡的叶星璨,有些恍惚,少女略显苍白的面容又清瘦了几分,与记忆中那个在洛渊嬉笑玩闹的女儿楚鱼慢慢重合。 他搭上少女的手腕,脉搏已渐有力,却是杂乱无章。 叶星璨的身体突然不住颤抖,像是挣扎着要醒来,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般,划过脸颊。叶曜急忙冲了过来,越过楚焱将少女揽入怀中,轻轻擦拭她脸颊的泪水,哼唱着不知哪里的歌谣,叶星璨慢慢恢复平静,再次沉睡。 “王爷,楚先生来了。”门外传来近卫霍跃的声音。“是不想忘记他吧,才抗拒,挣扎着不愿醒来,醒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和秦少将的过往种种,不记得漫天血色里的绝望,那样深的爱恋,那么痛的死别……”楚焱看着叶曜,“如果不是秦墨,阿璨在半年前就已殒命,再问你一次,真的要这么做?现在停手还来得及。” 叶曜眸子瞬间冷起来,周身杀气弥漫,似乎那个称霸西北,令北胤闻风丧胆的鬼罗刹这才回到体内,那个13岁随兵出征,16岁袭爵,对阵北胤,10年来未尝败绩的永宁王又活了过来。 “楚先生,这半年,无论是在您的洛渊,还是在本王的王府,阿璨几次寻死,上次要不是我及时赶到凛川……秦墨是和我一起上过战场的兄弟,也是阿璨的救命恩人,于她心中最重。但是事情已经发生,就算阿璨将他的身体冰冻在洛渊凛釧,用龙佩锁住了魂魄,可是我们都知道,他回不来了。”叶曜冷冷的看着立在床侧的楚焱,迎着目光,再度开口,“当年您没能救下楚鱼娘娘,阿璨是娘娘唯一的骨血,她拼死也要护下来,现在,您是要眼睁睁看着阿璨殉情而去吗?” 提到楚鱼的名字,楚焱闭上了双眼,似乎又看到那日,自己夜闯皇宫,却只看到血泊中的女儿和刚出生的外孙女,往事种种,撕心裂肺。 未再言语,楚焱便扶阿璨坐起,自己也走到了床榻另一端,将真气丝丝传入少女体内,压住她内心的不甘,用真气催动之药物,生生洗去存在她心尖的,关于“秦墨”的一切,所有过往。 随着真气弥漫,楚焱似乎看到了自己缺席的17年间,外孙女小小的世界,与秦墨初遇的泪眼朦胧,被秦墨救回的心动,策马扬鞭的肆意,琉璃屋前的雀跃,送君上战场的生离,以身相救的死别,以及振翅九天,抱着秦墨飞来洛渊求自己的歇斯底里,以命换命的疯狂,日日守在冰棺前绝望…… 楚焱默默收回真气,告知叶曜,阿璨最晚明日可以醒过来,便留下被称作灵香的碧衣婢女,准备离去。 叶曜也不挽留,只是将一块凤佩交回楚焱手上,玉佩看起来很是古朴,一只凤凰正浴火飞天,却不知为什么,凤凰的头上有一道裂纹,上面有着淡淡的红色,竟像血丝在游走。 楚焱叹气,问道“这是阿璨母亲的遗物,你连这个也不愿留在她身边吗?” “楚先生,龙凤双佩本是楚贵妃临死前交到我母妃手中,转送给我们的,两年前是我却失了心智,弄丢了阿璨,只好把龙佩转送给秦墨。我不懂你们族里规矩,但听说这凤佩在阿璨遇险时唤来了秦墨。我也知道,在洛渊时,阿璨一直想合龙凤玉佩之力救回秦墨,不惜以命换命……楚先生,既然龙佩已经随秦墨冰冻凛川,凤佩也请带走吧。”叶曜再次将凤佩递出,“以后我会陪在阿璨身边,不让她再遇到半分危险,守她一世平安。” 楚焱接过玉佩,回头再看了一眼王府,说道,“我不知鱼儿与你母妃有什么过往,当年是我没护住鱼儿,今日,我信你,也尊重鱼儿生前定下的婚约,留阿璨在你身边,若是你有任何对她不起,就算远在洛渊,我也可以轻易取了你的性命,扔到凛川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洛渊(二) “一阴一阳,腾蛇勾陈?我是阴,哥哥是阳?”叶星璨脑海闪过梦中咒词,觉得理真相似乎又近了许多。 叶曜点头又摇头,也未在意她看不到,只说,让她等一会,命人去叫了灵香回来。 霍跃再攻城一战中左臂就受了刀伤,又不辞辛劳返身千里去接了灵香过来,路上曾与贼寇相遇,恶战之后,不但左臂伤势加重了,背上也负了伤。 一路带着灵香赶来朔都,舟车劳顿,这一来便去给王爷禀报圣旨之事,踉踉跄跄,倒是没在意自己的身体,男儿行军在外,...... 《王妃又与人私奔了》第一百一十二章 洛渊(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王妃又与人私奔了》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一百一十三章 洛渊(三) 叶星璨睫毛轻轻颤抖,即便心中早已猜到了那句“不在意”,从他口中听得却还是不同,那一刻,慌乱的,“扑通扑通~”跳着的心脏倏然温柔安定,前路再多风雨,也不再畏惧,她温柔而坚定,字字扣在心间,“我记忆中并无太多秦将军的影子,更不会存了私情,假的如何也做不得真。” 叶曜眸子渐渐幽暗,假的做不得真,只是,若是真的呢? 他静静凝视着目盲的叶星璨,想起了在洛渊救回她时,她猩红的双眼,残碎的银翼已经几近透明,却是紧紧抱着秦墨尸身,她冷冷看着自己,笑着问他,哥哥,你满意了吗?如今,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她什么都没有了,那自己呢? 想起过往,叶曜总是心如刀割,他刻意的回避叶星璨忘掉的那两年,似乎她忘记了,那段日子便会随风而去,不复存在,只是多少次午夜梦回,他都会惊醒在噩梦中,惊醒在她的泪水里。 叶星璨目不能视,不知叶曜眸中变化,她想起,秦墨将军毕竟曾与哥哥一起退敌,也算是永宁王府的朋友,这般平白连累了他的名声,过意不去,却又不知该如何补救,心中所念,也便直接说了出来,“只是连累着,污了秦将军清白,阿璨心中过意不去。” 叶曜眉头越蹙越深,眼前浮现了三年前,秦墨带着她离开建兴时情形,即便那时的永宁王府内外交困,他还是屏退所有,执意随护在车辙之后,只是,送君千里,却是再无归期…… 那时,他是怀着何种心情,将心爱之人交付于他人,如今便是怀着这般心情,听闻那句,污了秦将军清白…… 那根刺,深入肺腑,却不愿取出。 “清白”二字又该如何评说? 往事种种,天下好事之人既然刻意搅起了滔天流言,又还有谁在意“清白”二字?更何况,这流言所至怎会是一个已死的“叛军”将领? 叶曜苦涩一笑,自然知晓这流言所指只会是他和阿璨,若真是让她看到流言扑面而来的真实模样,污言秽语侵袭,也不知这丫头能否承受? “他们会以此毁谤永宁王府,是吗?他们要折辱的是你?”似是心有灵犀,叶星璨脑中转神,适才反应过来,若是这流言中伤瞄准的是永宁王,是要拉哥哥下水,那般后果怕是不堪。 越深思越担忧,她的面色也愈渐焦急。 叶曜扳正她的身子,额头抵在一处,声音低沉如蛊,“阿璨,别怕,凭此就想夺了永宁王府势头,太过天真了些。无论旁人说起什么,都无需在意,只相信我,可好?” 叶星璨想起平津城客栈,他那句,“不求来世,只愿这一生,你我一道并肩而行”,再不犹豫,两人十指相扣,她感受着自叶曜手心传来的力量,温暖纯粹,坚定有力。 室中沉静,两人相对,具是沉默,似乎已忘了最初要言谈的是什么。 许久,叶曜才是回神,脑中腾起勾陈与腾蛇的形象,郑重道,“阿璨,方才你急急寻我,是梦中浮现了勾陈和腾蛇,对吗?” 叶星璨反应过来,日间醒来,她本欲问的便是勾陈与腾蛇之缘由,不知为何聊到了翠儿,又到了两年多之前的苍戈之战,便是点头。 叶曜自幼过目不忘,听过的东西也记得清晰,想起了早间她念出的符咒,缓缓道来,“阿璨,你梦中所念,是天地玄黄,万炁本根。腾蛇勾陈,一阴一阳。广修万劫,驱邪缚魅。视之不见,听之不闻。三魂永久,七魄丧倾。魂魄相彰,遂启阴兵……” “不要!”叶星璨脸色煞白,声音鸣于耳际,竟如梦呓,如同祝颂,又似召唤亡灵的咒语,字字浸血。 她被困于孤城,身处于莫名的压抑中,天地间血色昏沉,万物归寂……听不见,也看不到,只觉寒意自心底升起,丝丝缕缕,纠缠萦绕,将她包裹于其中,不能呼吸。 叶星璨捂住耳朵,不住摇头,尖锐的声音刺穿了叶曜的心,“不要!哥哥,这是亡灵归来的呼唤,尸体……到处都是尸体……” 叶曜不知发生了什么,猝然将她紧紧拥住,“阿璨,我在,我在……”叠声想要将她唤醒。 叶星璨感受到他的手紧紧环扣在她腰间,似海中浮木,给了她一汪彼岸。 她心绪渐平,那种莫名的压抑也不知该如何言说,好久才平复心境,强自镇定道,“我记得哥哥曾提及,宛城时,那嬴国玉玺碎裂,有两道光进入了你我体内,你左手隐现勾陈,我右手,却是腾蛇。” 叶曜回想起往事重重,接着她的话语,“那情景很是诡异,那时我也不甚清楚,这究竟是什么,但从那时起,只要牵着你的手,我便可以听到你所闻,看到你所见,甚至与你一同进入幻境。” “幻境?”叶星璨诧异开口,微微惊了一下,但很快转为自然,细细想来,却是两次进入了异时空,近日也总是感觉很累,脑中也有很多陌生的情愫,缠缠绵绵,她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又在惧怕着什么。 想起幻境中相拥,想起只属于两个人的成婚礼,叶曜眉角眼梢却是寂寥,拥着她的力道又紧了了些许,“阿璨,有时候,我很怕,怕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光便是在幻境中,与你,相知相许,执手偕老。” “不会的,我们还有一世时光,悠悠而过,漫漫若情。”她感受到了他的异样和犹疑,开口便是一世,却不知,这一世早已许给了他人。 叶曜目光安静的看着她,笑了笑,低头轻轻缓了一口气,“还有一世时光,真好。” 末了,才道,“你外公曾言,北陆一帝楚沉也是翼族,嬴国玉玺便是他所造,此前,我查了很多古书,倒是有说,这勾陈与腾蛇都是神兽,却未飞升为仙,我猜测,与你们翼族处境相近,似神非神。” “是神,却非神,是人,却拥有了不该属于人的力量。”叶星璨冰雪聪明,想到那日超度苍戈亡灵,再到近来竟可以蛊惑人心,确是有非人的力量在体内滋生,即便还未能理会,却无法忽视。 “如此说来也未尝不可,”叶曜想起八卦图谱,继续道,“古书曾言,东方青龙甲乙木,南方朱雀丙丁火,西方白虎庚辛金,北方玄武壬癸水,中间戊己土,阳土勾陈,阴土腾蛇。” “阳土勾陈,阴土腾蛇……”叶星璨脑海闪过梦中咒词,默默重复着叶曜所言,觉得距离真相似乎又近了许多,“一阴一阳,腾蛇勾陈?于我,是阴,于哥哥,是阳?” 叶曜点头又摇头,阴阳之说,即便搜尽古文,依旧一知半解,所知多半也是来源于之前楚沉点滴之言,这翼族与腾蛇勾陈,亦或说与那奇异的玉玺,真要说起来,确实也解释不了什么。 他想了想,只说,让她等一会,命人去唤了灵香回来。 霍跃在攻城一战中左臂受了刀伤,又不辞辛劳领了命,返身千里去接灵香过来,祸不单行,据说未行百里,便与贼寇相遇,恶战之后,不但左臂伤势加重了,背上也添了新伤。 一路带着灵香赶来朔都,舟车劳顿,这一来便去给王爷禀报圣旨之事,踉踉跄跄,倒是没在意自己的身体,男儿行军在外,嘴上不说,面色确实苍白。 灵香怎会不知,又怎会不心疼,眼看王爷与小姐有太多事情要解释,只听了开头,便知这些不该自己知晓,也不迟疑,直接开溜出来寻霍跃。 灵香匆匆离去,到了庭中却发觉,昨夜赶去小姐房中,与霍跃分开时,竟也忘了问他,是宿在哪里,如此漫无目的,不知该如何寻找。 “灵香姑娘是要找霍跃?”一道声音传来,悠悠然,冷肃却慵懒,莫名好听,灵香茫然抬头四望,寻不到这声音来处。 一袭黑衣悠然飘下,面色苍白若纸,但却看得出精神尚好,身姿与王爷五分相似。 灵香面色一红,后退一步行礼道,“杨侍卫,我……” 来人不是杨俊是谁,灵香第一次见他还是,在帝都永宁时,王爷与小姐平白失踪,边是杨俊连夜赶来帝都,假装王爷坐镇驿馆,更记得那一日,惠总宣王爷进殿。 也是杨俊披挂永宁王战甲,整装佩剑,周身肃杀,带着兵卫冲出门来,那时的他,是预备拼了命一搏吧。 灵香笑笑,都说杨俊与霍跃是王爷的左膀右臂,其实这两人差别还是很大,霍跃是忠心的兄弟,杨俊却更像存了义胆的支撑。 甚至于平津城小姐失踪后,灵香反复复盘了那夜整个过程,算来算去,怀疑点终究是落在了杨俊身上,也不是未与霍跃言说,想起来,那时,霍跃只是挥挥手,“灵香,这绝不可能,若杨俊是细作,永宁王府和王爷早就出事了。” 灵香想想,也确实如此。 第一百一十四章 江寒雪 叶曜回神,脑中腾起勾陈与腾蛇的形象,郑重道,“阿璨,方才你急急寻我,是梦中浮现了勾陈和腾蛇,对吗?” 叶星璨反应过来,日间醒来,她本欲问的便是勾陈与腾蛇之缘由,不知为何聊到了翠儿,又到了两年多之前的苍戈之战,便是点头。 叶曜自幼过目不忘,听过的东西也记得清晰,想起了早间她念出的符咒,缓缓道来,“阿璨,你梦中所念,是天地玄黄,万炁本根。腾蛇勾陈,一阴一阳。广修万劫,驱邪缚魅。视之不见,听之不闻。三魂永久,七魄丧倾。魂魄相彰,遂启阴兵……” “不要!”叶星璨脸色煞白,声音鸣于耳际,竟如梦呓,如同祝颂,又似召唤亡灵的咒语,字字浸血。 她被困于孤城,身处于莫名的压抑中,天地间血色昏沉,万物归寂……听不见,也看不到,只觉寒意自心底升起,丝丝缕缕,纠缠萦绕,将她包裹于其中,不能呼吸。 叶星璨捂住耳朵,不住摇头,尖锐的声音刺穿了叶曜的心,“不要!哥哥,这是亡灵归来的呼唤,尸体……到处都是尸体……” 叶曜不知发生了什么,猝然将她紧紧拥住,“阿璨,我在,我在……”叠声想要将她唤醒。 叶星璨感受到他的手紧紧环扣在她腰间,似海中浮木,给了她一汪彼岸。 她心绪渐平,那种莫名的压抑也不知该如何言说,好久才平复心境,强自镇定道,“我记得哥哥曾提及,宛城时,那嬴国玉玺碎裂,有两道光进入了你我体内,你左手隐现勾陈,我右手,却是腾蛇。” 叶曜回想起往事重重,接着她的话语,“那情景很是诡异,那时我也不甚清楚,这究竟是什么,但从那时起,只要牵着你的手,我便可以听到你所闻,看到你所见,甚至与你一同进入幻境。” “幻境?”叶星璨诧异开口,微微惊了一下,但很快转为自然,细细想来,却是两次进入了异时空,近日也总是感觉很累,脑中也有很多陌生的情愫,缠缠绵绵,她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又在惧怕着什么。 想起幻境中相拥,想起只属于两个人的成婚礼,叶曜眉角眼梢却是寂寥,拥着她的力道又紧了了些许,“阿璨,有时候,我很怕,怕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光便是在幻境中,与你,相知相许,执手偕老。” “不会的,我们还有一世时光,悠悠而过,漫漫若情。”她感受到了他的异样和犹疑,开口便是一世,却不知,这一世早已许给了他人。 叶曜目光安静的看着她,笑了笑,低头轻轻缓了一口气,“还有一世时光,真好。” 末了,才道,“你外公曾言,北陆一帝楚沉也是翼族,嬴国玉玺便是他所造,此前,我查了很多古书,倒是有说,这勾陈与腾蛇都是神兽,却未飞升为仙,我猜测,与你们翼族处境相近,似神非神。” “是神,却非神,是人,却拥有了不该属于人的力量。”叶星璨冰雪聪明,想到那日超度苍戈亡灵,再到近来竟可以蛊惑人心,确是有非人的力量在体内滋生,即便还未能理会,却无法忽视。 “如此说来也未尝不可,”叶曜想起八卦图谱,继续道,“古书曾言,东方青龙甲乙木,南方朱雀丙丁火,西方白虎庚辛金,北方玄武壬癸水,中间戊己土,阳土勾陈,阴土腾蛇。” “阳土勾陈,阴土腾蛇……”叶星璨脑海闪过梦中咒词,默默重复着叶曜所言,觉得距离真相似乎又近了许多,“一阴一阳,腾蛇勾陈?于我,是阴,于哥哥,是阳?” 叶曜点头又摇头,阴阳之说,即便搜尽古文,依旧一知半解,所知多半也是来源于之前楚沉点滴之言,真要说起来,确实也解释不了什么。 他想了想,只说,让她等一会,命人去唤了灵香回来。 霍跃在攻城一战中左臂受了刀伤,又不辞辛劳领了命,返身千里去接灵香过来,祸不单行,据说未行百里,便与贼寇相遇,恶战之后,不但左臂伤势加重了,背上也添了新伤。 一路带着灵香赶来朔都,舟车劳顿,这一来便去给王爷禀报圣旨之事,踉踉跄跄,倒是没在意自己的身体,男儿行军在外,嘴上不说,面色确实苍白。 灵香怎会不知,又怎会不心疼,眼看王爷与小姐有太多事情要解释,只听了开头,便知这些不该自己知晓,也不迟疑,直接开溜出来寻霍跃。 灵香匆匆离去,到了庭中却发觉,昨夜着急赶去小姐房中,与霍跃分开时,竟忘了问他宿在哪里,偌大宫殿,满是北胤宫寝,如此漫无目的,不知该如何寻找。 “灵香姑娘是要寻霍跃?”一道声音传来,悠悠然,冷肃却慵懒,莫名和谐,也是莫名好听,灵香茫然抬头四望,却寻不到这声音来处。 一袭黑衣悠然飘下,来人面色苍白若纸,却看得出精神尚好,身姿与王爷竟有五分相似,面容倒是不同,一种病态的俊逸,飘摇若天边浮苇。 灵香抬头看着他,有些愣怔,顿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后退一步行礼道,“杨侍卫,我……” 来人正是杨俊,灵香记得第一次见他还是在帝都永宁时,永宁皇宫危机四伏,王爷与小姐却平白失踪了多日,动用了陈统领手中御林卫,还是未寻到一丝踪迹。 那时的驿馆笼罩在惊惧中,如天降神兵般连夜赶来帝都的便是杨俊,是他假装王爷坐镇驿馆,更在惠宗紧急宣见那一夜,也是他披挂永宁王战甲,整装佩剑,带着兵卫冲出门去来,那时的他,是预备拼了命一搏吧。 