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心事百转千回》 第一章 楼前知有断肠人 “今晚一起吃饭吧。” 这是大三开学后，李灵发给江之清的第一条消息，距上次见面和交流已过去9天。 暑假两个月他们都靠微信聊天和视频联系，开学前一天晚上李灵才拖着行李坐车到了学校，江之清去校门口接她。李灵把及腰直发剪烫成齐肩卷发，看起来成熟了些许。吃完饭送她回宿舍的路上，李灵突然对江之清说暂时先不要联系了，需要重新思考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江之清没有多说什么，似乎已经预料到。 地点选在了学校正门对面的玩乐街里的一家出名的面食店。以往在江之清面前爱碎碎念的李灵，变得沉默寡言，两个人面对面静静吃着，如果不是江之清把瓦罐汤里的鸡肉挑出来，分离出骨头再把肉夹到李灵碗里，他们看起来就像是陌生人拼桌。 吃完后李灵说想逛逛校园，江之清点了点头，习惯性背着李灵的单肩帆布包，站在她的右侧，脸色凝重，双眼像被灼热的烈日烫出的伤口。 穿过嘈杂的街道，走过男孩们叫唤的篮球场，经过叮当作响的食堂，两人一路无言。 李灵终于开口：“之清……” 话在嘴边还是堵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江之清冷笑一声，道：“怎么？就这么急着抛弃我？” 李灵有些惊讶，自认识江之清以来，他从未用过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 她停住脚步，向右转身，抬头用含着光的双眸看向江之清。 晕黄的路灯下，江之清注视着那张他亲吻过无数遍的甜美的脸，逐渐变得疏离和模糊。 “对不起，我想我们还是分开吧。”李灵深吸了一口气，刚说完她便感觉她的心仿佛是从平流层开始往下坠落，摔得粉碎，今后再也无法拼凑完整。 江之清垂下眼，缓了一会后用没有起伏的语调问：“为什么？” 顿了好久，李灵低缓地说：“我们想走的路不一样。” 这样的回答让江之清无法信服，他想到这两个月李灵对他的态度，心里产生另外的答案，但他没有说，只是问：“你想清楚了吗？” “嗯……” “好。” 李灵的心一沉。 “那……你就送我到这吧……” 江之清没有说话，望着李灵的眼像一湖死寂的潭水。 “你以后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啊。”李灵故意笑着，试图让这个结尾往美好的趋势去写。 江之清取下李灵的包，放到她手上，压着嗓子沉沉地说：“你也是。”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李灵看着江之清高高瘦瘦的背影，想起几年前的那个夜晚，他心急如焚地朝她奔来，顾不上凌乱的头发，扯开的外套，歪倒的书包，散掉的鞋带。 而此刻他的背影越缩越小，最后消失在情人路的尽头。 第一次，是他带她来的。 他牵着她柔软的手，浅笑着说：新入学，第一个想带你来的地方，猜猜这里叫什么？ 她仔细瞧着眼前的景色，藤蔓攀附缠绕的拱形长廊，虽然洋溢生机的气息，但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江之清忽而把李灵拥入怀中，李灵的脸贴着他的胸膛，右耳听到砰砰的心跳声，左耳听见他清朗的声音：“这里是情人路。” 听说一起走过情人路的情侣都会长长久久，不料他们在这里结束。 李灵从包里拿出手机，向两个舍友发了微信消息。 “失恋了，出来陪我喝酒吗？” 曾姝和余洁洁二话不说就立即赶到李灵约定的西门梁记大排档。 十来个男孩女孩在拼接而成的长方桌上举杯，庆祝新学期的开始，邻桌是几个男孩围坐着打牌吹牛，而李灵安静地站在一张空桌子旁边，清冷的月光照得她瘦弱的身影更加单薄。 李灵点了三瓶不同的啤酒，几个小菜。 其实她们三个还没试过一起喝酒，这算是李灵第一次正式喝酒，以前她只在和亲朋好友小聚时浅尝过一丁点。 “灵儿，我们俩不怎么能喝，大概只喝得了一杯半杯……”余洁洁边倒出茶水洗碗筷边望着李灵说。 “我来喝，你们少喝点，吃东西就好。” 李灵想要试试一醉是否能解千愁。 看着李灵一言不发地喝了两杯酒后，曾姝忍不住忧心又小心地问：“你悠着点。是你提的分手吗？” “嗯。” “你难过就哭出来，不要憋着。接下来这段日子你肯定很难受，时不时会想起他，但不管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们分担。”曾姝是三人中恋爱经验最丰富的，现在单身，但也是失恋过三次的人，明白个中感受。 李灵笑了笑：“我知道，但我一点都哭不出来。” 过了一会李灵问：“姝，你以前分手要花多长时间走出来？” “还蛮久的……好像基本都要一个月以上。” 李灵和余洁洁都有些惊讶：“一个月算久吗？” “一个月是比较难过，总是想起对方的阶段，真正放下可能要三个月吧。” 一个月可以减淡对江之清的思念吗？ 三个月可以放下江之清吗？ 可以吗？ 李灵不知道，此刻她只知道她喝了两瓶多的酒后肚子好胀，没有一丝醉意反倒越喝越清醒。 酒是什么破玩意？那么难喝还让人忘不了任何事情，解不了一丝哀愁，实在无法理解喜欢喝酒并喝到烂醉的人的心情。李灵想，这辈子她大概都不会爱上喝酒了。 洗漱完毕李灵躺在床上，无论是望着窗外随风摇晃的枝叶还是紧闭着眼试图不想任何东西，始终都无法入眠，她打开手机戴上耳机，搜索电影《失恋33天》。她早前已经看过，想再看一遍。 “你可不可以原谅我，可不可以再等等我。等等我吧，前路太险恶，世上这么多人，只有你，是给我最多安全感的伴侣。请不要就这么放弃我，请你别放弃我。” 电影里的场景是黄小仙泪流满面拼了命追陆然坐着的车，耳机里是黄小仙大段的内心独白。 “我不再要那些一击即碎的自尊了，我的自信也全是空穴来风，我要让你看到，我现在有多卑微。” 不知不觉，视线渐渐变得模糊不清，枕头慢慢被带着淡咸味的水渗透。 终究是决堤了。 拂晓时，李灵才恍恍惚惚入睡，却又做了一个噩梦，不，不是噩梦，是现实。 梦中江之清冷着脸离开了她，李灵惊醒，眼角湿润。 “夜长梦还多，你就不要想起我……”音乐播放器里还在单曲循环。 20年来，她第一次体会到肝肠寸断的滋味。 第二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青春里的小事微不足道，但经年后回首，才恍然发觉那是我们曾经最不在意而如今最想抓住的美好。 初中毕业后，李灵以市里第二，全校第一的中考成绩进入了市重点学校一中高中部的尖子班之一的32班。实际上由于李灵几次模拟考成绩优异，学校为留住人才，早已经签协议保送了。 开学前一天需要报道，李灵去到教室时，看到了一部分熟悉的老同学的身影，但大部分是陌生的面孔。一眼瞄到第三组第一排坐着自己的初中同学迟到大王蒲公英，便直接坐在了她身边。 蒲公英是其真名，每次别人听到都忍不住问原因，她多次翻着白眼淡淡地回答：因为我姓蒲啊。 正闲聊时班主任黄忠自信昂然地踏进了教室，个子大概只有一米六五，发胶梳成整齐的背头，五官普通但皮肤白皙，是男生中少见的粉白皮。 “同学们，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和物理老师——黄忠。”说完转身在黑板上用粉笔写下自己的大名，笔力遒劲。 李灵心里有点失落：啊，物理老师是班主任呀。 物理是她的噩梦，也不是学得差，只是初中的物理老师是个腹黑的家伙，半节课都在点人回答问题，语气还阴森森的，让人一上物理课就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班上还有个女生叫李琳，两人名字读音接近，每次点了其中一人，下一个必定是另外一人。李灵大概每周都被点两三次，从此对物理产生恐惧。 黄忠在讲台上笑着环视了一圈教室，还和李灵对视了一眼，李灵心里有点怵。 “从现在开始，高考的战役真正开启了，高考是你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关，关乎你们未来的发展，我就是因高考而改变命运的例子。首先要恭喜大家进入了重点班，这是过去努力的成果，但下学期要分文理了，是否还能进入重点班就要看你们自己这几个月的努力了。向上吧，同学们！” 黄忠激情昂扬地讲完后，台下先是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而后变得整齐。 “按座位顺序从第一组第一排的同学开始上台自我介绍吧。” 全部人都要上去自我介绍，李灵有些小紧张，她没有准备，还好她前面有两组人，可以参考别人的发言。 不知是第几个人上去自我介绍。 一个背影高挑清瘦的男生走上讲台，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字迹颇显稚嫩。 男生转过身，不紧不慢地说：“大家好。” 男孩磁性的低音让分心了一会儿的李灵回过神，她抬头看向站得笔挺的人。高挺的鼻梁瞬间夺人眼球，浓郁的眉毛下是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睛。 “这个男生长得不错哎。”李灵眼前一亮，不经意地对蒲公英说。 “这长得不错？噢……真的帅！”蒲公英咬着笔望向讲台，小声地自问自答。 “……” 当时的李灵从未想过，在未来她会和他有如此深如此绵长的羁绊。 大家的自我介绍都很简短，没多久就轮到李灵。她先用粉笔写下自己的名字，细长的手指留下的字迹娟秀而有力，使普通的名字在春蚓秋蛇中格外显眼。 “大家好，我叫李灵，之前就读于一中初中部，以后请大家多多指教。谢谢！” 她看起来很淡定，实际上双腿一直在颤抖，虽然小学就当班长和各种委员，初中又是学习委员，常要上台发言，但她这在公共场合讲话双腿就忍不住打颤的毛病一直没改掉。 一轮介绍下来，除了老同学外，最后李灵只记住了几个人，那个说自己是“夜夜笙歌”的“笙”的风趣男孩黎笙，痴dygaga的妖娆男孩吴鑫，剪着富有层次感的短发的个性女孩梁桐欣，还有……好像没了。 那个长得好看的男生叫什么来着？哎，光顾着看脸都没留意姓名。 不过，她向来不容易第一次就能记住人脸及其对应的名字。没关系，慢慢会记得的。 一中的初中部在另一个区，离李灵家比较远，三年里她都是寄宿，而高中部离她家只需要步行十五分钟。 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回家一个人睡觉的生活，让人觉得心里空荡荡，她有些怀念那群一起从宿舍跑向教室，从教室奔向饭堂的女孩们，即使夜聊被抓住罚站也因有彼此而毫不畏惧。 还有一点怀念那个载过她回家，辛辛苦苦骑了一节课的时间却还帅帅地痞气地朝她笑着说不累的男孩。 第三章 海盐味的他 还没从初中生活缓过来，九月下旬开始了为期一周的军训生活。 军训基地位于偏远的郊区，上午八点出发，车程大约两小时，黄忠在车上把重要事项又叮嘱了几遍，提醒上交手机和零食，由他代为保管。 怀揣着对军训的新鲜感，大家都像秋游一般充满兴致。看着那些年轻兴奋的面孔，黄忠默默地想：过几天你们就哭了。 门口的红墙镌刻着金黄的“z市国防教育基地”，几幢白色大楼耸立着，篮球场旁边就是宿舍楼。 到达第一件事是找到宿舍放置行李。宿舍容纳了4张上下铺，算不上宽敞但明亮，木板床被铺上了白床单，白净的枕头和豆腐块整整齐齐地摆在床头。 李灵和苏颖、陈伊敏、姚悦星、梁桐欣、吴岚、莫瞳、潘茹梦被分在同一个宿舍。 苏颖和李灵初中三年同宿，她们默契地选择睡在同一张上下铺。考虑到爬梯的不便，李灵主动要求睡上铺。 收拾了一会突然响起集合的哨声，李灵和舍友们急匆匆地赶到楼下，看到黄忠站立在不远处招手，已有一些同学稀稀疏疏地站在他旁边。 集合完毕后，广播里发出指示音：“各位排长，立正！齐步走！” 一排穿着军装的身姿挺拔肤色黑黝五官硬朗的教官踏着步逐渐映入眼帘，大家不禁惊叹兵哥哥们自然散发出的男子汉气概。 在连长发表了十几分钟客套又规范的讲话后，开始正式的训练。 一个面容冷淡中带着严肃，下颌角线条明显的男人正步走到面前。黄忠朝其微笑，转而对大家说：“接下来就交给曾教官管你们了，不过我当助手也会一直陪着你们。” 曾教官清了一下喉咙，低沉地说：“谢谢黄老师。是的，我姓曾，你们可以叫我曾教官，或者曾排长，这次军训负责带领你们。我们班是第11排，务必牢牢记住。” “我不管你们平时多娇生惯养，”他语气加重，“不管家里人多宠你们，来到这里你们就是军人，必须服从命令，听从指挥！” “全体听令，立正！稍息！” “每一列按身高从矮到高排队！” 有四列队，第一排是全班个子最小的四位女生，杨榛榛吐了吐舌头笑着站到了第一排，潘茹梦则叹了口气，似乎在感慨自己为什么不能长得高一点。 虽然李灵只有一米六一，但在一群南方女孩里，也不算很矮，站在了第四排，苏颖在她前面。 班上仅有的15个男生身高相差悬殊。四位最高的男生，吴鑫、温谨行、黎笙和江之清站在最后正好形成一堵人墙，而几个个子矮的男生穿插在女生中。 确定好站位后，曾教官教了一些基础的队列动作，又命令站二十分钟的军姿，然后教导如何穿军装和声明各项军训要求。 正午时分，太阳底下的影子逐渐缩小，偶尔有几滴汗水坠落于地板加深水泥地的颜色。 快到饭点，各排纷纷排队进入食堂。 第一次在军训基地的食堂吃饭的场景让人久久不能忘怀。 一张张木质的圆形小桌，七八个人围成一桌，自带的饭盒整齐地放在桌上，每桌指派两个人去端饭菜，然后均衡分配到各个人的饭盒里，等待连长一声令下才能开始动筷，吃饭时长仅五分钟。 几乎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疑惑和不知所措，面对眼前寡淡无味的粗粮白菜，不少人吃得缓慢，勉强吞食，还没吃过半碗，却猛地听见连长下达命令让全部人停止动筷，不准再进食，众人瞪大了眼，没想到真的只给五分钟。李灵不再动弹，所幸饭盒中的食物已吃了七七八八，而右边的苏颖因为没食欲仅吃了几口。 接着连长开始正言厉色地大肆批评方才的嘈杂声、窸窣讨论声、吃饭速度和停筷速度，并称下次再犯所有人都不准吃饭。 自此以后每个人吃饭速度都赛比闪电，狼吞虎咽，毕竟不吃饭体力跟不上严酷的训练。 因为禁止带零食和任何干粮，午饭后宿舍楼旁的小卖部门庭若市。苏颖饥肠辘辘，李灵陪着她去买面包，刚好看见温谨行买了一瓶可乐。 “你又喝碳酸饮料！”虽然李灵有些生气和无奈，但因为娃娃音听起来反倒像嗔怪。 温谨行抿了抿嘴，笑咧咧地说：“军训那么累，喝点饮料放松一下嘛～要不要请你喝？” 李灵皱了下眉头：“不要。你注意身体！” 然后牵着苏颖回宿舍，转身时刚好见到江之清和黎笙。开学了大半个月，李灵基本记住了班上的人。 对上江之清和黎笙的眼，黎笙先热情地打了招呼，李灵笑着回应：“嗨！我们先回宿舍啦。” 苏颖腼腆，只是淡淡笑着，而江之清一如既往地面瘫。 午休时间只有一小时，整理生活用品都折腾了好久，最后大家都没睡觉就迎来了下午的军训。主要内容是内务整理，如何折豆腐块，如何摆放个人物品，如何评分。 评分标准十分严苛，例如垃圾桶里不能有垃圾，阳台不能有积水，地板不能有头发，否则扣分，扣分多的将会通报批评。 最难的还是豆腐块，晚上军训结束后，宿舍里走廊上全都是在捣鼓被子的身影，像是棉花堆中的小蜜蜂。 当晚大家都睡得很沉，一天的折腾让骨架快要散了。 黎明五点四十就得集合，怕赶不及大家一致决定五点全部都起床，按床位顺序由吴岚和梁桐欣负责次日的卫生。 李灵整理好自己的床被和个人用品，穿戴完毕准备出发时发现潘茹梦快要急哭了，她的被子怎么都折不好。 “你别急，我来帮你。”李灵安抚道。 时间紧迫，其他人都陆续去集合了，李灵加快速度和潘茹梦一起折出了完美的豆腐块，但刚摆放好哨声已经吹响。整层楼都不见其他人影了，李灵拉着潘茹梦匆匆忙忙地冲下楼，最终还是迟到了。 曾教官脸色像吃了苦瓜一般难堪，周围几个班级都没有人迟到，他秉着气用鹰般的眼神盯住李灵和潘茹梦说：“先进入队列，晚点再收拾你们！” 果然，连续练了两小时的踢正步和转法后，李灵和潘茹梦被单独叫出来。 “全体站半小时军姿，迟到的两个出来站一小时！” 烈日炎炎似火烧，李灵没有涂防晒霜的习惯，齐耳的短发绕到耳后，完整露出的右脸被晒得逐渐发烫和涨红，但比太阳更灼人的是同学们和过路教官投来的目光。 潘茹梦因觉自己连累了李灵感到内疚，但此刻也不敢说话。 “站好了！有小动作的也像她们一样站出来！” 话音刚落，他就逮到了说悄悄话的人。 “你们两个！有话出来讲！出来！” 李灵还在疑惑是谁的时候，江之清走出了队伍，黎笙紧随他身后。 大家略感惊讶，江之清平时沉默寡言，不会在这种时候违规，大概是黎笙跟他讲话拖了他下水。 江之清站在李灵的右边，相距二三十厘米，高大的身影刚好为她挡住了本来照射在脸上的阳光。 虽是金气秋分，应是风清露冷，但z市这样的沿海城市，可以说只有冬夏，没有春秋。在九月十月依然日光猛烈，伴随几缕温柔的秋风。 风轻轻地吹过，男孩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好闻的味道，掺杂了不重的汗味后，闻起来像是海盐味。 过了二十分钟，不少日常缺乏锻炼的人体力不支，尤其是女孩子，纷纷咬着牙撑过了最后十分钟，一听到休息的指令立即瘫倒在地上，而他们四个还要再站半小时。 李灵倒不担心自己的体力，她虽然看起来瘦弱，但身体素质一向不错，只是左侧的潘茹梦已大汗淋漓，摇摇欲坠。 又过了十分钟，李灵侧眼看到潘茹梦眼睛已是半闭的状态，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她忍不住举起右手，大喊了一声报告：“教官，她身体已经很虚弱了，能不能让我代她站军姿，我可以站双倍的时间。” 曾教官瞅了瞅看起来弱不禁风但眼神坚定的李灵，又望向面无血色的潘茹梦，叹了叹气：“你们四个记住这个教训，不许再犯。好了，都休息吧。” 李灵松了口气，赶紧扶住腿软的潘茹梦，慢慢地走向阴凉处。 黎笙跟在旁边关切地问：“你们俩没事吧？” “我没事，”李灵挤出一个微笑，“你能不能帮我看着潘茹梦？我去拿水给她喝。” “我去拿。”黎笙还没回答江之清却开了口，额角的汗尚未擦去。 李灵有点意外，但也欣然答应：“她的水瓶是浅蓝色的，印着唐老鸭的图案。” “好。” 全班的水瓶统一摆放在三十米外的阶梯处，黎笙跟着江之清一起去拿。 大大小小数十个水瓶无秩序地站立着，江之清拿起了一个裸粉色的水瓶。 黎笙立刻提醒了他：“拿错了，是浅蓝色。” “这是李灵的。”语调漫不经心。 “她刚有说吗？” “嗯。” 回来时，黎笙和江之清手上都拿着两个水瓶，一个是自己的，另一个是女生的。 “是这个吗？”黎笙举起浅蓝色水瓶问潘茹梦。 潘茹梦点了点头，接过水瓶，道了句感谢。 “你的。”江之清把李灵的水瓶递到她手中。 李灵愣了一下，望着江之清，最后也只说了谢谢。 他的汗还是不停地从额角流下，脸部通红，但神情依旧是疏离又清冷。 下午基础训练结束后，曾教官不再是板着脸，态度也温和许多，让大家坐地上跟着他学习唱军歌《咱当兵的人》、《团结就是力量》，都是耳熟能详的歌，练了几遍大家已经驾轻就熟，纷纷要求教官教些别的歌。 磨不过大家，曾教官教了张震岳的《再见》。 李灵第一次听说这首歌，旋律悦耳，歌词真挚，很快便学会了。 大家笑着哼唱，多年后李灵回想起来才发现这算是她最后一次无忧无虑地歌唱的时光，没有压力没有负担没有悲伤。 唱完歌曾教官说最后的汇演每排都要表演一个节目，形式内容不限。 熄灯休息后宿舍里讨论得最热闹的就是这个话题。 吴岚是班长，挂在身上的形容词是“霸气侧漏”，梁桐欣调侃说：“班长，你上去表演一个胸口碎大石吧。” 班长：“你来当胸口，我来捶大石。” “不不不，应该叫吴鑫穿着超短裤上去dygaga的歌！”陈伊敏坏笑地说道。 你一句我一句接个不停，没正经地畅所欲言半天也得不出结论。 突然哨声吹响，姚悦星首先反应过来：“紧急集合！” 女孩们赶紧下床迅速裹上军装，套上军鞋，顾不上其它，抓起军帽就立刻往外跑。 楼道间挤满了人，乱作一团，为了防止踩踏事件，大家适当地放缓了脚步。 到达集合点时，几乎每个人都衣衫不整或头发凌乱，李灵看见江之清穿戴整齐，依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她很好奇到底什么情况下江之清才会慌乱。 教官给了一分钟整理着装，连长的训斥声再次从广播里响起，集合速度、说笑声、着装问题都被狠狠地批了一顿。 全体被要求安静地返回宿舍，等待第二次哨声再迅速地集合。 第二次集合的效果令人满意，终于放大家回宿舍休息。一回到宿舍，女孩们对望，想起方才彼此的狼狈样，倏地大笑起来。 次日全班一致通过杨榛榛、王倩恩、黎笙和江之清两两搭档跳双人舞，其余人大合唱的提议。 这是杨榛榛和王倩恩提出的，她们俩小时候短暂地学过国标舞。虽然黎笙和江之清都不会跳舞，但无论是外表还是身材，他们无疑是班上最适合当男伴的人选。 考虑到班级荣誉，江之清犹豫半天后还是在黎笙的怂恿下同意了。 有趣的是，两位男生身高都是184厘米，而王倩恩和杨榛榛分别是班上个子最高和最矮的女生。最终是王倩恩和江之清，黎笙和杨榛榛成为搭档。 之后的军训休息时间都可以看见他们四个在努力练习，江之清和黎笙没有舞蹈基础，肢体僵硬，两位女生竭尽所能地教导和带动他们。 蒲公英盯着牵手舞动的男女，笑意满满地对李灵说：“李灵，觉不觉得江之清和王倩恩好般配啊？身高外形都好适合哦。好像12厘米就是情侣最佳身高差，他们俩刚好哎。” 王倩恩长相不算精致，但五官搭配起来协调大气，身材高挑，即使穿军装也藏不住她的一双大长腿。 李灵看着看着也觉得很相衬，弯起澄澈的眼睛说：“是啊，挺配的，或许跳完这支舞就产生感情了。” “那我们班有班对了！” 聊着聊着两个人脑海中已经出现了偶像剧中的画面，乐呵呵地嗑上cp。 军训还让李灵体验了一把射击，只是上初中后李灵视力大不如前，又不配眼镜，完全看不清靶的中心，只能举着枪一顿乱射，毫无意外全都脱靶。 户外跨越障碍物训练也颇为新鲜和有趣，爬地、翻墙、钻洞、过平衡木等等这些都是她从未尝试过的，她紧张又期待。全班跨越障碍的过程都被拍摄下来，刻录在光盘里，后来李灵看到录像里她那懵懵懂懂又傻傻偷笑的蠢样，尽管只是一秒的镜头，亦欲哭无泪。 曾教官在训练时称得上是魔鬼教练，但一到休息时间就暴露出真面目，喜欢给大家讲述当兵时期的特殊经历，大家夸他英勇他便洋洋自得，笑时细长的双眼反添一分可爱。 得知节目表演包含国标舞后，他透露自己会钢管舞，全场哗然，一致地抬手呼喊“来一个”。最后他在群众的压迫下答应方阵表演取得好成绩就给大家秀一手。 然而天气如女人的心情，说变就变。 军训的第五天晚上开始狂风大作，第六天的清晨被紧急通知因台风降临需要马上收拾行李，坐车回学校。 没来得及方阵展示，没来得及彩排，没来得及表演，没来得及看教官的钢管舞，没来得及好好告别，此生便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 青春总是充满了遗憾，却又无可奈何。 在车上看着教官挥手的身影渐远，不知道是谁先起了头，慢慢地越来越多人参与进歌声中。 “我怕我没有机会/跟你说一声再见/因为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你/明天我要离开/熟悉的地方和你/要分离/我眼泪就掉下去/我会牢牢记住你的脸/我会珍惜你给的思念/这些日子在我心中永远都不会抹去……” 全班大合唱，想要唱给他听，他却再也听不到。 又不知是谁，唱着唱着便发出抽泣的声音。 第四章 欲把相思说似谁 由于台风过后就是国庆假期，学校相当于放了十天假。 家里只有李灵和她妈妈林良英两个人，林良英煮好饭菜时就会大声喊李灵吃饭，这是她们为数不多的交流。林良英吃饭时喜欢看电视，李灵一般是夹好饭菜端到房间里边看书边吃，偶尔偷偷玩手机。 手机是李灵中考结束后自己去数码城买的，花了一两个月的生活费，不过几百块，并非贵价高档品，但李灵很高兴，她终于拥有人生第一部手机。这事她没敢告诉林良英，不然手机得被没收了。 林良英人生最大的爱好是打麻将，晚上吃完饭一般会去楼下的麻将铺打到十一二点，时不时赢点小钱，在十月三号那晚也一如既往。 那天李灵陆陆续续收到几条qq消息，黄昏时有一条来自莫子煜：今天好像是某个人的生日？ 李灵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待林良英出门后才回他：你记得？ 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几分钟，没有回复。 等待消息的时间格外漫长，一分钟仿佛是一个夏日。 莫子煜过了一会回应：记性好，嘻嘻。 李灵终究鼓起了勇气，逐字认真地打下：待会有空吗？给你打电话聊聊天。 莫子煜：有空。几点？ 李灵：九点？ 莫子煜：我都行。到时你直接打过来，我打给你也可以。 李灵：好，我打给你。 屏幕里是看不出情绪的寥寥几句，实际上李灵的内心已是波涛汹涌，浪潮滚滚。自开学那天在校门口碰见他，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说又剪短了后，她就思量是否要打这一个电话。 九点整，李灵躺在床上，拨通了号码。 响了两下便接通了。 时间像是静止了几秒，两边都没有声音。 莫子煜主动开口：“嗯？怎么不说话？” 李灵装作轻松地说：“你先说呀！” “哈？不是你要打给我……噢，生日快乐！” “谢谢！” “……你在干嘛？” “跟你聊天啊。” 耳朵听到莫子煜噗嗤一笑。 “接下来……你静静地听我说。”李灵攥紧了另一只空出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微微颤抖，倾吐出深藏在心底已久的秘密，“我经常会想起你。” “有四个字我不会说出口，但我想你会懂的。” “只不过，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对方保持着静默，待李灵停顿了几秒后才问：“说完了？” “嗯！那……你有什么想说的？” “嗯……到此为止是什么意思？” “就是……以后还是好朋友啊。” 李灵语气里的坦然让莫子煜略微吃惊，一时语塞。 “你和她怎么样了？”李灵问得小心翼翼。 “分手了。” 初三时莫子煜交了一个女朋友，为了她他常去打他不热衷的篮球，他说她希望他长高一点。毕业后李灵多多少少有听说他们分开的消息，但不确定。 “为什么？” “她觉得我幼稚。” “你是挺幼稚的。”李灵笑了笑。 后来的聊天内容逐渐变成李灵安慰莫子煜，并鼓励他如果还喜欢就勇敢地追回来。 挂了电话后，李灵弯起嘴角，感觉悬挂在心里一年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她没有难过没有沮丧，反而觉得释然。 这一场不知该称为是双向暗恋还是暧昧不清的青春剧在这一刻拉上帷幕了。 三个月前的某个凌晨，莫子煜在和李灵qq聊天时，告诉她：我一直都喜欢你。 那一瞬间，李灵的心底仿佛绽放了一场盛大而璀璨的烟花。 以前她不是没有感觉到他对她的一点点特殊，他会在某些时候用那双桃花眼认真地望她，他会在走过她的座位时轻敲她的后脑勺，他会问她周末回不回家。 他们有共同的回家路段，但李灵家还要更远。他陪她搭过当年还挺流行的三轮车，她把包放中间像画了条三八线隔开两人，他明明望着街景却趁她不留神就把包夺到他怀里，一直偷笑但也没有故意挨近。有几次她站在路口等车时他刚好骑车经过会挑起剑眉问“要不要顺路载你回家”。虽然三年下来一起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恰恰穿插在她开始悸动却懵懂不懂爱的少年时光里。 李灵意识到自己对莫子煜有不同于其他男生的感情是在初三时。他成了她后座的同桌，偶尔的课堂小组讨论，自习时的难题探讨，闲暇时的聊天都让这份情愫日益生长。 可没多久他恋爱了，之前也看得出他对别的女孩有意思，但这次是真正地和某个人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她才发现陷进去的只有可笑的自己。 她故作淡定地问：一直是多久？ 他说：三年。 她苦笑：三年里你好像喜欢了很多人。 他很直接：虽然我会同时喜欢不同的人，但是喜欢你最久。 听听，这是什么渣男语录？ 李灵是欣喜的，因为这一年的内心剧不是自我哀怜的独角戏，对比他三年的喜欢自己的一年反倒算不上什么。但她也是清醒的，不适合的人不应该开始，所以她调侃了一句“你真厉害”，含糊地回应了这一番告白，始终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心意，直到打电话给他的这一天，她觉得自己真的可以抽走这一截情丝了。 有没有这样一个男孩，总爱挑逗你，悄悄给你传纸条，他在身边时空气似乎都氤氲着一股轻薄的含混暗昧的气息。 有没有这样一个男孩，打趣你的同时也撩拨其他的女孩，甚至他们的恋爱你都不得不在一旁观望。 有没有这样一个男孩，你明知他不值得却依然止不住想念。 合上记录了一年心事的日记，那些假装无意的张望，不为人知的纠结，彻夜难眠的辗转，痛骂自己的文字，黯然抹去的眼泪，都成为不再提起的过去。 或许还会挂念，但终有一天对视也不再羞怯。 第五章 夕阳无限好 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后，32班走廊上，李灵搂着苏颖一声不吭地望着天边的粉红色晚霞，心里盘旋一句话：同是天涯沦落人。 带着年级第一名的光环进入了本市最好的中学的尖子班，李灵被黄忠分外看重，即使李灵说不打算竞选班委，他还是让她担任了生活委员，主要是负责班级日常开销。不料这次考试成绩不但仅处于班级中游，还徘徊在年级百名。而苏颖也是相似境遇，从年级前二十跌入两百。 在新的环境，似乎没能有很好的开始，唯一欣慰的是语文数学的单科成绩还在前列。 李灵没有让自己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很久，她搂紧了苏颖，浅浅地笑着说：“没事，这有什么大不了，不过是一次月考，人生的考试多着呢，我们互相督促，争取下次考好。” 苏颖瘪了瘪嘴，试图把快要溢出眼眶的泪珠憋回去，却还是没阻止住，李灵心疼地帮她抹掉，轻声哄她：“不哭不哭，我请你吃糖。” 苏颖一下子笑了：“你当我是小孩啊。” “你是苏宝宝。好啦，吃饭吃糖去。” 苏颖觉得，李灵有一种莫名的能力，每次不开心她总能察觉并陪在身边安慰，哪怕只是简单几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来，都像是一滴药水，足以治愈伤疤。 饭后还没到达教室，远远就听见节奏感强烈的《pokerface》在播放着，不用猜都知道是谁在狂欢。果然，一进教室就看见吴鑫正在讲台上妖娆地扭动着。他穿着他最爱的超短裤，腿又长又细，如果不是太黑那就是女生们向往的腿。 李灵坐在座位上，手捧着脸欣赏这场属于吴鑫的个人演唱会，只见他边唱着歌边走着模特步到达江之清身边，江之清正在做题，抬起头不动声色地对吴鑫说了句“不跳”后又埋头学习了，吴鑫并不在意，继续邀请着其他人，李灵也没能逃过，她随音乐摇摆了几下后害羞地捂住了脸。 说实话，李灵羡慕吴鑫，有人说他怪诞不经，有人背后嘲笑他变态，但他从不放在心上。他喜欢英语便写得一手堪比字帖的意大利斜体，他喜欢穿短裤便无所顾忌地露出长腿，他喜欢聊八卦便毫不掩饰地在女生堆里滔滔不绝，他痴迷特立独行dygaga便恨不得宣告全世界。那么大胆，不受羁束，不惧世俗眼光。 当李灵放下手扭头找苏颖时，恰好看见江之清正用异样的眼神望着她，看样子是被她刚才那没有灵魂的摆动震惊到了。一般在尴尬的时候李灵都会不由自主地以笑来化解，于是她对着江之清嫣然一笑，不料他竟马上无动于衷地低头写作业了。 李灵自问也算是善于捕捉别人的心思，但却始终无法看懂江之清是个怎样的人。除了和黎笙走得近，他与其他人都鲜有交集，如果不是生得过于英俊恐怕就成了班上被遗忘的人。他那张雕塑脸总是流露出不问世事，淡漠苍生的神情，因此当李灵见到他一个人在教室里很专注地搞卫生的样子感到不可思议。 那是十二月的某个周五，下午破了例四点多就放学，李灵和苏颖提上书包去操场散心，跑跑走走聊聊天过了差不多一小时，校园已清静了不少。准备回家时李灵翻了翻书包，查看有没有遗漏书本和卷子，正好发现没有拿数学卷子，又返回教室，看到了拿着扫帚仔细地扫着垃圾桶周边的江之清。 窗外余霞成绮，殷红色的夕阳快要沉没，残留的光晖洒在他身上，发丝被染成浅浅的金黄色，修长的背影浸润在黄昏的彩盘中。 李灵有些恍了神，呆呆地看了一会后才问：“你怎么还在扫地？” 江之清回头，脸上也带有疑惑：“还剩一些没处理干净。你怎么回来了？” “我忘拿数学试卷了。” 江之清和莫瞳是劳动委员，每人轮流负责监督一周的卫生，每周五放学后要大扫除。前几个月轮到李灵值日时都是莫瞳在监督，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江之清干粗活，可为什么就连扫地都看起来如此俊美优雅？李灵有些嫉妒。 李灵没忘自己的正事，在抽屉里找了一会终于在语文练习册里翻到了数学试卷，而江之清已经放好扫帚。 “是搞完了么？” “再摆下桌子就好。” “我和你一起摆吧。” 江之清微微停顿，低缓地说：“不用，你回家吧。” 李灵本想再坚持，但转眼想到苏颖还在楼下等她，于是作罢。 “那我先走啦，你别太晚。” 江之清点了一下头以示回应。 李灵以前也当过劳动委员，基本每天都帮着搞卫生，一个人干了几个人的活，确保整洁后才最后一个离开，没想到孤清的江之清也会这样。 走到教室门口李灵又想起了什么，停步回头冲江之清微笑：“江之清，圣诞快乐！” 周日是圣诞节。 江之清仿佛愣住了，几秒后才道声：“圣诞快乐。” 这是认识四个月来他们交谈最多的一次对话，但也是高一一年里最后一次对话。 高一上学期不大顺利但也平安地结束了，李灵勉强挤入了理科重点班，蒲公英、江之清、黎笙、温谨行也在，而军训时同宿的七个女孩只有吴岚和她同班，苏颖、梁桐欣在另一个理科重点班，其他人以及吴鑫都选了读文科。万万没想到同学换了一波，老师也更替了一批，班主任依然是教物理的黄忠。 分班后目标明确了，学习更紧张了，生活基本是学校家里两点一线。林良英去了g市照顾李灵她爸李国富的起居饮食，于是李灵的午餐晚饭不是在食堂解决，路边摊买，就是和她的前座彭俊在校附近吃。 彭俊在李灵眼里有点像姐妹，在男生眼里大概偏娘娘腔。他讲话阴柔，一言一行都展示出傍晚提着篮子去市场买菜的精致大妈风范，做事严谨，同时又热爱体育运动，极容易亲近。和他走在一起的女孩子从来都不担心会被传谣言，因为他也乐于以好姐妹相称。 日子就这么无惊无险平平淡淡地过着，唯一值得提起的便是李灵在高一的暑假获得去首都参加全国中学生作文竞赛的资格，并因此与同班一起参赛的蔡智国建立了还算深厚的革命友谊，而不久后蔡智国成为了李灵青春转折点的关键人物。 生活就是这样，在你没察觉时就悄无声息地为你下了一步改变今后人生的棋。 第六章 岁岁年年人不同 窗外青绿的树叶摇曳，一只黑色的鸟儿停靠在枝丫上，扑腾地扇动了两下翅膀又飞走了。 好像是第三只了。李灵心中默念。 台上语文老师陈佩英正津津有味地讲解着课文内容，有时候她说着说着就噗嗤一笑，而台下毫无反应，有呆呆地听讲的，有传纸条的，有做数学物理题的，有打瞌睡的。 分班后班别从32变成38，高二后语文老师从说话中气十足的郑君换成了陈佩英。她声音小，又不用扩音器，坐后排的人基本上都听不见她讲话，刚开始还不适应，经过近一个月的教学后大家知道她只会向全体提问不爱单独点人，便不约而同干起自个的事。 李灵也快要睡着了，尽管她坐在第二排，陈佩英如鸣虫般的语调嗓音以及毫无新意的讲课方式实在让人提不起认真听讲的兴趣，但她不能睡，自从陈佩英了解李灵以前的情况和批改过数篇周记之后，发现李灵的语文水平相当不错，文笔细腻优美，阅读理解能力强，于是李灵成为了陈佩英重点培养对象。 李灵感受到陈佩英对她的关爱，每当陈佩英的课陷入困窘时她便会以专注乖巧的眼神望着陈佩英，仿佛是给予她讲下去的动力。 还是有人听我讲课的，陈佩英心中得到一丝慰藉。 但李灵脑袋里都在思索着别的事情，例如此刻，她在想：就到国庆假期了，该不该约黄君君？ 算是因篮球而和黄君君走近的吧。黄君君不仅留着男孩头，还有着男孩子的个性，自称做不了软妹，和男生女生都可以称兄道弟。在体育课上她们是最佳的篮球拍档，倒不是她们篮球打得好，相反她们一窍不通，只是单纯地喜欢简单的拍球运球投球。与其他不喜欢运动和害怕晒太阳的女生不同，她们很享受这难得的边聊天边投篮的放松过程，渐渐成为了好朋友。 终于熬到下课，李灵去黄君君座位找她。 “君君，你十月三号有空吗？” “应该有空。想约我？” “嗯……那天是我生日，你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庆祝生日？”旁边的蔡智国突然插话，他和黄君君的座位只隔了一个过道，方才的谈话都被他听见了。 “一起呀，多点人热闹些。”黄君君拍了拍蔡智国宽厚的肩膀。 蔡智国看向李灵，胖胖的脸上露出坏笑：“你叫上我同桌我就去。” 蔡智国的同桌是江之清，他不在座位上。 “那你待会问问他？”李灵说。 “我叫他他可能不愿意。”蔡智国摇了摇头。 “……” 在班上，蔡智国的某种取向已是公开秘密，而他对待江之清的态度更是不加掩饰的喜欢。 他们初中就同班，据蔡智国爆料，江之清初中时就长得十分标致立体，暗恋他的人不计其数，包括蔡智国，但他一直不与人亲近，性情冷淡，更别谈交友了，蔡智国也是这学期和他坐同桌后才开始近距离接触并越发迷恋他。 “给你们看看。”蔡智国悄悄掏出手机打开了相册，让李灵和黄君君凑近。 是江之清坐在座位上望着前方的侧影，照片逆光，看不清表情，但他的侧脸轮廓完美得无可挑剔，腰杆挺得笔直。 蔡智国笑得咧开了嘴，一脸花痴样：“我偷拍的。是不是很帅？啊，太帅了……” 然后用满怀期待的眼神看着李灵，说：“靠你了。” 敢情我这是要红娘牵线了？虽然不情愿，李灵还是答应了蔡智国。 晚上回到家，李灵在班群里找到了江之清的qq，纠结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头，一年来的交流没超过十句，突然拉别人一起过生日也挺莫名其妙，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发了消息。 李灵：江之清同学，你好，我是李灵。 江之清：？ 李灵：你十月三号有时间吗？ 江之清：？ 这个男人除了发问号还会多打一个字吗？李灵在心里暗暗吐槽，但依然保持态度温和。 李灵：那天是我的生日，方便一起吃晚餐吗？ 李灵：我约了黄君君、周悠儿和蔡智国，只有他一个男生他不好意思，希望你也一起去。 这个理由应该还可以吧？他会不会立刻拉黑我呀？ 没想到江之清很快回复：可以。 进展比预想顺利得多，李灵立刻给蔡智国发了一个ok的表情，蔡智国回了一连串感叹号，已经想象得到他在屏幕那头有多激动了。 生日那天，李灵穿了一件纱质的粉色无袖上衣和白色短裤。头发留了近一年，已经是中长发了，她扎了一个马尾，看起来活力满满。 李灵提前到达约定的中餐厅，选了一张六人餐桌。等了五分钟左右江之清和蔡智国来了。江之清乌黑的短发根根分明地立起，穿着蓝色格子衬衫，白色t恤打底，搭配黑色长裤和白板鞋，干净清爽。 李灵让他们先就座，不久后黄君君和周悠儿也到了。周悠儿是李灵的后桌，学习非常刻苦努力，经常用食指轻轻地戳李灵的背找她一起探讨学习问题。 “你们俩随意坐。”李灵扬起手做了一个请入座的姿势。 黄君君选择了江之清对面的位置，周悠儿拉着李灵的手说：“那寿星坐我们俩中间吧。” 理论上是一起讨论菜式，实际上江之清像个机器人一样重复三个字：“都可以。” 不一会，香喷喷的豌豆炒虾仁、尖椒辣子鸡、茄汁焖牛肉、什锦白菜卷和山药排骨养颜汤都陆续端上来，有美食相伴的好处就是大家即使顾着吃不说话也不会太尴尬。 中途李灵注意到黄君君的脸泛起红晕，关切地问她：“脸好红，很热么？” 黄君君被吓一跳，有些慌张地回答：“啊，不热……好像是有一点热。” 而后匆匆瞄了江之清一眼，见他在低头吃饭便松了口气。李灵似乎明白了什么，看破不说破。 吃完李灵准备起身买单时，周悠儿却拦住了她，冲大家说：“我们aa吧，大家都没给李灵准备礼物呢，而且我们还是学生，平分比较适合，你们觉得怎么样？” 其他人纷纷点头同意，李灵有些过意不去，但她的确没有什么钱，本来已经打算请客后半个月馒头配白粥，周悠儿这一提议既能让她不用强撑面子，又可以让接下来的伙食标准基本保持在现有水平，对此李灵感恩戴德。 