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股先生也嘚瑟》 第一章 朋友，就是拿来用的 暮春。星期四。下午五点二十五分。 尤志从旋转门内拐出来，整整西装，看看手表，约好的时间是五点半，还差五分钟。 一辆黑色别克商务车停在长山市富邦大厦广场前。 “尤老师！尤老师！”声音传来，清脆响亮，宛若百灵。 车里下来一个女孩，二十四五岁，高挑清瘦，短发曼舞，浅蓝色商务装衬着一张稚嫩的脸，笑若桃花。 她远远向尤志招手。尤志挺胸阔步向别克车走来，女孩赶忙屈腰伸手。尤志轻轻握了一下，“你就是伊凡？” “是的，是的，尤老师，一直和您联系，却没见过‘真神’，今天总算如愿了。”话语间充满仰慕，还有些俏皮。 “刘总已在酒店，特意让我来接您。”伊凡说着，开了车门。尤志笑着客气一下，钻进车中。 这时段，路上还不算堵，再过半小时，下班高峰期，就说不定了。 路上，尤志坐在后排，伊凡坐在副驾驶。她回过头，笑道：“尤老师，这次麻烦您了，为这事，刘总批评了我好几回……” 尤志淡淡笑了笑，“没事，都得经历这么个阶段，熟悉就好了……” “以后，您还得多教教我，您就是我师父，不收也不行……”伊凡脸上堆出一副撒娇的样子。 尤志故意咳嗽两声，“互相学习，互相学习。” “资料带了吗？”尤志靠在椅背上，盯着车前玻璃外宽长延伸的马路。 “带了，带了。” 尤志发现，伊凡说话总爱说两遍，显得十分客气。 一边说着，伊凡从脚下手提袋里拿出一个浅蓝色文件夹，转身递过去，“都在里面了。” 尤志接文件夹，厚厚一沓资料。他粗略翻了一眼，合上，放到一侧，胸有成竹的样子。 “你写得几稿我看了，文笔不错，基本事情也说清楚了，只是缺少高度……”尤志冲着前排的伊凡道。 伊凡赶忙回过身，连连点头，“是的，是的，您说的太对了，就是有平原，没高峰……” “你这年纪，能有这般文笔，已经很难得了。”尤志夸赞道。 “哪里呀，我们都是赶鸭子上架。这还是憋了好几天才鼓捣出来的……”说到这些，伊凡又是一脸委屈。 “熟能生巧，不过，还得多看书啊……”尤志俨然一副过来人的姿态。 “哎，我最不爱看书了。不过，小说还行……”伊凡吐了下舌头，露出一排小白牙。 “什么书也行，只要肯读，就是好事。”尤志道。 伊凡频频点头，表示认同。 说话的空档，伊凡拨了电话，电话打给她的老板刘总，告诉已接上尤志，马上到酒店。 挂掉电话，又闲聊了几句。车子拐过两道弯，即是天鹅湖大酒店了。 天鹅湖大酒店，长山市地标性五星级酒店，不是一般人可以消费的地方。 车子刚在酒店门前停下，大厅里走出来一个女人。四十七八岁，浅灰色运动装裹着凹凸有致的身材，一米七左右个头，胖瘦匀称，包耳卷发翻着亮光，脸色红润，一看就是长期保养的结果。 伊凡早就下车，为尤志开了车门。尤志下来，女子脸上堆着笑，上前与他握手。“尤老师，好久不见了……” 尤志边握手边道：“三年了吧，刘总依然年轻漂亮……” 刘总笑着对伊凡道：“看，文化人就是会说话……” 众人笑着，前后进了酒店。 想一想，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那时，尤志还是长山市一家报社的采编，临时聘用那种。那年，他被安排采写一篇关于乡村帮扶的稿子，刘文媛是市里企业家典型，也是他的采访对象。那篇稿子，尤志写得用心，影响很大，还被国家级媒体转载，刘文媛还因此获得省里的先进。 俩人就是这么认识的。自然，也只是停留在认识层面。此后，彼此间虽有电话和微信，但从未联系，甚至“朋友圈”的点赞都没有。怎么会联系呢，两人身份相差悬殊啊，一个是靠着码字吃饭的穷酸自由职业者，一个是市里响当当的企业家，尤志只有巴结的份儿。 刘文媛突然让秘书伊凡给他打电话，是有事相求。没事情，人家才不会主动联系他。 事情的缘由是：省里开展“十佳”优秀企业家评选，刘文媛被确定为推荐对象。可是，推荐材料让秘书伊凡写了五六遍，刘文媛就是不满意。眼看着申报截止日期就在眼皮底下了，刘文媛无奈之下就想到了尤志。 尤志对刘文媛的请求很是惊讶和感动。在困难时想到自己，是一件很有尊严的事情。 所以，尤志不加犹豫就答应下来。 刘文媛安排的雅间在二楼，一间大包间。她推开门，把尤志让进去。尤志客气一番，拗不过，只得先进屋。包间够阔气，除了十二人的大圆桌外，还有沙发、茶几和一些装饰品，茶几上摆着点心和水果。 茶几边上，五六个与伊凡年岁相仿的年轻男女正在说笑。见刘文媛进来，忙止住声音，垂手站立，大气不敢出。 尤志不认得他们。刘文媛冲着他们摆了摆手，“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说着，她把右手放在了尤志的腰眼儿。尤志有些不自在，但不好躲避，硬挺着。 “这位，就是我给你们提起的，鼎鼎大名的尤志，尤老师。”刘文媛道。 尤志趁机躲开刘文媛放在腰间的手，冲着几个年轻男女点头示意。 几人好似学生见了老师，又好似晚辈见了长辈，纷纷点头哈腰，与尤志握手。 “他们是……”尤志一边与他们握手，一边侧脸看着刘文媛。 刘文媛笑道：“这些都是我们办公室的，都是尤老师的粉丝……” 尤志知道这是恭维：“不敢，不敢，互相学习，互相学习。” 接着，刘文媛一一向尤志介绍了他们的姓名，尤志自然记不住。 介绍完了，刘文媛冲着他们道：“师父我给你们引荐了，剩下的事情就看你们的了……” 尤志不明白什么意思，一帮年轻人却早已会意。有人赶忙拉尤志入座，尤志自然不会坐到主坐，再三推辞不掉，他坐到主坐右侧。刚坐定，就有人给倒了茶水，端了茶点。刘文媛并不客气，直接坐到主坐上。刘文媛示意伊凡坐到尤志旁边，又把余人安排坐下。 安排来安排去，尤志发现，刘文媛左侧，空出一个位子。他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刘文媛发现了这个细节，冲着伊凡道：“问问李主编，看看快到了没有。”伊凡应声，拨了电话。放下电话，伊凡对刘文媛说，李主编马上就到。 尤志不明白刘文媛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刘文媛道：“尤老师今天大驾光临，我们怕陪不好你，你们都是文化人，我也给你请了一位文化人，文化人之间，有共同语言不是……” 尤志这才明白她的意思，不免佩服人家想得周全。这话倒是不假，没有共同语言的宴席，着实是有些尴尬的。 雅间的门推开一道缝儿，一个瘦小的身影闪进来。 是一个女人，周身雪白色长裙，长发飘飘，犹抱琵琶半遮面。 抬头，二人的视线撞到了一起。 尤志心里咯噔一下，瞬时表情有些不太自然。 怎么会是她？一时间，尤志脑子里嗡嗡发蒙。 “尤老师？尤老师？” 刘文媛唤了两声，尤志好似丢了魂儿。伊凡轻轻推了他一下，才回过神来。 “尤老师，见到美女，是不是晕了？”刘文媛边打趣边道，“我来给你介绍个同行，咱们省《企业文化》杂志的李文轩，李主编。” 一时间，尤志不知所措。 李若轩倒显得很自然，她冲着尤志微微一笑道：“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尤老师吧，幸会，幸会。” 尤志怔怔坐在那里，竟然连最起码起身的礼貌都忘记了。心中暗自咬牙寻思，装的还挺像，难道我们不认识吗？ 李文轩走到刘文媛跟前，俩人来了个轻轻地拥抱。几句寒暄，刘文媛把她让到旁边空位。 两人中间隔着刘文媛，但不妨碍视线。尤志不敢抬头，始终盯着桌上的茶杯。杯中，褐红色大红袍的茶水，好似带着泥沙的浊浪，向着他汹涌而来。 尤志下意识摸了摸衣兜，掏出来一包烟。他冲着刘文媛道：“刘，刘总，可以吗？”不知怎的，他竟然有些结巴。 刘文媛拍了拍尤志的肩膀：“在我这儿，尤老师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尤志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现场半数都是女人，即使几个男子，也都还是小伙子。如今，公共场合禁止吸烟已十分普及，他是知道的。尤志道：“抱，抱歉，老，**病，一时半会儿改不掉……” 尤志刚把烟屁股塞进嘴里，伊凡赶忙抢过尤志手中的打火机，给他点上。刘文媛冲着伊凡道：“你们不知道尤老师抽烟吗？是不是没准备，赶紧去拿两盒……” 伊凡有些脸红，忙起身出去拿烟。 服务员上来倒酒，问刘文媛喝哪个？边桌上，摆了红酒、白酒，还有啤酒。刘文媛问尤志喝什么，尤志心不在焉。刘文媛道：“今天，我提议，大家都喝白酒，不醉不归啊……” 李文轩显然和刘文媛很熟，“刘总，我可从来不和白酒的……” 刘文媛道：“那可不行，今天例外，李主编必须喝白酒，是不是？”说话时，她把目光投向一帮年轻人，年轻人赶忙配合：“李主编，喝白酒，李主编，喝白酒……” 刘文媛摆摆手，止住起哄，向着对面而坐的一个小伙道：“小马，你和小张换换地方，坐到李主编旁边，今天李主编就交给你了……” 小马名叫马志涛，人长得白白净净，像个大姑娘，腼腆中带着几分羞涩。 伊凡拿了两盒软中华，放到尤志跟前，尤志客气两下，把烟推到一旁。 刘文媛举杯提议，第一杯，欢迎两位大师级贵宾的到来；第二杯，再次欢迎；第三杯，还是欢迎。 一连三杯，伊凡等年轻女孩有些受不了，但还是强忍着。尤志无所谓，喝酒是他的强项，他平日里也喜欢喝酒，尤其白酒。刚才他还想呢，要是喝啤酒或者红酒，就没意思了。 李文轩在一旁打趣：“刘总，你这三杯也该换个说辞才是。” 刘文媛道：“现在不是流行个说法吗，叫什么来着，对了，这叫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说完，哈哈大笑起来，余人也跟着笑。 接下来，从伊凡开始，刘文媛让年轻人一一打圈，向尤志和李文轩敬酒，年轻人不敢不从。 尤志心中有事，来者不拒，他想用酒压制心中的苦楚。 年轻人打完圈，刘文媛又与两人各敬了三杯。敬酒之前，刘文媛腆着泛着红晕的脸道：“接下来的事情，就全仰仗二位大师了……” 李文轩瞟了尤志一眼，“尤老师出面，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尤志依旧躲着她的目光，冲着刘文媛道：“谢谢刘总抬爱，我一定尽力。” 刘文媛敬完酒，清了清嗓子道：“今天，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要做……”说着，她向着几位年轻人看了一圈。伊凡还好，可能跟着刘文媛出入应酬的多了，酒喝了不少，只是脸有些红。马志涛等其他几个年轻人已然有些不胜酒力，纷纷打起蔫来。 刘文媛提高了嗓门：“年轻轻的，都打起精神来。” 这话一说，那些蔫乎乎的年轻人就硬直了腰，睁大了迷糊的眼睛。 刘文媛继续说：“来之前我怎么跟你们说来着，今天，对于你们来说，是个重要的日子。当然，我没有事先和尤老师沟通，但我相信，他一定不会拒绝。” 说着，刘文媛把手搭在尤志肩头，她把红扑扑的脸颊凑到尤志跟前，“尤老师，你说是不是？” 一股淡淡的香水的味道混合着浓浓的酒气冲到尤志鼻子里，尤志屏住呼吸，“刘总，您可把我说蒙圈了……” 刘文媛显然已经有了几分酒意，“你说，尤老师，你肯定不会拒绝的是吧？” 尤志半应半问：“不知刘总说的什么事？” 刘文媛向着伊凡使了个眼色，伊凡马上会意。 伊凡：“尤老师，刘总今天把我们带来，就是让我们拜师，你可不能推辞啊……” 听了这话，尤志才想起刚进来时，刘文媛说的话，本以为是玩笑，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尤志赶忙解释：“刘总，这万万使不得，我们都是朋友，大家都是朋友，有需要的，尽管说，互相学习，互相帮忙，老师，我可不敢当……” 刘文媛噘着嘴，半搂着尤志，“那可不行，老师就是老师。你要是认我这姐姐，今天咱就举行拜师仪式。”说着，她把脸扭向李文轩，“李主编作证。” 李文轩笑了笑：“刘总，这好事，咋轮不上我，你就是偏心……” 刘文媛坏笑了一下：“我就是偏心，我就是喜欢帅哥，怎么着吧……” 李文轩打趣：“那还得看人家尤老师愿不愿意呢。” 此时，尤志心中极不自在，但也没有办法。他没有任何发火的资本。 刘文媛依旧半搂着尤志，“尤老师，你愿不愿意，告诉他们，你愿不愿意？” 尤志哭笑不得，勉强道：“怎，怎么着都行……” 刘文媛听到这话，又太高了嗓门，“看看，看到了没有，尤老师就是这么爽快……” 刘文媛冲着伊凡他们一瞪眼，“你们还愣着干嘛？” 伊凡会意，即刻招呼其其余几人。他们纷纷举杯，站起，向着尤志而来。一时间，尤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端起酒杯，也起了身。 伊凡带头道：“学生们敬尤老师，希望尤老师日后多多照顾我们……” 其余年轻人也跟着附和，尤志推脱不过，只得饮下杯中酒。 李文轩端起酒杯，冲着尤志道：“尤老师，祝贺你，其他的不说了，一切都在酒里面。”尤志重新坐下，伊凡赶忙给斟了酒，尤志头也没抬，一饮而尽。 刘文媛又把手搭在尤志的肩头，她把嘴凑到尤志的耳朵根儿，小声道：“兄弟，事情可就拜托你了……” 尤志扭了扭身子道：“刘总放心，我一定尽力。” 刘文媛使劲搂了他一把，“你怎么还叫刘总，叫姐，往后你就是我兄弟……” 虽然是酒话，但尤志心中还是热乎乎的。他端起酒杯，“刘姐，我敬您一杯。” 刘文媛噘着嘴：“不行，三杯，咱姐俩得喝三杯……”说着，她冲伊凡道：“伊凡，给倒酒，看见了吗，得向我这样，你们师父才肯教你们呢，得把师父陪好了……” 三杯酒下肚，刘文媛的兴致更高了。她清了清嗓子，“今天，这么大好的日子，我得给你们助助兴。” 众人听了，纷纷鼓掌叫好。 刘文媛晃晃悠悠站起来，“下面，请欣赏评剧《花为媒》选段，庆祝尤老师收徒，欢迎两位大师光临……” 众人又是鼓掌。 刘文媛把迷迷糊糊的眼睛睁了睁，笑道：“唱的不好，大家多担待……” 尤志虽然不懂戏曲，但他知道，刘文媛确实唱的不咋地，基本都没在调上。 但，仍旧掌声一片。尤志心想，这奉承和恭维也算是拍到骨头里了。 刘文媛重新坐下，端着酒杯冲着李文轩道：“李主编，剩下的事情，就看你的了……” 李文轩会意，“刘总，你放心。谁让咱们是朋友呢，朋友是干什么的，不就是拿来用的吗？” 刘文媛一拍桌子道：“好，这话说的有水平，不愧是文化人。” 刘文媛再次转向尤志，“尤老师，你说是不是，朋友，是朋友就是拿来用的。” 尤志不大认同这句话，但还是应和着，点了点头。 第2章 你，敢吃螃蟹吗? 西装，衬衣——这是尤志的标配。 当然，这不仅是尤志的标配，也是尤志公司所有人的标配。 “八股先生”就得穿这个。 这是尤志给公司职员下的一道“雷打不动”的死命令。 所以，进入志翰文化公司的第一印象，就是整齐，整齐的着装，整齐的布局，整齐就是训练有素，整齐就是规矩。 不过，成翰是个例外。 其实，志翰文化公司最大的老板是成翰，尤志是“二把手”。但尤志又是一把手。怎么说呢，志翰文化公司的投资方为成翰，但他不懂业务。尤志是业务的大拿，但他没钱。 不同于其他意义上的文化公司，志翰文化公司的主打业务是——公文写作。 这在全国几乎都是个先例。 成立这样的公司，尤志是做过调查的。他发现，现在的很多单位，无论是公家的还是私人的，公文写作是一个弱项。有些单位写材料的，连最起码的通知都搞得语不顺，词不达意啰啰嗦嗦。 说起来，还是尤志当报社采编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在一家**部门当临时工。中文毕业的他，当时依然发表了不少的豆腐块文章。领导发现他有这个才能，就把他安排到办公室，负责日常文字工作。似乎，尤志天生就是为了公文写作而生的。初接触公文，他就远远超过了自己的那些豆腐块文章，并且，很多次报告还被当成了省里、市里的范文，还拿过一些国家级的奖。 但毕竟是临时工，临时工挣得少、干得多，加之单位清理非正式人员，尤志不得不离开。离开之后，尤志应聘到一家报社当起了临时采编。这期间，不断有之前熟悉的朋友找他代写公文，这样的事情还不少。但，因为朋友关系，常常是白干。后来，尤志觉得，这是一件可以深挖的事情，就找到大学同学成翰说起来这件事。成翰也觉得可行，就投资成立了志翰文化公司。 没想到，在尤志的带领下，公司运营十分顺畅，效益也十分可观，一来二去，尤志就成了公文界的名人，公司的名声也越来越大，生意也是越来越好。 “八股先生”是尤志想起来的称谓。八股文嘛，可不叫八股先生。名字侧重于前者，后者的先生，则代表着水平和能力。他的优势是：所有的公文类材料，他都可以胜任。这是多年实战经验换来的，任何人也夺不去。 开始，有人把尤志他们叫做“枪手”。尤志并不这么认为，社会上那些五花八门的“代写机构”才是“枪手”，他们是写作者，是专业人士，是研究者。有研究就有创新，“枪手”充其量就是复制品，较之，要低一个层面呢。要知道，尤志极有可能就是开创这一行业的先驱。如果那样，用报纸那些糊弄人的话，他就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在这一点上，尤志表现得俨然一个专家。专家对自己的荣誉向来爱惜如命。 后来，有人专门针对尤志的事情做过调查，在他之前，国内的确没有人单纯依靠公文写作为生的群体，也没有人把愿意它当成一项职业去经营，即使那些单位里写材料的，也都是被逼无奈，也都是混天过日子。他们几乎不热爱自己的这份工作，从来没有想过有什么建树，更谈不上研究了。 这可是一个颇需要耐力和水准的职业，不仅要求你有深厚的文字功底，更要求有见识、有视野、有创造、有发现、有高度、有力度、有深度、有情感、有想法、有新意、有智慧。 尤志一度自豪地认为：古往今来，历朝历代都不缺少“八股文”的写作者，但今天，能够摆脱铁饭碗铁饭碗为支撑的八股文写作，一定会成为一种全新的、可以载入史册的事件。 现实告诉他，没有人愿意从事这种单纯、枯燥而又不显业绩的职业，受累不讨好，常不常就是通宵达旦，苦累与收入，或者说付出与回报严重不成比例，这些都是现实存在。所以，尤志心中最大的理想就是，在他这里，公文写作的付出一定要和回报成为正比。 是的，现代社会，能够吃得下苦的人越来越少了。看看那些高校毕业生，都愿意寻求那种少付出、多回报、又清闲的工作，即使混迹到公职序列里，也愿意有点权势，没有人愿意一头扎进文字的海洋里去扑腾。有人曾说，扑腾来扑腾去，除了喝了满肚子的水，什么也得不到。 无论是公家单位还是私人单位，写材料的人越来越少，材料水平不高就成为了一种社会现象，社会现象背后折射出来的，是欲望的深刻体现。 所以，对于应聘到志翰文化公司的年轻人，尤志通常的一个问题就是：你，敢吃螃蟹吗？ …… 尤志一班人死心塌地地经营着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事业。尤其对于尤志而言，他是个有心人，这些年的摸爬滚打，他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无论是创作还是研究，都有独到的见解。 这一天，就是一个见证。 尤志让助理左雅把伊凡发来的两篇稿子打印出来，分发给公司的每名职员。 每次接到比较重要的业务，他都会这么做——集体讨论。当然，说是讨论，不如说是业务培训，焦点还是在尤志对于文稿的讲解和分析上。 公司将近二十名职员，有比较成熟的老手，比如左雅、谢飞、孟佳、欧阳志，当然也有半生不熟的新手，比如李静、尹柯、黄芸、宁涛等等吧。他们和尤志的水平相比，还有很大一段差距。要知道，在公文写作领域，“很大一段差距”是一个宏大的概念，那不是一两天或者一两年就能追上的，这都是“实战”的经验积累。 这帮人之所以能够死心塌地跟着尤志，除了不菲的待遇之外，最重要的，是能从他这里学到真材实料，文稿分析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尤志推开玻璃门进到会议室的时候，大家已经安安静静坐在那里。 尤志进来，大家齐刷刷把目光聚焦到他身上。那帮半生不熟的新手们更是呆呆地，好似看到心中膜拜的“神”。 尤志知道他们在等待什么，每一次面对全新的文稿，他们心中是模糊的，没有清晰的思路，没有深刻的见解，对于他们，每一次都是挑战。他们期待，从尤志的言辞中获得解脱，获得新的收获。 第3章 有没有一句话，可以打动你? “稿子大家都看了吧。”尤志坐定，环视了一周，问道。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你，纷纷点头。 “文媛商贸是我市著名的民营企业，相信大家对这个企业也有一定的了解。这次省里‘十佳’企业家评选，刘文媛总经理特意找到我们，就是希望能从材料上独树一帜。由此，我们可以发现，即使这么优秀的企业，也没有可以拿得出手的好的写作者，这就是我们的优势。我们每个人应该珍惜现在的位置，我不敢说你们永远是志翰人，但我相信，从志翰走出去的每一个人，无论到什么单位，材料上，你们都会成为举足轻重受人尊敬的人。”尤志再次把这些话重复了一遍，每次开会，他都要重复这些话。 “左主任，谈谈你的想法吧……”尤志冲着左雅道，公司里，她是唯一令尤志客气的人。 左雅是个高挑、漂亮、会打扮、会穿戴、会说话的女人，三十六岁，比尤志小五岁，是最早来到志翰文化公司的人，算是老员工了。来之前，她曾在一家小型企业当秘书，有些文字功底，待人接物也有经验。这两年，她跟着尤志学到了不少东西，俨然成了左膀右臂。 左雅翻开笔记本，“既然尤总让我先说，那我权当抛砖引玉了。”左雅继续道，“这两篇稿子，文笔顺畅，内容丰富实在，但我觉得，就是太过于丰富和实在了，才显得通篇过于拥挤了，面面俱到，什么都想说，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也没让人记住，没有呈现出企业的亮点和与众不同之处……” 左雅说完，尤志点了点头。 “刚才，左主任说的很细，也很到位，基本上说到这篇稿子失败的原因。这是一种普遍现象……”尤志正说着，突然停下了话语。他盯着李静使劲儿看着。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随着他的目光聚拢过去。 李静，刚到公司不足半年，名牌大学中文系毕业。仗着学历和名牌大学，人满满的傲气，典型眼高手低的一个人。李静长得微微有些胖，但胖的可爱，胖的匀称，胖的得体，是那种十分耐看的漂亮。 李静正在给男友发微信。她正处于恋爱**期，俩人大学同学，黏糊的很。此时，她正全神贯注，突然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聚集到她身上，她竟然没有察觉到。 猛然抬头，李静才发现情况不妙，赶忙把手机收了起来。 尤志依旧盯着她，李静吐了下舌头，赶忙打开记事本，手里无所适从地摆弄着圆珠笔。 “李静，谈谈你对这片稿子的想法吧……”尤志满脸严肃，他决不允许在自己讲话的时候，有人背后搞小动作。 李静抓抓头发，思忖片刻，“我，我觉得这篇稿子写得很好……” 李静还想往下说，尤志突然厉声打断了她的话：“很好是吧？那客户还需要我们做什么？既然很好，那为什么一直通不过？既然很好，那我们今天讨论还有什么意义？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在浪费时间是吧，按照你的意思，倒不如把宝贵的时间留给大家，该谈恋爱的谈恋爱，别影响了终身大事是不是？” 尤志噼里啪啦一阵发威，好似机关枪，吓得在场的人都不敢言语。李静把头压地更低了。 尤志气不过，继续道：“青春啊，大好的青春啊，少小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啊。等你有了资本，有了地位，有了能力，有你大把大把闲侃畅玩的日子，你们把大好的时间都浪费掉，将来后悔去吧……” 一通连珠炮之后，尤志停下说话，严肃地环视着周遭的人。 左雅见气氛有些尴尬，便道：“下面，请尤总给我们讲讲这篇稿子，大家都好好听着……”说着，她看看尤志，冲着他笑了笑。 尤志心里清楚，有台阶自然顺坡下驴。 “过多的话，我就不说了，如果你们觉得在公司受委屈，受压抑，可以离开，另谋高就，我绝不阻拦。以后开会，谁也不许带手机。好吧，我们再回到正题。刚才，我说了，左主任基本上说到了稿子的要害之处，但我觉得最重要的是，我们首先必须清楚，稿子的用途是什么？如果连这个也搞不清楚，如果不能有的放矢，那就是南辕北辙。” 说着，尤志拿起打印好的稿子在众人面前晃了晃，“这篇稿子，充其量就是个总结，就是个报告。可是，客户需要什么呢，需要的是一个推荐材料，什么是推荐材料，基本格式应该知道吧，亮点，也就是你推荐的理由和特别之处，是不是应该重点体现出来？可是，这篇稿子，恰恰缺少了这些东西……另外，高度，我不止一次地说过，要有高度。什么是高度？就拿这篇稿子来说，不仅仅要写好、表达好自己的东西，要研究，研究国家、省、市的相关政策，只有站在政策大环境的角度下来落笔，稿子才会有高度……” 尤志喝了口水，继续说。是的，谈起公文写作，他常常滔滔不绝。 “另外，要想把稿子写好，你必须调动各种器官和信息，需要调动你所有的情绪，要随着文字的敲击而有情感的流露，要和文字融为一体，要做文字的心腹。当然，这个可能要求高一些，但我们起码可以退而求其次，一篇稿子，不求完美无缺，哪怕有一句话能够打动人，能够触动人的神经，你也算成功了。这句话就是通篇的点睛之笔，就是核心，这句话，一定要突出在显眼的位置，比如开头……” 讨论会开得很严肃。尤志讲完想说的，心中总算舒服了一些。散会前，他冲着李静道：“这篇稿子，就交给你修改，明天早上交稿，按照我说的意思改……” 说完这些，尤志起身离开了。 会议室里，气氛依然凝重，李静冲着尤志的身影顽皮地吐了下舌头，众人看到，纷纷偷笑起来。 第4章 嘿，尤老师…… 早晨六点半，闹钟响了好几遍，伊凡在床上翻了两个身，懒洋洋的，继续蒙头大睡。 今天星期六，可以睡个懒觉了。 突然，伊凡腾地坐起来，睁大惺忪的睡眼。今天，单位还有件十分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她险些忘记了。没心没肺的家伙，她在心中暗自骂了一句。 匆匆忙忙洗漱完毕，伊凡赶忙向着单位奔去。 到办公室，打开电脑。趁着电脑启动，她翻看手机，竟然有四个未接电话。她居然没听到。看到尤志的名字，伊凡就知道肯定是稿子的事情。她赶忙回了过去。 “尤老师，尤老师，不好意思，您打电话，我没听见。刚到单位，立马就给您回了。”伊凡连连道歉。 尤志并不生气。对于客户，他向来好脾气，“奥，没事，稿子已发你邮箱，请转交刘总，有问题联系……” “好的，好的，感谢尤老师，我马上打印出来，再次感谢尤老师……” 上午十点多，伊凡给尤志打来电话，显得很是激动，“尤老师，尤老师，刘总看过稿子了，十分，不是非常满意。您写得太好了，可是帮了我大忙了，万分感谢……” 对于这样的恭维，尤志乐意听，但他从来不为此沾沾自喜或者高傲自满。尤志客气了两句，说道：“我又逐字逐句逐词斟酌了一下，个别地方又做了精炼处理，应该更为完整了，已发你邮箱，以此为准吧……”尤志总喜欢以这样的话作为回应，一则显示自己对待事情的态度和严谨，二则暗示对方，我写的稿子，绝对无可挑剔。这是一种能力的暗在自夸。 伊凡又是一通夸赞和敬仰的话。 处理完刘文媛的事情，尤志冲了杯咖啡，坐在办公椅上闭目养神。昨天晚上，他几乎一夜没睡，稿子也是一夜的成果。这些年，他凭着混迹供职单位养成的习惯，心中压不住事情，做不完就是睡不着。干公文写作尤其如此，紧急的事情时常发生，上午接到通知，下午就得报材料，或者临下班了，接到会议报告，明天一早就得用，没日没夜的情况，太多了。 稍稍休息一会儿，尤志来到工位区，直接奔向李静的座位。 李静正对着电脑发呆。昨天尤志留给她的任务，她还没有完成。或者说，憋了半上午，她只憋出来一个题目，正发愁呢。 见尤志过来，李静腾地站起来，面带委屈，不知说什么好。 他已然知道结果，李静脸上都写着呢。 尤志还是故意问了一句：“李静，怎么样了？” “还，还没，没写完呢？” 尤志笑了笑，“是没写完，还是没动笔呢？” 李静腾地脸红了，不知说什么好。她奇怪，老板怎么看出了她的心思？ 尤志依旧笑着，顺势把手中打印出来的稿子递过去，“你没写好，我可写好了……” 李静赶忙双手接过来，“尤老师真是厉害，尤老师真是厉害。”一时间，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了。昨天我也是脾气不好，你也莫怪。关键是，我们对待事情的态度要认真，认真就是对别人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尊重，咱们连自己都不尊重了，怎么得到别人的尊重，你说是吧？”尤志和颜悦色地说着。 李静如释重负，不住地点头。 “抽时间，好好看看稿子，从角度到叙述，我也是颇花了些心思的，努力吧，同志……”说着，他做了个加油的动作，李静噗地笑了起来，跟着做了动作。 志翰文化公司的作息规定，周末休息一天半，当然是在常规情况下，特殊情况除外。 临近中午，尤志通知大家，下午可以休息了。人们欢呼雀跃。 安排妥当，尤志坐电梯下楼，刚到大厦大厅，迎面遇见李文轩。 尤志心里咯噔一下，故意低下头，装作看不见。 李文轩妖艳地笑着，娇滴滴地喊了一声：“嘿，尤老师……” 不知怎的，“尤老师”这三个字从旁人口中飘出来，是尊重，是文雅，是礼貌，是客气，可是从李文轩嘴里蹦出来却变了味，一种特殊的味道。 尤志装作听不见，继续低着头，想快速冲出去。 李文轩扑到尤志跟前，撅着朱唇凑到他的眼前，要不是躲闪地快，说不定已经有了接触。 尤志忙退后两步，“你要干什么？” 李文轩不依不饶，又凑上来，“怎么，这么生分吗？” 尤志又向后退了两步，越往后退，李文轩追地越紧。尤志退到墙根儿，李文轩像只饿虎扑上来，吃了他似的。他闻到她身上淡淡茉莉香水的味道，他几乎能听到她的喘息和心跳。 尤志本想一把推开，或者大发雷霆。可，这里是大厦的大厅，人来人往，大庭广众，男人对一个女人发火，绝对有失大雅和风度。 “阿志？”说出来这两个字，她倏然反应过来什么，连忙改口，“不，尤老师才对……” 尤志不敢看她的眼睛，这是多年改不了的习惯，是胆怯的表现。“你，你要干什么？” “你看着我？”李文轩乐呵呵地说道。 李文轩越这么说，尤志越不敢看。他越不敢看，李文轩把脸往上怼的更近。 “你看着我，你看着我……”尤志左躲右闪，李文轩左怼右怼，非让他看着。尤志没有办法，值得听着头皮提起头，瞧了一眼，忙又躲开。 李文轩道：“我们彼此就这么陌生吗？” 尤志：“你到底要干什么？” “干什么？找你啊……”李文轩依旧乐呵呵地说着。 “你找我干什么，我们已经没有半毛钱的瓜葛。”尤志显然十分生气。 是的，自从四年前他们离婚，李文轩就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像看到那张脸，再也不想与他有什么瓜葛。什么电视上演的，离婚了还能和颜悦色做朋友，这样的情况或许真的存在，但在他李文轩这里，是绝对不会的。离婚了，不一定是仇人，但一定不能相处，要不，为什么离婚呢？ 现在，李文轩并不生气，反而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把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吗？ 她把脸凑得更紧，起伏的胸脯几乎贴上来。她依旧这么强势，依旧这么压制着他，即使现在离婚了，依然如此。 “没有瓜葛？谁说没有瓜葛？”李文轩说，“你还不知道吧，现在，我们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是老天爷又把我们拴在了一起……”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尤志怔住，不解其意。 “奥，原来你还不知道？你是刘总的‘枪手’，我是评审会的评委，你说是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李文轩道。 尤志恍然大悟，原来刘文媛请他和李文轩吃饭，都是为了评选的事情。名义上什么共同语言之类的话，纯属扯淡。 尤志冷笑两声，“我可不是什么枪手，你这评审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如果我说你的稿子不行，刘总就评不上十佳，评不上就是你的问题，你鼎鼎大名的尤老师，可就一败涂地了……”李文轩还是乐呵呵地。 “你，你好卑鄙。我对我的稿子有信心……”尤志瞪大了眼睛说道。 “嗯，我看了你写的稿子，却是很好。但你架不住我的一张嘴，我的嘴能救了你，也能吃了你，你信不？” “你……”一时间，尤志无言以对。 李文轩的话没错，如果她随便说上两句败坏的话，自己辛辛苦苦创下的事业就会迎来暴风雨。或者说，他的名声将会在与刘文媛同一个层面的人群中名声扫地。要知道，自从刘文媛找到自己，尤志就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把握住了，将来类似的客户还会层出不穷，可是一旦做不好，损失是巨大的。 想到这里，尤志有些害怕起来，“你到底想怎么样？” 此时，李文轩已然向后退了两步，笑着道，“不怎么样，就像让你请我吃顿饭……” 一时间，尤志无言以对。他怎么能请她吃饭呢？ 看着尤志不知所措的样子，李文轩捋了捋头发，“你好好想想吧，我等你电话……”说完，她扭动着娇小的身材，晃动着娇小的屁股，大摇大摆向着旋转门走去。走着走着，她回头冲着挥了挥手，“嘿，尤老师，再见……” 尤志心里一阵恶心。 第5章 善于归零 尤志终于选择了妥协。 李文轩自然没有那么大面子，尤志也绝不会给她那么大面子，宁可一败涂地，也不会。 是刘文媛从中做了工作。 刘文媛的电话打得不早不晚，恰恰是在李文轩走后不久。尤志不知道，这是一种巧合，还是一场蓄谋的安排。 开始，刘文媛对尤志的推荐稿天花乱坠的一通赞赏，说自己看的都感动了，自己看得都热泪盈眶，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生动、细腻、有见地、有高度的公文稿子。 尤志自然客气来客气去，他关心的不是一火车似的表扬，他不需要任何人表扬，自己的水平自己知道。原本以为，接下来，刘文媛会给他提到稿酬的事情，毕竟事情已经做完，也是时候有个回报了。可是，刘文媛只字未提，反而话锋一转说道了李文轩身上。 “尤老师，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刘文媛问。 “奥，刘总，知道什么了？”尤志不解。 “李主编没有把事情告诉你吗？本来我告诉她不要说的，但她告诉我还是和你说了。