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山》 第1章 序章 “……开元以来,天道辟三处混沌成就三界鼎立,是为梦九天,若凡梦及怨幽阴…… ……三界初成,万古蛮荒,毫无规矩。后天道降恩,于梦九天凭先天阴阳八卦立八极古静湖及中极位之先天古山脉,传下九道血脉,为天道九极血脉…… ……九极血脉又得天道明示,入主九极神土;得九极玄图,创无上道统,以中极令狐家于先天古山脉创阴阳宫,开宗立教,后八极血脉分别于八极神土创立国统,是为一大古教,八大古国…… ……天道以九极精华创九极道体,降于九脉中。” 中极令狐家第三百九十二代家主令狐飘雪合上手中的古籍,回头看看卧于床榻上的女子,同襁褓里,肤似羊脂白玉,吹弹可破,方才降生的孩子。 三千年后,北极坤洲,坤位神土,皇城麒麟城。 北极坤洲乃是梦九天北极神土所在,位于梦九天极北之处,乃是北极李氏一族古国所在。 梦九天世界,自帝君开天之时,依天道分化九洲,分立九方之位,各自衍化万物生息。九洲之上,各有神土立于九极之位,便是梦九天世界中九条极尊极贵血脉的繁衍生息之地。 九极神土之中,各有一方圆不下百里的古静湖。古静湖者,因自化成至今,万万年之中未泛起过一丝波纹。湖呈八角形状,每逢湖岸夹角之处,便生有一朵异花: 花若白莲高洁清冷,高一尺余;生有八瓣,其上各有纹路生成,若八卦卦象,有朦胧灵光;莲台上生有一对黑白莲子,视之犹如灵玉。这异花按先天顺序,每朵花开花一纪,合该九十六年。而后八朵奇花齐开三年,同时天道有锁国玄图降下,镇压神土气机,以为神土众人修行磨砺。此三年中诸事不兴,气机不显,实则也是天道使诸神土休养生息之用。 许是这异花太过奇异,无数年来多少修真有成之人,意欲撷了这异花以博取世人崇敬。但无一例外,凡是有来撷花之人,三日之内,轻则一身道行尽废,重则身陨道消。久而久之,这花便得了个“八卦妄蕊”的名字。 如今这北极坤位神土,正是这妄蕊齐开的第三年,气机不明,气运驳杂,修士不出,国门不开,国民自给自足,休养生息,却也有些安居乐业的味道。 才过去一场大雪,原该繁华的皇城街市上,如今白雪皑皑,一片寂寥,时而一阵寒风吹过,带起一片浮雪。临近宫城,即使是门前的高大雄伟的麒麟石雕也几乎隐没在了厚厚的积雪之下。空中巨大复杂的光影旋转,不可见的大道气运在这光影之下蛰伏,有丝丝天威在这光影之下,威严却中正,无言又慈悲。 宫城之中,也是一片静谧。只有坐落于其中静湖之处,八朵八卦妄蕊,静静绽放,幽美无方,世间难得。每一朵八卦妄蕊之上,各有一道卦象灵光,依照八卦卦位,每一个时辰便轮转一次,天上玄图灵光便随之闪烁一分,大道气运功德,也随之弱一分。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先天山脉,旧教阴阳宫。 宫殿楼阁,琼楼玉宇,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雕梁画栋,端的是一派宏伟景象。东南落雨殿外,是阴阳宫中的清露园,有一大湖,曰:“浣裳”。虽说在深冬的节气里,湖面上却是雾气氤氲,飘渺虚幻。只见着湖中心一点素蓝的道光一闪而过,雾气翻腾,在这湖中心,竟是刮起了一股子寒风,不过呼吸之间,湖上的雾气便是烟消云散。再看这湖面上,已是覆上了一层冰霜。 “九幽,别闹了。这浣裳湖地下是太阳支脉的地底火脉所在,当心别坏了地气,乱了阴阳,染上因果。”湖边亭台,一个身着淡紫衣裳的少妇站着,梳一鸣凤朝天髻,斜插三只上好的羊脂玉簪,柳眉凤眼,朱嘴薄唇,面上施以薄粉,端的是美艳无比。身后跟着站了两个侍女,虽说穿戴不如这少妇,却也是有些姿色的。左侧的那个侍女,眼见是生的机灵,对着这少妇说道:“夫人,九少主喜欢玩,不如叫了八少主来陪着九少主一同玩耍,估计九少主也是情愿的。何况这浣裳湖下有老宫主的道阵护持,九少主这一道‘霜花术’,料想也是不会有什么大的威势,想必不会有什么大碍。” “青玉,你又不是不知道九幽的性子,从小让他父尊和哥哥们宠坏了,最忌不住的就是这股子玩心。上次和他祖父一同练功斗法,一记‘寒气凝’,差点把他祖父最宝贝的‘神火琉璃盏’的灯芯给灭了。所幸神火琉璃盏只不过是公公闲来无事用着把玩的物事,不做合身法器用的,倒也没有什么。只是九幽,我却总是有点放心不下的。”这少妇说道。又朝着浣裳湖中望了一眼。 “其实夫人何必担心,九少主如今已经是修真三千年,凭着少主自小便悟出的壬癸润下大道,可以说是道法通玄,天下间已少有人敌。更何况九少主身上有阁主亲自书写的数道符箓,更是一重保障。又有什么好担心的?那青玉说道。 正说着,浣裳湖中,从湖心窜起一道水柱,泛着淡淡的素蓝道光,寒气凛凛。水柱中,一道身影渐渐地凝实幻化。水柱落下,却见湖面上站着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身着淡蓝色衣衫,一头银白长发不曾束起,齐腰披在身后,生的面若冠玉,眉清目秀,却隐约见又有些剑眉星目的轮廓,恰到好处。 那少年转头,看向少妇这里,突地咧嘴一笑,喊道:“母亲!” 少妇听得少年声音,忙抬手招他回来:“九幽,快回来。母亲带你去找你八哥哥。” 九幽一听到“八哥哥”三个字,眸中闪过一丝光亮,脚下一挫,身上道力弥漫,化作一线虹光落在亭台前。 “八哥哥呢?”九幽一站稳,就左看右瞅,满脸的兴奋。 少妇默默地摇摇头,弯腰拉起九幽的手,带着他往前走,说道:“你八哥哥刚刚从南极神土回来,此刻正在殿上同你祖父说话呢。” “祖父那里?八哥哥又去南极神土替祖父办事了?” “母亲也不清楚,是你祖父找了你八哥哥下的法旨,我和你父尊连半点消息都没有。多半也就是去拜访一下南极位的皇叔罢了。”少妇带着九幽走去,消失在亭台楼阁之间。 第2章 万象盗火炼仙剑,九子齐聚闹棺冢 北极坤洲,北极坤位神土,深冬,极东之地。 满目冰雪琉璃光景之中,不时有红芒闪烁,那厚重的积雪随红芒逐渐消融,却除了一片雾气蒸腾,不见他物。如此过了三个时辰,方才瞧出是座道观。朱瓦朱墙,朱门朱檐,瞧上去仿佛烈火腾腾,在这深冬之际,白雪皑皑之中,甚显突兀。 “果真入神土修行,锁国玄图这一关是避无可避的。”朱门下,一团赤色玄火,缭绕烧练起来,在这满眼的朱红之色之下,甚是难以发觉,直至一个白髯老者从中缓缓出现,“今日气机终于清晰了一分。”正是火阳观中掌律长老,观主副手,火婴道长。 他话音才落,只听身后有袅袅细语,轻轻传来:“火婴道长入神土后又六百多年苦修,这锁国玄图,是该习惯了的。” 火阳观的庭院中间,原有一只朱红的三足四耳宝鼎屹立,上刻千簇火焰,一眼望去,只觉天地倒转,火海一片。正是火阳观的镇观八鼎之一:坤灵千火鼎。此刻这坤灵千火鼎上,朱红色光芒闪烁,丝丝灼气,阵阵火浪,汹涌排空,呼啸往来。这白髯火婴道长双眼一眯,缓缓抬起右手,双指成剑,向前蓦然一指,丝丝火焰从其指尖冲出,双手法诀变换,火焰在虚空中结出一幅离卦的玄图,那丝丝的灼浪立刻汇入其中。继而火婴道长剑指一松,双手火焰缭绕,印在那离卦卦图上,半柱香之后,火婴面前,卦象凝实,神火渐弱,终于在最后一丝灼热之浪汇入之后,神光一闪,化做一张绘着燃烧离卦的符纸,落在火婴道长手中。 “火婴道长随分观驻在这北极坤位神土六百余年,如今气机既然渐渐明朗,便该知道是帝君慈悲,妄蕊花期将过的预兆吧?”那声音仿佛箜篌曲调,婉转绕梁,从鼎上虚无中发出。刹那之间,一个火红的麒麟影子,在着坤灵千火鼎上凝实。蓦的又是一团灼热火浪,澎湃汹涌,向着四周袭去。火阳观方圆百里,索性仰赖深冬天里,冰雪琉璃世界关照,才得以保全,不至于焦土一片,倒是不美。不过到底是皑皑白雪的景中,突然生出这一片百里无雪,光秃秃,干巴巴,却也是好看不到哪里去。 却道那火婴道长倒也灵活,掌指一翻,三道火幕围绕在身旁,那刚猛无匹,霸道非常的至阳火气,再也不能近身丝毫。“果真磨砺出锋芒。观主如今道行大胜过往,更有玄妙。火婴心中实在佩服。若非这分观烙有离位总观观主离火散人的鲜血所凝道阵加持,恐怕这分观道场该是灰烬一片了。”火婴道长在这火幕之中,看着墙壁上若隐若现的暗红光彩,感叹说道。 只见那坤灵千火鼎上,麒麟形象已然显化。却又见其身火光大盛,身形渐渐变化,似是一个裹在红纱中的女子的身影,从这火光中显现出来。从其脚底飞出一根红绫,轻盈踏步,自那鼎上,缓缓走下。莲步慢摇,红光消散,直至其完全踏地时,才得以看清其全貌:清丽高洁,不染浮华,不可方物。青丝飘飘,一袭红色衣衫衬着雪嫩的皮肤,手上一杆拂尘宛若红玉。实是世所罕见,不入烟尘的美貌。见她抬手将青丝向后一挽,道:“道长何尝不是功力精进不少?” “观主说笑。老朽这点微末道行,实是入不得眼的。”火婴道长身旁火幕一散。颗颗豆大汗珠,挂在脸上,隐有颓色。 “我自开了灵智,至今四千余年,于这锁国玄图也不缺体悟。却总也觉得这三年难熬的紧。”那女子,便是这火阳观北极坤位神土分观的现任馆主,道行四千又一十余年的离卦仙兽,孟仙儿。 火婴道长轻笑,略微摇摇头:“若非是这锁国玄图所在,神土中人少了磨砺,松散了根基,岂不是舍本逐末?” “或许是天数使然吧,都说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便是帝君慈悲了。”轻叹一声,抬脚向前走去,院墙两旁,栽种着不少异草,纵然是在雪中深埋,依旧茂盛的生长着,散发处幽芳的馨香。信手拈下一片花瓣,稍稍凝聚一点心念,手上赤红光芒一闪,化作一块花瓣状的火色玉石;扬手一抛,掌指凌空虚捻,而后食指轻柔一勾,一只精美的火玉坠子被其勾在了玉手中:“只怕是那玄图威力太甚,阻隔修行进境,但是要让多少人道心不稳,坏了修行。”孟仙儿摇头,开口道,“对了道长,这许久岁月以来,仙儿只顾着修行,却未曾对于这玄图多多的了解一番。你胸有万卷,见识极广,于这玄图,可有什么说法么?” “说起这玄图,依老朽看,最紧要的一层,便是这三年之中,玄图之下,修行人功德不长,气运不显,只能炼养修心。而观主也是知道的,你我修行,修道养德,最重功德二字。若无功德,难有道行。况且若要证得宝轮,大道气数所来的功德便更是重要;再者这三年中,气机纷乱驳杂,不再像前九十六年一般,灵气氤氲,平淡自然。如此一来,倒像是乱世出英雄一般,会有些根骨奇灵之人出世……”火婴自顾说着,却不曾看见一抹冰蓝色的身影,已然伫立于坤灵千火鼎怕旁。 饶是孟仙儿修行四千余年,道行高深,也是刚刚回过神来,瞪着眼睛,看着那一个身影。 “原来这残阳仙力,封存在这。当真叫本座好找!”略显稚嫩的声音,却是隐含威严,不知深浅。那一抹冰蓝蓦然一动,扶摇直上,腾空而起。孟仙儿方才看清,这声音的主人,原是一剑眉星目的白发少年,约莫十一二岁,着淡蓝长袍,外披一件深蓝道袍,脚蹬踏云靴;一头白发不曾束起,齐腰披在身后,好一副潇洒气派! 却见那少年抬起右手,拇指与食指之上一抹,竟是凭空幻化出三片碧绿的树叶,尖而细长,拂手甩出,张口吐出一口清气落于其上,但是迎风见长,尽皆化作三把三尺六寸长,宽一寸细剑,剑色如玉,其一为墨绿,再一为碧绿,余下一把似是白玉,当中有隐隐透出些青绿之色,与其他两把,确实有些格格不入。却道也是奇怪,当这略有些奇异之色的细剑出现之后,那坤灵千火鼎上,竟赤光大盛,隐有共鸣;四耳之上,离卦现前,而后缓缓变化,作一轮赤红的残阳,骄红之色似夕阳西下,一轮残日,却照耀万物。 说时迟,那时快,正值那骄红残阳幻化之时,却见那白发少年脚步急挫,飞也似的向后退去,负手立于孟仙儿与火婴之前。抬手与额际一抹,一抹淡蓝应运而出,化作一件奇异的物事:几道奇异的纹路交错,不知什么材料所成。上下细,中间宽,成一奇形轮廓,内嵌一奇玉宝珠,有拳头大小,却依旧瞧不出什么玉质。 “这莫非是……”火婴道长眉头微皱,望了望少年,面露疑色。 那奇异物事上,蓦然激发出一道幽蓝的道光,夹着些许万古沧桑的气息,于三人之前化作一道水幕,似是一道匹练一般自空中垂落,于阳光之下交织出七彩斑斓。只见少年,手上飞也似的结了三个法印诀,口中吐出三个模糊不清的法音;紧接着脑后又现了一道素色道光,化作柄剑光,缭绕在那青绿细剑上。“若是平常到也就罢了,可是现在这是个什么时候。这锁国玄图还真是牢固,明明都已然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了,真是……”却听少年道。 脚下微微一挫,身形拔高数丈,凌空而立。从怀中摸出两个石珠,一呈白色,一呈黑色。“若不是父尊赐下这两颗珠子,对这玄图可当真是无法子了……”不待听清他说了什么,只见他挥手向着空中一甩,手中捻了个法诀,嘴唇微动。却见两颗珠子凌空飞上天际,于上空阴阳锁国玄图之下,蓦然绽放出黑白二色道光,融入玄图之中。大道天音和鸣于北极坤位神土上空,震荡人心,北极坤位神土忽然神气翻涌,气机升腾,空中各色烟霞晃动,还引得种种仙禽齐飞,更是一片祥瑞之景象。虽说不上全盛境况,北极位上终于也又是一番神土庄严的样子了。 那少年却似不甚满意,摇摇头松了法诀:“果真是终究是不能逆天而为吗。罢了,如此也够用了,再说本座也不期望在此体悟大道。就是苦了义父,明明都已经半只脚踏进门了,偏偏还要再等几个月。”又见他抬起右手与左手掌心一抹,登时寒雾四起,凝化作一古朴的卦盘,反手甩出,冲入那团残阳仙力之中。 “太初卦盘刻八极,八极之中自有道; 今日八极临此处,何故不聆八极诏?” 少年口中一字一顿的念着,脑后显化出一道素蓝道光,化作一轮大道功德宝轮,虽说有些许的模糊,但是却已经成型,更能隐隐的看出些许纹路,大道气息从中吞吐,所过之处一片冰寒。孟仙儿见此景,睫毛微颤,倒吸一口凉气,道:“道长,北极坤位神土何时有了这样一位修为精纯之人。大道功德宝轮已经成型,差一步就能完全铸成。如此年纪当真是惊世之辈。” “的确是惊世之才。不过怕也不是这坤位地界上的人物。”火婴道长沉思。 “这话要是旁人说来,我断然不信的。”孟仙儿娓娓说道,一双美眸却是盯着面前的少年。 却见少年一头白发飘舞,先前的幻化而出的奇异形状的物事浮沉于身畔,散发着莹莹的素蓝道光,配以之前祭出的太初卦盘,一同炼化着那一轮残阳仙力。 北极坤位神土,国境之内。 由于白发少年的两颗石珠的原因,北极坤位神土上空的锁国玄图威力大减,北极坤位神土气机涌现,蛰伏了近一年的众修真们纷纷有感,却大多心生惊异,对此天象更变不知所措。到底锁国玄图未散,天道压制尚存,偏偏一切突如其来,更是叫人措手不及。 北极坤位神土,皇城麒麟城,坤位万古宫廷,国君寝宫。 “陛下,殷莫魂国师到了。”侍奉之人向着榻上身着皇袍的年轻国君躬身说道。 “宣!快宣!”榻上年轻的国君一听,立刻抖擞起来,整了整衣衫,正襟危坐于榻上。少时,一身着灰色道袍,头戴道冠,手持玉圭的道人疾步走了进来,神色恭敬,“微臣参见陛下。” “国师请起。赐坐!”年轻国君笑着。 “多谢陛下。” 却见年轻国君神色一凛,向着前方抚手一挥,流转出土黄色的道光,转瞬描绘出一幅玄图,绘着四只金色麒麟,分列四方,支撑厚土,背负万物,孕育众生。 “国师道行无量,远在本座之上,推演之术更是凌驾于四位国师之上……还请国师借我九极坤位麒麟撑地玄图为本座推演一番,以解我惑。”年轻国君说着,起身向着殷莫魂施礼拜下。殷莫魂慌忙起身,上前一步扶住国君拜下的身子,又匆匆的退后一步,跪拜于地,道:“微臣惶恐,陛下实是折煞微臣了。便是陛下不说,微臣亦是要向陛下请命借玄图之力推演的异变的。” “国师果然料事如神,可是早就前知了今日之事了??” “来前微臣在居所内请了一挂,占得了一些天机,以窥探了些许圣意。”殷莫魂道,“事不宜迟,还请陛下加持玄图不散,微臣尽力借玄图天威推演。” “好,就依国师之言,开始吧。”年轻国君点头。回身伸出双手,化出一片道光,略一皱眉头,双目一点精芒,喝一声“咄”,却见手上道光流转,化作一只麒麟,立于殷莫魂身后,散发出万丈道光,将殷莫魂包裹于内;继而左手一翻,拇指于食指指尖一划,反手弹出一滴血珠,将九极坤位血脉独有的道气印入殷莫魂的眉心。 “多谢陛下。”殷莫魂略施一礼,翻手祭出一具水晶古棺,上面密密麻麻的刻着些文字,还有些奇异的雕刻。他口中念念有词,掌指在古棺上面轻抚,时而在某个字刻上轻点几下,时而手上流转着灰色的道气在某个雕刻的图案上面凌空画出几个符文,显然是推演开来,不提。 三日后,北极坤位神土,极西之地,棺冢地宫。 纵览坤位静湖国修真势力中,有五门派阀势力最大,其中三门乃是其他古国派发的分驻所在,剩下两门则是北极坤位神土的本土势力,此处暂且不提。且说这五大势力中最为势强的一大派阀,便是这棺冢地宫。 棺冢,本是北极坤位神土自千万年以来的一处位于极西之地的古坟岗,同时由于位于一处相对于北极坤位神土境内极好的一处方圆三千三百里的巨大风水穴眼之上,自古是灵气地气充盈,是以自古以来埋葬于此的古尸历经长久岁月而不腐不烂,为世人所惊奇,视为神迹。八千六百三十年前,北极坤位神土经历一次天灾,风水穴眼内凭空升起一座千万年前的古坟地宫,且地宫方圆百里之内无人能进。时任北极坤位神土国君李古王连同国境内逾千位大能联手不能破之;又百年,地宫之中传出大道真言五千字,缥缈于地宫周围三十三年,此后又有大道感召传出,缭绕于北极坤位神土境内,曰: “阴尸不来,地宫不开; 阴尸若来,阴藏大开。” 又三十三年,一中年道人出现于棺冢之外,自称阴尸。伫立于棺冢外三日之后踏入棺冢,走入地宫之中,随着地宫沉入地下。再三百三十年,地宫重新升出地面,阴尸道人走出,自立道统。盘坐于地宫外,散发大道道气,度化与自身所承大道有缘之人。时至今日,棺冢地宫已然凌驾于北极坤位神土众多修行派阀之上,所承尸灵大道修逝者前世遗愿,威力无匹。举国上下,无不臣服。 这一日,北极坤位神土年轻国君带着一小队人马,同国师殷莫魂一起,踏上了棺冢地宫三千三百里的地境之上。 北极坤位神土,自万万年前立国统,袭承坤极位地气之时,便信奉厚土有灵,大地厚德载物,世间万物皆是大地所赐予的恩泽,故而逝者皆行土葬,取尘归尘、土归土之意;且由于棺冢位于巨型风水穴眼之上,天势地势皆备,灵气地气凝聚不散,故而逝者多葬于此,尤其是道行高深、有头有脸的人物。岁月渐渐悠久之时,古坟无尽,却也再无多余的土地来安葬逝者,又因灵气地气充盈的缘故,这万万年来也出了不少尸解化妖的怪事,渐渐人们也就来的甚少了,倒是成就了后来棺冢地宫的崛起。 刚刚踏上这棺冢的土地之时,乃是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前一夜下了一整夜的大雨,全赖着殷莫魂数千年的修为,一身道行无尽,道术玄妙,凭借一身大道力交织出大道屏障,足足护持了一整夜,才使得众人得以在这个时辰到达棺冢。乍看这棺冢,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之下,空荡荡的毫无生机,注视的久了,偶然间竟能看见一些虚无的黑影从面前飘过,夹杂着几声飘渺不知源头的惨戚戚的阴叫,闻之顿时叫人头皮发麻,恐惧丛生。却道那年轻国君,虽是有些道行,又有坤极位古国血脉的天地道力支撑,但是这国君不过继位刚刚一百二十余年,又自幼生活在古国屹立万万年的宫闱之中,娇生惯养,纵然是治国一道上有天纵之才,才能品德高于他人,又何曾见过如此一般荒凉的景象?更何况此处有古坟无数,生前那个不是功参造化,死后又在如此一个宝地,难免一点灵智未消,借此处天势地气修炼尸解化妖的。他纵是一国之君,有天地护持,然而见此一般景象,又何以不心惊胆战? 却见殷莫魂张口向外一呼,一口浊气喷薄而出;双指并剑,戳入那浊气之中,灰色道光流转,转眼化作一面令箭:令箭做五边,长约莫半尺又三寸,宽约莫三寸,顶端刻一“令”字,下方雕刻了一具凶神恶煞的骷髅,周身缭绕数道阴森鬼气,好不吓人。抬手一摘,摘住那一面令牌,反手一甩插入脚下土地之中,口中吐出几个音节,手上法诀一引,化作几个篆字,齐齐印在令牌之上。 “四代弟子殷莫魂,凭‘缠魂幽骨令箭’,携国君求见师尊。”恭敬地朝着令牌施了一礼,向后退出三步,划破手腕,向前方甩出三十三滴鲜血,落于令牌周围,散发出幽幽的红色光芒。许久,丝丝厉声在耳畔响起,继而脚下大地开始颤动,众人尽皆不能稳稳地立于此处,幸而年轻国君身有坤位道统,脚下土黄道光流转,稳固住众人脚下一方土地,众人才堪堪站稳。众人面前,从地底升上一座冥殿,高数丈,通体灰青色,墙壁刻有壁画铭文,只是岁月悠久,竟然痕迹都不曾有一点毁坏,若非是当中有大道护持,又何以于八千多年之前生出那么许多的怪事。 “莫儿,请国君进来。”殿门大开,当中阴风冲出,夹杂着一句苍老飘渺的声音。殷莫魂和那北极坤位神土国君闻言,立刻向着面前冥殿躬身一礼,快步踏进殿中。其余随从欲待跟随进入之时,一阵阴风刮过,殿门砰然关闭,灰白道光流转,冥殿沉入地下,不见踪影。只是苦了殿外的随从,一个个都没了主意,不知如何是好。“诸位若是随国君一同来的,请自行回转麒麟城。宫主说了,数日之内,国君定然回转宫城,诸位不必担心。”方才的声音传来,又是一阵阴风,诸人已是站在棺冢之外。无奈,既是棺冢地宫宫主的法旨,料想除了国君有九极血脉地位极尊极贵可以不听之外,便再也没有人脱开了。诸人只好摇头,回转麒麟城。 北极坤位神土,极东,火阳观之中。 那十一二岁的少年,从坤灵千火鼎之中凭道力摄取出来的残阳仙力,已经被太初卦盘和那奇异物事炼化的差不多了,原本朱红如火的坤灵千火鼎已经变得乌黑,几近如废铁一般。 “如此最好,有了这残阳仙力,仙灵该将出世。”少年说着,脑后现了素蓝道光,化作大道功德宝轮,同时双目之中,一双瞳孔开始分裂,化作黑白阴阳点,眼仁亦化作黑白之色,同阴阳太极一般包裹住那黑白瞳孔,缓缓转动平;而眼白,则是随着眼仁转动而变色:始终黑白相接。同时眼眶之外,幻化出八卦道光,同眼仁反向转动,好生怪异。 他抬起右手向前一指,火德赤色道光缭绕:“四隶朱雀、八位离火、五行地火、九天玄火,听令速来!”霎时,炙热陡升,少年指尖上,一只火朱雀、一幅离位卦图、一团赤红地火以及一团九色玄火,齐齐幻化而出。却见那火朱雀昂首长鸣,当先冲出,其余三种火种也是交互缭绕,化作道光随朱雀而去,将之包裹在内,却化作一火朱雀首,翅有离位卦图,身躯为赤红地火,凤尾却是九色玄火的异样火种。少年手中剑诀一引,那色泽异样的三尺剑立时飞出,直入这朱雀一般的火种之中。 “四元火种和而一,冥冥之中道气转; 我自大道蕴无形,道形相合剑始现。” 那少年做歌唱出,犹如真言咒语,加持住剑鸣不断,沐浴在火种之中,剑身之上闪烁出青绿道光,缓缓向外扩散,愈发的耀眼了起来。 “道友,若是不问自取,可是不将贫道放在眼里了!”却听得孟仙儿一声喝道,抬手掌中起火,向着少年刷去。同时另一手拂尘向前一甩,向着少年颈处缠去。 少年略一侧目,嘴角划出一丝浅笑,并未曾转身,右手向着身后反手一探,手腕一转之间就是一团烈火冒出,屈指向外一弹,脱手而出,直冲孟仙儿手中拂尘;却又见身形一动,腰部以上身形后压,左手化拳向着孟仙儿打出。拳力击于孟仙儿小腹下丹田之上,继而手腕一转,拳化为掌,又是一道猛劲向外推出。孟仙儿见那烈火来势汹汹,面色一变,匆忙撤了拂尘上的攻势,并用另只手上的真火相抗。却不想少年道行之深,功行之高,短短之间之内竟连出两击。受挫之下,孟仙儿借势向后退出一丈。 “再退,三丈之内莫要靠近。”少年抬手向后一挥,寒风一阵,孟仙儿直接被送到了少年三丈之外。孟仙儿心中不服,欲待再出招之时,却感觉小腹下丹田麒麟真火之外被一股寒气罩着,满身的道行便不能调动,紧接着从丹田之外一层薄冰开始弥漫,渐渐覆满了孟仙儿全身。 “观主!”火婴道人见此,立刻手上剑诀一指,火焰四起,准备解救孟仙儿。 “道长留神,水火相侵,反而要害了这麒麟姐姐。” 火婴闻听此言,面色一变,不再动作。只是面色不安,注视着少年的一举一动。 北极坤位神土,极西之所,棺冢地宫。 殷莫魂与那北极坤位神土国君在地宫内慢慢前行。之前殷莫魂曾对这国君嘱咐过,这地宫本是数万年前尸灵大道的大能为自己所留的阴宅,阴气极重,处处都有尸灵大道的印记,又内按三才五行,风水地气浑然集于一体;且又有机关不知多少,饶是殷莫魂在这棺冢地宫之中修道生活了三千多年,亦是不得不小心翼翼。随着二人的脚步,墓道两旁每隔几步就会凭空燃起一团绿油油的鬼火,散发着淡淡的阴气。幽长的墓道之中,回荡着二人的脚步声,凭空增添了几分心悸恐惧之感。约莫过了盏茶功夫,二人行至一道高十丈有余、宽七丈有余的巨型石门之前。 “莫儿,进来吧。”沉重的石门缓缓开启。 二人抬步迈进,只见墓室中,端放着一具巨型古棺,高宽各三丈,通体碧玉雕刻而成,上有花鸟鱼石雕刻;古棺之下放有三个蒲团,中间为首端坐一个老妪,旁边各坐一老者,身着黑色道袍,大道气韵流转,尽皆是身有大道行之人。殷莫魂上前一步,拱手先前向这三位恭恭敬敬的做了个揖,朗声道:“莫儿给大师父、二师父和三师父请安,恭喜三位师尊‘炼棺’之术大成!” 三人缓缓睁开双目,望向殷莫魂。为首老妪道:“莫儿,你出冢千年,今日归来,可还习惯。” “一切皆都习惯,多谢大师父关心。”殷莫魂颔首道。 “来来来,到大师父身边来,让大师父看看。”老妪招手,尽是疼宠。殷莫魂听话上前,任由那老妪细细的端详。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老妪终于言归正传:“老婆子有礼了,方才怠慢了国君,还望国君见谅。” “老前辈客气,行心不过后生晚辈,虽然继位国君,却不敢以之自持,生了傲慢之行。”李行心道。 老妪点头,扬手一挥,点点幽绿色的道光从其苍老又骨节分明的枯掌上分散而出,飘散到李行心的身侧,化做诏书一封,道:“国君请看,此诏乃是不久前宫主传下的。依宫主所言,此诏乃是中极位阴阳先天山脉令狐阁主所传下,国君疑惑之处尽可以在此诏之上找到答案。” “原来是皇叔所传下的诏书,多谢前辈了。”李行心伸手拿着诏书,细细的看了起来。可奈何这地宫之中昏暗无比,竟也看得不太清晰。老妪看着,伸手在身后巨棺之上一点,霎时间光芒大作,墓室之内登时明亮了起来。李行心向老妪施了一礼,又继续读了起来。 “我还道是怎么一回事,原来九幽这混小子,什么时候自己偷偷跑到我这里来了,以前不都是喜欢在乾位皇甫家转悠的么?”李行心笑着说,摇了摇头,向那老妪做了个揖,继续道“行心多谢前辈指点迷惑,就此告辞。” “国君且慢离去。”李行心身后传来一声浑厚的声音,转身一看,只见一个约莫四十岁的文士走了过来。面上带着微笑,身上道气涌动,却见一方天地都被冻住,只剩下他自己和李行心活动自如。 那中年文士拱手向着李行心施了个礼,道:“参见国君,老儿有礼了。” “宫主使不得。”李行心忙上前扶住那文士。 那文士微微一笑,道:“国君莫要如此,九极血脉极尊极贵,这礼不可废。”说着就又要拜下去 “那本座就下旨,免了宫主的礼数。” “哈哈,国君一语如山倒,万不可反悔。如此,阴尸便一切随自性了,多谢国君隆恩。”原来那文士正是阴尸道人,“国君且莫要急着离去,不如陪老儿等个把时辰可好?” “敢问宫主,等谁。”李行心道。 “方才国君念叨之人。”阴尸道。 北极坤位神土,极东之所,火阳观。 “本座令狐万象。”那十一二岁的白发少年道,手中动作,化作一团流光,封固在那坤灵千火鼎上。抬手幻化出一团火焰,张口一吹,化作弥天大火,笼罩在那坤灵千火鼎上。“今日前来,取了你这护观真火,着实是修行炼宝需要。数天前已在东极离位神土同你们掌教相商谈过,此刻也自有道理。” 他手上法诀一掐,那弥天大火化作八条火龙,缭绕盘旋,将坤灵千火鼎裹在其中,“此乃本座依自家玄图奥妙,通阴阳异力所幻化的阴阳火种,现下赔给你火阳观八条火龙,权当是补偿。” 说着,手上有离位异力缭绕,在鼎下化作一幅朱雀浴火鸣天的玄图:“这离位‘朱雀浴火’玄图,是离位国君所赠,过后你取你观中地气一丝,混着你们观主一滴心头血主持这玄图炼化火龙入鼎。记着,这八条火龙四阴四阳,四阴主焚幽冥,四阳主焚道躯,炼化之时须配以你火阳观不传密咒‘万焚诀’施展道术。” 说罢,万象从怀中摸出两片骨简,送给火婴:“此乃我阴阳阁‘镇阁五行狱界中’中‘火象狱界’内所藏修火的灵字诀和御字诀。灵字诀给你,至于这御字诀乃是上一任离位的掌教麒麟所创,便给那麒麟姐姐吧。日后她会用得到。”万象说着,脚下一蹬,身形猛然拔高数丈,凌空而立。却见那形若朱雀的火种,和着那残阳仙力,已经完全被那玉剑上的青绿道光包裹住,只听得万象口中再次吐出三个音节,刹那间道力四溢,青绿道光裹着那残阳仙力和火种,尽数收归到剑中,化作一柄青绿的仙剑。 抬手向前一抹,手掌中化出一个太极道圈,三柄仙剑重新化作三片碧绿的树叶,回归到万象指尖,虚晃一下钻进万象的指尖。而后又一指先前自额间所幻化出的奇异物事,却见那奇异物事重新化作一抹蓝色道光,归入万象的额间。他脑后又现了素蓝道光,化作那大道功德宝轮,袖袍一挥,身上素蓝道光大涨,驾起轮光往西方去了。 忽然又听见万象远远传音而来:“那麒麟姐姐,九幽敬你是个厉害的,破例把我阴阳阁‘镇阁五行狱界’之中的道术送给你了。功成之后便毁了那骨简,切记……”适时,孟仙儿身上的冰霜化作雾气蒸腾而散。抬手一挽青丝,长呼了一口气,轻声道:“九幽吗,原来你还没有我大。” “观主,你可还好,少阁主没有为难你吧。”火婴见孟仙儿脱困,赶忙上前闻讯道。 孟仙儿一愣,道:“少阁主?那个少阁主?” “就是刚刚的万象少阁主啊,令狐古世家的万万年传承的承衣钵者啊!” “嗯?令狐古世家的继人不应当是百草少主吗?”孟仙儿疑惑道。 “观主,你虽然醉心修行,功德修为突飞猛进,却到底对九洲中事疏于关照了。”火婴叹道,“百草少主确是令狐古世家的未来家主,然而万象少主却是身兼令狐古世家自天道立教,自阴阳宫以来,到如今阴阳阁的种种世出、不世出的种种法门于一身,真正的道统传承。” 火婴道人顿了顿,继续说道:“据《九洲通志》记载,三千年前万象少主出生之时,九洲之中华光万道,瑞气盘旋。尤其中极上空,龙凤呈祥,盘桓九九八十一日;天边种种瑞气腾霄,华彩异象,更是在中极照耀百年之久。只因是九极中极位阴阳万象道体,于令狐古世家血脉最是纯净,更是万世不出的根骨,最合令狐古世家的底蕴。由阴阳宫中,老宫主钦定了百草少主承家主之位,万象少主承万古底蕴。”再一顿,“六百三十年前火婴依东极离位掌教法旨,如北极神土辅佐观主,那时少阁主便已经扬名于九洲了。”火婴又道。 孟仙儿一愣,一双美眸中尽是吃惊,道:“所以,我坐闭千年大关,不理外事期间,中极位令狐家又添了个小少主,生有中极万象道体,也就是方才那唤自己做九幽的少年。这令狐古世家,这一代竟如此好的福德。九极精华,竟全部托生中极了?” 北极坤位神土,极西之所,棺冢之外。 八个样子在二十岁左右的英俊男子站在一起,面目与万象有八九分像。最扎眼的是一个手持青伞的男子,眉眼间一动皆是可怜之色,果真见者生怜,端的是摄人心魄。此子便是令狐古世家这一代的五少主,令狐出尘,小字壬幽的了。 “我说老五,这把伞你就不能不拿着啊?”一旁的一个肤色略黑,体魄结实男子道,“本来哥哥这磐石道体本来就有西北艮位的天道传承,最是粗犷,你这出尘道体传承了西极坎位的天道之力,本就是柔魅之极,又是狐族三位姑姑一首教的你,这不是存心要你哥哥我的命吗?” “四哥哥你是在怪我么?那就随你怪去好了。左不过大哥哥在,你同他讨一针也是能解围了。”出尘略一皱眉,回道。 令狐磐石却不愿意了,扭头看向另外一个一身白衣,腰间挂着三个碧玉药瓶的男子,道:“大哥,你管管,这老五又拿我开玩笑,简直倒反天罡!” 还不待百草道体令狐百草发话,其身旁另外一个面无表情的冷峻男子,眉头一皱,道:“你们俩闹够了没有?老四你要是腻了,我陪你练两招。” “免了,二哥,你借西南巽位无性道体的威,我可只有站着挨打的份。”这无性刚一开口,便立刻认怂,不再计较,倒也是立竿见影。 “行了,老二,老四、老五从小就是一对儿冤家,你稍稍吓唬吓唬老四也就是了。”一旁令狐百草出来当和事佬。果然有大哥出来说和,无性哼了一声,也不说话了。 “老四你也稍稍消停点吧。不如学学老六,收摄心神,内观自照,老五便影响不到你了不是?”百草一笑。 磐石撇了撇嘴,小声道:“老六的阴魂道体在这北极位自然是最适合体悟大道了,左右他传承在此。这里又不是在家里,父尊给我造的那一座炼身炉又不在,这横炼的九转金身,你要我何处炼去。” “四哥哥,不如我和老八帮你一下?”另一边身着火红衣袍的男子和另外一个身着青色衣袍的男子听了动静走过来,“反正我的东极位焚火道体的道火也不差于父尊给你的烘炉里面的道火,再让老八用他的南极位千幻道体的道力帮你作个幻境。绝不会比在家里的烘炉差了。”一旁令狐千幻听微微点头表示附和。 “别,你的焚火道体不把我烧成傻子便不错了。别当我不知道,你那焚火道体的道火不光焚烧道躯,就连幽冥都能给焚了,我还真敢凭着这四千八百来年的道行去你的道火里面走一遭……”磐石一听,马上不愿了。令狐千幻笑了笑,手中一把黑白双色的折扇扇了扇,身后立马便现了一座烘炉,其中有熊熊烈火缭绕,更是有熊熊灼浪排空而来,只稍微触及一下子便是热汗直流。“四哥,来吧。你看看这烘炉之中可还缺了些什么?”千幻笑着,道。 “老八,算了。我瞧你是整天和小九在一块儿,也跟他学坏了。”一旁身着雷纹衣袍的令狐天罚道,“你这幻阵得道体之便,逼真异常。寻常之人早受不住。还是早早收了罢。” 千幻扇了扇手中的折扇,道:“三哥,倒也不是我道体方便,实在是父尊给我炼化的这把渲梦扇,毕竟是父尊大法力所造,终归还是太厉害了些。”顿了一顿,“小九这坏小子也不知是上何处去玩去了,竟浑把咱们忘了个干净。” “我记得这小子好像是去了一趟怨幽阴,前几日好像是在东极离位神土火阳观总观现身过两日,也不知现在在哪里。不过算算总不至于忘记了咱们兄弟的约定。许是有什么事情给耽误了吧。”焚火疑惑道。 出尘绣眉一皱:“谁知道这小魔王又找到什么新鲜玩意儿了?只别误了和义父的约才好。” “谁说误了时辰了。”只见天际一道素蓝的轮光,落在众人身旁。光华收敛起来,化出万象的身形,“五哥哥你又在说我坏话。” 万象笑着,走到千幻的身边,伸手抓着他的袖口,道:“哥哥,你看看五哥哥。” 千幻等人已是二十岁左右的模样身形,自然是比万象十一二岁的身形高了许多。千幻无奈笑笑,蹲下身子看着万象:“小九,你说说,咱们兄弟有中极位令狐古世家的血脉同道体之便,本身生长缓慢已极,四千年上下也该基本长成了。怎么偏你就慢这么多呢?况且你若只是这身上的生长缓慢也罢了,怎的连体内岁月流转都在十六岁的时候给停滞了呢?如今你身上十六岁的岁月烙印还不如哥哥身上随便一个月深。” “哥哥,你说这个作甚。”万象挠挠头,面上尽是一副疑惑之色。 “哥哥是说,你这个三千岁的小魔王,五哥哥不过是与你玩笑罢了,怎么还真就吃味上了?咱们怎么说在旁人看来也三千岁了不是?”千幻一笑,伸手摸了摸万象的头顶说道。 万象面露不悦,也不等千幻站起来,伸手拉着千幻的手就转身往前走,弄得千幻一个不稳,险些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所幸是千幻也是四千年道行了,匆忙调动道气向下一顶稳住身子,跟着万象向前走去。其他众兄弟对视一眼,向前走去。到底还是拿着这个幼弟没有办法。 令狐古世家家学渊源,最是护短兼宠爱幼子,若用兄长身份来压万象,身后便有父尊、娘亲撑腰,还有祖父看着;可若说比道体吧,万象的中极阴阳万象道体的阴阳道气又是八极之本,万象又是天纵之资,自十二岁起便在大定中由老天传道,论道行他们九个更不是万象对手。加上他们几个在溺爱幼弟这件事情上尽得令狐家家传,便更是将万象宠成了个无法无天的小混世魔王。 万象手拉着千幻径直向前走去。口中碎碎的念叨着:“让你们一个个的欺负我,哥哥你竟然也不帮我。待得回家之后看我不让父尊一个一个与你们算账。” 刚刚走了几步,万象便停了下来,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千幻,道:“哥哥,我摸着你手上脉象,加上你今日这周身气息。我不在家的这几日,你没有乱用我放在桌子上的净灵丹吧?” “没有啊,那药瓶你早用咒文镇住,哥哥想给你把那药瓶放到药柜中都碰不得,又怎么吃得?怎么了,药瓶之上的咒文有什么异样吗?”千幻一愣,不解道。 万象摇摇头,道:“你没吃净灵丹,也没有别的什么痕迹,哥哥你最近又有突破?” “傻瓜,哥哥前些日子在浣裳湖上数云彩,谁知就莫名其妙的道行大进。现在便是不借助渲梦扇护住,哥哥也可以幻化出杀境了。”得知缘由,千幻面上一笑,摸了摸万象的头发,“走啦,不是你叫我们来见义父的吗?” 万象点了点头,和千幻一起向着棺冢之内走去。一众兄弟们也跟着一起向前走去。正走着,磐石不知怎的,本该驾轻就熟的路,突然一个分心,一脚踩在一块石头上。那石头被他一脚踩下,竟引起一阵机括之声,却见地上道光大作,一座地宫平地升起,宫门大开,数万阴兵汹涌而出,将一众兄弟围了个水泄不通。当中走出几个身着灰衣道袍的棺冢弟子,面色阴沉,看着一众兄弟阴阴的笑了起来:“胆子还真是大了,上天有路不走,地狱无门自投。棺冢地宫都敢来闯,还真是活的不耐烦了。”为首的一个男子阴笑着说。抬手咬破手指,向着一众兄弟甩出九十九滴鲜血,喝道,“血府阴兵听令,将这一众狂徒给我拿下!” 那九十九滴鲜血犹如利箭脱弦一般直飞向一众兄弟,忽然平地升起一阵寒烟,寒气凛凛。那九十九滴鲜血刚刚碰上这寒烟便化作冰粒掉落。那九十九滴鲜血原是这棺冢地宫的血府之中用来饲养阴兵所用的法子,现在这鲜血被封,一众阴兵没了指引,反倒是乱了阵脚。此景落在那几名棺冢弟子眼中,俱是震惊。众人一同祭出令旗,凭鲜血做引,御使着阴兵攻向众兄弟。 “如今这些罪徒,不过戴罪立功,竟也如此傲慢么?罢了,虽说是老四不小心,但既然是如此的一份见面礼,咱们也就只有回礼的分了。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收了人家的大礼又岂有不回之理?”百草无奈,摇了摇头,当先祭出炼药炉,借道力催出灭魂草,成‘魂飞魄散’之阵,圈住不少阴兵在眼前。 见着百草如此,这兄弟之间也不多话。万象脑后现了大道功德宝轮,抬手间自己壬癸润下大道的道力弥漫,信手挥出,化作一柄柄灵剑,盘旋在天际。 却见万象手中幻化出三片树叶,一片青绿、一片碧绿、一片墨绿,反手甩出,一口清气落于其上,转眼化作三把仙剑。万象手上飞也似地结出九个道诀,口中发出九个音节。顿时墨绿仙剑上道光大涨,喷薄出黑色的阴厉之气。却见其中阴魂纠缠、百鬼厉啸,一片凄惨。万象手上幻化出剑诀,双眼中显出四瞳二先天的异象,却见两道灵光从万象双眼中直射而出,没入那阴厉之气中。但见:三把仙剑以那墨绿仙剑为中心,另两把仙剑围绕着其悬转,各自散发着道光,于那阴厉之气之中,搅起一个旋涡。从那漩涡之中隐隐透出无数寒芒一齐搅动起来,霎时又在原先的旋涡之下形成八个旋涡。“一个个都当本座‘九幽’的小字是白叫的吗?以罪徒之身,见识到你们棺冢地宫真正的杀生大术,也算是上辈子的留下来的福德了!” 万象嘴角冷笑,手上冒出一团惨白的鬼火,却见从天上有无数鬼火自九层旋涡中飞出,一化十、十化百,落在阴兵头顶三寸之处,一股股幽冥之气自阴兵体内吸扯而出。配合着百草的魂飞魄散道阵,一时之间,阴兵损失过半。 又听不远处,焚火大笑道:“大哥,小九!九霄镇魂道阵同魂飞魄散大阵,如此壮观的大礼,哪里能少了我和三哥的份!” 只见焚火祭起神火罩,东极离位的火德道火凌空烧炼起来,“让你们这些不长眼睛的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火德之下,幽冥可焚’!”天罚在一旁也不含糊,脚下一错驾起云头,飞入云端,祭出九面竖鼓,奏起隆隆之音,唤出九天神雷,凌空劈下。顿时一片雷海,神威雷霆,压制住了一方阴兵,动弹不得。 再看阴魂祭起了招魂幡,惨白色的道光流转,结出道阵。“我这道行低微,镇魂道阵虽说比不上义父用的那般威力,但既然我所传承的你这北极坤位的天道,那就给我乖乖的别乱来。”阴魂说着,手上撒开五指凌空下压,镇压住以自己和招魂幡为中心方圆百步之内的阴兵。 另一边,千幻以手中渲梦扇遮掩面目,身形消失不见。但见他所站的位置,幻化出数个手持令旗的棺冢弟子,一招一式皆出自棺冢地宫尸灵大道本源,就连他们身上流转的道力也是与那棺冢地宫的无异。自然这是千幻所布下的幻境,却硬是让一些阴兵扭头反扑。出尘则祭出七弦瑶琴,身形飘忽移动起来。七弦瑶琴随身形而动。出尘手上拨弦,口中唱出妙音,勾魂摄魄,登时把那一众棺冢弟子中几个定力较弱的迷得五迷三道的。适时,一道残影掠过,几个棺冢弟子手上的道气四散消失。残影停住,却见无性祭出一柄黝黑断刃,脚踩巽位凌风,斩断了观众弟子的道气。磐石更是手提一杆凌锋枪直冲入那棺冢弟子的阵仗中,借着他西北艮位磐石道体的九转不坏之身,与那棺冢弟子比斗开来。 另一面,那些个棺冢弟子,口中尸灵大道真言不断念动,令旗之上道光大作,不断唤出阴兵与一众兄弟纠缠,竟也不落下风。一时间,双方竟是势均力敌,互不相让。 棺冢地宫,殷莫魂师尊所在墓室。 阴尸道人手上蕴了一团道光,屈指弹入殷莫魂百会穴中,叫他转醒过来:“莫儿,本宫法旨。你去血府处替本宫迎回中极九位少主,顺便再教教血府中人待客之道。”阴尸道人见殷莫魂清醒过来,便下旨道。 “弟子谨遵宫主法旨。”殷莫魂领了命,手上五指一转,身形消失不见。 “宫主,您这棺冢地宫的尸灵大道的道术当真是出神入化。”殷莫魂走后,李行心向着阴尸道人感叹道。 阴尸道人面上一笑,道:“那里,让国君见笑了,这帮不知好歹的不孝弟子,明日阴尸就将他们打入恶鬼殿中受罚。如此这般不分青红皂白,肆意妄为,有术无德,实在教门不幸。” “也未必,这镇魂道阵不是用的也挺精湛的。”李行心道。 “国君便莫要再笑话阴尸了。现在这一共有三股阴气,只有一道是我棺冢地宫的。国君所说的镇魂道阵乃是阴魂少主凭借招魂幡所摆下的,至于另外一股,虽然是我棺冢地宫的‘九霄镇魂道阵’没错,但是这一手道术使到如此,此人的道行即便是没有达到‘以地为棺’的境界,怕是也已经达到了‘晶棺养魂’的境界了。我棺冢地宫中在此等境界便能掌握这九霄镇魂道阵的屈指可数,却又都无一在血府。如此,这九霄镇魂道阵便只有是万象少主用的了。”阴尸道人无奈一笑,右手五指一绕,在二人面前幻化出一面玄光宝镜,映出一众人等。 北极坤位神土,极西,棺冢地宫,血府所在。 一众人等交战正酣,难舍难分。万象一边分了一道心神来控制着九霄镇魂道阵,另一边凭着壬癸润下之力在身侧画出咒文,印在四周地面上,化作镇基;百草的炼药炉中飘出药香,弥漫在镇基之上。百草、万象二人调动胸中五行真气,向着阵中一激,却见一股泛着五色的神火弥天烧着而出。 百草现了顶上三花,“精”、“气”、“神”三花之上各托着一个紫金葫芦。百草伸手一托,从“气”花之上取下紫金葫芦,拔下塞子,倒出一粒紫色的丹丸,扔进那弥天大火中。顿时火中紫烟缭绕,一股异香混在药香之中,当真是沁人心脾。 万象手中也不含糊,自腰上解下乾坤百宝锦囊,从中祭出五杆大旗: 一曰赤红炎焱心脏旗,立南方位; 一曰苍青神木肝脏旗,立东方位; 一曰玄黑癸水肾脏旗,立北方位; 一曰杏黄厚土脾脏旗,立中央位; 一曰素白精金肺脏旗,立西方位。 五杆大旗各有八尺高,立于五色弥天大火之中,散发着红、青、黑、黄、白五色灵光。万象手中一招,不知从何处唤来一板玉圭,长一尺,宽四指,祭起在阵中,泛着清冷的灵光。从赤红炎焱心脏旗中唤出一簇火气,从苍青神木肝脏旗中唤出一股木气,从玄黑癸水肾脏旗中唤出一流水气,从杏黄厚土脾脏旗中唤出一团土气,从素白精金肺脏旗中唤出一道金气,交汇于玉圭的周围。 “五行归一,真元无极。” “百草俱焚,百毒齐现。” 万象同百草各自喝了一声,身上各自流转出道光,纵身扶摇而上,立于天际。却见那阵中,五行之气交汇缭绕,竟是从中蓦然生出了一股紫气,浩浩荡荡飘渺而起,而那五色的弥天大火中,不知如何突然生出了一股异香,清香扑鼻,沁人心脾,叫人为之一醉。那紫气浩荡,芳香扑鼻。弥漫在四周,丝丝缕缕,断然不绝,飘至一众棺冢弟子身前。 那些个棺冢弟子也不知其中有什么玄妙,只是见着这一众兄弟个个都道法通玄,厉害无匹,这无尽的阴兵竟也是未能伤到他们分毫。尤其万象,只是信手拈来,便是棺冢地宫的九霄镇魂道阵。如今他同旁人施展出来这等玄异的道阵,虽说紫气祥瑞,却只怕一九来势汹汹。 于是赶快运动功行,护持自身。然而这紫气无形,无孔不入。那一众棺冢弟子的道术竟全似无用,轻易便被这紫气给拢了进去。几个道行略弱的弟子一个不当心,吸了几缕紫气进去。顿时口眼溢血,昏厥了过去。 那为首弟子倒是有些见识,见状心中一惊,张口惊呼道:“‘五行采薇紫气道阵’!你们怎么会这种奇阵的?” “哼!笑话,这道阵本身就是我令狐家家传,岂能有不会的道理。倒是你们,不识尊客,怠慢九极,难不成果真要往那邪门歪道去么?”天罚在空中冷冷一笑,手上几道道力激荡而出,落在竖鼓上面化作隆隆雷音。登时天雷阵阵,凌厉无匹,从天而降。 “九幽罢手!这一众罪徒不长进,犯不着为他们生气。”紫气之中,几道灰色道气缭绕,殷莫魂从中走去。右手上泛着血红的道光,向着一众罪徒一指,蓦地向下一压。这些罪徒身上泛出血光,一个个捂紧胸口,哀声惨叫,大呼饶命:“长老饶命……” 这一众弟子惨叫着,告饶着。可殷莫魂眼中,冷冷光彩,不存丝毫同情。他只是转过头,笑着向着一众兄弟行礼:“中极阴阳先天山脉令狐古世家诸少主在上,请受在下一拜。” “师兄言重,也是我等鲁莽了,扰了义父的清净。况且你我同辈,切莫行此大礼。”百草笑笑,扬手摆了摆,五行采薇紫气道阵中的五色弥天大火瞬时便熄了。 万象收了五脏旗,便到了殷莫魂的身边:“殷师兄有礼。有劳你来接我们。只怕义父要等急了。不过你这可真是赶巧,我才要发难给这些罪徒,你便现身救了他们。倒是义父狡猾。” “小少主耍嘴!这血府设在棺冢最外,你原知道的。此地虽说收押犯了宫规的罪徒,叫他们好生护着地宫的安危,也是给他们将功补过的机会的。可是谁知这些家伙竟是如此不上进,更是无礼,同九洲同道动手,当真该罚!宫主遣我来,便是下了法旨,惩戒他们一干人等。”说着,殷莫魂一拂袖,一道灵光从袖中射出,在空中化作符诏。听得殷莫魂朗声道: “遵宫主阴尸道人敕令:今日血府罪徒,凡不识中极贵客,不分缘由,冒犯九位少主者,皆在我‘赤血道光’上记名,收押符诏之中。子时三刻,恶鬼殿中,依宫规惩戒!” 说罢,也不看那些罪徒们一个个面色煞白,冷汗直冒,抖似筛糠。只右手一指,却见天上灵光符诏,向下一卷,便将这些罪徒收入之内。殷莫魂抬手一招,这灵光便化作拳头大小的光球落在殷莫魂的手上。 正待殷莫魂准备将之收回袖中,却又从殷莫魂手上飞出,钻进了万象眉心。万象朝着殷莫魂笑了笑,道:“抱歉,师兄。这血府罪徒,我先收下了。他们虽说不长眼,终归还是可塑之才。那恶鬼殿十大刑,委实罚的有点重。不若你将他们交给我,让我带回阴阳宫去好生调教着如何?” “这……怕是我也不好决断,”殷莫魂的面上露出为难之色,“毕竟宫主符诏,我如何做主。” 百草轻笑,向殷莫魂道:“师兄,随他去吧。义父这边,我们自有道理,不会叫你为难。” “就是就是,师兄快点走吧。”万象拉着千幻的手,唤了殷莫魂,往棺冢深处走去。 棺冢地宫,阴尸道人同李行心所在墓室。 李行心同阴尸面对面,盘腿闭目,席地打坐。手上各自抱了一个光团,放出道道华光,更有大道轮音和鸣不断。但见阴尸身边,阴风不断,虽是小,但是内中一股子阴冷凌厉的道气,却也是世间难见:阴气盘旋,凝而不散,满地霜华,有它依仗。 另一旁,李行心周身流转坤位土德,承德厚土,厚德载物,庄严法相,难有侵扰。却看那阴尸道人,道气运动,凌厉攻势,一时之间,却也无法撼动这厚重土德。但见李行心身后,迷迷蒙蒙,现了一团淡蓝道光,化作大道功德宝轮。霎时间壬癸润下之力弥漫缭绕,与李行心身前,布下一面洁净冰墙。阴尸有感,觉出异样,眉头一皱,猛睁双目。却见两道冷冷阴光,由他目中,电射而出,径往李行心身后大道功德宝轮刷去。 “九幽,国君面前,不得无礼!” 第3章 青面尸傀引魔道,幽冥岛上有人来 却说那大道功德宝轮蓦然从李行心的身后飞起,浮在空中,蓝芒大盛。宝轮之前,光影扭曲,一阵欢笑,凭空发生。一个约莫十二三岁少年身影,出现在那宝轮之前,正是万象:“义父,您出手当真不留情面,这‘尸解阴光’阴戾无比,阴厉煞气极深,中者有损功德修为。您还真是心宽,倒不担心儿子躲不开。” 万象隐去了脑后大道功德宝轮,从空中落下。阴尸道人同李行心收了道术,看着万象从空中降下。听得万象一番言语,阴尸道人笑道:“你个小混世魔王。你对这阴光了如指掌,使将出来,绝不比义父差了,难道还躲不过去么?” “九幽嘴拙,总是说不过义父的。”万象说着,屈指一弹,素蓝道光闪过,殿门大开,众兄弟走了进来。众人才进门,千幻便上前拉过万象,向着阴尸道人道:“义父莫怪,九幽在家没规矩惯了,若有失礼之处,还请义父见谅。” “一家子,说什么两家话。”阴尸道人点点头,向着为首的百草使了个脸色,百草心领神会,带着众兄弟看向李行心。 “皇兄安好。” “同好,同好。”李行心道,“不知皇叔同夫人可好?” “劳皇兄记挂,父尊同母亲一切安好。”百草笑道。 “大哥哥,皇兄,咱们又不是长久未见,这客套话便免了吧。”万象在一旁一撇嘴,“皇兄怎么在这儿?来同义父论道么?” 李行心面上佯怒,道:“我倒是要问问你为什么了。你个鬼精灵又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将北极位的天道都遮掩了?” 万相挠挠头,嘿嘿一笑,道:“多半是因为父尊传给我的‘阴阳石珠’的缘故。这是父尊前时参悟玄图有所领悟,随手从闭关洞府中削了两块儿石头所炼,难免有些不足,遮掩天道上总是不太究竟。若是祖父出手,便该究竟完全了。” “谁与你说这个,我是说你为了祭炼仙剑遮掩天道,竟也不怕天道责罚吗?”李行心脸色一转,问道。 万象不假思索,回答道:“不过是阴阳风水堪舆,遮掩天机之术罢了。父尊当时参悟阴阳双鱼玄图,猛然对天机轮转有些明悟,才顺势炼成此宝。不想如今竟也是有了用武之地。 见李行心脸上仍有担忧之色,万象又道:“之前父尊曾借阴阳双鱼玄图之力推演过,也请祖父看过,这东西因为借玄图奥妙所成,触及天地根本,不沾因果。皇兄不用担心了。” “如此,为兄一国之君,便也放心了。”李行心道。 “这小子先斩后奏的事情做的不少。皇兄日理万机,他这一遭怕是给皇兄添了不少麻烦,先替他给皇兄赔个不是了。日后若是皇兄用的上的地方,只向中极知会一声便了。”千幻见事情说开,心中只怕时万象这次做的太过,他又是个小孩子心性,想不到更深一层,便先开口,打算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去。 李行心虽是北极坤为神土新君,到底从前做皇子的时候,也在朝堂上同人你来我往,人情极熟,又如何瞧不出千幻的意思。哈哈一笑,道:“雅幽说的什么话,咱们九极神土同气连枝,本是一家,又哪里说得到这样生分话上去?我原就是怕他自己沾了因果,若是因此受了天罚,可不是可惜了咱们九幽这么这么好的苗子了。皇叔的阴阳石珠既然能不沾因果,等你们回转中极的时候,九幽记得收走,成全天道规律就行。” 李行心说的诚恳,言语之间也不曾计较于万象,千幻听了之后,心中也安定下来。佯怒这瞪了万象一眼,道:“你这个小祖宗,日后行事,万不可再这样肆意妄为了。快谢过皇兄。” 万象听了,也多少反应过来自己行为多少有些不妥,觉得是该同自己这个皇兄致个歉意,便抬手准备朝李行心行了大礼。李行心眼疾手快,倒是直接扶住了他:“好了好了,你个小鬼灵精,倒也不用你哥哥说什么你听什么。我家那几个弟弟,要是有你的本事,只怕是天都要叫他们翻过来。此事到此为止,不再说了。” 李行心说完,也看向百草,道:“伯幽,你们回转中极之后,若是皇叔对此事有什么别的说法,便也将我的话同皇叔说过便了,莫叫小九回去之后为难。” 百草知道他的好意,便给李行心行了一礼,道:“皇兄慈悲了!多谢皇兄 体谅。”其他几个兄弟也随百草行动,同李行心施礼,以表谢意。 这里一通寒暄过后,总算想起来他们九个是来赴阴尸道人的约,才终于同阴尸道人问道此次约会用意。 “是了,此番叫你们前来,确有事情要叫国君知晓,也要交代你们几个。”阴尸道人道,袖袍向着身前一展,乌芒大涨,现出十具石棺。这十具石棺一出,便有冲天戾气呼啸缭绕于墓室中,厉啸鬼哭,阴风大作。 阴魂反应迅速,五指一绕将招魂幡祭出。一道苍白道光从招魂幡上透出,登时借着这棺冢地宫这地脉风水,极阴之气,在众人身外化出大道屏障,才挡住了这阴厉之气。 “义父,这?”阴魂察觉这十具石棺中泄露出的极恶极凶的煞气,心中一惊,手上掌指一翻,又是一道幽绿道气激荡在招魂幡上。那阴魂幡上本有一对银铃,被阴魂这道气一激荡,登时响了起来,却见一圈圈波纹涟漪在从招魂幡顶端扩散开来。有那铃声中和,众人耳边那阵阵厉啸,哀嚎鬼哭之声,终于弱了不少。 阴尸道人叹了一口气,道:“这便是此次叫你们前来的原因。” 说着,扬手一挥,十具石棺之上的棺盖全部打开,却见里面乃是一个个的文秀书生模样,但俱是青面獠牙,面目狰狞,眉心绘有血红骷髅,一幅骇人模样。 “这东西叫做‘青面尸傀’,乃是极邪气的恶物。生前皆都是些不得志的青年人,受尽困苦,潦倒不堪,本就怨气极重;更何况又是莫名被掳,惨被活活祭炼,无端遭劫,受尽折磨,魂魄被禁锢在尸身中不得轮回,更是不甘,业力戾气,更是深重。实在是有损功德的邪物。只是这东西早该在九洲绝迹了。”阴尸道人道。 “许是北极坤洲中出了什么误入歧途之辈,一时走火入魔,行了邪道,也未可知。”百草眉头微皱,推测道。 阴尸道人微微摇头,道:“只怕没有那么简单。月前我打坐时,这些东西竟潜入了我的墓室。触动阵法,被我发觉,才被我镇住。青面尸傀原只有极北尸山血海幽冥岛上,幽冥老祖和他的三个亲传弟子懂得祭炼之法。然而幽冥岛自上次天地大劫之后式微,若这青面尸傀真是幽冥岛的手笔,国君不得不防。” “幽冥岛?幽冥老祖?怎的从前从未听得父尊说起过?”万象疑惑道。 “九洲承平日久,莫说你小小年纪,即便是我与你父尊这个年纪的人,怕也又许多不知道幽冥岛的名号。上次天地大劫时,若不是你天祖父用大法力大功德救世,只怕九洲海内都要死绝,幽冥岛虽说是十数万年前的左道旁门第一大派阀,到底也不能在大劫中独善其身,自然已经凋零了。”阴尸道人解释道。 “既然如此,还怕他什么幽冥老祖吗?不就是一只秋后的草虫么?”焚火眼中闪过精光,看着倒并不是十分在意什么幽冥老祖的名号。 阴尸道人扬手一招,乌芒闪过,收了石棺,道:“琰幽这话说差了。这幽冥老祖是天境仙人入魔,下世后又有十数万年道行。你父亲比之尚且不如。何况你们现今最高不过四千余年的道行,更是连幽冥老祖的小徒弟都不如。此次叫你们来,原不是要你们去做什么筹谋计划,不过叮嘱你们几个日后在九洲海内行走要当心留意。” 阴尸道人顿了顿,又同李行心道:“我原以为令狐阁主能算出什么,也好早做布置。然而我瞧他们几个的样子,想必阁主尚未同他们说过这些秘事。国君回去之后,只嘱托莫魂在暗中留意就好。” “当真有劳宫主思虑周全了,本座回宫后定然会叫国师府好好防范。”李行心点点头,道。 阴尸道人默然了一阵,道:“国君回宫之后,最好还是先不要知会旁人,只小心谨慎些便了。万古宫城之中有‘麒麟撑地’玄图护持,更有天地神气护持,想来这等邪物轻易也是入不得宫城之中的。至于其他,本宫先从地宫中找出可用者,联合国中其余三家大派阀共同盯着宫外。不日他们几个还要回去给老宫主过寿,便让他们给阁主带个话儿,若真是幽冥岛卷土重来,咱们九洲也好早做准备。” 李行心听了,面上微微露出赞同之色,点点头道:“如此,宫外一切便有劳宫主了。还有几位皇弟,也要费神了。若无旁事,宫中尚有琐事,本座便先行一步了。”李行心说完,身上土黄道光流转,身后道气纵横,麒麟撑地玄图瞬时描绘而出。李行心望众人一礼,过了玄图,自回万古宫城去了。不提。 “哥哥,我出去下。”万象扯了扯千幻的袖子。 “嗯,自己小心些,等下哥哥去找你。”千幻点了点头,说道。 万象答应了一声,脑后大道功德宝轮一闪而没,万象身形便消失在这地宫之中。 北极坤位神土,极西之地,棺冢。 已是入夜,棺冢一片黑暗阴森,隐约传来几声阴厉鬼啸,掺杂着几声乌鸦的叫声,原本就是一片怕人的阴森景象。再加之这月色清冷,洒在这偏偏坟间,枯树老鸦,白绫幡旗,更是叫人头皮发麻。倏忽一道素蓝道光闪过,万象身形幻化而出。大道功德宝轮上道光闪烁,在万象脑后紧随。许是万象依仗着自己有三千年道行,又有大道功德宝轮,竟也是不惧怕着棺冢的阴森景象,信步向前走去。 “虽说义父这里常来,可地宫当中幽暗昏顿,实在受不住。也是佩服义父,这冥殿地宫,不见天日,阴冷无比,他这数千年来修持下来竟也待得住。”边走着,万象的嘴也没闲着,脑后大道功德宝轮也似是附和着主人一般,道光不时闪烁两下,在这阴森坟冢之间,看着到底是突兀了些。 突地,万象眼中眸光一凝,顿时凌厉起来。向右侧一侧目,脑后大道功德宝轮忽的一隐,出现在万象右侧,道光激荡,在万象右侧布下一道光墙。只听得一声铿锵,那屏障之前,一口苍白仙剑被挡在光墙之外。又听得左侧有破空之声,万象冷哼一声,左手在左侧轻扬,一面冰壁凭空凝结而出。说时迟,那时快,万象这冰壁方才凝结出,那边一道暗红火焰便是呼啸而至,正击在那冰壁上。 “今日出门是没看黄历么?怎么今日义父这里的弟子,一个两个都来发疯。”万象感叹,深吸了一口气,仰头厉啸一声,波纹涟漪自口上扩散开来,震得那仙剑倒飞而去,暗红火焰瞬间溃散。两声闷哼传出,万象冷声一声道:“既然都懂得在阴暗处暗箭伤人,该有本事出来一见吧?” “哼,你依仗异宝,在血府伤我地宫弟子,竟还有颜面,大言不惭的站在棺冢内!”却见一男一女从暗处走出,皆是面色冷若寒霜,带着杀气。 万象小孩心性,心道:“这棺冢之中,莫非一个个都是瞎的聋的么?殷师兄来接我们的时候说的做的,竟是一点都不知道么?再说我常来义父这里,难道他们竟不知道我是谁吗?”心中才发了一通牢骚,看看了身旁两人。果然小孩心性,玩心又起。于是脸上一丝笑意,揶揄道:“你们两个倒是眼明心亮,竟然识得?” “你所用的那三把仙剑,也绝非是凡品。不然以你的年纪,怎么可能会有能力催动我棺冢地宫的九霄镇魂道阵。”那男子道。先前那苍白仙剑便是他在暗中放出的,如今被他反握于身后。不过看他右臂不断哆嗦,倒像是伤了一般。 万象显然是瞧见了这点,看向这男子,笑道:“哎呀,收难道剑的时候没接稳么?好好地胳膊竟给打断了。说到异宝,我倒还真的是有几粒上好的强筋丸,你可要服一粒?这东西续骨复位是最好的了。” “呸,你这小子,休要在这里假惺惺的做好人。我师兄这手臂,便是今日被你那青绿仙剑一道剑气震断的。若不是他趁乱遁走,怕也就像其他人那般遭了厄。”那女子娇嗔一声,右手在身旁一招,祭起九个暗红色骷髅,燃着暗红色的火焰,作势便是要向着万象攻去。万象看看她,不知怎么竟笑了。一时间,竟是将这两人怔住了。 “你笑什么?”那女子面露怒色,娇喝道。 万象又看了她一眼,捂着肚子笑弯了腰:“这‘九骨断魂火’要炼,须得命格属火,还得性子刚烈。你不过是性子暴躁些,难道人也傻些吗?更何况你这命格,乃是属金居多,这道术正好克你命格。用得久了伤阴德,还毁肌体。怕是别人修行驻颜不坏、长身不老,你是自损容貌、自寻死路。” “师妹,休要听他胡说。他又不知你生辰何时,又怎知你命格所属。莫要被他巧言吝色的给骗了去。”那男子面色一变,左手一抖,一道白光飞出,直逼万象右肩而去。 万象倒也托大,并不动作。不过身后如先前一般,突地升起一道冰壁,任由那白光打入冰壁之中。白光散去,竟是一截断骨。但见那断骨苍白光洁,如白玉青葱。万象眸光一凝,手上运气一引,将这一截断骨收在手中。仔细端详着。 “你练的是‘断骨术’。”万象看了那男子一眼,说道。 “还挺有眼力的嘛,竟然能识得我师兄的断骨术。”那女子面上一笑,手掌一挥,身前九颗骷髅阵势变换,一颗在中央,另外八颗绕着当中一颗围成一圈,燃着幽幽的暗红色火焰。却见那当中骷髅眼眶中又有红光一闪,一道火光耀目而出,直逼万象。 万象蓦地一闭眼,身上迸发出耀目毫光,道气纵横,在身畔形成一道气旋,却不知怎的,四周的天气,竟是突地比这深冬严寒,更天寒地冻,冷冽起来。万象睁开双眼,一双眸中泛出素蓝道光,环视四周,所过之处尽是一片冰寒。那女子所使出的暗红色火焰仿佛是被阻隔一般,至万象身前三尺之外便再无所进,空自在那里灼烧着。 那男子一惊,暗道怕是用错了心思。起先只是以为万象不过借着异宝才有通天之能,却不想这斗法之中,潇洒恣意,道术纵横,信手拈来。他一旁瞧着,着实是有些慌了。正思索着该如何应对,忽的瞥见万象手中还拿着那一截断骨,眼珠滴溜一转,嘴角划出一丝冷笑。他扬手在身前一划,脚下踩出罡步,向着万象一点。却见万象手中的那截断骨之上发出苍白道光,凝练出尺余光刃,直指万象腰部。万象觉出手中异样,低头一看,发觉是那断骨作怪,手上一使劲,一道道力汹涌,破了光刃。 万象脚下一错,身子扶摇直上,俯视两人,道:“你们两个何苦这样咄咄相逼,到最后还不是伤着自己。得不偿失。”说罢还看了看那男子,眼中带着几分戏谑。 “牙尖嘴利。看我好好教教你怎么说话。”那男子也不多说,同样身形拔高,立于空中。右手一松,左手运气一引,控制着那苍白仙剑直逼万象。 万象掌指屈伸,道气流转。却见他右手拇指于食指指尖一抹,幻化出三片碧叶,反手甩出,张口喷出一口清气,落于其上,化作三口仙剑,见风就长,化作三口三尺长剑,一把青绿,一把碧绿,一把墨绿。环绕在万象身旁。 万象伸手一指,道一声:“仙。”只见那青绿仙剑上发出青绿道光,化作一道绿虹直逼那苍白仙剑。万象双手动作,在身前划出阴阳图,向前一点。一道素蓝道光紧随而至。只听得万象又道:“仙魔乱。”那仙剑和那苍白仙剑双双相击,在空中放出数道光华。那男子见这仙剑攻势极强,一时也似乱了阵脚。先前右臂被震伤不得使劲动弹,空余左手施法,虽说是有心却也是无力。两口仙剑对了几次便落了下风,一时竟被逼得毫无招架之力。 那女子在下方看的心惊,唯恐那男子败下阵来,将九颗骷髅的阵势移到面前,张口吹出一道道气,穿过那骷髅阵势便化作弥天大火烧灼向空中。“小匹夫休得猖狂,待我好好收拾你。” “收拾我?”万象呵呵一笑,手上结出法诀,向着身下一指。却不知从何处唤来漫天大雪,竟是挡在这大火之前,丝毫没有落于下风之势。 北极坤位神土,棺冢地宫,地底墓室。 千幻眉心一跳,看了看身旁的焚火,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焚火见了,皱了皱眉,问道:“怎么了?” 千幻伸手指了指眉心,道:“我眉心忽跳,还会有什么事情吗?” “小九出什么事情了?”焚火面色一变,说道。 “小九的道行身手,出事儿倒是不至于。我就是奇怪小九今天是不是和什么犯冲。”千幻道,“七哥,怎么样,要不要跟义父和大哥说说?” 百草一扭头,看见这两兄弟顾自的说话,心中奇怪,便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千幻一听,也顾不得和焚火合计了,便将一切同众人说了。众人一听,也是面上有些无奈。“算了,这小子自小便被宠上了天,不如一道去看看吧。”默然了一阵,天罚说道。众人听了也是赞同,便同阴尸道人一道出了墓室。 北极坤位神土,棺冢。 万象和那一男一女正打得不可开交,以一敌二竟也是未落下风。却见万象身侧三把仙剑翻飞,化作流光缭绕在空中,便叫那二人的道术不能近身。万象身形不断变换,道气纵横捭阖,大道功德宝轮在脑后显化,逼得二人毫无还手之力。 许是这斗法的动静太大,反倒惊动了这棺冢的其他弟子,不远处又现了几道道光,飞来近前。果是几个棺冢弟子,不过看万象身手厉害,道术精湛,才没有贸然出手。 那女的正堪堪避过万象那边一剑挡回来的骷髅,恰好瞥见那几个棺冢弟子中一个身着紫衫的男子。这男子生的虎背熊腰、五大三粗,一双虎目炯炯有神。这女子大喜,冲着那男子喊道:“桓封师兄,快来助我降服这小匹夫!” 倒不知是只为同门情义,还是旁的原因。这桓封看了一眼空中的万象,忽的一张口,一道紫光从口中窜出,飞向万象后心。 万象听得动静,知晓有人来帮忙,登时一阵冷笑,腰上一用力,在空中旋转起来。他这一转不打紧,原本纵横捭阖的道气汹涌,随着他这么一转,倒是随着旋转起来,转眼间便在空中形成一个气旋。如此一来,那桓封的紫光,却是被他转了一圈,反送回去。 桓封一声暴喝,伸手向前一拍,破去那紫光。伸手在身侧一拘,祭起一方大印。那印上有雷光闪烁,刻有“雷鸣”二字。桓封掌指一翻,大印之上道光大盛,唤出电闪雷鸣,径直打向万象。 万象在那气旋中有了感应,分了一道道力催持这气旋,另一边伸手一指,脑后大道功德宝轮受了感应,从万象脑后飞起,径直飞出,对上了桓封的那方大印。宝轮上道光闪烁,有大道轮音和鸣不断,如黄钟大吕,响彻棺冢上空。 “大道功德宝轮?”桓封见了万象祭出大道功德宝轮,不由的一惊。但又见他一扭颈项,脑后空气扭曲,竟也是一紫色的大道功德宝轮,上有雷铭电文,却比万象大道功德宝轮之上的纹路清晰。桓封伸手一指,那紫色大道功德宝轮业已飞出,斩进万象的道气中。却听得一声铿锵,道气尽数回归万象体内。 万象立在空中,将右手食指用道气护着,点在桓封的大道功德宝轮上:“这一招真是痛快!”万象脸上现了笑容,周身道力一震,一股大力冲出,将那一男一女的法宝以及桓封的紫色功德宝轮打飞出去,唤回了宝轮和仙剑,静立在空中。 桓封也收回大道功德宝轮于脑后,右手托着那方雷鸣大印,看着万象,说道:“小友,既有如此道行,何故要来惹我棺冢地宫,自寻死路呢?” “你们一个个不仅眼瞎,还不知礼。真是掉义父的颜面。”万象翻个白眼,叹道。张口一吹,一股寒气吹出。霎时漫天大雪飘落,严寒风起,道气弥漫。 万象抬手一挥,五口冰剑幻化而出,齐齐指向桓封。那五口冰剑之上,皆有冰花缭绕,该有五彩,且剑气缭绕,纷飞乱舞,纵横捭阖,舞得是滴水不漏,一时间竟是看不出半点破绽。 桓封见这五口冰剑有些门道,倒也是一时间起了性子,掌指一翻,雷鸣大印瞬息祭出,见风就长,化作小山一样大小,凌空压下。那雷鸣大印之上紫色道光闪烁,映的天际也发紫,且有雷鸣电闪助阵,竟是有万钧之势。 见着这雷鸣大印来势汹汹,万象伸手向上一挑,五口冰剑剑鸣铿锵,向着那雷鸣大印逼去。却听得万象深吸了一口气,身上有闪烁出华光,缓缓说道: “一金二木三碧水,百般道法谁与随; 四火五土万物齐,千般妙宗唯道持。” 但见剑气凌厉迅疾,五口冰剑上道光迸发,形成数丈剑芒,凝练不散。也不知万象用了什么法子,这一字一顿的说完,便是金、木、水、火、土齐齐勾动,在那剑气中间相生相克,周而复始。如此一来,这五行中有道气聚散,天地道理离合,无形中生了些莫名的力量,雷鸣大印上面的雷鸣电闪,落在这阵中,却是半点威势也用不出了。 桓封见着雷鸣印对上万象竟是没有丝毫作用,猛然一笑。大袖一展,将雷鸣印收回。 “我这雷鸣印,若是寻常道行之人,印上即死,绝无半分活路;便是道行略高于我,被雷鸣印印上,电闪雷鸣贯体,只怕不死也要一身道行尽毁。既然动手了,若不分出个胜负来,岂不是太没意思?虽说他言语之中,似乎是宫主贵客,但是若是此时收手,到真是叫人看笑话了。不过看他似乎十分尽兴,只能拼着宫主责罚,先做一场,若他真是宫主贵客,便服个软,同他求求情。我瞧他到底是个孩子心性,应当不难拿捏。”桓封看着万象,心中隐隐觉得不对,暗暗思忖。 拿定主意后,他身形在空中挪移,大道功德宝轮从脑后飞出,旋转着不断向万象斩去。一招一式,俱是凌厉之极,叫人看得心惊。 万象倒也是面无畏惧之色,反而一脸兴奋。他脑后大道功德宝轮飞出,在空中绽放出素蓝道光,道气流转,所过之处皆是寒气阵阵。却见万象伸手一指,大道功德宝轮上面寒气大涨,瞬间在宝轮之前布下数面冰壁,悉数冲出。 桓封也是行事决断迅速,手上一扬,一道紫光从他的大道功德宝轮上面冲出。他本就修行的是棺冢地宫的尸灵大道,大道轮音和鸣之下,从那紫光之中化出数道尸气,交错缭绕之间,天际风云大变,阴风直吹。桓封身上也是闪烁出紫色光芒,一声厉啸,便从地底唤出幽魂,竟是眼见僵持,想要以多取胜了。 “放肆!怎么就教出来你们这一群不知好歹的东西。” 远远一股子冲天道气袭来,吹云逐日,乌芒闪烁,两道阴冷之光道气之中照来,正好照在桓封的双目之中。听得桓封一声惨叫,身上的光华蓦地便黯淡下来,那大道功德宝轮也在半空之中忽的顿了一下,便化作紫光消散于空中。 “尸解阴光?义父来了。”万象见着那两道阴光之中的力道不该是寻常人有的,且隔着甚远还能如此精准无误的施展这道术,想来这北极坤洲上,便只有他义父阴尸道人了。 正想着,就见阴尸道人同八位兄长都齐齐赶了过来。阴尸道人当先,大袖一卷,道气向着桓封和那一男一女以及周围众人一逼,将之从空中逼落。 万象见着阴尸道人亲自出手,也就收了道术,从天际降下。转头看了一下,除了那桓封中了阴尸道人的尸解阴光根基受损动弹不得,其余诸人身上都有一层朦朦的道光压着。万象叹了口气,从腰上解下乾坤百宝囊,从中取出一个碧玉做的药瓶,去了瓶塞,从中倒出两粒丹丸,运气震碎了把粉末撒在桓封的双眼上,又化出两片“至净寒冰”给他敷在双眼上。做完这些,万象转头对着阴尸道人道:“我说义父,您下手也未免忒狠了,我原是无聊,想松泛下筋骨。您直接两道尸解阴光给他招呼上。这若是日后我和殷师兄切磋个三天三夜,您怕是要生拆了他去。” “小九,你想到哪里去了?”千幻过来搂着万象,“不过他对你的每招每式,皆都是杀招,你干嘛还要给他用药。” “他陪我打的挺尽兴的。况且尸解阴光损人功德,他已经有了大道功德宝轮,偏这尸解阴光是义父盛怒下用出的,霸道无匹。怕是不救他,他又要在耗费数百年时光才能重新凝聚出大道功德宝轮,倒还真是罪过。”万象道。 阴尸道人发落了其他人等,转过身来,正要发落桓封,见着万象已经是给桓封用了药,知道万象大概是想要把桓封保下来,便问道:“九幽,没事儿吧?” 万象摇摇头,道:“义父您什么都好,就只爱动不动罚人,弄得这整个棺冢地宫上下都怕你。今日血府那那些家伙我已经救下了,也不在乎再多一个。反正到时候我一概带回水火阴阳宫,让祖父好生调教着,也不怕他再生事。” 阴尸道人听得万象如此说,却也是不好再说什么。无奈,阴尸道人却也只好说:“罢了,便一切随你吧。义父我治家不严,教出来这许多眼瞎耳聋的孽障,若是老爷子真的看得上眼肯亲自调教,却也是义父这里的福气了。” “多谢义父成全!”万象一听,当下便笑逐颜开,呵呵应道。 翌日,天刚蒙蒙亮,阴尸道人便出了地宫,纵身飞上天际。在空中盘膝打坐了一阵子,正待得天边朝阳初升,紫气东来,朝霞腾空,浩然正气浩荡,金光喷薄,宛若一条条金龙出云,甚是壮观。 不知怎的,凌空端坐的阴尸道人,突然瑟瑟发抖起来。那阴尸道人身上隐隐的泛出幽幽的绿色道光,更是有些淡淡的幽绿色道气从阴尸道人的七窍之中飘出,却是有阵阵恶臭随着这道气散发开来。阴尸道人面露苦色,双手在身前抱圆,周身道力一震,将身后一个淡淡的幽绿色骷髅淡影震散,但阴尸道人依旧是面色苦痛,嘴角溢出鲜血,却始终是未能醒转过来。 阴尸道人身后,蓦地纯白轮光一闪,百草身形幻化而出。见着阴尸道人这一般的情况,也不惊异,只是手上道力一凝,药香四溢之下向着阴尸道人的百会穴上面一点。那道力透体而入,却见着阴尸道人身子一震,一口鲜血喷出,终于是醒转过来。 百草见着阴尸道人醒转过来,便扶着阴尸道人道:“义父,您醒来了。” “伯幽,又让你见义父笑话了。”阴尸道人面色虚弱,道。 百草扶着阴尸道人,脚下道力纵横,驾起祥云从空中降下。落了地,百草说道:“义父说的哪里话。只是一千五百多年了,这幽冥老祖的‘幽骨冥毒’,竟还有残余。也是伯幽无用,修为不够,解不了这毒。还请义父见谅。” “幽冥宗幽冥老祖成名已久,即便是现如今他的幽冥岛已经没落,风头已经被那道魔孤岛盖了过去,可是这幽冥老祖依旧是不能小觑。幸而他早在上次天地大劫中伤了根本,当年我又得了你父亲相助,一手冰心诀逼退了幽冥老祖,又用‘至净寒冰’替我挡住了这冥毒的扩散,还叫你帮我日夜调养,用你的灵丹妙药帮我滋养根基。可即便如此,谁与曾想这冥毒竟是如同附骨之蛆一般难以拔除。我也是近百年才能借着日出,阳气初盛,有天地浩然正气加持,才能逼出来些许,倒也算不错了。”阴尸道人摇摇头说道,伸手拭去了嘴边的血迹。 默然了一阵,阴尸道人又道:“陪义父回宫收拾整理一番吧,再过阵子怕是就有贵客要来。义父总不能这副样子去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故,没得叫人人心惶惶。” “义父说笑了,虽说青面尸傀一事,知晓者虽然不足十五人。可到底是和幽冥岛有牵连,如何不是大事。再说这九洲海内,虽说承平已久,到底地下暗潮汹涌。来的即是贵客,便也该明白的。如何能闹得人心惶惶。”百草一顿,“只是如今这青面尸傀已出,果真是不用做什么准备吗?总不能真的像是昨日所说的,只是小心便可以了吧?” 阴尸道人一笑,道:“你倒是聪明。不过倒也不必过分担心。此事你父尊也确实早有安排。如今他幽冥宗在暗,咱们在明,除了小心加紧防范便也再无他法。如今破局关键,全在九幽一身。” 百草一听,眼珠滴溜一转,当下便明白了:“父尊是想……” “不错。幽冥老祖近来的这些个动作,为的什么,你我心知肚明。多年辛苦营势,纵着小九闯荡,也不过是为了做个样子给外人看。那幽冥老祖向来狡诈多疑。见了九幽这般张扬,唯恐有诈,便会将心思移开。如此费事,只为了保全大计罢了” “这倒也是,白费了他那么多心思了。不过,那东西现在九幽用着顺手,他又是被纵出来的张扬性子。万一一个不当心,怕是让着幽冥老祖一留心给发现了。”百草说道,倒也是有点担忧之色。 阴尸道人摇摇头:“这便是为何你父亲叫他离开中极好些日子去祭炼仙剑。他从小在宫里,由老宫主带着,最爱用剑。那三口仙剑的法子,又是老宫主从天境带回来的。九幽小孩心性,有了这宝剑,喜爱非常。这不昨日斗法,也没用那东西吗?” “果然父尊深谋远虑,儿子惭愧,实在不及。”百草点点头,同阴尸道人一道进了地宫,不提。 第4章 四方能人来相见,鬼脸妖女扰安宁 北极坤位神土,极西之地,棺冢地宫。 虽然是个天朗气清的天儿,但是棺冢地宫所在的风水穴眼,总归一个养阴的地气,即便这般大好天气,仍旧大雾迷蒙,一片阴霾景色。 从东边隐隐天际现了一道火红火光,呼啸而至,落在棺冢的地界之外:火红衣衫,冰肌玉肤,长发轻挽,手持一红玉拂尘,飘然出尘。正是孟仙儿。大概孟仙儿四千余年的修行,道行深厚。穿行这棺冢之内,鬼哭厉啸隐隐约约,不绝于耳;她却做无物一般,充耳不闻,只径直前去。 她独自走了一阵,从天又是一白色轮光降下,见一约莫二十六七岁年纪的男子现出身来。这男子生的五官端正,面若冠玉,一身白衣飘飘,真乃一个翩翩公子。见着孟仙儿,忙见礼作揖:“孟师妹!” 孟仙儿便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那男子,莞尔一笑,也还礼道:“陈师兄,你来了。” “原以为我就是来的早的了,没成想师妹竟先到一步。”这人正是南极乾位神土天昊宗在坤位的首座,也是令狐古世家当代家主,中极阴阳阁阁主令狐飘雪的小舅子,陈铭云。 孟仙儿道:“陈师兄说笑。贫道在火阳观不过虽说有个观主虚衔,可到底我是不管观中琐事的。左右一个闲人,来去倒也自在。陈师兄照管教中事物,理顺千头万绪。既要出来,非得先将教中一切安排妥当。但凡有些耽搁,倒也是寻常。”孟仙儿一顿,仔细瞧了他一眼:“我瞧着师兄身上,瑞气喷薄,隐有霞光闪烁。怕是你我上次一别之后,更有进益了。” 陈铭云一愣,道:“师妹果然好眼力。我瞧师妹如今,亦是瑞气笼罩,更胜从前;脑后祥光更是明亮。不也是越发功行精深,远非昨日可比?” “师兄又说笑了。不过近日天道眷顾,得了机缘,所以识得师兄的厉害。若是如此还要受师兄夸赞,贫道当真是无地自容了。”孟仙儿同陈铭云客套。两人接着往棺冢深处走去。 二人边说边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依着二人的道行脚力,终究快要到了棺冢中心。这男子眉间一皱,运动胸中真力,使了个千里传音的神通,张口说道:“阴尸,你这主人当得,贵客到了,都不出门来迎一迎么?。” “铭云,我好歹受着他们几个叫声义父。就算你是飘雪的小舅子,却也不该是这般与我说话的道理。少说论着长幼辈分来说,你还该管我叫一声兄长才是。”二人身前,一道乌色轮光一闪,阴尸道人依旧是一副文士模样,站在了二人身前。他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总也是一副和蔼的样子。此刻阴尸道人换了一身淡金色的衣衫,却也是有些不怒自威,当真是一派神气样子。 阴尸道人向着孟仙儿拱手一礼,道:“道友来了,阴尸在此恭候多时了。” “贫道还礼了。有劳宫主亲自跑一趟。”孟仙儿也是还礼道。 “阴尸,话不是你这般说的。虽说我陈家同令狐古世家结了姻亲。可我天昊宗原本便是乾位古国正宗,我陈铭云也是天昊宗在坤位神土的首座。你我地位相当,叫你出来迎我,又有何不可?”陈铭云一皱眉,上前拍着阴尸道人的肩膀说道,“你来信说我那几个外甥在这儿。怎么你出来迎我,倒不带上他们?” “陈师兄倒是心急了。既然九幽他们在这儿,有宫主带着,害怕见不到吗?”孟仙儿掩嘴一笑,道。 陈铭云本还要说什么,忽然一愣,与阴尸道人对了一眼,看着孟仙儿,道:“师妹,你方才唤小九什么?” “贫道冒失了。”孟仙儿反应过来。上次火阳观一别之后,不过几日光景。旁人不知,闻听自己唤着万象小字,难免有所疑惑。于是便道:“不怪二位奇怪。几日前九少主曾来过火阳观。贫道当时眼拙,不曾认出少主,还做了一场。” 陈铭云一听,忙问道:“师妹你和小九比试过了?” “比试说不上。九少主天纵英才,我竟毫无招架之力。”孟仙儿摇了摇头。 正说着,只觉得脚下大地震动,三人面前乌芒闪烁,一座地宫从地底缓缓升起,地宫之上大道之气流转,道光闪烁。阴尸道人伸手一点,殿门大开,三人一同走了进去。才走几步,阴尸道人突地说道:“铁师兄,既然来了便就快点现身吧,尹师妹也在吧,快一道出来一见,莫要再隐没在暗处了。” “哈哈,阴尸老弟道行高深,瞒不住你啊!”一声朗笑,阴尸道人身前道光流转,现出一男子身形。虎背熊腰,五大三粗,面相淳朴。他看着三人,点头算是有礼了。 “铁岩师兄,没有你这么吓人的。”陈铭云道,“又用这‘地龙穿行’之术找什么乐子呢?” 铁岩摆手,哈哈一笑道:“陈老弟说什么呢,就我这点道行,还能吓着你这金贵的天昊宗二公子不成。更何况你这还是天昊宗‘踏天凌云’境界的高手,我这不入流的小门小户,即便是道行高出你些许,怕是你陈老弟能不能看得上眼还要两说,怎么就打趣起我来了。” 阴尸道人见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个没完,实在是有些聒噪,便做个和事佬,站在二人中间,道:“我说你们两个,好歹都是修行有成的一教头脸,怎么为着这么点事情还能吵起嘴来。没得叫尹师妹和孟师妹笑话。得亏这里没有后辈,不然怕是要羞死。” 孟仙儿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美貌少妇,青丝轻挽于脑后,只用一碧玉簪子一别,面上也没有太多粉饰,只是眉眼间似是有水波流动,端的是柔美无比。耳垂上一对鎏金耳坠更衬得她华美动人。她身着碧蓝百褶流波裙,裙褶似是碧水流波,整个人仿佛静立于一泓碧水之中,如出水芙蓉,清丽而脱俗。 “善若见过三位师兄了。”尹善若一福身,向着三人道。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孟仙儿,点了点头:“孟师姐也有礼了。” 又寒暄了,一阵儿,众人一起向内室走去。 此刻内室之中,桌椅整齐,桌上放着几坛好酒,这墓室之内没风,但是却美酒飘香,叫人垂涎。 然而兄弟几个倒是没有几个老实坐着的。百草、无性天罚三个年纪最长,性子也是最稳的,还能静静坐着内观用功;磐石和出尘两个是从小的冤家,磐石等了半天,心里无聊,见着这石厅又大,就到旁边耍枪打拳,叫出尘瞧见了,就说他大概是屁股上长了根刺,总是坐不住,于是两个人就又斗起嘴来;剩下阴魂、焚火、千幻和万象四个,就看见万象在兴高采烈,手舞足蹈的给他三个哥哥讲这些天在外面见到的种种事物,这三个哥哥也十分捧场的听他说话,倒是其乐融融。 他们几个听到墓室门来的机括之声,知道阴尸道人在外接到了贵客回来,都忙各自入座,端正形貌。等阴尸道人五人进到这石室当中,便都依礼起身作揖,见了众人。 阴尸道人伸手一示意,众人入座。方才入座,阴尸道人便举起手上酒杯,道:“此次本宫请诸位前来,乃是为了一件要事。因兹事体大,本宫还请诸位听过之后,各自在外不要声张,暗中悄悄行事便可。” “宫主放心,我等记下了。” 中极阴阳洲,先天山脉中心,旧教阴阳宫。 浣裳湖上依旧是雾气蒸腾,由于湖底乃是太阳支脉的地底火脉所在,湖水终年温热,倒也是处甚美的奇景。只听见远远地从湖边亭台中传来阵阵琴声,声声清脆,却是曲调优美动听。湖面上,虽说是雾气蒸腾,但隐隐约约之中,大约瞧得出有个曼妙的身影在湖上轻歌曼舞。那身影时急时缓,在这湖面上着实轻盈,尤为招人喜爱。 琴声阵阵,舞姿飘飘,当真是一幅融洽光景。琴声缓缓停歇,那湖上倩影脚下轻点,踩着水波来至亭台之间。才看清是一个身着淡紫衣裳的少妇,梳一鸣凤朝天髻,斜插三只上好的羊脂玉簪,柳眉凤眼,朱嘴薄唇,面上施以薄粉,端的是美艳无比。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对着一旁说道:“雪哥,怎么突地就不弹了?” 那一旁端坐抚琴男子,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头戴鎏金九龙绕珠玉环宝冠,身着紫金纹龙叠蟒长袍,面若冠玉,剑眉星目,挺鼻薄唇,端的是一个英俊的美男子。这便是中极阴阳洲令狐古世家第三百九十二代家主令狐飘雪了。而一旁的女子,便是这令狐古世家当世主母,寒冰夫人陈梦云了。 令狐飘雪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手指在琴弦上面一拨弦,声调清脆:“没什么,只不过是些小事罢了。” “你我一起数千年了,还跟我打马虎眼。你今日琴音里杂音太多,乱的一榻糊涂。我这一舞不过才过了一半已经跳不下去。你是答应过无论何事绝不瞒我的,今日难道要食言么?”陈梦云顿了顿,动身移位来到令狐飘雪的身边,双手轻轻的放在令狐飘雪的肩头,轻声的问道:“幽冥魔岛,是不是?” 令狐飘雪默默地点了点头,伸手轻轻的拍了拍肩上陈梦云的手,缓缓说道:“前些日子收到阴尸的消息,在棺冢之中竟然出现了幽冥老祖的青面尸傀。梦云,你是知道的,这青面尸傀最是阴邪,也是幽冥老祖最常用的东西。这东西一出,分明是这一千五百年的光景,他已经修养过来,当年我打入他体内的那一道冰心之气怕是已经压不住他了。这九洲海内好容易太平了这些年月,只怕好日子,不长久了。” 令狐飘雪又顿了一顿,看着远方说道:“何况这东西既然连阴尸那里都出现了,九洲之内,保不齐都多多少少,都要生出些怪事。不过估计他尚有顾忌,才暂不发作。看来幽冥宗为了找那东西,可真是费尽心思。咱们也要禀告父尊,加快动作了。” “嗯。”陈梦云只是应了一声,点了点头,不提。 北极坤洲,坤位神土,棺冢地宫,地底墓室, “我说,阴尸老弟,你也忒不够意思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竟然愣是瞒了我们这么多年。你一向同中极亲近,令狐阁主可知晓如今的状况了吗?”铁岩鲸吞下一坛好酒,看着阴尸道人说道。这段时间,在席上阴尸道人已经将幽冥老祖与青面尸傀一事与其他四人说清楚了。现下诸人正是在为了这件事情伤着脑筋。 陈铭云倒是自在,在一旁陪着万象玩的高兴,全然一副悠然神态,并不紧张:“铁师兄,你且莫急。依阴尸那个谨慎性子,估计我姐夫定是知道了的。中极令狐一脉一向会算,若是有什么应对,便该有法旨了。是吧小九?” 旁边尹善若似乎也老神在在,并不十分担心的样子。不过她本是西极坎位神土出身,最信无为,倒也不奇怪。她只定睛瞧着陈铭云同万象舅甥两个玩闹,忽而轻笑一声,道:“早听陈师兄说九少主是天人之姿。我从前只见过五少主,已觉得自惭形秽。今日见九少主这样少年神采,竟已同当年五少主不分伯仲。我只怕今夜回去之后,要好好养养心神了。” “尹师妹如今信了吧?不过若说起来,九洲之内又有哪里比得上你西极神土烟波峰的弟子呢。那才真是一水的貌若天人。都说满招损,师妹就行行好,别打我们这个小东西的主意了?”陈铭云见尹善若终于知道了自己所言非虚,便就着她的话头调侃道。 尹善若掩嘴轻笑:“哎呀,我原也是这样想。当年见过五少主后,再看烟波峰上便已经觉得不少弟子泯然众人而已,如今看了九少主,就更觉得我那些徒弟们黯然失色,这不是才想着要扩充门面吗?”说完,尹善若还一脸惋惜的看了看万象。 忽然尹善若好像想到了什么,便低声同陈铭云道:“陈师兄,不如我同你讨个人情?我知道五少主在令狐古世家传承之外,还拜了天下狐族几位狐王为师。不知能不能请你同阁主、夫人美言几句,让九少主也来我烟波峰上修行一阵子?” 陈铭云一愣,忽然笑了一下,道:“师妹你啊,还是脑子里这么多新奇的想法。不过我倒是想,当年我祖父也想着说叫小九去南极修行来着,结果他老人家的辈分去了也没成,反倒被老宫主给顶了回来。大概是老爷子也舍不得自己这个小孙子吧。” 尹善若闻言,更显惋惜,道:“竟然连白云大师都没说动老宫主?看来我与九少主真的无缘了。” 万象自尹善若开始同陈铭云交谈,就坐在陈铭云怀里,无聊到好似要打瞌睡。恍惚间听见两人好像在聊自己,又勉强打起了点精神来。结果见着尹善若总是不停地看他,不免有些不自在,便看着尹善若说道:“尹前辈,你为什么一直看我啊?” 陈铭云听了哈哈一笑,看着万象说道:“你长得好看,可不就是给人瞧的?只不过你这个样子,可别以后傻傻的把桃花都气走了的好。舅舅还想抱几个外甥孙呢!” “舅舅!”万象一叫,觉得脸上烧的厉害,越发觉得挂不住。一时之间又发了小孩脾气,脑后轮光一闪,借了轮光遁走,“我要去找外祖父告你一状!”。 对面孟仙儿却也是一直在注意着看万象这边,见万象突然遁走,想着去瞧瞧,便对陈铭云道:“陈师兄莫怪贫道多事,但我原也想同九少主说几句话的。贫道便自作主张,跟上去看看。”说罢一道火光,也不见了踪影。 兄弟几个见万象似乎又耍了小性,借了轮光遁走,怕他扫了客人们的面子,心中都有些歉意。千幻正准备道个歉,告个假,去将万象追回来。却见孟仙儿反应极快,先去追了。忙都起身作揖,由百草出首,向其他客人道:“小九平日里被我们在家宠的过了些,今日没看住,扫了各位前辈的兴,是我们这些做兄长的不是,自罚一杯,以表歉意。” 言毕,兄弟八个便各自饮了一杯酒下肚。 阴尸道人这时候说:“要说你们惯着他,也是跟我们这些老一辈的学的。孩子们都表态了,咱们两个老的也该有点表示啊。铭云,你说是不是?” 陈铭云听了,深以为意,同阴尸道人端起酒杯来各自自罚了三杯,又道:“罚完了这事儿就过去了。你们几个等他回来也不准说他。小孩子,纵着便纵着了。”说罢,陈铭云放下酒杯,又给阴尸道人传音,“虽说背后说人不是什么君子所为,不过我瞧孟师妹这急着去追的样子,怎么好像这小子才这么大点儿,就开始惹桃花了呢?” 北极坤洲,坤位神土,极西之地,棺冢。 素蓝轮光一闪,万象现出。紧随其后一道火光一闪,正是孟仙儿追了上来:“九幽,你走得这么急做什么,我竟都跟不上你。” 万象只是站在那里,什么也没说,也全然不理孟仙儿在说些什么。默然了一阵,才终于开口说道:“麒麟姐姐,我给你的修火的御字诀你没练么?” “我和道长总觉得不妥。你已经赔给我们八条火龙了,这典籍…”孟仙儿一愣,道。 看着万象的背影,孟仙儿轻轻的笑着,又仿佛是有了疑问,又道:“不说这个了。九幽,那日在火阳观,你镇压我的麒麟真火之时,用的是什么招数?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像你阴阳阁的路数。” 万象笑了笑,转头看着孟仙儿,抬手间手上升起一股寒烟,缓缓说道:“不全是阴阳阁的路数。虽说道术是一般无二,但却是不同根本,所以有所不同。” “嗯?”孟仙儿疑惑道。 “我十二岁生辰那日上,不受控制的入了三日大定,在定中得了老天传道后,自己悟了大道。我当时入定是在生辰宴上,众目睽睽之下的事儿,基本当年九洲有些头脸的都看见了,事后就传遍九洲了。你观里那个小道长看着该是个博古通今的,这事儿应该告诉你了吧?”万象挠了挠头发,说道。 孟仙儿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有些想笑,到:“火婴道长知道你叫他小道长,怕是要伤心的。” “照年纪来讲可不是小道长?姐姐你回去以后可一定嘱咐他趁早将那灵字诀炼起来。最少能正正他的根骨,延个三四千年的寿。”万象撇撇嘴,接着说道,“说起来我当时该还是一头黑发的, 据祖父说是在大定之中缓缓更变,等我出定之后,就成了如今这副样子了。不过若不是这次大定,我大概也没有这个机缘收伏我的宝贝了。” 孟仙儿问道:“宝贝?可是那日在火阳观中你用来护住我和火婴道长的那个奇异物事?” 万象轻轻点了点头,伸出右手在额间一抹,轻声道一声:“来。” 但见万象额间素蓝道光一闪,一抹淡蓝应运而出,幻化成一件奇异的物事:几道奇异的纹路交错,不知是什么材料,上下细,中间宽,成一奇形轮廓,内嵌一块奇石,晶莹剔透,似玉非玉,即便此时孟仙儿在近前观看,仍旧瞧不出来是个什么材质。 “姐姐,你帮九幽看看,我这宝贝怎么样?”万象一偏头,看着孟仙儿道。 “令狐古世家家传渊源,便是我所见者之中也未有能及者。如此至宝,你还是快些收起来的好,到底招摇。”孟仙儿见那宝贝上瑞气腾霄,有种种玄奥道力吞吐,映照万物,隐隐串联古今;她站在那宝贝跟前,忽然生出一种渺小之感,只觉得心中有种隐隐敬畏,不能解释。她忽然想到那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面色一变,连忙叮嘱说道。 万象倒是不以为然,却也还是微微一仰头,那宝贝受了感应,化作一道流光汇入万象额间。万象又看了看四周,说道:“麒麟姐姐,你真得很厉害啊。” 孟仙儿听了,倒是一愣,问着:“怎么就成了我厉害了?若我厉害的话,那日你我争斗,我又如何会三招两式,败在你的手下?” “那是咱们两个本身功底便有相克。你是天生的火麒麟,乃是火中精英,天生属火;我命格之中,水气甚重,所以从壬癸水性入门,修成道法。你我功底,原本相克。更何况我们令狐家得蒙天道眷顾,赐下了那阴阳双鱼玄图,通晓阴阳,执掌造化,我的从老天所悟的大道又暗合阴阳,演化五行,自然是能将姐姐你的纯阳之火给镇压下去了。不过若是姐姐你的‘人形’大成,我怕是还真的赢不了你。”万象说道,“你是四千多年道行,已经脱胎,人形几近大成,便是在天生神种里也是天赋异禀了。且你还做了火阳观在北极神土的观主,可不是顶厉害了?” 孟仙儿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颈间一块花瓣形状的火玉挂坠。轻轻道:“你不也是一样,现在不也是中极神土名副其实的少主了?” “那是说的我大哥哥,我只不过是因为有这道体,才能继承了祖父和父尊的所有道法。不然也就是和其他的哥哥一般有个少主的名号罢了。说白了,什么少主不少主的,一个虚名尔尔。要修行,眼界倒不如放的长远一些的好。”万象不以为然,忽然有点少年老成的感觉,说道。 孟仙儿当他是小孩心性,也乐得陪他说话,便又问道:“那你准备将来修行到什么样的道行啊?” “自然是要证道飞升的。”万象突然坚定地说道,十分的干脆利落。 孟仙儿听了之后倒是一惊,不想万象竟是有这样的豪气。又问道:“九幽,你真的相信吗?” “为何不信?祖父同宋二祖父,不也双双证道了么?”万象对孟仙儿说道。 梦九天世界万万年来世代相传,梦九天、若梦凡和怨幽阴之外,还有第四处混沌高高在上,无边无际,浩瀚不知几何。这一混沌共分了九十九层,非至证道不得窥探其奥秘,乃是九十九重天外天,是为天境。奈何万万年来梦九天世界证道羽化之人寥寥无几,若不是万多千年前梦九天世界中号称双骄的令狐古世家老家主,同“归墟尊”宋天先后证道飞升,只怕九洲海内,早就将九十九重天外之天当成了古老传言罢了。 令狐老家主就不多说了,中极神土旧教阴阳宫的最后一位宫主,新教阴阳阁阁主令狐飘雪的父亲,道行惊天,道法通玄,只是此处不便赘述,后文自有解释。却说这归墟尊宋天,可真是人中龙凤。论辈分连令狐飘雪也是要叫他一声叔父,一手自创的归墟术用起来所向披靡,无人能敌。 宋天原不过是南极乾洲上,位于西北地界的宝峰国的一个樵夫,机缘巧合得了一卷前古的残卷帛书,便发疯一般日夜观看,竟从中悟出了自己日后赖以成名的“归墟术”,每每用将出来,残卷帛书悬在空中迎风鼓荡,天昏地暗,风云大变,只瞧见一篇断壁残垣,枯败颓废的凄惨景象变换,等回过神来,除了宋天之外,周围便没有一条活口,实在是骇人听闻的一门法术。之后宋天又有机缘,得了一卷天书,竟从中得知自己那帛书残卷乃是前古遗存的《归墟死经》,最能蛊惑持经之人心智,诱人乱造杀孽,以血气怨念供养自己。 宋天原本心底仁善,知道真相后,本想自裁以躲避,却不想被那《归墟死经》蛊惑,竟不能死成,反而又沾了满手杀孽,更是羞愤满身。幸而后来一次被死经蛊惑杀人时,被外出云游的令狐老家主遇到,以大慈悲力和大威神力降伏,帮他澄明了自心,度进阴阳宫中做了卫道人,以除魔之心镇压死经魔心,终于证道成果,于万多年之前同令狐老家主一同证道飞升。后来老家主下世,重回梦九天世界主持令狐古世家;而宋天则决定留在天境之中,继续修行。 万象自小在他祖父膝下长大,听老家主同他说过天境之中的种种无穷玄妙。耳濡目染之下,他又是个在众目睽睽之下的老天传道的中极阴阳万象道体,能生出那种远大志向,倒是不足为奇了。 孟仙儿见着万象有这样一般的心思,倒是不由得欢喜起来,缓缓说道:“倒是我唐突,忘了你家还有这两位早就飞升的天骄人物。你有如此一般志向,自然也是好的。阁主知道了,也定然欣喜自豪。” “说了半天,倒光顾着说我了,且来说说麒麟姐姐你吧。我原是怕那四阴四阳的八条火龙抵不上那残阳仙力,还在离位离火散人的要求之外,将我家镇阁五行狱界之中修火的道术真诀给了你和道长。姐姐你如今不炼,可是怪我,不领我的情吗?”万象说道。 “自然不是怪你。只是道长小心,听你说是破例给出,不敢去炼。只说是要等到日后又有机缘觐见令狐阁主,禀明原由再去修炼罢了。”孟仙儿说道。 “我出来炼剑这件事,原也是父尊应允了的。他若是异日问起,我也自有道理,姐姐你同道长尽管去炼,不用顾忌。”万象看了看天,说道,“咱们回去吧。我方才耍了个小性儿,只怕哥哥们要说我了。” 北极坤洲,坤位神土,棺冢地宫。 众人还在席面上,忽的一道素蓝轮光、一道火光,万象同孟仙儿一道现身。万象作揖道:“方才小子失礼,该向诸位道声不是,望诸位不要生了九幽的气才好。” “舅舅在这儿,你爱怎么闹怎么闹,没事儿。”陈铭云见着万象,一把将其揽入怀中,伸手捏了捏万象的脸。他是当真没来由的宠爱他姐姐这个孩儿,每每见着,都要拼了命的宠他。早先他已经同阴尸道人将失礼的事情担下来,便也只是希望万象回来之后能依然随心所欲,做个高兴的孩儿。 席上其他人也都早瞧出来这万象虽然是三千多年的道行,但是内里就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于他们这些修行中人来讲,就好似个刚刚懂事儿的孩儿。小孩子耍点性子,又哪里有什么可计较的呢?所以自然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计较这一层。况且百草他们八个又礼数周全,阴尸道人和陈铭云也赔上了脸,便都只当个乐呵儿罢了。 于是万象、孟仙儿归席,众人又推杯换盏,说了一会子话。忽然阵阵阴厉怨气,好似惊涛拍浪,穿透地底而来,阴冷无比。阴尸道人先前为了给这几位掌门、首座看青面尸傀,解释关窍,又将那十具石棺放出,还未来得及收回。忽然被这阴厉怨气一激,石棺中的青面尸傀竟是像收了什么指引一般不安分起来。 阴尸道人脸上面色一变,手上一道乌芒弹出。那乌芒在众人面前变作一个鬼头,燃起丝丝幽火。阴尸道人运足了道气,喝道:“鬼脸娘,不要以为你是幽冥老祖的亲孙女,本宫就不敢动你。你幽冥宗即便如何猖狂,我九洲地界上还由不得你撒野!” “阴尸,你休要给脸不要脸。我鬼脸儿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如不是我一直在爷爷面前说和,你以为你还能苟活至今?”声音传来,听着该是一女子,可是尖厉异常,且混着鬼哭狼嚎,更是听的不真切。言语中,更似要挟一般,字字针对阴尸道人,甚是乖戾。 阴尸道人听了,也是脸上一怒,冷哼一声,脑后现了一轮乌黑的大道功德宝轮,身形一闪,出了地宫。众人见着如此,又看着对方来势汹汹,唯恐有什么后手暗算了阴尸道人,也是都随着他一同离了地宫。 出了地宫,却见外面站着一女子:披头散发,黑纱遮面,却依旧掩饰不住右眼上一块触目惊心的血红胎记;她着一身黑衫,在这阴雾蒙蒙中如同鬼魅一般;她脑后有一团幽幽的绿光,细看却也像是大道功德宝轮,只是那所谓宝轮之上阴厉怨气横生,阴森的怕人。见着众人出来,这女子冷哼一声,说道:“阴尸,不想千年不见,你人也变得胆小了。我不过一介女流,你竟叫了这么多帮手。” “鬼脸娘,旁人不知,我难道不知你已有五千余年的道行,邪术毒辣,运用自如,幽冥老祖的幽冥恶道,你更是了然胸中。挥手之间便是无边冤魂怨煞。你倒是说说,你这一手炼狱手段,如何能叫做是‘一介女流’。”阴尸道人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冷哼一声说道。 鬼脸儿翻了个白眼,看着阴尸道人,又抬眼瞄了瞄其他的人,再次操起自己那阴恻尖厉的声音,阴阴的说道:“我说阴尸,你我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我对你的心意,你如何不知道。你说我幽冥宗有什么不好,你练的尸灵大道和我们幽冥仙宗的又有什么不一样?你说还在这里苦苦守着坤位的那个什么狗屁国君干什么,不如……” “住嘴,你这妖妇在我们九洲的地界胡乱撒野,也不看看时候吗?”万象在一旁听的不耐烦,听见阴尸道人说她是幽冥老祖的亲孙女,忽然反应过来,不等鬼脸娘说完,一声喝道。脑后现了一团素蓝道光,凝化作一轮大道功德宝轮,寒气喷薄。 鬼脸儿一见这万象现了大道功德宝轮,眼里隐隐约约的幽绿色的道光一闪,脑后那一轮邪气大盛的阴鸷孽轮上,绿芒大盛,瞬间照的天边一片惨绿,阴恻恻,邪乎乎。果真邪道手段,诡谲异常。仔细的端详了万象几眼,那鬼脸娘又阴恻恻的笑了起来:“呦,这是哪里来的小娃娃,小小年纪竟然也有了这般的道行。等着带回去给爷爷看看,祭炼了做尸傀,威力一定不错。” “哼!看看你有没有这本事。”万象冷冷说道,看着鬼脸儿的眼神,越发的凌厉起来了。 “口气还不小,来,姑姑让你三招。” “呸,用不着!” 万象掌指一翻,向着鬼脸儿连弹三指,三道寒光从万象手上急速冲出,直逼鬼脸儿面门。万象双手在身前一划,用力向前一逼。却见素蓝道光闪烁,四周寒烟四起,所过之处霜华一片,竟是寒冰开道,无所阻挡。 鬼脸儿见着万象的道术使得奇巧,道了声:“呦,这根骨,可当真不错。”眼中幽幽绿光一闪,两道幽冷道光电射而出。万象一见,眼光凌厉,两道阴光从双眸中疾驰而出,迎上鬼脸儿的那两道道光,竟也是不落下风。万象掌指一翻,三口仙剑顺势祭出,只听得万象口中喝道: “仙魔乱,凡仙缘; 魔无道,弑尘轩。” 却见着那三口仙剑直逼鬼脸儿,在鬼脸儿的周围纷乱舞起。三口仙剑之上剑气喷薄,纵横捭阖,竟是逼得鬼脸儿不得不身子腾空而起,展开双臂向着那三口仙剑不断挥动。却也见着是这鬼脸儿的道行当真甚深,她那双臂在三口仙剑的剑芒之中不断挥舞,仿佛视那凌厉剑芒和捭阖剑气如无物一般,万象这三口仙剑竟是不能伤她丝毫。 “连阴尸的尸解阴光都用的这般得心应手,你这小娃娃还真是可爱。就冲着这股子冲劲,姑姑就不让爷爷把你炼成尸傀了。怎么样,跟着姑姑去幽冥仙宗如何?”鬼脸儿周身幽绿色道光一震,将万象的三口仙剑打回,凌空看着万象说道。 “呸,你这妖妇当真是不要面皮,我与你什么关系,在这里一口一个姑姑的真是不害臊。我幼弟会尸解阴光又如何,终归是不会给你迷惑了去。你若继续在此妖言惑众,今日定落了你的面皮,看你如何张狂!”焚火在一旁听的气恼,又担心万象年纪小,道行不够,吃了暗亏,也不顾着自己的身份,开口骂道。身后火光一闪,现了他东极离位火德的大道功德宝轮,脚下一挫,身形拔高,周身火德神火缭绕,冲着鬼脸儿而去。 饶是鬼脸儿修行甚深,识得出焚火的使得乃是东极离位火德的神火,阳能焚道躯,阴能焚幽冥,正正好克她的幽冥鬼道,心中也是一惊,心道一声:“当真是失算。” 只见她的胸口一道幽绿色光芒一闪而过,同时她脑后的凶煞阴鸷孽轮也是道光大作。霎时间天际阴风大作,不知从何处涌出无数幽灵魂罗挡在身前,自己的身形更是瞬间向后移出数丈。怨气横生,鬼啸幽戾,这幽灵魂罗本就是虚无之体,加上还有鬼脸儿的幽冥魔道催持,当下便是如迅雷不及掩耳一般横冲直撞,毫无顾忌。 焚火见着这些幽灵魂罗来势汹汹,调动自身火德真火向前一逼,这火德真火本就上焚道躯,下焚幽冥,焚火这么一烧,那幽幽魂罗,厉鬼将军,却也无力逞凶,不过片刻,便魂飞湮灭了。可是焚火去了这些幽戾阴魂却不见了鬼脸儿的身影。兀的,焚火后脊一冷,但见一道幽绿色道光袭向焚火,在空中化作一个幽绿色的鬼头,散发出一股子腥臭,便是阴尸道人他们在地上也是闻的清晰,直叫人作呕。 阴尸道人起初还以为是那幽冥老祖的幽骨冥毒,正要叫百草上去帮焚火顶一下。却又闻着那味道同幽骨冥毒有些不同。正待阴尸道人思索着,只听得焚火在空中喝道:“你这妖妇,当真卑鄙!” 只见焚火在空中站定,抬手举过头顶,灰蒙蒙的烟气从焚火的手掌飘出,那烟丝迎风便烧,几个呼吸之间竟是成了弥天大火,将自己周身护了个严严实实。正赶上那鬼脸娘的阴招打来,却也是毫发未损。 “如何?你这妖妇,手段果真恶劣,难怪能如此不要面皮,来此骚扰义父清修。所幸我神火罩的妙用无方,否则岂不是要着了你的道!”弥天大火之中,只听见焚火的声音传出。蓦地,从那神火罩之上窜出数条火舌,逼近了鬼脸娘。 鬼脸娘见着自己的暗算不成,正暗自气恼,这空档正遇着焚火一记道术打来,反倒是失了先机,落了下风。无奈之下,只得大喝一声,使出一身道行,硬生生的扛下这东极火德真火。 第5章 万象三花开其二,狐王奉命寻人归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先天山脉,旧教阴阳宫。 阴阳宫中此刻宾朋来贺,迎来送往,十分热闹。凡是九洲之内稍有头脸的人物,都赶来赴令狐老宫主百年正寿的筵席。 令狐老宫主万多年前已经证道。虽说是证道之人,功行圆满,无有漏处;日月争辉,天地同寿。到底老宫主还是令狐古世家的一张门面,这些俗礼上也不能全然置身事外。 好在五千年前,老爷子依中极血脉之气求问静湖中极国教气韵,算出合该旧教缓步,新教大兴,才有了令狐古世家改朝换代,令狐飘雪主持新教,立了阴阳阁的门户。老宫也终于乐的自在,安心隐退后方。平日里调教孙儿,炼气修真。安享这上慈下孝,儿孙满堂的齐人之福。只不过平时令狐飘雪同寒冰夫人陈梦云依旧坐镇在旧教阴阳宫中,这整个中极神土中,到底还是以阴阳宫为尊的。 这不,令狐阁主刚刚迎了中极神土的大族司徒家家主司徒远山,在阴阳宫的阴阳双阙前驻足,远远的却又看见天边划过了道道轮光,各个道气纵横,晃的天边五光十色,好似烟霞无二,几个呼吸之间便落在阴阳双阙之外。令狐阁主摇摇头,抬步走出阴阳双阙之外,扬声说道:“老长虫,难为你还总是记得老爷子的寿辰。” “老狐狸,你现在这儿,是又在盘算什么呢?”那当先一道轮光之中,现出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身着金纹蟒袍皇服,头戴蛟蟒宝珠玲珑冠,浓眉炯目,神采奕奕。来人正是南极乾位神土国君皇甫绝。他身后,还站着几个同样身着皇服的青年男女,看着令狐飘雪,恭敬礼拜。 令狐阁主看了看跟在皇甫绝身后的那些青年,皱了皱眉,说道:“你这老长虫,渊儿呢?” “留他在宫里了,有些卦象要推演。”皇甫绝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 “你这老匹夫,你明知小九和渊儿多么要好,竟也不带着他。明日小九回来,见不到渊儿,要是顺带着不待见你,我看你这张未来岳父老泰山的脸怎么挂得住!”令狐阁主瞥了那些男女一眼,“你若真是怕渊儿见了小九,两个孩子脾气,闹腾的厉害,好歹也该带着草儿来啊。她和小九是老爷子亲自订的姻亲,老爷子大寿,她这个孙媳该来贺一贺。” 皇甫绝偏过头去,抬头看着天,说道:“渊儿可算是九幽养大的了。两兄弟见面闹腾些就闹腾些,我管他们做甚。倒是青藤和九幽,虽说是对郎才女貌的璧人,但我还真是担心。”皇甫绝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你早先也开坛作法卜算过,青藤的命格……” “我才什么道行,在老爷子这里你也敢说。得了,这事等到日后得空了,我替你跟老爷子求下吧。想来是为了自己的孙儿,老爷子也是愿意的。”令狐阁主止了皇甫绝,“但是差点叫你逃过去了。给老爷子祝寿,小九和草儿一道方是正理,你倒是跟我说说,草儿没来,待会见了老爷子,可想好说辞了?” 说完,令狐阁主便领着皇甫绝他们一块进了宫里。皇甫绝听了,只是笑了笑,却也是没有说话。令狐阁主倒也是知道皇甫绝的性子,也就没再问下去。 青藤,乃是南极神土的三公主,大名皇甫青藤,小字草儿,封号“妙仁善慈济长公主”。只因其母灵草妃乃是世间奇珍“还魂草”化身,青藤降生便生有还魂草原身,且因为青藤身上生有南极神土皇甫家的血脉,原身异变若玉雕青藤,美丽无比不说,且还魂异力也变得比灵草妃厉害不少。 灵草妃名叫玉芝仙,七千多年的道行的人形大成精灵化身,本是个贤惠仁慈,南极神土中无人不知的榜样人物。却生育青藤的时候,遭遇变故,虚弱无比;又因为青藤原身异变导致难产。为保青藤平安降生,将自身道行全数渡给青藤。青藤如今少了数千年修行却也人形大成,多半也是因此。不过灵草妃因此去了道行,加上月子虚弱,又遭奸人暗算,人形涣散,就连原身也日渐枯萎,所幸还魂草异力还在,一直撑到现在,却也是大限将至,苟延残喘,可怜可叹。 至于青藤与万象,那是两人青梅竹马的情分在,郎有情妹有意,两大世家的长辈也定下了,只是担心这两人的根本还不稳,怕成婚后两人矜持不住再损了道行,一直拖延着罢了。不过两人毕竟自小的情分,好的如胶似漆。虽未成婚,万象却每年离家一阵,住在乾位八门都中,同青藤作伴,倒是惬意。 再说那渊儿,也是乾位皇甫家的皇子,排行三十六,世称南极外道皇子皇甫洞渊,封号镇玄王,位列南极神土的四大国师之一,在乾位之中的也是小有神气。只是皇甫洞渊对人总是冷冷淡淡的,且极易动了怒气,便是对皇甫绝之类亦是如此,唯独对万象和青藤二人百依百顺,旁人见了,尤为惊奇。却不知万象于这小王爷有再生之恩,才有这样的情谊。此是往事,暂且不提。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先天山脉,旧教阴阳宫,正殿阴阳大殿。 说这旧教阴阳宫,修建的时候极为讲究,坐落在阴阳先天山脉阴阳平衡当中。阴阳大殿更甚:在这阴阳先天山脉阴阳交汇平和之处,有一处双生的风水眼,一阴一阳,相生相克,暗合两仪生四象,生机盎然蓬勃。当年将这阴阳大殿建在这双生穴眼上面,借着这风水眼的阴阳至理镇压住令狐古世家的气运,保了旧教大兴,居于九大古世家之首。 此刻阴阳大殿中,令狐老爷子头戴鎏金宝冠,身着紫金衣袍,腰系白璧玉带,足蹬踏云靴履。正背对着殿门站着,双手背负于身后,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忽的老爷子双耳微动,像是听到什么。一侧脑袋,正赶上令狐阁主带着皇甫绝他们进来。 刚进殿门,就看见老爷子身上一道道光朝着皇甫绝的面门逼来。没料到老爷子会有这一手,皇甫绝身后的宗子们都吓了一跳,忙纵身出殿外。 令狐飘雪同皇甫绝倒像是早已经猜到了一般,并没有什么动作。只瞧着那道光是愈逼愈近,眼见着是要实打实的落在皇甫绝的身上。皇甫绝身上蓦地化出一道白光,在皇甫绝的身前散开,只是一个呼吸,便化成金色,成一环状,金光闪耀,甚是好看。却见着金光收敛,化作一螣蛇吞尾图案,还有丝丝金霞云烟缭绕。正赶上老爷子的道光逼来,皇甫绝拉着令狐阁主望着图案后面一站,任由那道光逼过来,竟也是护得了周全。 “呦,这‘腾蛇乘雾玄图’用的是愈发的顺手了。”听得老爷悠悠说道。突的老爷子脚下一使巧劲,整个身子便向后滑去。令狐阁主见势向一旁闪去。 老爷子的动作迅速,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滑至皇甫绝的身前。老爷子脚掌上用力一跺,腰上和肩上同时使力,身子旋转着腾起,伸手向着皇甫绝颈上绞去。皇甫绝伸手在身前一挡,作势向上一撩,紧接着弯腰下压,右腿从身后迅速旋起,踢向老爷子头顶。 老爷子反应迅速,顺势腰上向后使力,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落下,脚上一个使劲,身子若离铉之箭一般疾速前冲。皇甫绝也好像是来了兴致,大喝一声,脚上发力,迎上老爷子。突的站定,撩起右腿向着老爷子劈去。 这皇甫绝极善腿法,腿上功夫厉害非常。若是切切实实的用将出来,道行稍稍差者,挨上一下便是伤筋动骨。而老爷子偏又拳法精妙,手上有擒龙伏虎的力道,也是非同小可。 只见他抬臂架住皇甫绝,肩上用劲借力抓着皇甫绝的右腿,顺势便将他向右摔去。皇甫绝见状,大袖一卷,一股子道气向地上一激荡,借着返回来的力道从老爷子手中挣脱,腹上巧劲一使,身子向后一屈,又是一腿凌空从老爷子头顶劈下。 老爷子右腿一屈,身子向下一矮,同时双手交叉举过头顶架住皇甫绝,道气一逼,用力将皇甫绝逼开,双手犹如灵蛇一般灵活的缠上皇甫绝的双腿。他老人家手上功夫本就神力,借势一用力,就这么把皇甫绝给扔了出去。皇甫绝在空中稳住身形,堪堪落地站稳。稍稍整理了下衣衫,皇甫绝不温不火的说道:“老爷子雄姿不减当年,当真是老当益壮。” “你这小子,能不能用点心思。次次都是一样的说法,听的老头子耳朵都起了茧子了。”老爷子也理了理衣衫,摆了摆手示意让令狐飘雪和皇甫绝坐下,接着说道:“你们家那个小王爷呢?有阵子不见还真是挺想他的。” 皇甫绝刚坐下抿了口茶,忙放下茶盏,道:“最近国中总有些不太平,他又是国师之首,总不好只叫其他几位国师出力的。” “他才多大,你就整天叫他做这做那,仔细明日小九回来又不高兴了。”老爷子双眼一眯,道。 瞧着老爷子嘴上的一丝笑意,令狐阁主轻轻笑了一下,也拿起茶盏来,用杯盖撇着浮在上面的茶叶,仔细吹着茶水,正等着看皇甫绝怎么回答。谁知道着老滑头偏也就不上套,从容说道:“老爷子,您也是知道的。我这整个‘八门都’中,谁我都管得住,除了您孙媳妇。这不才跟我出了宫,看见洞渊不在,又走了,说是要去找她弟弟,再去接九幽一起回来。好在洞渊有借地脉穿行之能,不然就那丫头的身子骨……” “当年玉芝仙都治不住你,也该是有个人治治你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已就叫红尘去接他们了。”令狐阁主嘴上浅浅一笑,还不忘嘴上对皇甫绝拌上几句。 皇甫绝瞧了阁主一眼,默然了一会,皇甫绝才悠悠道:“当年怎么说也是我无用,没能护住芝仙,叫她平白受了那贱人的折磨,才致身子虚弱,闹得至今只剩那么一点还魂草的异力吊着生气。只怪是我当年识人不清,原本顾念着多年情分,想着那样的惩罚已经是足够。却不想这贱人不知悔改,竟然在两个月前从八门都逃了出去,到处生事。待得回去之后收了这贱人,定要给芝仙和青藤一个交代。” 北极坤位洲,北极神土,极西棺冢。 焚火、万象同鬼脸娘依旧在僵持着。焚火的东极火德道火在空中烧炼不断,鬼脸儿的阴魂幽灵也是无穷一般,焚火的东极火德离火虽说是厉害,但论起来终归是鬼脸娘的道行高些,焚火的神火威势再大,却也只是堪堪牵制住鬼脸娘的招式。 另一边万象虽说是有三千余年的道行护持己身,到底比鬼脸娘差了一二千年。之前鬼脸娘将万象的三把仙剑给逼了回来,暗中使了手段,将一道阴气打进了万象的体内。鬼脸娘的邪术阴狠霸道,不可轻视。一时间,万象为了压制住鬼脸儿的这阴招,将一身道行俱都使上了。再想分心去帮助焚火,一时之间,却也只恨分身乏术。 阴魂看着焚火、万象两人对上了鬼脸儿依旧是僵持,心中担忧幼弟安危,也顾不上什么世家风范,脚下一蹬,驾起轮光直逼空中,挥手祭出招魂幡,在空中猛地一摇,那幡旗舞动,其上一对银铃铃铃作响。这对银铃乃是水火阴阳宫里面的一对宝物,一阴一阳,有定魂之效,所以又叫定魂铃。 定魂铃随着幡旗舞动,却看那幽灵魂罗,一响百鬼定,再响幽灵隐,三响恶鬼宁。果真好宝贝:定魂铃一响,那幽冥魂罗,阴煞鬼将,这四周乌压压的凶神恶煞,顿时受制,施展不开。真乃手到擒来,药到病除。 鬼脸娘见着所有幽灵魂罗被压着,对上焚火的火德离火,胜算顿时从原来的七成变成五成,再算上阴魂的招魂幡定魂铃实在是和自己的道行相克,五成胜算也变成了不到四成。无奈之下,这鬼脸儿也只能匆匆收了道术后心受了焚火的一道火光,卷起黑烟黑风遁出了棺冢。 “阴尸,别着急。等那日你没有这群孩子护着了我再来寻你!” “这妖妇,当真是不要面皮。”焚火骂了一声,同阴魂从空中降下。 万象受了鬼脸儿的一道阴气,正宁神镇压着。他头顶上丹田泥丸宫上立着一线青光;下丹田气海穴被百草祭出一团青光罩着,唯有中丹田膻中穴上隐隐透出黑气。焚火看着不解,便问道:“这是为何?” 天罚忙止了他,道:“小声些!运功被扰可是大忌。” 说着又压低了些声音,道:“泥丸宫与全身百节相通,其中不同节度,皆能与全身各部的神气息息相通。小九现在虽说有了宝轮,然而神气尚不凝练。大哥的独门青光针你也是知道的,日夜祭炼在药炉中,下在泥丸,正好护住小九的神气运行周天;而小九如今金丹已经稳固,顶上三花铅花已开,大哥再用‘大清净药仙光’给小九护住气海,叫那鬼脸娘的阴恶之气不能下行,侵犯藏精之所。如此只剩下中丹田膻中穴。这中丹田乃是三花藏气之所,小九如今炼气一片大好,化神之兆已现。大哥帮着小九把阴气全都逼到膻中穴,正好帮着小九破了这到炼气化神的一点瓶颈,岂不大好?” “原是如此。”焚火点点头。 万幸阴尸道人在察觉鬼脸娘一刻,便使了洞天之术,隔开外界。不然方才如此大的动静,非要闹的沸沸扬扬,惹得人心不稳。只见万象双目紧闭,盘膝坐着,双手掌心向天放在膝上。他口唇微动,念诵真言,身后大道功德宝轮闪烁。突然双手向内一转,以双膝为支点一绕,缓缓抬起,蓦地将两掌向身侧打出两道道气,翻手掌心向天,竟是左手烈火,右手寒霜,一阴一阳,在他手上衍化的说不出的调和;万象身下,突地幻化出一片湖泽,不大方圆,却有烈火中烧。水火交融,竟也成功。 “水火两仪阵法真诀?”陈铭云见了,眉头一皱,脱口说道。 “舅舅识得?”天罚说道。 陈铭云点头:“当年你们父亲母亲成婚时,在天昊宗时,你们外公出了三道题目,只有你们父亲过了,才给接亲。其中有一道便是水火交融。水火两仪阵法真诀是你父尊给的答案。” 万象双手在身侧一划,交叉于胸前。听见万象口中吐了个音节,将两掌一合。耀目金光一闪,一个阴阳道圈便在万象指尖幻化,旋转着向外扩散,见风就长,所过水火平息,一切复归平静。但是万象胸口白、青、黑、红、黄五色光华依次透出,一道黑气从胸中上升。万象面上黑气一闪,从其七窍中纷纷溢出。焚火眼疾手快,几道火光一闪,倒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见着万象已经无恙,百草便收了青光针。千幻见着万象无恙,正要说话,却被百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止下。正疑惑,听见百草传声道:“我替小九医治,已经功成。你大可不必担心。只是现下正到了小九破关的紧要关头:方才阴差阳错,鬼脸娘反倒助了他一臂之力。那幽冥阴气,在他胸中游走折腾,激荡他胸中五气,诛邪护身。如此一来,他胸中五气互相生化,反而将胸中五气炼的纯熟。既然功夫已精,现在犹如破茧成蝶,我已无处助力。万事只能靠他自己。不过小九天资,你也不必过分揪心。安心静候即可。” 突然,万象脑后大道功德宝轮之上大放光亮,一道冰蓝光柱冲天而起,直插天际;从万象身下,凛凛寒气不断溢出,四下飘散,霎时坐地起冰原;那冲天光柱插入云天,一个震荡,平白的下起了鹅毛大雪,落地起冰花。万象端坐冰天雪地之中,一副庄严法相,瑞气漫天。 万象呼吸吐纳之间,周身气势陡增,阵阵异香不断,大道轮音和鸣。蓦地,又是一道耀眼金光从他身上透体而出,直冲霄汉。 与此同时,异香大盛,从万象的三大丹田中升起三道灵气,汇聚在头顶。只见那三道灵气源源不断汇聚在一起,终于灵光一闪,化了顶上三花:那铅花开的正盛,香气最浓;银花亦有淡淡异香,宝光朦胧,含苞待放;只有那金花,却还只是刚刚成型,却到底神气凝练,足见万象功行。 闻得万象周围的异香又是一浓,大道天音更是如黄钟大吕回响不绝;万象身上绽放出七彩宝光,荣宝华光,端的是妙相庄严。这一片冰天雪地的异象,忽的变得虚幻不实,亦绽放出华光,却都是向着万象体内融去。 众人此刻屏息凝神,只是默默注视着万象头顶那多愈见开放的银花。 银花愈见盛开,万象身上的光华开始内敛,冰天雪地渐渐融汇进万象体内,万象周身气势陡增,眼见是要炼气大成,冲破化神一关。 他身上又是一道耀目神光猛地闪起,银花盛开,万象冲天而起,从容立于空中。光华收敛,灵气归体,顶上三花隐去,万象发丝衣袂无风自动。他缓缓睁开双眼,眼中神光隐隐闪过,朗声长啸,直呼痛快。 “臭小子,神气够了就下来,不臊得慌!”忽然声音传来,中气十足,却莫名拨弄人心,在场众人,多少都在心里有了点酥酥麻麻的感觉。 正疑惑间,不知从何处窜出一只白狐,眼角生了一抹淡淡的红毛,把那一双狐眼衬的百般魅惑;毛色胜雪,在寒冬腊月的大雪中仿佛融为一体。若不是它那九条尾巴梢上的淡淡红毛,只怕都要瞧不见它。 阴尸道人和陈铭云见这狐狸,原本还是一脸欣慰,忽然端正颜色,冲那狐狸郑重一拜:“狐王来了。” 这九尾白狐在地上一转,红光一闪,化作人形。她着白衣,袖口却是淡淡的红色,虽不贴身,但是也能隐隐见其身材曼妙;鬓丝轻绾,盘在脑后,不加修饰,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般的美丽。柳叶细眉,媚眼如丝,以淡红妆彩作影,更是平添妩媚;一只琼鼻如玉雕琢,之下朱唇鲜艳,殷红欲滴;肤色雪白,更是美丽。 “见过狐王。狐王风采,我烟波峰自诩这乾坤双修的祖宗,怕也要甘拜下风了。”尹善若见了,也是盈盈一拜。 孟仙儿和铁岩也准备见礼,但狐王伸手在嘴边做噤声动作,看了一眼尹善若,又缓缓摇了摇头。 尹善若摸不着头脑,正要说话,突的从嘴角溢出点点殷红,忽然有些疑惑的看着狐王。 狐王缓缓开口:“你这般经脉郁结,修到如今这个地步,也真是难为你了。可惜你这是累世业力所攒的报应,以我之力,只能化解分毫。不过好在这一世勤奋修行,正念善道。若能持住本心,一心专修,日后机缘一到,你的道侣一来,你这条路也就该走顺了。却也不急在这一时之间。” 说罢,也不再理会其他。继续抬头看着在空中的万象,说道:“我说臭小子,才来了朵银花,还没神气够?” “红姑姑整日就知道开小九的玩笑。” 万象降下空中,落在狐王身边,倒是十分的亲密。才发现他时竟然换了副形貌,好似突然发身长大,成了个十六、七岁的样子,个头也跟他几个哥哥差不多了,玉树临风,尽显英姿。原本脸上还满是稚嫩,如今忽然张开,剑眉星目,面似冠玉,眸中炯炯有神,仿佛内蕴天地;高挺鼻梁,唇红齿白,更显些气度不凡。身上也换了身黑底金丝云纹回篆宝衣和下裳,脚上蹬了一双踏云靴,头上更戴上了鎏金双龙盘云冠,一个极尊极贵的天仙似的人物,就这么站在了狐王眼前。 狐王虽然刚才嘴上不饶人,可现在这么看着万象,忽然眼里也多了几点泪光打转:“好小子,终于解脱了。”。 “红姑姑自得道以来游戏人世红尘,如今对小九这样子,瞧着合该是个慈母。只是红姑姑小心,五哥哥可是在这儿呢,怕是要吃醋。”千幻看着,在一旁笑道。 “臭小子,你们九个是我红尘看着长大的,都叫了我几千年姑姑了,真当我胸膛里少块肉是吧?哪个臭小子在哪儿,让他过来。吃自己弟弟的醋,反了他了。”红尘转头瞪了千幻一眼。然而即便她面上佯怒,却仍旧好看的过分。 万象这个时候也扭头看向众人。先对阴尸道人打了一礼,道:“多谢义父这里的机缘了。九幽如今终于摆脱桎梏,能自在些了!” 阴尸道人只点点头,也不言语,只满脸的欣慰收不住。 万象又看向陈铭云:“舅舅莫怪,日后可就少个小团子陪您闹了。您也赶紧成个家,自己生几个玩玩儿吧!” 陈铭云本来也还满脸自豪的瞧着他,听他这么一说,像是吃了个飞虫一样,脸上表情瞬间变得好玩起来。他狠狠拿眼神剜了万象一下,道:“你个臭小子,怎么也学你外祖父?以前你小不舍得,现在这么闹,小心舅舅揍你!” 万象哈哈一笑,只说陈铭云要是来,他就奉陪到底,甥舅两个好好切磋一下。之后没去看其他人,径直走到他那几个哥哥眼前,有些骄傲的道:“怎么样?” 兄弟们都不言语,只都定睛看了万象一会儿,忽然一股脑儿围了上去,将万象抱住。只听他们七嘴八舌的道:“好了好了,现在好了……终于长大了……以后不用看你难受了………”云云。 他们这么喧闹了好一阵儿,终于一个个都平复下来。 百草一笑,言归正传,对红尘道:“红姑姑怎么今日亲自出山了。” 红尘忽然翻了个白眼:“老大,你怎么高兴的昏了头了?你说为什么?明日什么日子了?主人怕你们脚程不够,又想着今年是老爷子正寿,要开九洲会盟庆贺一月,总不好晚了时辰,这不才叫我来接你们了。走吧。” “不行啊红姑姑,人还没到齐呢。”万象忙道。 “你这臭小子。”红尘一撇嘴,嗔道。之后又向一旁瞥了一眼,说道:“那边的,再不出来相见,我可棒打鸳鸯,叫你们天各一方了。” “红姑姑还是这么爱开玩笑。”另一旁,淡淡绿芒闪过,一个少女站在了众人眼前。看着十七八岁,长发以绿带束在脑后,长得清丽脱俗,姿容胜雪,实实是寻不出什么词来形容,料想是因为乃是天地还魂草所化,身上淡淡的有些香气,闻着就叫人灵台清明。身着一件碧衫又极衬她的肤色,更显得落落大方。正是南极神土的三公主皇甫青藤了。 万象看见青藤出现,霎时喜上眉梢,叫道:“草儿!” “九郎。”青藤也是自然的回道。 众人起先见着万象变化,都是十分自然,却只剩下孟仙儿一个愣愣的。许是这狐族之中都是善察言观色的,红尘移步至孟仙儿身边:“怎么,动心了?” “前……前辈说什么呢?”孟仙儿一惊,轻呼道。 红尘只是轻轻一笑:“小麒麟,你把我红尘当成什么了。你这点小心思,当我还看不出来?只是啊,你的缘分,不在这儿。” “我不过是个局外之人罢了……”孟仙儿似乎有些落寞,喃喃道。 “你是现在看见这小子的模样,有些守不住心神了吧?也难怪,当年我见到主人的时候,也是这样。”不等孟仙儿说要,红尘便开口道。她眼神定定的望着万象,又好像透过了万象,瞧见了别的什么人一样。 孟仙儿闻言,问道:“令狐阁主?” 红尘点点头:“这小子从小就长得和主人最像。不过混进了夫人的柔美,倒少了些主人的气概了。不过也难怪,当年南极乾洲的第一美人,都说儿肖母,要是不像,也说不过去了。”红尘这话像是说给孟仙儿,又好似说给自己。 她忽的转了话头,看着孟仙儿,道:“你莫不是以为这臭小子为避尴尬,用法术变了形貌?” “难道不是?” “我倒是盼着他有那个心思呢!他早就该发身长大了。身在九洲,你应当是知道九极血脉的这些家伙都是有天生的异力护身,生长缓慢。你也看见了,他这几个哥哥,虽说一个个都道行了得,却也看起来不过是二十左右的模样。这小子之前终日以一十二三岁的面相示人,实为老天传道,承负太多,与他中极血脉异力纠缠,成了桎梏。所幸他今日破了关口,终于炼气化神,担得住这老天传道的承负因果了,不然也是要遭罪。” 红尘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些年他受这桎梏所累,身体非但不能成长,反而时时因骨骼生长的本能和那桎梏对抗,常在苦痛之中。也难为他能忍。还要时不时的去了大定去听老天讲道。我们宠着他,也跟他这些年受这么些磋磨脱不了干系。” 孟仙儿听了,又是一份震惊,半晌说不出话来,看了一眼万象,心中忽然一紧,没来由的难过起来。她心想:若是真如红尘所言,那万象岂不是不知疼了多久。又想到初见他时,那样意气风发的风采,还有他那一身的道行,知道是他在那样折磨之中修成的大道,又对万象多出几分感佩。 红尘看她眼中情绪变化,轻声开口:“你也不必太过心疼。老宫主说这也是上天历练,若是他过不了这一关,也实在受不住老天日后要托负他的天命。这事情,听过就烂在肚子里面。不过见你投缘,心也澄澈,小九又信你,便同你多说几句。你勤谨修持,日后自有你同中极的缘分。好自为之罢。”孟仙儿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另一头,万象和青藤聊着,突然感觉什么不对。左右看了半天,才看着青藤问道:“渊儿呢?” 正说着,一道破空之声从身侧传来,万象刚开了银花,身上道行更进一步。只伸手在身侧一捏,用三根手指捏住一道黑光。“渊儿,怎么又闹别扭了?” “还不是七百年前你给他一个无量杀世小劫的道行惹的。说到底是你自己自作自受。”青藤掩嘴一笑,“渊儿快来,你哥哥生气了。” “谁生气了,草儿你学坏了。”万象回道,“渊儿,你再不出来,哥哥可就只带着你三姐走了。” “哥哥无赖!”只听个孩童声音,万象身侧一丈远的位置出现了个身着腾蛇锦袍的男孩,也就七八岁的样子,头上却是带着南极乾位神土皇甫家的蛟蟒宝珠玲珑冠,看着众人,面上也淡淡的挂着阴翳,正是南极乾位第一国师,外道皇子,镇玄王皇甫洞渊。 万象见着皇甫洞渊,忙招手叫他过来。不想被他暗自在脚下却踩出七星罡步,立时在万象周围做了个土牢,地脉大气涌动,压得万象不得动弹。 万象看着皇甫洞渊这般动作,轻笑:“真生气啦?” 说着,身上一道神光,忽然一道剑意,带着无数凌厉剑气,冲破土牢。万象同那剑气合一,欺身逼在皇甫洞渊身前,一尺寒光被他反握在手中,抵在这小王爷脖子上。 青藤看见万象如此,忙冲万象喊道:“九郎,小心分寸。” “我知道,别怕。”万象回了一句,手上寒光消失,一把将皇甫洞渊搂在怀里面:“臭小子。” “好了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们兄弟要亲近还不如等到回阴阳阁之后再说。看看现在都已经什么时辰了。”红尘出来说道。 不觉之间,竟已经是到了日头西落的时间,中极先天山脉离着北极相隔极远,以红尘的脚程赶路,等到了中极阴阳洲怕是已经晚上了。再不走,怕就当真是赶不上老爷子的寿辰了。 故此,众人道别,准备启程了。阴尸道人因为青面尸傀一事,早同令狐阁主递了消息,附上贺礼,算是庆贺。人却要缺席寿宴,也是无可奈何;陈铭云原也该一同前往,但只因现自己被教务缠身,实在逃脱不掉,便也只将备好之礼托付红尘,使她代为传信,转告老宫主、阁主及夫人,一切妥当之后便去中极见礼。 一切交代妥当,众人之间作揖施礼之后,红尘身上红光绕身一转,化作一只丈长巨狐,还是先前的样子,看着却是叫人有些害怕了。红尘看着这一众人,动了动头,示意众人都坐到她背上去。待众人都坐稳了,她昂首一声狐鸣,红光一转,纵身上天去,驾着道光走了。 中极神土,先天山脉,旧教阴阳宫,阴阳大殿。 茶过三盏,总算是老爷子有些乏了,众人才散了。老爷子转身回了内殿,阁主则引着皇甫绝他们去择一处宽敞的宫殿住下。正走着,皇甫绝突然问道:“哎,那只狐狸呢?” “我孩子们的脚力赶不回来,就让红尘去接他们了。先前不是同你说了?”阁主道。 “我说怎么没看见她,若是她在,听见我叫你老狐狸,早跟我翻脸了。”皇甫绝一听,倒像是心安了不少。 令狐飘雪一听,哈哈一笑,又道:“你这老长虫,我们红尘很吓人吗?你竟要躲着她。” 皇甫绝,也没有点一国之君的样子:“嘿你个老狐狸,你打量着瞧我玩笑是吧?我跟那几条狐狸那些事儿你不知道?” “你当天下狐族四大狐王那个又是好惹得了。红尘莫非就是个善茬?当年饶是以我的定力,也差点被红尘给魅惑了去,更何况是你这道行,连碧落都能压你一截,更不用说黄泉了。”阁主自然知道他的意思,顺着说道。 “最可恨的就是那个黄泉。要不是这个贱人……”皇甫绝忽然说不下去,止了声音。 阁主拍拍皇甫绝的肩膀,没说什么,只陪他站了一会儿,又把他送回了宫室,就转身走了。出了那宫苑,阁主脚下一蹬,驾起轮光,腾空直上。 中极先天山脉,旧教阴阳宫上空三千里,有一片浮空神土,正是新教阴阳阁的所在。 阴阳阁看着和阴阳宫倒是没什么两样,只是比起阴阳宫的恢弘大气,倒更显得精致美丽。虽说是在空中,却也和在地上没有什么两样。也有山水秀美,飞阁流丹;也有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加之立于浮空神土之上,当真是上出重霄,下临无地。 阴阳阁的浮空神土有八条锁链,将之与中极神土地脉大气相连。正南方是阴阳阁的门户,立有双阙,是借地脉大气部下的大阵支柱,将这三千里高空外的罡风隔绝在外。 双阙之后是一块练功道场,道场上有清水细流纵横,水源自空中来:道场上方,有块浮空的巨大的万载寒冰,以大道力雕刻成莲花模样,中有净水,自莲瓣缝隙中潺潺流出,源源不断。水中有花,色纯白,似莲非莲,独有异香,甚是可爱。 令狐阁主看着,纵身飞上这万载寒冰。其上有一美妇,身着淡紫衣裳的少妇,梳一鸣凤朝天髻,斜插三只上好的羊脂玉簪,柳眉凤眼,朱嘴薄唇,面上施以薄粉,正是寒冰夫人陈梦云。 “雪哥,你回来了。” “梦云,你怎么又站在玄莲池上面吹风,仔细身子。”令狐阁主站在一旁,看见陈梦云现在风口上,忙将自己身上外衣袍子脱下给陈梦云披在身上:“你说你,当年生小九的时候凶险,好不容易借着阴阳宫的地气将身子养的好些了,这又是做什么?” “雪哥,你说小九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夫人定定望着远方,道。 “你啊,从小九出世到现在操了多少心了,如今也该是省省心了。” “我有分寸的,雪哥你不用担心我。”陈梦云点点头,说道。 她一副慈母心肠,总也是放不下心的。阁主也不是不懂他的心情,便道:“好了好了,我已叫红尘去接了,你就放心好了。方才皇甫绝来没看见你,还说起岳丈本想同来,却奈何国中事物繁多,叫他给止下了。” “大约父亲如今操劳国事,也是十分忙碌了,也就别再叫他老人家来回奔波了。“陈梦云道,“铭云似乎不来了。我前两日算了一课,他好像终于要开窍了。“ 阁主听了,好像突然来了兴致,追着夫人问了问卦象,自己又在左手中起了一课,和夫人二人就着卦象聊了起来,不题。 九洲内海,北方大水。 梦九天世界因为九洲依照先天八卦方位各做大陆而立,将原本一片浑然汪洋,隔成了内外两片: 被八方八洲圈在当中,又环绕住了中极阴阳洲的一片称作内海,以八方方位各称大水,为九洲所辖之所。然而大水辽阔,也有这地方被左道占了去,做些零星道场的。 最外一片大水,圈住了九洲的,也是八方外海,属化外大凶之地,不但又九洲海内容不下的左道恶孽群聚其中,是各左道势力的门庭,更因外海当中,地气诡谲,天象异常,实在不是可随意踏足之所。 今日北方大水上起了厚重大雾,一片迷蒙之中,有那么一点红光隐隐约约,所过之处浓雾辟易,竟也挡不住这一点红光的速度。终于进了,才看清是只丈长的巨狐,正是红尘。只见红尘脚下红光如烈火一般汹涌,就那样在水面上奔跑,如屡平地一般不受阻碍,在那茫茫迷雾中化作一道耀眼的红绸缎,明艳夺目。 “这内海大水广阔,真是辛苦红姑姑了。不如红姑姑我们几个先驾轮光走一阵,红姑姑您也可以歇一歇。”百草在红尘的背脊上,看红尘从棺冢地宫一路走过来,少说也是走了十数万里路了,加上红尘是令狐飘雪的贴身干将,兄弟几个就这样也总是说不过去,便跟红尘说道。 红尘眼中暗红幽光一闪,用腹语术说道:“你小子给我在上面坐好了,我再不济也是数万年根基。你当狐族的第一狐王是什么?小九才炼气化神,尚需沉淀,由我驮着,正好借机休养。行了。红姑姑我还没老到才这么点路就要你们帮衬的地步。老老实实坐好了就是。” “红姑姑您真会说笑。”出尘听了红尘的话掩嘴一笑,“您有数万年根基是不假,只是上次和父亲落下的旧伤怕是尚未好全,为什么不听大哥一句呢?” 红尘狐眼一翻,倒是万分无奈的样子:“想想当年就是不该将‘狐媚瞳’传给你,如今倒是只有你能看见我这点恼人的伤处了。”说到这,红尘回头望了一眼坐在自己背上的出尘。他眼里泛着淡淡青红光彩,一脸似有若无的微笑看着红尘。 出尘的眼中隐了灵光,转头看着红尘,微微一笑说道:“红姑姑,您这可就当真是说不过去了。狐媚瞳本就是您亲传的,还为此叫我饮下了灵狐血,将这狐媚瞳在我体内的根基打实了。现在又怎么能说是错呢?” “别在这儿跟我用痴心术,论媚术在姑姑这儿你还不是个。” “红姑姑可别说他了。若是真的要他在这痴心术上再下功夫,我们几个可真的要吃不消了。”百草摇了摇头,想到他们几个有时在出尘身上吃的他那一身狐族媚术的亏,连忙向红尘求饶道。 红尘还不待回答,忽然猛地吸了吸鼻子,在水面上停住了。 “红姑姑,怎么了?”百草问道。 红尘没有应他,又深深呼吸了几次:“你们几个,先自己驾轮光护着自己。小九你别运动元功,叫千幻护着你。老四,你护着小王爷;老大,你护着小九媳妇。都到一旁等着我去。”。 说罢自己身上红光一绕,化作了人形,十分警醒的盯着海上某个地方。 第6章 众人逃席遇宋天,会盟逸尘展仙姿 八方内海,北方大水。 红尘现了人形,静立在水面上。一旁,一众兄弟都用轮光护住了自身。突地红尘现了狐瞳,厉啸狐鸣一声。她化作一道虹光,手上交错一绕,祭起三尺,泛淡红,似红霞的薄纱,又若离弦之箭,挟万钧之势,打入那蒙蒙浓雾中。不出一息工夫,听得一声闷哼,那红纱倒飞而回,落在红尘肩上。 “你这又是何苦呢?”红尘看着那浓雾之中,面上有淡淡忧愁,喃喃道。 百草见红尘把红纱收了,问道:“红姑姑,怎么……” 红尘听着百草有问,忙换了脸色,道:“没事,不过是些个烂污东西,已经被我料理了。”说着看了看天色,又说道:“走吧,不然可就当真迟了。”红尘又是红光一绕,化作丈长巨狐,驮着众人向着先天阴阳山的方向去了。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先天山脉,上空三千里,新教阴阳阁。 令狐阁主如往日一样,陪着夫人看过了日出,便叫夫人由侍女陪着去了旧教阴阳宫。自己去了练功场上,兀自盘膝打坐了起来。只看阁主一身瑞气,脑后一轮大道功德宝轮祥光照耀四方,泥丸宫中一道神光直冲霄汉,宝相庄严肃穆,大道在其周身流转,隐有星辰在他周围运转。 每日晨起开静之后,所有阁中弟子,凡是入了门的都聚在此处,专心早课。但当阁主现了这般宝相,那乌泱泱的一群人却都像是约好了似的,全都离了练功场,往外走去。 “早课都做完了?”只听令狐阁主一声轻喝,“老宫主今日正寿,你们都撒欢了不是?” “我们又能如何呢,皇叔?您是新教始祖,秉承天运教化中极,有立教度人的功德在身,能自然镇压气运,又无上威压。您在这儿炼养,咱们师兄弟们倒要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只好回去用功了。”当中有一男子,身着缕银线的流波袍,一脸儒雅,只是头上带了个暗金的螭龙明珠冠确实不凡,隐隐有股帝王之气从中透出。这便是南极神土二皇子,也是这新教阴阳阁的开山大弟子,皇甫逸尘。 令狐阁主听了,悠悠一笑,道:“臭小子,你这是带着一众师兄弟与我造反?”说着,阁主右手轻抚,一道道气劲激射而出,正冲着皇甫逸尘的面门而去。 皇甫逸尘一见,身形向后一弓,退出丈余,左臂一带,勾起一黑一白两道神光。他右手撒开五指向前一压,那两道神光瞬时一转,在其身前化作阴阳双鱼,将气劲化了去。随后两点光华落到皇甫逸尘手上,光华散去,是一黑一白两朵似玉一般的花朵被他捉在指尖。 令狐阁主仍然闭目,听得皇甫逸尘没了动静,一个后翻,身子腾空而起。两点寒光从他的身影中飞出。 皇甫逸尘见着,忙将手中两朵奇花向空中一抛,伸手向前一挡,口中道一声“咄”,那两朵奇花上落下无数黑白色的花瓣,好似一道屏障一般,将他护了个严严实实。 又见他屈指一弹,两片花瓣从指间飞出,打上两点寒光。只听得“叮”的一声,那花瓣与那寒光一撞,却像是刀剑一般,铿锵而落。 阁主蓦地挥掌向前一拍,再将一道气劲打出。正赶上皇甫逸尘花幕散开,同是一道气劲打出,二者相对,力道激激,如惊涛拍岸,向两部散去,带起一片破空爆裂之音。 而后只见阁主巍然不动,皇甫逸尘却往后退了三步。 等他稳住身形,阁主哈哈一笑,朗声道:“总算你小子勤勉。今日比试,你父君怕又要输我些好茶来喝了!” “皇叔说笑,我要不是有这阴阳灵明花依靠,早就败在那一式霜花镖上了。皇祖父那里今日开启会盟盛事,来的都是九洲英杰。我这点平庸修行,那里见的人去。”皇甫逸尘说到,手上道光一闪,阴阳灵明花悄然裂开,化作无数花瓣飘舞着落回皇甫逸尘体内。 令狐阁主呵呵一笑,道:“你倒谦逊,不像那条老长虫总稳不住,一点就炸。很好。” 说罢,阁主招呼了皇甫逸尘,叫他点齐了子弟,静候时辰一到,一道去阴阳宫中共赴盛事。自己还需提前下去打点诸事,便飘摇离阁去了。 却说这令狐阁主离阁,径直去了阴阳宫,见过了老爷子,正赶上宫中侍从手脚利索,早将一切布置停当,便同夫人一同迎接宾客。 不多时,各路宾客已然来了大半。忽然天边一道红霞,只听得一声狐鸣,正是红尘带着众人回来了。 万象不待红尘站稳,就借一道轮光进了阴阳大殿,来到老爷子身前。他不知何时又换了一身行头:头戴九龙绕珠鎏金宝冠,身着流水浣墨黑白宝衣,足蹬素黑流云踏天靴,端的是一翩翩少年。站在老爷子身前,竟叫令狐老爷子也差些没认出来。 “祖父大寿,险些晚了。”万象一笑,伸手在身侧一拘。青、碧、黑三口宝剑登时幻化而出,飘在万象身前。 老爷子不急着看剑,先定睛瞧着万象,脸上从疼惜到欣喜,再到平静,终于道:“这下好了。” 老爷子抚髯轻笑,转头去瞧万象才炼成的那三口剑。端详了好一阵儿,点了点头,道:“定名了吗?” 万象道:“此间事情太多,剑才出世,未有感应机缘,所以还未定名。” “嗯,不急在一时。你且用着它们。时机到了,自然就知道了。”说完,便长笑起来。万象也在一旁跟着笑。祖孙二人,全然不顾旁的了。 这时众人也已进殿,见过了老爷子、阁主和夫人,并七嘴八舌的将万象炼气化神之事学给父母听。因着父母都是能掐会算之人,也没将其中那些细节省去,只是听的夫人红了眼眶,心里又是欣喜又是后怕,却也高兴于万象终于不用再受那桎梏折磨。 红尘也现了原身,纵上阁主的肩头,将自己这趟出去所见所闻传音给阁主听。听到万象他们同鬼脸娘做过那一场,微不可察的变了脸色,好在马上恢复如常。 阁主看见祖孙二人聊得甚是欢快,就先让众人各自回了自己房间准备老爷子大寿,青藤和洞渊跟着侍女去见皇甫绝。留夫人在殿中,好叫她能跟万象在老爷子寿宴开席前多说几句,以解她一片慈母之心。 快近晌午,寿宴终于开始。这中极先天山脉令狐古世家好大的排场,高朋满座,这偌大的水火阴阳宫已是人山人海,竟还在周围山麓开辟出许多别院,丝竹管弦,莺莺袅袅,绕梁不绝,当真一派气派景象。丝竹悦耳,管弦呕哑,处处祥和。九州之内有脸面的人物尽皆来贺;高朋满座,祝酒谈笑,佳酿飘香,觥筹交错,十分热闹。 令狐阁主带着夫人麟儿随着老爷子坐于上座,同迎来宾众人。谈笑悦情,倒也忙碌。只是万象觉得无聊,扯上千幻,偷偷地离了筵席,叫上青藤、洞渊,出宫撒欢寻乐去了。 老爷子知道万象自小不喜欢这般喧闹的场面,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由着他去了。令狐阁主暗中遣了红尘悄悄跟着,便也再无他言了。 万象他们出了阴阳宫,径直向南顺着山道便上山去了。看着百兽嬉闹,雀儿飞鸣,鱼儿游戏;又看着山泉曲折,蜿蜒流淌,光影稀疏。虽说是冬季里,他们四个上了这太阳支脉,因地气温厚,竟也见不到什么冬日里的景象。 小王爷皇甫洞渊平日忙着乾位事务,少有这般机会和万象青藤出来,更是撒了欢。只见他脚下踩着地脉,身形飘忽,几个交错之间便闪的万象和青藤眼花缭乱,当真是穷尽了一身道行也追不上他。最后无奈,只得请出千幻帮忙,用幻术扰了他的判断,这才追上。追上的时候,还一个人呆呆的在原地站着,眸中不见半点神采。还得千幻在他眼前用手一抹,才将他放出来。 方才出了幻境,洞渊那股子暴虐脾气就开始作怪,双手一抓,借两点黑芒直逼千幻。万象手疾眼快,大袖一卷,将那黑芒收走。正待询问千幻有无异样,却见他身子忽的虚无了。突的头顶树梢上一声轻笑,只听千幻道:“这儿呢!” 他倒也自在,不知什么时候上了这树梢上去独自饮酒,只留了个幻象在下面迷惑三人。 “好哥哥,竟把人当猴儿耍吗?”不待万象说话,青藤脚下嫩草突的疯长,一息的功夫已经缠上了千幻。 千幻不然,嘴角一咧,问道:“好弟妹,我在哪?“ 青藤这才觉出不对,颈上一凉,渲梦扇已经钩上了自己脖子。“好哥哥,你也真是……”青藤说了句,碧绿道光周身一绕,借一道碧光来了万象身后。做了个鬼脸,对千幻说道:“好哥哥,我不打了。” 万象和小王爷噗嗤一笑,叫青藤好生尴尬。万象捉了她的手,轻声道:“打架还许赖皮的?你今日若是预备上场,可也准备这样么?” “那你等等看我上场之后,是不是先认输的那个。”青藤翻一个白眼,同万象争辩。只看她口齿伶俐,倒也微微替万象担忧,怕日后成亲,到底是个惧内的命数。小王爷看见这两人眉来眼去的,吐了吐舌头,退到了一边去。 千幻看着他们两个,咂了口酒,轻轻咳嗽了一声。二人一听,自知是失了分寸,忙撤了手,双双脸红起来。千幻看在眼里,不由嘴角轻笑,心说:“臭小子,和青藤认识也不是才认识,这成日里斗嘴闹腾,也真是种过法。” 万象看见千幻嘴角的笑意,更是觉得尴尬,忙道:“哥哥,有这上好的凝香草酒,怎么也不请我喝一口,”说吧,将千幻手上的葫芦摄了去,对嘴豪饮。 千幻手中一空,酒葫芦已经去了万象嘴边。虽说家中诸人,对万象自小疼爱,宠溺有加,然而千幻却是此中最过分者:都说隔辈最亲,可千幻对万象宠溺,已是比老爷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自万象降生他便整日抱着,待万象稍大点便天天带着万象修行生活。行走坐卧,都在一处。说也奇怪,万象从小也是最亲近千幻。幼时万象哭闹不止,只要千幻抱着一定云开雾散,笑逐颜开。原来他二人此生兄弟,却有前生缘分,所以天然亲近,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只因是前缘,便容后再说,不在此处详叙。 不过也正是有这层前缘所在,即使万象现在道行大涨,更进一步,褪去了那稚嫩身形,千幻仍旧宠他。既然现在万象害羞,便随着他的性子闹去了。随意笑笑,不做言辞。 小王爷倒在一旁闲的有些无聊,嫌万象和青藤总是拘着他,趁着这是万象千幻在一旁闹着,青藤眼中除了万象再无别人的空当,借了地气,悄悄顺着地脉遁走道一旁去了。 皇甫洞渊位列南极乾位神土四大国师之列,封了镇玄王,风水术数自是了得。他自己一人悄悄遁了去三人竟都不曾发现,便是真正撒欢了。正好这太阳山脉地气温厚,素流急湍,虬木嶙石,一派清新。洞渊脚下踩着地脉,顺着地气遍寻奇石异水,尽找些地气极好的钟灵毓秀之处,一一寻过,顿觉心中一阵欢畅无法言表。 小王爷叹于阴阳先天山脉的奇山逸景,寻了一处僻静的所在,静静坐下。此刻他前有大湖,后有秀木,百禽争鸣舞翩翩,池鱼嬉戏游浅底,是一片大好景象。时有清风吹拂而过,卷起树梢沙沙作响,仿佛天地之间,只余下这一份自然深远之意,再无其他世外之物能与之相较。 忽然小王爷心中有所感悟,不经意之间勾动地脉大气。身上神光熠熠,放出百丈七彩霞光,只因之前他心中担心叫万象、青藤与千幻寻着,在身边借着地脉起伏做了阵势,将自身气息给掩了去,这百丈七彩霞光竟是半点也不曾外泄出去,倒是更无人寻到了。他心有所悟,闭了一切感识,只一心体悟,不曾发觉身后竟一有人不管他的阵势,身形飘忽之间已经站在自己身后。 这人身着青蓝布衣,面相淳厚,只是浓眉入鬓,隐隐中透出些戾气。那人看着皇甫洞渊在这里静心体悟,嘴角轻轻一笑,轻声说道:“皇甫家什么时候有了这般好的一个小子了。”说罢,静静听了听,又是一笑:“哎呀,叫哥哥姐姐担心可就当真是不好了。” 这人抬眼向天上一望,皇甫洞渊之前布下的阵势分崩离析,竟是一点都不剩。阵势一散,皇甫洞渊身上的百丈七彩霞光便冲天而起,在这山中尤为显眼。却说万象、千幻、青藤三人正在找寻皇甫洞渊的踪迹,突见远处泛起七彩霞光,当即觉出了是皇甫洞渊的道力。俱是借了轮光,飞也似地向着霞光泛泛之处而去。 三人道行精深,一会儿便找到洞渊所在。见着洞渊身后立着一人,都是心中一惊,屏息凝神,生怕出一点声响。却不想三人才有了计较,这人便回头来看着他们,在万象和千幻身上看了两眼,又看了看青藤,突地说道:“哥哥姐姐都到了,小孩子在再不出来,哥哥姐姐可就要打屁股了。”说着,伸手在皇甫洞渊的天灵一点,顿时见着皇甫洞渊身上道气流转,七彩霞光尽数收归。一口浊气从鼻中逸出,洞渊醒转过来。 见着皇甫洞渊醒转过来,那人微笑,道:“满招损,谦受益。好孩子,一次别吃得太多,当心撑着。”青藤和万象一同欺身上前,照看小王爷有无异样;千幻向着那人拱手一礼:“多谢前辈,后生这里谢过了。” 那人见了千幻这番,脸上忽然不快,虽是千幻有礼在先,却也不作回应,自己说道:“这个大哥,当真是把孙子都给教迂腐了!” 这人突然一语道出,听得千幻摸不着头脑,心道这人好生奇怪,虽说听他言辞,似乎该是老爷子旧时好友。可这礼数不周,难免叫人笑话。再者若不是他帮助,此刻三人也寻不到小王爷所在。从方才所见,分明还帮了小王爷修行,必得好好谢过。便只好硬了头皮说道:“迂腐也好,礼节亦罢。不论前辈怎么说,晚辈却不能失礼。还请前辈受了,我们也好略表谢意。” “受与不受,还由你说了?”那人随意一侧身子,却总是避着千幻,总也叫他不能礼成。千幻被他这般戏耍着,心中火气直冒,刚要发作,就听那人说道:“千幻,你这混小子,白瞎了小时候让你在我怀里拽着我的胡子胡闹。” 千幻一愣,脱口问道:“二祖父?” “二祖父?”万象耳力好使,听得清楚,当下回过头来,看着那人。那人微微一笑,身后一阵恍惚,把残卷一展。古卷残破,却有迷蒙玄光,竟是归墟尊宋天下世了。 看着那残卷,万象突然一笑,认出自己曾在大定当中同他感应道交,生出亲近之意,靠上前去:“二祖父,你当真是会欺瞒人。” 宋天哈哈一笑,身后的残卷隐去,看着万象笑道:“哈哈哈!还是你小子随性,对祖父性子!怎么,相好的也不跟我说说?” “先前不是在定中同您说过了吗?”万象笑道,将青藤拉到身边:“草儿,宋二祖父。” “宋二祖父,草儿看您也不是个拘泥俗礼小节之人,这便算是算是见过了。”青藤略一福身,看向宋天。 宋天见青藤口齿伶俐,心智奇巧;又见她生的玲珑剔透,不觉笑道:“好伶俐的女娃子,当真叫人喜欢。怎么,这些年皇甫家的运数好到如此,竟全是些好苗子了吗?” “宋老弟,你来了就来了,怎么想起来去找这些后生扯闲了?”宋天正说着,就听着令狐老爷子的声音凌空而至,犹如洪钟大吕一般在众人耳畔回响。 宋天一听,放声大笑,说道:“大哥,你也忒拘泥了。我许久不见这些后生小辈,来同他们玩闹一下,又有何不可?” “行了,后生面前,你也不怕笑话。正好你在这,带着孩子们赶紧回来。时候到了。”老爷子不温不火,亦不与宋天说闹。 宋天似小孩子一样,突地泄了气,叹一口气,道:“这便来了。”扬手一挥,残卷在手腕处一绕,把众人一卷,一眨眼,就到了老爷子寿诞的宴席上。满座宾客,无不震惊。 老爷子见着宋天他们现了身形,抚髯从坐上起身,朗声说道:“今日老头子正寿,诸位九州豪杰肯赏脸前来,实在是叫心中感激。此乃其一,其二,便是我这结拜义弟今日也下世归来,实在是千年来的幸事。”说着,看向宋天。 今日所来之人,有许多晚辈后生,虽说听过宋天当年名号,却总也是不曾见过宋天真容,也随着令狐老爷子的目光看向宋天,一睹传说中的归墟尊之风范。 宋天性子不喜繁文缛节,突地一下子叫这许多双眼睛盯着,浑身的不自在。老爷子与他相交甚深,自然是知道宋天的脾性,也不想叫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犯难,道:“正好,贤弟今日归来,你我双璧,才是齐全。九洲会盟又是百年盛事,且一同好好看看九洲人杰英才的本事如何?” “自然是好的。做弟弟的难得回来一次,这九洲会盟当然是要好好看看的。” “好!贤弟就是爽快!”老爷子一喝,“诸位若是没有异议,那就请移步浣裳湖,此处地气温暖,用来九洲会盟最是合适。” 说起这九洲会盟,乃是九洲正道每百年一次论道盛举。自老爷子和宋天证道以来,便都是以老爷子每百年一次正寿为期,在中极阴阳宫中举行。九洲之中英才豪杰你来我往,相互切磋,印证所学,更能借此娱神祭天,是每百年当中的极盛之事。 由宫中童子下人领着,不多时所有来宾俱已经到了浣裳湖畔。阁主令狐飘雪和寒冰夫人陈梦云早已经在浣裳湖处等候多时。阁主见着人已到齐,运起体内道气,道:“又是百年,今次会盟,依长久之惯例,恭请父尊抽取第一轮双方。” 老爷子点头,起身离座,来至台前。伸手从一旁枯松盆栽上,折下两枝。只听老爷子朗声道:“各位英才,注意了!”老爷子说完,将手中两根枯枝,往空中一抛。那两根松枝,已被老宫主使了法术,只会寻着众人当中最有机缘者而去。果然这枯枝一出,便径直往两人处去了。令狐阁主一看,说道:“第一轮:南极神土皇甫逸尘,对东极神土周册轩。” 令狐阁主方才说完,只见一黑一白两朵奇花,绕着皇甫逸尘落到浣裳湖上。他意气风发,器宇不凡,悠然的站水面上,沉静自若似谪仙一般,脑后一轮大道功德宝轮浮沉,吞入祥光瑞彩,涌动大道气息。浣裳湖畔,无不赞赏他的气度。 倏忽见一团火光漫天,东极离位周册轩驾一条火龙凌空而来。他身着东极离位赤红暗纹千火袍,头戴赤金明珠冠,脚蹬暗红火云靴,眉清目秀,端的也是一青年俊才,脑后宝轮也是光华灿烂,照耀天地,也是个道德具足的有道之士。 周册轩当先向皇甫逸尘一礼:“逸尘皇兄,你我百年未见,不想竟还是被选在一起,造化当真弄人。” 皇甫逸尘回礼,缓声说道:“百年之前,你我尚未分出胜负,便只看今日了。” “那今日我便是要再见皇兄道术玄妙了!”说罢,周册轩肩头一摇,脑后功德宝轮带起熊熊烈火斩向皇甫逸尘。皇甫逸尘目光精明,抬手一指,阴阳灵明花上飞出无数花瓣,闪着朦胧的道光,纷纷挡在他面前。 他双手交错一绕,挥手在身前一压,手上缭绕出一黑一白两道光华,倏忽黑花从升起,见他右手抬起,向前一指,道气流转,黑色奇花上黑色道光闪耀,周册轩的功德宝轮携烈火熊熊不息,在他身前三寸也不能再进毫分。浣裳湖畔有眼尖之人,分明看见皇甫逸尘脚下湖面,饶是在这地底火脉之上,也是结了冰霜,不由得叫人倒吸一口冷气,暗叹他的道行。 周册轩见着皇甫逸尘祭起宝花,厉啸一声,驾起火龙,在空中一转,祭出东极离位火德道火,弥天烧炼起来,向皇甫逸尘压去。 皇甫逸尘掌指一翻,缓缓向上一抬,黑色宝花之上光芒闪烁,又化出一朵黑色宝花,悬在皇甫逸尘头顶,黑色光华流转不断,黑色花瓣纷飞乱舞。一时之间,浣裳湖上,好似群蝶飞舞,端的一处奇景。黑色宝花之上寒气凛凛不断,将皇甫逸尘护了个严严实实。周册轩的道火如何猛烈,不能将这寒气破除。 周册轩招式打的凌厉,偏偏对上皇甫逸尘只守不攻,前番动作到都是白费。浣裳湖畔,令狐老爷子和宋天二人看着皇甫逸尘和周册轩比试,看着两个人一攻一守,宋天微微笑笑,抿了口香茗,与老爷子说着:“大哥,这周册轩攻伐起来还真是和我当年有些相像。只是这皇甫逸尘,打起来不温不火,只守不攻,当真是皇甫绝的后嗣?” 老爷子微微一笑:“你这些年在天境之中修身养性,竟也当真不知道往下瞧一眼么?逸尘这小子这些年一直跟着飘雪在阴阳阁中修行,飘雪天天教他,性子早就跟这浣裳湖似的了。他那一对阴阳灵明花,是他的伴生之宝,那黑花又是纯阴防御至宝,加持在身当先不败。这孩子要是杀伐起来,断断不会比你当年在宝峰国差了。你且看着。” 两人说话间,就见着皇甫逸尘左手一绕,纯白道光流转,纯白奇花升起,只觉得一股纯阳气力就从他身上升起。他左手并指一指,那纯阳气力就好似蛟龙出海一般,直指周册轩的火龙。 周册轩见着皇甫逸尘手上纯阳气力来的凶猛,着实是心中一惊,驾着火龙向旁边闪去。却冷不丁皇甫逸尘弹出三片纯白花瓣,前后打中在那周册轩的火龙身上。火龙一声哀鸣,一瞬竟化作火光四散而去。 周册轩火龙被打散,在空中身形不稳,忙驾起了轮光。翻手祭出一口仙剑,驾起红光火焰,直直刺向皇甫逸尘,自己则放出烈火无数,借着火光隐了身形,四处闪着,却攻的皇甫逸尘一点空隙都没有。 仔细看着,皇甫逸尘身边,被周册轩这般不断躲闪着,已然在身边被他布下了八团道火。一旁宋天看着,轻哼一声,说道:“周家这小子,忒的心急了。” 只听青天之上,无处寻迹中周册轩喝道:“八荒无极,万火焚荒。神火引!” 八团道火在空中烧炼,蓦的连成一片,化作弥天大火,从八极道位一同烧向皇甫逸尘。 皇甫逸尘见得周册轩神火引的来势,哈哈一笑,道一声:“来得好!”黑色花瓣裹身,借一道黑光直直冲进火中。又听得皇甫逸尘声调清冷,缓缓念道:“琼屿榭华,寒霜万化!”就只见着神火引之中,一点黑光越发耀目,寒气阵阵,浣赏湖上的湖水刚刚化开又复冻上。果然皇甫逸尘更胜一筹,神火引上冰霜瞬息攀附,几个呼吸就将这弥天大火冻了个严严实实。 神火被封,寒气阵阵,浣裳湖上却没了动静,亦不见了来两人的身影。浣裳湖畔众人都在奇怪,唯独宋天默默地笑了笑,看着湖面,说道:“没有什么看头。飘雪,听我的,周家这小子已经输给皇甫家的了。” 老爷子听了,哈哈一笑:“二弟,你在天境如此多年,这股急性子还没磨干净?事由阴阳,不至最后,谁来定论?” “无所谓了,论道行,这两人倒也是差不了多少。只是周家这小子未免愣头青了些,未能沉住气。若是在晚些放了这神火引,或许还能和皇甫家的打个平手。有勇无谋,莽夫也!”宋天道。 “周兄,这把无极离火剑可是看家宝贝,收好!”只听得空中“叮”的一声轻响,就见一道红光翻飞在空中,飞到半空忽的定住。正是周册轩现身截住了宝剑。另一边,皇甫逸尘也是现了身影。阴阳灵明花夹在手中,驾着轮光,飘然出尘。 只看周册轩头上豆大的汗珠,便知方才那一式神火引已是消耗极大。“皇兄道行精深,甚是高妙,实在叫人佩服。只怕我今日如不拼尽全力,却无胜算了。无极离火!” 周册轩说着,唤了仙剑,再次借了一道红光刷向皇甫逸尘。剑光未至,皇甫逸尘的纯白花瓣又如蝶儿翩翩而至,又似素白匹练,轻柔间缠上无极离火剑,烈火对纯阳,总归纯阳至刚至强,烈火再如何无情烧灼,终究缺了那一点温厚敦实。好似萤火之光,总不可与皓月争辉;米粒之珠,又如何放得出光华? 周册轩一手运劲摧持着仙剑,另一手见得自己不能突破,忙向前一挥,祭出大火摧持,非要破了皇甫逸尘的道术。皇甫逸尘在另一旁看着,轻轻摇了摇头,又伸手一点,纯白奇花上飞出三片花瓣,挡在烈火上。心中道:“日后修行,决计不能在一时输赢上多做计较,否则便如同现在周兄一样,中气不足,可不是在伤自己根基么?” 