灵香傻愣愣看着杨俊,觉得这个男人太过妖异,谜一般,自然她是未见过孔三了,否则定会将“妖异”二字送于他了。 杨俊确实淡漠看着眼前女少女,清凌凌,谈不上貌美,却有一丝娇憨,难得对着霍跃,存了颗真心,凭这点,他也会高看她一分,毕竟一路走来,还追随在王爷身后的,也只有他们二人。 随时一起长大,交集却不甚多,霍跃重情忠心,杨俊寡义却满身是胆,一明一暗,一黑一白,从未交心,却是战时可以将后背留给对方,以命相交罢了。 “霍跃在北三馆,沿着这条小道即可。”杨俊不知灵香愣在何处,也懒得与她多言,留下这句话,又翩然跃上房梁,隐了踪迹。 “杨俊!”灵香冲着来人消失的地方大声喊道,“小姐平津失踪,与你有关无关?” 那日,叶星璨于平津城失踪后,灵香反复复盘了那夜整个过程,算来算去,怀疑点终究是落在了杨俊身上,也曾求证于霍跃,他只是挥挥手,“这绝不可能,若杨俊是细作,永宁王府和王爷早就出事了。” 灵香想想,也确实如此。 今日相见,不知为何,她却再按不下那存了大半月的疑惑,想当面向他求证。 “可笑。”杨俊身形一顿,面色依旧,语气不咸不淡,声音含了丝淡漠,只是这淡漠中却缠绕着苦恼,似在说灵香,又似乎是在自嘲。 灵香仰望着声音消失之处,牙齿轻轻咬了下唇,也觉得自己可笑,若真是他,问了怎会认?若不是,怀疑王爷暗卫是细作,岂不真是可笑? 灵香循着杨俊指引,一路走来,具是异域宫廷色彩,寒风带着飘雪,她不由紧了紧衣衫,不禁想起了小姐一直盼着建兴落雪,说要带她堆雪人,如今北胤国度大雪,小姐却再不能视物。 心下感慨悲怆,不觉走过了,正好遇见一个北胤宫装女子扯着一个男子不停哭泣,灵香听不懂他们言语,只觉得这男子似是熟悉,看着身形样貌,该是大雍人士才对。 灵香也不好多听,默默躲在廊桥之后,回身寻找错过了的北三馆,待走了两步,才猛然反应过来,那男子是秦延将军,怪不得有丝眼熟,一来是在小姐诞辰宴上有过一面之缘,二来他与秦墨将军有一分相似。 这来回晃荡,好容易找到了北三馆,竟然未寻到霍跃踪影,只听负责戍卫的小将说,是去巡营了,灵香纳闷,霍跃的职责是王爷侍卫,与杨俊相对,如今伤势未愈,为何巡营? 只是那小将也说不出所以然,只道攻城损失惨重,接连折损了几员大将。 灵香闷闷坐在霍跃屋内,找出他的衣衫,又打开随身携带的针线包,细细缝补刀剑刺穿的衣襟。 不等收针,便得了王爷令,命她速回。 灵香随着侍卫九转回廊,又回到了叶星璨寝殿,想来这一路兜转,与杨俊有了点滴交流,又撞到了秦延将军与那北胤女子的密事,反倒是未寻到自己所找之人。 听的叶曜简单言说,灵香忆起早间便听到了叶星璨梦境中的咒语,理解起来亦非难事,沉思片刻,便直中核心。 请假条 今天有其他事情耽误码字,请假一天。感谢支持谅解,感谢支持! 《王妃又与人私奔了》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王妃又与人私奔了》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一百一十五章 沈秋白 忠勇悲怆的铁鹰军,亡。 韩王率军攻陷永宁,惠宗叶麟自缢于寝宫,其面容安详,后颈勒痕却是明显,皮下出血,真正死因不言而喻。 又有谁会深究,一个“败寇”因何而亡,自然是与道宗的病逝,同道而论了。 甚至于尸身旁锦盒中,还留下遗书一封,洋洋洒洒…… 朕自登基三载,逆贼直逼帝都,朕之暴虐,沉湎酒色、穷兵黩武、重刑厚敛、拒谏饰非,终至上干天怒,致逆贼直逼永宁,朕之过也……历数罪过,凄凉哀怨之情跃然纸上,闻着不禁潸然泪下。 残虐暴戾,自缢以谢天下,下手的人把理由都放在了明面,韩王哪有不接的道理。 熟悉叶麟者一看,便知不是出自他是我手笔,只是,又有谁在意呢? 远在朔都的叶曜听闻了惠宗谢罪遗书,似笑非笑,只让秦延传信,探查这布局之人。 秦延垂手,蹙眉道,“刘公公都不知这人是谁,真是奇了。” 日前才拿下北胤王都的叶曜一脸倦色,眸中却是清明,只说,再查查那燕儿来路,便起身离开。 秦延知他是放不下失明的叶星璨,也未多言,领了命,准备亲自赶赴永宁,解开这层层迷雾。 短短三年,大雍帝位再次更迭,北胤也亡于永宁王之手。北陆四方,竟除了中唐,再无安宁之地,四下人心惶惶,士子豪族纷纷涌入中唐。 中唐王苏珏带着半面青铜面具,遮住左脸,慵懒的倚靠王座上,低眸看着掌心画册,画上具是同一个女子,白衣翩然,容色倾城,仿似谪仙落入人间。 那女子或容色严正,或笑颜如花,的时俏皮娇俏,有时又带着淡淡的忧愁。每一个画面,每一个表情都是那般生动,每一笔勾勒,都写满了执笔者的脉脉深情。 她笑嫣时,他的笔锋便流畅自然;她愁苦时,他的笔锋便有些滞塞,似乎随着她的心意而动,她喜,他便乐;她愁,他也随之苦。 “臣谢承衍参见君上。”殿下华衣少年端正行礼,犹如盛开在暗夜的冰凌,寒气逼人,与那曾经出访大雍,嬉笑与殿上的使臣谢承衍竟无半点相似之处。 “承衍,你说,她若真的是她,该多好啊。”苏珏叹了口气,将画册放于龙塌侧首,冷冽的容颜愁云悲伤。 苏珏说的含糊,谢承衍却知他心内所指,他看了一眼那本早已斑驳陈旧的画册,多少年了,王日日带着她,这边是王一路坚持下去的动力吧。 谢承衍起身,直对着苏珏,“您说她是,那便是了。” 苏珏大笑,起身摸了摸谢承衍头顶,“知我者承衍!我累了,想去寻她了。” “不可,苏大哥,如今乃北陆关键之局。”谢承衍顿了一下,如今北陆,明面上,一切都在他们计划之中。只是,近几日,各地都在传闻天生异象,北境边线更是出现了白虹贯日的奇观,象征大雍太祖皇帝叶承玄继位的黑龙,也盘桓于叶氏祖地建兴天偃山。 这些异象所指,不言而喻。 谢承衍生怕谋划最终落到了永宁王叶曜盘中,为他人做了嫁衣。怎能任由苏珏乱来,说走就走,上次他假扮自己跑去永宁寻那女子已是不该。 苏珏回头看向他,笑了笑,“承衍,你可知,我多久没有入睡了,阖上眼眸,便忍不住的想她,这一路走来,如行尸走肉。” 谢承衍握紧双拳,最终只是承诺,“大哥,我会守好中唐,陪你一道,夺取北陆!” 苏珏停了一下,走出了困着他,却又是好不容易才夺取的王殿,未等出了国都临夏城,便听闻了铁鹰军被大雍新帝,惠宗独子叶炼定为叛军,绞杀逃往各地的残兵。 这道叛军令自然是由新进入主永宁的摄政王叶赫发出。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短短三年,奉命截杀武陵军的铁鹰军便步了后尘,忠心护主,死战不降,堪称国之脊梁,但具以叛军定性,不可谓可悲,可叹,可痛,可惨。 铁鹰军主帅李润幼子李怀阳却因负责粮草调配,晚了一日抵达永宁,以一人之身冲杀而入,想要救回父兄尸身,却是重伤。 帝陵守将徐蔚然日前接到叶曜密函,拼死救下李怀阳,两人带亲兵取道帝陵背靠的苍硐山而逃。 月余,重伤之下的李怀阳听闻铁鹰军被定为叛军后,气急吐血,终是领了徐蔚然所赠永宁王府帅令,于幽州领军旗,城下点兵,铁鹰军残军听闻少将军生还,纷纷涌至幽州汇合。 自此,铁鹰军更名风骑南军,驻守幽、燕二州,等待驰援。 李润领兵战死之时,两道圣旨连同永熹公主,自帝都而出,去往北境。 权宜之下,一向华妆盛彩的叶烟只得换做贫民衣衫,乘着一顶破败的软轿,自皇宫密道而逃。 软轿外,一名身材矫健的侍卫,神情紧张,耳观六路,一双鹰眸死死听着软轿周围,守着轿中之人,细看,这侍卫右脸颊上疤痕狰狞,应是烙铁所致,却依旧可以看到出,毁容之前,相貌极为出众。 “烟烟,一定要去建兴?”那侍卫声音沙哑,似是经历了战火搏杀,有些疲惫。 叶烟手握那两道圣旨,面色苍白,只知道,要去找他,只有永宁王才可以救下父王和弟弟。 父王……他为什么要返身回去?就为了带那个妖女一同离开吗? 还有弟弟,去了哪里,是被歹人所俘?还是自己藏了起来。 叶烟直接苍白,紧紧抓着圣旨,好似这便是保命符咒,猛然听到郊外男子声音,方才回过神来,“云绍哥哥,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父王的圣旨,除了建兴还能去哪里?” 骑马护在郊外的左云绍拧眉,心中万般苦闷,他揭开了帘帐,“你还有我,我一直在。” “你有什么用,我要的是大雍江山,只有他,可以帮我,帮弟弟夺回永宁。”叶烟抬手抹了抹就要坠下的眼泪,眼中坚毅,丝毫为估计左云绍的心情,一把盐直直撒在了他的伤口。 左云绍放下帘帐,苦笑着摸着右脸疤痕,好似当年纹上的“罪”字,那是惩处罪犯的墨刑,已经废止了千年,却在当年的惠王盛怒之下,刺在了他这个应死之人的面上。 是啊,他还有什么资格对叶烟说这些,曾经风流雅致,延揽食客,养士数千人的左氏少公子,礼贤下士、急人之困,曾在惠王牧野被困时,救下他和叶煊叶烟姐妹。 如今也只是个见不得人的罪途,一个已经死了一年有余的杀人凶手。 后悔吗?左家被抄时,他是悔的,一人之罪致合族灭亡。只是面对叶烟的笑颜,他却觉得一切都是值得,即便荣耀百年的左氏一族湮灭,即便这一生,他都无法再见到阳光。 左云绍想起离开宫殿时,惠宗看着自己的眼睛,他都知道,知道自己一直活着,也知道叶煊的死因。 “云绍哥哥,”叶烟见左云绍半天未在出声,不觉有些紧张,一路行来,战死的,逃脱的,父王给她护卫的亲兵已经不足五人,若是左云绍也离开了,她真的不知自己还否有命见到叶曜,“你也不要烟烟了吗?” 哭音潺潺,压得左云绍心内刺痛,他猛地闭了眼,眉睫皆寒,好久才是开口,“我会一直陪着你,帮你得到他,得到这个天下。” 叶烟抵达建兴三日后,自北胤宫宴归来的叶曜接到了建兴送来的圣旨。 叶曜按住圣旨,面容肃穆,眼角眉梢却是笑意,“如今永宁已经落入韩王手中?” “是。”霍跃肃立在侧,“前几日便传来消息,韩王破帝都,拥立太子炼继位,称平宗,这平宗第一道旨意,便是拜韩王为摄政王。” “哦?”叶曜似笑非笑,指节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面,悠然道,“摄政王?看来是要徐徐图之了” 霍跃点头,想了想,还是道,“王爷,平宗第二道圣旨,是定铁鹰军为叛军。”言罢自然是想到了曾经并肩作战的武陵军结局,唏嘘不已。 叶曜垂目,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只问徐蔚然那边如何了? 霍跃摇头,不知这归顺于永宁王府的帝陵守将,如今领了如何密令。 叶曜这才想起,徐蔚然一向是与秦兵弋联系,他不知也是正常,继续道,“平宗才继位,这两道圣旨是来自先帝了?” “是。”霍跃顿了下,“方才秦统领让我告知您,那燕儿不知所踪,惠宗死因依旧未明。” 叶曜似是早已想到了如此结局,心内确实更加好奇,这燕儿究竟来自哪里,又听命于谁? “传命秦延,再查一查叶烟……” 霍跃呆住,几疑自己听错,叶烟?永熹公主?王爷怎会有这个猜测。 霍跃知王爷如此猜想,必然是有原因的,也不再多言,舔了舔嘴唇,“王爷,您要不还是先看看那两道圣旨吧……”这两颗雷迟早要炸,还是来个痛快的好。 第一百一十六章 山雨欲来(一) 叶曜点头又摇头,阴阳之说,他所知多半也是来源于古书或是自灵香处所得,灵香本就只是婢女,闻洛渊之主楚焱点滴之言,告与叶曜,又能余下多少? 真要说起来,确实也解释不了什么。 他想了想,只说,让她等一会,命人去唤了灵香回来。 灵香早间避嫌而出,存了一分晦避的心思,其余九分却具是对霍跃的挂念和担忧。 霍跃在攻城一战中左臂受了刀伤,又不辞辛劳领了命,返身千里去接她过来朔都,祸不单行,未行百里便与贼寇相遇,恶战之后,不但左臂伤势加重了,背上也添了新伤。而这人又从不怜惜自己,一副钢筋铁骨的模样。 霍跃一路带着灵香赶来朔都,舟车劳顿,行至朔都,已然踉踉跄跄,他倒是未在意自己身体,男儿行军在外,嘴上不说,面色确实苍白。 灵 香虽是挂念自家小姐,但更心疼霍跃伤势,想着寻了风骑军医顾念,先为他诊治一翻,好歹换了包扎的药巾,却被意料之中的拒绝。 于霍跃,无国无家,心中只有永宁王叶曜,命都是他捞回来的,怎会吝惜,顾念伤势,这一来便去给王爷禀报圣旨之事。 灵香怎会不知,又怎会不心疼,眼看王爷与小姐有太多事情要解释,只听了开头,便知这些不该自己知晓,也不迟疑,直接开溜出来寻霍跃。 匆匆离去,到了庭中却发觉,昨夜着急赶去小姐房中,与霍跃分开时,竟忘了问他宿在哪里,偌大宫殿,满是北胤宫寝,戍守的兵将也是眼生,漫无目的,一时不知该如何寻找。 “灵香姑娘是要寻霍跃?”一道声音传来,悠悠然,冷肃却慵懒,两种气质交织,竟是莫名和谐,也莫名好听,灵香茫然抬头四望,却寻不到这声音来处。 一袭黑衣悠然飘下,来人面色苍白若纸,却看得出精神尚好,身姿与王爷竟有五分相似,面容倒是不相近同,清俊秀丽,一种病态的逸然,飘摇若天边浮苇。 灵香抬头看着他,有些愣怔,顿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后退一步行礼道,“杨侍卫,我……” 来人正是杨俊,永宁王府第一暗卫,也是李花在北胤唯一的联络人。功夫卓然,十五岁还未出师,便破了武林传说最凶险的天罡杀手阵,救下了陷于阵中的永宁王府老王爷,至此,杨俊护卫的永宁王府再无大规模行刺攻击,而杨俊颈上人头,也在黑市中传到了万两黄金。 明明司暗杀,存的却是护卫之职,面若书生清俊,性格却冷冽寒冰,曾有人言,永宁王府暗卫之拔萃,仅从如此了得的杨俊却非暗卫统领便可知一二。 灵香记得第一次见他还是在帝都永宁时,永宁皇宫危机四伏,王爷与小姐却平白失踪了多日,甚至于动用了陈统领手中御林卫,还是未寻到一丝踪迹。 那时的驿馆笼罩在惊惧中,如天降神兵般连夜赶来帝都的便是杨俊,是他假装王爷坐镇驿馆,也是他在惠宗紧急宣见那一夜,披挂永宁王战甲,整装佩剑,带着兵卫冲出门去来,那时的他,是做了拼命一搏的打算了。 后来灵香也听闻过很多关于杨俊的传说,听得多了反倒觉得不可信,傻愣愣看着他,觉得这个男人太过清冷,自幼长于暗夜,又莫名妖异,谜一般,自然她是未见过孔三了,否则定会将“妖异”二字送与他了。 杨俊却是淡漠看着眼前女少女,谈不上貌美,却有一丝纯良娇憨,难得对着霍跃,存了颗真心,凭这点,他也会高看她一分,毕竟一路走来,还追随在王爷身后的,也只有他们二人。 虽是一起长大,交集却不甚多,霍跃重情忠心,杨俊寡义满身是胆,一明一暗,一黑一白,从未交心,却是战时可以将后背留给对方,以命相交罢了。 “霍跃在北三馆,沿着这条小道即可。”杨俊不知灵香愣在何处,也懒得与她多言,留下这句话,又翩然跃上房梁,隐了踪迹。 “杨俊!”灵香冲着来人消失的地方大声喊道,“小姐平津失踪,与你有关无关?” 那日,叶星璨于平津城失踪后,灵香反复复盘了那夜整个过程,算来算去,怀疑点终究是落在了杨俊身上,也曾求证于霍跃,他只是挥挥手,“这绝不可能,若杨俊是细作,永宁王府和王爷早就出事了。” 灵香想想,也确实如此。 今日相见,不知为何,她却按不下那存了大半月的疑惑,想当面向他求证。 “可笑。”杨俊身形一顿,面色依旧,语气不咸不淡,声音含了丝漠然,只是这漠然中却缠绕着愤懑,似在说灵香,又似乎是在自嘲。 灵香仰望着声音消失之处,牙齿轻轻咬了下唇,也觉得自己可笑,若真是他,这般问了如何会认?若不是,怀疑王爷暗卫是细作,当真是可笑了? 灵香循着杨俊指引,一路走来,具是异域宫廷色彩,寒风带着飘雪,她察觉距着昨夜到达朔都,又冷了几分,不由紧了紧衣衫,想起了小姐一直盼着建兴落雪,说要带她游玉琦雪景,堆雪人,如今北胤国都大雪,小姐却再不能视物,见不到这漫漫飞雪了。 心下感慨悲怆,不觉走过了头,抬眼也不知是哪里。 不巧却遇到一个北胤宫装女子扯着一个男子不停哭泣,灵香听不懂他们言语,只觉得这男子似是熟悉,看着身形样貌,该是大雍人士,职位怕是不低。 灵香也不好多听,默默躲在廊桥之后,回身寻找错过了的北三馆,待走了两步,才猛然反应过来,那男子是秦延将军,怪不得有丝眼熟,一来是在小姐诞辰宴上有过一面之缘,二来他与秦墨将军有一分相似。 这来回晃荡,好容易寻到了北三馆,竟然未见霍跃踪影,只听负责戍卫的校尉说,是去巡营了,灵香纳闷,霍跃的职责是王爷侍卫,与杨俊相对,如今伤势未愈,为何巡营? 只是那校尉也说不出所以然,只道攻城损失惨重,接连折损了几员大将,霍侍卫便领了王爷令出巡。 灵香闷闷坐在霍跃屋内,想着他冒了兵患来寻自己,想到永宁时,两人并肩扮作失踪的王爷与小姐,跃马出城,惠宗遣人便扑了空,想起桐临关,他以身相救,想起自建兴至永宁一路行来,相知相伴。 心念转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急急来寻霍跃是心里有了他,却不明洛渊侍女的婚事,家主是否会插手,再一想,霍跃从未说过对自己有意啊,不禁羞红了满脸。 是啊,霍跃随时侍卫,却在永宁王府有着一席之地,若是想要领军也是王爷一个指令的事,自己却无一所长,在洛渊时,也只是侍花婢女,无父无母,若不是灵羽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家主也不会派她出谷,更不会遇到霍跃了。 灵香越想越是心凉,傻傻坐着也不知有无资格等他回来,起身到了门外又是不甘,起了坐,走了回,折腾了半晌,也气着了自己,打定主意,管他身世家缘,这个男人她要定了,若是霍跃不从,就去求小姐去。 