她说彼此都不是外人……”刘文媛说话的语气轻松自如，尽管看不到表情，但尤志通过电话也能判断出来，她对这事并不感到羞耻。 “您是说评选的事情吗？”尤志问。 “哎，其实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咱们能不能评上，我心里还是有底的，咱有这个实力……”刘文媛极力圆着话。 “是的，刘总绝对有这个实力。绝对的，谁写这个稿子也没问题，关键还在您的实力。”说这话的时候，尤志语气铿锵，试图表达，仅仅凭借李文轩一个人也影响不了大局。 刘文媛多聪明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成为商界的巾帼表率。 电话那头，刘文媛笑了笑，“尤老师，不过你可不要怪我啊，你和李主编的事情，我也是才知道，我说那天酒席上，你有些不自然呢。原来你们还有这么一层关系。我真的不知道。不过，话说回来，不在一起了，不代表不能做朋友，不代表不能一起干事儿，你说是吧？像我一样，我也有看不惯的人，也有见了就想吐的人，可是你还得忍着，还得接受，还得共事，要不然，生意就没法做了不是……” 尤志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心想，很多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要是都能按照那些名人名言的道理做，天下早就命运共同、一团和气了。 “尤老师，你在听吗？”刘文媛见对方没了声音，问道。 “奥，奥，我听着呢刘总。你说的很对，有容乃大嘛，成大事者应不拘小节不是？”尤志顺着她的意思胡乱说了两句。 “哎，这就对了嘛，宁和聪明人吵架不和糊涂人说话，尤老师就是聪明！”刘文媛又要夸赞尤志，尤志赶忙道：“谢谢刘总，以后还得多仰仗您呢……” “没事儿，都好说，谁让咱们是朋友呢……”刘文媛信誓旦旦地说着，“要善于归零，总是停留在过去的影子里，永远不会有新的开始。尤老师是做大事的人……” 又寒暄了几句，挂掉电话。尤志心中百般滋味。通过这件事，尤志已经猜到，刘文媛和李文轩的关系绝对不一般，要不然，一个堂堂的名企老总，不会因为这件事给他打电话。 此时，尤志倒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外人。 就像事先安排好了似的。下午，李文轩又给尤志打了电话，说刘总的推荐稿准备发在《企业文化》杂志的头条，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尤志道：“随便，用不用，怎么用的主动权在刘总手中，她同意，我没意见……” 李文轩说了声谢谢，继而道：“我们杂志想聘请尤老师作为特约撰稿，拟开辟公文写作专栏，希望尤老师不要推辞……” 尤志突然明白，这才是事情的重点。 一时间，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更没有表现出兴奋。 是的，如果再倒退十年，这样的事情他求之不得。怎么说呢，他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个作家，能够把自己的文字变成铅字。可，这谈何容易啊。那些年，他能为在市级小报上发一个豆腐块文章，独自喝酒庆祝一番。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他现在依然是省里的知名作家，或者可以这么说，他是作家圈儿里公文写得最好的，公文圈儿里最会写文章的作家。这些成绩，都是他辛辛苦苦坚持下来的…… 李文轩好似猜到了尤志的心思，她接着说：“放心吧，尤老师，我们杂志的稿费绝对给您按最高标准，而且是提前支付，您要同意，咱这几天就签个协议……” 尤志本想拒绝，但他想到了刘文媛的话，尽管刘文媛没有明说，但打电话的目的也就十分明确了，她是在帮李文轩。 思忖再三，尤志说：“那，我就替志翰公司谢谢李主编了……” 电话那头，李文轩话语都变得轻快起来。尤志能从话语中，想象出李文轩眉飞色舞的样子，有些恶心，但他还得忍着。 …… 尤志与李文轩的“专栏”协议签得很草率。 李文轩想当面签，要有仪式感，还想举办一个小型仪式，比如请上刘文媛等等。李文轩的理由很简单：杂志社能签约尤志这样的名人，是一件只有益处没有坏处的好事、大事。 尤志拒绝了。尤志拒绝的理由也很简单：一则事情太多；二则自己不是什么名人，低调。 协议是尤志让左雅代为履行的，尤志没有签上自己的名字，而是加盖了志翰文化公司的公章。内心深处，尤志还是不愿意与李文轩有过多交往。 开始，李文轩有些不太高兴，个人的恩怨是小，毕竟涉及到单位，涉及到她在杂志社的威望。但现在，她只能选择接受。 左雅多会来事，她先是表达了歉意，而后又说尤志十分的忙，公司十分的忙，尤志本人着实脱不开身。这些话，不是尤志叫她说的，她知道怎么做。 回到公司，左雅把签约的情况简单讲了一遍。尤志无心听，含含糊糊应付着。 “你似乎不太情愿接这单生意……”左雅看出了尤志的心思。 尤志面无表情地笑了笑。 “我觉得，你也完全可以不接……”左雅继续道。 “为什么？”尤志看着左雅，她已经和自己共事近四年，彼此间的了解还是心照不宣的。 “因为你们的关系……”左雅笑了笑，笑的内容很丰富。 尤志心里咯噔一下，她怎么知道自己和李文轩的关系不一般？ “奥？我们什么关系？”尤志试探性问道，接下来，如果她真的知道内情，他势必还要问，你是怎么知道的，或者是谁告诉你的？因为，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并不多。 “非要我说出来吗？”左雅给尤志倒满茶水，一双水汪汪地眼睛盯着他。 四目相视，尤志恐她从眼睛里读到了什么，瞬即躲开。“你可以不说。”尤志道。 “可是，你心里还是希望我说……”左雅乐呵呵地仍旧看着他。 尤志看了一眼，苦笑一下。他心里清楚，她是了解他的，甚至是懂他的，要不然，这些年也不能在很多事情上达成默契。 “如果我猜得没错，她应该是你的爱人？不，或者说是你的初恋情人？而且是没有追到手的。如果都不是，那就是你的仇人？当然，即便是仇人，也应该是情仇，你或者她伤害过彼此……”左雅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着，时不时观察尤志的表情。 尤志听着听着，悬着的心反而踏实下来。女人的第六感，左雅所说的“某种关系”一定是她的一种直觉或者猜测，很显然，她还不知道他与李文轩的那种关系。 “我突然发现一个问题。”听完左雅的侃侃而谈，尤志喝了口茶水，往椅子上一靠，笑道。 “奥，什么问题？” “我觉得，除了公文之外，你应该尝试着去写写小说，说不定也是一位很好的作家……”尤志说。 “你是在夸我的想象力吗？”左雅笑着道。 “而且是带着翅膀的，大鹏展翅……”尤志也笑了起来。 “讨厌……”左雅把嘴一噘，“我是在跟你说正事呢。” “我说的也是正事……” “但，你不像……” “好吧，那我现在像不像……”说着，尤志笑着的脸立马严肃起来，但仍掩饰不住飞扬的眉角。 “以后，专栏的事情就由你负责……”尤志话题一转说道。 “我负责？人家签的可是你……”左雅不解。 “错，应该说，签的是我们的公司。”尤志说。 “那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我是个人，公司就是个集体，我不能代表集体，集体也不能代表我……”尤志继续说。 “可现在，你是公司的负责人。” “充其量是个二把手……”尤志又笑起来。 思忖片刻，左雅道：“你是说……”她的话没有说完，但彼此已经心照不宣。 “没错。机会摆在眼前，大家如果有这个能力，尽可以施展，要知道，他们给的稿费还是不错的……”尤志接下了左雅没有说完的话。 左雅点点头，摆了个ok的手势，“明白！” 第6章 孩子，又是孩子?! 尤志正在发火。 原因是：谢飞把一篇有错别字的稿子传给了客户，而稿子，没有经过尤志审查。 谢飞，正儿八经文学院的高材生，在学校时就发表了不少东西，文笔老道，条理清晰，思路开阔，是志翰文化公司的中坚力量之一。人长得不胖不瘦，稀疏的头发衬着圆乎乎的脸膛，加之一副树脂眼睛，一看就是个文化人。 “你是哪年到的公司？”尤志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问。 “2018年5月。”谢飞答。 “嗯，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是2018年5月12日。”尤志满面严肃。 “是的，一个特殊的值得纪念的日子。”谢飞道。 “你也不算新人了，为什么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尤志的语气有了变化，好似阴云密布的空中响了一声闷雷。 “不就是有个错别字嘛！”谢飞不屑一顾。 “一个错别字？你知道一个错别字意味着什么吗？”尤志的火气终于压不住了，尤其看到谢飞不屑一顾、不以为然、无所谓的样子，简直火上浇油。 “没那么严重吧。我看了，那个错别字不影响稿子的意思。更何况，对方如果看到了，随手一改就解决了……”谢飞继续辩驳。 “随手一改？你让客户给你改错别字吗？如果客户发现不了，而且又被媒体拿了去，就这么发表了，你想过后果没有？”尤志点上一根烟，瞪大了眼睛继续说，“你不是不知道，***这一行，别说一个字了，就是一个错误的标点符号都不行，这个，你不是不知道……” “这又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稿子，如果是重要的，我肯定不会麻痹大意……”谢飞继续解释。 “是吗？在你眼中，公文还分重要与不重要吗？你说说，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 一时间，谢飞无言以对。 越是无言以对，尤志的火气就越大。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明知道错了却不肯承认错误。 “如果人家把你爹写成你爷，把你妈写成你奶，你愿意吗？”在公文这个问题上，尤志可以说出比这更难听的话，他不允许任何人亵渎这份职业，“一个字，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一个字，可以改变一件事情的发展走向，亏你还是个公文界的‘老人’……”尤志终于大发雷霆。 一番话，说的谢飞脸红脖子粗。 正在这时，左雅敲门而入。她冲着谢飞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在这种情况不要顶嘴。接着，左雅笑着道，“尤总，好了好了，事情已经出了，再发火也没用。我已经和客户沟通说明了情况，也重新改好发给他们了……” 看着左雅微笑劝慰的样子，尤志心中的火气略微小了一些。是的，微笑有时候就是一剂良药，尤其是女人的微笑。 突然，尤志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嗡嗡嗡。尤志瞟了一眼，没有姓名，直接挂断。对方很执着，嗡嗡嗡，嗡嗡嗡，一个接一个打来。 左雅轻声提醒，“你，怎么不接？” 尤志又看了一眼谢飞。左雅向着谢飞悄悄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谢飞看看尤志，尤志一边冲着他摆手表示同意，一边不耐烦地接通了电话。 “喂，喂，喂……”电话那头，一个女人焦急的哭声。 “你好，我是尤志，你是哪位……” “阿志。不不不，尤老师，我是文轩，我，我的孩子丢了，你，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尤志在电话里听到一种撕心裂肺。与此同时，他心里好似针扎了一下。 “什么，你的孩子？” “是的，我的孩子，蓓蓓，我的蓓蓓丢了……”李文轩抽泣着。 “好的，你先别哭。第一，你先报警，第二，你告诉我位置，我这就赶过去……”挂掉电话，尤志愣住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突然说出来这样的话。他有些后悔，但他知道，如果拒绝，如果孩子真的因此丢了，他会更后悔。 左雅看出了他的紧张和呆懵，“出什么事了？” “李文轩的孩子丢了……”尤志说着，站起了身。 “我和你一起去。”听到这话，左雅也紧张起来，“我去通知其他人，一起去……” “你们先别去了，我自己去吧，具体情况也不清楚……”说着，尤志赶忙出去了。其实，尤志多了一个心眼儿，对于李文轩他再了解不过了，有时候小题大作，莫须有的夸张不是没有，更何况，他不想让公司的人知道一些事情。 开着车，尤志心乱如麻，心神不定。 他，极力控制着思绪，极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和镇定。 她又有孩子了……她又结婚了…… 这些，都是他不知道的事情。 七年前的痛，本来已经淡忘或者埋藏起来的伤痛，此时，竟然被这个女人的一个电话，捅漏了。 …… 你不配做个父亲！ 没想到你这么铁石心肠，算我瞎了眼了……我恨你，恨你一辈子…… 医院里。 医生给尤志和李文轩说了最坏的消息——他们四岁的儿子乐乐的病危通知书。 “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吗？”李文轩苦苦哀求着医生，尤志呆呆着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心如刀割。 “要知道，败血症是医学界的一个难题。也不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只不过，但也只是暂缓生命……”医生没有再往下说。 “是不是需要很多钱？没关系，只要能救了我的孩子，砸锅卖铁也愿意……”李文轩就差跪下来了。 “可是……”医生吞吞吐吐，看了看尤志。 “是你。你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儿子吗？你就眼睁睁看着儿子不救吗……”李文轩撕扯着尤志的衣服，惊天嚎叫，撕心裂肺。 尤志怔怔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凭她肆意的发泄，扭打。 “让乐乐安静地走吧，下辈子，下辈子我，我一定还他……”尤志眼眶里滚着泪珠，他咬着牙，极力不叫泪珠滚落下来。 冰冷的话语好似一把又一把刀子，硬生生扎在李文轩的心上，她苦苦哀求着，“我们救救孩子吧，我们救救孩子吧，他才四岁啊，他才四岁啊……” “没用的。没，用，的……”尤志把李文轩紧紧抱在怀里，何尝不想挽救自己的孩子啊，可是，可是啊…… 李文轩睁着红肿的眼睛，放弃了所有撕扯、叫喊和哭泣。她痴痴地、呆呆地矗立在医院的走廊里，足足五分钟，一切都那么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乐乐，他们的孩子走了……走得安静，他面带着笑容，走了…… 离婚手续在一个星期后办理。李文轩恨尤志，她永远不想再看到这个男人，这个曾经温柔、体贴、智慧、幽默的男人。尽管日子过得平淡如水，但这些就足够了，温暖的家，幸福的日子，一切，都在这一天画上句号。 …… 尤志驱车赶到的时候，李文轩正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在路边等着。 见尤志来了，李文轩赶忙道歉，“不好意思，孩子找到了……” 尤志从车上下来，看着眼前的小女孩。五六岁的样子，大大的眼睛清澈透明，圆嘟嘟的脸蛋粉红细嫩，头上梳着两个冲天的小辫，可爱极了。 “甜甜，快叫叔叔……”李文轩蹲下来，只手搂着孩子只手指着尤志说。 小甜甜有些害怕，痴痴地躲在李文轩怀里，不说话，呆呆地看着尤志。 一时间，尤志不知说些什么。他只冲着小甜甜勉强扯出一抹笑容。 “你应该看好孩子。既然找到了，我走了……”尤志冷冷地道。此时，尤志唯一想做的，就是尽快逃离，他内心深处的伤痛在发酵，膨胀。 李文轩站起身，目光中流出女人的委屈和温弱，“这次真是麻烦你了，谢谢。” “不客气……”说着，尤志已经拉开了车门。 “等等。”李文轩嘴唇蠕动了两下，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这次，真的，谢谢你……” 尤志停留了一下，背身点了点头。他不愿多说什么。 李文轩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这些年来，她一直在寻找机会，她有很多话想对眼前的这个男人说，可是，她不知道如何开口。现在机会来了，她依然不知道如何开口。 尤志即将关上车门的那一刻，李文轩终于鼓足勇气说出了两个字：阿志。 尤志心中咯噔一下，他极力控制着内心的波澜，头也没回。李文轩又吐出来两个字：保重！ 咣当一下，随着这两个字，尤志关上了车门。 第7章 细节 左雅拎着一个早餐袋，走进尤志的办公室。 尤志还没有来，她把袋子放到桌子上，转身离开时，尤志进来了。 “早餐，给你放到桌子上了，麦香牛奶和面包。”左雅微微笑着道。 “谢谢。”尤志把肩包挂好，冲着左雅点了点头。左雅正看着他。 “昨晚是不是没睡好……”左雅问。 “你怎么知道？” “你的眼睛告诉我的……” 尤志勉强笑了笑，算是认可。 “是为了她……”左雅把目光投向窗外，阳光明媚，天上却飘着两块深灰色的云朵，漫无目的，随风而行。 尤志坐下来，盯着桌上的早餐袋，发了一阵呆，“昌盛集团的稿子得抓紧……”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左雅不想转换话题。 尤志抬头看着左雅，他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渴望和急切。他明白她心里想的。 “你多心了。”尤志说。 “看来，我的感觉是灵验的……”左雅的语气中带了醋意，“她是结过婚的人，而且，她还有孩子……” “昌盛集团的稿子，谢飞弄好了，你再润润色……”尤志又说。 “寡妇门前是非多……”左雅咄咄紧逼。 “谢飞的稿子太硬，你重点在语气上做些调整……”尤志继续他的话题。 “你不要总是扯开话题。”左雅严肃起来。 “现在，我的主要心思是工作。我是说，你真的想多了……”尤志解释道。 “好吧，希望你说的是真的。” 左雅出去，尤志又呆呆地怔在那里。他明白左雅的意思。是的，明白。尤志知道左雅是个好女孩，她没有结过婚，也仅仅谈过一个男朋友，后来因为性格不合分手了。她是和男朋友分手之后来到志翰文化公司的。 这些年，左雅和尤志相处的不错，主要还是工作上的默契。但有时，默契也会发生裂变。尤志不是不知道，很多时候的暗示，都在提醒着他。 可尤志拿不定主意，一则，他比她大五岁，而且结过婚，他不想占这么大的便宜，也不想让她吃亏。二则，对于她的感觉，尤志拿不准，喜欢，但只是因为处事方式的近似，并非那种意义上的。 所以，他一直在躲避。 正天马行空地想着，左雅再次敲门进来。 “谢飞的稿子写好了，要不要讨论一下……” 尤志想了想，“你安排一下吧……” 昌盛集团是长山市颇有名气的大企业。这次的稿子，也是董事长刘三力的秘书修改过几次之后，仍不满意，才找到志翰文化公司的。 会议室。 尤志对左雅说：“你先把基本情况向大家介绍一下。” 左雅：“昌盛集团的这次用稿任务，主要是在全省的会议上作典型发言，内容以介绍他们企业帮助山区贫困村脱贫为主，要求上，既要有高度也要有深度，要面面俱到，是一项不小的稿子……” 左雅说完，冲着尤志点了点头。 尤志：“刚才左主任介绍了基本情况。但有一点儿我们必须清楚，昌盛集团还没有与我们签署长期合作意向，这只是一次试探，也就是说，这次稿子的成功与否，直接关系到我们能不能留住这个大客户。” 尤志继续说：“谢飞的稿子已经在大家手中，相信也看过了。我觉得，这篇稿子写得很好。谢飞有这个实力。好在什么地方呢，开篇有高度，内容很丰富，提炼的要点也很突出，结构上也很合理，没有偏颇，还有一些小感动的细节……” 尤志说着，大伙频频点头。一旁的谢飞也是沾沾自喜，之前因错别字犯下错误的尴尬，也因此有了一些缓和。 “但是，很好，并不代表着最好，我觉得，还有提升的空间……”，尤志看了看谢飞，“当然，如果这么交给客户，我觉得，可以说得过去，但我们可以做得更好，为什么不呢？” “大家说说，要想处理好类似的稿子，需要注意什么问题？”尤志说完，环视着众人。 谢飞咳嗽两声，“我先说吧。其实，写这篇稿子我也是下了不小的工夫。首先，我得考虑昌盛集团是一个大型企业，要考虑到大型企业在经济社会发展中的价值，在脱贫攻坚中起到的作用。我还参考了国家、省和地方上关于提倡企业帮扶的一些政策性文件。当然，把几年的功绩融合到十五分钟的稿子里，谈何容易，在这里我也是花费了不少的时间……” 尤志：“谢飞考虑的很全面，可以说，他的立足点和出发点都是好的。”说着，他把目光投向李静，李静和尤志的目光相撞，赶忙把脑袋狠狠地扎在桌子上。 “李静，你说说想法吧……” 李静越是胆怯，越是躲不开。这也是尤志时常考虑的问题，年轻人嘛，不要怕说，他要锻炼他们这种善于争辩的胆量，很多智慧不就是在争辩中产生出来的吗？ 李静怯怯地看看大伙，极没底气地笑了笑，“尤老师，我，我觉得挺好。” 尤志点点头，“是挺好，但你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李静努着嘴，依旧怯怯地说：“我，我觉得，可以把感动突出一下……”，她马上又解释，“不过，我还没想好，就是感觉……”说完，她又赶忙低下了头。 尤志听完，径自鼓起了掌，“好，很好，李静同志进步很大……”李静听了这话，脸腾地一下红了。 尤志接着说：“没错。李静说的很好。一篇汇报稿，十几分钟，不算长，但也不算短，要知道领导的时间是宝贵的，如何在最短时间内让领导有所触动，这就需要文字上的排兵布阵了。” 尤志喝了口茶，继续说：“大家想想一个场景，既然是典型发言，势必不会昌盛集团一家。那么，要想领导记住，一开始就应该让全场人起到震撼作用。能够震撼听众的是什么，是情感。不知大家知不知道，刘董有一个八十五岁的老母亲，那么能不能把这个信息作为投一句话呢？我觉得完全可以。” 说着，他又看了看谢飞：“在昌盛集团提供给我们的众多资料中，你可能忽略了这个细节，但我粗略看了一眼，就记住了。” 谢飞回忆着，定睛看着尤志。 尤志继续说：“大家发现没有，在昌盛集团提供给我们前期的几稿中，为什么都没有通过。我觉得他们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刘董的年龄和身份。他是集团的董事长，也是五十岁的男人。要一个这么大岁数这么有身份的人一开始就口号似的唱高调，没错，他不好开口啊。如果是年轻人，无所谓。但是，讲述自己的母亲，就无所谓什么身份和地位的问题了，任何人都可以动容。所以，刚才李静说的很好。我觉得，开头的第一句话就是，大年初一早上，给八十五岁的母亲磕完头，我就出城下村了……” 尤志侃侃而谈，本来以为不会有什么新角度的谢飞听后，也在心里暗自佩服尤志的公文水平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超越的了。 第8章 他，不是个窝囊废…… 昌盛集团。会议室。 尤志和左雅坐在那里，静静等着。 时间不大，刘三力的秘书高鹏进来，笑容满面，“尤老师，辛苦你们了，真的十分感谢！”尤志知道，以他们的身份，只能和秘书沟通。 高鹏坐下来，客气一番之后，“我们集团相信尤老师是清楚的，我们董事长看过稿子之后，非常满意，同意与你们签署一个长期合作协议。” 尤志静静听着，并没表现出多么兴奋。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对稿子，他心里是有底的。 高鹏说完，话锋一转，“不过……既然是长期合作，价格上是不是可以……” 没等高鹏说完，尤志道：“我们已经做了很大让步了……” 高鹏：“据我了解，目前即使国家重要刊物的稿费也没有这么高……” 左雅插话：“杂志的稿费怎么能和我们相提并论，如果可以的话，你们就没必要找我们了……” 高鹏笑着点了点头，“这话倒是不假，只不过，董事长提出来了，总的给点儿面子，我也好有个交代……” 尤志咳嗽两声，“高秘书，你们是生意人，自然知道一分价钱一分货的道理。再说了，你们这么大企业，也让我们这些底层的码字人有口饭吃不是。放心，我们不会让董事长失望，当然，我们也相信董事长不会让我们失望……” “好吧。既然尤老师这么说了，我就把您的意思转告董事长，实在不行，我也没有办法了……”高鹏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击垮尤志的心理。意思很明确，丢掉我们这个大客户，可是你们小公司巨大的损失。尤志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但在这一点儿上，他不会妥协，现在不会，以后不会，将来也不会，绝对不会。 “当然。我们是相信董事长的眼光的，我们也相信缘分……”尤志笑了笑说道。 从昌盛集团出来，左雅说：“你没必要咬的这么死，适当松松口或许今天就成了……” 尤志道：“你越松口，他们越不拿你当回事。现在的人们，有几个尊重码字人的劳动成果的，典型的廉价雇佣劳动力。我们宁可不做，也不能让他们瞧不起……” “好吧，或许你说的是对的……”左雅不再与他辩驳，同样作为写作者，左雅自然知道其中的苦闷和辛苦，可是对于外人看来，几千字的稿子，甚至百十字的通知，不就那么点儿事嘛，但就是“这么点儿事”，却是很多人做不来、做不好的。 俩人边说边走，冷不丁从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而苍老的声音：“哎，哎，哎……” 尤志最先回头，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大爷骑着自行车歪歪扭扭向他们撞来。登时，尤志一把推开左雅，老大爷的自行车硬生生撞到了尤志的大腿上。车子倒下，老大爷倒下，尤志也倒下了。 左雅回过神来，赶忙去看尤志的伤势。尤志毕竟壮年，车子的速度也不快，自我感觉问题不大，硬撑着站起来。“快，快去看看老大爷……”尤志边往起站边对左雅说。 此时，老大爷躺在地上，搂着左脚不住地哎呀，哎呀…… “大爷，您没事吧？”左雅蹲下来，问道。 老大爷抬头看看左雅，“姑娘，对不住啊，我这车闸不太灵了……” 尤志也凑过来，“大爷，您摔着了没有，用不用去医院？” 老大爷一边哎呀，一边道：“我也不知道啊，就是脚特别疼……” 尤志忍着腿部隐隐的疼，搀扶着老大爷，“大爷，看看能站起来吗？”左雅也跟着帮忙。 老大爷试了试，脚确实疼得厉害。 “去医院吧……”尤志冲着左雅道。 左雅点点头，赶忙拨通了120。 十分钟后，120赶到。老大爷被抬上车，尤志和左雅跟着上了车。 医院里。 门诊大夫是个五十多岁的男大夫。 “刘叔，您这是怎么回事？”男大夫惊愕地问。 原来，男大夫和老大爷认识。 “撞了。您快给大爷看看有事吗？”尤志急切地说着。 男大夫上下打量尤志一番，尽管没说什么，但尤志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几分的蔑视和不忿。 尤志知道，男大夫可能是误会了。他赶忙解释，“大夫，您可能误会了，不是我们……” 男大夫没有搭话，看了看刘大爷的左脚后，直接开了单子：“去拍个片子，有可能骨折了……” 骨折？ 尤志看了左雅一眼，俩人会意。怎么会呢，只不过从车子上摔下来，怎么会骨折？但，大夫的话不能不听，他们只得去做检查，也只有检查结果才最具说服力。 医院里，什么时候都是人挤人。 出了一楼门诊室，打听到检查室在二楼。左雅废了半天劲儿也没找到轮椅。 尤志说：“我背上去吧……” 左雅看看他，再看看刘大爷，“你？”可不是吗，四十出头的尤志满打满算不过一百三十斤，刘大爷人高马大，个头比尤志高半头，体重得有一百八。加上尤志让车子撞了一下，左雅担心他撑不住，本来助人为乐的事情，万一再把老人摔了，可就说不清了。 尤志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着道：“没事，我还不是个窝囊废……” 尤志把刘大爷吃力地背到背上，腿确实有些发软，但他咬咬牙还是坚持住了。 好在，诊室距离电梯不是很远。 出二楼电梯，拐个弯，便是检查室。检查室门前，排了一条长龙。 报备，排号，他们在一旁的长椅上等着。 “要不要通知他的家人？”左雅和尤志眼神交流着。尤志想想，点了点头。 “刘大爷，您有孩子们电话吗，是不是通知他们？”左雅柔柔地问道。 刘大爷的脚依旧疼。开始，他说不用，不用，没什么大事，真是谢谢你们了！ 人啊，就是这样，互相客气着，互相谦让着，互相体谅着，很多事都会迎刃而解。 尽管老人说不用，但尤志和左雅还是希望能告诉他的家人，毕竟这么大岁数了，万一有个什么事，免得将来麻烦。 经过劝说，刘大爷终于告诉他们一个电话号码，是刘大爷的儿子。 左雅把电话拨了好几遍才拨通，“您好，您是刘大爷的儿子刘文军吗？” “是。你是干什么的，我房子不买，产品不要，保险也不上……”电话那头，刘文军一通连珠炮——他把这个陌生号码当成骚扰电话了。 左雅不慌不急，待他发完牢骚，心平气和地道：“你听我说，我不是卖房子的，也不是推销产品的。你父亲撞倒了，现在和平医院……” 左雅的话还是没有说完，那头显然已经火冒三丈：“什么？谁撞得，我马上到……”说着，就挂了电话。 左雅冲着尤志纵纵肩，一副无奈的样子。 时间不大，一个三十七八岁、虎背熊腰的家伙怒呼呼出现在医院的走廊里，满头大汗，东张西望。他就是刘文军。 看见刘大爷坐在椅子上，刘文军疾步过来，“爹，你没事吧，是谁撞了你，告诉我，我饶不了他们……” 刘大爷抬眼看了看一旁的尤志和左雅，刚要说话，刘文军就一把抓住了尤志的脖领子。 “是你把我爹撞了是吧？我告诉你，赔钱……” 第9章 你，走不了了 左雅见状，想要把刘文军拉开，无奈力气太小，扯不动。 “您先别着急，您误会了，是您父亲撞了我们……”左雅一边拉拽着，一边说道。 刘文军一手抓着尤志的脖领子，一手把左雅划拉到一旁，“放屁，我爹这么大岁数了能撞你们，你们想倒打一耙是吧？” 尤志想要挣脱刘文军，无奈刘文军抓得太紧。尤志被刘文军撕扯着道：“你先松开，确实是你父亲撞了我们……” 刘文军依旧不松手。他扭头冲着刘大爷：“爹，你说，是不是他们撞得你……” 刘大爷显然有些惧怕儿子，慌乱而胆怯地点了点头。 走廊里，过往的，排队的人们都把目光聚焦到这里，人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这时，有医生从室内出来，冲着他们训斥：“这里是医院，要闹外边闹去，要不然就叫保安了……” 众人稍稍安静下来。 检查室的喇叭里，正在喊刘大爷的名字。尤志仰头冲着刘文军说：“咱们先给老人做完检查再说行吧，你这样总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 刘文军怒气冲冲地松开尤志，和刘文军一起把刘大爷架入检查室。 检查完毕，等待结果。刘文军依旧火气很大，不依不饶，还给尤志和左雅拍了照片，生怕他们跑了。 “我告诉你们，赔钱，赔医药费，赔精神损失，赔疗养费……”刘文军怒目圆睁，杀气腾腾。 尤志极力控制着怨气：“您先听我说好不好？” 刘文军：“有什么好说的，撞了人就得付出代价，要不然就上法院……” 左雅想要发火，她不明白，这家伙怎么这么不通人情、不讲道理。尤志把她拦住，冲着刘文军说：“你听我说，确实是您父亲撞了我们。要不然，你问问老人，咱不能颠倒黑白是不……” “爹，你说，是你撞了他们，还是他们撞了你……”刘文军厉声冲着刘大爷道。 左雅和尤志把希望的目光投向刘大爷，现在只有他能还二人的清白。 刘大爷战战兢兢，看了看尤志和左雅，又看了看儿子刘文军，而后吞吞吐吐地说：“我，我也不知道……” 左雅：“刘大爷，您，您怎么能不知道呢？” 刘文军截住她的话：“怎么，难不成我爹还冤枉你们不成？难不成他还说瞎话不成，你们休想抵赖。我告诉你们，事情搞不清楚，你们走不了了……” 检查结果出来——脚拇指骨折。 刘文军问男大夫：“严重吗？是不是需要做手术，是不是需要住院？” 男大夫看看尤志，又看看刘文军，“这倒不至于。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毕竟岁数大了，好起来不容易……” 大夫的话模棱两可，尤志听得出来，话里话外显然是向着刘大爷这边的。给开了满满一大张的药单，告诉如何服用，如何养护，他们才从里面出来。 “说吧，这事怎么解决？”刘文军晃了晃手中的药方单子，冲着尤志和左雅道。 “你想怎么解决？”左雅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刘文军想了想，“我也不为难你们，三万块，以后的事情就和你们没关系了。要不然，你们得负责到底……” “多少？三万？你穷疯了了吧，这不是讹诈吗？”左雅压着火气道，“是老人撞了我们，不是我们撞了他，你看看，你看看……”说着，她指了指尤志的腿，“我们平白无故受伤了，还没给你们说呢，你们倒恶人先告状了……” “行，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了事；不行，咱们就报警，就上法院打官司。我告诉你，我爹可是有高血压、心脏病，万一有个好歹，你们就等着吧……”刘文军连唬带吓，咄咄紧逼。 左雅看看尤志，尤志看看左雅，他们知道，今天这事，被讹上是肯定的了。 “报警吧。既然你这么不讲道理，我们也没有办法……”尤志终于压不住火气了。 “报警，警察也不是你家开的，警察来了，你们照样得赔钱，弄不好还得关你几天……”刘文军道。 一旁，左雅想了想，“这样吧，今天这事，我们认了。不管谁撞的谁吧，三千块钱，行咱们就这样，不行，我们也没有办法……” “三千，你糊弄小孩呢？告诉你们，少一个子儿也不行……”刘文军撇着嘴道。 “报警。一分钱也没有，赶紧报警……”尤志冲着左雅厉声说道，“我们决不能受这窝囊，更不能纵容无赖……” 看到左雅要拨电话，刘文军刚忙拦了一下，“等等，等等，真报了警，警察来了，还得到公安局询问，耽误的都是时间。这样行不行，两万，两万块，咱们就两清……” “不行。报警，一分钱没有……”尤志言辞强硬，怒气冲冲。 没想到，刘文军又道：“你们非要这么做，可要想想后果。