即使没有蛋糕，没有鲜花，没有气球，没有蜡烛，没有礼物，但也算是十六年来第一个真正被庆祝的生日吧。 回到家打开手机，照旧收到了温谨行和几个老朋友的祝福信息，没有莫子煜。忘了有多长时间没想起莫子煜了，他的班级在同一层楼的另一边，偶尔会在走廊上碰见他，彼此笑笑打个招呼，偶尔他会来班上找温谨行，他们俩是互损了四年的死党。 见面时能够安之若素，谈话时内心没有起一丝波澜，不再盯着屏幕纠结他有没有回消息，完全把他视作了普通的老友，慢慢地他真的从心底某个位置挪出去了，时间果然是良药。 23时59分，李灵闭上眼，对自己说：“生日快乐。” 第七章 上车吧 十月下旬热火朝天的校运会开始了，由于报名人数不够，李灵不得不报了女子200、4*100和800米三个项目，对此她除了练接棒就没有做其他准备，毕竟赛前练几次也无济于事不如储蓄体力。 第一场比赛是下午三点的200米预赛。那天清晨起床她的心就怦怦直跳，赛前准备时手心全是汗，肚子也开始痛，她太紧张了，除了因为害怕枪声，还因为她大姨妈竟然拜访了！ 她只要一抬腿，就强烈地感受到活跃的鲜血在往外沸涌，可是她没有退路，唯有硬扛。 枪声响起，李灵起跑反应稍慢，但不到十米就追至第一，并一路领先。跑过大半程，只剩50米时她渐渐感觉到自己使不上力了，身体正值虚弱又剧烈运动，她想迈开腿却有心无力，速度减缓步伐变小，有一个女生逐渐追上，与之并列。 阳光愈发刺眼，双腿愈发沉重，像有个人抓住她的腿使劲往下拽，李灵倏地腿一软，重重地摔倒在跑道上。 人生第一次在跑道上摔跤，太痛了。 眼看着一个又一个人超过她，冲向终点，李灵咬咬唇用手撑地爬了起来，步履维艰地走到了终点。20米的距离花光所有力气，耗费一个世纪。 周悠儿、黄君君和温谨行见她摔倒后就立即从观众席跑到终点等她，守候在一旁的校医也上前来。李灵被两位女生搀扶着坐到帐篷下，卷起裤脚至大腿，两边的膝盖都已破皮流了不少血，手肘轻微受损，伤口在白皙细腻的皮肤上更显狰狞。 校医拿棉签轻轻地为她擦拭受伤处，李灵笑道：“还好我穿了长裤，减少摩擦了。” 温谨行紧锁着眉头，担心地询问：“疼不疼？” “不疼。”李灵面不改色。 疼死了。 还好其他的比赛在后两天，让她有舒缓休息的时间。 温谨行拿来一瓶矿泉水，扭开瓶盖后递给她喝，李灵道谢后接住。虽然天热口干，但她现在不适宜喝冰水，又不好告诉温谨行，就礼貌性喝了一口。 消毒完包扎好又在他们仨的贴心陪伴下歇了十几分钟后，李灵感觉体力恢复得差不多，准备回家养伤了，这时彭俊和黎笙急匆匆跑过来，焦急地询问情况。他们刚比完男子200米的预赛，成绩还没出来。李灵已无大碍，让他们几个都别围着她，赶紧去为班上其他参赛者加油打气，然后独自一瘸一拐地去了厕所再回家。 刚走出校门十几米，一个人骑着单车从她身旁驶过，最终停在她前面。 “上车吧。” 深邃的冰眸，英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棱角分明的脸型，温润的声音，眼前的人是江之清。 见李灵定住，江之清又说：“怎么？这次还不肯坐我的车？” 这次？他还记着上次？ 一星期前晚修下课后，李灵和黄君君一起离开，不过恰好一个往东一个向西，到校门口就要分别。 在校门口李灵看到了一个好久未见但一见就令她起鸡皮疙瘩的身影。 “惨了，初中屡次骚扰我的家伙又出现了。” “在哪？” 李灵低下头手指向右前方，黄君君看见一个穿着非本校校服留着板寸头的男生斜着肩膀东张西望。 “他高中不在一中读，我一年没见过他了，不知道他突然出现是来找谁。” “太可怕了，但我和你不顺路，找个人送你吧。” 李灵正想用书包挡住脸开跑，黄君君却大喊了一声“江之清”，板寸男好像被这喊声吸引了注意望向这边。 黄君君赶紧边拉李灵往江之清那里走边说：“江之清和你同一个方向，刚好可以送送你。” 站在路边扶着车的江之清满脸疑惑。 黄君君解释道：“有个家伙可能会骚扰李灵，你送送她吧。” 江之清没有推辞，“哦”了一声。 板寸男似乎见到了李灵，朝她走过来，李灵急忙和黄君君说先走了，然后快步离开，隐约听到黄君君在背后说：“江之清，你成护花使者了。” 江之清推着车加快步伐跟上李灵，李灵僵硬地笑了笑，说：“真不好意思，你就陪我走一小段，那个人应该待会就不跟了。” 江之清回头望了望，放学路上人太多，看不出谁异常。 “他对你做过什么？” “有机会再告诉你。” 大概走了五十米后，李灵稍稍侧过头，恰好和在不远处的板寸男相视，赶忙又转回来，过了一会再向后望时，他已经往反方向走了。李灵舒了口气。 “没事了，他不跟了。谢谢你，你回家是怎么走？” “前面路口右转。” “我是继续直行，那就不同方向了。” 到十字路口时，李灵再次说了谢谢，然后道别。 “上车我送你吧。” “什么？” 李灵微微吃惊地看向江之清，他面无表情地再次说道：“我送你。” “不用了不用了。”李灵连忙摆手，她向来不喜欢麻烦别人，更何况这人是高岭之草。 说完就挥挥手径直往前走了，再回首时已不见江之清的踪影。 “受伤了就别逞强。” 江之清的话把李灵从回忆的思绪中拉回来。 “我自己走得了！” “按你现在的速度，1米3步，1步1.5秒，100米估计用时7分半，你再算算你回到家大概要多久。” 这一算回到家恐怕得天黑了。 “那……拜托你了……” 由于腿脚不便，李灵只能侧坐，江之清叮嘱她扶稳，李灵抓紧了后座架。 明媚的日光透过枝叶的空隙照射下来，暗影与光点交替变换，在林荫道上点缀出一片繁星摇曳星河流动的美景。迎着风，他的头发上下飘动着，洁白的衣服被吹得鼓起，像扬起的风帆，宽肩窄腰若隐若现。 李灵永远忘不了这一刻，今后他穿上再华丽的服装再潮流的款式都比不上这一件简单纯粹的白校服。 光是背影，就足够让人心动。 第二天没有她的比赛，但李灵还是去给其他同学打气，下午回去时在校门口没碰见江之清，估摸着今天应该不会那么凑巧遇上了。没想到走近十字路口时，看到了驻足于红绿灯下的江之清。 “你在等我？” “嗯。” 瞬间心跳漏了一节拍。 “你送我回家后再回你的家，要多长时间？” “骑车很快。上车吧。” 李灵坐上了车，心里小鹿乱撞，但仍表面平静地问：“你这些天都送我吗？” 他似乎有回答，但风在耳边呼呼作响，李灵听不清，喊道：“你说什么？” 江之清放大声音：“等你腿痊愈。” 李灵像偷吃了妈妈藏好的糖果的小孩，如秋水的双眸成了弯月。 李灵每晚都仔细涂药消毒包扎，校运会进行到第三天时，膝盖好了些许，抬腿不再那么痛，身体流血量也减少了。 女子4*100米的预赛，她在第4棒负责冲刺。 枪声一响，8组首棒成员若离弦的箭一般向前奔跑。38班在第4跑道，第一百米过后差距没有很明显，处于第3的位置，但二三棒后差距越来越大，慢慢落后至第4、第5，李灵接棒时已经是第6名了，位于第1跑道的队在交接棒时掉了棒，第5名退出，前面还有4个人，第1名已经跑出20米，李灵奋起直追，犹如脱缰野马般势不可挡。 一个，两个，三个…… 对手逐渐被李灵抛在身后，但最前面的人太远了，李灵拼尽全力还是相差几米，眼睁睁看着她第一个冲过终点线夺得小组第一。 最终没能赢得参加决赛的资格，李灵有些失落，但看着更加沮丧的队友们，还是笑道：“大家都很厉害，本来就不是专业运动员，尽力就好，至少我们没有掉棒对吧。” 幸亏掉棒的队没在旁边，不然要群殴李灵了。听到李灵这番话，加上班上同学的鼓励，大家心情有所好转，互相拍拍肩说重在参与。 江之清还是在十字路口等她。 李灵坐上车，问他：“你有看比赛吗？” “你跑得真快。” “哈哈哈，可惜没有追上第一名。” “腿痛不痛？” “跑的时候完全没痛感，跑完才察觉，但也不是很痛。” “没有比赛了吧？” “明天还有800米。” 江之清猛地刹车，李灵的小脑袋轻轻撞到他的背。 “你报那么多干什么？”江之清回过头，皱紧眉望着李灵，声音低沉。 李灵被这突如其来的发问略微震到，委屈巴巴地说：“凑人数。” 江之清眨了眨眼睛又转回去，缓了一会背对着李灵说：“你的腿受得了吗？” “不要紧的，睡醒又能活蹦乱跳了。” 怕江之清继续提问，李灵岔开话题：“你坐哪？我都没看见你。” “观众席。” “哦。” 800米的比赛李灵反而放松了，长跑主要靠耐力和最后冲刺能力，即使因畏惧震耳的枪声影响起跑速度也没有关系。 站在起跑线上，李灵深吸一口气，忽然听见跑道外有一群不认识的本校男生在叫唤：“美女，加油！” 李灵看了他们一眼，他们喊得更热烈了。 由于800米时间长，没有预赛，只有决赛，一次定胜负。 比赛开始了。李灵按照自己的节奏，不快不慢地跑着，尽量保持在前3名。一圈过后在第2名，李灵开始提速，越跑越快，成功跃至小组第一，但是不仅只有这一个组别，还有好几个小组，她必须继续全力冲刺。 生理期还没过，伤口结痂似乎裂开了，最后几十米李灵有些乏力，热风吹得口干舌燥，太阳晒得头很晕。 好累，想要停下来了。 但耳边似乎传来“李灵加油”，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响亮，一声比一声有力量。 余光看见是同班同学们，黄君君、周悠儿、温谨行、黎笙、彭俊、吴岚，还有很多人，他们从观众席到跑道外为她呐喊打气。 如果青春有回音，那必定是这一句在濒临放弃时于耳畔响起的加油。 李灵卯足劲，坚持了下来，终于抵达终点，一行人迅速过来扶住她，李灵紧闭着眼大喘着气，好几秒后才睁开，却看见江之清在正前方距离十米处望着她。 那是她第一次见他微笑，如清泉般甘美，让人想酌一口。 第八章 谁先动心谁就输了 或许上天总不会让人太失望，在经历了200米摔倒，4*100没进决赛的双重打击后，李灵收获了一个高二年级女子800米冠军的头衔。黎笙分别夺得了年级男子100米的亚军和200米的季军，蒲公英自己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惊喜地获得了年级女子实心球的季军。彭俊参加了三项比赛均一无所获，但亦为班级的荣誉感到高兴。 回到家李灵简单煮了个鸡蛋面，做了套化学试卷，洗漱干净擦完药后总算能踏踏实实地躺在床上了，可睁着眼闭上眼脑子里都是江之清的微笑、背影和声音。 他依旧在十字路口等她。 “受伤都能拿第一，不受伤岂不是大满贯了。”江之清竟然还会调侃她了。 李灵忍俊不禁，有点小傲娇地说：“宝刀未老，我中考体育可是满分，平时短跑长跑都是班上第一呢。” “明明娇小玲珑怎么跑得这么快？” “大概是天生的，我也没练过，初中时被同学拉去参加100米比赛，我穿着校服和帆布鞋就上场了，破天荒拿了个第二名，第一名穿着钉鞋，忘了是不是体育特长生。” 江之清沉默，过了好一会才说：“别再摔着了。” 李灵点点头，想起江之清骑着车看不到，就答了一声“好”，然后问他：“你怎么不参加？” “我跑不快。” “噢，看来大长腿也不一定跑得过小短腿。” “这么说自己？”话里明显透出笑意。 李灵一抖擞，像发现什么了不起的事一样：“你刚笑了？” 江之清没有回答。 李灵轻轻地扯了扯他衣角。 “很奇怪吗？”又恢复成清心寡欲的语气。 “以前没见你笑过。” “笑点高。” 江之清似乎没有那么高冷，也没有那么难以相处，越接近他越发现他的生动，他的温柔，以及他身上难以言状的魅力。 但李灵害怕自己沉沦于他无意设下的陷阱中，变成像蔡智国那样的小花痴。都说在感情里谁先动心谁就输了，她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输家。 明天是周日，可以待在家休息，虽然腿上的结痂裂开了又流了一点血，但抹抹药也没什么事，下周应该行动自如了吧。 想到这，李灵给江之清发了条消息：这几天辛苦你了，下周不用再送我，腿伤基本痊愈了。 李灵没等到他的回复就不知不觉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看到他凌晨发来的消息：好。 仿佛一切又回到最初那样，他还是那个高岭之草。 运动会后又开始紧张的月考备战，没时间花心思去纠结学习之外的事，但成绩出来后还是处于不好不坏的水平，似乎被卡在瓶口中，进不去出不来，唯有满满的窒息感。 对江之清的关注度变高后才发现他一直名列前茅，考试成绩基本维持在年级前十，有时候甚至前五，最差也不过二十几。一中不仅在z市里是一所名校，在全省比拼也绝不逊色，能拿到年级前十就意味着名校的大门已经为你敞开了。 他越优秀，她越觉得自己渺小，而她曾经是那么为自己骄傲的一个人，学习运动毫不费力，相貌也是人人称叹的，可如今什么都不是。 难道喜欢一个人，第一反应就是自卑吗？ 这前所未有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十一月底至十二月初举行年级男生篮球赛，黎笙在收到活动通知后就立即招兵买马，刚开始找了江之清，他说不感兴趣果断拒绝了，后来不知怎么被劝服了同意加入，最后形成了看上去还颇有特色的十人队伍，高矮胖瘦应有尽有，有五人是候补队员，江之清是其中之一。 赛前半个月他们每天下午放学和晚修结束后就去球场训练，带两三件衣服轮流更换还是件件湿透，球场被占满了便破晓就起床到学校，趁大好的晨间时光抓紧练习。偶尔李灵和黄君君会在傍晚悄悄去看他们，夕阳下男孩们意气风发的模样格外打动人。 与此同时，李灵作为生活委员还忙于班服设计制作的事情，经球员们提议决定在篮球赛上全班统一穿班服呐喊助威。 李灵是主设计人员，和班上绘画水平不错的一男一女共同讨论创意和构思以及创作。李灵没学过画画，平时闲着没事就喜欢瞎画，在写实与抽象之间徘徊，少数时候还能获得美术老师的小小夸奖。 时间紧迫，李灵在课余一边联系生产厂家，一边修改画稿，出了好几个版本后做成ppt在讲台上向大家演示和讲解设计理念，再让全班投票。班服图案和标识定下来后，衣服主色调又争论好久，最后大胆地选择了玫红色，鲜艳显眼中带点骚气，绝对是球场上最靓丽的风景线。 某天晚修下课后，回家路上，李灵还在思考厂家所说的衣服制作难题的时候，公路旁的小巷里倏地冒出一个穿着黑色长风衣的中年男人，站定在她面前，隔着五六米，朝她猥琐地笑了笑，然后莫名其妙地扯开他的风衣。 这条路的街灯稀少而且光线昏暗，李灵眼近视，看不清楚，但能看出他里面没有穿任何遮蔽衣物。李灵下意识骂了句“神经病”，然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家，直到到达家门口才停下来喘口气。 这不是她第一次遇见变态了，高一时有个晚上，走着走着本应是互不相犯的陌生人突然伸出魔爪，幸好李灵在那一瞬间反应敏捷，迅速侧身，手从胸前的衣服擦过。那人却若无其事地走了，剩李灵在原地脑袋空白，愣了一会才明白他刚刚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还碰到过不少搭讪的人，但庆幸拒绝后他们没有做出过分举动。几个月后某个下午李灵上学时看见有个裸男被警察制压在路中央，惹得道路拥堵众人围观，不知道是不是那个风衣男。为了防止再碰上色魔，李灵大多数时候是跑着回去的，黑夜里健步如飞形容得无比恰当。 篮球比赛基本是在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或课后进行，38班首场对36班。 当38班所有人穿着玫红色t恤声势浩大地出现时，裁判、36班的球员、拉拉队和路人都瞪大了眼，窃窃私语，不一会儿笑声此起彼伏，其中有人说：“38班连班服都这么骚，牛！” 不知怎地，这让人感觉还挺拉风。 黄君君看看自己又看看李灵，撅了撅嘴，说：“哎，你就算穿这种奇葩颜色还是很好看。” 的确，这样炫的玫红色如果驾驭不好人就会显得俗气，但李灵长相秀丽皮肤白嫩，在她身上反而彰显出清新的气质。 李灵手臂蹭了蹭黄君君的肩膀，笑着说：“穿上班服的我们都是最美的。” 假装不经意地向四周望了一圈，没看到江之清。 比赛即将开始，在李灵的安排下，矿泉水、毛巾、彩色充气棒和手拍掌都备置妥当。 首发五位成员分别是中锋黎笙，大前锋温谨行，小前锋蒋凡，控球后卫老丁，得分后卫郑源泽。 裁判在中线圆点向上抛球，最高的蒋凡作为跳球队员和对手几乎同时刻跳起，蒋凡先击中，拍给了郑源泽，但郑源泽在运球时被人半路截胡，没来得及防守对方先得2分，36班拉拉队瞬间兴奋欢呼。 李灵见状，带头喊起口号“三十八，气高昂，霸气外露冲八强”，大家纷纷响应。 黎笙雅痞一笑，鼓励队员：“稳住，我们能行！” 接着蒋凡夺得球往篮框投却被无情盖掉，温谨行趁机抢到活球成功投入，二比二追平，但对方中锋来势汹汹，接连三次盖帽，36班队员士气大涨，不断投中又一个扣球，前半场比分逐渐拉大，慢慢差了15分，蒋凡有些心急，导致技术犯规被罚球。 李灵担心大家因此丧失信心，大声疾呼：“三十八，加油！” 大家跟着喊起来，球场上的男孩们受到了鼓舞，黎笙坚定地说道：“没事，注意防守！” 每个人都拼尽全力开始反击。老丁利用假动作连续投中两球，后来黎笙和温谨行分别截住对方的球顺利投中球，比分拉近。温谨行斗志已被点燃，进攻势头猛烈，他又高又胖，却很灵活，左拐右拐冲过了两层防线，正要投篮时对方中锋跳起试图盖帽，温谨行手一偏把球传给了黎笙，黎笙默契地接住来了个迅猛的灌篮，观众们热血沸腾。 上半场结束时比分只差两分。中场休息，李灵和其他人立刻给球员们送水和毛巾，夸奖他们打得很好，温谨行接过水拧开瓶盖一饮而尽，然后笑着问李灵：“还不赖吧？” 李灵点点头，对他竖了个大拇指，正准备说点什么时右肩被人拍了一下，她回过头意外发现是江之清。 他慵懒地问：“有水么？” 李灵耳朵听见了可身体不听使唤。 她再次被江之清惊艳到，那双眼角微微下垂的桃花眼暗藏忧郁，望着你时仿佛能摄人心魂，而穿上白色篮球服后少年的朝气铺天盖地袭来，俊美又新鲜。 该死的，长这么帅干什么？ 第九章 热血少年 李灵呆呆地和江之清对视了五秒才回过神，心慌意乱地从脚旁的箱子里拿了一瓶水给他，不敢再看他，他道了谢，准备喝时黎笙叫唤所有队员集合分析战术。 下半场胡胜成顶替郑源泽。男孩们都进入了打球的振奋状态，黎笙一开场就投了个三分球，反超一分，亮眼的表现引得很多人尖叫，但对手知道黎笙和温谨行得分能力强更加提防他们，互相压制住，难以进攻，两队第三节比分都咬得很紧。 温谨行体力消耗太大，第四节换了江之清上场。听黎笙说，这是江之清第一次打比赛，以前没有训练过，仅仅陪班上同学玩过几次，但他有天赋，集训十几天进步很大。 李灵不由自主为他捏把汗，然而江之清还是一脸淡定，仿佛是准备来禅修而不是打比赛。 不少观众的眼球被江之清吸引，四处问：“这是谁啊？好帅啊……” “江之清虽然瘦，但这手臂和小腿看起来还挺结实的耶。”李灵根据声源扭头至左侧，才发现蒲公英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她身边。 蒲公英摸着下巴继续说：“看样子以后我们班走廊会多一群女生来散步了。” “……” 战幕拉开，现场气氛剑拔弩张，双方运动员展开激烈的争夺。球正被江之清防守的7号拍打着，7号左右张望，寻求突围的机会，他忽然加快了步伐，江之清紧追着他，他来到篮下，一个转身绕过江之清准备跳起投篮，江之清抬手试图阻挡，哨声响起，裁判吹江之清打手犯规。 李灵心要跳到嗓子眼了，担心江之清因此受到打击，可他突然望过来，李灵惊愕，虽然不确定江之清是不是在看她，但她还是举起拳头到耳边小声地说了“加油”。 比赛继续，对方的防守在人盯人的情况下展开，黎笙在篮下跳起投球，对手一掌把球打偏，碰到篮框，电光火石之际，蒋凡跃起给被球框弹出的篮球一记补扣，动作帅气十足。 两队实力相当，剩最后一分钟了，38班还落后1分，拉拉队唯有喊得更卖力给予他们能量。场上打了四节比赛的球员都已经疲惫不堪，汗流不止，但依然没有丝毫退让和懈怠，坚持战斗着。 时间剩下30秒，对方在三分球线外投球，没有进，胡胜成抢到球，不急不躁地原地拍打着，眼珠快速地转动，收到黎笙的眼神暗示后把球传给了他，黎笙瞬间被左右夹攻。 时间一秒秒过去，黎笙抓住时机，远远地把球往江之清方向扔，江之清纵身一跃，接住了球，流畅地转身抬腕，球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所有人屏气凝神盯着球，球落到篮框边在边上打转，一圈又一圈，下一秒全场沸腾，进了！三分球！ “哔——”哨声吹响，比赛结束，38班以两分险胜。双方球员互相握手致敬，李灵和其他人都尖叫不已，为这来之不易的胜利喝彩，为男孩们的出色表现欢呼。 李灵发现自己的嗓子都喊哑了，一收拾完现场的东西就去校门口的小卖部买一盒润喉糖，挑好糖转过身时江之清就在眼前。 好近，再往前迈一小步就会贴上他的胸膛，李灵呼吸变得急促。 “不，不是……篮球队……聚餐了去么……”都语无伦次了！ “给我一颗。”江之清轻声地说。 “嗯？”李灵抬眼看他。 江之清低头看李灵手中的润喉糖。 “哦，我先去付钱。” 江之清却直接拿走润喉糖去收银台买了单，而后打开了盒子，李灵注意到他的手微微发抖。 他取出一颗糖后关上盒子放回她手上，他的指尖有意无意地触碰到她的掌心，酥酥痒痒。 “我听到了。”江之清在耳边留下这么一句不明不白的话就走了。 听到了？听到什么了？我说什么了？ 就这么四个字弄得李灵一晚上都心不在焉，而且他靠近说话的气息好像还停留在耳畔，甚至从耳朵钻进了身体的每个角落。 接下来的比赛江之清有时候不出场，有时候会在最后一节出场，大多数是在防守和传球，偶尔会投中一两个球。 顺利进入十六强后，十六个班级被分为abcd四组，积分前两名晋级八强。 进八强是他们的目标，终于到了最关键的一场比赛，38班对34班，赢则进，输则止。 本以为是场光明磊落、旗鼓相当的比赛，没想到屡次发生38班的队员一进球裁判就吹哨说停止，抢到球也突然吹哨停止说犯规的事情。 裁判们是同年级但不属于参赛两个班的学生。对方球员在球场上优哉游哉地绑鞋带，裁判等他以龟速绑完才吹哨继续比赛。对方多次犯规他们仿佛视而不见，或是认为没有犯规，申诉无果。在没有摄像头的情况下，所有转瞬即逝的动作都靠眼睛捕捉，双方各执一词，只能依照裁判的判断决定。 黎笙他们打得战战兢兢，唯恐又被抓住把柄判犯规。然而第三节进行到一半时，最不希望出现的状况也发生了。 温谨行拍打着球，对方5号和6号紧紧防守着他，温谨行左拐右拐还是甩不掉，又难以传给队友，准备赌一次直接投篮时，“砰”一声，被5号撞得重重摔出一米外，他的眼镜碎裂，不一会儿眼周围流出了血。 大家纷纷冲上前查探究竟，校医从五十米外的医务室赶过来驱散人群，初步检查后说要送温谨行去医院缝针。李灵吓坏了，怕他眼睛因此留后患，温谨行却睁着一只眼说：“没事，大伙儿别担心。剩下的靠兄弟们了！等你们好消息！” 温谨行被送去了医院，除校医外还有彭俊陪着。 李灵又气又难过又担心，恨不得当场手撕34班的球员和裁判，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江之清顶替温谨行上场，李灵害怕他和其他队员也会受伤，每一分每一秒都觉得备受煎熬，希望比赛到此为止。 但战士们不惧战死疆场，最恨临阵逃脱。 黎笙大喊道：“干掉他们！我们能赢！” 38班所有人异口同声：“干！” 带着怒气的队员们气势都变强了，决心把这相差的18分夺回来，并赢取胜利果实给温谨行和班上同学。 先是老丁截走一球并灵巧上篮，后是蒋凡霸气抢下篮板球，再然后黎笙接连投中两球还来了一记漂亮的灌篮。对方的目光愈加灼热，派了两个人严防死守黎笙。 蒋凡拥有身高优势和出色的弹跳力，但投中率不高；老丁控球能力和进攻能力强但因个子矮容易受到压制，而江之清和其他球员不是资历尚浅就是实力不足。 在这样的僵局下，38班球员申请暂停，商量战术。 重新开始时江之清拿到了球，他向右跨出一大步，身体向右微晃，又迅速将球拉回左边，但被5号识破他的假动作，没能摆脱掉，他把球传给老丁，老丁一个箭步冲到篮下，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投球时他出其不意把球传回给江之清。 江之清微微屈膝，踮起脚尖，上半身稍稍后仰，前臂与后臂成90度角，右前臂扬起手腕发力将球一挥，在半空画下一道无形的彩虹。 李灵咬着食指不敢呼吸，世界仿佛静止了只有这个球在移动。 球砸在地上，咚咚咚，声音闷沉沉，没有人听见。 38班拉拉队的叫喊声震耳欲聋，直上云霄。 一秒前江之清投中一个完美的三分空心球。 黎笙说过江之清有天赋，还是投三分球的天赋。 在过去二十天里，他每天都在休息时间不断地练习，参与集训之外自己还会私下加训，手酸痛得不行握笔时抖动不停依然练，旭日未升时而出，星辰疲倦时而归，他暗暗与自己较劲，没有人知道。 江之清的手感似乎保持着，后面又投中了两个三分球，赢得满堂喝彩。 比赛时间剩2分钟，比分从十分钟前的36:18到48:44，大家愈加有信心38班会逆袭。 只是一路追赶得分的同时，双方也频频出现犯规行为。比分追至50:48时，又因犯规被罚球，对方进了一球，在最后15秒还差3分，如果江之清能投中三分球就能进入加时赛，显然对方也看穿了这个计谋，努力阻拦，江之清情急之下扔球出去，砸到篮框外沿，蒋凡抢占位置抢到了篮板球在最后两秒投中了球。 比赛结束，51:50。 一边在欢呼，一边是沉默。 九个男孩们无言地互相拥抱，然后手牵着手，朝一片玫红色的地方深深地沉沉地鞠了一个躬。 李灵眼眶湿润，但她忍住想要落泪的冲动，带着全班人最后一次齐喊：“激情澎拜，三八不败；斗志昂扬，三八最强！” 所有的体育竞赛就此落幕了，但这段热血的挥洒汗水的青葱岁月他们记得很久。 在最美好的年纪，他们共同拼了命去追求一个在大人们眼里不值一提的目标。 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们努力扮演成熟的人，再也体会不到这般激情燃烧的冲劲。 当晚温谨行在班群里告知自己已无大碍，眼角处缝了几针，过几天就能拆线，李灵终于安心。 她没有用言语来安慰江之清，只是在比赛结束后悄悄地给了他一颗润喉糖，他当着她的面撕开包装纸，把糖含进嘴里，李灵看着，觉得别有一番性感。 天气渐渐转凉了，某天夜晚一下子降了六七度，李灵穿着薄薄的冬天校服，回家路上冷得直哆嗦。 在十字路口等绿灯时，熟悉的身影又停在她身边。 他温柔地说：“或许，你需要挡风吗？” 第十章 如果是去见你我一定用跑的 课间总会有一些其他班的女生过来，站在门口或窗口往里面张望，38班的人已习以为常，不用问都知道基本是来看江之清或者黎笙的。 有人甚至开始统计找这两个人的人数，进行pk。 “今天又是江之清赢了呀，黎笙你加把劲嘞！人家6个，你才4个。” 黎笙扬起下巴，笑着说：“比不了，他那张脸我都喜欢。” 江之清趴在桌子上睡觉，没有掺和他们。 李灵作为旁观者，只能默默地吃干醋。 不过没多久，班上开始传江之清和李灵在一起了。 当黄君君来质问时，李灵一头雾水：“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几天。” “没有在一起。谁传的？” “很多人都在说，最先是蔡智国说江之清喜欢你。” 李灵一惊，趁江之清不在时去问蔡智国：“你干嘛传播谣言？”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我看得出来，他对你和对别人完全不一样。” “哪有……不要乱说啦……”然后脸微微发烫着回了座位。 自天气变冷后，江之清就坚持每晚都送她，他在前面骑车确实为她挡了不少风，而且李灵也不用再害怕在这漆黑的路段遇上变态。他还很贴心，发现李灵的手在冬日里总是冰冷的之后，特地用塑料瓶装热水来给她暖手，她笑瓶子都被烫变形了，他很认真地说暂时只发现这个暖手效果最快最好。 班上其他人不知道他会载她回家，开始时李灵觉得两个人像是在偷情，一前一后从后门离开，再在老地方会面，寒风中俊俏的少年载着美丽的少女疾驰，刺激又浪漫，光是看着江之清的背影就心跳不已，但渐渐地内心就毫无波动了。 一直以来他们的聊天内容都没有越界，大多数时候是探讨数学问题，有时还因解题方法而争辩，极少数时候才谈及私人事情，而李灵仅仅知道江之清不是独生子，和她一样有哥哥姐姐。 有一晚，江之清谈起最近看的书《数学之美》，李灵也感兴趣，借来看之后，两人就经常讨论马尔可夫链、矩阵运算、余弦定理、数学模型这些无关风花雪月的话题。不过这本书李灵自从借了后就再没还过，时间一长索性理所当然地认为是他送的。 这分明是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社会主义同学情呀！ 江之清在篮球赛后也慢慢融入班上男生集体，虽然依旧脸冷话不多，但是会一起打球，偶尔还会参与进当下最流行的桌游三国杀。 若一定要提哪一点会令人引起遐想，那应该就是江之清在圣诞节送了她一个银白色的保温瓶吧。李灵一直用的是那个不保温的裸粉色玻璃杯，在冬天基本是没上完一节课杯子里的水就凉了，每个课间都要重新装热水。 然而他两三次强调：“很贵，摔坏买不起另一个了。” 李灵：“……好的。” 后来这保温瓶不小心弄丢了，江之清果然没给她买新的。 但他把他的保温瓶给了李灵，自己则买了一个十块钱的pp材质的塑料水杯，当然这是后话了。 高二那年的春节，李灵和江之清见了一面。 除夕那天李灵给几个朋友包括江之清发消息说新年快乐，江之清没多久回复了同样的话，之后都不再言语，过了一小时他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问她春节怎么过，李灵如实回答初一初二在乡下过节，初三晚上约了初中朋友去滨海公园和商业街。接着又双双沉默了。 李灵没再找他，他也没再问什么。 年初三晚街上火树银花，滨海公园里人山人海，每个机动游戏的队伍都排成长龙，但李灵和朋友青子主要是来寻觅美食的。过年公园里临时摆了很多个小吃摊，煎饼果子、烤香肠、肉夹馍、烤面筋、臭豆腐、手抓饼、凉皮、麻辣烫、新疆烤羊肉串等等，让人垂涎欲滴。因为烤羊肉串的小哥哥们外表看起来就是新疆人，她们觉得先尝一尝这家看是否正宗。 在排队时李灵瞄了一下手机，才发现江之清二十分钟前问她在哪。李灵回答之后他说“你来商业街的时候告诉我，给样东西你”，李灵差点没忍住尖叫出来，还好理智上知道是在外面，维持住了淑女形象。 买了五串羊肉串，李灵和青子各吃两串，特地留了一串给江之清。 “这里人太多了，不如我们还是去商业街逛逛吃吃吧。”李灵没好意思直接跟青子讲她是迫不及待想去见江之清了。 “好，我感觉快透不过气了。” 处处都挤得水泄不通，李灵只能蜗行牛步，一路小心翼翼地护住那串羊肉串。好不容易出了公园大门，李灵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马上发消息给江之清。 李灵：我十分钟后到商业街，哪里等？ 江之清：街头？ 李灵：好。 李灵莫名地兴奋，眉飞眼笑，走着走着想起还没告诉青子待会要见江之清，便压住情绪和她说：“有个同学说要给我点东西，在商业街街头等，拿了后就可以继续逛我们的了。” “行。”青子没察觉出李灵的异样。 原本从滨海公园步行到商业街需要十分钟，但由于李灵大步流星，青子也被拉着走得快，她们花了七分钟便到了商业街对面。 川流不息，她们等着红灯转绿。 李灵：快到了。 江之清：我在了。 李灵微眯着眼睛去找对面有没有她想见的那个人，自动过滤掉那些肥胖矮小的体型，看到了在路牌下有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顿时心如鹿撞。 十，九，八……默默倒数着，终于绿灯了，李灵想要立刻飞奔过去，但青子在一旁，她只好按耐住，又想到江之清可能在望着她，便一步一步优雅地行走着。 待走近，看清楚确实是江之清，面如冠玉，气质清冷，穿着卡其色及膝大衣、黑色九分铅笔裤和黑色小皮鞋，比在学校里多了一丝成熟稳重。 “这是我初中好友青子，这是我高中同学江之清。”李灵向两人简单介绍。 青子晃晃手掌打了招呼，江之清微微点头示意问好。 “你一个人？” “我朋友正在那里试鞋。”江之清指了指不远处的鞋店。 李灵把历经“跋山涉水”、“风吹雨打”的羊肉串递到江之清眼前：“呐，给你吃的，不过已经凉了。” 江之清皱了一下眉：“这……一路上加了不少料吧……” “那你吃不吃？”李灵偷笑着说。 “吃……”江之清接过，斯文地咬了一口。 “好吃吗？” 对上李灵炯炯的双眸，江之清肯定地点了点头。 “你说要给我一样东西，是什么？” 李灵猜测了无数种可能，以江之清的个性和思维，书、本子、钢笔这类物品可能性最大。 没想到江之清从衣袋里掏出五个红包，李灵和青子哑然失笑。 “这么慷慨大方？” “没，你只能抽一个。” 李灵喜欢数字2，便准备抽第2个。 江之清忽然说：“你确定？” 李灵手停在半空不动，看见江之清微微笑着，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按照初心不改变想法。 “可以打开吗？” “嗯。” 李灵满怀期待地打开后，看到一张橄榄绿色的纸币。 “是不是每个红包都是一块钱？”李灵有点哭笑不得。 “不是，偏偏你选中最小的那个。” “还能重新抽吗？” “不能。” 李灵转头，假装抱怨地对青子说：“羊肉串还不止一块钱呢。” 青子笑着拍拍她的肩：“重要的是心意。” 毕竟约会主题还是和好久不见的朋友相聚，李灵把红包放进包里后便和江之清道别，江之清嘱咐注意安全，等到再见面已经是新学期开学后了，但因这一次短暂的相见李灵在剩下的假期里都保持着愉悦的心情。 她想，江之清待她应该是如蔡智国所说和别人不一样的吧。 高二下学期开学，江之清依然送李灵回家，甚至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默契，晚修后见到其中一人起身另一人便知道是要收拾书包回去了。 这样的默契一直持续到四月的中旬，直到那一天，一切平衡与祥和被打破。 四月十五日的下午，坐近前门的老丁冲教室后排喊道：“江之清，有个女生找你，她说她叫诗艺。” 李灵不以为意，继续写作业，这几个月太多女生来找他了，江之清就没搭理过。 但几秒后班上响起起哄声，李灵望向江之清，他已经往外走，那个女生也从前门走到后门，接着视线就被墙壁挡住了。 有几个男生怀着八卦的心趴在门口偷听，李灵也考虑要不要假装上厕所出去看看。不过没多久江之清回来了。偷听的男生摊摊手说：“没听见。说悄悄话呢！” 那个女生从窗前走过，只模糊看见侧脸，有一头亮丽的乌黑的如垂柳般的长发，笑得格外灿烂。 她是谁？ 江之清和她的关系好像很不错。 初中同学吗？但蔡智国看起来不认识她。 别瞎猜了，要不回去时直接问江之清吧？ 不行，他不主动说我绝对不问！ 脑子里有两个自己在吵架，头疼。 “师傅，师傅！” 李灵回过头，同桌在叫她。耿静思觉得李灵教了她很多东西，所以把其称作师傅。 “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 “教教我这道题。” 多亏讲解题目制止住李灵的胡思乱想，但闷闷不乐的心情持续到晚上。桌上的试题越做越让人觉得讨厌，仿佛每一个空都浮现出那个女生的笑容。 晚修结束，男孩们又玩起三国杀，黎笙拉着江之清一起玩，李灵在座位上静静看书等他们玩完这把游戏。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李灵看看挂在黑板上方的时钟，九点半下自习，现在已经十点十分了，那群男生正在兴头上。 李灵决定自己回家，重新收拾了一遍书包，走出教室前又忍不住望了一眼江之清，他正和黎笙说话，完全没注意到她的离开。 气死我了！臭家伙，不要再等你了！ 李灵生着闷气边走边在心里咒骂江之清，但同时又盼望着他会追出来。 下了楼梯，跨出校门，走过小卖部，穿过十字路口，经过这条路上已经关门的电器店、水果店、dvd店……他还是没有出现。 她即使害怕遇到坏人也仍然故意走得很慢，比得上步履蹒跚的老奶奶了，他还是没有出现。 天气都开始转暖了，人家还有必要辛辛苦苦地送我吗？ 算了吧，我为什么要喜欢上第二个莫子煜呢？ 我怎么还是那么可笑？ 我绝对不要理你了。 …… 楼下的老牌面包店还开着，系在小吊扇上的红绸带快速地扭动着，部分蒸笼还冒出热气，店员正在处理卖不出的面包。 李灵思索着要不要买个包当早餐，突然听见背后似乎有人在喊：“李灵！” 她回头，看见有个人心急如焚地朝她奔来。 雾气有些重，不太能看清脸，随着他的靠近，模样越来越清晰。 潮红的面色，凌乱的头发，扯开的外套，歪倒的书包，散掉的鞋带。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的慌乱。 “李灵！” “我喜欢你！” 第十一章 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分手后再次会面是江之清提出的，在此之前他们还保留着对方的联系方式。 江之清在李灵宿舍楼下等她。 李灵特地化了个淡妆，打上粉粉的腮红，换了一条碎花长裙，她不希望被江之清看到她憔悴的样子。 十多天没见，江之清的头发比先前长了些，刘海稍稍遮住了眉毛，模样还是那般俊俏，不过阴沉着脸，又穿着一身黑衣，让人觉得不可接近。 江之清没有告知准备去哪里，李灵便静静地跟在他身后。从宿舍楼一直走到学校最偏僻的北门，又经过没有街灯的小路，路过一座残旧的拱桥，穿过一片黑茫茫的树林，来到了鲜少人踏足的江边，一片寂寥，满目荒凉，仅被月亮拂照，与几百米外的闪烁霓虹对比鲜明。 江之清走下数级水泥阶梯，从裤袋里拿出一包纸巾，取出两张，擦了擦第二层台阶的中央位置，又垫了张白纸，让李灵坐下，而自己直接坐在了她左边。 秋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蝉在生命的最后依然高歌着，而这江面死一般地阒寂。 他们无声地坐着，过了一会，江之清缓缓地问：“你喜欢上别人了？” 李灵看着江之清冷峻的侧颜，果断地说：“没有。” “那为什么要和我分手？” “上次说过了，我们追求的未来不一样。” “你追求的是什么样子？” 李灵呼出一口长气，和缓地说：“我想要充满浪漫和激情的生活，做很多冒险的事，去很多很多地方，而你向往平平淡淡。” “已经厌倦我了吗？”江之清望着沉寂的江面，表情依旧冷静，但语气带有一丝嗔怒。 李灵低下头，保持缄默。 江之清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方形铁盒，递给李灵。 “这是什么？”李灵疑惑。 “打开吧。” 铁盒盖子有些紧，李灵试了一会也没抠开，江之清索性拿回来自己动手开了。 盖子掀开的刹那，李灵愣住，她没想到里面装的是折叠起来已经泛黄的信纸，是他们曾经互相写过给彼此的书信，大部分是李灵写给江之清的情书。 李灵怀有浪漫主义情怀，在确定交往关系后，她喜欢在情人节、七夕节、江之清生日或是其他日子给江之清写一封信，又因觉得他平日表达太少，在一起后也不爱说甜言蜜语，便要求他时不时写一封情书或是每天说一句情话给自己。江之清最开始不情愿，碍不过李灵的撒娇，勉强写了几封不足百字的情书，后来基本通过短信的方式在每晚睡前给李灵发一句耐人寻味的晚安情话，只是前段时间李灵的手机坏了，短信也都没了。 江之清拿起其中一封，打开后凝视了几秒，说：“这一封，是你写给我的第一封信。” 李灵不解江之清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这个地方翻读这些信，时间过去太久她已忘记当初写下什么，正伸手把信拿过来看时，江之清却倏地揉成一团抛向江中，李灵大惊失色，连忙按住他的手臂，问：“你干什么？” 纸团浮于江面，慢慢被沾湿，笔墨一点点晕开，字迹逐渐模糊。 江之清又打开一封，漠然地说:“这一封，是两年前我生日的时候你写的。” 李灵想抢他手中的信，他举高手，她够不着，拉着他的手拜托他不要扔，江之清没有理会，又把信丢向江中。 “这一封，是我写给你的第一封，但没写好我自己保留了。” “这一封，是我们唯一一次争吵过后你偷偷让我舍友转交给我的。” “这一封，是去年情人节时写的。” 一封接着一封，速度越来越快，李灵试图抢盒子却夺不过他，只能恳求：“求你了，不要再扔了……” 江之清没有停止手中的动作，最后他直接举起盒子把剩下的信一次性翻倒入江里。 信纸在眼前飘落，像冰雹，一颗又一颗砸向李灵那破碎不堪的心。 李灵仿佛被抽走了筋骨，失去力气倚靠着护栏，呜咽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如果你不想看见这些信你不能留给我处置吗？为什么要当着我的面丢进江里，连捡的机会都没有……你好狠心……” 江之清低沉地说：“既然要分开，就分得干净。从今天开始，我们的感情就像这些信一样，没了。” 李灵说不出话，是她活该。分手这个决定是她做出的，先放弃这段感情的人是她，她有什么资格要求江之清还顾及过往，保留情面。