打定了主意,倒是镇定许多,翻找出他的衣衫,又打开随身携带的针线包,一边细细缝补刀剑刺穿的衣襟,一边等他归来。 小女儿的心思透着丝甜蜜,然而不等收针,便得了王爷令,命她速回。 灵香随着侍卫九转回廊,又回到了叶星璨寝殿,想来这一路兜转,除了与杨俊有了点滴交流,又撞到了秦延将军与那北胤女子的密事,反倒是未寻到自己所找之人。 灵香舒了口气,若真是等会了霍跃,也不知还否有胆量开口,如此,也好。 听的叶曜简单言说,灵香忆起早间听到了叶星璨梦境中的咒语,理解起来亦非难事,沉思片刻,认真道,“小时候,灵香曾听闻家主讲道,提及过勾陈与腾蛇之事,但,”灵香抬眸,看向满脸期待的王爷和小姐,“我只是送了灵草入帐,只听得一句,家主提到了兄长和阴兵。” 叶星璨惊喜不已,果真这般啊,叶曜却是拧眉,面色沉沉,若说是灵香小时候,那般楚先生所对之人必不是阿璨与秦墨,那会是谁? “灵香,你可记得,楚先生是对谁将起了这些?是男是女,是幼是长?” 灵香低眸想了想,确认了记忆中无误,这才开口道,“男子,那时我大概十来岁,那人已是青年身形。” “身形?你未见到来人面容?”叶曜直中核心。 “面容?”灵香愣怔,为何记忆中没有那人样貌呢?啊!“王爷!我想起来了,他带着面具!” 叶星璨面容蓦然惊惧,目中却依旧空茫,想要寻到叶曜身影。 “阿璨?怎么了?”叶曜握的她双手,手掌温暖宽厚,似有一股力量注入,“别怕,我在。” 第一百一十七章 山雨欲来(二) 如天降神兵般连夜赶来帝都的便是杨俊,是他假装王爷坐镇驿馆,也是他在惠宗紧急宣见那一夜,披挂永宁王战甲,整装佩剑,带着兵卫冲出门去来,那时的他,是做了拼命一搏的打算了。 后来灵香也听闻过很多关于杨俊的传说,听得多了反倒觉得不可信,傻愣愣看着他,觉得这个男人太过清冷,自幼长于暗夜,又莫名妖异,谜一般。 杨俊却是淡漠看着眼前女少女,谈不上貌美,却有一丝纯良娇憨,难得对着霍跃,存了颗真心,凭这点,他也会高看她一分,毕竟一路走来,还追随在王爷身后的,也只有他们二人。 虽是一起长大,交集却不甚多,霍跃重情忠心,杨俊寡义满身是胆,一明一暗,一黑一白,从未交心,却是战时可以将后背留给对方,以命相交罢了。 “霍跃在北三馆,沿着这条小道即可。”杨俊不知灵香愣在何处,也懒得与她多言,留下这句话,又翩然跃上房梁,隐了踪迹。 “杨俊!”灵香冲着来人消失的地方大声喊道,“小姐平津失踪,与你有关无关?” 那日,叶星璨于平津城失踪后,灵香反复复盘了那夜整个过程,算来算去,怀疑点终究是落在了杨俊身上,也曾求证于霍跃,他只是挥挥手,“这绝不可能,若杨俊是细作,永宁王府和王爷早就出事了。” 灵香想想,也确实如此。 今日相见,不知为何,她却按不下那存了大半月的疑惑,想当面向他求证。 “可笑。”杨俊身形一顿,面色依旧,语气不咸不淡,声音含了丝漠然,只是这漠然中却缠绕着愤懑,似在说灵香,又似乎是在自嘲。 灵香仰望着声音消失之处,牙齿轻轻咬了下唇,也觉得自己可笑,若真是他,这般问了如何会认?若不是,怀疑王爷暗卫是细作,当真是可笑了? 灵香循着杨俊指引,一路走来,具是异域宫廷色彩,寒风带着飘雪,她察觉距着昨夜到达朔都,又冷了几分,不由紧了紧衣衫,想起了小姐一直盼着建兴落雪,说要带她游玉琦雪景,堆雪人,如今北胤国都大雪,小姐却再不能视物,见不到这漫漫飞雪了。 心下感慨悲怆,不觉走过了头,抬眼也不知是哪里。 不巧却遇到一个北胤宫装女子扯着一个男子不停哭泣,灵香听不懂他们言语,只觉得这男子似是熟悉,看着身形样貌,该是大雍人士,职位怕是不低。 灵香也不好多听,默默躲在廊桥之后,回身寻找错过了的北三馆,待走了两步,才猛然反应过来,那男子是秦延将军,怪不得有丝眼熟,一来是在小姐诞辰宴上有过一面之缘,二来他与秦墨将军有一分相似。 这来回晃荡,好容易寻到了北三馆,竟然未见霍跃踪影,只听负责戍卫的校尉说,是去巡营了,灵香纳闷,霍跃的职责是王爷侍卫,与杨俊相对,如今伤势未愈,为何巡营? 只是那校尉也说不出所以然,只道攻城损失惨重,接连折损了几员大将,霍侍卫便领了王爷令出巡。 灵香闷闷坐在霍跃屋内,想着他冒了兵患来寻自己,想到永宁时,两人并肩扮作失踪的王爷与小姐,跃马出城,惠宗遣人便扑了空,想起桐临关,他以身相救,想起自建兴至永宁一路行来,相知相伴。 心念转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急急来寻霍跃是心里有了他,却不明洛渊侍女的婚事,家主是否会插手,再一想,霍跃从未说过对自己有意啊,不禁羞红了满脸。 是啊,霍跃随时侍卫,却在永宁王府有着一席之地,若是想要领军也是王爷一个指令的事,自己却无一所长,在洛渊时,也只是侍花婢女,无父无母,若不是灵羽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家主也不会派她出谷,更不会遇到霍跃了。 灵香越想越是心凉,傻傻坐着也不知有无资格等他回来,起身到了门外又是不甘,起了坐,走了回,折腾了半晌,也气着了自己,打定主意,管他身世家缘,这个男人她要定了,若是霍跃不从,就去求小姐去。 打定了主意,倒是镇定许多,翻找出他的衣衫,又打开随身携带的针线包,一边细细缝补刀剑刺穿的衣襟,一边等他归来。 小女儿的心思透着丝甜蜜,然而不等收针,便得了王爷令,命她速回。 灵香随着侍卫九转回廊,又回到了叶星璨寝殿,想来这一路兜转,除了与杨俊有了点滴交流,又撞到了秦延将军与那北胤女子的密事,反倒是未寻到自己所找之人。 灵香舒了口气,若真是等会了霍跃,也不知还否有胆量开口,如此,也好。 听的叶曜简单言说,灵香忆起早间听到了叶星璨梦境中的咒语,理解起来亦非难事,沉思片刻,认真道,“小时候,灵香曾听闻家主讲道,提及过勾陈与腾蛇之事,但,”灵香抬眸,看向满脸期待的王爷和小姐,“我只是送了灵草入帐,只听得一句,家主提到了兄长和阴兵。” 叶星璨惊喜不已,果真这般啊,叶曜却是拧眉,面色沉沉,若说是灵香小时候,那般楚先生所对之人必不是阿璨与秦墨,那会是谁? “灵香,你可记得,楚先生是对谁将起了这些?是男是女,是幼是长?” 灵香低眸想了想,确认了记忆中无误,这才开口道,“男子,那时我大概十来岁,那人已是青年身形。” “身形?你未见到来人面容?”叶曜直中核心。 “面容?”灵香愣怔,为何记忆中没有那人样貌呢?啊!“王爷!我想起来了,他带着面具,青铜面具!” 青铜面具……叶星璨面容蓦然转为惊惧,似是想起了什么,身子也不住颤抖,目中却依旧空茫,摸索着想要找寻叶曜,找寻温暖。 “阿璨?怎么了?”叶曜握住她双手,手掌温暖宽厚,似有一股力量缓缓注入,“别怕,我在。” 叶星璨茫然抬头,“看”向叶曜,“梦中似有一人,一点点抚摸着我的面容,很怕……哥哥,我很怕,他说了很多,他说再不会放我离开……可我睁开眼睛,只能看到一张青铜面具,我……我很怕……” 叶曜后背瞬间僵硬,眸中怒气震天,是谁?如此大胆! 如此情形,叶星璨自己也是迷茫惊惧,他不好再追究这梦中之人,只是,若真是灵香当年所见之人,那即为真实存在,想来便是可恶,更可杀,必不可留。 “小姐,你怎么了?我在洛渊长大,幼年时见过有两次吧,再就未识,小姐只是三年前在洛渊居了一段时日,怎会遇见?”灵香着急安慰,想要抚平叶星璨心中惊惧,却一着急,说出了三年前她曾去往洛渊的事。 只是,好在叶曜已经挑了重点,粉饰后讲与她听,叶星璨听得恍然,“看”向叶曜方向,“三年前,就是丢了翠儿之后吗?可惜,我竟忘记了外祖父模样,也是不孝。” 叶曜苦涩一笑,但只是转瞬,暗叹幸好之前已经与叶星璨言说了,三年前去往洛渊医病之事,也涩苦,这般日日防着,小心她听得、想得、猜得,还能支撑多久? “灵香,我没事儿,若是不提及青铜面具,其实我心中也忘了这个梦境,你别着急,再想想,还记得什么吗?”叶星璨知她是关系自己,也不再提这遭,倒是迅速回到了正题,催促着灵香再想想。 灵香撑着下巴,想来想去,还是没有更多信息了,只得摇头,看向一旁蹙眉的叶曜。 叶曜也不知是放下心来,还是有些失落,只是摆手让她先行离开罢了。 听得灵香推开门盏的声音,叶星璨心中一动,着急道,“我有办法,或许可以试一试!” 叶星璨所谓有了方子,是想到了之前可以用眼睛魅惑斡雷荀和王霸,虽不知晓这眼睛该如何控制,却莫名自信。 叶曜无奈摇头,勾起手指,轻轻点在她鼻梁上,笑道,“傻不傻,如今都看不见了,还想着 异瞳惑人…… 灵香这才明白,小姐失明的缘由,眼珠转动,抿了抿唇,半晌从唇边小声的挤出一声,“冥灵之眼……” “冥灵之眼?开鬼域!”叶曜压抑着心绪和声音,却感受到自己心跳如擂鼓,叠叠高涨,强压也不能平息。 叶星璨感受到他抓着自己的手不断颤抖,再听到“鬼域”二字,似乎断着的珠子,突然连了起来,“哥哥,哪里听闻这些?” 暖阳斜斜打进屋内,整个屋子暖暖的,静谧的,叶曜的整颗心却回到了几个月前,叶星璨迷晕了洛渊众人,想要跃入龙焰时,所言含泪,“为何我打不开冥灵之眼,不能带他回来!” 叶曜苦笑,该如何解释从谁自何处听闻? “阿璨,我也是无意中听闻你外祖父提及,三两句,不足为道。 第一百一十八章 遇险 寒风带着飘雪,又冷了几分,灵香不由紧了紧衣衫,想起了小姐一直盼着建兴落雪,说要带她游玉琦雪景,堆雪人,如今北胤国都大雪,小姐却再见不到这漫漫飞雪了。 ---这几天重新调整,该到重头戏了。 心中悲怆,不巧却遇到一个北胤宫装女子扯着一个男子不停哭泣,灵香听不懂他们言语,只觉得这男子似是熟悉,看着身形样貌,该是大雍人士,职位怕是不低。 灵香也不好多听,默默躲在廊桥之后,回身寻找错过了的北三馆,待走了两步,才猛然反应过来,那男子是秦延将军,怪不得有丝眼熟,一来是在小姐诞辰宴上有过一面之缘,二来他与秦墨将军有一分相似。 这来回晃荡,好容易寻到了北三馆,竟然未见霍跃踪影,只听负责戍卫的校尉说,是去巡营了,灵香纳闷,霍跃的职责是王爷侍卫,与杨俊相对,如今伤势未愈,为何巡营? 只是那校尉也说不出所以然,只道攻城损失惨重,接连折损了几员大将,霍侍卫便领了王爷令出巡。 灵香闷闷坐在霍跃屋内,想着他冒了兵患来寻自己,想到永宁时,两人并肩扮作失踪的王爷与小姐,跃马出城,惠宗遣人便扑了空,想起桐临关,他以身相救,想起自建兴至永宁一路行来,相知相伴。 心念转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急急来寻霍跃是心里有了他,却不明洛渊侍女的婚事,家主是否会插手,再一想,霍跃从未说过对自己有意啊,不禁羞红了满脸。 是啊,霍跃随时侍卫,却在永宁王府有着一席之地,若是想要领军也是王爷一个指令的事,自己却无一所长,在洛渊时,也只是侍花婢女,无父无母,若不是灵羽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家主也不会派她出谷,更不会遇到霍跃了。 灵香越想越是心凉,傻傻坐着也不知有无资格等他回来,起身到了门外又是不甘,起了坐,走了回,折腾了半晌,也气着了自己,打定主意,管他身世家缘,这个男人她要定了,若是霍跃不从,就去求小姐去。 打定了主意,倒是镇定许多,翻找出他的衣衫,又打开随身携带的针线包,一边细细缝补刀剑刺穿的衣襟,一边等他归来。 小女儿的心思透着丝甜蜜,然而不等收针,便得了王爷令,命她速回。 灵香随着侍卫九转回廊,又回到了叶星璨寝殿,想来这一路兜转,除了与杨俊有了点滴交流,又撞到了秦延将军与那北胤女子的密事,反倒是未寻到自己所找之人。 灵香舒了口气,若真是等会了霍跃,也不知还否有胆量开口,如此,也好。 听的叶曜简单言说,灵香忆起早间听到了叶星璨梦境中的咒语,理解起来亦非难事,沉思片刻,认真道,“小时候,灵香曾听闻家主讲道,提及过勾陈与腾蛇之事,但,”灵香抬眸,看向满脸期待的王爷和小姐,“我只是送了灵草入帐,只听得一句,家主提到了兄长和阴兵。” 叶星璨惊喜不已,果真这般啊,叶曜却是拧眉,面色沉沉,若说是灵香小时候,那般楚先生所对之人必不是阿璨与秦墨,那会是谁? “灵香,你可记得,楚先生是对谁将起了这些?是男是女,是幼是长?” 灵香低眸想了想,确认了记忆中无误,这才开口道,“男子,那时我大概十来岁,那人已是青年身形。” “身形?你未见到来人面容?”叶曜直中核心。 “面容?”灵香愣怔,为何记忆中没有那人样貌呢?啊!“王爷!我想起来了,他带着面具,青铜面具!” 青铜面具……叶星璨面容蓦然转为惊惧,似是想起了什么,身子也不住颤抖,目中却依旧空茫,摸索着想要找寻叶曜,找寻温暖。 “阿璨?怎么了?”叶曜握住她双手,手掌温暖宽厚,似有一股力量缓缓注入,“别怕,我在。” 叶星璨茫然抬头,“看”向叶曜,“梦中似有一人,一点点抚摸着我的面容,很怕……哥哥,我很怕,他说了很多,他说再不会放我离开……可我睁开眼睛,只能看到一张青铜面具,我……我很怕……” 叶曜后背瞬间僵硬,眸中怒气震天,是谁?如此大胆! 如此情形,叶星璨自己也是迷茫惊惧,他不好再追究这梦中之人,只是,若真是灵香当年所见之人,那即为真实存在,想来便是可恶,更可杀,必不可留。 “小姐,你怎么了?我在洛渊长大,幼年时见过有两次吧,再就未识,小姐只是三年前在洛渊居了一段时日,怎会遇见?”灵香着急安慰,想要抚平叶星璨心中惊惧,却一着急,说出了三年前她曾去往洛渊的事。 只是,好在叶曜已经挑了重点,粉饰后讲与她听,叶星璨听得恍然,“看”向叶曜方向,“三年前,就是丢了翠儿之后吗?可惜,我竟忘记了外祖父模样,也是不孝。” 叶曜苦涩一笑,但只是转瞬,暗叹幸好之前已经与叶星璨言说了,三年前去往洛渊医病之事,也涩苦,这般日日防着,小心她听得、想得、猜得,还能支撑多久? “灵香,我没事儿,若是不提及青铜面具,其实我心中也忘了这个梦境,你别着急,再想想,还记得什么吗?”叶星璨知她是关系自己,也不再提这遭,倒是迅速回到了正题,催促着灵香再想想。 灵香撑着下巴,想来想去,还是没有更多信息了,只得摇头,看向一旁蹙眉的叶曜。 叶曜也不知是放下心来,还是有些失落,只是摆手让她先行离开罢了。 听得灵香推开门盏的声音,叶星璨心中一动,着急道,“我有办法,试一试!” 叶星璨所谓有了方子,是想到了之前可以用眼睛魅惑斡雷荀和王霸,虽不知晓这眼睛该如何控制,却莫名自信。 叶曜无奈摇头,勾起手指,轻轻点在她鼻梁上,笑道,“傻不傻,如今都看不见了,还想着 异瞳惑人…… 灵香这才明白,小姐失明的缘由,眼珠转动,抿了抿唇,半晌从唇边小声的挤出一声,“冥灵之眼……” “冥灵之眼?开鬼域!”叶曜压抑着心绪和声音,却感受到自己心跳如擂鼓,叠叠高涨,强压也不能平息。 叶星璨感受到他抓着自己的手不断颤抖,再听到“鬼域”二字,似乎断着的珠子,突然连了起来,“哥哥,哪里听闻这些?” 暖阳斜斜打进屋内,整个屋子暖暖的,静谧的,叶曜的整颗心却回到了几个月前,叶星璨迷晕了洛渊众人,想要跃入龙焰时,所言含泪,“为何我打不开冥灵之眼,不能带他回来!” 叶曜苦笑,该如何解释从谁自何处听闻? “阿璨,我也是无意中听闻你外祖父提及,三两句,不足为道。 为一人生,为一人死,为一人一跃入龙焰,永生灭于轮回,该是存了怎样的决心? 灵香想起叶星璨当年的决绝,眼波低垂,心中一颤,那般情景她是见过的,“小姐,我曾听闻家主言,冥灵之眼乃翼族族长特质,如他,便不可开。” 族长?叶曜皱了皱眉头,想起了嬴国玉玺描刻的勾陈与腾蛇,再至一阴一阳起阴兵,冥灵之眼开鬼蜮,一桩桩连成一线,视线不觉有些游移,薄唇轻启,“大嬴帝王楚沉可以?” 灵香怎知楚沉是谁,自然不可辩答,叶星璨脑中点滴却是与叶曜一致,听他这一问,思绪收拢拉回,怔怔神游的脸上闪过一丝波动,顺着这条线,幽幽道,“大嬴国在战国末年异军突起,似有神兵天降,如此说来,不是天兵,是阴兵,他是翼族之长,开鬼域,起阴兵!” 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艰涩,叶曜心头一滞,若是这般,便是通了,幼时熟读战国史,总觉得大嬴国虽是收复了六国遗民,但自建国至一统天下却仅有五年光景,从变法到尚武,短短六载,太快了,持续三百余年的战国局面,面对楚停云,竟摧枯拉朽般破灭,即便是称霸百年的凉国,竟也只支撑了三载。 以人之力,是为神迹,若以神论,却是水到渠成。 冬日的早晨,屋内愈渐沉默,微尘漂浮于空气中,似是化成了万千小世界。两人相对,叶星璨虽看不到叶曜眸中光芒,却知,自己所想,他均已知晓,心中震动,直觉天旋地转。 “如何开鬼域?” “灵香,若阿璨真是冥灵之眼,楚先生可曾有言,除了眼盲,还否会有别的伤害?” 叶星璨与叶曜同时开口,所问却相差甚远,叶星璨好奇这鬼域之说,叶曜却只在乎她的身体。 灵香茫然的睁着眼睛,看向叶星璨又看向叶曜,摇了摇头,“小姐,我不知如何开鬼域,越清楚如今情况,是否冥灵之眼,王爷所问,灵香依旧不知。” 第一百一十九章 起阴兵(一) 腊月的北境,飞雪扬扬,早已生寒。 建兴守军沈秋白披着大氅立于瓮城之上,直视着城外搭起的篷子,冽寒冬日,即便是房屋中,若是火炉不够旺盛,也是渗着寒意,那城外的篷子,也就是扯了帆布,依着那柄小轿草草搭建,怎能不冷? 