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修真界恶毒女配后疯狂内卷》 第1章 初临异界 事实证明,一个人倒霉起来,是连喝水都能被呛死的。 这是陆昭昭失去意识前最后涌现出来的念头。 在一个小时前,她刚写了一篇八百字小作文抨击一本名为《团宠小师妹:修真界为我痴狂不已》的小说。 此书披着修真的皮,却行着霸道总裁之实。 女主年栀在五岁时惨遭灭门,被清徽宗宗主云弦救下,带回宗门成为亲传弟子之一。 从此女主便开启了她爱恨纠葛的一生。 无论是外出修炼还是寻常逛街,就连在溪边走,她都能遇见不世出的好男人。但无一例外的是,这些人必定身份显贵、相貌出众,简直是天上有地上无,可这些稀世佳人在遇见女主后纷纷被她所打动。 这时,本书的男主,女主的师尊云弦就要出现了。 他和女主在日夜相处中互生情愫,但碍于礼法却都不得不把这份感情埋在心底。 可万人迷女主身边总有数不尽的追求者啊! 在一次次的吃醋争吵,一次次的历经生死后,终于!他们打破了世俗的枷锁,勇敢示爱,最后终成眷属,成就一段佳话。 而就这样一个通俗易懂的故事,作者竟然能写两百万字! 年少的陆昭昭大为震撼,在看完全文后,她终于明白了,感情这作者是真能编啊! 这本书,所有的矛盾点,所有剧情的推动器,都是男人! 只要出现一个男人,不张嘴的男女主必定会经历一次情感大爆发! 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只是为了男女主能更好的谈恋爱。无论是修炼、渡劫、历练、战争,在男女主的爱情面前通通都得让步。所有阻拦主线剧情的,譬如全书最大反派陆昭昭,爱慕师尊,妒忌女主,最后都将堕入魔道,爆体而亡。 在看完书的那一刻,陆昭昭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精神冲击。 作为21世纪拥有独立思维的女大学生,她当机立断的开启了吐槽模式,引经据典的痛斥作者这种抽象主义的文学,更是对与自己同名同姓的女二放下豪言壮语:“这本书也就只有陆昭昭还有点正常人的行为!” 然后,她为了平复心情喝了口水,而悲剧,就这样发生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见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温润如玉的帅脸。 “我这是上天堂了吗?这的天使有点帅啊。”她喃喃道。 面前的男子见她醒了有些惊喜,急忙开口询问:“师妹,你可有何处不舒服?” 嗯?师妹?什么玩意? 陆昭昭一脸茫然的看着他,心想:真可惜了这张帅脸,没想到是个傻的。 面前的男子见她这般模样,有些急了,伸手扶住她的肩膀,道:“昭昭师妹,这是怎么了,我是你师兄应彻啊,你还记得我吗?” 应彻?好耳熟的名字。 我在心里盘算着到底在哪见过这个名字,突然,脑中灵光一现,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应彻!你说你叫应彻!靠!”陆昭昭崩溃大喊。 应彻被她吓住,不敢言语。 陆昭昭抱着脑袋自言自语着:“应彻,这不是那本降智书的男三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定是同名同姓,对,一定是这样!不对!他刚刚好像叫我昭昭师妹?上天啊,大地啊,我这不会是穿书了吧!” 可眼前这个名为应彻穿着一身雪白道袍的帅哥,和这间屋子里随处可见的剑谱卷轴,以及那把挂在正对面的那把逆业剑似乎都在证明着这个事实。 应彻见她冷静下来,再次小心开口询问:“师妹,你可有何不适之处?” 呵,那可真是哪哪都不适啊。陆昭昭暗暗吐槽着,但面上还是挂起了笑意,对着应彻说到:“师兄放心,我已无大碍,只是刚醒来有些乏了。” 应彻点点头表示理解,随后起身,温和的说道:“那师妹安心静养,若有何不适定要及时告诉我。” 陆昭昭乖巧的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在应彻出门的一瞬间,一大片信息涌入陆昭昭的脑中。 “欢迎您进入系统,本系统秉持服务至上的理念,为您提供最佳的体验。本次穿书人物为清徽宗云弦坐下二弟子陆昭昭,主线任务为存活并成功飞升。在您完成主线任务后,您将重返原世界,祝您旅途愉快。” 一段谷歌机器音随着陆昭昭的信息一并进入了陆昭昭的脑海中。 等陆昭昭被动的接受完所有信息后想找系统聊一聊通关任务时,突然发现,他们之间没有联系方式。 在呼喊多次无果后,陆昭昭只能咬牙切齿的说到:“不是说服务至上吗,我迟早要给你一个差评!” 不过这一番折腾下来,她也算是弄明白了这个世界的基本信息。 在这个世界,皇帝掌管凡人百姓,修真者自立门派,归修真界约束,而修真之人因其特殊能力,在人间享有极大声望。此外,西境荒地内有着一批魔物,被称为魔族。数千年前人魔大战后曾签订协议,划分地界,此后数千年,两界相安无事。 但听闻,魔界近年来出了个不得了的魔君,西境边界的阵法隐隐有着被冲击的预兆。 回到修真界,原主所在的清徽宗,与天音门、文渊书院并称为修真界三大派。顾名思义,天音门与文渊书院皆以音韵、文墨出名,其弟子囊括了不少天生慧根的凡人子弟。而清徽宗则不然,宗内弟子多修剑,皆是修真大族自幼培养。 在修真界,强者为尊,修真大族底蕴深厚且其子弟从小培养,因此比起半路出家的普通人来说更容易成名,这也就是为什么修真大族子弟大多歧视凡人修真。但近年来凡人群体日益庞大,倒也不敢把这份鄙夷放在台面上。 在这个世界里,若要修炼,则需先开灵智,而后从炼气开始,往上依次是筑基、金丹、元婴、出窍、化神、返虚、大乘。而境界的提升,需要的不仅是修炼者非人的努力,更多时候,还要等待一个机缘。 原主陆昭昭,今年15岁,乃是修真大族江宁陆家的女儿。出生时灵智自开,五岁时达到炼气期大圆满,被清徽宗前宗主亲自带到清徽宗交由当时还是长老的云弦,成为了云弦座下二弟子。在陆昭昭十二岁时,前宗主退位于云弦,从此在后山潜心修炼,不问世事。 而陆昭昭在陆家与清徽宗的帮助下,于前日成功结丹,但结丹后没能控制住灵力外泄,被肆虐的真气冲晕了过去,这才有了刚开始的那一幕。 “哟,看不出来,这位恶毒女配竟然还是个天才啊。”陆昭昭摸着下巴玩味的看着这些信息,随后,猛地站直,握紧双拳,自信说道:“看在你和我共用一个名字的份上,姐妹,我一定会给你和我一个好结局的!” 第2章 太白经天 第二日清晨,陆昭昭就来到崖顶寻找大师兄应彻。 该说不说,虽然这位大师兄在书中为了女主做了一系列顶撞师尊,叛出师门等降智行为,但现在女主还没登场,陆昭昭真心觉得这位师兄还挺热心肠的。 就比如当下,陆昭昭刚提出想要去前段时间异象频出的暮山庵,就吓得他苦口婆心的劝说了起来:“师妹,你大病初愈,还是在门中静养的好。至于那暮山庵,门中长老已经派人去探寻了,你若贸然前去出了事,等师尊回来必定训斥于我。” 陆昭昭心中暗道:等他回来那还得了,女主出现后你们哪还会管我死活啊。 于是她也立马摇着应彻的手臂撒娇起来:“师兄,我都恢复好了,再说了,我听闻那暮山庵的禁制只许元婴一下进入,我如今正是元婴之下的金丹境,不会有事的。哎呀,师兄,你就让我去嘛——” 应彻最是受不住师妹这般,半推半就的点了头。 而后,他更是展现了大师兄的关怀。 “这是冰蝉丝织就的衣裳,可御水火和一般兵器;这是回魂丹,性命垂危之时服下,相当于多了一条命;这是元绪镜,是苍炯长老所斩的玄武壳所制,进可见血封喉,退可挡元婴强者全力一击,还有……” 初到这个世界的陆昭昭满眼期待的看着应彻拿出一件件单看就知不菲的宝贝,而后都装进乾坤袋,小心的挂在她的腰间,打了个死结。 陆昭昭好奇的翻了翻乾坤袋,对着应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猛地扑进他怀里,大喊:“谢谢师兄,你真是我亲师兄啊!” 应彻反应不及,被扑了个满怀,当即愣住,待反应过来,陆昭昭已经朝他挥挥手告别了,只留下站在他在原地。 来崖顶修行的弟子络绎不绝,应彻面色如常的和他们打着招呼,可在无人在意的角落,他耳朵上的红晕一直未消。 不过这些陆昭昭一概不知,她正兴奋的体验着御器飞行。 她没用自己的本命剑逆业,毕竟这把剑实非凡品,太过招摇了。所以她拿出了刚从师兄那拿的元绪镜,虽说这也是件名贵的东西,但拿大价钱也不是不能买到,且富贵人家的身份也能省下不少麻烦。 陆昭昭捏了个诀,双手结印,镜面瞬间变大,待她站定,便可随心而动。 陆昭昭探头看了一眼,清徽宗乃是大派,傍清徽山建宗,经千年发展,规模庞大。腾至高处,可见崖顶演武场正值早课,数万弟子持剑挥招,整齐划一,好不气派。 飞行良久到了长达千米的索道桥,这是清徽与外界的交接,宗门设有护宗大阵,非清徽之人若想强入,必受天击。 出了清徽,再行过一阵云海,就来到了平阳。 平阳是凡间城镇,地势优越,气候得宜,又近清徽宗,是城中街上熙熙攘攘的都是人,人多了商队也就多了,所以平阳也称得上一句富庶。 陆昭昭在平阳落了脚,一来是平阳来往的人多,她想试试能不能打探到一些有用的信息,二来,陆昭昭记得之前看书时一笔带过了句“平阳城现太白经天”。但由于和男女主主线无关,所以并没有展开,只说城中一少年得此机缘,一步筑基。 能令一个普通人一步筑基,陆昭昭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不得多的的机缘。 虽说她是因任务而踏上的修行之旅,但早日变强终归是没错的,原书的陆昭昭就是因为后期沉迷争斗挑拨无心修炼,修为止步不前,这才会被她的师尊云弦一掌拍的灰飞烟灭。 想到此处,陆昭昭不禁打了个寒颤,心中默念:只是书里的陆昭昭,不是我这个陆昭昭。 正当她边走边骂作者给女二取了这个名字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周边人群顿时开始向反方向走去。 “老伯,前面发生了什么啊?”陆昭昭向匆匆往回走的一个老人询问道。 那老人眼神闪躲,似乎在怕什么东西,左右瞟了一番后,才压低声音说:“小姑娘,你是刚来平阳的吧。前些日子,郊外出了件怪事。” “怪事?” “是啊,有人在那看到了一堆白骨,白骨边上的土还渗血水呢!据说有胆大的过去看过,可再也没回来了。” “那为何大家都往回跑?”陆昭昭追问。 那老人似是有些怕了,匆匆道:“那玩意开始往外吃人了啊!姑娘,快走吧!这待不了人的!” 说完,老人就急忙离开了。 没一会儿,原本拥挤的街道瞬间变得冷冷清清,渺无人烟。 陆昭昭往老人刚才说的发生怪事的方向看去,远远看去只不过是一片密林,并没有什么异常,但如果能忽略掉越来越大声的狼嚎的话。 她捏了个口诀,附在一块石头上,那石头霎时变得有鼻子有眼。 陆昭昭驱动石头人向那密林掠去,过了片刻,她想召回石头人,但却感到了一股阻力,仿佛有人在绳子的另一边拉着。 “呵。”陆昭昭冷哼一声,又加了个口诀,强行将石人撤回来。 石人刚落地,就碎了一地,表面还隐隐沾着星星红点。 见到这个情景,陆昭昭面色微冷,眯着眼盯着石人回来的方向。 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但我却能感受到千百道视线向我注视而来。 忽地,平地起波澜,一阵风吹的树叶飒飒作响,远处天空刹时闪现一道刺目的白光。那道白光以极快的速度经过她的头顶,划破天际,向着远方砸去。 “太白经天吗?”陆昭昭低声自语。 白光过后,天色霎时暗了下来,风声也渐渐平息了,街道还是原来的样子。 只是,似乎有些不对劲。 “刷——” “铛——”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陆昭昭拿着元绪镜的手微微有些抖,方才她感受到了一股杀意,下意识的召出了元绪镜,看这攻击的威力,她无比庆幸方才下意识的反应。 等周遭气息平稳后,陆昭昭蹲下查看刚才偷袭的冷箭,在见到是一个跟她做的一模一样的石人后,她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暮色降临,林中不时传来几声摩擦声。 陆昭昭起身,将元绪镜藏入衣袖,向着密林的方向迈进。 第3章 秘界之谜 平阳城位于北部,密林中多是松、杉等高耸入云又密不透风的树。哪怕是在白日,树林中也显得幽暗,更遑论夜晚。 陆昭昭从乾坤袋中拿出鲛人烛。师兄应彻在她离宗前为她细细介绍过,此物由海外鲛人的皮脂制成,点燃后风雨不灭,可燃千年。 烛火的柔光将她包裹住,可光外却是漆黑一片,周遭密叶一层覆一层,细微的动静都能发出沙沙声。身边时不时闪过黑影,陆昭昭也不知道究竟是动物还是别的什么。 周边都是相似的树,分不清方向,陆昭昭便找准星宿的方向移动。但走了许久,始终不见变化。 “我的速度并不慢,按理说此刻就算走错了方向也该走出这林子了。”陆昭昭心中忖度。 又走了一会,她瞧见了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挂着一张黄符,这是她刚进林时贴上的,而此刻,这张符再度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袖中的元绪镜不动声色的落入掌心,陆昭昭上前,揭下了黄符,而后催动口诀将其对着空中扔了出去。 “晦明变换,万物惧怯,吾命汝现,凶秽尽散。给我破!” 陆昭昭大喝,催动符纸。她在进入密林时,更准确来说是在密林外被偷袭时,就发现了不对劲。元绪镜刻四盘,依时而动,可在她来到此处后便再没有动过。之所以绕这么一大圈,就是为了确定在这装神弄鬼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在她看到黄符的那一刻,她便明白了。 这里摆了一个巨大的迷阵,阵内时间流逝极为缓慢。 “樵客返归路,斧柯烂从风。”传闻曾有一樵夫路过一地,观其中人下棋,一局棋毕,再出山时人间竟已过千年。 陆昭昭不知道这件事是真是假,但她所继承的记忆中曾向师尊云弦询问过,她记得师尊的回答是,那位樵夫或许是走进了迷阵,阵中时间停滞,可幻万象。 而这符术,就是她特意修习的破解之法。本是一时兴起,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 她记得师尊说过,只要找到了阵眼,则可破阵。 从那“太白经天”的方向,再到这黄符的出现,无疑不证明此处正是这迷阵的阵眼。 黄符向前飞至一处,似乎是遇到了屏障,而后,四象现,道盘出,符纸燃。自其边缘出现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细纹。 不过片刻,细纹快速蔓延。 “啪——” 一道破裂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更多声音同时传来。 “哗啦——” 黄符燃尽,阵,破了。 手中的元绪镜在阵破的同一时刻,指向移动了。 陆昭昭暗暗出了一口气,但却更加绷紧了神经。 刚进林子就遇见规模如此之大的迷阵,她不信这背后装神弄鬼的人或物没有后手! 烟雾散尽,一道约两人高的石门出现在她的面前。 门上挂着两支烛火,看样子,似乎也是鲛人烛,不过似乎比她手上这支更古老。 好大的手笔。陆昭昭暗暗感叹,她记得师兄说过这鲛人烛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就是千金也难求其市。而这不过是一扇门,就放了两支,可不是大手笔。 可在她打开门的那一刻,这个想法彻底湮灭了。 门后是长长的甬道,看不到尽头,道旁每两步都有一个精心雕刻的烛台,刻着各种异兽猛禽,而烛台上燃着的无一不是鲛人烛。 这已经不能用大手笔来形容了。 陆昭昭扫了一眼这些烛台,上面的图案她大多不认识。 她又把目光定格在甬道的无尽深处,抬腿走进石门。 在她进门的那一刻,身后的石门同时紧紧合上了。 这算是,断了我的后路吗? 陆昭昭的脑海中不合时宜的冒出了这个念头。 她轻轻摇头笑了一笑,打消了脑中的思绪,继续向前走去。 走进甬道,才发现这的墙壁竟都是白玉制成,上面雕刻了各式各样的浮绘,难怪在开门的那一刻,甬道的光会晃着她。 也不知走了多久,渐渐的,眼前出现了一道和初入时一样的石门。 在她在门前站定的那一刻,门自动打开了,门内烛火一排排的点亮,直到最后一排点完,陆昭昭这才看清了这间石室的全貌。 石室宽阔无比,即便是清徽宗能容纳千人的议事厅怕是也比不上,青铜雕饰随处可见,雕塑内容似乎和刚才走过的甬道相似。她的脚前是一道由白玉铺就的台阶,白玉阶的尽头是一个高台,上面不知放着什么,只能隐约看见泛着碧绿的幽光。 室内静谧,装潢却华贵无比。 陆昭昭紧紧攥着元绪镜,片刻不敢放松。 方才一路走来,都没有遇到什么,这让她的神经绷地微微跳动。她可不信密林中突然出现的妖异之地会只有入口前的迷阵。 不过只在这站着也看不出什么。深吸一口气后,陆昭昭踏上了第一阶台阶。 随着步伐,阶边浮绘开始变换内容,每上一阶,就有一幅新的浮绘出现。 走到一半,她大概猜出了内容。 大致讲的是许久之前有个修真者,他出生之日,太白经天,砸于其家边的山中。随着异象出生的这个孩子天生灵智已开,自幼就展现了极强的修炼天赋,凡他所见武功,只需一面便可复刻。 这样的天赋引来了修真大派的关注,他们纷纷对其抛出了橄榄枝,但出人意料的是,他拒绝了所有的门派,而后独自一人深入西境。 西境妖魔肆虐,可他天赋卓绝,在斩下妖龙头颅后,他得到了一本秘传。 浮雕上没说这本秘传的内容,但陆昭昭想这必然是本绝世奇书,因为后面的内容显示,这位天才平静的生活就此被打破了。 秘传引来了无数的觊觎者,他每天都深陷刀山火海,稍有不慎便会丧命当场。 可他便是这样边修炼边抵御,很快,他的剑术天下无双,而他本人的修为也至少达到了返虚。 这世间无人能出其右,按理说他的生活又该归于平静了,可变故出现了。 秘传来自妖龙,生来带着蛊惑人心的能力,加上他这一路可以说是以血铸就,戾气越发严重,心魔甚至到了控制人心的地步。 故事的最后,是他找到了抑制心魔的方法,但却没说是否成功。 看完全部后,陆昭昭不免有些感慨。他这一生颠簸,起于秘传,终于秘传,也不知是福是祸。 不过,现下可没什么时间够她替他人感慨。 她面前的,是一个台子,里面装着一个泛着碧色幽光的盒子。 就在她伸手触碰盒子的那一刻,整个石室剧烈震动起来,一道磅礴的攻击将她击飞,直到退至最后一节台阶才堪堪稳住身形。 与此同时,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无知后辈,胆敢染指我的东西!” 第4章 室中少年 声音落下,满室的壁画浮雕开始剧烈震荡,陆昭昭向四周看去,只见原先墙上那些异兽竟蠕动了起来,仿若要冲破墙面的禁锢向她冲来。 这些东西会冲出来吗?如若它们真的冲出来了,这么多的异兽我能对付的了吗? 一时间,无数念头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墙面震动的越发强烈,眼看里边的东西就要出来了。陆昭昭将逆业召出,就要拔剑时,她偶然一瞥,看向了最里边长灯下的一处阴影,停下了动作。 灯下黑吗? 她装作防御姿态向那阴影处逐步靠近,逆业探出了剑鞘一尺,寒光照在了她的脸上,映照出她紧绷的神色。 在距离不过一丈时,那阴影突然晃动了一下。 被发现了! 来不及细想,陆昭昭当机立断拔剑刺去。 逆业曾是江宁陆家得道先祖用过的佩剑,剑出鞘,剑身浮光,暗处不可察,是一柄杀人利器,百余年来,只有原主陆昭昭执起了这把剑。 看书时,陆昭昭曾吐槽过,这把剑隐于暗处不可见,在明处却又刺眼夺目,出剑时剑锋凌厉,见血封喉,可不就和这位恶毒女配一个模样嘛! 可当她真正拿起这柄剑时,方才知道这是何等利器。 不消片刻,剑尖带着股凌厉剑气就指向了那个角落。 一道黑影以极快的身法滚了出去,剑气在一瞬间将他身后的长灯劈成了两节。 没了隐蔽的长灯阴影,那黑影也显现出了原本的面目。 是一个少年郎。 陆昭昭拿剑指着他,从上到下的将他打量了一遍。 光影婆娑,照在了他的脸上。长眉若柳,眸光明亮,犹如玉山照人,只是唇色苍白,面上带着点淡淡的病色,泛着病态的白。 不过,无论陆昭昭怎么探出灵识查看,都感受不到这人身上的半点修为。 他只是一个凡人? 陆昭昭突然想起了书里一笔带过的那句“城中一少年得此机缘,一步筑基”,难道说的就是面前这人? 她有些拿不准,却又不敢轻易收剑。 僵持不下之际,那人突然握拳掩嘴猛地咳嗽起来。 过了许久,才顺了气,缓缓抬头向陆昭昭看过来。 “仙子放心,我只是一介凡人,伤不到你的。” 如鸣佩环,很好听的声音。 但陆昭昭仍举着剑,冷声道:“一介凡人?我可不信。你能闯过林中迷阵,又能收敛气息隐藏于此,连我一时都没有觉察到,这可不是一介凡人能做到的。还有,这些晃动的壁画浮雕也是你的手笔吧。” 陆昭昭直接点破,他倒也一点不心虚,手挥动了几下,浮雕竟停了下来,这倒让陆昭昭更为警惕。 对面的少年歪了歪头,有些不解:“我已经让它们都停下来了。” 说完,静静的看着陆昭昭。 陆昭昭被他盯的有些不自在,顿了顿,把剑放了下来,却没有收到剑鞘里。 “你是如何进来的。”外面的迷阵并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她不明白这人是怎么进来的。 “进来?进哪儿?”少年满脸疑惑,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陆昭昭。 陆昭昭的心中浮现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她有些不确定的开口:“你,是不是前面玉阶画里的人?” 可那少年只是摇了摇头。 “那你究竟是什么人。”陆昭昭有点好奇。 “我不知道,我从睁开眼就在这里了。”那个少年开口,同样面带疑惑,说话间,翻出了一块木牌,上面刻着什么符号样式的东西。 陆昭昭接过,听着他继续说:“它们说这两个字叫闻笙,既然这东西挂在我的身上,那应该就是我的名字吧!它们还说……” “等等!”陆昭昭打断他,“它们,是谁啊?” “它们就是它们啊,你刚刚不都看见了。”闻笙回道,他不明白眼前这个长得和的天仙一样漂亮的人为什么总是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就像现在,她又对着它们发呆。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陆昭昭的心里正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过。 “靠,他刚刚说什么?他和壁画沟通!书里有这号人吗?”陆昭昭有些崩溃,自从穿书以来,她每天都装的处变不惊,那是因为她看过书知道剧情,可这才不到一个月,怎么就出了一个剧情之外的bug。 她重重的深呼吸了两口,在心中给自己打气:“没事的没事的,说不定他和书里写的一样,就一直呆在这呢,这也算不上bug。” 越想越有道理,她的眼神逐渐坚定,毅然决然转身面对这个书里没有细写的少年。 “那个,我叫陆昭昭,很高兴认识你。”说罢,朝他伸出了手。 那少年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在她的眼神示意下,不解的也伸出了手。 陆昭昭一把握了上去。 细细看来,他其实长得很符合陆昭昭的审美,少年清澈,没有一点攻击性,眼中满是对世间事物的好奇。 心下一动,陆昭昭开口:“你一直待在这没有出去过吗?” 那少年点点头,清脆的嗓音继续说道:“我推不开门,不过有不少人和你一样从外面打开过门。但是他们一进来就对着它们动手。它们说人都很坏,但你不一样,你不对它们动手,长得也好看,就像它们说的话本子里的仙子一样。” 陆昭昭被他的话逗笑了,这些话如果是别的什么人说的,她或许会觉得做作,可面前这个少年看着和她相差无几,眼中尽是真挚,只让她觉得有趣。 陆昭昭接着问:“那之前进来的那些人呢?” “被它们带进画里了!”闻笙寻常的说道。 陆昭昭掩了笑意,望向壁画的眼中多了几分敬畏和担忧,她又伸手指了指远处的台子,问:“那里面是什么东西?” 闻笙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眼中带着一丝犹豫:“它们说那是很可怕的东西,是一个满身是血的疯子放在那的。” 满身是血的,疯子? 陆昭昭顿时心中了然。 这的主人曾因心魔道心受损,虽说找到了抑制之法,但眼下看来却是失败了。那盒子里的,大概就是那本秘传了。 陆昭昭再次走上前,伸手想要拿,却被闻笙一把拦住。 “你要做什么?”闻笙急匆匆的阻拦。 陆昭昭手上动作不停,“就是你看到的样子。” 闻笙急了,大喊:“我不会让你碰的!” 说罢,伸手去抓陆昭昭。 陆昭昭轻而易举地甩开了他手,径直朝盒子探去,闻笙拦不住,也去夺盒子。 见状,陆昭昭嘴角轻挑,在碰到盒子前故意停了一瞬,闻笙迅速的将盒子取出,快步跑开。 可还没跑两步,就发现手里的东西不见了,转身却看见陆昭昭正一脸玩味的打量着盒子,顺便抬头朝他一笑:“辛苦你帮我拿出来,谢啦。” 第5章 室中少年2 陆昭昭瞥了眼故意坐的离她很远的闻笙,叹了口气,往他那挪了挪。 闻笙只用余光瞧了一眼,又往远处移了几分。 “咳咳。”陆昭昭清了下嗓子,对着那个耍脾气的人道歉:“这事是我的错,我不该骗你帮我把盒子拿出来,也不该看盒子里的东西。” 陆昭昭停了一下,朝闻笙那看去,只见他轻轻哼了一声,仍旧不理,陆昭昭也只好继续说:“但是这东西对我很重要,我想活下去或许还要靠它,所以我必须这么做。” 听到这话,闻笙脸色变了变,别扭的转过身,问:“你生病了吗?它能治好你吗?” 陆昭昭咯咯笑了起来,拿手点了点他的额头,“我没有生病,这东西也不是治病的。它可以让人变得更强,只有这样,我才能活下去。” “在外面,不强就会死吗?”闻笙疑惑。 陆昭昭思索良久,郑重的点了点头,“适者生存,你如果不够强,你的命就不能握在自己手上。” 闻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陆昭昭继续说:“那你现在能原谅我了吗?” 闻笙对上她的眼睛,认真的说:“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只是怕你……” 后面的几个字他越说越小声,但陆昭昭听清了,她开心的笑了,自穿书而来,这是她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只因为对面这个人担心她被这东西伤害。 陆昭昭将盒子递还给他,告诉他自己要走了。 闻笙呆呆的看着她,并没有接,而是伸手揪住了她的衣袖。 陆昭昭明了,这个少年自有意识起就呆在这里,陪着他的只有这些壁画浮雕,她也不懂这少年究竟是什么,但现下看来他和普通的凡人没什么区别,这些年来,勉强能被称为同类的也只有误入的外人,还都怀有私心被壁画解决了,所以此刻,他想留下这个可以说话的对象。 想到此处,陆昭昭有些心软,她坐下,对着闻笙道:“再待一天,你想知道外面的世界吗?” 听到她这么说,闻笙原先黯了的眼睛再度亮了起来,重重的点了点头。 陆昭昭看着他的模样,嘴角不自觉的上扬,想到他以后也不会离开这里,便也放开了讲。 从修真界三大派到各大世家,从人间景到民间乐,其中与修真有关的是来自原主的记忆,而人间之事则是她来平阳的所见所闻穿插着她穿书前的生活。 闻笙越听越好奇,烛火照耀下,他的眸光闪了又闪,带着点别样的东西,陆昭昭也只当他是好奇。 等元绪镜背面指针转了一圈后,陆昭昭也停了下。 闻笙已经睡过去了,她从乾坤袋中拿出一件衣服,轻轻盖在了他的身上,把盒子里的秘传小心放在他身边。而后走到门边,将空盒子放进边上的凹槽,门打开了。 她转身,看了一眼在地上熟睡的少年,转身离开。 在她转过身的那一刻,原本在地上熟睡的闻笙蓦地睁开了眼,他直直看着陆昭昭离开的方向,抓紧了披在他身上的衣服,轻声道:“我一定会出去找你的。” 第6章 月映万川 走出石室后,陆昭昭才发现林中被她破了的迷阵又重新复原了,这倒让她有些震惊,不过当务之急的是她刚在密室中看到的东西,因此她疾步出了城郊,回到平阳城开了间客房,拿法器布置好后,就坐在床上开始冥想。 在她打开秘传的那一刻,卷轴上的文字就深深的烙刻在她的脑海中,在她出来的第一时间就将其默写了出来。 这本秘传名为支离易,上面记载的几近都是嗜血屠杀的招式,单是看其修炼要求就令人胆寒,诸如斩百人布阵,虽说威力巨大,但终究有损德行,所以陆昭昭并不打算学。 但除开这些外,还有不少不损他人的东西。 比如这个名为普济方的炼体之术,正是当下她所需要的。 炼体,即以功法锻炼体质或以药物淬炼身体。普济方中说到,修习炼体之法,虽然对修为增进的帮助不大,但却能够使周身筋骨如铜铸铁造,修制大成,非神器不可伤。 可这普济方名字虽不起眼,修习方法却极为苛刻。 修习分为五重,第一重只需筑基便可修炼,用一口大锅,煮上沸水,人在其中熬煮,直至皮肉软化脱落,再配合骨血水重铸肉身。重铸后的可凭肉身抵抗百钧之击,且即便是见骨的重伤也能极快的恢复。 “嘶,煮人啊。”陆昭昭看的龇牙咧嘴,但是看文字就仿佛能感受到痛楚,“这书可真是,不损人就损己啊,真是缺德。” 不过话虽如此,但她还是很快的准备好了东西。 看着眼前这口少说有她一个半人高的锅,她心里就有点犯怵。 这锅是她从一个老道的炼丹房借来的,老道说是祖上传下来炼了不少丹药的,陆昭昭往内壁一看,上面确实有着不少药材的残垢,甚至有些能够促进修炼,于是连忙花重金借来了。 这会里头已经煮开了水,沸腾的水声咕噜咕噜的,偶尔溅出一滴在陆昭昭的手背上,疼的她皱了皱眉。 一滴尚且如此,一锅怎能受得了啊。 陆昭昭撑着手坐在锅前崩溃。 “我靠——啊啊啊啊啊,烫烫烫——烫死我了,啊——” 按理来说,修行之人的身体素质会随着修为的增长而增强,但也只是加强了身体的硬度,因此,哪怕此刻陆昭昭催动真气护体,却仍被烫的找不着北。 本着买都买了的原则,陆昭昭刚刚眼一闭、心一横跳进了大锅里,可刚进来,她就后悔了。 沸腾的水没过皮肤,带来难以忍受的刺痛,大片大片的灼烧感中夹带着宛如万根银针一同刺向皮肤的痛感让陆昭昭一度差点昏厥。 没一会儿,一股肉羹的味道冲到了鼻头。 陆昭昭缺德的想,吃了这么多年肉羹,今天自己竟然成了食材。 其实她也没想到自己能撑这么久,刚开始只是抱着下都下了,出去了就浪费了这一次的疼痛的心里撑着,渐渐的,痛觉仿佛已经麻木了,持续的疼痛感反倒比一瞬间的刺痛更能忍受。 也不知过了多久,皮肉尽数融化,骨血水开始发挥作用,顺着经脉骨头开始,一点一点的重塑肉身。 这个过程反倒折磨人,和刚开始剧烈的疼痛不同,这种绵长的痛楚挠的陆昭昭有些受不住了,犹如万蚁噬心般,刺痛感顺着经脉直冲天灵盖。 陆昭昭有点想哭,这不过是个穿书任务,没必要她这么付出吧,肯定还有别的修炼途径的。可她又很害怕,她怕再也回不去,更怕没能改变命运完成任务,再也回不到自己的世界,她才二十多岁,她还不想死。 在绵长的痛苦中,陆昭昭昏倒在了锅中。 又不知过了多久,等她再次醒来,她的身体已经和原来没什么区别了,只是细看,宛如新生婴儿般细腻白皙,且此刻的沸水于她而言和泡温泉没什么两样。 陆昭昭向来记吃不记打。 她细细观察着新生的皮肉,吸了吸鼻涕,想的却是这张脸本就好看,再加上这皮肤,简直完美。 而后,她走出了大锅,出锅前回头看了眼,原本清澈的水现下满是漂浮物。 还真是煮肉啊。陆昭昭看的有点恶心,连忙把这清理干净。 处理完这些东西后,陆昭昭翻开普济方继续往下看。 第二重需要金丹期,这她倒是符合,只是这上面说第二重要炼骨,需要先喝下冰藤竹沥,再用九重天火灼烧,才能锻造出。 冰藤竹沥她倒是知道,江宁陆家在送她上清徽宗时曾给她带了一大堆名贵东西,其中就有这冰藤竹沥。可是九重天火就难办了,这玩意原主的记忆里也没听说过。 “哎,看来这第二重只能往后稍稍了。”她叹了口气。 把支离易往后翻两页,她看到了一招名为“月映万川”的剑式。 一柄剑可现千千万万的剑意,而千千万万的剑意却又统摄于持剑者最本源的剑,此所谓“一月普现一切水,一切水月一切摄。” 这个招式令陆昭昭当即想起了她的配剑逆业。 逆业隐于暗处,又能在明处大展其光,剑意所指令人眼花缭乱,难以辨认,可不就是集万千剑身于一剑。 陆昭昭大喜,当下就提着剑冲出门,向伙计问了附近可有河流。 伙计回道,平阳城的护城河源于溟海,溟海虽以海为名,但确是一条大河,所分支流无数。 于是陆昭昭连忙动身赶路,不消片刻就到了。 到时才知,溟海无愧于海之名。烟波浩淼,高远深邃的苍穹,显得碧蓝如洗,漫天白云千载空悠悠,齐齐倒影于平整的水面,其衔远山,吞长江之恢弘,非画难以述。直至夕阳在山,月影初显,溟海之上静影沉璧。跃起时,万千支流共显一月,此时方知,何为月映万川。 “铮——” 逆业出鞘,拧身,拔剑,月华洒在剑上,顿起千万剑光。 陆昭昭按着支离易中所写,月映万川需激万千剑意,以手中剑为主,四散刺去,而后归一。 先是立剑,后转平剑,剑尖高与肩平时,刺出!而后,云剑、提剑…… 月光皎皎,一泻千里,水中起舞的逆业犹如一幅泼墨山水画,繁复剑式挑起的剑气如霞,绵延不绝,和着月光,一时难以分辨剑影与月影。扫剑时挑起的水花在一瞬间又被破开,交叠的剑意轻擦过顽石,震响了湖面,一时间尘土弥漫,碎石四溅。 一道、两道、三道…… 不够,还要更多的剑气! 十道、二十道、三十道…… 还是不够! 陆昭昭狠狠地咬着下唇,她的嘴里早已满是血腥,可哪怕她再如何努力,剑气仍是不过百。 百都不过,何谈千道万道! 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三次不行,就四次五次! 哪怕再试百次千次,又有何难! “噌。” 逆业发出一声闷响,激起的波涛反推,一股拍在了剑身。 陆昭昭只来得及横剑胸前,却仍被反噬的剑气打的连连后退。 “哧——”她不断退后,逆业插在地里,想要遏制这股劲。 “咳。”一抹殷红自她的嘴角流出,陆昭昭用衣袖随意擦拭了一下,重新抬起头看向湖中央。 这是她在此处的第五个晚上了,剑气从第一天的十五道,到今天已能挥出上百道。 可随着挥出的剑气数量增多,她也越来越难以控制它们的方向和力道,这才一时失手被剑气围攻反噬。 究竟要怎么做呢? 陆昭昭拿起剑对着月亮,逆业在被执起的一霎那,放出了无数耀眼光芒,刺得她下意识闭上了眼。 待缓缓睁开眼,月正被一片乌云渐渐覆盖。 逆业周身的光也越来越弱,直到月亮被完全覆盖住,逆业凌厉的剑意彻底收敛,取而代之的,是如隐者般幽咽冷涩,此刻的它,是刺客手中的杀人剑。 陆昭昭若有所思,她看着手中变幻了模样的剑,在乌云散尽后又重现光芒。 何为月映万川? 是一月普现一切水,一切水月一切摄;还是无极而太极;又或是理一分殊。 陆昭昭此刻也分不清了,因为逆业已经替她做出了选择。 又一次来到了湖中央,此刻,长烟一空,皓月千里。 剑气激起的水花又在下一刻被更多的剑气分割开。 已经数不清多少道剑气了,又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数。 此刻,执剑而行的不是陆昭昭,而是逆业剑带着她行动,随意而起,乘意而动,千万剑气在万川月影上四散,而后又汇聚于逆业剑上,汇成一剑。 再没有比此刻更适合出剑了,陆昭昭心想。 于是,自然而然的一剑挥出。 宛如一道月光划过,片刻后,面前的小山丘竟被切开! “啪啪啪。” 远处湖边亭廊传来数道掌声,陆昭昭有些惊诧,她此前并没有感受到别人的气息。 她转身,是一个白胡子老者,旁边还跟着一位穿着青衫的青年。 “一剑开山,好剑!好气势!” 第7章 文渊书院 陆昭昭仔细瞧了两眼,看见的那青衫男子衣上的纹徽,心下了然,挽了个剑花收了剑,转身朝亭廊而去。 方着陆站稳,那老人家便笑着过来了。 “年轻人,你这一剑不错,你师从何人啊。”老者笑呵呵的开口。 陆昭昭抱拳行礼,恭敬道:“晚辈清徽宗云弦掌门座下二弟子陆昭昭见过不律真人。” 那老者爽朗大笑:“老夫还以为后生没几个认识我这把老骨头呢。原来你就是云弦那个江宁陆家的徒弟啊,你家老爷子给我写的信里提过你。” 陆昭昭听后也只是笑着应和:“真人之名何人不知,晚辈之名能入真人耳方是晚辈之幸。” 她面上保持的得体的笑,心中激动的心情却一浪高过一浪。 不律真人,文渊书院前任院长,是在百年前就达到返虚境界的大能。五十年前,鹅湖论辩后他将书院院长交由座下大弟子青松子,自此隐居书院后山,数年间下山次数屈指可数。 陆昭昭没有见过他,可他身边的青年人确是见过的。 不律真人时隔百年破例收的关门弟子,文渊书院院监,青衫司马白远师! 之前在远处遥遥一望,陆昭昭第一眼瞧见了白远师青衫肩膀处的文渊书院纹徽,而后第二眼看见了他手上握着的筠管,当即认出了他的身份。而能让白远师退居左右,侍奉前后的,恐怕也只有他的师尊不律真人了。 不过也只是猜测,因而一开始陆昭昭心里也是捏了把汗,直到老者回应才松了口气。 只见老者开口:“女娃娃,你们清徽宗的剑式我可见了不少,方才这招看着眼生啊。” 陆昭昭心下一惊,面色如常的回道:“真人好眼力,这却非宗门所学,而是晚生几日前偶得一机缘,闲来无事便练了。” 不律真人倒也不追问,满面祥和:“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气运啊,这届的金阙宴似乎轮到我院办了?” 他不确定的回头看向白远师,白远师点了点头,他顺了顺胡子,眼中流露出些许追忆。 金阙宴吗,差点忘了还有这事呢,陆昭昭心想。 不律真人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时兴起,想要陆昭昭和白远师比试一番。 他兴致冲冲地说:“你们都是金丹,虽说远师境界高一点,但我瞧你方才那剑确实精妙,便是云弦在你这年纪也不一定使的出来。当年老夫的青松子输给了云弦,如今老夫也想看看你和远师相比,孰胜!” 陆昭昭垂眸,她早就想想试试炼体之术和这月映万川的威力,她早听说过白远师的名声,哪还有比这更好的试炼对象呢? 于是,退后两步拉开身位,横剑于前,说道:“烦请师兄赐教。” 白远师无奈地看了看这想一出是一出的不靠谱师尊,拿起筠管,低声道:“有劳师妹。” “噔。” 两兵相交,陆昭昭近距离看清了白远师的筠管。 是一把通身无瑕的墨玉尺,周身冒着寒气。 听闻文渊书院的弟子都怕这位院监,原因无他,这位瞧着温良的师兄行事却一丝不苟,无论是律己还是律人,凡有错,不论身份,一律论处。 也不知是不是武器肖人,陆昭昭暗暗咂舌。 两人且战且进,搅得溟海水花四溅。 白远师的墨尺虽无刃锋,但与逆业相交时仍震得陆昭昭手掌生疼。那尺舞的越来越快,如蛟龙盘旋翻飞,几番抵挡不及,被打到臂膀,饶是陆昭昭重塑了血肉,凡器不可侵,可这墨尺仍在肌肤上留下了道道红痕。 好霸道的墨尺,陆昭昭暗叹。 而白远师也同样震撼,他的墨尺材质特殊,修为低的哪怕是被余威误伤,也会伤筋断骨,可面前女子瞧着柔弱,连接数尺却只受了点皮外伤,难道是特殊功法所致? 陆昭昭手持逆业,看准机会,猛然出剑。白远师亦是反应及时,双足一顿,霎时拔高数尺,轻飘飘地落在了临江枝头,衣袂飘然,猎猎作响。 陆昭昭立于湖中,与他遥遥相望。 白远师手腕一翻,墨尺横亘,月光落在上面,原先光滑无瑕的表面竟浮现出了数行字。 耳边传来白远师的传音:“师妹勿怪,家师兴致所至扰了师妹修炼,只是我等此次出行身负重任,不可耽搁,不如你我各出一招,一决胜负,师妹意下如何。” 正合我意! 陆昭昭猛一挥剑,以作答复。 白远师轻笑,左手并二指,划过尺面,原本浮现的字离奇的随着他的手指而动,不消一会,他的身边就缭绕了三层墨字。 “谏十思疏?这小子什么时候把这东西都学了,看来我离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不远咯。”不律真人摸着长须感叹。 但陆昭昭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手段,只是那每一个字中所蕴含的巨大能量令她不得不重视。 她抬头,月光皎皎,圆月当空。 逆业挥动,刹时间数万光芒铺就湖面,亮如白昼。 这光闪的远处的白远师都不得不微闭双眸,心中暗自称赞,大开大合,好气势! 而不知已经被他暗自赞叹的陆昭昭正全神贯注的盯着逆业所折射的每一道光,随后,身形微动,竟从原来的位置消失了。 白远师定睛看去,发现陆昭昭正依着万道光辉以极快的速度挥动着手中的剑。 万道剑意在水面形成,而后,冲向白远师。 白远师也不犹豫,当即挥动筠管,墨字在空中铺就,似有一张无形的幡纸,将原本凌厉的万剑挡住了。 白远师右手执尺,左手结印,轰的一声,湖面被炸出了数道水柱,水柱蔽月。 陆昭昭眉头紧缩,一扯嘴角,再次挥动逆业。 月隐剑消,白远师向湖中央看去,可令他吃惊的是,那处早就没了人影,整个湖面没有一丝陆昭昭的气息。 凭空消失?不可能的!白远师脑海快速思考,月光被挡,她的剑意也没了,她能藏身何处,难道…… “铛!” 白远师立马转身,墨尺与暗夜中的逆业撞到了一起。 陆昭昭轻笑:“师兄,当心了!” 万千剑意斩开水柱,融于一剑,月华再现! 墨尺和隐剑,筠管和逆业,白远师和陆昭昭,在溟海之上挥出最强一击。 “轰——” 水面不断被激起,临江垂柳方随风起就断成数截,不律真人眯起眼,神色认真。 “砰——” 谏十思疏与月映万川相撞,形成一道强大的真气向外震去。 百里外,刚收了邪祟的云弦抬头侧目。 一道熟悉的剑气! 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刚想去看看,一个女孩抓住了他的袖袍,他低头,是一双满含水雾的眼睛。 湖面水纹平息,白远师和陆昭昭各立一方,遥遥一拜。 不律真人笑着点点头:“五年后金阙宴,老夫等着看你的剑!” 陆昭昭点头应是。 拜别他们二人后,陆昭昭坐在水边思索起来。 金阙宴乃是修真界十年一届的大活动,为的是试炼选拔修真界年轻一辈的青年才俊,凡年龄过五十岁,境界在出窍以下皆可参加。 金阙宴由三大派轮流举办,考核方式不尽相同,但最后胜出者必然是当代年轻一辈中最强者,而胜出之人有一炷香的时间可登黄金台。有人说黄金台上珍宝秘籍无数,因为历届榜首下台后都在短时间内有或大或小的突破;也有人说黄金台是距离天界最近的地方,有缘人或可勘破天机…… 种种说法数不胜数,但公认的事实是:所有青年才俊都以登黄金台为荣。 “离天最近的地方,那是不是离家也最近啊?”陆昭昭喃喃。 她吸了一把酸涩的鼻子,起身拍拍身上的灰。 她要登顶黄金台,可前路漫漫,就是今日见到的白远师都已是金丹大圆满,离突破元婴不过一步之遥,刚才一战,若不是他最后有所收手,恐怕自己战不成平手,更遑论修真界之大,必定有更多能人异士,她是半点也耽搁不得了。 能短时间突破的,只有一个地方了。 暮山庵,她避无可避。 第8章 抵达暮山 与平阳城不同,暮山庵远离人烟。 陆昭昭花了一天时间,待到暮山脚下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饶是提前看书知道暮山庵的情况,但她的心里仍是不安,只因这地方实在是太邪门了。 书中写到,一日半夜,远方传来巨响,而后巨石滚落之声不绝于耳,动静之大震动了整个修真界。各派都派出了人手前去侦察,文渊书院最先赶到,发现了暮山上陡然出现的暮山庵,周遭布满禁制。 带队之人想强入,没想到禁制之强竟连达到出窍境界都无法打破。就在他们要传书请宗门长辈时,一个刚刚筑基的小弟子脚下不稳,跌了进去,众人这才明白这禁制是划分等级的。 一番试验下得出结论,禁制内只有元婴以下修为方可进入。而后,各派都派遣弟子进入探查。 但书上曾写,暮山庵不许元婴及以上入内,可庵内守门人却是一名实打实的元婴,这使得各派无法前进,而恰巧西境暴乱,各宗有能力者不是镇守宗门,就是前往西境调查,暮山庵这事也就暂时搁置了。 直到金阙宴后,由三大派主持,趁结界不稳时,当届英才前十人组成小队压制境界送往庵内。能得金阙宴前十甲者多为元婴,这才破了守门人,进庵探查。 只是庵内禁制仍在,因此在结界恢复稳定后,这十人也被挤出了暮山庵。不过,虽然只呆了一月,但庵内奇遇却令他们境界突飞猛进,更有一人在出庵三日后直接由金丹后期突破到元婴,要知道,修为想要跨越一个境界可是相当难的,修习和机遇缺一不可,更有甚者一生困于一境。此后,暮山庵名声远扬,成为各派用来磨练门中后辈的场所,只是为了结界稳定,一年只能进十人。 书中的陆昭昭曾困于金丹不得突破,想要进入暮山庵寻求机缘,可当届名额却被书中女主年栀拿走了,年栀更是出庵后一举结丹,让陆昭昭激愤不已。 所以,她才在此刻来到暮山庵,就是想趁女主还没出现时多寻机遇。如果按书中所写,男女主相逢后,这个世界的逻辑将会变成围绕他们行驶的,如果到那时她和女主的境界没有拉开差距,届时再想有些什么历练机会,怕是难了。 “呼,可算是要到了。”陆昭昭看着不远处的山顶长吁了一口气。 这会暮山已经有不少门派到了,所以只能步行上山,免得触动禁制,对于常年修习的人来说或许不算什么大问题,但陆昭昭终归是每个学期末八百米跑都要找代跑的废物大学生,这对她来说也算是不小的挑战。 好在这具身体素质不错,走了这么久也不见酸软。 暮山离都城远,这的景色倒也是一等一的,晨曦初照,云海缭绕,嵯峨黛绿的群山与满山翠郁荫翳更显得生机盎然。 不远处,暮山庵的牌匾映入眼帘。三人高的石柱撑着描金匾额,遮住上边写着的暮山庵,就是说成宫殿也不为过。 为便于出行,下山后陆昭昭就换了衣服,此刻在场的人身上都穿着带有各门派标志的衣服,而她不过是寻常白衫,倒更为显眼。 一个身着黄裳的男子上前;“你是何人,瞧你这粗布麻衣的,是个散修吧,看不出来这儿都是高门大派的人吗,还不快速速离去!” 他身边一个穿着差不多形制衣服的女修拉了拉他的袖子,道:“师兄,你好歹问下这位姑娘,许是哪派的……” “怎么可能!”那男子提高了音量,“你看他们嚣张那样,这人衣着如此简陋,连把佩剑都没有。”那男子说完还用嫌弃的眼神扫了两眼。 陆昭昭也明白了,这人估计是哪个小门派的,虽说修真界不分贵贱,可大门派中人天资修为难免更高,抢夺先机打压他人的事自然不少,而小门派受欺负,却也很少敢反抗的,只能施压于无依无靠的散修。弱肉强食,弱者自然受欺凌,大多数有人的地方,这都是不成文的规则。 看来我是被当作出气口了啊。陆昭昭哭笑不得。 不过她也不想生什么事端,只是向刚才为她开口说话的女修问道:“这位仙子,能问下清徽宗的人到了吗?” 那女修点点头,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男修打断:“清徽宗?你问这做什么,难不成你想说你是清徽宗的弟子。” “若我真是呢?” 那男子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讥讽道:“清徽宗可没几个女修,你别是想说你是清徽掌门弟子陆昭昭吧?” “是呀,我就是陆昭昭。”陆昭昭淡淡回道。 “噗——”那男子笑得更讥讽了。 陆昭昭有些摸不着头脑,心想自己长得很好笑吗,这人怎么笑成这傻样。 旁边的女修看不下去,出声提醒:“道友还是不要妄言了,清徽宗的云弦掌门也在此,他身边有一名女修,想来就是陆师姐。道友还是速速下山吧。” 听到这话,陆昭昭心下大惊。男主怎么来了,这和书里的对不上啊,还有他身边的女修,不会是,女主吧? 这下陆昭昭也顾不得眼前男修的阻拦,恨不得当下就想去瞧个清楚。 那男修见陆昭昭这般无视他,心道大门大派我惹不起,这个散修竟也敢这般狂妄。 也不顾身边女修阻拦,拔剑指向陆昭昭。 陆昭昭此刻心中乱作一团,不想同他纠缠,当即召出逆业,不过一式,剑未出鞘,男修就已倒地。 女修大惊,连忙前去查看,陆昭昭对她道:“他没事,半盏茶后自会醒来。” 那女修连忙回道:“多谢仙子手下留情。” 而陆昭昭早已离开,边走边从乾坤袋中拿出一件外袍,青白袍子上纹着清徽宗特有的道纹,就这般虚虚披在肩上,山风吹起她垂下的发丝,露出了她不甚镇定的眼眸。 “她,真是清徽宗的人?”独留原地的女修喃喃。 第9章 云弦与年栀 陆昭昭一步步向前走去,路过的不少修士见到她衣上的道纹,也都自觉地让出了路,只是在她走过后,小声与身边人好奇地讨论起来。 也不知是男女主可能在这的消息,还是周边奇怪的氛围,让陆昭昭内心郁结烦躁,更深一步,则是一种对未知的担忧。 她唯一的优势就是见过原书,可如果这个世界线不照书来的话,那她一个外来人甚至还没有原书陆昭昭更有优势。 暮山庵的牌匾越来越大,远远的就能瞧见最内侧一群身着清徽道袍,仙风道骨的人。 为首男子一身洁净白衣胜雪,大半墨丝掩于玉冠中,其余长发如墨披散肩头。他只是静静的背身站着,微微仰头,如同天神下凡,不染尘埃。 而他身边站着一名少女,精致小脸上那双含着水雾的杏眼着实抓人,琉璃瞳孔轻轻眨动,身上披着一件略显宽大的白衣,纤纤玉手轻轻抓着为首男子的衣袖,显得整个人更加瘦弱,惹人怜惜。 人群里有个小师弟认出了她,使劲摇着手臂大喊“陆师姐”,他身边的人听见后也朝陆昭昭看来,随后都扬起了惊喜的笑容。 与他们满面喜色相反,陆昭昭仿佛受了重伤般面色苍白,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前方,满眼的不可置信。 真的是他们,是书里的云弦和年栀啊。陆昭昭的心如坠深渊,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更担心她的计划会因此夭折。 陆昭昭长得漂亮,天赋又高,清徽宗上上下下或多或少都和她交好,身边很快就围满了人。 “听闻师妹成功结丹了,不知身体可恢复了?” “师姐,你要来怎么不和我们一起走?” “你傻啊,我们走的时候师妹还未醒呢!” …… 耳边的嘈杂将陆昭昭拉回了现实,她眨了眨眼,笑着回了身边的人,而后,走上前,恭敬的行礼,道:“弟子见过师尊。” 面前人转过身,身姿如松,容颜如画,一双不带感情的寒眸落在陆昭昭身上,片刻后,将她扶起。 陆昭昭抬眸看他,难怪书中的陆昭昭逆德对自己的师尊芳心暗许,云弦不仅限于是有一张好皮囊,常年独自修行的经历和年少就独居高位的习惯赋予了他更胜常人的气度,是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陆昭昭垂下眼睛,装作好奇的看向他身边的姑娘,问:“这位姑娘是?” 那姑娘似是有些害怕,缩了下身子,往云弦身后躲,面前的云弦开口:“她是我从南山镇救出来的,南山镇也只剩下她了。” 陆昭昭有些诧异的捂住嘴,而后怜惜的看着她,道:“真是可怜,也不知吃了多少苦才能从邪祟手下活下来。” 许是穿的原主身,陆昭昭仿佛继承了一部分原主的情绪,说出的话有些尖锐,年栀听后眼角瞬间红了,大颗的眼泪在眼眶打转。 但陆昭昭只是看向云弦,能在杀人不眨眼的邪祟手中安然无恙的存活,我不信他看不出来年栀有蹊跷,但很遗憾,云弦依旧没什么表情。 “她现在无处可去,我会把她带回宗里,以后她就是你的师妹了。你要担好师姐的责任,照顾好她。” 云弦只留下了这句话,就又转过身。 陆昭昭勉强扯出一个笑,轻声应是。 过了一会,前方走来几个修士,带来了只有元婴以下能进庵的消息。 各派带头的人皆是眉头紧锁。 他们带队此次前来,修为无一不是元婴以上,队里不及元婴的,要么是外门修为不佳之人,要么就是门内天资过人的小辈前来历练。 若让后辈贸然进入,且不说现在庵内情况根本不明朗,就是没有危险也难保会出什么问题,可如果现在回去什么都没打探到也难免会被问责。 众人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有人提出先回宗门商议再前来探寻。 可陆昭昭却皱紧了眉,若这般回去了,下次想再进怕是难了。 所以她先开口说道:“既然非元婴以下不能进,不若各派派出一名金丹组成小队前往,能探得前路自是最好的,但若遇危险便立马退出,也不枉各位千里跑来一趟。” 此话一出,周边的几派有些动摇,云弦也有些诧异的看向她,似是不解他这个遇事总是先等自己发话的弟子今日怎么突然先开口了。 一个身着天音门服饰的女修走了出来,柔声道:“陆师妹才名远扬,如若陆师妹能一同前去,我等自是更放心。” 陆昭昭看向说话的女子,远山峨眉,秋水明眸,含辞未吐,气若幽兰,身着素衣,裙裾轻扬,行为处事都得宜却不生硬,让人心生好感。 那女子见陆昭昭看来,落落大方道:“瑶桐久闻师妹大名,唐突之举,还望师妹莫要记挂。” 瑶桐?陆昭昭在脑海里搜寻了一圈,蓦地想了起来。 天生琴才,七弦绝响。瑶桐据传是天音门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琴术造诣极高,深得天音门重视。她虽身处高位,却怀有一颗慈悲之心,曾随济世堂远赴重洋,修医馆助弱民。可就是这样风光霁月的人,书中的结局竟然是为情所困,郁郁而终。 想到这,陆昭昭不免对眼前人更添一份可惜,反正她提出这个方案就是想进去,于是当即应下。 可此时,身后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臂,陆昭昭回头,见是云弦,他似乎有些生气,低声说:“胡闹,里面情况尚不清晰,你贸然前去难免不会遇到危险。” 陆昭昭只是笑着回道:“师尊放心,如遇危险弟子自会退出的。” 话虽如此,可云弦仍是眉头紧锁。 到场的用门本就不全,有此意愿又愿意派出金丹的宗门更是不多,下定决心后很快就都选出一人,细数下来有六人。 云弦还想说什么,陆昭昭只得抢先说:“师尊不如先带师妹回宗门吧,我瞧着师妹的身体似是不大好。” 他沉默了一会,手一挥,那六人连着陆昭昭腰间挂上了一个木牌,众人不解,云弦解释道:“此牌可挡元婴一击,若遇危险,捏碎此牌,就能出来了。” 说罢,带着年栀准备回去。 陆昭昭看着云弦离去的背影,总觉得他还生着气。 不过事态紧急,也不由得她考虑那么多了。 她走向那六人,原先请她一同前往的瑶桐也在其中,朝她点了点头,道:“天音门瑶桐,见过各位”。 余下几人随即接上。 “空山派,岑见闻。” “碧波宫,许迢迢。” “剑冢,靳珂。” “紫云观,高奕” 还有, “文渊书院,白远舟。” 陆昭昭颇有兴趣地挑眉看了眼白远舟,也接上。 “清徽宗,陆昭昭。” 第10章 暮山守门人 在许迢迢第五次用余光瞥白远舟时,这个少年郎再也忍不住了。 “虽说我长得一表人才、玉树临风,爱慕我的人数不胜数,但你也不能这么看吧!” 许迢迢被当场点破,红晕瞬间爬满脸颊,气恼的反驳:“我才没有爱慕你!” 白远舟不甘示弱:“那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我,我只是……”许迢迢断断续续说着,越来越小声。 “只是什么?”白远舟追问。 “好啦,别闹了。”瑶桐为许迢迢解围,“许道友只是好奇你与白远师道友同是文渊书院弟子,名字又这般相似,可有什么渊源吗?” 提到白远师,白远舟得瑟了起来:“渊源可大着呢!他可是我哥哥,亲哥!” 这话说出,连陆昭昭也忍不住侧目,问道:“当真?” “当然是真的!”白远舟一点即炸,嘴突突的说个不停,生怕他们不信,“我比哥哥小三岁,入门也晚了几年,哥哥跟着老祖宗早早的就出名了,但我们是货真价实的亲兄弟!看见我脖子上这块平安锁了吗,我和哥哥的是一对的,里面还写了我们的名字呢!” 说着,还抽出脖颈上的金锁要给所有人看。 大家都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许迢迢红着脸问:“那,那你能带我见见你哥吗,先前在南城时他救了我一命,我想当面谢谢他……” 她还没说完,白远舟如临大敌:“不可以不可以,你别想乱我哥道心,他只能是我的!” 许迢迢听他这般说辞,羞红了脸,狠狠跺了下脚,躲到瑶桐身后。 高奕打趣问道:“你哥哥师从不律真人,你师从青松子真人,你哥哥是你师尊的师弟,那你是叫你哥哥师叔呢,还是哥哥呢?” 他这一番哥哥不哥哥的把白远舟绕晕了,抓起竹牒就朝他扔去。 “哈哈哈哈哈。”满街充斥着笑声。 饶是陆昭昭时刻紧绷着神经,此刻也跟着笑了出声。 这样的路途总是很快,没过多久,一扇古朴的朱门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我们这是……到了?”白远舟不确定的问道。 高奕走上前,推了推门,转身摇了摇头。 “难道是要我们强行破门吗?这莫不是对我们的考验?”许迢迢连连发问。 靳珂是个暴脾气,直接拔出了佩剑,对着门狠狠地劈了一剑。 “别!”陆昭昭阻拦的话还没说完,靳珂方才劈的那一剑就又原封不动的被门反弹回来了。 “咚。”靳珂躲闪不及,岑见闻疾步上前挥了一张符,符纸立马变成一面盾,将那道攻击化解了。 靳珂面色苍白的向岑见闻道谢,众人面色不虞的看着这扇古怪的门。 “这门好生奇怪,推不开,斩不开,总不能我们连着入口都进不去吧!”靳珂开口。 他们这些人都算是宗门内的佼佼者,自然不甘心什么都没探到就败兴而归。 而作为看过书的陆昭昭自然知道怎么进。 于是,她轻轻拂开了瑶桐拉住她的手,走到门前,轻敲了三下。 “陆师姐,这结界内又没人,你敲门做什么?”白远舟瞥见了她的动作,不解问道。 陆昭昭只是回道:“试试嘛,反正又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白远舟点点头,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也走到门前和她一起等. 过了半晌,门依旧紧锁,白远舟有些丧气,准备起身和其他人一起寻找其他方法。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缝,这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呆呆的盯着这个缝。 一只苍白的手从里握住了门框,缓缓打开了门。 陆昭昭连忙拉着白远舟急退几大步,其他人也抄起家伙挡在身前,警惕的看着门内人。 门被缓缓打开,那双手的主人也露出了全貌。 是一个身着淡黄道袍,头戴高帽,鹤发童颜的人,他周身围绕着一圈淡淡的黄符,整个人看起来似乎缺少了些许人气。 “小心,那符有古怪。”岑见闻低声。 他们这些人中,他的符咒造诣最高,这会听他这么说,众人也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和他们绷紧的状态不同,那道人神情动作都极为松弛。 他在出了门后,小心的将门关好,用袖袍擦了擦门上镶嵌的狮头后才转过身,朝他们拜了一礼,面无表情说道:“小道奉命在此守门,欲进门者,需将小道打倒。刀剑无眼,还望各位慎重考虑,现下离开,小道绝不会动手伤人。” 说完,就如门神一般站在门前,静静的看着陆昭昭等人。 陆昭昭与周围人交换了下眼神,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还等什么,直接上!我就不信我们这么多人还打不过他一个。”靳珂率先开口。 瑶桐摇了摇头,轻声说:“这人有古怪,我门中秘宝显示,此人似是一名元婴强者。” “元婴!”白远舟吓出了声,“这不是只能元婴以下的人进吗?” “真是狡诈,这般布置,就是不想让人进!”高奕恨恨说道。 “这的主人肯定不愿意让人进啊,你是不是傻?”白远舟一找到机会就反击,显然是还记得先前他打趣自己的仇。 “你!”高奕想反驳,被许迢迢打断。 “陆师姐,你怎么看?”许迢迢看向陆昭昭。 众人也都安静下来,朝陆昭昭看去。 岑见闻见陆昭昭许久没有开口,以为她不知如何抉择,就开口道:“其实我们联手,未必打不过他。” “岑道友说的不错。”陆昭昭开口了,“那人看着和常人似有差别,你们看他脚下。” 众人看去,除了一双满是泥泞的鞋,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陆师姐,你就别卖关子了。”白远舟有点急了。 陆昭昭便也传音解释:“他的鞋面深陷地里,因而如此泥泞,可见,他的本事多半和土地有关,稍后就是出现遁地移山等情况只怕也不稀奇,当务之急是要在比试中隔绝他和土地之间的联系。稍后我们先出手将他困于空中,岑道友,我记得你门中有一咒术可隔断空间,这之后便交给你了。” 岑见闻点头答应,陆昭昭低声道:“接下来,我们可有一场硬战要打。” 话音刚落,原本抵御身前的法器齐齐指向那道士。 那道士也不慌乱,慢慢扯出一个冷笑,道:“勇气可嘉。” 第11章 合战守门人 陆昭昭率先出手,她自幼在清徽宗学习剑道一术,清徽十八式早已练的出神入化,逆业挑起的剑气令那道人为之侧目。 但他也不过挑了挑眉,轻蔑道:“你的修为,太低了。” 陆昭昭也不理,自顾自地出剑,身边几人也都各自拿出看家本领上前助她。 守门道人并不为加了几个人而苦恼,他抬起一只苍白的过分的手,向外一推,地面陡然剧烈震动起来,陆昭昭急退,可地上仿佛出现了一双无形的手,将他们牢牢抓住,狠狠地向下拉扯。 “咚。”膝盖发出闷响,陆昭昭向身边看去,除了召出七弦琴在后方的瑶桐和等待时机入场的岑见闻外,在场内的无一不被这奇怪的抓力束缚住。 “陆师妹!”瑶桐见此情形有些着急,忙挥动手中的七弦琴,指尖拨出数道琴音,琴音幻化实质进入场内,可仍旧无济于事。 白远舟持牒朝捆住脚腕处狠狠刺去,却扑了个空,竹牒刺破脚腕,鲜血直流,疼的他吱呀乱叫。 陆昭昭余光瞧见,蓦地停住了目光。看了一会,似乎明白了什么,猛地抬头向岑见闻看去。 岑见闻听了她的传音后,脸色变了几变,重重点了下头,从怀中掏出一叠符纸,以极快的速度在上面写写画画。 守门道人一步步靠近,阴恻恻笑道:“你们就这点本事吗?那就留下来做我土里的肥料吧!” 说罢,抬起手掌就要朝陆昭昭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远处数张符飞来,齐齐落在她的脚边,瑶桐也拨动琴弦向守门道人攻去。守门道人的掌印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拦了一瞬,陆昭昭得了喘息的机会,用力将逆业往脚下逐渐变化的土里一按,借力拔出被束缚的双脚,猛地向外滚开。 “砰!” 守门道人一掌落下,震起烟尘滚滚。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掌下,脖子以一种常人难以做到的姿势带着脑袋转到原先脑后处,怒视着陆昭昭。 “你做了什么!” 陆昭昭艰难起身,拍了拍附在身上的土灰,朝他看去,“这地一开始是正常的,我用法器探查过了,底下并无异物,它不可能凭空长出无形的手拽着我们,所以我猜,你施的咒术应该是将这土变成类似流沙的东西吧。” 看着守门道人难看的脸色,陆昭昭明白自己猜对了,继续说:“我猜这地下应该有条暗河,你所用咒术不过是使地下水上涌,分散了原本紧紧黏在一起的地中土,所以,只要我们踏上这里,就会被地基不稳的土吸附着向下拉,而情急之下必会挣扎,越是挣扎就陷得越快。我说的对吗,前辈。” 守门道人冷笑,撕下了方才危急时刻出现的符纸,看了眼上面的符咒,冷哼道:“所以你们用此符隔绝了地下水,又将地中土的水吸干,使它恢复原样。真是不错的决策啊。” “你很聪明,看见那小子流血后的土地就反应过来了。”他一只手指着陆昭昭,另一只手指向岑见闻,“你也不错,空山派的符咒确实是一等一的。” 岑见闻警惕地看着他,但守门道人只缓缓扯出了一个轻蔑的笑:“但是,还不够。” 说话间,原先解救了被困所有人脚边的符咒骤然崩裂,这一小片空间飞沙走石,黄沙蔽目。 陆昭昭唤出元绪镜挡在众人面前,抵御着肆虐的黄沙。 “他这是要干什么,想用沙把我们埋在这吗?”白远舟在风中扯着大嗓门喊着。 高奕就算在这般境地下都下意识就想开口反驳,但他话未出口,守门道人的声音就已传来:“猜对了,作为奖励,你有什么想写在坟头的遗言我可以帮你写上去。” “啊啊啊,我随口说的啊,你来真的啊!”白远舟大喊。 陆昭昭扶额,转头看向瑶桐,瑶桐对她点了点头,陆昭昭了然,将元绪镜交给她后,只身隐入黄沙中。 守门道人并未察觉,只是继续挥动着黄沙,很快,远处黄龙腾起,声如牛吼,伸出五指都难以看清。黄沙在空中不停旋转,形成了巨大的旋涡,如同一个个直入云霄的漏斗。 风越刮越猛,如疯狮咆哮,黄沙过膝,寸步难行。 陆昭昭找到了阵位,将食指放进嘴中,猛地一咬,一个口子出现在了指尖。她蹲下,用破了口子的手指在地上画着符咒。土在接触血液的那一刻仿佛突然有了生命,贪婪地吮吸着新鲜的血液,很快,一个清晰的图案出现了。 随着另一头的图案也画完后,两个图案浮现于空中,相连的灵力很快相交,于空中亮出金光。 守门道人眉头紧皱的看着空中的符印,他在此处守了很多年了,很多事早已忘却,但空中的符印却隐隐有熟悉之感。 陆昭昭不清楚这守门道人为何到现在都没有反应,但这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一根根冒着金光的线交织穿梭,以这片土地为纸,在上面肆意作画,很快,阵型成了。 陆昭昭站在中宫位,拔出逆业,输入浑身灵力,用力向下刺去。 一时间,金光大现,交错的金线变得锋利无比,朝守门道人袭去。 守门道人伸手去挡。 “轰——” 两道法力相撞发出巨响,可这金光狂暴肆虐,所过之处片也不留,守门道人的手被这金光绞下。 若说原先只是感到熟悉的话,那守门道人现在完全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情绪覆盖,他吃惊的看着消失的手,不消一会,他就被金光完全覆盖。 金光形成的茧持续了许久,才慢慢的暗下来,然后黯淡的线一根一根掉落。 陆昭昭等人紧张地看着,静静等待抽丝剥茧的结果。 金光彻底消失,金线全部掉落,地上的阵也隐入黄沙,这一大片土地上只剩下了他们几人。 这是……成功了? 陆昭昭有些迟钝,对面六人朝她冲来,兴奋地喊道:“我们成功啦!” 陆昭昭仍是有些不敢相信,原书中金阙宴前十余名中,不乏有已经到达元婴境界的,哪怕是这样,他们与这守门道人都鏖战了许久,而现下,他们只凭支离易中的一个杀阵就解决了?这杀阵真有这么大威力吗? 白远舟兴奋地嚷嚷:“方才多亏了我给阵法输送灵力,不然哪来这么大的威力。” “要不是陆师姐和岑师兄画阵,哪有你表现的机会。”高奕和他拌嘴,同时转过身满是好奇地朝岑见闻询问:“岑师兄,你方才使得是什么阵法啊,竟这般霸道,那可是元婴啊,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岑见闻见状刚想开口解释,却被陆昭昭打断。 “是啊,我也曾听说空山派有不少威力巨大的杀阵,没想到这么厉害。” 岑见闻不解地看了她一眼,但还是接过话头:“是我师尊所授的门内秘术,各位见笑了。” 白远舟用力地拍着他的后背,嘴上说着谦虚了啊,然后悄悄和他低语,要岑见闻教他。 岑见闻被他缠住,也没机会问陆昭昭为何不说明真相,这阵分明是她传音告诉自己的,但她刚才看起来似乎不想让旁人知道,所以自己也就应了下来。但这阵法确实霸道,就算是在以符咒阵法出名的空山派都难以见到。 还是我学术不精啊。岑见闻暗暗握紧拳头,心道日后定要加倍努力。 庵门开启,一行人进了庵内。 门外,原本被绞灭的守门道人正站在门前,与原来一般无二,他对着身边的人说道:“看清楚了吗,确实是那人的阵法。” 身边人开口:“确实,虽然威力不及,但这画法一模一样,我去里边知会一声。” 说完,变成一道烟散开了。 第12章 丹娘幻境 暮山居北,又是人烟罕至之地,若非今日群门汇聚,平日尽显荒凉。 暮山庵居山顶,庵外密林遍布,只有一荒野小道,庵内亦是渺无人烟。 陆昭昭隐于宽大衣袍下的手细细摩挲着元绪镜上的裂纹,眉眼间尽是散不尽的忧愁。 方才进门时,陆昭昭殿后,在踏进门的前一刻,她的耳边传来了一声奇怪的声音,那声音的主人仿佛经历了千年沧桑,声音带着点沙哑和欣慰,他说:“你终于来了。”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手中的元绪镜发出了微不可察的嘎吱声,紧接着,陆昭昭就发现了上面的细纹。 她记得离开清徽宗前应彻曾说过,这元绪镜是玄武壳所制,坚硬无比,可挡元婴全力一击。可现在,这个法器悄无声息的就这么裂开了。 再加上她曾在书中看到的守门道人之难缠,更平添了她的愁绪,她担心眼下的顺遂不过是温水煮青蛙,背后之人只等着最后收网。可她又想不出来在他们这些人中,有什么值得这背后之人这样布局。 她就这样想了一路,直到白远舟兴奋地叫喊声响起,才将她拉回现实。 他们到了一个藏书阁,阁门开着,可以看见里面最外围便是满是外界难以见到的珍贵绝学。 众人大喜过望,心道真是不虚此行。 就在大家兴奋地想冲进去时,一个身着红衣,头戴牡丹的妙龄女子从天而降,挡住了去路。 那女子生的极美,红唇微扬,媚眼如丝,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即便陆昭昭也是女子,都很难不动心。 不过,能出现在这个地方的,自然也不可能真是什么普通女子。 白远舟率先开口:“这位姐姐,你能放我们进去吗?” 他本来年纪就小,又生了一张娃娃脸,忽闪着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女子。 那女子像阵风似的飘到了他的身前,葱白手指润如羊脂,连着纤细的腕骨,与附在上面的红衣形成了强烈的冲击,漫不经心地划过白远舟的脸颊,惊得他满脸连着脖颈瞬间爬满了红晕。 “本来是不可以的,但这位弟弟看着好生俊俏,这样,你留下陪我,我就放你们进去,如何?” 那红衣女子媚骨天成,语调慵懒,却令人听得绵软酥骨。 白远舟被吓得愣在原地不敢说话,只是朝他们投来求助的目光,那女子见状,捂着嘴咯咯的笑着,转过身款款走了几步,慢悠悠地说道:“奴家丹娘,管理这藏书阁,各位要进去也不是不行,不过嘛,可要费些功夫呢。” 说罢,她手一挥,一股香气钻入鼻腔,陆昭昭连忙屏气,却还是吸入了微许,很快,眼皮开始支撑不住地合上。 闭眼前,她听见丹娘好奇地蹲下打量着她,嘴里还喃喃着:“这就是昆吾说的那个人吗,长得也不像啊。” 昆吾是谁?那个人,又是谁? 陆昭昭来不及思考,就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睁眼时,面前站着许多人,而离她最近的,是她来到这里见到的第一个人。 “师兄,你……” 陆昭昭的话顿住了,她看见应彻胸前满是血污,正中心,被一把剑穿透。 好眼熟的剑,等等!这是,逆业! 陆昭昭瞪大了双眼,顺着剑身看去,剑柄的位置,是自己的手。 “怎么,这是,我……” 陆昭昭一时间语无伦次,她只要微微抬头就能看见应彻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手止不住地颤抖,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眼下的情形,是她,杀了应彻? “啊,师姐!你!师兄!” 耳边传来一阵惊呼,声音尖锐的能刺破耳膜。 陆昭昭失神地抬头,她从年栀眼中看见了满是血污,浑身散发着魔气的自己。 我这是,堕魔了? 还不及陆昭昭反应,视野中出现了一道白色的身影,随之而来的,是指着她眉心的剑。 她怔怔地看去,来人是她的才在庵外见过的师尊云弦。 云弦一把揽过年栀,将她挡在身后,满眼厌恶地看着陆昭昭,嫌恶地开口:“我已经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没想到你竟如此不知悔改,应彻怜你年幼上山,照顾了你这么多年,你竟然……罢了,我今日便好好清理门户!” 说罢,指在陆昭昭眉心前的剑突然动了起来。 “不是!我不是!”陆昭昭想开口辩解,可这具身体仿佛不受她的控制。 “噗嗤——” 剑没入皮肉,陆昭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一剑贯穿,眼神不受控制地望向了云弦。 她只看到云弦背过身轻声安慰着年栀的背影。 我这是,要死了吗? 眼角不受控地划过一滴泪,心仿佛被人攥紧了,疼的厉害。 不对,这不是我。 陆昭昭喘着粗气,在心中无声大喊。 这是原书的陆昭昭! 这是她死前的景象吗?她为什么要杀应彻?不对!应彻真的是她杀的吗? 她能清楚的感受到这具躯体传来的巨大的哀伤,和与她如出一辙的震惊。 应彻不是她杀的! 陆昭昭肯定。 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只隐约见到天空中似乎飞过一只离群的归雁。 “昭昭,我的昭昭啊,你醒醒啊!” 是谁在哭,好耳熟的声音。 陆昭昭费力地睁开眼,她看见她原本精致的母亲满鬓斑白,精心保养的脸上多了不少细纹。 “妈妈……” 陆昭昭还是说不出话,她只能看着眼前她日日思念的人哭红着眼对着病床上的人哀求着。 “叮——宿主你好,我是您的专属系统。由于您在醒来后未能及时按照原剧情线行动,所以将对您进行惩罚……” “原剧情线是什么?作死然后等死吗!”在看见了沧桑的母亲后陆昭昭情绪变得极不稳定,她对着这个所谓的系统发泄着怒火。 “当然不是了,只是剧情需求,您需要做出符合您人物角色的行为。世界线赋予您的自由空间还是很大的,所以接下来,请查收您的惩罚。” 话音刚落,一阵刺痛感袭击了她的心脏,让她条件反射地蜷缩起来 “滴,滴,滴——”心电仪上原本还在上下起伏的线条骤然变成一条直线,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她的妈妈惊声尖叫。 “准备抢救,快,除颤。” 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冲进病房,她的母亲捂住嘴强忍悲痛的被拉到一边。 随着电流加大,一下又一下地心跳起伏渐渐恢复,陆昭昭把手伏在胸前,胸腔中的心脏仍在作痛,心电仪却在慢慢恢复,她的眼前又开始模糊了。 “祝您体验愉快。”该死的机械音又在耳边响起,但她无力开口。 第13章 风雪夜归人 “师妹,醒醒。师妹……” 这又是谁的声音。 陆昭昭刚经历了两次生死攸关,此刻又听见呼唤她的声音,不禁有点烦躁。 “师尊,师妹她……” 师尊?云弦吗? 陆昭昭动了动眼皮,努力想要睁开,可这眼皮却异常沉重,无论她如何用力,依旧睁不开。 耳边又传来了另一道声音,却不像是外界,而是自脑海中出现的。 眼前,是一个满脸胡渣的人,好像还伤的不轻。 “你是何人?”陆昭昭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可曾听过危瞻碣这个名字?”那人问道。 陆昭昭摇摇头,那人反而大笑起来。 “哈哈哈,他们怕我到这个地步吗,竟连名讳都要掩去。” 陆昭昭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癫狂的人,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面前这个,姑且称为危瞻碣的人,笑了许久,转头看向了陆昭昭。 “你不知道也没关系,老夫且问你一句,你可想傲视群雄,成为天下第一?”危瞻碣确信地看着陆昭昭,他相信只要是修真之人,都拒绝不了这个诱惑。 陆昭昭沉默许久,开口:“我想,但你不过是个残魂。” 危瞻碣怔愣了片刻,苦笑道:“是啊,我只是一个残魂。”但随即又恢复了刚开始不羁的模样,“但哪怕我只是个残魂,也能轻易解决你。” 陆昭昭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他。 危瞻碣被看的有些不自在,道:“怎么,你不信?” “我信。”陆昭昭回道,“但你不会杀我的,不是吗?” 这回轮到危瞻碣语塞了,陆昭昭继续说道:“天下第一这个条件不可谓不诱人,但我只是区区一个金丹,如果不是什么特殊原因,你应该不会单单找我。我猜,你是支离易的主人吧。” 危瞻碣眯着眼仔细打量眼前的女孩,在他眼里,这不过是个看起来十五六还在长个子的小孩,却能在这种境地下如此冷静,甚至似乎还猜出了不少东西。 “是。”危瞻碣大方承认。 “我去过石室,脑海中记忆着这东西,所以你能找上我,但在此之前,你从未出现,我猜你的出现应该也需要契机。” 危瞻碣只静静地看着她说,陆昭昭也不停顿:“是暮山庵丹娘的幻境,对吗?” 危瞻碣满意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陆昭昭也点点头,问:“我需要付出什么?” “啊?”突如其来的发问让危瞻碣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暗想这千百年后的后生已经变成这副模样了吗,他是越发猜不透了。 陆昭昭耐着性子解释:“你不是要让我成为天下第一吗,这难道不是你要与我交易的意思吗?” “你就不怕我是骗你的?”危瞻碣来了兴致。 如果在来到暮山前,陆昭昭是肯定不会相信的,但暮山庵不同,就是书中都没有完全解释它的奇特,仿佛是独立于书中世界线之外的一个秘境,只是浅薄皮毛就已经足够惊人。 而眼前的人很显然与暮山庵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就足够让陆昭昭赌一把了。 系统与天道相似,所以天道不允许她做出格的事,那她就找天道以外的办法! “不怕!”陆昭昭斩钉截铁地说。 危瞻碣又大笑起来,无论是生前生后,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有趣的人,敢和他谈条件,敢说不怕他,敢和他待在一个空间下而不被他杀死的。 “你倒是大胆。”危瞻碣挑眉一笑,“我虽是残魂,但也能依附于支离易中。我助你成为天下第一,你帮我重塑肉身,如何?” “重塑肉身?”陆昭昭有些诧异,不禁问道:“您看起来仙逝挺久了吧,余下的不过是残魂,这也能重活?” “咳咳咳。”危瞻碣剧烈咳嗽起来,不满地看着陆昭昭,吐槽道:“你这后生真不会说话。老夫能说这话,必然是有把握的。” “行吧,那我要怎么做?”陆昭昭问。 “现在的你当然什么都做不了,以后再说吧。”危瞻碣苦涩道,又伸出了手在陆昭昭额间一指,陆昭昭顿感刺痛。危瞻碣声音远去:“好好消化这股能量吧。” 他的身影消散后,耳边又传来了一开始听到的声音。 “师妹,师妹,师……” “醒了,别叫魂了。”这次陆昭昭很轻松地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依旧是应彻这张帅脸,他满眼担忧地问道:“师妹,你可有何处不舒服?” 靠,陆昭昭心中暗骂,怎么和刚穿过来的时候说的一样啊,别是重开了吧。 不过她还是乖乖开口:“我没事的师兄,不过,我怎么回宗里了?” 陆昭昭看着眼前熟悉的装饰,正是她在清徽宗的小屋。 应彻假装冷脸,严厉地说道:“你还好意思问,还好天音门的瑶桐仙子见你一直不醒,捏碎了师尊给的木牌把你带了出来,不然你要是在里边出了什么事,我怕是这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了。” “这干师兄何事?”陆昭昭不解。 应彻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他揉了揉陆昭昭的脑袋,温声道:“此次出行前,你刚受过伤,山下本就危机四伏,我还没有陪你一道。昭昭,你自五岁时拜入师尊门下就跟在我身侧了,师尊又常年在外,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妹妹,我不希望你出事。” 陆昭昭有些感动,她又想到幻境中原书的陆昭昭刺向应彻的那一剑,那时,应彻的脸上有伤心,有不解,却还是用最后一丝力气摸了摸她的头。 