现在的一切她得受，再痛也得承受住。 她努力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哽咽说道：“好，不拖不欠，那我到时把你送给我的东西全都还给你。” “不必了，你直接全扔了吧。” “……”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周遭静寂得像刑场上刽子手落刀的那一刻。 不知过了多久，江之清开口：“回去吧。” 李灵没有反应，那双平时灵动有神的眼睛黯淡无光。 江之清背上书包，把阶梯上的纸捡起，顺带着把铁盒和纸巾都扔进了垃圾桶里。 见李灵还是一动不动，江之清走到她跟前，冷淡地说：“如果你想留在这，我不阻止，只要你不怕黑不怕坏人。” “如果我想留在这，但我说怕呢？”李灵抬头直视江之清的眼，江之清没有躲避。 他们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以凉薄的眼神相视，仿佛已成对立的阵营。 没等江之清回答，李灵绕过他，走在前面。如果答案注定是残忍的，又何必知道呢？ “照顾好自己。” 这是江之清送李灵到宿舍楼下时，在毫不留情地离开前留给李灵的最后一句话。 李灵失了魂魄般地上楼梯，有同班同学下楼时见到她冲她打招呼她也视若无睹。她像稻草人似的杵在走廊上，静静地发呆了几分钟，在进入宿舍门的前一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打开门的刹那，微笑着说：“我回来了。” 只是那个曾经勇敢无畏地爱一个人的我已不复存在。 第十二章 斯是陋室 宿舍的宁静被李灵的归来打破。 近门口的肖菡抬了抬手以示知道了，又继续小声念读德文。 大三重新调整了宿舍，李灵从新宿舍楼搬到了有一定历史的旧宿舍楼。机缘巧合下即使同学两年也从未交流过的李灵和肖菡成了舍友。 不知是不是人的固有印象作祟，前两年的时间里，肖菡认为声音娇滴滴外表楚楚可怜的李灵不仅做作还有公主病，但自从第一天入住时，李灵二话不说独自把阳台洗手台上在暑假里自由滋长繁衍的黄绿色苔藓和污垢清理干净，又打扫消毒厕所和清扫走廊楼梯，她便改变了想法并在日后相处中逐渐喜欢上李灵。 在外人眼里，肖菡就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霸，不爱社交，不喜娱乐，不近男色，为人低调，李灵以前也这么认为，但接近她的之后才看到她的更多面，才知道她不是不想近男色，而是二十一年来没有一个男生展露出对她的喜欢，连暧昧都不曾体验过，就算她在毕业之际鼓起勇气表白也只能收到好人卡。作为恋爱绝缘体的她比任何人都想要谈恋爱，一直憧憬着属于她的江直树。 或许有时爱情的降临只能靠运气，但学业的结果可以凭自己实力，所以肖菡从大一开始就为自己的德国留学目标努力着，考取年级最高的绩点，考雅思学德语，同时坚持跑步让身体机能得到改善。 余洁洁正戴着耳机看视频，余光看到李灵回来笑了笑，又回到视频的世界。 余洁洁是个佛系女孩，对什么都是不争不抢的态度，最大的爱好是追剧，她的男神是某个韩国男明星，微信头像和电脑桌面都是这位欧巴，因此还闹过被家里的七大姨误以为头像的人是她男朋友的笑话。 曾姝刚吃完药正躺在床上玩手机，像是在和别人聊着天。她向来是最早睡觉又最早起床的那个，除特殊情况外，基本上是十一点前睡六点醒。最近这段时间，她爱上跳健身操，每天清晨趁大多数人还在床上时去宿舍后面空旷无人的篮球场公放视频跟着练，跳上半小时出一身汗让她觉得神清气爽。 李灵洗了个热水澡，花洒的水喷到她脸上，渐渐分不清是自来水还是眼泪。 出浴室时凌紫馨已经回来了，正和大家说着今天听到的比较劲爆的消息，李灵没有仔细听，收拾好东西就爬上床盖被子睡觉，辗转间想起与江之清见面之前画了一半的线稿。 她这学期与一个漫画平台签约画一部由小说改编的漫画，剧本，分镜，线稿，配色，后期都是她一个人来做，有时得熬夜完成当天定下的工作量，但现在她也没有心思去画便作罢了。 凌紫馨讲完八卦也去洗澡了，宿舍恢复安静。 凌紫馨是全宿舍最爱研究美妆、服饰、鞋子和周围人八卦的时尚达人，口红收藏了上百支，讲起化妆品就津津乐道，同时又口才了得，语速快如机关枪，三十年后恐怕整条街上的店家都招架不住她那张砍价的嘴。大家都认为她是从事销售类行业的好苗子，但就是这样一个人，依然母胎单身至今，也会不敢张扬地期待着爱情，面对自己有好感的男孩还会结巴。 因此，在李灵分手后，全宿舍都是单身贵族，而且五个中有三个没谈过恋爱。 打破这一状态的是曾姝。一个多月后，她突然宣布她有男朋友了。 “告诉你们一个消息——我谈恋爱啦。” 顿时宿舍炸开了锅。 “什么时候的事？” “神不知鬼不觉的，他是谁？” “我说怎么常见你和别人发消息呢，原来是男朋友！” “速速从实招来，不然严刑拷打！” “……” 七嘴八舌的让曾姝都快听晕了，双手捂着额头说：“你们冷静！我慢慢说。” 所有人翘首以待。 经过曾姝的坦诚交代，大家得知那个男生叫做陈永泉，三个月前两人在大学生聊天社交软件课下聊app上认识，他是c大的大三学生，成绩优异，今年还拿了国家励志奖学金。 上周末他们单独见了一面，男生外形并不出挑，线上聊天时他说他身高一米七，曾姝和他走在一起时感觉到一六八的自己大概比他还要高那么一两厘米，但曾姝并不是外貌协会会员，也不看重身高身材，她更在乎有没有共同话题，有没有心灵上的投契，这次见面后他们就正式确定了男女朋友的关系。 虽然同在g市，但两所学校距离也不算近，他们大概每一两周见一次。和陈永泉一起后，曾姝肉眼可见地由内至外开心了不少，她一直不喜欢所读的国际注册会计师专业，对待课业没有那么上心，对未来是得过且过的心态，现在在陈永泉的影响下，会认真地准备教师资格证考试，会仔细地制定每日计划，会悉心照料他送的玫瑰花。 寒露时节，曾姝开始学习织围巾，准备在陈永泉生日时送给他。李灵看着曾姝把自己的心意一针一线地织在围巾里，觉得这不失为一份好礼物，便跟着曾姝一起织，准备送给即将过生日的朋友。 以前李灵产生过给江之清织围巾的想法。凛冽寒冬，李灵喜欢把自己的手放在江之清的衣袋里取暖，并将长长的围巾绕在两个人的脖子上，但江之清脖子处比较敏感，戴围巾或是穿高领衣服容易红痒，所以后来李灵即使觉得江之清的脖子看起来凉飕飕也没有给他买围巾，更别谈织围巾了。 李灵尝试着不去想江之清，连轴转的日子也没有给她多余的时间去多愁善感。除了要上学校安排的课还要听网课备战国际注册会计师证书的各科考试，同时每天抽时间画漫画作品。 过去两年李灵大多数时候都是和江之清一起吃饭，食堂的阿姨们都记住了看起来像天作之合的两人，甚至问起有没有见父母的事情，分开后李灵常恍惚以为身边的人还是江之清，一次次错觉过后终于习惯和舍友们一同上课吃饭回宿舍的生活。 明明学校也不太大，但好长一段时间，长到快忘了与他相拥的感觉都没有再碰见。 这世上有多少巧合是刻意为之的喜欢呢。 第十三章 九层之台起于累土 大三寒假的第一天，李灵按掉六点半的闹钟，顶着困意起床洗漱出门。寒风凛冽，瞬间把她吹清醒，她裹紧大衣，向地铁站走去，换乘了几条线又跟着地图七拐八转后终于到达目的地——星光创业园，一幢像是八九十年代所建的平平无奇的灰白色大楼。 李灵拨了一个号码，对方没有接，再打依然没有接。于是李灵直接走进创业园，大堂比较宽敞，寻常单调的白瓷砖白墙，除了天花板的古董吊灯没有其他装饰。李灵坐电梯上3楼，根据门牌号找到了317室，门外没有贴公司名称，只有营业执照被悬挂在墙上。从透明玻璃门望进去，有三张大约三米长的办公桌，桌上放着几部黑色台式电脑，没有人在里面。 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八点半，李灵又拨了一次电话，终于接通。 “您好，慕夏姐，我是李灵，现在在您的工作室门口。” “你到啦？我在路上，你在门口稍等几分钟，也可以到处转转。” “好的，那我在原地等您。” 面对新事物新工作，李灵有些担忧也有些兴奋。一个月前，她在社团群里看到一则招聘消息，夏林信息科技有限公司招一位游戏原画师实习生，李灵只是单纯地觉得这工作听起来挺有趣便把自己之前画过的漫画作品发送到对方的邮箱，不料几天后对方也就是慕夏约她出来面试，说是面试但实际上更像是朋友间的闲聊。 慕夏是大李灵几届的师姐，毕业后在一家游戏公司干了几年，觉得被束缚太多，离职后和另一个师兄联合创办属于他们自己的公司，最近才选定办公场所。慕夏当场表示认为李灵有潜力决定聘用她，并要求一放假就过来上班，于是李灵就迷迷糊糊地踏上了这条未知的游戏原画师道路。 大概等了十分钟，李灵听见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转身一看，穿着红色毛呢大衣，踩着一双高跟短靴，烫了个梨花头的慕夏提着个托特包走过来。尽管戴着副黑框近视眼镜，也遮不住她的满面春风。 “久等咯！今天约早一点，以后是九点上班。来，快进来吧。” 李灵点了点头，跟在慕夏身后，进去后看见了工作室内部全貌。工作室大概五十平米，靠窗的那边是白色的开放式办公桌，另一边有一张黑色真皮沙发和玻璃茶几，茶几上放着一个刻饰竹叶色泽紫红的竹节壶。米白色的实木书柜隔开了办公区域与茶水休息区，书柜上面摆放了一些关于美术、时尚、设计之类的书籍。 “刚搬过来，很多东西还没购置。目前工作室的装修你怎么评价？” “整体是黑白简约风格，看起来很舒服。” “是的，工作环境我喜欢简洁一点。这些电脑，这张沙发其实都是朋友送的，但都挺不错。我订了几盆绿植，打算摆在书柜和桌面这些地方。还有这里……”霞姐走到最后一排的办公桌后面说，“这个角落还空着，我准备在这块弄个吧台，以后大家可以坐这儿喝喝饮料吃点下午茶，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充分利用空间又雅致。” 这时传来敲门声，快递员出现在门口：“您好，您的快递。” “我的盆栽到啦。”慕夏小碎步跑去签收，从箱子里捧出四盆不同的绿植。 “李灵，来，给你这盆，像你一样漂亮。” 李灵笑着接过，是一盆五彩斑斓的生石花。 “这里有三排桌子九个座位，你任意挑一个，挑好后就固定坐那个位置吧。” 李灵挑了第二排靠窗的位置，把生石花放在电脑旁。 书柜、茶几、办公桌各摆放了铜钱草、君子兰和绿萝，办公环境顿时增添了不少生气。 慕夏倒了两杯温开水，把其中一杯递给李灵，示意她坐下并坐到她旁边的位置。 “师兄在他另一家公司那，可能明天会过来看看。还有一个人应该下星期才来帮忙，所以大部分时间是我们俩一起，但我偶尔要出去见客户，我不在时你就做好我吩咐给你的事情。这份实习，是让你为我做事情，也是想让你能真正学到东西的。接下来我讲的内容你尽量都记住。” 慕夏边说边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平板电脑，按下开机键，李灵连忙翻开笔记本拿起笔。 “游戏原画师行业，除了要有一定的美术基础，还需要什么？” “我认为还需要具备良好的美术修养，并有自己的审美观和独特想法。” “嗯，对。但这些还不够，还得会设计人物、场景，甚至懂得3d建模，而且我们基本是接外包项目，要懂得与客户沟通交流的技巧，团队协作能力、广博的知识和丰富的视觉储备也很重要，当然，你才刚开始，慢慢就能积累经验了。” 慕夏点开李灵位置上的电脑后又继续说；“这就是你的办公电脑，很多软件还没安装，你先把qq安装了，其他需要用的软件待会再逐个安装，数位板在抽屉里。对了，看了你的画，你应该熟悉各类绘图软件吧？像photoshop、sai、painter这些。” “略懂一二。” 慕夏点击开自己电脑里的一个文件夹：“给你看看我刚做完的项目的部分成品。” 屏幕出现某款游戏里的几个人物，身着某个朝代的服饰，手执不同样式的武器，神态各异又极其传神，阴影、色彩、光影处理得很协调，连头发丝都很逼真。李灵想到自己的漫画作品，与此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 “我们主要承接制作类原画设计，包括游戏的场景、角色、道具或者宣传，偶尔还会接影视概念图。在设计原画时，我们要以客户提供的文案需求为基准，不能过于天马行空，因此前期必须透彻了解对方想要的主题风格、人物形象、历史背景之类的。” “像这款游戏，它的故事发生在秦朝建立前，从嬴政出生开始到他统一六国成为秦始皇结束，主人公是嬴政，其他人物包括吕不韦、赵姬、李斯等等，要根据角色设定去画他们的外形、装备。” 李灵边听边快速地记录下一些关键词，突然放在桌角的手机响起。 来电人显示“之清”。 第十四章 来电 几个月以来都没有江之清的消息，这猝不及防的来电让李灵慌了神，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接，慕夏见她有些紧张以为她是在上司面前不敢接电话便说可以接，李灵道了声抱歉按下接听。 一秒两秒三秒过去了，听筒里没有任何声音，甚至连一丝呼吸声也听不见。 “之清？”李灵主动开口，但对方没有回应。 又安静地过了几秒，李灵迟疑后把电话挂了。 “应该是打错了，您继续吧。” “理论性的东西先不讲太多，实践起来就很容易理解了，我发两份文件给你。”慕夏停下喝了口水，缓了一会说，“玩过换装游戏吗？” “玩过，但很少。” “你打开文件，一份是策划文案，一份是美术方案。我们这星期要完成的项目就是一款换装游戏的原画设计。你来负责画人物，包括各种发型、配饰、衣服，其他方面我来负责。” “嗯。” “文案上有标明了客户想要唯美风具体是什么样的，一些细节也提供了参考图，注意材质内容，你按照要求和美术方案再加上一些自己的创意，在今天内画出三张不同装扮的初稿并发给我。” “……好的。” 李灵感觉慕夏这一连串的话像江上的雾，又像一张巨大的帐子，把自己和压力严严实实地笼罩在一起。虽然她最擅长画的就是可爱清新风格少女，与这项目的游戏人物有共通之处，但她创作的漫画人物造型向来简单且随心所欲，服饰、材质这些方面她从未仔细研究过。 “大概就说这么多了，我们下去吃午饭吧。” 在楼下吃完快餐后慕夏就去见客户了，李灵独自回到工作室，她没有给自己休息的时间，立即认认真真地阅读文案，查询市面上正流行的或已没落的换装游戏获取经验，又浏览各式各样的娃娃图片寻找灵感。思索了两个多小时后，李灵终于开始画，反复涂改，却怎么都不满意，但又不知道怎样才称得上令人满意。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冬天的太阳下山早，窗外慢慢从橘黄色变成灰黑色，万家灯火逐渐亮起，忽然头顶的灯也亮了，李灵抬头，慕夏从门口走过来笑着问：“怎么不开灯？” “没注意到天黑了，您怎么回来了？” “见完客户回来工作，让我看看你下午的成果。” 李灵全身瞬间抖了一下，心虚地用上半身挡住电脑界面。 “挡什么呢？” “我还没画完……” “我先指导修正，这样你后面就能画得更顺更好。” 李灵挪开身子，忐忑地等待慕夏的检查，就像回到小学时老师当场批改试卷那般坐立不安。 “整体而言还是不错的。” 李灵稍稍松开紧咬下唇的牙齿。 “但是……” 听到转折词拳头又攥紧了。 “有两个方面需要注意。第一，人物肢体看起来有一点僵硬，你可以通过液化让她的腰向右边移一点，腿向上翘一点，手离脸部近一点，就是这样轻微的改变，整个人都会变得灵动。第二，细节问题，头发丝、衣服褶皱纹路这些地方画得粗糙了，要美得自然必须从最细小之处抓起，你这个蕾丝花纹可以这样勾勒……” 李灵看着自己的图在慕夏的手下快速地生动和精致起来，感到无比奇妙。 “闲暇的时候多练习结构形体，体块和比例拿捏好了，画起来就可以得心应手。你继续画吧，后两张只需要先画出整体草图，明天再抠细节。还有半小时六点，到点自己下班。” 李灵点点头：“谢谢慕夏姐。” 慕夏坐到了第一排，专注于自己的事。李灵开始画第二个形象，经过慕夏的指导后，她增加了信心，手速加快，慢慢又忘记了时间，当慕夏叫她时，她才发现已经快七点了。 “你从这回学校要多久？” “一个多小时。” “赶紧在楼下吃点东西回去吧。” “那您呢？” “我住的地方离公司近，我习惯八九点再回去煮东西吃。” “别饿坏胃了。” 李灵保存文件在u盘里，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快到门口时慕夏叫住了她：“李灵，你自学画画多久了？” “从小学开始对画画感兴趣，但跟着网上的教程专门去学习和练习是从高三毕业后开始。” “你有天赋的，以后我就当你的免费老师吧！”慕夏挑挑眉，“但别称呼您，好像我很老的样子。” “好的！慕夏姐你真好，谢谢你！”李灵笑起来，干净的脸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慕夏作为一个有一定阅历和社会经验的女人也不禁因这年轻的明媚的面孔失了神，特地嘱咐李灵：“注意安全啊，不要轻信陌生人。” “嗯嗯，你也是，别太晚了，我先走啦！”说完挥手告别。 回去路上李灵一直想着图稿的事情，待经过学校饭堂时才想起自己还没吃东西，匆匆吃了个炒牛河便赶回宿舍。宿舍里没有人，舍友们已经回老家了，往年寒假一放假李灵就直接回z市度过，游戏原画师实习是她计划之外的事情。 李灵所在的b大位于g市，李国富很多年前就从z市换到g市租下一间大厂经营海鲜生意，搬迁过不少次，近几年定址在l区，离b大大概一小时车程。李国富和李灵二哥日常起居饮食都在工厂的办公室和房间里，后来在厂旁边又租了两间小房，一间给大哥和他的女朋友住，而另一间给林良英。大学期间李灵只去过几次工厂，她不爱待在那里，每次只在林良英的租屋睡一晚便回学校。 大一升大二的暑假李灵在g市的一家杂志社实习，白天工作晚上回校休息，江之清因为想陪着李灵便找了银行的实习，他比较早下班，每天在校门口等李灵回来一起吃饭，周末则常带着她去一些特色美食店打卡。 那真是简单又甜蜜的过去啊。 江之清现在在做什么呢？ 他今天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他为什么不说话？ 是按错了么？ 我要不要回拨？ 疑问无穷无尽地冒出来，李灵盯着手机里那一串号码，不知所可。 正纠结时不小心按到界面，拨打了过去…… 第十五章 高阁逼诸天 李灵立刻把刚呼出的电话按掉，幸好还是未接通状态，江之清应该没收到。 为了避免自己再胡思乱想，李灵打开电脑，投身于画图世界。 画好时已经深夜十一点了，李灵把图发给慕夏，很快收到回复：好，你早点休息。 疲惫感瞬间袭来，晚睡早起加上一天的忙碌和奔波让李灵身心俱疲，洗完澡后她躺在床上没一会就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李灵准时到达工作室，慕夏姗姗来迟，但人家是老板，不存在迟到的说法。 在慕夏仔细分析着李灵昨天的画稿时，一个身穿白衬衫的男人悄无声息地走到她们身后，忽然叫了一声“慕夏”，把慕夏吓得头撞到桌面的杯子，水差点溅在键盘上。 “你吓到我了！”慕夏轻轻拍打了一下男人的手臂。 “你太专注，我都进来好一会了。”男人微微一笑，转而看向李灵问，“这是你特地招的实习生吗？” 慕夏点点头，正式地介绍两人：“李灵，顾林生师兄。” 李灵起身向顾林生小幅度鞠躬，轻声地说：“顾师兄，您好。” “你好。”顾林生没有多寒暄，转身走到沙发坐下，慕夏泡了一壶冻顶乌龙招待他，香气清雅。 他们谈着公司事务，李灵斜着眼瞄了几次顾林生，发现他虽然眉眼温和，但整个人透露出一股压迫感。害怕被发现开小差，李灵很快静下心来，默默地修改自己的画稿，直到中午慕夏喊吃饭。 吃饭途中，慕夏向坐对面的顾林生说：“有李灵在，我可以稍微轻松点了。” 顾林生悠悠地问李灵：“还习惯吗？” “习惯，慕夏姐特别好。” 慕夏立刻乐开了花：“那是当然啦！” 饭后顾林生回到他另一家公司，接下来的日子他都不再出现，偶尔会有慕夏的朋友或者客户过来探望，其余时候李灵就跟着慕夏边创作边学习，前三天速度还比较慢，后来就渐渐越画越顺畅，但她依旧每天都画到凌晨。 李灵曾经偷偷临摹过绘画本，看教学视频，对着照片画下无数张人体速写，逼迫江之清当模特为他画像，琢磨各种画图软件……这些都让她打下了不错的基础，但毕竟没有系统地学习过美术知识，也没有接受过专业老师培训，慕夏的指导为李灵打开了一扇天窗，让美术世界的光真正洒落于李灵身上，并且日复一日有方法性有目标性的练习使她在结构、动态、比例、色彩等方面都得到了更大提升。 这个项目的原画设计难度并不大，而且慕夏有经验，与客户交涉的时候都比较愉快，最终成品也受到对方领导的肯定。 项目完成的次日早晨，慕夏十点才到工作室，刚进门口就神采飞扬地朝李灵说：“刚收到了客户的余款，今晚带你吃大餐！” 李灵正准备欢呼，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把略显尖细的嗓音：“吃大餐不带上我？” 慕夏高兴地走出门外迎接他：“大宝，终于把你盼来了！” 几秒后，一个富态横生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若不是眼睛比较小，笑起来就像春联上的福娃，果然人如其名。 “李灵，这是大宝，大你一届，和我同学院。” “大宝师兄好。”李灵礼貌地弯身行礼。 大宝脱下自己的黑色羽绒服，白色毛衣下的大肚子格外显眼。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李灵好一会，李灵感到尴尬，别过头。 “长得真像是从cg里走出来的。”大宝赞叹道。 李灵抿嘴一笑，她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评价。 “人算齐了，现在要开会了。”慕夏拍拍掌引起注意，严肃地说道，“接下来我们要参与筹备一场很重要的游戏发布会。” 李灵颇感惊讶，从没想过来这当游戏原画师还要筹备游戏发布会，其实她平时不玩游戏，对游戏发布会更不了解。 大宝问道：“什么游戏发布会？” “无敌娱乐游戏公司与其他两家游戏公司联合举办的《花开千回》页游发布会。” 《花开千回》原本是一部小说，后来改编成仙侠电视剧，主要是讲女主角花之茴与其师傅阚千绫千百年来的爱恨情仇，赚了观众不少眼泪，收视率创下卫视近年来的新高纪录，饰演男女主角的两位演员也因此从娱乐圈查无此人到一炮而红。 “目前发布会的主题、时间、场地、策划方案、嘉宾拟邀请名单已经定下，而我们要做的是加入无敌原画设计团队，也有可能还会参与现场布置舞台搭建这些工作。具体应该怎么执行，我们下午去无敌娱乐游戏公司那开会，负责人会详细和我们说。我们先来看一下他们发给我的方案……” 到达无敌娱乐游戏公司时，李灵有些傻了眼，或许是在工作室待习惯了，看到如此气派和现代化的高楼不禁没了底气。慕夏倒显得自然大方，似乎和保安大哥很熟络，亲昵地称呼其为“老胡”，然后就直接带着李灵和大宝上楼。 电梯由全透明玻璃制成，透过轿壁可以清楚地看到街景和附近的建筑，人和车都逐渐缩小，最后像是沙砾和蚂蚁。 大宝闭着眼睛不敢往下望，紧紧抓住电梯里的扶手颤抖地说：“恐高的人还能安心上班吗？” 慕夏笑笑说：“南面有不透明的乘客电梯，但登高处看风景多惬意呀，你一大老爷们还畏高，李灵都要笑话你。” 李灵无辜地说：“我没有笑……” 大宝微微睁开眼说：“慕夏你这是性别歧视！” 慕夏缴械：“好，我错了，收回我刚说的话。” 后面进电梯的人越来越多，三人不再嬉笑，电梯最终停在50层。 踏进办公区域，大空间办公室设计，灰白的pvc地板，c型隔断办公桌，是比较新式的工作环境，而最惊喜的是蓝天白云透光天花板，让人产生漫步于天空之下触手可碰的错觉。 慕夏说：“这是顶层，主色调是天蓝色。” 李灵好奇：“难道每一层都是不同颜色的吗？” 慕夏点点头。 李灵想起在一楼的装潢主要颜色是淡黄色，便问：“为什么一楼是淡黄色？” 大宝说：“感觉色彩有点像鸡蛋花的黄色。” “挺接近的，其实是苍兰黄色。选择苍兰黄是因为它给人一种明亮、清新、鲜嫩、活力的欢快感，无敌想给人的第一印象也是如此，但最重要的是依据中国的阴阳学说，黄色在五行中为土，土为尊。” 李灵恍然发觉这一栋楼的每个设计创作都别有洞天，色彩的选择都隐藏着独特的心思，艺术的世界充满无穷的魅力。 当打开门进入会议室时，眼前的场景让李灵目瞪口呆。 第十六章 仇人相见 会议室的装修乍眼让人误以为进入了西方宫殿。 天花上的壁画是在朦朦胧胧的云中遨游背部长着美丽翅膀的天使和小孩，如瓷器般细腻的肌肤与躯体，眼神饱含柔情，仿佛是在俯瞰着大地。中间有一根柱子，柱身精巧纤细，凹槽匀称，柱头饰以茛苕叶纹，豪华富丽。 桌子非常特别，是五个半圆环，类似环形跑道的弯道。前两排已经坐满了人，一位女助理引领他们坐在了第三排中间，随后端上温水。 “这房间设计很优雅矜贵呀，布局上突出轴线的对称，从这桌椅雕花和线条明显看得出制作工艺非常精细考究，而且这椅子坐垫可真软，好生舒服。”大宝微微摇晃着身体，一副惬意的模样。 “桌椅全都是定制的，法式象牙白描银雕花实木。普通员工平时很少有机会能上来这开会的，你们俩这一趟没白来吧。” 李灵感到奇怪：“为什么会议室弄得这么奢侈？” 慕夏徐徐地说：“有钱人的世界就是如此朴实无华。” “……” 几分钟后，灯光变暗，一个穿着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上讲台，清了清喉咙，举起麦克风说：“大家好，我是本次会议的主持人，同时也是本次《花开千回》页游发布会的总负责人郑重。欢迎参与本项目的各位优秀的原画设计师、建模师和技术工程师！” “事不宜迟，不耽误大家宝贵的时间，我们直接进入正题。这场发布会将会是一场不同寻常的游戏发布会。为了让大众提前感受到游戏的世界……” “这次发布会的举办场地在珠穆朗木艺术区，场内全景是这样的，大家可以看到，内场有3块巨幕，正面和两侧。我们需要创建一个神秘迷人的三途河畔幻境，简单而言就是把侧面变成长河，一条长约50米的河，应该怎么去设计和绘画呢……” “在发布会的开始，先播放一段短片，从电视剧剧情自然过渡到游戏情节……在舞台中央呈现出3d动画版的花之茴，影视真人版和3d虚拟版的两个花之茴将在现场进行互动……” 郑重大概讲了一小时，所讲内容涉及的原画难度之高和技术之复杂让李灵感觉自己在这里只适合打杂。 慕夏似乎能读到李灵的心里话，在她耳畔轻声说：“别慌，高难度的技术活都是其他团队负责的。” “我不慌，夏姐霸得蛮。”李灵俏皮一笑。 在郑重讲述完毕后，一些部门负责人发表了建议和意见，他都应对如流，从容分析，逐一解答，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来的气质非常成熟稳重。 没有人提出其他问题之后，全体会议结束，大家散场回自己部门办公室进行团队内部会议。由于人多，慕夏示意先坐着等别人离开时再动身。 李灵忍不住问：“这位主持人日常是做什么？” “他原本是原画师，现在还是高级3d建模师。” “慕夏！” 这醇厚的声音似乎刚听过，李灵转过头，看见郑重正向他们走过来。 郑重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有种民国书生的气质。 慕夏站起来，笑着说：“全程脱稿还讲得如此溜，你厉害呀！” 郑重低头一笑：“工作职责，应该的。这两位是？” “我的得力助手，大宝和李灵。” 郑重伸出右手，与大宝和李灵握手。他的手掌很宽厚，掌心有茧。 “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个饭？”郑重望向慕夏。 “今晚不行，我得请他们俩吃员工大餐。改天吧！” “好，我们再约。接下来辛苦你们了。” 不远处有人在叫郑重，他便说私下再聊，然后就离开了。 李灵感觉刚刚的气氛有点微妙，郑重看慕夏的眼神不一般，他们之间似乎有故事，而且慕夏不仅和这里的人关系很好，对这里的环境也相当熟悉，难道慕夏之前就职的游戏公司就是无敌娱乐游戏公司吗？ 李灵的猜想很快被证实。 原画设计部办公室的门由树干形成，他们刚迈进去就迎面撞见了一个高高的扎着辫子五官紧凑的男人，他怪里怪气地冲慕夏冷笑道：“哎哟，老马又回头了。噢，不对，是老同事回家了！” 慕夏没搭理他，绕过他往里面走，看来两人之间有嫌隙。 大地色地毯，白蜡木制成的办公桌椅，绿色植物编植成的墙体，藤蔓缠绕的穹顶，让人感觉恍若进入森林之境，中央是一棵人造的繁茂旺盛的垂枝樱，满树烂漫，如云似霞。 一部分原画师正埋头于自己的创作，完全不在意身边来往的人。 李灵心生疑惑，问慕夏：“这家游戏公司不是还有挺多原画师的么，为什么需要另外找我们？” “他们不是都在忙么？一家公司不是只有一个项目，尤其是这种一线大公司，同时进行着很多项目，人手不够时就会外招或是外包，或者请临时工。” 穿过一条小径，慕夏带大宝和李灵到达了会议室——绿皮车车厢。车厢内已经过改造，更加现代化，有桌子有投影仪有显示屏，但座椅还是绿座椅。 里面已经坐了八个人，其中一个脸蛋圆圆长相可爱的女生看见慕夏就热情地打招呼，举高手呼喊道：“慕夏，过来这边坐吧！” 慕夏走过去坐到她身边，李灵和大宝也跟着坐在一旁。 “好想念你呀！我们都快一年没见了吧，今天听说你一起参与这次发布会的设计，我超高兴的！”她挽着慕夏的手，语气亲昵。 “小稚，好久不……” 慕夏还没说完，在门口撞见的那个扎辫子男人走进来，直接对慕夏说：“你先带着你的伙伴在外面等一下，我要先和大家开个小会，外人不大方便听。” 慕夏没说话直接带着两人离开会议室，径直走向电梯处。 “我们去吃大餐！” “现在？待会不是要开会？”李灵一脸懵。 “就他那德行，我们吃完他都没开完，休想老娘浪费时间等他。” 大宝瞬间燃起八卦之魂，挑动眉毛问：“你们俩有什么过节？该不会是前男……” “打住！我眼光有那么差劲吗？他就是个小人。” “你辞职是因为他使绊子？” “不想见到他。” “那你这次还答应参与这个项目……” 慕夏眨眨眼睛，微笑道：“有钱万事好商量。” 第十七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 慕夏带着李灵和大宝去无敌公司附近的西餐厅吃了脆嫩酥香的牛扒，途中不管大宝再怎么问，她都不肯透露她和那个男人之间发生过什么矛盾。吃得差不多时，慕夏说她的“卧底”发消息告诉她可以回去准备开会了。 当他们回到绿皮车时，辫子男板着脸，冷嘲热讽道：“啧啧啧，我们在辛苦地开会讨论，你们却是吃香喝足让我们等着你们回来。慕夏呀，离开公司了还是那么大的架子，日后吃的恐怕是亏。” “萧冠齐呀，你中午吃了什么，隔着几米我都闻到一股屎味。”慕夏叉着手，气场毫不示弱。 这快要压不住的火势让在场的人都不禁捏一把汗，连呼吸都不敢。 哪怕撞枪口上，李灵也鼓起勇气说道：“慕夏姐知道大家辛苦了，特地买了饮料给大家呢。” 大宝倏地想起自己手中的外卖，提起来放到桌面后说：“有不同的口味，各位随意挑。” 气氛缓和了些许，小稚率先挑了一杯给萧冠齐，温声细语道：“萧老大，你爱的黑咖啡。” 萧冠齐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直视慕夏冷漠地说：“三途河的场景你们三个负责，要求我再发你，元宵节之前完成。散会。” 他说完便离开了会议室，小稚和其他人拿了饮料向慕夏道谢也走了。 “这什么？说了跟没说似的。”大宝摊开手表示疑惑。 慕夏拍拍他的肩，淡定地说：“没事，我直接和郑重沟通，你们俩从明天开始直接来这上班，九点前到。” 这一天发生的事遇到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李灵开始感受到社会与校园的巨大区别，明目张胆的勾心斗角恐怕不单单是传说，但她庆幸慕夏是一个值得跟随依赖和信任的好上司。 次日李灵八点半就到达了无敌公司，没想到恰好在楼下遇见平时不会早到的慕夏。 “慕夏姐，怎么那么早？” “新任务早点来早点上手。待会我带你和大宝去办临时工作证，不然进不来，每天上下班要打卡。” “好的。” 原画设计部已经到的几个人正在闲聊，慕夏选了在角落的三个空位，不久大宝也来了。处理好各项琐事后，慕夏开了个小会，详细阐述了整个设计理念，以电视剧和游戏场景为参考，加入新元素。任务具体分配后，三人全心投入三途河场景原画中。 中午他们都在无敌的员工餐厅就餐，有时郑重会过来与他们一起吃，口味和营养丰富的膳食满足了大家的味蕾。虽然日子忙碌，但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过得还算充实。 小年夜那天公司才放假，当晚李灵的大哥开车载她回了z市。 这些年的春节都过得大同小异，除夕到大年初二在乡下度过，林良英会按惯例烧一桌子不同的菜，两个哥哥在夜晚都会喝到不省人事，然后在林良英长达两三小时的责骂声中不情愿地起床去烧香拜神放爆竹，空闲时便三三两两一起去探访感情日渐淡薄的亲戚，之后就返回市区的家。 年初五李灵和一群高中同学约了在一家音乐餐吧聚会，包括几个感情颇深的老友，黎笙、温谨行、周悠儿和黄君君。大家都很默契地没有叫上江之清，一是他不喜欢热闹场合，二是李灵和江之清已经分手，相见徒添堵。 除了温谨行，其他人都两年半未见，曾经短发的女孩们蓄起了长发，曾经刘海遮眼的男孩们梳起了刘海，然而变化最大的却是温谨行。 去年初中好友相聚时李灵见到的他还是个两百多斤的胖子，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默不作声地努力健身吃素食，前些天他在朋友圈发出对比照时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大肚子变成了腹肌，双下巴消失，端正的五官凸显，加上一双大长腿，活脱脱逆袭成了型男，而且还被邀请去一场商业活动上当服装模特走秀，堪称减肥界的典范。 所有人都好奇温谨行为什么突然减肥，指教瘦身秘诀，他只是笑笑说“瘦着玩”。 不知是谁问起：“你现在这模样应该很多人追了吧？在场的女同胞有没有后悔当初不入股的？” 温谨行摇晃起骰盅中断这个话题：“少啰嗦，摇骰子！” 聚会结束时已经九点多，李灵习惯了在g市早出晚归的生活，都忘了z市这样的小城市公交车停运得早，正在想该怎么回家时，忽然一辆哈雷驶到她眼前，车上的人戴着头盔，面镜反光，看不清他的脸。 李灵感觉这人的打扮似乎见过，但又想不起是谁。会不会是飞车党？她紧抓住自己的包包，做好随时开跑的准备。 男孩掀起面镜，露出好看的狐狸眼和飞翼鼻。 “温谨行？” “嗯。” 别的不说，瘦了后的温谨行戴着头盔一身黑皮衣的模样还挺帅气炫酷。 其实温谨行算得上风流倜谠，高中时两人的才华都越发彰显，李灵被评为班上的才女，而他就是对应的才子，诗句典故信手拈来，又性情潇洒，只是因为身材肥胖导致两人外形看起来不那么匹配。 “有些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回去很危险，我送你，顺便给你个机会体验一下我杠杠的车技。” “不麻烦你啦，我准备叫我哥来接我或者打车。” “你哥在哪？” “他刚说在零点酒吧。” “零点酒吧离这不近，即使他现在开车过来也至少要三四十分钟，而我搭你回去大概就二十分钟。况且你哥喝酒了吧，能开车吗？” “……好像挺有道理。” “来，爷带你兜风！” 李灵不再跟温谨行客气，接过另一只头盔坐上车，双手靠在车尾。 风不太冷，而且温谨行开得很稳，难得的少话，让人可以安心地欣赏这沿途的风景。穿过人群熙攘的街道，飞驰在与海相望的平直公路上，大海像一位淡定从容的老者，静静地躺在月光下，渔船上的灯火明亮，倒映在微微泛动的海面上，似一小簇烟花。 李灵张开双臂，用掌心和指尖去感受风的温度，享受于这般自由的无拘无束的感觉。 奇怪的是，现在明明是冬天的夜晚，李灵却无端想起了那个秋天的下午，想起穿透云层的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枝叶过滤后，漏到他背面变成了形状不一的淡淡的轻轻摇曳的光晕，想起他被吹起的衣服似风帆，想起他。 倘若此刻身前的人是江之清就好了。 第十八章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车速不快不慢，二十多分钟后到达小区楼下，李灵摘下头盔还给温谨行。 “感觉怎么样？” “很舒服，车技果然不错哟。” 温谨行似乎对这回答很满意，歪嘴一笑说：“其实夏天骑摩托车更爽，到时候可以载你去海边。” “这主意不错，大家下次聚会时一起骑车去露营野餐，光是想象就很美好。”李灵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接着说，“好啦，很晚了，你快回去吧，温老板辛苦了，在此谢过！” “我……”温谨行事先想好的话顿时堵在嘴边，最后只是吞吞吐吐地说，“好吧……拜拜。” 李灵刚走到小区门口，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竟是刚道别的温谨行的电话。 “怎么了？我落东西了么？” “你回头。” 李灵转过身，看见温谨行带着微笑缓缓地朝她走来，走一步说一个字。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李灵瞬间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 他越来越近，直到两人距离不足半米时停住脚步，脸上流露出从未见过的腼腆神情。李灵挂了电话，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却见他从裤袋中拿出一个精美的小礼盒，上面印着某个国际知名品牌的名字，打开后是一条漂亮的银手链，镶嵌了三颗紫水晶。 “可以帮你戴上吗？”温谨行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动。 面前的人是从中学到大学嬉笑打闹地相处了八年半的好友，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让李灵无所适从。 初中有一阵子，温谨行喜欢李灵的消息被传得热火朝天。 传言版本是宿舍里男生们问温谨行喜欢班里哪个女生时，其他人他都直接回答没有或摇头，但念到李灵时他只是笑笑不说话。传到后来如果在课堂上老师刚好前后点到两人的姓名回答问题，班上就会立刻响起一片起哄声。 李灵不是很在意，因为在她心里，只要自己以恰当的距离与他人交际就不惧流言。 在情窦初开的年纪，一颦一笑都可能被延伸出引人遐想的故事。班里有不少男女都被配对，她的绯闻对象就有好几个，其中还包括莫子煜，况且温谨行说过他的理想型是林黛玉，而李灵并不是内向型女子，性格与其大相径庭。 只是传得久了，也会出于好奇问温谨行：“真的假的？” “你希望是真的还是假的？” 虽然是反问句，但温谨行眼神很真诚，李灵反倒有些慌了。 “你该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温谨行矢口否认：“你想得美，那些家伙就是无聊得瞎扯，你不高兴的话我会叫他们别闹了。” 李灵松了口气。慢慢地一切又恢复如初，她把那个传言当作玩笑，没放心上，依然视温谨行为有共同语言的死党。如无意外，温谨行会是一辈子的朋友，她没想到他对她有超过朋友的情意。 有这样一个人，你会与他比拼吟诗作对，会和他探讨古今中外文学作品，会在平凡的生活中互相分享趣事，会不留情面地当众督促他学习，会苦口婆心地劝他少喝碳酸饮料，会被他风趣幽默的言谈逗笑，唯独不会喜欢他。 对于过去种种，李灵一直认为是纯粹的友情，她不希望这样的关系有变化，也想直接了当说清楚。 “我很抱歉……我不能接受。” 自始至终，李灵都没有看温谨行，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表情。过了好几秒，温谨行依旧一动不动，仿佛被冰冻住了。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温谨行蓦地哼笑一声：“干嘛呢你？送你个手链你紧张兮兮的，是我妈买回来发现手腕太粗，年纪又大不适合戴这玩意，让我送朋友。你别自作多情，以为我特地买来送你的。” 这番话倒把李灵弄晕了，质疑道：“你刚为什么吟那句诗？” “我这种翩翩公子就爱随时随地吟一两首诗，很奇怪吗？手链快拿着！” 李灵瞪着温谨行，一字一顿地说：“我——不——要。” 温谨行却盖上礼盒，硬塞进李灵包里，没等李灵反应过来就扭头跑掉，骑上车后抛下一句：“送给你就是你的东西了，怎么处理是你的事。” 