周册轩中气不足,空有一身道行也不能驾驭,没过多久,便一时不能再续道术。皇甫逸尘看他苦苦硬撑,又知他若是再这般下去,必要伤了根本。一时有了决断,抬手一点,黑色奇花上祭出三片花瓣,若离弦之箭,打在周册轩泥丸宫、膻中穴和气海穴上。 黑色奇花乃纯阴防御至宝,周册轩被这花瓣打中,阴气过体,同周册轩功体相冲。一时之间,他体内三道阴气,左窜右探,狡猾无比;虽说本该阴阳相生,可到底皇甫逸尘随中极修行,深谙阴阳至理,他有意阻碍周册轩,又哪里会留下机会,叫他阴阳相生?周册轩的火底,对上坎水之气,可不水火相斗,内耗的厉害。果然不多时,周册轩便道力不济,再难用招。一个撑不住,便往前栽下去。皇甫逸尘眼快,忙欺身过去将他拉起,撤到浣裳湖畔。 令狐阁主见胜负已分,便朗声宣布了输赢,回身叫百草扶了周册轩去调理内伤。眼见着周册轩在一旁有百草的医术调理,一时已无大碍,便叫皇甫逸尘回了浣裳湖上。“第一局已过,不知有哪一位英杰来与皇甫贤侄再做一场比试?” 皇甫逸尘在湖面静静站着,也不说话,目光清明,奕奕有神。方才同周册轩一番比试,若说自己没有耗损也是假的。与其现在说话,倒不如静静养气,将方才的亏空补回来。 令狐阁主也深明其中之意,任由他这般站着。方才皇甫逸尘上场便挣得好彩头,与其说是给南极乾位皇甫家挣了脸面,倒不如说这一招一式都是阴阳阁的招数,是给阴阳阁长了脸面。他自是要为爱徒缓些时间,好叫他别再败了下场。 浣裳湖畔,众人见识了上一场中皇甫逸尘的手段,一时间也没有人应声上场。皇甫逸尘看着浣裳湖畔众人,面色依旧古井不波,虽说是南极皇甫家的麟子,这一幅气态悠扬却于皇甫绝不似一路所出。悠悠过了半晌,浣裳湖畔终于有了人应声。 “兄长不行,我且来领教领教皇兄妙法精深如何?”只见东极离位来宾之中一道红光漫天,中有一人形,却难看清其面目。令狐阁主的道行高深,定睛一看,那红光之中乃是一女子,赤金鎏纹彩凤逐阳冠,佩两支红玉宝钗,眼睑眉梢施红黛,薄粉朱唇,身穿暗红镂花宝衣,端的是美艳无比。 阁主看过,嘴角一笑,呵呵说道:“好,贤侄女既然有心,便来同逸尘比划比划吧。” 万象在一旁看着,冷声一笑,扭过头去不看场中比赛。青藤看他像是一些轻蔑无聊,便问道:“九郎,你笑什么。” 万象一听,自知是失了仪态,微微端正身子,说道:“倒也没什么,只是这周琳儿实在是有些不自量力。” “不自量力?”青藤有些不解,“这周家妹妹不像是个道行低微的,你怎的这样说她?” “她的根基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我借你一道智德明辨的道光,你且仔细看看。”说着,万象将青藤的手捉住,眼中蓝光一闪,渡了一道壬癸润下之气进青藤的身子。 青藤只觉得眼上一凉,往周琳儿身上看去。只见周琳儿的身上火光窜天,红霞万丈,却隐隐瞧得出她身上道气的流转凝滞颇多,再加上她的道行颇深,凝滞之感更是明显。青藤看了,不禁皱眉:“这等的经脉,也能修行吗?” “她的经脉还是其次,你瞧一瞧她的宝轮。”万象说道。青藤闻言,抬眼一看,只觉得周琳儿宝轮之上火光烈烈,耀的人无法看清虚实,幸而有万象的道力护持,青藤眼中也泛了蓝光,目力所及之处更是清晰。只见周琳儿的宝轮之上,裂纹密布,已经是油尽灯枯的大损之象。青藤见此,更是一惊:“九郎,她的根基上已然大损,怎么还?” “恐怕是离位‘三昧蟠螭火’没练到家。这离位怎么会叫一个丫头修这个。”二人说话声音渐大,引得老七分焚火也听了起来,不待万象回话,便已经替万象回了青藤。 只是青藤不知这三昧蟠螭火的厉害,一时间也尽是迷惑。焚火见她疑惑,说道:“弟妹莫要疑惑,这三昧蟠螭火的霸道一两句也说不清,只是未至功成便总是大损之象。且看周家妹子现下尚未大成,已经是道术逼人之态,想想日后若是大成,大损之象全无,会是怎样霸道。” 三人正说着,湖上二人也是缠斗起来。皇甫逸尘仍然是一朵黑色奇花悬在头顶,周琳儿的火光依旧是不能近身。但是眼见着周琳儿的火光熊熊,也打得皇甫逸尘不能喘息,一双俊男妙女,却是斗的不能分身。 皇甫逸尘苦于周琳儿的烈火熊熊,招式凌厉,一时间也变了之前不温不火的打法,大开大阖,一朵黑色宝花悬在头顶,纯阴之气流转不断,周琳儿的火气一时也不能侵入;纯白宝花花瓣纷飞,穿过周琳儿的火气,照着周琳儿周身的大穴落去。万象一见皇甫逸尘的打法一变,呼哧一笑,说道:“草儿,大师兄倒也真是狡猾。” “别胡说,皇兄道行高深,道法精妙;为人正派,处事公正。你如何能这样说他?”青藤一听,秀眉一皱,把手从万象的手中抽出来,扭过头去,不看万象。 万象一笑,又将她的手捉过来,暗自用了点力道,叫她不能收回去。一边拉着,一边说着:“生气啦?好歹也是一朝公主,这样小家子气像什么?大师兄的阴阳灵明花乃是他的伴生宝物,纯阴纯阳,攻防皆备。尤其是这纯白宝花,花瓣轻柔,若是落在周身大穴之上,纯阳之气透体,一身道行不费也要折掉一半。你且说说,这周琳儿不懂你皇兄阴阳灵明花的玄奥,是不是要吃大亏?更何况周琳儿现在三昧蟠螭火还不到家,她纵然道术凌厉,到底大损,若真给大师兄占了先机,她周琳儿能全身而退便算是她厉害了。” “哪又怎样?你且说说,方才周册轩是知晓皇兄手段的,还不是败了?”青藤朱唇一撅,强颜道。这二人倒是说的开心,浣裳湖上皇甫逸尘和周琳儿却依然打得依旧不可开交。只见周琳儿手上火光交错,一条条火舌从她手上若利剑一般窜出,直逼皇甫逸尘的面门。 皇甫逸尘散开一片花幕,花瓣翩翩飞来,又是一股大力,两人分开,各自向后退去。皇甫逸尘向后倒退三步,堪堪站住。只是周琳儿却像是受了巨力,如断线风筝一般向后抛出三丈,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只见一块血块从那鲜血中飘起,向着皇甫逸尘飞去。那血块上面血液在空中退去,才见的是一片纯白花瓣,落回皇甫逸尘的阴阳灵明花上。 果真如万象所说,周琳儿攻伐太甚,太过霸道;皇甫逸尘又连战两场,终归多少疲累,不愿多做纠缠。于是阴阳相化,用黑花阴气护住了一片纯白花瓣,不受蟠螭神火所扰,印在周琳儿眉心。纯阳真力震动灵台,原只是为了化解她的道术。可正如万象所说,她毕竟大损之态,即使皇甫逸尘已经留手,又如何受得住。于是牵一发动全身,反而伤得不轻。皇甫逸尘见她伤重,忙用道力将周琳儿摄在空中,由百草接了去医治。又回神望东极神土众人行一大礼:“小侄不知公主身上有亏,手上轻重有失,实乃小侄莽撞之过。今日过后,自会去向皇叔请罪!” “贤侄不必过虑,原是本座没有拦住她。再说比斗切磋,难免摩擦,贤侄又何过之有?不必挂心!”原来离位国君周炀之发话。果然也是一国之君,深明事理,并未与皇甫逸尘为难。皇甫逸尘连胜两场,又得了周炀之青眼。一时之间,皇甫世家在九洲面前,风头出尽,风光无限。皇甫绝在看台之上,微笑满意,心中更是自在得意,十分欣喜。不枉皇甫逸尘少小离家,勤勉用功,如今修为深厚,功行纯熟,果然名动九洲,名满天下。 第7章 兄妹斗法左道扰,奉命出宫闻噩耗(一) 中极阴阳洲,先天山脉,中极神土,旧教阴阳宫,浣裳湖。 只说这两场比斗过,皇甫逸尘一人,叫皇甫、令狐两家风头出尽,浣裳湖畔众人俱都是有些心惊胆寒。然他自身,衣袂飘飘,翩然出尘,全不似才与人动过手的样子。众人见他如此气定神闲,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去了。 过了些许时间,许是浣裳湖上太过平静,叫人等的不自在,青藤捋了捋头发,莲步慢摇,就要上前去。万象一见,忙伸手拉住她,道:“草儿,你做什么?” “去陪皇兄玩玩儿,要不他一个人在那里也太落寞了些。”青藤轻声回答,冲着万象笑了笑。 万象仔细瞧了瞧她,松手道:“那只好好玩玩便了,究竟了就是回来。”只是还不等他说完,青藤已是纵身驾起道光,飞身到了浣裳湖上。 皇甫逸尘见来的是自己这个妹妹,颇为无奈的道:“三妺妺今日是来讨债了。” “皇兄说笑了,对妹子下手可要轻点。”青藤莞尔一笑,淡淡回道。只是她眼中光彩迷离,平添了些别样的风采,直叫湖畔许多人瞧得痴了。 皇甫逸尘见她这般,将目光轻轻盯住了浣裳湖畔上,轻声说道:“三妹妹这是同狐族哪位姑姑学的本事?” 青藤听了也不生气,面上就这么淡淡的笑着,也随他目光望去。只见红尘又趴在阁主肩上,懒懒的往他们二人方向瞧过来。它喉咙微动,似是说了什么。青藤看在眼里,眼珠一转,心中当时已有了计较。 只听得青藤缓缓说道:“皇兄若如今怎么这样油嘴滑舌?若是将来有了嫂嫂,可只盼着别是个母老虎才好。” 说罢,青藤欺身向前,手上化出碧光,点点落在浣裳湖中。她是还魂草血脉,有天生地养的神物功德加身,此刻一身道气运行,不待出招,幽幽清香已是逸散开来。浣裳湖畔原有些困顿之人,受了这香气,忽觉灵台清朗,复归清明。 皇甫逸尘见着青藤欺身而来,指间两朵宝花四散开来,手上一道黑色道气凝练作剑气,向前一挡,将一左一右两道剑气挡在面前。他瞧出青藤的招式,道:“三妹妹在近水楼台,果真将九幽那御剑之术学了去了。” “皇兄,你莫激她!”万象坐在湖畔,冷不丁听着皇甫逸尘这么一说,心中忽然不大痛快。 宋天在一旁看着,嘿嘿笑了两声。 青藤亦是同样的反应,朱唇一张,道:“皇兄,难道不知道看破不说破的道理吗?” 说罢,右手剑气反手一挑,将皇甫逸尘剑气挑开,左手剑气顺势向前一送便,直直冲着皇甫逸尘面门刺去。 万象在湖边看着青藤一招一式,心道自己外出寻宝练剑,有些日子不见,青藤在自己这御剑之术上的进境竟远超自己预期。想来是她天赋本就不差,又多下功夫修炼的缘故。 青藤左手那一道剑气,实则是藏了三道剑气在里面,这三道剑气的力道、方位、招式各不相同,如同一瞬之间有三口变化莫测的仙剑同时攻来。所幸青藤现下只是御剑奇术还不到火候,不然皇甫逸尘身上非是要多出三个窟窿来。 好在皇甫逸尘自小随阁主在阴阳阁中修行,见识过万象这御剑之术的奇诡,借势后仰一翻,同时将黑花祭起,无数花瓣将自己护住,又退出数尺,总算是堪堪避了过去。 才想开口,忽然四肢上一阵湿凉,一股子浓浓的湿腥味道传来。皇甫逸尘心道一声不好,原来不自觉间已经着了青藤的道儿。 青藤起手那点点碧光,乃是用来驭使浣裳湖中水草的暗招,借着自身道行催持,叫湖中的水草疯张,只待时机成熟,将皇甫逸尘逼近了套中,便将他缠住,叫他动弹不得。 皇甫绝本来瞧着皇甫逸尘前两场打的极精彩,心中欣慰,甚是高兴。此刻他被青藤借草木之力定在当中,忽然一股怒从心起,一拍桌子,道:“臭小子!胡闹什么呢!” 令狐阁主耳力惊人,听见旁边亭台上皇甫绝的动静,道:“老长虫,你胡闹什么呢!五百年的铁铜木你也拍的下去,手不疼吗?” “拍坏了我赔老爷子一套新的!他这个时候还人情,不是胡闹吗?老狐狸你可别搅和!”皇甫绝转头,几乎一点不顾自己一个古国国君的风范,冲阁主说。 “臭长虫你再说一句?”红尘听见皇甫绝言语,从阁主肩头昂起头来,看向皇甫绝处。皇甫绝同狐族之间早有些恩怨牵扯,以致于他同狐族三位狐王都不十分对付。且红尘护主心切,见皇甫绝当众有些下阁主面子,更是瞬间有些怒不可遏,才开口威胁道。 阁主原是不甚在意这些的。他早知道皇甫绝的性子,所以现在即便他有些失礼,阁主倒也不愿计较。只是瞧见自己家这只狐狸有些炸毛,只好将她抱在怀里,道:“你同他置什么气?他是个什么一点就炸的性子,你难道是第一天知道吗?” “就是看不上眼他这副样子!”红尘被阁主轻轻抚摸,渐渐将毛捋顺了,撂了这么一句,一纵上了房梁,去了亭台屋顶,不去理睬众人了。万象见着红尘上了亭顶,也借了一道轮光,找她去了。 此刻湖上,青藤定住了皇甫逸尘,又用一道青光远远将他摄住了。皇甫逸尘原本想将自己的阴阳灵明花祭起,却被这一道青光镇住了灵台,封了法力,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那青光乃是先前万象银花大成之时,百草用来给他护住下丹田的“大清静药仙光”,是百草领悟天下药理,明晓人身经脉百穴之后,用三千六百中灵药炼成。配合道力用出,能医病救人,自然也能封锁经脉,使用随心。只因青藤是还魂草所化,药理一道混然自成;她又因为当年出生时的变故,身上根基有缺,总要调养,再加上又是将来的弟妹,百草就把索性将这大清净药仙光的炼法传给了她。 “大清净药仙光只能制住皇兄一时,若是不能再用别的法子叫师兄不能继力,只怕是草儿还是不能取胜。”万象说道。 与此同时,青藤用大清净药仙光封住皇甫逸尘的经脉同时,从袖中取出一根碧绿的玉簪,化做一把琵琶,简单质朴,不带一点雕刻修饰;琴头上嵌着一块圆形的清霜寒玉,随着青藤道力的催持之下不断泛出清寒的光芒。 红尘仔细瞧了瞧这琵琶,腹部微动,说道:“小九,你送的吧?” “红姑姑的眼忒尖。”万象一笑,“这把‘清平调’上用的神梧木我可用清霜寒玉的玉髓养了近千年。当时取了神梧木来制琵琶的时候,流出的汁液都已经泛了上好的玉色,且有了清霜寒玉的寒力。给青藤来用是最好不过的了。” 红尘听了,微微哼了一声:“你这臭小子,当真是掷千金来搏佳人一笑。” 忽然听见一曲琵琶声声声切切,传入耳来。只见青藤玉指纤纤,转轴拨弦,琵琶声化作涟漪圈圈荡漾开来。那琵琶曲调,丝丝入耳,声声扣心,叫人心下安宁,不起波澜。皇甫逸尘被这琵琶曲调影响。渐渐失了斗志,提不起半点争胜之心。老爷子在亭中看着听着,偏首看向皇甫家的位置,道:“皇甫绝,你倒是给我养出了个好孙媳妇啊。” 皇甫绝起身,躬身向老爷子遥遥一拜:“多谢老爷子夸奖。” “这是《清平调》吧?”红尘趴在亭顶上,凝神静心的仔细听了听这曲子,抬起狐爪搔了挠耳朵,“厚中有虚,两生相化,老宫主的曲谱当真是有些玄奥,我这道行竟也听不出这谱子确切的音律。” “不怪红姑姑听不出来,草儿把这谱子反着弹了,起承转合全要更变,可不是要听不真切了。”万象听了,轻轻说着。他自幼听着阁主弹奏此调,又见过这曲子在阁主手中的摧山劈石之威。早年间为了自己求着阁主将此曲传给了青藤,叫她能配合着祭炼这琵琶,如今见到她已经能将这曲调化用至此,万象心中是十分欣喜的。 这时听见皇甫逸尘一声闷哼,只见他额上青筋暴起,面色涨的通红,一口污血从嘴角溢出,滴在自己的衣袍上,简直是触目惊心。皇甫绝在湖边看着,内中唯恐皇甫逸尘败下阵来,扫了先前赚的颜面,心中一急,便是要大喝开来。可谁知方才要喊,就只见一只纤纤玉手搭在皇甫绝的肩上,也不用力,却是让皇甫绝连嘴唇都动不了了。 “老长虫,你千万别瞎叫唤,要是打扰到了我侄媳妇斗法,我可真的不饶你。” 皇甫绝听着这是个女人的声音,隐隐有点耳熟,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是谁。可是对方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一股子阴厉的气息便呼呼的往自己的经脉里面窜,仅是用自己一身修为去抵抗化解便已经用尽了力气,也没有什么功夫去想这是谁了。 “老长虫,我和你说话呢,你这一句话都不说,可还有一点做国君的样子吗?”这女子见着皇甫绝不答话,手上的力道猛的一紧。皇甫绝吃痛,闷哼了一声,可周边旁人却似是并没有人听见。皇甫绝突然心中一惊,这样一个人,在这样九洲英杰齐聚的盛事,在两位已经证道飞升的天境神人面前,悄无声息的将自己制住却无人察觉。他忽然脑中一空,不知该要想些什么了。 皇甫绝正兀自为难,听着一声洪钟大吕,湖上二人已然分开,却是这一场已经毕了。令狐阁主走向众人面前,缓缓而道:“一场比过,却该是成了个平手。” “慢。”青藤叫住阁主,“皇叔,本就是我败了,怎么能让皇兄屈就着与我同占平手?”青藤转过身来,对着皇甫逸尘说道:“皇兄好手段,竟然能变了心律来挡我的《清平调》。不过到底我的债讨完了,就不陪着皇兄出风头了。” 不待阁主和皇甫逸尘说话,足下一蹬,借着一道碧绿的道光,飘摇回了万象身旁:“九郎,我打不过。” 万象一笑,,拍拍她的手道:“打不过就不打了,没事儿。” 待得青藤回了万象身旁,皇甫绝只觉得肩头一松,那阴厉内息也倏地散开了。紧接着就听见天边一声长啸,湖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妇人,身子轻盈,踏水而来。 这妇人生不甚美貌,衣着亦是平平淡淡,只是右手中所持的一杆长杖有些门道:长约七尺,通体乌黑通透,似晶若玉;该有七节,每节该有七道,合该有七七四十九道符箓;杖顶弯曲,向前伸出约有一尺,悬有一四角提灯,四角各有一骷髅头雕刻,灯内有幽冥鬼火,长明不断。 待得红尘看清了这妇人的长相,似是见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一般,狐首一抬,狐眸中光芒一闪,忙将皇甫逸尘从湖上摄回了岸边,口中说道:“这毒妇来这里干什么。” “红姑姑?”万象见着红尘的反应,疑惑不解。 红尘身上红光一绕,化作了人形,目不转睛的盯着这湖上的妇人。万象见着这妇人手中的诡异长杖,又见着红尘那警惕的模样,心中不解。可是看着红尘面色凝重,担心有变,便也转头,用心盯着湖面上的动静。 只见浣裳湖畔,稍有年岁者,俱都神色凝重,望着那妇人。万象见此,便知来者不善。于是一面收敛心气,静观其变;一面将青藤护在身后,以备不测。 红尘自然识得来人,正是如今左道第一大派,外海当中,西方瑶光幻海道魔孤岛上的大娘子,损骨一脉古枯情。不待湖畔众人说话,古枯情便开口唱到: “损骨桥畔筑茅屋,门前引魂灯下舞。 桥上年年望日暮,桥下英雄白骨枯。 红颜坟前守魂哭,弹指殁,恩未遏。 年年相似白玉骨,百花煞尽秋风坞。” “损骨桥?”万象眉头一皱,“道魔孤岛上的守桥人?” “正是损骨桥的名号。这古枯情提了引魂灯来,怕是来者不善。”红尘说道。 只看着古枯情顿了顿,朝着老爷子福了福身子,道:“道魔孤岛恭贺老爷子正寿,多谢老爷子不杀之恩。” 老爷子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红一青两颗石珠,提溜提溜转在手中。他静静的看了看湖面上站着的古枯情,眼中似乎是在酝酿着些什么。半晌,老爷子说道:“古枯情,你回去吧。你道魔孤岛的心意我领了。” 古枯情和老爷子对视了片刻,点点头道:“如此,枯情再谢老爷子,就此拜过。二妹和三妹不出三日便会来中极替老爷子祝寿。告辞。” “老爷子,此等妖女,您为何要留着她继续活在世上?”不待古枯情离开,岸边众人之中,早已是有人按捺不住,纵身而起,手上一片寒光便像是陨星落石一般的朝着古枯情落了下来,电光石火之间已经是离着古枯情顶门不过三尺之遥。 此人虽说名声不显,终归正道之中,于小辈中也算出类拔萃。他自己心气极盛,自负甚高。原想今日扬名九洲,为日后铺路,不想却见皇甫逸尘功行深厚,正犯嗔妒之戒。可巧古枯情来到。正该此人犯劫: 道魔孤岛虽然近年于左道上势强,正道也稍有名声。可道魔孤岛从来在左道行事,虽然手段狠辣,到底少与九洲为难。九洲众人,除去行走常九洲海内的,余下小辈中,也只知名号,略略听些事迹便了。偏偏此人自负有才,又被嗔妒之心迷住本心,身在劫中,竟不自知。毕竟不曾见过道魔孤岛手段,便以为不过传言而已。现在古枯情亲自来至,还以为得了机会。正巧皇甫逸尘受了暗伤,老爷子瞧着也不准备有所动静,想着也该自己出头,擒了古枯情,在九洲面前露了脸,也不枉自己苦修。可怜他求名心切,早已不如迷途。如此不顾不察事态,只为出头,又如何能有善果呢? 果然那一片寒光落将下来,眼花缭乱,纷繁满目。到底古枯情成名也久,在左道上凶狠场面也见多了。这一片寒光,流星落雨似的,在她眼中不过胡闹场面。只是自己此来,并未与众人不快。想着道魔孤岛低调行事,到底在九洲小辈之中,失了威慑,如不趁此立威,岂落了道魔孤岛面皮? 于是便不躲闪,径自在湖上走着,手上引魂灯似乎是闪烁了一下,那一片寒光便被定在了空中,失了威势。突地又听着那人的叫声凄厉惨烈,只见他被摄在空中,上半身的衣衫已经爆开,青筋暴起,显然是吃痛得紧。 古枯情微微抬了抬眼皮,看看空中被定住的那人,缓缓说道:“没有金刚钻还来揽瓷器活儿,动手之前好歹也要掂量一下自己斤两。我道魔岛虽说自知左道,也乐得自在,不愿以你九洲为难。却也不是让你这种迷了本心的小辈来作贱试刀的。也罢,今日我道魔孤岛是来为老爷子贺寿,原想结个善缘,便算是我再卖老爷子一个脸面,只取了你的骨内骨算作是惩罚,你的骨型和骨壳我先给你留着。” 古枯情才说完,只见着那人的脑后似乎是被开了一道口子,泛着白玉光泽的骨液从中一股股的喷了出来。 “好个心狠手辣的婆娘,道行果真是不可小觑。骨液泛出玉色已是道行颇深之人了,竟能叫这婆娘如此简单的就给把骨内骨取走。”红尘看着,饶是她见识极广,也不免有些心惊。 古枯情把手中的引魂灯一举,幽幽的光芒闪烁不断,把从那人体内喷出来的骨液俱都吸了进去。随着骨液慢慢被引魂灯吸净,灯内的幽光渐渐地大亮,古枯情看着,又说道:“这点道行,才够我引魂灯烧几天的。罢了罢了,老爷子,枯情岛上还有事,告辞了。”说罢,一道惨白道光,消失在湖面上。 古枯情一走,那人没了道术定着,就像是秋天的树叶一样从空中掉下来。好在老爷子眼疾手快,将手中那一青一红两个石珠抛出,放出青红道光在那人身下交织出太极图来,托着那人缓缓落在湖面上一丈处。那人已是痛极,早便晕了过去,无从得知这一切了。 皇甫绝看看老爷子,欲言又止。又见着老爷子和令狐阁主半天不说话,一时憋不住,问道:“老爷子,您为何不直接出手结果了这妖女,也算是功德一件。” “为了日后大局,道魔孤岛上的人还动不得。”老爷子顿了顿,冷哼了一声,接着说道:“这古枯情,倒还真会算计,在九洲中丢了这么大的一个因果……罢了罢了,老朽寿辰中的事儿,便叫我令狐家把这中间的因果都给担了吧。倒是苦了这孩子。” 老爷子看到湖上那人,思索片刻,道:“损骨桥一脉的道术,从来都是暗留着一招后手,今日古枯情抽了这孩子的骨内骨,一身的道行便是已经废了。且还不知道这古枯情留的什么后手,若是再毁了这孩子的根基,怕是大罪孽。” “一切但请老爷子定夺。”不知湖畔谁喝了一声,九洲众人便也都跟着附和道。 老爷子摆摆手,叫湖畔众人都止了声音:“道魔孤岛,我自有计较,诸君安心。这孩子,为今之计,不如让封了他这一世的记忆,教他兵解重修去吧。待得这孩子来世到了十六岁,一切还可记起来,感应道交,也是可以恢复这一身的修为的。诸君意下如何?” 过了一会儿,见九州众人再无说话的,老爷子默默点了点头,从身旁盆景上摘下一片叶子,对着喃喃自语了几句便将之化作绿光窜入这人的脑中。突的,老爷子的那两颗石珠之上大放光华,这人的肉身在那青红光芒之中缓缓的被化去了。末了,只见天边一道遥遥的青光,在空中盘旋了些许之后,往西边去了。 罢了,老爷子冲着令狐阁主使了个眼色,叫阁主先止了比试,再次伸手从身旁的盆栽上扯下一片绿叶,化了绿光带着亭上众人离了浣裳湖。 第8章 兄妹斗法左道扰,奉命出宫闻噩耗(完)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先天山脉,旧教阴阳宫,阴阳大殿。 众人俱都落座,虽有身旁盏茶飘香,却见人人面色凝重,俱不言语,只等着老宫主示下。然而老爷子闭目不语,只将手上一青一红两个石珠滴溜滴溜地转个不停。 万象枯坐了许久,忽然耐不住性子,“噌”的站起来,道:“祖父慈悲,还是快将前因后果同咱们说了,也好知道如今是个什么章程。” “小九,定一定。”老爷子依旧闭目,手上的石珠转的愈来愈快。万象见着老爷子这般态度,意识到必定事关重大,于是也不再言语,强行叫自己定了下来,等候老爷子发话。 又过了半晌,老爷子终于开口道:“罢了罢了,终究还是躲不过去。只是不想多年筹谋,到底算不过天。伯幽,你即刻带着其他们,往道魔孤岛,从正西坎洲借道而行,仔细别入西极神土,免得壬幽被神土气运引动道体根基,反而要坏事。另外,在坎洲上遇水行祭,不能有失,半月之内必得到达道魔孤岛。” “祖父慈悲,这道魔孤岛乃是西外海上的无根浮岛,又加持了位三娘子联手布下的迷阵,实在是难觅寻踪。我们九个道行低微,又如何与那三位娘子去计较,半月之内如何寻得那道魔孤岛?”千幻按住了一脸疑惑,想要同老爷子刨根问底的万象,转而向老爷子道。 老爷子闻得,头也未抬,将手上的两个石珠之中青色石珠扔出,落在百草手上:“琰幽顾虑的不错,半个月的时限着实是艰难了些。这‘阴阳两性珠’在祖父手里转了也快五千年了,早已通了阴阳。有这‘清泉悬湖珠’帮忙,伯幽到时再用口诀符箓加持,便当无碍了。事不宜迟,你们几个赶快去吧。” 听了老爷子的话,一众兄弟俱都起身,拜别两位祖父,同阁主、夫人之后,驾起轮光,离宫去了。 一众兄弟才走远,宋天把手上的茶盏往桌上一放,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大哥,我也算是看着这几个小子长大的,他们这一去,可就当真没有回头路了,你……” “天境中现在是个什么光景你我不是不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呵呵,一将功成万骨枯。”老爷子喃喃着,丢下众人径自去了殿后的炼丹房中,不提。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先天山脉,旧教阴阳宫,宫外往西三百里。 一众兄弟出了阴阳宫,便落了轮光。 “方才祖父话说的没头没尾的,哥哥你怎么拦着我不让我问下去?”万象才降下云头来,就嚷嚷着问千幻。 千幻他一下,道:“小九,你又犯懒骨头啦。你方才没瞧着祖父面色凝重,就连二祖父也是一脸怒色吗?眼瞧着是个能叫两个天境神人都神伤的事情,你就是问到底了能怎样呢?且装一装糊涂,先将祖父的法旨办了再论其他。再说了,你当真就喜欢呆在家里,看他们那么不温不火的打上一个月?” “老八,我瞧着小九是因为才脱了桎梏,还没来得及多同弟妹待一段日子就要出宫,伤神了才这么烦躁的吧?”焚火哈哈一笑,跟千幻使了个眼色,缓缓说道。 千幻心领神会,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看着万象。万象也没理会他们,好像又发了他那个混世魔王的性子,脚下一个缩地成寸,往外移出数十里。其他兄长见了,也都这样追了过去。待得万象跑的累了,一众兄弟也已经跑出数千里了。一看天边,日头西斜,已是快要入夜了。商议了一下,一众兄弟最后决定再驾轮光,极速往西走一段,进了阴阳宫九万里之外垂柳镇再说。 入了垂柳镇,已是月上云梢,群星逐月的时辰了。镇子上夜市摊位张罗,琳琅满目,人来人往,你说我笑,正是处安详的所在。百草看了看这镇上的建筑,说道:“这镇上的房屋建筑依旧,两百年的故人不知如今是否还在。” 说罢,带着一众兄弟穿过人流,往这镇上唯一一家客栈走去。垂柳镇从建成至今不过六七百年,镇上的人也多不通修行,只是一生中要似朝圣般的去次阴阳宫中听老爷子讲讲道,修修心,也就这样一生罢了。这镇上的牧月客栈还是一次令狐阁主路过此地,见着从此在往西还要千里才有供人歇脚的客栈,人来人往实在是不便,才点化了在垂柳镇上修炼了数千年的老柳树化人开了这家客栈。 进了客栈,老柳树正在低头做账,不曾注意到一众兄弟进来。万象是个鬼精灵,见着这时候店里正没什么人,屈指弹了一朵冰花在老柳树的眼前。老柳树一惊,猛地抬头一看,瞧见兄弟几个,忙到一众兄弟眼前。“哎呀,百草少主,你们要来怎的也不提前知会一声,老朽我好准备一下。” “原也没准备过来,原是奉了祖父法旨出宫办事,碰巧天黑了才来柳老丈这里叨扰一宿,还请柳老丈见谅,按老样子帮我们准备四间上房吧。”百草笑笑说。老柳树点了点头,道:“几位少主的房间老朽一直收拾着,片刻功夫便可妥当,还请少主们稍候。” 说着便弓着腰,挪着蹒跚步,要上楼去收拾。 这时磐石突然开口说道:“柳老丈,您这现在还有没有陈年的好酒了?今天在宫里没喝够,要是有的话烦您我拿点吧,给我解解馋,嘿嘿。” “有的,正巧我看着几位少主也还没吃饭,你们且在楼上雅座坐一下,老木头去准备吃的。”老柳树应下,刚刚转身,又折回来:“磐石少主,老木头这里现在两百年陈的少阴酒才启开装坛,就给您拿这个如何。” “甚好,多谢柳老丈了。”磐石应道。 百草看着磐石,缓缓说道:“你现在九转金身练得全都是阳底,阳盛阴虚,好好地喝什么少阴酒。小心一个阴阳不调伤了底子。” “大哥,这垂柳镇在太阴山的西侧,万物受了太阴山的地气长得阴盛阳亏,这少阴草还算好的,总归是‘太阳之中一点阴’,酿了酒之后实际也剩不下多说阴气了,应当没事的。”磐石说道。 百草点点头,想了片刻:“也好,待会让老七给你把酒暖暖,把酒中的阴气除净,我想也就无碍了。” 过了半刻,老柳树把酒菜都准备好了,摆上桌来,焚火给磐石温了酒。磐石一坛下肚,喝一声“好酒!”,便大快朵颐起来。其他众人也拾起筷子吃起来。 饭中百草向柳树问起,这镇上可还有户姓林的人家时,老柳树面露难色,道:“少主快些吃饭,早些休息吧。林家的早已经不在镇上了。老木头还有些账没有算清楚,就先退下了。”说罢,也不管其他,转身去拿了账本便闪身进了后面,百草一时没法,也就只好先用完了饭食,再作打算。 用完饭,兄弟几个都上了楼,百草道:“还是老规矩,两人一间。小九就你八哥一起睡,我瞧你如今这个样子,还是要粘着他的。” 万象嘿嘿一笑,就和焚火、千幻一起进了房间。其他兄弟也都各自进了房间。只剩下百草一人在房间之外伫立了些许,见着时辰渐晚,也转身回房歇下了。 半夜时分,诸人都已经熟睡,只剩下万象和千幻两个还在轻声抵足夜话。两个人从躺下就一直不曾停下,差一点扰得焚火睡不着。不过好在焚火白天消耗太多,和他们两个聊了许久却也自顾得睡过去了。千幻和万象两个人越聊越精神,起了兴致,一时之间却更是不想睡去了。 另一边,百草在自己榻上辗转反侧,睡了又醒,脑中反反复复就是老柳树那遮遮掩掩的神情,和那一句“林家已经不在镇上住了”。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老槐树那般的神情背后何意。 正冥思苦想,想要随着找个什么物件起一课瞧瞧当中天机,忽然听得窗外有隐隐有什么动静,似乎是有什么女子在哭泣。自己起身下榻,仔细听起来。忽见窗外有道人影闪过,百草心中一惊,似乎是闻到了一阵熟悉的脂粉味道。他仔细分辨,寻出了方向,披上衣服出门寻了过去。 万象和千幻在房中也是听到哭声,又听见百草房中动静,也悄悄起身披衣,穿墙而出,追了百草而去。 百草追到牧月客栈门外,见着一晃白影掠过,熟悉的脂粉味道又缭绕在鼻尖。一个箭步便纵身追了上去。 万象和千幻在百草身后看着,两个人也是一脸疑惑:在他二人看来,百草独自一人,自顾东张西望,行为诡异,似乎是在跟着什么人一样。 千幻对万象说道:“小九,祖父和父尊的道术你学的最精,你看看大哥哥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给迷住了。” “大哥哥有将近五千年的通天道行,什么东西能轻易迷住他,除非……”万象细细想了一下,忽的一惊,忙伸手在额间一抹,将宝贝异力加持住自身,开了慧眼,往百草身旁一望:“果真是这东西。” 千幻听得万象的话,心中不觉疑惑,问道万象:“小九,到底是什么东西?” “哥哥你别急。”万象说道,伸手往千幻眼前一点,说道:“哥哥,你用慧眼照出去,看看大哥哥身前。” 千幻将慧眼往百草身前照去,仔细一瞧,顿时吸了口冷气:百草身前,一白衣女子正在快步走着,身形却像是鬼魅一般的飘忽。发髻轻绾,面目清秀,肤若凝脂,眉眼之间还有股子英气,却怎么看也都不是鬼魅之类。千幻看的是愈发迷惑,看向万象:“小九,这女子是不是鬼物?” 万象摇摇头,说道:“这东西出来,不管生前是谁,此刻恐怕也早已死的不能再死,只怕三魂七魄早就已经散尽了。这不过是她最后的一点精神凝结而一道影子罢了。我借着宝贝相助才能看清楚,从前在定中听二祖父讲过,据他的《归墟死经》记载,这东西多半是人死在邪法之下,到了最后一刻临死之际,绝望遗憾之中,一点执念愈发深重,能一瞬之间重过七世功德,才能化成这种似鬼非鬼的东西。从前总是以为见不到了,想不到却在这承平盛世看见了。” 两个人正说着,就看见百草已经走出很远,赶忙去追。那女子的身形越发的快,百草一时间竟是双脚贴地一尺,飞起追着。万象唯恐那女子越走越远,右肩一摇,借了那宝贝的异力同千幻化了毫光追了上去,紧紧追着百草。 只听百草轻声呼唤道:“柔儿,你等等我,为何走的那么快,你不愿见我了吗?” “我估计大哥哥晚饭的时候跟柳老丈打听林家,多半就是为了这个女子。只是若这女子也是死在邪法之下,这林家,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柳老丈为何要瞒着大哥呢?”千幻不解,万象亦然。 二人跟着百草,追到快要出了垂柳镇的地界,终于是在一处山包上面看见一座废弃已久的宅子。那女子一闪身进了宅子,百草却在宅子前面伫立着,迟迟不动,面上布满疑云,喃喃道:“怎么会,好好的林家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怎么会……” 万象同千幻看着百草的表情,又看着残败的宅子,牌匾碎成了几块落在地上,隐隐约约能看见是“林府”两个字;大门也是东倒西歪,房檐的砖瓦更是被掀翻的到处都是,连门梁也是拦腰折断在地上,一派残败景象。“这林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竟受这样的灾祸。”万象看着这林家的惨状,心中默默道。 半晌,百草终于迈出一步,往林家院里走去。只见百草走到林家正门之前三尺之处似乎是身形虚晃了一下,万象看在眼里,目光一凝,天眼往林府宅子周围一望,只见林府周围一丈零零散散的长了不少草药,药性相生相克之间,内蕴三才六合,五行暗中运转,按天时地利竟是布置成了一处护持安家的阵法。万象惊讶,与千幻道:“哥哥,你看这宅子周围是不是有大哥哥的药阵……” “不错,确实是有大哥哥的药阵,可是……”千幻低头思索,“若是有大哥的药阵护宅,一旦有人强行闯阵,不但五行相生相克之间有无穷的阻力挡着,药力催生之下一个不小心闯阵者便会被奇毒所染,轻者当场道行尽数废去,重者转瞬之间奇毒攻心,一命呜呼。不过既然有这一阵,难道林家出事,大哥哥竟没有感应么?” “方才听大哥唤那女子叫水柔,怕就是两百年前大哥哥那个红颜知己。当时大哥为了这知己,只怕是用这药阵护宅的同时,也是为了温养着林家人的性命。你看这药阵的生门在正东,一株‘紫阳草’,一株‘精灵果’,正对每日紫气东来,浩浩荡荡,靠着紫草催化,只怕是引来的紫气日夜都徘徊在阵中不散;精灵果更是能更改凡人体质,濒死之人若是能闻一闻这精灵果的香气都能延寿十年,更何况大哥用紫阳草引了紫气化在精灵果的生气中。只怕是这林家人即便是不修练,也是寿限异于常人了。” 两人顾忌着自己道行不及百草深,即便千幻是道阵大家,但是药理没有百草一般的了然于心,怕失了分寸,便在阵外等着。一直等到天便渐白,百草才从林府残宅中出来。借了大道功德宝伦一道神光往牧月客栈方向去了。二人一看,相视一眼,万象收了宝贝,也是同千幻驾起道光回了牧月客栈。不提。 第9章 三兄弟深夜探恶阵,鬼脸娘报应命垂危(一) 次日清晨,中极阴阳洲,旧教阴阳宫,西方九万里,垂柳镇,牧月客栈。 万象和千幻回来后便睡不着,为免打扰焚火,两兄弟索性在楼下坐了一夜,就着前时所见所闻聊了一夜。焚火一觉醒来,见两人不在房间,一摸床榻也是凉的,还奇怪两个怎么今天起的那么早。 到了卯时二刻,百草从房里出来了。下楼见万象、千幻两个直盯着他,心中暗道今日这两兄弟又不知是在抽什么疯。只怪万象借宝贝将二人气息遮掩的干净,百草又心思一门只在林家上,全然不知道昨夜种种已叫他们两个瞧了个干净。 万象、千幻见百草面色如常,知道他大概将昨夜之事囫囵过去。两人互看了一眼,心中有了定算。 待到众兄弟俱都起了,用早膳之时,百草说道:“昨夜我粗粗想了一下,祖父交代从西极坎洲借道,不入神土,遇水祭祀,半月内务必到达道魔孤岛。凭咱们的脚力,从垂柳镇最多不过五、六日光景,便可到得西极。只是如今有了祖父法旨,怕是到时就驾不得云,用不得轮光了。所以如今关键,还是要有个计划,才好在祖父规定时日成事。” “大哥,你是说咱们还是要在这儿停一停?”磐石问道。 “不错。”百草点点头,不再言语。 兄弟几人同在九洲海内行走多年,早有默契,在外一切以百草为主。见百草不再说话,便知他心意已定。如此便不再多说,先用了早膳。 饭后,百草同老柳树要了九洲地图,众人便研究起来。因为老爷子法旨,要顾着不叫出尘的到底受西极坎位的水汽牵引,故而又遇水行祭,不入神土的铁令。然而西极坎洲占尽先天水气,河网最密,要全部避开何其困难。如此过了小半日光景,竟然也才只找出来半条路。 见着兄长们都在为难,怕是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结果,万象、千幻两个便寻了个由头,把百草给支了出来。 “大哥哥,昨晚的事儿你是准备蒙混过去了?”万象嘴里藏不住话,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长驱直入。 百草听了,眸中不可察觉的闪过一丝慌乱,面上却依旧是古井不波,微微笑道:“小九你说什么呢。” 万象一连狐疑,连连质疑:“大哥哥一身的胭脂味,可别告诉我昨夜是有个妙人来与你红袖添香了?” “怎么,无聊了要拿哥哥寻开心是不是?”百草一愣,笑道。 “大哥哥若是不信,只闻闻自己身上便了。”万象一本正经道,神情容不得百草去推说。百草却也是沉静自若,抬起衣袖自己嗅了嗅,抬头道:“小混蛋,净编瞎话骗哥哥。” 万象见自己怎么也套不出百草的话来,嘴上一扁,心想:“大哥哥还真是定的住。”于是将头一摇,颇为无奈的道:“那看起来昨夜在林家旧宅看见的真的不是大哥哥。” 百草一听,眉头一皱:“林家旧宅?” “大哥,你是七窍玲珑心,玲珑剔透。难道就没看出柳老丈分明欲言又止,未说实话么?”万象冷哼一声,说道。 不待百草说话,千幻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大哥哥,我们昨夜都瞧见了,咱们兄弟之间从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难道现下竟是要生分了吗?” 百草听着千幻话语,面上终于渐渐有了变化:“你们两个都看见了?” 万象点点头,说道,“大哥,你觉得自己瞧见的是什么?” “唉,我也不甚清楚,虽说是水柔的形貌,但是既非生魂也非妖魅,我到最后也有些糊涂了。”百草见他们两个俱是已经知晓,便也就不再隐瞒。将昨夜所见说与二人。 “我昨夜思来想去,觉得柳老丈是话里有话,却不明白关窍在哪儿。恍惚间闻到水柔身上的胭脂味道,与我两百年前给她调制的一般无二,又好似瞧见她在窗外,便追了出去。可是以我的脚力,不管我如何追赶,竟然总也追不上。后来到了林家旧宅,才发现林家上下二十几口全部被人用异术以‘牵星泻魂钉’钉死在正堂,水柔更是被四枚牵星泻魂钉给活活地钉死在正堂房梁上。” 万象听完,若有所思,问道:“大哥哥,你昨夜可动过他们的尸首?” “没有。我确实是想替他们收尸,再找个请老六帮忙超度。有人借着我的药阵做骨架,又做了一个困阵,将正堂上下封了个严严实实,我进不去。本想着,既然我进不去,里面的也出不来,便想瞧瞧能不能借着药阵,引出生魂来,能将前因后果问个明白。可是借药阵动了林家地脉去找,却找不到一条魂魄……”百草回答道。 万象听完百草所说,微微皱眉,问道:“大哥哥,林姑娘是不是‘九阴逢阳,路途清明’的命格,同时还有命相上面‘百尺高塔,西北缺脚’,寡了寿数?我且先告诉你,她多半已被散魂了。” “散魂了!”百草心中大惊,后退一步:“我当年拼了自己道行,受了天谴布下药阵给林家上下改了命数,只为叫她能等我找到给她改命的法子。难道报应不爽,反而变本加厉,应在整个林家了?岂不是我害了她?” 百草稳了稳自己的情绪,点点头说道:“不错,她的命格和命相都如你所说。我遇见她时就已暗中给她搭过脉。依着她当年的脉象,内里早是油尽灯枯,最多不过三年寿数。我借口住下,受了天谴,用尽所学帮她全家改了寿数。不想到底还是害了她,竟还连累她全家遭此横祸……对了,小九,你是怎么知道柔儿的命格命相的。” “我猜的。听你说林家上下的死状,隐约觉得像极了从前迦耶髅化同我讲过的一个邪阵。大哥,你走之前可给姑娘柔留下什么养气的法门?”万象心中思索,应答着。 千幻在一旁听着,说道:“小九,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我方才听你一说,恍惚间想起之前学幻阵的时候,父尊给我讲过的,世间有人凭借活人做阵眼的法子;左道之中也有将活阵眼杀死,以为依凭,变换道阵性质,转吉为凶。难不成……” 百草听着他二人说话,心下是一点点地揪起来:自己当年确实教了林水柔养气的法门,更教了她几式道术用以防身。且林家的药阵,自己的确将林水柔作了阵眼,好使自己药阵中的生气多多滋养她的身子。只是如今看来,自己一番动作,道都成了林家的催命符。 “小九,你就直接说这是什么阵法吧。一切如你所言,她就是我那药阵的阵眼,我也确实教了她养气的法子,还有护身的道术。” 万象叹了一口气:“大哥哥,你也别自责,倒也不全是你的原因。林小姐这个命格命相,这一劫原也是躲不过去的。只是这阵法,咱们今夜再去一同去一趟林家吧。我们两个都通阵法,瞧瞧是不是我心中所想。” 百草点点头,三人一同进了屋,不提。 第10章 三兄弟深夜探恶阵,鬼脸娘报应命垂危(二) 入夜,众人用过晚膳之后便各自回房,做了晚课,便各自休息了。因为万象、千幻同百草说好今夜要同探林家旧宅,也先各自回房,养精蓄锐。等到百草见到林水柔的执念之后,由百草传音给二人,便一同动身往林家旧宅去了。 期间百草抽空,偷偷寻了老柳树询问林家惨案始末。原来当时正逢老柳树原身渡劫,人形大成之日。偏偏老柳树虽然受令狐阁主点化,到底功行不深,渡劫之后沉睡了数十多年光景。数十年之间凡世变迁,待到老柳树有所察觉,林家早已破败,老柳树业已无力回天。 他虽想早早通报百草,但是那段日子百草忙于老宫主同阁主法旨,行走九洲海内,除魔救难,积修外功,行踪无迹,老柳树寻不到他,也只能暗暗着急。 到了此时见百草带着弟弟们来,本想和盘托出。然他知道此次众人亦是为了老宫主法旨出宫,深恐百草知晓实情后意气用事,误了老宫主的事情。于是才出了下策,想稍稍按下不提。等百草他们事成回转,再亲自去向百草请罪。也是难为他一番苦心,究竟为了百草着想,也是怪不得他。 子夜,百草听得哭声,忙传音给万象、千幻二人,同时自己借轮光先追了出去。千幻万象得了传音,也俱都驾了轮光很了出去。 这次兄弟三人早有目标,都不曾慢了脚程,不多时就已经到了林家废宅。在门口稍稍停顿了些许,三人便走了进去。 过二道门,不出二十步便是正堂。堂上情景果如百草之前所说,一家老小二十几口俱都死在牵星泻魂钉之下。夜间昏暗,林家上下都是怨气缭绕,乌烟瘴气,把月光统统遮了去,索幸是三人道行都不浅,俱能在暗中视物,才得以看清。只是万象总觉得怨气纷乱,十分难缠,便唤了自己的青绿仙剑出来,道光清冷,以做镇压,倒是看得更清楚了。 “牵星泻魂钉,长三尺,有女子小臂粗,犹以千年沉阴木炼制的威力最甚,能散人魂魄,毁人道行,更是可以用来钉死轮回路。哥哥,你最通晓阵法,你说我说的可对?”万象问道。 千幻点了点头,同万象说道:“不错,牵星泻魂钉在道阵之中列在“阴晦无明”,专伤人阴鸷,损人道胎,用在道阵之中乃是数一数二的死门利器。撇开阵法不说,就单单而论,这牵星摄魂钉也是极其阴损的法器。好好的,你不帮着大哥看看这林家的变故,问我这个做什么。” “正是因为着林家的变故,我才要问问。你仔细看看,这林家的布置,都是精心摆设的:正堂茶几上摆的那一尊‘青平陵石’的雕刻,对应正南星辰诸天。青平陵石现有的石脉本就是亘古之前的一颗天外陨星落入西南艮洲一条地脉之中,受了地气滋养而衍生出来的,更能吸摄诸天灵力,如此便可用来镇压这一家的气运。只是我看着这块青平陵石之中内蕴的灵气,好似是临近了祖脉才会有的成色。大哥哥,这只怕也是你给的吧?”万象打趣这百草,眼神又在这正堂转了转,定在茶几的一角上。 万象定睛仔细一瞧,眉头一皱,说:“哥哥,我看八九不离十了。”说着,万象额间宝光虚晃一闪,借了这奇珍异宝之力,又现了眸中四瞳二先天的异象,盯着那桌角看了许久,方才说道:“原来如此。” “小九,怎么了?”百草看着,问道。自己的道阵修为远远不如二人,昨夜并未能瞧出自己这费尽心力的一座药阵,是如何叫人化而用之,成了林家上下的一道索命符的。如今见万象似乎看出来其中关窍,便迫不及待想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万象没有理会百草,问起千幻:“哥哥,若是五行相生转相克,遇上‘藏魂玉’的中和,这道阵将会如何改换?” “藏魂玉?”千幻听着万象言语,忙拿慧眼往正堂之上看去。千幻这一双眼睛,受道体天赋,天生便能看清阵法之中的道气流转。自己数千年苦修,这观气断阵上的本领亦非常人所能及。他一眼看去,只见正堂之中怨气所钟,凶煞异常,尤以这处桌角最是厉害。 千幻认真细看,说:“果真是嵌了一块藏魂玉。小九,借一道道力给我用用。” 千幻还未说罢,万象便捉住了千幻左手,将一道壬癸润下之气渡进了千幻体内。 万象从老天所悟,名叫“壬癸润下智德明辨妙有阴阳混元运化至真大道”,有夺天地造化之妙,可比开天辟地之功,据老爷子说乃是不世出的大道。万象先前用这帮着青藤看穿了东极神土周琳儿的根基,也正是借了这大道的威。 如今他度了这一道道力给千幻,千幻只觉得一道神力浑厚,正气浩然,目力更甚从前。千幻再去瞧拿藏魂玉的时候,发觉一丝若有似无的阴气成线,绕在在梁木上,林水柔的尸首上,阵中怨气,借藏魂玉牵引,同那一丝阴气相连。 千幻看完,闭了慧眼,示意万象收了道力。万象知晓他那慧眼观阵,损耗巨大,索性把那道力留在他体内,帮他温养经脉,恢复元气,顺便耍着嘴皮子:“大哥现在最没心思,我的道气便是最好的灵药了。哥哥,你可是看出了什么?” “无怪大哥哥昨夜引不出一条生魂来。起先我还觉得奇怪,如今见了这藏魂玉,我这疑惑才算是解了:这应当是上古遗留下来的凶阵——‘三光泄魂牵命道阵’。这样的阵法应该还有两座,只是我一时之间,还算不出另外两座所在的位置。” “果然了。当年迦耶髅化同我说起的时候,我还不信。”万象叹一口气,道。 百草却是疑惑,看向千幻。千幻顿了顿,缓缓说道:“这阵法是上古遗留,极凶极恶,极犯因果,更是损阴鸷,折道行。原以为早已失传了。起先我也是不确定,但是小九一提藏魂玉,我便明白过来了。天下间藏魂玉只用于除妖镇鬼,若说是要用来用在道阵之中,怕也就只有这三光泄魂牵命道阵了。再加上这道阵该有三座,每座之中的阵眼都得是女子的阴柔之身,以‘百尺高楼,西北缺角’的命相为第一,以做阵眼。” 千幻一顿,对百草道:“大哥哥,你现在若是叫停,不再听下去,还来得及。” 百草眼中无光,已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点点头,示意千幻接着说下去。 千幻叹气,接着说道:“于阵眼面前,将亲近之人用牵星泄魂钉折磨致死,激发怨气;再钉死阵眼本身,生死牵绊纠葛,飞来横祸累及全家,种种一切又将阵眼的恨意激到顶峰,怨气更甚。如此再用秘术给阵眼散魂,便能承载阵中无边怨气。同时藏魂玉将剩下的冤魂牵制镇压,更有恶咒时时折磨,更时时增长阵中怨气。最终以如此三座小阵,三足鼎立做一座大阵,才是血流成河,人间地狱的惨状。” 百草听到此处,已经双目通红,额上青筋暴起,脑中一片空白。他心中懊悔悲愤,交织在了一处,痛心疾首,更是一时间要喘不上气。正气血上涌间,一口逆血从喉间冲出,化作血雾从百草口中喷出。万象一见,忙过去用自身道力为他护住心脉,又从他药间药瓶中倒出一粒丹丸,叫他服下。 万象想了想,问道:“哥哥,我已记不太清了。若是三阵完备,大阵成型后,究竟是什么光景?” “三光泄魂牵命道阵一旦阵成,三处小阵的阵眼将会涣散,三阵之间的怨气会互相流动催化,牵引勾连,毕竟成型,这阵中的所有生灵,便立时不死不活,成了阵中傀儡。而后阵中便会自行生了活阵眼,在阵中游走乱窜,附在阵中一草一木,一人一物上,极难追踪察觉,更遑论破除。”千幻说道,“然而我只怕这阵不是第一阵,若真是如此,只怕是要麻烦了。” “哥哥,什么意思?” “这一阵之中有大哥送的青平陵石引动星辰,对应着三光之中的星光。只是有大哥的药阵护持,每日日出的浩然正气源源不断的被引入阵中,必然是会削弱阵中阴气,到时这阵法必然是不成;只是若将大哥的药阵毁去,那布阵的人又必然不会傻到失掉这可以圈住林家上下所有魂魄的阵法。可无论如何,单单只这一座道阵,必然是不成。所以我担心,日阵或者月阵怕是已经成了,这样一来,两阵之间阴气互通,怨气流动,这林家的星光阵,才该立得住脚。” “这个好办,交给我吧。”万象一听,呵呵一笑:“哥哥,是不是只要有另外一阵,无论第三座道阵成不成,阴力都会互换?” “不错。” “那便不难。”万象手掌一翻,一道青光从掌心窜出,在空中蜿蜒,万象双目微闭,口中轻声念念有词,双手也同时掐算起来。 第11章 三兄弟深夜探恶阵,鬼脸娘报应命垂危(三) 百草、千幻定睛看了看空中那道青光,对视一眼。“父尊何时把‘判阴索’给了小九?” “他自己同父尊要的。当年他要扶持小王爷,帮着他成了乾位的国师之后,为了给他寻个趁手的法宝,方便他用着修行,小九自己去找了父尊,把这判阴索要了过去。后来小九自己道行大增,就帮着小王爷找齐了五金之精,炼了那‘射月穿星弩’。我原以为小九将它还给父尊了,原来还在他手里。”千幻道。 万象手上掐算不停,判阴索上青光漫漫,忽暗忽明。只听万象说到:“……九五是一环,应五行之便,变化诸天;祥光普照,耀阴阳轮转,化天地道理,二四之势,得三六之功,空余五气,化生祥和;乾坤倾覆,颠倒日月,水火相生,风雷应命一变,山泽三转,转得百宝神轮,耀目生辉,应对日月……” 他突的呕出一滩鲜血,千幻一见,赶忙扶住他,忙就要叫百草给万象探探脉,却被万象止下:“这三光泻魂牵命道阵太过霸道,折了些修为罢了,不碍事。” 千幻眼中露出担忧,不顾万象劝阻,硬是叫百草给他搭了脉,确认无虞之后才道:“日后可不许这样硬撑了,要是伤了身子可怎么好。”说着伸手在万象胸前替他顺了顺气,才终于问到:“怎么样,可算到了?” 万象点点头:“嗯,虽说是折损了些修为,却也总归是借着这判阴索得了天机。咱们现下可以稍稍安心了,这一座星光阵之外,日月二阵尚未成形。唯一的变数应该是在西南,‘云泽雨象,唤得行风口袋,起云葫芦,日火不见,癸生壬,滔滔未绝’。怕是第二处阴脉所在,该是在西南,有大泽,终年行雨,少见阳光,河流滔滔。大哥哥,你可知西南何处有这样的所在?” “西南是艮位,艮洲上没有这样的所在,若说西南方向的海岛……”百草一边思索,脸上却是一点点地凝重起来:“‘诡云溺海,落云泽’。难道是在那?” “诡云溺海凶险,父尊轻易都不会去这招惹这处所在。什么人这样大的胆子,敢不顾一身道行去哪里布置道阵,不要命了么。”万象皱皱眉头,问道。 百草摇摇头,一般的皱眉说道:“恐怕还真不怕。诡云溺海,哼,可不就是幽冥宗的门户所在了。” “幽冥宗?哥哥,幽冥宗不是该在极北海域吗?”万象看向千幻,问。 “是啊,大哥哥,诡云溺海在西南,西南海上大半又都是君家的门户,如何同幽冥宗扯上关系的?” 百草答道:“幽冥宗固然是在极北尸山血海的至阴之所,你们却不知道,这诡云溺海,乃是当年幽冥老祖证道的所在,后来又幽冥老祖又把这地方留给了自己的大徒弟,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可不就是幽冥宗的门户吗。你们可知六千年前,那落云泽叫什么吗?” “什么?”二人异口同声道。 “落圣泽。”百草说到,“落尽天下圣人贤哲,正是应对着幽冥老祖儿子的名号。不论如何,那里倒是确如小九所说,终年行雨,连日头都见不到,真真是一条极好的阴脉。” 万象皱了皱眉头,歪头看着百草,若有所思,道:“大哥哥,那幽冥老祖的儿子,名号是不是‘魔罗圣贤’,使两口子母阴剑,唤作‘伤魂损魄双阴剑’,曾经和父尊有过三次斗剑的那个?” “是,你小子知道的倒是多。”百草答应着,“你是如何知道的?” “迦耶髅化曾教过我一套‘魔罗剑’,据说是当年魔罗圣贤所用。当日同那鬼脸娘斗法的时候,鬼脸娘破我的剑光时,也都透着魔罗剑的影子,那鬼脸娘又是幽冥老祖的孙女,所以……” “你个鬼灵精,真给你猜着了。魔罗圣贤乃是数千年前左道圣人,幽冥老祖独子,生性阴狠毒辣,恶毒比之幽冥老祖乃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此人天资极高,根骨又好,将幽冥老祖的一身邪术学成之后,融会贯通,又自创了魔罗剑,更是天下无匹。他那两口伤魂损魄双阴剑乃是损人功德的利器,他那魔罗剑的功夫又是专门修因果报应,更是无往而不利。”百草应道,“其实你同他交情也算不浅了,毕竟他连自己的魔罗剑都传你了。” “迦耶髅化?”万象一愣,看着百草。 新教阴阳阁中按五行立有五处“天外天”秘境,称之为“镇阁五行狱界”,每处秘境中为一片仙境。虽叫狱界,实则是百宝洞府,洞天福地。不过因为其中各有一位令狐阁主早年收服度化的左道能人,因明心见性,自愿受戒忏悔,做了阴阳阁的护道人,自守天外天中,才叫做狱界。 迦耶髅化便是水象狱界之中的一位大能,剑术惊人,修为可拔地坠天,万象曾经与他在水象狱界中桃林峪与他切磋一甲子以领悟剑术精妙,成就自己的御剑奇术。此人通晓左道异事,万象原只觉得此人生性随和,见多识广,心中是十分敬他的。却不想关窍在这儿,竟是数千年前的左道圣人。 “小九,我知道你不信,可他若不是魔罗圣贤,这早已在九洲没了名号的魔罗剑,他又是如何学得,又能那样细致的教给你呢?魔罗圣贤并未收徒,落圣泽只有他一代,如今算上鬼脸娘,勉强算是两代单传,倘若迦耶髅化不是他,又如何能将一招一式俱都无有遗漏的教给你,叫你还能瞧出来鬼脸娘的招式?种种细节,你如此聪慧,细想便知。”百草见着万象眼中还是不信,便开口说道:“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迦耶髅化顿悟的时候,我在场。” 极北海域上空,尸山血海,至阴之所。 乌云蔽天,电舌乱窜,阴风呼啸,鬼哭连连,鬼脸儿的身影一晃,幽幽绿光周身闪烁,带起凛凛阴气。霎时之间风云大变,赫见蒙蒙大雾转瞬起,不知何处是何方。雾中鬼魅横冲,妖邪作乱,魔相横生,凶煞冲天。鬼脸儿掌中定转,道气弥散,将自己护了周全,驾起脑后凶煞阴鸷孽轮,纵身飞进那浓浓大雾之中。 鬼脸儿穿过大雾,入目却见不到一丝雾气,只一处极恐怖的尸山血海,端得是血海炼狱,进入视线当中,是一座幽冥浮岛。鬼脸儿一笑,道力催持,落在岛上。只见这岛上阴气凶煞,枯藤老鸦,乱坟荒冢密密,确是一座万坟之岛。 鬼脸儿脚上虚无缥缈,转瞬之间便是到了这岛的中央。只见一座森然大殿巍巍而立,筑骨为墙,役魂成梁,涂血做饰,幽幽森厉怨气不绝。鬼脸儿立在大殿之前,抬头看了看,牌匾上“幽冥殿”三个字赫赫在目,看那题字运笔之间藏有凶煞幽厉之气,凝聚在那笔峰之间,似是厉鬼索命、无常勾魂,叫人胆战心惊,灵台失守,一阵惊悸。 鬼脸儿抬步迈进殿中,右手扬手向后一挥,浓雾弥漫,这幽冥浮岛,血海坟山,就又消失在极北海域上。 中极阴阳洲,旧教阴阳宫,西方九万里,垂柳镇。 林家废院之中,万象仍惊讶于迦耶楼化就是魔罗圣贤的事实,一间也忘记了今晚原本的目的了。直到百草推了推他才回过神来:“算了,迦耶楼化的事情将来回家之后再说,如今还是先帮着大哥把林家的事情查清楚了要紧。” 说完了,万象手上一动,把那判阴索收了起来。四下又看了看,向千幻问道:“哥哥,若是以你现在的阵法修为,有几成把握能破了眼前这一阵?” “至多也不过是三成半。布阵之人的道行高出你我许多。就是有你从旁加持道力,再有大哥哥从旁辅助我解开原有的药阵,最多也就是再多一成罢了。不过我倒是现在盼着第二阵已经成了,那样便是最好。”千幻说道。 “为何?”万象和百草同时惊声道。 “‘一阵强,二阵衰,三阵鬼王轮流转’,三光泄魂牵命道阵最诡异之处全在此。一阵之阴邪煞气可污浊方圆千里;二阵阵势衰弱,几乎如同无物;待到三阵成型,才是颠日倒月,炼魂成傀之时。如今之所以这一阵邪力不曾外散,不过是因为有大哥哥的药阵在遮掩钳制罢了。”千幻说道,“若果真是如同小九所说,第二阵尚未成型,那这林家宅子之中必定还有其他纳阴之物以保全阴气。否则,就如同我方才所说,有大哥哥的药阵在,这一阵断不能成型,早该湮灭在大哥哥的药阵之中了。” “果真是还有玄妙吗?”万象一听,再现眸中四瞳二先天之象,往正堂之中看去。只见他目力所及,皆是另一番光景:他那一双眼眸,似是能看破这世间的阴阳变换,此刻堂上俱是黑白二色玄气,暗合一阴一阳变换之理,虽是在恶阵之中,却也是意外的和谐。 万象一时之间看不出什么破绽,却也不想去问千幻,双掌掌心运气,在身侧一划,向下一按,饱提一身修为,右手划掌成剑,在额前一点,再次向那堂上看去。 只见堂上一事一物都犹如先前,但是却在正梁上有约莫一尺长短的黑气。万象眸光一凝,再提修为,纵身跃起,右手探掌成抓,摧枯拉朽,抓向那一尺黑气。 料是万象道体骨骼惊奇,根基稳固,修为亦是精深,竟然穿过了正堂外的无形之墙,直至逼向那正梁上的黑气,却不料在离正梁不到一尺的地方受阻,前进不得。饶是万象一身道力浑厚,却也再无劲力向前。发觉单凭自己一人之力无法将那一尺黑气取出,万象当即大喝一声:“快来助我!” 百草和千幻听得万象话语,当即玄功运起,提起五分修为,灌注入万象体内。万象只觉身子一暖,沉沉道力流入,登时又生出七分劲力,便再提三分修为,向前一抓:“给本座出来!” 话音甫落,只见万象五指已经插入正梁之中,将那一尺黑气牢牢抓在手中。再用劲一扯,只听一声脆响,一尺黑气便从那梁上被万象抓了出来。接着力道向后一跃,落在千幻身旁,将手中黑气交予千幻:“哥哥,你说的另有纳阴之物,可是这个?” 千幻接过那黑气,只觉得冰凉阴冷如同数九寒天,犹如人在大冰窟之中,便已知其中阴气盘踞鼎盛,非是寻常之物可以比拟。眼中道气流转,再启慧眼,口中念道: “幽幽黄泉道,阳身做画饼, 西南有阴,引动冰轮光华, 月明星稀,映照乌雀黑鸦, 枯水老树,结阴桥,成阴身。 现!” 说罢手指往那黑气一点,立刻黑气内敛,化作一把一尺长的铜尺,却在月光映照下闪出冷冽的光。 “化阴尺?”千幻一见这铜尺,惊声道。看了看百草,说道:“大哥,真让你说对了,果真是落云泽里面才会有的东西。 万象听着千幻说话,又是一脸不解:“哥哥,原来你也早知道迦耶髅化是魔罗圣贤么?合着全家只我你个不晓得么?” “现在应该担心的并不是这个,而是这化阴尺。当年迦耶髅化有三件宝物,一件是他的‘伤魂损魄双阴剑’,一件是当时迦耶髅化自己的左臂,还有一件就是这化阴尺。迦耶髅化曾经说过,这化阴尺乃是采北海海底的淬阴铜所打造,炼化时又强行吸摄了数千条魂魄来增强阴力,且其中怨气凶猛,除非是九天之上的金乌之火所带有的太阳之气能破除这化阴尺的阴毒,别无他法。现知道迦耶髅化是幽冥岛的血脉,这化阴尺既已在迦耶楼化顿悟之后被他留在落云泽中,那便是真的与幽冥岛脱不了干系了。”千幻说道,现了顶上三花,从银花之上取下一个金银丝线编的袋子,将化阴尺收了。又向百草问道:“大哥,你的药炉之中可有纯阳草的火种?” 第12章 三兄弟深夜探恶阵,鬼脸娘报应命垂危(四) “有的。”百草答道,将手一挥,祭出炼药炉,浓浓药香四溢,只见一团耀目金光从中飞出,正是一团纯阳火种。 千幻见金光显化,手掌上道力流转,顿成一座巴掌大的缚锁阵法,将那纯阳火种牢牢锁在其中,又将这阵法送入袋中。再将这袋子送回银花之上,收了三花。 “老八,你用阴阳化生袋配纯阳火种,只怕是不能压住这化阴尺。”百草道。 “我本也不曾想要压住它,只是暂时将这化阴尺收起来,等回去之后交给七哥哥,看看借他的东极火德真火能不能把这化阴尺化去就是了。”千幻道。 百草听了,点了点头,不做多言。倒是万象,看着那取出化阴尺的位置,一脸不解。 “哥哥,你看看这化阴尺的位置,这个正梁是不是千年沉阴木?” 千幻一听,定睛向那正梁位置看了看,说道:“虽说是阴气沉积,厚重深沉,却不是千年沉阴木。应当是这化阴尺在其中镶嵌的时日太久,又加上化阴尺的化阳成阴之能,才把这梁木侵染成这样。倒是这化阴尺的位置……”千幻看了看那正梁木,又看了看林水柔的尸身位置。忽然面露喜色,口中念道:“七七转阴,九九逢阳,阴化万千,魂兮去焉。” “哥哥,你在念什么?”万象听见千幻口中念动玄奥,问道。原来万象无心施为,破了化阴尺。这恶阵之中便缺了纳阴之物。这阵原本便是脱胎在百草的药阵之上,如今缺了化阴尺镇压药阵阳气,阵中生气复苏,渐渐恶障消散,只怕不待第二阵成立,这第一阵便也撑不住了。 千幻定了定神,对百草说:“大哥哥,你可不必神伤了。也是当年大哥哥无心插柳,留了药阵。小九好奇之举,反而破了此阵关键。这化阴尺就是当时用来散去林姑娘三魂七魄的法器,且依照这化阴尺所在的位置与林小姐尸身天灵不过七寸,料想是用来摄住林姑娘一条生魂,由此为引将林小姐魂魄散尽。并用这一条生魂依托,聚集林小姐死前怨气。所以此物一去,那林姑娘尸身做的阵眼,基本便是废了。咱们却可凭这化阴尺,借六哥的本事,布下道阵,将林姑娘救回来。” “果真吗?”百草一听,顿时喜出望外。 千幻轻轻点头,面露微笑:“只是这样的话由于林姑娘的命格,我不能确定她的三魂七魄能够在道阵之中维持多久。所以还需要小九帮忙。” “我?” “不错,若要林姑娘做一具假身,供她魂魄归位,还需要我们兄弟依靠九极道理为之,你自然要帮忙,逃不掉的。”千幻说道。 百草转头看了看天边,已是泛了点点晨光。他定了定神,强将心中种种情绪压下,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咱们也早早回去吧。如今要将事情同他们几个合盘道出,还不知他们心里是个什么打算呢。” 千幻却又止住他,说道:“毕竟林家众人已去了许久,这废宅尸身,稍后受了紫阳草引了紫气东来,便自然化去了。大哥哥你可用渡魂经文写一张血符,用那青平陵石镇住。稍后阵中阳气充盈,借紫气催发血符上大哥九极灵血的神力,便可以借着阵法,将这一块方圆稍稍护持,为林家上下稍作功德超度。等我们回转中极时,大哥哥你来将这青平陵石同桌角的葬魂玉收了,转交给义父或六哥哥,再行大仪轨解释冤愆,超度了他们罢。” 百草闻言,忙依照着做了。一切停当之后,估摸其他几人也该起来,兄弟三人脚下一错,驾起道光,回转牧月客栈,不提。 极北海域,风暴之中,尸山血海,幽冥岛,幽冥殿。 鬼脸儿本在打坐,突地心口一阵剧痛,一口黑血喷出:“令狐家的竟然能动了爹爹的化阴尺,坏了阵法,当真是失算。也罢,诡云溺海凶险,非有幽冥岛血脉不了擅入。我便禀告爷爷,大不了从同来过,将诡云溺海做第一阵。我倒要看看,你们如何再来坏了阵法。到时这破阵之仇,我定要成倍讨回来!” 她才恶狠狠的说完,便又是一口黑血呕出,带着浓浓腥臭腐烂之气。鬼脸娘一时之间,只觉得五内如焚,血气乱窜。无端从中丹一道极凶极厉的阴气发生,直冲泥丸而去。她脸上突兀的泛起一股黑气,心中顿时一惊:“不好,化阴尺一去,阴阳重新调和,如今我的道力和阵法相连,令狐百草的药气入阵,乃是反噬!” 才反应过来,只觉得心口剧痛无比,浑身经脉似是有无数蚀骨之蛆来回啃噬,一时之间一身道气散尽,肉身开始溃散,血污流了一地,就连三魂七魄更是隐隐有涣散之象。就在快要失去意识之时,鬼脸儿大叫道:“爷爷救我!” 第13章 兄弟之间话说分明,洞天中合力救红颜(一) 翌日,中极阴阳洲,旧教阴阳宫,西方九万里,垂柳镇,牧月客栈。 众兄弟不知为何,一齐都睡到了日上三竿的当儿才起,叫老柳树吓了一跳;倒是千幻和万象,接连两夜不曾休息,特别是万象昨夜又动用过极损修为的道术,便是有深沉道行,根基深厚,脸上却也是难言疲惫之象;百草自身玄功道体因是用药的把式,此时醒神之功尽显,神色倒是比千幻百草好得多,只是其他兄弟见了,也还是觉得百草憔悴。 看着这三人一副疲惫像,又想到自己现下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其他人也是疑惑。到底还是磐石藏不住话,问道:“大哥,昨天你是不是在什么东西上动手脚了?困死了。” “用了些‘三日散’,不过量不大,最多昏沉三日。我昨夜见有些事情,怕扰到你们,又暂时不好明说,才用此下策。”百草也不否认,只是借口了托辞,并未将林水柔的事情全盘托出。千幻和万象也没有戳破,倒不是因为两人理解百草的苦衷,只是实在是困倦,也便就懒得去拆穿了。只是万象听百草说道“无法言说之由”的时候扁了扁嘴,碎嘴了一声,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嚷嚷着要千幻陪着他去睡了。 百草看着万象这一番折腾,面上也是有些无奈。又与其他兄弟说了几句之后,嘱咐他们这两日好好调息身体,以便之后启程去西极坎洲。之后便上楼,进了万象和千幻、焚火的房间。 一进门,就看见万象坐在床榻上闭目调息,千幻则是坐在桌前,烧起了一炉香,右手扶着脑袋,似也是在闭目养神。 听见动静,千幻抬了眼睛,见百草似要说话,忙做了噤声的动作,轻声道:“大哥哥,小九他不明白你的心思,你也别往心里去。他昨夜动用判阴尺的时候损了真气,现下戒绝五识,怕也是不能听你说了。不如就算了,日后他也会明白的。” “我又哪里强求他明白呢?这本就是我自己种下的祸根,还要累的他为了我损了道行,可不是我这个当大哥的罪过!等他醒转过来,还是要你同他好好聊聊。他才开了银花,心中若总是憋着,五内郁结,再一躁动,怕是对他修行不好。这两夜都没有休息,快趁着此间无事歇一下吧。”百草叹气一声,看了床榻上的万象一眼,转身出去了。 百草前脚才刚刚出门,万象便醒转过来,看着关上的房门,说道:“大哥哥原来一直是这样的别扭性子吗?” 千幻听见万象动静,回头来说道:“小九,你既然知道大哥哥来了,怎么竟还赌气不理睬他呢?” “我方才的确尚在调息,戒绝五识,如何理睬他。只是这房间里面浓浓的药香,闻到了也该知道是大哥哥来过了大哥哥方才还偷偷用功,给咱们两个补益元气。哥哥,以前我小孩子心性不曾注意,难道大哥哥一直这样别扭的吗?” “你个小东西,才脱胎换骨几天,竟然开始论断起大哥哥来了?”千幻走过去,坐在万象身边:“你别怪大哥哥好像别扭些。他终归要守着规矩,哪里向你同青藤青梅竹马,还是九洲人尽皆知的婚约,自然举止亲密一些也无妨。但是大哥哥和林姑娘,却要他们去哪里开花结果呢。大哥哥当年布下药阵帮林家上下逆天改命,此事咱们当年虽然不知细节,可他回来时已受了天罚,数百年不能印证功德,大道功德宝轮也险些崩毁,大概也是因为心底觉得对不起林小姐的一片感情吧。” “你们便继续将我当做是日前的那个心智尚浅的小九幽吧,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大哥哥红颜的事情,又怎么会不知道大哥和林姑娘不同于我与草儿。说穿了,不就是因林姑娘是个凡人命数,实在太轻,易被大哥九极血脉的命数刑克么?”万象一撇嘴,说道。 说来万象也是才脱小孩子形体,才说完自己已不是那个小九幽,却又似是个孩子一般的往千幻的怀中钻:“果然还是哥哥的怀里舒服。” 千幻心知是两天不曾睡眠,万象已是犯了困意,便低下头轻轻说了一句:“好孩子,睡吧。”万象合着双眼,轻轻点了点头,又往千幻的怀中钻了钻,安然睡去,不提。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先天山脉,旧教阴阳宫,渡仙阁,后室书房。 令狐老爷子静静坐在那用上品碧丝木精雕细琢的案几之前,神色十分不自然;右手无力一般的搭在案上,时不时的抽动一次;一杆墨笔被老爷子捉在手中,也随着老爷子的手臂抽动不住的颤动。 案几上,一幅才做的画卷,墨迹尚未干涸,见得是一个人像,头戴星辰,足蹬厚土,背袭诸天,指天令地,一派威严,千言万语不足形容十分之一。 老爷子看一眼卷上人物,一口叹息,将手中墨笔往笔架一挂,就见那画卷化作灰灰消散无形。老爷子再将手一挥,案几前移丈许,见得地上有处暗门,因有道阵覆着,甚是隐蔽。 老爷子伸手一指,道阵化去,暗门一开,一股冷风吹出,带着些腐朽气息,露出了条黑漆漆的甬道。老爷子也不管道中漆黑一片,信步走下石阶,来到地底密室之中,一扬手,一道光华从袖间飞出,将密室之中照了个透亮。 却见这地底密室之中,四面墙壁,皆都挂满了裱装好了的画轴,画上之人,或站或立,都是一般相似,却都不见面部五官。老爷子在密室中看了一会,蓦地周身道气一转,化成无数火气,将四面墙壁上的画卷尽数烧尽化作灰灰。不想密室之中似是有冥冥玄力,将那飞散的灰烬又汇聚起来,在墙上又变回那些画轴。老爷子面色登时难看起来,喉口一甜,喷出一口血来。 “餐玄,你这卑鄙小人,你先天道成,却空有道行。自开元以来,你可当真在意过三界众生吗?”老爷子低声说完,拭去嘴角血迹,出了密室。将一切收拾停当,驾起轮光,化作一道流光往西方急速而去,不提 中极阴阳洲,旧教阴阳宫,西方九万里,牧月客栈。 却说万象偎着千幻,散开了一身道气在体外,正沉沉睡着。万象自小修行,便一直有在休息时张开全身道气以作护体之用的习惯。恰巧老爷子御空而去,二人血脉相连,受着老爷子的道气,引得万象道气翻涌,直接醒转过来。 “爷爷去西边干什么?哥哥……”正欲抬头告知千幻,才发觉原来千幻也是怀抱着自己正沉沉睡着,就又将话语都咽了回去。心想:“近来事多繁忙,哥哥想必也是累的。也罢,左右趁着此间无事,让哥哥好生休息着吧。爷爷的事,传音给大哥便了。” 心意已定,万象双目一闭,一道灵识出窍,直奔楼下寻着百草去了。自己却又似小时一般,往千幻怀里钻了钻,再次将全身道气放将出去,沉沉睡去,不提。 楼下,百草正在和其他众兄弟说话,忽然耳边一阵清风,正是万象传音而至。百草听完,眉头微微一皱,暗自思索起来,不再说话。其他人觉得奇怪,便问起来。百草这才回过神来,道:“方才小九给我传音,说祖父往西方去了。而且似乎走得匆忙,不知是有何事。” “祖父已有千载不曾出过中极神土了,如今这来得突然,却为何也是往西方而去?”天罚说道,“他派我们去西方寻那道魔孤岛,却用定了种种的规矩。虽说祖父说话一向玄奥,可是如今这布置,却真正是让你我看不明白了。” 磐石听了,向着天罚摆了摆手,说道:“哎,三哥,看的明白看不明白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到最后都是祖父的布置,你我兄弟照做就是。祖父算无遗策,如何安排自有他的道理去,我们有在这愁什么?只尽心去做就是了不是。” “老四,话不是你这么说。你细想想,若是寻常时节,这一切倒是如你所说,左右兄弟们闲来无事,帮祖父做事更是咱们做小辈的应当的,自然无可厚非。可如今是祖父正寿寿辰,开了九洲会盟庆贺。按照往常,九洲会盟期间连我们都是不能出宫的。如今不仅我们得了法旨出宫,就连爷爷也亲自动身西行。当中必有隐情。”天罚摇了摇头。 “老三说的在理。”无性也点头道。 百草右手食指指节轻轻扣了扣桌子,眉头一锁,将众人话语按下:“既然祖父自己亦有事情要做,我们也是要尽快把他老人家所交代的事情做完了的。只是现下确实横生枝节,这垂柳镇上,为兄确实有要紧的事情要办,还需要诸位弟弟各显神威,相助与我。” 第14章 兄弟之间话说分明,洞天中合力救红颜(二) 说罢,百草便将这两夜如何见到那林水柔的执念,如何与千幻和万象在林家废宅之中堪破阵势,取出迦耶髅化的“化阴尺”等种种事情,原原本本的同其余众人讲述了一遍,并且顺势请诸位弟弟与自己一同为林水柔炼制假身以供其回魂依附。众人虽说是嘴上怪罪百草不早早将一切告知,却也都知晓林水柔于百草心中的分量,便也都答应在垂柳镇上多耽搁些时光。 既已商定,百草自是喜出望外,恨不能立刻便叫万象出来一同为林水柔炼制假身,却不禁又想起万象这两晚替自己忙碌的辛苦,又加上昨夜在林家废宅动用判阴索强探地脉更是差点就伤到根本,此时实应是多多修养为宜。一时之间进退两难,好似那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众兄弟难得见百草有这般坐不住的时候,心里都觉得好笑,但也都乐得陪他闲话上几句,教他能宽心一些。到底还是磐石沉不住性子,不等百草等不及,自己先开口了: “大哥,你既有心去救林小姐,小九也知晓你的苦衷,为何现在不去唤他起来,我们快点动手,也好早一点了结你的心事。你如今在此着急,却究竟也不是办法不是。也罢,弟弟大不了做一次恶人,这便去楼上替哥哥将小九揪下来!”说罢也不待百草回答,磐石便一个箭步抢出,与奔上二楼客房。 不想却被无性借着轮光给挡了下来:“你个火气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老六一身的火气都没有你这么急躁!”不等磐石说话,无性当头便是一声呵斥,将磐石怔在原地:“二哥……” 无性并不理睬磐石,继续说道:“你方才不曾听到大哥哥说小九昨夜借地脉强探恶阵的时候受了伤么?你当大哥迟迟不上去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能让小九好生休息,将养好些么?你这般一闹,是不准备与小九好了是么?” 无性平日里性子最是冷漠,比那极北的冰疙瘩还是要冷上三分,蓦地将话说的这样多,也是个众人甚少见到的光景。磐石更是被无性这当头一喝怔在当场,也不做声了。但是方才磐石与百草的话分明便是与拍着桌子说出来并无二说,早已把万象从梦里给扯了出来。 万象本在梦里睡的舒坦,却听得楼下磐石大叫大嚷,硬生生的被从梦里吵的醒了过来。听见磐石声音实在吵闹,还孩子般的把两只手放在千幻耳朵上,嘴里碎到:“这个四哥哥,当真永远都是急三火四的。我倒是睡了这么一阵儿,恢复了个七七八八,可是哥哥昨夜耗费的元气可不知比我多多了,更是要好好休息的。四哥哥你是当真不知道还有种法子叫做传音入密么,竟也是能这么折腾。” 万象心里想着,却不自知自己手上的力道重了,将千幻压得生疼,醒了过来:“小九,哥哥的头快要被你挤扁了……” “啊,弄疼哥哥了。”万象听见千幻说话,万象忙撤了双手,说道:“方才四哥哥在楼下大吵来着,我怕他扰着你就捂了你的耳朵。却不想弄疼你了,抱歉。” 千幻虽说是醒了,却还在困头上,听完万象说话,眯着眼睛,抬手去摸了摸万象的脑袋,说道:“我家小九是为了我好,我何必要生气呢?只是四哥哥就交给你了,好不好?”说完一翻身,合上双眼继续说道:“哥哥再睡一会。” 万象听了,嘴角咧出一丝坏笑,道一声:“知道了。”便翻身下床,将衣更了。眉心一点朦胧放出,将千幻拢在其中,“这样我看四哥哥怎么还能吵到你。” 许是万象才将身子复原,竟也懒得动手,将肩头一晃,脑后轮光一闪,将身形换出房门,在扶栏前看着楼下。 其他兄弟都在桌前坐着,无性正在劈头盖脸教训着磐石。万象在楼上看得开心,就在楼上静静看了片刻。等到无性终于渐渐消了火气,万象突来一声:“四哥哥!你又吵我睡觉!” 磐石刚刚被无性骂过,心中正在发怯,被万象这一声又是吓出一身冷汗来。苦笑着脸转过身去,抬头看着楼上的一脸戏谑的万象,终于蹦出几个字:“小祖宗,你睡醒了?” “我只怕睡得如同一只死猪,也是要被你吵醒了的。”万象嘴上依旧挂着那笑容,将轮光一晃,身形便到了磐石面前。 他右手食指向前伸出,往磐石心口戳去。只见万象那根手指荧光闪烁,如白玉青葱,又似冰华晶莹。 虽说万象的速度不快,看在磐石眼里,却是触目惊心一般。他瞳孔一缩,暗道要坏,忙借了一道轮光向旁闪去。 万象手上不停,却也同样借了轮光追着磐石而去:“四哥哥,你别跑啊。” “四哥不跑,难不成站在那里让你戳那一指头么?”磐石在二楼上现了身形,见着万象的轮光紧随身后,忙又一晃身,借着轮光闪进后院,万象仍是紧跟其后。众兄弟无奈,别也都借了各自轮光,往了后院。 这牧月客栈的后院,寻常人进去了,见着也不过是寻常客栈后院,后厨,马厩,柴房等等一应俱全。可是因这客栈本就是令狐阁主命老柳树用自己原身所化,兄弟几人知晓关窍所在,入了后院,却是另一派洞天: 一方天地之间,亭台楼阁,有雕梁画栋,却是一副仙境之象。磐石和万象两人在这洞天之中没了空间局限,更是展开了身手,两道轮光你追我赶,总也是停不下来。磐石求饶之声时时传出,听得众兄弟也是一阵无奈。 “总是多亏父尊想得周到,将这‘别有洞天’之法传给了柳老丈,不然就小九这个架式,多少个地方也总是不够他追老四的。”天罚看了看那一黄一蓝两道轮光,却也是摇了摇头。 百草点了点头,却又隐隐有些拉偏架的意思,道:“虽说是有柳老丈的‘别有洞天’在这儿,却也不能由着他俩就这么折腾。可是说到底还是老四不好,他的九转金身不伤不坏,就算小九这一招‘点魔指’的力道重些又如何。” “大哥哥忘了,四哥哥最是个怕疼的,幼时修行连基本的拳脚功夫伤到了都要哭上半日不止。现在就算是小九不用道行,那一招点魔指要是戳在四哥的身上,可不是又要喊上半天了?”难得出尘没再去触那磐石的霉头,这个时候竟然替磐石说起话来,当真也是稀奇。 只顿了顿,出尘又开口:“如今八弟弟纵了小九自己出来找四哥哥的麻烦,估计自己也是想要看四哥哥乐子的。只是除了他,倒也是没有什么立竿见影的发自能把上面的两位给拘下来了。” “法子倒是有,只是怕痛的那个要吃点苦头罢了。”出尘才说完,天罚便把话茬接了过去。 “当真吗?”出尘一听,声音顿时软了百倍,眸里眼光一转,又似一泓秋水间藏了半点风情,可怜楚楚的看着天罚。 天罚正说完,刚看了出尘一眼,便整个人陷在了里面,忽然脑中一片空白,竟什么别的心思都没了。天地之间只剩下出尘言语声音: “好三哥哥,你便不要管那个怕痛的会不会吃苦头了罢。左不过他是九转金身不伤不坏,痛点就痛点吧。好不好?” 还不待出尘说完,一道惊雷便在这洞天之中炸开了来。天罚把右手向天一指,又是一道惊雷炸裂,惊得众人心惊胆寒。 “雷君车驾,应元神音, 腾天倒地,奔雷腾云, 面有千军,阵有万马, 齐鸣赫赫,隆音奔驰。 听令而来,不得稽停!” 天罚才刚念完,洞天之中便是乌云密布,无数惊雷一同炸响,登时数道电光就朝着磐石和万象二人的头顶劈了下去。 “哎呀,好像玩的有点过火了。”出尘看见,轻轻说道。声音虽轻,却被百草听了去。 “你也知道过火了?还以为你不知道呢。”百草问道,“不过你这跟红姑姑学的‘偷心法’现在真的是越来越有火候了。老三的定力都这样被你惑了去。” “大哥哥,笑话我。我现在偷心法用出来总是落了刻意,碰上灵台十分清明之人,功行深的,或如大哥你这般以药入道的根本没辙。方才不过是三哥哥随着我的性子闹,我这才有机可乘。这个样子,怕是连红姑姑的十之一二都够不着。”出尘眼波流转,声音灵动,又是一番天真烂漫的风情。饶是百草以药入道,灵台又稳,竟也是快要看痴了过去。出尘见百草也有受了自己魅惑之象,便也住了嘴,抬头再看天上二人。 却说这天罚不经意间中了出尘的偷心法,灵台失守,心神恍惚之间将这“雷君讨邪”的咒法用了出来,霎时之间万亩雷田应天变,云涌风起真天谴。那万顷雷海方才显现,便是数道雷光往磐石、万象二人天灵而去。 索幸二人早已得道,耳目皆已灵慧于常人,已听得天罚咒语,早早现了各自法宝,将那雷霆硬扛下。 奈何磐石一杆凌锋长枪,乃是令狐阁主寻五方金属至精,配了天外神铁一齐锻的,又祭炼在炉中温养千年以收尽炉内金气,早已是金中至尊。磐石才将这长枪祭了出来,便将这万千雷蛇引了十中之八九去。 万象本还在放了三剑出来,欲用阴阳仙魔互化之力去化那雷霆。如今多数雷霆俱被磐石的凌锋枪引走,一时得了些许喘息。 万象坏心眼又生起,忙将三剑收了,周身道行一震,再催持起大道功德宝轮悬于脑后,将点魔指运起三成道力,趁着磐石分心应付那雷海电蛇,往他身上戳去。 磐石正疲于应付那万亩雷海,见万象点魔指点了过来,一时没有防护,硬挨了他一招。虽说万象只用了三成道力,可是这点魔指的威力甚大,加之磐石乃是用九转金身硬挨,并无巧劲去卸掉其中力道,登时钻心之痛传遍全身,哀嚎一声从空中坠落下来。 出尘见磐石从空中落下,忙收了偷心法,站在一旁。天罚缓过神来,料想自己定是中了出尘的媚惑,也急忙撤了咒术,偏头瞪着正对着自己盈盈浅笑的出尘。 万象也收了道气、宝轮,缓缓降了下来。只是磐石摔得不轻,直呼疼痛。幸而磐石早已练就那不伤不坏的九转金身,就算是被万象的点魔指戳了一下又从空中跌落下来,依旧只是吃痛,并未伤到分毫,不过坐在地上揉着痛处哇哇的乱叫:“三哥你在干甚!痛死弟弟了!” “活该!你早让小九戳一下不就没事了。方才小九还没用上道力,只是起手式,就算是戳上也不会有事。如今倒好,一味要躲,结果可不是疼的更厉害了?”其他人还未开口,出尘先是一通连珠炮轰在磐石身上。磐石方要出言辩解几句,猛然看见无性站在百草身后瞪着自己,又把到了嘴边的字给咽了回去。 出尘自顾讥讽磐石,不曾察觉身后无性,又开口说到:“没话说了吧?四哥哥也真是小肚鸡肠,你自己吵到了小九还不让小九撒气,当真没有个做哥哥的样子……“ 还未说完,就听见出尘怪叫了一声,回头一脸幽怨的看着无性:“二哥哥,你干什么啊?好痛的。” “你也知道痛?我还当你不知道呢。老四怕痛你是不知道么?更何况他还是你兄长,你如此不尊敬他,原来之前父尊的教导都忘记了么?”无性也不理出尘抱怨,如同之前对磐石一般的将出尘教训了一遍。 出尘揉着脑后,眼里兜住两滴泪光,似神女落泪,便叫天地都失了颜色。然而落在无性眼中,却失了那任圣人也要动心的万种风情,当下伸手在出尘额上又是一个红印。 出尘见自己媚术在无性身上并无半点用处,忙楚楚可怜的往百草看去。百草无奈,又当起了和事佬:“好了好了,这是自己兄弟,你又何须如此严词厉色?稍稍教训几句也就完了,你说是不是,老二?” 无性听了,将袖一拂,不再说话。 第15章 兄弟之间话说分明,洞天中合力救红颜(三) 却说在众人分辩的这个空当,万象却在一旁,取了判阴索来丈量地气、方位,准备布置给林水柔招魂用的道阵阵基。 那一条判阴索在空中闪着阴阴冷光,时不时的一道冷光往地上一抽,便将老柳树这处所在的地脉走向探的一清二楚。 探明了地脉走向,理顺了地气流转,万象自说自话了起来:“柳老丈这里的该是太阴支脉的末端。此处老阴之气渐弱,反倒是有太阳支脉的老阳地气从旁过来。若是要在这样的地方给林小姐招魂,哥哥,依你看什么阵基合适?“ “这你不能问我。招魂这种事,自然是去问六哥哥这个大家,问哥哥有什么用?”万象才说完,就听见千幻的声音在身后传来。只见万象身后一道殷红轮光,千幻正好站在了万象身后。 千幻柔柔一笑,伸手在万象头顶轻轻揉了揉:“听见你叫哥哥,就过来了。果然我们小九出手,立竿见影。四哥哥整日吵闹,也该是教训一下。”转身看了看出尘他们还在闹着,便只把阴魂唤了过来。 阴魂听得二人呼唤,到了一旁:“你什么时候醒的?又在这里和小九这个鬼精灵不知道在这里捯饬什么。” “六哥哥说什么呢?大哥哥不是说了要做假身,帮林姑娘还魂异躯么?如今这招魂的道阵要怎么布置,要什么阵基,可不都要听你指挥了么?”万象一听,剑眉一皱,忙问道。 阴魂一见万象皱眉,一时间玩心一起,道:“呀!当真是忘记了。哎呀呀,这该如何是好,该准备的阵旗也没准备,林姑娘的生辰八字也还没问大哥哥。” “六哥哥你是不是昨夜多吃了几口,中的三日散比让人厉害?怎么竟然还能忘了。”还不待万象说话,千幻就将话头抢了过去,一脸揶揄的看着阴魂。 反倒是万象,明明是阴魂在变着法子的逗他,他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将右手一抬,唤出一团火球在掌中熊熊,淡淡看着阴魂:“六哥,你当真忘记了?” 阴魂看见万象掌中的一团烈火,登时瞳孔一缩,忙变了语调,告饶道:“小九,你别吓唬哥哥。知道你的阴阳神火厉害,可别跟哥哥比划,放出来看看就好了。好了好了,不闹了,哥哥错了。” 他将地脉走向种种同万象问清楚了,仔细一想,道:“说起来倒也是天时地利人和占齐了。虽说此处地气在太阴之末,到底这客栈是树爷爷的千年柳树原身所化。柳树原本便是阴树,如此阴气便满足了。要我看,老八你若是想要布置道阵,用那‘请冥问鬼阵’就成。” “请冥问鬼的阵基需要‘九阴黑砂’,可是我身上并没有带着,该是如何是好?”听得阴魂说要用那请冥问鬼的道阵,千幻细细思索了一下,问道。 阴魂摇了摇头表示无碍,道:“我听大哥说,你们昨夜在林家的废宅寻得了当年迦耶髅化的化阴尺,可是真的?” “不错,现在在我的阴阳化生袋中。难道六哥哥你有什么用处吗?” “然也。左不过你都是要用那化阴尺来给林姑娘唤魂的,现在也可直接用化阴尺的阴力来炼些九阴黑砂出来。你且将它取出来吧。”说罢,阴魂将右手一抬,运动自身道体坤位玄力,一团土黄色道光在手中流转,滚滚细砂便从他手中翻涌流出。正赶上千幻将化阴尺取了出来,阴魂将那细砂一引,便滚滚朝着那化阴尺而去。阴魂左手上划掌成剑,往化阴尺上面一指,口中念道: “幽冥君神,勾魂神将, 冥律铮铮,令摄四方; 请借神威,相助加护, 应召速来,不得稽停!“ 阴魂话音刚落,就觉那化阴尺之上旋起一股阴风,带起幽幽怨力,将化阴尺周围得滚滚细沙裹在其中。阴魂左手扬手一指,右手一挥,将招魂幡化了出来,手上飞也似的结了六个法诀,登时又是一股弥天阴风大作,一内一外将那细砂罩在其中,几个刹那间,那滚滚的细砂之中便泛出了黑色,犹如浓墨入水一般,瞬间将那细砂炼成了九阴黑砂。 “喏,成了。”阴魂叹一口气,将道气一引,落入阵中。 千幻见有了九阴黑砂,忙将慧眼开了,开始布置“请冥问鬼”的阵法。 阴魂炼制完那九阴黑砂,脸上瞬间苍白了不少,扶着招魂幡在一旁站着喘息。万象看见,借了一道轮光闪到他身侧,将右手在他背后,玄功一提,沉沉混元流入阴魂体内。 阴魂得了万象的帮忙调息五行,也是恢复些许,道:“小九,六哥没事,你省些气力,待会儿且要靠你呢。” “哥哥莫要担心,用不了我多少气力的。倒是六哥你,为何要强行动用这化阴尺来炼制九阴黑砂呢?这东西损功德,你自小练的又是父尊传下来的大道正法。这样一来,若是真的化阴尺阴气入体,岂不是要在你体内正邪虎斗?若真的是斗了个不可开交,又要折掉你多少功德?”万象将手一撤,翻手在阴魂脊梁自下而上一抹: “天风姤,雷地豫, 神观无量寄神威; 行令九霄风云起, 一念轮转阴阳劫。” 万象口中轻声念动,同时手上翻出法诀,凝气一指,落在阴魂后颈,霎时一道耀目神光在阴魂脊骨上窜动,阵阵暖流瞬间流遍阴魂四肢百骸,使之顿感周身一轻,动用化阴尺所伤的阴骘已经尽数除尽。 “小九,你……“ “上了道魔孤岛才真正需要六哥哥的灵感了。此刻倒是叫我先给六哥哥尽尽心吧。”万象抢了阴魂的话头去,自说道。阴魂听得万象言语,闭目颔首,不再多言。 万象见阴魂已无大碍,便唤了其他兄长去看千幻。他此时已在地上立起了一座丈宽阵法: 黑砂满地掩诡芒,魂幡耸立叫魂往; 落地灵签解迷津,幽冥府中觅旧颜。 那阵中阴风呼啸,鬼声连连,因是问鬼,千幻向阵中连拜三拜,请一支闻冥香点在阵中,登时幽幽鬼火四下飘起,窃窃鬼语不绝于耳。千幻主持道阵,又拜一拜,道: “冥君座下阴阳官,巡按十地有名簿。今请问询,阴魂林氏名水柔。” 才说完,阵中灵签一阵翻动,一签飞出,约吉。百草一见,长舒一口气,往阵中一拜:“冥君座下勾魂将,拘魄轮回严明律。今请问询,林氏回魂肉白骨。” 听得阵中有铁链声响,又是一签飞出,乃是上吉。阴魂一见,道:“这是林小姐命不该绝。大哥,你的药阵虽然未能替林小姐避过劫数,想来却也当真替林小姐改了寿数。既然此刻已得冥府助力,请得阴阳官、勾魂将二位在此,又得吉兆,想必林小姐剩余二魂七魄已被化阴尺中那一魂招引,来至阵中。且让弟弟来看一看。” 言罢,阴魂伸手在眼前一抹,就要将天眼开了往那阵中看去。不想天罚一记惊雷在空中炸开,蓦地惊了阴魂的神。 “你疯了,阴阳有别,就算你是北极坤位的阴魂道体,可是九魂都有九魂都的规矩,你以为怨幽阴世界是你随便窥视的么?要不是我一记神雷,用天威将你的道气都遮了去,那勾魂将军的锁魂索可就已经锁在你身上了。”天罚说道。 万象颔首赞同,道:“不错,六哥哥你确实鲁莽了些。之前为炼制爷爷传我的仙剑,也是借了爷爷同父尊的信物才上得去摆渡人的船,更是经了周多周折才借得阴王的‘玄色阴火’。此时情形,我们还是当以问卜之法才算稳妥。“ 说罢,万象再请一支闻冥香,道:“大哥哥,还是你来吧。” 百草点头,望向阵中:“柔儿,当年是我自己私念,竟是好心做了坏事,不想到头来竟是害了你,实在是我之过错。如今你一魂被拘,其余二魂七魄若是在阵中,还望你不计我鲁莽之错,与我知道:若你愿意,托我幼弟帮助,我已将你那一魂寻得,现在可做一具假身,为你魂灵依附之所,可好?”百草往阵中拜过,静待阵中冥府之人回应。 不过数息,见着阵中阴风吹起,一道模糊人影在阵中显化。那人影朝百草一点头,似是有话要说,却碍于阴阳有别,纵使依稀可见那人影的嘴唇是在做言语动作,却听不得那魂魄言语。 百草起初见那模糊人影时尚且欢欣激动,心想终于能和自己心爱之人再见。可是又发觉听不得阵中话语,又将他打入数九寒天之中。 一旁阴魂见此情状,忙往阵中一拜,道:“林姑娘,在下听闻你曾跟随大哥学过些许道术,可知道阵中的灵签是如何用法么?如有什么姑娘想要表明,不妨用那灵签一用。”不待说完,阵中便飞出一支灵签,曰:吉。 百草拾起灵签,拿在手中轻轻摸索,轻声道:“多谢你不计我鲁莽。你再宽心静候片刻,我与众位弟弟替你将假身做出,供你回魂。”说罢,回头看向阴魂同焚火,点头致意。 阴魂、焚火受了百草之意,同时饱提一身修为,调动一身道体异力来替林水柔重塑身躯:承德厚土塑灵身,熊熊神火锻异躯。坤位神土、离位神火相容交错,不消片刻,一具假身陶俑便已成型在众人眼前。 阴魂看了看这具雕像般的假身,纵使栩栩如生,眉目似画,却也是如朽木一般毫无生机可言,更不要妄谈什么还魂复生。思索了一阵,阴魂道:“现下还只是一具陶俑,并不适合林姑娘来作回魂只用。我们兄弟须得将自身的九极道气融入此身之中,方能功成。” 第16章 故人相见显生分,天道作弄兄弟情(一) 却说阴魂与焚火二人合力以自身道体异力为林水柔烧制的假身陶俑,虽说栩栩如生,却因缺少了九极之气来衍化生机,只是死物一具,徒有形态,毫无生气,更妄谈用来给林水柔用作附身还魂之用。 阴魂瞧得其中关窍,思索片刻,道:“如今假身陶俑虽制成,然其中缺少九极道气,并非是可以与林小姐作附身之用。还须得我们兄弟凭自身道体异力在这假身陶俑之上烙下符印神诀,将九极之气引入其内,方能肉骨生肌,真正有所功用。”顿了顿,又道:“小九,你是中极位阴阳万象道体,为万象根本,不如你先开始吧。” 万象应声,手化神诀,掌括阴阳,登时阴阳二气陡生四起,衍化无上道威神性。“六哥,我将自己的阴阳符印落在这陶俑的左胸上作心脏之用,可是无碍?”万象仔细瞧了瞧这陶俑身躯,道。 “无碍,正须弟弟如此一手。”阴魂颔首。 既得阴魂首肯,万象双手登时万化,掌中阴阳诉天地清明,簌簌神气演乾坤正理。 他伸手化剑,往陶俑一指,登时有五彩霞光漫天,大道轮音阵阵,四周阴阳二气化作双鱼符印,印在陶俑胸口。霎时,一道异光闪过,陶俑肉生肤长,不出片刻,已是与常人无异。 阴魂见万象阴阳符印已成,陶俑已转肉身,向众兄弟一示意,登时道气盈天满,万里造神话。 几人双手化生机,将自身道力神气衍化成数个符印,落在万象的阴阳符篆周围。只见一幅阴阳万象神图,阴阳化双鱼,八卦夺天机,丝丝生机源源不断,那一具假身便有了呼吸,脸颊也生了血色。 终于假身功成,众人皆叹一口气。倏忽一旁请冥问鬼阵中一道神光烁烁,一道幽幽魂光落入那假身之内,请冥问鬼阵应时而毁,而那假身一具,也化作了林水柔的面目。 只是毕竟请冥问鬼阵中只有林水柔的二魂七魄,余下一魂仍在化阴尺中,到底无法醒转。所幸有阴魂在场,当下说道:“大哥哥不必着急。老八,你且将化阴尺放在林小姐天灵,我稍后用招魂幡稍稍引动,应该就成。只是还要劳烦小九你帮我护持。” 布置妥当,看千幻重新取了化阴尺出来,安置在林水柔天灵。阴魂现了招魂幡,在手里一摇,一股阴风转动,打在化阴尺上。万象眼尖,瞧准时机,伸手一指,顿时有九朵金莲,护住了阴魂,不用担心运用化阴尸时为其中阴煞之气所伤。 阴魂得了万象助力,再将招魂幡一摇,口中念动招魂咒语: “阴有鬼律,阳有人道。 既有寿数,本该还阳。 前尘乱劫,一笔勾销。 回转根本,再续前缘。 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也是那化阴尺上,魔性太难突破。如此祝祷念了数遍,方才有了感应。那化阴尺上,一道灵光,不停抖动。终于在阴魂不断催持之下,终于一跃,进了林水柔的灵台。林水柔魂魄齐聚,终于吐了一口浊气,醒转过来。 只说如今林水柔到底是依托了假身还魂,虽然还有曾经痕迹,容貌到底有所改变:只看她相貌虽不出众,不似皇甫青藤与孟仙儿一般出尘高洁,不近人间烟火;亦无恍若谪仙一般翩翩之姿,不可稍稍亵渎,却也是如昙花之于群芳之间的独特:柳眉凤眼间似暗藏几分波光,却又含了一丝英气,于她一张素面之上如同点睛之笔;朱唇匿于琼鼻之下更显可爱娇气。美中不足便是右眼之下一颗泪痣,倒是叫那人平添了几分悲苦憔悴;青丝覆肩,流光覆盖流淌于其上,亦是可人。 百草见得林水柔醒转过来,已是抑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将林水柔拥入自己怀中:“好柔儿,好柔儿,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愿将你命数修改,却不想将你置于如此险境……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公子,水柔明白,一切公子所为都是可怜我命数之故,水柔不敢忘恩。我遭劫后,二魂七魄浑浑噩噩,四处飘荡,幸而有公子当年作为,使我命不该绝,才有九魂都纠察司中阴将,遍寻九洲,将我二魂七魄补全,收在纠察司枉死院等候还阳。在如今公子既来救我出劫难,妾身有如何会怪你呢。”林水柔亦无动作,只是静静倚于百草肩头,轻声回答。 百草又得红颜在侧,喜不自胜,又有些怅然若失,觉得林水柔对他似乎过于规矩了些,又说道:“柔儿,你当真不怪我吗?” 林水柔道:“才到枉死院的时候,是怨过公子的。可是枉死院里有照世明镜,能看清因缘,占查业报。我蒙枉死院院隶指引,从照世明镜中看的清楚,不论公子是否为我改命,这一劫都是我命中注定,避无可避。反而公子当年施为,与我共担了连累家人的业。若不是当年公子受了天罚,如今我便是死了,也没有再世为人的机会了。” 众人在一旁听见他们说话,也都暗暗感慨林水柔苦命。只是因果承负,即便是老爷子那样的天境神人也多少避忌,他们这些小辈自是更加看不清,便只更加唏嘘起来。 到底百草和林水柔才又重逢,他们也不好总在一旁的。天罚一个眼神给众人,将众人都带了出去,只留下二人在洞天之中叙话。 到了正堂,万象未言一句。千幻奇怪,便问。万象答曰:“林小姐这遭逢大劫又死而复生,即便有纠察司的照世明镜看透当中因果,如今反应未免也太淡了一点。” 千幻轻笑,轻拍万象的肩膀,不做言语。万象看在眼中不明所以,忙问道:“哥哥,究竟何以为笑?” “你啊,该说你是真的得了祖父真传吗?你是去过怨幽阴世界的,难道忘了梦九天世界一日是怨幽阴世界十年吗?即便枉死院中大概会快些,你自己粗略算算林小姐也受了多少年煎熬了?她又同大哥哥学过些法门,算得上半个修行人,若是她真的在枉死院里解释了怨气,一路养心养气下来,如今这通身气度难道还奇怪吗?”千幻反问道。 万象细想,确是此理,便不再多言。万象先前是被磐石吵醒,本在睡梦之中,经此间一切,一时之间又是困意翻涌,扯了扯千幻的衣袖,道:“哥哥,你替我与诸位哥哥说一声,困了。” 说罢便不再理睬众人,独自往房间走去。万象前脚才迈出去,千幻便从后将万象打横抱了起来:“有大哥哥的三日散,其他哥哥们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自是不用与他们说去了。” 万象一惊,叫道:“哥哥,快放我下来!” “为何?”千幻嘴角一咧,笑问道:“你从小都粘着我陪你,今儿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害羞了?” “好哥哥,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无赖了。我如今发身长大,若是真的一直粘着你,难道不会被笑话吗?”许是从小被千幻这样抱惯了,在千幻臂弯里也是平稳如同卧在床上。万象睡眼惺忪,一只手钩在千幻的脖子上,另一只手揉着眼睛,声音也瞬间变的慵懒无比。到底是从小亲近的情分,嘴上找着借口,实际他自己已经快在千幻肩上睡了过去。 千幻也不理睬万象所言,把头凑到万象身上嗅了嗅,又揶揄道:“小东西,你这两天大概真的累了,好像有点味道了。”顿了顿,“不如先沐浴更衣了再睡吧。” “哥哥,到了咱们这个道行,早已身脱凡尘,寒暑不侵,哪里来的什么味道,分明有心笑话我罢了。”万象心里羞躁,将脸往千幻胸口一埋,不再说话。 却说万象实在是疲倦,也终于是懒得再和千幻斗嘴,便由着千幻打趣自己。自己则似小猫似的卧在千幻怀里,并不作声,等待着被千幻抱进房间。 进了房间,万象勉强扭头看了一眼,见得不知何时多了一处汤泉,正是千幻去后院洞天之前托老柳树所化的另一处洞天:清泉潺潺恍流光,异香飘飘若落英。 “果然柳老丈过了天劫,法力也今非昔比了。这汤泉分明便是从别处用大法力挪移进这洞天里面来的。”万象卧在千幻怀里,嘀咕道。 “你还有心力去嘀咕柳老丈的道行,不累吗?”千幻碎碎念道。 他将万象置于汤泉旁,自己将屋内桌上香茗倒了两杯出来,端了一杯给万象,道:“喏,乖,把这个喝了,哥哥特意让树爷爷泡了与你的驻神茶。你昨日夜里动用判阴索的时候险些伤到根基,之后我与大哥助你拔出化阴尺的时候觉得你灵台不稳,纵使你今日已经沉眠修养过,只怕是仍不够你恢复。这驻神茶是哥哥先前儿从大哥那里讨来的方子,修养灵台,补益神魂是最好的。配上哥哥拜托树爷爷从太阳支脉那边挪来的汤泉调养身上的气血,也能助你稳固银花修为。” 言罢,看着万象手上端着茶盏,脸上却是昏昏沉沉的样子,不觉倒是觉得好笑。他扶着万象把手中的茶饮了下去,又帮他将衣裳褪了,抱着他进了汤中。 万象本就是昏沉困倦,在千幻怀里已近睡着,下了汤泉之中,奈何水温太热,烫的万象一个激灵,嘀咕了一声,使劲往千幻怀里一钻:“烫。” 千幻一听,心中莫名一紧,臂上一提劲,将万象抬离水面,自己则坐在汤泉旁边,一只手将万象扣在怀里,另一只手慢慢将汤泉浇于万象身上,好叫他习惯汤泉水温。如此一会儿,等万象的身子终于放松了来,才轻轻将其放入池中,自己也滑进池里,右臂揽着万象,不叫他滑落池水之中。 万象先前疲累,此时已经睡的似个小猫。千幻看着臂弯里的万象,突然笑了一笑,想来自从万象蜕去了孩身,自己还不曾好好端详过这个小家伙。伸手擦了擦万象额头上的汗珠,轻声道:“就算是蜕了童身,发身长大了,难道就不是我的小九了吗?” 说罢,又替万象捋了捋发丝,手上揽的又使劲了些,将万象紧紧搂住,突然往上一凑,在万象头顶狠狠的嗅了起来。 第17章 故人相见显生分,天道作弄兄弟情(二) 且说林水柔往九魂都走了一遭,才得还魂,尽管已经在怨幽阴世界中炼养了数千年,到底是重得还阳,完全了劫数,心中还是有种种情绪揉在一处,偶尔搅动一番的。 百草更不必提,自从在林家旧宅废墟之中,听得千幻说有办法帮林水柔还阳复生之时,百草早已决定不再对林水柔隐藏自己的感情。自林水柔还魂一刻起,他脸上便是藏不住的喜悦之态,更寸步不离的林水柔身旁,生怕自己在一个不小心将林水柔给丢了。 林水柔虽说心中欢欣喜悦,从种种细节中真切觉出百草的情意,却因着自己说到底不过是出身中极阴阳洲边界小门小户之家,终归同九极血脉并不匹配,于百草过从亲密于百草风评终归是不好。于是总是醒着神,守着规矩,不觉之间竟然刻意回避起百草来。 百草也觉出来了林水柔的异样。起初只是觉得许是因为林水柔刚刚还阳,再加上如今魂灵依附的乃是假身,一切感识尚在恢复之中,所以对于自己冷淡了些。虽然心中有些苦闷,却也不曾追问。 如此过了两个时辰,百草算着也是该要林水柔的感识恢复的差不多的了,但她仍旧守着礼节,并不逾矩。无论百草如何言语,如何关照,林水柔都只做不闻不见,俱无回应,可是急坏了百草,只怕是她还在心中怪罪自己。 原想着要找阴魂问问,是否是还魂时出了什么差错,却猛然想起因着自己一时的私心,兄弟们全中了三日散,现下这个时辰都该药力发作,是无人问去了。 一时无奈之间,只好找老柳树再要了一间上房,让林水柔住了进去,又从自己身上乾坤百宝囊中取出之前从千幻那里讨来的四面玉雕的小巧阵旗,插在林水柔房间的四角上,又捻诀将那道阵成立,再三检查过后,嘱咐了林水柔好生休息,才出房门。 出了房门,百草轻手将房门关上,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因着之前为了救林水柔,耗费精神甚多。便是他心中种种情绪盘旋,现下也是又种种疲惫之感排山倒海一样的压下来,于是便想着去床榻上憩一会。然而总是才闭上眼,眼前就是林水柔这两个时辰的种种奇怪反应,在榻上辗转反侧了许久却是不能入眠,便只好起身打坐起来。 只说百草给林水柔布置好一切走后,林水柔亦是心中忐忑不安,不知如何是好。她自己心中甚明白,自己不应与他过从亲密,无论百草所作多少,都不可以将自己心中情感宣之于口,明之于外;可转念又想,自己是如何无时无刻不念着挂着百草,未曾遭劫之前每次百草来探望时的暗暗欣喜,自己在枉死院中时又是如何挂念着百草来救自己出这阴沉日子的,种种思绪全部涌出堆积在心头上,时时刻刻在推着自己往百草那里去,一时之间也甚是煎熬。 她正在心头纠结,突然听得“咚咚”两声叩门声,将林水柔给吓了一跳。忽然想起之前满门被灭,自己遭劫,她心中惧怕起来,忙在手上化了三条寒光,严阵以待了起来。 “嫂嫂,你可是已经睡下了?”门外传来声音,虽是听得出来者是万象兄弟,可是因着自己才与众人见了一面,还不能认识完全,现下倒是想不起这声音是谁。 林水柔顿了顿,便道:“可是长公子的兄弟罢?妾身并未睡了,不知公子何事,男女有别,且隔门相商吧。” “嫂嫂,我乃是家中排行第五,唤做出尘的。还望嫂嫂谅解,事关嫂嫂同大哥哥,隔门相商怕是说不明白,不如嫂嫂放我进去,也好各自说的明白。”出尘在门外应道。 林水柔心中思量,想着来者虽是百草弟兄,却终归于理不合,便只道:“公子,非是妾身不愿放你进来,只是如今我才得还魂,得诸位悉心照抚已是莫大恩惠。若是私下里这样偷偷见面,怕是叫那些别有用心的小人看了去,有伤诸位在九洲的风评。公子还是请隔门说话罢。” 出尘听林水柔如此一说,无奈,只道:“得罪了。”手上一翻,金光一闪,一面金灿灿的小旗抓在手中,往林水柔的房门一点,门便开了。 “公子,你……”林水柔看着推门而入的出尘,秀目含愠,银牙紧咬,手上三条寒光重又浮现,冷冷盯着出尘。出尘一见这副架势,收了小旗,抬袖将面一遮,道:“嫂嫂,弟弟不善辞令,冒冒失失怕是着吓倒了嫂嫂,还请收了那’三才针’,弟弟着实心里发慌。” 出尘一番言辞,字字透着偷心法的味道,林水柔不过只是从百草处学过些粗浅的养气功夫,虽然经过怨幽阴世界中苦熬,这功夫练的不错,到底还阳之后,因那被拘一魂的缘故,只留了一二分的修行还在身上,在出尘这数千年修持的功夫上着实不够看,自然而然中了他的招。 她心头一颤,眼前之人那番柔弱样子,倒是极像是像只怕雨的狐狸,瞬间所有戒心都无形中被化了去。于是她收了手上三条寒光,轻叹一声,道:“公子当真不怕日后传出伤了名声?” “无妨,实话说与嫂嫂,我现下阳神出窍,聚散随心,寻常之人并不能见我。况且我另有宝物加持,若非是道阵高手,怕也是不能知晓我的存在。如今你我身在八弟弟的阵中,外人窥而不得,又何须担心呢?”出尘道清楚一切,消了林水柔顾虑,方才落座。 林水柔虽是没了顾忌,却还是问道:“公子如此费心也要一见,到底所为何事?若说牵扯到长公子……我与长公子萍水相交,公子若是担心会有损长公子的清誉,还请安心,我自不会纠缠长公子。” “嫂嫂说笑了。我既然叫了这声嫂嫂,哪里又会在乎你是否同大哥哥纠缠呢?只是若说萍水相交,嫂嫂未免避重就轻了些。我天资所在,对这情爱之事看的也比寻常人透些:萍水相逢四个字,若用来说大哥哥同嫂嫂二人,怕是贱了些。” “公子说什么呢?”林水柔脸上一阵发烫,“非礼勿言,请公子自重。” 出尘眉头一皱,眼中青红光芒一闪,看着林水柔:“嫂嫂不愿承认吗?如今大哥哥求芳心而不得法,每每暗自伤心,我这个做弟弟的也是动容,怎的嫂嫂就能狠下心来,叫大哥如此煎熬呢?” 出尘话音才落,林水柔便稍稍颦眉,露出担忧之色。出尘眼神明亮,这点动作自是逃不出他的眼睛,便趁热打铁,道:“嫂嫂聪慧,一点就透。大哥哥要助你还阳,自不是因为他医者不能见死不救的仁心。散魂者最难救,若非是大哥与你的情意深重,又何苦瞒着我们与小九寻找救你之法,更何必为了拖延时间用药叫我们不能赶路,在此滞留?他大可以留了你在枉死院中,日后再行施救的。” 不待林水柔答话,出尘继续说道:“大哥哥两百年前一身暗伤回了阴阳阁中,闭关了足足有几十年才渐渐将伤势都压制住。若不是小九借着道体异力去窥探天机,我们怕是至今都不知道那原是天谴。大哥为何隐而不谈,也是为了护你周全。那次之后大哥道力涣散,已经铸成的大道功德宝轮也差点毁了。大哥受了如此艰辛,却都是为了嫂嫂。嫂嫂却又为何要铁石心肠呢?” “非我铁石心肠,只是你我身份不同。我不过是个命数不好的凡人,如何能与长公子并肩呢?“林水柔已然心软,叹口气,怅然道。 出尘见林水柔已有意思,道:“情到浓时浓转薄,嫂嫂莫要惆怅。良人作合,怕那世人说什么去!再者如今令狐一脉已是父尊当家。母亲也不是九极血脉。所以身份有别之说,嫂嫂大可不必在意纠结。如今林家已灭,还须得有人依靠才好。“ 第18章 故人相见显生分,天道作弄兄弟情(三) 话音才落,出尘阳神兀自隐去,留林水柔一人在房中思索,暂且不提。只说出尘阳神离了林水柔的房间,正欲回房,却看见焚火站在房门前不进去,便显露出来,问道:“弟弟不进房去,站在这里做什么?” “老八和小九两个人不知在里面做什么,门上被老八立了道阵,他给我们炼的令旗也是无用。我看哥哥们都是困倦,就想着等一会许他二人就将门开了。结果等到现在,还是被挡在门外。五哥哥不去休息,怎么反倒阳神出窍了来到处走动?”焚火一看是出尘阳神,轻描淡写了几句,反过来问道。 出尘莞尔,笑道:“弟弟当真是死脑筋,既然他二人又不知在做些个什么,你又进不去房门,为何不去找树爷爷在要一间房呢?现在身中三日散,可是困的不行了吧?不过小九和老八以后真的要单独住了,这都是第几次你被他二人挡在门外了?” “还数得过来吗?哪次出来办事不是三天两头被关在门外的。合着这个老八都在拿我这个哥哥亲哥哥练身手。”焚火无奈笑了笑,略一扶额,摇摇头道。 出尘看他这个样子,已经是困倦的不行,心中也懒得再叫他去与老柳树讨一间新的客房,便道:“算了算了,你这个样子只怕树爷爷还未带你进到新的房间就已经睡过去了,来跟我挤一挤吧。正好这深冬里面,我一个人睡还觉得有点冷。” “好哥哥,闹半天我就是个暖床铺的。”焚火又无奈碎嘴了一句,跟在出尘后面,往他房间去了。到了门口,出尘先穿墙而入回了肉身,见阴魂还未睡,便告知他焚火一事,而后开门将焚火叫了进去。 焚火进门见阴魂还醒着,竟是有些惊讶:“哥哥怎还醒着?那三日散折磨的我好生厉害,可是哥哥却好似无事的样子,真是怪哉。” “弟弟莫要奇怪,这三日散属阴,与我的道体乃是相合,是故我可以用自身的道行压它一压,倒也影响不了我多少。可是于你,你本是纯阳底子修炼起来的,虽说大哥哥下的不多,到底和你阴阳相克,故而你就要多收点罪了。”阴魂笑笑,招呼焚火去出尘榻上卧着:“看你这个样子,只怕你昨天晚上贪多吃的不少,快些去五哥哥床上卧着吧。若是再靠近我些被我身上的气息牵引,只怕那三日散更要得了助力,你更要遭罪了。” 焚火一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去榻上卧着了。几乎是脑袋才碰到枕头就已经睡熟了过去。出尘和阴魂一看,也是在一旁笑了出来,暗道是不是平日里焚火不知怎的得罪了百草,才叫他用的三日散来治焚火。 “不过说起来,这老八和小九每日究竟都是在做些什么,老七这都是第几次被他们两个关在门外进不去了?”阴魂心中乐呵一阵之后,问道。 “谁记得清呢,这样的事情都不是早就司空见惯了吗?”出尘将肩一耸。 “要不还是看一眼吧?”阴魂将身子一翻,从床上坐了起来,伸手在身前就要做个玄光镜出来窥探他二人。 出尘一见,赶忙阻他,道:“你想什么呢?忘记之前你想要窥他二人时被小九的道术阻隔,差点伤着吗?” “哥哥今日怕是只顾着看大哥哥与嫂子,忘记看看小九的脸色了。今日小九出来时脸上便有倦怠之色。我借化阴尺炼制九阴黑砂后,小九见我又损伤之态,又给了我一道神气调养。虽说我当时神思倦怠,灵台昏聩,却仍觉得小九的修为有损,甚至有甚于我,不若平日那般安宁沉稳。”阴魂并没有看出尘,顾自说道:“现下若说是有阻碍,也不是小九的。若说是老八的道术,用他给的小旗来撑上一时半会,应是无碍。” 出尘道:“你可是当真想好了,不怕咱们这个小祖宗再闹起来?” “依着他那个性子,身子不爽,怎么可能不睡呢?方才上楼之前,哥哥难道未曾注意到小九是老八抱上来的吗?”阴魂一笑,伸手化剑,将小旗化了金光加持在手上,化了玄光镜出来,果真窥得了室内玄机: 千幻、万象二人在那汤泉中也泡了许久,万象只因贪那汤中温暖,倒是卧在千幻怀里,睡的安稳;倒是千幻,揽着万象,将下巴抵在他头顶,过了许久才肯挪动:“还好,那夜伤的不重,现在差不多都恢复过来了。” 边说着,将扣在万象手腕上的手撤了下来,“你个小东西,一天到晚吓死哥哥算了。幸亏只是折损了些修为,大哥的驻神茶固有神效,想必这一遭应该补救回来了。” 嘴上说着,手上捧起泉水来替万象擦洗身子。如今万象褪去了孩童之身,没了稚气,却越发是个翩翩美少年,肤如凝脂,身若无骨,却又同他一身刚强孔武的身板相得益彰,更是健美不凡。只是看在千幻眼里,竟忽然勾魂摄魄,搅得他心绪不安,喘息更是不知不觉重了起来。 “这老八,胡闹呢?!”出尘将一切看在眼中,见到千幻气息加重,面上表情一僵,失声道。 “哥哥?”阴魂不解。 “我道这老八为何最是个惯着他的。原来竟生了这样的心思!。”出尘猛吸一口气,勉强让自己安定下来,道。 “什么?!”听出尘这么一说,阴魂也是心中一惊,忙往那玄光镜中望去: 却见镜中光景,千幻双眼迷离,盯着熟睡中的万象,脸颊也不知是因为汤中温暖,竟起红霞;虽有汤池之中氤氲雾气,却也看得清楚千幻眉梢眼角之中含情带意;再看他替万象擦洗,慎而又慎,倘万象梦中稍一皱眉便一脸疼惜,仿佛伤了他似的。 “这,这老八是昏了头了不成?”阴魂心中惊讶,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一边是伦理纲常,一边是兄弟之间,却是如何都觉得不对。 出尘此刻也是没了心思开玩笑,说道:“我瞧着老八这个样子,怕是这心思由来已久了。只是若我能瞧得出来,难道三位姑姑会瞧不出吗?父尊同祖父瞧不出吗?咱们家这一代有我一个被说闲话的也够了,难道要再出两个,凑成个三足鼎立的局面才好吗。” 阴魂抬手拍拍出尘肩膀:“兄长体质乃是天赐,媚术一道修的是情爱,本就奇异诡谲,且兄长自幼跟随三位姑姑修行,练就一身狐族道术,世人总有顽愚痴蠢,不识本相。他们庸人自扰,兄长实在不必自责。可是这老八……” “总要找时间同他问清了才好。”出尘接道,“不管老八龙阳之好是真是假,哪怕只是兄弟之间十分亲密过了头,也怕要叫人诟病,何况现在。只怕是叫父尊知道了,要出乱子。” “五哥哥不必惊慌为难,祖父同父尊怎么会不知晓这件事呢?”出尘、阴魂二人正说着,却不曾留意到方才二人的惊诧之余,声音愈大,已将榻上焚火从梦中吵醒。他侧耳听了片刻,已经明白二人所在讨论之事。心中一个念头,就张口将真相说了出来。反倒是出尘、阴魂两人,听的焚火言语,心中一惊,齐齐看向榻上焚火。 第19章 故人相见显生分,天道作弄兄弟情(四) “好弟弟,你怕不是没睡醒。若是父尊同祖父早就知道了,咱们家中岂不是早就闹翻天了?况且若是父尊知晓,母亲哪里又要怎么说,难道也知道了吗?”出尘此时一见疑惑,只叫焚火方才那一句搅得摸不着头脑,又连珠炮似的向他问道。 焚火也是一脸无奈,叹一口气,道:“五哥哥你有西方天道传承,最近自己瞧一瞧他两人便该能明白了。他俩身上情丝缠绕纠结,是累世情债牵绊。偏偏天道作弄,两个人这一世俱都投得男身,又是兄弟,亲情和情债纠缠一通,一摊乱麻,才难消解,显得不美。不然二位哥哥以为,爷爷为何只是同皇甫家定了亲,却始终不曾定下日子?一来小九、青藤二人根基不稳,怕婚后破了身,坏了根基修行;二来便是他们两个这累世的情债。他二人这一番纠缠若是不能解释,日后即便青藤嫁了过来,难道同小九能过什么安生日子吗?” 他们三个尚在那房里纠结,此刻千幻、万象房中,水汽蒸腾,暖浪阵阵。千幻、万象二人共浴汤中,身上疲乏都消磨一空。 万象原在千幻怀中睡的正香,却突然剑眉紧缩,面上露了艰难之色,又使劲往千幻怀里钻。千幻替万象擦完身子,因泡在汤子里面也是有些疲乏,便倚在池边闭目养神,突然觉得万象这么一钻,猛地惊醒,定神看向万象。 他见万象神色,想着那驻神茶有安神宁心之效,理当不是梦境所致;又想着之前万象在林家族宅之中损了修为,怕是一时经脉不通,气行有阻,被他体内神气冲关时的大力顶的生疼,忙替万象搭起脉象。然而万象的脉象不沉不浮,并无不妥。千幻一时不解,越是急的发慌。 他正疑惑着,忽听万象轻吟一声,醒转过来,看着千幻一脸着急的模样,“噗嗤”一笑:“哥哥,你这个样子太有趣了。” 千幻见着万象这个表情,便已知晓万象是在玩笑,将白眼一翻,看着万象:“你这个小魔王,又吓哥哥。我还以为你积伤未好,这汤泉活血,反而激了你。你倒好。” 万象不去看他,嘴里啐道:“只允许你先前欺负我,现在却不许我与你玩笑片刻。哥哥你当如今怎么这么可恶了。” 他说的声小,千幻虽没听清,也知道万象定是在说他坏话,狡黠一笑,将脸凑了过去:“怎么,跟哥哥生气了?” “我哪里敢……”万象只低头嘟囔,并不去看他。 “你哪里不敢,分明现在一股子怨气乱窜嘛!”说着,用手指去戳万象的脸:“你看看,都阴出水来了。” 万象一把将千幻的手推开,将脸一扭:“坏哥哥,从来就只知道在我这里耍嘴皮子。其他哥哥们面前怎么从来不见你这样。你是不是就只知道对欺负我……” “帝君在上!我可不比五哥哥能说会道,总能在哥哥们眼前讨巧。我只有你一个弟弟,当然是只能欺负你了。”千幻顺势从背后抱住万象,将下巴抵在万象右肩上,轻声说道:“从你银花大成,摆脱桎梏,回归本相以来,哥哥还是第一次这么抱你。我家小九是岁月消磨不掉的人,原以为还要好久才能看见你出落成如此翩翩少年郎的一日呢。” 顿了顿,接着说道:“只能说三公主当真眼光毒辣,早早就下手把哥哥的小九给抢走了。明明从降生一刻就喜欢粘着我的,想想真是不甘心。” “哥哥竟在吃草儿的醋吗?”万象嘴角一勾,转身抬手搭在千幻的手臂上,脑袋也靠在哥哥的脑袋上:“哥哥,咱们将来都是要成亲的。” “嗯,应该如此。”千幻答应的有气无力,仿佛心中缺了什么一般:“不过都知道我是个逍遥人,咱们这一代兄弟又多,我自然不用着急。” 他放开万象,自己去了池边倚着,将头一仰,闭目不言。万象看出千幻失落,过去千幻身边,又趴在千幻身上。 “哥哥,我要是到了三花聚顶那一日,功夫到了,你会高兴吗?”万象忽然问道。 “自然。”千幻伸手轻抚万象脸颊,声音平静,眼中却微微泛红,隐在这氤氲水汽里,倒是忽然落寞了几分。 然而他们都是修行有成,五识通达,万象抬头一看,又如何瞧不见千幻此刻那愁怨的神色呢:“你骗人。我三花聚顶后的事儿,咱们谁不清楚?” “哎呀 将来再去烦他好了!实在不行我就学皇甫家的那个小王爷就是了。”千幻手搂着万象腋下,用劲往上一拽,将万象头顶又抵在自己下巴上蹭了蹭:“都不是大事儿。到时小九三花聚顶了才是最要紧的嘛!” 万象趴在千幻的身上,分明觉出千幻心跳的飞快。他又抬头看看千幻,心中却也不是滋味:“咱们两个纠缠了几世,哥哥,我难道就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吗?” 想到此处,万象突然起身:“哥哥,起来吧。汤中再暖,身上挂着水睡觉还是冷,陪我去睡吧。” 千幻却没有动静,竟是真的睡了过去。万象见千幻睡着,想来他也是累的,便不叫醒他,只用法术将千幻抬起,又蒸干身上水汽,将汗衣一穿,送回榻上。又用挪移之法,将这汤泉送回原处。一切收拾停当,才自己翻身上榻去了。 千幻近日来累倦疲惫,只这一会儿已经睡得深沉。万象见他现在实在安稳,不忍心将他叫醒,便悄悄钻进了被中,背对着千幻躺下。 千幻似在睡梦之中仍然记挂万象,觉出万象卧在了身边,本能翻身过来,一只大手从他腰上一裹,把万象揽在了怀中,嘟囔了一声才又复沉沉睡去。 千幻手上抱的紧,万象怕扰了他安枕,只略略找了个舒服些的姿势,便像个石像一般动也不敢动。那汤泉泡了之后身子疲乏,正好睡眠,他虽然之前喝了驻神茶,恢复的不差,懒虫却又爬上身来,不消片刻自己便也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万象觉得后颈肩上瘙痒难耐,半醒半梦之中,料想是千幻又将脸埋在了自己的脑后睡着,呼吸恰好落在后颈所致。迷糊中叫了声:“哥哥,痒。”便欲接着睡去。 然而那瘙痒之感却并不停歇。万象实在不能忍受,疑心是不是千幻实在睡得太过深沉,没听到自己说话,便睁开眼来。 他见窗外已经漆黑,不知何时房里已经上了灯;翻身一瞧,原来是千幻早早醒来,等万象睡醒等的无聊,便揪着自己的头发撩骚着万象的肩颈。 千幻见着万象醒了过来,将头发往脑后一扔,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小东西你醒了?” “哥哥你这赖鬼,好容易睡得安稳,你又来折腾我。竟还能若无其事的在我面前笑。”万象揉揉眼睛,嘴里抱怨道。 千幻却也不搭话,低头一脸坏笑的往万象眼前凑过去。万象虽才被千幻从梦中扰醒,也看得出千幻眼中的坏意,忙伸手把千幻的脸往外推。 然而千幻肉身早已在万象降生之前铸就,比万象这才刚刚蜕变出来的强壮许多。加上万象才刚刚醒来,一时之间四肢也不甚有力,被千幻捉住双腕,猛一使劲,便将万象压在了身下。 万象本想要挣扎,却奈何万象如今的青年身躯乃是借着自己银花大成才脱胎换骨,虽然是回归本相,却终归不曾仔细锤炼,如何能与千幻比力道。 千幻眼中狐狸一般,藏着猜不透的心思:“小东西,拼道力法术哥哥或许不如你,可是哥哥虚长了这么些年岁,肉身早早锤炼铸就,哪怕比不得四哥哥的九转金身,到底比你要强一些,不如还是别跟哥哥闹了吧?” 万象自认力气比他不过,身躯也弱于他,可是心中也并不想白白让千幻捡了这个便宜,将眼白一翻,扭头不去看他。 “唉,果然长大了就不亲我了是吗?”千幻看万象扭头不去理睬他,眼神一转,手上微微用力,卡着万象的手腕。万象吃痛,扭头过来瞪着千幻。千幻看见,不禁一笑:“哥哥重新教教你规矩吧?” 万象一听,便知道千幻要做什么,忙道:“不要!” “为何?” “你这坏心肠的哥哥,如何也学的欺负我。” “哥哥摆明了只对你一人有这般心思,你还不高兴吗?”千幻脸上故意做出一副委屈姿态,掐住万象的双手上也将力道刻意松了些。 万象察觉,加上已经清醒过来,忙将手抽了出来。本想要就此挣脱出去,可是眼见着千幻那一脸的委屈,心中又生出了许多的不忍,于是便把双臂环上千幻的后颈,静静看着千幻。千幻心中想着要继续逗一逗万象,脸上依旧委屈着。万象一笑,撒娇一般:“哥哥,抱着。” 千幻听见,眉头一皱:“你也不看看你现在什么体格,怎么抱?” 与此同时,百草、无性房中。 “大哥哥,弟弟脾性从来不懂情爱,你如此费尽周折,将林姑娘从九魂都之中救回来,此间种种因果承负虽然解释清楚,但难道不会犯了怨幽阴世界那两个当政的忌讳吗?枉死院里,自开元有载以来,有几个实在还阳回来的?现下更是耽搁了祖父法旨布置,可当真值得吗?”无性声音冷冷,道。 “你方才也听柔儿说了,所幸我两百年前替她改命,终归命不该绝,道理昭昭,如今还魂方是正理。她到底也是阴阳官同勾魂使一道护送还魂回来的。”百草叹口气,说道。 只是他虽然如此同无性说,实际上也知道此次行事,自己多少是一意孤行,欠了些章法。此刻他身上疲乏无力,周身骨骼疼痛异常,却无法言说。 怨幽阴世界在三界中执掌轮回生死,是魂罗幽冥世界。如今坐镇当政的阴王,幽王两个大鬼王脾气古怪,规矩忌讳甚多,所以才有之前天罚在请冥问鬼阵前替阴魂遮掩道气的举动。今日他们替林水柔还阳,虽然是按从命数,顺应道理,却极不合怨幽阴世界的规矩。 一如无性方才所说,枉死院中,自开元有载,便不曾有过几个确实还阳的。怨幽阴世界中,一切亡魂,除非入九魂都,经诸司,过诸狱,再转轮回轮,洗脱了生时前尘后,能从轮回路投生转世,以此出怨幽阴世界。枉死院中,也不过是等生死命簿之上阳寿一尽,销名毁籍之后,再将亡魂送去有司罢了。只因林水柔是百草亲自出手改命,二人因果纠缠,百草到底是梦九天世界九极神土血脉后嗣,乃天道亲立,那阴、幽二王才在此事上卖了一个面子,教林水柔得以还阳。却终归因为不合规矩,百草是此时主导,所以此刻才有天谴报应,立刻应验。现在为了给无性宽心,他只好一边勉力撑着,一边稍作敷衍,不叫他看出来便是了。 无性听了百草说话,也不回答,只定定的看着房中灯火。半刻,才说道:“大哥近日也累了吧,不如早早歇下吧。” 百草身上虽然受着天罚,然而五感灵慧不减,听了无性说话,勉强扯出一丝笑意:“休息?”顿了顿,“弟妹既然来了,就别躲在房间外面偷听我们两个说恶,快进来吧。” 话音未落,一道青绿光彩照耀,幽幽清香飘散,一股清幽香气中,可不正是南极神土中,妙仁善慈济长公主皇甫青藤到了。 她略一福身,算是见过了:“搅扰了二位兄长,是青藤的不是,还请见谅。” “自家哥哥面前,你怎么还这样拘着礼数。大概是在宫里待的无聊了来找小九的吧,怎么转到我们两个无聊之人这里来了?”无性没有说话,摆了摆手便算过了。倒是百草,心中奇异为何青藤到了不去找万象,便问了出来。 青藤面上无可奈何,道:“我倒是去过了,只是到了柳老丈告诉的房间却发现门上有八哥哥的道阵挡着。方才还在门外踌躇,要不要来两位兄长这儿看看是否知道内情。只是现下看,怕是你们也没有什么头绪吧?” “谁知道他们两个又在房间里面干什么呢。估计老七又被逼到老五和老六房中去了。”无性一听青藤说完,不假思索道。 他虽然也是令狐一脉家传的护短性子,平日里最是照顾幼弟,若是通万象独处时,也像千幻一般总纵着他爱做什么是什么。只是他也是众兄弟中最规矩的一个,想到焚火每每在外,时不时被他们两个挡在门外,只能去出尘和阴魂房里,也总觉得千幻很该提点万象,二人稍稍注意。原以为这一趟,万象也开了银花,回归本相,心智已开,总该做事更有章法些,不想还是一如从前,不免心中有些不忿,便借着当下这个由头,说了一嘴,倒是正好把气顺了,正好回归他那个冷清性子,又不说话了。 第20章 报恶果万象损根基,旧仇家来寻劫数至(一) 中极阴阳洲,旧教阴阳宫,西方九万里,牧月客栈。 皇甫青藤突然来到,实是吓了百草和无性二人一跳。不过问明缘由之后,却是无性将一股无名邪火放了出来,又反倒是吓了百草和青藤一跳。 青藤掩嘴一笑:“都说二皇兄性子冷漠耿直,却不想也有这种邪火乱窜的时候。” “不是我邪火乱窜,只是老八好歹该有个哥哥的样子,提点小九,两个一起顾着一点老七才是。越发没有些规矩章法了。”无性难得发一次火,本想安定下来,不再说话,自己消解消解那不忿邪火,免得犯了嗔戒。然而才用了一点功夫,被青藤这么一逗,又邪火上涌,说了一通。 原也是青藤多少同百草学了些医理,看着方才无性多少还有些邪火滞留,未免他生成嗔心,焚烧五内,便逗他一逗,好发散出来,以免后患。此是她一片善心好意,暂且不提。 反倒青藤瞧见百草神色有异,正想要发问,却被百草止住,又听到百草传音入耳,将前因后果一一与她说明,又道:“……此事由我主导,总要有些因果承负相应。只过了今晚便好,弟妹不用忧心。” 听了百草传音,青藤才稍作安心。正欲开口再言,却又被百草开口打断:“我看现在天色也晚了,弟妹从宫中追过来,想必也累了。我要传音给树爷爷,烦他为你备一间上房安歇。不如弟妹先去吧,有什么事,明日一早咱们在做打算。”青藤闻言,知晓百草已是下逐客令,便知趣退了出去,寻了老柳树给自己找了个房间,略做了些晚课功夫,也睡去,不提。 再说出尘、阴魂房中。 出尘叹了一口气,定定盯着焚火,说道:“老七,开玩笑也该瞧瞧时机。那可是咱们两个幼弟,这么说又是个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只看字面上的意思就是了。父尊亲自开坛算过,祖父也求问过静湖,都是这个说法。他们两个是累世的情债,纠缠到了这一世,若再解不开,就是个万劫不复。”焚火扭了扭脖子,淡淡说道。细细听下来,到也是听得出他声音里的无奈和落寞:“不然哥哥们以为,他们两个自小便亲密的过了头,如胶似漆一般,竟只是寻常兄弟感情吗?” 倒是阴魂想的多:“我虽也疑惑过,但总也想着是因为小九足小了老八一千岁,从前老八又是个最小的,如今总算得了个弟弟,便肆无忌惮的宠着惯着了。如今弟弟这一番言语,我却不知该做如何想法了。可父尊竟也不同我们说吗?爷爷又如何会同意了小九和三公主定了亲呢?” “当年父尊起这一课的时候,有种种魔障障难,所以暗中找了我去护法。终于算出结果也总觉模棱两可,便又去找了祖父。我既然从头到尾都在,自然也就知道了个清清楚楚,只是当年祖父说过,若是没人问起,便不要说罢了。若不是今日哥哥们无意撞破,我又恰巧听见,我原也不是不会说的。”焚火再叹一口气,继续说道。他早早知道了千幻、万象二人之间的业债纠缠,心中是极心疼二人的。可想起青藤来,不免又有些无奈唏嘘;“三公主命数奇怪,加上降生之时屡屡遭劫,更将命格耗得薄了些。同小九定亲,一来是因为借小九极尊极贵的命格帮三公主镇压气运,保她平安,再者也是祖父想可以引导,觉得以此为引,也许能帮小九从情债抽身,方便他和老八化解这一劫。” 这一切落在出尘、阴魂二人耳中,好似一个惊雷在脑中炸响,将二人吓了一跳,一时之间脑中一片空白,俱都不知如何回应。半晌出尘回过神来,骂了一声,道:“都说咱们九极血脉尊贵,小九还是老天亲传的修持,谁能想到咱们受得磋磨磨砺,竟也这么匪夷所思。也不知道这三个前几世都是些什么人物,又伤的什么阴鸷。” “祖父总说天道无常,终须一博,原来暗中还有这层意思。他是天境神人,有此一语,想必是早早参透了这一层。”阴魂开口,顿了顿,“只是苦了他们三个了。既然有祖父同父尊默许,咱们大约也只能随他们安排,静观其变了。” 出尘和焚火点头,出尘说道:“怕也是最妥善的办法了。青藤妹子……但愿小九已经早早与她说清楚了,免得她自己蒙在其中,再受伤害就是了。”三人缄默,不提。 翌日清晨,千幻、万象房中。 二人昨夜闹了一通后,又由千幻抱着万象,二人就这么不知睡了多久,终于千幻醒来,想了想左右没什么事做,便也乐得清闲。想着自打万象开了银花,事情忙忙碌碌,倒真少了时间给他们兄弟二人。如今得了这个空档,索性就这么瞧着万象睡觉,倒是像极了万象小的时候。 千幻正这么静静的看着万象的空档,万象也醒转了过来,看见千幻正看着自己,愣了一下,忙将身子背转过去,也不说话。 千幻便用手去摇他:“怎么啦?”然而他心中似明镜,知晓万象被他看的毛了,心中却偏偏起了坏心眼儿,看见万象不搭理他,猛的伸手将万象翻过来,又讲他双臂压住了,说:“怎么如今礼数越发不好了呢?看来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教好,该重新教教你了。” 万象瞧着他,心想他这哥哥这两日无赖的紧,将嘴一撅,道:”哥哥你最近是又看了什么不入流的凡间画本子,才学了这样无赖。” “逗你一逗嘛!”千幻叹一口气,伸手摸摸万象的脸颊,便翻身下床,将衣袍穿好,“好了,不与你闹了。快点起来梳洗一下,三公主来了。” “祖父此次交代的怕是凶险之事,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限制忌讳。草儿怎么还跟过来了,她那个底子,若是有个什么好歹,皇叔怕是要宰了我。”万象懒散着起身,左手撑着榻上,右手揉着眼睛,里衣松垮,却是露了半个胸膛出来,加上万象才醒,脸上还有微红,落在千幻眼中,一时竟看得呆了,万象说了什么却是一点没有听进去。 “哥哥,你又盯着我发呆做什么?” 千幻一听,忙一个激灵,定了定心神:“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这一趟多半凶险。咱们几个倒也罢了,只是草儿天生灵草原身,本就受左道觊觎,她身子又弱,皇叔竟然也没有拦住她。万一有个什么好歹,皇叔哪里可怎么过得去。”万象看了他一眼,将里衣合了一合,也下了塌来。 他心中嫌弃更衣麻烦,施了个法,将身上衣服换了一身:青玉细雕双龙冠,银线密织蟠龙纹衣,又着流水纹裳,蹬踏天靴,外披披风,端的是一个青年才俊。一切收拾停当,去看千幻:黄玉精雕盘龙冠,鹅黄绸绣螭纹衣,泄虹流光裳,也蹬踏天靴,外有貂裘,却也是俊美无双。两人相视一笑,出了房去。 第21章 报恶果万象损根基,旧仇家来寻劫数至(二) 及至楼下,见皇甫青藤已在堂中八仙桌前坐定,正在喝茶。 万象冲千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朝她那方向闻了闻,说道:“草儿你来了,怎么也不叫我喝茶?” 青藤听见万象声音,便将头回过来望,却只看到千幻一脸无奈的站在那里。忽然觉得手里一凉,茶盏已不在手中。 原是万象说完,便借轮光到了她对面,将她那盏碧叶茶拿了过去,仔细品了起来:“这碧叶茶的茶色清凉,茶味幽香,果真是早膳的时候用来最合适不过了。”说罢,又慢慢的品了一口,“入口微苦,片刻回甘而来,绕于口中,许久不散,果真提神醒脑,好茶。” 青藤看他一眼,将茶盏拿回:“知道你懂的多,却也不必在这里卖弄。” “呦,这是生的甚么脾气?”万象听着她的口气冷冷的,将眉眼一挑,“这是在怪哥哥出宫没有跟你说吗?” 话音未落,只见“青藤”将脑后发簪取下,往空中一抛,变做一道流光,直取万象。万象却也不躲闪,依旧坐在那里,腾了右手去接那一道流光:“好小子!当真是冥顽。哥哥担心你跟来危险,你却如此报答我。从前是我心智未脱,太过纵你,总是我这个做兄长的不好。也罢了,左右没什么事,今日便好好教教你罢!”说罢,右手捉着那流光,化了一道匹练,带着千幻,将三人卷将进去,去了后院洞天之中。 此时再看那人,不过十一二岁样貌,赤金盘龙冠,腾蛇金纹黄袍,暗金龙纹宝靴,可不就是南极神土的小王爷皇甫洞渊到了。小王爷取出穿星射月弩,往空中凌空三箭,黝黑乌光破空而去。登时一道龙吟,土地颤动、岩石崩裂,正是小王爷借了地气出来,来取万象。 这边万象一见,也是将脖子一扭,现了大道功德宝轮出来,大放毫光异彩,照的那一方洞天之中原本因小王爷借了地气,飞沙走石、土石崩裂的昏暗天地,登时大亮了。万象又将三口仙剑放起,碧光熠熠,分了三路往空中,去截小王爷的三只箭矢。 小王爷看着万象将仙剑放将出去,将脚一跺,一时间又觉得地气翻腾,又一声龙啸,只觉得洞天之内灵气一滞,竟然叫万象那三口飞剑顿了一顿。 万象看着他这一手动作,眼中甚是欣慰,口中却道:“七百余年前我见你在乾位八门都中受尽苦楚,想你堂堂皇子,却被父君冷落,念你可怜,才将自己修行许久的一个无量杀世赠予你。这七百年来,我同你姐二人养你、助你,将你扶上国师之位,皇叔也终于肯于你封王。谁知这许多年光阴下来,也是我先前身受天道桎梏,孩童性子太甚,只学着家里宠我的样子,纵你、宠你太过,你却是愈发骄纵暴躁了。天道顺逆,因果轮回,终究是报应不爽,如今你竟然越发的大胆,竟然敢盗用你姐的皮相来欺骗旁人。看来该是要做过一场,教你一课。我也该还了因果,真正做一回兄长。” 话音才落,万象从乾坤百宝锦囊之中取出一物,长约一尺,状似蛇形,色如黄金,上有符箓。万象左手之托住,右手中指一点,那物变做一溜金光,直冲小王爷窜去。 小王爷一见,忙调用地气,化作石墙往身前挡去。他心知万象厉害,足下一蹬,借力向后退去;左手收了牵星弩,诀指七星,步行罡斗,龙吟不断,用地气将自己护的严严实实,道:“哥哥你既救我,便该将我带出八门都,不应叫我又在那人心冷漠之地受尽苦楚。纵使如今得国君封王,拜为国师,又能如何?我本就不负他乾位异力,所有所得皆是哥哥所赐,然而却非要我去听命那无情无义之人。如今哥哥你又要弃我而去,却来怪我!” “好口舌!”万象一听,哈哈一笑,“你只道自身苦楚,不愿在八门都之中修行。然你身居国师之位,早已通阴阳,知顺逆,安能不知天意?分明是由着性子胡来,却要扯出这许多借口。”说着,万象右手食指一指,那蛇形物事猛的一窜,过了小王爷的两道屏障,从他眉心钻了进去。小王爷只觉得一阵头疼欲裂,不能忍受,一应法术便都难以为继,不提。 只说另外一边,令狐老爷子出了水火阴阳宫,把轮光借了,往西方去了。梦九天世界广袤,饶是一老爷子通天之能,也是过了这两日光景,方才到了西海边上。 西方瑶光幻海,常有蜃景海市,光怪陆离,却是神异之迹。只因西方位属坎位,阴气深重,于那左道上的修行实有裨益,才被道魔孤岛占了去做了法门道场,那海市奇景,也因着岛上三位娘子联手的迷阵掩住,轻易是不得见了。然民间谣传,瑶光幻海有鲛人,夜出昼伏,对月作歌,歌声婉转凄美,能迷心智,惑人清明,且能泣泪成珠,价值连城,故有凡人常常夜里寻珠,却就此失了踪迹,再无音讯,都说是被鲛人迷惑了去,成了水鬼。久而久之,原本瑶光幻海一片神异美景,却成了死寂地,空余夜夜隐约缈缈歌,不真不切宝珠落。 老爷子到了西海岸边,将慧眼望那海面一照,穿过迷阵,正将海面一切看得清楚:碧波无风,艳阳高照,恰逢水汽正盛,有蜃景海市,飘渺海上,恍如仙境。 老爷子并不去欣赏美景,把手一指,一道惊雷落下,击在海面,炸起丈高浪花。忽闻那海上蜃景之中传出长啸,海面底下现了数道黑影,飞也似的往老爷子的方向游过来,猛地窜出海面,却是个个生鳃长鳍,尖嘴獠牙,上身虽似人形,手掌却有蹼,各自持着兵器;下身一尾鱼尾,藏在水中——正是那居于海市之中的鲛人。 为首一个持戟鲛人,见老爷子一人,问:“方才那雷,可是你放的?” 老爷子点头不语。 “惊雷扰我族民,不知此处乃是三位大仙的住处吗?”另一持剑鲛人,见老爷子没有应答,大喝一声,仗剑来取老爷子。 老爷子将袖袍一展,用袖口去迎他,如芥子入海,再无动静:“你等小众,背弃族类,只因畏惧小道,甘愿做那左道旁门的鹰犬。焉不知天道因果,终有报应一日,伤及族类。罢了,吾今日非是来与你麻烦。你等速去,请三位娘子来见我。” 鲛人生性暴虐,尤其是这投了左道的,见着同伴被擒,更是乌泱泱乱作一团,叽叽喳喳乱叫起来,将各自手中兵器来取老爷子,老爷子叹口气,道:“冥顽不化。非是吾不慈悲!” 忽然老爷子现了顶上一片庆云,有亩田大小,托住了一盏神火琉璃盏,那众鲛人的兵器便被抵住,不能向前。老爷子又道:“天有好生之德,吾亦无意伤你,速速去请三位娘子过来,还有活命之机。” 那为首的鲛人,厉啸一声,道:“你这老匹夫,却不知鲛人的厉害,安敢造次,快快将我兄弟还来!” 说罢,仗着法术,遁了身形,往老爷子身后袭去。 老爷子叹一口气,把神火琉璃盏一震,一道火光烈焰,将众鲛人兵器都化了去;又将大道功德宝轮现了,登时五彩毫光,照的这几个鲛人,身上冒起黑烟,又听一声闷哼,那为首的鲛人,离着老爷子最近,被老爷子道气震了出去,横尸当场。 第22章 报恶果万象损根基,旧仇家来寻劫数至(三) 中极先天山脉,旧教阴阳宫,西方九万里,牧月客栈后院洞天。 万象祭出那蛇形物事,名叫“蚀智蛇蛊”,乃是百多年前万象自左道手中得来,能听主人号令,食人脑髓,坏人道体心智。后经万象祭炼,早已除去了凶厉之气。现在放将出去,种在了小王爷的脑中,虽不会伤了他的心智,却也叫他头疼欲裂,连连向万象告饶。 万象瞧着小王爷那告饶的样子,心中又生了些不忍之心,便稍稍松了手诀。小王爷得了稍稍功夫喘息,便又将道术在手中,来取万象。 万象把手一指,小王爷又头疼欲裂起来。万象道:“这原是左道上的蚀智蛇蛊,我百多年前偶然得了几枚,虽然用心祭炼,消了上面的凶厉煞气,却终归没有什么用武之地,原来今天应在了你身上。” “哥哥你无赖,我性情使然,说的亦是实话,你却用这东西来折磨我,难道很有道理吗?”小王爷压住怒气,强忍着脑中剧痛,道。 “傻渊儿,岂不知我是在救你吗?”说罢,万象挽起左袖管,赫见一条触目惊心的红纹,似是活物,弯曲扭动,好生诡异。才说完,那红纹在万象皮囊之下一扭动,万象左臂登时发黑如炭,不见血色。万象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道:“果真是左道的东西,我已耗费真元祭炼了如此之久,还能伤了我的身躯。” “哥哥!”小王爷看见万象手臂上的异样,将慧眼照将下去,便知万象是中了毒,左臂已然是不行了。“这等毒物,如何可以下了去自己的身子里面?” “你是我一手养大,脾气秉性我最清楚。且不论你脾性如何,却总也是我过于溺爱你的缘故。本就是我没有教好你,才叫你屡屡犯了嗔戒。你早已得地脉神龙教导,明知天命,如今更该能看出来自己快要应劫,多年嗔忿之心的业果就要现前。若要你立时悔改,只怕也没有那么容易。你姐姐总说我当年贪功冒进,恐怕遗祸将来,如今果然应验。便该由我同你分担业果,好保住你的性命。”万象左手因为那皮下的东西折磨,已疼入骨髓,十分难耐。如今强撑着同小王爷说话,已经气若游丝,几乎脱力。 小王爷一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说好,两眼当中,豆大的泪珠好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吧嗒吧嗒的往下掉:“纵使要改我脾性,长我教训,你用个别的什么法子也就是了。如此自残身躯,万一有个什么好歹,哥哥你是真的不打算要渊儿是不是?” “你是我教养起来的,又怎么狠得下心不要你了?你若不愿使我受苦煎熬,便听话,日后别再自暴自弃,纵着性子猛冲直撞了。再不济哥哥姐姐是疼你的,难道你还真的要揣着对皇叔对南极的怨恨过下去,日后耗尽福德,去怨幽阴世界受罪吗?”万象提着一口气,借着这个机会去教导小王爷。 小王爷只因为早年在南极神土中受得苦楚不少,对他父尊及血脉亲眷的养成了极深的怨气,早就隐隐有了长成心魔之势。然而当年万象救他时,自己尚在天道桎梏当中,没能将因果瞧得清楚,只觉得自己若是如同家中一般,将小王爷命中所少的一份疼爱补上,便能将那怨气消解。只是他当年又一意孤行,给了小王爷一个无量杀世的道行。虽然助长了小王爷的修为,可是却因为无量杀世乃是一个世间小劫所化,其中因果勾连,反而反哺喂养了小王爷的嗔恨之心。如今万象恢复本相,明白了其中关窍,却发现小王爷因他早年种种动作,竟要引动自身劫数,招致业报现前。时间紧迫,无法徐徐图之为他消解,想着左右是自己种下的恶因,便决定兵行险着,用了现在这个方法替他避劫: 那蚀智蛇蛊分子母,原是左道用来控制人的法子。将子蛊下在人身上,便能用母蛊追踪控制,若中蛊之人不听差遣,便被母蛊控制子蛊在体内横冲直撞,啃食撕咬,且不惧修行人内息阻挡。中蛊者多半因为畏惧,往往对下蛊者言听计从。现在万象用来治住小王爷的是一条子蛊,种在自己左臂上的是真正母蛊。他用母蛊操纵那子蛊,明里是给小王爷一个惩罚,实际是通过子母蛊相连,将小王爷的劫数,多多揽到了自己身上。 如今看见小王爷哭的如同个泪人,知道多少他心中有了些警醒,又怕吓着了他,便在脸上扯出来一丝笑,道:“你看,这毒也不过就是在我手臂上盘桓,一会儿逼出去就好了。你只要好好的,听话好好炼养心性,哥哥便不会再受这苦楚了。” 此时千幻走了过来,从腰间百宝锦囊之中取出数粒丹丸,震碎了成粉末,欲和了水与万象敷在手臂上,与他解毒,却被万象止了:“哥哥,罢了。也是天道有数,该是弟弟受这一劫,以全此中因果。不碍事,不碍事。” 说罢,万象右手以手作剑,调胸中五行真气,运先天真力,往左手手腕一划,登时一股黑血,带着腥腐臭味,自万象手腕喷出。 “尸冥毒?”千幻嗅着那味道,惊道。 “左道阴山门的东西?”小王爷亦是一惊,忙将法宝收了,再拿慧眼看下去:那从万象手腕淌出的黑血之中,尽是些细小的黑虫。 “果然是百毒尸虫。我去找大皇兄来!”小王爷看清黑血之中,有些乱了分寸,忙欲起身往洞天外去寻百草前来救治。 “不必了。”小王爷才说完,听得百草声音,回头一望,已是百草在侧:“早起听见你们楼下声响,料得是小王爷跟着弟妹到了。谁知调息之后下楼却不见你们。原是来行这危险之事了。” 言罢,从炼药炉中把青光针取了,再用大清净药仙光把万象左臂摄住,又将青光针下在了万象的合谷穴上:那针本日夜祭炼在百草的炼药炉之中,受五色药火的焚灼,于毒物都是无益。针方下去,就从合谷穴中逼出几丝黑烟,待百草将针取出,针前端已变得乌黑。“果然是阴山门的东西,险些将我这辟易百毒的青光针给污了去。” 百草感叹一声:“你啊你。一个无量杀世,加上这种种牵绊的因果,哪里是这么好还的?何苦就用这么急又险的法子呢?” 说着,把药囊拿住,取出一白玉小瓶,倒出三粒丹丸,有黄豆大小,气味清凉。百草把丹丸于手中,放在万象鼻下:“闻着这气味,走三个大周天。”言罢,又吩咐千幻去取了一盆温水,再唤了小王爷去叫了皇甫青藤来。 不多时,那三粒丹丸已经变的乌黑,百草看了,也不做声。又从那玉瓶之中倒出五粒丹丸,用那一盆温水化开了,把万象的左手放浸泡在里面。正巧青藤到了,看见万象的样子,心中惊讶,忙问缘由。百草来不及与他说清楚,只得先叫她从背后把万象扶了,并将自己真元过给他,好借着还魂草的异力守着万象一片灵台清明,不叫他昏睡过去。 万象此时,毒血虽然淤积在左臂,毒气却已经随着万象气血流转过了全身。纵使万象炼气化神的道行加身,却也险些被着尸冥毒损了根基。亏的百草来得及时,又医治得当,才没有大碍。 再说尸冥毒,乃是左道阴山门的百毒童子的看家法宝,专损人灵台元神。阴山门在左道之中甚有声望,有“西去魔岛拜娘子,东上阴山谒童子”之名。阴山门掌教俸鬼童子专司婴灵之术,又混炼有独阴孤阳和合之术:此术阴诡,极损阴德,要强采十二岁女子阴元,不加炼化纳入体内,炼成阴魂,另修道行。如此往复,成一身二魂,半日为男,半日为女,再行邪法自行交配,孕育婴孩,却不生产,胎死腹中,提炼婴灵。因而此人一身阴气怨煞,丝毫没有活人生气,称俸鬼童子。 而百毒童子,于左道上亦颇有盛名。人如其名,专擅行毒炼蛊。生的头大如栲栳,四臂独眼,铁青肤色。因生时丑陋不堪,兼有昏天黑地异象,父母认其为不祥,弃于阴山烟瘴谷中。那烟瘴谷一片毒沼死瘴,毒物最盛,当年那百毒童子不过一个刚出生的婴孩,在这烟瘴谷中受百毒啃噬,死瘴缠绕,竟活了下来,还因祸得福,炼成了个纯毒之体,有驾驭百毒之能。机缘巧合之下又误吞了一条百年红珠蛇的顶上红珠,得了道行,如此浑浑噩噩在烟瘴谷中与众多毒物活了数百年。若不是俸鬼童子为炼邪蛊,来烟瘴谷中寻千年五僵虫,却也没有他出世之机。百毒童子出世后,将烟瘴谷做了自己修行的洞府,炼蛊放毒比俸鬼童子还要厉害上许多,死在他手上的九洲正道不计其数。阴山门能大兴于左道之中,亦有百毒童子“迷心蛊”的功劳。 那蚀智蛇蛊本就是百毒童子所养,并将那尸冥毒藏在蛇蛊之中。万象得了那蚀智蛇蛊,炼化了百年,虽祛了表面阴煞戾气,只因百毒童子将那尸冥毒藏的极深,到底不曾被他发现,便只以为已经可用了。只是万象如此一大意,算然确实帮小王爷避开了劫数,却真真如他所愿,都应劫在了他自己身上。 百草把万象手臂在那丹水之中浸泡了一刻,将毒血放出,染的丹水一片乌黑,伴着腥味恶臭,甚是难忍。万象也因这尸冥毒厉害,又失血,此刻也昏睡了过去。百草把万象手臂从丹水之中取出,又搭了脉息,确认无碍,才叫千幻抱了万象回房间歇息。 千幻抱了万象回去,众人也才终于歇了下来。青藤叹了一口气,眼角余光瞥见小王爷一脸悔意,便知万象受伤必是与他有关,便唤了小王爷,欲问过原委再做打算。谁知不待皇甫青藤开口,小王爷便开口说道:“姐姐不必问了,哥哥受伤,正是因为我。姐姐如要怪罪,便只怪我一人好了。” “你要我发怒,却总也要给我一个理由罢。我担心你哥哥不假,可若你连来龙去脉也不说与我听,便要叫我归罪于你,却也不是太儿戏了。”青藤叹口气,道。 青藤正要继续说下去,百草却道:“弟妹便放过小王爷吧。却也不是他的错,只是小九看小王爷性子戾气太重,想要帮着磨一磨锐气。却也是他命中该有如此一劫。” “要说如此,却也是只能赖他自作自受。若不是数百年前他为了扶持渊儿,不听我劝,分出一个无量杀世的道行给渊儿,又何至于今日渊儿被那无量杀世的道力影响,戾气过剩。只是那时他道行已经高过我,能够前知些许,道那一个杀世的道行乃是天意,不可违逆。我辩不过他,却不想如今却是害了他。”皇甫青藤略一低头,道。 百草道:“弟妹不必自责。小九当年说的却也不错,那一个无量杀世,小王爷本也受得。说句冒犯弟妹的话,弟妹原身为还魂草,分属妖精,难知天命。我兄弟众人,自幼随父尊、祖父修行,却也都能早早前知。当年若不是小九一个无量杀世,又如何能换来小王爷如今的地位?若不是小九今日一举,又如何能替小王爷将性子扶正呢?再者,若不是有此一劫,小九又怎么锻炼躯壳,为将来三花聚顶做打算呢?” 青藤道:“虽说我不能前知许多,却也知道,九郎修真,必然十分艰险,可是如今这般,难道不算是无妄之灾吗?” “虽说多灾多难,却终究也是无碍。与小九而言,都是磨砺,却也不用担心许多。多是化险为夷、绝处逢生之象。只是弟妹昨日深夜才到,如今又这般耗损真元,加上弟妹本身根基略有不稳,还是早早回房间歇息便了。只是还请弟妹烦树爷爷为你熬一碗浓浓的‘三宝羹’,再加上三个‘红朱果’和五片‘丹青叶’。红朱果活血气,丹青叶固本培元,都是替弟妹稳固根基的好东西;三宝羹里‘无味子’,‘血枣’和‘农神米’又都是益气养血的好东西。弟妹饮下了再歇息,想必也就无碍了。”百草道。 青藤听完,道声:“多谢长兄费心,妹子去了。”罢了一福身,借了脑后一道光华,出了洞天,找老柳树去了。不提。 第23章 报恶果万象损根基,旧仇家来寻劫数至(四) 再说另一边,老爷子到了西方瑶光幻海,收拾了鲛人,道:“我本无意伤你等性命,然你等苦苦相逼,终究是没有避过,做了这一场。罢了罢了,天道命数使然,我亦无意再造杀孽,也不必你们去请三位娘子,老夫自己去了便了。” 说罢了,老爷子再把神火琉璃盏一震,有一溜火光,窜出四、五丈高,照在茫茫大雾中也看得清楚。那余下的两个鲛人,见老爷子又有动作,恐老爷子又有什么后招,撑着身子,架起兵刃,又要杀将过来。却不料那一溜火光,在天际炸开,分作两道神光,将他们圈在当中,动弹不得。老爷子收了顶上庆云,又驾起轮光往海里去了。 老爷子借了轮光出海,手掌上翻出一面铜镜,望海面一照,一道金光,大放异彩,照的浓雾逼散,海面清明,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老爷子再将慧眼照将下去,果真有一无根浮岛,被阴云笼着,不似吉地。老爷子找到道魔孤岛,收了轮光,降下云端,借了水遁往岛上去了。不消片刻,已是到了岛上。 老爷子上了岛,不待动作,就听得古枯情声音:“老宫主驾临,有失远迎。只是老宫主这样的贵客,怎么也不顾身份,伤我教众呢?如此怕是要逼妾身不自量力了。” 老爷子听完,不做多言,忽然猛的将大道功德宝轮现了,一股无匹道力,将身后护了个严严实实,正赶上身后一道红光,落将过来。又现了顶上亩田大的庆云,托住神火琉璃盏,往头顶烧灼过去。 老爷子冷哼一声,道:“既然要做过一场,好歹教你自己的弟子露出个头脸来。这般缩头缩脑,损骨桥的名号便是如此不堪吗?” “老宫主这话错了,此刻若是九洲之内,自然便是老爷子说什么便是什么了。可现在既然到了我我道魔孤岛上,还是客随主便的好。”古枯情道。 话语甫落,又是两道乌光,自空中往老爷子处压将下来。老爷子头顶一片庆云,将顶上护了一个严严实实,再把手一指,神火琉璃盏上大放异彩,有五色毫光,分外明亮,直照的岛上邪氛妖气纷纷退散。 “你倒是牙尖嘴利,厉害的很。你在老夫寿宴上做的那一场,往九洲之中丢了多大的一个因果,你可有分寸?如今还敢大言不惭,与我讲道理吗?此时收手,倒还为时不晚。”老爷子冷哼一声,道。 “老宫主说笑。箭已离弦,怎好收回。因果自有报应一日,我有何苦现在苦恼,徒增愁思呢?”古枯情道。 眼见老爷子神火琉璃盏上毫光渐盛,古枯情暗使手段,登时风雨刹来,天地愁惨,鬼气森森,迷雾重重,看不见方向。 所幸老爷子道行通天,拿慧眼照了出去,见西方有四道幽幽绿光,南面又有数团鬼火,心中计较,知是古枯情把阵法启了,当下将冠上玉簪脱下,望空中一扔,见风便长,霎那间长成数丈高下,有两人合抱粗细,上有金龙盘飞,熠熠华光照耀闪烁。 老爷子用手一指,那玉簪落将下来,荡起清气鼎盛,照耀四方光亮,正正钉在地脉节点,那周围邪气,挡在身外。老爷子道:“古枯情,老夫今日本无意出手,你若步步紧逼,却休怪老夫不留情面。到时落了你损骨桥的面皮,便是天大的笑话了。” 古枯情藏身于暗处,听得老爷子话语,道:“老宫主,损骨桥的规矩就是如此:过阵,登桥。倘若老爷子想要见了三妹妹,好歹过了阵法,异日若是传了出去,也损不了你九洲正派的名声。” “罢了罢了,少不得要做过一场了。”老爷子苦笑。 说罢,老爷子把手一指,把玉簪收了,登时阴风、鬼气又起,厉声惨叫、鬼语诅咒不绝。老爷子顶上庆云中,又现出两样宝物:一口朱红玉剑,长三尺六寸,有三指宽,上有数道符箓,隐约现出毫光;一面铜镜,有巴掌大小,同寻常镜子无二,却是癸水之精炼化。 老爷子伸手托住那镜子,把右手中指一指,一道金光,照将出去,把那癸水之气放了;又把那朱红玉剑的剑光,借着丙火之气放了出去。登时阴风诡雾之中,一红一黄两道光华,飞来绕去,仿佛灵蛇出动,神龙腾云,搅动起风云变化,阴阳交替。丙火阳气同癸水阴气交叠相融,幻化混沌,暗合八卦按三才。道魔孤岛虽是无根浮岛,可也是仰赖着西方瑶光幻海的海中地气;老爷子将这两样宝物祭出,把水火阴阳二气做眼,勾起地脉神气,震动天威,把漫天黑雾之中撕出一道口子来。天空之中黑雾一开,阳气内渗,法阵自然便破了。 “本是无用,又何必强求。你若是能勘破执念,便能解脱了。”老爷子道。 说罢,老爷子收了法宝、庆云,借了轮光往前去了。过了一片枯树林,到了一条滔滔黑水河前,只见: 点点坟茔掩枯骨,黑水河前落真人; 滔滔浪中觅鬼灯,水中鬼桥谁人见。 老爷子踱步过去,过了坟茔,看着黑水之中一点惨白,伸手一指,把一道金光放了去,缠在那一点惨白上,一道正阳之气,蓦的四散开来,把黑水平了,才望见黑水之中那殷红的桥梁:殷红如血,雕枯骨无数,有百鬼托着,伫立在滔滔黑水之中。老爷子一个飞身,把轮光借了,上了桥。 “古枯情,老夫已经到了你损骨桥上了,你也该现身相见了罢!” 一阵阴风过处,一个幽幽黑影,提着一杆七尺七节长明鬼灯,正是古枯情现身相见了:“老爷子果真功参造化,妾身领教了。损骨桥的道统是守桥人,守住当中失魂殿和绝命峡。两位妹妹道行都高于我,便便让我先来领教老爷子的神异灵感了。既然守桥阴风大阵已被老爷子破了。”古枯情提灯,侧身,:“老爷子,请上岛,往失魂殿去吧。” 中极阴阳洲,旧教阴阳宫,西方九万里,牧月客栈。 千幻抱了万象回房间之中歇息,本想着用那移山倒海的本事把先前的温泉挪过来,教万象进去卧着,却又想着百草没有嘱咐,又怕坏了用的药性,便作罢了。然而看着万象依旧惨白脸色,心中疼惜,便自己也坐上榻来,把万象揽在自己怀里,总算是切切实实守着他,心中也总算稍稍安定下来。 不过一刻功夫,有人叩门,道:“八皇兄,我来向哥哥请罪,哥哥好些了吗?”原来是小王爷来了。 “渊儿,你进来吧。你哥哥还睡着,你且来陪陪他吧。”千幻听出是小王爷声音,叹了一口气,把门上道阵撤了,把他唤了进来。 小王爷才进门,到了床榻前,看见万象卧在千幻怀中,心中蓦的有一丝失落,接着又是无尽的悔意:“都赖我。” “赖你作甚。”千幻只低头看着万象,“他自己当年非要扶你上位,虽是顺应天道,然你哥哥从小在阴阳宫中长大,哪里晓得你家八门都那万古宫廷的腥风血雨?要是你正位后宫和前朝,又哪里是易事?他只用蛮力,想着要尽早将你正位,不听你姐姐劝告,强行给你一个无量杀世的修为,替你脱胎换骨,改了之前的懦弱脾性,也是为他自己超脱出那杀世的戾气。只怪七百年前他的道行不深,前知不全,反而犯了因果,虽说只伤了他,焉知你也不是天天受着那戾气折磨呢?” “八皇兄慈悲。可我若是早早收手,不去和哥哥争那一时之气,也不至于教那报应早早来到。我听姐姐说你们这次出来是尊了皇祖父的法旨来的,因着我这一闹,果然是要耽误了。”小王爷此时内疚,总低头不敢抬头看千幻同万象。 千幻心中担忧万象,一直将手搭在万象脉上,仔细警醒,怕万象有个什么反复,好立刻去找百草。他这样全神贯注,却不曾听到小王爷后面言语,在小王爷说完之后,并未答话。两人便这样坐在房中,再无他言。 过了半个时辰,万象在千幻怀中隐约哼了一声,醒转过来。 “小九,感觉怎么样了?”千幻看见万象醒转,忙问。 “哥哥……”小王爷见万象清醒过来,忙起身上前询问。才叫出来,又忽然不知如何面对万象,到了嘴边的话语又咽了回去。 万象听见小王爷声音,侧脸看见小王爷一脸苦相,从千幻怀里把右手伸出去:“渊儿,来。” 小王爷忙上前,叫万象把他的手拉住。万象握住小王爷的手,道:“好孩子,你哭丧个脸作甚?” “我想着哥哥受苦,全是为我,心里实在内疚……”小王爷不去看他,只教万象牵着手。 万象在千幻怀中一摇头:“胡说八道。不是早说了,哥哥该有这么一劫,乃是天道运转,今日气机到了而已。怪不到你的。” 然而小王爷内疚,纵然万象如此宽慰于他,却还是不肯饶过自己,一味只顾自责。万象见他如此,强撑着把力气提了,将小王爷拽到面前来:“你这脾气,倔强的跟一头牛一样,我怕是手臂再废上几次也不能给你扭过来了。怎么说都不听,真的要我废了这条胳膊你才安心了不成?” “不许胡说!”小王爷一听,忙伸手把万象嘴掩住,“你再要混说,我和姐姐还有八皇兄,就不管你了。” “这就对了嘛!哥哥这不是吉人天相,好好的吗?你要是真的再苦着张脸,我可真的要被你气死了。好了好了,我也不与你斗嘴了。快去楼下厅堂找树爷爷替哥哥讨一碗膳食来,哥哥饿了。”万象咧嘴一笑,摸了摸小王爷的头,道。 “这就去,哥哥你别下床,我去去就回来。八皇兄帮我看住哥哥!”小王爷听了,忙往外跑。 万象看着小王爷出了房门,又摇摇头:“这孩子……” 突然感觉抱着自己的手臂上力道紧了一些,才想起自己还在千幻怀中。自己这个哥哥他最了解,怕是要闹,忙挣扎开来:“哥哥,你轻一点。” “受伤了还有这么大力气闹腾,你是成心要把我吓死才算!”千幻并不松力,仍旧环抱着他,反而还抱的更紧了些,万象只觉得动弹不得,“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又该怎么办呢?你纵使是要帮着渊儿,办法又不止这一个,你又是何必呢?” “你当我想。