应彻,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啊。 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对着应彻大声答应:“日后我定会仔细些,不让师兄担心!” 应彻笑意更甚,他的嗓音温和,如溪流般潺潺而过,细细和她述说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前几日我奉命前往北域,偶得一火狐皮,给你做了一件大氅。过些日子师尊又要出去了,听说是去商议金阙宴的事宜。对了,师尊还带回了一个师妹,只是她好像有些怕人……” 清风拂过,摇响了窗边的风铃,窗外似乎下起了雪,屋内烛光橘黄,人影绰约,如同幽夜海面中的灯塔,为归人指明前路。 第14章 修炼一途 夜阑人静,清徽宗山上的每间房几乎都熄了灯,第二日清晨有早课,所以弟子们大多会早早休息,以免在早课上出了差错而被训斥。 可在山顶宗主居所边,却有一间屋子这几日都彻夜燃着烛火。 陆昭昭此刻正盘腿坐在床榻上,她的额头布满了细汗,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包围着。 “吁。”陆昭昭长出了一口气,缓缓地睁开眼。 这是她试图炼化危瞻碣所给能力的第九天。 虽说她也没想过炼化的过程会很轻松,只是数日下来她才发现,自己还是小瞧了这股力量。 整整九日,除开清徽宗的课程外,她几乎是日日闭门修炼,其刻苦的程度甚至一度被外门弟子妖魔化,门中流传着二师姐沉迷修炼无法自拔,就差走火入魔了。 虽说陆昭昭对此谣言不屑一顾,但应彻似乎有些当真了,每天变着法子的想让她休息,理由还一个比一个离谱。昨日是去给后山的老乌龟刷洗龟壳,今日是给惨遭抛弃道心破碎的小师弟疏解,明日又是去帮藏书阁整理归册。 对此,陆昭昭冷笑,咬咬牙狠心忽视应彻眼中的忧伤,扔下一句“师兄若无要事就不要来烦我”,就关上了门。 这之后,外门流言更甚,传言二师姐痴迷无情道,要斩断情缘,连自幼最亲近的大师兄都冷眼相待。 不过这些流言陆昭昭也不大清楚,因为她快被折磨疯了。 她自诩修炼天赋一流,可拼尽全力这么多天,炼化的进度竟不过十之一二,这令她大感挫败,立誓一定要更加努力。 不过,哪怕只是这十之一二,却也令她受益匪浅,在这段时间内,她的修为已经突破至金丹后期了,这在修真界无疑是惊人的速度。 但这对于陆昭昭来说,却远远不够。 于是,二师姐疯狂内卷的气势受到长老们的强烈褒赞,传播带动了整个宗门,使得弟子们苦不堪言、怨气滔天,甚至惊动了宗主云弦。 在炼化的第十五天,云弦敲响了她的房门。 “你如此勤奋,为师倍感欣慰,但要切记修行要顺时而行,不可太过强求。”云弦嘱咐道。 陆昭昭认真地点点头,回道:“弟子谨遵师尊教诲。” 云弦看着面前恭敬站着的弟子,一时有些恍惚。在他的记忆里,陆昭昭还是一个攥着他的衣袖朝他撒娇修炼艰苦的陶瓷娃娃,他还记得陆昭昭幼时最爱哭闹撒娇,没想到她成长的这么快,令他一时不知该如何与这个弟子交心,恍惚间,他们师徒之间的隔阂似乎越来越大了。 云弦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也再不多说什么。 可在此之后,陆昭昭却更加勤奋了,就连早课时都边拿着书边挥着剑。 这样的苦修换来的效果也很显着。 清徽宗每个月的月末都有考核大会,类似于穿书前高中时期的月考,美其名曰检测弟子们这段时间的修炼情况。 在这次月末的考核大会上,两个月前刚刚踏入金丹境的陆昭昭展现出了金丹后期的强大实力,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引来众长老纷纷采取各自的检验方案。 最后得出的结果就是,陆昭昭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金丹后期,更为惊人的是,她的身体素质甚至已经远超金丹期除开体修外的同辈了。 这一结论乃至令修真界都大为震撼,其程度不亚于她当年五岁筑基时的盛况。 陆昭昭在时隔多年后以同样震惊世人的修炼速度重回大众视野。 可清徽宗的其他人就不那么幸运了。 有陆昭昭珠玉在前,其他弟子的进步就显得不值一提了。其中,就有陆昭昭新入门的小师妹年栀,她的修炼天赋并不高,此前又一直过着普通人的生活,直到这次被带回宗门才开灵智。 果不其然,在宣布了年栀修为在炼气初期时,下首弟子中出现了不少细细碎碎的声音。 “啧啧,我还以为她是什么绝世天才呢,没想到竟这般平庸。” “可不嘛,她也就比二师姐小几个月,可他们二人的修为那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也不知道宗主怎么就收了她。” …… 年栀本就是自尊心极重的人,这会听到这些交谈,难免挂不住脸,眼眶也微微湿润了。 陆昭昭看着她逃似的下了台,心情有些异样。 照理说,书中的年栀虽说称不上天才,却也算得上中规中矩,只是她作为一宗之主的亲传弟子,前有应彻曾登顶黄金台,后有自幼被称奇才的陆昭昭,这才显得她有些平平无奇了。 台下人的交谈声逐渐有些放肆了,陆昭昭咬着唇走上前,冷声道:“聊得这么开心,想必取得了不小的进步吧,既然如此,不如和我切磋切磋,省的精力旺盛在背后嚼舌根。” 那群人见来人是陆昭昭,顿时噤声,喊了句“二师姐”,就急忙离开了。 年栀有些诧异地看向陆昭昭,懦懦的开口:“多谢师姐。” “举手之劳。”陆昭昭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而后急匆匆离开,她可不想再在这浪费一点时间了,每次她一测完总是被无数人盯着,跟看猴似的,还不如回去多修炼一会。 年栀看着陆昭昭远去的背影,有些失神,直到应彻温声提醒才回过神来。 年栀对这个温良的师兄很有好感,于是向他询问:“师兄,师姐一直这么独来独往吗?” “才不是呢。”应彻笑着否认,随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昭昭她以前是个爱撒娇的娇气包,不过她待人真诚,宗门上下都很喜欢她。不过她越来越大,性子也变得沉稳了不少,只有和修炼相关的事才能让她分出心思来,我还真是挺怀念她小时候那模样的。” “这样啊。”年栀若有所思,低下头喃喃了几句,再抬头,眼中满是光亮。 第15章 潜入后山 距考核已过半月,这半月无论陆昭昭怎么努力,始终不能再进一步。 这日,她正用手撑着脸对着窗外发呆,突然,一道灵体从桌上的支离易中浮现。 “你金丹后期的修为是先前吸收了我的力量才达到的,因此修为虚浮,现下难有进展也是常理,你也不必这般苦恼。”危瞻碣站在离窗三尺的地方随口说道,窗外折射的阳光不偏不倚就打在他的残影前方。 “我知道。”陆昭昭没有回头,“所以这些日子我并没有继续炼化你给我的能量,只是在不断夯实原有的境界。可是,这样太慢了。” 陆昭昭苦笑,这些日子她也算摸清楚了,要想夯实这从外界而来的修为,至少需要三五年的积淀。 三五年时间,从金丹初期到金丹后期,对于常人来说算得上是奇速了,可对于只有不到五年时间就要参加金阙宴的陆昭昭来说,实在是太慢了。 危瞻碣撇撇嘴,隐于阴影的瞳孔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继续说道:“贪心不足蛇吞象,你最好别动走歪门邪道的念头,不然可得不偿失。” 陆昭昭翻了个白眼,不想回话。 危瞻碣继续说道:“你若真想加快修炼速度,不妨找个历练的地方,最好是时时刻刻都身处险境,这可比天天打坐来的快。” “险境?”陆昭昭转头。 “朝不保夕,危在旦夕。你拼尽全力只为求生,在不断的危机中,你对修为的掌握也能更加得心应手。” “不过这种地方倒也不好找。”危瞻碣轻笑着摇头。 房内又安静了下来,陆昭昭回过头继续发呆。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他们双双朝门看去。 “师妹,你还在修炼吗?师尊要下山了,你不来送送吗?” 是应彻的声音。 陆昭昭看了危瞻碣一眼,他脸色有些不好,抬眼看了下窗外的梅花,不情不愿的回到了支离易中。 陆昭昭向门那边走去,就在她打开门的那一刻,一个念头浮现在了脑海中。 “不行!绝对不行!这也太危险了,我是不会同意的!” 应彻强硬的拒绝。 “师兄不也去后山试炼过吗,凭什么我不能去。”陆昭昭气急败坏地说道,她都磨了半天嘴皮子了,应彻却依旧不松口。 “我可是到了元婴才进的后山,而且还是与苍炯长老一同前往的。你刚从暮山受伤回来,现在又想独闯后山,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应彻斩钉截铁地说着,语气不容置疑。 陆昭昭努努嘴,小声嘀咕着:“你不让我去,我就自己偷偷进去,这腿是长我身上的,师兄还能绑了我不成。” 应彻有些头疼,轻声劝诫:“师妹,你前几日还答应我要保护好自己不再涉险的。你如果真想去也不是不行,但我要和你一起去,这样我才能放心。” 陆昭昭扯着应彻的袖子摇了摇,道:“可是师兄,年师妹刚入门呢,师尊又要下山了,你和我去后山了那她怎么办啊。” 果然,无论是云弦还是应彻,只要搬出年栀来就好解决。 譬如此刻,应彻也皱着眉思考这件事。 “反正就是不行,要么等你入元婴,要么等师尊回来我再和你一起去!” “师兄!”陆昭昭有些无奈。 可应彻态度坚决,她实在是拗不过,只能在心里生着闷气。 应彻见陆昭昭这副萎靡不振的模样,有些心软,放软了语气道:“好了师妹,等我这段日子忙完了就陪你去,好不好?” 陆昭昭郁闷地点点头,只留下了一句我要继续闭关了。 应彻只得无奈地点点头。 可他没发现的是,在他离开去向今日值班后山的人叮嘱时,陆昭昭也悄悄跟了过去。 日落西山,正值换班时间,穆屿正赶往后山。 突然,身后一道人影闪过,他立马觉察,可剑未拔出就被一掌拍晕。 “真是对不住了啊。”陆昭昭嘴上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她朝穆屿施了个咒,让他忘了刚刚发生的事,等他半个时辰后醒来依旧只记得要前往后山换班。 而后,她易容成穆屿的模样,向后山跑去。 “我来了,我来了。”她大口喘着气跑到后山前。 “你怎么才来。”面前人有些不满。 “不好意思啊,路上绊了一跤。”陆昭昭顶着穆屿的脸挠挠头憨笑道。 “啧,行了,那我走了。”面前人说道。 陆昭昭正要点头,那人又突然回过头来,道:“对了,今天应师兄特地叮嘱过,如果陆师姐来了一定不能让她进去。” 陆昭昭的眼角跳了跳,面上仍旧恭敬点头。 “不过我说这应师兄也是多虑了,别说后山危机四伏,根本没人愿意进,就算是想进,也得过得了这重结界不是。”面前人吐槽着。 陆昭昭怕说多错多,只能点头称是。 那人见他这般无趣,也不多说,挥了挥手就回去了。 等见不着人影了,陆昭昭才松了口气,转身看去。 可惜那人早已走远,不然他就会惊奇的发现,刚刚还对他事事顺从的穆屿在转身的那一刻,突然变成了他口中的陆师姐。 陆昭昭抬起手,轻轻覆上了空中的灵力波动处。 原本空无一物的面前出现了一道结界,隔绝了里外两端。 她心念微动,在袖中翻开支离易,小声询问危瞻碣他能否打开。 危瞻碣没有回答她,只是,两个带着微热的字出现在了她的手心。 身后! 陆昭昭猛地转身,一道修长的身影隐匿在黑暗中。 他没有说话,也并不行动,陆昭昭一时拿不准,只站在原地和他对峙着。 过了良久,清冽的声音传来:“你要进去?” “是。”都站在这了,陆昭昭也没打算找什么借口。 “里面不安全。”那道声音继续说着。 “外面更不安全。”陆昭昭回。 那人似乎有些不解,问:“为何?” 陆昭昭觉得有些好笑,语带不悦道:“您现在这副模样站在我面前,我难道很安全吗?” 对面的人卡住了,半晌,抬起手挥了一下。 陆昭昭下意识抬起手抵挡,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对面的人并没有攻击她,反倒是身后结界的波动似乎消失了。 陆昭昭有些摸不着头脑,缓缓放下手,静静地看着他。 “你不是想进去吗?”那人说。 陆昭昭本想问些什么,突然,她感受到一道凛冽的气息自山下袭来,顾不得多想,低声道了声谢,快步转身跑进后山。 看着她的身影逐渐缩小,直至消失,阴影中的人才缓缓走了出来。 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幽夜遮掩了他的神色,明明是少年郎的模样,却穿着一身青色长袍,那上绣着凶兽暗纹,不经意间弥漫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阁下何人?私闯我宗意欲何为?” 方才那股凛冽的气息顷刻间就到了他的身后,冷冷开口。 长袍微动,他转过了身,和云弦打了个照面。 云弦眉头紧锁,他很确定他并不认识眼前的人。 顺着云弦忌惮的目光看去,月华打在了那人脸上,原先隐隐绰绰的面容此刻也清晰了起来。 如果陆昭昭还在场,大概会很吃惊,因为帮她开门的人,正是当初她在石室中见到的毫无修真气息的闻笙! 闻笙嘴角轻扬,配着他的面庞,就像是富贵人家的贵公子正欢欣地出街游玩。 他清冽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来寻故友,此刻正打算下山。” 下山?云弦听了他的话,心中莫名觉得好笑,抬手轻指,一柄剑出现。 “阁下怕是得长留一段时间了。” 闻笙静静地看着他,眼瞳依旧平静,只是周遭空间微微波动。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 话音刚落,两道攻击已然相撞。声势浩大,震动林中百雀齐飞。 山下灯火骤亮。 今夜的清徽宗出了两件大事。 一是有歹人闯入,并在宗主云弦手下逃脱; 二是,清徽宗弟子陆昭昭不知所踪,下落不明。 第16章 后山遇险 清徽宗上下戒严,一时宗门内人心惶惶。 执法队一半在后山结界前,一半在陆昭昭房内,翻了个天翻地覆,却仍旧一无所获。 应彻现在陆昭昭屋子前,他一夜未眠,翻遍了整个宗门,始终不见陆昭昭的半点踪迹。 他在天明后就静静伫立在屋前,手中紧紧攥着一枚平安符。 那是他第一次游历前陆昭昭熬了半个月替他缝的。 多年过去,原本就粗糙的针脚早已脱落,但应彻却一直将它带在身上。 年栀自他身后走出,她轻声安慰道:“师尊已经下山亲自追缴歹人了,还望师兄宽心,若陆师姐回来,定不希望师兄这般模样。” 应彻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目光却没有移开分毫。 而此刻的陆昭昭并不知道宗门发生了多大的波动。 自她昨晚进后山的那一刻,她就感受到了四周弥漫着的危险气息。 后山是禁锢凶兽妖邪之处,千百年来,清徽宗之人下山游历时所遇异兽凶兽乃至魔族妖邪等难以绞杀者皆禁锢于此。 因此这也是整个清徽宗最危险的地方,因为里面的这些东西不论是非对错,只凭借最原始的恶意行动。 磨牙吮血,杀人如麻。此处不见天日,不闻人声。 陆昭昭抬头,她进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太阳了。 这里迷瘴遍布,树高百尺,每一步都要谨慎,稍不留神就可能丢了性命。 不同于刚进来时的白衣胜雪,此刻,陆昭昭的衣服上污泥和血液混合。仔细看,还能瞧出此刻正在奔波的腿脚微微有些虚浮。 她在林中快速穿梭,手上的逆业死死握紧,成防御态势。 在她昨晚进入后山不久,她就感受到了结界外一股强大的波动。就在她回头望去的那一刻,一只长着长毛的锋利步足趁机袭来,陆昭昭一时躲闪不及,后背被划了个大口子。 不等她反应,另一只步足也紧随其后。 陆昭昭急忙唤出逆业抵挡,步足与逆业相撞,擦出了一阵火光。 陆昭昭当机立断,将手腕扭出一个奇异的弧度,带动逆业在步足上转了半个圆弧,然后重重割去。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那步足的长毛下竟坚硬无比,仿佛覆盖了一层淬炼的盔甲,逆业划过,只割下了一撮毛。 但那步足的主人似乎感受到了疼痛,将步足缩了回去。 陆昭昭横剑对峙,她感到了后背的一阵阵疼痛。 她回忆着刚才那步足,暗道若不是修炼了炼体之术,只怕会当即被切成两半。 血还在流,最先的早已干涸,凝固在了衣服上,一层覆着一层。 可陆昭昭没时间处理,因为那步足的主人正从暗处一点点的现出全貌。 是一只一人半高的长毛蜘蛛。 八只长腿支撑着庞大的身躯,头胸部前端有8个单眼,排成2行。最前方的一对螯肢和须肢锋利无比,远远瞧着就令人心生惧意。 陆昭昭吸了一口冷气,眼神死死盯着眼前越来越近的蜘蛛。 那蜘蛛行至距陆昭昭两丈处就停了下来。 它的身躯在月光的投影下形成了巨大的倒影,将陆昭昭整个包了进去,吓得人头皮发麻。 但奇怪的是,它站定后就没了后续。 陆昭昭不信它就打算这么对峙着,往它身上各处扫了数遍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她打算率先动手先发制人时,身边不过几尺的枝叶突然动了一下。 密林中牵一发而动全身,只是轻轻颤动了一下的树叶发出了一道沙沙声,登时引起了陆昭昭的注意。 此刻无风,周遭没有其他东西,究竟什么东西能引得树叶颤动?莫非…… 陆昭昭一个激灵,立刻向后方疾步退去,对面的蜘蛛察觉了她的动作,明白自己的意图暴露了,也立刻转换了方向。 原先一片寂静的林子顿时树叶摩擦声大作,暗夜中无形的利刃划破了眼前的枝干,一股浓烈的杀意袭来,但她的面前却什么都没有。 陆昭昭心下大惊,挥起逆业想刺过去。可逆业在空中扑了个空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抓住了。 一双无形的大手正和陆昭昭抢夺着手里的剑。 陆昭昭哑然,她分明什么也没看见,可这股力量却又真实存在着。 她的脑子极速思考着,从一开始,陆昭昭就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只是一时忙于奔命来不及细想,可就在刚刚,她抬头正对着空气刺去时,她突然明白了。 这只蜘蛛一开始躲在暗处时是用自己的步足攻击,可在它真正出现后就再没了动静。 可在陆昭昭的意识中,和蜘蛛相伴存在的应该是蛛网。 蜘蛛狩猎通常以蛛网为局,慢慢地蚕食猎物。可在她见到这只蜘蛛以后的这么久,除了步足和眼下这个看不见的东西外,她再没有看见其他的东西了。 陆昭昭的脑海中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伸出另一只手,对着正在被拉扯的逆业上狠狠一划,一个大口子出现在了这只白净的手上。 陆昭昭用力把手往牵扯逆业的方向甩,大片大片的血向外洒去。 空中出现了一道道交错的红线。 果然是这样! 陆昭昭眼前一亮,看来她没有猜错,这穿梭于树叶间具有攻击能力的果然就是蛛丝。 她缓了缓呼吸,方才这一停顿,让原本离她有些距离的蛛丝追了上来,她听到四周都响起了沙沙声。 不过片刻,无形的丝线缠上了她的腿,一股麻意涌了上来。 好在陆昭昭经历了第一重炼体后皮肉有了质的变化。蛛网的毒素只能停留于表层,无法继续深入。 但眼下却也不是什么好局面。 不用说,这蜘蛛的蛛网必然已经布好了,因为那只庞大的蜘蛛正缓缓向着陆昭昭的方向移动。 第17章 险境逃生 陆昭昭的喉咙艰难地咽了下,看着眼前一步步靠近的庞然大物,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喂!危瞻碣!出来,别装死,我该怎么办。” 陆昭昭低声喊着,可空气中再无第二人回应。 靠!陆昭昭暗骂,重新将视线定格在蜘蛛上。 是东西总该有弱点的,陆昭昭想。方才逆业和它的腿撞上时不过只剃掉了一撮毛,可见此处最好还是不要硬碰硬。 那剩下的部位呢? 头?还是腹部? 陆昭昭的眼神从蜘蛛的螯肢、须肢移到两排眼睛上,又移到了正在吐丝的腹部。 蜘蛛正一步步的靠近,她们间的距离剩下不到三尺。 陆昭昭的腿被透明的丝网固定在了原地,她右手执剑,越过头顶,轻捻剑诀,左手掩于袖中,摩挲着元绪镜上的裂痕。 她深呼吸,紧紧盯着和蜘蛛间的距离。 扑通、扑通,心脏正不受控制地跳动。 周遭没有一点其他声响,丝网应该都布置好了,就连身边的枝叶也停下了沙沙声。 两尺、一尺…… 咫尺之遥! 心脏的跳动声萦绕耳边,面前蜘蛛的一对螯肢打开,高高举起,朝着陆昭昭的头顶狠狠落下。 “当——” 在螯肢落下的那一刻,元绪镜也离开了陆昭昭的掌心,在她的头顶和螯肢碰上。 同一时刻,逆业朝着上方的蛛腹刺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逆业已经顶到蛛腹的外壳,头顶元绪镜的裂纹也在不断扩大。 扑通、扑通。 她的耳边再次充斥着心脏的跳动声。 这是一场豪赌,赌对了就能活命,如果赌错了…… 陆昭昭屏住呼吸,元绪镜的碎屑自头顶掉落肩侧。 她没有第二面元绪镜,且双腿也被丝网束缚着,如果赌错了,大概是凶多吉少吧。 逆业的寒光在蛛影下隐匿,这是一把相当出众的杀剑,剑下亡魂滋养了它独特的剑意,陆家先祖曾用这把剑叱咤一方。 在这不见天日的后山中,它的剑芒隐匿在静谧的丛林中,如同埋伏在侧等待着一击毙命的毒蛇。 而此刻,这把利刃一如过去每次出鞘,与蛛壳摩擦着,发出点点火光,划开了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外壳,直直插入蛛腹。 粘稠的绿液流下,顺着透明蛛丝一点点勾勒出了覆盖四周的蛛网。 螯肢在这一刻破开了元绪镜,尖刺落下,正对着陆昭昭的头顶砸下。 陆昭昭腰部使力,拼尽全力向右边移动。 尖刺落下,贯穿了她的左肩。 “嘀嗒,嘀嗒。” 肩膀处的冲击牵动了背部的伤口,自左肩往下的大半白裳都被染成了鲜红,顺着衣服滴落。 一滴,一滴,滴向地面,却在空中被拦住。 脚下的丝网显现,红色与绿色的液体让隐藏在空间里的整张蛛网完整出现了。 这两种泾渭分明的颜色慢慢地沿着蛛网靠近,可在贴近的那一刻,却迟迟无法相融。 一张红绿交错的妖冶蛛网在面前铺开。 剧烈的疼痛感刺激着泪腺分泌泪水,糊满了眼眶,隐约间,陆昭昭看见面前的黑影挣扎得极为强烈,它的腹部剧烈的抽搐着,想要甩开刺入的利刃。 头部受到牵引高高扬起,螯肢顺势从陆昭昭的肩膀中拔出。 深陷皮肉的尖刺在一瞬间被拔出,带着血管破碎后的血液一同涌出,向四周溅射。 其中一道在陆昭昭的脸颊上溅开,令陆昭昭不由得眯了下左眼。 赌对了! 陆昭昭轻笑出声。 逆业顺势拔出,斩断了蛛腹处正不断供续的蛛丝。 蜘蛛接连后退,遮蔽着的阴影离开了,月光洒下,打在了陆昭昭的脸上。 陆昭昭的皮肤本就白,过度失血后的呈现出了一种病态的惨白,溅在脸颊的血珠鲜红妖冶,犹如一朵盛开着的彼岸花,在这片幽夜的土壤中独自绽放。 逆业依旧被紧握在右手,左肩的贯穿伤让她一时无法操控左手。 陆昭昭的上排牙齿紧咬下唇,嘴里弥漫开一股血腥味,强撑着挥动着逆业,使出了深深刻在骨髓中,哪怕身受重伤也能下意识使出的清徽剑诀。 一剑一剑落下,剑锋所过,蛛网破开。 血越流越多,过度失血让陆昭昭眼前有些眩晕,她喘着粗气,挣开了束缚腿上的蛛丝。 被刺伤的蜘蛛仍在打滚,陆昭昭扫了一眼,用力捂住左肩强行止血,转身大步迈开,拼尽全力朝反方向跑去。 以当下的状态,她没有再来一战的能力,所以她得在蜘蛛恢复前跑的远远的。 第18章 祸兮福所倚 林中大树遮天,落叶满地,陆昭昭穿梭林间,所过之处留下阵阵枯叶作响。 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但她丝毫不敢停歇,简单的止了血后一刻不停地跑着。 边跑边捂着肩膀伤处,生怕留下一点血,引来后方受伤的蜘蛛。 陆昭昭的脑子飞速转动,五感警惕地观察着周遭。 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藏身处,毕竟这个地方危机四伏,比那只蜘蛛厉害的不知多少,而她现在的状态实在是太差了。 陆昭昭扫视周边,突然发现了不远处有一个人高的洞穴,一个移位闪了进去。 洞门被杂草遮蔽,洞内漆黑一片,陆昭昭踏进洞穴的第一时间就把鲛人烛点燃。 暖光填满了整个山洞。 洞内被仔仔细细的查了又查,在确定了没有一点危险后,陆昭昭在洞口设了个阵法,绑上了六角铃铛用以警示,而后彻底瘫倒在地。 长时间的交战和无法处理的伤势让她的精神和身体都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她急需休息。 意识逐渐混沌,眼皮也止不住地合上,穿书以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让她感到疲惫。 陆昭昭将逆业紧握着,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身上的伤口在炼体后身体的极速恢复下已经开始结痂了。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陆昭昭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拿出元绪镜。 镜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纹,其中有一道贯穿了整个镜面,将倒影出的人像一分为二。 陆昭昭苦涩着摩挲着镜面,这面镜子帮她挡了不少攻击,如今竟然碎了,还怪让人心疼的。 她输了一丝灵力进入,探寻一番发现这真的变成了一面普通的镜子后才终于死心。 翻过来看,唯一的好消息或许就是背面用来判断时间的结构依旧完好,这倒令陆昭昭长舒了一口气。 毕竟后山没有四时变化,如果没有可判断时间的工具难免麻烦。 一场大战,虽说受伤不轻,但终归也是有收获的。 陆昭昭盘腿静坐,她能感受到停滞了许久的灵力开始源源不断的进入丹田。 她比起之前,似乎精进了不少,或许过不了多久,就能达到金丹期大圆满了。 身边支离易翻开,一道人影出现,正是之前久唤不出的危瞻碣。 陆昭昭有些幽怨地看着他。 危瞻碣被盯得有点尴尬,摸了摸后脑勺,开口道:“你听我解释!” “我听你狡辩。”陆昭昭回。 “欸,此言差矣,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你好啊!”危瞻碣信誓旦旦说着,“你看啊,那只蜘蛛最多不过元婴初期的实力,虽说你要斩杀它有点困难,但你看这不是很容易就打伤了嘛。而且你经过这一战还收获不少呢!” 陆昭昭听着他一个劲的胡扯,也不反驳,毕竟她确实有所收获,只不过差点赔了命罢了。 “然后呢?我该怎么做。”陆昭昭打断了危瞻碣的喋喋不休。 “然后?然后继续打怪修炼呗。”危瞻碣随口说道,“我刚用灵力打探过了,这里似乎也有着等级规则,外层妖邪的实力和方才那蜘蛛大差不差。等你在这待到了金丹期大圆满就可以往里走了。” 陆昭昭点点头,应了声“好”,就把书合上,阻断了之后滔滔不绝的废话。 合上书后,她静静地在脑海里盘算起来。 距离金阙宴还有四年多一点的时间。 在她的记忆中,上一届魁首是文渊书院青松子门下越淙,修为在元婴中期。 往前,是她的师兄应彻,当时修为在元婴后期。 再往前,是清徽宗的周良,当时的他困于元婴后期已二十年,是当之无愧的出窍以下第一人,在夺了魁首后就下山远游,至今未归。 几乎所有能在金阙宴榜上有名的,都是元婴实力,且在参加大赛前就在修真界小有名气了。 所以,当务之急,她必须得提升到元婴才能有一战之力。 除此之外,单凭修为是远远不够的。 与越淙一同参加的也不是没有和他同一修为,甚至有比他修为更高的,而他之所以能力压群众,离不开文渊书院深厚的底蕴。 武器、功法、招式等,除开散修外,无一不是背靠宗门,而在这方面大宗独具优势。 越淙修为或许并不是最高的,但他是那一届综合实力最强的,单就是他使出的招式,就足以让他和元婴后期一较高低。 因此,三大宗里,除开不擅打斗的天音门外,最后登上黄金台的魁首基本都出自文渊书院和清徽宗。 当然,三大宗门之外的弟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百年前符逐尘横空出世,以一己之力力压各派,独登黄金台。 大赛后各方搜寻他的消息,才发现他不过是个常年在山中修炼的散修,偶然出山看见金阙宴盛况才参加的,夺魁后又回去重新修炼了。 金阙宴历史悠久,其中不乏小门派或散修出身的魁首。但无论出身如何,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都是当年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陆昭昭长出了一口气,揉了揉还有点酸痛的左肩,根根分明的长睫毛下是挡不住的炽热目光。 她看向洞口处,那时不时响起轻轻的铃铛声,大概是有什么妖兽从洞口路过,而她现在,正要去追逐它们。 第19章 逐妖追邪 “嘶——” 一声沙哑的蛇鸣长啸后,一只妖兽从天而降,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上,激起尘土飞扬。 这只妖兽身躯庞大且结实,皮肤覆盖着坚硬的鳞片,呈漆黑色,如同一层坚硬的石头般光滑,让人不寒而栗。 妖蛇的头部如同狮子,有着锋利的獠牙和锐利的狰狞眼眸。它的尾巴如同一根巨大的鞭子,透露出一种无尽的凶煞之气。 可这般可怖的凶兽,此刻正匍匐在地喘着粗气,蛇信子不甘地吐露在外。 走近看就能发现,它的蛇身上遍布着纵横交错的剑痕,尾部排列紧密的鳞片也被削去了一段,含着蛇信子的嘴中,连獠牙都断了半根。 而它的七寸处,一把通透的剑横亘其中。 陆昭昭双足点地,一步步向妖蛇走去。 那蛇似乎有些忌惮,疯狂地扑腾着身体,想要逃离,可被逆业狠狠地钉在了地上,分毫不动。 待陆昭昭在它面前站定,它故作声势般张开血盆巨口,妄想以此吓退眼前人。 可这招对陆昭昭没用,因为它嘴里这根断了的獠牙还是她刚刚亲手斩断的。 她与这妖蛇缠斗五日,她用了三日打败了妖蛇,剩下两日,是妖蛇利用地形逃窜,她在后面追。 说来好笑,她原本只是在洞中修整打坐,这妖蛇也不知怎么误打误撞地闯了进去,见人就咬,她这才被迫反击。 陆昭昭看着地上这只妖蛇,它已经停止了挣扎,狭长的眼眸阴毒地盯着她。 陆昭昭冷笑一声,拿出了一把匕首,了结了它的性命。 而后拔出匕首往它身上刮着。 细算下来,她是在一年前的今天踏入后山的,这一年来她从刚开始招惹妖兽被追着逃命到现在能够重伤甚至杀死一些能力稍低的妖兽,这其中的苦楚一言难以道尽。 她第一只杀死的妖兽是半年前的一只狐妖。 狐妖擅蛊惑人心,它织就了一场梦。 梦中的陆昭昭一袭红衣,轻轻将手搭在了面前的英俊男子递来的手上。 周边环绕的是男修们爱慕的目光和女修们的羡慕嫉妒。 陆昭昭不知道这是不是寻常女修的美梦,但她知道,这不是她想要的。 所以,她轻而易举地破开了这个粗糙的梦境。 妖狐没有什么战斗力,唯一的武器就是编织梦境,依据不同物种的欲望编织的梦境在此之前从未被如此轻易的击破。 不等妖狐反应,逆业先一步到达。 妖狐丧命了,但陆昭昭在危瞻碣的提示下收获了妖狐的妖丹。 那是一枚泛着淡淡紫光的小球,埋藏在心口深处。 第一次干解剖工作的陆昭昭大受震撼,妖狐残破的身躯日日夜夜的回荡在她的脑海中,久久无法散去。 直到她在半月后独挑虎妖,将它一剑穿心后,那道阴影才渐渐散去。 危瞻碣告诉她,每一个刚刚踏出宗门庇护的修士都是如此,他们难以接受自己一开始的血腥,可随着手中的血越来越多,倒在脚边的尸体交叠时,他们就会习以为常了。 陆昭昭紧咬下唇,低头不语,只是机械地剜着妖丹。 她吸了下鼻子,闷闷的开口:“这般铁石心肠就能修成无情道吗?” 危瞻碣有些怜悯地看着她,道:“不行。” 陆昭昭猛地抬头红着眼看向他。 “但妖丹可以帮你修炼的更快。”危瞻碣继续说着,下巴轻点示意她手上的动作不要停。 陆昭昭点点头,继续原先的动作,嘴上接着问:“那我应该怎么做。” “你的道需得你自己悟。”危瞻碣说。 “可清徽宗所教授的就是断情绝爱的修炼之途。”陆昭昭边说边把剖出的妖丹拿出来。 无论是穿书前看的书的内容,还是穿书后所学习的知识都告诉她,无情道,就是一条要斩断一切因果,不留余地全力以赴,不顾一切后果的道路。 这也是为什么云弦和年栀的感情会如此坎坷。 一心修道的人最忌讳的就是动心,一旦坠入情欲,轻则再难精进,重则修为尽废。 想到这,陆昭昭努努嘴,想着就连云弦这样的天道气运之子,在确信了自己喜欢年栀后,修为都被反噬到了化神,可见无情道正如其名,不能掺杂半分情感。 陆昭昭叹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虎妖的妖丹。 这颗明显比妖狐的更圆更亮,想来这虎妖的实力比狐妖要强上不少。 危瞻碣看着她这副模样,摇了摇头,没再开口。 修道一途,所修何道,因人而异,只能自己参悟,他多说无益。 低头间,他看见陆昭昭小心的把妖丹收入乾坤袋后,将虎妖的尸体掩埋了,然后低声碎碎念着些什么。 他凑近,听出竟是往生咒。 一个轻蔑的笑溢出,危瞻碣有些恶劣的开口:“你杀都杀了,现在这般,不觉得做作吗?” 陆昭昭不理他,自顾自地念完后,拍了拍衣上灰尘,轻声说道:“我杀它,是因为此情此景我必须这么做。至于之后的这些,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 危瞻碣不理解,他生前的成名战就是斩杀妖龙,此后更是杀人如麻,但他从没想过求个心安。 但他也没想阻拦,因为他身边也曾有人这般做,也是为了求个心安。 只是那个人的下场并不好。 陆昭昭起身远望,眉宇间有些凝重。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的生活就是找妖兽,对打,逃命或将它斩杀。 如此反复,一年时间也很快就过去了,在借助妖蛇妖丹达到金丹期大圆满时,陆昭昭突然意识到。 这片外层丛林,似乎没有她的对手了。 她向着密林深处看去,危瞻碣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他的身侧。 他兴致盎然,“走吧,我们进入看看!” 陆昭昭点点头,回身望了一眼身后自她出现就作鸟兽散的空地,扬起了一抹笑,大步迈向了更深处。 第20章 路遇森蚺 按照危瞻碣所说的,这个密林一共分五层,也就意味着有五个阶级。 最外层,已经被陆昭昭打通了,其中妖兽的实力多数在元婴以下,就连最后斩杀的妖蛇,也不过只能和刚踏入元婴的修士相比。 第二层,则多在元婴境界。 正是陆昭昭此次修炼所要长久待着的地方。 至于第三第四第五层,当下的陆昭昭并不打算考虑,毕竟实力相差过大,只怕她刚踏进半只脚就被碾死了。 进第二层以来,陆昭昭格外谨慎。 她先是找到了一个藏身处,在那周围布满符咒阵法,将四周的填充的严丝合缝。 而后,她把沿途所有有可能留下的踪迹全都销毁,尽可能的掩藏自己的行踪。 毕竟她现在还只是一个金丹,就算能打败大多刚入元婴能力的妖兽,那也得消耗她不少精力。 而这里满地都是堪比元婴的妖兽,一不小心真有可能阴沟翻船。 小心驶得万年船,古人的话能流传下来的应当都是有道理的! 可还没等陆昭昭主动出击,意外悄然而至。 一只幼年森蚺不知怎的踏进了洞口的阵法中,被顷刻绞杀。 等陆昭昭出去探查时,又正好和另一只幼年森蚺打了个照面。 面前的这只森蚺目测有四五米长,它的身体粗壮而圆筒状,虽然还未成年,却隐隐可以预见将来将会长成怎样可怕的模样。 它的背部呈暗绿色,腹部为黄色或浅绿色,如果不是刚才动了一下,它若是隐匿在林中,陆昭昭是绝计难以发现的。 不过它似乎是被这道突如其来的金光吓懵了。 金光中,是瞬间被切成几段又灰飞烟灭的它的同类。 幼年森蚺菱形的眼睛中泛着淡黄,和看向它的陆昭昭对视上了。 它吐了吐蛇信子,转身飞快地钻入灌木丛中,不见踪影。 在它离开后,陆昭昭的瞳孔忽的清明。 “不好!” 陆昭昭低声暗骂,这里被发现了,方才她本想不留活口的,但和那森蚺对视的一瞬间她仿佛突然失了神,愣在原地无法动弹。 而这森蚺跑的如此快,只怕是去找帮手的! 此地不宜久留! 陆昭昭将阵法内的气息收拾干净后,立马朝远处跑去。 但为了避免被其他妖兽发现,也为了避免留下踪迹,陆昭昭这一路依旧是小心翼翼的。 在元绪镜的指针转动两个大格后,陆昭昭停了下来。 连着跑了两个时辰,她也有些疲惫。 简单搜寻了一处满是枯枝的废弃山洞后,陆昭昭打算稍稍修整一下。 可刚陷入冥想半个时辰不到,洞口就传来一声嘎吱的树枝断裂声。 紧接着,铃铛剧烈摇晃,响声冲破天际。 陆昭昭猛然睁开眼,趋步至洞口处,小心地扒开枯叶一角向外看去。 离洞口法阵不远处围满了密密麻麻的森蚺,一眼扫去应当不下百只。 蛇眸在不见天日的密林中散发着幽幽的暗光,隐约可闻嘶嘶声,莫名让人后背发凉。 这些森蚺没打算硬闯,大概是回去的那只森蚺告知了阵法的威力。 不过陆昭昭注意到,这些森蚺虽目露凶光,却没有急着行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她在脑中思索了一番,突然想起,传闻森蚺是卵生,一次能产下七十余枚卵,而后山内的妖兽更甚,且雄蚺不参与孵化和抚育。 那么这群森蚺大概率是在等抚育它们的雌蚺。 一股危机感涌上心头。 直觉告诉她,能率领这群堪比金丹的亚成年森蚺的成年森蚺,必然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 趁它没来,速度解决! 说时迟那时快,陆昭昭挥开洞口枯枝,趁这群森蚺还没反应过来,借月华,挥剑直冲。 万千剑意直冲云霄,破开了遮蔽天日的树冠群。 此处无真月,亦无万川,但于她而言,并非掣肘。 月映万川,自上而下,无数剑意凝聚而成的无数把逆业从天而降,直直砸向森蚺群。 地上的森蚺此刻也反应过来了,张大嘴露出尖锐的獠牙,发出嘶哑的低语。 陆昭昭眯着眼,轻捻口诀,地上数道法阵一同发出金光,大片大片的金光连接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牢笼。 道文覆盖在上面,缓缓流动,庄严肃穆,不可侵犯。 阵中,剑已然落下,剑意凌厉,所过之处无一生还。 这群森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惊慌之下四处逃窜,想用蛮力破开金光,却无一例外的被狠狠弹回。 沙哑的蛇音此起彼伏,金光阵中已然是炼狱。 陆昭昭在阵外操纵着阵法和剑意,一滴冷汗划过脸颊。 “咔嚓。” 突然,金光牢笼发出了一声破裂声。 随即,一道细小的裂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开。 一条粗且长的蛇尾盘旋而上,它每往上一分,金光的破裂声就加剧一分。 是一只长达十米的森蚺! 它盘旋着,将头转向陆昭昭,张开了血盆大口。 它没有下巴,嘴内有4排牙齿,皆是尖锐无比,上腭中间的2排牙齿上下游动,隐隐透露着可怖的气息。 突然,它猛地一收缩,金光阵如同掉落玻璃,碎裂成一片一片。 “噗!” 阵破反噬,陆昭昭吐出了一口血。 她抬头看去,成年森蚺挥动蛇尾,将剩余的森蚺庇护住,万剑落下,砸在它的皮肤上,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 但,它似乎并没有收到实质性的伤害。 在它庇护下存活的森蚺便它低下头,露出臣服的姿态。 而成年森蚺似乎极为受用,它高高昂起头,用身体将它们围住,再一挥尾,将剩余的剑意打散。 陆昭昭此刻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只是这一个照面,她就看出来了,这只成年森蚺的修为至少堪比元婴后期! 探出的灵识告诉她,方圆百里内,原本还有看热闹的妖兽,可在这只森蚺出现后,它们都瞬间作鸟兽散。 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了陆昭昭的心头。 它,不会是这后山第二层的统治者吧? 陆昭昭面上挂着苦笑,却比哭还难看。 第21章 深陷险境 俗话说得好,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就在前几日,陆昭昭还在第一层追逐妖兽,这才过了几天,就两极反转,她成了被追逐的对象。 陆昭昭边在林中飞速奔跑,边回忆起初入后山时,似乎也是这样被妖兽追,莫名的熟悉感又涌上心头。 只不过和当初还是有些不同的。 先前她尚且有一战之力,打不过也能跑的过。 可现在她是单纯被撵着跑。 身后的这只森蚺想要碾死她只怕和刚刚碾碎金光阵般简单。 “喂,危瞻碣,我可真要交代在这了!” 陆昭昭大喊,声线微微颤抖。 “放心,它要真想杀你你根本跑不了这么远。” 危瞻碣一如既往的淡定。 “我瞧它是想用你给它的孩子们试炼,所以才这样不紧不慢地跟着你。” “那它要是突然不想玩了呢!”陆昭昭大吼。 “那你就认命呗。”危瞻碣打趣。 陆昭昭扶额:“你正经点!我要交代在这了你可大概率也要永远尘封在这了!” “好吧。”危瞻碣收敛了笑意,正经说道:“往你的正前方跑,越快越好,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能够震慑这里的妖兽。” 得到了回复后的陆昭昭坚定了方向,掏出两张疾行符往小腿上狠狠一拍。 符咒即刻生效。 陆昭昭以快过方才两倍的速度向前飞奔,原本成年森蚺不紧不慢的和她保持着一定距离,这下突然被拉开了差距,倒是让它愣了一下。 不过随即它就反应过来了,蛇尾一摆,也加速跟了上去。 一追一逃,一刻钟的时间在这场追逐中悄然流逝。 身后的森蚺一开始只是想戏耍下这次的猎物,毕竟它刚饱餐过,所以并不急迫。 可随着路线的不断延长,它似乎意识到了陆昭昭的目的。 这个方向,不正是去神庙的路吗! 被一个弱小的人类戏耍,这令它有些恼怒,于是它立马严肃,提速追了上去。 陆昭昭顿感压迫,硬着头皮继续猛冲。 距离越缩越小,陆昭昭离森蚺不过四五个身位。 森蚺在她身后张开了嘴,浓烈的血腥味直冲她的天灵盖。 “我快被追上了,离那地方还有多久啊。” 陆昭昭有些着急,危瞻碣的语气也有些凝重。 “快了,按现在的速度再跑,只消片刻就能到了!” 陆昭昭扭头看了一眼,霎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成年森蚺打头,就跟在她的身后,即将追上她。而它身后,是一片密密麻麻的亚成年森蚺。 它们瘆人的眼睛里都放着精光,似乎是早将陆昭昭当成了盘中餐,而现下,立马就能享用垂涎已久的美食了。 “不要对视,它们的眼睛有蛊惑的能力,能让你在一瞬间失去动作!” 危瞻碣大喊,同时,陆昭昭显然也想起了阵法边初见森蚺的情景,当下立马闭眼转头,移开视线。 陆昭昭想利用密林地势拉开距离,可森蚺的腹部光滑,在林间穿梭没有丝毫阻力,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陆昭昭不由得有些紧张。 密林尽头远远瞧着,出现了一块平地。 林间树枝交错生长,此处尤甚,时不时遮蔽了前进的道路,让本就被紧紧相逼的陆昭昭更加难以加速。 后面的森蚺似乎也注意到了前方不远处的平地。 原本阴毒的目光中透露出一丝忌惮,它立马将蛇尾大力一甩。 一棵苍天古树被拦腰折断,正正当当地挡在了陆昭昭前方。 陆昭昭猛然收力,在撞向古树前停了下来。 但这一停,她也彻底被身后的森蚺追上了。 森蚺摆动着灵活的身体,用蛇身围了一个圈,将陆昭昭环绕在内。 它的腹部往上直起,泛着绿光的菱形眼睛带着贪婪的目光看着陆昭昭。 身后的其他森蚺此刻也赶到了。 它们围绕着这个圈将陆昭昭团团围住。 进退维谷!陆昭昭陷入两难境地。 大颗大颗的冷汗自额间滑落,说着脖颈掩藏进衣领下。 面前的森蚺缓缓的将头靠近陆昭昭,慢慢地张开了它的嘴。 浓郁的血腥气息喷洒在陆昭昭脸上,刺激的她有点反胃。 她勉力直视着,这只森蚺嘴容量看起来吞下两个她都不在话下。不过它似乎有点看不起陆昭昭,从见面到现在,从未对她使用过蛊惑的手段,不然只怕陆昭昭根本不可能跑到这。 总要想个法子出去的。陆昭昭在心中暗暗想着。 她瞧了瞧四周,被堵的水泄不通,面前的这只森蚺也紧紧盯着她,不让她有丝毫行动的可能。 好在,它似乎没打算自己动手。 在它发出指令后,就往后退了一点,封住了陆昭昭的去路。 它身侧的其他森蚺听到它的指令后,个个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想来是想用我来磨练这些森蚺的捕猎技巧吧,陆昭昭了然。 她往一处扫了一眼,轻轻勾起嘴角,一个念头在脑海中形成了。 她横剑在前,笑道:“想拿我做试炼,可得担心胃口够不够大啊!” “不然,我可是会反吞的。” 第22章 清阳曜灵 森蚺群先手发动攻势。 原先泛黄的瞳色转换成幽幽绿光,在陆昭昭身边低吟,犹如祭祀典礼上祭司恭敬的向神明供奉上祭品。 不远处,神庙的屋檐在层林中隐隐可见,翘起的檐角上放置着的脊兽石像正望向这个方向。 “嘶!” 逆业格挡了身后的一道攻击。 是一只想要出其不意的森蚺,它的攻击被逆业挡了,自己也被弹了回去,此刻正不甘地发出嘶哑声。 其余森蚺一同发起了进攻。 一时间,狭小的空间里仿佛下起了蛇雨,从四面八方朝着陆昭昭袭来。 不过陆昭昭倒也不惧,在第一层的这一年来,她所做的可不只打怪修炼,更重要的是,她还修炼了支离易中一招名为清阳的剑式。 清阳者,薄靡而为天;重浊者,凝滞而为地。 哪怕修炼到现在,陆昭昭依旧觉得这是个虚无的描述。 太阳和微风是生活中常常能直接感受到的存在,无定式,无定形,无时无刻不在变化。 而注解中,清阳曜灵,和风容与,明日映天,甘露被宇,向她呈现了一幅鲜明的图画。 旷野杳杳,雾笼森林。水汽揉成了点点雨丝,为幽寂的林子平添了一抹湿意,湿漉漉的叶子上偶尔闪动金属的光。阳光穿透薄雾,像是飘摇的烛光。 风烟迢递,从容飘荡。 是一个极其生动的场景。 而蕴含其中的剑式,如其名,清阳,即穿透雨雾的阳光。它们能从每个无法完全覆盖的细小角落透进,也能打破雨雾的屏障,折射出耀眼的色彩。 是极致的美,同时也是极致的危险。 手腕翻动,身姿轻转,泛着银光的剑在明明暗暗间起伏,似在空中作画,笔走龙蛇。 银海生花,哪怕是拥有超绝眼力的森蚺,一时也被晃了眼。 不消片刻,陆昭昭的周边布满了银色的花海。 成年森蚺带着寒意的眸光盯着银海中起舞的陆昭昭,危机感顿时涌了上来。 它发布指令,让森蚺群加大攻击力度。 森蚺群收到指令后,随即跃跃欲试,大片大片的一同朝陆昭昭的方向冲去。 乌压压的阴影由远及近的在陆昭昭的黑瞳中倒映。 一道冰凉的液体溅上了她的脸颊。 群蛇在距离她不到半米时被绞杀数段。 而斩开它们的是一道突破云层的光束。 原本待在远处静观局势的雌性成年森蚺此刻不由得感到有些惊恐。 自它进入这后山后,就再没见过阳光。后山禁制森严,不露天光,一年到头只有一轮月孤零零地挂在天上。 没有星辰,没有白日。 可现下,一抹初晨的光真真切切的透了出来。 微弱的光穿破云层,打在地上的银花上,折射出道道带着点银白的光束。 就是这道看似微不足道的光,在森蚺群靠近的一瞬间,将它们贯穿分裂。 陆昭昭举袖随意地擦了擦脸上的液体。 她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清阳的威力出乎她的意料,虽是不见天日之所,却因为迷瘴遍布,反倒更能折射光线。 此刻,这道攻击也成功引起了这只成年森蚺的注意。 那双毒蛇眼正冷冷地落在陆昭昭身上,无端激起一阵寒战。 陆昭昭估算着她们间的距离,挥剑再次打出一道光束。 这次的光束比起之前那一道更为强烈。 一息间,身边除她外遍是残骸,无一生机。 剩下的在攻击圈外层的森蚺被这突如其来的强悍攻击震慑了,纷纷转身逃散,向着领头的森蚺躲去。 但陆昭昭比它们更快。 转瞬间,她的攻击范围已经覆盖到了成年森蚺。 她毫不犹豫的挥起一剑,狠狠刺去。 那森蚺也毫不迟钝,甩起蛇尾袭来。 一剑一尾相撞,剑被打飞,插在身后土壤,余威瞬间剿灭了周围正向这赶来的其他森蚺。 而打开剑的蛇尾,在空中挥了一下后,迟迟不落下。 “咔嚓。” 一道轻细的声音传来,地上掉落了几片巴掌大的鳞片。 与之对应的,是悬在空中的蛇尾正面,出现了一块凹凸不平的皮肤。 看似坚不可摧的蛇鳞在看似微不足道的光束下被打落了。 剧烈的疼痛感顺着尾部的神经直直冲向森蚺头部,霎时间蔓延至全身。 尖锐的叫声自它口中发出,吓得周围的其他森蚺不由得匍匐在地,不敢有丝毫动弹。 树壮的尾巴砸下,在地面上砸出了一个巨大的洞,被刮了鳞片的地方正汩汩冒着血水。 而这正是陆昭昭拼力想要争取的局面。 原本的遮挡的严严实实的道路在这一刻出现了破绽。 她转身拔出逆业,使上所有力气向着那个口子冲去。 她从没想过打败这些森蚺,实力的差距是她不得不正视的问题,所以,她能赌的,只有破开一道口子。 幸运的是,她做到了。 清阳虽只如飘曳的烛光般微弱,却有着烈日的灼烧,而森蚺生活在潮湿阴暗处,最怕这样的灼烧。 于是这道光将它们灼伤。 陆昭昭奔出了群蛇桎梏,来到了尽头平地,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古朴的殿宇。 情况紧急,她也不顾得仔细研究,飞身上前想要找个入口。 此刻,身后的蛇尾也如约而至。 一道带着怒火的蛮横攻击狠狠打在陆昭昭的后背。 她往前撞去,随着木门一道被打进了庙内。 内脏移位的痛感传遍全身,在五脏六腑的挤压下,一口乌血自内部涌出。 伤势让陆昭昭眼前一抹黑,下意识地抬手就想抵挡。 出乎她意料的是,接下来的攻击迟迟未到。 等到眼前渐渐清明,她才模糊瞧见,一道光障将蛇尾挡在了门外,蛇尾一旦触及金光,就会留下一阵灼烧痕迹。 瞧那伤势,竟比陆昭昭全力一击还要严重。 陆昭昭顿时苦笑,刚出蛇口,似乎又进了虎穴。 第23章 九镜佛塔 多思无益,进都进了,不管前边有什么危险,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总比眼下被森蚺吞作食物要好。 秉承着这一念头,陆昭昭瞥了眼仍不死心蹲守阵外的森蚺,心一横,揉了揉酸痛的肩周,擦干了嘴边的乌血,提着剑就往里走。 这条走道不长,不消片刻,她就走了出去,到了院内空地,正对着她的,是一座佛塔。 这不由得令陆昭昭一头雾水。 清徽宗乃修道之所,宗门弟子无一不是奉行得道成仙一途,可在宗内层层把守禁制最为森严的地方,竟然有着这么一处寺庙佛塔。 陆昭昭走近了,瞧见那塔上挂着的牌匾,上边方方正正写着“九镜塔”三个大字。 “丹阳人笮融在下邳城西南二里处的羊山上建浮屠寺。浮屠寺上累金盘,下为重楼,可容三千余人。浮屠寺里建有佛塔,塔上有九个金盘:八面朝八方,中间一面朝天,故名九镜塔。” 危瞻碣的声音传来。 陆昭昭听后,有些疑惑,问:“这九镜塔既是建在下邳城,为何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我似乎从未听说过这座塔。” “这塔早在千年前为战火所毁,你不知道也正常。”危瞻碣如是说。 “那你为何知道。”陆昭昭挑眉,“还是说,你是千年前的人?危瞻碣你到底是谁,古籍就连十恶不赦的魔君都有记载,为何单单没有你的名字?” “我自是不信你会是什么普通人,毕竟离魂术邪之又邪,没点深厚功力根本把握不住,而你离魂千年意识仍旧清醒,想来生前必是一番人物,既是人物,古籍不可能不记载的!” 陆昭昭说完,灼灼地看着面前这个半透明的魂体。 危瞻碣边听边笑,偶尔还点点头,似是没把这些话听进心里。 他缓缓靠近,弯腰低头,在离陆昭昭不过一寸处停了下来,轻笑道:“所以你在入山前特意去了你宗的藏书阁是想查我的事啊。” 他说的轻巧,眼波流转,就像是听了首曲,和旁人无关痛痒的点评了几句。 陆昭昭微微皱眉,她确实是去查了危瞻碣,清徽宗屹立修真界千百年,宗内藏书无数,可以说天下古籍独占其八。 可这些古籍中没有一个名为危瞻碣的人,千百年来甚至连一个同名之人都没有,这个名字似乎被人刻意的避开了。 “所以,你的名字是假的吗?”陆昭昭轻声问道。 “你猜呢?” 危瞻碣在她面前笑着,陆昭昭只需抬眼,他的面容就全都映在眼底。 其实危瞻碣看起来还算年轻,眉眼俊朗,加上他这漫不经心的态度,甚至能称得上一句玉华天成。 只可惜,他无时无刻不透着一股悲凉,而这道情绪太过浓烈了,以至于见到他的第一眼是只能感受到这股苍凉,反而遮盖住了他的容貌。 她就这么直直看着危瞻碣,危瞻碣也含着笑意地看着她。 一时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危瞻碣直起身子,目光穿过她看向身后的佛塔。 “我没骗你,我确实就叫危瞻碣,生前也确实是个人物,至于那些书为何没有记录我,这我管不了。” 危瞻碣收回目光,继续看向陆昭昭,恢复了先前的散漫。 “毕竟,整个修真界都是我手下败将这种事他们应该也不想传承下来。” 陆昭昭本还以为他要说些什么要紧的事,正全神贯注地听着,谁知冒出了这么不着调的话来,一时顿感无语,忍不住刺他: “你若真那般强悍,又怎会身死道消,只留得这一缕残魂。说大话谁不会啊!” “你个晚生怎么说话的!我好歹也是前辈,你们清徽宗就是这般教人的吗!” 危瞻碣似被踩到痛处,用手指着她的额头点着。 不过他是残魂,也碰不着陆昭昭。 于是,陆昭昭发出一道冷笑: “听说魂体的模样和人生前最后的模样一般无二,我看你这面相也不过而立吧!指不定你修炼的时间还没我久呢!” 危瞻碣扶额,不想再继续这样低智的争吵,开口转移话题:“你还想不想出去了?” “想,所以你对这塔还有什么见解吗?”陆昭昭当即应和,毕竟她也没想着几句话就能问清危瞻碣的底细。 危瞻碣见她不再纠缠,暗暗松了口气,继续说道: “我还活着的时候,禅宗才刚刚从北域传入,在短短数十年间就吸引教众无数,我也曾去了解过一点。 尔时佛前有七宝塔,高五百由旬,纵横二百五十由旬,从地踊出住在空中。种种宝物而庄校之,五千栏楯,龛室千万,无数幢幡以为严饰,垂宝璎珞,宝铃万亿而悬其上。《法华经》中对佛塔的描述极尽堂皇,教徒依照着这样的描述在境内建立了第一座佛塔,也就是九镜塔。 九镜塔为八角九级,各层均有飞檐翘角,塔身内外有佛雕480尊,饰以黄金锦衣。塔有148级台阶,盘旋而上至塔顶。这塔在当时几乎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就连浮屠寺也因此塔而更名为‘九镜禅寺’。” 陆昭昭听着,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开口问道:“要建造花费如此巨大的佛塔,想来教众应当不少,至少也该和清徽宗不相上下。有着这么多教众的圣地,又为何会被战火毁了?” “禅宗讲轮回,本是给世人一个寄托,可信的人多了,自然有些浑水摸鱼的。” 危瞻碣眉眼间染上寒意,“被改造曲解的教义更符合心中的欲求,于是另一股势力兴起了,他们奉行密乘,行事猖獗,更是剥女子的皮制鼓设坛,所作所为堪比罗刹。” “所以,修士们出手剿灭他们了?”陆昭昭皱着眉问。 “没有。这些事情并没有波及他们的利益,所以他们也不会出手。”危瞻碣又恢复了开始淡然的样子。 陆昭昭却听的有些泛恶心,直言出口:“这般作为竟无人反对?” “倒也不是,禅宗内部坚持苦修的僧众也曾出手,只可惜,为时已晚。” 危瞻碣面露惋惜,继续说道: “密乘教徒与魔族交易,想要颠覆修真界,创建一个他们所认为的极乐,自此,人魔大战开始。 此战延续百年,生灵涂炭,琼楼玉宇皆作土,最具代表的九镜塔也被摧毁了。” 陆昭昭听着他的话,回头望向前方的佛塔。 塔身遍是斑驳,顶上的石块已然掉落,露出了里面的木架。 而得以闻名的九镜,自然也不复存在了。 “禅宗也自那场浩劫后所余无几,自此重回雪域,再不踏出。” 危瞻碣的声音顺着风声传来,满是苍凉,似是道尽了这塔的兴衰,却又不只是在说这座塔。 第24章 天命玄鸟 陆昭昭把手轻轻搭在佛塔的木门上。 木门斑驳,依稀可见上面曾雕龙画凤,只是到如今也都脱落无几。 周边围着的石块覆着一层焦色,应当是经过大火焚烧,上面的浮雕布满刀剑痕迹,再也不复当年盛景。 危瞻碣静静地伫立在她身边,也不催她。 手沿着木门自上往下,粗糙的质感从她的指腹传到掌心。 陆昭昭张开嘴,停了良久,轻轻出声: “危瞻碣,你呢,你为什么不在故事里?” 她语调轻软,藏在风中,一不留神便难以捕捉。 “因为,我在那场浩劫中身陨了。” 回她的同样是一道轻声低喃。 陆昭昭隐约能猜到这个答案,所以她不知该不该问,但危瞻碣似乎也看出了她的迟疑,他没有先开口,却静静地等着她询问。 陆昭昭向他的方向看去,仍是一副不羁放纵的模样,只是她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悲凉更加实体化了。 孤魂千年,仅凭一丝残存的执念存世,这该是何等的孤寂荒凉。 陆昭昭收回了目光,推开了眼前的木门,吱呀声后的是塔内的灰尘扑面而来。 满目疮痍,四处残垣。 这是陆昭昭第一眼看见的景象。 按照危瞻碣先前所说的,塔内应当供奉着数不尽的佛像舍利,白玉阶,金佛像,铜钟鼓,极尽堂皇。 虽历战火,也曾被毁过,但也很难想象会是眼前的模样。 陆昭昭愕然,危瞻碣亦是。 他曾亲眼见过九镜塔最辉煌的模样,也曾见过塔毁道消,又或许他曾是参与乃至领导的人,可眼前的景象他也没想到过。 不知他心中可会生出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情绪呢? “咚——” 悠长的钟声响起,顺着声响瞧去,声源来自正立于陆昭昭头顶的一口大钟。 那钟悬挂于塔顶,规模极大,千年的时光也模糊了它原有的光泽。 无人敲钟,它怎会突然响起。陆昭昭面色凝重,攥紧了剑柄。 “咚——” 又是一声。 陆昭昭挥剑,几道剑意向着大钟四周袭去,打在周边的横木上,横木被割成几段,重重砸在地面上。 也不是灵体? 陆昭昭心下疑惑。 在下一道钟声响起时,一道剑意如约而至,正正对准大钟。 “嘭!” 钟发出闷响,伴随阵阵余波钻入耳内,震的人头皮发麻。 灰尘土块簌簌落下,塔内格窗透进点点光线,照出它们降落的轨迹。 陆昭昭没有躲避,被灰扑了满身。鼻腔中吸入了些许尘埃,惹得她喉咙发痒,止不住地咳嗽。 “我看不出这塔有何奇妙。” 陆昭昭对危瞻碣道,危瞻碣点点头,绕着塔内环行一周,时而停下抬头看看,时而蹲下看看墙画。 走到一处,他停了下来,转过身朝陆昭昭招了招手。陆昭昭不疑有他,走了过去。 她在危瞻碣身边站定,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块凹下去的墙体。 看了许久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陆昭昭转头看向危瞻碣,只见他踌躇了一会,才开口解释。 “九镜塔,顾名思义,以塔内镶嵌的九面镜子闻名。其中八面朝八方,中间一面朝天。我本以为历尽浩劫,这九镜不是失踪便是毁坏,可方才绕塔一周,八方墙面依旧嵌有镜子,只是长年累月被掩盖了光泽罢了。可是,只有八面。” 陆昭昭再次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补充道:“正中朝天的那一面,不见了。铜镜镇宅,塔亦同理,所以我们只要补齐九镜,或许这塔的秘密就能初露端倪了。” “不错。”危瞻碣点点头,“而且这镜还不能是凡器。” 不能是凡器? 陆昭昭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道影子。她翻手拿出元绪镜,递向危瞻碣。 “此乃宗门宝镜,颇具灵性,只是先前被我弄裂了,不知能否勉强代替?” 危瞻碣看了眼,也不能确定,只能暂且一试。 陆昭昭看了眼边上的台阶,148级,直通顶端。 她一步一步的往上走,台阶靠墙修葺,顺着台阶往上,依稀可见墙上内容。 最先出现的,是雕着角花、兽面的壁画,线条狂放,图案粗犷,应当是用以寄托镇守之意。 往上,是四重莲花瓣。禅宗退守北域,当下所留存的莲花多是六瓣或八瓣,四瓣莲她只在书中见过,寓意佛、法、僧、道,分别表示佛教教义、教法、僧众和修行之道。 莲花之上,是乐伎和舞伎人物,以及转角处的几个作扛顶状力士。乐者手中拿着乐器,他们边奏边舞,喜乐欢快;舞者舞姿矫健、腰身柔软、脚步轻盈,随身起伏翻飞的飘带,雕刻的惟妙惟肖。力士虽然简约,但身姿、体态、动作、表情却刻画的十分精细。赤裸的略显肥胖的上身,显得他们力大无比;左手和肩、头顶着塔檐,右手撑着膝盖,紧锁双眉,嘴角下弯,表现他们此刻非常吃力,可见佛塔之重。 在往上,是残破的墙面,中间用铜镜隔开,其上内容被破坏的太过严重,已经不可察。不过,按照危瞻碣一开始所描述的,原来在这上边的应当是塑了金身的佛像。 乱世之中,覆盖金箔的佛像无人庇护,自然难以保存。 看到此处,陆昭昭有些叹惋,从下往上走来,塔内建筑鬼斧神工,佛像在当时必更受重视,只可惜她是无缘见到了。 紧接着是七层密檐直指塔顶。大钟就悬挂在上面,它的顶部四周设束腰刹座,刹座铜柱由下而上依次是仰莲、相轮、宝盖、圆光、宝珠,最上是一只铜制的飞翔状玄鸟。 玄鸟雕刻的精妙,羽毛褶皱清晰可见,八根铁链固定着,好似为了防止它下一刻就振翅高飞。 陆昭昭观察了一会,将元绪镜放在了玄鸟之上,那儿正有一个托盘。 镜面朝天,放下去的那一刻,一道流光出现在玄鸟身上,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般,充满生机。 一声凤鸣刺破天际。 大钟不受控的持续发出响声,佛塔隐隐颤动。 陆昭昭稳住身形,有些惊诧。 道道钟声灌入耳内,震得她有些头疼。 强行按下心中不适,抬头想要探查四周。 蓦地,那玄鸟的眼睛充斥着血红,陆昭昭一时不察,和那双眼睛对上了,而后,再也移不开。 闭上眼的那一刻,她看见危瞻碣正焦急地说着什么,只是她只能看见那隐约开合的嘴,却什么也听不见。 第25章 南阎浮提 “南儿这都躺了好些日子了,怎的还不醒啊。你今日不是去求了圣教吗,怎么说的呀!” “哎,这……” “你快说啊!” “南儿这是着了魇,大师说只有将她送进寺中才能解。” “那,那要是病好了……” “病好了也不能再回来了。” “什么!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 是谁在说话?南儿是谁?我这是到了何处? 陆昭昭头疼欲裂,她想睁开眼,可眼皮似有千斤重,身体也似乎被禁锢住,动弹不得。 她的耳边回响着一男一女的声音,起初是女子不愿让那个名为南儿的人离家,可被男子告知这会要了南儿的命,那女子大恸,哭了良久,终是同意了。 紧接着,她似乎被人抬了起来,放进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地方,然后摇晃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动静停了,她被放了下来,耳边传入密密麻麻的声音,但她听不懂。 鼻尖钻入一抹檀香,渐渐地,香味越发浓烈,熏的她有点想咳嗽。 而她也确实咳了出来。 在发出声音的那一刻,原先所有的禁锢似乎都脱落了,眼睛猛地睁开,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的经幡。 这是何处! 陆昭昭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想要握紧身边利剑,却摸了个空。 无枝可依! 身边没有利器,经年修炼的成果也消失的彻彻底底,这是一具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身体。 眼前有人探头朝她看来。 是一个身着黄裳的小和尚。 他见人醒了,眉眼弯弯,欣喜不已,大喊道:“师父!师父!她醒啦!” 一声更比一声高,喊得陆昭昭有些耳鸣。 但不知是不是这样高昂的喊声刺激到了她,至少原本绵软无力的身体有了点力气。 她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动作,这副异常虚弱的躯体做起来真是难如登天,连喘了几口大气,才慢慢地挪了起来。 “哎,你怎么坐起来了,你的身体还没好啊!” 清脆但高昂的声音又响起来了,那小和尚折返回来,见到这位病人这般折腾自己,忍不住的惊呼出声。 陆昭昭揉了揉发痛的耳朵,不是很想理会他。 但这位小和尚似乎是个热心肠,他朝陆昭昭飞奔而来,帮她直起身子,在她身后垫了几个软枕。 陆昭昭张了张嘴,发现喉咙干涩,发不出一点声音。 小和尚愣了愣,一拍他那光秃秃的脑壳,又跑到桌边倒了杯水,递到她跟前。 陆昭昭笑着朝他点了点头,抿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咳了两声。 “多谢小师傅。” 声音沙哑但好歹能出声了。 “施主有理。”小和尚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红晕从耳根蔓延到脖子。 陆昭昭没想到他竟这般害羞,轻轻一笑。 “小师傅能否告知此地是何处,我又为何在此?” “啊?你不记得了?” 小和尚的眼睛瞪的滴溜圆,大大的眼瞳满是震惊。 陆昭昭在心里盘算了下,朝他点了点头。 这可给小和尚吓得不轻,他甚至来不及收回张大的嘴,就又忙不迭地跑了出去,边跑嘴里还边喊着“师父——出大事啦——” “哎,小师傅——” 陆昭昭想拉住他,但他跑的实在是太快了。 没过多久,小和尚带着一个老和尚走了进来。 “师父师父,她不会是傻了吧?” 小和尚揪着老和尚的衣角,脸上写满不安。 你才傻了! 陆昭昭气笑,但还是收敛神色,好奇地打量着这位年长的僧人。 他看起来年岁很大,面上全是岁月的痕迹,一双眼睛古井无波,似是参透世间万物。 他朝陆昭昭看来,这双眼睛似乎穿透了陆昭昭的皮囊,直达内心深处。 陆昭昭眨了眨眼,避开了相交的视线。 他也不在意,双手合十朝陆昭昭弯了弯腰,沉声静气。 “听闻施主醒来后记忆有损,不知存有几何?” 陆昭昭依旧低着头,沉思许久,不发一言。 “施主可还记得自己姓甚名谁,记得亲人朋友否?” 陆昭昭摇了摇头。 面前的老人轻叹了口气,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怜悯地看着她。 “忘却尘世,或许也是一种缘。贫道法号惠真,此乃顽徒了尘。”惠真大师说道。 陆昭昭双手合十朝他们拜了拜,刚刚还跳脱的了尘小和尚此刻在师父身边乖的很,也回了个礼,只不过那双大眼睛却是四处转了一圈。 惠真大师有些愧疚:“施主于半月前入寺驱邪,如今邪祟尽消,可还是受损,实乃贫道过失。” “大师救我于水火,我已感激不尽,只是如今前尘尽忘,实在是报答无门。” “施主良善。只是施主体质特殊,成年前怕是不好离开佛门。令堂将施主托付于此,后山便是女院,静闻师太稍后就到。” 惠真大师笑了下,古板的脸庞瞬变和蔼,他继续道: “施主既忘了自己的姓名,就当是红尘缘断。” 陆昭昭低声应是,虔诚地低头:“既如此,还请大师赐名。” “施主俗名带南,取观南如何?” 我观南阎浮提众生,《地藏经》里的,确实是个极好的名字,只是—— “既要断了尘俗,为何又……” 陆昭昭有些困惑,惠真大师笑了笑,“世间事皆有缘法,施主梦中唤此字,想来牵连颇深。” 陆昭昭点了点头,道了声谢。 门外响了两声叩门声,紧接着一个穿着藏色衣袍的师太走了进来。 想来这便是静闻师太了。 她一进门,与惠真大师和了尘小和尚打了招呼,就朝陆昭昭看来。 静闻师太生的很美,岁月似乎没怎么舍得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只增添了几分沉静寂定。 她笑容温旭,朝陆昭昭点了点头,不带一点攻击力,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 看来,我得在此地长留了。 陆昭昭心中苦涩,却也无可奈何。 第26章 玄鸟故垒 在后山住了半年,陆昭昭也算是搞清楚了眼下境况。 她是在九镜塔的钟声中晕过去的,自然而然的,醒来之时所在之处也就是当年九镜塔还未被毁的时候。 而她,或者也可称观南,天生体质奇特,是难得一见的佛骨,但佛骨存于肉身,难以抵挡外界邪祟侵扰。在一次春游过后她邪气入体,此后高热不断,终日昏沉。 她的父母求医无门,只得入寺求助,住持惠真大师告知缘由后亲自主持了驱邪仪式,半个月后,陆昭昭顶着观南的躯体醒了。 寺中清苦,却也悠然。 她身子骨弱,女院众人慈悲,免了她清扫的活。所以这段日子,除了卯时早课和申时晚课外,其余时间也算得上悠闲。 静闻师太怜她,亲自教授心经。 她原本也只是当作消遣用,只是令她惊喜的是,在学习了几日后,她的修为竟重新回到了身上,更意外的是,这心经极大的促进了她的修炼。 因此,她将所有时间都用来研读枯燥乏味的经书,静闻师太一得空,她就跑到师太身边询问求解。 譬如此刻—— “师太,不真空道人见万物,万物实有,佛见万物,万物非实有,此言何解?” “缘起性空,万物因缘而生。” “所以,有之上还有一个无?”就像这个世界一样,明明她切身体会,但终究是镜花水月。 “非也。万物存在,世界非空,但万物缘起,世界非有。” 这把陆昭昭绕晕了,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听不懂。 静闻师太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语调温和:“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并不一定非得去寻个究竟,探个明白。正如无知,即可不知,也可无所不知。” 师太看着眼前满头雾水的少女,摇了摇头,心道:这些东西对一个孩子来说还是太遥远了,不过,观南的悟性已是她生平仅见,慢慢来吧,她会慢慢教的,教到无可教为止。 而她面前顶着观南皮囊的陆昭昭对此一无所知,在听了静闻师太的话后,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先前她推算时,曾把起因梳理了一遍。 九镜塔引她来此幻境,意欲何为?结局已成定局,自是不可能要她来做什么改变的。 这说不通,那就往前推。她步入九镜塔时就听到了塔内钟声,但并没有立即昏迷,说明钟声并不是进入幻境的钥匙。 而在钟声过后,她沿壁查看,见猛兽,见莲瓣,见乐人,直达顶端,她看见了钟和玄鸟。 钟声起,玄鸟动。 她和玄鸟对视,而后听见钟声。由此来看,玄鸟似乎才是关键。 可这个猜测在她来到此地的第一个月就被推翻了。 此处经书内并未涉及玄鸟,寺中也没有一处和玄鸟有关联,更重要的是,在来到这的第一个月,她夜探了九镜塔。 八角九级,飞檐翘角,极尽工艺。480尊身着黄金锦衣的佛雕,在万籁俱寂中熠熠生光,或垂眸,或怒目,或休憩,栩栩如生,恍若真佛。 这是未遭战火席卷,岁月磋磨的九镜塔。 八方金盘照八面,邪祟无处遁形,一面朝天,上达天听。 塔内壁画也和千年后大不相同。鲜艳的涂料挥笔勾勒,气势恢宏,在齐整的塔面尽情挥洒。 148级台阶盘旋而上,直至塔顶。 钟一如既往,只是当下更具色泽,光彩照人。 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比千年后更加鲜活、明艳,但无外乎此。 唯一不同的,这里九镜塔的钟顶,没有玄鸟像。 所以,这玄鸟是后来加上的吗? 她为了这个问题几乎旁敲侧击了女院中的所有人,但没有一个人知道,来自北域的师太甚至连玄鸟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连静闻师太,也只告诉她经书中着有“凤凰涅盘”,凤凰和玄鸟,或有相似之处。 就在她苦寻无果时,院里来了一位老婆婆。 她刚出生不久的孙女失踪了,而女院常常收留女婴,所以她来此寻找。 可惜,这里没有她的孙女。 但是她带来了寺外战火纷飞的消息。听闻民间流言四起,议论纷纷,稍有不慎便动武,也就寺院还算安全。 同时,她在走前,还告诉了陆昭昭有关玄鸟的消息。 那是一个午后,陆昭昭正坐在院中绘图,图上赫然就是玄鸟。 这是她排解苦闷的方式。如今愣是一点也没有与此相关的信息,再者,为了避免时间过长记忆淡忘,她只能画下来。但又为了避免落人口舌,每次画完她都会烧掉。 这天也不例外。 她将画纸举在面前,对着日光,百思不解。就在她想和往常一样烧了画去上晚课时,身后传来了一道不属于女院的声音。 “这是玄鸟?” 陆昭昭被吓得一个激灵,她飞快将纸揉作一团,转身看去。 是前两日来寻孙女的老婆婆。 陆昭昭松了口气,缓了脸色,上前行礼。 “婆婆可是知道此物?” “我见过,在我孙女出生那日。” 老婆婆泪眼婆娑,而陆昭昭紧锁眉头。 “劳烦婆婆详细说。” 老婆婆抹了抹眼睛,也不迟疑:“孙女出生那日,家里来了个道士,他说了一句什么玄鸟什么垒的,留下了这个图案就走了。” 说完,从怀中拿出了一方帕子,帕子中间该是绣花的地方缝了一张纸,纸上图案和陆昭昭手里纸团内的相差无几。 “当时我们还以为是吉兆,我就想着把这图做成帕子,没想到帕子做好了,我苦命的孙儿却……” 提及旧事,悲从中来,老婆婆掩面而泣。 陆昭昭轻拂她的脊背,低声安慰许久。 等老婆婆走后,她才重新思考这件事。 “玄鸟辞故垒。女婴是玄鸟,所以辞了家吗?”陆昭昭喃喃自语,可转念一想,老婆婆说这段日子玄鸟也曾出现在不少人家里,无一例外,都是新生儿降世却又失踪了。 这怎么看都不能是巧合。 陆昭昭想要下山探明真相,她向静闻师太辞行,却被劝住了。 师太苦口婆心:“你体质特殊,在寺内才能安然,若下山,只怕你的身体受不住。” 陆昭昭还想说些什么,被静闻师太制止。她第一次以强硬的态度对自己的得意弟子。 陆昭昭软磨硬泡许久,她这才同意等成年后方可离开。 陆昭昭无奈,只得应了。 好在,她离成年也不过半载了。 第27章 静闻与观南 癸卯年腊月廿八,邳城大雪,连接半月风雪覆城,路旁门窗紧闭,街道空无一人。 浮屠寺内,连廊下,却人影绰绰,行色匆匆。 陆昭昭今日兴致很高,过了今天她就成年了,也就是说,明天过后,她就能下山了。 静闻师太前些日子说要给她庆生,成年礼不比以往,需得更看重些。 她问陆昭昭有没有什么想要的,这倒让陆昭昭有些意外。 佛家苦修,浮屠寺僧众如此,后山的女院也不遑多让,皆舍好衣,戒三餐、多眠等贪欲以修行无我为准绳,想要什么这样的话在此地堪称奢靡。 但静闻师太却不避讳,她温柔地看着眼前的弟子。 观南天资聪颖,她所教授的东西无论再难,不出三日皆能掌握,且举一反三。就连院外的惠真都暗暗称奇,直言日后造化必不会比他低。 惠真是北域来的第一批僧人,又是在中原传授佛法第一人,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可谓是难于登天。 只可惜,观南自入院来一直心系俗世,尘缘未了,令她头疼。 她知观南之志向,私下悄悄问了惠真,但惠真却说想要真正出世,自该入世,此后种种皆是缘法,她也只能暂缓了心思。 明日就是观南成年的日子了,她知道观南一定会下山,她也拦不住,但总归是想给她留个念想,所以问她有什么想要的。 但她说出口后又有点后悔,她想:自己已经把所有知识都教给她了,还有什么能给的呢? 而观南,也就是陆昭昭,看着眼前这个悉心养育慷慨以授的女子,听她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后,也不由得湿了眼眶。 她很清楚的知道这里是幻境,所有的人和物都是镜花水月,一阵风,一粒石子都能搅醒,可人非草木,多日照料间终是有真心交加,就如饮鸩止渴,难寻出路。 “去岁曼珠花开时弟子曾摘得一株,想带此花入世,只是花枝繁茂,怕路上损毁,故而苦恼,不知师傅何解?” 静闻听后,松了口气,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一如带她入院的第一天那样,语调轻柔:“我知你早已准备好出院了,明日此时,我带着曼珠在此地为你饯行。” 陆昭昭应下。 转眼到了第二日,腊月廿九,正值大寒,今日的雪也不曾停。 大雪覆路,除早晚课外,特免了修行人的其余活动。这难得的休闲,也让这个人不算少的院落寂静了下来。 陆昭昭背好行囊,去向昨日和静闻师太约定的地方。 远处就是静思亭,亭中站着一个人。 她着一身素裳,满头乌丝缠绕在一根木钗上,齐整淡雅。玉身立于亭中,皑皑白雪,风姿绰约。 陆昭昭见她的第一眼就道此人气度不凡,绝不会是出自寻常百姓家。之后,又跟随左右学习佛法,越发觉得她的背景必然不一般,毕竟在这女院中只有她一个人的杯盏用的是独山玉。 但富贵人家又怎舍得让女儿进院苦修呢? 陆昭昭很是不解,同时也开口询问了。 但师太静默良久,一言不发。直至她走远了,身后才传来一句“人生无常,半点不由人。”夹在风中,恍若未闻。 她还在回忆着,师太看见了她,急忙来拉她进去。 进了亭,师太边为她拍着肩上的雪,边碎碎叮嘱着。 师太说,我授你医术,也算是有了一门手艺,不会过的太艰难;师太又说,你失忆后就没出过寺门,此番出行万事多留个心眼…… 亭外风雪交加,亭内温情如春。 话到尽头,师太拿出了一根簪子。 “这上边累的丝是沙华的茎,而这上边雕着的是曼珠。”她边说边露出簪顶上的花,“里边我填了曼珠的花瓣,我记得你初见此花是还问过‘为何叶落花开,花谢叶生’。” 陆昭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您还记得啊。” 静闻师太也笑着:“你说此乃憾事,天不全两意。今日赠此簪给你,花叶两全,你,可得时时念着啊。” 话到最后,不由得带着点哭腔,师太的眼睛也微微泛红。 但她只说是风雪迷眼,转而为陆昭昭戴上了簪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就像是即将送别游子的母亲。 此情此景,陆昭昭忍不住开口:“若我不是我,师傅可还会待我如子。” 静闻爱的是观南,可她是陆昭昭。 但师太只是慈爱地看着她,仿佛是在看世间最宝贵的东西:“只要是你。” 泪珠滑落砸在地上,但陆昭昭却笑了。 她出院下山了。 风雪披肩,腊月冻人,但身后总有烛火,等着她归程。 第28章 初到西境 第一月,陆昭昭路过山下浮屠村,剿山匪,救下数十条性命; 第二月,陆昭昭经过下邳城城郊,偶遇一难产妇人,那妇人胎位不正,没有稳婆敢接生。就在产妇快要力竭时,陆昭昭进屋接生,整整一日后出屋,母子平安; 又过三月,陆昭昭行至丹阳,见到了主持修建九镜塔的笮融。彼时他与门生正因扰乱春闱下狱,陆昭昭查出春闱舞弊真相,救出被污蔑的举人,联名促进科举改革。 …… 陆昭昭从东郊浮屠寺一路走到西境,路上所遇不平事众多,所见难寻医者更甚。于是她走走停停,将原本只需三月的路程生生拖到了一年。 这一年来,她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头顶幂篱,轻易不揭开皂纱,也鲜少与人交谈。每每有人想要求名报恩也只是轻轻揭过,不留踪迹。 自东郊至西境,民间传颂:有一仙子,头戴幂篱,手持佛珠,超凡脱俗犹如天女下凡;医术超群,可活死人,肉白骨;武功盖世,曾一柄竹剑破百敌,受其恩惠者甚众。 但因她未留姓名,故尊称为不语仙人。 只不过作为当事人的陆昭昭并不知道自己有这个称号,若是让她听到必定震惊,因为这正是古籍记载千年前名动修真界的奇人。 不过她现在也没心情纠结这些,摆在她面前的是更为紧迫的问题。 