还没搞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人一溜烟就离开了，无奈之下李灵只好决定保留手链等下次见面再还给他，但下次见面恐怕是一年后了，因为短暂的七天假期一结束，李灵就得回到岗位上班。即使作为一个实习生也和正式员工一样的工作时间和强度，不过假期几天李灵也没歇着，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三途河的原画上。 在慕夏的指导下设计稿完成后，开始上色。其实上色算是李灵的弱项，之前主要画人物，不管是漫画人物还是换装角色大部分只需要上固有色，不强调光影变化，她自身对光源色、环境色掌握得还不够到位，而这次要画的场景神秘又恢弘，画面的协调性、整体照明、色感和氛围格外重要，于是她特地去向慕夏补课。 “上色三大方面分别是识别色彩，色彩变化，色彩对比……我们这次画的三途河大面积使用的主色是黑色和红色……用大软笔在画稿下层铺上明暗关系，营造一些黑白调子来强化或者弱化船的轮廓……可以用叠色的方法填满画面……用光影来表现立体感，亮图层发光……” 慕夏非常耐心地教导，李灵和大宝也快速吸收，不断地练习，每天基本是朝九晚九。三人都是精益求精的人，屡次修改后总算在最后一天的正常下班时间前赶出了成品，三人准备去古色古香的酒楼庆祝元宵节，犒劳一下辛苦那么多天的自己。 动身前李灵去洗手间上厕所，经过安全出口时听见楼梯间断续传来人声。 “嗯嗯嗯，好好好，待会就回去了……给囡囡买小熊饼干，我记得……挂了啊。” 是萧冠齐，听起来应该是和老婆通话。真让人意外，原来在外刻薄的男人对老婆还是一副温婉模样，他的形象终于在李灵心里稍微加了一点点分。本是无心听到，李灵也不再停留，继续往前走，可楼道里又响起一个耳熟的女声，她忍不住倒退回去门口边。 “你这个骗子，明明答应陪人家过生日的！那女人一催你就要回家了！” 第十九章 成年人不说暗话 李灵霎时瞠目结舌，她清楚地听出来这是小稚的声音，但她难以置信，耳朵紧紧地贴着门想再次确认。 萧冠齐压低声音哄道：“嘘，宝贝小声点。我明天一定给你补过生日，今天也是元宵节呀，不陪小孩子过不好呀。明天都是你说了算，乖乖。” “我平时还不乖吗？” 那个脸蛋圆圆长相可爱看起来与世无争的小稚竟然与萧冠齐有着不明不白的关系，还是婚外恋。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乖，你先回去，我晚点给你打电话我们再聊。” 他们似乎要拉开门出来了，李灵赶紧冲向洗手间，不确定自己的身影有没有被他们看到。 李灵心里有太多的疑惑，小稚全名王小稚，不过是毕业两年的年轻女孩，而萧冠齐已年过三十有妻有女，为什么她明明知道这一切却甘愿当第三者？萧冠齐似乎也蛮疼爱他的老婆孩子，为什么要冒着风险出轨？这件事除了自己还有人知道吗，而自己又该怎么做呢？ 每一个疑问都盘旋在李灵脑海里，缠绕了她整夜，而当晚唯一一个被解答的疑问便是王小稚看到了跑开的她。 临近零点，李灵准备睡下，却收到王小稚首次发来的微信消息：李灵，睡了吗？ 她们俩并不熟，除了在办公室碰巧遇见时以及王小稚来找慕夏讨论工作的事情时会寒暄一下，其他时候都因为忙碌鲜有交集，而且李灵需要负责的内容暂告一段落了，不用猜想便知王小稚在这种时候找她的原因。 接着屏幕弹出了领取红包的消息，红包框上备注着“元宵节快乐”。 李灵回复：元宵节快乐，红包我心领了，谢谢。 过了一会，王小稚发了一段不短的话：不能心领，必须点开领哟，虽然你还不是我们公司的一份子，但我个人还是想要发个迟来的开工大吉的红包给你。你不用跟小稚姐客气，这段时间为了项目这么辛苦，我都看在眼里，小小红包是对你的欣赏也是激励。你明年毕业了吧，我们无敌是游戏行业顶尖的公司，很多人挤破脑袋都想进，无奈名额有限，但我很看好你，非常欢迎你毕业后加入我们公司，到时候我可以推荐你，所以你要加油哦。 这是在以职位作为诱惑吗？对于想从事这一工作的人而言的确是很大的诱惑，可惜李灵从不吃这一套，但她也不打算鲁莽地戳破那层窗户纸，于是委婉地对王小稚说：小稚姐，感谢你的认可，这已经足够了。明天开学了，目前我只想专注于学业，其他的事情就不考虑了。 怕她再多说什么，李灵急忙道了“晚安”，然后关机，翌日醒来看到她回复：好的，学生就应该专注于自己本身，好好休息。 大三下学期，李灵把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了本专业学习上，争取让自己的绩点更高，同时备战剩余的两门国际注册会计师考试科目；另一方面，每天早起练英语口语，每晚和肖菡去操场跑步，偶尔抽点时间练习画画。 五月初，《花开千回》页游发布会正式举办，虽然因为上课原因，后续的工作李灵都不再参与，但慕夏还是申请到一个名额让李灵以工作人员的身份参加发布会。 三途河畔的场景原画后来也有些许改动，李灵尚未见过最终成品，也非常期待在巨幕下呈现的效果。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亲临现场时还是受到深深的震撼。 迈进会场的大门，正前方和两侧的3面投影巨幕形成的环绕式屏幕设计带给人一种全沉浸式体验，打造出了逼真的如临其境的视觉盛宴。李灵沿着侧边行走，望着自己参与绘制的画面，感觉自己真的行走在三途河岸，目睹彼岸花开。 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仅有一束微弱的光划破长空，大片如血的鲜红弥漫在昏黑的河边，有花无叶的曼珠沙华肆意生长着，形状如同一只只虔诚地向天堂祈祷的手掌，又似一个个媚意荡漾勾人魂魄的烈焰女子，那一盏盏漂游在混沌一片的河面上的忽明忽暗的河灯成了最后的希望。 不知何时慕夏走到了李灵身边，问道：“怎么样？” “真不敢相信呀，这样又美又魅惑的壮观场面是仅靠我们三个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画出来的。” “只要努力就会有奇迹。”大宝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三人组合终于又聚齐，齐站在角落观赏这耳目一新的发布会。 尽管萧冠齐不是什么好货色，但不得不承认，他带领的团队制作的动画效果很不错。几位领导接连发言，详细介绍这款游戏过后，又利用全息投影技术，通过背景投影、真人演绎与道具装置虚实结合的方式，让影视版真人花之茴和3d版虚拟花之茴一同出现在众人眼前，惊艳的视觉享受引得在场的媒体、玩家、观众惊呼。 男主角阚千绫的扮演者也来到现场，和女主角进行了对唱，养眼的男女看起来十分般配。两人面对外界盛传的已经在一起的绯闻都不约而同地否认，但否认完就相视而笑的情态又不禁让人遐想联翩。 发布会结束后，李灵在洗手间见到了王小稚。与其说是不期而遇，不如说是李灵专门来找她的。 “小稚姐，待会有空吗？介不介意请我喝杯咖啡？” 王小稚有些惊讶，但还是笑着说：“当然不介意。你想去哪喝呢？” “memory咖啡店。” 王小稚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虽然不明显，但还是被李灵敏锐地捕捉到了。 “我们现在一起去吧。”李灵也不管王小稚的不情不愿，直接拉着她出发。 她们打了车很快到达，醒目的店牌亮着“memorycoffee”。 王小稚点了一杯卡布奇诺，而李灵点了一杯黑咖啡。 “成年人不说暗话，我的确听到了。”李灵靠着椅背，目不斜视地看着王小稚。 眼前的人明明比自己小三岁，也不够高，怎么样都应该是作为前辈的自己更大气得体一些，但此刻李灵身上显现的说不出的成熟与道不明的气场让王小稚下意识躲避这个毫不掩饰地投射过来的目光。 王小稚手摸了一下头发，问道：“你想怎样呢？” 第二十章 紫红色头发的女人 王小稚知道是因为自己担心被揭发才会变得如此战战兢兢，但她无可奈何，她本来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自那天后李灵就回归校园，没有煽风点火，近两个月也没有再踏足进她的人生，不曾想会突然被约喝咖啡。 王小稚悄悄地向萧冠齐发短讯寻求帮助，萧冠齐只是回复“想方设法堵住她的嘴，尤其别让她告诉慕夏”，但至于什么方法他没有说，他正忙于和高层应酬。 李灵喝了一口咖啡后，淡定地说：“我想和你讲个小故事。” “……什么故事？” “从前有个小女孩，就叫她小红帽吧。自从小红帽开始记事后，印象中平时很少能见到她的爸爸，大概一两个月才会短暂见一面。都说父爱如山，但她感觉他们之间隔着一座山，她永远都无法攀山越岭去接近他。” “在小红帽大概八九岁的时候，某个周末的白天，爸爸带回来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留着一头紫红色的短发，穿了一件橙色短袖针织衣，黑色包臀裙和黑色高跟鞋，身上散发出浓烈的香水味。小红帽看着他们走进了自己的卧室，而妈妈告诉她那个女人是爸爸的助理。” “这时妈妈会把电视声音调得很大，小红帽边看电视边吃饭，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出来了，笑意满满地离开了家。卧室里还飘散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透过窗帘布照射进来的柔光让整个卧室的色调变成暗暗的紫红色，就像那个女人的发色一样。” “咣”，瓷器摔倒地上发出清亮的响声。 “不好意思。”王小稚没留神碰到了杯子，卡布奇诺洒了一地。 服务员收拾打扫干净后，王小稚只要了一杯清水。 “刚打断了你的故事，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小红帽还见过那个女人两次，一次是爸爸带着客户来家里坐，她跟在身边，另一次是像之前那样待在卧室里。妈妈没有说过什么，但小红帽对这个世界也开始有了模糊的认知，不完全是什么都不懂的，只是真正理解是很多年之后了。” “数月的时间里仅见过三次面的人，小红帽却记得很深刻。上完学回到家光凭借卧室的气味她也能判断那个女人当天有没有来过，但不知哪一天起，爸爸的身边没有了助理，卧室里再没充斥着混杂的味道，没有人再提起那个女人，她仿佛没出现过一样。” 此刻，在王小稚眼里，李灵像个没生气的瓷娃娃一样，脆弱且孤独。 只是下一秒，李灵又重新焕发了精神：“故事到此为止，我没有别的想说的了，任何人的生活我都没资格干预。” 她一口气把杯子里剩余的半杯咖啡喝完，用餐巾擦了嘴后，微笑着说：“谢谢你的款待，我喝完了，先回宿舍，明天挺多课的。” 王小稚倒有些迷迷糊糊，感觉自己的神经一直被李灵操控着，只好傻愣愣地说：“哦，好，你注意安全。” 李灵点点头，在潇洒离开前留下一句：“萧冠齐最爱的咖啡店的黑咖啡，果然不咋地。” 其实是一个很酷的女孩啊，王小稚暗自感叹。 周一的课的确很满，从早上到晚上，但最后两节是李灵选修的影视鉴赏课，听完老师对电影镜头、拍摄手法、画面色彩这些方面的讲解分析后，灯光熄灭，全班人在黑暗中静静地观看一场好电影，是整个星期里弥足珍贵的放松时间。 有计划又繁忙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李灵觉得时间完全不够用，还好在学期结束后，开学前她给自己设定的目标基本都完成了：通过了国际注册会计师考试的所有科目，本学期绩点达到4.0，雅思考了7.0。 暑假李灵留在学校里刷她最想去的全球第一大会计师事务所a&c的笔试模拟练习题，晨起浏览各行各业的财经新闻，晚上写点东西，睡前阅读从图书馆借来的几本书，生活节奏很有规律。 慕夏有邀请李灵暑假继续去工作室帮忙，并给她加工资，但李灵委婉拒绝了：“我想在自己原本的专业领域闯出一番名堂。” 慕夏不再勉强，还给李灵介绍了一些轻松又能挣点零花钱的绘画兼职。 大四开始，不管是宿舍氛围还是班级氛围都变得比以往紧张，越来越多人因为秋招、实习、考研、考公、出国留学等等事情而逃课或者找人代课，班上的人再也没有聚齐过，常常只有一半的人来上课，讲台上的老师们从起初的自我怀疑逐渐变成习惯后的泰然自若。 曾姝参加了好几场招聘会，不是笔试没过，就是面试被刷下来。余洁洁有些迷茫，不准备像肖菡那样出国，也不打算和凌紫馨一样考研，但找工作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面试了一两场都落选后便心灰意冷了；与之相反，李灵倒算是一路顺畅，网申a&c后稳稳地通过了笔试，面试环节遇到的问题也基本在她的准备范围内。 只是在面试那天的中午，李灵收到了林良英的电话。 “你下午跟我去挑些家具被子和碗筷。” “我没时间。” “你是什么贵人这么忙？一年都不回一趟家，难不成今天周六还有课？” “下午有面试。” “面试什么呀你？你成天去实习兼职，有几件是正事？又挣过几分钱给家里？” “没什么别的事我先挂了。” “你们这些人就是犟，不听长辈言，我之前给你姐介绍人她不肯去相亲，她现在后悔了吧……” 李灵的大拇指一下子按向了红键，耳外的世界瞬间归于清静，但林良英的声音话语像是紧箍咒一般，萦绕在脑海里，让人头疼。 本该是休息的中午被搅乱，李灵直接换上白衬衫黑西裤高跟鞋去a&c。 距离面试还有一个小时，李灵在a&c楼下的长椅坐着，脑袋一片混乱。 这样的状态实在是太糟糕了，此刻她能想到的解决方法是找江之清和画画，显然她只会选择后者。李灵从背包里拿出白纸和黑色签字笔，随心所欲地画了起来，也不知道自己会画成什么样，但随着添添改改，画作慢慢成形了，心情也恢复平静。 时间差不多了，李灵拿起包走进a&c大楼。 第二十一章 放下在一瞬间 参加面试的人几乎都来自各大名校，身上洋溢着自信，李灵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别紧张。 面试分为小组群面和合伙人单面两部分，在群面时先是自行阅读英文案例材料，给予半小时的相互讨论时间，李灵提出了三个观点观点带领大家共同探讨，讨论过后当众用英文去分析案例和汇报，接着填写了一份组员表现评价报告，最后是合伙人单独面试每个人，中途有一处回答稍显卡顿，但李灵还是及时用别样的表述和笑容巧妙化解了。 12月下旬，李灵如愿收到了录用函，但还没来得及高兴，曾姝告诉大家她和陈永泉分手了。 一年的恋爱突然结束颇让大家意外，毕竟一个多月前曾姝生日时陈永泉还送了一束红玫瑰和口红给她，惹得宿舍里的四个单身狗好生羡慕。 李灵想起唯一一次和陈永泉见面，是大半年前他来看望曾姝，顺便和全宿舍的人一起在外面吃了顿晚餐。他戴着曾姝给他织的深蓝色围巾，身高长相都很普通，眉毛很浓，看起来比较踏实。 有凌紫馨这样的活跃气氛分子在的场合都不会太尴尬，而且陈永泉会接凌紫馨和其他人的话，表现得并不拘谨，吃饭过程还算愉快。考虑到他一直勤工俭学，女孩们主动提出了aa，他没有异议。 后来他也会陪着曾姝去她想去的大街小店，周末互相到对方的学校一起自习，像大多数处于热恋期的情侣那样情意绵绵。 分手原因非常现实。 “我准备以后在我家那边工作和生活了，而他也已经在s市找到工作并且至少未来两年都会那里发展，说实在的，我对我们俩异地恋没有信心。” “我之前和我爸妈讲过他的情况，爸妈不看好我们。他的家庭贫困，他的爸爸妈妈是靠干农活来维持全家生计的，他还有未成年的弟弟妹妹需要照顾，而我从小被爸妈当小公主一样宠，我自己都不确定能不能跟着他吃苦，他也觉得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所以我们和平分手了。” 听完大家都叹了叹气，尽管我们对美好的爱情充满憧憬，却也不得不承认，现实生活中没有多少爱情能战胜距离和面包。 “你们俩是不想送对方圣诞礼物才在这种时候分手的吧？”凌紫馨一句话冲淡低气压氛围。 曾姝哭笑不得。 “对耶，后天圣诞节了，我们明晚一起出去过平安夜吧。男人是暂时的，姐妹是永远的！”余洁洁提议。 于是平安夜五人一起去了新开的北欧圣诞主题乐园。 现场布景还原了北欧城市冬天下雪时的部分风光，恍如进入童话世界。 处处可见的圣诞树和圣诞老人，乘着驯鹿车徜徉在雪原中的萨米族人，抬头就能看见璀璨极光的穹顶冰屋，如梦如幻星光闪烁的灯光隧道。即使都是人为的场景，也足以令人沉醉。 有好几间小巧厚实的屋子，她们进入其中一间，一进门就始料不及被塞了几把狗粮。 壁炉里的火苗随着音乐起舞，透过壁炉上的暖光，情侣们甜蜜一吻的剪影倒映在窗台上，浪漫和温馨的气氛充盈着整间小屋。 她们五个没有对象的女孩子倒显得格格不入。 “不如……我们走吧。”肖菡有些不好意思。 李灵却笑笑：“不如……我们也拍个剪影照再走？” 店长等了十分钟后，五人终于商议好选择什么样的姿势。 那晚，她们拍了很多做作又搞怪的照片，在主题乐园中，在繁华街道上，在小小宿舍里。平时不爱拍照，觉得那些彩色花环、猫咪兔子发箍一点都不高级拉低自己档次的肖菡，在大家的怂恿下轮流戴上各种头饰，越拍越得劲。 这是她们在大学的最后一个圣诞节，也是五个人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圣诞节。 庆祝时曾姝笑得特别灿烂，但狂欢过后接连数日，李灵感觉曾姝整个人都是黯然魂销的。她想，毕竟是分手不久，需要给曾姝一段时间独自去消化和释怀。作为旁观者，她除了偶尔逗逗曾姝开心，拜托她帮忙一点小事情让她转移注意力，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 放下，是一个瞬间的事情，只是没有人知道那个瞬间什么时候到来。 元旦假期过后，李灵首先进行入职和综合培训。 步入a&c大楼的那一刻，她对自己说：“不破楼兰终不还。” 人力资源助理带着新员工逛了一圈办公室，每个格子间的文件都堆得如山高，工作的人快速敲打着键盘，丝毫不关心路过的其他人。 每天有不同的经理来上课，分享他们的工作内容和工作经验，教导公司软件的运用方法，安排少量的练习题。 李灵很快和旁边的几位实习生熟络，但培训结束后他们都被分到与自己不同的项目上了。 上项目当天，李灵提前了十分钟到达客户公司，但去到审计组所在的办公室时，发现同事们都到齐了，七个人在电脑前忙碌着，甚至有些是边吃着面包边点鼠标。 李灵轻轻敲了敲门，说道：“你们好，我是新来的实习生李灵。” 同事们的眼睛瞟向李灵后又迅速回到电脑，经理黎苏芸起身，李灵记得培训时她有来上过半天课，为人十分和善。 “李灵是吧？”黎苏芸指了指坐在会议桌主席位的男人，也是整个会议室里唯一的男性，“雷风行是组长，你要做的事情由他来交代给你。” 那个男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一件polo衫，皱着眉头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脑，看起来很严肃，过了一会他问：“你有u盘吗？” “有。”李灵从书包里拿出u盘双手递给他。 “目前客户提供的资料我都拷到u盘里给你，里面包括一份审计资料清单表，上面还缺的资料你得去跟企业资料提供人员联系。你暂时先负责期间费用、营业外收支和所有者权益类科目的底稿吧。” “好……” 李灵始终保持着微笑，但内心已经慌得不行。从头到尾，雷风行都没有用正眼瞧过她。 第二十二章 纸上得来终觉浅 李灵不敢多说什么，默默选择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着，资料拷贝好后自己仔细揣摩起来。 文件夹里有数十份资料，李灵逐一点开查看，目不暇接。尽管已经接受过基础的培训，但实战和理论还是有不少区别的，一时之间李灵不知该从何入手，但她环视了一遍周遭，每个人都抽不出身，不是在讨论企业的财务问题就是在疯狂赶底稿。 企业资料提供人员是谁啊？在项目群里的人哪些是企业的人？以什么数据为准？ 李灵的心里油然而生一种“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感觉。 就这么摸不着头脑的到了中午，稀里糊涂地跟着大伙在企业员工餐厅吃了午餐，一直是他们交流他们的，李灵仿佛不存在。 饭后，李灵坐在位置上有些无所适从，因为刚吃完饭的大家又立即投身工作了，她没勇气打断别人，也不知该寻求谁帮助。 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李灵回过头，是一个身形微胖看起来很亲切的女生。 “有遇到什么问题吗？”声音洋洋盈耳。 这一刻李灵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可怜兮兮地说道：“有一些……” “来，让我看看。”女生弯下身子，右手覆在鼠标上，“企业的账务系统你还没有安装呢，要安装了才能看到企业的账，而且你要连这里的wifi才能登录进去。我先帮你安装系统，再教你怎么用，企业的系统还挺复杂的……” “负责交资料给我们的企业人员是这个，你加了她qq后把最新的清单发给她，提醒她还缺哪些，然后我们审这家公司用的底稿模板是这一套……” “其实你不要害怕，要主动提问，因为项目大时间紧，每个人都很忙，都有一堆难题需要解决，你看有问题时他们也会互相讨论，所以如果你不大胆地问，别人不会抽时间来关心你的，你自己要做的事情也因此耽搁了，就会拖了整个项目的进度。” 李灵开始明白，在工作中因担心麻烦别人而不愿意主动去请教只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越是关键时刻越应该勇敢，别人没有义务来问候你。 “我叫陆纯伊，我们是同一个学校的，我是你的师姐哦。” 李灵颇感惊喜：“真的吗？太有缘了，纯伊师姐。” “是呀，我去年毕业的。以后你有问题可以问我。” 就这样，在其他人午休时，陆纯伊牺牲了休息时间协助李灵成功打通了审计工作的第一关。 这一生能在社会上遇到像慕夏和陆纯伊这样善良无私乐于助人的姐姐们大概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下午李灵把自己需要做的事情一件一件列出来，开始按顺序执行，和企业资料对接人沟通过后，她从系统里导出余额表和序时账，粗略查看一遍后，开始填写科目底稿，并将上期和本期的数据进行比较，标记出差异较大的事项，再寻求变动原因。由于是第一次接触，李灵每一步都做得比较慢和格外谨慎。 跟随着大家一同加班到八点半时，雷风行终于正面直视了李灵，他走到李灵旁边说：“第一天上班，别加那么晚了，先回去休息吧。” 其他人都还在工作，自己初来乍到就率先离开恐怕会给人留下很不好的印象。 “我跟着大部队一起。” “以后会经常加班的，从明天开始你就和所有人一样晚归了，所以今天早点回去养精蓄锐。” 李灵不好再说什么，便安静地收拾好东西坐地铁回学校了。一回到学校，她第一时间打包了一份夜宵，带给在其他会计师事务所有实习经验的同学，让她进一步教导年审和编制底稿的实际操作流程和注意事项。 有了陆纯伊和同学的一些指引，李灵对审计业务逐渐上道。和同事们更深一层接触过后，发现他们比想象中有趣开朗，大家都很年轻，相处起来并不困难，年纪最大的黎苏芸也不过三十，她把控着整个项目的进程，知道每个人都在用心工作所以平时并不会施加很多压力，更多的是询问大家在审计过程中遇到的难以解决的问题以及工作进度。 每天基本是超过十二小时的工作时间，回到宿舍已经晚上十点十一点，仿佛回到了之前原画实习的生活，但两者又完全不同。画画很多时候是思考应该怎么画然后落笔实践，而当了审计后，不仅工作量庞大，工作内容涉及很多层面，白天翻阅贷款合同，询问财务人员相关问题，找出两期数据变动大的原因，抽凭，检查凭证和附件，补充底稿，睡前重温学过的专业知识又学习新的专业知识和excel技能，整个脑袋装满了有关会计、审计、表格、数据的东西。 李灵虽然苗条，但饭量比一般的女孩大，成为审计人员之后日常的脑力和体力都消耗不少，自然吃得更多，几乎是女同事们的食量的两倍，让大家惊诧万分，悲叹人生的不公。 “长得漂亮，干吃不胖，多拉仇恨。” 李灵边嚼菜边解释：“可能是基因问题，我哥哥姐姐也都挺瘦的。” 陆纯伊放下匙羹，一脸哀怨：“你们别说了，体谅一下我这种喝水都会胖的人的感受。” 在放春节假的前一晚，整个项目小组一起去商场吃了顿大餐，这下子压抑已久的大家都敞开了怀吃，毕竟不吃胖点怎么对得起过年呢。 忙忙碌碌了一段时间，总算可以放松几天了。 除夕那晚，李灵除了和朋友们发祝福外，还和慕夏聊了很久的天。 慕夏爆了一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料：“你知道吗？萧冠齐这孙子竟然和王小稚发生婚外恋，太无耻了，已经被萧冠齐的老婆陈思馨发现了，提了离婚但最后没离成。” “陈思馨？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什么时候发现的？” “听说是去年元宵节，但他老婆怕影响女儿忍了几个月，同时她又搜集了不少证据，等女儿放暑假了才揭露他。在我们这个小圈子里沸沸扬扬闹了几个月，现在我把瓜吃全了，慢慢和你讲。” 第二十三章 背叛与真爱 陈思馨是无敌娱乐游戏公司其中一个股东的女儿，称得上漂亮有气质，她和萧冠齐从大学开始谈恋爱，萧冠齐主动追求的，至今在一起十一年了。原本陈思馨的老爸并不同意，萧冠齐既不是富贾家出身，也没有显著的才华，外形上除了个高留着中长发就没有特别之处，但陈思馨觉得萧冠齐有着与众不同的男人魅力，一股脑的硬要和他一起。 毕业两年后陈思馨怀孕了，于是奉子成婚。女儿囡囡出生后，家庭花销变大很多，萧冠齐便从不大不小的游戏公司跳槽到无敌当原画设计师，多年来都被别人在背后说他吃软饭，但业务能力还是受到了一些人的认可，而陈思馨在女儿上幼儿园后回归了老本行，在一家知名杂志社当行政主编。 明明安然无恙地度过了七年之痒，陈思馨一直都很信任萧冠齐，她从来没想过他会出轨。去年的元宵节，萧冠齐晚上七点多回到家陪孩子过节，一家人其乐融融，但刚哄完小孩入睡他就借故出门引起了陈思馨的怀疑。她悄悄派人跟踪萧冠齐，看到他买了一束鲜花去了王小稚的居住的公寓，待了一个多小时才出来，而且第二天又和王小稚去西餐厅约会。 陈思馨称得上是个心理强大的女人，发现这样的事情也没有大哭大吵，反而表面装作若无其事，暗地里嘱咐设计部的同事留意他们俩私下的行为举止，一有亲密举动就录像下来发给她，另一方面又打点王小稚的邻居，拍下萧冠齐每次进入王小稚家门的照片。 时机一到，便群发邮件揭发两人的劣行，陈思馨原先准备让萧冠齐扫地出门，但萧冠齐费了很多心思，声泪俱下地哄了几个月，写下万字保证书，又每天接送女儿，最后陈思馨念及多年情意还是心软了，收回离婚协议书。 “以前王小稚是我带着的，不常和萧冠齐一起，应该是我离开无敌后他们俩才勾搭上的。” “王小稚怎么样了？” 男人出轨，往往是第三者承担最多的唾骂和指责，甚至肌肤之痛。 既然萧冠齐挽回了家庭，那王小稚应该不会有好下场。 “说来也奇怪，《花开千回》页游发布会结束没多久她就辞职了，后来去了一家中型游戏公司上班，但才做了一个月，被陈思馨知道后下了''封杀令''，她这份工作也就没了，再后来她搬离了公寓，和大家都断了联系，所以我也不知道她现在情况如何，我发消息她都没回。” “这样啊……” 李灵此刻的心情很复杂，王小稚插足别人的家庭，如今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是她活该，可李灵又觉得她可怜，最残忍的后果不应该仅由她一个人去承受。 “李灵，你是不是早就察觉了什么？萧冠齐曾经来质问过我你有没有散播谣言。” “在无敌时我曾无意中偷听到他们暧昧的对话，但我没有和任何人说。” “我信你，不然我也不会那么晚才知道，他还好意思说是谣言，脸打得啪啪响。” “是真爱吧？” “什么？” “陈思馨是真的爱萧冠齐吧，有勇有谋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女人终究选择了原谅。” “可能爱他面对别人时都是露出又拽又臭的脸色，对待她却始终甜言蜜语千依百顺的模样吧，而且好像这些年萧冠齐给她和女儿画了一千多幅画。女人呀，最吃温柔那一套，就算明知他是个狗男人。” “那你呢？” “我可不一样，我是坚定的不婚不恋主义者，做个新时代独立女性，自由自在多好呀，干嘛遭那罪受。” “哟，那顾师兄和郑重老师怎么办？”李灵和慕夏越来越像同龄好友一样相处，可以大方地贫嘴。 这一问让慕夏急了：“打住打住！这两人与我无关，顾林生早就结婚了，娃都有俩了，我和他单纯合作关系，郑重就是普通朋友！别说我了，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你有没有男朋友？” “目前孤身寡人。” “要谈恋爱先带给我看看啊，不靠谱的男人最喜欢你这种不谙世事的美眉，小心谨慎，别被猪拐跑了。” 李灵望着窗外的月光感慨：“有些怀念我们三个什么都不用想，全心画画的日子了。” “想念了就过来工作室瞧瞧，吧台已经建好了，随时欢迎你回家。” 聊着聊着，已经夜深，好久未见的两人畅谈了一晚。 一年过去了，大宝毕业后就加入慕夏的公司，又陆陆续续招了四五名实习生，公司的运作越来越步入正轨了。李灵虽然和他们走着不一样的路，但也始终同他们一样夜以继日地努力着。 年初八，正式复工，李灵被要求跟着雷风行先去另一个项目帮忙，客户的公司地点离学校比较远。 那天清晨，苍穹像被撕开无数道口子，雨像巨大的珠帘悬挂在天地之间，李灵早早地坐上公交车前往陌生的目的地。 由于昨晚处理完底稿后就十分困乏，李灵洗漱后倒头就睡，忘了给手机充电，出门后才发现仅剩10%的电量，待会还要看地图找路，得想办法给手机充电。 公交车上没有插座充电，李灵灵机一动，从包里拿出电脑，插上手机数据线准备点开电源用电脑的电给手机充电，但发现坐在前面位置不够宽松，用电脑会影响到旁边的人，而且侧着坐一不留神就会被甩出去，李灵便换到了后排的位置，一人占两个位，可以放下电脑和包。 虽然速度非常慢，但至少能充上电。无事可做，李灵便抬头环顾四周，恰好对上了方才坐在她右边的男人的双眼。 他的眼睛细细长长，颧骨突出，直视李灵的眼神赤裸裸，完全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李灵低下头，告诉自己别慌张，别恶意揣测别人，他可能是碰巧看过来的。 一个又一个站过去，车上的乘客换了一批又一批，人越来越少，李灵再望向他，那双眼睛依旧紧盯着她，毫不避讳。 第二十四章 自在惊鸿一瞥中 长相凶狠，身穿黑衣，手上还戴着黑手套，十几个站都不下车，始终看着我，该不会是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抢劫吧？ 李灵越想越害怕，赶紧发信息给雷风行：雷哥，我在24路公交车上，有个男人一直盯着我，我大概五分钟后会在德安路公交站下车，你能来接我吗？ 雷风行很快回复：你没事吧？我现在去接你。 同时，李灵又在宿舍群发了消息，告诉大家自己的状况，如果十分钟后不回消息就打给雷风行。 如此一来，手机的耗电速度远快于充电速度，没能多说几句，李灵的手机就彻底没电黑屏了。 雨势没有减弱的迹象，还有一百多米到站了，他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对视，就是认准自己柔弱容易被收拾，该在这个时候下车吗？ 又或者一切都是自己的瞎想在作祟，别人只是觉得我长得不错多瞧几眼呢？ 公交车到站停下，坐在李灵前面的女孩率先起身，李灵余光瞟到那个男人没有动，但就在李灵伸腿准备起来的那一刻，他立即站了起来，等李灵走到车门时他便紧跟在身后。 李灵能确定男人的目标就是自己了，她当机立断挽住面前刚打开伞的女孩的手臂，女孩有些错愕，李灵边挽着她向前走边在她耳边说：“不好意思，有个男人跟着我，我能先和你一起走一段路吗？他应该不会跟太久。” 女孩一口答应：“没问题。他为什么跟着你？” “我怀疑他是想抢我的电脑。” “啊，那我们要往哪边走？” “你就按照你原本要走的路线。” 大雨滂沱，街上的行人寥如晨星。穿过马路，走到有餐厅的地方时，李灵回头，看见那个男人正往相反方向离开，但每走两步就转过头瞅一眼自己。 “他走了，非常谢谢你！” 李灵与女孩分别，跑进一家叫“味十足”的快餐店，点了一份早餐后向服务员借充电宝。大概充了五分钟后开机联系上了雷风行，他已经到达车站。 这一趟下来算是有惊无险，但这样的小插曲把李灵吓得够呛。原来不止黑夜要躲，白天也得防。 站牌下，雷风行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左右张望，见到她之后说：“没事就好，去公司吧。” 公司离公交站还有一段挺长的路，李灵静静地跟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原先并不是那么高大的人渐渐变得伟岸。 雷风行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虽然长相像三十多的大叔，但实际上年方二十八。他工作时很少说话，思考事情时习惯性挠头，私下有些呆萌，偶尔着急还会口吃。 其实他也新入职不久，作为项目组长，任务比一般的组员重且多，自顾不暇，所以他基本不会花时间去管李灵，也很少回答问题，只在周末检查工作完成情况，似乎对自己的实习生很信任。 因此，大多数时候李灵还是自己琢磨怎么去执行审计程序完成底稿，与雷风行之间一直隔着一堵无形的墙。如果不是这一次他没有犹豫就冒着大雨来接她，她很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现他内心柔软的一面，也是从这一天开始，两人的对话不再是仅仅围绕工作，后来得知他有一个交往三年感情稳定当护士的女朋友。 新项目的另一个小组的实习生莫瑄笑道：“你组长对你很好哎，雨那么大还特地去接你。” 怕被误会，李灵坦白：“遇到一个好像要抢劫的男人，所以就让组长来接我了。” “这么危险呀，幸好没事啊。” 莫瑄留着一头长长的深棕色的波浪卷发，对审计工作有着无限的热情和深深的喜爱。因为同是实习生，年龄相近有共同语言，工作上又常互相帮助，很快莫瑄成了李灵在所里认识的最好的朋友。 李灵同时兼顾两个项目，又是第一次接触货币资金和相关的询证程序，莫瑄会不计较地教导她应该怎么去做。当各自负责的子公司的存款或借款银行是同一家而且就在附近时，两人便会一起去银行进行现场函证。 而莫瑄的组长陈君琳是个很能干的女生，毕业两年就升到了senior2，自己带队一组人，出的报告质量很高，脾气好，没有架子。李灵近两年的目标就是成为像陈君琳这样优秀的职场女性。 陈君琳把自己的男朋友称作“小仙男”，听起来是个纯情男孩，每当别人问起“周末和你家小仙男约会吗”，她就会害羞地笑，笑起来右脸颊的小酒窝格外显眼。 有天早晨，李灵正和莫瑄讲借款利息方面的内容：“你这几家公司的借款都是采用浮动利率付息的，测算时，其实你可以……” 专注于工作的两人完全没有留意到有个人踩着轻轻的脚步进入了会议室，在身边静静地站立了两分钟。 “你很不错。” 两位女孩吓了一跳，莫瑄斜对着门口，抬起头就看见了他，道了句：“李经理好。” 李灵背对着他，回眸一瞥，是个有着娃娃脸型但衬衫也掩盖不住健硕的体型的男人。 如漫画少女般的面孔让男人眼前一亮，自动忽略了那一声问好。 “你是新来的实习生吗？” 李灵点点头，神情像只乖巧的小白兔。 “刚听你的分析发现你懂的不少。” “没……” 男人看了看手表，说：“你们继续忙，我得先去和客户开会，晚点再聊。” 男人刚走，李灵马上问：“他是谁？” “一个非常受器重又很厉害的经理，叫李修伦，应该三十岁左右，在海外留学过，两年前合伙人从其他事务所挖过来的，所里挺多人觉得他是男神。” “之前培训时怎么没见到他？” “他好像很忙，经常在不同地方奔波，我们这个项目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总部那边统筹全局。” 让人意外的是，李修伦不仅当天中午留下来一起吃饭，接下来的一个月他隔三岔五就会过来办公，有时待半天再去其他企业。一般情况下，他会和雷风行以及陈君琳讨论重要事项，很少过问实习生的工作，偶尔供应下午茶请吃火锅来慰劳大家。 莫瑄疑惑：“他以前都很小气的，让我们每人吃饭费用都收着点，别吃太贵，最近不知怎么变得这么慷慨了。” 李灵不知道这是不是和自己有关，但她感受到了李修伦时不时向她投来的目光，甚至在她和他对话时，他这个大男人的脸上还会流露出些许腼腆。 她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上演高层喜欢小职员的戏码，我承受不起。 一个月后，李修伦因为被审计单位总部的问题比较棘手就没有再过来，李灵总算不用继续提心吊胆了。 第二十五章 新婚不快乐 朝九晚十的实习之余，李灵挤压时间赶着自己的毕业论文，开题报告完成得比较顺利，导师看过后直接同意，但正文部分需要花大量时间去查阅资料和拟写，每一个字都得严谨恰当，李灵没有马虎对待。 尽管每天都忙得喘不过气，李灵还是请了半天假去参加了二哥李昭华的婚礼。 大哥李昭荣和女朋友白枝在酒店门口迎接宾客，见到李灵便叫她一起招待客人。 正在和亲戚说笑的李国富和林良英，一个穿着西装革履，梳了个大背头，染成黑色的稀疏的头发在发胶的作用下形成一个拱桥，显得比平时有精气神；另一个金头银面，红发红摆裙配一双黑色恨天高，全程眼睛笑成一条缝。 天色渐暗，一个女人踩着红色高跟鞋姗姗来迟，打扮得花枝招展，瀑布般的黑长发，亮闪闪的眼影和大红唇，刚迈进酒店大门就立刻脱下羊绒大衣，里面仅穿一条红色镂空吊带裙，光彩夺目，似乎今天结婚的人是她。 她妩媚地朝李灵一笑：“妹妹今天真美呀。” 李灵这一身只是日常上班造型，知道李心是想听她的赞美，便答：“不及姐姐万分之一。” 果然，李心听了笑得更开心，撩了撩头发，随后去和其他人打招呼。 婚礼酒席摆了数十桌，邀请了一众亲戚朋友，其中还包括李国富的生意伙伴，林良英的老同学们。 林良英只上过小学，她这个年代的人似乎对同学情谊看得格外重，三十多年过去了依然保持着联系。老同学们纷纷递上礼金红包，林良英却怎么都不肯收，推托开说：“你们长途跋涉从老家过来这边已经足够了，都收回去，待会尽情吃喝就是最大的心意。” 婚礼仪式开始前，林良英硬拉着李灵和李心全场转了一圈，向每一桌的人介绍“这是我的两个女儿”，听着所有人的赞叹“你两个女儿太漂亮了”边得意边故作不好意思：“没有没有，都普普通通。” 李灵和李心乍看长得很像，身材身高也接近，虽然相差五岁，但李心的皮肤保养得也如同一名大学生。只不过细看之下也有挺多不同之处，尤其是李灵的一对双凤眼为她添了一份古典气质，而李心的眼睛更接近杏仁眼，多了一丝娇憨，但她的妆容往往能掩盖住这份憨气。 李心迫不及待想要展现她的美，倒挺乐意四处问好，而李灵不习惯这样的方式，被迫营业完毕后，就立即坐回座位等待新人进场。 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熄灭，只留下一束追光灯，婚礼进行曲响起，礼花四射，花瓣飘飞，新郎牵着他的新娘沿着红毯缓缓走向舞台。 然而美好景象很快在司仪的“敬业”下幻灭，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主持词讲不顺畅，婚礼流程不熟悉，让场面几度尴尬。李国富和林良英脸都青了，恨不得不结算婚礼费用直接把主持赶下台，但还是忍住了。 “感谢亲朋好友们远程到来参加我李昭华和我的妻子刘丽霏的婚礼。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离不开一位伟大的女人，感谢遇到这样一位贤良淑德的好老婆，从今往后我会好好呵护她。过去三十年，父母为了养育我非常辛苦，在这里我向各位保证，我一定会肩负起家庭的担子，让二老不用担心，好好享受生活……谢谢各位，大家今晚都痛痛快快！” 李昭华说得冠冕堂皇，台下的宾客大多顾着吃，没仔细听他讲话，切完大蛋糕后，新人们换了身中式礼服向各桌宾客敬酒。 宴席结束时已经将近十点，李灵准备离开前去化妆室找换下便服的刘丽霏，却听见她和李昭华在争吵。 “李昭华，亲戚朋友们的住宿，你到底有没有安排？” “待会他们就去附近的酒店啊。” “你预订好了吗？” “直接住和预订不是一样吗？” “你确定有那么多空房间吗？