那坚持不愿离开建兴的大雍公主冷然站在篷子前,浅笑着遥遥望向沈秋白,似是在说,你们终将迎我入建兴,尊我为王妃。 沈秋白摇摇头,不禁想起了两日前朔都传回秘令,霍跃也是偷懒,直接就给了永宁王那句:传令...... “是这么回事儿吗?算了,不管了,先去西南片区的监狱,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楚凌懒得理会这些事情,提着刀就走了出去。 虽然没有离婚,但是尚青林对待齐辛兰就像是完成任务,因为他的心里有了一颗朱砂痣。 顾石诺眼色深深的瞧着他,好一会之后,他低声说:“父亲,多谢指正。”顾家七老爷瞧着他的神色,那里不知道他分明在应付他。 “我,我们是奉命令在全城排查奸细。上支下派,我也没办法呀。好汉爷爷,您就饶了我吧。”这家伙跪到地下对着任来风直抱拳,就差没磕头了。 这条走廊极长,也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远处的地方已经只能看见一个光点。几人稍稍犹豫了一刻,探了探脚,发现这桥似乎还结实。朱蝉却没有太多考虑,径直走了上去。众人便也陆陆续续的跟上。 果不其然,童心兰在大家掀开河边仙草之后,童心兰根本就没有看到紫色的羽衣。 那灵力波动是合体后期级别没错,可是那速度,却让邓兴业忍不住的长大嘴巴一脸的诧异。 天空中那巨大的虎头慢慢消失,而在那虚空碑上,一道紫金色的光芒旋转开来,迅速地在石碑表面形成一道洞开的大门来。 说到这里,楚凌突然停下了脚步,看着前方不远处正在激战的战场。 “呵呵,各位辛苦,各位辛苦。”赵志强也是个场面人,进门之后先抱拳作了个罗圈揖,连声道辛苦。 泽兑为自己这个牵强的理由无语,难道轻松收获不好吗?自己又不是大变态,怎么可能喜欢经历地狱式磨练而获得的收获? “我能打开它,有机关也不怕。”叶楚楚说着,将自己的手放在了盒盖上,闭上了眼睛。 蜀云虽然早就已经知道“妹喜”的身份,每一次相见,依旧忍不住,再一次生出类似如今的感慨。 李师师又给孙珲斟了一碗茶,孙珲喝着茶,回想起刚才她说的话,意识到现在东京城的物资已然有些紧张了,他在这一瞬间下了决心,一定要将金兵消灭掉,哪怕只是为了能喝上她亲手为自己烹煮的香茗。 因此,对这件事,他也没有那么反对了,渐渐的松了口,让盼儿子结婚盼得眼睛都蓝了的舒云琦高兴不已,当即就开始准备婚礼所需的物品。 “你吓到我朋友了!”如果说之前只是有些讨厌这个家伙,现在的king真的有些生气了。 “那就开除他!英雄!怎么能没有一点纪律性?”甜心假面赤红着眼,也没打算保留自己的想法。 大家都知道应该合力堵上这条通道,但是难堪重负的魔力网,已经承受不起这样的折腾。 就像莉莉说的,身为兄长总不会袖手旁观。虽带着几分不情不愿,但布兰还是将权杖交到茜芮手中。 它的诞生时间并不算太长,不过从它目前为止吸收的人类记忆中来看,虽然很多都是无用的感情与回忆,其中却都有一个共同的记忆片段值得注意。 第一百二十章 起阴兵(二) 叶曜轻轻拉过叶星璨,心下思踱着从何说起,终究还是直接道,“阿璨,你可还记得,少时我们一起温书,你很感兴趣的那个嬴国始-皇?” (113114章已经更新) 叶星璨不知他为何提到始-皇楚沉,但此时说来,必有深意,细细回忆才道,“你是说,我们跌入的是嬴国战场?” 叶曜摇头,沉声直接道,“阿璨,我猜测,应是在嬴国一统北陆前的战国时期,而且,你见到的金甲将军应该就是楚沉,或者说是我变成了楚沉,你是战国五雄之一的楚国王姬,就是公主云烟。” 叶星璨睁大双眼,努力消化着叶曜所言,再与幻境中种种相对,轻轻点头道,“那就应是,战国史中记载的,晋、越、凉三国夹击大楚,围了国都的最后一道屏障淮关,楚王殇知大势已去,抛弃还在前线抗敌的兵将,扔下国民仓皇出逃,大楚王姬云烟以身殉国,是这段历史?” 叶曜点头,看着她眼中疑问,又是摇头,“我也不知楚沉为什么会出现在王姬殉国之时,历史中这两人应是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幻境中,你唤我停云,城墙外凉军叫阵,提的便是楚沉,”再是继续道,“楚沉,字停云,应是没错。” 叶星璨听着,总算抓到点意味,忽闪着大眼睛,意味深长,“如果这幻境是真的,那千-古一帝楚沉与云烟王姬必然有故事,我以前就觉得奇怪,楚沉一统北陆,却未立后,史书甚至未曾记载任何后宫嫔妃,原来他的心上人是殉国的云烟王姬啊。” 回想起幻境中阿璨与云烟合为一体,以身殉国,叶曜似乎又有些恍惚,勉力拉回神思,只觉心中悲痛万分,只道,“应是如此吧,现在也无法妄加猜测,反倒楚沉在原淮关一带建都,更名为云烟州,或许可以印证一二。” “烟云州,楚停云,云烟……如此听来,当真浪漫,只是,那,我们为何会在幻境中,成为他们?”叶星璨想了想,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跌入幻境还可以理解为自己体质和桐临关环境,甚至今夜大雾的原因,这些暂时也无法深究,但莫名的角色扮演却是太过离奇。 这一点,也是叶曜最疑惑的,亦可能是他最有把握解释的,他郑重捧起阿璨右手,又将自己左手放于一处,两手交握,已然消失的勾陈与腾蛇幻影再次隐隐闪现,惊得叶星璨慌张收回右手,愣怔看向他。 叶曜目光有些涣散,又尽量拉扯回来,似是下定决心,沙哑道,“阿璨,那日在宛城,寻回的便是嬴国玉玺,”见她点头,又是继续道,“玉玺齐齐从正中裂开后,石中金光分为两道光芒,绕着你我不断盘桓缠绕,你……” 似是不愿提及她左腕间的玛瑙手镯红光大晕,与那道金光缠斗之事,便是简单略过,“你就晕了过去,后来我细细看了,玉玺裂口处,左侧绘着勾陈,右侧则是腾蛇,那时,我突然觉得左手刺痛,这才发现我左手虎口间上古神兽勾陈剪影若隐若现,捧起你的右手,一条腾蛇幻影转瞬即逝。” 这次叶曜所提,比起楚沉与云烟过往,信息量更大了许多,又与两人息息相关,不知为何,叶星璨心中惊惧不已,好像触碰了什么禁忌,许久也未开口。 叶曜感受到她的慌乱,紧紧抱住了身侧少女,柔声道,“阿璨,别怕,我与你一起。” 两人相依,过了许久后,叶星璨终于还是忍不住,蜷缩起身子,无声哭了出来,“那,他们会是我们的前世吗?” 叶曜不知她为何想到了这些,想到幻境中,自己成为了秦墨,加之那把“夜鸢”,急忙摇头,只说肯定不是,应是因为玉玺,产生了某些联系,让她不要多想。 叶星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只能面对了,携手前行便是。 叶曜见她终是沉静了,本欲再说一说那千军万马自地下起的怪异景像,却听得车外风声渐起,厮杀声越来越大,似乎已经逼到耳侧,猜测是幻境即将彻底碎裂,赶忙拉过叶星璨,护在身后。 “曜,你能猜到是谁要取我性命吗?”叶星璨也听得车外厮杀声渐起,思来想去,也不觉得诳自己来帝都做人质的惠宗会如此行事,死了的永宁王妃,可是没有半点用处。 叶曜也是摇头,这波刺杀分明也在王府预料之外,只说,可能是永宁王府的仇敌吧,又是苦笑道,“为了逼惠宗应允我入永宁,王府还准备了两批刺客,准备待你入了帝都,伺机造点混乱,再以你遇刺为由,煽动朝廷和百姓站在我这边,怜悯下我这拳拳之情。” 叶星璨本就冰雪聪明,听着车外厮杀声逾浓,知道幻境将破,突然推开叶曜,拿起灵香放在马车一角用来防身的短刀,朝着自己左肩刺下,狠厉迅捷。 待叶曜反应过来,只见阿璨半身染血,明明痛的牙齿打颤,却是笑的明媚,竟然与幻境中她跳下城墙时的情形一模一样。 叶曜大惊,一把按住她的伤口,怒道,“你疯了,你在做什么?” 叶星璨被他吼的一个机灵,不由自主的缩了一下,却是心虚,不敢开口。 瞬间怒极过后,叶曜总归找回了神智,急忙在马车中翻找膏药和纱布,却被她拦住,“不要,就这样,刺客来袭,有了这伤,才货真价实,桐临关到西北,飞鸽三日可到,你算着日子让他们再求旨,还有让御史台上书,反正之前民间都知永宁王宠极了悯长公主,加上之前宛城之事……” 叶星璨说到一半,看着叶曜那张陌生的假面越来越冷,终究是弱弱停了下来。 “曜,哥哥……”她有些艰难道:“你骂我吧。” “骂你做什么?”叶曜紧紧按着流血不止的伤口,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叶星璨垂下眼眸,认真道:“任性妄为,是我不对,曜,我学过医,知刺这里不会有危险,血还流的多,看起来,看起来……惨烈一点……我没先同你说,是我不对。” 叶曜也没说话,只是背过身去,叶星璨一把抓住他,紧紧握着他的手道:“哥哥,你别这样,我害怕。” 叶曜听到这话,转头静静看向她,眼中水雾升腾,“我只是……”他声音竟有些哽咽,沙哑道:“我只是看你这般,觉得自己无能,也觉得心疼。什么坐镇西北的永宁王,什么威震北胤的鬼罗刹,我竟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 听了这话,叶星璨终于放下心来,她轻轻靠到叶曜怀中:“哥哥,听你这般说,我就觉得幸福,心安。” “为何心安?” “证明你将我放在心上,我受伤,你会自悔,会心疼。也证明了,那御林卫统领家的陈思小姐是单相思吧,还说什么暗香‘思夭’,白日那一出,便是冲着我来的,我的哥哥才不会是她的情郎!”说罢还骄傲的看向叶曜,宣示主权一般。 “可是阿璨,”他见她那般,也是好笑,本来惴惴不安的心终是平静,总算不用再思量着如何解释了,轻笑出声:“傻丫头,你这样,我心里便更难受了,我的阿璨为什么这么懂事啊。” 叶星璨被他逗笑,心中想来又是不忿,怎能如此便宜了这人,又道,“做也就是非常时刻先不追究,等到了驿馆,你再给我好好说道说道,你是怎么染上她的香的,还有!那味道现在还有,叶曜,我很,生气!” “都是我的错。”叶曜握着她的手,拨弄着她的手指,温和道:“让你伤心,让你吃醋,我叶曜对天起誓,这辈子,若是碰了除我家阿璨之外的其他女子分毫,就永坠地狱……” “不要!”叶星璨忙忙打断他,轻声道,“若是你负了我,便,便是遇到了其他可以放在心尖的女子,我们死生不再相见便好。” 叶曜的心微微一颤,他伸出手去,小心翼翼抱住她,“不会的,即便永坠地狱,我也不愿与你死生不再相见。” “那,若有一日,我不见了呢?”叶星璨闭上眼睛,靠在他怀中,笑着开口。 叶曜一怔,不知为何脱口而出却是那句,“等我逆了苍天,碧落黄泉寻你归来。” 叶星璨听得如此回复,又往他怀里缩了缩,郑重道,“若有那一日,黄泉碧落,我等你。” “好!”叶曜说罢,却再是无言,只是紧紧盯着她不断流血的左臂,她的血顺着手流到了他的心间,他强迫自己不去在意阿璨的伤势,一心一意等着马车重回现实的那一刻。 “哐~”,马车震动,两人四目相对,皆是明白,时间到了。 叶曜抬手拿过那把短刀,瞬间封住数把刺破马车长剑,神色淡定里带了几分傲气。他一脚踹开车门,冲出马车,守在车侧。 第一百二十一章 起阴兵(三) 灵香想来这一路寻出去,除了与杨俊有了点滴交流,得了两个字“可笑”,再就是撞到了秦延将军与那北胤女子的密事,反倒是未寻到自己所找之人,念着霍跃,心境起伏,终究落空。 灵香舒了口气,若真是等会了霍跃,也不知当真有胆量开口? 如此,也好。 灵香站在屋外,心中所念依旧还是霍跃,唇角不觉扯出了浅浅的弧度,有些憨,却带着小女儿的羞涩。 “灵香?”不等侍卫禀报,这浅浅的无声的笑意就惊动了屋内的叶曜,低沉的声音有些沙哑,一路征战,无所不能的永宁王也露了疲态。 灵香赶忙推门而入,低首叩拜。 叶星璨展颜一笑,起了小孩心意,俏皮道,“见到霍跃了?” 叶曜温柔的看着此刻轻松孩子气的叶星璨,只愿山河平静时,可以陪在她身边,将她宠回儿时那个天真率性的小公主。 灵香脸颊通红,抬头再看王爷笑得温柔,更是羞囧,做好的心里建设也瞬间湮消,“小姐,说笑了……” 叶星璨听出灵香是羞了,只以为是见到了,淘气道,“那小子是不怪我了,你一回来,就h只得守着我的个瞎子,再不得闲。” “怎么可能!”灵香急急辩解,再一看,自家小姐笑得娇俏,才知她是玩笑话了,还是有些紧张,怕眼睛看不到了,小姐会自怨自艾,赶紧道,“不准小姐乱说,什么瞎子,我家小姐是仙女!” 叶星璨不觉笑了,底色却有一丝心酸,有了永宁皇宫,陈思和翠儿那番言之凿凿的指正,哥哥与自己在一起,已经要单有违伦常和不洁的流言,若是再加上,盲女,怕是会让追随这失望,让对手更多了攻击的把柄。 叶曜自然不知她玲珑剔透,思谋了如此深渊,只是就着刚才两人言道的腾蛇勾陈,再简单说与灵香,想听听她的判断。 灵香记忆力随与叶曜相去甚远,但早间听到了叶星璨梦境中的咒语还是记得一些,理解起来亦非难事,沉思片刻,认真道,“小时候,灵香曾听闻家主及过勾陈与腾蛇之事,但,”灵香抬眸,看向满脸期待的王爷和小姐,心中忐忑,怕是要让他们失望了,“我只是送了灵草入殿,听得一两句,家主提到了腾蛇勾陈和阴兵,只是那之前,我完全未听说过,故而也未留意。” 叶星璨惊喜不已,果真这般啊,焦急道,“灵香是侍奉药草对吗?那我外祖父可有贴身侍婢?或许知晓的多一些?” 灵香忙不迭点头,“对啊,灵羽或许知道,她是洛渊的大丫头,侍奉在家主身边的,很是心细,也得家主信任。” “既然如此,那为何,我失忆后,洛渊送你来我身边,而不是她?”叶星璨有些诧异,只觉得不和逻辑,虽也不愿深探缘由,还是未忍住,脱口而出。 “她,她还是有旁的事……”灵香眸子躲闪,看在叶曜眼中,却未拆穿,也幸好叶星璨心思也不在这儿,又失了记忆,对灵羽也无甚印象,这一页就此揭了过去。 叶曜此刻也不好深究,心内却觉得灵香这反映,那灵羽或是与秦墨有关联,再想到,当时阿璨想要带着秦墨跃入龙焰时,带着自己去阻止的婢女似乎是叫是什么羽。 他拧着眉,面色沉沉,倒不是因着猜测中的灵羽,反而是细细回味着灵香此前那句中的“送药入殿,听闻楚先生提及”,楚先生必不会是自言自语,灵香与阿璨年纪相仿,若说是她小时候听闻,那般楚先生所对之人必不是阿璨与秦墨,那会是谁? “灵香,你可记得,楚先生是对谁提及了这些?是男是女,是幼是长?”叶曜心中阴霾渐盛,语气却是淡淡,似在引导她慢慢回想。 灵香低眸想了想,确认了记忆中无误,这才开口,“王爷,那人是男子,那时我大概十来岁,那人已是青年身形。” “身形?你未见到来人面容?”叶曜犀利,直中核心。 “面容?”灵香怔怔,是啊,为何记忆中没有那人样貌?啊!“王爷!我想起来了,他带着面具,青铜面具!” 青铜面具……叶星璨面容蓦然转为惊惧,似是想起了什么,身子也不住颤抖,目中却依旧空茫,想要睁开眼,却依旧陷在那荒芜的黑暗中,慌张着摸索着想要找寻叶曜,找寻温暖。 “阿璨?”叶曜上前,一把握住她双手,手掌温暖宽厚,似有一股力量缓缓注入,“别怕,我在。”继而,也不顾及灵香还在,紧紧将她拥住,他知道,失去眼睛后的叶星璨更加脆弱。 叶星璨感受着他的温度,宽厚温暖的胸膛,黑暗和惊惧溅远,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是他温暖坚实的怀抱。 她瞪大双眼,“看”向叶曜,“梦中似有一人,一点点抚摸着我的面容,很怕……哥哥,我很怕,他说再不会放我离开……可我睁开眼睛,只能看到一张青铜面具,我……我很怕……” 叶曜后背瞬间僵硬,眸中怒气震天,肃杀之气扑面而来,是谁?如此大胆! 如此情形,叶星璨自己也是迷茫惊惧,他不好再追究这梦中之人,只能强自潋了一身杀伐。 只是,若真是灵香当年所见之人,那此人便不只是在叶星璨梦中,而是阵势存在,想来便是可恶,可杀,必不可留。 “小姐,你怎么了?那人,我幼年时见过有两次吧,再就未识,小姐只是三年前在洛渊居了一段时日,怎会遇见?”灵香着急安慰,想要抚平叶星璨心中惊惧,却一着急,再次提及她曾去往洛渊的事。 只是,好在叶曜已经挑了重点,粉饰后讲与她听,叶星璨听得恍然,“看”向叶曜方向,“三年前,就是丢了翠儿之后吗?可惜,我竟忘记了外祖父模样,也是不孝。” 叶曜苦涩一笑,但只是转瞬,暗叹幸好之前已经与叶星璨言说了,三年前去往洛渊医病之事,也涩苦,这般日日防着,小心她听得、想得、猜得,还能支撑多久? “若是不提及青铜面具,我心中也早已忘了这个梦境,你别着急,再想想,还记得什么吗?”叶星璨知灵香是关心她,也不再提这遭,倒是迅速回到了正题,催促着灵香再想想。 灵香撑着下巴,想来想去,还是没有更多信息了,只得摇头,看向一旁蹙眉的叶曜。 叶曜也不知是放下心来,还是有些失落,只是摆手让她先行离开罢了。 听得灵香推开门盏的声音,叶星璨心中一动,着急道,“先别走,我有办法,可否试上一试!” 叶星璨所谓有了方子,是想到了之前可以用眼睛魅惑斡雷荀和王霸,虽不知晓这眼睛该如何控制,却莫名觉得催眠总比惑人容易些。 叶曜无奈摇头,勾起手指,轻轻点在她鼻梁上,笑道,“傻不傻,如今都看不见了,还想着 异瞳惑人…… 灵香这才明白,小姐失明的缘由,眼珠转动,抿了抿唇,从唇边小声的挤出一声,“是,冥灵之眼……” “冥灵之眼?开鬼域!”叶曜刻意控制了心绪和声音,却感受到自己心跳如擂鼓,叠叠高涨,强压也不能平息。 叶星璨感受到他抓着自己的手收紧,再听到“鬼域”二字,似乎断着的珠子,突然连了起来,“哥哥,哪里听闻这些?” 