我可有你们的照片……” 尤志看了他一眼，“没事，你可以把照片贴的满大街都是，难不成我们还怕了……” 一时间，刘文军无言以对。但就是拦着左雅不让报警。 正在这时，从医院大厅口闪进一个人，急匆匆朝这边奔来。 尤志一眼认出来，是文媛商贸的刘文媛。 “姐……”刘文军挥挥手，喊了一声。 姐？尤志和左雅相对而视，刘文军是刘文媛的弟弟？想想，名字确实挺像。 刘文媛看到了刘文军，也看到了尤志。 “尤老师，您怎么也在这里？”刘文媛不解。 “姐，就是他们撞了咱爹……”刘文军指着尤志和左雅道。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刘文媛看看他们，疑惑更重。同时，她凑到刘大爷跟前，“爹，您没事吧？” 尤志忙道：“老人没大事，就是脚拇指骨折了……” “没大事？你脚指头折一个看看，说得倒轻巧。”刘文军愤愤地说着。 刘文媛站起来，冲着刘文军一瞪眼，“你闭嘴。”转身，刘文媛微笑着冲尤志道，“尤老师，这到底怎么回事？” 左雅赶忙插话：“您就是刘总啊，我是尤老师的同事，叫左雅。” 刘文媛看看左雅，微微点了点头。 左雅继续说：“事情是这样的。您父亲在路上骑车，车闸失灵，撞到了尤老师，我们把老人送到了医院。后来，给您弟弟打电话，他一过来不问青红皂白就是一通连珠炮，非说老人是我们撞得，也不听解释……” 刘文媛听完，点点头，问尤志，“尤老师，是这样吗？” 尤志勉强笑了笑，点点头。 “不信，你可以问问老人。”话刚说出口，左雅马上又说，“老人可能有些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姐，他们这是想抵赖……”刘文军又在一旁插话。刘文媛瞪了他一眼，刘文军才闭嘴。 “尤老师，实在不好意思。跟您添麻烦了，谢谢您还把我父亲送到医院……” 这话听起来多顺耳。一时间，尤志心中的火气就消了大半，“没事，刘总，这都是应该做的……” “姐，他们三两句就把您糊弄了，你也信？赔钱，让他们赔钱……”刘文军在一旁小声嘟囔。 “闭嘴，尤老师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你可真不让人省心……”刘文媛训斥刘文军，刘文军并不敢反驳，也没有了刚才的嚣张跋扈。 第10章 委屈的眼泪 “刘文媛怎么会有这样个弟弟？”从医院出来，一边走，左雅一边说道。 “谁知道呢，同时爹娘养的，差距还真不小……”尤志心中也是愤愤不平。 “幸好刘文媛来了，要不然还真是麻烦事……” “不会的，你没看出来吗，刘文军并不想让我们报警……” 左雅挑起唇角，“他那是心虚……” “好了，甭管怎么说，这也算是老天爷眷顾我们，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吃一堑长一智吧……”尤志淡淡地说着。 “不过，今天真的要谢谢你。要不然，可能我也要躺在医院里了……”说着，左雅停下脚步，痴痴地望着尤志。尤志看了一眼，正好和她的目光相撞。两人的目光交合在一起，一种彼此都懂得的感觉。 “奥，对了。这两天梳理梳理进度，都看看大伙手上的工作到什么程度了，有什么困难没有……”尤志使劲儿眨眨眼，转移了话题。 “没事，这段时间大伙的积极性都很高……”左雅的话刚说到一半，突然手机响了，看清来电显示上的号码，她笑了笑，“说曹操曹操到，你要的‘进度’来了……” “喂，静静，什么事？”电话是李静打来的，左雅问。 电话里，李静的声音中带着委屈的抽泣，“左姐，我不干了，我干不了了……” “怎么了，慢慢说静静，出什么事情了？”左雅边劝慰边问。 听到劝慰，李静一直憋着的委屈终于有了发泄的机会，她抽泣的更加厉害，“姐，我不干了，干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左雅急切地问着，李静只顾哭泣，就是不说。 “好吧，我们一会儿到公司，见面再说吧……” 挂断电话，尤志忙问：“什么事，谁呀？” 左雅：“李静，说干不了了，不干了，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尤志笑笑，“估计是写不出来急哭了吧。现在的年轻人，一点儿抗压力都没有……” 左雅：“不一定。李静这丫头虽说有些腼腆内向，但还是挺要强的……” 回到公司，李静爬在办公桌上，还在轻声抽泣。尤志使了个眼色给左雅，让她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看看，谁欺负我们大美女了，说出来，姐给你撑腰……”左雅拍着李静颤抖的肩膀，笑着说。 李静好像见到了亲人，搂着左雅哭得更厉害了。 紧挨着李静办公的孟佳喊了声左姐，顺势递过来一篇稿子。 “这是什么意思？”左雅看了看孟佳，问道。 “您看看就知道了……”孟佳答。 左雅接过稿子，一看就明白了怎么回事。这是一篇不算太长的讲话，四五页。但，从头到尾，大圈套着小圈，密密匝匝地划拉个乱七八糟，这么说吧，整篇稿子，几乎一个完整的句子都没剩下，甚至还有标点符号…… 左雅翻看一遍，把稿子递给尤志。 尤志只看了一眼，就完全明白了。 “静静，静静……”尤志叫道。 左雅把李静扶开身子，李静抹着眼泪看着尤志，“尤老师，我干不了了……” 尤志笑笑，“怎么？有不同意见咱们就改呗，不至于这么伤心吧，你可是有这个水平的……” 一听这话，李静又哭了起来。 孟佳说：“尤老师，您是不知道，这篇稿子都改了十六编了，改过来，改过去，改过去，改过来，客户就是不同意……” 尤志点点头，“这篇稿子的初稿我看过，无论从角度还是结构和内容上，都不错，怎么会通不过呢？” 孟佳说：“这稿子，静静可是下了功夫的，她熬了两个通宵啊，就是那暴发户故意刁难……” 尤志知道，这个客户是个典型的暴发户，没什么文化，就是有钱。公司要搞个什么三十年庆典，稿子就是他在庆典上的讲话。 孟家继续说：“您不知道，客户说的话太难听了。他们说，我们花这么多钱就弄成这样吗？你们就着水平还成立什么公司？你们纯属糊弄外行呢……等等吧，连静静带公司，可真是让他损了个遍……” 在孟佳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尤志听出了端倪。他冲着李静说，“静静，好了，别哭了，这事交给我吧……”尤志让孟佳安慰李静，唤左雅进了办公室。 尤志把稿子往桌子上一扔，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我看，他们就是嫌我们要价太高，故意刁难……”左雅说道。 尤志仍旧一言不发。他点上一根烟，靠在椅背上，闭目凝思。 “李静刚培养起来的自信心，一下子让他们给打没了。不行退掉算了……”左雅继续说。 突然，尤志掐灭手中的烟，“把这家伙的电话给我。” 左雅明白，赶忙出去要了电话。 看看号码，尤志长舒了一口气，拨了过去。 “李总，您好，我是志翰文化公司，尤志……” 电话那头，一个操着南方口音的男子，“尤总好，有什么事吗？” “李总，给您起草的讲话的稿子看了吗，不知有没有意见？”尤志装作不知，试探性地问道。 “那，稿子啊，尤总，不行啊，和我想的差的很远啊……”尽管看不到，但尤志也能猜到对方趾高气昂的样子。 “李总，不会吧，给您派的可是我们的强将。”尤志说。 “呵呵，尤总，您可别逗了……”李总不屑一顾地说着，“你们要那么高的价位，怎么能写成那样呢？” “李总就是爽快，不愧是生意人。”尤志撇了下嘴，“既然是生意人，咱就把这稿子当生意来做，你说是不是。我敢保证，我们稿子的质量绝对对得住您的价格……” 电话那头，李总依旧不依不饶，“那，怎么和我想的不一样？” 尤志话锋一转，“李总，实话给您说吧，您修改的意见我看了。怎么说呢，您要是非按照您自己的意思，我无可厚非。但我必须强调一点儿，这么有实力的公司，到时候，可别在稿子上丢了面子……” “奥，尤总看来是有什么想法了……” 尤志并不客气，“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有人愿意喝茶，有人愿意喝果汁，也有人愿意和白开水。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庆典当天，会有很多人光临，您是只希望有白开水招待呢，还是希望满足大家的需求……” “众口难调，当然要顾及全面……”李总立刻答道。 “那，我只能这么说，您修改的稿子，就是白开水，而且是没有烧开的凉白开……”尤志不等李总说话，接着道，“您别嫌我说话直，公文有公文的固定格式和套路，我想，将来您的这篇稿子不单单用在讲话中，甚至有可能会有媒体索要，您不会是想把这杯‘白开始’登到报纸上吧……” “这……”，电话那头，停顿了片刻，“尤总想得周到，我当然不想。” 尤志听出了转机，立马又话锋一转，“李总，我看这样吧，既然您觉得稿子不合适，也就没必要用了。不过我要事先和您说一下，我们公司所有的文稿都是有知识产权登记的，如果将来莫名出现在报纸上，我们可要追究了。” 尤志接着说：“买卖不成仁义在，生意做不成，但我们依然是朋友。这样吧李总，下午我让会计把您的预支费用打回去，前期我们就算为您义务奉献了，你看怎样……” 电话那头，稍稍安静了片刻，“尤总，看您说的，再怎么着咱也得把生意做成了不是……” 尤志穷追不舍：“别李总，您可不能将就，更别为难和凑合……” 李总：“既然尤总这么有信心，我相信肯定没错。好吧，稿子呢，就按照你们的来……” 挂掉电话，尤志让左雅把李静叫到办公室。 李静的眼睛都哭红了，满脸委屈。 “没事了，都说好了，就按照你写的稿子发给他们……”尤志说。 转瞬，李静破涕为笑。 尤志劝慰，“这些人都是不懂装懂，总喜欢在气势上压人一头。咱宁可不接他这单买卖，也不能让咱们自己掉了价，更何况，咱们静静这么优秀是吧……” 尤志说完，冲着她笑了笑，作加油状，李静双手效仿，笑得像朵花。 第11章 向前迈一步，咋就这么难 “喂，妈，您就别操心了，我现在只想好好照顾蓓蓓……”电话里，李文轩说道。 “少给我东扯西扯的，赶紧回来，男方一会儿就到了……” 电话里，母亲的话还没有说完，李文轩已经截断，“妈，我真没那个心思，你给我姨说声吧。” “这孩子，你表姨给你介绍的，错不了，挂了啊，抓紧时间回来……”母亲挂了电话，李文轩不太情愿地收拾着。父亲去世早，这些年母亲没少在这件事情上给她操心——她有些愧疚，四十来岁的人了，还让老人放心不下。 父亲去世后，母亲执意卖掉市里的楼房，住到了城郊老家。李文轩知道，母亲这是等着去见父亲呢，父亲临死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老家闭眼，最终也没能如愿，母亲是在替父亲还愿呢。 好在，老家距市里也就半小时多点儿的车程，来来回回还算方便。 李文轩牵着蓓蓓的手，刚进家门，就看到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坐着一个五十来岁、黑黑胖胖的男子，那样子，粘上胡子就是黑旋风李逵。 蓓蓓显然被这男子吓到了，哎呀惊叫，脚蹬手挠。 李文轩赶忙抱起蓓蓓，抚摸着，紧紧地搂在怀里。 母亲和表姨见李文轩回来，忙笑着相迎。母亲接过蓓蓓，“蓓蓓不怕，有姥娘在……” 说着，母亲给表姨使了个眼色，便抱着蓓蓓赶忙进了屋。 “文轩，快过来，我给你介绍介绍……”说着，表姨便拉着李文轩来到那黑男子这边。 李文轩发现，这黑男子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睛里冒着色眯眯地贼光，就差嘴里的哈喇子流出来了。 “文轩，这位是张老板，他的物流公司可是年收入好几百万呢……”表姨兴高采烈地介绍着，李文轩心想，不知她拿了这家伙多少媒人钱。 “张老板，这就是我们家文轩，杂志社的大主编……” 没等李文轩说话，张老板伸出了那张大手，就要去握李文轩。李文轩忙躲开了。 张老板并不觉得尴尬，“文轩，你好，你真是太漂亮了……”不知怎的，李文轩听到这话，一阵反胃恶心，人长得恶心，话也恶心。 “对不起，文轩不是所有人可以叫的，我不喜欢……”李文轩满脸严肃地冲着张老板道。 张老板并不生气，“嗯，有个性，文化人就是有个性，我喜欢……” 一旁，表姨对着二人说，“你们先好好聊会儿，我先进屋，我先进屋……”说着，就像进屋。 “表姨……”李文轩一把拉住，“你不用回避。” 张老板依旧色眯眯盯着李文轩，“对，对，不用回避。文轩，不，不，李小姐，等我们结了婚，我什么都听你的，咱家里几千万的存款，都归你管……” 张老板还想往下说，李文轩打断了他的话，“对不起。张老板是吧，我现在不想结婚，或者说，我下半辈子就没有结婚的打算，你请回吧……”说完，李文轩又冲着表姨，“姨，你送送张老板……” 表姨一时间有些尴尬，显得很没面子，“文轩，差不多算了。人家张老板虽说岁数大些，可人家毕竟直接过一次婚……” 听了这话，李文轩的脸色腾地难看起来，“表姨，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是说我结过两次婚吗？愿意和不愿意，与结几次婚有关系吗？是，我是结过两次婚，而且还有个有病的孩子，怎么了？我就是不愿意……”李文轩噼里啪啦一通话，说的表姨哑口无言。 母亲听见院子里吵闹，迅疾抱着蓓蓓出来，“文轩，怎么和你姨说话呢……” 李文轩看了看母亲，“妈，你就这么愁女儿嫁不出去吗……”母亲一时间也没了话。 “张老板，你看看，你看看这事……”表姨冲着张老板不住地咂舌。 张老板倒不在意，他冲着李文轩道：“没事，没事，你再好好想想，我回头再找你啊……” 一番不快，表姨和张老板出门，驱车而去。 母亲唉声叹气：“你这孩子，你这孩子啊……” 李文轩抱过蓓蓓，轻轻抚慰着。“妈，你也不看看这是个什么家伙，难道你就情愿让女儿嫁给这样的人……” 母亲仍旧唉声叹气，“文轩啊，往前走一步，就那么难吗？要知道，有个男人才算完整的家啊……” 这话戳到李文轩心里，无语，痛苦的无语。 自从和尤志离婚后，李文轩又嫁给了一个老板，生了蓓蓓。可是没想到，那老板是个花心大萝卜，没两年就腻歪了李文轩，要么不回家，要么回家对着李文轩就是一通雷烟火炮，非打即骂。李文轩受不了这种日子的这么，又离了婚。这些年，她独自带着自闭症的蓓蓓，苦啊，着实苦啊…… 沉默了好长时间，母亲淡淡地说：“你说说你，当初怎么就瞒着我们和小志离婚了呢……你，不该啊……” “妈，您别说了。那是个狠心的家伙……”说起尤志，李文轩就想到了他们的孩子，一个连自己孩子都不肯救的男人，不值得她去爱。 母亲思忖了好久，“孩子，实话告诉你吧，你错怪尤志了……” 李文轩冷不丁听到这话，不明白什么意思。“妈，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些年，一提到他，您就唉声叹气，好像欠了他多少似的……” 母亲：“文轩，小志本来不让说的，但现在，我必须告诉你了。” “什么事？” 母亲叹着气道：“当年，你知道为什么小志不救孩子吗？” 李文轩瞪大了眼睛，难道里面还有什么隐情？ 母亲接着说：“当年，也就是乐乐被查出有病的那一年，你父亲也查出了病。一边是孩子，一边是你父亲，都是砸锅卖铁的病啊！后来，小志问了医生，乐乐已然没了希望，你父亲如果及时治疗，还有得救，最终他决定……”说着，母亲老泪纵横起来。 李文轩脑子里嗡地一下，整个人险些晕过去。“妈，你说什么，你说他是为了我爸……” 母亲点点头，“要不是小志下了这狠心，你父亲也不会多活两年了。” 天啊，事情怎么回事这样？ “妈，你，你为什么不早说……”李文轩有些抱怨起来。 “孩子，小志不让说啊。他求我们不要告诉你，我们是答应他的……”母亲解释道。 “妈，你们糊涂啊……”李文轩没有往下说，不是吗，如果母亲早点儿把这事告诉她，现在的日子也不会过成这样，或者说，她和尤志也肯定不会离婚……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第12章 谢谢你…… 返回市里的路上，李文轩心里憋着一个疙瘩，说不出来的难受。 这时，手机响了，是单位编辑部小李打来的。 “喂，小李，有事吗？”李文轩心不在焉地问着。 “李主编，尤志老师的稿子还没发过来，排版就差他的了。您看看是我们和他联系，还是您和尤老师说一声？”小李请示道。 “你们联系吧……”李文轩淡淡地说了一声，这些小事情，她从来不会顾及，更别说现在了。 刚挂掉电话，李文轩又猛然想到了什么，赶忙回了过去，“小李，我亲自和尤老师说吧，你别管了……” 一路上，尤志的影子频繁在眼前出现，影子出现的越频繁，李文轩心中的愧疚就越深。 回到家中，她拿着手机，始终不敢拨通那个电话。如果以往，她可能瞬时就拨通了。这种感觉很奇怪。这些年，想起夭折的孩子，想起狠心的他，她无数次下定决心——报复。然而，这些年，他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怎么说呢，尤志在没有什么名气之前，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临时工，有什么可报复的呢？俗话说，光脚不怕穿鞋的，她没有报复的资本。而现在，她又庆幸，庆幸没把决心变成现实，那样的话，她这辈子不会原谅自己。 想到这些，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她长舒一口气，拨通了电话。 …… 自从成立了这家志翰文化公司，尤志最大的梦想，是让从事公文写作的人们，付出满足回报，活得更有尊严和地位。尽管他知道，很多人并不是发自内心的热爱。热爱，往往建立在成功的优越感之上，而这，需要付出多少努力和汗水才能换得。 尤志绝对是发自内心的热爱。 他的热爱，开始只是为了尊严，后来便真正成为了发自内心。 那是刚到公职单位当办公室临时工的时候，他第一次写了一篇稿子，是领导视察的一篇信息。当时，他对单位的事情不熟悉，加之对公文的不甚了解，所以仅仅一篇千把字的信息，他就熬了一个通宵。 可是，当他把信息稿子交给主管领导审查时，却遭到了这辈子最大的羞辱。 从头到尾，领导把稿子划拉了个一无是处。这还不算，领导等着核桃样的眼睛，吐沫星子乱飞，“你还是中文系的高材生呢，你看看弄得这叫什么？啊，你说说这叫什么，格式格式不对，角度角度不对，重点没有重点，高度没有高度，你这是糊弄谁呢？” 这是尤志第一次感觉尊严受到了打击，甚至他开始怀疑自己不是从事这一行的材料。 但，尤志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绝对不能让别人瞧不起。怎么说呢，他都已经想好了，即使被单位辞退，也绝对不能是因为自己的水平不行、能力不行，要辞退，也得是自己炒了单位的鱿鱼…… 那会儿，尤志为了证明自己，没日没夜地研究报告、总结、汇报、通知、信息等等。他有着不错的文笔基础，加之心里较上了劲，就把这些材料变换着方式的尝试，并把感觉不错的投给内部消息，一来二去，发表了，一去二来，他逐渐受到上级内参的关注，再后来，单位的领导发现了这个人才…… 那会儿，他看了很多书，经济的，社会的，哲学的，理论的，政策的，文学的……他知道，人类生存的法则就是竞争，就是优胜略汰。参与竞争的筹码就是，必须有足够的资本。 大量的阅读，把尤志塑造成了一个知识丰富的人。所以，他出手的公文不仅格律严谨而且文采飞扬，柔弱时如水，坚强时如钢，平淡中有亮点，亮点中有思想，一连串的排比好似文字生下来的多胞胎，在他的笔下变得层出不穷，活灵活现。 在数不清多少个失眠的夜晚，尤志是听着公文文字的脚步熬过来的，他分明能听到文字踱步的声音，噔噔噔，刷刷刷，嘭嘭嘭，从远到近，又从近而远，清晰而笃定，坚强而有力。后来，他还成为了公文写作协会的理事，这也成为他人生简历中一个鲜亮的符号。 苦闷、无助、血汗，只有他自己知道。 可是，虽然在公文方面有了出类拔萃的能力，但他发现，与其他岗位上的人相比，总是见辛苦不见成绩，他永远受不到表扬和奖励，好似所有的付出都是应该的。没有人把他当回事，即使稿子写得再好，领导也只不过——写得不错，仅此而已。可是，一旦出现丝毫的不满意，他马上就成了众矢之的，那些批评和讽刺的话铺天盖地而来。他就是在这种风雨交加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因此，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从事这个行业的人们。 当然，在那段时间，他还邂逅了自己的爱情。 李文轩欣赏他的才华，欣赏他的执着，欣赏他的吃苦耐劳，尽管没有丰厚的经济收入，但她崇拜他，觉得这样的人，迟早会出人头地。 他们恋爱，结婚，生子，知道孩子的夭折，才让一切发生了变化……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往事如烟啊！ 办公室。 尤志正点燃一根烟，看左雅写得稿子——《公文叙述的可能性》。 手机响了。看号码，尤志知道是李文轩打来的。 “喂，尤老师吗？”李文轩柔柔的声音。 “有什么事？”尤志直截了当，他想尽快结束通话。 “尤老师，是稿子的事情。”不知怎的，现在的李文轩已然没有了最初的自如。 “明天给您……”尤志依旧冷冷地道，“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没了……”一时间，李文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好，再见，明天我让左主任直接联系你……” 尤志刚要挂断电话，李文轩刚忙道：“等等，尤老师……” “你还有什么事吗？”尤志问。 电话那头，李文轩沉默片刻，“谢谢，谢谢您……” 尤志心里咯噔一下，他听得出来，这“谢谢”两个字并非平常，有着深邃的含义。 “奥。不，不客气……”尤志吞吞吐吐地应了一声。 第13章 这世界真是太小了! 昌盛集团终同意与志翰文化公司签约。时间定在本周五。 尤志告诉左雅，“这次你带着李静去就行了，刘三力肯定不会出面，他不出面我也没有必要了……” 左雅明白，这是一种暗自的示威和较劲儿，尽管志翰文化公司与昌盛集团相比，天上差到了井底，但气势上不能输，输了气势就输掉了一切。 周五下午，左雅带着李静赶往昌盛集团。 她们进到昌盛集团时，刘三力的秘书高鹏和两名工作人员已经在里面等了。 “左主任，你好，快请坐。”高鹏迎道。 左雅优雅地和高鹏握握手，落座。 “左主任，尤老师今天怎么没来？”高鹏问道。 “不好意思，尤老师和你们刘董一样忙……”左雅笑道。 “是是是，都很忙，都很忙……”高鹏显然对刚才的话表示不妥。 “高秘书不用担心，以后主要还是我负责与你们对接，怎么，莫不是不欢迎我吧？” “哪里哪里，能和美女共事，我求之不得……”高鹏笑道。 因事先已经有过沟通，具体事项业已达成，协议很快签完。 左雅和李静正想离开，高鹏道：“左主任，今天对我们来说可都是好日子。为了表示诚意，我们刘董晚上设了庆祝宴，希望尤老师能够赏脸……” 左雅想了想，“这，我还是要回去和尤老师汇报一下？” 高鹏：“您最好现在就和尤老师通个电话，我好给刘董汇报，也好安排……” 左雅笑笑，“好吧，您稍等。” 左雅把电话打过去，向尤志说明情况，尤志思忖片刻，“回头把时间地点告诉我，我赶过去……” 时间定在晚上六点半，地点就在昌盛集团下辖的酒店。 “距离庆功宴还有三个小时，一百八十分钟，左主任，咱们现在就开始倒计时了……”高鹏看看表，笑着说道。 “高秘书客气了，待会儿见……” 总不能在这里干等着，左雅和李静出了昌盛集团，在街面上闲逛。 一直没说话的李静说：“左姐，我什么时候能像你这样独当一面……” 左雅笑笑：“会呢，人都是锻炼出来的。” 闲逛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看看时间，俩人提前一个小时到了昌盛集团下辖的昌鼎酒店。 令左雅没有想到的是，刚进酒店大厅，她就碰见了李文轩。 左雅装作没看见，故意和李静说话。谁知，李文轩竟然主动和她打招呼，“这不是左主任吗？” 左雅假装反应过来，“奥，奥，李主编您好，您怎么在这里？” 李文轩笑笑，“和你们一样啊……” 左雅心里咯噔一下，不是庆功宴吗，怎么还有李文轩的事情。她不便多问，草草和李文轩寒暄两句，借机分开。 左雅想给尤志打个电话，让他心里有所准备，想了想还是算了，万一尤志不来，那向来霸气的刘三力可就有了把柄。 所以，左雅让李静在外面等着，如果接到尤志，只需告诉他李主编也在即可。李静不解地点了点头。 尤志知道晚上肯定喝酒，就没有开车。打车到达昌鼎酒店前，刚下车，尤志就碰见了刘文媛。 今天，刘文媛穿得很妖艳，v字形浅绿色上衣展现着一位中年妇人的性感和成熟。 “啊，尤老师，缘分啊……”看见尤志，刘文媛张开双臂向着他而来。尤志无法躲闪，只得让她抱了一下。刘文媛好似故意拿胸部挤压了他一下，尤志登时觉得很不自在，赶忙离身，“刘总，您怎么在这……” 刘文媛看着尤志，“为你啊，听说尤老师又签了大买卖，我怎么能不来庆祝，将来可别忘了你这姐姐就行……” 尤志有些含糊地应了两句。 李静见尤志过来，旁边有刘文媛，左雅告诉的话就没好开口，乖乖地跟在他们后面进去。 包间又大又阔气。高鹏，还有昌盛集团的几个生面孔早已在这里迎接。尤志和刘文媛前后进入，高鹏笑脸迎着。一眼，尤志就看到了李文轩，与此同时，他也发现，李文轩也正痴痴地看着他。 尤志看了左雅一眼，心中埋怨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她。这场合，左雅也不便解释，只得吐了吐舌头。 李文轩轻盈的飘过来，伸手，“尤老师，您好……”声音温润而低沉。 尤志脑子里一片空白，正迟疑的空档，刘文媛和李文轩打招呼，依旧是拥抱，热烈的拥抱，总算让尤志免除了尴尬。 刘文媛站在他们中间，“这次多亏了二位，结果已经出来，只不过还没有公示……” 尤志勉强笑笑，李文轩道：“咱们这关系，你还客气……” 这时，包间的门被服务生彻底打开，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涌进来，没错，这人就是刘三力了。 包间里立时欢腾起来。 刘三力撇着他那厚嘴唇，“各位，不好意思，久等了……” 刘文媛见刘三力进来，脸上的笑容堆得更多，她张开双臂迎着而来，刘三力倒不拘谨，也张开双臂把刘文媛紧紧地抱住。一边抱着刘三力还打趣：“刘总，你这身子可是又软乎了……” 刘文媛噘着嘴，“刘董就会开我的玩笑……” 哈哈哈，哈哈哈……刘三力笑得通透的很。 转过身，刘三力看了李文轩一眼，不冷不热地道：“李主编好……”李文轩面无表情。 高鹏赶忙过来，向刘三力介绍尤志。 刘三力伸出手，“久闻不如见面，尤老师，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啊……” 尤志握着刘三力胖乎乎的手，“刘董，一定尽力……” “小高，别让大家都站着，赶紧安排坐下……”刘董冲着高鹏道。 高鹏好像领了旨意，慌忙请大家入座。 刘三力不仅长得肥胖，酒量也是出奇地大。几轮下来，连尤志这种爱喝酒的人都晕晕乎乎了，刘三力好似没事人。 刘文媛挨着刘三力坐着，刘三力边喝酒边和刘文媛打情骂俏，高贵的身份都好似随着酒气飘到九霄云外了。 刘文媛显然在这般场合混多了，并不介意。 热闹说笑的，冷静安静的，分成了两派，一时间，场面就有些尴尬。 刘三力自然有缓解这种尴尬的能力。他径自喝了杯酒，清清嗓子，“大家不要拘谨嘛，在这里就像在家里一样……”大家只是点头应着。 刘三力又说，“这样吧，我给大家讲个笑话，但说好了，谁也不准笑哈。”，刘三力笑着道，“两个玉米粒结婚了，第二天早晨，男玉米粒醒来发现身边躺着爆米花，就奇怪地问，我媳妇哪？爆米花害羞地答道，你还说呢，一炮把人家崩开，就不认识了……”说完，他甩着迷离的眼睛看着身旁刘文媛微微波浪的头发。 刘文媛朝着刘三力的肩头捶打两下，“讨厌，你讲笑话，看我干什么……”刘三力哈哈大笑。 他们笑得肆无忌惮，那些年轻的男男女女就有些不自在。但，刘三力并不顾忌他们，好似不存在。稍稍片刻，刘三力冲着尤志，“尤老师，你是文化人，也讲一个，肯定比我讲得好……” 尤志自然不会讲，是“不会”而非不会。对面，李文轩哼着嗓子道：“尤老师可是正经人，人家才不会讲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这话显然刺着了刘三力的某个地方，他把猪腰子般颜色的脸甩给李文轩，“怎么，现在嫌我不正经了……” 登时，李文轩红着脸不敢言语。 刘文媛见刘三力言语中带着倒刺儿，便伏过来耳语两句，听了刘文媛的话，刘三力盯着尤志看了一会儿，又是哈哈哈大笑起来。 他端起酒杯，“尤老师，你说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咱俩也是缘分啊，来来来，我敬前辈……”说着，又是一阵大笑。 这笑把尤志弄得云里雾里。尤志正在懵懂，刘三力又催促，“怎么，尤老师，不敢喝？咱可不能认怂，三杯，咱俩人整三杯……” 尤志尽管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对这个“怂”字他不接受，他从来不会认怂，尤其在这么多人面前。想着想着，他的手就碰到了酒杯。 这时，左雅腾地站了起来，端着酒杯道：“刘董，我敬你如何？” 刘三力看看左雅，又看看尤志，“呵，尤老师，你这艳福可真不浅啊，都是美女给你挡枪……” 刘三力说着，端酒杯晃晃悠悠站起，走到左雅跟前，“左主任，尤老师能有你这样的好帮手真是幸福啊……”说着，刘三力就试图把他那只厚厚的手掌搭在左雅肩头。 左雅微微往后挪动半步闪开了，“刘董，你喝多了吧……”左雅冷冷地道。 “我？喝多了？我还没见过能让我喝多的人呢……”刘三力放肆的话并非空穴来风，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他是个“酒漏”，他的很多生意就是靠着这“独门绝技”拿下的，当然也包括女人。 “那，您可得让着我点儿，您先喝三杯怎么样？”左雅依旧冷冷地说着。 刘三力色眯眯地看着她，“三杯，没问题。三杯之后呢……”说着，他又想对左雅动手动脚。 尤志心中一阵恶心。他没想到，鼎鼎大名的昌盛集团董事长，竟然是个老色狼。 尤志把眉心拧成一个疙瘩，他端着分酒器快步走过去，“刘董，酒杯多没意思，咱不如炸个罍子……” 突然被人打断，刘三力很不爽，他满眼瞧不起地打量尤志，“尤老师，爽快，炸，就炸三个，怎么样？” “拿酒来……”尤志冲着左雅说道，左雅怔怔地站在那里没动。 “还不快去，难得刘董这般豪情，可别扫了刘董的兴致……”尤志语气强硬起来，左雅看看他的眼神，只得把桌上的酒瓶递过来。 尤志的犟劲儿上来，也是九头牛拉不回。没等刘三力说话，尤志已然径自咕咚咚饮下一分酒器的酒。喝完，他把分酒器底朝天给刘三力看。 刘三力满不在乎，端起分酒器让尤志看看，而后一个“虎吞”，一饮而尽。 再次倒满，尤志刚要喝，刘文媛笑眯眯过来，一把夺过他的分酒器。 “好了，刘董，你们这哪是喝酒，粮**都让你们这么糟蹋了……”刘文媛同时也夺过刘三力的分酒器。 刘三力刚要说话，刘文媛知道没什么好话，赶忙打岔，“刘董，酒多伤这儿，您可得注意……”边说话，她边用手拍了拍刘三力的腰。 听了这话，刘三力转瞬放荡地大笑。他把手搭在刘文媛肩头，“我这儿正年轻……” 尴尬的气氛终于得到缓解。 欢庆宴，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中，散去。 该章节已被锁定 “让尤老师上我的车吧！” 李文轩让司机把车开到酒店门前，看着走路打晃，眼睛几乎睁不开的尤志，她薄唇微动，轻轻地说道。 左雅和李静搀着尤志，“没事，我们打辆车就行了……” “有车，还打什么车。”李文轩说着，就去扶尤志。 左雅不好阻拦，便看看尤志。左雅知道，尤志肯定不会上她的车，肯定不会，她了解他。 李文轩继续追问：“尤老师，上我的车吧，你不敢吗？” 真是酒壮怂人胆。听到“你不敢”三个字，尤志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我？我有什么不敢，上……” “尤老师，你……”左雅嘴里的话吐出来一半，又咽了回去。 李文轩赶忙开了车门，左雅把尤志扶到后排，也想进去，李文轩却说：“尤老师住哪里我知道，左主任也早些回吧……”说着，把左雅挡在了车外。 路上，李文轩看看后排烂醉如泥的尤志，心里五味杂陈。那时候，她极其讨厌尤志喝酒，或者说，在穷困潦倒的日子里，她讨厌他喝酒，这是无能的表现。可是现在，她却希望他喝醉，或许醉了，什么也就忘了。忘了不挺好吗，一个人一旦失去了记忆，就像一张白纸，在这张白纸上，你想怎么画就怎么画，想画什么就画什么…… 一路天马行空地想着，车子直到开到了尤志小区楼下。 “尤老师，尤老师……”李文轩唤了两声，尤志已然沉沉睡去，还打起了呼噜。 “张师傅，帮忙把尤老师送上去……”李文轩对司机说。此时，尤志俨然一滩烂泥，俩人好不容易把尤志驾到屋里。 让司机张师傅先走，李文轩留了下来。她不放心。或者说，她从来没有这么担心过尤志，就连俩人同床了八年的时候都没有过。 她倒了温热的蜂蜜水，扶着喝下，尤志依旧沉睡。 这时，李文轩才有时间“欣赏”这套房子。房子不算太大，却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井井有条。李文轩知道，尤志就是这么个人，特别爱干净，特别不喜欢乱七八糟的环境。他曾经说过“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多少年了，他的习惯依旧没有改变。 三居室的房子，尤志特意腾出一间做了书房。这也是他多少年的梦想啊。记得多年前，他们曾经租住在一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平房里，他码字的梦想就是在一个马扎、一张地桌上开始的。 书房里，两面墙壁做了装修，摆放了满满的书籍，政治、经济、文化、文学、历史、哲学…… 书桌上摆放着一台电脑，右手边堆放着一摞资料。左手边一个烟灰缸，烟灰缸里堆放着横七竖八的烟屁股。 李文轩不会抽烟，但还是点了一根，靠在椅背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她咳嗽两声，烟雾袅袅，灯光闪烁，安静中带着几许孤寂。 下意识地打开书桌最下面的抽屉，李文轩愣住了。 抽屉里很干净，放着一只毛绒玩具狗，雪白色的，长长的绒毛，黑亮的眼睛，好熟悉啊！ 他居然还保留着这个？ 登时，李文轩的心好似针扎了一下，接着泪水流了下来。 她掐灭香烟，轻轻地拿起玩具狗，细细地端详，轻轻地抚摸，乐乐的模样、笑容和一切，还有太多太多的过往，幸福，快乐，吵闹，全都一股脑涌现出来。 