我若不用狠招,他那劫数近在眼前,迫在眉睫的,就他现在的道行,护得住自己吗?今日只当给了他个警醒,姑且算是一剂猛药。日后还要教他好好养性,且有功夫要费呢。到底是皇叔的孩子,哪怕父子不和,性子还真是一路的。”万象虽然醒转,气息却仍有些虚浮,说话依旧有些无力。 千幻眼神明亮,耳朵警醒,一切看着听着,更是心疼,双臂上的力道不眠又重了一些,把头也低了下去,下颌抵住万象天灵盖,道:“好了好了,别说了。早些为了帮大哥和林小姐差点伤了根基,今天又把自己折腾了这个样子,你是仗着自己修行渐深越发不计较了吗?且不说你先前答应我的,就算你要不顾及哥哥的心情,越发连祖父交代的事情都不在意了吗?若是伤的厉害了,可不又要耽误事情了?” 万象听了,才准备回答,千幻手上掐了他胳膊一下:“噤声!渊儿回来之前不准说话。所幸这一次是大哥救治的及时,否则你要哥哥怎么办?” 万象听了千幻说话,知道他担心,便将脸往千幻怀里。千幻觉出万象动作,放轻了手上的力气。突然听见门外打斗声音,万象一惊,猛的抬头去看千幻。千幻仍要万象噤声,自己把元神放出去,去看外面情况: 只见有一黑影,使一口玄色飞剑,立在门外;有几道玄色剑影,循环往复,往小王爷处去。小王爷也把穿星射月弩放将出来,又从腰间百宝囊中放出许多符箓加持在穿星射月弩上,与那人对峙着。看小王爷怒气冲冲,面有愠色,便知那黑影不是好相与的。忽听那小王爷说道:“你究竟是何人,阴阳洲上也由得你放肆?” “峰回路转,星月无边。告诉令狐千幻和令狐万象,把‘万里云烟罩’拿了,来赴百年之约!”黑影冷声道。 “皇甫家当真好福气,连个没有血脉异力的小子都能有这般道行,嘿嘿。”那一黑影阴笑两声,一阵黑烟,没了踪影。小王爷见着,忙转身,往万象屋里去了。 千幻看了一切,心中一惊,忙元神回了躯壳,道:“峰回路转,星月无边。” 万象一听,也顾不得千幻叫他噤声:“君星河?百年之约已经到了吗?” 第24章 偿因果老宫主登魔岛,兄弟合力炼宝为破劫(一) 中极阴阳洲,旧教阴阳宫,西方九万里,牧月客栈。 “我原以为百年前那一遭,够叫他长了记性,夹起尾巴来做人了。之前我还收到落影传信,说君星寰怕是不成了。这君星河是哪里来的依仗,竟还有胆子来找咱们赴约?”万象抬头,“不过他来的倒也巧,我如今这个内外有亏,不是全盛修为,若真要去西南赴约,做过一场,只怕讨不到什么好处的。” 千幻又掐他一下,道:“谁说要你去和他斗了。你明明同他们君家嫡系的君落影好的形同莫逆,怎么到了君星河,君星寰两兄弟这里便怎么都说不通呢。不过再怎么样,也用不着你担心,大不了哥哥来收拾了他就是了。” “君家以阴阳和合,采补之术立足左道之中,是左道上最善此道的。嫡系所出之人,修行此道多少还顾忌天和,至多不过是豢养几个根骨好的女奴阴妃,轮番采补罢了。即便那些不养的,也都讲究你情我愿,与人行事后也都会留下药材以做补养之用。也正是他们嫡系这番作为,老天才留了君家几分气机,没断了血脉香火。不然我又怎么会认了落影做一个朋友呢?”万象听了千幻的话,轻翻了个白眼,叹一口气,道。 他说了那一通,大约现在的确内种虚亏,气力不济,有些接不上气,停下歇了歇,借着道:“旁系上,有许多原是正道之人,持身持心不正,躲了左道,寻到君家求一个庇护,顶了一个冒姓罢了。也是当年君家先祖为了能多有高手卫护门庭,才开了这外收旁系的先例。经过这许多代传下来,良莠不齐的收了许多。那种种滥采,有违天和之事,基本都是这一群德行败坏之辈所为,也因此将君家一个本来亦正亦左的万年世家,彻底拖入了左道泥淖当中,搞得声名狼藉,名声尽毁。据落影所说,君星河这一脉的元祖就是这么一个顶了君家冒姓的,家学渊源,我又怎么同他们说得清楚呢?” 万象说完,把眼一揉,强撑了身子便准备起来。千幻也不拦他,只当心扶着他,口中道:“话虽如此,君家毕竟还是坏了名声。你一个中极少主同他一个左道世家少主称兄道弟,说出去多少叫人大跌眼镜。况且君落影生的俊俏,你要是同他走的在近一点,不会就被他勾了去,不要哥哥了吧?” 万象苦笑一下,道:“混说什么呢。我虽说如今瞧得上落影,到底是多少次交手实打实打出来的交情。然而他虽然活的洒脱自在,可是终归有些时候太目空一切,少些敬畏。虽然守着他君家嫡系的作为,可仍只将女子视作炉鼎物件,可随时抛弃,这些年来也不知伤过多少女子的心。若他总是这样的念头不改,将来又有谁能同他?哥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虽说名声什么的都是虚幻,但是若说我会被他勾引过去,你便是将咱们累世纠缠的情分都轻贱了。” “不是有你嘛?”千幻听见万象最后一句,心中忽然一阵开心。只是嘴上仍不饶人:“他的那一点脾气你是看不上,但是你们两个那喜欢闹腾的脾气,不是对味儿的紧……” 万象听千幻打趣自己,心中生气,把千幻一推,自己往门口走去。正赶上小王爷推门进来,看着万象那样子,忙上前扶住:“哥哥,你怎么自己下床来了?” “你八皇兄心眼忒坏,我不要和他一个房间待去。”万象瞥了千幻一眼,扶定小王爷,就准备往外走。 小王爷心中还记着将黑影之事告知千幻、万象,便道:“哥哥,先等等,方才楼下……” “不妨事,君家旁系,好对付的很。”不待万象答话,千幻先将话头接了过来。 万象嘴上啐了一句,不理睬千幻,示意小王爷扶他出去:“那人叫君星河,与我们有百年之约。百年前我们在外游历,遇上君星河、君星寰两兄弟仗着法术强抢民女,又用法宝‘万里云烟罩’放起大雾,来掩盖作恶时的行迹。发觉恶事败露,想要杀我二人灭口,被我用‘青莲灯樽’放出神光,破了法宝,又被哥哥用‘五五阴阳阵法’伤了那弟弟君星寰的根本。他二人虽然作恶多端,却不想兄弟情深,君星河废了自己一条手臂,把君星寰救了出去,立下这百年之约,来与我二人了解此间因果。” “可是你的身子……”小王爷担忧。 万象摇摇头,道:“不打紧。当年玩心太重,不顾除恶务净的道理,才让他多活了这百年时间。现在他既然自己寻上门来,便正好了结了他。” 此时万象不知,当年他一时玩心,除恶不净,惹了君星河后面百年杀孽,此时他内外亏损,也是劫数使然,冤亲债主前来干扰障难,所能前知预见,且没有看清当中因果承负,已经为自己招来三日死劫。看似只是去赴那百年之约,以竟未完之事,实际劫数却已然来到。此间细节,后面详说。 万象说着当年旧事,由小王爷搀扶着下了楼。千幻把床铺收拾了,从腰间百宝锦囊里面取出数张符纸,又取了丹砂。咬破左手中指往其中滴了三滴鲜血,和上墨汁,调成符砂;又搓出一点火星,落在符砂上面,似酒水遇火,烧灼起来。 千幻眼疾手快,不等火苗下去,右手中指蘸墨,望符纸上面龙飞凤舞,不出片刻,写出七张符箓。千幻收了法术、物件,仔仔细细看起自己那七张符箓,才终于笑了出来,把符纸收进百宝锦囊,下楼去了。 却说千幻下了楼,见着万象坐于八仙桌前,不见了小王爷,便走上去,坐在万象对面,问:“渊儿呢?” “去后厨找树爷爷了。这小东西,做事情毛手毛脚,方才与君星河对峙,借了地气出来,把君星河的妖术都拦在外面,可是你看看这地上,全是方才布阵的时候剩下的痕迹,这不叫人看了去,却不都是破绽了吗?”嘴上说着,右手托出,一溜金光,往地上一卷,回了万象手上去。 万象料理了小王爷留下的痕迹,转头过来看千幻,瞅着千幻一脸凝重,却不知道他在那里想什么,也不听自己言语,心中不快,正巧小王爷去了膳食来与万象,用手捻了一粒米饭,弹到千幻脸上,吓了千幻一跳。千幻一个激灵,抬眼看万象同小王爷,问道:“小东西,你说什么?” “方才想什么那样入神,竟眼神都呆滞了。”万象道。 千幻叹口气,道:“还不是君星河,他方才同渊儿那一场,一身黑气,也不知是不是我不曾拿慧眼看他,竟看不出他的身形。我心底想着,是不是他百年之前舍了一条胳膊后元气大伤,怕到时比不过你我,修炼了君家的什么别的邪术?” “君家阴阳和合术左道无双,却也并没有太多玄妙。保命斗法的手段定是有的,不然也不会在左道上以世家屹立不倒。不过我却也不曾听落影说过有什么旁的奇诡法术可以隐匿身形的。别是他练了什么别家的妖术,不好对付可就糟了。”万象细想了一下,道。 “说的是。你我当年虽说是替天行道,虽说不曾当场要了二人性命,但还是折了君星寰的道行,还破了他二人的法宝还有君星河的一条胳膊,也是我当年才学会了那五五阴阳阵法,一心卖弄,才惹出这样的祸端。”千幻答道。从百宝锦囊之中摸出先前画的七张灵符,摆在桌上。 万象一见千幻摆出的七张灵符,大概是因着身子尚未恢复,看的不太清晰,便把符箓一张一张的排开,仔细看着,一张张附上丹砂做敕令,演灵蛇飞舞,印上古咒文,龙飞凤舞,暗藏玄机。 万象看清了,道:“小灵蛇咒?你这是要摆‘七星灵蛇阵’吗?” 八方海内,西方瑶光幻海,道魔孤岛。 老爷子破了古枯情损骨桥的阴风大阵,过了损骨桥,往失魂殿去。 过了损骨桥,阴气愈发深重。走了与约莫五十几步,进了一片枯树林子。昏鸦老藤,枯树枝桠,昏鸦乱鸣,阴风作怪。老爷子把脑后大道功德宝轮现了,七彩祥光照耀,把阴风怪气挡了,继续往前走着。 道魔孤岛三洞三娘子,大娘子古枯情,损骨桥守桥人,提七节引魂灯,亦是道魔孤岛道统的护道之人,道行五千余年,早已通玄;二娘子般紫荷,原来是西极神土,坎洲烟波峰上的弟子,后来坠往左道,又拜过狐族第三狐王黄泉为师,一身媚惑之术兼有正邪两道之长,少有人敌,称‘见者失魂,近者落魄’,居于失魂殿,使一法宝叫落魄铃,平时系在手腕,从不离身;三娘子岳粟儿,居于失魂殿后绝命峡,常年不出,少有人知她的本事灵感。道魔孤岛三位娘子,把道魔孤岛占了,掩了瑶光幻海的风光,虽不曾多造杀孽,却也不曾广施仁德,且看老爷子寿宴上古枯情的做派便知了,正道旁门中听的三位娘子的名号,却也是鄙夷的。 老爷子走了许久,却也并未有过什么别的灵异,心下道:“这古枯情,却还是个言而有信之辈,果然所言不虚。只等到了失魂殿中,看看那般紫荷,再做计较。” 老爷子过了那一片枯树林子,到了一片废墟。楼阁坍毁,大厦倾颓,雕像零落,碎石散乱,一片凋零。老爷子叹一口气,心中道:“你们三人来了瑶光幻海,先破了鲛人族和谐,将之分裂,如今一派隐居于海市蜃楼之中,剩下一派归顺了你们三人,做了卫道之人,却妄造杀孽,败坏道德。如今这一处废墟,却不知又是哪些可怜人。” 老爷子不愿继续走下去虚耗时间,驾起轮光,又往前去。终于停在一座殿宇前:这殿宇奇特,竟是完全玉石雕琢而成,亭台楼阁,廊腰缦回,雕梁画栋应有尽有,却是世上独绝,再无其二。 老爷子站在殿宇前,才想将掌心雷放出去,给般紫荷一个示号,就听见飘渺声音,和着悠扬琴音,从殿宇之中传来:“难得中极令狐家的老爷子来我失魂殿,怎么也不进来坐坐?这来而不往,可不像是什么正经的礼数啊。” “哼,般紫荷,你什么时候也开始计较起来礼数了?”老爷子冷哼一声,迈开步子进了失魂殿中。殿中重重楼阁,檐牙高啄,东一处回廊,西一个回环,又都是雕栏玉砌,看久了不免的眼晕。那般紫荷的琴声嘈嘈切切,切切嘈嘈,也不知源头,颇有扰人心智的功用。突然琴音一转,又有铃铃叮当作响,混杂在那琴音之中,或轻或柔,飘渺虚幻,却又丝丝缕缕,落入心间。老爷子这才进失魂殿中,便遇上这样的迷阵,却也是来者不善。饶是老爷子功参造化,道心坚定,才没有被迷了心智去。 老爷子走着,顶上现了一片庆云,托住一把七弦瑶琴。老爷子伸手将琴托住,就地坐下,把琴弦拨弄了,转出一曲愁断肠,奏出一曲悲离合,把般紫荷的琴声铃声给揉了进去,再也听不出你我。老爷子手上弹、拨、揉、捻、挑,愈发纷杂缭乱,看不出手法。突然老爷子猛地把琴弦一拍,瑶琴一翻,曲子猛地断了,却也破了般紫荷的妖术。 “般紫荷,收了这些鬼蜮伎俩吧。原本你在烟波峰上,却也是个伶俐的丫头,不过就是你自己一点嫉妒,气那尹善若修的的比你好,天资又高,即便是天生的经脉瘀结,却总是压你一头。你气不过,原也是人之常情。可你万不该背师欺祖。伤了尹善若,强行破了她的法宝,还偷盗了你师父的‘七香匹练’逃了出来,更不该去学那左道上君家的阴阳和合术,妄图强提修为,更是三心二意,朝三暮四,又拜了黄泉门下。如今竟然还敢来惑我,当真是不知礼义廉耻。劝你一句,趁着此身还在,多多自省,但凡能稍稍有所长进,即便只些许改过,异日若有大劫,你便能安身立命了。” 老爷子说完,把瑶琴一收,接着一道轮光,径直往那失魂殿后绝命峡去了。 第25章 偿因果老宫主登魔岛,兄弟合力炼宝为破劫(二) 中极阴阳洲,旧教阴阳宫,西方九万里,牧月客栈。 万象猜出千幻准备用“七星灵蛇阵法”去迎那君星河,却又听见君星河那一身恼人黑气,细细想了想,道:“哥哥,我看要对付君星河,还是得改换些路子。七哥的东极火德或者祖父的神火琉璃盏里的灯芯这样至阳至猛的路子,扶正祛邪当是立竿见影。七星灵蛇阵毕竟还是用的纯阴之气,君星河本来就是采阴补阳,阴盛阳衰,阴气于他实是大补。倘若再用阴气……”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排七星灵蛇阵法原不过是为了牵制住他。先前他同小王爷在那里僵持不下,渊儿是借了地脉神威才没有被他伤到。即便是小王爷的道行不过数百年,可是到底借了地脉神龙的威,此处是太阴支脉,太阴生少阳,地气温厚,纯阳中正。咱们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根底,如今竟能挡住了地脉神气加持的渊儿,自然是要另外用些至阳刚猛的法子才好。”千幻道 万象听后,只觉得事情愈发烦乱复杂,更加疲倦:“本来就是听了法旨出门的,还有诸多顾忌。这个时候君星河来添乱,当真晦气。” 万象说完,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忽然内里翻涌,又有些难受起来。他看着桌上的饭食,却没了胃口,道:“渊儿,撤下去吧。我眼下也没有吃的胃口了。”罢了把那膳盘往外一推,自己在那椅子上坐着,不知自己心里琢磨些什么。 小王爷见万象把饭推了出去,心中一急,道:“哥哥,多少吃些吧。你为我受苦,身子尚未好全,这不吃又怎么好起来。” “好好的怎么又说这些。我现下实实是没有胃口,你也就放过哥哥吧。哥哥好歹还有三千年的道行,哪里就好不起来了。”万象道。 “渊儿也是担心你,你多少吃一点,也好长点气力,对你现在怎么都是有益的。幸亏有大哥的灵丹妙药,才在尸冥毒下保住了根基。即便你自己觉得无碍,想耍性子,难道草儿、渊儿还有哥哥的心情,你便不顾了吗?”千幻见他不吃,晓得他心里装着事情,败了胃口。可事情再多,他现在才从劫下走了一遭,到底还是虚弱,注意补养元气是极重要的。再者他们总归还是要顾着老爷子的法旨,若是他一直不好,该怎么去执行老爷子的安排呢?他心里想着,又把那膳食盘子给万象推了回去。 然而万象心中有事,总想着君星河的事情:他现在尚未恢复,一身道行至多不过能运动个三、四成,不能久战。他虽然不觉得君星河现在的道行能比百年之前强上多少,却唯恐准备不够,在赴约之时被他纠缠住,不能速速了结了他,那才麻烦。 千幻看万象铁了心在自己思绪里面钻来钻去,心道总不可叫他这样一直耗着。想着自己对他总是没辙,便把小王爷支了去,要将皇甫青藤请过来。 千幻支走了小王爷,把碗筷拿在手上,想要喂了万象。眼瞧着那饭到了他嘴边,万象又一摇头,仍是躲着不吃:“哥哥,我当真没有胃口了,你若是饿了,自己先吃吧。” “我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可总不能苦着自己。如今咱们出了神土,凡间有句话叫什么来着,食少而事繁,岂是长久之相?”千幻佯装愠色,“多少吃点啊。待一会儿弟妹下来,瞧见你这样耍脾气,可要说你了。” “教她说去。”万象再一撇脑袋。 “矫情!”一声娇呵,一道绿光立在眼前,正是皇甫青藤到了。 “兄长不必理睬他,随他矫情了去。不吃便不吃,伤的是自己的身子。可惜了大皇兄的一炉丹丸,炼来要少说百日功夫,现在随便与你耗用了一瓶,你倒不珍惜!”青藤嘴上一通不饶人,万象却没有听进去多少。青藤看了,更气的五灵神暴跳,上前把饭菜端了,回身往帐台一摔:“还吃什么!身子是你自己的,我们担心作甚!” 万象仍在自己思绪当中,并不去理睬青藤,只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面上写写画画,千幻、小王爷去看,俱是符咒:有灵蛇符、天罡符、九幽通阴符;有白虎咒、地煞咒、九霄清气咒。俱是阴阳阁中的灵符宝咒,有无穷妙用。然而他越写越多,面色越凝重。 千幻道:“如何?” “我心中思索,君星河的道行,若是只有他这些年房中术的修持,怕也是只能补齐他当初被咱们破了万里云烟罩,坏了他和君星寰二人双修出来的根基时亏损,并不见得能和渊儿打成平手。渊儿身为南极神土的国师,本就有天地护佑,得气运加持,何况他的本事是南极神土地脉神龙亲传,本就是通玄的本事。君星河道术不济,在君家旁系之中也属末流,今日竟然和渊儿战成平手,着实使我心中惊异。”万象道。 “我方才同他较量,他一身黑气,却像是连同他自己也不是活物一般。他那一口玄色飞剑,我瞧着也不似正经左道手法祭炼出来的样子:满满的阴森鬼气,使将出来还有满满灼浪排空,竟直烧的我脸颊生疼。”小王爷道。 “炼尸成剑。”几人身后传来一句清冷话语,正是令狐无性从楼上下来了。 万象一听,回身去看无性:“二哥哥,你听出什么关窍来了吗?” 无性来至桌前,问小王爷:“小王爷,你方才同他较量,除了阴冷鬼气,烈烈灼浪,可还有什么别的么?” 小王爷细想,道:“那飞剑的剑质也奇怪,我用牵星射月弩打上去,觉着不像五金之精锤炼,也不似五行真气凝练,实在是怪异的很。” “何处怪异?”无性接着问。 小王爷细细思索,道“神兵利器,铿锵坚韧。我的神弩同他的飞剑相交,却只有一股阴冷怨煞的诡谲气息。我这神弩是哥哥寻了五方金属精英所打造,又有神符加持,更有地脉龙纹攀附,不惧邪污。然而与那飞剑相斗,竟被那怨气纠缠,反倒施展不开。几次交锋,只觉那剑在恍惚之间,反倒像是生肉带骨,恶心的很。” 说到此处,小王爷忽然像是吃了什么怪东西一样,脸上五官拧到了一处,竟然险些吐了出来。 无性仔仔细细听完小王爷的话,思忖了一下,又问:“可有听到什么鬼哭厉啸的动静吗?” 见小王爷点头,无性道:“正是邪门外道上的炼尸成剑之术。只是这炼尸成剑的妖术已经失传了少说有两、三千年了。这君家还真是左道上的大世家,这邪剑魔功,竟是一直藏在君家么?” 无性性子最淡,素日闲来无事,最爱读写书本典籍的,从种种诗词合集,到九洲海内正道、左道之中的灵怪志异,也属他知晓的最多。平日里兄弟们行走九洲,若遇着什么魔障异术、诡谲魔法,不能化解,也多半都仰仗着无性的见识化解。此时所幸有无性的博学广闻,才得以识破这君星河的妖术。 万象见无性大概知道君星河的邪术,眼中忽然放了光,立刻缠着无性,道:“二哥哥,你是九洲少有的百晓生,正、左两道之中的秘辛也属你知道的多。倒是与我们说说,何谓炼尸成剑?我同哥哥也好多做准备,好过了这一劫去。” “你别急,当心你自己的身子。”无性怕他太激动,难道脸上有了一丝笑意,安抚万象道,“君星河被你和老八废了一条臂膀,还被你们联手破了法宝,自然是根基大损。他要复元,必然大行采补之术。想这百年以来,死在他手上的女子必然不计其数。君家旁支那种滥采的路子,大伤阴鸷,自然要怨气滔天。这许多人的白白屈死,魂魄必不肯善下九魂都中轮回。此时他若立焚尸炉一座,将这些女子尸身用阴冥鬼火焚化;再炼制拘魂袋,扣住所有死者三魂七魄,用九幽鬼火烧炼。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将烧炼的魂魄封入焚尸炉中,外用符咒加持,因着炉中有早做好的剑模,再依四四之数炼足天数,开炉后便会有一口魔剑。用将出去黑气森森,灼浪阵阵,实乃被炼于剑中的生魂怨气所致,化生而成的魔罗鬼焰。若是以慧眼看去,那里是口飞剑,分明就是焦肉和着骨渣,叫人心中恶心。若要驾驭这一口魔剑,须将魔剑炼入自己生魂之中,日夜滋养,更是悖德害理,有伤上天好生之德。”无性道。 万象、千幻听了,脸上一白:“如此说来,倒是我们二人犯了大因果,造下了这些杀孽……” 无性脸上倒是表情如常,道:“此事虽然是你们两个当年除恶不净,遗留祸端,现在却不是自责的时候。眼下正该你们两个完全因果,驱除邪魔。若是你们去此去,能破了这尸骨魔剑,那魔剑连着他生魂,要除了君星河这孽障也是意料中事。再者,那尸骨魔剑一破,你二人将当年义父所赠的招魂口袋放起,把死者魂灵带回来,叫老六超度下去九魂都,再在阴阳宫中多做几次法事供养,便也够了。” 万象道:“话虽如此,可那尸骨魔剑是那样祭炼出来,又该如何去破了呢?” 无性细细思索一番,道:“七星灵蛇阵法是一定不能摆了。这炼尸而成的尸骨魔剑本就已是至阴的邪物,更何况还有冤魂的阴煞怨气成的魔罗鬼焰,这阵反倒是助长了他的威风。可惜小九的青莲灯樽为应破万里云烟罩已经毁了,否则现在可以借着老七的东极火德道火重练灯芯,以东极神火的纯阳之力,要破他的尸骨魔剑倒是也不难。” 万象道:“青莲灯樽没了,七哥哥却在这里。依照二哥哥所说,只需要有一样法器宝物来将七哥的东极火德炼化进去,要破那劳什子魔剑就不难了。” “却也不是这般说法。之所以提起你的青莲灯樽,乃是因为青莲花樽是爷爷用一株千年青莲炼化于你的。那千年青莲被爷爷养在浣裳池里,受地气滋养,早有玄妙,炼成灯樽之后又有爷爷清净法咒加持其上,清气鼎盛,对万里云烟罩和那尸骨魔剑这等阴诡法宝自然是有诸多克制。如今你们去赴那百年之约,若要破他的魔术,自然还是要借着一股清气,加持东极火德的至阳刚猛,方能一举除魔,扶正驱邪,如有神助。”无性摇头道。 一时之间,几人又没有了头脑。虽说无性博学多识,已然道破此间玄机,但依照万象如今尚未恢复完全,二人手中又没有合适的法宝来加持,百年之期不远,要如何才能除魔,又成了个无解的难题。 西方瑶光幻海,道魔孤岛。 老爷子过了般紫荷的失魂殿,往绝命峡而去。绝命峡在那失魂殿后,百丈岭峭一线天,满覆枯竹林,枯石死水,非但群鸟不见,百兽匿迹,连小虫子都见不到一条。倒是满地落叶,掩遮森森白骨,瞧着愈发诡异恐怖。 老爷子来到这绝命峡外,双手一撮,把掌心雷一发,一声惊雷在一线天中炸裂,一道黑烟,从这一线天中卷了出来。老爷子见着黑烟卷出,把手一指,道:“该是时候了。” “老爷子不远万里,来这海上,过了损骨桥,破了缠魂调,还杀了我道魔孤岛护道的士卫。这……怕是说不过去吧。”黑烟之中声音传来,听着似男似女,语调阴阳怪气,听不真切。 老爷子难得在这道魔孤岛上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粟儿,你在和我打什么谜语?当年若非是你,这梦九天中哪里来的这许多年的太平?也亏了有你自坠魔窟,和古枯情、般紫荷牵制住阴山门,幽冥岛也是因为你们三人断了落圣泽一脉,我又何必……” “道魔孤岛乃是无根浮岛,仰赖老爷子关照,才终于能在这左道之中争得一席之地。如今老爷子亲来,倒是我自己的门人没有眼界,怪不得别人。”黑烟之中,岳粟儿道。 老爷子点头:“你本心不变,我实欣慰。如今我既已到了,也不必多说了。我同外面那两个都过了一场,落了她们面皮,也算了全了此间因果了。” 第26章 偿因果老宫主登魔岛,兄弟合力炼宝为破劫(三) 中极阴阳洲,旧教阴阳宫,西方九万里,牧月客栈。 万象、千幻同小王爷听了无性所说,一时间失了主意,不知应当如何去赴那君星河的百年之约。若是破不了他的尸骨魔剑,且不说令狐世家的面皮,九洲正道的面皮也是挂不住,更不要说那剑上许多冤魂,要如何超生。 当年青莲灯樽应劫,破了君家兄弟的万里云烟罩,却也被万里云烟罩的邪雾迷了灯芯,灯火迷蒙,再难明亮,如今已然难以再破魔障。万象想到此处,一时急火攻心,头脑又昏顿起来。 千幻看着,忙问万象是否要先回房中再歇一歇。万象摇头,心中却一直盘算,想着诸位哥哥之中,还有谁的宝物能有那鼎盛清气能承受焚火的东极火德道火,好于那百年之期上,一举破除尸骨魔剑,诛魔除邪。 小王爷半晌没说话,这时突然开口:“哥哥,要不然,叫上姐姐一起去吧。” “什么?”万象疑惑。 小王爷点头:“姐姐的清平调是哥哥当年用千年神桐木所炼,得了清霜寒玉的加持,当中清气,应当不弱于皇祖父的青莲花樽。加上姐姐自身是还魂草所化,属天地奇珍,自有无穷清气妙处。若是姐姐肯帮忙,把东极道火之精炼入清平调中,到时要破尸骨魔剑,想必就不难了。” “不妥。”万象道,“你姐姐是还魂草化身,是乙木集结成精灵,很忌讳火德,如何能成。那清平调我早就帮她炼入元神中温养,早已合一,如何好叫她再分给我用。君星河之事如今虽然棘手,却还不到我要让草儿受罪的地步。” 此时青藤并未上楼,而是把那万象未吃的饭食拿进后厨热了热。方从后厨出来,正听到万象他们议论自己,便自己悄悄竖耳听着。听完万象说话,才知道自己先前冤了万象,不该去怨他耍性子。当即把手上的饭食往账台上面一放,自己过去,道:“你若是缺一件清气鼎盛的宝物诛魔,我先将清平调借你与元神合一,却也不是不可。” “胡闹!那是你合身法器,怎么能随意借人?”万象突然急道,“一旦将清平调与你元神离开二处,你自身修为势必受损。你自己本身因为当年灵草妃娘娘生产时受人陷害就有亏损,如是再将合身法器离体,难道要作死吗?”青藤还欲再说些什么,万象全不理睬她。 青藤无奈,只好去把万象的饭食拿过来,给他凉着。忽然青藤一拍桌子,道:“呀!我当真是个糊涂的!不是还有那白玉扳指吗!” “白玉扳指?舅舅的那一个?”千幻问。 “非也。是当年在天昊宗修行的时候白云大师赠与我的。因着我是女子,嘱托说是给我将来夫君破劫用的。如今可不是正该用的时候了吗?”青藤喜出望外,连忙从百宝锦囊之中取出一个白玉扳指来,平淡无奇,却有淡淡朦胧光芒覆在上面。青藤用手指蘸水画一符咒,中指隔空一点那白玉扳指,突然一道清气撼天,众人顿时如清风拂面,连万象那急火攻心的昏沉难受之感也都一扫而光。 万象一见,眼前一亮,道:“果真是个清气鼎盛的好宝贝。不愧是外曾祖父,前知的早也就罢了,还有这样好的宝贝来帮我。” 那白云大师是南极神土天昊宗的隐世高人,也是寒冰夫人陈梦云、天昊宗坤位掌教陈铭云姐弟的祖父。曾频显灵异于九子降生之时,以保母子平安。素有“万里云霞”的美称。其人道行深不可测,虽是隐士高人,却是乾位上的第一国师,南极神土国运昌隆,也是多多仰仗了他的灵感。且此人更是护短,万象兄弟几人早年在九洲行走的时候,都有他时时显现灵感来保驾护航,曾因为阴魂、焚火二人在南方滚流沸海上遭劫,亲至南海,将南海上左道杀的绝了根。这次千幻、万象兄弟二人,也是要仰仗自己这位外曾祖父的灵感了。 万象得了白云大师留下的宝物,也顾不得身子,忙叫千幻去叫焚火过来。只是他不知今天焚火身子不爽,怕是不能助他炼宝。要破君星河的邪功魔剑,还是要他自己的阴阳二火。 果然千幻下楼来,说焚火还在受那三日散折磨,昏昏睡着,不能下来与他炼宝。万象一时气馁,虽说这一时之间有了清气鼎盛的宝物,可是那破阴邪的火德却又没有了。 这时千幻道:“小九,不若你试试你那阴阳神火罢。到底是从咱们家阴阳双鱼玄图中来的,虽说是两团火种,阴阳不同,却始终是阴阳相生的,当中化生出来的无数玄妙,就算是他的魔剑阴邪,却也是脱不出阴阳二气变化至理的玄妙。兴许能成。” 万象听到千幻一说,也觉得兴许可行。他所修阴阳神火中原本各修出了十二条火龙,合该有二十四条。当时他在坤位炼剑,赔了八条给坤位千火鼎中祭炼,还剩十六条。阴阳二火阴焚幽冥、阳焚道躯,也同东极火德道火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对上君星河,似乎也是能克制住那邪功的。 万象此时也恢复了一些,体内玄力也能调动,往天上一拜,左手瞬时按六神起卦,正落食指指根大安卦,是个事事昌隆,长乐无极的卦相。 他得此卦相,心中已经安定,忙与皇甫青藤道:“我知道柳老丈这些年时常炼制丹药救济周围凡人百姓,应该有座丹炉能助我炼宝,烦你替我去问一问,我与哥哥准备一下,稍后去后院洞天之中见你。这宝物祭炼,还需要借上你的助力。” 万象又道:“当日炼剑,我为了完全因果,送了四阴四阳八条火龙给火阳观中。如今还剩下十六条火龙,应当足够应付君星河。我阴阳二火如今炼的完全的也就是这十六条火龙,全部炼入那白玉扳指之中,却也无碍,只是日后再要重新炼过,孕育新的火龙,却又是一番功夫,然而这是后话,现下不想也罢。” 此时正好青藤与老柳树说毕,将炼丹炉备好了在后院洞天之中,出来与万象知道。万象与千幻同小王爷到洞天中。万象问青藤:“草儿,当年外曾祖父将这白玉扳指给你,可有留下什么说法吗?” “并没有什么别的说法,只是说需要告诉你,这扳指叫‘白云’,还说过一句:‘花开花谢,生死往复,有死无生,才是生门。’我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皇甫青藤道。至于万象,脸上一变,不再说话。 千幻看出来万象的脸色变了,忙问缘由。万象不说别的,只问千幻要了五枚铜钱,一个龟壳,按先天数起了一课:“原来如此,不先身死,哪来重生。哥哥,你我此去,有三日死劫。也难怪外曾祖父说这东西是给我的。三日死劫之中,我还要靠它来护住自己。这是先天劫数,无法避过。到时先让其他哥哥们先行,我们除魔后再去赶他们就是了。虽说百日之期不远,可是炼火入宝却少说也要有三日功夫,那君星河又不曾留下百年约战地点何方,万万不要误了日子,先落了咱们九洲的面皮才好。” “这些都无需担忧。君星河不是说了要我们拿了万里云烟罩去赴他的约么?既然万里云烟罩在你我手中,还发愁找不到他君星河在哪儿吗?”千幻说,“不过说来却是惭愧。外曾祖父的道术我学的不精,却不知道你要如何炼宝呢?” “外曾祖父云霞道术多是借力天象变化,所炼宝物差不多都是借着浓云以五雷正法所锤炼出来的。雷火二者,遇木相生,白云扳指既是靠着五雷正法锤炼所得,外曾祖父又早已前知你我今日之劫,当中必然有一点乙木之气。到时我以阴阳二气引动丹炉之内灵气,唤起真雷,与扳指中乙木之气交汇,生出丙丁火焰之气。到时再将十六条火龙放将进去,炼化交融,少则三日,多则五天,总是能成。只可惜我不会离位火阳观的‘万焚诀’,否则不过一两天光景,就能功成。”万象道。 青藤听后,问道:“你方才说需要借我的助力,可是要我做什么?” 万象把白云扳指往空中一扔,伸手一指,登时一道白光,大放异彩;万象手上一道金光,摄住老柳树的丹炉,把脚一跺,自地上涌出数朵金莲,托住了丹炉。 他把手一指,炉膛中熊熊火起,热浪灼灼,扑面而来,又把手上金光一转,将白云扳指引入炉膛之中,道:“草儿,这外曾祖父在这白云扳指之中炼入了一点乙木之气,然而却不足以将火气延续。烦你先天灵草之神异,号令乙木之气,加持住那一点乙木之力,好叫我的一十六条火龙能寻得火气根源。” “好,待会儿你引出那一点乙木之气,生出来丙丁火气,我自有道术来助你。”青藤点头道。 万象点头,道:“多谢你。你若能助我护持住那一点火气一个时辰,我同哥哥破那君星河便无往不利了。” “你且动手吧。”青藤道。 万象听了,把手一扬,异香阵阵,华光万道,洞天之内忽然云霞翻涌,瑞气腾腾。他发一道掌心雷,催发炉膛之中雷声隆隆,与白云扳指相互纠缠;又把慧眼一开,往炉中望去,忽然间喝一声:“草儿,时候到了!” 青藤听到,就地盘腿坐下,身上清香四溢,又化出绿光莹莹,眉心一点碧绿毫光,直直照射进炉膛之中,照住白云扳指。 万象得了皇甫青藤道术相助,更有助益。炉膛之中熊熊烈火,雷声隆隆,万象将手一翻,从掌心窜出来八阴八阳一十六条火龙,霎时间洞天之中龙啸天际,热浪灼灼。他将手一指,把道术持定,口中喝一声:“疾!” 几声龙吟咆哮,十六条火龙窜入炉膛之中,将白云扳指裹住,登时炉膛之中,群龙无首,张牙舞爪,好不热闹;这里是阳火熊熊焚日月,那边是阴火幽幽灼乾坤。阴阳之火本就是万象从中极令狐一脉玄图之中参悟而出,和阴阳先天二气,内藏五行配八卦,自孕三才并六爻,神妙无匹。万象手中执定了三台,持定炉膛中阴阳火龙,加持白云扳指,不提。 八方海内,西方瑶光幻海,道魔孤岛,绝命峡。 老爷子正与三娘子岳粟儿不知密谈什么,突然老爷子身上神光一线,从天灵直冲而起,发七色毫光,熠熠生辉,把那道魔孤岛的迷蒙照的开了一个缺口,冲在天际。一时之间五气冲空,三花绽开,一片庆云显现,垂珠璎珞,金花万朵,络绎不绝;华光万道,远近照耀。岳粟儿道:“老爷子倒是警惕,我这绝命峡方圆千里之内除了你我,半个活物都没有,竟还要将这等威势放出吗?” “休得胡言乱语耍嘴。我虽然准了你自坠左道来约束左道实力,制衡幽冥岛,却不能不论因果,不尊天理。这许多年来你同古枯情、般紫荷造下许多杀孽,又分化鲛人族,险些将之覆灭。我如今一次,不过坏你道魔孤岛三十年运数,不伤你的根基,已经是宽恩。更何况此前古枯情在中极的留下的因果,又岂是这三十年的运数和先前破损骨桥、失魂殿两场能过去的?我此前从在寿宴上说过古枯情的因果落在我令狐家,如今也该要了结。你也不必担心,我虽然做法坏了你三十年运数,却也不会毁了你道魔孤岛的根基。今后三十年,有劳你们三个,老实一点了。”老爷子说罢,威神收敛,脑后一道轮光,借着往中极阴阳洲去了。 老爷子才走,绝命峡外,黑烟一卷,岳粟儿现了形象出来:一个三四十岁少妇,飞仙髻,玉步摇,粉黛化就美人面;粉纱衣,玲珑佩,款款仪态谪仙人。肤若瑞雪,面似朝霞,樱桃小口,杏脸桃腮,真是海棠风韵,光莹娇媚。谁曾想数千年来正左两道上凶名赫赫的道魔岛三娘子,竟是如此美人。 岳粟儿望向老爷子离去方向,掩嘴轻笑:“这老头子,娘说的果然没错,一家子修行修迂腐的狐狸。”把手一转,一股黑风过去,回了绝命峡中,不提。 再说中极阴阳洲上,牧月客栈中后院中,万象等人在洞天之中炼宝,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虽说万象如今真气稍稍恢复,能调用阴阳,运动五行,加上青藤助力催发丙丁火焰之气,阴阳火龙引白云为巢,扎下根来,同化丙丁之气。然而青藤已经功成身退,撤了道术,万象身子欠佳,毕竟独木难支,要维持道术催发炉火,究竟力有不逮,额上渐渐渗出豆大汗粒。 青藤见了,忙问:“九郎,你可还撑得住吗?” “我尚能维持,只可惜我现下根基尚未恢复完全,稍稍有些吃力。我再勉力维持半刻,待火龙把龙巢筑成,便换哥哥来替我吧。”万象开口,声音却有些虚浮,中气已是不甚足了。 “这阴阳火龙是你所炼化,我丝毫不懂得其驾驭之术。你要我帮忙,我却不知应该如何帮衬。”千幻道。 万象回他,道:“待火龙筑巢,便只需要你我中极血脉催持发力,守住炉火,替我催持,让我有机会休息下便了。到时哥哥你只需要一滴指尖血入炉中焰,维持住炉火便好。” 万象说完,手上飞快结出九个印诀,喝一声:“急急如律令!”眼中金光照出,手上一道道光,缠住丹炉;颈子一扭,大道功德宝轮显现,顿时仙音飘飘,异香阵阵,催持住了炉火,道力涤荡,炉膛之中龙啸阵阵,悠悠正气浩然。 然而他这般运动真气,终归吃不消,额上豆大汗珠不减,宝轮光华也渐弱。青藤看着,却心痛没有办法去帮衬。这时千幻道:“弟妹,你是还魂草原身。我看着小九现下这个样子,怕是不多时灵台就要混沌。弟妹若是有什么法子,还是……” “兄长说的是。”青藤应道,取出清平调,嘈嘈切切,珠落玉盘,众人闻之,灵台清明,神魂警醒。果真是天地生出珍奇宝,还魂安灵数第一。万象闻得清平调的琴音,顿感轻松,看了青藤一眼,便继续凝神,催持炉膛内宝物炼化,不提。 第27章 万象布置劫后事,青藤赠宝护周全(一) 中极阴阳洲,旧教阴阳宫,西方九万里,牧月客栈后院洞天。 万象得了青藤弹奏清平调的助力,神魂警醒,灵台稳固 当下一片清明,得以继力,继续催发炉中神焰,等候火龙筑巢。 另一边小王爷却犯了嘀咕,同千幻道:“八皇兄,炼宝之前哥哥借了五枚铜钱演先天之数,曾得你二人赴约之时会有三日死劫的卦象。哥哥难道不介意吗?” 千幻道:“小九从小天资绝佳,调伏阴阳,驭使五行,早能前知,一个心念之间便是百年光景,也是寻常。咱们如今的道行,即便如你是一方国师之尊,有地脉神龙加持,若要前知,仍然多少迷蒙,总有些不真切的地方。实是天道遮掩,当中混杂变数,也属寻常。推演先天,窥天探意,虽说能知未来,却也犯天道忌讳。好在小九是老天亲传,推演所见比你我更清楚明白。既然已经算出是避无可避,好在外曾祖父已经指点生门,又赠宝物,想来自是不必担心,只照着小九算出来的卦象,和外曾祖父的指点,按图索骥便是了。” 小王爷听了千幻的话,自知他们二人是必然要去赴约,无可转圜。只是自己方才同君星河对过几招,对他如今手段有些经历,想到万象现下的身子,不自觉便心揪了起来,却又不好同千幻明说,便只在一边暗自思索。 这时万象道:“哥哥,可来炉旁助我。” 千幻应声过去,只觉得热浪阵阵,炉中阴阳神火将老柳树的丹炉烧的通红,千幻修行数千年,乃是千年修得神仙体,早是水火难侵、寒暑不惧。如今来这炉膛一边,脸颊却烘得生疼。千幻道:“好家伙,好一个阳能焚道躯,阴能烧幽冥的阴阳神火,竟烧得我脸颊生疼。” “如今六哥哥不能给我们助力,若不是这样,到时如何能破了那尸骨魔剑的剑身去。”万象一笑,“哥哥,我耗损太甚,已到了极限。稍后我将炉盖起了,你依我先前所说,取一滴指尖血,做‘六丁神火’符篆,印在炉中。而后你用中极血脉神力,将丹炉护住,同时催持符篆,将六丁神火催发。因你我乃是兄弟至亲,血脉相连,那六丁神火借由你的血符放出与火龙助力,便与我自己施为催发阴阳二火无异。我现下虽有草儿相助,道力却已不济。有劳哥哥费心了。” 万象说完,把手一指,三朵金莲,将炉盖托起。千幻见了,忙将右手中指咬破,挤出一滴指尖血,凌空画了六丁神火符篆,送入炉中,手上飞速结出三个印诀,喝一声:“急急如律令!”,继续催发炉火。万象见炉火有了千幻的继力,收了神通道术,到旁边盘膝坐下,闭目调息去了。 青藤同小王爷看着万象休息去了,也到他旁边守着。小王爷道:“姐姐,我……” 青藤看他一眼,道: “你在担心你哥哥吧?” 小王爷道:“正是。哥哥先前说,他同八皇兄此去赴约,有三日死劫在前。令狐世家有阴阳神力,先天之数算无遗漏。可是我瞧着哥哥如今这个架势,根基尚未恢复,灵台也不稳固,如此样子去与那君星河的尸骨魔剑相抗,怕是还未应劫,便已在下风了。” 青藤截了小王爷的话头,道:“你既然知道令狐世家的阴阳异力演先天数算无遗漏,又知道你哥哥的道行天子,便该对他多些信心,切莫在阵前先乱了自家阵脚。说起来,你担心他在赴约时因为自己现在不是全盛修为会有不测,我又何尝不是呢。”说完青藤把脸扭了过去,看向万象。 小王爷看看青藤,再看看万象,叹一口气,道:“姐姐,我方才想了一计:若是我同地脉神龙借来神威,在哥哥前胸后心,画上符篆,再用咒语加持,把地脉神气同哥哥连起来,能否助哥哥一臂之力,给他多一些护持呢?” “小王爷好心,只是也不用这么多此一举的。毕竟小九早知三日死劫之事,仍将道力耗损在祭练白云上,想必在得了外曾祖父偈子之后,已在心中有了定算。如今我们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怕小王爷的想法与小九计策相冲,反而好心办了坏事,那便不美了。”无性在一旁听了,淡淡说道。 才说完,万象调息停当,醒转过来。虽说万象方才五识闭塞,不知外物,看了眼小王爷和青藤的表情,仍然猜到了些究竟。万象叹口气,开口唤道:“渊儿。” 小王爷听了,忙到万象身旁:“哥哥,你可好些了。” “我自然是好些了。”万象伸手在小王爷的肩头捏了一捏,以作安慰,“我耗损了那么多道力,虽说内息调养好了,肚子却饿了。你去柳老丈那里瞧一瞧之前的饭食可还在好不好?” 万象说完,小王爷并未回答,便转身出了洞天,找老柳树去了。万象待到小王爷离了洞天,才唤了青藤来:“草儿,我怕是要对不住渊儿了。” 青藤道: “怎么?” 万象道:“你别急。我此次应劫,只怕要有些艰难,不能全身而退了。我先前卜算天机,不仅有三日死劫,应在我身上的还有伤残之相。怕是……” “九郎,你当心渊儿知道难过,为何又来与我说呢?莫非我就是铁石心肠,能当做没听到吗?”青藤不等他说完,便截住了他。深吸一口气,不去看他,只浑身一阵寒意,在万象面前险些要落了泪。 万象叹一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道:“我又怎么忍心呢,只是不愿瞒着你罢了。再说我有事相求,总要与你坦诚:我想请你帮我,借你还魂草原身的先天异力,在九洲内替我寻一根阴阳双生的东方甲乙木,是一元会生根,两元会发芽,三元会成形,四元会长成,至今共四劫,合该有五十一万八千四百载,是仙家神物,有无量功德,妙用无穷。我起先早就准备重新炼宝,奈何我至今虽设法寻得了西方庚辛金,南方丙丁火同北方壬癸水,却还缺木、土二行。我如今托付你寻找,等到取得了这先天神物,便可依照五行至理,引出那四个元会而成中央戊己土来,方能开始炼宝。再来以图后事。” 青藤疑惑,道:“你好好的,如何想起重新炼宝?先前你三界之中往来数百年,借着皇祖父的法子练出来的三口仙剑还不够你用吗?” “那法子是祖父在天境之中寻到的,原不过是残篇,却不想我同祖父细细研究,发觉其中竟有无穷妙处,便想到要依样造出三口仙剑来。当日于北极棺冢地宫,我用那仙、阴两口仙剑演棺冢九霄镇魂道阵,果真神异。”万象说完,一点额间眉心,他那至宝显化。 万象接着道:“虽说那三口仙剑在我手中妙用无穷,可我却不预备用来做合身法宝的,所以从剑成至今,我还未为剑起名。我要炼宝,却是因为这个宝贝了。祖父、父尊都奈何不了它,却不知为何,在我第一次老天传道后,主动认了我做主人。这东西是上古至宝,先天所成,有无穷威力,难言妙处。然而毕竟招摇,所以父尊才准我游历三界,寻宝炼剑。虽然有了三口仙剑傍身,可若到了用着合身法宝的时候,为避风头,我总要找再练一件趁手宝物,好承其威神,弄其玄异。奈何这先天至宝,寻常宝物炼就出来的法宝如何能行?我早前用自家阴阳双鱼玄图推演,唯有靠四个元会的五行功德,方能成事。” 青藤听了万象说话,心下思索,不再说话。 这时无性过来说话,道:“小九,你如今本就根基不稳,不日还要去与君星河应劫。三日死劫之后,即便借着大哥的灵丹妙药,尚且需要时间调养,哪里来的气力再去寻那四个元会的中央戊己土?再说尚有祖父的旨意要照顾,哪里有时间呢?” “二哥哥莫非以为我是近些年才临时起意的么?我因壬癸润下大道之便,虽说只用了百余年便寻到了四个元会的北方壬癸水。然而之后耗费两千多年,也只凭着五行相生寻到西方庚辛金,再借着五行相克,收伏南方丙丁火。也算是我自己福泽深厚,五行已经得三。可如此来看,待我最终调伏五行,准备炼宝,却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倒是有劳二哥哥替我费心了。再者,我同哥哥此番应劫,三日死劫之内,我自有办法恢复根基。只是想必二哥哥已听到了,我还有重伤之忧,出来之后,也不知道是什么光景了。到时还要烦你提前与大哥哥知会。”无性听得明白,点头算是应下。 此时青藤也想的通透,便也应下万象,会尽力调用甲乙木类百草,同时请小王爷帮忙以地学风水术数,一同寻找。万象道谢,不在过多言语此事,只道:“如今才刚刚不过三个时辰,按照炉膛内火势,有哥哥借六丁神火符催发神火与火龙助力,虽与我本身施为无二,可至少仍要两天左右功夫。我想着左右现在大哥哥已经将林姑娘救了回来,我也探出了那三光牵命泄魂道阵第二阵该在的位置,虽说毁去了一阵,可难免幽冥岛不借着落雨泽的地势,再有动作,也是麻烦。只是一切以爷爷的法旨为先,如今各种事情应付下来,已经耽搁了些时日日,算上炼宝同赴约君星河,更是少说要五六日光景。算起来那三日散明日就能解了,草儿,你可先随兄长们一同赶路去,我同哥哥破除魔障之后,再计算如何来追你们。” 青藤听了,心中担忧万象,极力坚持要留待万象、千幻二人破劫出来。她自是担心万象所说的重伤之相,可她不知,万象虽然与她说了些许,可仍有后话: 万象要她离去,是为不叫她瞧见。日后万象落下伤残,纵有种种妙术,却也难复原,也俱是因为此劫。虽然于万象自身而言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乃是一番机缘福分,但是到底青藤心中总是记挂着他,便然当局者迷,狠狠伤心一次。他不愿当下说破,免得叫青藤伤心。可即便如今只说了重伤之相,破劫之后终归要叫人知道。料想众人会有怎样反应,虽然万象自持有才,一向机灵,却也犯了难,不知应该如何。 这时千幻稍稍安抚住了炉膛中十六条火龙,能稍稍放松些心神,便对道:“小九,你且先出去吧。这里有哥哥看着炉火,必出不了岔子。你去用些饭食,记得先用以可固本培元的丹丸,然后再去睡。” 万象听了,暗自庆幸方才千幻全神贯注,不曾听到他们几人方才言语,否则只怕是千幻当下便要闹起来,反倒是要坏事。他定了定心神,道:“那我先去歇息一下。哥哥,你若是到了不能支撑的地方,记得早点传音来叫我替你。我睡一觉,最多两个时辰,便能恢复。草儿,烦你留下,替我守着。我怕哥哥兀自强撑,若是到了你看着不对的时候,记得叫我。” “你去吧,我替你看着。身上可有丹丸吗?”皇甫青藤问道。万象点点头,言明自己身上丹丸充足,不必担心。说罢便走出洞天之中,去找小王爷去了。 出了洞天之中,见小王爷坐在桌前,便唤了一声。小王爷听着声音,忙过来搀扶。两人到了桌前,万象简单用了饭食,从百宝锦囊中翻出个玉瓶,倒出两粒朱红色的丹丸来,找老柳树要了一碗温水,送下了咽喉:“渊儿,哥哥这两粒丹丸下肚,需要立刻调息片刻。你替哥哥护法罢。” 说罢,万象把双眼一闭,身上一片红雾蒸腾起来,一股异香,弥漫在厅堂之中。小王爷看这青天白日,老柳树这客栈开门做生意,门外人来人往,大多都是些凡人,只怕万象在这儿显露神异,引起骚乱来,便使个隐身法,把万象隐了起来。 不过片刻,万象调息完毕,准备回房休息,嘱咐小王爷盯住了两个时辰,免得自己睡过了时候,千幻又自己苦苦支撑,坏了计划。一切安排布置妥当,万象回房休息,不提。 第28章 万象布置劫后事,青藤赠宝护周全(二) 八方海内,北方尸山血海,幽冥岛。 鬼脸娘因为万象收了迦耶髅化的化阴尺,被星光阵反噬,险些横死当场。所幸她是幽冥老祖身后的唯一一点血脉,早有幽冥老祖在她生魂上刻下了三道救命符咒,捡回一命。好生将养了这么一段,才终于恢复到先前道力。鬼脸儿如今恢复,心中却愤愤难平:“这令狐家的小杂种,真是气煞我了。如今所有谋划,全都乱了。” 鬼脸娘出了幽冥殿,在幽冥岛上沿着一条杂草丛生的小径走着。幽冥岛上百草枯萎,现下除了鬼脸娘外不见一个活物;枯冢无数,幽冥飘荡,怎么看都是一副地狱的恶相。鬼脸娘本就一身黑衣,又不加修饰妆容,加之脸上那触目惊心的血色胎记,走在这地狱景象中,俨然一只凶厉恶鬼。 她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鬼脸儿在一处荒坟断碑前住下。破天荒的竟见鬼脸儿脸上两道泪痕:“爹爹,你怎么那般狠心将我丢下,自己一人离去,做了那什么迦耶髅化,还去替那一家子臭狐狸护道。祖父性子多变,阴晴不定,鬼脸娘孤身一人,更是要没有个依靠了……谁!” 鬼脸娘忽然一声惊喝,一道惨绿道光,往她身后窜去。一道黑影虚晃过去,一道剑光从鬼脸娘脸颊堪堪划过。那剑光的气势光明正大,中正平和,分明不是幽冥岛上该有的。鬼脸娘四下一望,却瞧不见那黑影身在何处。她胸中一股怒气丛生,心中骂道:“我来悼念我死去的爹爹,你这只不知死活的老鼠竟敢偷听墙角?若我今日不把你揪出来,在他坟前拨皮挫骨,你便是不知我幽冥岛的规矩。” 鬼脸娘心中想定,伸手一指,一声鬼啸凄厉,一道凌厉道气从她周身炸开,摧枯拉朽,激荡四方。四下里,一片狼藉,林木摧坏,乱石冗杂,原本阴沉死寂的枯林,被她一闹,登时多了一处乱石岗。 只听鬼脸娘恨恨骂道:“你这老鼠,给我出来!” 她话音才落,又是一道剑气从身后过来,与方才一招完全两说,分明是鬼魅动作,阴邪诡谲,邪氛难当。不过鬼脸娘自有长在幽冥老祖的膝下,浸淫左道数千年,诡异邪魅都见的多了,反应自然不差。 她手指一荡,将那剑气荡出身侧三分,终究是没有伤到她。反倒是自己定睛一看,脸上尽是疑惑,叫了一声:“魔罗剑?” 鬼脸娘顿时如同发了失心疯一般,胸口一点惨绿光芒闪烁,万千厉鬼幽冥四下扫荡,横行无忌。她更是尖声叫喊,凄厉异常:“啊!出来!你这杂碎,给我出来!你在我爹坟前用我爹的剑术,是什么居心!出来!滚出来!” 鬼脸娘状似癫狂,一身道力不住宣泄,丝毫不顾及自己才刚复原,根基尚有不稳,如此肆意施为一身魔法妖术,驭使厉鬼,内里底子是亏损已极。那厉鬼幽魂,不过是因为鬼脸娘修炼幽冥岛的道术,道力妖气森森,更不需提那一身惊天戾气,所以能够制约鬼魅。可现下她不要命一般,不住调运真气,体内气血翻腾,早已经不能压制怨魂。只听她忽然一声尖叫,四野鬼魂顿时乱了阵脚,往她反扑而去。 鬼脸娘一脸黑气上冲,体内真气运转显出了停滞颓势,已无力抵挡众魑魅魍魉反噬。眼见她在这被厉鬼反噬,身陷囹圄,不能自救之时,只听一身浑厚嗓音,遥遥喝道:“孽障,此时不退,更待何时!” 忽然一道惊雷炸开,一股浩然正气,护住鬼脸儿周身,使得鬼魅不得近身。又见剑光一转,道道中正剑气闪过,鬼魅消灭,四方安静。鬼脸娘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空留一丝喘息,浮若游丝。 蓦地一道黑影闪到近前,看不清面目,生的八尺高下,背后背两口长剑,只看影子当是个伟岸男子,却不知缘故,空了左袖管,垂在身侧,被幽冥岛上的狂躁阴风吹的猎猎作响。那人见鬼脸娘这副样子,叹一口气,转身一声长啸,驾起流光,往不知何处去了。鬼脸娘倒在地上,神志昏沉,见离人背影,喃喃一声:“爹爹……”便不省人事,不提。 八方海内,西方瑶光幻海,道魔孤岛外。 老爷子在三娘子岳粟儿面前,动手坏了道魔孤岛往后三十年的运数后,正驾着轮光,往中极回返。忽然只觉正北一道邪气冲天,撼动云霄,忙住了身形,望正北看去,才知是北方海域中尸山血海幽冥岛上出了乱子。老爷子叹一口气,并不理睬,继续驾起轮光,往中极方向而去。 过了半刻,老爷子突然开口,道:“到底是自己的女儿,你舍得么?” “我如今身份尴尬,抛头露面见她未必合适。我如今见她戾气深重,心中实在难过。现下她为了帮幽冥老祖找寻宝物,已经害了林家老小。所幸九少主破了化阴尺,第二阵才要重新布置,为苍生挣出一丝生机出来。然而纵使她有弥天大过,依旧是我的血脉,终究还有一点亲情。还望请老宫主慈悲,当年我罪过滔天,杀孽满身,老宫主和阁主都能留我一命,度我舍魔成道,但请老宫主许我时常出来,尽力度化她,总不至于教她身陨道消,落个万劫不复的下场。若她实在冥顽不灵,属下定再启魔剑,诛她于魔罗剑下。万望老宫主成全。”一道黑影,模糊不清,来在老爷子身后,恭敬一拜。分明是方才幽冥岛上之人。 老爷子身形不住,道:“你不必如此屈尊。虽说大道无情,可你我终归有情之人。既是你的骨血,你自去管教便是,我去哪里置喙去?不必在意。你回了阴阳阁中,自己同飘雪知会一声便了。我出来时间久了,九洲各路英雄还在宫中,怕是会怪老头子招待不周,先走一步。”说罢了,老爷子轮光大作,不理身后人,极速回了阴阳宫中,不提。 中极阴阳洲,旧教阴阳宫,西方九万里,牧月客栈。 万象在房中歇息了两个时辰,本来睡得正熟,尚不会醒转。多亏了小王爷算着时辰,又在洞天里看着千幻支撑炉火,差不多到了极限,忙上楼唤了万象:“哥哥,我眼瞧着千幻兄长似乎到了极限,快些起来去瞧一瞧罢。” 万象听见小王爷呼唤,忙醒转过来,收拾整理停当,准备下楼去。小王爷此时道:“哥哥现下觉得如何?我先前听无性兄长言,说你根基有伤,现在下去接替千幻兄长,可真的撑得住么?” 万象道:“我无妨,我此番去看顾,自己倒不用费什么大力施为,不过是去看顾着你八皇兄罢了。我根基有伤,赴约破劫之前不宜多动法术。你八皇兄的道行,再撑上两日也无妨,不过是我的阴阳火龙性子暴烈,不好调伏。我之前它们在白云扳指中筑成龙巢,虽说能安置火龙,可先前它们在我体内,与我血气日夜相生,骤然离开我,难免浮躁,在炉膛之中必定翻腾。我之前嘱托你两个时辰还我起来,是我熟知火龙性子,又知晓哥哥的根底,猜到现在必定火龙翻腾的厉害,该去看顾。不妨事,不必担心我。” 万象说完,拉着小王爷,赶至后院洞天之中。青藤见万象来了,忙问万象现下状况,怕他再去运动道术,牵扯旧伤。万象再将先前与小王爷的话与她学了一遍,定了卿心,看向千幻。 千幻如今因为炉膛之中八条阴阳火龙上下翻腾,想要冲破桎梏,回归万象本身,不停反抗,已是觉得独木难支。奈何这火龙是从万象而来,自己没有道术驾驭,只能依靠自己一身道行强行压制。此时他体内气血翻涌,满脸通红,只觉得犹如几座大山重重压在身上,真是难受已极。 万象看着,忙对千幻喝道:“哥哥,平复气血,请东方火德之气,做火凤乘风阵,护住炉膛。龙飞凤舞,自然呈祥。” 说完他又忙运气,从口中吐出一颗寒气盈盈的珠子,有鸽子蛋大小,硕大圆润,光华灿烂。随着他手上动作,把那珠子打入千幻眉心。 那珠子是万象千余年来修炼出的一颗宝珠,功用无穷,妙处多多。他把这珠子送入千幻眉心,加护千幻道术。炉中火龙察觉万象宝珠气息,顿时安分下来。 万象再提起运劲,口中念道: “金轮神光,百宝琉璃,化得万象,安然自在。” 原本丹炉被万象用几朵金莲托住,如今随他咒语,从那金莲上绽出宝光,护住了丹炉炉膛,不至被火龙神火冲破。万象做完这些,脸上已经泛白,赶忙扶住小王爷。 小王爷忙问万象如何,青藤也上来询问,万象摆手道:“不妨事,我不过是一颗玉丹宝珠离体,加上调用神咒,才有点虚弱。草儿,烦你从我泥丸往下灌输一点真气,我好守住灵台,安定心神。” 青藤应了一声,运动真气,伸手往他天灵按下,她那还魂草的天生异力便随着一道清气罩下,万象顿感灵台一阵清凉,忽然清明。如此守住了精气神,万象将体内各处翻涌的气血真气一一调伏后,收敛了心神,示意青藤按下了动作。 青藤平复真气,道:“九郎,你那珠子是何物,我怎么不曾见你用过?” 万象略一平复呼吸,道:“那玉丹宝珠是我修炼大道凝结而成,乃是我道术精华所化,与金丹无二。唯独与金丹不同,寻常修真之人,金丹大药一颗,将来炼神返虚,脱成婴孩,全仰赖这一颗金丹。偏我的玉丹宝珠,随我道行精深,修为日久,能有无限数量,将来便可以脱胎成无数婴儿,俱是身外化身,更是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救命的法子。” 青藤点头,道:“你这珠子可当真是个宝贝。可你这无数玉丹宝珠,全部脱胎成婴儿,又要多少年月才能炼就?” 万象摇头,说道:“草儿古板了。我的玉丹宝珠凝练、脱胎,全随我修为精神,循序渐进,皆有先后顺序。不怕与你说实话……” 万象突然不言,只看着青藤。青藤不解,刚要开口询问,忽然看见万象身后,又有一个万象,负手站定;余光瞥见自己身侧又一个万象,同样站定在,看着自己;转头一望,千幻身后还有一个万象,正笑对着自己。她忽然只觉眼神过处,好似都有一个万象。再仔细定睛,看眼前的这一个,分明是自己心中情郎,青梅竹马;可眼瞧着那其他的几个,却也是自己的两小无猜,一点不错。 青藤看了半天,实在看不出那个是假的,忙拿慧眼去看。虽然她细细分辨,却依然看不出个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正疑惑中,忽然所有“万象”一晃,又只剩下眼前的一个。青藤惊讶,怔在原处。 万象看她样子,轻笑一声:“怎么了?我的身外化身竟然这般吓人吗?” 青藤这才缓过神来,道:“好家伙,你这哪里是身外化身,分明就是你自己。” “自然是我,都是我的道术精华,大道显化,俱是我的原身,你就算拿了慧眼去看,又哪里能看的出来真假。现在我有一颗玉丹宝珠借给哥哥,不必动用我自己体内根基,却如同我自己本人催持炉火一般无二。你和渊儿也不必担心了。”万象浅笑,道。 此时千幻听万象指令,先平复了气血,再从乾坤百宝囊中取出八面小旗,一股东极离位火德之气熊熊升起。千幻掌指反转,祭出数条凤翎宝线,来回缠绕,绕住所有令旗,把老柳树的丹炉围在正中,一声凤鸣,回响嘹亮,众人中,稍稍有靠近阵法的,都只觉得热气逼人,大汗直冒。多亏了有万象一颗玉丹宝珠加持,千幻只觉得身上道气满溢,自己道力之中多了一丝清冷气息,瞬时制住了炉中那四阴四阳的八条火龙,觉得手上轻松许多。 万象瞧着千幻现在驾驭炉火不再十分费力,继续道:“哥哥,东方离位生门上面借我那玉丹宝珠的壬癸润下之气做符咒镇住,不然一旦你一个不当心,火龙可能借机从生门把火气外泄出来,借以回归我本身。如今好容易把龙巢筑成,万不可功亏一篑。”千幻一听,当即伸手一指,从玉丹宝珠把万象的壬癸道气借了,化成符篆,镇住阵法生门。 却说令狐家果真一个个修为精深,有天地护持。只看千幻手上催持炉火,另一边却在几个呼吸之间,布下道阵,再加持符印,虽说是借力万象的道术,却也本非是易事。一心二用的作为本就不易,更何况要同时看护那炉火、道阵还有符篆三处。虽说都有二人兄弟血脉相连的方便,却总归是三处不同源的道术,要同时驾驭,谈何容易。 也真的是天命该要令狐家这一辈人才辈出,再加上令狐家家教甚严,子弟修炼上从不马虎,才给这一众兄弟练就了如此一身道术。然而福祸相依,如今万象、千幻再此祭炼宝物,终究还是为了要去找君星河了却因果,应对劫数。只是可怜令狐万象此次应劫,为了完全所有因果,将自己一条腿搭了进去,坐下沉伤,以至于日后回天乏力,行动不便。不过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第29章 万象布置劫后事,青藤赠宝护周全(三) 如此过了一夜,至第二日清晨破晓。只见磐石一头撞进洞天中来,弄出来不小的动静,万象本在打坐调息,却被磐石一惊,猛地警醒过来,看向磐石。只见了他那跌跌撞撞,心气不稳的样子,万象心中已有八九分论断,定然是昨夜二哥哥无性出去,将事情说给众人听了。磐石最沉不住性子,再加上令狐家一脉相传下来家风,最是护短,这突然听说了千幻、万象两人要去应劫赴约之后,自然是急得要去跳墙,这才不管不顾,忙来了洞天之中。 万象生怕磐石惊了千幻,忙伸手一指,化出一面冰墙,挡住了磐石:“四哥哥,你定一定,冷静些。我和哥哥此去,是为了扶正祛邪,除魔护道。你这般火急火燎性子冲撞进来,难道不曾听到二哥哥说我们在此重练宝物,要为破劫除魔做些准备么?现在哥哥替我催持炉火,你万一惊了他,炉火一灭,火龙冲破桎梏,回归我自身本源,到时功亏一篑,连我俩性命也搭进去,你可就高兴了?” 磐石一怔,叹一口气,盘膝坐下,瞧着万象,道:“二哥嘱咐过我不要扰到老八,但是做哥哥的现下最忧心的是你。我听大哥同弟妹他们说,你这几日劳心劳力,竟然伤了根基。君家是左道上的大世家,君家旁系更是在正、左两道上声名狼藉,就怕那防不胜防的诡异心思。君星河、君星寰二人早有恶名,更是丧心病狂,谁知道这次又备下了多少阴招等着,就算有了外曾祖父的相助,你们两个也一定要仔细小心才是。” 万象知晓磐石担心,一一点头应下。住了一会儿,磐石心中仍然不放心,又道:“小九,不然哥哥陪同你们一起去吧。到时有我帮衬着,好歹有我的九转金身,那什么尸骨魔剑再怎么霸道,也能替你挡一挡。” 万象一听,伸手掐了磐石一下:“四哥哥,你难道忽然不怕痛了吗?那三日死劫本就是我和哥哥从前除恶不净遗留的恶果,是业障现前,避无可避。本就同你没有什么干系,你来趟这趟混水做什么?我和哥哥要是把你带进去,到时万一有所伤损,我怎么和其他兄长,还有父尊、母亲交代?” 万象说完,不再理睬他,起身去到火凤乘风阵前,从腰间百宝锦囊里面取出一个宝葫芦,瞧着该是个天地间孕育的宝贝,灵气鼎盛。 万象将葫芦塞子去了,对着葫芦口念念有词了几句,突然听见呼呼风声,从那葫芦中席卷出来。他将手一挥,三朵金莲托起炉盖,那葫芦中神风呼呼吹进炉膛之中,登时听见那炉膛之中,火焰烈烈之声更甚。 收了葫芦,将炉盖合上后,万象叹一口气,道:“毕竟这白云扳指是外曾祖父用天相并五雷神法锤炼出来的,若是只有雷火二气,过于刚强,怕是到时候坏了灵性,可是得不偿失。这葫芦原本是长在梦九天世界边际同天外混沌之间一株灵根,祖父从天境下世的时候发现里面收了天外混沌中数千年的罡风,便摘了一颗带了回来。现在我同哥哥借助火凤乘风的道阵,祭练法宝,自然要调伏一切,平衡强弱。倒是风助火势,到了破劫的日子,不定能有奇效。” 磐石瞧见万象不再理他,反而专心炼宝,便知道万象铁了心意,便也不再坚持,转身回去厅堂,不提。 继续说令狐万象和令狐千幻二人,二人共同守着丹炉,一刻不敢松懈。万象伸手一点,勾起阴阳二气,调和炉中阴阳火龙。只是火龙骤然离了主人,仍然思念,此时并不十分驯顺。万象不禁有些后悔起来: 当日为了炼剑,同离位火阳观以四阴四阳八条火龙交换残阳仙力,终归还是自己孩子心性,不知离别滋味。这阴阳火龙不过是自己道术修成,如今随万象修行有成,开了银花后,才通灵智,便如此留恋主人,想来若是先前八条火龙是现下一般境况,又该是如何一般心酸滋味。 万象暗叹一口气,嘴里念念有词,往丹炉一指,催的炉中火焰熊熊,热浪滚滚。 千幻看万象动作,忙道:“小九,你根基尚未复原,应约破魔之前不宜妄动道术。快停下。” 万象摇头,看一眼千幻,道:“哥哥放心,这点道术,与我身子复原,并无大碍。倒是这阴阳火龙自从我在义父棺冢银花大成之时,启了灵智,如今我要将他们炼入白云扳指之中,总觉我要将它们遗弃,自然是百般不愿。似我这般用下小小道术,配合我先前打入哥哥眉心的玉丹宝珠一同作用,阴阳火龙便会察觉出来我的道力,会更加安分一些,你替我执掌炼宝,自然会少些阻碍,多少也能松快一些。更何况若火龙驯服,听从调遣,你我炼宝的也能快些。这也是我之前恢复不足,想的不甚清楚,才拖到现在的功夫。现下火龙驯服,龙巢业已成型,只待火龙安身,便可大功告成。到时火龙同这宝贝扳指合而为一,一旦祭出,非但有清气鼎盛,神火漫天,更有龙威加持,何愁不能破了君星河那邪气冲天的尸骨魔剑去?” 万象正说着,忽然听得那炼丹炉中有龙啸数次,仿佛在同万象应和;二人只觉得驾驭火龙归巢安身的阻力顷刻之间烟消云散,道力在丹炉之中畅通无阻,如同神龙入汪洋,自在得意。他眼中晕出泪花,口中喃喃道:“好孩子们,你们可是听见了我说的话了?” 如此一句,却得了炉膛之中声声龙吟,同万象应和。 万象如今得了火龙自愿献身,犹如猛虎添翼,更得助益,便同千幻道:“哥哥,这阴阳火龙方才听到了我的话语,竟自愿舍身相助,果真通灵。还要烦劳你努力催持,发动六丁神火,与火龙助力,引路归巢;待我调动阴阳二气交互,协助阴阳火龙安身巢中,便可功成。” 万象说完,伸手再往丹炉一指,托起炉盖。接着口中念道: “上天帝君,下地冥君,天条昭昭,冥律铮铮; 掌天执地,调伏阴阳;天将列阵,阴兵披甲; 赠我宝诏,予我幽符;借我神剑,许我魔刃; 神威冥光,请借我身,阳火阴风,循诏速来; 速速急来,不得稽停。急急如律令!” 随着他念出真言,只觉得一时之间,阴阳二气起起伏伏,不可言喻。只见他左手掌阳、右手括阴,弥化阴阳,衍生至理。忽然他双掌一合,把阴阳二气交互,互化相生,生出三才八卦,五行九宫。伸手一指,阴阳二气一同沉沉汇流,不觉之间炉膛之中生出一股异香,荡漾人心;千幻同时将自己一身道力一沉,饱提真元,汇流神气,发生六丁神火之气,将炉火催的旺盛。正是: 六丁神火慢烧炼,阴阳火龙身安处。 千幻借着万象告诉的法子,用六丁神火为火龙巩固龙巢,只为百年之约那一日,能一举破了君星河那魔障,好超生了那无数冤魂去。兄弟二人齐心协力,将道力合流,沉沉浩元,汇流无极。此刻洞天之中道气充盈,异香飘飘,天有神颂,地涌金莲,一派神异奇景。万象、千幻二人静心凝神,尽力催持;炉膛之中,龙啸声声,神威连连;炉膛之外,火凤乘风,鸣于九天。二者呈祥,不可言喻。 如此一番直到午后,万象和千幻二人不断催持,听得炉膛之中,一声龙啸撼天,万象连忙把一身道气回收,伸手发一道掌心雷,落在丹炉上。 万象喝道:“哥哥,仔细了!” 话音才落,见他把手一指,从千幻眉心将玉丹宝珠收回,有一道清光,摄住在空中。他扬手一挥,金莲托起炉盖,从玉丹宝珠之上那一道清气便似流光泄虹一般洒入炉中。 万象又道:“哥哥,撤手!” 千幻忙将一身道力沉定,不再催持。又见万象手上化出三个手诀,念道: “转出百宝现琉璃,一线清光照彼岸; 阴阳轮转,化生天地; 三花飘香,五气冲空,缥缈八极; 宝轮神光天音远,一团紫气降祥瑞!” 霎时之间洞天之中,异香更浓,天道轮音作响,似黄钟大吕,悠悠不断。只见万象把一身真元沉下,猛地往炉膛一催,催得一团紫气,从丹炉之中逸散开出来。他手上加持住了诀印,用神一引,便紫气之中飞出一物,落在万象手上。 “只怕外曾祖父见了,要骂死你我。原本这白云扳指是块浑然天成,种色举家的上品天白玉炼成,你我这么一番折腾,如今竟然成了这紫不紫、红不红的玉色,哪里还有一点原来的样子。”千幻见宝物成功,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 只见这白云扳指,已没有了先前成色,反倒像是紫玉当中混着血玉,并没有青藤方才拿出来时那般好看了。不过如今有了万象的一十六条火龙加持,总算是将这关键的一门法宝补上,前去应约诛魔的时机终于到了。 万象见了手中扳指,倒是大喜过望,忙往自己右手拇指上面一套,道:“我本想着只要将火龙安身在这扳指之中,受火龙影响,这扳指便能有同我青莲灯樽一般无二的妙处。却不曾想到,火龙自愿入主,反似旭日东升,生出紫气;且丹炉之中,有哥哥用中极神血所做的符咒催持的六丁神火,反而叫这宝贝吸纳了你我中极精血,异力更甚。有此宝物,何愁不能降服君星河这魔障?只是,如今它这样子,确实已叫不得白云了,还须得有个合适的名号才好。” “你自己的一十六条火龙自愿入主,筑巢安身,生出紫气。以我看来,倒不如就叫‘龙藏紫气戒’吧,也算匹配。”此时皇甫青藤从正堂走入,“九郎,大皇兄他们已收拾打点停当,不多时便要上路了。我挂心你们,便再过来看看。不想宝物已经成功,到底是天道赐福,大约是个好兆头了。此去诛魔凶险,不知君星河那厮筹谋了什么阴险后招,你们定要当心。” 青藤说着,从颈子上摘下一条坠子,却也是一块碧玉雕琢的彩云山水牌子,十分好看。万象一看,忙道:“草儿,你做什么。这是皇祖母专门传下来与你护身的宝贝,你怎好轻易摘下来?快戴回去!” 青藤摇头,执意要万象带上:“从小为着我先天不足,根基有损,早已不知烦劳大皇兄练了多少灵丹妙药出来与我补养。南极八门都中更是不知传给我多少护身防魔的宝贝。这坠子据说是当年白云大师为了庆贺祖母大寿所炼,当中因为五雷神法锤炼,满是正气。佩戴在身,邪气难侵。你戴上,只当是为了让我得一个心安,也只当作时给你一个助力。那君星河那尸骨魔剑凶恶,你们二人又有三日死劫,想必是不好应付……” 尚未说完,只见她又将腰见取下一枚香囊,给千幻挂在腰间:“这枚香囊之中,存了三片我自己原身的叶子。还魂草天生异香,也能保兄长不被邪魅侵体。你二人此去赴劫,依靠白云大师神物是一面,自我保重是一面。万望小心。” 说罢,不待二人答话,青藤便转身离去。 万象将颈上吊坠握在手里,道:“她说的也不错。此去凶险。咱们虽然有龙藏紫气戒,却仍要小心谨慎。左道妖术一向诡谲,那君星河如今丧心病狂,谁知道到了破魔之日,又有什么诡计等着你我。罢了,哥哥,你且将那万里云烟罩取出来吧,算算时日,也差不多到了你我该去应劫的日子了。” 千幻点头,反手取出万里云烟罩,将道力一引,引出君星河所在之处。兄弟二人知晓了方位,安下心来,静候外出之时,不提。 第30章 为应劫万象假死阵中,护周全青藤分劫受损(一) 中极阴阳洲,旧教阴阳宫,西方三千里,牧月客栈后院洞天中。 万象和千幻把龙藏紫气戒炼成,又用万里云烟罩推算出君星河的所在,便只等时机到了,兄弟二人好动身除魔。在此空档,万象请了千幻护法,恢复根基,重凝真元。到了傍晚时分,万象借着道体之便,已经恢复了八九成,只差最后一成,便可圆满。奈何时辰将至,只得暂时按下元功,准备动身。二人出了后院洞天,同老柳树道别之后,便出门动身,驾起轮光,望西南而去。 “这君星河当真会挑选,西南大水上面浮岛无数,有大半都被左道异派占了去做道场。我恍惚记得落影同我提起过,西南大水的海岛之中,有数十个岛屿为君家旁支所占,用作君家旁系子弟修炼之用。怕是此次就是选在了他自己的地盘上。估计你我三日死劫,也就是从此间而来的。”万象同千幻道。 他虽在正道,又是九极世家子弟,地位尊贵,却并不十分在意身份门户之别,只看对方脾气秉性,行走九洲时也结识了不少左道上行事尚还有些底线的高手挚友,其中便有这左道君家嫡长子君落影。一来一往,交往日深,倒也从君落影口中知晓了不少君家之事。 千幻听了,道:“君落影也真是信你,君家旁系子弟修炼之所也同你说。不怕哪一日你带着九洲正道去,一锅端了他们么?” “左道上说到底,不过是鱼龙混杂之地,也不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有些不过是修行路子走的和九洲里面传下来的路子不一样罢了,仔细观察他们行径,做的也是些救死扶伤,与人为善的好事。就好像反过来说,咱们九洲上难道就一水的全是什么正经人物了吗?君家虽说是以阴阳和合术立足,到底嫡系上做事都还是紧守底线的。我瞧着落影还巴不得我去灭了君家旁支呢!”万象摇头笑笑。 他一边又在心中盘算起来:他记得君落影曾说过,君家在每一座岛屿上,依托每一个旁支子弟的根性、道行,还有生辰八字,分别立有不同的道阵,用作护道之用。因为道阵本身同岛上子弟契合,只要在岛上,便是那一人为尊,有诸般威势。想必君星河必定在此处做下手脚,成其劫数。 万象心下想定,同千幻道:“哥哥,我方才想过。你我三日死劫之中,大约还要靠你来破阵。我根基尚未回复完全,并不能拼尽全力。到时我会用草儿的吊坠护住自身,虽在死劫之中,却仍能将最后一成复原完全。我方才细细想过,岛上君星河能用来困住你我的,只有护岛道阵来搅弄风云。我们兄弟之中,只有哥哥的道阵修为最高,且哥哥你的慧眼神异,更是如有神助。咱们上岛之前,你将草儿给你的香囊拆开,取一片还魂草叶含在口中,可护持元神出窍而不受邪魅侵犯。到时你假装身陷囹圄之中,实际元神出窍,暗中破阵。只待阵破,你我便可一举荡除邪氛,诛灭妖魔。这君星河、君星寰两兄弟在君家本就属于末流,料想有落影帮忙,君家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动作。” 千幻点点头,道:“到时有父尊给我的渲梦扇护体,君星河未必能发现我元神出窍。只是听你一说,这护岛大阵,我也确实需要仔细推敲,才能破解。只是你我三日死劫,由此一看,倒也未必十分糟糕。” 万象看他一眼,道:“哥哥未必太想的开。你且想想,君星河为了炼那尸骨魔剑,早就身染无数因果,戾气滔天;加上现在他同魔剑身剑合一,不人不鬼,那道阵又是根据他自己八字所立,乃是和他性命相连,此刻你我赴约闯阵,又如何能不凶险呢?” 千幻一听,思索片刻,也觉得是自己想的简单了些。自己原想着,凭借自己道体的方便,还有这数千年在道阵一道上的修行,区区君星河的一座道阵,要破之是再容易不过。却忽略了如今君星河成了魔功,又败坏纲常德行,炼成魔剑,自然身上邪气滔天;既然他性命和阵法相连,如今必然如同魔域鬼地,他兄弟二人想要闯阵进去,必定有君星河这百年来所精心布置的诸多陷阱机关,百般难处。到底是自己小瞧了那君星河的道术。同万象对视一眼,已经定下了决心。 二人道行深厚,驾起轮光能瞬息万里,不觉之间已经到了西南大水。万象与千幻略一点头,千幻领会其意,将万里云烟罩放将出去。那万里云烟罩虽被万象的青莲灯樽破去,却仍同君星河、君星寰两兄弟道气相连。如今被千幻在这西南海域上放出,便如同离弦之箭,一溜白光,去寻主人去了。兄弟二人一见,连忙急急追去。也是多谢了那万里云烟罩,兄弟二人才将君星河的道场找到。 好家伙,黑风沉沉阴恻恻,鬼哭幽幽惨戚戚。真如同万象料定一般,这护岛大阵因为君星河如今妖术纯熟,早已变了修罗道场,地狱景象,果真是万般惊险暗中藏,谁道此行非凶险。千幻把慧眼一开,只见阵中一派恐怖景象:那君星河竟将无数婴孩尸身做了阵基,女子癸水阴血描绘阵图,八卦方位,俱是死门;尸骨遍地,鬼哭厉啸,一片凄凉。 千幻顿时有些大惊失色,道:“难怪你推演先天,是先死后生,有三日死劫之相。且看看这阵中景象,便不知咱们两个当年一时心软,让他这百年来多造了多少杀孽。” 恰好万象也用慧眼瞧过了阵中光景,道:“他如今丧心病狂,早已成魔,哪里来的一点点慈悲心肠去?不过他对君星寰的兄弟之情,若是没有变了这般味道,到本来是叫人赞叹的。” 万象脸上一点惋惜,一瞬而过。兄弟二人一个眼神,千幻从香囊之中,手掌一翻,把一片还魂草叶含入口中。才准备降下轮光,只听鬼魅动静,夹杂百千鬼叫,从岛上传来:“二位来的好早。既然是来赴约了,不下来吃一口茶么?” 话音才落,自岛上涌出两团黑气,往二人头顶罩将下来。二人一见,各自祭出道术,一团朱红、一团素蓝,两团道光照耀开来,护住兄弟二人周身。 万象冷哼,道:“君星河,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又何必如此着急?”说罢伸手一引,将三口仙剑放出,三道剑光,纵横捭阖,将黑雾逼散。 此时岛上又是数道黑气,弥漫上来。万象一看,用手一指,三口仙剑上面清光大盛,照出前路光亮。忽然千幻道:“小九,闭住呼吸。这雾中被这厮混了毒瘴,你才从百毒童子的尸冥毒下走了一遭,千万莫要再被这阴损的毒瘴伤了。” “哥哥安心,君星河的这点毒瘴,还不足为虑。”万象说着,伸手一引,三口仙剑纵横捭阖,仙光闪烁,灿烂无比。那三口仙剑剑光逼人,君星河的毒瘴竟被逼的半点不能近身。 万象嘴上不饶人,道:“君星河,你这备的什么好茶,茶香这样淡,我们怎么好吃?” 说罢张口呼出一道寒烟,脑后大道功德宝轮显化,登时寒气四散,一如先前在阴阳宫中,皇甫逸辰同周册轩那般,那寒烟瞬息攀附,将君星河的毒瘴黑雾冻了个结结实实。万象再将三口仙剑一齐发力,将这毒瘴妖术破了,兄弟二人方才看得清前路,降下岛去。 二人降下轮光,才落到岛上,便被一股冲天恶臭,腐朽气味,熏得晕头转向,灵台昏聩。所幸千幻口中含着还魂草叶,灵台尚且稳固;反观令狐万象,被这冲天污浊之气,逼的头昏脑胀,目光迷离涣散,加之旧伤未愈,不是全盛道行,几乎被熏得昏厥过去。千幻扶住万象,伸手将道气一震,逐日排空,把那邪气挡开。千幻又从香囊之中摸出一片还魂草叶,往万象人中放去。万象一嗅,神智昏沉之态一扫而过。 万象定下心神,把三口仙剑的剑光重新放起,朗朗青光,玄妙之术,把二人护了周全。万象手上道术一引,运动神通,调动胸中五气,将一股烈火,从口中喷发出去。熊熊神火,烧炼瘴烟毒雾,清除污秽邪气。却听得雾中,君星河阴阴说道:“果真是令狐公子的好手段!那神火一吹,可仔细着,烧了的究竟是哪一家的闺秀呢?” 万象一听,心下一惊,忙将神通收起,只将三口仙剑剑光催的明亮,护住自己和兄长二人。千幻将慧眼望去,只见万千鬼魅傀儡,隐在君星河阴诡毒雾之中,轻易不得见到。所幸万象早将仙、凡、魔三口仙剑祭出,发出毫光阵阵,仙气飘飘,镇住阵内四方鬼魅,不敢上前。否则万象方才调御五行真气,一口三昧真火喷将出去,可不知要断送掉多少冤死屈死亡魂的往生之路去。 万象心头上一股怒火陡升,呵斥道:“君星河!你君家虽然以阴阳和合术立足九洲之外,可从你祖辈起,到你父辈,甚至你嫡出的兄弟君落影,都不曾似你这般,恣意妄为,草菅人命。如此杀孽,尸山血海,你可想过日后下了九魂都中,要如何偿还这罪业么?” 君星河冷笑两声,放出数道黑雾来,直取兄弟二人:“原来令狐小少爷慈悲心肠,九窍玲珑心中竟是连这炉鼎蝼蚁的死活都如此在乎。只是这幽冥厉鬼,凶狠异常,难以度化。我自认无能之人,倒是不如二位替在下走一遭,也算是我欠下二位的了,可好?” 说罢,黑雾似罩,往二人头顶罩将下来,眼见万象旧伤隐隐发作,三口仙剑上光华暗淡,渐有独木难支之态。千幻冷哼一声,讥道:“米粒之珠,哪里放得光华?”扬手一指,袖中一道红光,仿佛蛟龙出海、猛虎下山,势挟万钧,逼上前去。那红光凌厉飞快,上下翻腾飞舞,将君星河的黑雾化解,不能上前为害。 眼瞧着那红光绝非凡品:君星河岛上的黑雾,都是出自于君星河他一身的妖术,辅以岛上的邪阵,取那些被他自己和合修炼糟践掉的性命的浓烈怨气所炼,乃是至阴至污至邪的污秽之物,寻常仙家宝物,沾上便受污损,失了威力,更何谈能将这黑雾逼退?万象的三口仙剑,取的是令狐老宫主从六十六层天境之中所得回来的祭炼之法,本非三界所有。那三口仙剑祭出,祥光熠熠,仙气冷冽,君星河的邪术自然不能有所作用。可千幻这一道红光,不知是何宝物,竟然也不怕污损。 君星河觉察出不对,又催发数股绿烟,在阵中弥漫开来。那绿烟一出,鬼哭更盛,阴气大涨,天降绿雨不断。万象一见,忙将大道功德宝轮祭起,在二人头顶撑开一片冰幕。千幻手上动作,那一道红光,勾起一片雷火之气,衍生神异。霎时之间,雷声大作,浩然正气化作神雷正法,轰然炸裂。君星河不知那红光为何物,能引动神雷正法,心中一惊,再催邪阵,放出红砂,同那一道红光纠缠起来。 万象却晓得那一道红光:那红光却也不是寻常之物,乃是千幻降生之时的伴生至宝,唤作“定相剑”,身合千幻道体元功,能招天地万事奉行、定风火雷雨诸相,可谓妙用无方。此剑被千幻日夜祭炼、温养在自己元神之中,如今更是通玄。只因此剑乃是伴生至宝,行使诸相变化不沾因果,乃是修行中人可遇不可求的至宝,令狐阁主担心千幻行走九洲,行使定相剑太过招摇,容易招惹祸事,才用大道力为千幻重炼渲梦扇出来,供他使用。不过此乃旧事,此处不便多提。 只说君星河见千幻放出袖中的一道红光,上下运转驭使,将自己的黑雾全都挡住;又衍生神雷,破去绿烟瘴气。自己现下放出红砂,去污那红光,却不想定相剑不惧邪污,竟与自己的红砂纠缠许久,竟隐隐又有将红砂逼散之势。君星河一时气极,将黑雾、绿烟、红砂、黄瘴全部放起,登时阵中鬼哭厉嚎,黑、绿、红、黄四种诡邪异术升起,腥风大作,阴风不断。 万象一见,不顾伤势发作,强撑自身,把三口仙剑上的剑光催的明亮,一时间毫光祥瑞,庄严无比。然而万象此时并非十分根基,完全道行,根基尚有不足。之前催动仙剑,已是隐隐牵动伤势,此时再次把仙剑用起,却没有了先前威势,仅能护住兄弟二人,不被那四种异术侵犯罢了。 第31章 为应劫万象假死阵中,护周全青藤分劫受损(二) 万象碎嘴一声,道:“本来想我已经恢复了八九成,并无大碍,总能撑上些许时辰,好稍稍扭转天机,避一避那三日死劫。早知是现在这么个光景,便该早早用药,兴许现在能多出力气。” 千幻听了,手上运作定相剑,同四色异法相互缠斗,你来我往之间,天雨融黑雾,神雷破绿烟,冥冥玄风卷红砂,熊熊烈火烧黄瘴。四种天相把君星河的异术挡在外面,好让万象稍稍好过一点。千幻道:“小九,你可还能支撑的住?” “什么撑不撑得住。这三日死劫,原本多就在我,只不过是我自己犯了傻气,想着奋力一搏,总能避上一避。原是我自己自作多情,忘了天道无情,人力终究难以撼天。如今时辰将至,我怕是该要去应劫了。”万象说完,把手往颈上一点,唤起青藤所赠碧玉坠子,引出五雷神法的浩浩正气,护住心脉,好在死劫之中挣得生机,不被邪术坏了道躯。他深知倘若于死劫之后,若是不能恢复到十足道行,到时只怕就算北极白云大师、中极令狐阁主亲至,也救不了兄弟二人。于是又暗中吞下一颗调气丹丸,以便温养根基。 千幻见万象已为应劫做了准备,怕被君星河破开面前关隘,扰了万象动作,便将定相剑再次催持,登时一道红光,纵横捭阖,更加厉害,君星河的四色异术,被这一道红光挡在外面,却再不能侵犯毫分。 原以为二人已将君星河逼的百宝出尽,正疑惑劫数要如何应验,却不想一时得意之间,漏算了君星河的那口尸骨魔剑。只听见脑后厉风呼啸,二人回头一望,万千冤魂恶鬼,簇着一口玄色飞剑,向二人杀来。只是千幻一口定相剑,虽然是伴生至宝,却还没有被他炼到分合随心的境界,无法做两处功用,此时还要同岛上恶阵之中四路妖术纠缠,顿时捉襟见肘。 万象无法,只得压下伤势,再次强催玄功,运动三口仙剑,对上那尸骨魔剑。四剑相交,剑鸣铿锵。一面是诡邪黑气厉鬼藏,一边是清净仙气神威显;这边是充耳鬼叫乱心神,那边是大道天音安魂魄。 正邪相交,互不相让。分明是鬼魅缭绕,邪氛四溢,不可抵挡,却又闻仙音袅袅,轻诵真言,妙不可说。仙魔四道光华,一时之间纠缠在一处,饶是君星河这百年来采补无数,又练成邪功魔剑,与百年之前不可同日而语;万象又有隐患在身,不能全力施为,两者四口飞剑,御使调停,你来我往,相互缠斗,竟是不能立见高下。 万象一时得意,于恶阵之中,讥讽道:“君星河,枉费你一番心机,于此百年之中,不顾因果,败坏道德,伤及无辜,竟不过只有这般本领么?你且看看你满地尸骨,纷纷幽魂,有那个日后在九魂之中,能放了你去?你祭炼那魔剑,非要身剑合一,以元神温养,如今弄得非人非鬼,你可还有些许自尊自重,后悔当日作为吗?只怕你作死太甚,落得个万劫不复,便当真可笑至极!” 只听君星河忽然喝到:“住嘴!你只小匹夫,当真狡猾!当年若不是你,何至于我现在兄弟分离,不能相见!你满嘴讲究天道因果,仁义道德,你当年破我兄弟二人法宝、去我一条手臂,害我沦为满门笑话只是,你可曾顾忌因果?若非是你,我又何需去练这一口魔剑,变成如今这非人非鬼的样子!如今漫说一切,都是无用。你们茶既吃了,便纳命来罢!” 话音一落,只听一声厉啸,万千鬼魅乱涌,如同鬼门大开,百鬼开宴,阴森恐怖;那一口玄色飞剑上,蓦地邪火缠绕,热浪灼灼,被无数鬼魅拥着,来取万象、千幻。 万象眼见,手中把剑诀同道指掐定,奋力催持仙剑,抵挡魔术。此时君星河被万象讥讽,戳中痛处,忽然发了疯病,顾不得魔功凶险,也不管反噬之患,只动用全部道行,运作妖术魔剑,决意取了万象、千幻二人性命。一时之间,不仅鬼潮汹涌,不可遏阻,连先前黑、绿、红、黄四术,也变得厉害异常,将兄弟二人,两团仙气,逼入囹圄,不能突破。 尸骨魔剑逞凶,登时魔气如山崩,邪力似决堤,磅礴激荡,犹如恶兽出笼,凶狠异常。万象内里隐患发作,难以抗衡;君星河魔功霸道,尸骨魔剑又有那无匹凶恶邪力,同万象剑光缠斗之间,虽不能污损万象剑光,却藉由那仙剑攀附,侵入万象体内。万象自然有感,忙分开一道心神,与体内邪气相抗,此时内外交迫,万象只觉身在那地狱魔窟,周围恶鬼,虎视眈眈,只待自己泄劲,便要蜂拥而上,分嗜血肉;身上正邪二气斗争,斗得阴阳失调,身上忽冷忽热,再难支撑。 千幻一眼看去,只见他面色铁青,口唇乌紫,乃是被那尸骨魔剑逼迫,污浊之气入体,中了其中尸毒,才有此面相。好在万象先前服食了丹药,又借了宝物异力保住心脉,才挡住那毒性,只停在表面,不能坏去万象根底。 只是万象自己虽然奋力支撑,却难以再抵御片刻,便同千幻道:“君星河到底功行不深,百年之中造业催起来的魔功,他到底驾驭不住。现在瞧他这个样子,疯魔不能自已,动起手来不顾及反噬之患,怕是已然失心。我如今内伤发作,难以催持剑光。只怕劫数降至。我须破而后立,借受劫刹那,君星河一道邪力,再伤三分,好教腹中丹丸药力发作,恢复根基。倒是怕是难看的紧,哥哥莫要被我吓到,自己再失了心神,忘了你我先前计策,坏了谋划。” 千幻应道:”我如今虽然借着定相剑,挡住了他的四种异术,却也耗损巨大,待会儿只怕只能依靠定相剑天生神物,护住我肉身三日,我再元神出窍,寻找那破阵之法。总之,你放心便是。耐住性子等哥哥三日,必然叫你大展神威,破了君星河的妖术去。“ 才说罢,只听万象一声闷哼,嘴角见红:原是他内伤发作,压制不住,加之邪气入体,自然不堪重负。谁知正是如此一个破绽,反被君星河借了去,催动十成道行,破去三道剑光,回归万象本源;一道撼天邪力,阴冷凌厉,狠恶无匹,打中万象。他胸口似被巨石重击,一口鲜血,再次见红,顿时又添三分新伤,果真触目惊心。 君星河此时杀红了双眼,才想借此良机,一举取了万象性命。忽然一声龙吟,把万象身前乌泱泱的一群恶鬼逼退百步。万象手上龙藏紫气戒大放光亮,一十六道火光烁烁,带着紫气腾腾,把万象护住当中。只是万象添了新伤,早已晕死过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千幻见一十六条火龙护主,虽然万象重伤应劫,却有紫气护体,无有大的关碍,便将定相剑收回,只将剑光神威从体内透出,护住肉身,不被黑、红、绿、黄四种异术污损,更挡住尸骨魔剑无数厉鬼罗刹,分食血肉。 到此,兄弟二人应了先前卦象,受了劫数,不提。 却说令狐百草,带领着诸位弟弟,同小王爷皇甫洞渊、三公主皇甫青藤,驾着祥云,正往西极坎洲去。谁知才出了中极阴阳洲的地界,青藤突然心头剧痛,难以忍耐,一时之间道力不济,险些从云头跌下。还好小王爷手疾眼快,一把了扯住青藤。 修行之人,诸般感觉灵敏,小王爷才搭上青藤手腕,便觉出自己这姐姐脉象有异,内里虚耗,当下问道:“姐姐,纵然你有胎里自小的旧伤,可如何内里竟虚弱成了这般样子?” 青藤摇头,道:“不妨事,不过是祖母给的护身符骤然离身,有些不习惯罢了。只是你哥哥现下已经应劫,陷在那恐怖地狱之中,备受煎熬,实在可怜。” 小王爷听了,心中一紧,也不顾着自己同青藤男女有别,忙伸手往青藤颈上探去,发觉她常年不离身的宝玉项坠不在身上,便明白了一切。原来当时青藤硬要万象戴着自己的护身项坠,除了她自己所说,能百邪不侵,实则是青藤自己用来监察万象境况,时时感应万象安危的一道符咒。只是那项坠本就是青藤护身防魔的宝物,早已和青藤心神相连。如今这项坠在万象身上,与劫数相抗,等于是青藤与万象共抗死劫,即便青藤不在劫数之内,如今却同万象神魂相连,万象受苦,她虽然不能完全感同身受,却依旧能叫她苦痛难当。 众人听了二人谈话,知晓万象、千幻二人已经应劫假死,俱是心中一惊,不知作何说法。突然从西南方向,一股冲天邪力,直冲霄汉,扰乱天威。青藤有感,心口疼痛更深一层,不能继力,一时之间驾云不济。幸而小王爷一直守着青藤,见状不好,忙按下云头,护住青藤,不受这坠落高空之害。百草等人见了,也将轮光落下,追赶过去。众人在海面上寻得了一处海岛,聚集起来。 百草赶来与青藤搭脉,却发觉青藤现在体内虚耗,真气衰竭,已是空虚至极。她是自己从娘胎中带出的虚弱,原也不打紧,只是她将自己长久以来的护身宝物给了万象,现下万象受苦,她自己却因借由那项坠同万象相连的缘故,不免沾染了那恶阵死劫的污浊气息,纵使有自己还魂草的异力护体,却被这胎中暗伤拖累,果真难受至极。 青藤也是对万象用情至深,自己尚且在煎熬之中,口中却不住念叨:“还好,还好……” 百草这边替青藤看着脉象,听着她口中念叨,叹一口气,道:“弟妹,你这样却是为何呢?你我早就前知,知晓小九此番必然有惊无险,能破劫除魔,平安归来。你又何必非要和他性命相连,一同受苦呢?” 说罢,百草从百宝锦囊中取出一白玉药瓶,倒出五粒白色丹丸,与青藤服下,再从青藤背后与她输功过气,温养经脉。小半刻后,青藤一声闷哼,呼出一口浊气,脸上终于较方才多了些许血色。 百草道:“弟妹原本根基就弱,又有从胎中带出的旧伤,修行之上本就应该万分小心。今日一闹,弟妹从小九性命相连,虽说本是好意,想借着自己还魂草异力替小九护住元神,却不想小九身上被无名浊气侵害,竟连累了弟妹,险些伤了你。现下我用自己炼制的琼华玉脂丸替你调理了内息,虽然暂时镇住了体内不正之气,可只怕现下是驾不得云了。“ 说罢,百草与磐石一个眼色,磐石心领神会,右手将嘴一掩,打一声哨子,穿通云霄。旁人不知,兄弟们却是知晓,那一声哨子是他西北艮位道体传承,能调御天下福地洞天中仙珍奇兽。哨声一出,不出多时,就听天边几声凤鸣,另一边又传来鹤唳连连。果真那祥瑞飞禽,听了哨声前来。 天罚私心以为,是百草见了青藤难受,想着男女授受不亲,也不方便几个大男人驮着女子再驾云上路。让磐石叫了这仙禽来,好驮着皇甫青藤和诸位兄弟一同上路,也好省些力气。于是天罚便开口问道:“大哥,弟弟愚钝。原本依照你我兄弟脚力,即使弟妹尚且虚弱,待到老八、小九二人破劫归来,也是不过两日光景,算算总也还有二十日左右光景去找那道魔孤岛所在。若是我们先乘这凤凰仙鹤到了正西,到时我们马不停蹄赶路,倘若小九一时心急,借着轮光来赶我们,岂不是坏了出宫前爷爷立下的规矩?” 百草笑笑,道:“老三错了意了。我教老四唤了这祥瑞珍禽来,乃是为了弟妹的症候。你当真以为弟妹现下如此难受,能在那瞬息万里的凤凰、仙鹤背上坐的稳当么?更何况还要驭使翱翔。我要老四以秘法招来这许多前辈珍禽,是因为这等灵物,天生祥瑞,飞在空中,瑞彩腾腾,仙气飘飘,霞光万丈。弟妹原是世间灵草,即使人形大成,却仍旧分属妖精。妖精吸食日月精华,借此修行,若得这神鸟仙珍的祥光瑞气守护,即使没有外曾祖父的宝物护体,也可舒服些许。至于之后……这些神物毕竟都是修行万年的前辈,是否愿意驼负你我往西方而去,还是要看他们自己意愿。” 此时只见众多仙禽神鸟,起在空中:凤凰起舞,孔雀和鸣;仙鹤遨游,鸾鸟乘风。天边祥雾霭霭,仙气盈盈,一片光明祥和,庄严清圣。果真皇甫青藤天生仙草,于这祥瑞仙气上十分灵感,得这灵兽所生瑞气护持,果真眉间疏散,脉象也渐趋平和。 小王爷见青藤面色好转,心中安定,暗叹百草果真人如其名,医术高明,竟能用万物专长来调和病灶。庆幸先前万象中毒之时百草在侧,才保住万象性命。小王爷低下身去,扶住了青藤身子,也想着要给青藤一点帮衬,便开口问道:“大皇兄,姐姐是仙草原身,倘若有地气加持,是否会更有助益?” 百草原本正宁心静气,为皇甫青藤推脉行气,忽听小王爷有此一说,抬头道:“若是有地气扶持,自然更有奇功。只是如今我们在这海岛之上停留,海中地气难觅,地脉流动奇异,不能依寻常风水之术待之。你何故提起呢?” 小王爷略一思索,道:“我虽位在乾位镇玄王,忝居国师之列,用的却不是有师门传承的堪舆之术。当年幸得哥哥用自己大道,替我洗炼身躯经络,又赠我一个无量杀世的道行,才成就了我如今地位。我如今虽无南极乾位异力,却能演化玄图,只因得地脉垂怜,赐我沟通借力之能。现下数百年光景,借由乾位地脉神龙,我已将世间地脉龙魂认了个十之八九。我若现在寻找,总能借来几分地气。” 百草却在心中暗想:不论何种风水术派,借用地气都要顾及因果报应。海中寻脉尤为艰难,即便小王爷能沟通地脉,总也要有些许顾及才行。万一犯了因果,伤了道行,到时小九除魔归来,总要担心。于是他便道:“终归不妥。小王爷虽说是好意,却也要顾忌凶险。你你到底是小九从小养起来的,他心疼你和我们心疼他的心思是一样的。他一向偏宠你,你若是海中寻脉再生有不测,倒是岂不是再生烦恼?” “可是姐姐……” “你体谅姐姐,是很好的。只是此事实在凶险,我忝为长兄,不可让你只身犯险。此事不再多说,就此搁下吧。”百草语气坚决,不可转寰,说罢便不再理会小王爷。 小王爷一时之间暴戾之气出关,心中不服。心想不去理会百草言语,决意自己暗中沟通地脉,借来几分龙气来帮助青藤,也好在百草面前露一手,叫他心中服气。突然脑中一念闪过,想起昨日万象要替自化劫劫数的一番教导,一时之间心绪难平,便住下了自己动作,道:“既然大皇兄这样说,那我也便不再坚持了。只是心疼兄长自己运持元功,难免耗损。还望兄长看顾过姐姐之后,自己也稍作调理。再启程便了。” 百草点点头,不再言语。一时之间,众人也没了事情可做,便在岛上寻了洁净僻静之处,入定调息。空中仙禽奏乐,神鸟起舞;岛上五气冲空,光华灿烂。眼见之处,仙气袅袅,一片祥和。不提。 八方海内,西南海域,君星河的道场之中。 万象、千幻顺应天命,先后应劫。万象内中早用青藤所赠玉坠之中五雷神法的神威护住心脉,又暗中服药,之后再借君星河一击催化药力,陷入假死,趁此借机恢复根基;外有龙藏紫气戒指之中十六条火龙携带紫气而出,护住了万象道躯。纵使君星河如今不顾反噬,邪功运足,动用十二分滔天邪力来伤万象,却总也不能成功。君星河本就已经迷了心智,发了疯病,如此更是一时气急,不能控制,只更加肆无忌惮,不计后果的催持妖术去取万象,暂且不提。 只说千幻这边。千幻借了定相剑的剑光,护住了真身;又多谢口中有一片还魂草叶的护持,得以元神出窍而去而不受邪阵污损。现下君星河发了失心疯,无暇顾及其他,千幻借诸般妙处元神出窍,本就隐蔽,现下更是不易被察觉。天时地利,千幻暗自叹一口气,多谢天命成全,定下心神,把慧眼望去,去看那恶阵之中光景: 八方死门,处处凶险;尸骸死胎,触目惊心;怨灵鬼魅,游荡嚎叫;厉鬼恶魂,怨气滔滔。 君星河一番布置,把无数尸骨聚成阵基,无数冤魂不得往生,日复一日,怨气深重,戾气更甚;况且往往一尸两命,母子双双不得超生,更是可怜。 虽说千幻依托道体便利,自小专研道阵玄奥,深明其中变幻玄妙、厉害法门,却也极少见过这等恐怖恶阵。八方死门中攒起无边瘴气,拘住了阵中妖邪之气不得外泄,更是邪力滔天,阴气逼人。饶是千幻魂魄上自小有修行道阵时编织的道理加持,又借了还魂草叶的异力,沁入魂中,有朦朦玄气,护住三魂七魄,不被侵犯,却仍然觉出阵中阴气逼人,难以应对,更觉出此阵邪异,不可大意。 千幻往万象处看了一眼,只见那一口尸骨魔剑,魔罗鬼焰烧灼,凶神恶煞纠缠,十二分的力气用在一处,便是为了能坏了万象真身去。幸而二人得了白云大师指点,炼成了龙藏紫气戒。原本阴阳火龙便焚阴灼阳,如今火龙养在五雷正法所生的紫气之中,更是天威厚重,万邪难侵。君星河的魔功鬼剑虽然霸道,到底是邪门外道,如何能同至道光明一较长短?可叹君星河费心筹谋百年,造下无数杀孽因果,成了现在这不人不鬼的样子,却仍旧不能伤到万象,更为他人做了嫁衣。如今他发了疯病,只在阵中滥用邪法,却漫无目的,不过平白虚耗。可怜三日之后,万象复原,千幻破阵,便是该他堕入地狱,偿还罪孽之时。一切俱是后话,不提。 第32章 兄弟深陷恶阵中 祖父出手护周全(一) 八方海内,西南海域,君家旁系海岛中,君星河道场。 千幻、万象二人双双应劫假死,入了三日死劫。千幻依照二人方才商定,借了定相剑的剑光神威护住了肉身不被君星河那四门妖术侵害,又依托自己道体天资,和令狐阁主炼给他的渲梦扇同口中青藤赠与的还魂草叶片,这才能在这恶阵当中元神出窍而不被君星河发觉,好借三日死劫的时机来探寻破阵之法。 他大致查过了阵中光景,又回头确认过了万象一切无碍,心中安定。心想自己如今是元神出窍,查看玄机,本就不易察觉,加上君星河疯病发生,不知外事,更是人和。然而他看了一圈下来,仍旧觉得阵中阴气惨惨,怨气浓浓,饶是他有种种妙处护持,却仍隐隐觉得难以支撑,元神险些要被那阴风吹散。他心中忽然明白为何万象之前起先天课后会脸色一变,大约也是瞧出来君星河这一处恶阵凶险,当要远超二人所想,才在心中忧思,有了那般反应。 千幻将手一抖,唤出三面朱红小旗,绕在元神周围,护持周身,抵挡邪气。那三面小旗是他三百多年前与万象一道,陪同寒冰夫人陈梦云会南极省亲之时,得了白云大师指点,请万象用东极先天离火之精,混合后天东方乙木之精,于万象阴阳神火之中在南极神土天昊宗首阳峰金顶上,借日出正气,以七七数祭炼够了年数所得。由于乙木之精神气催发,三面小旗之中阴阳神火异力充沛,一经祭出,便将所有怨鬼恶灵挡在身外。现在想来,大约也是白云大师早早算到了他们二人将要有此一劫,只是因为是先天劫数避无可避,才种种旁敲侧击,给他们两个各自留下了护身防魔的宝物来相助破劫。千幻得此助力之后,将一身修为运动,借来神力,把慧眼开了,继续看岛上恶阵的玄机秘密。 只说君星河眼见着千幻、万象兄弟二人,虽然先后入劫,被压在自己百年筹谋的布置之下,本是欣喜,但又二人各有法门护持,即便不能同自己的妖术、魔剑争锋相抗,却到底不曾真正伤到根本,不过是因为现在邪而侵正,不得已的韬光养晦罢了。 他眼见着万象被龙藏紫气戒护住真身,尸骨魔剑即便倚仗魔罗鬼焰,霸道非常,有无匹邪力,却总被龙藏紫气戒中一十六条火龙带起的紫气祥瑞挡在外面,不能逞凶,心中早已气急;又见千幻虽被自己黑、红、绿、黄四门妖法压制,败下阵来,却仍旧受定相剑光稳稳护住,道体同样不受污损,更是气的三尸神升天。一时之间只觉怒火中烧,七窍生烟,不能自持,疯病更甚,张牙舞爪,披头散发,鬼叫连连。 此时千幻隐没元神气息,手中一道法诀,将三面小旗加持住了,顿时又万道无形金光,宝相净莲发生,护持元神,以便仔细琢磨阵中玄机。 却说君星河也是这道阵一路上少有的聪颖之人了:这岛上的阵法,原是君家旁系为了庇佑子弟,数万年来传承下来,多少前辈先人呕心沥血,钻研所得。此前说过,凡是君家子弟,应合阵中三才八卦、五行奇门,配合岛上子弟生辰八字,命格运盘,于阵中乃是最大,恍如天地共主,帝君驾临,君临四方,甚是厉害,可说是立于阵中便是当先不败的境地。如今这阵法经由君星河百年布置,死门占位,生机灭尽,又拘着那许多魂魄,迷住大阵了阵基布置,真正是: 妖风邪雾愁惨淡,鬼影魔氛暗日月。 任凭你万年修为大罗仙,也叫你来去不能全身退; 只看阵中恶性迷天地,谁道仙魔相斗有尽时。 千幻虽将慧眼望出去,查看了阵中光景,然而这等恶阵也是他生平仅见,一时之间却也没想到什么立竿见影能破去魔障的法子。他细细推敲想来,既然外曾祖父早早留下了宝物相助破劫,俨然是胸有成竹,早知此劫无碍的表现。万象先后两次推演,一占青龙主大安,东方木气主生机;一说三日死劫,先死后生,都是能他们二人破魔除恶的卦象。可眼下却不论自己如何绞尽了脑汁,虽说是对白云大师和万象深信不疑,却怎么也想不到这卦象究竟要应在什么地方。 他虽然心中烦恼,眼里却不曾停下对阵法的查探。一点一点又仔细看来,渐渐也瞧出些许端倪: 正西位上隐了一座破败阙楼,楼上挂着一口白骨雕成的腐骨剑,放着幽光,专司引动阵中各路鬼将;正北处有一处荒坟,坟前供奉了一条女子大腿骨,恍若青葱白玉,放一团白光,专引阵中各路婴灵;正中摆着一副棺材,汹汹邪气外溢,看着似乎像是尸骨魔剑剑鞘居所,有点点凶气同尸骨魔剑相连,正往万象身上冲去。 千幻看到此处,将慧眼闭了,又回首往万象之处望了一眼,见万象仍有紫气同火龙护住,心想果然是白云大师所赐宝物炼成的龙藏紫气宝戒,那尸骨魔剑是绝伤不到万象的。于是他心中定下,又思忖那阵中关窍,大约都在方才所见的三处关窍之中。他心想:若能寻个法子,将正西位上那口腐骨剑摘走,亦或是将正北坟前的供奉撤去,或许能坏去些许阵基,强行破开这恶阵上的一方生门,引来正气进入阵中,使极阴当中生出少阳,兴许能将君星河的护岛大阵削弱些许,大约便是生机所在,也方便三日后破阵除魔。 千幻定了心意,想着自己现在离着正西最近,君星河也最不易察觉那个方向的动静,便动身往正西的阙楼处去。他虽然是元神出窍,聚散随心,却越靠近那一座阙楼,越觉出妖氛浓厚深重,难以抵挡。他虽然有了那三面宝旗保护周身,仍觉得难以承受那滔天魔障,只觉得元神几乎撕裂,似乎要灰飞烟灭。 他在心中暗骂一声,将手一翻,再祭出四件法宝:一口琉璃宝剑,一方四色宝印,一面描彩雕漆铜镜,还有一张鎏金桐木神弓。 他伸手一指,把那描彩雕漆的铜镜祭起在空中,便有一道神光一晃,罩在头顶,护持住了自己元神。 此镜生于天地初开之时,功成在日月分光之际,得五行精气描绘雕漆,唤作“先天五气镜”。起在空中,有一片神光返照,任何邪气不得近前,能守得持镜之人平安,实是护身至宝: 果然好宝贝,一道神光,照世间邪气;五行描彩,镇无形妖法。一边是邪气腾腾,似豺狼饿虎;这边是先天五气,演天地神异。宝镜一出,顿觉元神轻快,邪气桎梏一时全消。 千幻得了宝镜加持,身前阻力一消,元神顿时稳固,便将心神一定,扬手一托,将那四色宝印托起,口中念念有词,道: “执天令,印神诏。天威煌煌,震慑四方。” 他伸手一指,四色宝印飞出,加持住了先天五气镜。四色宝印原是老爷子坐镇旧教阴阳宫中执掌中极神土时的法旨令玺,乃是阴阳宫中历代宫主传承下来,受历代宫主的精纯道行加持,印证过无数法旨颁布,功德广大,寻常修真难以驾驭。直到令狐阁主万年前,秉承新教当兴的天命,开宗立教,立了阴阳阁的法脉,至此中极神土改朝换代,指引这令玺因见证无数中极令狐古世家的无上法旨,早已通玄,又曾被老爷子炼成旧教和新教之间护法道阵的阵眼,令狐阁主功参造化,数千年前一手冰心诀同幽冥老祖犹能一较高下,却因这令玺镇压不能破阵,方知神异非常。后来为了使阴阳阁所在的浮空神土能接中极地气,阁主寻了八方金属精英,及种种天材地宝,打造了如今链接浮空神土的八条巨索。阁主同老爷子因此得以借中极地气重新立了那护持大阵,因为改换了阵眼,这四色令玺便辗转被千幻所得,也被他有样学样,时常用来加持法宝阵法,倒也真的是如有神助,是自己行走九洲海内的一门极好助力。 现下千幻将这四色令玺祭起,他本就是道阵大家,用起来反而得心应手。只见青、白、红、黑四道光华升起,一时之间神气熠熠,宝气升腾。四色光华按四象方位,落在千幻元神周边,犹如四圣盘踞,自身安然中央,万般诡术妖氛,恶鬼邪祟,再难前侵。既然已将自身元神护持得当,三面小旗也仍将自己这里一片神器隐匿的天衣无缝,不漏痕迹,不受君星河注意,千幻便又往那正西阙楼上去。 果真有此神器宝印加持住自己元神,那往正西位去的路上变得容易许多。然而先天五气镜同四色令玺都是有大功德的至宝,用将出来,上天应和,在阵外晃起了万里烟霞:条条祥瑞,道道华泽,被这两件神器勾起,映在天边,荡起无边浩然正气,罩在空中。现下岛上恶阵因君星河发了疯病,已然完全催动,邪气缭绕,妖雾笼罩,不见天日。此时外面却天生祥瑞,欲同岛上两件宝物的功德呼应,自然便同岛外邪气升起争斗。如此正邪相争,又激起了各处风云。 君星河原只顾着自己那百年执念,费心经营所修成的霸道邪术不能要了兄弟二人性命,心中不甘;又因为自从百年之前,千幻、万象二人破他们兄弟法术的时候那种种随心所欲,任性施为的做派,早成了心魔,总在心底隐隐畏惧倘若不能一举除去二人,到时再被他二人破了妖术,只怕真的要到了穷途末路,丧命之时。他如此心中执念恐惧纠缠,才发狂疯癫。只是他虽发疯病,神智失常,却因自己性命都同恶阵相连,业已觉察出阵外异样,私心以为是他兄弟二人有高人在外相助,才能在自己魔术之下留存一口气息。当下对着地上二人,破口大骂道: “你兄弟二人不守信用,如此拒死贪生,还扰我心性,实在可恶!” 君星河再提一身修为,从琵琶骨上催发出漫天邪气,又将两手手腕抓破,放出一身精血来喂养镇中恶鬼。只间见两三个呼吸间,他原本还好好一个饱满人身,被众恶鬼吸取全身精华,成了一副枯槁干尸模样,眼眶中一双眼睛狰狞瞪着,甚是恐怖。他张嘴狂笑,放出似被火炭烫过一般的怕人声音:“我用全身精血做血食供养阵中恶鬼,如今他们怨气深重,又有我数千年道行加持,任你大罗神仙来临,也叫你道躯殒灭,不得好死!你们两个今日,绝无好活!” 一时之间,恶阵之中阴风大盛,幽冥厉鬼有了君星河血气供养,邪力大涨,借着阵中原有至阴至邪的妖气助力,卷起阴风,在岛上肆虐开来。只听君星河一声令下,所有恶鬼邪魅,皆感应召唤,蜂拥而上,往兄弟二人道躯处去。 然而一旁正西路上,千幻捻着隐身诀,借着先天五气镜和四色令玺护身,在暗处将君星河动作都瞧了个清楚,暗暗道一声:“本就不是什么好的根性,如今更是执念深重,终究难逃魔障!” 他心想:“小九有一十六条阴阳火龙的阴阳神火忠心护主,还有龙藏紫气戒中紫气东来,浩然正气,邪祟莫近。你君星河座下,即使血食供养,也不过幽冥厉鬼,如何撄锋?实在是可悲可笑可叹!” 回首看自己道躯,因借着定相剑剑光,自有风火雷雨诸相护持,浩浩天威,更是妥帖,管你是邪功霸道,还是妖魅逞凶,有如何同神雷正气相斗? 君星河却不知令狐千幻这一番想法,只顾着驱使鬼魅邪祟来坏兄弟二人的道躯真身。千幻冷冷一笑,暗中将定相剑的剑光催的更盛,便安心往正西那一座阙楼方向走去,不提。 第33章 兄弟深陷恶阵中,祖父出手护周全(二) 九洲内海,西方海域,无名岛上。 千幻、万象两兄弟本就是功行深厚,即便万象不是全盛道行,却也因为驾了轮光,瞬息万里,又借万里云烟罩同君星河相连指引,以之为媒介辅以遁术,虽然比百草他们动身的晚,却早早找到了西南内海上,君星河的道场,双双应劫。然而百草一行,原本也是商议好的要走的慢些,好方便千幻、万象破魔之后追赶他们,故而走的慢了些。后来万象入劫,青藤有了感应,才刚在西洲内海走了不远,便赶忙找了一座浮岛落了下来。 歇息了半日光景,加上有百草在一旁费心医治,终于青藤的脉息平稳,体内气息平复。至此百草这才松了一口气,轻轻叹了一声,同青藤又是叮咛,又是打趣道:“弟妹此番委实太过乱来了。如此一闹,只怕是又落下来几十年的虚亏。等小九破了劫数,功成归来,可不是又要伤心了?到时候你们两个一个伤,一个病,难不成准备在阴阳阁里一起将养起来吗?若是真的有了几十年的空闲,你们两个一起去游山玩水,做点什么不好,怎么还学起来这同生共死的戏文来了?” 百草稍稍一顿,又道:“虽说你我修真长生,几十年于你我来说如同过眼云烟,可是妹子有天生的虚亏,又是天生仙草,若是根本上的亏损一直将养不好,日后成道之日,天劫加身,可是要如何避过。” 青藤仍旧有些气息虚浮,只勉强应道:“我同九郎虽无夫妻之实,却总归是有皇祖父同父君定下的婚约。家中又总以我为女儿一般,大皇兄你也传了我大清净药仙光,更是自小帮我调养根基的深恩,林林总总下来,如今他蒙难,我怎能不管。我虽说是仙草化身,分属精灵,然而我根基有缺,修行也浅,并不曾奢望能避过天劫,完整大道。却总可以凭借自身先天赐予,同他性命相连,拿我自身还魂草的精气滋养他的道躯修养,暗暗相助他破魔。我自小体弱,多病多灾,现下不过一点点伤痛,却也惯的。” 看她脸色仍旧苍白,却依然笑得自在,百草却也不忍心继续说她,只好嘱咐青藤闭目养神,恢复元气。自己则继续在她身后替她推动气血,同时把炼药炉祭出,只因百草炼药炉中烧炼所用药火乃是各类百草药物所燃的火种,自然药香扑鼻,行功炼气之时有此药香环绕,吸入脏腑,炼入丹田,固本培元,养护根基,便是不可思量滋养助益。青藤原本是灵草化身,得百草药香滋养,又有各路仙禽神鸟于空中降生祥瑞,自然恢复神速。 小王爷在另一旁看着,心想自己现下倒是个根基健全的,却不能学姐姐一般帮助万象破劫。所幸焚火曾跟着万象去南极神土中过见过小王爷几次,熟识他的性子,已经看出小王爷这是升起·犯了嗔怒之心,忙闪到小王爷身前,道:“小王爷戒嗔!” 多亏焚火这一声,含了些清净神咒的法力加持。小王爷一听,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不再被那嗔怒之心所俘。小王爷微微一揖,道:“七皇兄慈悲了,多谢。” 焚火眼看见小王爷所说挣脱了嗔怒之心,眼中却多有落寞,便知道他仍旧为不能帮助万象破劫而纠结自扰。焚火一摇头,道:“你这痴儿!你兀自在这儿苦苦执着做什么?竟然不知道你只是在与他添麻烦么?你受地脉垂怜,选定立约,广知天命,怎能不知他此次劫数之中不曾有你?你再如何纠结忧思,终归不能逆天入局,更遑论去帮他化解劫数。你从小在他身畔长大,总该晓得他疼你的心情,即使身在劫数之中,也必然是时时挂着你的。你现下如此自扰,他若是知道了,可能安心破劫除魔吗?如今你姐姐为了小九,强行入局,导致心力交瘁,虽然有大哥哥帮忙救治,但却实在虚弱,需要帮扶。你何不如替小九照顾好你姐姐,也算帮了小九,好让他回来之后,不致再伤心难过?” 小王爷听了,仔细一想,深觉在理,方才明白自己这许多年来究竟是十分糊涂,忙同焚火道:“多谢七皇兄提点,渊儿明白了。我执着报答哥哥当年救我的恩情,却不想终归迷了心性,险些步入歧途。”小王爷不再多说,忙去照看青藤。 好在有百草的医术,青藤现下气色正好,将才醒转过来。小王爷连忙凑过去关照:“姐姐,你感觉如何?” “你不必担心我,我有大皇兄的精深医术诊治救助,已觉得好多了。”青藤答道。 她稍稍试了试自己内中气息,终于不再是一片亏空。她转头向百草道:“多谢大皇兄慈悲,费心为我诊治,我已觉的恢复良多了。草儿一时任性之举,却烦劳大皇兄损耗这许多修为,实在是惭愧。四皇兄又从一众前辈哪里借来祥瑞,相救与我,在此一并谢过。”说着便要起身做礼。奈何现在身上还有些劲力虚浮,并不能支撑自己,便只得略一点头,以表心意。 磐石道:“弟妹说的怎样生分的话。你和小九青梅竹马,又有媒妁之约,你我早就是一家之人,何必说这两家之话,做此生分之礼呢?你是知道小九在我们面前的样子的,自然你也不必拘束礼节,只管撒娇便了。咱们这些做哥哥的难道会笑话你不成?” 百草收了炼药炉,收回一身道气,道:“弟妹确实生分了些,都是一家之人,何必如此生分。算来你也是身在劫数之中,才有此一难,我为你诊治,到算是助你渡劫,即便不看你同小九的婚约,也是咱们九极互助的情谊,更是不必道谢。” 顿了顿,百草接着道:“方才我替弟妹推行气血,觉得起先你气血翻腾异常,想来是因为你与小九性命相连,被他所中邪气所侵扰,现在却觉得,一股浩浩正气,油然而生,似乎所有邪气魔术,一消而散。弟妹可知是何缘故?” 青藤细细思索,道:“大皇兄不用担心。他现在并无大的凶险。只是他为了应劫,受了那君星河一招魔式,自损三分,用来激发药效恢复根基,并无大碍。那一股浩浩正气,应当是九郎早前吞下肚去的那一粒丹丸罢。” 百草略一思索,点头道:“不错,倒像是小九的做法。我虽有医道,也能炼出救命丹丸,却终究天资欠缺,不体大道,炼不出那蕴藏修为的丹药来。他修那壬癸润下大道,体和天道,感悟阴阳,功德源源不断,道行时时精深,修为早高出我许多。也亏得他有这般修为时时增厚的机缘,才能将自己修为一同炼进那药中来助长药性,自然功益非常。想必于他破劫除魔是有所助益的。“ 青藤掩面一笑,道:“大皇兄说笑,你得道体方便,从医药入道,道行精深,熟知天下药石毒物,旁人莫及,炼来的丹药自然也是功益非常。大皇兄常年出宫行走,化形九洲之内,悬壶济世,救治世人,积修外功,功德广大,自然不必妄自菲薄。今日倘若没有大皇兄出手相救,怕是我也难逃一劫。我猜想九郎如此借外力催发药力,只是为着假死过去,借机将龙藏紫气戒再行炼化,方便三日时机一到,能除魔务尽,烧尽魔障罢了。此前九郎推演,都是有惊无险的卦象,大哥也不必担心了。我如今已经恢复不少。还烦劳大皇兄,同四四皇兄讲了,谢过众位前辈。我们即刻启程吧。“ 百草抬头看看天色,发觉日已西沉,便说:“弟妹身子仍旧虚弱,入夜之后阴气重,西方内海到了夜间也不似东方无波碧海,罡风盛行,依你现在得身子只怕是还不太受的住。咱们今夜还是现在此地修养一晚,待到明日日出,再启程不迟。” 话虽这么同青藤讲,他心下实际却仍止不住担忧千幻和万象两兄弟的安危:他修行将近五千年,一早便能前知。按说到了他这道行,前知之事十有八九,定数极高。反观此次千幻、万象赴约应劫之事,每每他欲将二人破劫之事前知,总有迷雾遮掩,难明其中关窍。虽说结局明朗,却仍旧看不清晰细节。 百草私心想着,那君家旁支既然原本便是许多正道堕落而来,想必随他们而来的也有许多这些妖人的看家本领传入君家,否则仅仅凭借房中合欢之术,如何能在左道之中站稳脚跟,更不要成为左道之上赫赫有名的大世家。为保身家性命,数万年根基,嫡系当中定然也藏有各种秘法异术护身。万象虽说同君落影交好,但毕竟正左不两立,纵使万象逍遥洒脱,不曾在乎种种俗名,却也不见得君落影肯将君家的隐秘同万象全盘托出。万象同千幻二人虽说有白云大师所托付的护身法宝,也不见得此次劫数之中能一切顺利。百草便是这样想着,渐渐想的痴了。正巧这时小王爷来扶青藤去休息,要同百草道别,谁知叫了三四声,百草才回过神来。 小王爷看着百草脸色不好,便问道:“大皇兄,你为姐姐推血过气了大半日,现在觉得可还好么?不如也早点去歇息吧?” 百草摇摇头道:“小王爷有心了,我一切都好。只是方才想到小九还在劫数之中,当中变数又多,不免有些忧心罢了。倒是不妨事。你且扶了你姐姐去休息吧。她现下身子依旧虚弱,今夜你需要多多留意,倘若有任何反复,你便立刻来叫我,我自有办法。” 小王爷听了,颔首点头,便扶着青藤往旁边去了。此时已近子时,正是练功时分,其余兄弟也早就入了定中,只剩下焚火还在一旁守着。百草见了,问道:“老七,你这是怎么了?” “让大哥哥笑话了。若说是到了西方坎洲上是老五被地气牵引道体要难受,那在这西海上,水汽充盈,阴气盛行,便是同我本身功底阴阳对冲的厉害,让我实在不是十分自在了,又如何坐的住,入得了定呢?我虽说依从父尊所言,将阴阳二气炼了,化在火德之中,按理阴阳相生,本该是调和自在。谁想到如今在这西海之上,受着这精纯的阴气,我却当真要受不住了。”焚火面露难色,无奈说道。 百草自小照看兄弟几人的身体,听了他这一番形容,便知道了他如今的症候,叹一口气,摇头轻笑,说道:“还真是辛苦你了。你的底子,道体大成之前本就不应该轻易往西方来的。不过你这倒不是全因为阴气相冲,不过是你的本身道体位在东方,占尽先天离位属火;而西方在坎位,先天属水,自然要同你的根底水火不容。你我虽然各自相承一方大道,只因为尚未炉火纯青,印证大道道果,难以炼成混元金身,随心所欲,浑然天成,则天然要受八卦生化牵制,也是寻常。” 说罢,百草顶上三花一现,托住了紫金药葫芦,倒出来一粒水碧丹丸,叫焚火服下:“这是我同小九一起炼制的青华丹,里面有小九炼化进去的壬癸润下之气。你服下之后自能护身,便在不怕那水汽侵扰了。” 焚火将那青华丹一口吞下,落入肚腹之中,少顷,只觉一股中正之气,浩浩荡荡在丹田之中弥漫开来。此时听得百草开口道:“闭目凝神,引气下行,自转三个周天,自然入定。” 焚火听见百草指示,便当即依样照办,将那中正之气,引出丹田,运转三个小周天,果真灵台清明,五识自然闭绝,再无水火二气对冲之反感,自然而然入得定中。 百草眼见着焚火已经入定,便自取出青光针来,祭起在天灵之上,镇住心神,不再去想千幻、万象二人破劫之事,入定去了。不提。 第34章 兄弟深陷恶阵中,祖父出手护周全(三) 话分两边,只说令狐老爷子了了古枯情丢在中极的因果,做法坏了其三十年气运小惩大诫,又准了迦耶髅化的请求,想着尚在九州会盟期间,阴阳宫中还有九洲各方的贵客,实在不可怠慢,忙极速回转中极。至老爷子回了阴阳宫,亦是夜半时分。 老爷子才进了阴阳大殿,心中突然感应,发觉千幻、万象深陷劫数之中,忙在左手掌中起了一课,暗道不妙,急唤道童去请阁主,自己驾起一道轮光,往上方浮空神土去了。 令狐阁主原本在阴阳宫中替老爷子招待宾客,觥筹喧哗,笙歌燕舞,直到了夜深方歇。加上又适逢九州会盟,更是种种事情繁杂。此时此刻才得了点空闲,做完晚课,准备同寒冰夫人休息,就听得道童呼唤,说是老宫主急召。 于是阁主连忙起来穿衣收拾:“这个时辰了,父尊大约才从道魔孤岛回来,本该直接休息了,现下急召我,莫不是去道魔孤岛平衡因果出了什么岔子么?” 夫人也缓缓起身,倚靠在床边,道:“自从那古枯情来闹了一场,公公的心思怕是就没有定下过,没瞧着当日就一道法旨叫孩子们出去了。自从你立了道统,公公已几千年不管这些事情了,如今既然叫你了,必是有些什么要紧交代。你早早上去,别耽误了。我私心想着,别是幽冥老祖……” “梦云,你别多想了,仔细伤神。就算是幽冥老祖,他现在也翻不起来什么风浪来。我今早为了青面尸傀一事占了一课,发觉小九他们不知怎么伤了鬼脸娘,幽冥老祖为了救他这最后一点血脉,定然要再伤一次元气。更何况迦耶髅化也才也亲自去了一趟极北外海,幽冥岛上的事情,我看暂时可以放一放。”阁主顿了一顿,“多思无益,你这几日这般忙碌,想来也是劳神的紧了。你且先睡吧,我去见父尊,很快回来。” 夫人听了,伸手捏了捏阁主的手,说:“我等你回来。” “听话,你最近累着了,早点睡,我去去就回。”说罢扶着陈梦云躺下,掖了被角,便出门了。 阁主出了门,驾起了轮光,拔地纵身而起,化作一道无形无色的迷蒙光彩,上了浮空神土。他才过了双阙,就看见老爷子负手而立,忙迎上去,拱手作揖:“父尊。” 老爷子一听是阁主到了,转过身来:“老八、小九两个深陷劫数,怕是不妥。我方才回来路上,算出白云大师在暗中已经帮了他们一把,只是他的法子虽然能保住他们性命,却终究难逃伤损。” 阁主一听,忙在掌中起卦,发觉主少男伤损,性命无碍。但是有一丝伤残之意,恐难以复原。茫然之间,心下一惊。忙看向老爷子,:“小九……” 老爷子倒是看得明白,知晓这是天命,况且他们两个已经入劫,强行逆天而为也是不妥,便道:“你且定下心神。小九伤残之象,天心已定,不可轻易违抗。况且阴阳变换,福祸相依,安知一定是件坏事?眼下幽冥老祖四处布局,不就是为了搅乱九洲,趁机寻了那东西,好硬抗大劫。小九上好的根器,性子高傲张扬,从前只当做小孩子心性,倒也不妨事。然而现下这个局面,他又三花开了其二,反倒该是个教小九韬晦养光,收敛心性的好时机。一旦他性子收敛,日后行走九洲海内,哪怕游行三界,也不怕招惹别有用心之人觊觎窥探,可省下不少麻烦。咱们也多时机空闲,应对幽冥岛。”老爷子不愧是万年根基,长久修行,这事情看得清楚,也说的明白。 阁主听完,也在心中思索一番,将其中道理想得透彻,便问:“既然如此,不知道父尊唤我出来,有何吩咐?” 老爷子看了阁主一眼,道:“白云大师虽然早有谋划,终归还是有所欠缺,只能做破劫之用。这次遭劫,主要是因为他们两个当年除恶不净,惹下君星河百年杀戮,有损阴鸷所致。老八不过是因为当年纵着小九,所以一并报应罢了,原也不是该报应在他身上,所以并无大伤损。只是小九,虽说不可强行为之,但烦请你为小九开坛,祝祷攘灾。为父稍后便动身,去接他们二人回来。” “可父尊,您的法旨……” “无妨,只不过是古枯情那日来了消息,到了那东西该出世的时候了。你那迦耶髅化不是也快等不及了么。上道魔孤岛原来不用他们两个出什么力,不过是我怕这个鬼精灵在家里呆着,偷听到什么。不过瞒了他这么久,这次却要慢慢告诉他些东西了。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先去吧。”老爷子说完,冲阁主示意一眼,借了轮光,直往西南大水而去。 阁主也不拖延,着道童下去阴阳宫中同夫人告诉了一声,自己便在这练功道场,玄莲池下,命人面北布置了供桌祭品,供奉香烛金钱,通天宝诰;阁主自己回了阁中净室,沐浴更衣,定了心神。他来至供桌法坛之前,念了净心、净口、净身之咒,又用符咒净了天地,只因阴阳阁立在浮空神土上,早用八根神索连住先天山脉地气,而阴阳宫方圆土地也早都借阴阳风水眼安镇住,所以无需再用符咒安宁土地。只焚香持咒,烧了宝诰,请了护法神灵镇住道场,便开始做法祝祷,不提。 老爷子同阁主布置停当,马不停蹄地驾着轮光往西南大水奔赴。路上留心感应着兄弟二人安危,心中着实难受。忽然有感西南大水方向,祥瑞昭昭,瑞气冲空,知道是千幻放了先天五气镜出来,有天地感应而生,才在死阵内外里外应和,忙提修为,加快而去,不多时到了西南大水上空。 西南外海,世称诡云溺海,凶险异常,如先前百草所说,是幽冥岛的另外一处门户。在诡云溺海外围,同西南巽洲相近的一片海域,因为稍显平和,又有十数个海岛,便被君家占了去,做自己的门庭道场。只是君家到底收了许多冒姓旁支进来,虽然卫护门庭,却让君家人口暴涨。渐渐诡云溺海外围这一片海域上的这些海岛便不够用了。后来机缘之下,被君家发觉一座上古遗留道阵,将西南大水同西南外海两道岛屿相连。于是君家便将一些旁支通过此阵送入西南大水海域,占了几座海岛,做了旁支的道场。 左道上的修行,不似那九洲正道,讲的是: 胸中阴阳颠倒颠,三昧真火炼真阳; 养成先天真气足,斩却三尸始登仙。 左道所以不为正道所容,全是因为他们炼阴不练阳的法门,实则大损阴德,有违上天仁德。但是毕竟君家旁支是些不尊天道的无德之人抱团,得了君家的房中之法后更是走的滥采的路子,久而久之,他们占的那几座海岛上,污浊阴损,瘴气密布,一片乌烟瘴气,比起外海里面,西方瑶光幻海上道魔孤岛三位娘子联手逼起的魔障大雾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今日千幻探访恶阵之中,为了守住元神周全,用了先天五气镜和四色令玺加持自身,反倒勾动了上天应和,大降祥瑞,同他的法术里应外合,搅乱了西南大水的气氛。只因上天祥瑞,瑞气腾腾,庄严清圣,与左道相克太甚,引得西南大水上的君家旁系,凡在岛上的,纷纷出动,来了君星河的道场上空。 君星河自从百年之前被万象、千幻二人联手废了万里云烟罩,道行大损,又痛失亲弟,更是雪上加霜,只为重修报仇,投身恶道邪法,将道场做了恶阵,早就断了与西南大水上众人往来,只一心采补炼剑,布置恶阵。近五十几年,恶阵成型,邪气漫天,恶障盈盈,西南大水已经无人能上他岛上去,俨然一处禁地。更莫说现在,更是:下有魔岛恶阵万分凶险难敌挡,上有天生祥瑞瑞气庄严清圣气。 西南大水上空,聚气一众君家子弟。虽说各个都好奇是个什么情况,却也只敢停在外围,远远观望。叽叽喳喳,窃窃私语。正巧这是老爷子赶到,隐了身形气息,在远处看着,见君家众人俱都围着一处,便知缘故,于是借了一道无色轮光,往那处祥瑞之气处去。 来到近前,被他瞧见原来早有几个君家子弟中辈分高的,仰仗修行时日长久,正探头探脑,准备往恶阵上探个究竟。老爷子留心听了,不过是他们见天生异象,疑心君星河得了什么宝贝,不欲使旁人知晓,才布置了恶阵,自己在阵中悄悄钻研。 那几人原也是君家旁系里面没有出息的,更是没得着什么家里传承的宝贝,又想着自己辈分比那君星河高了许多,理当是君星河将宝物献出供奉才是。一时之间气不过去,起了歹心,想从外合力,破了恶阵,进去夺宝。 老爷子留心用神关注着阵中状况,知道现在还不该万象破劫之时,担心万一他几人一同攻阵,坏了阵中光景,那便是大大不妥,自己两个孙儿便有性命之忧。于是老爷子将轮光一隐,显出本身来,顿时一道七彩神光,带起万里瑞彩烟霞,照在西南大水上空,将这些君家旁系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说起中极阴阳洲老宫主的名号,在九洲海内到底是万多年的名声。老爷子身形一显,君星河道场之外,顿时炸开了锅。连同那几个歹毒之徒,一时之间也失了神,不知如何是好。众人乱作一团,惊奇有惊恐,只奇怪令狐老宫主为何会出现在西南海上。 只听老爷子运足了真力,朗声道:“尔等速退!” 果真好道行! 老爷子这一声,似洪钟大吕,震慑人心,回音寥寥,久久不绝,整个西南大水,都听得清晰分明。 只是那左道之中,有几个不是见利眼开,唯利是图之人,哪里有一丝半点的道德心肠。本身见着天生异象,已经贼心蠢动,此时又看见中极令狐老宫主现身于此,可不是更坚定了有宝可占,有利可图的心思。一时吵闹声四起。近前几个,原也说了,是君家之中辈分高的,还算定得住心思,上前来同老爷子理论:“老宫主不远万里,从中极赶来,难道只是为了霸占我君家的宝贝么?” 老爷子冷笑一声,暗道这些人见识狭隘,也不瞧瞧现在这是什么阵仗,就说是宝贝降世。想着现在时机不到,也为了自己孙儿们破劫无碍,虽说不愿理睬,也只好开口道:“便是宝物出世,凭你们几个,难倒不怕宝物气机太盛,担不起吗?” 老爷子毕竟威名赫赫,此话一出,那君家长辈,一时语塞,竟然心中一虚,不敢应答。与他并肩一人,倒是有些胆量,竟然迎上老爷子目光,道:“老宫主笑话。此处乃是我君家道场,异宝现身于此,当然是气机所在,自当是我君家近水楼台,收归门下。再者说来,你九洲地界,物宝天华,得的宝贝还少了么。怎么也能屈尊降贵,看上我君家这左道之地出来的东西。” 老爷子一听,哈哈一笑,道:“果然好口舌!这样伶牙俐齿,你若是个女娃娃,可当真讨人喜欢。你这后生,可是君家‘风’字辈上的?” 老爷子一语中的,那人也是一愣,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你如何知道?” “你是小辈,我如何不知道。你往上一辈,该有一个叫君书绾的姑母,可对?”老爷子看他一脸疑惑,继续道:“你不用如此诧异,你君家规制,我多少知道些。西南大水这一片,原本就是君书绾管辖之内。风字辈的更是她一手调教出来。老朽不才,许久不出中极,可犬子行走九洲海内,仍是常事。君书绾当年的佚事,你们也都该有耳闻。老头子知晓,又有什么奇怪?后生,你风字辈上,还有旁人么?老头子好奇,虽然不曾见过‘浣墨吟诗绾青丝’的绝妙风采,仍想看看她亲自教导的风字辈,究竟有君家多少真传。” 第35章 识天资老宫主收高徒,去阵眼千幻破阵除劫(一)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先天山脉,浮空神土,新教阴阳阁。 自从老爷子吩咐了令狐阁主,要他替千幻、万象兄弟二人开坛祝祷攘灾,原以为凭阁主一身道行法力,通天之能,本该是顺利安稳,早有感应。可谁知阁主开坛祝祷许久,空耗许多精力,上天运道竟然毫无感应。左右是天心已定,万象合该遭此劫难,避无可避,不可转圜,便使阁主心中分外忧愁: 一是自己同夫人因为万象自小受种种桎梏,常在苦痛煎熬之中,于是对他自小疼爱有加,本以为他这次炼气化神,回复本相,才过了些舒服日子,如今要他骤然遭劫伤残,必定是十分难受。 二来万象自众目睽睽之下受了老天传道之后,便一直受九洲前辈同袍来往称赞,把性子养的骄傲张扬,如今一朝报应,受这残废之劫,只怕人性本恶,他又不知要受多少无端的磋磨白眼。加上他又是个自小爱惜仪容的,怕更是要难过。 阁主见自己种种祝祷,俱都不得感应,细细思索片刻,却更无别的法子。于是只得从坛上香炉中取出一支香,默祝片刻,往西南方向一掷,那香恍惚一变,一道迷蒙轻烟,速速往西南飘去。既已经传了信给老宫主,阁主身形一晃,下了浮空神土,回转阴阳宫中。不提。 九洲内海,西南大水,君星河道场上空。 老宫主那言语将住了那风字辈的后生,缠在一处,一并喝住了西南海上以为异宝出世,虎视眈眈的君家子弟们。不过虽说老爷子道出那风字辈后生背景,将了一招,却总归是因为老爷子在九洲上的威名赫赫,那人虽说心有不甘,也只是与老爷子僵在一处,并不施展。小半刻过去,老爷子见他仍无动静,心中又挂念孙儿安危,心中渐渐生起多事之感来。 老爷子左手与袖中屈伸掐捻,默知天运,知晓离二人破劫尚有时间;又眼看面前身后,乌泱泱一片,俱是君家旁系,即便是驻颜有方,容颜姣好,总归看得惹人生厌,竟一时之间兴起玩心,要与这些君家子弟做上一场,一是为了给自己解闷,也是想给九洲除害。 心中念头一定,老爷子便再开口,去激那后生:“你所谓气恼,莫非只有这点分量么?想来你君家这千万年来,定也是有些祖宗家法,规格形制留下来的。你等既然受浣墨吟诗的管教约束,想来也是知晓长幼秩序的。怎么,我这一把经年的老骨头,你倒是看不上眼了?” 要说当时在道魔岛上,三娘子岳粟儿现身之后说的一句,果然不错。这中极令狐一家,真当是一家属狐狸的。老爷子也是果然狡猾,一早看出来这风字后辈受君书绾教导,藏了一身的傲气,又有君家这种世家的条条框框规矩拘束,最受不住这言语激将。 只见那人,双肩微颤,后颈青筋若隐若现,已然恼了。忽然人影一晃,右手袖管中藏住一点幽光,来取老爷子右肋下:“君家后生,风字辈君风栖。斗胆得罪了!” 老爷子看着君风栖终于动作,哈哈一笑,将颈子一转,功德宝轮光华闪烁,肃穆光明。老爷子脑后轮光,照耀天地,登时朗朗太元,晦气分散,一时之间,五气冲空,万里清明。 君风栖被这宝轮光华一冲,身形一滞,停在当空。老爷子见他停住,又道:“原来是‘通幽光’。你年纪不大,天资却不低,心也不差。那五百年,你怕是过得辛苦。只是可惜,你苦了五百年,却也损了多少人的性命前程,造了多少孽障因果。也罢,你天资如此,倘若真的身陨在此,老头子倒是觉得可惜。你可愿随我回阴阳宫中,面壁忏悔,千二百年之后,老头子收你为徒,正果可期。你看如何?” 老爷子此时并非玩笑,虽说左道异术,多为奇技淫巧,取巧之道。可那通幽光,原是从九洲之中传出的法术,和万象先前用的点魔指同宗同源。炼成之后,一点光彩,通幽聚阳,分而化成那通幽光和点魔指。此二者,修行极难,需苦行用功,一心专炼;且修行此法,一旦开始,所有修行用功,都自行化入这一点灵光之中,非到见功之时,功德不长,道行不升。然而此法难炼就在阴阳二气采炼之处,少则五百年,多则千百年,方能见功。换而言之,少则五百年光阴,专炼此法,却等于无力自保,若非心智不坚定,绝难忍受。 也难怪老爷子见着这君风栖炼成了通幽光,不可抑制心中喜欢:当年万象修行此法,全是仗着自己天资雄厚,又有家中两处法脉依附,不怕在修炼时受人暗算,他才放心大胆,一心专修了那点魔指,苦苦用功五百年,终于功成,方才有了磐石那九转不坏金身都惧怕的力道。 然而那通幽之光,炼起来更是艰难,只因君家练的是阴阳和合之法,要炼通幽光,数百上千年采补之功,不能化用,全部炼进通幽光中,身在左道之中,这样数百年徒劳,实在是危险的事情。他虽身在左道大世家中,君家旁系本就是个腌臜的藏污纳垢之处,为了点滴私利,哪里还能顾得上什么亲情道义。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君风栖这番隐忍,又是明哲保身的心思,却能一鸣惊人,炼成了这门法术,倘若能度入正道,假以时日,必然成为正道栋梁。 老爷子想着:幽冥岛这厢闹得正厉害,将来未必不成正道大患,为了将来正道安危,这么好的苗子,想要从眼前放过去,着实困难。 然而老爷子这话问出来,倒是更加激了君风栖的性子:“怎么老爷子您这么个极尊极贵的天境神人,竟然也看得上我这样不入流的出身吗?当真笑话。” 话没说完,只看见他泥丸宫中一股青烟缥缈出来,往老爷子身旁飘去。老爷子定睛一看,又哈哈一笑,赞道:“好小子,上尸彭踞剑,眼昏发脱,失心害命。果然是好苗子。” 果真好手段:正道之人,修行长久,清净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道躯圆满,十分庄严。而左道之人,旁门邪法,败坏天德,阴邪祸乱,正是三虫温床。有天资上佳之人,能将三尸神中,修出三口邪剑,左道上称作三虫剑,正道之人则按三尸称呼。这上尸彭踞剑,放将出来,青烟一片,乱人心神,十分歹毒。 只见那上尸剑,将老爷子圈在青烟之中,鬼魅密语不断,妖氛邪影闪烁,种种惑人意象,恍惚闪烁,使人恍若置于梦幻泡影之中,难分现实虚妄。所幸老爷子早已证道,道身完满,无有遗漏,才能在这迷幻异象之中守住自己心神,不被迷惑,乃至渐渐沉溺。 那厚重青烟之中,只听见老爷子朗声说道:“你这后生,既然要试试老头子的定力,那老头子我也便来瞧瞧你的根本罢!” 话音才落,就见青烟之中,一道赤光,将老爷子罩住,又有一道黄光闪烁,驱散青烟:“心剑丹元,守灵如一;脾剑常在,魂停定影。” 老爷子本就是正道巨擘,清净完全,法身圆满不坏。一早就将五脏神君中,炼成五口仙剑。他眼见君风栖放出来三虫剑招摇,自然将胸中混元一口,五行真气提了,用心、脾两口仙剑引出,护住自身。又见一道白光,凌厉闪烁,来取君风栖;老爷子再用左手一指,白光之中,一道黑光隐隐若现:“肺剑皓化,虚成含光;肾剑玄冥,育婴利物。” 肺气属金,锐利难当;肾气属水,利润万物,且阴阳五行,由金生水,合该二者相伴,一同诛魔。君风栖只见黑白两道光彩,形影相伴,锐气冲天,照着自己面门而来。心中一阵恐惧,忙从关元穴中,放出来一片血烟,只听靡靡之音,绕耳不绝,血烟之中,几个赤裸身躯,曼妙妖娆,盈盈巧笑,口吐轻佻。原是他见不好,放了下尸彭蹻剑出来,借以缠住肾、肺二剑,使之不能伤害自身。 那下尸彭蹻剑,专打世人好色、贪婪、喜杀三大恶念,此剑一出,血烟一片,又种种曼妙阴魔,勾魂摄魄,引你破身,引你贪得,引你杀戮,败坏功德。此时君风栖刚放出这下尸彭蹻剑,役使其中阴魔,同老宫主的仙剑纠缠在一处,往来上下,竟能同肾水、肺金两口仙剑抵挡争锋。 老爷子瞧了,原还觉得奇异:他自己是数万年根基修成的精纯道行,体内阴质渣滓早就炼的干干净净。如此修炼出来的五脏神君剑,自然都有至阳真气加持,寻常下尸剑修炼出来的阴魔,一触即散,更何谈说要同肺金、肾水二剑抵挡。 可仔细想来,却也想得明白:君家原本数万年来,便是靠阴阳和合之术闻名左道,下尸神彭蹻,使人好色贪婪,杀念丛生,正对君家立足之本。这君风栖是君家旁系后生之中难得的好天资,又将通幽光炼成,本身就阴气醇厚,何况下尸好色,更加得天独厚。他既然早已将三虫剑炼成,又终日修着他君家那采阴修行的法门,自然也将下尸阴魔滋养出来了形体。更何况君风栖自炼成三虫剑以来,发觉下尸与自己法门最为相合,日常采补之时,刻意留心拘了不少纯阴命格的女子魂魄,供养下尸阴魔,啃食阴气。阴魔得这些冤魂怨气滋养,自然魔障妖氛更甚。用来抵挡老爷子的纯阳仙剑,自然是不二之选。 老爷子自然瞧得出其中关窍,眼里略有玩笑之意,开口问道:“我瞧你三尸里面修的略有成果的,也就是这下尸彭蹻了。现在便将这样的依仗放出来,可是预备好了要同老头子回去了?” 说罢,手将将往前一指,肾水玄冥剑上,黑光大盛,同肺金皓华剑的剑光,合在一处,登时只听见一声剑鸣响彻,皓华剑上下翻飞,灼灼白光晃得周围君家之人,瞧不真切眼前战况。 只见一条白光,于血烟阴魔之中,来去自如。原本那阴魔尚能招架抵挡几个回合,刹那之间,竟不能与其撄锋。 君风栖一瞧,心中暗道不妙:他原也知晓,左道中有修炼三虫剑的法门,正道中也有炼五脏神君剑的法子。原本想着,自己修出三虫剑,下尸阴魔更是非比寻常阴魔,一时托大,想要凭借彭蹻剑,引动老爷子心神,借以撼动老爷子肾脏藏精之所,从而破去玄冥剑。谁知玄冥剑气,恍若滔滔大江,浩浩汪洋,不见其威,却难以撼动;且老爷子将玄冥剑同皓华剑一同放出,玄冥剑剑气浩荡,皓华剑剑气锐利,从金生水,玄冥剑更得助益;偏偏水利万物,玄冥剑气又如汪洋一般,护持住了皓华剑光。皓华剑得玄冥剑气加持,更是厉害非常。几个回合,君风栖的下尸之剑,便被皓华剑逼得败下阵来。 正恍惚之间,君风栖只觉得泥丸宫中,忽然一沉,仿佛一股莫名大力,镇住了自己天灵。定睛一瞧,老爷子周围,黄光愈炽,赤霞满天,护住了老爷子一身周全;黄光流转,厚重沉着,将上尸剑的一团青烟,牢牢圈住。只听老爷子在剑光之中,缓缓说道:“你这剑修的实在不好。三尸神损德害命,夺纪折寿。你这样的上佳根骨,实实是不该在左道耽搁。” 忽然在上尸剑的一片青烟之中,若隐若现的现出来一深一浅两条青光,正将上尸剑剑光分而化之。只须臾片刻,上尸剑那一片青烟就已经所剩无几。 君风栖终于发觉端倪,暗道不妙,匆忙之中,强提一身真力,巩固上尸。然而他不过数千年的道行,终究浅薄,如何能和老爷子万多年的精纯功夫相提并论?你来我往之间,只觉泥丸宫中,沉沉道力汹涌汇流,难以相抗。原本修行上尸剑之时,灵台隐匿,魔念肆起,纷杂缭乱,真真是群魔乱舞,乌烟瘴气。现在老爷子正气浩然,清净端正,君风栖上尸剑炼出来的种种魔氛业障,通通消散。不消片刻,君风栖泥丸宫中,恍惚一声洪钟大吕,猛地一震,灵台清明,庄严显现。原本数千年上尸踞剑的功夫,顿时烟消云散,做了画饼。 第36章 识天资老宫主收高徒,去阵眼千幻破阵除劫(二) 老爷子破了君风栖的上尸剑,扬手一道掌心雷,炸响天际,唤醒了君风栖。 说来不光是老爷子有惜才之心,君风栖也是同正道有缘,白得了这一场造化:上尸剑已去,上尸神也随之斩除。魔念杂氛一除,君风栖才一醒转,只觉泥丸宫中轻快无比,难以言喻,自己心境,已与从前有所不同。忽然他开始暗暗疑惑,竟扪心自问,自己到底怎么就要同老爷子做这一场。仔细想来,自己数千年的魔剑功夫被老爷子销了去,如此损失,竟都破天荒的不起嗔怒之念。 他猛地抬眼望去,这西南大水上空,入目所见,满是乌烟瘴气,邪氛缭绕,不禁眉头微蹙,竟觉恶心至极;又见自己炼的一口下尸蹻剑,血炼阴魔,浪荡妖媚,更是心中厌恶,面上更是不加掩饰的将这一股子厌恶表露出来。 老爷子眼明心亮,在这血烟白光纠缠之后,暗暗思忖:“果然是个好苗子,这上尸神才将将除去,就能明心见性,破妄存真。还是应该速速度了,收归门下,总不至于埋没了他这天纵的根骨。到时大劫来临,九洲之中,总也能多一份助益。” 倒也果如老爷子所想,此刻数千年的修行,一切种种都在君风栖的脑中一一闪过:他这寥寥数千年,采花败德,杀伐争斗,究竟有多少诡谲邪魅,又有多少血雨腥风。自己浸淫左道一生,好容易修出了些名堂,期间损了多少阴鸷,害了多少命,早已计较不清了。现在回首一望,自己孑然一身,竟然俱是罪过,一时之间,仿佛有无数蛆虫,啃食吞咬,腐骨蚀心。此刻再去看同老爷子纠缠的那口下尸剑,真是巴不得那一片血烟剑光,快些被破了去,自己也好偿还些罪业。 老爷子自然瞧得出来关窍,点头道:“我瞧着这一口剑,你也是不想留了的。既然如此,且让我再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说罢,老爷子扬手一指,皓华剑剑光大炽,迅捷难当,凌厉非常。瞬间将下尸阴魔,尽数破去;玄冥剑上,黑芒照耀,将那一片血烟笼住,便如同水入汪洋,无迹可寻,一口数千年精纯左道功夫炼养出来的下尸魔剑,轻描淡写间被老爷子化了个干净。 只几个回合之间,君风栖数千年的根基,已经被老爷子轻描淡写地破去大半。可君风栖却只觉得自己周身轻快,有种前所未有的身心舒畅之感。虽说知晓自己千年功夫,辛苦积攒,已经几乎全数做了画饼,却不知为何,心中愉悦,难以掩抑。各种滋味,交互纠缠,忽然有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几乎同时,听见一声嚎啕大哭,响彻西南海上。 老爷子瞧着,轻轻点头,道:“你且哭吧,哭过之后,前尘往事,便一笔勾销,与你再无关系了。待此间事了,我便带你回宫修行,助你成道。” 老宫主声音洪亮,周遭君家之人听得清楚,知道老爷子收君风栖之心已经坚定。看着眼下君风栖被老爷子化去了上尸,一身妖术阴气大减,竟连同周身的气息都如同换了一人;加上君风栖自己弃了下尸剑的修为,三尸的修为究竟算是废了。如此一来,即便尚且留有一口中尸剑,却终归是再难成气候了。 老爷子又道:“当年飘雪度化迦耶髅化,为斩前尘,便将他往日的名号也给换了。如今你既然要来我宫中,入我门墙,原也是该将君风栖这名字给弃了的。只是如今你虽要解脱前尘,可终究还要忏悔赎罪,现在更名,确实不妥。迦耶髅化因罪业深重,此生难以偿还;福德衰败,难成正果,所以才自负罪业,立誓发愿要为飘雪把守门墙,此生再不出世以为罪罚。你却不同,你虽然同样罪业深重,却只因你前世修习善道,留有善根,福德深厚,才得以保全你今生天纵之资,即便你身在左道之中,也能保命护身,没有大灾之劫,更无性命之忧,才……” 话未讲完,老爷子神色一凛,眸中精光一定,左手一晃,在身旁空中扼住一人脖子,现出形容:不过瞧着二八之貌,眉清目清,娇小可人,穿的却像是烟花巷里,风尘之中,面上涂脂抹粉,化得甚是妖媚,眼瞧着分明就是个下尸阴魔。 然而老爷子此时却换了一副面孔,再无见君风栖是和蔼神色,只手掐着这妖冶娘子,冷声道:“小小年纪,不顾德行,还学那宵小行径,冷箭暗放,暗中伤人。难怪终究不得大法,难窥大道。今日若不给尔些教训,只怕日后冥顽不灵,作死太甚,祸害世间,才真正是老头子的罪过!” 话才说完,只听阵阵雷鸣,天上一片宝光祥瑞之中,猛然现出数条电光火舌。老爷子手上稍一用力,只听那娘子才一声凄厉惨叫,数条电蛇便疾驰而下,从那娘子泥丸宫透体而入。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哀嚎,这妖冶娘子一身道行,已是十不存一。扬手一抛,将手上奄奄一息之人扔回一旁君家人群中,便不再理会。 老爷子这一手,实际也是警示岛外诸人,莫要作死。方才这电蛇雷霆,非要深厚修为,辅以咒语加,开坛行法,才能引动这煌煌天威。然而方才老爷子心念一动,刹那之间便是天罚降世的手段,落在周遭一众左道眼中,才当真是心中惊骇。本来还有那几个君家中辈份高的,想着借着自己七八千年的道行,心想若是群起而攻之,我众敌寡,总能讨到些许好处去;再不济,大不了豁上老命,为了几个心仪的小辈后生,异宝出世时能多少牵制住老宫主,好叫他们能坐收渔利。可如今见识到老宫主三下五除二破去君风栖这旁系小辈第一人的一身道行,又有随意勾动天威的本事,才猛然想起这老宫主尚未证道之前便是九洲海内叱咤风云的人物,早年行走八方的时候,也是杀的左道风声鹤唳,不敢放肆张扬。好容易一众左道潜身缩首,蛰伏数千年,等到了令狐世家改朝换代,阁主掌政,总归多少给海内左道有些喘息之机: 阁主虽有威名与九州海内,可毕竟后起之秀,成名尚晚,多少仍然依仗老宫主的余荫庇佑九洲之中才得安顺;近两三千年之间因为幽冥岛动作,外海更有道魔孤岛和阴山得势,左道上竟隐有兴旺之势,以至于这些久居内海的小辈旁支,愈加张狂放肆,渐渐淡忘了老宫主的威名了。如今老宫主一招定军,这群左道方才有了警觉,一时之间,不敢造次。 再说君风栖,他如今明心见性,识了大道,灵台不复浑噩,双眸之中炯炯有神,果真意气风发。老爷子才在心中赞叹欣慰,忽然见君风栖将中尸一口彭踬之剑,从膻中穴中放将出去; 一片白烟迷雾,从他膻中穴中缭绕而起,各种魅惑之语,激将之言,自虚无之中,此起彼伏,连绵不断,挑起众人心中欲望恶念,直扰灵台。 原本岛外君家众人只当做君风栖被老爷子度化,三虫之剑已去其二,一身修为更是几乎被全数化去,与左道路上的缘分已然淡了。可眼下瞧着彭踬剑现前,周遭众人原本漠然的心中,又生了几分希冀,以为他同君家的缘分尚有几分,总也能在旁系之中留下这么个好苗子。毕竟放眼这西南大水的旁系之中,炼成了下尸彭蹻剑的大有人在,可三虫剑全部大成之人,除了君书绾,数千年中就出了君风栖这么一个,君家又不同其他左道宗派,乃是万代世家,哪怕旁系别支,也都是珍惜这一根好苗子的,若是今日就这么给九洲之中收了去,自是不愿。奈何老宫主方才立了威,现下谁再有动作无异自寻死路。心中虽有希冀,却只因惧怕老爷子的灵感威能,只好按住心思,不敢动作。 然而君风栖原本就是正道上的命数,若没有他,日后小王爷的一道情劫,又要如何化解。自然这是后话,现在多说不宜,暂且按下。 只说君风栖原应该是正道之中应运而生的福星贵将,只因前世虽是福德之士,却因一时失足,破了修行,伤了阴鸷,不得已兵解转世,才有了这一世中数千年左道之中沉沦的果报。现在放了中尸剑出来,不过是他明心见性,通晓了天命归处,回想起前尘过错,为了报偿恶业,欲同左道断个干净彻底罢了。瞧他放出妖剑,并无多余动作,只是一心役使妖剑往那天余威未散处去。 那神威天罚,原本就是正道手段,天威所在,况且一口大成的中尸妖剑,阴邪集结所成,从来正邪不两立,如何能为天威所容?果然天威未散,邪剑又至,妖氛荡漾,邪气搅动,数条电光火蛇,在云层之中,似蛟龙翻腾,挟肃穆天威,雷霆阵阵,惊电隆隆,同中尸剑斗得凶猛。那天雷怒鸣,炸响不断,直打的西南海上君家众人心里发寒,背后发凉。少时,天上雷霆退散,听一声闷哼,君风栖胸中一口腥甜逆行,从口中喷出一片血雾来。至此数千年心血养成的三口邪魔妖剑,烟消云散;君风栖同左道上的缘分因果,彻底断了。 老爷子在一旁瞧着君星河因为妖剑同自己相连,受天威透体,承受犹如全身筋骨寸断百遍之痛楚仍能紧咬牙关,不做声响,不由又在心中暗自赞叹他的心志坚定时所罕见,同时心想:他真是天定的正道缘分,也真真该是他今日得度,才能借着千幻、万象二人渡劫的契机,有了与自己相见的缘分。不想这人果然是有福缘之士,天资甚妙,远超了自己预期: 老爷子原本想用缓策,先帮他明心见,度了他去正道之中,再行悔过忏罪之仪一千二百年,之后去了旧日名号,赐了法名,传他正道修行作为,以期修得正果。毕竟老爷子是惜才之心,才只是化去了他大半左道修为,并未多做惩戒,深恐伤及根本,故才有忏悔赎罪的法门。谁料想这上下二尸一去,他明心见性,知晓自己罪孽深重,难以饶恕。这一自悟,君风栖自行请罚,一口鲜血,全身道行,抵了自己身上今生前世大半的因果业债,现在要入正道,已是水到渠成了。 君星河缓过劲来,便朝老爷子遥遥一拜,道:“弟子多谢老宫主度化成全之恩。弟子今日得以开悟,自当奉行正道,卫护正法,积修外功,以求去罪登真。今日请中极血脉见证,弟子发愿:惟愿来日得道登真之日,能卫护正法,做卫道人,邪魔外道,毁谤正法,见吾法相,立时消灭,有吾一日,邪道不兴!” 话音刚落,只听天边一声圣音梵唱,肃穆庄严,震慑人心,一团斗大祥瑞,降落下来,没入君风栖天灵。刹那之间,他一身暗伤好了大半,又平白得了五千年的修为,一时之间,君风栖身上,千条瑞彩,万道祥光,照耀西南大水上空,犹似金乌如海,耀眼夺目。 老爷子面露喜色,见正道又多了一卫道之人,日后大事可成。眼下君风栖虽发了大愿,得了大功德,然而毕竟这与正道的缘分才启,修为尚浅,又有借天威赎罪的暗伤,根基并不甚稳,老爷子爱才之心又盛,眼瞧着周围君家子弟,如豺狼虎豹,虽有自己先前的震慑,不敢造次,却仍旧环伺周遭,虎视眈眈。自己虽然不惧,仍顾忌君风栖现下是君家叛徒,倘若周遭之人一拥而上,群起攻之,虽能护住君风栖,却怕万一胶着起来,耽误了千幻、万象二人的破劫之机。思虑停当,老爷子道:“你既然有如此善根,又发此大愿,功德无量,老夫心中,甚是安慰。今日便重开山门,收了你做关门弟子,准你日后随我修行。至于君家前尘,待此间事了,回了阴阳宫中,正式与你授戒传符,赐你法名之后,再做计较。” 说罢,老爷子也不管周遭旁人,身后现了一个蒲团,凌空坐下,闭目养神,威慑住君星河道场上空。如此又过了一天一夜,眼瞧着便到了第三日,千幻、万象二人三日死劫快要过去,老爷子才醒转过来,无其他动作,只定定的看着下方恶阵,不做言语。 第37章 识天资老宫主收高徒,去阵眼千幻破阵除劫(三) 在君星河这岛上的两日多光景之中,虽然被他用尽了种种鬼蜮伎俩,却不想百年刻苦用功,费心谋划的功夫,竟全似无用。除却逼得兄弟二人暂时避忌锋芒,韬光养晦,终究不能伤到兄弟二人;反而是万象得以借机返本复原,修补伤损;千幻更能元神出窍,暗中破阵: 千幻在暗中一番勘探,反复测验,确定了这恶阵的三处阵眼,发现了破阵的关窍。虽然碍于阵中的恶障邪氛,阻挡自己破关的前路,所幸自己身上多有宝物,能助力大业,护持元神。他如今借着四色令玺的威,加持住了先天五气镜,护住了自己元神,有了余力去摘正西阙楼上的那一口腐骨剑。谁知走到离那破败阙楼还有百十步距离的时候,突然又升起了一股沉重阻力将自己挡在外面。任凭他如何奋力催持,竟然借着两样功德宝物加持都不能前进半步,当真是奇也怪哉。 他才要懊恼,差点生了嗔怒心,忽然想起一旁还有一张鎏金桐木神弓同一口琉璃宝剑不曾用到。于是一边庆幸自己早用无形光隐去了法宝本相,使种种布置不至于漏出马脚;此外更庆幸君星河一向心智不坚,现下更是发了疯病,虽然举止愈发丧心病狂,却总归失了理智,更无法察觉他这一番动作。所以他暗中将真气运动,役使那一口琉璃宝剑,前方一试,发觉竟能突破面前无形屏障,终于给他发觉其中关窍: 原本君星河知道自己在君家旁系之中并不得宠,即便要找千幻、万象两个报仇也不会有族中尊长一丝一毫助力,生怕自己纵然有百年辛苦布置,却仍旧抵不过他们两兄弟手中种种底蕴底牌,所以早定了心意要同归于尽,才在布阵时将八方都做了死门,立了这么一个惨绝人寰,鬼泣神哭的恶阵出来。阙楼并腐骨剑,坟前的女子大腿骨,包括尸骨魔剑的剑鞘这三处阵眼方圆百步的距离俱都被他下了恶咒,包括君星河自己,一切生者死者,有情无情,都不得近前。若强越雷池,则只有死路一条,灰飞烟灭;就连法器宝物,过了百步之内,都有万重阻隔,难以施展。这恶咒是君星河百年之中四处寻来,哪怕君星河自己,也没有解咒之法。 千幻暗中感叹,庆幸自己找对了关窍,却又心中惊惧,想拿君星河竟狠辣至此,为了拉自己兄弟二人报仇,竟然舍得将自己生路封死,如此拼命,一时之间竟觉得‘丧心病狂’四个字都不足以用来形容他这般疯狂行径了。 幸而自己身边那一张鎏金桐木神弓,乃是三千五百年前,东北震位神土中南宫家国君进献给老爷子做寿辰贺礼的宝物。震位承天威掌天罚,这张神弓出自东北,原也是万魔辟易,诸邪不侵的宝物。原本是被老爷子传给了老三令狐天罚,以辅佐他修行之用,后来千幻因故借了去,尚未及归还,倒是成全了他现在,有了个能破解恶咒的依仗。 千幻心中拿定了主意,便将那琉璃宝剑唤了回来。默念宝诀,加持住了自己胸中一口神气,往宝剑上一吹,赫见那宝剑神光一晃,变了几分,成了个羽箭样式。他伸手捉住了宝箭,张弓搭箭,瞄准了阙楼上哪口腐骨剑,口中念道: “天命昭昭,天威煌煌,雷霆万道,惩恶除邪; 魔障邪氛,万般恶业,天怒神威,诸恶辟易。” 千幻这一箭射出,借了鎏金桐木神弓的威,勾动东北震位天道神力,得了天威雷霆加持,哪怕有无形光隐住,仍挡不住一道雷霆电光,势挟万钧,往腐骨剑上而去。哪怕百步之内,有恶咒凶狠,阻力重重,却因震位天罚神力,万邪辟易,种种恶障邪氛,竟都挡不住那琉璃神箭。 只听阵中轰然一声惊雷炸响,腐骨剑顷刻间烟消云散,在正西位上的一道邪力瞬间失了继力。一片烟尘弥漫之中,那原本已经破败的阙楼崩毁坍塌殆尽。虽说君星河万般布置,攒起了这无匹邪气所成的一张底牌,终究抵不过正法神威。这一处阵眼,已是废了;无解死阵,终是有解了。 果真一箭破长空,雷霆势万钧。千幻一箭既出,阙楼坍塌,坏了一处阵眼,直接在正西位上开了一道生门。虽说君星河那一道恶咒仍在,只因生门一开,阳气汇入,此阵已不复至阴至损至邪至恶的阵势,再不是先前那一座无解死阵了。 那一口琉璃宝剑,虽然在功成之后变回本相,落在地上,只因是清净宝物,内外澄澈,又有雷霆神威加持,恶咒损不得,污不了。反而因为是落在正西位上,五行占尽白虎,庚金之气甚旺,又因为落在先天坎位,加上身在海岛之上,水气源源不断,甚为充沛。琉璃宝剑虽为宝相琉璃所造,却因剑型占了庚金之气,同五行白虎之机相辅相成,更是依了从金生水得道力,催得先天坎位壬癸之不断生发,好似滔滔大河,有了些汹涌磅礴之势。又因震位鎏金桐木弓的加持,宝相琉璃剑上更是添了震位卦气,便是更妙在此处: 震卦应对甲乙木气,雷霆天道执掌万物生灭赏罚,雷霆天象催发生机。此时恰逢遇水生木,现下水气正旺,同琉璃剑上震位之气催持生发,更是源源不绝,竟在这百步方圆之内,聚集一片雷云起来。雷声浩荡,隆隆不断,在正西位上这一处残破阵眼上,不断催发生机,向阵中四方发散开来。一时之间,西方位死门转生门,又遇上宝物神异催发,一股浩然生气,缓缓在阵中蓬勃上升,将阵中邪气一点点分化消解,竟出乎意料的开始转化恶阵的根基了。 然而虽说千幻寻到破阵之机,破了一处阵眼去,给兄弟二人破劫除魔挣了一分助力出来。可终归雷云发生,声势浩大,实在难以遮掩;加上这恶阵同君星河的性命相连,正西阙楼腐骨剑一去,阵眼一毁,君星河立刻便有感应。他急忙役使万千恶鬼拥护住了自己,一道往正西位上赶来。 所幸是一来,千幻有三面小旗连同两件功德至宝的种种神威镇住元神,以作卫护,哪怕君星河手下有万千恶鬼,个个凶神恶煞,凶狠万分,却因千幻手中这些异宝加持,使千幻在其中如入无人之境,无所畏惧。二来虽说千幻一切动作布置,其中细讲起来道理复杂,但终归还是一瞬之机,发生极快,千幻见腐骨剑已破,立刻便转身回转自己肉身所在,并未在原地多做留恋。君星河反应动作再快,等他赶来也无法与千幻为难。三来只因千幻破了一处阵眼,死阵阵势已不复存在,他在这一劫中该做的动作已经完成,兄弟二人死劫也应运过了最为凶恶的关口,现在只等万象劫数过去,叫他大出风头,破魔除恶就是了。 千幻毕竟是元神出窍,又要同种种魔气邪氛抵抗斗争,着实消耗不小,与其要他再用精神,去破另两处阵眼,倒不如回转肉身,稍作修养。左右君星河现在,一身血肉精气已经供养阵中恶鬼凶煞,然而阵中恶鬼万千,凶煞无数,他本就修为不纯,如此一身血气,如何能够满足阵中万千恶鬼?更何况先前说了,君星河同恶阵命相连,加上还要祭炼温养尸骨魔剑,早已是个不人不鬼的东西,十分受不住生气。贸然接近就好像一个常年被病魔折磨,内外两亏的人,突然用上种种天材地宝,除了要虚不受补,反而更要伤身害命。 现下正西位上生气不断生发,必然要借着那残破阵眼反补到君星河自身,即便只有一丝一毫,也必然叫他内里留下种种伤损。又加上他为了供养恶鬼,流失血气,散了精血,又发了疯病,几乎走火入魔。一眼望去,他的结果已经明朗,若他还有些福气,还能在万象手下得一个痛快,否则便只有被这恶阵反噬,注定要死的难堪了。 果然君星河役使万千恶鬼,来到正西阵眼之外。尚在雷云处两百步的地方,便被那源源不断的生气阻隔,好似被滚烫热油烧到躯体一般,只觉得痛苦难当,委实不能在前进半分。只得往后退出些许,心中不断思索,疑惑腐骨剑是如何被破的。 忽闻前方发了一声闷雷,竟隐约有了雨声,便只叫他更加疑惑。奈何自己一身精血快被掏空,肉身早已经是油尽灯枯,被那浩荡磅礴的生气内外相冲,顶的头昏脑胀,不能自已;他自己尚且被生气烧灼皮肉,身边一众凶神恶煞,也因为这生气是雷霆震气催发,又浩荡天威正气,自然更是受不住。可现下君星河却顾不了那么多,强行再逼出一点血精,叫那恶鬼凶煞将自己里三层外三层的守住,硬要往那阙楼方向去。他此时已然乱了心智,竟选了一条下下之策;他方一入两百步范围,便察觉到不光有阵阵雷声,那雷声之中,竟还隐隐传来阵阵天音和梵音传唱。且不说那些凶神恶煞是否受得住这片造化生机,即便它们当真无惧,不怕被其中震位卦气化去,恐怕也会被那隐隐天音超度了去。 眼瞧君星河四周,魔罗夜叉,恶鬼邪魔簇拥,才不过往前走了几十步,已被超度了大半去。君星河终于回过神来,他深知照此下去,腐骨剑还未到,莫说周围这些依仗,便是连他自己,即便不被天音梵唱超度而去,也要被这源源不断的生机给生生克死。 想到自己大业未成,令狐家两兄弟尚未给自己弟弟偿命,他如何能先去一步,到九魂都里那罪业地狱之中受尽折磨?自己这百年如何费劲心思,难道就要白白浪费,都在此处做了画饼,竟都是毫无意义吗? 于是他当即釜底抽薪,只听一声怒喝,将原本用来压制住万象的尸骨魔剑唤回身旁。身剑合一,终于是魔功完全,魔体圆满,他原本那一副干枯尸骸的样貌,又变回先前一个饱满人身。又见他将双掌一合,隐约间脸上魔像一现,一股滔天魔罗鬼焰熊熊烧起,覆护周身,又有一股深沉厚重的至阴魔气,加持助力其余魔鬼邪灵。一时之间,阵中又是一片魔涨道消之相。 只是君星河现在顾头不顾尾。他一心只想要去正西看个究竟,只顾着他自己同尸骨魔剑身剑合一,能不惧霆生机,并将自己一身邪功强提至全盛之态,竟完全不曾想到那魔剑一去,万象身外压制他的魔氛一清,反而只剩龙藏紫气戒中的一片紫气祥瑞,翻涌蒸腾,一刻不停的滋养万象。 万象原本便是收了尸骨魔剑一击,又伤三分,借机破而后立,才能激发药性,发挥出来十分药力,滋养根本,来返本归元,恢复伤势。若是此时尸骨魔剑不撤,真正拖到三日死劫期满,他不过也是堪堪复原,实在算不得全盛道行,才好应三日死劫之中的重伤之象。可现下魔剑被君星河身剑合一,只剩下一片紫气呈祥,火龙护法,万象竟开始一日千里,恢复神速。 果然是老爷子算无遗策,令狐阁主又功参造化,祝祷攘灾,到底上达天心,有所功用。他们兄弟原本三日死劫,万象虽能堪堪复原,破劫除魔,到底还是自损八百。如今有阁主一番作为,他虽然自身无所感应,终归冥冥当中将这三日死劫销去些许。大约也是上天体谅,知晓万象是替天行道,于大公之外,也肯稍稍恩泽。也是万象平日多积外功,才有他如今的福报。 只是可怜君星河,沉沦执念,不知悔改,恶事做尽,大伤阴鸷。少时万象十足道行完全,代天行法,他君星河身死道消,堕落罪业地狱,受尽极刑偿还恶业之时,不知可会心中悔恨一二么? 第38章 出死劫万象诛魔孽,论伤劫易宝牵因果(一) 九州内海,西南大水,君家旁系,君星河道场。 君星河同尸骨魔剑身剑合一,有了魔罗鬼焰依仗护身,不再惧怕那不断生发的雷霆生机,同时又得了魔剑上的厚重阴气加持周围厉鬼,顿时添了几分胆气。只看他依靠魔剑威势,由恶鬼簇拥着,径直往阙楼方向而去。一瞬之间,便到阙楼废墟百步开外。 本以为有尸骨魔剑加持,又过了震位卦气阻隔,若不是怕被自己从前在阵眼外所施的那一道不分敌我的恶咒影响,总该在这岛上没有什么能伤到他的。可现在人到了这废墟百步之外,却不想忽然被一股庄严肃穆的清圣仙气所扰。一时之间,他竟觉得头昏目眩,难以忍耐,只得暂时退后几步,再做他想。 然而五行八卦相生互化,生出那执掌生死,除恶扶善的煌煌天威。君星河到底邪魔外道,哪怕他如今借尸骨魔剑逞凶,魔罗鬼焰加身,霸道阴诡,狠毒非常,如何能同那公正肃穆的天威撄锋? 