暖阳斜斜打进屋内,整个屋子暖暖的,静谧的,叶曜的整颗心却不停下坠,坠入冰窟,回到了几个月前,叶星璨迷晕了洛渊众人,想要跃入龙焰时,所言含泪,“为何我打不开冥灵之眼闯鬼域,我要毁了这天道地规,带他回来!” 为一人生,为一人死,为一人一跃入龙焰,永生灭于轮回,该是存了怎样的决心? 叶曜苦笑,哪里听闻?具是出于她之口,为了秦墨,要闯一个听来早非人间之境的鬼域,如今这般,又该如何解释? “阿璨,我也是,是听闻你外祖父提及,三两句,不足为道。” 灵香想起叶星璨当年的决绝,眼波低垂,心中一颤,那般情景她是见过的,却再不想见一次,“小姐,我曾听闻家主言,冥灵之眼乃翼族族长特质,如他,便不可开。” 族长?叶曜想起了嬴国玉玺描刻的勾陈与腾蛇,再至一阴一阳起阴兵,冥灵之眼开鬼蜮,一桩桩连成一线,直直望着叶星璨,视线不觉开始游移,好似不敢相信,良久才为不可闻的叹息一声,薄唇轻启,“你是说,大嬴帝王楚沉可以?” 灵香怎知楚沉是谁,自然不可辩答,叶星璨心中点滴连线,却是与叶曜一致,思绪收拢拉回,怔怔神游的脸上闪过一丝波动,顺着这条探向久远的绳索,,“嬴国在战国末年异军突起,似有神兵天降,如此说来,不是天兵,是阴兵,他是翼族之长,开鬼域,起阴兵!” 第一百二十二章 起阴兵(四) 开鬼域,起阴兵…… 叶星璨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艰涩,越来越飘忽,却带着一种近乎于虔诚的坚定。 叶曜心头一滞,却不愿相信,但直觉告诉他,叶星璨猜测多半是对的,只有这般,透着丝诡异的战国史才是通了。 幼时熟读北陆记史时,叶曜总觉,到了战国末年如何分析推演,总不符合历史进程,异军突起的大嬴虽说收复了六国遗民,但自建国至一统天下却仅用了六年光景,理不合道不合。 从变法到尚武,短短六载,已直扫六合,虎视天下! 怎么可能?任一历史节点,崛起的大国必是祭奠了至少三代帝王,或雄图伟业,或韬光养晦。 但持续三百余年的战国纷争,雄霸百年的战国六霸,面对突如其来的赢国军队,面对楚停云,竟摧枯拉朽般覆灭,即便是称霸百年的凉国,竟也只支撑了三载。 以人之力,是为神迹,若以神论,却是水到渠成。 叶曜静静看着怀中少女,翼族,究竟该是怎样的族群,除了那日展开的银翼,以及强行留下秦墨魂魄的神迹,究竟还有什么是他所不知晓的? 除了起魅惑人心,除了起阴兵,冥灵之眼又蕴含了多少逆天的能量? 冬日的早晨,屋内愈渐沉默,微尘漂浮于空气中,似是化成了万千小世界。 两人相对,叶星璨虽看不到叶曜眸中光芒,却知,自己所想,他具已知晓,心中震动,直觉天旋地转。 “如何开鬼域?” “灵香,若阿璨真是冥灵之眼,楚先生可曾有言,除了眼盲,还否会有别的伤害?” 叶星璨与叶曜同时开口,所问却相差甚远,叶星璨好奇这“起阴兵,开鬼域”之说,叶曜却只在乎她的身体,在乎冥灵之眼于她的影响。 灵香对于冥灵之眼所知甚少,却记得叶星璨当年尝试打开冥灵之眼时那段时日,她是怕了,怕小姐再钻牛角尖,执拗起来,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思来想去,终了摇了摇头,毕竟不习惯说谎,说来还是吞吞吐吐,“小姐,灵香不知如何开鬼域,也判断不出小姐如今状况是否冥灵之眼。” 再看向叶曜,低声嗫嚅,“王爷所问,灵香亦不知。” 叶星璨听着冥灵与鬼域,脑海中似有场景闪现,似乎在很久之前的某一刻,她曾血泪满面,只求可以打开鬼域,只是,这般是为了什么呢? 入鬼域所求为何? 叶星璨只觉头痛欲裂,似乎有什么在撞击着她内心深处,有什么想要冲破枷锁,她想看到那一片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暗夜里的白光也想要刺穿黑暗,那是什么?究竟是什么? 遥远的北陆南岸,泑山密林深处,接到灵香纸蝶传信后,楚焱挂念着唯一的外孙女如今情形,也顾不上那封印于龙焰,日益频繁蛊惑秦墨的楚沉,迅速启程赶往北境,直奔朔都而来。 洛渊连着翼族羡仙境,地缘宽广,人迹却是稀少,灵香离开后,新晋掌管灵草堂的灵芝怏怏的坐在魔缘花旁,一张小脸就快皱成小包子了,泪珠更是悬而未落,好像只等某一个号令,就大珠小珠落蛮了玉盘。 “力所不足,哭有何用?”身后传来清凌凌的声音,一袭素服白衣翩然而至,所到之处,仙草灵花竟似盛了几分,更有若有若无的薄荷清香悠荡。 灵芝抬头,便见许久未曾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灵羽冷然立在她身侧,忙行礼,小声唤了“姐姐”,紧张到身子一抖,跌坐在花圃上,委屈的哭了起来。 灵羽曾是洛渊掌事女官,性子又清冷,谷里小姑娘心内或多或少惧怕几分,她也未在意毛手毛脚的灵芝,秀眉微蹙,“别压着这些仙草灵花,可不是你性命可抵!” “姐姐,我错了。”灵芝极力控制着泪珠不再落下,说起话来,声音却是更小了,自来到洛渊,她便是最怕灵羽了。 洛渊婢女具是来自密林外的村落,或是弃婴,或是孤女,入谷时多在六岁以下,既是世间女子,长至二十岁,或去或留,便会遵循个人意愿。 留下的便允了修行,更可进藏书阁,只是造化却看自身,楚焱从不引路;若是想要离去,也会赠与丰厚嫁妆送出密林,只是自此洗去尘缘,忘掉在洛渊的所有过往。 灵芝不知洛渊存于世间多久,只知她懂事起,灵羽便是这般样貌,清丽脱俗,透着冷气,据说与她一同入了洛渊的侍婢,还在的,早已熬成了嬷嬷,就像最淘气也最喜欢给小姑娘编辫子的水嬷嬷。只有她一人,竟和家主一般,留住了岁月,不再老去,自然也不许新来的侍从们叫她“羽嬷嬷”。 也对,灵羽看着还是二十出头的模样,灵芝心内想着,那声“姐姐”更是唤的真切。 只是,灵芝心内琢磨着,这灵羽姐姐啊,还是与家主和阿璨小姐不同,他们是天人,灵羽则似强行留住了时光,精气神却早已斑驳,近半载更是将自己困在凛川,再不愿出来。 小侍婢们间都传啊,灵羽是被凛川深处的龙焰摄了魂魄,冰的凛川,火的龙焰,却在一处,一冰一火,似一夜一昼,早已两重天。 洛渊谁不曾夜半听到龙焰的蛊惑,予生予仙,只要帮它冲开枷锁,寻回那一魂一魄…… 只是谁也不知这枷锁是什么,该如何冲开,更不知,它所求那一魂一魄又在何方? 再后来,就甚少听到龙焰的声音了,灵芝猜测是家主做了些什么,不过啊,这些她也不甚在意,心里所求,只是一生守在洛渊,可以远远看一眼家主即可。 灵芝想着心事,晃过神来,却发现灵羽已经离开,看向那抹清瘦背影,旁人不知,她却是清楚地,灵羽自锁凛川,不是因着龙焰。 因为,她曾误闯凛川,看到了灵羽一人呆呆的站在秦将军冰棺外,手指冰寒苍白,却是一笔一划,细细描摹着秦将军轮廓,禹禹背影,孤独、无望,却又好像心满意足。 她猜想,灵羽怕是爱上了小姐的未婚夫婿秦将军,想到这儿,灵芝看向灵羽背影的目光含了悲情,有了几缕不忍,毕竟她这处境与自己倒有几分相似,生不得死不得,爱不得离不得,当真,何苦啊…… 生死都无关系的男子,即便再好,又有何意义呢? 那般,为何自己放不下家主呢?灵芝眼中也是迷茫,不懂爱,却爱上了不该爱的人,该如何继续啊。 “不必可怜,我自心甘情愿……”清冽的声音再次飘过来,灵羽未回头,脊背却是挺直了些许。 灵芝哪敢接话,讷讷转身,不敢再看,心内却是诽谤,本还想着可以找灵羽说说自个的心事,看来,她必是懂的,如今看来,是没可能了。 只是,秦将军身死时,小姐存了如何决心,洛渊众人都曾看在眼中,生死相随,甚至于甘愿,焚身以火,永生永世再不入轮回。 何苦呢? 灵芝低着眸子,不敢再想,继续照料花草,待到太阳落下,返回居所时,突然反应,培育魔缘花的花圃似乎空了点,“一株、两株……”。 灵芝数来数去,怎么都是差了一株,她来回拍拍衣服,难道是刚才被自己压着,粘到身上了?不该啊,魔缘花虽是稀有金贵,但稀有在难以成活,而不是脆弱啊,再说自个身上什么也没有啊…… 灵芝又是细细数了一遍,确是丢了一株,那土窝窝还在呢! 其实哪需要来回数啊,灵草堂统共也就养活了五株魔缘花,还具是之前司花的灵香离开前载种…… 灵芝一急,就又哭了,越哭越是委屈,怎生这般无用啊,不但种不好花,这下还弄丢了,家主若是知道了,指定将她扔出洛渊去。 毕竟才十五岁的小姑娘,哭起来就停不住了,淅淅沥沥,就是一夜,也幸得洛渊人丁少,各司其职,也不甚相聚,亲缘寡淡到,竟无一人发现有个小姑娘一夜未归。 第二日,金乌还未弹出地平线,灵芝便去楚焱所居“三火”堂外跪着,直到日上枝头,灵羽自锁凛川后,负责楚焱起居的灵水过来,才发现哭了一夜,又跪了半夜的小姑娘。 “呜呜~~水嬷嬷,我把魔缘花弄丢了!”灵芝毕竟年纪小,精神头也足,虽说折腾了一夜,精气神倒还在,嘤嘤哭诉,遇着人了,已经停了的眼泪又开始了。 灵水一见这情形,再听她所说,自是知道发生了什么,摸着小姑娘的脑袋,安慰道,“傻孩子,家主出远门了,你这般跪着,有何意义啊?” “我,我就跪在这儿,等家主,等他回来……回来处置,呜呜~~”想着那时,洛渊必然就不不容她了,灵芝哭的更是厉害,一把鼻涕一把泪,蹭了灵水一衣襟。 灵水好笑的看着她,摇摇头,真是个执拗的孩子。 第一百二十三章 顾念 腊月的北境,飞雪扬扬,早已生寒,建兴守军沈秋白披着大氅利于瓮城之上,直视着城外搭起的篷子,冽寒冬日,即便是房屋中,若是火炉不够旺盛,也是渗着寒意,那城外的篷子,也就是扯了帆布,依着那柄小轿而草草搭建,怎能不能? “秋白”沈秋白的夫人,素有建兴第一才女之称的蒋寒雪,等不来夫君归家,便携了侍婢小吏,寻到了城外瓮城。 沈秋白恍然听到一声柔柔的声音,心中一暖,回头果然是蒋寒雪来了,美女笑寒雪,若瑶池仙子降世间,好一副冰肌雪骨,如碧玉琼瑶。 风流多情的沈大公子看着娇妻冒着大雪来寻自己,暖暖的,抬手轻轻拂过她发丝上“天寒了,你身子还未恢复,我还得个把时辰,快回去吧。” 蒋寒雪月前被一项受宠的姨娘推了一把,小产伤了身子,心疼的沈秋白杖毙了那个姨娘,更遣散了所有侍妾,两人感情倒是如五年前新婚时一般,甜到蜜里。 蒋寒雪含羞一笑,帮他系好大氅,又把手中暖炉递与他,“哪有那般娇气,养的久了,也想出来走走。”言罢,接过了侍女递来的暖炉,上刻秋日白华,递与沈秋白的铜炉上所描刻的则是寒冬腊雪。 所寓无需再言。 沈秋白笑笑,牵着她的手入了城楼。守军指挥部火炉烧得正旺,见沈江军与夫人进来了,留守的几位校尉具是识趣,顺墙溜得比谁都快什么。 蒋寒雪羞红一张脸,连声说着“不必如此”,还是无法拂了众人好意。 “家里可好?” “你还好吗?” 空荡荡的指挥部,只余夫妻二人,同时开口,却有了几分尴尬,沉默许久,蒋寒雪终是忍不住,想起近来城内传言,也算寻了话头,柔声道,“那公主还是在城外吗?” 沈秋白有些恍然,两人独处何曾如此尴尬了,五载光阴,究竟改变了多少?蓦地听到蒋寒雪开口,一是未反应过来,“哪个公主?哦,小曜传信,已经救回阿璨了,平了北胤便一道回建兴。” 蒋寒雪苦笑,这都哪跟哪啊,不过听到阿璨已经无碍,日前也总悬着一颗心,怕她被那蛮夷掳了去受欺负,这般也就放心了。 沈秋白见妻子笑意有些苦涩,再细细琢磨她刚才所问,这才反应过来,问的是那城外的永熹公主叶烟,“还在,那公主是要逼王爷一逼,如今怕是除了阿璨,整个大雍都知晓,惠宗指婚,咱们王爷却是将人阻在了城外。” 蒋寒雪本预再问问叶星璨近况,毕竟也有两年多未曾谋面,待她回到王府,自己又有孕在身,还未及拜访,便被先帝诏到了帝都,再是为北胤所掳,倒真是无缘一见了,想起当年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娇滴滴的偷偷问自己,“雪姐姐,成婚了,是怎样啊?会躺在一张床上吗?” “是啊,咱们小公主想嫁人了啊……” “才没有呢,我,我就是好奇。” “哦,不想啊,那就让王爷与旁的女子躺在一张床上,我可是听说那安城公主想要做我们永宁王妃呢!” “哼!做梦呢吧,哥哥是我的,她是公主又如何,我,我也是公主!” “是是是,王爷是我们家小阿璨的。” “那,雪姐姐,沈大哥对你好吗?” 蒋寒雪本应脱口而出,“当然了”,却是沉默了一瞬,想起了新入府的姨娘,那“好”字,如何也说不出口了,只是微微点了头。 叶星璨眯了眼睛,小脸上露出一抹甜甜的笑意,身子轻晃着,步子却两步并成了一步跳到蒋寒雪面前,“我可真傻,沈大哥对雪姐姐自然是好的,若是成了婚,可以和姐姐一般,阿璨便心满意足了。” 蒋寒雪低着眸子,不敢看眼前那张纯真的面孔,她是真的怕了,怕阿璨日后如自己一般,人前幸福,人后却是独守空房。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疏远了呢?新婚的甜蜜似乎还在昨日,如今呢? 悔吗?半年前听了母亲建议,趁着沈秋白出征,将那自幼一起长大侍妾婉碧发配外省,嫁了他人? 蒋寒雪墨染转身,为何要悔,她信秋白是爱她的,否则也不必如此求取入府,蒋家于沈氏本就是高攀,若不是“才女”之名,怎会入了沈氏之言,更无缘与沈家大公子相识相知。 女子拥才是一种福气,也是一种罪孽,圣贤书读的多了,也便多了丝清高,总觉得自己与旁人不同,选的夫君也与普通男子相异,她所求是那一心一意,是那此生相许,怎会允许她人横插而入。 只是,她错看了自己,更高看了沈秋白,那婉碧于他,终究是不同的。 世人只知风流倜傥沈秋白,谦谦君子沈秋白,却不知男子若是心狠起来,比谁都冷漠,比谁都可怕。 他竟一去边疆就是两年,带回了那个女人。 那日,侍女慌慌忙忙冲回屋,手舞足蹈的向她讲起前院少爷回府,身后竟然带回了两年前被发配嫁人的婉碧,又亲自将她送去了离这儿最远的碧玉斋。 听完侍女跌跌撞撞地一通倾诉,她竟平静下来,还淡定的捧起了那盏早已凉透的茶,一口饮下。 茶凉了,心更是碎了。 蒋寒雪只记得那一日,他给了婉碧姨娘的位份,对她说,婉碧过得不好。 是啊,婉碧过得不好,那曾经骄傲不可一世的蒋寒雪呢?过得可好?人前他们躞蹀情深,谁人不歆羡,人后寂寞,又有何人知晓? 蒋寒雪不觉,思绪早已飘远,回过神来,再不去想那陈年旧事。 叶曜笑了笑,柔声道,“我在,乖。” 叶星璨不胜酒力,但这一遭折腾,加之醒酒汤药效显著,已经慢慢转醒,抬眼看到眼前陌生男子本是心惊,幸好还是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声音,心里才安定,“哥哥,我醉酒的时候,好想见到一个男子,迷迷糊糊看不清楚,他本是在解开我的衣衫,后来外面就吵起来了,迷迷糊糊我又醉了过去,醒来看到是你,这才放心。” 叶曜身子僵了僵,虽然接到信号弹时,就猜测怕是出了事,路上听得周谈叙述经过,心里已经确认,本是准备阿璨安顿好后,再好好处理,谁人这般大胆,竟想出如此龌龊的诡计! 只是听得叶星璨如此说来,心中猜测落在了实处,心里的后怕竟比愤怒多了几分,若是他去的晚了,会如何……叶曜不敢想,只是心里提了十二分警惕,如此之事再不可发生。 叶星璨见叶曜冷着脸也不说话,心里惴惴,以为他是生气了,只能喏喏地轻轻拉了他的衣角,面颊贴在他的手上,小声道,“哥哥,我错了,以后再不会贪杯了,你不知今日她们就那般看着我,那种没落公主,长于偏远乡野的无知女子,我心里,难受。” 叶曜知她是误会了,更是心疼,沉默了许久,便脱了外套,也挤在了塌上,轻轻揽着她,他沙哑着声音,“阿璨,我是恨我自己,没能保护好你”,末了,便低下头去,将吻印在了她的额头。 叶星璨愣了愣,叶曜继续道,“你上次喝酒还是十一岁的时候吧,那时我封王,永宁王府设宴,我一个不留神,也不知你被谁诳了去,小脸已经红扑扑,喝的醉醺醺的。” 叶星璨一瞬间觉得心跳得飞快,只是看着他笑,“那时,他们说,让你等我长大太久了,王府看上了周家的小姐,就要聘给你做侧妃……我都记得的。” 叶曜如何也想不到,六年前,还有如此一出,他感觉到她在害怕,那瞬间,他从她眼里看到了她太过易懂的内心。 叶曜哑着声音低沉道,“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替你揍了那帮乱嚼舌根之人。” 叶星璨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拉紧了他的双手,“不是没聘么。”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看向叶曜,努力轻松道,“哥哥,昨夜宫宴,御林卫统领家的陈思小姐问我,既然婚约已许多年,缘何还未成亲?” 叶曜看着她的眼睛,他想到宫宴上,阿璨被一群陌生人诘问,该是多么尴尬窘迫,他竟从未想过阿璨会如此想,阿璨十五岁那年,他以为终于等到了她及笄,他想铺十里红妆迎她入门,他想与她携手参商,此生同老。 后来发生了太多事,他不敢告诉旁人,他的阿璨,他的王妃已经永远的离开。再到寻回阿璨,两人的疏离,若隐若现的梦境,他有多怕一切成空,浮生若梦。 只是,这么久了,他却从未想过,自己这般患得患失,已经伤到了阿璨,世人对女子本就要比对男子苛刻太多,外人不知真相,不会也不敢如何指责自己,但对于阿璨,一个前朝遗珠的指责和妄自猜测却肯定是不会少的。更可怕的是,同为女子,对女子的苛刻和妒恨。 