她把玩具狗放到心口，柔柔的，软软的，好似还带着体温。李文轩闭上眼，就那么思绪乱飞，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好似晴空中震响一道惊雷。 “你要干什么？” 李文轩被突然的厉吼惊醒，尤志已然夺过那只玩具狗，怒目圆睁地盯着李文轩。他没有想到，李文轩会出现在自己的书房，出现在自己家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喝断了片，他有些头疼，完全不记得了。 “我……”李文轩慌忙站起来，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为什么要动我的东西？你到底要干什么……”尤志炮连珠一通发问。 “我……，阿志，对，对不起……”李文轩吞吞吐吐，眼泪又流了下来。 尤志最见不得女人哭，女人一哭，他的心就软了，就碎了，就酥了。他从来就是个出软不吃硬的人。 “你，走吧……”尤志压制着怒火，淡淡地说了一声。 “阿志，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李文轩继续道。 “你不要说了，你走吧……”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李文轩站在那里，问道。 “我，我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的……”尤志好似觉察到了什么。 “不。你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李文轩穷追不舍。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说了……”尤志转过身去，脑子里一团浆糊。 “可是，你不该瞒着我。”李文轩抽噎着道。 “那，你让我怎么办？”尤志冷冷地说着，“一边是我们的孩子，一边是你父亲，你让我怎么办？” “所以你就……”李文轩没有往下说。 “我不能伤了老人的心。” “可，那是你的亲生儿子啊……” “认命吧！”尤志的眼眶也湿润起来，轻轻抚摸着手里的玩具狗。 李文轩猛地扑过来，从后面紧紧抱住尤志，“可是，你不该骗我，不该瞒着我啊……” 尤志怔怔地站在那里，像根柱子。是啊，他是个无情的人吗？他是个狠心的人吗？不是，不是。 医生的话仿佛就在昨日，“我们已经尽力……” “我们砸锅卖铁也要救孩子……” “没用的，看不到一丝希望。更何况，老人现在正是治疗的关键期……你应该有个衡量……如果单纯为了孩子多活两日，老人恐怕就……”朋友医生的话很直接，却戳到了尤志的要害。钱啊，都是钱啊，好不容易东借西凑的治疗费，现在只能挽救一个人。他必须要一个面临无情而狠心的选择。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后者。 李文轩就那么紧紧抱着尤志，她能感觉到他加速跳动的心脏，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内心深处的苦痛和委屈。她的嗓子带着一丝哭腔，“阿志，我为我当年的误解向你道歉。我希望，你能接受我迟到的真诚的道歉……” “可，”尤志冷冷地笑了笑，笑得很苦、很痛，“我却不能原谅自己！！” 他猛然挣脱李文轩的拥抱，仍旧那么冷冷地盯着眼前自己深爱的这个女人，“我不配做一个父亲，是我，是我害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阿志……”一时间，李文轩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再一次冲上去抱住了尤志。 “他才四岁啊……”这次，尤志终于张开双臂，把李文轩抱住，泪水夺眶而出，压抑了多年的苦痛随着泪水泄洪。 哭了多时，心情终于稍稍平静一些。突然，李文轩猛地含住了尤志的嘴巴，滚烫的呼吸，在他的口腔中肆意，娇小柔韧的舌头，在他的嘴巴里游离。 尤志迎合着她的呼吸和舌头，这感觉，熟悉又陌生！ 他原谅她了吗？不，根本就没有怨恨，哪里来的原谅？他们的爱情之火又复燃了吗？不，既然已经熄灭，就不可能复燃，尤其像尤志这般性格的人。 那，这又是什么？ 猛地，尤志一把推开了李文轩。他转过身去，冷冷地一声，“你走吧……” “阿志，我们重新开始好吗？”李文轩眼睛迷离地望着尤志。 “你走吧，这，不可能……”尤志依旧背对着她。 “你是嫌弃我了吗？”李文轩问道。 尤志没有答话。 李文轩闭上了眼睛，泪珠从紧闭的眼睛中挤出来，“是的，我不配……”是啊，自己怎么配呢？曾几何时，她快速离婚，快速结婚，快速生育，那都是对一个男人的报复！可是现在，她竟然想着破镜重圆，而且是带着满身的污垢，这怎么可能？这绝对是一种奢望。 又是一阵沉默。 “你走吧……”尤志说道。 “谢谢你……”李文轩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说完，她推门而出。 …… 东方，橘黄色的太阳已然升起，春末夏初的早晨有些微微的寒意。多么复杂的一夜啊，这又是多么难忘的一夜。 李文轩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哑着嗓子报了单位地址，司机师傅从后视镜瞧了瞧她，一种异样的感觉。 浅绿色出租车快速驶离尤志的小区，车速带起的风，凉凉的钻进车里，不由地让李文轩的心情平复下来。她知道，人与人之间的爱与不爱真的是件奇怪的事情，误解？原谅？后悔？感情的事情，永远没有道理可讲。 李文轩胡思乱想着，司机师傅提醒她：“您的手机响了……” 李文轩回过神来，看看显示屏，是刘文媛的电话。 她一大早打来，不知道什么事情。 李文轩极力平复了下心情，清了清喉咙，这才接了电话：“刘姐。”这些年，她和刘文媛的关系一直很好，且十分深厚，称呼上自然也就更亲近一些。 “李大主编，昨晚没喝多吧？”刘文媛显然是话里有话，昨晚的尴尬大家都心知肚明，“嗯，没事，还好。” “怎么？我听你的嗓音不对啊？”电话那端的刘文媛问道，李文轩赶忙又清清嗓子，“没有，可能真的是喝得有点多吧。” “不对。你肯定是哭过。”刘文媛直接表达了猜测。 李文轩知道瞒不住，只好说：“只是酒后想起一些伤心的事情而已……” 刘文媛听出李文轩不想说，便不好再往下问，“你能有什么伤心的事情，若是为了男人，万万不值得……” 李文轩明白刘文媛口中的“男人”是指刘三力，便答道，“姐，我没事，不是你想得那样。”说完，不等刘文媛继续追问，李文轩赶忙岔开话题，“怎么，姐，大清早打电话，有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这两天你帮我惦记着点儿，给我找个秘书……”刘文媛道。 “秘书？怎么，你不是有伊凡吗？” “她不干了。”刘文媛淡淡地说道。 “为什么？” “不为什么，以后再和你说吧，你惦记着点就行，越快越好，要男性……”刘文媛说完，客气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第14章 尤老师，你敢上我的车吗?! “让尤老师上我的车吧！” 李文轩让司机把车开到酒店门前，看着走路打晃，眼睛几乎睁不开的尤志，她薄唇微动，轻轻地说道。 左雅和李静搀着尤志，“没事，我们打辆车就行了……” “有车，还打什么车。”李文轩说着，就去扶尤志。 左雅不好阻拦，便看看尤志。左雅知道，尤志肯定不会上她的车，肯定不会，她了解他。 李文轩继续追问：“尤老师，上我的车吧，你不敢吗？” 真是酒壮怂人胆。听到“你不敢”三个字，尤志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我？我有什么不敢，上……” “尤老师，你……”左雅嘴里的话吐出来一半，又咽了回去。 李文轩赶忙开了车门，左雅把尤志扶到后排，也想进去，李文轩却说：“尤老师住哪里我知道，左主任也早些回吧……”说着，把左雅挡在了车外。 路上，李文轩看看后排烂醉如泥的尤志，心里五味杂陈。那时候，她极其讨厌尤志喝酒，或者说，在穷困潦倒的日子里，她讨厌他喝酒，这是无能的表现。可是现在，她却希望他喝醉，或许醉了，什么也就忘了。忘了不挺好吗，一个人一旦失去了记忆，就像一张白纸，在这张白纸上，你想怎么画就怎么画，想画什么就画什么…… 一路天马行空地想着，车子直到开到了尤志小区楼下。 “尤老师，尤老师……”李文轩唤了两声，尤志已然沉沉睡去，还打起了呼噜。 “张师傅，帮忙把尤老师送上去……”李文轩对司机说。此时，尤志俨然一滩烂泥，俩人好不容易把尤志驾到屋里。 让司机张师傅先走，李文轩留了下来。她不放心。或者说，她从来没有这么担心过尤志，就连俩人同床了八年的时候都没有过。 她倒了温热的蜂蜜水，扶着喝下，尤志依旧沉睡。 这时，李文轩才有时间“欣赏”这套房子。房子不算太大，却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井井有条。李文轩知道，尤志就是这么个人，特别爱干净，特别不喜欢乱七八糟的环境。他曾经说过“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多少年了，他的习惯依旧没有改变。 三居室的房子，尤志特意腾出一间做了书房。这也是他多少年的梦想啊。记得多年前，他们曾经租住在一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平房里，他码字的梦想就是在一个马扎、一张地桌上开始的。 书房里，两面墙壁做了装修，摆放了满满的书籍，政治、经济、文化、文学、历史、哲学…… 书桌上摆放着一台电脑，右手边堆放着一摞资料。左手边一个烟灰缸，烟灰缸里堆放着横七竖八的烟屁股。 李文轩不会抽烟，但还是点了一根，靠在椅背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她咳嗽两声，烟雾袅袅，灯光闪烁，安静中带着几许孤寂。 下意识地打开书桌最下面的抽屉，李文轩愣住了。 抽屉里很干净，放着一只毛绒玩具狗，雪白色的，长长的绒毛，黑亮的眼睛，好熟悉啊！ 他居然还保留着这个？ 登时，李文轩的心好似针扎了一下，接着泪水流了下来。 她掐灭香烟，轻轻地拿起玩具狗，细细地端详，轻轻地抚摸，乐乐的模样、笑容和一切，还有太多太多的过往，幸福，快乐，吵闹，全都一股脑涌现出来。 她把玩具狗放到心口，柔柔的，软软的，好似还带着体温。李文轩闭上眼，就那么思绪乱飞，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好似晴空中震响一道惊雷。 “你要干什么？” 李文轩被突然的厉吼惊醒，尤志已然夺过那只玩具狗，怒目圆睁地盯着李文轩。他没有想到，李文轩会出现在自己的书房，出现在自己家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喝断了片，他有些头疼，完全不记得了。 “我……”李文轩慌忙站起来，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为什么要动我的东西？你到底要干什么……”尤志炮连珠一通发问。 “我……，阿志，对，对不起……”李文轩吞吞吐吐，眼泪又流了下来。 尤志最见不得女人哭，女人一哭，他的心就软了，就碎了，就酥了。他从来就是个出软不吃硬的人。 “你，走吧……”尤志压制着怒火，淡淡地说了一声。 “阿志，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李文轩继续道。 “你不要说了，你走吧……”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李文轩站在那里，问道。 “我，我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的……”尤志好似觉察到了什么。 “不。你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李文轩穷追不舍。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说了……”尤志转过身去，脑子里一团浆糊。 “可是，你不该瞒着我。”李文轩抽噎着道。 “那，你让我怎么办？”尤志冷冷地说着，“一边是我们的孩子，一边是你父亲，你让我怎么办？” “所以你就……”李文轩没有往下说。 “我不能伤了老人的心。” “可，那是你的亲生儿子啊……” “认命吧！”尤志的眼眶也湿润起来，轻轻抚摸着手里的玩具狗。 李文轩猛地扑过来，从后面紧紧抱住尤志，“可是，你不该骗我，不该瞒着我啊……” 尤志怔怔地站在那里，像根柱子。是啊，他是个无情的人吗？他是个狠心的人吗？不是，不是。 医生的话仿佛就在昨日，“我们已经尽力……” “我们砸锅卖铁也要救孩子……” “没用的，看不到一丝希望。更何况，老人现在正是治疗的关键期……你应该有个衡量……如果单纯为了孩子多活两日，老人恐怕就……”朋友医生的话很直接，却戳到了尤志的要害。钱啊，都是钱啊，好不容易东借西凑的治疗费，现在只能挽救一个人。他必须要一个面临无情而狠心的选择。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后者。 李文轩就那么紧紧抱着尤志，她能感觉到他内心深处的苦痛和委屈。她的嗓子带着一丝哭腔，“阿志，我为我当年的误解向你道歉。我希望，你能接受我迟到的真诚的道歉……” “可，”尤志冷冷地笑了笑，笑得很苦、很痛，“我却不能原谅自己！！” 他猛然挣脱李文轩的拥抱，仍旧那么冷冷地盯着眼前自己深爱的这个女人，“我不配做一个父亲，是我，是我害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阿志……”一时间，李文轩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才四岁啊……”这次，尤志终于张开双臂，把李文轩抱住，泪水夺眶而出，压抑了多年的苦痛随着泪水泄洪。 他原谅她了吗？不，根本就没有怨恨，哪里来的原谅？他们的爱情之火又复燃了吗？不，既然已经熄灭，就不可能复燃，尤其像尤志这般性格的人。 那，这又是什么？ 猛地，尤志一把推开了李文轩。他转过身去，冷冷地一声，“你走吧……” “阿志，我们重新开始好吗？”李文轩眼睛迷离地望着尤志。 “你走吧，这，不可能……”尤志依旧背对着她。 “你是嫌弃我了吗？”李文轩问道。 尤志没有答话。 李文轩闭上了眼睛，泪珠从紧闭的眼睛中挤出来，“是的，我不配……”是啊，自己怎么配呢？曾几何时，她快速离婚，快速结婚，快速生育，那都是对一个男人的报复！可是现在，她竟然想着破镜重圆，而且是带着满身的污垢，这怎么可能？这绝对是一种奢望。 又是一阵沉默。 “你走吧……”尤志说道。 “谢谢你……”李文轩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说完，她推门而出。 …… 东方，橘黄色的太阳已然升起，春末夏初的早晨有些微微的寒意。多么复杂的一夜啊，这又是多么难忘的一夜。 李文轩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哑着嗓子报了单位地址，司机师傅从后视镜瞧了瞧她，一种异样的感觉。 浅绿色出租车快速驶离尤志的小区，车速带起的风，凉凉的钻进车里，不由地让李文轩的心情平复下来。她知道，人与人之间的爱与不爱真的是件奇怪的事情，误解？原谅？后悔？感情的事情，永远没有道理可讲。 李文轩胡思乱想着，司机师傅提醒她：“您的手机响了……” 李文轩回过神来，看看显示屏，是刘文媛的电话。 她一大早打来，不知道什么事情。 李文轩极力平复了下心情，清了清喉咙，这才接了电话：“刘姐。”这些年，她和刘文媛的关系一直很好，且十分深厚，称呼上自然也就更亲近一些。 “李大主编，昨晚没喝多吧？”刘文媛显然是话里有话，昨晚的尴尬大家都心知肚明，“嗯，没事，还好。” “怎么？我听你的嗓音不对啊？”电话那端的刘文媛问道，李文轩赶忙又清清嗓子，“没有，可能真的是喝得有点多吧。” “不对。你肯定是哭过。”刘文媛直接表达了猜测。 李文轩知道瞒不住，只好说：“只是酒后想起一些伤心的事情而已……” 刘文媛听出李文轩不想说，便不好再往下问，“你能有什么伤心的事情，若是为了男人，万万不值得……” 李文轩明白刘文媛口中的“男人”是指刘三力，便答道，“姐，我没事，不是你想得那样。”说完，不等刘文媛继续追问，李文轩赶忙岔开话题，“怎么，姐，大清早打电话，有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这两天你帮我惦记着点儿，给我找个秘书……”刘文媛道。 “秘书？怎么，你不是有伊凡吗？” “她不干了。”刘文媛淡淡地说道。 “为什么？” “不为什么，以后再和你说吧，你惦记着点就行，越快越好，要男性……”刘文媛说完，客气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第15章 感情这东西，怎么说得清(一) 办公室。 李文轩沏了一杯绿茶，刚刚坐定，就有人敲门。是她的助理小王，王明凯。 “李主编，这是企业办公室人员专题培训的方案，您看看，有问题咱们再修正……”王明凯说着，把一摞文稿放到了桌上。 李文轩拿起来，瞧了一眼又放下，她现在踏不下心来看。 王明凯刚想出去，李文轩把他叫住，“明凯，我问你个问题？” 一句话，让王明凯云里雾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主编，什么事？” “男老板一定要配女秘书，女老板一定要配男秘书吗？”李文轩很严肃的样子。 “这……”王明凯突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李主编，是不是我哪些地方做得不对？” 李文轩勉强笑笑，“你想多了，和你没关系，我就随便问问……” “奥……”王明凯心里一下踏实了许多，“您怎么突然想问这个问题？” “这也算社会现象的观察与思考吧……”李文轩笑道。 “我觉得吧，大体都是这样。这叫什么来着，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或者说是阴阳互补吧……”王明凯说道。 “如果让你当老板，也一定要个美女秘书了？”李文轩笑着看着王明凯。 王明凯脸一红，“那是肯定的，俩大老爷们多没意思……” 李文轩想了想，点了点头，“或许你说的对吧……” 一番闲侃似的谈话，让李文轩心里舒畅了许多。她拿起王明凯交上来的文案，翻看着。 “时间、地点都定好了，刘总那边的赞助经费估计下周能到位，聘请的培训老师也已经沟通好了……”一旁，王明凯有条不紊地解释着。 翻看到培训老师名单一页，李文轩停留了下来。思忖片刻，她问：“怎么没有尤志老师？” 王明凯：“已经和尤志老师沟通过，可是，他说没有时间……” 李文轩沉默片刻，“行了，把尤志老师的名字加上，下来我和他沟通。尤志老师可是公文界的大咖，会给会议提高影响力……” 王明凯频频点头称是。 王明凯出去，李文轩独自想着什么。昨晚的事情依旧鲜活，她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拿起手机，找到尤志的名字。想要按下绿键，她又止住了。 她拨通了刘文媛的电话。这次活动，文媛商贸是赞助方，由刘文媛直接给尤志打电话，显然要比自己更有力度。 李文轩没有向刘文媛直接转述尤志的意思——没时间三个字，很容易给人留下傲慢的印象，尽管刘文媛和尤志比较熟悉。 “刘姐，不不，此时应该称呼刘总才对……”电话里，李文轩笑嘻嘻地说道。 “怎么？李大主编肯定是有什么公事了？”刘文媛打趣应对。 “培训会的事情。尤志老师，得有您亲自邀请一下，这样显得更重视，如果不方便，那我就联系了……”李文轩话里有话，带着激将，又隐藏着一些内容。 刘文媛自然听得出来，她呵呵呵笑了起来，“看来，李大主编这是命令了，我不遵从都不成……” 挂掉李文轩的电话，刘文媛很快把电话打给尤志。 “兄弟好！” 尤志先是一惊，继而答道：“刘总，好！”他本想叫刘姐的，但瞬时还是改了口，毕竟彼此还没有熟悉到这般程度，刘文媛的这种称呼，充其量就像一句口头禅。 “咋地，连姐都不叫了……”刘文媛略带埋怨，“叫姐……”说着，电话里的刘文媛呵呵呵又笑起来。 “呵呵，刘姐，有什么指示？”尤志只得改口。 “姐想请你吃个饭，不知道兄弟赏脸不？”刘文媛试探中带着强制。 “姐，昨天不是刚吃过吗，怎么又吃？”这是实话，尤志不大喜欢闲来无事的吃吃喝喝，那种冠冕堂皇的宴席，废话连篇，把时间都浪费了，实在可惜的很。 “刚吃过就不能吃了？你吃了午饭就不吃晚饭了吗？你今天吃了饭明天就不吃了吗？饭总是要吃的……”刘文媛俨然一位大姐的姿态。 “有事您就说，不用客气……”尤志道。 “咋啦，怕吃人家的嘴短不成？”刘文媛说着，话里面就带了几分轻佻。 “那，好吧！时间、地点，我准时到……”尤志不想再往下聊，他知道聊来聊去话语一定会越来越具有暧昧性，到头来吃亏的总是自己。 放下电话，尤志心里摸不着头绪。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他需要冷静地想一想，尤其在李文轩的事情上。 这时，左雅端着一杯刚沏好的绿茶敲门进来。 放到办公桌上，左雅盯着尤志，只看不语。 一时间，看得尤志有些发毛，“怎么了，我脸上挂彩了吗？” 左雅又看了一会儿，“昨晚，你没事吧？” “昨晚？没事啊，能有什么事？”尤志含含糊糊应承着，他明白左雅的意思。 “真没事？”左雅又问。 “没事。”尤志喝了一口茶，轻轻吹着漂浮的茶叶。 “你看着我。”左雅说。 尤志一直在躲闪左雅的目光，在女人面前，他从来不敢大大方方地注视。听了左雅的话，尤志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和左雅的目光撞在一起，他又想躲开，却被她的目光牢牢拴住了。 “你们肯定有事。”左雅冷冷地道，脸上带着些许不悦。 尤志知道这个“们”字代表什么，但他还是故作刚刚反应过来，“我们？奥，真没事……” 左雅并不理会他的话，径自坐到对面，仍旧死死地盯着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们已经结束了。” 尤志勉强笑了笑，带着几分尴尬，“是的。” “所以，你应该有个新的开始，但绝对不能是她……”左雅话语间就带了几分醋意。 “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个？”尤志问。 “再不说，我怕就被人夺走了……”左雅噘着嘴道。 “奥，奥，我只不过一块烂窝头，不是什么香饽饽。”尤志再次躲开左雅的目光，胡乱回应着。 “你应该明白我……”左雅咄咄紧逼。 尤志看了眼左雅，她目光坚定，一脸严肃。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我不配吗？”左雅继续发动着攻势。 “不不不，不是……”尤志慌忙地答着。 “那是什么？” “是……”尤志想要解释，却不好意思开口，他赶忙转移话题，“是不是昌盛集团的费用还没有打过来？” 左雅没有搭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冷冷地说道，“这两天吧。”左雅就是这点儿好，她从来不会一味地强迫，她知道该如何适可而止。 “奥，他们的业务主要还得靠你，年轻人指望不上，也不放心……”尤志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你这岔儿，开得可真好。”左雅撒娇似的道了一句，“好了，我忙去了……” 尤志尴尬地笑了笑，微微点头。 第16章 感情这东西，怎么说得清(二) 刘文媛并没有告诉尤志吃饭的时间和地点。下午快下班的时候，电话打过来，刘文媛告诉他，已经开车在大厦广场等了。 上车，坐到后排，尤志打趣道：“刘总当司机，实在不敢当。”刘文媛笑着说，“尤老师肯定看过那部电视剧吧，乾隆皇帝驾辕赶车，车上的人一定身份不凡……”尤志心里好笑，这刘文媛在夸赞自己的同时，连带着把自己的身价也提高了。 “到底什么事情啊？今天，又是个什么饭局？”尤志心里糊里糊涂。 刘文媛通过后视镜看了尤志一眼，“怎么，害怕我给你摆鸿门宴不成？” 尤志笑着说：“我一个穷酸之人，什么宴也不怕……” 天上一句地上一句地胡乱聊着，刘文媛已经把车开出了闹市区，还一直向西行进。 “刘总，这饭局，可赶上取经了……”尤志不知道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刘文媛咯咯咯笑了起来，“要是取经，你就是唐僧，我就是妖怪……” 尤志勉强笑笑，不知说些什么。此时，他已然无路可退，只能任由刘文媛随性了。 车子进入西山大道，又转过几道弯，密密匝匝的林子掩映中，出现层层叠叠、高高低低的别墅群。尤志知道，这里是有名的西山别墅，前些年他听说过，这里的房子卖得很火，只是不曾来过。 别墅的外观几近一致，傻傻分不清楚。刘文媛轻车熟路，把汽车停在一处别墅前。按了两声喇叭，铁栅栏大门打开，车子了开进去。 下车，一个女子满面笑容已经在等。女子和刘文媛年龄相仿，长发飘飘，亭亭玉立，窈窕婀娜，上身穿乳白色大开领衬衣，下身穿紧身牛仔，妖艳中带着几分高贵。 两个女人笑而不语，轻舒玉臂紧紧抱在一起。尤志心思，现在这女人都把拥抱当成最普通的礼节了，真是崇洋媚外。 松开，女子看了看尤志，冲着刘文媛打趣道：“刘姐，啥时候又换了？” 刘文媛并不制止，“欧阳，你这是羡慕嫉妒恨呢，还是干柴烈火？” 俩人一通大笑，弄得尤志有些尴尬。 刘文媛赶忙介绍，“欧阳，这就是鼎鼎大名的尤志，尤老师……” 尤志知道这女子并不一定知道他，但她还是装作吃惊的样子，“呀呀，您就是尤老师啊，早就听说您的大名……” 刘文媛介绍，“尤老师，这位也是位企业家，欧阳晴……” 尤志欠身微笑回应，想要伸手又悄悄缩了回去。 别墅外观无二，内部却奢华的很。尤志知道，这就是什么会所了吧。 欧阳晴把他们领进一个包间，寒暄了几句，便退了出来。 包间的光线有些暧昧，偌大的饭桌能容纳十几个人，却只有他们两个，显得空荡荡的。 “刘总，怎么，就我们两个吗？” “怎么，就我们两个不好吗？早就想单独请请尤老师，一直找不到机会……”刘文媛说着，为尤志拉出椅子，示意他坐下。 “刘总，您太客气了，真的没必要……”说话的时候，尤志环视了周围，他知道，这地方一般人是消费不起的。 刘文媛看出了他的心思，径自坐到尤志对面，“第一，我必须更正一下，往后直接称呼姐，刘总刘总的，听着生分；上次稿子的事情，着实应该感谢……；第三，为我父亲表达对您的谢意，同时也代表我弟弟向您道歉……” 尤志静静听着，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想抽烟，又把手拿了出来。这地方，抽烟显得很不礼貌。刘文媛的话让他心里的委屈和无奈活跃起来，前两点儿无所谓，倒是后者，想想也是，如果那位老人不是刘文媛的父亲，事情又该是个怎样的收场？现在想来，依然有些不安。 刘文媛的眼光很毒，她笑着说：“想抽就抽，拘束就见外了，没别人……” 尤志有些不好意思，这情景，不抽倒显得不好了。点上烟，深吸两口，他的心才稍稍平复一些。 服务员把菜品端上来，很精致，很有情调。刘文媛直接让服务员把红酒拿下去，“今天我们喝白酒……”刘文媛说着，把旁边的白酒拿来，让服务员打开。 服务员要把白酒倒进分酒器，刘文媛却说，用小杯不过瘾，我们直接换大杯。她没有征求尤志的意见，尤志也没有反对。说实话，他爱喝点酒，尤其白酒，他不爱用小杯，小杯喝酒不容易掌握量，大杯则不然，一杯就是一杯的事，好控制。 高脚杯中倒白酒，虽说有些不和氛围，却也别有一番韵味。 敬过三口，尤志心里还是不踏实，“刘总，不不，姐，真没什么事情吗？” 刘文媛笑笑，“也不能说一点儿事没有，好吧，既然你心里不踏实，咱就先说正事。” “我们赞助举办的培训会，兄弟务必参加，还指望你给我们撑门面呢……”刘文媛端着酒杯说。 原来是为的这事，尤志道：“这事我知道，你们都高抬我了，我真的撑不起什么门面，弄不好给你们砸了场倒显得不好了……” “你要是砸了场，就没人能撑起来了。说好了，你可是重量级嘉宾……” 尤志还想婉言拒绝，却不知说些什么。他沉默着。 “我知道，你是考虑李文轩，我也知道你们的一些事情。但工作归工作，感情归感情，要是总把两者混为一谈，很多事情就做不来了……”刘文媛继续说着。 尤志心里知道，刘文媛说的不是没道理，毕竟都在一个城市，要是什么事情都分得很清，却是不好做。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事情分的清楚，哪有那么多感情可以掰扯清楚……”刘文媛径自喝了一大口酒，竟然发起感慨来。 “我敬您……”尤志不知如何安慰，也跟着喝了一大口。 沉默。又是沉默。 尽管隔着偌大的圆桌，但在沉默中，尤志发现，刘文媛的眼圈有些红润，那不是酒后的颜色。接着，刘文媛有些抽泣起来，尤志知道，刘文媛一定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 “刘姐，您……”尤志最见不得女人哭泣，一哭泣，他就心乱如麻，不知所措。站起身，把餐巾纸悄悄递过去，重新坐下，尤志又点起一颗烟，烟雾缭绕弥漫，云里雾里…… 须臾，刘文媛勉强笑了笑，“没事，只不过想起一些伤心事而已。” 她故作无事道：“别看我整天人五人六的，相比较兄弟成功的艰辛，我一点儿也不比你差……” 尤志心里很惭愧，在这个女人面前，自己能算什么成功呢？ 刘文媛好似打开了尘封的话匣子，“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尤志静静地看着她，静静地听着。 “多年以前，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女孩子为了追求名利、追求虚荣，草率地嫁给了一个比她大十岁的男人。当然了这个男人很成功，有车有房有钱。女孩子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认为自己比别人都幸运，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可是，后来她发现，男人并不爱她，除了物质上的满足之外，他从来没给过她任何东西。再后来，她发现他在外面养着情人，还不止一个，她与他辩驳，与他争论，可是最后的结果怎么样，她净身出户了，她一无所有了……” 一边说着，刘文媛又喝下半杯酒，咳嗽两声，继续道：“可是，她不服，她要报复。于是，她开始夜以继日地努力，她放下了女人应有的尊严，她使用了尽可能使用到的手段。她成功了！她吞并了男人的公司，让那个负心汉身败名裂……” “可是……现在呢？这个女孩子除了钱，她什么也没有，没有感情，没有家，甚至都没有朋友。你知道的，那些拿你当人看的朋友，无非就是看中你有身份、有地位、有钱有势，可是，当这些都没有的时候，他们就会离你而去……” 刘文媛源源不断地说着，又径自抽泣起来。 尤志只静静地抽着烟，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尽管他明白，那个女孩子就是刘文媛。 刘文媛自己斟满一杯酒，又喝下一半，极力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好了，相比你也听出来了，我是拿你当成真正的朋友的，要不然我不会给你讲这么多……” 尤志无言抚慰，只得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此时，只有无声的饮酒才是最好的安慰和理解。 正在这时，欧阳晴敲门而进。她手里端着红酒，满面堆笑。进来，发现气氛不对，赶忙冲着尤志道：“尤老师，您怎么惹我们刘姐生气了……” 尤志尴尬地笑了笑。 刘文媛止住抽泣，“欧阳，你来了……” 欧阳晴径直走到尤志跟前，坐下，冲着他仔细打量，看得尤志浑身不得劲。看了一会儿，欧阳晴笑着说：“你可得好好待我们刘姐，要不然我可不答应……” 尤志忙道：“您误会了。” 刘文媛在一旁插话：“欧阳，别瞎说。” 欧阳晴倒是直言直语，“哎呀，有没有外人，还藏着掖着干什么，来来，喝酒，我敬你们……”说着，径自轻轻抿了一口。 放下酒杯，欧阳晴继续说：“我们刘姐可是女强人，人也好的很，谁要是和她在一起，那可是极大的缘分，你说是不是刘姐……” 刘文媛看了看尤志，“尤老师别介意，欧阳就是这么个人，总喜欢胡说八道。” 尤志只得勉强陪笑。 酒这东西，越是在人心情不好的时候，闹腾的越厉害。刘文媛酒量不小，却还是喝多了。 欧阳晴给安排了房间，说晚上就在这吧，走不了了。尤志心中极其不愿意，孤男寡女的，倒不是怕有什么影响，主要还是觉得不合适，真的不合适。 欧阳晴说还有事要办，你不陪着怎么行？尤志只得留下，他知道这是欧阳晴故意的。 刘文媛的确喝多了。服务员把她驾到房间，整个人像一滩烂泥。尤志踱来踱去，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开始的时候，刘文媛睡得比较沉。后来，酒力发作，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难受，想吐。尤志喊了两声服务员，没有人答应。吐倒不可怕，万一呛到就麻烦了。尤志到了一杯温水，想把刘文媛扶起来。 他刚坐到床边，刘文媛一个翻身爬到了尤志怀里，他手里的水杯险些摔了。她紧紧地抱着他，嘴里不住地唠叨：“你，你不要离开我……” 尤志想要挣脱，刘文媛抱得更紧了。此时，能有什么办法呢？他任凭她紧紧地抱着，任凭她的脑袋枕在他的大腿上睡着。是的，一个貌似刚强的女人，她的内心却埋藏着太多苦楚，太多心酸，太多的无处倾诉，这与自己又是何等相似？ 时间放慢了脚步，漫长的夜啊…… 第17章 如果可以，你会少奋斗半辈子 靠在床背上，尤志思绪万千，想着想着，他也渐渐进入了梦乡，一个甜美的梦，一个幸福的梦。 是的，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那是阴阳相依的感觉，那是温柔圆满的感觉。 尤志猛然醒来，却被吓了一跳。 