她进不了西境。 出寺第一个月,她去找了寻孙女的老婆婆,到村中被告知老婆婆已离乡,但村中有不少新生儿被赋予玄鸟图又失踪了,所以她就在那留了半个月。 半个月内,她发现山岭匪徒寨前图腾为玄鸟,于是探查了周边路线,一举控住百余名匪徒,救出被撸上山的人。但他们大多是成年人,并无婴儿。 被捕的山匪首领告诉她这个玄鸟图是主持修建九镜塔的笮融留下的,他看着好看就用了,于是陆昭昭又出城前往丹阳。 路经城郊,遇难产妇人,顺手帮了,婴孩出生后其家人感激涕零,想要报答。 纠缠难行,陆昭昭指了指边上的幂篱,让他们以此物为报。 又过三月,她到了丹阳,见笮融落难,遂出手助其肃清乱象。 笮融说他曾途经西境边陲,遇到两名年轻人,一人稍年长些,约莫二十五六,一人年轻些,看着还未弱冠。两人长相俊朗,身着锦袍,在那个边陲小城中很是显眼。 本来这事和他也没什么关系,但就在一日夜半,他和丹阳心腹接头时偶然撞见这两人正被追杀。 追杀者众多,且身影诡异,不似中原人。 他好奇地跟了上去,只见那两人手起刀落,边上其他人纷纷倒地,而后那两人就进了西境。 他躲在杂物架下不敢动弹,待到天明,方才出来。但尸首血迹都已消失,昨晚所见如梦幻泡影。不过好在,杂物夹缝中有一个碎布片,上边有着玄鸟图。他本想等回到丹阳仔细查查,不曾想在路上遭遇匪徒,这布片也就丢了。 笮融说这就是他所知道的全部了。 陆昭昭听后,决意启程西境。奔波数月,总算是到了。 她先去了笮融见到两人的小城。 风沙肆虐,城中早已不剩几户人家,仅剩的不过是不便离开的老人。 听城中老者说,西境数年前发生暴乱,招来了不少中原修士。那段日子,西境的天满是雷劫和坠星,土中渗血,染红了水塘。 过了几个月,西境内乱渐渐平息,一日晨起有人发现那多了道屏障,有人出却没人能进,但那群修士似乎也没再出来。 陆昭昭听后,去看了那道屏障。 是一道极为强悍的结界,和后山禁制相比也不遑多让,施咒人修为只怕不亚于她的师尊。 结界随潮汐变换,她在结界处推算了大半个月才算出进出规律。 里边的人随时能出来,但外边的人想进去,一年只有一次机会。 算筹推演的结果显示,今年的这次机会就在后日! 静坐冥想两日,直至夜半子时,城内静谧,夜空中的星辰突然开始转换方向,如同两人执棋以天为盘对弈。 胜负分明,明月高悬,月光所照之处,结界出现了一个口子。 周遭无人,陆昭昭扶好幂篱,快速进入。 古籍曾记载,西境是妖魔道盘踞之地,戈壁千里,荒凉可怖。 进了西境后,陆昭昭想说,古籍写的未免有些过于含蓄了。 她刚踏进半只脚,就看见一只虎妖在啃食猎物,身下猎物已被开胸剖腹,难辨种类。 虎妖整张脸都埋在猎物的胸膛中,听到声响后,还留有兽形的耳朵动了动,缓缓抬起脸向后看去。 他嘴里还叼着半颗心脏,血渍溅了满脸,獠牙露出,对着陆昭昭露出了一抹凶笑。 “你是人。” 他把那半颗心吞下,直起身朝着陆昭昭一步步走近。 陆昭昭飞快地打量了他两眼,金丹境,但周身气脉虚浮,看样子是刚突破不久。 幂篱下,陆昭昭也挑起了一抹冷笑。 “轰——” 只一掌,那虎妖被震得倒飞出去。 他淬了一口血,起身想跑,竹剑已悄然搭在了他的肩头。 “想活命,就乖乖听话。” 虎妖听后立马瘫软跪下,止不住的求饶。原本他想着眼前人看着瘦弱,又是人族,必然没什么能耐,做个饭后点心也不是不行,没想到这人竟然如此强,他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眼下也只能乖乖认栽了。 “有话好好说,您大人有大量留我一条命,我保证知无不言,嘿嘿。” 陆昭昭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有见过这东西吗?” 说着,从怀中拿出玄鸟图给他看。 不曾想,这虎妖只看了一眼就泛起了哆嗦。 他颤颤巍巍地开口:“这、这,我……” “怎么了,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陆昭昭偏头看去,剑刃离他的颈部更近一分。 虎妖被吓得连连求饶,颤抖着声音飞快说着:“我说,我说,这是明宫外墙的图纹!” “明宫?” “就,就是魔君大人所居之处。” “哦?”陆昭昭挑眉,“你不是妖吗?怎么对魔界的事也这么了解。” “这……”虎妖的表情有些僵,“大人您有所不知,三年前西境来了两位大人物,其中一人在龙穴斩龙,又打败了前任魔君,继任了魔君位,西境也早已是他的地盘……” 虎妖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甚至听不太清,足以见此人威压之盛。 陆昭昭皱眉思考了一会,问:“魔君叫什么名字啊。” 虎妖打了个哆嗦,嘟囔着:“魔君之名,我这种小喽啰怎么可能知道啊。” “好吧。”陆昭昭也不为难他,“那你知道要怎么才能接近他吗?” 陆昭昭蹲下与他平视,笑意更甚。 虎妖哆嗦的更快了,此刻他多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他怎么脑子抽了今天出门。 第29章 十三娘的皮 一番盘问,西境内的组织架构也算清晰了。 魔君统管西境魔族,其下有四个能力旗鼓相当的魔王,有领地有下属,相互牵制,但每年都要亲自去明宫朝拜魔君。 明宫等级分五等,除开最高等的魔君,第五等最低的杂役侍从,主要干些洒扫的粗活;第四等普通魔军,负责巡视明宫,换班布防;第三等魔君统帅,八方统帅各掌管五万魔兵,其中有三千精锐;第二等是直接听命魔君的左右护法,行踪诡秘,行事狠辣,目前还没有人见过他们的真实面目。 据虎妖说,这段日子,西境魔族干戈再起,魔军扩招,而魔族军团中又有秩序分别,能者居高位。 陆昭昭听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把竹剑从他的脖颈处移开。 虎妖撑着早已经吓得瘫软地腿,求爷爷告奶奶的痛哭流涕:“姑奶奶,这是我知道的全部了,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吧!” 陆昭昭靠近到和他不过两寸的距离。幂篱横亘其中,不带情绪的声音从其后传出:“今日之事,你若是对外说一个字,那……” “小的今日什么也没见过!”虎妖着急忙慌地摆手,眼里满是惊恐,“小的这就滚回去,保证一个子儿也不会往外说!” 他边说边往后挪动,想远离眼前这个恐怖的人族。 “对了。”陆昭昭突然来喽,似乎想起了什么,把虎妖吓得又是一身冷汗。 “不是说来了两个大人物吗,另一个呢?” “他就是如今的妖王!”虎妖瞥了眼四周,压低声音轻声道,似乎极为忌惮。 “听闻新王上性格孤僻,阴晴不定,帝江穴里不留一人,有传闻,他原身相貌丑陋,不愿被外人瞧见。” “呵,有意思,妖族还在意这些。” 陆昭昭冷笑,转身迈步。 虎妖小心翼翼抬眼,却只看见面前的一片荒芜。 “人呢?”他挠挠头,有些转不过弯。 陆昭昭驱动身法疾行,现在看来,她必须去一趟明宫了。 陆昭昭心想:或许,这就是我回去的契机呢。 “站住!你是魔是妖!”一个穿着甲胄的魔呵斥。 陆昭昭看了眼他身后城墙,上边刻着明宫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再低头看了眼面前拦住她的魔,一个计策涌上心头。 “听不懂话吗!别挡着后边的路啊!问你是谁呢!” 面前的魔军不耐烦地加重了语气。 陆昭昭摘下幂篱,露出一张干瘪枯瘦的脸,血纹从脖颈蔓延至眼眶,就是在魔族中,这样的长相也是十分骇人的。 她一开口,声音嘶哑干涩:“我乃女魃族人,此次入城,为明宫守备而来。” 女魃,自魔族诞生时就有的族群,地位高贵却偏居一隅,极少外出。 强悍,孤僻,丑陋,最是适合用以借用身份。 果然,周遭人原本在看到她幂篱下的脸后议论纷纷,却在听见了女魃二字后立刻噤声。 就连面前拦路的魔军也毕恭毕敬地鞠躬让路。 陆昭昭扫视了一圈,重新戴上幂篱,走进城门。 进城后,她暗暗松了口气。 这易容术是她无聊时随便学的,方才也是第一次用,生怕出了差错被人发现,好在技术过关,安然进来了。 既进了,自当好好筹划。 她绕着街道主干缓缓前进。 西境虽然生活着妖魔,但生活节奏和人族大差不差。 街上妖魔混行,街边摆着各种铺子,叫卖声不绝于耳,当然,得忽略他们卖的东西。 比如眼前这个不知是什么品种但能看出来是个屠夫,他的铺子上方挂着好几只肥头大耳的猪妖,还在往下汩汩流着血水。 再比如他对面卖胭脂的妖艳女子,铺面上的胭脂瞧着色泽艳丽,但她在后方摆弄的胭脂盒子却是血淋淋的皮毛。 陆昭昭在幂篱下咽了咽口水,有些反胃。 那卖胭脂的女妖瞥见陆昭昭,瞧着身形像个女子,就就招呼起生意。 “小娘子,有没有兴趣看看我家的胭脂,美容养颜呢!”女妖扭着水蛇腰,款款而来,声音甜腻,拖着长长的尾音。 陆昭昭轻笑:我这脸,你家胭脂怕是治不了。” “哎呦,您可真是小瞧了奴家了。”女妖满脸假笑,作势就要来撩开幂篱,“我家的胭脂,那可是……” 她的话随着手上的动作顿住了。 幂篱撩开,底下的是一张骇人的面目。 女妖愣了下,随即恢复了脸色,故作随意地把纱放下,咯咯笑道:“也不是没有其他法子呢!” “是吗?” “那可不,奴家这还有不少好皮,您挑张喜欢的,奴给您打八折。” 女妖捂着嘴,朝陆昭昭抛媚眼。 “和您一样吗?”陆昭昭低头,附在她耳边轻声道。 身边的女妖身子一僵,猛地转头,脖子发出咯咯声,脸上的假笑立马收了,不过收的有些快,脸皮反应不过来,看着像皮笑肉不笑。 不远处的屠夫哈哈大笑:“十三娘,你这皮也不行啊,这就被看出来了。” 女妖直起身,双手叉腰,啐了他一口:“那也比你这妖不妖的好!” 那屠夫把砍刀往桌上一敲,就想和她吵。 被称作十三娘的女妖翻了个白眼,看着不想继续搭理。 经过这一搅和,原先剑拔弩张的气氛倒也散了。 十三娘继续挂着假笑,笑意吟吟:“小娘子,你可别听那莽夫胡说,我这皮呀,风吹雨打可都不变呢!” 陆昭昭垂眸想了一会,问:“你这皮能做成我想要的样子吗?” “当然可以!”十三娘尖细的嗓子应的差点破声,“划两刀子的事嘛,保管和您想要的一模一样!” 说着,就拉着陆昭昭到铺子前,拿出一张羊皮和一把沾血的毛刷,讨好道:“客人您往这画啊。” 陆昭昭接过毛刷,顿了一顿,下笔画着。 不过一会就画好了,十三娘兰花指捻着羊皮,啧啧道:“客人画的这脸可真好看,奴这就给您做。” 边说边扭腰往后边走,嘴里还嘟囔着明儿再换这张皮试试。 只见她拿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皮,用刀子在上边划了几刀,往水里一泡,偶尔拿起来欣赏一番。 陆昭昭留下了一张熊皮作交换,换上了十三娘的皮。 一阵风吹过,幂篱的纱微微被挑开,里面是一张和陆昭昭现实世界里一般无二的脸。 第30章 八大族 花了近一天的时间,总算是将整个明宫城绕了一圈。 城墙每隔五米左右就会被刻上玄鸟纹,守城巡逻的魔军盔甲上也都雕有玄鸟图和一把利剑图案,此外,按理来说城市中心应当是最为繁华的地方,但主街道越靠近明宫却越窄,甚至连行人都变得稀疏。不管妖魔,路过明宫时都行色匆匆,生怕招到什么似的。 陆昭昭在街上遛着弯,回忆着看到的路线细节。 她摊开手掌,里边是一张折叠整齐的黄纸。 这张纸是贴在明宫边的墙上的,每隔两步就有一张,上边写到:人魔纠纷日盛,魔君欲选一队亲卫直属领导,不限身份皆可报名。 直属亲卫必然能跟随左右,也方便了她探寻情况,但魔族身体强悍,想要入选必然困难重重,当务之急必须先提升实力。 陆昭昭耸了耸肩膀,抬头望天。 她在金丹后期已经停留了三年有余了,也不知何时才能突破这个关隘。 寻了一处落脚点后,陆昭昭就开始探听选拔亲卫的事宜了。 那日初来明宫时遇到的十三娘和屠夫恰好就在她的落脚处边上,一来二去的也成了邻居。 陆昭昭说她是偷跑出来的,女魃族不喜与外界接触,但她却是个野性子,听闻明宫城乃是西境最为繁华的地方,就想来瞧瞧,有听说魔君在招募亲卫,如若能成就一番功名,以后回族也能少一番责骂。 这番话哄的他俩一愣一愣的,屠夫当即一拍眼前的猪腿,揽过陆昭昭,豪迈道:“放心吧丫头,我屠三最是热心肠,你安心在这住下,我来给你打探消息。” 说着,他又压低声音得意道:“这明宫可没有我屠三不知道的事。” 今日又新换了一身皮的十三娘也几娇声道:“小娘子既是我的客人,自然没有不帮的道理。” “你想怎么帮,扭着腰往别人身上贴吗!”屠三开口呛她。 “嘿,你说的什么话呢,老娘我行的正坐的直,你管我怎么帮,倒是你,只会卖那个破肉。” “我这好歹是门手艺!” “我也会换皮呀!” …… 声音一浪盖过一浪,陆昭昭暗道不妙,这对远近闻名的怨侣又开始了。 她左边瞧瞧右边看看,实在不知从何劝起,叹了口气,遂出门。 不过好在,他俩虽然天天吵吵闹闹,但办起事来却格外厉害。 “这次不限身份,报名的人确实多,鱼龙混杂。但寻常妖魔中虽有些有点实力的,但更多的还是八大族的人。”屠三边剁肉边给陆昭昭说。 “八大族?”这对陆昭昭而言是一个新概念。 “八方统帅所对应的八大族,你连这都不知道啊。”十三娘摸着手上新做的指甲漫不经心的说,“也是,本来是九大族的,不过你们女魃不愿沾染这些这才变成了八大族,你不知道也正常。”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女魃这么避世做什么,明明实力那么强,族群也不小,只要出来这明宫肯定有你们的一席之地的。” 十三娘好奇地看向她,眼睛闪闪的,看起来是真的稀罕。 陆昭昭扯了扯嘴角:“倒也不是我们不愿意出来,只是实在有些特殊原因。” “什么什么,你快说说!”十三娘扯着她的胳膊摇着,屠三也放下了手里的刮骨刀朝她看来。 陆昭昭抿了抿嘴,说道:“女魃一族天生修炼速度快于寻常妖魔,且族中重血脉,从不与外族通婚,因此格外团结,哪怕隐居,女魃一名也响彻西境。只是,我族有一个不外传的秘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得不选择隐世。” 陆昭昭说到此处停顿了下,十三娘和屠三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相传千万年前有一场大战,女魃先祖也参与了这场斗争,她独身一人与千万人马相抗衡,鏖战数月终得胜。但她虽击败了所有人,可自己也身负重伤法力尽失,所到之处灵力皆自动被她吸食,万物枯竭。万不得已这才寻了一处灵力充沛之所避世。” “这可真是……”十三娘托着下巴感慨。 屠三也静默的看了她许久,突然像是反应过来:“可你不也是女魃,为什么没有……” 十三娘也像被点醒了一般,坐直了身子:“对哦!你也是女魃啊。” 陆昭昭翻了个白眼,给他们俩一人弹了一个脑门:“我是什么修为,老祖又是什么修为,这能一样吗!” “也是。”十三娘再度瘫软了腰,勾了股头发在手里把玩,“所以你们修炼速度这么快,感情是因为这个。” 陆昭昭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吧。” 她看着两人似乎没什么想问的,便又开口:“所以二位,咱能继续聊选拔的事了吗?” “哦哦。”十三娘反应过来,讪讪地笑了下,“你这故事太有趣了,我都给忘了还有这回事。” “我刚说到哪了……哦!八大族是吧!这次选拔呢,西境的八大族必然会来的。今日城里, 蛊雕、陆吾、泰逢三族的族人已经在明宫边住下了,计蒙、氐人二族明日差不多也该到了。” 十三娘喘了口气的功夫,屠三补充道:“育沛、鹿蜀、姑获鸟三族想来也会相继赶来。” “那你们可知八大族中要参与此次选拔者的实力如何?”陆昭昭摸着下巴整理着信息。 “八大族各统领一支魔军,能者早在里边扎根了,再说了,那些老不死的和一些实力好点的也得守着封地。”十三娘揉了揉眼窝,把脸上的皮焊牢了些,“所以啊,这次来的估计是些族里的年轻人,大概,和你差不多?” 十三娘打量了两眼陆昭昭,有些不确定。 屠三这时补了一句:“今日陆吾来了一人到我铺子里买肉,和边上的人起了冲突,那人是初入金丹境却被陆吾的人一掌拍飞了。我想,这得是金丹后期乃至元婴期吧。” 听到此处,陆昭昭有些紧迫。虽说她现在距离元婴只有一步之遥,可这看似微小的差距,实力间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若说金丹境标志着成为一个有实力的修士,那元婴则代表着能够成为一方强者。 因此,对于唯一崭露头角的竞争对手就是元婴这件事,陆昭昭感到无比的头疼。 送别了屠三和十三娘,她就坐在窗边思索起修炼的事宜。 第31章 冲击元婴 距离选拔日只剩一月不到了,她必须在这半月内突破元婴,再用剩下的时间适应调整。 她打坐调息了半日,也纠结苦恼了半日。 修炼一途最忌走心术不正走捷径,不仅是因为容易根基不稳影响之后的修炼,更重要的是,快速提升实力的法子对身体心志的考验极大,极易走火入魔,轻者修为尽毁,重者性命不保。 可她被困金丹境已久,虽说修炼一途看中机缘,可她能明确地感知体内积蓄的修为早就达到了突破的界限。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关键时刻,她赌不起机缘。 探查了丹田,危瞻碣先前留下的一道灵力还剩大半,她先前运用炼化时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精粹能量不是她如今的修为能够相比的。 因此,摆在她眼前的选项已经很明朗了。 一是继续等待机缘,按部就班的修炼突破;一是强行炼化意外所得的灵力,强行突破。 两个念头在脑海中交织纠缠,让陆昭昭头疼欲裂,此刻她无比想要有人在身边,不为寻求答案,只是想要有个人陪着自己,无论是危瞻碣还是大师兄,亦或是师尊师妹,哪怕来个人都可以。 但终究,面对问题的只有自己。 陆昭昭缓缓地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扑闪,打在眼底,遮盖了眼眸中的情绪。 她长舒了一口气,眼神坚定,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周身流淌着强大的灵力波动,震动了周遭气流,空间在她的面前扭曲。 陆昭昭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耸耸鼻,轻声给自己打气。 “不怕,陆昭昭,你一点也不怕。” 灵力波动的范围和强度开始逐步扩大,木门和木窗被震得吱吱作响,地面隐隐可察微弱浮动,似远处有万马奔驰。 陆昭昭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屈膝盘腿,双手结印,吐纳间,浩瀚灵力在经脉间进出流淌。 她催动体内原有的真气,在丹田处凝聚成一道实质的火苗,炙烤着那团灵力的外壳。 沙漏声在耳边作响,她听到远处传来屠三和十三娘争执不休的声音。 他们这是收摊了吗?陆昭昭忍不住在心中想着,长时间的静止让她对外界的声音十分敏感,任何细微的动静都能令她无限遐想。 争执声从窗边经过,又走远,渐渐地,消散在耳边。 不知过了多久,丹田处,一股暖意汩汩涌出。 罩着灵力的外壳被烧出了一个口子。 源源不断的灵力顺着小口溢出,就如同沙漏中的沙子般缓缓流淌全身。 奇经八脉瞬间被激活了,与周边的血液一同,在身体中沸腾。 起先,被灵力浸润的经脉只是微微发热,像是在干燥的冬季,北风刺骨,空气中似乎不掺杂一丝水汽,每次呼吸,喉咙就如同被刀片划过般,干的生疼。 好在自身的吸收能力也不弱,被释放出来的灵力在随着经脉遨游全身时也被转换成了自己的真气。 一来二去,丹田处积蓄的灵力从原本的充沛到眼下的涨溢。 没有存放被转换灵力的地方了。 冷汗顺着脸颊滑落,陆昭昭的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轻颤着。她咬紧牙关,死死挤压着丹田处的灵力,不想让丝毫溢出。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越来越多的灵力溢出,却无法被及时转化,只能堆积在经脉中,在体内横冲直撞。 陆昭昭的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紫红色,窈窕的身姿也被填充的微微发胖。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贝齿紧紧咬住下唇,皮肤肿胀的痛苦让她忽略了被咬破的嘴,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滴落在袖子上,砸出了一朵朵血花,仔细看去,和她头上簪着的曼珠沙华有些相似。 陆昭昭试图阻止灵力外泄的速度,她汇率真气想把缺的口堵上一些,但这股灵力实在太过蛮横了,每次堵上,都会被野蛮地冲开。 一堵一疏,外泄的灵力和体内的真气相互冲击,由内而外不断击打着皮肤,钻心剜骨的疼痛感直冲天穴。 “噗——” 一口暗红的血喷出,陆昭昭听见了经脉断裂的声音。 超出身体承受能力的灵力还源源不断,血肉之躯却难以承受。 经脉正以倍速的形式不断破裂,皮肤皲裂,溢出了点点血丝。 直到此刻,陆昭昭还在想现在的她会是什么模样,想来一定很滑稽吧,满身是血,皮肤肿胀,真是入乡随俗变得和魔一样了。 想到此处,她不禁笑出了声,这一笑,似乎也缓解了身上的疼痛。 但钻骨的痛楚还在持续,甚至更强。 过度失血让陆昭昭一度有些头晕目眩,就在她要倒下之际,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好像,触碰到了一道屏障,说不清,道不明,又难以穿透。 猛打了一个激灵,陆昭昭刹那间清醒了不少。 身上还在不断往外涌着血,但她的思绪格外清明。 这,必然就是突破的屏障了! 既然如此,那么,打破它! 灵力在此刻汇聚,承载着灵力的经脉不断破裂,仅剩无几,但陆昭昭不管,只不断地催动着它们,无论是否被炼化,她都要催动。 天地异色,乌云密布,云层中泛着点点银光。 “怎么回事,西境都多久没下雨了?”十三娘不满地嘟囔。 “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屠三在一旁嘲讽,“没看出来这是雷劫吗!” “雷劫!”十三娘震惊地捂住了嘴,她第一次没和屠三对吵,毕竟只有元婴以上的每个境界渡劫时才能经历雷劫的,她们这哪来这般强悍的人物。 思索了一番,她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蓦地朝陆昭昭的屋子看去,惊声道:“莫不是那个女魃!” 屠三顿了下,点了点头。街坊邻里没有一个是他不认识的,他们什么能力自己最清楚,唯一的变数就是刚来明宫城不久的那名女魃了。 “这可真是……令人羡慕啊。”十三娘默默感慨,人族魔族谁不想修炼啊,只是天赋如此,有时也难求。 稍远些,明宫城边,一个正在打坐的年轻人抬起了头。 面相阴柔,眉眼间是藏不住的阴翳。 他开口,音色绵密,无端让人想到了沼泽中潜行的蛇。 “去查,看看是谁的雷劫,竟然比长鱼澜关那家伙的雷云还要恐怖。” 一道黑影自他身后一闪而过,隐入黑夜。 这一夜,明宫内三族之人心思各异,明宫外五族信件不息。 这一夜,明宫内一道修长的身影独坐高台,殿外一抹青衣悄然出宫。 这一夜,陆昭昭在万般折磨中于东方既白时睁开了眼。 第32章 突破元婴 周边的灵力如平静的碧波塘上落下一块石子,泛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陆昭昭坐在圆圈中心,一动不动地坐了一整夜。 紫红色肿胀的皮肤渐渐恢复了原有的色泽,灵力似缓缓流淌的涓涓细流,吐纳间规律地进入身体。 若有人此刻推门进来,只怕会以为她正在浅眠。 可所谓水面安宁下涌流,看似正常的外表下,只有陆昭昭自己知道其中的苦楚。 皮肉因为炼体第一重的功法而快速恢复,但表皮下却如飓风过境,残破不堪。经脉寸断,真气在体内的各个部位堵塞,血管破裂,但皮肤完好,瘀血无法排出,将身体绞的一团糟。 可冲击元婴已然到了最后阶段,她是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毕竟突破失败轻则修为减退,重则身体大伤,再难精进。因此,哪怕身体破败到如此境地,她仍旧不敢起身疗伤。 识海从昨晚感受到那层屏障起就在不断的调动真气灵力冲击,眼下,那道屏障只剩薄薄的一层,眼瞧着就能冲破。 屋外的闷雷声透过窗缝传入耳中。 是雷劫吗?陆昭昭有些期待,又有些担忧,她的记忆中大师兄应彻曾经历过雷劫。 那时他正在静室闭关,雷云顷刻间遮蔽了日光,乌压压地覆盖了大半个清徽宗。 黑云压城城欲摧,电光落下,击碎了静室的石门,那道由东海赑屃壳制成的门多年来曾经历无数次的火燎剑击,却都只在上面留下淡淡的白痕,可在仅仅只是一道雷劫却将它击个粉碎。 陆昭昭远远的看着,石门后,一道白影掠过,一道剑影打在了下一道电光上,在空中炸出惊天火花。 衣袂飘飘,长身玉立,一道人影悬浮在半空,陆昭昭认出那是闭关两年的应彻。 白骨龙长剑直指雷云,万年古龙的脊背所制成的剑身在空中泛着幽光,它似乎感受到了周边的敌意,龙族嗜战的基因在这一刻彻底释放。 剑的主人此刻面容肃穆,平日里时常带着的笑意尽数收敛,深邃的眉骨中透露的冷意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着剑柄在空中不断的翻转,与落下的雷不断碰撞。 雷云下绽开的火花如同花朝节夜晚的焰火,在最高处绽放,落下点点火星,美不胜收。 但此刻的局面却比花朝节紧张的多。接连不断的雷击落下,饶是应彻再游刃有余,也不由得担忧还能支撑多久。 于是他觉得掌握主动权。 剑诀捏出,身影化作白光向雷云深处掠去。 密布的乌云内部不断闪着银光。 过了许久,一道金光射下。 甲光向日金鳞开。厚厚的云层被撕开了一个口子,缺口越来越大,云层中应彻的身影已经完全能被地上的人看见了。 他击出最后一掌,仅存的雷云被彻底击碎,消散在了蔚蓝的天空下。 应彻双足点地,丰神绰韵,他缓步走来,脸上重新挂上了笑意,走向正痴痴看着他的陆昭昭。 一双大手覆上了她的脑袋,轻轻地揉了揉。应彻弯下腰与她平视,轻声道:“师妹是在担心我吗?” “师兄!你现在是出窍了吗!”陆昭昭兴奋地大叫出声。 眼前景象定格,陆昭昭带着悄悄的笑意,回忆中她曾问过应彻雷劫如何破,应彻答到:唯有硬抗。 所以,在她进入了云层内部时,眼前的景象渐渐明朗了起来。 厚厚的雷云似囚笼般笼罩着她,电光总会在出乎意料的时刻从身后闪现。 手中竹剑上密密麻麻的焦痕诉说着方才一战的激烈,上边纂刻的经文也被遮盖模糊。 浮屠寺后院的佛肚竹经她之手被淬炼成了与逆业外形无甚差别的长剑,刃如秋霜破石碎铁。但静闻师太嫌它杀意过重,特意在上边纂刻了经文,交由惠真大师放于佛堂内闻经四十九日,因而这柄剑比起逆业这把杀人剑多了几分禅意。 这份意外之得在此刻显得格外惊喜。 沾染了佛意的剑穿过云层是格外顺利,猛烈的电光在遇到经文时的光芒也被大大削减,因着这份意外之喜,陆昭昭极为顺利的进入了云层内部。 此刻,电光火石,火树银花落,万点星辰开。 陆昭昭的身影在云层中快速移动着,青衣下腰若流纨,幂篱翻飞,遮不住的天姿国色。 竹剑一点点的破开阻碍在前方的雷云,她看到一道不属于云层内的光从缝隙中透了进来。 陆昭昭找准了角度,对着那块缺口猛攻。 云层开始一点一点的变薄,新鲜的空气不断涌进。 最后一剑,月映万川和清阳同时落下,在空中荡开波澜,将这份阴霾彻底埋葬,一道细微的银光钻入她的眉心。 陆昭昭缓缓落下,下方是陌生的景色,想来是与雷劫纠缠时越走越远,出了明宫城。 她抬头摸了摸眉心,那是她突破雷劫进入元婴留下的证明。 一掌拍出,百尺外的巨石顷刻碎裂。 比金丹还要浑厚千倍万倍的真气在体内流淌,陆昭昭好奇地看着手心。 这就是元婴吗?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个地方调息休养,以待一展元婴实力的机会。 好不容易寻到一处枯洞,陆昭昭在洞口布下阵诀后就安心打坐。 越是静坐调息,越是被这浩如烟海的力量所震撼。 数年积累,让她在突破时本该经历的虚弱期显得格外短暂,常人刚突破时练初期都算不上,可这堆积的灵力和危瞻碣浑厚的传承却让她一举突破到元婴中期。 陆昭昭眉眼含笑,心情大好,眼下她只需要将虚浮的修为稳固,就能算得上真真正正的元婴中期了。 想到此,她越发的用功。 可就在她要进一步调息时,耳畔传来一道枯枝断裂的细声。 陆昭昭大惊,洞外的阵法并无异响传来,洞内她一寸一寸的探查过,没有一点活物残留的气息,这是一个破败已久的枯洞。 究竟是谁,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的身边。 笑意瞬间收敛,双手交叠轻启贝齿稍稍捏着口诀,她慢慢地睁开了眼。 一袭青衫映入眼帘,往上看去,墨发披肩,玉容修竹。 若是他人见了,必定会夸赞一句: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 但此刻,陆昭昭却没了这份赞叹,她和那双深邃的眼睛对视着,只感到无比震惊。 眼前的这个人她曾见过! 平阳城郊,密林石室,曾见一少年。 两张面容在此刻交叠重合。 眼前的人,是石室中的闻笙! 第33章 又见闻笙 面前的闻笙和在石室中见到时模样并无分别,千年岁月也未曾改变半分颜色。但现下的神色却不同于石室中的清澈懵懂,眼前的闻笙多了一分狡黠。 面前洋溢着笑脸的少年缓缓蹲下与她平视,他们间的距离不过一个指尖,呼吸间,鼻尖似乎就要相碰到了。 两双眼睛对视着,陆昭昭茫然地看着他,只觉得这人的眼睛怎么如同被水雾蒙着般,让她如临江南水乡。 许是脸上的表情太过迷茫,闻笙噗的笑了出声,向后仰了仰身子,五指在她面前晃了晃。 陆昭昭随即反应过来,垂下眼睛挡住眼中的情绪,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底打出一片阴影。 空气静了下来,只能听见两道交织的呼吸声。 闻笙率先打破了寂静,朝陆昭昭伸出一只手,在她眼下摊开:“我叫闻笙,你叫什么?” “观南。”陆昭昭答道,在他的注视下放了只手在他的掌心之上。 闻笙看着两只交叠的手掌,笑意更甚,稍稍使劲,拉的陆昭昭猝不及防。 眼前的人脸无限放大,这次的距离比上次更近,陆昭昭可以明显地感知到她的脸颊轻擦过闻笙的脸颊。 闻笙缓缓抬起一只手,虚搭着她,从远处看来,就像是两个人在紧紧相拥。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她瞪大了眼睛,一时僵在原地。 爽朗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觉得我在骗你吗?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声音宛若羽毛拂过耳边,陆昭昭打了个激灵,猛一用力推开了他,拉开了距离。 “什,什么?”陆昭昭咽了咽口水,垂下眼眸不与他对视,有些不自然地说道。 相比起来,对面的闻笙却显得格外放松。 “观南,不是你的名字。” 少年特有的嗓音在面前响起,他顿了下,继续补充道:“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没说真话。” 陆昭昭抬眸,闻笙收起了之前开朗的模样,认真地看着她,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她眨了眨眼,故作镇定:“观南,就是我在这里的名字。” “那在别的地方呢?”闻笙接上。 “我不记得了。”陆昭昭笑着回道,她想,自己醒来后就没有了原身之前的记忆,自然也不记得原身之前叫什么,这么说应当不上说谎。 谁知闻笙听后却板起了脸,一脸严肃的认真说道:“不对,你又没说真话。” 这下轮到陆昭昭收敛神色了,她心中暗暗称奇:这人难道真能分辨真假? 对面人目光灼灼,看的她有些不自在,只得努努嘴,沉着嗓子道:“陆昭昭,我叫陆昭昭。” 这回,闻笙没再反驳。 只见话音刚落,闻笙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脸上再次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不由得让陆昭昭怀疑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特殊的话。 “好了,你休息吧,等你休息好了我们一起去明宫!”闻笙兴致勃勃,语调都忍不住上挑,眉眼间堆满了喜悦。 但这话落到陆昭昭耳中就不同,我们?这是什么意思?眼前这人突然闯了进来,态度强硬地逼问了她的姓名,眼下还要和她一起去明宫? 她的眼角微不可察地跳了下,竹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顺势而出,直指对面人的咽喉。 闻笙有些疑惑地看着刚才还相谈甚欢的人突然对他拔剑相向,脸上写满了不解。 陆昭昭冷声喝道:“你究竟是谁,怎么进来的,找我有什么目的!” “我就是闻笙,从洞口走进来的,想和你一起去明宫。”他乖乖答道。 陆昭昭简直要气炸了,胸腔高低起伏着。 这人看似都回答了,嘴里却一句有用的都没有。 她冷下脸,将剑往前抵到皮肤。 嫣红的血顺着雪白的脖颈流下,极端的红与白呈现出了异常妖冶的画面。 闻笙仿佛没有感到痛觉般,只是看着陆昭昭,见她眼底浓厚的怀疑后,不禁回想着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想了一会,他突然站了起来。 这把陆昭昭吓了一跳,剑尖随着他的动作移动着,不离分毫。 她看到闻笙走到洞口,出去,又进来,阵法却依旧没有动静。 而闻笙,站在洞口边上,无辜道:“我真的没骗你,我就是走进来的。” 陆昭昭有些不敢相信,她仍旧举着剑,移到洞口,检查了地上的阵法,确确实实是完好无损的啊。 她看了看阵法,又看了看闻笙,满头的雾水,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倒是闻笙,见她拿着剑,又刚刺伤了他,却半点不见异样,跪坐在她面前,笑着看着她,却又一言不发。 陆昭昭有些心累,闭了闭眼,假装不想处理眼前的事情。 但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该来的总归会来,该问的总归要问。 他们相对而坐,陆昭昭盘问了许久,但有些事闻笙自己也说不清。 耗了大半日,只知道闻笙是从明宫城来的,见陆昭昭的雷劫惊人就一路追了出来,在见到她后,进来打了个招呼。 陆昭昭揉了揉眉心,看着面前诚挚的少年,有些无奈。 他言语坦然,看起来说的不似假话,但若真有人能藏的这么逼真,也着实不是她能对付得了的。 转念一想,她确实要回明宫,而闻笙在明宫城生活了许久,必然对明宫乃至八大族更为了解。 抬头与一直看着她的闻笙对视上,陆昭昭开口:“既然如此,便搭个伴同行吧。” 第34章 陆吾澜山 “昭昭,你为什么来明宫?” “为了成为魔君亲卫。” “成为魔君亲卫后呢?” “光大女魃族。” “可女魃族本就地位卓然,你本不用去参加选拔的。” “闭嘴,你问得太多了!” “哦。所以你为何非要去参加选拔呢?” …… 陆昭昭扶额,她想,选搭子这种事下次一定要谨慎。闻笙这家伙看着文静,谁知道内里却是这样的性子,这一路上他的嘴皮子就没闲过。 刚开始的一些问题陆昭昭还能随便应付过去,但他的问题多且密,一个接着一个的蹦出来,就是胡扯也有些跟不上节奏。 更何况,闻笙现在可是魔族的人,知道的必然比她多,稍不留神露了马脚指不定会招来什么祸端。 思及此,陆昭昭不愿再答。闻笙见她面色不虞,也不再追问,开始自顾自的说着明宫城的乐子。 陆昭昭对此乐见其成,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有人相伴的旅途总是比独行来的轻松,聊了几个话题,明宫城的城门就出现在了视线内。 直到此刻,陆昭昭脸上才出现了轻松的笑意。多日不见,她还有些想念十三娘和屠三。 就在她准备去往入城的队伍后排队时,一股不祥的预感生生让她止步原地。 她分了一缕元神出去探查,四下转了一圈也没见着什么奇怪的东西。但先前在密林一年有余的风餐露宿练就了她极其敏锐的感知能力。 四下无人,但心中却有莫名的危机感。虽无例证但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闻笙正兴奋地向前走,走着走着发现陆昭昭似乎没有跟上来,不由得回头查看。 只见陆昭昭再度将那柄曾搭在他脖颈的竹剑召出,神色紧张,警惕地看向周围,似乎在提防着什么。 他正想开口,只见陆昭昭一个移位闪了开来,速度之快连身形都出现了残影。 而在她闪开的下一秒,她刚刚站着的那块地被击出了一个大坑。 一时间,尘土四溅。 西境本就荒凉,此刻的空气中弥漫着黄沙,只往人鼻腔里钻。 陆昭昭看了眼面前不远处的大坑,又看了看周边,依旧没有一个人,不由得冷笑:“既然出手了,又何必躲躲藏藏的,莫不是见不得人。” “第一次听女魃族的人说这种话,真是有趣披了一张假面就能让你如此自信吗?” 一道阴柔的声音自黄沙后传出,身影由远及近地缓缓走向陆昭昭。 黄沙漫天,能见度极低,直到人走到了她面前陆昭昭才彻底看清。 对面人穿着一身虎裘大氅,上面用金线绣着一只奇怪的兽,其神状虎身而九尾。 他的脸白净的堪比女子,薄唇轻抿,脸颊上有着浅浅的妖纹。 他看向陆昭昭,礼貌的点了下头,道:“在下长鱼澜山,初次见面有些失礼,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陆昭昭听了他的话,看了眼不远处的大坑,一瞬间嗤笑出声。 她抬头看向长鱼澜山,不明意味地笑了笑:“陆吾的人?” 长鱼澜山不置可否。 陆昭昭也不管他,就要越过他往前走。 长臂一拦,她的路被挡住。 陆昭昭不悦地看向他,长鱼澜山倒是一脸坦然:“不过是交个朋友,不必这样排斥。” 说罢,朝她笑了笑。 陆昭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见其依旧没有要放弃的念头,有些不虞。 直接拍开了面前横亘的手就要继续走。 长鱼澜山的脸色僵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直到陆昭昭走出几步了,才回过神,他皱起了眉,目光沉沉,阴郁的神色破坏了原先伪装出的善面,倒和这张阴柔的脸更为相配。 一道攻击自袖中掠出,直指陆昭昭的后脑。 “碰——” 竹剑的寒光一闪,大开大合间将这道攻击斩断在面前。 陆昭昭有些无语,挽了个剑花执剑指向长鱼澜山,语气中不自觉的带上了一抹威胁:“近年来总听闻陆吾一族不断外扩,长鱼统领在明宫城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听说他是你的哥哥吧。怎么,你是对我女魃一族有什么意见吗?还是想和你哥哥一样直接开战呢!” 话到后程,不由得带着几分挑衅。 八大族向来野心勃勃,陆吾族这辈出了个长鱼澜关,年纪轻轻就继任了统帅一职,带领着陆吾族东征西讨,攻城掠地。 但他所征讨的也不过是些小族。八大族的实力虽有高低,但彼此间相差不大,更不用说女魃族有着不低于八大族的实力,这是连长鱼澜关都不敢也不愿轻易得罪的。 陆昭昭出言刺他,就是想让长鱼澜山知难而退。 但长鱼澜山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和长鱼澜关是亲兄弟,但魔族向来慕强,长鱼澜关又是年轻一辈中一骑绝尘的人物。因此他从出生起就在不断被对比,越对比,差距越大,他的心里也就越不平衡。 他想:长鱼澜关不过是占得了先机,又走了些好运接连突破,若他有这些气运,未必会比长鱼澜关差。 这样的念头随着年岁增长在他脑海中越来越深刻,在被不断的对比下,他对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兄长日益憎恨,甚至只要不是在公众场合,他都不愿意称一句兄长。而陆昭昭却在他面前拿长鱼澜关刺他,他向来嗜血残暴,在这一刻,埋藏在心底的情绪翻涌,压过了两族利弊,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把眼前这个人杀了! 五指屈起,在空中显现出虎掌,利爪朝着陆昭昭的天灵盖攻去。 陆昭昭有些摸不着头脑,眼前这个前一秒还很冷静的人怎么突然就发疯了。 但攻击已经到了眼前,她也不得不横剑抵挡。 就在他们两要打到一起时,第三道攻击从陆昭昭身后出现。 速度极快,从她的脸颊边穿过,带起发丝飞扬,狠狠地砸向长鱼澜山。 积蓄了全部力量的长鱼澜山被这轻轻一击击飞了。 他倒地吐了口血,有些诧异的越过陆昭昭,看向了她身后一直被忽视了的青衣男子。 “你、你又是什么人!”他大吼道,血水顺着嘴角流出。 陆昭昭也有着惊诧地转身。方才闻笙的这一击,实力绝不在她之下,她突然想起来从见面起她似乎就被闻笙身上独有的气质给蒙蔽,放松了警惕,以至于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真正实力。 闻笙走来,惹得长鱼澜山一阵惊慌。 但他只走到陆昭昭身边就停下了。 “今日还进城吗?”他轻声问。 “进!”陆昭昭回。 “好,那走吧。” “嗯。” 两人同时转身,向着城门走去,丝毫不管还在地上的长鱼澜山。 第35章 关山难越 直到两人走远,长鱼澜山身边才出现一身着黑袍的人,将他扶起。 “要追上去吗?”那人询问。 长鱼澜山不应,只抬头看了眼边上的人,脸色一瞬间变得更为狰狞。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甩袖抽手,转头就走。 “澜山!”后面的人唤他。 长鱼澜山脚步一顿,随即继续往前走,并不理会。 黑袍男子皱眉,似还想开口,但却迟迟没继续说话。 陆昭昭自见了长鱼澜山后一直有些心神不宁,在第三次忽略了闻笙说的话后,总算是被闻笙故作苦闷的脸色拉回了注意力。 “你对长鱼澜关知道多少?”陆昭昭发问。 “嗯?我以为你会问长鱼澜山。”闻笙似有些惊异,但还是耐心解释:“魔族内有八大族,这事你应该也了解。八大族间相互制衡,但这个平衡近些年来隐隐有被打破的征兆。陆吾一族不断扩张,仔细算来,是从长鱼澜关继任起。” “十年前,长鱼澜关以出窍境越级挑战陆吾族上任统领,在相差一整个境界这样的鸿沟下,他却成功击败了他的叔叔,成为了新一任继任者。” “等等。”陆昭昭打断,她有些不解,“你说长鱼澜关打败了他的叔叔?” “是。”闻笙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慢慢给她剖析:“陆吾族的统领者本是长鱼澜关的父亲。百年前,他的叔叔设计杀害了他作为当时继任者的父亲,继任统领了陆吾族,同时在一年后,长鱼澜山降生时宣告他为下一任继任者。” “长鱼澜山和长鱼澜关不是亲兄弟吗……难道!” 陆昭昭瞪大了眼睛看向闻笙,似是感到有些不可置信。 “是啊。”闻笙笑得有些恶劣,“也是因此,长鱼澜关才能活下来。不过他也是有血性的,蛰伏百年,一直伏低做小,羽翼丰满时一击必中。只可惜,听说他极为喜爱自己的弟弟,但他的弟弟似乎不太喜欢他呢。” 陆昭昭仿佛在得知了大族秘辛后似乎被惊得有些喘不过气,难怪她刚才拿长鱼澜关刺长鱼澜山时他会那么愤怒,感情这两人之间有着血海深仇啊。 思及此,她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迟疑地问:“那陆吾族这次还让长鱼澜山来参与选拔,他们就不怕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出了什么事端吗?” 闻笙眯着眼,看着一个刚踏入城门的黑袍身影,那人似乎也看见他了,与他对视着。 看了一会,闻笙顿觉有些无趣,转身对着陆昭昭道:“我说了,长鱼澜关兄弟情深。” 陆昭昭有些难言,她想:这算什么兄弟情深?这个词不应该是双向的吗? 走了不一会,陆昭昭就到了住所,她停下,看向闻笙,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十年前,长鱼澜关是出窍却独挑化神,那他现在是什么境界?” “你是在担心他会偏帮吗?”闻笙轻笑,“你放心吧,就是他想帮,长鱼澜山也不会同意的。所以你要担心的只有长鱼澜山。” 听他这么说,陆昭昭才放下心来。 城外的小摩擦就足以她看出长鱼澜山的真实水平,虽是元婴境界,但气息却极为不稳定,若说实力,只怕一个稳扎稳打的金丹后期都能和他一战,想来可能是用了什么秘术强行提升了境界。 她正想着,身后传来了一阵惊呼。 “你回来啦!” 陆昭昭转头,是一张陌生女人的脸。 这女子倒是挺自来熟,扯着她的衣袖就是一阵打量,还止不住的发出啧啧声。 “你可真是命大,被陆吾的人盯上了还能完好的回来。不过你是女魃的人,确实不需要怕他们。” 女子喃喃着,扯着陆昭昭四处打量。 “等等等等,请问您是哪位?” 陆昭昭龇牙咧嘴地扯回衣袖,默默拉开两步的距离。身边的闻笙也不知何时消失的,独留她一个面对眼下尴尬的局面。 出于礼貌,陆昭昭只得硬着头皮问了一句,谁知这句话似乎惹怒了眼前的女子,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陆昭昭的胳膊上掐了一下,声音哀怨凄凉。 “亏的我还担心了你好些日子,你竟然连我都不认识了,你这张脸还是我做的呢!” 啊?陆昭昭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名字,她试探地开口:“十三娘?” 面前的女子昂着头点了点。 “您这脸,还真是……逼真那。”陆昭昭有些不知从何描述,生硬地挤出一句话。 但这话却令十三娘极为受用,忙不迭地拉着陆昭昭讨论起她新想出来的换皮思路。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极为轻松,每日的任务就是调息休养,以期达到最好的状态。闲暇时看看十三娘和屠三拌嘴,日子也就一天天的过去了。 明宫的选拔也悄无声息的如约而至。 第36章 选拔第一日 甲辰年正月初一,人间正值辞旧迎新,新桃换旧符的年节,魔君亲卫的选拔也在这一天开始。 陆昭昭早早地就到了指定地点,提交了报名申请。 之后,她就一直在偏殿等待着。 陆陆续续有不少人进来,很快偏殿就挤满了人。 魔族生性好战,来参加选拔的更甚,偏殿前的空地几乎已经成了决斗场。 陆昭昭嫌无聊看了两场,就找了个空坐下了。这些人的修为最高不过金丹初期,想来都是些普通魔族,别说功法了,就连趁手的兵器都没有,这样的较量外行人看起来热闹,但在陆昭昭看来却有些无趣。 是故她找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看着不远处闹哄哄的人群。在她的视角,能够看清切磋双方的招式胜负,但又因为远离人群不会被过多叨扰。 “碰——”有一人被击飞退场,重重地砸在了墙面,带着满身的墙灰晕倒在地。 “好!”周围叫喊声连连,眼下人群中心的是一个金丹中期,眼下他已经连赢三把,气焰高涨。 只见他伸出手指了人群一圈,魁梧的身子发出浑厚的声音:“谁敢与我一战!哈哈哈哈哈……” “我。” 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陆昭昭有些意外地挑眉看去。 周边的其他人也被这一声吸引了,朝门外看去,台上的守擂人有些不悦,怒视着刚踏进门一只脚的人。 来人黑袍虎纹,脸上显着淡淡的红色妖纹。 长鱼澜山?陆昭昭心底发笑,这人看着谦逊,却是最想夺人耳目的,不然也不会早就到了,却生生在门外等人造势完才迟迟出场。 陆昭昭摇摇头,觉得有些无趣,但其他人却不这么认为。 有人三连胜且实力强悍,本以为没有人会再挑战,没想到来了个不怕死的,看着骨瘦嶙峋的,只怕一个回合也走不出吧。 不仅是周边人这么想,空地中心的守擂人也是这么想的,甚至大放厥词。 “小子,我给你个机会再好好想想,毕竟我这斧头可是不长眼的,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可别磕着碰着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话音刚落,周边响起了一阵哄笑。 长鱼澜山也不恼,只见他轻点脚尖,下一秒竟然从门口瞬移到了守擂大汉身边。 众人一时有些反应不及,但那大汉却被吓了一跳,心道:这人的速度真是可怕。不禁萌生了些许退意。 但周围人的热情早已被点燃,纷纷喊着“来一场,来一场。” 无奈下,他也只得硬着头皮上,看着眼前人瘦弱的身影,他还在暗暗嘲讽:怕不是故弄玄虚罢了,指不定等会一碰就倒。 心里这般想着,手上似乎更有底气,大喊了句:“小子,受死吧!”就抡起斧头冲了过去。 那斧头巨大,上边还残留着暗红的血渍,看起来是沉淀了许多年。 斧头被高高举起,不过一瞬间就到了长鱼澜山身前,但他却迟迟没有反应。 “这人该不会是被吓傻了吧,怎么一动不动的?” “估计是。” “这胆量还敢口出狂言,不要命啦。” “你还别说,估计是想露一手,没想到踢到铁板了。” …… 陆昭昭听到周边人窃窃私语的声音,看起来,大家似乎都不看好长鱼澜山呢。 她嗤笑一声,总算是提起了点兴致,饶有兴趣地把目光落在场中两人身上。 城外之时没见着陆吾族的功法,着实是令人遗憾,她现在却很是期待,长鱼澜山,想要打一场漂亮战,你究竟会拿出什么来呢? 场中,斧头已经高悬头顶,只待落下,长鱼澜山仍旧一动不动。 场外已经有了唏嘘声,他们都期待着第四场的胜利。 就连大汉也是这么认为的,他心道:这人果然是打肿脸充胖子,还好自己没被唬住,他马上就要拿下第四场胜利了,想来明宫的人也很快就能注意到我了。 他兴奋地想着,眼里充血,用力抡着斧头。 可就在斧头落下,距离长鱼澜山头顶不过一寸距离时,却奇迹般地停住了。 “怎么了,你别是看上这小白脸了,怎么不打了!” “快速战速决吧。” “就是就是。” …… 众人被他这一停顿搞得摸不着头脑,纷纷催促着。 但拿斧大汉此刻却冷汗直流。 不是他不动手,而且这个斧头落不下啊!它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而面前的长鱼澜山此时却挑起一抹冷笑。 他抬头,巨斧从中裂开,断成数瓣向四周散去,只留一把手柄在大汉手中,显得格外滑稽。 九尾展露,遮蔽院天,眨眼间,方才还生龙活虎的大汉即刻倒飞出去,砸在墙上,和之前被他打败的人一样带着一身墙灰落在地上,不省人事。 众人被吓傻了,场面一度寂静,过了片刻,有人认出了他身后的九尾和手上的五爪,惊恐地大喊道:“陆、陆吾,他是陆吾的人!” “什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陆吾的名声响彻整个魔界,他们这些魔族的普通人别说认识了,就连见都很少。而眼下,一名纯血陆吾族人就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 “他看着年岁不大啊,怎么实力如此可怕。” “八大族的实力竟然这么可怕吗?” “听闻这次陆吾来的人是长鱼澜山!” “什么!是那个年纪轻轻就破了元婴,听闻比长鱼统领更有天赋的长鱼澜山!” 周遭议论纷纷,都对这个实力强劲的陆吾人充满好奇和敬畏。 这样的氛围让长鱼澜山极为受用,他昂首环顾四周,只觉得前些日子见到长鱼澜关的阴霾尽消。 看到某处,他的视线忽然顿住。 屋檐下的空地,坐着一个身姿熟悉的人,她戴着幂篱,看不清脸,一身青衣却很是具有标志性。 那个女魃族的?她怎么也在? 长鱼澜山有些疑惑,但旋即被另一种情绪替代。 他五指合拢,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陆昭昭的方向。 众人也顺着他的目光,只看到一个身影瘦弱,面覆轻纱的女子,不由得有些不解,但长鱼澜山的意思却很明确。 虽无言,但宣战的意味很明显。 陆昭昭隐藏在幂篱下的杏眼翻了个白眼,心想明明自己都带了幂篱了,这家伙怎么还认得出来。 眼下人多眼杂,她才不想暴露实力,但被这样指着,如果不答应只怕不能善了。 她叹了口气,站直了身子,拍了拍身上的灰,有些无奈道:“你想怎么比?” “自然是依靠实力定胜负,你不会是怕了吧。”长鱼澜山自信道。 听了这话,陆昭昭更确信他是个白痴。稍稍又翻了个白眼,道:“选拔都没开始呢,你这就想多消耗消耗吗?” 但长鱼澜山此刻脑海中只有嗜战,他挑衅地冲着陆昭昭道:“怎么,你怕了?这样吧,你现在给我磕个头,大喊你们女魃族永远比不上我们陆吾一族,我就放了你。” 他说的轻松,周围的人却又震惊了一番。 女魃族,多少年没见了,连这种人物都出来了,今年真是有的看啊。 陆昭昭更是无语,这家伙真是一点话都听不进去,既然如此,那就打一架吧! 就在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时,一道嘹亮的声音插了进来。 “我也想玩,加我一个怎么样。” 第37章 姑获南荣 一名白发红衣的女子走了过来。 陆昭昭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人。肌肤胜雪但毫无血色,面容美艳却眼含冰霜,鲜明的视觉冲击在她身上浮现,让人挪不开眼睛。 她在路过陆昭昭身边时,朝她眨了眨眼睛,死水一般的面容破开,显出几分狡黠。 她径直走到长鱼澜山面前,上下打量了几下,颇为嫌弃道:“这世道真是变了,连这样的人都能突破元婴,果然呐,人呀还是得有一个好哥哥。” 她声音清脆嘹亮,最后一句又故意加重,一字一顿地说着,听的长鱼澜山青筋直冒。 “南荣蕤!你给我闭嘴!” 长鱼澜山气的脸都涨红了,胸膛上下起伏着,看起来就像一只被激怒了的斗牛。 眼下这只斗牛正赤红着眼瞪着这个名为南荣蕤的美艳女子,充气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去。 这倒让陆昭昭提起了兴趣,装似无意地打量着她。 南荣蕤察觉到身边的目光,也不戳破,继续逗了几句长鱼澜山后,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气鼓鼓的脸,上手掐了一把,在长鱼澜山的掌风落下前,躲到了陆昭昭身后。 胳膊被拉了个猝不及防,陆昭昭微微偏过头就能看见皑皑白发下素白的脸。 《玄中记》:姑获鸟,衣毛为飞鸟,脱毛为女人。一名天帝少女,一名夜行游女,一名钩星,一名隐飞。 八族之一的姑获鸟,向来是最为隐秘的族群,居高山,峥嵘崔嵬,易守难攻,深居简出却余威震于殊俗。 南荣是姑获鸟族中的王族,且直系皆是白发,着红衣,可以说的上是一个标志了,所以她身后的南荣蕤,八九不离十是姑获鸟王族后裔。 陆昭昭看着她,从出场时起虽看着不着调,却在暗中掌控了局面,再看看在场唯一能和她相匹配的长鱼澜山,很明显,被她死死拿捏住了。 已近晌午,报名截止时间早就过了,但这里只来了两族人,所以,八大族的人应当是有优待的,或许是直接进入内场,既然如此为什么陆吾和姑获鸟的人会过来呢? 长鱼澜山想要造势,想成为万众瞩目的中心,所以他来并展露手脚,那南荣蕤呢?她和长鱼澜山是一样的想法吗? 显然不是。且不说姑获鸟一族自来不爱这些虚名,就是她亲眼所见到的南荣蕤,性子跳脱但进退有度,处事乖张但分寸却把控的很好,这样的人绝不会沽名钓誉,所以她来这里一定有什么目的。 见长鱼澜山吗?不见得。其一,在内场他们说不定早就见过了;其二,陆昭昭自认为长鱼澜山可没有这么大的价值,若说见他的哥哥长鱼澜关还能解释的通。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陆昭昭心想:南荣蕤,是来见我的! 头依旧侧着,南荣蕤的神色在陆昭昭眼中一览无余。 耳畔还响着长鱼澜山气急败坏的声音,但陆昭昭已经听不太清了,因为南荣蕤突然抬起头和她对视上了。 姑获鸟是上古异兽,凶残暴虐,以杀伐闻名,但不同于陆吾族剥皮生吞的血腥,其族的手段一直不为人知,就连清徽宗的古籍也未曾记载。 但现在,陆昭昭似乎窥探到了半分。 蛊惑之术! 不同于狐族的天生媚术,姑获鸟一族的蛊惑之术更像是由内而外的瓦解人的心里防线,令对手一步步身陷囹圄,从而一击毙命。 “南荣姑娘,您这是,看上我了吗?” 陆昭昭和南荣蕤对视着,装作不解地打趣道。 “噗。”南荣蕤咧嘴笑出声,“你真有趣,我长这么大,你是第一个不被我蛊惑的人呢?” “不,南荣姑娘的眼睛方才确实吸引到我了。”陆昭昭修正道。 “哦?”南荣蕤有些意外,“你看起来可没什么异样啊。” “还得多谢南荣姑娘没有真的想杀我,不然我怕是没命活下来了。” 陆昭昭笑着继续和她对视着。在她们眼神刚刚触碰的第一刻,她看到南荣蕤的眸光呈现出了妖冶的紫红色,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人往下看。 再然后,心中的梦魇就被激发,她再一次看见应彻死在她手上,而她再一次被穿心。 凉意从脚底直击天灵盖,就如午夜梦回迟迟无法醒来,万念俱灰找寻不到一条出路。 就在她被深深魇住无法自拔时,竹剑的心经出现在了她的梦境中。 “须信百年皆似梦,天地阔,且徜徉。” 静闻师太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就如每逢雷雨夜,她都会陪伴在陆昭昭身侧抱她入怀,轻抚后背那般。 眼神逐渐清明,再度回神,眼前依旧是一双眼波流转的美目,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只是不似方才妖冶。 南荣蕤没有反驳,只是走上前两步和她并肩,挽过她的手,姿态亲密。 “我在登记处看见了,观南是吧,你不属于这里。”她目光灼灼,环顾了一圈四周,在长鱼澜山身上顿了下,“我们是一类人。” 陆昭昭看了下她,又看了眼长鱼澜山,他撇过头状似不屑,但也没反驳。 她垂下眼眸,心中有了结果。在内场中的人应当是商讨过了,所以有着特殊能力的南荣蕤和想出头的长鱼澜山才会到这里来试探她,而她,在不久前刚刚通过了测试。 陆昭昭顿觉有些好笑,问道:“哪类人?” 南荣蕤迷离道:“你来此处难道不是女魃族的意思吗?” “不是。” “哈哈哈哈哈哈。” 南荣蕤突然放声大笑,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 “别编了,女魃族虽说避世,但只要还在西境,就不可能真的毫无野心,尤其是在换了新魔君后!” 南荣蕤说的自信,陆昭昭虽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这么亢奋,但听她话中似有不少秘辛,也就挑眉表示赞同,示意她往下说。 南荣蕤得到反馈,笑意更甚,她又靠近了一分,说话时轻吐出的气轻抚脸颊,若非场景不合适,陆昭昭真想夸赞一句不愧是天生的蛊惑。 “新魔君自人界来的,脑子里总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收回领地?呵!各族据守多点的地方怎么可能就这么让出来。收编魔军?更是搞笑!八大族难道要免费给他打工做他的下属吗?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所以你们待如何?” “魔君下令一族只能出一人参与选拔,因此我们无法派太多人进城。但来的少却精!八大族及其附属各族都派了能掌事的人,眼下都已经在内殿了。” 长鱼澜山补充道。 陆昭昭听后转了转眼眸,发现周边原本还热闹的人群不知何时已经被清空了,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她们三人。 “所以你们是来劝我加入你们的?”陆昭昭问。 “不是劝,是陈述利弊。”南荣蕤恢复了正常身位,“虽说女魃族暂时没收到什么掣肘,但八大族后必然是女魃,这点你应该也很清楚吧?” “你也说了,八大族后才是我女魃,我为何要冒这个险。”陆昭昭回的滴水不漏。 听到这话的两人眸光一冷,背在身后的手起有所动静。 “不过。”陆昭昭又开口,他们的动作顿了下,“若我不同意,只怕不能活着走出这里吧。” “所以,你的回答是什么?”长鱼澜山问。 “很显然,我同意合作啊。” 在陆昭昭说出回答后,长鱼澜山看向了南荣蕤,她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道:“跟我来吧。” 第38章 八族齐聚 走过一条小道,拐过一个弯,就能直通到竹林中雅致的木门。 推拉门,里面别有洞天。 三进的院子就这样隐藏在明宫中,里面聚集的都是历代魔君最忠实的下属们,他们正密谋着推翻新魔君的统治。 南荣蕤和长鱼澜山在前面带路,她们推开了正殿的门,走了进去,陆昭昭跟随其后。 在她踏进一只脚入殿时,一支羽箭直直朝她射来,紧随其后的,还有好几种形状怪异的暗器。 竹剑出鞘,这些东西被一一打飞。 退后几步稳住身形,一只大掌又出现在了面前。 陆昭昭有些恼了,到这里这么久别说还没参加选拔了,人还直接被强行带到了这样一个地方,一进门又是各种试探。 她调集真气汇聚掌心,和面前的大掌来了个硬碰硬。 两人的修为都不低于元婴,又各有所长,一时间难以分出胜负,掌心间碰撞出的余波震动着周边的竹林沙沙作响。 僵持许久不下,正殿内走出来一人。 他覆着面具,看不清真容,双手负在身后,声音低沉,对着正在交手的一人道:“怀姜,行了,动静再大该惹人注意了。” 正交手的怀姜听后,不情不愿地收了手,退回到发话的人身后。 “观南姑娘,在下承桑偈,雕蛊族人。方才与你交手的是育沛族的怀姜。” 陆昭昭听着对面人的话,扫了一眼,虽是不满,但在别人的地界也不好撒野,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正殿又走出几人,高矮胖瘦,男女皆有。 承桑偈继续依次介绍着:“泰逢族的窃和,计蒙族的解裔,氐人族的徒单息相,鹿蜀族的鹿南,以及你先前见过的,南荣蕤和长鱼澜山。” 另外七人稀稀散散地站着,除了南荣蕤朝她热情地招了招手,其余人皆是点头示意。 承桑偈见他们打了招呼,继续说道:“附属的各族以观南姑娘的地位自不必见,毕竟这次的大计我们几族知晓内情就够了。” “等等,我们就这么信她了,万一她心思不纯呢!”计蒙族的解裔插话道。 承桑偈并不替陆昭昭回话,只是看着她。 陆昭昭叹了口气,这是逼她做出表示呢。 随即抬头,对着面前众人道:“既然我已经来了这,就算我想反水,只怕魔君也不可能相信吧。再说了,在场的各位都是因利而聚,哪有那么多心思纯良。” 氐人族的徒单息相听后,忍俊不禁地鼓了鼓掌,被解裔狠狠地瞪了一眼。 承桑偈见状,出来主持大局:“既如此,我们九族的同盟也算正式达成共识了。魔君的强大在场的各位都知道,这也是为什么各位族中长辈不得以冒着如此大的风险让我们这些小辈私下代为结盟。希望日后各位能齐心协力,共谋大计!” 不得不说,八族中人真是各有风采,就比如这个承桑偈,能说会道的,短短几句话就把众人变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只可惜,她不是真的女魃族人,也不知道在场各位日后知道了,会是怎样的画面呢。 陆昭昭想着,不由得笑出了声,见有几人不悦地看向她,忙收敛了神色。 承桑偈的语气听着倒是没什么波澜,他问道:“观南姑娘有什么问题吗?” 陆昭昭回道:“我在想,魔君的一句话就能限制各族只派小队人马前来明宫城,虽说各位血统优良又是各族天才,但就眼下来看,只能蜗居在这样的屋子里谈反政,有点天方夜谭了吧。” “你若怕了大可转身离开!”怀姜看起来是个急性子,听了陆昭昭的话有些生气。 “怎么,在场的各位难道都有十足的把握吗?”陆昭昭环顾四周,从一开始她就看出来了,这里的心不齐。 “行了。”承桑偈语气微重,压住了在场躁动的心。他看向陆昭昭,眼中多了一丝认真,似对她有所改观。 “八族来的人虽然不多,但观南姑娘莫不是忘了,八族在明宫可是还有根基的。” 陆昭昭略微思索了一番,道:“魔军?” “是!”承桑偈点头,“八族皆有能者居统领位,率一队魔军负责明宫守备,里应外合,这才是我们最大的倚仗。” 陆昭昭点头表示赞同,但仍旧发问:“既然如此,你们又为什么非要我加入呢?女魃族可没有兵。” 这回承桑偈没有开口,反倒被南荣蕤抢了先。 她道:“因为我们需要你,来做一件事。这件事,只有作为女魃族的你才能办到。” 第39章 达成盟约 “什么?我吗?”陆昭昭觉得有些离谱,魔族之中能有什么事是八大族解决不了,只能寻求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魃族小辈的。 “自然。”承桑偈接过话头,目光紧紧盯着陆昭昭,似想把她所有神色的变换尽收眼底。 陆昭昭也不慌不忙地看着他,道:“哦?承桑兄这话说的真是令我好奇啊。” 承桑偈静默良久,似是不知如何开口,最后把目光转向了长鱼澜山。 这位就不像承桑偈般出口的话要在肚里转个百八十次力求完美才肯。 长鱼澜山走上前,对着陆昭昭直言道:“我们需要你把妖王引开。” “妖王?谁啊?”陆昭昭有些纳闷,怎么又冒出个不认识的人。 “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我那天明明都看见了!”长鱼澜山见她不认,有些心急,“你和他一道进城,我俩比试的时候他还帮你,一看就知道关系不一般。” 他这一说,陆昭昭算是想起来了。一同入城,只能是闻笙了。可闻笙怎么就会是妖王呢?陆昭昭不明白。 承桑偈看出她的不解,给她找了个台阶:“观南姑娘长久避世,或许不太清楚这些事。如今的妖魔道可谓是热闹至极。” “可不是嘛!”计蒙族的解裔愤愤补上,“魔君想重整妖魔道,前妖王不同意,就被一剑斩了,又让边上的小怪物继任了妖王位,制定了新的妖魔两族划分标准。眼下,连八大族都要从魔族分到妖族去了。” “什么划分标准?”陆昭昭有些好奇。 解裔没好气地说道:“实体为妖,虚体为魔。八大族皆有兽身,算作妖,你们女魃一族无分类,算作魔。” 陆昭昭点点头表示理解。其实她心里觉得这样的划分挺好的,简洁明了,不过为了身家性命着想,她还是忍住没说出口。 南荣蕤不安道:“其实这原也没什么,是妖是魔我们都不在乎,只是他给了新妖王统领妖族的权利,且不设私军。八族平白无故多了个上司不说,连这些年来投入颇多的军队也要取缔,这不就是想一步步蚕食八族嘛!” 她说的恐怖,周围人听后都隐隐露出后怕之色,陆昭昭见状也低下头盘算着整件事。 南荣蕤见她低头,以为她是被自己说动了,借着先前的半分交情就往前一步握住她的手,游说道:“我们也不会让你难办,只需在我们动手时引开妖王就可以了。若是失败你就装作不知情,谁也怀疑不到你头上。” 她这一番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看起来似乎真的在设身处地地想着,但陆昭昭知道,若是失败,在场的人应该都不会让她独自逃脱。 暗暗在心里松了口气,陆昭昭心道:还好自己不是真的观南,也不是什么女魃族的人。若真出意外,她想逃,换个身份依旧能走,就算追查到女魃族也找不到半点踪迹。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嘴上还是要留有余地。 陆昭昭开口讨价还价:“要我帮你们也不是不行,只是你们也说了,那妖王是魔君亲近之人,我与他不过点头之交,想要靠近打好关系更是困难。” 她抬头看向承桑偈,承桑偈意会到,接了她的话头:“放心,此次亲卫的选拔就是契机。八大族已经把控了明宫大半军队,魔君必然不愿意看到亲卫中也混入八族之人。但若非强族威压,手下的人未免不服。因此……” 他看向陆昭昭,陆昭昭接收到了他话中的意味,道:“因此,有着和八族相差无几的威信的女魃族是胜任这个要职的最佳人选,更何况我族不涉世事已久,在明宫并无根基,是最合适的不过人选。” 承桑偈颔首轻笑,两道目光交汇,都读出了彼此眼中的意图,还有被深深埋藏的野心。 事毕,陆昭昭被送出了竹林小院,用他们的话来说,她必须和他们保持距离,最好彼此间火药味重一点,这样更能赢得魔君的信任。 陆昭昭在曲径通幽处边走边想:这魔君做魔可真不行,下边这么多人要反,站在他那边的只有一个看着没什么心思的闻笙。 想到闻笙,陆昭昭心里又是一阵苦笑。 她竟不知,这个看起来没什么心眼的惨绿少年竟然是令西境闻风丧胆的妖王。 “管他那么多呢,我只要能回去就够了。” 陆昭昭抬头,伸手挡住刺目的光线,心中郁结难解,但转念一想,方才在院子里他们已经答应会尽力助她成功竞选,顿感欣慰。 而另一边,竹林小院里的还有人没离开。 “你真的信她吗?”徒单息相问承桑偈。 承桑偈摇了摇头,徒单息相连忙道:“那你还……” “你都不信他这只老狐狸肯定不会信啊。”南荣蕤插进他们的话题中来。 徒单息相左看看南荣蕤,右看看承桑偈,有些懊恼道:“知道你俩聪明,既然如此你们快来个人给我解释解释。” 南荣蕤看了眼承桑偈,开口道:“很显然,观南来此处并不是自愿的,而是被我们强迫。据长鱼澜山所说,他那日在城外见观南与闻笙二人关系亲密,他出手试探攻击观南时也被闻笙回击,可见两人的关系不一般。” “可她连同行的人是妖王都不知道。”徒单息相挠了挠头,还是不理解。 “彼时知不知道谁又清楚呢?反正现在肯定知道了。”南荣蕤捣鼓着自己的指甲,有些漫不经心,“现在她的面前有两条路。一是和我们合作,这自然是最好的;至于另一条嘛,她要是看不上我们,大概会把我们今天的谈话内容告诉闻笙。” “那可怎么办,我们这岂不是打草惊蛇了!”徒单息相大惊失色。 南荣蕤撇撇嘴,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抬手敲了下他的脑袋,道:“你傻啊,魔君本来就看不惯我们,有没有这一出我们与他都是对立的,就算观南说了又怎么样,无凭无据的,她们也不能在明宫城把我们拦下来。” 徒单息相摸了摸脑袋,只静静地看着南荣蕤,不敢接话。 南荣蕤继续道:“说实话,就算她真的和我们合作,我们也不可能百分百的相信她。毕竟,八族的同盟尚且不牢固,更何况一个目前没受到什么利益侵害的女魃族呢?再说了,若事成,西境又该怎么分呢?这么大一块蛋糕,八族间都无法平衡,若再加个女魃,只怕西境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了。”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打了个寒战,转头看向承桑偈:“二哥,这事你怎么看。” 承桑偈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了句“我自有安排”,然后就走出了院子,留下南荣蕤与徒单息相面面相觑。 过了许久,徒单息相不确定地问道:“他是不是生气了啊?” 南荣蕤摇摇头,只是在走前嘱咐了一句记得保持距离,别让人发现了。 她、承桑偈和徒单息相,用人族的话来说她们三人算是表亲,因着这层关系,三族之间私下来往频繁。只是为了维持八族制衡的景象,他们的关系并没有放在台面上。在雕蛊族出了那件事后,这层关系就更是不能为人所知。 在南荣蕤眼中,承桑偈多智近妖,在雕蛊族发生变故时他才不过十岁,就能稳住局面,说服长辈接任全族,这些年来带领雕蛊族蒸蒸日上,是她心中最为尊敬的兄长。而徒单息相自幼就展现了绝佳的修炼天赋,但在为人处世之道上却如同幼童,是需要她照顾的弟弟。 这些年来,无论是西境还是八族,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唯一不变的是他们间的情谊,她原以为这样的日子能一直这么过下去。 但,天不遂人愿,西境就要变天了。 她抬头,今日的光真是刺目啊,许久没见过这样好的天气了,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 但无论如何,她都一定会护得他们三族周全的,一定会的…… 第40章 选拔第一关 陆昭昭离开后就回到了之前等待的地方,她到时,那里已经有两个魔军在等着她了。 他们将她带到休息处,告知她比试一共三关,将在明日正式举行,让她好好准备,等着明天通知。说完这些,就掩门离开了。 陆昭昭看着门被关紧,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 她本想着,借用女魃族的名义可以让她在人前少些被怀疑,可自来到明宫城后,先是见到了隐藏身份的闻笙,又是见了八族领队的人,再是得知了这么多的秘辛,还被强行拉入了一个看着就不靠谱了盟约中。 “哎,事情真是越闹越大了……”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心中不由得有些担忧。若真闹到隐世的女魃族都得知了的话,那届时她又该怎么办呢? 思绪万千,扰得她无比烦闷。 在纷纷扰扰的思绪中,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门外被人叩响,不远处陆续传来闹哄哄的声音。 陆昭昭坐起身,整理了下衣领,稳了稳发簪,戴上幂篱踏出门去。 诸般烦恼多思无益,眼下她只有一个目的,成为亲卫军,接近魔君探明真相,然后回去。 门外熙熙攘攘,各种装扮,各种外形的妖魔齐聚,在外界带着幂篱定会招致路人侧目,但在这里确实在普通不过的打扮。 集合场地在明宫外围的一片大空地上。空地中央立着一处高台,直径约有十米,中间设有一个主座,下首两排并列了四个座位。 此时座位上并没有人,但高台周围围了一圈魔军,外边被参加选拔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包着。 陆昭昭环顾一圈,不仅台上的人没来,昨日见到八大族的那八人也没来。 又过了一小会,不远处传来盔甲震地的声音,两队魔军整齐划一的走来开道,一直走到高台下,然后朝两边列阵。 开辟的道上缓缓走来几人。为首的一人身穿金甲,上边镶嵌着各色闪烁的宝石,在白日下熠熠生辉。 “这是泰逢族的那位大人吧。” 周围有人窃窃私语。 “泰逢……”陆昭昭轻声念了一句。她记得古籍曾说过,泰逢其状如人而虎尾,是好居桢山之阳,出入有光。泰逢神动天地气也。 她扭头看向这人身后,却并没有看到传说中的虎尾,倒是他身后跟着的四人,有着这样的尾巴,看起来应该是泰逢族管辖魔军的成员。 许是他修为高隐藏起来了,陆昭昭想。 泰逢族五人后面跟着的就是以承桑偈和窃和为首的八人。 陆昭昭看着,有些好奇:窃和站在前排倒还合理,毕竟他是泰逢族派来的,今日出席人中地位最高的也是泰逢族,但承桑偈却和他并列,这倒是有些意外。 不过这份意外很快也没了探究的欲望了,因为他们很快就分开了。 泰逢五人走上高台,在上面坐下。八族之人走进人群,站在了第一列。 泰逢族的一人走向台前,高声说着:“今日比试,由泰逢统领主持。接下来公布第一关比试,比试内容为珠算。接下来,由我送各位入场,祝各位好运。”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地上突然出现了一道道横纵轴,光芒四射,组合成了一道棋局。 地面开始震动,出现了道道裂缝,地下射出了夺目的光束。 地动山摇,一时间人心惶惶。 陆昭昭勉强稳住身形,向着四周看去。 一般的妖魔都东倒西歪,根本难以稳住。但是现在前方的八族之人却不同,他们虽然也在摇晃,脸上却没有其他人的惊慌失措,甚至可以称得上轻松。 陆昭昭皱眉,他们是提前知道了比试的内容吗? 这么想也是想不出来的,眼前的光越来越刺眼,甚至已经达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待在这个环境久了,眼睛有些干涩,开始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画面开始交叠,两个世界不断重合,陆昭昭渐渐分不清比试场和幻境,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世界。 眼前变黑,眼皮变得很重,重到陆昭昭勉力支撑也不过多睁了两秒,而后,就再也看不见了。 再度睁眼,已经是另一个世界了。周围一个人也没有,目光所及,只有她一个人。 第41章 做局 陆昭昭看向四周,刚才的强光让她的眼睛干涩模糊,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 她脑中回想着方才那个泰逢将士说的话,第一关名为珠算,但进来时地面犹如棋局纵横交错,所以这一关考验的究竟是什么呢? 她边走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这里和西境大不相同,西境戈壁沙漠,长河落日,但这里却郁郁青青,古树擎天。所以,这里要么是幻境,要么是新开辟出来的另一世界。 这一条路上渺无人烟,道上落叶遍地,只有她经过时踩出的咯吱声。 疾行穿过树丛,陆昭昭远远的见着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建筑,心下暗道可算是有点东西了,随即加快脚程向那赶去。 拂开挡在面前的枝叶,视线内顿觉明亮,但在她刚迈出一步时,却被人喝住。 “是谁!”一道熟悉的声音,伴随着刺破风声的暗器袭来。 “铛!”竹剑破开,陆昭昭抬头和不远处的人对视上。 “是你!”怀姜眯着眼看她,面色不虞,刚想继续说点什么,却被陆昭昭打断。 “在下观南,偶然到此,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怀姜一开始还不明白她为何要这么做,明明之前都见过了,但转念一想,那次见面除了他们几人外不为人知,比试场的景象指不定被谁看着,顿时冒了一身冷汗。 于是,他敛了神色,摆出了平时的架子,爱搭不理地收回视线,转身就要走。 但在转身时却迎面撞上了承桑偈。但承桑偈的视线越过怀姜,直直地落在了陆昭昭身上。 “在下承桑偈,敢问观南姑娘可是要进来落个脚吗?” 陆昭昭和他对视上,看着他意味不明的眼神,开口道:“多谢承桑友人。” 承桑偈点头致意,侧过身让出一条道,怀姜有些不理解地看着他,但也没反驳,跟着他走到边上。 陆昭昭说着石阶往里走。先前在远处只觉得这座建筑恢宏,走近看才知别有洞天。 和人族关隘的建筑几乎一般无二! 周边建了城墙围成圈,城墙上筑了女墙和雉堞,宽三尺,高二尺五寸,每五十步一堞,规制严密,让这本就坚固的外墙更加厚实,外墙围守着里面的圆堡,是易守难攻的形态。 只是西境多年不与外界互通,怎么还会出现当下人族最时新的防御体系? 陆昭昭心下疑惑,但仍旧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这里面已经有不少妖魔了,陆昭昭走在路上,时不时有妖魔上下打量她,而她也在打量着他们。 八族之人目前只见到了承桑偈和怀姜,但依据上一次的见面来看,他们两人交情一般,但承桑偈与南荣蕤却更为熟稔,再者,长鱼澜山应该也不会独自行动,因此八族中的大部分人应该都在这里了。 那么,路边的这些人毫无意外,应该是八族附属族人。 所以,这个固若金汤的堡垒,就是八大族的大本营! 陆昭昭不由得有些发虚,虽说她们间有些盟约,但是彼此间却互不信任,这是她们都心知肚明的。要是这些人突然变卦不愿合作,为了少一个竞争对手,她会不会在这里就被撕烂啊? 