别人从其他城市赶过来已经很疲惫了，大半夜还得为了住宿奔波，我早就叫你预订了，你还跟我保证一切都准备好了。” “奔波什么了？我这一整天不累吗？住个酒店哪来那么多问题？” “你真累，喝到三更半夜，大家是怎么把你叫醒的？算了，我现在又累又饿，不想和你吵，你自己解决一切，我不想管。” “要你管个屁！” 刘丽霏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看见李灵便使劲压住火：“妹妹怎么了？” “额，嫂嫂，我得回学校了，特地来和你说一声。” “已经很晚了，你一路小心。” “嗯嗯，你今天辛苦了，快去吃点东西吧，也别跟我哥计较免得气坏自己，动了胎气。” 本来想说的“新婚快乐”在这种情况下也说不出口了。 李昭华和刘丽霏相识于半年前的一场由亲戚安排的相亲，李昭华大概就是靠那张长得不差的脸和还算长的手和腿让刘丽霏一见钟情，很快两人就坠入爱河。 第一次见面时，李国富和林良英对刘丽霏并不满意。刘丽霏长得倒不丑，皮肤白净，只是也不出众，而且个子比较小，一米五五左右，对比李昭华之前那些或高挑大方或善于打扮的前女友们，这样的外形处于中下风，但是，刘丽霏的体贴细腻懂事还是打动了他们。 两个儿子都已过三十，尽管房价高昂，李国富还是在g市买了一套房，不同于李昭荣的女朋友白枝那般从不客气，刘丽霏第一次见家长以及后来的每次上门拜访都会带不同的礼品，在家共餐时一定抢着收拾饭桌洗净碗筷，深得长辈的欢心。 由于相亲是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谈了三个月左右时，刘丽霏就找了一位算命大师测算适合两人结婚的年份，大师算出不是这一年就是三年后。怕谈恋爱久了容易分手，加上意料之外的怀孕，两人便闪婚了。 按方才吵架的劲头，这对新人恐怕在新婚之夜就产生了悔婚的念头。 李灵恰好赶上了最后一班公交，并在熄灯前回到了宿舍，其他人都躺在床上了，可曾姝少见的还没睡觉，满脸愁苦。 第二十六章 失去色彩的她 李灵走上前，看见曾姝电脑里的文字，明白了她是在为改了几遍依旧不行的开题报告而焦头烂额。 自从和陈永泉分手后，曾姝的精神状况愈来愈差，总是没精打采，思维迟缓，喜怒不定，早上醒来常常坐在椅子上发呆好久，不再去跳健身操。有时会因没想好论文选题而暴躁，有时因梦见前男友或者前前男友而惊慌，有时认为自己肚子里有一个宝宝，怀疑自己是不是要当妈妈了，有时觉得回到高三了。 她的精神状态的确回到高三时。 曾经的曾姝，可以称得上是她所在的城镇里学业最优秀的尖子生，在高一高二包揽了每次考试的年级第一，然而上了高三后，她越努力成绩反而越不如意，月考排名一次比一次低，从第一到第二到第十，甚至更差。 老师和父母纷纷来找她谈话，先是开解她，让她放轻松，不要过度紧张，到后来多次督促她不能在最关键的几个月懈怠，不要自满，必须摆正心态，忘记过去的荣誉，竭尽全力往前冲。 可是，她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啊。 她像在一个死循环里面奔跑，越用力越使不上劲，越挣扎越下陷，怎么都找不到逃离的出路，只剩无尽的绝望。 她越来越频繁的失眠，越来越难以集中精力，越来越记不住知识点，越来越厌恶自己，这个世界和自己之间似乎永远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可她不知道是什么。 她试图和身边人解释，获得的回答都是“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多做点题就不会想那么多了”。 在大一时，曾姝才知道自己早已生病了，抑郁症深深缠绕着她，她不得不休学，原本应是李灵的师姐，因此变成了同班同学。 李灵第一次见到曾姝时，完全看不出她是得过抑郁症的人，反而觉得她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后来随着感情日渐加深曾姝才吐露出她因抑郁而休学一年的事情，但那时勇敢说出来的她多么坦然多么轻松，完全是往事随风而逝不必再追的潇洒样子，如今在找不到工作、前途迷茫和失恋的几重打击下，整个人又变成了沉重的压抑的没有色彩的模样。 李灵有些心疼，搬过椅子在曾姝旁边坐下，轻声说道：“曾姝，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来帮你看看你的开题报告。” “不耽误你休息吗？”曾姝看起来像个被抛弃的孩子一般可怜。 “完全不会，我今天是去我哥婚礼的，现在很精神，况且这耽误不了什么。” “那你帮我看看怎么改比较好。” 曾姝的选题和李灵的并不接近，当李灵了解曾姝的想法并为她重新构思完时已是凌晨一点，梳理清晰和灵活改动后曾姝一直紧皱的眉头总算舒展了些，随后安心地睡下了。 这一次的开题报告终于得到了导师的同意，曾姝开始写正文部分。李灵担心曾姝因此过于焦虑，自己的论文还没顾得上，每天下班回来第一时间帮她查资料和给出几点建议，最后论文总算顺利完成了。 只是尽管曾姝表面上看不出异样的情绪，她的朋友圈却更新得越来越频繁，甚至可以说是疯狂更新，一棵草一枝花一场雨一个句子，不管多无聊的多琐碎的都往外发布，还常给其他人留一些奇奇怪怪的评论，她仿佛自言自语着，又像是在找一个倾诉途径。 整个宿舍的人都着急，却又找不到方法帮助曾姝，除了偶尔说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大多数时候与她当面对话时她是正常的，她也强调自己没事。 班上的人开始悄悄议论曾姝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了，有些女生私下来问宿舍其他人有关曾姝的事情，无可奈何下，李灵特地发了一条除曾姝外只有班上同学可见的朋友圈：这些日子她的情绪不是那么稳定，渴望与外界交流，想被在乎，希望大家理解她的部分言行。 不入耳的流言终于平息了些，另一边，工作上的审计报告又被催促，李灵虽然不是负责复杂的内容，但出报告前那些繁琐又急需耐心和细心的事情的确让她劳神费心。 在所里日夜加了几天班总算出具完两个项目的审计报告，铺天盖地的事务处理完毕，繁忙的日子暂告一段落，迎来了既盼望又害怕面对的论文答辩和毕业照，为此李灵特地请了五天的假，其中有一天李灵去看了江之清。 从各方朋友那里得知，江之清所在的金融学院比会计学院早两天拍毕业照，于是在江之清拍毕业照的当天中午，李灵独自吃完午饭后就火速赶去图书馆，等待待会过来这边拍照的江之清。 图书馆里里外外都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不少是亲友团，老师叫唤着一个又一个班级在门口集合拍照，李灵扯着耳朵仔细听喇叭里传出的班别，轮到江之清的班级时，她像老鹰一样在排队候场的队伍里搜寻江之清的身影。 幸好江之清足够高，外形又亮眼，在人群中也能迅速挖掘到。 穿着宽松的学士服戴着学士帽的他看起来文质彬彬，肤色比旁边的几个男生白一度，与生俱来的清高气质更让他与周围格格不入。 李灵看着江之清慢慢走上合影站架的最高一层，站在边缘的位置，凛若冰霜地望着镜头，别人都交替变换着正经和不正经的表情姿势，只有他始终像一座冰雕似的。 李灵打开手机摄像头，对焦到江之清的脸上，忍俊不禁：怎么拍毕业照也是一副别人欠他钱的样子。 捧花合照时，大多数人都是由家长呈上花束，李灵张望着想找到江之清的爸妈，可是江之清接住了一个年轻女孩递给他的花束。 是那个女孩，那个有着一头亮丽的乌黑的如垂柳般的长发的女孩，依旧笑得那么灿烂。 江之清解释过他和那个女孩的关系，可多年后再次见到她，她还是轻而易举将自己击溃。 我现在该以什么身份去难过呢？ 不早就结束了么？ 李灵不再待下去，穿越人海离开。 第二十七章 盛大的告别 李灵宿舍几人拍毕业照的当天，简直可以用“兵荒马乱”来形容。 幻想中的毕业照当日应该是化上自出生以来最精致的妆容，打造出最美的造型，从容而优雅，漂亮又大方，然而事实是慌张且忙乱。 早上醒来，肖菡翻箱倒柜都没有找出一件没有白衬衫，她本身就一米七几的大个子，班上没有比她更高的女生；余洁洁的黑色包臀裙因为她蹲下拿东西而无情地裂开了；曾姝的高跟鞋才刚跑了几步鞋跟就断了；李灵亲自给自己化妆，结果不知轻重化成了熊猫眼。 于是，除了早就万事俱备的凌紫馨，其他人都手忙脚乱。 询问了一圈人后，肖菡好不容易从隔壁班女生那借到一件合身的衬衫；余洁洁找针线重新缝好裙子；曾姝让提前到达的爸妈在外面买了双新鞋；而李灵在前来帮忙的周悠儿的巧手下终于拾掇好自己的脸。 当李灵拉着曾姝衣衫不整地冲向升旗台时，摄影师正在倒数。 “三……” 跑快点！ “二……” 请等等我们！ “一！” 阳光下上千个穿戴整齐容光焕发的男孩女孩们这一瞬间年轻的模样都被捕捉进相机里，而她们俩恰好完美地错过了学院大合照。 但班级大合照她们没有错过，这是全班同学最后一次聚齐的时候，共度四年时光的同窗们今天都如此耀眼夺目，然而来不及细细观看他们每个人的脸，咔咔几下，帽檐飞向蓝天，大家就这么散了。 和社团部门的伙伴以及老朋友们拍完照后，宿舍五人脱下学士服，换上半个月前就精心挑选好的全宿舍统一的乳白色兰花斜襟旗袍。 起初曾姝不愿意一起穿，因为相对其他人，她是最胖的，穿旗袍无异于自揭其短，后来在凌紫馨的推荐下买了束腰带，总算收了腹有了腰线。 五人一同走出来时，成了校园里一道亮丽的风景，惊艳了每个路过的行人。 停留在李灵身上的目光尤其多，旗袍完全凸显了她的柳腰花态，所谓“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大抵如是。 平时的她，是纯美少女，穿上旗袍，配一双玛丽珍鞋，又有了民国复古妆容的加持，女人味就彰显了，像是老上海月历牌上的美人。 肖菡的老友是一名业余摄影师，今天特地带上专业相机来给她们拍照，在教学楼旁、图书馆里、操场上、小桥流水间拍下了一张又一张婀娜多姿妩媚动人的展现东方美的“大片”。 运动场的大草坪有一批摄影师，也被宿舍五人吸引住，在看到李灵后就争先恐后要为她单独拍一些照片，李灵有点被吓到，僵硬地摆拍了几张后在舍友们的“保护”下离开。 末了，五人在综合教学楼的最高一层的走廊上俯瞰这片校园，互相给彼此留下一句赠语。 凌紫馨说：“肖菡，你在德国也要想我们啊！” 肖菡说：“曾姝一定要好好照料自己的身体。” 余洁洁说：“灵儿，以后被星探看中了也别忘了我们呀。” 曾姝说：“紫馨明年一定要考研成功！” 李灵说：“洁洁和曾姝一定会顺利找到工作！” 最后，她们像一群中二少年一样冲天空呐喊：“苟富贵，勿相忘！” 有太多太多的话难以一一道尽。 愿我们的感情敌得过流离岁月。 愿我们他日相见时仍可互诉衷肠。 愿我们分别后在彼此看不见的地方熠熠生辉。 愿我们拥有很多很多的爱，跑得赢时差，撑得过距离。 愿我们强大又美丽，努力并独立，真诚而善良，勇敢且无畏。 …… 临近傍晚时，林良英和两位哥哥及二嫂才来到学校。 李灵本来并不指望他们会来，只不过在他们答应来的时候心里多少怀有期待，没想到迟到了半天，她不得不又脱下旗袍换回学士服去接他们。 “毕业照已经拍完了，你们怎么不明天再来。”李灵嘟囔道。 “今天多好看啊，生气就不漂亮了哦。最近生意有点忙，要赶货给客户，加上路上堵车导致晚了些，但没关系，我们一家人拍几张吧！”刘丽霏笑着挽住李灵的手，“来来来，我们都站好位看镜头。” 林良英似乎心情很好，始终保持着微笑，还用手机给李灵抓拍了不少照片。 李灵多想问她：这么多年来，你有没有一刻为我感到骄傲呢？ 但她终究没有开口。 晚饭过后，家人们离去，李灵独自环游了一遍校园内外。 正门的瓦罐汤面还有一群人在排队等候，东门的牛肉丸粿条、草莓绵绵冰、芒果肠粉依然很诱人，西门的霸王鸡腿、猪扒饭仍让人垂涎欲滴；一饭的糯米鸡和豆浆是绝配，二饭的美味夜宵还没尝遍，三饭的酸菜鱼和水果沙拉回味无穷…… 可是那个能做出超级好吃的炒酸奶喜欢播放陈奕迅的歌的大叔去哪了呢？她们宿舍最喜欢一起吃他的炒酸奶了啊。 大概是一辈子都无法再吃到了。 教室里的老师指着ppt上的文字提问在桌子底下玩手机的学生，篮球场上有一群男孩在竞技，足球场的草坪依旧坐满了一对对数星星的情侣，舞蹈室还浮现女孩们一起练舞的身影，自习室里依然坐满了正在专心复习的追梦人，图书馆里仍有很多很多的书等着被翻阅，宿舍还会有人到处窜宿还会有人背着宿管吃火锅。 这个世界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人或盛大或无声的告别而停止运转，唯独留恋不舍的人暗自神伤。 夜深人静，李灵在床上躺着时，突然有人轻轻敲她的床头护栏，呢喃细语：“灵儿，你睡着了吗？” 李灵手撑起半个身子往声源处一看，原来是曾姝：“没，怎么了？” “想和你聊聊天，你愿意吗？” “当然。” 李灵爬下床套上一件薄衫跟着曾姝到走廊上，夏夜的风清凉又柔和，像在抚摸人的肌肤。 “想聊什么？” “我想跟你说说埋藏在我心底很久的他……” 第二十八章 疼痛和疯癫你都看不见 高三那年的惊蛰之日，我通过一张合照一个朋友认识了他。 记得是在一个阳光充沛的午后，我走在永安路上，走到路口时，手机qq里突然闪过一条好友申请已通过的通知。 那天晚上收到了第一条来自他的消息：同学，我该给你什么备注？ 我回复：仙女吧。 过了一会他截了个图发给我，图片上的聊天框里显示备注是“仙女吧”。 我忍不住轻轻一笑，都忘了有多少天没有产生想笑的念头了。 因为彼此没有见过面，不熟悉且都性格内向，所以言语间保持着客套又拘谨，你一句我一句，没有逻辑地尴尬聊天，但即便是这样，那些天里的心情好像因为他的出现而变得不一样。 真想多了解他一些呐，哪怕只有一点点。 那些日子里的我，最喜欢站在走廊上吹风，看着天上的云一朵一朵地飘过，听着朋友絮絮叨叨地讲起有关他的琐事。 长相清秀的缘故，他觉得穿着夏季校服太像女孩子，所以即使在大热天他也总是套着一件秋季校服。 因为厌倦了学校旁小吃街，他常点外卖或者走到离学校较远的地方去找好吃的。 每个清晨临近上课的时候，我都可以倚仗在五楼的好视角，看见他背着一个淡蓝色书包从老远处急匆匆地快步走进高三楼，他两阶两阶地跨上阶梯，像匹小白驹。 他早上习惯踩点，中午会趴在课桌上小憩，放学的时候开溜得比较快。 我把这当作仅属于自己的小秘密，并为之窃喜。 在朋友的撮合下，四月第二个星期天下午的公休假，我们约了饭，那是第一次正式见面。 我和朋友在教学楼一楼楼梯口等他，我蹩脚又做作地把头发放下来，又稍稍使劲地咬红了嘴唇。 他里面穿了一件很好看的蓝色外套，外面披着校服，看见我们时腼腆地打了个招呼。 一路上他都不太敢正视我，朋友忽然使坏让我跟他猜拳决定去哪吃，他赢了，选了一家港式茶餐厅。 在餐厅坐下后，服务员递上菜单，他毫不犹豫地直接拿过去看。 “就不知道给女孩子先点单嘛？”朋友有点半开玩笑地打趣道。 他缓过神说：“哦哦，也对……” 菜单被移到我们的面前，他低着头看手机。 吃饭时他基本保持沉默，我问他为什么不说话，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不知道说什么。” 我笑着说：“随便讲什么都可以。” 你讲的我都愿意听。 然而之后，最初认识时的尴尬和疏离感并没有因此而消退多少，和他聊天的时候收到的回复大部分是“嗷”、“嗯”、“哦”。 立夏前后，夜风凉爽。晚自习下课后，在人堆里我跟他几乎肩并肩下楼，一股好闻的洗衣粉味道从他身上飘过来，是淡淡的清香味。 其实是一个容易害羞脸红喜欢蓝色的干净少年呀。 离高考仅剩一个月的时间，我不再找他说话，独自和无尽的绝望做着斗争。 在高考前一晚却收到了他发来的“高考加油”，那仿佛是一针安心剂。 高考结束后，我以送他毕业礼物为借口，约他出来吃饭和看电影，这是我们第一次单独约会。 我永远记得这一天。 记得他比约定时间早到了，静静地站在餐厅外面等待。 记得他穿了一件淡蓝色t恤，配白色中裤和蓝色球鞋。 记得他嫌弃餐厅的饮料，跑到五楼给我买了他喜欢喝的奶茶。 记得电影开场前他主动去买了爆米花和冰淇淋。 记得在看电影的时候他频频看向我，而我假装没发现。 记得他担心晚上女孩子回家不安全，让的士司机先送我回家再送他。 我在日记本里写道：“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男孩。” 可也是在那个暑假，我们没有再见面。 我问：“有空吗？” 他说：“有事。” 我问：“出去逛逛吗？” 他说：“不想出门。” 我问：“一起去毕业旅游吗？” 他说：“不喜欢旅游。” 我说：“我想去找你。” 他说：“我在别的城市。” 他说：“你来我就立刻消失。” 他说：“我们还是做朋友比较好。” 我想，是我不够好吧，我不再强求什么。 后来听说他艺考没考好，高考失利，去了外省读专科。 而我在收到无数人包括他在其中的那句“高考加油”后也没能如愿考上最想去的大学。 记不清是从哪一天开始我就变得消极孤寂，高三那年除了对他有想要了解的欲望，对其他东西都感到讨厌，毕业后我的状态比之前还要糟，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层面，大一军训时我晕倒了，去医院检查诊断出我患有重度抑郁症，于是我办了休学开始将近一年的治疗。 开始吃药后，因为药物作用情绪渐渐稳定平静了，但好长一段时间我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像根木头似的，什么都不愿意做。 有一天我躺在床上不知道为什么就哭了，我好难受，我好想他，那一刻哪怕他安慰我一句我也知足了。 距上次聊天已相隔三个多月，我实在没忍住重新找了他，简单地问着他的近况，假装自己还在正常上课自习。 那晚我们聊了以前的现在的事，唯独对感情的事避而不谈，仿佛那段失败的告白和尴尬的空白期不存在一样。 恢复联系的日子，他不多的话语，是我在被重度抑郁和情绪低迷的生活包围下，为数不多还能感觉到的真正的快乐。 他的态度比高中时候好了些，不再是仅以一个字回复我的长篇大论。 我想尽办法找话题，偶尔也能听到他分享新鲜事。 我常给他点他喜欢的奶茶，下单他爱吃的水果，送我觉得不错的青团，尽管他说难吃。 天气降温会怕他感冒买了很多暖宝宝，圣诞节把悄悄折了好久的99朵蓝玫瑰和亲手绘制的贺卡寄了过去，尽管他说幼稚。 他难过的时候我也跟着他难过，恨距离太远，怪责自己不能在他身边安慰陪伴，尽管我生日的时候他只是在我提醒之下简单地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我知道我是一厢情愿，可我只希望他能在那边过得开心。 寒假某个晚上，我收到他主动发来的一条消息。 他说：爷回来了。 第二十九章 不打扰是我的温柔 他回来后，我们以及几位相熟的朋友一同聚会。 相聚的当天，我特意早起去理发店打理了乱糟糟的头发，化了个细致的妆。 隔了大半年再见到他时，我的第一反应是胆怯羞涩与自卑。 抗抑郁药改变我的糖代谢，我的体重增加了不少，幸好冬天可以穿厚衣服戴围巾遮掩住。 他好像也变了一些，头发长了，眼镜换了，穿了一件我从来没见过的蓝绿色卫衣。 不变的是饭桌上依然少话，吃一下看一眼手机，偶尔腼腆地憋笑。 玩剧本杀时，在角色游戏里，特别巧合的是我和他是夫妻。 到私聊环节，他总是选择跟我互动，用真挚的小眼神看着我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我们是夫妻，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从来没怀疑过你。” “我偷秘籍，是为了治你的病。” “你在塔里，我可是买通了丫鬟照顾你的。” “相信我，我会一直保护你。” “我们是一对。” 那个下午我是真的真的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开心。 自那以后，我们开始热聊，互相安利自己觉得好吃的零食喜欢看的电影搞笑的综艺，我们一起去放了烟花，我厚着脸皮地帮他拉人填问卷调查，他让我督促他背单词。 我们之间的关系迅速升温到了一个之前从来没有达到的高度，我一边惊喜不已一边惴惴不安。 朋友说：“他这种男孩子，主动了应该就会有故事了。” 朋友说：“千年铁树终于要开花了吗？” 朋友说：“恭喜了，坐等公布。” 我承认我心里真的怀揣着无比的期待。 我们又约了一起吃火锅。 我提前告知他：“到时我会准备一点东西送给你，那你可不可以送我一包蓝莓味qq糖？” 他说：“好。” 因为他这一肯定的回答，我眼巴巴地盼望着，但那天他并没有带来，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句“忘记了，下次一定记得”。 饭后他去买小吃，自始至终没有问过一直陪伴在他旁边的我要不要吃。 我抱着丁点希望等待着，最后却是店员阿姨开口询问，我看着专注地品味小吃的他摇了摇头。 月上梢头，我们在步行街走着，他抱怨提的东西太多太重，是他买给自己的奶茶、夜宵、衣服以及我亲手做的曲奇饼干。 我两手空空便帮他提了一部分，陪他在路边等车。 回到家后，我主动问他“到了吗”，他回答“到了”就没有再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我说“我去洗澡了”，他说“哦”，但看到了我特意设置的自动回复“你找老婆干嘛”后发了一个哈哈大笑的表情。 深夜他又发来：人呢？睡了就晚安。 我没有理他，下一秒故意在朋友圈发了仅他可见的动态：下次一定要抱到他。 他点了赞。 隔天我们去看了电影，喝了奶茶，只是“下次一定记得”的qq糖他又忘了。 下次是什么时候呢？ 我说：“以后不可以打游戏上头就不理我了哦。” 他点头答应：“好。” 分别前，我张开手撒娇道：“要抱抱。” 他却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又试图缓解尴尬般补充一句：“下次，下次一定抱抱。” 下次是什么时候呢？ 在他返校前的那天，我们第一次一起听歌。 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他拿出耳机问要不要听歌，我点了五月天的《仓颉》。 “想一个人有多想念，那又是文字失效的瞬间。” “多遥远，多纠结，多想念，多无法描写，疼痛和疯癫，你都看不见。” “想变成造字的仓颉，写出能让你想起我的诗篇。” 我想，我想要说的话，过去的此刻的就如同耳机里的歌词，他是有听懂的。 不然他怎么会在后来的日子不停地提醒我：“女生真麻烦，看到女的就烦，烦死了……” 持续地强调，不断地重复，一遍又一遍。 上课时间我从不打扰他，但课后时间他也很少回复我。 每个周末他都沉迷于游戏，从起床一直玩到深夜。 任由我发我的消息，他始终打他的游戏。 四月的第二个星期天，因他又完全不搭理我的消息和短信，我生气地打给他，但我努力平复情绪跟他表达我的心情：“你打游戏冷落我，我是不开心的。” 他不耐烦地说“是我不对行吧”，说完便转头去玩了一下午游戏。 到了晚上，我假装严肃地跟他说“我要跟你绝交”，想要威胁一下他，想让他试着在心里腾出一个小小的位置给我，想让他学会重视我。 他正经地解释道：“我打游戏时看不到消息，一旦看到就会秒回的。” 他说：“你太矫情，每天啰哩吧嗦地说些有的没的。” 他说：“你真是卑微的一批，我只是想打个游戏而已。” 他说：“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我跟我同学还聊得来一些。” 他说：“哪个男生不打游戏？哪个男生天天就等着跟女孩聊天？“ 最后他逐字逐句清楚地说道：“我又没谈恋爱，我也不想谈恋爱。” 他没谈恋爱，他不想谈恋爱…… 所以我这些天到底在干什么呢？ 这一次次见面和聊天到底算什么呢？ 我妄图在众多明确不爱的蛛丝马迹中找出那些被我记忆粉饰过的所谓喜欢的痕迹，终究是自欺欺人罢了。 我抱着初见那天他夹到的经过朋友提示后他送给我的娃娃，不知道应该和他说些什么了。于是我挂断了电话，删掉了关于他的所有照片，删除了在他空间数十条留言。 朋友说：“他不值得，他不配，他是错的人，这男的不就是玩暧昧，你别傻了，忘了他吧。” 爸爸妈妈也告诉我：“这个男孩子好像不喜欢你，你值得更好的真正爱你疼你的人。” 我无力反驳。 在身体状况好转了不少的那个盛夏的某一天，我瞒着所有人，趁爸爸妈妈去上班时，坐上504路公交车，从晴空万里坐到乌云密布。 街上人们快速行走着，商贩匆匆收起小摊，蜻蜓在低处盘旋。 我站在他家小区楼下，望着那扇紧闭的窗户，也曾无数次想象过他打开窗看见我感到万分惊喜的场景。 我把耳机里的《温柔》开到最大声，循环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雨滴滴落于额头，滴到睫毛，滴到肩膀，滴湿了鞋面，我以其他人都听不见的音量喃喃自语“你还欠我一包qq糖和一个拥抱呢”，然后在属于他的地方买了一瓶他最爱的蓝色包装汽水，悄然离开。 我不自觉地回头看了好多眼那扇窗，直到公交车转弯，就像从前和他一起坐车，我下车后仍不停地回头看那辆车，直到它消失在街角。 这是喜欢他的岁月里，我做过的最卑微却又最勇敢的事。 我再也没有找过他，我删了所有联系方式，尽管与他相关的号码我都早已牢记于心。 但不打扰，是我最后的温柔。 第三十章 他只是途经你的绽放 藏在心底多年的故事就此画上句号。 曾姝断断续续地讲述着，不知不觉已近黎明。 李灵依靠着走廊墙面，吹着凉风静静地聆听，站累了就坐在阶梯上。 讲述完曾姝把头靠在李灵肩膀上，良久之后，她才说：“我回忆起来，苦涩酸楚的确远远大于甜蜜美好，甚至很多时候他只会让我伤心。” “但是，虽然他很坏，我依然很感谢他，他不会知道，他人也无法体会，他陪我度过了一段多么艰难的日子。” 李灵还沉浸在这个故事里难以抽离出来，原来曾姝之前撒谎了，她并没有放下。 李灵搂住曾姝说：“我知道，他是一束光。” 是你试图拼命往上却在沼泽中越陷越深的青春里突然闪现的那束光。 突然，曾姝笑了，是苦笑：“我自以为找了一个和他完全不一样的男孩，一个努力学习成绩优异，不爱玩游戏，愿意沟通，和我有共同话题的男孩，这样我就会被捧在心尖，但后来发现我错了，他们没有完全不一样，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不爱我。” “情人节和生日的玫瑰花不是陈永泉主动送我的，是我逼他买的，他说鲜花容易枯萎，很浪费钱，可我不过是想要一点点浪漫。” “我不是怕异地恋，我是知道他迟早会放弃；我不是怕吃苦，我是知道他的未来计划里没有我。” 天色破晓，东边的薄云抹上了一层浅粉色，一道金光刺穿云层，照亮整片大地。 李灵本想这样安慰曾姝：光来过，也消逝了，不值得的人就当作过眼云烟吧，未来一定会有个人像这黎明的曙光一样，不是转瞬即逝的，而是越来越明亮，包围你，温暖你，珍惜你，你们会一起走向暮年，你要相信。 但她清楚，这种把过错推给对方，把爱情留给想象的话不过是用来哄不经世事的小孩的，而曾姝早已尝过爱而不得的苦。 “曾姝，你有点像是焦虑型恋人，而你前前任恰好是回避型恋人，你对被抛弃怀有恐惧，他对亲密接触感到抗拒，一个在追一个在跑，可是那样的男孩你可能穷极一生也追不上，因为你们的恋爱需求，从本质上是不一样的。他想要短暂的浅层的愉悦，你不是，你渴望拥抱渴望靠近渴望全身心的爱。” “他永远不能像你喜欢他那样喜欢你，他错了吗？现实中他好像没有骗你说他喜欢你，反而他用言语和行为多次提醒你——别爱我，没结果。但他和你暧昧了好一段时间，收你的礼物，还是渣，你在这段感情里努力过，努力不成也懂得抽身，你真的非常棒。” “仔细想想，爱情这样东西，能分清多少对错呢？独角戏不都是演给自己看的，对方看不见或者对方看见了但不能回馈等价的爱意，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爱不能用道理勉强而来。” “我原本以为你和陈永泉处得挺好的，没想到你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快乐。” “人与人之间是很奇怪的，你觉得游戏很无聊，他认为游戏充满魅力；你说花开真美，他说花会凋零。不是你不好，不是对方太坏，只是你们不合适，就像他们不爱你，不是因为你不盛开，只是恰好你不是那朵他可以不顾一切去呵护的花罢了，你们对这个世界的感知与体会不尽相同而已。” “但也因为这样的不尽相同，才体现出契合的可贵。世界上有70多亿人，我们都为了找到对的人不断寻寻觅觅，找得到是幸运，找不到是常态，何况相爱容易相处难，该怎么去与另一半相处，我们不都得用一生去学习呐。” “所以，你不必逼自己幡然醒悟，豁然开朗，现在放不下就算了，只要好好吃饭，注重休息，听医生嘱咐，按时吃药，保持运动，其余的时间会告诉你答案。” 曾姝仔细地斟酌着李灵的每一句话，感觉自己的心境慢慢地敞亮了许多。 “灵儿，你怎么懂那么多？” “可能小说看多了吧，还好你没嫌我是鸡汤大师。这几年也有一些朋友来咨询我感情问题，我算得上是一名情感辅导员了，哎，真应该收点钱！” 曾姝哑然失笑：“谢谢你，灵儿，我谈了好几场恋爱，都没能像你一样对爱情拎的清。其实我一直很纳闷，你和江之清为什么分手，你从来不谈这件事，我也不敢问，但看你和他在一起时的样子，我觉得你和他应该很契合吧。” 李灵沉默了好一会，不动声色地说：“还是别提了吧，都过去了。” 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李灵起身，小跑回宿舍，找出一幅画送给了曾姝。 画中有一片平静的大海，海天交接之处露出半颗太阳，扬起风帆的船朝太阳升起的方向驶去。 李灵微笑着说：“姝，这是我去a&c面试那天画的，面试前我心里乱糟糟的，于是我就通过画画来缓解心情，画着画着就觉得生活依旧是充满希望的，最后我顺利地进入了a&c，现在送给你，但愿能给我超爱的你带来正能量和好运气！” 曾姝抱住李灵，哽咽地说：“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努力战胜抑郁症的。” “好，我相信你，虽然毕业后我不在你身边，但不管什么时候你都可以来找我聊天解闷，有机会我就去找你玩。” 举着扫帚的清洁阿姨看见紧紧相拥的两人，既怕破坏气氛又怕耽误工作，纠结了几秒还是开口：“两位小姑娘，阿姨要扫楼梯了咯！” 两人互看一眼，立马溜回宿舍补眠。 李灵大概只睡了三个小时就起来奔赴下一个地点——周悠儿的大学，a大。 今天是周悠儿拍毕业照的日子，昨天她帮了李灵不少，既是化妆师，又是摄影师，还是提包员，理所当然李灵也要当回她的“助手”。 可是李灵没想到，会在a大与当年的同桌耿静思重逢。尽管四年未见，她好像变化不大，依旧梳着两条俏皮的短辫子，一如高中时的可爱。她现在在某个医科大学读医，今天也是来见朋友，不过不是周悠儿。 对视后，两人尴尬地打了招呼，说了句好久不见，然后在周悠儿的鼓动下合影了几张。耿静思还得去见她的朋友，闲聊几句后便分路而行。 过了一会，李灵却听见耿静思在叫唤她的名字，她回头，看见耿静思还站在刚刚的分岔路口，嘴里说着话，但听不见。 周悠儿问：“她在说什么？” “没事。” 李灵朝耿静思莞尔一笑，然后双双转身继续前行。 耿静思的声音很小，但李灵能看懂她的嘴型，她在一个字一个字庄重地说：“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迟到了四年半。 第三十一章 恋爱为何物 时光从大学毕业季倒转回五年前的四月十五日的晚上十点三十六分五十秒，一家老牌面包店还开着，系在小吊扇上的红绸带快速转动了三圈，部分蒸笼还冒出热气，店员拿着卖不出的面包愣愣地望着眼前面容姣好的少男少女。 男孩脸色潮红，头发凌乱，外套扯开，书包歪倒，鞋带散掉。 女孩惊愕地看着男孩，久久不说话。 终于，男孩小心翼翼地往前迈了一步，女孩却倏地蹲在地上，用双手捂住了耳朵。 “我……” “你闭嘴。” “……” 店员实在搞不懂现在的高中生怎么回事，觉得应该是小情侣闹别扭了，便继续处理面包。 李灵起身快步地向前走，江之清紧紧跟在身后。 突然李灵定住，不回头说：“你别跟着我。” “我送你到你家楼下。” “不要，你快回去。” 江之清还是没有听李灵的话，直到看见她进了小区门口才返回学校取自行车。 告白来得过于猛烈，心情一时难以平复，李灵一整夜都难以入睡。 “李灵！” “我喜欢你！” 这简短却有力的六个字似乎一直在房间里回响，而他紧张慌乱的模样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告白传到耳畔的那一刹那，李灵感觉自己心跳的节奏像重金属音乐里的鼓点那么密集，一下又一下敲击至灵魂深处，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沸腾得整个人快要爆炸了。 驶过的车仿佛消失了一般，街边的店似乎隐形了一样，路灯的光如同一张黄色的网，只罩在他和她的身上，满满的窒息感由内而生。 这前所未有的感觉让她不知所措。 次日，李灵无论去哪里都尽量绕开后排，不再向后看，装水时江之清刚好走到身边，哪怕只装了一半水她也立刻跑回座位。 晚自习结束，李灵一听到下课铃声就马上背起书包离开，江之清见状迅速跟了上去。 楼道里人很多，江之清的手臂贴着李灵的肩膀，李灵想逃离却难以穿过拥挤的人群。 刚跨出校门口，李灵的手腕被轻轻抓住，心脏猛地颤动。 “等一下，我去拿车。” 李灵很快挣脱开，径直往前走，江之清叹了口气追了上去。 “李灵。” 除了昨日的告白，平时江之情几乎不直呼李灵的名字，而且还是第一次用这么严肃的语气叫她，她不禁停下脚步。 “你在害怕什么？” 李灵手指捏紧了裤子。 “我告诉你我喜欢你不是为了给你增加负担的。” 再次听到这四个字依然心跳剧烈。 “不要躲我……” 他说得无比轻柔。 “可以让我继续送你吗……” 语气里还夹杂着一丝哀求。 温柔最挠人心，李灵只想举起白帜投降。 “你……今晚先别送，下星期再送。” 江之清唇角微微勾起：“好。” 李灵急切地走着，走到小区时缓缓回头一望，江之清的确没有继续跟着。 周末李灵躺在床上认真地思考自己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自己明明喜欢江之清，而恰好他又喜欢自己，如今表白了不应该感到无比兴奋欢呼雀跃吗？为什么更多的是畏惧与退缩？ 思来想去，终于捋清了思路，其中很重要的一点是自己从来没有想过如果两个人在一起了会怎样。 关系有了深一层的变化后应该如何相处？恋爱应该怎样去谈？在这样的年纪谈恋爱会被打上“早恋”的名号，被冠以“偷吃禁果”的罪名，又该怎么去面对他人的议论？是公开还是地下恋情？能在一起多久？ 倘若此刻有一位恋爱导师在身旁就好了。 …… 周日晚上要自习，这次李灵没躲避江之清，一如既往坐在他的车后座，只是两人都沉默寡言，直到分别也没有讲一句话，接连几天都是这样。 化学课上，带着浓重的湖南口音的化学老师兴致勃勃地讲着课：“酚醛树脂是用酚类与醛类在酸或碱的催化作用下相互缩合而成的高分子化合物，例如苯酚和甲醛可以形成……今天要给同学们示范酚醛树脂的制备和性质实验，我想请两位同学上讲台亲自动手做实验。” 大概任何人都逃不过墨菲定律。 “江之清和……” 不少人在小声念李灵的名字。 “李灵吧。” 瞬间，全班起哄，甚至响起口哨声。 如果是以前李灵可能都对此波澜不惊，但现在或许是心理作祟，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老师觉得莫名其妙：“怎么？抽到帅哥美女你们就这么高兴？待会点几位现在叫得特别欢的同学起来回答问题啊。” 大家都知趣地合上了嘴。 “所有实验设备和实验药品已经备全了，做实验之前保护措施得做好，两位同学先戴上橡胶手套。” 橡胶手套都是同样的型号，对于江之清来说有点小，难以单手戴进去，李灵担心耽误课堂时间，没多犹豫就帮他把手套套实在手上。 江之清轻声道了“谢谢”，这是这星期他对李灵说的第一句话。 “首先请李灵同学用纸槽把2g苯酚加入试管中，江之清同学用量筒装3ml质量分数为40%的甲醛溶液……接着在试管中加入3g浓盐酸，振荡试管，大家注意观察现象……” “江之清准备水浴加热装置，点燃酒精灯，麻烦李灵用带玻璃导管的橡胶塞塞住试管，这会起到冷凝回流的作用，然后把试管放在水浴中加热……” 水在酒精灯的火焰上慢慢加热，李灵感觉她与江之清之间的空气也在逐渐升温，她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要冷静。 “同学们看过来，现在试管底部已经形成白色固体，接下来我们加入适量的乙醇。” 江之清和李灵都非常谨慎地按步骤操作，在老师的引导下配合得十分默契。 “非常感谢这两位同学，这是我在我教的几个班中叫同学上来做实验做得最完美的一次。你们俩很棒，可以回去了。” 江之清走回座位的途中，不由自主地望向温谨行的位置，果然温谨行正凝视着他。 温谨行的眼里充满了深深的敌意，但江之清没有丝毫回避这样的目光。 其实温谨行略微感到吃惊，因为在刚刚的对视里，一向看起来无欲无求的江之清眼中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眼神。 那是挑衅的眼神。 第三十二章 下战书 做完实验的当晚两人终于不再是默不作声。 江之清递上一张纸给李灵，上面写了一个化学方程式：6hf+sio2=h2sif6+2h2o。 “为什么特地写这一条化学方程式？” “为了提醒你考试时别忘了。” “……” 这天之后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以前那样，他不提他的爱意，她不言她的心动，只是单纯的“送你回家”，话题全围绕学习，慢慢也不再顾虑别人的眼光，课后敢于直接在教室里互相请教难题。 李灵不曾察觉，每次她和江之清面对面讨论时，她低头说着疑惑，而江之清却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 李灵更不知道，每次她和江之清在教室后面议论不休时，坐在前排的温谨行会屡番回首窥探，手中的笔把笔记本封皮戳出了一个又一个小洞。 三四月的两次月考过后，李灵的成绩有了起色，进入了班级前十，年级前三十，这除了感谢自己的努力和身边同学的帮助，更重要的原因是她买了眼镜，终于能看清楚黑板，不用再多花一倍时间去补课堂笔记，当堂内容当堂消化，效率提高了不少。 眼镜是她悄悄去眼镜店配的，当时周悠儿刚配完送了一张店家赠的满减优惠券给她，最后她挑了银色的眼镜框。 李灵课后问江之清：“戴上眼镜难看吗？” 江之清端详了足足十秒钟，正色庄容地说：“不难看，但看不习惯。” “……其实后半句你可以不用讲。” 不知不觉间，江之清好像越来越频繁出现在李灵面前。 有时候，他经过李灵的座位时会二话不说拿走她的水杯，装满温水后若无其事地放回她的桌面；有时候，在早晨上学的路上恰巧擦身而过，他会停下、调头，把一瓶酸奶塞到李灵的手里，再潇潇洒洒地骑车离开；有时候，体育课跑圈时，他会在李灵旁边闷声不响地跟着跑大半圈，然后再加速跑到黎笙那。 李灵感觉，江之清好像变了许多，大多数时候还是保持着那副高冷表情，但一举一动都越来越鲜活。 有一回，在江之清又给李灵装水之后，耿静思好奇地问：“师傅，为什么江之清总给你装水？” “额……你没看到他还拿着他自己的水瓶吗？他是顺便，只是顺便……” “他怎么不顺便给我装一下？” “这……” “他是喜欢师傅吧！” “……” 被称为才女的李灵一时之间竟找不出任何语句来回答，只好抬起手挡住额头装作奋笔疾书：“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快写作业，不然做不完了。” 每一个上学日，都会有数不胜数的“师傅”钻进李灵的耳朵。 “师傅，这道题你教教我。” “师傅，这本书是讲什么的？” “师傅，你觉得我这样好看吗？” “师傅，我爸爸给我买了这个……” “师傅……” 耿静思虽然比李灵大一些，但对这个世界的看法特别简单，专注于学习，热衷于跑步，不爱看课外书和影视剧，李灵基本成为了她的人生导师。她平时最喜欢在耳边扎两条小小的翘起的麻花辫，像个入世未深带点傻气的纯真小女孩。 能活得如此单纯，多亏一直呵护着她的爸爸，每天骑自行车接送她，她想要的东西他都会尽量满足。在耿静思心里，爸爸就是十项全能的超人。