君星河现下又是精血虚亏的底子,即便同魔剑身剑合一,强行恢复到全盛姿态,有浓厚阴气怨力依仗,调动厉鬼凶将随心所欲,可神雷天威,阳气催发,鬼魅之物,好似米粒之珠,如何能在骄阳之前放出光华? 果然才不过多时,就听见四周厉鬼惨叫哀嚎不断,君星河渐渐独木难支,周身阴气渐有衰弱之象,周身滔天鬼焰也显得迷蒙,再难在着雷霆雨露之畔多待一刻。无奈之下,君星河只好大骂了一声,赶在还能承受的住着宝相琉璃剑引出的无边生气之时,极速从中撤出,以免之后曝露形体,伤及自身。 可他不曾料到,他这一番自乱阵脚的作为,实在顾此失彼,叫万象那头反而受益:尸骨魔剑的压力不再,一十六条火龙得以携紫气腾腾,帮助万象复原本身。虽然岛上被邪气笼罩,不见天日,可计较起来,却已经快过两日光景,原本千幻、万象便只是三日死劫,何况有令狐阁主祝祷攘灾,二人死劫稍减,生机已现。待到君星河回过神来,发觉尸骨魔剑本应在旁对付万象,正心急火燎,赶回二人肉身处时,恰逢岛外老爷子感应到岛内局势大变,忙用神于岛上。 老爷子在岛外,同君风栖道:“你用功护住两耳。” 稍一停顿,待到君风栖护住了两耳双窍,老爷子运动胸中真气,开口对岛上说道:“小九,此时不醒,更待何时!” 老爷子一声,震彻云霄,回荡西南大水,直透众人耳鼓,有些功夫差的,当场双耳流血,刺痛不已。 这一声直透岛上恶阵,将恶瘴邪气所成的屏障给震开一个窟窿,使岛外众人,一道将岛上情况看了个清楚。 众人才明白天边宝光异象,原非什么劳什子异宝出世,不过是千幻、万象二人来了结同君星河的因果罢了;更明白为何老爷子不远万里也要亲临西南,什么贪图宝物,不过是来替他自己孙儿们挡灾罢了。可笑他们一群人,以为宝物出世,这个责怪君星河目无尊长,不知孝敬;那个心中不满,腹诽老爷子行事霸道,强取豪夺,毫无正道风范。众人在海上同老爷子对峙两天,非但一无所获,更是赔了一个极有天资的后生小辈,实在得不偿失。 百年以前君星河、君星寰兄弟两个是如何重伤回来的,不说嫡系子弟,至少西南大水的旁支庶出是尽皆知晓的。如今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又明晓了前因后果,不少人此刻已经打了退堂鼓。只是仍有部分小辈,心有不甘,只觉得他令狐家同君星河的因果,为何要额外再赔上两个子弟进去,未免太亏了些。他们如此心思,愈是思虑,愈是不甘,渐渐人头骚动,又有几人跃跃欲出,想要上去试探一番。 正当此时,下方一座海岛之中,幽幽传来一声轻叹,接着便是一声轻喝:“好了!一个两个还嫌不够丢人么?这点微末道行,不缩起脑袋来卯足了劲修行,竟还在这丢人现眼。见到老宫主这样的前辈珠玉,不遵礼数,不懂尊卑,还做什么世家子弟。都给我回各自岛上闭关去!你们几个老的要是日子实在过得太清闲,就过来帮我抄书吧!” 这声音底气纯厚,中气十足,该是个根基稳固,功夫纯熟,道行精深的人物。她言语厉害,威严十足。那一声轻叹才传出,就看见周围君家子弟,尤其后生小辈,面色一变,隐约露出忌惮畏惧的神色。话音甫落,一众君家子弟,已经散的散,走的走,竟全部回转自己岛上道场,闭关去了。 老爷子一听这声音,瞧了身旁君风栖一眼,便在心中有了计较。待众人散的干净了,便道:“既然发话了,何不现身相见?‘浣墨吟诗绾青丝’的风采卓然,难道嫌弃老头子年纪大了,便见不得了?” 话音才落,一阵清风,老爷子同君风栖面前,静立一人: 是一个淡然少妇,一身素麻衣,头上一支枯木簪,面容姣好,清冷无妆。她淡淡看了下方岛上一眼,啐了一口,道:“自作自受,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活该成了满门笑柄。” 接着她朝老爷子打了个万福,目光流转,又在老爷子身后立着的君风栖身上打量了几眼:“你如今得了好的归处,自当好生修行,莫再造业。好好守着你的誓言,仔细揣着。” 绕了一圈,终于同老爷子开口道:“老宫主有礼。今日要老宫主这样的人物在我君家看了这样一场笑话,到底是妾身教导无方,辜负了阁主嘱托,让您见笑了。” 老爷子倒是好像一时之间忘了下方两个孙儿还身在劫数,呵呵一笑,同君书绾道:“瞧你如今这修为,同这一身气度,倒真一点不像是左道所出。老头子今天来,还带了你一个得意子弟去,你难道就不心疼么?” 君书绾微微一笑:“老宫主笑话。我早知大道玄妙,君家这点根基底蕴,同大道正法,孰重孰轻,心里终归是明白清楚的。不过是我累世的罪业,此生无缘大道。他这样的根骨,留在君家这乌烟瘴气的地方,不过是沉沦罢了。今日是他的机缘,也是福分,我向来疼他,如今他有了好前程,妾身若是还扭扭捏捏,岂不是矫情了些?” “如此看来,当年你同那个臭小子,倒不全是是什么风流债了。你如今这样,很好。”顿了一顿,老爷子接着说,“下面那个,你怎么说?” 君书绾冷笑一声,道:“那兄弟两个就是一对儿孽障。多行不义,报应不爽。竟然还妄想逆天行事,颠覆天意。痴心妄想,不过作死罢了。不过左右妾身的劣根深种,性子也野了半生了,若是老宫主不介意,可否容妾身一道,在这儿看着那孽障结果?” “身子是你的,去留都随你。到底是你看着长大的后生,你要瞧着,瞧着就是了。”末了,老爷子同君书绾便不再多言,一同看向岛上情况。 却说老宫主一声,穿透魔障,直入恶阵之中。万象原本便到了还本归元最紧要的空档,虽有火龙带着紫气护法,终归是在这九死一生的阴毒险地,正气不足,难以过关。所幸是血脉相连,老爷子早有谋划,知晓万象到了要紧的功夫,才一声喝出,他天境神人的神气言出法随,相助于他。 一时之间,万象肉身周遭,有紫气腾腾,十分祥瑞,更有老爷子一道神威加持,使万象虽然身在恶阵之中,然十步之内,却似在洞天福地之中,正气浩荡,正是万象此时所需。如今得了老爷子这一道助力,加上白云大师早早前知的助力,万象终于功成,十足道行,完全根基,恢复圆满,再无漏处。 忽听恶阵之中,一声天音响彻,好似洪钟大吕,震慑西南大水。万象身上,一片熠熠祥光,闪烁照耀,顿时诸邪退避,叫阵中那万般邪祟,难以近前。 只听他一声仰天长啸:“痛快!痛快!多谢帝君恩泽,该是弟子诛魔之时了!” 又是一声天音响彻,万象伸手一指,将火龙紫气,收回戒中;又有三道剑光,大开大合,清气鼎盛,将千幻道躯之外黑、绿、红、黄四门妖法,尽数破去。他又是一指,一道清气,点在千幻眉心:“哥哥,你也该睡够了!” 千幻应声,醒转过来,收了身上定相剑的剑光,将手中渲梦扇又摇起。见了万象,开口道:“小九,你可睡饱了吗?” 万象哈哈一笑,道:“我如今根基已稳,是十足道行。倒是多谢哥哥,有劳你等了我这些时候。” “兄弟之间,不用客气。”千幻点头,微微一笑, 话音才落,二人忽觉一阵狠毒邪气,排空而来,又有阴森鬼叫,不断纠缠。实在是阴森森,惨戚戚,是一式阴毒之招,往万象后心招呼而来。 万象冷笑,嘴上仍不饶人:“君星河,茶都凉了,你怎么也不知道添点新的。怎么这些年过得苦闷,凉茶也甘之如饴了么?” 只看万象脑后,一轮宝轮升起,华光神采,照耀恶阵当中;千条瑞气,仙光宝相,何惧妖氛邪法。 “萤烛之光,也敢同皓月争辉!” 万象脑后宝轮神光大作,护住了他和千幻二人,任凭那君星河的邪功霸道,再难前进半分,竟没了两日之前对付兄弟二人时的威势能为。 忽而远远听见一声恶狠鬼叫,似有呼啸之声,万象将肩头一摇,三道清冷剑光,往身后去了,邪气之中,顿时有阵阵刀兵之声。 万象全心御剑,眉头一皱,抱怨道:“难怪渊儿说这剑古怪。先前我底子不稳,并未留意。如今对上,当真是恶心无比。幸好三剑不惧污损,不然可惜了我一番辛苦功夫去。”末了,万象问道:“哥哥,你元神出窍,可看出什么门道么?” “我正要与你细说呢。左右我的劫数已经过去,先将情况与你讲述清楚,你也好顺利除魔。”千幻原正在万象的庄正轮光之中,悠闲的掸着衣衫上的灰尘。如今他的劫数已经过去,且万象已经是完全的根基,又甚爱出些风头,索性老实叫万象护着,他自己也乐得清闲。正好万象发问,他也要说,便开口道: “你睡着之时,我探他这邪阵,发觉他这所有阵中恶法,不过是靠着三处阵眼支持发生。你早先说过,这阵法是同君星河性命相连的,所以我留心注意,发觉他布阵之时,因为尸骨魔剑作用,他自己到底功行太差,受不住尸骨魔剑的霸道,故借了这大阵的依靠,将原有的阵眼同自己肉身相连,以安置尸骨魔剑的剑鞘,又另外按照自己上、中二尸,立了两处阵眼,分别供奉了腐骨剑和一条用秘法祭炼的女子大腿骨来引动鬼将婴灵。我推算之所以是下尸对应尸骨魔剑剑鞘,该是君星河他用自己下尸毒剑,依托了尸骨魔剑,不然以他当年那般松散的根基,如何受得住魔剑霸道,又如何运动役使它呢?” 他顿了一顿,瞧万象略有思索,接着说道:“所幸我身上带着宝贝,稍早之时,已经借着宝相琉璃剑同东南神土的鎏金桐木神弓,破了他的正西的腐骨剑,正破了他的上尸。依我瞧着,你现在恢复完全,隐患全无,再无顾忌,只要专心攻他的尸骨魔剑,破了他的下尸。他本就受不住魔剑霸道,加上先前用血饲供养恶鬼,没有了下尸毒剑依仗,必遭反噬,自食恶果,也就不用我们再费什么心神了。” 万象一边留心注意着同尸骨魔剑争斗的战况,忽然听千幻这么一说,顿时双目放光,来了兴致:“倒是正合我意。先前受他这什么劳什子魔剑的窝囊气,也该是好好还给他了。哥哥你仔细跟紧我,护好了自己,待我破了他的魔剑,毁了这恶阵,你就将义父给的招魂口袋放起,也好成全业果,带回去叫六哥哥超度了去。” 第39章 出死劫万象诛魔孽,论伤劫易宝牵因果(二) 万象话音才落,便借着轮光护体,纵身往后而去。在那一片邪雾之中,他仗着自己耳聪目明,倒是不惧那迷蒙颠倒。他扬手一指,将三口仙剑收了回来:“君星河,想来这三口剑你也是看得腻歪了。本座前时得了件宝贝,总是不得空用它,不如今日拿来与你见识见识。你也好换换心思,也正经的给本座换一壶好茶来吃。” 话音未落,只见万象将顶上铅花开了,托住一件降魔法器:乃是一柄精雕细琢的白玉如意,晶莹剔透,宝光灿烂,十分好看。万象中指一,一团纯白荧光,裹住了那如意飞将出去,同尸骨魔剑斗在一处,也是你来我往,不落下风。 可君星河此时却犯了疑惑,心想着白玉如意虽也是个极上乘的法宝,可是先前万象的三口仙剑,有种种不可说不思议的奇妙之处,纵横捭阖之间有种种神奇异力能隐隐压制魔剑鬼气,比这如意厉害许多,更还多了些凌厉杀气。他同万象这厢正斗得如火如荼,隐有胶着之势,万象突然撤手换宝的动作,打的他一个措手不及,不知所谓。 千幻在后面仔细瞧着,摇头一笑,知道如今君星河绝伤不了万象,便转过头不去看他二人争斗,只在心中道:“果然老毛病又犯了。” 原来是万象脾性同老爷子相像的扎实。老爷子原就是九洲上有名的剑痴,早年行走九洲海内的时候便是爱剑成痴,数次出入种种前古遗迹,寻得自己早年钟爱使用的数口上乘仙剑,名动天下。而后老爷子更是拜访天下名家剑庐,寻求高人指点教导,长久用功,修成一代铸剑大家。万象因为是家中老幺,自幼受老爷子宠爱教导,这剑痴脾气,被他学的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因那尸骨魔剑十分恶心,虽然污不得他的仙剑去,却总觉得心里十分膈应,此时终于忍到了极限,心中再也受不住那折磨,端不住了气度,忙将这三口仙剑收了回来,才有了中途换宝的动作。倘若君星河知道其中缘由,怕也是要哭笑不得。 不过也幸好万象有这样一番动作,把君星河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叫他一时之间竟忘了仔细观察那如意门道。眼看万象将那白玉如意放出,将手一指,只见那如意上有风雷水火,由数朵金莲托着,在那滔天的魔罗鬼焰之中,来去自如,随着万象用神运动,左敲右打,想那尸骨魔剑何等霸道,竟也落了下风。好容易君星河反应过来,忙运动魔功,再用魔罗鬼焰加持住魔剑,却也总是百宝出尽,未免黔驴技穷。 果然万象见到他再次把魔罗鬼焰用了出来,冷笑一声,将大道功德宝轮轮光一催,一道光华,加持住了白玉如意。只见如意之上,一道至阳火气瞬间发生,刚猛霸道,又厚重沉稳,远非那魔罗鬼焰的霸道放肆,阴狠绝伦所能相比。倒是万象,果真是中极血脉,执掌阴阳。他君星河的魔功邪气,阴诡莫测;他却用至阳火气,深厚沉着。二者相遇,阴阳调和,一时之间那凶恶魔功便再没有逞凶争强之力。 如今万象是全盛修为,同君星河比斗起来全无后顾之忧,意气风发,纵情恣意,哪怕在这恶阵之中,仍然神采飞扬,潇洒自如。一招一式,往来之间大开大合;你来我往,较量之中纵横捭阖。哪里还瞧得出才来破阵之时,身在劫数之中的颓势。如今天时地利,又有人和,果真行事如有神助。眼瞧君星河力有不逮,万象哈哈一笑,道:“君星河,最后一式,你可小心了!” 君星河原本便疯病发的不轻,早早把精血泄了,现在一身道行,用不到十足火候,不过是仰赖依仗着尸骨魔剑的霸道威势,还有阵中邪术的诡谲罢了。可到底他苦心筹谋了百年光景,原不该是这样轻易的一败涂地的局面。只是他原本便不是个心志坚定之人,他嘴上虽说,这百年筹谋算计,业障杀孽,是为了他弟弟君星寰报仇。实则是因为他们兄弟二人,当年逆用和合之术,兄弟二人,时时双修。虽无房中之实,却到底练的两人功体互通,缺一不可。这原也是个奇招;如此一来,功底互通,修为相合,几乎是二人功力,同时翻倍,可省去数千年的功用。只是倘若一方身死,便是大损修为,再要复原,难上加难。 原本百年前便是他们兄弟二人报应之日,只是万象当时受困于他那桎梏之中,孩子心思,思虑不全,又不知他二人修为秘密,加上玩心甚重,导致除恶不净,才让这君星河又苟延残喘,多造了这百年业,连累了他和万象这一遭要受三日死劫的磋磨。 现在君星河泄了血气,又被千幻破了上尸,更是强弩之末,再难作为。不过是凭着本能,堪堪受住万象讨伐,企图保一条命罢了。 再说他这疯病:他原本心志不定,意志不坚,本就不是个辛苦用功修行的人物,若不是有些小聪明,想出来了那逆炼和合的法子,同君星寰双修,君家旁支里面便本该没有他这么号人物。自从他们兄弟二人被千幻、万象破了法宝根基,他丧家之犬一般带着君星寰回了西南大水。虽然当时一时愤怒,同二人定下了这百年之约,可他当年到底已经被兄弟二人吓破了胆子,也早知道只自己一人,一定是个以卵击石,万劫不复的下场。他虽然被自己那一心报仇的执念推动,做了种种布置,却总在心中暗自害怕恐惧。如此这么百年下来,早就把自己一根弦绷到了极致,只稍稍再绷紧一点,便立时要断。 自打兄弟二人应约前来,他虽勉强镇住了场子,不曾发作。可到底当年是他二人轻松破了他和君星寰的法宝妖术,更是见了二人身在恶阵之中,虽然受制却仍然潇洒自在的气度。一时之间便把他这百年的惧怕全都发作了出来,又加上他当年修为被废的恨意,多种思绪,乱做了一团,才成了那疯病之态。 千幻破了他的上尸神,摘了他的腐骨剑,将这死阵强开一处生门,并改了阵势。只是千幻破他上尸是,并不是用的老爷子收伏度化君风栖的法子,没有顾及要护着他的根基,于是他便没有君风栖那种灵台清明,神志清醒之变化,反而是更加昏顿无明,加上他本就心有不甘,恨意一时上涌,到底自己下了绝计,不留后路。 阵中生门一开,他败象已显。又因为那百年执念纠缠,上冲灵台,更是疯的厉害。此时神智恍惚,只知逞凶。到底恍惚听见万象那一句,还再疑惑,突然觉得大阵一滞,依稀想起现在竟该是午时三刻,阳气最旺,阴气退散的时候。一瞬间,许是人之将死,到底能有些清醒神智。他一个激灵,意识起眼前战况。匆忙之中,忙将无边阴气,各路鬼将,全力催动,使从旁擎住了尸骨魔剑,严阵以待。 万象却并不在意他的动作。他将如意收回,浮在身前,忽而眉心一闪,将宝贝光亮放起,加持住如意之上。霎时之间这如意上神光明亮,大放异彩,阵阵宝气冲空,在这恶阵凶狠之中,分外突兀。 那宝气瑞彩,受万象催持,神气凝练,搅动风云。只见一片神光旋涡,撼动大阵。果真万象根基复原,十足道行,恢复完全。一番动作,同正西上的神雷正气相呼应和,引动漩涡之中震木之气,条条电蛇,声声雷鸣,电光火舌,发生不绝。 这恶阵之中,再次展现异象,又有雷声隆隆,振聋发聩。君星河躲在众鬼之后,眼见神气漫天的雷霆异象,一时之间,恐惧更甚。他呼吸愈发厚重,豆大汗珠颗颗直冒,连御剑的手,都有不可抑制抖似筛糠一般。 万象在对面,催持最终一式,神力撼天,震撼风云。忽然他眸中一变,终现神奇一式:眼中瞳仁一变,化出先天阴阳八卦,脑后宝轮光华万丈,璀璨光明。待眼眸中异象一现,万象身后,阴阳二气猛涨。只听万象一声:“君星河,百年罪孽,你可有了自觉,准备好了么?” 君星河原本已经恐惧至极,偏偏万象又在不断激他,加上疯病纠缠,君星河早就心魔肆虐,几乎支撑不住。万象这一声,终于成了最后一根压死人的稻草,彻底毁了君星河的心智。 只听他一声怒吼,大叫道:“够了!够了!什么罪孽深重,什么地狱九幽,九魂极刑。你们兄弟从小众星捧月,哪里知道这海内凶险。我不凶狠,如何活命!对!对!我要活命,我要活命!我才不管你们报应伦常。弟弟死了,我不能再死。我要活命,你们就得死,都得死!” 君星河状若疯魔,言语无状。现在全因百多年前恐惧驱动,一心只想活命,哪里还顾得上自己道术不济,不能与万象的全盛道行撄锋。眼看到了最后关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哪里还有心思,去计较什么长短。左右自己性命都同岛上的恶阵连在一起,走也走不掉,逃也逃不出。唯有将极招祭出,临死反咬一口罢了。 只见君星河汇流阵中邪氛恶气,统统加持住了在魔剑上;又用力在心窝一锤,打的一口心血逆冲,从口中喷出,一团血雾,将鬼将婴灵,凶煞厉鬼,统统笼住。这些孽障得了君星河逼出来的这点精血,顿时精神起来:尖啸鬼叫,充耳不绝;阴气怨力,一时冲天。果真霸道魔功,邪异妖术。君星河将一身道行运到极峰,只看魔氛撼天,鬼哭狼嚎,一派地狱景象,好似在阵中大开鬼门,魔鬼浪潮,势不可挡。君星河大叫一声:“去死!”一身魔涛邪力,带着鬼潮汹涌,由尸骨魔剑领着,直取万象。 万象哈哈一笑,喝一声:“来的好!倒是多谢你的茶了!” 只见万象再把一身道力震动,天上神光旋涡之中,雷霆轰鸣,电光汹涌,正赶上君星河极招来临。万象临危不惧,伸手轻轻一推,将如意送出。一时之间,这魔岛之上,由着如意引着一股浩然正气,无匹祥瑞,同尸骨魔剑的滔天邪气,纠缠争斗在一处。 正邪虎斗,果真的神异景象:只看万象那白玉如意,同君星河那尸骨魔剑,你来我往,迸发震撼光彩。一边是神光宝气冲空,一边是诡谲邪气漫天。双方极招相撞,拼的已经是各自真力。只看万象先苦后甜,假借三日死劫恢复完满,根底稳固,真力不绝,似深沉,似汹涌,真如汪洋大海,无穷无尽;反观君星河,早早发了疯病,泄了精华,原本身剑合一,仗了尸骨魔剑是一处阵眼之功,勉强恢复。然而方才为催极招,强逼精血,内里早已枯损。如今不过强弩之末,倘若没有完全失了心智,总能强撑一会,将这恶阵威能用到极限。如今败相已现,如何支撑的住? 万象将右手成剑,在身前依五横四纵,用一道符,加持在神功之上,口中道:“常当用神,无所不辟!” 只见如意上,电光纠缠,浩荡瑞气,一瞬之间,凝练非常。 万象再将剑指在胸前执定,道一声:“敕。” 就看如意宝光绽放,化出一片紫气,将宝玉如意裹着,势如破竹一般,破开邪雾,冲散鬼众,径直对上尸骨魔剑。 万象原准备听了千幻的,只破了君星河下尸,坏了魔剑依托,叫君星河自生自灭。谁知君星河因为将这魔剑长久依托在自己下尸毒剑上,二剑早就化而为一,互不可分了。如今这魔剑便是君星下尸,万象无法,只能一并破除。幸而君星河虽然练成了下尸剑,终究不是君风栖那样的天资,这剑上的道行十分差劲,要万象一同破了双剑,倒也不难。 第40章 出死劫万象诛魔孽,论伤劫易宝牵因果(三) 只看万象略一用神,将那凝练了的雷光从如意上放了出来。那邪魔外道上的东西,最见不得这等天威正法。雷光才将将碰上魔剑,便瞧见黑烟直冒,一股腥臭腐坏味道弥散开来。 万象不禁皱眉,左手掩了口鼻,喊了一声:“哥哥,快将招魂口袋备好!” 说罢,他又将身上的道气震动,发出一股无匹神力,催持住了宝玉如意,同时他将右手一挥,将阴阳火龙从龙藏紫气戒放出,又借着雷光天威,当真立竿见影: 天雷霹雳,竟在魔剑上烧起神火,加上阴阳火龙从旁协助,有阴阳神火就这魔剑邪气,十分难以消灭。只因君星河双剑合一,便是一同在烧君星河的下尸。一时之间,君星河痛苦难耐,只能奋力调动阴气护持自身,再釜底抽薪,用魔剑强行吸摄周围恶鬼抵抗这天雷神火。可他如今那一副油尽灯枯的底子,如何经得住这般折腾消耗?总算他求生心切,撑了片刻,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一声惨叫,尸骨魔剑上面邪力一滞,瞬间被神火烧了个干净。 可天雷神火一出,不将魔氛荡除,绝不罢休。才毁了尸骨魔剑,便顺着魔剑灰烬,登时化作弥天大火,往鬼将邪祟处烧去。这些鬼将邪祟,才没了魔剑牵制,又遇上神火烧炼,更有阴阳火龙左冲右窜,顿时在阵中鬼将四散流窜,乱作一团,妄图避开神火。幸亏千幻早早放了招魂口袋,起在空中,将尚能超度的冤魂亡灵,都收了去,才免得它们再受邪祟侵害,徒增怨念。 彼时阵中恶鬼肆虐,受着神火烧灼,好不痛苦。君星河魔剑被毁,下尸被破,也正受反噬之苦,顿时又成了一副皮包骨的骷髅样子,更七窍流血,好不恐怖。偏偏因为招魂口袋起在中,护住了亡灵冤魂;万象、千幻二人又是完全的修为,更有宝轮神光护着,恶鬼邪魔更是不得身。君星河这一个行将就木的废人,反倒成了这无数恶鬼唯一的救命稻草。 只看阵中恶鬼呼啸,一窝蜂似的围住了君星河,噬咬血肉,榨骨吸髓,只为得一点血肉滋养,好有力气抗住天火焚烧。可君星河到底出尽了百宝,如今行将就木,快到了终结一刻,如何还能滋养这无数厉鬼?倒是这厉鬼聚集,反而叫那天火烧的更加旺盛。 此刻阵中一片火光漫天,熊熊天火烧炼着万千恶鬼,啃咬着一个骷髅似的活死人,还真是一副十足的地狱景象。那君星河被万鬼啃食,眼球上翻,嘴上艰难的动了动,看出还有些知觉,只不过此刻他却是再也发不出来一点动静来了。可怜他执念深重,恶业满身。百年计较,造下这满身杀孽,如今这一朝报应临身,竟也不过眨眼之间。大厦倾颓,不过扬尘漫天,终究尘埃落定,复归平静。只是阳世的业障好还,不过死的难堪罢了。他三魂七魄终究要到怨幽阴世界中,过九魂都,进业障地狱,还报罪业。那地狱恐怖,刑罚折磨,无间苦厄,求出无期,又不知他恶报现前一刻,心中可有一丝悔恨么? 眼见诛魔之事接近尾声,君星河大限将至,再无法翻起风浪。万象收了法宝,回头去看千幻,一脸委屈:“终于结了。恶心死我了。” 千幻看他小性子又犯了,笑了两声,道:“别太得意。君星河作恶多端,是自作自受,到底死不足惜。可究竟大事未成,这恶阵还在。你的因果尚未完全,万万不可大意了。” 他说的不差。眼下虽说君星河命数到了,身死道消,可终究这大阵尚在,并未随着君星河的死一起化去。君星河身死,破去了尸骨魔剑,烧光了恶鬼凶将,也不过是将正中的阵眼破了。幸而去了两个阵眼,这阵毁了大半,加上主阵之人身死,正西还有雷霆发生,生气不断,所谓恶阵,早就名存实亡,只剩了正北那一个阵眼四周,还有些诡异气息,撑着整个残阵。 万象、千幻二人对视一眼,双双借着轮光,来到正北坟茔前。按千幻所说,这正北的阵眼,用那一条女子大腿骨做供奉,来引动阵中各路婴灵。先前因为阵中邪氛厚重,迷雾障眼,千幻并未来到近前,不能瞧清楚这处阵眼的奥妙。如今来了,千幻又拿慧眼来看,面色一变,道:“怕是要干掘坟挖墓这种缺德事情了。君星河这个孽障,活该他落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说罢,千幻将手中渲梦扇往前一扇,卷起一股神风,扬起厚重尘沙,往那坟头卷去。可奈何坟头有君星河的恶咒在,那神风并未有太大功用。他原想偷懒,忘了这恶咒顽固。于是又将鎏金桐木神弓取出,引了一道神气,往那坟头射了一箭。顿时一股冲天瘴气,腐烂恶臭,从坟冢之中,汹涌喷薄而出。 幸好他们二人早有准备,都在舌下含了还魂草叶,又借着轮光护身,才没被这瘴气恶臭,影响自身。万象眼疾手快,早在瘴气冲空一刻,便从龙藏紫气戒中放出一道火光,将那瘴气烧了个干净。 除去了瘴气,万象定睛一看,一个数丈方圆深浅的乱葬坑中,堆了无数婴孩尸身,泡在尸油腐液之中,当真恶心非常。万象眉头一皱,一时之间怒从心起,骂道:“让他死的早了!” 也不怪他心中愤怒,只看着这乱葬坑中的婴儿尸身堆起来的一座尸骨塔,里面有些竟还未完全成型便遭落胎下来。都说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就知道君星河这百年来的滔天恶行,实在罄竹难书。还好今日二人应命前来破劫除魔,这些婴孩总算也能一同超脱了。 千幻瞧了瞧那尸骨塔,手上搓了一点火星出去,将尸骨塔焚化;又将阴尸道人的招魂口袋起在空中,只等尸骨塔化去之后,收走这些魂灵。 万象看他解决了尸骨塔,自己便定睛去瞧坟前那条女子大腿骨做的供奉。这骨若白玉青葱,雕刻了怪异符箓,泛着迷蒙玄光。纵使千幻化了尸骨塔,度了其中婴灵魂魄,骨上玄光依旧不减。 万象细看下去,将手去碰那腿骨,忽然被一股无边恶寒攀附上来,如同置身数九寒天,寒冰地狱,将万象笼罩其中。万象如今修行有成,到了炼气化神,三花开了其二,早该寒暑不侵,却一时之间有些遭受不住。于是忙从龙藏紫气戒中放出两条火龙去烧那腿骨。想那阴阳神火的灵感,连君星河的尸骨魔剑,霸道魔功,都要退避三舍。可这神火一通烧炼过去,竟然半点烧不到这腿骨上去,着实怪异的紧。 此时千幻那边功成,化了尸骨塔,收走了婴孩魂。尸骨塔一去,这一处阵眼已破。君星河这百年费心筹谋的一座恶阵,终于在此刻烟消云散,被他们兄弟二人破了个干干净净。 只是恶阵虽破,可万象身上仍有余劫。兄弟二人略一思量,大约明白是万象的伤损之劫。但是此刻君星河已死,恶阵已破,万象同君星河的因果已经了了,兄弟两个你瞧我,我看你,俱都摸不着头脑,不知劫数如何应验。不过好在死劫已过,万象终于找到借口,抬头往天上看去。 只见老爷子带着君风栖,同君书绾一道在空中瞧着岛上形势。终于等到万象抬头来寻自己,老爷子哈哈一笑,降下岛来:“怎么,犯难了?” 万象听见老爷子打趣自己,道:“祖父您就别笑话我了。您早早的来了,看了半晌的好戏,还没够么?” 说完也不管千幻正在同老爷子行礼,便走上前去,还像个孩子似的准备扑上去撒娇,猛地想起还有旁人,忙止住了动作,问道:“祖父,这两位是?” 老爷子指着君书绾,道:“这位是君家在西南的长辈,与你父亲也有些渊源。” 万象听了,同千幻一道,整肃了面容,朝着君书绾一拜:“晚辈有礼了。” 君书绾一见,面上微惊,忙将身子一侧,避开二人大礼:“不可不可。我这样的身份,如何受得起二位少主的礼。” 兄弟二人见她这样反应,也觉得有些惊讶。毕竟还从未见过一个左道中人,如此谦卑,更是知礼。他二人原不知道,令狐阁主当年同君书绾有过一段过往,只是因为君书绾累世的恶业报应,此生同正道没有缘分,才断了往来。不过此中旧事,此处不便详说,容后再禀。 只是万象毕竟同他们君家嫡出的君落影交好,君书绾虽然身在旁系,论辈分来讲也是君落影的长辈。于是万象又做一礼,道:“晚辈同落影是旧交,前辈既然不愿受大礼,我便借一借落影的脸面,唤您一声姑姑吧。” 说到此处,见她不曾躲过,便算是见过了君书绾。老爷子又一指身后君风栖:“来,这是你们小师叔。” 三人彼此相互一礼,算是见过。 客套过后,老爷子才去看那条腿骨。仔细一瞧,老爷子忽然面色微愠。叹了一口气,道:“小九。这便是你的伤劫。你同幽冥宗的因果,怕是真的不死不休了。” 听了老爷子此话,所有人皆是疑惑不解。千幻一听老爷子如此说话,立刻心急起来:“祖父,您这话从何说起?小九从小到大都是被我们护着,连幽冥岛都是今年才知道。如何能有这种至死方休的因果?” 老爷子叹一口气,将顶上一片亩田大的庆云现了,托住一张垂珠璎珞,五光十色的华盖,护住了众人。老爷子道:“小九,将易宝取出来吧。” “易宝?” 老爷子伸手指了指眉心,万象才明白过来。伸手在眉心一抹,一道神光,将宝贝现前:“原来这就是上个元会中,天祖父用来平了九洲大劫的易宝么?” 老爷子微微点头,道:“正是此物。”老爷子话说的有头没尾,更叫众人疑惑。万象这三千年里,从未见过老爷子说话如此踌躇不决。于是万象又问道:“好好的,说着我的劫数,到是与这宝贝有何关系?” 只看老爷子摇了摇头,道:“易宝认你为主,是你的机缘承负,老天眷顾,可也是你的劫数。你和幽冥岛上的因果,便是从易宝而来。从前之所以时常嘱咐你,出门在外,少用此物,正是因为幽冥老祖大劫将至,他为了渡劫,孜孜不倦,一心想要搅得九洲不宁,妄想引发动荡,逼出易宝平乱,他好伺机抢夺,依仗避劫。” “可祖父,这易宝是到底认了小九为主的啊。”千幻心急,一听出其中牵扯万象,不待老爷子讲完,又问道。 老爷子又叹一口气,道:“老八,你说到了点子上。九洲海内,关于易宝的传说并不多了,只说上次九洲大劫,是令狐家先辈用一功德神物,通达天地,才平了浩劫。因此宝力通日月,功达阴阳,才以‘日月为易,象法阴阳’之意,有了这般名号。只是世人只知易宝神异,却不知这样有如此先天功德的至宝,原不是三界之物,哪有那样容易驾驭?小九是天生的功德,从小有老天传道,才有了这样的机缘。但此事世人不知,幽冥老祖更是不知。况且他本就是个不顾天命,不尊天道的人。他一心抢夺,偏偏现在这易宝认了小九为主,可不是一个天大的因果?” 万象仍旧疑惑:“祖父这话说的还是不明白。说着我的伤劫要如何应验呢,您怎么倒是说起来幽冥老祖同易宝的因果了?” “可不是因为小公子这伤劫,是应在幽冥岛上了?”君书绾掩面一笑,替老爷子回了万象。她成名日久,又在左道上面浸淫一生,自然也是认得幽冥岛的手段。方才祖孙三人说话,她一面听着,一面仔细瞧了瞧那根腿骨,认清了是幽冥宗秘传的困魂骨,才知道原来君星河是受了幽冥宗的帮助,自然也明白老爷子话里的意思了。 第41章 度怨念万象应命伤残,得宝物祖父布置托付(一) 九洲内海,西南大水,君家旁系海岛,君星河道场。 君书绾仔细瞧过了最后一处阵眼前那一根女子大腿骨,认出来是幽冥岛的秘法,意识到君星河竟是得了幽冥岛暗中的相助 。同时她也认出来了这便该是万象的伤损之劫。于是开口,道:“原是我辜负了阁主嘱咐,小瞧了这孽障。他既然暗中同幽冥岛有了首尾,想来他那尸骨剑的邪门功夫,也该是幽冥岛给的了。只是不知道这拉着全家上下去给他这因果垫背的法子是他自己还是幽冥岛的主意。好在风栖这个好孩子如今入了老宫主门墙,也算是我们君家赔了这因果了。” 老爷子倒是看的开,摆了摆手,道:“他是天定的正道缘分。再说这是君星河自己的因果业障,哪里要你这个姑母替他担着?他已伏诛,自然牵扯不到你君家去。” 只是苦了千幻、万象兄弟两个,听着老爷子和君书绾你来我往的一句一句,只叫两个人更加疑惑起来。 老爷子自然看的明白他们二人疑惑。可终归是道破天机一刻,就是这最爱的小孙子伤残之时。他虽功参造化,证道已久,是九洲正道极为尊敬推崇的天境神人,可终究也犯了当局者迷,万象自小被他宠着长起来,如今要他亲口告诉万象这一劫避无可避,他如何舍得? 幸好是君书绾也识得那困魂骨的,正帮了老爷子。于是老爷子话头一转,抛给君书绾:“既然是在西南大水上,你君家的地盘。你又识得其中关窍。自然还是要请你来替我这个孙儿解惑了。” 君书绾也不推辞,道:“小公子别心急。这天机一旦道破,也是你受劫之时。到时便怕是一辈子的伤患残疾了。老宫主不愿早早讲明,也是舐犊情深,多有不忍罢了。再者小公子身怀易宝,同幽冥老祖是到死的因果纠缠,其中牵扯一旦说开了,小公子日后行走九洲海内,便再也没有一个太平日子了。到时气机现前,便是各种无妄之灾要找上门来,老宫主到底心疼你,又怎么舍得呢?” 她顿了一顿,接着说道:“现在看来,小公子命数同幽冥宗气数纠缠,如今伤劫,也报应在这儿。小公子的火龙神异,之所以无法炼了此骨,乃是因为这是幽冥宗秘法炼成的困魂骨。别瞧只是一节女子大腿骨,却是一座焚尸炉中,每三日便投入一个命格极阴且身弱,有宿世业障的活人,用九阴死火烧炼,如此按九九数烧炼足了八十一年后开炉,便能在灰烬中捡出一块吸足了炉火之中生人恐惧怨气的遗骨,又因为九阴死火压迫,这一块遗骨也就成了这所有冤魂残魂的藏身之所。而后刻画符箓,再用秘法祭炼,将这些魂魄彻底炼在这遗骨之中,便成了这样一件至阴至邪又极损天和的邪门法宝,叫做困魂骨。” 万象听了,心中有了些思量,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毕竟撇开因果不谈,如今岛上五人,只有他一人在劫数之中。何况这困魂骨,本就是有伤天德的至阴至邪的邪物,总要化解其中怨气,以免日后流落世间,再被歹人依仗,伤天害理。 于是万象开口,不顾身旁千幻一脸担忧,问道:“依姑姑所言,这便是我这次的劫数了。姑姑既然识得这困魂骨,那这劫数当如何应验呢?” 君书绾瞥了千幻一眼,微微笑了一下,接着说道:“小公子不愧是阁主所出,果真慧心。困魂骨的业,说到底还是那些极阴命格之人,本就有些宿世业障,这一世受过种种不如意苦楚之后,便该经九魂都去若凡梦世界受劫,自然便有深沉怨气。想要化解,小公子要带着这困魂骨里面的生魂怨气,借着小公子你这极尊极贵天资命数,和满身的功德,去帮他们一点一点消解怨气,好替他们接续轮回路。这是大业,必得如此慢慢化解,才能成事。只是我瞧着小公子,意气风发,丰神俊朗,这骨中冤魂若是真的化进体内,无边怨气总要有地方盘踞。我方才也起了一课,小公子这伤残是应在腿脚上,想来也该是要你舍一条腿骨出来,在你体内做一处冤魂居所。到时你必然日日受尽煎熬,行动不便,可能忍得住么?” 万象还未回答,一旁千幻已经两眼一闭,强忍住不掉下泪来。老爷子也是叹一口气,往正北幽冥岛方向看去,面露愠色,眉间眼角却又有愁色。万象也是一时之间,在心中纠结万分。他早早前知此事,可到底心中抗拒:想他好容易脱离桎梏,正是风采绝伦,恣意潇洒。受此一劫,往后便要,十分麻烦。更何况他心气傲,要他日后一副跛子形象见人,可还不如死在君星河的阵中。可究竟天命难改,好似老爷子说的,他同幽冥岛的因果,从知晓幽冥宗一刻,就已经纠缠彻底,分不清了。 想想最近这些日子:先同鬼脸娘做过一场,开了银花,修为大进;再奉了法旨,出宫办事,机缘巧合帮着百草破了三光牵命泄魂阵,损了根基;到现在好容易诛了君星河,出了死劫,却发现原来他一直有幽冥岛的帮助,到底还要报应伤劫。不到半月,桩桩件件,竟都有幽冥岛的影子,看来真的是个到死的因果孽缘了。 万象看看千幻,看看老爷子,又瞧了瞧那困魂骨。心中一时之间,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忽然开始疑惑,自己这究竟是个什么命数,暗嘲道“登高跌重”这四个字,简直就是为了自己创出来的。他恣意妄为的这么活了三千年,从来没有吃过什么亏,受过什么大劫。结果这劫数一来,就是个伤残一生的预兆,也是实在可笑。从前只觉得自己天之骄子,傲气得很。如今看看,天道无情,哪里有什么真的骄子。 又恍惚想起来儿时读书,父尊教导,说人贵自重,尤其身为正道之人,更要勤勉修行,锤炼心性,倘若一味自傲自满,不受挫折,到时一朝受辱,如何承担?幼时听着父尊讲道,并未将这些话语放在心上。可现下真到了这该他受辱的时候,才终于明白了父尊字字金言,全是正理。此刻领悟,倒也不晚。好歹想起来福祸相依,这伤劫虽说伤他一生,终归是件功德无量的大善之事。孰轻孰重,万象自然分的清楚。 于是定下了心神,哈哈一笑,转头望向老爷子:“祖父。我既要应劫,之后的东西您该是准备好了吧?天祖父的那根紫竹杖,我可是心痒痒了好多年了!” 老爷子听他说话,知晓他想明白了,也定了决心。此时此刻他这个老的若是露出来一点担忧神色,怕是对万象不好。也是强忍着,换了一副宠溺的和蔼面孔,道:“知道你要,祖父给你带来了。果然是我令狐家的好孩子。你不用担心其他的,只管施为。祖父在这儿替你护法。等此间事了,祖父就带你回宫去。” 万象闻言,知道老爷子欣慰他的决定,更定了心神。于是便要着手去化困魂骨。突然被千幻拉住:“小九,不要。” 到底是累世的情分,如今听说万象应劫,必然伤残,千幻心中已经是分外煎熬。原本还在希冀,盼望老宫主能有什么法子,替万象避劫挡灾。可是眼瞧着万象想明白了一切,准备应劫,老爷子却一直没什么动静,反而还向着他。终于万象准备动手,他却再也忍不住了:“你才多大年纪,若是落下伤残,如何是好?倘若真的要度这困魂骨,哥哥是兄长,自然应该是哥哥来。” 万象却十分坚定心志,摇摇头,同千幻说道:“哥哥,你莫不是糊涂了么?你这道行,自然看得出来,现在岛上的人,只有我一个犯在劫数之中。大约这困魂骨邪气,只有我这样老天传道的功德才受的住其中业障。更何况这是幽冥岛同我的因果,哥哥你如何能横插一脚,替了我去?” 万象说完,不顾千幻劝阻,手上一指,三朵金莲将困魂骨托起,往自己身前来。千幻看他执拗,更加心急,忙要上去拦他。老爷子在一旁看着,虽说明白两人的前因,懂得他的心急。可终归这是万象的劫数,千幻若是强行阻拦,必遭无妄天谴。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自己割肉。老爷子心疼万象,自然也爱护千幻。无奈之下,只好将千幻定在自己身边,不叫他自己再粘上因果。 只说三朵金莲,托住了困魂骨,来到万象身前。万象看着这青葱白骨,用力将千幻声音从脑中摒去。如此定下了心意,终于鼓起勇气,伸手一把握住了困魂骨。 一瞬间,阴冷跗骨,怨气缠身,仿佛坠入冰冻寒潭,冰冷刺骨。万象动手之前,早看清老爷子那璎珞华盖,遮住了岛上气息,只为叫他放肆施为。于是强忍住了那难受滋味,将全身道气散开。一时之间,五气冲空,光华璀璨,异香阵阵,地涌金莲,果真一幅天人景象。万象此举一现,困魂骨上,异象顿起:万象本就是九极血脉,又是天道传道,全身道气涌动,是十足的天道本色;困魂骨是极伤阴骘的凶煞之物,天理难容。二者相遇,万象十足根基,全盛稳固,自然稳如泰山。可困魂骨上,一时之间鬼啸连连,阵阵阴煞黑气,流转覆盖,欲从万象手中挣脱。 万象却也并不好过,他自己放开了全身护体道气,便是孤立无援,那困魂骨又在不停挣扎异动,他更似坠入寒冰地狱,苦寒刺骨;又恍惚间,似乎有万千虫蚁,啃噬身躯,跗骨吸髓,疼痛难忍。万象咬牙忍住了,将龙藏紫气戒中一十六条火龙,全数放出,去烧手上困魂骨。只看火龙之中,困魂骨上,红光闪烁,黑气流转,挣扎的更是厉害。万象此举,乃是为了烧炼这秘法祭炼的邪物,一是烧去外面的邪魔符箓,二是逼出其中冤魂执念煞气。若不如此,如何将之化进自身?先前君书绾也说,这困魂骨的劫,说白了不过就是将其中冤魂煞气,化进自身,用自身功德去解释执念。再者说了,若真的是要将这邪物,炼进自身,就说万象老天所传的一身道行,正邪相冲,可不是要生不如死? 要说果真该是万象才能度化这困魂骨上的执念。这阴阳神火,同东极火德,有异曲同工之妙,焚阳烧阴,全凭心意。加上如今火龙现前,带着龙藏紫气戒中的紫气东来,更是无比祥瑞。若是换了旁人,没有这神火加持,紫气氤氲,恐怕是连困魂骨中怨念都引不出来。如此烧了半晌,究竟一声清脆,这困魂骨,竟然断了两节。一道凛冽阴风,凶狠恶障,从中冲出,顺着万象手臂,攀援而上。万象只觉那万虫咬噬之感更甚,阴厉鬼叫更盛。他本就好似身在地狱寒潭,阴寒刺骨;周身护身道力又被他尽数散了出去。这执念鬼气,顺着自己手臂而上,深重怨念,已经搅得自己头脑发昏,隐约起了幻觉,竟也觉得自己是在烈火焚烧之中一般。所幸万象知道自己天命,不曾忘记。于是继续忍住这诡谲折磨,道: “天道在上,帝君座前。天地共鉴,弟子祈请。 弟子今日,发大誓愿:原用自身,奉为供养, 度众冤魂,解脱执念,超生他方,各得安乐。” 万象发了大愿,下了重誓。九极血脉,天道亲传,是梦九天中极尊贵的身份;分掌九极,代天行令,更是顶要紧的所在。如此大愿,老天自然感应。只听天上一声洪钟大吕,响彻西南海面;瑞彩千条,烟霞万道,在君星河道场上空,缭绕照耀,把西南海上瘴气驱散一片。一团斗大的祥瑞功德,从天上那一片耀眼祥光之中降落下来,落在万象身上。所幸老爷子的璎珞华盖遮掩,除了天生异象,并未弄出太大的异动,才不曾惹得岛外再不安生。 第42章 度怨念万象应命伤残,得宝物祖父布置托付(二) 算起来先前万象诛灭君星河,终结百年杀孽,替天下除害,且时时留心,同千幻一同,救下不少还可度化的冤魂幽灵,此处本就是一件无量功德;加上万象为了应损伤之劫,更为了化解困魂骨中不知几何的怨气凶煞,心甘情愿的发了重誓,用自己的功德去度化怨气。他有自坠地狱的牺牲,老天也有赏罚分明的明断。虽说天道无情,该是万象应劫,无可计较。可终归万象是老天传道,从小便是天之骄子,现在发了如此大愿,老天自然有所嘉奖。 一天降团祥瑞,从万象泥丸宫进入体内。他原本因为这万年怨气侵扰,只觉如在万年冰窟之中,阴冷非常,全身关节更是疼痛难忍。随着那一团斗大功德入体,忽然升起一道温热暖流,从天灵之中缓缓流入。那暖流中正平和,却有无比神威: 这功德才进了万象体内,便大显神威,将万象周身四散的护体道气重新聚集,还复身上;而后瞬间一改厚重沉着之态势,汹涌澎湃,好似江河决堤,威猛难当,在万象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之中,开疆拓土似的走了三十六个周天,将困魂骨中的深深执念,无比怨气,驱赶笼罩,最后都聚在万象右腿之上;如此过后,那斗大祥瑞还剩了些,又复回归平和之态,涓涓细流,润物细雨,温养护持住了万象右腿经脉,不让他日后修行,行炁再有所阻碍。只是老天虽然施恩,到底一来万象劫数,二来他发了宏愿,终究还是要用这一条腿的筋骨血肉,承载这无匹执念怨气,借以度化。 只看万象化了困魂骨进自己体内,早因这诡邪阴气侵体,失了大半气力。即便有了天降祥瑞相助,收伏阴气怨念入体,终究体内被至阴至邪的诡异之气走了一遭,体内阴阳早已乱了。如今受祥瑞中正之气规矩指引,执念怨气循着旧例,附了万象右腿骨肉上。虽然万象一身经脉,经此一劫,被祥瑞之气护持,从此邪不能侵,恶不能坏,可到底骨肉之上被邪气盘桓,怨气积累。万象回过神来,只觉右腿突然之间,冷热相冲,十分难受;正邪交互,更是难熬。万象试着一动,一个踉跄,跌在地上,果真应了君书绾所说:万象这条腿,如今被困魂骨中怨煞占据,哪怕有老天相护,却因这原不是该血肉之躯承受之害,到底现在使不上力气,不中用了。 千幻见着万象摔了,终于再也忍不下去。强行破了老爷子的定身法,冲了上去扶万象。老爷子心中也是不忍,想来自己孙儿这一个仪表堂堂的大好少年,一日之间,跛足瘸脚,日后便是终日轮车拐杖为伍,如何不能惋惜?万象这般意气风发,虽然他是奉行天命,做大功德,可到底是傲气人生,瞬间天翻地覆,心中又如何不郁结难消,又怎么能轻易放下呢?万象这次,说是伤损劫数,可说到底,也是一场大劫开端了。 细细想想,九极血脉,个个尊贵,天地佑护,代天行事。如此尊贵之人,一朝应劫,却是一样伤残。于万象,自然是意气风发不复存,从此孤杖手中握的可悲业果,却是他上好的修心之机。万象日后成就大道,究竟还要感谢今日一劫。可到了旁人眼中,又是另一番说法。如今正道之中,也并非真正安宁祥和。拜高踩低,耍弄心机之辈却也不少。再者九极血脉,天选贵子,伤残难愈,可又有多少心术不正,善嫉爱妒的人,要隐隐动了歪心思,要犯嗔痴轻慢的心劫,也难尽知。终究万象这样的极尊极贵的身份,祸福生死,与九洲安定,竟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 千幻扶起万象,看他那一条动也动不得的右腿,心里揪的生疼。强忍住了泪,关照他道:“怎么样?” “哥哥你别急,也别恼。我就是废了一条腿,已经是天道相护了。不然就这困魂骨的万年积怨,透骨阴气,化进身中,必定要大伤阴鸷,折掉道行。我如今这样,已经是好的了。只是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怎么见草儿和渊儿,更不知道怎么见父尊、母亲,和诸位兄长了。”万象定了定神,直直瞧着自己那一条腿,自嘲的笑了笑。 他自己也知晓,只怕今后,任何腿上的功夫,都没有念想了。想来几日之前,还在坤位神土中意气风发,大显神威。不过这么几日,便天翻地覆,再不复往日光景。 他原本想要由千幻掺着,站立起来,却不想纵然由于令狐阁主祝祷攘灾,稍稍改了化解了些许劫数,不复重伤之劫,可终归像他所说,邪祟侵体,仿佛病来如山崩,即便借着大誓愿的愿力镇压化解,到底还是像是病去似抽丝。眼下他不光右腿上万般难受,动也动不了,就连身上也虚弱的厉害,几乎没有力气:“哥哥,我太累了。” 千幻一听,便说:“嗯,哥哥在呢。” 说着他叫万象把双臂搭在了自己肩颈,又把双手往万象身下一托,抱起万象。万象身上累的厉害,才被千幻抱起来,就趴在千幻肩上,一副疲倦之态。老爷子瞧着也是心疼的厉害,想着左右百年杀业,三日死劫,如今俱都过了。万象又化去了困魂骨,成全了劫数。眼下这么个境况,实在没有什么在西南盘桓的必要,于是道:“君书绾,此次承你相助,日后若有难处,阴阳宫中,自有帮衬。你用心修行,自有你正果一日。” 说罢,也不等君书绾回话,老爷子收了华盖庆云,叫了千幻,驾起了轮光,往中极去了。 君风栖一见老爷子去了,冲着君书绾行了一套三跪九叩的大礼,道:“承蒙了姑母多年照料,如今侄儿得师尊度化,此番之后,便该要不复旧名。这一拜,算是报答姑母,辛苦照料。姑母保重,我去了。”说完也不管君书绾,径直拔高身子,御空追老爷子去了。不提。 话说千幻抱着万象,随着老爷子回转水火阴阳宫中。万象因为这么折腾,到底虚弱力竭,哪怕腿上难受的厉害,到底趴在千幻肩头,昏昏睡了过去。 他腿上究竟是难受的厉害,哪怕睡了过去,还是免不了时不时的挣扎一下,哼唧一声。千幻抱着万象,感觉他在自己身上一举一动,都牵着心神。万象每挣扎一次,哼唧一声,他都心里一紧,生怕万象再有什么变故。老爷子到底知道其中关窍,明白他为什么这般紧张。叹一口气,道:“老八,事已至此,你该知天命,莫要多做纠结。” “祖父莫怪。孙儿自然懂得其中道理。只是瞧着小九这样难受,自己心里也紧张的厉害罢了。”千幻现在一心都在万象身上,旁的都是心不在焉,现在连老爷子说话,也不过是随便应付了一句,却并没有真正用心。 老爷子瞧他这个样子,明白他此刻全部心思都在万象身上,非要万象醒了他才能稍稍安心。此刻同他多说实在无益,便不再置喙,随他去了。 老爷子转头一瞧,见君风栖追了上来,便道:“既然小九现在应了劫,阴阳宫中现下正有盛事,人员复杂,终归喧闹。小九要修养,宫中并不合适。老八,你只管护着小九,别叫他受了罡风。风栖,你来。” 君风栖得令,忙奋力赶来。老爷子道:“你的左道缘分了了,虽然发了大愿,得了五千年的修为。终归不是自己修行来的,根基尚且不稳,不宜强催,以免再伤你根基。你现在身上三毒消灭,正是绝佳先机,只要稍稍用功,不过半月光景,这五千年的修为便可以化为己用。你现在收摄心神,运走周天,不必搭理其他外事。” 说罢,老爷子伸手一指,两朵金莲,分别托住了千幻同万象,还有君风栖。又见老爷子大袖一展,脑后大道功德宝轮现前,一道耀眼轮光,将四人笼住,径直往阴阳阁中去。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先天山脉,旧教阴阳宫上空三千里,浮空神土,新教阴阳阁。 果然老爷子是万年前就证道登天的人物,虽然这西南大水广阔无垠,他也不过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就看一道耀目轮光,落在阴阳阁双阙后的练功场中。 老爷子收了轮光,道:“老八,你带着小九先回去宫中。祖父稍后便来。” 千幻领了命,抱着万象,脚下一点,往后面去了。 见二人离开,老爷子道:“风栖,你依然在此处用功,调理真气,不必理会外物。”说罢,老爷子手上一道神光,将君风栖护住。然后老爷子径直出了阴阳双阙,飘摇下去阴阳宫中,去见阁主去了。 阁主在水火宫中,虽说应付着宫中事务,主持九洲会盟。可心中总是挂着万象安危。寒冰夫人更是时时担忧,自阁主回宫,知晓万象灾劫,便将自己关在房中,也开了法坛为万象祝祷祈福。终于一日过去,夫人在房中,忽然听见门外道童喊了声:“老宫主回来了!” 夫人心头一紧,忙出门去望。只看老爷子带着令狐阁主,往自己这里走来。夫人知道老爷子去接了万象,心中挂念,于是急急走上前去,一福身,道:“公公,小九他……” 阁主见她忧心忡忡,神色慌张,便道:“你别急,父尊已经接了老八和小九回来。咱们先进屋,再听父尊吩咐。” 说着他便去扶夫人。寒冰夫人有了阁主安慰,心中稍稍定了一些。同老宫主和阁主进了房中。 三人落座,老爷子看了一眼夫人同阁主,半晌,终于叹了一口气,道:“你们两个该要知道的,天命所归,哪怕有你们两个祝祷攘灾,祈福不断,到底是不可逆天。所幸到底有些感应,小九死劫短了一日,伤劫也因为他自己发了大愿,得了天道助益,免了重伤之劫。可到底他有老天传道的福德,该要受着一劫。虽说废了右腿,可终归是一件无量的功德。你们两个也不用太过忧心,小九的福气,还在后面。” 然而令狐阁主尚且还能定下心神,寒冰夫人慈母心肠,一直挂着万象,听见万象废了一条右腿,哪里还能听得进去别的?只看夫人怔愣在当场,好容易反应过来,眼里已经红了起来。阁主才要出言安慰,夫人却坐不住了。匆忙福了一身与老爷子,便抢出了房门,一道轮光,往阴阳阁中去了。 阁主欲待去追,却被老爷子叫住:“飘雪,随她去吧。母子连心,更何小九是她这个当娘的心头肉。她现下心中挂记,要去亲自看看也无妨。你且安心,我还尚有另外一事,同你说道。” 阁主听了,定下心来,同老爷子道:“多谢父尊谅解。” 老宫主点点头,顿了一顿,问道:“你可知道,小九这次犯劫,你祝祷攘灾,难有感应;前知不明,迷障遮掩,究竟是什么原因么?” 阁主哪里晓得,只能请老爷子明确示下。 老爷子道:“他这犯劫,到底还是犯在了幽冥宗上了。所以难怪你们夫妻先后祝祷祈福,终究效用甚微。他同幽冥宗如今到底是到死的因果纠缠了。他今天度了困魂骨,搭上了自己一条腿。虽说是顺应天命,他是唯一能行这度化之事的人,可终究有些不明就里。我虽然将易宝之事与他讲明,却因为当时 君书绾也在眼前,时机不对,并未同小九全盘托出。左右这些日子小九要在家中将养,也大约没有什么劲力出去折腾。你也该等他稍稍恢复,寻了时机,同他说的明白。他到底已经开了银华,如今既然天机已显,咱们有些布置谋划也该叫他知道了。不然到时真的劫运先前,他若是不明不白的入局,只怕要遗祸更甚!” 第43章 度怨念万象应命伤残,得宝物祖父布置托付(三) 老爷子同阁主交代了一切,便径直起身,往外走去。阁主跟在他身后,到底心有思虑,面上神色愈发凝重。老爷子觉出阁主心思,回头瞧他一眼,道:“你也不必忧虑太过,更别在梦云和孩子们面前露出来。幽冥老祖万般布置计划,瞧着是明枪暗箭,叫人防不胜防。可你瞧瞧他这样到处造业,终归是要耗尽福德,自取灭亡,当年你能伤了他就是个开端。虽说他是同小九到死的因果,可终究是小九的造化。你这个做父亲的,这个时候,一定要在他旁边好好安抚,务要叫他正心正念,别错了心思。好在小九虽然自小被我们纵的任性了些许,到底是个明理知命的好孩子。他又是天道传道的苗子,将来虽然与幽冥宗争斗难休,到底会有老天照顾,你无需太过担忧。” 又走了两步,老爷子又道:“对了,小九应劫以前,因为时机到了,为父已经让他继承你高祖的紫竹拐。只是他如今的腿脚,要用紫竹拐到底还是要吃力些。你可先取西方金属精英,用天机功巧的法子,替他打造一架机括轮车,可让他坐在上面,移动往来,也省力些。你先去准备,为父上去瞧瞧。” 说罢,老爷子一道轮光,上去寒冰阁了。阁主得了老宫主指教,也去准备。不提。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旧教阴阳宫上空三千里,新教阴阳阁。 话说这边寒冰夫人一道轮光,抢着上了阴阳阁,来了千幻宫中。她推门进去,见万象正在床上昏昏睡着,千幻坐在床头,一眼不错的定定看着万象。 他听见有人进来,回头见是夫人来了,忙准备起来相迎。可夫人怕扰了万象,忙止住了他。夫人进来,在床边坐下。瞧着床上万象睡得深沉,气息十分平静安稳,倒一点不像是才受了一场劫数,正叫伤痛折磨着的样子。 夫人先伸手给万象搭了脉,了解了他如今的情况,发觉他受了天道拥护,根底无碍,在心中暗暗吐了一口气。一腔慈母忧心终于平复,夫人抬头,对千幻道:“老八,听你祖父说,是你一路将小九给抱回来的,母亲多谢你了。” “小九是我唯一的弟弟,他要顺应天命,便自然该是儿子来尽力照顾他,尽到我兄长的本分。哪里用得到母亲说个谢字。”千幻摇了摇头,同夫人道。 夫人叹一口气,道:“你自小疼爱小九,母亲怎能不知。如今看着小九这个样子,只怕你也并不比母亲好受多少。也是幸亏有你这些年看着,母亲才能稍稍安心。只是他现在才多大,现在这个样子,日后可怎么办?”夫人说着说着,便湿了眼眶,几乎要落下泪来。 千幻虽然一心都在万象身上,可终归见着母亲伤心,他也于心不忍。于是道:“母亲还请稍稍放宽了心。小九伤残,我也是心有不忍,总觉得老天对他不太公平。幸而回来路上,有祖父轮光护持,不用儿子自己费心施为,便有些时间自己多想一想,到现在也多少能定下些心思了。小九这一劫,终究是老天定的,我们又能奈何什么呢?到底是小九从小得上天青眼,得天传道。既然是如此福气,贵不可言的命数,哪里能一帆风顺的了呢?说起来幽冥老祖贻害天下,祖父也说过,他曾经是上界真人,可惜迷了本心,又福报耗尽,再难享天境福德,才不得以投生下界。可终究相对下界,他仍旧福报甚多,才让他以为仍旧有所依仗,便更加这般的肆无忌惮。如今他算是真的福报耗尽,小九也是应运而生,才无意中能收服易宝,该是命定的诛魔除害之人。小九同幽冥岛的因果牵扯愈深,想来日后也愈能斩草除根,否则又要如何替九洲海内除了这一个祸害呢?由此看来,小九该是日后有大福报大功德的有德之人,眼下虽然受些委屈,可终究也是度化困魂骨的功德满身,到底还是替小九积福的。” 夫人到底是慈母心肠,虽然知道千幻说的不错,可现下她满眼只看到自己幺子正受着苦难,哪里听得进去千幻说的什么呢? 只听夫人道:“谁就要他将来能扬名立万,功镇千古了?难道我和你父尊生养了你们出来,就必须是要你们去各自成就的吗?母亲是个最没出息的,少时或许意气风发,有过些少年意气,可现在就只想你们几个都好好的,无灾无劫的就行。小九这才多大?就受这样的委屈。他一个孩子,好容易才开了银花,稳固了根基,蜕变了骨肉皮相,能返本归元,有所长成,不用再终日受那折磨。这才几日功夫,便又要日夜受苦。母亲也知道这是上天运道,对他来说总是进益,可真到了眼前,我又怎么能不心疼不难过呢?” 夫人终于矜持不住,在自己儿子面前,落下泪来。千幻到底孝顺,见母亲落泪伤心,他也于心不忍,自知是自己说的太多,反而更叫母亲忧愁伤心。于是立刻起身,向夫人赔礼道:“儿子失言,惹母亲伤心了。还请母亲原谅。” 夫人哪里又是真的在怪他:“好好的我怪你做什么,你又没说错。不过是母亲自己心里软弱罢了。” 母子两人说着,正好老爷子带了君风栖到了。方才夫人来的时候匆忙,只想着快点来瞧瞧自己的宝贝儿子,过了阴阳双阙后,经过练功场时并未仔细看,加上又有老爷子的法力护持着君风栖,便更叫夫人不曾瞧见他的身影。如今夫人见老爷子带着君风栖进了兄弟二人寝室,因是生人,忙背过脸去,收拾仪容,然后福身,向老爷子问道:“公公,这位是?” “这是为父在西南新收的关门弟子,只是尚未授戒传符,尚且没有法名可用。你且先唤他的俗名风栖吧。”老爷子道。 夫人听了,忙一点头见礼:“原来是小师弟,恭贺公公了。” 君风栖见夫人冲自己见礼,忙作揖回礼,口中道:“想来这该是师嫂了。您万不可这样大礼。我本是左道出身,无根浮木,幸得老师青眼,承蒙不弃,用心调幅,才叫我不至于在左道沉沦下去,荒废一生。师嫂这样客气,我却不知如何自处了。” 倒是千幻早同君风栖见过,此刻倒不至于太过生分,便在夫人之后,也同君风栖见礼道:“小师叔。” 君风栖到底明心见性,甚有自知之明,又忙将千幻扶起,道:“少主不可。我这样的罪人,虽然得蒙老师收归门墙之中,到底是左道出身,又哪里受得起少主的礼?” 千幻到底是这古世家的子弟,礼数周全,又深明大义,只对他摇了摇头,道:“小师叔这话说差了,您已明心见性,是福缘深厚的有德之士。更何况是祖父的关门弟子,辈分高我不少,如何受不起。” 老爷子在旁边瞧着,见千幻并不顾忌君风栖的前尘过往,心中甚是欣慰。又瞧了瞧床上万象还在睡着,便道:“行了,你们几个也别客套了。风栖,为师这几日尚有些事情要做计较,只怕一时之间不得空顾你。你且先留在这里,替为师看顾看顾小九。修行之事,你到底身上还有些许暗伤,也要修养,只每日卯时,面东调养运气一个时辰就好。小九这里,经卷甚多,你其余时候可自己读来瞧瞧。我瞧着小九大概快醒转过来了。为师的一身道术法门,小九学的最好。你毕竟才入我门墙,进了正道,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便去问小九就是了。等为师处理完事情,择了吉日,再与你受戒传符。” 君风栖应下后,老宫主便同寒冰夫人和千幻道:“我刚刚吩咐了飘雪去用西方金属精英,给小九打一架机括轮车,好叫他平日里面坐着,来往移动,也能方便些。到时候叫小九自己温养着,炼成个心意相通的法宝来,也就没什么不方便的了。” 说着,老爷子取出一根紫气腾腾,宝光瑞彩的紫竹拐,接着道:“先前答应了小九,要将这紫竹拐传给他。老八,你先拿着,等小九好祭炼降伏,化为己用。到时配合你父亲给他打的轮车,也能方便些。” 老爷子正说着,忽然听见万象在床上一声糯糯的哼唧,醒转了过来:“哥哥,疼。” 千幻一听,忙去床前看万象:“小九,怎么样了?”说着便要去扶万象起来。万象一条腿使不上力,连起来都费些力气。 寒冰夫人在一旁看着,也忙过去要扶。万象一见母亲,叫了一声:“母亲,小九不好看了。” 夫人原本还是满面心疼,听了万象这么一说,终于破涕为笑,道:“你这混小子,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情在这开玩笑。哪里就不好看了?母亲眼里,怎么都是好看的。”说着,拿手里帕子给万象擦了擦额头汗珠,关照道:“怎么样,可是疼的厉害了?” 万象摇摇头,道:“已经不疼了。还好老天眷顾,有一团功德护住了我自身经脉。可是到底这条腿上用不上劲了。” 万象看着自己腿上说着。忽然余光瞥见,老爷子手里拿着一根紫竹拐,眼里精光一闪,欣喜颜色现在脸上:“早知道我只要伤了腿,祖父您就能答应将天祖父的紫竹拐传给我,我倒是也不用同您软磨硬泡,废了这许多年的功夫了!” 老爷子笑嘻嘻的走过来,一脸慈爱的看着他,道:“就说你小子是被宠的无法无天,一贯不知深浅的小魔王。你天祖父这根紫竹拐是何等神物,你之前那个道行,可降得住?” 万象如今回了家中,自然是放开了的没脸皮:“也是,这毕竟是先天宝物,功德广大。可是我降不住,祖父您是天境神人,难道还降不住吗?” 老爷子将手一伸,把紫竹拐给了万象,佯怒着敲了万象脑袋一下,道:“你如今炼气功夫圆满,修为更甚,那里还用的上祖父帮你。我知道你将来还要重新炼宝,可到底还要等你找到所有神物才算。这紫竹拐本就是先天神物,天生而成,又被你天祖父点化祭炼,时常用神,早就通玄。你日后用着行走,也可以当一件合身的法器来做功用。和你欲炼的宝物,终究有些异曲同工的妙处。” 然后一指君风栖,道:“祖父知道你现在身子不方便,可是到底还有件事情要托付给你:你应劫之事,你大哥哥他们尚不知晓,孙媳妇虽然也做了些动作,但是到底你这是大业,她只怕也不能清楚知道你如今的情况,需要托付你二祖父去告诉一声,免得他们只在西方大水苦等;幽冥宗不停动作,想要搅弄风云,祖父也用功夫要去计较费神。事情杂七杂八的堆起来,祖父最近还要应付九洲会盟的盛事,到底不得空闲。你小师叔才入门,毕竟他是舍魔成道,根基上多少还有不稳,现在要他立刻做些功夫也是不妥。祖父的本事你学的最好,便把你小师叔留在这儿,同你哥哥一起照顾你。你也替祖父照看着他修行,若是他看经典时候有什么不通之处,你就替祖父给他解释解释,必要时你也可帮他巩固一下根基。毕竟他左道浸淫了数千年,突然得了天赐的功德,到底还是该有人指点引路才算妥当。” 万象听了,突然笑了出来,道:“祖父,小师叔是你的弟子,让我来教,不是乱了辈分么?虽然说您的本事我学得最好,可若是上来便是我为小师叔引路,传出去难道不会说我是倒反天罡吗?” 说完看了眼君风栖,咧出来一个笑脸,道:“小师叔,祖父现在顾不上你,委屈你要同我这个混世魔王待些时日啦。我在家中一向霸道惯了,可仔细不要被我吓到了才是。” 第44章 炼神拐万象休养生息,阅经典君风栖去俗名(一)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先天山脉,旧教阴阳宫。 因着九洲会盟尚未结束,阴阳宫中尚有诸多事务打点,老宫主交代布置了停当便飘摇回宫去了。寒冰夫人一直在寝殿中一直陪着到了亥时,才飘摇下了阴阳阁,回了阴阳宫。如此一来便只留下了兄弟二人同君风栖在千幻宫中。还好阁中尚且留着道行不济,现下不宜去九洲会盟上招摇的师兄弟们可以同三人相互照应,倒也安心。 长辈们走了,剩下一个君风栖在,虽说挂着一个小师叔的辈分,可说起来也就是虚长了千幻一些。只是他乍到了阴阳阁中,一切种种到底陌生,加上不知这中极神土的规矩,所以还兜着罢了。 万象最是个鬼精灵,一直留心瞧着,自然瞧得出君风栖现下的不自在。他倚在床上,笑了一声,道:“小师叔,祖父和母亲都回宫了。哥哥宫里如今就你我三人。这寝殿内外又都有我的符印镇住,最是个安静的地界。小师叔现在尽可以自在些,就不要一直端着了,难道不嫌累得慌吗?” 正巧千幻去煮了茶回来,听见万象在打趣君风栖,便走上前去,道:“你啊,祖父和母亲前脚才走,你就开始犯浑,可见是真的好些了是不是。小师叔初来乍到,必定有诸多不习惯,你又何必在这般打趣他呢?” 万象撇了撇嘴,翻了一个白眼,道:“哥哥你才是那个不正经的。咱们阴阳阁里的师兄弟们平日里面难道互相打趣的还少了吗?你瞧瞧大师兄整日在父尊面前不更是没个正型的。就算是阴阳宫里的长辈们,不也都是同咱们整日玩笑闹腾的,哪里有这样生分的时候。连宋爷爷如今也回来了,更是最看不惯这些所谓规矩礼数的。我知道小师叔初来乍到,所以才与他闹一闹,叫他放松一些,别绷得太紧,那对他的根基也没什么好处。你却来曲解我的意思,说我打趣小师叔,可真是坏极了。” 他说完了又看向君风栖,看他还在那里站着,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道:“小师叔当真的是好气力,身上的暗伤还没好全,还站着呢。你这个样子一直累着自己,怎么能好?快来坐着吧。”说着他拍了拍自己床边,示意君风栖过来坐下。 君风栖虽然一早就见了万象,却到底只见过他诛魔的风采,和他在长辈面前的模样,自然不知私下里,万象最是个孩子气厉害的。不过倒也不怪他,他虽然明心见性,可到底现在在这九洲正道执牛耳之地,仍然还是顾忌自己出身,生怕哪里出了岔子,徒惹是非。加上又突然见了万象这样自己在左道中未曾见过的澄澈性子,更叫君风栖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到底还是千幻总是照看万象,更会体贴人些。眼下他看出来君风栖的局促,笑了笑,道:“小师叔别理他,他一向胡闹惯了,您只当他在发疯好了。不过小师叔也当真别这么站着了。您既然入了阴阳宫,便不用记着从前的事儿了。咱们如今都是一脉所出,您且自在些,也舒服些不是。” 一边说着,千幻挪了张椅子给君风栖,叫他坐着。君风栖坐下,看着千幻端了碗茶过去万象床头,叫他喝下去,又坐在床头,把万象搂住了在怀里,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你们兄弟关系真好。” 他这话说的落寞,兄弟二人却都听得出来,一同看向他。君风栖自嘲一般的笑了笑,接着说:“大约吓着你们了。我不过看见你们这样的热忱情谊,有些感慨罢了。说起来左道之中凉薄,虽说星河、星寰两兄弟是自己作孽,才死在你们手里。可到底他们做兄弟左道他们两个的份上,我年幼的时候也是羡慕过的。” 万象听他一说,转头看了一眼千幻,道:“到是惹了小师叔你伤心了。” “小少主关照,倒不必为我忧思。我不过一时有感而发罢了。现在只有些庆幸,觉得幸好前世积福,此生有了这正道的命数,也能再见到你们这样的真情实意,温暖心田。又想想自己从前在左道的作为,多少觉得自己不堪些罢了。”君风栖摇摇头道。 万象笑了笑,道:“小师叔执念了。你入门之时,祖父应该便同你说了,既然入了令狐一门,前尘往事,该与你无关了。咱们中极的门墙,不管旧教新教,都是些好相与的同门,你自然可以不必担心。你若要说前尘,小师叔是落影的同族,现在改邪归正,我也自然该替落影好生照看小师叔。私下里面,你只当我是你一个外姓兄弟就是了,少些礼数束缚,你也潇洒一些。” 千幻也说道:“不错。小师叔既然做了祖父的关门弟子,就是一家人了,又何须那么多的规矩束缚。小师叔日后也不要叫我们什么少主、公子的了,大号小字,小师叔择一个用着便是,我们也可亲近些。” 听得千幻、万象这样说,君风栖心里倒是十分安慰,感叹自己实在幸运,原本那忐忑心思也终于安定下来。 他这一放松,突然意识到:原来这寝殿甚大,只有一张床榻。他下意识以为这里是千幻和万象二人寝殿,便不由在心中有了些嘀咕。于是他问道:“雅幽,怎么你们这寝殿中只有这一张床,难道是我不曾注意,这里只是九幽自己的寝殿么?” 千幻一听,哈哈大笑,看着怀里万象。万象翻了一个白眼,道:“方才说完我犯浑,你自己就在这里没正行。”说罢看向君风栖,道:“也难怪小师叔你疑惑。我是没有自己的宫宇的,自然也就没有自己寝殿了。这里原本就是哥哥的宫宇,自然也是我在鸠占鹊巢了。” “你……没有自己的宫宇?”君风栖疑惑道。 “我自出生便喜欢粘着哥哥,还在襁褓里面就要趴在哥哥身上才肯睡觉。后来懂事修行之后,得老天传道,时常闭关,也就一直没择自己的宫宇来住。左右没有哥哥在身边我睡不好,所以每次出关我都是来哥哥这里休息的。”万象倒是一片赤子心肠,此刻在君风栖眼前一点不曾遮掩,叫君风栖看着倒觉得可爱。点了点头,也是理解了缘故。 三人聊了许久,渐渐化解了隔阂,熟络起来。万象看了看时间,道:“这个时辰了,小师叔也留在这儿休息吧。明日卯时小师叔还要面东调息,如我所说,在这儿四面都有我的符箓,灵气汇聚,对您更是有所助益。再者,我要降服天祖父留下的紫竹拐为我所用,也要明日卯时用功,正可以请哥哥为我们护法,也可方便些。” 万象邀请,君风栖自然觉得好。毕竟这里人生地不熟,难得同千幻、万象聊得投契,倒是乐的留在这里。只是他瞧着这里就只一张床,便在想自己要歇在何处。 万象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道:“祖父让我关照您,可是他老人家有的时候也着实太过小心了一点。”说着一指寝殿另一端,忽然觉得寒气阵阵,一张玉床,显现出来: “这是我七百年前从太阴山地矿中寻来的玄阴寒水玉做的一张玉床,最能安定气血,巩固根基;打造的时候我在上面雕刻了符篆,能清除桎梏,祛毒除害。小师叔有暗伤,现在终归底子稍虚,并不稳当。虽然祖父说的不错,您现在的修为本就是发愿得福,该借着天道正气来巩固。只是依照您如今的底子,头几日怕是要进展缓慢。我知道小师叔您练成过通幽光,心智是急坚定的。这玄阴寒水玉床上寒气,虽然冷冽,却可以助您调和体内阴阳,稳固根底。您今夜若是在这玉床上,入定也好,休息也罢,等到明日一早引紫气东来的祥瑞入体时,便会事半功倍。如此早上用阳,晚上用阴,二者相成,自然相化,便可以进境神速。只不过此乃我大道之法,常人用来,单是这玄冰阴寒水玉床上的冷冽寒气这一关,便少有人受得住。小师叔若是受得住,日后便可学些我的大道道理,也可以帮您进益,早日得道。” 君风栖虽然离那玄阴寒水玉床尚且有些距离,可仍旧被那冷冽寒气给遥遥激了一下,瞬间像是身处万载寒冰之中,顿觉这是一件神物。他起身走过去,用神往床上一照,只觉得鼎盛的清气,无与伦比,安慰神田,灌溉身躯,叫他神魂安定,气血安宁,身上暗伤,隐约又好了不少。只是那冷冽寒气,也确实冻得他手上发麻,当真煎熬。 他这才明白过来万象说,这床常人睡不得的缘故。毕竟道行低微些的,只怕会立刻被冻死在上面。料想没有万象那样汪洋大海一般深沉汹涌的法力护体,寻常人又哪里敢靠近这玉床呢? 可他还是一个翻身端坐到床上,不顾冻的双唇发紫,哆嗦不断,双目一闭,便要用神入定。千幻倒是眼疾手快,见君风栖上了榻,忙趁他入定之前,喂了一粒丹丸,护住了他的性命。完后便给自己和万象更了衣,搂着万象,休息去了。 如此一夜过去,万象因为腿上不痛快,睡的十分不安稳,以至于才寅时刚到,就早早醒了过来。千幻因为怀里抱着万象,相拥而卧,所以睡的也不怎么安稳,醒的比万象还早了一刻钟。 然而深冬天里,寅时时分,天还未亮。殿中虽然还掌着灯,到底有些昏暗。万象揉着眼睛,发觉千幻正在一旁,撑着脑袋看着他。哪怕殿中有些昏暗,万象到底眼神明亮,瞧的清楚千幻眼中的失落伤心。千幻瞧着万象醒了,连忙换了一副神情,道:“你这小混蛋,睡的这样不老实,折腾的我睡不好就算了,怎么这才将将寅时,就不睡了?是不是腿疼的厉害?” 万象瞧了一眼君风栖那一边,见他在玄冰水玉床上,尚且还在定中,便伸手勾了一道玄光,把君风栖护住,然后回头看千幻,道:“哥,对不起。” 千幻一愣,道:“你好好的,这是做什么?” 万象叹一口气,道:“我知道我现在伤了,头一个难受的就是你。我也记得当时在岛上,你差不多疯了一样想要阻止我应劫的样子。哥哥你这样关心我,可是我终归还是让自己应劫伤了。虽说无愧天地良心,可到底是对不起你对我的一片赤诚之心。” 千幻一听,脸上终于挂不住了。他一翻身坐了起来,双臂拦住了双膝,不去看万象:“我怪你干什么。你从小就受老天眷顾,传授教导,自成大道。那时便早知道你是个极其贵重的命数,大风大浪,磋磨波折也一定少不了。不过是哥哥私心用甚,总觉得你还小,瞧着你这样,哥哥心疼,可到底是怪自己无能,不能互护住你罢了。你从小跟在哥哥身边,可到头来,还是哥哥对不住你。小九,你可会怪我?” 万象拖着右腿,强撑着坐起来,倚在床上。千幻听见身后万象有动作,忙转身过来,关照万象。万象伸手抓着他伸过去的手,道:“到底是我的命数,祖父那样的道行都无可奈何,哥哥你又何必自责?你若是真的觉得我伤了可惜,便更宠着我些好了。” 见千幻脸上还是自责之相,万象又道:“好了哥哥。到底老天还是眷顾我的,原本的重伤伤残之劫,现在得了功德,也只是一条腿使不上劲了就是。虽然现在阴阳相冲,时常疼痛。左右我本就一直在那桎梏苦痛中长起来的,本就习惯了。现下这样总也不会比我从前受的折磨厉害了去。最差就是以后要坐着轮车,要你推着我就是了。你可别哪天被我欺负的急了,再把我掀翻了就好。” 千幻听他这么一说,总算是笑了出来。万象瞧他终于有了个好脸色,马上又撒娇道:“哥哥,饿了。” 千幻听了,刮了一下万象的鼻子,道:“你倒是会挑时候。这个时辰,阁中剩下的人才开静起床,你便饿了。平时在家,睡到日上三竿,倒也不见你饿。” 第45章 炼神拐万象休养生息,阅经典君风栖去俗名(二) 千幻话音才落,就听见门口有人敲门:“雅师兄,可起了么?” 千幻一听,道:“是碧云童子吧。你这个时辰怎么过来了。进来吧。” 千幻一伸手,将门上道阵撤了。只见殿门开了,一个着一身浅碧,扎了两个冲天髻的白净道童,手上端着一盘早膳来了里殿:“昨夜得了师娘命令,叫我守着,到了开静时分便来关照下两位师兄。小师兄没事吧?” 万象听见碧云童子关照自己,从千幻身后探出个脑袋来,说:“你什么时候也会关心我了?” 碧云童子翻了个白眼,道:“小师兄你在啊。要不是师娘交代,我才不要管你。” “还记着呢?不就是当年在父尊面前卖弄,结果被我拆穿了出糗么?你炼了这么多年,怎么还这么不长进?”万象笑了声,道:“你这样子,将来怎么破妄存真,有所成就?难道就打算给父尊守一辈子的丹炉,扇一辈子扇子?” 这碧云童子和万象之间,小时候有过一段趣事,导致二人一直有些互不待见。不过都是旧事,日后若有空闲再做相叙。 万象瞧他默不作声,道:“行了,好歹你叫我一声师兄,当年也确是我小孩子心性,无赖的紧。今日我要炼宝,你要不留在我这儿瞧瞧,若是有所感悟,也算是我对当年的赔罪了。” 千幻也在旁边帮腔,道:“碧云,你这一口气,这么多年也该放下了。若你总是如此执着,到底生出妄想嗔念,将来易有劫数。你原本又是父尊点化得道,更该仔细这项。不然日后天劫加身,可要悔之晚矣。小九炼宝,你也在旁边看着,到底多有益处。” 说完了,从碧云童子处接来餐饭,同万象一同用了。又唤碧云童子取了净水来梳洗清洁,替万象换了衣服。一切收拾了停当,也差不多到了卯时。万象在床上,挥手撤了君风栖处的护持。他手上不知何时拿了一个引磬,敲了三下,将君风栖从定中唤醒,嘱咐他在玄阴寒水玉床上,面东而坐。万象又叫碧云童子将窗户打开,好叫君风栖借机调养。碧云童子也是这个时候才发觉殿中竟然还有一个人。听了千幻、万象唤他小师叔,才知是个长辈,便也打了一礼,算是见过。 万象见时辰到了,君风栖再次入了定,调养根基,便将引磬给了碧云童子,嘱咐他看好了一个时辰就去玉床旁把引磬敲响,免得君风栖在定中贪多贪足,坏了火候。之后他自己将紫竹拐取了,准备收伏。 只见万象将手一指,略一用神,九朵金莲将紫竹拐托住,浮在自己身前。他将一身道力放将出去,笼住了紫竹拐。一时之间寝殿之中,异香阵阵,玄音不断。 万象端正身姿,略一用神,将脑后大道功德宝轮现了。忽然之间,各色神光,大放光明。万象坐在当中,庄严肃穆。突然万象手上动作,依着五横四纵,用了一道符,加持在紫竹拐上。只听见万象在用功之中,感叹道:“果真是天祖父留下来的宝物,真是好宝贝!” 毕竟这等神物,早已通玄。万象原不是它的主人,此刻万象炼宝,它自然有所抗拒。他才说完,只见紫竹拐上,紫光大盛,竟同外面旭日初升,紫气东来,交相呼应。忽然莫名一股浩浩神力,犹如万钧,向外袭来。 万象自然十分警觉,忙将手上化了道指,在胸前执定,镇住自身。他将眉心聚起一道神光,放照出去,摄住了紫竹拐。那紫竹拐被这神光照射,反抗更甚。幸而万象早早用了一道符箓,将紫竹拐四周封住,它虽然反抗,却逃不出去。 万象哼了一声,开口道:“怎么,我到底是天祖来孙,难道你还瞧不起本座年少,不肯辅佐么?你是天祖父的宝物,我原不想用狠招,可你若一直如此,本座便用神火烧你,再用利刃剐你,到时看你如何!” 万象说完,那紫竹拐上却抗拒更甚,仿佛万象所说它都浑不在乎。 万象见紫竹拐倔的厉害,便狠下了心。右手继续镇住法术,左手伸出,从龙藏紫气戒中,放出一团火光,往紫竹拐上烧去。 万象这阴阳神火的神异,早先在君星河的恶阵之中已有见证。此刻万象不过用了一点阳龙火气,去隔空烘烧那紫竹拐,算是威胁,便已觉出热浪排空,灼热非常。 果真神火一用,立见功效:万象这神火是阴阳双鱼玄图之中化生出来的火种,同先天神木缠斗一处,到底应了木生火的道理。阳龙火气受了这先天神木的木气,哪怕这紫竹拐眼下反抗的无比激烈,仍然愈烧愈旺,若不是万象早有符咒镇住,怕是要生出弥天大火,烧了这寝殿楼阁去。这熊熊火光,阵阵龙啸之中,紫竹拐虽然奋力抵抗,可终归是在不停助长神火气焰,俱是徒劳。挣扎了一阵,慢慢消停下来。万象一瞧,便将神火收了,静候动静。 碧云童子在一旁瞧着,心绪不断。他虽然因为旧事,同万象二人不太对付,可心底下还是佩服万象的修为的。原本寒冰夫人说,万象应了伤劫,他还有些私心,以为万象修为必定一同受损。可现在看来万象虽然应劫之后仍有虚弱,可他这番施展神威,调服灵宝,竟一点不见颓势。碧云童子目光流转,恍惚之间,竟然有些自惭形秽。 他正自己烦恼着,忽然听见万象又说:“你还要生事?当年天祖父用你时,也不过是做拐杖功用,你倒是尽心尽力的辅佐。如今本座伤残,想要借你助力,你却是百般不愿。难道你还要挑三拣四,歧视我这跛脚蹇足之人么?你若再这样冥顽,便别怪本座不挂念你原是天祖父手中之物的情分了!” 只见万象说完,将口一张,一道白光从口中飞出,缠上了那紫竹拐。碧云童子一直在旁边瞧着,见万象将这白光放了出来,忽然惊讶,道:“这是……肺金皓华剑?小师兄已经将五脏神君剑炼成了么?” 而千幻在一旁瞧着,也是稍稍惊讶了一番。他虽然知道万象的修行神速,兄弟之中早无人能及。可这现在看见这肺金皓华剑,才意识到原来万象已经将五脏修到了大成。他有了五脏神君加持,自然能守其真形,保其安宁。 不过顷刻之间,千幻倒也想的明白了。以万象这样的天分,在他这个年纪上将五脏神君炼到了大成也没什么奇怪的。难怪他当时应劫的爽快,想来也是因为还有这一层依仗的缘故。千幻忽然在心中无奈,摇了摇头,终于意识到从前那个整日缠着自己的小九,终于长成了一个能独当一面,不用自己时时看顾的可靠人物了。 再说万象放了肺金皓华剑出来调伏紫竹拐,只见一道白光,凌厉非常,同紫竹拐斗在了一处。先前靠着木生火的道理,逼得这紫竹拐作茧自缚。到底万象还是顾着这是天祖父遗宝,降服之时还留了情面。不曾想这紫竹拐跟了他天祖父数万年,早生了灵智,竟看不上万象现在的伤残样子。哪怕万象已将它逼入囹圄之中,它仍旧不服,依然伺机反扑。万象无奈之下,只好放了肺金皓华剑出来,同它缠斗在一起。 先前说了,紫竹拐占尽先天木气,万象这又是一口五脏大成,返归先天的神君剑,占尽先天金气,二者现在斗在一处,甫一交锋,因金克木的道理,那紫竹拐便落了下风。 好在万象只是为了降服它,不过因为它实在太过拜高踩低,欺人太甚,才用了肺金剑来降他。万象虽然生气,到底仍然留了一个小心,没用肺金剑伤了紫竹拐,只是再次将它逼入困顿之中,叫它无法抵抗罢了。 万象瞧着那紫竹拐上光华渐弱,叹了一口气,道:“你本是天祖父的手中扁拐,既然生了灵智,合该将来有你得道一日。我原本计划重新炼宝,不过借你一段时日的助力,待我寻得炼宝所需而已。你既有得道的机缘,我也不会强留你。你若肯助我这段时日,我便日日用肾水玄冥剑的先天壬癸之气,相助你修行。之后你若愿意,我也自当全力相助与你。日后你要渡劫,我也自有道理相护。你意下如何?” 万象说完,便撤了肺金皓华剑。一道紫光,紧随其后,进了万象体内。千幻同碧云童子看见,都知道万象功成,这紫竹拐已被他收伏,为他所用了。 要说紫竹拐到底是先天神物,万象收伏起来,哪怕说起来这般容易,究竟是费了将近一日的功夫。此刻万象功成,已是傍晚时分。等万象回过神来,见千幻和碧云童子在一旁看着自己。忽然他意识到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于是忙抬头去看君风栖。 好在碧云童子虽然不太待见万象,到底记着他的嘱咐,时辰一到就用引磬叫了君风栖出定。他此刻见着万象抬头去望,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我一向替老爷看顾丹炉,时辰上算的准着呢。误不了小师叔。” 万象瞥他一眼,不曾说话。碧云童子见万象不接话,只道要去准备准备晚膳,冲千幻和君风栖打了个礼,便转身出去了。 碧云童子一走,万象终于看见君风栖。见他现在正悠闲的捧着万象的一本古卷,细细读着。万象一笑,感叹了一句:“都说我是上好的根基命数,可现在瞧瞧小师叔,才知道这明心见性的天定根基,是多叫人敬佩的福气。我如此折腾了一天,小师叔还能不被外物诱惑,仍能静心阅读这晦涩难懂的经卷。单这不为外物所动的坚定心性,小师叔日后前途便是无可限量了。” 君风栖听见万象说话,便将手中经卷合上,同万象道:“九幽说笑了。我才入了门墙,都还未得老师赐下法名。你现在便这样抬举我,不怕我起了妄想骄傲之心么?” 万象哈哈一笑,道:“小师叔怕是没有理解祖父的用意。祖父把你放在我这里,就是要你自己从我这书里面,挑选一个法名出来罢了。” 君风栖闻言,忽然一愣,而后也是哈哈笑了出来:“九幽你可是在耍嘴了?老师赐名,怎会如此随意?” 这时千幻来坐在万象身旁,来关照他身子状况。听见二人说话,千幻说道:“小师叔你才来,不知道阴阳宫里的规矩。祖父是最好相与的师徒情分,阴阳宫中的同门的法名都是自己择的。祖父的意思是,这既是法名,也是个人日后修行的依仗标尺,度量规矩。行事作风,全在自己这法名之中。按照祖父的话说,他定的规矩,难免有些不通人性,也难免顾及不到所有人,时日长久,难免有所怨言。可既然这法名规矩,是自己所选,便能自励自持,好生修行,省去许多妄想闲心。也可时时铭记自己,为何向道,为何苦修,究竟坚定道心,不堕恶趣。” 由千幻这样一说,君风栖才渐渐明白了老爷子将自己放在这处的用心。他原是左道出身,想来寻常正道上的规矩他也是受着不爽的。他自己虽然明心见性,舍了左道的根基,决心皈依正法,可到底对于正道修行尚没有深刻了解,终归还是有些疑惑不安。如今经由兄弟二人这样一说,心中多少又安定了些。 “小师叔这是看什么呢?”万象见他不说话,开口问道。 君风栖瞧了一眼,道:“似乎是本无名之卷。我出定之后,闲来无事,随便取了阅读罢了。不过其中记载,确实深奥,远非从前我在君家的时候所见可比。自然,我出身旁系,尚未见过嫡宗典藏。可这一卷经书读到现在,深觉其中玄妙,细细思索,却并无劳累之感,也实在是这大道至理玄妙非常,叫人爱不忍释啊。” 万象听了,道:“小师叔过奖了。我这里的经典,比不过祖父或者父尊藏书的十分之一,你现在便要赞叹,怕不是早了点。哥哥,烦你扶我一下。”说着,万象将手上握住了紫竹拐,便要下床去。 第46章 炼神拐万象休养生息,阅经典君风栖去俗名(三) 千幻看他这般动作,忙过去搀扶:“你要下床,叫哥哥过来抱你就是了。干嘛还要难为自己?” 万象手上捉住了千幻的胳膊,右手扶住了紫竹拐,略有些艰难的往君风栖那里走去。他边走边说:“我现在不去习惯,早晚也是要习惯的。毕竟这是一辈子的事情了。” 二人说着,走到了君风栖面前。万象同君风栖讨来那经卷,看了两眼,道:“原来是《少阳卷》。倒是同小师叔你很配。” 君风栖被万象这么一说,愣了一下,笑道:“你倒真的会开我的玩笑。” “我可没同小师叔玩笑。小师叔您原本就是三尸神大成的左道根基,是绝佳的根骨天资。虽说是祖父为了不使您明珠蒙尘,用外力破去了你上下二尸,若是您再那一刻不是自己澄明了本心,如何又能自愿舍了中尸的根基,发愿入了正道?如此一番,可不是像极了老阴生少阳,正好应了这《少阳卷》?” 万象将少阳卷一放,说道:“数千年左道沉沦,三尸神的功夫修到大成,原本依靠君家旁支的底蕴,也差不多就是全盛顶峰了。也幸亏小师叔是正道的命数,不然一直在左道沉沦耽搁,也是白费了您这上好的根骨,岂不是可惜?反而现在舍魔成道,消灭三毒,又借着大愿,得了修为,可不是开了正道修行?破而后立,脱了前尘,换来至道光明。若是日后小师叔要在九洲行走,取一个少阳君的名号,也是说得过去的。” 千幻听他这么一说,也笑起来,说道:“你也真是爱玩。小师叔现在法名未定,你怎么倒给了这么个少阳君的名号出来。你若真的无聊,左右现在傍晚时分,天色正好,哥哥带你出去走走,去玄莲池上吹吹风,也好过你在这里扰乱小师叔。” 万象瞥他一眼,不搭理他,只伸手一挥,从一旁书架上又摄来三本古卷,整整齐齐摆在君风栖面前,道:“小师叔的机缘甚好,随便挑了一本就是这《少阳卷》。它原是《太极化生阴阳妙经》里的一卷,还有《少阴卷》、《太阳卷》和《太阴卷》三卷真经。小师叔您才入祖父门墙,看看这经是好的。这经里面将天地化生,阴阳道理讲述的极明白透彻。小师叔现在要调养根基,有这经典帮助,也是大有裨益的。好了,哥哥撵我,我也就不打扰小师叔了。晚些时候再回来同小师叔说话。”说罢,也不管君风栖什么反应,收了紫竹拐,嚷嚷着要千幻背着,带着刚刚回来的碧云童子去玄莲池上面吹风去了。 君风栖见他三人走了,寝殿之中忽然清静下来,他倒有些不习惯。细细想了想万象方才所说,忽然摇头轻笑,暗道自己虚长了小两千多岁的年纪,到头来自己顶了个小师叔的名号,还是要万象来教导修行,倒是有些讽刺。不过还好他现在明心见性,入了正道,这点心思虽然在脑子里面转了一圈,却能立刻觉察,并不着相,所以不能扰乱他的心智。 好歹他当时也是在西南见识过万象破阵诛魔,度化困魂骨的,自然也明白万象三千岁的年纪,便修成了如今这般精深无量的修为,又是九洲闻名的老天亲传,自己若是能被他指点一二,日后在正道的修行也能省去不少歪路。 他虽然自出定之后便在读那《少阳卷》的经文,可是万象收伏紫竹拐的动静实在太大,自己虽然能不为外物所动,读经文时有些不通之处时,也抬头去瞧了瞧万象那边的动静,于是也叫他见识了万象用五脏神君剑收伏紫竹拐的动作。 想来自己是见识过老爷子五脏神君剑威力的,他虽然不在眼前,却觉得万象那神君剑的剑光,竟隐隐有些不弱于老爷子,便更知道了万象的修行早已强过了不少九洲同袍。他如今听了老爷子安排,跟着万象几日,若真的得了他的指点,也是自己的造化。想到这里,自然平和了心境,拿起来《少阳卷》,继续阅读了。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旧教阴阳宫上空三千里,新教阴阳阁。 玄莲池上,三人看着天边暮色,吹着晚风,十分自在惬意。万象在千幻背上,瞧着这一望无垠的云海美景,忽然感叹道:“日后上来看景色的机会怕是少了。” 千幻听了,眉头一皱,拍了拍他,道:“说什么呢,你想看,哥哥就背你上来看。哪里就少了?” 万象又叹一口气,目不转睛的盯着云海翻涌,夕阳落日,这一片夕阳西下的平静景色落在他眼中,映出些别样的颜色。他缓缓说道:“血雨腥风快来了,这样瞧夕阳的安静时光,还能有多少?” 碧云童子听见万象这么说,突然疑惑,道:“小师兄,你莫不是难受到说胡话了。如今老爷坐镇神土,天下承平。一片大好,哪里来的什么血雨腥风?” 千幻却明白万象说的什么。终归是不死不休的因果,要说万象不上心怕也是假的:“你在想幽冥宗是不是?” 万象道:“先是义父那里闹青面尸傀,之后鬼脸娘捣乱,再后来林家废宅牵星泄魂道阵,到现在君星河受了幽冥岛接济,同我结下这困魂骨的因果。若说我机缘之下,收伏易宝是巧合之事,可由此却引出我同幽冥老祖至死方休的因果。其实这也罢了,像哥哥你说的,我既然得天道亲传,自然行运特殊,该有这等磋磨。只是你看这才几天光景,桩桩件件,种种事情,都有幽冥宗在背后动作。细细想来,已经牵扯上了中极、北极两方神土,西南大水君家旁系,更有外海里面,西南诡云溺海这处所在。只怕他们下了一盘大棋,要将整个梦九天世界给一同坑害了。可不是山雨欲来了么?这样安静祥和的平安日子,还能有几天呢?” 千幻听见万象这样感叹,心里也是担忧。这不死不休的因果毕竟不是玩笑,总不可小觑。更何况诚如万象所言,不过半月光景,他们所遇之事俱都同幽冥宗脱不了干系。如此牵连,只怕这因果轮转已经启了。可是万象却为了度化困魂骨,残了腿脚,瞧起来更不像是个好兆头。 想到此处,千幻心中忽然惧怕,怕最后万象结局不好,才是真正糟糕。毕竟若是幽冥老祖得了易宝,避过命里大劫,这天下才真正是要变成了人间炼狱,凄惨无比。想着想着,千幻不由心慌的厉害。万象趴在他身上,听见他心跳愈发加快,忙道:“哥哥收心。不过是个因果,倒也不用这样担心。” 千幻正在心焦害怕,听他这么一说,忽然生起气来:“我如何不担心?现在桩桩件件,都是应了你同幽冥老祖的这个因果现前的。你现在身子又不方便了,将来如何应付?这其中利害,你可有好好思索考虑清楚?” “好哥哥,怎么好好的动这样的邪火?这一个因果,牵扯到九洲海内,到时候不知道又有多少罪业。我只能尽力化解,也勉励修持,只希望时机一到,我能真的透彻其中机缘,还九洲海内一个清明乾坤就是了。自己这一身,现在哪里还能计较了?好哥哥,我知道你担心,可是你我到了这个道行,早该知道这种时候,担心是最无用的功夫。”万象虽然说得平和,可毕竟现在废了腿脚,又知晓了自己这一个牵系天下的因果劫数,心态境界,总有变化。不过两日功夫,言语之间,已经全然不复原先意气风发之态。 千幻是最懂万象的,听他一说,又心疼起来,知道自己方才关心则乱,乱了自己心境,失了兄长气度,反而更叫万象心里发乱。正要说什么,却听见万象在自己背上,气息平稳,竟又睡过去了。 他才反应过来他们出来的也久了,万象毕竟昨晚没睡好,今天还耗费精神,降服天祖遗宝,早该累了。于是叫了碧云童子,准备回去。这时碧云童子道:“雅师兄等等,老爷同师娘到了。” 千幻一望,果然阴阳双阙外面,一道无形轮光,顷刻之间来到近前。千幻因为背着万象,不便行礼,便只好点了点头,道:“父尊,母亲。” 阁主、夫人才在玄莲池上落定,瞧见万象已在千幻背上睡的安稳,便不做声,由阁主放了轮光,裹着几人,去了阁主宫中寝殿。 到了殿中,阁主吩咐千幻将万象放在自己床上,随后伸手搭脉,探了一阵,道:“幸好有老天功德加身,他根基稳当,更没伤到经脉根骨。经此一事之后,因为老天功德加持,更叫他脱胎换骨。现在小九四肢百骸,浑身经脉,已经不惧邪污,不怕阴毒,对他日后修行,反而是个更加一日千里的好事。梦云,你可安心了。” 原来寒冰夫人回宫,心中仍旧担心,焦急等待着阁主将老爷子吩咐的一架轮车完成,便寻了阁主一道回来,要他再去查看万象身子。听见阁主这样一说,夫人心中安定,连带千幻都松了一口气,暗叹果然还是自己道行太浅,竟不曾瞧出来万象此番因祸得福,还自己担心了许久,实在不该。 如此一番,阁主便叫众人都去了外面,到正殿里坐下。待众人都各自坐定,阁主道:“老八,辛苦你了。” 千幻道:“父尊怎么这样说。儿子没有这个命数替弟弟分担劫数,若是再不好好照看他,如何还算是个好兄长呢?只是儿子这两日常不自觉地想,小九才这么个年岁,又是尊贵已极的命数,如何便因果现前了?” 令狐阁主略有意味的瞧他一眼,道:“你也知道了他是尊贵已极的命数,便该明白‘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的道理。过慧易夭,可他毕竟是天定之人,才有三千年孩童之身的桎梏,倒是保得平安。可现在他机缘一现,三花开了其二,脱胎换骨,不复孩童之身,便应了木秀于林的道理,这因果劫数,便都找上来了。”说到这里,阁主便住下,不再继续说了。转了话头,阁主又道:“对了,听你祖父说,从西南大水给为父带了个小师弟回来,人在何处?” 千幻道:“小师叔有缘分,随便一选就翻开了《少阳卷》。小九说这《少阳卷》正合了小师叔舍魔成道的缘分,于是出来之前,把《太极化生阴阳妙经》拿了出来给小师叔看。现在人就在儿子寝殿之中呢。父尊若要见,儿子现在便去请他。” 阁主摇头,叫住了他:“不用,且让他先读着吧。宫中还有事情,不过是我同你母亲挂记小九,回来瞧一眼。还好你祖父回来主持,父尊得了一天功夫,将给小九的轮车炼好了。” 说完,将手一挥,银光一闪,一架精雕细琢,精巧细致的四轮机括轮车,现在正殿上。阁主道:“这一架轮车,按你祖父吩咐,用了西方金属精英打造,其中应对小九身形,有三十六道机括关键,小九在上面,或坐或倚或靠,都有支撑,必要时还可以撑住小九右腿,帮他站立。不过现在这轮车才炼成,还是凡物。你且收去,等稍后小九醒了,叫他将这轮车存于泥丸宫中,用元神炼养七七四十九日,便可稍稍功成,可以供他驾驭使用。行动转移,便无障碍。而且因为这轮车上面有为父雕刻符箓,每日小九使用,这符箓上会依着小九气息功体,继续锻炼着轮车神异。小九越用,越合他体质修行,相辅相成,便是一件趁手的助力法宝。到时小九自己起个名字便好了。” 末了,阁主起身,带着寒冰夫人同碧云童子,准备回转阴阳宫中。走到了阴阳双阙,阁主道:“老八,你回吧。不然一会儿小九醒了寻不到你,别再着急。交代完了小九轮车的事情,便赶紧带他回去你自己寝殿里面。你小师叔差不多也该决定自己法名了。小九这孩子,眼睛倒是毒。” 阁主说完,哈哈一笑,便带着夫人和碧云童子飘摇下去,回转阴阳宫中了。不提。 第47章 定法名君风栖固根基,闻消息三公主忙回转(一)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旧教阴阳宫上空三千里,新教阴阳阁。 令狐阁主带着寒冰夫人和碧云童子回转阴阳宫后,千幻也便不再停留,立刻回转阁主寝殿之中。好在万象实在累得厉害,千幻回来时依旧昏沉睡着。千幻怕吵扰到他,便随便找了本书,去正殿里就着灯光阅读,也好静静心神,顺带打发辰光。想来这几日闹腾的厉害,他心中也经历了种种波澜起伏,此刻这种安宁时光也当真难得,也叫人贪恋。如此过了半个时辰,寝殿里面万象糯糯的哼了一声,唤道:“哥哥。” 千幻听见了,忙将手中书本放下,进去关照他。果然万象醒了找不到千幻,已经在手中把紫竹拐拿住了,准备自己一瘸一拐的出来找千幻。好在千幻进来的及时,万象还没下床,忙道:“你别乱动,好好将养将养不好吗?” 万象一瞧千幻来了,将嘴一撇,道:“我醒来见只我一人在父尊宫里,吓了一跳。父尊和母亲呢?” 千幻过来坐在万象身旁,道:“你都睡了小两个时辰了,宫中还有事情要打理,父尊和母亲已先回去了。九洲会盟要半月光景,且再忙几天呢。好在今日祖父主持,父尊得了空当,替你打造了一架机括轮车。父尊说这架轮车上对应你的身形,有三十六道机括,可以支持应对你的各种动作,必要时候还能支持你的腿脚,助你站立移动。只是毕竟一日功夫里面炼成的,还差些火候。父尊已经用符印加持住了这轮车,你先收到泥丸宫之中,温养七七四十九天,便算小成,可以使用。日后随你每日驾驭使用,受你气息时时牵引,借由符印加持,便可以不断炼化这轮车。日后日日不同,时时变化,便可成你一件助力法宝。” 说罢,随千幻挥手间,一道神光当中现出一架银光熠熠的精巧轮车。万象一瞧,两眼放光,顿时心生欢喜:“还是父尊顾着我。祖父才交代了,就这么紧赶着打了出来。短短一天功夫,父尊还能在这车上做出这种种精巧细致的机括关键,还能配合符箓,可真是难得的能工巧匠的本事了。只可惜还要我自己加以炼化,祖父和父尊大约是想磨我的性子吧?” 万象说完,从眉间有一道神光照出,摄住了那机括轮车,略一用神,将自己身上气息同轮车上面的符箓联系了,将手一指,道一声:“收。”只见一道银光,进了万象泥丸宫中。 见万象收了轮车进元神温养,千幻道:“来,该回去了。父尊走之前说小师叔差不多该定了自己法名了。你说的果然不错,连父尊都说那《太极化生阴阳妙经》同小师叔相合。” 他刮了万象鼻子一下,伸手往万象身下一抄,将他抱起了,又借一道轮光,回了自己寝宫之中。君风栖在寝殿中安然阅读经文,自在安稳。忽然他听见千幻、万象进门声音,便转头看去:“我还道你们两个去了哪里,怎么这么许久还未回来。外面的景致如何?” 万象道:“抱歉了小师叔。原是我昨夜没有睡好,今日又耗神收伏了天祖遗宝,累的厉害。方才在外面睡过去了。父尊同母亲又回来了一趟,我便在父尊寝宫里睡了一觉。倒是劳您一个人在这里等了这么许久了。” “我倒是无妨,在这里读这《阴阳妙经》,正是受益不浅。只是错过了同阁主见面的机缘,确实有些遗憾。”君风栖道。 千幻放下万象到床上倚着,回身同君风栖道:“小师叔不必着急,只是还未到小师叔同父尊相见的时候罢了。方才父尊过来,还问起小师叔,并说您的机缘果真在这《阴阳妙经》上。不知小师叔读了,可有什么想法么?” “我正要问你们。你们觉得,‘衍一’二字可好?”君风栖问。 万象听了,问道:“可是应了那句‘大衍之数,其一不用’?” 君风栖点头:“九幽好记性。确实是应了这一句。那大衍四十九数,赖以无为不用,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我既然立誓要做这正法护道之人,自当用此大道至理,以为依照,时刻牢记。不用而用以之道,非数而数以为成。其一不用,无中生有,始化太极,生化两仪。” 君风栖才说完,忽然浑身上下涌出一道神光灿烂,从他泥丸宫中直窜出天灵。一时之间,洪钟大吕,天音仙乐,袅袅不绝;地涌莲华,瑞彩千条,君风栖端坐其中,宝相庄严。一身正气,浩浩荡荡。 万象见他这样的感应,忙同千幻一道,向他打一大礼,恭喜道:“恭喜衍一师叔,您的前路从此刻起便明朗了!” 果然万象说完,只看君风栖脑后,一道神光凝练,竟然隐约之间,显出轮光照耀,功德祥瑞。如此持续了一刻钟的功夫,终于神光消散,复归平静。 等到衍一功夫到家,万象道:“恭喜小师叔,如此一遭,真正同大道应和,修补暗伤,只怕再用心调养几日,根基便要真正稳当了!果真这《太极化生阴阳妙经》该是您的机缘。左右这经文我和哥哥早都滚瓜烂熟,便请小师叔不要介意,收下吧。还望这经文能时时勉励小师叔修行,叫您时刻记得自己这法名来处,不忘本源,卫护正法。” 衍一平复了气血,道:“多谢你,九幽。” 万象道:“谢我做什么。选出《少阳卷》是小师叔的机缘,卫护正法,守护正道是小师叔自己的宏愿。到底小师叔是天定的正道之人,福星贵将,才能舍魔成道,机缘福报都一齐现前。小师叔要谢,就多谢自己前世善道修行之时,勤修勉励,才有今日这样的得天独厚。小师叔也算守的云开见月明了。今后前程,不可限量。” 话分两头,各表一方。万象这头已经归家,衍一也自己择了法名,诸事安稳,便将令狐百草一行人,自兄弟二人在西南大水破劫之后种种事迹,在此补叙。 九洲内海,西方大水,无名岛上。 只说南极神土三公主皇甫青藤因为担忧万象,同他性命相连,一同受劫。所幸有百草的通玄医术,救治及时,才没有大碍。如今万象出劫,复原到十足道行,诛杀了君星河这个孽障,破了恶阵,度了冤魂。他一复原,果然青藤也恢复如常,再无不适。 众人见青藤无碍了,便都舒了一口气。只是小王爷皇甫洞渊瞧着青藤脸上仍有些担心之色,疑惑可是她同万象感应,觉出万象有甚不妥。于是便开口问道:“姐姐,你脸色不好,可是哥哥他有什么不妥么?” 青藤摇了摇头,又思索了片刻,道:“我也说不上。眼下我既然已经恢复过来,你哥哥自然也应该是十足根基,恢复完全了,料想应该已是除了魔障,完全了劫数,了结了因果。只是我总是惴惴不安,心中烦乱,不能安定。大约是因为我同你哥哥性命相连,分担劫数,现在还心有余悸,才会惶惶不安,也未可知。” 只是虽然青藤这样宽慰了小王爷,自己却仍旧不断心慌害怕,不能安定:原是她心中记挂着万象此前所说的重伤之象。她虽然知道万象此番赴劫,是领受天命,也是他受了老天传道,成了老天门生之后应尽的责任义务。只是她究竟同万象是青梅竹马的情分,见惯了万象自小的意气风发,潇洒风姿。忽然想到这样一个大好少年,要遭受一场重伤折磨,如何叫她能够不在心中忧愁呢? 其实万象身上如今是何情况,青藤因为她祖母给的护身坠子还在万象身上,自己仍旧能借着那坠子去有所感应。只是现下自己已经恢复过来,按理说那坠子本就是自己的东西,用来感应万象应当是如同探囊取物。可眼下无论自己如何用神,却总觉得好像被一层纱帐隔着,十分不清不楚,便更叫她有些心焦无助。 只是她不曾想到,自己虽然是还魂草这样的天生仙草原身,到底自己道行尚浅,不曾过了天劫,即便有南极神土的九极血脉,仍旧分属精灵一类,有些难体天命。万象如今应劫,接下了同幽冥老祖那不死不休的因果,发了大愿度化困魂骨,真正入了他当年机缘巧合收伏易宝的天命。这等牵连九洲的缘法,哪怕青藤真的用秘法将自己同万象性命相连,也是瞧不出来他的全盘命数的。加上青藤本身还有从娘胎中带出来的些暗伤,致使自己根基不稳,有些虚浮,哪怕她不是精灵一类,用这样的根基去感应万象如今的全盛气血,便真的好似蚍蜉撼树,盲人摸象,如何能叫她窥得全貌呢?所以这才不论青藤怎么用功探查,也只能察觉出来万象身上气机虽然同先前几乎一般无二,却隐隐约约有些说不出的不对,若要细看,却又看不清楚,只能又急又气,却又没有办法,索性不去看了。 除此之外,她也还一直记得万象托她帮忙寻宝的事情。只是奈何因为自己私心,以致于自己也深陷在囹圄之中,困顿之内,平白浪费了这几日的功夫。她想着若是自己当时能不要太紧着自己心中的儿女情长,这几日里也应该能凭借自己着天生仙根的天资,集结一些甲乙木类精灵开始搜寻万象所说的四个元会长成的东方甲乙木。虽然知道这种久远以来天生地养的宝物找寻起来并不会十分容易,却总也该算是有个开端了不是。想到这里,青藤暗骂自己顾此失彼,辜负了万象托付信任,不免又有些自责,难过了起来。 青藤正自己沉浸在自己思绪之中,忽然百草走到她身边,问道:“我瞧弟妹脸上似乎仍有愁云,如今身上感觉如何,可爽利一些了么?按理说现在三日已过,我算出来老八、小九已经破劫诛魔,他们的劫数已经完了。论说弟妹也该恢复完全了。不知弟妹现在若是运动真气,行使道力,可还顺畅么?” 青藤早在万象恢复完全的一刻,就感到周身一阵轻快。当下便稍稍用神检验了一番,发觉周身气脉顺畅,真气行走周天,流转自如,除了自己还觉得有些疲累,再无其他的不适。此刻百草过来关照自己,她便说道:“多谢大皇兄关照,我周身气脉已经畅通,虽然现在没有什么富余精力,但是应该无碍了。” 顿了一顿,青藤瞧了一眼其他众人,反问百草,道:“都是我不好,太儿女情长了一些,连累各位皇兄在此处盘桓。虽说本就是要等着八皇兄和九郎来追咱们,却到底是我的不是。大皇兄,现在既然九郎他们已经完全了劫数,咱们可是要即刻动身,现缓缓往西极坎洲的方向去吗?” 百草本要开后说些什么,忽然好似察觉了什么,转头往中极方向望了一眼,同青藤道:“弟妹说的是。原是该按弟妹所说,咱们现缓缓前行,等他们两个一道追了过来,大约正好能在西极坎洲外面给他们追上。可是我方才忽然感应道交,只觉得现在不是动身的时候。左右弟妹身上真的生了力气出来赶路还需要些时间,不如暂时按下心思,且再耐心等等,看看到底是有些什么缘故吧。” 正巧青藤自己原也挂记着万象的托付,听见百草此刻说法,正中她下怀,自然乐得其成,她也好用这个空当去尝试集结一些甲乙木精,好放将出去,开始帮着万象寻宝,也稍稍弥补自己心中愧疚。于是便道:“都依大皇兄的。左右我也还要再休养一下,便也心安理得,在等一等好了。倒也无妨。” 百草听青藤一说,便也心里安定。嘱咐了青藤好好调理内息,便自己转身去调息了,不提。 第48章 定法名君风栖固根基,闻消息三公主忙回转(二)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旧教阴阳宫。 说回老爷子从阴阳阁中交代了安排了一切,回转了阴阳宫中之后,又同阁主交代了几句,便自己回去寝宫之中。屏退了左右侍从之后,这一个证道万年,名震天下的天境神人,正道巨擘,竟好似一瞬之间苍老下来。他此刻好似忽然全身都卸了力气,一步三晃,几乎是拖着自己的身子到了床上。 老爷子坐在床上,眼瞧一个阅尽世事沧桑,见多了天道无常的正道执牛耳者,此刻竟然泪流满面,止也止不住。如此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老爷子心绪渐渐平稳,逐渐恢复过来。 老爷子才安定了心神,又起身向前,从香案上捻了一支牛头栴檀香,用神加持住了,往外一抛。只见那珍贵宝香,再自他手上抛出那一刹那间顷刻燃尽,化作一股奇香烟尘,卷住了香灰,飘飘出宫,往西极方向去了。做完这件事情,老爷子出了寝宫,又马不停蹄,谁也不曾知会,借了一道无形无相的轮光,到后山寻找宋天清修的地方去了。 虽说老爷子和归墟尊都是万年前的一对天骄,先后双双证道,可到底二人道行还有高下之分。归墟尊虽然杀伐果决,威名在外,可到底老爷子常年悟道,心境比归墟尊的急躁性子好很多,道行也在归墟尊之上。尽管归墟尊为了不叫外人打扰,早用法术将自身隐藏起来,老爷子到了后山之后,只用神将后山一扫,仍立刻便查到了归墟尊的所在。于是他借了一道轮光,瞬息来到宋天身旁:“小九今番,天命现前了。” 归墟尊原本在静静的养气,哪怕感应到老爷子用神,也没有动作。可听见老爷子这一句,忽然身上一道神气冲天,搅得后山一阵飞沙走石。幸亏老爷子素来知道归墟尊的脾气,早用了自己那一面垂珠璎珞的华盖遮掩住了这周围,才没闹出什么动静来。 只见归墟尊怒目圆睁,噌的一下站起来。手中轻捻,已然默知天运。他收了神气,看着老爷子,半晌没有动静。终于平复了心情,他冷冷说了一句:“这贼老天,终于等不住了。” 老爷子早在自己寝殿中平复了心情,此刻他淡淡瞧着宋天,竟然有些打趣似的道:“你也是天境里面的老人了,餐玄是个什么德行,你难道是今日才知道吗?更何况你原本在下界之中就没有留恋。这次忽然下世,不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来得?怎么还是这么个脾气?” 归墟尊啐了一口,道:“大哥你也不用笑话我,你难道不是先难受了半天才找过来的吗?咱们都是半斤八两,怎么还揶揄上我来了?我下世是为了这件事情不假。可是按照在天境之中所见,离这天命现前,本该还有个数百年光景,足够咱们布置筹划。可你瞧瞧我这才下世几天,小九这孩子就应了劫数。你说说这贼老天,简直糟蹋孩子。小九才多大,现在就要他受着这些,他才多大点,哪里受得住?” “他虽然天命现前,好在知道的不深。你自己也说了,现在不是他真正面对天命的时机。眼下还真正先前的只是混元宝珠的因果,我瞧着他倒还心志坚定,没受什么过分影响。不过他如今只知道了那是解了上次九洲大劫的易宝,还不知道混元宝珠真正的隐秘。到底如你所说,他还是个孩子,我也不忍心叫他这么早知道。”老爷子叹一口气,道:“好在咱们尚有时间仔细筹谋,也不是真正无解之局。这两日正好又在西南大水收了一个极好的苗子,是真正天定的正道命数,福星贵将,天生的护道之人。日后他修行有成,叫他跟着小九身旁,也是正好。” 归墟尊却不以为然,摇了摇头,道:“大哥,这种时候了,你便不要自欺欺人了。这样可不像你的作风。小九原本就不该是三界中人,咱们两个在怎么心疼,也不过是不忿罢了。如今哪怕咱们两个都是这一局里面的两个棋子,一样的身不由己,加上餐玄那样的折腾谋划,咱们两个哪怕是费劲了功夫,难道能真的保着他不入此劫吗?混元宝珠的因果现前,天机已明。你我在如何筹谋策划,我这干孙子的安生日子,终究是到了头了。” 说起来归墟尊因为早年杀伐太过,早早受了天谴,绝了子嗣的缘分。好在后来他受老爷子降伏度化,借了老爷子的光,才有了百草他们这几个干孙子,也享受了些天伦之乐。后来万象降生,更是和他的眼缘,以至于万象十二岁以前,这归墟尊竟都留在梦九天世界中。之后万象平白无故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得了老天传道,到底不同寻常。二老深觉有异,开坛祝祷三天三夜来卜算万象天命,虽然对外说是替万象死关护持,可三日之后,归墟尊便回归天境,之后三千年间,再不曾现身。如今归墟尊再次下世,既是为了万象而来,恐怕还是同三千年前那场卜算脱不开干系的。 与此同时,旧教阴阳宫上空三千里,浮空神土,新教阴阳阁中。 衍一自己定了法名,规范了以后修行的本心规矩。也是万象刻意引导,衍一此举,正应了他发的大愿。他如此一番明悟,道心坚定,才终于同自己那大愿功德,交相呼应,水乳交融,融为一体,彻底将全身暗伤复原如初。他更借此将此前数千年左道修行,在体内残留的阴质渣滓炼去了七七八八。万象仔细瞧了瞧他,道:“我瞧着祖父就是怕我将养这段时日里会闲的发慌,才让小师叔您这才入了门墙,就跟着我身边的。” 衍一却不明白万象这话的玄机,一脸疑惑,转头看向千幻。 千幻坐在万象身旁,一脸看戏的表情,道:“行了,你现在又发什么牢骚呢?说的好像这倒反天罡的事情你以前没干过一样。怎么现在祖父叫小师叔跟着你一阵子,你倒是抱怨起来了?” 万象给了他一巴掌,不去瞧他,只一心跟衍一说道:“如今赶上了祖父正寿这样的大日子,神土中依例有这九州会盟的盛事。如今各家各派,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阴阳宫中,祖父要回去坐镇也是无可厚非。只是祖父若是真的怕顾不上您,大可昨夜带您回去,传授几句口诀,叫您照着调息罢了。左右按照祖父的平和法子,小师叔十天半月之内,总是巩固根基罢了。偏偏他将您丢在阁中,嘱托我照看您的修行。小师叔您也听见了,我从前便爱指手画脚些,是个顶没有规矩的。祖父也知道若是我来教,定不会按部就班,一心只教您筑基固本了。您看这才一日功夫您就已经定了法名,稳固了根基。若要继续,我可不是要教些别的了?” 衍一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有些觉得莫名好笑。他虽然早就知道了万象的澄澈性子,自在脾气。可是如今真的听了万象这样长篇大论的一通抱怨,竟然有些不知如何回应。只是他不知道,万象虽然世家子弟,天生天养的上好天资,可是到底是被众人自小众星捧月的宠着长大的,在家中原本就是个混世魔王的样子。现在不过是因为自己还不是十足的精神,才没有闹得更凶一些罢了。 千幻毕竟从小就陪着万象,十分明白万象的魔王性子。他凑了过去,也不管衍一还在旁边看着,就直直的盯着万象,坏笑了一下,道:“你瞧瞧你这一通牢骚,难道是还准备把小师叔从阴阳阁赶出去不成?还是说你自己也知道小师叔是个比你不差的根骨,怕小师叔同你学了,以后把你的锋芒给盖过去么?” 万象听他这么一说,脸上微微一红,忙将他推开一旁,道:“哪有你这样做人家哥哥的。我又没说我不教,你何必用这样的话来激我。” 好在现在衍一已经换了名号,成了十足的正道之人,原本心中隔阂挂碍,都已消除,虽然看见他们两个这样玩笑闹腾,心中也并未起什么异样的心思,反倒正经担心是不是万象有什么难言之隐。于是他走过去,问道:“你若是有什么难处,不必纠结。我先用老师教我的法子养气也是一样的。” 万象虽然抱怨牢骚了一番,实际也是他自己心中有些苦闷无聊,借机发泄罢了,原本也没有什么为难不为难的。于是万象道:“小师叔想的多了。我原不过是稍稍牢骚几句,也是看您这才一日功夫,已经稳定了根基,所以觉得祖父是故意为之罢了。不过是祖父经常习惯话不说满,就要旁人自己去参去悟。您日后在他身边就知道了。小师叔若是要学些我的道理,我自然是没有二话的。毕竟小师叔这样的天资,若是不拣这点好东西修行,可当真是暴殄天物,也枉费了祖父将您从西南大水解脱出来的用心不是?” 万象在这里发着牢骚,老爷子在后山,耳根一热,笑了一声:“这混小子。” 之后老爷子又看向归墟尊,道:“你说的也是。你我都在棋局之中,早就自顾不暇。只是小九何辜,天下人又何辜呢?你我都是证道之人,九洲正道之中执牛耳者,若是你我不作为,岂不是有负天下?再说,到底小九本就是破局之机所在,又有混元宝珠认主。如今梦九天世界只有咱们两个天境神人,于公于私,你我若是不帮他,谁来帮他呢?若是你我不布置,众生又要如何应对呢?” 稍后,老爷子一住,往正西方向瞧了一眼,道:“行了,老大他们还在等着。我现在不便离开,还要劳烦你去走一趟,告知老大他们一声。估计小九媳妇还有那个小王爷也急着赶回来,他们两个一个底子虚,一个道行浅,你看顾着些。” 归墟尊点点头,道:“小事。弟弟去去便来。”说完,身后残卷一展,一道混沌轮光,往西去了。 西方大水,无名海岛。 因为百草安排,众人依然在岛上停留。青藤借机恢复了气力,在岛上尝试集结甲乙草木精灵。谁知反复试了数次,每每心绪烦乱,总是不能成功。想想左右心中思绪不宁,再执着不停,反复用功,也是无用。索性停下功夫,不再去想。只待之后天时到了,再寻机会施为便是。 小王爷原本一直在替她护法,见她现在放弃施为,便也在姐姐身旁静坐用功。由于青藤复原,老四令狐磐石早早打了一声哨子,谢过了在空中一直照顾护持的一众仙禽神鸟,遣了他们各回了自己修行福地之中。众人俱都静坐用功,一时之间,岛上十分安静。 忽然从中极方向,有一道混沌轮光,携凌厉气势,破空而来。滚滚道气,浩荡冲空,直冲的云气翻涌。虽然岛上众人养神闭目,静坐用功,可到底都是数千年的修行根底。这样通天的道力,如何察觉不出?哪怕小王爷是唯一一个修为不够的,因为做了许多年的国师,也觉察异样,更是立刻在手上将穿星射月弩拿住了,护在青藤身侧。 青藤用心感应了一下,只觉得这远道而来的冲天道力,十分熟悉,却因此被牵动心绪,更加烦乱不宁,立时三刻,竟不能辨别来人。 眼见那一道混沌轮光越来越近,青藤心里也越发紧张起来,竟至手脚发凉,脸色煞白的地步。小王爷瞧见,忙问是不是又不舒服。青藤强自按下自己心情,安慰小王爷道:“无事,你不必担心。我瞧这一道轮光,并不是来与我们为难的。你先将你这神弩收起来吧。” 到底是百草耳聪目明,也沉稳的多。他见小王爷如此紧张,道:“小王爷不必担心,并非来者不善,是宋二祖父到了。” 第49章 定法名君风栖固根基,闻消息三公主忙回转(三) 百草话音方落,只见天际云海翻涌之中,那一道混沌轮光已瞬息而至,落下岛来。一张古朴残卷一绕,现出归墟尊宋天的身形来。 众人才要行礼,归墟尊便已将眉头一皱,连忙摆手,道:“哎。行了行了。天天见着这个行礼见着那个作揖的,你们不累,我看着都累的慌。一个个的还真是大哥的孙子,不嫌烦么?” 众人本就知道他这素来不爱繁文缛节的性子,只是从小受得教导,在长辈面前总要知礼些。如今归墟尊有此反应,他们便齐齐叫了一声二祖父,也算是礼节到了。 此时百草出来,道:“二祖父星夜而来,不知所谓何事?可是祖父法旨,有何变动么?” 归墟尊微微叹一口气,瞧瞧兄弟七个,又望了三公主和小王爷瞧了两眼,道:“你们走得匆忙,怕你们去了道魔孤岛上,不知就里,不知如何前行,所以我过来同你们说道说道。老大你先把清泉悬壶珠取出来。” 百草应命,现了顶上三花,将老爷子托付的清泉悬壶珠取出。归墟尊眯眼一瞧这一颗在空中滴溜滴溜转着的宝珠,道:“虽说大哥这颗珠子能引着你们找到道魔孤岛。可是你们几个在上岛之前总是要好好规划,将一切都安排妥当,才好按部就班,逐个击破。道魔岛上的规矩向来是过桥,上岛。古枯情是损骨桥的守桥人,也是道魔岛上的护道人。损骨桥的‘阴风大阵’,炼的是地下阴煞罡风,专刮人血肉之躯,更能消磨三魂七魄。道行低些的被那阵中阴风一沾,便要刮骨削肉,不到一时半刻便会魂罗消散,一身血肉化成一滩血水。剩下一副骷髅骨架,去加固在损骨桥上。撑得过阴风的,又兼有种种妖魔异象,魔术相扰。所以你们上了岛上,老六,这第一关,要你来费心主持,同时老二老七也要用风火从旁相助,便会平安无事。”说完,无性、阴魂同焚火三人领命。 归墟尊略顿了顿,道:“你们过了损骨桥,再往里走,就是般紫荷的失魂殿。她的根基最差,妖术也最好破除。他本是西极烟波峰的根基,后来欺师叛教,沉沦左道,炼成些了第三狐王黄泉的外道功夫。虽说她如今炼成了一对落魄铃,又有失魂曲调扰人心智,可是到底小道,不足畏惧。老五,她同你那三位师尊也算是有些渊源了,到了失魂殿就由你破阵。你的七弦瑶琴是红尘的功夫,更是你祖父和父尊手把手教导出来的音律大家,对付一个般紫荷便该很足够了。你到时只需用心施为,不必分心护住众人。老大,护持众人的辛劳,便要你来担负了。你的青光针百毒辟易,更又你炉中五色药火日夜加持,更能护身保命。到时你只用青光针镇住众人灵台,以免受失魂落魄的影响,便能无碍。”百草、出尘二人对视一眼,各自领命。 归墟尊话说完了,忽然安静下来,半晌没有再开口。这忽然一片安静,只有周围一片波涛汹涌的浪涛拍岸之声,只叫众人心中都有些莫名其妙。 磐石一向有些急三火四的性子,见归墟尊半天不开口,终于有些等不及了,开口问道:“二祖父,您怎么如今也喜欢打些哑谜了?过了失魂殿之后,咱们又该是个什么章法行事呢?” 归墟尊瞥他一眼,道:“你这块顽石,这么多年还是死脑筋,竟真的一点长进都没有吗?过了失魂殿,自然便是绝命峡的百丈岭峭一线天。此处是道魔岛三娘子岳粟儿的洞府所在。这魔岛上就属她的道术最是狠辣,也多有诡秘,所以需要你们七个合力施为。重中之重,便是老大要用炼药炉放神气,时刻加持住了众人。岳粟儿的道术之中皆有毒性化在其中。你若不护着,只怕有毒害之险。” 归墟尊说了许多,虽然将如何登岛,如何应对各个娘子的本事手段都讲得十分明白清楚,都排兵布阵做了安排,却总叫人觉得有些没头没尾。众人此刻实际心中都有些个疑惑不解,想不明白老爷子忽然这样一道法旨的原由。且归墟尊来说了这么一通,却言语之间只说了是他们七个登岛破局,对千幻、万象二人却只字不提,更叫众人,尤其是青藤和小王爷两个心焦的厉害。 到底还是磐石沉不住气,又问道:“二祖父,您这说了半天,如何破阵,如何护身,都讲得清楚明白。可是祖父这叫我们去道魔岛,究竟是为何呢?且您说了半天,怎么没有老八和小九两个的安排呢?” 归墟尊忽然身形一晃,去磐石身后,猛地一脚将他踹翻在地,道:“臭小子,我还没说的心急,你倒是听得心急了?” 磐石被他这这一脚踹的在地上滚了两个跟头,好容易稳住自身,磐石一边揉着屁股爬了起来,一边委屈道:“二祖父您别生气。这下屁股都要开花了。要是踢坏了,我可帮不上忙了。” “臭小子你敢不出力!小九如今全了三日死劫,惩治了君星河那个孽障,已经累的不行,加上还有些伤损,你祖父已经接了他们两个回去,不叫来了。你要再敢不上心,我就先在这揍你一顿,再让你大哥治你,看你出不出力!”归墟尊心直口快,此言一出,忙心道说的急了,定然不好。 果然兄弟几人才听了他的话,俱都愣神了刹那,忽然一齐上前,将归墟尊围在了当中,七嘴八舌的向他问起来万象的情况。归墟尊在见他们这样,只觉得自己着嘴快的有些不合时宜,又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问的有些烦了,有些端不住长辈的架子,忙喝一声:“好了!你们这样沉不住,我还怎么跟你们说。” 归墟尊才这样说完,还没接话,就听见青藤喊了一声:“渊儿,走!” 便只见一绿一黄,两道光华,一瞬之间腾空而起,往中极去了。 百草本来要拦,归墟尊却上前拦住了他:“算了算了,小九媳妇这是个痴情的种,你现在也拦不住。她原本也是追着小九出来的,现在追着回去了也好。道魔孤岛凶险,小九媳妇本就有些根基虚浮,能不去道魔孤岛去涉险自然最好。皇甫家那个小王爷道行也浅些,便叫他回去陪着小九吧。” 说完他将手腕一绕,发一道神气跟着青藤和小王爷去了,算是护持。 只说青藤原本听着归墟尊布置上了道魔孤岛上,谁人破阵,谁人护持,虽然没有她什么事情,可是听了半天都没听到他说万象的动静,自己心里便越发紧张的似是一团乱麻,又好似将自己一颗心放在火上慢慢煎熬,甚是难受。直到归墟尊一句漫不经心似的,说了万象伤损,终于知道自己心里焦急难捱原是有迹可循,并非毫无道理。她一时之间脑中一片空白,心中坚定以为是万象应了先前所讲的重伤之劫,旁的什么,一概听不进去了。 小王爷虽然没有青藤这样的纠结心思,但是听见万象受了伤,也是心中忽然有些紧张害怕,恨不得即刻回转中极,好早些见着万象。只是经过牧月客栈一遭之后,小王爷到底对自己种种行为有了些警醒。虽然眼下担心的厉害,可是诸位兄长和姐姐还不曾发话,又有归墟尊这样的前辈在场,他也一时之间不便动身,只好一力忍耐。好在青藤稍微缓过来了些心神,也顾不了什么规矩礼节,只一门心思的想要回去万象身边查看,来不及道别众人,赶忙唤了小王爷,往中极方向去。 青藤现在虽然恢复,只因为是精灵原身,还未过天劫,修不成大道功德宝轮,只有脑后一道先天神光,却护不住他们姐弟两个;小王爷的道行也还尚浅,更是不曾修成宝轮。原本在九洲陆地,小王爷还能凭着自己一身本事,带着青藤借地脉穿行,但是如今海中地气杂乱难寻,小王爷一身本事却也无甚大用,是以他们只能各自驾云,全力回转中极。好在青藤身上有她母妃的数千年道行傍身,驾云速度还不算慢。不然从他们在西方大水上落脚的那处海岛到中极神土这漫漫长路可是要愁死二人了。 只是话虽然这么说,这一路上两人也没少了担心。青藤自然不必说,她并不知道有令狐阁主还有夫人祝祷攘灾,万象虽然应劫伤残,却因为有大功德相护,实际是塞翁失马,因祸得福。她脑中都是万象告诉给她的重伤之相,自然心中担心的要命。一路上只顾拼命驾云回转,全不顾自己刚刚恢复,尚有虚弱。 小王爷也是心里担忧,可是他也知道自己姐姐从小是胎中带出来的虚弱底子,此前又不要命似的替万象分劫。现在将将复原,她这样拼命,更是虚耗身子。他虽然知道青藤担心万象的心思,也知道她现在必定心急如焚,却也终于有些看不下去了,忙道:“姐姐你慢些。我知道你担心哥哥,可是你也才刚刚复原,这般不顾身子,别再没见着哥哥,自己再垮了身子,可怎么好?”说着,便要去扶青藤。 青藤却好似不曾听见,仍旧全力施展,头也不回:“不行。你哥哥现在一定难受的厉害。我得回去瞧他,不能叫他自己在那里苦熬。好歹姐姐是还魂草得道,也能安慰你哥哥的痛苦。此刻我若不在,谁来照顾他?” 小王爷虽然明白她的意思,可是仍旧见不得她这样耗损自己身子,争辩道:“我知道姐姐意思。你是还魂草化身不假。但是哥哥现在在阴阳阁中,八皇兄肯定陪着呢。再不济还有皇叔、叔母,皇爷爷都在,总不会叫哥哥孤立无助,独自受苦。姐姐担心哥哥情有可原,可是哥哥已经伤着了,若是你在伤到自己,到时候哥哥责怪我没有照顾好你事小,他伤心担忧你事大。难道姐姐不顾自己,也不顾哥哥了么?” 小王爷话说到了点上,终于唤回来青藤一点理智。小王爷虽然当下不知万象境况,却说的不差:眼下万象虽然没应原本的重伤之相,可到底落了残疾,应了劫数,他自己的心境已经起了变化,若是再看见青藤为了赶回来照料自己,反而因此伤到自身,他可更要伤心难过,那才是真正不妥。 青藤听了小王爷的话,终于能定下心神,不再发疯一般往中极赶去。小王爷忙过去扶住了青藤,道:“姐姐别急。哥哥吉人天相,肯定无事。咱们现在的速度,再有几个时辰一定回去。你且先缓一缓,我来驾云。”说着便运动道力,催动云头往回赶去。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旧教阴阳宫上空三千里,新教阴阳阁。 万象调侃完了衍一,住了一会儿,请千幻去殿中香案前,取了一支栴檀香来。万象将香捻在手指中,念念有词,而后将香往面前一抛,那香一道火光中,立时燃烧殆尽,烟气裹住香灰,分了两路,一路去寻找老爷子,一路往阴阳阁外那阴阳双阙去了。 万象道:“现在小师叔已经给自己选定了法名,自然要告知爷爷一声,好叫他老人家去挑日子正式传符授戒。而且草儿和渊儿也快要回来了,现在阁中大部分人都在宫中,草儿她们又少来阁中,并不熟悉。父尊当年建立阴阳阁,所有建筑方位,树木花卉,俱都是按着阴阳八卦,应和三才五行,对应周天星斗。虽然渊儿是乾位国师,可是父尊的道阵若是没有人接引着走一遭,渊儿怕也是要迷了路的。毕竟是浮空神土,虽然用了八极锁链接地气,却终归不在地脉之上,渊儿施展不开。他们两个这么赶回来已经够累的,就别再折腾他们两个了。” 万象说完,同衍一说道:“稍后怕是要让小师叔再看点笑话了。我青梅竹马的姻缘要来,八百多年前在南极神土上认的弟弟也要来。到时候他们瞧见我这个样子,怕是要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小师叔见了,可别笑话。” 第50章 再相见青藤强笑颜,入门墙衍一得法宝(一)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旧教阴阳宫上空三千里,浮空神土,新教阴阳阁。 万象想到青藤同小王爷此刻正往中极神土回转,知道自己现在这副卧床不起的样子大约好看,也不想吓着他们两个,于是便同千幻道:“哥哥,我虽说现在是要将养些日子,却也不见得要一直在床上待着。只不过眼下腿上还不是十分消停,早先虽然借着紫竹拐走了一遭,到底还是有些不太顺心遂意,到底劳累一些。虽说父尊将轮车打了出来,到底尚未真正炼成,现下也用它不得。我方才在思索,依稀记得库房里该有一架我早年从东南兑洲神土外某一处凡间国土中带回来的寻常轮车,虽然没有父尊这一架精巧绝伦,妙用万千,可是到底也是做工细致,眼下若是用它倒也是过得去了。不如烦你去库房帮我寻来,顺带库房里应该还有张银鬃豹皮做的褥子,也烦你一道帮我取来,我也好见见人。” 千幻听了,在脑中思索一阵,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道:“对,是有那么一个轮车,还是四千多年的金丝楠木做的。当年还奇怪你怎么带了这么个东西回来,没想到你这无心插柳,还真应了今日境况了。好,你且陪着小师叔说说话,哥哥去去就来。” 千幻去了库房之中,寻来万象要的那一辆平常轮车,又去翻出来一张翻银针的上好的银鬃豹的皮毛,欢欢喜喜的回了自己寝殿之中。 万象此刻正同衍一借着《太极化生阴阳妙经》论道交谈,见到千幻回来,面上欢喜,道:“可算等到哥哥回来。我实在快待不住了,快来扶我一下。” 说着他便要挪动身子下床去。千幻一见,忙过去扶他。还好衍一现在就在万象不远处,抢先起身扶住了万象。千幻走了过来,先谢过了衍一帮忙,把乾坤百宝囊中将轮车放了出来,铺好了软垫倚靠,转身将万象抱起来,放在轮车上面,又将豹皮给万象盖在双腿之上。 等他把一切给万象收拾好了,开口道:“小祖宗,自己什么光景不知道么?刚才那一下万一摔了怎么办?” “哪里有那么娇弱了?不过是想要挪到床边去,好等你来扶我就是了。哥哥你怕不是太小心了点。”万象坐在轮车上,撇了撇嘴道。 他方才虽说自己腿上还有些不太安生,如今却也不是刚开始那般疼痛难熬,他又早有炼气大成之前那许多年岁的桎梏折磨的苦痛经历,腿上那些不适,忍一忍也是过得去的,倒是不碍着他挪动些许。 不过现在有了轮车,他自己要去什么地方倒是省了不少气力,也不用非要用些凭空挪移的法子,免得吓人。 万象左右看了几眼身下的轮车,道:“到底是凡间的东西。做工倒是极其精巧的,只是没有父尊给我打的好用,可以同我心意相通,供我随意驱使。不过数千年的金丝楠木也算材宝,我倒是可以试试日常用神气将它滋养祭炼,将凡尘中的杂乱气息化去之后,或许能有所功用,也未可知。” “那倒不一定,弟妹和小王爷就快回来了,到时候两个人争先恐后的在你身边围着你,你还能得多少时间用心祭炼?不过小王爷回来,他肯定抢着给你指使,我可就省省心了。就怕两个人待会儿见了你,哭的泣不成声,才真的是要让小师叔看笑话了。”千幻一笑,一脸戏谑的瞧着万象。 他知道青藤对万象是自小的倾慕,打从万象年幼时二人初见,九洲海内多的得俊杰英才,大好儿郎,便都入不得青藤的眼了。尤其老爷子做主,找皇甫绝定了二人姻缘之后,青藤心中对万象便更是情根深种,不能自拔。 万象虽然每过一段时日就去乾位八门都中小住一段,架不住他功行有成,时不时要为了积修外功,或者寻宝访贤,要行走九洲,遨游三界。好比之前万象游走三界,寻找神物锻炼仙剑,虽然依照梦九天世界时间,不过走了半年光景,可青藤也是日夜悬心,几乎每日祝祷,求万象平安无事。 她虽知万象的天授根基,修行进境神速,早早的成就了大道行。在九洲海内,当属一流,于三界之内,他亦是高手。可大抵情有所属,总是免不了挂记着心头上那个人。加上青藤本就比大了万象六百来岁,爱慕之外,也不免总有些姐姐关怀弟弟一样的心思在,更助长了她对万象的这无休无止的关怀担忧。 现在万象舍己度怨,搭上了一条腿,虽然是一件大功德,但是关心则乱,本是人之常情。好像寒冰夫人,虽然贤名在外,却也会在知道万象伤残一刻担心的失了神。万象是青藤挚爱,等她回转,见到万象如今在坐在轮车上,来往运动都要假人帮助,又如何能不心痛呢? 青藤这厢便罢了,偏偏还有一个万象一手扶持长大,最是依赖他的小王爷。这位更是个孩子心思,喜悦悲伤最是直来直去。千幻有时陪着万象去南极神土小住,是知道小王爷原本的软弱性子的,也知道他在万象面前多数时候就像极了一只受惊了的小兽,等着万象去安抚。等他回来见了万象如今这个样子,只怕还不知道要是个什么反应。 千幻正自己思索着,忽然万象眉头一皱,道:“渊儿这些日子功夫见长,脚力倒是比之前快了不少。” 原来万象方才有感应,自己放出去的一半栴檀香烟,已经在阴阳双阙前接住了青藤和小王爷,正带着二人往千幻寝宫这里来。于是连忙整理自己仪容,收拾形象。 千幻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笑了一声,同衍一道:“小师叔你瞧瞧,这便是身上有姻缘的人了。什么时候了,还顾着收拾形象见人呢。”说完了,放声打趣万象道:“行了小九。人都到了阴阳阙了,你才想起来要收拾自己形容,怕是晚了一点吧?” 万象瞥他一眼,道:“算了吧,我已经这样了,要是再不收拾一下,在形容上多注意一下,等他们两个进来,可是真的要哭成两个暴雨梨花了。草儿还好,渊儿那个哭相,实在是……” 说到这儿,万象突然想起来从前。小王爷更小些的时候,比如今更加依赖他许多,几乎见了就要挂在他身上。他当时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身形,经常要抱着一个七八岁样子,时不时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还抹得自己一身的哭包在身上。万象又是个自小注意形容的人,虽然疼爱小王爷,却每每心里都是崩溃的。 他自己心里正在膈应,突然听见外面有急匆匆的脚步声,知道二人来了。才瞧了千幻一眼,就听见两声齐齐的呼喊: “九郎!” “哥哥!” 只看见两个身影齐刷刷的闪进殿中。二人进来,看见万象坐在轮车上,俱都愣在了当场。青藤好在年岁大些,心中又早有了些准备,只一瞬便回过神来。她见万象虽然坐在轮车上,脸上却神色红润,周身也有神光透出,更能感觉到他浑身神气凝练,更胜从前。虽然有些疑惑,却心中安定了不少。 于是她冲千幻同旁边他另一个身影做了一个福礼,顾不上客套几句,也不管旁边一人是谁,忙上前去看万象。只见她红着眼眶,道:“九郎,怎么样?” 万象看着她,开朗一笑,道:“草儿,别怕,我没事。这条腿现在虽然不太中用了,但没伤到内里经脉,别担心。你总要顾着自己的身子。你信我,我都好。” “我如何不担心,二祖父说你伤损,我便满脑子都是你先前同我说的重伤一劫,你问问渊儿,我可被你吓得狠了!你这腿是……”虽然她见着万象一切如常,但是听见他腿上的状况,也是心揪了一下。等她说到此处,一路上积攒下来的担忧惧怕便都有些收不住了,忙偏过头去,不去看万象。 万象捉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叫她安心:“日后走路是有点困难了,但是草儿你该高兴才是,我这个样子,只怕有一阵子不能出门,你也不用总是担心了,岂不是好?而且我现在这个样子,你想怎么折腾我都行,难道不好么?” 青藤一听,一双泪眼婆娑,转过来瞪他,忽然一巴掌打在他手上,道:“你这家伙,怎么这个时候还这么油嘴滑舌的?活该你伤,让你这样天天口无遮拦的。” 说完她转身过去叫小王爷:“渊儿,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快点过来。” 小王爷虽然一路上担心,马不停蹄的同青藤赶了回来。此刻见了万象却心里担忧踌躇,不敢上前。他看见青藤在那里关照万象,自己也顾不上去同千幻见礼,就这么在寝殿门口,远远瞧着。他见到万象谈笑风生的安慰青藤,虽然自己也舒缓了些心中紧张,但是看见万象身下坐着的那一架轮车,却又在心中惊惧,有些不知所措。 说起来青藤和万象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万象对小王爷更是再生的恩情。当年若不是万象费神替小王爷洗练身躯,相赠道行,小王爷只怕在他那南极神土的宫廷中要被磋磨死,绝没有今日的风光。 故此他心中对万象,除却感念他的恩情,更是依赖。在他心中,自己一生至亲之人,除了早亡的母妃,便只有青藤和万象罢了:青藤是当年八门都中唯一愿意照顾接济自己的长姐,万象则是愿意为了自己费尽心思筹谋助力的长兄。他总觉得有万象在身旁,自己无论如何,心中是安定的。 可现如今叫他瞧见了万象坐着轮车,又猛然叫他想起来几日前万象为了救他,用蚀智蛇蛊替自己消解劫数时受的苦楚。他一时之间脑中空白,不知要如何面对。从前他只觉得有万象可以依赖,便无所畏惧,如今两次见万象受伤,才知万象虽然修为精深,却也不是金刚不坏。这叫他仿佛一瞬之间,自己又变回了之前那个母妃早亡,又不得父尊欢心,任谁都能作贱欺负的落魄皇子,前路只剩下无尽黑暗,看不到出路。 小王爷就这么陷在了自己心中的一片恐惧中,虽然在一旁难受的紧,却又不敢上前,生怕自己稍有动作,自己所有的害怕担忧便要成真。他就这样站在那里,红着眼眶,却半晌说不出来一个字。叫人瞧见他这副样子,都只觉得十分可怜。 也是青藤关照了万象,想到不曾听见小王爷一声言语,便出声叫他,这才将他从恍惚当中唤了回来。 他回过神后,想要过去万象身边,却发觉自己两腿僵硬,竟不听使唤。张了张嘴,竟然喉咙干的像是被火烤着,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万象见他这个样子,知道他是因为害怕的太厉害,又碍于有旁人在旁,不好发作,以致周身气脉阻塞,血气不畅,叫内中虚火一时烧起,更把浑身筋脉绷得紧张,才口不能言,腿不能动。他不免心疼小王爷,叹了口气,偏头对千幻道:“哥哥,劳你带着小师叔,先去外面认一认阁中的事物,免得日后小师叔往来,再被父尊的阵法迷了,可就不好了。” 千幻明白万象的心思,于是没有多言,带着衍一出去了。 他二人一走,万象看着小王爷,轻声道:“渊儿,别怕,没事儿了。” 果然衍一一走,没有外人看着,又听见了万象说话,小王爷顿时放声大哭起来,直哭的涕泗横流。万象看着他这样抹着眼泪的可怜样子,又叹一口气,轻轻开口:“渊儿,是不是哥哥吓着你了?” 也就是单独在万象和青藤眼前,小王爷才有了点正经孩子样。他揉着眼睛,哭个不停。听见万象问他,抽泣着点点头,就是不说话。 青藤在旁边看在眼中,也是不由得心痛的厉害。她知道小王爷心中担心又害怕的心思。小王爷自小少恩寡情,忽然有了万象这样一个阳光灿烂,风采俊朗的兄长,救他于囹圄困顿之中,又全心全意的护了他多年。在小王爷心中,对万象的感情早就不同旁人,他对万象的依赖信任,更只怕是要比对自己这个姐姐深厚许多。 即便他们两个心中早有准备,可是小王爷毕竟是个孩子,冷不防见自己多年仰慕的兄长坐上了轮车,便好似晴天霹雳一般,自然怕的要死。 加上他又见到青藤发疯一样的往回赶赴,尽管自己尚能在青藤面前强撑着理智,实际心里早就怕的要死,早将种种万象重伤受罪,或者昏迷不醒,奄奄一息的恐怖场景在脑中不知过了多少遍。好在他回来后见万象虽然行动不便,却能谈笑风生,也瞧见他身上神光仍旧熠熠生辉,没有大的异样。尽管松了口气,心中欢喜,却也将积压的种种恐惧,也一同爆发出来,只觉得十分后怕。好容易忍到了千幻带着衍一出去,殿中只有他们三个,又切切实实听见了万象叫自己,他才终于放下防备,抑制不住的大哭出来。 第51章 再相见青藤强笑颜,入门墙衍一得法宝(二) 见小王爷哭的实在厉害,万象自己施法将轮车车轮转动,来到小王爷面前,伸手拉住小王爷,叫他坐在自己左腿上。从前自己因为种种桎梏,受了三千年的孩童少年之身,虽然也确实是小王爷兄长,但是小王爷到底是发身长大,二人大多数时候看着都是一般高矮。如今万象也摆脱了桎梏,长成了他这十六、七岁的英俊青年的面目身形,才终于能像这样将小王爷抱在怀里轻声安慰。 只是他毕竟才伤了腿脚,突然这样一个动作,冷不防倒是吓了青藤一跳。她想要阻拦,但是看他气定神闲的看了自己一眼,似乎暗暗给自己使了个眼色,料想他应该有些分寸,便也不去说些什么,只是默默走上前去,找了把椅子,坐在二人身旁。 万象将小王爷安置在自己左腿上,伸手在他背后轻轻抚摸,同时将净心神咒在心中默念了,从手上将这清净之力从小王爷督脉上行到小王爷灵台之中,帮他安定心神。这么安抚了一会儿,小王爷平复了不少。他虽然还有些抽泣,到底是能开口说话,就这么问了医生:“哥哥,你疼不疼?” “渊儿不怕,不疼了。都是哥哥不好,看看把我们渊儿吓得,是不是?没事儿了,不怕啊。哥哥这不是好好的抱着你吗?你不是最喜欢哥哥炼成的神君剑,自己也想炼吗?再这么哭下去玩意伤到了肝肺,这五脏神君可就要炼不成了。乖,你看你姐姐来了,她可要笑话你了。”万象一边继续给他用净心神咒安定心神,一边轻声哄他,终于给他哄得好了些。 谁知小王爷听见了万象说青藤要笑话他,也顾不上哭了,把嘴一撇,还带着哭腔就去揭他姐姐的底:“姐姐和我也就半斤八两,方才回来路上,自己都差点要失心疯了。她哪里还能笑话我。” 万象一听小王爷说话,眼里满是歉意,偏头去看青藤。他明白青藤对他的心意,更明白这一路上青藤心中的煎熬,此刻虽然无言,却都在眼里将种种情长同她互诉倾吐。他伸手想去拉青藤的手,却不想却扑了个空。 原来青藤在一旁坐着,冷不丁听见小王爷将自己在路上的心急样子给抖了出来,忽然脸上一红,虽然看见了万象转头来看他,也瞧见了他眼中的歉意和千言万语,仍然觉得脸上烧的有些挂不住,急忙起身去和小王爷两个理论:“我是心里乱了分寸,到底我在你哥哥面前没有跟你似的,哭的像是千里溃坝一样的一发不可收拾。到头来还要你哥哥用耗动法力来给你安定心神。也不知道是你来关照你哥哥,还是你哥哥关照你了。你说说你害不害臊?” 万象忽然有些头大的看着这两人:一个红着眼眶,满面红霞,没有一个姐姐样子据理力争;一个窝在自己怀里,抽泣不断,哭笑不得,孩子气的油嘴滑舌,倒也是一个难得的景儿。 他不由得揉了揉自己脑袋,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姐弟两个才来的时候,都真真切切的在关心自己伤势,或难过,或心焦,或担忧,或后怕,都是甚为深沉的情真意切,温暖人心。谁知自己这一见小王爷哭的实在厉害,不觉又犯了家传的那个护短脾气,去又哄又逗去安慰小王爷。虽然确实让小王爷定了下了,谁知竟又叫青藤和小王爷斗起嘴来。 眼看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斗得火热,都说自己种种失态都是因为心系万象安危,十分不该互相笑话。原本他们这样争论还是有些道理,但是说着说着却成了到底谁更失态,谁更好笑。眼看着他们两个越说越过分,万象正想要开口去拦一拦,青藤却忽然抓住了万象的手腕,也不管万象的身子会不会难受了,猛地一摇,问道:“九郎,你来说,我们两个谁才是没有出息的那个?” 万象忽然感觉一阵头疼,心道他父尊这阴阳阁,一片神土仙境,方外清净之地,恍惚之间竟然好似凡间俗世,有十足的烟火之气。对于青藤这么一问,他更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他明白眼前这两个人,当然也知道此刻帮谁也不是。都是关心则乱,就算是因此失态了,又能说是谁没有出息呢? 他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打算学他大哥哥一般去和稀泥,于是开口道:“好啦好啦,哪里有什么出息不出息的,难道这个也值得去争吗?你们两个都为了我这么巴巴的赶了回来,我谢你们两个都来不及的,自然更是心中欢喜的。” 他顿了一顿,又说道:“草儿,我瞧你身上还有些虚弱,想必是替我分担劫数的缘故,等下我叫哥哥去偏殿丹房给你拿些丹药,你吃几日,也好帮你稳固稳固元气。” 说罢,万象又把自己脖子上青藤的护身符摘下来,要她戴着,道:“虽然我瞧着大哥哥应该早为你推血过气过,不过大约你回来的时候心力耗损过甚,底子似乎又有些乱,阴气有些太盛。这护身符又外曾祖父的五雷神法正气加持,很能催发震木生机,滋养少阳之气,与你大有裨益,以后万不可随意离身了,好不好?” 青藤听了,知道万象心中挂着自己,欢欢喜喜的将护身符又戴在身上,点了点头,又在旁边坐了下来。 万象哄住了青藤,又感觉两道目光死死盯着自己。原是小王爷听见万象关照青藤,有些吃醋,一时之间忘了借着哭,虽然时不时抽泣两声,只直勾勾的去盯着万象。 此刻万象察觉,也转头看他,道:“渊儿你也是好的,是个最关心哥哥的。我知道你也是后怕。不过你不用担心,哥哥可是发了大愿,得了大功德护身的。虽然日后哥哥大概腿上会不太方便了,但是哥哥的根基修为可是更胜从前的。你信不信哥哥过两日还能去九州会盟上拿个头筹回来?” 大约是万象都是被家里哄着过来的,到了自己便不是十分得心应手。他本来快要把这两人安抚的差不多了,结果听了他这么一说,忽然不约而同的喊了一声:“不行!” 万象见他们两个突然这么姐弟同心,一起反对,还愣了一下,道:“为什么?你们两个人都这么不信我么?” 小王爷在万象身前,一副孩子脾气:“不行就是不行。哥哥身子不爽,哪里能这么折腾?”他这一急,忽然又要哭起来。 青藤也不顾小王爷没说完,紧接着开口:“就是,你忘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吗?你竟然还想九州会盟上折腾,难道还嫌自己不够遭罪,又想作死么?” 万象听他们两个叽叽喳喳都不让自己去,忽然好像泄了气一般,道:“好吧。我现在这个形容,你们两个不信我倒也正常。那算了吧,我在阁中待着也挺好的。” 青藤见他神情有些失落,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心急,话说得太快,不曾顾及他的心思。他才炼气化神,摆脱桎梏,得以复归本相。如今才高兴了没有几日,却又把身子上又填了不便,以后总要跛脚蹇足,哪怕是他有了顺应天命的大功德护身,不曾影响到日后修行,却总免不了他要难受些时日。 想到此处,青藤忽然对他有些抱歉,忙握住他的手,道:“不是我不信你。我自然知道你的功夫纯熟,哪怕行动不便,也能移山倒海,颠倒阴阳。我只是不想你才顺应天意,跛了腿脚,就又出去同人较量。你不是才说了现在能在家多待些日子,能叫我在少担心些吗?索性在过几天安心日子吧。” 说完之后,为了自己求一个心安,伸手捉住万象手腕,道:“我同大皇兄学大清净药仙光,也学了好些大哥的医理药道。好九郎,你让我求个心安,叫我瞧瞧,好不好?” 青藤静心用神,探查万象脉相,惊觉万象体内真气汹涌,似惊涛骇浪,深沉难测,磅礴大气。她心里一惊,明白过来万象说去九洲会盟露脸并非说笑。她仔细再探,只觉得万象根基甚稳,经脉更是强健异常,不由更加震惊。 细想来,若不是万象顺应天命,发了大誓愿,哪里有这因祸得福的机缘,将自己四肢百骸的筋骨锤炼,经脉重塑,使之强韧无比,异于常人呢?若不是如此,他又怎么能受得住这破而后立之后,功德加身的磅礴真气呢? 青藤给万象探完了身子,终于明白过来为何在西方大水上归墟尊那云淡风轻的态度。她好容易平静下来,才同万象道:“好家伙,我说你怎么如此托大。单单看你这沉着厚重又汹涌澎湃,好似浩瀚汪洋一般的精深功夫,哪里瞧得出来是个才伤到了的人。你这身上的道行怎么同从前变化这样多?” “你如今亲眼见了,总能信了吧?先不说我银花大成之后,你并没有见过我的底子。单说我这一遭冷眼瞧着是劫数,实际上是我的福气。我如今功德加身,再进一步,自然更加精深。虽然是用右腿给困魂骨中的冤魂执念盘踞,方便度化他们,以至于现在腿上软弱无力,使不上劲。可反而浑身筋骨重炼,强韧了四肢百骸经脉。我的法门你是知道的。这根本底子一改,自然全身道气立时更变,直奔巅峰。你现在来看,自然要有所不同了。”万象看了青藤一眼,哈哈一笑,道。 说完他又拍了拍小王爷,问道:“渊儿,还怕么?” 小王爷得知万象因祸得福,心中不知如何欣喜。听见万象问他,两眼放光,猛地摇头,道:“不怕了!只要哥哥以后不吓我,你想怎么练手我都陪着你。早知道哥哥你这样,我还巴巴的哭什么鼻子,平白的被姐姐笑话。”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青藤和小王爷也看明白了,虽然万象道行见长,功行愈发精深,可是这辈子若是不能度尽盘踞在腿上的怨念,他是不能重新如常行走了。虽然他在人前表现得镇定淡然,心里想来也是苦闷的。于是二人也心照不宣,将自己心里十分担忧悲伤全都藏住,不在他眼前表现出来。既然天命难违,再去计较也不过徒增烦恼,自寻苦楚罢了。倒不如就好好陪着万象慢慢消化。也许日后柳暗花明,他再有后福也未可知。 这边三人在寝宫之中成就默契,终于都各自安定。那边千幻带着衍一,将阴阳阁中各处殿宇楼阁认了个大概。期间二人聊起来,衍一对于万象那拈香飞烟的本事十分好奇。千幻解释,原来是令狐世家的家传之法,叫祝香传书,仿的是开坛祝祷,借一路香烟依托,上达天听,来同天道感应道交,以求神异的法子。令狐家家传的祝香传书,也是一样道理,借香烟缥缈,将信息传达。收信之人,闻到香气,自然感应。方才万象正是借了栴檀香祝香传书给了老宫主,将衍一自己已经定下法名之事传达清楚;更把他天人感应,根基已稳的现状同老爷子讲了明白。同时万象也请老爷子早早批了日子,来给衍一正式授戒传符。 听完千幻解释,衍一心中暗暗感叹:果真是万万年的古世家,连做派风格都同旁人不同。寻常修行有成的人,若要传信交流,识神感应道交居多,再者用轮光或飞剑传书,这拟用祭祀仪典,法坛祝祷的法子,用飞烟传书的本事,可当真神奇。他这里正在感叹,忽然二人同时一皱鼻头,都闻到一阵清新香气,正是老爷子的祝香传书到了。二人得了老爷子消息,便一道往千幻宫里回转。 万象三人也把话说开了,又吵闹了一阵,正在疑惑这千幻和衍一二人去了哪里,竟然还不回来。小王爷正说着,是不是自己方才失态,怕见面尴尬,所以才久久未归。好在此时千幻领着衍一进来,道:“小九,哥哥回来了。” “哥哥你怎么才回来,我方才接了爷爷祝香传书,正要与你商议。”万幸见千幻和衍一回来,忙问道。 原来万象也收到了老爷子的祝香传书,三人一交流,都是一样的内容:老爷子感应道交,知道如今气机到了,该要衍一真正入门。由于万象尚且需要几日修养,所以老爷子批了日子,定在五日之后,叫众人一起至阴阳宫中,正式按照仪轨定律,授戒传符。 “恭喜了小师叔。等了这么久,总该是你入门墙的时候了。”千幻同衍一一礼,道贺恭喜。 第52章 再相见青藤强笑颜,入门墙衍一得法宝(三) 衍一听了千幻的话,微微一笑,道:“雅幽你客气了。我这样的人,哪怕只是在老师面前记个名都已经是莫大的福德了。如今有幸能得老师青眼,愿意收我入门,已是十分惶恐了。我唯有谨慎小心,守住发心本愿,勉励前行,才能稍稍报答万一了。” 万象听了,摇了摇头,笑道:“小师叔又拘束了。咱们中极神土虽然看着礼数是多了些,到底行事上是极为自在的,可别拘泥在其中,迂腐了。只要是小师叔日后修行,所言所行,不违背自己法名初衷规范,将来正道之中的中流砥柱,必然有小师叔一个位子。” 说完了,他引青藤,小王爷同衍一见过。只是小王爷一听衍一原是出身君家旁系,想到了万象此次是去西南大水上诛魔,才有这伤劫临身。因为这样一番牵连,小王爷竟然有些不待见衍一,并不去理睬他。 万象瞧出来小王爷的心思,眉头一皱,说道:“渊儿,小师叔已经舍却前尘,你可别又钻牛角尖了。” 小王爷知道万象是在提点自己,十分不情愿的向着衍一打了一礼,多少算是礼成了就是了。万象见他多少还是有些迁怒衍一,只好摇摇头,道:“你这个脾气啊,怕是只有到了日后灾劫真的成了定劫,无法变转的时候,叫你切切实实自己遭遇一次,才能真的长记性了。难道我如今这个样子是小师叔的过错吗?君星河早就同君家其他人断了往来,困魂骨的恶果又是因为其他恶因,你再如何计算都怪不到小师叔身上,这样迁怒又是为了什么呢?罢了,什么时候你自己想明白了,自己再去同小师叔赔罪吧。” 说完了,万象又冲着衍一打了一礼,赔了个笑脸,道:“小师叔莫怪。渊儿从小被我宠坏了,现在自己钻了牛角尖,修行又浅,一时之间自己想不明白,还请您见谅,别同他计较。” 衍一见万象这么说,连忙道:“九幽说的什么话。君星河同我同出一族,小王爷就算有所迁怒也是无可厚非。你虽然顾及我的心思,倒也是不用苛责小王爷的。” 小王爷原本还想争辩什么,抬眼间看见青藤正在一旁看着自己,猛地自觉大约是真的犯了嗔戒,再说下去只怕多说多错,忙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这之后几人商定,因为衍一还需要万象帮忙教导修行,更要为他解释阴阳宫中传符授戒的种种仪轨,所以衍一便在这五日里依旧同兄弟二人起居,也方便些。青藤因为同万象有婚约在身,所以在阴阳阁中也有她一处殿宇,便由她带着小王爷去自己宫中。 五日之后,旧教阴阳宫,阴阳大殿内。 虽说老爷子重开山门收徒是这数千年间九洲当中少有的大事,但是中极神土教政合一,令狐古世家依照教理治下,传符授戒为门徒登名录籍的天道秘传仪轨,从不示于人前。故此不曾邀请宫中前来参加九州会盟的各位九洲正道观礼,只等礼成之后,再由老爷子带领,在九洲同道面前露脸便了。 寅正初刻,万象、千幻、衍一、青藤同小王爷都在阴阳阁中沐浴熏香后,由千幻的一道红色轮光护着,从阴阳阁中出来,下了浮空神土,来到阴阳宫中。先去阴阳大殿见过了老爷子,阁主同夫人,便各自下去准备。因为青藤是令狐世家未来儿媳,小王爷是万象教养起来,都算作了是令狐世家一份子,也可以同观礼,便也跟着一道去收拾准备。 接近辰时,只见八方空中,俱是各色霞光照耀,种种神气盈空,有九道轮光,从中极阴阳洲各处飞来,落在阴阳大殿之前。只见有五男四女,都是五气冲空,瑞气腾霄的道德之士,身上祥光华彩,熠熠卓然;脑后宝轮,个个光明灿烂。九人落地,各自收了神异,正在互相见礼,这时阁主出来,冲九人一礼,道:“各位师兄师姐,久违了。” “雪师弟,你来的正巧。”当中一个红衣女子,红纱遮面,手上执一柄乾坤玉如意,见到令狐阁主,略一福身,道。 阁主见她应声,道:“四师姐有礼了。各位师兄师姐,父尊已在里面等着了,请吧。” 阁主说完一侧身,将九人让了进殿。说起来是老爷子收徒,得意弟子不可不到,也要靠他们助力仪轨。所以老爷子早年九位最有成就的弟子,也应命前来,共贺幸事。只是此时尚不是介绍九人时候,暂且按下,容后再禀。 九人进了殿中,同老爷子行了大礼,异口同声说道:“恭喜老师,得上天眷顾,再得高徒。” 老宫主将手一摆,叫几人起来,道:“我到这把年纪了,还能再得这么一根好苗子,也是不易。你们几个自从功成出山,教化四方,也是难得回来瞧老头子一眼,今日便多待一阵子,也顺便瞧瞧稍后九洲会盟之中,有没有你们的师徒缘分。现在倒是要劳烦你们各自去准备准备。香案炉坛,各色香花,还有《明心五戒》,同阴篆阳符,为师早已备齐,你们只管各自就位,安司己位便可。” 几人得令,道:“多谢老师。我们便去了。” 言毕便各自往水火宫中四散,少时各自回来,皆是鱼冠法衣,左手执玉笏,右手持拂尘的法师模样。阴阳大殿之中陈设也变了样子: 依照先天方位,在中极之位,设了香案供桌,供奉香炉,飘起香烟袅袅;炉前一只木鱼,一口铜钵;桌上放了一把铜尺,一卷经书,一方木盒,一枚锦囊;外按八卦方位,依先天数,将阴阳祭旗,立在周围;再外有礼乐编钟,钟鸣弦音;整个法坛,各色香花,按种类香气,阴阳功用,分散其中以为装点。老爷子九位高徒,各自执定一方落位,净心称念,诵读经文,各司其职。果真仙家仪轨,规矩谨慎,种种布置,都是万万年传承下来,妥帖稳当。 只听阴阳大殿之中,礼乐编钟,庄严妙善,钟鸣弦音,清净法乐;又有源源不断,隐隐约约,经卷诵读之声不绝当中。中坛大师兄执掌香坛,将木鱼一声一声,敲的安神定心,不生杂念。一切布置停当,万象他们也都已经准备完毕,回归大殿。老爷子望一眼天,辰时已到,时机现前。于是将自己脑后轮光一现,一道神气,上达天听:“时辰已到,机缘已显,该开始了!” 老爷子一声令下,将神气引至法坛之上。坛上坛下,众人得令,各自站到自己位置:老爷子在法坛中央,站定静候;九位高徒,依照方位,各自执掌,站定阵中;令狐阁主同寒冰夫人,带着千幻,万象同三公主,小王爷及衍一站在法坛下,静候老爷子指示。忽然由中央开始,香案之前,老爷子高徒,依次作为,将经文高声吟唱: “天地长久,不自生矣;万物生长,各有作时; 万灵万有,阴阳化生;各自机缘,各自追寻; 天行有常,各尊其道;不为人灭,不为神存。” 九位高徒,依次将此经文高声唱诵一遍过后,回归中坛。忽闻一声扣磬,众位高徒齐声道:“请小师弟上前!” 衍一得令,一步一拜,恭敬上前。来至坛上,至老爷子面前,三叩九拜,道:“弟子君风栖,承蒙老师青眼。不忍弟子在左道沉沦,再受苦楚,费心救拔,化去三毒恶果,助弟子明心见性,得入正法。上蒙天道慈悲,下得老师慈爱,感激涕零,永不忘矣!” 老爷子点点头,道:“你命中注定的正道缘分,不过是前世恶债报偿,时机到了,该你回归正道而已。我且问你,这一段经文么,你可明白了?” “大道玄奥,无形无名,生于天地,长养万物。天地万物,各行其道,各有其法,不外乎阴阳二气交互化生。因缘际会,因果报应,也不超脱其外。大道天命,不外乎此。虽然万有,却无例外。”好在这五日之中,万象同衍一二人研读《太极化生阴阳妙经》,多有明悟见解。故而此刻老爷子发问,他才能不假思索,应答如流,并无半分疑惑不解之态。 老爷子听他答复,心中甚是欣慰。于是再次颔首点头,道:“甚好,甚好。明心见性,认知天命,才能前程光明,邪魔不惑。” 老爷子说完,中坛又是一声扣磬:“进香,宣戒!” 衍一听命起身,来到香案前。恭敬三拜。右手从香筒中捻出来三根清净迎神香,用右手持住,借烛火点燃。他双手持香,往前一跪。老爷子拿起香案上的《明心五戒》,朗声道:“我且问你,五戒第一,戒不尊天命,不敬天道。你可发愿信守,奉为诫命?” “弟子发愿,愿遵守天命,敬服天道。信受奉行,奉为诫命!”衍一恭敬回答,受了一戒。 “我且问你,五戒第二,戒忘却本心,不配法名。你可愿发愿信守,奉为诫命?”老爷子再问。 “弟子发愿,愿持守本心,配称法名。信受奉行,奉为诫命!”衍一平静回答,受了二戒。 “我且问你,五戒第三,戒不畏因果,肆意妄为,你可发愿信守,奉为诫命?”老爷子宣读三戒,继续问道。 “弟子发愿,愿畏惧因果,时刻警醒,多为无为。信受奉行,奉为诫命!”衍一稍稍一顿,继续回答,受了三戒。 “我且问你,五戒第四,戒妄言妄语,乱造口业。你可发愿信守,奉为诫命?”老爷子问道。 “弟子发愿,愿平静心神,认真用功,少言多做,谨守口业。信守奉行,奉为诫命!”衍一心中坚定,受了四戒。 “我且问你,五戒第五,戒执着外相,干扰修行。你可发愿信守,奉为诫命?”老爷子问出最后一戒,将水火五戒一合,看向衍一。 “弟子发愿,愿不执外相,方便修行。信守奉行,奉为诫命!”衍一受了五戒。坛上一瞬间,一道洪钟大吕,一团宝光祥瑞,落在衍一泥丸。受戒一项已经功成。衍一起身,将手上宝香,恭敬供养在香炉之中。 于是中央又是一声扣磬,九位高徒一齐道:“定法名,禀天听!” 老爷子从香案上将铜尺取在手中,衍一再次,恭敬跪下。老爷子问道:“你今日入我门墙,左道前尘,一并斩断。你既然自己已经明了本心,选好了法名。现在时辰正好,报上法名罢!” 衍一恭敬行礼,道:“回禀老师,弟子得蒙开示,寻得机缘。自《太极化生阴阳妙经》之中,取了‘大衍之数,其一不用’的意思,定了上衍下一的法名。” 老爷子听了,在铜戒尺上,写了衍一法名,而后伸手在衍一后脑,轻敲了三下,道:“你既然明白了自己名号何来,日后自当时时以此勉励自己,发心用功,不可懈怠!” 又一声扣磬,九位高徒,一同开口:“传锦囊,承符箓!” 衍一听命,低头跪拜,双手向前,静候老爷子传承锦囊符箓。老爷子将戒尺放下,有取来香案上面那一个五彩锦囊,交予衍一手中:“今日承奉天命,赐尔阴阳妙符,五色锦囊,纳尔入门墙之中。从此不复前名,斩断前尘。望尔时时勤勉,多多用功,早日得有正果,不枉今日宏愿!” 衍一得了五色锦囊,同阴阳妙符收在其中,已经正式入了老爷子门墙,成了阴阳宫中的关门弟子。他谦卑虔诚,恭敬收了五色锦囊,谢恩道:“多谢老师传符,弟子自当时时勤力,好学多问,日日用功,早证大愿!” 