这条路说长不长,迈上最后一节台阶后,陆昭昭在殿门前站定,迟迟未进。 门自己从里面打开了,火红的衣裳飞舞,交加着雪白的发丝,开门的正是南荣蕤。 她的身后跟着徒单息相,再往后,更深处站着长鱼澜山和窃和。 “承桑偈传音说来了个姑娘,是你吗?”南荣蕤狡黠地朝她眨眨眼,陆昭昭意会,点了点头。 她让出一道空隙,刚好适合陆昭昭的身形。 陆昭昭看了眼她明媚的笑颜,又看了看她身后徒单息相,道了声谢后走了进去。 门一关上,几人防备的神色顿时消解了不少,南荣蕤更是直直走到贵妃椅上瘫着,摆弄着血红的指甲,看向陆昭昭道:“你莫见怪,这里发生的事外头的人都能看到,也只有这个殿里能说些话。” 陆昭昭觉着有趣,看了看这个内殿,道:“泰逢统领的手笔?” “没错。”南荣蕤说道,“为了方便行事罢了。” “你和她说那么多干什么。”长鱼澜山没好气的打断,他向来是对陆昭昭看不顺眼的。 陆昭昭没理会他,直接挑明了问南荣蕤:“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这话一出,南荣蕤立马坐直了身子,徒单息相也把目光从刀上移开,落在了她的身上。 “难道不是特意找我的吗?莫不是我意会错了路上的那些标记?”陆昭昭笑着说,她一开始就发现了,树木的分布看似杂乱无章,但林叶起伏间所形成的便于通行的道路却只有一条,这显然很不合理,毕竟她曾见过的那么多密林,山间小道四通八达,只会让人迷路。 “承桑偈说的没错,你肯定能看出来,但是我又懒得布置其他的路,所以请你忘记这个粗糙的指路牌吧。”南荣蕤托着下巴,语调就像慵懒的猫,她继续说道:“你知道这一关要怎么通过吗?” 陆昭昭摇摇头。 “这里有着特定的地方,它们交错分布,就如同棋子一般下在了棋盘上,但这些都是死棋。”她边说边幻化出一个棋盘,上边有些几个棋子,边指边解释:“我们在棋盘上算是还未落下的棋子,也就是这局棋的变数。在我们进来时就被自动的分成了两个阵营,互相执棋对弈,赢得那一方胜出。” “怎么对弈?” “杀了敌方阵营的人,他们就是我们的棋子。”长鱼澜山加入对话,显然他对这个游戏很感兴趣。 “可这里只有你们几人,八族不是同盟了吗,难道你们也要杀了那几个不在一个阵营的八族人?”陆昭昭发问。 但南荣蕤只是笑而不答。 一个荒诞的想法出现在了脑海中,陆昭昭皱着眉头道:“你们要做局!” 身后的门吱的一声被推开,承桑偈和怀姜走了进来。 “这场比试的关键是珠算,而非对弈。”承桑偈不紧不慢地走来,找了个位子坐下,接过了南荣蕤递给他的茶。 “棋局中是允许平局存在的,但在这个过程中双方都需要一些棋子的牺牲,所以……” “所以你们要算出一个平手的局面把不属于你们的人清除,清除的越多对你们来说越好,所以,你们八人不能都在一个阵营里。” 陆昭昭一口气说完,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承桑偈点了点头。 陆昭昭有些艰难地开口:“棋盘纵横十九线,黑子一百八十一枚,白子一百八十枚,要做局成平手,你们想杀多少同族?” “同族?”长鱼澜山放声大笑,“你脑子傻了吗?他们也配和我们并称同族?” 他弯下腰,靠近陆昭昭,说着世上最残忍的话:“能为我们铺路是他们最大的荣幸。” 胃里翻江倒海,陆昭昭忍不住侧头干呕。她的目光停留在屋内的所有人脸上,他们似乎都赞同这样的做法。 “抱歉。”陆昭昭留下一句后夺门而出,剩下其他人面面相觑。 “她这是怎么了?”南荣蕤不解。 “无妨,她迟早要回来的。”承桑偈拂开茶沫,慢条斯理地品起了茶。 第42章 所见 陆昭昭一路跑了出去,这附近妖魔众多,时不时会到人,但她此刻心神不宁,只是低声道歉后又跑开了。 漫无目的跑了一路,直到一条溪流出现在眼前,拦住了去路,她这才停了下来。 陆昭昭弯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过了许久才睁开被泪浸润的眼睛。 方才得知八族计划的那一刻,她本可以顺水推舟装聋作哑,到最后坐享其成,但在那一瞬间,一股难言的恶心直冲鼻腔。 她从来了这个世界后,也曾杀过不少异兽,也曾对着想要暗算她的人下死手,但这般明目张胆的为了一个选拔做局,杀百余人,这样的念头在被耳朵听到的那一刻,她下意识的反应还是不能接受。 她跪坐在溪边,捧了水往脸上泼,刺骨的寒意钻入骨髓,让她不由得清醒了不少。 她拒绝的八族的方法,所以现在,她必须用自己的法子成功晋级选拔。 不杀人,该用什么做棋子呢?陆昭昭把头埋进腿间,双手相互摩挲着,试图想出一个可行的方法。 但还没等她想出来,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钻入了她的鼻腔。 她把埋着的头抬起,眼前清澈的涓涓细流不知在何时成了血色,汩汩地向前涌着。 陆昭昭刚想靠近点看,一只断手顺着水流流了下来,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她愣住,顺着水流的方向往上看去,越来越多的残骸被血水冲着往下游流。 他们的计划……开始了? 陆昭昭打了一个激灵,立马起身冲向上游的方向。 她奋力往上跑着,越跑所见越触目惊心。 满地血色,破碎的残骸似乎昭示着方才经历过怎样的屠杀,干戈遍地,铁磨成的武器就这样被折断,横七竖八地插在地上。 越往上,越是血腥难闻。 陆昭昭屏住呼吸,开始放慢脚步,直觉告诉她,离事发地不远了。 青衫的下摆沾染了血污,手腕上佩戴的佛珠也沾上了点点污渍,其中一处蒙蔽了佛像,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溪流的上游,空间越发广阔,绿树成荫之下,灌木杂草丛生,但此刻,它们都被拦腰折断,大片大片的鲜血浇灌在上面。 地上是成片的尸体。妖死后化作本体,魔死后迅速干枯,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空地。 中央处,站着两个人。 南荣蕤和解裔。 大片大片的血花在他们脚下绽开,如同去年九月,浮屠寺的彼岸花盛开,大片大片的红耀眼夺目。 南荣蕤瞧见了她,兴奋地挥了挥手。 幂篱下,陆昭昭脸色苍白,血腥味直冲脑门,让她僵在原地做不出反应。 “恶业已尽,无碍红尘,即随往净土……” “你在念叨什么呢!”南荣蕤走到陆昭昭身边,听她正轻轻说着什么,不由得好奇。 “……往生咒。”陆昭昭语调平缓。 “哈哈哈哈哈哈,往生咒?解裔,她在念往生咒啊!哈哈哈哈哈。”南荣蕤笑得肆意张扬,她用力拍着陆昭昭的肩膀,笑得喘不上气。 “妖魔哪来的来世啊?听说女魃族隐居之处靠近北域,你们不会是被那些秃驴给忽悠了吧!”南荣蕤稍稍缓了缓,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对了,这里好像有六七十枚棋子呢,高兴吧,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她说着,朝解裔的方向喊了句:“你快问问长鱼澜山他们弄了多少棋子,这鬼地方连个能躺的地方都没有,我可待不下去了。” 远处传来回应:“你变回原身就不用躺了。” 气的南荣蕤啐了他一声。 但她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她伸手拂开了陆昭昭的幂篱,笑得张扬:“我走了,观南,我们会再见的。” 说罢,也不等回话,就松开了幂篱,扭着身子往远处走去。 自始至终,陆昭昭都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她隐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攥紧,甚至微微颤抖着,独自现在成片的血水中,神色难辨。 站了许久,直到清澈的水流再度流下,冲洗着边上的血红,稀释着粘稠的血水,直至水面越发清澈,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这才重新念起了方才被南荣蕤打断的经文。 明宫主殿内,两人正下着棋看着比试场内的景象。 “他们做的未免有些太过了,你不打算做些什么吗。”白玉制成的棋子在纤长的手指间落下棋盘,顺着手往上看,是和陆昭昭有过数面之缘的闻笙。 他的正对面,另一人执黑子落下,吃了白子的一大片领地后才回答他:“我一直有在行动。” “但行动缓慢,效果甚微。”闻笙毫不客气地打断。 对面的人没有生气,只是又吃了一片白子,道:“现在看来或许是如此,但闻笙,下棋不能只看当下,就像你开局是那般顺畅,此刻却已穷途末路。” “变局的出现只在转瞬之间,这局棋,我赢了。” 第43章 异兽真身 这是陆昭昭第三次念往生咒了。 这次的地点是一片沼泽边,残骸和飞溅出的血液被沼泽吞没,相比于之前的空地和密林可以算得上是整洁。 短短两日,屠杀的数量就已经达到了一百二三十之数。这个数量早就能够做出平手了,但是八族之人依旧没有停手。 南荣蕤来自姑获鸟一族,可在夜半时发出一种蛊惑人心的鸣叫,只要在她攻击范围内且修为不及她的人都会被她的声音吸引,一同走向指定的位置。 她运用这一技能,汇聚了大批的妖魔,他们在尚未完全清醒时就被杀害了,成了通关的棋子。 而八族似是为了让陆昭昭妥协,每每她探得消息赶去现场时,看到的都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有时是南荣蕤,有时是徒单息相,有时是解裔。 有时,路上遇见南荣蕤时,她还有上前搭话,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没那么动人。 陆昭昭走在小道上,脚步有些凌乱。 方才她又收到了消息,南荣蕤在与此处相去甚远的地方又一次的使用了鸣叫。在她赶去的途中,时不时就有被鸣叫声吸引的妖魔从她身边经过,径直朝着某处走去。 陆昭昭曾试图想要唤醒他们,她拉住过路人,摇着他们的肩膀大喊着清醒一点,又或是输入真气试图蒙蔽他们的五感以此屏蔽鸣叫声的作用,但都无济于事。南荣蕤的攻击不是简单的通过声音传导,而是透过皮肉的保护直击心灵。若非心智坚定者,但凡有七情六欲都无法抵挡。 在意识到这点后,陆昭昭放弃了强行唤醒的可能,转为试图提前一步到达屠杀场,拦下这血腥的一幕。 但很可惜,至今为止她已经错过了三次机会了。 眼下是第四次,这次的规模更为强大,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一路跋涉奔袭,赶到时,血未流。 陆昭昭松了口气,环顾四周,这次来的妖魔更多了,不算还未完全到场的都已超过五十,乌泱泱的围了一大圈。 她把手隐在衣袍中,捏了一个剑诀,准备强行扼制鸣叫声。 就在她即将出手之际,堆聚的妖魔突然让出了一条道。道的尽头,站着南荣蕤和长鱼澜山。 “观南,为了他们和我们作对,这可不划算啊。”南荣蕤现在展现出了她原本的形态,姑获鸟展翅,掀起一阵风浪,兽眸冷冷地看着陆昭昭,妩媚之意全无。 陆昭昭不答,手中的剑诀飞出,连带着竹剑一起刺向他们。 长鱼澜山一个移位闪到了南荣蕤身前,手化虎爪,硬是接住了攻势猛烈的剑意。 竹剑被钳制在他手中,但他的表情却也狰狞。 “该死,这玩意怎么这么烫。”长鱼澜山低声骂道。 “小心!”身后传来南荣蕤的惊呼,长鱼澜山立马警觉抬头,只是人影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陆昭昭一手握住竹剑剑柄,以此为支点,一脚飞踢上去,正中长鱼澜山面门。 嘭—— 长鱼澜山突然遭受重击,身子向后飞去,在他的手脱力的一瞬间,陆昭昭拔出竹剑,默念口诀,剑上经文浮现。她抬手一挥,爆炸声在长鱼澜山停下的地方响起。 烟雾未散,那个角落迟迟没有动静。 陆昭昭挽了个剑花,持剑对准了南荣蕤所化的姑获鸟。 “停下!”她喝道。 南荣蕤发出尖锐的笑声,道:“就算我现在停下他们也不可能恢复的,这可是我族秘术,你解不了的。” 陆昭昭皱眉,眼底划过一丝杀意,被南荣蕤捕获到了,她冷声道:“你竟然还想杀我?为了这些贱民?” “你们不也想杀我吗。”陆昭昭边说边持剑刺去,“结盟是假,从你们引诱我进城垒时我便觉得不对劲,在你们杀了这么多人还不停手后我也就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 “想明白了你们自始至终没打算和其他人结盟。亲卫选拔,只要把其他参与者全部杀死,无论魔君怎么想的,都只能选你们,至于你们一开始说的推我上位,其实只是想要稳住我的骗局吧,你们根本没想让这个位子落入他人手。” 南荣蕤一边发出鸣叫,一边躲避陆昭昭的竹剑,不由得分身乏术,好几次差点被竹剑刺到要害处,竹剑划过,地上落下了不少长羽鸟毛。 “你好了没,她可是什么都知道了,再不出手我可撑不住了!”南荣蕤大叫,声音尖锐刺耳。 “知道了。”身后传来长鱼澜山的声音。 陆昭昭微微侧目,心想:方才那一击果然不能控住他太久。只是当时情况紧急,她只能率先对南荣蕤出手。 此刻的南荣蕤遍布伤痕,仅存的稀疏羽翼被血水打湿,耷拉地团在一起,显得无比狼狈。 她被陆昭昭逼至死角,奄奄一息。 只差最后一剑! 陆昭昭执起竹剑,对准她的要害,积蓄已久的力量在此刻迸发,化作利箭冲向南荣蕤。 “轰——” 空中降下一物,如泰山压顶,隔开了陆昭昭和南荣蕤。 陆昭昭疾步后退,避开了这道攻击,抬头一看,是九条巨大狐尾自上而下砸下。 烟雾中走出一只异兽,让陆昭昭不由想起古籍中那句:其神状虎身而九尾,人面而虎爪。 “这就是陆吾真身吗?”她低声喃喃着。 “竟逼我显出原身,今日你也算是死得其所了!”长鱼澜山的声音伴着隐隐约约的虎啸响彻云霄。 “那也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陆昭昭翻转剑身,作攻击状。 长鱼澜山先一步进攻,虎爪锋利,直往咽喉处刺。 陆昭昭长剑抵御,清阳剑术随之催动,与虎爪硬碰硬也丝毫不逊色。 利爪在剑身上抓出一道火光,长鱼澜山用身形逼得陆昭昭连连后退。 后脚抵到树干,陆昭昭一咬牙,停住了后退的步伐,横剑拦住虎爪。 陆吾原身人面与化身后一般无二,陆昭昭和长鱼澜山靠的极近,两人脸上都挂了彩。 长鱼澜山沉声道:“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陆昭昭不怒反笑,低语道:“你知道你们最大的错误是什么吗?” 不等长鱼澜山反应,她就继续说道:“你们选了一个月明星稀的夜半,在湖边诱我前来,认为这是你们的主场。殊不知,这里,同样也适合我啊。” 剑身在话音落下时浮现出满篇经文,这些经文对于妖魔的克制力不言而喻,长鱼澜山被烫的松开了爪子。 陆昭昭借机以经文为牢,囚住了想要反攻的长鱼澜山和在一旁伺机而动的南荣蕤。 竹剑反射了月华,挑起的水花打破了湖中月影。 水滴落下,荡起了湖面阵阵涟漪。 一道与竹剑相差无几的剑由水凝成,脱离水面立在空中。 伴着月光洒落,千万道水剑凝聚而成。 湖面神秘而又危险,远在岸边的长鱼澜山察觉到了威压,拼命的想要挣脱这个囚笼,但这些经文流转,除了把自己的爪子烫伤,愣是划不出一道口子。 另一边的南荣蕤也感到了恐惧,本就力竭的她更难破开囚笼,她大喊着:“我们承诺不再与你为敌,之后选拔咱们各凭本事。” 陆昭昭转头看向她,眼中是被剑诀覆盖的冰霜。 南荣蕤看到了她眼中的杀意,惊声尖叫:“你若是杀了我,我族不会放过你的……” 她话还没说完,陆昭昭就已经抬起竹剑挥下,万剑齐落,倒映着月华,一股寂灭的美由天而降。 南荣蕤和长鱼澜山目眦欲裂,此刻的他们犹如待宰羔羊,进退不得,只能等剑落下。 “二哥救我!” 南荣蕤的声音传出,陆昭昭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有些疑惑,这里难道还有其他的姑获鸟吗? 晃神间,空中出现了一道黑影。 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横绝剑雨于地面间,似乎要以一己之身挡住全部攻击。 “那便试试是你的背坚还是我的剑利!” 陆昭昭盯着这只异兽,毫不犹豫的催动口诀,竹剑带动着万剑落下,狠狠打在了羽翼上。 第44章 止战 轰—— 天空之中发出巨响,一圈又一圈的灵力波动向外蔓延,所过之处,树木被拦腰折断。 乌云升起,遮盖住了月光,整个天地一时之间暗了下来。 剑雨和巨鸟一同消失在了空中。 陆昭昭受到余威反噬,被震得退后数步,捂着胸口,口吐鲜血。 她抬头寻找着方才那只庞然大物的身影。 地上两道金光依旧在那,里面是被经文束缚住的长鱼澜山和南荣蕤,他们趴在地面,虽奄奄一息却没伤及要害,留了一条命。 湖中央,大雾弥漫,方才战斗的余波还未消散,一时间看不出什么。 一道人影自雾中走出。 那人捂着臂膀,左边的袖子被血水浸透,汩汩向下流淌着血珠,他的嘴角似乎也挂着血,状态看起来也同样不好。 那人抬头与陆昭昭对视上。 竟是承桑偈!陆昭昭瞪大了双眼。 方才她明明听到南荣蕤喊得二哥,他们两人又不是一族的,怎么会…… 陆昭昭思绪杂乱。 不仅是她,在场的八族人除了南荣蕤、承桑偈和徒单息相,其余的也都被这一声二哥给震惊到了。 “喂,能不能先给我解开这玩意啊。”长鱼澜山虚弱地对身边的怀姜说道。 怀姜翻了个白眼,蹲下给他解阵。他身边,徒单息相也蹲下解着束缚住南荣蕤的阵法。 陆昭昭瞥了眼底下,她知道这个阵法迟早会被解开,因此没有再去纠结,只是看着眼前一步步走近的承桑偈。 他肩膀处破了一个大口子,正汩汩往外冒着血。 陆昭昭扯了扯嘴角,想说些什么,但内里的伤牵动着让她说不出话来。 承桑偈在她面前站定,面容和煦,和第一次见面时没什么两样。 “止战吧。”他开口道,“先前诸事算是我们对不住你,想来你也不愿意多几个劲敌,所以,止战吧。” 他语气有些飘浮,似是被伤牵动着,艰难说出的完整的话。 陆昭昭看着他,轻声道:“我凭什么信你?” “我以我族名义起誓。” “那其他几人呢,也用族的名义起誓吗?” 承桑偈愣了下,轻笑道:“除非他们不想对抗魔君,甘愿俯首称臣,否则在三族退出后,他们不会蠢到还要给自己揽敌。” “三族?”陆昭昭有些不解。 “我与南荣蕤、徒单息相是表亲。”承桑偈解释道,他目光灼灼地看向陆昭昭,“我的意思他们一定会照办的。” 陆昭昭看了看底下被徒单息相扶起的南荣蕤,轻点了点头,补了一句:“这些妖魔?” “我会让南荣蕤放了的。”承桑偈接上。 陆昭昭思索片刻,留了句“成交”,转身要走。 就在这时,承桑偈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拉住了她,陆昭昭以为他想反水,立刻将剑对准他的脖子。 承桑偈轻笑了下,松开了手,背至身后,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他看着陆昭昭的眼睛,问道:“不做敌人,我们能否做朋友呢?” 陆昭昭用看白痴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开了。行至一个角落,拿起放在那里的幂篱,麻溜带上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承桑偈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站了许久。 徒单息相安顿好南荣蕤后,走到他身边,问:“你受伤了,不处理下吗?” 承桑偈看向他,摇了摇头,又转回了原位。 徒单息相有些不解地挠挠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到了一片狼藉,又扭头回来看他。 “你想要过去吗?”徒单息相问。 承桑偈有些意外地看向他,道:“为什么这么说?” 徒单息相咧嘴傻笑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你的眼神就和我看到肉的时候一样,我从来没见过你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什么东西。” 承桑偈听了他的描述,笑了出声,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询问道:“三妹怎么样?” 徒单息相想了许久才明白他说的是南荣蕤,立马回道:“受了很重的伤,应该要休养一段时间了。” 承桑偈点点头,恢复了平日里的神色,吩咐道:“让他们把这关解了吧。” 说罢,转身向南荣蕤的方向走去。 徒单息相点了点头,目视承桑偈离开的背影,他第一次觉得这位无所不能的哥哥此刻看来有些狼狈,还有些,落寞? 第45章 晋级 陆昭昭在和承桑偈交谈过后,一路向着相反的方向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知道过不了多久就能出这个地方,也知道她这一场豪赌胜利了。 从最初听到八族的计划开始,她就没打算加入他们。一群杀同族不眨眼的组织,如果哪天她出了什么纰漏,只怕会直接被抹杀,因此她不能轻易的加入。 可她已经被盯上了,在他们的地盘说出拒绝合作显然也是自寻死路。怎样全身而退,她想了很久。 终于,转机出现了。她不愿意莫名杀死那么多妖魔,可这些性命在八族人眼中却不值一提,他们岌岌可危的同盟也因此解散。 一边想要杀,一边想要救,必然会导致双方都想说服对方。因此,最后的对战必然会发生,这是陆昭昭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只要她展现出足以抗衡这些人的实力,为了完成推翻魔君的大业,他们就必须重新考量和她敌对可能造成的损失。同样的,陆昭昭也需要不断考量局面是否可控。 因此,第一次时夜半时见到的是南荣蕤和徒单息相,她没有出手;第二次晌午时见到的是解裔和窃和,她还是没有出手;第三次是在清晨,她看到了南荣蕤聚集了妖魔刚准备离开,徒单息相和怀姜就开始了屠戮。至此,陆昭昭得出结论:他们需要借助南荣蕤的秘术聚集妖魔,再进行集中的残害,此局的重心在南荣蕤。 但相应的,为了保护南荣蕤,她的身边总会跟着其他人,有时是徒单息相,有时是解裔,有时是怀姜。 她曾和怀姜交过手,他的暗器出神入化,但单凭修为实力,她们不相上下。 但她更想遇到的应该是长鱼澜山,城外交手时陆昭昭发现他的境界虚浮,虽极力掩饰,但在闻笙的攻势下还是露出了破绽。 所以在等第四次的时候,她万分忐忑。如果来的是承桑偈或是什么人,她该怎么办?看起来似乎只有硬拼了。 好在,上天垂怜,似乎处处都在顺着她。 夜半,圆月,河岸,长鱼澜山和南荣蕤,一切都那么刚好。虽然长鱼澜山的陆吾形态确实惊到她了,但好在有惊无险,终是成功拿下,甚至还拼的内脏受损,重创了承桑偈,成功在当场就止战了。 只可惜,在八族人看来,她是怜悯这些妖魔,但她却清楚,她的心思不纯。 她很清楚,就算前三次她赶到时他们还没动手,她也不一定会出手。她必须以自己的性命为先,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所以她每次都会给死去的妖魔念往生咒,只是为了减轻自己的负罪感,她有时会想:或许这些咒文真的有用呢?以此来妄图消解自己的罪孽。有时她又会想,清徽宗向来认为妖魔死不足惜,她自不必如此负担,但转念一想,她此行见到的十三娘、屠三,乃至闻笙,他们都未曾出手伤人,甚至与人为善。如此,折磨了她两日,好在,她救出了最后一批妖魔。 陆昭昭闭了闭眼,走到一处大树旁靠着休息。方才她咳了两下,吐出了一口瘀血,身子反倒轻松了不少。 她静等着,过不了多久,她就能出去了。 地面开始摇晃,开裂,光束从中射出,一如进来时一般。棋局的横纵线逐渐清晰,夜空也变成棋局的一部分,倒映着地面的棋局。 陆昭昭不擅棋术,看着一颗颗棋子落下,还要用手在地上划着思考棋路。 他们那八个人虽然都有自己的孤傲,但明面上都服从于承桑偈的指示,所以这局棋应该也是他在下。 陆昭昭在地上随意比划了几下,就停下手把画的路线抹去。 果然,她心想,下棋这种事不适合她这样的半吊子。 眼前再次被亮光覆盖,又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了。经历过的陆昭昭显得格外镇定,她直接闭上了眼坐在原地调息,只可惜地面震动的幅度太大,让她的效率有些低。 一阵地动山摇后,耳边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陆昭昭睁开眼,她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身边东倒西歪地躺着在第四次屠戮中存活下来的妖魔,他们大多意识还没清醒,应该是还没从南荣蕤的秘术中恢复,或许等他们清醒时发现自己睡了一觉就通关了,会感到格外诧异和惊喜吧。 陆昭昭想着,低头轻笑时与前面不远处的承桑偈对视上了。他还捂着那只受伤的胳膊,南荣蕤皱着眉查看着他的伤情,满眼心疼。 承桑偈轻笑着,无声的张嘴,对陆昭昭说了句“再会”,就转过头移开了视线。 陆昭昭被他搞得一头雾水,她原以为这番算计应该会让他们对自己深恶痛绝,没想到似乎比假意结盟时更加友好。 耳畔,主考人的声音响起:“恭贺各位通过第一场比试,第二场比试将于三日后开启,请各位稍作休息,恭祝各位,武运昌隆。” 第46章 第二关开始 “呼——”陆昭昭长出一口气,吐出这三日来堆积的浊气。 窗外天光大好,晨曦洒在窗台,打在她身上。 陆昭昭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三天里一动不动,让她的关节不由发出咯吱声。 她调息凝神,查看了丹田处的修为。 元婴中期。 果然,战斗才是最好的锤炼手段。第一关比试的最后一战,她拼尽全力,用尽周身灵力真气,先是困住了南荣蕤和长鱼澜山,再是重创了承桑偈,但她自己也没落得好处。 内脏移位受损,挥剑的手腕处骨骼尽数断裂,连着的经脉破开,体内真气无法流通,处处堵塞。 可以说除了面上看起来苍白了些,内里算的上是一团糟。也是因此,在出了第一关十三娘上前恭贺的时候,她直接两眼一抹黑倒在了她怀里。 陆昭昭最后的意识停留在十三娘的一声惊呼,和屠三匆匆赶来的身影,之后再没了记忆。 再次醒来,人已经在先前闹市的小屋中了。 她的手腕处缠着厚厚的绷带,断裂的指骨也用木板固定住,外伤都被细细的包扎好了,不用想,必然是十三娘和屠三做的。 经历了那么多的尔虞我诈,她现在迫不及待地想和他们聊聊天。 推开门,正巧两人都在门外,陆昭昭欣喜地想要打招呼,但两人互骂的唾沫更快一步地飞过她的面前。 “你请的是什么庸医啊,怎么三天了还没醒,这第二关是去也不去!”十三娘率先发话。 “当然是不去了,才第一关就伤成这样了,当然不能再去!”屠三接上。 “都过了第一关了!这就不去了!现在可就只剩下不到两百号人了。” “你也知道只剩不到两百号人啊!其他参加的呢,是不想比了吗?是都死了啊!你这是让她去送死!” “我让她去送死?”十三娘的气的语调转的尖锐,“我这是为她好,剩下的人里有几个是比她修为高的,八族里都没几个吧。你自己一无是处,反倒挑起别人的不是了。” “我一无是处?”屠三也怒了,撩起胳膊上的衣袖就要大吵一架。 陆昭昭见形势不妙,两人大有吵到天昏地暗的征兆,立马上前拉架。 “莫动怒莫动怒,生气伤身啊二位,有话咱好好说。” “切,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十三娘撇过头。 “我和这臭婆娘也没什么好说的。”屠三也撇过头。 陆昭昭夹在两人中间,一时不知先看哪边,有些尴尬的僵在原地。 好在,他们俩先理了她。 十三娘拉着她的胳膊上下举着,四处检查,问着:“你身体没事了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是有我就去找那个庸医算账!” “哎,你这话说的,文郎是我朋友,他的医术我是知道的,不然也不能叫来给观南看啊。”屠三听了十三娘的话,立马放下交叠的手,条件反射地接话。 “谁知道呢。”十三娘嘀咕着。 眼瞧着他们又要大吵一架,陆昭昭这次选择逃离战场,她边两处打着哈哈道:“都好了,都好了,一点伤也没了”,边往外走,挥手告别前往第二关比试场。 走出百米,身后还隐隐传来两人对骂的声音,也不知又是因为什么吵起来了。陆昭昭暗暗叹了口气,心想:刚醒来的时候怎么会想着一并见他们俩呢,果然,自己还是不适合这样的场面。 但是,陆昭昭又想,这样烟火气的生活又何尝不令人羡慕呢。 心中思绪良多,脚下的步伐也不自觉的加快了,很快,就到了第二关的集中处。 相较起第一关,第二关周围围着的人少了大半,但基数够大,看着也不算少。 陆昭昭自是知道个中缘由,不由得垂眸伤神。 她低头看着脚尖,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双云纹锦鞋。 陆昭昭疑惑地抬起头,面前站着一个从未见过的男子,比她高了一个头不止,对视时令陆昭昭有些吃力。 陆昭昭记性好,这人面熟,但却从未见过。在脑海里想了一圈后,终于和另一张脸对上了。 除开脸上的妖纹,这人和长鱼澜山生的极为相似。只是两人气质相差太大,一个浮躁,一个沉稳,让相似的五官给人完全不同的感觉,这才让她愣了一会。 一样的容貌,还在明宫城,这人的身份很明确了。 “长鱼统领。”陆昭昭退后一步,点头问了声好。 面前的长鱼澜关有些诧异,问道:“我和澜山生的很像吗?” “一般无二。”陆昭昭答。她之前听闻这两兄弟父亲不同,但终归是同族,生的像也在情理之中,但没想到能像到这个地步。 长鱼澜关听了这话,似乎有些高兴,接着说道:“我听说你一人就击败了澜山和南荣家的小丫头,就想着来看看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今日一见,果然不俗。” 不是来替弟弟报仇,找她麻烦的吗?陆昭昭有些困惑,但还是点头致谢。 长鱼澜关看起来也真是走来看看,说了两句话就离开走向高台处,看来他是这次的主考官。 陆昭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想:这两兄弟性格差的也太多了吧。 就两句话的功夫,八族的人也到了,承桑偈朝着她轻笑,点头致意。徒单息相跟着承桑偈的动作也朝她点了点头,只是看着有些傻气。南荣蕤这次倒没了之前的不羁,冷下脸看了她一眼,就转过身去。本以为长鱼澜山上次被困后会有些生气,没想到这人只是狠狠瞪了她一眼,就转头看向高台的长鱼澜关,脸上的恨意比先前看陆昭昭的更甚。 真是什么仇什么怨啊,陆昭昭在心里吐槽。 高台处,长鱼澜关踱步至边缘处,似要说些什么。 台下闹哄哄的众人霎时间安静了下来,各个伸长了脖子看着他,似要听清每一个细节。 长鱼澜关站在高处,低沉的嗓音传遍这处的每个角落:“本次由我负责第二关的比试,请各位仔细聆听,切勿违规。第二关……” “等等!”侧方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打断了长鱼澜关的话。 台下众人不由得有些诧异,心道哪个不长眼的,敢打断长鱼统领,怕不是活腻了。 陆昭昭也有着诧异,转过头向声音传出的方向看去,扫过长鱼澜山时,他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仿佛台上被下面子的不是自己的兄长一般。 不远处,一人身着青衫,立在路中。温文儒雅的模样看着与这个血腥的比试极为不符,更像是科举中第的读书人。 看清面容后,八族人和陆昭昭皆是一惊。 来人正是闻笙。 长鱼澜关走下高台,行至他面前,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话。 从陆昭昭的角度看去,这两人竟差不多高,可方才长鱼澜关站在她面前时带给她的压迫却远过于闻笙,难道是她每次见到的闻笙都待她随和的缘故吗? 她有些疑惑,但眼下剑拔弩张的显然是场中两位地位最高的人。 一个是统领,一个是妖王。 一个是反对魔君的主力,一个是魔君麾下最有实力的拥护者。 两人间的气氛僵持,似乎下一秒就要打起来了。 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心里或是期待,或是担忧。 但众人预想的局面没有发生,长鱼澜关向后退了一步,行了一礼,闻笙笑容和煦,双手扶住了他,在不知情的人看来似乎关系亲密。 闻笙说了几句什么,长鱼澜关笑着回复,两人并肩一同走上高台。 “你哥和妖王关系不错啊。”解裔用手蹭了蹭长鱼澜山,被他嫌恶地避开,道:“都说了他不是我哥。” 解裔努努嘴,没打算和他计较。 闻笙站上台后,开口道:“第二关比试将在明宫禁制内进行,里面是魔君亲自猎得并加了封印,由内而外等级不同,猎杀所得分数也不同。规则很简单,谁最后绞杀获得的分数越高,最后排名也就越高,前五十者晋级。” “最后,祝各位武运昌隆!” 第47章 击杀巨兽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地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阵印,将在场所有人都容纳在内,不过眨眼间,他们一行人就来到了一个结界入口。 闻笙站在众人前面,眯着眼看了结界上的禁制一会,开口道:“结界由外到内共分五层,最外层妖兽实力可对应金丹境,往里一层对应元婴境,再往里对应的是出窍境初期,最后两层的妖兽可达化神。绞杀一只妖兽可得一颗妖丹,按照妖丹等级可得一至五分,最后结算总分前五十者胜出。再次说明,结界内的妖兽无论实力,本性皆是残暴嗜血,各位务必量力而行。” 他说完,右掌覆上结界,左手结印解着结界上的禁制。 禁制数不胜数,他召出的印记也看的人眼花缭乱。 陆昭昭仔细观察了他施的每一道术法,无一重复,皆是复杂繁琐,且动用真气催动,看他身边长鱼澜关的脸色,应该连他都很难解开。 半炷香后,结界的表层突然像溪水般流动起来,紧接着,在闻笙手指点着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小口。小口不断扩大延伸,形成了一个半人高的通道。 闻笙退来,转身看向身后的人群,道:“各位可以进去了。” 他刚说完,一个青面獠牙的大汉背着把锯齿刀率先站了出来,朝身后的人拱了拱手,道:“我先行一步。” 说罢,弯腰走了进去。 有几个爱捧场的吆喝了几声,惹得长鱼澜山连翻白眼。 陆陆续续的都开始往里走了,承桑偈朝边上使了个眼色,南荣蕤和徒单息相就紧跟在他身边一同走了进去,其余几人见状也一同往里走。 八族威压尚在,方才还拥挤的通道在他们走近后自觉让出了一块空地。 在明宫城待了有些时日了,加上又参加了第一关的比试,她的脸基本都被周围的人看过了,所以这次并没有戴幂篱。她瞧着周围人走的差不多了,也迈步往里走。 在进入前的一刻,手腕被人虚环住了。 她抬头,对上了闻笙的眼睛。 闻笙微微弯腰,使得他们两个间的距离相差无几。 温热的呼吸洒在脸上,陆昭昭觉得有些痒。 先前她还在想为什么闻笙和长鱼澜关差不多高,可在她面前时给她的却是两种感觉。 此刻,她想,她或许明白了。闻笙在她面前时向来会轻轻弯腰,与她说话时也会用那双秋水明眸和她对视,配上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只怕没人会不信他说的话。 之前她曾听人背后议论承桑偈是只狐狸,但此刻在她看来,闻笙才是狐狸。不是目露精光的千年狐妖,而是初出茅庐不经意间展露小心思的小狐狸。 比如此刻,他明明有很多想说的,但说出口的却只有一句:“你要小心。” 陆昭昭也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盯得他的耳朵发红,飞快地收回了手,不敢看她。 这让陆昭昭觉得有趣,要不是比试在即,她定要捉弄一番的。 陆昭昭看向他,郑重地点了点头,一时兴起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转身走向结界通道。 所有人都进入后,通道自行关闭,结界上,密密麻麻的禁制再度出现,去霜花覆满窗台,神秘而不可靠近。 闻笙在入口处静静站了许久,连长鱼澜关从他身边离开,换了一个黑袍金纹的男子都没有反应。 “你这是傻了吗。”黑袍男子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被闻笙嫌弃地拍开了。 “你明明有别的话要对她说的,怎么刚刚只说了那一句?”黑袍男子问。 闻笙静默许久,末了,才开口道:“因为我担心她生气。” 黑袍男子转向他,满脸疑惑。 闻笙继续说道:“但是刚才一见到她,我就知道她没有气我隐瞒身份,所以那些话自然也就不用说了。” 黑袍男子摇摇头,他觉得闻笙的脑子一日比一日跳脱。 而他们讨论的对象陆昭昭,此刻正与一只八头巨兽对峙。 也不算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她一进来,就被随机降落在了一处悬崖边,前方不远处唯一的一条路还被一只八头巨兽挡住了。 好在刚进入时都是在最外层,最强的也不过是金丹后期。 陆昭昭打量着眼前这只长相怪异的巨兽。 仔细看下来才发现她一开始叫错了,这只巨兽原本应该是九个脑袋的,只是其中一处被砍断了,只留下了八个脑袋,伤口隐藏在其中,看的不真切。 陆昭昭看着那个断口,是剑伤,一气呵成,虽只是制服一只金丹境的妖兽,但看伤痕必然是一个用剑高手,毕竟这样的伤口她可没自信能够做到。或许,她的大师兄应该能够与之相较? 陆昭昭在打量巨兽,巨兽同样也在打量着她。 八颗脑袋向不同的方向看去,不由得有些戏谑。 但这场比试也是有时间限制的,陆昭昭拔出竹剑,剑锋直指巨兽。巨兽似也瞧出用意,明白今日她们两之间只会有一个存活,当机立断,八个脑袋齐齐蓄力。 八颗火球在八个脑袋中酝酿膨胀,陆昭昭挑了挑眉,悬崖的场景让她以为这只巨兽该是与风相关的属性,没想到竟是火吗? 不过,这也不能构成什么问题。 竹剑剑身一颤,下一秒就离开了它原本的位置。 巨兽被惊了一跳,八双眼睛四处寻找着,火球滚向四周,发出爆鸣声。 一道凛冽的剑意从天而降,正对着巨兽中间的头颅。 一道剑光,一道裂痕,巨兽剩下七颗头。 头颅连着脖颈滚落脚边,陆昭昭看着上面的剑痕,叹了口气:终是还不及前任啊。 再度立剑,对着面前因失去一颗头颅而剧痛难忍纵声咆哮的巨兽掠去。 一剑,一剑,又一剑。 七道剑光尽数落下,面前的巨兽在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在短暂的停顿后轰然倒下。 身影庞大,重量也不轻,倒下时砸得尘土滚滚。 风烟散尽,陆昭昭走上前去,确认了巨兽真的丧命后,用竹剑对准它灵力汇聚处,轻轻一挑,一颗完整的妖丹出现了。 她拾起,火红色的妖丹带着点水波纹,在这一片荒芜中闪耀着光芒,莫名显得寂寥。 第48章 竹剑经文 干净利落的接连解决几只妖兽,陆昭昭掂了掂腰间装妖丹的袋子。 她在最外层待了一日,除了修为在金丹后期以下的还留在这里,其他人基本都去往了下一层。而她之所以待在这里,一是为了巩固刚突破的境界,需要有些强度的战斗来刺激;二是为了试验她在第一关最后那一场大战中悟出的新招式。 她之前一直未注意,竹剑上的经文,但在上次无意中召出后形成囚笼时,她才彻底通读了一遍上面的文字。 是《地藏经》,她在此界的姓名也与此相关。 我观南阎浮提众生,举心动念无不是罪。 竹剑是她照着逆业的样子刻的,最初蕴含的剑意也与逆业一般无二。静闻师太或许一早就察觉到了她心中的恶念,以此来告诫她规训自身,以保持内心澄明。 只可惜,这样的善意在她手上还是化作了用来与人斗争的手段。 她在最外层试了竹剑上的心经,只需她动念即可引出,缠绕悬浮于竹剑周围,随着她的意念行动。 更让她惊喜的是,或许西境妖魔道的欲孽过重,相较于寻常的修士,心经对他们的克制更为强烈。 这一点在眼前体现的淋漓尽致。 她面前的是一只双生白狼,是她在进入下一层后目前为止遇到的最为强大的妖兽。用修士的境界划分,是可以达到元婴后期的实力,比起陆昭昭还要强上一线。 不知是它找的参赛者,还是参赛者垂涎它的妖丹,在陆昭昭见到它时,一个断了半条胳膊的参赛人正趴在地上打颤。 巧的是,那人正是先前入口处第一个进的那个背着锯齿刀的大汉。 他被吓得神志不清,陆昭昭从他断断续续的话中拼凑出了完整的过程。 他和其他三人组队,一路上合作杀了不少妖兽,每个人的口袋都装满了妖丹。为此,他们也不禁得意了起来,因此在遇到白狼时,虽然这只妖兽的实力远超他们,但他们相信只要合作的好,这只白狼就和之前的妖兽没什么区别。 但天不遂人愿,他们还没来得及合作,白狼就已经冲破了他们的阵营,眨眼的功夫,就有一人命丧黄泉。 这时这群人才意识到自己招惹了不该惹的妖兽,匆匆想要撤离。但白狼的速度快的吓人,三下五除二的就又吃了两个,只剩大汉独自发抖。他刚抵御了一个回合,胳膊就被咬断了。 陆昭昭看出这只白狼大概是吃饱了想戏弄戏弄这个大汉,否则以他们的实力差距,这大汉估计活不过一个回合。 那大汉没说多少就失血过多晕了过去,陆昭昭简单给他包扎了下,就看向在不远处谨慎打量着她的白狼。 白狼难见,双生白狼更是难见。 也难怪,它瞧着年岁比周围的妖兽小了一圈,修为却这么高,极大可能是占了种族的优势。 陆昭昭看着它,越看越满意,她正愁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练手对象,没想到这就送上门来了。 竹剑一挥,直取头颅,白狼也不犹豫,立马发动进攻。 “轰——” 剑与利齿相交,倒飞出去的却是实力更强的白狼。 经文浮现,它一边脑袋的嘴边被灼烧的秃了一块皮毛,往下滴着血。 陆昭昭惊喜地看着竹剑,挑眉轻笑,没想到这竹剑的威力比她想象的还要大。 如果她猜的不错,杀孽越重,受到经文的伤害也越重。 很显然,这只双生白狼的杀孽比之前遇到的妖兽都要重。 白狼怒极,身影化作闪电,向陆昭昭冲来。 陆昭昭看着空中出现的残影,嘴边挑起的笑意更加明显。 她默念经文,挥动竹剑,一个比先前困住南荣蕤和长鱼澜山还要耀眼强大的囚笼横空出世,经文的教化洗涤在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白狼似是感受到了威胁,直直地刹住了脚步,踌躇着往后退去。 陆昭昭步步紧逼,在它转身的刹那,挥剑起身,空中蠢蠢欲动的囚笼也在此刻飞速落下。 白狼四处逃窜,用灵巧的走位和骇人的速度躲避着,好几次经文囚笼就要罩住它了,却被它一个急转躲了过去。 陆昭昭停下,看了眼周围的地势,当机立断挥剑使出清明剑式。 清阳讲求速度,出手皆是快剑。 短短呼吸间,不计其数的剑式挥出,每一剑都折断了它所对应的树枝。 周围山壁的树木齐齐断裂,在同一时刻滚滚而下,震得地面不停起伏。 尘烟滚滚中,四面断裂的树枝树干几乎在同一时刻落地,将陆昭昭与白狼围了个水泄不通。 眼下就如同困兽场,驯兽师与野兽遥遥相望,不是野兽咬断驯兽师的脖颈,就是驯兽师将野兽彻底驯服。 双生白狼意识到了这一点,立马调转方向朝陆昭昭袭来,四目充血,想要殊死一搏,来个鱼死网破。 陆昭昭看出了它的意图,在它的利齿赶到前,经文围成的囚笼先一步落下困住了它。 囚笼不断缩小,将它牢牢困住,再也动弹不得。 陆昭昭走近,狼眸中尽是不甘,可之前被它吃了的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弱肉强食,本就是丛林法则。 陆昭昭紧握竹剑,就要刨丹,空中突然掠过一道箭影,先她一步射杀了白狼。 陆昭昭抬头,目光冰冷。 不远处一人手持弓箭,背立于夕阳下。 光影打在他的身上,是陆昭昭熟悉的身形和陌生的脸。 那是没戴面具的承桑偈。 之前在第一关比试中见过一次,这是第二次。 这次他孤身一人,站在夕阳下露出了万年不变的微笑。 与他和煦的笑容相对的,是陆昭昭冷若冰霜的面容。 如果问她在西境最不愿见到的人是谁,她的回答必然是承桑偈。自从见了这人后,每一次见面都充满了算计与争斗。 但面前的罪魁祸首似乎没有这种自觉,此刻,他朝陆昭昭伸出了手,眉眼弯弯,看着春风和煦,但在陆昭昭看来,却是一只藏住了尾巴的狐狸正诱引她入局。 他说:“观南,合作吗?” 第49章 再度合作 “啪。”陆昭昭打开了承桑偈的手,看着他完美无缺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顿觉心情舒畅。 但也只在那一瞬,眨了个眼的功夫,他又恢复了原来的神色。 “你应该很清楚,这一层的妖兽对我们来说都没有威胁,但下一层却与我们境界相差甚远,想要拿更多的积分,合作,我们五五分账,才能获得最高的收益。” 承桑偈弯腰与她平视,见她不说话,继续劝说:“你若是实在不放心,第一只猎到的妖兽内丹给你,我拿第二枚,以此为序,你得到的绝不会比我少。如何?” 陆昭昭两指摩挲,沉思了片刻,反问道:“你们八族不是很团结吗?其他人呢?” 承桑偈沉默良久,道:“南荣蕤和长鱼澜山受了重伤还在修养,不适合前去冒险,徒单息相要照顾他们,解裔与窃和修为不够,去了只怕也发挥不了作用。至于其他人,说实话,进来到现在我们还没遇见过。” “嗯,这么说来我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了。但是,”陆昭昭停顿了一下,靠近他笑着用气音说道:“我不相信你啊。” 她直起身,垂下眼皮面无表情地看着承桑偈:“上次说是结盟,你们可没少算计我,我这人没别的优点,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个道理还是懂得的。” “承桑偈,有没有人说过你不擅长撒谎。你肯定有其他选择,却独独来找我,我们的关系可没好到这个地步。所以,我拒绝合作。”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 承桑偈追上她,拉住了她的手腕,被她用力甩开后挡在她身前。 陆昭昭有些不耐烦,皱着眉语气有些冲:“让开!” 承桑偈没动,他咬着下唇看着陆昭昭,面上尽是苦恼。 陆昭昭不知他因何如此,拔出剑就要和他动手。 “二哥!” 南荣蕤的声音适时响起,阻止了一场恶战。 她皱着眉不满地看着陆昭昭,紧紧抓着承桑偈,似乎怕他收到什么伤害。 “二哥,你和她打过了吗?”她紧张地看着承桑偈,有些急地冲陆昭昭叫道:“上次不是已经达成协议止战了吗,你要是心有不满就来找我,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陆昭昭有些无语,语气不善:“若真打起来,只怕你这条命都不够用。还有,是你二哥来找我谈合作的,不过如你所愿,我拒绝了。” “你胡说!”南荣蕤全然不信,“你什么身份,就凭你怎配我哥哥亲自寻求合作,他有我们就够了!” “对呀,为什么呢?”陆昭昭好笑地看着承桑偈。 承桑偈错开她的眼神,只是低声问着南荣蕤:“你怎么来了,徒单息相呢?” “你这么久没回去,我有些担心就出来了。”南荣蕤回道。 陆昭昭没心情看着兄妹情深的戏码,换了个方向就要离开,承桑偈见她要走似乎想追,却被南荣蕤死死拉住。 刚走出一小段距离,面前又出现了一人,陆昭昭打量着眼前的徒单息相,没好气道:“来打架?” 他摇摇头。 “那就让开。” 他还是摇摇头。 “……” 陆昭昭深吸了口气,怒极反笑,她在想莫不是自己平日太过礼貌,让他们一个两个的都敢拦在她面前。 徒单息相似乎察觉到了气氛不对,连忙补了一句:“我有话和你说。” 陆昭昭垂着嘴角冷冷看着他,示意他往下说。 “二哥有些话总是喜欢憋在心里,但我觉得这样不对,因为常常有人误解他。” “怎么,你要帮他说吗?” 徒单息相点点头,道:“二哥想与你合作,只是想和你一起行动,没有别的什么算计心思。” “我凭什么信你?” “我不骗人。” “我凭什么信你?” “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凭什么信你?” “……” 这回轮到徒单息相沉默了,他似乎不知该怎么说服眼前的人。 就在他抓耳挠腮之际,有人来解救他了。 承桑偈应付完南荣蕤后匆匆赶来,他见气氛有些僵硬,但又不知刚刚说了什么,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南荣蕤面色有些僵硬,面色不虞地看着陆昭昭,张了张嘴但还是没多说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息,在场人也不少,但没一个开口说话。 “那个什么,天色也不早了,要不我们各回各家?”陆昭昭不确定地开口。 南荣蕤面如土色,咬紧下唇,眼一闭心一横,豁出去般开口:“我同意合作!” 在陆昭昭宛若看白痴的目光注视下,破防大叫道:“你最好别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并不想和你们合作呢?” 第50章 无意之失 陆昭昭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们四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半个时辰前,南荣蕤还敌视着她,认为她居心叵测,而她也毫不留情,拒绝了赶来的承桑偈,徒单息相两边劝说,忙的不可开交。 但眼下,四个明明不对付的却组成一个队伍,正一同前往下一层。 直到此刻,陆昭昭看着时不时递来审视眼神的南荣蕤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承桑偈和徒单息相倒是泰然自若,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试图带动尴尬的气氛,只可惜剩下两人并不领情。 一路磕磕绊绊的,也走到了第三层的交界处。 “下一层对应的就是出窍境了,我们之中没有一人能与之相较,单打独斗只会自取灭亡,想拿到妖丹的同时又想要提升修为,必然需要我们之间放下芥蒂全力合作。” 承桑偈说着,视线从南荣蕤身上扫到了陆昭昭身上,继续道:“观南姑娘,舍妹先前多有失礼,请勿要放在心上。我知你还在戒备着我们,所以在进入前还是说开了比较好。” 他转向南荣蕤,低声说了句:“阿蕤。” 南荣蕤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秋水眼眸中饱含委屈,抿着嘴揪着承桑偈的衣角不愿开口。 但承桑偈却不为所动,依旧严肃地看着南荣蕤,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南荣蕤气地甩了他的衣袖,气红了眼转头看向徒单息相,但他却装作无意地挪开了眼神,直勾勾地看着第三层的方向,明明那只有一重重的枝叶,他却仿佛见着花般盯着。 眼见在场没有人愿意站在自己这边,南荣蕤气地狠狠跺了跺脚,朝向陆昭昭看去的眼神都充满了不甘,但又无可奈何。 气氛比起之前降至冰点,陆昭昭本想着南荣蕤出身贵族又天赋卓绝,怎么也算是千娇百宠长大的,必然不可能拉下脸给她道歉。 本着早进早获利的想法,她正想随意找个理由搪塞过去,谁知南荣蕤突然变了脸色,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涨红了脸小声对着陆昭昭抽噎道:“对不起,先前的事是我错了,今后不会了。” 陆昭昭嘴巴微张,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心下暗道:别是前几日我出手太狠给她打傻了吧,要真是如此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而南荣蕤低着头见久久得不到回应,以为是陆昭昭刻意羞辱她,气的一个挺身怒目看来,正对上满含震惊的眼神。 一肚子的气突然就发不出来了,但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的也难受,南荣蕤向承桑偈投去求助的目光。 承桑偈轻咳了声,对着陆昭昭道:“既如此,我们一道进去?” 陆昭昭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目光还是落在南荣蕤身上,看的她有些不自在,脸上的红晕蔓延到了耳后。 她眼眶被泪水浸润,微微有些发红,娇嗔地瞪了陆昭昭一眼,咬着下唇朝承桑偈身后跑去。 陆昭昭吓得打了个激灵,连忙收回视线往里走去。只是脚下步伐稍显凌乱,不像面上那般镇定。 承桑偈看着眼前的场景,万年不变的嘴角笑意更甚,惹得在一旁的徒单息相连连看去,徒单息相感叹自从二哥来了这仿佛多了些许生气,不似从前那般看着温和,骨子里却透着说不出的疏离,还有阿蕤,也更活泼了不少。 他脸上洋溢出灿烂的笑,目光落在陆昭昭身上,带着些许探究。 一个浑身都是谜的女子,却带来了这么多的改变,尤其是承桑偈,徒单息相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 看着前方有说有笑的两人,徒单息相暗暗希冀着他们间不会有敌对的那一天。 想着想着,他又打了自己的脑壳,暗道:“呸呸呸,怎么会敌对呢,我们都是魔,自然是一个阵营的。” 说罢,便松开心中的结,笑着跟上他们的步伐。 迈过了分界处,第三层的枝叶显得更为茂密,人迹也更为罕见,整个环境更趋近于原始雨林。 陆昭昭与南荣蕤身材娇小,倒没什么阻碍,但承桑偈和徒单息相却不同了。 尤其是徒单息相,他本就生得人高马大,周身都是肌肉,占地极大,在这林中更是寸步难行。 交叠的枝干上堆满了树叶,脱离了人为的干预生长的更为茁壮,往往他抬手撩起遮蔽眼前的树叶,眼前又立马出现另一片补上。 次数多了,他的脾气也上来了,挥刀三两下的就把它们劈开,尤觉不解气,转身砍了不少枝干。 落叶满天,在空中摩擦,发出沙沙响声,落到地上铺了一片。 看着眼前绿色的地毯,徒单息相顿觉解气。 陆昭昭走在前面,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下,徒单息相站在落叶中,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承桑偈见她停下,问了句:“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示意没什么,继续往前走。 绕了大半天,眼前还是重重叠叠的翠绿,看的眼睛发涩,闭上眼都是满目青翠。 南荣蕤揉了揉酸痛的脚踝,她的本体是姑获鸟,鸟类本就不擅长长途行走,但这该死的地方又不适合飞,让她不得不徒步在崎岖道路上行走。但走了这么久,别说妖兽了,连个活物都没见到。 “这到底多大啊,都走了这么久了也没见个头,连只鸟都没有。”她皱了皱鼻子抱怨着,狠狠折了根树枝踩在脚下仿佛这样能消气。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陆昭昭抬头望了望被宽大树叶遮蔽的天空,心中疑惑:按理来说密林最不缺的就是鸟,但他们进来这么久,却一只也没见过。 她看向身边的承桑偈,他也是一脸凝重,在彼此眼中都看出了戒备。这个戒备不是对对方的,而是对周边环境的。 “幻境?”陆昭昭低声道。 承桑偈不确定地点头。 “那是什么时候着得道?”陆昭昭继续问。 一时沉默,陆昭昭看着正在摘叶撒气的南荣蕤,她的鞋面被叶子染绿,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瞪大眼看向承桑偈,他也正巧看来。 “树汁!” 两人异口同声。 徒单息相第一次砍树开道时她便觉得有些不对,但当时没看出什么,只怕是那时叶中绿液撒出挥发,顺着空气让他们进了幻境。 真是防不胜防,陆昭昭暗想。 他们正想去前面提醒,身后树叶摩擦的声音沙沙作响。 第51章 冲破幻境 “嘭。” 身后袭来一道攻击,承桑偈抬手,唤出一面法盾将其挡住。 陆昭昭定睛看去,朝他们而来的看似猛烈的攻击,竟只是几片单薄的绿叶,在被承桑偈挡住后纷纷扬扬落下。 她走近了几分,拾起落下的树叶,承桑偈站在她的身侧,呈防御态势,侧目看来。 “能看出什么吗?” 陆昭昭将树叶左右翻了个面,扯开来看了看里头的构造,摇了摇头,道:“只是普通的叶子,甚至对比此处其他枝叶算是小且软的。是人为的,且此人修为不低,但这人看起来并无敌意,只是想警告我们。” 她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望向树叶飞来的方向。 前方只有满目青翠和无边树群,高大的树冠遮天蔽日,目光所及最远之处是一片黑暗,却无端让人心中生出一股探索的欲望。 “二哥?二哥!” 南荣蕤见不远处两人笔挺挺地站着,有些好奇喊了几声,却没听到回应,忍不住跑过去扯了扯承桑偈的袖子,在他耳边大声叫唤。 承桑偈被她震得耳膜一颤,皱着眉看了过去。 “二哥,你们在干什么啊?”南荣蕤见他脸色不好,缩了缩脖子小声道。 说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似乎和周边的景色差不多,只是不知为何她油然而生一股想要走近瞧瞧的冲动。 她刚迈出两步,就被承桑偈拽住了手臂。 “你要去哪?”承桑偈喝道。 “我,我只是想过去看看。”南荣蕤面色无辜,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往前走,但身体却仿佛不受控制般自己迈开了步子。 陆昭昭听了她的话后,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那片漆黑,回头时,对上了承桑偈同样漆黑的眼眸。 “看来那个人并不只是警告啊。”他似笑非笑,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既如此,何不去看看?”陆昭昭也笑了,只是笑意不见眼底。 说罢,两人就齐齐往前走去。 南荣蕤全程用不理解的目光在他们两个间徘徊,听着他们说了几句她不能理解的话后就自顾自的走了,独留她和徒单息相在原地面面相觑。 “他是谁?谁要警告我们?”南荣蕤问徒单息相,得到的回答只有摇头,徒单息相方才和南荣蕤在一处,因此也不清楚现下的情况。 其实大多数时候他都像眼下这般,只有事后二哥细细和他一步步分析后才能明白,身边的人都认为他只是一个空有蛮力的莽夫,就连同族的人都在私下非议他不过是好运,生来就是族长的儿子,又有一个多智近妖的哥哥,但对于他来说,哥哥的话就是金科玉律,他向来无条件服从。 但南荣蕤的心境却不能和他一样。 她自降生就是天之骄女,天资聪颖又血脉高贵,弟弟是氐人族未来的继任者,哥哥是蛊雕族现任族长,因此在八族中她也能横着走,不同于徒单息相的无条件服从,她在行事时一定要对全局有绝对的把控,好在其他人也愿意顺着她,从而养成了她如今的性格。 但是自从这个观南出现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向来娇惯她的哥哥眼中有了别的人,还与她有了秘密,而她南荣蕤,第一次在同辈人中遇到这样的境况,观南的修为比她高,又出自女魃。第一次,修为和地位她都不占优势,也是第一次,在面对外人时,她的兄长没有向着她。 这一切的一切,都源自于前面这个身着青衣的女子。 “观南。”南荣蕤轻吐出这个名字,眼中划过一丝忌惮。 前方的陆昭昭并没有感知到后面的情绪,她全身心都放在了面前的这条路上。 “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身侧的承桑偈突然问道。 “什么?”陆昭昭一时没反应过来,转头过快,和他碰了个照面。 承桑偈愣了一下,拉开了些距离,道:“没什么,是我多虑了。” 承桑偈调整了呼吸,继续往前走着。方才耳中传来观南的声音,语调轻快,似乎在呼唤着他,让他一时慌了神,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刚才有些失态,好在身边的人并没有注意到。 陆昭昭越走越觉得不对劲。按理来说他们的脚程不慢,可走了有一会了,周边的树影一如既往,就好像他们一直在原地打转一般。 她的脚步越来越慢,到最后直接停了下来。 承桑偈以为观南走累了,刚想开口询问要不要休息,却在看到她脸上的神色后噤了声。 陆昭昭环顾四周一圈,手中摩挲着破裂了的元绪镜,若有所思。 南荣蕤想出声,被承桑偈拦住了。 天地间只剩下他们几人的呼吸声。 “唰——” 长剑破空,朝顶端飞速刺去。 陆昭昭手捏剑诀,操纵着竹剑飞驰的方向。 剑在林中穿梭,斩落萧萧落叶,在空旷天地间随意驰骋。 但就在离地数丈时猛地停住了。 操纵竹剑的陆昭昭明显地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挡在了前面。 承桑偈此刻也看明白了,他一个眼神示意,南荣蕤立刻会意,化身原型展翼一挥,数道藏蓝羽箭向四周射去。 “咚,咚……” 它们在几乎同一刻齐齐发出闷响,迅速向后倒去。 是一个透明的巨大罩子,将他们全都困在了里面。这里面空气凝涩,时间停滞,所以无论他们怎么走,在时空上都和原来的位置一般无二。 她想明白了,承桑偈自然也不差。 他对着徒单息相低声说了句什么。只见徒单息相周身肌肉陡然开始胀大,让本就宽阔的身躯显得更为庞大。他半扎马步,嘴里憋着一口气,身形开始模糊。 一只遮天的鱼尾拔地而起,轻轻一动,周边的树干整齐地从中折断。 “鱼尾,人身,这是……氐人族?”陆昭昭暗自绯腹。 而另一边的徒单息相早已化形结束,扬起鱼尾对着屏障处就是猛地一撞。 一时间地动山摇,陆昭昭眼尖,瞥到了高空处,天空中竟出现了细微的裂纹。 一击未果的徒单息相有些意外,从未有过什么东西在他的一击下没有损伤的。他的兴致被挑起,再度摆尾,撞向屏障。 不知是不是屏障受到了攻击导致空间不稳,陆昭昭勉强扶着身边的树干,左摇右晃地支撑着。她看向徒单息相,他似乎是上头了,一击比一击猛烈,攻击频率一次比一次快。 陆昭昭手边的树干突然断裂,一时失去了支柱的她被惯性带着朝前跌去。 就在她即将惊呼出声时,手臂被人轻扶住,陆昭昭抬头看去,承桑偈垂眸看着她,眼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深深地看了陆昭昭一眼,低声道:“失礼。”但只是移开了视线,握着的手仍旧没有松开。 陆昭昭觉得有些不自在,扯了扯手发现挣不开,也就放弃了。 有个人形立柱何乐不为呢?她想。 空中的裂缝似蛛网般密且深,整个屏障摇摇欲坠,在徒单息相到来时彻底破碎。 空气开始流通,时间开始流转,他们回到了真实的世界。 脚下,依旧是落叶满地。而身后,是刚刚踏过的第三层交界。 他们此刻,才真正的进入了这片禁制的第三层。 第52章 天降异象 静默良久,承桑偈率先开口:“此地诡异,大家小心为上。” 他说着,手腕一翻,一串红珠链显现。数十颗如玛瑙般的珠子鲜红似血,其中流光溢彩,似乎别有洞天,珠子和珠子间由金石镶嵌,不论功效,单单看外形就知绝非凡品。 承桑偈看着其中两枚珠子泛着的幽光,转身对着徒单息相细细叮嘱,要他照顾好南荣蕤。 受到特殊关照的南荣蕤瞥了眼陆昭昭,觉得有些挂不住面子,低声反驳了两句。 承桑偈也不恼,只是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道:“听话。” 陆昭昭将这幅亲情画卷收于眼底,心道:古籍曾言,魔族残暴嗜血,冷心冷情,如今看来确实有所偏颇,至少眼前这三人是实打实的温情。 许是她看的久了些,承桑偈在嘱咐完两个弟弟妹妹后,转身向她走来,在离她三步的距离站定。 “观南姑娘看起来有所疑问?” “是。”陆昭昭爽快回答,视线从他的脸转到他被宽大袖袍遮住的手腕上,挑眉问道:“你这手串,瞧着似乎不是魔族的工艺?” “是模仿人族所制。”承桑偈一边回答,一边举起手,让那珠链在她眼前又一次清晰浮现。 陆昭昭没想到他竟如此毫不掩饰,有些诧异,抬头看向他。 “我族栖息于鹿吴山,山中多金石,皆有异能。我族之人出生前长辈会施以秘术寻有缘玉石,打造法器。” 承桑偈不紧不慢地说着,似乎是在讲述着一个有趣的故事,但陆昭昭的关注点却不在这。 “陆吾?”她有些好奇地问。 承桑偈低头轻挑嘴角,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声:“此鹿吴非彼陆吾。鹿吴山又名露乌山,我族多称太阳为三足金乌,露乌意为太阳露出饿地方。至于陆吾,长鱼澜山你已然很熟悉。” 何止是熟悉啊,简直是碰面就干。陆昭昭在心中暗暗吐槽,面上却丝毫未展露,只是点点头表示理解,紧接着继续问:“你的法器刚刚似有异样,所以它是察觉到什么了吗?” “是。”承桑偈敛了笑意,侧头看向密林深处,眼中意味不明,“前方有强大的敌人,实力远超我等。” 陆昭昭了然。 第三层的异兽实力已经达到了出窍初期,自然远超他们,相应的,猎杀它们所得的分数可抵近二十只第二层妖兽,这也是他们合作前来的原因。 不过除此之外,陆昭昭还存了私心。 元婴境内她在此处已难寻敌手,想要有所精进,必然得往更高一层冲击。出窍与元婴,虽只差了一个等级,却可以称得上是天壤之别。 行至绝境,方知有所可为。 竹剑横立身前,剑身经文流光溢彩。 承桑偈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她手上的剑,立即垂眸掩去了流露出的情绪,转头对着徒单息相和南荣蕤点了点头,示意向前行进。 四人站位紧凑,一步一脚印,踩实方敢继续向前,屏气凝神间缓步靠近了密林内部。 四周寂静无声,除了行进过程擦身而过时碰到的树叶发出了轻微摩擦声,整篇林间再不闻任何异响,若不是刚从幻境中出来,空间中的气息也在流动,周边的环境只怕会让她以为自己又踏入了新的幻境。 陆昭昭竭力减缓呼吸,极力缩减自己的存在感。她的心跳得很快,前方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牵动着她的心神。她深呼吸,试图压制住这股莫名的感觉。 承桑偈注意到她的分神,似乎想说些什么,正欲开口,耳边风声大作。 四人立刻警觉,一人一面背靠背站位,祭出自己的法器随时准备应战。 风,从四面八方袭来,穿林打叶,又汇聚于一处,形成了巨大的旋涡,风柱直通云层。 耳边传来簌簌作响的声音,里面夹杂着几缕不知名的鸟叫,陆昭昭侧耳,想听的更仔细些。 “阿蕤,你怎么了?”徒单息相的声音传来,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从陆昭昭的视线看去,南荣蕤的情况似乎有些糟糕。 她不知是受了什么影响,脖颈处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翎羽,蓝绿光泽在白日下折射着异样的光,越靠近脸部,羽毛的轮廓就越清晰,一直蔓延到了脸上,她那一双上挑的美目变得狭长,眼睛似乎失去了对焦的能力。额头冷汗直流,顺着脸颊滴入衣领。 “怎么回事?”陆昭昭不知南荣蕤发生了什么,但眼下的情形很清楚,南荣蕤必然是遭受了什么攻击,于是她把头转向了一直跟在南荣蕤身侧的徒单息相。 徒单息相此刻也有着慌乱,他连连摇头,有些无助地看向承桑偈。 承桑偈沉思了片刻,调转灵力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说了一段不甚清楚的口诀后,他腕间的血红珠串霎时大放光芒。同一时刻,他的手指朝着南荣蕤的眉间指去,一个复杂的字符在指尖显现,又立刻隐入南荣蕤的眉心。 一道光华后,南荣蕤体内的真气向外猛地冲击,震得她发丝飞扬,而后,她的眼中恢复了焦点,脖子上的翎羽也逐渐消退。 “你听到了什么?”承桑偈在她清醒的一刹那皱着眉头问。 “似乎是一道鸣叫,那声音中带着威压,让我止不住的想要现出原身向它朝拜。” 南荣蕤刚刚清醒,嗓音还是虚浮的。 不仅是承桑偈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就连陆昭昭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南荣蕤的原身是上古妖兽姑获鸟,传闻此鸟吸取执念怨念增长修为,族群庞大,力量强悍,在弱者无活路的西境内跻身八大族的行列,又与蛊雕、氐人族有姻亲关系。而南荣蕤,作为姑获鸟一族的正统后裔,血脉纯粹,天赋异禀,合该是妖魔道新一代的领军人物之一。 这样的她,竟会被一声不知名的鸣叫震得六神无主现出原形,可见前方隐藏着的,是何等可怕的东西。 心中的那份不安再度涌现,陆昭昭眨了眨眼,无意间一个转头,原先形成风柱的那个地方似被血染就,漫天红光向着四周快速扩散。 就在一瞬间,浓烈的杀意席卷了这片空间,剩下三人立马侧目,红光已经越过了他们头顶,向着更远的地方蔓延。 “这是什么情况!” 伴随着南荣蕤的一声惊呼,周遭温度猛地升高,一道金光刺破天际。 陆昭昭死死盯着那道光的方向,在下一瞬与承桑偈异口同声道。 “来了!” 第53章 九凤临世 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鸣叫从金光中传出,紧接着,一团炽热的红光在树林上空升起,红光逐渐扩散开来,将天染成血色。陆昭昭抬眼望去,强烈的光逼得她不得不眯着眼。只见天际闪现出漫天飞舞的彩虹般的绚烂七彩霞光,金色雷霆碎裂天地,化作一只巨大的凤凰,它的羽毛如同燃烧的火焰,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凤凰在空中盘旋飞舞,它的翅膀每一次挥动,都带动着周围的空气产生强烈的波动。它的鸣叫声响彻整个树林,那声音如同天籁之音,让人心灵深处感到震撼。 身侧的南荣蕤似再也控制不住,在空中凤凰又一次发出鸣叫后,她原形尽显,赤金光中,姑获鸟鬼魅的蓝羽似光芒尽褪,顺从地俯下身子,朝着凤凰所在的方向发出臣服的鸣叫。 承桑偈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默不作声一把拉过徒单息相,他们二人此刻的脸色都不大好,承桑偈更甚。 蛊雕亦属禽鸟,他又与南荣蕤有亲缘,此刻,这凤鸣能令南荣蕤现出原形,亦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他紧锁眉头盯着凤鸣所在方位,心一横咬破了舌尖,猩红的血沿着嘴角流下,一瞬间的痛楚让他骤然清醒。 只一瞬,他抛出手中法器。珠串在顷刻间变大了数十倍,以极快的速度朝树林中心飞去。 直到此刻,陆昭昭才彻底看清了那珠串的模样。 十二颗血红珠子中蕴含着数不清的暗红裂痕,纵横交错,又不似死物,在被承桑偈催动后竟开始隐隐移动,珠子周边裹着的黄金外壳尽数碎裂,仿佛被囚禁着的猛兽冲破,而里面关押着的,似是惊天异兽。 眨眼间,珠串已然到达了翱翔的凤凰身侧。 “轰——” 一道撼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 “轰,轰,轰——” 接连数十道声音紧随其后。 从未见过的灵力冲击此刻就在眼前,陆昭昭瞪大了双眼,呼吸不自觉的急促起来,手紧紧攥着胸口的衣襟,将它揉地满是皱褶。 “嘭——” 一声闷响,从爆炸中心蔓延开来一道描着金边的黑色圆环。 死寂在顷刻弥漫天地。 “这是……灵力碰撞引发的空间黑洞!”陆昭昭暗道不妙,立马暴退。她曾在藏书阁见过关于这空间黑洞的描述,强者斗法时借用天地灵力足以毁天灭地,灵力相撞二者协调相吸引发空间碎裂,产生空间黑洞会不断蔓延,在蔓延过程若触碰到的无论人或物都会被蚕食吞噬。 陆昭昭一路狂奔,她身侧,承桑偈与徒单息相并立,承桑偈背上还背着南荣蕤,她在爆炸的那一刻凤鸣威压消失时恢复了人身,只是在恢复的那一刻便晕厥了过去。 他们都不知这黑洞要蔓延多久,只能拼了命逃跑。边跑陆昭昭心中边疑惑着,按理说能造成如此严重的场面,怎么也该是化神、返虚之类的大能对决,可这第三层妖邪明明只有出窍境界,怎么可能有如此威压。 未及思索出答案,他们就已经到了二三层的交界处,背后突然传来炽热的灼烧感。 陆昭昭转头,金光充斥着整片天空,地上,是无尽的烈火,业火无边,无端让她想起地狱中惩处罪恶之人的八热地狱。 “是九重火,快走!” 承桑偈见陆昭昭出声,大喝一声,想唤回她的神志。 “九重火?天火!” 陆昭昭猛地回神,一股惊喜之感冲破胸膛,若非此情此景不合适,她真想放声大笑。 炼体第二重,以九重天火锻造,她寻遍古籍不得,没想到竟然出现在了魔界。 “呵。”一口浊气吐出,她顿住了脚步。黑洞已经消失了,原先葱郁的密林此刻也被尽数吞噬,焦黑的地表上多了数道长达丈尺的裂痕,底下岩浆滚动,周围布满业火。 陆昭昭咬了咬后槽牙,再抬眼,是满目坚毅,她朝着中央看去,那只凤凰似乎早已恢复,九个脑袋齐齐看向她。 “竟是九凤啊……”一声叹谓后,转息,人影消失,陆昭昭朝着九凤的方向冲去,竟比方才逃命时所用速度更快。 “咳咳。”承桑偈单手撑地,将南荣蕤轻轻放下后止不住的咳嗽。珠串已经回到了他的手腕,他摩挲着失去光泽的珠子眼中尽是不甘。 从踏出第三层的那一刻起他就隐隐有些不安,这份不安在凤鸣出现后达到了顶峰。那只凤凰还未现出全部身影,他就已经认出来了,那是只在典籍中出现过的早已绝迹的上古异兽。 ——九凤! 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让他在第一时间就祭出了腕上的法器,想要将还未彻底降世的异兽永远镇压,可眼下看来,他并没能做到。 承桑偈双目充血,手在泥地上收紧握成拳。 他不甘心。 承桑偈还记得祖父曾说过的,他出生那日,鹿吴山满天霞光,星陨如雨,千鸟齐鸣,万兽屈膝,吸收了千万年天地灵力的矿石为他显露,甘愿做他的法器。那日整个西境都知道,蛊雕出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哪怕后来他遭受磋磨,历经险阻,可这份与生俱来的荣誉所带来的自信支撑着他度过了无数艰难时刻,让他重新回到万人之巅。 这一切的一切,都基于他与生俱来的天赋,难以匹敌的身份。可今日他见到的,是远胜于蛊雕的九凤。西境内对于九凤的事迹很早就失传了,但蛊雕族曾有秘文隐晦记载:千万年前,九凤与烛龙并立世间,万兽皆俯首称臣,蛊雕族有异心,被发觉后几近灭族,只留一支苟延残喘,直到龙凤俱灭,这才逐渐壮大。 这份耻辱一直埋藏于蛊雕心中,直至今日也不曾忘却。若放在平日最多是郁结难平,但今时今日,他真真切切地见到了九凤,虽不真切,且依稀可能是个残魂,但发自内心的恐惧和即便是残魂也是他难以匹敌的实力还是令他不甘。 拳头用力地捶向地面,骨节处霎时破了皮。 “观南呢?她怎么不在?”徒单息相安顿好南荣蕤后,忽的发觉这片空地上竟只有三人,明明他们是一道到达的边界处。 “你说什么?”承桑偈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从见到九凤开始到刚刚,他的心绪都被牵动着,让他无暇顾及周边,直到此刻,徒单息相发出疑问,他才注意到观南真的没跟出来。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回头,遥远地业火中央,一道青影,正离他越来越远。 第54章 炼体第二重 浓烟滚滚,争先恐后地冲去鼻腔,满目疮痍,如入十八层地狱。 陆昭昭将剑握在手中,行走于似蜂巢般曲折地甬道中。 方才在离开第三层的边界时,她听见了九凤若施展的乃是她炼体所需九重天火,那一刻,她心中涌出了无数种念头,而最后,都被这一种念头若击败,那就是掉头返回,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 回头的那一刻,陆昭昭确信九凤发觉了她,清楚的与她对视着,却并未攻击她。这一路走来,她能感受到身后总有目光在观察着,但一回头却又什么都没有,而在他人地界,她也怕用灵力探查会打草惊蛇。 一拐再拐,她走到了一处烧的最旺的山岭,这以前应该是某个妖兽的居所,道路四通八达,修的很是齐整,只可惜现在里面充满了烈火,不知原主人是逃走了还是被空间黑洞若吞噬了。 越走空气越稀薄,胸腔越闷,明明还在不停地戒备着四周,脑子却不合时宜的冒出了:不会是一氧化碳中毒了吧。这个念头出现的一刹那,就连陆昭昭自己都愣住了。穿书太久,每天又在高度警觉下,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用从前的思维想过问题了。 “这算是……入乡随俗吗?” 陆昭昭发出一声嗤笑,眯着眼吐了口气,觉得自己仿佛比先前清醒了不少。 不知走了多久,可算是到了通道的中心,热浪扑面而来,比外边将树林夷为平地的业火还要热上几分。 前方,是翻滚饿熔岩,宛若赤红长河,高温下时不时溅出岩浆,发出炸裂声,将周围坚厚的石壁烧出个凹槽。 “刚碰了火,好像没什么用处,难道是要进这岩浆吗?” 陆昭昭蹲在岩浆边喃喃自语,熔岩时不时溅在她身侧,看的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啊——这书怎么不写的详细些啊!”陆昭昭放声大叫,随后,皱了皱眉,还是把视线锁在了流淌的岩浆上。 先前已经修炼了炼体第一重,所以外面普通的烈火无法对她造成伤害,而在进后山前她又喝下了冰藤竹沥,将它彻底地融入骨髓,若只是寻常的岩浆对她来说和温泉无异,若不是寻常物,那不就正如她意了吗。 思及此,陆昭昭眼一闭心一横,咬着牙跳入了身前的岩浆中。 在纵身一跃的那一刻,灼烧感如同热浪般汹涌而来,瞬间席卷全身,令人窒息。皮肤上传来炽热的触感,仿佛被火焰舔舐,每一寸肌肤都在痛苦地呻吟。 灼烧感如同针尖刺入,从皮肤的表层一路深入到骨髓,让人无法忽视。火焰的热度透过皮肤,直钻入骨髓,带来剧烈的疼痛。 “嘶。” 陆昭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火焰炙热而尖锐的气息由鼻腔充斥进肺腑,明明已经用灵力竭力支撑起隔绝岩浆的屏障,但熔岩仍是能冲破,并折磨着她的身心。 “呼、呼、呼……” 吸入的肺的空气越发炽热稀薄,真气凝聚的保护罩在熔岩的侵蚀下一层层变薄,越往下,热度越高,保护罩损耗的就越快。 “看来是找对地方了。”陆昭昭自言自语,先前服下的冰藤竹沥开始发挥作用,寒气由内而外散发,在皮肤上结成一层薄薄的冰霜。 咔嚓一声,真气凝聚的保护罩终于还是被焚毁了,在它破碎融化的那一刻,皮肤与熔岩正式相碰。 皮肤被火灼烧,那感觉仿佛是尖锐的刀刃切割,伴随着滚热的温度直刺心底。最初的触碰,是火舌轻轻舔舐,带来的是一阵刺痛,紧接着,火焰迅速蔓延,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尖在皮肤上疯狂地舞蹈,疼痛如同电流般传遍全身。 冰藤竹沥带来的寒霜正源源不断的发挥着作用,不断抵御着外来的灼烧,可在大片大片的熔岩面前却显得杯水车薪。 皮肤开始变得灼热,仿佛被置于滚烫的油锅之上,每一寸肌肤都在遭受着火舌的凌迟。无尽的炽热岩浆从皮肤上滚过,如同被无尽的烈火针雨所刺穿。这些火针犹如细细的利箭,带着炽热的温度,从四面八方向你射来,每一次刺中,都让她的皮肤如同被架在火上烤一般,疼痛难当。 经过第一重锻造过的骨肉坚韧无比,虽被炙烤,表面覆上焦黑,但也只是看着吓人。就在陆昭昭暗自松了口气想着撑一撑就能过去之时,令她战栗的事情发生了。 