有一次语文课堂涉及爸爸的话题，戳中了耿静思的心，她热泪盈眶地告诉李灵：“师傅，我想和你说一个秘密，我只和你说，你别告诉别人，其实我爸爸是一名清洁工，但我为他骄傲。” 李灵听后心生恻隐，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耿静思的爸爸能扛住所有风雨让她还像个小女孩一样，一定很不容易。 老丁在高二上学期时不时会过来逗耿静思，但她似乎并不欢迎他的到来，屡次向李灵求助，这时候李灵就会插话问老丁很复杂的物理题，老丁没有一次解得出，渐渐就不敢当着李灵面来找耿静思了，后来也没了热情，便不再来找她。 每隔一个月，就要换一次教室后面的黑板报，五月的板报黄忠交给李灵负责，李灵喊上彭俊和其他几个对此感兴趣又有技术的同学一起创作，但温谨行主动请缨，加入了板报小队。 只是，温谨行既不会画画，也写不出一手好字，李灵便让他后期帮忙上色。 下午放学后和晚修前有一小时是画板报的时间，李灵和彭俊基本是在校门口点个炒粉五分钟解决完毕后回到教室画画。 由于黑板上方大家都够不着，每到傍晚板报小队出动时，后排同学的桌椅都不得不遭难，被临时用来当“垫脚石”。 在出板报的第一天，李灵向出借桌椅的同学表示歉意：“真不好意思，我们会在晚自习前擦干净给你们。” 江之清把自己的桌子搬到黑板下，对李灵说：“你踩我的，小心一点，别摔了。” 他的声音是那么的柔和，像夏日的微风，吹得人脸熏红。 黄君君走过来，站在二人中间：“李灵，我的桌子也交给你咯，保护好它哦。” 李灵微笑道：“肯定会的。” “江之清，你不是得回家吃饭吗？”黄君君望向江之清。 江之清眼睛没离开过李灵：“我先回去了。” 等到江之清吃完饭从家里返回学校时，李灵已经画出了大致的框架，准备从桌子上下来，江之清上前扶住了她的手臂。 “我自己可以……”每次肢体接触都有种轻微触电的感觉。 接着江之清又拿来抹布把自己的桌椅擦干净。 一旁的蔡智国感慨道：“江之清这个有洁癖的家伙竟然让你直接踩上去，之前画板报他都是至少得铺一层报纸才借给别人。” 江之清把抹布扔给蔡智国，冷冷地说道：“你的桌椅你自己擦。” 蔡智国：“……” 第二天开始，李灵便在每张借来的桌子椅子上面都铺了层过期的报纸。 虽然还不需要温谨行动手涂色，但他经常在李灵画画时过来“监督”和唠嗑，给出一些建议。 如果江之清刚好出现，温谨行便会拿起粉笔在黑板空处乱涂乱画，引起李灵注意，李灵立刻阻止他的行为：“温谨行，你干什么？快住手！” 温谨行边笑着边越画越多，李灵一脸无奈地说：“你这家伙！我不管，你待会给我擦干净。” 这些在不知状况的外人眼里，似乎是打情骂俏，只有江之清知道，温谨行是在下战书。 江之清表面上装作毫不在意，从不干涉李灵和温谨行的互动，也从不在李灵面前提温谨行，但与此同时，他决定不再按捺。 第三十三章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 非主要学科的课程，例如美术课、音乐课、体育课，基本在五月或六月初结束，五月已过半，担任班长的吴岚提出用班费给这些即将要道别的老师们买份小礼物，所有人都同意了，而买礼物的任务还是交托给身为生活委员的李灵。 中午放学后，李灵准备独自去购买礼物，在下楼梯时，江之清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什么时候去买？” 李灵有些意外：“什么意思？” “什么时候去给老师买礼物？” “现在……” “我去取车，在小卖部门口等我。” 说完江之清就小跑着下楼了，完全没有留给李灵犹豫和拒绝的余地。 虽然李灵在理性上认为自己不应该麻烦江之清，但还是站在了门口旁等他，班上有些同学经过，李灵一边微笑地和他们说拜拜，一边害怕江之清待会过来找她时被很多认识的人撞见。 她戴上眼镜望向五十米外的单车棚，发现江之清旁边还有一个女生，她眉欢眼笑，江之清却毫无表情，不知对她说了一句什么后，他骑上车抛下了双眼苦苦追寻着他的女生。 江之清要过来了，李灵摘下眼镜，快步往前走，但没几秒江之清就追上来了。 “我载你。” “你骑到十字路口等我，这一块容易碰到同学。” 江之清往后看了一眼说“好”，然后慢慢地骑着车过去了。 “刚那女生还挺好看……”坐上车后，李灵还是忍不住提了。 “隔那么远你能看清？” “我不是特地看的！只是奇怪你动作怎么那么慢才看一下。” “吃醋了？” 李灵没想到江之清会这么回应，紧张得吞了吞口水竟也被呛到，索性缄默不语了。 隔了一会，江之清说：“你好看。” 李灵绝不会承认自己内心有那么一丝丝满足，只是上扬的嘴角出卖了她。 坐自行车到商业街的确节省了很多时间。李灵在精品店内挑选，江之清在店外等候，刚开始李灵也会拿东西到门口问问江之清的意见，他都是回答“挺好的”，于是李灵干脆自个挑自个做决定。 还在一堆精美的物品中摇摆不定时，江之清走进来说：“可能得快一点，天变暗了，应该要下雨。” 李灵不再纠结，麻利地挑选了其中几样，跳上车，江之清迅速踩动脚踏板。 疾风骤雨比想象中来得还要快，黑沉沉的乌云似乎准备塌下来，闪电如利刃把乌云分割成碎片，树木在激烈地摇晃，彩色塑料袋在半空中旋转，雨滴像断了线的珍珠。 自行车在狂风中愈发举步维艰，李灵刚打开的伞马上被吹翻，无奈之下，两人跑到邻近的一家书店侧边的屋檐下躲雨。 原本两人是并排而站，李灵稍仰着头望这密如瀑布的大雨，突然眼前被阴影覆盖，出现了一张俊美绝伦的脸，视线距离仅20厘米。 再多看一秒就得沦陷了，李灵匆匆垂下眼，看见江之清右腿微曲着。 “风把雨吹斜了，会淋湿你。” 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飘至额头，让人心慌意乱。 李灵像被点了穴般木然，大气不敢出，眼睛不知该往哪儿放，她能感受到江之清就这么脸不红耳不赤地目不斜视地看着她。 面前离得很近的男孩好像自从告白后就表现得越来越明显和大胆了，可自己还是那样，一与他近距离对视，一被他撩拨就容易脸红心跳，没有免疫力。 她脑海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如果这一刻能被拍下来该多好，画面应该挺美的吧。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 原来《不能说的秘密》里所写的是真的。 暴雨没有持续很长时间，瓢泼大雨逐渐变成如丝细雨，十几分钟后乌云散去。 “雨停了。”李灵清甜的嗓音让江之清停止了注视。 “嗯，回家吧。” 江之清没有背书包，挡住冰凉的雨水的背面完全湿透，衣服紧贴着后背，骨骼清晰可见。李灵看到一直被自己紧紧握在手里的伞，懊恼刚刚大脑空白没想到拿伞来挡飘进来的雨。 坐在车后座，李灵也不知从哪里涌上来的冲动，用手拉起江之清的衣角，使衣服和背部分离。 江之清却笑笑：“拉起衣服风透进来我容易冷，你手放下扶稳，不然危险。” “哦……” 到家楼下，江之清嘱咐：“一回去就立刻换衣服，吹头发，别着凉了知道吗？” 李灵像个听爸爸话的小宝宝一样点头，然后说：“你也是。” 晚上江之清送李灵回家时还一切都很正常，然而次日，他却感冒了。 课间，李灵还没走近江之清的位置，他便用纸巾遮住口鼻说：“别过来。” “昨晚看你不是还好好的吗？睡醒反而身体不舒服了么？” “哎哟，你们俩背着我干了什么？”蔡智国笑得坏坏的，一副看戏的样子。 “想什么呢你？”李灵卷起蔡智国桌面的书敲了他手臂一下。 “我这么一个成人之美的君子还不能了解点内幕？” “闭上你的嘴。”李灵差点想要上前捂住他的嘴。 黄君君从后门进入教室，走到江之清旁边，放下一盒感冒药：“校医说这个见效快。” “谢谢，不必了，我已经吃过药。” “那你就备着。”黄君君也不管江之清的推辞，又把药放回他桌上。 这一方小小的空间似乎氤氲着四角恋的硝烟，李灵默默地撤退，回到座位。 其实李灵很疑惑自己的一言一行到底算不算是婊子行为，明明早就觉察自己的好朋友喜欢这个男生，自己却没忍住跟着后脚也喜欢上他了，可是感情本来就是莫名其妙，难以控制，她也没想过会在运动会上受伤，坐上了江之清的车，从而引发后面的情节，在漩涡中越陷越深。更何况江之清明确表示了喜欢自己，应该不算是挖墙脚吧。 这段时间，李灵和黄君君的感情随着她和江之清愈来愈深的牵绊逐渐变浅，除了体育课还会习惯性一起跑步投球，其他时候的交流已经有意识或无意识地减少了许多。 两人座位隔得远，以前偶尔会在课间去对方的座位闲聊，或是到走廊上吹吹风，分享彼此喜欢的漫画人物动画作品，如今因产生了心照不宣的隔阂而慢慢疏远。 不敢明问“你是不是喜欢他”，不敢明说“公平竞争，由他选择”，不敢明示“我们的友情不会因此而改变的”。 友情一旦牵扯到爱情，就没有办法保质如初。 纠结来纠结去，傍晚在街边摊吃着粿条时，李灵突然悟出：你的问题主要在于读书不多而想得太多。想这么多干嘛？顺其自然吧，身为一名学生，学习最重要，你可是要靠知识改变命运的人，别整一个恋爱脑出来！ 第三十四章 樱花飘落的速度 江之清因为感冒流了一天鼻，课间就趴在桌面上休息。李灵觉得无论从道义上还是原则上都不应该继续让一位“病美人”送自己回家，于是晚自习课间趁蔡智国不在时悄悄递了小纸条给江之清。 “江之清，让你生病了，真的非常抱歉。你康复之前都不用送我啦，你一定要好好休息，尽快痊愈哦~??” 直到下课铃响江之清也没有传回纸条给她，李灵回头望向江之清的座位，发现座位已经空了。李灵有些担心，他走得这么快，想必是身体特别不舒服。 李灵收拾好东西回家，在楼道转角处，忽然马尾被人快速地来回拨动，转过身，竟是温谨行，两人边走边聊。 “今晚怎么一下课就撤了？不像是你这种好学生的风格，平时你不都是比我晚走的吗？” “头发刚被弄脏了，早点回去洗头。” “你还含沙射影呢。洗头要提早的？” “你不是女生你不懂。” “那你跟我说说。” “你去问你妈妈。” 到了校门口，原本是一个向左走，一个向右走，突然温谨行说：“要不送你一段路。” “不要。” “爷难得送人，你拒绝得那么快？” “你们那群玩伴，像莫子煜、老丁之类的，不是约了每晚准时十点一起玩线上游戏么？” “嘿嘿，我可以发个群消息让他们先玩。” “不用啦，我不需要你送，拜拜。” 李灵也懒得跟温谨行客套，直接离开。 走到十字路口时，绿灯刚好变红灯，李灵耐心地等着，忽然右肩被轻轻拍了一下，李灵以为是温谨行：“大哥你怎么还跟着我呢？” 转过身却发现是江之清，顿时语塞。 江之清戴着医用口罩，但露出的眉眼和发型很容易认出，何况他用那如江南春风吹拂过的一池碧水般的眼睛看着她。 李灵被看得不好意思，问：“你不是回家了么？” “刚去买了个口罩，我送你回去。” “可我写了纸条让你别送了呀，而且你的身体……” “绿灯了，上车吧。” 江之清总是这样，用着肯定的句式，温柔的语气，让人没法狠下心拒绝他的任何要求，于是李灵一边内疚一边坐上了车。 到达目的地时，江之清递给李灵一样东西，用红色塑料袋装着，李灵打开一看，是一盒感冒药。 “这是……君君买的感冒药吗？” “嗯。” “你给我做什么？生病的是你。” “你放家里备着，当然最好用不上。” “她买给你的，我不能拿。” “看在她是你朋友的份上，我才没扔掉。” “……” “我不会接受除你以外的女生送我的任何东西。” 这宠溺的话怎么感觉像是出自霸道总裁语录。 李灵却问了个不合时宜的问题：“那你妈妈和你姐姐呢？” “……她们也除外。” 五月中下旬的某个夜晚，李灵和江之清十点二十分才离开教室，之所以那么晚离开是因为江之清临近晚修结束才开始做一套生物试题，而一旦开始他就不想中断。 李灵陪江之清去取车，这是江之清要求的。 他说：“大家基本都回家了，不会被认识的同学看见，你不用自己步行到十字路口。” 李灵问：“会不会碰上你的追求者们？” “晚上很少出现。” “……” 单车棚下的自行车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辆，李灵站在江之清的自行车旁边等待他开锁，他却丝毫不动。 “你闭上眼睛。” “啊？” “先不要问原因，闭上眼睛。” 李灵只好乖乖地闭上眼，周围很静谧，可以清楚地听见风吹动树叶的簌簌声，对面店铺老板拉下卷闸门的响声，江之清拉开书包链子的声音，以及从书包里拿出东西的刷刷声。 “可以睁眼了。” 李灵睁开眼睛，空中飘落纷纷扬扬的淡粉色花瓣，缓缓落至肩膀，又滑过指尖。李灵不禁转了一个圈，感觉眼前场景美妙得像梦境。 “你知道吗？樱花飘落的速度，是每秒五厘米。” 江之清有些生硬地念出台词。 李灵扑哧一笑，略带娇羞地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认真地追求你。” 如果身体的细胞能够听得见他说的话，如果它们能够表达，这一刻它们一定在肆无忌惮地叫嚣：“不用追了，我已经臣服在你的脚下。” 可李灵表面上还是装作十分矜持。 江之清从身后拿出一个桃粉色的绣球花形状的灯笼，微笑着递给李灵。 李灵接过才发现灯笼是用卡纸所做，灯笼内部还散发出柔柔的黄色的光，而提灯笼的棒子竟是一枝假玫瑰花，枝条坚硬瓣叶有弹性，似乎被特殊处理过。 “好漂亮啊，里面是灯吗？” “嗯，弄了一个led小灯，玫瑰花的头部藏有开关，轻轻捏一下就可以调亮调暗。” “这全部是你自己做的吗？” 江之清轻微点头：“你喜欢吗……” 李灵没想到江之清还拥有这样的特别才艺，“江之清优点库”里又新增了一项“心灵手巧”，更没想到他会对自己花这样的心思，虽然很幼稚但又有点浪漫。 “喜欢，你的手工技艺我望尘莫及。” “没，其实不难。” “你为什么……突然弄这些？” “今天是520。” 李灵怔住，她完全不记得日期，也没在意过这个日子。 “我不懂浪漫，也不会说甜言蜜语。“ 骗子，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轻易撩动我的心。 “但我想告诉你，以后回家都不要害怕，路上会有光一直陪着你。” 他说得那么诚恳，那么真诚，李灵的眼眶不禁湿润。 “谢谢你，江之清。” 被你喜欢原来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 众人眼里的高分校草，明明可以毫不费力地赢得无数女孩的芳心，却愿意用着笨拙的方法追求自己，真的不是做梦么。 如果是梦，那可不可以别醒过来。 “我们回家吧。” “嗯嗯。” “等一下，刚撒的花瓣得捡起来。” “这也是假的吗……” …… 朦胧的月色下，夜风清凉，吹起了额前的碎发，岑寂的街道响起单车轮子转动时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曾一起躲过雨的书店门口挂着“休息中”的木牌，车上的少男少女笑得很甜，有一个光点随着单车的行驶而平行移动，向街头的光明处奔去。 第三十五章 脸边红入桃花嫩 睡前反复抚摸灯笼时，李灵心中又产生另一个疑惑：这样算不算在吊着江之清，欲擒故纵？ 一直享受着他的好，却没有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跨过那一个心理关口，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始谈一场恋爱，究其根源是没有勇气和江之清这样自带光芒的男生谈恋爱。 如果他是因我表面的美好而来，那会不会在发现我内心深处的卑劣时无情离去？ 不过，江之清从来没有逼迫过她给任何答案，一直润物细无声般对待她。 好像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再等等吧，反正他表白后也没指明要“在一起”。 江之清这边没有实质性进展，而黎笙那边却有了好消息，他和文科重点班的一个女生毛羽颜在520当天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 毛羽颜是李灵的初中同学，但两人就只是普通同学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社交圈，而她们不在各自的圈子内。毛羽颜在班上不算起眼，教过她的老师除了班主任很少能对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黎笙和毛羽颜算是通过吴鑫认识的。虽然分班后，原本32班的人都分散在各个班级，但黎笙隔段时间会去旧同学所在的班级和他们叙旧，两个月前的一天他去找吴鑫时，吴鑫正和毛羽颜在打闹。 毛羽颜第一句就说：“你丫的，有帅哥不介绍给我？” 就这样，他们有了交集，并且迅速碰撞出火花。 没人意料到背后拥有那么多迷妹的黎笙会如此快被收服。 这之后，黎笙在私下便开始大胆地嘲笑江之清了。 “兄弟，你追了起码有大半年了吧，不见起色，能不能搞快点？” “你不愧是闷头清……” “要不要我帮忙？或者我给你支点招？” 然而，江之清每回都对黎笙的话置若罔闻。 五月底的音乐期末考，老师竟没有要求做歌曲赏析报告也没有考乐理知识，而是让大家想表演什么就表演什么，是个音乐节目就成。 李灵和周悠儿选择了跳爵士舞，准确来说是乱舞。李灵负责选曲、学舞以及教周悠儿，但因为是难度比较小的慢歌慢舞，时常仅一分半，李灵一个中午就搞定了自学和教学。 结果下午当众表演前，两人想打退堂鼓。 “李灵，我腿软了。” “我也是。” “我现在想不起任何动作。” “不如我们趁机混入别人的唱歌队伍……” 这时，在讲台上负责用手机录像和点名的黎笙喊道：“下一个，李灵和周悠儿。” 李灵深深吸了口气：“算了，丢脸就丢脸吧！” 两位女生上场时，班上的人都很期待，因为这是唯一一个舞蹈节目。 教室的桌子被摆成一个口字，中间是表演场地。 几十双眼睛就这么360度地环绕着她们俩，幸好江之清在看不到的后面，否则李灵身体会更加僵硬。 音乐响起，两人开始舞动，本来还跟得上节奏，但没跳几秒，周悠儿便忘记动作，停下来看着李灵，李灵望了她一眼，瞬间她的大脑也空白了，于是乎，两个人就傻傻地定住了。 如果有地洞，她们真想立即跳进去。 黎笙最快反应过来：“大家给她们一点掌声鼓励！” 同学们都鼓起了掌，让李灵有了勇气硬着头皮继续跳，周悠儿也跟着李灵动了起来。 副歌部分一个从上至下扭动的动作惹得所有人惊呼“wow”，不管男生还是女生都睁大了眼睛。透过薄薄的白校服可以隐约看见李灵纤细的腰身，扭动起来像水蛇一般。 江之清旁边的几个男生眼睛都看直了，这时江之清举起印着歌词的纸在他们眼前来回晃：“我们出去练练歌。” 蒋凡一把扯下：“随意唱，不用练。” 后半段总算没再忘动作，一跳完两人马上不约而同低下头“落荒而逃”，但大家热烈的掌声纷纷从四面响起。 退场后，李灵回到自己桌子所在的位置观看其他同学的表演，受到了周围的人的夸奖。 耿静思：“师傅，你还会跳舞，好厉害。” 彭俊：“跳得很不错哟！” 李灵不好意思接受，何况她这种三脚猫功夫，实在愧对这些赞美，但她却安慰周悠儿：“你很棒，你学了那么短时间就上台，大家都夸你呢，如果没有你的陪伴，我肯定跳不下去。” 最后一个节目终于轮到江之清出场，不过也没什么特别的，五个男生全程合唱，江之清唱歌的声音混杂在其中，完全识别不出来，因此李灵就纯粹嗑他的美颜。 音乐考试结束，也到了下午放学的时间，李灵久违的回家吃饭。林良英凌晨从g市回到z市，李灵暂时可以不用自行解决午餐和晚餐了。 刚出校门，就见到迎面推车而来的江之清。 “去哪吃晚饭？” “今天回家吃。” “你妈妈回来了？” “嗯嗯。” “我送你。” “好呀。” 但所谓的送，不知怎么很自然地变成江之清一边推车一边走路，而李灵跟在旁边。 “从跳舞到现在，你的脸都好红。” “什么？”李灵一听感觉自己脸更烫了，忙用手掩住脸，“没有吧，你的错觉。” 江之清直视前方说：“像红苹果。” 李灵肤如凝脂，脸上泛起的红晕让她看起来像是抹了胭脂一般，更显娇美。 “今天真是太囧了。” “如果我说……” 李灵等着江之清的后半句，他却缄默了。 “如果你说什么？” “没什么。“江之清终止了刚刚的话题。 过了一会，听见江之清唤她：“李灵。” 江之清每次直呼名字时都意味着他有很严肃的话要讲，李灵不由得紧张了。 “平时少弯腰，尤其是装水时。” 李灵有些摸不着头脑：“啊，为什么？” 然而江之清又钳口不言，李灵着急，一把拽住他的车尾，重复问道：“为什么？” 江之清的视线顺着李灵的眼睛、嘴巴、领口往下浏览：“会走光。” 呆了两秒后李灵才反应过来，立即双手交叉捂住胸口：“你！” 没有办法正常交流下去，李灵涨红了脸“咻”地跑走了。 江之清没有追上去，只是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轻轻一笑，直至她消失在尽头。 如果我说，想你只在我面前脸红…… 第三十六章 明朗少年 六月的夏天，伴随着炙热的阳光，多情的海风，旺盛的草木，不休的蝉鸣，猝不及防的大雨，堆成山丘的试卷，以及喜欢的人的背影。 江之清在烈日下骑车时常会大汗淋漓，李灵便买了一条纯棉手帕给他，只是他一直都没有用。 夏至那天放学后的黄昏，黄君君急匆匆从外面跑回教室对李灵说：“江之清车被偷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赶去单车棚时，江之清正在和保安大哥交谈。 保安大哥扯着嗓子：“我不负责的咯！” 江之清问：“有没有摄像头？” “没有。” 黄君君走上前：“身为保安保管车辆是你的职责，你这都做不好！” “这么多车我哪看得过来？别人的车都还好好的，你们车要锁好，加多两把锁。” 李灵说：“学生是交了车辆保管费的，丢失了学校就应该主动尽全力追回，不然赔偿损失。” “我一个月都赚不了几个钱，赔不了给你！” 黄君君看向江之清：“索性我们去校方那投诉吧！” 保安还在叫嚷“投诉什么”，江之清却说：“算了，当一个教训。” “就这么算了？”黄君君愤愤不平。 江之清点点头：“快去吃饭吧。” “你怎么回家？”李灵问。 “只能走回去了。” 江之清离开后，李灵和黄君君去了学校食堂吃饭。这两天林良英回了老家，李灵又是在外面解决。 犹豫了一会，李灵还是问：“君君，你为什么特地叫我下来？” 黄君君笑笑：“或许他需要你吧。” 李灵颇感吃惊：“我也没帮得上忙。” “江之清真是个大傻子，别人一卖惨他就不追究，你以后得留心点，别让他吃太多亏。” 这听起来怎么像是把李灵托付给江之清前的最后交代了？ “君君你的话有些奇怪。” 黄君君停下筷子：“你们要在一起就好好在一起。” 李灵瞳孔放大：“我们……没有在一起呀。” “迟早的事，你们的确是很配。”黄君君加快了吃饭速度。 两人之间的心结似乎就因这短短几句对话被化解了，而主动退出的人是黄君君，不知为何，李灵总有种自己不厚道的愧疚感。 本以为江之清至少得让他妈妈接送他几天，结果被偷车的第二天，江之清就骑着新车继续送李灵回家。江之清说被偷当晚就立刻让他妈妈重新买车和买多几把锁了。 坐在车上，李灵讲起自己家车被偷的经历：“你知道我现在都还不会骑自行车的原因是什么吗？其实小时候的某天我终于下定决心第二天开始学骑车的时候，我家的摩托车和自行车就在那一个深夜被偷了。从此家里再也没有买自行车了。” 而江之清又凭借他酥酥的声音和撩人的话让李灵心旌荡漾：“如果你想学，我随时能教你。” 岁月流走，期末考结束后迎来了散学典礼。 全体高二学生在高三时都要搬去远离繁华街市的新校区，绝大多数人的家都与之相隔甚远，不得不住宿，李灵和江之清也不例外，这意味着，散学典礼的这天是江之清最后一次送李灵回家，如果双方没有人主动往前一步，他们便没有了每日接近和聊天的理由。 散学典礼在早上举办，结束时太阳正猛，李灵举高手撑着伞刚好让江之清的脸不被晒到。 江之清说：“别遮我，遮你自己。” 李灵没理江之清的话：“我想看看这座城市，你随意兜兜吧。” 或许是都清楚这是最后一次了，在到处兜风的几十分钟里，两个人仿佛都陷入悲伤的情绪，一直不言不语。 良久，李灵说：“我还想去海边。” 正午时分浅黄色的沙砾滚烫，层层金光闪闪的鳞浪随风而起，一浪接着一浪拍打沙滩，水鸟叼着鱼从头顶上飞过，岸边停靠着数只在轻微摇晃的木船。 海边没有人，李灵尽情欢呼着奔向大海，潮湿的清爽的夹杂着淡淡腥味的海风吹拂起她的秀发，零散几撮遮住了眼角。 耳边都是风的声响，她回眸，冲后面的人大喊：“你过来呀！” 李灵笑得如星光般璀璨，江之清不禁失了神。 他慢慢走到李灵身边，抬起手挡住覆盖在她脸上的阳光。 李灵笑得眼睛弯弯：“好舒服呀，真喜欢大海。” 江之清也试着放松地去感受大自然的魅力。 心血来潮，李灵往沙滩上一坐：“天呐，好烫啊。” 她立即弹起来，但没站稳，身体倾斜，右侧靠在了江之清胸膛上，江之清的左手撑住了她的后背。 强烈地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和胸腔的起伏，暧昧的气息滋生蔓延。 但李灵很快站得笔直，僵硬地说：“谢谢，我们回去吧。” 江之清却一把拉住李灵的手腕：“别走。” “搭你回家的路上，我都在等你抱我的腰，你却始终没有碰过我。” 话语间全是无奈。 李灵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曾无数次产生过抱他的腰的念头，但终究收回了自己的手，因为太清楚这一抱意味着什么。她节制着自己的感情，不敢放肆。 李灵转过身，空出的另一只手火速伸向江之清的腰。 江之清发痒，憋着笑说：“做什么？” “碰你，挠你痒痒。” 李灵像难得抓住江之清的弱点一样拼命挠他腰，江之清忍不住露齿笑。 江之清竟然有一颗小虎牙，平时不苟言笑的他笑起来瞬间变成一个明朗少年，李灵看呆了。 “你为什么要经常冷着脸？你笑起来整片天空都明媚了。” 江之清收住灿烂的笑容，却又因这夸张的形容忍不住低头浅笑。 “你笑得开心点嘛，露出你的小虎牙！” “喂，江之清，你走慢点，等等我……” 回到家楼下，李灵觉得最后一天应该要有点仪式感，提出握个手以表达谢意和结束，然而握完手转身发现有个人就站在小区门口处，不知道看了他们多久。 李灵有些被吓到，但还是装作大方地介绍江之清：“我同学，人非常好，刚好顺路就送我回来。” 又回头对江之清僵笑道：“我妈。” 第三十七章 高三伊始 江之清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还没准备好见家长，但还是假装淡定地打招呼：“阿姨好。” 林良英打量了江之清好几秒，笑着说：“谢谢你送李灵回来，你家住哪？” 如果实话实说那可能就会被当场识穿他并不顺路，于是江之清谎称了一个地址。 “我经常去那边。”林良英说。 李灵担心林良英会问个究竟，差点想直接拉她回家，但林良英却接着说：“你家离这也不算近，你快点回家吃饭了，不然饿坏身体。” “嗯，谢阿姨关心，您也注意身体，再见。” 江之清看着林良英和李灵进入小区后才离开，一回到家就给李灵发消息，等了一小时后才收到她的回复。 虽然李灵十分忐忑，但神奇的是直到她吃完饭上床休息林良英都没有再问什么，只是说她今天手气可以，刚打麻将赢了一点钱。 或许应该感谢这点钱，让她心情不错才避免了一场风暴。 很多年前，因为李心逃课、早恋、离家出走等一系列事情发生，林良英经常暴跳如雷，和李国富、李心班主任联合起来到处找人抓人，闹得几乎把家的天花板掀翻了。 在这个家的往事都不堪回忆。 暑假李灵和江之清联系得并不多，江之清那时还没有个人手机，只能用家里的电脑或借用他爸妈手机上网，因此交流时间并不稳定，加上高考进入倒计时，两人也把心放在了学习上。 高三开学前一天，林良英开着摩托车送李灵到新校区，顺便见识了新校区的美貌，又大又漂亮，所有建筑都是全新的，还有假山小瀑布和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河。 校园热闹得像集市，学生们带着家人到处溜达参观，眼前所见近半的女生把直筒校服裤的裤脚改得像铅笔裤那样修身，看起来更加苗条高挑。 李灵找了好一会才找到宿舍楼，和林良英一起艰难地把行李搬上了六楼。宿舍人员是随机分配的，李灵的宿舍刚好是混班级宿舍，包括了同班的蒲公英和文科班的陈伊敏以及一个只在中午留宿的其他班女生。 上了高三，语文老师又换了，换为一位刚过哺乳期、嗓门大、讲解知识很仔细另外的老师，由于有考核指标，她格外看重李灵和温谨行这类文学素养比较高的学生。化学、生物、英语老师也变成有多年带高三学生经验的老师。 数学和物理老师倒是一直陪伴着度过整个高中时期。 气场是不怒自威，性格却像哈罗凯迪的数学老师每次走进教室的动作都是把书本夹在胳肢窝下，“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是他最常挂在嘴边的话。仔细看可以发现他的尾指断了，没有人敢去问原因，传言是他曾经混过黑帮，为救兄弟被断指，听起来还蛮骇人。 作为班主任的物理老师黄忠，一如既往地喜欢反复强调好好学习，别受外界影响，常在班会课和自习课上熬制一些毫无新意老生常谈、令人耳朵起茧的心灵鸡汤，正在写题的大家认为这分明是最大的干扰因素。 物理是他的自信来源，平时发言不是重重复复就是词不达意，像磁带卡壳一样断断续续，但讲课时却总是越讲越激情高昂，滔滔不绝，倒着也能背出所有知识点。 高三的位置和以前没差多少，因为黄忠是个省事的人。李灵初中的班主任是个语文女老师，常换各种花式给学生安排座位，为的是让同学之间更熟悉，班级更团结，还会举办很多让大家互相补充课外知识的小活动，既能放松又能发散思维。而黄忠与之相反，大概是那种按部就班过完一生的人，是可靠的，只是永远盼不来惊喜。 课堂上为了看后面学生的反应，他喜欢走到第二排的位置，过去两年李灵的座位不是在第二排就是在第三排，每次物理课李灵都暗暗祈祷黄忠不要走到她旁边，然而经常都逃不过，然后她只能默默地接受一场场口水的洗礼。 李灵的身边依然是那群人，只是前座彭俊的同桌变成了温谨行。为了治好动贪玩、爱在课上开小差的温谨行，黄忠特地把他调到第一排，并让周围的人监督他。温谨行嘴上说着“我真惨”，每天倒过得乐呵呵的，四周的人基本都被他轮番逗弄，最爱叫李灵借作业抄答案，当然每次都只能收到白眼。 开学第一个星期事情特别多，不管是学校环境、宿舍生活、食堂用餐、新老师教学方式都要去适应，李灵和江之清没有时间和机会当面聊天，但江之清买了新手机，他们每晚睡前会聊几句。 虽然李灵和蒲公英同班同宿舍，但她们几乎不一起吃饭、回宿舍、去教室。她们的步调很少一致，蒲公英习惯学习到很晚才睡觉，早上赖床到最后一刻，想吃饭时再去吃，或者直接买个包边学习边吃，李灵的作息相对规律，每天早上负责敲锣打鼓叫蒲公英起床。 初中时每晚回到宿舍都是闹腾腾一片，七嘴八舌不停，如今高三了，每次回到都生怕打破宿舍的宁静，陈伊敏以前爱讲话，隔了一年半不交流，而且各自学习重点不同，根本没有可以深入沟通的话题。只在中午住的那个女生更是少话，打个招呼午睡一会就去教室了。 周末舍友们都选择回家，李灵留在宿舍学习。 周六晚上李灵独自在食堂吃饭时，一个磁性悦耳的声音传过来：“请问，可以坐你对面吗？” 这声音太过于熟悉，李灵不抬头都听出是谁，况且她刚跟他发完消息告诉他她正在吃饭，但还是不自觉心跳加速了。 “这么巧……” 江之清放下餐盘，又走向卖汤处点了一碗汤，小心地端回来放到李灵右手边。 “你不喝吗？” 江之清摇摇头。 李灵知道无论如何江之清都会有办法让她无法拒绝这碗汤，于是也不推让，拿起匙羹品尝汤。是乌鸡汤，鸡肉不多但肉质细嫩，汤汁鲜甜。 “挺好喝的，你要不要或者我去给你点碗别的？” “好好坐着。” 李灵的笑容瞬间收回，低下头默默喝汤，汤喝完后对江之清说：“我还想再喝一碗，你能帮我打么？” 江之清站起来，没取李灵递给他的饭卡，径自走向卖汤处，又端了一碗回来。 李灵却把汤移到江之清餐盘旁，摸着肚子说道：“啊，我现在好饱呀，江之清你帮我喝了吧，好不好？” 有点撒娇的语气，江之清看着李灵弯弯的眼，明知她是故意的还是回答：“好。” 李灵因自己的小计谋得逞而咯咯笑起来，引得江之清跟着低头微笑，只是笑得不明显。 第三十八章 我不介意他想多了 “经常一起吃饭的两个男女会是什么关系？”江之清突然提出一个奇怪的问题。 “哈？”李灵思考了一下说，“父女，母子，好友，情侣……” 说了最后两个字李灵倒有些羞涩了，埋头吃完最后一口饭。 之后的好几天，江之清都会刚好在李灵吃晚饭的时候出现，再给她盛一碗汤，班上同学经过时便会意味深长地笑着走向别处落座。 有一个傍晚，黎笙正好看见了他们，拉着毛羽颜一起，四个人第一次同台吃饭。 李灵和毛羽颜有两年多没见了，相比初中毛羽颜变白和变瘦了许多，以前是微胖假小子，现在是可爱小姑娘。 吃饭时基本是黎笙在讲话，江之清偶尔回应几句。黎笙说着说着又讲到游戏上，两个女生更是搭不上话。 毛羽颜低着头吃饭，李灵怕她尴尬，便想了个话题开头：“好久不见，你越来越漂亮了。” 没有女孩子不喜欢听到别人对自己外貌上的赞美，尤其对方还是个美女，毛羽颜似乎有了一点自信，扬起头笑笑：“我跟你讲，像你这样的可能难以体会，这两年我为了减肥可算是费尽千辛万苦。” 黎笙闻言，轻轻捏了捏毛羽颜的脸：“不许减肥，肉肉的才可爱，摸起来软软的才舒服。” 毛羽颜别过脸：“虚伪，要是我还是初中那样子，你肯定不会喜欢我。” 黎笙笑道：“我又不是没见过，到时我把照片打印出来，夹在钱包里。” 毛羽颜立即抓住黎笙的肩膀：“不可以！不允许！我拒绝！你敢我就不理你了！” 紧接着黎笙抱住了毛羽颜的腰，笑得前仰后合。 李灵看着对面打情骂趣的男女，感觉自己和江之清好似两只瓦数超大的灯泡，但江之清却没有丝毫反应，只是静静地吃东西，仿佛当他们不存在。 和江之清私下相处多了，李灵快忘记他以前对什么都冷冷淡淡不闻不问的样子，倏忽醒悟过来，觉得自己不能把江之清对自己的主动当作理所当然，便在这周周五下午放学后，借着问物理题的理由去找江之清，讲完题就一起去吃饭。 江之清边讲边把所有思路和步骤都写在草稿纸上，李灵为了及时巩固在前往食堂时边走路边盯着纸上的解答思考。准备下楼梯时，江之清让她待会再看，她还是没有放下手中的纸。 刚过楼道拐角处，准备伸腿踩阶梯时，李灵一不留神踩空了，江之清敏捷迅速地拉住李灵，另一只手抱住她前面防止她向前倾倒。 李灵吓一大跳，缓过神抬起头准备和江之清道谢，却瞥见在走廊上慢慢行过的黄忠。黄忠没有停下脚步但视线没离开过他们，与李灵恰好对视上。 她望着他的眼直到他被墙壁挡住，可是她无法从那张平静的脸上读出任何信息。 “班主任刚经过，看到我们了。”李灵对江之清说。 “哦，没扭伤吧？” “哎，被老师看到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李灵站稳后，江之清松开了手，并抽走她紧握的草稿纸。 “他怎么想不重要，我不介意他想多了。” “……” 这话听着怪让人害羞的，而且在她刚刚快要摔下楼梯时，江之清的手臂压到了她上半身某一耸立的部位，李灵不禁红了脸。 周末李灵和江之清依旧没有回家，除了一起吃晚饭，其余时候都是各自在宿舍或是教室里学习和休息。 周日的晚自习，上课铃响后，以往都按时出现的黄忠破天荒没有来，但大家都自动自觉地专心学习。 不知过了多久，黎笙蹑手蹑脚走到李灵身边说：“班主任找你，在办公室。” 李灵有种不祥的预感，尤其是在走廊看见了同样被叫去老师办公室的江之清。 一推开门，便看到了除黄忠外的三位中年人，黄忠坐在门口正对面，旁边是一个穿着花裙子身材有些臃肿的女人，而坐在办公室左边的是穿着普通短袖黑裤的一男一女，虽上了年纪中年发福，但可以看出年轻时必定都是俊男美女。 江之清看着他们轻声喊道：“爸，妈。” 黄忠让江之清和李灵坐下慢慢谈，李灵不愿意坐，江之清就陪她一起站着。林良英脸都沉了，用不言自怒的目光紧紧盯着李灵。 “是这样的，今天特地请你们的家长一起来好好谈谈你们俩的事。”黄忠笑着说。 “没什么好谈的。”李灵一脸冷酷，“老师误会了。” “我亲眼所见，没误会，你们不敢承认很正常，但今天我们在家长们的面前就以诚相待，解决问题。” “李灵，你对老师什么态度？成绩都比不上以前了还不听长辈劝。”林良英忍不住发话。 “你过来做什么？”李灵反问。 “你做错事，还有脸问我过来做什么？”林良英几近咬牙切齿。 黄忠感觉到空气中飘荡的硝烟，赶紧缓解场面：“今天不是为了问责任何人的过错的。江之清的爸爸妈妈，不如你们说说你们的想法。” 江之清的爸妈似乎都不想发言，互相推脱，出于无奈，妈妈作为代表说道：“江之清，作为学生就应该以学业为重，现阶段不要去谈恋爱，万一影响了人家女孩子的学习你对得起人家吗？” “对对，你们本来都是好学生，不要因此毁了前程。”黄忠附和道。 “那天我因为在看一道题，没留神差点摔下楼梯，他是扶我，请您不要把您的误解当事实。” “老师也不是不讲根据的，不仅是看到你们抱在一起，我已经问过一些同学了，都有说你们平时经常走在一起……” 江之清忽然插话：“李灵说的是实话。” “老师呀，李灵这人嘴很硬的，我跟你说过了吧，他们手牵手那天我不当场揭穿就是知道她不会承认的，现在连你都亲眼看到了，她还是狡辩。” “果不其然，你又向老师胡编乱造了，礼貌性握手感谢变成手牵手了，你可真会说！” “呕心沥血养大你，你就这么对我说话？”林良英太阳穴的青筋凸起。 “你有管过我吗？”李灵强忍着泪直视林良英冒着火的双眼，像控诉般吼道。 第三十九章 一个人的狂欢 李灵的出生算是个意外，那年林良英已经三十五岁了，一度想过打掉，最后还是生了下来。李灵刚出生不久，就被送到李国富在乡下生活的姨妈那，让她抚育李灵，直到李灵要上学了才回到林良英身边。李灵记得，离开乡下的那一天她哭得声嘶力竭，抓着姨妈的手怎么都不肯放开。 李灵的突然到来让李昭荣李昭华和李心三个人都格外不适应，心里不愿意承认她是亲妹妹。当时的李灵又瘦又黑，只会说家乡话，在他们眼里，这是个从乡下过来的土妹，于是在背地里嘲笑她，在明面上疏远她。 李灵稍大些时，会跟着他们在楼下的小卖铺买零食。有一回，李灵用仅存的一点零钱买了一根冰棍，不舍得那么快吃掉，结果李昭荣问也没问直接从冰箱里拿出来，李灵不给，想要抢回来，李昭荣一把推开她。 李昭荣坐在沙发上咬下第一口，一副享受和炫耀的表情：“真好吃~” 李灵恼怒，扑过去抢，李昭荣直接一脚板踢向李灵的脸，每次李灵靠近，他就踹一脚，一脚又一脚，越踹越开心，笑得龇牙咧嘴，笑声刺耳。李心有些看不下去，想要阻止，李昭华边笑边拦她，受李昭华的影响，李心边说“别踢了”边忍不住嘻嘻笑。 耳边的声响汇聚起来，像是深夜时刻从混杂着流动的污水、恶臭的垃圾、爬行的蟑螂、嘶叫的老鼠的下水道里传出来的声音。 血像一条条红色的虫子，从鼻孔里钻出，染红了衣服。李灵没有了力气，脑袋发晕，起身跌跌撞撞地走进林良英的房间。她锁上门，一边抽泣一边用纸巾止血，却好像怎么都止不住。 差不多是一个月后林良英才知道这件事，她询问李灵有没有事，李灵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林良英指责李昭荣：“妹妹才几岁，你还欺负她，配做大哥吗？不是对楼的阿姨从窗户那看见了，今天刚好碰到跟我讲，我还蒙在鼓里。你这么大个人，这一脚脚下去她受得了吗，要命的你知不知道？” 李昭荣照样吃着饭菜，不停翻白眼，一脸“是她活该”的表情。 骂了几句后这件事就过去了，后来李昭荣去了别的城市复读了三年才考上大学，李灵和他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五年级之前，家里还算热闹，虽然李国富不常在，但林良英，李昭华和李心基本在家。 在上学日的早上，林良英常做看起来差不多的早餐，即食面加两个蛋，中午最常吃的是咸鸭蛋咸鱼配白粥，或者炒豆角之类的，有时因为工厂工作忙的原因没时间做菜，就开一包榨菜，晚饭一般会稍微丰盛一些，煮个汤加份肉。 李国富在g市办厂后，林良英经常过去帮忙，一去就是几个月，李心上的高中要住宿，家里只剩在读高三的李昭华，李灵便开始负责李昭华的饮食，不过早餐都是各自出去买。 李昭华在高考前一个月一意孤行决定辍学了，他太执拗，劝不动他，加上成绩也一直倒数，李国富便让他去g市跟着学做生意，于是家里就只有李灵一个人了。 林良英交代李灵自己去邻近的市场买菜回家做饭，或者是去同一小区住对面楼的阿姨家吃饭。 那个阿姨是个相当和蔼的女人，看上去比林良英要大几岁，刚开始李灵去那吃午饭和晚饭时很不好意思，但阿姨非常热情，每天的饭菜都换样式，十分可口。 吃了两个星期左右，阿姨的女儿和女婿度完蜜月回家住了。李灵永远忘不了那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第一眼望向她的眼神，带着讥笑和蔑视。 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再去打扰别人，于是以后的中午她大多是啃面包吃路边摊上的煎饼，晚上有充足时间再自己买菜做饭。 