刘文媛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他正坐在床前痴痴地望着他。也不知什么时候，他躺在了床上，她为他脱掉外衣和鞋子，盖好了被子，怪不得睡得这么舒服。 尤志猛地坐起来，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上身，衬衣好好地穿在身上。他回过神来，尴尬中带着不好意思，“你，你醒了……” 刘文媛面带笑容，蠕动着朱唇，“怎么，你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尤志一边慌忙下床，一边看看窗外：“现在，现在什么时候了？” “早呢，不到五点钟……” 尤志整理着衬衣，脑子里一片空白。坐到椅子上，点上一颗烟，眼睛不住地眨呀眨。 “谢谢你……”刘文媛转过身，双眼迷离地望着他说道。 “奥，奥……”尤志胡乱应付着。 “你为什么没走？”刘文媛依旧痴痴地望着他，她期待一个满意的答案。 “我……”尤志不知该如何回答，鬼才知道他为什么没走呢。他不会用那种暧昧的词汇作为答案，当然，会，此时他也不能用。谁知道这是不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安排，鬼才知道呢！ “你放心不下我是吗？你还是关心我的是吗？”刘文媛不住地问着。 无语。无语。 “阿志，我们可以吗？”突然，刘文媛说出了这句话。 尤志心里咯噔一下，阿志？这称呼怎么这么熟悉？他脑子里瞬即闪过李文轩的影子。 “姐，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尤志吞吞吐吐，不知说些什么。 “我们都是过来人，没必要像少男少女那样不好意思扭扭捏捏，你说是吧？”刘文媛道。 无语。仍旧无语以对。 “是的，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干净的女人。我知道自己比你大七八岁。可是，我是真心的喜欢你，真的……”刘文媛发起了攻势。 无语。仍旧无语以对。 “但，我可以让你少奋斗半辈子。我的积蓄，足够我们下半辈子花的，我们可以离开这个地方，我可以放下事业，我们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刘文媛继续攻击着。 尤志心乱如麻，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她的话没错，如果他接受她，一定不会因为物质上的贫瘠整日忙碌。可是，他需要的是这些吗？是，也不是。自从和李文轩离婚后，他对感情已经彻底失望，那种年轻时的冲动和激情早已进入冰窖。婚姻、家庭、爱情……他到底需要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阿志……”刘文媛一边喊着他的名字，一边抱住了他。他看到她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不可以。这绝对不可以。 瞬时闪过这个念头，尤志猛地推开刘文媛，“刘姐，这，真的不行……” 沉默。死一般地寂静。 片刻之后，刘文媛缓缓地坐到床上，竟然嘤嘤地哭起来。这是尤志最害怕的事情，他见不得女人哭，女人一哭，他的心就被融化了。 “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我知道你嫌弃我……”一边抽泣着，刘文媛一边自言自语，往日里女强人的霸气和刚强，全都飘到了九霄云外。 怎么说呢，尤志心中又想安慰又觉得无奈。这和配不配有什么关系，这和嫌弃不嫌弃有什么关系？在他心中，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这件事情。 “刘姐，你，真的想多了，我一直很尊重你……” 稍稍平复一些，刘文媛带着泪光笑道：“对不起，原谅我刚才的举动，是我太着急了……” “没，没事。”尤志吞吞吐吐地答着。 又是短暂的沉默。 窗外，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姐，你再歇会儿吧，我得先回去了……”他不待刘文媛开口，便慌慌张张开门而出，他恨不得马上离开这个地方。 优选专车在市区内的公园门前停下，尤志从车上下来，他长舒一口气，好似刚从魔爪中逃离出来。 自从干上写作这一行，他已经很久没有运动了。想一想，腰椎、颈椎都是毛病，自己还不如公园里的老大爷老大妈身子骨壮实。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他自然知道，知道归知道，坚持运动，他下过决心，好几次，最终都半途而废了。 公园里，晨练的人们分作好几派，快走、踢毽、打太极、跳舞、唱歌、耍大刀……，尤志正胡乱溜达着，从身后传来两声百灵般的声音，“尤老师，尤老师……” 回过头来，原来是伊凡。她周身浅绿色运动装，短发扎起的马尾辫更显得利索俏皮，她脸上挂着点滴汗珠，对面惊讶和笑容，“尤老师，您也晨练呢……” 尤志对伊凡的印象很好，可爱，聪明，讨人喜欢，永远笑眯眯的样子，像个无忧无虑的开心果。“奥，是你啊，爱运动的好青年……”尤志笑着回应。 “向尤老师看齐……”伊凡笑起来像朵早晨刚开的百合花。 “惭愧的很，运动于我就是一种奢望……”尤志的话确实如此。 “尤老师，尤老师……”伊凡叫了两声，笑嘻嘻的脸上渐渐有了阴云，“我，我不在那干了……” “那？文媛商贸吗？”尤志有些意想不到。 伊凡点点头，怯怯地道：“等我找到新工作，告诉您，您以后还能帮我吗？” 尤志笑笑，“当然可以，我们是朋友嘛！” 伊凡听了这话，又立刻像个开心的小鸟，“尤老师，尤老师，真的吗，我们真的是朋友吗？” “必须的。”尤志说完，又问：“好端端的，为什么不干了呢？” 这话或许问到了伊凡的伤心处，时才开心的样子一下子荡然无存，她支支吾吾也没能说清楚。 大概是不想说吧，尤志看得出来，便不好再问。 寒暄两句，两人挥手道别。即将离开的时候，尤志猛然想到了什么，“伊凡，等等……” “尤老师，有什么事吗？” “去我那里你愿意吗？”尤志随口说出了这句话。 “啊？”伊凡显然有些惊讶，“尤老师，尤老师，您是说让我去您那里上班吗？” “如果你不嫌庙小，如果你愿意……”尤志道。 “嗯，嗯，我非常愿意，求之不得呢……”伊凡又开心起来。 “那，你明天过去吧！” “明天？好啊，好啊……”伊凡脸上堆满笑，一朵花开得更灿烂了。 “明天见！” “明天见！” 伊凡蹦蹦跳跳地远去，老远了，还回头向着这里招手。突然间，尤志心里好似做错了什么事情。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出刚才的话，确实有些唐突了。他知道现在很多人找工作都不容易，他知道之所以说出这样的话完全出于一种下意识的好心，可是，他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她曾经是文媛商贸的人，是刘文媛的员工，他把她纳到麾下，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话说出去，就像泼出去的水，怎么可以收回呢？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待日后有机会的话，他希望能给刘文媛解释一下。他觉得有必要解释，伊凡刚刚离开文媛商贸就去了他那里，就好像事先说好了似的，他不能顶上挖人墙角的“罪名”。 第18章 孩子喜欢你 “左主任，左主任，您好，您好……” 左雅习惯性提前来到公司。正简单收拾着，就有人来访。她自然认识伊凡。 “奥？伊秘书您好，这么早有事吗？” “我……左主任，尤老师让我到咱们这里来……”伊凡断断续续道。 “奥？这么早，有什么重要的事？”左雅又问了一遍。 “我，我是来咱们这上班的……”伊凡红着脸道。 “上班？不会吧？”伊凡的话有些突然，左雅没有想到，“你在文媛商贸不是干得挺好吗……” “我不在那里了。” “奥，那你先坐会儿吧，尤老师一会就到……”左雅对伊凡的印象不错，这丫头模样和说话都讨人喜爱，也很有眼力见儿。 “我帮您吧……”伊凡说着就抢过左雅手中的抹布。 “不用，不用……” “来吧，这活我熟……”伊凡抢过抹布，迅疾投入“战斗”。左雅有些不好意思，也一起帮忙。 今天，李静来得也很早。她和伊凡是发小，只不过后来，李静考上大学，伊凡读了个中专的幼师，俩人分开几年，不过从未断过联系，联系依旧紧密。昨天晚上，伊凡把这个消息提前通过微信告诉了李静，李静高兴地也是像只小鸟。 李静和伊凡躲开隔离板的办公区，在会客室闲聊着。伊凡说，我可是个新手，以后你可得“罩着我点儿”。李静笑着说，指不定谁罩着谁呢，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上学那会儿语文成绩就好…… 俩人正聊得热火朝天，尤志来到公司。 趁着伊凡和李静没看见，左雅赶忙上去，“你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尤志纳闷，“怎么了？”左雅冲着会客室那边努了努嘴，“刘文媛的秘书。”尤志恍然，“奥，她来了？我也就是顺口一说的事，没想到真来了。” “即便用她，你也应该提前给刘文媛说声，免得顶上挖墙角的名声……” “没事，反正已经不在她那里干了……” “你最好还是说一声。”左雅提醒道，尤志翘了翘嘴角，点头接受建议。 左雅把伊凡带到尤志的办公室，退了出来。突然改变了某种关系，伊凡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尤老师，尤老师，谢谢您……”伊凡站在那里，不住地鞠躬。 “哎呀，你可别这么客气，坐下说话，咱这没那么多讲究，没有领导，都是同事，都是朋友，一起做事情的朋友……”尤志赶忙起身，面对伊凡不住地点头哈腰，他有些不自在。 “我是不是可以问一下，你为什么不在那里干了？”尤志试探着问道。 说到这里，伊凡又有些委屈，“我，我让人家给顶替了……” “奥？顶替了？” “嗯，嗯，是一个副总的亲戚，大学毕业。” 尤志点点头，现在这种情况很多，都喜欢用自己人。想当年，他在机关上班的时候，就是因为招录了新的正式人员，自己才被不断挤压，混不下去离开的，他深有同感。 “尤老师，尤老师，我没学历，在咱们这行吗？”伊凡吞吞吐吐地轻声问道。 尤志依旧笑着，“咱们这一行不看学历。”，尤志接着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敢做主让你来吗？” 伊凡不解。 “咱们这，人品决定作品；能力压盖学历。没有哪一个好的文字工作者是仅仅依靠学历得来的……”伊凡点头频频，极度认同他的说法。 “好好干，干出点儿成绩给他们看。加油……”说着，尤志又作出加油状。 伊凡频频点头，也附和着加油，时才还有些忐忑和紧张的脸上就舒展多了。 左雅把伊凡安排到与李静相邻，李静也算“老人”了，带一带，崭新的日子就开始了。 办公室。 尤志静静地思考着一段时间以来的工作。干公文这一行就是这样，培养一个人太难，很多时候，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骨干，很有可能就转行或者高升了。一批又一批的后生们跟上来，长江后浪推前浪，新人却需要不断地磨练…… 突然，他就想到了伊凡。这孩子不错，起码人品好，没什么花花肠子，待人真诚，这些就够了。至于写作上的事情，只有交给时间和耐力。 他觉得，他应该给刘文媛打个电话说一声，尽管伊凡已经离开了文媛商贸。 电话打得很简短。尤志只是表达了自己的意思——绝不是挖墙角。电话那头，刘文媛笑得肆无忌惮，“怎么能是挖墙角呢？”刘文媛还想说些什么，尤志就含含糊糊地挂了电话。他不想把话题扯得太长，太长了指不定又会说些什么事情，他怕控制不住。 正胡思乱想着，谢飞敲门进来。 “尤老师，这是客户委托咱们写的一篇稿子，您看看……”说着，谢飞把稿子放到桌上。 尤志拿起来刚想看，突然电话响了，是李文轩打来的。尤志给谢飞使了个眼色，谢飞退了出去。 “阿志，阿志，孩子，孩子不见了……”电话里，李文轩急的想哭。 怎么又是孩子？孩子怎么又丢了？ 放下电话，他不得不急匆匆赶了过去。 尤志赶到的时候，小区里已经发动了很多人一起寻找，李文轩像只无头苍蝇，私下乱撞。 简单问了两句，尤志马上加入寻找的队伍。 孩子找到了。她藏在小区花园的一个花簇的角落里，不声不响，安安静静。 “蓓蓓，你可急死妈妈了……”说着，李文轩把蓓蓓紧紧地抱住，泪水顺着脸颊淌下来。 “明知道孩子有病，以后可得看好了。”寻找的一名保安撇子嘴道。 孩子有病？？这四个字如一把利刃扎到尤志心上，他瞬时想到了什么，但也就是瞬时，他控制住了自己。 李文轩向众人一一道谢，众人散去。 “找到就好。”尤志淡淡地说了一声。 “谢谢你。”李文轩显得有些憔悴。 “孩子怎么回事？”终于，尤志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李文轩抚摸着孩子的脑袋，眼眶依旧湿润，“蓓蓓有自闭症……” 其实，尤志也感觉到，蓓蓓怎么不爱说话，不是不爱说，甚至是不说。他定睛看着蓓蓓，多么可爱漂亮的小姑娘啊，怎么会得这种病，若不是这种病，她一定是个活泼的小家伙。 蓓蓓也直勾勾的看着他，却并不害怕，而且还冲着他笑，好像看到了什么奇怪的喜爱的东西。 尤志不敢与蓓蓓的眼光相对，他躲过她的目光，“孩子没事就好，那我回去了……” 尤志扭身要走，还没等李文轩说话，蓓蓓竟然呀呀呀地冲着他大叫起来。再次回身，蓓蓓又停止叫喊，还是直勾勾地看着他。 “蓓蓓喜欢你，不想你走……”李文轩对尤志说道。 “这……” “真的。你是为数不多让她不害怕的人……”李文轩继续解释。 “蓓蓓，你不想让我走吗？”尤志蹲下身子，对着蓓蓓问道。 蓓蓓不说话，露着笑脸直勾勾看着他。 第19章 孩子的纠缠 蓓蓓天真无邪的目光，彻底把尤志融化了。 这种融化是天然的，纯粹的，没有任何目的的，而且，会让人不自觉地生出一种怜悯、爱惜和疼爱，让你没有任何理由去拒绝，去反抗，去辩驳。 曾经，他也被这种目光吸引着，兴奋着，激动着，快乐着。 可是，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现在，当这种目光再次袭击了尤志的时候，他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是兴奋，是激动，想一想，更多的还是害怕，那种发自内心的害怕。 在这种目光中，他看到了自己的罪恶，看到了愧疚，看到了委屈，看到了祈求，看到了绝望。 这，又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这些事情已经尘封在他心底很多年，已经生了锈，没有了一丝光亮。现在，蓓蓓的目光好像一把锤子砸上去，锈开始点点脱落，又好像硫酸滴在上面，开始一点点侵蚀，直到侵蚀出本来的面目。 尤志知道，他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蓓蓓，叔叔还有事情要做，还有好多好多事情要做，叔叔要走了啊……”尤志极力笑着对蓓蓓说。 蓓蓓只是那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哪知道，刚刚转过身，蓓蓓冲着尤志又撕心裂肺似的喊叫起来。把身子转过去，蓓蓓立刻止住了叫喊。 这可怎么办？ 李文轩目光中带着祈求，“你，你能留下来陪会儿孩子吗？” 尤志看看她，又看看可怜兮兮的小蓓蓓，还是妥协了。 小区花园的长椅上，蓓蓓坐在那里，呆呆地望着尤志，不说话，不害怕，温柔的目光中还带着几分微笑。 尤志不知该如何与一个患有自闭症的孩子进行交流，他只能如她一样，呆呆地坐在那里。 一只蝴蝶从眼前飞过，落在前面的花丛中。蓓蓓看见了，呆呆地过去，蹲下来，静静地赏看着。 多好的孩子啊，即便是有病，也依然掩饰不住可爱和纯真。尤志心里乱成一团，疼，痛，苦……百般滋味，说不清楚。 李文轩沉默了一会儿后，最先开了口，“阿志，谢谢你。” “你不用谢我，我是不想伤害孩子……” 一时间，李文轩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种病看不好吗？” 李文轩：“一直在看，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孩子的爸爸就不管吗？”尤志突然问了一句，说出来，却又后悔了。 李文轩倒并不在意，她冷笑了一下，“就是因为孩子，我们离的婚……” 李文轩没有往下说，尤志却能感觉到很多内容在里面。蓓蓓是她和刘三力的孩子，可是，即便是刘三力这么有实力的企业家也看不好孩子的病，不是任何事情都可以金钱解决的。自然的，李文轩独自带着孩子的苦，相比也是非同一般了。 蝴蝶自由自在地飞去，蓓蓓望着花丛呆了会儿，失落地过来，默不作声坐到椅子上。坐到椅子上，蓓蓓还是那么痴痴地望着尤志。 “蓓蓓，过两天叔叔再来看你好不好……”尤志试探性地问道。 蓓蓓望着他不说话，好似听不懂他的语言。 “蓓蓓，有妈妈陪你，叔叔有事了，回头再和你玩儿……”说着，尤志起了身。 孰料，尤志刚起身，蓓蓓又疯狂似的叫喊起来，甚至拽住了他的衣角。 无奈，尤志只得重新坐下。 这可如何是好？他彻底被蓓蓓缠住了。 “我得走了……”尤志看看李文轩，希望她能有办法。 “走吧。”李文轩紧紧地抱住蓓蓓扭过头去，任凭孩子撕心裂肺的叫喊。 这般情况怎么能走？ “蓓蓓，下次来，叔叔给你买芭比娃娃好不好？”尤志企图哄骗的方式尽快解脱。 “啊……啊啊……”蓓蓓冲着他大声叫喊，也不知什么意思。 “蓓蓓是个听话的孩子，叔叔知道，蓓蓓肯定是个听话的孩子，是不是？如果蓓蓓不听话，下次叔叔可就不来了……”尤志别无他计，假装生气。 这话果然起了作用，蓓蓓冷静下来，呆呆地望着尤志，目光中充满着纯真的祈求和不舍。 尤志长舒了一口气。又稍稍待了一会儿，见蓓蓓渐渐安静下来，尤志摸了摸她的头，“蓓蓓真听话，过两天叔叔再来看你啊……” 尽管蓓蓓不说话，但尤志能从她的目光中读到“渴望”、“期许”。不待李文轩说话，尤志赶忙离开了这娘俩。 …… 办公室。 左雅把刚沏好的一杯绿茶放在尤志手边，声音低柔：“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尤志胡乱而急促地眨了眨眼睛，缓缓的皱紧眉心：“没事，可能是没有休息好吧。” “你说谎的时候，总喜欢眨眼睛……”左雅面无表情地说道。 尤志猛然一怔——他忘了她是很了解他的。 “真没事，你想多了……” “不是我想多了。一个男人，心太软的后果只能徒增烦恼。”左雅淡淡地说着，“以后，你还是不要去的好……” 尤志猛然抬头，看着左雅，“你跟踪我？” “我是那种人吗？”左雅显然不爱听这话，噘着嘴不高兴。 尤志也觉察到这话确实有些伤人，忙解释道：“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左雅嘴角微微一翘，笑了一下。 “谁都不容易，更何况还有个孩子……”尤志叹了声气说道。 “你这叫什么？怜悯吗？仁慈吗？还是旧情复燃？”左雅面无表情。 尤志无语。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已经和你没有任何瓜葛，她的孩子也不是你们的孩子……”左雅继续说着。 “好了，你不要说了。”尤志突然来了一句，言辞僵硬。 沉默。短暂的沉默。 “你的文章写得那么好，为什么就处理不好这些事情呢？”左雅极力缓和此时的尴尬，“舍与得，学会放下……这些可都是你教给我的。” “我们应该换个话题。”一时间，尤志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吧，我相信你一定会处理好，不要因为这些事情，伤害了某些人……”左雅勉强笑了笑，说道。 尤志微微点点头，他知道她言辞中的“某些人”指的是谁。 第20章 我们，是一个握紧的拳头 尤志正在办公室里看稿子，伊凡敲门进来。 “尤老师，尤老师，不好了……”伊凡的话语慌张中带着几分胆怯。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尤志赶忙问道。 “左主任，左主任在办公室哭呢……”伊凡小声说道。 尤志心里咯噔一下，“出什么事了吗？” 伊凡摇摇头。 “好了，我知道了。”伊凡出去，尤志心里胡乱猜测，莫不是刚才的话伤了她，她不是这么脆弱的人啊。 办公室里，左雅默默地抹眼泪。 见尤志进来，她慌忙地擦拭着，假装没事的样子。 “你怎么了？”尤志走过来，递过桌上的纸巾，轻声问道。 “没，没事……”左雅吞吞吐吐。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尤志显然有些焦急，平日里的左雅不是这个样子的，即便是彼此有了争议，她也是从不悲观的人。 左雅长舒一口气，“刚才我哥打电话来，说我母亲……”话没说完，她的泪珠子又噼里啪啦滚落下来。 “你母亲怎么了？”尤志焦急地追问着。 “癌，癌症……”左雅抽泣着说出了两个字。 “好了，光哭有什么用，照顾老人要紧，这段时间的事情就交给我，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说……”一时间，尤志也不知该怎么劝慰左雅，能想到的，他都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有了尤志的安慰，左雅稍稍平静了一些。她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妥当，和尤志道了别，抹着眼泪离开了。 在的时候也不觉得什么，左雅突然消失在眼前，尤志心里突然觉得空空的。点上一颗烟，烟雾缭绕，如同他云里雾里的心情。思忖一会儿，他拨通了省肿瘤医院张教授的电话。这些年，因为写作，他积累了一些人脉，比如张教授，就是两年前为他写稿子认识的。 简单说明情况，张教授很客气，“没事的尤老师，让你朋友过来吧，直接找我就行……” 挂断张教授的电话，尤志又立马给左雅拨过去，告诉她联系了省肿瘤医院的张教授，如果需要，直接找他就行。挂了电话，把张教授的联系方式通过微信发给了左雅，尤志心里稍稍安慰了一些。 缓一缓，他出了办公室到工位区，左雅手头上的事情，需要有人接手。 刚出办公室的门，他就碰见了刚刚接了一杯热水的伊凡。两人险些撞上，伊凡一个闪身躲过去，满脸通红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尤老师……” 尤志笑了笑，“没事，没烫着吧……” “没有，没有。” “既然撞见了，就你吧……”尤志道。其实，他并没有想把这些事情交给伊凡，她刚来，什么都不熟悉。是伊凡的羞涩、客气和笑容让他瞬时拿定了主意。 尤志的话让伊凡云里雾里，她瞪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尤志，满脸疑惑。 “左主任家里有事，她手头的活儿暂时交给你吧……”尤志说道。 “啊？”伊凡一听，立马张大了嘴巴，“尤老师，我，我恐怕不行吧……” “有什么不行，你这可是高起点。更何况，我看过你写的东西，没问题……”尤志言辞坚定。 “尤老师，尤老师，亚历山大啊……”伊凡腼腆地笑了笑，吐着舌头。 “没事，有我呢，我相信你……”说着，尤志举起右手做加油状。伊凡稍加思索，坚定地点点头。 伊凡暂时接替左雅工作的事情很快在公司传开，尽管是个不到三十人的公司，却很快引起一些人的不满。 意见最大的当属谢飞。 谢飞的理由很简单：他是紧随左雅之后来到公司的，论资排辈也该轮到他。 谢飞之所以有意见的原因是：在志翰公司，大家都是根据工作任务多少领工资，任务多，工资自然也就多。能者多劳嘛。伊凡刚到公司就承担了左雅那么多任务，她有这个能力吗？她凭什么？这显然对那些“老员工”而言，不太公平。 当然，这些牢骚都是私下里传来传去，谢飞并没有给尤志摆到明面上。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牢骚还是传到了尤志耳朵里。 一时间，伊凡就暗地里成了众矢之的。开始的时候，伊凡并没有觉察到什么，几天之后发现，人们开始自觉不自觉地疏远她，尽管她每日里笑脸不断，人们也只是虚伪应付。 还是李静把内幕告诉了她。听了这话，伊凡满脸的委屈无处倾诉。李静安慰她，“在公司，除了‘大老板’就是尤老师说了算，有尤老师撑腰，别人不能把你怎么着。” 话虽如此，伊凡还是觉得很压抑。 那天早晨，她正在尤志的办公室打扫卫生，尤志看出了她不悦的心思。尤志告诉她，你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其他的不要在意，这件事我会处理。伊凡嘴上应承，心里却迈不过这道坎。 尤志把谢飞叫到办公室。谢飞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尤志一眼就看出不对劲。 “有意见可以提出来，我可不喜欢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尤其是我们搞写作的，一定要真诚，心里真诚，文字才能真诚……”尤志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这是他的真心话，他不喜欢有那些花花肠子的人。 谢飞看看他，“尤老师，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也就直说……”，他停顿了一下，“让一个新人分那么大一杯羹，大伙都觉得不公平。” 尤志冷笑一下，“大伙？大伙都是谁？再者说了，多大一杯羹？” 谢飞：“左主任手头上的，可都是重量级客户……” 尤志点了一颗烟，“正因为是重量级客户，我才这么做。” 谢飞不解的看着他。 尤志继续说：“第一，我只是让伊凡暂时接管这些任务，并不是分配，也就是说，将来任务的收益还是归左主任，左主任家里有事了，我们不能再在工作上给她制造压力；第二，说是让伊凡接管，其实更多具体的操作，比如重要稿子的撰写等，还得由我来完成，我不会交给一个新人，而后撒手不管的；第三；你们都知道，左主任平日里总习惯早来，整理整理办公室、扫扫卫生等琐事，这些更适合一个新人来做……”尤志看了看谢飞，“如果你们觉得适合，只要愿意，我可以把伊凡替换掉，但前提是，你们所做的事情，所得到的利益，和伊凡是一样的……” 尤志噼里啪啦一通话，登时说的谢飞哑口无言。 尤志穷追不舍，“怎么样，如果我连这些都考虑不周，还怎么做事情……” “我……”谢飞有些尴尬，“这样挺好，这样挺好……” “我希望我们是一个握紧的拳头，一起做事，一起努力，大伙一定是有福同享的……” “是是是，您从来不让我们吃亏的……” “你也算公司的老大哥了，我希望能带好头，做好表率，不要冷落了新人。”尤志说道。 谢飞点头，“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 谢飞这头摆平了，尤志觉得，伊凡这丫头也需要安慰安慰，不能让她有什么负担。 尤志到工位区，大伙纷纷点头打招呼。到伊凡那里，她正盯着桌上的卡通水杯发呆。以至于，尤志在她跟前站了几分钟都没有察觉出来。 “咳咳……”尤志故意咳嗽两声。 伊凡回过神来，慌忙站起身，“尤老师，尤老师……” “怎么，正在构思什么鸿篇巨制……”尤志开玩笑道。 伊凡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挠着头，“没，没……” 尤志看看她，继而抬高了嗓门冲着大家说：“同志们，晚上吧，我们大伙一起聚聚，咱们公司好就没有一起聚过了，也算是为迎接新同事……” 听说要聚餐，大伙纷纷鼓掌，一阵欢呼。 尤志离开，李静悄悄地蹭到伊凡跟前，小声说道：“你的面子可是够大了，为一个新同事举行聚餐，还是头一次……” 李静的话，让伊凡又是一阵脸红。 聚餐地点就定在富邦大厦对过的“聚贤楼”，一家本地特色的酒店。 酒店属于中等，大众消费，很多百姓人家的婚礼都在这里举行，加之饭菜的味道不错，酒店向来客满门盈。 每年，志翰公司都要在这家酒店举办几次聚餐，一则加深加深感情，二则庆祝庆祝成绩。李静说的没错，不过年不过节的搞聚餐，确实是个例外。 如果站在伊凡或者其他人的角度来看，这样的聚餐的由头肯定是因为某个人，因为尤志嘴上就是这么直接表达出来的。其实，这只是一种表象，表象背后的原因，在这样的情况下，尤志无需解释，过多的解释反而更加说不清楚。 那么，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呢？ 尤志心中所想的，是为一个人，也不是为一个人。之所以破例，他其实是做给谢飞看的。他知道，谢飞在这些年的磨练中，翅膀硬了，他借着伊凡的机会搞聚餐，就是也压压他的气焰或者是高傲起来的样子，干这一行，永远没有值得高傲的理由，更不能有这样的心态。 再者，尤志更喜欢看年轻人聚餐时畅悦不羁的样子，只有在这样的环境里，才能更冷静的审视自我——和这帮年轻人比起来，刚刚不惑之年的他总会感觉到一种“老”，一种时间不等人，一种生活态度、节奏和观念上的代沟。他希望自己永远保持年轻的心态和活力，只有这样的场景下，他才能得到刺激，得到力量。 毋庸置疑，这场聚餐达到了他想要的效果。从开始时的拘谨到后来的无拘无束，他不希望每一个从事公文写作的人都是老学究，都是食古不化的人，他确实看到了。 伊凡的酒量很大，这是他没有想到的。聚餐场上，好几个小伙子开始愤愤不服地向她敬酒，她来者不拒，到最后，那几个耀武扬威的小伙子一个个晕头转向纷纷求饶了。 这更增加了尤志对她的好感，当这种好感并非通常意义上的那种，这种好感更接近自己的性格。 临了，大家让尤志说两句。在一片热腾腾的欢呼声和掌声中，尤志并没有像领导样，借着酒性，发表一通冠冕堂皇的言辞。他清清嗓子说，我们唱首歌吧，《团结就是力量》。于是，聚餐场上就成了ktv，团结就是力量…… 第21章 注意你说话的语气 第二天，一大早来到公司的时候，尤志没想到，伊凡来得更早，而且，几乎所有的卫生她都一个人搞完了。 见到伊凡的时候，她正一个人在擦着汗，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昨天喝了那么多酒，你不用来这么早的……”尤志说。 “尤老师，尤老师没事的……”伊凡一边用手背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说着，脸上笑得像朵花。 尤志刚想再说什么，伊凡继续道，“尤老师，尤老师，水已经做好了，就是不知道您喜欢喝什么，花茶，绿茶，还是咖啡……” 尤志笑笑，“你不用这么客气，我自己来就好。” “没事，没事，应该的，在之前的公司，我就干这个……”伊凡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工作状态。 听了这话，尤志心里倒有些心疼伊凡，一个这么有眼力劲儿的人，刘文媛怎么就不用了呢？同时，他也想到了自己的一段日子，他不敢深想，想多了都是苦啊。 “咱们这没那么多规矩，写好文章才是关键，才能立得住脚跟……”尤志希望伊凡能记住，“任何时候，我们都是靠本事吃饭的，你明白吗？” 伊凡看着尤志，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上班后，尤志把公司的事情做了安排，叫上伊凡说出去走走客户。尤志说的客户，其实就是左雅主管负责的业务，尤志希望伊凡能尽快和对方建立联系。 路上，伊凡心里显得十分忐忑。这些都挂在了脸上，平日里喜欢笑的她，一脸严肃。 尤志笑着问她，“怎么，是不是害怕了？” “怕到是不怕，就是心里没底……”伊凡脸一红，轻声答道。 “没事，有我呢……” 伊凡点头如小鸡啄米。 昌盛集团。会议室。 刘三力的秘书高鹏接待了他们。 “尤老师亲自过来，肯定有什么事了？” 尤志解释：“其实也没什么事，左主任近期有事，和咱们的对接暂时有小伊接手，我们过来，你们也认识认识……” 高鹏看看伊凡，嘴角向上挑了挑，冲着尤志道：“奥，是这样。尤老师，我们可是你们的大客户啊……”言辞之中带着几许轻视。 尤志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淡淡地说道：“那是自然，我们伊凡同志别看年纪不大，那可是事无巨细、很负责任的……” 说着，他冲着伊凡道：“这位是高秘书，以后你们认识了，就直接和他联系……” 听了尤志的话，伊凡赶忙起身，躬身伸手，“高秘书，高秘书您好，以后还希望您多多关照……” 高鹏迟疑片刻，和伊凡轻轻握了一下，“一些主要的事情，还要靠你们……” “我们尽力，我们尽力……”伊凡依旧躬身，十分客气。 “希望如此。”高鹏依旧不冷不热的态度。 “高秘书，有我们伊凡同志接手，你大可放心，要知道她坚强的后盾可就坐在身旁呢……”尤志半开玩笑地说着。 “那是，那是，有尤老师支持，我们自然放心……”对于尤志，高鹏并不敢造次。 简单聊了几句，双方告辞。 路上，伊凡忐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复。“尤老师，尤老师，这么大的客户，我可真没底……” 尤志的脸好似僵住了，面无表情。稍稍过了一会儿，尤志道：“你必须记住，我们从来不需要千方百计巴结客户，不需要……” 尤志语气里带着几分强硬，伊凡瞪大了眼睛，“尤老师，我刚才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那倒没有，不过，你要注意说话的语气。”停顿了片刻，尤志接着说，“我们的客户，没有一家是我们上杆子摇尾乞怜求来的，都是他们在需要的时候找的我们，更何况，全市乃至全省，甚至是全国，像我们这样的公司，找不到第二家……” 尤志一边说着，伊凡一边不住地点头，尤志说完，伊凡的眼睛忽闪忽闪眨着，“尤老师就是牛……” 本打算去往下一家公司，尤志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嗡嗡嗡，嗡嗡嗡…… 瞥了一眼，号码显示：李文轩。 她又打电话做什么？尤志本来不想接，伊凡提醒了一句，“尤老师，尤老师，您的电话响了……” 电话接通，李文轩带着祈求的语气：“你能来一趟吗，蓓蓓闹腾的厉害……” 沉默片刻，尤志道：“好吧……” 透过汽车的倒视镜，伊凡发现尤志的脸色有些难看，便压低了声音问：“尤老师，有什么事情吗？” 