无声无息透过皮肤钻入体内的岩浆火灵企图从内部攻击,它向着内脏发起了猛冲,在这一刺激下,服下后四散于五脏六腑的冰藤竹沥被彻底激活,仿佛上了发条兴致勃勃地与入侵者对抗起来。 若只是普通的对抗也便罢了,但它们似乎不分上下,在陆昭昭体内越打越激烈,让她有一种要被撕裂的感觉。 “啊啊啊啊——” 陆昭昭揪紧心口前的外衣,密密麻麻地疼痛感在心口处极为明显,剧烈的疼痛让她不由得分神,让更多岩浆内的火灵趁虚而入钻入体内,但这反而让冰藤竹沥更加兴奋。 恍惚间,陆昭昭突然想起了冰藤竹沥的来历。 冰藤竹沥是修真界有名的宝物,相传它是最北处万丈冰层下所生藤竹凝结成的至宝,十年所结不过几滴。听闻曾有一位出窍期修士无意掉落极域,虽被及时救出,但被救出后经脉尽断,内脏多被焚毁,气息微弱,只进不出。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必然无救了,偏他的父亲不信,散尽万贯家财,寻来了两滴冰藤竹沥。修士服下后,体内毒火消解,经脉也开始重塑,但冰藤竹沥药效猛烈,在和毒火相撞的过程中损坏了修士的身体,虽捡回了一条命,但终生无法继续修炼,甚至比普通人的身体还要弱上几分。 思及此,陆昭昭在脑中盘算起来。那修士入的是极域,里面什么模样至今没人能弄清,但能知道的是那外面覆盖的毒火极为霸道,不过她此刻身处九凤带来的天火中,九凤是上古异兽,眼下虽只是残魂,但实力也不可小觑,且她此刻还尚有余力,意识清醒,哪怕正处险境,未必不能一试。 既如此,那便试试看吧! 陆昭昭下定决心,汇聚全身真气让其覆盖五脏六腑,至此,她彻底收了皮肤外抵御的真气。她呼出一口气,对着眼前漫天的熔岩火海,笑出了声。 “既如此,便试试是我撑过这一劫,还是你们把我吞没!” 第55章 百鸟朝凤 陆昭昭感觉她的体内仿佛正在经历一场激烈的战争,一边是熊熊燃烧的火焰,一边是冰冷刺骨的冰雪。火焰在她体内肆虐,带来无尽的灼热和刺痛,仿佛要将她焚烧殆尽;而冰雪则冷酷无情地侵蚀着她的身体,让她感到寒冷彻骨、无法动弹。 冰火两重各不退让,互相争夺着领地,上一秒,她仿佛身处火场,下一秒,她又如坠入冰窖。两相折磨,陆昭昭感觉自己有些神志不清了。她既渴望火焰带来的温暖和力量,又害怕被其焚烧殆尽;既想要摆脱冰雪的束缚,又害怕在寒冷中丧失意识。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感受让她痛苦不堪,仿佛置身于地狱之中。 这样的折磨不知持续了多久,陆昭昭只觉得自己仿佛一艘小船泛舟江上,随波逐流漂到了一片空地,渐渐的,体内的冲击力变小了,取而代之的是占了上风的一方的绝对统治。 她仿佛置身于一片冰封的世界,寒风凛冽,刺骨入骨。雪花如刀片般纷纷扬扬地落下,每一片都带着冰冷的温度,瞬间融化在她皮肤上,带走了一丝丝的温暖。陆昭昭试图动一动身体,但她的手指已经僵硬得无法弯曲,每一次试图移动都伴随着尖锐的疼痛。牙齿因为寒冷而咯咯作响,她感到自己仿佛被无尽的寒冷所吞噬,身体仿佛要被冻结成一座冰雕。 此时,于她而言,先前的烈火恍若隔世,寒冷使她的脑海中忘却了炙烤的灼烧,她渴望一丝温暖,甚至想再一遍的接受天火锻造,但四周只有无尽的寒冷和孤独。 意识渐渐模糊,体内似乎要被另一股力量接管,而她,正被不断地排挤出这具身体。 这样也好,陆昭昭想,这样,或许自己就能回去了呢。 呼吸渐渐绵长均匀,天地在这一瞬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突然,腰侧的手猛地一收缩,握紧成拳,勾起身上被烧的似乎有些破碎的衣服。 双眼在下一刻立马睁开。 黑,无尽的黑暗。 这是陆昭昭在睁眼后的第一感受。 眼前一片漆黑,她试图动了动手指,但黑夜中根本看不清五指在何处。一瞬间,她不禁怀疑,自己莫不是被折磨瞎了双眼。 艰难起身后,她伸出手在前方摸索着,一路上没有阻挡,她不知要去往何方,只知道她应该继续往前。 方才昏迷的那一段时间,她是真的动了放弃的念头,因为真的太痛了。冰火交加,让她身心俱疲,加上先前修炼时不断累积的痛苦,在那一瞬间通通涌上心头,那一刻,她由内而外的感受到了绝望。 可就在决定放弃的前一刻,不甘冲破了绝望。 是的,不是什么坚毅的品格,也不是什么羁绊,仅仅只是不甘,那是名为陆昭昭的骄傲。 穿书前,她是国内顶尖学府的学生,她出身在名门世家,爷爷功勋满身,父母合力创立了属于他们的商业帝国。而她陆昭昭,作为这样家庭的独生女,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接受的就是狼性教育。 要么赢,要么死! 优胜劣汰的生活准则自幼萦绕耳边,她当然知道法治社会输了不会死,但是失败的人生对她而言比死更难以接受。 她想要的东西,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无论什么,她都会拼尽全力抢过来! 所以,她不允许也不接受自己就这么狼狈的以这种方式死在这个世界的角落里。既来之,则安之。她穿书了,那势必要将这个世界搅个天翻地覆! 一抹狠意从眼中划过,陆昭昭再度抬头,尽管她现在什么也看不见,但仍旧固执的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前方出现了一抹微弱的光。 “看来眼睛没事。”陆昭昭松了一口气,朝着光亮的方向跑去。 道路狭窄,大概只容一人通过,但出了这暗无天日的甬道,眼前豁然开朗。 土地平旷,茂林修竹,是不可多得的胜地。中间有一亭子,雕着不尽其数的禽鸟,它们纷纷朝向同一个方向。 陆昭昭顺着这个方向看去,尽头处,一抹赤金色的身影,正是在外引起腥风血雨的九凤。 她们间的距离不远不近,陆昭昭正好能看见它梳毛的细节。 它从颈部、胸部开始梳理,一直梳理到尾部,然后再梳理回来。而后,又梳理背部羽毛,顺势用带锯状喙理顺翅羽和尾羽。最后用梳状跖梳理头部的羽毛。 规整美观,一丝不苟,陆昭昭暗叹,真是赏心悦目。 九凤似也不在意这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它背部羽毛微微翘起,张了张羽翼抖了抖,看起来很是惬意。 陆昭昭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迈的小心翼翼,生怕它突然暴起。但直到身前,这一幕也未曾发生。 九凤梳理好自己的羽毛后就看着她,准确来说是看着她的头发。陆昭昭有些疑惑地抬起手摸了摸发间,唯一的配饰是静闻师太送的簪子。 她将簪子拔下,九凤的眼睛跟着她的动作移动。 陆昭昭犹豫了一刻,果断伸出手,摊开将簪子放在手心,伸到九凤面前。 九凤盯着它看了看,歪了下头,便没有动作了。 一人一凤对峙良久,就在陆昭昭以为它不会再有动作时,九凤却突然展翅,吓了她一跳。 但九凤并没打算攻击她,只是在下一刻挥动着流光羽翼向着空中飞去。 它在空中盘旋,发出悦耳的声音,身后的亭子传来抖动破裂的声音。 在陆昭昭回头的刹那,石上雕刻的禽鸟纷纷冲破石壁,幻化出多彩的羽翼,向着空中的九凤飞去。 它们从四面八方飞来,有的翱翔在高空,有的穿梭在树梢之间,有的则在地面跳跃。但很快,它们就自发成队,围绕着九凤,形成了一个壮观的圆阵。或低头致敬,或展翅高歌,或翩翩起舞,共同为九凤献上一场盛大的朝拜仪式。 天空宛如一幅色彩斑斓的画卷,美不胜收。 陆昭昭抬头,眼中是止不住的惊艳。 但很快,盘旋着的鸟儿在她眼中模糊起来,在眼皮合上的那一刻,陆昭昭还在心中庆幸自己撑着出来了,这才没错过这幅盛世美景。 第56章 爱慕 又一次睁开眼,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她的眼睛不自觉流泪,眼前朦胧一片,只隐隐约约瞧见有个人影在眼前,似挥动着手,嘴巴一张一闭,像在询问。 陆昭昭按照模糊的定位抓住了那只乱晃的手。在她的手握上的那一刻,那双粗糙的带着茧却异常温热有力的手却被轻易制住,放任她的动作行动。 眼睛受到刺激,陆昭昭一时没想那么多,只是用力的眨眨眼,逼出了生理性泪水,紧接着,视线逐渐恢复了。 面前人的面容逐渐清晰,承桑偈焦急的脸充满了她的视线。 陆昭昭有些疑惑,她方才明明还在九凤处,而承桑偈,明明早已离开了第三层边界。 心中疑问,她同样问了出来:“你怎么在这里?这是哪儿?” 承桑偈见她开口,松了口气,想要回答她,却被一道靓丽的女声插了进来。 “若非我哥哥不顾危险救了你,你恐怕早就被烧死在第三层了!” 陆昭昭听出是南荣蕤的声音,用手肘撑起身子朝她看去,但见南荣蕤似乎无意与她多交谈,只不过是想刺她一次,便蹙眉转向承桑偈。 承桑偈看出了她的疑惑,细细解释了起来。 陆昭昭这才知道,自己所见的九凤和后来百鸟朝凤的场景竟都是幻觉。据承桑偈所说,她被发现时周身都被天火包围炙烤着,已然没了知觉,若不是承桑偈用了手段驱散了天火,护住了她的心脉,只怕她现在也不能全须全尾地坐在这。 听到这,陆昭昭抬眸对上承桑偈的眼睛,不自觉开口:“你为何来救我?” 承桑偈避开了她的眼神,只盯着手上的护腕,道:“我们既已结盟,我自然不能丢下你。” “仅仅如此吗?”陆昭昭固执地看着他,试图与他对视。 但承桑偈却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拍了拍衣摆,站了起来,拉开两步距离,背对着她道:“你伤的不轻,今夜便好好休息吧。” 说罢,径直走开了。 陆昭昭盯着他离开的背影,蹙眉思索了会,无奈地摇摇头便闭眼调息了。 承桑偈将手隐在宽大袖袍中紧紧攥着,直至走远了才发觉自己一直紧咬着后槽牙,见南荣蕤朝自己看来,朝她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向着林子深处走去。 南荣蕤想追上他,被徒单息相拦住,她不解地瞪着,压低了声音说:“他身上还有伤,若附近有什么邪异……” “你身上也有伤,若真遇到了什么,你帮不了他。”徒单息相平静地回着,“况且哥哥也不会离这太远的,你要是不放心我去跟着。” 南荣蕤皱眉龇牙咧嘴地瞪着他,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徒单息相转身朝承桑偈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穿过几个茂密的大树,耳边传来水流声,徒单息相远远看见承桑偈坐在溪边。 他便朝桑偈走去,正欲开口,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你怎么伤的这么重!”徒单息相飞奔上前,一手按住他的胳膊,一手给他输着灵力。 承桑偈面色白的吓人,内脏移位造成的损伤让他止不住了吐着血。 徒单息相一边渡灵力给他缓解,一边探查他的伤势。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承桑偈体内被天火烧的不堪入目,加之他的修为灵力偏寒,天火克制他,又残留在他体内,使得他无法自愈,这才搞得如此狼狈。 “兄长今日为何如此冲动?”徒单息相紧锁眉头为他疗伤,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承桑偈疼得冷汗直流,但还是强装镇定,装作没听懂:“一不留神着了道,让这东西留在了身体里。” “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徒单息相小声嘟囔着。 他想问的明明是今日兄长为何在见到观南没和他们一同出来后要又折返回去,为何在救出观南后一直守在身边等她醒来,为何受了这么重的伤却装作若无其事一个人硬扛。 承桑偈苦笑了一下,抬头看着夜空,今夜圆月高悬,他的眼中似有万千星辰。 良久,他轻声说了句:“我好像对她……生出来爱慕之情。” 徒单息相猛一抬头震惊地看向他,带着浓重的疑问:“为什么?”明明他们相识不久,在此之前他们一直都是对立的。 徒单息相跟在承桑偈身边很久了,他知道他的兄长并不像表面这般温文尔雅,真正的承桑偈,是冷血冷情的。蛊雕族变时,他亲手毒杀了一母同胞的哥哥,设计囚杀了妄图染指权位的叔叔,还将视他如己出的叔父永镇寒狱。 徒单息相永远不会忘了那天,他和父亲接到消息赶到鹿吴山时,漫山残骸血流漂橹的惨状,更不会忘了承桑偈站在尸山血海中举起权柄的模样。 外界都传蛊雕族突逢灾祸,族中能人在族长离世的同一天都相继离去,为此,承桑偈的祖父不得已将族长的位子传给了当时尚且年幼的承桑偈。 有人说承桑偈命好,排在他前边的人都没了,让他白白坐上了那个位子;也有人说他命苦,年纪轻轻的就要撑起一族。但无论别人怎么个说法,徒单息相都没听进去过,因为他是知道内情的,这一切都是承桑偈自己设局的结果,所以,当承桑偈说出爱慕这个词的时候,徒单息相才会如此震惊,他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冷心冷情的人会对一个立场不明的人生出异样的情感。 许是他的震惊表现的太为明显了,承桑偈笑了一声,冲散了原先不明的氛围。 “感情的事我解释不清,但若有朝一日她与我们立场相悖,我也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听他这么说,徒单息相点了点头,意识回笼。兄长终究还是原来的兄长,从不会为情所困,从前如此,将来亦是如此。 东方既明,承桑偈的伤虽没有完全恢复,但表面上看起来已无大碍。徒单息相本想一鼓作气给他治好,却被承桑偈喊停。 “再继续下去你的身体也会损耗的,这关还剩下两天,我们不能再多一个受伤的人了。” 说罢,起身,用溪水洗去手上血痕,与徒单息相并肩走回原先修整的地方。 第57章 再度晋级 陆昭昭在破晓的那一刻睁开了眼睛,恰逢看见承桑偈和徒单息相从不远处走来。 徒单息相径直走向了南荣蕤,低声和她说着话,承桑偈则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他递来一个水囊,陆昭昭没接,承桑偈扯了扯嘴角,仰头喝了一口,再度看向她。 陆昭昭明白他是误会自己怀疑他下毒了,但陆昭昭没打算解释,就着这个理由,接过水喝了一口。 甘甜可口,一扫连日疲惫。 承桑偈见她眉眼舒展,心情便也大好,说:“你和阿蕤身上都有伤,剩下的两日我们就在这第二层度过吧。” 陆昭昭点点头,看着他,问:“那你呢?” “什么?”承桑偈没反应过来。 陆昭昭认真地看着他,说:“你不也受伤了吗?你的身体好了吗?” 承桑偈神色也变得认真起来,他靠近了陆昭昭,压低声音道:“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我猜的。”陆昭昭眼中露出狡黠,仿佛计谋得逞的狐狸,“初遇九凤你和它斗法斗得法器破损,我虽不知这是不是你的本命法器,但对你的身体应该也是有影响的。后来你又折返来救我,昨晚你离开时我问了南荣蕤,你是一个人回去的,九凤实力强劲,要把我安然带出应该也不容易。” “所以,你真的受伤了?” “你问了阿蕤?应该是你套了她的话吧。”承桑偈轻声笑着,他注视着眼前女子的眼睛,试图从中分辨出别的情绪。 陆昭昭垂下眼眸,轻声而又坚定地说:“我欠你一条命,来日定会报答。” “报答?”承桑偈把这两个字在口中绕了一遍,低哑的嗓音仿佛透着缱绻情意,他玩味地说:“口说无凭,你要如何报答?嗯?” 陆昭昭咬了咬下唇,她没想到承桑偈会向她讨要凭据,苦恼了一会,从袖中拿出一个平安扣递给了他。 承桑偈接过,指腹摩挲着工艺不算上品的平安扣,在靠近边缘处摸到了一个凹凸不平的地方。 他挑了下眉,仔细端详着那处,似是一个字,但他看不懂。 “这上面刻的是梵文的‘昭’。”陆昭昭解释。 “昭?这是什么意思?”承桑偈问。 “没什么意思,只是我无意刻上的。”陆昭昭抿了抿唇,这平安扣是她在院中修行无聊时刻的,但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真正出自她手的东西,可她此刻的名字是观南,总不能和承桑偈说自己还有个名字叫陆昭昭吧。 于是,便想打个哈哈糊弄过去:“这是我亲手刻的,可算做凭证?” 承桑偈听见“亲手”这两个字,眼中亮了一亮,当即收下了平安扣,笑着说:“自然算。” 陆昭昭这才松了口气。 承桑偈还想问些其他的,陆昭昭硬着头皮应付着,好在不远处的南荣蕤大声催促着,陆昭昭忙不迭地应了一声快步走去,也不管她两不对付的事。 承桑偈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轻笑出声,袖中的手摩挲着刻着梵文的位置,他眯着眼笑着,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 接下来两日,按照原定计划,他们四人在第二层处四处搜寻。 虽说四人中有三人带伤,但他们的实力本就强劲,加上诸多手段,猎兽的过程也算得上是轻松。 两日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时间一到,他们就被强行弹出了这个满是妖兽横行的结界。 白光闪过,照的陆昭昭睁不开眼,等到她适应后再睁开眼,就见到闻笙站在她的面前。 闻笙朝她笑着,眼底尽是高兴,眼眸亮的似装满了星河。 陆昭昭也朝他笑了笑。 不远处,被一同传出来的承桑偈在适应后环顾四周,无意瞥见了这一幕。 不知为何,他的胸腔似乎被胀满了,浓烈的不快弥漫开来,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引得周围人频频侧目。 但陆昭昭和闻笙都没注意到他。陆昭昭站稳后正欲走动,内外气压的变化却挤压到了胸膛,受过重伤还未痊愈的身体较往常更为敏感,她不由得猛烈咳嗽。 闻笙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当即上前握住她的手腕,一缕灵力探入,他大惊失色,催动更多的灵力注入陆昭昭的身体。 温和的灵力注入,陆昭昭逐渐恢复了平静,她抬头想和闻笙道谢,突然,边上插进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猛地一拉与闻笙拉开距离。 陆昭昭被拉的一个踉跄,转过头对上承桑偈阴郁的脸,有些不知所以然。 承桑偈把她拉到身边,陆昭昭尝试着挣了挣手腕,但承桑偈握的紧,没能挣开。 “你这是做什么?”陆昭昭小声质问他,承桑偈没理,眼神依旧落在闻笙身上。 两人都没有说话,最终还是承桑偈先打破了平静。 “妖王大人不宣布晋级名单吗?” 闻笙的视线从承桑偈握着的陆昭昭的手腕移到承桑偈脸上与他对视,面露不虞,陆昭昭见过的闻笙向来是儒雅温和带着浅浅笑意的,她从未见过面若冰霜压迫如此之强的闻笙。 闻笙没有离开,反而逼近了承桑偈一步。 气氛霎时紧迫,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硝烟,周围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关注着这一处对峙。 南荣蕤有些着急,想冲上前却被徒单息相死死拉住,气的她狠狠跺了一脚。 承桑偈倪着眼看着充满压迫的闻笙,露出了一抹挑衅的笑。闻笙看着承桑偈,面色也并不友善。 距离逼近到了极点,这两人附在背后的手都已经开始结印了,陆昭昭的心快跳到嗓子眼,眼下情景让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就在双方都要出手前的一刹那,一道影子横亘在二人中间。 是长鱼澜关! 陆昭昭暗自松了口气,看来今天这战是打不起来了。 闻笙和承桑偈的视线都落在了长鱼澜关身上,长鱼澜关脸上带着标准的笑,先是对着闻笙拱了拱手,道:“魔君大人方才派人传信,让您尽快公布名单后入宫,场上还有这么多人等着呢。” 紧接着,他又转向了承桑偈,说:“经年未见,蛊雕族长看起来又精进了不少。家里的老爷子时常念着您祖父,还请代我问声好。” 承桑偈点了点头,连忙应下。 闻笙也思索了片刻,不甘心地扫了两眼承桑偈握着的手腕,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名单公布,陆昭昭自然晋级了,与她一同晋级的还有八大族以及他们附属的种族,还有一些带着名声的自修者。 陆昭昭的视线一直落在高台的闻笙身上,心中想着:可算要到头了。 这时,身侧的长鱼澜关突然问道:“听闻观南姑娘来自女魃?” 第58章 城内变化 长鱼澜关不加掩饰的审视落在她的身上,如利刃般一寸一寸的剐着。 陆昭昭心跳快了一拍,但面上仍旧不带改变,直接对上他那审视的目光:“长鱼统领有什么疑问吗?” “没什么,只是我先前也曾与女魃族有些联系,因此觉着观南姑娘真是好生……”他特意顿了顿,加重了语气道:“真是好生特殊。” “大人说笑了,千人千面,自是不同。”陆昭昭依旧对着他的眼睛,毫不退缩。 “或许吧。”长鱼澜关并没有多做纠缠,但陆昭昭的手心已经沁出一层薄薄的汗。她不清楚长鱼澜关只是一时兴起发问还是他已经觉察到什么,只能硬着头皮顶上,至少现在不能出一点纰漏。 此时的陆昭昭有些心不在焉,闻笙宣布完晋级名单后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只一眼,眉头再度紧锁。 承桑偈还握着陆昭昭的手不放,除此之外,长鱼澜关不知为何不上高台,反倒与陆昭昭在说些什么。 这个角度闻笙看不清陆昭昭的表情,却能见到长鱼澜关嘴角含笑,看着很是惬意。 他强按下心中不奈,继续说了第三关的信息。 两日休整后,明宫殿内集合。 说完这些,他正想迈步去陆昭昭身边,一道讯息电光火石般砸向了他。 闻笙挥手,蕴藏了强大力量的讯息停了下来,化作一道轻语在他耳边响起。 “结界动荡,速回。” 听到这个消息,闻笙的瞳孔几不可察地震了震,他望向陆昭昭的方向,握紧了拳,终究还是咬着牙转身向另一个方向掠去。 长鱼澜关看着闻笙离开的方向,眼中闪过几分讥笑,转身时却已恢复了神色。瞥了眼长鱼澜山,正好对上了他看过了却又立马大幅度移开头的动作,不由得笑了笑,转而看向承桑偈。 “愚弟顽劣,还请承桑兄多多包涵。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承桑偈笑着点头应是。 长鱼澜关转身离开后,陆昭昭见承桑偈依旧没什么动静,遂晃了晃手腕。 承桑偈被她的动作吸引了目光,朝她看去。 “你还不打算放开我吗?”陆昭昭没好气地说。 承桑偈不好意思的松开了手。 他方才握的紧,陆昭昭手腕处被勒出了一道红痕,她原先的皮肤白,这抹红便更显得刺眼。 承桑偈见状,有些不知所措地向她道歉:“方才下手重了,不好意思。” 陆昭昭摇了摇头,现下她只想早早回去休息准备下一关,所以没有多做纠缠,道了个别就抬腿离开了。 陆昭昭走后,承桑偈站在原地待了一会,他摊开手,上面似乎还留有余温。 南荣蕤和徒单息相走了过来,看到的就是站着不动的承桑偈,面上表情变化莫测。 “哥哥?”南荣蕤试探的开口。 承桑偈收了手,表情严肃的看着南荣蕤,把她吓得一缩脖。 “阿蕤,我记得你们姑获鸟一族居地靠近女魃?” “女魃遗世孤僻,离所有族群的居地都远,我族虽与他们之间也有距离,但在所有族群中算得上是最近的。” 承桑偈了然,南荣蕤好奇地追问:“怎么了哥哥,你是觉得观南有什么不对吗?” 承桑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摩挲着袖中平安扣,语气带着不可置疑:“你即刻传书回族,我要有关女魃的全部信息。” 承桑偈的表情是少有的冷冽,南荣蕤不敢再多问,立马答应。 徒单息相有些疑惑地看着承桑偈,他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题,面上尽是严肃,但徒单息相不知道的是,他藏在袖内握着平安扣的手,此刻正微微颤抖着。 陆昭昭不知道她离开后承桑偈的变化,她此刻正为另一件事烦恼。 亲卫选拔是大事,魔族无论长幼强弱都紧密关注,报名人数之多就足以彰显。 可今日,是第二关结束的日子,周围人群悉悉索索,往外走了两步,原先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此刻却人烟稀少。 陆昭昭察觉不对,她进第二关比试的这几日魔界必然出了大事。 一路小跑,回到她在魔界暂时居所,周围门户紧闭,往日喧闹的十三娘与屠三的争吵声此刻也没了踪迹。 到处都是死一般的寂静。 陆昭昭放缓了呼吸,轻轻迈步,每一步都踩的极为谨慎,灵识尽可能的扩展开,观察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一处极细的声响传来,陆昭昭当即警觉,横剑身前,大喝道:“谁!” 没有回应。 “轰——” 剑气凌厉,直冲声响发出的地方。 “碰——” 木门被震碎,卷起阵阵烟雾。 烟消雾散,一个曼妙身姿出现在门后,一脸惊愕地看着破碎的木门。 “啊——” 刺破天际的尖叫震得陆昭昭耳膜一紧。 门后的十三娘心疼的看着碎了一地的木块,尖细的嗓音微微颤抖:“我的门!我新装的门!就这么……碎了?” “……十三娘?”陆昭昭轻轻呢喃。 不出声还好,一出声,十三娘立马锁定了这个破了她的门的罪魁祸首。 她扭着水蛇腰疾步上前,在陆昭昭惊愕的眼神中被她一把揪住了耳朵。 “疼,疼,轻点。”陆昭昭出声求饶,被十三娘一把揪进了里屋。 “嘶……”被拉到里屋后十三娘松开了手,陆昭昭直揉着发红的耳朵,“您这是怎么了,火气怎的这般大。” “你还说!”十三娘气的竖眉,“好端端的你为什么劈我的门。” “我方才问了没人回,还以为是谁在此设下埋伏,这才……”陆昭昭的声音越说越小,端出一副无辜的姿态看着十三娘。 十三娘虽有火气,但在见到观南的那会就消了大半,这会实际也没什么怒意了,只不过装着吓唬吓唬她。 陆昭昭也看出来了,卖着笑脸对着她说:“您别气了,我刚出比试,手下没个分寸,在这给赔个不是了。” 十三娘借着台阶下了,扬眉抛了个媚眼,顾盼生姿:“听说了,你晋级了,还挺有本事的吗。不过我听说那里边凶险,没受伤吧?” “没有,好着呢,这不被您揪了一路也没事嘛。”陆昭昭讨巧,十三娘被逗的咯咯笑,伸手勾了勾她的鼻梁。 陆昭昭见她心情好,连忙追问道:“这明宫城可是出了什么事吗?怎么路上都没什么烟火了。” 十三娘一拍额头,如梦初醒般:“哦,对,我都忘了你刚出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随后,她靠近了陆昭昭,努了努嘴,带着点不爽:“不是明宫城出事了,是整个西境。” “咱们和东边的打起来了!” 第59章 人魔之变 “东边?” “就是那群人族道士。” 十三娘颇为鄙夷,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那群人非嚷嚷着西境有人勾结北域在他们的地界找事。北域?真是搞笑,我们可从来看不起那群迂腐的木头!又何来勾结一说?” 陆昭昭没应和她的不屑,只是继续追问:“凡事都讲个证据,他们给了?” “弄了两个小啰啰,修为还没我高,就着也敢拉出来!”十三娘气的腮帮子都鼓起来了,“你也知道的,咱们西境外边有结界,加上今年开启的时间早就过了,那些道士根本进不来。谁知道他们竟想强行破开,找了人天天炸结界,搞得境内大家都惶惶不安,听说连魔君都亲自前去查看情况了。” “魔君?”陆昭昭听到这个称呼不由得愣了愣。 她参与选拔,本意是成为魔君亲卫,方便调查玄鸟图纹的事,谁知这都第二关比试结束,她依旧没能见上这位传说中的魔君。 再者,今日宣布晋级后她见闻笙匆忙离开,看方向是要出城,她本有话想问,被长鱼澜关一拦,愣是没找着机会,等她反应过来,闻笙已经离开了。 看来,他也是去边境查看情况。 十三娘没注意到陆昭昭的沉默,自顾自说的正欢:“要我说啊,这次就该给那些人一个教训,免得他们还敢来污蔑。哦,对了,听说你们这次选拔上的人要直接派往边境的,你可得争气,立个大功!狠狠地搓一挫那群道士的锐气!” 十三娘激动的目光投来,陆昭昭只得硬着头皮应下,扯了个理由就要回去修整。 十三娘想到她刚比试完,便也挥了挥手放她走,顺道免了她试图赔偿方才打碎门的举动。 陆昭昭回到自己暂居的屋子,梳理起这整件事来。 进入这个世界前,危瞻碣曾提过,他正是在一场人魔大战中丧命的,加之他所创秘籍支离易中许多招式邪之又邪,想来,他大概率是魔族中人,甚至修为不浅。 清徽宗的典籍中曾记载了众多次人魔大战,其中规模最大的有两场。 其一,是千年前魔族勾结北域,以传教之名行不轨之事,为祸世间。人族强者几乎全都出动,与魔族展开大战,一时生灵涂炭。 这本是一场持久战,妖魔的身体强度更甚人族,时间越久对人族越是不利。于是,人族从一开始打上西境讨要说法到战争后期魔族入侵中原地带。直到魔族内乱,强悍的魔君困于内忧外患,最终多次重伤饮恨中原。 这次大战历时久,损耗大,许多记载都在战火中被摧毁了,当时为了剿灭魔君,人族强者倾巢而出。而那魔君虽身负重创,但依旧实力强劲,连战了三天三夜,刀下亡魂不计其数,最终力竭而亡。 而人族,因损失惨重,不得不退回原位,人魔重新划定界限,人族开始休养生息,而魔族则陷入混战。 另一件则是四百年前。魔族自魔君丧命后便陷入争权的混战,强者众多但无一能服众,各族间纷争不断,致使魔界混乱不堪。 直到四百年前,魔族再度出现了一位魔君,无人知晓他的来历,他成名那日连斩三名有力争权者,而后逐一收服更族,违逆他的通通被彻底消灭,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他整顿好西境境内后,便开始策划着与人族在展纠葛。原先几百年,人魔边境虽有摩擦,但多是小打小闹,而这位魔君所想,却是谋划一场大战。 在他的操作下,第二次大规模的人魔大战终究还是发生了。 彼时魔族在他的带领下势如破竹,打得人族节节败退。殊死一搏之际,人族展现出了无限的能力。 时势造英雄,原主的师尊云弦便是在那场大战中崭露头角的。同时,青松道人,也就是如今文渊书院掌门人青松子与天音掌门冼寂仙人也都是在此战中力挽狂澜,名震天下,最终成为一派掌门。 而与之相反的魔族似乎天生血液中就流淌着不为管控的因素。 新魔君再强,仍旧有不服的群体,前赴后继,虽死犹荣。前方顽抗,腹背受敌,哪怕魔君实力再强悍也难以掌控大局。 随着魔族反对势力的壮大,局面再度失控,与千年前一般,新任魔君也失败了,他的结局如何无人知晓,也没有记载,魔界再度混战,直到近些年又出了一位新魔君,才隐隐有了再度统一的趋势。 周而复始,万物轮回,这是她的师尊云弦授课时所讲的。魔族从混沌到一统而又再度混沌,而人族,也在每次魔族的入侵中不断增强己方实力,此乃世间之律。 而眼下,这场涉及北域的战事应当就是千年前第一次人魔大战。 这场大战冲破了人魔两族一直以来隔绝的状态,从而引发了之后的一系列斗争。 这是千年之前的事了,所有都已经发生过了,是刻在史书中不可修改的,所以陆昭昭没打算做改变历史的人。 历史的修改带来的变化可能会波及千年前后的所有人,就像南美洲那只振动翅膀的蝴蝶一样,它可能会引发德克萨斯州的飓风,这是所有义务制学生都学过的,陆昭昭也不例外。 当务之急,是要找寻回到现实世界的办法。 若如今发生的一切只是一枕黄粱倒还好说,怕就怕在现下与真我的共感,若她不幸在此殒命,那她是否还能醒来呢? 未有先例,她不敢尝试。 所以,唯一稳妥的办法就是找出玄鸟之谜,而玄鸟所指,就在那位神秘的魔君身上。 如今人魔交战已初具雏形,这位魔君必然会身陨道消于此役,所以她必须加快进度。 在魔君殒命前找出真相,在混世中存活下去! 因此,她必须通过比试成为魔君亲卫! 在把一切都串联好后,陆昭昭扶着抽痛的额头微微闭上了双眼。 长鱼澜关显然对她产生了怀疑,加之与试的八大族虎视眈眈,她的处境实在算不得好。 前路真可谓茫茫无际。 第60章 第三关开始 “嘭——” 身体发出一声闷响,天地灵力源源不断地汇入身体,围着身形聚成一道淡淡的光圈,而后,在真气运行下,光圈又慢慢地被吸入体内。 陆昭昭缓缓的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 这两日她疲于修炼,不分昼夜的吐纳着真气。 先前在比试开始前,她为了提高获胜的概率强行突破至元婴中期。虚浮的真气在体内久久无法沉淀,使得她难以真正发挥出这个阶段该有的实力。 好在接下来的比试中她数次历经生死磨难。 先是第一关比试时她与八族作对,在最后分别与其中几人交战,又与承桑偈打的两败俱伤;后是第二关力战诸多妖兽,又在九凤的天火中锻造了炼体的第二重。 在这些磨练中,她虚浮的真气不知何时一步步被夯实,如今她的元婴中期实力已然与先前有着天壤之别,甚至隐隐又有往前进的预兆。 “真是应了危瞻碣的法子啊。”陆昭昭轻笑着,不知为何,那个孤寂的身影浮现在了脑海中。 也不知道他对着自己失去意识的身体会不会感到惊慌呢?陆昭昭想,但随即又摇头否认了。 毕竟危瞻碣什么没见过啊,都能写出支离易那样的书,必然不是等闲之辈。 她真是越来越期待在这里见到危瞻碣的时候了。 不过当务之急是先通过比试。 今日,所有晋级者将会在明宫殿内相聚。 明宫城,得名于明宫,而明宫,乃是魔君居住之所,陆昭昭的心情愈发激动。她在想,今日是否能见到那位传闻中的魔君呢? 带着满心的期待,陆昭昭踏上了去往明宫的道路。 许是边境纠葛的缘故,今日路边多了不少城防巡逻,短短一路,陆昭昭就已经见着了三支队伍。 而到了明宫,这座宫殿的守卫则更为严密。 但是它的布防却让陆昭昭觉着颇为眼熟。 一步一甲卒,十步加五人。五步有伍长,十步有什长,五十步、百步皆有将长,文武相兼,量材受任,而统领精锐。 这分明是人族守城军队的布防方式,可在此次摩擦前,人魔地界一向分明,魔界又是如何能采用普通人的布防思路呢? 陆昭昭百思不得其解,盯着那些士兵甲胄上的玄鸟纹,陷入了沉思。 忽的,灵光一现,她突然想起刚入魔界时那只虎妖的话,当今的这位魔君曾是从外界来的,斩杀了龙妖后以其强大的实力震慑群雄,这才登上了魔君的位置。 所以,他知晓并运用人族的东西倒也不意外。只是,陆昭昭不由得又生出了疑问。 为何魔族众人甘愿屈居于一介人族之下。 这个问题直到她抵达明宫大殿内也没能解决。 今日来者众多,有名声者也不尽其数。 参赛者立于殿下,往上的三级台阶设立了八个席位,分别对应着八大族,由其派出代表参加,而这些有着话语权的代表,也就是八位统帅。 再往上,设立了两个并列的席位,但一直没有人入座,直到钟声响起,依旧空空荡荡。 “谁这么大面子,敢让这八位统帅等这么久。” “嘘,小点声,说你傻你还真傻,位子能在八大统帅之上的不就只有那两位了吗。” “你是说魔君和妖王?” “都说了小声点,我听说他们和八大族的关系微妙,你别被上边的人听见了。” …… 参赛群体中时不时传来窃窃私语,虽说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毕竟就在陆昭昭身侧,话的内容还是一字不差的传入她的耳中。 陆昭昭盯着上座的两个位置愣神。 如此重要的场合,八大统帅都已经到达了,他们没有理由不来。 难道是边境形势太过严峻了吗? 陆昭昭陷在自己的沉思中,而离她三步距离处,承桑偈正不露痕迹地观察着她。 承桑偈又重新戴上了那个覆盖了整张脸的面具,只露出一双不显神情的眼睛,让人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八族的人自成一派,入场后就站在了一起,只是互相之间各有亲疏。 徒单息相顺着承桑偈的目光打量了一会场中人的身影,而后转头低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承桑偈垂下眼眸,没有回答。 徒单息相也不追问,只是径直去找了南荣蕤。 当日第二关比试结束后,承桑偈便一直心不在焉。南荣家的信件在当天就送达了,他从南荣蕤手中接过后一直把自己关在房内。 再出现,是今日清晨。 今日是第三关开始的日子,徒单息相敲响了承桑偈的房门,想唤他提前准备,但房内却空无一人。 承桑偈孤身前往了明宫城外的一座山上,他坐在那里,朝着鹿吴山的方向,看着朝阳升起。 徒单息相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他直觉自己已经被发现了,但承桑偈却并没有回头,所以他识趣地下了山。 而后便是在明宫殿内见面了。 徒单息相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唯一能确定的是,必然与南荣家送来的信件有关。 所以,他找到了南荣蕤。 “哈?你问我信里说了什么?你当时不也在场吗?就是一些女魃族的事。” 南荣蕤用看痴儿的眼神看着徒单息相。 徒单息相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才不是问这个,我是想问那里面有什么其他因素吗?” “嗯?你怎么会这么问?”南荣蕤看着他,“是因为哥哥今日表现出的不对劲吗?” “你,你知道啊!”徒单息相大吃一惊。 “很奇怪吗?你都能发现的事情,我发现不了那才奇怪吧!”南荣蕤满不在乎地说,随即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眼中闪着异样的光。 她盯着陆昭昭饶有兴致地说:“虽然不知道哥哥查出了什么,但必然和她有关。呵!被哥哥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不同于南荣蕤的兴奋,徒单息相反倒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但不论各人心思如何,魔君和妖王最终还是没有到场。 一副陌生面孔走上了主位。 “我乃明宫城殿守,魔君大人有事未能到场,召令由我主持。” “我宣布,第三关比试,正式开始!” “比试内容,角斗。” 第61章 角斗场 “角斗?什么意思?” “个人战吗?” “怎么个角斗法?和谁角斗?” …… 一石激起千层浪,那位陌生殿守的一句话激起了底下激烈的谈论。 而引发谈论的殿守,只是冷冷看着声势鼎沸,不发一言。 他双手结了一个复杂的印,而后,印记幻化出巨大的圈层,笼罩了整个场地。 一个角斗场腾空出现,所有人都站在上面,随着场地一同上升。 眼看就要顶着殿内最高点了,忽然,一道光撒下,殿顶突然凭空消失,魔界独有的深色天空就这样展现在众人面前。 “啊,啊啊啊!悬空的!” 不知是谁跑到角斗场边缘往下看了一眼,发出了杀猪般的叫声。 众人都听到了他的话,纷纷涌向边缘查看情况。 陆昭昭也顺着人流走到边缘处向下看了一眼。 角斗场已经升的很高了,甚至能将明宫尽收眼底,陆昭昭朝那位殿守看去,他的身影已然模糊,面容更是看不清,但陆昭昭无端觉得他的脸上似乎应该带着嘲讽的讥笑。 就在她想细究这股不自然的感觉从何而来时,脚下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她顾不得思考其他,只能下意识紧紧握住身边的栏杆。 地面开裂,分成数个独立的模块,陆昭昭身处其中一块。 匆匆一瞥,每一块上站着的人数基本相当,而后,这些裂缝越来越大,各板块之间彻底分开。 这是什么意思?陆昭昭不解地瞥向殿守。 还没彻底站稳,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角斗第一次试炼,在一刻钟后,各板块上留下的最后一名参赛者胜出。被击落者可对在场所有板块发起进攻,一炷香后,若有板块剩余一名以上参赛者则剩下的人间进行较量,最终择出胜者。” 话音刚落,数个板块上同时发出了爆鸣声。 不少参赛者的目光都被这几声巨响吸引,陆昭昭也不例外。 她看向了离她最近的那一块板块,上面还弥漫着滚滚烟尘。 风过烟散,板块上只留下了一个身影。 周围参赛者无不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不少人暗中猜度着他的身份。 陆昭昭觉着这人眼熟,但他头顶此时已经幻化为兽形,额角上长着两个长长的犄角,遮蔽了原先的面容。 “解裔,你下手也太重了。” 南荣蕤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些调侃的意味。 解裔?八族中人?陆昭昭正思索着,边上有人先她一步认出并喊出了声。 “是计,计蒙的解裔!” 计蒙! 这两个字对其他魔族而言称得上是十分耳熟的。 八族之一的计蒙族,龙族后裔,掌控着风雷之力,强攻能力极为出众! 所以,方才那爆鸣声应该就是解裔施展的雷术。 陆昭昭向解裔所在的板块往下看去,被他击落其他参赛者身体遍布焦黑,倒地不起,不知是重伤还是更严重的情况。 “那被他击落的那些人,他们这是……” 有人问出了陆昭昭心中所想,解裔淡淡瞥了一眼发问那人,将他吓到瑟缩,这才不屑地开口:“留了一口气。” 过了会,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恶劣的笑了起来:“不过他们醒来后可能会少点什么。” 旁观者被他吓出了一身冷汗,这句话无疑宣判了被击败者的死刑。 雷击过后,身体残缺到自身无法修补的地步,那只能是变成废人再也无法修炼了。 可在西境内,弱肉强食的铁则下,变成废人后的日子甚至不如当场死亡。 解裔享受着周围投来的忌惮恐惧的眼神,昂着头绕着板块走了一圈,大声说到:“我就在这里,有胆挑战的尽管来试!” 这样霸气侧漏的话语配上刚刚的攻击,无疑是最大的威慑。 靠近他的参赛者们纷纷往外挪了挪,生怕被他盯上。 诚然,这是最快捷的办法。 不少参赛者也吸取了他的做法,一时间火花四溅。 场外,殿守冷漠的注视着场内景象,见到这一场景后转而看向席中的计蒙族统帅。 “都说子肖父,令郎作风与你真是一般无二。” 语带不善,但被他指到的计蒙族统帅只是一声冷哼:“殿守大人这就不满了?那后面可有的是你气的地方。” 场外暗潮涌动,场内硝烟四起。 陆昭昭咬着唇看了解裔一眼,就把目光挪回了自己所处的板块内。 全场参赛者五十,被分做十个板块,每个板块上五名参赛者,只留一名。 而她对上的其他四名参赛者都是面生的参赛者。 显然,这四名参赛者此时都已知道面前化名观南的陆昭昭出自女魃,自然而然的,他们四个结成了同盟,计划着先将最强的打出场。 陆昭昭看出了他们的想法,扯了扯嘴角。 无需多言,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动手。 电光火石间,竹剑出鞘,经文被隐藏在剑中,透出淡淡金光。 只一剑,擦身而过,一名对手即刻受到重创。 “啊!啊啊啊!我的手!” 倒地的那刻他发出了怒吼。 经文对魔族独有的攻击,使其灼伤的基础上不得恢复,再加上炼体时被天火灼烧的同时,陆昭昭将钻入体内的天火炼化,将其覆盖剑身,威力更是强劲。 直截了当解决了一个,其他三个脸上浮现出惊恐的表情,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齐齐往上冲。 陆昭昭收了剑,左手指尖点出天火,写了个字轻轻一点,不大不小的爆炸声在跑来的三名参赛者中响起。 火线围绕着整个板块,中间站着一人,倒地四人。 “那是什么。”注视着场内的计蒙族统帅察觉到不对劲,“这是哪族的本事?” 他环顾四周,很显然,不会是在场八族的,但这样恐怖的威力自然也不能是什么籍籍无名的族类所能拥有的。 前几日才从边境回来的育沛族统帅眯着眼语气不善:“看着像北域秃子的技法。” “哦?北域?你没看错吗?”长鱼澜关添了一把火。 性急的氐人族统帅重重一拍椅子站了起来,急色道:“她是人族?” 在场人的目光通通落在了育沛族统帅的身上,等着他来宣判。 育沛族统帅眯着眼,眼中透着一丝阴冷,死死盯着场内。 第62章 亲者仇怨 见育沛族统帅迟迟不说话,氐人族统帅有些急了:“你快说呀,到底怎么个事!” “我只在边境见过一次,北域的招数算得上魔族的克星,所伤之处不可愈合。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育沛族统帅被催烦了,出声回复。 “是嘛,没想到北域竟如此可怕。”长鱼澜关眼中闪过难以言表的情绪,而后又把话题引回了陆昭昭身上,“这么说,这位名为观南的参赛者,很有可能是北域来的人?” 他话音刚落,场内陆昭昭身边的火焰尽数消失,倒地四人撑着身子起身,踉跄着跳下了那块板块,仿佛是在被什么洪水猛兽追赶。 育沛族统帅此刻看清楚了,出声否认:“不是北域,北域秃子的招数能抑制魔族的自愈能力,但那四个人的伤已经开始愈合了。” 长鱼澜关一噎,转了话锋:“是吗?不过她的招数我似乎从未在魔族见过。” “伤人的是九凤的天火。” 苍老的声音打断了长鱼澜关的话,出声的是蛊雕族统帅,承桑偈的祖父。 “您老莫不是糊涂了,九凤可早就灭绝了。”长鱼澜关不悦道。 “偈来信说第二关比试的地方有九凤残魂,他们在那里遇见了,而这个女娃似乎还被天火锤炼了一番,许是那时得来的机缘。”蛊雕族统帅只是淡淡开口。 长鱼澜关面色沉了下去:“原来如此,这机缘可是难得啊。” 长鱼澜关对观南身份有疑,但更多的是忌惮她对长鱼澜山的冲击,因此本想借着这个机会诱导调查,再暗中出手将她的身份坐实,没想到却被蛊雕族统帅的一番话阻止了,不由得挂了脸。 但在场其他人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当他是担忧他的弟弟,毕竟长鱼澜山此时的处境可不算好。 场内,长鱼澜山啐了一口,暗骂一声倒霉,在他面前的南荣蕤却是一脸从容。 “长鱼澜山,你还要和我继续打吗?要不你还是自己下去吧,找个别的板块抢过来就是了。” 南荣蕤得意的开口,自入明宫城以来她就没打过这么痛快的战了,也怪她倒霉,入城后的每一场基本都是和陆昭昭交手。 长鱼澜山平复了气息,擦拭了下嘴角的血迹,冷声道:“再来!” 见状,南荣蕤也正了神色,“你还真是不知死活,那就别怪我下手重了!” 说罢,她的身影立刻消失,长鱼澜山立马警戒,虎爪显形,随时准备攻击。 一声鸟鸣在他背后响起,他立刻向后攻击,飞身一扑,但身后的庞然大物在被他触及的瞬间化作一片羽毛。 糟了!长鱼澜山心中大骇,连忙就要转回防守姿态,但南荣蕤却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满天飞羽席卷而来,如刀刃般刺向长鱼澜山,无穷无尽,密密麻麻。 长鱼澜山用虎爪撑起一道屏障,勉力抵挡着千万攻击。 “咚咚咚……” 羽刃不停地敲击着屏障,每一次攻击都令长鱼澜山的面色更白一分。 “长鱼澜山,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再这么下去你的防御迟早要被我打穿的,还不如我们堂堂正正打一场!” 南荣蕤见他撑着,出声激他,但长鱼澜山却依旧不为所动,只是自顾自的撑着屏障。 “哼,负隅顽抗!”南荣蕤美目一凝,加大了攻势。 羽刃更加密集,从四面八方将长鱼澜山团团围住,从外看甚至已经完全看不见长鱼澜山的一片衣角。 长鱼澜关的脸色愈发阴沉,他对面的南荣统帅却是满脸喜色,笑着拱手道:“阿蕤年轻,下手没个轻重,澜关你别往心里去,待会我让阿蕤给澜山赔个不是。” “呵。”长鱼澜关一道轻笑,毫不客气地朝着南荣统帅说到:“胜负未分,现在谈这些未免有些早了。” 南荣统帅冷笑着回道:“那边拭目以待吧。” 说罢,好整以暇地看着场内局势。 场内依旧是一片倒,南荣蕤的羽刃弄的长鱼澜山难以招架,屏障越来越小。 南荣蕤轻蔑一笑,道:“平日见你如何瞧不起自己的兄长,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没想到就是这副模样。”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传到长鱼澜山那。 说完,就要出手结束这场战斗。 突然,凛冽的杀意从背后袭来,南荣蕤还未来得及思考,身体下意识的避开。 利爪擦着脖颈而过,勾出了一道血痕,只差一分便会割断她的脖子。 南荣蕤捂着脖子,惊魂未定,像看鬼似的看着面前浑身覆血的长鱼澜山。 “你,你怎么出来的?” 看着南荣蕤惊恐的眼神,长鱼澜山突然笑了,身上布帛寸寸被划开,露出了里面满是被羽刃割伤的皮肤,向外汩汩流着血,脸上也遍布伤痕,在血中的这抹笑,宛如罗刹在世。 长鱼澜山盯着南荣蕤,磨了磨虎爪,说:“怎么,只许你用障眼法吗?” 南荣蕤在这一刹那突然想明白了,长鱼澜山借着她的羽刃攻击将自己与外界视线隔开,然后顶着所有的攻击一步步潜伏,走到她的身后,展开这致命一击。 南荣蕤不禁生出后怕,长鱼澜山撑了这么久,就为了这最后一击,若不是自己在那一刻躲开了,恐怕真的会命丧当场。 “你疯了!”想透了的南荣蕤忍不住大吼,“你就不怕我族……” “南荣蕤,我是不是说过,不许说我比不上他。”长鱼澜山打断了她的话,阴恻恻地开口。 南荣蕤被他的表情吓到,喃喃道:“就为了这么个理由……” “论实力我确实不如你,但我若真想拼个鱼死网破你也讨不着好。”长鱼澜山收了虎爪,理智也在这一刻回到了脑海,“这让给你了,若你日后还敢说类似的话……” 后面的话长鱼澜山没说完,但南荣蕤却很清楚。 她看着长鱼澜山慢慢离开,他们都受了伤,长鱼澜山更重些,但这并不妨碍他击败其他普通魔族。 目睹了整场的南荣统帅此时面色阴沉,这是他没想到的结局,反倒是长鱼澜关心情舒畅,好似方才让长鱼澜山极为厌恶的兄长并不是他。 南荣统帅瞥了一眼长鱼澜关,暗骂一句全家都是不要命的疯子后,默默把位置挪的离他更远。 第63章 失控 长鱼澜山转身一跃,脚尖轻轻点地,在地面站稳,抬头观察着场上的情况。 一共十个板块,除开他刚刚离开的那一块,还剩九块,上面都站着人。 他的视线扫过去,承桑偈、徒单息相、解裔、窃和…… 呵,都是熟面孔啊,长鱼澜山一扬嘴角。 顺着顺序一个个看过去,他在倒数第二处时停了下来。 青衣乌发,腰别竹剑。 “观南……” 长鱼澜山眼中透出冷意,盯着陆昭昭一字一顿的开口。 他和这位女魃族的怪人算得上积怨颇深。从比试前在明宫城外见第一面起他就看这人不顺眼,不过后来承桑偈提议结盟时,他也不是没有妥协,若这人识相,事成之后他自会大度的分出些许好处,但观南是个犟骨头。 她不认同他们的想法,面上同意结盟,可却总是想着破坏他们的计划。 这样的人,放在从前他长鱼澜山只会干脆利落的解决掉,但这次却不同。 承桑偈不知哪来的恶趣味,非要将她的骨头折断。 他们制定了一个计划,在第一关比试时策划用其他参赛者的命铺路。 这个计划很合自己的胃口,所以长鱼澜山没有反对,毕竟只是一群既无身份又修为低下的杂碎,能为他铺路算得上他们卑贱一生中最崇高的事了。 但观南不同意,为了这群杂碎,她和整个八族为敌,首当其冲的就是正面撞上的长鱼澜山和南荣蕤。 那一天那一战,长鱼澜山至今都不愿回想。 他不仅被打败了,还被禁制控制的像只落水狗一样匍匐在地。 那道神秘的禁制不仅穿透了他的身体,还给他留下了莫大的阴影,从那天起,他的修为开始停滞,甚至有倒退的预兆。 那是心魔,他曾经历过的,长鱼澜关带给他的,时隔这么多年,又有另一个人同样带给他了。 想要跨过心魔,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源头彻底摧毁! 可是长鱼澜关实在太过强大了,他根本毫无胜算,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修习禁术,强行突破。 这导致的后果就是修为虚浮,境界不稳。 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境界勉强稳下来,而后马不停蹄的赶来明宫参与选拔。 长鱼澜关能做统帅,那他长鱼澜山也能靠自己闯出一条路。 他如此坚信着,然后,他遇到了观南,一个能将他轻易击败,能凭一己之力对抗八族参与者,能和承桑偈战到两败俱伤的人。 心魔已然种下,他不能再次强行突破,那样导致的结果不是爆体而亡就是彻底失控变成疯子。 那么,只有一条路了…… 杀了她! 长鱼澜山的心在怒吼。 这样强烈的杀意令陆昭昭背后一凉,她回过头,寻找杀意来源,正对上了长鱼澜山覆满寒霜的眼睛。 “这家伙,搞什么啊?”陆昭昭不明所以。 但长鱼澜山只是与她对视了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还不是时候。长鱼澜山这样对自己说着,还不是时候,他现在还不是对手,他要沉住气,等待那致命一击。 陆昭昭的视线跟着他移动。 只见长鱼澜山走到她身侧的一处板块,冷声道:“这里我要了,不想死的就自觉下来。” 这是在场唯一还在被抢夺的板块,其余九块分别被除了长鱼澜山外的七族以及陆昭昭,还有一个不知名但修为达到元婴后期的魔占领。 只剩的这一块上站了将近十名参赛者,此刻,他们听了长鱼澜山的话后皆是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反应。 “一群听不懂话的贱民。”长鱼澜山耐心耗尽,直接冲了上去。 板块上原本还在竞争的近十名参赛者在这一刻立马通感,在互相的眼中看到了合作的意思。 双方立刻扭打在一起了。 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搏斗,陆昭昭如是评价。 长鱼澜山不知道吃了什么火药,也不看是谁,只要靠近了就打,看着不像是在角斗,更像是……出气? 陆昭昭被脑中突然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 “不是,谁能给他气受啊?” 忽然,她想起了刚刚那双带着杀意的眼睛,打了个哆嗦。 “不会是我吧?我干什么了?” 她挠了挠头,细想着近来所作所为,愣是没想出来。 另一边,长鱼澜关正陷入苦战。 他在与南荣蕤一战中受了伤,加上心魔导致的波动,现在的他实力早已大幅度下降,若只是对付普通的妖魔倒还好说,但是他眼前的是近十名普通妖魔合作的阵容。 “哗——” 再一次撕开面前阻碍的身体,但这个阻碍在被撕碎前抱着鱼死网破的想法,同样给了他一记重创。 “呼。” 长鱼澜山吐了一口气,看着眼前仅剩的几名参赛者,烦躁的情绪再次冲破理智。 把他们通通撕碎! 心里的那道声音萦绕耳边,他,出手了。 一时间,血花漫天。 离得最近的陆昭昭站直了身子。 长鱼澜山有问题! 不仅是陆昭昭,场外的长鱼澜关也立马意识到了。他看向殿守,要求暂停比赛,但被拒绝。 长鱼澜关看了眼场中的长鱼澜山,此刻他的满眼都已血红,手下尽是残暴之举,这是失控的前兆! 顾不得那么多,长鱼澜关就要硬闯。 而此刻,长鱼澜山已经将板块上的其他参赛者都解决了,但他并没有停手,反倒转头盯着不远处的陆昭昭。 “呵,你杀疯了不成?还想和我再打一场吗?” 长鱼澜山没管她的话,再度移动身形,朝她疾驰而来。 “真是倒霉,遇到个疯的。”陆昭昭啐了一口,侧身躲过了这道攻击。 长鱼澜山僵硬的扭头,再次聚焦陆昭昭。 眼前一片血红,遮挡着他的视野,脑中混沌一片,他完全是凭着本能在动作。唯一的念头就是,杀了眼前这个人,他会重获新生。 又一道攻击,虎爪上透着寒光,迅速的从陆昭昭身前划过,一击不中又紧跟着一击。 “你还真是不知疲惫。” 陆昭昭瞥了眼场外的计时,这场比试立马就要结束了,她正了神色,面无表情的对着长鱼澜山,宣读着最后的审判。 “这场闹剧到此为止了,你给我消停点。” 第64章 晋级亲卫 在长鱼澜山下一击落下前,陆昭昭先一步闪现到他身前,高举起拳头。 “她想干嘛?和长鱼澜山拼力量吗?她疯了吧!”南荣蕤惊呼出声,承桑偈也皱着眉,脸上是不赞许的神色。 陆昭昭何尝不知这不是最好的办法,但在这一刻,她突然很想来场拳拳到肉的比拼。 “真是疯了啊。” 两拳相撞,威力之大引发强风阵阵。 经受炼体之术锻造的身体硬度远非常人能比,甚至远高于一般魔族,但长鱼澜山不是普通魔族。 陆吾族的优势在这方面体现的淋漓尽致,哪怕是重伤失控的长鱼澜山,此刻硬拼肉搏也不落下风。 血腥味钻入鼻腔,手指关节处渗出了血迹。 “滴答滴答。” 血珠顺着腕骨流下,长鱼澜山和陆昭昭的血混在一起,拳劲却不消半分。 “砰——” 两人的骨头发出闷响,两道身影退开,又很快的撞到一起。 他们的拳脚如同雨点般密集地落在对方身上,每一次击打都伴随着沉闷的肉体碰撞声。 一拳,陆昭昭朝着长鱼澜山面门打去,她听到了对方骨骼碎裂的咔嚓声。 一拳,长鱼澜山对着陆昭昭的肋骨发起猛攻,她感受到来自自身的钻心疼痛。 “砰,砰,砰!” 数不清的碰撞以视线都难以追踪的速度不停的发生着。 此刻,陆昭昭和长鱼澜山的状态都好不到哪去,但她却觉着身心无比的畅快。 而长鱼澜山,在这一次次的冲击中,似乎慢慢恢复了意识。 在比赛结束前,他的意识回笼,面对眼前这一景象,不由得一愣,但陆昭昭的拳头已经到面前了。 “轰——” 一声惊天巨响,长鱼澜山的身体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隔壁的板块上。 他用手捂着胸口,吐出了一口淤血,而后,眼前景象开始模糊。 陆昭昭站在自己的板块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吸气时胸腔剧痛,是两根肋骨断了;动手时左手勉强能抬起来,但右手彻底骨裂,只能垂着。 “不愧是魔族中的绝顶体魄。”她笑着发出叹慰。 天火火苗从体内钻出,向着受伤处蔓延覆盖。 这是炼体带来的附加收获,她的恢复速度是常人的百倍千倍! 身形摇晃,但并不是意识不清醒带来的,而是她所站着的地面正在下落。 “啪啪啪。”殿守拍了拍掌以示鼓励。 而没了殿守牵制的长鱼澜山立马跑向长鱼澜关所在的板块。 “澜山,醒醒!”长鱼澜关焦急的查看着他的情况,将长鱼澜山半扶起靠在自己身上。 陆昭昭从板块上走下时路过这两人身侧,不由得侧目。 长鱼澜关脸上的担忧不似作假,方才打斗时她也注意到了场外的长鱼澜关似乎和殿守起了冲突,应该是想入场,但被殿守拦下了。 她和长鱼澜山打得如火如荼之时,长鱼澜关也和殿守激烈交战着。 可是,长鱼澜山显然对这个哥哥表现出十足十的厌恶,但长鱼澜关的关切也不似作假。 可真是一对难懂的兄弟啊,陆昭昭低头笑了笑。 就在她要离开之际,长鱼澜关突然叫住了她。 “多谢。” 陆昭昭不明所以,长鱼澜关继续说:“你与澜山交手,让他把体内郁气散了出去,最后那一拳更是让他堆积已久的淤血散尽。所以……”他顿了顿,继续说:“你救了澜山一命,这个恩情我会报答的。” 听他说完,陆昭昭这才明了。 天地可鉴,她真的只是手痒了想打一架,没想到误打误撞帮了长鱼澜山,不过长鱼澜关都这么说了,她也没有反驳的必要,索性乘了这个情。 殿守咳了一声,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引了过去。 “本次决胜的十位即为魔君日后的亲卫,直属魔君大人,位同副将,明日启程前往边境,共抗人族。” 他说完,扫了在场所有人一眼,继续补充道:“落败的四十位参赛者亦可充作亲卫私军,直属我的部下。” 刚还因为落败而丧气的四十名参赛者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喜上眉梢,整个殿内充斥着喜悦的气氛,除了在场的八族统帅。 “他这是想与我们相抗衡啊。副将,哼,怎么不直接封个统帅!”南荣统领暗骂,对着身边的承桑统帅抱怨。 蛊雕族的承桑统帅面容已然格外苍老,他是在场年龄、阅历最高的,此刻,他那双浑浊的眼睛中透着精光:“怕什么,八族都有在其中,剩下两个也好拉拢,如果他们不识趣也别怪我们不留情面。”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怕咱们内部心不齐。长鱼澜关一肚子坏水,他那个弟弟也不是好纠缠的,只怕会为了和长鱼澜关作对而与我们对着干。” “长鱼澜关自有分寸,不会在这件事上出岔子的,至于他弟弟嘛……”承桑统帅停了下,语调变得狠绝,“如果他管不了,那就由我们这些长辈代为管教!” 南荣统帅听到这,笑了笑,说:“您老见多识广,也难怪,偈被您培养的这么好,无论是修为还是心术都算得上八族此辈最强者了。” “偈是族长,他的对手不是八族新辈,而该是整个魔族的最强者!”承桑统帅厉声道,南荣统帅讪讪地笑着,点头应是。 承桑统领没再理他,只是把视线落在承桑偈身上。 这是他亲手培养出来的继承人,修为、气度都远非常人能及,他在的地方会不自觉的成为中心,就比如眼下,其他七族虽站的散漫,却是以他为中心的。 但是,今日的承桑偈瞧着不对劲,他的目光没有放在全局,而是聚焦于一点。 承桑统帅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目光所及是一个青衣女子。 他思索了片刻,唤来下属:“那名女子,把她的生平经历、族群信息都给我找来。” 下属领命离去。 南荣统帅被他的动静吸引,顺着视线看去,顿时了然:“那女子听闻是女魃族的。” “女魃?” “是,阿蕤来信时说过,此人心计修为不在偈之下,让他们吃了几次亏。不过,听闻偈对她颇感兴趣,前些日子还让阿蕤传信找我要女魃族的记录。”南荣统帅继续补充着。 “是吗?”承桑统帅顺着长白胡须,死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场内的陆昭昭。 第65章 蛊雕承桑 比试落下帷幕,陆昭昭暗暗松了口气,前路依旧迷茫,但好在有了前进的希望。 殿守通知明日启程边境后就宣告散场。 陆昭昭转身,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在场众人一圈。 参赛八族之人几乎都走向了八大统帅身边,长鱼澜山重伤昏迷被长鱼澜关先一步带走了。 其他人陆陆续续地向外走着,陆昭昭抬腿也打算跟着出去。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女魃族的观南小姐,我族统帅请您移步。” 陆昭昭停下脚步,转身对上说话的人。 一袭黑袍加身,袖口和衣领处都用金线绣上了暗纹,腕骨上,戴着一串炫彩的手链。 这熟悉的样式让陆昭昭不禁眯了眯眼仔细观察。 和承桑偈一个款式?不对,还是有差别的,陆昭昭定睛,瞧出了不同之处。 承桑偈的手串每一颗都是蕴含强大灵力,在外覆上金石禁制加以限制,而眼前这人的手串虽与承桑偈相似,但只有最中间那一颗蕴含灵力,且远远不及承桑偈所有的威力强劲。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眼前这人也是蛊雕一族的。 陆昭昭心下了然,抬眼对上了承桑统帅的眼睛。 一双遍历沧桑,身处高位的鹰眼,仿佛能让所有事物现出原形。 陆昭昭收回视线,对着眼前叫住她的人道:“烦请带路。” 承桑偈在比试开始前就看见了祖父,不由得有些吃惊。祖父自族中大变后从不轻易出门,他还以为今日也会和以往一样派某个叔叔或他的得力下属前来。 但既然祖父亲自来了,想必是有什么大事。 于是他在比试结束后立马来到祖父身边,将近日所历悉数讲述,祖父一如既往的听着,偶尔会询问几句。 就在承桑偈恭敬讲述时,他注意到祖父的视线看向了另一处。 承桑偈不动声色地看过去,台下,站在视线中心的只有一人。 观南。 承桑偈心悸,他不知祖父是否是发现了什么,也不敢露出破绽,只当什么都不知道继续汇报。 突然,祖父打断了他:“随我去见个人。” 陆昭昭随着那名黑袍人走出明宫,上了明宫外蛊雕族的马车,上车前,她看了眼面前的骷髅马,马生六翼,看着惊悚。 马车行驶,挂在车上的由金石串成的挂饰叮当作响,在以红黑为主色调的室内显得异常诡异。 不过片刻,马车停了下来,外头车帘撩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惨白的手,顺着往上看,是一个娇媚的女子。 丹娘!陆昭昭心中大憾。 暮山庵中予她幻境的丹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同于她瞳孔微缩的模样,面前的丹娘倒是一脸平静,轻轻以扇挡面,咯咯笑着。 “姑娘可唤我丹娘,接下来的路,就由奴家带姑娘走。” 陆昭昭稳了稳心神,顺着她的手下了马车,行于身侧。 此时的丹娘不同于千年后的虚形,还有着实体的身体,看得见摸得着。头簪牡丹,身姿摇曳的模样倒与千年后一般无二。 只是,千年后她怎么会出现在暮山庵呢?暮山无论是离西境还是浮屠寺遗址都相距甚远。 难道这其中还有着什么密不可分的联系吗? 陆昭昭垂眸思索着,一旁的丹娘倒是先找她搭话。 “观南姑娘何故一直看着奴家?” “嗯?”陆昭昭被她问的猝不及防,急忙收回了视线轻声道:“丹娘姐姐长得太过貌美,我不由得出了神。” 说罢,她将头微微低下,脸上适时出现一抹绯红,看着倒不像是在说谎。 丹娘听了她的话,笑的花枝乱颤,一手拂过面庞,愉悦开口:“姑娘真是折煞奴家了。不过姑娘也不必自谦,您这张脸也是好看极了。” 丹娘迷离的眼睛落在她的脸上,陆昭昭一时不知她是否看透自己这张脸是否是画皮的真相。 丹娘也不在此处与她多做纠缠,继续说道:“除了南荣姑娘和徒单公子,这么些年来姑娘您可是第一个被统帅大人亲自点名召见的后辈。” “是吗?真是荣幸之至。”陆昭昭目光沉沉,看不出悲喜。 院落很大,拐了几处,到了一处更为静谧的地方。推开门,又是一处院子,算得上一座独立的院落。 丹娘将她带到门前,朝她屈了屈身子,声音轻柔:“奴家就送您到这了,接下来的路还请您自己走了。”说完,扭着腰款款离开。 陆昭昭看着面前紧闭的门,不自觉的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吸了一口气,轻轻推开了门。 “吱呀。” 一声轻响,门被推开了。 入目是一个古典的书房,书架上摆满了书,陆昭昭只是随意一瞥就见到了不少人间孤本。 书房内有且只有一个身影,此刻正背对着门站在一处,一动不动。 陆昭昭无端觉着有些眼熟,但她并未出声,只是静静站在原地。 站了一会,屋内人始终没有动静,她这才开口:“不知您唤我来,有何贵干?” 那道身影似是一愣,随即转过身来,脸上带着的震惊还未散去。 “承桑偈?怎么是你?”陆昭昭看清那人面目后不禁发问,而她面前的承桑偈同样疑惑。 “你怎么会来这里……”他忽地一顿,“是祖父……” 话还未完,另一身影慢慢地从屏风后走出。 是方才在明宫见过的承桑统帅,承桑偈的祖父,蛊雕族真正掌握实权的统领者! 他的面容似六旬老者,身高八尺,腰背挺直,须发尽白,额头上布满了沟壑般纵横的深深的皱纹,眼睛浑浊而黯然,眉眼间堆积阴沉,眼神从她身上扫过,没有露出半分异样神色,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承桑偈见他出现,先是一愣,随后立即恭敬屈身。 但承桑统领的眼神始终落在陆昭昭身上,那是一道阴冷粘腻的目光,让陆昭昭想到了沼泽中的蛇。 “你是女魃族的?”苍老的声音传来,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让陆昭昭格外难受。 “是。”忍下心中不适,陆昭昭回道。 但接下来承桑统帅却没再开口。 第66章 再度和解 直到陆昭昭心中不适越发严重,将要到达临界时,对方再度出声:“此次比试我看了,你算是个人物。我知你出身女魃必然不会轻易臣服,但只要你同意与我们站在一条战线,我保证,今后荣华富贵、功名利禄都会常伴你身。” 陆昭昭垂下眼眸,心想:这是来招安的吗? 不待她回话,对方继续说到:“你作何考虑?” 这是逼着她现场答应啊,陆昭昭按下心头不爽,回道:“这样的大事我一时还下不了决定,不妨让我考虑考虑?” 回话没有出错,但面前的承桑统帅却面色一冷,身上的杀伐气一下子重了,压迫得人心悸。 承桑偈见形势不对,伸手在死角处轻拉了她一下,上前问道:“祖父许久未来明宫城,不知此行为何而来?” 承桑统帅眸光沉沉看着承桑偈,承桑偈倒也不惧,只是依旧恭敬模样。 承桑统帅又把视线移回陆昭昭身上,开口道:“既然是明日出发,不若就留下,我等着你的回复。” 说罢,看了承桑偈一眼,转身离去。 在他踏出门的瞬间,陆昭昭明显感受到了承桑偈紧绷的身体立马放松下来。 “你这是什么反应?他不是你的祖父吗?”陆昭昭开口询问,但承桑偈并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陆昭昭被看得有些不自在,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承桑偈摇了摇头,“这是我祖父的书房,我带你出去吧,你今日……先好好休息吧。” 陆昭昭直觉他刚还想说什么的,但并没说出口,她也不好追问,点头以示回复。 承桑偈将她带到了远离书房的另一处院落后,犹豫再三,递给了她一串珠链,正是在对战九凤时那串大展身手的手串。 陆昭昭侧头疑惑,承桑偈面色如常,冷静地开口:“我知你心气高,不愿屈居人下,但我祖父亦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你明日便是再不甘也要先应下。这串珠链与我相通,若你有不测我能及时感知。” 承桑偈这番话属实是超出了她的预测,陆昭昭像是见着了有趣的事物,笑着道:“你这是教我敷衍你祖父?” 承桑偈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嘴上不肯承认:“我不过是觉着你命丧于此有些可惜罢了。” 陆昭昭点点头,接过珠链,朝他挥了挥手道:“不管怎么,多谢。” 说完,便进了屋,承桑偈在屋外站了许久,闭了闭眼,转身离开。 陆昭昭关上门的同一时刻,脸上的笑意立马敛去,臂上青筋隐隐出现,整个人呈现出防备的紧绷状态。 她此刻身处蛊雕族的地盘,明日就要出发边境,她明明马上就能见到那个与玄鸟有关的魔君了,绝不能在此处掉链子。 事到如今,她只能答应承桑统帅的要求,可她若真的同意了,那魔君是否还会对她有利用之心呢? “可恶!”陆昭昭低声骂了一句,她本想着魔君举办这样的一场比试,就是为了培养自己的势力,而自己在先前的比试中与八族之人多有龃龉,想必就算不能完全放心也该会另眼相待。但没想到,在她见到魔君前,蛊雕先行动了,还逼得她进退两难。 她今日进了蛊雕的地界,就算日后声称自己并未同意,魔君会相信吗? 陆昭昭被弄得烦躁不已,坐在窗台前看着外边的天空,一夜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她静静地坐了一个晚上,直到第二日天明,承桑偈来敲响房门。 “你……昨晚没休息好吗?”承桑偈看着眼底乌青的陆昭昭,忍不住开口问道。 陆昭昭此刻心乱如麻,看谁都不顺眼,被承桑偈撞到枪口,出声刺道:“承桑的屋子何来休息不好一说?” 承桑偈自知理亏,也没再触她霉头,只是挑了话说:“祖父今早便出去了,至今未归,他临行前嘱咐我与你一道前往边境。对了,还有承桑怙,就算昨日找你的那个黑袍,他也会与我们一起。” 陆昭昭与承桑偈并肩走到骷髅马车边,看到了昨日那个黑袍,眯了眯眼,原来是在她身边安人啊。 承桑怙朝承桑偈拱了拱手,道:“大人吩咐我今日询问观南小姐,是否考虑清楚昨日他问的问题了?” 陆昭昭白了他们一眼,回道:“如你们所愿,我会和你们一条战线的。” 说完,上了马车。 被波及到的承桑偈无奈地笑了笑,跟着上了车。 陆昭昭坐下后就开始陷入思考。 方才外面有两队卫兵,是承桑怙领头,她的感知能力探查不出这个承桑怙的修为,想来应当是比他要高的,若论威压,似乎与她的大师兄应彻相似,应当是个出窍期高手,而他所带领的卫兵也都在金丹及以上。 若她刚才回答的是否,应该会被当场斩杀。 真是嚣张啊,陆昭昭心想,在明宫城内,就敢如此肆无忌惮地针对魔君亲卫,八族果然名不虚传。 承桑偈见观南咬着唇不说话,以为她还在生气,也没再说话。 一路无话,马车摇摇晃晃地到了明宫城外,此刻这里已经来了不少人。 “来了!” 南荣蕤的声音传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马车刚刚停稳,帘子就被撩开,南荣蕤的身子探了进来。 但下一秒,她扬起的笑脸在见到陆昭昭的那一刻陡然消失。 “你怎么在这!”她没好气道。 陆昭昭此时没打算和她拌嘴,直接把水泼到了承桑偈头上:“你问你哥哥呗。” 南荣蕤闻言,把头转向承桑偈,语气轻了下来,但还是带着不满:“二哥,她为什么会在这?” 承桑偈语塞,见气氛不太妙,只是劝道:“先让我们下车吧,阿蕤。” 南荣蕤想说些什么,被承桑偈及时堵住,他正了神色道:“听话。”南荣蕤只得悻悻离开。 下了马车,不知承桑偈和南荣蕤说了什么,她面色虽有不甘但也是点了点头,而后,狠狠剐了一眼陆昭昭,气呼呼的离开。 陆昭昭没理她,走向了自己的位置,那里有着一匹姿态奇异的魔兽,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 第67章 边境伏兵 “这是冥狱炎魇兽,魔君大人曾穿入禁区驯服此兽并带出一批,而后圈养在明宫后山。此兽性情暴躁,力大无比,擅火攻,被征调入军,用作坐骑。你们此次出行就靠它行驶。” 身侧传来解释,陆昭昭看去,是第三关的殿守,朝他简单作揖后,陆昭昭把视线重新移回这只异兽身上。 “冥狱炎魇兽吗?真是个霸气的名字啊。”她赞叹道,随后一个翻身,稳稳落在异兽身上。 经过专门训练的异兽压抑了心中的暴躁,对着骑在身上的陆昭昭只是呼出了两团黑气以示不满,并没有再多的过激行为。 她上去后,其他人也依次翻身上去,比试胜出者十名位列在前,骑着异兽,身后是败阵的四十名,在后面,是整装待发的魔族军队,而最前方,则是那位殿守。 陆昭昭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好奇,能在明宫担任重职让八大统帅忌惮的魔君亲信,他究竟是什么修为,又有什么能耐? 现下的她无法得知答案,她只是看着眼前身着盔甲的殿守振臂一呼,后面所有魔族军团齐声应和,而后,一支军队浩浩荡荡地向着远处进发。 西境在人族眼中是枯骨之地,原先陆昭昭对此还没有认识,但这一路走来却也明白了。 一望无际的荒漠,满目皆是苍凉的黄土。他们踏过了一条干涸的宽广河床,黄昏时分,一艘腐朽破败的大木船残留在干涸河床上,幽黄落日正好落在船头,四周皆是枯骨,在风沙中历经岁月,破败的不成样子。 夜幕降临,一轮冷月高悬于天,风声吹过,细沙轻轻滑落,周遭自然雕琢的奇观在暗夜中犹如恶魔,低语着吞噬过路人。 这样的路程枯燥且危险。魔族军队虽说不会在境内遭遇袭击,但西境的危险从不至于活物,隐藏在地底的危机更是骇人。 看似平静的地面下隐藏着流动的沙坑,一旦误入便难以自拔,只能在痛苦中等待被吞噬,在百年后的某一天,和路边的其他枯骨一样成为这片土地独有的装饰。 西境,魔族,果真名不虚传。 陆昭昭心下忌惮,默默跟着队伍前行。 走了快半个月,大半西境被穿过,他们总算是见到了边境部署的关隘。 “可算能歇一歇了。”南荣蕤轻声抱怨着:“这段路走的真是疲惫。” 她说出了大多数人的心中所想。这一段路走来,对精神而言是难以消解的摧残。 军队行至关隘前,殿守抬手,示意队伍停下,而后派遣先锋手持令节前去唤门。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先锋却迟迟未归,门也丝毫没有打开的意思。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不对。 “咻——”一道冷箭袭来,朝着殿守面门而去,被他侧头躲过,而他身后的一个魔族中箭,烈火突然席卷了他的身体,顷刻间灰飞烟灭。 “敌袭!” 队伍一时骚动,被殿守镇压住,但一支冷箭后接着的是漫天箭雨。 下意识的,所有人汇聚灵力,结成屏障,抵挡身前的冷箭。 “啊!” 身后响起惨叫,陆昭昭快速一瞥,冷箭穿透了灵力低下的魔类屏障,将不少魔族贯穿,团团烈火在阵中此起彼伏。 “后撤!” 殿守下放指令,队伍依据他的指令行动,但很快就停了下来。 一身焦黑的魔军跑来,着急忙慌道:“后、后面也有敌人,我们被包围了!” 此言一出,军队当即慌乱了起来,中间夹杂着不少的声音。 “那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可怕。”长鱼澜山发问,他看向了最擅长暗器的怀姜。 “不是西境的东西,那就只能是外面的。”怀姜脸色阴沉。 陆昭昭挥断飞至身前的箭,听了怀姜的话后低头看向那支断箭。 箭头、羽翼,确实看着像人族的东西,尤其是上面附着的灵力真气,与西境魔族大相径庭,也不属于妖族范畴。 人族,竟然进来了吗? 陆昭昭疑惑着,下一秒,她的疑惑有了解答。 关隘城墙上出现了一道道身影,其中最中央的一人对着底下魔军大喊着:“我等特意在此埋伏许久,就为了今日取尔等性命!拿命来!” 队伍中其他魔军都把视线放在了人族敌袭上,但陆昭昭一眼看见了那人身着的服饰。 白底黄纹,阴阳束发,符箓加身,是空山派的人! 难怪,陆昭昭心想,难怪这些冷箭有此作用,因为它们并不是真的冷箭,而是由符箓幻化而来的,近身即变。 “呵,原来是一群人族道士,口气倒是不小。”窃和冷冷嘲讽着。 此刻,大军也稳定了下来,殿守在此时振臂一呼,指引着大军。 “给我冲!把这些人撕个粉碎!首当其功者受封三级!” 妖魔嗜血的基因蠢蠢欲动,加之破天奖赏,让在场所有妖魔眼睛充血,眼前的人族不再是敌人,而是上阶的垫脚石! “怎、怎么回事,他们怎么突然勇猛了起来。”空山派一人惊呼,被领头的喝住:“冷静!用符箓攻击,这群妖物身体强悍,不可强攻。速速通知其他关隘埋伏的人,鳖入瓮了。” “是!” 空山派再度重振旗鼓,利用地形优势夹击,符箓从天而降,响起阵阵轰鸣。 人魔都杀红了眼,妖魔纷纷现出原身。 氐人遮天蔽日,阴影下,姑获鸟开始吟唱,陆吾虎形利爪深入人群,血溅四方,蛊雕一击,难以招架…… 人族开始不敌,原先的优势荡然无存,开始转为防守,勉力支撑。 “他们不行了,哈哈哈再加把劲啊各位,咱们冲进去。”长鱼澜山仰天长啸,在上次与观南一战后他的修为突破阻塞,通身力量让他此刻格外舒畅。 “知道了,闭嘴。”解裔接上,奋力一击,震退一大批人。 陆昭昭此刻有些苦恼,她自然不可能出手杀害人族,她在回忆这场战役,但这场人魔大战太过久远,记载早已模糊,再者这样一场在当时可能只是小小战役的场景,只怕很难被记录在册。 “撑不住了,空山派。” 陆昭昭轻声吐出这句话,下一刻,城门大开。 第68章 天罡仙人 城中人面露惊恐,绝望气息弥漫;城外魔咧嘴开怀,屠杀的快感不断冲击。 两相对比,陆昭昭心中是说不出的酸涩。 竹剑出鞘,翻转剑身,默默朝向了身后的妖魔。 她想,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看来这个身份要暴露了啊。 抬手,挥剑,独属于清徽宗的招式在她手上成型。 那一刻,她的脑海中闪过许多想法,但只有正统清徽剑式才是这些妖魔的死敌。 这是经历千年,在一次次人魔交战中形成磨练的,专克魔族的剑意。 大势所趋,只能放手一搏了。 清徽剑意出现的前一刻,一道更加强烈且危险的杀意袭来。 在场所有人,无论是空山派还是妖魔,都侧目看向同一个方向。 远处,一道亮光正飞速袭来。 “轰——” 带着长尾的攻击落下,砸在了魔军里,溅起飞扬尘土,余威撕碎了周边的妖魔,躯干碎片散落一地。 “什么东西!” 四下传来喊声。 烟雾散尽,地面插着一柄发着寒光的剑,上面刻着字。 剑名,苍穹! “既然来了,就别畏手畏脚的,赶紧滚出来!” 军中有人大放厥词。 “蠢货。”