他才说完,又是一声洪钟大吕,隐约之间,天音传唱,仙乐袅袅。又是一团五彩祥瑞,降下衍一泥丸宫中。一时间,衍一身上,瑞彩照耀,祥光熠熠;一股浩然正气,在法坛之上缭绕盘旋。老爷子看在眼中,十分欣慰。 此时中坛一声扣磬:“礼成!” 累世修行,原本有德之士,虽然一时失足,败坏修行,至于数千年左道沉沦,浑浑噩噩,终于今日彻底斩断恶果,忘却前因,回归正道。这一报之身,终于决定成就;累世修行,终于有了得道机缘。 衍一既然正式入门,如今礼成,今日前来主持大礼的诸位师兄师姐,还有令狐阁主、寒冰夫人,连同万象,千幻及三公主、小王爷,一同上前道贺。 忽然阁主开口,道:“小师弟,你初来乍到,我本早该同你相见。奈何事务繁多,到底拖到现在,实在过意不去。为兄今日带了一件赔罪之礼,请你万万不要推辞。” 说着,令狐阁主取出一件宝贝:冷冷青光,冷冽镇定;清气阵阵,十分庄严。只听阁主说道:“此乃为兄早年所炼,仗以护身防魔的一件宝贝,名唤四海宝净瓶。今日赠与小师弟,还请小师弟不要嫌弃此是为兄早年所用,收下为兄心意。也好在小师弟没有炼成自己法宝之前,稍稍用来炼魔防身,助你修行。” 第53章 登擂台万象显神威,炼宝瓶衍一听教化(一)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旧教阴阳宫。 老爷子收徒礼毕,衍一正式以老爷子小徒弟的身份见过了众师兄师姐,阁主又相赠了四海宝净瓶给衍一做礼物,这衍一终于算是入了水火阴阳宫的门墙。 衍一见过了自己各位师兄师姐之后,因为时辰将至,今日会盟盛事将启,老爷子还有令狐阁主要先去准备,于是交代几句后,老爷子带着九位高徒,与阁主、夫人一同先去了浣裳湖上,阴阳大殿之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千幻、万象、三公主、小王爷同衍一见众道童已经开始将阴阳大殿上下打扫收拾,种种陈设复归原位,觉得他们几个也该另寻一个去处,免得在这里妨碍他们。于是万象便将右手往地上一指,道一声:“转!”,用了个挪移的法子,叫几人一同来了离浣裳湖不远的听雨轩中。 此时衍一手中还拿着阁主所赠的宝贝,虽然心中欢喜,但适才阁主走得匆忙,还没有来得及同他讲述清楚当中关窍,他便只拿着宝瓶有些迷惑,不及回神去问,又被万象用挪移法带到了这听雨轩中。幸好这些东西,究竟是万象学得最全最精,所以终归还是要万象来解释给他听。 万象正好看着衍一一脸疑惑的瞧着手中四海宝净瓶,便让千幻将自己推到了衍一跟前,道:“小师叔可是犯了难了?” 他来的及时,衍一正好疑惑的厉害,便问道:“九幽你来的正好。师兄是客气的,叫我得了这样的宝贝。可是他同老师走的匆忙,我又才入正教,尚未得老师传法,不得法门,更不明白这宝贝的关窍所在。老师曾说教中道理法门,你是最精最熟。不知师兄这件宝贝你可熟悉吗?” 万象笑了一声,道:“所以我来与小师叔解惑释疑来了啊。” 他看了一眼衍一手上的四海宝净瓶,接着说道:“你手上这四海宝净瓶,是父尊早年才入世的时候,寻了东西南北四海水母玄精,和海中万年美玉,一同用胸中五气真火,烧炼百年所得。其中壬癸水气极旺,对应父尊法力,清净高洁,利润众生;又因为是四海当中养育出的神物,这宝瓶能对应四方,更是妙用无穷。瓶中因四海水母玄精之故,藏有四海之中无量大海水。这其中海水也非寻常大海之水,不仅有四海分量,更因这万年美玉曾受天雷洗练,有源源不断后天震木之气发生,所化生而出的元磁神水,可破各路金属法器,无往不利。” 经由万象一番解释,衍一终于明白这四海宝净瓶的威力妙用,也发觉了令狐阁主好大的手笔,叫自己得了这么一件得力法宝。 只是虽然万象讲得明白,叫他知道了这四海宝净瓶的奇妙之处,偏又不曾说出自己究竟应该如何祭炼,将来好依仗炼魔防身。正当他还在有些不明就里时,万象又开口道:“小师叔且先别着急,总要叫我喘口气吧?” 他才说完,青藤在一旁掩嘴轻笑出声,千幻也笑而不语。只小王爷一个催促他道:“哥哥快说,皇叔的法宝本就难得一见,你就别吊人胃口了!” 万象瞥了他一眼,笑骂道:“你这么着急听来作甚,难道此时已经不去迁怒小师叔了,要送个顺水人情吗?只是你要是不正经给小师叔致个歉意,我怕人家不领你的情呢!” 小王爷见万象拿言语揶揄他,悄声骂了一句:“坏哥哥。”便把头一歪,不去理睬他。 倒是衍一忙出来调停,道:“都说你是个魔王性子,我算是真的知道了。早说了我不怪小王爷,你怎么还拿话堵他呢?” “小师叔现在这个护短的样子,倒是一点不像才入阴阳宫门庭的。”万象爽朗一笑,“好了好了,我不闹了,这就将怎么祭炼同您解释清楚。大约是上次父尊回阴阳阁的时候,已感应过小师叔气息,借以推演出来了您的命格,才决定将这四海宝净瓶给你,让你仗以炼魔护身。说起来也是父尊同它的缘分尽了,小师叔你来继承也是天命所归,所以你要掌握它也不难:我用感应道交来传你一道口诀,小师叔你用着,将四海宝净瓶用自己玄冥肾气稍加炼化温养,自然便能使用自如,随心所欲。” 说完,万象将口诀告诉衍一。衍一依法运行,将宝瓶托在手中,又闭眼在心中默念了三遍口诀,忽然听见脑中一声极轻的“嗡”了一声,又觉得手上一轻,只觉得两肾之间有一股浑厚的壬癸水气镇住。他睁眼一看,果然宝瓶已被他收入体内。他不由惊奇感叹道:“果真竟如此简单。若不是我已经拜入老师门下,便只是给你做个跟班护卫,只怕是也要受益匪浅了。” 万象被他这样一说,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稍稍避过了衍一的目光,道:“小师叔真是谬赞了!若不是您拜入祖父门下,又如何有承继这同四海宝净瓶的机缘呢?再说咱们如今是一门中人,祖父也早说了要我关照您修行,日后若有需要论道交流之处尽管来找我便是,有何必做这样的感叹呢?” 他说着将左手手指在袖中掐了几个诀文,计较了时间,发觉九州会盟就要开场,借着道:“咱们几个倒是说的痛快了,差点误了正事!小师叔今日正式入门,已经登名录籍,趁着今日盛事,正该要去浣裳湖上露个脸才是。我今日也想下场去松泛松泛筋骨,更不可去的晚了。” 说着,他不管其他三人脸上表情略有异样,又用了那个挪移的法子,将众人带到了浣裳湖畔他们令狐家的那处亭台上。 中极神土,旧教阴阳宫,浣裳湖畔。 此刻老爷子,令狐阁主,寒冰夫人都已经落座楼台上面,第一狐王红尘静静站在一旁。旁的几处楼台之上,也有各家各派的当家人物带着自家子弟,也都基本落座,等候时辰来到,会盟开局。 这时一道素蓝光彩闪过,万象五人一道出现在亭台上。因为都是自家长辈们,他们几个都只简单作揖行礼,便各自入座了。 只是万象此次现身却坐着轮车示人,浣裳湖畔又有哪个不是耳聪目明之辈,早就看的清清楚楚,加上他又在九洲中久有盛名,此刻便隐隐约约有了些窃窃私语,议论起来。 红尘见到万象,虽然阁主早已同她有过交代,可还是一个没忍住,连忙过去关照。倒是万象懂事,一个劲的安慰红尘:“红姑姑,我没事的。您看我这一身冲天的神气,就知道不用担心了。” 红尘却道:“我难道看不到你身上这腾腾瑞气和灼灼华光,在这湖畔年轻一辈里面都格外耀眼夺目吗?你红姑姑我又不是个瞎的。只是你是最爱乱蹦乱跳的性子,如今这样可不是折磨了?” 红尘正关切问着,旁边皇甫绝也借了轮光过来。只是他才落地,红尘就转过来瞪住了他:“老长虫,你来做什么?” “我来瞧我的女婿,你也有意见么?”皇甫绝看了她一眼,虽然也知道红尘是心中担忧万象,难得的没有同他斗嘴计较。只是红尘同皇甫绝两个嫌隙太深,即便他此刻是真心来关照万象,红尘都在心中怀疑他是不是要吐什么坏水。加上皇甫绝方才同她说话的时候那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更是惹得红尘不爽:“老长虫,我家小狐狸哪怕伤了一条腿,你也别有歪想法。婚约早就定下了,你可没得反悔!” 万象伸手扯了扯红尘的袖子,道:“红姑姑,您说什么呢?没听见皇叔还唤我女婿吗?这话又是从哪里来的。” 红尘转过脸来,佯怒道:“你这混小子,我心疼你,你却向着这条老长虫说话。真是白疼你了。” 万象心中有些无奈,心道红尘和自己这个为未来老泰山的嫌隙真是越发难以调和,更不知要如何化解了。 好在皇甫绝今日心思也在万象身上,到底没有心思同红尘争辩。他不去理红尘,只同万象道:“好女婿,我方才见你坐了轮车,暗中算出来前因后果。大约我南极神土这些年的气运是真的好,才能说下来你这样有德才俊做女婿。你能舍己成道,度化困魂骨,足见你的修为高深,明悟见解,同辈之中,早已无人能比。能将青藤托付给你,我也放心了。今日九洲众位都在,也算是个见证。” 皇甫绝突然朗声,叫整个浣裳湖上都听得清楚:“尽管你同青藤早有婚约,有对我南极神土镇玄王有教养之恩,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皇甫绝外姓儿子。我八门都中,随你调遣。” 说起来九洲承平日久,正道之中也早滋生许多污秽出来,拜高踩低之事渐渐兴起,依仗先辈福荫横行无忌的无德之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湖畔众人都是听过万象是能让老天亲传的天资的,当中也有许多人对他是暗暗嫉妒。如今见他坐着轮车出现,猜他伤残,又想到他有几日不曾露面,更开始臆想他才从重伤之中恢复。如此种种,便有些人开始幸灾乐祸起来,竟也开始议论他同南极皇甫家的婚约大概要有变数。 皇甫绝对万象这个女婿本就喜欢的紧。他见着万象似有伤损,又听见湖畔议论纷纷,渐渐说的越发离谱,怕万象听见了多心,忙借了轮光过来关照。猜想大概是湖畔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话也叫红尘听了去,才叫她在那里没来由的冲自己发了一通邪火。 于是他才再次约定婚约,更给万象在令狐世家之外,又落实了南极神土的助力。果然此举一出,堵住了悠悠众口。浣裳湖上,瞬间安静了。 “多谢岳父,竟这般替我周全了。其实我今日现身,也是为了平定流言,要上场去做几场的。也免得叫些小人见了,还以为我不成了。咱们真该是一家人的缘分,你我都想到了一处去了。”万象如此聪明的性子,皇甫绝这般作为他早就看的明白。于是自己也不遮掩,当下改了称呼,谢了皇甫绝的好意。 阁主也上前拍了拍皇甫绝的肩膀,道:“你这老长虫,难得见你这样好心思的。行了,我也多谢你替你女婿着想留意。时辰到了,咱们也该叫小九他们大展神威了。都落座吧。” 阁主发了话,皇甫绝也自己寻了张椅子坐下。抬眼瞧了一下三公主和小王爷,轻笑了声,不再说话。 浣裳湖上,宏钟大吕,响过三次。湖面众人,摇旗呐喊,欢声鼓动,一派震撼景象。老爷子起身,走到众人面前,摆摆手,道:“承蒙九洲正道,相聚我阴阳宫中,共襄会盟盛事。这几日中,各路英雄才俊,青年英才,你来我往,印证所学,实在精彩。我九洲之中,能有这样一群后生,实在是天道佑护,该是我九洲大兴!然而今日还有一桩喜事,要来同九洲同乐:老头子最后一份师徒缘分今日终于来到,阴阳宫的关门弟子今日已登名录籍,正式入我门庭了!”说完,老爷子引了衍一来同九洲正道露脸。 衍一到底是在西南海上,敢以后生身份出手同老爷子对峙的一个人物。如今这样九洲瞩目的场面前,也镇定自若,并不怯场。他冲着湖畔众人抱拳施礼,朗声道: “小子后生,得蒙老师不弃收入门墙,得遇正法。今日又得老师恩赐,定下了上衍下一的法名。正巧因缘际会,今日能同九洲正道,一同相见。还望日后小子行走九洲,能与诸位互相提携,同证大道。” 衍一说完,湖边众人一阵叫好。多半都是什么礼节客套,恭喜之语。不是贺喜老爷子再得人才,就是祝贺衍一入门。倒是皇甫绝,看这衍一不卑不亢的做派,心中倒是尤为喜欢。他将头一偏,同阁主道:“老狐狸,老爷子这是从哪里找来的好苗子。我瞧他身上瑞气腾霄,到底三毒消灭,瑞气腾腾,该是一个青年才俊,怎么从前在九洲上都没听过?” 阁主静静抿了一口茶,瞥他一眼,又定定的看着另一边万象,道:“那你要好好谢谢你这个外姓儿子。要不是他去西南大水除魔,哪里能挖出来这么一个好苗子?到底也算是因祸得福,他自己做了一件大功德,也给九洲正道带出来一个大助力。你这老长虫,怎么又见着好苗子,心痒痒了?你家这些年运道甚好,难道还不满足么?” 皇甫绝知道阁主揶揄他,白了阁主一眼,不去接他话茬。袖中掌指一掐,也知道了衍一出身,接着道:“这样好的苗子,还好被小九给引了出来,到底没在君家那种乌糟地方埋没了去。” 第54章 登擂台万象显神威,炼宝瓶衍一听教化(二) 衍一在九洲正道眼前露了脸,便退了下去。老爷子接着上前,道:“他才入门,日后自有他在九洲行走一日,到时就要仰赖诸位帮衬了!” 说罢老爷子顿了顿,道:“我瞧着小辈才俊们都有些蠢蠢欲动了,咱们也该叫他们下场玩玩,更叫帝君瞧瞧咱们小一辈的风采了!” 此时湖上又是一声洪钟大吕响彻云霄,今日会盟的比斗切磋便开始了。 阁主上前道:“咱们今日便改改规矩,不做抽签比斗了,也免得总有些叫不到的,玩不尽兴。稍后我下个指使,咱们九洲的才俊便各凭本事了!自愿上场的可都要各自警觉了,咱们虽然改了规矩,可还是两两比斗,稍后要是晚了一分,可就要再等一场了。稍后钟声一响,咱们诸位便可准备上场了。” “诸位同袍,我可先去湖上等着你们了!”阁主话音才落,又听见一声钟声后,就听见万象声音在湖上回荡。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万象已将脑后轮光一闪,现身在湖面中央。 虽说万象如今身下坐着的是他从凡间带回来的寻常轮车,然而这五日万象坐在上面,总有些闲来无事的时候。每每此时他便用自己神气去祭炼这轮车。这轮车到底是数千年金丝楠木的天材地宝的材质,这么他断断续续的祭炼了五日,竟然真的被他将其中的阴质渣滓炼去了个七七八八,成了一件小乘法宝。此时他还没有将阁主给他打造的那一架西方金属精英轮车炼成,坐着这金丝楠木的轮车往来移动,也算是随心所欲。 此刻这轮车在停在浣裳湖水面上,万象安然坐在其中,竟然也生出些遗世之感。说起来老一辈们耳力惊人,都听见了方才湖边的窃窃私语,才有了皇甫绝一个没忍住出言为万象撑腰的举动。万象虽然比不上老一辈的道行,到底也是修为日渐深厚,听到了不少。只是他原也是为了立个威势才来的场上,早有些心理准备,也不曾在心中认真。 只是到底方才皇甫绝给他出了个头,虽然万象头一个下了场,一时之间湖畔众人竟没有一个敢来迎战的。万象等了一阵儿,好像有些不耐烦,抬眼扫了一眼湖畔,面上轻笑开口,道:“只怕我如今这个样子是真的叫各位有些大跌眼镜了。本该是祖父寿辰当日便下场同各位较量一番,印证修为的。奈何有事耽搁,不想如今再见,时过境迁,我也不是诸位原本认识的那个令狐家幺子了。不过我是诚心来同诸位讨教,不知哪位同袍还瞧的上我这个瘸子的,也上场来切磋一场,我也好见识见识别家神异?” 其实也怪不得无人上场应他。他是中极神土古世家的幼子,虽然基本次次会盟都来露脸,却甚少下场,真正见识过他手段的同袍不多。哪怕真正心思赤诚之人,从小听过万象名声,诚意要与他切磋一番的,也都顾及他的身份,双方都不能尽兴。就算真的有些道貌岸然,幸灾乐祸的宵小,一想到皇甫绝方才的态度,也一时之间不敢动什么歪心思,自然更不敢上场同万象做过一场了。 不过好在人性有些时候是好揣摩拿捏的。既然是些道貌岸然之辈,真正用心锤炼过心性的并不在多数,自然也没有几个耐得住性子的。他们见许久无人上场,忽然又有些蠢蠢欲动起来,一颗争名夺利的心,也莫名躁动起来。大约还是万象在同袍眼前展露的本事少了些,虽然都听过些他的事迹,却总也对他的本事有些疑问,到了这些心术不太正直的人心中就更成了不过是仰仗家中底蕴而已。如今又见着他这么个明眼人一见就是伤残了的样子,又不知他有天降功德滋养道躯,更要觉得他如今该是道行受损。即便有些心思活泛些的猜得出来他这次上场,大约是扮猪吃老虎,来找人立威的,又会些谋划,便知道此时很不该上前。可是总有些脑子没有那么灵光的,那在九洲正道眼前扬名立万的欲望一起来,便是一股邪火,压不下,扑不灭,非要将五内都烧尽了才算完。 正因为有这种人性使然,万象才好立威。 忽然湖边有数道轮光飞起,当中有一道浅绿轮光当先冲出,来到了浣裳湖上,浮在空中,俯视万象:“小少主。东北震洲苍木剑门下吴仁,得罪了!” 这吴仁显出形貌,是一个微胖男子,长相还说的过去,就是五官瞧着不甚舒服;他身后背了两口剑匣,仿佛有凛冽煞气从中透出。他那般居高临下的瞧着万象,虽然口中说着得罪,可他眼中隐约的轻视之外,都是求胜心切。 万象听了他自报家门,笑了一声,点头道:“苍木剑原是左道归真,早成了正果。师兄能拜在他的门下,足见师兄天资。既然苍木剑是凭剑术见长,请师兄出剑罢。” 万象才说完,还不等令狐阁主宣布开场,就见吴仁背后剑匣之中,一口碧绿剑光破匣而出,直取万象。 万象见了,大喝一声:“来得好!这正左两家之长炼成的仙剑,我倒真是早就想见识一下了!”说完脑后大道功德宝轮轮光大盛,极速飞出,同那一道剑光缠在了一处。之所以没用自己的三口仙剑迎他,是因为他知道苍木剑门下就是用铁桐木炼剑,吴仁背后两口仙剑用的铁桐木虽然是五千年上下成材,仍旧远比自己的三口仙剑差了许多。他怕若是放了自己仙剑出来,只怕不用五十回合便要将这两口仙剑断成数截,怕是会害了吴仁的根本,狠狠落了苍木剑的面皮,实在有损九洲正道的情谊。 万象虽然知道这吴仁上场的用意,可也不想做的太过。他的确需要一个人来立威扬名,但若是真的用吴仁数千年的苦修做代价,不仅怕是要叫人对他升起恐惧心思,适得其反不说,更是有违上天好生之德。他是老天传道,天道门生,自然也不能如此行事。计较之下,便只用轮光相迎,更不用狠招相对,好照顾九洲同气连枝的义气。 吴仁这两口仙剑本就是五千年铁桐木造就,本就坚硬非常,如同神铁,加上他数千年的修行加持,眼见他将那一道剑光在空中催的大亮,同万象的轮光空中斗在一处,竟起金属铿锵之声,倒是叫湖畔众人都有些惊讶,也都对他的修为有了些赞叹。 只是那剑光到底不是金属精英并五行精华熔炼,万象今日又有种种机缘,道行大涨,宝轮受了多番淬炼,轮光更是今非昔比。加上他老天传道教出来的根底,尚未炼气化神,只开了一朵铅花之时都能借着轮光同鬼脸娘一争锋芒,如今更是早不可同日而语。吴仁的剑光虽然在空中纵横往来,凌厉非常,但万象安坐轮车之上,浅笑如旧,也不做什么动作,只有一道轮光卷起无匹神气瑞彩,同那一口苍木剑相斗,你来我往之间竟隐隐要占了上风。 吴仁和万象这样斗了一阵,发觉自己只放一口仙剑并不能占什么便宜去,不由心中有了一丝烦乱。他挤出一丝微笑,道:“小少主果然好修行。小心了。”话音才落,他从背后剑匣中将第二口飞剑放起,使两道剑光一同来取万象轮光。 吴仁原想自己有近七千年的修为,而万象出世不过三千年,到底是个年轻的,即便是天赋异禀又自幼修持,也不至于要自己出尽全力。加上他也先入为主,以为万象如今经脉不通,一身道行更要不如从前,自然不能从自己剑下讨到好处。他不解万象此时上场的用意,只觉得他十分没脑子,便更轻视了他许多。 他自己托大,以为能讨个头彩,也能在九洲扬名,才抢着上了场。不想同万象交手不过几个回合,已被万象在从容之间,借着轮光给逼入了下风。此时此刻他才有些明白过来,发觉万象上场竟是立威来的,自己一时脑热,反而是来给人做嫁衣的。 只是他如今已经上了场,且二人已经过了数招,若是此时认输,自己想要扬名的想法便成了画饼,也要下了师门的威风。如今箭在弦上,便只能再出新招,继续斗下去。 他到底还是有些小聪明,随他师父炼剑时,将一口剑按子母阴阳,炼成了一对子母剑。两口仙剑一道放出,才是用了全力。既然一道剑光不能占到便宜,他便也收了自己的对万象的轻视,将两口仙剑一道放出,开始全力施为,准备认真同万象比试比试了。 万象见他把子母双剑一同放出,知道他用了全力。想着从前没听过苍木剑的教法里有炼双剑的路子,他自己又是个剑痴,便想要同他玩一玩,也好好瞧瞧着双剑的门道。于是万象将轮光催的更亮,迎上了吴仁的两道剑光。 吴仁两道剑光,一深一浅,在空中你来我往,舞得眼花缭乱,错综复杂。虽然看着十分烈火烹油一般,却竟是个花架子。万象仍用轮光同两道剑光你来我往之间,发觉他两口剑光放了出来,也不过只是多了一个迷障罢了。纵容多了许多诱敌深入的假招式,但是总觉得像是小孩子闹着玩一般,十分不够看的。 万象见吴仁两道剑光仍旧不能同自己争锋,渐渐觉得有些无聊,心道:“这样没有章法的招式,渊儿大概都不会用了。他这样的修为在苍木剑门下只怕也不过中下一流,想出来争风冒头倒也说得过去。只是这样的花架子,苍木剑门中的长辈放了他出来,难道是要自毁招牌吗?” 他实在想不明白,索性不再去想。左右自己玩心也过去了,倒不如早早了结了,也好再瞧瞧有没有什么真的有才学之辈,可以好好试试身手。 于是万象打了个哈欠,道:“师兄妙思,将本来一剑炼成了这子母双剑。这本该是个极好极妙的作为,可是师兄怕是耽溺在自喜之中,忘了二剑分化,各需功夫。虽然你这一身道行不浅,可是这剑上的根基,着实是虚了点。” 吴仁一听万象开口,心中惊讶,不可思议:自己将两道轮光催到极致,可是对上万象的轮光,却只觉得一阵好似时一团软绵绵的棉絮,无处着力;一阵是汪洋大海,波涛汹涌,难以抵挡。二人斗法你来我往之间,自己已经拼尽了全力,丝毫不敢大意,生怕一个不查会被万象这汹涌澎湃的道力给卷了去。从他出手到现在不过一刻钟功夫,万象不仅从容不迫,还能谈笑风生的说自己剑上根基虚弱,语调之中更仿佛透出些看不上的意思。他忽然仿佛看见了自己上场前轻视万象的嘴脸,顿时后悔自己托大轻敌,只觉得自己在九洲英雄前出尽了洋相,开始在心中懊恨起来。 这时万象开口道:“我自认从小受祖父教导,在剑术上学的还算不错。不如我也用剑,也算是展示一下自己所学,如何?” 万象说完,将轮光收回脑后。同时身后一流冲天水气喷薄而起。万象一声:“小心了。” 只见那一流冲天水柱之中,化出两口冰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取吴仁的子母双剑。这两口冰剑虽然是万象借了水气所凝结而成,可剑气大盛,凌厉无匹。才同吴仁的两道剑光相交,一阵铿锵剑鸣便在浣裳湖上回荡,竟震得有些初次来参加会盟的小辈们有些头晕。 而吴仁这边更觉得难过:虽然万象的两口冰剑徒有剑形,却似有万钧之势,又好似能吹毛断发,锋芒逼人。自己的苍木剑在万象剑芒之下,竟好似腐木泥砖,根本抵抗不得。此时此刻他心中不由得萌发了一股怯场之意,却又因为自己心中仍有执念,不甘心在人前输的太快。于是他再提三分真力,手上飞也似的化了六个指诀,往前一指,两口仙剑顿时大放毫光,一股纯然的甲乙木气从剑上散开来。 原来万象使水气化了两口冰剑出来,水气旺盛,借着从水生木的道理,竟给他借助用来长他两口苍木剑的灵感。他用心御剑,借着现在剑上气势大涨,想直取万象。可是他这一番动作,反而惹得万象发笑,道:“咱们只是比试而已,怎么师兄倒发狠了?虽说师兄用的是五千年铁桐木炼就的仙剑,有水气助长,大有助益,可终归咱们是在斗剑,师兄剑上没有剑气,光有这纯然的甲乙木气又有何用?剑乃百兵之长,本落在金属,终归金克木,师兄将这甲乙木气催到极致,难道不怕败的更快?更何况剑乃君子,师兄如此执着输赢成败,只怕是还要再好好炼气养性,不然再练千年,怕是这剑上功夫还是这般样子。”说着,万象略一用神,口中道一声:“破!” 赫然见两口冰剑之上,剑气凝练数尺,纵横捭阖,势不可挡。吴仁两口苍木剑上原本大盛的剑光,不过同万象两口仙剑的数尺剑气对了四五招,便再难支撑,失了神光,掉落空中。万象伸手将这一子一母两口仙剑摄住,反手一送,回归吴仁背后剑匣当中:“炼剑一路,师兄若不修身养性,炼养三宝,终归不得要领,如何能将剑用的好呢?既然师兄有这样炼剑的上好根骨,便该好好养剑,千万别荒废了这苍木剑的名声。” 第55章 登擂台万象显神威,炼宝瓶衍一听教化(三) 万象同吴仁两个比试到了这个地步,实际已将胜负分了个清楚明白,湖面众人也都瞧得出来,如今不过是吴仁自己落了执念,不肯罢手罢了。许多宗门世家的长辈们已经开始教导小辈们需要以他为戒,切忌落入执念,被妄念欲火焚烧,得不偿失。 反观万象轻松败了吴仁,依旧不骄不躁,风度不减,更能言辞诚恳同吴仁指正交流,是个真正用心比试的。 吴仁确实未料万象有这样的本事,心中震惊已极。但是瞧见下方万象坐在轮车之上,一脸温润笑意的同自己说话,更衬得自己有些狼狈。自己本想借此扬名,却被轻轻松松逼得出尽全力,又见万象那样的翩翩风度,虽然他说的诚恳,自己听着却仿佛是在被他讥讽嘲笑一般,更加气恼难耐。如此恼羞成怒,犯了嗔戒,加上原本欲火焚烧,终于落了心魔,心生恶念。 只听他阴恻恻的笑了两声,道:“你懂什么苍木剑的玄妙?不过一个小儿,在这儿指点江山,也不害臊。” 才说完,伸手一指,又将两口仙剑放出,仗着漫天甲乙木气,也学了会盟第一日里青藤取皇甫逸尘的招式一般,调动水中草木之类来取万象。他两口剑光的甲乙木气甚旺,水中草木不仅疯长,更借了他剑气加持,好似铁刺一般来势汹汹,从四面八方向万象而去。眼看这水草青荇被吴仁借苍木剑催生调动,似刚似柔,又好似万蛇出动,灵活敏捷,变幻多端,难以捉摸。虽然众人都见了万象的本事,也知道吴仁早就现了败象,但是见他突然反扑,也都想瞧瞧万象要如何破局。 此时吴仁叫心魔控制,用了极招,更是因为他一向心性骄躁,自视甚高,心魔一起,便忘了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口不择言起来:“苍木剑依托甲乙木气而成,操控天下草木如同加持神物。你个养尊处优的小子才在九洲海内行走了几年光景,怎么敢来教训我的剑光炼得不好?便叫你瞧瞧厉害!” 他话音未落,浣裳湖畔众人便都觉得不妙。单说万象自小浸淫中极神土自开元以来的种种宝藏珍藏,无数玄妙底蕴,见识之广稍稍露出一点便要叫吴仁望尘莫及。他言语之间说万象见识浅薄,不仅打了中极神土国教的脸面,更是将九极神土脸面一同打了。加上万象又是老天传道,便更是打了老天的脸,实在是大不敬的一个罪过。 果然万象听了他的话,眉头一皱,眸中光彩一变,抬眼盯住了吴仁。吴仁被他眼光一扫,忽然有些心惊胆寒,周身威势也弱了许多。 只听万象缓缓开口,道:“本座自认前知之能胜过不少同辈人物,却也不曾算到师兄能有这么一番惊世之语,该说是苍木剑门下教导不严吗?本座本敬你年长些,又能被师门带来会盟以娱神,该是德行深厚之辈。不想你实在肤浅,心魔执念更是甚重。你既然出言不逊,便不要怪本座不顾念九州正道的情分了!” 他话音才落,忽然有声声龙啸,有两道火光,带起漫天紫气,奔腾呼啸,从万象左手汹涌而出。只见一阴一阳两条火龙在万象周围一绕,烧起弥天大火,带起灼灼热浪,排山倒海一般往湖畔而去。幸亏湖上有老爷子的道阵镇住,才只在湖上卷起澎湃大浪,不曾波及到周围观礼楼阁上。若说除了老一辈们亲眼见过当年万象受老天传道的盛景,心中对万象的本事能为都有个准备,那这一番冲天威势之下,同辈的九洲同袍中,今日便真正见识过了这位令狐古世家幼子的风姿了。 吴仁本借剑光神妙,以为君王,发号施令,号令甲乙木精,并以神气加持,化成神威灵感,自觉万无一失。只是他心术不正,更不修道德,一无君子之资质,二无君王之能为,如何能将苍木剑的道术用到极致呢? 果然万象才用了两条火龙,便将吴仁催起来的水草青荇给烧成飞灰。他伸手一指,身旁又是数道水柱卷起,攀附上吴仁四肢,化作玄冰,封住了吴仁动作。 吴仁见自己被万象治住,匆忙运动两口剑光攻击玄冰,却发觉这玄冰柱早被万象用符篆镇住,自己的剑光到了近前三寸便被死死挡住,任凭自己如何催持,竟全是无用。 震惊之中,他见万象脑后功德宝轮大放种种冲天宝光,庄严肃穆。满天瑞彩之中,万象坐着轮车缓缓升空,来至吴仁面前: “本座来叫你瞧瞧,什么才是炼剑的样子。” 他伸手在身旁一抓,摄住了那母剑在自己手中,任凭吴仁如何催动挣扎,那剑被万象抓在手中,竟挣脱不开。 万象将剑握在手中,用神其上,将道力一震,轻喝一声:“安静!” 一阵剑鸣,似是那剑在求饶,忽然在万象手中安定下来,任凭吴仁如何用神,竟再无回应了。 万象把那母剑握在手中,道:“看仔细了!” 他持剑在身侧轻轻一挥,一道冲天剑气,凌厉至极,落在湖面,激起来一片冲天巨浪,有眼尖些的,赫见湖上一道极窄极微的分隔,纵贯湖面,深可见底,竟是给他一剑断水,将浣裳湖分成了两块。且看湖水落下,这一分为二的两片湖水竟仍不交汇,足见他这一道剑气之凝练,和他在剑上的精深功夫。如此有一人感叹,瞬间便传遍湖畔,一时之间湖畔又人声鼎沸,或赞叹,或吃惊,或错愕,种种反应,更是叫人都瞩目在万象身上了。 他们还在各自感叹,忽然听见远处又有声声闷雷炸响,空中忽然一片雷云围了上来,顿时天色一暗,颇有黑云压城之感。万象手上母剑此时也传出阵阵欢快剑鸣,隐约间同空中雷声应和,分外和谐。人群中本就不乏真正炼剑之人,忽然不知是谁发了一声感叹:“如此一时之间便能心剑合一,使剑鸣如此慷慨激昂,真正激发仙剑神威,应和天地。我不如小少主了!” 这一声感叹发出,更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般,叫更多人一同应和赞叹起来,更叫刚开始那些蠢蠢欲动的小人们自惭形秽,潜身缩首了。 他们那边叽叽喳喳,万象却抬头瞥了一眼那黑压压的一片厚重雷云,忽然“啧”了一声,喝到:“来聒噪什么!” 只看他长剑在手,往空中一挥,便有一道冲天剑气,势挟万钧,将雷云划开一道口子,同时他又喝一声:“散!” 原本那一道极凝练的冲天剑气,忽然化作一股吹云排空的狂风,瞬间驱散那遮天蔽日的一片雷云。阳光洒落,照得浣裳湖上波光粼粼,然而此刻却是真正的四下寂静无声,针落可闻。大约唯一的一点动静,就是玄冰柱上吴仁那颤抖着的厚重喘息,和万象手中母剑的微弱剑鸣了。 此刻吴仁一脸惊恐,瞧着面前万象:他脑后轮光照耀,光华灿烂,丰神俊朗,恍若天人。即便此刻坐着一架只有小乘的轮车,仍旧有些不可言喻的神圣威严,恍惚如帝君降世一般庄严凛然。 万象扫视一眼湖畔众人,又看回吴仁,道:“苍木剑炼的的确是甲乙木气,可是你炼的这都是些什么东西?你根基不实,剑术不精,剑心也无,不能沟通剑意,心剑合一。这也罢了,只当你是根骨差些,倒也不至于败了你师门的威名。可你只顾钻研小巧,自作聪明,还这般堂而皇之的出来招摇,便是当真可恶了!你以为只用甲乙木力调动木精这种小术就能立住了苍木剑的招牌吗?能真正心剑相合,应和天地,自然发动震卦神威,运化万物,才更该是你苍木剑的精髓所在!” 他忽然叹了口气,道:“原本看在苍木剑这样的前辈珠玉的面子上,本座不欲直接下了你的面皮。偏你嗔心太重,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为心魔所困,在我阴阳宫中大放厥词,实在可恶。倒不是本座有心为难你,只是总免不了要给你些教训惩罚了!” 此言一出,湖畔忽然又人声嘈杂起来。说话的大多是些九极神土之外的九洲小辈,觉得万象未免仗着自己道行精深,太霸道了些。觉得吴仁即便有些错处,到底自己还有师门,交给人家家中长辈好好管教就是了,哪里用得着万象去越俎代庖。反而是九极神土中来的众人,尤其是古世家子弟们,虽然旁人议论纷纷,吵的不可开交,他们却都对万象言语不甚奇怪。细细想来,方才吴仁彻底堕了心魔,对着万象大放厥词的时候,反而是他们这些古世家子弟当先变了脸色,而后才是神土外的那些宗门长辈们觉出不对: 九极古世家之所以在梦九天世界之中地位尊崇,能入主神土,极尊极贵,便是因为他们是天道最初传下的九道血脉,是开元伊始在梦九天世界各掌一方天道,代天行令,运化万物的神族后裔。即便今时今日梦九天世界早已过了数个元会,九极血脉仍有代天行令,监察万物之责,更有自古至今卫护世界的功德护持,才有了他们从古至今的气运传承。也正因他们代天巡狩,监察十方,像是吴仁先前那般口不择言的大放厥词,才说是在打九极神土的脸。这等的大不敬,他们九极本就是有沟通天地,惩戒降罚的权柄的。 加上万象是多少年来唯一一个老天门生,即便是万象心软,不去同他计较,老天也要对他有所惩戒。到时只怕轻则百年运道不顺,重则要祸及满门。先前在棺冢地宫,之所以阴尸道人会对那桓封用尸解阴光那种伤阴鸷的惩罚,也是因为晓得个中厉害,他以棺冢地宫宫主身份,有管教不严之罪,当先发作出来,也可上应天心,不至再招致灾祸。所以倒不如万象此刻有个计较,哪怕只是做个形式,细算下来倒也是在救他了。 那些说万象霸道的,都是九极神土之外的小辈们。到底是承平日久,神土中人即便在九洲走动,也多隐匿行踪,或假借别身,并不总为人所知,便叫九洲中年轻些的都对这些规矩有些淡忘了。再加上更有些养尊处优的,各自安居一方,便更不识得这些久远的规矩了。 可九洲会盟这等用来娱神祭天的大事,来的自然不光是些无知的后生小辈,更有长辈老人一同跟随,为的就是怕这些他们一个不察,招惹是非。 于是又有一个老人,形容枯槁,身披粗麻,脚蹬芒鞋,背后一口剑匣,纵身上天,来到空中,先望老爷子方向打了一礼,又对万象一礼,道:“小少主功行深厚,苍木剑门下,佩服已极。这孽障今日放肆,也是老朽不查,门中教导不善。还请中极血脉见谅。” 万象看了看这老人,忙回了一礼,道:“枯叶前辈有礼了。我原也是不忍心,瞧吴师兄好好的苗子,沉溺小道,被这梦幻泡影给迷住了。可是现在他这一个实打实的大不敬罪过。我虽有心放过,就怕他日后修行,更是苦难折磨,要多灾多难了。” 枯叶老人听了,点头道:“小少主说的是。由小少主出面,总好过上天降罪。” 说完,枯叶老人转身,朗声对湖畔小辈,道:“你们这些小辈,真是不知死活,胆大妄为。九极神土血脉代天行令,实为天道化身,你们哪个有那个本事,那个气魄,豁出去一身修为不要的,还敢在这里多嘴聒噪,说小少主霸道?岂不知是小少主仁慈,在救我苍木剑一门?” 枯叶老人也算是东北震洲的得道名宿,从不受供养,却行侠仗义,秉承上天好生之德,多有灵感功德于震位百姓。在震位一片,乃至九洲之中,也是颇有威望,多受众人敬重。此刻他一出面,果然湖畔小辈,都住了抱怨,不再说话。 “枯叶前辈本是得道高人,还要为了我们小辈这样费心,倒叫我不好意思。既然如此,本座若罚得太重,也是伤了九洲同道的情谊。”万象见枯叶老人出面,仗义执言,匡正规矩,也不好再说什么。也总算苍木剑一门中还有明理之人。 于是他脑后大道功德宝轮一道神光冲天,奏秉天地,道:“本座虽然见他大不敬,可终究也是堕了心魔之故,到底是他沉醉小术,不觉大法的原因。本座便罚他百年不出,将你苍木剑门中经典,抄录千遍,期盼他能早日明悟本心,得见你苍木剑中大法之妙。” 说完,万象伸手在身侧一划,化出自家阴阳双鱼玄图,印在吴仁的眉心。又解了吴仁身上束缚,化了玄冰柱,叫枯叶老人带着他下场去了。了了这一桩,万象降下轮车,落在湖面上。他随意的挥了挥手,把浣裳湖上那一道隔开两片湖水的剑气散了,道:“各位,还有来的么?” 虽然小辈之中见万象要惩戒吴仁,多有微词。可若当真论起场下,万象同辈之中,能如同他一般,仅靠轮光便能气定神闲地将吴仁逼到绝路的,只怕没有几个。更何况万象最后震慑吴仁的手段,一气呵成,不见停顿。加上他那一剑断水的本事,和呵斥雷云,挥剑斩天的气魄,万象这一辈上,又有哪个有这个能为。所以一时之间倒也无人敢上前应战。 他等了许久,见无人应战,实在闷得厉害,便开口说道:“本座知道,方才这么一遭,大约各位对我都有些意见了。确实,本座年纪小些,威名也弱。更何况,本座现在跛了腿脚,依赖轮车,残躯一个,只怕更有人要在心里嘀咕,想说本座这样的残废,还能有些什么作为,不过就是依仗家里荣耀就是了。想来你们打心底里面也是有些瞧不上本座如今这个样子的。” 说着,万象脑后,轮光大盛,又现了大道功德宝轮出来:光华万丈,瑞气腾腾,一道浩瀚神气,直冲霄汉。同时他身后一道金光,一张丈许方圆的阴阳双鱼玄图张开,那双鱼转动,演化八卦,运动周天,好似内蕴无穷道理,玄奥非常。 万象接着道:“即便如此,本座仍然是中极令狐家的少主,天定的血脉。你们也瞧见了,本座哪怕落了残疾,依旧能一眼看破你们多数人的根底道行,这便是我如今的根底。倒不是本座拿修为压各位,我辈正道,参天机,修功德,最讲究的是养气的功夫。若不能戒绝这等见人下菜,拜高踩低的污糟杂念,任由其污浊灵台,只怕日后都如吴师兄一般的落了心魔,更有甚者,堕入左道,也未可知。若真到那时,哪里还有我九洲承平的安宁和谐,太平盛世!只怕左道大兴,魔涨道消,天下倾覆,一片悲惨景象,才真的悔之晚矣!本座今日这一番做派,虽然看着有些不讲道理,但也是想让各位知道这修心正念的根本,咱们人身难得,得生梦九天世界难得,得遇正法更是难得。可千万别因为忽略了在本心上的修持,荒废了这一报之身的福德!” “说得好!小少主不愧是难得英才,如此一番心胸见解,才该是我九洲同道共勉之心思!我东极万凰岭受教了!”万象说完,场下观战之人当中,东极离洲上大宗门便出首称赞。如此一呼百应,终于场下一片叫好。 也是万象确实功夫到家,又有老爷子从小教导的正派道理,见事十分清楚明白。他决定下场立威,也正是因为知道自己残疾,必定在九洲之中牵出不少浮躁心性的,徒惹心魔杂念,扰乱正道心思。可怜了吴仁自己没有按住心思,才叫万象拿了他做例子,来给九洲立威,叫他们别动了歪心思。也是幸好万象有这样的计算,日后二次九洲大劫,才叫九洲正道守住了天地清明,使得魔涨道消不能成势。不过这都是后话,暂时按下,日后自有详叙一日。 现在万象立威已毕,自然功成身退,借着轮光回了楼台上,留给阁主去主持后面的事了。倒是万象回来,因为这一场打的太好,手段高绝,前所未见,引得皇甫绝对这个女婿更加爱不释手,不住口的夸赞,倒是夸得他不好意思。青藤和小王爷也凑上来,说虽然这五日之中,都知道了万象道行不降反升,更有进益,可未曾料到竟然这般神武不凡,简直令人称羡。众人赞叹一阵,忽然千幻过来,道:“行了,我和弟妹还有小王爷依了你,让你下场做过立威。如今既然功成了,就好好歇着修养,听见没有?” 万象正心里欢喜,突然千幻过来泼了一盆冷水,瞬间没了兴致:“好哥哥,就不能再叫我高兴一阵子再说。” 千幻知道他撒娇,并不接茬,道:“行了,去瞧瞧小师叔吧。你当时可是夸下海口,能教导小师叔的。现在他要炼化四海宝净瓶,你也去旁边帮他护法,仔细小师叔别错了火候。” 万象听了,才想起来还有这样一桩事情,忙叫千幻推着自己去瞧衍一。 走近一看,衍一身上神光华彩熠熠,瑞气宝相庄严,仿佛真正应了他是天定的福星贵将,正道栋梁命数。他炼化阁主昔日宝物,竟顺顺利利,无有阻碍,真正的信手拈来。万象虽然自己功夫精熟,可是衍一这样的他也是第一次见,一时之间也看不明白衍一这是何等的根基机缘。 这时老爷子发话,道:“他是正道福星贵将,将来的卫道之人;你是将来正道领袖,执牛耳者。你们二人,命里注定,相护扶持。衍一原本就是几世修行的有德之士,不过因为前世失足,才有今生开始的浑浑噩噩。现在回归正道,续上了过往世中的修行,自然是感悟甚深,进步神速。不过他现在这样,灵台澄澈,不起波澜,还是要谢谢你方才在湖上高谈阔论,阐明道理,教化九洲。不然也见不到这样难得一见的景象。” 只看衍一现在,因为万象方才一番正心正念的教化,于嘈杂中,忽然得定,并由自身中放出大光明,自然流出修行真法。只因万象教导正心正念,解了衍一自身因为原出左道的心魔桎梏,瞬间明朗,将过往生中所学印证,借天人感应,自然想起。可怜他几世修行多不易,如今正是一朝正心报天恩。 第56章 避水赶路赴魔岛,涌泉镇中降妖魔(一) 万象立威功成,衍一入了大定,此刻倒也该再次回头,将这五日里面百草一行的动作经历做个详叙。 西方大水,无名道上。 只说当时三公主同小王爷二人不等归墟尊说完,便动身回转了中极。说起来也是他们两个命中注定不该此时去道魔孤岛,他二人又本就与万象情深义重,更有归墟尊默许照顾,便也随他们去了。 剩下百草他们兄弟七个在岛上,反而方便了归墟尊嘱咐交代。他已经给兄弟几个讲了道魔孤岛上三位娘子各自的本事,也安排了每一关迎战破阵的人选。只是虽然话已经讲清楚了,但他们兄弟们如今都是愁容满面,显然都还在挂记着万象。归墟尊到底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瞧着他们现下这副样子也自然心里不是个滋味。只是他一向不曾改过自己的性子,虽然自己心里的心思和他们几个是一般无二的,但是自己却不会并不怎么会应付这样的状况,只觉得心里烦闷无比。好在他也是个早就飞升了的天境神人,纵然有了这样烦乱的心思,却能自觉,并不着相。他抬头望天一眼,皱了皱眉,又低头看着他们,道:“一个两个的都这么苦瓜着脸干什么,来触二祖父的霉头是吧?” 百草道:“二祖父见谅,实在是这消息来得突然,我们几个也是关心则乱,有些乱了阵脚了。” 归墟尊到底也是不真的同他们计较。他们兄弟情深,同气连枝本就是家门兴旺的好事,他更没有去苛责的道理。再说归墟尊反照己身,也全是因为自己动身之前先在老爷子面前将脾气都发了出来,如今才能在他们面前镇定自持。否则依着自己从前未被老爷子调伏之前的性子,只怕又是一场杀孽了。 他听见百草告饶,只分外疼惜的敲了他们一眼,道:“我见谅什么去?你们兄弟情深,这是顶好的。不过你们几个也都把心给我放肚子里去,小九做了件大功德,已经受了老天嘉奖,用不着你们自己吓唬自己。都先好生把手上的事情办好了,家里有你们父尊,还有我和大哥照看着,担心什么!” 归墟尊又道:“行了,什么事儿有我们几个老的顶着呢。如今天色不早了,你们该做功夫的做功夫,该休息的休息去。我在这儿给你们看一晚,明儿一早你们再走。” 说罢他原地坐下,将《归墟死经》的帛书残卷展在空中,护住了众人,入了定中,不提。 翌日清晨,天边泛白,曙光照耀。归墟尊见时候到了,口中放出一声法音,叫了兄弟七个出定,看他们都各自准备妥当,道:“时辰差不多了,你们可以动身了。到了西极坎洲上要谨记大哥法旨,遇水行祭,别入张家神土,免得老五受了坎位卦气牵动气脉。他虽然是西极出尘道体降世,承继了西极天道加身。可是到底听了大哥和你们父尊安排,炼成了狐族修为。如今他大法未成还没能炼到真正水火交融,阴阳和合,又没有我们这些老的护着,上了西极坎洲上只怕是要受西极天道牵引过甚,只怕要功底相冲,最是麻烦。” 他略一停顿,接着说道:“等你们破了三娘子的关隘,自然就知道大哥让你们去做什么了。此事事关重大,你们先专心将它办好,不用搭理其他。好了,我一大早说的也不少了,你们速速去吧!” 归墟尊说完,也不管他们兄弟几个,只见《归墟死经》的帛书残卷在他周身一绕,同他的轮光合一,往中极去了。众人见他走的迅速,忙冲他背影作揖施礼,目送他远去。 待他走远了,兄弟几个又聚在一起。百草道:“如今二祖父明言了轻重缓急,咱们也该立刻动身,别误了祖父法旨的期限才好。” 焚火却说:“大哥哥,你还是先用青光针帮我镇镇心神吧。大约我是真的功夫不到家,一听到小九的事儿就怎么也静不下来。昨夜枯坐了一夜,竟没有一刻是真正定下来的。” 实际不止焚火如此,兄弟几个如今都差不多是个同样的心思。虽然都听见了万象究竟因祸得福,但是因为到底不明就里,想要推算又总被遮掩,便更是在心中焦急担忧起来。虽然都自小明白依时而动,随缘而行的道理,但是他们兄弟几个互为各自软肋逆鳞,如今真到了自己身上,这道理便用起来便没有那么容易了。 万象小时候在家可不止有阁主、夫人、老爷子这些长辈们宠着。他这几个哥哥们正是有样学样的把万象往天上宠着。万象才降生的时候他们几个就成日里下了功课便抢着去看万象,为此还经常被阁主训斥,但是他们仍旧屡教不改,乐此不疲。后来万象十二岁上被老天传道,除了这三千年的不能正常发身长大的桎梏,还要时不时的入大定中,神游太虚去听老天讲道,更叫他们觉得万象劳累可怜,只等每次万象出关后,前呼后拥,要什么给什么的拼命惯着,宠到了个无以复加地步,这才养成了他那个魔王性子。 如今万象虽然修成了炼气化神,真正脱胎换骨,但是要他们突然改了对万象的心思,怕还是要些时间。只是他们眼下还不明就里就已经是这么个样子了,等他们真的回转中极,见了万象如今的样子,还要拖着这个身子去九洲会盟比试立威,只怕是要个顶个起的发疯了。 百草听了焚火所说,也是心中暗自无奈。说起来他是个早在心中有了些准备的,但是听了归墟尊的话后也不免难过担心。他想到自己又道体便利,若是能立刻回去,也好仔细替他瞧瞧。他如今一颗心要掰成三块来用,一份担心万象,一份挂记老爷子法旨,一份还要担心林水柔。他们当时出来的匆忙,虽然念在老槐树是个令狐家的忠诚家仆,办事老练稳重,将林水柔托付给他照顾,但到底是自己失而复得的一颗明珠,又怎么能不担忧挂心呢?他看看自己那几个弟弟们,忽然有些羡慕,虽然现下都心中不定,但到底不用似自己这般受情肠折磨,少了许多烦恼忧愁。 兄弟们在百草面前七嘴八舌的说了一阵,他终于定了心神,道:“你们也别急。小九吉人自有天相。他毕竟是唯一一个老天门生,老天总不至于叫他出什么大的变故。他如今在家中,必然要什么有什么,咱们也快快将祖父交代的事情办完了,就能回去看他了。否则咱们在这么耗费时光,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左不过此事咱们无计可施,便听了祖父们的安排,按部就班,少费精神吧。” 这时天罚也多少想的明白了,开口赞同道:“大哥说的极是。路是一步一步走的,急也急不来。咱们兄弟几个有功夫在这里伤神,倒还不如早早将道魔孤岛的事情了结,也算咱们没有白白出来一趟。” 听了二人说辞,其他几人也渐渐缓过来心思,终于能将心头担忧暂时压下。众人既然存定了心思,也清楚了前路,便不再纠结。只听百草打一声哨子,将脑后轮光护着自己,扶摇直上,往正西去了。其余六人,也各自将轮光借了,流光溢彩,光华灿烂,瑞气逼人,也各自追着百草往西方而去。 他们一路你追我赶,用足了十成的道行,往西极坎洲上赶去。到底都是古世家里面的嫡传贵子,各个修为纯熟,道行精深;又都是早早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炼就出来的神仙根本,得道仙体,自然瞬息万里,行动神速。 只是尽管他们如此的神速,架不住梦九天世界天地广袤无垠。饶是兄弟七个马不停蹄,全力赶赴,也终归用了一日多的功夫,才终于远远瞧见了西极坎洲的影子。因为还有老爷子法旨拘束,兄弟七个连忙住了身形,在空中停住了。兄弟几个相互看了一眼,便都按照先前在牧月客栈之中定下的计划,寻到了西极坎洲边上一个难得的平原小镇落了下去。 才落了地,出尘将眉头一皱,道:“我起先还在说怎么非要我避开这坎洲上的水脉,没了长辈们护着,还真是难受的厉害。” 原来出尘从小老爷子和阁主法旨,拜了狐族三王为师,喝了灵狐血,做了他们的嫡传弟子,,将狐族法术学了个遍。他本就是西极出尘道体降世,分掌坎位壬癸之气,西极天道,本有老天传承,不用去学狐族道术。只是西极天道道体,几乎都是女子降世,道体传承根在于女丹之法,出尘炼不得。偏偏西极天道又是乾坤双修之法的源头,连左道如今的和合之术都是从西极传出来的皮毛当中脱胎出来的。等出尘好容易用男丹法炼气有成后,阁主同老爷子都觉得狐族三王既然受了正道降服,领着天下狐族了令狐世家门墙,若是出尘同狐族三王修行,能多一手护身的本事,自然也好。他更可以逆用狐族法术,同自己天道传承,二者双修,相互对照,取长补短,反窥大道,更该是能有助益。等到日后出尘彻底修成,将两种根基用阴阳调和,合二为一,自然合道。 也多亏了有这一手,出尘修行着实有所助益,同人讲论大道,也是体悟深刻,多有见解。只是如归墟尊所说,他现下到底还没有彻底将两处功底融会贯通现在入了西极坎位,虽然未进神土,可终究西极地气是最和自己道体根基的,便天然受了此处这旺盛的壬癸水气牵动相引,便隐隐在体内引发了异象,要同自己的狐族根基一较高下。如此阴阳相斗,十分艰辛,他自然也是各种不适,十分煎熬。多亏有老爷子法旨指引,他们早有避忌,所以出尘现在虽然难受,倒还能忍受。 百草见出尘才落地便受了地气牵引,难受起来,忙过去问他。他也还算坚强,倒真没有十分计较。倒是磐石在一旁看着,反而担心的要命,连忙过来关照道:“你若真的难受的厉害,就同我说。到时我背着你,省的你下地行走还要费力气。” 这两人素日里面斗嘴打架,这种时候倒是有爱的很。磐石也很有做兄长的样子,见到弟弟身子不爽,也知道关照。也难怪了这一对欢喜冤家。 出尘看磐石来关照自己,笑了一下,道:“怎么,你平日里欺负我的太多,现在心里过意不去了?好哥哥你别着急,之后有的是用你的时候。” 估计也是磐石担心出尘,这时候出尘耍嘴,过来占磐石言语上的利害。他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嘱咐了出尘不要强撑着,说他自己明白地气牵引时候的滋味,更何况出尘还有两处根基对冲的难处,要他实在撑不住的时候,就来找自己。左右自己是横连的九转金身,多一个出尘不多。 只是他才嘱咐完,出尘就开口道:“知道了知道了,四哥哥真的啰嗦。只是你要背着我缩地千里,也要等到解决了这涌泉镇里面的妖孽才行啊,猴急什么?” 原来他们现在落脚这处,叫涌泉镇,原本也是个靠着西极坎洲东面平原上一处涌泉泉眼而建起的富饶丰产,安宁祥和的一个大镇子。只是近四五百年之间,这处泉眼不知什么缘故,竟一点一点慢慢的荒废。到了最近几十年里,除了偶尔泉眼周围能有些潮湿之气渗出,已再无点滴泉水冒出。最开始之时用涌泉渐弱的那两三百年中,镇中居民倒也还过得去日子,并不在意;到了近一两百年之中,泉眼渐渐干涸,河脉时常断流,便有人陆续往别处搬迁。所以到了现在,涌泉镇中,早就人去屋空,成了一座河网之中的荒芜鬼镇就是了。 第57章 避水赶路赴魔岛,涌泉镇中降妖魔(二) 他们兄弟几个方才甫一落地,出尘便因为道体传承,能执掌西极天道,自然感应出来此处地脉有异: 涌泉镇地下实际地底河网密布,壬癸之气甚旺,本没有道理会泉眼干枯,叫生活在此地的祖祖辈辈被逼无奈,去背井离乡,另寻生路。出尘留神用心探查,纵然先在体内功底相冲的难受,却也叫他发觉临近了涌泉镇泉眼处盘踞着一股隐秘至极,又分外浓重的妖气,便立刻明白了此处灾祸缘由。 好在有他的道体方便,那妖气本隐藏的极深,十分难以察觉。若不是因为他又西极天道的传承,探查西极地气对他而言如同探囊取物,只怕是也无从发觉。 说起来也是合该他们几个要先在此地除了妖祸,攒下一个功德傍身,才好在之后道魔孤岛上保得平安无虞,一切安顺。出尘此刻才真正领教了自己祖父不出中极却能运筹帷幄于梦九天世界当中,算无遗策的本事: 若不是他早知道此处异样之根源所在,又为何让他们先来西极坎洲借道呢?若不是他深知此处妖祸深浅,算出了当中功德能相助他们成事,又何必又种种繁琐布置,规矩忌讳,叫他们只能在这涌泉镇上登陆呢? 出尘无奈一笑,同百草道:“大哥哥,我如今也算是终于明白为什么总有人叫咱们是一门的狐狸了。我从前总以为是因为三位姑姑带着天下狐族来朝的缘故,闹了半天竟都是祖父的功劳吗?他想叫咱们顺路除妖,明说就是了,怎么还打这样的哑谜呢?难不成还是担心咱们行事像两千年前那么没有章法吗?” 不过他这话说的还是差了。他到底没有老爷子计算天下事的本事,虽然借了西极天道的威,知道了此处有妖患盘踞,却不知这妖孽不是寻常之物,否则又如何能叫他们几个借此担住了功德,介意保护周全呢? 老爷子不一早把话说明,也是因为太知道他们几个的性子,怕他们只以为是寻常妖祸,便不顾安排,乱了行事主次顺序,反而不能成事。这样说来虽然听着荒唐,却的确是他们兄弟早年做下的。他们一个当时一个赛一个的玩心甚重,做过不少自以为是的任性之事,为此吃过不少亏,更有几次若不是有老爷子和阁主的料事如神,险些都要坏事。不过这都是旧事,此处便做不详叙了。 磐石听了出尘的话,道:“我当时还奇怪究竟要是个什么样的缘故才能叫西极坎洲上出来这么一片荒芜之地。寻常凡人不过一两百年的寿数,遇上这么个不清不楚的妖祸,可不真是个要背井离乡,另谋出路的无妄之灾了?只是张家也是代管西极天道,司掌壬癸坎水之气的。他们又照管西极众生之责,怎么竟也不管不问的吗?” “张家这些年运道不好,虽然也是古世家的传承,万古神朝的底蕴,终归也已经多少代不曾出过道体了。你难道没见近五千多年张家都没有什么大的动静吗?再说西极信奉无为,一切自有因果承负的定数,祸福灾殃更是由人己造,咱们如今的能为还不能轻易之间便知一切因果全貌,倒实在不好置喙的。再说祖父既然有所安排了该咱们除魔,若是张家早早动手了,祖父的安排岂不是就没有道理了吗?”天罚看磐石又犯了他那个一根筋的傻劲儿,不由笑了出来,同他开解道。倒不是磐石真的就是块不开窍的顽石,他实际也是明白这当中关窍的。只是他心里挂记出尘先在所受的折磨,也有些关心则乱就是了。 不过如今在这难受的倒也不止出尘一个。焚火先前在那无名岛上时便因为壬癸之气太盛而难受,幸亏有青华丹缓解症候。如今他们几人上了西极坎洲这个天下壬癸之气最盛之地,更是同他的丙丁纯阳火底相克对冲的厉害。所幸百草早有些准备,给了他数颗青华丹备着,才叫他如今瞧着倒比出尘好些。 此时天罚同出尘道:“你方才说此地异常乃是妖祸所致,此处又是你道体天道传承所在。你现下可还有些多余的气力,能察觉出来这是个什么样的孽障吗?” 出尘摇摇头,道:“这东西乖觉的很,藏的极深。若不是以为我我有西极天道加持,只怕都不能察觉他的存在。只是它妖气十分厚重,好似一团迷雾将它身形笼在其中,以我当下的气力,也确实瞧不出来。” 他忽然轻叹一口气,道:“小九那个小魔王在就好。有他的道气相助,我定能破开虚妄,将这孽障的根底分辨个清楚明白。” 百草在旁边听了,道:“你如今既然难受着,就别去想着这些事情了。咱们几个都在,还愁收拾不了这孽障吗?” 说完他叫磐石将出尘背在身后护着:“好好歇着,不要多想。说到底是个妖祸,咱们先把它引出来再做打算。” 百草这样一说,其他几人便心领神会。到底是一门所出,十分默契。百草话音才落,空中便雷云密布,电蛇乱窜: “雷君车驾,应元神音;化形十方,监察世情; 道德真神,慈悲真王;正心济世,大愿无量; 雷霆雨露,长养万物;电闪雷鸣,惩戒妖邪; 清净智慧,普化光明;广布四维,功震邪魔; 号若风火,令似电掣;应召速来,伏妖驱邪, 急急如律令!” 天罚当先一步,用指诀加持住道力,将雷霆密咒用神使出。果然是雷霆正法,天威煌煌,万亩雷田化成了一片雷海。先见漫天的电光火舌,雷光闪烁,又听雷声轰鸣,振聋发聩。霎时一片浩然正气,从天而降,荡涤邪气。 他这边调御雷霆,大出威风,另一边焚火也不甘示弱:只看他将神火罩放出,顿时一片弥天大火,横空烧炼。同漫天神雷电闪,相呼应和,更显神异。 不止他们两个,阴魂也将自己坤位的传承用功放起,震动地面,搜寻妖魔踪迹。 只看他三兄弟联手,各自将道术使得出神入化,交相呼应,相辅相成,叫这涌泉镇方圆之内,真叫个正气浩荡,神气满盈,正是:邪魔妖氛乱人间,天道正法荡妖邪。 他们三个这正法一出,真正是恍惚如天罚降临,荡妖除邪: 天罚的天雷浩荡,本就是肃穆清明的天威神气,邪魔难侵;焚火的东极火德,纯阳根基,中正淳厚,上烧道躯,下焚幽冥,中间更将涌泉镇里原本尽是的潮湿水气,烤的丁点不剩;阴魂用坤位神力,震动大地,将地上地下的气息相交,不分彼此。只因为出尘明说,那妖物藏身地底,在暗中作乱。虽然它邪气充盈,妖气笼罩,但是有他们三兄弟这一番动作,将地下地上气息交互,泄了那孽障仰仗的水汽,也将天威神气充盈了地下。 那妖孽在此处盘踞作恶,修行四五百年,早就乐的安逸。现在被他们兄弟三个这样一番闹腾,坏了修行安宁,乱了周围妖氛,自然恼怒至极。于是不知从地下何处传来一声巨大吼声,大地瞬间龟裂开数条巨大裂痕,数道腥臭黑烟,挟着阴风呼啸,从地下席卷而来,在涌泉镇荒芜废墟之中横冲直撞,一片乱扫。 还好兄弟三人用的都是神威正法,道法威严,光明清净。虽然这腥臭黑烟来势汹汹,可是因为神雷正气,火德中正,究竟不能十分逞凶。 不过众人也都是在九洲海上行走多年,降妖除魔的惯手,眼见黑烟一出,磐石背着出尘,立刻脚下一蹬,退到后方,同时将轮光护住了他们两个,静观其变;其他五人也在地壳震动一刻便拔高了身形,凌空立住,更各自将功德宝轮光华放起,加持自身。一时之间,种种祥瑞宝光,神气瑞彩,照耀闪烁,同那肆虐阴风,浓浓黑烟,斗在了一处。还好有天罚一直催持雷霆神威,这初次交锋,到底是他们几个占了上风。 只是这妖孽也的确不好相与。初次交锋不利,只听又是一声愤怒吼声,从地上裂痕之中传出呼啸之声,阵阵咸湿阴风源源不断吹了出来。 百草机敏,才闻到那咸湿气味,当机立断在身前将炼药炉祭起,把当中那由各色灵草神药烧出来的五色药火的气味放了出来,同时又从炉中将三百六十五根青光针尽数起在空中,用指诀持定,喝一声:“变!” 那三百六十五根青光针在空中一化十,十化百,须臾功夫化成三千六百根青光针。只见空中数不清楚的条条青光,游走追逐,似夏夜萤虫,飘忽飞翔,一点一点,借着青光针百毒不侵的奇效,去破那咸湿阴风的阴毒。 焚火一见百草动作,忙喝一声:“大哥,我来助你!” 说着将神火罩再在空中放起,从中飞出数条火龙,呼啸盘旋在阴风之中。东极火德烧炼万物,当时鬼脸娘的幽冥妖毒都破不了焚火的火德神火,如今又有百草青光针相助,这火德神火攀上阴风助力,顺着阴风便往地下熊熊烧灼下去。 这时无性终于出手,只见他运足了胸中真气,张嘴一吹,直直吹得那地下咸湿阴风往回倒卷,同时助力,叫东极神火烧的更旺。果然这兄弟之间,默契无间。百草不曾明说,只是稍稍动作,便能心领神会,共挡毒祸。如此心意相通,哪怕这除魔之事多有风险,也能化险为夷,安稳顺利。 那地底妖物放出的咸湿阴风,原也是集结了地底阴浊之气,同那妖物妖气相互交融所形成的污浊之毒。这毒虽只有咸湿腥气,形似阴风,可因为地底阴腐浊气纠结,吸入一点便能坏人肺腑,进而侵害五脏,损伤根基。 多亏百草素日用功,熟知药理,才能在顷刻之间将这隐秘毒素辨识出来。也多亏他炼药炉中有常年用各路仙草烧炼出来,用做炼丹火种的五色药火,被他用三分道力催发生烟,将五行药性,借着烟火气息,护在涌泉镇方圆之中去抵挡那阴风浊毒;那三百六十五根青光针又是百草采三千六百路奇珍仙草,汇聚五行精华,借自己三花瑞气,用五色药火淬炼而成,又一直养在炼药炉中,被各种仙草灵丹气息温养滋润,更有神妙。 正所谓:一线青光分药理,五脏六腑定阴阳。他那三百六十五根青光针,对应人体周身三百六十五处正经大穴之数,暗合阴阳妙理,炼养之法。又用奇珍灵药,炼制养成,毒不能污,邪不能染,百毒辟易,长命保生。 眼下百草将青光针放出在空中,化生无数,凭借青光针不惧毒污之功,辟邪解毒。那妖孽阴毒虽然阴险,但是终究受不住这天材地宝所成的青光针,一时之间难以成势。焚火更是借着神火罩中东极火德,来给百草助力。那漫天的神火烧炼,缠上了阴风,烧出阵阵黑烟,浓浓腥臭。还好早早有百草用炼药炉中药气护住了所有人,不然若是闻到了这呛人腥臭,哪怕不被毒害脏腑,也要污浊了灵台。果然这种作恶邪物,大抵都是害人不浅的。 正当百草动用青光针同这阴风浊毒缠斗当中,忽然一道凌厉万钧的五金之气,势若雷霆,直击地腹。原来磐石瞧着所有人都在前面争斗,并不十分甘心留守后方,可是又要护住出尘,一时之间,有些进退两难。出尘瞧得出来他等得着急,于是自己在磐石耳边耳语道:“好哥哥,你不必担心我的安危。我虽然体内两种根基相冲,但是到底我是西极的道体,自有西极天道佑护。你该去帮忙就去。你要是背着我施展不开,就把我放下,我自然有法子护身的。” 磐石听他这么一说,反而上来了精神,手上拿住了凌锋枪,把头一偏,用余光瞥住了出尘,道:“你好好的在哥哥身后待着,说了要护着你就肯定护住了你周全。你哥哥我还没有弱到背着你就施展不开的地步。” 话音未落,手中一杆凌锋枪脱手而出,从众人后方,如同羽箭离弦,又有万钧之势,直直插入地肺当中。众人见着磐石出手,未料到他会如此心急,虽然稍有惊讶,但是到底兄弟之间,默契十足。各自互相瞧了一眼,便将磐石让进阵中。 磐石哈哈一笑,往天罚处瞧了一眼,道:“三哥,这种时候还矜持什么,该亮法宝了!” 第58章 避水赶路赴魔岛,涌泉镇中降妖魔(三) 天罚见磐石加入战局,又听懂了他话中意图,便立刻将轮光罩住自己,飞起在空中。他将两袖一展,在自己周围现了九面绘满了雷法铭文并种种神雷符篆的古朴竖鼓,在他身后隐隐放出雷火光影。随着他将自己看家的九转御雷竖鼓祭起,空中雷云愈发厚重,一时之间电蛇乱窜,雷声轰隆,更胜先前。 天罚忽然动手,将大袖一挥,做了个起手,便有一道道力激荡,将两面竖鼓的鼓声震动。只听两声震耳欲聋的惊雷炸响,两条男子大腿粗细的电蛇在空中盘旋之间,绞成一股,轰然从空中落下。 磐石早凝神注意,瞧准了天罚的动作,在这一道极粗极亮的恐怖雷霆发生落下一刻,将手诀掐住,往自己那凌锋枪上一指,把枪上的五金之气催发到极致。那风驰电掣的惊天雷霆才从天而降,便受了这五金之气吸引,被尽数牵引过去,并顺着这凌锋枪枪身被尽数引到了地肺当中。刹那间地下轰隆之声犹如巨大爆炸一般接连不断,地面发生犹如地龙翻身一般的极大震动。过了大约一刻时间,一股浓烈的焦糊味顺着地上龟裂裂缝当中涌了出来。 他们兄弟两人配合的极妙,不仅凭此举一劳永逸的将此前的阴毒恶气涤荡一空,同时更借着地下河网汹涌涌动的水气,将这一道雷霆万钧发散到了整个涌泉镇地底水脉之中,上溯到水源发生之处。这下不仅一举探明了那孽障的位置,更看清了这孽障的根本。 这一式功成,天罚将九转御雷竖鼓收了,从空中降下,道:“原来是条想要化龙的三足蟾蛟,难怪会有这等咸湿恶心的阴毒。” 梦九天世界中,有修行道上的正道左派,仙魔相争;也有种种珍禽仙兽,妖孽鬼怪,各做生息。当中有些品类的,随着修行日常,渐渐都能脱胎换骨,成凤化龙的,如同鱼跃龙门一般的成一个正果。只是这条路难走,但是要能入了此道便是这些妖物得了个极大的机缘了。 所谓三足蟾蛟便是个机缘深厚的妖物,最开始不过是只寻常的碧蟾,属最下乘的一类。若是有些机缘的,千年修行之后,便能修成三足,成三足碧蟾,毒性大增。若是还有机缘,能在修够三千年,便能头生独角,长出蛟尾。此时虽然修成了蛟身,却仍有三足,便是三足蟾蛟。机缘再大的,要再往下修够五千年,便能重新长出四足,化成龙爪,头顶独角脱落,另生一对龙角,只要过了天劫,便能尽出全身的蟾蜍痕迹,真正化龙。 只是哪怕真有这样的机缘,也必须要再修行之中不落执着,不造杀念,能一心向善,勤修正道的,才能真的将这样化龙成凤的机缘一步一步接续下去。若是因为自身这样的种种蜕变,渐渐生出了各样的妄想杂念,傲慢贪心,轻的前路断绝,不再蜕变;重些的便有天罚重判,灰飞烟灭。眼下涌泉镇中作妖的这一条,便是断绝了前路,在数百年中毫无进境,担心自己不能化龙,才来此处占了泉眼,占据水气地气修行的。 天罚探明了这三足蟾蛟的底细,冷哼了一声,道:“你不去想着法子戒除了自己的贪心妄心,清净自修,不想着利益众生,积修功德,反而倒是在这邪魔外道的小巧当中越走越远。如今你化龙的路断的差不多了,你在这些年在此处做的恶业也是该要报偿了。今日我们兄弟也该收了你,成全了因果才是!” 众兄弟听了天罚这么一说,也明白了此处妖祸之因由。百草忙道:“既然是条三足蟾蛟,就好办了。老三,这孽障在哪儿?” 天罚道:“就在泉眼深处荼毒水源呢!” “多谢了。” 百草说完,忽然一见他身上气势一变,不再似从前一般随和亲切,反而肃穆威严,生人勿近。 他用剑指一指,将漫天空中的三千六百多根青光针收回炼药炉中。然后将顶上三花一现,从金花上将紫金葫芦取下,倒出来三颗丹丸,往炼药炉中一扔,道:“你在此地作恶已久,此时再不现身,就别怪本座不仁慈了!” 百草话说出口,众兄弟都知道他准备好了要用一式极招。都说从来药毒不分家,是药三分毒。百草固然是杏林圣手,妙手仁心,向来妙手回春,悬壶济世,却也是因为熟知药性,精通药理,他的毒术功夫,自然也不弱于人。三足蟾蛟固然有天生剧毒,也不怕寻常毒害。只是现在碰见百草这样的大家来同他斗毒,究竟孰强孰弱,还未可知。 眼瞧着百草将三颗丹丸投进了炼药炉中:那三颗丹药,各个都是百草一早炼成,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灵丹妙药。可是经过他此刻留心拣选,三颗丹药因各自药性各不相同,互为克制,此时烧在了一处,非但不能发挥原本功效,反而还会在入体后损伤根本;同时又因在炼药炉中被五色药火当中的五行之气一催,这三颗丹药便化成一股甜香,从炼药炉中逸散而出。 忽然听见百草喊了一声:“都各自用神,守住了百会、命门和长强三穴,仔细被这毒气趁虚而入。为兄现在要将这三足孽障逼出来了!” 说完,只看他又将手一指炼药炉,只见数朵白莲托住了炼药炉,落下地面。而后百草双手用诀镇住炉膛,将炉中五色药火催的旺盛。手一挥,又将炉中三百六十五根青光针放了出来。他将慧眼一开,看清楚了涌泉镇地脉走势,随后屈指连弹,只见条条青光,纷纷落下。 百草常年行走九洲海内,去寻物宝天华,奇药灵草,早就炼了一手看山寻脉的好本事。只看他弹出青光针落地,顺着地脉定住了三十六处,全是地脉关节,重要之处。 原来百草是仿了医术之中,温针灸的法子,将整个涌泉镇的地脉瞧成了人体,地脉关节全是穴位。他用青光针下针入穴,借着针体导引,便将这一股甜香的毒气逼进了地脉之中。此法原是温经通脉,活血行气所用的。然而百草此时下针了三十六处,俱都是照着死穴而去,本就弱了地脉神气,坏了三足蟾蛟在地底仰赖的地气依凭;更何况他原本便是在知道了那孽障是三足蟾蛟的根底之后,为了应对他的阴湿恶毒,对症下药才放出来的毒气,便立竿见影的要见奇效。 原本在他手里就是毒也是药,药也是毒,转换变化,全凭他心意。这甜香毒气对修行中人,确实毒性阴狠,会损害根基,可同三足蟾蛟的阴湿之毒却有克制消化之效果。加之混进了五色药火的效力,与三足蟾蛟现在炼的玄阴癸水之力并不相合,更是缠斗不断。三足蟾蛟被百草化去了本身之毒,便等于失了护身依仗,若是再让五色神火的药力侵体,那对它来说便是火毒炙烤,在体内同玄阴之气不断争斗,冷热变换,非要十分折磨,苦不堪言。 加上百草借着死穴温针,无形之中催化加强了药力功效,便只叫这三足蟾蛟在地腹之中更加难受。于是才见百草下针布置,不过片刻,就听见地底之中嚎叫不断。一时之间,好似山崩地裂,土石崩塌,卷起尘土飞扬。显然是三足蟾蛟中了百草奇毒,不堪折磨,正努力运动自己道力,想要破了百草的死穴温针之法。 然而百草到底是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有德之士,又是中极血脉,自有天地护持。加上他现在同三足蟾蛟缠斗,乃是为了降魔除害,造福一方,上合天心,下遂民愿。再加上这一遭本就是老天做给他们几个的一个功德,更是要一切顺遂。百草依仗住了天地神气的护持相助,用神守住了下方地脉三十六处死穴,只叫那三足蟾蛟不论如何挣扎动作,都无法挣脱。 此时百草手中还剩五根青光针不曾发出,被他托在手中:“你这孽障,我已经封住了地脉三十六处死穴关隘,地脉之气已经被我禁锢封锁,你再不能依仗护身。我劝你还是早早顺着泉眼上升,显出身来,也能好受些。否则本座将这最后五针下在泉眼之上,包管叫你一身修为,尽数发散,到时你浑身水气沸腾,犹如烈火炙烤,直烧到你全身干枯,化成飞灰,绝无你一丝好活!” 话音才落,只听水流涌动从地底传来,仿佛奔涌洪涛,澎湃暗流,忽然从涌泉镇的泉眼上,一道冲天水柱,喷薄而出;一个巨大身影,从水中显出: 好家伙,三足碧蟾狰狞色,蛟尾独角凶恶像。这三足蟾蛟因为侵占此地泉眼,败坏天德,早已堕了邪道,加上它执念甚重,染污了一身修行。它本又化龙的机缘,该有一身的瑞相,然而现在却一身恶臭,满目血红,一身本该浑然天成的碧绿颜色反倒污浊不堪,蛟尾鳞片也暗淡无光。纵然它又百丈的身躯,本该威武霸气,现在却狰狞恐怖,十分的恶心怕人。 这三足蟾蛟瞪住了他们兄弟几个,腹部微动,道:“我借此地泉眼灵气修行,却从不害人性命,一向相安无事。为何你们偏偏与我过不去,非要坏我修行?” “大言不惭!”天罚突然一声呵斥,开口教训道:“你是怎样的机缘才从碧蟾修成蛟身,如何这样冥顽愚昧!可笑你还以为自己并未害命,便可安心化龙,本座只怕你到时天劫加身,化成劫灰!” 三足蟾蛟听见天罚呵斥,眼中红光一闪,张嘴一声咆哮,一道腥风就往天罚处吹去。那腥风是它原本在正道中时内炼出来的一口神气,受它内丹催发,能震慑灵台,刮人魂魄。只是从他走到了左道之后,这一口神气也受了污浊,无奈便用自身阴湿之毒配合内丹炼化,反倒比之前威力更甚。可它才被百草用药破了自己毒功,这一吼也不过就是一道内丹催发的纯粹道力而已。 天罚一看,眉眼轻挑,将神气震荡,往天上一指。只听雷声隆隆,忽然有数道雷霆轰然劈下。那天威神气激浊扬清,荡除邪劲。二者相对,反而震荡了三足蟾蛟的那一身的不正根基。只听见一声哀嚎之后,它眼中血光反而弱了不少。 “你以为你只不过占了泉眼灵气修行,不曾伤生害命,就算无有过错了?你若真的依照机缘修持,没有堕落恶道,哪里会落到今日这副样子?你仔细想想,可还记得自己才化蛟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宝光瑞相了是么?本座承继震位天道,分掌天罚威严,今日便同你分辨清楚,也叫你好好瞧瞧错的多离谱!” 天罚收了道术,继续说道:“最开始你只是借着水气滋养,并未过度,倒也是真的相安无事。只是你惧怕自己不能化龙,执着不能自已,变本加厉,开始贪图此地泉眼灵气,以致于地上涌泉干涸,河道断流,田园庄稼更是颗粒无收,以至于民不聊生,叫苦连天,只能背井离乡,另寻他处。凡人寻常不过一两百年高下寿命,往往生生世世,勤勤恳恳,几代传家都在一处,却都是因为你这贪心执念,被逼得远走他乡,将祖宗传承都不得不一并扔下。虽然他们到了别处也可再立宗庙,可这背井离乡的无妄之劫,他们又能有几个是没有怨念,不生嗔忿之心的?” 他略一停顿,接着道:“所谓圣人畏因,凡夫畏果,他们固然都是带业投胎,该有此劫,可凡夫俗子,抱怨嗔忿,又有几个能看明白此种关窍?这众人怨念,总要有个报应去处。他们怪,他们怨,怪这泉眼干枯,怨着老天不仁。然而追根究底,这灾殃都是你贪心执念所致。你苦苦修了四千年,才有了化蛟的机缘果报,却急功近利,因一己之私扰乱了地气,更是罪加一等。还有此地原本生机勃勃,因你此举也荒废下来,这又是一条罪过。天道惟公,你这数罪齐发,一起报应在身上。难道这两三百年,你自己身上修为衰败,机缘渐弱,都还不够你警醒么?竟还有脸在此大言不惭,振振有辞么?” 第59章 收伏蟾蛟护正道,横跨西洲渡汪洋(一) 西极坎洲,东方边境,涌泉镇。 天罚见那三足蟾蛟十分大言不惭,出言训斥,说的句句见血,字字刻骨,将种种因果报应解释明了,更把三足蟾蛟的过失分辨的清清白白。 他这一番训斥,说的那三足蟾蛟哑口无言,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去和天罚分辩。它挣扎许久,突然发声,几乎无赖一般,道:“你能言善辩,说的天花乱坠,但是那又怎样?我若不化龙,成不了大道,得不了正果,还要如何利益众生?” 天罚听了,冷笑一声,道:“成正果?利益众生?我瞧你真的是叫猪油蒙了心了。你仔仔细细瞧瞧你自己现在的样子,可还有半点能成正果的样子?况且难道只有成了正果才能利益众生吗?你早成了蟾蛟之身,能呼风唤雨,难道不能庇佑一方吗?都说你们碧蟾痴傻愚昧,果然不错。如今你还有没有化龙的机缘尚且两说,单说化龙的四十九道大威劫雷,你以为凭你现在这样子,难道还能受的过么?” 天罚话音才落,便又听见空中有轰隆雷声,接连不断的炸响开来。只是这次的雷鸣声势更甚从前,劫云汹涌的天威盛势更是有些无所企及。到底是天罚那执掌东北震位天道传承的看家本事,家中兄弟们从小见了许多,早都见怪不怪,并不为天罚此刻展现出的异象震惊。反而那三足蟾蛟,忽然听见这天威雷霆一刻不断地在空中炸响,那百丈多的庞大身躯竟打了个微不可察的哆嗦。这声声雷鸣,隆隆天音,一声一声,竟然打得它心里发毛,害怕起来。 天罚也是小五千年的道行,又是早早根基完全,开了顶上三花的道德仙体。他目力非常,虽然三足蟾蛟那一下哆嗦细微至极,到底还是没有逃过他的双眼。他轻笑一声,接着说道:“你若当真坚信自己如今还走在正道上,那本座同你打一个赌吧!” 三足蟾蛟眼中一闪红光,问道:“什么赌?” 天罚定定的看着它,缓缓抬手指向了天际,道:“你不是觉得你自己还有化龙的本事么?本座东北震位的天道传承,能执掌种种天罚道理。你们碧蟾一族若是真有机缘走到化龙一步,必受四十九道大威雷劫,挨得住化龙成正果,挨不住便化成劫灰。本座也不为难你,不用大威天雷,咱们只赌五道寻常天劫,你若是挨得住,抗得过,本座便再不置喙,放了你去。如何?” 那三足蟾蛟到底是痴傻,大抵也是它化龙的执念实在太深。它听见了天罚这么一说,想到了他们兄弟几个将自己从地腹之中逼出的种种手段,知道他们几个俱都道行高深,修为深厚,十分不可估量。它若是真的要同他们硬拼,只怕真的要命绝于此,绝讨不到半分好处。如今听到既然挨过五道寻常劫雷便可安然脱身,心道:“当年修成蛟身的时候,我一口气受了三十六道大威天雷,如今不过五道雷霆,想来定是不在话下。” 它这样思索一番,眼中红光愈盛,自己也越发动心,觉得这是一个绝不赔本的买卖。 天罚见它动心,道:“你且别高兴太早。你挨过去了,我们自然放你离去,可你若是受不住这雷劫,今日可就走不了了。你可仔仔细细的想清楚了。” “你怎么这么多话,不是你要赌的吗?难道你觉得老子一条三足蟾蛟,还受不住五道天雷么?”三足蟾蛟听见天罚这么一说,好像突然被他戳到了什么痛处一般,竟然意外地暴躁起来。 只是天罚他们都是几千年精纯的养气功夫修持下来的,又都多在梦九天世界当中行走,降妖伏魔,积修外功,比这三足蟾蛟还要恶劣万分的邪魔外道,他们也都见了不少,早都见怪不怪。现在瞧着这三足蟾蛟这个样子,反而倒觉得它有些痴傻好笑。 不过他们有这样的想法也难怪。碧蟾一族天生多愚钝,所以能有化蛟化龙的机缘的,也都如同昙花一现珍稀难得。也正是因为它们是出了名的痴傻愚钝,所以一个不当心便容易钻了牛角尖,就好像现在眼前这一个。他虽然托生成了碧蟾一类,却能接连遇见机缘,先修成了三足,又过了雷劫,生了独角,长了蛟尾,便自以为有化龙的命数,早早落下了执念,反而成了这为祸一方的祸害,今日若不是遇上了百草他们兄弟几个,它日后只怕更要结果的难堪些。虽然说起来有些唏嘘,但这也是确是碧蟾一类少有正果的缘故。 天罚见它这样着急,想着既然要赌,就要堂堂正正。兄弟几个为了将他逼出来,都各使了些手段,叫这三足蟾蛟早就受了些内外伤损,若是要它就这么硬抗天雷,总是要落了些胜之不武,不太体面。所以天罚朝百草道:“大哥哥,我执掌东北震位天道,天道惟公,我既然要同它打这一个赌,便更要公正些才是。咱们方才这么一通折腾,它怕是早就受了些伤损。还请大哥施恩,先将他医治一下吧。” 到底是世家子弟,行事公允,都公正方圆些,百草心中也十分明白天罚的想法。百草在此现了自己顶上三花,从银花上的紫金葫芦中倒出两粒闪着银光的丹丸,抛进了下方炼药炉中,同时把手往炼药炉上一指,将炉中五色药火催的更加旺盛。这两粒银色丹丸才入了炉膛,受了炉火烧炼,便传出来一阵浓浓的厚重药香,把之前炉中那丝丝绵绵,源源不断的甜香柔毒给化了去。百草又将炼药炉上的神异一催,一道宝光流彩飞出,将三足蟾蛟笼住了在里面。 三足蟾蛟见那流光自炼药炉中飞出,朝自己而来,以为百草要害它,急忙想要躲避。谁知这流光来的甚快,还不待它有所动作,便被笼在当中。它还来不及恐惧害怕,便只觉得身上无比温暖,有一股纯然的正气化生,从自己头顶独角源源不断往自己全身流淌,一时三刻之间,自己全身因为方才雷霆加身的外伤,便生长恢复,再无疼痛。 之后百草炼药炉中,又飞出来了一粒闪着金色玄光的丹丸,窜到了三足蟾蛟的眼前。百草冷声道:“把这个吃了,能恢复你本身的毒功根基。也算是帮你恢复完全了。” 三足蟾蛟一身的毒功,本来就是碧蟾一类从小化生的天生地养的护身之技。毕竟碧蟾一类顽愚痴傻,不说少有正果,就连几个道行精深,稍有成果的都少得可怜,它们不说能护持本族,就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大约是天命眷顾,碧蟾一族还没到绝迹之时,于是才有这个天生天养出来的一身奇毒,还有一个皮糙肉厚,寿命顽强的造化,才不仅不怕天敌吞噬,反而还能保全自身。 这只三足蟾蛟修成了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虽然依旧痴顽愚傻,可是终究比其他寻常的碧蟾一类多通许多灵智。方才被百草轻而易举将毒功破了去,正在心痛不已,忽然听见了百草这样一说,心里虽然高兴激动,可是到底自己刚刚见识过了百草的药毒神妙,也担心是否会有阴招,怕这一粒丹药入腹之后反而伤了自己。 它表现的十分忌惮,凑上去了仔细嗅了嗅,闻了闻,只觉得药香浓厚,竟然同自己内丹遥相呼应,十分好受。于是将信将疑,张开自己血盆大口,把那一粒金丹吞入腹中。金丹入腹,消化分解,忽然爆发出来一股汹涌药力,流遍了自己全身,只觉自己一身毒功,数千年的功夫,竟然尽数恢复,实在神奇。 它受了百草妙手仁术的医治恢复,将内外伤损全部祛除。虽说仍旧是先前一般的狰狞样子,可到底周身气势较才现身的时候旺盛了许多。 天罚瞧他既然已经恢复,将大袖一挥,同三足蟾蛟说道:“孽障,你可准备好了?” 三足蟾蛟扭动自己那百丈长短,小山一样大小的身子,将才复原的一身道行修为运动,护住了自己全身,做好了抵抗劫雷的准备,发声道:“说好了五道寻常天雷,就放我离去。瞧着你们都应该是正道之中的人物,可别说了不算!” 天罚还没顾得上接它的话,就听见出尘在后面,十分有恃无恐一般的道:“谁要同你费那个心思,打什么诳语。你若是能在四哥哥的寻常劫雷之下走过来,便是你命数未到,我们自然懒得再去管你,随你爱做什么做什么去。” 三足蟾蛟听见出尘在后方这样说法,心中稍稍定了神,催动了自己护身的修为,又将一道朦朦胧胧的碧光覆盖住了全身,道:“好。你们说的老天可都听见了!来吧!” 既然听见了三足蟾蛟这么说了,天罚微微点头,又借了轮光飞入天际。只见他将双手之中拿住了一面六七尺长短的玄青色令旗,上面画着雷符,绣着雷篆。这令旗才被他拿在了手中,就同空中连绵不断的雷声互相应合。刹那之间,电闪雷鸣,雷云密布,一股无形威势,沉重压力,顿时笼罩住了整个涌泉镇。 只见天罚将手中令旗挥动的虎虎生风,蓦地往天际一指,一道男人手臂粗细的惊天神雷,轰然劈下,分毫不差的落在了那三足蟾蛟身上。 三足蟾蛟本将全身的道行催动了十成,汇流沉沉浩元,将全身严严实实遮覆护住。然而天罚此刻祭起来这无妄雷震旗,是他依照自身东北天罚道体传承,将四时雷霆之气凝结,用九天雷篆道理加持炼成,受过了七百五十次无极大威雷劫,每次受了三千六百道大威神雷,才终于功成的一件能行使天雷霹雳,引动雷罚灾劫的至宝。只见这一道男人手臂粗的神雷破空,惊天一道,当真是:明晃晃,灼灼然,惊人心,定风云,一声雷鸣,天地寂然。 三足蟾蛟受了这一道劫雷,山一样大小的身子一阵剧烈抖动,身上的朦胧碧光瞬间暗淡许多。 “第一道。”天罚冷冷说道,随后将手中无妄雷震旗再次挥动,一股神力撼天,又是一声沉沉雷鸣,只见空中厚重的雷云之中,雷蛇翻腾,电光闪烁,忽然又是一道破天神雷,挟天威,秉神气,煌煌天威,轰然劈下。 一道神雷惊天,天地清气肃穆。三足蟾蛟一见,忙将浑身紧缩,再次饱提内元,迎上这一道天雷。谁知自己一身道行,几千年的修为,受了两道天雷之后,竟然全身疼痛难忍,只觉得好像撕裂一般,隐隐有些承受不住,就连自己浑身的内元也好像有些溃散之势。它几次想要将内息重聚,竟似乎都是在做些无用之功,全无效用。正在震惊之中,忽然又听见天罚冷冷说道:“第二道。” 它心中忽然一阵害怕畏惧,更有几分难以置信:它当年化蛟之时,受过了三十六道大威天雷。大威天雷比寻常天雷更要厉害百倍,妖精一类中那些道行低的,机缘浅的,不说能否受得住,只远远瞧一眼大威天雷都可能灰飞烟灭。昔日它挨过了三十六道大威天雷,也不过微微轻伤,并未有什么艰苦难关。可现在才被百草救治,恢复完全不久,刚过了天罚发出的两道寻常雷劫,竟又攒下来一身的内伤。 它此刻只觉得那个站在满天黑压压雷云之前的神仙一般的人十分恐怖,心中更加胆怯起来。然而无奈自己还有三道雷劫要受,更明白自己没有从兄弟七个手下逃走的本事。为了自己活命,只能硬着头皮扛下去。 它再次强提自己满身的修为,又依仗住了自己碧蟾传承下来的皮糙肉厚,准备硬挨劫雷。谁知它才做好准备,正巧又是一道神雷当空劈下,丝毫不差,落在了自己身上。 劫雷临身,它又少了许多的修为内元护体,忽然 被这一道天雷劈中,便好像有万重大山往它身上压将下来。它内里瞬间气血乱窜,仿佛一道万钧重击,打的自己脏腑错位,内中渗血,一记深重内伤是受的结结实实。 天罚虽然看出来它的伤损,可是到底是这三足蟾蛟自己应下了这五道寻常雷劫的赌约,天地为证,自己即便有些心生不忍,此刻箭已离弦,已是不能追回。他只能在一旁冷冷计数,道:“第三道。” 只看三足蟾蛟受过了三道寻常雷劫,越发觉得自己现在的道行大减,修为大损,早已没有了化蛟之时硬抗三十六道大威天雷时候的自在随意。它心中更加恐惧,想到现在三道寻常天雷已将自己伤的厉害,如今内中脏器渗血,只怕筋骨也断了不知多少根。照如今这个架势,剩下的两道天雷自己怕是决计受不住。即便真的自己有些运气,勉强熬了过去,怕也是个奄奄一息,满身伤损的下场,到时哪怕他们七个不再同他计较,自己只怕也没有几天日子好活了。 它正在气恼后悔,却赶上天罚运动着无妄雷震旗,引下了第四道劫雷劈身。三足蟾蛟才要硬抗,就觉得这一道天雷之中,一道神威正气,透体而过。它早就无法再聚内元,此刻雷霆临身,同自己这几百年间,借着水脉泉眼的灵气修成的玄阴水气的根基争斗,更是气血翻涌,血气上扬逆行,竟然从自己那红光狰狞的双眼之中,止不住的淌出来两行血泪。 这四道天雷加身,非但它内里不好受,外面也不免不了些更重的皮肉之伤:三道天雷之后,它便再提不起来修为护住身躯,只能尽力的护住自己内里根基。随着那第四道雷霆万钧透体而过,自己内里固然是那样一番难堪境地,更不要说外面皮肉的伤痕累累,皮开肉绽,更是被这天雷将身上鳞片烧的焦糊一片,看着十分可怜。 “第四道了。孽障,还有最后一道,你可是准备好了?”天罚看着他这样一副样子,到底还是有些心软下来。 说实话依着这三足蟾蛟如今的样子,若是再有一道劫雷临身,怕是只能落下一个重伤损身,奄奄一息的下场。它浑身的道行能剩下十中之一,便是算它福德深厚了。 它本已被执念业障侵扰,堕了外道邪法,反噬了道行修为,所以才有现在这如此的颓势。只是这它说起来还同正道有缘,五道雷劫过后,所有业障消灭,外道根基也随之而去,反而又是要叫它破而后立,能助它日后化龙的。所谓福祸相依,因祸得福,说的就是这样的道理了。 只看天罚又将手上无妄雷震旗扬起,雷符闪烁,雷纹放光,神光一出,引得空中一片雷海,无形威压,更胜方才。天罚将手无妄雷震旗一抖,终于是最后一道劫雷来临,双方赌约,终究到了结果一刻。 天罚忽然开口,道:“三足蟾蛟,你的结果一刻,到了!” 忽然一声霹雳轰隆,最后一道劫雷,终于在三足蟾蛟一声拼尽全力的巨吼之中轰然劈下。他早知自己怕是挨不过这最后一道劫雷,眼见雷劫劈下,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护身的手段,便真正准备要以命相搏了。 它将血盆大口一张,放出来一股阴冷腥风,托住了一颗圆润宝珠,正是现出了自己内丹来硬抗最后一道劫雷。天罚瞧见,心道这碧蟾果然痴傻。不过好在现在不是该它绝命之时,天罚也不过就是感叹一下这它的不知变通就是了。 终是第五道劫雷临身,浩荡正气,天道神威,就在这最终一刻,结结实实的劈在了这三足蟾蛟的一颗内丹上。这内丹都是妖物精灵全身修为根基凝练所化成,更是这妖精灵怪的性命根本。若不是它当真出尽了百宝,再也无计可施,也不会这样不计后果的搏命。 果然内丹同劫雷相交一刻,一股巨力轰然而至,放出惊天光芒,一边是煌煌天威降邪异,一边是性命根本搏生机。二者相撞,激发无边气劲,波及四周。赫然间,扬起飞沙走石,搅得天昏地暗,地上树木摧折,怪石崩裂,涌泉镇原本遗留下来的许多屋舍也被波及,不复存焉。 然而现在三足蟾蛟究竟沦为妖邪,即便用数千年的修为根基硬抗天雷,终归没能讨到什么好处。加上那玄阴水气被自己炼的甚是邪异,阴风阵阵,腥气逼人,虽然正奋力在同那劫雷天威相抗,却到底无法同煌煌天威的凛然正气争锋。它只觉内中忽然又一道巨力炸开,自己数百年辛苦所炼的玄阴水气终归失守。一瞬间阴风消散,腥气泯灭,神雷正气直逼三足蟾蛟内丹而去。 只听三足蟾蛟一声凄厉哀嚎,体内被一股大力搅动,好似撕裂一般,在它脏腑之中横冲直撞,十分疼痛,难以忍耐。这最后一道劫雷过体,饶是三足蟾蛟是天生天养的皮糙肉厚,仍然将全身的伤势又加重了七分。 它毕竟早已堕了邪魔外道,多少年受业报侵蚀,本身便已经福德衰微,修为大减。现在五道劫雷过去,又破去了自己数百年辛苦修炼的玄阴水气。好在它原本能过三十六道大威天雷的化蛟之劫,本身的机缘福德确实不差,如今它虽然是走了歪路,无形之中造下不少恶孽,如今在天罚的五道天雷之下走了一遭,受了这现世报应,竟将一身的孽债全销了个干净,不仅保住了性命,还留住了些从前在正道上的根基。 “第五道。”天罚见它熬过了这最后一道天雷,知道功夫已成,只要稍后请百草将它救治过来,在好好教导一番,涌泉镇这一处的妖祸算是从此了结了。于是他收了无妄雷震旗,雷云也随之顷刻消散。众人才发觉已经夕阳西下,空中一片红霞好似火烧一样,倒是十分好看。兄弟几个也俱都收了法术神通,来到近前瞧这三足蟾蛟。 第60章 收伏蟾蛟护正道,横跨西洲渡汪洋(二) 兄弟几个来到近前,瞧过了这三足蟾蛟的情况,磐石若有所思的道:“三哥,你留手了?” “倒也不是我刻意留手了。毕竟是我同它赌的是能不能扛过这五道寻常雷劫。这雷劫本就是这些妖物精灵之类修行到了一定程度,要脱胎换骨更进一层时,老天给他们销去恶业,洗练自身阴质渣滓的。这也是所有精怪妖物都要过劫的缘故。它若是身上没有恶孽业障,这五道劫雷劈了也就劈了,不过是给它挠个痒痒罢了。所以你瞧着我是收手了,实际上也是它确实死脑筋,间接造了许多恶业,到底最初发心还是纯的,前面四道劫雷过去,他身上的恶孽便销了十中之七八,所以这最后一道劫雷虽然瞧着吓人,反而最后倒像是我故意要饶过它去了。”天罚解释道。 也确实如他所说,若是这三足蟾蛟是存心作恶,方才第三道劫雷的时候就该是它灰飞烟灭之时。如今它过了五道劫雷,销去了这几百年来的业障恶果,偿还了业报,在冥冥之中将自己化龙的道路给接续起来了。所以才说它是同正道有缘,若不是他们兄弟几个听从老爷子的布置来了此处,它可不只剩下死路一条了吗? 不过它到底因为数百年的罪业,在那五道天雷之下受了许多罪,此刻虽然保住了性命,还接续了前路,却已经是奄奄一息。它面前一颗黯淡无光的内丹沉浮,却因为它此刻已经被天雷销业折磨的几乎昏死过去,再也没有些多余的气力将内丹收回体内了。 百草瞧见它如今这个可怜样子,想到天有好生之德的道理,也不由叹了口气,动了恻隐之心。他将顶上三花现了,将此刻银花上托住的一个紫梧木葫芦拿在手中。他将葫芦顶上盖子揭去,那葫芦口对住了三足蟾蛟,念念有词了几句,忽然葫芦口上一道白光闪烁,一股清泉甘霖好似落雨一般淋在它那庞大的身躯上。 这葫芦里面发出的甘霖时百草用七七四十九中修身补养的灵药,配合无根灵泉,用秘法炼成的养元复根神水,是真正能肉白骨,活死人的灵药。不论何种皮肉伤损,即便只剩一个拼凑不齐的残躯,只要未过头七,都能被这养元复根神水修复肢体,还魂复生。 现下这神水滴滴答答的落在三足蟾蛟身上,不过喘息之间就将它浑身的皮开肉绽治愈,神水当中的药力更是顺着它满身的伤口流入浑身经脉,不仅修补了它脏腑的内伤,也将它断裂在劫雷之下的骨头复原如初。 修复了它的肉体,百草也瞧出来它的根基所剩无几,此刻已经不能凭借自力将内丹收回。想到它如今这个样子,若是任由这个性命根本就这么在它身外飘荡,只怕不过半日功夫,它还是要落得个身死魂消的结果。于是百草用左手将紫梧木葫芦托住了,右手旋腕一转,将大清净药仙光放将出去,摄住了三足蟾蛟那颗光滑暗淡的内丹,稍作滋养,将上面的浊气化去之后,用神加了一道符篆将之护着,帮着送进了三足蟾蛟体内。 种种救治功成,百草将大清净药仙光撤去,也将紫梧木葫芦收回三花之上,只叫众人一通静候了片刻,好使药真正起效。大约过去半盏茶的功夫,三足蟾蛟终于将气力恢复完全,醒转过来。 它邪门外道的根基已经随着恶业一道化去,加上有百草的养元复根神水滋养身躯,大清净药仙光和符篆养护内丹,此时醒转过来,一双眼中已经褪去了那猩红的血色,身上那叫人退避三舍的阴湿腥咸的味道也消散干净,终是回复了本相。 它原以为自己必定要死在那最后一道劫雷之下,此刻虽然醒来,却转着两只眼睛看着兄弟七个,疑惑万分。忽然他感到自己脏腑之内十分轻快,又发觉内丹已经回归本身,更从中缓缓流出一道道中正浩然的暖流滋养全身。它虽然脑筋转的慢一些,此刻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它又看了看他们兄弟几个,忽然出声问道:“你们……救我?为什么?” 天罚哈哈大笑一声,道:“你不是还心心念念的要化了龙,好去利益众生吗?怎么现在又急着想投胎去了?” 三足蟾蛟却被他问的十分不明就里,只以为天罚在笑话自己,忽然又要急眼,道:“我都输给你了,为什么还要救我?难不成还要慢慢折磨我么!” 它此言一出,反而叫兄弟几个都忍不住大笑出来,就连那个性子最冷的无性也笑出几声来。它看着几人笑的厉害,更是在心中不知所措。只是它知道若是他们几个有心留它,自己是绝计走不脱的,所以即便心中又羞又恼,却也不敢动弹半分。 反而兄弟几个笑了一阵,焚火忽然道:“你好容易在三哥哥的劫雷下销了恶业孽债,才把化龙的路接续了起来,怎么竟然满脑子都是死了呢?三哥哥方才的话说的还不明白么?当真是个傻的!” 三足蟾蛟听了焚火说它傻,刚想反驳争辩,忽然愣在当场,将一双眼睛死死瞪住了他们几个。 “从前读古籍的时候,说起你们碧蟾一族化龙的事迹时,有一条我当年十分不解其意的注解,记得是‘碧蟾一类,痴傻顽愚,果能化龙,绝是歪打正着,盖是几世运气于一世所致,绝非自身辛苦之功’。当年读来只觉得这条批注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意味,不想今日见着了你才懂了其中意思。你竟然还不曾发觉自己身上变化吗?”天罚笑过了,又十分无奈的摇头,只好一脸无奈的看向它,道。 三足蟾蛟被他这样看的毛了,忽然想到自己内丹上那源源不断的中正浩然的暖流有些似曾相识,当下也顾不上理睬兄弟七人,连忙开始检查自身。也就是此刻,它的内丹之中忽然又一道汹涌澎湃的浩然正气迸发出来,直冲自己顶上独角。只见它独角上忽然十分明亮,一道神奇瑞彩,熠熠生辉,夺目照耀。又见当中隐隐透出些七彩毫光,更显得这三足蟾蛟身上多了些庄严无比的瑞象。 它此刻终于意识到了自身变化,知道自己大约真的能接着奔着化龙的正果去了,心中十分欣喜。只是它好像还有些不解,又去看天罚。 天罚看它这个样子,几乎忍不住又要笑出来。好在他素日功夫做的老实,比较定的住,便开口道:“我既然借着东北震位天道看得出你的化龙之路将断未断,自然也想瞧瞧老天对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才激得你过了五道雷劫。若是你真的罪孽深重,死在那劫雷之下也不足为奇;若是老天还眷顾你些,便能借着这一遭把你引回正道。不论何种结果,对这涌泉镇而言都是为民除害,惠而不费的。你如今既然已经接续了前路,便自去吧。你若从此之后坚守正道,五百年内必能回复根基,将来决定等得到自己成龙的雷劫。” 天罚说完,转头看向百草。百草当下了然,道:“三足蟾蛟,你日后若用心修行,多多救助众生,将来化龙的正果便指日可待。你如今销了重罪,重续了机缘,我们也依着先前的约定放你离去。只是你要记着,若是日后在急功近利,落了下乘,必有天谴诛你元神,管教你灰飞烟灭,万劫不复!” 他话说完,兄弟几个便一同驾起轮光准备离去。忽然这三足蟾蛟扭动着自己山一般的身姿拦在了他们几个眼前,竟是不给走了。只看它有些支支吾吾,只看着天罚,倒好像要说些什么似的。 这么对峙了一会儿,天罚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又是做什么?” 三足蟾蛟又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将一句完整的话给讲了出来:“我,我天生蠢笨,哪里知道什么时候是化龙的机缘现前。你,你们将我丢,丢在这儿,万一我又走了岔了路该怎么办?” “难不成你还想跟着我们不成?”出尘一听,从磐石背上抬起头来,拿自己一双桃花媚眼瞪着三足蟾蛟,心想怎么还有这样得寸进尺的家伙,实在是难得一见,好笑的紧。 “不!我。我要跟着你。”三足蟾蛟只死死盯着天罚,支吾着说道。 天罚一看,也是又奇怪又好笑,便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三足蟾蛟此时却仿佛耍起了无赖,再不言语一声,只等着天罚给它一个答复。 天罚见他不说话,只好自己先开口:“你跟着我做什么呢?难不成要我学父尊当年收伏红姑姑吗?你这样盯着我又不说话,难道指望我去算你心里想法么?” 三足蟾蛟看天罚这样说,仿佛还有些不好意思,不敢去看他一样,将目光撇开,道:“你教我修行。” 此话一出,兄弟几个都一阵好笑,磐石更是直接脱口而出:“谁说你蠢笨愚傻了!这识货认宝的眼力可不是顶厉害了么。三哥道体分掌天威,若是他来帮你修行,日后天机一现,机缘一到,还能保住你顺利过了那七七四十九道大威天雷,这可不是打了一手顶好的算盘了么?” 三足蟾蛟也不否认,也不辩驳,就这样赖住了天罚,不让他们离去:“要不你带上我,要不你,你就用雷劈死我。反正我,我,我赖上你了。”说完了,把眼一闭,身子一定,就挡在了他们面前。一条百丈长短的蛟尾,左摇右摆,也把兄弟们的去路拦住。左右是发了无赖,便更不讲些道理了。 天罚看它这样,也是又气又无奈。若不是早前看出来这三足蟾蛟还有几分未灭的化龙机缘,想着它数千年辛苦修行,不忍心叫它就这么荒废成了画饼,才用五道劫雷帮了它重续机缘,再盼将来化龙一日。谁知道竟然惹上一个冤家,反而是赖上自己了。他想着自己如今虽然三花聚顶,但家里还没有许可兄弟几个各立门户,自己总不好先斩后奏的。 焚火看出来他为难的心思,便走了过去,道:“三哥哥,虽说父尊还不曾准许咱们几个收徒,但是你瞧它如今这个样子,总不能真的一道神雷将它劈死的。再说它说的也不差,就它这个痴傻的本性,将来难保会不会又钻了什么牛角尖,走岔了路子,岂不是又要危害乙方了?你此刻留下它,哪怕只做个坐骑也行,总还能看着它不是?到时它真的成了正果,也有你一份功德不是?” 天罚听了焚火劝告,自己在心中思索了一番,也下定了主意,道:“好吧,好吧。谁让我自作主张,破去了你的不正根基,将你引回了正法之中呢?若是不将事情做全了,怕是有始无终,也不合乎天道循环。也罢,你便就跟着我吧。”三足蟾蛟听见天罚这么一说,忙将双目睁开,满目精光,欣喜万分的看着天罚。 只是天罚看着它这小山一样的巨大身躯实在是不方便,隐约间将眉头一皱,道:“你既然要跟着我,也总该化了人身,也好日常随我行走行事,到底方便些。再者说,我也不能日日蟾蛟、蟾蛟的唤你的,总是不雅。终归你现在算了入了我令狐家的门墙,也总该有个名号才是。” 却道这三足蟾蛟,当真是脑中少一根弦,实在愚笨的可以。听见天罚说它入了令狐家的门墙,才恍恍惚惚,一阵惊讶,道:“令,令狐家?” 然后又自己点了点,“不对,你们明明只有七个,你莫要框我。我听过令狐家的。令狐家年轻的一向是九个人一起出入行走的,你们这才七个,怎么会是令狐家的。” 百草听了,眉头一皱,暗自有些可怜天罚,惹上了这样一个憨憨傻傻,后知后觉的家伙回来。他略带同情的瞧了天罚一眼,开口道:“都说碧蟾一类长了一个核桃大小的脑子,并不十分够用,看起来果真是名不虚传。听你说了好几次执掌天道的话竟也还不曾明白。老三,不如用玄图给它看看吧” 天罚听了,也暗自无奈。之后将脑后轮光照耀中,忽然生出一黑一白两道神光,无中生有,互相化生,在天罚身后缭绕;又有八方卦气,从先天方位,四处集结而来。八卦放光,在阴阳双鱼周围定位。一时之间,一股混元之气盘旋而起,直冲云霄;阴阳化生,道法自然,大道应和,天音传唱,地涌金莲,天降祥光,正是令狐家天道秘传的阴阳双鱼玄图现世。 如此一片神异奇景被三足蟾蛟看在眼中,终于信了眼前七个是令狐古世家的人,也明白了自己今日竟然误打误撞,入了令狐古世家的门墙之中。好容易安定下来之后,也用心定神,从自己蟾蛟身中放出光明,化作了一个二十来岁的青衣男子。 都说蟾蜍生的丑陋,谁知道这已经化了蛟的蟾蜍化成人身,竟然出奇的好看:虽然是个二十岁上下的样子,却生了一张俊美可爱的娃娃脸,配上眼眶中一双微微泛绿的瞳仁,反而是难得的好看可爱。 天罚看见三足蟾蛟这一副尊容,忍不住盯着看了两眼,又看了看出尘,忽然一笑,在心中道:“原说只在三位姑姑手底下的后生小辈里面才有这样妖异俊美的人身,不想这三足蟾蛟也有这样的绝妙形容。这下老五有得心烦了。” 果然顺着他的眼光看将过去,出尘趴在磐石肩头,看着三足蟾蛟这副容貌,正大吃飞醋。还好有磐石在一直安慰,终究没有发作就是了。 三足蟾蛟化了人身,往天罚面前一凑,道:“公子,我许久不化人形了,这个样子可还过得去么?” 天罚见他实在凑得近前,连忙将头往旁边一偏,轻咳了一声,道:“呃,不错,挺好看的。” “既然好看,公子您躲我做什么啊?那您既然已经答应了要我跟着您,我一直没有给自己起什么人间的名号,公子您能不能给我起一个啊?”三足蟾蛟越说,凑得越近。 天罚无奈,只好往后退了几步,略有尴尬的清咳两声,微微有些后悔,想着说自己怎么就听了焚火的,收了这么个家伙回来,现在就这么粘人,日后怕是自己也有得头疼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偏头瞪了一眼那正在用劲全身力气憋笑的焚火,心道:“你小子且等着的。” 天罚又仔细想了想,还是用心择了一个名号出来:“你既然是碧蟾的出身,要不然就用碧字做姓,叫碧蟾宫好了,也对得起你这清秀可爱,如月当空的人身面貌了。” 碧蟾宫得了天罚给起的名号,忽然欢喜,便要往天罚身边凑。天罚连忙伸手一挡,让他稍稍注意规矩,自己也能稍稍得一些清净就是了。 又这么折腾了许久,几乎到了三更天。只是虽然夜深了,可是终归兄弟七个还有老爷子的法旨加身,实在再也不敢耽搁,所以只是各自入定修养了两个时辰,恢复气血,便又开始赶路。好在是他们几个在牧月客栈中的时候就将路线规划商定,加上他们兄弟也都是道法纯熟,将缩地千里的法术用的熟练,所以到了第二日中午时分,已经走出了三分之一的路程去。只是奈何虽然他们已经将水路尽数避开,可出尘仍然被西极坎洲上的壬癸之气给折磨的厉害,实在无法,他们只好先找了一处安静地所在,稍作休息。 原本依着出尘的性子,此刻该要百般抱怨,诸多牢骚的。只是一来实在难受的厉害,而来他仍然吃着碧蟾宫样貌的飞醋,不愿意在他面前露了短处,所以索性趴在磐石肩头,装作睡去。 然而碧蟾宫一心都在缠着天罚,孩子一样的问这问那,一会儿问为何不驾轮光,十分劳累;一会儿问为何要避着水路,弯弯绕绕,好不麻烦;再不然就是突发奇想,问天罚自己能不能学雷。他在天罚身边叽叽喳喳,几乎一刻不停。不过也是难怪,碧蟾一族认死理,天罚用五道劫雷替自己化了业障,重续了机缘,这样的重恩,碧蟾宫心中已经将他认作一个崇高仰望,在心中钦佩已极,才时时刻刻都要缠着了。 毕竟碧蟾宫这数千年中只认死理,兼之被执念心魔所扰,一直利群梭菌,埋头修行,几乎不曾入世过,所以现在遇着样样事情,种种物事,对他来讲都是新鲜的,更是要指着天罚这个心中仰慕的恩人来解答释惑了。 只是苦了天罚,这一路上都十分后悔答应了碧蟾宫,想着自己是惹上了这么一个孽缘,只觉得每时每刻都在头疼。 不过好在碧蟾宫也只是过分好奇些,对于天罚的话从来都是他说什么是什么,绝不反驳,所以管教约束起来实际上是十分简单的,也算是给了天罚一些小小安慰。 另一边,百草替出尘又仔细瞧了瞧,好容易将他体内翻腾的气血,同相斗的两处根基都稍稍安抚下来。等出尘稍稍恢复,他们便又争分夺秒的继续赶路。 只是奈何越深入西极坎洲腹地,月接近西极坎位的神土,出尘难受的就越厉害,他们也就要越多做些停留。就这么走走停停,中间实在不成,他们对着西极神土的方向做了一次一日一夜的大祭后,才保着出尘在后续路上安定了许多,来到了坎洲西方。 好在他们除了收伏碧蟾宫之外,在西极坎洲上也就是这一次日夜大祭不得不多费了些时间。虽然加起来一共用了五六天日子才横跨了整个西极坎洲,来到这九州外海中的西方瑶光幻海之畔。他们看着被那厚重浓雾遮掩的严严实实,即便用慧眼照出去也只能看清一二尺距离的前路,知道该是用那清泉悬壶珠的时候了。 第61章 净瓶妙法无上道,紫竹扁拐证威能(一)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先天阴阳山脉,旧教阴阳宫中,浣裳湖畔,九洲会盟。 万象得了枯叶老人相助,顺利在九洲人前立了威,又说了一番正心正念的肺腑之言,借以给九洲之中的同辈们心中种下一颗善念种子,以期开花结果,能纠正些他们如今的浮躁心气。谁知他本无心于衍一,衍一却因为他刚才所说的真正明心正念,同自己过去世中那累世修持的种种功德呼应,从自身中放出一片光明,竟一举入了大定,更在定中将自己全身气息同四海宝净瓶完全相连,几乎要圆满了炼化的功夫,真好似水到渠成一般,无有半分只顾阻碍。只能说是衍一实在同大道机缘深厚,就连万象这样的老天门生见了也不由的在心中惊讶不已,十分赞叹。 只看衍一此刻周身神气流转,宝光泛泛,脑后更有一轮神光凝结,更显出些庄严不凡。他到底是几世大德,道德深厚,根基不凡,此时此刻再续前缘,自然十分神妙。不过四海宝净瓶究竟是阁主早年仗义炼魔防身所用,有十分灵感,且阁主曾将四海宝净瓶藏于身中,以自身神气日夜滋养,早就通玄。纵使衍一此时神光熠熠,周身神气流转顺利无碍,却终归不能指望着一口吃成个胖子,在这一时之间将四海宝净瓶彻底炼化。 眼看他在大定之中,忽然神气一滞,眉头微皱,似乎有了阻碍,临了关卡,再难精进。万象看见了,抬头跟老爷子道:“祖父,小师叔这下受制于这一世的道行,虽然确实是同累世的修为呼应起来,如今只怕是再难进一步了。他如今做了您的徒弟,您竟也不怕他在大定之中落了执着,会适得其反吗?怎么也不叫叫他?” 老爷子实际也在座上一刻不停的盯着衍一的进境,自然瞧得出来他此时应该缓缓撤火,日后再渐渐用功才能功成。只是毕竟衍一日后要跟随万象为了世间奔波,老爷子便觉得此时应该是万象来叫衍一醒来。于是老爷子道:“你小子在眼前呢,我也清闲一些。虽然你小师叔是拜在祖父门下,日后他却要是去护持你的法的,你现在帮帮他倒也合适。” 万象得了老爷子首肯,便请千幻推自己到了衍一近前。他盯着衍一周身神气仔细瞧了瞧,又用慧眼往他内中一看,发觉了他此刻正是肾水玄冥之气同四海宝净瓶的壬癸之气争斗,好似江河入海,一边是怒海波涛,澎湃汪洋;另一边是涛涛大江,奔涌波涛。二者相遇,仿佛龙争虎斗,尽管都是至柔流水,但终归因为四海宝净瓶上法力深厚,强过了衍一的玄冥肾气不知多少倍,原本用细水长流的功夫是最稳妥的。若是依着万象给他的口诀,每日用功些许,将他自身的肾水玄冥之气缓缓同四海宝净交融汇合,最终炼到难舍难分的地步,也不过最多就是用个小半年的功夫,修真炼养之人寿命悠久长远,这些日子便更不算些什么了。 不过也怪不得衍一冒进,他原本依着万象教他的口诀,在听雨轩中将四海宝净瓶收入了两肾之间后,便不再去强求,只慢慢将自己肾水玄冥之气度给四海宝净瓶中罢了。他本就知道万象的本事,虽然见他上场,心中却已知道结局,便不去多看,只在老爷子身边养气罢了。只怪万象最后在湖面上的一番话语被他听去,忽然心有所感,不可控制的入了大定,并在定中跟过去世中的修持相互印证,受了前世功德的庇护,终于全身道气运转如同凿山泄水一般一发不可收拾。偏偏他沉浸在大定之中,全身气息流转全凭本能,这才难免错了在四海宝净瓶上的功夫。正所谓是“满招损,谦受益”,衍一才入正道,时日尚短,忽然之间进境神速,顺顺利利,难免要造了天妒,所以此时受了桎梏障碍,对他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 万象明白了其中关键,将顶上铅花一现,托住了一个琉璃香炉,安置在衍一面前。他伸手一指,将炉盖起开,又同青藤要了大约拇指长短的还魂草叶子,在掌中揉碎了之后,又从腰间乾坤百宝锦囊中取出一小捧醒神香粉末,并一小瓶无根之水,将三者混合揉成了一粒香丸。 他将这些准备好后,从老爷子身旁案几上的香炉中取出一块炭火,埋在这琉璃香炉里的香灰之中。同时他在手上用聚起一小股阴风,将那一粒香丸阴干成型,放在了香炉之中去隔火熏烤。做完一切之后,他将香炉盖子重新盖起,用神加持住了整个琉璃香炉。忽然一个静心和脉的奇香从炉中逸散开来,将衍一笼罩在了当中。 这个琉璃香炉同之前千幻在西南海上用来破去君星河恶阵阵眼时用的那一口琉璃剑为同源所出,俱是宝相琉璃剑所造,无有染浊,内外澄澈,分外光明,同时香炉之内又种种清净符箓加持,能同香炉当中的香烟共同作用。那炉中所有的香灰也都是种种奇香燃烧遗留,在无形之中又种种神力加持香气,便更能助长炉中熏香的功用。 这个宝相琉璃香炉在万象在每次神游太虚,去听老天讲道之时,在定中用以静心和脉,以防外道心魔侵扰所用。此时他借了自己这宝贝相助,便帮了衍一在自身大定之中缓和神气,平复气血;同时还魂草安宁灵台,稳固元神,醒神香更是能在死定之中使人立刻出定而不受惊吓。衍一到底这一世的根基尚浅,受不住过去世中的种种福德一齐加身,如今万象将奇香神草混做一丸,便叫衍一能慢慢平复,可以靠着自己自大定中醒来,不致一时吃的太撑,反而物极必反,伤及根本,得不偿失。 果然是万象一直依仗的神器,这炉中奇香一出,不仅仅是衍一,就连旁边众人,都觉得一股朦胧的清净之力,笼住了自身,果然心脉安宁,元神安定,一时之间杂念不生,心魔难扰,到底神奇。 衍一受了万象用这宝相琉璃香炉加持催发而出的奇香,得了助益,终于缓缓平复,将全身道行,复归平静,渐渐身上神光收敛,慢慢出了大定。等他终于醒转,老爷子从座上下来,到他身边,道:“衍一,你自己明心见性,是很好的。只是你这一世上正道的根基还不深,虽然有所明悟,倒也不好一次吃的太多太饱的。你来日方长,也不急在这一时的功夫。现在四海宝净瓶中的四海之气已经同你的玄冥肾气相融相和,足够日常使用,余下的只消每日稍稍用功,便可以功成,完全成就。你师兄赠你四海宝净瓶也并非只是做一件炼魔护身的法器,而是因为它与你八字阴阳相合,无形之中能帮你稳固根基,助你早日成道。” 有了老爷子教导,衍一明白了四海宝净瓶在自己身上的关窍所在,所以也渐渐定了心,不再去执着自己忽然出了大定的可惜之感。 万象见衍一出定,一切无恙了,便同三公主还有千幻说:“草儿,哥哥,我有些累了,咱们回去吧。” 万象原本来九洲会盟之中立威正念的目的已经成了,之后的切磋比试他更是没有些兴致去看:他早有了在三界之中游行往来的本事,什么样的妖魔鬼怪都见得多了,再看这本就是为了娱神祭天的会盟比斗,虽然上场也都是九洲之中叫得上名号的同袍才俊,到底都顾着些同道之谊,点到为止,像是方才吴仁那般不计后果的总是少数。万象是见过了风浪的,要是接着在这里借着看下去,他反倒要觉得无聊透顶,便找一个借口,准备回去阴阳阁中了。 千幻刚刚同万象一起经历过了君星河的恶阵凶险,也同万象一样想法,有些受不了这不温不火,无聊至极的比斗。此时万象这样一说,正好对了自己心中所想。青藤和小王爷虽然不觉得这场上比试无聊,但都因为有些挂记万象的身子,反而心不在焉些。纵然他们都知道了万象的身子实际金玉其中,一片大好,却终是不由得去犯那关心则乱的毛病,现在见万象劳心劳力的立威九洲,更是控制不住的想要叫他回去歇着。所以万象那样一说,也正中了二人下怀。于是几人心意相通,便都同亭台上面长辈一众,作揖福身,准备一起回去寒冰阁中了。 才要动身,忽然老爷子道:“衍一,为师还要在这里看住几日,不便离开。你若是和你这两个小师侄还算投缘,就跟着他们两个一起回去。叫他们先替为师帮你看着修行。等九洲会盟一结束,你再来宫里同为师作伴吧。” 衍一得了老爷子的命令,便也同他们一起去了。阁主担心万象到底是个我行我素的魔王性子,若是来了兴致胡闹,怕过了分寸,于是叫红尘暗中跟着一起回去,好在暗处看住了他们别闹得太过。于是红尘也暗中跟着上了阴阳阁去。 几人才回了阴阳阁中,三公主和小王爷便担心万象是真的劳累,要他赶紧回去千幻寝宫之中卧着将养。万象同他们两个坦白,道:“你们两个先前早都瞧过我的经脉根底,难不成真的以为我是累着了吗?这比试看了多少回了,来来回回都是一样的东西,看得多了反而眼疼,索性不看也罢。再说我才在他们面前立了那样一个威势,若要我继续留在那里,怕是有人要不自在的。” 三公主瞥他一眼,道:“你也真的不要面皮,这样自夸的话你也说的出来。” 万象瞧她一眼,笑着说道:“草儿,咱们两个又青梅竹马的交情在,自然不觉怎么。可若是你我并不相熟,难道见了我方才的一番作为,在心中能真的不起些心思吗?莫说咱们这些神土出身的了,就是神土之外的寻常世家大宗,现在随便挑一个出来,那个不是骄纵的不行。都说我是个极尊极贵的身份,可即便是这么个身份在,你以为今天湖畔那些人又有几个是服我的吗?” 小王爷到底是最向着他的,听见了他这么说,忽然十分不高兴,道:“哥哥你这样说自己做什么呢?你今天正心正念,教化了九洲之中,原本也是咱们九极分掌天道的本分,何错之有?再说你那样的正论正念,教化修行,也是功德一件,他们又有什么颜面不服气去?” “所以他们才只敢在人群之内,行小人作为,却都不敢再上场同我做一场啊。”万象看向了小王爷,抬手摸摸他的脑后,微笑说道。 千幻也开口,同三公主和小王爷说:“弟妹和小王爷的想法自然是不错的。小九今日虽然是一件功德,可是咱们渡人,究竟还是讲个因缘。现在九洲承平,并无什么大的灾祸,即便各地生了什么祸殃,小辈也只消遵循了长辈指点,便自然药到病除,祸患消灭了,哪里又真正见过什么凶险?如同我们兄弟几个,日常在外行走历练,见多了左道凶狠的,到底是少了的。旁人虽说有长辈终日耳提面命,但毕竟养尊处优,日渐骄傲自满,目中无人,也是常理。小九年纪轻轻却手段奇绝,大约本就要叫不少人有些嫉贤妒能的心思,加上忽然他那一番言论教训,只怕更要有些恼羞成怒,真正能有缘受感,有所反思的,能有几个呢?不过都是暗中不满,却又惧怕小九本事,不敢出头罢了。说起来还是长辈们明理,枯叶前辈也肯帮忙,不然小九立威,只怕还没有这样顺利。” 千幻将话说的得清楚明白,三公主同小王爷细细思索下来也都觉得是这样的道理,于是二人也便各自住下,不再多说了。 第62章 净瓶妙法无上道,紫竹扁拐证威能(二) 青藤到底是个知道万象的,此刻虽然理解了万象要回来的人,却又不禁在心中思索起来:如今阴阳阁中所留下的,都是些才得入道之人,功行还差,易为外物所迷,所以不能去阴阳宫中参加九洲会盟的盛事,以免动摇自己心境。只是既然他们原就是因为修行时日尚短才去不得阴阳宫里共襄盛举,留在阴阳阁中努力精进的,万象即便真的觉得无聊了,依着他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魔王性子,现在回来阴阳阁中难道不会更觉得无聊些吗? 她才准备要开口问他,忽然发现他正两眼放光的盯着衍一,便知道他的的确确的发了自己的魔王性子了。青藤还来不及去深究他要做什么,就听见万象开口道:“小师叔,您炼化四海宝净瓶的虽然到了些功夫,可是想必方才出定的时候也是多少觉得可惜的。咱们修炼时讲究文火武火,要龙虎交合的。方才您在宫里动了文火的功夫,如今四海宝净瓶已经与您难分彼此。不若现在我陪您用一点武火的功夫,也好方便您早日掌握这四海宝净瓶的玄妙,如何呢?” 说完万象在轮车上面将手一抬,手上一道青光,眼瞧着就要将那三口仙剑放出来,大有些一定要同衍一做过这样一场不可的架势。 他当下有这样的一番做派倒也并不奇怪,他这些日子同衍一相处下来,也见过了他的天资,生了许多惺惺相惜之感,早就想要在日后有机会同他切磋几番。再者说他虽然素知四海宝净瓶的玄妙,但是此前阁主一直藏私,不曾在兄弟几个面前显露过几次它的灵感。如今四海宝净瓶既然被阁主赠予了衍一做炼魔防身的法器,自己正好可以借了这个由头来试试这四海宝净瓶的威力,也算是了了自己多年夙愿,岂不是美哉? 阁主因为早就默知天运,算出了衍一的命格根本,知道了这四海宝净瓶同他甚为相合。加上四海宝净瓶被阁主用来依仗着炼魔防身,用了数千年,早就暗中通玄,在内中自成了道理,衍一如今在阴阳宫中借着大定的机缘将四海宝净瓶上的功夫炼到了几乎圆满的功夫,依然从中受益良多了。如今他凭着这四海宝净瓶上道理交织,也开始更懂了些天地不仁,万物平等,上善似水,利润万物,并无差别的道理。且四海宝净瓶毕竟是同自己本身相合的法宝,即使如今功夫还不圆满,到底已经难分你我,自然可以被他随心所欲,化用出当中的无边玄妙。再者万象虽说要做过一场,可到底是同门之间比斗切磋,衍一又才入门,总归要点到为止。况且万象托了帮着衍一武火祭炼的由头,旨在帮着衍一早早把握四海宝净瓶玄妙,好叫他更上一层楼罢了。 此事虽然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到底青藤和小王爷两个时不时的要犯那个关心则乱的性子,听见万象又准备动手,心里又不免担心起来。只是他们都知道万象那个魔王性子一旦上来,自己也是无可奈何,好在知道他确实根基稳固,便想着索性叫他借着这一番把性子发了,了了心事,也就能安生地回去休息了。 至于千幻,他更是从小看着万象长大,最是惯着的。如今既然知道不会伤到他的根基修为,便更不去管,左右如今在阴阳阁中,随他怎么胡闹折腾都行,自然便不多做言语。 衍一更是因为听见万象想要同自己做过一场,自己那一颗仰慕万象修为的心便被他勾了起来,自然更来了兴致。如今见着万象已经有了起手一式,也有些跃跃欲试起来。 说也难怪,他当时在西南大水,见过了老爷子一身出神入化的神庙道行,却也知道老爷子是天境神人,在心中早有准备。反而是他随着老爷子一道见了万象诛灭君星河后,被万象小小年纪的一身道行所折服,最是印象深刻。此刻既然有了这个机会同他切磋一番,领教领教他的本事,便自然十分求之不得:“若是真能和你做这一场,我也实在求之不得。我虽然是拜在了老师门下,占了一个辈分,但入门时间尚短,九幽你的修为高深,道法高妙,既然要切磋教导,还请你千万不要手下留情,我也可以多多进益。” 他这样说完,众人便都知道了他们两个一定要做这一场,于是便都各自闪开到了一旁,留他们两个在玄莲池下,等候开场。既然是为了叫衍一动些武火来炼养四海宝净瓶,自然是该衍一先手。 只见衍一凝心用神,在身前将宝瓶印一现,忽然一股清冷水气,仿佛汪洋潮湿之感,在玄莲池下漫漫泛滥起来;阵阵潮声,澎湃汹涌,如同惊涛骇浪,在整个练功场上面不绝于耳。万象瞧见衍一起手,将三剑放出,严阵以待。 衍一面前白光一闪,忽然现出一个浑然天功,由温润美玉雕成的古朴宝瓶:冷冷青光,冷冽镇定,清气阵阵,十分庄严。正是令狐阁主早年成名至宝,四海宝净瓶再现。 宝瓶一出,忽然从瓶口之中一道玄光闪烁,一股汹涌波涛,喷薄而出,来淹万象。 万象见了,把手往前一指,三剑剑尖相交,转成一道剑轮挡在自己身前,将瓶中大海之水隔绝在外,使之不能侵犯。 衍一见了,又将宝瓶一催,忽然一声朱雀鸣叫,竟有一簇火光从这四海宝净瓶中窜出。这四海宝净瓶虽是四海水母玄精所炼,本该玄武坐镇,能化生无量水气,可究竟是暗合四方炼就,自然有调用五行的妙用。此刻那一簇火光顺着那源源不断的海水缠绕往前,又来烧万象。这时衍一说了一声:“九幽,小心了!” 衍一这么一说,虽然是警醒万象的意思,却也知道万象应当是早有应对,想来是不足为虑。只见衍一用四海宝净瓶暗合五行,调动朱雀,将烈火从宝瓶之中放起,顺着无量海水来同万象为难。这水火相侵,一边潮湿湿,阴冷冷,一边火燥燥,热烘烘,阴阳对冲,寒热相抗,将万象一人夹在中间,真要是难受。 不过瞧万象胸有成竹一样,并不在乎。他将三剑继续催持在身前来阻挡洪流,然后手中紫光一道,便将他天祖父的那根紫竹扁拐拿住在了手中。 紫气腾腾,瑞气昭昭,这紫竹扁拐被万象握在手中,便有一股神气将万象护住了在中间,那一流火光便不能往前侵犯半分。 他伸手往前一点,把三口仙剑上面催发起来十足明亮。自从三口仙剑炼成,万象一直依仗着这三口仙剑,炼魔防身,也衍生过了诸般神异。这三口仙剑,如同万象自己所讲,是依照老爷子从六十六层天境之中带回来的残谱所炼,按天地人,仙凡魔,其中用了仙凡阴三种神火,各自锤炼,才将仙剑炼成。三剑依照三才,包容五行。只见他将三剑催的发亮,忽然一道混元之力生发,被他依着,猛然一动,将身边的水火二气,猛地破去。 衍一并不停留,见水火二气被万象轻松破去,便四海宝净瓶放起在空中,放出十分光明,当空照耀。无边水气被四海宝净瓶牵引,同时空中也相应的起了一片黑压压的厚重雷云。原来是他依靠着瓶中的元磁神水,在空中引出太乙神雷来取万象。忽然空中“轰隆”一声,一道太乙神雷,耀目霹雳,当空炸裂,往万象身上劈去。 万象倒并不畏惧,伸手将紫竹扁拐往那一道太乙神雷处一指,震木之气一动,也是一道太乙神雷,往空中一道劈去。两道神雷相遇,当空纠缠,如同二龙争斗,在空中雷光不断,电光闪闪,终于同时炸响,只打的众人心中惊惧,竟然有些害怕。 此时阴阳阁中留守的那些弟子们也听见了他们在这处比斗的动静,纷纷往玄莲池这边而来。好在千幻早在他们两个动手那一刻便布下了一座道阵,叫这些留守的弟子们不能太过近前,以免被他们两个波及。 这是远远听见万象道:“小师叔,您有些过分依赖四海宝净瓶中的无量大海水了。若是只放不收,可要免不了要落了些下乘了!” 万象身边有一片寒烟迷蒙升起,同时衍一忽然发现,万象才将这寒烟一放,自己从四海宝净瓶中所放出的无边水气便受了些阻力,渐渐有些不能控制。他猛地想起万象早些时候在浣裳湖上显露的种种神异,暗道不好。 虽然他的反应不算太慢,但依旧失了些先机。只见万象逼出的这一片寒烟,纵使瞧着好似蒙蒙大雾一般运动缓慢,却实际在瞬息之间盘附上自己放出的无量水气,将之冻得严严实实,再不能动弹半分。同时万象那三道剑光又不知从何处飞出,纵横捭阖,你来我往,看的衍一眼花缭乱,还不等他再做些什么动作,自己所依仗的四海水气便已经被万象破去,消弭殆尽。 谁想到这么一遭反而激起了衍一的兴致,并不愿意就此认输。只看他又将双手移动,用手诀加持住了四海宝净瓶,用四海宝净瓶暗合五行的功夫,将金、木、水、火、土一起放起,来同万象争斗。 万象微微一笑,身边忽然开出无数金莲,护住了自己;他又将紫竹扁拐往地上一敲,一面土壁升起,将水气阻隔;他又将紫竹扁拐往外一抛,加持住了土壁,一股莫名神力,逼得水流倒转,对上了瓶中放出的神火之气,瞬间水火相克,自行消灭。而后紫竹拐上神木之气大盛,又借着万象的妙法帮助,自五行相生中生出了一道神火之气,同四海宝净瓶中的土、金二气相斗;最后还剩下一道木气,被万象借助了三口仙剑,一齐破去。 衍一虽然知道这紫竹拐是万象天祖之物,却未曾料到它有勾动五行之能为,能为万象依仗着,叫他如此容易得破了自己的法术。可是自己终归在四海宝净瓶上面的功夫还浅,到了现在也已经出尽了百宝,只好认输。 万象见他撤手,也同时撤了法术。他笑意盈盈,倒是一脸的欣喜模样瞧着衍一。 衍一被他看的有些不明就里,忽然听见万象说道:“小师叔如今能掌握四海宝净瓶来化用五行阴阳,更能发动元磁神水,引动太乙神雷,已经超出我预料许多了。难怪祖父十分器重,向您这样的天资,我若是在心境上的功夫稍差一下,这怕是也要眼热许多呢!” 然而衍一却并没有十分开心,听见万象这样说,他反而道:“九幽还是不要打趣我了。我方才这般样子,只怕还不及这四海宝净瓶在师兄手中时十分之一的能为,哪里又什么天资呢?” 万象看他这样,便开口说道:“小师叔不可妄自菲薄。原是我胜之不武,用了紫竹拐和剑光一道同你对阵,倒是我不好。您可知道这四海宝净瓶是父尊遵照阴阳五行所炼,当中神力化生,有无穷其妙。您才炼化它不久,我也不曾同您明说过这宝净瓶暗合五行,此刻您却依然能用那五行之气一同来去我,便是已经窥得了这宝瓶中的玄奥,十分难得了。” 他稍稍一顿,接着说:“瓶中虽有无量的元磁海水,若是给旁人,大约刚开始也只能想着用它去破种种金属法宝,鲜少有人能想到用它去引太乙神雷的。这太乙神雷威力广大,正气凛然,专破妖邪。小师叔才入爷爷门墙,尚未真正习得爷爷大法,却已经能够依托宝净瓶的元磁神水去引发太乙神雷,难道不是十足的天资么?” 此时千幻将道阵散了,遣了阁中留守的众人回去各自用功,然后带着三公主和小王爷一起来了近前,道:“好了好了,小师叔的天资甚好,你也不差。天祖父的紫竹扁拐彰显大道,竖可支撑顶天立地,横可担负山河日月,拨弄乾坤,转出森罗,随心所欲,妙用无方,玄妙至极。才几日的功夫已经被你用的得心应手,还要费什么心神去羡慕小师叔呢?” 说完他看了眼天边,原来已到了晚膳时分,于是便自己将轮光放出,卷着众人一起回了自己寝宫之中。 回了千幻寝宫,不等万象说话,千幻便把他抱到了床上,让他歇着。虽然万象表明自己无事,不用特别在意。可千幻却说今日已经纵着他的性子胡来了太久了,说什么也不同意再叫他继续折腾,甚至板起了脸,十分严肃。 万象原本还在挣扎,看见千幻将脸板了,知道他大约是真的担心到了极点,才终于自己安静下来,不再折腾了。料理完了万象,千幻又叫众人稍坐,自己去唤了宫中侍奉小童来,叫他们去准备些晚膳来给众人食用。 将一切打点停当,千幻才回到寝宫之中,见小王爷正趴在千幻床头,和万象两个说话嬉闹;青藤也坐在床边,安安静静的看着他们两个。倒是衍一十分自在,又回了玄阴水玉床上调息,倒并不被外界所扰。 千幻见殿中这样的一片和谐景象,自己也稍稍安静,暂时不去打扰衍一,径直去了床前。三公主和小王爷看见千幻来了,忙稍稍闪开一点地方给千幻坐下。千幻摆了摆手,让他们各自坐好,自己反而取了一张椅子过来坐下,接着就想要去探一探万象的脉。这时万象忽然又满脸不愿意,道:“明明早都同你们说了我身子无碍,怎么就是不信我呢?方才草儿刚刚给我探了脉息,哥哥你又来。莫不是在你们眼里我现在真的就这样不堪了么?” 说着万象把手一抽,将脸一偏,不去看他们。千幻叹了一口气,仍然将他的手捉住在自己手中,安静探脉,同时说道:“你啊你啊,别扭什么?我们都知道你身上无碍,道行大涨,可是你也不想想你自己现在有多少重担在身上?先不说父尊给你的轮车,只说你要用自己玄冥肾水之气滋养高祖父的紫竹扁拐,就是多少的功用了?今日你先在浣裳湖上大战立威,又回来同小师叔二人斗法。难道我们就真的是铁石心肠,半点不担心吗?” 万象却争辩道:“我到底现在根基稳固,道行大涨。紫竹拐不过是被我收在肾气之中,并不耗损,反而还能助我滋养本身。哪怕是大哥哥来瞧要是没有任何不妥的!更何况紫竹拐现在同我同气连枝,不再抵触,又能如何能够耗损我的气血呢?再说哥哥莫非忘了,当年天祖父早就留下偈语,指明了这紫竹拐还是我来承继,只不过我之前年纪尚小,又没有犯劫,机缘不到,所以也要一直不成。现在既然我已经降服紫竹拐,到底是天祖父的偈语成谶,你又在担心什么呢?” 青藤见万象这样,终于有些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你跟八皇兄置气做什么呢?虽然你有了老天赐福,脱胎换骨,可是你毕竟才出了劫数不久,我们几个担心挂念,也是寻常心态,无可厚非。再说就算是天祖父的紫竹拐是早早留给你的,到底是祖先遗留神物,不是我们信不过你,只是关心则乱,当局者迷,你这样聪明的人,怎么到了这个空当,反而想不清楚了呢?” 小王爷原本也想说些什么,只是想了想,能说的话被千幻和青藤都说了个干净,自己反而没有什么能说的了。只好在旁边默默点头,表示赞同。 这时万象自己开口道:“你们啊,能不能稍稍迁就我一下,好歹让我再多任性一会儿。这几天总要在人前装着没事一样,难道没觉出来我也累的很吗?” 他才说完,小王爷还好,可是青藤和千幻却都好似当头一棒,晴空霹雳,愣在了当场。万象一向都是天之骄子,哪怕这几天都是一副心平气和,并不在意的样子,到底他是骤然应劫,恐怕要残疾一生。这样的境况就是放在自己身上,即便有万象这样的天资,加上老天的功德护佑,只怕也要失落难过许久,更有甚者还要生出心魔,反而要坏了自己的修行。 反而万象这些日子,几乎忘了自己,全是记挂着身外。他要安慰家人,要立威九洲,还要帮着老爷子关照衍一的修行细节,却除了在第一晚外,从未对任何人抱怨过一丝一毫。千幻和青藤两个原该是最懂他的,此刻倒真真应了当局者迷这四个字,竟半分都没有注意到万象现在心中的苦闷了。 一时之间,二人各自自责,觉得十分不该。若说小王爷尚且还是个孩童,他不懂这当中的关窍倒确实情有可原,可千幻和青藤这两个大的,一个从小守着万象长大,一个是自小的竹马青梅,竟也这样糊涂的不行,反而几乎惹得万象伤心。二人自责不已,倒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这边四个人一片愁云惨淡,衍一却在另一边将四海宝净瓶练的同自己更相合了一些:他起先总以为四海宝净瓶既然是以四海水母玄精炼成,又养成了无尽无量元磁大海水,壬癸之气充盈,混合住了东方震木之气,玄妙之处大抵如此。如今发觉原来阁主当年炼宝之时,用了十分奇巧的心思,用四海水母玄精应对四方,明里看去,宝瓶玄武坐镇,专司北方壬癸水,暗中却用四海对应四方,占尽四象方便。又加上了宝瓶本身圆润,浑然一体,稳居中央,又占住了勾陈、腾蛇,如此守住了六神,如此一个宝瓶,竟将天地大道,一切万有化为一体,实在深奥。 幸好有万象相助,自己用使用四海宝净瓶同他比斗,动了武火烧炼,才能将其中玄妙看的明白。现在自己见气血平复,又将四海宝净瓶多练了几分,将武火的火候用到,重新转回文火温养,出了定中,才要去感谢万象相助,却发现他们几个一片失落凝重,忽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仔细听了听,多少明白了其中缘由。他想到自己当年在君家种种,也明白了症结所在。于是起身过去,准备同万象说道说道,哪怕不能开解他们几个,多少尽些心力,也算自己稍稍报答万象一直相护扶持的恩情。 第63章 横渡汪洋登魔岛,兄弟齐心得过桥(一) 西极坎洲,西方边境,西方外海瑶光幻海之畔。 百草带着几个弟弟收服了三足蟾蛟碧蟾宫,除了涌泉镇的妖祸,经过数日马不停蹄的赶路,终于横跨西极坎洲,来到了西方外海之畔。 前面说过,西方外海为瑶光幻海,因为道魔孤岛为三位娘子所占,早被她们一同布下了一片经久不散的浓雾迷障,一并也将这瑶光幻海之上的流光潋滟,波光水色,海市蜃楼,鲛人泣泪的奇幻美景遮掩住了。如今ha一片迷雾障眼,即便他们兄弟七个都有数千年的精纯修为傍身,目力非常,此刻借用慧眼也只能看出去不过一二尺的距离罢了。 道魔孤岛本就是瑶光幻海之上的一座无根浮岛,不接地气,在西方外海上终日随波逐流,并无定处。除非道魔孤岛传人,能凭借岛上秘法推算浮岛方位,旁人若是无依无靠的只身入海寻找道魔孤岛方位,只怕早就迷失在这茫茫大雾之中,会被隐藏在这海上的道魔孤岛眷属冷箭暗放,害了性命。幸亏他们几个有老爷子早早安排,赐下了清泉悬壶珠给他依仗助力。 于是百草又现了自己顶上三花,从金花之上将清泉悬壶珠取下,拿在了自己手中。这清泉悬壶珠本就在老爷子手中被他转了数千年,同那另外一颗烈火焚荒珠共为一对阴阳两性珠。它们本是一块受了无数年日月精华之后自生了灵气的一块顽石,万象天祖父住世的时候又经第一次九洲大劫,受了南方朱雀同北方玄武二气相冲,水火烧炼而成,当中内成阴阳,自蕴水火。原本是水火不容,虽然同生,却又相克,十分不和。后来被老爷子寻到,炼成阴阳两性珠,被他日常转在手中把玩。石珠圆润,本就十分圆融,便将戾气消弭不少,加上在老爷子手中,被他日日盘玩,受老爷子一身通天道行温养,用阴阳之理调和,终于将戾气消灭,解了水火对冲,寒热相撞的冲突。现在二珠合可相生相护,分能各显神异。有十分奇妙,千种好处,万般灵感,都能成就。在千多年中,潜移默化,已成了一对神物。 现在这清泉悬壶珠被百草取出,果然寒浸浸,潮乎乎,虽然兄弟几个本就在西极坎洲这个天下壬癸之气最盛之处,又在瑶光幻海之畔,仍旧觉得在这清泉悬壶珠才被他拿出来一刻,便有种种潮湿之气弥散而起。清泉悬壶珠原本就是玄武加持,总领壬癸之气,现在前有瑶光幻海的无边大海,后是西极坎洲极盛极旺的壬癸水气,这珠子如今现了出来,就天生有了亲近之能为。 百草见此,忙用老爷子传下秘法,默祝几句,道一声:“起!” 忽然清泉悬壶珠从百草手中飞起,将四方水气聚集起来,一时之间,周围空气,更显潮湿。百草仔细瞧着,连忙将右手上用剑诀镇住,用四纵五横,在左手掌中用一道符,口中道: “四方水气,在我掌中;领命咸来,助我功成; 玄武来临,总领壬癸;引领前路,护持周全; 水路万道,汇流汪洋;玄玄秘秘,沉沉汇流; 远近相引,接引水脉;玄武神灵,令到奉行!” 百草话音将落,清泉悬壶珠上立刻放出一道清冷玄光,扩散开来,将他们兄弟几人一同罩在当中,护住了众人。随后百草再用神念一道神光,照在了清泉悬壶珠上面,催动宝珠,带着众人离地而起,在茫茫迷雾之中,隐没了身形,开始往道魔孤岛处去。 虽然道魔孤岛是个无根浮岛,不同地气相接,本不是一个十分理想的修炼之处,只不过是因为这浮岛虽然冷眼瞧着是在随波逐流,中日不见阳气,实际却在沿着瑶光幻海的海中阴脉移动,阴气深厚,十分相合三位娘子的根基,才被他们占了做道场盘踞。她们三个大约也知道这海岛的关键虽说能不会轻易为人所知,却终究怕那些修为精深的有意探查,所以才一道联手逼出这海上一片遮天蔽日的大雾来遮掩根本,也算是她们护持道统的手段 不过老爷子毕竟是早就飞升了的一个天境神人,凭他那样的道行,道魔孤岛的玄机自然早早便被他知晓,这才将清泉悬壶珠赐下,好叫百草一行人能够借着清泉悬壶珠,自然而然勾连海底阴脉,自然便能顺顺利利在瑶光幻海这茫茫迷雾之中少费力气,轻松将道魔孤岛的所在寻到。加上清泉悬壶珠神异灵感,借助了瑶光幻海上四方的壬癸之气加持,便能在迷雾之中将众人护住,融入这大雾之中,不分彼此,以此来一并避过隐匿在大雾之中的道魔孤岛弟子和那一脉在已臣服了魔岛的鲛人,更不至于过早打草惊蛇,反而徒惹是非,旁生枝节。不得不说老爷子实在功参造化,运筹帷幄,这样的把握先机,实在是十分绝妙了。 只是这瑶光幻海也是广袤无垠,海底阴脉又错综复杂,哪怕有清泉悬壶珠相助,也依旧要花费一些的功夫。好在他们兄弟几个都是甚好的炼气修为,此刻虽说要多费些时间,到底心平气和,反而能借机用功炼养,以备上岛之前能有足够精力去应付古枯情的阴风大阵。 他们几个倒是一个个宁心静气,偏偏身边还有一个才刚收伏的三足蟾蛟碧蟾宫跟着。虽然他修行已久,也有受过了种种机缘加身,但不知为何脑袋总是不算十分灵光,数千年来只认死理,不知变通,只傻不愣登的避世死修,自然不曾见过什么真正的仙家手段,此刻便更为清泉悬壶珠的灵感所惊奇。他身在清泉悬壶珠的宝光之中,见这运动神速,周围雾气更被这宝光逼退,随着宝光前行自动退散,更是一刻不停,叽叽喳喳的同天罚问东问西。不过好在他虽然没有什么规矩,却十分训顺听话,被天罚训斥了几句之后,也渐渐安静下来。 他们依仗着清泉悬壶珠的宝光护住,在这迷蒙大雾之中好似无头苍蝇一样的横冲直撞的过了大半日的光景,终于叫清泉悬壶珠循着海底阴脉寻到了道魔孤岛方位,来至近前。 好家伙,果然是左道之中久负盛名的一方执牛耳者,百草一行人才在清泉悬壶珠的宝光之中隐约瞧见道魔孤岛的轮廓,就发觉出了冲天的一股邪气在远方天际盘旋不断,真真是阴风惨厉,十分凶恶:乌鸦成群掩日光,阴风成片卷云烟;邪气冲天,恶障盘桓,满目所及,一片狼藉。 眼见如此景象,百草用心收势,暂时止住了清泉悬壶珠前行。众人定在半空,同道魔孤岛遥遥相望。百草沉声道:“众位弟弟,此刻开始,要仔细用心,留神了!” 百草出声提醒同时,众人也都提神警醒,各自戒备起来。这是磐石道:“大哥放心!咱们兄弟这许多年来行走八方,也见过些风浪,出入过多少龙潭虎穴了,什么诡异凶险也都早就见过了的。虽说这瑶光幻海的地界是第一次来,到底二祖父也来同咱们讲过关键了,大哥哥便只管安排便了!” 其他兄弟几个也都赞同。都说出门在外,长兄如父,他们兄弟几个多年下来听从老爷子和阁主的种种法旨,在梦九天世界行走办事,早就有了默契,知道百草素来行事稳重,谨慎仔细,能照顾到种种细节,最有些领导主事的样子,隐隐有些阁主治理中极神土的风范。他们兄弟们在外行事,以百草安排布置行事,多有顺利,甚少会有些后顾之忧。所以哪怕此刻身在八方外海这样的凶险之地,又临近道魔孤岛这样的左道鳌首门户,有百草这个主心骨在侧,兄弟们便也安心不少。 百草见弟弟们都如此一般齐心,想到那“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的道理,心中也甚是安慰。于是定了心神,继续用秘法催持,将清泉悬壶珠驱使运动,往道魔孤岛上面去。 要说道魔孤岛终究左道邪地,久有恶名的凶险诡异之地。万象同千幻两个小的虽然才从君星河的恶阵之中走过一遭,见过了种种凶邪,然而他们所见所遇,比之道魔孤岛却也不及万种之一,只算小巧而已。君星河的恶阵虽然凶狠恶毒,满打满算也不过就是百年功夫,不过一味的逞强,极尽了凶恶狠辣之能为罢了。待到他百宝出尽之后便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自然兵败如山倒,被千幻和万象自然而然,势如破竹一般的轻易破除。可现在眼前的是数千年成名的一座凶诡魔岛,凶恶狠绝,原该是它的本色,可诡谲莫测,却更是它的骨血。 君星河百年费心,极尽杀孽恶债,也不过是炼成了一口魔剑并四门妖术魔障罢了。为此叫世间无端多了许多的冤魂恶鬼,滔天的怨气积攒,给他自己挣了一个永生永世沉沦地狱,受尽种种酷刑折磨,求出无期,不得超生的恶果。道魔孤岛在左道成名已久,自然更加厉害,当中凶险莫测,更非君星河一座百年恶阵所能相提并论。等兄弟几个都定了心思,终于渐渐接近魔岛,才终于瞧的清楚其中端倪。 众人瞧见道魔孤岛上的光景,才明白了为何道魔孤岛上的大娘子古枯情总是以损骨桥的守桥人自居,明白了这正道左派之中唯一一个以桥为号的道统所为何来。原来道魔孤岛虽说一座无根浮岛,实际上是内外两分,做了区别:中间一条滔天黑水,滚滚洪流,将内外岛上相互分割。这一条黑水滔滔,怨气逼人,奔涌波涛,邪气泛滥,一股冲天的玄阴至邪之气,如同一道魔障阻碍,从黑水之中升腾发散,在空中如同一道天幕下覆一般将内岛严严实实护住在当中。内外进出,只有过损骨桥一条路子。古枯情这损骨桥一脉如此看来,就是守卫道魔孤岛出入门户的守门人了。 眼下瞧着将要到了外岛边界,多亏他们早先都得了归墟尊宋天的指点,知道了此处便该是他口中所说的那损骨桥的阴风大阵的关口了,所以都各自警觉,纷纷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时刻注意四周动静,并不敢十分大意。就连碧蟾宫到了此处,都觉出来周围邪氛侵扰,魔障深厚,甚是诡异。他虽然见识不多,但是却又动物精怪的灵性在,此时只觉得心中十分慌乱害怕,身上也有种种不适,知道大概真的到了一处凶险之地,也将自己好奇性子按下,只是安安静静的在天罚身后,并不敢造次。 果不其然,百草一行人才到了离着外岛几丈远近的距离,突然感到有一股莫名巨力阻碍,即便有着清泉悬壶珠相护,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往前进分毫。百草又暗自用神,左手在空中虚划几道,用一道符咒加持住了宝珠,但却没有功用,仍然动弹不得。于是他便知道众人已经露了行迹,被古枯情他们发觉出来,暗道一声糟糕,忙叫众人当心,以防古枯情暗中动作。 他话音才落,忽然在清泉悬壶珠的宝光之外,阴风大作,天昏地暗。天地之间,一片愁惨,鬼气森森,迷雾重重,本来便不太明辨的方向,如此一来便更加分不清了东南西北,瞧不明了光亮。鬼哭连连,鬼叫不断,万般凄惨,十分瘆人。 众人见此景象,尽管什么妖邪诡异的都见得多了,还是不免多少有些心惊。好在归墟尊早早嘱咐了他们,知道这一阵要阴魂来主持,自然能顺利破去。只是阴魂看着眼前这一片妖诡惊险,还是多少犯了难:“老天爷还真是会为难我。明明这道阵上是老八的本事,怎么现在倒是要我来主持破阵了。二祖父只说了这阴风大阵是地肺之中的阴煞罡风,可究竟我要如何去破,却也不曾讲明。我到底是没有老八那样一双得天独厚的慧眼,能明辨道阵当中的关窍,各位兄弟,只怕我们要多少费些功夫了。” 第64章 横渡汪洋登魔岛,兄弟齐心得过桥(二) 阴魂虽然这样说着,手中仍旧将招魂幡拿住,用力一摇,将幡上那一对定魂铃摇的叮铃作响,凭借定魂之能去平息外面的鬼哭狼嚎。与此同时,焚火也将神火罩祭起在身旁,放出来东极火德神火往清泉悬壶珠之外烧了过去。 他们兄弟两个一齐动作,叫百草觉得自己催持清泉悬壶珠所受的种种桎梏阻碍稍弱,渐渐有了些前行运动的余地。于是他同阴魂道:“老六,你且不去担心自己没有老八的慧眼了。既然二祖父有言在先,你便先用自己慧眼照出去瞧瞧再说。” 阴魂听了,定了定心,将自己慧眼去看宝珠玄光之外。只见他目光所及,在那地煞阴风之中有无数幽幽鬼火漂浮,鬼气森森,十分骇人。他想着他们不知有多少损骨桥弟子使了隐身法藏在这不见天日的阴煞罡风之中伺机而动,眼下焚火这样乱放火光,十分没头没尾,横冲直撞,总没有些章法,很是不妥。加上他此刻能清楚感知到这地煞阴风正在慢慢侵蚀着清泉悬壶珠放出的护身宝光,想到了百草一直用秘法催持,终归不断消耗,所以他同焚火道:“老七,你且收一收,将神火回转,用神火罩将咱们护住。这阴煞罡风厉害,大哥哥独立支撑清泉悬壶珠也是不断损耗,若是当真被这阴风大阵破了宝珠神光,咱们总有个后手护持,免得被损骨桥要人捉住了破绽。” 焚火闻言,也想到百草到底独立支撑,是该有人帮助分担。又想到他们到底已经来至道魔孤岛之前,入了阴风大阵,清泉悬壶珠也该功成身退,断断没有叫他们几个一直依仗老爷子宝物神物而自己不出力气的道理。再说入了内岛,到了绝命峡后,还要靠着百草天资来地方三娘子岳粟儿的诡谲毒功,也断断不能叫他在此时耗损太过,免得倒是恢复不及,反而叫他们几个不好过关。 于是焚火将神火罩倒转,把东极神火往回一引,或作数个火圈将众人各个圈在当中。因为东极火德上焚道躯,下焚幽冥的本事,便将种种阴风鬼魅全部挡在圈外。百草见焚火将火德神火的道术回转,用神火圈子护住了所有人,于是也将自己催持清泉悬壶珠的秘法撤了,同时将脑后催起轮光,仔细凝神戒备,留意着四周动静。 道魔孤岛虽然在左道上面久有盛名,但是这上岛必过的阴风大阵却并没有什么众所周知的名声。如同归墟尊所说,这阴风大阵当中炼有地煞罡风,专刮人血肉道躯。尽管过阵时还有种种损骨桥后人的种种动作暗箭,但凡能真正上得魔岛的,自然对此种种无惧,也不会多说什么;若是过不去的,也早早就化成了一滩血水,成了损骨桥的一部分,哪里有几个人能真正将这阴风大阵的可怕之处描述的清楚呢? 虽然现在兄弟几人都各自将种种神通道术护住了自身,在这恶阵当中一片神光熠熠,祥光照耀。可是在这阴风大阵中,阴风呼啸肆虐,迷雾遮天蔽日,如同一叶扁舟,在狂风暴雨,澎湃海啸之中,犹似漂泊浮萍,无根无依,实在显得十分单薄孱弱,若隐若现,忽暗忽明。 焚火的火圈之外,狂风大作,凌厉逼人,凶险万分。忽然在狂风之中,一片漆黑乌云聚了上来,遮天蔽日,将原本大雾之中微弱的光亮全部掩盖。一时之间,天地一片漆黑,不见光亮。饶是这一行人都个个有焚火的火圈护着,又各自将轮光催起,照的大亮,来护持自身,却也好似一间漆黑房里,一盏昏暗油灯,放不出来什么大的光亮。他们几个分明聚在一处,却竟然有些瞧不清楚各自面目。见此情状,百草连忙出声,提醒众人各自小心,以防被损骨桥攻其不备。 果不其然,百草话音才落,忽然一阵冷风,犹如从九魂之中放出,由地煞之内而来,阴冷凌厉,扑面而来。寒风之中有数道寒光,直冲百草面门。所幸百草数千年精心修持,稳扎稳打,根基扎实,早就炼的五识超绝,远胜常人。纵然现在光线昏暗,难见清楚,却也觉察不妥。 于是他从轮光之上,忙将顶上三花显出,垂下一片光幕,护在身前,正赶上那数道寒光打到近前。原是数颗银丸,有符咒加持着,来打百草。只是百草毕竟看不清楚,见不真切,虽然看明白了这数道寒光的面目,却不能再瞧出更多玄奥。还好有自己顶上三花护持住了自身,才没被这些银丸伤到。未免再有暗招,防不胜防,他又在三花之上托住了一座宝塔镇住,在火圈之内将自己护了周全。 他再去看自己众位弟弟,发觉也是一样境况,都各自现了顶上三花,用种种护身法宝镇住,同时各自行使道术,同各路妖刀、魔剑、金环、银镯、邪钩、鬼鞭等等各种左道法器缠斗。如此一番混乱情况,哪怕有阴魂用招魂幡安定地煞阴气,却仍旧不得什么大的效力。焚火、无形二人也在一旁勉力相助,只是一时之间并不得力。 归墟尊宋天早早言明,这阴风大阵要无性、阴魂和焚火三人共同来破。如今阴风大阵之中现了昏天黑地的黑云之相,颠倒日月,不见天日,十分难缠。哪怕有阴魂安定阴煞,消弭邪风,却仍却不散这厚重黑云。况且现在黑云遮蔽,不见光亮,阴气大盛,阳气衰败,哪怕焚火有心相助,却心有余而终归力有不逮。无性虽然也将自己的神风放出,却竟然也好似毫无作用,吹不散这黑云压顶。如此试了许久,却终究无可奈何,实在可恨。 三人正在懊恼,不知如何下手的时候,天罚忽然开口说道:“二哥哥,我知道你被往事所困,不愿再用宝物。只是这个时候了,你若不施为,咱们便不能前行。为了大业,还请定了心神,将宝物取出吧。” 无性原本还在努力施为,听见天罚所言,那张万年古井无波的脸上闪过一丝十分复杂的神色,仿佛十分抗拒,却又有些苦痛执着。只是现在那头顶的黑云实在是恼人难缠,他自己也深知只靠着自己施为神风,并不能讨到什么好处,反而自己徒增虚耗罢了。 他再三思量之下,终于将眼一闭,脑后一道神光忽然十分光亮,从天灵之中直冲顶上三花,托住了一面正反两面,各用朱砂符咒加持的纯白羽扇,十分醒目。此扇一出,忽然一股神风大作,立刻便将无性头顶邪气一举荡除。此扇乃是无性早年得老爷子指点所炼法器,名唤混元罡风荡魔神扇。用了万年巽木做骨,又取了白凤、白雀、白鸟之翼羽做出扇面。白凤、白雀、白鸟都是瞬息万里,鹏程翱翔的神鸟珍禽,羽翼一展,带起无边神风,聚起无匹神力,前行万里,无有阻碍,正合无性炼宝所需。同时正反朱砂符咒,皆出自西南巽位天道,各有神威,可召唤混元罡风,有无量妙用,能扫荡妖魔邪氛,荡肃天地清明。只是此扇炼成之时无性尚小,并不能十分掌控此宝,因此留下懊悔憾事,使得无性再不动用此扇。只是如今却反而不得不再将这混元罡风荡魔神扇取出,来应对道魔孤岛的阴风大阵了。 只见无性将混元罡风荡魔神扇拿在手中,用心定神,往面前轻轻一挥,一道猛烈激荡的混元神风,盘旋呼啸而出,荡除阴煞邪气。这一股神风得了荡魔神扇的加持,十分强势,吹云逐日,风吹云散。无性面前被这荡魔神风一吹,瞬间清明一片,邪气倒卷,妖氛败退,黑云消散,光亮照入。果然是一件荡魔降妖的好宝贝,正克制这黑云之相。 他见荡魔神风一吹,立竿见影,药到病除,眼前的邪风黑云被一扫而散。于是便又用神镇住,将道力催动,把手上荡魔神扇连扇不停。一时之间风卷残云,如同浪卷沉沙,不做稍停,将头顶黑云吹得四散消弭,再难相聚。到底是老爷子指点之下所出的宝贝神物,荡魔神风一出,什么黑云邪物,全都无所定性。如今黑云难聚,再难阻挡阳气,障碍众人,这黑云压顶,不见光亮的一相,已经破了。 真是多亏了无性的混元罡风荡魔神扇,神风呼啸,激浊扬清,荡除邪风,将压顶黑云尽数驱散,使得众人身前重现光明。所谓:一面神功所成,天地正法相随。神扇到处,诸邪辟易,荡魔神风,扫荡群魔。真正拨云见日,清明天地。 黑云之相一去,光明重现,阳气发生,那压制众人法力的阴邪桎梏顿时全消。兄弟几个脑后大道功德宝轮,瞬间明亮华彩,更胜先前。只看他们个个脑后轮光闪耀,顶上三花瑞气冲空,在地煞阴风呼啸之中,显出十分庄严肃穆,仿佛仙家下凡,神武惊艳。兄弟几人得了阳气助益,忙将各自道术催发,饱提真元,把满身道力震动,将各路妖刀魔剑,邪钩鬼鞭,金环银镯等等同自己纠缠的左道之物打的倒飞出去。终于将过了一关。 只是还不等兄弟几人放松片刻,忽然听见四周一片靡靡之声,房中之音,在这阴风大阵之中回荡不绝。忽然四周现了许多曼妙身影,赤裸身姿,柔弱无骨,来往舞蹈,极尽魅惑妍态。 只看这许多魅惑妖女,个个对着兄弟几个,挤眉弄眼,搔首弄姿,眼中流波,脉脉含情,融化三分秋水,暗含七分浓情,实在是十分美丽,有万种风情,真正是一片淫艳场景。好在兄弟几个数千年的精纯修持,早早炼的道心稳重,心志坚定。这一片纯白胴体的美艳场景,漫天回荡的淫词艳曲,与兄弟几个不过都是骷髅浓水,俗不可耐。他们看在眼中,听在耳里,非但不曾生出什么爱慕迷情之态,反而十分恶心,几乎要吐了出来。 哪怕出尘是西极的传承,又炼成了天下狐族大宗的法术,极尽了天下魅者之大成,一身柔魅骨,能惑天下人。可是这样一片成群艳舞,魔女交合,糜音漫天的场景,落在他的眼中也觉得十分厌恶。他如今是天下魅者大家,正经宗师,这一片赤身裸体,卖弄风姿的群魔乱舞,实在是入不得眼的外道小术,便更是十分看不上。可是他终究是此道大宗,若要破这一片漫天乱舞的魔女之相,还是要靠他来指点。不然他们几个虽然道心坚定,能不为所动,可是好歹还带着一个三足蟾蛟碧蟾宫在身边。他才被天罚引回正途,根基还没有完全恢复稳当,倘若这时再中了这靡艳妖术诱惑,坏了定功,破了修行,便此生化龙无望,再难成正果了。 天罚虽然收服碧蟾宫的时候有所犹豫,可是到底还是关照他,见他在这一片靡艳魔舞之中,渐渐有些失守,眼光涣散迷离,嘴角浅笑莹莹,双手更开始在身上抚摸,仿佛有什么芙蓉帐暖的春宵美事正在发生。 天罚瞧在眼中,一边心中无奈,想着为什么就收了这么一个事儿精在身旁跟着;一边又暗道不好,唯恐这碧蟾宫真的被这魔女淫像所迷惑,再伤了根基。忙将九转御雷竖鼓祭起,轰轰隆隆,将太乙神雷引动了,去劈那魔女妖众。雷声隆隆,究竟正法天威所在,碧蟾宫又才在威灵赫赫的雷劫之下走了一遭,险些丧命,至今仍有后怕。他虽然心神不宁,灵台不稳,可是迷蒙之中听见惊雷炸响,还以为又是大威天雷降世,自己又要受那皮肉之苦,忙在迷惑之中,大叫一声,醒转过来。 他一阵惊怕,直惊得冷汗直冒,大气直喘。忽然发觉原来是天罚正在运动九转御雷竖鼓,驱使太乙神雷,来破除眼前魔障妖术,鬼魅魔女。然而自己也被天罚的神雷吓得不轻,差一点要现了原身出来。于是也不管外面什么光景,对着天罚抱怨道:“公子!您这是做什么,要吓死我么!” “不吓吓你,你怕是自己沉浸在这一片赤身胴体的魔女姿态之中,不能自拔。到时候只怕你被她们诱惑,毁了根基,再将好不容易捡回来的正道底气泄了,此生再无化龙的指望!早早同你说过了这一路凶险,魔障邪术自当层出不穷,防不胜防。你一直避世苦修,不见外界,不知此处厉害,更应该更加警觉小心。好好在我身边跟着,将我传你的清心经文静默称颂,把心神收敛,别去望外看。”天罚忙着辟除魔障,无暇去看碧蟾宫,只好交代几句,好帮他防身。碧蟾宫见此,也只好弱弱应了一声,不再多言,自己将眼一闭,默默诵经去了。 第65章 横渡汪洋登魔岛,兄弟齐心得过桥(三) 天罚借太乙神雷劈了半天,虽然神雷正气浩荡,将魔氛邪气荡除了不少,可是这一众媚惑魔女的妖娆妩媚却不减反增,并没有丝毫退避之意。靡靡艳曲回荡不断,更加上了女子呻吟,娇柔喘息,更是绕指柔一般的纠缠人心,叫人浮想联翩,满眼春光。 出尘见他费劲了力气却收效甚微,仿佛有些暗自气恼,忽然掩面一笑,道:“三哥哥快别费力气了。你虽然掌管天罚道理,破妄除邪,只是这些骷髅脓血对咱们来说毫无功用,是对面那一干损骨桥的妖人邪念所化。他们三毒已深,咱们又还没有将道体炼到大乘,自然没有祖父用天威除邪时的威力了。此刻对着些骷髅妖骨,你这般苦工只怕是没有老七的神火来的立竿见影些 。既然是一群枯骨,就该化归尘土,也合天理。老七,将神鸦都放出来吧!怎么这个时候还学会藏拙了呢?” 焚火一听,顿时来了兴致,道一声:“好!” 他顶上三花忽然大放光亮,有五色毫光照耀冲空,托住了一个乌金流光,有神鸦火纹的乌金宝葫芦,被他拿在了手中。这只葫芦是他年幼时随阁主拜访东极神土,机缘巧合之下所得的一株先天灵根,内蕴先天丙丁之气,充盈完满,一直用神祭炼,直到他修行有成之后,便遨游天际,采集太阳真火,有用东极焚火天道传承的七道秘咒加持,同这乌金葫芦内的先天丙丁之气烧炼交融,用了千年功夫从中孕育出来三只金乌神鸦。此后又用这三只金乌神鸦反哺祭炼这乌金葫芦,在其内生出太阳道理,成了神鸦火纹,把乌金葫芦炼成了神鸦居所,便成了这一个乌金神鸦火葫芦。如今这宝葫芦内蕴太阳之气,阳刚至极。一经放出,有金乌神鸦带起太阳真火,漫天飞舞,烧炼邪祟,所到之处妖邪辟易,万恶不生,皆要被太阳真火烧成飞灰。 他将乌金神鸦葫芦的盖子揭了,双手用诀加持,镇住在自己胸前,口中念念有词,忽然大喝一声:“疾!” 只见从神鸦葫芦之中发出一道金光,那三只三足神鸦带着无尽太阳神气漫天飞舞,腾空烧灼,在那魔女曼妙轻舞的一片群魔乱舞之中,烧起一片云霞,化成一片火光熊熊。顿时众人之外火光冲天,热浪汹涌呼啸,排山倒海。然而无数曼妙魔女,在这焚天灼地的熊熊太阳真火当中,浑然不顾浑身血肉肌肤在这神火烧灼炙烤之下变色融化,从肢体掉落,仍旧轻歌曼舞,反而更加妖娆,做出种种妩媚神态,真是十分妖娆,生出万分邪异。 真是一番地狱景色,恐怖风貌:一个个身上挂着焦烂腐肉的骷髅焦尸,在火光冲天之中翩翩舞动,各做媚态,任由火舌攀附,灼烧骨肉。终于烧的只剩具具骷髅骨架,俱被烧的黑褐如炭,升起浓烟,更有些已经烧的关节尽断,肢体残缺,却仍见他们忘我起舞,做出种种姿态,只叫人觉得恐怖惊骇。 此情此景,任谁见了只怕都要感叹一声,原来所谓什么芙蓉帐暖,春宵一刻的鬼话,什么温柔乡里,牡丹花下的妄语,看破了皮相迷惑,听穿了软语温存,剩下的也不过是这样一片起舞骷髅,故作姿态的恶心景象罢了。若真是不能守住本心,真的顺遂了欲望,随着一道沉沦, 最终也不过是欲火之中一具共同起舞的骷髅罢了。 好在有焚火用心催持太阳神火,发生极阳,正气旺盛,这些伤心害命的刮骨钢刀终于扛不住太阳神火烧炼,彻底化成灰烬,俱都灰飞烟灭了。 焚火见自己功成,道一声:“收!”将神鸦真火收回神鸦葫芦之中,这一出魔女乱舞的情欲迷障终于破除了。 然而焚火才听了出尘指点,破去了群魔乱舞的魔女枯骨,还不等兄弟几个稍稍喘息,忽然在这阴风大阵之中,局势突变,一时之间妖风更胜,魔障邪雾陡升四起,顿时众人眼前又是一暗,仿佛被一块黑幕遮住,纵然阴风黑云早被无性用混元罡风荡魔神扇破去,再无功用,兄弟七人却又不能看清眼前景况。 阴魂一见,暗道一声不好,又赶紧将手上招魂幡用力摇起,用一道惨绿神光将众人全部护住当中;招魂幡上定魂铃铃响不断,道道玄光自上震荡发出,又在惨绿神光之外升起了一道神奇屏障,将众人圈在其中。 原来他见四周邪雾升起,化作了魔障迷乱,遮掩了阵中光景,留心凭自己慧眼往外张望,看出暗中有阵阵鬼气在这阴风大阵之中盘旋缭绕,知道是要再生变数。他见到这下既然来了鬼气纷扰,猜想该是要应了归墟尊前言,是自己破阵之时来到。于是前瞻先机,先下手为强,将定魂铃和招魂幡双双催动,先借着这两件宝物威能将所有人护住了,以防不测,更能静观其变。 纷乱魔障邪雾之中,赫然有无数鬼魅穿梭,邪影横行,往来纠缠,十分诡谲。周围四方鬼叫连连,充耳不绝,搅扰众人心神。众人忽然感觉周遭一冷,从周围魔障之中,好似有无数鬼手,纷乱缠绕,错综缭乱,黑压压一片来取兄弟众人。所幸有阴魂早早将招魂幡和定魂铃双双祭起,护住了当场众人。幸好他非常警觉,早用神通安定幽冥之气,镇压鬼魂邪祟。如今纵然这鬼手难缠,瞧上去乌泱泱一片,十分唬人,却也因他警醒,早有动作,反叫那一片鬼手不能生出任何功用。众人才想松一口气,不料妖雾之中又生变故: 只见邪雾之中又有数道影子闪动,好似数个僵硬人形,在这鬼雾邪瘴之中,飞行往来,偶尔传出几声凌厉刺耳的诡异尖叫,传进去了阴魂耳朵之中。阴魂听见,眸中一凝,忽然骂道:“这一群伤天害理,泯灭天良的畜生!” 焚火同他两个离得最近,将他这一声咒骂听得清楚,知道是给他听出来了这邪异尖叫的底细,忙去问他其中的关窍。 阴魂见焚火来问,将心神稍稍安定,深吸一口气,道:“你可还记得当日在义父那里所见的青面尸傀么?” “自然记得。可是当时义父也说过这青面尸傀随着幽冥岛销声匿迹许久,纵然在棺冢地宫之中现形,却终归不到幽冥宗二次出世的时候。哥哥此时提起,莫不是这损骨桥竟也和那上古左道鳌首有了首尾,也将青面尸傀这种邪物炼成了吗?”焚火闻言,只觉得十分惊异,心中忽然一紧,突然紧张,匆忙向阴魂问道。 阴魂轻轻摇头,道:“原是我还没有说明白。之所以将那青面尸傀提起,不过是想让你有个比较。这青面尸傀草菅人命,已是阴损至极,十分恶毒。可是外面这一群一比,竟都过犹不及了!” 说到此处,只看阴魂又是一股火气直烧天灵,竟然一时之间有些失声,说不出话。 焚火见知道自己这个六哥哥向来是个谦卑自持的好性子,甚少发火。如今见他被气的浑身抖似筛糠,想必外面一群妖物已经犯了他那所掌的北极阴魂天道的忌讳了。只是他因为得了归墟尊前言,虽然这次登岛需要他们仔细应付,却也知道有惊无险,也正是因此,他一时之间又抑制不住自己好奇之心,想要瞧瞧那魔障邪雾之中究竟是个什么光景。于是悄悄将慧眼往外照了过去。他触目所及,只见数个肤色铁青,铜皮铁骨的铁尸飞僵,身上被种种邪气裹缠,在魔瘴之中来往穿梭,圆睁着双眼,虎视眈眈盯着众人,只等暗中操控之人一声令下,便要一拥而上,来同七人纠缠为难。 焚火正在暗自惊讶这道魔孤岛竟然也用这飞僵尸傀的法子之时,听见阴魂开口同众人解释道:“我方才借着慧眼仔细分辨,外面这一群大都是些数百年的铁尸飞僵,俱都是由活人生炼而成,受九幽冥火烧炼骨肉,烧成一副铜皮铁骨,寻常法宝难取分毫好处。加之这飞僵原本就是活人生炼,受尽折磨,死后又被密咒牵制,三魂七魄被禁锢在天灵之中,不得轮回,更备受折磨,如此数百多年下来,早早养成了滔天的怨气。这怨气又被用邪法祭炼,生出了护体魔障,寻常法子只怕不能破去。果然二祖父说的不差,我也借着这个机会,要在兄弟们眼前张扬一番了。” 说完,阴魂一边又把自己慧眼往外面看去,一边左手连点,放出七道金光符箓,护住众人圈子,使圈外飞僵一时之间不能近前。 焚火先头听了阴魂说话,还在思忖又什么法子可以帮忙,忽然见阴魂布置停当,又来听他说话:“老七,我只怕还要请你助我一臂之力。烦你将太阳之气放出,来镇住这七道金光符箓,替我护住了众人。我要施展大法,需要专心一致,不能分心护持大家,还是要你的阳刚正气相助才行。” 阴魂说完,又叫众人用神护住了自身,各自待在各自神火圈中,等他破阵。待焚火从乌金神鸦葫芦中将太阳神气放将出来加持住了金光符箓,瞬间一道炽明照样的庄严金光,将众人圈在当中。外面的铜皮铁尸们被这太阳神气制住,不能上前,便只在金光之外徘徊。 此时暗处的损骨桥一脉见飞僵为太阳之气和金光所克制,不能近前,便又施展魔法,搅弄风云:忽然阵中血腥之气大盛,鬼怪乱叫,不绝于耳。