尤志长舒一口气，“没事。”说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伊凡，一会儿你去买个芭比娃娃，你喜欢哪种就买哪种……” “奥。”伊凡嘴上答应着，心里不解，但又不好多问。 车子刚开到小区门口，尤志就看见李文轩拉着蓓蓓在等。与此同时，伊凡也发现了，立马惊讶地说道：“尤老师，尤老师，你看，那是不是李主编？” 尤志嗯了一声，车子已经在李文轩跟前停下。 从车上下来，蓓蓓痴痴地望着尤志，安安静静。 李文轩道：“我告诉蓓蓓你来，她立马就安静了……” 尤志不知该如何回答，便让伊凡把芭比娃娃拿过来递给蓓蓓，“蓓蓓，这是叔叔答应给你买的芭比娃娃，喜欢吗？” 蓓蓓接过芭比娃娃，僵硬的脸上能看到一丝舒展，她把芭比娃娃紧紧抱在怀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尤志和伊凡。 伊凡向李文轩打招呼：“李主编好！” 李文轩自然认得伊凡，也知道她已经离开文媛商贸，她怎么和尤志一起，却不得而知。 “伊凡，你不是离开公司了吗？”李文轩的意思很明确，伊凡和尤志在一起，一定是工作上的事情，但既然离开了，俩人又在一起，不知为何。 尤志看出了她的心思，“现在，伊凡可是我们公司的人。” “奥，奥，伊凡啊，你跟着尤老师没错，他人好，有才，好好干，错不了……”李文轩对着伊凡说道。 伊凡又是不住地点头。 第22章 孩子喜欢你，永远没有错 伊凡陪着蓓蓓，在小区的花园里玩着芭比娃娃。 李文轩看了一眼蓓蓓，尽管她孤独、自闭，因为尤志和伊凡的到来，却显得十分安静，对于蓓蓓而言，安静就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和听话。 李文轩长长地松了口气，旋即转头看着尤志：“阿志，我没有想到，蓓蓓喜欢你……” 尤志一僵，心底的伤口迅疾撕裂，又撒了一把盐。 尤志看着把疾病与苦痛深埋的蓓蓓，内心深处掀起一层波澜：“孩子的病可以治愈吗？” 李文轩淡淡地说道：“医生说，只要积极地引导，希望还是很大的。只不过，蓓蓓从小就没有享受到应有的父爱，她衣食无忧，缺少的正是完整的爱……” 尤志沉默着，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他想说，那个大名鼎鼎的刘三力就不管吗？他可是孩子的亲生父亲啊！可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李文轩满面愁容，她带着祈求的目光看着尤志：“阿志，我现在最大的精力都放在了蓓蓓身上，我不想等我老了，她连自己都照顾不了。现在，只有你能帮助我，你知道的，除了你，我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我.......”尤志皱眉。 “我知道，以前都是我对不起你。可是，你看在孩子的面子上，看在我们多年的份上，我真的需要你的帮助！”李文轩继续说着。 是啊，孩子没有错。可是，这叫怎么回事呢？如果蓓蓓没有父亲也就罢了，可是她的父亲活得好好的，自己中间插一杠子，别人怎么看，刘三力怎么看。与此同时，他就想到了酒场上刘三力那高傲、放荡的表情，他倒是活得轻松，自己为什么要去替他承担这些呢？ “我可以帮你，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尤志看着蓓蓓，淡淡地说道。 听了这话，李文轩的脸上立马少了些许的愁容，“没关系，没关系，只要你肯帮助，我就感激不尽了……” 尤志没有再说什么，他身形微顿，转身走向伊凡和蓓蓓。 长椅上，伊凡正在给蓓蓓扎小辫，蓓蓓坐在那里，安静地抱着芭比娃娃。 尤志蹲下身子看着蓓蓓，蓓蓓抬起头，天真无邪的眼睛瞅着尤志，瞬时，尤志的心再一次被融化，融化在蓓蓓水汪汪的目光里。 伊凡把蓓蓓的头发扎起来，扎了三个冲天小辫，登时又可爱了许多。 “蓓蓓真漂亮……”尤志笑着说。 “原来你叫蓓蓓啊……”伊凡看着蓓蓓，抚摸着她的脑袋，继而，她冲着尤志道：“尤老师，她怎么……” 尤志向她使了个眼色，伊凡吐了下舌头，赶忙住了嘴，没再往下问。 李文轩过来，拉着蓓蓓看着：“蓓蓓今天真漂亮，姐姐给你扎的辫子漂亮吗？” 蓓蓓自顾玩弄着芭比娃娃，李文轩把她紧紧抱住。 一时之间，伊凡和尤志不知该说什么。 “蓓蓓，你喜欢这个人吗？”李文轩用手指了指尤志。 蓓蓓抬头，怔怔地望着尤志，露出可爱的笑容。 尤志躲过目光，指着伊凡问道：“蓓蓓，你喜欢这位姐姐吗？” 蓓蓓转过目光，又怔怔地望着伊凡，又是可爱的笑。 整整半个下午，时间好似跑得很快，又好似走得很慢。尤志发现，伊凡特别受小孩子的喜欢，她有耐心，温柔，会说话，会讲小故事，天生具有吸引小孩子的感召力，蓓蓓被她哄得特别开心。 尤志有些感激伊凡，若不是她的到来，真不知道该如何熬过去。 正在这时，尤志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微信：一切安好，勿念！ 微信是左雅发来的。 一时间，尤志心里就有些惭愧，自从得知左雅的母亲有病后，他一直没有腾出时间去看望，这是作为公司负责人最起码的责任，也是作为朋友理所应当该做的事情，可是，这段时间杂事太多，他险些忘了。 尤志立马回了一个信息：保重！！ 一直找不到借口离开的尤志，突然觉得，眼下就是个不错的机会。他把李文轩拉到一旁，“我们真的该走了！” 李文轩动了动绷着的嘴唇，看了看尤志，“知道给你添麻烦了，你不要介意。” 尤志勉强笑笑，没有说什么。 李文轩抱起蓓蓓，“蓓蓓，叔叔和姐姐过两天再来和你玩儿，好吗？” 蓓蓓又开始叫喊，显然是不同意。 现在的情况，对于蓓蓓而言，最有发言权的莫过于伊凡。尤志给伊凡使了个眼色，伊凡马上明白是什么意思。 伊凡抱住蓓蓓，轻轻和她耳语了两句，“蓓蓓，你说好不好？” 蓓蓓看了看伊凡，又看了看尤志，把粉嘟嘟的小嘴撅起来，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 离开李文轩娘俩，路上，尤志问伊凡，“你给蓓蓓说了什么，她竟然如此听话了……” 伊凡对自己的点子颇为得意，“不告诉你。”说完，径自咯咯咯笑起来，好像一只开心的百灵鸟。 “你这鬼丫头……”尤志道了一声。 “人家不是小丫头，已经是成年人了，是大姑娘了。”伊凡笑着答道。 尤志也跟着笑起来，往下没有多问。 回到公司时间不长，尤志的屁股还没来得及坐到椅子上，伊凡和李静就火气火燎地找了来。她们把办公室的门关上，伊凡把当日的《长山日报》放到尤志跟前，小声说，“尤老师，尤老师，您看看这个……” 说话的时候，俩人都有些慌张，弄得尤志也紧张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尤志瞪着眼睛问道。 “您看看今天的报纸就知道了……”李静说着，把报纸打开，翻到一篇稿子处递给尤志。 尤志看了一会儿，问道：“这不是我们起草的稿子吗，怎么了？” “您看看这里……”说着，李静把手指停在一个名字上。 “怎么？名字错了吗？”尤志疑惑地问道。 “不是名字错了，是根本就没有这个人！”李静冷冷地说道。 “啊？”尤志大吃一惊，赶忙问道，“欧阳志呢？” “客户打来电话，他已经赶过去了，还不知道结果……”李静依旧惊恐未定的样子。 第23章 这件事情，你求证过吗? 尤志忙给欧阳志拨了几遍手机，一直无人接听。 “尤老师，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伊凡怯怯地问道。 尤志点上一颗烟，深吸了两口，沉默片刻，“你们忙去吧……” 伊凡和李静相视一下，掩门而出，尤志靠在椅子上，闭目凝思。他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他也有些自责。最初的稿子他看过，和报纸上的有很大区别，为什么稿子有如此大的变动，自己竟然不知道？失职啊，把控不严啊！ 正在这时，欧阳志的电话回了过来，听语气就知道事情不妙。 “尤老师……”只说了三个字，欧阳志就断了话。没有说，尤志也知道结果，假如事情已经摆平，向来高傲的欧阳志一定会罗列出一大堆话来，他没有说，恰恰证明了尤志的判断。 “对方提了什么要求？”深吸一口烟，吐出来，尤志极力让自己的头脑保持清晰。 “尤老师……回去，我回去再和您说吧。”说完，欧阳志就挂了电话。 等待，好比一把刀子，刀刀如割肉。 工位区，人们已经无法安心工作，窃窃地议论着这件事情。声音不大，但还是通过门缝传进尤志耳朵里。 尤志起身来到工位区，人们霎时停止了议论。“做好自己的事情，除非，你们能有更好的办法……”尤志严肃地说道。 欧阳志回来的时候，满身大汗，十分狼狈，好似一只打了败仗的虎狼。 人们齐刷刷把目光投向他，弄得他不敢抬头，灰溜溜直奔尤志办公室。 办公室里，烟雾弥漫，这段时间，尤志已经接连抽了好几颗烟。 欧阳志咳嗽了两声，面色僵硬地走过来，“尤老师……”还是三个字。 欧阳志不敢看烟雾笼罩着的尤志的脸，他已经做好接受炮轰雷劈的准备。没想到，尤志却并没有发火，他极力让自己笑了一下，“这到底怎么回事？” 欧阳志慢慢地打开背包，从里面慢慢地掏出一沓钱，又慢慢地放到办公桌上，“尤老师，对不起……” “这是什么意思？这到底怎么回事？”尤志又问了一遍，尤其面对这一沓钱，他更是云里雾里了。 “我，我不该擅自接活……”欧阳志吞吞吐吐，声音如蚊嗡。 “什么？接活？” “嗯。之前的稿子您是看过的，客户也很满意。”欧阳志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后来，客户问我，能不能把这篇稿子改一改找个媒体发表……” “这件事你可没给我说过。”尤志冷冷地答道。 “是的，一开始我并没想接这活。后来，后来他们说主要可以，会给一笔润笔费……” “所以，你就背着我做了……” 欧阳志心虚地点着头。 尤志盯着欧阳志，看了一会儿，说道：“做了就做了，这不挺好吗？起码我已经知道你们可以独立了，能够自己靠本事吃饭了……” 这话不冷不热，甚至还带着几分恭维，越是如此，欧阳志越心虚。 “尤老师，我知道错了，现在该怎么办啊？”欧阳志祈求地说道。 “你错在哪里了？我没觉得有错啊？不就是接了个私活吗？”说着，尤志把那沓钞票向前推了推，“钱是你应得的，你不用向我过多解释……” “尤老师，不是钱的事，是稿子……”尤志越是这样，欧阳志越如坐针毡。 “奥，稿子怎么了？我看了，挺好啊，文采飞扬，细节生动，还挺感人呢……”尤志故意提高了嗓门。 “那，那是我捏造的……”欧阳志吞吞吐吐说出来几个字。 “什么？” “我把最初的稿子给了报社的朋友，朋友说这明显就是讲话稿，需要调整，换个角度，最好能弄成特写类的文字。所以，我就加入了人物和故事……”欧阳志看了尤志一眼，急忙低下头，“这个故事和人物是我在网上查找的，确实是写得他们企业的事情，所以我就拿来用了，没想到……” “没想到故事和人物都是假的是吗？”尤志打断了他的话。 欧阳志点点头。 “这件事情，你求证过吗？”尤志问道。 求证？欧阳志不解地摇摇头，“我查找的信息，可都是正规网站上发布的，应该不会有出入，这个还用求证吗？” “应该不会？那些都是别人的东西，如果别人错了，你也跟着错吗？不经过自己求证的材料你都敢用？”听了这话，尤志的脸色立马难看起来。 “我……”欧阳志瞠目结舌。 “懒啊，归根结底就是一个懒字造成的……”尤志目光如刀，冰冷中带着逼人的寒气。沉默片刻之后，他又说：“干我们这一行，靠的是本事吃饭。甚至，你们每个人有了独立的能力和本事，完全可以另谋高就。可是，你可以问问，扪心自问，你们达到这个水平了吗？” 尤志言辞激烈，欧阳志把脑袋耷拉着，像霜打得茄子。 “尤老师，您一定得帮帮我啊……”欧阳志苦苦哀求着。 “对方提什么要求了？”尤志冰冷依旧，好似雕塑。 “他们，他们要名誉赔偿金五万块，而且，而且还要在媒体上公开澄清事实和道歉……如若不然，他们就和我们公司法庭上见……”欧阳志战战兢兢地说着。 沉默，久久地沉默。 “你先出去吧……”久久的沉默之后，尤志摆摆手冲着欧阳志说道。 “尤老师，您可一定得帮我啊……”欧阳志站着没动，见尤志不再搭话，便向门外退去。 “慢着……”尤志突然说道，“把这个拿走……”说着，尤志把那沓钞票向前推了推。 “尤老师，这，这个我不能要……” “拿着吧，这是你的劳动成果，放在这里算怎么回事？”尤志面无表情。 “我，我真的不能要……”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尤志厉声厉气，欧阳志不敢推却，只得拿起来，退了出去。 独自。沉思。 尤志清楚得很，按理说，这件事情自己可以有无数个理由去摆脱责任，所有的后果让欧阳志一个人承担。可是他不想这么做，他不想因为用惩罚一个人的方式让其他人寒心。谁还没有遭受困难的时候，如果在别人困难的时候再添油加醋，火上浇油，那不是尤志的性格。现在看来，欧阳志的事情已经不是单纯个人的事情了，还牵扯到公司。打官司？那是一句两句能够说清的事情。 可是，他又不想就此了事，他希望欧阳志能通过这件事吸取教训，每个人成长的路上，都需要各种各样的困难和考验，只有在荆棘中摸爬滚打出来的人，才更具有抵抗力。 该怎么办呢？ 尤志陷入深深地思考中。他突然想到，如果左雅在就好了，她是个心细的人，是个可以在危难之时拿出主意的人，可现在，他知道她也正在“困难”期，他不想给她增加负担。 第24章 朋友用时，方恨少 尤志坐在办公室，胡乱翻看着手机里的通讯录，从“a”翻到“z”，有从“z”翻到“a”，密密麻麻的名字在眼前晃过，名字背后的身份与背景在眼前不断地晃过…… 眼下，最妥当的解决方法就是说服那家单位的负责人。这是一家名叫“南北通”的物流公司，在志翰文化公司的客户序列中，属于小客户，这些小客户一般直接分配到具体人员，他很少过问，即使过问，也只是看看稿子而已。 所以，尤志和南北通物流公司的负责人并不熟悉，何止不熟悉，在尤志的记忆中，他们根本就没有见过面。 手机通讯录里的名字走马如飞，蹦蹦跳跳。 他却没有在哪个名字前停下来的意思。 翻来翻去，尤志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这些年，他认识了不少有头有脸、有权有势的人，那种互相之间称之为“朋友”的人，真正到了事情上的时候，却派不上用场。一则，他害怕拒绝，现在的人，会拒绝的方式很多，也很体面；二则，毕竟交情没到那份儿上，他知道，这些人更乐意做那些顺水推舟的事情，眼下这种棘手的，需要动用各种关系和权势，费力不讨好，若非有恩有惠的交情，他们断然不会尽心尽力。 在外人看来，他尤志有才华，靠着本事吃饭，上通下达，人脉广泛，也是有头有脸，很光鲜亮丽的成功之人。可是，其中的内情几人可知？ 朋友用时，方恨少啊！ 他停在一个人的名字前。他叫王立勇。那还是尤志在公职单位的时候，王立勇还是刚毕业、考上公务员的大学生，跟着他学习写材料，按理说算是他的学生。王立勇脑袋瓜聪明，肯学，一年多下来，也能够凑合着独当一面。后来，他动用关系调到了省里的什么部门，据说还是个副职，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再后来，王立勇和他通过几次电话，有两次是请他帮忙修改稿子，有两次是问候，再后来就很少联系了。 师父求徒弟，按理说，王立勇不会拒绝，最起码也应该出出主意。想到这里，尤志就拨通了手机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对方很客气，“尤老师您好，是尤老师吧，您可是稀客，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尤志不会太多的弯弯绕，寒暄几句之后，直奔主题。对方静静听着，待尤志把来龙去脉说完，王立勇沉思片刻，“奥，是这事啊！尤老师，您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记下了，看看能搭上关系吗，联系好了，及时告诉你……” 放下电话，尤志就没抱多大希望，他知道，这种模棱两可搪塞的话，十有八九不会有什么下文。 他继续翻看着通讯录。 他这么想的，多找些关系没有坏处，在没有得到肯定答案之前，他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他又把电话打给曾经任职报社的前同事小周。那时候，他们同在一间办公室，他没少帮小周的忙。现在，据说这家伙已经当上了编辑部主任。另外，尤志知道，小周人实在，懂得知恩图报。记得一次，他帮小周连夜修改了一篇长篇通讯，这篇稿子还拿了省里的新闻三等奖。小周对他很是感激，硬是把上边的奖励给了他。尽管只是一件小事，但他在尤志心里的印象还是蛮好的。 电话打过去，小周开口就是噼里啪啦一通话：“尤哥，您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啥时候请您吃个饭啊，好几次做梦还梦到您了，只是您现在身份太高、名气太大，怕请不动呢……” 尤志：“少拍我的马屁了，小心崩着你……” 闲言之后，直奔主题。尤志把事情说完，电话那头的小周竟然哈哈笑起来，“尤老师，您可别逗了，您的关系可比我广，我就一个小编辑，要能有这本事，早不在这儿混了……” “你好好想想，要是能搭上话，尽快告诉我。”尤志听得出小周话里的意思，所以便不再说那些不着调的废话，对付两句，便挂了电话。 …… 靠在椅子上，尤志盯着手机发呆。 他想到了李文轩。尤志知道，如果求她，她肯定会帮忙，可是他不想这么做。他又想到了刘文媛。如果求她，她也不会拒绝，但他也不想这么做。 他想到了左雅。尽管他知道，在这件事情上，左雅帮不上什么忙，但他一定知道，左雅会给他出主意、拿意见，还会说一些安慰的话。现在，他才感觉到寂寞和空虚，才感觉到倾诉的重要性。 翻到左雅的名字前，刚想按下通话键，他的手停了下来。 尤志起身，到工位区对伊凡道，“走，我们出去一趟。” 公司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伊凡不敢多言，也不知什么事，只得乖乖地跟着尤志出去。 路上，伊凡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言不发。 尤志面无表情地笑了笑，“伊凡，你这小百灵怎么不说话了？” “我，我怕影响您的思路……”伊凡看了他一眼，轻声道。 “呵，思路？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尤志问道。 “肯定，肯定是为公司的事情呗……”伊凡说完，吐了下舌头，生怕那句话说错了。 尤志没有直接回答伊凡的话，话锋一转道，“你才来不久，以后要学得东西很多。但是一定要记住，干公文这一行，一定要谨慎、严谨，即使一个字，甚至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大意……” 伊凡好似在听老师讲课，挺直了腰板，瞪着眼睛静静地听着。 尤志继续说：“你真的喜欢码字这行？” 伊凡眨眨眼，思索了片刻，“您让我说实话，还是说假话？” 尤志笑笑：“搞公文的，可不喜欢说假话的啊……” 伊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我并不喜欢这一行。不喜欢的原因很简单，就是觉得太难。老觉得别人写得东西远比自己好……”停顿了一下，伊凡接着说，“可是，自从认识您之后，我就喜欢上了这一行，看似普通的事情，在您的笔下总能写到人们心里，写得那么深刻和优美，将来我也要像您一样……” 尤志点点头：“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需要吃多少苦才能换了来的……” 伊凡把腰板一挺，“我不怕……” 尤志侧脸看了伊凡一眼，“你肯学，我就肯教，但你可不能后悔……” “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伊凡说完，又轻声问道，“尤老师，我们这是去哪里？” 尤志叹了口气，“去医院。” “医院？” “嗯，去看看左主任的母亲……” 伊凡点点头，没有再往下问。 第25章 我看你们挺合适! 半路上，尤志让伊凡买了鲜花和果篮，尤志给左雅打了电话。 医院走廊里，左雅已经在等。才几日不见，左雅整个人憔悴了许多。尤志心里一阵酸楚，人啊，很多时候都是被生活的荆棘折磨着，好端端的一个人，折磨来折磨去，就垮了。 见尤志和伊凡过来，左雅极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那种很不自然的笑。 无语。 左雅接过伊凡递过来的鲜花和果篮，微微点点头，依旧是那种不自然的笑。 “老人怎么样了？”尤志轻声问道。 “比想象中的要好些……”左雅说着，轻轻推开了病房的门，把他们让进去。 病房里，左雅的母亲正靠在病床上读报纸，若不是事先知道情况，还真看不出是个身患癌症的病人。 “妈，有人看您来了……”左雅喊了母亲一声，顺势把鲜花和果篮放到床头柜上。 左雅母亲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左雅身后的尤志。左雅母亲先是一惊，而后满脸堆笑，“奥，奥，你是……” “阿姨您好，我是左雅的同事，您叫我小尤就行……”尤志说道。 “妈，这是我们公司的老板。”左雅在一旁赶忙补充。 尤志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左雅又向母亲介绍了伊凡，左雅母亲和伊凡打过招呼，便直勾勾盯着尤志。 尤志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忙打岔，“阿姨，看什么报纸呢？” 左雅母亲见尤志提到报纸，就有些悲伤，“这不，一个被拐卖了十二年的孩子，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多可怜的孩子啊……”说着，左雅母亲的眼圈就有些红润。 尤志刚想插话安慰，左雅母亲又开始愤愤不平，“叫我说啊，咱们的法律太仁慈了。要是我，那些什么拐卖儿童的、**少女的、造假制假的、欺行霸市的、贪污腐败的，这些人啊，逮住了，就应该千刀万剐，凌迟处死，割一刀，撒一把盐，疼也得疼死他，这都不解恨……” 一旁，左雅赶忙打岔：“妈，你说什么呢……” “你说，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左雅母亲并不理会左雅，继续冲着尤志道。 尤志笑了笑，心想，这老太太岁数不小了，倒有满腔正义，“阿姨，现在是文明社会，你说的那些都是封建社会的事了……” 左雅母亲：“什么时候也一样，决不能让坏人为所欲为。” 尤志怎能和老人争辩，他只得迎合着左雅母亲，不住地点头。 “阿姨，您要保重身体啊！”尤志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没事儿，就是个咳嗽，非得到医院折腾来折腾去的，还不够麻烦的……”左雅母亲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左雅。 与此同时，尤志也看了她一眼，知道老人的病情他们瞒着呢。 “他们也是为您好，在医院好好检查检查，就当体检了……”尤志继续说道。 “嗯嗯，你说得对，孩子们都好着呢……”左雅母亲说着，把话题一转，“我说小尤啊，你今年多大？” 尤志：“四十一了！” “奥，奥，不大，不大，虽说比我们家小雅打点儿，但还行……”说着，左雅母亲笑起来，“你可不知道，我们小雅在我面前可没少提你，净说你的好了，说你有才，能干……” 左雅母亲确实是个话痨，说起来没完。左雅想拦也拦不住。 尤志：“阿姨，其实都是瞎说的……” 左雅母亲摇摇头，“可不是，我们家小雅我知道，要是她看不上的人，打死也不会夸的，你们俩好好处啊……” “妈，你又瞎说什么呢……”母亲的话说出来，一时间左雅的脸就有些红。 弄得尤志也有些不好意思，赶忙解释，“阿姨，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你们又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扭扭捏捏，躲躲藏藏，还不如现在的年轻人开放呢……”说着，她冲着伊凡道，“丫头，你说是不是……” 伊凡笑着，点了点头。 左雅母亲还想往下说，左雅紧忙拦了下来，“妈，他们都很忙，就别耽误人家时间了……”说着，她向尤志使了个眼色。 尤志马上会意，“阿姨，您在医院好好检查检查，多保重，我们还有事，回头再来看您……”说着，忙起了身。 左雅母亲并不介意，“你们该忙忙，别惦记，我没事儿……小雅，替我送送小尤他们……” 出了病房，左雅赶忙向尤志解释，“我妈就这样，话特别多，你别介意。” 尤志笑笑，“没事，老人嘛，话多不是坏事。” 三人向外走着，左雅问：“公司里还好吧？” 这时，尤志才突然想起，公司现在正有一件难事需要解决。他此次来医院，除了看望左雅母亲，更重要的是想和左雅把这事说说，听听她的意见，或者能给出出主意。但此时，他又不想说了，一则场合不太合适，二则怕左雅心里有什么负担。 “奥，奥没事，你就放心吧。”因为心里走神，尤志话里话外就有些含糊。 左雅察觉到了这个细节，“你肯定有事，为什么不说？” 说话间，左雅看着尤志，又看了看伊凡，伊凡赶忙躲过左雅的目光，迅疾低下头去。这一动作，再次证明了自己的判断。 “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左雅穷追不舍。 “真，真没事……”尤志道。 “伊凡，你说，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见尤志不肯说，左雅就问伊凡。 “左主任，我……”话到一半，伊凡看了看尤志，尤志向她不住地眨着眼。伊凡马上道，“我不太清楚……” “好吧，如果有事，一定要告诉我。”左雅只得这么说了。 左雅一直把他们送到医院门口，临别，左雅又道：“记住，有事情一定告诉我……” 尤志点点头，“你就安心照顾老人吧，有需要，我会和你说的。”说完，尤志又马上补充，“奥，对了，医院这边有需要的，你也一定告诉我……” 第26章 你是我的贵人(一) 尤志之前联系的几人一直没回消息，没回信息就表明人家帮不上忙，这是明摆着的道理。 靠天靠地靠别人，到头来还得靠自己！尤志越来越体会到这句话的真谛。 这两天，他一直在打听“南北通”物流公司负责人的有关信息，可是，除了知道负责人名叫张大彪之外，他别无所获。 期间，南北通物流公司的人员给尤志他们的公司打过几次电话，一直催促解决的事情。这让尤志更为头疼。尤志知道，能做物流的，都不是一般人，好不容易逮住这么个机会，他们绝不会轻易罢手。 尤志决定，亲自会一会这个人。他打定了最坏的打算。尤志不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但这些年，但凡遇到不顺利的事情，他最先想到的，就是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这样一来，心理上就没有了太大的负担和纠结。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很多事情解决起来，反倒容易了。这叫什么，用他自己的话讲，舍得一身剐，能把皇帝拉下马！ 他给欧阳志要了南北通物流公司的电话。这几天，欧阳志如坐针毡，整日里也是愁眉苦脸，这件事情好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着他，喘不过气来。 尤志把电话打过去，是南北通物流公司张大彪秘书办公室的电话。 “您好，我是志翰文化公司的尤志，请问你们张总在吗？”尤志客客气气地问道。 “奥，尤老师是吧？您好。对不起，我们张总不方便与您通电话……”对方冷冷地答道。 “怎么，张总在开会吗？”问了这么一句，尤志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傻，一时间，他没明白“不方便”三个字的意思。 对方冷笑两声，“尤老师，您可真会开玩笑。这节骨眼儿上，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吗？” “事情总该有个解决的办法……”尤志道。 “条件我们已经开了出来，没有什么可商量的。”说完，对方直接挂了电话。 好家伙，真是一帮无赖。放下电话，尤志暗憋暗气，却也无可奈何。 不就是想讹钱吗？想到这里，尤志去找财务小刘，问了这笔钱如果用，该怎样走程序。他最不擅长的就是财务上的事情，这个票，那个收据的，倒腾起来脑袋疼。 小刘说：“如果要动，必须提前和成翰说一声，免得年底对账的时候，对不上。” 重新回到办公室，他给成翰打了电话。毕竟，成翰是公司的投资人，动钱的事情，他要和成翰说声。把事情简单向成翰作了介绍，成翰沉默了一会儿，“业务上的事情，我不懂啊！” 尤志苦笑两下，突然觉得与成翰有些生疏了。自从成立了这家公司，成翰每年也就来个一两次。他还有其他生意要做。不过，这几年，尤志通过这家文化公司，没少给他带来效益，这也是最初成翰之所以投资的主要原因——他看重的就是尤志的内在潜力。 可是现在，公司遇到了困难，仅仅是业务上的事情吗？再好的朋友，再亲近的关系，一旦扯上钱这东西，怎么就突然变生疏了呢？ “你看看能搭上关系吗，其实只要搭上关系也不是什么大事。”尤志淡淡地说道。 “隔行如隔山啊，咱不是那个圈子里的人，搭不上。”成翰答道。 “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赔他们钱就是。”尤志气愤地说了一声，停顿一下，接着道：“所以，我要和你说一声……” “你想拿公司的钱作为赔偿吗？”成翰问道。 “是的。” “我觉得，谁犯下的错误，就应该由谁承担，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成翰继续说着，“能干就干，干不了走人，现在这社会，还缺招不到人吗？” “这是你的意见？”尤志静静听着，待他说完，问了一句。 “老尤啊，咱这里不是慈善机构，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我们赔得起吗？不过话说回来，你也应该把好关啊……”成翰的话不冷不热，却带着隐晦的刺儿。 “好的，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说完，尤志就挂了电话。 尤志彻底失望了。他没有想到，在困难面前，即使朋友和合作伙伴都选择了躲避，除了自己，他还有谁呢？ 他早就听人说过，码字的人不要和商人搭伙，两者的价值观不同，到头来吃亏的总是自己。起初，尤志不相信这些话，现在他似乎明白了其中的一些道理。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就在尤志做好最坏打算的时候，刘文媛突然打来电话。 “尤老师，你那儿是不是遇到麻烦了？需要帮忙吗？”刘文媛的话不长，却很温暖，尤其在这个时候。 尤志一边打着马虎，一边想了想，“没事，都是些业务上的鸡毛蒜皮，谢谢刘总！” “嗯，我知道，没有什么事能难住尤老师。”说着，刘文媛话锋一转，“周末有时间吗，我们聚聚！” 尤志知道，这才是话题的重点。尤志含含糊糊地说道：“这段时间事情太多，到时候看情况再说吧……” “到时候联系你。” 挂了刘文媛的电话，尤志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他知道刘文媛的能量，如果自己开口求她帮忙，那是断然不会拒绝的，可那样以来，他又欠了她很大一个人情，他不想那么做。 时间不长，李文轩也打来了电话。 尤志看看号码，没有接。他想，指定又是蓓蓓的事情。他已经焦头烂额了，哪有心思顾得上这些。 李文轩接连打了几次，尤志都假装听不见。 后来，李文轩发来一条短信：阿志，省物流协会的李会长我认识，有需要可以直接找他，提我就行。 瞬时，尤志心头闪过一丝亮光。 但，也只是瞬时，他就放弃了这丝希望。尽管他知道，此时的李文轩不会有什么企图，如果有的话，那也是希望和他走得更近些。但他不想，他同样不想欠下与自己有过瓜葛的一个女人的人情…… 第26章 你是我的贵人(二) 挨过浑浑噩噩的一夜，尤志终于下定决心，今天就和欧阳志去一趟南北通物流公司。去公司之前，他特意绕了个弯儿，到附近银行，从自己的银行卡支取了五万块的现金。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尽快把这件事情摆平。说到底，他不是一个心胸宽阔、宰相肚里能撑船的人，只有尽快解决，他心里才踏实，宁可吃亏，他也希望尽快解决。没有什么比一块石头压在心头更难受的事情了。 就在去往公司的路上，尤志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瞧了一眼号码，没有储存，他以为是骚扰电话。 如果平时，这样的电话是不接的。可是今天，他满肚子的憋屈发泄不出来，他还是接通了电话。 他已经想好了应对的话：买海景房是吧？好啊，可是，你让我买它做什么呢？你让一个守财奴买一套连他自己都不住的海景房干什么呢？当然，如果是其他贷款啊什么的，他也想好了应对的话。喂，喂，你大点声，我听不见啊。喂，喂，我耳朵背，你大点声…… 呵呵，多么可笑的事情啊！一边接着电话，尤志竟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喂，您好，请问是尤老师吗？”对方，一个男子的声音，声音低沉而浑厚。尤志突然意识到，这不是骚扰电话，骚扰电话，都是那种娇滴滴的声音，大老爷们儿干不了这个。 “您好，我是尤志。您是……” “我是南北通物流公司的董事长，我姓尹。”对方客客气气地说道。 尤志心里咯噔一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奥，我们今天过去，就按照你们的要求……”尤志语气坚定地硬生生说道。 “不不不，尤老师，您误会了。都是我手下的人不懂事，你说这闹得叫什么事？你们替我们做了宣传，做了好事，我们却反咬一口，我代表他们向您道歉……”尹董解释道。 尤志心里又是咯噔一下。他不明白怎么对方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奥，奥，没事，没事，我们也有失误的地方……”尤志吞吞吐吐地说着。 “尤老师。您别介意啊，以后，我们还有很多需要您助力的地方。” “那……” “奥，那都是他们胡扯，回头吧，我做东，亲自给尤老师道歉，不过，尤老师，您可不能不给面子啊……”说着，王董哈哈笑了起来。 心上的一块石头，莫名其妙地落了地。 放下电话，尤志感觉全身轻飘飘的，从来没有过的舒服。 一路上，尤志百思不得其解，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谁让事情出现了这么大的转机？李文轩？刘文媛？左雅？欧阳志自己？或者谁。 到公司，欧阳志也明显精神了许多。他兴高采烈地奔向尤志，“尤老师，尤老师，事情解决了！” 尤志看看他，点了点头，“怎么解决的知道吗？” 一句话问得欧阳志云里雾里，“尤老师，不是您吗？还是您厉害！” 原来欧阳志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尤志还是假装着，“以后，可得长点记性！” “是是是，我一定长记性，谢谢尤老师，谢谢尤老师！” 坐到办公室椅子上，尤志心里还是放不下。他必须要把这件事情搞清楚，如果是李文轩和刘文媛从中帮忙，他必须要和她们说清楚，或者想个办法补偿一下这个人情。如果是别人，他也应该知恩图报的，最起码应该记在心里。 他找了个由头把电话打给刘文媛。 刘文媛很吃惊，“哎呀，尤老师，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奥，奥，没事，就是看看我们的工作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地方，征求您的意见……” 刘文媛笑着说：“尤老师，我们还需要这么客气吗？你们做得很好，哪里都好，就是……” 刘文媛还想往下说，尤志知道下面肯定没什么正经话，就赶忙打断，“那就好，那就好，有什么不妥的，还请您多提意见。” 放下电话，尤志知道，这件事不是刘文媛做的，话里话外他能听得出来。 他又把电话打给李文轩。 李文轩更是吃惊。尤志同样转换着话题，“下期专栏稿子听听您的想法？” 李文轩从惊讶中淡定下来，“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咱们不都说好了，内容你自己都可以定，我只管发表……” 尤志停顿片刻，“奥，看这记性，都忘了……” 李文轩突然有些悲伤起来，“阿志，谢谢你……” “奥，不客气，内容上那我就看着写了。”他赶忙挂了电话。 同样，他知道这件事也不是李文轩做的。 到底是谁做了好事不留名呢？ 正在这时，伊凡手里端着一杯咖啡进来。 “尤老师，尤老师，我给您冲了杯咖啡……”说着笑眯眯放到桌上。 突然踏下心来，尤志还的确感觉到了乏累。“谢谢！！”尤志笑着点点头。 他发现，伊凡正笑容灿烂地望着自己，“怎么还有什么事情吗？” 伊凡轻声问道：“尤老师，咱们公司的麻烦事解决了吗？” 听到这话，尤志死死盯着伊凡，一时间看得她有些不好意思。“尤老师，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尤志突然觉得有些失态，赶忙收回目光，“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嗯，没事，就是问问。”一边说着话，伊凡一边笑，笑里面藏着神秘。 “难不成，是你？”尤志突然觉察到了什么，不自觉地问了一句。 “没事了就好。”伊凡并不搭话，依旧笑着说道。 明白了。尤志明白了，就是伊凡。 伊凡刚想出去，尤志道，“谢谢你！” 伊凡先是一惊，而后还是笑着，“是我该谢谢你，要不是您，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晃荡呢，你是我的贵人！” 尤志脸上也堆满了笑，“应该说，你是我的贵人才对！” “好吧，我们都是贵人！”伊凡说完，转身向外走。 “你是怎么做到的？”尤志问道。 伊凡扭过脸，调皮地答道，“不告诉你……”说完，蹦蹦跳跳出去了，像只快乐的小鸟。 第27章 往事，有点儿疼 由刘文媛公司赞助、李文轩所在杂志策划的企业办公室人员培训的日渐迫近，与此同时，尤志通过欧阳志的事情，也想好了讲演的题目：论真实的重要性。 这两天，尤志一直在赶写这篇稿子，他要在有限时间里，写出危险、写出力量、写出背叛、写出真实的价值。 突然，伊凡拿着手机急匆匆跑进办公室。 “尤老师，尤老师……”说着，伊凡把手机放到尤志耳旁。 尤志不明白怎么回事，侧耳静听。 电话里，一个稚嫩小女孩的声音，“姐，姐，姐……”小女孩的发音不是很准确，但仔细听，却能分辨清楚。 尤志扭头看着伊凡，“这是谁家的孩子？” 伊凡显得很是兴奋，“尤老师，您没听出来吗，这是蓓蓓的声音。” “蓓蓓？” “是啊，是啊，蓓蓓会说话了。”伊凡高兴地说着，继而，她对着手机道，“蓓蓓真好，蓓蓓真听话，下午姐姐就去看你好不好？” 电话里，蓓蓓那“姐，姐，姐”含含糊糊的稚嫩声音，更为急切和欢喜了。 同时，电话那头传来李文轩的声音，“伊凡，你们下午过来是吗？你和尤老师下午过来是吗？” “是的，是的，李主编……” 挂掉电话，尤志心里有些不悦。他暗自埋怨伊凡不该轻易答应，但转念又一想，伊凡也没有什么错，有爱心哪里有什么错！尤志又暗自好笑，人生一辈子，很多事情就是这么奇怪，他越是不想与李文轩有太多瓜葛，东拉西扯的事情反而越多…… 尤志胡思乱想着走神儿，伊凡突然咯咯咯笑起来，笑声拉回了他的元神。 “你笑什么？” 伊凡依旧笑着，“尤老师，你发呆的样子很可爱……” 一句话，把尤志也逗乐了。尤志突然觉得，伊凡不仅仅是自己的贵人，而且还是幸运星，自从认识她以来，尤其是接触的越来越多，只要有她的出现，很多烦恼就不是烦恼了，很多的不快都被这天真、可爱、单纯、真诚融化了。 “下午，我们去吗？”时才还笑着的伊凡突然严肃起来，定睛望着尤志。 “去干嘛？不去。”尤志道。 “啊……”伊凡没想到尤志会这么说，一时间长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结果显然出乎她的意料。 看到伊凡惊呆的样子，尤志突然也呵呵呵笑起来，笑得伊凡不知所措。 “看把你吓的，你都答应人家了，不去行吗……”尤志故意卖了个关子。 听了这话，伊凡方才恍然大悟，挠着头傻笑着，更显得俏皮可爱了。 李文轩不敢确定伊凡的话，给尤志发来一条微信：下午，你们真的来吗？ 尤志思忖片刻，回到：嗯。 下午。小区单元楼下，尤志和伊凡远远地看见李文轩拉着蓓蓓在等。看见伊凡，蓓蓓高兴地叫喊着，姐，姐，姐……和电话里的声音一样，不太清楚，却又能听明白。 挣脱李文轩的手，蓓蓓直接拉住了伊凡，不由分说就往楼道走。 后面，李文轩和尤志目光相撞，李文轩轻声说道：“阿志，谢谢你！”尤志躲过目光，停下脚步，“还上去吗？” 李文轩冲着他微微一笑，径自追上伊凡和蓓蓓，尤志只得紧紧跟上。 按响门铃，屋里传出一位老妇的声音。随着防盗门吱呀呀开启，尤志登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妈”字在尤志跳出来半截又缩回去，“阿，阿姨……”尤志吞吞吐吐地道了一声。 “小志！！”李文轩的母亲也迟疑了须臾，惊讶地叫出他的名字，而后呆呆地看着尤志。 蓓蓓拉着伊凡已在屋里玩耍。片刻之后，李文轩的母亲眼眶湿润着赶忙招呼，“小志，快进来，快进来……” 进到屋内，李文轩的母亲显得既兴奋又慌乱，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母亲冲着李文轩道：“你什么时候联系上小志的，也不给我说……” 李文轩看到母亲的样子，心疼地说：“妈，我，我也是时间不长……” 李文轩的母亲瞥她一眼：“还不赶紧给小志倒水。”说完，又赶忙补充，“不不，小志爱喝茶，绿茶，赶紧沏茶……” 看到李文轩母亲的惊慌失措的样子，很多往事涌上心头！ 那时候，尤志和李文轩已经相处了五年，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可是，那时候尤志只是个穷小子，开始，李文轩的父亲就是不同意俩人的婚事。后来还是李文轩的母亲硬坚持下来，她的理由很简单，嫁人光看钱怎么行，小志人品好，有才干，将来肯定错不了。最终，李文轩的父亲屈服了李文轩的母亲，俩人才有了这段姻缘。 结婚之后，李文轩的母亲对尤志疼爱尤佳，像对待自己亲生儿子一样。尤志也没有让老人失望，对他们也是孝敬有余，关爱备至…… 这些都是往事了，往事想起来，有点儿疼！！ 借着李文轩去厨房烧水沏茶的空当，李文轩母亲定睛看着坐在对面的尤志，尤志不敢正视老人的目光，躲躲闪闪，不知所处。 “小志啊，你胖了……”李文轩母亲有些哽咽。 尤志勉强笑了笑，点点头。 “小志啊，是我们李家对不起你啊……” 尤志低着头，迟疑片刻，“阿，阿姨，都过去的事情了，就不要提了……” “小志啊，你说，你们俩怎么会这样呢，谁也不说。不过我知道，都是文轩不对，她欠你的……” 尤志低头不语。 “小志啊，你知道我多少回都梦见你了，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面前的这个人就是你啊……” 尤志心如刀割，他抬头看了李文轩母亲一眼，迅疾躲开目光，“阿，阿姨，您还好吧！” 李文轩母亲叹了口气，“有什么好不好的，活一天赚一天。自从你爸……”李文轩母亲突然知道说错了话，马上改口，“文轩他爸去世后，我就一直住在郊区老家，主要是她爸喜欢那地方的清静。要不是这两天我过来，还见不到你呢……” 尤志苦笑了两下，“您，您多保重身体……” 这时，李文轩端着沏好的茶过来，放到茶几上。 “你给我坐下！”李文轩母亲冲着李文轩呵斥着。 “妈，怎么了……”李文轩微微一笑，坐下来，轻声问道。 “道歉！我要你给小志道歉！”李文轩母亲脸色铁青。 “妈，我……” “快点儿……” 李文轩看看母亲，又看看尤志，朱唇微微颤动，尤志撇了下嘴角，“阿姨，不用，何必这样呢……” 第28章 蓓蓓的吵闹 “对不起！”为了安慰母亲，李文轩终于当着老人的面，向尤志说出了这三个字。 一时间，尤志有些尴尬。李文轩的母亲倒显得开心起来，她朝卧室瞅瞅正在和伊凡开心玩耍的蓓蓓，轻声对他们俩人说，“你们俩好好聊聊，我去买菜，今天晚上就在这吃，小志最爱吃我做的糖醋鱼了……” 尤志明白李文轩母亲的意思，他刚想说推却的话，李文轩的母亲便起身，边冲着李文轩道：“小志多好的一个人，天底下还有比他更好的人吗？”说着，她又扭头看着尤志，“你们好好聊，把那些疙疙瘩瘩的东西都解开了，不为别的，就算给我老太婆个面子，有小志在，我能多活好几年……” 李文轩的母亲直了直腰板，用手指了指李文轩，“你呀，你呀……” 李文轩母亲拿着菜篮，乐呵呵出了门。 客厅里，登时的气氛就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 “你，喝茶……”李文轩也不知说些什么。 尤志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他不知说什么，也不敢看李文轩的眼睛，特意把脑袋扭向窗户。 窗外，太阳已经偏西，没有了威慑力的几束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照射到沙发上，像一把钉子扎在那里。 能聊些什么呢？其实，该说的话都已经说过了，甚至不是一两遍，若不是可怜蓓蓓这孩子，他断然不会与眼前这个女人有太多接触。现在可好，李文轩的母亲又牵扯进来，尤志知道，自己和她们的关系，想扯也扯不开了。 正在这尴尬的时候，蓓蓓从卧室跑出来，毫无畏惧地坐到了俩人中间。 “姐，姐，姐……”依旧是那含含糊糊的声音，随着声音，伊凡也跟了过来。 “你看，我都忘记给你倒水了……”李文轩冲着伊凡说了一声，赶忙起身。 “李主编，李主编，您别客气，我自己来……”伊凡并不见外，赶忙抢着拿过水壶，倒了半杯，“蓓蓓，在姐姐这里喝水好不好。”伊凡冲着蓓蓓说道。 蓓蓓看了看伊凡，不太情愿地点点头，慢悠悠过来。 “真的感谢你们，自从蓓蓓认识了你们，变化好快……”李文轩眼放柔情，言辞恳切。 “李主编，您客气了，蓓蓓好可爱啊……”伊凡揽着蓓蓓笑道。 “伊凡，以后你就别老张口闭口李主编李主编的，就叫我李姐……”伊凡挠了挠脑袋，调皮地看看尤志，尤志看了她一眼，勉强笑了笑。 李文轩母亲买菜回来，紧忙活烧菜做饭。李文轩和伊凡抢着去帮忙，母亲满脸堆笑，“不用你们，今天我高兴，我要把小志最爱吃的菜都做出来……” 李文轩母亲的话深深扎在尤志心上，莫名的想起当年初次到她家，李文轩的母亲也是这样高兴的表情。 因为蓓蓓和伊凡在这里，尤志和李文轩便不好说些什么。也幸好有伊凡和蓓蓓在，才让尤志心里没觉得太过于不自在和尴尬。 伊凡哄孩子的本事果然有一套，时不时逗得蓓蓓咯咯咯的笑，不得不说，笑是一剂最好的良药，尤其对于自闭的蓓蓓来说，更是如此。 李文轩对伊凡说，“你要是能当个幼师，一定非常出色……” 伊凡吐了下舌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李文轩忽然想到什么，“伊凡，你怎么不在刘总那里干了，你这么优秀，怎么回事？” 无意间的话题问到了伊凡痛处，她看看李文轩，又看看尤志，眨着眼睛，不知如何回答。刘文媛把关系户安排进来，辞掉自己的事情她不想说，伊凡不喜欢在背后说人坏话。 李文轩见伊凡没答话，便没有深问，继而对尤志道，“尤老师，你要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推荐，刘总那里正缺人，她让我找，我认识圈子里的人可没你多……” 尤志苦笑着微微点了点头，这是他想到刘文媛对自己说过的话，一时间就有些反胃。他暗自好笑，如果李文轩知道刘文媛对自己的态度，她一定会暴跳如雷。 李文轩的母亲把饭菜做好了，满满一桌子，丰盛的很。李文轩母亲招呼着开饭，李文轩问尤志要不要喝酒，尤志说开车呢，不能喝。李文轩便没有劝。话说出来她心里就有些后悔，记得当初，每次吃饭，尤志总爱喝两口。那时候，他还是个没什么名气，或者说一个月挣不了仨瓜俩枣的临时工。那时候李文轩特别讨厌尤志喝酒，她觉得，没本事的男人没资格喝酒，喝酒是一种堕落，一种自暴自弃，一种没出息的表现。为这事，俩人没少拌嘴。 旧事重提，她自然觉得不太合适，有些伤人。但，她不是故意的。 饭桌上，李文轩的母亲一直给尤志夹菜，好像见到了多少年没照面的亲人。 “小志，没事你就常来，最好到老家那边去，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尤志极力笑着，心里五味杂陈。 平日里，蓓蓓吃饭不老实，今天也变得格外安静，吃的也顺当。伊凡也有办法，她和蓓蓓比赛着吃，看谁吃得多，大家把目光转移到这俩人身上，一些尴尬就变成了快乐和热闹。 窗外天色渐渐黑下来，霓虹灯亦开始闪烁，尤志看了看墙上钟表的时间，又看看窗外，“阿姨，时间不早了……” 说着，尤志起了身。伊凡见状，也赶忙跟着起身。李文轩母亲显然有些不舍，“早呢，再坐会儿吧……” “不了，回去还有好多事呢……”尤志找了个不太满意的借口。 “姐，啊——”见伊凡起身，蓓蓓又开始叫喊起来。 李文轩母亲接着蓓蓓的叫喊，“再坐会儿，最起码让我收拾完碗筷再走，行不……” 李文轩母亲的借口，尤志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只得重新坐下。 “姐姐不走，姐姐再陪蓓蓓玩好吗？”一旁，伊凡安慰着蓓蓓的情绪。 厨房里，李文轩母亲故意拖延时间。她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暗暗落泪，后来，竟然嘤嘤地哭出声来。 李文轩听见，忙过去，“妈，你怎么了……”尤志也紧跟着进去，“阿姨，您没事吧？” 李文轩母亲赶忙擦拭着眼泪，勉强笑着道：“没事，没事，就是想起文轩他爸了。我记得那时候，咱们吃完了饭，你总要陪他下两盘，这老头子，啥都不好，就好下棋，下起来没完……” 一时间，尤志不知该如何安慰。 “好了好了，我没事，小志，你们该走走吧……”李文轩母亲把碗筷弄得叮当响，头也不抬地说道。 走？还是不走？不走，又能做什么？尤志知道，就这么磨磨蹭蹭下去，只能徒增忧伤。 “阿姨，那我们走了，有时间再看你……”尤志胡乱说了这么句话。 “真的吗，一定要看我啊……”李文轩母亲瞪着眼睛道。 尤志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从厨房出来，伊凡也起了身。 蓓蓓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立马把乐呵呵的笑脸拉下来，又开始不停地叫喊。李文轩抱起孩子，“蓓蓓听话，蓓蓓听话，过两天姐姐还会来看你的啊……” 奈何李文轩如何劝说，蓓蓓只顾叫喊。 还是伊凡的话管用，她凑到蓓蓓跟前，“蓓蓓，蓓蓓，蓓蓓是个听话的孩子，是不是，过两天姐姐带你去看电影好不好，看熊出没好不好。蓓蓓要是不听话，姐姐可就生气了……”说着，伊凡故意撅起嘴巴。 伊凡的话果然起了作用，蓓蓓突然安静下来，呆呆地望着伊凡，满眼的不舍。 第29章 我们，去闹闹街吧 回去的路上，尤志心里也不知想些什么，有一种乱七八糟，无头无序的感觉。 伊凡倒很高兴，嘴里还哼着流行歌曲。伊凡就像个开心果，她的高兴，让尤志漫无目的飞舞的思绪沉静下来。他从倒视镜里看了伊凡一眼，“伊凡，你怎么这么开心？” 伊凡乐呵呵地道：“尤老师，你知道吗，一个人感觉自己有了价值，是怎样一种心情？” “奥？如果没猜错的话，就是你现在这种心情吧！”尤志笑着道。 伊凡把身子向前倾了倾，把下巴搭在前排的靠座上，颇为自豪的说着，“以前吧，我总觉得自己没什么用，上班时也只能给人家倒倒水、沏沏茶，打扫打扫卫生，最多写点小材料，还写不好，老爱刺儿。我觉得自己特没用。自从遇到您这贵人，又通过您认识了蓓蓓，我一下子感觉到自己有价值了，最起码，我能在蓓蓓身上体会到……” 尤志听完，“每个人的存在都是有价值的，只不过很多时候遇不到合适的机会而已。” 伊凡点点头，思忖片刻，话锋一转，带着好奇地语气轻声问道：“尤老师，尤老师，您为什么和李主编离婚啊……” 突然间的问话，让尤志有些措手不及，他眼睛死死盯住前面的车道，无话。 伊凡转着脑袋，好像在想什么，“其实，李主编人挺好的，一个人带着孩子，多可怜啊……” 尤志知道，伊凡的话没什么错，但他嘴上却道，“评价一个人，不要过于武断，要深入了解，要综合来看……” 伊凡有些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还想再问，尤志也把话锋一转，“你应该把更多心思放到写作上，要不然，还得重操旧业……” 一句话说得伊凡哑口无言了，她可不想再倒倒水、沏沏茶，打扫打扫卫生了，现在的公司，可都是靠本事吃饭的，要不然，一定会被人瞧不起。 想到这里，伊凡握紧了拳头道，“尤老师，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尤志笑了笑，“我等着那一天！” 万家灯火闪烁，夜空繁星点点。看看时间，晚上八时多点儿，城市的夜生活刚刚进入小**。 尤志道：“你在哪里住，我直接送你回去……” 伊凡：“幸福小区，朝阳路那个。” “奥？你住那里啊，离咱们公司倒是不远。” 伊凡：“是静静租的房子，她一个人住，现在是我们两个……” 说完，伊凡转了转眼睛，“尤老师，你晚上没事吧？” “暂时没事，怎么了？” “没事的话……”伊凡停顿了片刻，“我请您去个地方吧！” “大晚上的去哪里，还是回家吧。”尤志道。 “回去也是我一个人，静静现在啊，指不定正和她男朋友在哪里逛呢……”说完，伊凡把身子依在后背上，一脸失落的样子。 尤志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你男朋友呢？” “我？没人要呗……”伊凡噘着嘴嘟囔着。 “好吧，那我就陪陪我们的可怜虫。说吧，去哪里……”尤志安慰道。 伊凡听了这话，猛然来了精神，刚才的不悦瞬时就烟消云散。“尤老师，尤老师，这可是你说的哈……” 尤志笑了笑，“怎么，你不相信。” “好嘞，那，请司机师傅一直往前开，目的地，闹闹街……”伊凡把手往上一举，作冲锋状，怎奈忘了是在车里，小拳头一下碰到车顶，咚的一声。伊凡哎呀一声，惹得尤志哈哈大笑起来。 闹闹街，其实就是这座城市刚建成不久的一条以休闲娱乐为主的步行街，吃喝玩乐一条龙。据说，刚建成时，天天晚上人满为患，后来，管理者不得不实行限入政策。尤志知道那里，但从来没去过，他认为那是年轻人该去的地方，自己都四十出头了，四十多岁的男人，半大老人了。再者，他不太喜欢那种吵吵闹闹的地方，容易让人心生烦躁，对于写作者而言，他更喜欢的是安静。 今天晚上，对于尤志而言，是个破例。 车子停在停车场，停车场距离闹闹街还需要步行一段路程。 下了车，伊凡高兴的像只出笼的小鸟。一边走着，伊凡一边蹦蹦跳跳地说着，“尤老师，尤老师你知道吗，闹闹街可好玩了，还有好多好吃的，天南海北的小吃几乎全有……” 尤志紧跟其后，和伊凡在一起，他突然也感觉自己年轻了许多，这是他想起自己二十出头时的生活。那时候，这座城市还很“土”，人们的生活也不宽裕，人们的生活状态基本上就是上班回家，回家上班，偶尔出去转转，也是公园啊，动物园啊，仅此而已。可不是吗，那时候，他刚参加工作，一个月的工资三百多点，哪里舍得乱消费。 尤志胡思乱想着，伊凡突然停下脚步，一脸严肃，严肃中又带着几分俏皮。“尤老师，尤老师，为了表达对您的知遇之恩，今天，我请您吃，整条街您随便挑……” 尤志看着伊凡可爱的样子，禁不住笑起来。 “尤老师，尤老师，您笑什么？”伊凡噘着嘴道。 “你这丫头，从哪里学来的词儿，还知遇之恩？要说感谢，也得是我感谢你才对，今天啊，我请你，管饱，管够，不过你可别嫌吃多了长肉……” 伊凡笑着道：“这可是您说的，那我可就放开造了，我就是个天生海吃不长肉的人……” 尤志：“那叫没良心……” 伊凡拍拍胸脯，把脖子一仰：“我的良心，大大的好！” 俩人说说笑笑，热闹声便越来越近，通明的灯火照如白昼，五彩缤纷，使人眼花缭乱。 “啊，闹闹街，我来啦……”站在街口，伊凡张开双臂，大声喊道。 尤志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你小点声……” 伊凡蹦蹦跳跳地说道：“尤老师，您奥特了吧，这地方就是来放松减压的地方，你可以随便吃、随便喝、随便闹、随便喊，没人管你的……” 说完，伊凡拽起尤志的胳膊就往街内挤。刚走了没几步，伊凡指着一个糖葫芦摊位道：“我要这个，草莓的……”她不管不顾尤志，径自拿了一串，吃起来。 尤志摇摇头，真是拿她没办法。 继续往前“冲”，一处“火爆小龙虾”的地方，沿街摆了几排小桌。伊凡停下来指了指，“我要吃小龙虾，超超超超超辣的那种，变态辣的那种……” “行行行，今天你就是上帝。”尤志笑着说道。 俩人选了一处角落，坐下来。 “老板，一盘毛豆，一盘花生，一盘扒糕，一盘洋葱木耳，再来一大份变态辣小龙虾……”刚刚坐定，伊凡就招呼服务员。服务员一一记下，伊凡又补充，“再来一沓啤酒，要冰镇的。” 尤志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肆无忌惮，突然，尤志心里就有些小小的伤感，年轻真好啊，无忧无虑，没有烦恼，人啊，岁数越大，烦恼越多。 服务员刚想走，伊凡又道：“等等，等等……”服务员是个胖乎乎的小男孩，看样子和伊凡岁数差不多，二十四五岁。 服务员重新回来，“美女，又有什么事？” 伊凡看看尤志，问道：“尤老师，您喝白酒不？” 尤志想了想，这些日子也确实够累了，也有些日子没喝酒了，解解乏不是什么坏事。于是，点点头。尤志确实不爱和啤酒，一瓶就涨肚，什么也吃不下去了。而且，还老爱上厕所。曾经有人开玩笑，说他肾不行。所以，平日里，尤志很少喝啤酒，即使喝，那也是半斤白酒之后的事情了。 伊凡对服务员说：“来半斤你们这自酿的高粱酒，要高度数的……” 服务员一声好嘞，忙活去了。 尤志看着乐呵呵的伊凡，“你好像经常来这里？” 伊凡：“哎，我哪里常来啊，只是和刘总陪客人来过两次……”说着，停顿了一会儿，又道“不过，和他们在一起，老得端着拿捏着，老受罪了……” 尤志呵呵一笑，“今天你就放开吧，可劲儿放开……” 第30章 这是咱俩的秘密 酒菜端上来。时间不大，一大盆小龙虾也端了上来。小龙虾红彤彤的身子配上红彤彤的辣椒，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伊凡把彼此扎啤杯倒满，尤志刚想问，伊凡调皮地道：“尤老师，尤老师，冰镇的啤酒太凉，咱先放到一边凉凉……” 尤志笑道：“你这规矩倒是不少，还挺奇特……” 伊凡又要了两个玻璃杯，把半斤白酒分好，放到尤志面前。 前奏准备完毕，伊凡一本正经地直了直腰板，她双手端起酒杯，冲着尤志一拱手，“老板，谢谢您的知遇之恩！” 尤志心里咯噔一下，时才还是“尤老师”的叫着，忽然换成“老板”的称呼，有些突然，但也有些调皮，尤志心里立马畅快了许多。 尤志也端起酒杯，学着伊凡的样子，“贵人，也谢谢您的知遇之恩。” 俩人喝下一口，伊凡突然咯咯咯笑起来。尤志不解，“你笑什么？” 伊凡笑着道，“您刚才叫我什么？贵人？那您可就是皇上了……” 一句话，说的尤志有些不好意思，“此贵人，非彼贵人，用词不严谨，不严谨了……” 伊凡并不理会他的话。她搓搓手，抖抖肩，说道：“禀告皇上，贵人可要开造了哈……” 尤志没想到这丫头如此调皮，但知道毕竟是玩笑话，这场合就适合说说笑笑，便一副正坐威严的样子，迎合着道：“朕觉得，可以了……” “谢皇上……”话说完，伊凡马上向着那盆小龙虾下了手。 边吃边喝，时间不大，白酒已经见底。尤志看着伊凡胡吃海塞的样子，像个“饿死鬼”转世，笑着问道，“你这是多久没吃了？” 伊凡头也不抬，双手一边侍弄着小龙虾，一边道：“这玩意儿哪有吃够的时候……” “没想到，我们的伊凡是个小馋猫……”尤志笑着道。 伊凡抬起头，用手背抹了下油乎乎的嘴巴，撅起嘴来假装生气，“什么伊凡伊凡的，人家是贵人……”说完，自己也笑起来。 尤志也咧着嘴道：“贵人，对对对，贵人。” 擦擦手，擦擦嘴，伊凡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她端起刚才的扎啤杯，“皇上，本贵人敬您，干……”说完，咕咚咚一口气喝完。喝完，她把扎啤杯倒过来让尤志看，意思是彻底干了，滴酒未剩。这时，她还不由自主打了个饱嗝，赶忙捂住嘴巴，整个人笑成了一朵花。 尤志也是放开了乐，他端起酒杯，摸摸肚子，一口气也喝了个干干净净。喝完，他学着伊凡的样子也把酒杯倒过来…… 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都一副大快朵颐后的狼狈相，禁不住都开怀大笑起来。 稍稍平复一下心情，尤志突然严肃起来，“伊凡，真的谢谢你。” 伊凡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依旧嬉皮笑脸：“皇上，怎么这么严肃，差点儿吓着贵人我了。” 尤志把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我和你说正经事呢。” 伊凡见尤志依旧严肃着，便直了直身板，“是。” 尤志咳嗽一下，“上次的事情，是不是你捣的鬼？” 伊凡好像没听明白，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什么呀？” “欧阳志的事情。”尤志道。 伊凡先是愣了下，继而又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道：“没有啊，不知道啊。” 尤志死死盯着伊凡，想从她的眼神或者举动中看出些端倪，然而，伊凡就是不看他，乐呵呵地晃着脑袋，短发随着脑袋的摇晃轻轻曼舞。 “你不说我也知道，除了你没有别人。”尤志道，“谢谢你，要不是你，还真是个麻烦事……” 伊凡：“好了好了，够过去的事情了，老提那些不愉快的干什么。来，我们喝酒……”说着，伊凡端起了扎啤杯。 尤志知道伊凡有些酒量，而且还不小，但仍旧有些担心，“少喝点吧！” 伊凡露着那排小白牙，撅着粉红的嘴唇，“怎么，你怕我喝不过你？” 尤志：“我怕你了还不行吗？” 俩人刚要喝，突然从旁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凡凡，尤老师，你们也在这？” 尤志和伊凡闻声，同时扭过头来，是李静和一名高挑瘦弱的男孩子。 “尤老师，尤老师，我没猜错吧，静静一准没在家，果然和帅哥在一起‘鬼混’呢……”伊凡冲着李静开着玩笑。 李静过来拍了下伊凡，“从你嘴里说不出什么好听的。” “这位就是你的白马王子了？”伊凡上下打量男孩子。 男孩子倒不拘谨，立马伸出手来，“您好，我叫马强。您就是伊凡吧，常听静静提起你……” “奥？说我什么，是不是说我坏话了？”伊凡侧着脑袋道。 “好了，好了，别听她瞎说，她就是没个正行……”李静对马强道。 他们只顾着开玩笑，一时尤志有些冷落。但尤志并不介意，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么活泼，他插不上话。 “坐下吧，我们一起？”伊凡道。 这时，他们才觉察到有些冷落了尤志。伊凡赶忙冲着李静道，“还不快给尤老师介绍介绍……” “奥，奥，不好意思。尤老师，这位是我的男朋友，马强。”李静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尤志说道。 尤志点点头，“您好。” 马强：“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尤老师啊，一直在媒体上见过您的文章，却没见过，今天真是荣幸！” 尤志：“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来坐下吧，我们一起。” 四个人坐到一起，伊凡和李静说说笑笑，三个女人一台戏，现在不用三个，就她们两个就够热闹了。 尤志看得出，马强是个不善开玩笑的人，而且言谈举止中带着几分傲慢和严肃。 李静和伊凡说说笑笑，尤志问马强，“你在哪里高就？” 马强依旧严肃着：“市行政局，局长秘书。” 尤志点点头，“看来也算同行了。” 马强皮笑肉不笑，“可不敢，尤老师是大家！” 尤志知道，这小伙子就是在一个地方呆的太久了，典型的职业习惯。 “你们想吃什么，随便点，今天尤老师请客……”伊凡和李静说说笑笑，也不忘这些。 还没等李静和马强说什么，伊凡倒不客气，“再来一小份龙虾吧，一打啤酒……”说完，她就喊了服务员过来。 李静道：“我可喝不过你！” 伊凡：“你不行，不是还有别人吗？”说着，她看了看马强。 马强颇为严肃地样子，“对不起，我酒量不行！” “那可不行，你们俩总得出一个抗事的吧……”伊凡不管不顾，不依不饶。 尤志搭话，“咱们都随便，能喝多少喝多少……” 一小份龙虾上来，四人倒上啤酒，三人敬尤志。马强和李静喝了少半杯，伊凡道：“瞧你们那怂样，真不解气。”说着，她端着酒杯冲着尤志道，“皇上，我们干了。” 话刚说完，她就有些后悔，立马改口，“尤老师，我们干了。” 李静先是一惊，继而问，“什么皇上？” 尤志刚要搭话，伊凡向尤志使了个眼色，对着尤志说：“尤老师，尤老师，咱不告诉他们，这是咱俩的秘密……” 尤志笑笑，把半杯啤酒一饮而尽。 第31章 我骗我妈的，你别介意 准备离开闹闹街时，尤志才突然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是开车来的。 他恨自己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就像公文写作中连基本格式都弄错了一样。怪只怪，这段时间事情太多，突然到了一个可以放松的地方，一时间他有些忘乎所以了。 这不免有些尴尬，说出要送伊凡和李静他们的时候，他才突然想起来。 “好吧，我检讨，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咱们只能叫车了。”尤志不好意思地说道。 “不用，我们作伴没事，还是我们先把您送回去吧……”伊凡道。 “我就更不用了。那这样，马强负责把伊凡和静静安全送到家，我自己回去就行。” 一切商定，几人就此告别。 尤志还没有到家，突然手机传来两声振动。尤志掏出来看看，是伊凡发来的，内容很简单：贵人已到家，皇上请保重。一行字后面，是个笑脸的符号。 尤志笑了笑，回了个同样的符号。 第二天醒来，已经快八点了。尤志坐起来，微微有些头疼，不是喝多了，他不善于那种白加啤的喝法，喝一次头疼一次。 稍稍休息一会，喝了杯蜂蜜水，他想起车子还在闹闹街停着，便忙起身赶去。 从闹闹街开车到单位时，已经快九点钟。 刚到公司，伊凡就端着一杯柠檬水过来。“尤老师，尤老师，刚想给您打电话，知道昨天喝得不少，就没打扰您……” 尤志接过水杯，“没事，那点儿酒还打不垮我，我去把车开了回来，所以晚了……” 处理完一些不大要紧的事情，看看工作日志，尤志来到工位区。 大伙都在埋头忙活，有的看着文件和资料，有的把电脑键盘敲击的啪啪响。 在伊凡和李静的位置前，尤志停下脚步。正在写稿的李静忙站起身，伊凡也随之站起来。 “尤老师，您有什么事吗？”李静怯怯地问道。 “哦，也没什么事，你们谁手头不忙？”尤志看了看她们两人。 伊凡笑着抢道：“我。” 尤志看看伊凡，想了一会儿，说道：“行，那就你吧。” 伊凡跟着尤志到办公室，一遍走着，伊凡一边不解地问着，“尤老师，尤老师，有什么事啊？” 坐下来，尤志笑着看看伊凡，“给你个任务，怎么样？” 伊凡基本上没有想，立马来了一个立正，“保证完成任务。” “你还不知道什么任务呢，就敢接？”尤志依旧看着她。 “您安排什么任务，我都义不容辞。”伊凡语气坚定。 尤志点点头，笑得更灿烂了。 伊凡又说：“其实，我早就想让您分配给我任务了，来了一段时间总是不干活，到头来会有人说闲话的，这样对您不好……” 伊凡的话不多，却让他心里一阵感动。这丫头岁数不大，倒很会体谅人，能把话说到人心里去。 尤志把一摞材料推到她面前，“这是个不太急但又难度不小的材料，你先弄着，弄完了，咱们在交流……” 伊凡看着厚厚一摞材料，有些胆怯地问：“尤老师，我行不行，别给您砸了锅……” 尤志看看她，“怎么，害怕了？是谁刚才还信誓旦旦的……”说完，径自笑了笑。 伊凡脸一红，继而又坚定地道，“我不怕，战场上，我绝不是个逃兵。” “好，我等你胜利的消息。”