陆昭昭低声骂道。 果不其然,下一秒,放话的那个妖魔甚至还没被其他人看清就化为灰烬了。 猎猎白衣自天而降,一人眉目如画,额间现金纹,腰间配玉环,脚尖轻点地,一挥手,插在地上的剑飞起,在空中转了一圈后回到了他的手上。 肆意轻狂却又不失风度。 这是清徽宗宗祠中常年供奉的第五代掌门人,人族第一位成功飞升的大能,被冠以清徽之名的天生道人—— 天罡仙人! 陆昭昭收了剑意,隐身于人群中观察着他 此时距离仙人飞升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据宗门典籍记载,第一次人魔大战时,天罡仙人曾深入西境,大败魔军,而后在围剿魔君一役中居功至伟,此后闭关修炼,不问世事,在紫金霞光出现的那一天,万鸟齐飞孤鸿山,天罡仙人踏云而出,登顶仙界。 所以,此时他的修为应该在返虚之境。 修真界中,陆昭昭此时位于元婴,往上还有出窍、化神,才能到达返虚,其中困难,难以言述,就算是她的师尊,本书的天道之子,也才在修炼了百年才堪堪突破返虚。 但此刻,陆昭昭突然想到了什么,身躯一震。 现场没有一人能与天罡仙人为敌,那么,等待他们的不就是死路一条,而自己这个套着魔族身份的人,自然也逃不过。 一滴冷汗流下,她的心脏似乎被攥紧。 人魔常年隔绝,在场除了她以外,只有殿守和八族认出了天罡仙人的身份,不由得面色凝重。 而其他妖魔,只当是一个修为高点的人族,一窝蜂就要冲去。 “退后!”殿守大喊,但已经来不及了。 一大波妖魔冲上,天罡举起剑,轻轻一挥,当即消弭,化作轻烟消散。 所有人都被镇住了。 关隘内,空山派的人不由尖叫:“是清徽宗的人,清徽宗赶来了!我们得救了!” 雀跃之声不绝于耳,但天罡仙人只是微微侧头,笑道:“赶来的只有我一个哦。” 随后又转头看向殿守,昂首一点,道:“是缴械投降,还是被我打服?” 殿守沉吟片刻,开口道:“魔族,绝不降伏。” “有志气!”天罡仙人笑着喊道,“不过,也得有本事才行!” 说罢,拔剑刺向殿守。 殿守掌心化出一柄长枪,对着银剑而去。 “砰——轰——” 兵刃即接,在空中,两道身影飞速划过,相互碰撞又极速弹开。 余威波及下方,威压压的所有人心口紧缩。 “后退。” 所有人整齐划一地退出了他们斗法的范围,以免被波及。 陆昭昭不愿离开太远,她想将战况尽收眼底。 殿守对上天罡仙人竟丝毫不虚,双方打的如火如荼。 难道……这位殿守,也是返虚! 陆昭昭心中大骇,难怪八族统帅都忌惮着这位殿守,返虚大能不仅在人族稀少,在魔族亦是如此。 那么那位魔君呢?他是什么境界?更强的返虚?亦或是大乘! 陆昭昭呼吸一滞,传说中的境界,眼下,真的有人达到了吗? “哗啦——” 返虚交战,战况激烈,落石滚滚,砸向下方。 一块巨石在陆昭昭眼前无限放大,陆昭昭眯了眯眼,就要抬手抵挡。 身边突然出现一道身影,朝她一个飞扑,两人狠狠地摔在了边上,巨石砸落,在原先陆昭昭的位置上砸出巨坑。 “你不要命了!这种情况下还敢发呆!” 不待陆昭昭反应,扑向她的那人就朝她大骂。 陆昭昭抬头,对上了长鱼澜山的脸,愣了一秒,随即立刻将他推开,站起了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 长鱼澜山见观南一直看着自己,也起身整了整衣袖,道:“你也不必谢我,就当是还你之前助我脱离失控的报答了。” 说完,红着耳朵匆匆离开,留下陆昭昭站在原地皱眉。 他在说什么呢?自己不是能躲过的吗? 陆昭昭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往后退了退,毕竟此处确实危险,她能挡住这一块石头,不代表也能招架接下来的攻击。 天上两人神仙打架,凡人近不得一点。地上两方,因着天上的波动也难以有所行动,只能干站着。 人魔第一次如此平静的对峙着。 陆昭昭眼中透着光,死死盯着天罡仙人。 她的任务就是飞升,而眼前,有一个真真正正飞升了的,她恨不得将此人所有行为尽收眼底,更令她震撼的是,返虚境界的威力,竟然如此强悍。 她,是否也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呢? 心底冒出了一个念头,如柴堆中燃起的火星,迅速席卷。 她,是否也能够成为主宰天地的大能呢? 第69章 何处归乡 激烈的战况,大范围吸引了目光,无论是人族还是魔军,都在往此处赶。 天罡仙人瞧了眼形势,躲开殿守的一道攻击,而后用力挥剑,一道天堑在两人中间斩开。 “我们走!” 他大喊一声,空山派众人反应过来,跟着他离去。 殿守手持长枪落地,他的手此刻有些发麻,心下感叹,真不愧是人族此辈最强者。 最后一击,场外只当势均力敌,但陆昭昭却看出了,天罡仙人高殿守一级,只是既然如此,他又为何匆匆离开呢? 除非是有更强能改变局势的人即将赶来,能比他们还强的,那不是只有一位了。 魔君! 陆昭昭瞳孔一缩,她寻找许久的魔君,此刻即将到达此处! 天空忽地被暗了下去,似被一块黑布挡住了。 殿守反应过来,朝着一个方向看去,单膝跪地,高呼:“恭迎魔君!” 其余妖魔在同一时刻齐刷刷单膝跪下,高呼:“恭迎魔君!” “昆吾。”一道威严的声音落下,殿守身躯一震,低声道:“在。” “西境结界在这个月都会开启,你即刻前往北面援助帝江。” 魔君的声音继续传来,陆昭昭悄悄抬头环顾,却并没有见到魔君的身影。 “末将领命!” 殿守回应,天空再度复明,黑布似乎消失了,仿佛魔君从未来过。 这是怎么一回事? 陆昭昭不解,抬头看去,周遭没有能够解释这一现象的。 殿守站了起来,对着全军道:“魔君残影传话,大家都听到了吧。即刻启程,向北进发!” “遵命。”滔天喊声冲破天际。 陆昭昭翻身上了冥狱炎魇兽的背上,边走边思索着。 方才来的竟然只是一个残影,仅仅只是残影就有那么强大的威压,那若是魔君本人呢,该是如何的恐怖。 “你怎么了,这一路走来兴致都不高。”承桑偈看着面容严肃的观南,出声询问。 陆昭昭转头看向他,轻笑着:“没什么,只是一时见了太多高手,有些被震撼到了。” 承桑偈轻声安慰道:“不必放在心上,凭你的天资,迟早能达到那样的水准。” “是吗?”陆昭昭有些恍惚。 “那是自然。”承桑偈继续说道:“你出身女魃,又有如此天分。且把目光往里了看,八族每一辈最强者基本都能达到返虚境,你们女魃族的族长听闻也是不虚于我祖父的强者,你不必过于担心,那个境界对你我来说并非遥不可及。” “原来如此。”陆昭昭点头,承桑偈只当她已经释怀了,但陆昭昭想的却是,返虚境界,魔族除了殿守和魔君,竟还有九位。 不对,目前来看,应当是八位,长鱼澜关似乎并未到达返虚,不过想来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那么,在场的其他人呢? 她的视线从八族身上一一扫过。 这些人,都是新一辈的佼佼者,继承了族中最为纯粹的血脉,被赋予了无上的天赋,倾注了无数的资源,对于他们而言,返虚是否只是囊中之物呢? 陆昭昭沉下心来,尽力将这些杂乱的念头摒弃。 今日这一遭,她生出了太多杂念。或许是看见了曾经记载过的飞升之人出现在了眼前,她不由得觉着那个任务似乎没有那么遥远。 她,也想变得那般强大。 所以,她一定要早日离开这个幻境,奔赴属于她的征途。 想到此处,她的眼中再次燃起了火花。 一轮明月挂在天际,既是古月也是孤月。 越往北走,越能清晰的感受到空气气候的变化。 地面结了薄薄的一层霜,空气稀薄,能吸入的越发稀少。 再往前走,一片晶莹的雪花,落在了她的肩头。 西境的北面,直连北域,是禅宗的地界,这里出事也就意味着,现在的时间线来到人族中原东极与北域联手的时候了。 狂风冷冽,似刀剑刮着脸颊,雪花飘飞,寒意刺骨。冷风如刀子一般锋利,将漫天的雪花吹的横飞,眼前一片混沌,交织成一片无边无际的雪幕,遮挡了视线。 就在此时,目光所及最远处,绵延无穷的雪山,如一把锋利长刀直插云霄,而那座神秘美丽的山上,站着一个人。 他居高临下地站着,浑身上下都是纯净的白色,似要和雪景融为一体,只有大氅上系着一条黑色带子,映衬着白皙的脸颊唇边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漆黑的眸子盛满冷意,闪过的一抹金色显示出他异于常人之出。 好一幅出尘美景,只可惜,他宽大袖袍边的地上插着一把沾满血污的剑,猎猎北风吹来了上面的血腥气。 闻笙,又见面了,陆昭昭在心中说到。 殿守朝他遥遥拱手:“妖王。” 闻笙朝他看来,视线在陆昭昭身上停留了一瞬,而后不着痕迹的挪开,点了点头,继续看向远方。 殿守也没太在意,自顾组织着队伍,在雪山下驻扎。 不知是不是因为靠近禅宗所在,她那一年的记忆似乎被唤出,静闻师太音容似在面前,抚平了她所有杂乱的思绪。 夜色正浓,万籁俱静。 陆昭昭于睡梦中睁开了眼,她撩开了帐篷帘子,朝着雪山走去。 蜿蜒的道路,越往上走越窄,直至最后彻底消失。 月光落下,在雪地上反射出光亮,入目是茫茫的白,无边无际。 陆昭昭一步步的往上走,走到一处断壁,那里站着一个人,他的身边插着一把剑。 “闻笙。” 面前的背影转过身,月光打在他的脸上,是陆昭昭所熟悉的面庞。 他静静地看着陆昭昭,眼中透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而后,他走近,解开身上的大氅,露出了下面藏着的玄黑衣袍。 大氅轻轻地落在她的肩上,闻笙轻声问道:“想去哪?” 陆昭昭转头,看向山顶,说:“想到那去。” “为什么想去那。”闻笙手上动作没停,替她拢好衣领。 “心中有个念头,让我往那去。”陆昭昭轻声说。 “回去吧,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闻笙的声音很轻,在雪夜中,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 “什么?”陆昭昭没听懂,朝他看去,对上了他的目光,温柔的能叫人溺毙其中。 “这里很快就不安全了,所以,回到你原来的地方去吧。” 闻笙的声音越来越小,陆昭昭只觉得眼前逐渐模糊。 第70章 囚于北线 再睁眼时,陆昭昭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身上披着一身雪白的大氅,上面还带着凛冽的雪松气。 陆昭昭抱着大氅出神,昨晚她见过闻笙后本想继续往上,但不知为何突然失去了意识,现在想想,肯定是闻笙动了手脚。 她想起了昨晚那双眼睛,让人沉溺,按理来说她师从清徽,对幻术的抵抗算得上强的,譬如南荣蕤的幻术,用在她身上就会有所削弱,但闻笙却不同,或许他用的并不是幻术而是其他的什么,结果就是,他成功了。 “所以,他知道我不是魔族,甚至,他可能知道我不是这里的人了。”陆昭昭喃喃自语着,她回想起失去意识前闻笙说的那句“回到你原来的地方”。 至于他了解到哪一步,陆昭昭也猜不到。 “可恶啊,我的秘密就这么没了。”陆昭昭怒了,看着眼前的大氅,气不打一处来,往上面狠狠地捶了一拳。 帐篷外,响起了南荣蕤的声音:“别磨蹭了,快出来,集合了。” 陆昭昭立马起身,将大氅藏好,而后出了帐篷。 魔族军队在此处落脚,远远望去,满是妖魔,而战线最前端,是北域的雪山。 “禅宗世代北域苦修,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地形和气候,但我们不同,受制于此,所施招式都会有所限制,灵力运转也会变缓。”殿守站在最前方解释着,他的手指指着绵延的雪山,冷声道:“他们会突如其来的从那座山后出现,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因此,日夜防范必须警醒。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底下应道。 “妖王大人在此处多时,不知有何要叮嘱的吗?”殿守朝着身侧的闻笙躬身询问。 雪花落在闻笙鼻尖,一触即化,冻红了鼻尖,在白皙的面颊上格外显眼。 他穿着与昨夜相同的玄黑长袍,视线扫过底下的所有人,淡淡地开口:“若只是偷袭倒还好说,要是哪天他们青天白日光明正大的杀过来了,那就意味着最残酷的时候到了。” 说完,将令牌一把拍在殿守怀里,道:“调兵遣将本不是我所擅长的,如今你到了,这重任就交给你了。把我当个打手尽情利用吧。” 说完,径直离开。 殿守无奈地摇了摇头,似是习惯了他这副无礼的样子,拿起令牌熟练地调遣起来。 殿守兵法纯熟,调兵遣将从容有度,听先前驻守的魔兵说,在他来之前,他们之所以能够守住战线靠的是妖王大人以一敌百的强悍实力,而殿守大人来了之后,所有将士从容了不少,御敌也轻松了许多。 但令陆昭昭好奇的是,这位殿守所用兵法似与人族相通,这也是那位魔君传授的吗?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北面战事一派平和,除了时不时与突袭的北域之人对抗,余下时间倒也清闲。 来到北域已有大半年了,今日,轮到陆昭昭值守,她登上点将台,俯视着辽阔无际的冰原,满目萧然。 与她一同的是承桑偈,此刻正站在她身边静观远方。 “听闻东边战事激烈,人族似有反扑之势,想来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该启程了。”陆昭昭看着雪山之巅,轻声说到,心中还残余着对山巅的执念。 半年前的那天,她在上山途中见到了闻笙,而后失去了意识,第二日,闻笙就封锁了雪山,勒令所有人不得踏入,她的计划就此搁浅。 而今,东边战事告急,按史书记载,西境的溃败似乎不远了。 这场战摩擦了近百年,却在真正大规模爆发后不到两年就草草收场。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身边的承桑偈发出了嗤笑,陆昭昭好奇地朝他看去。 只听他说:“我们,在此战结束前是不可能回去的。” “为什么?” “你没发现吗?北面时不时有军队被调往东线,就连妖王也在月前离开了,守在这的只剩我们这些所谓亲卫和殿守。” “既然殿守都留在此处,不正说明了此地颇为重要。”陆昭昭显然还是不能理解他的话。 承桑偈摇了摇头,语气中透着无奈,道:“魔君出征,必得借助八族力量,可八族与他龃龉已久,他怎么可能完全放心。所以,他假借亲卫比试之名,让八族以为他想削权,便派族中后辈前往,而后又将我们带到这个与外界隔离之地,由殿守亲自监管。” 陆昭昭皱起了眉,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是,你们被魔君用来钳制八族,我们都不过是人质罢了。” “可以这么说。”承桑偈淡淡道。 “所以,你们的计划落空了?” “不,还有一个办法。”承桑偈扬起一抹笑,看着分外危险,他轻声开口,说出了格外可怕的话,“他们可以将我们都当作弃子,这样照样能反将魔君。” 陆昭昭皱眉,往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承桑偈在人前向来是翩翩君子,就算面对再激烈的战斗,也不会露出额外的表情,从来都是从容不迫,气定神闲,以至于陆昭昭忘了,他来自八族,是西境年轻一辈的最擅心计之人。 而今日,他仿佛露出了藏在羊皮下的獠牙,揭开的埋藏深处的恐怖面庞一角。 承桑偈注意到陆昭昭的举动,轻声恰似从前,问道:“你在怕我?” 陆昭昭摇了摇头,她并不是怕承桑偈,她只是觉得此刻的承桑偈格外陌生,四周透着可怕的气息。 承桑偈见她摇头,动作却依旧戒备,也没放在心上,只是转过头继续看向远方,嘴角噙着一抹笑,说:“我给你的那串珠链还在吗?” 陆昭昭下意识摸了下腕上的珠链。这是她被带去见承桑统帅后承桑偈给她的,在离开明宫城后陆昭昭本想还回去,却被承桑偈制止了。 她想起那天,承桑偈看着她道:“将它留在你的手上,日后会有用的。” 或许那天,承桑偈隐藏的面目就曾短暂的出现过一瞬,只是她未曾注意到。 承桑偈并没有看她,仿佛很自信她会留着,继续说道:“我知你和妖王有交情,但我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你只要带好那串珠链,自然会平安无事。” “你,不对,你们,要做什么。”陆昭昭带着气音,语调有些颤抖。 承桑偈转身朝她走近,高大的身躯投下了巨大的阴影,将陆昭昭的身体完全包裹住了。 他脸上还是带着那道公式化的笑脸,伸手扶住了陆昭昭有些颤抖的肩膀,伏在耳边如呢喃情话般。 “西境,要变天了。” 第71章 边境危机 陆昭昭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承桑偈。 远处,一道身影极速朝着驻扎地掠来。 “前方何人?”值守士兵高呼。 来人没有应答,他重重地砸在了地上,遍体鳞伤,手中紧紧攥着什么东西,嘴中喃喃着:“我要见殿守大人。” 有守卫认出他是东线的将领,立马奔向殿守的营帐通传。 动静吸引了不少目光,路边人声渐渐嘈杂。 承桑偈松开了陆昭昭,也看向了动静传来的方向。 陆昭昭看了眼他气定神闲的模样,心思转了几转,跨了一步上前抓住他的袖子,道:“你们动手了?” 承桑偈浅笑着,用另一只手拂过她的发梢,小声说:“你只需装聋作哑到最后就可以了。” 说完,他就要下去,离开前,侧头说道:“殿守马上就要离开了,他不会带走八族之人,但或许其他人就说不准了。” “你希望我留下?”陆昭昭看着他的背影。 “这是最好的选择。”承桑偈说。 承桑偈离开了,整个高台只剩下陆昭昭一人,此刻,她的四肢百骸如坠冰窖。 做何选择,才是正确的。 陆昭昭闭上了眼,北线又下起了雪,雪花被风吹的飘落脸颊,陆昭昭只觉得身心都在受着刺骨之寒。 远方风雪中夹杂着嘈杂的声音,将营传出声声诉泣,昭示着即将到来的变故。 “据前线来报,东西境边界处突然加剧了火力,加之这些日子北线平静,想来是北域的人悄悄挪了过去。现如今,人族强者倾巢而出,魔君和妖王仅仅是勉力支撑。但变故就出在半月前,魔君孤身出境,追杀一人,至今未归,此番传信,应当是希望殿守支援。” 长鱼澜山撑着脑子,百无聊赖地望着远方,时不时往嘴里扔一颗葡萄。 如今,陆昭昭与长鱼澜山早已不是水火不容,上次他好意出手后,经过一段时间观察,陆昭昭也明白了这位陆吾少爷面冷心热,刀子嘴豆腐心,不过些许时日就和他打好了关系。 “你这葡萄哪来的?”陆昭昭问道。 “从陆吾送来的呗,你尝尝,甜的。”长鱼澜山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陆昭昭挥开了他递葡萄的手,继续问:“这可是北线,此时正值战时,陆吾还专门给你送葡萄?” “那又如何。”他换了个姿势,慢悠悠地开口:“这战不也是魔君接下来的吗,那他自个打去,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陆昭昭皱眉,直觉不对劲。 其他人尚且不论,但长鱼澜山当初前来可是为了超过他哥哥的,怎么可能突然这么懒散。 唯一的可能,就是陆吾的人和他说了什么…… “我劝你别轻举妄动。”长鱼澜山看着她眉头紧锁,就知道她又猜到了什么,大大咧咧道:“只要我们安分呆在这,就什么事都不会有,但你如果想出头,做些什么出格的事,那可谁也保不住你。” 他话到最后,眼神渐渐冷了下来,陆昭昭看向他,他继续说道:“我知道殿守找过你了,但我劝你,别去东边,那不是什么安生地方。” 陆昭昭轻笑出声,打趣道:“不去,怎么立功呢?富贵险中求,你不是之前也一直想干一番事业吗?” “干什么事,怎么干,都得站对立场,否则就算是干了大事,也留不住命。”长鱼澜山盯着她的眼睛,就差把话放在台面上了。 陆昭昭点了点头,告诉他自己明白了,没再多说,长鱼澜山知道她向来不是安分性子,不放心的补了句:“你可千万记住了,别离开这啊。” “知道了,知道了,吃你的葡萄吧。”陆昭昭剥了一颗葡萄塞给他,长鱼澜山犹豫了一会,接过葡萄没再说什么。 是夜,万籁俱静。 殿守整顿了兵马,在今夜就要奔赴东西边境。 火把照亮了北线的天空,承桑偈背着光站在高台上,从上往下,面容被阴影挡住,看不清表情。 他身边,站着其他八族子弟。 “此战,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父亲来信,西境内一切都安排妥当,只等时机一到,便会出手。”南荣蕤站在他身侧,兴奋地说。 “观南呢?她在哪?”长鱼澜山看了看周遭,没见到送别队伍里有陆昭昭,出声问道。 “她去雪山了,说是管着的上级都走了,她要上去看看,也不知道那上面有什么让她记了这么久。”南荣蕤没好气道。 长鱼澜山点点头,伸了个懒腰就准备走。 “你要去哪?”怀姜不解。 “去雪山,我也挺好奇上面有什么。”长鱼澜山说道,心中想着其实是不想和你们在一块,显得他很认同长鱼澜关制定参与的计划似的。 “长鱼澜山,你和观南走的未免有些近了吧?你可别把我们的计划透露出去了。”南荣蕤打量着他,意味不明。 长鱼澜山朝她扬起一个大笑脸,爽声道:“这话,你还是留着和你哥哥说吧。” 说完,还朝承桑偈眨了眨眼,不过承桑偈还是那副面孔,他无趣地撇撇嘴,转身离开了。 “这家伙……”南荣蕤气地跺脚,转身看向承桑偈,想向他抱怨。 但承桑偈的目光并未放在他们任何一人身上,哪怕眼前刚发生了一场争吵。 他的目光,直直落在了行进队伍的一处。 “你在看什么。”窃和走上前,和他并肩,顺着视线看去,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兵,生了一副见之即忘的普通面容。 “他之前并未出现在军中。”承桑偈笃定道。 窃和有些诧异,看了看承桑偈又看了看那名兵士,不确定地说:“军中这么多面孔,你总不能每一张都记得……” “我确实都记得。”承桑偈打断了他的话,窃和噎了一下,道:“说不准殿守培养在暗处的,自然没见过。” “或许吧。”承桑偈眯着眼,目光灼灼,依旧没有离开那名兵士。 窃和只当他太过谨慎,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第72章 夜袭奔命 夹杂在士兵中的陆昭昭忽觉背后一凉,警觉地转头看去。 远处高台人影模糊,但领头的身影显然是承桑偈,他的目光有如实质,向着自己看来。 陆昭昭淡定地扫了周围一圈,状似无碍的移回了视线。 从明宫出发前,她找十三娘多要了不同面容的面皮,十三娘的皮刻的出神入化,近距离尚且未被发现,隔这么远她自信不会被看出端倪。 再者,来之前她特意偶遇了南荣蕤,无意中透露了她还对雪山念念不忘的消息,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出兵上,她离开的事不会有人知晓的,就算知道,那时她也早已远离此处了。 正如长鱼澜山探听得知的消息一样,她早就与殿守私下见过了,此番出行,极有可能直接听命于魔君,正是因此,陆昭昭才决定奔赴前线。 但八族显然在密谋着什么。 典籍史书中没有明确讲述这场大战八族究竟做了什么才使得魔君最终溃败,但凭她如今得知的情报,这位魔君的修为在这世间都算得上数一数二的。 前线凶险万分,长鱼澜山和承桑偈都警告过她最好不要前往,所以未免阻碍,她只能易容混入队伍。 眼下行进了两日,想来她离开的消息已经暴露了,不过路途中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这让她暗自松了口气。 积雪越来越薄,土地逐渐显出了原有的颜色,气温也在回暖。 她就要抵达东西境的交界处了。 和来时一样,风沙满天,孤城寂寥,许是战火的缘故,曾经尚有的稀疏人烟现也都不见了踪影,也不知是自己搬走的还是为战争所毁。 陆昭昭在离开北线后摘下了用来伪装的面具,此刻,她行于殿守身后,与副将并列交谈着。 “两军对峙已久,魔君大人还是没有消息吗?” “妖王大人曾亲自率队找寻,可至今未寻到。仿佛是凭空蒸发了一般任是一点痕迹也未曾留下。”副将面带郁色,有些不安地开口。 两军交战对垒,一方主将失了踪迹,必然容易动摇军心,陆昭昭看着副将强装镇定地模样,只能安慰道:“魔君大人强悍无比,必不会有什么大碍的,许是他另有安排。” 副将点点头,也是这般安慰着自己。 眼下两族形势风云变幻,牵一发而动全身,谁也不敢率先出击。 陆昭昭跟着援军行至边境时,明显感受到军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氛围,似是重压下难以喘气的窒息感。 “传令:连日长途跋涉,今日全军修整,明日起收归正军,重整军纪。” 殿守洪亮的声音从前往后覆盖了整个军队。 随着齐声应是后,陆昭昭随着她所属之列有序离开。 殿守统率军队军纪严明,他坚信士因习而勇,战因练而胜,因此他摒除了许多繁琐的流程,重参与,重实操。到达北线后,他组织比武试炼,在未有敌袭时训练军士体魄格斗,同时教授侦察之术。后来奉命东行,路上艰辛,但每日的操练却从未停止,且行进路途地势变幻,成了更为直接的实操场所。 这段时日,陆昭昭的修为虽没有明显提升,但她的洞察力、反应力却有了明显的增进,炼体后的身体在一次次比武的锤炼中也更加瓷实,这让她对身体的掌控能力不断加强。 她随着队伍进到分配给自己的营帐后盘腿最下休整,一侧头,骨头发出了数道咯吱响声,身心更是舒畅。 夜幕降临,两军在诡异的氛围中继续对峙着,没有一方愿意先动手,但气氛显然已经到了极点,只待一个动作就能打破这脆弱的平衡。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个平衡被打破的如此之快。 在魔族北线军队抵达东西交界的同一天后半夜,人族率先发起爆破,目标直指新入东线正在休整的援军。 陆昭昭在第一道攻击抵达前就睁开了眼,此时的四周一片死寂,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这不是军营该有的感受! 陆昭昭在第一刻反应过来,她一把撩开布帘,冲向帐外。 四周只有火把迎风舞动,再无声响,连值班巡逻的士兵都不知去了何处。 这简直太诡异了,陆昭昭掀开隔壁营帐的帘布,今日刚驻扎的军士没有凭空消失,而是通通昏迷不醒。 她跨步上前,探查情况。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们通身周转如常,只是单纯的昏迷。 “怎么可能……”这可是魔军大营,魔族军士怎么可能会在此处中招昏迷,陆昭昭怎么都想不明白。 就在她苦思之际,一道火光从天而降,狠狠地砸在了不远处的营帐上,掀起一股热浪。 陆昭昭不可思议地向外看去,她也没有想到千钧一发之际竟是人族先打破的平衡,而且就眼下看来,他们似乎做足了准备。 “敌袭!”远处了望台传来长鸣,伴着钟声响彻整个边境,沉寂的营帐一时沸腾了起来。 但,还是有不对的地方。 陆昭昭皱起了眉头,跑出帐外。 这一片的营帐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所以,他们的昏迷究竟达到了何种程度?又是因何昏迷? 不等她多想,接连数道攻击齐数落下,逼得她不得不动用身法躲避。 接二连三的火球从天而降,密密麻麻地遍布天际,似火海倾覆。 陆昭昭左闪右躲,在营帐中间不断穿梭。 她一开始勘察了周边几个营帐,里面都有五到十个不等的士兵陷入晕厥,她曾企图唤醒他们,但这些士兵所陷昏迷过深,根本无从唤醒,以至于误了时间差点让她自己也深陷火海。 陆昭昭咬住下唇,额间冒着密密麻麻的细汗,这块空间就如同蒸笼般折磨,而出路就在不远处。 她加快了脚步,向着近在咫尺的目的地飞速掠去。 尽头处,火光闪烁,是火把的影子。 陆昭昭轻轻松了口气,好在不是所有的魔军都昏迷了。 她咧开嘴角,跨过最后一步,与此同时,身后落下一团火球,援军区域,彻底陷落火海。 她被一阵热浪击打,向前飞扑,直击地面,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还没站稳,一股肃杀之气自上而下传来。 未及抬头,一把银枪划破空气,直直插在她的面前。 一道浑厚声音传来。 “人族的奸细,你胆子可真大啊。” 第73章 自证清白 面前,是一排银甲红盔装备齐全的士兵,执长矛列队,矛头直指同一个方向,长枪斜插在地面,闪着簌簌寒光。 陆昭昭先遇袭击又遭此事,此刻半跪于地,不免显得狼狈。 烟灰入鼻,让她忍不住咳了几声,她撑着地勉强站了起来,身形踉跄。 殿守高居马上,俯视着她,盔甲附身,面部也被遮得严严实实,看不清他的表情。 陆昭昭抬头和他对视,大声问道:“此处只我,何来人族。” 殿守并未回答,但他身边副将接话道:“殿守大人已经探明你就是那人族奸细,竟还在此处妄图隐瞒。” “证据何在!若无证据,便是蓄意栽赃。”陆昭昭硬气回道。 “好!我让你死个明白!”那副将冷哼一声,转身一挥手,两个士兵押着一个五花大绑被套住头的人上前。 “你可瞧仔细了,看看是不是旧相识。”副将指挥手下掀开了黑头套,露出了被绑人的面容。 陆昭昭眯眼仔细看着,颇感熟悉,多看了几眼,这才想起来是她初入西境时遇到的那只虎妖。 也不怪她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毕竟时间过去已久,加上这只妖此刻全身遍布血痕,脸上也好不到哪去。 陆昭昭略微沉吟,盯着虎妖看了一会,装作不解道:“这是谁?他凭什么说我是奸细。” 副将扬手,一鞭子落在那虎妖身上,打的他一声惨叫,而后,副将说道:“仔细瞧清楚了,你说的可是你眼前的这个人。” “是是是,大人,就是他,我在结界边亲眼见得她,错不了。”那虎妖忙不迭开口,就怕晚一秒鞭子又落在了他身上。 陆昭昭冷冷看了副将一眼,道:“您这鞭子挥的,别是屈打成招吧。” “休要污蔑,是这虎妖自己酒后在酒肆中吐露的真相,被本将听来,一番审问下才找出你这歹人!” 副将急眼,朝周围使了个眼色,周围几个士兵接收到后,便蠢蠢欲动要上前。 陆昭昭眼神凌厉扫了这些士兵一眼,把他们吓得不敢往前,而后,看向殿守,问道:“大人以为如何?” “现在是你解释的时间。”殿守声线没有起伏,似乎只是知道了一件无足轻重的事,“若你解释不了,我就把你丢到兽笼作饲,若你自证清白,这虎妖替你进去。” 话音刚落,那虎妖虎躯一震,发着抖大声喊道:“大人饶命,就是此人,绝不会错!” 陆昭昭静了两秒,轻笑道:“没错,是我。” 在场者无不愣了一瞬,殿守开口道:“你承认你是人族奸细?” “我承认这张脸或许是人族奸细,但我可不是。”陆昭昭笑着回道。 “巧舌如簧。”副将怒不可遏,拔出手中利剑,大喝一声:“贼人已然承认,还不速速拿下!” 围着的士兵一拥而上,长矛直指陆昭昭。 “退下!”殿守喝退众人。 “大人……”副将不解的看向他,却被无视,殿守的眼神直直落在陆昭昭身上,周身威压逼人,他沉声道:“说清楚。” 陆昭昭一点头,朝虎妖走去,道:“你说你见过我这张脸,是吧。” 虎妖连连点头,面露惊恐。 陆昭昭嗤笑一声,一把扯下脸皮,露出底下干瘪的面容,厉声道:“那这张脸呢?你可见过!” 虎妖被她这一举动吓住,张着嘴巴半天说不出话。 陆昭昭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不紧不慢,一字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清楚。 她道:“这才是我本来的面目,刚才那张脸不过是在明宫城时找十三娘做的皮罢了。” “不、不对,你……” 陆昭昭朝唯一的声源处看去,见到了同样满脸惊色的副将,这回轮到她冷哼道:“若不信,自可找当日明宫城城门守卫确认,我是否是现下这副面容。” 她说的果断,让副将心中发毛,开始打退堂鼓,但他转念又想到了什么,大声壮胆道:“那你怎得就这么巧合的做了和那人族奸细一样的皮。” 陆昭昭盯着他,没有即刻回复,反而咯咯笑了起来,笑的他发毛。 “你笑什么……” “你问为何做这张皮啊,当然是因为……我见过这张脸啊。”陆昭昭笑着说。 “那、那此人在何处?” “当然是被我杀了啊。”陆昭昭无辜地看着副将,状似不知何故,“我在去往明宫城的路上见到一女子,面容姣好,就想着借她的脸一用,谁知她不愿意,我就只能自己动手抢了。打斗时下手重了点把脸毁了,既然脸毁了,她也就没用了,我就把她杀了,有问题吗?” 她说得轻松,周围听众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借脸?说的好听,是想直接撕了人脸皮吧! 副将被她这番话回住,一时不知要说什么,陆昭昭见状继续说道:“我族女子好年轻貌美的面容,此事稍稍打听便可知,至于我的身份……副将不如去我族问问,究竟是真是假啊?” 此话一出,殿守眉头微皱,副将更是冷汗直流。 西境内众所周知,女魃族遗世独立,最厌恶的就是外界来者,哪怕位高权重者也不例外,因为在隐世前,女魃族也曾在西境统帅一方。 至于为何厌恶,知情者甚少,但西境内也不会有人想触这个霉头。 这件事在眼下的人族自不会有人知道,而陆昭昭,也不过是在史书上才能窥见一二,因此,她话刚说完,在场稍微知情者对她的戒备都消去了大半。 陆昭昭观察着周遭氛围,扯了扯嘴角,继续说道:“若我猜的不错,方才遭袭者并非所有援军,而是殿守大人揪出来的八族之人吧。我自知前些日子与八族走得近,虽说已阐明立场,但要殿守大人就此深信自也是不可能的。今日一试,不知大人可否安心。” 陆昭昭直接看向了殿守,殿守没有被拆穿的尴尬,反倒显得他才是拆穿者的从容不迫。 “既然真相大白了,那就把这只信口雌黄的虎妖押下去,还有,副将办事不力,自己去领罚。”他古井无波,不带感情列好了惩处,随后转向陆昭昭:“你,随我来一趟。” 陆昭昭眉眼含笑,她明白,她通过了测试,接下来的路,或许就会如她所愿。 第74章 再获任务 陆昭昭随着殿守进入了独立的营帐。 她环顾四周,墙面挂着各种皮毛,边上,是一张巨大的羊皮图纸,上面纵横交错的画着什么,不知是何处的堪舆图。其下摆着一个沙盆,里面分有道路河流等标识,看着像是指挥作战用的。 往里走,最上边是铺了虎皮的椅子,瞧着威武霸气,其后有一屏障,踏入后方才知别有洞天。 胡床交椅随意摆在四周,中间似乎还放着一个铜烤炉。 陆昭昭扫到此处时,目光停了下来。 殿守并没有注意她的举动,只是自顾自走向边上的架子,在堆满了书卷的隔层中拿出了一个鎏金镀蓝的捧盒。 转过身时,发现陆昭昭正站在烤炉边上,神色似是探究。 “你在看什么?这个烤炉吗?” 陆昭昭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才发觉自己看的太过入神,竟然忘记了此刻身处殿守营帐中,只得立马正色。 “只是看这东西新颖,一时好奇罢了。” 她不留神色地将视线挪开,装作真的是被小物件吸引了一般。 殿守了然,点了点头解释道:“此物名鸮足铜烤炉,是取暖用的,不过西境内大多不惧寒霜,因而此物不常见。” 果然如此,陆昭昭在心中暗想,她从进门时便注意到了,这营帐内人族之物多得离谱。 若说是大战之时为了了解,那么那些沙盘堪舆图到还说得过去,但胡床交椅的就显得太超出预料了,直到看到了烤炉,这种在西境内完全没有用处的东西出现时,陆昭昭才确认了内心所想。 她故作好奇,问道:“鸮足?为何会取这般物象,我似乎很少在西境内见过此物。” “此物多生长于深林或旷野,西境多荒漠,自是难以见得,就算有,只怕也会被当作荒漠逆旅当作果腹。” 听着殿守的解释,陆昭昭这才慢慢引出了自己想问的话。她道:“所以,此物是人族的东西?” 殿守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陆昭昭对视而去,看不明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为何会这般认为?” 殿守发问,陆昭昭略微思索了一番就回道:“您自己说了,烤炉在西境无甚用处,加之上面的禽兽也非西境所常见之物,又正值交战之际,想来是从人族那取得的吧。” 殿守没有回答是或不是,只是粗糙的略过了话题,递给了她一个捧盒,示意她打开。 陆昭昭小心打开,正中心,存放着一份帛书。 陆昭昭不解地朝殿守看去,殿守取出了帛书,说道:“西境用兽皮记物,诸如羊皮一类,而人族则是用此物。” 他摊开,露出了帛书上写着的文字。 陆昭昭看了一眼,便挪开目光,道:“上面写的也是人族的字?” “是。”殿守没有关注陆昭昭的神色,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这份帛书,语气不善:“两族隔绝已久,文不互通。先前魔君大人在时尚且能译,可如今,就算是拿到了传递情报的帛书也解不出来。” 陆昭昭看着他眉间郁气不似作假,思虑了一番试探问道:“我听闻妖王大人与魔君大人一道而来,他也解不出来吗?” “妖王大人虽自人族而来,但他的本体仍是兽,不过是因缘巧合下去了人界,没几年就被魔君大人带回来了,因而并不识人族的文字。” 殿守这番解释虽牵强,但也没什么漏洞,陆昭昭点头,而后装出一副焦急模样,说:“那该如何是好!” 殿守看着她,轻声诱导着:“是啊,全军都为此事而焦头烂额,此时若是能有懂得破译者出现,必被奉为座上宾。” 陆昭昭看着殿守这副模样,内心一阵冷笑。 她当然看得懂那上面写着什么,但要真说出来,别说座上宾了,她这条命能不能保住都另说。 看来殿守对她的戒备还没放下呢,想来,从进营开始见到人族之物到现在都不过是他的试探,若是刚刚她表现出丝毫的错漏,哪怕只是自然而然的熟稔,只怕都会被立刻拿下。 这个念头吓得她汗毛直立,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脑中转了两转,反问道:“两族分隔已久,想要找到这样的能者怕是不容易。” “确实如此。”殿守收回了目光,语调也变回了原先的冷漠,“两族文字不互通,因此都破译不了对方的信息。但这段日子,人族送了不少奸细来,试图埋伏在普通魔族中,形势是越发严峻了。” 殿守感慨着,但陆昭昭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自不会也跟着感慨:“大人神武,自不会让人族逍遥,只是这文书之事只怕也缓不得……” “你说的没错。所以,我与妖王商议同样派遣能者前往人族。只是这人选难以定下,既不能有异心,还必须能力出众,不容易被察觉。”殿守看向陆昭昭,如猎鹰抓到了猎物般,脸上裂开了一个轻笑,看着分外渗人,他道:“妖王向我推荐了你,你属女魃,在此前从未面世,便是此次出来,大多时候也都带着面纱,再者,你的易容术炉火纯青,就连我都没认出来,这样的能者只有一处需要探查清楚的。那就是……”他顿了顿。 “忠心。”陆昭昭接上,“所以,从带我离开北线开始,这一路我所遇到的一切都是你们的试探?” “没错,离开北线,证明你没有归顺八族,而今夜的一切,证明你不是人族的暗探。” “原来如此。”陆昭昭叹了一口气。 殿守也不纠结她怎么想的,直接下了命令:“今我命你前往人族,任务有三。一习人族文书,二探人族虚实,第三,最为重要,你需暗中寻魔君下落!” 陆昭昭皱眉:“魔君大人失踪,音讯全无,只怕难以寻得。” 殿守的目光顿时变得锐利,声音凌厉:“妖王大人探得蛛丝马迹,魔君大人的失踪,或许与那人族清徽宗有关。” 清徽宗?听到这个名字,陆昭昭心头一顿,却也装作无知,问道:“清徽宗?这是什么。” “稍后你自会明白,记住你的任务,就是死也要埋在心底。”殿守冷冷说道。 第75章 重返人族 陆昭昭整了整衣袖,看着上面熟悉的针绣微微出神。 交战以来这短短数月,西境竟将人族习性掌握的超出了她的预料。昨日殿守告知了她任务内容后便有人带她去接受有关人族的知识并对她进行培训,以便更好的融入人族。 衣食住行、晨昏定省,这些人族千百年来演化而出的习性和规矩,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被整理成册,就连她身上穿着的这件衣裙,也是由蚕丝织就,所绣花纹,也是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西境衣物多兽皮,只粗略缝制就上身,便是八族中她曾见过的那几人也不过是做工更加细致罢了,这样的衣服西境内穿着习惯,但若是普通人族,定会觉着粗糙,甚至被划伤皮肤,而人族的却大不相同。 陆昭昭的手拂过丝缎,光滑柔顺,上次穿这样的衣服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个中滋味一时难以言表。 “人族与西境差异甚大,就这衣服便千差万别。生产丝线的蚕在西境极难存活,而就算勉强有了丝线,织布、刺绣也都极难。因而这么长时间,做出的成衣也在少数。” 殿守的声音响起,陆昭昭抬头,看见了站在营帐边的他。 “是啊,这样柔顺的衣裳,在西境可找不到。看来大人为了这个计划也是筹谋良久。”陆昭昭敛去神色回道。 “此事事关重大,说实话,我直到现在也没完全信任你,不过是妖王力保。” 殿守补充着,他的话让陆昭昭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俊秀的少年郎,平阳初见,她怎么也想不到,石室中那般无辜的少年竟是千年前叱诧风云的妖王。 世间事,当真难测,只是战火纷飞,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想到这,陆昭昭不由觉得可笑,妖王哪用得着她来担心,她更应该关心为何闻笙要让她去人族才对。 莫不是想看看两族之间她究竟会选谁吧?那可真是恶趣味。 殿守见陆昭昭兴致缺缺的模样,只当她是面对重任有些紧张,叮嘱了几句就要走。 在他离开前,陆昭昭问了今日见面后第一个问题:“殿守大人既不信我,那应当还派了其他能者吧,不打算让我们合作来提高成功的可能性吗?” 殿守远离的脚步顿了顿,他微微侧头,陆昭昭看到了他眼中的审视,但最终,殿守没回答她的问题,转头离开了。 与此同时,陆昭昭拿起了身边早已整理好的包袱,戴上了与初来西境时相差无几的幂篱,背对着殿守走上了与他相反的道路。 再度走到结界口,陆昭昭一时间感慨万分。 这一段西境之行,所经历的实在太多了,她也没想过自己真的能再度回到人界。 那日,月明星稀,而今日,天光大开。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脚,迈出了结界。 一阵微风拂过,面上轻纱微动,她穿过了结界,踏入了人族的地界。 抬头是熟悉的边陲小城,只是不同于初来时的荒凉,此时作为战略要地的城池,早已换了一副模样。 陆昭昭环顾四周,好在道路没有大变,她也还记得来时的路。 刚踏出一步,周围瞬间围满了人,他们满脸戒备地看着陆昭昭,手中武器对着她,城墙上的弓箭手也对准了她。 “你是何人!” 领头的一声大喝,陆昭昭扯起一抹笑,风吹过,撩起遮住面容的轻纱,底下的面容若隐若现。 “浮屠寺静闻师太座下弟子观南,自西境出,所怀西境秘辛,还请通传。” 一语落,激起四周议论纷纷。 “浮屠寺的人!” “还怀有西境秘辛,真的假的?” “瞧着不真,西境那种地方哪有人能安然出来的。” “我看未必,你刚瞧见她那半张脸了吗?长得真好看,看着不像是骗子。” “你个色鬼!” …… 周边议论不休,领头的也拿不准主意,正犹豫着,围着的人中突然走出一人,磕磕绊绊带着些许不自信地问道:“可是,不语仙人?” 陆昭昭疑惑地朝出声之人看去,周围的人也被这句话吸引了目光。 那人被多数目光聚焦着,满脸通红,更加小声道:“不语仙人曾助我师查清春闱舞弊之事,我就是当时被污下狱的举子之一,见、见过仙人之姿后倾佩不已,故弃文从武,又闻仙子来了西境,本想同往,没、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他说着,红晕从脸颊蔓延到了脖颈,声音虽小,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仙子风姿绰约,虽未得见真容,但身形却镌刻心中,今见姑娘自西境而出,装扮身姿都与仙子相似,故斗胆发问。” 他说到此处,众人也都了然。 不语仙人之名自东郊到西境都在民间有所传颂,在场的也有不少人或多或少受过恩惠的,此刻听他这么一说,也多觉着有些眼熟。 陆昭昭入西境前并不知自己多了个这般的称呼,因而也不知他们口中这位指的是谁,但当下形势不同,便没有出声否认。 领头的见底下有人认出,便有些动摇。 陆昭昭抓住时机,取出了随身携带的一支簪子。上雕一朵栩栩如生的曼珠沙华,正是下山那日静闻师太所赠。 陆昭昭将簪子递给首领,说到:“此物是静闻师太亲赠,可证明我的身份,您若不信,大可送去一验真假。” 领头的半信半疑接过,嘱咐了周围人好生安顿陆昭昭,便急忙安排去了。 陆昭昭入住了城中驿馆,周边被人把守的,但并没怎么影响到她。 她透过窗户看向西境结界处,回想起了出行前的那一日。 负责教授知识的魔族之人询问她想要什么身份方便隐藏,这个问题让她怔愣了片刻,而后,她拒绝了他们给的数种身份。 “我这张脸是从一个人族女子身上拿的,我用惯了,且她似乎也有些身份,就拿这人的身份吧。” 这种无伤大雅的事情很快便敲定了,而她,顶着陆昭昭的脸和观南的名字,再度回到了人界。 第76章 再回清徽 不消几日,传递出去的信件就来了回信,观南的身份被确认,并因她曾孤身入西境,且身怀秘辛,清徽宗的信件连同浮屠寺确认身份大多信件被一并送来了。 “你的意思是,清徽宗邀我做客卿长老?” 陆昭昭把玩着手中的信纸,上面的清徽印记是她见惯了的。 “是、是,您神通广大,孤身入敌营还能全身而退,此时正值用人之际,清徽宗又是天下大宗,广纳豪杰,自是会对您青睐有加。” 回话的是当日将她围住那群人的首领,此时确认了身份后,对着陆昭昭是说不出的恭敬。 陆昭昭挑眉,嘴角溢出笑意。 她有件事想回宗确认,本以为此时是千年前的时间线,要费一番功夫,没想到机会就这么送到了眼前。 疑惑堆在心中抑郁难解,事不宜迟,在收到信件的当日,她一人一剑,欲直上清徽。 中途路过平阳,此时的平阳远不及后世繁华,但在战火下城镇依旧贸易兴荣,已初具都会雏形。 郊外依旧是青葱树林,只是面积相较于千年后更为广阔。 陆昭昭按照先前记忆,朝着林中深处走去,行至一处,忽觉异常,一剑刺入,地面竟开始扭曲,几近模糊,却又在片刻后恢复如初。 她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朝一处深深看了许久,随即转身,不再耽搁,径直朝清徽宗方向而去。 行至山下,抬头望去,群山直通天庭。 山门高耸入云,仙气缭绕,巍峨石碑上刻着清徽两个大字,古老而庄严。 险峻峰林间,天梯石栈相钩连。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似传闻中海客所谈烟涛微茫信难求的瀛洲般遗世独立。 见此情景,陆昭昭心神微动。 千年后的清徽宗乃天下三大门派之一,虽仍仙气萦绕,却不免染上些许尘烟。而眼前的清徽宗,虽古朴,却别有一番道骨仙风。 出神之际,一名弟子恰巧路过,见一人立于门前,便上前询问:“不知阁下尊姓大名,来我宗所为何事。” 陆昭昭听见声音后转头看去,是一个看上去年仅十岁的孩童,身着清徽服饰,面容虽稚嫩,眉宇间的道意却不减。 陆昭昭弯腰,放轻了声音,回道:“我名观南,你宗邀我做客卿。只是我初来乍到不识路,可否请小道长带路?” 那孩童正色一拜,道:“不知仙子来此,多有得罪,还请仙子谅解。小道本该立刻带仙子前去,只是如今形势紧张,还望仙子出示凭证,方可进入。” 陆昭昭瞧他正经的模样有些可爱,微笑着拿出信件递给了他。 小道士上下仔细翻看,确认无疑后,将信件按原先递来的模样放好,恭敬鞠躬道:“请随我来。” 陆昭昭跟上小道士的步伐,朝山门走去。 不知是不是战时的缘故,山门处戒备的弟子比千年后还多了一倍不止,各个紧锁眉头注视着来往之人,手轻放置于腰间武器处,鞘间武器微微作响,戒备之意溢于言表。 小道士在进门处停下,对着陆昭昭说了一句“稍等”,而后走上前对着其中一个弟子递上信件,又说了些什么,那名弟子仔细检查了一番,将信件还回,退后一步挥手示意放行。 小道士点了下头,走向陆昭昭身前,道:“仙子久等。” 陆昭昭扬了下眉毛,笑道无妨,随着他继续前进。 行于天梯之时,陆昭昭忍不住好奇问道:“平日戒备也是这般森严吗?” 小道长稚声回道:“原是两队各十人换班值守,只是前些日子有一妖魔冲撞,这才加强了戒备。” “妖魔?只一个?”陆昭昭察觉到他话中细节,顿觉惊诧,清徽宗底蕴深厚,竟有妖魔能孤身冲撞。 “是掌门所擒妖邪,修为极高,前些日子趁掌门外出时伺机作乱,欲同山外妖邪联合逃离,幸得掌门及时赶回,这才平息了一场灾祸。” 小道士说这事时眉头紧锁,说完长舒了一口气,似是对这差点掀起的灾祸心有余悸。 陆昭昭垂下眼眸,敛了笑意:“原来如此。” 一路无话,她被带到了一个大殿内,瞧着位置,她在脑中想了一想,应当是议事堂的位置。 殿内此刻只有一名老者,小道士称其为大长老。 那名大长老笑眯眯地让小道士离开后,转头笑眯眯的看向陆昭昭。 陆昭昭看着眼前慈祥的老者,被他笑得有些发毛,当即拱手行礼道:“在下观南,见过前辈。” 老者笑呵呵得扶起她,说:“仙子既来了,便是贵客,我姓云,你可和其他人一般称我一声云长老。” 云?这个姓引起了陆昭昭的警觉,她的师尊,本书的天道之子,也姓云,这两人之间会有什么关系吗? 云长老并没察觉到她的深思,继续说到:“掌门前些日子又出去了,过段时间才能回来,还请仙子暂时住下,待掌门回来后自会来寻。” 陆昭昭点点头,接受了他的提议,随着他所指的弟子去了客居处。 带路的弟子走前,陆昭昭拉住他问道:“你可知你宗掌门何时才会回来?” 那弟子低头说到:“按往常来说需得月余,掌门半月前下山,想来至少也要再过半月才会回来。” “多谢。”陆昭昭朝他笑笑,那弟子正准备离开,突然一个顿步,转过身道:“对了,仙子可千万别去后山,那儿可是本宗禁地。” “后山?”陆昭昭本在思考,那弟子忽的出声吸引了她的目光,抬头看去,原先一直低着头的弟子不知何时抬起了头,眼中闪着别样的神色。 “是啊,那后山关着不少妖邪,最是诡异,尤其是晚上,仙子可千万不要过去!”那弟子说的真切,却总让陆昭昭觉着不对。 “知道了,多谢。” 得了回复,他拱了拱手笑着离开了。 陆昭昭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闪过一个离谱的念头,原先的猜疑愈演愈烈。 第77章 拨茧抽丝 一路行至后山,越走,心中原先如火苗般的猜疑愈发成燎原之势。 人魔大战,双方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戒备着,自出西境以来所过之处无不戒备森严。可前不久才遭受过伏击的清徽宗,明明在山门处加持了大队人马,但被设为禁地的后山守卫竟如此稀松。 陆昭昭一路走来,除了在客居处遇到了零星几人,越往里,越发了无人烟。 很显然,这十分的不对劲。 她心中警铃大作,攥剑的手越发合拢。 一路畅通无阻,直通后山,站在禁制前时,陆昭昭琥珀色的瞳孔中闪烁的警惕之意呼之欲出。 “呵,这是故意引我来的吧。” 看着眼前薄如蝉翼的禁制,陆昭昭发出一声冷笑。 从白日那名宗内弟子说出那一番话时便不对劲了,若是后山重地,本不可能特意向来客说明,相反,门内重地大多都是重要防守难寻之地,哪怕来客闲逛无意闯入,也会在第一时间被请出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路无阻地站在禁制处还无一人出现。 千年大宗,绝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如果出现,那只能说明这是赤裸裸的明示! 陆昭昭想起了平阳郊外的那一处虚幻,更加坚定了心中猜测。 面上愈发冰冷,她抬手,不是用繁琐的手法小心翼翼的拆解禁制,而是直接一掌轰下。 “轰——” 震天响声如雷贯耳。 但响声过后仍是一片死寂,整个宗门似乎都陷入了沉睡,外界之音根本无法入耳。 陆昭昭被气笑了,她冷哼一声摇了摇头,径直朝着后山深处走去。 里面的规格布置与千年后一般无二,只是不见了妖兽,更没有将其笼罩的结界。 直到刻着“九镜塔”三个大字的牌匾完完全全出现在眼前时,陆昭昭仍有些不可置信。 她的眼眸微缩,眼前之塔外部焦黑,金砖玉璧尽毁,壁画失色,雕塑碎裂。 这不是如今的九镜塔该有的样子! 此时人魔大战伊始,北域禅宗在中原还有些不低的威望,内部之人勾结魔族之事尚未暴露,九镜塔应该还完整的呆在浮屠寺内,受万人供奉。 而眼前这塔,分明是千年后她硬闯时见到的模样! 陆昭昭站在台阶之下,往上看去,是一道熟悉的木门,斑驳痕迹似在诉说着千年恩怨,可在月光下却透着森森鬼气。 轻叹一声,她终是迈开了脚步,只是每上一阶都无比沉重,似千钧之鼎系于脚踝。 迈上最后一节台阶,站在木门前时,陆昭昭仍觉得恍若隔世。 她将手轻轻放在木门上,闭上了眼,门后或许就是一切的真相,但她此时万般纠结,她的心中已久猜测,这猜测让她不由得加重了呼吸。 思虑良久,她终下定决心。 呼出一口气,陆昭昭睁开眼睛,手掌完全覆上了木门,就要推开。 忽地,在她使力前,门自动打开,随着“吱呀”一声,如画布缓缓摊开般一点点揭示里面的景象。 “咚——咚——咚——” 伴着木门的开启,钟声同一时间被敲响。 自上而下,映入眼帘的是她合眼来到此处前逐渐模糊却在梦中无数次出现,让她刻在心中的画面。 玄鸟、大钟,以及……站在下面的人影。 那人背对着陆昭昭,即使在听到开门声和钟声后依然没有转身,而是静静看着塔内壁画。 陆昭昭一时也没有出声,只是盯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 “危瞻碣。” 钟声停了下来,一声低语,又似轻叹。 前方站着的人转过似是愣了一瞬,而后缓缓转过了身。 双目相交,对方面容无比清晰的倒映在了各自眼中。 “真是你啊。” 陆昭昭柳眉微蹙,看着眼前的人。 熟悉在于他确实是那个教授她支离易,又在她闯后山遇险时出手的人。 陌生在于,这个危瞻碣眉眼间尽是冷酷,不似千年后的沧桑,眼下他一身猩红锦衣,长发高束,透着生人勿近的压迫。 “许久不见,你来的未免太迟了。” 危瞻碣出声,透着说不尽的危险。 “是你设计让我来到这里的?” 陆昭昭发问,这里,不仅仅是眼下之地,也是千年前之景,还是更早之前背着众人潜进的后山禁地。 危瞻碣轻笑,不置可否,无论哪一个他都没有否认。 陆昭昭的心凉了半截,她紧锁眉头,似是认命,轻声道:“你这般大费周章把我弄到这里,应该不会是好心让我体验一番千年前的景象吧。说吧,你究竟想做什么?” 危瞻碣看着她,笑意越发浓厚,朗声道:“你是个聪明人,这些日子你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说实话,我还挺喜欢你的,若你生在千年前,我必与你结交。可惜,天不遂人意。” 他负手走来,面上带着些许微不可察的遗憾。 “如你所见,我现在不过是一具残魂,只能依附于载体之中,如果是你,也会不甘心吧。所以,哪怕我再欣赏你,也只能拿你做我重塑的材料,谁让是你唤醒我的呢?” 危瞻碣越说越兴奋,猩红长袍在他的动作间掠出残影,他的脸此刻离陆昭昭不过一寸。 陆昭昭看着他眼底翻涌的血气,一时语塞,危瞻碣也不等她开口,骨节分明的五指已经攀上了她纤细的脖颈。 “呃。”一道闷哼,危瞻碣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他缓缓低头,一只白皙的手握着漆黑剑柄,没入了他的腰间。 这手的主人正是面前看上去已经认命的陆昭昭,危瞻碣眼中闪着异样的兴奋,宛如嗅到了血腥味的恶狼。 “我怎么忘了,你是最不认命的,和我一样,也是个疯子。” 他声音低沉,如恶魔低语,陆昭昭脸上的脆弱一点点的消失,脸上露出了和危瞻碣一般无二的笑意。 “方才死生一瞬之时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魔君大人,你一开始或许真的想要我的命,但现在,至少在引我来后山时,应当已经放弃了吧。” 她说完这句话,危瞻碣瞬间阴沉了脸色,眼眸微眯,探究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就连放在她脖子上的手也松了下来。 陆昭昭揉了揉脖颈,顺了呼吸,往后退一步和危瞻碣拉开了距离。 对峙之势,无形中形成了。 第78章 拨云见日 “你什么时候察觉到的?” 此刻危瞻碣已经恢复了一开始高傲的模样,仔细看去,上位者的姿态尽显。 但陆昭昭只是冷冷看着他,身形虽单薄,却丝毫未被他压下去。 “若只说怀疑,从我见到你时起就从未打消过。而真正让我加重对你疑虑的,是回清徽到入后山前的那段时间。” 危瞻碣听到此处,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继续听她往下说。 “你对身死道消之事念念不忘,又常将力克修真群雄之事挂在嘴边,我便好奇,若真有这样的能人,古籍中自会详细记载。但我找遍了藏书阁,却没见过与你相符的人。彼时我还怀疑过是不是你自吹自擂,实际上并没有这般能耐。” 说到这,她顿了顿,危瞻碣发出一声嗤笑。 陆昭昭没理,继续说到:“但支离易中的招式诡谲,杀意极重,随便的一招一式都值得被记录,既如此,它的创造者也不该是籍籍无名之辈,但正史中确实找不到。因而,我寻了师兄,借了清徽禁书,在里面,我找到了千年前的一位魔君,他明明是人,却自愿入西境,杀人如麻,所创招式诡谲多变,更重要的是,此人曾力战修真十二杰而不败。” 危瞻碣听她说到此处,挑了挑嘴角,嘲讽之意尽显:“仅仅如此,未必能想到我身上吧。” “是,但关于你的记载,就连禁书中也知之甚少,甚至连名字都没留下。不过好在,书中仔细记载了同一时期的一位妖王,想必你已经猜到了,帝江血脉的妖王闻笙。” 陆昭昭环顾四周,似在寻找什么,危瞻碣出声打断:“别找了,他没来。” 陆昭昭收回视线,继续说道:“我在平阳郊外遇见了闻笙,又得到了支离易,这样的巧合不得不令我怀疑。所以,为了试出你的身份,我在隐瞒了禁书一事,在出了藏书阁后就听你的诱引,进了后山。但进山前,我早已叮嘱师兄。按你的计划,若要我来补全你的魂魄,至少也需要更高级别的修为吧。” “没错,至少你现在这点修为还不够。”危瞻碣坦然承认,“所以我以选拔之名逼你晋级修炼,但元婴之后你再无长进。如今想来,是你早就看破了,故意不修炼的吧。” “是啊,在到了此处之后我便都搞清楚了。我停止修炼,你就做了其他安排,比如,让我上前线。你从不出现,但却在明宫城留下了四处可见的玄鸟纹,就是想要我卯足了劲去见你。在外人看来,我是无故失踪,因而我在此处不论呆多久都不会被找到,而我为了回去,势必不断修炼,最后成为你的肥料。可惜,你匆匆夭折这个计划,我猜是我师兄找来了吧。” 说到最后,陆昭昭的语气笃定,危瞻碣的实力强劲,但在千年后也不过只是一缕残魂,根本不是应彻的对手。 危瞻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说:“我若在此处了解了你,至少还能拉个垫背的,不是吗?” 陆昭昭摇了摇头,坚定地说到:“我不知为何你选了我,但既然选的是我,就必定有其不可替代的作用,就算为了你自己,你也不会杀了我的。” “只是,我有一件事始终想不明白。”陆昭昭的眉间染上了深深的不解,似是困惑许久,“世上能人如此之多,你为何选了我。” 这件事纠缠了陆昭昭许久,她穿书后只想着早日完成任务,但故事中的时间线开始发生偏移,许多人许多事她闻所未闻,这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危瞻碣低头沉思了片刻,叹了口气,背过身一挥袖,整个空间开始地动山摇,如同世界末日般有倾颓之态。 在片片落瓦中,危瞻碣开口:“我生来便与众不同,传闻我母亲曾在郊外遇到一个极为巨大的脚印,她踩上后忽感异常,回去便有了我。我幼时双亲尽失,邻里皆说因为我乃感孕而生,克了双亲。于是我找到了那个脚印,将它刻在脑海中,而在此之后,那个脚印便消失了。 后来,我于江湖漂泊之时发掘了自己的天赋。常人学习一年都掌握不了的招式,我只需一眼就可学会。志怪传说中,有我这样的出生和天赋的人合该是名扬万载,权倾天下。于是,我不断修炼,什么杂学我都学习,在这个过程中,我结识了两个挚友,其中一个便是闻笙,我们约定要一起站在这世道之巅。 但修真界重视礼仪,老一辈中明明有不少废物,却仗着资历压着底下更为优秀的后辈。所以,我去了西境,那里只尊强者。我少年斩龙,以铁腕制服了所有不服之人,西境已尽在掌握。” 他说到着发出了满足的叹谓,但陆昭昭却听着直皱眉:“所以,你就挑起大战,想要攻占人族?” 危瞻碣一声冷哼,不屑道:“我才没这么无聊,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想要我手上的修习秘法,上门找事的。我知道这其中少不了八族的推波助澜,但既然已经打到面前了,以我之力,岂有不战之理。” “可你失败了。”陆昭昭浇了他一盆冷水。 “是啊,我败了。”危瞻碣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我以为我是被天道选中的人,没想到,却是给天道之子的最后一块磨刀石。” “但我不甘心啊。”他双目充血,直直盯着陆昭昭:“所以,我要与天道来个鱼死网破!最后一战时,我本该消散于世间的,但闻笙耗尽修为保住了我的一缕残魂。后来,我偶得一次窥探天机的机会,我看到了这个世间的变数,也就是你。在那之后,我便陷入沉睡,直到你出现。” 地面已经皲裂,眼前的世界也变得模糊,就连危瞻碣的身影都忽隐忽现。 “我知你一定会继续修炼的,所以,我等着,等你做我重回世间的炉鼎!” 他说完这一句,眼见世界崩裂,陆昭昭直觉不对,大喊道:“等等,不对,你给我解释清楚!仅凭你们两个绝不可能设出这样的局,还有谁在帮你!还有,你所窥探到的变数究竟是什么!” “不急,日后我们自会再见。” 耳中传来一道轻笑,眼前彻底陷入黑暗。 第79章 年岁依旧 天旋地转间,空间彻底碎裂,如同砸落地面的镜子碎成数瓣,朝着四周飞去,陆昭昭觉着自己也和这个空间一起被狠狠砸了一下,来自四面八方的拉力撕扯着她,如遭酷刑。 白光闪过,又入黑夜,在眨眼,黄土飞尘在眼前模糊了视线。 “嘶。” 陆昭昭慢慢坐了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疼得龇牙咧嘴。 她坐在地上缓了缓,眼前才恢复了清明。 她朝四周看去,焦黑的壁,历经年岁的雕塑无不揭示着眼下的场景。 尘土飞扬,在墙上破洞处透进的一束光下显形,打在了地面离她不远的一处。 “我生不为逐鹿来,都门懒筑黄金台。” 陆昭昭轻念出声,两行诗似乎是用剑草草写下,笔锋凌厉,气势如虹,若被文渊书院的真人们看到了,只怕要连声称好。 只是,此诗出自七杀,陆昭昭忍不住咬了下唇,垂眸深思危瞻碣为何独留这句。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礼不智不信,他所指究竟是何种人,又或是七种皆占? 带着疑虑,陆昭昭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她记得和师兄约定的时间是两年,想来如今两年之期已到,师兄来寻她,这才让她得以脱离。 只是,环顾四周,却并未见到师兄身影。 木门虚掩着,丝丝血腥气从外头传来。 陆昭昭捏着剑柄,朝门走去。 “吱呀。” 木门被轻轻推开,她也明白了血腥气的由来。 地面躺着一只巨大的森蚺,正是将她追击至此不得不进入塔内,导致落入危瞻碣的那只妖兽。 此刻,它静静地倒在地上,那双恐怖的眼睛合着,腹部处被利刃划开,破了一个大口子,汩汩往外流着血。 这是……被人杀了? 陆昭昭的瞬间就想到了应彻,抬头望去,果然在森蚺尸身的前方见到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那人白衣猎猎,手中利剑还在滴着血,肃杀之气尚未收敛。 陆昭昭登时扬起笑脸,朝着人影处跑去,大喊着:“师兄!” 远处之人的身影顿了顿,转过身,陆昭昭提着裙摆笑弯了眼。 许久不见师兄,她心中自是欢喜,再者,若非师兄给的那些法器,她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因此心中满怀感激。 两年不见,陆昭昭只觉师兄变得冷漠,若在之前,只要她喊,师兄必然温柔地朝她回应。但今日师兄只站在原地,周身那股冷气和师尊如出一辙。 想来是这两年被师尊同化了,陆昭昭暗自猜测,又下定决心要把师兄带回正途,变回那个温柔又儒雅的师兄。 想到这,她的笑更加浓郁,但在下一刻,看清了面前人的脸后,笑容彻底僵在了脸上。 “师、师尊?!” 来不及收拾表情,陆昭昭一个急刹车停住,心中一个咯噔,面色转变太快让她的脸有些紧绷。 “师尊怎么来了,可是师兄跟您说了什么吗?” 陆昭昭低着头,看着眼前云弦那张冒着冷气的脸,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 云弦盯着她看了许久,视线落在陆昭昭身上,她只觉得身处冰窖。 就在她想着要不要跪下认罪时,云弦总算发话了。 “私入禁地,还让你师兄替你隐瞒,昭昭,你可知罪。” 明明是询问的话,他说出来却像直接定了罪。 陆昭昭被吓得腿一弯,膝盖重重砸在地面,发出闷响,看得云弦直皱眉头,看起来更不好惹了。 陆昭昭自知犯错,深谙只要认错认得够快错就追不上我这一道理,立马开口,磕磕绊绊道:“弟子知错,弟子一时顽劣,不听劝阻,私闯禁地,此事与师兄无关,全是弟子一人之错,还请师尊从重惩处!” 情真意切,字字锥心,说得陆昭昭心潮澎湃,最后一句更是气沉丹田,极为响亮。 云弦似乎也没料到她这一举动,他还以为陆昭昭会解释一番的,毕竟人人都会犯错,譬如年栀,她每每犯错都会红着眼眶解释,而后乖乖认错。 但,他这个许久未见的弟子,似乎有些不同,认错认得是快,但这些话说得理直气壮,就好似她没犯什么错一般。 云弦一时语塞,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陆昭昭悄悄抬眼瞥了眼云弦,看他神色稍霁,只当自己认错及时,在心中鼓励了自己一把,继续说道:“弟子自知罪孽深重,还请师尊千万不要手下留情!” 云弦本想着她是女孩子,怕吓着她,小惩大戒即可,但陆昭昭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反倒令他不知所措。 不过这也不怪他。云弦自幼修习,沉默寡言,又因天赋极高,鲜少有同龄人能与他结伴,长辈又多严厉,加之现在身处高位,情绪更不得外露,日常向来不苟言笑。 正是因此,明明生了一副顶顶好的容貌,却没人敢靠近。 而他座下弟子,应彻八面玲珑,一点即透,向来不用多费心,陆昭昭小时虽娇气了些,但也一向知礼守法。是以在遇见年栀之前,他从不知女孩子竟这般爱掉眼泪,惹得他常常不知所措。 多年未曾关怀,云弦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就在他想着措辞时,应彻赶到,前来救场。 应彻见陆昭昭跪在地上低着头,师尊又面色不虞,以为是师尊生气了,便上前开脱道:“此事罪在弟子,不仅没尽到规劝师妹之任,反倒帮着她遮掩。弟子这就带着师妹前往戒律堂领罚,还请师尊息怒。” 云弦转头看了眼最为得意的大弟子,松了口气,点头算作同意,留下一句“照顾好你师妹”便转身离开。 待他远离,应彻这才收了礼,朝陆昭昭伸出手。 陆昭昭也不拘着,一把搭上去,借着他的力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应彻先是抓着她全身上下扫视了一遍,见并无外伤后又询问道:“可有受伤,可遇危险。” 陆昭昭见他焦急模样,连忙应到:“没有没有,我好着呢,让师兄担心了。” 说完,还跳了跳,证明自己真的没事。 应彻这才松了口气,说到:“那就好,先出去吧。” 陆昭昭乖乖应着,任由应彻拉着她的手朝外走。 一高一矮,身形被太阳倒影在地面,与年少时的画面重叠,好像一切都不曾变过,年岁依旧。 第80章 回归主线 “等等,师兄你说什么!今岁几何?” 陆昭昭一阵尖叫,吓得应彻一个激灵。 他揉了揉被吵到的耳朵,好脾气地又重复了一遍:“你入后山已三年有余,今年年关一过金阙宴可就要开始了。” 陆昭昭听后,焦虑地绕着屋内走了两圈,双手交叠攥在一起。 如今她被师尊云弦下令禁足山内,可金阙宴近在眼前,她必须做点什么。 应彻见她这副模样,继续说到:“你此番入后山可谓凶险。两年之期到时,我见你迟迟未出,便动身前去找你,可在后山中我竟察觉不到你的气息苦寻一年无果这才找了师尊。如今既安然归来便是大幸,听话,你就在宗内安心呆着养伤。” 陆昭昭听着应彻苦口婆心地劝告,心下感动,她知道气息被掩盖必然是危瞻碣的手笔,但她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千年前已死的大魔头重返人世,不为祸天下,却跑去给一个修真界后辈下套。这番说辞连陆昭昭自己都觉得离谱。 是以,她不得不扭曲着五官思考如何开口。 而这副吃了苍蝇的模样落在应彻眼中便变了味。 他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陆昭昭的脑袋,语重心长道:“我知师妹忧心,也怪师兄迟钝,竟没发觉师妹郁结。” “啊?师兄你说什么呢?”他这一番话搞得还在纠结的陆昭昭有些摸不着头脑,忍不住朝他看去,不看不要紧,一看惊觉他这脸上怎么还闪着如同母爱的光辉。 应彻见师妹此时还在掩饰,心中更是伤感,怜爱地看着陆昭昭,欲言又止道:“师妹不必给自己太大压力,修炼一途强求不得,金阙宴不过是个展现实力的场合罢了,师尊与我都没想着一定要求的那魁首之位的。” 他说完,陆昭昭这才搞清楚,原来是师兄以为自己被大宗之名压着,为求修为不惜犯戒,更是不顾身体。 想明白后,她不由苦笑,问道:“师兄何出此言,金阙宴乃各派弟子所向往之地,我自不例外。入后山一事确实犯了错,但师兄你瞧,我这不也是颇有进益,再说了,师尊常年外出,我自幼跟着师兄修习,师兄当最清楚不过我的心性。” 见陆昭昭都这么说了,应彻也不好多做劝慰,只安慰着多加休息 陆昭昭一一应下,在应彻准备离开前状似不经意问道:“师兄今日怎么说了这么多肉麻的话,往日可从不如此。” 她打趣的态度让应彻也没太放在心上,随口便往下接:“我也是无意中多次撞见小师妹掉眼泪,才知女修更易敏感,回想往日,竟从未见过师妹难过,这才反思自己的失职。” “小师妹?年栀师妹?她常常掉眼泪吗?” “是,撞见两次为她开解后她便常来寻我诉苦,我这才明白她心中忧愁,幼时遇难,自幼离乡,又因师从师尊被人关注,在清徽修炼进度慢常被人嘲笑……这些,她不说,我竟未曾注意到。” 应彻说到后面,眉眼间都染上了心疼。 陆昭昭听着他的话,扯了扯嘴角笑了笑,在听到他说“师妹也是女修,自然也会有这些困扰”的时候及时打断宽慰道:“师兄此言差矣,整个清徽同辈之中,论天资,我可连师兄都不怵,哪有人敢来招惹我呢!再说了,我是自愿入山,家中年年也都寄了东西来,更是不可能为这些事伤神。师兄放心好了,您这些年已然对我很好了。” 陆昭昭语调上扬,眉眼含笑,应彻看着她也忍不住跟着笑了,他伸手揉了揉陆昭昭的脑袋,笑道:“也是,你不招惹别人就不错了。” “师兄!” “好了好了,我不打扰你休息了,你如今已是元婴,不过突破年岁稍短,还需好好巩固,切不可急功近利,可知欲速则不达。” 应彻说到后面,正了神色,陆昭昭也端正了态度,认真答应着。 等到应彻离开后,陆昭昭跟没了骨头似的倒在床榻上,开始细细盘算着。 这三年多的日子虽苦,却是完全脱离于主线剧情之外的,就像个遗世独立的桃花源,可她如今出来了,就不得不正视眼前的世界。 此次出来,她很明显地察觉到师尊云弦和师兄应彻对年栀态度的变化,想来这三年,在她身处后山时,宗内应该也发生了不少事。 回想应彻说的年栀因修炼速度一事被人嘲笑,陆昭昭怎么想都不敢相信,毕竟作为原书中的女主,所有靠近她的人都会对她产生好感,当然,除了以陆昭昭为代表的恶毒女配会抱团欺凌。但天地良心,她入山三年,怎么可能欺负年栀。 这茬想不明白,她又换了一茬。 听说在她入山当夜,有歹人闯入后山,在进去前一刻,被她的师尊云弦拦下,两人斗法,而后歹人心虚逃跑,但出乎意料的是,云弦竟没能抓住他! 若是旁的什么人,陆昭昭自不意外,但这可是云弦啊!是本书男主,年纪轻轻就臻至返虚的云弦啊! 究竟是谁,能在他的手下全身而退。 陆昭昭的脑海中闪出一个身影。 闻笙,会是他吗?连同这次危瞻碣的消失,也是他的助力吗? “石室相见时明明只是一介凡人,闻笙,你到底是何境界。” 陆昭昭闭着眼,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着,莫名一阵烦躁。 “叩叩叩。” 门被敲响,陆昭昭被迫坐起睁开眼,语调算不上好:“是谁。” 门外没了声响,就在陆昭昭皱着眉打算继续躺下时,一道带着些颤抖的轻柔声音传来:“昭昭师姐,是我,我听应师兄说你回来了,所有……” 她的声音越发小,后边的话陆昭昭也没听清。 但人既然来了,就没有不给开门的道理。 陆昭昭打散了脑中纷纷扰扰的思绪,连忙过去开门。 门方开,门外女子映入眼帘。 剪水秋眸,长长的睫毛如蝉翼般脆弱地微颤,一双弯弯如新月的黛眉似蹙非蹙,裁剪得宜的白衣更映得她肌肤欺霜赛雪,腰身盈盈一握,眉目流转间楚楚可怜,便是陆昭昭身为女子,都忍不住心生爱怜。 真不愧是女主啊,陆昭昭在心中感叹。 其实原身的陆昭昭也算得上是个美人,但却是和年栀截然相反的类型,杏眼却微微上扬,眉眼立体,加之常年养尊处优,身上也不自觉的带着傲气,一看便不好接近令人望而生畏。 见陆昭昭迟迟没说话,年栀咬了咬下唇,眼睫低垂,小声开口道:“师姐,可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第81章 针尖麦芒 陆昭昭回过神来,客气道:“怎会,师妹来看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真的吗?”年栀抬起头,闪着光亮的眼睛期盼地看着陆昭昭,小心翼翼地开口:“那我能进屋与师姐谈谈心吗?” 陆昭昭看着她期待的模样,一时不知该不该答应。 年栀是原书女主,而她陆昭昭是恶毒女配,所以她一开始就想着和年栀拉开距离,能不接触最好,但眼下人已经站在面前了,她也不好拂了面子。 是以,她只能侧过身让出一条道,年栀满怀期待地走进,水汪汪的眼睛眨巴眨巴地四处看着。 “师妹可是有什么困扰。” 陆昭昭给她斟了碗茶,开门见山问道。 年栀嗫嚅地低着头,像是受伤的小兔子,眼角带着好看的红晕,声音娇软可怜:“我自幼遇险,幸得师尊相救,师尊他教我术法,我很是开心。” 提到云弦时,年栀脸颊染上一抹绯红,带着些许娇羞,更显小女儿姿态。 “但是我天资不足,修炼了这么多年始终突破不了练气期,我知宗门是天下大派,能被选进的都是万里挑一的天才,他们瞧不起我是应该的,只是,我……” 她声音哽咽,没再说下去,但陆昭昭不难猜出她后面想说的话,但她没打算细究,只打个哈哈想马虎过去。 “师妹放宽心,师尊德高望重,旁人便是应着你的身份也不会欺负到你头上的。再说了,我瞧师妹周身气息,不是已经提升至筑基了吗?” 年栀羞怯地垂下眼,把头埋得更深:“师尊月前听闻了宗内传言,这才帮了我,可我、我不想一直麻烦师尊。” “师妹不必难过,只要你潜心修炼,自会有回馈的。” 陆昭昭安慰了几句,但年栀却自顾自讲述着内心苦楚,语调越发颤抖。 看她难过的眼泪几欲落下,陆昭昭就要开口安慰,好把这个祖宗送走。 可就在这时,一道系统的电流声传来,在陆昭昭都快忘记它的存在时突然揭竿而起。 【检测到女主出现,请宿主执行恶毒女配职责,在修炼一途进行嘲讽攻击。若拒绝,将受到相关惩罚。】 靠! 陆昭昭眼眸瞬间沉了下来。 年栀见陆昭昭面色阴沉,被吓了一跳,眼泪瞬间落下,整个人一抽一抽的,好像收到了欺负。 陆昭昭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边说边朝年栀走近:“什么传言?是说以你的资质不配拜在师尊座下,还是说你的能力根本不配进清徽宗?” 年栀胆怯的小幅度点了点头,陆昭昭继续说:“要我说,他们说的也没错。” 年栀听到这句话,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陆昭昭。 陆昭昭揉着发痛的眉心继续说:“清徽宗内就是外门弟子放在修真界也是颇有天资的存在,更何况是师尊座下弟子。大师兄入门三年便突破金丹,又在金阙宴上力压群雄,夺得魁首;我亦是身负盛名,在同辈中不谦虚地说可称得上数一数二。可你呢,入门近四载还囿于练气,甚至需要师尊帮助才能勉强突破,一个月了,气息仍旧虚浮,便是天资再差,一个月的沉淀已是绰绰有余。苍炯长老首徒资质亦不算突出,可论勤奋,他称第二门内弟子无人敢称第一,他可会被人瞧不起。所以,你既没有天资,又不够努力,凭什么让人信服。” 她的话尖锐刺耳,逼得年栀眼泪直流,像断了线的珠串。 她狠狠地吸了下鼻子,慌乱起身想要逃离,被走至身后的陆昭昭一把摁下,在她身边强迫她往下听。 “你说你自幼遇险,双亲尽失,孤苦无依,是,你确实可怜,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无可挽回。但师尊将你带回清徽,亲授术法,这是我与师兄都不曾有过的待遇,可你有着这样的机会,却整日怨天尤人,不想着锐意进取为家人报仇。至于你在清徽的遭遇,我只能告诉你,修真界只尊强者,与其向我或师兄诉苦,不如抓紧时间修炼,让这些人乖乖闭嘴。” 陆昭昭看着身前止不住抽噎的年栀,心中有些不忍和愧疚,系统的任务她不能不完成,所以只能用这样犀利的言辞开口,只希望年栀能听懂她的言外之意,潜心修炼,回归正途,最好也不要和她有什么纠葛。 “师姐。”年栀弱弱开口,“你是不是一直都瞧不起我。” “嗯?”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让陆昭昭困惑不已,没等她反应,年栀继续说到:“在暮山时我便察觉到了,师姐你对我的态度与对他人不同,后来回宗考核那日,你明明亲眼见到了别人是如何诽我谤我,却还是那般冷漠。” “师姐。”年栀站起身,与陆昭昭对视着,眼中尽是愤怒,“听闻在我来之前,师姐是宗门内少有的女弟子,又拜在师尊座下,备受宠爱。如今师姐这么对我,莫不是因为我来了,师尊与师兄的宠爱被瓜分了,师姐才这般不待见我。” 她这一通输出听得陆昭昭直接气笑了,感情年栀不仅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还横七竖八的想了这么多东西。 暮山?考核?这些东西久的她都记不清了,但年栀却信誓旦旦的认为是自己不待见她。 笑话,她哪敢不待见女主啊! “师妹你可知,我现在真想打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陆昭昭脸上仍挂着笑,但凌厉的眼神已经展现了她的不爽,“你说我不待见你,可你的修为如此低下,连做我对手的资格都没有,我为什么要不待见你。至于其他人的宠爱,抱歉,我不需要这些东西。” 陆昭昭的脸冷了下来,她看着眼前哭得满脸泪痕的年栀一字一句清楚说道:“眼下的情形看来,是师妹一开始就对我心怀芥蒂吧。” “我没有!”年栀大声否认。 陆昭昭制止住她想反驳的话,正色道:“有没有你心里清楚,但就算有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关系。