忽然又有许多影子从阴风大阵身处飞出,那铜尸铁尸之外,又多了许多恶臭飞僵,遍体腐肉,恶血乱流。正是要千年积恶,用种种邪毒淬炼,更要用人血炼养才能炼成的数具血尸飞僵被放了出来。与此同时,圈外地煞阴风肆虐,化作各种鬼刀阴兵,拥住了地煞阴气,同飞僵怨煞鬼气一同围攻过来。 阴魂得了焚火助力,能专心用功对阵破局,不必分心去护住众人。他安下心神,先用了一道神气加持住了招魂幡和定魂铃,将七道符箓镇住;而后将顶上三花一现,一阵神气冲空,浩浩正气,托住了一面尺宽铜镜:正面八卦环刻藏正理,宝镜灵光驱邪魔;背面真言宝赞诉清静,神箓符篆镇乾坤。正是阴魂性命相修,仗以辟邪除害的八卦辟魔神光镜。此镜一出,一道炽烈白光从镜面当中照射而出,纯阳中正,驱散恶瘴,丝毫不弱于焚火所放的太阳之气。他将宝镜御使,使神光更甚,凝练不散,从头顶往圈外的飞僵身上照了出去。 这炽烈白光大约十分克制那些飞僵邪物。铜尸铁尸被它照到便要即刻烧灼生烟,顷刻化成飞灰;千年血尸,虽能运动迅速过于铜尸铁尸,能稍稍避过白光过处,也免不得有一个两个被神光擦到,也要当下被生生炼去部分躯体。暗处操纵飞僵的损骨桥弟子见他此刻放出的这一道白光极克这些僵尸邪物,他们一个不觉之间竟平白叫那些飞僵损失许多,生了些忌惮之心,一时间竟乱了阵脚。 忽然又见阴魂一个纵身,借着焚火一道神火圈子护住自身,跳出圈外,喝到:“二哥哥,快用定风宝诀助我!” 无性听了他召唤,忙在心中默祝,将定风诀在左手上捻住,又将右手中混元罡风荡魔神扇望着阴魂一扇,一道神力安定,绕住阴魂。如此一来,即便阵中地煞阴风呼啸,如狂风肆虐,有白浪掀天之势,他在这阴风当中往来却也如在无人之境一般畅通无阻。加上有焚火的太阳真火圈子相护,便更加不惧有什么暗招偷袭,会损伤自身。 阴魂做全了种种准备,没了桎梏掣肘,终于能专心致志,大显身手,如他自己所言,在兄弟们面前张扬一番了。 第66章 过桥登岛见邪姑,修行炼宝显功行(一) 西方外海瑶光幻海,道魔孤岛外,阴风大阵中。 且说阴魂得了无性和焚火的助力依仗,一跃纵出圈外。他一面将脑后大道功德宝轮催的光华大亮,照耀自身周围三尺方圆,谨防损骨桥暗中使些下作手段;一面又凭着八卦辟魔神光镜中那一道正气浩浩,圣气汤汤的灼灼神光,上下翻转飞旋,将所有铜尸血僵挡在圈外,不能上前。 那八卦辟魔神光镜乃是阴魂早年采玄元一气,用混元玄功,配五行阴阳生克,借天雷地火锤炼,并用幽冥神咒加持,耗费八百一十年苦工所成。宝镜上映天道正气,下照阴阳迷途,挡煞驱邪,护身防魔,专克鬼怪邪物。正是因为有此宝物傍身,阴魂才敢跃出圈来破阵上桥。 只不过虽然这八卦辟魔神光镜中那一道神光明亮,映照邪物无所遁形,只是这一道神光十分凝练,尽管专克邪物,非常厉害,但毕竟只能做一出功用,在一众飞行乱窜的飞僵血尸当中难免显得有些捉襟见肘,力不从心。 忽见阴魂将双手一扬,隐约之中看得出来是数条墨黑线条飞扬而出,仿佛自生灵性,径往阴魂护身神光之外而去,同那些往来乱窜的飞僵追逐纠缠。只看这些黑线虽然细如发丝,从阴魂手中发出后,却丝毫不受阴风大阵之中,那呼啸阴风怒号影响阻碍,只循着飞僵身上的怨煞邪气,往阴魂身外的那些飞僵身上缠去。 说起来都是少说数百年邪功积恶所成,不管是铜皮铁骨的飞僵也好,还是恶臭腐血的血僵也罢,俱都是怨气冲天,煞气凶恶,早被这些邪气淬炼的百兵难侵,碰上些寻常仙家法宝,若是功夫差些的,被这怨煞之气粘上半点便要受了污浊,化成凡物,将一番辛苦祭炼的心血做了画饼。如今阴魂放出来的这些黑线虽瞧着不起眼,但飞僵邪尸却好似遇着克星,随着暗处损骨桥一脉役使牵引,拼命闪躲,并不敢被它们粘上。 这黑线原是木匠门中的墨斗线,因以墨斗可用来测画直线,量定垂直,被世间以为可以整气。后来为正道借鉴汲取,用朱砂配合调成墨斗中墨,加上东极独有的火蚕丝成捻成的纯阳线,便成了如今阴魂手中这专克僵尸一类的朱砂墨斗线。 只见这朱砂墨斗线所到之处,凶邪煞气辟易,纵使飞僵有千百年怨气滋养凝练所成的护身煞气,此刻遇见了这至阳所成的墨斗线竟也不敢与之撄峰。况且瞧着如今这架势,阴魂放出来的朱砂墨斗线竟不知有几何长度,任凭这损骨桥一脉眷属如何尽力操纵飞僵躲避,竟接二连三的都被这些墨斗线给追上缠住,给拘在了空中。这朱砂墨斗线毕竟是仙家用来炼魔驱邪,专克僵尸一类的一门法宝,如今缠住了这些飞僵,便好似磁极相吸一般死死缠住了他们。又因为这些朱砂墨斗线都是纯阳之物所炼,在飞僵身上仿佛能灼烧骨肉,便随着它们不断挣扎之下又勒得更紧更深,使这些飞僵更加不能从如今的桎梏当中挣脱了。 阴魂见着飞僵受了朱砂墨斗线牵制,一被制住,不能脱困,便知道自己心中成算有用。于是他忙将八卦辟魔神光镜运动,把当中一道神光催的大亮,去照周围邪物飞僵。这八卦辟魔神光镜本就是阴魂用积年苦工所成的神物宝器,此刻被他用秘诀镇住,当中这一道神光便更加光华璀璨,炽明照耀。这一道神光乃是自玄元一炁生发,遍照大千,无有遗漏。如此一道神光,将阴阳混元,道理涵涌;更有正气入朝,驱邪除祟,如何是左道飞僵所能抗衡抵御的?眼见阴魂将神光照将过去,便只听飞僵刺耳鬼叫,顷刻之间便将几具铜皮铁骨的百年飞僵炼成一滩腥臭血水。 他到底承袭了北极天道,受生北极阴魂道体。如今破了这几具铜皮铁尸,又不忍当中被禁锢的冤魂平白收了这阴风大阵当中的地煞阴风吹散形体,落一个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场,早用大道功德宝轮轮光暗中迅游大阵,将所有被他炼去的飞僵当中解放出来的冤魂收了去,以便日后做了道场科仪炼度一番,也是尽了他北极天道之责。 只是阴魂这八卦辟魔神光镜虽然厉害,但到底如同前面所说,外面飞僵众多,即便被他用朱砂墨斗线纷纷制住,仍旧不能凭借镜中神光不能一举破除。加上虽然他又无性和焚火的法术加持,但是暗处更有损骨桥一脉眷属弟子,见阴魂宝镜神光厉害,为防被他破阵,他若不能速速破阵,便有夜长梦多之忧。 果然阴魂才要将宝镜调转,忽然从暗处又飞出十数具飞僵血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飞来。不过虽然它们来势汹汹,好在阴魂心中早有准备。只见他仍旧将手往空中一扬,将一个朱红色的墨斗祭起在自己身侧,数不清的朱砂墨斗线从中急速飞出,轻松制约住了飞来的这些血尸飞僵后,依旧凭八卦辟魔神光镜去炼化。 这时只听阴魂不慌不忙,自顾说到:“你们倘若还有什么别样的招法倒是可以用一用,飞僵的话就不必了。” 说完阴魂背后,忽然又有一股神气鼓动,冲天而起,当中一道剑光闪烁,飞将出来,被他起在空中。圈中众兄弟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口用一百零八枚古钱编成的短剑。阴魂用八卦辟魔神光镜将这短剑加持住了,忽然发力,将这一口短剑剑光在空中御起,往飞僵刺去。 阴魂这边将剑光祭了出来,焚火看清之后,道:“六哥哥这连天罡地煞伏魔剑也放出来了,怕是真的动了气了。” 这天罡地煞伏魔剑,是阴魂用了数百年光景,从九洲海内寻来的一百零八枚古钱,用了二十八根朱砂墨斗线搅成一股的绳线,于阳年五五重阳日上,辰时阳气发生之刻,熏香默祝之后,一气呵成,将这铜钱剑编成。之后每日午时三刻用神祭炼,每逢一甲子还要在三元、八节、重阳日上,沐浴熏香,从辰时用神,一心祭炼到午时三刻,如此反复祭炼七百五十三年光景后,才成一口仙剑。此剑因为暗合天罡地煞之数,二十八根朱砂墨斗线又暗合二十八宿,十分趋吉避凶;加上七百多年熬炼,阳气极盛,百邪难侵。 只见阴魂将天罡地煞伏魔剑运起,虽然只是一口短剑,竟然放出了约有三四丈长短的凝练剑光,更从中发生一股极致阳气。百年飞僵,铜皮铁骨,只叫这伏魔剑擦上一点便当即腰斩两截,百年功夫积攒下来的凶厉煞气登时四散大泄。偏偏阴魂这一口天罡地煞伏魔剑最克这等凶煞鬼物,剑上至阳之气遇着邪气,即刻便有一道神火烧起,立时三刻将那两截的飞僵同煞气炼的骨化形销,半点不存。于是阴魂便依此功用,将朱砂墨斗线缠住飞僵,凭八卦辟魔神光镜的玄元神光炼去血僵,又借天罡地煞伏魔剑的至阳剑光去破铜皮铁尸。如此这般用功,竟将损骨桥放出的满阵尸傀破去了七七八八,当真是应了归墟尊预言,此时该要阴魂破阵,助众人登桥上岛。 突然阴魂将动作稍缓,开口说道:“瞧起来是损骨桥的诸位是准备稍稍放点水了。那我也做个善缘,替你们种一个善因吧!” 话音才落,却见阴魂脑后大道功德宝轮上一道五色毫光,直冲霄汉。阴魂将天地神气沟通,请下北极天道神威,开口唱道: “稽首大悲神威王,救拔苦厄映天心; 祈请九魂开幽门,诸天神气照血海; 幽冥神王赦苍生,超离三界消仇怨; 祈愿幽魂出苦海,超升清净常明苑; 此生苦难皆前缘,万般恶果尽报偿; 托身莲华琉璃处,遍体生香放光明; 前缘尽竟,神魂常静,长清安定; 魂兮魄兮,超升去兮,魂兮魄兮,超升去兮!” 阴魂唱完,手上一指,将圈中招魂幡上定魂铃摇出一阙引魂调,声声清亮,安抚神魂。竟将原本受了朱砂墨斗线牵制而奋力挣扎的各路僵尸一同安定下来。原本因为密密麻麻的尸傀聚集,阵中那冲天的怨煞阴邪之气,如今也被阴魂这唱调安抚,竟也不再翻涌作怪。 阴魂身上此刻有一股安宁祥和气息,和着百宝祥光,照耀于阴风大阵的阴沉翻涌,鬼气腾腾之中,冥冥仿佛一盏照世明灯,光华灿烂,又好似浪涛汹涌之中的一出灯塔之光,引领魂罗归路,广度无边怨煞。 忽然阴魂周身神光更炽,恍若一轮朝阳,无比光明灿烂。同时阴风大阵之中,乌金鬼哭狼嚎一般的阴风呼啸之中,竟然有阵阵莫名祥和仙乐,从四面八方奏响;更有神气异香,万里飘香,萦绕阵中。原本阴风怒号的无边邪怨之气,在这阵阵仙乐,飘飘异香影响之下莫名缓和下来。 圈中兄弟几见此情景,竟也一同惊诧起来:阴魂从来低调谦卑,为人谦和,不愿争锋冒尖,一向韬光养晦。虽都知道他一向勤勉修持,功行精深,到底他不是万象一样的张扬性子。他如今真正施为大法,种种手段信手拈来;尽管他初初有些自谦,只说对道阵一道不甚钻研,然而面对阵中种种却是应对自如。自他出手破阵,一切手段竟远在兄弟几人意料之外,日后回了阴阳阁中他们兄弟之间便又要多了些谈资了。 只看阴魂此刻真的动了他北极天道的大法,只听空中蓦地一声洪钟大吕,震慑心魂。昏天黑地当中,浓云惨雾之间,忽然数道正气金光如剑刺入,将阴风大阵之中阴气立时泄了。阴魂将八卦辟魔神光镜运转,返照那穿云而来的祥瑞金光,同镜中神光相辅相成,登时发出一片震动整个阴风大阵的光明。之后从八卦辟魔神光镜中照出一片澄明闪耀的五彩光华,将阵中照的明亮万分。那五彩光华澄澈明亮,灿烂无比,又十分庄重沉稳,将阵中原本残余邪气尽数荡除,再无遗留。有阴魂一手道术,终于将所有受朱砂墨斗线牵制而动弹不得的铜尸血僵,配合天罡地煞伏魔剑的至阳剑光,一道化了个干净。与此同时他又从自己轮光中将先前收去的所有冤魂放出,叫所有因他破了僵尸躯体而脱困的冤魂都依托阴魂的大法,和北极阴魂天道的威神力加持,尽数超脱而去,往怨幽阴世界九魂都中各寻来生前路去了。 “六公子既然有如此本事,诸位公子也都齐心。我这些不肖徒辈们功夫不济,已然露了败色颓势,便已没了继续挣扎的道理。六公子有心为我损骨桥送一个人情,我桥上众人也懒得啰嗦矫情,便领了公子的心意了。就此收手撤阵,请诸位公子上了桥,往内岛上去吧。”古枯情在阴风之中,见阴魂破了尸阵,兄弟几人已算是过了自己这关,足够上得内岛去,便终于开口道。 她话音甫落,阵中瑟瑟阴风立时止歇,空中惨云登时四散。邪云散去,阴风停歇,兄弟几人终于得了喘息,各自收了道术,依仗清泉悬壶珠的守护降下岛上。原本滔滔黑水洪流,怒号浪涛,因为现在古枯情撤了阴风大阵,业已平静安宁,不起波澜。 兄弟几人面前,古枯情一身黑衣,手中持着引魂灯,现出身来:“众位公子道行精深,我损骨桥一脉甘拜下风。合该几位过桥上岛去。 道魔孤岛门户已开,诸位公子,请小心了。” 说完, 古枯情将身子一侧,显出来身后黑水之中那一条由百鬼托住,俱是枯骨搭就,透着殷红邪光的鬼桥。 百草欲待看向古枯情,却发觉人早已趁着兄弟几个看那损骨桥时,借了一阵阴风遁去了。于是只得示意众人,多多小心,过桥去了。 第67章 过桥登岛见邪姑,修行炼宝显功行(二)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旧教阴阳宫上空三千里,浮空神土,新教阴阳阁。 说回万象他们几人。尽管自从他应劫之后已经过了数日,但是他们几个却仍旧为此时不时愁云惨淡的。虽说万象长了一颗剔透玲珑心,十分顾及周围人的心思,总是自己在内心强挺着,做出一个十分坚强的姿态来面对众人,但是总归自己在心中暗自伤怀。他度化困魂骨固然是上承天心,做了一个极大的大功德,偏偏这个时机不好,自己才脱胎换骨,不用受那孩童之身的桎梏。谁知才开心了几日就劫运现前,为此搭上自己一条腿去,到底是心中是有些阴郁不畅的。 千幻、青藤同小王爷三哥,个个都是时时刻刻把万象挂在心尖儿上的,尽管都知道他实际是得了机缘,可到底顾及他是肉体新伤,还要适应,便更是每时每刻都怕他运动过度,要受不住腿上盘踞的怨气在体内阴阳相冲的难受,难免有些顾此失彼。加上当局者迷,他们便又有些忽略了万象心中苦闷。 他们四个这边一片惨淡愁云难以消解,只觉得十分难受,虽然都各自理解明白,却又不知应该如何说开。总之是各有各的道理,也各有各的顾忌,几个最亲近的人,反而没法开口了。好在如今殿中还有个衍一,比他们几个来讲多少是有些别样见识的,可以来同他们说道说道。 眼看衍一走了过来,小王爷因为他原是君家所出,到底还是隐隐在心中有些膈应,所以闪身去了一旁,以免自己对他不敬。众人都知道他此时还没有将其中道理想清楚,又是个孩子脾气,便更不指望他能在一时半刻从那个牛角尖里出来,如今这个样子依然比刚开始好多了,便由着他去了。 剩下他们三个一同叫了一声小师叔,算是见礼。衍一挪了张椅子过来,坐在床边,道:“我虽然正式拜入咱们阴阳宫的门庭,辈分上是高了些,但到底我不过是虚长了些年岁,总不至于你们时时礼拜的,倒是有些破了老师初衷了。” “小师叔宽厚,大约是我们几个在这里喧闹了些,吵到小师叔了吧?”千幻见他过来,只以为是他们几个动静太大,搅扰了衍一入静用功。 他刚想致歉,便见着衍一抬手,道:“我今日的功夫早已到了,老师也说过我虽然能依着九幽教的法子去炼,到底我不是他的天资,还是要循序渐进的先扎实了底子才好。先前承蒙他帮助,用了文武火的功夫,现在自然不宜再进,方才用功安定了体内各处气血也就是了。我不过是看你们个个脸上都有些愁云笼罩的,想来同你们聊聊。九幽如今应劫做了功德,虽然我不能十分感同身受,但到底我是在左道那污泥潭里趟过的,即使我如今摒弃前尘,但到底是一段经历,大约也能同你们共勉,才想来聊聊。” “到底是给小师叔来看笑话了。”万象自嘲一笑,道,“小师叔,您好歹现在和父尊同辈,总不好笑我吧?” 衍一看他这样反应,深觉好笑,道:“你还真是赤子心性,方才还同雅幽和公主愁云惨淡的,现在又这样子没心没肺的说浑话。难怪都说你在家中是个混世魔王。你若不愿听,我便也不说了。” 千幻看衍一这样反应,以为他真的被万象说的挂不住面子,怕伤了他心思,忙道:“小师叔你莫同他置气。他一向没规矩惯了,只当他发疯好了。” 衍一经过这几日同他们朝夕共处,自然知道了万象是个什么脾性,只觉得万象活泼可爱,哪里又真的会同他置气去。只听他道:“雅幽不必多思,我不过怕他消沉,来同他闹一闹罢了。我在那左道泥淖之中多年,也见过了不少正道众人不辨明途,旁落泥尘的,里头又有不少是遭了瓶颈磨难,消磨了意志,慢慢生了心魔执念,才走火入魔的。我自知道你同公主、小王爷都是心中担忧他的,只是我瞧着他这样的赤子心肠,还有早先在老师哪里为众人明心正念的一番功夫,要是对他担忧太过了,只怕是对他不好。” 万象听见衍一这样说话,瞬间两眼放光,仿佛遇着了什么天降救星一般,冲千幻道:“哥哥你看!亏你还是从小看着我长起来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明白。若不是小师叔在这里,我怕是要被你们冤死了!” 千幻忽然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瞪了万象一眼,道:“可真是叫你得着依仗了!你一个中极阴阳道体托生,又是老天门生,我倒不信你能那么轻易失了本心,跌落泥尘中去!” 说罢他又看向衍一,道:“果然叫着混小子说中,到底是叫小师叔看了笑话了。我们也确实是总犯那个当局者迷的糊涂,还是方才小九说他这几日里装没心没肺嘴累的慌,我才想明白他这几日里心中的难处。到底我从小见着他受了许多桎梏煎熬,一直宠着他长起来,打心底还觉得他是那个孩童,忘了他已经开了银花,心智完全,想的也多了。到底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是。” 衍一道: “你们兄弟一脉,有如此心思倒也正常,公主同他又有青梅竹马的姻缘在,也合该如此,你们倒是不必自责什么。只是我想着既然老师和师兄都不曾过分在意,他又是个老天亲传修成的道行根基,更得了老天功德加身,左右咱们如今身在神土当中,且随他闹一闹也无妨。” 万象听见衍一所说的,十分欣喜。正想说些什么,衍一却转了话头,同他说道:“不过九幽你虽然根基稳固,道行大涨,究竟还是伤残了肉身,也知道如此反而容易激起些心志不坚之人的心魔执念,所有才有今日在老师那里的一番做派。你既然能顾全咱们正道的风气,到了家中亲近之人身上,也很该能理解他们了。你想想君星河、君星寰两兄弟,虽说他们是作恶多端,自取灭亡,但是君星河也能为了他弟弟,废了一条胳膊,更肯摆下那百年恶阵同你们拼命。这可惜他不懂些礼义廉耻,不能正身正念,若是他们生在正道之中,又怎么不能成为一对双壁呢?咱们都是一家之人,如今雅幽他们关心则乱,怎么咱们还学左道上,勾心斗角,不能坦诚说话了吗?” 万象听了衍一所说,低下头去若有所思。千幻在旁边听得明白,知道他们几个当局者迷,都绕在了自己的心思里面,也诚如衍一所言,大家都是一脉所出,又有什么不能坦诚言说的呢?于是伸手摸摸万象后颈,道:“这几天是哥哥担心过头了。你身负大道,早知道不可能一帆风顺,也是我自己钻在牛角尖里不愿出来,反而忽视了你内心苦楚。我只一样,你如今功行深厚,自己心中有数就好。只要你不逞强,不瞒着我,哥哥也就一切随你了。” 万象也叹一口气:“原也是我不好。这因果现前的毫无征兆,我虽然强打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到底自己还在消化,竟也浑忘了你们的心思。” 话还未完,青藤忽然道:“你是无心,我们也是糊涂。到底都是只顾着自己的心思了。如今有小师叔开解,咱们也不闹虚的了。九郎,你也别多想。”说完,起身向衍一一福身,道:“小师叔慈悲,多谢了。” 万象和千幻各自解了心结,也同衍一道了谢。小王爷在一旁,虽然没说话,却终究听了个完全,也冲衍一一拜,以做感谢。终于几人都褪去了愁容,又是一团和气。 既然话说的分明了,衍一瞧着他们几个都解了心结,自己也就功成身退,回去玄冰水玉床上守静去了,剩下他们几个又各自玩闹在一旁。 千幻瞧见了衍一在守静,于是招呼几人一同出了寝宫,往阁中花园去了。过了一阵子,估摸到了晚膳时分,小王爷到底修行是浅,闹着肚子饿,要吃东西,才回来寝宫之内。正巧衍一也收了静功,正捧着万象的藏书看的正酣。众人传了膳,奉了衍一上座,饭后又聊了好一阵子,终于都各自疲惫,青藤和小王爷便由阁中侍奉小童领着去各自房间歇了。 如此房中又只留了万象兄弟二人和衍一。衍一自从拜入老爷子门下,又通了四海宝净瓶的神气和自己前世功德,性子愈发沉静。正好千幻要做晚课,便二人一同用功;万象要用神温养紫竹拐和西方金属精英轮车,也在床上闭目炼养,不提。 西方外海,西方摇光幻海,道魔孤岛内岛。 百草他们过了那损骨桥,往内岛里面走去。一路行来,一如老爷子当初所见,断壁残垣,华屋丘墟,尽是一片满目萧瑟。反倒林木藤灌,繁茂昌盛,可知这岛上许久未有正经人迹;老树昏鸦,浓雾愁云,更难掩魔岛阴诡之态。 他们兄弟几人各自依仗道法精深,对这等荒无人迹的景象倒不惧怕。只是看着这内岛之中的一片瑟瑟颓败的荒凉景象,兄弟几个心中都不免更对这左道魔岛心生厌恶。到底是他们行走九洲海内,左道恶业遗留的荒凉景象也见得多了,此刻想着老爷子的法旨,便更不多做纠结,赶着往般紫荷的失魂殿去了。 道魔孤岛虽不及海内九洲地大物博,到底也是一方不小岛屿,任凭他们兄弟几个的脚力,这过了损骨桥后走了半个时辰,除却满目荒凉的破败景象,竟一个活物也不曾遇见。如此直走到了月正当空,夜里时分,忽然成群昏鸦惊起,漫天乌泱泱一片鸦叫不断,众人心中一紧,知道时机将至,就快到般紫荷的失魂殿了。 他们上岛之前都有归墟尊指点,知道般紫荷的邪魅功夫,于是各自用神,镇住灵台,以免不觉当中中了暗招,坏了大事。百草更是悄悄将青光针起在众人泥丸,一同镇守。天罚担心碧蟾宫现在根基不稳,又因为他本为蟾蛟原身,天性淫邪,更是应付不住般紫荷的媚术诱惑。于是用掌中天地的法术暂时将碧蟾宫护住在自己掌中,嘱咐他谨守灵台,持念清心咒文不停。一切准备妥当,众人才又上路,忽然朦胧之中传来清脆铃音在四周回荡不绝。众人一听,俱都在心中一凛,连忙严阵以待,不敢轻视。 他们一面更加用神,护持灵台;一面都看向出尘,示意他大约时机到了,要留心警醒,准备施展。出尘用心听了一听四周铃音,忽然哈哈一乐,道:“难怪正左两道都瞧不太起般紫荷的法术,三位姑姑说起她来也多有不屑。凭这点本事也来教徒弟,怕不是叫他们日后在左道上白白送死,给他人做嫁衣裳的。” 出尘是西极出尘道体的天道传承,西极神土是天下九极之中,唯一一处尚行乾坤阴阳双修法门的炼养路子的。天下所有男女媚术,左道采补,魔法邪术,追根溯源,多少都是从西极这乾坤双修的法门当中流出的。更何况出尘又是天下狐族三位狐王亲传,什么摄心夺魄的术法没有学过。方才他仔细聆听,细细分辨,想到般紫荷究竟是数千年的道行,可那铃声上的功夫却浅的可怜,虽然也有些虚虚实实扯动经脉能为,却功用甚差,仿佛隔靴搔痒,徒有其形却力道不足,料想大概是般紫荷手下一班徒子徒孙的功夫。 出尘是这些小把戏的行家,这一行的祖宗,他们这样班门弄斧,自然惹得出尘发笑。于是出尘道:“这种功夫,别说是咱们几个了,就是小九身边那个才八百多年道行的小王爷都惑不去。哥哥弟弟们且先宽宽心,咱们接着走吧。大哥且将青光针继续镇住,稍后弟弟破般紫荷的法术时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第68章 过桥登岛见邪姑,修行炼宝显功行(三) 百草听了出尘言语,只叫他自己用神留心,专心破阵,护持众人的功夫自然有他的道理。他们兄弟之间互相商量清楚,又往前走了大约半刻,忽然周遭升起一股甜腻异香,直冲灵台,叫元神暗暗发昏,隐隐轻浮,仿佛要生出一番绕指柔情的牵肠挂肚,竟十分难受委屈起来。 出尘才嗅到这香味,忙喝一声,道:“大哥哥,快放通神香镇住兄弟们!” 与此同时他自己将身上一道青光放出,有一片清新荷香,幽幽隐隐,隽永清雅,虽然五内留香,神魂清净,更在神魂中升起种种洗褪尘泥,遗世自净的不妖不惑之感。 有了他放出这一阵香气出来,与那四周陡生四起的诡异甜香在争斗,相互分解消化,渐渐便叫这甜香之气失了迷惑灵台之效,再不能逞凶。 他又将肩头一抖,身后又有一道青光放起:忽然仿佛一阵山风拂面,徐徐过去,将一片山间花草林木,鱼虫鸟灌的清爽之气在众人之间升起;清风徐徐,萧萧簌簌叶浪翻,花草芬芳,鱼龙潜跃清新地。这山中清香,同清荷之香,二者相和,潜移默化,和脉静心,安宁神魂。 百草也同时在炼药炉中将通神香焚烧,引动了神气来镇住众人。通神香是敬神之香,焚烧之时将祝香神咒在心中默默一念,自然有上天神气随香烟引动,护持焚香之人。百草用炼药炉催化通神香,香烟拢住了兄弟几个,将上天一道神气,同出尘放出的两种香气混合,把失魂殿的甜腻异香统统隔绝,兄弟几个便更不受它侵害。 “还好当年红姑姑最早教我的就是这‘红烛帐暖’的情毒香,破起来也容易。只是就此看来,般紫荷这妖妇还当真没从黄泉那里学到什么真功夫,不然怎么教的徒弟一个个这么不成气候?”出尘说完,忽然从泥丸宫中放出一团晶莹光亮,种种花卉芬芳,百花香氛,一时之间逸散四周,实在是:旷乎心中暖三魂,怡然神灵宁七魄。 兄弟几人闻到这种种花香,不禁沉浸其中,不觉周遭声声闷哼,竟是被出尘将周遭隐匿的失魂殿门下一一剪除干净。等他收了灵光,花香骤歇,众人才缓过神来。出尘道:“幸得祖父和父尊神机妙算的好处,早叫我同三位姑姑学了本事,不然单靠我这西极天道的道体传承,打起架来岂不是吃亏吗?” “倒也是难得见你放剑光出来,如今小九在家中修养,若是他知道你放了剑光他却不在,可是要悔死他了。”磐石见出尘收了剑,过来揶揄他,“你当年为炼这‘芳沁三十六品剑’费了千年功夫,小九只要出关,一定要来瞧你炼剑,等到了成剑一刻,他当年虽说孩子心性,却是全家最欣喜的。可是你偏偏少用剑光,难得出剑一次他还不在,你等他知道了要来闹你的。” 出尘白他一眼,辩道:“我若此刻不出剑,只叫这妖妇门下生事,鬼晓得咱们什么时候能到了那失魂殿去。我可想早些把事儿了了回去看小九,大不了到时候我将剑借他玩儿几天就是了。四哥哥你这样在背后笑话他,自己我回去同他讲了,叫你再吃一记点魔指!” 说起为何二人在这个关口,却为了万象剑痴一事拌起嘴来,却也有一段渊源。只因这芳沁三十六品剑得之不易,是众兄弟之中耗时最久的一件法宝,更是世所罕见,别出心裁,才叫万象心心念念,十分喜爱: 出尘到底用的是将狐族道法杂糅进了他西极天道的传承,于自身当中正左阴阳乾坤双修,借以反窥大道的炼养法子,要炼一件合他元功道体的法器十分不易。好在他懂得也多,竟然别出心裁,遍寻九洲海内三十六品上品奇异香花宝木,每日用自身先天阴阳二炁养护,终于在一千二百年时自花木精华中结成了三十六口剑胎。而后他又用五行真气,坎离相交,将三十六口剑胎炼成一口无形之剑,这便是这芳沁三十六品剑的由来。 这剑可分可合,合则一口无形之剑,发时不见剑光,无形无色,只有种种氤氲花香,或诛邪卫道,或惑敌心神,妙用随心;分则为三十六口有质飞剑,更可化成亿万剑光,如百花缭乱,才见满目花海,已经身死道销。也全是因为此剑妙用无穷,变化无端,万象又是一个剑痴性子,自然喜欢的紧。若是真叫他知道了因为自己应劫修养,错过了出尘用剑光对敌的风采,可不是真的要懊悔坏了。 他们两个这里拌嘴玩闹,倒全然不似还身在左道凶恶之地的紧张。焚火看他们两个这样放松,不免心中担忧,提醒道:“哥哥们都警醒些,到底是道魔孤岛久负盛名的二娘子,谁知道有什么暗招藏着呢。” 谁知出尘却满不在乎,轻哼一声,道:“她般紫荷是什么货色,当年在西极烟波峰上兴风作浪,残害同门,党同伐异,欺师灭祖,重伤尹前辈,偷窃师门宝物的种种劣迹,咱们那个不知道?偏偏还背祖忘恩,同黄泉那狐族叛徒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不过瞧瞧她手下的这些子弟,便知道她黄泉的功夫学的不到家,并不能把仙妖两道阴阳杂糅内炼。既然如此,咱们又有什么好怕的?” “到底是当世左道鳌首的地盘,即便她般紫荷学艺不精,你到底是这失魂殿一劫的破阵之人,小心行事总是对的。”百草听了出尘所说,想着到底不是什么正经态度,怕他轻敌太甚,坏了布置。于是也忍不住开口提醒。 谁知话音才落,忽然又是几声铃音清脆,萦绕四周,接着有种种魔女幻化,群魔乱舞。这铃音不同先前,一改轻柔作风,反而声声不断,拨动心弦,扰乱神智,扯动经脉,十分厉害;且铃音幻影,已经不是般紫荷弟子所有功行,想来是那二娘子般紫荷见自己许多弟子被出尘除去,心中震怒,亲自下场了。 出尘心中一有定算,将顶上三花把七弦瑶琴托住,落在身前。他转轴一拨,一道铮铮弦音,十分震动,破开迷障:“兄弟们小心了,这妖妇等不及了。” 中极阴阳州,中极神土,旧教阴阳宫上空三千里,新教阴阳阁,千幻宫中。 千幻同衍一做完了晚课,正好万象也将炼养的功夫停了,已经在千幻床上卧着浅眠。万象折腾了一天,如今还是在身上表了出来,觉得累的不行,千幻也在担心万象疲累,牵动伤势。见万象已经躺下,便同衍一嘱咐一声,赶紧去搂着万象睡了。这一觉睡得甚好,兄弟两个直睡到了第二日巳正初刻时分,日上三竿的光景,才勉强醒来。 青藤和小王爷知道万象劳累,难得由着他性子,没去吵他兄弟二人。衍一一早出了定,见他二人睡得正酣,也悄悄出了寝殿,凭着记忆往阴阳阁中各处景致去了。等他们兄弟两个睡眼惺忪的起来,还奇怪这殿中怎么安静的怕人。千幻起来,唤了小童取了水来洗漱,又替万象收拾停当,将他抱上轮车,才推着他出了寝殿。 正巧他们出门,见青藤和小王爷正在千幻宫室庭院当中饮茶闲聊。万象和千幻瞧见他们两个,忙招呼过来。 青藤道:“早起来寻你,却不想昨天还是太纵你。我二人辰正二刻左右过来,却迎面见小师叔出来,说你们尚且睡得酣。于是便在此等候。谁知你也就罢了,就连八哥哥也是个好睡的。可好梦么?” 好在他们几个都是从小熟识,私下里面早就是没规矩惯了。青藤现在这样打趣,千幻不过笑笑,道:“我瞧着昨天纵着小九闹了闹反倒是有好处。昨夜竟没有闹过,睡得也十分安生。我方才唤他起床,还小猫儿似的不愿动弹,一味躲着想赖床呢。” 千幻说完,一边吩咐了小童去取些膳食来给众人享用,一边又回去内殿之中,取了一根旃檀香,发一道祝香传书,去找衍一了。等他回来庭中,见万象和小王爷不知什么时候排了一局棋出来,正杀的酣畅。青藤也是来了兴致,在一旁一边瞧他二人落子布局,一边打起香篆来。千幻瞧着,忽然笑出声来,冲他三人道:“都说小王爷该是你们两个养大的,现在瞧着,可不是真真一家三口了!” 走到他们三个近前,瞥了一眼万象和小王爷的棋局,正杀成了个龙争虎斗的局势,怕是他们两个从前未尽一局,此刻得闲,总要分出胜负,索性不去管他们。才要同青藤说什么,忽然定睛一瞧,道:“小九,你怎么将父尊打的这轮车放出来了,可是炼好了么?” 原来万象趁他在殿中传书,竟将那四千年金丝楠木的凡间轮车收起来,坐上了先前令狐阁主给他打出来的西方金属精英轮车。这车是西方金属精英打造,阁主嘱咐要万象收在泥丸宫中以元神炼养七七四十九日,才能运动随心,来往如意,却不想这个时候却被他取出来坐了。 万象一心在棋局当中,漫不经心的道:“父尊到底是爷爷一手教出来的,虽然推陈出新,成了自己的道,也能立教度人了,到底还是老路子。一架凡间轮车我断断续续炼了三天都小乘了,这天材地宝的西方金属精英,难道还真的要我耗上小两个月的功夫么?这几日顺手用神,将它练成了。现在只消定了名字,就算大功告成了。” “这西方金属精英到底是天材地宝,皇叔既然有所嘱托,必有道理。你又为何要这般心急呢?”青藤打好了香篆,正在观香。听见他说话,知道一定又有自己的道理,偏偏自己一时间发了猫性子,一定要知道了所以然,于是偏过头去问他。 万象早知道他们要问,笑了一声,落了一子,吃掉小王爷大片阵势,胜券在握,才抬头瞧千幻和青藤二人,道:“父尊原本说将这轮车炼上七七四十九天本就是个幌子,不过是为了叫我在家里待着养性子,少出去招摇就是了。只是父尊不知道我早就将玉丹宝珠结成,反而失算了。” 万象说完,见他二人仍有疑惑,忽然将口一张,一颗寒气盈盈,雪白透亮,晃着五光十色种种宝光的珠子滴溜溜飞了出来,浮在众人面前。正巧这时候衍一也得了千幻祝香传书,回来宫中。他才一脚踏进庭院,就见万象伸手一指,那一颗宝珠瞬间一化十,十化百,转眼千幻宫殿这一方庭院之中,各色华光,交相呼应,种种瑞彩,闪耀明幻。衍一一个不注意,险些被这满空的宝光华彩晃得睁不开眼。 青藤到底是当时在牧月客栈后院洞天中见过万象身外化身的玄妙,此刻见万象宝珠离合,大有不可估量之数,忽然明白万象所说,道:“难怪父尊总说你们一家子狐狸,我今日总算也是见到关窍,识到原委了!这些玉丹宝珠,都是你大道有成,功行凝结。你也说过,他们具是你的原身。只怕是你早早就算好了,直接用的这玉丹宝珠来温养了这轮车。从你得了大道,修行路上向来事半功倍,道行功德进境神速,想来也是因为你时时刻刻都有这无数玉丹宝珠在你体内内炼自修的缘故。你直接将这轮车用玉丹宝珠炼养,如今早早炼成,也不奇怪了。” 万象大笑,道:“怎么样,我这一只小狐狸的手段,可还对得起我家家风?” “如出一辙。你便显摆吧!”青藤白他一眼,佯怒着往他手上扇了一巴掌。 此时小王爷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瞧着万象:“哥哥,我破不了你这局。”他这一声,原本众人都瞧着万象玉丹宝珠的神奇,却忽然被他神来之笔,划破寂静。这般后知后觉,不在状况之中的天真,实在引人发笑。果然众人被他这一声引得一齐哄堂大笑。万象收了满空的玉丹宝珠,解了满园的神光闪烁。此时阁中侍奉小童也正将膳食备好送来。众人索性借着这愉悦劲头,有说有笑,入了席面,不提。 第69章 清荷曲调歇糜音,夜雨剑光伏阴魔(一) 西方外海,瑶光幻海上,道魔孤岛内岛,失魂殿前。 百草兄弟几人遇着了失魂殿的种种动作,因为有百草和出尘护着,接连过了失魂殿的数道暗招,出尘更借着自己炼成的芳沁三十六品剑将暗中隐匿埋伏的失魂殿弟子们剪除了个干净。只是他这么一番动作,叫般紫荷损失了几个得意的徒子徒孙,犯了她的忌讳,叫她心中震怒,已经不顾些面子,亲自下场了。 出尘正在得意,忽然从四面八方传来阵阵冷峻阴气,合着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铃声回响,化成了一片成群结队的妖魅魔女,搔首弄姿,唱出种种淫词艳曲,一点一点撩拨众人心弦,扰乱他们的定性。虽然他们一行才过了损骨桥的阴风大阵,在阵中见过了那群魔乱舞的媚态恶相,相比之下却远没有现在这靡靡菲菲又缠缠绵绵的轻柔妙音来的阴毒: 绵绵歌喉,唱出婉转情浓;妩媚神态,化成绕指柔肠。缠缠绵绵,丝丝声声,真唱出来一副情真意切,舞出来一片大好春光。纵有阴风大阵魔女媚态在前,此刻也青出于蓝,更加夺魂摄魄,摄人心魂。 好在百草警醒,早在暗中将青光针祭起在众人泥丸宫上,镇守住了灵台,使他们神智清明,不受这梦幻泡影的迷惑。加上他们又是自小修持的炼养功夫,根基深厚,早在九洲行走,心性更是多受锤炼,早先看见阴风大阵中的魔女乱舞如同骷髅脓血,此刻便更是如此。说到底这一片的软玉温香俱都是般紫荷用妖术化成的一片迷障,本非真正实相,他们兄弟几个见多识广,自然能勘破当中关窍。只要他们能固守心神,不为外物所摄,便能无所畏惧。 这时出尘因为般紫荷亲自下场,知道不能再做玩笑姿态,于是一面叫兄弟几个默念净心神咒以自守护持,一面将七弦瑶琴的铮铮琴鸣拨弄的如同玉碎清脆,清亮透彻,如同茫茫大漠当中,惊醒昏聩旅人的一阵甘霖,化成滋养大漠生灵的一片绿洲,真正清凉醒神,来把众人心中隐隐约约要升起的丝丝缕缕绕指柔情同星星点点的揪心欲火浇灭殆尽,为他们从外护持。 眼见这一片媚骨妖女的幻象惑不住他们众人,般紫荷那头忽然撤了妖术,众人眼前成群结队的魅惑魔女顿时烟消云散,那一座浑然一体,美玉雕成的失魂殿,终于现在了众人眼前。 精雕细琢,美玉堆砌,实在巧夺天工,夺魂摄魄。天下或有富豪商贾,富甲一方,又或世家大族,累世勋贵,家中富足,有亭台楼阁,廊牙回环,金雕玉琢,穷奢极欲,极尽世间华贵之美。然而这一座失魂之殿,通体美玉天成,仿佛广寒宫阙落凡尘,又似琉璃澄净放光明,才真正是当世独绝,极尽了奢华贵重之处。 兄弟们如今真正见了这左道享誉的失魂殿,饶是个个九极血脉,自小享受了无边尊贵,却也都被眼前所见震撼了心神,怔愣在了原地。 片刻之后,他们回过神来,天罚才开口道:“从前总听人说失魂殿是''失魂失魂,见者掉魂''。今日真的到了是失魂殿前,才真正了解了是所言非虚,并非空穴来风了。” “三哥说的不错,如今倒是真的开了眼了。这妖妇可真是大手笔,旁的不说,单单是要成就这样一番事业就要费多大一番功夫了。如此看来这‘失魂’二字,并不是单单只有情欲一节了,只怕是找准了世上种种欲望祸根入手,才能真的立住了道统根基了。果真左道手段,当真是匪夷所思,见所未见。”磐石闻言附和道。 百草也点头,应声道:“这一座宫殿全以美玉雕成,实在过分奢靡。 可偏偏就是种种劣根之一。诸多世人孜孜不倦,终其一生,也不过就是为了钱财富足,出人头地罢了。可叹世道如斯,先敬罗裳再敬人品,到底叫这金钱腐朽,迷了多少心智去。即便修真炼养之人,也有多少一个不慎,落了欲望执念,贪图世人供养,终究堕了歪门邪道,坏了修行。偏偏左道众人,炼养三毒,种种欲望最不忌讳,反而被他们运用起来,伤人害命,实在可恨。” 他们兄弟几个一边言语,一边在心中各自庆幸:好在他们自幼修持,定力非常,钱财外物,早无牵挂;心中清净澄明,常清常静,十分自然,烦恼妄想并不能纷繁作乱,能不惧怕失魂殿的外道妖法迷惑。 他们兄弟几个如今算是摸透了失魂殿传承的关窍所在,倒是忽然放下心来。只不过是出尘受了天下狐族三位狐王教导,般紫荷身上也有一道狐族传承,是昔日狐族第三狐王黄泉所传,二人如今便都在一片因果当中,如今出尘到此,合该要他们两个做过一场。不过他们自去相斗,剩下几个兄弟们只要小心谨慎,护住心神,便能从这一劫中安然脱身。 出尘想到要同般紫荷二人相斗,反而有些正中下怀。 因着令狐世家家传的护短性子,他们几个做哥哥的本就自小十分宠着万象,几乎到了溺爱的程度,自然爱屋及乌,对青藤这个未来弟妹十分关爱照顾。青藤生母,南极神土皇室灵草妃玉芝仙之所以当年遭遇不幸,以至于如今行将就木,皆是祸起于那黄泉。 黄泉虽然昔日曾为天下狐族第三狐王,究竟成了狐族叛逆,不仅不曾随天下狐族一道归入令狐古世家门墙之中,更同其他三位狐王撕破了脸面,发誓同天下狐族不共戴天。她在外面兴风作浪许多年,如今除了般紫荷这样一个传人,自己却不知所踪了。 而出尘因为道体根底,受了老爷子和阁主指点,拜了狐族三位狐王为师,成了他们唯一亲传,更是天下狐族名正言顺的少主人。如今尽管黄泉潜身缩首,无迹可寻,出尘和般紫荷这两个狐族同辈弟子究竟遇上,为了狐族正统,为了他三位师父的脸面,更为了青藤自小少了生母陪伴的怨气,出尘此刻站在失魂殿前,反而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起来。 只看他把七弦瑶琴收了,道:“诸位兄弟们仔细护好自己,待会同这妖妇动起手来,我怕是没有心思看顾你们了。” 出尘话音才落,脑后大道功德宝轮光华大亮,从出尘天灵当中又有三十六道各色剑光争相飞出,在兄弟众人身边织成一张剑网。只看这三十六道各色剑光在空中飞舞,轨迹速度各不相同,只恍如百花齐放,争奇斗艳,只看得人眼花缭乱,迷离不知几何。他们难得见出尘将芳沁三十六品剑以实相放出,一时之间竟也在这道道剑光之中看傻了眼。 到底这芳沁三十六品剑是出尘别出心裁,用种种上品花木锻炼出来的珍奇宝贝,实在是难得一见;更何况平日出尘多学些风雅做派,习惯用七弦瑶琴与人对阵,他们兄弟几个便难见这剑光齐出的光景。由此说来,倒也怪不得他们他们兄弟几个了。 只是他们几个贪看出尘这芳沁剑的剑光,忽然一声铮铮弦音,裂石穿云一般,震慑心神,将众人心神收摄。 眼见是出尘又将七弦瑶琴抱在怀中,兄弟几个知道他是要动真章,也不扰他,只各自借着轮光护住自身,又有百草用大清静药仙光,依托青光针镇住众人灵台,便退出去了圈中。 左右照着归墟尊先前所言,失魂殿这一关该叫出尘大出风头,本也没有他们几个动手的道理。他们兄弟几个只消警惕护住自己便是。他同般紫荷二人都是狐族传人,身上都沾染着狐族因果,也合该由他们二人做过一场,到底分出个高低来才是道理。 这边出尘既然动了起手一式,便是正式接下了般紫荷的战书。只见他忽然将手腕摇动,七弦瑶琴上弦鸣铮铮,玉碎清脆。受这琴音引动,那三十六口芳沁剑在空中缭绕盘旋,相交击打,恍如美玉相撞,叮当环佩,清脆悠扬,在空空之中奏出来一曲似有似无的悠长曲调,不似丝竹嘈杂,不似管弦繁急,独独悠扬婉转,空空绕耳不绝。 兄弟几个从圈外看去,入目也是一番奇妙美景:出尘一人一琴,在漫天飞剑,飞舞交击之间,悠然自得中,遗世自独立。只好似他此刻不是同那失魂殿中虎视眈眈,心怀歹意的般紫荷对阵当下,反而不过是自己行到此处,心中清明,有感而发,随心奏出一曲。在这四周上下,一片荒凉可怖景象当中,反而分外高洁不染,真真这一副奇景,应了他出尘的名。 出尘这边用他那芳沁三十六品剑奏起了一篇遗世曲调,失魂殿中般紫荷却也没有束手。她见出尘应招,虽然人在殿中,却兀自歌唱舞动起来。她有数千年的修行在身,又有西极烟波峰和狐族的修为护体,本就是个妩媚十分,风韵十足的绝美少妇模样,加上她是自堕左道的正左两道修行加身,一身气质正邪交杂,又平添种种妖艳魅惑。大约也是因为如此,当年她堕落左道才不多时,便被三娘子岳粟儿寻到,承了这失魂殿一脉,入了道魔孤岛的道统。 如今她在失魂殿中独自轻歌曼舞,袅娜生姿。众人虽不见她的娥娜舞姿,她口中曲调却因她法力加持,丝丝缕缕,飘飞出去,往失魂殿外,传入众人耳中。 她自是一把天生的好嗓子,那歌声丝丝绵绵,似有似无,仿佛一片轻飘飘的飞絮,飘然荡漾着将听者托着,送进去那情意缠绵温柔乡里。她唱的曲调婉转,情真意切中转出了百转千回的绵绵情意,欲断柔肠,十分悲酸。这调中忽然一转,几分酸楚,几分思念,几分哀恸,几分愁思,连成一片肝肠寸断,泣血情歌。真叫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十分哀怨。她这轻柔歌声,轻飘飘掺进了出尘那遗世曲调中,仿佛山水相依,分外和谐。 出尘听出般紫荷这唱词曲调是她用狐族根基催动的烟波峰秘法,旨在将自己所奏曲调化为己用,无形之中牵动众人心神,借以迷惑心智,卸了防备忌惮。唯恐般紫荷有暗招伤人,出尘忙将手腕一转,猛拨琴弦,将曲势骤转,忽变雄浑大气,沉重磅礴,将般紫荷的曲调排斥在外,格格不入。 只听出尘开口说道:“大哥哥,将大清静药仙光用足十成,镇住了青光针上,再用你炉内五色药火烧炼,以百花蕊三钱,紫芯草二两,云中羽半两,三瓣鳞半两,一同催发香气,化阵护住众人。我确实轻敌了些,这妖妇学艺比我想象的精,倒也算没落了黄泉那贼婆娘的面皮。我待会儿怕是要全心应对,只怕不能分心。这几位药极克制黄泉一脉妖毒邪术,你如此依照,护住大家,便可不怕暗招。各位兄弟各自警醒,将轮光护住自身,便可尽保无虞。” 百草闻言,立刻将自己炼药炉祭起在身前,把炉膛之中五色药火催得旺盛,顿时一片清新药香弥漫四溢,圈住了众人;并将出尘所说诸般草药从百宝锦囊中取出,于炼药炉上烘烤生香,用这调和气味化成了一座道阵,将众人护在当中,总算无碍。 出尘见他们已防护完毕,放下心来,又将手上指法渐缓,复归原先平缓曲调:“般紫荷,你既然已经脱了烟波峰的正统,何必又用烟波峰的法术?要是叫黄泉那贼婆娘知道了,倒也不怕她来拿家法来治你?” 说完,出尘将手腕一转,往空中一指,空中三十六口芳沁剑齐齐一变,化成一路花海漫天,纷纷扬扬,径直往失魂殿中去:“你我各自身上担着天下狐族的道统,本就一段因果,便只用各自狐族修为,分了胜负便了。也正经分说分说你我师尊之间,究竟那个技高一筹。” 第70章 清荷曲调歇糜音,夜雨剑光伏阴魔(二)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旧教阴阳宫上空三千里,浮空神土,新教阴阳阁。 只说万象、千幻、衍一,并三公主皇甫青藤和小王爷皇甫洞渊几人用过了早膳后又闲聊了一会儿,衍一便为了温养四海宝净瓶回了殿中,照着万象传他的法子炼养导引去了;剩下他们四个在庭院之中,先吩咐了侍奉小童将一切收拾停当,万象和小王爷又重开了一局,杀得起兴;青藤在一旁端着一幅绣品,一面用心下针,一面同万象说话;千幻也大概是因为难得清闲,口中不知哼着哪一出的戏文唱调,手上摇着渲梦扇,懒在躺椅上晒太阳,倒真的是这段时日里面最悠闲自在的日子。 万象到底天资聪颖,脑中灵活,这一盘棋下了半盘,一子落下,扼住了小王爷的死穴,叫他原本原本大好的一片局势瞬间失了生机。小王爷被他这一招打的措手不及,左瞧右看,在脑中各种演练, 费尽心思却想不出来如何将这绝境盘活。他心中焦急,忽然一声哀叫,往桌子上一趴,揉着脑袋冲万象撒娇道:“哥哥,你这一子正下在要害上,我怎么下嘛。” 万象看他这样子,虽然觉得好笑,却也不在这处惯着他,道:“这才刚开杀招,你便要玩赖么?起来再好生瞧瞧,我给你留了两口气呢!” 青藤虽然在旁边绣花,倒也一直瞧着盘上的局势。听见他们兄弟说话,自己便又仔细瞧了瞧,忽然笑出声来,轻拍了万象一下,道:“总说你素日里是最惯着他的,留了何止两口气。你同我对局的时候可没有这般放水过!” “好草儿,我虽然没有放水,你却也不会像渊儿这样还没下到中盘就抓耳挠腮要玩赖啊。”他倒是一点情面都不给青藤留,听出来她话头里面嬉闹,直接截了她的话头,暗中夸赞了她一通。 倒是可怜了小王爷,正在一边百思不得其解,抓破了脑袋要找万象留给他的两口活气,忽然听见万象说自己玩赖,猛地抬头想要辩解几句,又正看见这两人脸上款款笑意,脉脉含情的瞧着对方,顿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将手上棋子往盒中一扔,也不说话,只定定的看着万象。 万象眼角余光瞥见小王爷这个反应,笑着说:“你这就受不了了?你忘了哥哥和姐姐是有婚约的了?你如今这个样子,是不是等到了我们成亲那一日,你还要在哥哥婚宴上闹一通?” 小王爷自从被万象帮扶,助他出了囹圄,叫他在南极神土那八门都中站稳了脚跟之后,心中便对万象有了些别样的过分依恋,对万象和青藤两个的婚约更是十分抵触。只不过他平日里面傲些,也骄些,素日里在八门都中坐那大国师的位子也忙些,究竟不怎么表露出来。 如今他身在阴阳阁中,周边又都是熟悉亲近之人,先前又被万象在牧月客栈中教导开化,将他心结化解了七七八八,便更将他那个孩子的赤子心性显了出来。只是他到底压了那孩子心性数百年,如今全放出来便好像土地久旱逢甘霖,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只不过左右这几个人都是看着自己长大的,他便索性像只安定轻松的小兽一样,将肚皮露了出来,在他们面前随意闹去。 大约他也知道万象左右都是宠着他,总也是放纵着他,由着他随便做什么的,此刻便更加肆无忌惮,道:“哥哥你要是真的要娶我姐姐,我便请地脉神龙将姐姐藏起来,叫你们都找不到,然后我再穿上那嫁衣,替姐姐嫁过来。左右我是要占着哥哥,不给别人的!” 还不等万象答话,青藤先笑了出来,道:“你也是个不知羞的,这没皮没脸的话叫你说了许多遍,怎么也当真的了不成?” 小王爷却不管青藤笑话他,径直来了万象身前,想往他身上钻。不过到底还是顾忌这万象腿伤,不敢上前。万象瞧出来他的心思,又好在自己已经借着玉丹宝珠将阁主为他打的轮车炼成,便伸手往座上一点,这轮车座位便凭空多了一人位置出来。于是万象招呼小王爷过来,要他坐在自己身边。小王爷坐了过去,一把搂住了万象腰身,就把脑袋往万象怀里埋。 万象知道他发了小性,只道自己和青藤逗他过了些,也随着他赖。一手轻拍他背后,一面道:“好渊儿,你总占着哥哥做什么?我们渊儿有地脉神龙偏宠,又是南极神土第一的大国师,这样的青年才俊,将来多少好人家要争着抢着来嫁你。你守着我,难不成要给我推上个成千上万年的轮车吗?你心中记挂着我,咱们兄弟一心,这便是很好了不是吗?” 小王爷自从抱住了万象,心中安定,心里那无名火气也消解了不少。虽然听见万象那般言语,心中多少还有些不爽,却没来由的上来一阵困意,便没什么力气的嘟囔了一句:“谁爱娶他们谁娶去,找我做什么,那南极神土的传承也用不上我,我便只要哥哥……” 话还未完,他竟已经在万象怀里睡了过去。万象和青藤一瞧,两人相视一笑,都道大约是他这两天心里记挂万象伤势,脑中一根弦总绷得太紧,总没歇好,如今见万象一片大好,他心里也总算是松快了些,如今这么个扭着身子的别扭姿势竟然也能安安稳稳的睡过去了。 青藤本想使个挪移的法子把小王爷送回寝殿安睡,万象却道无妨,只将这轮车大小又往外扩了一些,又将小王爷双腿抬了上来,使他多少舒服些,再从乾坤百宝袋中取出一条锦被给他盖上,便叫他粘着自己这么睡了。 青藤瞧着万象这般肆意宠着小王爷的样子,想着万象这个护短且只会一味宠着幼弟的性子到底是他们令狐家的家传,只怕也是改不过来,十分无奈的笑了笑,佯怒似的说了一句:“你便就这么一味的宠着他罢,等着将来那一日你再将他宠坏了,再遭一遭那蚀智蛇蛊,你才长记性了!” 万象听见她的话,忙赔了一副笑脸同青藤道:“好啦好啦,你说的是。我以后少宠他一些就是了,你莫生气。” 青藤听他这么说,知道唬住了他,也不说话,只重新专注在手上绣花上。万象看她不说话,将脸往青藤处凑了凑,轻声问:“你捻着针线半天了,绣什么呢?” “你如今腿脚不方便,虽说是得道之体,有道行护持己身,可是多小心点总是没错。我知道皇叔这阴阳阁中珍宝众多,寻一件好皮褥来给你也不难,可是我私心里面还是想给亲手给你缝制一件。你这性子命格,总不是日日窝在中极神土中的人物。你将来在外游走,哪怕在轮车上,手中摸到我为你亲手缝制的这一条盖毯,也能记得我还在家中等你,莫要逞能争强,安身而退,早些回来。”青藤也不瞧他,手上动作不停,将满腔的情意绵绵,一针一线绣进这一条给心上人的盖毯之中。日后即便担心,总也知道自己的情谊是陪着他的。 说起来青藤也是懊恨自己终归体弱,虽然有中极和南极两处神土中种种天材地宝养着,又有两家长辈兄长教导,更学了百草的大清静药仙光和万象的御剑奇术,却终归因为那打娘胎中带出来的暗伤,根基总是有些虚浮,不能时时陪着万象游走九洲海内。他先前自作主张想要与万象分担劫数,反而差点伤到自身,导致青藤更加自责,只恨自己无用。如今也只能稍稍做点东西,来代替自己守在万象身边,总算是有所慰藉。 万象听见她话语,低头不语了一阵,道:“我这三千年受那孩童之身的桎梏,总是一股孩童心性,爱挣尖冒头些,丝毫不曾顾忌你担心我的情谊,请你莫要怪我。我答应你,以后在外行走,一定好生顾好自己,不叫你再担惊受怕。”说着,万象抬手从头上拔下一根银丝,捉住青藤右手,往她中指上面绕了几圈,然后用自己胸中一口清气一吹,化成一枚白玉指环,戴在青藤指上:“有这枚同心环陪着你,你便也可稍稍心安些了。俗是俗气了些,你莫怪。” “无关什么俗不俗气,只消你有这份心意,以后在外自己多多当心,也便足够了。”青藤摩挲了一会儿那白玉同心环,面上不自觉擦了一抹桃花颜色,浅笑盈盈,心下暗自开心。 万象到底是受了三千年的桎梏约束,虽然二人早早互通心意,蒙两家长辈立了婚约,到底因为万象早年的孩童心思,反叫青藤那一腔情谊没有个真真正正的情郎相诉,使她她苦苦熬着,生等了这许多年。如今她算是守的云开见月明,万象终于心智成熟,与青藤之间也终于心意相通,不至于再叫她对牛弹琴,总有些患得患失,没个着落。 忽然青藤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一脸歉意的对万象道:“九郎,抱歉,都怪我自作主张替你分担劫数,顾此失彼,反而忘了要帮你寻找甲乙木的承诺。” 万象一笑,道:“这有什么要紧的。我是要重新炼宝不假,可是我昨天闲来无事,自己算了一课,离着这我重新炼宝的气机还要大约两百年上下光景,倒也不是十分着急。我当日同你说起,也不过是与你知会一声而。大概是我当时还在伤患之中,不曾讲得清楚,反叫你心急了,是我的不是。改日给你打一支簪子来赔罪。” “我素日不太用这些金玉物件,无非大节庆日子的时候我要盛装礼服才用的上。你三百年前忽然恢复本相时替我打的一支赤金錾雕百花簪,我至今也不过戴过两三次罢了,便也不累着你费那般功夫了。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哪里就要你赔罪了。”顿了一顿,青藤接着道:“你若真有心思想送我点什么东西,倒不如教我一套炼剑的法子,算是我到时帮你找到四元会甲乙木的谢礼罢!正好我也该开始炼制剑符了。” 万象当年成就了御剑奇术,第一个传的就是青藤,让她多一个仗以防身的依仗。青藤这些年炼的也好,早将体内阴阳二气之中炼出剑气,早先在浣裳湖上同皇甫逸尘比试,也是凭着这剑气让他险些吃了暗亏。如今来向万象讨剑,也是因为她将这御剑奇术练到了功夫,现在该有仙剑来依托,才好往下修炼剑符。有了剑符,便可依托剑气妙用随心,行法自成一派,驱邪缚魅,移山倒海,无有不应。只是万象手上的炼剑法子多是他从老爷子那里学来的,炼成的仙剑多是刚猛无俦、神威浩浩的纯阳中正之剑,虽然都是神兵利器的炼制法子,到底青藤体质偏弱,受不住炼剑过程中的诸般辛劳,更别说剑成之后能否担得住仙剑神威了。 万象思虑到此,便轻声道:“好,等到大哥哥他们回来,我去找五哥哥要他的炼剑法子给你。你是还魂草原身,仙草精华凝结化生,我的法子多不适合你的底子,反而让你费力辛苦。五哥哥的芳沁三十六品剑是从花木精华所炼,他的法子与你最是相合。且等他回来,我便去给你要了过来。” 他们两个这里聊完了,那在万象怀里搂着万象睡得安稳的小王爷忽然一个翻身,险些从轮车上掉下去。虽然万象手快扶住了他,到底还是给他吓了一跳。小王爷到底才八百岁上的年纪,在他们这些天生天养九极血脉的来说,还正经是个孩子的年纪;他现在又是在万象身边,心中安定,全无戒备,自然睡得深沉些。他这样在难得的安稳美梦中忽然惊醒,顿时在心中生了一股子一阵委屈,表在了脸上,眼瞧着是要哭出来。万象看见,忙在他背上轻拍,道:“好孩子,不怕啊。哥哥在这儿呢,没事儿。” 第71章 清荷曲调歇糜音,夜雨剑光伏阴魔(三) 西方外海,瑶光幻海上,道魔孤岛内岛,失魂殿前。 出尘同般紫荷都是身兼狐族传承,因着这一层的因果,他便决定同般紫荷各用狐族修为一较高下,于是将芳沁三十六品剑尽数收回,只继续信手闲弹曲调不辍。 他一边信手漫弹,一边缓缓道:“般紫荷,咱们两人既然要比各人狐族传承,黄泉那贼东西的《失魂调》里,也就是一节《妙欲无上》最见功夫。我便用红姑姑教我的《清荷曲》里,《清荷夜雨》一节,同你那《妙欲无上》,斗一斗曲子吧。” “果然红尘那贱婆娘教出来的小贱人。这般托大,小心死无全尸。”失魂殿中,般紫荷阴恻恻一笑,在失魂殿中,又自顾舞动起来: 娉婷袅娜,翩翩姿态若无骨;百媚千娇,灼灼容光勾魂相。般紫荷如此一舞,腕上那对落魄铃也自随她肢体运动之间震动不停,发出铃铃清脆声响。只见她舞得愈发起兴,渐渐沉浸其中,进入境界,身上动作也愈发妩媚动人,招人心神,夺魂摄魄。到底她是邪而侵正,自堕左道成的大成媚术邪法,你瞧她不过这样自顾自的舞蹈,一举一动,行云流水,柔美无方,忽然她面上浅笑,一个媚眼,便瞧不清了动作,只仿佛数个美艳魔女一起舞动。先前声声分明,清脆铃音,也随之复杂纷乱,生出种种曲调来。 般紫荷唱到起兴处,忽然发了一声长吟,好似是她自己在那暖玉温香的芙蓉帐中,正香汗淋漓,沉溺欲海,升仙欲死,十分快活。落魄铃的种种繁复曲调中,也由她一声长吟引着,恍惚中传出来了此起彼伏,连绵不断的男欢女爱,狗走狐淫之声,宣淫导欲,厉害非常。 饶是他们兄弟几个定功深厚,又有出尘、百草的手段相护,却也受般紫荷这浮心匿行,迷魂浮魄的妖术邪法侵扰,似有似无之间仿佛被欲火烧灼,竟生出了挣扎动摇之感。好在他们都是自幼修持,且有归墟尊宋天早前布置,百草的大清静药仙光和青光针也是辟邪扶正的神术利器,加之有出尘的方子护持,他们几个到底还是将心神安宁下来。大约真是他们兄弟默契非常,几人竟真仿佛一体同心一般,在定中同时将净心咒文念起,来抵御般紫荷这《妙欲无上》曲的妖氛邪扰,不出多时,便彻底在定中安住,脱离了般紫荷妖术的影响困扰。 偏偏此时旁生枝节:虽然因为顾忌三足蟾蛟的淫邪天性,天罚早用掌中天地将碧蟾宫收在里面的一片小洞天中,吩咐他持念清心咒文,固守灵台。谁知在兄弟几人方才险些受她迷惑的时候,被她觉查出来碧蟾宫的所在,在他们凝神固守自身,无暇顾及其他的功夫中给她钻了空子,叫她暗中把《妙欲无上》曲的邪门调子侵入了天罚的掌中天地里。碧蟾宫现在根基尚不稳当,尽管听了天罚的话,在他的掌中天地中一心颂持,终究因为蟾蛟淫邪的缘故,被这曲子绕的神魂颠倒,迷了心智,在天罚掌中天地里破了定功,乱了功夫,一时之间浑身道气乱窜,从天罚掌中渗出,眼瞧就要泄了根本,彻底坏了根基。还好天罚及时察觉异样,忙用传音给出尘道:“五弟弟快些动手吧!蟾宫中了这妖妇暗招侵扰,只怕撑不住了。” “三哥哥你对你这个新收的徒弟倒是真的上心,竟也不怕我吃醋吗?”出尘本来就为了碧蟾宫人身的俊美样貌大吃飞醋,如今他大敌当前,忽然听见天罚这一句传音,醋意更重,忍不住出言反问。不过他闹归闹,倒还分得清轻重缓急。虽然口中不饶人,却仍把芳沁三十六品剑合在一处,化成一口无形剑光,钻进了天罚掌中天地里,以奇花香气安抚住碧蟾宫心神,消灭升腾欲火,帮他安定了神魂,固守住了根基,才终于不至酿成大祸。 出尘解了碧蟾宫当下危机,回神过来准备应对般紫荷。她那《妙欲无上》用的确实见功夫,纵使出尘已经事先做足了准备,却不想仍能叫她借着曲调侵扰之间,觉察出天罚掌中碧蟾宫的弱处,用糜音魔律蛊惑住了他的心神。虽然出尘并不瞧得起般紫荷的为人,先前也在言语间多有轻视,如今却也不得不暗暗赞叹她的功夫,更惋惜她的天资错付。 出尘想到此处,又暗自骂了自己一句,只道平时在三位姑姑面前插科打诨惯了,遇见黄泉的传人竟然也不自觉的托大起来,实在有些自大狂妄。他知道自己再不认真应对,只怕后患无穷。于是收起了自己的玩笑心思,预备正经动手。 出尘将手一挥,一道灵光卷着一节线香到了天罚手里:“三哥哥,我还要用我的芳沁剑去破这贼婆娘的妖术,你且将这一节寒雪香燃了,送进掌中天地里给你那徒弟安定心神用。剑光我便先收回来了!” 说罢,芳沁三十六品剑的一道无形剑光从天罚掌中飞出,至出尘身畔又分化成三十六口有质剑光。出尘担住了那七弦瑶琴,信手漫弹,将琴弦一拨,清冷一声弦鸣,如盛夏暑热当中忽来的一阵微凉清风,使人神清气爽;他手上忽然一转,将琴弦一抚,空中三十六口剑光倏忽一变,又化成三千六百口轻巧小剑,盘旋在身边,随他拨动琴弦,相互敲击,谱成曲调: 失魂殿前,忽然景象一变,恍忽现出一片大湖。湖上一片夜幕,有三千六百星点,正是出尘三千六百口仙剑剑光;湖面三千六百株菡萏,与天上星点应对。出尘端坐这天水夜幕之间,怡然端坐,自在弹奏。那曲调似清扬,似和暖,似皎洁,似明亮,疏疏落落,轻巧变换,真正应对了他出尘的名字。他手上错综杂弹,指法变换无名,渐渐如同迷踪变换,竟已不着行迹,仿佛有几双手,几张琴,将种种高低起伏,不同声调高低,都糅在了一处,更是难分你我。 一曲既成,天边忽然一声闷雷,竟落了雨下来。出尘弹得起劲,那雨也越下越大,一时之间,雨打莲蓬之声,雨落湖面之音,同惊雷震震之隆音,合着出尘连绵之琴音,交织成了一曲夏日夜雨,怡然自得之爽朗曲调。此时雨声渐盛,雷声渐缓,只有雨声淅淅沥沥,拍打荷叶莲蓬,忽然一阵幽凉清爽之意萌发,顿时在雨声嘈杂之间,发生一股宁静致远,豁达旷然之感。般紫荷一切情意绵绵,迷魂摄魄的温柔蜜意,借她丝丝缕缕的勾人糜音传到出尘这一幅夜雨清荷景前,便被那淅沥雨声遮挡消弥,隔绝在外,再也传不到出尘身后诸位兄弟耳中。 此时失魂殿内,般紫荷的铃音更盛之前,她口中婉转曲调更如百转千回,愈加缥缈虚幻且不着边际。倏忽四周一股甜腻香气,一片红艳薄雾,往出尘处笼将过来。周围顿时如同一片暖玉温香红罗帐,种种缠绕柔情当中,又有声声房中情趣之声不断,来忧出尘的清荷夜雨之声。然而出尘功夫精深,般紫荷才有动作,出尘头顶便就雷霆大作,四周雨势渐盛,隐有泼天之势。如此雨声渐大,般紫荷的妖术便依旧不能前行,仍被出尘阻挡在外。 “般紫荷,你倒行逆施,到如今也够了。难道你还以为这些陈词滥调能有什么能为吗?你若是现在认输,倒是还能保住面皮。”出尘见般紫荷又用红烛帐暖的情毒香,只觉一时恶心不已,于是出言讥讽道。 那失魂殿里的般紫荷并不回应,只依旧自顾舞动身躯,轻歌曼舞,依托她那一对落魄铃摇出的勾魂铃音去唱她那一曲《妙欲无上》。她眼光流波,美目流盼;唇角轻扬,巧笑倩兮;腰肢慢摇,摇曳生姿。只看她眸光一凝,于舞动间将手上捻出七个手诀,向上一挥,周围顿时生出几道身影,发出种种低吟浅唱,又有种种媚语淫笑,往出尘处疾驰而去: 原是般紫荷放出来十数个衣不蔽体的男女阴魔,手持种种魔兵,自失魂殿中门大开中鱼跃而出,由四面八方向出尘攻来。这些阴魔各个搔首弄姿,极尽种种妍姿艳质,魅惑媚态。无论男女阴魔,都好似身如无骨,扭捏至极,配合般紫荷放出的红烛帐暖的情毒香,更是显出种种勾魂摄魄,叫人不忍直视的诱惑媚态。只是虽然他们极尽魅惑,此刻受般紫荷役使,却是来做那温柔乡里刮骨钢刀,刀刀都是来索命的罢了。 出尘见般紫荷放了阴魔出来,微微冷哼一声,道:“我原想着你即便倒行逆施,叛出师门,改投黄泉门下,入了左道,总也该还是有些风骨底线在的。谁知是我太瞧得起你,竟没料到你如今的手段越发不堪。似这役使阴魔的手段,只怕是黄泉那贼东西也是不屑用的。怎么你学了两家的手段,竟都只学了这么些最下乘的污糟东西么?” 他说罢,也不顾般紫荷因为他这一番讥讽之后,更将一众阴魔催的张牙舞爪,径直往他杀将过来的动作,只将双眸一闭,反而更加悠闲的弹奏起来。 随他双眼一闭,空中雷声又渐渐缓了下来,只有那泼天雨势如旧,到底仍如瓢泼一般,将自己护了个严严实实。此时一众阴魔攻到近前,头前一对男女阴魔速度最快,当先冲进了那雨势当中。谁知才稍稍碰了一两滴雨点,便一声阴恻恻的怪叫,急急向后退去,再不敢上前。他们身后的阴魔,一时不察,并未及时止住身形,身上或多或少都沾了些这《清荷夜雨》曲中引下来的雨水,也是各个鬼叫连连,忙往后退去。 “好你个小贱人,她们三个贼婆子把你调教的好,连我竟都着了你这剑光化雨的道!” 般紫荷在失魂殿中感受到阴魔受挫,心中震动,想那阴魔叫她用秘法祭炼的早没了形质,散则为邪烟,聚则为阴魔,寻常法子根本奈何不了他们;加之自己又借西方瑶光幻海阴气,并自己这些年四处收集的怨气,为阴魔各自炼成了魔兵,更是如虎添翼,难有敌手。 然而她始料不及,不知出尘那三十六品芳沁剑,也是他花了上千年功夫,用自身五行精华自有质炼到无质的上乘仙剑,受他数千年纯正修持的道行加持,最是驱邪辟魔,不受邪污。他此时奏《清荷夜雨》曲,用芳沁三十六品剑化成三千六百星子,又从那星光之中化成滂沱大雨,便是有无数辟邪剑光,携辟魔神气,将自己护在当中。般紫荷虽然知道《清荷夜雨》的谱子,可是到底如同出尘所说,她虽然学了正左两道的法门,却因为不知道乾坤阴阳双修的窍门,至今不能将自身正左两道修行内炼杂糅,化为一体,此刻便难瞧出这曲子在出尘手里的变化;且出尘少用剑光,就连九极神土中人也甚少有人知道他有这样一口奇妙剑光的,般紫荷叛出西极神土多年,便使般紫荷更加不明就里,不知他剑光变化无端的厉害。如此出其不意,便正中出尘下怀,将般紫荷的阴魔摆了一道。 如今出尘身边,虽然依旧是那一幅夜雨清荷的悠闲景致,然而现在大雨滂沱,藏万千杀机;千万剑光,隐无明后手。纵使般紫荷役使阴魔不断往前,却终究难破这剑光雨势,反而被剑光中的仙家中正神气消磨,不出一时三刻便都遍体鳞伤,有几个更是连形体也难以维持。如此般紫荷放出的阴魔虽然凶狠,却不能奈何出尘分毫,便叫她顿觉有些掣肘。 眼见自己竟奈何不了出尘,反而二人就这样僵持住了,更叫她气的有些五灵神暴跳,三昧火烧胸。正要发作,忽然她觉得周身有些不对,仿佛全身血管之中有无数微小虫蚁啃食一般,从各处传来一些短暂却尖锐的疼痛,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竟不知何时,中了出尘的暗招了。 第72章 莲华托身转琉璃,赐名定性神物成(一) 西方外海,瑶光幻海上,道魔孤岛内岛,失魂殿前。 般紫荷不知出尘的剑光玄妙,冷不防吃了一个暗亏,被出尘伤了手下一众阴魔。如今阴魔畏惧出尘《清荷夜雨》曲的剑光雨势,任般紫荷如何变幻唱调,用秘法不停驱策,竟都不愿再前进分毫,只在剑光雨势之外阴嚎鬼叫。当下气得般紫荷七窍生烟,三尸神升天,在失魂殿中暴跳如雷;加上她又后知后觉,发现连自身都似乎中了出尘的算,更是一阵五灵神暴跳,险些难以自持,乱了《妙欲无上》曲的唱调,破了妖术。 不过她到底是一个成名数千年的左道鳌首,哪怕她小瞧了出尘手里正左两家杂糅内炼出来的手段,在他手中吃了暗亏,虽然此刻心中惊讶,却不至于立时三刻就要自乱了阵脚。她当下稳住心神,脚下一旋,将身子一扭;手腕一抖,腕上落魄铃晃的铃铃作响,她身上立刻有一股红紫烟雾蒸腾,忽然有几十道细微剑气,从她身体各处冲射出去,刺在周围各处,竟落处生花,都是九洲海内种种少见奇花逸品,香氛气息,沁人心脾,更是世所罕有。然而美则美矣,跟她现在一身的邪魅功夫相比却实在是格格不入。 只听见她冷冷哼了一声,道:“碧落那蹄子要是知道她的‘狐眉针’被你这么用,估计做梦也要笑醒了。她没什么本事,倒是把你调教的好。” 天下狐族原有红、紫、黄、碧四大狐王,碧落排行第四,为四大狐王中年纪最小的。六千年多年前天下狐族举族来朝,归顺中极之前,第三狐王黄泉便早因为种种缘故同其他三王翻了脸,叛出了狐族,致使黄泉一脉狐族群龙无首,四散凋零做了野狐禅;尚余在正道中的则分散入了其余三脉狐族,于是碧落顺理成章成了第三狐王。后来出尘接老爷子和宫主法旨,学狐族法术,碧落也自然而然成了出尘的三师父。 碧落最拿手的看家本事,便是她将自己眉心狐毛依托五行真气,炼成的一门独门飞针。用时借元丹真气发将出去,专破种种护体真炁法术,且能打人周身穴道,攀附经脉,游走周身,最终刺破心房,叫人死于非命。然而出尘毕竟是生而人身的九极血脉,随她学法时尚且年幼,哪里有她们狐身那种数千年血肉精华的眉心狐毛去给他炼那狐眉针?于是出尘便又使他那一套推陈出新,在碧落传了他狐眉针的诀窍之后,先找万象去学了他御剑奇术里的剑符,依托自己芳沁三十六品剑的剑光,依天罡数炼了三十六套,每套十二道,共四百三十二道剑符。此后又用碧落的法门将剑符祭炼成发丝微小,用时依狐眉针的法子,改用自己胸中五炁,并芳沁剑剑气放出,更显凌厉迅捷,无往不利。 方才在殿外用夜雨剑光伤般紫荷阴魔之时,因感应到阴魔同般紫荷之间无形联系,发觉关窍,出尘便从三十六套剑符中各取了两道剑符,混在夜雨剑光之中发将出去,刺中当中几个阴魔。因剑符乃是依托他的芳沁三十六品剑剑光所化,有无形质转化之间随心所欲,便在刺中阴魔一瞬之间,七十二道剑符化为无形剑气,沿般紫荷同阴魔之间联系,打进般紫荷体内,沿着她真气运行往她心房所在而去。 大约因为两人都是使得都是狐族手段,黄泉也怕日后被狐族找上清理门户,将其他三位狐王的看家手段都同般紫荷讲过,加上般紫荷也在左道浸淫了许多年,为立住道统已是手上沾血多年,满身因果下也算是见多识广,发觉周身不对的当下便认出来是狐眉针的手段,于是才将气血逆行,倒催内息,在周身蒸起血雾,激荡全身,将出尘的剑符逼出,解了内伤,才有先前一幕。 此时出尘在失魂殿外,突然说道:“本来说好的斗曲子,难道只许你暗放阴魔伤人,就不许我用三师父的法术治你吗?都是狐族本事,怎么你还嫌弃上了?般紫荷,依照狐族道统讲还要叫你一声师兄,你多少是不是也该要点脸皮。” 般紫荷才将出尘的狐眉剑气逼出体外,在失魂殿中听见他这么说,讥道:“算你个小贱种有本事,认得出来‘天欲阴魔’和《妙欲无上》同调不同韵,并非一首曲子,倒是我小瞧你了。不过我不比你们正道这群假仁假义的东西,尔虞我诈,暗箭冷放,我是祖宗。顾左顾右的,老娘早死了不知几百回了。” “你死了也活该,欺师灭祖,背信弃义的东西,活着也是徒增孽障。”出尘在外啐了一声,骂道,“你和黄泉师徒两个,俱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惯会给自己找些理由,倒不想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就立身自持,无可指摘。这样不肯面对,难怪老的小的双双做了叛徒。你们也就只配做两只过街老鼠,躲在阴沟里,受人人唾弃,终生见不得光。”出尘听了般紫荷的话,嘴上更不饶人。 “我既做了,便是做了。什么叫行得正,什么又叫做得端。端正二字又是谁定的?我从来做过了就没有不敢认的,难道还不算做的端正吗?”般紫荷被出尘这么一个激将法刺激,好像被打到七寸,戳到痛处,忽然有些恼羞成怒,竟有些狡辩起来。 大约当年她叛出西极烟波峰的时候,全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妒嫉,等到木已成舟,尘埃落定之时,她已经偷了她师父的七香匹练,反下了烟波峰,断绝了退路,再无余地。如今她虽然成了一代左道鳌首,四下无人之时,回想当年烟波峰上与一众兄弟姐妹,前呼后拥,友爱和睦;师父慈爱,上慈下孝。只怕她也是心中怀念,该是有些悔不当初的。 只是出尘却不管这些。他虽素日里不拘小节,只一副风流公子做派,却总是令狐古世家的家学渊源,有正道执牛耳者的自持,最是嫉恶如仇;他又是狐族三王手把手教导,从小听尽了狐族秘事,自然晓得黄泉恶名,何况她那亲传弟子的名声,如何又能对般紫荷有些许同情呢?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旧教阴阳宫上空三千里,新教阴阳阁,千幻殿。 万象好容易安抚住了小王爷,却发现他如今发了小性,打死不打算从万象的轮车上下来了。青藤一时之间被他气的三昧火烧胸,几乎就要破口开骂。偏万象又是令狐家家传的护短性子,只又一味依着小王爷,更叫他得着了倚靠,青藤竟是好说歹说都不管用了。 他们这般喧闹了一阵,青藤终归败下阵来,有些颓丧的道:“好吧好吧,你便这么宠着他吧。先前同我说的便都不做数了。” “渊儿到底还小,上次蚀智蛇蛊给他的教训也够了,咱们从小也没有多苛责过他什么,如今便也算了。咱们日子还长,只好好教他就是了。矫枉过正可就不好了。草儿,你说是不是?”万象一手揽着小王爷,一面看着青藤柔声说道。 青藤何尝不懂万象所说,不过是实在又犯了关心则乱的毛病罢了。先前小王爷要去缠他的时候她便有些心焦,不过是小王爷睡了过去,将将安生了些,才叫他逃了过去。如今小王爷惊醒过来,又有万象偏宠着,难免又要吵嚷着闹腾些许。虽说知道万象身子无碍,青藤到底还是心疼他伤了腿脚,便私心想着小王爷现在能懂事些,多体谅万象一些,在他面前少娇气一些。 小王爷毕竟年纪还小,如今解了心结,在万象和青藤面前撒开了性子,便想的没有青藤那么多,只一味的想要缠着万象,又知道万象宠着他,便只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就是了。不过好在小王爷经先前一遭,已然有些长进,虽然种种表现还是孩子气,但是实际举止之中已经知道要顾及万象身子,这些青藤自然也是看在眼里,所以万象才说一句,她便已经明白万象的意思,虽然还是佯装愠怒,到底还是缓和了些。 万象瞧着青藤稍稍消了气,突然叹一口气,道:“说起来,我竟然也开始有点前知不明了。” “中极和南极两家,咱们这一辈里,你前知向来最是明朗,什么天大的承负因果,你竟然也看不清?”青藤听见万象这样说话,娥眉微蹙,看向万象。 万象道:“可不就是为了祖父这一道法旨么。我本是想着,我既然现在是不能去道魔孤岛上帮其他几位哥哥的忙了,便不如自己用慧眼照去未来,瞧瞧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才让祖父下了这道旨意,结果只隐约瞧出来这里面有迦耶髅化的因果,可是再多我也看不出来了。” 千幻在一边,听见万象说起来迦耶髅化,忽然坐了起来,道:“倒也是不稀奇。” 万象道:“哥哥,这是何意?” 千幻挠了挠头,起身走过来,道:“你知不知道除了早逝的大伯,咱们还有个小姑姑?” 万象不假思索,回应道:“祖母早年为了避劫兵解,祖父为了等她,并未续弦。咱们令狐家子嗣上又不比八极皇家。如此算来,哥哥你说小姑姑,便只能是那个失踪了五千多年的小姑姑了。她又如何同迦耶髅化牵扯上了?” “迦耶髅化和小姑姑是认识的。父尊能收伏迦耶髅化,也是多亏了这层。据说小姑姑当年行走宇内,最后一次为人所见,便是在瑶光幻海海域。后来小姑姑失踪,父尊开坛,以玄图衍数,三月依旧不得结果,总是晦暗不明,只怕有外力遮掩,难寻踪迹。直到祖父亲自求问静湖,得一感应后,才同父尊说不可再进,只当小姑姑随祖母去了就是。如今祖父既有法旨,你前知又有迷茫,我心中思索,大概也就只能落在这一层上了。只是当年你尚未出世,我也年幼,当中内情知之甚少,你若还有疑惑,迦耶髅化对你算有半师之谊,你若是这今日身子还算爽快,不若去桃林峪寻他,看看能不能得些答案吧?” 万象细想了一会儿,道:“哥哥说得在理。迦耶髅化当年舍魔成道,归正自身,也是来做的父尊的护道人。我们兄弟俱是父尊子嗣,一脉所出。迦耶髅化既是父尊护道之人,顺理成章便也会卫护咱们。他又同小姑姑有些前缘,如今俱都牵扯在了西方瑶光幻海,也是难怪前知有他了。既如此,我去趟桃林峪罢。” 万象说罢,叫小王爷下了轮车,道:“如今这轮车既已炼成,我也该正经给个名字,正好也借机把三剑定名,免得日后被他们埋怨。之后我便去趟桃林峪,瞧瞧能否得知一些当年之事。” 说罢,万象伸手往轮车右侧一拍,一道神光冲天而起。青藤一见,道:“九郎,宝物赐名这等大事,你也不批下日子么?” “哈哈,批什么日子,气机到了,自然水到渠成。怕什么?”万象大笑一声,再将轮车一拍,一股异香飘荡而起。又一拍,万象坐着轮车,于神光异香中,飞腾而起;同时天边声声洪钟大吕,连绵起伏,回荡不绝。 千幻瞧见万象这一举动,面上略显无奈,摇头道:“他是真的好了。这般招摇,一会儿我这儿又要吵闹起来了。” 果然千幻才说完,只看他殿宇外,有十数道光华过来,化作人形,立在空中;远处还有些明明暗暗的光华飞来,都是些辈分小,才入门的阴阳阁弟子,因为道行尚浅,根基未稳,去不得老宫主那参加会盟。此时万象展露如此异象,勾动天地,他们又过了早课,正自己用功,忽然被万象这边吸引,俱都仰仗法力高些的御风带了过来,更是互相招呼,道:“小师兄又显神异了,都快些!” 万象如今得了老天造化,耳聪目明更胜从前,自然也注意到他们的动静。于是将手在头顶画一圆圈,把千幻殿前院圈在当中,他那些师弟们便不能再上前来:“都安静些,仔细惊了小师叔。” “九幽不必担心,我今日工夫已经到了。你便随意施展,也叫我瞧瞧九洲给神物赐名的手段。”万象才说完,便见衍一从殿中出来,也是一脸希冀的瞧着万象。 万象一愣,哈哈大笑,道:“好!小师叔,便如你所愿了!” 第73章 莲华托身转琉璃,赐名定性神物成(二) 西方外海,瑶光幻海,道魔孤岛上,失魂殿前。 出尘般紫荷还在支撑,已渐渐失了耐性。他如今借红尘传他的摄心之术,加上自己从各处听来的当年隐秘之事来在言语上激将般紫荷,到底见了些成效。般紫荷如今已被他那不饶人的种种讥讽言语拿住,开始在往事前尘中愈陷愈深,竟然有些不能自拔。虽然她依旧能有余力支撑着去催持妖法,心上却已因往事种种,生了些许痛楚悔恨之感;加上她本就在左道当中浸染多年,也受了三毒荼毒多年,如今将将升起一些怨悔痛楚,便受三毒催化,叫这痛楚悔恨搅动多年执念,渐生恐惧消极之感,开始缓缓侵蚀她般紫荷的心智。 出尘将摄心之术学得到家,用的也得当,如今既已握住了般紫荷的短处,便无论如何都该是稳操胜券了。只是他心中实在挂记着万象,总想着要早些将老爷子这一道法旨做完,能早点回转中极去关照万象。眼下见般紫荷在自己这用到极致的摄心之术下仍有余力,不禁在心中越发烦闷起来,暗道:“红姑姑早说我的摄心之术已经学到精髓,到了如今这般程度,常人很该被三毒烧起无名火来,将灵台烧倒了。难道说是这几千年在左道浸染的久了,已经同三虫亲近,并不惧怕三毒侵蚀了吗?早知有今日这劫,就少些在红姑姑手下插科打诨了。等一切了了,一定再去找三位姑姑与我指点一番。” 他想的实际上是不差的。他虽然早就学到了这摄心之术的精髓,到底他年岁浅些,般紫荷论道行,不论正道左道也都比他高些,自然这摄心之术要彻底见功也慢些。就在他这暗自疑惑的空档里,失魂殿内,般紫荷心中的后悔惊惧,苦恨懊恼之情,正慢慢纠缠,渐渐烧起一团无明业火,愈烧愈旺,只烧的她五内如焚,越发艰熬。她在心中耽溺于往事,遥想自己当年初拜入西极烟波峰门下时,也是一片少年赤诚热忱,一心要修成个正果出来。当年师父慈爱,师门和睦,同门中你来我往,切磋交流,印证道理,虽然修行本身颇为枯燥乏味,因为有那许多同心同德的同门同路而行,却也是一片宁静悠然的日子。 她的天资本不差,同门中少有敌手,谁知自尹善若也拜入她师父门下之后,竟然凭借一身郁结难解的经脉,在修行上与她针锋相对,隐隐竟有将她遮挡过去的势头。只恨般紫荷这些年在同门的众星捧月中渐渐沉溺,早已逐渐失了本心,疏忽了炼己修心的功夫。随着尹善若在她师父手下日渐得脸,她也在心中有一团妒火越烧越旺,不仅屡犯嗔戒,更开始在暗中经营,数次暗害。终于一日东窗事发,她在不为师门所容,将她看管起来,并准备用门规家法,将她修为废黜,逐出门去。 大约她那时已经同黄泉有了些首尾,不待她师父下定决心处罚她,便已被黄泉营救,并偷了她师父的七香匹练,叛出师门而去。之后虽然经由黄泉指点,学成了一身黄泉的左道妖术,又受道魔孤岛三娘子岳粟儿延揽,承了失魂殿一脉,真正沉沦在左道尔虞我诈,血雨腥风的纷乱洪流当中,但有时午夜梦回,回望自己一生,终觉不值。只是她心中怨气积累,始终不觉是自己一身过错,只怨恨生不逢时,怨恨师父不公,怨恨烟波峰上是一群伪善小人,将她逼迫到如今这般田地。如此循环往复,心性早被贪、嗔、痴、慢、疑五毒盘踞,将三虫在供养成型。她如今喜怒哀乐,嬉笑怒骂,更是六月天,孩子脸,说变就变。不过她道行甚深,自能护体,平日里总能维持住了理智。 然而出尘是如今狐族三王一同教导授业,他的天资又好,三位狐王用了十二分的心,将狐族法术掰开了,揉碎了,一点一点喂给出尘的,加上三位狐王见识极广,种种左道手段即便不能信手拈来,仔细瞧瞧也能知道关窍所在。出尘本就极得她们欢心,自然学得也多也好。所以现在虽然在心里骂了一句般紫荷的定力出乎意料,却仍旧从她那渐渐乱了的曲调里面听出来她漏了怯,知道自己破她这一劫的契机快到了,于是更运动摄心之术去刺激她。 “怎么了老妖婆,这道理难道是你自己说得清便对吗?尹前辈即便当年在西极同你争锋,也都是明火执仗的来。她的天资不如你,便多用功,更知道多在凡间行走,积修外缘。你终日缩在烟波峰上,受众人追捧,迷了本心,落到如今这个田地,难道你还能怪谁吗?天香夫人当年本也不愿赶尽杀绝,在烟波峰上同众长老唇枪舌战,只为了保你一命,谁知你是个狼子野心的。似你这等背师弃祖的东西,自然人人得而诛之,难道还冤了你吗?”出尘连珠炮一般,再一次将般紫荷当年叛教之事复述了一遍。 般紫荷本就沉陷在当年种种往事的悔恨愤懑当中,如此一来更是恼羞成怒,叫她那煎熬已极的心神更受打击,只觉得五内彻底搅成了一团,当中突然一股浊气上行,冲击灵台,叫般紫荷本已不是十分清明的心神终于彻底失守了。 她这里灵台方一失守,出尘在外立刻便觉出来她那《妙欲无上》的曲调越发浮躁散乱,同天欲阴魔两套曲子之间的区别也越发明显。忽然她在失魂殿中一声厉啸,将两套曲子的调子同时一转,顿时只觉得四周一股异样气氛升起,在出尘夜雨剑光之外徘徊的一众阴魔忽然齐齐安定了下来,仿佛成了一个个提线木偶,整齐肃穆,守在夜雨剑光之外,定定盯住了里面悠然抚琴的出尘。 出尘见这个架势,也觉出来当下气氛不对,知道般紫荷这是用了极招了。不由心道:还是紫姑姑料事如神,这妖婆子果然是个色厉内荏的,虽说比我想的慢了些,她到底还是受不住这摄心之法不断冲击当年之事的。如今胜负只看这一招了,瞧她现在这个行事做派,我也该寻个助力,真正破她的邪法一破,也叫她瞧瞧自己是个如何眼盲心瞎的痴愚之人! 他当下便往阵外喊了一声:“六弟弟,借你的天罡地煞伏魔剑一用!” 中极阴阳洲,旧教阴阳宫上空三千里,浮空神土,新教阴阳阁,千幻殿。 万象将轮车浮在神光里面,自己安坐其上,脑后大道功德宝轮上放出种种宝光瑞彩,同天边道道神彩烟霞晃成一片,一时之间各样宝气冲空,五光十色,照得整片浮空神土上方更似仙境无二。 他伸手一指,指尖三片绿叶一转,化成他那三口仙剑,缭绕盘旋在自己身畔。他又将手一挥,三剑便排在自己身前。他缓缓开口,道:“自我将你们炼成,咱们也一道经过了几个劫数。我若仍旧不给你们个正经名号,在天地间做了印证,只怕是也对不起你们这有灵神物的种种帮衬。” 他忽然伸手指天,发一声长啸,张嘴一道用胸中五气催发的神雷,勾动一片天威下来。他接着说道:“你们虽是依着祖父从天境当中带出的法子,凭借各方天材地宝炼成的,如今既要得名,在天地间录籍,也要过一次天劫。如今我已经引动天威,你们便随我称名指引,各自渡劫吧!” 说完他在轮车上,向空恭敬一拜,道:“方外神玉,应和残阳,登仙录籍,名唤方仙。” 话音才落,那青绿仙剑一声剑鸣,带起一股方外出尘气息,直往空中那一团天威飞去。一时之间,天上种种宝光祥瑞里面,生一片劫云,有一百零八道天雷,并八十一道天火来劈来烧那一口仙剑。但听的铿锵剑鸣,又种种天音传响,在这煌煌天威之中愈来愈大,忽然一道清圣剑气,将那劫云打散。一声震荡中极神土的剑鸣过去,方仙剑已成。只见一口青绿仙剑,泛着流光溢彩,有七彩豪光放出,停在万象身侧。 万象点头,接着开口道:“通灵宝玉,人间烟火,化应世间,名唤凡尘。” 随他话语,空中又是一团劫云出现。那碧绿仙剑也是一声铿锵剑鸣,直指劫云而去。那剑上忽然发出种种烟火气息,和着种种有情愿力,对上轰来的八十一道天雷和八十一道神火。不出片刻,一道中正剑气驱散劫云,又是一声浑厚剑鸣,如同洪钟大吕,回荡中极神土上空。只看万象身前一口碧玉仙剑,现出种种五彩祥光,正是凡尘剑成了。 万象一顿,吸一口气,又道:“魙阴古玉,阴火玄色,轮转生死,名唤冥官。” 空中再次现出一片劫云,六十四道天雷和一百零八道神火同那墨玉仙剑的一片生死轮转之力遇在一处,众人好似眼前忽然看见轮回路前老幼病残,男男女女,种种景况,正要感叹生死无常,忽然一道至阴剑气,隐隐一声剑鸣,在中极神土所有人耳边响过。劫云散去,冥官剑现出阵阵朦胧神光,来到万象身前,业已功成。 所幸中极神土此刻俱都是九洲正道,都熟知这神物赐名,录籍天地的手段。加上如今空中种种瑞彩烟霞,异象纷呈,也差不多都想到了是万象在阴阳阁中显露了神异。加上此刻又是那九洲会盟比试当场,便又有不少人冲老爷子和阁主、夫人还有南极神土皇甫绝一番道喜赞叹了。自然这是外话,就不在此多说了。 衍一则因为是第一次见这神物赐名录籍的场面,虽然之前早见过万象的手段,知道只要他出手,定是要有些惊天地泣鬼神的手段,早在心中有了些准备,却不想这次一时兴起来看他施为,将自己惊了个目瞪口呆,更加庆幸自己能得了老爷子赏识,得了度化,才真正得以识得正法。好在他自来了阴阳阁,同万象论道交谈,早得了真定,能时时注意自己的念头,所以当下便醒过神来,道:“九幽,今日承你盛情了!” 万象收了三剑,低头对衍一道:“小师叔莫急,还没完呢!” 说完,他又伸手在轮车右侧一拍,轮车上顿时有一道神光绽开,冲霄而起,应和空中瑞象,阵阵洪钟大吕当中,只听清脆机括之声,万象开口,道:“金属精英,千锤百炼,心思巧绝,任我游行。深感慈恩,称名千机。” 话音才落,轮车上机括关键运转变换,竟做一副银光闪闪的甲胄,将万象护在其中。一时之间,有三十六道天雷,七十二道天火降下,一片电光火舌,将万象身影吞没。轮车机括关键运转之间,声响愈大,银光愈盛,隐约之间见他将右臂往头顶一伸,一片银光在他手头凝练,竟是轮车机关变换,在他手上化成一面盾牌,将天雷天火俱都挡在外面。少时天劫散去,机括之声变换,万象坐在一架银光闪耀,隐隐透出五色毫光的轮车上,自空中落下。阁主替他打造的这一辆千机车,如今也算真的功成了。 众人以为万象此刻已经功成,然而见空中种种祥瑞依旧,劫云未散,才发觉他不知何时将手上龙藏紫气戒取了下来,抛去空中:“白云清净,火龙筑巢,化生紫气,诛魔除恶。慈恩浩荡,铭感五内,至心称名,龙藏紫气。” 声声龙吟中,十六条火龙带着道道紫气,从龙藏紫气戒中冲出,同空中这最后六十四道天雷并天火纠缠在一处。且看这阴阳火龙神异,当下便将那六十四道天火吞入腹中,又借紫气蓬勃,将自身齐齐护住。忽然又见龙藏紫气戒本身上,一片空明灵光,忽然绽出六十四道太乙神雷,同劫雷轰在一处,又借了神龙紫气的助力,渐渐同天雷分庭抗礼,不相上下,只等到空中劫雷过去,又是阵阵雷声,合着一十六声龙吟,龙藏紫气戒也终于在天地做了印证,彻底全是功成了。 第74章 莲华托身转琉璃,赐名定性神物成(三) 西方外海,瑶光幻海,道魔孤岛内岛,失魂殿前。 阴魂听见出尘找他借剑,应了一声,脑后一道冲天剑光飞出,直奔出尘而去。阴魂喊道:“五哥哥,接剑!” 出尘听见阴魂唤他接剑,将一道神气向身后而去,摄住了天罡地煞伏魔剑的剑光,往空中一引,化进了自己的夜雨剑光之中:“老妖婆,我是真的没什么心思同你争嘴上的胜负了。你若真的有本事,咱们就借这一招定了胜负,也算是有个分辨说法了。” 他话音才落,周围夜雨剑光的气氛突然一变,瞬间有种种肃穆威压隐隐透出。忽然一声不同先前的雷声轰鸣在他头顶炸响,紧接着便有种种雷火之光从空中翻腾透出,颇有些一声雷霆动九天,八方风雨惊天地的气势。那雷声隆隆,连成一片,直叫人心中惊惧,内里发虚,生出许多畏缩退避的心思来。 再看夜雨剑光之外,般紫荷将《妙欲无上》和天欲阴魔两套法门演的越发邪异,自失魂殿中忽然有道道邪气飞出,往一众阴魔身上加持而去,随着般紫荷口中唱调的邪咒妖言,在阴魔身上凝成了护体甲胄,种种魔兵。她本就已经被出尘的摄心之术所制,气血上涌,冲的神志不复清明,更顾不上什么二人对阵的章法了。 她此刻只想速速解决了出尘,好为自己出一口气。她见阴魔赤身裸体,对夜雨剑光无可奈何,便用自己多年采补所积攒的元阴之气放了出去,配合一道至阴的牝血之精化成了这阴魔身上的血牝妖铠,想用这妖铠上至阴至邪至污的妖邪之气抗衡夜雨剑光之中仙家正气。 这牝血之精乃是一门至阴至邪至污至毒的邪物,般紫荷当年为了炼这些阴魔,假借仙人之相游走海域周边,以收徒为名专收了阴年阴月阴时阴刻所生的数百贫苦之家的女子,并以钱财相许,将她们买来。这些女子都是年少处子之身,属坤阴之气所生,阴气鼎盛,加上又是至阴之命,本身根骨虽然不错,却因为阴气太盛,孤阴不生,容易招惹些鬼物精怪之事,更自小体弱多病,家中多以他们为些累赘,见自家能少一人浪费口粮,更能得无数钱财,叫全家一起升天,便都感恩戴德的将她们卖给了般紫荷。 她将这些女子带回道魔孤岛之后,定期喂食一颗延寿的灵药,同时用秘药和邪法将他们惑住,不显灵智,形同痴呆,不知晨昏日月,不知饥渴困倦。如此般紫荷便用他们为失魂殿中使役,并同时以他们为阴魔供养,好叫阴魔同他们交合,来吸食阴气以滋养自身。这些女子便在同阴魔交合当中,被阴魔身上的污浊气息将自身先天的至纯阴气一并污浊了。 此后般紫荷又每每采集她们在每月阴时所落的癸水精血,又用外海海域寻到的百种毒虫,百种毒草混合淬炼,加上自己从黄泉出学来的三门恶咒一道加持祭炼,将这些种种癸水毒物炼成一团邪气,变成了这集阴、毒、邪、污一体的牝血之精。平日里被般紫荷用自己一只专门的黑葫芦收在脑后阴骘孽轮的轮光当中,用时便从脑后轮光中放出,或做毒烟恶瘴,流毒千里,遗祸万千,或做那血牝妖铠,加持阴魔,助力邪物。同时因为这牝血之精至阴至邪,至毒至污,莫说是寻常仙家法宝,但凡不是天材地宝,至清至净的神妙宝物,遇上了般紫荷这牝血之精都要被它污损,化成凡物。就连许多左道上的法宝兵器,遇上这牝血之精也会不敌它的阴毒邪污,要被它化了去。当年般紫荷在左道成名,又能立住了道统,除了有大娘子古枯情和三娘子岳粟儿帮衬撑腰,也少不了她双手手腕上那一对落魄铃和这牝血之精的功劳。 只是这牝血之精到底是般紫荷用极其阴损的法子炼成,实在有伤天和,为天理难容,每用一次要损她五百年道行,所以她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敢轻用。大约是般紫荷看出来了出尘这夜雨剑光是仙家剑气所化,虽然看着是一片安宁,人畜无害的样子,却因为清气蒸腾,有仙家神气加持,阴魔并不能实在无法突破,加上她又被出尘用摄心法实在将心神摧残的厉害了,真正恼羞成怒,想着哪怕鱼死网破也要将出尘收拾了,以泄心头之愤,便也顾不上会损自己五百年道行的后果了。 然而出尘虽然是西极天道传承,终日自嘲不会打架,到底也是听凭老爷子和阁主法旨,随诸兄弟在宇内行走多年的人,如何能对此没有些应对呢? 他早看出来般紫荷要用些极招,才同阴魂借了他那天罡地煞伏魔剑的剑光来化进那夜雨剑光当中,只因为天罡地煞伏魔剑是一口至阳至正的纯阳刚猛之剑,最是辟邪破煞,诸邪不侵。他自己的芳沁三十六品剑虽然是别出心裁,到底是一口阴阳调和,润物无声的清净之剑,纵使不怕邪污侵害,却难免在般紫荷极招加持的一种阴魔之下有些吃力。所谓对症下药,正好借了阴魂这一口仙剑助力。 般紫荷用血牝妖铠加持住了自己放出来的阴魔,顿时在夜雨剑光之外,种种腥臭邪气弥漫,搅得外面飞沙走石,邪氛乱舞,空中一片邪云压顶,将失魂殿上空应的血红一片,直叫人瞧着喘不上气来,真是一幅地狱图景。 忽然外面傀儡一般的一群阴魔齐齐厉啸了一声,身上受血牝妖铠的污浊阴气侵染,各个变化如同地狱恶鬼一般,青面獠牙,张牙舞爪,再没有先前的妩媚妖娆,勾魂摄魄之态。只听见失魂殿内传来一声十分清亮的铃声响动,所有阴魔一拥而上,又往出尘那夜雨剑光的圈中冲去。 果然是借了血牝妖铠的威,这次阴魔冲锋当真容易了些。只见俱都它们入了夜雨剑光当中,血牝妖铠上又一片邪异红光闪烁,将阴魔各个护在当中,使他们不能被芳沁三十六品剑的清净仙气所伤。 它们有了这血牝妖铠的护持,在夜雨剑光之中运动自如,便更张牙舞爪的往出尘处袭来。这时般紫荷的声音从失魂殿传了出来:“小贱人,你倒是真的跟红尘学的牙尖嘴利,看我不撕了你的嘴,叫你这辈子不能再言语的!” 眼见出尘快要被头前几个阴魔伤害,他却仍旧信手闲谈,并不动作。终于等到阴魔手中的魔兵快要在他头顶落下,将他锤个脑浆迸裂的时候,他一声轻笑,琴上忽然变了个音调,只见他身形一个恍惚便消失不见,叫那些阴魔全都扑了个空。 这些阴魔忽然没有了目标,般紫荷那边也寻不到出尘的身影,便觉得有诈,忙用法门驱策,要阴魔回转。谁知这些阴魔方才还能依仗这牝血之精的至阴至邪之气在这清气蒸腾的夜雨剑光之中往来自如,如今到了剑光外围,却在碰上了那剑光一刻,又仿佛被滚烫热油烧到一般,不仅将血牝妖铠的护体红光破去,更将妖铠本身烧出许多窟窿来,将这些无形阴魔烧的躯体残破,几乎不能维持。正是出尘在所有阴魔都入了自己夜雨剑光的圈子之后,将最外圈的所有剑光用阴魂的天罡地煞伏魔剑剑光替换,借那至阳至烈,刚猛无俦的神气将所有阴魔圈住,要来一个瓮中捉鳖。 阴魔因为不能突破最外层的剑光圈子,便只好往内撤去,以免被外面的剑光炼的烟消云散。般紫荷也知道自己中了出尘请君入瓮的计,放出去的阴魔如今俱都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了。只是这些阴魔是她几千年种种辛苦所炼,实在不好就那么轻易舍去;再者她已经将牝血之精放了出去,损了五百年道行,此刻正是有些内伤发作的时候,也没有什么余力去用别的手段,便只好将舌尖咬破,往两个手腕的落魄铃上喷了一口血舞,便更将落魄铃晃的丁零当啷,一声强过一声,去加持修复阴魔身上的血牝妖铠,又将那护体红光放起,将阴魔在夜雨剑光的阵中护了起来。 谁知这时候出尘的声音在四周回荡,道:“老妖婆,大约黄泉是十分不待见你的吧?瞧瞧你炼的这些东西,我都替她觉得有些所托非人。如今黄泉是宇内难寻,黄泉一脉曾经的那些眷属也都是些野狐禅,上不得台面。我本以为能在你这里见识见识这位师叔的本事,谁知道你偏偏真的也是个不成器的。只怕是黄泉见你如此不成才,将自己恶心到了,才不知寻了个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躲了起来,再不出世了吧?” 不等失魂殿中传出什么动静来,出尘又接着说道:“算了算了,我一个后生,也实在不应该议论长辈的。你好歹也算是我一个师兄,我便也学一学六弟弟,也给你失魂殿做一个功德吧!” 只听出尘道:“变!” 忽然整个夜雨剑光之中,种种至阳刚猛的神气升起,渐渐所有夜雨剑光便都被阴魂的天罡地煞伏魔剑剑光取代,彻底叫所有阴魔在这夜雨剑势之下无所遁形。这天罡地煞伏魔剑至阳至猛,如今碰上这牝血之精这等至阴至邪至毒至污的邪物,便顿时正邪虎斗,至阳神气发生如同实质一般,仿佛在这滂沱大雨一般的剑势之中烧起了一股弥天大火,将这些阴魔都烧在其中。 牝血之精到底也是违逆天和的邪物,如今遇上了这至阳正气,也化成了一股猩红无比的浓厚邪雾,从中竟然也烧出来一片邪火,同天罡地煞伏魔剑的正气所化神火相争。一时之间这夜雨清荷曲所成的阵中,大雨倾盆,烈火熊熊,实在是一副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景象。只是般紫荷只放了这一道牝血之精出来,纵使阴气深重,凝练如同九幽阴寒之冰,却也架不住出尘这阵势当中,雨势剑光不断,阳气循环往复,源源不绝,便只逼得牝血之精的邪火越烧越弱,渐渐再难为继。 又听见出尘道了一声:“起!” 阵中原本便是一片荷香满园的湖泽之相,对应出尘原本放出的三千六百口芳沁剑剑光,化了三千六百朵莲花出来。此刻随着出尘一声令下,便有许多莲花猛然升起,同时发生长大,变得巨大无比,去追逐那些失了血牝妖铠保护的阴魔,追上一个便将花瓣统统闭合,将之收在花苞之中,任凭阴魔如何挣扎,也不能挣脱。 “阴阳有序,正邪有分,此生既过,前尘便忘, 颠倒梦想,虚妄沉沦,托生莲台,琉璃澄澈, 清净智慧,广大光明,前路广阔,永脱沉沦!” 出尘声音缥缈,自四面八方传来。他将这几句偈子反复唱了三遍,顿时听见天边一声洪钟大吕一般,夜雨清荷阵中顿时有一道庄严祥和的神光照下,顿时将阵中仅剩的一些牝血之精化了个干净。般紫荷在失魂殿中立刻受了反噬,呕出一口腥臭无比的黑血来,又因为损了五百年道行的虚亏,浑身冒出来密密麻麻豆大一般的虚汗,脱力摔在地上。 出尘阵中大雨已歇,一片安宁平静。神光照耀下,恍惚之间有种种天音梵唱不断,仙乐奏响,萦绕不断。忽然莲池水中,也闪出种种祥光宝气,瑞气加持之下,湖中莲花接连不断开放,花上又生出花,又从花中垂落种种璎珞宝珠,散出种种清香,实在是一片庄严景象。 于这庄严瑞象当中,那所有困住了阴魔的巨大花苞上,也个个生出洁白祥光,渐渐开放,化成一个个庄重莲台。当中各有一个澄澈清净的魂体,内外明亮如琉璃,放出种种广大光明。待所有莲台绽放,俱都安定,阵势之外,出尘也抚琴坐定,看着阵内。这些魂体齐齐冲出尘作揖礼拜,他点点头道:“既得炼度,愿你们前劫已完,自此前路光明,早得正果。” 第75章 桃林峪内问旧人,绝命峡外见迷惑(一)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先天山脉,旧教阴阳宫上空三千里,浮空神土,新教阴阳阁,千幻殿。 万象终于将种种宝物赐名定性,在天地之间为它们录籍登名,叫它们成了真正的仙家神物。衍一惊讶于这神物赐名定性的神异景象,如今见他功成,便过来同他道:“我如今是愈发庆幸自己累世以来多有些修持了。若是我造业太多,彻底断了今生的归身正道的路,如今可不是真的亏大了吗?” “小师叔如今也会同咱们打趣了,哈哈!不过您倒不用更觉得从前可惜。虽然往事暗沉,前路却光明灿烂,既然如今已经入了阴阳宫的门庭,难道将来还没有小师叔自己为神物赐名定性的一日吗?”万象听见他这样说,知道他大约是在心中暗暗生了一些落寞之感,便出言安慰道。 衍一知道他心有七窍,玲珑剔透,想来是被他听出来了自己心中的暗暗忧愁,便眼含感激的冲他笑了笑,道:“我无事,你不必担忧。既然你如今这种种神物都已经过了天劫,内中自蕴了功德道理,便都算是功成了吧?” 万象点头,道:“小师叔说的不错,它们如今俱都内蕴了功德道理,俱都算是真正的功德神物了。我如今也可以动身前往桃林峪中,去寻迦耶髅化问问当年之事了。小师叔可愿与我们一道往狱界一行,也见见其他左道归真的前辈?” 前几日千幻带衍一熟悉阴阳阁中各处方位之时,便从千幻那里听过了镇阁五行狱界的所在,只是当时因为时机不到,加上镇阁五行狱界是五处用天外天的秘法所成的秘境,依托着阁主在这浮空神土上所立起的道阵阵势,不断位置不断运转变换,入口什么时候会开,开在何处,都要经过一番细细计算才能确定,所以当时千幻并没有带着衍一入任何一方狱界一观。他当时便觉得有些可惜,只是奈何当时自己同千幻出来也原是为了给万象、青藤和小王爷三个留些空间,叫他们能说些体己话,本来就是随性随缘而为,后来又接了老爷子的那一道祝香传书,要他们准备自己正式拜师一事,入狱界一观之事便更被放下了。此刻万象邀请,他自然十分乐意,当下便答应了。 万象又去问青藤和小王爷,他们两个也说要一道跟着,于是众人略略收拾一番,便准备动身了。 万象见众人都准备完毕,便在左手上掐算了几次,道:“看起来迦耶髅化也在等着咱们了,水相狱今日竟然转到浮空神土下面去了,此刻正在咱们脚下对应的方位上呢。不过入口怎么又开在北面大师兄的抚云殿去了?难道是他见我给神物赐名定性的动静太大,又想活动活动筋骨了?” 说罢,万象右手画了个圈,带着众人往浮空神土北面去了。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旧教阴阳宫上空三千里,浮空神土,新教阴阳阁,抚云殿。 真是一处气派非常,又精致美丽的仙家殿宇,檐牙高啄,勾心斗角,碧瓦朱甍,雕梁绣户,祥云环绕,瑞彩飘飘。此处便是阴阳阁北边的抚云殿了。此刻一道素蓝道光闪过,万象、千幻、衍一、青藤并小王爷的身形现了出来。 万象才现了身形出来,便说道:“抚云殿虽然名字起的好听,但是一想到里面住的是大师兄这个道德戒律长老,就觉得有些不太相配了。” 千幻笑了一声,道:“大师兄虽说平日里管教师兄弟们修行的时候严厉了些,却总归是个和善性子的。偏你小子牢骚多,难道要师兄弟们都跟你一般的没有规矩,随意胡闹就好了吗?” “大师兄有时候确实是管的太严苛了些,我又没说错。你看看最新入门的师弟们,那个看见他不像是老鼠见了猫的?哥哥你可不能因为大师兄和你们差不多的年纪就偏着他去了。”万象把嘴一撇,冲千幻道。 “我瞧着八皇兄也是有些拉偏架了。我皇兄那个板正性子,有时候跟父尊简直如出一辙,八皇兄你莫非忘了他在我们八门都中的那个‘小父尊’的诨号了吗?”青藤也出来给万象帮腔。 说起来也怪不得万象和青藤两个提起皇甫逸晨来都有些怨声载道的,也不是皇甫逸晨就真的是个铁面阎王,凶神恶煞的十分怕人恐怖,他实际是个极和善极有风度的人,不过是他有的时候太过板正,不论是教导阴阳阁中师弟们,还是自己南极神土的兄弟姐妹们修行,都是一板一眼,说什么是什么,十分铁面无私,所以他们这些小的对他都有些怨声载道的。 千幻看他们两个同声一气,也知道他们实际上也不过是在打趣罢了,便也不往心里去,只是道:“好吧好吧。不过如今都到这了,水相狱的你又最熟,快带着咱们进去吧。” “如今水相狱的入口就在抚云殿的正门后面,咱们开门就去就是。只不过虽说狱界运动不受当中守阁长老心意影响,但每次我从抚云殿进水相狱,总是迦耶髅化觉得无聊了想要松泛松泛筋骨的时候。若是此次仍旧是这帮状况,迦耶髅化固然不会将你们卷进去,但是还是要麻烦哥哥在咱们进去一刻就护住他们,倒一旁避着,等我陪他玩一阵子,咱们再同他叙话。”万象听了千幻言语,也略点了点头,又仔细思索,将进去之后的事情同他嘱咐了一遍。 万象将一切嘱咐妥当,口中默念了几句,便将手一挥,一道神气落在抚云殿正门上,使之缓缓开启了。眼见门开之后,门后竟是一片虚虚幻幻,迷迷蒙蒙的光彩。“这便是水相狱的入口了。咱们走吧!”万象说完,脑后轮光乍然明亮,将无人一并裹住,入了这水相狱界中。 西方外海,瑶光幻海,道魔孤岛上,失魂殿外。 出尘借了阴魂的天罡地煞伏魔剑上至阳至刚至威至猛的剑光破了般紫荷那至阴至邪至污至毒的牝血之精,又用早年从北极神土阴尸道人那里学得渡魂偈,配合天罡地煞伏魔剑上阴魂的西极天道神威,为一众阴魔行了一番炼度之功,叫他们借莲台清净,洗脱身上阴邪之气,现出琉璃澄澈的庄严宝相。出尘又嘱咐了他们一句,便高声喊道:“六弟弟,烦你再将引魂幡取出来,为他们奏一曲渡魂调,送他们一程吧!” 阴魂听见出尘说话,便从定中起身,将招魂幡取出,用双手一摇,将上面的定魂铃摇出来一曲婉转哀怨的曲调来。忽然在四周起了隐隐约约的阴风,在周围卷起来几个旋风来。随着阴魂这度魂调的动静,托着那些琉璃魂体的莲台上各个绽出各色光彩,同时所有魂体也自本身琉璃庄严相中,放出种种广大光明,一时之间失魂殿前种种祥和光明照耀,一片神光冲空,将先前般紫荷催动牝血之精时搅弄起的种种恶瘴妖氛冲的四散消灭。 阴魂将度魂调借着定魂铃摇过了一遍,又将招魂幡在身畔舞了一番。这时他喊了一声,道:“五哥哥,撤阵吧!总要给他们留一条路出来,好让他们 往轮回路上去的!” 出尘一听,忙将手上神光一转,天际间闪过三十六道各色剑光,合在一处入了他的天灵之中。原本道魔孤岛便因为三位娘子联手逼起的那一片大雾魔障,道魔孤岛内岛上空终日被迷障遮掩,不见阳光的,如今芳沁三十六品剑一撤,眼前这一片冲空神光忽然更加明亮,空中的一片遮天蔽日的厚重浓雾迷障竟被这神光重开一片十来丈方圆的窟窿,叫一片温暖阳光从哪窟窿里面撒了下来。他们兄弟几个在这阴郁迷障当中呆了这好几日,本也觉得身上有些不太自在,如今见着这阳光终于穿透了浓雾而来,带着中正温暖的阳气进来,将此处阴阳调和了一番,也叫他们几个身上都舒泛了些。 阴魂见着出尘将阵势撤了,又将招魂幡在手中舞了一舞,倏的往空中一抛,一道惨绿道光在招魂幡上一绕,化成了一道匹练一般的一条康庄大道,道路两旁更是隐隐似乎有些甲胄满身金甲神人在道路两旁做些拥护。 那些琉璃庄严的魂体如今得了那阴魂的度魂调指引,又见了眼前这一条康庄大道,又纷纷朝着出尘和阴魂的方向一拜,便随着这一条大道往前去了。只见一道接着一道的金光飞起,过了大约小半刻钟的功夫,那最后一个琉璃魂体也终于上路,这一条引魂渡亡的前路也化成点点荧光,随风而去了。惨绿道光一闪而过,招魂幡便又落在了阴魂手中。 出尘这才道:“如今咱们这里的事儿也成了。般紫荷最后放出来加持阴魔的那一道妖铠,我虽然瞧不清楚当中的门道,但是就凭这那冲天的阴邪污浊之气,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借着六弟弟的天罡地煞伏魔剑破了她最后这一门妖法,她只怕是要受些反噬折磨,也是活该。咱们也往前走吧。”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旧教阴阳宫上空三千里,浮空神土,新教阴阳阁,镇阁五行狱界,水相狱界。 万象他们才进了抚云殿正门内入口,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景色一变,便都置身在了一片山清水秀,桃花灼灼的风景秀美之地。蜂飞蝶舞,幽香暗涌,风吹过处,桃花翻浪。远远似乎听得见飞流湍急,望去隐隐能见一条银龙一般的匹练自天际飞流而下,声隆如雷,音密似潮。周围群山如黛,层峦叠嶂,更显出一片世外风采。 到底是一片仙境洞天,景色奇绝,笔墨不足以道出万一。小王爷因为早得了地脉神龙青睐,宇内多少奇绝之地都也见过了不少,如今见着水相狱界之中这一片飘然出尘的仙品景象,却仍旧眼前一亮,有些看花了眼。万象一个没拦得住,就被他给跑了出去,贪看这里的美景去了。 “这孩子!”万象暗暗骂了一声,“哥哥,你和草儿快去截住了他,别叫他乱跑。这里看着是一片旖旎仙境,琅嬛福地,实际暗潮汹涌,多有凶险,你都是知道的。你们截住了他,就在原地等着,我先陪迦耶髅化松泛了筋骨,就去找你们。” 说罢他又想到衍一,想着本就是带他来见迦耶髅化的,便又道:“叫小师叔跟着我,正好叫他随我先见了迦耶髅化。你们快去,别叫他不小心再伤了自己!” “好,你别担心,水相狱虽然我来的不多,但也是熟的,我和弟妹先去,你这里料理好了再说。”千幻听了他的话,忙点点头答应。青藤也应声,接着便同千幻两个,一道赤红轮光,一道碧绿神光,双双去截小王爷去了。 他们走了,万象又道:“小师叔,您从四海宝净瓶里掉一道神气,从内里护住自身,然后紧紧跟住了我。既然进来的时候没见着什么人,想来我这半个老师是准备要考校考校我了。只是您是第一次来狱界当中转悠,又是阴阳阁里的生面孔,迦耶髅化只怕也要试探试探您的。若当真如此,便只用四海宝净瓶护住自身,切莫上前与他争锋。他的剑术厉害,您如今虽然根基甚稳,但是仍要小心为上。到时只看我的道理便了。” 万象才说完,忽然周围飘飘忽忽,有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传来:“小魔头,你如今这个指点江山的架势,是真的不把我放在眼里啦?你为了炼老宫主传你的那三口仙剑,搞出来那么大的一个动静,如今才想起我来,是不是也太对不起咱们两个这经年的交情了?” 话音未落,蓦地从四周有数道剑光凌厉飞来,看着只是剑气虚无一般,但是却好似道道有万钧之重,往万象二人所在压来。万象哈哈大笑一声,道:“您这不是见着我了吗!先说好了,咱们两个斗剑闹一闹,别伤着我旁边这一个!” 第76章 桃林峪内问旧人,绝命峡外见迷惑(二) 西方外海,瑶光幻海,道魔孤岛内岛。 大约是因为心中对般紫荷确实厌恶的厉害,出尘虽说了他们兄弟可以动身前进了,却仿佛又有些气不顺一般,又想要去讥讽她几句。还好他到底是挂记着要赶快做完了老爷子的法旨,回去陪陪万象,阴魂和焚火又都看出来了他的想要逞几句口舌之快的心思,上前好哥哥长好哥哥短的劝了又劝,出尘也就就着台阶作罢。他们兄弟几个又各自借了轮光,一道往内岛更深处,去寻那三娘子岳粟儿所在的绝命峡了。 因这道魔孤岛的浓雾迷障实在遮天掩日,他们在岛上实在不便计算时辰,只以直觉计算,他们全速向前又大概走了大半日的功夫,只觉得岛上光亮渐弱,慢慢昏暗起来。好在他们目力非常,终于远远看见远处升起了一座高山。同时他们四周景色,也慢慢显出荒废颓败,十分荒凉。 巍巍高山巅,千仞不足言。荒岭无繁华,枯枝留寂寞。等他们兄弟几个才到了高山之下,只见满目萧瑟,更胜先前,只觉方圆百十里内死气横生,树木花草,虫鱼鸟兽,竟好似都无一活物。 不过绝命峡的名号在外叫的甚响,那绝命二字也甚为清楚明白,他们兄弟如今见了这生灵涂炭的境地,尽管心中各自气愤,却并不十分惊讶。 百草道:“‘绝命峡,绝命峡,万物过峡把命留,百丈岭峭一线天,千年修持尽东流。’三娘子岳粟儿尽管不太在海上行走,名头却比古枯情和般紫荷都响亮的,这个顺口溜如今靠近外海海域的小孩子基本都会唱了。” “大哥哥说的是,也不知道这顺口溜是什么人传出来的。”焚火道。 无性也道:“绝命峡这名字确实起的杀气太重,百丈岭峭一线天的地势又实在出名。据说当年道魔孤岛最初的一些名头还都是岳粟儿杀出来的。如今真的传出来了些这样的顺口溜倒也不奇怪。” 说着他们一道往山上看去,天罚道:“我头先还以为咱们到了此处,自然而然就见了那传说中的‘百丈岭峭一线天’了,谁知道原来还要先登高去。好在这岛上就这么一座高山,虽说巍峨千仞,山体生的却周正,一线天的位置大约也是好找些的。” 百草点点头,说道:“咱们边走边看吧,说不得遇上什么迷阵遮掩的,咱们还是要仔细应对。” 说着,百草脑后纯白轮光大亮,照住了众人。之后他又用大清净药仙光往所有人前胸和后心上各加持了一道符篆:“照二祖父所说,到了绝命峡的地界,最要小心岳粟儿的毒功,只是如今不知深浅,为避免咱们遭到什么暗招偷袭,我便先只用轮光和大清净药仙光做个护持。你们各自在体内将脏腑用道力镇住,之后若有变故,我自有道理应对。” 众人准备妥当,便又各自现了轮光,一道往山上去寻那岳粟儿所在的百丈岭峭一线天了,不提。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旧教阴阳宫上空三千里,浮空神土,新教阴阳阁,镇阁五行狱界,水相狱界内。 万象见迦耶髅化从四面八方放了数道剑气出来,伸手往身前一指,一圈清圣庄严的仙气缭绕起来,将自己同衍一一同护在当中。衍一在这一圈清圣仙气当中,眼见这迦耶髅化的数道万钧剑气临近,只觉得被那剑气压得隐隐有些喘不上气,暗叹这位守阁长老的厉害。不过他正在思索,顿时听见数声金属相交的铿锵之声,几乎震耳欲聋,只觉得自己被震的耳中嗡鸣不断,十分难受。 万象大约注意到了衍一的不适,忙伸手往他身上一指,分了自身一道神气给他护身,帮他缓解了耳中不适,同时他同衍一道:“是我思虑不周,叫小师叔您受苦了。我方才给了您一道我的大道神气来一道加持四海宝净瓶,应当再无后顾之忧了。” 说完他又对着空中说道:“方才不是同您讲了别伤了我身边这一个嘛!这可是我新得的小师叔,您要是把他伤了,可不是叫我这条腿白废了吗?”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周围清气一指,一声清脆剑鸣,清气凝练,化成一口青绿玉剑,正是方仙剑。方仙剑才现了形质出来,就被他用剑诀一指,转眼间化成了十数口剑光往四周飞去。 “你这小魔头,我来帮你试试他,看看他够不够做你小师叔,分明是为你思虑,你倒是不领情了?”那中年男子声音又传来,言语之间虽然有些怪罪,却温厚的紧。 万象哈哈一笑,道:“他都在阴阳宫里正式受了五戒,入了门庭了。如何做不得我的小师叔了?您这话说的可有些偏颇,分明是您自己在这儿待的无聊,怪罪我最近没来看您罢了。” 他说着,又将右手在空中连点,方仙剑化出的那十数道剑光上顿时闪出寒光,忽然剑势陡增,在空中飞行绝迹,难辨踪迹。同时四周时时刻刻又有许多剑气,从不同方向,按不同力道往二人处袭来。 饶是衍一此刻身上又自己归身正道时的功德所成的天降根基,四海宝净瓶的神物宝气加持,并万象一道壬癸道气加身,却仍旧觉得空中那十数道剑光被他用的好似有百十口剑光在空中纷繁乱舞,直看的自己眼花缭乱,更分辨不清那剑光是如何同四周如同落雨一般的剑气潮水相斗。 他正想要努力看清方仙剑的剑光动作,又听见那中年男子声音传来:“好好好,叫你说中了,刚才那一下也够了,瞧着这根底要比我当年归正自身的时候好的多,将来受老宫主教导,定能有一番成就。既然如此,我便只同你好好过几招了!” 他那边话音甫落,顿时听见漫山遍野的剑鸣铿锵,一声高过一声,似浪如潮一般往万象处涌来。衍一眼尖,分明看清了四周桃树俱都受了这剑鸣感召,也纷纷随着剑鸣动静颤动不止。 万象听见四周那剑鸣如潮,道:“您就是想看天境三剑,也不用搞这样大的阵仗了。咱们活泛活泛筋骨,难不成过后我就能吝啬藏拙,不给您瞧了?” 他又将手一挥,青绿,墨绿两道剑光便从他袖间飞出。他用剑诀一指,凡尘剑和冥官剑便也如同方仙剑一般,化成十数口剑光,各放闪闪寒光,往四周而去:“说起来,从前是我年纪小,不曾发觉那魔罗剑本就是您的看家本事,不如您也好好用用,我也瞧瞧它在正主手里的风采?” 西方外海,瑶光幻海,道魔孤岛内岛,绝命峡山上。 百草他们俱都借轮光沿着山体往上,去寻百丈岭峭一线天的位置。往上走了大约有山高三分之一高下的位置,百草忽然闻着周围味道有些不对,忙叫众人当心留神。 他才说完,便从四周涌出许多毒蛇来,紫皮黑腹,蛇鳞厚重如同铜钱,又泛出些宝石一般的光彩来。百草一见,道:“你们都用无心丹护住心脉,岳粟儿的毒功只怕比阴山百毒童子还要厉害些。这些紫鳞黑腹蛇一条条少说都有五百年的上下了,毒性猛烈,恶毒难驯。且它们并无群聚的习性,如今这般成群结队,隐有队仗,堂而皇之的游行出来,必然是受了岳粟儿驱策而来。此恶通身是毒,这鳞片上泛出的晶莹光彩是自身黏液凝结,受风挥发,便是最毒之处,专攻心脉,且能顺着真炁蚕食五内。你们若是一个不当心吸入一点半点,怕是我来救治都要费些功夫!” 兄弟们听见百草警示,便都从乾坤百宝锦囊中取出一粒黄色丹丸吞下,借着药力护住心脉。这无心丹是百草用九洲百种毒草毒虫,依照百毒之间相克之理,配合种种破毒仙草融炼所成。此丹入体之后不仅护持心脉,能不受百毒所伤,更能使心脉假死,虽然仍旧正经运转真炁,行经走脉,却不同外界生出任何交互反应。如此一来,即便他们兄弟当中有哪个真的定功不足,一个不小心没闭住口鼻呼吸,吸入一点半点,只要无心丹的药效还在,便能延缓中毒,也好给百草时间反应,加以救治。 百草见他们俱都吃了无心丹,自己也将丹药吃下。等发了药效之后,便将炼药炉在身旁祭起。他伸手用道诀在自己胸前镇住,默念几句,忽然从炉膛身上传来阵阵灼浪,炉中那百草用种种仙草神药为薪柴所烧起的五色药火从中透出,在炼药炉四周缭绕,顿时叫炼药炉变得好像一个火球一般。 只听他说了一声:“落!”这炼药炉便如同天外陨星坠地一般,往那群紫鳞黑腹蛇中间落去。 炼药炉方才落下,当中的那几条紫鳞黑腹蛇便被五色药火粘上。早先说过,百草手中,药毒不分家,五色药火又是以药草为柴,紫鳞黑腹蛇浑身是毒,自然也浑身是药,五色药火一沾,自然变得了薪柴,便肆意烧了起来。 只是这些紫鳞黑腹蛇到底都过了五百年的年限,老而为妖,俱都有了些道行,加上又有三娘子岳粟儿驯化炼养,也算是她手里的一门法宝,即便又几条被五色药火烧了满身,却仍旧扭动着身子爬行,把周边同伴也圈进了五色药火当中。 百草在空中自己观察,又将手往下一指,将三百六十根青光针从炼药炉中放出,根根青光化成了个圈子,把所有紫鳞黑腹蛇圈在当中。他如此作为,只因为紫鳞黑腹蛇不死,浑身剧毒不灭。他本欲用五色药火将它们烧成飞灰,也能省些力气,只是他未曾料到岳粟儿的毒功竟有些玄妙,将这些紫鳞黑腹蛇炼的并不怕火烧,反而更叫身上蛇鳞毒液挥发的更加迅速,隐隐又要形成实质的架势,才用青光针百毒辟易之能将所有毒烟都遏制在那一隅,不叫外散。同时又将五色药火催的更旺更烈,终于从青光针的圈中传来声声蛇鸣之声,将这个毒祸破了。 还不等百草喘口气,四周又传来些窸窸窣窣的怪声。他转头一看,发觉竟是乌泱泱一片密密麻麻的飞虫,好似一只大手一般往他们头顶压下来。当下大喊一声:“七弟弟,将神火罩张开来圈住了咱们,别叫这些虫子飞进圈里来!” 焚火一听,点头答应,将颈子一转,脑后轮光大放光亮,将神火罩托在手中。他将神火罩往空中一抛,数条烟丝缭绕之间便烧成一片弥天大火,化成一片火幕,将兄弟几个都护在了当中。 原来百草听见声音之后,仔细查看,见这些飞虫大都是甲虫,金翅红眼,背生人面,口中更有利齿生出,便知道是左道上有名的‘飞人面’。这种虫子外面一层甲壳坚硬无比,能在万钧之重下保存性命,也不惧寻常火烧水淹。它们以人肉为食,吃的越多身上甲壳越厚越硬,一对金翅也越锋利,便也能破修行人的护体宝光。若是背后人脸能看出清晰眼耳口鼻的,便也就身具了毒性。若是被这种飞人面咬上一口,立时便被口中利齿之毒麻痹神魂,不觉疼痛,任由其不断啃食,钻入体内。只要小小一只飞人面,少则一月,多则三月,也能将一个修行路上的人给啃成一副骨架骷髅。 百草心中思索,尽管焚火的东极火德神火能上焚道躯,下焚幽冥,但是这一片飞人面数量众多,他一时之间不能全都看的过来,尽管隐约瞧出来他们背后人面,却瞧不出来五官是否清晰,便一时不能估算出这些飞人面的年岁,也不知道焚火的东极火德神火能挡住他们多久。 他心中略略思索一番,又对磐石道:“四弟弟,这些飞人面到底身上甲壳坚硬,寻常兵器虽锋利不能破之。咱们当中也就只有你的那杆凌锋枪占尽了庚辛金属锋利之气。我稍后将青光针放起,便有劳你将凌锋枪的金属之气加持上去,助我破了这些飞人面了!” 第77章 桃林峪内问旧人,绝命峡外见迷惑(三)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旧教阴阳宫上空三千里,新教阴阳阁,镇阁五行狱界,水相狱界。 迦耶髅化听了万象的话,哈哈大笑了几声,道:“你个小魔头,如今知道我是谁了,怎么还想着要我往回看呢?再者说了,你要看魔罗剑,难道是想要我将伤魂损魄双阴剑再取出来吗?魔罗剑的剑式我早就传给你了,你不是也在鬼脸娘手上见过了吗,何必又要我再给你演一遍呢?” 只是他虽然这么说着,动作却一点不停。四周桃木被他那边放起的剑式牵动,颤动不停,渐渐放出淡淡荧光,从枝头花蕊中都有淡淡剑气缭绕着盘旋升起。天边一声剑鸣,轰隆如雷霆,惊天动地,震撼山河。 万象见他这样的起手式,伸手一指,将冥官剑起在自己胸前,用剑诀镇住。顿时他四周神气气势大改,仿佛天光都暗了三分,种种阴森幽暗,又森严决绝的气机在他身前的冥官剑伤缭绕。 这是万象开口对衍一道:“小师叔,我方才给您那一道神气依附在了四海宝净瓶上,您用神将它引出来,从泥丸宫放出去。我传您一道‘盔铠护身诀’,您用那道神气,依照此诀将自己护住了。” 衍一一听,默默点头,将双目一闭,从四海宝净瓶中将万象的那一道神气引出,又将万象传他的盔铠护身诀在心中默念起来: “天盔护我,地铠佑我,我今到处,形神永存。” 他将这诀在心中急急默念了七遍,大喝一声:“咄!”便从顶上泥丸宫中有一道冷冽神光冲出,化成了一副无形盔铠衍一从头到脚护了个严严实实。原本他在迦耶髅化做聚起的震天撼地的滔天剑势,与万象冥官剑那沉重森严的种种气机当中,觉得尽管有四海宝净瓶神物之力护持,又有了万象加持,仍觉得快要定不住形体,快要被他们两人这一番声势浩大的威势吹得身魂分离。幸好尽管万象同迦耶髅化斗剑正斗出了些兴致来,到底没有被那兴奋劲儿给冲昏了头,仍旧顾着衍一的安危,穿了他这盔铠护身诀来护住了他。 他正暗叹一口气,感叹自己如今才算是真真见了世面了,就听见万象说道:“您要是因为小师叔在这儿,不愿意展露魔罗剑的真迹,那便也算了,改日我在自己来找您讨教讨教的,何必又用这样的威势来压他呢?” 衍一顺着万象目光方向看出去,只见空中模模糊糊的似乎有个人影,却又在转眼之间不见了形迹。他眼看万象尽管一直仰着颈子冲着一个方向,眼神却不住的变换这方向,便知道迦耶髅化虽然就在眼前,身形却一直在空中变换位置的。想到方才那一个模糊身影一闪而过之后,自己竟再也不曾抓的住他一丝一分的影子,若不是一直弄着挪移的法子,便是真的飞行绝迹,变幻莫测,速度之快怕是自己生平仅见。想到此处,他不由自主的问了出来:“九幽,我虽不觉得前辈是在空中用挪移法变换身形位置,却也实在是瞧不出来他的行迹,难不成当真只是御空而走,飞行绝迹便又这样的速度吗?” “你这娃娃心性倒是好,如今我同这小魔头的阵势,寻常人物只怕是要吓疯了,不想你倒是能一边用着盔铠护身诀,还能一边想着要瞧清楚我的行迹来。怎么,老宫主收徒,收了个痴儿回来吗?”衍一那话问的极轻,本只是对万象说的,却不想自己才问了出来,就觉得自己身后似乎站了个人,刚想反应,身后又已经没了动静,只听见远远飘来了这么一句。 他心中突然隐隐生了些恐惧之感,往万象处看去。不看不要紧,却看见他身后站了个七八尺高的身影,左边袖管空空,被此刻周围气机激荡给吹得在空中乱舞,鼓荡出猎猎之声。眼瞧着那身影右手中拿住了一口长剑,马上就要刺破万象后背心窝,他却浑然不知一般,也顾不上自己入门时间尚短,道行不深,便要将四海宝净瓶放出来去维护万象。 他当下正心焦万分,想着不过是斗剑比试,怎么就用了这样的杀人取命的招数了,猛然听见万象喝了一句:“小师叔,闭眼!” 衍一听见,知道万象大概要有动作,忙止住了动作,将双眼紧紧闭住,不往外看。说来也奇怪,他才将双眼闭住,只觉得周围原本被他二人逼起的种种气机威势似乎都和缓了些,只是他还没有听见万象让他睁眼,便也不敢在睁眼往外看去。只得按下好奇,等候万象说话。 此刻万象眼前,光景却并不同于衍一所见:他虽确实将冥官剑祭起在了自己眼前,也将盔铠护身诀传给了衍一,叫他用来定住自身,然而迦耶髅化却并没有在身侧准备下什么狠手,空中也只有那一道人影站住,往下瞧着他。 只听那人影开口,道:“我要是真的有那等飞行绝迹的本事,当年早就从你父尊手下逃了。” “小师叔才舍魔成道,到底根基浅些,若不是有盔铠护身诀镇住,只怕方才眼见的情景要更恐怖几分。咱们两个要不稍稍收收手?”万象冲着空中迦耶髅化吐了个舌头,道。 迦耶髅化道:“咱们两个现在这一招怕是都收不住了,都说事不过三,咱们也顺势在过个两招,凑个三招也够了。我知道你们这次原是要来问我些事情,咱们速战速决,我也好给你们解答解答迷惑。之后你再回来多瞧瞧我,咱们再好好斗一斗。” 万象点头,将冥官剑上剑光催的大盛,只等迦耶髅化这一招了。 西方外海,瑶光幻海,道魔孤岛内岛,绝命峡山峰。 磐石听见百草要同他借力去破顶上那一片乌泱泱的飞人面,忙将自己那一杆凌锋枪祭出来握在手中。果真是集结了庚辛金属之气炼成的一杆神枪,才被磐石祭了出来,便又一道金属神气冲天而起,削铁断石,破空冲天而起。焚火的神火罩外那些飞人面正在一鼓作气的往里钻,准备破开他们这一层的护持,来啃食这几个上好的神仙道体的血肉。幸亏东极火德神火熊熊不灭,连绵不绝,虽然这些飞人面的金翅锋利,能破开修行人的护体神光,但却一时之间不能破开这一层东极火德神火的阻隔。冷不防被磐石凌锋枪的金属庚新之气扫到,便有百十来只被削成两段,自空中跌落下来。又因为飞人面虽然外面浑身的甲壳坚硬非常,但内里血肉却十分脆弱,如今被削成两截,遇上了神火罩放出的东极火德神火,便立刻将内中烧成了飞灰。 百草一见凌锋枪上神气有用,便知道自己盘算有用,确定了下面紫鳞黑腹蛇的毒祸已被完全扫除之后,忙将青光针起在头顶,伸手一指,化成三千六百跟青光在空中翻飞。他给了磐石一个眼神,磐石心领神会,将凌锋枪在周身舞了几个枪花,把上面的庚辛金属之气放出在众人头顶,只等百草将青光针去破这些飞人面。 百草见磐石将庚新之气,便将青光针的神光催的明亮,用浑身道力向上一震,顿时三千六百根青光针如同暴雨梨花一般从众人头顶向外飞去。青光针被他这样发将出去,实在是迅捷非常,叫外面的飞人面猝不及防。加上先后过了磐石凌锋枪的金属庚新之气,同焚火的东极火德神气,两道神气加持之下,更使得这些青光针锋利异常,刺穿飞人面那坚硬难破的甲壳也仿佛针扎豆腐一般轻而易举,且青光针碰到飞人面内中的血肉一刹那,其上的东极火德之气便将这些飞人面从内到外烧成焦炭。如此循环往复,又过了小半刻功夫,将这些拦路的飞人面也破了个干净。 他们几个过了这一关,百草又仔仔细细将周边观察一番,确认此处再没有其他后手,才将炼药炉和青光针收了回去,也叫磐石将凌锋枪收了,只依旧自己用法术护着众人,也请焚火仍将神火罩罩住众人,便同众人一道继续往上去了。 他们又驾着轮光往山顶方向飞了许久,隐隐能看见山巅之处时,他们不知被一股无形巨力从上压下,竟阻碍住了他们,叫他们不能再向上飞去。眼见驾轮光往上这条路走不通,他们几个也实在不好在这处耗费道力的,好在这里是一座光秃秃的山体,四下左右都一览无余,不怕万一岳粟儿有什么眷属躲在暗处,在使些什么阴招。即便还要有些毒物来伤人,他们几个只消各自警醒,不要放松了护持自身的功夫,便应当能确保无虞。于是他们一同商定了,便都从中降下身来,落在山道上。 落地之后,百草用千里眼照了出去,往山顶方向望了望,道:“如此看出去,距离山顶到时也不算甚远,约莫还有个百十里的远近,以咱们兄弟的脚力也不过一时之间的功夫罢了。只是咱们仍旧不可掉以轻心,都各自用轮光将自身护住了,切莫放松,七弟弟也将东极火德神火的圈子圈住了众人,余下的便都只看为兄施展吧。” 无性六人听了,俱都点头答应,各自将轮光催的大亮,只照的这山上如同神光显现,光明难当。他们几个做足了准备,便沿着光秃秃的山路往山顶上去。 然而他们几个为防万一,俱都做足了防护,可从他们落脚处到山顶这百十里山路,一路过来却十分平静安宁,真是半分别的险事都没有生出来。若不是他们身处这当世左道鳌首的地盘当中,头顶又有一片遮天蔽日的迷障,这一段倒真好似是给他们登高远足来的。 他们正在奇怪,忽然天罚往前一指,道:“到了!” 百丈嶙峋冲天起,一线天光当中来。他们眼前一片百丈高下的悬崖峭壁,当中似乎刀劈一般笔直的破开,透出山体崖壁后面的一线天空雾色来。岩壁上怪石突兀,虬木乱生,张牙舞爪一般在山体上盘根错节,却又俱都是枯败颓废,没有一丝一毫鲜活之气。 “想来这里便是那传说中的百丈岭峭一线天了。只是不知道大哥哥要破这最后一劫,要从何下手了。”天罚道。 磐石也道:“咱们这一路过来,虽然紫鳞黑腹蛇和飞人面都是些极险恶毒的妖物毒祸,却也都仰仗大哥手段纯熟,计较清楚,顺顺利利的破了。最后尽管在空中不知何故,轮光再不能前进半分,然而咱们徒步上来却也安安稳稳,并未遇着半分不妥。难不成是这三娘子瞧见大哥破她的毒功时候易如反掌,竟不敢出来见人了吗?” 出尘听他这么一说,又忍不住的去同他斗嘴:“四哥哥这话说得可当真没脑子。三娘子岳粟儿在左道成名多少年了,她手下过过的性命,只怕在九魂都阴司哪里都要有小山一般高的一堆名簿了。虽然大哥哥破她前面两道毒功恶孽的时候看着信手拈来,但是她既然能随心所欲的驾驭这等凶横邪物,又如此大手笔的任由它们在大哥哥的手段下被毁的一干二净,难道四哥哥真的以为她会没有些后手预备着要来对付咱们几个吗?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们几个小娃娃,怎么到了我这儿了还这么闹腾。在家中难道老爷子都不教给你们规矩的吗?”出尘才说完,忽然从百丈岭峭一线天中冲出一股浓浓黑烟,遮天蔽日,从中传出来一阵不男不女,又似男似女的一阵沙哑动静,虽然声调冷漠,却在言语之间叫他们几个觉得莫名的有些亲近,反而叫他们几个不由得心生疑惑,你看看我,我又瞧瞧你,都不知道是个什么缘由。 百草到底稳重些,听出话茬中的意味,忙躬身作揖,冲空中的那一道黑烟道:“想必这是三娘子了,也是我们这些小辈们唐突了。中极神土,令狐古世家长子百草,奉祖父法旨,携兄弟们前来拜山,同前辈讨一件物事,还请前辈成全。” 第78章 共相谈众人知旧事,破毒功百草得遗蜕(一)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旧教阴阳宫上空三千里,新教阴阳阁,镇阁五行狱界,水相狱界。 迦耶髅化见衍一根骨不错,又能驾驭阁主的四海宝净瓶,但是仍旧因为道行尚浅,纵然借着万象的一道神气用出来盔铠护身诀,还是在自己剑势下入了迷障,便知道今日大约不能尽兴。于是同万象约定了只过三招,之后便将他们想知道的全盘托出。 万象听了他的话,又想到衍一的情况,也觉得如此甚好,便只将冥官剑在身前催的剑光大亮,顿时那一片阴森幽暗又森然决绝的气机又在他四周萦绕充满,将周围天光都逼得昏暗。 迦耶髅化在空中见他将从冥官剑上催起的剑光,笑了一声,将手往身前一伸,从下方摄来一根三尺长短的桃枝握在手中,挽了个剑花,道:“小魔头,我且动手了!” 他话音未落,只见漫山的桃树上剑鸣更甚,俱都更透出许多凌厉剑气来,盘旋而上,攀附到了他手中那根桃树枝子上。他抬手将桃枝举过了头顶,轻飘飘的往身下一划,登时一道凝练若实质的白光从他手中桃枝上发出,好似那海上突生飓风暴雨时的巨浪滔天一般,汹涌澎湃一般便往万象处劈来。 万象见迦耶髅化这一招剑势来势汹汹,微微一笑,却不去应对,反而将双眼一闭,将轮车往后一转,再不去看迦耶髅化。他背后道力一震,将冥官剑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发将出去,直取迦耶髅化面门。与此同时,又见他将方仙剑在周身化成数十道剑光,绕住了自身周围做了一圈剑围。 说是迟,那时快,方仙剑这一圈剑围才将万象圈住,万象左侧虚空当中冷不防有三、四道剑光蓦地刺出,临近了方仙剑那一圈剑光时又如同烟消云散一般四散消失不见,转瞬之间又从万象面门前刺出,到了剑围之外又分成三路消失不见,又从他身后从三个方向去刺他后心。如此往来之间,又从他右侧飞出五道剑光,刺了上来。万象此刻突地将双目圆睁,右手往剑围之外一伸,用两根手指捏住了其中一道剑光,用力一捏,将那剑光破去。 随着万象将那剑光捏碎,旁的数道剑光也瞬间灰飞烟灭,周遭漫山遍野的桃花剑鸣也一并平息。原来迦耶髅化虽然嘴上说着伤魂损魄双阴剑已经被他封了,用不出魔罗剑来给万象看,到底还是依着自己早年这套法门,用了一招魔罗剑试出来。万象早说过,魔罗剑出手随心所欲,并不拘泥在招式套路当中,更爱有些虚妄变化,最擅长攻其不意,出乎意料。方才他虽然看着只是轻轻拿着那桃树枝子往下轻轻一划,不过虚晃了一招,自己在那一招汹涌澎湃,光明正大的剑光之后,忙将身形急动,刹那间来到万象身边,急急刺出数道剑光,又闪身回到空中。 只不过万象毕竟早就从他那里学过了魔罗剑,知道魔罗剑的总纲在于“执于虚妄,利于魔障”八个字,招式上的虚实变换都只是小巧,所以才在他出招刹那将双目紧闭,用神气将眼耳口鼻种种觉知全部闭住,并固守心神灵台,确保不被勾起心障,落入下乘。之后先用冥官剑上前去对住迦耶髅化当先的那一道剑光,便是用方仙剑护住了自身。 尽管迦耶髅化不是用伤魂损魄双阴剑用的这一招魔罗剑,然而这终归是一道左道之招,邪气招摇,杀法灭道;方仙剑又是一口清净仙气鼎盛之剑,扶正破邪,驱妄保真,便正可以用来抵抗魔罗剑气。只是万象也看得明白那些剑光是迦耶髅化的虚招,所以并不多去耗费心神与之纠缠。直到最后的那一道剑光出现,被万象察觉出来是一道实招,才伸手出来破去:“咱们第一招可算是我赢了吧?” 万象破了这一招剑光,将神气一震,将那破碎的剑光裹住了往空中去,反而加持住了冥官剑的剑势,使之剑光冲天而起,把迦耶髅化最开始的那一道如同狂浪怒涛的剑光逼得往后退了半丈。冥官剑本就是万象借魙阴古玉所炼,受过了怨幽阴世界阴王的玄色阴火加持,最喜玄阴之气。魔罗剑又是左道上一门诡谲阴狠的法门,自然便对万象破去的那一道剑光十分受用,也无怪能从中借力,将迦耶髅化这样精深修持所发出的一招逼退回去了。 只是迦耶髅化看着万象这一手,在空中又哈哈大笑一阵,道:“小魔头,你这口剑倒是神奇。只是你拿我的剑光,来破我法,是不是也有点太看不起你叔叔我了?” 只看迦耶髅化将他独臂往空中一抬,身后一道神光一展,灿烂照耀,好似日正当空一般,正是他舍魔成道这数千年来的精深修持所成,尽管他此生业障深重,无法修成宝轮,成就正果,却仍旧将这一报身修成了个正气凛然,邪魔不侵的地步。此刻他现了这样一道神光明亮,那被万象神气所卷着的破碎剑光竟然有被他这一身正法牵引,竟然在冥官剑旁又凝练生成了一道剑气纵横的剑光。 万象发觉不对,忙用自己剑指往前一指,去加持那剑光,却猛然发觉自己一道神气发将出去,剑光之上竟毫无回应,便知道似着了迦耶髅化的道了。眼见这一道剑光被迦耶髅化驾驭,竟倒转方向,就要同最开始那一道白光一道来对付冥官剑的时候,万象猛将脑后一拍,从泥丸宫功发出一道神气,加持到了冥官剑的剑光上。一时之间阴气大涨,冥官剑上发出一道幽幽森冷,墨黑当中又隐隐泛出暗暗血红的阴暗鬼火来,正是那怨幽阴世界银光的玄色阴火。 只听万象喊了一声:“阴火开道,鬼兵列阵,剑光一展,万恶伏藏!” 冥官剑被万象用法门加持住了,忽然放出一道似鬼叫阴恻的剑鸣,周围玄色阴火幽幽冷冷,又仿佛内蕴了一股极热极烫的热力,轰轰烈烈的往外烧去,同时又有种种阴兵鬼将的影子在冥官剑周围显现,各持种种刀枪剑戟,各做团体,列兵成阵,同冥官剑一道往前冲去。 迦耶髅化见万象的动作,“哦?”了一声,又将手往前一指,将白光凝练,化进了那一道剑光之中,叫那剑光更加明亮,几乎可以比拟他身后的那一道神光,并好似有了实质一般,同冥官剑在空中相交,发出震动天地的镇镇剑鸣。刹那之间,桃花被剑光相交所发的巨力冲击,将满山满树的花朵打落树梢,更是花落飞红雨,满地铺红霞。 空中被这两道剑光映的一分为二,各做颜色:一边是光明照亮日出相,一边是玄色火光暗夜时。他们这样的你来我往,二剑相交所发铿锵之声更是振聋发聩,在整个水相狱界的洞天之内回荡不绝。 此刻千幻和青藤两个早在另一边拦住了小王爷,万幸他不曾走入什么狱界当中的险恶之中,一切无恙。青藤本正在滔滔不绝的教训小王爷,突然听见了那响彻狱界的剑鸣铿锵,又见地上光影变换,抬头看见了那两道在空中僵持的剑光,道:“他们两个说要松泛松泛筋骨,竟然弄得这样大的动静吗?” 西方外海,瑶光幻海,道魔孤岛,绝命峡前。 那浓浓黑烟之中,岳粟儿阴恻恻的笑了几声,又操起她那一把似男似女又非男非女的喑哑动静来,道:“你们是凭老头子法旨来的?只不过你们九洲的法旨,该我外海上什么事儿?” “三娘子这话说的就有些怪了,先前大娘子来了九洲会盟的场上,丢了好大的一个因果时,可是打着整个道魔孤岛的名号来的。如今我们奉旨前来,可不是名正言顺的?”百草面上淡淡笑着,真是一副温润如玉的君子风采,神人做派。 岳粟儿听了,又幽幽怪笑了几声,道:“长姐出去招摇了啊。” 话音一落,她忽然住了言语,半晌不再说话。只这样一团黑烟缭绕,在他们兄弟几个身边转来过去,好似在观察他们一般。兄弟几个不明就里,想着既然岳粟儿一上来就要同他们讲礼数,百草方才说话的时候又自称了小辈,此刻他们即便不知道岳粟儿这番做派是个什么章程,也实在不好做些什么,只好各自将轮光催气十成十的功夫,严严实实的护住了自己,以防她有什么毒功后手,再中了暗招。 只是虽然他们各自提防,心中也思虑万千,但是自从岳粟儿卷着这一团黑烟从一线天中出来,他们几个就莫名在心中生起了些奇奇怪怪的感觉来,仿佛眼前这个并不是那个即便在左道上也甚有恶名的道魔孤岛三娘子,倒是个和善可爱的可亲之人,心中总有些莫名的亲近感觉。 随着这黑烟浓雾在他们几个身边不断缭绕,这莫名亲近之感越来越烈,即便他们几个都不约而同的在心中不断念诵净心、净神二咒,却仍旧丝丝缕缕在心头萦绕不绝。兄弟们各自觉得奇怪,原以为只是自己心神失守,不知怎么中了算,谁知互相传音问询了一番之后,才发觉兄弟们都有同样的困扰。天罚此时觉得不对,忙在传音中问道:“大哥哥,难不成是这妖妇的毒功实在厉害,竟叫咱们都中了算吗?” “我方才默知天运,虽然前知十分迷茫,却隐隐约约感觉是与家中往事有关。若说家中往事,又能牵扯到道魔孤岛的,或者西方外海的,难道是小姑姑?”百草却并未直接回他,反而十分突兀的说了这么一句。只是此言一出,更叫他这一班弟弟们心中迷惑不解起来,又都各自袖中掐指暗算,想要默知天运些许。 他们各自推算了一番,也都同百草所得结果差不许多,便更不知道此事何解了。出尘心中活络,在传音中惊道:“大哥哥,你的意思,莫不是说这岳粟儿,是小姑姑吗?咱们家中,出了个走了邪魔外道的长辈?” “老五你浑说什么呢!九极当中那个不知道姑姑早就失踪了,虽说天运有感是家中往事,如何能扯到小姑姑身上呢?”天罚却立刻反驳道。他这般反应自然怪不到他,他们那个小姑姑自从当年失踪,老爷子又从静湖当中得了感应,传了法旨说只当她已经故去,如此数千年间是一向如此认知,他们也从不做他想。如今出尘这样一个说法,如何不是有些惊天地、泣鬼神,若此事当真,传了出去,那中极神土颜面何存,令狐古世家颜面又何存呢? 百草道:“老三你别激动,老五你也莫要胡说,天机不明,咱们此刻也实在不知前后因果承负,说不得是些什么别的家中往事,你我都不知呢?不过是我提了一嘴小姑姑罢了,你竟然也能将想到那处去。咱们家中,也当真只有你了!” 他们这里不曾讨论出来一个所以然了,那里岳粟儿倒终于发话了:“你们几个在家中也这样,总在长辈面前暗中传音,窃窃私语吗?老头子真的也犯了那隔辈亲了吗?” 他们兄弟几个听见岳粟儿这样冷不防的一句话,竟没来由的一同打了个哆嗦,都在想他们这暗中传音入神的法子是家中秘传,非要家中一脉所出之人才能相互传音,用时只消用心用神,同族之人虽远在千里之外,也能在刹那之间听得清楚明白,更没有些祝香传书的动作,更不易被人察觉。他们自认都没用错了法子,那岳粟儿是如何知道呢? 岳粟儿道:“你们几个小娃娃啊,规矩确实差了点。不过既然是大姐把你们从老头子那里招来了,我陪你们过过家家也好。只不过你们从二位姐姐哪里一路过来了,我也不好难为你们的。方才的紫鳞黑腹蛇和飞人面都是老大破的,这样,我周身这黑烟毒火瘴是用种种妖毒尸毒并阴火邪火炼成的,在左道上颇有些恶名,你破了它,能见了我的面,我就把老头子要的那个东西交给你们。” 第79章 共相谈众人知旧事,破毒功百草得遗蜕(二) 中极阴阳中,中极神土,旧教阴阳宫上空三千里,浮空神土,新教阴阳阁,镇阁五行狱界,水相狱界。 万象同迦耶髅化压要斗过三剑,谁知在这第二剑上就颇弄出了些动静,将水相狱中另一边青藤惊了一惊,觉得他们两个这样大的阵仗实在太大,脱口向千幻问道。只不过千幻先后往狱界当中过几次,也见过万象同狱界当中同一众守阁之人比斗的样子。左右镇阁五行狱界是阁主用天外天的法子所立的洞天,并不同外界相通,里面就算是闹翻了天外面也全无知觉;加上狱界当中守阁之人个个都是左道归真,俱都有一身拔地坠天,移山倒海的本事,又多少有些豪放的性子,留了些左道上的习气,比试斗法的时候颇喜欢全力而为,非要打个爽快才够。所以他此刻见了万象同迦耶髅化二人此刻闹出的动静,他倒不是十分惊奇,只安慰青藤道:“弟妹不用奇怪,他们斗法一向是这样的,非要尽兴不可。左不过桃林峪是迦耶髅化剑气所化,他们两个若是真的波及到了咱们这里,剑气自然能护住发生,护住你我。咱们就且安住等候吧。小王爷也别再乱跑了,免得当真被伤到了可不好。” 万象倒是不知道千幻、青藤他们这处的动静,只用神专注,去同迦耶髅化两个斗剑。此刻他们两个的剑光在空中僵持住,虽然各些占到上风的时候,却更像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的轮转,双方都找不到个能一击制胜的机会出来。 万象眼见此刻剑光实在讨不到好,忙又放出一道神气往冥官剑上加持住了。顿时剑上玄色阴火烧的更旺,更叫冥官剑上又发了一声剑鸣,又往前进了三分,更将迦耶髅化那一边的剑光压得暗淡了三分。 迦耶髅化一见,将右手桃枝又往下一刺,加持住自己的剑光,瞬间那白光又大盛起来,仿佛是一口极锋利的锋刃在正午艳阳光下所反射出的光亮一般耀目难当,饶是万象的一身道行通天,又有种种功德加持,脱胎换骨,目力非常,都被这强光晃得有不由自主的眨了下眼,忍不住想要往旁边避开目光。 只是他到底也是见过不少手段的了,脑中灵活,自然也用对迅速。他先用一道自己壬癸润下大道的神气加持住了双眼,便再不惧迦耶髅化的那一道神光干扰。同时他双手在胸前飞也似的化出五个法诀,从自身当中放出一片极大光明,一时神光冲空,俱都加持在了冥官剑上。 原本迦耶髅化的剑光得了加持,已经生出了一股莫名巨力,仿佛是有无量海水攒成的滔天巨浪卷将下来般,一浪推着一浪,一浪重过一浪,将冥官剑的剑光逼得节节败退。如今得了万象这一道冲天神光加持,也忽然仿佛后面忽然生出了数百座巨山一般,托住了冥官剑,止住了剑光后退的速度,更反生出来一股真理,识得冥官剑剑光能够更加突出猛进,不仅将迦耶髅化的剑光逼退回去,更势如破竹一般将迦耶髅化的一道白光破去了三分。 迦耶髅化此刻也真的生了兴致,在空中一声爽朗大笑,道:“不愧是老爷子从天境带下来的谱子炼成的仙剑,我竟破不了你这第二剑。咱们一直这样僵持着也是浪费功夫,且将第三剑放出来,看看长短吧!” “您倒是直接,这便要看第三剑了?”万象也笑了一声,同时右手往身侧一伸,只见一道三尺长的青绿剑光来到他手下,正是三剑当中的凡尘剑。万象手上剑诀一引,往外一放,凡尘剑便同离弦之箭一般飞驰而出,冲上空中,同冥官剑一道对上了迦耶髅化的剑光。凡尘剑上剑光离合,发出一道凝练光彩,在冥官剑的玄色阴火之中仍旧分外瞩目。同时冥官剑得了凡尘剑助力分担,剑势更快更利,将迦耶髅化那一道道白光又破去了五六分。 迦耶髅化见他出手,也不做多言,右手持桃枝高举过了头顶,漫山遍野的桃树又忽然同他手中桃枝共鸣震动起来。这桃林峪漫山遍野的桃树本就是他自身剑气凝聚化成,此刻他用桃枝在手中化成剑势,更叫漫山的剑气升起聚集,那剑气所成的桃花好似满天红蝶飞舞一般盘旋而起,往他手中桃枝而去。 眼见自己头前一道剑光快要受不住万象两口仙剑的夹攻,快要败下阵来,他不慌不忙的将桃枝又挽了个剑花出来,往下方一抛,桃枝便好似神龙出巢一般,带着满天桃花剑气呼啸而至,加持住了第二剑的剑光。 桃花满天,俱是数千年剑气凝练积攒,锐利难挡。此剑正是迦耶髅化舍魔成道,归正自身之后所炼成的至强一剑,唤做“桃花烂漫时”,是数千年练剑气势积攒,一朝倾力发出,纵使只有一招,却能有他这样的剑术大才真正剑心沉淀,心剑合一的千万亿剑光一同发出,剑剑锋利凝实,千万亿口仙剑同做功用。只不过此剑实在厉害,若不是因为万象的天境三剑实在是世所难见的至宝,他也不愿用出来。 他尽管只用了一根桃枝做剑,但是到了他如今的剑术修为,实在已不拘泥剑光材质,随便什么在他手中都好似一口上乘仙剑加持,可即便如此却仍不能从万象剑光之下的鞋好处,反而还在他双剑合璧之下快要将自己的剑招破去。不过他见了这天境三剑的厉害,他的也实在是来了兴致,正所谓随性而来,乘兴而为,便顺势将这一招桃花烂漫时给用了出来。 只见他这一招发出,剑势如同一条神龙呼啸而来,桃枝剑为龙首,满天桃花剑气做龙鳞,千万亿道剑鸣合成一声龙吟,落在万象冥官、凡尘二剑。 万象一边喝了一声:“来得好!”,一边又将浑身道力震动,脑后功德宝轮一现,神气汹涌,神光迸发,用了十足的根基加持住了二剑,使二剑之上各放出三丈许的剑光,同迦耶髅化的桃花烂漫时对阵。 万象见剑光一时稳定,便用道指在胸前镇住,脑后轮光更盛,口中道:“阴为冥官,接引凡尘,轮回生死,无常无相!” 双剑被他用咒诀加持,便以剑尖为中心,将剑光转成了阴阳双鱼,化出一股混元巨力,同桃花烂漫时的千万亿剑光巨龙斗在一处。刹那之间,双方剑气在桃林峪中卷起无尽狂风,引起了阵阵风雷之声。 好在万象早就暗中用神出去,探明了千幻、青藤和小王爷的所在,在迦耶髅化用招一刻便将衍一用挪移之法将他送到千幻眼前。只是衍一突然到了他们眼前,几人还不待说话,便见到另一边的满天千万亿道桃花剑气被桃枝剑引动着化成一条神龙,跟着便是一身巨响,紧接着便是狂风席卷而来。幸好他们这里的桃花并未被迦耶髅化牵动,在狂风刮来的刹便剑光纷繁,在他们身边织成一道剑壁,把他们护在了当中,才不被波及。 衍一此刻脑中并不十分清醒,还在为此前闭眼之前所见景象心惊不已。千幻见了,道:“小师叔,您先将心神收摄,安定自心。他们这样斗法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不必担心。” 衍一听见他说话,略略用功安定了身心,同千幻道:“方才九幽说要迦耶髅化前辈给他瞧瞧魔罗剑,我想着既然前辈是左道归真,怎么就动了杀心了呢?” “杀心?”青藤、小王爷一听,俱都十分心惊恐惧,忙想出了剑壁看看。好在千幻一个眼神过去,示意他们无事,止住了他们。 千幻微微一笑,道:“小师叔方才过来的时候双目是闭住的,身上又有盔铠护身诀护着,想必是小九叫你这样做的了。我从前也不知他用的是魔罗剑,陪小九进来时见他见过一次,明明心神都被我护的死死的,灵台也是澄明的,偏偏就不知怎么入了一处极恐怖的幻境当中。想来小师叔见得也是这样的了。你们且瞧瞧现在这剑壁之外的样子,难道还觉得小九吃了什么亏吗?” 他们三人瞧瞧千幻,瞧瞧外面,知道了千幻的意思,便想着先按下了,等他们两个尽兴了再说。正巧他们四个这里定了下来,外面又传来了数次剑鸣,忽而一片安静,盘旋空中的那一条剑光神龙已经消散不见,水相狱中一切都回归了他们才进来时的安宁平静,他们周边的那一道剑壁也同时化去。这时听见万象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桃林峪:“输了输了,这最后一剑我输的彻彻底底了!您有这么一招,怎么还藏私呢?” 他们正奇怪那边是个什么状况,就看见眼前百步之外,迦耶髅化正用他那根独臂,推着万象的千机车,二人有说有笑的往这边来,瞬息便到了他们眼前。只听迦耶髅化道:“就说你?” 千幻一见是迦耶髅化给万象推的千机车,忙过去接过来,道:“您是父尊倚重的前辈,怎么好劳您给这混小子推轮车的?” “他今日让我痛快了,我给他推推也无妨。我一个大残推他一个小残,看着也是个景儿。”这迦耶髅化虽然少了一条胳膊,推着万象的千机车却稳当。他身形高大,眉目冷峻,不过大约是在阁主这里正心修持的久了,周身气氛却十分和蔼可亲。他朝着青藤和小王爷一点头,道:“这是将来的媳妇?还有总跟我提起来的南极的那个弟弟?倒真都是好修持。” 青藤、小王爷见迦耶髅化同自己说话,忙各自同他见礼。他微笑着冲他们摆了摆手,叫起来,道:“三公主的底子上有伤,可惜我这辈子只会杀伐,虽想帮你却实在有心无力,便只给你三道剑气,以后危难之时可以护你一护。” 说着抬手,有三道剑气从他指尖飞出,融进了青藤身后用来束发的那个玉箍中。青藤也忙打了个万福道谢。万象也道:“有您的三道剑气护着,我日后也不用担心她出门了。多谢。” 迦耶髅化看看小王爷,又对万象道:“小王爷的根基倒是奇特,你的手笔吧?” 万象点点头,道:“当年不是同您说过,我给了他一个无量杀世的道行的。” “嗯,这么说他倒是与我有缘。你虽然天资聪颖,剑术也好,但是杀伐之气却不太足。小王爷有一个小杀劫的道行,若是愿意,以后多教你哥哥带你进来,我教你点儿好东西,如何?”迦耶髅化点点头,冲小王爷道。 小王爷一听,两眼放光,自然欣喜若狂,道:“前辈当真?” “傻小子,快叫师父,把他哄高兴了,说不定刚才最后那一剑都传给你了!”万象哈哈一笑,道。 这样寒暄了一阵,小王爷虽然没正式拜师,不过也是碍于迦耶髅化觉得自己这辈子没有成正果的命数,不愿意叫小王爷拜师,再被自己的命数拖累了他罢了,只说小王爷只要愿意来学,他必然用心来教的。 一切说罢,他们也正经开始说起来此次来意。迦耶髅化眼中仿佛在一眼望出了这狱界之中,看见了千万里之外,而后道:“我接下来所说,你们听了大概是要觉得匪夷所思的。但是道魔孤岛里面藏着的,是我那条左胳膊。三娘子岳粟儿,既是我那条胳膊的看守,也是我入正道之机,更是你们失踪的小姑姑。” “当年为了采一味鬼烟草,出了诡云溺海,到了瑶光幻海上,化成寻常渔夫,等候鬼烟草出世。我当时被身上有幽冥老祖在身上种下的恶蛊,又有伤魂损魄双阴剑的邪气侵扰神志,每每在夜中会都造些杀孽出来。久而久之,就把你们小姑姑招过来了。谁知她是我归正自身的机缘,我却是她的劫数。若不是为了救我,这世上也不会有个道魔孤岛的三娘子了。” 第80章 共相谈众人知旧事,破毒功百草得遗蜕(三) 西方外海,瑶光幻海,道魔孤岛,绝命峡。 万象他们在中极神土中听见迦耶髅化所说,几人都已经是震惊不已,偏偏无巧不成书,百草他们这边虽然都各自忌讳,却也都隐隐猜出来岳粟儿同他们失踪了的小姑姑又些什么关联。加上他们用着家中秘传的传音入神这等极为隐秘的法子交流,却又被岳粟儿发觉,便更觉得她身份上有些隐秘。再者此刻他们也都发觉,起先古枯情称呼他们用的是“公子”这样的尊称,般紫荷因为自己同正道和狐族的旧怨,用“小贱人”称呼出尘也无可厚非,偏偏如今到了绝命峡前,岳粟儿却用的是些极亲近的称呼,什么“老头子”、“小娃娃”,就连老爷子到了她口中竟也成了“老头子”,若不是她真的嚣张到了极点,十分不管不顾,不将一切放在眼里,也不是她脑中有疾,太过疯狂,便只怕真的有些什么隐秘了。 此刻听见岳粟儿唤百草做“老大”,分明是家中长辈叫他的称呼,他们便更觉得此人身份更有些什么隐秘之处了。不过此刻实在不是在这处纠结的时候,眼下他们还是要先以老爷子的法旨为主,将事情了了再论其他。况且百草此时私心想着,方才岳粟儿口中所说,要他先能将她周身的黑烟毒火瘴破去,见了她的面,才能得着老爷子让他们来取的东西,又联想到之前大娘子古枯情在浣裳湖上同老爷子的二人的交谈反应,深觉老爷子必定和道魔孤岛之间有些不为人知的联系。既然如此,他便只好将心中杂念清理,真正安定清明了灵台,准备专心去破岳粟儿的黑烟毒火瘴。 “前辈既然以礼相待,便要一言九鼎才好!”百草先礼后兵,作揖同空中那一团黑烟施礼后,便将炼药炉和青光针祭起在身前,预备动手了。 黑烟当中,岳粟儿接着怪笑几声,道:“有礼而不迂腐,才是好孩子。看好了!” 黑烟毒火瘴中忽然发出一道浓烟,当中裹住了一线火光,往百草处卷了过来。百草眼见这黑烟盘旋,看着软绵绵一团,却来的极快,他所在之处本同空中黑烟有数丈距离,黑烟却好似瞬息而至,转眼就到了自己眼前。好在他们一路上都十分仔细警醒,轮光俱都一刻不停的护住了自身,所以并不惧怕。百草在前先将青光针上用大清净药仙光加持住,并将仙光催的十分明亮,对住了这一路黑烟毒火瘴,不叫它继续向后前行;同时其他六位兄弟也将轮光催的大亮,聚成一团,配合焚火早放出来的东极火德神火圈子护住了自身,并各自往后退去,远离了战场。 百草见他们动作默契,心中欣慰,伸手一挥,炼药炉便化一道流光往后飞去,落在他们兄弟几个的圈子当中。炼药炉上五色药火发生,生出种种奇异药香,烧进了东极神火圈子里面,更将他们几个护了个周全。 他才将一切做完,空中岳粟儿那男男女女的喑哑声音又传来,道:“我本就只是要考校考校你的功夫,又不去难为他们几个,怎么你倒是这么小心呢?不过这样胆大心细,时刻照顾着自家兄弟的心思,道确实是个做长兄该有的样子,很不错!只不过你将炼药炉给了他们,单靠这几根针护得住自己吗?” 百草却道:“前辈行事方正,瞧着很有些底线,若不是在这凶名极盛的左道鳌首之地,遇上前辈这样的,便要觉得前辈是个隐世的正道大才了。您放心,既然我应了要同您斗上一斗,自然不能把手段都藏着,教您败了性子的。” 他话才说完,便将右手上捻住了诀印,往前一指,三百六十根青光针便瞬间化成三千六百根,若流萤飞火一般满天飞动。又见他将手上诀印一变,空中低喝一声,道:“变!”那三千六百根青光针上边也若有若无,丝丝缕缕的烧起来了些五色药火来,在空中连成了一片,去同那一路黑烟毒火瘴争斗。 青光针本就有百毒辟易之能,又在炼药炉中受五色药火日夜熬炼,收摄了五色药火中诸般仙品神药的生克变化之道理,更有药火阳气加持;岳粟儿的黑烟毒火瘴又如她早所言,是她用种种妖毒尸毒并阴火邪火炼成的,阴毒炽盛。百草熟知药毒之理,尽管不曾亲身验过黑烟毒火瘴中的药理,却在青光针刚刚同黑烟毒火瘴接触刹那,便察觉出当中少说有三四百种妖毒尸毒,百十种阴火和数十种邪火炼成,当中的妖毒尸毒更颇有些纠缠,仿佛也分了些君臣佐辅,十分相辅相成,互为助力。 百草先用青光针在空中制住那一路黑烟毒火瘴前进,同时在心中盘算着毒瘴的狠毒,因为这些当中数百种妖毒尸毒之间互为相生助长,再加上那百十种阴火和数十种邪火的从旁催化,已经将这毒瘴的威力增长了数倍,更是十分变化多端,叫人难以琢磨抵挡。当务之急是一定不能被这毒瘴粘上,否则若是不能再须臾之间分辨清楚当时中毒时的种种妖毒尸毒比重,阴火邪火文武缓急,便不能对症下药。偏偏这尸毒最善攻心攻血,若是不能及时对症下药,加以解毒遏制,那便是头顶悬剑,不知何时便要被尸毒感染心血,沦为岳粟儿手中傀儡。 正是因为他功行深厚,能看清这一层,才能立刻因时制宜,将青光针分化万千,并从中放出五色药火的神气来,借以抵抗这黑烟毒火瘴。眼见这三千六百根青光针上的五色药火连成了一片,青光针锋利,受了大清净药仙光加持之下能穿山破石如无物;五色药火又有神药仙品之中相生相克之理蕴化其中,炼毒化魔更是轻而易举,二者合一,同时施为,便是百草用了个一力降十会的法子,既然这黑烟毒火瘴中的变化多端,不好预防,自己便用药中之理,不管细微之处,只全部破去便是。 只看岳粟儿发出的这一路黑烟毒火瘴,尽管来势汹汹,如今却被那三千六百根青光针带着五色药火给分化破去,用了半盏茶的功夫便已所剩无几。 岳粟儿在空中黑烟之后,拿着她那把喑哑不堪的嗓子道:“不错,不错,这样的手段很不错了!” “多谢前辈夸奖了!这些小巧过了,晚辈还有一剑,请前辈看看!”百草也不矫情,接了岳粟儿的夸赞,脚下一蹬,飞身而上。 此时下方众人,尽管在五色药火当中,又都闻到了一股不同于五色药火的冲空药香,只觉得十分正大光明,清净无染;当中又仿佛又种种香烟之气缭绕附和,清心静气,安宁身魂。他们一道朝空中望去,只见百草脑后大道功德宝轮大放种种光明,映得他仿佛神人下降,宝相庄严,他周边空中光明照明,将他头顶秽气冲散。刹那之间他胸中五气冲空,顶上三花绽开,周围凭空当中宝花开放,花中又托住种种仙药名品,正是百草将他百草道体的东南天道宝相显现了。 只见他在这样的庄重宝相当中,朝面前黑烟毒火瘴作揖一礼,道:“前辈,请了!” 他话音甫落,便双目一闭,将左手剑指,往空中一指,同时右手用道指在胸前镇住,只觉得周围那冲空药香更加浓郁难当,只叫人觉得仿佛身在一片满是种种灵药仙草的药田当中,只叫人觉得清新安宁,身心都十分舒适了。同时众人又闻着了浓浓的旃檀宝香,混着种种别的宝香之气,在萦绕充满了整个绝命峡前。 他睁开双目,将左手往前一指,虽然周围景象仍旧不变,但空中那遮天蔽日的一团黑烟毒火瘴好似被什么东西圈住了,再不能往外发散,且肉眼可见的开始烟消云散,渐渐消弭。下方兄弟们见了百草这样的手段,心中便纷纷安定下来,又开始互相传音入神道:“大哥哥这是这千年来,第一次放出来这祝由剑吧?” “大哥哥早就将九洲医毒之理烂熟于心,两千多年前便已经不怎么用剑光了。上次放剑光出来还是因为咱们东北大水遇上了些左道上遗留上古秘毒荼毒人间,大哥哥不曾见过,又急着要救那数万人的性命才用的。这祝由剑是大哥早年借由医术祝由一科道理所成,用了宇内三千六百种奇珍仙药,又汇聚了九州海内种种毒物,辅以祝由一科各类符咒加持,佐以旃檀宝香,一同与炼药炉中祭炼,日夜祝祷,诚心加持。如此日夜用工,虔敬诚心,用功三百六十五年方才功成的一口无形无质的仙剑。剑上药香冲空,符咒满足,香烟缭绕,宝静无碍,十分圆满。用时只消稍稍默祝,或治病救人,腐骨生肉,或破妄除邪,消灾扶正,都十分灵感。大概是二位祖父早就算着了,才安排叫大哥哥留着功夫来破绝命峡这一阵的。瞧瞧如今,可不真的就是药到病除了吗?”天罚道。 磐石也道:“都说老五的剑光神奇,要我说大哥的剑光才是真的玄妙。看看如今这个架势,要是这个三娘子真的言而有信,咱们这一关应该是过了。” 果然此刻空中,岳粟儿的黑烟毒火瘴已经快要被百草的祝由剑剑光消弭,化去了七七八八,隐隐约约已能看出毒瘴之后岳粟儿的身影。 百草忽然高声一喝:“破!”他脑后宝轮神光便又发出一道神光照射出去,终于将最后遗留的黑烟毒火瘴破的干干净净,丝毫不剩,一个满身黑色衣衫的女子也随之显出形貌来。她脑后情丝挽成了一舞凤髻,插了两支温玉步摇,脸上眉目清冷,画的长眉入鬓,非常凌厉。鼻梁挺拔,嘴唇饱满,是个不同于九洲风情的美丽女郎。只是她的形貌虽然现在众兄弟眼前,兄弟们见了,却都不约而同的在眼中显出了些迷茫、不解又隐隐惊讶的光彩。他们都借着轮光飞上空中,来到百草身边,纷纷欲言又止,想要传音入神又怕被岳粟儿发现,几个数千年修持,又在宇内行走,见惯了种种奇诡事情的,此刻竟然都不知所措了。 岳粟儿看着他们这个样子,“噗嗤”一笑,道:“老大,你先将纯阳草火种和五色药火合在一处,做一个药阵,姑姑先把老头子要的东西给你,再同你们说其他的。” 百草一听,虽想张口却有些发不出声来,好容易才结结巴巴的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了点声音:“姑、姑姑……” “别发愣,也别哭,先办正事儿,听话。”岳粟儿声音轻轻,道。 她右手在旁边虚空中一托,顿时四周邪气惊天,好似有开元无数会元以来的种种邪气怨气魔气恶气都在她手上聚集,只叫他们兄弟几个觉得身在无间地狱中,浑身战栗,汗毛倒竖,体内每一根骨头,每一丝血气都在恐惧咆哮,叫这要快些逃离此处。