除了春节，其他的节日，像中秋节、国庆节、生日，李灵基本是孤零零一个人面对四堵白墙度过，这世界的狂欢皆与她无关。 早已数不清一个人度过了多少个黑夜，却始终安慰自己没关系。 此刻李灵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灌满水的气球，沉甸甸的似乎要往下坠，她一秒都不想再待在这里。 江之清看见李灵的眼睛含着泪水，眼神逐渐变得狰狞，充满怨怒，那是他没见过的李灵。 林良英从椅子蹬了起来，指着李灵骂道：“我不管你？我不管你你能长那么大吗？你良心被狗吃了！翅膀硬了你以为你就能飞起来了吗？我跟你讲，没良心的人永远一事无成！” 又偏头向黄忠解释：“黄老师，你评评理，当初他爸忙工作，我也跟着他一起干活，同时一把屎一把尿带大四个子女，她爸不理家里的事的，一直都是我在打理。” 黄忠在旁边不时点头以示回应。 “她爸去外地做生意我还得在两个城市来回跑，难免有些时候抽不出时间陪她，但没办法啊，要生存的呀。你也知道当父母多不容易，她不体谅我还怪我不管她，你说这多让人心寒。而且……” “阿姨，您可以不要说了吗？”江之清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怒意，“老师，麻烦先让李灵去休息。” 江之清的爸爸终于开口：“江之清！你以为你什么身份？长辈在说话插什么话？没大没小的。” 江之清固执地说：“请让李灵先回去，有什么就和我沟通。” 黄忠一时不知如何掌控场面，又察觉李灵脸色难看，便说：“那……李灵先回教室抚平一下情绪吧。” 李灵扭头就走，跑向厕所洗了把脸，洗得脸上的皮都快被扯裂了仍觉得没洗干净。 当她回到座位时，周悠儿从背后传来一张纸条：怎么了？发生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李灵的手有些握不稳笔，勉强写了几个字：没事，别担心。 过了一会，周悠儿写下：没事就好。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分担的，你尽管说。 李灵回复一个“好”字，并加上一个微笑的小太阳。 李灵盯着试卷发呆，完全沉不下心来学习，在纸张胡乱地画着连自己都看不懂的东西，忽然有只手伸过来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桌面。 第四十章 真正的告白 黎笙再次来到李灵的位置，示意她到外面聊聊。 走廊上微风阵阵，吹得李灵的发梢凌乱。 “还好吗？” “嗯。” “你和江之清怎么想的，打算以后怎么样？” “能怎么样，其实我和他一直都只是同学关系。至于他的想法，你等他出来再问他吧。” 经过今晚这一遭，他见到如此可笑又丢脸的自己和妈妈，恐怕之前的滤镜已经碎了一地。 不过一切都未曾开始，放下并不是一件难事。 “我觉得，家长和老师的出发点是为我们好，你也别太怪他们，站在他们的角度很多东西都是不应该的，但是，没人知道什么才是最正确的和最应该的，尤其是感情。江之清对你到底如何，我相信你也能感受到的，反正你们就按照你们心中最坚定的想法去做吧。” 黎笙没有再多说什么，李灵点了一下头，脸上没有表情，看不出情绪。 李灵想要到处走走以清空乱成一团的脑袋，和黎笙聊完便独自下楼，下课铃声恰好响起，整栋楼的各个教室瞬间变得嘈杂，陆陆续续有人跑出来。 李灵慢悠悠地走着，穿过操场又经过饭堂，里面有不少学生点了糖水和小吃在边吃边唠嗑，最后沿着河流缓慢地走到位于偏僻处的刚开始动工建造在夜幕下安静地躺着的运动馆，尘世的喧闹渐渐消散。 万籁俱寂时，李灵能清晰地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距离她不远，她走一步背后的人也向前迈一步，她加快频率那人也加快频率。 被黎笙突然从教室叫出来，自己又离开得匆忙，身上除了手机没有任何可以用来防范和保护的武器，四周也只有几棵树，想要取根树枝打人还得自己跳起来掰。 李灵抱着视死如归的念头警惕又迅速地转过身，光线太暗，只依稀看得出对方的身形轮廓。 “江之清？” “嗯。” 忽然有震动的声音响起，江之清从裤袋里掏出了手机，李灵尴尬地背着手按掉自己刚拨出去的电话。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你怎么打电话给我？” 李灵不好意思说刚才在以为身后是坏人的那一刻还是第一时间想到让他来救自己。 “你一直跟着我吗？” “嗯，我从办公室出来时看到你下楼的身影，不放心。” “我没事，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冷静一下。” 江之清没有作声，一步步地走近。 借着银白色的月光，李灵终于能看清他的脸，他带着浅浅的微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李灵心生疑惑，猜不透此刻他的行为的目的，欲问他笑什么，却听见他说： “我们，以后都一起吃饭吧。” 依旧是那温柔的语气，肯定的句式，让人措手不及。 她听懂了，这是他真正的告白。 我曾经自问过，如果你是因我表面的美好而来，那会不会在发现我内心深处的卑劣时无情离去。 如今的我依然不敢剖出我的心，但我切开了皮肤表面，露出模糊的血肉，并把如此狼狈不堪的一面陈列在你面前时，你真的不会退缩，反而敢在刀口舔血吗？你是傻瓜吗？你糊涂了吗？ “江之清，你想清楚了吗？” “嗯。” “好。” 请原谅我，在这向死而生的人生里仍渴求一点希望。 请原谅我，明知前方是地狱还是决定把你拉上。 请原谅我，人生不就是难得糊涂。 下一秒，江之清却以风驰电掣的速度，迈前一步，抬起右手，用温热的手掌扣住李灵的后脑勺，弯下身，微侧着头，鼻翼贴向她的鼻翼。 李灵瞪大了眼，江之清的长睫毛快要戳到她的眼皮，一个冰凉又炽热的吻切切实实地落在了她的唇上。 他的眼与她的眼相对视着，嘴唇是闭上的，但却是用力的，她柔软的唇被按压得变形。 李灵曾经幻想过初吻会诞生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也许是在别无他人的教室里，他给她讲解着题，突然就亲过来；也许是在座无虚席的电影院，大荧幕的最后画面是男女主角亲吻时他也刚好吻过来；又或许是在某次分别，她趁其不备，踮起脚尖轻轻地吻上去。 千千万万种可能，却终究想不到会是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场景。 大概过了五秒，江之清的唇部离开，他右手向下移，勾住她的肩，左手从她的手臂和腰的间隙穿过，揽住她的后腰，脸颊贴着她的耳朵，低语道：“对不起。” 李灵整个人像电线杆一样站直不动，他身体的温度是无法隔绝的电流，只要面对他，原本包裹住自己的所有绝缘体都会自动转化为导体，而她对此无能为力。 李灵缓缓地抬起双手，环抱住了江之清，他便搂得她更紧了。脸贴在他温暖的胸膛上，让人倍感安心。 “江之清，其实我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是我喜欢的人就够了。” “你会一直对我很好吗？” “会。” 是没有犹豫的回答。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离开我吗？” “是，除非你先放手。” 哪怕是谎言，也足够了。 “你……犯规了。” 江之清笑笑：“犯什么规？” “哪有人一上来就亲的……” “忍不住。” 估摸着快到门禁时间了，江之清不舍地松开李灵，牵起她的手往宿舍走。他的手比李灵的大不少，可以严实地包住。 “他们呢？” “谈完就各自回家了。” “你们后来谈了什么？” “都是那些话。” “什么话？” “明天早餐想吃什么？” “啊？要一起吃早餐吗？” “你睡久点，我打包好给你。” “我一定起得来的！” 江之清在女生宿舍门口止步，看着李灵慢慢走进去，走到转角处又回头朝他挥手，笑得像花儿一样。 江之清也笑了，笑如同山涧的清泉，从他的嘴角溢出来。 真奇怪呀，那个小小的身躯怎么就让人越看越着迷。 她是娇小的，但她又如此有力量。 她是瘦弱的，但她又如此的倔强。 她是灿烂的，但她又度过如此多的黑暗。 她秉持着火把，从黑暗中走来，不言一句路上的苦痛，让人以为她本就生在光明里。 他决定了，哪怕结局是灭亡，他也甘愿飞蛾扑火，和她一起到炼狱中去。 第四十一章 和初恋吃饭这点小事 其实从同学变成男女朋友，相处方式也没有发生很大变化，该上课就认真上课，该自习就专心自习，该吃饭就按时吃饭，除了多了一些亲密行为，但因为是在学校里，基本也只能牵牵手，偶尔偷偷拥抱亲吻一会。 之前李灵纠结了好久应该怎么去谈恋爱，但真正和江之清在一起后发觉并不需要考虑那么多，由着他带领自己，就已经觉得相处时非常舒服和自在。 每个清晨江之清都会点好早餐等李灵下来，午餐和晚餐也任由李灵点她想吃的菜。 为了让学生保持新鲜感，学校食堂基本一两周就会更新一次菜谱，最近还出租了一个档口专门经营重庆火锅，辣味扑鼻，一开店就吸引了一大批学生，李灵也不例外，却被江之清一把拦住。 “你吃不了辣。” “谁说我吃不了，大家都说好吃我也想尝尝鲜。” “只能吃清汤的。” “试一下微辣的嘛。” “不可以。” “你不是我你又知道我不能吃……” “去年你生日有人点了一份尖椒辣子鸡，你咬一小口就得喝五口汤，最后只吃了一块就没再碰这道菜了。” “你是魔鬼吗，这都注意到……那个是因为太辣了啦，一点点辣我还是能接受的。” 江之清还是从了李灵：“点一份清汤和一份微辣，你吃不了就我来吃。” 不出江之清的意料，重庆火锅的微辣对于李灵来说已经算是特辣，浅尝一口就喉咙冒烟，但又不想被江之清看笑话，便装作没问题。 江之清从李灵的微表情已能识穿她在硬撑，直接夺过她手中那份。他平时能吃轻度的辣，但这辣度对他而言也有些超出接受范围，吃了几口便是满头大汗。 李灵拿出纸巾给他：“你擦擦汗。要不你别吃了，我们再点份清汤火锅或者点些清淡的菜吧。” 江之清接过纸巾说：“你吃完后把汤留给我，我中和一下两个锅底。” 才刚在一起几天，本身有洁癖的江之清却完全不介意吃自己剩下的食物，这着实让李灵有些受宠若惊。 吃完时江之清喉咙有些哑了，李灵买了碗绿豆汤让他降火。 “我错了，以后不点那么辣的东西了。” “你在我面前不需要逞强，每一个感受都可以直接表达。” 江之清侃然正色的样子让李灵不禁服从地点点头。 既然已经在一起了，李灵便也敢问一些一直压在心底却没好意思问的问题。面对面吃饭的时候是促进他们交流和增加彼此了解的最佳时机。 确定交往后的第六日，借着黄昏时的赤色云霞营造的浪漫氛围，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坦诚相见。 “那个女生是谁啊？”李灵嚼着饭，眼珠滴溜溜地转，假装漫不经心。 “哪个女生？”江之清用筷子仔细地挑出鸡骨头，把肉夹到李灵碗里。 “就是……上次来教室找你，你还出去见她，黑长直那个。” 江之清还是有些困惑，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终于想起李灵说的事情：“你那天生气是因为这个？” “你快点回答！” “她叫刘诗艺，是我们家以前的邻居叔叔的女儿，去年他们就搬走了，但她考上了我们学校，现在是高二。她那天来找我是因为她周末过生日，想叫我和我爸妈去她的新家吃饭，我让她去问我爸妈意见，之后就没了。” “那你去吃了吗？” “去了。” “哦。” “我爸妈答应了，我没办法。”江之清解释道。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李灵以酸溜溜的语气念出诗。 江之清抿嘴一笑，把最后一块肉放到李灵碗中，细声道：“我只喜欢你。” 李灵脸颊一热，把碗里的肉夹回一半给江之清：“你多吃点肉，我吃不了那么多。” “她爸妈救过我们一家人，那时我们两家人都还没有搬到现在住的地方，而是住着非常狭小的两居室，五六十平米。听我妈说过，在我刚出生那年的冬天的某个早上，她天未亮便起来熬粥，看了一会火就不知不觉睡着了，水溢出来浇灭了炉火，你也能猜到我们一家人都煤气中毒了，不过不严重，因为邻居叔叔阿姨及时来敲门，其实他们是来送一些刚捕到的新鲜的鱼给我们，却正好救了六个人的性命。” “所以，你别吃醋，我要感谢他们，不然我没有后来的运气能遇见你。” 这是他第一次讲那么多话，李灵知道个中缘由后觉得自己太过小气了，便道歉：“对不起。” 江之清却笑道：“还有什么想问的？别憋坏自己了。” 天呐，他是肚子里的蛔虫吗？ “之前你陪我去给老师买礼物，你去取车时，有个女生在你身边，你好像对她说了一句话……”李灵越说越没底气，自己怎么那么小肚鸡肠，多久前的小事都翻出来讲。 “我有女朋友。” “哈？” “这就是我对她说的话。” “你那时候有女朋友吗？” 江之清皱眉轻笑：“我该不是交了个笨蛋女友吧？” “你说我吗？” “不然呢？” “那时候我又没答应你。” “我对每个跑到我跟前表白或者要联系方式的女生都是这么回应的，比较好打发，而且你迟早是我女朋友。” “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 江之清笑着说完摸了摸李灵的头，食堂人多，这动作过于明目张胆，李灵下意识向后缩。 “不要碰到后面的家伙。” 像是命令，李灵又连忙往回靠。 总觉得江之清现在的样子和原来的他不是同一个人，李灵忍不住要问：“最开始我觉得你像一座冰山，很难亲近，但和你接触多了后又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你是慢热吗？” “不是。”回答非常果断。 “追求者太多所以保持高冷？” “不是。” “那是什么嘛？”李灵娇声道。 “对这个世界不感兴趣。” 江之清吃下最后一口饭，不慌不忙地继续说：“不过还有一个小原因是，小学时有过关系挺好的男生朋友，但他当时的女朋友却莫名其妙喜欢上我，为了避免这种无聊的事再发生，我尽量不和有女朋友的男生走近。” “那黎笙呢？” “他缠着我的，一开始他也没有女朋友，而且你出现了。” “其他没女朋友的男生你也很少接近啊。” “不需要交那么多朋友。” “哎，我怎么感觉我被一个怪人喜欢上了。”李灵憋着笑。 “快把汤喝完，去运动馆那。” “去那里干嘛？” “吻你。” 第四十二章 十七岁的爱算什么 九月三十日，高三第一次月考落下帷幕，接着是国庆七天假，蒲公英和陈伊敏早就收拾好行囊，在最后的英语科目结束之际立即飞奔回家了。李灵本不想回去，但毕竟在学校待了一个月，江之清也回去陪家里人，况且快要转季得添点秋冬装，便也回了家。 坐公交回到家时已是晚上九点多，林良英并不在家，想必正在楼下的麻将馆打得火热。 李灵洗完澡便锁住房门睡觉，睡得迷迷糊糊时隐约听见房间门锁被人扭动的声音，没扭开，渐而没了动静，过了一会阳台处产生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传来开灯声。 猝不及防，盖住头的被子被用力掀开，李灵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就砰的一声，然后剩下滋滋的鸣声，左脸火辣辣地疼。 “以为锁住门我就进不来了吗？” 李灵房间与隔壁房间的阳台相通，林良英可以爬窗进来。 “你怎么那么贱？你才多大就已经会勾引人，是发骚了吗？”林良英龇着牙，眼睛里充斥着火焰，又扇了一巴掌。 “我还没看出来，你平时说话嘤嘤声，娇滴滴的，实际上都敢大声顶撞老师。你还要不要脸？怎么不继续装柔弱？原来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呀，而且心里对我充满怨恨，所以要让我在这么多人面前丢尽脸面。” “偏偏在上高三时给我整这一出，你有脑子吗？你要是多放点心思在学习上，也不至于从第一名掉到二三十去了。” “我还记得你初三时，那次我熬好汤备好饭菜送到教室给你，就看到你对着几个男同学笑得可欢了。当时我还觉得是小事，看来早有预兆。你是怕没男人要了吗？十几岁就开始当骚货！” 林良英骂得不堪入耳，李灵捂住了双耳，但抵挡不住她的大嗓门。 “你以为那个叫江什么的男生是真心喜欢你吗？你以为人家是跟你谈真感情？这种小白脸会跟你走多远？你没我给你的这张脸他看都不看你一眼。路都走不稳就学人拍拖，你是不怕怀孕还是不怕被人作践！你要是怀孕了看我不活活打死你！” “这种小男生就是一时贪新鲜，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厌烦你，糟蹋完你就擦屁股走人了，到时你再回头看，只有哭和后悔的份！” “小小的年纪，你以为两个人看对眼了就是爱情吗？你们懂个屁的爱！” “我不懂，那你懂吗？你和李国富又算哪门子爱情！”李灵终于忍不住还嘴，怒目相视。 林良英抬起手又准备扇下来，李灵用手臂挡住了她的巴掌，手臂生疼。 “你还敢直接叫你爸名字了！”林良英气得快七窍生烟了，“这是要气死我们俩，真是作孽，我的命好苦，生的这一个个竟没一个好东西！” 李灵闭上眼：“说完了没，说完就麻烦你出去时顺手关上门。” 林良英愠恼地讥笑道：“你觉得你这样很酷是吧，行行行，你继续装酷装威风，我看你能威风到什么时候。” 而后她摔门而出，门又因反作用力弹开。 李灵用被子将自己完完全全包裹住，像蚕蛹一样，在黑暗中微微发抖。 接下来的三天，李灵都没和林良英说过一句话。林良英煮好饭菜后就摆在饭桌上，李灵自行去吃。由于只有两个人，每日的菜式也比较简单，早餐和午餐是一样的粥和小菜，一般晚餐是一肉一菜加老火汤，而桌上永远不会少的是腌制过的咸橄榄。 大多数情况下，林良英会在白天和晚饭时间对着电视、日历和各种小册子研究福利彩票，研究完下注后不是去公园散步就是去打麻将，不过有时白天也会去打。 十月三号那晚，林良英照旧下楼打麻将，在她离开后，李灵换上一条初三毕业后买的却没穿过的白色连衣裙，准备出门，在平时放钥匙的书包里没找到家里的钥匙，便打算待会虚掩着门以免晚点回来时进不了家门，结果打开木门后发现在外的不锈钢门已被上锁，没有钥匙根本无法出去。 李灵瞬间心都凉了，打给约定好见面的江之清：“外面那扇门被我妈锁了，我的钥匙估计也是被她拿走了，我出不去，见不了你了。” 江之清安慰道：“没事，别难过，我在电话里陪你。” 江之清就一直听李灵诉说她本来的计划和现在的落寞，但排解不掉她阴郁的心情。 大概过了五分钟，突然有人敲门，随即手机听筒里传来江之清所说的“我在门外”。 李灵半信半疑地打开木门，透过空心管与空心管的间隔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似乎能猜出李灵接下来想问什么，江之清说：“因为定不了确切的见面时间，怕你等我，所以我吃完饭后就骑车过来了。既然你不能下去，那我就上来。” “你等了多久？” “也就五分钟吧。” “骗子，你们家不是一般六点吃饭的吗，现在都快八点了。” 江之清的脸靠近门：“所以见到本帅哥心情有好些吗？” 李灵展齿一笑：“你什么时候这么自恋了？” “闭上眼，我再次发出声音时你再睁开眼。” 李灵听话地闭上眼睛，过了一会江之清唱起了生日歌，李灵睁开眼，看见他捧着一个大约5寸的巧克力蛋糕，中间插了一根在燃烧的红色蜡烛。 “许愿吧。” 李灵许了三个愿望，然后隔着门吹灭了蜡烛。 “我吃不了怎么办？” “等回学校时我再给你买一个。” “那你自己吃掉这个吗？” “我拿回去给我两个姐姐吃，她们像你一样爱吃甜食。” 江之清把蛋糕重新放回盒子里，和李灵背对背靠坐在门两边，通过间隔轻轻揉搓着李灵的手指。 “之清，谢谢你，我很感动。你知道吗？这是我十七年来第一个生日蛋糕。” “未来的每一年我都会给你买蛋糕。” “你怎么不问问我刚许了什么愿望？” “如果你想说自然会告诉我。” “算了，说出来我怕更加实现不了。” 任何一个愿望的实现都是一份奢求，想到这一点李灵又有些沮丧，低着头黯然无语，江之清也静默了好一会才说话。 “灵灵，虽然现在我一无所有，但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在以后给你想要的一切。” 在十七八岁的年纪说“以后”都显得格外遥远，“以后”是天边霞光，是海市蜃楼，是雨后彩虹，虚无缥缈，遥不可及。 可是当下却有那么一个人，让你心甘情愿地说出：“我相信。” 第四十三章 鲜红的数字 直到7号返校那天，李灵才知道江之清的生日就比自己迟两天，在十月五号，于是她只好“厚颜无耻”地把江之清重新买给自己的巧克力蛋糕当作替他庆祝的生日蛋糕。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什么都没有准备，也没有及时和你说生日快乐。” 这个女朋友当得也太不称职了，如果江之清是一百分，那么自己只配得59分。 “你的生日就是我的生日，已经一起庆祝过了。” “等一下，你岂不是比我还小两天？” “我比你大一年，小傻瓜。” 大概谈恋爱真的会让智商下降，李灵面对江之清时脑子容易转不过弯，除非是讨论学习上的问题。 8号正式上课，各科成绩都出来了，每个人都害怕面对发下来的试卷上的鲜红的数字。 数学课前老师把试卷分配给几个坐前面的学生发放，李灵是其中之一。 蒋凡从李灵手中领取到他的试卷，喜出望外：“李灵，下次还是由你来发试卷吧，这是我高中以来数学考得最好的一次。” 李灵看了一眼他的成绩，140分，祝贺道：“哇，你好棒呀，这完全是你凭自己实力得来的，与我无关。” 坐在蒋凡前面的吴岚转过身对李灵翻了个白眼，一把夺走蒋凡的试卷：“让我看看考得有多好。” 李灵顺势走开，继续派发试卷。当她发完卷子回到座位时，自己的卷子也已经被笔袋压着。用几秒钟做好心理建设后终于敢挪开笔袋看上面的分数——138，终于松了口气。 初中数学考149和150分对于李灵来说是家常便饭，但高中这两年没有一次上过140分，138分已算是难得，而且她有时会在考场上死脑筋，一定要把某道题解出来了才肯去做下一道，往往后面会做的题来不及做了，这次她也差点没做完。 每上一堂课，就公布一科的成绩，一天下来可算是心惊肉跳，但有惊无险，李灵这次考得比想象中好，就连最担心的物理也上了八十。 物理课上黄忠总结考试情况：“毕竟是高三第一次月考，所以我们老师都没有出很难的题目，大家普遍都考得不错，这次我们班物理平均分重夺年级第一，可喜可贺，年级最高分也出现在我们班，只是某个小地方扣了一分，再稍微细心一点就好了，这位同学就是——江之清。” 大家纷纷扭头望向江之清，热烈地鼓掌，江之清正在研究扣分的原因，自动忽略其他人的掌声。 李灵可没种去看江之清，人家不止这次99分，以前物理成绩也总是排前列，自己的82分宛如过期的电影票，不值一提。 下午最后一节课总排名统计出来了，江之清突破了自己，凭借720分夺得了年级第一，黄忠心花怒放，并且表态：“你们平时是挺让我操心的，但如果能一直保持优异的成绩的话，那很多事情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成绩是最重要的，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这一点。” 李灵是打从心底里为江之清感到骄傲的，而且自己这次考了年级第十七名，过去一个月的努力算是小有成效，怎么都应该开开心心的，但深深的自卑感又实实在在地拉扯着她。 晚上吃饭时江之清察觉出李灵的悒悒不乐，问她：“怎么了？” 李灵勉强挤出笑容回答：“我没事啊，挺为你高兴的。” “别逞强。” “真没事！”李灵用筷子敲了敲江之清的餐盘，“快点吃，我得争分夺秒回去整理错题。” 江之清本就不喜欢勉强李灵任何事，便不刨根问底。 晚自习时，温谨行向李灵借试卷参考以改正错题，还和彭俊换了座位，方便更近距离向李灵请教。 “你怎么不直接问彭俊？” “我周围你英语最好啊。” “我所有卷子都被你借遍了，你一直问我问题，我都没法静下心来思考了。” “这次你考得好嘛，语文又是第一，不得照应一下老同学，况且我没问你化学，你在化学方面有任何困惑尽管来问我，我肯定给你详细解答。” 在讲台上看晚自习的语文老师听见两人的窃窃私语，说道：“温谨行和李灵，你们俩拿语文试卷上来，我看看你们的作文。” 上去后两人站在老师左右两侧等待评价，温谨行趁李灵不注意悄悄拉了好几次她的马尾。要不是老师在旁边，李灵肯定给这欠揍的家伙一拳。 语文老师初步阅读后分别给了几点建议，让两人修改后再给她看，如果没问题就在全年级月考优秀作文上发表和打印出来。 回到座位后，温谨行问李灵：“你作文里提到的招贤大师，具体的典故是什么？” “等下课再和你讲吧，免得影响了其他人。” 换到新校区后，温谨行的家离学校也不近，他中午留宿，和江之清、黎笙以及蔡智国是舍友，因他觉得学校床板太硬难以入睡，最多能忍受中午在宿舍短暂歇息，便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全寄宿，晚上会有家庭司机准时来接他回家，平时他都是下课铃一响便撤退，今晚因为李灵，延迟了一点时间。 聊得差不多时，温谨行的手机震动，他接起电话：“喂，爸，在教室。你怎么来了？好，我现在就下去了。” 挂了电话后对李灵说：“我爸竟然在等我，他平时惜时间如命，可能有事，我先回去了，明天给你带本书。” “好，拜拜。” 宿舍十一点半关门，李灵和江之清一般自习到十点五十八分，因为十一点全校教学楼的教室统一熄灯，然后再一起回宿舍。由于深夜晚归的学生并不多，巡逻的保安也不会盯得太紧，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可以手牵着手走回宿舍。 因和温谨行讨论得太多，晚上的进度都被耽搁了，李灵忙着查缺补漏，忘了时间，正写着字一下子就没电了，眼前一片黑。附近的同学打开手机手电筒，照亮了一小片教室，李灵连忙收拾东西。 其他人都很快离开了，剩下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的微弱亮光，李灵的翻盖手机没有手电筒功能，只能点击屏幕出现一些暗淡的光。 收拾完毕后，李灵轻声呼唤江之清的名字，却得不到回应，她走到江之清座位，没有人。 “只有我一个人了吗？有点吓人啊，江之清，你去哪了啊？” 突然，有人从背后抱住了她。 第四十四章 没有人比你更好 李灵吓了一大跳，但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后，瞬间变得安心。 江之清身上的味道难以形容，第一次靠近时他站在太阳底下流着汗，和着风飘来浅浅的淡淡的海盐味，而平时的体香其实说不出具体的味道，但就是莫名的勾人，想扑到他怀里深深地吸上几口。 “你刚去哪了？” “我就在我位置上。” “你不是从我后面出来的吗？” “这不是我的位置。” 李灵倏地想起昨晚自修前第一组和第三组，第二组和第四组互相换了位置，她今天也习惯性走错地方，现在还记混了江之清的位置，跑到别人那叫他，而他就在背后看着自己的笑话，够傻的。 四下无声，李灵能明显地听到江之清忍笑时发出的气音，娇嗔道：“不准笑我！好晚了，我们回宿舍吧。” “再抱一会。” 江之清把头埋在李灵的肩颈里，双手搂得非常紧，比以往任何一次拥抱都要紧，像是怕她逃跑一样。 他的鼻息呼到脖子上，李灵感觉痒痒的，还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速度迅速飙升。黑暗的教室，孤男寡女，让人容易浮想联翩。 “怎，怎么了？”李灵说话声音都不稳定了。 “这个问题我今天问过你。” “我回答你了，那你也要回答我。” “你没有诚实地回答我，现在可以告诉我吗？” 江之清的脸贴近李灵的脸，她紧张得手心冒汗，双腿打颤。 “你得了第一，这是你高中第一次拿全级第一，我是真的很开心，而且我也有进步了，可是……我和你之间的距离还是好远，你什么都很好，成绩很好，当男朋友也很好，我在你身上找不到一点瑕疵，而我就是个瑕疵品……” 江之清猛地往她脖子上咬了一口，不疼，但让人全身发麻。 “再也没有人比你更好。”江之清吻着李灵的耳垂温柔地说道。 李灵觉得自己在江之清这样的攻势下快要化成一滩水了，在最后一丝理性还保持住时说：“待会可能会有保安来巡教室，不如我们走吧。” “好，等我拿点东西。” 江之清又亲了一下李灵的耳朵，然后走回自己的位置，从座位底下扛出一个正方体纸箱，大概40厘米高。 “这是什么？” “你回去再拆开看。” “给我的？” “嗯。” 到宿舍楼下，江之清叮嘱道：“箱子有点重，待会上楼梯小心点，注意脚下。” “嗯嗯。”李灵忽然想起被江之清巧妙避开的问题，“对了，你都还没告诉我你刚才是怎么了。” 江之清望着李灵的眼睛说：“妒忌。” “妒忌？还有什么东西能让你妒忌？” 妒忌他和你坐得那么近，妒忌他和你有那么多话题，妒忌他比自己更早认识你。 “只是想要抱你还需要理由吗？” “哦。”李灵脸上的红晕还没消退，“那我先上去了。” 李灵接过箱子，转身走了两步又转回来：“之清，我一定会赶上你的，第一在向我招手了呢！你可最好拼命守住它，不然就要被我抢去了。” 江之清会心一笑：“好，我会努力守住擂台的。” “不准谦让我，你身后还有成千上万的竞争者在追逐着你。” 眼前的女孩这般认真的可爱模样让江之清止不住笑，有一股冲动想把她拉回来，再也不要离开自己一步。 李灵回到宿舍时，蒲公英和陈伊敏一下子就被这个大箱子吸引住，看着她用小刀划开胶布，打开箱子，露出了满满一箱零食。 “天，李灵，这是你自己买的还是哪个男生送你的？” “我哥买给我的……” 零食种类繁多，有一小袋一小袋包装的曲奇饼、巧克力、棉花糖、山楂片、玉米卷、土豆片、牛肉粒、小面包、紫菜、软糖、坚果等等，还有一些养生的食材，红枣、枸杞、干玫瑰花。不过没几分钟，蒲公英和陈伊敏通过甜蜜的哄骗“抢掠”走近半的零食。 李灵给江之清发消息：你想把我养成猪吗？昨天巧克力蛋糕，今天一整箱零食。 江之清很快回复：嘴馋时肚子饿时可以吃一点。 李灵：刚已被舍友拿了一半。 江之清：适当贿赂一下她们，这样她们平时对你好点。 李灵：我跟她们讲是我哥送的，你会生气吗？ 江之清：不会。 本来江之清是打算在李灵生日那天就送给她，但又想到假期结束回校得面对成绩，虽然不知道结果是好是坏，但无论如何食物都能让她更快乐一点，便选择在成绩全部公布的今晚送上小惊喜。 李灵：你在哪买的这些？ 江之清：我和我大姐去超市挑的，她说女孩子会喜欢吃这些，你喜欢吗？ 李灵：超级喜欢！ 李灵：慢着，你大姐？！她知道你是买给女孩子的？ 江之清：嗯。 李灵：那她知道那个女孩子是我吗？ 江之清：知道。 疯掉啦！江之清竟然已经告诉他姐姐了。 李灵：所以不仅你爸妈，你其他家人也都知道我了么？ 江之清：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暂时还不知道。 李灵：…… 江之清：我爸妈说的，他们知道就知道吧。你介意？ 李灵：你爸妈和哥哥姐姐有说什么吗？ 江之清：爸妈没说什么，我哥我姐都说想要见你。 李灵：…… 李灵：告辞，我去洗澡了。 江之清：我正在洗。 李灵：你不是在和我聊天吗？ 江之清：知道你会找我，便带手机进浴室，听到消息声后，就边洗边回复。 脑海中已经产生某些不让描述的限制级画面了，李灵立刻合上手机，冲去浴室，用温水洗涤一下自己的思想。 十月，这座南方城市仍旧没有大幅度降温，抱着书本和练习册的师生们每日在宿舍、饭堂、教室间来回穿梭，总是出一身汗。 每一个夜晚，办公室里的空调都会嗡嗡轻响，教室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投下明亮的光，灯光下的男孩女孩们埋头在书堆中，试图用一条条公式一个个定理一句句诗词以及一道道题目去敲开通往象牙塔外的世界的砖。 没有人确定这样就会前程似锦，只是对于绝大多数的普通人而言，这就是唯一能抓住的星星之火。 第四十五章 我偏喜欢喝绿茶 温谨行是北方人，再加上从小养尊处优，完全吃不惯南方食堂饭菜的口味，午餐是吃从家里带过来的定制便当，有三层，其中有两层都铺满了不同种类的肉。晚饭就比较随意，十顿有九顿是吃泡面，配一瓶碳酸饮料，所以李灵常说他饮食不健康，温谨行也知道这样不好，但挑食的毛病难以改变。 因此，食堂是温谨行很少踏足的地方，除了第一天去尝了个鲜就再没进去过，而他第二次进去是因为李灵。 那天高三第二次月考的成绩新鲜出炉，下午下课后李灵看着一塌糊涂的物理试卷发呆，心里布满阴霾。 习惯晚饭前先跑几圈的耿静思问道：“师傅，我准备去跑步啦，你怎么还不去吃饭？” 李灵垂着头说：“等一下。” 耿静思没发觉李灵的沮丧，心想着当一回助攻，压低了声音笑着说：“江之清一直在看着你哎，他是不是在等你吃饭呀？” 李灵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把试卷放进抽屉里：“那我去吃饭了。” 坐前面竖起耳朵听到全部对话的温谨行放下手中的杯面，跟在了李灵和江之清身后。他们前后脚离开教室，教室在六楼，等下到五楼时他们才肩并肩一起走。 他听见李灵对江之清说：“我太差劲了，怎么办？不行！接下来你得每天给我补习，我的物理一定要冲上去。” 江之清摸了摸李灵的头说：“好，悉随尊便，那我的语数英你愿意教吗？” “你哪有一科是差的！” “例如语文，就永远考不过你。” “别提了，我这次语文才第二，我心都碎了。” “我这次总成绩年级排名才第三，你是不是对我失望了？” “你是不是在嘲笑我啊，我二十三名！” 出了楼梯，到空旷的平地时，温谨行无法听清前面的两人说的话，但他们的肢体总是很自然地在不经意间相互触碰到。 他坐在角落里看着他们一起吃饭，有说有笑，分享着饭菜，甚至共饮同一碗汤，外面的天空逐渐变得灰暗，犹如他的心情。 李灵对江之清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撒娇，惹得人心凉，每一次对视都像一把刀子，深深地插进他的胸膛，每一个笑容都像是盐粉，洒在他的伤口上。 原来后知后觉的人只有他，他以为他们仍处于同等的竞争状态，他以为她曾经说过的大学再谈恋爱是不变的原则，他以为他占尽天时地利，却终究没有料到人心早已被夺走，她已为别人打破了原则，他已经失去竞争的资格。 他一直坚守的等待的期盼的，都幻灭了。 温谨行开始有意识地疏远李灵，刻意减少与她的交流，不再借她的作业和试卷，但李灵现在的脑子里除了学习就是江之清，根本没注意到温谨行的变化。 对比温谨行，蒋凡反而更能引起李灵的注意，说起来这是吴岚的“功劳”。 某个晚自习的课间，李灵正在厕所里上大号，陆陆续续有人进来出去，忽然听见吴岚的声音：“你真的不要和她靠得那么近，哪有人写字会写到手掌心上，而且总是喷了香水故意在男生身边走来走去，她真的很有心机很做作。” “是不是你想太多了呀，相处了那么久，我觉得她挺真诚的。”是周悠儿在说话，“我们先上厕所吧。” 在她们出去前，吴岚还补充道：“你太单纯了，容易被这种装模作样的绿茶蒙骗，可能得等你以后有男朋友了，才能像我这样拥有一眼鉴婊的能力吧。” 虽然从小到大，李灵也知道背后有不少女生诋毁过自己，对此她已经觉得无所谓了，但亲耳听到别人向与自己关系特别好的朋友挑拨离间，还真的不好受。 吴岚没有提名带姓，李灵是承认自己是绿茶才会对号入座吗？ 并不是，因为这不是吴岚第一次议论她，之前就有人向李灵提醒过吴岚私下里跟不少女孩子宣扬她“活脱脱是个绿茶”，而且在手掌上写字这事前两天发生过。 吴岚的座位前面是周悠儿，后面是蒋凡，所以他们四个人的位置是在同一列。 那日蒋凡似乎在写语文老师布置的小作文，问他同桌“耄耋”二字怎么写，这两人也是奇奇怪怪，有纸不用偏写在手掌上，李灵刚好经过，蒋凡像是看准她肯定会写一样，叫住了她：“李灵，耄耋怎么写，我俩一下子想不起来。” 李灵正准备让他给张纸，他却伸出了手掌，上面有好几个错误的字，李灵边写边笑道：“你们干嘛不写纸上？” 蒋凡不好意思地憨笑：“免得弄花本子了。” 李灵写完便离开了，并不当回事，没想到让敏感的吴岚记恨在心。 吴岚个性大大咧咧，说话中气十足，曾经公开说过她这种直率坦荡的人最不中意那种装清纯，讲话轻声细语嗲声嗲气的女生，也不知是不是特地讲给李灵听的，但她们以前相处都还挺和和气气，然而自从吴岚和蒋凡日久生情后，每回李灵和蒋凡说话，她都没给好脸色。 李灵觉得自己还蛮无辜的，从蒋凡比较明显的眼神和笑容可以看出，他以前是对自己有点意思，但这不能怪她吧，她又没做什么，而且都已成往事，他们俩在一起后，李灵就更少和蒋凡接触了，除了发发试卷收收钱时会礼貌地相视一眼，交流一两句，其他时候都互不打扰。 喷香水更是无稽之谈，她连香水鼻祖sixgod都不舍得买，身上只有沐浴露和洗衣粉的味道。 李灵不知道周悠儿会不会因此受影响远离自己，但她自己已经感到有一点小受伤，下了晚自习后去寻求江之清的安慰。 “我今天有一点点难过，听到别人说我是绿茶。” 江之清倒不了解这些网络用语：“喝的绿茶吗？” “不是，它衍生成了意思不大好的词，是指那种表面清纯，楚楚可怜，但背后善于心计的女生。” 江之清放下手中的笔，看着李灵不怀好意地坏笑道：“这样啊……我偏喜欢喝你这种绿茶。” 第四十六章 你好甜 高三的圣诞节前夕发生了两件不大好的事情。 第一件事是耿静思不理李灵了，这发生得非常突然，甚至在很多年后李灵仍然不明白当时是怎么回事。 如往日一样，照常上课自习做试卷，只是恰好到圣诞节前夕，李灵便对耿静思说“圣诞快乐”，耿静思没回应，李灵以为她没听到继续问：“明天圣诞节，准备出去玩吗？” 耿静思翻开生物书，板着脸依旧不作答。 李灵一头雾水，她不是喜欢热脸贴冷屁股的人，觉得耿静思可能是心情不佳，想等她缓过来再沟通，不料这一等便是四年半，等来了她的“对不起”。 从始至终都是不明所以的状态，只是当我们都长大时，会看淡年少时的不明白和所谓的怨恨，相视一笑，一切便都烟消云散了。 另一件事是江之清和温谨行打架了。 平安夜的中午，江之清和李灵吃完饭后回到宿舍。 蔡智国躺在床上随意提起：“话说我们宿舍四人几个月以来都没有聚过餐，今天刚好周五，又是平安夜，这么好的时机要不要一起吃顿晚饭？” 黎笙靠在墙角边玩手机边说：“今晚可能不行，我得陪女朋友，正和她商量着。” “啧啧啧，都差点忘了，你和江之清都是名草有主的人了。不过带上女朋友也行啊，反正都认识，毛羽颜我见过几次，而且她和温谨行，李灵不都是初中同学嘛。” “我可以，刚问了颜颜，她觉得一起过节也挺好的。” 蔡智国扭头问邻床的江之清：“之清，你和李灵可以不？” 江之清脱下外套挂在床边后冷冰冰地回答：“不。” “江之清，你在男生面前能不总是端着么？”温谨行看着江之清的臭脸，不知怎的火气就冒上来了。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蔡智国对两人的爱恨情仇一无所知，还以为温谨行纯粹是对宿舍难得聚餐江之清却要缺席而感到不满，试图调节气氛：“这次情况比较特殊，下次总有机会的。” 温谨行接着说：“我没别的意思，我是看你这么吸引女孩子，想向你请教一下，不如你支我几招，例如如何装出高冷范？” 江之清毫不客气地回答：“脸的原因。” 温谨行一听更气了，这不是赤裸裸地说他丑吗？温谨行一向觉得自己除了胖了点其他都不差，怎么也算得上高大威猛。 温谨行本来是坐在床上，顿时站了起来问：“你几个意思？” 他们俩的床位是面对面的，温谨行一起身就只离江之清不足一米，身高接近的两个人火药味十足地对望着，一副针锋相对的局面。 黎笙和蔡智国都感觉他们快要打起来了，准备劝阻时听见江之清说了句“她是我的”，弹指一瞬间，温谨行的拳头狠狠地落在了江之清脸上，江之清也毫不退让，很快还了一拳回去。 黎笙赶紧扔下手机跑过去，蔡智国也从床上跳下来，分开了扭打的两人。 那个中午闹得非常不愉快，没有人能睡着，黎笙和蔡智国都怕一闭上眼这两个家伙又打起来。当然，宿舍聚餐也是不可能的了。 江之清最先出发去教室，离开前留下一句：“别告诉李灵。” 温谨行脸上的肉比较多，打一拳淤青不那么明显，而江之清瘦削的脸上的淤青比较扎眼。晚上吃饭时他告诉李灵是宿舍地滑导致摔了一跤，李灵没有怀疑，心疼地询问他身体别处有没有也伤到了，一直念叨要买跌打酒，还跑去问食堂阿姨能不能现煮几个鸡蛋用来敷脸。 十二月三十一号那天，江之清的脸已经恢复到原来的样子，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等李灵时，不少女生会盯着他看，他视若无睹。 过了一会，李灵小跑到江之清面前，戴着他圣诞节送的手套和帽子，拉起他凉凉的手呵了一口气，问：“冷不冷？” 又看到他脖子处空荡荡，便分一半的围巾绕到他的脖子上。