就如反驳那些背后嚼你舌根的人一般,打破质疑最好的办法就是提升自己。” “师妹若真想让我看得起,就拿出本事来。” 说完这句,她松开了放在年栀肩头的手,年栀哭得发红的眼睛狠狠瞪了她一眼,跺了下脚,哭着夺门而出。 等她走远,脑中的系统提示再次出现。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请再接再厉。】 “真抠门,竟然连个奖励都没有。”陆昭昭无奈地嘟囔,缓缓踱步过去把门关好。 第82章 复盘整理 翌日清晨,陆昭昭正盘坐屋内调息养神,一道急促地敲门声打断了她的修炼。 她起身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师兄。” 陆昭昭淡淡开口,似乎对他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 “扰了师妹好眠。”应彻面色未变,也与她寒暄着。 “师兄一大早的来我这,应该不是为了说这些吧。”陆昭昭轻笑,言语犀利。 应彻皱了皱眉,似乎在斟酌如何开口,却被陆昭昭抢先一步堵住话头。 “师兄若是为了年师妹的事而来,那就请回吧。” “师妹!此事本就是你错了。”应彻苦口婆心道:“小师妹身世艰辛,又才入宗门,她心思细腻,你自当谅解,怎么能夹枪带棒地说那么重的话呢?” 陆昭昭看了眼面前的应彻,她发觉熟悉的师兄在此刻似乎变得有些陌生了,想着莫非这就是剧情的强制作用吗?所有的人都应该围着主角团转?一时不由发笑。 应彻被她这莫名一笑搞得一头雾水,但还是耐着性子劝道:“师妹莫要耍小性子了,和小师妹道个歉吧。” 陆昭昭挑眉,说到:“师兄,我且问你,师妹身世艰辛,可是因我之故?” “不是。” “那她内心敏感可是我日日打压所致?” “不是……” “既如此,我如何与她说话便是我自己的事,她如何理解偏颇致使内耗也是她自己的事。师兄你是知道我的性子的,若是旁的什么人我理都不会理,我当她是师妹,才告诫她要把心思放在正途上,不可妄自菲薄,难道有错吗?” 一通话下来,说得应彻哑口无言,他知道陆昭昭说得没错,但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一个念头让他出言反驳,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你是师姐,怎可不分情况说重话,师尊常年教授的礼仪尊卑你都忘了吗!还是说你出去历练了几年就觉得宗门容不住你了!” 话一出口,应彻就后悔了,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暴怒,说出这么重的话来。 陆昭昭显然也没想到,愣在原地片刻,反声质疑道:“您这是打算拿身份压我吗?或者说,今日师兄这番话,也是师尊所言?” “不是,师妹你听我说……”应彻下意识想要反驳,但陆昭昭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既然师兄都这么说了,那我应就是。但我自认并没有做错什么,师兄别想着我道歉。如今金阙宴在即,此乃宗门大事,这些日子我自会避开师妹,免得再生事端。师兄如果没有其他事就快回去安慰师妹吧,我也要休息了。” 说完,也不听应彻还有没有后话,就立刻关上了门。关门地力度大,震出响声,应彻站在门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手合拢又松开,松开又合拢,却始终不敢再敲一次曾敲过无数次的门。 陆昭昭回到屋内,也在同一时间冷静了下来。 坦然说,她在很早之前就在书中看到了应彻喜欢年栀,但应彻是陆昭昭在这个世界第一次见到的人,也是第一个给予她温暖的人,她这才下意识地对他有所期待。 可不久前发生的事,将事实赤裸裸地掰开在她面前。 书中,女主前期因性格敏感的原因被宗门其他人冷落,可相处日久便感受到了她的善意,也都愿意和她交心,除了恶毒女配陆昭昭。 原书中的陆昭昭一直看不惯女主,不仅是因为女主抢夺了师尊和师兄的关注,更是因为她一直看不上的资质平平的女主在短短时日内因着各种机缘巧合突飞猛进,不消多日就追上了她引以为傲的修为。 全书的所有机缘都是给男女主做铺垫,而他们也正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经历中不断交心。但这些机缘,又何尝不是占了别人的好呢? 就拿距离最近的金阙宴来说。 金阙宴,一直都是各派关注的大事,不仅仅是因为宴会结果代表着一个门派的后续力量,还有着榜首能一睹黄金台天阶顶的荣誉。 天阶之巅,究竟是什么?或许只有去过的人才知道。 但所有的榜首在下来后都缄口不言,而无一例外的,这些天之骄子们在夺得榜首后短时间内或是修为突飞猛进,或是悟得天机成就一番事业。 珠玉在前,引得修真界所有修士都对那神秘的巅峰初垂涎欲滴,陆昭昭也不例外。 原书中,若无意外,这届的魁首无外乎就在她与文渊书院的白远师、天音门的瑶桐之间决出胜负。 但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 修炼不过几年天资平平甚至可以算的上差的年栀,在错过了最佳修炼时间才被开灵智开始修习后,先是在宗门内师尊与师兄的帮助下,不断吸收寻常修士一辈子都难得一株的灵草,在天灵地宝的堆砌下踏入能与一众天之骄子比试的场地,而后更是频频遇见不世出的机缘,力压群雄夺得魁首。 而原书中的陆昭昭,在这一场比试中被年栀狠狠击败,成为了她一战成名的垫脚石,更是在之后心怀妒忌,欲使手段被拆穿,为人不耻,开始了身败名裂的一生。 思及此,陆昭昭舒展的眉宇再度皱起。 “金阙宴……”她无意识地喃喃着。 黄金台的天阶,是离天最近的地方,或许也是这个世界最边缘的地界,而金阙宴,是前往黄金台的必经之路。 所以,她定会不遗余力地夺取此次魁首的位置。 她不是原书的陆昭昭,她是来自新时代的陆昭昭,她不会困于囹圄,她势必挥剑,斩开前方的阻碍,破开一条道路。 天道之子,这样的存在是对所有修士的不公,也是对她的不公,但这是这个世界的问题,她无法修正。 好在,她也并不是毫无胜算,至少她是书外的存在,那么她就能利用信息差提前布防。 清徽宗是不能再待了,陆昭昭目光冷了下来。 她原本的计划是在清徽调养,试试能否将危瞻碣先前渡的修为控制起来,但现在她放弃了这个想法。 谁的修为不是修为呢?哪怕是魔族又如何,强行剥离只怕会损伤她的修为,既然到了她手上那就是她的了。 另外,她还知道一个金阙宴前的机缘,一个或许能够扭转局势的机缘。 第83章 离前准备 云弦下山未归,主峰的事都交由应彻管理,陆昭昭起了个大早,前往正殿向应彻请辞。 天色尚早,又是主峰,居住的大多都是资质出众的内门弟子,因此路上只有稀少的几个人。 但他们在见到陆昭昭的第一面,先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而后如往常一般喊了声“师姐”。 陆昭昭点头回礼,并不想多放心思,但这些人在路过她身侧后便开始窃窃私语。 “听说师姐嫉妒年师妹,前两天还作践人呢!” “真的假的,师姐虽然冷了些,但看着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应师兄昨日可是为了年师妹和她吵了一架,好多人都瞧见了,还能有假?”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我瞧这方向,她应该是去找大师兄的吧?是去道歉还是继续吵架啊?” “我赌道歉。” “那我就赌继续吵!” …… 声音还在继续,内容越发离谱,甚至编排出了三角虐恋的情节来。 陆昭昭冷笑,转过身咳了一声,前边不远处还在兴致勃勃分享的两人瞬间僵直,定在原地不敢动。 陆昭昭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在场的人都听见。 “风言风语我从不放在心上,你们私下要聊我也不会制止,但最好还是别让我听见,否则,演武场上我可一直期待有个对手。” 说完,转身离去,独留下几人在原地瑟瑟发抖。 “师姐不会真的抓我们去打架吧?”一人小心发问。 “闭嘴!都怪你说得太大声被听见了,还不快走。”另一人催促着,因流言聚在一起的几人就这么散开了。 威慑与传言一般传播得都很快,在接下来的路上,陆昭昭遇见的同门似是得知了她先前的话一般,对她的态度比平时更多了一分恭敬,就连正在说小话的都会停下等她彻底离开后才会继续。 陆昭昭对此很满意。 一个人不可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欢,但只要面上过得去就够了。 人际关系是很难维护的,点头之交反而能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这是陆昭昭穿书前在大学和职场中总结的经验,放在这里也同样适用。 正殿在峰顶,宗内规矩,若非紧急不得在主峰动用修为,因此想要前往正殿,只能一步步走上去。 陆昭昭住的位置离峰顶不远,辰时未到她就抵达了目的地。 正殿内,烛火已经点上了,偶尔进出几个弟子,怀里抱着重重的竹简。 平心而论,无论是做师兄还是做弟子,应彻都是一个很负责任的人。 做师兄时,他带着陆昭昭长大,教养着主峰的弟子;做弟子时,师尊不是长时间外出处理事务就是在宗内闭关修炼,作为大弟子,他替师尊将主峰事宜管理的井井有条,同时还能兼顾修炼,修为在同辈中也属于是佼佼者。 “师姐是来寻大师兄的吗?他就在殿内,可要我去通传一声?” 弟子的声音将在殿门外出神的陆昭昭思绪拉回。 按照之前的习惯,她向来是直接走进去的,但现在,她迟疑了一瞬,对着弟子点了点头。 片刻后,弟子出来回话,为她打开了殿门。 古朴的大殿,没有额外的金器修饰,反而显得庄重。 沿路青铜灯架上点满了蜡烛,整个殿内都萦绕着暖光。 正厅是会客的重要场所,也是师尊办事的地方。应彻尊师重道,因此哪怕管理着主峰内的一应事务,却也只在偏厅办公。 推开偏厅的门,映入眼帘的是比人高的几摞书卷竹简,整整齐齐的分类摆放,边上有个牌子写着这摞堆放的事务类型。 “师兄。” 陆昭昭喊了一声,应彻的脑袋从一堆书后出现。 看清来人后,他收了手上的笔,起身走到陆昭昭面前。 “师妹。” 点了点头算是问好,而后,气氛一度安静,似乎有些尴尬。 应彻咳了一下,开口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上次是我失言,师妹不要放在心上。” 陆昭昭听后,眉眼弯弯,回道:“师兄言重了,你我情谊又岂会被这些事情所碍。” 应彻这才松了口气,问道:“那今日师妹前来,是为何事?” 陆昭昭斟酌了下,开口道:“金阙宴临近,我的心中越发紧张,因而想在开始前下山历练一番,也好增长些见识。” 听到下山,应彻的眉头立马皱了起来。 他有些严肃地说:“师妹可还是没有原谅我,所以想下山避一避?” “师兄多虑了,我真的只是想长长见识。”陆昭昭无奈状。 但应彻似乎并不相信,极力劝阻道:“师妹你这几次历练都受了不小的伤,金阙宴将近,再受伤反而得不偿失,不如好好在宗内修炼,需要什么我都给你寻来。” “师兄这么说我可要狮子大开口了。”陆昭昭打趣道,假装思考了一下,笑道:“那我要师兄前些日子刚得来的浣骨草。” 本是一句玩笑话,按以往应彻不是直接给她了,就是和她说清用途并用别的来换,但此时,应彻的脸却僵住了,生硬地开口,让她换一样东西。 陆昭昭敛了笑,仔细地看着应彻,问道:“师兄是把这草给了师妹?” 应彻不答,陆昭昭自顾自道:“师妹根骨不佳,浣骨草有淬炼筋骨的功效,确实在合适不过,原来师兄前些日子急匆匆下山是因着这个缘故啊。” “师妹换样东西吧,只要我有,定会给你的。” 陆昭昭看着应彻略带愧疚的表情,微微笑着,轻声说:“师兄平日给的已经够多了,此次我只是想下山一趟,别无所求。” 应彻不回,转了话题:“天都峰的温泉是调息修炼的好地方,若师妹需要,我可向苍炯长老借来给师妹修炼。还有,前些日子师尊给了我一卷功法,虽有些霸道,但我也可教授师妹,再就是……” “师兄。”陆昭昭打断了他的碎碎念,应彻也正了神色看向她。 “再有就是,若师妹是被宗内流言所扰,大可放心,我自会处理。” “师兄打算怎么处理?”陆昭昭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只要你向小师妹道个歉,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我保证宗内上下没人敢乱嚼舌根。” 应彻态度诚恳,表情郑重,像是在做一个极为重要的保证。 陆昭昭扯了扯嘴角,没有顺着他的话,反而问道:“所以师兄一直知道有这个流言,不去澄清只是为了让我道歉?” 应彻一时语塞,自知说错了话。 “师妹在此谢过师兄,不过,道歉的话我是不会说的,山我也是一定要下的。” 陆昭昭表情带着嘲弄,似乎还有失望,应彻有些慌乱。 “昭昭……” “今日我也算请示过了,就不打扰师兄处理公务,告辞。” 说罢,转身就走。 应彻伸手想拉住她,却只有衣袖从指尖滑落。 第84章 东湖龙迹 临行前,一名正殿的弟子来到居住寻陆昭昭,还带来了不少东西。 “师姐,这是大师兄嘱托我给你送来的异宝,还有一卷功法,里面难以理解的部分都做了标注。师兄还说,今日的事是他不对,却也不敢来见你,所以让我来送师姐一程。” 陆昭昭看了眼边上那堆奇珍异宝,叹了口气,只拿起了一侧的卷轴,便要离开。 弟子想要跟上,被她叫住了。 “你告诉师兄,这些事我不会放在心上的,让他也别太在意。这次也只是想长些阅历,让他别多想。” 弟子点点头,转身走向峰顶。 下山的路格外顺利,许是应彻提前嘱咐过了,宗内弟子见到她时也不再嚼舌根。 只是路过年栀居所旁时,还是听见了一些声音。 “也就大师兄心软,这般轻易的就放过了她。” “就是,害的师妹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她就是占了师姐的名头整日板着个死人脸,看谁不顺眼就拉到演武场打架。要不是掌门和大师兄偏心,她早就该去戒律堂受罚了。” “师妹你别怕,我看大师兄是偏向你的,这些年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对陆昭昭冷脸……” 几人小群谈论的如火如荼,作为事件中心的主角年栀却只是咬着下唇一言不发,只是眼中的水光显露她的可怜。 直到其他人吐槽的差不多了,年栀这才柔柔弱弱地开口:“各位别再说了,我知道大家都是为了我好,但或许,师姐她……她也不是那种人,说不定她只是一时情绪上头,这才失言……” “师妹你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她这么欺负,你放心,我们定是站在你这边的!” 年栀身边一人听她这般委屈求全,义愤填膺地开口,周围人也纷纷附和。 陆昭昭看着这鼓舞人心的场景,不由得发笑。 年栀入宗门这几年,她陆昭昭不是在外历练就是在后山修习,宗内上下与年栀关系极为冷淡,怎得她一回来,这宗门众人就突然懂得同门情谊了? 院子里的声音还在继续,陆昭昭却也不想误了下山行程。 于是,她停顿了下,略一思索,笑着在外头说道:“听闻这处院落是师妹亲自找师兄要来的,说是想临近主路,多些人气。” 她一开口,院内登时寂静,陆昭昭也不理,继续说着:“前几日我教了师妹一个道理,自力更生,师妹似乎不太接受,那今日我再教师妹一个道理,叫谨言慎行,师妹可记住了?” 院内呼吸声都被刻意收敛,此刻怕是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半晌后,一道柔弱的声音传出:“多谢师姐教诲,年栀记住了。” 陆昭昭扬起笑,留下一句“此言各位同门共勉”后,便转身离去,也就不知在她走后许久,院内人才敢放松下来大口喘气。 出宗门的流程陆昭昭已然十分熟悉,再一次站在清徽山下望向清徽群峰,与第一次下山的心境已是大不相同。 来不及感伤,前日她收到了文渊书院发来的信件,金阙宴将在五个月后开始。 时间紧迫,没有时间给她抒发个人情绪。 此次下山,她的目的地是东湖湖底的一处遗迹。 这处遗迹是在她出关前不久才被发掘的,这些日子,宗门上下都对这件事津津乐道。 东湖,传闻是远古蛟龙的居所。龙有着强烈的审美意识和收藏爱好,它们靠着强健的体魄和得天独厚的本事将天地灵宝收入囊中囤积巢穴,因此,远古龙迹的发掘处总能吸引数不胜数的人群。 普通人追求金银财宝,而修真者追求功法秘籍。龙类体格健硕,修习的功法也更是霸道,威力极高,常人修习虽难,但只要成功,便能成为一大杀器。 因而此次东湖龙迹的出现,在修真界引发了巨大的轰动。 小宗门与散修几乎倾巢而出,有些地位的门派也是由首席弟子领队前往,三大宗门亦是如此。 据她所知,文渊书院领队的是掌门青松子的关门弟子越淙,他也曾是金阙宴的榜首,值得一提的是,此次文渊书院的队伍中还有一人,虽不是领队,但身份却是比越淙这个掌门弟子还要高出一辈。 白远师,不律真人对外宣称所收的最后一位弟子,上次溟海一战,那时他还是金丹大圆满,进入后山前听闻他已经突破了元婴,一别数年,不知他如今是何修为。想来此次前往东湖也是为了在金阙宴前更进一步。 天音门则是由瑶桐领队。 陆昭昭在暮山见过她一面,气质出尘,谈吐间令人如沐春风。 天音门盛产美人,现任掌门冼寂传闻是上一辈的修真第一美人,只是她面冷心更冷,高岭之花的模样让众修士只能望而却步。 瑶桐则不同,她虽生的一副花容月貌,但美丽的皮囊与她的善心比起来却是不值一提。不同于她师尊的无情,瑶桐泛爱众生,常常隐姓埋名行医者之事,遇见有难者也会施以援手,修真界不少崭露头角的新兴才俊在成名前都曾受过她的帮助,因此瑶桐之名美扬,引得无数修士倾心。 只可惜,这样通透的人,在书中的结局却并不好。 一次偶然,瑶桐被应彻所救,正是因此,她喜欢上了这个少年英杰。可应彻作为男三,对女主的心始终不曾动摇,瑶桐不愿强求,抱着爱慕之心郁郁而终了。 当时看到这,陆昭昭无语地瘪嘴。 瑶桐如此光风霁月的人,便是深陷情爱又怎会为此抑郁终了。可书上就是这么写的,既定流程在那,陆昭昭不知是否真的能够改变。 她叹了口气,整理起最后一个宗门,她所在地清徽宗。 按照以往,这样的行动应当由应彻领头,但此次他却留守宗门,代替他前往的是戒律堂典司长老的亲传弟子。 与其他门派比起来,清徽宗的队伍算不上强势。但看过原书的陆昭昭知道,绝不仅限于此。 清徽真正的中心,是数月前就已下山处理事务的她的师尊,云弦! 这龙迹,不仅是云弦的奇遇,也是他为年栀带回的机缘。 陆昭昭不知他做了什么,但在他回去后,年栀在两个月内脱胎换骨,修为直逼金丹,更是在一月后成功结丹,这才有了在金阙宴上的一战之力。 第85章 抵达东湖 机缘巧合向来各凭本事,云弦的成功只能说明湖底确实有着足够的可能,这也意味着只要是去往那的人都有资格参与争夺,她陆昭昭也不例外。 理清思绪后,陆昭昭便动身前往东湖。 一路上,陆昭昭只思考了两个问题。一是如何在高手云集甚至有云弦坐镇的龙迹拔得头筹,二则是应彻下山前托人给她拿的一卷功法。 诚如他所说,这份功法确实霸道,讲述的是一种能让人在短时间内大幅度提升实力的方法。这种短幅度增效的功法并不少见,这卷功法难得之处在于,它与一般增效后会迅速进入疲惫期的功法不同,它对施法者的反噬伤害并没有那么大,后劲也不会立刻呈现。 指腹摩挲着泛黄的卷轴,陆昭昭若有所思。 这份功法是师尊云弦给师兄应彻的,只因应彻这几日和她有龃龉,这才拿着这份功法赔礼。 但,强行增幅的功法在大宗门中并不流行,一是这种功法多于自身有害,这卷功法虽化解了大部分这方面的危机,但终究还是有后续反应的;二是使用这种短期提升修为方法的多是混迹江湖的散修,他们时刻都可能面对危险,可大宗门的弟子有着师门保驾护航,一向是用不上这些东西的。 同样的,应彻实力强劲,同辈中难寻敌手,可如今身为师尊的云弦却将这种功法交给他,只有可能是要让他面对实力、阅历都高过他的前辈。 “会是谁呢?”陆昭昭想不出来,只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形势似乎变得更加严峻复杂了。 好在应彻应当已经将这份功法吃透了,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让陆昭昭读起来格外轻松。 一边修习一边赶路,在抵达东湖前的最后一个晚上,陆昭昭总算是看到了最后一部分。 “此卷名为无相诀。无量义者,从一法生。其一法者,即无相也。” 卷尾只此一句,却让陆昭昭双手微微颤抖。 很显然,这份卷轴的出处并非来自明面上的修真界,换句话说,这与他们所修的“道”并不相同。 这是一份禅宗的卷轴! 陆昭昭深吸了一口气,死死盯住这末尾的一句话。 佛门认为世间事物共有十相,而无如是相,故名无相,是摆脱世俗之有相以认识所得之真如实相的意思。 她手上这份卷轴应当只是残卷,其余部分或许在云弦手中,或许他也只有这一卷,但眼下陆昭昭能明确的是,这份卷轴所记载的功法必然高深玄妙。想要达到无相必得先识十相,所以她推断,这份卷轴应当还有至少十个部分! 陆昭昭咬了咬下唇,陷入沉思。 从后山出来了,她曾在藏书阁恶补过那段时日相关联的历史。禅宗,一个千年前短暂辉煌过又再度消失在修真正统的历史长河中的神秘宗门,而今,又再度出现在了她眼前。 她打心底里知道云弦,或者说当代修真界的所有人都与千年前的那场纷争无直接关联,但这个退守北域的宗门再度出现,被毁史料中记载的相关事物一次次出现在眼前,让她不得不怀疑这究竟是偶然还是刻意安排。 东湖近在眼前,这些日子她也将这无相诀大致习得,强行运用,便是出窍期也未必不能与之一战。 此地离东湖很近,周围修整的都是各个门派的强者,因此她也不能散发神识去感应前方道路,只能在此处稍事休整,等待明日再行决断。 就在她准备休息时,耳边突然响起了草叶间细微地摩擦声。 只有一瞬,但她听得真切! 四下无风,便只能是活物了。 利剑出鞘,陆昭昭侧耳倾听,一时间,天地只剩下她的呼吸和心跳。 忽地,另一侧响动,她毫不犹豫,一剑划过,掀起风浪,面前等人高的草被齐整地割断,绵延数十米。 剑气扫过清理出来的空地上,隐匿作乱的东西自然也无处藏身。 “狸奴?” 陆昭昭有些意外。 东湖地处偏僻,荒郊野外的竟突然出现了一只纯白的狸奴,莫不是这湖边的灵兽? 陆昭昭想着,走上前去查看。 这只狸奴看起来被吓傻了,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陆昭昭将它抱起检查了一遍又一遍,愣是一点灵力也没感知到。 “怎么可能呢?你就算不是本地的灵兽也该是哪个修士养的,怎么会一点灵力也没有呢?” 陆昭昭疑惑不解的时间内,狸奴似是反应过来了,叫了一声从她臂弯中跳下来,朝远处跑去。 陆昭昭眯着眼看着它离去的方向,拉开距离稍稍跟了上去。 七拐八拐之后,她随着狸奴来到了一处宽敞的空地。 四周像是被人专门清理过的,休息的营帐整整齐齐的排列着,排列方式似乎也有着特殊的含义。 这规格看起来至少是一个大宗门才能拥有的。 陆昭昭站在远处的树后悄悄观察。 狸奴钻进营帐中不见了身影,只剩下巡逻的弟子和烧的旺盛的火把在黑夜中被看清。 看了一会没发现什么,陆昭昭也放下心来。 她之所以追过来,只是担心这只狸奴是被人故意放出去探查情况的,但现在看来这真的只是一只普通的狸奴,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她转身就要回去休息。 这附近驻扎的门派势力太多了,林林总总或多或少各有恩怨,她此行并不想被太多人知晓,因此没打算离这里太近。 就在她迈开步子前的一刻,身后的营帐传出了动静。 “承蒙真人相助,晚辈感激不尽,待回了书院定详细回禀家师,再续两派之好。” 一个修长身形的男子对着身侧另一名男子恭敬说到,另一名男子站在阴影下,似乎颇为高冷,也不怎么回话,陆昭昭瞧不清真容。 寒暄了一会,似乎到了道别的时候,两人缓缓踱步而出,先入眼的是一开始说话的那名男子,他走近了几步,陆昭昭这才彻底看清了他的模样。 第86章 危机时刻 一袭蔚蓝长衫,墨发半束,用一根木簪别住,眉目间都是高邈气韵。腰间别着一根长笛,浑身无一利器,相较于修士更像是一个文人。 只一面,陆昭昭的脑海中便浮现出了一个名字。 ——越淙。 看来这个营地是文渊书院驻扎的。 越淙对着身后人的礼节十分妥帖,这不禁让陆昭昭好奇,究竟是什么人能让文渊书院掌门座下弟子,金阙宴榜首如此毕恭毕敬,且听之前言语透露出的,这位大人物似乎是别的宗门的。 陆昭昭越发好奇,这之后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物。 她屏住呼吸翘首以盼。 阴影下的人一步一步迈向光亮处,虽看不出面容,但步伐间仿佛也能透露出他的清冷高雅。 先走出阴影的是挑起的衣袂,白衣蹁跹。往上,长身玉立,超尘脱俗。 陆昭昭的呼吸停滞,不可置信地看着远处的男子。 清浅的眼睛敛在纤长睫羽下,平静剔透,像浸在冰雪里的琉璃,长睫如蝶翼般轻微颤抖,雪衣黑发,面容清疏,如水中泠月。一身清冷气息却铮然凛冽,让人心生敬畏。 毫无意义,寻常的赞美之词难以描述,只有美人这样男女皆可用的最高赞扬才勉强称得上。 陆昭昭的身躯突然开始剧烈颤抖,一股冷意从脚底直冲心扉。 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师尊云弦! “怎么可能!他此时不是应该比其他人更晚进入龙迹的吗?怎么会和文渊书院搅在一起?” 陆昭昭心中百般疑惑,更多的是担忧。 她这次紧赶慢赶,就是为了打这个时间差,想赶在云弦来之前先一步探查龙迹。 可书中清楚描写的剧情不知出了什么偏差,本该在别处处理事务的云弦此刻竟然出现在了东湖。 陆昭昭大口大口喘着气,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让云弦立马警觉。 “什么人!” 他一记眼刀飞来,吓得陆昭昭呼吸一滞。 越淙听到云弦的话,也登时警觉,朝陆昭昭的方位看来。 他抬手,身侧立马站了一队人,在越淙的示意下一步步朝陆昭昭藏身的地方靠近。 陆昭昭捂住口鼻,一动也不敢动。 此刻她进退维谷。 站在原地,等待的就是被发现,以云弦的性格,必然会立刻遣她回清徽,那她的计划也将功亏一篑。 可若是现在立马转身逃跑,且不说云弦返虚的实力,就是越淙,也是正儿八经的出窍强者,只怕她还没跑两步,就会被当场杀了。 山穷水尽之际,陆昭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策,可随着巡查队的靠近,她的手就止不住地发抖。 就在她想孤注一掷动身跑路的时候,身侧突然传来一声轻细的“喵”。 一只通体雪白的狸奴从她身后跑了出来,直直奔向人群。 陆昭昭看着它一跃跳上越淙的臂弯,在他怀里撒泼打滚。 越淙也是一脸惊喜地看着它,高兴地说:“找了许久你竟藏在了这!” 云弦的视线从陆昭昭藏身处转向了越淙怀里的狸奴,越淙羞赧地开口:“晚辈在路上偶遇一只幼猫,野外危险便收养了它,傍晚时这小东西不见了踪迹,没想到竟是藏在了此处。惊扰前辈,是晚辈之过。” 云弦摇摇头,淡淡说了一句:“无碍。” 越淙挥挥手,警戒的巡查队立马散开。 危机解除,陆昭昭暗暗松了一口气。 见两人背过身,陆昭昭也规划起了离开路线。 倏地一瞬,一道风刃破空而来,陆昭昭躲闪不及,只能一个翻滚狼狈擦过。 面前遮蔽的树倒下了,下一瞬,周遭所有能遮蔽的东西通通拦腰折断。 陆昭昭的背影暴露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 她听到身后一众训练有素的脚步声,应该是还未离去的巡查队;她还听到了一道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应该震惊之余立马回神整队的越淙。 她没有听见云弦的动静,或许从一开始她就被发现了,只是以她现在的修为,云弦根本不放在眼里。 陆昭昭闭了闭眼,脑中飞速闪过种种可能性。 若呆在原地,等下不过是受些指责,遣返回宗罢了,但若是转身逃跑呢? 陆昭昭心中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 脚步声已经迫近耳边了,所有人都认为她放弃抵抗,最后关头,她决定赌一赌。 气息在一瞬间暴涨,无相诀在这一刻被发挥到极致。 陆昭昭依旧是背对着所有人,她缓缓站了起来。 越淙面色凝重,将腰间长笛握在手心。 云弦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看向那个纤细背影的眼神中透出一抹思考。 陆昭昭将食指放在嘴边,一狠心,咬破指尖,血液汩汩向外冒着,在她的动作里形成了符咒。 本命剑逆业在此刻不能展露,她犹如没了爪牙的老虎,却也不想坐以待毙。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气息。 越淙没由来的产生了一道不安的情绪。 未及思考,话已脱口而出。 “立刻散开!”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出这句话,但多年来生死一线的经历让他在此刻察觉到了隐匿的危险。 “轰——” 震天动地的响声,爆裂声在陆昭昭与巡查队之间响起,满天尘土席卷,遮蔽视野,爆炸带起的似蘑菇的云直冲云霄,火光照亮了夜空。 云弦眼眸一凌,面上第一次露出了别的神情。 禁术! 他心头一震,一挥袖,边上一名文渊书院弟子的佩剑便被召出,又一挥袖,那把剑笔直地刺向陆昭昭所在方位。 方才紧急间,陆昭昭只能想到支离易上的一道阵符。 以人血为引,可催生出强于施咒者修为的爆破。 她于危急时刻强行施展无相诀提升实力,又催动阵符,所产生的效果竟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这样的场景正适合她逃跑! 她立马朝着反方向飞奔。 一道来自身后的威胁迫近,此刻她也顾不上其他,条件反射地拔出剑挡了上去。 迎面而来的同样是一柄剑,只是做工色泽都只能算得上普通。但它却蕴含着极大的威压。 “呲啦!” 虎口发麻,未能抵挡住攻击,利刃刺破胸膛,飞溅出血花满天。 眼前依旧是烟雾漫天,却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消散。 第87章 惊险逃脱 烟雾散去前,爆炸中心已经被巡查队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住了。 越淙严肃地看着包围圈中间,连狸奴何时离了手都不清楚。 白远师在爆炸响起前就感知到了外头的暗流涌动,于是立马赶来,在见到云弦时也是一惊,而后站在了越淙身侧看向烟雾弥漫处。 硝烟散尽,空地上只留下了断了半截的草木,和一摊骇人心魄的血迹。 “怎么回事!” 越淙眉头紧锁,巡查队皆左右互看,云弦也有些不解。 白远师走上前去,巡查队自觉让出一条道。他在血迹周围蹲下,仔细查看了一会,又眯着眼盯着边上的半截灌木丛。 片刻后,他伸手拂开表层的泥土拿起一个人形布偶,又从边上截成两段的枝干处取下一片碎布,起身看向越淙。 “偶人替身?”越淙眉头皱的更紧,“来者究竟是谁?” “这种旁门左道并不常见,此人或许是名散修。”白远师说着,转身看向了云弦,此刻场景让他只能暂时忽略这位清徽掌门的突然出现。 “这块碎布的料子摸着是上好的云锦,来者非富即贵,且碎布和地上都有大片血迹,应该是云掌门那一剑刺中贼人,她此刻应该身负重伤。只是没想到这样的情景下竟还能有手段逃脱。” “歹人埋伏,是我文渊之失。云掌门放心,此事我必定追查到底!”越淙进一步表态。 云弦只是点点头,但目光却是落在那个偶人身上,却也没再说什么。 越淙见他没有异议,朝白远师使了个眼色,转身着手处理起来。 方才的爆炸声太过响亮,此处又是许多门派聚集地,很快文渊书院的营地周围就围满了来探查情况的其他宗门的人。 “云掌门……”越淙看向他,一时拿不准这位真人是否愿意在人前露面。 云弦面色平静,淡淡回了句:“夜已深,就不再多叨扰文渊了。” 越淙松了口气,心道总算送走了这尊大佛,扬起笑脸将人送了出去。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泥泞小路上,陆昭昭捂着胸口,紧咬牙关,顾不得额头的冷汗,艰难地疾步走在污泥湿地上。 湖边多泥沼,陆昭昭在被剑刺中的那一刻突然注意到了不远处湿漉漉的泥土,当即拿出下山前准备的人偶,施了个替换术脱身。 真是倒霉,陆昭昭冷脸。 方才她之所以敢动手,就是在赌云弦不出手,一开始她也以为赌对了,毕竟按云弦的性格,他是不屑于对轻微如尘埃的人出手的,而哪怕动用了功法才堪堪能与出窍比肩的陆昭昭无疑就是这粒尘埃。 但出乎意料的是,云弦明明没有动手的意思,却又在她即将逃脱时那一瞬间挥剑,快的让她反应不及。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无意中施展出来的咒术竟是尘封已久的禁术,自然也就不知道,云弦之所以出手却不下死手,也是为了留活口。 阴差阳错下,陆昭昭也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只是刚才那一波动静不小,周边宗门应该都警觉到了,只怕现在想要隐藏更是难上加难。 陆昭昭跑到一处高高的芦苇丛里遮挡住身影,仔细探查了周边,确保无一人在后,这才松开了紧紧捂着伤口的手。 血还在不停地流,云弦在剑上施加了真气,使得伤口无法愈合,方才逃跑时陆昭昭来不及处理,又怕血迹暴露行踪,只能紧紧捂住,致使伤上加伤。 “呼……” 陆昭昭用匕首挑开粘在皮肉上的衣裳,不断调整着呼吸,剧烈地疼痛感直冲天灵盖,强迫她清醒。 皮肉深处,一抹残余的真气不断搅乱着她的自愈,陆昭昭看着向外翻的伤口边缘的血肉,心下也只能感叹还好云弦只是随手抽了边上弟子的佩剑,还好这名弟子的剑品质并不出众。 那时的刹那间,逆业及时抽出,和飞刺来的剑相撞。那一瞬间,陆昭昭立马感受到了虎口连着整条胳膊的阵痛,下意识就想松手。 在剑身脱离前的一刻,她手腕翻动,借力打力化解了一部分飞剑的威力,可她和云弦的实力差距太过悬殊,飞剑还是到了她的身前。 幸好,过载的真气和碰撞,让这把普通的剑难以承受,于是它从中折断,一半被逆业挡开,另一半躲闪不及穿透了她的胸膛,连带着剑上附着的真气,一同打进了她的身体。 陆昭昭掀开衣服,那一半的剑还没入在她的身体里。 她扯了一片衣袖,卷成团塞进嘴里,然后,将手放在剑身裸露在体外的部分,手指合拢,最后,猛一用力。 大颗大颗的冷汗成股流下,陆昭昭疼地紧咬嘴里的布,再一使力,没入身体的剑被完整的拔了出来。 拔出的那一刻,她疼得弯下身子,膝盖无力地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哐当。” 表面被血染红的剑片掉落在身边。 只是,她不擅医术,对体内真气的扰乱也只能寄希望于慢慢化解,因而只能用水处理一下伤口,再拿布包扎。 做完这些,陆昭昭一下子瘫倒在芦苇地里。 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消耗,让她无比疲惫,以至于沉沉睡去之时都没有注意到有一个身影正在靠近。 再度惊醒,是陆昭昭感受到有人正在触摸她的身体。 一双温暖轻柔的手搭在了她的腕上。 陆昭昭的眼睛睁开一条缝,隐约间,她见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是一名气质出尘的少女,她戴着面纱,低头认真把脉,以至于连陆昭昭睁开了眼都没发现。 过了一会,只见那名女子柳眉微蹙,似乎有些为难,片刻后,搭在陆昭昭腕上的手拿开了,她似乎正要转身进一步查看情况。 在她转身视线离开的一刻,陆昭昭的手摸到了边上的逆业。 风驰电掣间,利刃搭上了面前人纤细的脖颈。 “你是谁?为何在此?” 陆昭昭冷声发问。 面前人怔了一下,轻笑一声,缓缓揭开了面纱,露出下面的绝世容颜。 “陆师妹,又见面了。” 第88章 混进天音 陆昭昭有些惊诧地看着眼前的人,随后想了想,又觉着不意外,眼中不自觉地染上惊喜。 “原来是瑶桐师姐,多有冒犯,还望勿要怪罪。” 瑶桐低头浅笑,把逆业从陆昭昭手中抽出,细心放在她身侧,又探过一只手覆上额头。 “师妹伤势过重,此刻又发了高热,我身边没带够东西,因此,想请师妹随我回营医治。” 瑶桐人美心善,说话也温柔,落在旁人耳中总是不自觉地被吸引。 陆昭昭轻点了点头,说:“劳烦师姐了。” “无妨。”瑶桐轻声细语,转而将她扶起,又调整身位,令大半力量都靠在她身上,带着陆昭昭往前走。 走了一会,陆昭昭心有疑虑,却因此刻情形,找不到开口的方式。 瑶桐眼观鼻口观心,立马就察觉到了她的难言,顺势开口:“师妹可是疑惑明明清徽宗也在此处修整,我又为何多此一举将你带回天音。” “师姐愿意帮我,昭昭感激不尽,只是此事……”陆昭昭顿了一下,也坦白道:“我此次下山,外界并不知情,因此还望师姐见谅。” “我知道的。”瑶桐慢慢说着,细水长流,如鸣佩环。 “昨夜文渊的营帐处出了那么大的事,众人赶去查探时才发现云掌门竟也来了东湖。后来听闻是有歹人闯入,我又在幽暗处发现了踪迹。” 听到现场留下了痕迹,陆昭昭全身上下顿时紧绷了起来。 瑶桐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腰,继续说:“我生来就对血腥气味敏感,再微弱也可大致辨认方位,这个能力至今未见第二人有,想来并不常见,师妹且放宽心。” 听她这么说,陆昭昭绷紧的肌肉这才松了下来。 瑶桐见状,继续前边的话头往下说:“见着痕迹后,我便沿路寻了过来,在芦苇丛中隐约瞧见躺着一个人,走上前去,发现竟是陆师妹你。当时我便疑惑,云掌门是你的师尊,怎么你又成了今夜的歹人?” “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我见到了师妹的伤口。”瑶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见着伤者我就条件反射,开始为师妹诊治,越看我心中越是惊骇。我心想,师妹你哪怕受此重伤都不愿意被云掌门认出,想来是有难言之处。你不说我也不多问,待回了营帐将你医治好,之后你想去哪我干涉不了。原是这么想的,没想到下手重了把你弄醒了。” 瑶桐抱以赧颜,陆昭昭立马否认:“是我自己警惕心重,与师姐无关,反倒是差点伤了师姐,实在抱歉。” 想到之前她将逆业搭在瑶桐脖子上,是真的存了动手的心思,而被剑威逼的当事人却还在不断对她散发着善意,两相比较,她觉得无比愧疚。 瑶桐在思索接下来的治疗方案,陆昭昭在思考前路,两人各怀心思,接下来一路无话。 到了天音的地界,陆昭昭这才知道,天音门、文渊书院和清徽宗的营帐竟连在一起。 也是,三大宗门地位相近,又向来交好,自然所处位置也接近。 但这对陆昭昭来说就不是一个好消息了。 暂且抛开今夜在文渊闹出的动静不谈,她陆昭昭在清徽生活了十余年,宗门上下都与她极为熟悉,更遑论还有一个师尊云弦在。 想到这,陆昭昭不由得一个头两个大。 真是前路迷茫,处境艰难啊! 陆昭昭在心中感慨,瑶桐也没停下手上的动作。 一通行云流水的操作下,云弦残留在体内阻碍她身体自愈的真气竟被清除了干净,同时她匆忙下的潦草包扎也被换成了整洁的沾满药物的白带。 整个过程,陆昭昭甚至没感到一丝疼痛,甚至还觉得此时浑身轻松了不少。 包扎完毕,瑶桐又端来一碗汤药,细心放温了才递到她嘴边。 “这是降温的药,快些喝了早早休息,明早起来就能退烧了。” 陆昭昭道了声谢,接过了药碗,一饮而尽,感叹道:“师姐不愧为杏林圣手,不过片刻我便觉得身体好了不少。” 瑶桐笑了笑,便收拾散落的东西便说:“师妹说笑了,略懂些皮毛罢了。师妹且在此好好休息,文渊与清徽的事也不必放在心上,床头是天音的服饰,师妹若不嫌弃,这些日子可充作天音门下。” “当真!”陆昭昭听着这意外之喜,眼睛登时睁大,朝瑶桐深深行了一礼,瑶桐见状要扶,她却依旧坚持。 “瑶桐师姐于我大恩,无以为报,这礼您就当为我减轻些愧疚,受了吧。” 瑶桐无奈,只得受了,仔细嘱托了相关事宜,就带着医治工具出去了。 陆昭昭笑着送她离开,转身回帐内时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都说医者仁心,她之前还未曾感知过。 陆昭昭向来以最大的恶意揣度,可眼下遇见了瑶桐,她不求回报不用答谢,她的眼中只见伤者。 修真界对瑶桐的评价一向很高,彼时应彻曾说过,当被奉为圣人时,就意味着他们接下来的每一个举动都要合乎规制,否则,今日的赞扬都会在明日变为成倍的谩骂。 陆昭昭一直赞同这个说法,可今日见了瑶桐才知她错的有多过分。 瑶桐被推崇不假,但这无外乎是外人的看法,而她,从来只做自己,随心而动。这样的人,无论外界是夸是骂,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 玲珑心思,倾城容色,好行善事。这些美好的不能再美好的词组合成了瑶桐,以至于在这样的光芒下,陆昭昭无端对自己生出些许怀疑来。 她先前的所作所为,是否真的都是符合人伦秩序的。 “和善良的人呆了一会,竟也期盼自己也是如此。” 陆昭昭自嘲地笑了笑,摊开瑶桐留下的衣物。 除了一套天音弟子的服饰,还有一块面纱。 她担心被人认出,瑶桐便留下此物。 从见面到现在,她真是每一个行为都令人如沐春风,每一处心思都关切到。 手放在衣服上,陆昭昭不禁红了眼眶。 第89章 无事闲谈 正如瑶桐所说,陆昭昭的体温在第二天早上起来后便恢复了正常,就连身上的伤口也几乎愈合。 一大早就来换绷带的瑶桐此时正对着陆昭昭恢复速度与众不同的伤口啧啧称奇。 “你这身体究竟是用什么做的,我从未见过有人能这么快的恢复。” 陆昭昭被她说得笑了起来,胸腔带着开始结痂伤口起伏着。 “我曾修习了一些炼体之法,许是这个缘故身体强度异于常人。” 瑶桐听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炼体之法我也曾听说过,修习方法有千万种,唯一相同的就是要经历非人的磨练。你竟修炼此等术法,实在令人钦佩。” 她脸上的崇敬不似作假,反而让陆昭昭脸颊发热。 好在下一秒,营帐外头传来声音。 “大师姐,文渊书院的白师兄来寻,您现下方便吗?” “你且好生招待着,我马上来。” 瑶桐回了一句,转而看向陆昭昭,问:“陆师妹可要和我一同前往吗?” “我吗?”陆昭昭有些意外,对上她的眼神时却又立马反应过来,应道:“多谢师姐。” 说完,她随着瑶桐走了出去。 白远师此刻被招待在主帐内,手中还抱着昨夜纷乱中穿梭的狸奴。 他见瑶桐来了,立马起身,道:“冒昧叨扰仙子,多有得罪。” 瑶桐轻摇头,道了声无妨。 白远师的视线从瑶桐转移到她身后的陆昭昭,垂下眼后又立马看向瑶桐,问道:“这位仙子之前似乎从未见过。” “扶桑师妹初次下山,也在入湖底的随行人员中,这也是为了增长些见识,让师兄见笑了。”瑶桐滴水不漏地回复,陆昭昭借势朝白远师致意。 “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是个好名字。”白远师道。 陆昭昭本着说多错多的道理,对着这番赞扬也只回了句:“白师兄谬赞。” 瑶桐适时出声,把话题拉了回来,她问:“白师兄有什么要紧事吗?” “算不上要紧事,越师侄前几日收养的一只狸奴出了点问题。”他动了动手臂,陆昭昭这才看清被他宽大袖袍遮盖住的那只通体雪白的狸奴。 “昨夜出了点事,狸奴乱跑许是被误伤了,今早寻到时前腿似乎不能动弹。文渊的弟子只会粗鄙,不懂得怎么治猫,越师侄又疲于应付其他宗门的盘问,于是嘱咐我来寻仙子诊治。” 白远师话说得巧,听到他说文渊都是粗人的时候,陆昭昭使劲憋着笑,天下谁人不知文渊书院书香传世,若里面的人都是些粗鄙之人,那这世上哪还有什么文人雅士。 瑶桐也被他的话逗笑了,伸手接过狸奴。 小小一只猫儿短短几日间经历了太多,这会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看着好不可怜。 瑶桐安抚地顺了顺它的毛,小心翼翼地检查起伤势。 诊治的过程除了瑶桐,其他人都帮不上忙。白远师在一旁带着无聊,便把目光转向了同样站在一旁的陆昭昭。 “扶桑仙子此番东湖之行,可也是为了几个月后的金阙宴做准备。” 白远师突然搭话,让陆昭昭愣了一瞬,随即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话中的“也”字,迟疑地点了点头。 白远师对这个回答似也不意外,继续说:“云弦真人也来了,大概率是为了门下弟子才动的尊驾,此番东湖之旅想来会不虚此行。” 陆昭昭挑眉,云弦确实是为了年栀来的,白远师一说门下弟子,她下意识就将年栀带入,有些惊讶白远师一别派弟子竟会知晓此事,问道:“何以见得?” 白远师似乎有些意外她会问这个问题,不过也是耐心解答:“云掌门座下二弟子陆昭昭陆师妹,已经突破了元婴,这届金阙宴她势必是要参加的,云掌门为她而来倒也不奇怪。” 听着他的答复,陆昭昭又归于平静。 也是,正常人想得都会是她这个要参与金阙宴的二弟子,又怎么会把视线放在新入门的年栀身上。 可惜,云弦这次来,就是为了年栀寻变化之法的。 陆昭昭装作被他所言醍醐灌顶的模样,又继续问:“师兄修为高深,此次又为何要亲身前往东湖。” 白远师收了面上的轻松,换上了些许严肃,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且不论仙子所在的天音门也是人才济济,就把视线往边上看看,之前说的那位陆师妹,就不是好对付的。” 陆昭昭没想到从他口中还能听到自己的名字,一时无比好奇。 “我曾与陆师妹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她的修为尚不及我,却在对战时使出了一招威力极大的招式。素魄高悬出海天,飞来万影入澄川。那日溟海一战后,我收获良多,也得益于此突破了元婴。” 白远师的声音悠长,似是在追忆过往。 可落在陆昭昭耳中,却又是另一种意境。 那日溟海一战,竟是白远师突破的关键,虽说以他当时的境界,突破是早晚的事,但如今因着眼下的原因,不免让陆昭昭心中梗塞,自己的无意之举竟成就了未来强劲的对手。 对此,她只能咽下心中闷气,感慨道:“这位陆师姐真是高深莫测。” 白远师无意识地晃了晃手中的筠管,点头应和道:“听闻这些年她一直在闭关,也不知现在是何修为了。” 就是你眼前的修为,陆昭昭僵着个脸对着白远师,得亏带着面纱,不然她现在的表情怕是难以控制。 谈话间,瑶桐已经将狸奴治好,归还给白远师后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白远师满口答应,对着瑶桐道谢。 离别前,白远师对着瑶桐,以及她身后的陆昭昭说了句:“清徽的云掌门算出东湖遗迹开启的时间应是明天早上。天音门可要与我们一同前往?” 瑶桐虽诧异他就这么把信息透露给自己,但还是点点头,互相有个照应总是好的,显然白远师也是这么认为的。 把人送走,陆昭昭反倒是若有所思。 第90章 遗迹门开 翌日清晨,当陆昭昭跟着天音门的队伍来到东湖湖畔时,才明白昨日白远师为何如此慷慨地透露了文渊与清徽东湖之行的计划。 湖畔沿岸站满了人,一眼望去,竟看不到尽头,代表着不同宗门的各种服饰穿插交错,俨然是将前往东湖的所有宗门都叫上了。 陆昭昭的视线穿过人群,看向了站在前排的白远师,他此刻正与周围人交谈寒暄着,比起越淙,他倒更像是文渊书院的领袖。 这位领袖似乎正说着什么趣事,惹得那一圈的人都捧腹大笑。 笑颜盈盈间,许是感知到了陆昭昭的视线,侧过头朝她看来。 陆昭昭平滑地移开视线,落在了最前方的云弦身上。 湖畔熙熙攘攘,难得的机会各大宗门相聚在一处,便是再内向的都有那么一二知己相互交谈,除了云弦。 陆昭昭没听说过他有什么至交好友,无论是在宗内还是宗外,无论是下山历练还是处理事务,他好像一直都是一个人,一如此刻,他孤身站在了最前面,与后面的人之间仿佛有着一层结界,他不愿找人攀谈,旁人也不敢去寻他。 万般热闹中,倒显得这个身影格外孤独。 记忆中,唯一一次他身侧有人的印象,似乎是暮山上年栀拉着他的袖子和他聊天。 这一刻,陆昭昭似乎明白了云弦为什么会喜欢上年栀。 身边的瑶桐见她一直盯着云弦,还以为是怕被认出,拍了拍她的手臂,轻声安慰:“我先前外出历练时曾遇见过云掌门,他不喜与人交流,等下我们和他保持着距离,想来是不会被认出来的。” 陆昭昭转身对上了她浅色瞳孔,眼神中的暖意似乎感染到了自己,眉眼弯弯地点点头。 嘈杂的寒暄还在继续,云弦却突然举起一只手。 在场全都安静了下来,目光纷纷落在他的身上。 只见他轻指湖面,平静如镜的东湖瞬间波涛汹涌,浪与浪相互拍打,激起水花四溅,直冲云霄,又落下,浇在湖边的人身上。 水珠落在云弦周围便自动消融,他衣发未湿,伸出另一只手,在空中画了几笔。 随着指尖流转,金光乍现,金线在空中浮起,幻化出一个个奇异地文字。 周围开始窃窃私语,似乎都在讨论这一画面。 “这些字,我竟从未见过。”瑶桐也在身侧感叹。 陆昭昭专注地看着空中浮现的字和云弦不断移动的手指,只觉得熟悉,脑中飞速转动。 思考时视线偏移,落在了一旁的白远师身上,他似乎也在思考着什么。 手在身后画着一个似圆非圆的东西,又变换手势。 陆昭昭皱眉,一个念头呼之欲出。 原来云弦写的并不是文字,而是卦象! 她朝紫云观看去,果然,紫云观观主似乎也是若有所思。 一时间,陆昭昭不由得再度对白远师另眼相看。 文渊书院读遍天下文书,在前人真知灼见中参透世间的法则以修炼自身,只是陆昭昭没想到,白远师竟对卦象也有研究。 文渊书院,当真不可小觑。 再度将视线移到空中,此时的卦象便清晰多了。 第一个字极速上升。 “乾字,通天。” 紫云观观主最先脱口而出,话音刚落,天际云层出现了一道旋涡,与浪交接着,似擎天之柱,支撑天地。 还未来得及从这般壮阔景象中回过神,第二个字也开始了移动。 “坤字,归野。” 是白远师最先反应过来。 果不其然,第二个字直直穿入湖畔地面,宛若融入泥土,却又在下一刻发出亮光,八卦盘在地面展开。 与此同时,第三个字也开始移动。 这次,有不少人注意到,都盯着它的行径。 “第三个会是什么?震卦吗?” 越淙发问,他不善卦术,只知道八卦有哪些,却看不出云弦所行的轨迹。 他这一问也是问出了大多数人的心声,在场鲜少有人了解此道。 但白远师只是摇摇头,眼睛追随着字的动向。 “第三卦,应当是……” “坎卦!” 陆昭昭和白远师同时开口,在场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两人,白远师朝陆昭昭看来,陆昭昭也朝白远师看去。 两人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赞许。 与此同时,坎卦入水,湖面掀起惊涛骇浪,遮蔽天空,此地在一瞬间如坠永夜。 云弦挥袖,金线在天地间交错分布,透着耀眼夺目地光彩。 随着他轻喝一声:“开!” 天地颜色骤变,通天巨浪落下,卦盘收起,云层恢复,旭日也重新照耀这片大地。 湖水在湖面上滚成一个巨大的球,水缓缓下流,重新汇入东湖,露出了包裹在其中的景象。 一道大门,正立于湖面。 门边,雕刻着一条巨龙。巨龙盘旋,将石门紧紧围住,似乎在守护里面的东西。 云弦五指慢慢合拢,猛一落臂,石门缓缓打开。 所有人都为他这一番动作折服,行云流水却又震撼人心。 “云掌门真是……天人之姿。” 有人发出感叹,瑶桐也对着陆昭昭小声赞叹,在场的清徽宗弟子更是与有荣焉。 全场最冷静的,反而是陆昭昭这个云弦的亲传弟子。 “这就是……龙迹入口?” 周围有人发出疑问。 结果显而易见,所有人都好奇地往里面看着。 云弦并没有回答,只是迈步踏在湖面上,一步步朝石门走近。 白远师拉了越淙一把,将他从心潮澎湃之际拉回现实,越淙立马整理好情绪,朝着众人道:“入口已开,各位还不动身吗?” 湖畔众人这才回过神,另一份惊喜就在眼前,几乎算得上是争先恐后,一群人蜂拥朝着石门赶去。 陆昭昭转身看向瑶桐,瑶桐朝她点了点头,带领着天音门往前走去,只是和最前方的文渊书院和清徽宗保持着距离。 白远师所在的文渊书院已经到达了入口处,他转身,视线越过密密麻麻的人群,直直落在队尾的陆昭昭身上,眼中含义不明。 陆昭昭对上他的眼神,自知是方才脱口而出的话引起了他的怀疑。 瑶桐一个闪身,挡在了她的身前,也挡住了白远师的视线。 白远师轻笑一声收回目光,转身进入石门。 第91章 龙宫奇观 进入石门,先要通过一条细长的甬道。 穿过后,豁然开朗。 琉璃瓦外是蔚蓝的湖水,白玉墙上镶嵌着数不胜数的珍珠、贝壳,光线穿过湖水打在上面,折射出绚丽的光彩。 陆昭昭四处看了一圈,确认了此时他们应身处东湖湖底,想来刚才走过的那条甬道就是连接着湖面与湖底的通道。 脚下,是水晶铺就的长廊,两旁是流淌着金色液体的河流,传闻是龙族特有的灵液,能治愈世间的一切伤痛。 长廊尽头,是一座巨大的宫殿。宫墙由珊瑚礁砌成,色彩斑斓,熠熠生辉;远远看去,宫殿中心似乎坐落着一座极高的建筑,建筑屋顶上泛着碧绿色的光,庇护着整个湖底。 “听闻龙族居所都供奉着龙珠,将龙珠置于高处,它所催动的磁场能形成一个保护圈,庇佑龙族世代延续。这高处的幽光,或许就是这传说中的龙珠。” 瑶桐低声说着,眼中闪出戒备的神色。 陆昭昭知道她为何如此警惕。 龙珠既然是庇护龙族的神物,那么对于他们这些外来人来说,必然就是威胁。 陆昭昭还记得书中进入湖底的过程并不是像今日这般简单。 今日是云弦在,他凭借着自身强大的修为运用卦术强行破开了遗迹的门。 而原书中,云弦姗姗来迟,是在遗迹即将崩溃之际强行进入湖底,而没了云弦这般强悍的大能,原书的进入方式就惨烈的多了。 书中,大家一开始是想潜水入湖底,但在龙珠的庇佑下,东湖湖面下暗藏汹涌。水中漆黑一片,难以辨认方位,行至湖中时更是有水中漩涡,将人卷入,哪怕侥幸避开了这些困难到达了湖底,在龙珠的保护圈内肉眼根本无法看见遗迹所在。而等到支撑不住想要上岸时,又会被湖底的鱼群撞晕,被水草缠住,活活溺死。 只是找到通往遗迹的路,就让许多门派折损了不少人,以至于在瑶桐拿出天音门秘宝屏南梳强行破开一条道后,能进入的人已然不多了。 而书中探遗迹的结局,也是因屏南梳强行破开的道路损伤了龙珠,使得龙珠难以维持整个龙迹的稳定,加上湖底水深压迫,顷刻间,整座宫殿坍塌大半,不计其数的人被压倒在底下,再也没有出来。 因此有时连陆昭昭都不得不承认,剧情地改动或许对她来说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但对于原书中无辜枉死的其他人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个新的未来。 思绪翻滚,陆昭昭随着人流走到了宫殿大门前,匾额上雕龙画凤地写着三个大字。 水晶宫。 水晶宫,别名龙宫水府。看到这个匾额,陆昭昭心头浮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蛟龙,它的遗迹也是龙族所居的水晶宫吗? 原书对着女主和男主以及她的红颜知己间的爱恨纠葛描述的淋漓尽致,但对这些远古遗迹、试炼机缘等却都是一笔带过,以致陆昭昭现在也不清楚眼下的情况究竟正不正常。 “你在担心什么吗?” 头顶突然出现一个男人的声音,吓得陆昭昭一个激灵,她立马抬头看去,在见到白远师的脸时竟不知要说些什么。 这人什么时候过来的?他不应该待在文渊的队伍里吗? 白远师顺着她之前的目光看去,视线在匾额上停顿了一会,淡淡开口:“扶桑师妹也发觉不对了是吗?” “也?师兄发现了什么?”陆昭昭装傻。 白远师盯着她笑了,笑得陆昭昭心里发毛。 他突然凑近,压低声音说:“你真的是天音门的弟子吗?天音门不仅教卦术还授古迹吗?” 陆昭昭心下一个咯噔,她竟忘了,天音门弟子修习音律,讲求的是心无旁骛,杂学看到了容易生出其他念头,因此天音门向来禁止弟子修习其他异术学习杂书。 虽露了差错,但她面上还是一如往常,决定将装傻充愣演到底。 “在下愚钝,不明白师兄的意思。” 白远师面色沉沉,仔细打量着她。这种感觉令陆昭昭觉得很不适,仿佛在接受审讯一般。与此同时,陆昭昭这才有些许感知到这位文渊书院令众弟子胆颤的院监,他隐藏在文雅外表下所露出的冰山一角。 “我的法器是筠管,不知师妹的法器是什么呢?” 白远师再度发问,他的问题太过跳脱,让陆昭昭一时没反应过来。 “啊?法、法器。我的法器是七弦琴。” 一时情急,陆昭昭也不知该说什么,眼神瞟到了不远处的瑶桐,于是七弦琴便脱口而出。 “与瑶桐仙子一样的法器?我听闻瑶桐仙子乃是天音门年轻一辈中天资最为出众的弟子,没想到扶桑师妹竟也不避。” 白远师审视的意味更重了,陆昭昭只能硬着头皮对付着:“师姐是宗门楷模,我自然要以师姐为目标。” “原来如此。扶桑师妹天资过人,必会心想事成的。” 白远师立马接上,但陆昭昭直觉他并没有相信,却也不想再多说一点,索性就闭嘴不再言语。 只是白远师似乎是缠上她了,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之后的行程他愣是没回过文渊的队伍,反倒是不远不近地跟在陆昭昭身侧。 陆昭昭刚才情急说出口了七弦琴,她对此物并不了解,本想事后询问一下瑶桐以免出差错,但碍于白远师在身侧,而瑶桐身侧也一直有人与她交谈,陆昭昭不敢明着过去找,只能按下心中不安,边走边应付着白远师时不时抛出的问题。 直至走至一处洞口,众人止步,白远师这才停止了发问。 眼前的洞口漆黑狭长,一眼望不到尽头,模样也与金碧辉煌的水晶宫不在一个层面上,突然出现似乎有些突兀,但看起来却像是通往内部的必经之路。 洞口水面上浮着几艘小船,可容纳的人不多,此时在场有着云弦这位大能,众人的视线也都落在他身上,等着他发话。 第92章 暴露边缘 “这……这小船似乎容纳不了在场诸多人,不知……如何分配啊?” 一个中年长者率先发话,他身后跟着一队年轻弟子,附近几个小宗派的领头人跟在他身边唯他马首是瞻,陆昭昭猜测他应该是出自哪个中等门派。 此刻,他面带讨好,委婉地询问着云弦,但云弦并没有理他,只是看向清徽的一名弟子,对他道:“前进人员的事就交由你来决策了。” 那弟子受宠若惊,立马应下。 陆昭昭认得那名弟子,戒律堂长老的亲传弟子,清徽宗此次任务明面上的领队,只是她与此人并不熟悉,只见过寥寥几面,甚至连话都没说过两句。 那名弟子立马开始热火朝天地组织起来,和周围各个宗门的领队交涉着。 陆昭昭看了眼站在她身侧抱臂冷面的白远师,问道:“白师兄不去参与讨论吗?” “我为何要去?”白远师看了她一眼,陆昭昭回:“难道白师兄不想文渊书院多些名额吗?” “这些,越淙足以应付。” 白远师淡淡开口,似乎并不将这些放在心上,转而看向陆昭昭,说:“瑶桐仙子也去交涉了,师妹你怎么不跟过去?” 陆昭昭望向交涉中心的圈子,周围围了一圈的清徽弟子,云弦也站在不远处,她是嫌自己暴露的不够快才会去吧。 “这些,瑶桐师姐也足以应付,我就不去惹麻烦了。” 陆昭昭皮笑肉不笑地原话回给他,他俩站在队伍的边缘,与中心处的热火朝天不同,这倒显得清冷。 能做领队的好歹都是各大门派能力出众的弟子,有些甚至是门派长老乃至掌门,因此,即便一开始吵的如火如荼,方案也很快定了下来。 “云弦真人用灵识探过了,里面的灵力波动颇为强烈,若是元婴期以下前往只怕会遭遇危险,加上船上座位有限,各派只能有三人上船。待探清里面情况后再派人返回,将外边的人带进去。” 瑶桐派一名弟子回来传话,她遥遥朝陆昭昭看来,陆昭昭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转身高兴地对着白远师道别:“师兄你也听见了,每派三人,我要去寻师姐了,师兄也快回文渊书院吧!” 说完,就轻快地朝瑶桐走去。 白远师盯着她离去的身影,对着来寻他的文渊弟子嘱咐:“跟越师侄说一声,尽量安排和天音门一起走。” “啊?”小弟子没跟上他的脑回路,愣了两下,才回:“啊、是。” “小师叔,就算你有自己的思虑,也总该给我透露些许吧。又是跑到天音门的队伍又是让我安排和天音门一条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红鸾心动,看上哪位仙子了。” 越淙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地对白远师说。 白远师斟酌了一番,试探问道:“你对天音门了解多少?” “这种事情,你还是问师祖不律真人比较好,听闻他曾和天音门的冼寂掌门有些纠葛。”越淙面无表情道,他简直要被周围突然冒出来的各种问题搞得发毛了,偏生一向稳重的小师叔还在这时候突然做些奇怪举动。 “我觉得瑶桐身边的那个女子有些奇怪,似乎在何处见过。”白远师干脆不掩饰,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不能吧,师叔你常年修习,又身任院监,都多久没出过宗门了,这次东湖之行是你这十余年来第一次离宗吧。那位师妹我虽没见过,但瞧着也才十几岁的年纪,你该不会是想说她是你拜入书院前的青梅竹马吧?这么老土的套路,书院的年轻弟子可都不会用了。” 越淙犀利吐槽,决心不再理白远师。 白远师也是眉头紧锁,书院年轻的女弟子不多,且他对她们的印象大多都是她们故意犯错让自己去指正,他的脑海中将有印象的女修都思考了一遍,愣是没有找到与扶桑有关的人。 陷入死路的白远师开始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越淙见机再补了一句:“我看刚刚那位师妹似乎不太想搭理你的样子,师叔你呢,日后出出门,别老扳着个脸念戒律,也就不会被这般嫌弃了。” “等等,你让我出门!”白远师一把抓住越淙的肩膀,越淙不明所以,问道:“是啊,怎么了?师叔你今日怎么一惊一乍的。” 白远师皱着眉,眼中透着思虑说:“我突然想起来,几年前,我随师尊出过一次宗门,只是那次行踪保密,你不知道。” “所以,你与师祖在书院外见到了什么人吗?”越淙意识到事情不简单,立马正色。 “见过很多人,芸芸众生,难以留下印象,但有一个人例外。” “谁?” “清徽宗云弦掌门座下二弟子……” “陆昭昭!” 最后一句,他们二人异口同声。 “不可能!”越淙反应过来,直接否定了这个回答,他压低声音说:“云弦掌门就在此处,若真是陆师妹,为什么要混进天音门,再说了,云弦掌门可是她的师尊,这么多天怎么可能认不出她。” “如果说,她之前并不在呢在呢?”白远师目光逐渐沉了下来,透露着坚定。 “你这是什么意思?”越淙不解。 “湖畔处天音门和文渊书院离得不远,弟子交谈间,大多人都互相认识,但是这个扶桑,却是昨日突然出现的。昭者,日明也;扶桑,亦是旭日。陆昭昭和扶桑,或许就是一个人。” 白远师这一通分析让越淙有些缓不过来,但他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那她为何不与清徽一道,这不合理?你的猜测太过武断了。” 这个问题,白远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但他直觉,扶桑的身份并不简单。 那年,他随师尊私下出行,是因为修为遇到了瓶颈。师尊说他行事太过循规蹈矩,反而不利于修行。 说实话,他并不觉得遵循法制有什么不对的,但他还是随着师尊出发了。 在溟海,他遇到了陆昭昭,她一人一剑,在天地间释放杀招,万剑飞舞,恣意随性,极为震撼。 溟海一战,于陆昭昭而言可能只是普通的一件事,但对白远师来说却有着更深层的意义。 第93章 进入水洞 “请问白师兄,你为何又不与其他文渊弟子一道呢?” 陆昭昭看着身边的紧挨着他的白远师,实在忍不住吐槽。 “那只小舟坐满了,没有我的位置。” 白远师公事公办的语气引得陆昭昭连连白眼。 要不是她在场,她才不会知道刚那只小船清徽和文渊的人数刚刚好够。 她也知道,白远师对她心存怀疑,可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两日究竟何处出了差错。 那夜逃命,白远师不在现场。平日宗门间的活动,白远师也从未出席过,甚至两人唯一的交集,只有数年前溟海的那一面。 他应该只是对我的身份尚有疑虑,应该……没和陆昭昭这个身份联系上吧。 陆昭昭暗暗叹了口气,莫名有些心累。她无端地开始讨厌起文渊书院的人了,怎么各个都这么敏感聪明,一眼就看出端倪,真是让人很没安全感啊。 舟行水面,摇摇晃晃。四周漆黑一片,一股凉意扑面而来。 水洞,是她从未踏足过的地貌。 洞内光线昏暗,小舟四周都放着烛灯,但也只能照亮眼前的道路。 随着深入,水洞的崎岖与黑暗逐渐显露无疑。越往深处,道路越狭窄,千万年水流的冲刷与侵蚀,使得洞壁形成了错落有致、形态各异的尖峰与凹槽,无端增添了行舟上人的危机。 洞壁或突兀的伸出,或深邃的凹陷,光线,在这里成了最奢侈的奢侈品。洞口那点微弱的天光,仅能够勉强照亮入口附近的一小片区域,再往深处,便是无尽的黑暗。这黑暗,浓厚得仿佛实质,吞噬了一切光亮,连烛光,也只能勉强穿透几尺,将前方的一小块空间从黑暗中割裂出来,而四周依旧是一片混沌,让人心生畏惧。 此情此景带来的压迫,让行舟上的人没了交谈的兴致。 “噗通。” 前方发出声响,好像是什么落入水中的声音,而后,前一只船上开始嘈杂起来。 “怎么回事。” 与陆昭昭同舟的一名天音门弟子有些紧张地张望,但她根本看不清前方的情况。 “有人被洞壁凸出来的石头撞到落水了!” 前方有人大喊,在洞中引得回音震震。 前船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应该是还在救援。 过了一会,水流声再度响起,想来是把人拉上来了,大家也松了口气。 “啊——” 一声尖叫冲破云霄,在洞中不断回荡。 “出了什么事!” 船上有人喊到,但前船没有回应,恐惧地气氛弥漫开来。 船上人面面相觑,白远师皱着眉道:“把船划过去看看情况。” 众人快速整理,驶向前船。 烛光幽幽,在它的可见范围内,两船轻轻靠在了一起。 “可是出了什么事。” 瑶桐轻声问到,她轻柔地嗓音似有魔力,驱散了一丝恐惧之情。 “他、他他……” 最靠近的那个人似乎被吓坏了,语无伦次地指着什么。 陆昭昭顿觉不对,立马拿起烛灯朝前船照去,同时让前船其他人把烛灯聚拢。 光线交汇,那一处的景象明晰在眼前。 中间躺着一个人,似乎已经失去知觉昏迷过去了,他的下半身有伤,定睛看去,饶是陆昭昭曾修炼炼体术,还在血海中爬过的人都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那人的双腿不知被什么撕咬了,伤口深可见骨,腿上肌肤已然面目全非,腿骨上挂着的残肉也开始腐烂,发出阵阵恶臭。 船上其他天音门的女修一时忍不住干呕起来,陆昭昭和白远师眉头紧锁,瑶桐在第一时间和最边上的人交换了位置,上船查看起伤势。 “师姐,他、他还有救吗?” 刚刚干呕的女修缓过劲问道。 瑶桐此刻看着也是格外焦急,她细长的柳眉紧锁,眼中透露着艰辛,手上动作不停。 “身上带着的药物不多,只能简单做些处理,但现在情况紧急,必须立马出去,否则他的命可能就保不住了。” 瑶桐话说得飞快,似乎在与时间赛跑。 “出去?可,没有别的船了。” 船上另一人小声说。 瑶桐咬着唇,似在思索,而后有些难为情地说:“一船最多坐六人,要救他,必须有一艘船回去。有谁愿意和我一起原路返回的吗?” 众人沉默了下来。 已经走到门口了,再让回头,显然大家并不是很愿意。 “我与你一道。” 白远师率先出声,陆昭昭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师姐,我也同你一起。”另一名天音门弟子说道。 “还有我。”另一名女修颤颤巍巍地举起手。 “师弟重伤,我们没有理由扔下他独自前去。”一名男修一名女修同时开口。 “多谢各位,但,现在回去的人数多了。” 瑶桐迟疑了一秒,转头看向白远师,道:“既如此,就麻烦白师兄继续前行,毕竟您是文渊的人,若是迟了我也不好交代。” 白远师眉头微皱,正想说些什么,与受伤弟子同门的女修抢先道:“谢白师兄好意,但只到此处就出现了这么大的差池,前路必定艰难,我们是走不了了。白师兄修为高,回头未免太过遗憾了,所以,还请白师兄与我们换船吧。” 话都说到这了,白远师只能点点头。 瑶桐有些担忧地看着陆昭昭,道:“扶桑师妹,你……” 陆昭昭抬头,对上了她的眼睛。 说实话,一开始陆昭昭不是没想过和瑶桐一起回去,一则确实情况紧急,二则是想借机远离白远师。但眼下的情形,她似乎要在瑶桐不在的情况下继续和白远师同行。 “师姐放心,我可以的。” 救人要紧,此时已经别无他法了,陆昭昭只能给瑶桐一个肯定的答复。 瑶桐点点头,前后两船开始换起人。 好在一开始为了远离中心,他们的船在最后,因此,换完后,瑶桐所在地船就可以直接返程。 “但愿前路不要再出什么岔子了。” 同行一人小声祈祷。 第94章 水中怪物 众所周知,当你越害怕某件事情发生时,那件事情就一定会发生的。 陆昭昭一行因先前伤员耽搁后,再度出发时,已经和前船距离过远。空荡荡的洞中,独舟孤零零地漂浮在水面。 同行的弟子满心担忧地祈祷,希望之后的行程能顺利一点。 其他人虽也没说出口,但心里也或多或少有些些许希冀。 安稳行驶了一小段路程,风平浪静,似乎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可就在这样的氛围下,船底,突然被猛地一个撞击。 “啊——” 同行弟子发出叫声,船声在冲撞下左右摇摆,晃得人不得不紧紧抓住船周,以防掉下去落得和前面那名弟子一个下场。 “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有人惊慌失措地叫喊着,但眼下没人能回答他。 “碰——碰碰——” 又是几下撞击,船身失去了平衡,眼看着就要翻了。 不好! 陆昭昭立马反应过来,她所处的位置是船尾,此刻已经接近垂直于水面了。 来不及多想,她抬手,蓄力于掌心,而后猛地拍在船尾。 “碰——” 掌力作用下,船尾很快就沿着起来的方向落了回去,但底下地撞击并没有停止。 “好险好险,还好仙子反应及时。” 船头的一名同行人喊道。 但陆昭昭的心还是悬着。 “得把底下那东西除了,不然这船安生不了!” 她喊道,转而一个咒诀,向水里试探性地打出了一道水花。 “噗通。” 什么东西跳出了水面,又落回到了水中。 “拿烛灯来!” 陆昭昭当机立断,接过了白远师递过来的烛灯,拿着它靠近了水面,打算再度施咒法。 船上所有人都盯着她的方向看。 就在她屏息凝神之际,手边突然窜出一团东西,以极快地速度朝她的手袭去。 “小心!” 白远师出声的同时,筠管已经朝着那东西挥去。 一声闷响,筠管正正好拍在那东西上,白远师一个挑腕,借力将那东西往船上打。 水面又冒出了动静,陆昭昭紧急缩手,在她的手回到船上的那一刻,又有什么东西以极快地速度飞出水面而又落下。 身侧发出亮光,是白远师在施封印咒。 陆昭昭回身看去,银白色的咒条下紧紧捆着的是一只长相怪异可怖的东西,瞧着……像是某种鱼。 “这是什么怪物。” 有人出声。 白远师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又转头看向了陆昭昭。 陆昭昭仔细观察它的模样。 头部扁平而宽大,双眼深陷于颅骨之中,闪烁着幽冷的光芒。皮肤呈深黑色,外边覆盖着厚厚的鳞甲,背鳍上密布着尖锐的棘刺,眼下在挣扎中纷纷立了起来。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怪物,哪怕说是某种鱼类,可在离开水这么久却依旧存活,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陆昭昭摇摇头,她的脑海中真的没有关于这东西的印象。 白远师沉默下来,船上的其他几人也都盯着它。 “就是你这怪物害的先前那位师弟受伤的吧!看我不灭了你!” 一个方才被吓坏了的弟子气不打一处来,就要伸手将它碾碎。 “住手!” 陆昭昭和白远师异口同声喊到,伸手想要拦截,但迟了一步。 那名弟子的手已然落下,掌上浑厚的真气仿佛让被囚的怪物感知到了,一个劲地扑腾。 就在陆昭昭都想好要怎么再抓一只上来时,意外却发生了。 一掌下去,怪物没事,而那弟子的手却被尖刺穿透,此刻正在痛苦地哀嚎着。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陆昭昭也一时愣住了。 反应过来时,她看见伤口贯穿处竟开始变色了,一时间,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 “你中毒了?” 陆昭昭对着那名还在嚎叫地弟子问道。 那弟子显然是被疼痛刺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陆昭昭说的什么,等反应后,仔细一看自己的手。 烛光下,隐隐约约地能看见,伤口处已经变得乌黑,而挂在上面的怪物还在不停地动着身体。 白远师立马拉过他的手,再一个咒诀困住怪物,而后拉起他的衣袖。 乌黑已经蔓延了半条胳膊。 瑶桐此时不在,在场的没有通晓医术之人。 但情况危急,白远师只能催动真气和那乌黑做抗争。 蔓延地速度减缓了,但依旧在扩散。 “怎、怎么办?” 中毒弟子染上了哭腔,他已然被吓破了胆,此刻心中哭诉着为何刚才不跟着一起出去,而选择继续往前。 “快!截肢!” 陆昭昭喊到,白远师看了手臂主人一眼,他此刻已经被吓得没有反应能力了。 边上不知是谁的剑被白远师抽出,一眨眼的功夫,一条胳膊就被砍下了。 伤口平整,处理起来也方便。 陆昭昭身上还带着些瑶桐给她的药物,一并敷上又拿了绷带包起来,将血止住。 做完这些,她才松了口气。 船上另外三人也是惊魂未定,怔怔地坐着,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船底下地撞击还在继续,没有太多的时间让他们调整情绪。 陆昭昭站起身,想再看看水中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起身时,放在身侧用来擦拭血迹的布散落开来,落在了被咒术压制的怪物身边。 那怪物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剧烈挣扎起来。 陆昭昭愣了一下,旋即想到了什么,反手拿起白远师刚刚用来截肢的剑,对着自己的手一划。 一道伤口立马出现在了掌心,鲜血立马涌了出来。 “你……” 白远师张嘴,似想说话,被陆昭昭一个眼神打断。 她握紧拳头将手拿到船外头,掌心向下缓缓摊开,血顺着手一滴滴落下,融进了水中。 血落处,水中立马泛起了大片大片的涟漪,开始向外翻滚冒泡。 下一秒,布满锐利牙齿的血口冲出水面,周围,不停有相似的血口涌出,甚至有想要再靠近的,蓄力冲出水面朝着陆昭昭的手咬去。 “小心!” 白远师一把拉过她的手,勒令她停下。陆昭昭看向他,轻声道:“无事。” 她翻开掌心,伤口已然结痂,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第95章 直击弱点 白远师的目光从手上转向她的脸,又转到了手上。陆昭昭看出了他的惊讶与好奇,但只是默默将手收了回去。 刚才滴入水中的血还未消散,此刻,船底已经没了声音,离船不远处,怪物冒出水面争相拥挤的模样格外恐怖。 “这些东西嗜血,方才那位同修受伤被拖上船时,流的血可能顺着船的缝隙流入水中,引来了这些东西。现下它们被我的血吸引,但血很快就会在水中扩散,届时沾着血腥味的船依旧会是它们攻击的对象。” 陆昭昭冷静地分析到,除了受伤昏迷的一人和白远师外,其他三人都面露忧色。 “我们能不能偶尔放点血,吸引它们的注意?” 一人提出想法,陆昭昭想了想,摇了摇头,说:“这条路还不知道要走多久,放血不是长久之计。” “如果有什么办法能把它们一网打尽就好了。” 另一人叹着气说道,但他估计也知道这个想法有些异想天开,因此也就小声地喃喃了一句。 白远师听了这话,若有所思,对着船上那只被禁锢但还尚有余息的怪物施了个咒诀。 它的周围立马被火包围,滚滚烈火后,外壳只是有些焦黑,内里却并没有收到损伤。 “看来它们不怕火。” 陆昭昭挑眉,捏了个雷诀。 一道银白色光亮过后,那怪物也只是外壳裂开了,但依旧存活。 “有点用但不多。” 陆昭昭挠了挠头,有些苦恼,拿起烛灯靠近,想仔细看看细节。 蹲下的一瞬间,那怪物立马挣扎起来,陆昭昭还以为是自己身上的血腥味还没散,让这玩意兴奋起来了。 水中的血被稀释的与水相融,那些怪物又渐渐地回到了船边,跃跃欲试。 “不好了,这些东西又回来了。” 船边观察的人大喊着,陆昭昭不由得焦急了几分。 手中烛灯燃了太久,到了极限,在一瞬间突然熄灭,以她为中心瞬间陷入了黑暗。 “劳驾,借个火。” 陆昭昭朝身边的白远师说,他自觉转身去拿烛。 等待点火的时候百无聊赖,借着微弱的光观察着船上的怪物。 烛火熄了,它反倒是安静了下来。 等等?突然安静? 陆昭昭仿佛想到了什么。 按照控制变量的原则,烛光是唯一的变量。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怪物刚刚挣扎不是兴奋,而是害怕? 此时,白远师拿着新的烛灯走开。新点的灯,更加的明亮耀眼。 由远及近,光线从暗到明,怪物的状态也从安静到激动。 洞中昏暗无光,外来人进入必点灯,如果它们并不是因为被灯指引来攻击的,那么就是在围剿可能的危机! 陆昭昭仿佛发现了宝藏一般,抬起头同样激动地看向白远师。 橘黄的烛光下,她的眼中如万千碎星,忽地看来,让白远师愣了一瞬。 “我知道了。” 陆昭昭轻声说。 “什么?” 白远师问。 她看着白远师,慢慢站起来,嘴角微微笑着,说:“我知道这怪物怕什么了,它们畏光!” “何以见得。”白远师继续问。 陆昭昭也不答,拉着他的手腕将烛灯缓缓靠近怪物,看着它慢慢地变化,而后又移开。 一套流程下来,她转头看着白远师,道:“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 白远师说着,将烛灯交到了她手里,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陆昭昭这才发现她一时激动竟然直接上手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了个歉。 白远师的眼睛飞速地眨了眨,咳了声说到:“既然发现了弱点,我们又该如何应用呢?” 陆昭昭垂眸深思。 “或许……我能帮忙。” 一个声音细细地从角落冒出来,陆昭昭循着声音看去,是一开始祈愿的那名弟子。 两道视线传来,他瑟缩了下,继续说:“我是空山派的季礼,所修符箓中有一名为灼日符的,没什么太大威力,但可在一小段时间内使四周亮如白昼。” 空山派?这个名词陆昭昭可不陌生,当初同探暮山庵的小队中,有一名名叫岑见闻的道友,也来自空山派。 不过这是陆昭昭的经历,不是扶桑这个第一次外出的天音门弟子的经历,是以她并没有提起。 白远师捕捉到话中模糊的部分,追问道:“具体能维持多久?你又能够施展多少次施展?” “大概……能维持半柱香?如果持续不断施展的话,最多能支撑半个时辰。” 