他不知宫宴上那些天潢贵胄们都说了些什么,又是如何刺耳…… 第一百二十四章 建兴之围(一) 沈秋白见妻子笑意有些苦涩,再细细琢磨她刚才所问,这才反应过来,问的是那城外的永熹公主叶烟,“还在,那公主是要逼王爷一逼,如今怕是除了阿璨,整个大雍都知晓,惠宗指婚,以及,咱们王爷将人阻在了城外。” 蒋寒雪本预再问问叶星璨近况,毕竟也有两年多未曾谋面,待她回到王府时,自己又有孕在身,还未及拜访,叶星璨便被先帝诏到了帝都,再是为北胤所掳,大半年了,竟然无缘一见了。 想到一起长大的小公主,蒋寒雪低头看着手中暖炉,眼里也含了温情,记起当年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娇滴滴的偷偷问自己,“雪姐姐,成婚了,是怎样啊?会躺在一张床上吗?” “是啊,咱们小公主想嫁人了啊……” “才没有呢,我,我就是好奇。” “哦,不想啊,那就让王爷与旁的女子躺在一张床上,我可是听说那安城公主那是啊,特别想做我们永宁王妃呢!” “哼!还做王妃呢,她是做梦吧,哥哥是我的,谁也抢不走,好像就她是公主似的!” “是是是,我们阿璨才是王爷的小公主。” “那当然了,阿娘说,等我及笄了,就让让哥哥十里红妆接我回王府!” 蒋寒雪被小姑娘逗笑了,盈盈点了她的鼻尖,“那可是难了,去哪里接啊,从星月阁接到正则厅?那这十里红妆可是有点长了……” 叶星璨从未思量过,她自小就在永宁王府长大,是婆家也是娘家,这该去哪接啊,本还念着在建兴风风光光走一遭,也好绝了那些姑娘小姐对哥哥的心思,这下犯难了。 蒋寒雪见叶星璨小脸皱成一团,那就一个苦啊,分明还带了委屈,也舍不得在逗她,拉过身侧粉团团的小姑娘,“傻阿璨,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自然哪里都是你的娘家了。” 叶星璨雪中精光一闪,是啊,那边从最南边的别院出嫁,绕一大圈,再到王府,父王必然会赐下凤冠霞帔,对了,得求着父王给哥哥一套大红蟒袍,叶星璨认真盘算着,不禁笑的眯了眼睛。 “小阿璨?”蒋寒雪见着眼前丫头那副模样,知她是想到了王爷,满心羡慕,羡慕她有王爷在,永宁王府小王爷那颗心啊,对着小王妃可是真的不能再真了,也怪不得春哥儿他们总是打趣王爷也快弱冠之年了,还未有过女人。 再想想,自家夫君十三岁时便有了同房丫鬟,文人家风那套,也是……心里堵得慌。 叶星璨也发觉自个走神了,赶紧转悠了回来,继续追问,“那,雪姐姐,沈大哥对你好吗?” 蒋寒雪本应脱口而出那句“自然是好的”,却到了唇边未吐出,沉默了一瞬,想起了沈秋白身边侍妾,那“好”字,如何也说不出口了,只是微微点了头。 叶星璨小脸上露出一抹甜甜的笑意,身子轻晃着,步子却两步并成了一步跳到蒋寒雪面前,“我可真傻,沈大哥对雪姐姐自然是好的,若是成了婚,哥哥待我可以如沈大哥待姐姐一般,阿璨便是心满意足了。” 蒋寒雪低着眸子,不敢去看眼前那张纯真的面孔,她是真的怕了,怕阿璨日后如自己一般,人前幸福,人后,却是独守空房。 两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疏远了呢? 明明是他逆了家族意愿,求取了自己这个武将之后,这段姻缘还曾被传为佳话,新婚的甜蜜也似乎还在昨日,如今为何成了这般? 悔吗?半年前听了母亲建议,趁着沈秋白出征,将那自幼一起长大侍妾婉碧发配外省,嫁了他人? 悔吗?眼里容不得沙子,便是看不惯他那风流作风,忍不下那些红颜知己? 蒋寒雪默然转身,为何要悔,她信秋白是爱她的,否则也不必如此求取入府,蒋家于沈氏本就是高攀,低等武将之家,大雍四大氏族,如何也是不配的,若不是有了这“才女”之名,更无缘与沈家大公子相识相知。 女子拥才是一种福气,也是一种罪孽,圣贤书读的多了,也便多了丝清高,总觉得自己与旁人不同,选的夫君也与普通男子相异,她所求是那一心一意,她所信是那此生相许,怎会允许她人横插而入。 只是,她错看了自己,更高看了沈秋白,那婉碧于他,终究是不同的。 世人只知风流倜傥沈秋白,谦谦君子沈秋白,温润如玉沈秋白,却不知男子若是心狠起来,比谁都冷漠,比谁都可怕。 若是真心喜爱,便会如王爷一般洁身自好,不是吗? 可他竟一气之下,求了军令驻守边疆,两年再为回府,归来时竟带回了那个女人。 她永远都记得那日,侍女慌慌忙忙冲回屋,手舞足蹈的向她讲起前院大公子回府,身后竟然带回了两年前被发配嫁人的婉碧,更亲自将她送去了离这儿最远的碧玉斋。 碧玉斋,这“碧玉”二字,还是当年她所取,只因着那汪碧水。 听完侍女跌跌撞撞地一通倾诉,她竟平静下来,尚能淡定地捧起那盏早已凉透的茶,一口饮下。 茶凉了,那心呢? 蒋寒雪不知,只见那滴滴泪珠,落入茶盏。 那一日,他给了婉碧姨娘的位份,他对她说,夫人,婉碧过得不好,我心不忍。 是啊,婉碧过得不好,他便是心不忍,那曾经骄傲不可一世的蒋寒雪呢?过得可好?又有谁来心疼? 人前他们躞蹀情深,谁人不歆羡,人后却是陌路,又有何人知晓? 蒋寒雪不觉,思绪早已飘远,回过神来,想要挥去那一幕幕陈年旧事,都好了不是吗? 婉碧被杖毙,他也遣散了所有侍妾,她还是沈府的大夫人,她和他还是一对神仙眷侣,只是为何,她总觉得他的温情了带了淡漠,带了恨意…… 沈秋白见妻子半晌没有反应,傻愣愣站在那儿,俊脸上闪过一丝波动,不过也只是转瞬,又恢复了自然,他提高了音量,唤了声“夫人?” 蒋寒雪身子微微一震,回神看着他,眼前男子较之少年时初遇,更加高大英俊,特别是自边疆归来之后,原本白皙的肌肤也淬炼成了古铜色,温润公子哥的模样不再,肩背挺直,眼神凌厉,倒更像一起长大的兄长,他们都是杀伐果断的军人,是战场上的雄狮。 “秋白,我想起了阿璨十五岁之前,她问我,‘成婚了是什么样子?’”蒋寒雪仰头看向他,眸子中满是天真。 沈秋白未想到她会提起这些,一时有些语塞,什么样子呢?比不应是他麽你二人如今这般样子吧。 蒋寒雪抿唇,眼中淡漠,唇角却是扬起了这几年早就练就的笑颜,“罢了,你刚才好像说起,那永熹公主还在城外?” “阿武”,沈秋白却是突然唤起了她闺名,是了,将门自然无犬子,即便是女儿家,也是足以扛枪上战场的,只是蒋寒雪自幼喜读文,又有天赋,六岁时一首咏梅诗传到了永宁公主叶灀耳中,特意为她请了师傅,也才造就了这个出身将门的建兴第一才女。 “阿武”,便是她幼时闺名,“寒雪”则是叶灀当年所赐,蒋阿武,倒是再无人记得。 沈秋白再唤了一声“阿武”,这才牵起了她的手,明明因着暖炉,小手是温热的,沈秋白却觉得这双手再也暖不热了。 “阿武,记得刚成婚时,我喜欢逗你,特别是你倚在窗畔读书时,有次我偷偷抱你,你睁圆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反应过来后羞红了一张小脸,双手紧紧扣住我胸前的衣服,想要推开,还记得你说我什么吗?” 蒋寒雪早已不记得这件小事,如何想起说了什么,不知为何,脸又是红了,她低着眸子,想要睁开沈秋白握着的双手。 沈秋白爽朗大小,我的夫人当时可以一点没有建兴第一才女的风采,你啊,说我,“不要脸。” “什么?”怎会!蒋寒雪瞪大了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连耳根子都羞红了,“你胡说,我何曾如此说话!” “哈哈哈,是我胡说,夫人说的是啊,夫君请自重!哈哈哈……”沈秋白看着她如今模样,生动又可爱,这才是一个二十岁的女子该有的模样。 嫁给他,终是苦了她。 蒋寒雪虽有永宁公主专门言请的师傅授课,但终究生于将门,家中最最是倚重的叔父也只做到风骑参将,家风淳朴尚武,入了沈氏,又是沈家四张孙沈秋白的正妻,为规矩所束缚,事事要做到完美,堪如北辰。 少年的她,满腹学识,明艳活泼,尚能与一众弟兄们一同跃马塞外,如今的她却心如枯槁,学会了冷漠算计。 “秋白,我累了,先回去了。”蒋寒雪看着眼前笑的如同少年欢脱的男子,心口刺痛,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如同两个月前,不知该如何面对婉碧残破的尸体。 第一百二十五章 建兴之围(二) 叶曜震怒,杀戮之气尽显。 翠儿自小长在王府,自然知道后果,瑟瑟缩了缩肩头,俯身不敢直视永宁王怒容。 陈思蹙眉,没用的东西,冷笑着开口,“公主,臣女听翠儿言,那叛军秦墨为您战死沙场,您带着尸体离开桐临关时,可是半点未理会身后哭喊求助的她呀……” 桐临关?秦墨?战死沙场? 叶星璨只觉这些词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心口蓦然刺痛不已,乱了阵脚,她一步步后退,神思渐渐恍惚,竟看到殿前一个玄衣将军身影渐远,一步步离去,...... 而这邪气可以吸收人的邪念,从而强大自己,只要夏如歌产生想要消灭这股邪气的念头,这邪气就会突然增强,让她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哪知天山童姥和李秋水却都好似没听见他的话一般,各自盘膝而坐,手心脚心均翻而向天,姿式一模一样,知道这两个同门师姐妹正在全力运功,只要谁先能凝聚一些力气,先发一击,对手绝无抗拒的余地。 周围的人都被这突然的尖叫声吓了一跳,转头看的时候,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瞬间冲上游轮没了踪影。 “他们是你亲生的爹娘,你怎么能……”夏晨曦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虽然无法体会此刻夏如歌心中的痛,却完全可以理解。 “去把南夷校尉李毅叫进来,本王要和他聊聊。”司马季对着一名禁军护卫命令道。 看似傻大个憨吃货,实则,是个极为恐怖的角色!心思之密,实力之强,令叶丰非常意外。 即便这些人是他们画出来的,可却是实打实的有血有肉,和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那你觉得凯怎么样?我一直觉得凯挺好的,要不,你把凯还给我吧,我就不跟陆恒在一起。”徐诗韵走到了徐佐言的跟前,冷笑道。 邵珩写完之后,青铜镜微微发亮,如同人之呼吸般迅速明灭了三次,其上真气写就的字迹瞬间模糊开始闪烁,如有一股吸力将那些字吸入其中,旋即消失不见。 除了‘药’材之外,他面前还摆着一座丹炉,正是许七赐下的日月洪炉。 朗朗乾坤之上,风起云涌,凭空出现一大片浓重云层,云层之中,无数紫电龙蛇若隐若现,急速游走着。 她不得不默默运转那门神秘功法,将自己的修为压下,压下,再压下,直到压无可压,却依然翩然如雪飘飘若仙。 凌霄进入营地之前,从空间袋之中取出了一枚八鼎炼药师徽章带上,徽章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 老祖宗宠着自己,皇祖父皇祖母宠着自己,父皇宠着自己,诸多的哥哥姐姐们也都变着花样宠着自己,当然还有龙域学院那些眼高于天的导师和师兄姐弟们。 月光如水,洒落在神城的每一个角落,火曜城静谧无声,出奇的安静,直至一声巨响传出。 如今将他困住,实是天幸。若是被许庆之突出围困,想要再用这手段困他,就没有多少把握了。 苏齐回来之后就果断出手,斩在了一个较靠近后方的丧尸脖颈上,随后飞起一脚将其踢到在地,紧接着又是两记补刀,干掉了这只丧尸。 将神魂感应之力探入高空,便见那光茧已经下沉了极多。离光茧离开那遍布虚空裂痕的一片空间,不过三十丈距离而已。 赤红的衣袍裹着欣长的身子,经过修剪的剑眉斜飞入鬓,棕色的眸子妖冶神秘,挺直的鼻梁,菲薄的红唇轻抿,玉冠将墨发束起,精致无匹的脸多了一分邪魅,少了一分霸气。 第一百二十六章 死别(一) 建兴瓮城外,连降了三日的大雪终于停了下来,夜半雪结成冰。 (接一百二十一、一百二十二两章) 左云绍安排带来的女子先去轿中等候,再将篝火添旺了几分,靠在叶烟坐下,又将身侧冰人儿往怀中拢拢,低声道,“你让我传出的密信,再有一日便该到了”。 叶烟低头拿着一根木根,认真的拨着火星,突然抬头冲着左云绍笑了起来,火光正旺,映着眼角那滴泪痣楚楚动人,趁着如今局面,惹人怜惜。 “云绍哥哥,你再陪我几日吧,若我命陨与建兴,你将这坠子带回去,葬在我们的烟云州吧。”叶烟摘下一直戴在腕间的绯色编绳,繁杂的十字绣绳穿梭,看似简单,背面却暗藏了一个“云”字,她说的平淡,却是刻意回避他的眼睛。 左云绍皱着眉,推开她的手时,摇头冷笑,阴冷的意味却不像对着叶烟,自嘲倒是多点,“烟烟,不必如此,我也会拼死护着你,这般场景,有过一次了。” 他背过身去,不再说话,脸上却有克制的怒意,两年前,叶煊尸身自蓝湖浮上时,方才十四岁的叶烟也是那般话,几乎一字不差,结果如何呢?左云绍以左氏合族性命为叶煊偿,自己也认不认,鬼不鬼。 无人知晓,六百多个日夜,他从未安眠,闭上眼睛便是左氏抄家之时,火光映天,血气月余未三,曾经荣耀百年的左氏一族于暗夜湮灭,曾经风流雅致,延揽食客,养士数千人的左氏少公子,只能活在漆黑的夜里,再见不到阳光。 两年来,他为她做了太多错事,不堪的,肮脏的,罪恶的,他不觉得这是牺牲,亦为奢望过得到。 他不怕就这样一日复一日的生活在黑暗中,绝望的、悲恸的守望这这段尘封的感情,却是畏惧这段感情的真相,以至于很长时间,他都强迫自己去回忆那个初见的悲伤的小姑娘,她说,云绍哥哥,你是我的,永远也不会被姐姐抢走。 “云绍哥哥?你恨我了?”叶烟自身后紧紧抱住左云绍,泪珠滴滴落在他的衣襟,再不说话。 左云绍握起的拳头又落下,终是抓住了她的双手,缓缓转身,为她擦干眼泪,“烟烟,我永远记得,你第一次为我讲起烟云州的传说,你说若有一日,国破了,你也会如那云烟王姬一般,以身殉国。那时,我便觉得你定不会是普通女子。” 叶烟抬眸看着他,轻轻点脚,吻上了左云绍右脸疤痕,“云绍哥哥,遇到你时,我便知晓,无论了然师太讲的故事是真是假,也无论那千古一帝与楚国王姬有情无情,你我都是命中注定,注定的相遇,注定会拥有我们的烟云州。” 左云绍低头吻上她,冰寒的建兴,灼热的气息,温润炽热的唇,辗转厮磨…… 他依赖这点温暖,也奢望如此便可以坚守这份唯一,这见不得光的唯一。 “不可以!”叶烟依偎在左云绍怀中,却是阻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怕是急了,声音也有些尖利,回过神来,看着左云绍受伤的眼睛,又赶忙柔声道,“云绍哥哥,我不是不愿,只是,只是,我要救小炼,要夺回永宁,我需要永宁王,我……” 左云绍深呼了一口气,看着她的眼睛愈加复杂,却是伸手为她带好了手绳,而他腕间的编绳也露了出来,同样的赤红,同样的编法,不出意外,背面便是一个“烟”。 除了叶烟,从无人知晓,曾经那个剑冠江左,琴跳佳人的左公子,竟然擅长编制红绳手链。 “你不会离开我吧?”叶烟看着他的眼神还是畏惧了,问的小心翼翼。 左云绍却未正面回答,拉她起身,“太冷了,会客栈吧,留小莲在这里就行了,明日一早再来换她。” 叶烟不再纠缠,乖乖随他起身,临行前,看着立在蓬中的小莲,眼中转瞬冰冷。 “接下来,你作何打算?总不会天真到,以为那叶曜会因为民意站在你这边,就迎妮妮如永宁王府吧?” “云绍哥哥,辛苦明日去建兴城转转,绑一个沈家的小厮过来,一定得是追随沈家两位公子的。” “好。”左云绍从不会文她为什么,即便是之前永宁皇宫,让他侮了叶星璨清白,也未多问一句。 “云绍哥哥,我,你还恨我父王吗?”叶烟问的突兀,左云绍一愣,奇怪的看向她。 “我父王是死于韩王之手,如今我预与韩王联手,你,你会开心吗?”叶烟心中忐忑,他知左氏一向忠君爱国,当年父王判武陵军为叛军时,他也曾冒着暴露的危险为武陵军将领收尸安葬。 果然,左云绍眼中具是不可思议,看疯子一样看着她,“你不是要救小炼,夺回永宁?你!那可是你的杀父仇人啊?你……” 叶烟打断他的质疑,恨恨道,“来日,我自会手刃他为父王报仇,但如今,当务之急,是入主永宁王府,我需要他帮我。” “如何?”左云绍恢复了一贯的淡漠,两字冰冷吐出,却不是他是问如何帮,还是韩王如何愿意联手? 如今的叶烟,还有什么可以交换。 千里之外的北胤朔都。 李花静静立在廊下,看着叶曜牵着叶星璨的手,带她一步步踩在积雪上,由着她团了雪球塞到他的衣领中。 目盲的少女笑的银铃般清脆,身侧的男子更是一脸宠溺。 李花默默退回屋中,想起了昨日夜里,她拦住叶曜,“王爷,你当真不在意?那些流言,这般女子怎能与王爷相配!” 回想起,那日,斡雷汌所言。 他却是最懂,爱而不得,恨不得,离不得,只能默默守候,存了那丝连自己也不会相信的妄念。 只是当年的他,守在神庙外,守着自己那份安宁和自以为是的前途,却眼睁睁看着央金苦海挣扎,从青涩的少女到魅惑人心的“圣女”,辗转生不得死不得,好不容易扫清了所有障碍,想护她余生,却是迟了,又有谁,还会站在原地,无望的等待呢? 是他太过自信,也太过残忍。 斡雷汌心内绞痛,想到央金所求,陪在那永宁王身边,看他伉俪情深,幸福喜乐? 他叹气,思琢许久,有些念头,或许真能达成,于她也是好事不是?但终究还是用了阴谋,斡雷汌侧过眼眸,看向窗边冷烛,试探着开口道“央金,我倒有一个主意,帮你在……在那叶曜身边留一席之地。” “如何?”