江之清觉得痒又把围巾解下来挂回她的脖子上。 教室里空无一人，一片黑茫茫。 李灵望着墙上的钟说：“已经超过十一点半了，宿舍真的进不去了。” 明明是她提议要一起在教室跨年，现在害怕的人也是她。第一次在外过夜，多多少少感到不踏实。 宿管阿姨不会查房，所以不回宿舍过夜其实没关系，而选择在教室是因为她觉得半夜在外面游荡不安全，她也不敢住酒店和宾馆。 他们已经洗好澡，由于担心夜里降温，一个裹成粽子，一个带了薄被子。 “我们待会看什么电影啊？” 江之清把mp4递给李灵，眼睛始终盯着手表：“你提的那几部我都下载了，你先选一部。” 李灵有选择困难症，还在纠结到底看哪一部时，突然听见江之清说：“灵灵，你还没有向我告白过。” 问号脸：“没有吗？” 江之清望着她很肯定地说：“没有。” “那……” “江之清，我喜欢你，非常非常非常喜欢……” 最后的“你”都还没说出口，江之清就吻上李灵的唇，时针分针秒针正好指向了钟表正上方。 时间本无意义，是人类赋予了它意义；这一秒钟本是寻常的普通的一秒，是因为我们的相恋而变得与众不同。 到零点就亲江之清本来是李灵预想好久的计划，没想到被老谋深算的江之清抢先一步。 这个吻和以前的吻不同，江之清伸出了舌头，李灵感觉到后闪躲了，江之清双手捧着她的脸把她的头转回正面。 “别，你别伸舌头。” 江之清没说话又吻上去，还是伸了舌头，李灵紧闭着嘴纹丝不动。 江之清笑了笑说：“放轻松，张开嘴。” 哪能这么容易放轻松，但李灵还是微微张开了嘴，江之清的舌头舔舐到她的牙齿，而后慢慢地搅动她的舌头。 他说：“你好甜。” 后来什么电影都没有看，李灵被亲得全身都软了，困乏时直接趴在桌子上睡觉了，睡得并不舒服，六点多醒来时两人脖子酸手臂麻，然后去食堂吃了早餐，吃完直接回宿舍补眠了，舍友们都回家过元旦，他们俩各自缩在被窝里睡到了中午。 中午吃饭时，李灵说：“以后绝对不干这种事了，我的脖子现在还好痛。” 江之清按摩着她的脖子说：“嗯，下次我订个酒店。” 李灵的脸又“咻”地红了。 第四十七章 高考 除了国庆假期回过一趟家，这学期李灵的活动范围只在校园和校园附近，但考完期末考后，放寒假了不能再留在学校里。 令人惊喜的是，这次期末考李灵以高出江之清两分的总成绩获得了全年级第一，这可把李灵高兴坏了，躲房间里兴奋了几天，在家的日子便没有那么难熬了，林良英也不说她什么。 而江之清比自己得第一更开心，因为他们都离心中的目标大学f大更近一步，如果保持下去，他们两个都能稳稳地进入f大。 好像知识积累到一定程度，练习题做得多了，李灵便考得越来越好，江之清也基本稳定在前三名。 但鞭策自己不断进步的日子的确难熬，不想坚持的时候靠着彼此之间的加油打气咬咬牙继续学，学得很烦躁时就一起去操场跑步，李灵想比谁跑得快，但江之清怕她摔跤便总是让着她，李灵觉得没劲也不想比了，和他一起慢跑。 黑板的右上角的“高考倒计时xxx天”的数字越来越小，到只剩100天时，全体高三学生集合宣誓，说得那么斗志昂扬，万丈豪情，但每个人都坐立不安，成败在此一仗，太不允许出错。 一模二模后江之清和李灵算是在高三年级里打响名声了，颜值高成绩好的情侣党不常见，而像他们这样颜值巨高成绩倍好的情侣更是罕见，几十年才出这么一对，黄忠不仅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基本以笑眼相待。 四五月，天气逐渐炎热起来，晚饭后，李灵喜欢站在走廊边吹风边背书，江之清也不避讳，直接站在她旁边拿着学校盛行的贴满广告的塑料扇子给她扇风，有一次彭俊经过，羡慕地感叹道：“有君如此，夫复何求？” 那时候，李灵也真的想过，是他了吧，这辈子就认定他了吧。 距离高考仅剩一个月时，每天下午学校校门外总是围了一群家长，他们大多是来给孩子送饭菜的，怕营养不够，每天总费尽心思地做最好的食物又千辛万苦地送到学校。李灵和江之清的妈妈也不例外，林良英知道李灵的手机号后，每次饭盒都放保安亭，发短信通知她下来取。 李灵和江之清对两位老妈每天都送饭送菜送汤的行为感到头疼，虽然充满了爱，但让人吃得很累。 家长们都生怕孩子饿到，分量都是正常情况下的两倍，鸡、鸭、鹅、鱼、鲍鱼、鸽子、人参、灵芝等等成群结队而来。李灵肠胃不是很好，一下子进补那么多也觉得难受，一大半都交给江之清吃了，江之清每次吃完都撑得不行，有时实在吃不下只能倒掉一部分。 两人商量着让彼此的妈妈单双日分开送，但不知状况的长辈根本不愿意停止一天的爱。 每位家长都对自己的子女说别紧张，别给自己施加过多压力，殊不知他们这种临近考试就关心和爱护超标的态度会给孩子更大压力。 高考前体检时，李灵较以前长高了一点，163厘米，虽然不高，但也不算矮，只是与已经185厘米的江之清走在一起时，还是有很明显的身高差。 比李灵高的女生很多，但拍毕业照时头小脸小肤白五官及身材比例完美的李灵还是在人群里相当出众，和站在最后一排的江之清一样吸引人眼球。 那天学生们和每一科的老师都轮流拍了合照，关系好的小团体也拍了很多照片。周悠儿还用拍立得为李灵和江之清拍了一张照片，李灵笑得如同孩童般天真无邪，江之清在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搂住了她的肩。 毕业照结束后，李灵觉得心里空空的，好像“咔擦”之后，最美好的年轻岁月就定格在这一瞬间，从此，青春成为了过去式。 高考那天，全国人民都在为高考学子紧张，早上考完语文后，林良英也特地过来探望李灵，煮了李灵喜欢的玉米栗子鸡汤，饭菜分量依然是两倍。 林良英说：“我特地煮多一点，饭盒保温效果好，你晚上可以继续吃。” 第一天考试还算顺利，数学有些难，但题目也没有太偏离常规，李灵还是挺有信心。 晚上大家都认真复习，宿舍三人也不再熬夜，在十二点前睡下。将近十二点时，李灵肚子突然绞痛，像是有人拿了把剪子在里面不停翻转，听见蒲公英的翻身声音，估摸着她还没睡着，李灵起身问她有没有治肚子痛的药，蒲公英没有，陈伊敏已经睡得很沉，李灵便只好躺床上等待痛苦自己慢慢停止。 疼痛让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格外漫长，她从未这般痛过，凌晨三点李灵发了消息给林良英和江之清，告诉他们自己肚子很痛，当然大家都在熟睡，没有人回复她。 好不容易等到肚子不痛时，已经是清晨五点，李灵看着天逐渐变亮，然后又慢慢入睡。醒来时蒲公英也起床了，考试日她当然不敢晚起。 蒲公英见李灵嘴唇苍白，问她：“肚子还痛吗？你昨晚睡了没？” “不痛了，睡了两小时，现在感觉还行。” 林良英看到信息后着急地打来电话，询问状况，千叮万嘱不要害怕，如果还痛就立即报告老师，她已经拜托黄忠多多关照了。而江之清像个老中医一样“望闻问切”，李灵每喝一口粥，他就问一遍“难受吗”。 黄忠在考试楼下等着李灵，见她脸色不好也十分担心，鼓励她像平时一样去考就好，有不适马上告诉监考老师。 考完理综后，林良英已经赶过来学校，除了清淡的饭菜，还带了好几种治胃痛的药。 黄忠打电话给林良英让李灵接听，电话里黄忠安慰道：“这次的理综大家都反馈很难，没事的，一难所有人都难，都已经过去了，你现在就放平心态去好好考下午的英语，相信自己，不要紧张知道吗？” 他重复了两三遍这些话，到后面李灵都听得不太清，但不知怎的，心里暖洋洋的。 第四十八章 你是唯一的例外 高考结束后的次日，在谢师宴上，每个人都很开心，全班同学一起吃东西，唱歌，向老师们敬茶。 不管结果如何，涉世未深的我们都以为只要高三毕业了，那就是解放了，后来的我们才知道真正残酷的人生在那时候刚揭幕。 大家都说以后要常联系，同学聚会必须年年走起来，我们永远是38班的一份子，我们永远是最亲爱的我们。 当时的李灵没想到，这一别，就是和绝大部分人的最后一次道别，不管是过去的苏颖、青子，现在的彭俊、蔡智国、黄君君、蒲公英还是更多关系很好的人，都会随着岁月变迁与自己渐行渐远。 大学毕业时，在那些高中好友里只剩下周悠儿和黎笙还保持着相对频繁的联系。 唯一一次高中同学小聚过后，每个人还是回归各自的生活，都自觉地不再进行更多的对话与交流；与温谨行经过那次不明不白的“即见君子，云胡不喜”事件之后，也自然而然地从“没事也问候”变成礼貌性的“点赞之交”。 其实没有人敢肯定任何一份感情会是永远，只是说出的当下我们都是真心地以为会是永远。 我们坐上人生的列车，互相陪着坐几个站，然后下车转线换乘，前往另一趟列车，从此再也不出现在彼此的生命里。 总得接受这样不留情的现实，不是么？ 舍友一个个离去，开始也没觉得怎么样，李灵习惯性问蒲公英起床没，清醒时发现宿舍空荡荡只剩下自己，金色初旭从窗台照射进来，孤单在朝阳中跳动，心脏像挨了一记闷拳。 最后走的人关门最轻。 …… 拨打电话去查询成绩时，李灵既希望能顺畅接通又希望另一端是忙线。听着客服人员逐项逐项报出数字时，李灵紧张得感觉快要窒息，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林良英第一时间进房间问了成绩，李灵如实告诉了她。 江之清成为全省高考裸分状元的消息很快传遍全校的班群，蔡智国因为籍贯的关系加20分后比江之清高出3分，成为了全市加分状元，而省加分状元比江之清高6分。 江之清给李灵发了很多消息和打了很多电话，李灵都没有回复，她躺在床上听见林良英在电话里和别人说“不争气有什么办法”，忍不住泪流满面。 不想江之清过于担心，李灵平复心情后还是打给了江之清：“恭喜大状元啊，果然你就是那么优秀，不负众望。” 江之清听得出李灵在强颜欢笑：“说了多少遍不需要在我面前逞强。” 李灵瞬间又哭了出来，咬着手背防止自己哭得太大声，江之清就静静地听着她抽泣。 哭得眼睛都干时，李灵说：“你能在f大等我一年么？” 但又想到复读需要的钱比正常读高中要多，而且明年可能考得更不如人意，便说：“别了，你在那边好好学习，你就应该活得漂漂亮亮的。” 江之清轻柔地说了一句：“小傻瓜。” f大是全国顶尖大学，而且离z市和g市很远，李灵曾经想过考到f大就可以离开这个家，远离一切不想见的人与物。 但最后李灵像认命一样，听从了林良英的建议报读了b大的国际注册会计师专业，b大以金融和会计类专业出名，而林良英的朋友的姐妹的女儿就是读这个专业，现在赚了很多钱。 b大也不差，985之一，是很多成绩中高水平的学生所向往的好学校，只是对于梦想着去f大且本来有实力能考上的人而言，不是最好的选择。 成绩出来后省里市里的各大媒体都抢着去江之清家里采访他，希望能挖掘出“高智商俊美少年背后的故事”，家庭电话被打爆，江之清的证件照印遍这座小城市的日报晚报周报，但江之清都拒绝了各个采访，甚至直接把电话线拔了，蔡智国倒十分配合，吃瘪的记者们只好在蔡智国身上寻找更多不同的切入点。 回学校上交志愿表时，李灵也没有那么消极悲观了，她问江之清：“你为什么不参加奥赛啊？像物理竞赛什么的。” 江之清还是那个答案：“不感兴趣。” “你不感兴趣也可以去考嘛，你获奖几率很大，获奖又可以在高考加分，省状元就是因为加分了才比你高的，如果你加了20分，那你不管裸分还是加分成绩都一骑绝尘了。” “这些都不重要。” 李灵既觉得无奈又想笑：“你这个人，真是身体和灵魂分离，一个入世，一个出世，高级。” 江之清搂着李灵的腰笑而不语。说来也奇怪，江之清特别喜欢摸李灵腰线的凹处，夜晚走在路上时他常反复抚摸那一块，只是李灵不觉得痒，便由着他摸。 交志愿表给黄忠时，李灵才知道江之清报考的院校和专业——b大的投资学。 黄忠很诧异：“你就报考这一个学校这一个专业？你的成绩可以上任意一所一流学校啊，你怎么就报考个b大，你和你父母沟通过没？” 江之清冷静地说：“他们尊重我的选择。” 李灵把江之清拽出办公室：“你不要任性了，我不需要你陪我，赶紧改回f大，或者其他很好的学校都行！” 江之清握住李灵的肩膀：“b大挺好的，我不管去哪里都会很优秀，你不用担心。” “你是傻子吗？还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两个学校的教学资源师资力量差多少你知道吗？你不要以为你这样很伟大，我一点都不感动，有机会却放弃也会沦为庸才。这个世界这个国家这个社会需要真正的人才去掌握更高的技术和技能，就算不往这么高的层面去讲，单论你个人发展……” 李灵还没讲完，就被江之清拉到楼梯口，压在墙角，防火门与墙角形成的三角空间刚好可以容纳两个人。 江之清强硬地吻住李灵，疯狂地啃咬她的嘴唇，一只手抱住她的头，另一只手伸进她的衣服，肆意地在她身上游走。 他们虽然被门挡着，但可以从缝隙看到经过的人，有一些是同样来交志愿表的同学，李灵像做贼一样提心吊胆。 喘不过气时江之清的手机铃声正好响起，李灵以为“有救”了，结果他一下子就按掉了，嘴巴也没停下来。 不知吻了多久，江之清终于停止，李灵大口大口地吸气。 江之清的额头贴向李灵的额头，轻喘着气说：“一直以来我就做好本分，多一点我都不会去做，但你是唯一的例外，你懂吗？” 第四十九章 和心上人走在街上 高三毕业后的暑假，李灵找了个兼职——家教，给一个准备上高二的女生补习英语。 江之清原先不想干这种事，但仔细一想得存些钱给李灵买吃的用的穿的，把做家教当成做练习题也无妨，于是成为了一个男生的高中数学和物理补习老师，不过由于他们俩没有偏科，有时也顺带免费辅导其他科目。 两个需要补习的学生家境都相当不错，给出的薪资比一般的水平高，一暑假下来，李灵一年的学费也有了保障。 在做家教前，李灵故意问江之清：“你这么帅，做了家教迷倒学生怎么办？” “是个男生。” “可是男孩子也会觊觎你啊。” 江之清单手轻轻捏住李灵的下巴，蹙着眉说：“那我允许你出门，岂不是祸国殃民？” 李灵止不住笑，想要逃走，却被江之清一把紧紧地抱回怀里，她闻到他衣服里淡淡的馨香。 海子说过：“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现在两人总算可以光明正大地在街上牵手拥抱，可以一人轮流喝一口奶茶，一人喂一粒章鱼小丸子这样又甜又腻地谈着恋爱，空闲时江之清会骑车载李灵去或远或近的地方观光和写生。 最远的一次大概来回骑了近一百公里，到了另外一个区，江之清的t恤衫都湿透了。中途自行车碾到玻璃碎爆胎了，他们推着车在烈日下找了半小时的自行车修理店。明明初衷是发掘美食，然而吃的却是啃得鸡，李灵慨叹：“我们山长水远来到这还是选择了啃得鸡，何必呢。” 最搞笑的一次是李灵穿了一条蓝色的连衣裙，裙摆飘逸，本来坐在车上觉得自己是仙女，不料风一大，裙子被吹进轮胎里，她都没发觉，江之清感觉太难骑停下来检查才发现，最后他徒手撕开那一截缠进去的裙角，自此李灵再也不敢穿长裙坐自行车了。 李灵下定决心开始认真地练习画画，用家教赚来的一部分钱买了画笔、颜料和素描本。这是她从小就喜欢的事情，年少时她曾无意中在某本书里看到瓦西里·康定斯基的油画《哥萨克士兵》，虽然看不懂，但觉得很奇特便模仿画了下来。 林良英看到她的画作后狠批了一顿，按林良英的话说就是“不伦不类，不务正业”，并禁止她继续画画，集中精力学习。 从此，李灵便把自己的这点小爱好隐藏起来，只敢背着林良英偷偷画。 在李灵的“威逼利诱”下，江之清变成了她的专属画模。 李灵有一本素描本是专门用来画江之清，她可太喜欢画江之清了，在她眼里他就是维纳斯般的存在。 有时候画得太久，江之清都犯困了，李灵便又画他的睡颜，画完后如果他还没醒便会偷偷亲他一口，这时江之清立即清醒了抱着她加深这个吻。 起初看到李灵画的素描时，江之清一度对自己的长相产生质疑：“在你眼里，我长得这么一般吗？” 到后来，李灵渐渐掌握了技巧，练习得多了，也能画出江之清一半的神韵了。从第一页往后翻，可以明显看到李灵的画技日益精湛。 这个暑假，因为有了江之清，李灵觉得自己人生的画板有了越来越丰富的色彩。 快要开学时，他们结束了自己的家教之旅，那个补习女生非常不舍得李灵，不仅要了李灵所有的联系方式，还像只小猫咪一样问她：“姐姐，你有考虑过和我这样可爱的女孩子在一起谈个甜甜的恋爱吗？” 万万没想到被“觊觎”上的是她自己，而江之清那个学生觉得他像个“冷酷无情的杀手老师”，尽管知识水平提升了不少也丝毫不留恋他。 不想伤害女孩子美好的心灵，李灵和她约定：“你先好好读书，如果你高中毕业后还挂念我，我欢迎你来找我，或者我去找你玩。” 这显然是哄人的话，李灵并不相信这个女孩两年后还喜欢她，但人总要有个盼头。 真正开学时，踏入b大的李灵是忐忑不安的，前方等待她的都是未知。 其实可笑的一点是，我们从小被教育要考最好的大学，一直以来定下的最重要的目标就是考高分，看到的终点站就是高考，可这之后呢，我们不是停止奔跑了，我们还得向前追逐，然而大多数的人在考试题目外，连自己能做什么，擅长做什么都不清楚，我们填写的志愿表上的那些专业要学什么，未来会从事什么，适合我们自身吗，我们会喜欢吗，通通是问号。 没有人在正确的时间教会我们寻找答案的方法，那些想向上爬却迷茫的人被冠以“没志向没追求”的罪名，而他们往往需要多花数年的时间，在体会一次次对选择的懊悔和经历无数的碰壁之后才找到自我的价值，才找到自我。 的确，人生就是一直找寻自我的过程。 进入校门后，李灵就感觉迎面走来的都是靓艳美丽的学姐和仪表堂堂的学长，而自己无比平凡，平凡到尘埃里。 b大算是人才济济，不乏“意难平”的学生，很多人是平时都考得很好，高考时却失手了，像李灵和肖菡；也有不少分数可以去更好的学校为了专业选择这里的学生，但像江之清这么高分的仅此一人。 大学老师不会像小初高老师那么关心学生，辅导员没事绝不会出现，老师们要做研究、发论文、写报告，上课算是他们的“业余生活”，所以学生得靠自觉去完成学业。若论谁最认真听课，那必定是肖菡，每堂专业课都会坐在第一排，一丝不苟地做着笔记。 李灵在班上结交的第一个朋友是余洁洁，是她主动来和李灵打招呼，彼此熟了后余洁洁说当初是觉得李灵背影好看就想认识一下，没想到正脸更美。开学第二天李灵通过余洁洁，认识了曾姝，三人自动组成了闺蜜团。 生活不能再只围绕着课本知识，李灵开始尝试体验更多不一样的事情，拓宽自己的视野。 第五十章 你的礼物是我 大学校园里社团活动很流行，江之清照样对此不感兴趣，但他在上篮球课时被体育老师选拔进了篮球队，在李灵的支持下他同意了，从此得早上六点起床去集训。 而李灵进了校社团的舞蹈部，本来她想去文学部，不料面试官听完李灵的自我介绍后就直接说：“你对跳舞有没有兴趣？我觉得隔壁舞蹈部门挺适合你的，我推荐你去试试。” 李灵稀里糊涂地听从建议，也稀里糊涂地通过了两轮面试，从零基础的舞蹈小白开始了解和学习古典舞，由于只是课外活动，没有那么多专业性要求，但每次基本功训练都把她折腾得近乎全身散架。 不过李灵觉得很快乐，她很喜欢和部门的女生一起努力练习和演出的过程，每个人互帮互助，见证了彼此的从无到有，从不施粉黛到美艳动人，再一同通过表演弘扬中国传统文化，这让李灵变得越来越自信，也越来越深爱这片土地。 另外，她也开始参加一些校内校外的比赛，名次好坏她没那么看重，她喜欢过程本身。 上大学后，生日自然可以大大方方一起过了。 国庆节放假，他们都没有回家，在李灵生日那天，江之清带她去了一家意大利餐厅，环境幽静，坐在高高的落地窗旁看尽灯红酒绿，欣赏经过的花样百出的甜品。 江之清让李灵随意挑想吃的食物，李灵一看菜单，立刻把准备喝的免费供应的柠檬水放下，小声地说：“不如我们走吧，这价格分明是宰人。” 江之清笑笑：“别担心，吃得起。” 李灵纠结半天后点了一份意大利海鲜面和一个9寸的意式披萨，江之清又加点了一个黑森林蛋糕。虽然李灵的心在滴血，但不得不承认的确很好吃。 至于其他礼物，江之清倒没准备，除开外表，他本质上是个经济适用男。平时罕言寡语，实则脑袋里已经酝酿好很多事情。 会记得你喜欢吃的食物，只要你开心，可以天天陪你吃；会记住你随口一提的想要买的物品，二话不说直接送到你手中；会记着你的生理周期，甚至给你提前买好卫生巾，贴心得要命。 因此，生日礼物不需要特地去准备，“恋爱一周年纪念日”之类的也不用特别庆祝，在日常生活中他已经为你备好一切，每一天都是情人节。 说实在的，李灵甚至觉得自己是被江之清“包养”了，饭费他付，东西他买，当然她从不索取任何奢侈品或是引导江之清过度消费。 她很清楚，江之清不是来自富裕的家庭，爸爸是包工头，而妈妈之前是小学语文老师现在已经退休当家庭主妇，哥哥姐姐虽然都工作了，但挣的钱基本只能养活自己，因此江之清是掏出他的所有来对她好，她自然也应该真心实意待他。 江之清生日那天，他料到李灵会有所行动，怎么都不肯答应她出远门，晚饭也只愿在食堂吃，没办法，李灵只好改变计划，把礼物藏在教室，在饭后以“送我去教室学习”的理由让江之清走进“陷阱”。 假期留在学校的人不多，空教室很容易找，李灵在下午就选中了这间小课室。进入教室之前，李灵让江之清在门外等一会，自己打开一点门缝钻了进去。 几分钟后，江之清听见李灵的叫唤，打开门，钢琴版本的《卡农》响起，两列圆蜡烛铺出一条小径，他沿着小径往前走，到达第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着一个星空投影灯，天花板上繁星点点，第二张桌子是一个蓝牙音响，正是它在播放音乐。 按顺序继续前行，后面又有篮球、帽子、袜子、保温杯，还有纸巾、牙刷、刮胡刀这些生活用品。李灵觉得自己还是要勤俭持家，不能买太多不实用的玩意。 倒数第三件礼物是一幅画，杉木相框里装着般配的男女相依偎的画像；倒数第二件是一封信，信里写着一首简短的小诗，字迹隽秀。 “这世上美好的事有许多， 夜幕下的星辰， 儿时的摇篮曲， 冰淇淋的第一口， 但目光所及皆不如你。” “最后一件礼物就是我啦！”李灵从角落里蹦了出来，“surprise！” 本想让江之清发表一下感言，结果他又二话不说走上前吻住了她。他好像很喜欢接吻，果然小说里写的禁欲男神私下根本不禁欲是真的。 接着他吻了她的脸，然后是下巴、脖子、锁骨，慢慢越来越下，李灵慌了，拉起衣领，不让他继续亲。 “19岁送你19份礼物，你喜欢吗？”李灵想通过问他问题来掩饰慌乱。 但江之清没理她的问题，反而抓住她的双手，摁到墙上：“你不是把自己送给我吗？” 他的声音低哑，眼睛里写满了欲望。 和生活种种打交道的日子里，多亏了江之清的“循循善诱”，为李灵额外补充了一些生理知识，例如原来男生接吻时总喜欢摸女生身体某个部位，又例如原来男生的某个部位总会在两人靠近时情不自禁地站起来。第一次看到小之清时李灵像见到鬼一样尖叫，幸好没招来保安大哥。 不过江之清很懂分寸，在这方面都是浅尝辄止，从不逾越底线，但现在他好像不想仅止于以前的程度了。 此刻李灵完全不敢呼吸，她感受到他的变化，可男女之事对她而言还是太早了，低着头在想应该怎么去措辞。 江之清却放下了她的手，抱着她轻轻地说：“以后不要再为我乱花钱了，我什么都不缺，你留钱给自己花。” “平时我也花不了什么钱，基本是你为我付钱。” “我乐意。”江之清亲了一下李灵的额头说，“还学习吗？不学的话就和我一起把这些礼物搬回宿舍楼吧。” 圆蜡烛还在燃烧，李灵和江之清一起吹灭了它们，所有东西都处理干净后离开。 李灵是向曾姝借了一个大储物箱才能装下这堆东西，从宿舍搬来教室可费了不少劲。江之清虽然口头说一起搬，但还是单独扛起了箱子，看他那轻而易举的样子，李灵便不掺和，在他旁边活蹦乱跳。 他浅笑着说：“像只小兔子一样。注意点，别摔了。” 第五十一章 男生是披着羊皮的狼 很快迎来了热闹的双十一，社会上是光棍节和购物狂欢节，而校园里是约定俗成的男生节，庆祝男生节的横幅挂满校园，例如“男神们有打火机吗？没有的话你们是怎么点燃万千少女的心呢！”，“我和你相遇，就像供求曲线相交于均衡点”。 李灵的班级共50个人，只有10个男生，熊猫级别的珍贵。女生们提前大半个月就悄悄建了女生群，给班上的男生们精心筹划了一个男生节，不仅准备了五十份礼物，还有节目演出，有女生吉他弹唱，有小品，而李灵和余洁洁跳了一小段舞，最后男生们发表感言时都说感动得都想把班上的女孩全娶回家了。 为班上男生庆祝完后，李灵去校外买了一只香喷喷的烤鸡以及亲手做了一碗凉粉樱花果冻，偷偷送去江之清宿舍，准备给他个小惊喜。 李灵和江之清的宿舍楼在同一个园区，并且相邻，他们的园区叫桂花园，是新建的，全校唯一一个既住了男生又住了女生的宿舍小区，但他们在大三时都搬去旧宿舍楼，男女不同园区，便离得很远了。 走进男生宿舍楼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异的味道。 不少宿舍门开着，走廊上鞋味、汗味、霉味都混杂在一起，李灵不习惯，用手在鼻前扇了扇风以驱味。 她心想：这真难为江之清了，一个饭后会把食堂的餐桌擦干净的人要面对一群冬天里也有汗臭味的大老爷们，岂不是得天天搞卫生？ 李灵轻轻敲了一下门，里面传来男声：“谁？等一下。” 开了门，男生见到李灵又立刻掩上门对里面的其他人说：“好漂亮！” 再次打开门后他不苟言笑地问：“请问，有何贵干？” 李灵：“你好，我想找江之清。” 男生瞬间泄了气：“江之清不在。” 他看到了李灵手里的食品袋，问：“你是要送东西给他吗？” 李灵点点头，里面又传出一个女声：“喂，你别挡着，快让人家进来呀！” 男生敞开门让李灵进去，宿舍里倒没有什么异味。 小小的宿舍里除了有三个男生外竟还有四个女生，她们在给宿舍床的楼梯贴泡沫地板垫，既防滑又可以隔冷，让男生们在上下床时脚不会被冷到。 其中一个女生好奇地问：“你是江之清女朋友吗？” “是。” “哇，果然是。”旁边的人也开始小声议论。 “我买了烤鸡，挺大只的，你们可以分着吃哦，我先走咯。” “你留下来一起吃呀！” “不了，你们慢慢吃，我还有事。” 李灵面对一群陌生人，觉得很尴尬，放下东西后就马上跑回自己的宿舍了，都没仔细看江之清的桌面和床铺是什么样子。 大概半小时后江之清发来信息，让她下楼。 见面第一句他就说：“以后不要再去男生宿舍。” “你刚去哪了？”李灵拉了拉他的衣角。 “篮球队开了个小会，过些天有校内友谊赛，刚回到宿舍时舍友说你来过。” “那你又得加训了。”李灵轻轻按捏江之清的手臂，“你舍友还有说什么吗？你吃了烤鸡和凉粉没？” 江之清捧起李灵的脸：“我严肃地和你说，不准再踏进任何一幢男生宿舍楼半步。” “为什么，你在的时候也不能去吗？” “不能。” “如实回答，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李灵拍了一下江之清的胸膛。 江之清双手握住李灵的腰，并上下摩挲：“你要知道，男生都是披着羊皮的色狼。” “那你呢？” “我也是。”江之清的脸逐渐靠近，“无时无刻都想把你吃掉。” “……” 为了准备篮球赛，江之清不仅要早训，晚上下课后也得去训练，李灵便打包了夜宵给他，他的队友们羡慕，后来李灵顺带着给队友们也点了一些吃的。 她开解自己：为了江之清，这点小钱我一点都不心疼。 篮球比赛那几天，李灵一下课就赶去为江之清加油，还特地借了手摇助威花。 高三一年江之清几乎没碰过篮球，李灵还以为他多多少少会生疏了，但几场比赛都打得非常出色，大概是集训后的效果，明显比高中的时候游刃有余得多，甚至能掌控全场，称得上是赛场上的mvp。 果不其然，不仅本队的拉拉队员，就连对手那边的拉拉队员也被江之清吸引了，现在的他比高中时更加容易吸粉。 这次李灵当然要宣示一下她的主权，每到中场休息时就第一个冲上去给他递水，帮他擦汗，最后获胜时还会刻意地亲一口江之清的脸蛋，场上都飘散着恋爱的酸臭味。 篮球友谊赛结束后，天气开始降温了，大一上学期的课程也进入了尾声。 上完本学期最后一堂课，下课铃响不久后，班上的女生调侃道：“哎哟，李灵，你家那位又准时来盯梢了。” 江之清刚好就在李灵旁边的教室上课，来接她去吃饭。 每周的这堂课后都有这么一个显眼的帅哥在等她，大家也渐渐明白这是她的男朋友，本来对李灵一见钟情的那些男生都只好打退堂鼓了。 李灵曾经劝过江之清：“你不要直接站教室门口等我啦，别人都看见了，怪不好意思的。” 江之清倒挺厚脸皮：“就让他们看吧，我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进入复习周，李灵每天都在自习室学习，把落下的功课补回来。 图书馆都被占满了，自习室难得还有一些空位。 在第一天晚上，李灵把江之清也叫来一起复习：“白天的时候，我看到好多情侣都一起复习，不如你也陪陪我，我们互相督促，就不容易偷懒了。” 江之清本来不答应，但李灵撒娇几句，他还是来了，坐在李灵旁边，翻开西方经济学书的目录页，久久不动。 李灵专心致志地写着微积分的课后习题，快解出最后一问的答案时，江之清忽然附在她耳边用十分耐人寻味的语气问：“做吗？” 可李灵的心思都在最后一个步骤上，手快速在草稿纸上计算着，不走心地敷衍道：“做什么？” 江之清贴近：“爱。” 第五十二章 大猪蹄子 李灵成功算出了答案，扭过头问：“你刚说什么？” 脸与脸的距离不过半指，江之清正用滚烫的眼神看着她。 李灵这才反应过来他刚说的是什么意思，瞬间怔住了。 在一起一年多，这是江之清第一次说出这么直接又敏感的话。 李灵紧张得用力捏住笔，咽了咽口水。 江之清笑了，摸了一下她的脸：“我得换个位置，不能坐你旁边，恐怕会把持不住。” 他拿起书走到教室最后面，找了个与他人隔开的空位坐了下来。 而李灵还处在方才的震惊中没平复下来。 从此，江之清再也不和李灵一起自习了，也不在同一个自习室，都是等李灵想回宿舍时再来接她。 期末考结束后是大一新生军训，不同于往年的开学前军训，今年是在暖暖的冬季进行。 虽然天气不冷，但江之清和李灵都双双感冒了。本来是江之清一个人感冒，只是这腻歪的两人又忍不住接吻，李灵也就被传染了。 顶着感冒军训不是一般的难受，鼻涕快要流出来时还得拼命吸回去，有时实在止不住，淑女形象难保，只好趁着教官转身偷偷用手背以电闪雷鸣之速抹掉。 李灵发誓以后要管住自己的嘴，远离生病的江之清。不过幸好大学的军训没有高中时那么严格，不流鼻的时候李灵还是觉得很快乐。 军训几天后成绩出来了，李灵得了年级第一，其中微积分满分，总绩点比江之清要高。在某场考试中李灵看到了旁边的人作弊，但都是同学李灵不忍心揭发，可她也始终相信，假的终究成不了真的，虚的永远比不上实的。 当李灵去和江之清“显摆”成绩时，他说：“这么棒，那我奖赏你一个吻。” 李灵一把把他推开：“滚。” 她可不想再感冒一次。 与此同时，蔡智国在朋友圈宣布他在f大找到了男朋友，照片上的他们眉开眼笑。 曾经他发过一段对话，他问他的妈妈如果他这辈子都不结婚生子，她会不会怪他，他妈妈回答“如果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妈妈没有任何意见，只要你快乐就好”。 这世界上爱的形式很多，爱的范围很广，而理解让爱得到了延续。 李灵没有问过江之清“你爱我吗”之类的问题，这样的年纪说爱过于沉重，他已经用所有的言行告诉她什么是喜欢，那就足够了。 他很迁就她，她也为他着想，所以他们一直相处得很好，没有吵过架，但他们还是没逃过“情侣在一起必定会吵架”的真理。 李灵认为他们吵过两次架，但江之清始终认为所谓的“第一次吵架”是她吃醋。 那天校篮球队与外校的球队打比赛，李灵因为部门活动原因下了表演换回便装才赶过去，去到时球赛刚好结束了，队员们围着教练听赛后总结，而江之清凝神望着其他地方，李灵朝他望的方向看去，有一群穿着拉拉队服的女孩们，站中间的那个女孩似乎在对江之清笑。 她很漂亮，在十余个妆发齐全相貌突出的女生里也是最亮眼的那个。 如果说她和自己在长相上算是平分秋色，那自己的身高就彻底败下阵了，她看起来至少一米七，比例又好，露脐装和短裙显得她腰细腿长，而自己穿着宽松的t恤长裤，相比之下更加失色了。 旁边的两个女生也在讨论她，其中一个说：“拉拉队那个领队真是漂亮啊，啦啦操跳得也很不错，不知有没有男朋友了呢。” 另一个说：“应该有了吧，肯定很多男生想追她，她和篮球队那个帅哥看起来很配，或许就是一对，一个打球，一个加油。” 李灵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教练说完话后，队员们又围成一圈喊了个口号，之后就解散了。 江之清左右张望，终于看到了在树后的李灵，边擦汗边走向她。 “刚到吗？” “嗯嗯。” 江之清拉起李灵的手边走边说：“这场输了，真的要有你在旁边加油才行。” 明明是很甜的话，李灵却觉得苦涩，她甚至有这样一个想法：他该不会在场上因为顾着看那个女生分神了吧。 “刚刚教练说话时你在望什么？” “嗯？” “你在看谁？” “我在想不足的地方。” “你看的方向有一群拉拉队女生，有一个还对着你笑。” 江之清有些懵了：“我没有看她们。” “那个女生为什么对你笑？” 江之清停下脚步，与李灵面对面：“是对其他人笑吧，我是真的在思考东西，没心思看除你之外的人。” “你们就是在对视啊，不然人家会对你笑吗，而且又有中场表演，估计你已经看得移不开眼了吧。” 江之清皱眉轻轻一笑：“你吃醋的样子还挺可爱。” “我跟你说正经的！” “你怎样才相信我？”江之清颇感无奈。 “你为什么喜欢我？”还是到了这种致命问题。 “没有理由。” “你觉得我漂亮吗？” “漂亮。” “身材好吗？” “好。” “如果别人很漂亮身材又好你会动心吗？” “一直以来我就只对你动心。” “你觉得那个女生漂亮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哪个人，但都不会比你漂亮。” “骗人，越来越学会撒谎不眨眼了，拿着一些网上的标准答案糊弄我。” 江之清一把抱住李灵：“真心话你不信，我平时的行动你也信不过吗？别争辩这个了好不好，比赛完只想和你坐着吃东西。” “不想和你吃。”李灵拼命地挣扎，江之清却抱得更紧，她生气地说道：“你身上好多汗，弄得我好难受。” 江之清只好放开了她，她立即走开，他又快步追上她：“是我的错，没给够你安全感。” “不想听到你的声音，你离我远点。” 江之清觉得与其在李灵闹别扭时硬追着她不放，不如适当给她点空间和时间，她想清楚后自然能理解和接受他的解释。 “好，我离你远点，给你时间冷静一下。” 李灵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江之清真的没再追上来，她便更加生气了：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 第五十三章 争吵 一直以来，李灵的内心都怀揣着自卑，她拼命地压制着，不敢暴露给任何人看。百花齐放，争妍竞艳，凭什么那只蝴蝶只会对她流连忘返呢。 她对自己不自信，对他也没有那么自信。 不过互不联系几小时后，李灵冷静下来想通了许多，大概是自己多疑了，江之清平时思考时的确会定住，像是在看着某处，但实际上眼睛是处于失焦状态。 只是她碍于面子，决定等江之清主动来找她。 晚上十一点时他终于发来信息：气消了吗？给你买了你喜欢的红豆糖。 李灵隔了一会回了消息：我不要。 江之清：在楼下等你。 李灵：那你就等着吧，我不吃。 江之清：我在左边的楼梯口。 过了十分钟后，李灵还是下楼了，但她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迟迟不愿意迈出这一步。 江之清提着外卖走过来，用空出的另一只手抱住她，虽然她站在台阶上，但还是比他矮几厘米。 “别生气了，我以后会做得更好。” 李灵也见好就收：“你不吃吗？” “你用嘴喂我。” 李灵推开他：“那我不吃了。” 江之清笑笑。 有女生经过，两人几乎占了楼梯一半的宽度，江之清便把外卖给她：“拿上去吃吧，然后好好睡觉。” 就这样，这次不知算是吵架还是单方面吃醋的不愉快事件过去了，双方也很少再提。 而真正的大吵发生在大二期末考试前一周，李灵和部门的女孩们约了去ktv唱歌。 那天江之清在李灵宿舍楼下等她，准备送她到校门口，却见她穿了一件白色一字肩连衣裙，长度及膝，不禁蹙眉。 “回去换一身衣服好不好？”江之清抱着李灵的肩膀轻声问道。 “这个也暴露吗？”李灵委屈地说。 江之清什么都宠着李灵，唯独从一开始就要求她衣着不能暴露，而他的标准相对于其他男生对女朋友的穿着要求来说称得上十分严苛，例如，不要穿v领和吊带，宽松的衣服里面要穿防走光背心，裙子长度尽量是膝盖以下且必须穿打底裤，不能穿露脐装和超短裤…… 总而言之，就是最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过去两年多，李灵一直都遵循他的标准去穿衣，对于自己喜欢的吊带裙、短裙等都只能放进收藏里看看。毕竟两个人相处，总得做出一些妥协和退让。 只是，她也常常羡慕那些女孩，可以大大方方地在阳光下展现自己或曼妙或中等的身材，不需要去顾及别人的喜好和眼光，纯粹是自己喜欢怎么穿就怎么穿。 部门女孩们的聚会，她们都会一个比一个穿得美，而自己连一条一字肩连衣裙都不能穿吗？李灵有些郁闷。 江之清摸着李灵的锁骨下方说：“胸口这块露出来了。” 李灵撅着嘴：“你要我夏天穿高领吗？” “可以穿圆领。”江之清很认真地说，“我不想你这些地方被别的男生看到。” “全都是女孩子啊。” “这一路上有很多男生，而且我也不希望你被女生看。” “……她们都在门口等我了，我不换了，得赶紧过去集合。” 李灵想要往前走，却被江之清拉住，他再次请求道：“换了好不好？” “我平时都听你的了，这件也并不会露出什么隐私部位，你不要让我换好不好？” 江之清没有再说什么，一路无言地跟着她到校门口，李灵没和他道别，直接走向在等待的女孩们。 晚上聚会结束后，李灵在微信里试探性地询问江之清来不来校门口接她，他还是来了，只是两人沿着湖边走着走着就开始争吵起来。 “我问了部门所有的女生，她们都不觉得我的穿着有什么问题，根本不会走光，反而说我一直都很保守，是你太夸张了。” 江之清尝试平心静气地说：“你要和其他女孩比吗？别人怎么样与我无关，但你是我的女朋友。我不能接受你穿得暴露。” 李灵火气上来了：“这暴露，那也暴露，不如我把自己裹成木乃伊，你是不是就会满意了？大夏天的，哪个女孩子不想清清爽爽漂漂亮亮地走在街上，我却连小裙子都不能穿，我也有自己的穿衣自由，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敏感、大惊小怪、小题大做？” 江之清被这番话弄得愠恼：“是我敏感、大惊小怪、小题大做？你知不知道你这衣服稍稍弯腰就会被看见胸脯？你知不知道那些男生就是喜欢盯着这些地方看？” “那你呢？也喜欢盯着别的女生这些地方看吗？看很多次了吗？” 江之清咬着牙说：“我不会这样，可是我没办法保证别人不会这样。” “你这不就是典型的畸形的受害者有罪论吗？有些男人总以为，女性穿着打扮漂亮，就是为了给他们看的。如果女生被伤害被侵犯，就是她穿衣的问题，是她故意勾引，是她活该。你们满脑子情情色色的东西，还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们一样卑鄙恶劣吗？” 江之清手抵着头，懊恼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和你一起有时真的好累啊……”李灵低着头，一脸疲惫。 “我以后不管你穿衣打扮了，你喜欢怎么穿就怎么穿吧。”江之清语气里充斥着不满与无奈。 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这是江之清唯一一次对李灵发脾气，李灵没想到他会对此如此介意。这是控制欲还是占有欲，或是什么别的，李灵也搞不明白，但她想，他终究是很在意她的。 其实所有的矛盾都源于在意，可一旦把握不好度，便引起了纷争。 由于期末考试临近，备考那一周他们谁都没理谁，想先专注于复习。但在考试的前一天，李灵没沉住气，写了一封信给江之清，私下偷偷托他的舍友转交给他。 信里面其实就一句话：小气鬼，你哄不哄回我？ 当晚江之清来找李灵，李灵心里构想了几个场景，他会怎么道歉，以怎样的形式，会如何表达。毕竟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争吵，她不能太轻易原谅他，没诚意就不要再理他。 结果，江之清二话没说，一见面就直接吻了她，吻得她迷迷糊糊后叮嘱她好好考试。 好的，她败了。 考试结束后，李灵留在g市实习，而江之清因为奶奶生病和需要考驾照便回了z市。 他们原本都以为只是异地恋两个月，却没能预料到那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让李灵的生活产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导致她决定终结他们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