只是他们几个如今身子竟都不听使唤,数千年的纯正修持竟在此刻都好似一张无用画饼一般,全无功用。 岳粟儿见他们这般样子,暗暗叹了一口气,左手往他们一指,一阵清风合着药香吹拂在他们身上,仿佛春风沐雨,温暖舒适,终于叫他们几个恢复过来。 百草却更加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岳粟儿,只因为这一手分明是中极神土中独有的一道清风醒神咒,只有中极神土的大医会用。不过大约他此刻也终于信了眼前这人是他们失踪了的小姑姑,尽管还是一头雾水,不知就里,还是依着岳粟儿所说,将纯阳草火种和五色药火化成了药阵,等着岳粟儿将那冲天邪气的东西拿出来。 岳粟儿见百草将药阵立起,右手上一用力,手上托着的种种邪、恶、魔、怨之气更加浓重汹涌,搅得四周种种邪云压将下来,仿佛天地颠倒,末日现前了。只听她轻喝了一声:“来!”便从绝命峡的一线天内飞来一物,被她托在手中,转手化成了一道黑光送入了百草的药阵中。她又张嘴吹了一口十分纯然中正的鼎盛清气落在药阵上,立竿见影地,四周的恶气邪氛便平息了。 “这便是父尊要的,迦耶髅化舍魔成道时的遗蜕,也是你们将来进诡云溺海的钥匙,他那条左臂了。” 第81章 悉旧事万象承托付,完法旨姑侄终相认(一)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旧教阴阳宫上空三千里,浮空神土,新教阴阳阁,镇阁五行狱界,水相狱界。 “您先停一停,我虽然是因为前知不明才来桃林峪见您,您倒是也不用说这样一番惊人的言论来吓唬我吧?小姑姑失踪这件事儿不是九极神土皆知,且有祖父亲自问过静湖,早已盖棺定论了吗?”万象听了迦耶髅化所说,一时之间实在觉得他说的太过惊世骇俗,不等他接着说下去,自己先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 千幻也觉得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令狐古世家家风严谨,自开元天道传下血脉以来便没有听过有什么行差踏错有辱门楣的。他们加小姑姑失踪了数千年,冷不防被迦耶髅化说成是一身恶名的当世左道鳌首,哪怕迦耶髅化十分为他父尊所信任,是阴阳阁自立教以来以为德高望重的前辈,千幻礼数再好,此刻也不免的在心中生了许多不快出来。只听他开口对迦耶髅化道:“长老可知道您这番言论若是传了出去,对咱们中极有什么后果吗?” “我知道我这话说的突兀,少主心中震怒也是情理之中。不过我既然此刻能将此事说出来,想必天机也已经明了,不再对此事有所遮掩。少主大可以自己默知天运看看。”迦耶髅化见千幻实打实的生了气,也不气恼。他自然知道兹事体大,不可轻易言说,然而天意忽改,不再对令狐古世家小辈遮掩此事,便叫他不能自已的将话说了出来。此事既然是老天要借他的口说出来,他便也叫老天去平息千幻此时心里的怒火了。 千幻听了迦耶髅化所说,忙将慧眼照穿时空,去分辨他所说的十分真假,万象同时也拿慧眼往外看去。不多时二人收了功夫,只看脸上神情仿佛是都信了迦耶髅化所说的。只是他们两个面带苦涩,俱都又带了些欲言又止的神色,大约此刻二人心中也都不太好受。青藤见了,正欲要问询,万象看出她的心思,伸手捉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示意她安心,不必多虑。 安定了青藤,万象开口道:“都说当年祖父亲自求问静湖是为了寻找小姑姑踪迹,现在才知道了是为了请天道遮掩小姑姑痕迹的。只是如今怎么又突然叫我们知道了呢?不过若是我看的不差,算的清楚,按着辈分来讲我们怕不是该称您一声姑丈。您若是当真还知道些什么秘辛的,能说的便请都说了吧,我也可以稍稍歇歇,不用总是猜来猜去了。” 千幻听了也点点头,道:“您是瞧着我们几个长起来的,便也请您垂悯我俩,如今老天让您说的,便都说了吧。” 迦耶髅化见他们两个言辞恳切,十分真挚,也是在不想叫他们两个再去揪心难受。如今已将窗户纸捅了个极大的窟窿,本就堵不住了,他也没有再继续藏着掖着,不将一切讲述清楚的道理。左不过本就是机缘现前,也是该让他们知道的时候了。 他叹了一口气,道:“小魔头,我同三小姐从未在天地过名,这声姑丈你也别急着叫,免得我这个命格会妨了你的。如今天道开了禁,大约三公主也同大少主他们见面了,能说的,我自然便都说给你们听。” 他抬眸望向远方,眸光好似直接望出了水相狱界,望出了时空之限,直看见了自己当年还是魔罗圣贤时的日子。他又叹了一口气,开口缓缓说道:“先说起来我当年还在幽冥岛时,幽冥老祖曾经以为我们留一招救命后手唯有,将包括我在内所有门下身上都种了一道保命符,实际上是他从前还未从天境退转之前,用他彼时所有的天境福泽炼成,用来反吸我们身上的一门恶蛊。此蛊在身,不关你带着多大的福泽降世,这恶蛊都会慢慢将你的福德同幽冥老祖身上的恶孽互换,这也是他能在梦九天世界之中作恶如此之久,仍未被天诛地灭的缘故之一。而我们当年这些师兄弟,都是因这恶蛊的缘故,个个到了最后都是满身恶孽,内中更是魔障横生,渐渐都被这魔障纠缠,彻底侵害了心智,变成真正无恶不作,是非不分的十恶之人。如今幽冥岛上人才凋零,一是因为我那些师兄弟俱都遭了天谴,替他受了天诛,二是因为他炼的恶蛊都已用尽,加上门下受天诛之人太多,老天早就灭了他的道统传承之路罢了。” “我大约是因为天境之人所生,降生之时所承负的福德甚厚,他那恶蛊无法轻易将我的福德全部收摄过去。我也因这满身的福德加持,开智之后便发觉天资甚好,学了幽冥老祖的法门之后,自己又悟出了魔罗剑,才真正发觉了那恶蛊真相。后来见许多师兄弟都莫名其妙彻底入魔,死在天谴之下,便出走幽冥岛,道西南外海上占了落圣泽,并借着魔罗剑‘执于虚妄,利于魔障’的法门,开始慢慢将恶蛊当中所收摄来的恶孽反逼出去。只是幽冥老祖造孽太多,又因为有恶蛊为后手,造起业来也更加肆无忌惮。我在落圣泽闭关了百年的功夫,西南外海便因为我逼出去的恶孽,成了如今宇内闻名的诡云溺海。” “我从前看《宇内万国坤舆图》的时候就在奇怪,四方外海是因为海中地气不同天然所成的凶险之地,但是诡云溺海自有史以来仿佛是忽然出现,原来是因为幽冥老祖的恶孽外现。”万象听迦耶髅化说到此处,不由感叹了一句,瞧着迦耶髅化的神色更是多了几分惋惜。迦耶髅化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微微一笑,道:“小魔头,一切都是缘法。你父尊和三小姐一道度了我,我现在又转来帮你破劫,也是天运轮转使然,你且定心,听我接着同你们说。” 他清清嗓子,接着道:“后来约莫是给幽冥老祖发觉我在落圣泽的行事,那恶蛊竟开始在我体内时时发作,扰乱我的心智,侵蚀我的灵台。我用魔罗剑的心法潜心压制,同时化身时间行走,去找寻能助力压制那恶蛊的法子,终于在七千多年前叫我发现了鬼烟草对恶蛊又些效验。只不过鬼烟草这东西,有形无质,能保命逃跑,且数量太过稀少,想来即便是如今天下承平,万物生长自如,也一共只有不过五六株罢了,当年只有更少。我费劲心里只找来一株,炼成三颗丹药,护了我三百多年的功夫之后,效果日渐衰弱。恰好此时我又得了消息,在瑶光幻海海域又鬼烟草的踪迹,便动身前往西外海,借着魔罗剑的心法将满身魔气压制到伤魂损魄双阴剑中,又将双阴剑用符咒封住,化成了一条渔船和撑杆,在西海边上假借一个渔夫的身份住了下来。” “只是如此过了快两百年,我那凡人化身都已经成了个年老体弱的渔夫样子,鬼烟草却仍旧毫无影踪。只好借故假死,又换了个形貌,故技重施,依旧在西海边上住下。然而此时我已渐渐压制不住那恶蛊发作,时不时的会被它影响,在子时入魔杀人,慢慢又造下些杀孽,更搞得西外海海域人心惶惶,大抵西外海处邪性的传言也是当时传出来的。但是鬼烟草是我当时所知唯一能克制恶蛊之物,便落了一个执念,只在西海边上固执等候下去。好在当时瑶光幻海上还没有那遮天蔽日的浓雾迷障,尚能找到些海岛栖身,便吴仁怀疑到我身上去。无奈时日越久,我越压制不住恶蛊发作,入魔次数越发频繁,无奈只好用魔罗剑心法强行压制,只不过如此实在甚伤身子,终于到六千五百年左右的时候,我照常出海,到了西极坎洲的岸边时,因为连日压制恶蛊,身子实在耗损太过,晕在了岸上。三小姐那个时候也在行走宇内,辗转听说了西海边上常有妖魔杀人的传闻,便在那里化身成一个医女,一面行医救人,一面暗中查探。正巧那一日被她碰到,医者仁心,便将我救起,一同施针用药,将我救了过来。好在我早将魔气收敛进了伤魂损魄双阴剑中,化成了渔船和撑杆,三小姐才不曾发觉我的身份。但是我却发觉这医女医术甚好,我受她救治之后,恶蛊竟隐隐消停下来,发作的少了许多。于是我便骗她说我身上素有无名顽疾,又身世贫苦,找不到医士诊治,只得离群索居,以至于今日而已。那恶蛊本就是幽冥老祖所炼,三小姐瞧不出门道,便也信了我这套说辞,便应允我只要有所不适便可去寻她,若是一时身上拮据也无妨。” 迦耶髅化说到此处,眼中光彩晶亮,面上神色温柔,显然是回忆起了什么温暖往事,十分贪恋追思当年心思情感。万象见了他这个神情,先看看了千幻,又同青藤两个相视一笑,都心照不宣,不去打扰迦耶髅化的思绪,只等他借着说下去,不提。 西方外海,瑶光幻海,道魔孤岛,绝命峡。 “好了,老大,那个骗子的左臂你拿到了,老头子的法旨也完成了,想问什么就问什么吧。”岳粟儿道。 除了百草,剩下六哥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却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又传音入神叽叽喳喳起来。先是出尘道:“真的叫我说着了?我是不是这两天应该瞧瞧黄历?” 焚火也道:“五哥哥你这个时候还能开些玩笑起来。仔细瞧瞧这岳粟儿脸上的骨相,同父尊的大概有七八分像,分明是一脉所生。咱们方才心中那莫名的亲近之感,莫不是真的血浓于水,才有的莫名感应吗?” 他们说了几句,忽然听见百草开口,声音当中略带了些颤抖哽咽,道:“无忧草三钱,寒蝉霜半两,五惊虫蜕一钱,应该怎么破?” “三生草霜一两,初雪寒虫半钱,炊火成炭,研磨成灰,用春日雪,冬时雨各三两煮沸,混合后用千年蛟蜕蘸取擦身,此毒可解。”岳粟儿不假思索,声音冷冷的回道。兄弟几个此时渐渐缓过神来,才发觉此刻没了那黑烟毒火瘴的遮掩,她竟连声音都变得清冷好听,仿佛泉流叮当,十分悦耳。 百草并未无管这些细枝末节,又问了一句:“我幼时学毒,中了一味尸毒,多亏道体天资护持,并未伤损太过,不过仍旧高烧了五日,到了第五日上毒性突然缓解,是何缘故?” 岳粟儿道:“你中的是紫云僵毒,本该于三日之内从脏腑开始溃烂,生出毒虫,吸骨榨髓,化成一副空空皮囊。不过你道体神力拥护,紫云僵毒虽然厉害,但在你体内游走却并不发作,只同你道体神力斗争,才叫你高烧昏迷。第五日上你于梦中,见一条黑鳞大蛇,从一条白角青鳞的长蛟争斗。这一梦又大半日的功夫,知道白角青鳞长蛟将黑鳞大蛇吞入腹中,你身上的紫云僵毒也随之而解。” “大哥哥他们两个这是打些什么哑谜,二哥哥你可知道?”阴魂听着百草和岳粟儿两人对话,一头雾水。他想着无性从小事事留心,便想要问问他是否从他们两个对话之中听出来什么门道。 只可惜无性尽管同百草年纪相差不大,此刻他却也听得云里雾里,便只好摇摇头,表示不知。百草小时候,他们小姑姑令狐香雪刚失踪不久,尽管遍寻九洲无果,百草经常在梦中梦见这位小姑姑入梦来教导他在医毒一道上得修行。他早在看见岳粟儿面目之时,便有些稳不住自己心神。想到自从他们来到这绝命峡,岳粟儿对他们的和善态度,以及她一向同自己说话的语气,便已经隐隐猜测岳粟儿同令狐香雪有些什么联系,看见了岳粟儿面目那一刻,便有了七八分确定。如今将自己幼时学毒最深刻的一条毒方和一次经历,俱都是他在梦中同小姑姑学习的经历,也是幼时最后一次梦见小姑姑时,令狐香雪交代给他日后相见之时,二人相认的凭证。如今虽然弟弟们听见他们两个说话觉得不知所云,他却在心中涌起了十分的委屈难过,眸中也瞬间雾气氤氲,知道自己盼了多年的小姑姑,终于回来了。 第82章 悉旧事万象承托负,完法旨姑侄终相认(二)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旧教阴阳宫上空三千里,浮空神土,新教阴阳阁,镇阁五行狱界,水相狱。 迦耶髅化从过往回忆中收回思绪,借着同众人道:“我当时见她十分随和,医术又着实神奇,想着那鬼烟草不知什么年月才能寻到,既然她能压制恶蛊,我便也顺水推舟,多多借她一些助力。于是我便时不时的去她在海边渔村中所结药庐中寻她施针,每次或是带些铜板,或是带些我出海所获海货等等,她都欣然笑纳,从不计较。不过想来她也并不是个爱钱财的,每每我要给些诊金时,她总不太在意,反而我带些海货取的时候,她倒是最欢喜的,总要当时就烧些来尝尝。我瞧她那样十分赤子之心,可爱动人,不知怎的便想要多看看她,便去寻她的更勤快了些。又是碰到她的药庐中病人甚多,她自己忙不过来的,我也帮忙打个下手,替她煎些个药材。这样久而久之,我们两个日渐熟络,或是我去找她,或是她闲暇时随我出海捕鱼,总是平平淡淡,十分安宁的。” “后来我因为贪恋这样的平淡安宁日子,想着如今有她的医术救治,恶蛊已经许久不曾发作,西海上的尽管还有些留言,也真假参半的变成了凡人晚上吓唬孩子,好叫他们睡觉的鬼怪志异。于是我便在渔村外找了一处破败的小破屋子,略略修葺了一番,搬回了坎洲居住。” “不过这样的好日子只过了十六年,到了第十七年上,年运流转在了一个大凶大阴的运数上,最是个流年不顺的运道。偏偏赶在七月里面,凶上加凶,自初一那日开始我便觉得身上不太对,去寻三小姐瞧了瞧也没得出个所以然。那是三小姐已经借故在我面前露了自己懂术数,又能掐会算的本事,只说他们这种抛头露面行医的,很需要会瞧瞧地气,算算流年运道,否则是难找到些好的草药的。我因为自己也是用过这样的法子找药的,加上又同她十分投契,当时并未多想什么,只是觉得这小医女实在懂得不少,想来早年学医的时候也是受过不少苦楚的,便也更心疼她些,这些年回想起来,才猛然发觉这样寻找药草的法子,本就是修行人所用的,只因为许多几年的灵药仙珍多生了灵智,也都有些护身逃跑的法子,十分难寻难觅罢了。自然这是后话。三小姐当时便同我说,我身上那恶症本就奇怪的紧,正中有邪不说,反而还正以助邪,是她生平仅见,如今觉得不爽利,大约也是因为遭逢这样一个凶上加凶的年月上,阴气充盈,诸邪横行,对恶症根本有所牵引,才导致不适。不过此事是流年运道所致,她也无力回转,只叫我每日早晚去她的药庐一次,她来为我施针推血,以求能稍作缓解。” “我当时便应该想到那样的流年大运,实际上上最助益幽冥老祖的。大约是他发觉我身上的恶蛊不受控制,算出了马上就要有这样一个凶厉流年,便耐心等待,只等时机到了再做妖法来牵动恶蛊,借用流年运势再来倒吸我身上所剩福德。可惜我大概是在那平淡生活的安宁当中沉醉了太久,自己都信了自己是个十分平凡的贫苦渔夫这样的身份,忘记了,也或者是我实在不愿意记起自己是幽冥老祖仅存的一个福德种子,更忘了左道凶残恶毒,骨肉相残,竟少了些机敏,没有当时反应过来。” “这样每过一日,我恶蛊发作的便厉害一次,我身上便更难受一分。起先只是丝丝缕缕,尚能忍受。到了初七日上已经觉得邪气上涌,冲的我头疼难忍,昏头目眩。等到了十四日上,反而舒爽了许多。那一日我终于觉出不对,便找了一个借口,并未去寻三公主,也不曾出海,只自己在茅屋内运功压制,以防万一。果不其然十五日子时将之,我在定中忽然心口剧痛,仿佛有无数毒虫一齐啃食撕咬,又有无数森冷鬼手撕扯抓挠,十分难捱。正用口诀心法压制,忽然从丹田当中有一股子无名邪气涌起,从任脉逆流而上,冲破灵台关隘,便叫我忽然神昏智暗,再不知其他。等我再醒过身来,已经是七八日之后,我不知怎的回了从前隐居的那处海岛当中,满身的血污腥气,将我浑身的衣衫都浸透,我便知不好。等我回了村中,村中已经寥寥二百来口,早被我入魔之后屠戮,整个村子已经死绝。三小姐的药庐大约也被我波及,早就损毁殆尽。只不过我虽然找到了全村尸首,却不曾寻到她的,以为她可能机缘巧合逃过一劫,掐指去算却算不到她的任何动静,便只好现将村民尸首化去,再将村子一把火烧了,做成一个无头悬案,便自己回了那隐居海岛了。” 万象此时忽然道:“之后呢?我虽然又慧眼看见些前尘往事,偏偏关键处都不曾看清,您和小姑姑如何重逢的,小姑姑又是如何自愿堕魔的呢?” 西方外海,瑶光幻海,道魔孤岛,绝命峡。 百草将幼时在梦中同小姑姑约定的两个问题同岳粟儿问了,眼见她都不假思索,却答得分毫不差,便心中确认了眼前之人就是自己那失踪了五千多年的小姑姑令狐香雪。他顿时胸中种种苦闷、委屈、难过,气恼都齐齐发作起来,纠结起来,冲上面目,化成他眼中点点闪烁荧光,直到眼中再也兜不住,两行滚烫热泪便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岳粟儿却动作迅速,眼疾手快,见百草那两滴热泪从脸颊上脸上落下一瞬,伸手将那两颗眼泪用法力摄住,同时语气责怪道:“姑姑当年是不是告诫过你,你是东南天道传承道体托生,浑身上下都是宝贝,最要慎之又慎。早就告诉过你咱们还有相见之日,怎么就又落金豆子了呢?” “您言而无信,明明答应过我很快回来的……”百草才哽咽这说了半句话,便忽然说不出话来,只在空中不断抖动身躯,仿佛在竭力忍耐什么一般。 百草一指背对着剩下几人,倒叫他们几个本就不知就里的更加不知是个什么景况,只仍旧传音入神,各自议论。先是焚火道:“大哥哥当真……哭了?” “瞧大哥哥现在这个样子,大概是真的。”出尘眼光一刻不错地盯着百草身影,说道,“我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形容咱们这位大哥哥了,难怪祖父早就定了他是父尊之后的阴阳阁主。他竟早知道小姑姑还活着。” “只是这若真的是小姑姑,岂不是咱们家中,出了一个左道之人了?”磐石这时也道。 天罚也说道:“四弟弟说的不错,然而我方才在暗中验算先天,默知天运,竟发觉天机忽然明朗些许,小姑姑的命途坦荡,只有一处坎坷,却又不知为何应在了水相狱界的守阁长老身上了。你们各自算算,我是不是看错了。” 他们听了天罚所说,又赶忙各自或在掌中,或用慧眼,各自去算。 岳粟儿显然是看出了他们这些细小动作,也明白他们在做什么,便朗声道:“你们几个小子,就算从小没见过姑姑我,难道方才的血脉震动还不够吗?算来算去的也不怕犯了老天忌讳!” 百草一听,猛地一定神,整肃了面容,回身过去道:“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失了分寸了。你们别算了,小姑姑身上有些大因果承负,气机有老天遮掩,小心反噬伤到你们。先来见过小姑姑的要紧!” 众兄弟们听了,终于也彻底确定了这一个一身恶名,即便是左道众人也都闻名而丧胆的左道鳌首,竟是九极神土皆知已经失踪了五千多年的中极神土上一代幺女令狐香雪。只是毕竟自他们降生起这位小姑姑便不在九洲之中,他们尽管方才有些一脉之人的血脉亲近之感,一时之间却生不起对像是对阁主、夫人那种的小辈对长辈之间恭敬又亲近的情感来。不过到底他们礼数都极好,眼前又是一个久未归家的长辈,如今既然失而复得,知道家中长辈还有一人,还是欢喜些的。这实在是一种奇怪又复杂的情感,即便叫他们自己来说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大约是那种隐隐约约想要亲近,却又畏畏缩缩不敢上前,进也不是退也不对的纠结心思。种种下来,他们便也只好先同岳粟儿作揖一礼,叫了声“小姑姑”,便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岳粟儿冷不丁笑了出来,边笑又遍摇了摇头,兀自说道:“我是应该怪老头子还是二哥哥,当年请老天将我的气机遮掩起来,搞得如今孩子们都不认识我了,真是。” 她又看向兄弟几个,道:“你们从前行走宇内,诸般事项不都是处理的很好吗?方才传音入神叽叽喳喳的聊得更是热火朝天,怎么现在一个个都哑巴了?别同我说是因为小姑姑现在身在左道,正邪不两立那一套。咱们家那个小混世魔王可不是同君家嫡系那个混小子好的跟什么一样?” 百草见岳粟儿在这里打趣他们,直说的兄弟几个都有些面红耳赤,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忙又出来做个和事佬,道:“姑姑您这样笑话他们又是何必呢?别说他们几个,就连我都是在梦中才认得您的。您看看他们几个的年岁,哪怕是老二下生的时候,你都已经有几百年不来梦中教我了,难道这还要怪他们吗?” “嘁,你们兄弟几个到时齐心协力!不怪他们,怪我,怪你爹,怪老头子。”岳粟儿见百草心心切切的护着自己这几个弟弟,虽然心中欣慰这一代小辈的情意,却忽然阴阳怪气了一句。大约是她在左道当中待的久了,性子多少也乖戾了一些。 只是忽然又听她话中语调一转,道:“我当时又怎么来见你呢?你们才来的时候,我甚至都不知道今日能不能同你们相见。你可知道那黑烟毒火瘴虽然是我自堕左道之后亲自所炼,却因为老头子亲在去静湖前,用他天境神人的神力将我气机遮掩之后,成了遮掩我形貌音声的一层桎梏。但凡从前与我有关之人见我,纵使根性甚利,道行通天,就好像二哥哥,也无人能将那黑烟毒火瘴给破去,更别说透过这毒瘴看出我的本相了。仲幽出生的时候我实际上去偷偷去瞧过,结果到了眼前被一道神光将我罩住,近不得前。我便也生了气,再不去了就是了。” “既然话说到此处了,那侄子我就斗胆问问,小姑姑究竟为何堕落左道,以致于祖父要动手遮掩呢?”出尘此刻倒是那一个出头的,开口向岳粟儿问道。 岳粟儿看了他一眼,脸上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道:“我就知道肯定是你小子要问我这个。红尘、碧落和紫陌三个还真是把你教得好,偷心法、摄心法、乱心法用的都这么得心应手,他们三个想来也是很用心教你的了。” “老六!怎可这样无礼!”百草听了岳粟儿的话,便知道出尘此刻的小动作,忙厉声喝止。 岳粟儿却摆摆手,道:“老大,你别说他。他要是不用这么一手,我反而要骂他。他如今不明就里,理智一些对我并不亲近,也是常理。再者说,般紫荷那个贼婆子也是被我招揽来的道魔孤岛,对外我还要叫她一声二姐姐。般紫荷同小九媳妇还有天下狐族的过节在那儿,小六这样反而还想那么回事儿,倒是不打紧。” “你们如今也都算出来了我同迦耶髅化之间有些牵连,也从我手上得了那魔星的左臂。左不过离老头子的法旨期限还有些时日,便也叫我享受享受天伦之乐,叫我把前因后果都给你们讲讲,更叫我把怨气都发一发才好!老四,带没带中极的酒,也拿出来孝敬孝敬姑姑!” 第83章 悉旧事万象承托负,完法旨姑侄终相认(三) 磐石听了岳粟儿所说,先愣了愣,而后反应过来,一面从乾坤百宝锦囊之中取出从牧月客栈老柳树那里拿的少阴酒,一面憨憨笑道:“人家都说是侄女随姑姑,怎么我这儿爱喝酒的性子竟是随了小姑姑吗?” 岳粟儿见他这副自说自话的憨头憨脑的样子,也哈哈笑了起来,道:“不是随我就是随大哥哥,反正总不会二哥哥那个假正经。不过你这个性子,要真是学了二哥哥那个假正经的性子,恐怕也是要有点别扭的。拿的什么酒?” “柳老丈那里拿的少阴酒。您要是想喝点阴阳宫里的藏酒怕是没辙,我走的匆忙,从前有的都喝完了,您将就将就,什么时候回阴阳宫咱们姑侄再喝个够!”磐石倒真的是不辜负他这个好名字,说话做事哪一个都总比脑子快了好几步,这话都说完了脑子都还没追上,丝毫意识不到自己这话说的欠妥,还乐呵呵的看着岳粟儿。 天罚也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伸手在虚空中一挥,在磐石脑后给了他一巴掌,然后转身向岳粟儿作揖致歉,道:“请小姑姑慈心,别同这个傻子计较。他从小嘴巴和脑子就没长在一起过,此刻大约还想不明白我为何打他呢。” “我既然用了岳粟儿的身份,这世上便早就已经没有了令狐香雪了,如何还能回去阴阳宫呢?”岳粟儿叹一口气,将磐石拿出来的一坛少阴酒摄来,“咕咚咕咚”的一口气喝了一半下肚。 她这半坛子酒下肚,便仿佛开了话匣子,开始讲自己当年行走宇内时,听闻西极外海近岸出了一个妖孽杀人的事情,便化成一个游方医女去暗中调查之事。 百草心中警觉,见她旁若无人的开始回忆往事,忽然心中有些紧张担心,抬手就要在周围用神光将外界隔开,却被岳粟儿止住,道:“老大,不用担心。你以为绝命峡为什么叫绝命峡?百丈岭峭一线天四周方圆百里如今除了你们几个是因为天命而来之外,数千年来就只有我一个活物。大姐和般紫荷那个贱人平常也不敢过来这边,没事儿的。” “可万一有人暗中用什么法术窥探……”百草道。 “那魔星的左臂还在这儿,哪怕被我有法子禁锢它,你自己且抬眼瞧瞧空中那被煞气聚起来的这一片黑云难道还小了吗?他当年要舍魔成道,归正自身,将这条胳膊斩下,破而后立,将幽冥老祖的恶蛊和一身魔孽都化进了这手臂当中,成了他旧日过往的一副遗蜕。有这样一个邪性的东西在这里镇住,我到还真不知道有什么新鲜法术能窥探进来的。”岳粟儿眼睛眨也不眨,不等百草说完便截住话头。 她大概也是终于能同自己血脉亲人见面交谈,话匣子一开就好似那堤坝决堤一般滔滔不绝,说了有小半柱香的功夫,终于将自己是如何将迦耶髅化错认成是个身受奇怪恶症折磨的贫苦渔夫,如何贪吃他送来的海味,又如何同他日渐亲密的事情讲完,终于要说到那大阴大凶的一年上所发生的事,她却突地脸上满是难过神伤之色,好似一朵被暴雨打的七零八落,面目全非的花一般暗淡。众兄弟知道她大概是要说到重点之处,俱都屏息凝神,不去打扰她,只等她平复好心情之后,再等她娓娓道来了。 第84章 悉旧事万象承托付,完法旨姑侄终相认(四) 等岳粟儿终于平复了心情,便又接着着开口道:“那年上是个十分流年不吉的年份,大阴大凶,诸事不顺。不过咱们都知道所谓流年不吉,诸事不利,不过是老天给众生一个休养生息的借口罢了。虽然说年运不济,到底只要别往外求,安守自身,就都能安顺度过。然而到了七月里,这魔星便开始有些作怪:先是初一日上他那恶蛊竟又开始发作起来,叫他浑身都不自在。只不过我当时并未能发觉是他恶果作怪,只当做是因为到了七月上阴气上升,他又身患恶症,大约是有所牵扯,便只给他施针,又用了药后,嘱咐他之后每日一早一晚都来找我一次,我好替他周全。之后纵使我愈发压不住他的症候,他到也是雷打不动的来药庐寻我,我当时还颇觉得这人把我当了救命稻草,还笑话他是要赖上我了。” “然而谁知他这样雷打不动的来了半个月的光景,忽然在十四这一日托人同我讲他有些别的事情要去办,不能来药庐,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内服的药带回去。我想着他这症候本就奇怪,我早用了许多药物下去却收效甚微,只怕是就算我配了一副方子给他也没有什么效验的。只好托那人带话给他,让他好好修养,并告诉他我准备外出一两日,寻些别的什么法子来治他,叫他耐心等候。” “实际我也并非是真的要去寻什么东西,法子早在我心中转了许久,只是不能在人前施展罢了。老大你的剑光炼的奇巧,又是我从小教出来的,可能猜的出来姑姑准备用什么法子吗?” 百草心中早有些猜想,听见岳粟儿提到他的剑光后,便更知道了,道:“若是说到我的剑光,哪里有什么奇巧的呢?不过是将祝由的法子化用成了剑光,方便了些罢了。大约小姑姑也是想动用法力,结个坛,做个法的来救治迦耶髅化的了。” 岳粟儿点点头,道:“你今日才放出剑光来,我便知道你没将我教你的都忘了,心里十分高兴。你说的也很对,我的确是见他不来,便也借口托辞,去找了一处极僻静的所在,结了一处法坛出来,请了四方神气,为他祝祷医治。只不过我尽心尽力了,等回了村中才发现,村子已然只剩了一片焦土了。” “我略一推算,发觉这本是村中众人命定之劫,先天所定,避无可避,所以才阴差阳错,叫我不在村中,不能施救。既然如此,我便想着要做一番法事,用咱们阴阳宫的《往生赞》和《九品受生真经》为他们超度一番。你们是知道咱们这炼度之法,《往生赞》和《九品受生真经》过了三遍之后,亡魂先在坛中现身,受香烟涤洗怨气后,再受玄图阴阳二气炼度护持,往来生去。可我这法事连做了三遍,竟无一个亡魂入坛,便知此处横祸不是天灾,而是魔孽。想到我原本便是要来此寻找妖孽魔障的,便更觉得此贼狡猾可恶至极,我一个不妨之间竟给他得了手,必要将他揪出来,叫他真的受了制裁,才算对得起那些村民。。” “然而气急过后,我回过神来,才发觉这其中实际更有些不对之处:我初来村中,虽然并未察觉到任何不正之气,但为了以防万一,尤其在我外出寻药时生出变故,便早借走访村民之机,将村中局势探查清楚,之后依势布局,早用道阵将全村护住,自那一刻起一旦有种种不正之气进了村子,不论何时何地我都能立刻知道。可如今全村被灭,即便是先天命定,无有转圜,可我那阵势仍在,本无叫我毫无知觉之理。细细想来,仔细探查,只可能是那魔孽早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进了我那阵势之中,才能成了这样一个结果。然而我摇钱排挂,演算过往,却迷惑不清,便是用玄图逆推先天,也无济于事,总在晦暗无明的结果里面打转。我实在没了办法,便只好先将一切放下,想到在外许久,宫中老头子和二哥哥大约也挂念,便正好回去,也借他们两个的助力再算一次,瞧瞧这魔孽根源在哪儿。谁知这一去,倒是真成了我万劫不复的开端了。” 第85章 悉旧事万象承托负,完法旨姑侄终相认(五) “等我回转神土,见了老头子和二哥哥,想着西极那事儿顶要紧的,就赶快着将事情经过他们说了,请他们来帮我推算究竟。然而老头子此时却说既然事情在西极坎洲起,平也本该西极神土出面治理的,实在不该我们越俎代庖。我固然知道这样的道理,偏偏心中实在下不去那一口气,便只在神土中盘桓了三五日便又往外去了。恰好我当时手上有一剂单方要炼,尚缺了一味鬼烟草,被我算出要在瑶光幻海上出世,正中下怀,便回了西极坎洲去。” 百草忽然打了个岔,问道:“鬼烟草有形无质,善于隐匿逃遁,极难采集。且因为鬼烟草性寒极阴,但药性凶猛,正道中人少用这一味药。小姑姑那这是什么丹方,竟然用上这一味了?” 岳粟儿翻了个白眼,道:“你以为是什么方子,不过是我将在那魔星身上用过的药细细盘算了一遍,将每一道方子都总结归纳,才知道大约要用鬼烟草入药才能真的有些效验。虽然我当时见村子被屠,便自然而然也觉得他未能幸免,同村民一道遭了厄,但是总觉得还是该有始有终的。哪怕他人不在了,我还是想将这药炼出来,也算我对得起从前吃过他那么多的海味。结果谁知道等我回了西海,竟然在海上又见着他的身影了。” 岳粟儿说到此处,眉间一皱,深吸一口气,接着道:“就是在这岛上,我寻脉望气,加以排卦演算,才在这里寻到了那鬼烟草的位置。只不过我细细推算,发觉还有十来日那鬼烟草才能出世,想着左不过是一处循着海中阴脉随波逐流的海岛,常人难觅踪迹,还算一处清静的所在,便在岛上安心住下,演算方位,布下一处阵来,想着能万无一失,一举将鬼烟草采下,好去炼丹。谁知我才花费了四五日将阵法布置好,那魔星竟不知何处闯了出来。” “我那日从定中出来,才想出去瞧瞧,就忽然汗毛倒竖,只觉得一股冲天邪气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直冲的我神魂不稳,头也昏沉。我忙用净心、净神两道神咒将自身镇住,又用当年老头子给我的一件五宝彩衣放出宝光,护住了自身。之后定睛,用慧眼望了出去,发觉来人自身魔气甚旺,几乎为恶瘴业力笼罩,难以看清本相。我只以为是什么旁的左道中人也来采鬼烟草的,便想着说各凭本事,看看花落谁手。偏偏那人落地之后,定定瞧了我一阵,叫了一句‘岳医女’,我才反应过来是那本该死了的小渔夫。原来我竟叫他耍着玩了。” 磐石这时候道:“岳医女,原来小姑姑如今的名号,是当年行走宇内时候用的化名吗?” “当时随便捡了一本书翻了翻,落出来这一个‘岳’字,就用着了。这是细枝末节,一个名号而已。这种东西不必在意,没什么用的。”岳粟儿瞥他一眼,准备接着说下去。 番外(一)万象和大师兄某次莫名其妙的斗法的开始与结束 我叫令狐万象。就是令狐古世家的那个令狐万象,将来证道超脱的万象帝君,混元至真高上帝。 不过那些都是后话了。 我现在有些不爽。 后天祖父大寿,今天哥哥还没有回来。 半个月前父尊演算天机,要哥哥去正南除魔,还就他一个人去。本来以为以哥哥的道行,算上来去,五日左右也就回来了。结果到了十日上也没回来,还祝香传书回来给父尊,将六哥哥也给叫了去。本来想说自己拿慧眼照出去好好瞧瞧是个怎么了不起的邪魔外道,这么废功夫。结果因为我自十二岁之后是老天亲传修行,慧眼一开突然感应道交,自己入了大定,等我出了定醒转过来已经是今天一早了。在掌中掐了一卦知道哥哥今日该回来了,所以就有了我现在坐在玄莲池下望着阴阳双阙外守门,准备堵他。 玄莲池下面是阴阳阁的练功场,这个时辰有不少师兄弟在身后比斗演练。大概是我现在怨气甚重,一个两个的离我有个三四丈远。大师兄皇甫逸尘在一旁指点众师兄弟修行切磋。他本是南极乾位神土的皇子,出生的时候伴生一对阴阳灵明花,是先天纯阴纯阳的防御攻伐至宝。皇甫古皇朝的家学渊源他学着反而掣肘,便由国君皇甫绝带着来叩了父尊的门,正巧父尊修行大乘,应爷爷法旨出阴阳宫另立门户,便收了他来做开山弟子,到现在也已经在父尊手下修行了五千多年了,功参造化,早已经是阴阳阁道德长老,执掌修行教导。我瞧着他如今在阴阳阁里行事交谈,倒是比在他们南极神土自己的八门都里逍遥自在。 忽然一声钟声响彻,大约这一课结了,众师兄弟都各自散去,练功场上瞬间沉寂下来,我也乐的清闲,总好过他们吵吵闹闹。耳边一阵清风拂过,我略一侧头,让过一片流星疾驰而过的纯白花瓣,道:“大师兄你这个时候跟我闹我真的会和你翻脸的。” “左不过老八现在回不来,你一个人在那憋闷着有什么好处。现下正好没什么事,玄莲池下宽阔,你也能放开手脚。皇兄陪你练练,正好撒撒气。”大师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虽说一如既往的宽厚体贴,可我好似总能看见他眉眼嘴角的笑。于是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将颈子一扭,放了一道光华出去和大师兄斗在一处。那道光华是我百年前某个夜里摘了一片星光,配以五行精华混炼而成。原不过是觉得那星光闪烁,甚是好看,想着炼成了,正逢祖父百年的正寿来做寿礼。近些日子功夫才成,还没等着给哥哥看,结果先拿来和大师兄纠缠了。 我估摸着大师兄一时半刻应该也破不了我炼的那一片星光,便依旧不去理他,只分了一道心神去驭使星光,不叫它落了下风,又嘱咐了一句:“大师兄,这是我给祖父过寿的,最近才炼好,你玩归玩,仔细别弄坏了。” 大师兄一听就有些泄了气,声调略有沮丧的说:“你这只小狐狸啊。你用给皇祖父的寿礼来跟我打,我还怎么放得开手脚。” 是了,九极血脉同气连枝,同为天道所出,本为一系。除我中极一脉政教合一,仰尊法脉外,其余八极神土中都依天道指点,立了皇朝。所以按辈份算,他父尊皇甫绝同我父尊同辈,他既是父尊子侄一辈,又是父尊首徒,叫祖父一声皇祖父也是本份。 我现在拿了祖父寿礼这件事来压他,他顾及起来,大概能让我消停一会儿。毕竟还是父尊首徒,还是南极神土皇朝嫡子,这些事情上还是要守礼数的。 果然我才稍稍用神和他斗了几个回合,他就没了兴致,慢慢缓了下来,准备撤招。不过我倒是突然来了兴致,趁他撤招的空档,将给祖父准备的星光收回,转而在手上用诀镇住,往他一指,发一道太乙神雷往他肩侧打去。不过大概同门久了,又是一系所出,给他料到这么一手,被他把阴阳灵明花中的黑花祭在头顶,护持自身。一片黑色花瓣垂落,将那太乙神雷挡住,竟不能再前进半分。 “还好我算到了你该有此一招,不然岂不是要中了你的算,去不成皇祖父的寿辰筵席,吃不到珍馐美味了。”大师兄叹一口气,说道。 我轻笑一声,揶揄他道:“大师兄你难道就这点出息,去阴阳宫就只是为了吃爷爷寿辰的筵席么?今年正好又是九脉会盟的日子,你在九洲各处,明里暗里的同你较劲的同袍可也不少。难道这顿筵席,能叫你吃痛快了么?” “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跑。皇叔是这样教的。”他来到我身前,一本正经的说道。 算了,大师兄除了教导师兄弟们修行的时候严肃的好像另一个人,其他时候反倒是个最没有正形的,随他吧。我且继续等哥哥去。 第86章 悉旧事万象承托负,完法旨姑侄终相认(六) 岳粟儿接着说道:“我认出来那来人是那小渔夫,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立刻将轮光冲他劈去,并用手上一道神光一同去拿他。偏他魔功深厚,先将我的轮光挡住,又轻而易举的将我那一道用百种仙药,耗费百年功夫炼成的神光化去。我虽然心中大吃一惊,不料我印象中一个淳朴憨厚,有时候还傻的可爱的小渔夫竟有这样的本事能为,却依旧懊恨我被他所骗,只又将宝轮上轮光催的大亮,破开他周围的魔障,接着往他面门上劈去。” “他忽然伸手一指,有一道剑气从他手上发出,抵住了我的轮光,道:‘岳医女,且慢动手,仔细我伤了你!’” “他虽然说话口气中全是担忧,我偏听着觉得刺耳难受。想我行走宇内多年,见多了左道手段,闯祸多少龙潭虎穴,难道还怕他吗?于是更纵身上去,先用五彩宝衣把一身护住了,又用胸中五行真气凝练,放了三昧真火出去烧他放出来挡我的魔障。之后放出我早年炼成的一门牵丝雷烟梭放出,那梭子放出后有千万道细小雷电如丝线一般穿梭自如,皆是我用九天雷火炼成,我早年行走宇内是仗以炼魔防身,十分灵感,很有效验。偏偏这个魔星炼的那两口魔剑实在诡谲,非但我的牵丝雷烟梭破不了他那剑光,反而我还被那两道剑光晃了一下,顿时只觉得身中三虫阴气乱窜,叫我恍惚之间失了神,不仅断了对牵丝雷火梭的催持,更在空中稳不住身影,往下坠去。” “等我回过神来,发觉我正被他抱在怀中,落在岛上。我想着男女大防,又想起来他满身的魔功,更加上他的欺瞒,心中实在厌恶,又愤怒。只想将轮光再次催起,将他赶到一边去。然而他却道:‘你方才被我的伤魂剑剑光晃到了灵台,如今虽然神志清醒过来,只怕一时半刻之内仍旧不能正常运动修为。我知道医女你大概心中对我有许多疑惑愤懑,只是我实有苦衷。请你听我细细说完,再决定我的去处吧。’” “他说完之后,便自顾自的开始回忆他这一辈子,自己是如何因为被幽冥老祖算出来天生仙根,福德很厚,才能被阴妃生下;又讲他和师兄弟们是如何自小被幽冥老祖在身上种下了那些他用来吸取福德,转嫁恶孽的恶蛊;更讲了他这些年受吗恶蛊折磨的滋味等等。我听了他所说的种种,只觉得他所形容的是比九魂都中地狱还要恐怖的人间炼狱。他化身那凡人渔夫的时候憨憨傻傻,却赤子之心,更天真烂漫些,我当时便是极喜欢他的。如今看他虽然是一身魔功滔天,恶业累身,但他方才对我处处避让,见我中了他的招儿也能速速收手来救我,竟莫名其妙的叫我在心中信了他了。” 百草道:“既然小姑姑这个时候信了迦耶髅化,为何他真的舍魔成道的时候,您不在呢?你总说如今这个境地同迦耶髅化脱不了关系,倒不是侄子催您,只是说到这里了,总该能让我们知道了吧?” 第87章 悉旧事万象承托负,完法旨姑侄终相认(七)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旧教阴阳宫上空三千里,浮空神土,新教阴阳阁,镇阁五行狱界,水相狱界。 迦耶髅化说到了他同岳粟儿二人在那道魔孤岛前身岛屿上重逢,先做了一场之后,自己借着伤魂剑叫她暂时不能与自己相斗,才终于将自己长久来的一番苦楚与她一一道来。岳粟儿也因为自己本对他颇有些好感,又见方才二人斗法的时候,他虽使得是一派诡谲多变的邪门魔功,但行事做派却又很有些正人君子的做派,已经多少松了口。万象和千幻因都对迦耶髅化熟悉些,听完了他说的也不免感叹唏嘘些。 只听千幻说道:“我闲来总爱读些凡间的画本子,觉得里面的有些故事实在离奇。如今听前辈讲来,虽然还未说完,竟也一点不比那些画本子差些的。” “单说从上次天地大劫以来,诸神土也好,外界各宗门世家也罢,多少也都出过些这样那样的事迹了。就算大部分压了下去,总怕有些掩不住的,漏出去一星半点,再叫人那么添油加醋的一传,八皇兄那些画本子上面的故事也就出来了,我倒觉得不足为奇。”青藤道,“我反倒仍旧想听前辈快快将后面的事情说了,也好帮九郎解了疑惑。还请前辈成全。” “三公主实在礼数太周全了些。”迦耶髅化见她言辞恳切,又向自己施礼,道:“我本是带业赎罪之身,哪里能劳驾三公主这般礼数的。我本是为了给小魔头解惑的,自然言无不尽。否则日后小魔头破诡云溺海时要怪我的。” 他接着说道:“大约我从前化作凡人时都是真真正正的诚实待人,三小姐到底信了我,不再同我争斗。只是她到底见我当年魔功邪气滔天,仍有忌惮,我本也无意同她争斗,为了叫她安心,便叫她动手在我周身埋了银针,将我气脉封了。” “之后我二人在岛上呆了两日,三小姐见我并无任何诡计动作,只每日捕鱼生火,等鬼烟草出世。便问我若是日后当真能解了恶蛊,预备如何。我道我自小见幽冥老祖坐下皆无善终,若不是因为身上有那恶蛊钳制,实在不能脱身出他魔爪,早便寻一个干净地方,做一个干净人物了。若真能得偿所愿,解了恶蛊,便好好寻一个干净地方,多做这好事偿还业债去了。” “我字字实话,并无虚假,三小姐听了,便也告诉我她也是来寻那鬼烟草为我炼丹的,并说若我真的有心从左道抽身,她也未尝不可为我做保,请老宫主来度我入中极神土,也不怕日后幽冥老祖报复。” “我自然心声欢喜,连连答应,感叹我这一生终于要守得云开,柳暗花明。那一刻岛上也突然忽然传来两三身隐隐约约的鬼叫,同时四周渐渐起了薄雾,我们两个便知道鬼烟草大概快要出世了。” “然而幽冥老祖阴魂不散,我们两个才要高兴,体内恶蛊突然发作的剧烈,一瞬之间便将我浑身魔气激发,冲开气脉。我虽然忙用魔罗剑心法压制,却也知道恶蛊发作一次强过一次,如今已有了一次失守的前例,此次怕也是凶多吉少。便趁着我神志尚且清明之时,将三小姐用剑光裹着送去道魔孤岛外围,再将剑光做了一处圈子,将我自己圈在内岛之中,不得出去。如今道魔孤岛上内外岛之间有一条黑水河,便是我那剑光圈子所化。只是我也不知道这次发作究竟要如何厉害,也不知我的圈子能不能将我封住,只好赶着在神志彻底涣散之前叫三小姐快些离开。等我再清醒过来,只见三小姐伤重,被阁主抱在怀中,便知道坏了事了。” 第88章 悉旧事万象承托负,完法旨姑侄终相认(八) “原来我当时被幽冥老祖的恶蛊侵扰,彻底叫它控制住了心神,又要忍不住大开杀戒。我匆忙之间虽将三小姐送了出去,却只来得及将我自己圈住,确保我即便又发了疯入魔,也无法出去再造杀孽。谁料三小姐实在心地善良,见我忽然失神发疯,被恶蛊控制,竟然又趁我剑光圈子落下之前又回了岛内来,想要为我再行救治。然而我被恶蛊纠缠,一身魔功不受控制,当下全部出关,只如同洪水猛兽,汹涌难当。三小姐在我神智清明,出手仍有余地的时候尚且受不住伤魂剑的剑势,更何况那时入了魔心,只剩一片杀心炽盛的我。” “据阁主所说,当时他在宫中遥遥有感,掐指算出三小姐要入杀劫,便忙动身赶来。等到阁主来到西方外海上,见岛上邪气滔天,妖氛横行,天降血雨,地涌毒烟,一番地狱景象是他生平仅见,更一阵心惊胆寒。好在阁主到底修为精深,道行通玄,我的剑光圈子并不能将阁主挡住,让他到了内岛之中。那是正是三小姐被我逼到囹圄之中,再无余力同我相抗,只剩身上因为有阁主给她的一道护身符篆勉力护着,已是岌岌可危。眼见三小姐就要命丧我那一剑之下,阁主终于现身,发了一道我至今想来都不能瞧得明白的神妙剑光,同我的剑光对在一处。那是何等惊天的一剑,才发时只有一道发丝宽窄的细小剑光,却好似有千百万亿种种剑光凝练一处一般,将我那一道数千年邪气恶孽集结的一剑逼得节节败退,将内岛上的高峰上笔直劈成两半,便是如今正左两道闻名的道魔孤岛上的百丈岭峭一线天了。” “之后阁主用大威神力,一力降十会,将我一身邪念恶瘴镇压下去。等我醒来之后,阁主怀中抱着三小姐,同我道:‘我听三妹妹说你有归正正道之心,你虽根器甚利,可惜托生的不对,我自然能度你,只是你若是日后要成正果,要是要兵解走一遭了。即便如此,你也愿意吗?’” “我当下见了三小姐伤重,心中懊悔难当,愤恨不已,脑中十分混乱,并不能想的清楚。更不知如何回答阁主。这时阁主又说:‘你也不用现在回答,此刻时机也不对,我想立刻度你也未必能成。我再问你一事:将来你的后人要在诡云溺海行颠覆世界的十恶之事,我的后人要去破她。诡云溺海如今被幽冥老祖下了邪咒,除非幽冥岛血脉不能深入。你的左臂之中藏着化阴尺,这些年被当中阴邪之气侵染,也成了左道闻名的一件法宝,可辟种种邪瘴恶毒。你若是一时之间不愿入我中极门墙,但是三妹妹方才求我救你,我也仔细看了看你身上的恶蛊,并不是梦九天世界当中的法门炼成的,鬼烟草虽然能暂时压制,终究不能彻底根除。幽冥老祖图谋宇内,意图倾覆天下,正道是决计不能容他的,只是他到底从你们师兄弟身上略去了甚多的福德,还有曾经在天境时不曾耗损的福德护身,尚有气运,此刻动他不得。你若是只想逃离幽冥老祖的恶蛊控制,我手上有个法子,可以将你如今满身的恶孽邪气,同那恶蛊一道逼入你左臂当中,之后你要受些皮肉苦楚,将这条左臂断去,因为恶蛊在左臂当中,便是你的一个加身,只叫幽冥老祖觉得你还在他掌控之中,你自可逍遥而去,再不受他控制。日后我的后人也可用你的左臂入得诡云溺海,卫护宇内,你也能间接攒些功德,你的后人也不至于死于非命,还能挣得一丝正果的机缘。你意下如何?’” 第89章 悉旧事万象承托负,完法旨姑侄终相认(九) “说起来我从前尽管身不由己,到底也是一个纵横左道,杀伐果断,叫人闻风丧胆的人物。如今听了阁主的话后,竟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做不出个决定来了。” “我抬头翘了一眼阁主怀中的三小姐,又猛然想到那无辜死在我剑下的一村无辜之人,以及我下生以来,无论是否出自我本心所造下的无数恶孽。即便我有身中幽冥老祖恶蛊的借口可以托辞,也完全掩盖掉我之罪孽。如今阁主既说能度我,即使将来要兵解重修,也好过我受幽冥老祖钳制,再浑浑噩噩继续作恶,等到我所剩无几的那些福德也被他掠去,只怕也要如同诸位师兄弟一般替他受过,遭天罚诛灭,魂飞湮灭了。一念及此,便生出了一股好像是困兽走投无路时断尾求生一般的决心,同阁主道:“我自知罪孽深重,本不期盼能登位正果,欲要求出幽冥老祖掌控也不过是为了我一己之私。不过若是我依照阁主说的做了,真的能从此摆脱了那恶人股掌,更能叫他真的罪有攸归,左不过我如今也算是黔驴技穷,无计可施,倒也愿意孤注一掷,入了您这一局。”” “之后阁主便用他大道清净神力,依照他前言所说,将我满身恶孽逼入我那左臂当中。期间化阴尺受不住那滔天恶孽,自行离体而去。阁主说日后自有它回归一日,不必管他。果然如今你们破了鬼脸娘的在外面的牵命泄魂阵,将化阴尺收了回来。日后你们去破诡云溺海的时候,正好也需要它的帮助。自然这是后话,只说阁主将幽冥老祖恶蛊也逼入了我左臂后,用一道神光一照,我那左臂便自然脱落,虽然疼痛万分,难以忍受,却平生第一次觉得浑身轻松,神魂灵明。不过到底我骤然断臂,尽管有阁主一道神光照住,当下便止血生肉,愈合了伤口,却到底还是大伤元气,竟也昏厥过去。等我醒来时便已身在这水相狱中了。后来才知道,三小姐因为先前受了我伤魂剑的剑光晃了一下,神魂不稳,又被我魔心炽盛之时的滔天魔气攀附侵蚀,污浊了根底,正道的路已经断了。她知道我那左臂是将来你们入诡云溺海的关键,也知道将来老宫主同阁主要全心全意对付幽冥岛,尽管幽冥岛彼时已经式微,但是左道上门派更迭,总如同雨后春笋一般争尖冒头, 只怕二位顾不过来。于是一来为了隐藏我左臂下落,而来为了牵制左道势力,三小姐便借着我左臂上的阴气重修了根底,炼成一门毒功,自堕了左道,用了百年光景,成了如今一处左道鳌首的道魔孤岛三娘子。” 如今迦耶髅化将前尘往事都说完了,他长叹一口气,再不言语。 万象也跟着叹了口气,道:“怨不得我算来算去,道魔孤岛都同您有些牵连。原来竟是这样的一番往事。小姑姑和您也真是老天作弄了。难道是因为祖父和幽冥老祖都是天境神人,令狐家和幽冥岛才纠缠不休吗?” 青藤也跟着说道:“九郎说的是。小姑姑和前辈若是不是本来的身份,原该是一段佳话,如今却都被圈在这无止无休的正邪争斗里去,身不由己了。” “三公主倒是不用为我们感叹。只能说幽冥老祖贻害流毒,实在太过祸害。不过等事了功成,我便也可兵解重修,也算可堪欣慰之事了。”迦耶髅化道。 “前辈说的是,能兵解转世,总也还是为将来正果留一个指望。只盼着小姑姑将来尘埃落定,也能有兵解重修的机缘,说不得您二位还能再续前缘,也算是不枉你们这一番纠缠了。”千幻道。 这时迦耶髅化又道:“说起来,我还有些话,要单独同小魔头交代。便先失陪了。” 说罢,他将右手一抬,周围桃花花瓣将他和万象二人一卷,消失在原地。原是他也使了一个洞天之术的法子,叫二人谈话不为外人所闻而已。 二人身在洞天之中,迦耶髅化半晌不肯开口。万象察言观色,仔细瞧了瞧他,道:“您是担心鬼脸姑姑吧?” 迦耶髅化无奈一笑,道:“你从小聪慧,果然是瞒不住你。不过给你捅破了窗户纸,我反而到能说话了。将来你要破诡云溺海,终是要同她做过一场。只是她到底是我一点血脉,这些年我将她只身留在幽冥老祖身边,也终是我对不住她,不曾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如今大少主他们大约已经得了我的左臂,你们去破诡云溺海的日子只怕不远。你如今知道了前因后果,能否请你到时手下留情,留她一命。实话说来,我近百年间总觉得气脉不顺,气力也时有不济,现了衰相,只怕是大限将至,若是兵解之前能将鬼脸儿度入正道,给她求一个正果的机缘,我倒也能安心兵解去了” 第90章 兄弟归家重相聚,谒见祖父听安排(一) 西方外海,瑶光幻海,道魔孤岛,绝命峡。 岳粟儿此刻也同百草他们说到了自己堕魔之事,道:“当时我因为受了那魔星的伤魂剑剑光,神魂不稳,又见他猛然入魔,发狂不能自制,想要相救一二之时,又被他邪气侵害,坏了根本,断了正道前路。我本知道老头子的谋划,只是他讲话从不言明,爱弄些玄虚,我便不曾计较,未料竟是应在此处。他早在我出生时变算出我前路有异,只怕不能安安稳稳走下去,才多番计算,为我另谋了一条道路出来。正好那魔星要入正道,但是他的遗蜕总要有人看着,免得被人寻去,叫你们几个日后无法去破诡云溺海。正好我要迅速在左道上站住脚跟,立住门户,得以牵制左道动作,也要靠着那魔星遗蜕上的阴气速成毒功,反而相得益彰。只不过如今你们既然来了,只怕那魔星的日子也快到了。” 她话及此处,似是想到什么,面上一阵恍惚,好似无奈惋惜,又不舍眷恋。兄弟几个听了这么久,也都明白了岳粟儿和迦耶髅化二人之间的纠葛,此刻见她似乎说到了伤心处,虽然想要出言安慰,但是一来除了百草曾在梦中受过她的教导,与她相熟之外,其他兄弟都是第一次同这位小姑姑相见,到底还有些生分;二来岳粟儿到底是位长辈,就算他们想要安慰,但是他们几个小辈十分不好置喙的。这便叫他们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欲言又止,有些不知所措。 岳粟儿大约也是看出几个侄子的窘迫,笑了一声,道:“行了行了,你们几个也不用为我身上唏嘘。都是我前生欠他的,今生才要给他入正道搭桥铺路。我将来大不了也同他一般兵解重修,还是有登位正果的希望的。如今你们得了他的遗蜕,便速速回去。那东西邪气太深,即便我有法子约束,也只是一时。你们回去之后,速速将它交给老头子,他到时自有道理。我一会儿送你们回了内海之后,你们便自己用老头子那颗清泉悬壶珠护着自己回去吧。” 说罢岳粟儿将手一抬,卷起一阵黑风,裹住了兄弟七个,呼啸着往道魔孤岛外去了。岳粟儿果然是一代左道鳌首,他们兄弟七个来时,即便是依仗了老爷子的清泉悬壶珠加持,从西极坎洲西岸到了道魔孤岛外岛时也过了大半天功夫,如今他们在岳粟儿的黑风当中,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便是以他们几个如今的道行也瞧不清外面的景况。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岳粟儿止住了黑风前行,道:“此处在内海边缘,你们便从这里往回去吧。我同那魔星的旧事虽然如今老天已经不再遮掩,你们日后到底还是要小心谨慎,以免节外生枝。不过你们都是些顶好的孩子,我倒不担心你们失了分寸的。” “姑姑,您只身在左道牵制,定要当心应付。我们几个此次回去,便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来拜见姑姑了。”百草面露不舍,诚挚说道。他虽然也心有不舍,却也知道兹事体大,老爷子既然早有布置,此时既然得了关键,便更耽搁不得,此刻即便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姑姑有再多不舍,也要按下心思,先顾大局了。 岳粟儿看他这样不舍,心中也十分难舍。她又见其他兄弟几个尽管尚且有些生分,面上也都有些不忍难舍的神色,心中又十分温暖欣慰,只是她也知道如今幽冥岛在外虎视眈眈,如今时机既然到了,便也不该是叫他们纠结小家情分的时候。她稍稍按下心情,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今日若不分别,日后如何相见呢?去吧。” 第91章 兄弟归家重相聚,谒见祖父听安排(二) 岳粟儿同兄弟七个道别之后,不顾百草似乎还要再说什么,再次将黑风卷起,一瞬之间便没了踪迹。百草纵然还有言语,见她去的如此之快,也只好将话又咽回肚内。于众兄弟互相商议了一阵,觉得眼下还是速速回转中极,见过了老爷子,将迦耶髅化遗蜕呈上,在话岳粟儿之事。商定已毕,他们便各自驾起轮光,一时之间满天霞光万丈,瑞气腾空,七兄弟便飞也似的往中极神土回转了。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旧教阴阳宫上空三千里,浮空神土,新教阴阳阁,镇阁五行狱界,水相狱界。 万象同迦耶髅化二人交谈毕,便一同从洞天出来,回到千幻、衍一、青藤和小王爷身前。迦耶髅化又同他们交代了几句,尤其多嘱咐了小王爷几句,要他多叫万象带他多来水相狱中。之后迦耶髅化将手一挥,周遭漫山遍野的桃花花瓣卷起,将万象他们五个个裹住,直觉天地一阵变换,他们五人回过神时已又在抚云殿门前了。 万象才从水相狱中出来,便忙不迭的同千幻道:“哥哥,咱们事不宜迟,不如先一步回去阴阳宫中去见祖父和父尊,也等大哥哥他们回来。既然方才迦耶髅化没有回避草儿和渊儿,想来将破诡云溺海也有他们一份,便一道过去,小师叔也同去,也听听祖父他们有什么安排。” “你说的不错,我也正是这样的想法。不过弟妹和小王爷到底是南极神土皇族出身,小王爷还有个国师的官职在身,若是将来要一道去破诡云溺海,咱们还是要将此事在皇叔面前过了才行的。”千幻听了万象的话,也点头赞同。 青藤这时说道:“八皇兄不必忧心我们。我虽然这些年一直精心养着,但祖母也时常叫我在内海走动,积修外缘,真到必要之时也是知道要如何看顾自己的,若真能陪着九郎破了诡云溺海,说不得我也能积攒些福德,将来过天劫时也能多些把握的。” 小王爷也说道:“就是就是,皇兄也不用担心我。我虽不知道幽冥岛是个什么样的所在,但是既然皇爷爷那样早的便开始布置,想来破诡云溺海是个定要紧的事情,也是个有利宇内苍生的事情。八门都中原不用我十分费什么心思的,我即便是现在跟着去了,大不了就是回来被国君罚一通,撸了我王爷的封号就是了。如今南极神土地脉神龙最认我去沟通,总不至于将我从南极神土逐出去的。” 万象道:“你这话说的不对。如今虽然老天不再遮掩旧事,破诡云溺海的气机将要先前,但是这终归是一件极其凶险之事,不可掉以轻心。你方才没听迦耶髅化说诡云溺海上如今的种种恶相都是幽冥老祖的恶业所化吗?幽冥老祖是前古遗留下来的左道鳌首,又曾是天境神人,本身实力已经深不可测。我才如今二祖父忽然下世也是因为幽冥老祖的事情,否则他在天境那样的清静之所清修精进,又何必下世来着污浊之处呢?总而言之,尽管咱们如今要计较日后破诡云溺海的事宜,却也不见得就是明日就去。咱们先去见过了祖父和父尊,等大哥哥他们归家来之后,共同商议一番,总要定下一个章程来才算,你说是不是?” 说完万象又用了半盏茶的功夫,将这些时日来自己所知道的有关幽冥老祖的种种都同青藤和小王爷讲了一遍。他自从回了阴阳阁,在适应了自己身上种种不适之后,便早就趁众人不觉时,将内中一颗玉丹宝珠中放出一道身外化身,在阴阳宫中的几处书阁之中查阅古籍,意图多多了解有关幽冥老祖的记载。奈何阴阳宫中的藏书实在浩如烟海,他纵然是博闻强记,过目不忘之才,也终究只叫他找到了些零星记载,还几乎都是他自己早已知晓之事。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叫他找到一条幽冥老祖当命绝于二次九洲大劫的预言,总算叫他稍稍对自己前路定了定心。 只不过他将有关幽冥老祖的事情告诉了青藤和小王爷,他们二人倒是一时之间又觉得有些晴天霹雳。不过幸好这些日子里他们两个也算是对万象命格前路又有了些别样的认识,也都各自在无人之时静心思索过了自己身为九极神土血脉二而天生背负的对宇内苍生的责任,都知道了自己如今的尊为荣耀都不过是得益于如今九洲承平的太平盛世,等了真的到了宇内生乱,祸乱苍生的一日,他们这些极尊极贵之人也自然有一份要去救护苍生的天命。想到此处,他们两个便也都能安定下心神来,总算是不管心中该如何担忧伤心,面上也能平静泰然的面对万象了。 他们几个将一切说定了,万象将自己脑后轮光催起了一道澄澈明亮的神光,拢住了五人身形,化成一道流光溢彩,往下方阴阳宫去了。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旧教阴阳宫,云涛馆。 此处在阴阳宫重重宫阙中东面,本只是一座中规中矩的宫殿样式。后来在万象天祖父时,因为第一次九洲大劫,天象巨变,在中极先天山脉上生了一处奇观,时不时在会有云海倒灌,似一道柔软匹练,又像一处激烈宏大的瀑布,一阵飞珠溅玉,一阵龙翔凤翥,直从天际倒悬,真如悬河泻水一般一落千丈。此时碰上日光照耀,便映成一道霞光匹练,落入这处宫殿,称为“流云泻霞”。万象天祖父见有了这样的一处奇观,觉得此地仍旧只留一座普通宫室十分浪费,更败了兴味,便主持将此处重建,将原本一处宫室改成一处三层楼阁,最高处耸高,直入这流云泻霞的云海瀑布之中;又将这楼阁每处檐角挑起,层层叠叠连成一片,便叫这流云泻霞在下落期间分出了个层次缓急,时而挂成一片,仿佛一面轻纱幔帐飘荡,时而丝丝缕缕,好似置身烟中雾里。只因此处流云泻霞出现时间极不确定,有时一日三次,有时数月一次,才更有了那出其不意的许多意味。 如今老爷子算到了万象他们在迦耶髅化处知道了当年旧事,必要来见自己,便将九洲会盟交给阁主主持,自己来了这云涛馆中,煮了一炉清茶,等候万象他们来到。 第92章 兄弟归家重相聚,谒见祖父听安排(三) 老爷子在云涛馆做了大概有一盏茶的功夫,见天边远远一道流彩霞光好似浪涌奔腾一般涨漫过来,将空中云涛馆上空照的五光十色,映在空中,真是一片云蒸霞蔚,蔚为大观。忽然流光汇聚,化成一道轮光落下地来,正是万象、千幻、衍一、青藤和小王爷五人。 万象人未到,声先至:“祖父真是叫我们好找!” 老爷子微微一笑,道:“你个小魔王,自己不去找你父尊问路,倒是冤枉到我头上来了。既然来了,还不上来!” 万象得了令,便又将轮光放起,拢住了五人一道上了三楼。见老爷子端坐在正北面的窗前,眼前放了一张小几,上面摆着一套茶具,并一个用鎏金紫铜胎的小巧八角香炉,又丝丝缕缕香烟从炉顶缥缈升起,香气清新悠远,闻之叫人恍惚之中好似置身竹海波涛之间;老爷子右手边,茶炉、茶灶、茶罗、茶匙等等一应俱全,茶灶中炭火烘烘,正烹着一炉上好的茶汤。万象仔细闻了闻,是中极阴阳洲先天山脉上,少阳支脉南面上特有的翠竹凝露茶,便道:“祖父您今日焚这竹海翠浪的香,又烹这翠竹凝露,是想提醒我要注意疏散心情,免得上了肝胆吗?” “倒不全然是给你准备的。你早知道了自己同幽冥老祖纠缠的天命,如今即便是从迦耶髅化口中得知了当年旧事,也是因为时机到了,我倒是不十分担心你。这翠竹凝碧,主要还是给你大哥哥准备的。”老爷子先叫他们都各自坐下后,面上极细微的露出一丝苦笑,眼神从正南开着的三面窗口中看出去。 老爷子不是不知道当年岳粟儿在百草幼时常常用出神入梦的法子去看百草,并给他种种教导指点,也明白岳粟儿那姑姑疼侄子的心情。然而当时因为老爷子算出来迦耶髅化是异日破诡云溺海的一道关键,为了保住这一个助力,见岳粟儿的一身因果承负已经和迦耶髅化纠缠,便只好顺水推舟叫她去左道上做了一颗牵制左道诸势力的暗棋。岳粟儿确实也不负众望,借着迦耶髅化的遗蜕,自本身已经被邪气毒坏的根底中重新炼成了一身奇诡难当的诡谲毒功,在左道上一举成名,招揽了古枯情,收伏了般紫荷,将道魔孤岛的名号在左道上立得稳稳当当,不仅同当时原本蒸蒸日上,一呼百应的阴山门分庭抗礼,更是将本就式微的幽冥岛名号遮的更不问于世。只是毕竟做戏要做全套,为了不叫岳粟儿这颗暗棋曝露,老爷子只好以天境神人的威神,借静湖通天,请老天遮掩有关岳粟儿的旧事。只是这样一来,岳粟儿同中极之间的种种关联便也一并被遮掩,不到天时不显,她便再也不能与中极神土众人面对面的相见了。这也是为何先前在道魔孤岛上岳粟儿见老爷子时,以及初见百草七人时,岳粟儿周身都有那黑烟毒火瘴笼罩全身,声音也十分奇怪难闻的缘故。 百草到底是兄弟当中唯一一个真的在老爷子请老天遮掩之前与岳粟儿有过相处交流,真的认识熟悉自己这一位长辈的。但是这些年因为老天遮掩的缘故也不能与人言说任何与岳粟儿有关之事,甚至自己也在老天遮掩之下,自己于小姑姑的种种记忆也渐渐模糊起来。如今破诡云溺海的时机终于要来,老天对他们令狐家本家之人的种种遮掩也稍稍抬起,便叫他心中种种情绪纷乱涌起,若不是他自有修持,早有定力,只怕是早先在道魔孤岛上就要入了心魔。老爷子如今在云涛馆中焚竹海翠浪,烹翠竹凝露,便是要借着东方木气的道理,提醒他要注意排解,免得叫种种心思在五内郁结,反而伤了自身。只是万象到底近日也经历颇多,他又心思灵敏,便也想到他自身去了,这也是他不知百草认识岳粟儿的缘故。 只是听了老爷子这样说,青藤掩面笑了笑,道:“叫你平日在家里总是唯我独尊的,这下知道了吧?” 万象见青藤打趣自己,也刚想和她斗斗嘴皮子功夫,又想到自己如今到底脱胎换骨,在祖父眼前总归要顾着点规矩,便只瞪了她一眼,不去说话。 老爷子看他这样的一番小动作,哈哈一笑,道:“哈哈!你小子也有这样安静的时候?孙媳妇好样的,日后也很该这样管着他,不错!不错!” 万象见老爷子这样给青藤撑腰,忙道:“孙儿这还未曾成亲呢,您就这样偏帮着,日后还真要孙儿过得艰难些吗?” “你们听听这个小魔头,冤枉人的本事还真是一等一的了!”老爷子又笑了笑,抬手从茶灶上提起茶炉来倒了五杯茶汤出来,一抚手,五只七分满的茶杯便都滴溜溜的飞到了五人身前,“好好好,这茶也是给你准备的,赶紧吃吧。” “祖父才说要叫弟妹管管他,如今又这么惯着,只怕日后弟妹是要不敢管了。”千幻谢过了老爷子赐茶,先品了一口,又笑着道。 老爷子看了千幻一眼,一手抚着自己垂在胸前的胡须,一面淡淡的道:“你就不是个惯着他的了?咱们爷们儿谁也别说谁,在这个小魔头眼前,都是个没法子的!” 他们爷孙三个这样笑了一阵,老爷子又问过了衍一近日来的功课,这一盏茶也过去了。老爷子看看南窗外面,已经开始从那耸翘的檐角上开始垂落一丝一丝的云彩霞光,想是那流云泻霞的奇观正叫他们赶上了。老爷子点点头,道:“咱们运气倒好,流云泻霞的光景又快大半年未现了,今儿倒是叫咱们遇上了。看现下这个架势,等你大哥哥他们回来正好赶上最壮观的时候。哎呀,这个兆头极好,你们去破诡云溺海一事上我倒也能放心了。” 说着老爷子又一抚手,茶壶又从灶上飞出去,给他们几个都添了一杯茶水,道:“都再吃一杯吧,这一盏茶过去了,他们几个也就回来了,咱们也好说说正经事儿了。” 第93章 兄弟归家重相聚,谒见祖父听安排(四)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外,西方九千里,垂柳镇,牧月客栈。 自从百草他们为了完成老爷子的法旨先行离开,稍后万象和千幻两个也为了破君星河的百年之约离去之后,林水柔便留在老柳树这里。老柳树知道她是百草心尖儿上的人儿,自然也对她十分照顾,在后院洞天当中另辟了一处幽静之所供她居住,衣食住行事无巨细的都为她准备齐全,无微不至。林水柔虽然从前在家中也有仆从照顾,过得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生活,如今眼见老柳树事事躬亲的殷勤照料,心中也有些觉得受之有愧。无奈老柳树在此事上态度十分坚决,不论她如何表示许多事情可以自己亲力亲为,老柳树仍然坚持要为她准备齐全,数次相谈无果,她也只好任由老柳树来为她布置,同时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百草他们能早些回来接了自己,也好不用再看着老柳树这样认死理一般的事事周到,叫她心里过意不去。 她因为自己是死而复生,本非寻常,生怕贸然出门会吓坏镇中居民,这也是为何老柳树要在将她安置在洞天之中的原因。左不过这洞天里面种种安排布置俱都十分妥帖齐备,她一人起居,也算是自在。就这样过了十一二日,终于在这一日上,林水柔才在洞天中用过了午膳,正有些百无聊赖的在洞天里面散步消食。走的有些累了,就随处找了一个地方坐下休息。才坐了一会儿,她觉得有些困倦,便想回房中小憩一会儿。 正要往回走的空档,只见老柳树从外面进来洞天之中,对她作揖道:“林姑娘,大少主来接您了。快随我来吧。” 林水柔一听,心中喜悦,顿时清醒过来,忙跟着老柳树往洞天外走去。及至客栈正厅,七个身形挺拔,英姿勃发的翩翩公子站在厅中,为首的一个正是她日夜心心念念的令狐百草。 她才瞧清楚了,眼中便很不争气的挂上了层水气,更微微红了眼眶,酸了鼻子。她知道百草奉旨出行,是在外过刀山、下火海,要经历种种凶险的。她虽然知晓百草的本事,却仍旧关心则乱,在心中暗暗担忧。如今见他平安归来,自然心中大石落地,才一时之间不能自已。 她正努力定神之际,百草他们也都瞧见了她,除百草外,众兄弟都朝她见礼。她恍惚回神,匆忙之间福身回礼。百草过去扶住了她,道:“柔儿,我回来了,你可都好?” “有公子布置安排,柳老丈又无微不至的照料,我又能有什么不好呢?”林水柔当着百草几个兄弟的面,正有些羞怯,只低眉颔首,轻声答道。 众兄弟瞧出来她的羞怯局促,便都十分知趣,或各做交谈,或瞧向别处,给他们两个留出些空间来。只不过他们几个还顾着要回去向老爷子覆旨,此时来老柳树这里本是稍作消息,不多时还要速速往阴阳宫中去。故而百草也只得稍稍同林水柔稍稍说过几句,便说自己还要回宫复命,可以先带她回阴阳宫中安置,再做日后打算。林水柔也正因为这些日子里老柳树那种种无微不至的照顾心有不忍,百草此言一出便正中下怀,立刻便答应了下来。 既然话已说定,老柳树便着手帮林水柔收拾她这些日来用着舒适顺手的种种物件。等一切都收拾停当,百草用乾坤百宝锦囊将一切都收下了,众人便拜别了老柳树,林水柔更拜谢过了老柳树这些天的照顾。而后兄弟七个便都各自驾起轮光来,带上了林水柔,一道往中极神土中去了。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旧教阴阳宫,东面云涛馆。 老爷子、万象、千幻、衍一、青藤和小王爷六人在云涛馆中喝过了第二盏茶,期间老爷子将衍一叫到了身旁,师徒两个交谈了一番,老爷子又传了他几道口诀,叫他配合着万象教他的法门同炼。万象见老爷子叫了衍一去,便也挑了个话头起来,几人一面品茶,一面聊着。 这样一盏茶的功夫快要过去,窗外流云泻霞的光景也越盛,从屋顶檐角说那个流落下来的云彩霞光也愈发厚重,从初来时的丝丝缕缕,缥缈轻盈,渐渐变成如今一道闪着七彩霞光的柔软幔帐,把窗外原本还清晰明了的别处宫殿景致遮掩的隐隐约约,不真切起来。霞光从各处窗外映入室内,更照的室内一片五光十色,好似天下种种奇光异彩的宝石俱都在这一处,浑然一体又各放光彩,十分炫目多彩,美丽卓然。 万象见这光景如今甚好,道:“也不知道大哥哥他们此刻到了哪里了,若是再不回来,只怕是要赶不上这景儿了。” “我估摸着大哥哥大约是去柳老丈那里了。未来嫂子还在那里,大哥哥好容易将她救了回来,如今又一别小半月的光景,总要去瞧瞧,先定了心的。”千幻吃了口茶,略带打趣的说道。只不过他这话说的倒也有些诙谐,只逗得青藤和小王爷两个人也跟着笑了两声。 老爷子也听见了他们这边的言语,也跟着笑了一声,又哼了一声,道:“你们这个大哥哥啊,主意大得很。不光要去瞧瞧,眼见着这就要把人带回来了!” 千幻听了老爷子这话,猛然一愣,接着道:“祖父您方才又干那拿慧眼去偷看小辈的事儿了吧?” “没大没小,祖父那叫偷看吗?这叫关心小辈才是。”老爷子捋了捋胡子,佯怒着瞪了千幻一眼。 不过老爷子自打真的有了孙辈,做了祖父之后,因为令狐家是家传的护短,便在孩子们眼前不摆什么架子了。偏偏阁主和夫人一个接一个的生,老爷子膝下的孙子一个多过一个,老爷子便更一个比一个变本加厉,以至于万象小时候在都能趴在老爷子头上撒丫,把好好一个正道巨擘折腾的发髻散乱,很不斯文,老爷子都还能笑呵呵的顶着他去见人,还惊掉了不少人的下巴。如今他虽然佯怒,但是却并未真的同千幻生气,反而更发了些老顽童的性子起来:“再说了你们大哥哥板正了这么多年,如今突然多了这么个红粉佳人,你们难道就不好奇?不想探探究竟?祖父出手他又发现不了,怕什么?” 万象哈哈一笑,道:“祖父您这可就是强词夺理了,怎么还放到我们头上来了呢?分明是您自己想看罢了。如今大哥哥他们回来了,您还是直接问他去吧。” 第94章 兄弟归家重相聚,谒见祖父听安排(五) 万象才说完,窗外流云泻霞的云霞幔帐之外,透过那七彩的霞光,照进了七道神光熠熠,瑞气腾腾的轮光,当中显出八个人影来,正是百草他们带着林水柔到了。 百草他们几个终于归家,按理说百草应该先找个处所将林水柔安置了,再来云涛馆中面见老爷子的。他本也做这样的打算,谁知才到阴阳阙外,就被寒冰夫人截住,叫他们带着林水柔一道去见老爷子,说是老爷子也想见见自己未来的长孙媳妇,言语之间还带了些看热闹的意味,直说的百草和林水柔两个脸上羞臊的蒸起来两团红云,好似吃了酒一般。不过夫人到底还是慈母心肠,稍稍打趣了一下便放他们过去了,还给了林水柔一个红云火玉雕成的镯子,说是知道她刚过了一次死劫,如今这具躯体虽然是百草他们九个用各自传承的天道神力做的,总归不是原本身躯,只怕还有些不能完全同神魂契合的地方,这红云火玉的镯子便是给她来安定甚稳,契合身躯的。 林水柔自觉无功受禄,十分不妥,想要推辞。但夫人却轻声安慰,叫她不必过分思虑,说是自己同她有些宿世缘分,若她愿意便可跟在身边学道修炼。不过夫人也知道她这话说的突然,林水柔又骤然复生,只怕一时之间还不能接受,便只叫她收下了镯子,并让他们快快去云涛馆中,去面见老爷子了。 他们几个才到了云涛馆顶楼,正准备同老爷子作揖行礼,偏偏磐石惊呼了一声:“小九,你这是怎么回事儿?”兄弟几个听见他这样一声惊讶,都齐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注意到了一旁坐在千机车上的万象,俱都先是心中一紧,接着想到归墟尊的前言,又都心疼起来。 万象知道他们心中难受,但是如今祖父在场,总不好叫自己喧宾夺主的,忙道:“先别管我,祖父还在呢,四哥哥别乱!” 他话音才落,百草几人都反应过来,忙向老爷子告罪。老爷子如何不明白他们兄弟几个是如何手足情深,必然不会有所怪罪。他摆摆手,叫他们都各自落座,道:“你们几个才回来,原是应该叫你们兄弟几个先聚一聚,说说话儿的。只是你们几个从道魔孤岛走了一遭,应该都见过了你们小姑姑了,自然也都猜到了如今外面蠢蠢欲动的汹涌暗潮了,只好先把你们叫来交代清楚了,也好都各自有些准备。” 老爷子看了一眼眼前坐着的这些小辈们,想到外面幽冥岛的一个忧患,心中也是一阵不忍,又有十分气愤,更恨那幽冥老祖那种种见不得人的手段,收摄了那许多原本福德深厚之人的福德护体,自己动他不得,否则这样一滩凶险的浑水又如何轮得到他们这些小辈们去趟呢。 他又看向那坐在百草之下的林水柔,面上笑的更加和善了些,道:“林姑娘,被我家这个臭小子粘上了,还累得你受了那样的苦楚,实在是我们家对不住你,老头子代他给你赔个不是吧。” 说着,老爷子便要起身。下首坐着的几人见老爷子有所动作,除了万象如今腿脚不便,依旧坐在千机车上,剩下几人都赶忙起身,准备跟着老爷子一道想林水柔致歉。 只是林水柔从小长在中极阴阳中西方边境的一个小小镇子中,即便是一处令狐古世家家仆庇护之地,家中又还算一方富足之家,也是被家中奴仆前呼后拥,悉心照料着长起来的,但是方才在阴阳阙出匆匆之间见过的一阙宫殿雄伟,庄严富丽,又见寒冰夫人雍容华贵,仙人风姿,早已超过了她自小所见。后来到了这云涛馆中,先见到了那流云泻霞的奇观美景,本就受了些震撼的心神便更惊讶于神土当中的仙家景色,又入内见了老爷子这个在整个阴阳洲上,乃至正整个九洲之中的都有鼎鼎大名,叫人万分经样的人物,心中又有些战战兢兢起来。她方才正在百草身后有些坐立不安,突然见满屋子的人都站起来要朝她作揖,立时觉得惊慌失措,不知要如何自处,只好猛地朝着老爷子跪了下去,道:“老宫主这样实在是折煞妾身了。本就是妾身的先天劫数,大公子也是为了妾身全家费尽了心思的,对妾身全家上下只有大恩的,如何又能这样劳动老宫主呢?” 老爷子见她实在是有些害怕,想来确实是叫这世家阵仗吓到,便叫百草将她扶了起来,道:“是老头子唐突了,本是好意,反而吓着了你,倒要请你莫要见怪。好了好了,不若你先跟随童子移步楼下吃些茶点,看看风景,等我们祖孙说完了话,再叫老大带你去安置,如何?” 说罢,老爷子唤来了云涛馆中随侍的小道童来,林水柔朝殿中诸位福身见礼之后,跟着道童下了楼去。 安置了林水柔,老爷子又叫众人重新落座,道:“咱们祖孙先说正事儿,再说风流。”说罢老爷子看了百草一眼,接着道:“如今你们都知道了咱们家这一段隐秘事了,也把咱们家迦耶髅化的那条胳膊拿回来了,这下要破诡云溺海,便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你们如今都知道幽冥老祖早年凭借自己所炼恶蛊,收摄了许多福德为自己护身所用,以至于这无数年间不断作恶,却都是叫他的那些徒弟们代他收了过。如今你们二祖父下世,说他在天境当中推算,幽冥老祖还有小一千年的气运护着,咱们从长计议,便可一鼓作气,为宇内出去这一大害。” “当下最为紧要有几件事情,一者,你们几个各随气机,应运闭关,精进修为,已备异日破诡云溺海;” “二者,我同你们二祖父会一道将迦耶髅化的左臂加以炼化,并帮他续接断臂,好叫他在破诡云溺海时为你们引路开道;” “三者,小九重新炼宝之事,此事有小九媳妇从旁协助,更有我与你们二祖父一道护法,倒也不难成事;” “四者,小九多带着小王爷去见见迦耶髅化,到时候破诡云溺海,小王爷也是要挣一份功德的。” “五者,衍一,为师方才传你的五道口诀你要勤加修持,百年之后为师会再传你一套符篆,你要在小九重新炼宝功成之前将之学成,能行运自由,才好一道去破诡云溺海。” “你们这些日子里,无事不要出神土,留在神土当中各自修持,用功精进。宇内诸事,这些日子当中我已交代你们父尊去同各神土国君相谈,交付其余八脉同族,待日异日破诡云溺海之时,八极诸神土中,并九洲当中,也定有好手前来相助。” 老爷子说完,众人都铭记领命,不提。 第95章 出尘笑百草,兄长问万象(一)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旧教阴阳宫,东面云涛馆。 老爷子将对于异日破诡云溺海时的种种准备同厅中众人讲过了一遍,众人虽然都已各自领命,知道了自己此刻使命。青藤和小王爷两个因为随着万象一道去过水相狱中,见过了迦耶髅化,也知道了幽冥岛这样的一处所在,如今一道听从老爷子布置一切,也欣然接受。小王爷更是隐隐有些兴奋,只因为自己如今终于有机会可以同万象一道出去斩妖除魔,并肩作战了。他虽然被万象所救,却因为自己一来道行微弱,二来在八门都中日渐得脸,受封亲王,官拜第一国师,终日为神土当中种种公文琐事牵绊劳累,案牍劳形,见万象能时常行走宇内,又能游行三界,只觉得他十分潇洒自在,也是他从前种种懊恨怨怼的源头所在。如今终于得了这样一个机会,自然欣然接受,欢喜异常了。 万象也瞧出他心中的欢欣雀跃,给他递了一个眼神,叫他稍加注意,不要在面上显得太明,在老爷子面前失了礼数。小王爷心领神会,忙安定了心神,乖乖在自己座上坐好。 这时老爷子说道:“行了,正事儿说完了,咱们来说说风流事儿吧。” 老爷子话音才落,百草便身子一僵,知道老爷子是准备要说自己和林水柔的事儿了。他脑中思绪飞转,仔细思量, 觉得自己同林水柔的种种过往,尽管凭老爷子那身在神土之中却运筹帷幄梦九天世界的本事,应当是早被家中长辈知晓,只是自己这次奉旨出宫办事实在有些本末倒置,更是在未禀明长辈之前便将林水柔带回了神土,实在很不是做小辈的规矩道理。即便老爷子宽厚,自己却也不能因此骄纵,更不好给几个弟弟做了不正的榜样的。 他如此想着,便准备起身,向老爷子告罪领罚。只是还不等他真正有所动作,却听见老爷子说道:“你也不必急着起身。你们年轻气盛的,这样意气用事一回也无伤大雅的,难道你比我老头子还要古板老套,竟开始开始只认死理了吗?” 老爷子一面说着,一面将茶壶又摄住,飞出去给众人杯中又添了茶汤:“你个小老倌儿,真是白费了我这上好的翠竹凝露。” 兄弟几个听见老爷子这一声“小老倌儿”,都不约而同的笑了出来,就连青藤和小王爷也有些忍俊不禁。衍一因为才见着万象这这几个兄长,与他们并不相熟,尽管看着他们祖孙斗嘴,十分诙谐,却还有多少有些端着,并未做声。给老爷子瞥见了,又打趣万象道:“小九,怎么我瞧着你小师叔跟着你待了这些日子,人越发有些不爱说话了呢?” 不待衍一出声答话,万象便道:“祖父也是真会怪罪人。小师叔如今得了父尊的四海宝净瓶,又依着法门道理修炼,怎么不见您去怪罪父尊呢?小师叔,您也不用拘谨,祖父这是嫌您太安静了,没什么乐趣呢!” “牙尖嘴利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了,小九媳妇快管管这个倒反天罡的。”老爷子此刻全没了先前那正道魁首,统领全局的沉着稳重,反倒像极了个老顽童,肆无忌惮的任意调侃玩闹,尽管除了衍一之外,众人都是知道老爷子私下里面这个性子的,有时对于老爷子这个性子也是有些无可奈何的。 青藤也是见过了他们祖孙斗嘴吵闹的,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怎么调和,道:“皇祖父您可别理睬他,他是个什么混世魔王一样的性子您还不知道吗,只当他在犯浑好了。如今在长辈面前,草儿也不好造次的,等回去阁中我再替您教训他!” 第96章 出尘笑百草,兄长问万象(二) 老爷子听过了青藤的话,哈哈大笑,道:“你这个娃娃,从小说话就叫人舒坦,比这个臭小子知道心疼我。” 老爷子玩笑过了一通,终于言归正传,又看向百草,道:“老大,可是真的相中了?” 百草不知老爷子此言何意,只抬头看着老爷子,不知该如何作答。老爷子瞧出他心中疑惑,抿了口茶,道:“林姑娘是个好孩子,我同你父尊、母亲都挺喜欢的。如今她无依无靠,又曾经与幽冥岛有过一段恶缘,若是不给她找个靠山在身后撑住,即便她如今借着你们九个的帮助,从怨幽阴世界中还魂而来,日后只怕也会遇上种种不顺。你若是真的相中了,咱们家就替她将身后撑住,保她一保也未尝不可。” 老爷子言罢,便不再看百草,转身又重新收拾,开始在炉中煮一炉新的茶汤。百草听着老爷子在上首亲自煮茶时发出种种茶具碰撞之声,心中却越发紧张,他不知是因为自己对林水柔的情意,还是因为知道了林水柔日后竟还要有些磨难,只知道自己当下心乱如麻,并不能思虑清楚。老爷子这边已经将茶汤煮上,重又转过来看向百草,见他一脸焦虑,便知道他是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 百草将林水柔以为红颜知己,从前二人相见时也都相谈甚欢,几乎无话不谈。然而百草虽然对林水柔不同于其他女子,却总是因为一来自己时常在外走动,斩妖除魔,积修外缘,二来自己下面还有许多个弟弟要照顾,三来他又是将来阴阳阁的接班人,日常更要帮着令狐阁主一道打理教务,种种事忙加身之下,叫他甚少有些空闲来思虑自己。虽然确是红鸾星动,他却仿佛一个痴汉一般并不自知。他的确一时意气用事,将林水柔带了回来,却并未想清楚林水柔日后用什么身份在神土自居。如今他是当局者迷,若是不将这一关勘破,日后只怕要情路艰难,更要连累他日后成道。 老爷子见他这样思虑一阵子,已经做不了什么决定,微微一笑,将自己盏中的茶汤一饮而尽,道:“眼下你也不急着说,你同林姑娘也是许久未见,总该叫你们好好说说话才是。也是我们几个老的操之过急,便先让林姑娘在宫中住下罢。好了,你们几个兄弟自己说话吧,浣裳湖上海热闹着,祖父我要过去瞧一瞧才是。衍一,你同为师一道过去。小九,等你们兄弟话说完了,别忘了去接你小师叔。” 话音才落,老爷子脑后大道功德宝轮显现,放出一阵大光明,将整个厅内照的明亮万分,晃得众人都有些睁不开眼睛。好在不过只是一瞬功夫,老爷子便带着衍一一道离了云涛馆,往浣裳湖畔去了。 老爷子和衍一离去后,兄弟几个也都松乏了些。百草也松了口气,顿感自己十分口干舌燥,便将自己身前案几上的茶盏,将其中茶汤一饮而尽。众兄弟也是难得见他这样,都觉得新奇些,也奇怪些,更有些不明就里些。不过出尘倒是看的明白,也大约瞧出来了老爷子的用意,也是他跟随狐族三王修行已久,甚通种种情爱之事,此刻才叫他成了厅中唯一一个明白之人。 第97章 出尘笑百草,兄长问万象(三) 出尘见百草饮过了那一杯茶汤下去,稍稍安定下来一些,便开口说道:“大哥哥,你平日里玲珑心肠,怎么到了嫂嫂这事儿上就进退两难了呢?” 百草一听出尘说话,猛一皱眉,看向出尘,道:“五弟弟怎么说话,我同柔儿谨守礼节,从不孤男寡女独处,如今无媒无聘,她清白之身,你怎么这样随意乱叫,污损她的清白呢?” 出尘见自己才一开口,便惹得百草这样大的反应,心中就知道了他的症结所在。他也不恼,微微一笑,也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道:“好哥哥,我不这样叫就是了。但是祖父说的你也是很该正经思虑下的。林小姐遭逢大祸,落得如今孤身无依,你又将她带来了神土当中。虽说神土中人多宽厚,大约不会有些刻意为难她去的,可难道她自己不会有些难过神伤吗?再者说来,日后若真的被祖父说中,等她再遭劫难之时,难道你又要单枪匹马,螳臂当车,直到真的把自己搭进去吗?还是说大哥哥心中定了主意,来一出金屋藏娇,将她就此藏起来?可若真是如此,你有可曾想过林姑娘的心情吗?” 众人听了出尘所说,也都想明白了他言下之意。林水柔虽是清白之身,可是她如今被百草忽然从外带回,不论景来是出尘所说何种景况,懂事理些的会说她是百草的一个红颜知己,可总免不了要有些劣根性些的说出些什么上不得台面的话,若是真的传了出去,即便神土中人多修道德,总怕一个万一,若真的一日三人成虎,岂不是无论如何都对林水柔失了公允。说到底老爷子当初那句意气用事说的不差,百草尚未明白自己心意,只想着自己好容易失而复得,必要将林水柔带在身边才放心妥帖,反忘了这一遭。 不过林水柔却真正同正道有缘,老爷子算出来百草带了个心肝儿上的人儿回来,告诉了阁主、夫人,二人俱都欢喜,夫人更是用慧眼照出去,穿过了兄弟几个驾起的轮光,清清楚楚的瞧见了林水柔,一时之间福至心灵,只觉得心中喜欢,当下便请老爷子又算了一卦,才知道原来林水柔是同夫人有些宿世因缘,前世里林水柔未得人身,曾为一只未成形的兔精,见过幼年时的夫人。彼时夫人尚且年幼贪玩,在南极天昊宗雾青峰上玩耍时,正值山上升起大雾,雾中有一条毒蛇悄然逼近,险些咬上夫人,却被这兔精警觉,不顾一切将那毒蛇撞向一旁,自己也被那毒蛇咬中,命丧蛇口之下。正是因为这样一番因缘,林水柔这一世才同百草相遇,并能在先天劫数为百草所救。 夫人知道了自己同林水柔这样的宿世因缘,又见她同百草二人身上种种因缘交织,更是情根深种。且如今林水柔借着他们兄弟九个用各自天道根本为她所炼的假身还魂复命,也算是因祸得福,得了一副十分得天独厚的根骨,于是夫人便动了要将林水柔收归门下的意思。夫人私心想着,若是百草将来真要同林水柔有个结果,这样一来便也顺理成章,更是一段佳话了。 第98章 出尘笑百草,兄长问万象(四) 与此同时林水柔在云涛馆二楼一间静室之中,正坐立不安。她眼前放了也放了一张小几,上面有一杯翠竹凝露,并二、三样新鲜精致糕点,香气清甜,和翠竹凝露的清香相得益彰。静室另一边又两个道童正在专心致志煮茶,除了林水柔偶尔问起时间时,二人会开口同她说上几句,并安慰她两句之外,便只有茶炉中茶汤滚沸的声音。林水柔本就有些心焦,此刻便更有些难熬。 外面的流云泻霞的奇观此刻已经有些消退,林水柔也转头望向窗外,隐约觉着外面大约有些临近午时。她正想着自己在这一番心焦当中竟已经过了个把时辰的光景,两个道童已经走了过来,其中一个为她换了一杯茶,道:“姑娘若是觉得这盏茶不太合口味,不如尝尝这一盏吧。这是夫人亲自种的流云金盏茶,今年初雪的时候才采摘的。这茶甘甜香润,长于地脉阳气上涌之处,能润养五内,固本培元。夫人特别交代了我们烹来给姑娘的。” 林水柔知道这茶是夫人特别交代,本就不安的心中更有些惶恐。只是她才想说些什么,另一个道童便开口道:“姑娘别慌张,夫人只是看出姑娘魂体稍有不稳,虽然已经用红云火玉给了姑娘护身,但内里仍需调养,才叫我们为姑娘准备的。” 道童说完之后,便一道起身往后退了一步。左边的道童又说道:“如今宫中事忙,又快要传膳,我们两个要去看顾一眼。姑娘眼下若是有什么想吃的,也可告诉我们,我们正好去张罗一下。” 林水柔如今正在惶恐心焦,哪里敢随便说话,更别提指使眼前这两个小道童。她连忙道:“两位师父今日已在我身上费了不少精神,哪里还敢再多言劳烦。这里神土仙境,神物天才,自然样样珍馐,种种美味。我如今已经得了夫人大恩,钦赐仙茶,更不敢放肆任性的。” 两个道童见她实在拘谨,也不再多说,只叫她再耐心稍坐,莫要忘了将流云金盏吃了,便留了她一人在静室当中,往楼下去了。 林水柔见两个道童离去,松了口气。看着眼前那一盏流云金盏,只觉得茶汤澄澈,隐隐透出些金光,且香气奇特,只觉得自己身在山顶暖阳之中,十分安稳舒服。想到两个道童先前所说,便将茶杯端起尝了一口。 茶汤入腹,好似一道温润暖流从她喉头流下,自己虽然是用的一具假身,却觉得周身温暖,终于第一次觉得这具假身能完完全全随心所欲,仿佛是真正自己下生时的那一具血肉身躯。她暗叹果然是神土当中,天材地宝,仙草神物,十分灵感,甚有奇效;更感叹夫人果然功行深厚,手段出神入化,真乃神人。想到此处,她便将盏中剩下的茶汤一饮而尽。 她才吃完这一盏茶汤,便听见窗边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侧头一看,是一只通体雪白,生有九尾,尾尖剩了些淡淡紫色的九尾狐狸。她是平生第一次见了这样的一种灵物,尽管心中有些惊讶,又有些恐惧,却也因为见这九尾狐狸生的十分可爱美丽,更不禁十分欢喜,想要有所亲近。 她仿佛莫名被这一只九尾狐狸吸引,情不自禁一般缓缓伸出手去,好似想要摸一摸它的毛发。只是不等她碰到它的身子,忽然被它一跳,跳进了林水柔怀中,呜咽了几声,抬眼看住了她,好像撒起了娇来。 第99章 出尘笑百草,兄长问万象(五) 再说楼上众人。百草听了出尘所言,知道自己一时意气用事,反将林水柔置于热锅之上,叫她进退两难,当下自责起来,怪自己不曾思虑清楚,失了分寸。出尘知他一向端正自持,行事思虑周到细致,鲜有差池。只因他如今情根深种,红鸾星动,当局者迷,才不能自制,做如此行事。于是出尘道:“大哥哥却也不必自责。如今林姑娘已随咱们入了神土中,此事已板上钉钉,并无后悔药可吃。但我方才观祖父态度,又想到母亲言语,大约长辈们已为我们铺就前路,若林姑娘能做了母亲弟子,日后不论大哥哥同她作何结局,总归林姑娘是的身份名声上是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此时青藤在万象身边,附耳说道:“大皇兄素来拿的定,稳得住。不想一朝红鸾星动,竟也这般没有章法起来了。” 万象轻笑,看她一眼,道:“咱们两个才经过一场劫数,大哥哥如今有这样动作,虽觉奇怪,倒也不算意外。然我方才观咱们这未来嫂嫂的样子,只怕祖父和母亲先后发话,给她吓到,不知要在楼下如何惶恐呢。” 青藤道:“我想林小姐到底才经历死劫,在枉死院中有些经历,想来不至于如此。你看她方才同皇祖父说话,虽多少慌张,却得体大方,是个能担得住的。皇婶婶礼度贤淑,在九极神土中素有美名,若是林姑娘果然得幸,拜在皇婶婶膝下,日后自然一切熟稔,眼下不过一时而已,不必在意的。” 他们一对青梅竹马在这边窃窃私语,旁人也没闲着。小王爷年纪尚轻,倒还不甚明白百草同林水柔二人之事,不过他如今行止也甚有些章法风度,虽不明白,也隐隐有些无聊,仍安静不语,只在座上吃茶。万象瞧见他如今样子,同青藤稍稍赞许几句,觉得他有所成长。另一边焚火、阴魂二人,亦明白出尘为何突然出言,逼问百草。只是他二人如今都还未经情事,尽管明白其中道理,却不知如何同百草说明,便只好闭口不言;无性早有旧事,然因此旧事,早生了心伤,更不愿为此事开口;最可乐是天罚、磐石两个,磐石素来嘴巴快些,因怕他一时头脑发热,说出什么四六不着的话来,反而扰了百草心智,天罚只好一刻不停,盯住了他。磐石大约也知道自己这嘴巴快过脑子,眼见天罚盯住了自己,更卖力管住自己,直将自己憋得坐立难安,之后猛吃茶汤,又用面前几上阁中茶点将口中塞得满满当当,险些又将自己噎住,实在好不滑稽。 百草听了出尘方才说话,将右手在面前几上,用食、中二指指尖敲了敲,道:“五弟弟所言甚是,此事实在是我欠些考虑,稍些妥当,险些将柔儿置身水深火热之中。如今她大约更在惶恐些,想来我也是很该到楼下去将她安慰一番,叫她也定定心。不过我瞧如今祖父和母亲样子,却竟有些要点那鸳鸯谱的意思,怕是柔儿依旧怪罪,只不好说罢了,怕是难写这谱了。” 他言语落寞,神色黯淡,眼见还是怪罪自己,仍在那牛角尖中不肯出来。出尘看他这样,哈哈一笑,道:“大哥哥你竟是个痴的!若是林姑娘不愿意,为何要同你回来?况且祖父若不是算住了你如今红鸾星动,又费这功夫做什么呢?” 第100章 出尘笑百草,兄长问万象(六) 百草听得出尘所言,犹如受了当头一棒,脑中忽然灵光一现,仿佛天地洞开,忽生光明,才明白过来自己同林水柔心中怀的俱是同样心思,原来两下里俱是有情的。不明白还好,这一明白过来,直叫他心中兀得焦躁起来,只如热锅上的蚂蚁,着急非常,恨不能立刻下楼去,真正同自己这朝思夜想的人儿讲话说明。只是他到底是众兄弟长兄,总想着要为诸位弟弟们做些榜样出来,天长日久,成了习惯,竟反而在这种时候犯了两难,进也不对,退也不是,直在座上心焦难耐,果真难受。 万象瞧见百草终于恍然大悟,也明白他当下心中思维,更想着出尘虽然点醒了百草,但到底不好再多做打趣。自己反而是个自小被兄长们千宠万惯着长起来的混世魔王,倒不如由他开口出言,将这窗户纸彻底捅破,也给百草一个台阶,反能解救他一下。于是笑了一声,道:“大哥哥怎还坐得住?再不下楼去,只怕嫂嫂真要伤心,可怎么哄去?” 众人一听万象这话,俱都哈哈一笑,只说他这一个小魔王实在嘴坏。百草却将他的话听了进去,到底兄弟同出一脉,心意相通,十分默契,自然也知道了这是万象给自己做了一个方便。于是更不再等候拖延,当下从座上起身,道:“虽然小九笑话,说的却是不错。我若再这样瞻前顾后,左右拖延,只怕柔儿真的以为我与她无意,岂不辜负可惜?此番更要多谢五弟弟直言开导,替我解惑了!如今我既已明白我心,自是不可在无端浪费时光。还请诸位弟弟们、弟妹及小王爷安坐,带我下楼去同柔儿将话讲开,再一道去见长辈们。”说罢,百草同众人稽首,便迫不及待往楼下去见林水柔了,不提。 且说百草走后,楼上复归安静。万象知道兄长们如今都见了自己身下的千机车,虽然此时大哥哥不在,余下这六个兄长大约也是要按捺不住,总要同自己问上一问的。原想着若是兄长们都在,便可一道将前因后果解释清楚,只是如今想来已是不能,不过等百草那厢事了,自然便要想起自己这处,总不过再费一番唇舌罢了。况且百草素来稳重,见事明白,分得清楚轻重缓急,说不得自己同他说时还要省力些。眼下他已瞧出磐石、阴魂、焚火三个欲言又止,想着一会儿只怕吵闹杂乱,还要叫青藤和小王爷跟着一道,又要伤心难过一次。于是便道:“草儿,我想哥哥们是要同我说些话的。我瞧渊儿坐了这么许久,早没了些兴致。不若你带她去浣裳湖上看看比试,也再见识见识咱们九洲才俊的风采去?” 青藤自幼长在南极神土那宫廷之中,见识实也不差,更擅些察言观色。她瞧着如今厅中气氛,也知道了万象用意,于是叫了小王爷一道起身。自己躬身万福,小王爷稽首作揖,又道:“兄长们奉旨出宫,离家许久。如今兄弟重聚,总要说些诉说一番,我们这也是一个小魔王,我方才见他意兴阑珊,大约有些要发作。只是总不好叫他扫了大家兴致,好在兄长们都宽厚,妹子也没脸些,便先带他出去松泛松泛,还请兄长们勿怪。” 众人如何不知她的用意,俱都微笑点头,并不怪罪二人。于是青藤带了小王爷,借了她脑后那一道神光,出了云涛馆,往浣裳湖上去了,不提。 第101章 出尘笑百草,兄长问万象(七) 话说青藤与小王爷前脚离去,磐石、阴魂、焚火三个后脚便朝万象发难。眼下只有他们兄弟八个,他们也顾不得什么端正自持的规矩,眼见青藤带了小王爷借她脑后神光离去,急从座上起身,来到万象身边,叽叽喳喳,一刻不停,这个问前因后果,那个询伤势轻重。万象纵然想要开口出言,解释一番,却叫他们三个言语连成一片,竟找不到个时机空档,好插一句话进去的。 万象实在被他们吵的没辙,只好抬眼去看自己二哥哥无性。无性眼见万象目光,有心解救他一番,但大约也知道自己开口,只怕言辞厉害,倒是叫兄弟之间不好说话。于是他又看向一旁天罚,天罚心领神会,将茶盏往眼前几上一落,好似惊堂木般弄出声响,给那里纠缠万象的三人听到。磐石、阴魂同焚火听见这一声惊堂肃静之音,忙收声住口,转头看向天罚。 天罚见自己得了他们三个注意,便开口道:“小九将弟妹和小王爷支了出去,本就是要将原委经历同我们说清,你们三个又如何按捺不住,迫不及待呢?如今你们三个这个一言,那个一语,将话头织得紧密一片,又叫小九如何开口说话呢?” 天罚言罢,看向三人。三人也知道是自己操之过急,失了定力,俱都满脸愧疚歉意,看向万象。万象也明白他们三个实是关心则乱,到底还是心中焦虑忧心自己境况罢了。况他们兄弟之间,如此情意拳拳,兄友弟恭,正是家族繁盛昌茂,中兴长荣之相。万象如今知晓自己身上因果承负,自然也乐见自家兄弟有如此真挚情感。故而万象也不去同他们怪罪,只在脸上笑笑,道:“若是我出去将你们这样今日这样子学给旁人听,只怕要叫人惊掉下巴。不过也不怪哥哥们这样焦急,你们不曾瞧见我应劫当日,哥哥几乎要发失心疯的。” 千幻在旁听见万象打趣自己,也不恼怒,依旧温柔笑着,去看万象,道:“只怪你自己主意太正,祖父又实在偏心你,才叫你应了劫数。不过我这些日里也不是全无作为,也做了一番探究,到底也想得明白这功德合该是叫你来做,我就算当日果真失心疯了,也是无可奈何。” 他们兄弟两个打了一通哑谜,六个兄长却都不明就里,不知他们两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万象眼神何等明亮分辨,自然也瞧出来自己这些兄长们满脸疑惑,便不再迂回,开口诉说当日西南大水之上经历。 说起当日经历,他同千幻如何上得君星河岛上,如何应运入劫,假死修养,再者如何破阵诛魔,尽管是一片魔障凶险,九死无生,到底他们兄弟惯常行走宇内,游历三界,俱都见识过种种凶厉险境,经历过样样恐怖恶行,如今听着虽然听得万象绘声绘色,将一切讲得事无巨细,兄长们却都见怪不怪,并不惊讶。好容易叫他讲完了自己最后如何诛灭君星河,又同千幻两个焚了那坟头阵眼下的婴孩尸骨塔,进而发觉那困魂骨的关窍,终于说到了他同幽冥老祖那因易宝牵连而不死不休的承负因果了。 待万象又是一番口若悬河,又有千幻在一旁助力补充,总算叫众人都明白了万象缘何如今腿脚不便,更是如何塞翁失马,因祸得福,反被老天嘉奖,被天降功德重炼道躯,尽管如今对外现了一副残疾衰相,却败絮其外,金玉其中,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万象怕他们如千幻和青藤当日一般,心中仍有疑虑,更是叫他这些兄长们轮番上阵,都各自探了自己内里根本。这样证据详实,兄长们可算明晓前因后果,安下心来。只是不免心中总有担忧,忧心异日万象同幽冥老祖因果应验一刻。不提。 第102章 出尘笑百草,兄长问万象(八) 只说万象和千幻两个将当日种种经历同六个兄长们完完整整复述一遍,将众兄长心中疑惑都清了,万象总算过了一关,稍松口气。如今全家上下只剩下个百草需要安抚解释,不过此刻他忙着同林水柔两个互通心意,相诉衷肠,只怕一时半刻之间倒想不起来万象这厢,此时便也就由着他去,且不用去管。 如今他们兄弟知道了万象的难处,俱都在心中对他更多些怜惜不忍,也更对幽冥祖这样的倒行逆施,不择手段鄙夷不齿。好在他们都年纪大些,见事也都明白些,加上都听了万象的,各自去探过了他如今的根底,此刻倒是都能守住各自心神,并未如同千幻、青藤和小王爷一般各自乱了阵脚,失了风度。只是如今到底万象应运入劫,眼下又俱都得了老爷子的法旨,各自要为了异日里破诡云溺海,打开幽冥岛门户做准备,想到诡云溺海究竟是迦耶髅化当年逼出的种种恶孽魔障所化,实在杀气漫空,悲风四起,恶浪滔天,邪涛汹涌,是一处叫人唇抖齿战,汗毛倒竖,不寒而栗的恐怖之地,便叫兄弟几个又不由怒从心中起,火烧五脏庙。 磐石最是个耐不住性子的,早先为了叫出尘助百草看清心意,破除迷惑,他被天罚盯住,不敢言语,早给他憋得忍无可忍。方才万象同千幻两个讲述往事,他便已经急不可耐,数次插嘴。此时借着当下众人都忍怒难耐的空档,他便也不再收敛,直言开口道:“当日在义父处见青面尸傀, 便心下惴惴不安,恐要生事,如今果然应验。只是幽冥老祖这样的人,当年是如何入得去天境之中的呢?如今偏偏他要作妖,才叫我们要为了他奔波忙碌。” “四哥哥这话说的有些偏颇了。管他当年是如何入得天境,如今也是他悖天逆道,倒行逆施,为三界一大毒瘤,祸乱性命,贻害八方。他早用魔法秘术,偷天换日,叫多少无辜性命替他避劫挡灾,命丧天谴之下?如今算来我也是应运而生,果真是为了替天行道,除去这一个前古遗害,还天地一个清明朗天的。如今既然气机将显,机缘就到,我本就是老天亲传的福德,难道此时能安然躲懒,做一个缩头乌龟吗?”万象听了磐石所言,道。 天罚点头,也道:“小九说的不错。幽冥老祖无恶不作,恣意妄为,欺天灭道,实在可恶至极。他这样胡作非为,所幸老天垂怜,叫他早早耗尽了那用来偷天换日的恶蛊邪丹,否则今日宇内岂非要天下荒荒,黎民倒悬?咱们兄弟乃九极天道托生,本身便担住了一份卫护梦九天世界的责任,若是不应运而动,顺势而为,如何对得起怎么弄神土这无边尊贵,又如何对得起九洲无数生灵对咱们的托付信任呢?” 众人到底知道磐石性子,自然也明白他不过是关心万象,才有此一语,故此俱不怪他。不过万象同天罚所说,也真正为在场兄弟几个定了心思,都下定决心,要上承天道,下顺民心,勤谨修持,悉心准备,必要为了三界除去此害,才不辜负了他们修行本心。 万象又道:“我也是个福缘深厚的了,不但老天亲传,还给了我诸位兄长在此事上为我助力。咱们兄弟同心,倒是诸位哥哥必能倾囊相助,加上祖父和父尊算无遗策,多有布置,这事虽然凶险,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第103章 出尘笑百草,兄长问万象(九) 他们兄弟几个在楼上将话说的分明,百草在另一边也终于与林水柔二人舒展心中情意,互诉多年衷肠,真是由来多年都糊涂,只缘各自太聪明。 且说百草听了出尘一番言语,又经过万象一句调侃,真正茅塞顿开,赶忙下楼去见林水柔,唯恐自己再有拖延,便要将二人多年情真意切辜负。他来至楼下,来了林水柔所在静室当中,见窗前佳人,乌云叠鬓,浅淡春山,目似流波,唇若朱樱,正静坐座上,透过窗棂远眺窗外光景。百草见她,心中一阵情意翻涌,只觉迫不及待,忙上前两步,才要开口唤她,忽然见她怀中有白狐,生就九尾,尾尖淡紫,懒洋洋趴在林水柔怀双臂当中。九尾慢摇,狐鸣愔愔,真是几分可怜,几分可爱。 此刻那狐狸略一歪头,往百草看去。百草一见,忙抬手作揖,开口道:“长幽不知紫姑姑在,险些失礼,望姑姑见谅!” “你个小假正经,我只当你果真榆木脑袋,老五那个小傻子理不清你的情丝呢!”林水柔怀中九尾白狐伸展四肢,纵身跳下地来,轻摇狐首,抖擞九尾,一片紫光洋溢,化作一个美丽妇人:真如海棠醉日,又似梨花带雨,仿佛云中仙子下凡尘,恍惚天宫神女离玉阙。轻启朱唇,吐的是一团香气;眼转流波,含的是万种风情。真是恍若天人,无与伦比。 林水柔见自己怀中一个温驯令狐,摇身一变,变成这样一个百媚千娇的美丽佳人,尽管心中早知它应是神土当中一门灵兽神物,仍不免被吓了一跳,忙从座上起来,战战兢兢,不知所措。百草见这狐狸化了人形,更恭敬十分,朝她颔首见礼。女子轻笑一声,道:“早说你是个小假正经,这么拘谨守礼,如何不给我们引荐,叫我们相熟呢?” “紫姑姑说的是,也真正是长幽疏忽。这一个便是我早年在外认识的一位知己,垂柳镇人氏,姓林,唤做水柔。她家中遭逢不测,才在死劫之下走过一遭,方才还魂复生。我见她如今孤苦无依,便将她带回宫中安置。母亲也有意收在膝下的。”百草拱手,道。 又对林水柔道:“柔儿,你眼前这一位是如今天下狐族三位狐王当中第二,紫陌姑姑。” 林水柔一听是眼前这是一位狐王,忙要福身见礼。紫陌却将手一指,一道柔力便将林水柔扶住。只听紫陌说道:“姑娘同夫人宿世有因,如今合该入门,将来自有一番成就。我随姐姐一道归顺正道,本是咱们中极家臣。方才来陪着姑娘,结一个善缘罢了,日后果真成就,还盼着姑娘能照顾一二呢!” 林水柔听她这样一番言语,恍惚有些受宠若惊,不觉心中更有些惊惶无措,不知要怎么答话。紫陌反倒婉转轻笑,变回自己原身本相,纵身跃上窗棂,灵活运动,三两下便没了影子,只剩百草和林水柔两个在静室当中,四目相对,双双脸上飞红,心中仿佛小鹿乱撞,不知如何是好了。 第104章 出尘笑百草,兄长问万象(十) 二人你看我,我瞧你,四目对望,只有无边情愫,不知从何说起。忽然林水柔大约羞怯过甚,将脸向旁一扭,不再去看百草。百草只以为是自己痴痴相看,行为孟浪,才叫林水柔不知所措,心中不安,只好避开自己目光。于是忙冲她拱手致歉,告饶道:“是我孟浪,叫你不安了。望你见谅。” 林水柔只觉胸中一颗心脏怦怦乱跳,直好似要撞破胸膛,蹦跳出来;口中干涸,喉头生烟,口干舌燥,更发不出一丝声音,只更扭着头,仍不去瞧百草。百草见她这番扭捏害羞,不觉更暗骂自己一时情到深处,不能自已,才叫她此时这样不安无措。可他虽说是红鸾星动,到底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于此情况,自己也束手无策,只好传音入神,去找出尘寻个法子。 出尘在楼上,原本听着兄弟们讲话,忽然听见百草传音而来,讲述缘由,求问解法,不觉在心中大笑,觉得自己大哥实在有些墨守成规,想他素日里面协助阁主处理中极事务,素有利落聪敏,稳重自持的名声,却不想竟在这事上犯了难关,捉襟见肘起来。然而这毕竟也是自己哥哥一件大事,自己既然早先出言帮他点破迷津,如今也合该再加以助力,不叫他们这一对有情之人再雾里看花,各自伤神了。出尘便传音道:“大哥哥怎么这个时候倒是糊涂了,赶明儿我怕是要给你找几本画本子,叫你翻上一番,看上一看。竟不知烈女怕缠郎的道理吗?” 百草听了出尘答复,心中哭笑不得,骂他净出些不正经的主意。出尘又道:“你们两个各自拘着,都不言表,才有了今日结果。哥哥再不干净利落,主动些行事,难不成非要等到桃花零落,成了难泥,哥哥才要后悔莫及吗?” 百草闻言,不觉一惊,终于思索明白,不再纠结,先谢过了出尘,后对林水柔道:“好柔儿,从前是我固步自封,也总自以为是,觉得来日方长,不急一时。然而天算不如人算,你身犯死劫,才叫我知道自己从前愚蠢,只恨自己不曾早与你表露心意。好在老天仁德,天意仍有转圜,总算为你留一线生机,叫我有兄弟帮持,帮你复生还魂,使你我得以重逢。我心下实在欢喜,却也不免踌躇生怯,怕你还怪罪于我,不愿将前缘再续。祖父说我是一时意气,将你带回,如今想来也实在是我鲁莽,只听你说愿意,便迫不及待带你回来,不曾与你细说详谈,更不是顾及你心意的做法,更是要请你原宥。” 林水柔听他字字诚意,句句恳切,不自觉叫他牵动心神,只觉一颗原本仓惶乱跳的心渐渐安定,只剩一股暖意充盈胸口,叫她十分心安神宁。她深吸口气,转头来看回百草,只见他温润面貌,透着几分温存和煦,俊朗眉目,流出许多情真意切。自己一见他模样,心中似乎春来风暖,雪融冰消,曾经分外在意的种种规矩自持,此时此刻竟都如同烟云薄雾,叫那春风一吹,登时烟消雾散,俱都没有什么要紧了。 第105章 痴男女互通心意,亲兄弟计较筹谋(一) 且说百草经出尘提醒,不再纠结苦恼,单刀直入,用一片真心实意,将一番衷肠诉说,直说的林水柔心中暖意洋洋,叫她压抑多年的冲动情愫,浪滔滔如山洪决堤,波滚滚如长河奔流,真是一发不可收拾。她见百草那样诚恳告饶的样子,只觉这一个温润公子,俊朗儿郎,此刻也发了一股莫名的憨傻可爱,偏叫自己再不忍心因为顾及那些教条规矩,反让自己这一个朝思暮想的人儿局促难熬。 想来她从前规规矩矩,在百草眼前向来谨慎小心,不敢逾矩,一来确实自己出身凡尘,他是神土少主,二人出身实不匹配,倘若行为出格,为人所知,恐叫人诟病,自己攀缘神族,致使全家蒙羞;二则自己命格不稳,天生不足,常人寿数尚不能享,在同神土众人寿数绵长,气运悠远,自己不过他命中沧海一粟,微不足道,自然更不敢期望将来。然如今她过了命中死劫,假借他们兄弟用九极道理炼就的一具假身还魂复命,再回阳世,天生不足已足,根骨有缺已全,名簿翻过一页,竟是柳暗花明,前途坦荡。且她凡尘亲缘已断,如今孑然一身,又逢新生,更叫夫人瞧出同她有宿世之因,有意收徒。如今再叫他们两个互通心意,竟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了。 林水柔眸中流盼,眼中蓄情,瞧着百草一脸局促,笑出声来,竟想逗他一逗,道:“想来若不是我也一时意气用事,答应随公子入神土当中,见过了许多神奇,心境也经了几番起落,只怕此时我是不要理你了。” 百草听她这样一说,只以为她果然仍在怪他,不肯原宥。顿时觉得心上一揪,却不知如何是好,在林水柔眼前更加窘迫起来。林水柔见他这般样子,更觉得他十分好笑可爱,竟全不似一个胸有丘壑,腹有乾坤,气度翩然,逍遥物外的神仙人物,反似一个山野乡间的憨厚小子,不善言辞,纯朴真挚,憨厚可爱。她又接着道:“我的好公子,从前天仙似的人物,神人样的才俊,怎么这个时候倒这么憨憨傻傻的了?莫不是我从前在神土外面见得,竟是另外一个人了?” 林水柔说完,百草却更疑惑不解,不知怎么答复,只叫了声:“柔儿……” 林水柔见百草仍旧在脑中云山雾罩,不知所措,更是忍俊不禁,险些从眼角笑出泪来。她道:“咱们相识许久,不想公子竟真的是个不知我的。我早说过从前都是前尘过往,俱已烟消云散,不须计较了。怎么偏公子是个固执执着的,竟抓着不放,就这么折磨自己吗?原来方才狐王叫你小假正经,并非是玩笑说话了。” “竟是我作茧自缚了。只怪我总觉的自己实在欠你甚多,终归心中有愧,实是我不能原谅自己的缘故。”百草这才后知后觉,恍然大悟,道。 百草在心中暗自用神,将心神定下,又开口对林水柔道:“无怪五弟弟笑我是个痴的,我也实在傻些。如今既已说开,便将此事掀过,再不提了!” 第106章 痴男女互通心意,亲兄弟计较筹谋(二) 百草熄灭了心中自责之火,面上重又挂上微笑,并牵了林水柔的手,与她共到窗前座上,对坐在那一方小几两旁。一侧小灶上仍温着两个道童先前遵夫人之命,为林水柔烹的流云金盏茶。百草伸手过去,用指背在壶壁上试了冷热,便提起茶壶,又给林水柔斟上一碗茶汤,道:“他们两个倒也机灵,怎样想到为你烹这流云金盏呢?这茶由母亲亲自培植,精心照顾,百年功夫也只得不过一两,宝贝的紧。只怕是母亲安排,来照料你的了。” 林水柔被他这样一说,先怪百草如何知道这茶是夫人安排,又想大约母子连心,他又一向细致入微,见微知着,叫他猜出一二来也不甚奇怪。只不过因他这么一提,又想起来夫人对她这样亲切热络,自觉实在无功受禄,不免又在心中有些紧张纠结。她面上微红,张嘴轻声道:“方才两个小仙长说,正是承了夫人美意,才将这流云金盏茶取来烹的。可惜我出身凡尘,长于市井,不曾开阔眼界,增长见识,以致不识珍奇,牛饮了许多,反倒出丑浪费了。” “柔儿这是自嘲说笑,再好不过是茶叶,母亲既然吩咐了来给你养护身子,自然交代过了他们两个童儿如何烹制,你只管吃去,哪里就出丑了呢?”百草轻笑,伸手又将几上一碟糕点给她,“这是咱们阴阳宫里的一味药膳果子,叫三红糕。是用赤豆,血枣和霜叶红为主,配伍了七中滋养进补的药材,与流云金盏同用十分相得益彰,你尝尝。” 林水柔用两指捏起一块,尝了一口,果然香甜软糯,入口即化,清香满口,十分好吃。她方才因品味那流云金盏香醇甘润,不自觉吃了许多。此刻喉间回味,隐约有些苦涩。这三红糕便来的十分及时雨一般,那清香甘甜同回味苦涩交融,反又生出一种别样香气,萦绕口鼻,经久不散,叫她回味无穷。 她就着百草给自己一盏茶汤,将指间三红糕吃下。百草在对面,笑意盈盈的看着眼前佳人,只觉得她更加可爱,又想到她一番遭遇,更加可怜几分。眼见她吃的欢喜,他开口问道:“可喜欢吗?” 林水柔道:“公子可是明知故问。这样奇妙美味,大约只有天上珍馐,神人美馔,才足可形容。我如何这样幸运有福,能得夫人、公子这样照料,怎么又能不喜欢呢?” “柔儿,你若喜欢,可愿留在宫中,应了母亲前言,跟在她身边?”百草道。 林水柔一惊,反被口中最后一口茶点噎住,险些呛到。幸好百草稳坐对面,一见如此,忙又给她递上一杯茶汤,助她将喉头食物送下腹中。她好容易将喉间清开,又喘顺了气,便去看百草。眼见她眸中不解,面上疑惑,几欲开口,却欲语还休,只憋得两颊飞红,仿佛霜打柿子,又似火烧云彩,红喷喷,朱艳艳,反而更好看些。只叫百草看在眼中,又险些瞧得愣了。 第107章 痴男女互通心意,亲兄弟计较筹谋(三) 百草到底定功深厚,尽管眼见佳人此时略显窘态,反更可爱见怜,不觉有些出神,到底还是了了觉知,仍将思绪拉了回来,不至陷在情网深处。他眼见林水柔被他问住,一时语塞,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觉得自己操之过急,言出意外,只怪自己又鲁莽了些。然而诚如先前出尘与他传音入神所言,他这一关,非要单刀直入,直截了当才好。若依旧拐弯抹角,隐晦曲折,反要多生疑窦,增长障碍,可叫他如何过得这一道关口去。他早定了主意,如今既已开端,箭已离弦,如何追的回来,必要再接再厉,添砖加瓦,才好真正叫二人情意互通,再无不明之处。 于是他道:“你别慌,也莫急。我此言并非玩笑,只真心问你,可愿跟随我母亲。诚如祖父方才同我所说,你虽然出离死劫,得以还魂复生,重行阳世,但因为你是假托我们兄弟所造假身回魂,根脚已换,命格已变。如今孑然一身,并无依靠。偏因那死劫搅弄,将你同那幽冥岛的气运结下因果承负,只怕异日若有妨害,倘背后没有依靠,恐怕保不得你。你若跟在我母亲身边,由她带你修行,一来长生葆命,二则叫你背后有靠,得以支撑命数,三者,便是依我私心而论,你我也可时常相见,以解相思之苦,聊慰眷恋之情。” 林水柔本听他款款所言,已渐渐叫心下安定,也慢慢理得思绪清楚,知道了老爷子用意,正十分感激,自问如何能有这样的好机缘,得老爷子这般盛名宇内的天境神人思虑照料。偏又叫百草最后一句将她吓住,不知他言之为何,又在心中渐渐羞臊起来,竟觉得他实在没脸没皮,且不说此时他们孤男寡女,独在一处,若非百草素有贤名,此处又在中极神土,这一方宇内至清至净之地,俱是些人物品格,超凡脱俗之辈,单这一项便已是不妥,如何还能这样面不改色,说出这等情话来。但见他眸中眼光坚定,面上神色诚恳,言辞切切,情意恳恳,实在是言出本心,情真意切,果真见者动容,观者心晃。 然而百草尽管此刻说的情真意切,叫人心动神往,林水柔却在心中隐隐害怕,微微恐惧。虽然自己也情根深种,对他朝思暮想,不能自已,但自己却不敢将这情意表露,叫人知道。说到底不过在意自己出身,总觉得百草那样神仙人物,实在高不可攀,不可生出非分之想。况且即便百草对自己总有不同,从来关怀备至,体贴入微,到底从来谨守礼节,更无逾矩,她便也总以为是他品格高洁,正直良善,一切所行所为不过他家教甚好,对自己不过君子相交,点到为止罢了。 可百草此时开门见山,直抒胸臆,反叫她多年自我安慰做了画饼,那一向压抑,到如今已寂寂然鲜有波澜的情愫又起风波,仿佛一夜春风,吹得春暖花开,好似几声夏雷,惊起夏荷初绽。直教她心中雪融冰消,春来日暖,恍若叫一阵香风裹着,真让她身心舒驰,豁然开朗。百年深情,不敢言语,愁得是心累神伤,哀得是娥眉常蹙。如今因缘际会,机缘现前,终是多年期盼终不负,一朝重逢知君心。 第108章 痴男女互通心意,亲兄弟计较筹谋(四) 如今林水柔彻底知道百草心意,尽管心生欢喜,不胜言表,到底出乎意料,既惊又吓。种种情绪纠结罗织,好似翻了酱料架子,碎了油盐酱醋,种种滋味,样样心情,全都混在一处,纷纷杂,样样乱,真不是个滋味。渐渐眼眶泛红,眸中蓄泪,鼻头酸楚,真要梨花带雨,玉容阑干,实在楚楚可怜。 百草一见佳人落泪,泪如泉滴,泣如雨下,顿时乱了阵脚,慌了心神,不知自己哪一句说的不好,惹出这样的祸来。偏自己在这事上最无可奈何,不知如何作为,眼见林水柔哭的悲不自胜,不能自已,更叫自己心乱如麻,神慌意乱。他想要安慰一二,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慌慌张张,结结巴巴,道:“柔儿,你,你莫要哭泣。可,可是我哪句说错了,叫你伤心难过,愁眉颦蹙,我向你赔罪,你若不愿也不必害怕,祖父宽仁,母亲慈爱,自然无需担忧的。” 林水柔原不过因自己多年期望终不成空,多年深沉积压的种种思绪心情一时出关,全似猛虎下山,沉重势猛。她还魂复命,重走阳世路,再得人道身,纵然是死过一次的人,到底如今根脚变换,不若从前,往昔一切功夫,现下俱都好似兵解重修,全须重炼。此时她修心功夫不足,此身更不曾得定,遇着这样满腔汹涌的真挚心思,诚恳情感,自然压制不住,也不可强压,只得叫她哭上一哭,全都发散出来,才好真的从此柳暗花明,豁然洞开,全无障碍的叫她同百草情投意合,两心相许,成全他们这一段佳话。 她见百草又要自责,又要无助,又听了他急急切切一番话语,只觉得他身上一身憨傻淳厚,实在有些诙谐,虽依旧眼角含泪,抽抽噎噎,到底坚守不住,抬手掩面,破涕为笑。到底她这一腔热烈情感并未发散完全,尽管破涕为笑,偏又止不住笑声,反越发笑的要前仰后合些。忽然胸中一阵轻快,长长出了一口气,终于安定下来。想到自己方才又哭又笑,多少不成体统,从前一贯的小心谨慎,清醒自持,此刻全成了空中飞烟,一场空谈。自觉在心上人前失了风采,掉了面皮,脸上又是一阵火辣辣,热腾腾,果然又羞又气,只好偏头避开百草眸光,不敢去看。 百草见她终是安定,却又红了两颊,起了红云,竟灵光一现,终于聪明一回,料到了是她为着自己先哭又笑,觉得失了风度,败了体统,不好见人,又是羞愧起来,不愿见人了。他便抬手又给林水柔斟上一盏茶汤,道:“好柔儿,我再斟一盏茶汤来给你来赔罪。你看在这样殷勤的份儿上,可就饶我一回,叫我知道哪句错了,莫再自己置气了罢?” “你那里殷勤,茶是夫人的,又是二人小仙长烹的,公子不过动动手指倒出一杯来,便也要借他人之功,做一番顺水人情吗?”林水柔此时也总算落下胸中大石,卸下身上重担,如今一身轻快,在百草眼前竟从容起来,平添许多小女子意味。她语带珠玑,口吐莲花,反将百草噎住,叫他一时不能思维,愣住在当场。 第109章 痴男女互通心意,亲兄弟计较筹谋(五) 林水柔见百草叫她噎住,当时愣住,目露疑惑,开口不知言语,启唇不知吐音,实在十分尴尬,万般踌躇,真叫林水柔看的心中笑意又起,不觉忍俊不禁。她好容易稳住心神,压下笑意,抬眼看着百草憨状可掬,实在可爱,不忍再去玩笑逗他,便道:“我的好公子,说你是个不懂我的,怎么还真的不会我的意了?我哭便哭了,不过是见你同我原来是一样的心思,都是有意的,心中欢喜,想自己多年心思,竟有回应,一时不能自制罢了,怎么就是你的不是?偏你还要诙谐,还要借着夫人的宝贝来献什么殷勤,我可不是要逗你一逗,也解解恨不是?” 百草听完她话语,暗暗出一口气,也知道她如今知道了自己对她心思,两下有情,如今终于算是一拍即合,成了佳话,竟也一时制不住自己心中欢喜激动,只觉得胸中一阵鼓舞,猛地将手伸出,捉住了林水柔双手,紧紧攥在自己一双大手中,道:“果真吗?” 他一时激动万分,喜形于色,当下只剩心中欢欣雀跃,实在乐不可支,竟顾不得自己道躯肉身叫自己数千年道行加持锤炼,十分坚实,轻轻一握便有万钧之力,实不是尘世凡人所能承受。尽管水柔如今用的是那九极天道精华凝练而成一具假身依托神魂,天生要比寻常凡人骨血身躯强上不少,此时也不免有些吃痛。见她娥眉颦蹙,朱唇紧闭,倒吸一口冷气,百草才好似叫一盆冷水灌顶浇下,忙将双手松了力道,又告饶起来:“是我冒失,是我不好,多年修心的功夫竟都抛弃了,这样没有分寸,反叫你跟着吃了亏去。是我该打!” 水柔本是贞静娴淑,善解人意的性子,算得上是生了一颗玲珑心,养成三分锦绣肠。如今她又瞧出来百草在这凤友鸾谐的事情上与自己是一般的不甚灵光,也晓得了他心醇气和,好似大巧若拙,又带些憨傻可爱,真如赤子之心,纯然真挚,如何不明白他当下不过情不自禁,心不由己,才叫一时之间脑中混沌,不能克制。然若不是他这样真情流露,不能自已,如何能再叫水柔知道他心中情感真挚,实如空中白日,不是水中明月?她到如今,一路行来,总算真正有了托付,得了倚靠,自然如释重负,神清气爽;对着百草更是只有眉开眼笑,笑逐颜开,哪里又会横加怪罪,叫他更自责难过呢? 水柔抽出只手来,反握住百草宽厚手掌,轻柔摩挲,安慰道:“我如今知你心意,如何能不知你的心思,不懂你的缘由呢?只盼着你能安稳心神,莫再自作恐惧,吓唬自己了。” 百草听了,也喜上眉梢,将一双星目弯成两轮月牙,道:“那你收了母亲的镯子,也吃了母亲的茶,我晚些就去找祖父批日子,定时辰,将这事定下。柔儿,你可知我现下心头撞鹿,是多开心么?” 水柔敛眸微笑,轻轻点头,柔声道:“君如此,我自亦然。此番心心相印,只愿鹊桥常在,但求红绳永系。剩下的,但听老宫主和夫人安排,全靠公子了。” 第110章 痴男女互通心意,亲兄弟计较筹谋(六) 话说百草同林水柔两个话说分明,互通衷肠,终是将这鸳鸯谱点成,把那姻缘线系上。二人俱都欣喜万分,分外大喜。如今俱都放下了心头大石,彼此都轻松自然许多。他们又说了一阵子情话,一道用了午膳,才恋恋不舍,依依惜别。原来两道童回来,说夫人已经做主,已将阴阳宫中东南面的晓风苑收拾出来,给水柔日常起居,更拨了十几个聪明机灵的道童伺候随侍。水柔惶恐谢恩,别了百草,便随道童引路,先自去了。 百草送了水柔至楼下,又好生嘱咐了那两个道童好生照顾,才目送他们远去。众人去后,百草径返楼上,先回二楼静室之中,取两支沉沙香,发两道祝香传书,一道给老爷子,一道给夫人,将自己与水柔如今情投意合之事,并水柔愿意入夫人门下之事一并告知,并奉请老爷子和夫人批了日子时辰,好叫水柔入门。后因想到万象,又想到先前老爷子布置,自觉该同诸位弟弟计较商讨,好各自有数,以备将来。于是又往楼上,去见众兄弟。恰好众兄弟也用了午膳,正在闲话,他回来的正是时候。 众兄弟见百草回来,容光焕发,喜上眉梢,红光满面,神采飞扬,便知他好事已成,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了,纷纷起身作揖,以作恭贺。百草也回礼,谢过众兄弟后,径自入座。落座后发觉青藤与小王爷二人不在屋内,问询一句,知道是万象为了能同众人将前因后果解释清楚,借故将二人支了出去,便也顺势去问万象如今境况缘由。万象将一切重说一遍。果如他先前所料,百草听后,尽管也有不忍,却较其他兄弟们更稳得住些,反赞他想的明白,也担得住事,很有他们正道该有的风骨。他们兄弟这样说了一阵,终于说回正题。 只听百草道:“如今桩桩件件,可见幽冥岛动作频繁,意图染指正道,倾覆天下,若真给他们肆意逞凶,真的异日得逞,岂不是天下惶惶,黎民倒悬之灾?咱们既然都是这一劫中,在正道在列之人,便更该仔细计较,谨慎筹谋,才好应对来日。”众人听他所言,俱都齐声称是。 百草又同万象问道:“小九,我猜你这几日在家,并未深藏宫中,安静修养,多半也要闹出些动静,才好对得上你的性子。旁的我也不问,左不过在家中,有二位祖父看着,不怕你起什么大浪。我只问你,迦耶髅化前辈可有什么嘱咐吗?” 万象哈哈一笑,道:“大哥哥可是记仇了,非要提一嘴我这闲不住的性子,方才我虽是揶揄,却也是为了推波助澜,帮你和嫂嫂是成就良缘。谱成佳话。你若是因为这事儿就记恨弟弟,我才当真要闹了!”他吃了一口翠竹凝露,又看向百草,“我的确曾与迦耶髅化密谈,但此时尚且不是曝露此中细节之时,等咱们破诡云溺海一日自有分晓,还请哥哥们见谅。除此之外,只有一句,‘勤谨修持,锤炼心气,无外无我,无魔无障’。” 第111章 痴男女互通心意,亲兄弟计较筹谋(七) 万象说完,看回百草。百草听他所言,一手在几上茶盏上摩挲,若有所思,并不说话。天罚瞧了瞧他,也开口道:“小九,迦耶髅化对你有半师之谊,你也最得他青眼。你听了他这句话,可猜出他有什么隐喻暗藏,好叫咱们几个推敲推敲的?” 万象听闻,低眉细想,道:“前面半句,倒是再寻常不过。即便咱们几个不是破诡云溺海这一劫的有名之人,‘勤谨修持,锤炼心气’这八个字也很该是咱们的本分。倒是‘无外无我,无魔无障’这八个字,却有些意思。莫不是要教我先将魔罗剑的要诀根本与哥哥们分说分说么?” “魔罗剑是他的成名绝技,当年也曾被他借着魔罗剑的法门,克制幽冥老祖的恶蛊摧残,诡云溺海亦是因他有此法门,才能化现于世间。想那西南外海,有典籍载其昔日风光,和风丽日,波平浪稳;西南巽洲外海沿岸,渔村成片,渔民朝出暮归,往往满载而归,叫沿岸村庄人人丰衣足食,安居乐业。若不是迦耶髅化因幽冥老祖所制,叫他身不由己,那样一片壮阔风景,辽阔风光,如何又能变成如今一片凄风苦雨,惨雾愁云,凶恶诡异,叫人闻风丧胆,倒竖汗毛,唇抖骨战的凶恶邪门的宇内诡异境地?”天罚听了,吃一口茶,点头说道,“若说魔罗剑法门是咱们一日破劫关键,倒是说的过去。然怕是我多思多虑,想的太过,若只以魔罗剑法门为关键,异日破劫却仍要迦耶髅化一门助力,岂不麻烦?” 阴魂这时道:“三哥哥说的是。但早前于垂柳镇上,小九助大哥哥破了三光牵命泄魂道阵,救出嫂嫂残魂时,不是算到三光阵中,合该有一阵立于诡云溺海之中?不知是否有些关联,才叫破劫人物当中,也有了迦耶髅化一个位置。” 万象叹一口气,道:“六哥哥真是机敏警觉,分辨明晰。虽有些细节当下不能言说,不过这一点倒是可以言明,更也是该叫兄长们也有些准备,有些预料了。迦耶髅化尽管有小姑姑做保,祖父做主,听从父尊教化,归正自身,舍魔成道,入了父尊门墙,甘心在狱界中日日忏悔,并为父尊护持,卫护道统。然而他到底因幽冥老祖魔鬼心思,狠辣手段,早就败坏了自身福德,更没了成道指望。好在他自归入父尊门下,勤勉修持,努力忏悔,才得以又积攒福德,延绵寿数。但如今也黔驴技穷,他大限将至,早有父尊帮持,算出他该在诡云溺海兵解,才能彻底报偿罪业,好日后再来梦九天世界,重修大道,以期正果。” 万象说完,不免叫兄弟几个一齐唏嘘,在心中五味杂陈,不知作何反应。迦耶髅化自归入阁主门下,做了互道之人,不仅对万象有半师之谊,兄弟们成长修行,俱都曾出入诸狱界,并与各位护道之人切磋交流,以做借力,借以修持,当中自然少不了迦耶髅化一份助力。如今众人猛然听闻他大限将来,又如何能不唏嘘感叹呢! 第112章 痴男女互通心意,亲兄弟计较筹谋(八) 众人如今都晓得了迦耶髅化大限将至,唏嘘之外,俱都各做思维。忽然出尘“呀”了一声,道:“咱们前儿早才知道了迦耶髅化浑身的业障是诡云溺海的出处,如今他大限将来,父尊又说他该兵解在诡云溺海,莫不是旁的都是二话,最终能彻底破除这一处宇内凶险诡异之地,还是他了?否则为何二位祖父要为他接续断臂呢?” 众人闻听,又各自思索。焚火一拍桌子,道:“五哥哥说的有理。诡云溺海上恶瘴缭绕,邪氛森然,俱是幽冥老祖无数年行恶作坏,诸般恶习结业,化现世间所造就,然这若不是迦耶髅化依凭魔罗剑法门误打误撞,歪打正着,将这些恶孽邪果从自身逼出,西南外海如何会天地倒悬,万物失序,叫原本甚好一处世外桃源,百姓安居乐业之所,成了如今叫人谈之色变,骨肉生寒的地狱境地?从来‘解铃还须系铃人’,若说迦耶髅化是破局关键,倒也不甚稀奇。” “老七说的倒是不差,既然迦耶髅化要兵解而去,转世重修,倘若叫他背着这一桩罪孽去了那一世中,可不知要如何遭罪了。”百草说着。他用法将茶壶提起,给众人都添了茶,“且不管这厢了。小九你精通魔罗剑,便请你将剑谱为我们画出,也好叫咱们熟记,若真如同咱们所料,到时也好有些准备。” 万象却将剑眉一皱,叹一口气,道:“大哥哥这样布置,却叫我犯难了。魔罗剑之所以难以捉摸,能叫当年的魔罗圣贤睥睨左道,挣下凶名,叫当时左道各派俯首称臣呢?说起剑谱,本就是无招无式之法门,又叫我怎么去画呢?” 众人听了,不免都蹙眉思虑,一时俱都犯难,才发觉的一处关键,难不成都是白费功夫不成?好在万象不过发了性子,见众兄弟言语交互,满堂气氛越发严整肃静,叫他浑身都不自在,才有意为之,只为了将水搅得浑些,他也好得些乐子:“都说哥哥们是咱们九洲之内,少有的天之骄子,个个天纵英才,聪颖卓绝,心生七窍,玲珑机敏。怎么如今连我是玩笑还是认真,都瞧不出来了吗?” 想那魔罗剑的法门若真是无法可依,无谱可画,当年他又是如何从迦耶髅化出将这法门学成,进而成了自己一门御剑奇术,更能在北极神土中,认出鬼脸娘的招式中隐含魔罗剑根基影子呢?千幻早疑心是他作怪逗弄,此时果真得了印证,自己虽然疼他,却也不由怪他实在顽皮,这样的时机,竟也开得起玩笑,逗得起乐子来。一时之间,又是气急,又是无奈,只好伸手隔衣将他胳膊上狠狠一拧,道:“你个小魔王,可真是哪里愈乱,你愈欢快。这种时候也是好叫你逗乐玩闹的吗?” 万象吃痛,怪叫一声,瘪了瘪嘴,道:“咱们计较半天,说的愈发严肃,哥哥们也都个个沉思,哪里像是个久别重逢该有的样子。我看着难受,才想活泛活泛,免得哥哥们都陷在思虑之中,反而犯了执念。” 兄弟们一听,也都去劝千幻,都说万象一门心思,都是为了大家。且他所言不差,到底不是明日就要奔赴西南,完全诡云溺海这一劫,他们总有时间计较谋算,各做布置,以图预备完全,到底犯不上此时此刻就要焦头烂额,绞尽脑汁的。 第113章 痴男女互通心意,亲兄弟计较筹谋(九) “魔罗剑,魔罗剑,魔罗圣贤生魔剑; 剑剑似相同,剑剑似不同。 是也非,非却是,怪可怪,不足怪。” 万象见恼了千幻,虽然发了一通牢骚,但终归怪不到千幻。他也是关心则乱,破了诡云溺海,紧接着就是万象和幽冥老祖的因果纠缠,说到底是他担心万象将来安危。若是这次破诡云溺海稍有差池,叫万象少担了功德,缺了功行,于天地宇内贡献有缺,将来诛灭幽冥老祖一事只怕要横生枝节,凶多吉少。他同万象两个又有宿世因缘纠葛,又叫他此时如何不心乱如麻,坐立不安呢?万象自是懂他,见诸位兄长也都思虑明白,将龙藏紫气戒往千机车扶手上轻敲,有了曲调,做歌唱道。 众人听他词句,知道是魔罗剑法门总纲,各自将之用心记下,以图日后思维,以备来日。但万象将这总纲唱过三遍,却道:“哥哥们倒也不用现下费心多思,那样实无益处,反要纠缠识神,扰乱思维,有深陷种种恶相魔障之患,甚至破去自己多年定功,一身修为,俱做画饼。” 他话未说完,磐石听了,一时着急,一张嘴又快过了脑子,冲万象道:“小祖宗,你不早说!可是存心的不是?” “老四!没个样子,又急躁什么,只顾着听了前言,怎么就不等小九后语?”无性见他又急躁起来,甚无端正,很没章法,叫自己实在忍无可忍,剑眉微蹙,终于开口制止。 磐石被他这样教训一通,也安静下来,道:“二哥教训的是,是我又鲁莽冒失了,实在不该。”他又转头向万象道,“小九,是哥哥鲁莽,一时没忍住性子,请你莫怪。” 万象笑出声来,道:“四哥哥你要道歉,怎么也不给我倒一杯茶吗?”见磐石被他这样一说,面露局促,实在好笑,便借着笑道:“四哥哥一向都是这样的性子,我又怎能不知。再说只是为了这个,我便要与你计较,那咱们兄弟还在这里计较筹算什么去,且都散了,各自去了,只等异日听天由命便是了。” 他接着说道:“我将总纲唱过三遍,全是因为魔罗剑要炼,要过三次试剑之关,每过一次,剑成三分,三关俱过,化九归一,魔罗剑成。届时三光化成虚无,三才俱是虚妄。动起剑光,毫无顾忌,运动随心,全出本觉。所谓无形无迹,无招无式,全出于此。毕竟依凭本觉,自己却无丝毫了觉,才真是出其不意,叫人防不胜防。” 此时天罚道:“听小九所说,这魔罗剑怎么倒是同咱们正道修持有些道理暗合,实是奇怪。不过三关试剑,不知要如何试来?” 万象道:“三哥哥说的不差。我当年从迦耶髅化处初得此法门时,也深觉同咱们正道修持,种种法门,莫名暗合,不知缘故。只是后来思索,想他本是天生福德具足之辈,不过因为自身福德被幽冥老祖盗取,才有了种种磨难磋磨,生出邪性。然他自性本足,不过被幽冥老祖障碍,故此虽能自悟大道,修成正法,却偏生邪性,暗含诡谲。于是便也罢了,不再多思。若说试剑三关,实际本无三关。只是要学之间,不过是同已成剑光之人,对剑切磋,比试练习,渐渐从中领悟,慢慢学成罢了。既然迦耶髅化要借二位祖父帮忙,接连断肢,只怕无暇顾及咱们。算来我是如今宇内,出了迦耶髅化与鬼脸娘外,唯一成了魔罗剑的,便只好没脸些,倒管天罡,亲自来教教哥哥们了。” 第114章 痴男女互通心意,亲兄弟计较筹谋(十) 万象说罢,将杯中茶汤一饮而尽,又自己将茶壶摄来,再添上一杯。兄弟们听他所言,也都各自互看,面面相觑。此时众人依他所言,俱都晓得这魔罗剑学来极难,只可意会,不得言传。只此一节,便足见要炼这剑,首重根骨,须有极大慧根,才能有三四分把握学成。当下虽知未来要破诡云溺海,但时机未至,天运未来,尚不能知确切时日过这一劫。加上老爷子已有种种布置,兄弟们都要各自随缘应运,闭关精进,巩固根本,万象也要重新炼宝,更要带着小王爷去寻迦耶髅化,取经学艺,好在异日除魔时挣出几分功德。即便他们秉承天运,为天道精华托生成人,道成神骨,天生道体,根骨悟性绝佳,但种种件件,聚在一处,细细算来,真能叫他们专心用功,从万象处讨教魔罗剑的功夫,只少不多,竟叫人深觉任重道远,真是时不我待。 万象看出来哥哥们心思,轻笑两声,道:“哥哥们倒也不必觉得这事上实在紧迫,反而艰难。我与迦耶髅化密谈时,观他颜色,听他言语,细思其意,原也是不用哥哥们非要将三关俱过,都将魔罗剑炼成的。只炼到能将总纲融会贯通,在诡云溺海恶瘴汹涌之中,可以借力自用,护持己身安危便是。再说咱们到时总归应运赶赴西南,又有二位祖父诸般谋划,出谋划策,布置妥当。正是该道长魔消。此是老天要诛灭幽冥老祖,先断他爪牙,伤他元气。届时咱们必定如有神助,一帆风顺,又怎么犯得上要哥哥们这样愁容满面,扰乱心神呢?” 磐石听了,也哈哈大笑,将手往面前几上一拍,道:“还是小九见事明白,看的清楚。咱们这些大的竟都不如。祖父一向运筹帷幄,算无遗策,又说了到时更有九洲之中,各方好手前来襄助帮扶。咱们只遵祖父安排,听命行事,安心准备便是,做什么庸人自扰呢?” “四哥哥说出这话,我瞧着魔罗剑的门径,已经快要叫你摸着了!”万象一喜,以茶代酒,朝他举杯相贺。 磐石被他夸赞,忽然不好意思,竟有些羞臊。憨笑两声,举手在脑后一阵摩挲,道:“不想我竟也有叫你这样夸赞的时候,真叫我感叹一番!”便同万象举杯。兄弟二人相视一笑,俱都将杯中茶汤饮下。 其余众人此时也都思虑明白,俱松快下来,不在此事上多做纠结。说来午膳虽过,然他们兄弟计较筹谋之间,不觉也过了约莫两个时辰功夫。眼见灶上茶汤渐少,炉中香烟渐弱,抬眼更见外面日头西悬,光晕昏暗,想来浣裳湖上九洲会盟的比试也该近了尾声,此时他们兄弟几个过去,接了衍一,时辰正好。再寻上青藤和小王爷,一行人便可一道回归阴阳阁中。众人议定,便唤了云涛馆中随侍道童来,一个听百草意思,往晓风苑中去与林水柔告诉一声,叫她安心休息;其余道童各作洒扫收拾,将一切清理整洁。而后便各驾轮光,道道瑞彩蒸腾,祥光缭绕,瞬息便至浣裳湖畔。见过了诸位长辈,接上衍一,又听了老爷子和阁主、夫人几句叮嘱,便一道告退。又在宫中西南面一院繁花绿水中寻到青藤、小王爷二人,一道回阴阳阁中去了。不提。 第115章 兄弟切磋试魔剑,三足蟾蛟闹诙谐(一)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旧教阴阳宫上空三千里,浮空神土,新教阴阳阁。 且说兄弟九人,并衍一、青藤、小王爷三个,一道离了阴阳宫,回归了阴阳阁中。如今众人回归,先齐聚百草宫中,闲聊了一阵,又用过了晚膳,便各自散去。百草惦记着宫中留守的师兄弟们,便在晚课时分,往练功阁中看过一眼,见留守众人,俱都在此用功,一阵欣慰。等众人定课完成,他又为众人留候,为众答疑解惑,指点迷津,讲解经典。待众人晚课完成,俱都散去,百草也自回转宫中。众人歇息一夜,至第二日。 第二日卯时初刻,晨钟响过一遍,阁中众人开静起床,各自收拾。阁中留守弟子纷至练功阁中,准备早课。兄弟们除了万象,借口腿伤,在千幻怀中闹了一阵,仍旧猫儿似的躲懒,不愿起床。千幻被他搅得没辙,只好传音入神,说与其他兄长,请他们先去练功阁中,与众师兄弟一道早课,自己同万象到时与他们一道用早膳。衍一因为本在定中,又有玄阴水玉床的宝气镇住,不曾叫晨钟唤醒,便也一道留在千幻宫中。青藤与小王爷两个宫室稍远,且素日在南极神土中也没有戌时开静的规矩,便早有布置,虽然晨钟响彻,却并不能传入宫内,自然仍旧安然睡着。 眼见到了辰时初刻,万象终是叫千幻哄得起来,睡眼惺忪,懒洋洋靠在床边,摆设一样,任由千幻给他穿戴收拾,匹配衣裳,选配玉带。等千幻给他收拾停当,又给他抱上千机车里,才算真的清醒过来。千幻眼见衍一已不在殿中,想来是他出了定中,自己往阁中逍遥去了,便发一道祝香传书寻他,请他一道往百草宫中用早膳。一切做毕,便由他推着千机车,与万象一道往百草宫中去。 到了百草宫中,已快到辰时二刻,青藤与小王爷已经来到。阁中道童俱认得二人,且百草早有吩咐,便已在二人到来一刻,引入暖阁,布置了茶水果子,请他们稍候。千幻与万象来时,他们姐弟正在说笑,看见二人,青藤笑道:“只怕是九郎又闹性子,不肯起床,叫八皇兄一道跟着误了早课,这才来的这样早些。” 万象听她言语,颇有些揶揄的意思,便也叹一口气,道:“哎呀,这便是眼见我如今一切稳当,竟不在乎我的伤患了。哥哥你瞧,只怕是有人对我已生了厌烦了。今夜里你定要陪我往鉴星台上一观,好好瞧瞧我那红鸾星的动静。” 青藤叫他这么一说,知道他笑话自己,娥眉一蹙,两片秀唇一扁,白他一眼,又啐了一嘴,骂道:“你个没脸皮的,我不过说句实话,便要叫你这样阴阳怪气,别不是我厌了你,怕是你倦了我,才非要挑我的不是,非要给我一个罪名罢了。” 万象一见,哈哈一笑,道:“都说看破不说破,草儿你又非要说出来招惹我做什么呢?不过我也不好,一时没管住性子,我向你赔罪。” 第116章 兄弟切磋试魔剑,三足蟾蛟闹诙谐(二) 青藤也知道他揶揄自己,本就不是与他计较。如今既见他同自己告饶请罪,自然也不同他之气,只道:“也是我不好了,本就知道你早前愿意耍些性子,偏要逗你一逗,惹你又发出些性子。你可不要怪我了。” 千幻见他们两个闹过了这一遭,也忙打个圆场,道:“你们两个也是欢喜冤家,爱偏生些诙谐出来。此刻既然说开了,便都不要再闹了。不然一会儿诸位哥哥们回来,可是要掉一些面皮的。”万象和青藤俱都点头,将此事揭过,不再为此置喙。只因此时百草他们还未回到宫中,大约被宫中留守子弟缠住,又给他们答疑解惑去了。左不过他们四个眼前,清茶果子一应俱全,也不怕等候,便一边闲叙聊天,一边等候兄长们回来。 到了辰正初刻,暖阁外一团祥瑞降下,正是百草兄弟七个。磐石人尚未进暖阁,便爽朗道:“小祖宗,你可算起来了。可睡的舒服了吗?” “四哥哥你莫不是要怪我叫你吃不上早膳了?”万象笑出声来,往暖阁门口看去。只见他七个兄长各个丰神俊朗,雄姿英发,从门中鱼贯而入,纷纷入座。 磐石坐下,道:“这倒是怪不上你,早课后进膳本就是从宫中传下来的规矩,咱们从小都是惯的,我又要说什么嘴呢?只是听老八传音入神,说你大约睡得不好,不愿起来,怕你昨晚叫你那腿折磨太过,所以问上一嘴。早知如此,当日无论如何,我都很该跟着你们两个一道往西南大水去。” 千幻道:“四哥哥可是说昏话了。当时祖父都已亲自赶赴,小九应劫一事仍旧无可转圜,可见天命难改,定数难变,便是当时叫你跟着去了,又能有什么奈何呢?小九如今既然能泰然处之,自在安稳,咱们这些做哥哥自然也该争气些,切莫执着了。” 天罚也点头,道:“老八说的是,小九也算是应运入劫,更的了老天护佑,加持自身,锤炼道躯,虽说如今身上背着那困魂骨的因果,不方便些,然瞧瞧他如今浑身纯然深厚的祥光瑞彩,蒸腾飘然,可不是更是当日?只怕说他如今已然三花功成,大功成矣。我听说小九先前还露了些神异,可是真的?” 万象道:“不过是神物赐名定性,录籍天地,算什么神异?大约师弟们又添油加醋的同哥哥们说了许多,只怪他们不曾见我在浣裳湖上的神威罢了!” 眼见他说的眉飞色舞,神采飞扬,十分骄傲,众人俱都笑开。恰好此时衍一姗姗来迟,被道童引进了暖阁之中。百草见衍一进来,因他到底是老爷子关门弟子,当下属他辈分最高,忙请他上座,坐在上首。衍一倒有些受宠若惊,几番推辞,终究是拗不过众人美意,只好在上首落座。如今众人齐聚,百草便吩咐道童传膳。不多时便有种种羹汤,粥品,并样样精致小菜,美妙果子,新鲜瓜果等等,琳琅满目,一一摆上桌面。众人一道用膳。 第117章 兄弟切磋试魔剑,三足蟾蛟闹诙谐(三) 众人说说笑笑,用过早膳,已至辰正三刻。百草唤随侍道童来将一切收拾清理,归置齐整。众人又用过了清口茶,衍一因为老爷子新传五道口诀,正该刻苦用功,不可怠慢,便别过众人,径往千幻宫中,勤加修行去了。此时青藤和小王爷两个该去做些功课,总不能荒废修行,到了异日破诡云溺海反要坏事,便也各自去了。剩兄弟九个在暖阁之中,又闲聊一阵,便一道离了暖阁,往正殿去。百草屏退左右随侍童子,端正颜色,道:“如今咱们领了祖父法旨,各有布置,小师叔、弟妹同小王爷已各自准备去了,咱们兄弟自然也不可落下,反而笑话。只是如今我尚未感应道交,不是闭关时机,不知弟弟们时机可到了?” 兄弟俱都摇头,可见时机都未来到,气机尚未发生,还不到他们闭关之时。百草见此,便道:“既然如此,我夜来思索,不若烦请小九将魔罗剑与我们来演上一遍,叫咱们都参详参详,也先学起来。总不浪费了时光便是了。不知弟弟们作何思索,意下如何?” 兄弟们闻言,略一思维,俱都同意,言说此举甚妙,正该如此。既然商定,兄弟们便一道出了宫门,往玄莲池下练功场上。因为兄弟几个都是道德满足,瑞气盈天的清净得道之人,有移山倒海之能,颠换天地之威。如今一齐比试,怕是要闹颇大一番动静出来,不免又要惊扰阁中众人,打乱他们用功。于是千幻先将腰间乾坤百宝锦囊中,放出六十四杆丈高大旗,各做间隔,按先天数,在周围立住,将练功场圈在当中,做一阵法。此阵名为“大衍洞天阵”,依先天数,内按三才,对应三光,将阵中自成一片天地,不与阵外相接。有此阵相佐,他们兄弟几个便可随心施为,尽兴比试,全无后顾之忧了。 众人入了一道入了阵中,互道有礼一番。万象当先将方仙、凡尘、冥官三剑放了出来。只见冷飒飒,寒森森三道剑光,在他身旁飞旋缭绕,舞成一片。兄弟们见他当先出招,因早知是魔罗剑剑势,俱都不敢藏拙,便也将各自脑后大道功德宝轮显现。一时之间,虚空飘香,瑞气盈空,种种宝光神色,晃耀阵中,照得兄弟几个,个个都是庄严法相,真真神人风姿。 然而万象此时到底是应了迦耶髅化同他密谈时前言,以及众兄弟预先商定,与他们演练魔剑,为将来准备。终归是一代左道大能赖以成名的法门绝技,如何可以轻言?虽说此时八位兄长齐齐将万象围在当中,叫他周围俱是五光十色,种种瑞气庄严,正气升腾,偏进不得他周身剑光三尺之内。剑光三尺之内,光华暗淡,阴邪之气陡生四起,一时之间,竟愁云哭惨,邪氛森严。亏得魔罗剑虽现恶相,却终归暗合正道修行道理,也是迦耶髅化生来福德深厚的好处。否则众人此时见了万象演练这剑式,只怕要心生疑惑,猜他是否走火入魔,入了邪道,如何又能安心请他施为教导呢? 第118章 兄弟切磋试魔剑,三足蟾蛟闹诙谐(四) 兄弟八个眼见万象周身气氛,邪异诡谲,卷起阵阵阴风,搅起团团妖雾,真是千种诡异,万般妖邪。他们不敢怠慢,先用轮光护住自身,再各自将法宝祭起,严阵以待。 万象在天境三剑的剑光之中,见诸位兄长俱都准备齐全,哈哈一笑,道:“既然咱们是要演练魔剑,好叫哥哥们都参详一番,以便领悟法门,我可便不做留手了!如今剑式将来,哥哥们可仔细了!” 兄弟们听见万象话语,都请他不必有所顾忌,只管将魔罗剑演来,好叫他们领略一番,更增长些见识。万象听了,又笑几声,只把右手高举过头顶,食指指天,发一道阴光,喝了一声:“咄!”一时之间,只见邪氛高涨,妖雾遮天蔽日,鬼烟缭绕弥漫。仿佛突兀之间,被他在这大衍洞天阵中,逼起一股浓雾。尽管兄弟们都将脑后轮光催得璀璨明亮,照耀寰宇,却仍旧叫着妖雾鬼烟遮蔽起来。好似云聚雨来,风暴将临,阴云厚重,遮蔽日光,叫天地之间一片愁惨,更使兄弟们目中所及,不见三光,真是天昏地暗,叫人分不清东西南北。 兄弟们眼见被万象用法门逼起这一番大雾,叫他们实在瞧不清周围景况。为防不测,被人当机立断,俱都将轮光照耀己身,又将各自法宝催起神气,加持自身,引动自己三处丹田神光,自道躯当中透出,照耀光明。如此一番动作,终于将自身周围三尺内的邪雾逼得往外倒卷,总算清净些许。然而兄弟们才要松口气,偏又生出异端: 妖雾鬼烟当中,忽然从四面八方的传来种种怪叫,呼啸凄厉,惨绝人寰。兄弟们心中即生警觉。然而纵使三尺之内被他们各自用神光法力,将邪氛倒卷,三尺之外却仍旧一片阴霾,仅凭肉眼不能看出。兄弟们便纷纷将慧眼照出,谨慎小心,提防万象后手。 这时百草忽觉后颈上汗毛倒立,皮肤绷紧,暗道不好,忙将大道功德宝轮护住背后,只听一声铿锵,有四五道剑光从他背后,四下里横刺出来,急似飞剑,重似千山。所幸百草机敏,早有警觉,将宝轮护住了后方,才未受伤害。然而仍旧叫他觉得一股巨力,惊涛骇浪,狂风呼啸一般自身后袭来,饶是他功行深厚,道躯坚强,竟险些一个踉跄,向前跌去。说是迟,那时快,他才堪堪稳住身形,他慧眼所见之中,好似瞧见三道恍惚黑影一晃而过,竟又是三道剑光,贴面刺来。幸赖他道躯锤炼圆满,运动随心,且他神智清醒,机敏异常,忙将身子往后一仰,后空翻去。三道剑光紧贴他脸颊擦过。百草道:“好小子,果真全不顾忌。诸位弟弟们小心了,小九说过这魔罗剑运动自如,全凭本觉。一时半刻之间倒是难明轨迹招式。” 他话音甫落,只听万象道:“大哥哥可先莫要感慨,如今这样,才是过了试剑第一关的功夫火候。若是这样便要赞叹,后面可怎么办呢?” 第119章 兄弟切磋试魔剑,三足蟾蛟闹诙谐(五) 万象话音才落,不待百草反应,忽听大衍洞天阵中,从七个不同方位,各传来声声铿锵坚定之音,前后不过须臾之间。想是众人俱都同他一般,见识过了这魔罗剑的功夫。他因为自己先见过了那魔罗剑的厉害,自忖实是诡谲难测,不好对付。只是外面,触目所及,尽是那遮天蔽日的妖雾鬼烟,即使借了慧眼看去,竟也分辨不清兄弟们境况,不知他们是否应对得宜。 且说万象同百草动过五剑,便立刻闪身,往场上另一面去。他虽在身上承了因果,右腿不便,所幸左腿尚能动弹自如,要借力飘忽身形,运动这魔罗剑出来,倒也十分够用,便早已不在千机车上。此刻他放过百草,左腿往空空之中一蹬,便好似给他借到了力,身形一个虚晃,好似离弦之箭,快过穿云之羽。飘忽好似鬼魅,虚幻倒像无形。练功场上,大衍洞天阵中,少说也有十数丈方圆,却被他不及一呼吸之间,离了百草,来至对面。 眼见对面场上是焚火站定。他先听着了万象与百草出招之间那连续不断,仿佛一瞬之间传出的五声铿锵之音,而后又听见了二人对话,便大约猜到了百草对阵艰难,料想这魔剑不好对付。他暗自思忖:自己眼见外面一团浓雾,遮蔽旭日,昏天黑地,实在目不视物。自己虽已将慧眼照了出去,到底还是不知魔剑厉害深浅,只怕眼下准备不足。于是他当机立断,将神火罩的罩住自己,并将东极火德神火放起,将周身护得严严实实,竟密不透风。谁知他这厢刚用气神火罩,万象那边魔罗剑剑光已经当面刺来。 焚火那东极火德神火承自东极离位天道,素有“上焚道躯,下烧幽冥”的名声,炼到火候,便成天威,到时世间万物便无有不焚,俱都要在这神火之下化成飞灰。如今焚火虽未到那样境界,然这神火已叫他炼出了几分火候,所以当日在北极棺冢地宫借以护身,并烧尽鬼脸娘放出的邪毒魔法。然而此时对上万象发那一道魔罗剑光,竟好似内豆腐一般,叫他刺破神火火光,横刺进焚火身前一二尺。剑光胆寒,剑气凌冽,正停在他眉心一寸。饶是他精深道行勤修炼,得到成就神仙体,竟也被那剑气激荡,只觉自眉心往下,直教肝胆脏腑,四肢百骸,一时恶寒,不能自已。他还不待反应,万象已离他而去,往一旁阴魂处去。只听万象声音飘进他耳中:“七哥哥得罪了!” “臭小子!你还真是把这魔剑学成了!若不是我早用轮光护住,只怕要叫你刺破眉心。”焚火叹一口气,道。他心中思索:先前听他同大哥哥言语,如今还只是试剑三关之中,一关之功,便已如此艰难。想我自修行以来,勤奋修持,未敢有丝毫懈怠,才将这火德神火炼到如今这般火候,不想竟不能抵过这一剑威力。况且我虽将慧眼关照四周,竟不曾瞧见这小子身在何处,怎样招式,如何出剑。若是真的三关俱过,将这魔罗剑炼成,该是如何鬼神莫测,叫人胆寒心惊。 第120章 兄弟切磋试魔剑,三足蟾蛟闹诙谐(六) 且不说焚火此时心中思维,感叹那魔罗剑的诡谲难测。只说万象一剑刺穿了火德神火,便当即扭腰转身,往一旁阴魂处去。 万象经百草、焚火二人,虽出过了六剑,说起来颇费些口舌笔墨,然则一切却实际只在电光火石之间。此时万象正朝阴魂这处杀来,哪怕阴魂早有警觉,又听见他们三人言语,当下便将招魂幡祭起,并用天罡地煞伏魔剑,起在身侧,分化千百之数,缭绕盘旋在周身三尺之内,也叫他织成一张剑网,以做卫护,准备应对万象演来的魔罗剑,却仍旧有些措手不及。他的剑围才刚刚织就,便有一道剑光,迅雷不及掩耳之间,在他那密密麻麻,分明密不透风的周身剑光之中,给他找到了缝隙破绽,泥鳅一般,七拐八绕,刺进了他三尺之内。 阴魂见着剑光游走鬼魅,踪迹难觅,竟能改换势头,似一条蚰蜒一般,视自己千百条剑光如同无物,灵活巧变,就这样明晃晃,赤条条的来到自己圈中。他心中一紧,只觉心中一阵紧张莫名,赶忙将脑后轮光催的大亮,把自身护得严严实实,犹如金刚坚定,不能动摇。谁知这一剑仿佛虚晃,只进了他周身三尺后便烟消云散,再不见踪迹。任他用慧眼如何探看观察,搜寻四周,仍见不到那剑光影子。正要奇怪,忽然眉心猛跳,左肩头汗毛倒竖,皮紧肉缩。他心知不妙,忙往左侧去看,果然被两道剑光盯住,正往他左肩处刺来。 他眼见又有两道剑光,不知何时入得自己周身,不由心中叹道:“难怪都说凡有典籍记载,都说魔罗圣贤剑光诡谲,难测难明,如鬼如魅,隐隐约约,实实虚虚,甚难计较,何况对阵。如今这才试剑一关的功夫,却已经叫我应接不暇,不知真到将来破诡云溺海那一日,是怎样一番波诡云谲,变幻莫测,汹涌暗潮的地狱景象了。” 他心中思维,身子也不曾现下,到底仍有两道剑光在外逼迫,不是叫他老神在在的时候。他脚下一蹬,将身子往右斜刺出去,以躲避那两道虎视眈眈,寒芒闪烁的剑光。同时将千百道天罡地煞伏魔剑的剑光又合在一处,聚成仙剑本相。登时阳气迸发,如同骄阳烈日,放出万道光华,对上两道魔罗剑光。只因他发觉这两道剑光实在阴冷凛冽,好似阴风聚散,凛冽刺骨,叫人骨软筋酥,更催生心中恐惧惊怕,磋磨勇气,打压胆量,叫人不敢争锋。于是他反其道而行之,仗着自己天罡地煞伏魔剑本就是至阳神物,专破诸般阴邪狠毒,反攻于它。果然立竿见影,两道魔罗剑光一遇那天罡地煞伏魔剑的剑光,立时便如同日出雪融,化成无形。 忽然暗地里听见万象“呀”了一声,仿佛十分新奇,好似有些喜出望外,道:“六哥哥好通透的心思!我原以为该是四哥哥那个赤子心肠的性子想能瞧出来些破绽,不想竟哥哥竟也这样机敏。甚好甚好,这样便不愁异日入诡云溺海了!” 第121章 兄弟切磋试魔剑,三足蟾蛟闹诙谐(七) 阴魂本觉得自己应对之间,十分吃力,非但并不从容,反更捉襟见肘,叫他有些暗暗气恼。想他自修持以来,一向勤谨,从无懈怠。后来功行足满,外出行走宇内,积修外缘,斩妖除魔,也都得心应手,即使偶尔有一时难办,也从未有过这样力有不逮的,都能迎刃而解。偏如今为了学这魔罗剑的法门,竟叫自己平生第一次,生了些挫败失落之心。他本自烦恼,忽然听见万象这样称赞,十分惊奇,忙转头往声音来处瞧,却哪里有万象的影子呢?他已抽身转向,往磐石那里去了。 万象虽用妖雾鬼烟,将众人目光遮蔽,叫他们俱都看不真切各人境况,但到底他们俱都是炼气修道之人,耳聪目明之辈,万象同三位兄弟斗剑的种种声音,自然叫磐石听了个清楚真切。他本就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更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莽撞,在兄弟九个之中是出了名的莽夫。如今又听见了万象对阴魂的应对夸奖赞叹,竟也跃跃欲试了起来,恨不得能立时领教领教这从前叫正左两道的闻风丧胆,能掀起腥风血雨的一门魔剑威势。 正巧天随人愿,万象离了阴魂,当下就往他这里来。万象早来也称赞过他通透,此时也怪想瞧瞧他在魔罗剑前,要如何动作。只是万象想到了他西北艮位道体的天资禀赋,又想起他一身自烘炉之中炼出的九转金身,十分坚定厉害,如同金刚山,轻易不能撼动。故而万象行剑路数一变,将剑光刺出六道,汇集在一处,当胸往磐石处刺来。 磐石正站在远处,一手撑着那杆凌锋枪,双目炯炯,借自己慧眼环顾四周。万象那六道剑光来的悄无声息,竟没有一点踪影,就那样明晃晃的在磐石慧眼神光照射之中,势如破竹,当下便一齐刺破了磐石头先用来护体的一道轮光,直刺中了磐石心口。只听一声剑鸣铿锵,伴着种种金属碰撞之声,洪钟大吕一般,回荡大衍洞天阵中。这声如洪钟,震动耳鼓心神,叫众兄弟一时之间,耳中都一阵刺痛,甚为奇怪。兄弟们略一思索,当下明了了缘由。 只见此时磐石身上,种种流光溢彩,样样神光照耀,一副威武甲胄,将他周身护了一个严严实实。那甲胄前胸雕琢上古兽首,狰狞可怖,不怒自威,叫人胆寒;双肩上担住了两个龙首,眸中有神光照耀。通体琉璃颜色,内外澄净,光明灿烂,正是磐石用宝相琉璃,及西方金属神气,用数百年功夫,炼成一套琉璃神光甲胄,平日收在浑身骨肉之中,随意显化,用以护身。魔罗剑终归左道功夫,便是同正道修行暗合,仍旧占了邪门一路,阴诡狡诈,邪气森然;宝相琉璃又是清净之宝,神气流转,庄严肃穆,善辟诸邪,万象六道剑光虽然游行如同鬼魅,势强好似飞羽,却叫着琉璃神光甲胄上的庄严清圣之气阻挡在外,不能向前。同时胸口兽首之中,有一道及锋利的西方金气,激射出来,同六道剑光斗在了一处。一时之间,万象连破人的魔罗剑诡谲剑式,竟仿佛在磐石这厢,被压去了下风。 第122章 兄弟切磋试魔剑,三足蟾蛟闹诙谐(八) 万象见自己六道剑光被磐石用琉璃神光甲胄挡在身外,并从胸前那狰狞兽首口中放出一道凌厉金气,抵住了剑光,一时之间纠缠争锋,斗在一处,不能分出个高下,更隐隐有些落在了下乘。磐石见自己的琉璃神光甲胄好似制住了万象发的魔罗剑光,当下欢欣雀跃,一时不能自已,哈哈大笑,道:“小祖宗,若这便是试剑一关的厉害,你不妨将二关的力道也放出来,好叫哥哥开开眼!” “四哥哥可是有些得意忘形了,只顾眼前,不怕吃亏吗?”只听万象冷笑一声,一瞬之间磐石四周,一片密密麻麻的阴冷寒光,在磐石周身三尺之内,此起彼伏,接连晃耀。寒光森森,冷光阴阴,简直密不透风,分明遮天蔽日。磐石一见,当下一愣,也自思索:“当先这一招,也是我引狼入室,本就是故意买了一个破绽给他,引他出剑来攻。但如今不过须臾之间,这样成千上万的剑光连绵,周围却无丝毫动静,叫我毫无发觉,实在奇怪。若真是他用祖父从天境带回来谱子所炼成的那天境三剑,用法门分化万千,须臾而至,便是隐却形质,以无形无相,化作虚无,但我数千年修持,炼成如今这般本事,便是这剑光能瞒过我的慧眼,但身躯总会有些预警。似如此这般叫我灵觉全似无用,不做半点感知,剑光突现,全然意料之外,叫我措手不及,果真奇怪。” 他还在思索,身外所有剑光突然绕他旋转起来,卷起一阵阴风呼啸,真似飞沙走石,阴风怒号,势要吹倒巨峰,能可摧毁山岳。磐石是数千年在烘炉之中横炼,炼出的金刚不坏之体,九转不灭之身。那烘炉是阁主所铸,专为磐石道体天赋,量身所制,暗藏阴阳伏八卦,对应三光天地人。磐石叫烘炉威能锤炼打磨,早就重如百千山岳,稳如千年磐石,立身站住,坚实稳当,便不好轻易撼动。而如今叫这仿佛数百千亿密密麻麻的剑光一转,搅起来无边阴风,鼓动推搡自身,竟隐隐有些站不稳当。当下将自己凌锋枪用力往地上一杵,依仗助力,定住自身。同时另一手捻起定身诀,将自身又加上千万石之重,这才稳住身形。 他见自己稳当下来,又定睛看起来周围剑光阴风,同时将琉璃神光甲胄上催起神光,只见两肩上龙首神目之中,神光闪烁,大方光明,忽然两张龙口打开,从中放出两道泛出五彩颜色的烟雾出来,仿佛是一种清气凝结,炼成的一道神烟。有种种异香飘飘,更放出种种光芒,照耀周身。磐石暗运胸中一口先天真气,催持琉璃神光甲胄,叫那宝相琉璃的澄澈光明大放光亮,自甲胄之中透出。一时之间在这阴风呼啸怒号之中,显出一团鼎盛清气,清正光明,澄净无碍,渐渐往外扩散出去。方才触碰到了这数百千亿的魔罗剑光,便是正邪相交,邪不侵正,刹那之间,叫所有剑光一瞬之间,消散无形。 