李花倏地起身,若是还有机会……还有机会,为何不搏一把,她不求永宁王独属于她,但她想做他的女人。 更何况,李花怎会不知叶曜所想,他怎会允许自己做个婢女,必然是要为她寻一“良人”嫁了罢。 “今日我清点了残兵,还有几万人,你帮我将叶星璨引到埋伏处,我俘了她,与叶曜换朔都,无论能否得手,我替你解决她,这般你与他之间再无障碍,可否?” 李花听得一愣,不可思议的看向斡雷汌,难怪他会出现在这里,“原来,小汌哥哥是来与我谈生意?” 她冷昵了一眼,眼角期待已然谈去,眼底的光却越来越发的冷艳,讥讽之色冰如寒山。是了,她入宫也罢,来到这御花园也好,都是随性而为,怎会这般巧合,斡雷汌来寻,便就遇上了。 原来设伏反杀才是目的,他要的是朔都,是王权,从来都不是什么少年情谊。 这一夜推心置腹,当真可笑。 斡雷汌知道央金误解了,特别是刚才与她所叙情思,慌了神,赶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般,这次入宫,一来,我确是想寻了机会,联络上留在王庭的旧人,绑了那王妃,但另一面,真是为了让他们寻你下落,我现在就带你去求证,央金,相信我,好吗?” “那你说说,这旧人,或是这些旧人都是谁?”央金转身,眸中讽刺,意味深长。 “是东银殿……”斡雷汌突然停住,苦笑着对上她的眸子,哪里有信任可言,他摇了摇头,“你心在那敌国统帅,我可以将命交于你,但不能背叛那些甘愿为北胤而战的同胞!” 李花轻启贝齿咬了上唇,挑眉看向他,“好啊,我只要你的命,随我出去见永宁王吧。” “央金!”斡雷汌如何也未想到她会如此说,那般随意,竟然好似只是随他她出去见故人一般,“若是死的死,降的降,北胤便真的亡了,你,我,无数的北胤子民都会无家可归……” 李花听得他这一段民族大义,差点笑出声来,“家?你们也配谈家?我的家在哪里?那些男人身下吗?还是我生来就这般肮脏!” 李花身子止不住的颤抖,朔都破城之时,她亲眼看到年前来神庙欺负的连佯兄弟,全都死在了城楼上,血海尸山,女子无需和亲安邦,少年也再不用走上战场,不好吗? 第一百二十七章 死别(二) 叶星璨一个人倚靠在床侧,眸中万般思绪。 虽然日间她与叶曜言说时,问他是否两人都曾忘记了过去一些事情,但她与叶曜都知道,忘掉的应该只有她自己。 叶星璨很怕,她怕想起来了,便是万劫不复,可是又控制不住自己在心中一遍遍描摹那个人的身影。 他喜玄衣,墨色的发,他会对自己笑的温柔,也会眸中寒冰,他英俊,挺拔,他的手指也是骨节分明,可以弹琴,也可以杀人…… 那,不就是现在的哥哥吗? 自从这次醒来,除了盛典蟒袍,哥哥似乎总是玄衣,会弹琴,但造诣并不高深,所以练了好久才弹好了“梦回”,对着外人冷若冰霜,但对上自己,永远都是温柔纵容。 这样,多好? 叶星璨浅浅笑着,思绪却不知去了哪里…… 戌时一刻,叶曜却是一席黑衣,推门而入,眸中带了丝少年的意气,“阿璨,你可想去楚贵妃宮寝看看。” 叶星璨一蹦而起,眼中盛满了期待的小星星,原来如永宁前自己随口一说的,哥哥竟然都记得。 叶星璨迅速换上了夜行衣,两人抹黑进了皇城。 “曜,不用带着霍跃吗?这般偷偷进去,会不会被……禁军抓住啊?” “傻瓜,什么时候不信你哥我了?偷鸡摸狗这种事,什么时候失手过!” 叶星璨笑的怂怂,从小这偷鸡摸狗,哥哥是没有被抓过,那不是每次都退了小谈哥哥出去么?想到这,才反应过来,周谈怎么突然就回了建兴。 叶曜倒是未隐瞒,简单解释了周谈对虞兰的妄想,叶星璨眨巴这眼睛,半天未反应过来,虞兰?当朝皇后娘娘虞兰? 不禁感叹,周谈也真是感想,叶曜却是笑笑,点了点她的额头,悄声道,“阿璨,若有一日,我心爱的女子不开心,跟了他人,过得不开心,被欺负了,我也会去抢回来?” 叶星璨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却不知道自己接的是这句,“为什么会跟了他人?” 叶曜一愣,他本是随口一说,却不想叶星璨听的认真,沉默了良久,才道,“那定然是我反了错误,伤了你的心?” “那哥哥,你会让我爱上其他人吗?” “不会,我在你身边。” 听得这一句,叶星璨猝然泪如雨下,也不顾还在皇宫中小心翼翼的潜行,转身就抱住了叶曜,啜泣着开口,“若是……若是他比你好呢?” 叶曜不知叶星璨是想到了什么,更不知这段对话,曾在她起舞“梦回”时闪过心间,只是觉得到了这一刻,她放释放了自己的委屈,便抱着她躲在了柱后,柔声道,“傻阿璨,他与我谁更好并不重要,这些都是世俗评价,我只在意你心中是谁,若是他入了你的心,定是我错过了你,你若愿意与他在意你,那便换我远远守着你便好。” 叶星璨泪珠如雨,不断滴落在叶曜手中身上,不停喃喃着,“哥哥,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的……” 叶曜轻轻帮她擦拭泪珠,眸中却是犹疑迷茫,他知道,阿璨想到了什么。 待到亥时,两人有惊无险,终于到了楚鱼宮寝,宫殿应是许久未有人居住,冷宫一般漆黑冰冷,金色的牌匾早已斑驳,上书二字“鱼盏”。 叶曜担心正门斑驳,便带着叶星璨绕到了侧墙,拖着她爬上了宫墙,叶星璨坐在墙上,低头看着仰头看着她笑着的叶曜,突然觉得很是幸福。 叶曜本欲一跃而上,起身的瞬间,却是看到月光下,少女将蒙在脸上的黑巾拽到了下巴上,荡这双腿坐于墙上,月光碎金般撒在她的身上,眸中,笑的平静柔和,小酒窝也浅浅的甜甜的,也不知为何就晃了神,脚下不稳,就朝墙下坠去。 叶星璨一着急,赶忙就抓他,却被带着一起摔下墙去,稳稳的落入了叶曜怀中,压得本也不会受伤的叶曜一哆嗦,又是一把将她揽在胸前。 四目相对,叶曜苦笑着看向叶星璨,当年总是跟在他身后的小跟屁虫早已上大,眼睛柔静明亮,似乎锁住了满世芳华,笑起来朝气和明朗,还带着少女的调皮与无谓,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当年,他怎么就舍得上了她的心,怎么就舍得放她与人离去…… 叶曜心中懊悔,却未留神,叶星璨半支起了身子,猝不及防地吻了他的唇角,还带着少女的清香,和一丝小心翼翼,一丝愧疚,一丝狡黠……只是短暂的轻轻触碰,便快速分开。 叶曜的身体远比思维反应快了许多,心中还留恋这唇边少女的气息,身体却早已反应,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 “阿璨,你喜不喜欢我?”他认真又忐忑。 叶星璨没有说话,却是抱紧了他,在他唇上又是轻轻一吻。 冰冷凉薄的月,冰冷荒废的宫殿,冰冷封账的野草,温暖燎热的气息,萦绕,缠绵…… 叶曜看着她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他独行了三年,彷徨了三载,似乎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救赎。 叶曜未再问下去,只是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这一吻没有一丝情欲,就像得到天神眷顾的少年,亲吻他的女神,带着一丝朝圣的味道。 叶星璨静静凝视着他的眼睛,纯粹、坚定,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似乎遇到任何事情也不会动摇,这双眼睛,无数次在她的梦中出现,只是梦中的身影越来越远,哥哥确是一直守护在她身边,从她睁开眼睛,面对这个世界开始,他们便是再一起,从未分离。 “嗖—”一声,箭簇破空而来,叶曜反应迅速,抱着叶星璨一个翻身,一连滚出几圈,却还是未躲过对方的连弩箭,叶曜随手捡起一粒石子,估摸着位置,凌空掷出,却完全未阻住对方发箭速度。 叶曜蹙眉,似乎瞬间反应过来,一把将叶星璨推入“鱼盏”主殿,一面飞身向前扑去,此次出手的进攻点却是低矮的许多,一击即中,果然传来一个女子的痛呼,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却还是听得一丝稚嫩。 “燕儿,出来吧。”叶曜一手捂着手上的右肩,低沉出声,叶星璨听得这个称呼,不禁睁大了双眼。 不等叶星璨前后联系,便有一把剑斜斜刺来,叶星璨反应不及,本能的抬起右手挡在身前,手上银光射出,生生震得来人后退两步,叶曜左手也是一震,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赶忙退回殿中。 同一时刻,远在泑山密林深处的洛渊凛川,冰层中的秦墨身周金光弥漫,似乎挣扎着想要醒来,一个低沉而又森冷的声音回荡在凛川,“秦墨,与我交换,我给你新的生命……” “秦墨,你可甘心?” “秦墨,那时你的女人,你才是我,你要看着她受伤吗?” “苏醒吧,破军,你的时代即将到来……” “破军……你是我,我也是你……” 却无人知,那一刻,所有人都以为已经死去的秦墨,脑子确实想到了最后一次啊见到她时,她的身后长出了巨大的银翼,她抱着他,眸中有血滴落,妖异而明亮,她对着上天起誓,用她的万年寿命换他神魂不散,坚定而决绝…… 那是他的阿璨,是秦墨的叶星璨。 他想要阻止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即便神魂撕裂,却还眼睁睁看着她将自己祭献,秦墨看着他的魂魄归于龙佩,看着她疯了一般的想要唤醒自己,看着她的生命一丝丝自指尖溜走,却无能为力…… 后来,他只记得那一日,桐临关大雨瓢泼,凌冽的风吹着她的衣衫,猎猎飞扬,她抱着他,飞向九天…… 便是为了这个,秦墨也断不会答应与那人的交换,以神魂为祭献,人将不人,魔将不魔,他有如何资格,以那般模样再出现在阿璨面前。 秦墨坚守这本心,可每一次龙佩感应到她的危险,又忍不住动摇,若是他在身边,该多好…… 秦墨与心魔抗衡时,叶曜也迎来了强敌,那人伸手矫健,配合着躲在暗处的燕儿,一明一暗,斜剑横刺,连弩齐发,逼得叶曜护着叶星璨堪堪后退。 燕儿似乎恨及了叶星璨,在叶曜陷入颤抖后,竟然执剑现身,与那刺客一模一样的招式,只是力道少了几分,但对上叶星璨却是轻松。 眼看叶星璨身前利剑即将没入身体,叶曜也不够刺客身后袭来,飞身挡在了叶星璨身前,剑如胸口那一刻,金光自叶曜左手射出。 叶曜眼中狠厉,一手便辟在了入骨的剑上,对着燕儿一掌横辟,硬是在大殿上砸出了一个深坑,殿外禁军也被惊动,纷纷冲了进来,刺客与燕儿四下逃去。 叶曜不顾胸口断剑,和不断滴落的鲜血,一把拉起叶星璨,想着殿后飞奔而去,一手按在一个花瓶上,他们身前瞬间出现了一条暗道,俩人滚入暗道,看着地面火光闪耀,禁军来了,暗道也瞬间关上,似乎从未存在过…… 第一百二十八章 建兴之变 低矮的暗道,浓重的喘息声,叶曜将叶星璨紧紧护在身下,一动也不动,就好像那把断刃并非插在他的胸口上。 叶星璨擦干泪水,拖着他靠在暗道侧边,撕扯了衣衫想要帮他包扎,看着叶曜胸口断剑一颤一颤,深已没骨,她看着满身满手的血,不住发抖,“哥哥,疼吗?” “我没事。”待上面不再传来禁军搜索的声音,叶曜才轻轻放开了她,笑着开口,只是嘴唇已经苍白毫无血色,瞳孔也渐渐涣散。 叶星璨不敢擅自拔出断刃,简单处理后,便咬牙拖着他延着暗道往前走,不敢回头。 叶星璨怕他睡去,不停地搜索这话题,“哥哥,你既然知晓有暗道,干嘛还带着我翻墙啊。” 叶曜笑笑,却是说,“阿璨,你还有个外公,在一个叫洛渊的地方……” 叶星璨蹙眉,她为何不知道啊? 叶曜强撑着精神,继续道,“前段时间,他知晓你身体不好,阴气入骨,便赶了过来,还未见到你,就遇到了旁的事,匆匆离开,他告诉我,楚贵妃的寝宫有一条暗道,可以救命。” “咳咳……”叶曜支撑不住,这一咳嗽,胸口更痛,“刚才,我也是……”说着就晕了过去。 “哥哥,哥,叶曜,你别睡过去,不要丢下我……”叶星璨一边哭,一边拖抱着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点也不觉得累。 这暗道似乎向着地上延伸,可是行了许久还是不见走出,不停晃悠着,叶曜终是睁开了眼睛,却见前面只剩下了一堵砖墙,叶星璨却还是拉着她前行。 “咳咳……阿璨,我可没练铁头功啊。”叶曜提了一口气,勉力出声,只觉得胸口刺的生疼。 叶星璨茫然回身,惊喜到,“哥哥,你醒了,前面就是出口,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叶曜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揉着眼睛向前看去,就是一堵墙啊,不等叶曜再多反应,便看到阿璨半抱着他的身体穿墙而出,惊得摇了摇头。 叶曜又是叫住叶星璨,伸手向后摸去,却是是一堵墙,这一面竟然还是青铜铸就,冰冷的触感然他瞬间反应过来,他的手也再穿不过那堵青铜墙。 叶星璨见他奇怪,也向后探去,眼前依旧是他们爬来的暗道,还有鲜血滴在地上,心下一纠,半抱着叶曜继续前行。 芳草依依,大树参天,还有小动物不时从他们身边跑过,可是,叶曜猛然发现,明明刚才还是黑夜,这里确实白天,但天上,竟然没有太阳…… 叶曜脑中轰然而来,难道又进入了幻境?只是这疼痛确实这般真实,慢慢的,叶曜也是陷入了沉睡。 待他再次醒来,确实在一个琉璃屋中,山泉潺潺,两只小鹿在溪涧饮水,一切静谧到温柔,叶曜低头看向左胸伤口,已经去除断剑,包扎妥当。 她抬眼却见叶星璨捧着山泉而来,但只是一眼,叶曜就感觉不对,她不是阿璨,至少不是他的阿璨。 “叶曜?你醒了。”女子开口,眉眼浅淡,却又一丝冷意,皎皎若冷月,不知为何叶曜却是脱口而出,“云烟?” 女子笑了起来,歪着脑袋看向他,“你醒了。” “阿璨呢?”叶曜知晓这是幻境时,便已经明了许多,此刻只是担心叶星璨的安危,云烟神魂既然占有了阿璨的身体,那阿璨去了哪里? “他去往破军那里了。”云烟浅浅开口,看着叶曜挣扎着要坐起,浅淡道,“你不用担心,阿璨以自身为献祭,强行留住了秦墨三魂七魄,如今她这句躯体与旁人无意,待她再次醒来,我便会陷入沉睡,她会忘记秦墨,忘记你与我的对话。” 叶曜蹙眉,半晌才理解了云烟所言,“你一直在阿璨身体中?” “我就是她,她就是我。”云烟却是笑了,“云亭费了那么大工夫,终于给了我心的生命,我与阿璨并生。” 云烟抬头看向琉璃屋顶,“可我也不是她,她也不是我……不生不灭……” 叶曜半撑着身体,倚靠在床侧,开口却是,“你帮我包扎的?” 云烟摇头,“我醒来时,已经是这样了。” “那,秦墨是楚停云?”叶曜既然知晓身边之人不是叶星璨,也再无温存,直接开口道。 “是,也不是。但,你不是……”云烟看出了他的不耐,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你不想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一回事吗?” 叶曜不客气的捧过云烟带回的山泉,也是笑了,“我不在意你们的渊源过往,阿璨是我的,我只要等着她醒来即可。” 云烟歪头看着他,一手撑头一手捧了竹合,脸色虽还是苍白,坐在那里就却有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贵气,与刀兵匪气蛮横地交织蔓延,矛盾又和谐地在他身上融合,端着竹合的手指骨节分明,虎口处是厚厚的茧,那是持刀枪的手,那是杀人者的手,清幽的山泉在竹中微漾,他悠悠捧起竹合,明明只是屋前最过普通的山泉,在他手中却如同一杯仙樽佳酿,回味无穷。 “真有趣,这本是我们四人的羁绊,你是怎么搅进来的,还如此理直气壮。”云烟生前很是清冷,对着楚沉说笑也是两人互许了心意之后,不知为何,这次醒来,面对叶曜,却觉得好玩,几千年了吧,她的笑意中第一次带了捉狭。 叶曜心中本也难过,千年的羁绊,到底能到哪层,但面上却不能显,若他都认命了,阿璨又该如何? 叶星璨是叶星璨,与她云烟何干,与楚停云又何干! 却未注意,云烟伸手抚上了他的左胸,缠绕的包扎下,那刻心坚强而有力,滚烫于叶曜的胸膛,也点燃了云烟指尖。 “奇怪,你怀有勾陈之力?” 叶曜不着痕迹的躲开了她的纤手,缓缓点头,看着她的反应,却未说出玉玺之事。 “怪不得,停云祭献了自己,却还有神魂留在世间,原来是这般原因。”云烟却似乎知晓了一切,苦笑着开口。 “七杀?你竟是七杀?”云烟蓦地反应过来,不可思议的看向叶曜,不住摇头。 云烟大笑起来,这般就对了,这世间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恋,她抬手轻轻抚上叶曜脸庞,“那般,贪狼是谁?” 叶曜眉头紧锁,只觉得这女人疯疯癫癫,挥手挡下了她抚上脸颊的纤纤素手,又怕伤着叶星璨身体,只能轻轻的出手,便是晚了几秒,让她摸了一下。 听她问起贪狼,只是摇头,说自己并不知晓。 云烟木讷地收回了被当的手,静静看着叶曜,“这里是秦墨为阿璨建的琉璃屋,当年阿璨知晓再也唤不醒秦墨了,便将这琉璃屋封入幻境中,准备带着秦墨神魂,以身相殉,以后,千年万年,生活在这虚假的幻境中,不再有未来,不再有过往……” 叶曜强撑着的手脱离,倒在床榻,原来阿璨并非心死了,她是要放弃世间种种,与秦墨在一起,原来如此,那他,又算什么? 