尤志站起身，立正，向着伊凡道。 说归说，闹归闹。伊凡抱着一大摞材料坐下来，突然才感觉脑袋有些大。 这是自己进入志翰公司后的第一个任务。当然了，现在的情况不像从前，从前在其他地方工作的时候，材料写不好也没关系，毕竟自己不是专业出身。 现在不一样，公司里的每个人都是写作的高手，都能独当一面，这次任务关系到自己的前途，或者说，做不好，也会给尤志带来不小的压力，毕竟她是尤志招来的，她不能给尤志丢脸，这是最起码应该记住的，如果连最起码的知恩图报都忘了，显然触碰了她做人的底线。 安排完公司的事情，尤志又想起了左雅。他给左雅通了电话，问了其母亲的病情。左雅告诉他，检查的结果不太乐观，可能需要尽快手术，要知道，这种病发现越早，手术越早，结果可能越好。左雅简单问了公司的情况，还告诉他不用担心，又简单聊了几句，双方就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尤志隐隐感觉哪里有些不太对劲。想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到医院看看。 几日不见，左雅又消瘦了许多，也没有了平日里的亲和与笑容。 但，见到尤志过来，她还是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心情，“公司里还好吧？”左雅轻声问道。 “一切都好，阿姨怎么样？”尤志问。 “需要尽快手术，因为是早期，还可以控制……” “那，还需要找人吗？”尤志一时也想不出其他的安慰。 “不用，张教授就很好了。”左雅抿着嘴唇道。 说话的空当，尤志透过病房门的玻璃往里面瞧了瞧，恰巧和左雅母亲的眼光撞倒了一起。 “小尤来啦，快进来……”左雅母亲满面笑容向着尤志招手。 尤志看看左雅，左雅看看尤志，微微点了点头。 左雅母亲还是前些天的样子，完全不像个病人。只不过咳嗽比前两天厉害了。 “阿姨，您还好吧？”尤志过来，坐到旁边。 “好好，我没事，你说没事就早点儿回家吧，小雅就是不让……”左雅母亲絮絮叨叨。 “阿姨，等查彻底了咱再回去，好不容易来了，您说是吧……”尤志说道。 “行，我听你们的……”左雅母亲依旧笑着。 稍稍等了片刻，左雅母亲目光盯住尤志，又看看左雅，“小尤啊，你们俩什么时候把事情办了？” 尤志有些无言以对。 “妈，您又瞎说什么呢……”左雅在一旁，红着脸说道。 “不是吗，都老大不小的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左雅母亲继续说着。 “小尤啊，小雅都告诉我了，我没意见，就是盼望着早点了了这桩心事，要不然，我闭不上眼的……”左雅母亲说着，眼圈就有些红润。 看着老人的样子，尤志心里也不是滋味，“阿姨，您好好养身体，我们的事情会处理好的……” 左雅母亲哽咽着道：“小雅他爸死得早，要是她的事解决不了，我到了地下也没脸见他爸呀！” 左雅在一旁，眼圈也有些红润。尤志咳嗽两声，“好了，阿姨，您保重身体，我们尽快商量啊……” 听了尤志的话，左雅母亲破涕为笑，“好，好，尽快商量啊，我就知道你们不会让我这老太婆操心的……” 从病房出来，左雅赶忙解释，“真是对不起，那些话都是我骗我妈的，你别介意……” 尤志转身看着左雅，“你不用解释的，我从来没有介意过。” 左雅慢吞吞地，“可是，我们如果不告诉她，以后她还会……” 左雅的话没有说完，尤志明白她的意思。说实话，他喜欢左雅，当然并不是那种喜欢。这么多年的交往，他把左雅当成最好的、最贴心的朋友，或者说，是知己……他一直明白左雅的心思，可是他不敢确定这是不是爱。事情就是这样，喜欢是自由的，可是一旦爱了，便有了负担和责任。他需要一段时间考虑。 尤志道：“只要老人高兴，就随她说吧。” 左雅显然对这话很满意，她憔悴的脸上挂着笑容，“谢谢你。” 尤志轻轻抱了左雅一下，“你也要保重。” 第32章 多么熟悉的场景 从医院回到公司，尤志的屁股还没坐稳，李静就面带慌张的找来。 她手里攥着一张纸，还有些不还意思开口。 尤志看看她，心里咯噔一下。这段时间，事情太多了，或者说，进入了“事故多发地段”，一看到李静的样子，他就有些许的紧张。 尤志还是特意压制着紧张，慢慢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尤，尤老师，您能帮个忙吗？”李静怯怯地问道。 听到这话，尤志悬着的心噗通一声落了地。与此同时，他心中也生了疑惑。 “怎么了，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尤志问道。 李静把那张皱巴巴的纸递过来，“您看看这个。” 尤志打开，是一篇稿子，尤志看了看，“这好像不是咱们公司的业务？” 李静点点头，“这是我男朋友马强他们单位的。” 李静怯怯地说着，尤志心里大概明白了什么意思。 李静继续说，“昨天省里领导去他们单位视察，省里要一篇视察情况，今天就要，说是内参上要刊登，急得很。可是，他都改了好几遍了，省里就是通不过，也不知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他就找到了我，可是我……” 李静一边说着，尤志就想到了马强，一个高傲的目中无人的小伙子，看来这回他是碰到难题了，还需要锻炼啊，尤其干这一行，万万不可高傲。 想到这里，尤志就笑着道：“小马的水平可以啊，这么个小稿子，他不会处理不好……” 李静：“尤老师，您就别笑话我们了，哪里能和您比。”说着，李静看看时间，“您不知道，他都冲我发火了……” 李静没有往下说，尤志接话道，“他肯定说，你跟着什么大名鼎鼎的高手，连这么个小材料都处理不来，看来，你们老板的水平也不咋地，是不是？” 听了尤志的话，李静张大了嘴巴，“尤，尤老师，您，您是怎么知道的？” 尤志笑了笑，“我猜的……” 李静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他就那样，从来就是目中无人。尤老师，您看……” “把电子版发给我……”尤志道。 “好，好，好，我这就给您发来。”李静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不住地点头称谢。 李静出去，尤志颇为感慨地摇摇头。这使他想到自己刚到公职单位的时候，第二天就接到如马强一样的任务。 那时候，他对单位的事情一无所知，甚至一头雾水，可是领导视察的稿子，虽说不是正式发表，可要得急，过了时间段就没有了时效性，领导没有第一时间看到消息，影响可是不小的。那一次，他就像马强那样，或者说像李静那样，急的想哭。是啊，很多事情都是在不断的遭受批评中把人的意志力唤醒的。 对于这样的稿子，有一定的模式和套路，尤志自然没有费太多精力，轻而易举就修改完成了。 稿子给李静传过去，李静把稿子传给马强，很快，马强给李静回了话——过了。 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在某些人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李静千恩万谢，说回头一定让马强请您吃饭，尤志笑笑，“这不叫事，我怎么能让我们静静为难呢，是吧？”说着，他做了个加油的动作，李静会意，也跟着做了个动作，蹦蹦跳跳出去了，像个活泼的小兔子。 离下班还有段时间，尤志静下心来梳理那篇培训稿。日子越来越近了，他需要尽快把思路整理出来。 一头钻进稿子里，尤志就忘了时间。何止忘了时间，他什么都忘了，他的心全都扎进了文字的海洋里，掌舵行舟，游刃有余，心无旁骛，一丝不苟。 整理完稿子，尤志长舒一口气，有一种不吐不快的感觉，身子也感觉轻松了许多。 抬头看看窗外，已经灯火阑珊了。瞅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八点还多。 尤志暗自笑笑，忙收拾收拾，出了办公室。 办公区的灯还亮着，尤志又暗自埋怨一些人的粗心，尤其干这一行，粗心万万要不得。 走过去，尤志才发现，原来是伊凡。她正埋头在看那些资料，即便是尤志在她身旁站了好长时间，她也没有注意。 尤志咳嗽两声，伊凡猛然惊醒，噌地站了起来，“尤老师，尤老师……”一边说着一边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怎么还不回去？”尤志问道。 “稿子要得急，我得先把材料吃透了，以免耽搁事。再说了，反正回去也没事……”伊凡说着。 “时间不早了，回去吧。”尤志道。 “没事，不晚呢。尤老师您先走吧，我再看一会儿，走的时候锁好门，关好电源。”伊凡笑着道。 尤志笑着点点头，“好吧，别太晚了……” 回到家里，简单垫补垫补，尤志半躺在床头看书。也不知怎的，他的心总是静不下来，脑子里乱七八糟。伊凡独自认真翻看资料的影子始终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多么熟悉的场景啊！ 曾经，自己刚到公职单位的时候，为了尽快适应工作，他何尝不是如此？可以说，现在的成绩都是自己无数个日夜熬出来的。 想着想着，他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天不亮，尤志猛然醒来。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他从来不用闹钟，生物钟的时间比闹钟还灵。 简单洗漱，他赶往公司。 进公司，路过工位区，他的心头猛然一惊。是伊凡，她爬在桌子上睡得正香。尤志心头一酸，他蹑手蹑脚地靠近，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伊凡盖在身上。 伊凡就那么静静地睡着，尤志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 往事如烟啊！那时候，他也是这么用心、用力的工作，可是，就是因为身份问题，他不得不选择离开。论能力，他比单位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强，论用心，他比单位里的任何一个人都用心。可是，就是因为身份问题，评先评优从来没有他，反倒是一有了不好的事情，就让他来顶替。 再看看那些正式的人吧，整日里吊儿郎当，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活拖着也不愿意干，可这能怎么样呢？你能拿他们有什么办法？身份决定了一切。 第33章 这是两码事，一定要分清 一个人，如果能够如伊凡这样用心的去做事情，还有什么做不好的呢？ 尤志心里想，自己还是很有眼光的，没有看错人。忽然，他发现，伊凡的胳膊压着一份稿子，是他安排给她的任务。没想到，她加了一个夜的班，终于还是写出来并打印好了。 轻轻撤出稿子来，尤志去了办公室。 先看格式，再看内容，尤志逐字逐句地，认认真真看了一遍。他闭上眼睛，冥思着什么。 这时，伊凡敲门，拿着尤志的外套进来，怯怯的。 “尤老师，您，您来了……” 尤志勉强笑了笑，“是不是熬了个通宵，辛苦了！” 伊凡一眼看到办公桌上自己的稿子，心里噗通通跳得厉害，“尤老师，这都是应该做的，我这心里压不住事，干不完，觉也睡不好……” 尤志点上一颗烟，没有答话。他把目光扔向窗外，虽然刚至夏天，但太阳光却很是刺眼，晃的人有些眼晕。 伊凡不明白什么意思，心里胆怯的更厉害了。她怔怔地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尤志把目光收回来，面带严肃地看着伊凡，“你觉得这篇稿子写得怎么样？” “我，我也不知道……”伊凡不敢看尤志的眼睛，低着头轻声说道。 “你想表达什么主题？也就是说，换位思考一下，读这篇稿子的人，想要给听众传递怎么样的信息？”尤志面无表情地问道。 “我……”伊凡挠着头思索了一会儿，“我想把他的不容易表现出来，把他们公司的艰辛历程表现出来，在艰辛历程里展现他们的智慧、策略和成绩……”伊凡慢吞吞地解释着。 尤志点点头，深深吸了一口烟，“你觉得这些你都表现出来了吗？” “我……”伊凡怯怯地，“我，不知道。” 尤志猛然把手中的半截烟掐灭，拿起办公桌上的笔，“你过来……” 伊凡怯怯地探过身子，小孩子样乖乖地站在面前，大气不敢出。 尤志把笔尖落到题目上，严肃地说道：“即使……也……。题目里又使用关联词的吗，你见过题目里有使用关联词的吗？”说着，他哗啦一下，把题目用笔划去。 “我们的事业从1983年春天的一个早晨开始……。文章的第一句这样开始合适吗？这样的表述准确吗……”尤志说着，又拿笔哗啦一下划去。 “还有这儿，成绩和名誉是罗列出来了，可是你发现没有，归纳的不全面，没有条理，不同级别、不同层次都没有分出来，简直就是一锅粥……”尤志说着，又拿笔哗啦一下划去。 这么说吧，四页的稿子，尤志一句一句的讲着，一段一段的划去，到最后，连一段完整的话都没有留下。 尤志绷着脸道：“这样的稿子怎么能交差，要是这样的稿子给了客户还不让人笑掉大牙……”说完，他把“花脸”的稿子往伊凡面前一推，“你说是不是？” 伊凡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彻底被尤志的厉言镇住了，整个人无地自容，好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她没有想到，平日里极具亲和力的尤老师，竟然也有如此不顾情面的一面，那可是她一个晚上的成果啊，她委屈，却无处倾诉。 “刚才，我已经告诉了你思路，重写吧……”尤志依旧冷冷的，好似一块冰。 伊凡满脸委屈，怯怯地拿起稿子，轻轻鞠了个躬，低着头出去。 工位区，伊凡的办公区，她盯着稿子发呆，那种有苦不能言，有委屈不能说的发呆。 李静看了出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没事吧？” 尽管只是简单的问候，伊凡一直压制着的泪水还是夺眶而出。她不敢作声，就那么悄悄地任泪水肆意流淌。 李静悄悄把纸巾递过来，小声说道，“没想到，你也扛不住这打击……” 伊凡抽噎着，“我是不是不是干这行的材料……”说着，她泪眼汪汪地看着李静。 李静：“谁天生就是干这行的，尤老师没冲你大发雷霆就很不错了。” 伊凡抹着泪，咬着牙，把那篇稿子撕了个粉碎。 整整一个上午，伊凡盯着电脑上的那篇稿子，不声不响。尤志转悠过来两次，伊凡装作看不见，也不搭理他。 下午的时候，伊凡突然出去了，也没请假。尤志打了两次电话，也没有打通。尤志心想，这丫头是不是生气了，是不是我说的话太狠了些？ 临下班的时候，尤志对李静说，回去看看伊凡没事吧，记得给我发个信息。但，你不要告诉她。 李静不解地点点头。 李静回到家时间不长，就给尤志发了信息，说伊凡正在睡觉，放心吧，没事。 尤志的心这才踏下来。 第2天，尤志早早来到公司的时候，他没想到伊凡比他来得还早。 卫生已经打扫完，伊凡正坐在椅子上发呆。 尤志笑着走过来，“没想到你来得这么早！” 伊凡噘着嘴，“皇上吉祥！”说完，径自笑了起来。 笑罢，伊凡把已经打印好的稿子递过来，“请龙目御览！” 尤志接过来，问道：“怎么，昨天晚上你有加班了？” 伊凡又把嘴撅起来，“我敢不加吗，你那么厉害。” 一句话说得尤志有些不好意思，“我厉害吗？” 伊凡做了个鬼脸，“厉害，厉害得很！” 到办公室，尤志坐下来看稿子。通篇读下来，尤志在不合适的地方标记出来，唤伊凡过来。 尤志面无表情，“你怎么能写成这样？” 伊凡小心脏快跳出来了，瞪着眼睛不敢说话，她已经做好了再次“雷烟火炮”般的攻击。 突然，尤志笑起来，“朕很满意！” 伊凡的心唰一下落下来，眨着眼睛问：“稿子过了？” 尤志把稿子拿起来，“有几个地方不太精炼，需要调整，大路子和方向都没问题。” 伊凡接过稿子，看着上面少有的几处标记，泪水再次夺眶而出，这是委屈之后的泪水，这也是激动的泪水。 “对不起！”尤志面带严肃地冲着伊凡说道。 伊凡抹着眼泪，“你有什么对不起的。” “昨天的话，说的有些重了，我向你道歉！” 伊凡破涕为笑，“昨天？昨天的事情我早就忘了……” “那你哭什么？” “我，本贵人愿意……”伊凡连哭带笑地说道。 “不过，我真的要谢谢您，要不是您赶鸭子上架，硬逼我，可能我也写不出这篇稿子来……”伊凡继续说道。 尤志笑了笑，“工作就要一丝不苟、认认真真地对待，玩儿，就要痛痛快快地玩儿，这是两码事，一定要分清。如果在工作上马马虎虎，什么也不在乎，得过且过，永远不会进步。” 伊凡点点头，做了个鬼脸，“皇上说得对。” 第34章 这种感觉，很美 快到上班时间，李静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伊凡。 她凑到伊凡跟前，小声说：“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又跑到公司来了？” 伊凡兴高采烈地点点头。 “你可真行……”李静道。 “看样子，你是圆满完成任务了？”李静又问道。 伊凡依旧乐呵呵地，“那是自然。” “怪不得尤老师那么喜欢你呢。”李静又把声音压低了些。 “啊？”伊凡有些没反应过来，稍稍片刻，“臭丫头，你说什么呢……”伊凡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了。 “幺，你脸红什么，是不是让我说中了？”李静掐了下伊凡的小脸蛋，十分顽皮的样子。 “去，别瞎说，根本没有的事……”伊凡噘着嘴道。 “瞎说，你还不知道吧，这么个小公司，谁看不出来尤老师对你格外照顾。” 李静还想往下说，伊凡把李静的早餐面包拿起来塞进她嘴里，赶忙打岔，“堵住你这破嘴，叫你瞎说……”说完，又脸红着扭过身去。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李静刚才的话让伊凡的脸热乎乎的发烫。她盯着电脑发呆，心里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和滋味。 这时，她的电话铃声响了，伊凡回过神来，一看，是李文轩打来的。 “伊凡，明天周末了，晚上一起看电影吧，你可是答应蓓蓓的。”李文轩道。 “好啊，好啊，李主编……”伊凡高兴地答应着。 “对了，叫上尤老师一起，这件事交给你了……”李文轩像是在下命令，又像是在祈求。 “好的，好的……” 挂掉电话，伊凡蹦蹦跳跳去找尤志，“尤老师，尤老师，晚上我们去看电影吧？” 尤志不解，“怎么想起看电影了？” “是李主编说的……”伊凡不加思索地道。 “奥？她给你打电话了？” “嗯。” 停顿了一会儿，尤志道，“晚上，今天晚上我还有事，你们去吧……” “那怎么行，我都答应了。”尤志的话显然出乎伊凡的意料。 “你答应了你就去呗，我又没答应。”尤志勉强笑着，有点儿赖皮的样子。 “尤老师，尤老师，你就答应了吧……”伊凡开始撒娇，那种俏皮可爱的撒娇。 “我，我要是不答应呢？”尤志一本正经地道。 “那怎么行。这可是我们一起答应蓓蓓的，说话不算话，可不像您的为人……”伊凡噘着嘴道。 “看来，你是抓住我的把柄了。”尤志道。 “那可不，一言九鼎，这可是您说的。”伊凡把小脑袋一歪，理直气壮的样子。 “可是，我真的有事。”尤志还是坚持着。他知道，这肯定是李文轩的主意。 “那，蓓蓓怎么办？她好不容易好些了，咱们这公益事业可得坚持到底啊……”伊凡继续争取着。 说起蓓蓓，尤志的心一下软下来。孩子没有错啊，如果因为自己影响到了一个本来就不健康的孩子，那可是罪过。 想了想，尤志道，“好吧。” 尤志同意了，伊凡自然高兴，“我这就回话去……”说着，又是蹦蹦跳跳出去了。看着她的背影，尤志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尤志和伊凡赶到电影院的时候，李文轩拉着蓓蓓已经在门口等了。 蓓蓓看到伊凡，高兴地跳着，拍着手，嘴里不住地叫着，“姐，姐，姐……”依旧是那种不太清晰的发音。 伊凡快步过去，抱起蓓蓓，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一口，蓓蓓也学着她的样子，超伊凡的脸上亲了一口。 尤志从后面跟上来，见到李文轩的衣服，他心里一咯噔。李文轩今天穿了件雪白色的连衣短裙。记得那时候，他们俩人正热恋的时候，李文轩也是穿这样的裙子，好看极了。 李文轩飘飘然到尤志跟前，“谢谢你，阿志。” 尤志侧过脸去，“你不用谢我，要谢谢伊凡吧……” “蓓蓓，你想看什么电影啊？”伊凡抱着蓓蓓问道。 李文轩转过身，“伊凡，她哪里知道看什么，你定吧。” “好的，我们就挑一部蓓蓓爱看的，好不好？”伊凡笑着对蓓蓓说。 蓓蓓好似听不懂，或许，她并不懂得电影是什么东西，便冲着伊凡疑惑的点着头。 伊凡抱着蓓蓓，在售票口向上张望着，很多正在放映影片的海报贴在上面，伊凡指了指“熊出没”的动画片，问蓓蓓喜不喜欢，蓓蓓高兴地点着头。 尤志和李文轩自然无所谓。买了票，伊凡又买了爆米花和饮料，几人依次进入放映场。 蓓蓓坐在中间，李文轩本想挨着尤志，尤志却坐到了最旁边。她只得挨着蓓蓓，于是蓓蓓被夹在伊凡和李文轩中间，伊凡紧挨着尤志。 影片不错，有故事，有情节，也有不断的笑料，适合儿童看，大人看也别有一番情趣。 尤志的心完全不在片子上，他的心里很乱。说实话，他已经很久没有进过电影院了，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他完全不记得了。那时候，他和李文轩三天两头的来这地方，彼此紧紧挨着，幸福而快乐。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李文轩的心也没在片子上。她时不时扭头看看尤志。是啊，此时的李文轩的心业已飞到了过去，过去多好啊，那么单纯，那么自由，那么快乐，没有负担，没有压力，可是人们为什么都不懂得珍惜呢，为什么直到事情的最后才明白过来了呢？世上没有后悔的药，如果有的话，她真的愿意服下去。 开始的时候，伊凡哄着蓓蓓看，后来，蓓蓓越来越入神，越来越安静。蓓蓓目不转睛地盯着银幕，时不时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天真的快乐。 伊凡也很乐意享受这种看动画片的乐趣。她一边把爆米花扔进嘴里，津津有味的嚼着，一边盯着银幕，那百灵般的笑声便在周围时断时续。 影片渐渐进入**，蓓蓓也乐，伊凡也是无所顾忌地开怀大笑。她笑着笑着就不自觉地靠向了尤志这边，用手抱住了他的胳膊。反应过来，伊凡赶忙松手，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正过身来，正过身来，还是咯咯咯的笑。 笑归笑，伊凡心里还是荡起一层层涟漪。若不是李静玩笑似的话，伊凡还没有这种感觉。有些话就是这样，一些人当成玩笑，一些人却当成真的，或者说，有些玩笑的话，说着说着，说来说去就成了真的。 伊凡对这种懵懂的感觉很受用，这种感觉很美！ 第35章 他，不是她爸爸 从电影院出来，伊凡的兴致还未消退。蓓蓓也是少有的高兴，“姐，姐，姐……”的叫个不停。 旁边是一家甜品店，装修的不错，是那种温馨浪漫的风格，出出进进的多为情侣，也有不少大人领着小孩的。 “我们要不要吃点儿甜品垫补垫补？”伊凡咧着嘴问尤志和李文轩。 “哪有大晚上吃甜品的，不怕长胖吗？”尤志道了一声。 伊凡扭着头，笑着道：“尤老师忘了，我可是怎么吃都不胖的奥……” 李文轩在一旁接茬，“好啊，我也是百吃不长肉。走吧，我请客……” 尤志没有办法，只得跟着进来。 店内很讲究，座位区做了划分，有专门为儿童设计的地方，这些地方张贴着很多动画人物还放置了不少玩具。蓓蓓一进去，就拉着伊凡直奔那片地方去了。 尤志看着蓓蓓快速抱起一个芭比娃娃，笑的小白牙露出来。多好的孩子啊，现在的状况，怎么看怎么不像个有病的人...... 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说不怕胖，他们还是点了很少一些。正在等餐的时候，蓓蓓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旁边一个小男孩发呆。 那个小男孩正拿着画笔画画，画的是一个女子的样子，旁边可能是他的妈妈吧，乐呵呵地问着：“你画的是谁？”小男孩道：“我画的妈妈你呀，像不像……” 伊凡好似明白了什么意思，她问蓓蓓：“蓓蓓也要画画吗？” 蓓蓓点点头，又马上摇摇头。 伊凡猜出了大概，“蓓蓓想画，又不会，是不是？” 这次，蓓蓓使劲点着头。 “没关系，姐姐给你画。”伊凡说着，便拿了画板和彩笔过来。 “蓓蓓，我们画个什么好呢？”伊凡问道。 蓓蓓想了想，把芭比娃娃往前一举，直勾勾看着伊凡。 “画这个吗？”伊凡问道。 蓓蓓不说话，仍旧那么看着她。 伊凡明白了蓓蓓的意思，便仿着芭比娃娃的样子，在纸板上画来画去。伊凡的画功着实一般，不一会儿，一个似像非像的图案便印在上面。伊凡吐了下舌头，冲着蓓蓓，“蓓蓓，姐姐画得不像，倒画成个怪物了……” 听了伊凡的话，蓓蓓咯咯咯乐起来，嘴里还不住地说着，“带，带，带……” 伊凡知道，她口中的“带”是怪的意思，便抚摸着蓓蓓的头，“蓓蓓好乖！” 一旁，尤志和李文轩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李文轩想和尤志说些什么，却发现尤志的眼睛一直在躲闪，想要说的话就憋在了嗓子里。 “蓓蓓，你也画一个呗！”伊凡冲着蓓蓓问道。 开始，蓓蓓不住地摇头。伊凡就十分有耐心地哄着，哄来哄去，蓓蓓终于点了点头。 呵，没想到蓓蓓这么听伊凡的话。而且，自从认识了伊凡，蓓蓓的状态越来越好，李文轩打心眼儿里感激她，她想好了，如果有机会的话，她一定会报答她。 “蓓蓓，你想画个什么呢？”伊凡盯着蓓蓓的眼睛问。 蓓蓓似乎不知道该画什么，这可是她第一次拿起画笔啊，她什么也不会，但她想画。 蓓蓓看看周围，又看看伊凡、李文轩和尤志，最终，她把目光停留到尤志身上。停留到尤志身上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就在他们对面，一个小女孩正在给自己的爸爸画像。 伊凡好似明白了蓓蓓的意思，“蓓蓓，你想画他吗？”伊凡用手指了指尤志。 蓓蓓没有答话，羞涩地露出一排小白牙。 “尤老师，尤老师，你就给蓓蓓当回模特吧……”伊凡乐呵呵地说道。 尤志纵纵肩，“那，好吧。”说着，尤志正了正身子，静静地坐在那里。 蓓蓓真的不会画，更何况是第一次拿起画笔。那歪歪扭扭的线条组合在一起，倒把尤志画得真的像个怪物了。众人正在会心地开怀大笑的时候，服务员把甜点端了上来。 服务员一边给他们摆放着甜点，一边瞧了眼蓓蓓的画，看大家笑得开心，服务员便道：“小朋友，你怎么把你爸爸画成这样？” 服务员的话传进蓓蓓耳朵里，蓓蓓乐呵呵地抬头看着尤志，嘴里发出不太清晰的声音——爸，爸，爸…… 服务员的话一说出来，在场的人都嘎然止住了笑声。 一时间，李文轩和尤志都显得有些尴尬。伊凡看出情况不妙，忙说：“他，不是她爸爸！”服务员也是为刚才冒失的话感到意外，赶忙道歉，不好意思地退了下去。 蓓蓓却好似十分认真，仍旧死死盯住尤志，嘴里仍旧发出“爸，爸，爸”的模糊声音。 伊凡向蓓蓓解释，“蓓蓓，这是叔叔，不是爸爸，知道吗？” 本来是好心的劝说，没想到蓓蓓却大喊大叫起来，也不知什么原因。登时，甜品店里的人都把目光齐刷刷聚集过来。 伊凡不知所措，李文轩赶忙抱起蓓蓓，“蓓蓓，蓓蓓，没事，没事啊……”说话间，李文轩的眼圈就有些红润。 “我们走吧！”李文轩抱起蓓蓓，率先冲向门外。尤志和伊凡紧紧跟着出来。 从甜品店出来，蓓蓓还是大喊大叫，任凭谁也哄不下来。 李文轩嘴里叫着蓓蓓，泪水哗哗哗地落下来。她太难了，可是又无可奈何。 尤志和伊凡试图安慰，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和词汇。一个女人的难，再一次震撼着尤志的心，这世界上，何止女人啊，男人同样有不能言说的难。 一时间，尤志有些恍惚，他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多么的要强，曾经，她从来没有掉过眼泪，或者说，很少，很少。可是现在，岁月啊，真的是一把无情的刀子，它把一个人从坚强削砍的遍体鳞伤，却没有任何可以抚慰的理由。 李文轩的哭声让蓓蓓安静下来。李文轩哭了一会儿，突然止住。她极力笑着，冲尤志和伊凡道：“谢谢你们，你们走吧……” 说完，她抱着蓓蓓快步离开。蓓蓓又开始大声的喊叫，但李文轩不管不顾，任凭孩子歇斯底里的叫喊。 第36章 意外 李文轩抱着蓓蓓离开后，尤志和伊凡默默地往回走。车开得很慢，俩人谁也不说话，这糟糕的心情。 走着走着，伊凡终于鼓足勇气说道：“尤老师，尤老师，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尤志把车停到路边，呆呆地不言语。 伊凡又怯怯地道：“尤老师，我们，我们就这么走，不，不太好吧……” 片刻之后，尤志点点头，他还是决定接受伊凡的意见。如果就这么不管不顾地离开，显然有些没有人情味，也不符合做人的情理。 他们正朝着李文轩家的方向走着，突然发现李文轩抱着蓓蓓，正被一个五大三粗、貌似李逵样的男人纠缠着。蓓蓓早已被这个面恶的男子吓得不敢作声。 “尤老师，尤老师，快看……”车里，伊凡惊叫了一声。尤志并不搭话，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这个男人是谁？难道遇到了歹人？ “一会儿，你在车里不要下来，如果情况不妙，就赶紧报警。”尤志对伊凡说道。 “要不，我们直接报警吧！”伊凡显然有些害怕。 “先了解了情况。”说着，尤志也把车开了过去。 “文轩……”尤志从车里下来，顺口喊出了这两个字。尽管瞬时有一种特殊的感觉从他心底划过，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称呼她了。但也只是瞬时，他顾不得想太多。 “阿志……”与此同时，李文轩也看到了尤志，惊惶地喊道。 “怎么回事？”尤志壮着胆子，气势汹汹地过来。 尤志的突然出现，显然在这个男人的意料之外。但这个男人并不胆怯，可不是吗，无论从身材还是体格上，尤志都不占优势。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纠缠她？”尤志冲着男人道。 男人上下打量尤志，见是一个文弱书生，便奸笑着道：“你是什么人？” “我先问你呢，你是什么人？”尤志继续道，与此同时，他也拉开了架势。 男人哈哈哈笑了起来，“怎么，想打架吗？我们两口子说话，挨着你屁事。” 未婚妻？尤志脑子里嗡的一下，一片空白，这又是怎么回事？尤志显然被这男子的话震住了，他满眼疑惑地看着李文轩，“他……” “阿志，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我，我根本不认识他。”李文轩惊慌着说道。 尤志又盯着男人，男人看着李文轩，“怎么，不认识，我们可是有媒人的……” “你是谁？”男子说完，又问尤志，问完，又冲着李文轩道：“奥，我明白了，怪不得你不同意呢，原来是因为这小白脸，是吧？” “你管不着。”李文轩气冲冲地道。 “我们走……”尤志不想与这个男人纠缠，说着便要去抱蓓蓓。 “你干什么……”男人自然不肯，用胖大的手指抓住了尤志的肩头。 尤志顺势挥了一下胳膊，本想甩开男子的手掌。没想到，他的胳膊抡高了点儿，手背正好撩倒男子的脸上。 男子显然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他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好小子，敢跟老子动手……”说着，便一把揪住尤志的脖领，一个直拳打到尤志的鼻梁上。 尤志只觉得眼前发黑，而后硬生生摔倒在路边，脑袋还磕在的便道砖上。霎时间，鲜血就从鼻子里钻出来。 “阿志……”李文轩惊叫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直在惊吓中的蓓蓓也歇斯底里的叫喊起来。 车内，伊凡见状，忙拨打了报警电话。 男子一时间蒙了。他赶忙冲着李文轩解释：“我，我不是故意的……” 李文轩并不搭理他，放下蓓蓓冲向尤志。蓓蓓叫喊的更厉害了，尽管已是夜色时分，但还是吸引了不少过路的人。 男子见状，赶忙开车逃之夭夭。 伊凡从车上下来，忙奔了过去。李文轩扶起尤志，尤志鼻子里的血还在往外流。伊凡掏出纸巾塞住他的鼻子。蓓蓓站在那里大喊大叫，一切都乱成一团。 “阿志，阿志，对不起，对不起……”李文轩扶着尤志抽噎着。 伊凡年纪不大，遇到事情虽然一时间有些慌乱，但还是很快镇静下来。她对李文轩道：“你先去照顾蓓蓓，这里有我……” 伊凡扶着尤志，问有没有事。尤志一只手捂着鼻子，一只手捂着脑袋，“脑袋，脑袋疼的厉害……”。 “我们马上去医院……”说着，伊凡赶紧拨通了急救电话。 紧跟着，警车来到，见到尤志的伤势，让他先到医院，李文轩跟着警察去做调查。 伊凡陪尤志到了医院，忙前忙后的办理相关手续，做各种检查，直到彻底躺在了病床上，才稍稍松了口气。 病床上，尤志沉沉地昏睡着。医生进来，伊凡问结果，医生说，鼻梁没什么问题，就是轻微脑震荡。但暂时也不能大意，需要观察24小时，防止脑出血等情况发生…… 医生问：“你是病人的什么人，这里需要签字。” 伊凡：“啊，我，我是他的员工……” “最好让家属来，万一有个闪失，你可负不起这个责任。尽快……”说完，医生甩门出去了。 家属？自从认识尤志以来，伊凡从来没听他提到过什么家属，这可怎么办？ 她想给李文轩打电话，知道她正在配合警察做调查。她想到了左雅，对尤志了解最多的人，现在也只有她了。 伊凡给左雅的电话刚拨过去，李文轩推门进来了。 伊凡赶忙挂掉电话，站起来，“李姐……” 李文轩很着急的样子，“怎么样，他没事吧？”说着，便坐到了床边。 “轻微脑震荡，医生说还要观察24小时。”伊凡道。 “都是我害了阿志啊……”李文轩看着尤志，眼泪汪汪地说道。 “那个男人是谁？”伊凡轻轻地问道。 “那，那就是个无赖……”李文轩气冲冲地答道。 这时，两名警察在医生带领下进来。 警察看看沉睡的尤志，又问伊凡：“是你报的警？” 伊凡怯怯的点点头。一旁，李文轩赶忙解释，“警察同志，发生的事情我都给您们解释过了，剩下的，就让我们自己处理吧……” 警察：“李主编，你们的事情你们可以处理，但他明知道打伤了人，还驾车逃跑，这件事我们一定要追究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