第123章 兄弟切磋试魔剑,三足蟾蛟闹诙谐(九) 磐石从琉璃神光甲胄双肩龙首之中,所放两道神烟,名为清虚净神烟,是采集五方清气,借百草大清净药仙光助力,并种种清净香烟,用神诀密炼,久久炼成的一门神烟。用时借胸中一口先天真气催发,自双肩龙口之中发出,依托宝相琉璃清净之力,护身防魔,专克种种恶毒邪蛊,魔障邪氛。 原是他见自己周遭四维,全被万象那数百千亿的剑光围住,实在密不透风,便是自己一杆凌锋枪耍的出神入化,又有琉璃神光甲胄护身,也自问实在不能套到一些好处。正有些一筹莫展,无可奈何之时,忽然想到了先前迦耶髅化的偈语之中那句“无魔无障”,一时脑中灵光乍现,豁然开朗,猜想自己眼见那满天阴冷咧咧的寒光,崩山摧岳的阴风,莫不是因为自己一时不察,心神上失了防守,中了万象的算,陷进了什么魔障之中,入了幻象。于是才奓着胆子,运气用神,将清虚净神烟从两肩龙首之中放起,想要试他一试。果然给他歪打正着,瞎猫撞了死耗子。清虚净神烟一出,才碰到周遭那些剑光,便如日出雪融,消散无影。 磐石一见自己成算有用,果真破了满天剑光,消弭了呼啸阴风。他便心中一阵欢欣,双手将凌锋枪握住,耍了个枪花,将身心清空,澄澈一体。借着足下一蹬,提枪往前刺去。说来也奇怪,如今他空了种种念想,澄明了样样神念,在一片纯然妙有,天真灵明之中,仿佛真叫他抓到了万象行迹。他这一枪刺出,果真一点寒芒先到,势有千钧之重,威如万马之奔。声声猎猎震天响,阵阵萧萧动地哀。磐石这一枪刺出自身三尺之外,忽然“钉”一声金玉相交之声,他眼前一阵虚晃,复归平静。磐石微笑,双手将凌锋枪在周身舞起,刺出三枪,招招刺中万象仙剑实相:“怎么样,小祖宗?你四哥还是有些本事的吧!” “四哥哥赤子之心,天真纯然,最能发觉本性妙用。我早说过你在魔罗剑上很有天赋,如今果然不错。虽然此时是用凌锋枪出招,但已然有了几分魔罗剑的路子了!”万象笑声哈哈传来,将磐石用力夸赞一番,毫不遮掩。磐石似有些不好意思,听了枪上招式,憨憨笑笑,不再多言。如今他摸到了魔罗剑门道,自然知道此时此刻,万象已经离了他,往天罚处去了,便将琉璃神光甲胄收回四肢百骸,又将凌锋枪立住场上,自己倚住了枪身,口中哼出小调,准备看看天罚要如何应对万象剑光。 只说万象离了磐石,扭头天罚哪里去。他将天境三剑围住了自身,又将身子一扭,身剑合一,化在一处,往天罚后心而去。此时天罚早就一边用轮光护住自身,一边思维应该万象一旦仗剑攻来,自己应该如何应对。只是万象除了在磐石那里花些时间,旁的不过须臾便过,他才想了几息功夫,未料万象剑光已经刺中自己宝轮神光。自己被那剑上巨力一催,只觉背上剧痛,竟十分难忍起来。 第124章 兄弟切磋试魔剑,三足蟾蛟闹诙谐(十) 天罚被万象冷不防一剑,叫他猝不及防,打的他措手不及,一时之间只觉得背上剧痛不已,仿佛筋肉撕裂,脏腑崩碎,一霎时痛彻全身上下,四肢百节无不疼痛难当。他正疑惑万象如何这样出手狠辣,不顾兄弟情分,不理切磋规矩。又想着如今到底是他们兄弟请万象演练魔剑招式,好叫他们参详学习。既是迦耶髅化舍魔成道之前的成名绝技,想来自然要不同于正道章法。这样思索片刻,竟然也觉得说得过去了。 他尚且自顾思维,忽觉右臂汗毛倒竖,肉紧筋颤。好在他此时知道了万象已然找上自己试剑,有了警觉。此刻身有意兆,立刻便有动作。他将右臂大袖一甩,发一道甲乙神雷出去,应对万象招式。一道惊雷炸响,电光火舌,游龙飞走。真是煌煌天威不可犯,赫赫圣德自当崇。天威浩荡,演化无边神圣,道气恢弘,包罗万象玄机。恰逢此时,万象一道魔罗剑光凭空显出,从天罚左前斜刺出来,邪气森森,杀气腾腾。森然剑光泛血色,阴森剑影映冷月。这边是圣德天威昭彰,那边是恶孽邪氛潜藏。刹那间,正邪相交,水火相争,龙争虎斗,互不相让。一阵是神雷阵阵轰霹雳,一会儿是剑光阴阴藏锋利。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自顾正邪各做庄。 却说那三足蟾蛟碧蟾宫,早在他们兄弟们登道魔孤岛,破失魂殿中,二娘子般紫荷的妖术时,被天罚用掌中天地的法门收在掌中,嘱咐他安心修炼,好生修养根基。自回来之后,种种事情,先听老爷子安排,又有兄弟们筹谋计划,到现在兄弟们试剑参详,叫他脑中思绪盘旋,一时间竟然不曾顾得上他,忘了这个冤家。碧蟾宫原本在天罚掌中天地念经参详,用心功课,本也无妨。只是此时天罚被万象先机一剑,震动道躯,叫他全身受苦,痛疼钻心,叫全身道气流转乱了一瞬。与天罚本身是不打紧,偏偏自己掌中天地是靠他道气支撑。他这一乱,掌中天地之中便仿佛天翻地覆,一时倾覆,就要覆灭,消散一空。碧蟾宫本在定中,突遭变故,一时心慌无名,恐惧至极,在天罚掌中天地乱窜,想要寻个出路。好在天罚也不是全忘了他,早在他们几个离了道魔孤岛时便将掌中天地上的符印撤下,好叫他出来。只是天罚放了碧蟾宫是个极认死理的脑筋,见自己迟迟不曾叫他,他便以为时机不到,仍旧在天罚掌中窝着。若不是此时天旋地转,一片惨烈地狱景象,他只怕都不敢动弹的。 好在如今没了符印封禁,出路有门,他仗着一阵绿光,从天罚掌中出来。只是他不知道天罚此刻正在同万象斗剑比试,参详法门。才一出来,便被天罚那一道甲乙神雷下的心胆俱落,魂飞千里之外,魄散八海之间,直吓出一身冷汗。等他看清眼前境况,又做嗔怪,叫道:“公子!怎么总爱做这种吓唬人的事情?没来由的又叫我出一身冷汗。” 第125章 万象初见碧蟾宫,水柔拜师得妙诀(一)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旧教阴阳宫上空三千里,浮空神土,新教阴阳阁。 只说那三足蟾蛟碧蟾宫从天罚掌中天地之中逃脱出来,才现身在练功场上,大衍洞天阵中,就被天罚为了应对万象所发魔罗剑光,所发的那一道甲乙神雷,惊得魂飘九霄之外,吓得魄散八海之间,他又因为少涉世间,性子十分天真烂漫,当下便嗔怪起来。虽说是天罚自道魔孤岛事情完全之后,被家中秘史惊讶,又急着赶回中极神土回旨听训,还想这要去关照万象的伤势,种种事情纠缠,叫他将碧蟾宫忘却脑后,无暇顾及,但此时他同万象二人斗剑,激战正酣,正是水火不容,互不相让的空档,本是专心用神,努力用功的时候,被碧蟾宫出人意料的现身在场中,高声嗔怪,立时骇出一身冷汗,忙喊一声:“小九先撤手!我倒忘了这个冤家!” 他话音未落,也将右手上剑诀掐住,望高空一指,将自己那一道甲乙神雷引去空中。轰隆一声,震得天地震颤,撼得山岳摇晃。空中一片电光火色,总算没叫这一道神雷劈在了碧蟾宫身上。另一边万象听见他喊声,定睛一看,二人当中站定一个身着碧色衣衫,眉清目秀,仿佛月光照耀,清俊朦胧,长了一双碧绿通人的俊俏少年,正朝天罚嗔怪。为防将旁人牵扯进来,横生枝节,多生事端,万象也忙将剑诀一指,天境三剑倒飞而回,引入自己指尖当中。此时场中多了旁人,魔剑自是不好再演,加上他也好奇这个意外之人是何来头。于是万象暗运心神,将妖雾鬼烟一道撤去,终于又是一片清空朗日,明朗天气。兄弟们见万象撤了迷雾,叫他们终于重见天日,也将各自法宝、轮光收回,聚上前来。 万象坐回千机车上,随他心念一动,千机车上机括运动声音一响,便也上前,来到了天罚身边:“三哥哥,这位兄台什么来历,也不与我引荐一下吗?好在哥哥警醒,及时示警,否则我怕是要失礼冲撞,误伤客人了。” 天罚听他这样说,面上无奈,心中自苦,只暗怪自己当日见这三足蟾蛟实在憨傻的可怜,又想道自己辛苦一遭,好容易替他将化龙登圣之路接续起来,若真是放任不管,那一日真叫他一个不防,又钻了什么牛角尖,再错了路子,为祸一方,造诸罪孽,非但老天不能饶他,要叫他化成劫灰,岂不是自己也白忙活一场,原本好心之举,反而要成一笔孽债?这才听了兄弟们言语,将三足蟾蛟收了,取了名字,许他跟着自己。异日若他真能化龙登圣,也是天罚的好处。 只是碧蟾宫到底涉世未深,虽化成一个清秀少年样子,性子却真仿佛一个孩提童儿,样样好奇,事事要问,缠得天罚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十分心力交瘁,不知所措,直呼这碧蟾宫是自己前世一个冤家,不知是那一世自己不开眼,得罪了他,才叫他现在来缠住了自己讨债。如今他又这样出人意料,惊吓自己,实在无可奈何,真是无计可施了。 第126章 万象初见碧蟾宫,水柔拜师得妙诀(二) 万象见天罚面上表情奇怪,也知道当中必有内情,于是好奇心更盛,叫他更想刨根问底,问出个所以然来。正要发问,忽觉左肩上探过一只手来,按住自己,原来是千幻察觉出来他的心思,又看出天罚面上尴尬,欲言又止,怕他又发那魔王性子,反叫天罚难堪,所以连忙给了万象一个警示。万象抬头瞥他一眼,示意他自己知道分寸,不必担心。 万象道:“三哥哥,我见这位兄台赤子之心,天真烂漫,实在少有。身上隐有瑞气,恍惚祥光,似有通天之相,我实钦佩,欣喜今日得见,甚欲得以相识亲近。三哥哥可能体谅弟弟些许,也好叫我得以亲近,可好?” 他这话说的甚是得体漂亮,即便是碧蟾宫这样涉世未深,对九洲种种规矩礼教甚不明了清楚的,听了都觉得心中十分舒畅,仿佛吃了仙露琼浆一般开心快乐,飘飘然仿佛卧在云团之中,悠悠哉似行于雾海之内,实在觉得妙不可言。他瞧出千机车上的万象长得甚似天罚,不禁问道:“公子,这位也是您的一位兄弟吧?他这样会说话,我日后是否也可随他学学,免得将来给人笑话?” 除却千幻和万象两个,余下众人听课碧蟾宫这话,俱都不约而同,笑出声来。连无性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冷面目上都难得扯出来了几分笑意。碧蟾宫被他们这样一笑,疑心是否是自己说错了话,失了什么分寸,丢了天罚的面子。霎时间两颊飞红霞,犹如桃花色。低下头去,扯住袖口,不知所措。如此样子做派,实在娇羞可爱,惹人心怜疼惜。出尘本还在一旁发笑,心道这三足蟾蛟虽只有颗核桃大的脑仁儿,关键时候竟还灵光的很。忽然给他瞧见了碧蟾宫的表情做派,顿时又大吃飞醋,道:“三哥哥,你要是疼小九,也顺带疼疼弟弟我吧。我瞧这三足蟾蛟时不时的做派样子,倒是媚骨天成,极适合炼些狐族门路的。不如好哥哥发发善心,把他给我带回去,给三位姑姑好好调教调教,也省了你整日为他顾虑许多,耗费心神去了。” 不待天罚回话,磐石声音爽朗,高声道:“老五,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蟾宫既然认了三哥,自是他们的缘法,你又何必横插一脚。再说蟾宫才算涉世,样样不知,事事不熟,更不像你一样机灵敏思,巧言会辩。三位姑姑从来爱玩爱闹,蟾宫这个性子,若是你真将他带去三位姑姑眼前,难道不怕他不解三位姑姑意思,反叫姑姑们郁闷不悦,更叫蟾宫难过受挫吗?” “四哥哥倒是真的心疼蟾宫,怎么就不见你也这样多疼疼我些?”出尘此时活像只生了气的鹌鹑,一身羽毛都扎了起来,十分好笑。磐石一见,也是乐的有些合不拢嘴。不过他到底是总同出尘斗嘴玩闹起来的,总也是知道自己这个冤家弟弟的性子的。如今见他生气,朝众人打了个哈哈,便拽了出尘去了一旁宽慰起来。好说歹说,总算是叫他说通,出尘又张扬起来,不提。 第127章 万象初见碧蟾宫,水柔拜师得妙诀(三) 只说万象说了一通漂亮话,听得碧蟾宫心生欢喜,对万象十分亲近。只是因为自己如今认定了天罚,发下愿望,要跟定了他,对他有十分的仰望敬重。尽管自己事事不知,样样要问,却总也是对天罚言听计从,并不敢自己随性而为,多生造次。所以即便自己生出许多对万象的亲近之心,天罚不曾发话之前,他也不敢自顾上前。只好缠住了天罚,不住央求,好叫他点头同意自己与万象认识认识,亲近亲近。 大约是天罚终于叫他缠的烦了,低声呵斥一句,叫碧蟾宫安静些。碧蟾宫见他似乎发怒,也心肝俱颤,害怕起来,只好偃旗息鼓,不再纠缠,安静在他身旁站着。天罚见他一副潜身缩首的委屈样子,也知道是自己一股无名火烧胸,烧昏了理智,到底失了风度,实在不美。于是又转头轻声安慰了碧蟾宫两句,又说让他先耐心等候,等自己同万象说完,就叫他们两个认识。碧蟾宫一听,脸上顿时云开雾散,一片洋溢神色,冲天罚猛一点头,答应下来。 天罚见自己安慰住了碧蟾宫,便转身过去,同万象说起话来。此时磐石将出尘带去一边宽慰告罪,不在近前;其他兄弟们:百草担心林水柔在阴阳宫中是否习惯,见如今斗剑参详一事已叫碧蟾宫这么忽然一闹,已经断了。料想是时机到此,也只该他们几个先见识魔罗剑的功夫,不可强求。于是同兄弟们告诉一声,便自己飘摇离阁,往阴阳宫晓风苑中,去关照佳人去了;无性因为昨夜晚膳时同衍一聊过几句,觉得投机,见大哥先行离去,自己也便寻个借口,往千幻宫中去了;剩下阴魂同焚火两个,两个人都见过了魔罗剑,有了些见识,正要再思索参详一阵,便各自往旁边寻个地方,交谈印证起来。只剩了天罚、千幻、万象和碧蟾宫四个站在当中。 天罚对万象道:“你个小魔头,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样花言巧语的舌头,说出这样漂亮的话来。莫说是这个冤家,我听了都开心欢乐些。难不成真是如今发身长开了,这些东西上竟也无师自通了吗?” 万象见天罚打趣自己,也不恼怒,仍旧微笑看他,道:“不过是据实而论,说些实话,怎么就花言巧语了呢?三哥哥这话怕不是说来搪塞我,只顾些左右,不愿意叫这三足蟾蛟与我认识呢!只是他这样的脑筋,可真是一个弯儿都不打,如今认定了三哥哥做主君,难道哥哥还怕叫他认识了我,跟我跑了不成?” 天罚见万象道破碧蟾宫原身,并一次揶揄,心中惊讶:想那碧蟾宫如今受他慈悲,接续了化龙登圣的前路,神光复明,瑞气又起,已将他原身遮掩,寻常不能看穿。只道这小子何时这样好的眼力,如此深厚的道行,也不见他用慧眼照去,竟也叫他知了碧蟾宫的根底。 万象见他仿佛叫自己吓到,一时无言,哈哈一笑,道:“三哥哥作何这样震惊?他身上有祥瑞神光遮掩,弟弟也有老天功德加身,我若是看穿他原身来,又有什么奇怪呢?” 第128章 万象初见碧蟾宫,水柔拜师得妙诀(四) 天罚惊讶于万象如今的功夫,一时之间无话可说,不知回应。听了万象轻笑言语,猛然一怔,反醒过来,道:“我倒是忘了你道躯受了老天功德滋养,今非昔比,早已不是从前样子。大约是我们几个总记着你银花未开时的样子,偏爱将你看成个小孩子了。” “三哥哥这是什么话。我本就是家中老幺,哥哥们从小悉心爱护,照顾长成,本就是个孩子,怎么倒是你们的错了?大约是哥哥一时情急,乍见了我如今这个样子,尽管知道了前因后果,到底还是心疼难过些,便只想着这样一处坏的,反记不起好处来了。”万象眼角带笑,瞧住了天罚,给他做了个台阶。 天罚心领神会,也哈哈一笑,道:“哈哈!小九说的是,果然是这么个道理。你发身长大果然还是好的,这样见事明白,思维敏捷,总也对得起我们这些哥哥们这样疼你了。” 万象道:“三哥哥既然舒心展颜了,便也真疼疼我,将这三足蟾蛟的来历同我说说吧。我瞧你这样护着他,好像照顾的紧。四哥哥又说他是认了你的,莫不是往西海一趟,竟给我带了个师侄回来不成?” 天罚一听,练练摆手,道:“可莫要说了,大约是我前生不知那一世里欠了他的,才叫这冤家在这一世来讨债,给他缠住了,走不开,逃不脱。不过如今尚未禀过父母、祖父,我又如何敢这样大胆放肆,肆意妄为,先收下徒弟来呢?不过是先叫他跟着我,别再走岔了路子罢了。”他这样说罢,又将兄弟七个是如何在西极坎洲涌泉镇中收伏碧蟾宫,自己又是如何被他一门死脑筋的挡住去路,如何无可奈何收了他跟在身边。他说的绘声绘色,碧蟾宫在一旁也实在耐不住寂寞,三不两时的插一两句,更叫天罚颦蹙剑眉,转头瞪他好几眼。碧蟾宫真是三足蟾蛟修成,好似那心性也皮糙肉厚一样,天罚这样用瞪他,当下知道他生气,也能低眉敛声一阵。偏偏他实在活泼些,也大约真是脑仁儿小些,一会儿便忘,又冷不防一句插来,实在是叫天罚不知如何是好,真是打也不是,骂也不是,赶也不是,关也不是。万象看着他们两个这样诙谐,只觉得莫名好笑,不觉捂着肚子,在千机车中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眼角溢出泪来,好容易才止住了。 天罚和碧蟾宫两个见万象笑的合不拢嘴,也都安静下来。等万象终于停住,不等天罚说话,碧蟾宫便先冲万象道:“你笑的这么厉害,肚子不会痛吗?” 天罚听了,又觉无言以对,心道:蟾宫如何这样无礼,真是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嘴边拔须。也是他才见小九,不知他魔王性子,如何厉害。想来不知者不罪,小九如今又很明白事理,回体贴人些,大约也知道碧蟾一类,脑子总不太够用,应当能大度些了。 他正这样想着,就听万象声中仍有笑意,道:“我肚子当然要痛一痛。你是如何的精明厉害,慧眼识人,真叫我刮目相看。可要好好跟住了我这个三哥哥,要有不少好处的!” 第129章 万象初见碧蟾宫,水柔拜师得妙诀(五) 碧蟾宫听见万象这样夸他,真叫个心花怒放,开心已极,当时顾不得天罚生气,凑上前去,要亲近万象。天罚正在苦恼,心道万象这个小魔王果然安不下他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魔头性子,非要看看热闹,竟祸水东引,这样顺着碧蟾宫的话头言语。若是真的这样给碧蟾宫引为知己,万象在纵一纵他,叫他在中极神土中找到了靠山,自己以后还如何管教约束他去。然而正是自己这里一个不防,已经叫碧蟾宫上前去,摇着万象手臂,道:“我觉得你真的是个顶好的人!我们公子也好,是个很慈悲的人,就是一见面就用大威天雷把我给劈了个半死,有些怕人就是了。” 万象一听,“噗嗤”一笑,眼中揶揄光彩,看一眼天罚,若有所思,“哦”了一声,打了个疑问,又看向碧蟾宫:“三哥哥这么狠心啊?那你现在可还疼吗?” 天罚一见万象这般做派,心中连连叫屈,直说不好。他见万象这样千依百顺的套着碧蟾宫的话儿,虽然章法举止十分刻意,偏偏碧蟾宫是个核桃大小的脑仁儿,没什么七弯八绕的心思,更缺些机锋敏捷的思维,如何看得清万象意图。果真一两句话,就叫万象给他绕了进去,只觉得万象和蔼可亲,温柔体贴,甚好说话,更是心中有些什么,便都一股脑的想给万象倒出来了。天罚实在觉得不妙,实在不知这个小魔头心中又憋着什么坏。正焦急之间,忽然瞥见千机车后,正悠悠然站着,美滋滋看戏的千幻,顿时觉得找着了救星,连忙发一道传音入神,给千幻道:“老八,好弟弟,你如何还站着看戏呢?这小魔王再这么问下去,只怕蟾宫都要给他生吞活剥了,蟾宫还浑然不知呢。小九最听你话,你也好歹打个岔,解救解救哥哥我。哥哥只有深谢你的。” 千幻接了他传音入神,抬眼看他,脸上竟也笑的揶揄。天罚还不知他是个什么主意,正要再发一道传音入神问询,就听见了千幻言语,正是他传音入神来了:“三哥哥外出一趟,带回来这么一个神珍奇瑞,这样可爱,怎么还怕小九问问呢?莫不是真有什么见不得人隐秘,不能叫弟弟们知道不成?” “你这小子,如何也学得小九这样无赖性子了?我是怕小九真给他笼络住了,日后叫他得了靠山,我便不好管教了。好弟弟,快别随着小九性子胡闹。若是将来蟾宫真是不听管教,再将这好容易给他接续起来的化龙之路走岔了,可不是对他不起?”天罚心中叫苦,只道自己是病急乱投医,想着万象素日里很听千幻的话,偏又忘了千幻更是兄弟里面最纵着他的。此刻他见万象玩的正好,如何又能打扰他呢? 想通这个关窍,天罚定了主意,仍同千幻传音入神,道:“哥哥不白托你的。等这厢了了,哥哥那里还有几本画本子的原文古迹,任你随便挑去,可好?” 这一招果然投其所好,正中下怀。千幻一听,顿时两眼放光,道:“三哥哥大丈夫也,既说了这话,可不能诓骗弟弟的!” 第128章 万象初见碧蟾宫,水柔拜师得妙诀(六)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先天山脉,旧教阴阳宫。 只说百草见万象那里魔罗剑已是演不成了,心中有记挂林水柔,便借口托辞,同众兄弟告别,飘摇离阁,借着一道耀眼轮光,往阴阳宫中,晓风苑去了。此时正是巳正二刻。林水柔一早用过了膳,又在园子中逛了一会儿,觉得身上略有些疲乏之意,便回了屋里歇息。如今她入了神土,一则她得了夫人青眼,只等吉日行礼拜师,便是入了师门;二则百草为她,心有所属,早已属意心悦。为此阁中早有夫人布置妥当,叫晓风苑中拨了十二个伶俐能干的道童,负责打理照料园中上下事务。夫人又从自己身边,选了竹眉、听意、观潮、映月四个体贴细心的侍女,专门贴身随侍,照顾水柔起居日常。水柔此时回了房中,才在桌前坐下,就见听意将一盏才盛出的茶汤,与她端来:“姑娘用了早膳,又在园子里逛了这么些时候,怕是累了吧?” 水柔见听意端来茶汤,点头谢过,将茶盏端起,浅尝一口,只觉香气清郁奇特,一股温润暖流在口中化开,只叫自己五内温暖,舒适安稳,正是夫人亲手培植的流云金盏。水柔奇怪,便问道:“敢问听意姑娘,我听公子说,这流云金盏是夫人亲手所植,十分珍惜。我原以为昨日尝了一次,已是莫大福气。怎么今日竟又烹来了?” 听意听她所言,低头浅笑,道:“姑娘可别对我们几个这么大的礼数。我们本就是夫人指来照顾姑娘起居的,怎能叫您反过来对我们这样客气呢?这流云金盏虽然珍贵难得,到底咱们夫人这些年下来也攒了不少,又用法术存贮,仍如新茶一般。况且夫人有言,姑娘同夫人是大因缘,不日就要拜在夫人门下。这流云金盏纵使金贵,咱们夫人也不是吝啬的人,更何况是给姑娘吃呢?” 这时观潮和映月两个,一人手上捧了一盘茶点进来,放在桌上。水柔看过一眼,真是样样细致,品品精巧,不由在心中赞叹这宫中厨上之人功夫。正想着,听见观潮对听意道:“你个学舌精,可别在姑娘眼前乱说嘴弄舌,小心乱了规矩。” 水柔刚想为听意开解两句,又听见观潮对自己道:“姑娘可别拘谨。咱们神土之中都是好相与的,老宫主、阁主和夫人也都宽厚仁善,都是极妙极好的人。等姑娘入了门,日子久了便知道了。”她见水柔对方才看自己同听意言语,仿佛回错了意,觉得自己对听意严厉了些,又道:“您瞧我们几个,阁主常说我们都是被夫人纵出来顽皮性子,人前人后没有正经的。我才叫听意学舌精,也是我们几个丫头闲暇里的胡话,全是因为这丫头脑子活络,最善解人意,通明心意,我们不及,所以玩笑起来,就这样叫她的。” 听意也道:“可不是,姑娘可别替我委屈。您听着她叫我学舌精,焉知我们几个也总叫她木头疙瘩呢!咱们阴阳宫里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姑娘可别自苦了!不然等下公子来了,见了可不是也要跟着伤心?” “好你个小丫头,果然在这里说我的闲话!”听意话音才落,就听见门外一声十分玩笑语调的言语。五人望门外一望,果然是一个丰神俊朗,龙章凤姿的英俊公子,翩翩然立在门口,可不就是百草到了。 第129章 万象初见碧蟾宫,水柔拜师得妙诀(七) 水柔见百草到了,忙要起身去迎。只是百草动作十分迅速,已经来至近前,坐在一旁椅子上,瞧一眼听意,道:“这丫头虽然耍嘴一些,说的倒是不错。咱们神土人情风貌,都是些和善好相与的,你我又不同旁人,私下里就不讲这些虚礼了,反倒拘束的慌。”说罢他又看向四个丫头,道:“你们几个可别出去乱学舌。” 她们几个照顾水柔起居时样样稳当,事事周全,此时却在百草眼前十分顽皮起来。只见听意一边为水柔添了些茶汤,一边玩笑说道:“少主这话可真是委屈我们几个了。我们甚小的年纪便跟在夫人身边,时时受教,日日学习,难不成还真的连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都不知道么?怕不是您在这里指桑骂槐,怨我们在这儿,您和姑娘两个不好说些体己话的!” 她话说完,竹眉、观潮和映月三个也一道掩嘴笑出声来,只如莺歌婉转,黄鹂啼鸣,十分悦耳动听。反观水柔颔首低眉,两颊飞起红霞,犹如雨后樱桃,红彤彤,娇滴滴,眼见是被听意这样明晃晃打趣一番,羞怯起来。百草见她模样,先将她一只手捉住在自己掌中,轻轻摩挲,安慰她思绪。接着又佯怒道:“我总说母亲实在太狂纵你们几个了,说话这样无所顾忌,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岂不知祸从口出?” 水柔却不知道他在装扮,只以为他真的不经听意挑逗,生气起来。不等四个丫头回话,连忙道:“可是怪不着她们。虽然口无遮拦一些,只在我这里说说倒也无伤大雅。我自还魂以来,只觉时常恍惚,叫人低落难过些。如今她们这样的性子,在我这里吵闹一些,还添些烟火生气,到叫我也开朗些。怎么说夫人慈悲,拨了她们来照料我,虽知相处了数个时辰,倒也瞧得出她们尽心尽力,十分用心。君可别太苛责她们了,反叫她们害怕。” 百草听了,摇头一笑,道:“柔儿,你这么护着她们,竟也看不出来我在装扮,与她们玩一玩,闹一闹么?你这样慈心仁善,面活心软好说话。幸亏她们四个都是母亲身边心腹,十分忠心,不然若是几个私心用甚,包藏祸心的,岂不是要把你生吞活剥了去?” 水柔听了,怔愣一下,先瞧瞧百草,又转眼看看四个丫头。见她们此时都退到一旁,掩嘴压声,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们二人。水柔顿时又是一阵羞怯难当,两颊红霞更盛,胜似万里朝霞,落在百草眼中,更叫他爱不忍释。水柔见百草眼中温柔,神色光明,一片深情,本欲起身,往内室中去避他一避。奈何自己手叫他稳稳捉住,自己力气甚弱,挣脱不得,只气的在座上一跺脚,道:“原来公子不是来看我的,倒是来同她们一道捉弄我取乐的!” 说完更是作势,要用另一只手掰开百草手掌。百草一见,知她实在害羞,也怕自己真的是头遭红鸾星动,过了分寸,真叫她难过起来。于是连忙告罪求饶。 第130章 万象初见碧蟾宫,水柔拜师得妙诀(八) 水柔见百草叭儿狗似的在自己眼前告饶赔罪,十分滑稽诙谐,憨傻可爱。又想到了自己此时已经同他互通了心意,倒正是要这样,才更有些儿女情长的意味。本欲顺势而为,继续难为他一番,却又想到他原说了自己今日要在阴阳阁中同兄弟们演练谋划,如今又到了自己这处,想来他大概有些什么事情要同自己关照。他们两个原就是知己好友的情分,早都有些默契,彼此互相了解,于是便也不再去同他计较怪罪。 水柔转头看向那四个在一旁隐忍笑意的丫头,道:“既然咱们话都说开了,我便也借了夫人和公子的威,也摆一摆谱了。就请你们几个先去外面候着,我同公子说说话。”四个丫头见水柔发话,也十分顺从,果然令行禁止,见礼告退,去了外面守候。 水柔支走了她们四个,用另一只手轻拍了拍百草握住自己手掌的大手。百草心领神会,也将手撒开,竟一脸委屈的模样,看着水柔,道:“你可不要与我生气了吧?” 水柔见他这副模样,终于忍耐不住,笑出声来。百草见她这样,果真美目流盼,巧笑倩兮,实在叫她熠熠生辉,恍若天上仙子下降,似乎月中琳琅摇晃。只是自己此时实在情窦初开,为情所困,虽同水柔早有默契,此时竟也不懂她的意思。好在水柔是早就开了窍的,瞧出他脸上疑惑。于是自己起身,往一旁茶炉上,给百草盛了一盏流云金盏的茶汤过来,道:“我总觉得如今我同公子也该算是心意相通了,怎么公子反像个天真孩童一样,不知我意呢?咱们这样,不正是些儿女情长的样子吗?” 百草一听,恍然大悟,豁然洞开。他轻叹一声,道:“倒不是我借口,你也不要笑我。若不是五弟弟早先为我点破,小九也从旁助力一番,我只怕此时还不能明白自己心意。如今我虽知你心意,也同你互通衷肠,偏偏我也红鸾初动,情长初开,时常患得患失实在畏手畏脚,进退维谷,十分艰难,倒真的不知要如何言语动作了。” 水柔道:“我又何尝不懂呢?我才知道自己对你心意时候,也一如这般畏手畏脚,左右为难。好在当时咱们不总时时相见,我才好慢慢试探,知道轻重的。不过如今既然与君相知,公子倒是不用这样束手束脚的。” 百草得了她这样一番安慰,也终于定下心神,抬手将水柔给他盛的一盏流云金盏端起,饮下两口,润了嗓子,道:“如今你得了母亲火云红玉的加持,又有流云金盏帮助辅佐,很能帮你稳固神魂,同如今身躯契合。这几日便安心定神,好好修养,便可无虞。我已同祖父、父母禀告,告诉了你愿意随母亲修行的意思,只等批了日子,定了时辰,便可叫你为母亲奉茶入门。只是你也不要为了这事在心中多家思虑,叫自己平添紧张忧思。宫中一切打点向来妥当,想必不会有什么乱子。到时我也会在一旁陪同,你也不必害怕。虽说拜师,实际我瞧母亲的意思,也不过是走个过场,为你登名录籍,在法脉前后上有个记载罢了,不必顾及其他。” 第131章 万象初见碧蟾宫,水柔拜师得妙诀(九) 水柔原本同百草表明心意之后,来到晓风苑中,想起自己一时脑热,只答应了拜师在夫人门下一节,却不曾想到要细细同他问询一番,这拜师一事上,可有什么该她预先学习熟稔的礼节规矩。待她想起这一事来,百草已经同一众兄弟回了阴阳阁中。她虽想问问自己身边四个丫头,只是夫人数千年来,也不曾收徒,她们便也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且此时不知长辈们定论,是要将她归在阴阳宫的辈分上,或是算作阴阳阁的传人,丫头们便也不敢胡乱言语。水柔左右找不到门路,解不了心下疑惑,便在心中焦急,竟躁的夜里迟迟不得入睡。如今百草虽然话头起的莫名其妙,却无意解了她心中疑惑。当下便心中舒缓,安定许多。 水柔道:“说起‘心有灵犀’个字来,公子与我也算是相应了。我昨夜正为这事急躁,只怪自己不曾多问一句。听意她们也不敢多言置喙,便更叫我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可叫我夜来辗转反侧,不能安枕。好在公子提起,倒是宽慰我许多。” 百草听了,笑道:“我也正是今早同弟兄们练剑,猛然想到这一节,才忙不迭的来找你。可不正是心有灵犀了!”又饮一口茶,接着道,“你便只将心放宽些,安心将养,如今先将你神魂下来,真正同身躯契合无碍,才是正理。到时一切自有长辈安排,你我只消按图索骥,便可一切安顺的。” 他话说完,二人又就着桌上种种果子糕点,说笑了一阵。到了午初刻,听意上来,问是否要传膳。百草想着今日天光甚好,阴阳宫的地气又好,水柔如今又是九极精华凝结成胎,炼成的身躯,故而虽是深冬天里,她先前在晓风苑中逛去,也不觉得寒冷,反倒是阳光照耀,只觉热烘烘,暖洋洋,十分舒适惬意。于是二人议定,便让听意去将午膳摆在园中八角花亭之中。百草如今也是大了胆子,放开了动作,牵起水柔手掌,与她一道往亭中用膳。 吃过了午膳,二人等童子们将一切收拾停当。四个丫头伺候着他们用过了清口茶,净了手,也都退下。留二人在亭中又相互依靠,你侬我侬,互诉了一阵情肠。水柔因夜来不曾好睡,方才席间又吃了被百草喂着吃了好些食物,如今发了懒劲儿,生了困意,便让听意和观潮两个服侍更衣,往内室去小憩了。百草想着今日,万象魔罗剑不能再演,他也尚不曾感应道交,也不是该他思维闭关一事的时候。于是便叫竹眉去取了两卷书来,在花亭中阅读起来。 忽然一阵微风拂过,百草略皱鼻头,仔细一嗅,原是夫人发了一道祝香传书过来:“伯幽,母亲同你父尊、祖父商议过,想你此时在柔儿处,你们两个也熟识些,便请你代为转达:柔儿拜师一事,原不过是为了过个明面,登名录籍,实在不必叫她太过心焦。我先传她三道口诀,请你先教了柔儿,如此有红云火玉在外,流云金盏内补,再有她自己内炼的功夫,便可叫她神魂同躯体真正契合,如同胎生本来。另已请你祖父批过日子,五日后,十七日后,三十日后都是合适日子。你同柔儿商讨商讨,随她自己选个日子便是。” 第132章 万象初见碧蟾宫,水柔拜师得妙诀(十) 百草得了夫人祝香传书,又忙去看夫人欲传给水柔的三道口诀。一道是南极神土天昊宗,万里云霞白云大师真传,温养脏腑,调理内气的《云霞七煌》;一道是阁主所创《冰心诀》中根本的炼养法门,旨在静心凝神,觉照清净自性,得炁入定;最后一道是夫人自己多年炼养积累,种种心得精华,所成的一道《妙乐韵》,可安宁神魂,稳本固原,水柔如今要是神魂同身躯契合如意,一如胎生本有,也正需要这口诀助力。 百草将三道口诀俱都看过一遍,心中十分欢喜,感激母亲慈悲,为水柔这样布置安排,事无巨细,真是种种周全,样样圆满。他起身立定,面朝阴阳大殿方向,躬身三拜,道:“多谢母亲费心周全,儿替柔儿谢恩了!” 因水柔尚且睡着,百草算算时间,也不过才一盏茶的功夫。他心疼水柔昨夜不曾睡得安稳,便不忍心去叫她。想来夫人体谅,水柔拜师的礼也不是迫在眉睫,火烧眉毛的,也不急着立刻就将三道口诀教她,于是百草便只叫映月去取了文房四宝在花亭中。百草挥毫泼墨,先为水柔将三道口诀都录到纸上,又用妙诀印住,使之如无字天书一般,只给有缘人所见,不怕被外人偷看。他又为水柔画就一幅内景图,方便她真正观摩熟记,等内炼导引时便可轻车熟路。 他这厢一切停当,正好水柔在内室中苏醒过来,在问是个什么时辰了。四个丫头都进了内室,为她洗漱收拾,更衣梳妆。百草是如何的耳聪目明,自然也听得清楚里面动静。他将一切收拾在自己手中,进了殿中。 水柔穿戴整齐,装扮停当,从内室中出来。竹眉、观潮两个丫头去准备茶点,听意、映月两个则在殿中随侍。水柔见百草已在殿上坐定,忙道:“我当公子已回去了,原来竟一直等着我吗?” 百草眼光扫一眼听意,道:“难不成这个小学舌精竟改了性子吗?柔儿又何必同我打这个谜语呢?” 水柔眼角眉梢,尽是笑意,道:“我见你痴情,想借个由头,赞你一番。谁知你不解风情,偏要点破。果然五公子笑你,原是有些缘故的。” 百草听了,也不驳她,只道:“所以还要你多多担待,若我真有做的不好的,也请你多多慈悲,千万叫我知道,我也好改过。”这时观潮、竹眉两个将茶汤奉上,二人各自喝了一口,百草又道:“方才你睡着,我在花亭之中接了母亲传信。” 他先将夫人先前传信之言,与水柔学了一遍。又将自己才誊录出来的三道口诀,并画好的一幅内景图,一道递给水柔。水柔看过内景图,又想去读那三道口诀。只是上面有百草用妙诀印住,她此时肉眼凡胎,看上去只觉得纸面上金光晃耀,十分看不清楚。才要发问,就见百草已经起身,来至自己身旁,道:“柔儿,将双眼一闭,我来帮你。” 水柔依他所言,将双眼闭住。百草将右手上掐住剑指,在水柔双目前隔空虚划,用了一道印,而后请水柔睁眼。果然纸上金光收敛,白纸黑字已经能瞧得清楚了。 第133章 青藤用功寻宝物,二老神迹接骨肉(一)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先天山脉,旧教阴阳宫,晓风苑。 且说水柔得百草帮助,开了眼神,将夫人传下的三道口诀背熟。百草又与她悉心教授一番。水柔到底聪慧,两个时辰功夫已将万里云霞白云大师的《云霞七煌》学成,五脏六腑已能觉察不同,似叫一种隐约神气拢住,十分舒服莫名。百草心想:“‘满招损,谦受益’,柔儿如今虽有上佳根骨,却不可强求她一遭将三道口诀俱都学成,反而要伤她根基,贻害将来。”于是百草点到即止,叫住了水柔。眼见到了窗外日影西斜,暮色渐起,该是晚膳时分,便唤听意她们,使唤道童传膳。二人用过,又漱口净手,往暖阁中去,焚香饮茶,歇了一阵儿。百草问道:“柔儿,母亲先前祝香传书,曾言祖父批过,算出三个日子,可叫你去母亲座前,奉茶拜师。母亲说一切听你意思,随你选定。此事虽说并不十分急切,倒是不好叫长辈们等候的。好歹咱们定下了日子,宫里也好准备打点,预备布置。你意下如何?” 水柔道:“公子所言,我自然明白。我原想着总要正是去拜见夫人一番,才好行这拜师的礼。不想夫人这样随和照顾,竟叫我这样随心而为,我心中实在感激莫名。然终归礼不可废,不能辜负夫人一片慈心。想来五日时间多少急促,夫人辅佐阁主,自然日理万机,总有千头万绪要顾及思量,恐不得空,使我拜见。不若公子同夫人商议,叫我先到座前,好生见过仙颜,成全礼数。这样不论是十七日或三十日后,奉茶拜师,总算规矩周全,水到渠成不是?” 百草细细思量,深觉水柔明白事理,所言甚是。于是点头,答道:“柔儿所言,甚合情理。咱们这厢既这般思量,我也很该去同长辈们商议一番。你便也安心定神,好生修养。每辰时正刻将《云霞七煌》炼过一遍,再用父尊的养气功夫,便也足够。母亲的《妙乐韵》到不着急,每日只消你能焚香讽诵三遍,便能见些成效。日后你五内安稳,内炼得炁之后,再用神精炼,便是无碍。这几日我们兄弟也要一道修炼,应对将来祖父布置。我每日得空便来瞧你,你若有时无聊,便叫几个丫头带你四处转转,或者想要什么玩意儿自娱,也交代给她们。她们四个虽说顽皮些,做事倒是十分妥帖谨慎的,必为你将一切安置妥当。至于拜师一节,且等我与长辈们商议过后,再来同你说道。” 水柔闻言,只觉得他事无巨细,样样周到细致,叫她心中温暖,十分欣喜。二人又说了些话,水柔发了困劲儿,有些倦懒起来。百草察觉,便叫了四个丫头过来,伺候她去梳洗安置。而后他在暖阁北面墙下一张案上,取来一盒香粉,捏了一撮,念念有词了几句,望空中一扬,化成丝丝缕缕缥缈烟丝,去寻寒冰夫人。不提。 第134章 青藤用功寻宝物,二老神迹接骨肉(二)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旧教阴阳宫上空三千里,浮空神土,新教阴阳阁。 且说水柔饭后困倦,已由四个丫头伺候收拾,洗漱更衣,安置去了。百草先发了一道祝香传书,去同寒冰夫人商讨水柔觐见事宜。又往正殿去,因想着水柔前夜睡得不安稳,便留了一味宁神安息香给听意,叫她给水柔焚了在寝殿当中,好让她安枕。一切妥当,他便借了一道轮光,回了阴阳阁中。 等百草驾着轮光,落在阴阳阙前,已是约莫酉正二刻,此时阁中留守弟子们快要散了晚课。他想着还有其他弟兄们在阁中看顾镇守,晚课自然有人督导照料,不必他费神。自己早先顾着水柔的事儿,还来不及将造成同万象学魔罗剑时的经历仔细思索归纳,左右此刻偷闲,不如先回宫用功,再去计较旁的。一切思量定了,他便又将轮光拢住自己,回了宫殿之中,不提。 再说阁中,此时正是无性、两个出尘在督导晚课,答疑解惑,且不得闲。磐石、阴魂、焚火三个,因早上也见识过了魔罗剑,白日里散去后,也都各自用功思维,细细归纳,勤加参详,怕枉费了万象一番功夫,反而一日入了诡云溺海要误事。天罚虽因三足蟾蛟碧蟾宫突然现在场中,闹了一同诙谐,坏了兄弟们演练,不曾领教魔罗剑威力,但偏偏叫万象见了碧蟾宫,竟十分喜欢。若不是天罚传音入神,许了千幻许多画本子的好处,叫他帮忙拦了拦万象,恐怕就要让碧蟾宫攀上了这个小魔王做靠山,日后要在神土狐假虎威,不好管教了。 只是千幻虽然帮着他约束住了万象,万象却也没打算放过了碧蟾宫。用了午膳之后,便叫上了三公主和小王爷一块儿,往天罚宫中去逗碧蟾宫,拉着他玩种种从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碧蟾宫又是天真无邪,核桃大小的脑仁儿,一根筋的性子;万象他们三个又都是鬼灵精一样,九拐十八绕的心肠,碧蟾宫又如何玩的过他们三个,自然是叫苦连篇,懊恨急躁。偏偏他又发了犟脾气,等万象他们走后,非要缠着天罚一样一样的都再教他,好在以后扳回面子来。天罚真叫个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心中无奈莫名,面上欲哭无泪,只道:“这小魔头可真是个冤家,不知那一世里欠着他了,这一世叫他这样拿住。老八也是,他倒是纵着这小魔头无法无天,反来苦着我了。”于是天罚便只好在宫中,给碧蟾宫立立规矩,让他学学道理,可是分身乏术了。 反观万象,自从见了碧蟾宫后,心情大好,思索如今阁中可算是有了个妙人,也好逗乐玩笑一番,叫众人虽为了一日破诡云溺海一事,紧张布置,勤奋修行,却也可忙里偷闲,苦中作乐,寻碧蟾宫玩闹一番,疏散心情。碧蟾宫赖上天罚,虽是意外,却也是叫天罚得了一个宝贝回来。万象心中实在是替他开心的。只是今日玩闹一乐许久,他身上又担着困魂骨的因果,到底还受着折磨,眼下也实在疲倦起来,便缠着千幻陪他去睡,不提。 第135章 青藤用功寻宝物,二老神迹接骨肉(三) 万象一夜卧在千幻怀中,睡得甚好,睁眼时已第二日辰正二刻。千幻早醒过来,见万象睡得正好,不忍叫他,便也借着这由头,赖在床上,并不起来。衍一卯时左右出了定,因为领了老爷子旨意,新学了五道口诀,虽然他过目不忘,天资聪颖,早已将此五道口诀背的滚瓜乱熟,实际炼来,运动先天一炁行经走脉,总觉有些不对。原想与万象询问,请他指点,只是见他兄弟二人仍在熟睡,便不去打扰。想起此时阁中留守子弟尚在早课,大约有他们兄弟当中一个在早课上看着,方便给留守弟子们答疑解惑,解释经典。于是自己便悄悄出门,往早课堂上去了。不提。 且说万象醒来,见千幻在一手揽住了自己,一手正举着一本画本子,看得起劲。万象瞟了一眼,哼唧一声,道:“哥哥,这本画本子,似乎不是你素日里看的那些?” 千幻早知道他醒了,只是由着他去。听他问询,哈哈一笑,答道:“可不是多亏了你昨天逗弄碧蟾宫的好处?若不是三哥哥那碧蟾宫对你实在亲近起来,怕他把你当做一个靠山,日后不服管教,许了我好几本画本子的好处,我又怎么舍得去掺和一嘴,解救解救三哥哥呢?” 万象听了,咧嘴一笑,道:“哥哥你倒是个好商人,更做得个好渔夫,我和三哥哥可不是做了鹬和蚌了吗?” 兄弟两个玩笑嬉闹了一阵子,千幻叫了随侍童子们进来,伺候他们洗漱穿戴。收拾停当,千幻将万象抱上千机车中,推着他一道出去。此时早膳已经摆上,兄弟二人便入席用饭。还未用完,小王爷声音便从外面传来:“哥哥!你怎么今日又犯懒,不去早课呢!” 万象见小王爷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跑了进来,脸上笑的灿烂和煦,道:“慢点儿!不怕摔着!那早课哥哥去不去有什么要紧的,哥哥的本事莫不是你还不知道吗?” 小王爷撇嘴,道:“其他皇兄们都去了,偏你和八皇兄不去。亏我起了个大早,去早课堂上认真用功来着!” “你倒是好意思说,晨起开静的钟声起来的时候,是那个捂着耳朵,不愿起来的?你同你哥哥都是一般的性子,现在倒是一条好舌头,来派他的不是!羞也不羞?”青藤在小王爷身后,紧随进屋。听见小王爷吵闹,也忍不住加入这一场口舌之中。小王爷叫她说的,一时臊了起来,往万象千机车后一躲,道:“好姐姐,八皇兄在这儿,您高抬贵手,留我两分面子吧!” 万象、千幻、青藤三个,听见小王爷这样告饶,实在诙谐可爱,俱都忍俊不禁,笑出声来。之后万象问过二人,见他们俱都不曾用膳,便邀他们一同入席,又吩咐童儿添了碗筷用具,又顾着他们两个口味,传了几样早点式样来。四人有说有笑,享用一番。 早上用罢,众人俱都漱口净手,便一道往暖阁中去。千幻仍旧捧着那画本子看去,自娱自乐,十分悠闲。小王爷闲不住,便去院子中,虎虎生风,耍起功夫来。万象和青藤两个坐在一旁,聊天说话,玩笑逗乐。如此过了一阵儿,青藤道:“九郎,我昨夜用功过后,方想去睡,忽然有感,觉得你先前托我搜寻,用来重新炼宝的四元会东方甲乙木,似乎快要出世。只我不想去麻烦皇祖父,怕他日理万机,不得什么空闲。你功夫好,也替我算算,寻个好的时辰出来,再从旁助我,你我一鼓作气,将那宝物踪迹寻到,可好?” 第136章 青藤用功寻宝物,二老神迹接骨肉(四) 万象听了青藤所说,心下惊喜无名。惊的是青藤忽然有感,远在自己意料之外;喜的是这样一来,自己重新炼宝一事便有了进展,清晰了眉目。想到老爷子先前布置,也有青藤相助,寻到宝物,重新炼宝一节,如今果然应验。于是万象点头称是,道:“好草儿,你可真是我命中一团及时雨了!我正愁这一节要如何应验,好能将宝物炼成,仗以助力,异日也好在诡云溺海之中大显神威。” 万象叫随侍童儿将金钱取来三枚,置于龟壳之内,摇过六次,排出六爻,细细查验一番,又在左手掌中掐捻一番,剑眉微蹙,道:“我将六爻卦算来,又用神数搜索,竟算不出个合适时辰来。只从象征看来,反而是请你随意施为,必有结果。大约是天机已显,时机已到,只有吉利先前,百无禁忌的。” 青藤听了他言语,颔首低眉,思索一番,答道:“若真如此,我想着所为‘择日不如撞日’,既然时机显现,倒不如一鼓作气,顺势而为,叫我用功一番,将那四个元会的甲乙木为你寻到,你也好早早计划布置,将之收伏。总不怕夜长梦多的。你以为如何?” 万象心中自然巴不得能请她快快施为,自己也好尽快将宝物寻来,也好多些心安。听了青藤言语,果然正中下怀,十分喜欢。于是他道:“好草儿,莫不是你是我肚里的蛔虫不成?怎么所思所想都与我一般无二呢!你若是今日感觉身上舒坦,便真要请你助力帮扶,为我搜寻一番了!” 青藤瞥他一眼,伸手拍他一掌,啐了一声,道:“哪有你这样夸人的,我如此为你思量筹谋,竟只叫你当做腹中一条虫子吗?那我倒不如不去帮你了,倒好能赚个好好的人身的。” 万象一听,生怕自己一时高兴,得意忘形,真的将话说的不好,惹了她生气起来,不肯相帮自己。忙不迭捧住了青藤一双纤纤玉手,讨好告饶,道:“好草儿,好姐姐,是我一时高兴过头,忘了形了。你大人大量,胸有天地,广纳百川,顾着这是为着异日破诡云溺海,造福宇内的一场功德,可不要与我计较生气了吧。若是你真生气不悦,等这一厢事了,我随你处置,好不好?” 青藤面无表情,定定瞧住了万象一会儿,忽然笑出声来,真是笑颜如花,明媚娇艳。万象见她这副反应,也笑了出来,知道她并未真的与自己生气计较。想到事不宜迟,二人便同千幻将事情说明清楚,请他代为转达,好叫其他兄长们知道二人去处。千幻自然应下。二人出了暖阁,同小王爷嘱咐一番,叫他跟在千幻身边,好生听话。小王爷知道兹事体大,也不任性,乖乖应下。万象、青藤两个见一切吩咐妥当,便由万象将脑后大道功德宝轮放起,一道五光十色,冲空照耀的轮光将二人裹住,往阴阳阁中,东方青龙位上,凝萃楼中去了。 第137章 青藤用功寻宝物,二老神迹接骨肉(五)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旧教阴阳宫上空三千里,浮空神土,新教阴阳阁,东方凝萃楼。 青藤因为是天生灵草后裔,南极神土嫡传血脉,本是东方甲乙木精集结,脱胎降世。凝萃楼位在阴阳阁东方,占据青龙位,甲乙之气旺盛。如今万象同青藤两个,欲要借青藤先天神力,集结天下甲乙木精,搜寻宇内,寻找那四个元会长成的东方甲乙木,以助力万象炼宝,应对异日破诡云溺海的天数,此处正是个好给青藤借力施为的去处。也是万象体贴青藤身上,那自胎中带出的虚弱根基,虽然自己答应从旁协助,在她施为之时,从旁协助护持,但终究怕自己如今道行更甚,胜过从前,以青藤如今根底,无力长时承受。所以万象将轮光笼住两人,来到此处。 因此事隐秘,忌讳外人打扰,于是万象先发一道令印,给凝萃楼中值日童子们,叫他们俱都到楼下守住,不可叫人随意进入,以免打扰。而后他又用从乾坤百宝锦囊之中,取出十二面小旗,按十二时,在凝萃楼外布置一阵,将一座楼都围在其中,同外界隔绝,不好进入。一切停当,万象便又将轮光放起,笼住二人,往凝萃楼顶楼去了。 入了顶楼内室,有一丹炉,安置在一座八卦阵中。炉中神火烧炼,十分旺盛。青藤定睛一看,此火乃是用甲乙木气凝结,汹涌澎湃,聚在一处,团成神火假象。那丹炉也并非金石铜铁所铸,反是先天甲乙神气集结,用下方八卦阵中刻意导引,幻化而成。她正宁神查看,万象忽然开口,道:“我想着,虽说我会在一旁为你助力护持,总归我如今道行日盛,霸道远胜从前。一时帮扶或许使得,却怕冲着你的根基,反而叫你难受,贻害将来。这青龙神木炉是祖父神迹化成,天然吸摄甲乙木气,炼化精纯,成炉中神火。虽然显出火象,对你天资根源却实有益处。之后我用秘法引导,使你能调动青龙炉中甲乙神气,你再借这神气威力,施展神异,你觉得可好?” 青藤点头,道:“九郎心思细腻,自然是思虑周全的。果然是皇祖父神迹,这青龙神木炉浑然一体,先天混成,实在稀奇。我方才在楼下,就觉察此处甲乙之气厚重,一片欣欣向荣,生机勃勃。又见园中种种花木茁壮非常,便猜出此地必有妙处,如今果然不差。既然你这样周全细致,我便放手施展了!” 她话音才落,便就地盘膝坐定,将脑后先天神光一现,还魂草先天神气升腾逸散,同神木炉中精纯神气交相呼应。只听她娇喝一声:“九郎,此时不出手助我,更待何时!”万象闻言,将右手道指掐住,用神将胸中一口先天混元真炁引动,又化剑指,依照四纵五横,用一道符印,发将出去,落在炉上。霎时之间,只觉甲乙神木之气萦绕,将青藤笼住。青藤得了主意,入了定中。 第138章 青藤用功寻宝物,二老神迹接骨肉(六)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先天山脉,旧教阴阳宫后山。 话说百草一行七个,过了道魔孤岛的劫,见过了三娘子岳粟儿,从她手中得了迦耶髅化当年舍魔成道时留下的遗蜕。如今回到中极,见过了老爷子,自然听命,将那遗蜕交到老爷子手上。老爷子得了遗蜕,自然要有所动作,为将来布置。又想到如今九洲会盟,尚有三五日光景,自己身为一代正道魁首,又是借自己正寿之机,以做敬天娱神的盛事,自己倒是不好缺席不在,反怠慢九洲宾客。所幸老爷子早早道成,飞升天外,为天境神人,神通玄妙,掌握大道,自然有种种妙用变化无端。老爷子将一道身外化身变化,坐镇宫中,应付盛事。自己本身则往阴阳宫后山上,同归墟尊宋天两个,密谈相商,计较日后打算。 老爷子往后山时,也发了一道祝香传书,往浮空神土,阴阳宫中,召迦耶髅化前来见驾。只是迦耶髅化镇守水相狱界之中,要外出行走,总需令狐阁主符印旨意,否则只叫困在囹圄之中。于是老爷子借身外化身之口,使阁主晓得,好叫他发了符印,放迦耶髅化出来。二老在后山候了半日光景,眼见自天上一道神光飘摇,又好似利箭离弦,飞也似的往二老所在处而来。老爷子遥遥一望,知道是迦耶髅化赶来,开口道:“不着急,慢慢来。” 老爷子虽有意思照顾,迦耶髅化却不敢有所怠慢,遥遥道:“老宫主慈悲,体谅我罪人残躯。然我已受阁主、公主大恩,如何敢在二老眼前放肆无礼?”说是迟,那时快,他一句言语才过,神光也已落下,一个魁梧高大,独臂背剑的粗狂道人,胡跪作礼在二老眼前。 归墟尊素来不爱些繁文缛节,自然不去理瞧他。老爷子轻抚颌下银苗,道:“说到底,你可算我半个女婿,私下在我老头子眼前,总不至于这样时时刻刻,谨慎小心。况且你本是正道一员大将,日益小九他们破诡云溺海也要多多仰仗你的护持助力,更该是有功之臣,大功大恩于宇内众生,如何这样自怨自艾起来呢?快起来。” 迦耶髅化听了老爷子话语,心下震撼,感动莫名。这样一个魁梧汉子,也隐隐有些双目噙泪,欲语无言,抬头对上老爷子一派和蔼面容,顿感如沐春风。于是他忙将双膝跪地,向老爷子恭敬作礼,道:“若不是我,公主也不会无端遭受连累,无法回归正道,归宗认祖。原是我一身罪孽,却使您掌上明珠蒙尘,几乎失去爱女。如今得您与阁主眷顾信任,自当尽心竭力,护持少主们将破劫除恶,保少主们在诡云溺海平安无虞。”言罢,他冲二老恭敬磕过九个响头,起身站定。 老爷子见他一番动作,将头一点,道:“好了好了,你是怎样心意,我们如何不知?况且粟儿救你,本是她自己一片纯然本心,无怨无悔。多年下来也不曾归罪过你,你也不必自责太过,总是那幽冥老祖的罪孽,切不可为此搅乱心思,反而要乱了你兵解转世的路。好了,随我进洞来,你要破诡云溺海,了结罪孽根源,总要完全一身功力,才好施展不是。” 第139章 青藤用功寻宝物,二老神迹接骨肉(七) 老爷子吩咐了迦耶髅化,便转身往洞内走去。迦耶髅化得力,应了一声,便跟在老爷子身后,也往洞内而去。进得洞中,见一间石室,布置有一张石床,上面覆着一张铺盖,铺盖上放了一个蒲团;左侧石壁之下,放置一面书架,搁置了十数卷经卷,除此之外,别无他物。石室右面,有一个甬道,通往一间丹房静室,丹炉之下,布置了三个蒲团,归墟尊宋天早已在一个蒲团上安坐。他见老爷子带了迦耶髅化进来,道:“你们主仆推来就去,难道还叫这些繁文缛节束缚的还不够吗?” 老爷子听了他这一句牢骚,哈哈笑道:“只怕是贤弟久在天境,少食下界烟火,法体清净,才见不得这种种规矩礼节了。只是你此时既已下世到此,怕也是身不由己,少不得要沾染些烟火气息,才是道理不是?” 归墟尊看老爷子一眼,道:“我从来笨嘴拙舌的,兄长却是口齿伶俐,我自是辩不过你。也罢,这事上倒也实在无关痛痒,并不是非要分辨出个胜负,论个清楚明白的。如今既然飘雪已将人遣来,兄长有些什么安排,便快快布置了吧。” 老爷子道:“才说了你清净,怎么这就又犯了这个急三火四的脾气?都说事缓则圆,怎么偏你就这么急躁些呢?”老爷子找了个蒲团坐下,又对迦耶髅化道,“你也不必站在那里,你人高马大的,倒像是木桩子一样。如今这里就我们两个老头子,我这个弟弟又是个最不拘礼节的,你也随性一些,也自在些。” 迦耶髅化听老爷子这样说,仿佛有些受宠若惊,竟有些不知所措,倒是扭捏起来。他先给归墟尊见礼,道:“晚辈后生,无德罪人,今日唐突冒犯前辈尊颜,实在心中战战兢兢。如今老宫主发话,自然无感不从,只是要再前辈眼前,放肆些许,还请前辈见谅。” 归墟尊见他这样动作,叹一口气,扭头看向老爷子:“大哥,早说你将这些后生晚辈都教的迂腐了,竟还不信。眼前这不就是个例!”接着他又看向迦耶髅化,“你从前也是在左道上纵横往来,从不见什么胆怯顾及的,怎么如今舍魔成道,反而磨磨唧唧,扭捏起来。这般样子,一日在那鬼脸娘眼前,你可还耍得起魔罗剑,破的了三光阵吗?又怎么指望你能将我那些孙子辈们护持住呢?” 迦耶髅化叫归墟尊这样冷不防,劈头盖脸将自己骂了一通,更有些不知就里,只疑惑是不是自己方才不慎,不知何处行差踏错,触了这归墟尊的霉头,才叫他不快。正思索着,忽然听见老爷子又大笑起来,道:“快坐下罢!方才说他这个愣子,最不爱些礼节的。偏你还这样礼数周全,在他面前现眼,可不是要挨他一顿骂。”老爷子又看归墟尊,“你也是,同小辈置什么气。他也是敬你,尊你,才有这样礼数。他本是个好孩子,昔年光景,不过是身不由己,如今行在正道,只差一劫,便可前途坦荡,你反拿他的从来你来比他现在。没得叫人笑话你这个天境神人,失了风度。” 第140章 青藤用功寻宝物,二老神迹接骨肉(八) 归墟尊听了老爷子这样言语揶揄,粗声长叹一口气,倒不去搭理老爷子。他反将手伸出去,同迦耶髅化道:“将手与我伸来。” 迦耶髅化听闻,无感不从,忙毕恭毕敬,将自己独臂前伸。归墟尊见他仍是一副恭敬样子,一时心火上扬,十分不快,“啧”了一声,反手将他手腕扣住,道:“难不成是飘雪这些年将你一直拘着,反拘傻了不成?怎么天纵英才,秉承福德降世下生之人,倒像是长了个榆木脑袋一样,不知变通,迂腐在这死礼上了。若真是这副样子,倒是难为了我们小九愿意时时找你玩耍了!” 归墟尊虽然口中不住念叨,责怪迦耶髅化在他眼前,拘谨似个王八,温温吞吞,缩手缩尾,束手束脚,手上却扣住他脉门,将他如今身子根底,探了个清楚明白。归墟尊又叹口气,将迦耶髅化脉门松开,道:“虽说这是你这一世里最后一劫。大限将来,身上已经有了征兆,显出衰相来,到底你是个将来能成道证果的,这些年忏罪悔过,澄心净意,修得倒也见了功夫。想来若不是该着你过这样一劫,托生到了幽冥老祖膝下,将福德耗损太过,如今也早该解脱了。不过到底如同大哥常言,所谓‘阴阳两面,祸福相依’,又闻‘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一劫你承担过去了,自然要柳暗花明,前途通达坦荡,才真要成就不可限量。我虽早知你当下是何境况,只因事关重大,才又亲自将你脉门试过。如今既已知道无恙,便不用只劳碌兄长一个费神用功,为你接续骨肉,复原本体了。不过倒是可惜叫我输了一局,又欠兄长一坛酒了。” 老爷子这时又道:“你少在那里做些颜色。如今这个局面,不就是你本来要的?从前竟不知你是这样的口非心是,会伪作姿态,拿些腔调的。欠我一坛酒又如何,你当年积攒了那许多,如今难不成都叫你鲸吞豪饮,吃的一滴不剩了吗?又吃不穷你,倒是吝啬起来了。” 老爷子如今倒是真的自在随意,虽是在迦耶髅化这个小辈眼前,倒是一点不顾什么威严气度,反似一个老小孩一般,偏要同归墟尊斗一斗这嘴皮子上的功夫。大约归墟尊也是多年来在天境之中,虽然逍遥自在,超然脱俗,到底少了老爷子这一个交心挚友,异姓兄长,难免寂寞些许。如今他下世回来,尽管可以避忌,总是不免又沾染了烟火,终是不能免俗,将从前性子又勾动起来,也不顾些面子,同老爷子赖皮起来:“什么叫吃不穷我,大哥你自己是个怎样海量,莫非竟不自知了吗?当年我酿成一坛,你偷吃一坛,莫非我还能有些什么剩余不成?还不要我在费心去酿些来,才好还了这债。倒真是吃不穷我,焉知我本就是个穷的!” 老爷子也不甘示弱,将眼一瞪,胡子一吹,道:“原来竟是我的不是!若不是你自己疑心,非要亲自探他脉象,了解根底,咱们这一局又如何起得来。不过是贤弟自己起心动念,才有因有果。你若是实在心疼,便也不用重新酿那酒了,反而多费工夫。” 第141章 青藤用功寻宝物,二老神迹接骨肉(九) 二老在迦耶髅化面前,不顾形象,打了一通嘴仗,到底不分胜负。只是苦了迦耶髅化在一旁,见这两个正道魁首,天境神人,真正旁人遥不可及的人物,大喇喇,明晃晃的在自己眼前,毫无半点宗师气度,神人风范,只像两个顽童一般,分要争出个高低上下,分辨个是非黑白。自己从前只见过老爷子仙风道骨的脱俗气概,哪里想到他私下里是这般样子。偏他知道自己受命来此,本是为了异日破诡云溺海的布置,前来听训,等候二老旨意,又想到自己身份,本就是带罪之身,更不敢随便出言,有所造次。如此进退两难,只能期盼眼前这两个老顽童快快消了脾气,说回正事上去。 老宫主和归墟尊两个,到底实是一同证道的挚友兄弟,从前亲密无间,彼此之间本就了如指掌。即便后来老爷子为了梦九天世界宇内众生,下世主持,归墟尊留守天境,两人却仍旧默契十分。故而这嘴仗一打起来,便是种种明的、暗的、为人知的、不为人知的,桩桩件件,都好似飞刀一般,往心窝肺管子上扎去。等他们两个俱都说的词穷理亏,口干舌燥,竟已经过去了两盏茶的功夫,到底不曾论出个输赢来,只好两个都偃旗息鼓,端正了神色,要同迦耶髅化接着谈论异日破诡云溺海之事。 只见老爷子面色平静,又是一副和蔼模样,好似方才种种,俱都是云烟幻象,实际无事发生一般。迦耶髅化心中感慨思维:“从前我还道那小魔头如何是个那样的性子,还只说是他头上八个哥哥纵的他无法无天的缘故。如今看来,倒还真是家学渊源,那小魔头的性子,竟是随了老宫主的。” 他见老爷子看向自己,有言语要交代,便压下心思,正色恭敬,等候老爷子言语示下。只听老爷子道:“你早知我前儿叫孩子们往道魔孤岛去,见过了粟儿一遭,将你从前恶业依托,舍魔成道时留下的遗蜕带了回来。方才归墟尊探你根底,也确实根底尚好,能受得住我们两个老头子一齐用功施展,为你复原肢体,重回峰巅。只是如此施为下来,要耗费三五日功夫,毕竟你那左臂上,如今俱是你从前恶业集结,同你现在好容易修成的清净法体不合,贸然接续,会有正邪争斗,搅乱气血,冲坏诸脉之患。所以才要我们两个运动大法,替你将阴阳圆融,好叫你过这一劫。只是即便我们两个施为,到底你大限将至,此生已走到尽头,非要兵解转世不成,还是留不住你了。” 迦耶髅化听了,神色平静,道:“老宫主不必为我顾虑,方才归墟尊说我身上衰相已显,我自然也早有察觉,有了些准备预料。如今若能仰仗二老做主,在兵解之前,酣畅淋漓的去为宇内苍生,再战一场,也算不辜负我多年修持下来的功夫,倒是我的福气。只盼二老慈悲,将来还能使阁主来度我,是我重归中极门下,再图大道!” 第142章 青藤用功寻宝物,二老神迹接骨肉(十) 二老听了迦耶髅化言语,早知他心意剑坚决,都在心中赞他。既然他已表态,此事便已定下论调。于是二老都不耽搁,准备施展大法,演化神迹,为迦耶髅化接续断臂骨肉,复原肢体。 老爷子同迦耶髅化道:“既然准备动手了,你别的俱都不要管,澄心净意,只管打坐用功,在心中观想,泥丸宫上,有你元神四肢俱全,躯体完备,运动变化,从婴孩至成人,以清净澄明,端正神气,演化魔罗剑要诀。演至成人,有渐渐返老还童,期间仍旧将你那魔罗剑要义演练不辍。如此周而复始,不必求速,只将种种细节变化,细致穷尽,渐渐熟练,从幼到老,从老返幼,尽在须臾顷刻之间。到时你身上自有神光起来,便是可以接续断臂遗蜕,圆融阴阳正邪之时。” 迦耶髅化心领神会,将老爷子所说法门用心记下,先当着二老眼前,照葫芦画瓢,演练一遍,确认运动无错。见二老那里,俱都过了,便准备正经沉下心神,开始用功。忽然听归墟尊道:“死脑筋!不想着先将上身衣裳褪了,难不成等你炼的纯熟,将神光起来,还要我们两个老头子去给你脱衣吗?” 迦耶髅化被归墟尊这样冷不防一说,猛然反省过来,连忙告罪,说自己实在思维差些,又太心急了些,不曾将细节考虑清楚,请二老见谅。二老见多识广,自然洞察他的心思,如何怪他。归墟尊又道:“将上身衣衫退去,你便自己用功去。切勿多思多虑,只一心将兄长法门运动锻炼,等后功夫纯熟,神光发生。我们两个自会替你将那遗蜕准备妥当,等你神光一起,自然水到渠成。好了,你且自用功吧。” 归墟尊话音落下,迦耶髅化得令,便在蒲团上将双目一闭,戒绝五识,用功运动元神,等候时机来到。老爷子和归墟尊见他入了定中,又见他功夫演化分毫不差,料想他已得了窍门,不必挂记。于是二老不去管他,对视一眼,便准备动手,为他准备那遗蜕。 眼见老爷子将手一指那丹炉,将炉盖用三朵金莲托住,起在空中。他又张口,运动胸中一同先天真气,从喉间发一道神雷,落在丹炉之中,发起熊熊火焰来。这时归墟尊动手,将右手一抬,手腕上有一物,在他腕上绕了一圈,起在空中,正是那《归墟死经》的布帛残卷。当中发出一道迷蒙冷光,照在炉膛之中。只听归墟尊道:“大哥,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老爷子闻言,应和一声,将手在空空中一抬,虚空之中托起一物来,正是一根干枯断臂,乃是迦耶髅化舍魔成道时,自己挥剑斩断的左臂。他这遗蜕一出,丹房之中顿时阴风大作,妖雾起发。一阵惨惨戚戚,鬼哭神嚎,连绵成片,不绝于耳。老爷子怕迦耶髅化被这遗蜕之中,种种恶业集结,阴诡邪气,惊扰心神,不得专心用功。于是又将手一指,放出一朵白莲,在迦耶髅化头顶镇住,将他护住。同时二老脑后,俱都现了大道功德宝轮出来,一时两道冲天毫光,映出五彩,将丹房照的透亮光明,把迦耶髅化遗蜕之中,逸散而出的种种邪气,赶回一处,被《归墟死经》中那一道冷光裹住,连同断臂一道,送入丹炉之中。不提。 第143章 迦耶髅化四肢全,水柔预备谒夫人(一)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旧教阴阳宫后山,归墟尊隐居石洞。 且说二老施展手段,运动大法,将迦耶髅化的断臂遗蜕送进了丹炉之中。遗蜕之中所藏种种魔罗圣贤恶业罪孽集结,所成种种邪气恶瘴,妖雾鬼烟,俱都受了炉中神火烧炼,自然正邪相遇,水火不容。种种凄风苦雨,惨戚戚,悲冷冷,俱都从迦耶髅化遗蜕上冲出,充满丹炉之中。一时邪而侵正,竟将老爷子一口先天神炁,催气来的一炉熊熊烈火,光彩神焰,险些倒冲熄灭,冷了丹炉去。所幸老爷子时刻警醒,不曾失神,早在遗蜕之中,邪气四泄,胡乱冲关一刻,便将顶上一片庆云生气,托住一顶璎珞垂珠,有种种不可思议毫光照耀,五光十色的华盖,罩在了那丹炉顶上。老爷子把手一指,那华盖上照下一道神光,有一股至阳神气,将丹炉笼住。炉中神焰得了至阳神气相助,仿佛弱火得了干柴,顿时有了劲力,又熊熊烧起,更开始攀附邪气,渐有消化分解,使邪不侵正之意。 归墟尊在一旁,也时刻关注着丹炉之中。见邪气肆虐,恶瘴妖雾此起彼伏,将老爷子发出神火逼退,恐怕是幽冥老祖的恶蛊作祟,要生古怪,当下将心神仔细起来,准备看老爷子动作,伺机而动,从旁相助。他眼见老爷子将华盖中发出一道神光,相助炉中神焰,渐渐得势,知道老爷子依旧得力,当下并不危急。只是他到底多年在天境之中,将幽冥老祖曾在天境为神人时,种种过往查探过去,自然知道这当世魔首是如何邪性。未免横生枝节,被那遗蜕作怪闹妖,想着自己早已用《归墟死经》中一道冷光镇在那遗蜕上,心思一转,便有了定论。 眼见归墟尊把手往丹炉一指,脑后大道功德宝轮上也晃起一道耀目神光,做种种色彩,光华灿烂,璀璨明亮。顿时石洞丹室之中,异香氤氲,遍地种种香华涌现。归墟尊把手在空中虚划,用三道符印,落在丹炉上。空空之中,仿佛一阵钟声响过,丹炉之中忽然一阵震动,传出隆隆雷音,轰隆作响。原是归墟尊借《归墟死经》之中秘载所传,上古符篆,将自己先前所发那一道冷光引动,凭借自己神气,在丹炉之中,发起无量风雷,来助长老爷子神火火势。 风萧萧,猛烈呼啸,雷轰轰,震撼天威。正气威严,天道正理做公道。神气昭彰,屏退邪魔匿影踪。归墟尊好妙法! 如今由他将炉膛之中发起无量风雷,从风助火势,将神火助长,愈烧愈烈,不显稍弱。又有神雷发生,将震卦甲乙之气发动,用青龙将神火镇住,发动先天生气,同神火相得益彰,更将神火烧的源源不绝,将迦耶髅化遗蜕裹住在了当中,使从中四散外泄的种种恶瘴邪风,鬼气森然,俱都被那神火封住了去路,不得逃出,只独木难支,被神火烧炼,虽依旧似山洪海啸一般,惊涛海浪,并无断绝,却免不了叫神火烧去,不留痕迹。 第144章 迦耶髅化四肢全,水柔预备谒夫人(二) 且说归墟尊动用奇异,凭《归墟死经》上前古留存符篆,将丹炉中催起无量风雷来。一时之间叫老爷子的神火壮烈,逼得那迦耶髅化遗蜕中的邪气妖风,倒卷蛰伏,终究逃不过神火烧炼,不知不觉间,已叫那火炼去许多。只是那一条左臂上面,尽是迦耶髅化还做魔罗圣贤时,被幽冥老祖的恶蛊手段牵制,数千年间浑浑噩噩之中所造恶业聚集,更有迦耶髅化当年为改邪归正,归正自身,舍魔成道,借令狐阁主神功助力,将那恶蛊逼入其中,才得将这遗蜕留下,自己改头换面,做了阁主门生。奈何如此一来,虽教迦耶髅化得了逍遥自在,断却前尘,偏偏这左臂阴差阳错,成了天下邪物里,位列头甲里面一例。即便有老爷子和归墟尊两个神功奇力,此时似是压制住了那遗蜕邪力,到底是幽冥老祖恶蛊起身在其中,当下受了压迫,那东西又邪性,又如何能不生出些反抗,作些怪出来呢? 果然二老合力,才将那遗蜕邪气压下去,不过半炷香的功夫,丹炉之中便又横生枝节。只听炉中一阵噼里啪啦乱响一通,好似叫人往那熊熊火里,猛地丢进去了一段炮仗,便是烈火轰雷一般,搅得人耳中轰鸣,十分难受。老爷子见状,觉察那遗蜕又做些异样,留神往丹炉之中一探,同归墟尊道:“贤弟可小心了,这东西怕是要作怪。” 归墟尊听了,爽朗答道:“我还怕它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受了调伏,安生下来呢!大哥可不用提点我,我正眼巴巴盼着它有些动作,好叫我先替我那孙子出口气呢!” 老爷子听他所言,面上似笑非笑,无奈摇头,道:“就说小九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魔王性子,不能单是这些在下界之中的给他养起来的,总也要有你这个二祖父在他感应道交,入定听老天讲道时,被你教导,才有这么个果了!瞧瞧如今,莫非我不是个疼他的?竟叫你这样按捺不住,这便要先同那恶人较量一场,分个高下吗?” 二老这边眼见又要在嘴上掐起架来,丹炉之中那乱响戛然而止,只余神火熊熊烧炼,同风雷滚滚之声。二老一见,俱都敛神正色,警醒起来。他们对看一眼,有了心思,俱将脑后大道功德宝轮上,又放起明亮毫光,一时异香飘飘,香华喷涌,种种宝华骤然生长,托住了种种样样,宝贝奇珍,璎珞垂珠,真是一片珍奇宝相!眼见老爷子将颈子一摇,从泥丸宫中升起一线二、三尺高的明亮白光,顶端长出一片庆云,托住一个清明透亮,形态别致的琉璃灯盏,盏中一点明亮火种,烧起来只拇指长短,却放出八、九丈方圆光明来,正是老爷子那神火琉璃盏被他祭了出来。这神火琉璃盏是久远前,天外离火坠地,落在了东极离洲上,化成一条琉璃脉,又受了东极离位地气,自生火德,被老爷子从母脉上寻来一块,精心雕琢一番,有游行天外,追寻金乌起落,搜集太阳真火,配合符印、真言,加持烧炼,才成的一个至阳宝物,能照破无明,辟除邪瘴,如今要压制那遗蜕并恶蛊,倒是正要找此宝借力,才是道理。 第145章 迦耶髅化四肢全,水柔预备谒夫人(三) 只说老爷子将顶上庆云之中,托住了那神火琉璃盏来,浮在身前,放出数丈光明,同二老脑后大道功德宝轮上熠熠祥光应和成了一片,只如水乳交融,不分彼此。忽然一声啼鸣,琉璃盏上那拇指大小的灯火之中,猛然绽出一团瑞彩祥光,似金乌凌空,日照正午,明亮无匹,只叫人要睁不开眼,不敢与之对视。所幸迦耶髅化早入了定中,戒绝五识,不理外物,并不被二老显出的神异所扰。二老又是早早成名飞升,脱去曾经凡尘俗胎,脱胎换骨,成了天境神人之躯,实在金刚不坏,累劫难销,自然更不怕这琉璃盏中的金乌光彩。 眼看老爷子将手一指,琉璃盏上那盛大光明,太阳光彩,腾腾而起,往丹炉飞去。老爷子又将手一指丹炉,将炉盖用宝莲顶起,那一团金乌光明便似金蟾吞月一般,沉入炉膛之中。老爷子复将丹炉顶盖归位。 归墟尊见老爷子用神火琉璃盏上,催起金乌神气,化作天上日头,送进炉中,用太阳道理去炼那遗蜕恶蛊,镇压其中邪祟,荡涤邪恶。然而幽冥老祖一身邪性,炼出那偷天换日,夺人福德的一门阴邪恶蛊,正是应对至阴至邪之相;老爷子神火琉璃盏中,是金乌太阳之气凝结,化作灯芯,是至阳至正之相。天地混元,也要阴中有阳,阳中有阴,才能周而复始,运化生灭。若只极阳极阴,俱都强势,一旦相见,必是要水火不容,天地不宁,翻江倒海,移山卸岭的争斗一番。若不顾着,只叫炉中正邪交恶,恶斗一番,只怕那遗蜕遭不住那般折腾,反而不能给迦耶髅化接续骨肉,复归本来形貌,失了本意,错了根本。 于是归墟尊将手一抬,也从泥丸宫中,将一线青光放起,顶端长出一朵青莲,当中托住一颗拳头大小,晶莹剔透的珠子。归墟尊用手一指,把那珠子起在空中,落在了丹炉顶上,放出些晃耀光彩。归墟尊又将口中念念有词,拿双目往空中《归墟死经》的布帛残卷上看过一眼,从经上又放出来一道冷光,射在那珠上。那珠子是开天辟地后,混元四大,将地水火风演化后,从少阴、少阳二气之中,运化出来的一颗宝珠,叫定元珠。此刻被归墟尊祭起在丹炉顶上,将少阴、少阳玄气放起,镇住炉中至阳至阴,正邪二气,从中调和,不至叫战况激烈,坏了不知,乱了打算。又从《归墟死经》中把那玄光放起,镇住定元珠上神气,以为助力,护着此珍宝,不被炉中混战裹挟,失了根基。 二老交心多年,彼此熟知,默契非常。两人动手施展,一个主持,一个辅佐,纵使是幽冥老祖是十数万年前自天境下世,也曾是天境神人,不过根性实在不正,行差踏错,落了左道,终归他身负不可说年月修持下来,一身道行,霸道非常,邪异难测,如今在二老这一代双骄联手一番施为之下,竟真叫炉中安宁下来,不生什么怪事了。 第146章 迦耶髅化四肢全,水柔预备谒夫人(四) 二老显出一番神异,俱都将自己天境神人的本事拿了出来,真是神人风范,非常之功,深演造化之妙,彰显道理清明。二人虽成道在幽冥老祖之后,到底都是不世出的天资,两个惊才绝艳之辈,种种手段施展出来,将迦耶髅化的遗蜕,并当中遗留恶蛊,一道镇压住了。管你是十数万年积恶,绝世灭生,滔天陷地的魔涛邪气,此时也只能做条叭儿狗,翻不起浪来。 二老眼见此时降住了炉中邪祟,稍稍安心,便只用心宁神,继续将神功催持,洗练遗蜕上留存邪气浊息。幸好有老爷子在初初动手时,早将那华彩卓然,璎珞垂珠的一顶华盖,起在洞中。这华盖唤做“遮天伞”,是老爷子成道飞升,登身天境之后,了悟阴阳之机,参详天机之玄,用天境中神珍,造就骨架;又将天境神云彩霞,织成锦缎,做了华盖顶面;再将三界之中,珍珠、宝玉、仙珍、奇宝,依照先天生成,秉性天赋,按阴阳五行,五德运化,上映天时,下尊地利,中有人和。祭出时,起在空中,有一团宝光祥瑞,照耀放光,便将华盖下人事物景,一并遮掩,水火不能侵,刀兵不可伤,隐于天地之外,不在运道之中,保命护身,遮掩天机,便是十分完全。老爷子早将它起在空中,将二老脑后大道功德宝轮上放出的冲霄祥光,盈天瑞气,并二人神迹奇异,一并遮掩干净。尽管洞中异香飘荡,瑞象频生,宝光卓然,香华不断,却总在华盖笼罩之下,全不能叫外人探知。 归墟尊抬眼,将遮天伞瞧了一瞧,又瞥一眼老爷子,道:“大哥,九极神土里,总管咱们令狐家,叫做是‘一门子的狐狸’。从前我只道是世人作怪,乱传些浑话。如今见你这遮天伞用的多了,才渐渐觉出味儿来。只怕是你造就算到这么一遭,当年飞升之后,才费心祭炼,炼成此奇珍宝物,以备今日的了。” 老爷子看他一眼,“哼”了一声,道:“你总说疼你那干孙子,倒不知是真是假。你自己莫非就不是半只狐狸了?这些年你在天境寻访计较,不也是未雨绸缪?如今倒像是个局外之人,作壁上观,反倒揶揄起我来了。当心这厢事了,我将你吊起来打上一顿。” “大哥,这些年你有修为,难道我便没有长进?何况你坐镇梦九天世界,虽有飘雪那个小子立起门户,能够担当,终归还是日理万机,千头万绪。想你必不似我在天境逍遥,可多修炼。如何能这样傲慢,将我看低许多呢!”归墟尊斜眼睨他,反问道。 老爷子虽在用功主持,却依旧哈哈大笑起来。想来是二老俱是天境神人之尊,道理明了,功参造化,运化神迹,随心所欲,只如反掌动手一般,实在容易。老爷子道:“你这老小子,倒是好唇舌!人家说:‘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用在这里虽不十分妥帖,到底我为兄,你为弟。长兄要与你教导一番,难道你还不快快耳提面命,恭敬听训吗?” 第147章 迦耶髅化四肢全,水柔预备谒夫人(五) 归墟尊听出来老爷子言语中暗藏无赖,实在揶揄他,不由将眼一翻,也破罐子破摔,把无赖性子耍起了,道:“早说了大哥嘴巴厉害,我却笨嘴拙舌,实在是说不明白,便不过你的。我便耳提面命,好生听着大哥教导了!” 老爷子见归墟尊也学他犯浑,倒像是那泄了气的皮球,道:“你倒是惯会抖弄些机灵出来,更会审时度势,知道什么时候将头颈缩了,只把自己当成一团棉花,叫人无处着力的!也算是当年我一番心思不曾白费,你如今也真的是半只狐狸了。” 归墟尊闻言,轻声笑笑,只恭维着说了两句,道:“大哥教的用心,我怎能不仔细学着呢?如今得了大哥金口玉言,夸奖与我,自然喜不自胜。还请大哥往后仍能顾怜愚弟,多施慈悲,教导我了。” 老爷子此时好似一只霜打的茄子,蔫儿在了蒲团上。二老这一番斗嘴,总是叫归墟尊棋盛半招,赢了老爷子这一局。老爷子蔫儿了一会儿,道:“好吧!好吧!总是要还你一局,叫你把面子挣回去,才叫圆满的。如今既然满意了,咱们便也好生用功,施为大法吧。” 二老四目对视,定了心思,便专心致志,将满身神气催起,将自己神光催起,用心施为,炼化炉中断臂遗蜕。如此日升日落,转过了三个日夜光景。二老用心施为,彼此助力。期间丹炉之中,那断臂遗蜕之中恶蛊,虽然偶生些事端,做些邪异,发些怪事,却终归因为有老爷子将遮天伞起在空中的缘故,遮掩了天机,隔绝了探查,叫幽冥老祖不能感知,自然无法结坛作法,是恶蛊得到助力,来同二老争斗一番。二老见三日功夫下去,遗蜕之中种种邪气恶瘴,毒雾鬼烟,已渐渐不能发动,便知道见了功,洗练遗蜕之事,如今便只剩将其中附着的那恶蛊逼出,将之化作飞灰,便可再用神庙,叫迦耶髅化骨肉生长,复原本体了。 老爷子转头,瞧过了一眼迦耶髅化。只见他此时仍在定中,红光满面,周身蒸烟;脑后一团神光照耀,光华灿烂;观他顶门之上,泥丸宫中,元神已渐渐清楚,正按老爷子先前所教诀窍,正一边将魔罗剑试演练,一边从幼到老,又返老还童,周而复始,一遍快过一遍。老爷子见了,欣慰点头,道:“这小子大约是不知从前哪一世里,欠了幽冥老祖那孽障的,才叫这样上好的天资根骨,无量福德,托生到了那孽障的血脉之中,反叫他得了助力,平白又将自己罪孽平添,又害了多少性命去。” 归墟尊道:“毕竟咱们小九是他的克星,小九不来,天数不至,又怎么能叫那孽障知道天道有序,为善者昌,为恶者亡,只是时候不到罢了。如今任他猖狂,登高跌重的道理,等他真叫到了报应一刻,灰飞烟灭,才要悔之晚矣,徒叹奈何了!只是天理昭彰,那个又能冤了他,只叫他知道什么叫报应不爽就是了!” 第148章 迦耶髅化四肢全,水柔预报谒夫人(六) 二老议论了一阵,仍各自沉默用神,催持丹炉之中的功夫火候。二老脑后大道功德宝轮照耀,俱放出五色毫光,金灯万盏,如同檐前滴水不断,点点落下。异香飘飘,遍地氤氲。如此过了一夜,到了第四日辰时上,二老忽然心血来潮,俱从定中醒转,看向迦耶髅化。 只见迦耶髅化此时,脑后神光愈发光明,当中已有毫光隐隐发出。他泥丸宫上,那元神已具足实相,仍在将魔罗剑要诀,周而复始,一刻不断,恰如元神从幼到老,又返老还童,循环往复,无有暂停。只是如今元神种种变化、动作,俱因迦耶髅化前三日下来,不曾有一刻松懈,全心运功施为,将老爷子所说要诀演练的纯熟,才使得元神上一切动作,俱都只在刹那之间,如不是根脚深重,道行甚深之人,以慧眼查看,方能看清他元神上的种种变化动作外,旁人观之,都不过只是一个全身纯白,三寸高下,同迦耶髅化的面目一般无二的一个元神小人,在他泥丸宫顶上一寸位置打坐而已。如今那元神小人上,已经具足种种实相庄严,并从胸中渐渐映出些明亮透明光彩,仿佛亦有种种琉璃颜色,瑞彩毫光照出。二老一见,便知他如今功夫快要到家。恰好丹炉之中,也是一片大好。断臂遗蜕上邪恶戾气,恶瘴妖氛炼的干净,只差将其中恶蛊逼出,便可为迦耶髅化接续断臂。 二老当下便不耽搁,立刻有所动作:先是归墟尊将手一指,将丹炉顶上定元珠撤去。老爷子同时将手一指,复又将三朵金莲托住了炉盖,起在空中,并仍用神火琉璃盏神力,将炉中镇住。老爷子手上,于刹那间掐过九个指诀,化出一道神光。老爷子借此神光,用中指将在虚空画出三道符印,镇住了炉膛。一时有一团冷焰在炉中烧起,同神火琉璃盏放出的金乌神火交融纠缠,在炉中卷起一团旋风火龙,将断臂遗蜕裹住在了当中。 那冷焰是北极内外海交汇之处,自深海之中,被内外海中,水底激流,裹挟了北极至阴之气,同壬癸水气混元凝聚,攒在一处。千万年中,一日机缘巧合,被一道天外雷火劈进海中,落在当中,化成这一团冷焰在海底烧起。因其本就是借由至阴之气同海中壬癸水气烧起,终于在四五千年前,竟从海底烧到海面之上,更烧的愈发旺盛,实在搅乱一方安宁。当年北极神土之中,虽早顾及民生,有所治理,却以为当年北极神土运道不兴,竟不能成事。故此又延请中极老爷子,及西极神土国君来相助治理。当时老爷子已是天境神人,自然人到祸除,万事安定,那冷焰火种也因此叫老爷子收服。这冷焰之中集结至阴之气,尽管显现火象,却神寒彻骨,冷透骨髓。如今被老爷子先用符印镇住炉膛,便用冷焰同金乌神气,此消彼长,此长彼消,真个阴阳争斗,在炉中卷成了一片地狱光景。恰好此时归墟尊也将两道符印,用在《归墟死经》上,将一道寂灭死光照下道炉膛之中,更叫丹炉之中,一片肃杀冷峻,逼压住了断臂遗蜕之中那恶蛊。 第149章 迦耶髅化四肢全,水柔预备谒夫人(七) 自炉中被二老用功,化成一副实打实的地狱景象,将那断臂遗蜕裹住在了当中,遗蜕上当下便有了些反应:只见那干枯断臂上,掌上五指忽然好似活了一般,上下扭动,真是无比恐怖,难说诡异。紧接着便见五指指尖上,又五团邪气,丝丝缕缕,从指甲缝中,飘荡泄出,一道伴着种种腐臭气味,竟透过炉中至阴至阳两种火气,飘出炉外。二老都是功参造化,是万年苦功勤修持,广积功德修成真的天境神人,自然五识明锐,察觉到那恶臭糜烂气味。饶是两个天境神人,清净法体,金刚不坏,灵台稳固,甚过须弥,竟也叫那腐臭熏到,隐约之间有些头晕眼花。 归墟尊觉察出来是幽冥老祖的手段,心中暗自惊叹,思忖道:“想我自从得道,修成本真,飞升上界,早已换骨脱胎,成就金身。邪不能侵,恶不能坏。这遗蜕之中恶蛊,又有小侄女承担天命,自堕左道,用毒功秘法镇压化解,消耗了数千年的功夫,以毒攻毒,克制蛊虫。不想竟都是杯水车薪,不值一提,仿佛全无功用。我的道理浅薄,止有杀伐之功,并无定乱安宁之力,只怕还要仰仗兄长本事,才好成事。” 归墟尊心中想定,便开口道:“大哥,我虽然成道,炼成本真,但到底我的道理只在杀伐之中。如今这恶蛊逞凶,竟能干扰你我清净法体,偏我却不知从何计较,只怕还要仰仗大哥的道理,才好成功。” 老爷子听了,点头道:“你不必担心,我料到要又这番变数,自有处置。你只管将你那《归墟死经》镇住了炉中,用那寂灭道光照住了遗蜕上。我马上便要施为,将那恶蛊逼迫出来。到时便要你将道理示现,在恶蛊逼出那一刻,将你早年成名那一招‘归墟沉渊’用出来,摄住了恶蛊,莫要叫它们逃脱遁去,回归幽冥老祖本源,倒要坏事!” 归墟尊应道:“大哥只管动作施为的,余下的自有弟弟盯住,定跑不了这孽障。” 老爷子便将双目一闭,右手往泥丸宫一拍,自头顶上长出一支三尺高下七彩宝莲,莲花瓣上伸展开来,有三丈三寸宽窄,具有点点滴滴光亮明珠,洁净露水,缓缓滴落;莲台上托住了一颗拳头大的宝珠,放出七彩毫光,洞彻天地,照亮幽冥。当下洞中便有一股清新荷香,幽静清淡,清爽宁静,将洞中三人俱都笼住,当下清净了三人灵台,叫那邪气不好前进逞凶。 老爷子将右手一抬,从那莲花瓣上接住三滴清亮露珠在掌中,吹了一口先天混元真炁,送进炉中,落在断臂遗蜕上。那三滴露珠当中,有老爷子无量劫来,世世清净功行,无量的功德清圣之气。如此三滴露珠落在断臂上,便是三个元会的清净功德加持。如今断臂上邪气恶瘴俱都被炼化干净,只剩恶蛊。纵使它们本是幽冥老祖那诡谲邪功炼就的邪物,到底独木难支,自然受不住老爷子这样一剂猛药下去。 只听一声尖利鬼叫,好似九幽恶鬼夜行,又似无间狱中罪人惨叫,在洞中回荡响彻。断臂上此刻已经被那三滴露水滋养,还本复原,饱满健壮,只剩指尖仍有邪气盘桓,无有血色,隐约之间能见甲床之下又些密密麻麻的微小东西游走乱动。老爷子见那恶蛊仍旧顽抗,大喝一声:“孽障!此时不显本相,更待何时!”将手一指,又将炉中至阳至阴两团的烈火冷焰去烧那遗蜕。顿时一股腥臭,从遗蜕五指指尖上飞出无数密密麻麻,俱是米粒大小,飞虫一般的蛊虫。这东西虽被逼出,却不惧炉中冷焰烈火,因炉盖被老爷子用三朵金莲托着,不曾盖上,便乌泱泱的飞出丹炉,与往幽冥岛方向遁去。归墟尊在一旁,眼疾手快,将左手五指一展,发一道神雷,震动空中《归墟死经》,垂下一片冷光。只见光中有轮回景象,宿世轮转,将遗蜕之中飞出所有蛊虫,俱都摄在当中,不能逃脱。 老爷子见状,收了种种异象神迹,宝术妙法,熄了炉中火焰,将断臂遗蜕取出,道:“这处已然功成,迦耶髅化眼瞧着也该功夫到家,咱们大功将成矣。” 老爷子话音方落,就听洞中一声洪钟大吕,迦耶髅化顶上元神小人,已经完全变作琉璃颜色,内外澄净,清净透亮,放出五光十色,种种神光,震动霄汉。真是:天命该是他成道,兵解前头炼大法! 第150章 迦耶髅化四肢全,水柔预备谒夫人(八) 且说老爷子这厢收了神通,见归墟尊那厢,仍用那一招‘归墟沉渊’摄住那一群乌泱泱的恶蛊,并无动作。老爷子见如今迦耶髅化功夫正好,怕误了时机,便道:“你便快将这些污糟东西破了去吧,怎么如今到了你的道理了,反倒成了块木头!” 归墟尊听了,道:“大哥未免心急,无非是怕错了那小子接续断骨的时机。此处自是我的道理,我自是要将这些烂污东西破了的。然接续肢体一事,本就还是要仰仗大哥威德,与我并没有什么相干。大哥不必顾我,只先动手便是了。待我破了这些污糟蛊虫,自来助你。”言罢,只见归墟尊将左手往脑后一拍,一道神光重出,气冲斗牛,直催霄汉。顿时洞中一片肃杀,有一团杀气凛冽,横冲直撞,盘旋洞中,叫人心惊胆寒,真是个肝胆俱裂,骨酥筋软。那杀气呼啸往来,一股脑的往‘归墟沉渊’那宿世轮回的光景中去了。不提。 老爷子见归墟尊有了动作,知道如今是他的道理,料定不能有失,便不去管他,只叫他自己施为。老爷子又见迦耶髅化泥丸宫上,那元神小人发出耀目毫光,愈发耀眼夺目,几乎不能看清元神面目;迦耶髅化本身,脑后神光之中,也发出五色毫光照亮,更在周身隐现光芒,透体照亮,仿佛体内俱是一片光明,叫人清亮亮,明晃晃的能瞧见他内里骨骼经脉。老爷子眼见如此,知道时机已到,不可耽搁。 于是老爷子左手上将迦耶髅化左臂托住,浮在虚空之中。老爷子又见右手往脑后一拍,便从脑后长出五尺长一只青莲来,莲花盛开,有五丈七寸宽窄,当中托住了一汪清水,澄净清亮,在洞中种种神光照耀下映出五光十色。老爷子道:“好小子,功夫到了,为何不醒?” 话音才落,一声似远似近引磬之声响过,接引迦耶髅化睁开双目。只看他目中神光如电,照射出来,一时之间竟不能收摄。老爷子道:“好小子,到底使你天纵奇才,才好只用这三日功夫,将此诀窍炼的纯熟,将浑身本源具足,漏处补足。如此以来,便果能受得住这骨肉重续,全盛道行了。如今也是老天借你一番机缘,过了此劫,前罪便都是过眼云烟,你可安心兵解而去,等日后自有你重回中极的时机。” 说着,老爷子将右手中指一指,那断臂一道流星一般,飞进那青莲净水当中。老爷子看了迦耶髅化一眼,他自然心领神会,将元神收回本身,也借了一道神光,进去青莲净水当中。这青莲净水是老爷子用本真清净之气所化,暗藏天地造化之机,本自水利万物之理。迦耶髅化进入之后,自然将断臂同本身联系,如今天时、地利、人和俱全,一时三刻之间,自然将断臂接续,复原如初。一道神气澎湃,直冲斗牛,震动寰宇,若非有老爷子遮天伞遮蔽,只怕要震动九洲,搅扰八方。一道神光从青莲净水当中飞出,化作个赤裸上身的魁梧汉子,正是四肢俱全,恢复原身的迦耶髅化:“多谢二老神迹,使我能复原本身,将前尘尽去,才好企盼大道!” 第151章 迦耶髅化四肢全,水柔预备谒夫人(九)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旧教阴阳宫,东南晓风苑。 自从四日前,百草得了寒冰夫人的祝香传书,将三道口诀经由百草传给林水柔,她便在这晓风苑中依照百草教导,每日早晚用功,不曾懈怠。百草每日来瞧她一次,看她炼的功夫火候,更借机叫两人互诉情肠,将红线牵系。这一日午时二课,晓风苑暖阁上才摆上饭,四个丫头正拥着水柔入座,要伺候她用膳。忽然一道清风,眼见有一道清气鼎盛的轮光落在院中,顿觉一股药香清新扑鼻,正是百草来到了。 百草方显出形象,便径往暖阁中来,水柔正教四个丫头逗笑,不得些清闲。百草轻笑,道:“母亲把你们四个遣来,倒真是叫你们得了个好去处。眼见着小姐面慈心软,是个好性子,你们便都撒欢儿了似得,可真是没个正形了。” 四个丫头见了百草进来暖阁之中,立刻各自端正颜色,整理仪态,虽然俱都憋着笑,仍往旁边站好。水柔也从座上起来,来迎百草:“你如今倒是有了些架子,我这个正主都还不曾生气,你倒是怪罪起来了。” 百草见水柔嗔怪,倒也不似前时一般心焦忧虑,反而从容许多。大约也是二人如今都明了了彼此心意,没了隔阂,终于坦诚相待,倒俱都赤诚了许多。百草轻笑,答道:“柔儿如今也是惯会欲加之罪,我心疼你,倒这样被你怪罪。也罢,也罢,我日后不开口就是了。”二人相视一笑,百草牵住水柔,一同入了席面。四个丫头俱都很有些眼色,忙上前为二人开席布菜。不提。 且说二人用过了午膳,听意、映月两个伺候着二人往花亭中饮茶说话,竹眉、观潮两个盯着小童收拾打点,归置物件儿。百草和水柔两个在花亭之中坐下,见亭中四面俱都放下了幔帐,亭中更生了两个火炉起来。园中因为昨日下过些雪,本还有些寒冷,进了花亭之中却好似在一片春暖花开的温暖之中,叫人甚是惬意舒服。百草不觉点头,对听意、映月两个道:“这是你们几个鬼灵精里谁的主意?倒是妥帖得紧,不错。”说罢,他扶着水柔坐下。先给水柔探过脉象,又望过她如今浑身气息,便知道她已将万里云霞白云大师的《云霞七煌》炼成了第一层,如今五脏六腑俱都生了神气,能将她内中五气,攒聚一处,凝练纯化,再去反哺自身。百草欣喜,道:“柔儿果然天资聪慧,又肯用功,如今将外曾祖父的《云霞七煌》炼成了第一层,想来炼此时再炼父尊的口诀,已经平顺的很了。” 水柔点头,道:“公子惯会说些话来哄我。我如今这般根脚,还不是因祸得福,有公子和兄弟们一道将九极神气加持,为我做成这一具身体的缘故?” “柔儿这话说差了。就算是你得了这一具身子的助力,若是你不肯用功,只懒散一些,便不会有这样的进境。如今都是母亲徒弟了,可不好再这样妄自菲薄了。”百草道。 第152章 迦耶髅化四肢全,水柔预备谒夫人(十) 水柔听了百草言语,心中欢喜,脸上飞红,微微低了眉眼,浅笑点头。百草见水柔叫听了自己所说,也心中喜悦。二人又交谈一阵,百草见水柔似乎生了些困意,便叫听意、映月两个陪她去寝殿小憩一阵儿。她们主仆三人去后,百草左右无事,便叫小童去给自己取了种种香材来,自己根据药性,依照君臣佐使,配伍调方,调成了些散香出来,又叫小童叫了听意过来,将香粉交付给她,叮嘱了从今日起,每晚定量将这香粉点在水柔寝殿,好为她安神固本,叫她在夜里也好保养身子。 这事完毕,算算也过了个把时辰的功夫,百草便叫听意去寝殿盯住,再过半刻时分叫水柔起来,免得夜里没了困意,反耗损她的精神。听意听了,轻笑两声,打趣道:“咱们大公子如今真是红鸾星动,人都比从前体贴许多了!” 百草瞧她一眼,佯怒道:“我瞧你怕不是骨头有些痒痒,想吃些责罚了,才一日一日这样口无遮拦。有在我眼前耍嘴皮子的功夫,还不快去小姐那里盯着。”听意到底是从前跟在夫人身边的,如何不知道百草是个宽厚仁德的性子,现在听了他这佯怒之语,也不害怕,不过憋着笑意,给百草打了个礼,便拿着那香粉,一阵风似的往殿中去了。百草见她这般调皮,也不由摇摇头,不多言语。 且说一刻钟时光转瞬过去,听意将水柔叫起,四个丫头一道伺候着,给她收拾上妆停当。水柔听闻百草仍在花亭,便忙来到亭中,问道:“前几日你来,总好似不得些空闲,略略坐一会儿便要回去。怎么今日这样清闲了?” 百草道:“今日倒是果然清闲一些,不过我倒是有些事情要同你说一说。” 水柔一听,心思一动,道:“莫不是夫人定下了日子,许我在拜师礼前,先去拜见一番了吗?” 百草笑道:“柔儿聪慧,真是玲珑心也。如你所料,今日一早我接了母亲祝香传书,母亲说这样的事情,并不拘什么日子,她原也是怕你乍然入了神土之中,紧张拘谨,所以并不曾提起此事,怕你更觉得怕些。如今你自己提起,母亲反而高兴的紧,说你那一日想要过去,只管叫我,或四个丫头带你去便了。” 水柔听了,更觉得夫人实在宽和,更细心体贴,善解人意,不觉心中十分感激欢喜,道:“夫人竟这样顾我怜我,叫我如何敢当。”又略一思索,道,“虽说夫人体谅,只说随我随时拜见,到底是日后老师,倒是不可缺了礼数,少了周全,反而冲撞,不但不美,更是不敬。不若公子替我同夫人回禀,说我三日后去觐见仙颜,我也好同听意她们好好学学规矩,免得在夫人眼前闹出笑话来,可好?” 百草道:“母亲才说了怕你拘谨,你倒是越发顾忌起来了。不过母亲说了都依你,自然无有不依的。既如此,那咱们便将此事说定,我去同母亲说,三日后,我来陪你用早膳,再陪你去觐见母亲,如何?” 水柔点头,只觉得这样甚好,答应下来。不提。 第153章 水柔见夫人,万象知方位(一)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旧教阴阳宫,东南晓风苑。 三日时光,不过白驹过隙,匆匆而过。这三日之间,林水柔日夜用功,在修炼《云霞七煌》及令狐阁主那《冰心诀》中炼炁法门的功夫上不曾懈怠,加上她如今根脚甚利,天资非常,已经渐渐得炁,开始洗练身躯。所幸她如今身躯是百草兄弟九个用各自九极天道传承加持烧炼而来,天然清净,并无什么污浊,故此她也只是觉得自己这三日里越发爱发些香汗,即便是在冬日里,一日之间竟也要更衣数次,甚是麻烦。好在百草日日来瞧她,早告诉她此乃炼养功夫到家,自然而然而已,并不必过分担心忧虑,便也只好按下心思,依旧用功,等这一个关口过去。同时她每日功课之外,便叫四个丫头来同她将阴阳宫中的种种规矩讲演,自己好依样学来,免得三日后去见夫人时,闹出笑话。四个丫头见她这样左右顾虑,谨小慎微,倒是莫名其妙觉得好笑,反不停安慰,与她道寒冰夫人是个如何温婉宽仁的性子,最好相与。好说歹说,总算是叫水柔定下些心神。 第二日晚,四个丫头听了水柔意思,张罗着为她沐浴,并用种种香华,药粉为她擦拭;又焚香祝祷,安定心神。第三日一早,因为水柔早有嘱咐,听意在寅正初刻便将水柔叫起。水柔先往静室之中,将早课坐定。又在静室中用渺云香焚过一炉,使身心清洁。同时竹眉、观潮两个丫头在寝室中,用清云香将今日水柔谒见夫人时要穿的衣裳都熏过一遍,等水柔自静室回来,便开始为梳洗装扮,更衣装点。一切打点停当,也到了卯正三刻光景。此时见天边一道明晃晃、亮堂堂,正气浩荡,十分庄严的一道轮光从远处天际,破云逐日一般,来到晓风苑中。正是百草到了。 今日百草可真是好装扮,头上戴的是五色琉璃雕成的青烟舞鹤束发冠,身上穿的是千针万线大袖织金四爪蟠龙纹衣,下身着云霞万丈山河百景流云裳,腰上佩的是紫金宝玉玲珑佩,脚上蹬的是缀玉皂色登云靴,外面罩住一件飞熊风毛宝金锦缎大氅,真是世家公子,天仙气派,龙章凤姿,君子无双。也不知是知道今日日子紧要,他身后也跟着四个道童随侍,也俱都目光炯炯,龙马精神,瞧着都十分机灵,更衬得百草今日很有些排场。 百草在晓风苑站定,有观潮出来接住,道:“大公子今日可是容光焕发,不同以往总将自己神人风姿掩饰,不叫人见呢!” 百草笑道:“你也同听意学得这样口无遮拦了,仔细我可当真翻脸,罚你们几个一罚,才真是知道规矩了。小姐可收拾停当了?” 观潮轻笑,福身答道:“小姐一早便起来收拾,方才妥当。怕是此时光亮不明,殿中暗淡,叫大公子瞧不清楚,还请大公子往花亭之中稍等,小姐这便来了。只怕待会儿大公子见了我们小姐,别不认识了才好!” 第154章 水柔见夫人,万象知方位(二) 百草听了观潮这般打趣他,倒是并不恼怒,只叫观潮去寝殿中仔细伺候着,道:“柔儿为了今日,种种准备顾虑,实在是焦心了些。你们四个好好为她将一切照料仔细妥帖了,别再叫她伤神才好。” 观潮道:“大公子且安心吧。小姐今早起来,瞧着已经安定心神,并不怎么心焦了。我这便进去为小姐看着,姐妹们也都警觉仔细,必定不叫小姐出什么岔子。” 观潮说完,便福身作礼,转身往内殿寝室之中去看水柔。百草也叫身后六个随侍童子往晓风苑外候着,将辇架、华盖、熏香等用具备好,自己便去花亭之中坐定。他见水柔不久便要出来,便又叫晓风苑中随侍,将早膳摆上,又叫将茶水煮好,并备下些茶点配合。等童儿们将种种粥品、小菜、糕点果子俱都摆上花亭,水柔也在四个丫头簇拥下,来至花亭之中: 果然好颜色!眼见水柔肤若瑞雪,面似朝霞,光莹娇媚,真教动人。乌云叠鬓间,挽住一支羊脂白玉百花簪,坠了三串米粒珠子,虽然小些,却放出些明亮光华,莹莹剔透;莲步慢摇中,流光云霞宝色裙光华流转,似月下鲛人戏水,若有波光粼粼。双耳之下,一对白玉云霞坠子,端庄持重;两腕之上,一双龙凤宝镯,得体大方。她腰间一个象牙流云巧雕千层鬼工球香囊之中,芬芳飘荡;下坠五条玲珑琉璃百花佩,环佩叮当。百草见了,真正是惊鸿一眼,过目难忘。一时之间竟瞧得痴了,忘记起身去迎接佳人。 四个丫头都互看两眼,各自轻笑,互相会意。听意轻咳两声,先瞧了水柔一眼,见她眸光盯住了百草,便叫两颊飞起红霞,不能自拔,便知道这两人竟一道痴了。于是自己笑了两声,对观潮道:“方才妹妹还来同大公子说道了一番,谁知就连咱们小姐也是个纯情的,可不是当真的天作之合,一双璧人了?只是我瞧这个样子,亏得公子对你千叮万嘱,要我们为小姐仔细照料打点,免得出了岔子。如今公子见了佳人颜色风采,只怕倒是偏是他在夫人面前要失仪了。” 听意说的指桑骂槐,但百草是如何耳聪目明,眼明心亮的一副玲珑心思,虽然乍见水柔这般模样,有些心神荡漾,竟失了神,到底他定功深厚,也不过瞬间脑中便清明起来。如今听了听意言语,自然知道她什么意思,瞥她一眼,倒不同她言语。只是忙起身去迎水柔。四个丫头见百草起身来迎,自是知趣后退。百草牵住了水柔双手,道:“好看,好看。从前柔儿在家时,我只见你娴淑淡雅,淡泊悠然的模样风姿,不想如今这样仔细装扮起来,却也华光照耀,仿佛月宫仙子,天人风采,到叫我眼前一亮,实在不能忘怀了。说起来也是只有如此,才配得上柔儿如今种种,倒是果真圆满。” 第155章 水柔见夫人,万象知方位(三) 林水柔叫百草夸了一通,给说的羞臊起来,只脸颊飞起红霞,轻笑看着百草。好容易震惊下来,才对百草道:“公子今日倒也真是十分用心,不曾枉费了你这天人一般的风姿。”百草笑笑,牵着水柔入席坐定。四个丫头上前,为二人布菜伺候。过了早膳,又用过了清口茶,净了双手,四个丫头退到一旁,叫二人好说些体己话。 水柔理了理自己衣衫,似欲言又止。百草眼明心亮,自然看出,便问道:“柔儿,怎么了?” 水柔笑笑,道:“这一身华服,恍若流光,明似泄霞,倒是莫名叫我想起初到宫中时,所见到的那流云泻霞的奇景。只是这一身装扮实在贵重,我本是浮萍之身,命途飘摇,实在浅薄,如今却这样安享宝物,更要去夫人眼前招摇一番,实在觉得惶恐些,只怕不妥。” 百草听了,哈哈一笑,又牵住水柔一只手掌,道:“柔儿可是多思了。我那日同母亲祝香传书,说你想要先正经拜见一番,母亲可是高兴得紧。又有你我互通心意,将两心相应,更叫母亲欢喜开心。不怕柔儿笑话,母亲早些年可是催我多次,只是我当时红鸾未动,叫红线难系,才加母亲心思空落。今日这遭,多少也是有些‘新媳妇见婆婆’的意思。当下这些,同将来比较,也不过是冰山一角,沧海一粟。你如今早已脱胎换骨,前缘早去,自然命格一应更改,如何又说出这样的自抑伤感之语呢?” 水柔见百草开门见山,将这当中关窍点出,实在是心下震动,无能言语。百草大约也是明白这话说的直白,反叫水柔一时惊讶些,便不急着说话,只叫竹眉去将‘竹林观海’的熏香取来,在花亭中点上。烟丝飘荡,悠然升腾,丝丝缕缕,盘旋缭绕。水柔闻到,只觉得自己身在一片翠竹林中,更似能隐隐觉出有海风吹拂,不觉身心舒畅,终于又将心神定了下来。 她长叹口气,道:“这几日听意她们四个也时常在我眼前,将此事上说些笑话来打趣。我本是觉得能拜进夫人门下,已经是个极大福分,又想自己从前命途多舛,更不敢奢求真能长生久视,只盼着能在陪你走过一段,便是心满意足。况且我本是凡人出身,你若是真的纡尊降贵,与我结偶配对,岂不是要失了你这中极未来家主的体面吗?” 百草略一皱眉,也叹一口气,轻按手中水柔手掌,道:“我才说你已经脱胎换骨,如何仍能只用凡人论断?我们兄弟九个用神力为你炼成躯壳,更有母亲亲自安排不知,赐下宝物,使神魂与此身契合无碍,只要用心修持,过了三灾,斩去三虫,又如何不能登身大道,长生久视呢?柔儿你一向聪慧,既然明白了我的心意,如今见了母亲的种种安排,难道还不能明白长辈们对你我的期许吗?长辈们为了你我,早将前路铺就,你也就不要妄自菲薄,扰乱心思。有我牵着你,便只安心走下去,自然是一片光明坦途的。可好?” 第156章 水柔见夫人,万象知方位(四) 水柔叫百草握着自己一只手,又听他这样真心实意的一番言语,直叫她心中安宁,点了点头。百草见自己安抚住了水柔,伸手将手一指,将花亭周边幔帐抬起一角,仔细瞧过了天光,道:“如今时辰正好,柔儿若是心定了,咱们便起身往母亲哪里去吧。这次不同寻常,不好驾轮光去的。我早教人备好了辇架,只是如此,再快也总要半个时辰光景,才可到了母亲处。” 水柔一听,忙道:“哎呀,这等事情,公子怎么不早同我说了呢?若是去的晚了,坏了礼数,岂不是显得我对夫人不敬了?” 百草一听,无奈笑笑,只在心中暗道自己操之过急,实在不可指望能一蹴而就,叫水柔消了心中种种谨慎顾虑。她初来乍到,毕竟人生地不熟,能有如今这番样子,已是不差。等日后让水柔在夫人门下学道炼炁,在神土之中久了,熟悉了人物风貌,自然便能水到渠成,安定下来,定然也更放得开些,故而并不急在一时。想通这番哏节儿关窍,百草便不再强求,只仍旧牵着水柔,扶她起身,往花亭外走去。四个丫头见他二人动作,早有听意、映月两个上前。听意将百草来时,外面罩住的那一件飞熊风毛宝金锦缎大氅给他披上,映月也将一件鸾羽呢子暗花藏金裘给水柔罩在外面,将寒气俱都隔绝在她身外,十分暖和。 百草牵住水柔往晓风苑外去,四个丫头紧随其后,又带了两对童男童女随侍。到了晓风苑外,只见百草带来的四个道童俱都在外站定,看二人出来,都恭敬作礼,引着二人往辇架去。水柔跟着到了辇前,只见两架车辇,制式几乎一般无二,不过一架稍稍大些,俱都是千年乌檀木打造,又有精工巧雕,施金错彩,种种精致形象,活灵活现;大的那辇上,是一个八角顶,顶上立住一条五色玉雕成,威武神龙,八角梁骨上,又有八方瑞兽称臣,四周璎珞垂珠,缀满种种宝物,与阳光下放出五光十色耀目光彩;那小些辇上,是六角顶,顶上也将五色玉雕成一只凤凰,六角梁骨上,见宇内仙禽朝礼,一样缀满种种宝物,放出种种光彩。 水柔这几日在阴阳宫中,虽也见了许多仙家神物,识得了不少珍奇宝贝,当下见了这两架宝辇,依旧看出了神,一时间有哑了嗓子,说不出话,只偏头看向百草。百草有了前儿在花亭中一番交谈,此刻自然知道水柔脑中又思虑些什么。只是他却做出一副无可奈何样子,对水柔道:“这个可怪不得我。这两驾辇虽是我叫人备好,却实是母亲定下的,我并不能说上一句半句的。想来母亲也是体贴你,待这一遭过去,总要有些话语传出,到时你便是在九洲之中都立住了根脚,如此将你气运压住,才不至于被祖父当日所言,一语成谶,叫你日后再遭些过分磨难。” 水柔听了,只道声:“夫人实在慈悲!”她心中实在感激,虽有千万种思绪,却只恨不能言语出来一二。百草知她心意,拍拍她手背,以做安慰,便叫四个丫头扶水柔上了那凤顶宝辇,自己也上了龙顶宝辇。四个童儿见他二人俱都在辇上坐定,齐齐一声山呼,两驾宝辇前后,便各有六个力士现身。十二个力士抬住了两驾宝辇,四童又是一声山呼,一众队伍,浩浩荡荡,便往寒冰夫人所在去了。 第157章 水柔见夫人,万象知方位(五)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旧教阴阳宫,阴阳大殿东南,披云殿。 如今中极之中,老爷子虽少理事务,到底仍是神土中主心骨,故而阴阳大殿非但是众人朝会之所,也是老爷子日常起居住处。令狐阁主同寒冰夫人二人,因为阁主早领了老爷子法旨,顺应天机,在浮空神土上建起阴阳阁,另立门户,自然并不常在阴阳宫中居住,不过客居而已,便也住不得阴阳大殿这样既尊且贵的居中吉位。夫人有因出身南极神土天昊宗,自小养在万里云霞白云大师膝下,常年长在那无边云海霞光的景中,从来对那朝霞夕彩的景致十分喜爱。披云殿中有一处假山怪石,上面有一处小小平台,当中嵌住一面一人高的石壁,是用老爷子万多年前游历内海大水时,从南方大水中采来一块碧波水晶打磨而成,每日金乌东升西落,霞光满天晃耀,便叫这碧波水晶将那壮丽霞光映照,现在披云殿中,也似身在那霞光云彩之中,因而叫夫人看上。阁主以前疼爱夫人,更是多有迁就,于是便同老爷子商议,将此处要了来,做二人客居阴阳宫中时的居所。 此时夫人也用过了早膳,随侍的有两个年纪稍大些的嬷嬷,为夫人更衣装扮:头上梳的是凤鸣朝天髻,斜插三支上好羊脂玉簪,耳垂挂的是白玉回纹密雕耳环;上身穿的是玉锦云缎暗纹百禽鸾凤来仪衣,下身着的是云霞彩缎百褶锦绣裙;腰间挂住一枚和合如意蟠龙吉文佩,脚上又穿一双百锦宝缎凤头鞋,真是雍容娴淑在一人,光彩照人冠群芳。 夫人装扮完毕,在寝殿之中,透过窗棂往外,瞧过天光,左手在袖中掐指一算,知道百草同水柔的辇驾快要来到披云殿门前,忙叫嬷嬷唤童子去开了披云殿正门,有六对童男童女各执香盏、香华,出去为二人辇驾熏香开路。同时夫人来到正殿上坐定,又叫两个丫头,将正殿当中一个半人高的紫金铜胎双耳掐丝彩釉四足香炉中,点起云涛福海的香来,静候二人来到。 夫人坐下不过一会儿,只听一个童子山呼一声:“大公子携林姑娘来觐见夫人!” 童子山呼过后,百草同水柔二人辇驾便在披云殿正门前落定。抬辇力士们身形一晃,便不见踪迹。二人叫随侍人等搀下辇驾,百草又将水柔左手牵住,道:“柔儿,别怕,我总是在的。” 水柔深吸口气,看看百草,点点头。百草见她心意已经坚定,便牵着她,跟在那六对童男童女身后,绕过正门之后那流光釉色龙凤游戏照壁,过了三进院落,不同景致,便到了披云殿正殿 门前。百草知道水柔此次要正经谒见夫人,该行大礼,便先叫水柔在门外阶下稍候,自己先进殿中见过夫人。 百草进了正殿,先用大礼见过了夫人。夫人道:“怎么不见柔儿?” 百草躬身道:“柔儿欲用大礼朝拜母亲,谢过母亲慈悲深恩。儿子怕她实在紧张,做个先行军卒,来替她探探路。” 第158章 水柔见夫人,万象知方位(六) 夫人见百草如今开了情窦,仿佛连他性子都活泛了些,如今竟也能在自己眼前做出些这样油嘴滑舌的样子,心中甚是欣慰。只是如今夫人倒是也着心中激动,着急些要见水柔,偏偏自己这个儿子在这个时候做出些腔调来,不叫自己痛快如意,自己便也想要揶揄他一番:“眼见着是红鸾星动,红线紧系了,竟也这样不稳当起来。柔儿马上要入母亲门墙,莫不是你害怕母亲把你这心上佳人给吃了不成,如何便要你做这个先行官?快莫要胡闹,叫柔儿进来。” 百草听了夫人发话,嘿嘿一笑,向夫人告罪一声,便转身往门外道:“柔儿,快来吧。” 水柔本在殿外阶下,叫四个丫头簇拥着,静候披云殿中旨意。忽然听见百草在殿中唤她进来,还不待自己动作,听意、映月两个便一左一右,搀住水柔,往殿中去。水柔进了披云殿正殿当中,见夫人在上首宝座之中安坐,雍容华贵,凤仪万千之中,又有贞静娴淑,温和从容的平易近人。宝座后面站定两个侍女,持定两扇孔雀羽宝屏;往前宝座两侧,站住两个慈祥和蔼的嬷嬷。两侧往外,一边各又有三个年轻侍女站定,手上捧着种种物件,随侍一旁。果真是世家阵仗,不同凡尘之中。 夫人宝座之下,正殿两旁,设面对面有两排座位,一边八张椅子,中间并七张小几,陈列种种花卉、果子。夫人左手边下首第一张椅子上,百草正端坐其中,同夫人一般,在脸上挂住和蔼微笑,看向水柔。 水柔见了,虽然心中紧张,稍愣住了刹那功夫,到底她早有所准备,所幸还稍稍定的住,当下回过神来,整理衣衫,面向夫人,控背躬身,屈膝下跪,做大礼下拜后,俯伏在地,道:“小女林氏水柔,承蒙夫人慈悲深恩,慈悯关爱,欲收归门下,赐我造化,小女心中诚惶诚恐,感激莫名。今日特请公子引荐,得以面见夫人仙颜,请夫人受小女大礼,实在不胜感激。” 夫人听水柔说完,忙叫自己右手边嬷嬷去将她扶起,搀到自己面前,将她双手牵住,柔声轻语,道:“好孩子,如何叫你这样谨慎惶恐,非要先这样一遭,才好安心。说来你前世与我有恩,今生合该由我度你,本是我来报恩的。如今你又同这小子将红线牵系,更是一桩喜事,实在可喜。虽说你选了日子,过几日才要来奉茶,到底不过是走个过场的,没有什么打紧。你若是愿意,便是现在改口,叫我老师,也是无妨的。自然,这都随你,不必太过思虑,自然而然就好。” 水柔听了夫人亲切话语,只觉心中温暖,十分安定,不觉慢慢欢欣雀跃起来。她点点头,道:“多谢老师慈爱,叫我无根浮萍,柔弱藤蔓,终于有枝可依。” 这时百草忽然道:“母亲果然疼爱柔儿,不亏了柔儿这三日里思虑烦恼,生怕错了一星半点儿的,倒是对您不恭敬。母亲既然慈爱,不若再好好将柔儿安慰一番?” 第159章 水柔见夫人,万象知方位(七) 水柔来至披云殿中,见过夫人气度,心中已是大定。原本一颗担心顾虑,不肯安住的慌乱之心,此时此刻业已松快下来,不自觉间在夫人眼前,已不再拘束扭捏,反而举止言谈,俱都更加率性放松起来。她听见百草打趣,也不顾自己还在夫人眼前儿站着,当下偏头,瞥了百草一眼。百草叫她这一个眼刀看住,立刻不再说话。脸上表情虽未大改,眼里却满是告饶求情之色。夫人如何眼目明亮,心似明镜,自然早都看在眼中,了然于心,不觉笑笑,对水柔道:“不错不错。” 水柔听见夫人说话,惊奇自己如何在夫人眼前便这样放肆,竟将自己同百草两个的儿女情长,丝毫不加遮掩,在夫人眼前显露出来。一时之间又懊恼起来,直教两颊红似樱桃,艳似红霞,口干舌燥,不知如何言语。夫人见她窘态,忙安慰道:“好孩子,你莫要惊慌。你们两个如今心意相通,红绳牵系,很该是这个样子才是。你如今既然已经叫了我一声老师,便更是一家之人,自是不是担心害怕的。如今你还没见过你九弟弟和九弟妹两个,那才真的是纵情恣意,随心所欲,难管教呢。” 水柔见夫人大度体谅,亦不再担心,道:“老师果真慈悲。” 夫人轻笑,叫水柔在自己右侧下首坐下,又瞧了嬷嬷一眼。嬷嬷心领神会,忙唤殿中随侍童子去将烹好的茶水取来。殿中童子们也都是夫人一手调教出来,手脚麻利,动作利索,不一会儿便将茶汤奉上。 这茶汤才叫端上来,水柔便闻出是这几日来,自己一直在晓风苑中吃的流云金盏。她虽知道这茶是夫人早有布置,来给自己固养神魂所用,却也因百草曾经同她说过,这流云金盏何等珍贵,又极受夫人喜爱,想自己每日果真流水一样吃去许多,生怕叫夫人没得吃去,本还时不时的去同听意问询打听。如今见夫人这里,吃的仍是这茶,才算是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偏偏百草今日,不知是何缘故,仿佛吃错了药一般,又诙谐起来:“母亲疼爱柔儿,如今这流云金盏,怕是快吃完了吧?” 夫人一听百草胡乱诙谐,心中暗道他今日如何这样昏头转向,竟不怕水柔又要吃味难过,斜眼睨了他一眼,道:“你倒是要同柔儿争起来了,竟这样小气起来。这劳什子再好,不过是茶叶,先叫柔儿将身子养好,稳固了神魂,同身躯契合无碍,你们两个才好有个将来的。你素日里为你祖父和你父亲办差做事,从来有模有样,妥帖恰当,今儿是又鼓捣了些什么毒去,毒到脑子了,才尽说出些昏话来么?” 水柔听见夫人教训百草,虽仍旧知道这是神土之中,世家之内,但看着夫人和蔼,百草憨直,母子言语之间,尽是烟火气息,平常气氛,自己身在其中,只觉得一阵欢喜雀跃,喜不自胜,不自觉笑出声来。夫人和百草见了,便知她此时才将心中郁结,尽数解开,便都跟着笑出声来。三人有说有笑,时光不觉间悄然而去。不提。 第160章 水柔见夫人,万象知方位(八)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旧教阴阳宫上空三千里,浮空神土,新教阴阳阁,东方凝萃楼。 且说万象同青藤两个商量计较,定下布置之后,万象用老爷子早早传下秘法,将青龙神木炉之中先天甲乙之气催持引动,为青藤助力,使她不被耗损本身根基,便能运动一身还魂草原身的天资异力,来集结甲乙木精,沟通宇内,为万象探知他重新炼宝所需,那一例四个元会长成的东方甲乙木。青藤得了青龙神木炉助力,入定用功,施展天赋,如今已过三日功夫。期间万象在旁,寸步不离,专心致志为青藤护法。不提。 只说第四日寅正初刻,青藤脑后先天神光忽然发出璀璨光明,一时之间天垂宝雨,地涌香华。一种清新芬芳之气,在凝萃楼中徘徊升起。万象一见,知道青藤这遭动手施为,必定是有些结果,得了些启示方向的。心中不觉欢喜,跃跃欲试,恨不能青藤快快从定中醒转,同自己讲述一番,好安慰自己急切心情。只是他也知道青藤如今这般,运动天赋,探究神物,很忌讳操之过急,更怕搅扰,反而要反噬她的根本,非但不妥,更怕是得不偿失。于是万象固然心思急切,却也不得不尽力安定,认真忍耐,等青藤醒转。 好在青藤虽在定中,按理将来不问外物,不能很快醒来,但她终归同万象两个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最是默契,冥冥之中却也知道万象功行深厚,又融汇多家长处,一旦眼见自己神光异象,必定能猜出一二,要焦急心慌,坐立不安。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见青藤脑后神光渐渐收敛,凝萃楼中种种异象消退,果是青藤醒转过来。 万象见青藤醒转,虽然欣喜高兴,却也知道她才用过大法,入定三日,即便又青龙神木炉中,数千年混元精炼的甲乙神气加持助力,到底她是胎中带伤托生下世,根基素有些细微隐患。从前有中极、南极两家一道用种种天材地宝为她将养,好容易养的好了些。偏偏不久之前,万象要应运往西南大水诛灭君星河,了解恶孽余债,叫青藤关心则乱,不得已自作主张,暗中同万象分担劫数,反而叫自己受过一回无妄之灾,苦痛折磨。若非是百草当时救治及时,只怕两家数千年来为她的种种辛苦打算,就都要做了画饼。如今她又这样为了万象竭力尽心,探寻宇内,骤然入定三日功夫,万象总也是担心她的身子。此是见青藤醒来,万象自然快快上前,先从乾坤百宝锦囊中取出一个黑漆葫芦,倒出一粒金丹丸药来,递与青藤:“好草儿,辛苦你这样费心施为一番。快将这丹药吃了,先安定了根本,护住了你的根基,咱们再做其他计较。” 青藤见他这番动作,自然知道他是怎样心意,虽然心中不免有些腹诽他太过小心谨慎,但转念一想万象才从西南大水诛魔回来时,自己是如何担心他的,倒也释然起来。于是微笑答应,将万象手中金丹接过服下,好叫他安心。 第161章 水柔见夫人,万象知方位(九) 青藤将金丹服下,吞入腹中,只觉一道温润细流,在下丹之中化开,将自己任督二脉、四肢百骸当中温养一番,顿时觉得周身松快,十分舒服。青藤微笑,对万象道:“好九郎,怎么这样体贴了?难为你细心为我想着,多谢你了。” 万象瞪她一眼,道:“叫你这样一说,好像我素日里面都是个不知冷不知热的,只是一味无赖任性似得。我的好姐姐,我虽说在家里是无法无天了些,你可千万别将我在外的名声毁了才好。” 青藤掩嘴笑笑,拍了他手一下,道:“你也知道自己在家里是个什么样的做派名声啊?你便是瞧瞧你现在这个 油嘴滑舌的样子,便是你在外面的名声坏了,哪里又能怪的到我身上去?你若是真要在我这里挣下些好名声出来,看在我这样为你施为一番,不如你好好伺候伺候我,在为我来添一杯茶来,叫我好好润润口舌,再同你细说正事?” 万象哈哈笑了两声,道:“草儿可真不愧是叫皇叔都头疼些的人物,果然牙尖嘴利,惯会拿捏人的。小生得令,这便为你去备一杯好茶来,与你享用。” 万象说完,心神稍动,千机车便随意运动,往内室西面一排矮柜处,取出个精美茶罐儿来,又将乾坤百宝锦囊之中取出一套工具来,甚是有模有样,眼瞅着是要从头来过,真要给青藤煮上一炉茶出来。青藤见他这样动作,疑心他是将自己一时玩笑话当了真,忙道:“你这人,怎么这个时候倒是死脑筋起来。我不过是说一句玩笑话,原是逗你玩儿的景儿,你怎么反倒这样做作起来,还真是要煮起茶来的?” 万象手上动作不停,道:“草儿可不要笑我。你为我这样着想费力,居功甚伟,实在是大功一件。我便是亲自动手为你煮些茶来,也不过是略略谢你而已。再说凝萃楼这儿存着的这雾涧山茶可是太阳主脉上,天生地养的名种,一旦离了雾涧山的地气便活不了,更要用极阳之火烹煮,才能激发茶香出来。从前你不曾吃过,今日也尝尝,若是喜欢,等来年开春,雾涧山上浓雾消散,我再去给你采些头尖儿的新叶子来。” 万象一遍说着,手上动作也不曾停下:他将雾涧山茶倒进壶中,又从乾坤百宝锦囊中,将去岁才收的莲叶露水倒入,置于茶炉上。两手一搓,只见龙藏紫气戒上光华一展,一道火星便从他两手之间落入了茶炉之中,顿时熊熊烧起一团火焰,竟将那茶壶本身烧的通红,不一时之间便将炉中茶水烧开。顿时静室之中,茶香四溢,清香无比,沁人心脾。万象见茶水烧开,便将茶炉之中火焰熄灭,将一道冰花笼罩住了茶壶,一声“滋啦”响过,炉中水温骤降,不再翻腾。万象又将火星搓进炉中,等茶水烧开,又用冰花将茶水冷下。如此往复过了五次,终于将一杯茶水至于盏中,端给青藤享用。 第162章 水柔见夫人,万象知方位(十) 青藤见万象如此殷勤,将这雾涧山茶递到自己眼前,眼巴巴的做出滑稽样子来,来讨好自己,一个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样做出些滑稽样子来,又是在心中谋算些什么奇怪的想法呢?你要恭维我,倒是要摆出个恭维我的样子来才是啊。”她一面说着,一面伸手从万象手上将那一盏雾涧山茶接过,尝过一口,道:“说起来,若不是你今日说起,我还当真不知道雾涧山上有这样一味好茶生长的。雾涧山虽说是太阳主脉上的,但是因为那大雾遮蔽,慧眼神光都照不出去,加上我平日多在祖母身边孝敬,更是少来先天山脉,数千年来到底是不曾有些机缘,去雾涧山上看过一番。如今吃了烹的这茶,真是格外沁香、清冽,叫我神清气爽,果是好茶!” 万象巴巴儿看着青藤,见她吃了雾涧山茶,甚是喜欢,自己也放宽心思,道:“那你吃了我这好茶,是不是也该大发慈悲,与我讲讲正经事了?” “你自然是个最不正经的。我几时说过不同你讲正事了,本就是你自己多思多虑,在我眼前做出些殷勤样子来,如今怎么反倒说是要我慈悲了。果然是一回家中,你便又无法无天起来了。”青藤瞥他一眼,伸手拍了他一巴掌,饶是万象肉身早被功德造化锤炼锻造一番,金刚不坏,万般难侵,奈何青藤也知道关窍,早在手上暗用了些功夫,这一巴掌,直打的万象龇牙咧嘴,连忙告罪求饶,直说以后再不敢犯。 青藤见他这样诙谐样子,也不自觉笑出来,道:“好了好了,我也算是个知道你是个怎样性子的了,倒是不敢指望你这些保证誓言的。你若是能稍稍消停一点,便是最好了。” 青藤一定,将盏中剩下的茶吃了,叹一口气,道:“九郎,你一会儿,发一道祝香传书,看看皇祖父今日可有空闲,咱们往皇祖父那里去一趟吧。” 万象一听,心中疑惑,问道:“如何要去冷不丁的要去祖父那里了?” 青藤道:“我这次得了皇祖父青龙神木炉中精纯甲乙木气加持,这一遭集结天下甲乙木精确实顺利,只是我借宇内木精在九洲海内游行三日,探访神物方位,却发觉中极神土之中,除了青龙神木炉这样神迹宝物,将八方木气集结之外,隐隐约约,似乎在阴阳宫中,有另外一道先天东方甲乙木气升腾。只是那处仿佛叫高人遮掩,即便我有母妃当年一身还魂草异力加身,竟也不能将之探寻出个精确清楚。料想中极神土之内,除了皇叔,便只是皇祖父的功夫了。” 万象眼光一转,在脑中思索一番,又忙焚香,取来龟甲,将金钱按八卦搜寻,发觉也是隐隐约约,便知定是有人将天机遮掩,不可叫外人所知,道:“草儿思虑清楚,天机果是被遮住,轻易探索不得。只是从前任我如何搜寻,俱不得关窍,如今用金钱搜寻,加上草儿你沟通宇内甲乙木精,俱都已是隐隐约约,能估摸出个方向来,想来时机快到,神物快要出世。既然如此,我便将祝香传书去问问祖父,看看祖父是不是有什么布置才好。” 万象说罢,将乾坤百宝锦囊中,取出一根旃檀香,默祝一番,望空一扔,化作香灰烟尘,往阴阳宫中去寻老爷子了。不提。 第163章 见祖父万象知关窍,敬奉茶水柔终入门(一)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先天山脉,旧教阴阳宫,后山归墟尊隐居石室。 只说老爷子和归墟尊两个天境神人合力,运动神迹,显出种种奇功,用三日功夫,将迦耶髅化断臂接续,骨肉再生,使他能恢复十分功底,将一生道行全部攒聚,为他此生最后一劫,日后相助万象他们大破诡云溺海之时,做好预备。如今迦耶髅化恢复完全,谢过了二老深恩。归墟尊并不说话,老爷子摆手,道:“你如今本身具足,只等过了这一劫,兵解再来,日后要谈大道,自是如同囊中之物。只是你这一条臂膀毕竟才接上,到底离了你这么些年,虽然有我们两个老头子为你施为,你回去后,却也不可操之过急的。左不过那诡云溺海还有小二百年的气运,此时只稍作布置,预备来日而已。你半月之内,只每日用左臂,缓缓将那魔罗剑试演上一遍,也就是了。行了,你自去吧。” 迦耶髅化再做大礼,谢过二老,领命自去。出了归墟尊洞府,将脑后神光一现,往浮空神土上,新教阴阳阁中去了。不提。 且说二老见迦耶髅化离去,归墟尊开口,道:“大哥在他们面前,说的倒是轻快。一二百年光景,难道不是近在眼前,火烧眉毛的功夫了吗?竟还能安慰迦耶髅化,教他不必着急。他若是个有心的,只看看你我是如何一事接着一事的不得空闲,便该知道一日破诡云溺海之事何等要紧了。” 老爷子道:“偏生就你一个是个心急意切的,左右你我早不受梦九洲世界因果承负牵绊,不如弟弟当下便去了西南,先将诡云溺海平了,也省的费心了不是?” 归墟尊道:“大哥也不用这样揶揄我,要封我的嘴。什么劳什子 不受三界因果牵绊,不过都是狗屁虚话。你我虽然行事不沾因果,难道要你我恣意妄为,随意行事,反而遗祸与子孙后世吗?到底还是我没有大哥运筹帷幄的气量,不过是对那贼老天空有一腔怨恨,却无能为力,只可牢骚两声,无可奈何罢了。” 老爷子点点头,道:“你倒是还没叫这一口浊气迷了心,这些年在天境修身养性,倒也算是有些进益了。虽说如今天道运转,自有定数,无可奈何,好在‘大衍五十,其一不用’,总是预留了变数出来,叫咱们计较布置,可以截取一线生机,总不至于是叫走入穷巷,进无前路,退无余地。” 老爷子说着,忽然鼻头一皱,仔细一嗅,笑道:“瞧瞧,瞧瞧,你这张嘴可不就是个铁口神断。才说了咱们两个一事又有一事,总得不着个空闲时候,你那干孙子就干着过来要教我给他办事儿了。” 归墟尊听了,左手在袖中暗暗掐算,早知其中缘由,便也哈哈一笑,道:“他炼那宝贝,可不见得是个轻松功夫。如今得了小九媳妇助力,既然探出个首尾来了,可见天机已显。大哥素来疼他,便快快去吧。不然那小魔王闹起来,我可是自然站他那边的。” 第164章 见祖父万象知关窍,敬奉茶水柔终入门(二) 老爷子听了归墟尊说话,眉眼带笑,斜眼睨了归墟尊一眼,道:“才说了你,就又现原形。难不成宇内就只有你一个疼他的不成,我这个亲生的祖父倒是个苛待他了?” 归墟尊道:“瞧你,瞧你,才说一句你就急眼,那个又说了你不疼他不是?竟在这个哏节儿上同我争起来了,真是个老不知羞。” 老爷子也不愿搭理归墟尊,只将左手在袖中,暗运元神,掐算过一遍,明知天运,算明气机,将手一番,在手上捏住一条牛头旃檀香,随手望着洞外一扔,一道火光,眨眼间将那牛头旃檀香烧尽个,化成香烟飞灰,往阴阳阁中去找万象了。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旧教阴阳宫上空三千里,浮空神土,新教阴阳阁,东方凝萃楼。 且说万象先前发了那一道祝香传书,来寻老爷子后,便在凝萃楼中同青藤等候。期间万象觉得只有那雾涧山茶吃来,实在单调。想来左不过此时青藤已经收功,不再施为,便将自己先前在凝萃楼外布置下的道阵撤去,唤了外面小童,按雾涧山茶的性质,排了三、四样茶点过来与之相配。二人聊了一阵,就将来破诡云溺海一事,细细做了些商讨。万象如今正觉得有些无聊,刚想将瑶琴去了,自己奏上一曲,排解排解,忽然鼻头一动,细细一嗅,同青藤道:“祖父好快的功夫,想来今日是不再浣裳湖上的了。草儿,你若是不觉得累,咱们现下边去见二位祖父去,可好?” 青藤深知万象,自然知道他心中急切。如今她早有万象用金丹为自己调理,又被万象依照雾涧山茶质性,配伍药膳果子茶点,相辅相成,早将自己三日消耗给补足完全。她又素来体贴,此时见万象定是得了老爷子回信,已是有些急不可耐,便道:“你不必着急,皇祖父既然传信过来,咱们当下动身过去就是了。” 万象见她答应,点点头,伸手给青藤,道:“你才动过大功,虽然有我用金丹补全消耗,但也不好叫你再费神的。我驾轮光带你,也快些,更稳当些。” 青藤笑骂道:“也不知你是真的体谅我辛苦,还是看不上我脑后先天神光不及你千辛万苦修成的宝轮,非要照耀一番。”言语之间,已经将手搭在万象手上。万象将青藤的手握定,脑后大道功德宝轮显化,将一道神光照耀,攒成五色齐聚,把二人裹了,当下离了凝萃楼,往浮空神土下,阴阳宫后山去了。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先天山脉,旧教阴阳宫后山,归墟尊隐居石室。 老爷子发了那一道祝香传书给万象后,二老便将各自静坐,不做言语。只见老爷子顶上一片庆云,有亩田大小,璎珞垂珠,坠下种种宝物,闪烁神光;归墟尊头顶,《归墟死经》浮沉,放出神光,亦有五气蒸腾,直冲斗牛。一时石室之中,地涌莲华,玄音阵阵,果真天境神人境界。二老坐了半个时辰功夫,觉出远远一道神气翻涌,便知是万象来到。于是俱都收神,隐去种种瑞象,静候万象和青藤二人。 第165章 见祖父万象知关窍,敬奉茶水柔终入门(三) 且说万象驾轮光,带着青藤一道,从浮空神土阴阳阁中来至阴阳宫后山,因二老在他到来之前便将各自瑞象隐去,反叫万象不知方位。好在万象也知道是二老在考校他的功夫,也不着急,只远远将神识一放,往后山上扫过一边,便找到归墟尊隐居的那石室方位。万象会心一笑,将心神一动,转瞬便到洞口。万象隐去轮光,同青藤两个落下地来,便立马催着身下千机车往石室里面去。青藤知道到了这里,自是万象最熟见驾规矩,更不做声,只紧紧跟着,一道入了石室。 二人才至头间石室,便听见老爷子声音从一旁丹房中传来:“你小子眼见着是功夫见长,可当真是因祸得福了,我甚欣慰。” 万象听见老爷子赞他,一边催着千机车转向,往丹房中去,一边开口笑道:“我如何应劫,又得了老天功德加身的,祖父当日可俱都在眼前瞧着了,怎么这个时候倒是想起来要夸奖我一番了。难道是要在二祖父眼前招摇一下吗?” 归墟尊在一旁听见万象这话,哈哈大笑起来,道:“好小子,我就说你们兄弟几个,你是最懂你二祖父心思的。可当真说到我心坎儿上了!不像你祖父,是个不正经的。” 老爷子笑骂道:“你才真真是个老不正经,没瞧见小九媳妇也在眼前,竟一点也没个长辈样子,倒是很不害臊!” 眼瞧着二老又要斗起嘴来,万象和青藤两个对视一眼,各自会意,忙都微笑上前,打起圆场来:“祖父们可别真打起来了。咱们阴阳宫就这么点儿大小,好容易传下来这么个祖产,仔细毁了!” 二老听见他们两个这番言论,更是笑的开怀。归墟尊更是瞥了万象一眼,伸手指着他,道:“我们两个老的没个正经,你就有样学样是吧?自己是个小不正经,该要带着自己媳妇一块儿,倒真是一对心意相通的青梅竹马了。” 万象也笑道:“您二位老爱在嘴皮子功夫上争个输赢高下的,我不也是果真怕咱们祖宗留下这点儿祖产,真叫您二老斗得急眼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不是。这才奓着胆子,给您二老打个岔。您老大人有大量,可别同我计较了,倒要叫人说您小气。” 万象油嘴滑舌的说了一通,更是逗得二老捧腹大笑,一时不能自已。想那归墟尊因为自己早年叫《归墟死经》摄住心神,犯了不少杀孽,早断了自己身后血脉的缘分。如今所幸老爷子这些后生,都将他按照本家长辈相待,如今才有了这个福气,也体会体会儿孙绕膝,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又如何不觉心中宽慰,不更疼爱些万象他们呢? 祖孙四个玩笑说话了一阵,老爷子见万象大约是再也憋不住心思,几次欲言又止,便正色道:“你也别急,如今还不到时候。孙媳妇算得不差,你炼宝所需的东方甲乙木,就在宫中。过了九洲会盟之后,等时候到了,祖父带你去取就是了。” 第166章 见祖父万象知关窍,敬奉茶水柔终入门(四) 万象和青藤两个听了老爷子言语,便知道万象炼宝这事情,原来早有老爷子安排,有了着落。只是万象心中给仍有疑惑,不知老爷子既然早知自己炼宝,正是要这东方甲乙木来助力成事,如何又将这事情瞒了自己这样久,于是问道:“都说祖父您是个疼我、惯着我的,既然知道我这些年来,苦苦搜寻这东方甲乙木而不得,竟如何沉得住气,将此事瞒的严严实实呢?” 归墟尊听了万象说话,果然如他从前所说,站到了万象一头,也来帮腔,问老爷子:“大哥,这便真的是你的不是了。小九炼宝这样的事情,你从来自诩纵着他,怎么就不说呢?好在我这儿没有外人,否则传了出去,非但你这护短、溺爱小辈的名声要坏,可不是更嫌外面管咱们家叫‘一门狐狸’叫的少了?” 老爷子睨了归墟尊一眼,不理睬他,也不去同万象说话,反看向了青藤,问道:“他们老的小的,一个赛一个的不正经,孙媳妇你说,气不气人?” 青藤少见归墟尊,自然也不曾见过这样阵仗,一时之间也不知要如何回话。万象见青藤叫老爷子问住,有些招架不住,忙开口要给她解围:“祖父这样可是无赖些了。草儿在南极神土八门都中,处处都是规矩,时时都要谨慎。您这样难为他作甚呢?” 老爷子哈哈笑道:“不错不错,如今也知道体贴些了,果然长大了。”说罢老爷子又同青藤道:“孙媳妇,别怪祖父借你考较他的。他这个混世魔王,不好好看着,还真怕将来你嫁过来,降不住他。” 青藤轻笑,只同老爷子道:“皇祖父多虑了。他是顽皮些,行事也叫人难懂些,不过也是从前不曾开了银花,受制于孩童之身的事情了。如今真正在外面经了些风浪,我瞧着已经行事上已经很有些章法,能显示些咱们令狐家的风范了。您老也可不用总十分担心了。” 老爷子听了青藤说话,很是受用,果然叫她哄得开怀大笑,满面红光。万象见青藤应对得宜,很是欣慰,不觉同青藤对视了一眼,于眼光之中,互相赞过一番。这时老爷子道:“玩笑过了,咱们也该好好给小九接货大一了。孙媳妇,你现在也好好说说,这三日里面,借甲乙木精助力,搜寻宇内之时,可觉出什么来了吗?” 青藤听了老爷子问话,不觉皱眉,细细回忆自己在三日大定之中,借宇内甲乙木精搜寻时的种种经过,忽然脑中灵光一现,若有所思。三人都不去催她,只耐心等她将一切思索清楚。不一会儿,见青藤眸中眼光闪烁,道:“原来皇祖父是说这事!” 万象这时忽然又犯了急性子,才想追问,却被青藤一个眼神看住。万象知道了她此时心意,便住了嘴,不再去问,只教青藤自己,循着思绪,娓娓道来:“如今皇祖父提点,终于叫其中不明之处豁然开朗。果然皇祖父还是极疼爱九郎的,只是怕咱们令狐家这‘一门狐狸’的名号,也是真要脱不掉了。” 第167章 见祖父万象知关窍,敬奉茶水柔终入门(五) 万象见青藤这时也同老爷子一言一语,打起哑谜来,只叫自己枯坐在一旁,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实在心焦难耐,欲言又止。想要开口去同青藤问出个所以然来,却因为之前青藤看过他一眼,所以并不好开口。只在一旁仿佛座上有刺,更是坐不住。青藤眼见他在一旁,实在定不下来,想他这些年为了这重新炼宝之事,苦苦费心,如今终于有了眉目,自己也实在不忍心再吊他胃口,使他心焦难受。于是青藤道:“你别急,我早些叫你来问皇祖父,也是因为这个关窍。我本欲先问过皇祖父,再一同商讨计较。倒是我忘了皇祖父功参造化,十分灵感,早运筹帷幄,知我疑惑之处。方才出言,才叫我豁然洞开,恍然大悟。你且耐心,我这便说给你听。” 万象听了青藤说话,果然乖乖听从,安定下来。青藤见他此时坐得安稳,便轻声细语,道:“我入定这三日,借了皇祖父青龙神木炉的威,叫我不费大力,也轻而易举将宇内甲乙木精沟通,才探知道了那东方甲乙木的踪迹。我虽然隐隐约约探出那神物踪迹在阴阳宫中,却被一道神光遮掩,看不清楚。只是纵使那神光炽烈,将我定中慧眼眼光遮蔽,更叫我瞧不清楚,却因为皇祖父神物精炼,萃出的精纯甲乙神力,叫我灵识敏感,隐隐之中察觉出那四个元会东方甲乙木之中,似乎更有些伴生神物相随,于那甲乙木相辅相成,彼此成就。我大胆猜测,大约甲乙木类长成,总要有所依靠。加这个这样四个元会的仙台灵根,若要寻个扎根依靠,自然也不能是个凡物,所以放开胆子,便猜那东方甲乙木下所扎根之所,该是那中央戊己土了。” 万象听了,两眼冒光,心中欢喜,一时之间不能自已。老爷子见他只听自己想听的,有些得意忘形,轻咳两声,以为提醒。万象得了老爷子警示,也忽然意识到自己行为仿佛不妥,虽不知老爷子更深处意味,仍有些疑惑,却也端正静心,等待青藤下文。 青藤见他有所收敛,先用眼神看他,以作安慰,接着说道:“若是倒是能一举将此二宝收伏,自然是一举两得,喜上加喜。只是我才说了,虽然皇祖父早做遮掩,掩去了二宝神气,叫人不好察觉,但此二宝终归相辅相成,彼此成就。你从前收伏北方壬癸水、南方丙丁火和西方庚辛金时,自然早该知道此间凶险。从前总是只单独一行,如今是木、土二行彼此倚仗,凶险只怕更甚。” 万象听了,若有所思,看向老爷子,终于思索明白:“祖父,大约是我才动了重新炼宝的心思,您便开始暗中谋划,为我计较了吧?” “你大可再放胆猜猜。这样的仙根神物,难道是那样随意便好叫我寻来,安置在宫中吗?总是你这小魔头同此二物有缘罢了。方才有一点孙媳妇倒是说差了,遮掩她慧眼的那一道神光确实是祖父手笔,不过却不总是我的手笔罢了。”老爷子见他终于反应过来,摸摸自己胸前长髯,大笑道。 第168章 见祖父万象知关窍,敬奉茶水柔终入门(六)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先天山脉,旧教阴阳宫,阴阳大殿东南,披云殿。 前言万象同青藤一道,往阴阳宫中见过了老爷子同归墟尊,经由老爷子点明,青藤将当中关窍与万象说清后,二人便留在二老处,聊天说话。后来归墟尊因为体贴自己这个干孙子,非要留着万象在自己身边,让自己好好瞧瞧。万象难却长辈盛情,便只好在阴阳宫后山石洞中住下,同归墟尊作伴几日。青藤怕小王爷独自在阴阳阁中,又要寂寞无趣,再闹些别扭,急着回去看顾。万象便请老爷子用一道神光相护,将她送回阴阳阁中。同时老爷子嘱咐了日子时辰,叫青藤回去同兄弟们交代,不要误了往披云殿中,同贺夫人收徒之喜。不提。 一转眼十几日光阴如梭,转瞬过去,终于到了夫人同水柔约定下,叫水柔来敬奉拜师茶,正是入门的日子。这一日上,披云殿上下一片喜欢,果然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喜气洋洋。万象一早起来,辞别了归墟尊,便借了一道轮光,赶来披云殿中,陪同令狐阁主、寒冰夫人一同用过早膳,正在闲聊,到了巳时正刻左右,从天边有七道轮光,并两道神光,自浮空神土上,来到披云殿正门外。及至轮光、神光隐去,正是以无性为首,及各位兄弟,并青藤带着小王爷,前来观水柔拜师之礼,并祝贺夫人收徒之喜。众人在正门口,叫夫人宫中童子接住,引进内门,又由两个侍女接住,引进正殿之中。只见正殿上,阁主、夫人俱已坐定。万象坐在夫人下首,正同阁主、夫人说话。侍女将众人引进殿中,众人作揖用礼,见过父母,俱都上座。夫人体贴,知道小王爷亲近万象,叫侍女在万象之下,为青藤和小王爷设座,叫他们能在一处。 众人坐定不多时,只见从东北方上又有一道轮光落在披云殿正门前,正是百草带着水柔来了。仍旧是叫侍女接引着,来了正殿之中,二人见过上首阁主、夫人,也各自落座。此时阁主开口,道:“我这几日宫中事务繁忙,究竟不能脱身,今日才得闲,与你相见。虽说日后都是一家之人,倒是还请柔儿不要觉得我这个做长辈的,反倒傲慢了才是。” 万象这几日在宫中陪伴归墟尊,有时也会在宫中逛逛,自然也往水柔的晓风苑中去了多次。水柔这些日子来多受万象那赤子之心感染,加上又见过了夫人,心中更被安慰,如今在阴阳宫中,待人接物,交流玩笑,已经很放的开。此时听了阁主这样说话,也不怯场输阵。面上轻笑,起身对阁主打了个万福,道:“师丈言重了,这话如何使得。师丈同老师一体同心,互为表里,各有分工主持,自不必劳烦师丈事事躬亲,再来为我费心什么。况且老师慈爱,公子体贴,这几日小公子也常来探望,已叫我受宠若惊许多。今日我来给老师奉茶,能得师丈赏光,前来见证,已经叫我喜不自胜,无以言表,更有何求呢?” 第169章 见祖父万象知关窍,敬奉茶水柔终入门(七) 夫人、阁主见水柔如今应对,落落大方,合宜得体,果真很有些正道仙家风采,俱都十分欣慰,很是喜欢。百草见水柔应对自如,丝毫不怯,不觉嘴角上扬,很是欣慰。 阁主摆手,叫水柔落座,道:“柔儿不用拘谨,我原不过是寻常问问,也是尽我一个长辈打扰道理。再说日后,你同伯幽因果成熟,正经做了来给我和你老师两个做一个女儿,也是圆我们两个一处遗憾。如此想来,你自然也可再随性一些,却无不可的。” 水柔道:“师丈慈悲,老师关爱,实在叫我无根浮萍,终于有所依赖,实实让我无任感激。今日来同老师敬茶,在天地录籍登名,便要更仰赖长辈教导,也要麻烦兄弟姐妹们多多指点关照了。先行在此谢过。”水柔边说着,便先向上首阁主、夫人在作一万福,又回身向殿中众人用礼。众人见水柔这样客气,也都回礼,只说水柔实在客气。 万象在千机车中,笑笑道:“嫂嫂实在客气。今日嫂嫂真正入了母亲门下,正经做了咱们中极神土的人物,自然本就要同气连枝,互相帮衬。非但有我们,还有各方神土宗亲,宇内九洲同袍,也要相助与你。若是真要嫂嫂这样处处小心,全来用礼答谢,可不是平白叫嫂嫂劳累,更叫人说咱们九洲刻薄去了?” 不等百草、水柔两个反应过来,只听阁主哈哈笑开,夫人也在一旁,似宠溺,似无奈,笑着看向万象。只听阁主道:“你这臭小子,果然是家里实在太纵着你,叫你这样无法无天,更是在嘴上没有个忌讳了。柔儿如今尚未同你大哥哥定亲,怎么好就叫了嫂嫂,岂不是要坏她的名声?这是你母亲首徒,如何不快快照着辈分,给你大师姐赔罪认错?” 万象将嘴一撇,同阁主道:“父尊这话说的,没的叫人听了,还怕要说您不愿意叫大师姐将来同大哥哥结发,做一对神仙眷侣呢!既然如今大哥哥同大师姐两个情投意合,俱都通了心思,儿子私下里面,称大师姐做嫂嫂,又有什么打紧?” “你倒真是会巧词夺理些,只怕是你这几日在后山陪你二祖父,时不时又去打扰你大师姐,你大师姐看在你大哥哥的面儿上,才让着你些,竟反叫你得寸进尺许多。也罢,这事儿我也不去管你了,你便只随你自己心思罢!若是那一日将你大师姐叫的烦了,仔细你大哥哥要打你。”阁主见自己小儿子这样牙尖嘴利,倒也不恼,只因万象本页说的在理:中极神土当中,到底相较他方神土之中,逍遥自在些。如今百草同水柔两个本就还是将红线牵系,原本一家之人,又哪里说的上两家的话。 只是百草听了阁主言语,不免有些无奈,道:“父尊可别拿儿子压他。如今他一身道行,儿子可是打不过他。你若是真想寻个什么由头折腾折腾他,还是劳您大驾,自己动手的好。” 第170章 见祖父万象知关窍,敬奉茶水柔终入门(八) 阁主听了百草言语,当下便知道了他的意思,虽说是这般道理,却也不由得叫自己心中无奈起来:想来万象从小受老天传道,担住了日后要诛灭幽冥老祖,除魔卫道,解九洲大劫,肃清寰宇,清明世道的因果承负,天降大任,的确也该他从小大放异彩,叫人人赞叹一番天之骄子,聪明灵慧,常人莫及。只是他如今这样进境神速,虽然应命入劫,跛脚蹇足,不至于叫他木秀于林,但听见百草如此坦荡承认自己如今,在这修行路上,已叫万象超出许多,却仍旧有些唏嘘感叹。 夫人在一旁,夫妻一体同心,自然明白阁主此时心中所想。只是此刻当着孩子们眼前,不好明说,只得用传音入神,同阁主道:“雪哥,在孩子们眼前,今天又是这样欢喜的日子,别想着将来那些糟心事儿了。小九如今这样的道行,不是公公早同你我嘱咐过了?” 阁主暗中答道:“你不要多虑,我也不过是想到他如今道行这样突飞猛进,每进一层,将来就要凶险一分,难走一分,说不得,做父亲的,也就揪心难受一分罢了。你自是同我一样的心思,又怎么不知呢?” 夫人道:“我若不知你的心思,岂不是叫你做了个孤家寡人,也太可怜了些?他本就是承大天命降生,若非老天慈悲,亲自教导,只怕他这样的命数,长到如今这个年岁,要更遭些折磨,有些难关。只是如今这运道,公公同二公爹两个天境神人都要细细筹谋,密密谋划,小九若是自己不曾有些本事,异日真到了天命现前的时候,可不是真的要叫你我伤心欲绝,断肠痛极?” 阁主听了,暗叹一口气,不做言语。这时忽见满天一片五色霞光,垂下无边瑞气,一时间,天降甘露宝雨,地涌莲华放光,一道轮光落下,正是老爷子大驾来临。 众人见老爷子进来正殿,早都起身相迎。老爷子道:“今日都是自家相聚,一起乐一乐,怎么还拘谨起来了,都快坐。” 阁主、夫人此时早将上首尊位让出,给老爷子落座。同时殿中随侍童子,俱都机灵妥当,将座位整顿,如此阁主和夫人便坐到老爷子左右下首,万象在夫人身边,身后是青藤和小王爷;阁主身边是百草、水柔一对璧人。其余兄弟们也都依次,在老爷子落座之后,各自坐定。 老爷子看看水柔,道:“老大确实没辜负你,确是用心教过柔儿了。如今神魂安定,同躯体几乎难舍难分,也可见柔儿素日用功。只是还是要劳逸结合,不要贪多贪足才好。” 百草、水柔见老爷子发话,各自谢过。这时老爷子看向夫人,道:“你二公爹要炼件宝贝,往北方大水去了,今日怕是来不了。不过他一向爱逃席躲清闲,也由得他去了。如今时辰正好,便叫他们将茶端来,你快快吃了柔儿的茶罢。” 第171章 见祖父万象知关窍,敬奉茶水柔终入门(九) 老爷子发下话来,众人自然无所不从。夫人使一个眼色,身旁嬷嬷便动身准备,不一时便带着四个丫头进来殿中。头两个丫头一人端住一个雕漆隐花的乌檀托盘,上面各有一个素胎描碧云琉璃釉彩茶盏;后面两个也端着一样无二的托盘,一个上面托着一柄彩金密垒掐丝八宝如意,另一个上面托住一个云光锦缎锦绣山河锦囊。 这时嬷嬷手上也端着一个乌金沉香炉,走上前来。水柔见了,又看看百草。见他点头,水柔便起身,先往夫人眼前,躬身跪伏。嬷嬷端着沉香炉,将香烟在水柔天灵泥丸宫上转过三圈。水柔正身,再做三拜大礼。这时一个丫头上前,水柔从双手端起一盏茶汤,恭敬陈白;“小女林水柔,承蒙大公子垂爱引荐,得老师青眼,愿意收归门下,感激莫名。今弟子发心皈依,恳祈老师吃弟子一盏茶水,广施慈恩,不吝教化,弟子不胜欢喜。” 说罢,水柔低首,双手前伸,将茶盏奉上夫人眼前。夫人接过茶盏,吃过一口,道:“你我早有宿世之因,今日终于因果成熟,得一个好弟子在眼前,我自然心中宽慰。如今你既奉了茶水,入了我门下,做老师,自是不可委屈了你。” 夫人话音甫落,后面两个丫头便一道上前,将手中托盘承上。夫人接着道:“这锦绣山河锦囊,当中自成天地,能广纳河山在其中,可给你佩在身上,便不怕三花未成之前,无处安置宝贝;那如意是为师早年所得,一件镇宅挡煞的好物事,你如今身躯非同寻常,日后说完行走宇内,难免叫人勘破,只怕招来祸事。今日将此如意赠你,以做日后安身之用。” 水柔听完,恭敬谢过。见夫人点头,这才起身。又转身去看阁主,仍旧躬身跪伏,等嬷嬷将沉香炉在泥丸宫转过三圈,用三拜大礼,奉茶给阁主,再白道:“师丈在上。弟子林水柔,承老师大恩,收归中极一门。望师丈慈悲,多加提点弟子。弟子不胜感激,也请师丈吃弟子一盏茶水。” 阁主微笑,将水柔手中茶盏接过,吃过一口,道:“好孩子,这茶我吃过了。下一次再吃你的茶,可就要改口了!好了,起来吧,别伤了膝盖。” 水柔叫阁主这样一说,顿时两颊飞霞,显出灼灼桃花颜色,愣在当场。百草见阁主诙谐起来,反叫水柔为难,担心吓着了她,忙去将水柔扶起来,道:“父尊才说小九不正经,怎么现下自己倒也说起这样的话了,没得要吓到柔儿,母亲可要同父尊生气的。” 这时上首老爷子哈哈大笑,看着百草护着水柔的样子,佯装啐了一声,道:“你都这么护着了,还遮遮掩掩做什么?岂不知早就是那纸里面包了火,藏不住的吗?难不成我们从小就是这样教你,敢做不敢当的不成。” 兄弟们如何不知道老爷子是故意为之,成心要在百草身上找些乐子,眼见老爷子在兴头上,他们自己倒也乐的看看百草要怎么应付。一时之间,众人竟都默契一致,不做言语了。 第172章 见祖父万象知关窍,敬奉茶水柔终入门(十) 虽说当下是无人帮他,都乐的看戏,要瞧瞧百草这棵铁树上好容易开的花,到底长得牢不牢靠,但是百草如今果真认清了自己心意,如今挺身而出,来维护水柔,倒真正是坦荡大方,毫不拖泥带水。 只见百草朝老爷子躬身礼拜,道:“祖父教训,孙儿不敢反驳的。只是父尊今日不知如何,偏爱诙谐一些。只是柔儿初来乍到,总不好叫他觉得自己师丈是个轻浮之人,反而日后叫她生了旁心,坏了修持,岂不是也要坏了父尊名声,更要叫母亲难过伤心?孙儿虽然冲动,言语之间护着柔儿,实则也是一片真心实意,为长辈们着想的。” 老爷子见他话说的漂亮,更深明大义,儿女情长同大义道理都拿捏的清楚明白,很有分寸,心中甚是欣慰。于是微笑点头,摆手叫百草同水柔两个入座。老爷子道:“我原怕你小子红鸾星乍动,来的如同山呼海啸,排山倒海,不能把持,反而要坏事。如今看来你自己分寸得益,很有章法,十分欣慰放心。” 老爷子接着将手往自己脑后一拍,一道璀璨光明之中,只见一株晃耀瑞彩,宝气腾腾的青莲从老爷子脑后长出,其上托住了一面巴掌大小的镜子。老爷子道:“方才到底是我们这几个老的不正经些,柔儿才入了儿媳妇的门墙,倒是不好就这么平白吃这么个亏的。老大方才说的甚是,总不好叫你因此与我们生了隔阂,反而对不住你。”说罢老爷子伸手一指,那镜子便飞出,落在水柔手上。 老爷子道:“这镜子是发妻兵解前心爱之物,名唤“扶云鬓”。是她早年亲手打磨而成,又用符印加持,受过了四方魔劫,炼成此宝。当中自成地、水、火、风,照射出去,一道神光,能破十万种毒瘴妖法,更能定人元神,或反照己身,护持周全。种种神妙,往往随意。她兵解之前本有偈语留下,说此物同你有缘。如今也便当做我老头子借她的面子,与你赔罪吧。” 水柔冷不防受此大礼,虽喜不自胜,到底所谓“无功不受禄”,却也深深惶恐,连忙要起身婉拒。这时老爷子抬眼看一眼夫人,夫人心领神会,微笑道:“好孩子,岂不知‘长者赐,不可辞’的道理?再说你师丈那里也有一份礼要给你,你这样心慌,怕是他都不敢拿出来了。快安心坐着。” 水柔听了夫人说话,只好向老爷子福身用礼,谢过他的美意。待她坐定,阁主便开口,道:“父尊说的是,我们这些老的方才作为,实在很不应该。自然还有些表示,才对得起柔儿这样好的孩子。”话音甫落,只见阁主心口处光彩晃耀,长出一枝红莲来,托住了一件华彩卓然,宝光熠熠生辉,缤纷光耀的斗篷。只听阁主道:“这是‘八宝彩云斗篷’,用早晚烟霞纺丝织成,其上八宝垂挂,琳琅满目,更藏有四十九道符篆。此宝披在身上,便又种种霞光将你护住,万恶不能做,诸邪不得侵。你日后有一大劫,若是紧要关头,命悬一线之时,可将此宝取出,自然能够化险为夷,安然无恙。” 第173章 磐石初悟魔罗剑,百草道交入定关(一)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旧教阴阳宫上空三千里,浮空神土,新教阴阳阁。 且说上次万象与诸兄长演练魔罗剑的功夫,请众人参详领悟,以为异日同破诡云溺海做些准备。虽然行到半场,偏叫三足蟾蛟碧蟾宫横生出些枝节,众兄弟不曾都见过魔罗剑的厉害,到底是天命在此,不该是众人俱都见过此剑的时候,但终归百草、磐石、阴魂、焚火四个,俱已见过了魔罗剑的奇诡难测。百草因顾及林水柔每日修行,还有她向夫人敬茶拜师的礼,只每日同众人一道做过早课,或再一道用过早膳,或去陪水柔用膳,总归不在阴阳阁中。万象先同青藤两个,借老爷子的青龙神木炉加持,推演探寻他日后炼宝所需,那四个元会的东方甲乙木,之后又往阴阳宫中,叫归墟尊留在身边,直到水柔拜师的礼上,才同诸位兄长相见,故而阴阳阁中,倒只剩下了磐石、阴魂、焚火三个能同兄弟们论断论断魔罗剑的功夫,谈论谈论自己所有的一点儿感受领悟。 只是他们同万象交手,全是电光火石之间,须臾刹那一刻,朦朦胧胧,杳杳冥冥,冷不防之间便被叫剑光逼迫,实在措手不及。说起来四人当中,这就是磐石占了和直来直去,愣头愣脑的好处,反叫他猛然之中,脑中灵光乍现,用琉璃神光甲胄当中的清虚净神烟歪打正着,破了幻象。为此还叫万象好生夸赞一番,反叫他自己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不过正因如此,这小半月光景之中,阴魂、焚火两个时不时来找磐石讨论演练,百草若是那一日回来的早,也要来寻他分辨分辨,印证印证。一来二去,磐石只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非是他硬要私心藏拙,不肯相帮兄弟们,真正是他也不过歪打正着,尽管当时瞧着,比其余三人应对起来要简单容易,得心应手些,可若是真要比他讲出和一二三四,理出个子丑寅卯来,也实在是让巧妇去做无米之炊,难为人罢了。 好在磐石虽然平常大大咧咧,说话从来想到什么说什么,很不爱用着脑子思虑清楚,但在修行上,却果真是个吃的了苦,忍的过关的人物。若非如此,又如何能在阁主那一座雷火霹雳,烈火轰雷的一座用来炼身锻体的洪炉之中,横炼出来他如今这样一副九转金身呢? 他叫三位兄弟轮番上阵,问的灰头土脸,应接不暇,便在得空时,自己多加思索,回忆当日同万象对剑之时诸般细节。渐渐也终于悟出些道理来。只是独他自己思索出来关窍,同三位兄弟之间固然能此次论道分辨,却终归不知方向,犹如深夜登山,不知何处落脚,更不敢学瞎子摸象,以偏概全。如今众人俱都从夫人的披云殿观礼回来,总算得了空闲,也叫他们几个抓着了万象,终于可以好好问询一番,叫心头疑惑排解,得个清楚明白了。 第174章 磐石初悟魔罗剑,百草道交入定关(二) 众人在披云殿中观了林水柔入门奉茶的礼,俱都道贺恭喜过后,老爷子因为要去相助归墟尊炼宝,便先离去。百草因为阁主、夫人二人对他和水柔二人有些交代,便同水柔仍留披云殿中。其余众兄弟,并同青藤、小王爷,别过了阁主、夫人,便俱都将轮光、神光放起,回归新教阴阳阁中。 众人回归阴阳阁,青藤和小王爷两个各有功课要做,便辞别众人,各回宫室用功,不表。只说兄弟八个,旁人自不必说,只磐石一个,早已经对着万象,不知多少次的欲言又止。万象耳聪目明,如何不见?早在阴阳宫披云殿中,万象便已在暗中看过当日同他斗过剑的四位兄长,百草、阴魂、焚火俱都同当日一般无二,只磐石周身,隐有些别样神气。此刻见他虽然欲言又止,一副捉襟见肘的为难样子,却又在无形之中杂糅些许本真自然,潇洒快意,万象便知他果真凭借自己那一副纯然,在魔罗剑的参悟上,当先有了进益。万象便也不再拖沓,直言道:“四哥哥,倒是我不好,这几日在宫里陪着二祖父,偏叫你不得门路,解惑释疑,白难熬了许多时光。” 磐石听他言语,冷不防见他如此体贴,竟不习惯,抬手在后脑挠了两下,道:“你在二祖父跟前承欢尽孝,也是咱们做小辈的礼数,是件顶要紧的事情,你也不必自责什么。只是如今既回来了,你这个老师也便发发慈悲,再给我们指点指点,兄弟们也好快快进益。异日同破诡云溺海,也好帮衬的。” 万象微笑摇头,道:“非是做弟弟的铁石心肠,不愿再演魔罗剑。只是一来,上次叫碧蟾宫中途搅扰,可见别位哥哥们学剑时机未到,不好再演;二来魔罗剑唯有自悟自证,我虽可以从旁点播,也需哥哥们自己见过剑光厉害之后,有所领悟才行。如今看来,也就只有四哥哥一个了。果然我当日不曾看走了眼,叫你先学成了些。既如此,便请各位哥哥恕我再无礼放肆一回,要带着四哥哥去开些小灶了。”万象说完,将千机车一拍,同时脑后大道功德宝轮上轮光炽烈照耀。万象道:“四哥哥,随我来!” 磐石见万象驾起轮光,直直望空而去,暗骂一声:“这小祖宗,惯会突然发作,叫人猝不及防的!”他连忙向着兄弟们用礼作揖,也顾不得多说上一、二句,便也将脑后大道功德宝轮放出,加起轮光去追万象。不表。 兄弟们见电光石火,转瞬之间走了二人,到底俱都熟知万象脾气秉性,说来也是无可奈何。既然他此番言语清楚明白,只能与磐石一个做些点拨,帮他印证所悟深浅;又说旁人时机不到,更是见不得那魔罗剑式。兄弟们只好各自散去,自去用功,只等他二人分辨清楚,叫磐石印证明白后,再看机缘去做些计较打算。不提。 第175章 磐石初悟魔罗剑,百草道交入定关(三) 中极阴阳洲,中极神土,先天山脉,太阴主脉,星野原。 薄雾烟笼,寒烟轻飘,飒飒风响,猎猎呼啸。巍峨山间,一片苍茫原野,百兽栖息,禽鸟群聚,草海波涛,林木交错。当中一方大湖,澄清透明,倒映天际,一面明镜一般,光亮清楚。原本一片安宁祥和,平静光景,忽然群兽警惕,百禽惊起,刹那之间,俱叫一片诡谲杀机,阴沉气氛,惊得东奔西走,吓得四处乱飞,搅得尘土飞扬,草折花残。忽见远处两道轮光照耀,一前一后,破空而来,正是磐石跟着万象来到此处。 二人才将轮光隐去,只听磐石道:“小祖宗,怎么惯爱这样一惊一乍,都不给一个预兆示警的。” “四哥哥你才惯爱做些诙谐幽默,做些样子的。我的轮光又不快,哥哥比我多修了这么多年,难道竟还追赶我不上不成?你如今又是学了魔罗剑的人,周身轻快,内里真炁行经走脉更比从前迅速,四肢百骸更生大力。如此正是我帮你来印证自己所悟深浅,怎么还倒打一耙了呢?”万象安然坐在千机车中,笑意盈盈,去问磐石。 磐石此时倒是脑中思维灵活,道:“果然你小子早看出来我如今情况。听你这番言语,倒果真是叫我歪打正着,摸准了路子了?” 万象将口一张,一道沉沉黑光从他口中飞出,正冲磐石面门而来。万象道:“四哥哥可别这点进境,就骄纵起来。如今不过才将将要入门,离着第一次试剑的功夫,可还早着呢!” 所幸磐石五识灵感,肢体敏捷,早清清楚楚,看清了万象口中那一道疾驰而出的沉着黑光,也将口一张,放出一道杏黄光彩,去同万象那黑光缠斗在一处。正是二人各将自己炼成的五脏神君剑中,肾水玄冥剑,同脾木常在剑放出当空,缠斗一处。只是万象是随心所以,意随心动,用的魔罗剑的本事,驾驭自己那一口肾水玄冥剑,自然剑路诡诈,难于琢磨;磐石却是用的正宗仙家正法,正气凛然,刚直不阿。尽管两口仙剑俱是同宗同源,一般无二,尽是二人用心羞耻,灭除三尸毒虫后,将胸中五脏真炁炼成,如今却因催持法门不同,反倒一阴一阳,亦正亦左,果真有些势不两立,不共戴天之意。 磐石这边刚强难当,辟除邪异;万象那边诡谲难测,卷起诡云。直杀的天昏地暗,飞沙走石。正在难舍难分之时,万象忽然嘿嘿一笑,道:“四哥哥可不是分不清些主次了?才夸你学得快学得好,这儿便就原形毕露了?你这般不肯用魔罗剑出来,可还要我帮你检验你如今的功夫深浅了?怎么如今反倒不是先前那样急不可耐了?” 万象此言一出,如同当头棒喝,叫磐石“哎呀”一声,一拍脑门,道:“一时上头,忘了,忘了!到底是才学的功夫,方才见你将玄冥剑放出,不自觉用了本来功夫出来。小祖宗,你饶我这一遭,咱们再演练一番。” 第175章 磐石初悟魔罗剑,百草道交入定关(四) 磐石同万象说过,见万象并无动作,料想他是等着自己重整旗鼓,将自己领悟的魔罗剑意同他演练一番,好叫他瞧瞧自己进益。于是磐石忙澄心定意,将自己置于一片物我两忘境地。万象见他周身气势一变,仿佛已经沉入定中,并不同外物相干,不觉点头,心中道:“果然四哥哥是兄弟们里,最好学这魔罗剑的。如今这个起手,便是已经入门了。”万象正思索之间,见磐石将口一张,把那脾木常在剑收回,于是自己也将肾水玄冥剑召回,只等磐石出招,自己再便宜行事,当机立断,以做应对。 磐石此时沉着周身,将心神沉定,五识感知、周身穴道运转之上,俱都放弃,不自做主,果然浑身忽然之间一片纯然,仿佛化入周遭天地万物之中,叫人捉不住,摸不着,似乎磐石本不在此处一般。万象见了,脸上喜形于色,十分欢喜,暗道:“四哥哥眼下这个光景,本性天赋且不论,这小半月之中,果然也是用心做功夫了的。今日可真能叫我酣畅淋漓,活动活动骨头了!” 万象心中如此思索,当下四下之中,环顾之内,除了他本来身下坐着的那一架千机车,早没了他的身影。四野茫茫,薄雾寒烟,却不见他一丝一毫的气息踪影。星野原上,原本叫他二人争斗,杀得昏天黑地,斗得鬼神惊惧,自然早叫原上百兽群鸟四散奔逃,躲避灾殃。偏他二人当下俱都入了魔罗剑的境界,一个同周遭化作一体,不分你我;一个蓦地不知所踪,不见影踪。星野源上刹那之间一片平静,只剩猎猎风声。百兽禽鸟察觉外面两道龙争虎斗的气势消失,渐渐又都抛头露面,在原野上群群落落,聚集嬉戏起来。 只说磐石如今沉浸在自己所悟魔罗剑的境界之中,心外无物,只与周遭水乳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虽然叫他察觉对面万象气息不见,心中却并不起丝毫波澜,仍旧站立当场,仿佛只是星野原上突然多了一棵枯木,任凭脚下有些小兽玩闹,头顶肩头落满禽鸟,仍旧岿然不动,只在自己纯然本心之中,等候一点妙用发动罢了。 蓦地之间磐石右手抬起,平平朝前伸出,自己那一杆凌锋枪不知何时已在他右手之中,叫他紧握住了枪杆末端,提在身前,往面前虚空无形之中刺去。他动作平淡缓慢,却又好似刹那之间,枪尖已刺出在空中,只听“叮”的一声清脆响声回荡,倒果然叫他刺中什么,发出金玉碰撞之音。但见他头顶肩头,禽鸟悠然未动;脚下身旁,小兽仍旧玩闹,好似磐石变换身形,做出一番动作,全然不曾叫它们察觉,果然奇也怪哉。 冥冥之中,空空之外,万象声音传来:“四哥哥,你可真是个好的!这魔罗剑的门,你是真真正正的走进来了!这一枪的功夫,便是迦耶髅化见了,也要夸一句,‘甚有些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