云烟知晓叶曜所想,安慰道,“翼族都是执着,停云,楚焱,还有阿璨的母亲,都是这般……当年,停云为了复活我,做了很多错事,北陆之乱自我而起……” 叶曜却再也听不下去,他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叶星璨醒来时,却是在洛渊凛川,灵羽静静守在秦墨身前,隔着冰层描摹着他的模样,一笔一划,如此认真…… 原来,灵羽存了这般心思,她竟然全然不知,怪不得,当年外公会将她调走…… 秦墨感受着叶星璨归来,魂魄挣扎着自龙佩中生腾,又是慢慢凝聚,两人相对,四目含情,眼波婉转沉静,都是笑了…… “墨哥哥,”叶星璨扑到秦墨怀中,只是两个虚空的幻影,如何可以相拥,两人都是呆愣,叶星璨眸中泪水滴落,一滴滴虚空的泪却是落在了秦墨心间。 “墨哥哥,我好像睡去了许久。” 秦墨却是笑的温柔,“阿璨,快回去吧……神魂分离,你承受不了的。” 叶星璨缓缓摇头,张着双臂,虚倚在他的怀中,“墨哥哥,我要与你一起……” “傻兔子,别让叶曜等太久了,再如何情深,也经不住这般折磨。”秦墨说的苦涩,开口却是坚定,既然无法相守,那便不能让她舍了尘世幸福,与他这般,不人不鬼的在一起。 叶星璨怔的抬眸,慌张的摇头,“是他害死了父王,害的武陵军全军覆没,害得你战死沙场,是我无能,不能杀了他,为你报仇,我怎会与他再在一起!” “阿璨,你不必自责,我与武陵军是为天下百姓而战。叶曜已经做了他能做的所有,你好好想想,这么多年来,他是否在你心中……阿璨,他还在你身边,这般,我才能放下心来,才能抵抗住龙焰的蛊惑。” “可是,我想你回来啊,我只要你回来……”叶星璨看着虚空中不断消散的秦墨幻影,哭的声嘶力竭。 第一百二十九章 苍戈大营 李花颈间和手上都沾满了鲜血,一滴,一滴……顺着雪白的脖颈滴落,滴在莹白雪地上,更滴在了斡雷汌眼中心间,他以为他会痛,会怜惜…… 然而当一切发生了,却只是有些怆然,走到这一步的怆然…… 斡雷汌静静的看着李花,看着他的央金,看着这位北胤最富盛名的圣女,她当真会以为北胤军此行志不在永宁王性命,单为着成全一段姻缘? 如今境地,她会猜不到吗?既然猜到了,做出这副模样又有何意义?给那将死的大雍王爷看?可笑之极! “别...... 在面试室里,应该还有另外一道门可以出去,所以他们并不知道前面的那些人到底面试结果是怎样的。 “我这次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寻找到星辰之心的,你也不用那么紧张,你们可以不去,但是我一定要去那个空间之内看看,星辰之心到底是怎样的存在。”韩阳沉声说。 神庙里面有着一个泥塑雕像,占了里面的大半位置,这就是土地神的神像。 “看起来,这些家伙肯定是隐藏在此岸世界,要不然,我们怎么可能一点都没有发现他们出来?”另外一个老者又低声询问。 总之这个消息又是引起娱乐圈一阵哗然。这个代言的逼格,可不是代言服装洗发水,甚至不是代言汽车能比拟的。 工作人员被那眼神一扫,直哆嗦,赶紧分开,同时用赔礼道歉,赠送礼物的方式,让离这办公室有点近的游客们都远离,用布条将这一块区域封锁,不让再有游客进入。 反正董杭的意识已经开始犯迷糊了,吴忧后来说点什么,他也没听清,一觉睡到天亮。 穆德妃早就等的团团转了,她自从昨天从玉皇后那里回来,就着急要见云周,想要和云周商量这件事,可云周却没回宫,而且她也不知道云周到底在哪里了。 果然是新鲜度爆棚,皮薄汁多无渣,清甜爽口,吃不到半个就顶了一杯果汁。 “这样也不妥,因为那样的话,我们就在韩大师的掌控之下,只要我们有什么让他不满意的地方,他随时都可能抹掉咱们。以鸿蒙仪的强大,我相信,在座的各位,应该是见识过,不需要我多说了。”那个老者继续说。 顾星宇想到订婚的时候注意到的,顾满天和林鑫眉来眼去,两人明显很熟悉。 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表示,江先生如此有诚意,这单生意可以接下来。 “有区别?”美美往外面看一眼,藏在山体里面的基地,怎么看也不是好地方。 张佳人拿起领带戴在他的脖颈,离他近点,他身上很好闻的古龙水香味钻入鼻子里。 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恐惧的神情,只要一提到沈奕安的名字,他便会觉得恐惧。 “走吧,我们去别墅!”别墅有很多张佳人和顾上谦美好回忆的地方。 赵汗青看到武则天竟然看着自己,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朝武则天笑了笑,低头微微鞠躬致敬。 张佳人捏了捏她的手掌。她在赌博!但如果这个变态真的想永远禁锢她,她该怎么办? “会的,会的。”逍墨低眉间,就掩饰起他那潜藏在眉眼中的失落来。 陈昕只觉莫名其妙,硬是把到嘴边‘有时间打电话联系’的话憋了回去。 “为什么?”我错愕地问道,就在这时,身后一名警士却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我们三人以法力困住镇元子,只需眨眼工夫即可,叫夫人的涅槃簪有可乘之机!”马元尊王佛连忙向另外二人传音道,三人对视几眼,立马展开行动。 第一百三十章 生变 什么鬼气? 顾念苦笑,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想了想,寻一个可聊之人也不容易,还是努力组织了语音,想要粗俗的说的清楚一些,“十万降卒埋骨一处,甚至有人活埋致死,怨气怎会少?因着家师所授,我虽无法除了这怨气却能感受一二,如今,竟似被涤荡一清,很是……温柔。” “温柔?”秦延有些傻了,这词好生奇怪。 “温柔”一词出口之时顾念也是怔住,为何会有这般感觉?他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王爷体内那股莫名的气息,也是...... 蓝娴舒现在难以想象,那个男人喝醉酒之后的形象,但是电话那边,的确是很闹腾。 不过他也却有十足的信心,只要叶枫帮忙的话,将卢向东原本只剩下一年可活的寿命,延长到十多年完全没有问题。 不过先天形成的真气攻击后续就算加入真气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没有多大一会儿,粟鹰的真气鹰爪就被真气手掌捏的粉碎。 “赌就赌,不过既然要赌,总要加些赌注吧?”铭心珠宝的董老板顿时被激起了赌性,他就不相信,只要自己出的价格够高,对方能不把这翡翠卖了。 “四皇子能在关雎宫中,是四皇子几世修来的福气。”珍容华语气柔柔,眼里却露出了两分恍惚。 猴子眨眨眼,才发觉自己的眼里满是冰凉的泪水。天空中繁星密布。一颗流星划破夜空,留下那美丽而短暂的轨迹。 柳东权也是被气得不轻,这几个熊孩子是够能的,竟然敢在海里装鲨鱼,差点把人吓得够呛,最关键的是还有一个嫩模就因为被吓到了,现在已经沉到海底死了。 “不要你自己掏腰包难道还有别人替你买单?可就算是有人替你买单也不能这样吧?”所有的围观者此时,都是同样的看法。 她的脸,已经不再是嘟嘟的娃娃脸,即使还是那么的柔软,但是早已经瘦到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皮了。 所以,秦天也只能放着跟周云朵住这么近的大好机会干看着,没法趁机跟周云朵更进一步。 和原本历史中联军实施的斩首行动不同,查理曼打算干脆一劳永逸的解决诺森德的亡灵威胁,所以并未以破天号和天火号为核心展开突击,而是稳扎稳扎、步步为营的前进。 03年的物价还是相当低的,拿肯德基来说,墨西哥鸡肉卷加中可十块,香辣鸡腿堡加中可也是十块,所以下午季莫从二房东那拿来的1000块购买力还是相当高的,吃一个月的肯德基不成问题。 在亚瑟还没来得及落地,他的四周顿时就出现了几处金色的涟漪。 升了21级,季莫他们得了不少兑奖券,找建邺的奖券登记仙子登记了资料,至少有个盼头不是,所有号加起来百十次机会呢,超级泡泡总得给一个吧? 吕途开始到酒店的时候就找前台表示他想住最顶层的房间,因为以王歌现在的暴富程度,绝对是住在最顶层的,这样机会大。但是结果却被前台告知,最顶层的房间已经全都被包下了,现在不对外开放。 还有,原来跑900里程需要充放电三次,现在只需要充放电一次,电池组的寿命这就延长了三倍。 不过萨格拉斯或许是对他们两个始终有所防备,数万年来一直没让他们踏出那最后的一步,这一点也导致基尔加丹和阿克蒙德都在暗中对萨格拉斯越来越不满。 顾少伤恍然,此时向雨田肉身不存,仅余一道意念,自然不可能承受他一身阳刚血气。 第一百三十一章 苏醒 为何避世? 叶曜自不会说出周谈心中那人时当今皇后,应该是先太后了,虞兰,这个出自北陆后族的女子终是淡淡拂去前尘往事,以那令牌为定情,要虽那个出自西北将门的青年离去。 “岚陵虞氏,小谈说,第一眼看到她时,虽已过了最美的年华,面色也是清冷,却恍如高山白雪,混合出一种高不可攀的气质,”叶曜笑了一瞬,“那时,小谈也想过放弃,喝了很多酒,满身酒气,晃晃悠悠,整个人似乎也颓了那么几分。如今,那女子需要他。” 秦延沉默了,姻缘?心上之人……他想问叶曜,那虞氏是谁家夫人,随了周谈私奔,会否为永宁王府惹来祸端,终是罢了。 走了就走了吧,也算好过周氏一门尽埋骨沙场。 “杨俊,也没了……”秦延以为叶曜再不会提及,却听到他幽幽的声音。 秦延叹了口气,换了称呼,“小曜我们还在。” “我怕啊,怕有一日,你们都离开了,更怕你们与霍跃,与杨俊一般,死在了暗夜中,这段时间,眼望着那些坟茔,甚至那些五年前葬下的北胤兵将,我很怕,怕这一路走来……是不是错了?” 秦延上前一步,扶住了身前颓然的男子,握着他的手,异常坚定,“王爷!你没错,这是永宁王府的选择,是你的命,也是我们的命,生而不知所为才该怕,罔顾无辜之人才是错,大雍需要明君,北陆需要大统!”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这一刻,千里之外的荒冢山顶,孤火摇曳的北胤神庙中,沉睡的少女却是陷入梦靥,悲伤缠绵不愿醒来。 然而,随着低声祝颂,柔和的光渐渐沉入少女身体,明灭的烛火也慢慢旺盛,好似沉睡之人的生命之火也被点燃,少女胸口的伤口在强大的力量催动下渐渐愈合,只是面色依旧苍白近乎透明,她睫毛微颤,似要转醒,挣扎许久,却依旧没能睁开眼睛,眼角却有晶莹的泪水一滴滴缓缓滴落,晶莹剔透如水晶,再一滴滴,落入尘埃。 浅碧色夹袄的侍女紧张的守在塌前,已有半日,看着少女逐渐有了生气的面容,也看着她的悲伤,她的泪水,她的挣扎,随之心痛,“家主,小姐这般,是都想起来了吗?她为何……为何还未转醒?” 身侧细心研药的男子抬头看了看躺在榻上已有数日的少女,焦急的回神,抚上了她的额头,已经不再冰凉,是该醒了…… 这个看不出年岁,容貌惊为天人的男子自然是洛渊谷主楚焱,为了救回唯一的血脉,只得留滞北胤,寻了这处清净。 他看着少女衣上斑斑血迹,抬眸远眺,似乎是想起了那日在山谷的情形。 那日,他与前来接应的护卫汇合,方到朔都,便听说叶曜带着阿璨去寻什么巫医,那护卫只说还有任务,也匆匆离去。 楚焱只得等在住处,未等到叶星璨返回,却是在半日后,看到极北处遮天蔽日的黑暗阴沉,白日日沉,他只在千年前见过一次,那是云烟殉国,楚沉伤极冲开了翼族封印,以阴阳眼召唤阴兵时。 自此,这个因云烟得名,本在北陆历练,无甚根基的“奴隶”楚停云开启了北陆的一统之路。 只是楚沉早已湮灭,那丝偷偷留下的神魂也被封印在龙焰。如今,还有谁能拥有这般毁天灭地的力量? 楚焱不敢多想,夺了卫兵的马,狂奔至郊外,只余得收拾残局,以及阻断叶星璨弥留之际,引起的龙凤玉佩共鸣,可能传递给凛川的秦墨,亦或是龙焰中的楚沉的刺激。 “家主……”碧衣侍女踟蹰着,脸上那道若隐若现的疤本是淡了,却随着她的开口,再次狰狞起来,她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却是不敢多问。 楚焱回过神来,看向她,“是阿璨自己不愿醒来罢了……” 那个面上留疤,侍奉在榻前的碧衣少女竟是死里逃生的灵香,若不是楚焱亲自前来,命尚且不说,她这张脸必是毁了,如今,至少尚能示人。 她不知楚焱是如何救回自己和小姐,更不知王爷可还好?霍跃……可还好? 如今叶星璨沉睡不醒,楚焱自是没有与她言说这些的想法,灵香也不敢多问,只是尽心尽力的照看叶星璨,祈求她早日醒来。 楚焱安顿好叶星璨,又开始一步一步踏勘这神庙的每一处,于北陆独自行走了千年的他,竟然在这遥远的蛮族神庙感受到了翼族的气息,或是说翼族曾经存留的气息。 是谁曾经来过这里? 又做了什么? 楚焱眸子低沉,感应着漂浮在神庙中丝丝缕缕的熟悉,他避世百年,自是不知斡雷一族的崛起,不知他们短短五年间横扫草原十三部族,一统各部建立北胤王朝的“神迹”,日前却是看到了北胤朔都建构,坚固冰冷,若是真的建成,可挡千军万马,亦可孤守十载而不破。 只是那朔都看来……竟然像极了千年前,楚沉与云烟设计的都城,所谓四城环绕王庭,瞳城外四城分别为以冶造为主的北铁城,以手工制造为主的南制城,陈兵五万的西军城,商贸繁华的东饶城。 楚焱不敢也不愿深想。 “不要!”突然,一声微弱的、却是无比痛苦的声音打断了楚焱的沉思,他愣了一瞬,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他僵硬的转头,便看到了伏在塌侧哭成泪人的灵香,以及抬起眼眸,静静看向他的叶星璨。 “阿……阿璨?”即便是历经千年,早已不似当年少年活泼的楚焱,看着这世间唯一的血脉转醒还是激动到脚下打滑,踉跄着飞奔到她身侧。 少女垂眸,目光中却无重获新生的希望,更多的却是彻骨的悲伤,她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微弱如丝,“阿翁,我梦到他了,他说,他好冷啊……” 他? 楚焱一惊,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其实,早在两日前,叶星璨便该转醒了,那箭虽是射入胸口,却未伤及她生命,那些北胤兵将自是不知晓,翼族因着要维持展翅九天时的平衡,心脏生在了胸腔中心,也因此救了叶星璨一命。 第一百三十二章 山河永寂 沉寂,漫无边际的沉寂在蔓延。 秦延立在叶曜榻前,以为他再不会开口,却听到他幽幽的声音,“你说的对,杨俊,是没了……” “我怕啊,怕有一日,你们都离开了,更怕你们与霍跃,与杨俊一般,死在了暗夜中,这段时间,眼望着那些坟茔,甚至那些五年前葬下的北胤兵将,我总是想起那四个字,我很怕,怕这一路走来……是不是错了?” 秦延上前一步,扶住了身前颓然的男子,想要给他力量,想要告诉他这一切都没有错。 叶曜却未给秦延开口的机会,倒是扯着嘴角想做出一个轻松点的表情,“两日前,小谈来信,说是,他想离开王府了……”说到最后,声音终是弱了。 自秦延隐入暗夜,特别是遁入北胤后,与周谈相见机会也少了很多,幼时一起撒尿和泥,骑马打仗的日子也离去了太久,久到再想起周谈还是十五六岁少年时模样,只记得近几年偶尔听闻,这小子出息了,只是在这男女之事上,未少被周老将军收拾。 听着叶曜所言,他半晌才接口,“记得攻入朔都时,周老将军受了重伤,小谈护送周老将军直接回了建兴,是以这次,也未有机会相见。” “周老将军没了,周氏一门为永宁王府已经陨了太多条性命……”叶曜沉吟,眼前时狼烟战火,更是老将们以死效忠的血色。 “所以,他就要离开?”秦延猛拍桌子,瞬间到了盛怒,他们可以容忍背叛,但绝不容忍兄弟的背叛,“孬种!这就怕了?” “小谈这次,是遇到真心人了,想带她远离战火,”叶曜反倒平静极了,“秦延啊,我心里难受,可还是准了……我的阿璨,或是再也寻不到了,总不能也阻了你们的姻缘。” “是谁?何以要避世?”秦延看着强自坚强的叶曜,倒是直问到了重点。 为何避世? 叶曜自然不会说出周谈心中那人是当今皇后,准确的说,应该尊为先太后了——虞兰,那个出自北陆后族的女子终是淡淡拂去前尘往事,以那令牌为定情,要虽那个出自西北将门的青年离去。 “岚陵虞氏,小谈说,第一眼看到她时,虽已过了最美的年华,面色也是清冷,却恍如高山白雪,混合出一种高不可攀的气质,”叶曜笑了一瞬,“那时,小谈也想过放弃,喝了很多酒,满身酒气,晃晃悠悠,整个人似乎也颓了那么几分。如今,那女子需要他。” 秦延沉默了,姻缘?心上之人……他想问叶曜,那虞氏是谁家夫人,随了周谈私奔,会否为永宁王府惹来祸端,终是罢了。 走了就走了吧,也算好过周氏一门尽埋骨沙场。 秦延抬眼看向叶曜,握住他的手,异常认真,也异常郑重,“王爷!这条路是永宁王府的选择,是你的命,也是我们的命,生而不知所为才该怕,罔顾无辜之人才是错,大雍需要明君,北陆需要大统!”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