季礼小声回话,陆昭昭浅浅算了一下,挑眉轻笑:“如此,就有劳季道友了。” “小、小事,小事。”季礼脸红的似乎要滴血,磕磕盼盼说。 他走到船边缘,此刻,水中那些怪物已经绕着船围了一圈,看上去跃跃欲试,时刻都会发起进攻。 季礼拿出一张空白的符纸,用朱笔在上面写写画画了些什么,而后放在额前,闭上眼,嘴中轻念口诀,再睁眼,将符抛向水面。 一道亮光在湖面蔓延开,漆黑的洞一时间亮如白昼。 突如而来的亮光让船上的人都不得不暂闭双眼,缓了许久才能接受这样的亮度。 缓缓睁开眼,陆昭昭绕着船检查了一周,过强的光线确实让周围围着的怪物暂时远离了,虽然它们可能还躲在某处伺机而动。 “这下总算能松口气了。” 一人瘫倒,长舒一口气。 陆昭昭看了看四周,轻笑道:“还未来得及介绍,在下天音门扶桑,不知各位道友尊姓大名?” “在下木离宗荀华。”瘫在地上的人遥遥拱手,朗声说到,“我们三人师出同门,他们都是我的师弟,荀寅、荀邺。” 另外两人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白远师也准备开口,被荀华打断:“我知道你,大名鼎鼎的白远师。这往后还要靠你照拂啊。” 白远师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前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你们快来看。” 季礼站在船头大喊了一句,激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第96章 因疑生乱 前方不远处,水面上漂浮着几块浮木和几片碎布。 他们的船缓缓的在浮木附近停了下来,船上的人站在前方看了水中的东西后又互相对视着。 没有人说话,心中都有几分猜测。 空气中传来奇怪的气味,陆昭昭耸了耸鼻子,觉察出了其中的血腥味。 “给我个船桨。” 荀华对着季礼说,季礼应着快速点了点头,从后边拿了个船桨递给他。 荀华接过船桨,拿住一端将它缓缓插入水中,到了一定深度,而后,臂上肌肉用力,将船桨以某个角度搅动,扰乱了平静的水面。 船桨起伏,带着水中的东西一齐漂了上来。 碎木,布片,还有……人骨。 半截腿骨被荀华带上来的时候,季礼忍不住叫出了声,荀邺胆子小,直接闭上了眼,其他人也深深地皱眉。 “这是……我们的同行人吗?” 荀寅小声问。 眼下无法直接下定论,没有人能给他确定的答复,他们都不希望不久前还见过的人落得如此下场,可荀华下一轮动用船桨捞上来的东西把这个念头彻底被浇灭了。 一块绣着文渊书院特有图案的碎布被捞出,虽只有小小一片,图案也不全,甚至不知被什么东西撕扯的变形,但还是被白远师一眼认出了。 陆昭昭盯着这块图案陷入思考,她总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来,直到他无意中看到身边的白远师瞬间阴沉下去的脸色时,她才恍然大悟。 这是文渊书院弟子的服饰!只是白远师很少穿,所以才没让人联想在一起。 他沉着脸拿过另一个船桨,往水中用力一插,身形在原地消失,下一秒,他出现在了船桨最上方,借船桨使力,俯身捞起了那块碎布。 水中怪物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气息,在他伸手的那一刻伏击,想在一瞬间跃出水面来个出其不意,只是它们没想到白远师的速度会这么快,在它们跃出水面的同一时间,他已经借力回到了船上。 除陆昭昭外的另外四人瞪大了眼看着这一幕,事情发生的太快,他们甚至不清楚白远师为何会突然情绪变化。 陆昭昭此刻面上表情也不容乐观,她只盼着白远师告诉她只是相似,并非真的是文渊书院的服制。 文渊书院与清徽宗是一条船的,那条船上还有云弦,陆昭昭不敢想,能在云弦手上杀人的东西,会是怎样恐怖的存在。若这种东西真的存在,那他们这些人再前行,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白远师拿些碎布的手剧烈地颤抖,眼眶不自觉染上了一抹红。 陆昭昭紧咬下唇,认命地闭上了眼。 其余四人见他们两人的模样,也大概都猜到了,此刻,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各有各的不同。 不同于陆昭昭和白远师,他们的心中更多浮现的是极度的惊恐。从一开始掉入水中的那名弟子被迫截肢开始,到后来见到的水火不侵的怪物,又到现在明确认知到了在他们眼中高高在上的文渊书院的弟子遭遇不测,心中的恐惧再也抑制不住了。 “回、回去!快回去!我不走了!不走了!快让我回去!” 荀邺跌坐在地,带着哭腔嚎出声,就要抢过荀华手中的船桨往回行驶。 “不行!” 白远师咬牙切齿地开口,眼中带着狠厉,吓得荀邺一个哆嗦。 “往前走,前面无论有什么我都会破开!我一定要见到越淙!” 话到最后,他的嗓音嘶哑,仿佛在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情绪。 “云掌门在的船,他都护不住人,你拿什么破!” 荀邺情绪崩溃,也不再崇敬出身文渊书院又年少成名的白远师,他此刻被恐惧紧紧包裹着,心底最深处的情感被无限放大。 季礼也鼓起勇气小声说:“我说句公道话,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白远师一个眼神过来,他立马止住,把话咽回肚子里。 双方气氛差到了极点,陆昭昭看不下去了,插到他们中间,试图缓和。 “都冷静点。现在只有这些碎布和骨头,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文渊书院真的有人出事了。再说了,文渊书院和清徽宗的船在最前方,他们要是真出了事,后面的人又怎么会继续走。” 陆昭昭盯着白远师,见他的情绪平复了,又转向另外几人,他们还有些心有余悸,陆昭昭搬出了最后的底牌:“大家什么都可以不信,但云弦真人的实力总该相信吧。整个修真界都没什么事是他对付不了的。” 云弦的名头在修真界太过响亮,陆昭昭搬出了他,其余人就算还是担心,但也只能压下了心中的难言。 见形势好转,陆昭昭乘胜追击,继续说:“既然眼前形势不明,不如我们继续前行,就算真的遇到了什么,倾力一搏也未必不能全身而退。若真没遇到什么,等到了尽头,各位也可自选,究竟是前进还是乘船回头。各位意下如何?” 荀邺和荀寅看着荀华,等着他做决定,季礼倒是最先点头。 过了许久,荀华艰难地点了点头,其余两人也只依着他的意思,同意了陆昭昭的提议。 白远师紧紧攥着那块碎布,一言不发地坐在了船头,筠管握在另一只手中,浑身透露着生人勿近的威压。 陆昭昭叹了口气,也坐在了船头的位置。 天地良心,她真不是什么好心肠的人,见到同伴出了问题会上前帮助的那种,单纯是因为前路未卜,一条船上的人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她可不想在上岸前就因为内讧功亏一篑。 于是,她在白远师身边坐下。 说来好笑,一开始明明是白远师怀疑她,才一次又一次接近她套话,她不甚其扰,现在反而是她主动去搭话。 “后悔了吗?为了心中的疑虑和我同路,没与你的同门一道。若是你们在一起,现在你心中也不会这么焦虑了吧。” 陆昭昭压低声音说,白远师没转头,但陆昭昭知道他听进去了,因为他手指按压筠管的位置轻微的变化了。 第97章 猜出来了 “法度,在我心中一直都是衡量世间事的准则,我依法行事,从无差错,凡错乱者,哪怕第一时间没有证据,但我都能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因此,师尊授予我院监的位置,正是希望我整风肃纪。在我第一眼见到你时,我的直觉立刻就告诉我,你不对劲你不是天音门的弟子。 于是,我借由各种理由待在你身侧,就是为了探查出你的真实身份,以至于,和文渊书院的其他人分开了。我不后悔我的决定,再来一次也是如此,但我还是想问你一件事。” 白远师如虎狼般锐利的眼神直勾勾盯着陆昭昭,陆昭昭知道,他总算是露出了粉饰在外表下的真实面目。 于是她说:“你想问我的身份?我若真说了,你敢信吗?” 白远师摇了摇头,说:“你的真实身份我定会亲手挖出来。但我首先要确定的是,你天音门弟子的身份,是否为真?” 陆昭昭沉默不语,良久,她说:“我说了你就信吗?不怕我骗你?” 白远师神色紧绷,他捏着筠管的手松了又紧,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我有我的办法,你只管说。” 陆昭昭猜到他应该是有什么特殊的法子能辨识真伪,但这个办法大概率是用在一些特殊的时候,比如审讯犯人。 她的身份问题如今没有明确证据,按理来说,疑罪从无,所以,刚刚白远师犹豫了那么久,应该是在纠结是否真的要用,用了,就是违背了他一直坚守的法度。 很显然,哪怕违背心中道义,他还是要这么做。 “我说了之后,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陆昭昭借着这个氛围,想要一个承诺。她知道白远师现在对她心有愧疚,也知道云弦在自己的身份隐瞒不了多久的,所以她必须给自己找另一条路。 清徽宗、文渊书院、天音门,三派并列,难分胜负。 瑶桐心善,自会替她遮掩,就算真的被揭穿了,也会尽己所能帮助。但这都是源于她的善良,陆昭昭不想利用这份善良伤害两派的关系,瑶桐为她做的已经超出了她所能偿还的了。所以,她现在和白远师谈判,就是在寻找另一条路,他们各取所需,利用起来就不会手软。 “你想要什么?” 白远师也大致猜出了她心中所想,干脆利索地问。 “我要一个承诺。一个文渊书院不律真人关门弟子,青松子掌门师弟的承诺。” 陆昭昭说。 洞中昏暗,陆昭昭目视前方。白远师侧头,他似乎看见了那双眼睛,在黑暗中灼灼闪耀。 “两个要求,我要你承诺,不找天音门的麻烦,以及,今后我无论处于何种境地,你都要无条件帮我一次。” 陆昭昭继续说。 白远师沉思了一道番,轻轻地笑起来。 “唔,胃口不小啊。第一个我认。第二个嘛……我只能承诺若你违反律法,我便以你说的身份出面。” “那我若是违反了呢?” “我只能以白远师的身份履诺。” “嗯……”陆昭昭想了想,说:“也行。那就那就这么说定了!” 白远师点点头,又想起陆昭昭并没有在看他,只能开口说:“就这么说定了。” 陆昭昭深吸了一口气,靠近了他,压低声音道:“其实你猜的没错,我不是天音门的人。” 白远师猛地转头,目光交汇,两人各有各的心思。 “你这么看着我也没用,我是不会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的。” 陆昭昭挑眉,白远师也笑道:“不用你说,我自会查出来的。” “那就各凭本事咯。” 说完这句,陆昭昭直起身,就要往后边走。 “等等!”白远师叫住了她,陆昭昭回眸,朝他歪了歪头。 斟酌许久,他终于还是问出了内心疑虑:“你是否认识陆师妹……也就是清徽宗的陆昭昭,或者说……你和她有没有什么关系。” 他的问题问的仓促,连语言都没组织好,也可能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问,但陆昭昭却是听懂了。 她的情绪有些低落,回忆了一番,自己似乎并没有在哪里暴露过身份,脸上的轻纱捂的严严实实,甚至为防止意外,她还特意换了一张脸。 难道真的是身为院监的直觉吗?陆昭昭想不通。 但她也不愿意被看出端倪,尤其是在白远师这种聪明人面前,可能一个微弱的眼神变化就会被揭穿。 “白师兄不是说只有一个问题吗?既然您有疑虑,不如查查看呢?” 模棱两可的话,分辨不出真假,手中筠管也没有反应,但白远师反而松了口气。 方才不知为何,萦绕心中的疑惑直接脱口而出,甚至说的话也不成词句,在问出口的那一瞬间,白远师就后悔了。 但他没有找理由将这事揭过,他一边期待着陆昭昭的回答,一边又产生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担忧。 握着筠管的手捏出了青筋,指尖微微泛白,却在听到了回答的那一刹那猛地放松。 堵在心口的那团东西好像也散开了,或许,这就是他期待的回答。 陆昭昭没等他回答,转身挥了挥手。 转身的瞬间,脸上维持良好的笑容立马垮了下来,消失在了阴影中。 “只是直觉吗……” 陆昭昭脑海中思绪翻腾,眼眸一分一分冷了下来。 她仔细盘算了一下从初见到现在的一举一动,包括数年前溟海的那一次见面,甚至是各种宗门间的活动,只要有提到白远师的,都会一遍又一遍被她抠细节,一幕幕重现。 没有遗漏的地方。陆昭昭沉下脑袋,她想了所有的细节,自己并没有出任何差池,所以他真的是凭直觉猜出来的? 白远师能猜出来,那云弦呢? 他们甚至打过照面,虽然只露了背影,但十余年的师生情谊,他会认出来吗? 如果那天他认出来了,那他那一剑,是真的打算杀了她吗? 陆昭昭陷入了沉思。 季礼和白远师坐在船头,他一边施展符咒,一边看着远处情形。 “快到头了!” 一处石岸的出现,让他高呼起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第98章 九重宫殿 船靠岸停好,附近已经有不少空船了,应该是他们之前那些人先行离去了。 季礼率先跳上岸,想到船上还有女修,正要转身拉一把,谁知下一秒,陆昭昭已经一步跃到了他身边。 手来不及收回,被荀华一把握住。 “谢了,兄弟!” 荀华笑呵呵地说,季礼只得红着脸点头。 其余人陆续也上来了。 在最后一个人上来后,停靠在岸边的船竟突然动了起来。 它们按照顺序排列着,又朝着来时的方向行驶。 船上空无一人,但船却实保持着相同的距离,就好似有经验老道的船夫正控制着速度和方向。 岸上六人面面相觑,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得不知该说什么。 季礼往后退了一步,不知是踩到了什么,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吓得他立马跳了起来。 离他最近的荀华好奇地蹲下,拿起了一个碎裂的但遍布精美纹案的木盒。 “这小玩意可真精致,哟,里边还有东西!” 他大大咧咧地拆掉了上边的碎块,拿出了里面的东西。 是一张纸,上面墨迹未干,书写人笔力强劲,墨水浸透了纸张,看起来应该是有功底的人写的。 在场宗门于文书一道,最有造诣的自然当属文渊书院了。 果不其然,荀华刚念第一句,就与此相关。 “师侄越淙敬上,师叔白远师亲启……诶?白道友,这是你那位同门留给你的。哎,怎么写的文绉绉的,看都看不懂……” 白远师接过信,仔细看了起来,不一会就看完了。 “越淙说他们到了之后等了我们许久,没见着人影只能先行出发。他还在信中说,云掌门提到此行目的地乃是水晶宫中的九重楼。楼分九层,每一层都存放着不同的珍宝,越往上越珍稀,却也越危险。” 他折起信纸,面上似乎有些凝重。 陆昭昭察觉到了不对,问:“信中没提到文渊的其他人吗?” 她还记得那片绣有文渊图纹的碎布。 白远师摇了摇头,他也正是因此而神色不虞。 “信上字迹看起来应该是匆匆写就,并没有额外说些什么。” 听他这么说,陆昭昭也没再多问。 季礼心思敏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便也没说话,反倒是荀华,他一听其他人都走了,立马急了:“我们还是快出发吧,不然等会过去他们都已经把好东西拿完了。” 信中内容晦暗不明,很显然还发生了别的什么事,荀邺和荀寅听出来了,伸手揪了一下荀华,却只得到了他不甚理解的眼神。 荀邺有些尴尬,朝他眨眨眼,道:“师兄,要不……要不我们就不过去了吧。” “为什么不去!好不容易到了这,怎么能不去呢!”荀华大怒。 “前边的路都这么难走了,后边岂不是更……”荀寅弱弱开口。 “你们怕我可不怕,既如此,你们就在此地等我,师兄我给你们带好玩意出来!” 荀华叉着腰高声道。 陆昭昭急于寻找机缘,原书中云弦只在最后的时刻到达都能找到,此时他已经先进去了,自己再不去只怕就没有机会了。 站在她身边的白远师亦是如此,他现在只想找到越淙,问清楚情况。 于是,前行人员很快就定了下来。 荀邺、荀寅和季礼留了下来,陆昭昭、白远师和荀华接过往下的路程。 “师兄,你一定、一定要好好的。”荀寅泪眼盈盈,不舍地拉着荀华的手臂。 荀华虽也感动,但在人前终归有些难为情,只能拍了拍他的背,乐呵呵说:“哼哼,等着师兄给你带好东西回来吧!” 季礼见此情景,看了眼陆昭昭,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 陆昭昭瞥了一眼这温情时刻,扯了扯嘴角,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下山前和应彻吵架闹别扭的场景,莫名有些感伤。 “走了。” 白远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的身形从身后走到了身前,带起了一阵风,吹散了陆昭昭的愁绪。 是啊,该走了。 陆昭昭亦是抬步前行。 荀华见两人都动身了,急忙把胳膊从荀寅怀中伸出来,揉了揉他的脑袋,转身追了上去。 行不过千米,一座巍峨的宫殿就出现在了眼前。 “九重境。” 陆昭昭轻声念出了上面的字,殿门大开,她瞳孔微缩,似在观望里面的神鬼。 “九重开,灵之斿。这蛟龙野心不小。” 白远师也看到了宫殿上的字,眯着眼睛看着它,许是心情不佳,说出的话也相当讥讽。 “啊?你说的啥,什么意思啊?”荀华一头雾水,不知道身边两人怎么神色都不好,白远师还总说一些他听不懂的人话。 “天门九重,开启之际,神灵的车驾就将到来。龙,传闻是仙界之主的坐骑。若是真龙,这么说也就罢了,但此处遗迹的主人是蛟龙,从最先的水晶宫开始,就可以见的它一直将自己标榜为真龙。白师兄重法度,看到这样逾矩的行为有些不适很正常。” 陆昭昭给荀华解释,白远师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看了她一眼,但也只看了一眼就回过头,并没有说些什么。 荀华听了解释,半懂半不懂地点点头,陆昭昭也没打算继续深究,只说了句:“我们进去吧。” “啊?好、好嘞!”荀华回过神,立马应和。 走过白玉阶,来到大殿前,陆昭昭深吸一口气,跨过了门槛。 迎面而来一阵风,风中带着木质腐烂的气味,似乎在诉说着这座遗迹埋葬千年的历史。 陆昭昭的视线从彩绘梁柱,金银白玉上滑过,从龙纹云锦花鸟窗沿上滑过,从壁画屏风上滑过,最后落在了通往第二层的旋转天梯上。 很显然,那就是通往第二层的阶梯。 但陆昭昭站着没动,这里四处都透露着诡异。 雪松木与楠木千年不腐,此处又与外界隔绝,可空气中的腐烂味太重了;四周不染尘埃,却干净的过分;室内有风,案台上的书卷却没有被吹动的痕迹。 一切都太刻意了,仿佛一个精心设计的牢笼,用来困住为宝藏而来的人。 第99章 速通第一层 荀华按耐不住,掏出别在腰间的大砍刀就要往前冲。 “哗啦啦。” 一阵风吹过,殿外银杏树沙沙作响,落下纷纷金黄。 恍惚间,陆昭昭仿佛听到了战鼓的声音,应和着荀华的脚步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香味,好像是百合花的气味,却又更淡一些,若隐若现,牵动着思绪。 明明眼前正注意着荀华脚边的动静,却在下一瞬突然恍惚,转移了注意力。 不对! 陆昭昭摇了摇头,她突然意识到了问题,自己的神经好像没有一开始那么敏捷了,似乎在进入此处后,她就渐渐地丧失着注意。 问题出在何处?是这里布局的问题吗? 陆昭昭将四周飞快地扫了一遍。 金碧辉煌,却并没有什么不妥。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 她皱眉,伴着若有若无的香气,思绪渐缓。 等等!香气! 她立马探出窗外,四下都没有百合花的影子。木质腐烂的气味还在弥漫,陆昭昭突然想明白了先前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千年不朽的楠木哪怕因年岁开始消磨,也不可能是这种气味,传闻楠木腐烂的过程伴有清香。 味道不是楠木散发的,这龙宫雕琢的又美轮美奂,它的主人必不可能让能散发异味的东西出现在自己的陵寝中。 既如此,这个味道一定是这的主人放置的,那就必然有存在的理由。 陆昭昭眉头紧锁,清新的花香再一次传入鼻腔,这一瞬间,她突然想起来这味道究竟是什么了。 曼珠沙华,她在浮屠寺幻境中居住过的那个女院,静闻师太曾在后院种满了曼珠沙华!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进入花海时没有防备,一时不察竟晕倒在花丛中。是静闻师太发现她不见了立马寻找,最终将她带出花海。 醒来后她知道的第一件事就是,曼珠沙华,有毒且致幻! 原来如此,难怪自她踏进此处后,精神便逐渐难以集中,难怪这空气中时常弥漫着腐烂的气味,原来是为了遮盖掩藏在其中的曼珠沙华的气味!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陷阱的意图是什么呢? 曼珠沙华虽有毒,但此处空气中香味的含量并不重,最多只能致幻,若只为了致幻,就必有后招,后招又会是什么呢? 陆昭昭的眉关锁的更紧了。 突然,身后传来响声,她回头看去,是荀华在前进路上不小心撞到了书架。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要继续往前。 “等等!空气有问题!”陆昭昭惊呼出声,想要阻止他前进的脚步:“不要再往前了!退回来!” 可荀华似是听不见她的声音,盯着阶梯只往那个方向走。 白远师也意识到了不对,在陆昭昭开口后第一时间闭气。 好在他现在离门不远处,并没有吸入太多的香气,此刻依旧清醒着。 他看了眼荀华,又闭上眼侧头听着什么。 突然,他睁开眼,一个闪身立马移动到荀华身侧,大力握住他的肩膀,五指深深陷入,又一个借力向后退去。 下一秒,荀华原本身形所在的位置突然落下箭雨,锋利且密集。 被拉到门边的荀华还未站定,看到这一幕腿立马就软了。 很显然,若不是白远师警觉,出手相助,他是绝对不可能从箭雨下逃脱的,而这箭雨的攻击力,只怕会叫他当场交代在这。 他惊魂未定地跌坐在地,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 陆昭昭安慰了几句后看向白远师,问:“你怎么知道那里会有箭雨?” 白远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说:“我的听力异于常人,可听见隐藏着的微弱细小的声音。刚才箭雨触发前,我听到了机关扣动的声音。” 陆昭昭了然地点点头,心中对他的戒备又加了一层。她暗暗思索着,莫不是这人靠听声音认出了自己的身份? “所以我们现在该怎么过去?”白远师不想在这里多做纠缠,转头向陆昭昭发问。 陆昭昭疑惑地看向他,很明显,只要跑的够快且不吸入花香产生幻觉,就能直接上到第二层,这么浅显的办法她不信白远师看不出来。 可当她的视线扫到地上的荀华时才了然,白远师想问的是该怎么带着他一起走。 陆昭昭有些苦恼,荀华此刻瘫坐在地,瞧着精神好像不太好,估计是刚从幻觉中清醒又见到了箭雨,被吓得不轻。 可这么干等着他恢复也不是办法。 陆昭昭叹了口气,蹲下与他对视,问:“荀道友,不知你还能往前走吗?” “能,当然能!”荀华立马回道,只是语气中透着些许没底气。 陆昭昭也不管他内心怎么想,点点头,朝着白远师道:“既如此,就麻烦白师兄和我一道带着他往前冲。师兄耳聪目明,一定会带着我们避开危险的吧。” 白远师看着下方眉眼弯弯的陆昭昭,他似乎能透过轻纱看见那似笑非笑的嘴角,一时间有种仿佛被算计了却又不知道何处被算计的感觉。 时不待人,眼下他只能应下。 陆昭昭嘴角微微翘起,她起身,将荀华拉了起来,看着白远师扶上课荀华的一边胳膊肘,她也紧跟着扶上另一边。 “等下跟紧了,我可不会停下来等你。”白远师冷声道。 陆昭昭满口答应。 下一瞬,白远师的身形动了,陆昭昭立马跟上。 当穿梭在这第一层大殿,无数暗器从身侧滑过却未能伤及分毫时,陆昭昭不由得产生了敬佩之意。 方才的情景,她不是不能想出别的办法,之所以提出这个最笨的法子,就是想试探白远师的实力究竟怎么样。 很显然,超出了她的想象。 一个人,能在片刻间听清异样的声音并分辨出它的准确方位,同时,身体也能跟着思绪反应,并在带着另一个人的情况下保持极速前行。 能让不律真人打破规矩再次收徒,年纪轻轻就身居文渊书院院监的位置,被誉为修真界年轻一辈最为出色的翘楚。 白远师,果然不容小觑。 第100章 交战之人 一路狂奔,再次踏在实地上时已经到了第二层。 白远师放开了荀华的胳膊,陆昭昭见他松手,知道此处应该不会再有危险,也松开了手。 荀华被两人带着疾驰一路,此刻脑袋还有点晕,晃了晃,蹲在地上休息着。 白远师活动了下臂膀,关节发出咯吱响声,他看向陆昭昭,眼中带着探究。 “师妹的步法是从何处学习的?想来不可能是天音门吧?” 陆昭昭看着他似笑非笑的模样,突然觉得脑壳疼。这才刚停下来,怎么又开始试探了。 白了一眼,她并不打算回答。 白远师也不强求,自顾自说:“方才我使的是文渊的踏空步,踏空步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步法,寻常修士难以跟上,和它齐名的只有以速度出名的鹰潭宗的落雁和三派之一清徽宗独门绝技十八剑式中所囊括的步法,虽无具体名称指代,但十八剑式对速度要求极高。师妹属哪一个呢?” 他眸光沉沉地看着陆昭昭,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陆昭昭也知道他现在基本确定了自己的身份,只是没有找到确切的实证,这才能让她继续狡辩罢了。 难怪,刚才他的速度快得吓人,自己也只是勉强跟上,看来不只是她存了试探的心思,白远师也是同样的想法。 陆昭昭深吸了一口气,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把扯下了脸上的面纱,正对着白远师,说:“白师兄还想问什么吗?” 白远师瞳孔放大,映入眼帘的脸他很确信没有见过,和清徽宗的陆昭昭更是两模两样,可……他还是心有疑虑。 他试探地伸出手,在触及脸颊前的那一刻停了下来。 指尖微微发抖,白远师知道自己做的出格事已经太多了,可眼下,他想弄清楚眼前女子是否用了变化面容的咒法。 手离脸的距离很近,甚至能感受到呼吸,他一直没能下定决心碰上去。 算了,白远师想,他拿筠管试探已经违背原则犯了错了,不能一错再错。 想着,就要收回手,下一刻,掌心传来温度。 陆昭昭前移了一步,将脸放在了他的掌心。 细腻光滑地触感让手心的感觉被无限放大,白远师当场愣住,回过神的第一刻仿佛被烫到了似的立马收回了手。 心脏怦怦跳,他感觉自己的呼吸乱了,难以平息。 陆昭昭不知道他此刻的心乱,只当他探查完了才收得手,随即与他对视,说:“师兄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白远师此刻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摇了摇头。 陆昭昭意会,看了眼边上的荀华,见他恢复的差不多了,就提议继续前行。 白远师低下头,闭上了眼睛,调整了几息,再度抬头时,眼中已经恢复了清明。 第二层的布局和第一层一般无二,若硬要说有什么差别,可能就是空气中少了腐烂味和被腐烂味遮盖的曼珠沙华的气味。 淡淡的檀木香萦绕着整个空间,想来这才是这的主人精心布置的。 前方,阶梯可登第三层,那么这一层会有什么阻碍呢? 陆昭昭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往前用力一抛。 直至书卷落在地上,也没有其他事情发生。 没有陷阱?怎么看都不太可能吧。 陆昭昭把头转向了白远师,想知道他有没有听到什么。 白远师皱着眉,轻轻摇头,他什么异常都没有听到。 真的什么都没有吗?陆昭昭有些不敢相信。 另外两人也是不可置信。 第一层又是掩盖气味,又是致幻,又是陷阱的,任谁也不会相信这之后竟没了后招。 陆昭昭试探性地往前走了几步,一直走到路程的一半依旧风平浪静。 “这蛟龙是不是觉得第一层的布局就够了……怎么这一点动静也没有啊。” 荀华四处张望,有些没底气,毕竟第一层给他的阴影太深了,这会时刻警醒着,深怕又着了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它不设防,我们也领了这好意,快快登上去吧。” 陆昭昭心中虽有疑惑,但也只能这么说。 “对对,我们还是赶紧找到前面来的人吧,这地方瞧着诡异,还是人多些好。” 荀华立马应和。 听着他的话,陆昭昭笑了笑,想说有时候人多了可不好,随便磕了碰了什么机关,很可能就是致命的,加上人多,空间狭窄,躲都不好躲。 但看见荀华苍白的脸色,她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还是不要说出来吓他了,陆昭昭心想。 登上了前往第三层的台阶,依旧无事发生。 第三层、第四层……他们就这么安然地走过,中间甚至没有一丝阻碍,畅通无阻的到达了第七层。 在踏上抵达第七层的最后一级台阶时,陆昭昭登时停住,不肯往前一步。 她感知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白远师也停了下来,不同于陆昭昭的直觉,他敛眸低声说:“第八层有动静。” 荀华被他的话吓了一跳,立马站定,努力伸长脖子侧耳倾听,但什么也没听到。 他转头想问问白远师,白远师却先他一步打了个手势,示意噤声。 他又转头看向陆昭昭,陆昭昭也是满脸的戒备。 见此情形,荀华缩了缩脖子,想往后退几步到他们身后。 他才刚挪动了一点距离,一阵响彻天际的爆炸声自上传出。 硝烟的气息传到第七层,刺鼻的味道直冲鼻腔。 陆昭昭掩住口鼻,在滚滚浓烟中勉强睁开眼睛望向窗外。 一道凌厉的剑意破开硝烟,和浓雾中的另一道攻击撞在一起,又炸出了一道浓烟。 很霸道的攻势,无论是那道剑意还是隐藏在浓雾中的攻击,尽管都在努力克制着,但其中蕴含的威力,远非当下的她能涉及分毫的。 “此行中除了师……云弦掌门外,可还有其他修为高强者?” 差点一个师尊出口,吓得陆昭昭立马把出口的音节咬回去,好在其他人都视线的聚焦在窗外的交战,没有注意到她一时失言。 “好像还有剑冢的长老,应该是出窍后期的修为……嘶,应该还有一位刚入化神的前辈,我竟一时想不起来他出自何门派了。” 荀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陆昭昭朝他轻笑致谢,转而继续看向窗外,笑意渐渐消失。 这般的攻势,虽极力克制,但也必不可能是化神以下能施展出的,那就只有化神的前辈和返虚的云弦。若真是他们交战,战况不可能这么胶着,所以必然又出现了另一人,此人的实力一定不虚于云弦,否则不可能纠缠这么久。 会是谁呢? 第101章 突变 忽地,空中划过一道月光,白日照耀下,月华却丝毫不逊色,甚至隐隐有盖过它的征兆。 陆昭昭在看见月华那一刻,眼睛猛地睁大了。 “归月……” 她轻声喃喃着,语气中满是震惊。 那可是云弦的本命剑,自从他踏入返虚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以实体剑出招,就连作为弟子的陆昭昭也只从应彻的嘴中听说过那把剑出鞘时的英姿。 她立马冲到窗台,将头探出窗外,想要看清另一道攻击的施展者。 “你疯了吗!” 白远师冲到她身边,将她探出的上半身拽回室内,窗外,斗法的两边不断发出进攻,时不时就会波及到九重境,譬如此刻,一道雷霆正正好砸在了陆昭昭身边,炸的窗台直接空了一块。 双方施法都有所收敛,否则,返虚境界毁天灭地的实力不出一招就会将这个地方彻底摧毁。 但尽管收敛了,九重境还是或多或少收到了波及,楼内摇摇欲坠,时不时落下断木。 “嘎吱。” 不知何处发出了声音,白远师立马警觉,朝某一处看去,片刻后,他面色忽变。 “这座楼要塌了!” 白远师大惊失色,同一时间,两人都往上一层楼飞奔而去。 “不是!都要塌了还往上啊!你们不想活了!”荀华目瞪口呆看着两人,一时不知该不该走,但看着头顶不断掉落的木板,一咬牙,保命要紧,立马往下一层跑去。 陆昭昭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往前冲。第八层的空间大,加上随时掉落的横梁书架等阻碍前行,让她的前行之路格外艰难。 白远师紧跟在陆昭昭身后,看着她左右闪避的身影,默默咬了咬后槽牙。感情之前她还没拿出真正实力啊,眼下这速度,他想追上都得拿出全部实力。 不过他们两人的方向不同,在到达第九层后,白远师远远地瞧见了越淙,立马改道朝他而去。 越淙也看见了白远师,立马打手势让他不要靠近。 一个急刹,白远师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了下来,他找了个遮蔽物观察着越淙身边。 动作、神情,都很自然,但视线在扫过他之后都会再转向另一个地方。 白远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里聚集着一群修士,穿着不同宗门的服制,却自发地待在一处,甚至还有一人穿着文渊的外衣。 他眯着眼仔细观察,从上扫到下,可以瞧见他的外衣少了一处,像是被什么撕碎了,白远师登时想到了那块在洞中水里捞起来的碎布片。 这些人,真的是修真界各个宗门来的人吗? 但越淙只是对他比手势,让他不要靠近,双方并没有缠斗,看来目前并没有撕破脸皮,应该是越淙发现了什么在暗中警戒。 白远师反手在身后拿出筠管,戒备地看着他们。 除了场外云弦和另一名不知名的高手交战,场内反而是另一种诡异的平衡。 另一边,和白远师分道走的陆昭昭此刻正在全力赶往最顶层。 她现在正在第九层看着上面发着幽绿晶光的龙珠。 而横亘在她和龙珠之间的,是一道极为霸道的禁制。 中心基于一个圆形,外缘由五条线构成五个等长的尖角,金色、黑色、红色等交错辉映,线条流畅,尖角尖锐,彰显着它的神秘和庄严。 陆昭昭刚才尝试着用逆业挥剑斩去,无一例外,所有的攻击都被反弹回来,阵法毫发无伤。 楼阁越来越不稳,眼瞧着就要塌了,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窗外,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还在持续交战,胜负难分。 云弦手一挥,归月稳稳地停在身前,轻动一指,归月在空中幻化成七道一模一样的剑来,每一把都蕴含着极为恐怖的威压。 “几十年前你能化出六把剑,几十年过去,才堪堪多了一把。云弦,你莫非是年纪大了,修不动道了?” 空中隐藏在阴影后的一道声音传出,讥讽地说,云弦对此倒也不生气,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回道:“我的实力如何,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口气不小!我倒要看看,人族所谓的天道之子究竟有什么能耐!” 嘶哑地声音刚说完,攻势便到,云弦也毫不示弱,七把剑化作七道光,朝阴影狠狠冲去。 “轰——嘭嘭嘭——” 天际爆炸声不断,黑白交接,炸出滚滚浓烟。 两人都不收敛了,各种攻势能轰,兵刃既接,身影在上一刻在云端出现,下一刻又会闪现到树枝边。 两人斗法,引得天象异变。长虹贯日,紫微星现,余威震于九重境,让本就摇摇欲坠的楼更加残破。 “云弦,你身为人族修真长辈,不去管管你的后生们吗?” 阴恻恻的声音响起,云弦眉头一皱,朝身后阁楼中看去,第九层战火突起。 “你们是什么人!可知此处大家都是修真界有名有姓宗门的弟子?” 一人跌坐在地,看着面前数人,颤颤巍巍地开口。 面前几人挑衅地笑着,抬手拿起武器,就要落下。 “救命——” 倒地之人满心绝望,闭上了眼又不甘心地大叫出声。 “锵!” 致命一击没有落下,筠管及时出现,将几人震退,又是一道亮光,其中两人受伤倒地。 不远处的越淙看着出场的白远师,松了口气,道:“你再不出手我可就撑不住了。” “后边几个我已经解决了,不过他们在被抓的那一刻就自爆了,没审出东西。” 白远师表情有些凝重。他在这些人出手前就已经踩点好了,在他们出手引起动乱时他也出手,混乱将其中落单的收拾了。本想问出目的,但这些人一上来就自爆,反而把他搞得有些狼狈。 “速战速决。” 他的眼中染上狠厉。 第102章 得到龙珠 “谏十思疏?” 陆昭昭盯着窗外的经文横条蔓延,将第九层的空间铺满,甚至将余晖照耀到了上面的隔间中。 谏十思疏是文渊书院绝学,听说就是入门都极为困难,在这一道上,起步的筛选就是天赋,只有天才中的天才方能够习得。而它的威力之大与它的困难程度成正比,这也是为何不少文渊弟子穷尽一生都试图将其掌握。 目前已知能修习这一招式的只有不律真人和他座下大弟子,文渊书院的掌门人青松子,已近百年,文渊书院没再出现过能入此道的弟子了。 数年前溟海一战,白远师初次施展谏十思疏,想来那时他应该刚入门,运用得还不算太熟练,即便如此,也能够与在孤月高悬的溟海上占据地理优势又修习了支离易中极为霸道的月映万川的陆昭昭打个平手,可见其威力。 但那次白远师出书院,是秘密出行,除了陆昭昭,遇见的人没有知道他的身份的,而陆昭昭在那之后就入后山修习,白远师也回书院闭关,因而这一次,是他第一次在人前展露谏十思疏。 可以见得,下方的情况应该很糟糕。 云弦的攻势还在空中闪烁,很显然,不是那个神秘人动的手,那就只有可能是一同进入遗迹的人中掺了奸细,他们伪装成各派弟子,就是为了在此刻出击。 陆昭昭站在窗沿看着下方经文中弥漫的真气,与周围各道攻击纠缠,淡淡地收回了视线。 眼下这种情况最好,所有人都有事做,就不会想起还有机缘宝藏没找了。 她转过身,继续朝着那个神秘阵法的方向走去。 “咯吱。” 脚边碰到了一卷竹筒,陆昭昭侧目向上看去,书架上的书在地动山摇时滚落,最上排的几卷正好落在了她脚边。 她蹲下身子,拿起其中一卷。 竹筒看上去有些年份了,上面吊着一个牌子,写着“龙族编史”四个字。 “呵,龙族也和人族一样记事吗?” 陆昭昭觉着有些好玩,随意翻开看了两眼。 竹简上写的无非是龙族如何强大,又是如何成为世间霸主的,一直到人族崛起前,都是世间的主宰者。 随手翻了两卷,见没什么有新意的,就打算合上,但第二卷的最后一行,却吸引了陆昭昭的注意力。 “人族修士入西境斩龙,自此起,龙族走向衰微。” 人族修士?西境?还斩龙了? 这几个关键词连接在一起,一个名字在她的脑中呼之欲出。 她立马翻找,在满地书卷中找到了下一卷,果不其然,开头就说了那名修士的名字—— 危瞻碣! 她继续往下看,里面详细记录了危瞻碣是如何出手,用了何种手段,其中一处,破解龙族禁制,是将真气汇聚血液中,用血液一点点溶解禁制表面,最后再强行破开。 陆昭昭五指慢慢合拢,抬眸紧紧盯着前方的禁制,抿了抿嘴,若有所思。 她将记录了和危瞻碣相关部分的竹简扯下,放进衣服收好,起身再次站在了禁制前。 催动真气,丹田处运转着,将真气汇入血液,而后——逆业用力一挥,掌心处出现了一道口子,陆昭昭用力,让血液更加快且汹涌地流出,一滴一滴滴落在禁制上。 血液在落入禁制的第一刻就被蒸发成了白烟,下一刻,血液又至。 禁制很快就发生了变化,它的表面被白烟笼罩,变得有些朦胧,陆昭昭看到其中泛着光亮的线从一开始接触到血液的骤明到逐渐黯淡,不禁感慨这个法子竟然真的有用。 过了没一会,禁制表层尽数褪去,露出了里面古朴庄重的基石。 陆昭昭合拢了手,随意做了包扎,而后盯着基石,回忆着方才看到的文字。 现在,应该到了前行破开这一个步骤了吧。 她往后退了一步,右手攥紧逆业剑柄,轻呼一口气,看了眼窗外。 两位大能斗法,让天地异色,此刻,空中一日一月高悬,日月同辉。 月映万川,还是清阳? 这两道她最为强势的攻击,究竟选择哪一个? 陆昭昭举起剑,开始念诀。 一道剑光刺出,辉映着千千万万道月光,是月映万川! 与此同时,另一道隐匿的危险气息隐藏在剑气之下。是透过薄雾的阳光,无知无觉,却蔓延各方。 她不做选择,既然日月同辉,那还有什么比此刻更适合两个剑式同时出现的场景吗? 交叠的攻击以极为骇人伤害落在基石上,两处硬碰硬,形成的余威无限扩展。 还在激战的白远师瞳孔猛地睁大,他下意识地朝头顶看去,这一瞬间,他感受到了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剑意。 是溟海那一个夜晚的惊涛骇浪,却又掺杂了别的什么。 “别分心啊!” 越淙见白远师攻势稍缓,顾不得其他,立马大喊一声。 白远师深深看了一眼上方,立刻回过神,加重了手上动作,势必要速战速决。 “咳咳。” 陆昭昭放下挡在面前的胳膊,从尘土中站了起来。 面前的基石碎成了一块一块,散落在身边。 禁制,彻底解除了。 她看着周围的残骸,又望了望窗外的日月,不禁感慨这两道攻击的伤害竟强大到她的没能想象到。 龙珠,依旧散发着柔和的幽光,仿佛刚刚的冲击并不存在,它依旧是一尘不染的模样。 这……就是传说中的机缘吗? 陆昭昭一步步靠近,在光辉完全覆盖了她的身体后,站在龙珠前停了下来。 她伸手,五指覆盖住了龙珠的表面,慢慢合拢,将它握在掌心。 筋脉在龙珠的照耀下清晰的出现在了手上,蔓延了整条胳膊,陆昭昭能清晰的感知到心跳,五感仿佛格外敏锐。 她用力一拉,将龙珠猛地移位。 将手翻过,缓缓张开。龙珠就这么静静地待在了她的手心。 下一刻,它突然融入了手心,在陆昭昭反应过来前消失了。 手心处,荧光乍现,陆昭昭一时瞪大了眼睛,下一刻,九重境开始剧烈摇晃,似乎立马就要坍塌。 碎木落下,在陆昭昭眼前,一条裂缝自上而下越来越大,顷刻间,蔓延了整座楼。 第103章 撤出遗迹 “轰隆——” 一声巨响,失去了龙珠庇佑的九重境率先分裂成了两半。 不好! 所有人心中同时冒出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跑! 无论是龙珠融入身体中形势不明的陆昭昭,还是正在交缠恶斗的第九层诸人,此刻都纷纷停下了手边的举动,一股脑的朝楼外冲去。 天际的云弦见此情形,眉头一皱,召回归月,轻念一句“月华”。 月光如同皎洁的绸缎般落下,缠绕在九重境上,将它包裹住,而后一个收紧,正在坍塌的楼登时停止了崩溃,摇摇欲坠地保持了原貌。 “楠渊,你私入人族领地,又安插奸细,意欲何为!” 云弦的眉眼间染上寒霜,冷冷地看着眼前一身黑袍的幽魂。 “我高兴。”黑袍挑衅地说,看着云弦慢慢收紧的手,又把视线转向了勉强被维持住的九重境以及里面鱼贯而出的人,或许还看了一眼顶端消失的光,心情愉悦地继续说:“我该做的都做完了,就不浪费时间了,云弦,我送了你一份大礼,你可一定要好好享受啊。” 说完,化作一团黑雾消失,在离开前,还对着九重境狠狠攻击。 “碰!” 本就不堪重负的九重境加速了坍塌。 身后形势危急,云弦强忍住了追上去的冲动,又想到了什么,转身朝坍塌的楼中掠去。 陆昭昭气喘吁吁地站在楼前的空地上,边上都是和她一样拼命跑出来的人,都在大口大口喘着气。 “云弦真人怎么进去了!” 有人大喊,陆昭昭抬头看去,云弦正以极快地速度朝着楼顶飞去。 她握了握手心,冰凉的触感还未消散,龙珠,就这么静静地待在她的身体中。 她将手缩了缩,用衣袖彻底挡住。 片刻后,云弦冷着脸从楼中出来,在他走出来的同一时刻,九重境彻底塌了。 看来云弦找的就是她手心的龙珠,陆昭昭看着他不善的脸色,确定了内心的想法。 好险,要不是刚刚突然出现的黑袍,这龙珠只怕真的就被云弦拿走了。 陆昭昭有些庆幸,但又有些忌惮,于是默默退到了人群中,企图降低存在感。 地面开始摇晃,遗迹渐渐不稳,此时最保险的就是赶紧退出去。 所有人都是这个想法,一齐跑到了水洞岸边,看着空荡荡的水面时,所有人都傻了眼。 “遭了,那船刚自己回去了。”荀华和他们一起最后上岸,自然看见了船整齐回去的场景,此刻再次想起,脸色有些发白。 “大不了游回去!”有人大喊。 陆昭昭听到声音,正想提醒水中有怪物,谁料只听见“碰”的一声,是人入水的声音。 “……”张开了嘴的陆昭昭又闭上了嘴。 “啊啊啊!什么东西!” 那人又弹射出水,跳回岸上,他的腰间还被一只长相怪异的东西紧紧咬着。 “那个兄弟,我刚想说来着,这水里有怪物。”荀华弱弱开口,把经历来龙去脉的讲了一遍。 “啊?你不早说!”先前入水那人骂骂咧咧,荀华也很是无奈:“这不是你速度太快了嘛。” “那怎么办啊?”有人问。 一片鸦雀无声。 怪物怕光,若有船或什么支撑的东西在,那么用些手段让周围明亮也就容易,可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也没有什么咒法能让人入水之后保持周身明亮的。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远方突然出现了小小的亮光。 一条船驶了过来,船头还站着一个人,她身后,是一条排列着的船队。 “瑶桐?”陆昭昭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辨认出了身份。 身边的白远师听到声音低头看了看她,说:“如果不想暴露身份,你最好还是继续叫她师姐。” 陆昭昭没想到小声的呢喃会被人听见,立马抬头看去,好在身边除了白远师没人在意她说了什么。 “楼里的东西是你拿了吧。”这是陈述句,白远师很确定,“你和我分道,只有你上去了。这会云弦真人还在里面搜寻,要是被他知道自己的弟子背着他先行拿了东西,你说他会怎么想?” “白师兄看错了吧,清徽宗此次派出的人中并没有云弦真人的弟子。” 白远师明知陆昭昭是在敷衍,却也没拆穿,目光依旧直视前方。 这次出行,不仅没找到东西,反倒还暴露了他不少实力,算得上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陆昭昭也闭嘴不言,此时她可不愿意有更多人知道自己拿了东西。眼下众人疲于奔命或许不会在意,但出去了之后呢,人性这种东西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去考验。 瑶桐带着船靠了岸,每艘船都只有一人,带来的船足以将里面的人运出去。 大家闹哄哄地往船上挤,瑶桐遥遥朝陆昭昭望了一眼,两人互相点了点头。 上了船,陆昭昭看向远处的遗迹内,云弦并没有出来,应该还在寻找,不过他让清徽弟子传了话,让众人先行离开。 云弦的本事没人会质疑,自然也不会有人认为他没了船就出不去。 水上小船摇摇晃晃地回程,船边,施了咒法,明亮无比,一路安稳,水中的怪物并没有攻击的征兆。 陆昭昭握紧了掌心,目光一直没有收回。 龙珠在体内的实感格外明显。 她并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但书中的年栀确实因此修为大涨,这便是最有力的证明。 既如此,她也一定会好好运用这东西的。 “抱歉了师尊,这次是我更快一步。” 陆昭昭在心中默默说着,直至彻底看不清岸边,这才收回了视线。 黑暗中,有人一直注视着他们的举动。 “你让我做的事我可都做好了。如你所愿,龙珠也被她拿到手了,所以,我的条件你完成的如何?” 是方才那个黑袍的声音,只是他的话没有一个人听见,似乎有一道屏障阻隔开了。 “如你所愿。” 另一道声音幽幽响起。 第104章 百里雷劫 出了遗迹,陆昭昭和瑶桐道了句告辞,就打算先行离开。 她现在急需找到一个地方来搞清楚龙珠的作用,如若可能,将它吸收消化。 “下次见面,应该就是金阙宴了吧。”瑶桐微微笑着,眼中透出憧憬。 陆昭昭也将目光投向文渊书院的方向,压下眼中情绪,说:“期待与师姐再次见面。” “我也是。”瑶桐回以笑容,陆昭昭垂下眼帘,挥了挥手,朝着远方走去。 “扶桑师妹。”白远师走到了距离她一个身位的地方,认真看着她说:“无论你是谁,我都很期待在金阙宴的交战。” “那师兄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啊。”陆昭昭挑起一边嘴角,应下了战约。 白远师挑了挑眉,说:“师妹亦是。” 陆昭昭忍不住笑出声,金阙宴,真是让人向往啊。 瑶桐,白远师,还有……年栀。 她转身离开,眼神骤然凌厉。 数年努力,就在今朝。金阙宴,各方都会大显神通,但终究登顶黄金台的只能有一个人。 晚霞余晖,血色铺洒天地,染红了陆昭昭的眉眼,她边走边将目光投向远方,心中暗道: 这个人,必然是我! 瑶桐站定在遗迹前,静静看着坍塌地龙穴,东湖表面风起云涌,波涛汹涌。 越淙走到她的身边,看着翻涌的江水,眼中显现波澜。 他莫名的有一种预感,与东湖一般平静多年的修真界一直暗流涌动,而现在,隐藏在水中的波澜似乎就要冲出水面了。 他忧心忡忡地将目光投向白远师,他看见白远师正看着一个方向出神,心中再次想起师祖与师尊推演天道是算出的那场惊天浩劫,心也一时被提了起来。 湖水化作一条长龙,在湖面上翻腾,又仰天长啸,似要与天相争,最后,化作细雨,洒落湖面。 东湖,再次归于平静。 湖面,划开了一天通道,一个人影从中缓缓走出。 云弦,衣袖未不沾,手持长剑,遗世独立,在遗迹彻底消失前强行破开了一天通道,走了出来。 他手中只有长剑,不见其他东西,也不知道他想要寻的究竟是找到了还是没找到,他的面容古井无波,看不出悲喜。 东湖遗迹埋葬了,他此行也就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对清徽宗的弟子嘱咐了几句,转身一个挥袖,身影就这么消失在了原地,无踪无影。 “此次若是没有云弦真人,只怕我们都要葬身九重境界,不过他对座下弟子真是用心良苦,竟亲自来了东湖,看来金阙宴上,陆昭昭师妹会是你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啊。” 越淙对着白远师感慨,白远师看着云弦离去的方向,轻笑了声,说:“真人此行可未必是为了那位陆师妹,不过你最后一句说的不错,她确实是强劲的对手,我很期待。” 越淙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也轻笑道:“师叔你真的变了,从前你做院监的时候可是被弟子们私下取了个‘铁面阎王’的称号,这几年来却是越来越有人情味了。” 白远师瞥了他一眼,说:“院内弟子不勤勉于修炼,还在私下传这些没什么用的东西,看来院规还是太松了。” “师叔你就放过大家吧。”越淙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白远师的肩膀说:“这些年在你的主持下,院内已然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就当是给师侄我一点喘息的空间,别再整治了。” 白远师没说话,眼中却也透着笑意。 另一边,已经远去的陆昭昭寻了个破旧的草屋就往里面钻。 屋内灰尘大,一进门就惹的她止不住地咳嗽,桌上厚厚一层积灰彰显着此处荒芜许久。 这正是她所求,一个无人问津又能遮风挡雨的地方。 很好,剩下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她将会在此度过。 手中龙珠泛着莹莹幽光,不知是不是常年水底护佑的缘故,总能给人一种平静祥和的感觉。 她调整了呼吸,盘腿坐好,深呼吸,而后调动体内真气,汇向龙珠处。 真气将龙珠表层包裹,龙珠却并没有产生强烈的地排斥现象,反而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吐纳,与真气交相辉映。 金色的真气源源不断地汇入龙珠,它从幽绿色慢慢变成了天蓝色,宛如湖水倒映。 闭目许久,不知何时,龙珠从陆昭昭的体内缓缓移出,行至她正前方,在额前发着淡淡的光,将陆昭昭包裹着。 一股冷意直冲心脉,陆昭昭明白,这龙珠开始与她的身体产生反应了。 手掌一翻,结印的手势变幻,她继续稳坐着,只是周围灵力的波动更加强烈了,方圆几十里的天地灵力似乎都在向她的方向汇聚。 浩浩荡荡,雄浑纯粹,这是所有修士都梦寐以求的凝聚真气的自然之气。 “呼……” 陆昭昭浅浅地吐着气,灵力在她的控制下,一点一点地进入她的身体,又被运送至丹田处,那里有一颗金丹,这是每个过了金丹期修士都会有的灵力转化场所。 天地灵气进入丹田,在金丹的作用下不断压缩凝聚,踢出其中狂暴不驯的成分,化作能为修士所运用周转的真气。 从白天到黑夜,再从黑夜到白昼,源源不断地灵力汇入体内,却只能转化为一点一滴微末的真气。 丹田似乎是个无底洞,无论吸纳了多少灵力,又转化了多少真气,似乎都填不满。 修炼时体肤产生的燥热在龙珠的照耀下被冷意压下,陆昭昭只觉得身处仙境,仿佛将人世隔绝,天地悠悠,只剩她一人与源源不断地天地灵力,独坐百年。 “轰隆隆——轰隆隆——” 在她的潜意识之外,草屋上方已然被雷云覆盖,周边降下紫色电光,云层中隐隐可见金色雷霆。 雷云百里,势不可挡。 所有能感应天地的强者都被这道雷云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 “是雷劫。” 瑶桐站在天音门的水雾前,她的身前还站着一名女子,面容成熟,眉目冷淡。 “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么大阵仗的雷劫了。” 文渊书院大殿中央,不律真人站在中间,他的面前是推演天道的浑天仪,此刻正缓缓转动着,他的身侧,站着他的弟子们,一共八人,青松子和白远师并列左右。 “你还记得当年云弦问道时的雷劫几何吗?” 很显然,这是在问青松子。 正当壮年的一辈中,云弦与青松子并肩顶峰,但青松子却明白,年轻时的金阙宴,那一场比试奠定着他们之间的差距。 “一百二十里。” 他记得很清楚,所以他格外在意眼前的这道雷劫。 第105章 出发金阙宴 陆昭昭再度睁眼,是雷劫酝酿到顶峰的时候。 破旧的草屋挡不住天空的景象,陆昭昭只是抬头看了看就明白了。 这些时日,在龙珠的帮助下,她的修炼事半功倍,不断堆积的真气让她的修为达到了元婴大圆满,甚至隐隐触碰到了那条线。 陆昭昭看着满天密布的雷云,还有雷云中蕴含的无限雷霆,眼中流露出兴奋。 修为的提升让她此刻充满力量,无比想要试试身手,而眼前的雷劫来得太是时候了。 她纵身一跃,龙珠又回到了她的体内,不过这次不是停于掌心,而是与丹田处的金丹融为一体。 陆昭昭感受到眼前一片澄明,真气的运转似乎都加快了不少。 最直观的表现,是逆业表面真气覆盖的速度。 金色的真气表面笼着一层淡淡的蓝光,将肃杀之意中和不少。 “轰——” 第一道雷降下,她手腕一折,逆业一剑斩下,将它劈开。 “轰轰——” 接二连三的雷降下,绵延百里的雷云此刻都汇聚了雷霆,势要将问道之人灰飞烟灭。 “来的正好。” 陆昭昭笑着,横剑身前。 逆业一颤,以它为中心,幻化出四把一模一样的剑来。 若有进过东湖九重境的人看到此景只怕会觉得熟悉,这和云弦使用归月击退黑袍人的招式一模一样,只是两人所能幻化的剑数量不同。 和文渊书院的谏十思疏一般,清徽宗也有自己独门的招式。 十八剑式,是清徽宗的独传,不同于谏十思疏对天赋的苛刻要求,清徽剑式入门极为容易,只是后续修习更加艰难。 人剑合一,这样一个简单的词却是许多剑修穷其一生难以达到的境界,而这只是迈入剑式更深层次的敲门砖。 当剑与人的羁绊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能凭借自身强大的实力将剑幻形,催生的剑与本命剑一般,威力巨大,剑数越多,伤害越高。 云弦七把,是当代认知的极限,便是放到整个清徽史中,也只有寥寥数人能高过他,许多弟子穷尽一生都化不出第二把。 陆昭昭在此行前也只能幻化两把剑,此时的四把也算是意外之喜,她能感受到,这次的突飞猛进离不开体内的龙珠,而清徽年轻一辈最为出色的应彻,也不过才修炼到第三把。 果然是天赐的无限机缘,陆昭昭不禁感慨,还好拿到龙珠的是她。 雷霆之力击碎一切阻拦它前进的东西,而陆昭昭的剑也是严阵以待。 距离不断靠近。 现在,就是出手的好时机! 陆昭昭不带一点拖泥带水,身形一闪,也如雷霆一般冲向雷劫。 两道攻击碰撞,在空中发出巨大的威波,亮光撕碎黑夜,照亮夜空。 “此道雷劫也是一百二十里,您以为此人能安稳渡劫吗?” 雷劫越强,越是难渡。 千百年来,无数修士倒在了雷劫上,轻则修为尽毁,重则灰飞烟灭。 青松子的手攥紧,他似乎回到了百年前,在殿中静候云弦渡劫的时候,那时的他也像现在这样现在不律真人身边,而不久前,他正以八十里雷云震惊修真界。 他转头看向白远师,说实话,他也很想知道这个小了他百年的小师弟此时的心情是否和他当年一般。 清徽山顶,年栀突然陷入昏迷,云弦和应彻焦急照顾,天边异样他们不是没有感受到,但实在抽不出精力探查。 远在西境,明宫城墙上站着三个身影,此刻也注视着西境外的景象。 这场交战持续了三天三夜,在第四日的清晨,雷云消散,雷霆消弭,旭日初升,世间再度恢复明亮平静。 草屋旁,陆昭昭猛地一声咳嗽,鲜红血迹洒在边上的草地上,压弯了刚刚茂芽的野草。 她抬头,看着慢慢散开的雷云,心中生出了一分庆幸。 放才最后一击之时,她突然意识到这是元婴入出窍的雷劫,而金阙宴的限制条件之一,就是出窍以下。 她不能跨过这道线。 于是,她在最后一击落下,将雷云打散后立马停手。 问道如约而至。 顾名思义,问询求道之路。 陆昭昭闭口不答,硬生生将修为稳稳压制在元婴大圆满,逼退了问道。 而她也因此受到了反噬,这一口血吐出,是内脏受伤的反应。 好在伤势不重,又有龙珠护体,这点反噬并不影响她之后的比试。 已经踏入出窍却又被强行压制到了元婴,此时的陆昭昭远比一般的元婴更为强大。 她活动了胳膊,身体关节发出咯吱响声,如同重塑般神清气爽。 雷劫威力之甚,让她这一战颇为酣畅淋漓,此刻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冲上金阙宴,与各路豪杰一战高下。 此一修行渡劫,两个月的时间弹指之间过去,金阙宴也确实就在眼前了。 陆昭昭简单收拾了一番,整装待发,踏上了前往文渊书院的道路。 与此同时,各门各派的天之骄子们也结束了最后的冲刺。 冼寂掌门敲开竹园的门,瑶桐的七弦琴正泛着流光,她抬眸,眼中是无限的期待。 白远师在石室中睁开了眼睛,恰逢小弟子应掌门传唤来唤醒他。 清徽宗内,云弦站在了最前端,他的身后站着应彻,而应彻的身边,原本陆昭昭的位置,此时站着年栀。 年栀握紧了手中的剑,听着云弦与应彻确认陆昭昭的行程。 “师妹前日传信回宗,她已先行出发文渊书院,将在那与我们汇合。” 云弦点点头,轻道一声“出发”。 除文渊书院外的各宗也在同一时间前往同一个目的地。 金阙宴,修真界的盛会,正式拉开序幕。 第106章 闻人录 文渊书院坐落于岳城山下,毗邻浣阳湖,依山傍水,风景秀丽。 陆昭昭在踏入岳城的那一刻,迎面而来的书卷气息就令她大为震撼。 许是文渊书院设立此处的缘故,城中居民受其影响,也都好诗书。街边处处可见笔走龙蛇,青砖灰瓦,更显庄重。 沿着主干道走下去,一直到山林之间,书院的样貌修炼清晰。 绿树成荫,庭院深深。雕梁画栋,飞檐翘角。 与清徽宗的庄严肃穆不同,平添了一抹亲和意味。 院门前的空地上,此刻已经站了不少人。陆昭昭来得早,金阙宴尚未到开始时间,提前到达的人都暂时在岳城歇脚,当然,金阙宴是盛会,也有不少人提前来踩点观摩。 “时报时报,最新出炉的时报,欸欸欸,这位仙子要不要看看啊,名门秘辛,古迹遗迹,人物传记这里都有啊。” 一个在人群中穿梭着,穿着锦衣,腰间别着一个小小的金算盘的人一眼就看见了新来的陆昭昭,立马上前拉客。 “仙子此行是来观赛的?还是……” “我是来参赛的。” “哎哟,正好!我这还剩最后一本闻人录!” 那商贩一拍大腿,眼冒精光,激动开口,说:“这位仙子,你可知这闻人录是何人所编?” 陆昭昭顺着他的意思摇了摇头。 “这闻人录乃是折枝山人所着。想来您对他也有所耳闻,他可是修真界消息最为灵通的人啊!十年磨一剑,每次金阙宴,他写的闻人录都被一扫而空,今年这还没开始呢,我手头都只剩下一本了。” 商贩一张巧嘴,将这书说的是天上有地上无的,惹得陆昭昭有些好奇。 “你手头那本我要了。” “好嘞!一共八十灵石。” “你这书可真够贵的啊,八十灵石可不便宜,都能买些不错的药材宝石了。”陆昭昭挑眉,显然对这个价格有些意外,也难怪他穿梭人群这么久,手头还有盈余。 “哎哟,仙子,这可是本届炙手可热的参赛选手的独家秘辛啊,若能登顶,那就是千金也不换啊!” 商贩见陆昭昭有些犹豫,立马积极推销。 “这样吧,您买了这书,我再送您我的独家解释。虽说我薐州符道人虽比不上折枝山人出名,却也是有些信用的!” “这听起来还有点意思。”陆昭昭拿了一袋灵石,扔给了他,商贩连忙接住,掂了掂分量,谄媚的笑容下一刻立马出现在了脸上。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红绸面的书,替陆昭昭翻开,一张一张地讲解道:“您瞧,这本书分了两个部分,前边呢,是介绍本届参赛选手中最为强劲的百人,分别参考了修为、技法、宗门帮扶等因素。往后看,这后边就是对前几届登顶魁首的介绍,传闻黄金台自己有意识,会选择它认定的魁首,折枝山人就根据这些登顶之人的特征做了一个总结分析。” 他总的介绍完了,又翻到了最前头,对里边的人进行详细介绍。 “此次大会最受瞩目的,自然当属文渊书院的白远师。年少成名又是主场作战,不可小觑啊。” 陆昭昭说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白远师三字赫然榜首,折枝山人对他的批注是:元婴境,估算已达圆满。心性绝佳,天赋超然,必成大器。 “这第二名呢,就是和文渊书院常年缠缠绵绵的清徽宗了。清徽宗云弦真人的弟子陆昭昭也会参加本次大会,他的师兄应彻曾登顶过黄金台,加上陆仙子本人也是天赋绝佳,听闻还生得一幅花容月貌,不少人都等着看这两位的决战呢。” 听着别人介绍自己,陆昭昭倒也不羞,她注意到了边上对自己的批注:元婴中期至后期。天赋绝佳,但心性不足,勉为次榜。 看着这句评语,陆昭昭一时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这位山人嘴可真毒,明明是否定的话却又将她排到了榜二,搞得她抱怨都显得不占理。 榜上的人名都算得上眼熟,基本都是各宗门近几年出名的弟子。 不过最让她意外的是,瑶桐的排名竟在五名开外。 “天音门的瑶桐,我听闻她也已达元婴,怎么排名不在前五之列?” 商贩听了这话,凑近了,小声说:“这天音门啊,虽然名义上是三大宗门之一,但门下弟子多修乐器,皆以辅助为主,这攻击能力嘛,就稍稍弱了。再加上这位瑶桐仙子心肠软,山人认为她难以使出全力,所以才定了这个排名。” 他这话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但陆昭昭还是觉得那把七弦琴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柔和。 “这人,你可知道他的底细?” 陆昭昭看向榜单第三,这个名字是榜单上她唯一看着陌生的。 “剑冢的蓼愁,他是两年前在域外的群英会崭露头角的,此前压根没人见过他。” 商贩神神秘秘地说,眼睛左顾右盼,似乎在探查周围情况。 “群英会?” “这是域外的一个试炼场,双方下注,派出一名决斗者,生死不论,能从那里面杀出来的都不是善茬。” 陆昭昭垂下眼眸,剑冢在她的印象中一向是中规中矩的门派,听闻先贤曾出过不少名人,仙逝后他们所用武器会自动归宗,其中又多是剑,因此得名剑冢。只是这些年来,老牌门派一如既往的稳定,新兴门派异军突起,剑冢越发的埋名了。 “既然是两年前就出现的,难道没有人去追查他的过往吗?” 修真界很少会有隐姓埋名的天才,因为只要出现好苗子,所有宗门都会去探查,无论是收入门下还是弄清状况。 “怎么会没人去查,大半宗门都去了,愣是一点也查不出来,他被剑冢藏地死死的,除了上场其余时间根本不见踪影,就连剑冢的弟子都不太了解。” 商贩皱了皱鼻子,面上情绪交加,看不出究竟是愤恨多一些还是无奈多一些。 “不过,别人查不出,可不代表我查不出。” 他话锋一转,面上带着窃笑,顿住不再往下说。 陆昭昭看了他一眼,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又掏出一袋灵石抛给了他。 他接过灵石,立马又谄媚道:“仙子大气,你说着好巧不巧,那日他第一次在群英会露面时,我就正好在场。” 第107章 百器之主 “那日上场的都是域外名头响当当地人,他这一个无名小卒瞬间就吸引了我的注意。于是我就潜行到他的擂台边观赛,这一观,还真就看出大问题了!” 商贩绘声绘色的,将那日的画面生动描述。 话说那日,黑云压城城欲摧,群英会上,又是新一轮的押注。 剑冢派出的是一名面生的少年,域外没人见过,于是当场就有人出言嘲讽,但剑冢的负责人只是笑笑,一脸的高深莫测。 那少年上场,赔率高达1:1000,几乎创下了群英会最高赔率,擂台周边也没什么人围观,只当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比试。 谁知,那少年上场后,对方竟拿不起武器。 刚开始还有人以为是剑冢使了什么邪术,但一场又一场过去,直到剑冢拿下了当界群英会第一,都没有人能够在他面前完全发挥本命武器的能力,众人这才后知后觉。 “这是难得一遇的器主之体啊!”商贩感慨着,“剑冢真是能藏,竟忍到了这时候才把人放出来。” “器主?”这个词汇对陆昭昭来说有些陌生。 “百器之主。”商贩解释着,“天下百器,修真者的本命武器大多出于其中,因而拥有器主之体的人,百器万兵都会受其制约,实力稍微弱的,就如第一场比试的对手一般,连武器的举不起来。而就算实力强些的,在这影响下也很难发挥出全部实力。” “最重要的一点——”那商贩放缓了语气,故作高深道:“这种人是先天的修士,修炼速度远超常人,且百器贯身,他的体魄也非常人能及。” 陆昭昭听后,沉默许久,将视线投向那个名字,以及后面的评语。 实力不详,遇强则强,现无上限! 极高的评价,陆昭昭甚至怀疑,要不是折枝山人对他的了解也没有那么具体,只怕是会把自己的排名和他调个位。 “他有这样的能力,剑冢竟也能藏到现在才放出来。” 陆昭昭发出感叹,商贩深表赞同。 “可不是嘛,而且还藏的严严实实的,我苦苦探查这么久,都没查出什么。不过,这位器主似乎和剑冢的关系也没那么好。” “此言何意。”陆昭昭挑眉,有些诧异。 “器主能影响百器,自然也会被百器影响,因而情绪极不稳定。我曾在域外一处偏僻之地见过那位器主发怒,重伤了好几位剑冢的人,最后是被剑冢的长老用铁链锁着拉回去了。啧啧啧,那场面,看着可不像是对待得意弟子的模样,反而更像是驯服一只猛兽。” 商贩啧啧称奇,不住的感叹,她的话反倒让陆昭昭若有所思。 剑冢的人,她见过一个同辈,暮山上的靳珂。 以当时周围其他弟子对他的态度来看,此人应该在门内地位颇高,听说还是某个地位超然之人的弟子。而他的修为也确实不错,闻人录上他排在了第十三,在大宗门弟子云集的情况下,这也是一个不错的名次。 第十三都能被如此优待,那身为第三,就是放在清徽宗内,都应该被寄予众望,就算他性情再不稳,也不可能这般对待。 剑冢的行径,看起来确实太过奇怪了。 陆昭昭沉思良久,商贩先打破了安静。 “不过啊,此次大会,除了榜上前几这几位,还有一人需要注意。” “谁?” “榜二那位的师妹,清徽宗的年栀。” 听到这个名字,陆昭昭立马精神,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在最末尾几个看到了她的名字。 “别看她排名这么低,此人修习晚,甚至几个月前也才勉强结丹,但不知这几个月是遇到了什么机缘,竟然到了金丹后期,只差一步就要突破了!” 年栀,金丹后期,师从云弦,天资平平,机遇过人。 陆昭昭将这一行字尽收眼底。 这样的评语可以说得上是毫不客气,毕竟很少有人会说清徽宗的弟子天资平平,看来这位山人真是毫不畏惧啊。 陆昭昭的神情沉了下来,哪怕是她夺了龙珠,年栀却也还是到了如此境界,真是,让人不甘啊。 她不由得心生感慨。 这些年来,她是一步也不敢停,封闭多年以至于连新出的才俊都一概不知,却也只是堪堪能有一争之力。 年栀……不得不说,她真的让陆昭昭生出了些嫉妒。 陆昭昭拿过闻人录,将它收好,决定在这两天好好研究研究。 离别前,商贩笑眯眯道:“在下符道人,若日后有缘再见,仙子可要常常关顾我的生意啊。” 陆昭昭的目光落在了他腰间的金算盘上,轻笑一声,说:“道友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场上见了。” “啊?”这下符道人僵住了,他怎么也不知道眼前人怎么会知道他参赛的事的。 陆昭昭没再多话,转身离开。 她从见到此人第一眼就知道了他不简单,穿梭于人群,却行动自如,那种步法一看就是有底子的,加上腰间那个金算盘。 一眼看去,或许并不会放在心上,但他走路时,那算盘纹丝未动,便引起了她的注意。 背面,嵌入了一颗红宝石,不仅仅是为了装饰,更是为了加强攻击力。 文渊书院门前,一个消息灵通且身怀绝技的人,不可能只是来做个看客的。 看来她之前对金阙宴的想象,还是太浅薄了一些。 勉强算得上是闭关修炼的这几年,修真界风云变化,能人辈出,她必须好好研究一番,以免在场上被打个措手不及。 想到此处,她的脚步加快,立马回了岳城的客栈,太过专注以至于她漏了身边擦肩而过的一个黑子黑帽之人。 风吹过,黑帽下遮挡的面容,他的眉心处,露出了一抹鲜红。 以及眉下,一双血红色满含杀意的眼睛。 第108章 新旧照面 两日后,正是金阙宴开幕的日子,陆昭昭还未出客栈就听到了外面熙熙攘攘地声音。 简单收拾后,她推开房门,不少弟子也住在这间客栈,此时三三两两勾肩搭背地朝着外边走去。 文渊书院今日的空地和两日前截然不同。 书院大门还没开启,空地上人满为患,在场的多是散修或一些来凑热闹的人,但还是挤满了空隙。 “咚咚咚——” 钟楼中传出响声,辰时一到,一缕金光冲破云层,打在日晷上,一排弟子出现,书院门从里缓缓打开。 门内出来了一群弟子,他们排成八列,踱步而出,手持木笏,头发后梳,拢于脑后为大髻,以鲡韬为蝶结,头顶又戴一填玉,有缨沿左右耳前下结颌下;衣着宽大袖口的交领,右衽“深衣”,曲据缠身多层,呈“燕尾”曳地,腰带用带钩和环配系,衣上花纹间填朱、黑色漆。 待他们站定,陆昭昭忽觉耳边一阵清风拂过,她朝四周看去,空中,出现了一个个石台,每个台上都站满了人,台上人服制相同,各台之间却又各异,很显然,各个宗门的人都汇聚于此。 陆昭昭一眼就看到了最前端的清徽宗,云弦打头,应彻和年栀紧随其后,乌泱泱的白袍弟子一手拿武器,一手负于身后,千年大派,何等庄重! 一阵钟鼓玉磬之声传来,站定的弟子随乐而动,边舞边唱。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吟唱声传遍四方,文渊书院以八佾之礼颂宴宾之歌,美轮美奂,令人叹服。 饶是最不失礼数之人,见着这般宏大场面,也心生敬畏。 乐声渐息,舞蹈弟子缓缓停下步伐,对着来宾躬身,而后,从中分开,让出来一条道。 不律真人与青松子并肩,一同走了出来,不律真人身后跟着他的八名弟子,白远师亦在其中,青松子身后也跟着他的弟子,打头的就是越淙。 下了长阶,他们先是行了一礼,而后,青松子开口:“今值盛会,嘉宾满席,鄙院不胜荣幸,如今佳时已至,金阙盛宴,正式开场!” 一语激起千层浪,在场人无不热血沸腾。 一名弟子做礼官,高声喊着各宗各人,先是宗门,后是散修。 借着这个机会,陆昭昭也走向了清徽宗所在之处。 若是可以,她其实更想自己进去,但她毕竟是清徽宗的弟子,无法以散修身份报名,自然也没有进入的邀帖。 此时,她面上伪装已经全部拆卸,衣着也换上了清徽服饰,手持长剑,一支木簪将长发挽起,猎猎长风,吹起她的衣袖。 “见过师姐。” 边上的清徽弟子远远瞧见了她,立马问好,这一声也让其他人将视线挪了过来。 应彻肃穆的表情在看见她的一瞬间缓和了下来,仿佛还轻轻松了口气,云弦依旧是面容平淡,陆昭昭朝他行礼,他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师姐。”年栀轻声唤了一句,退后一步,让出了前排的位置。 陆昭昭也微笑着同她点了点头,仿佛两人之间从未存在过龃龉。 待她归队,礼官大喊着:“清徽宗入场。” 石台开始移动,从书院大门正中间进入,台下台后,万千目光汇聚。 “乖乖,她竟然就是陆昭昭,得亏我那会没说不中听的话。” 人群中,一个腰间别着金算盘的人小声嘟囔着。 石台落下,台上人缓缓走了下去,不远处,就是不律真人等一众文渊之人。 云弦朝不律真人和青松子分别拱手,青松子亦是对他回礼。 陆昭昭和白远师对上了视线,他朝陆昭昭点了点头,态度可以算得上熟稔,陆昭昭犹豫了一下,还是出于礼节回了礼。 身边的应彻有些好奇,微微弯腰问:“师妹何时与白同修相熟的?” “只机缘巧合见过一次罢了。”陆昭昭低声回。 以陆昭昭的身份,确实只有溟海那一次。 “师弟认识清徽宗的那位仙子?”白远师身边的师兄们也有些好奇,毕竟在书院中他一向是以不近人情的形象示人,哪怕这些年有些缓和,但刻板印象太深刻,一时间没能彻底修正。 “见过几次。”白远师答复,回答的很模糊。 身后,不断有宗门进入,青松子便让弟子引路,带着清徽宗诸人往里。 陆昭昭在云弦身后的席位落座,静静看着入场的宗门。 数不胜数的人涌进,天音门、灼炎谷、清河宗…… 以及,剑冢。 陆昭昭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灼投向剑冢。 这个曾在域外声名远扬的宗门,在近年来却逐渐没了声音,却又凭借器主再一次名声大噪。 不少人都伸长了脖子,想要一睹这位被折枝山人排在第三,传闻中的器主。 与一众蓝衫弟子格格不入的一位红袍人顿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在他出场的那一刻,全场的武器都发出轻轻的鸣声。 陆昭昭用手按住剑身轻颤的逆业,有些意外的挑眉。 逆业是杀人剑,是江宁陆氏祖传的不世利器,鲜有什么能影响到它。 这位器主,看起来真的有些能耐啊。 她用力一按,剑身立马停止了颤抖,静静地呆在那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嗯?” 蓼愁带着探究的眼神朝清徽宗的席位看去。 他是器主,能感知在场大部分武器,除了云弦,青松子这种强者他无法选定,大部分只要修为不比他高太多的他都能有所知觉,但方才,一道凌厉的剑意在他的感知中消失了。 他目光如炬,一眼落在了席间的陆昭昭身上。 见是一位纤弱的女子,又开始怀疑起来,真的……是这人吗? 陆昭昭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对上了一双红瞳。 逆业是杀人剑,剑上孤魂无数,寒意极重,可比起这双眼睛却逊色三分。 目光交汇,陆昭昭拿起逆业朝他晃了晃,空气中弥漫着杀意。 第109章 坦白身份 两人视线交汇,似有火星,让周边人频频侧目。 “昭昭,不得无礼。” 云弦看了两人一眼,率先发话。他一说话,陆昭昭也只能收回目光。 剑冢的人也发觉了,一看蓼愁盯着的竟然是清徽宗的人,又看到最前端的云弦,心中暗骂一声,一巴掌下去,扇在了蓼愁的头上,让他整个身子都向外偏了几分。 见此情形,众人忍不住皱了皱眉,有些不赞同地看着那位剑冢的领头。 这一番动静让众人的目光聚集,剑冢的队伍中,靳珂瞧见了陆昭昭,朝她打了个招呼,陆昭昭礼貌回礼,等剑冢的人入座后,她对着云弦说:“弟子见到了旧友,想上去交谈一番,还望师尊同意。” 云弦也没多想,点头应了。 陆昭昭悄悄从后排绕了一圈,朝着靳珂的方向走去,靳珂此时正与人推杯换盏,余光瞥见陆昭昭,还愣了一瞬。 直到陆昭昭朝他点点头,他都没敢信找的是他。 立马离席,靳珂一路小跑到了陆昭昭身边,他们此刻身处竹林边。文渊书院绿植遍地,茂林修竹,倒是方便找地方聊天。 “靳师兄,许久不见。”陆昭昭对着他寒暄。 “陆、陆师妹,许久不见。”靳珂憨憨笑着,咧着嘴打招呼,对陆昭昭来找他这事还是有些惊讶。 两人除了暮山外也没什么交集,因此寒暄了几句,陆昭昭就直奔主题:“听闻剑冢今年出了个器主,这倒有些新奇,不知师兄可否告知一二?” 听了陆昭昭的问题,靳珂难免失落,他还以为陆师妹是来找他叙旧的,没想到是问那小子的事,不过也是,她是清徽宗的弟子,天资过人又努力,他也看了这次的闻人录,陆师妹排在了第二,虽说自己位次也不低,但两相对比,难免逊色不少。 “蓼愁啊……”他回头看了看席间那个红衣人,想着这家伙真是命好,器主的体魄让他排在了第三,若非如此只怕也不能吸引陆师妹的注意力吧。 “蓼愁他原本只是门内一个打杂的弟子,八岁时宗门测试甚至毫无修为,在之前连个修士都算不上。五年前,他意外觉醒了器主之体,此后修炼速度极快,在三年前被宗主收入门下,两年前被带到了群英会,自此以后便出名了。” 靳珂大致说着,尽力贬低,他可不想这人给陆师妹留下好印象,毕竟此人之前只是一个打杂,见了他都要低头弯腰,连提鞋都不配的存在,却在有一日突然爆种,临行前,师尊曾告诫过他不要惹事,想想就不痛快。 “此次比试,折枝山人写了一份闻人录,我看了,师兄位列前茅,在此恭喜了。只是这前百众人,除了这位器主都附上了修为,不过能排第三,想来修为应该也不会差吧。”陆昭昭再次抛出问题。 “师妹这就错了。”靳珂来了兴致,靠近了她低声说:“他虽是器主,但毕竟修炼时间太短了,所以啊,修为并不高,至少在去年,还只是刚入金丹,想来现在也高不到哪去。他能赢,还得多亏了这体质,能克制别人的武器。这事宗门内不让外传,我只悄悄告诉师妹,师妹可不要外传。” “这是自然。”陆昭昭轻笑道。 又问了几句,但靳珂显然对蓼愁也不甚了解,只能知道剑冢内大部分弟子对他的态度确实不太好,一部分原因是身份的突然转变,另一部分原因,说直白些,应该就是对器主之体的嫉妒。 见问不出什么,陆昭昭便找了个话题草草聊了几句,结了话头就要回去。 靳珂还有些不太愿意,绞尽脑汁想找话题,但也撑不了多久。 陆昭昭找了个借口和他道别,而后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她顿了一下,没按方才来的路返回,反而是向着小道往更深处走去。 七拐八拐下来,周边人声骤减,越发幽深,她这才停住了脚步,提了音量开口:“道友跟了我一路,有什么话不如正面说。” 身后脚步声响起,越离越近,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了下来。 陆昭昭转身,一抹蓝映入眼帘。 “白师兄?”她有些意外。 “方才无意听见师妹和他人交谈,正欲离开,你们的话题就结束了。想着等师妹走了再离开也不迟,没想到师妹似乎是迷了路越走越远,这才跟了上来。吓到了师妹是在下之过。” 白远师风度翩翩,一点也没有被抓到了窘迫,反倒显得颇有风度。 “是吗?既然是误解,解开了就好,告辞。” 陆昭昭抬腿欲走,路过他身边时,白远师问了句:“师妹前些日子可去过东湖?” “不曾。”陆昭昭面不改色,继续往前走。 “师妹也是这般忽悠剑冢的同修吗?”白远师又问。 陆昭昭停下脚步,冷着脸说:“师兄何出此言?我与靳师兄是旧识,不过寒暄几句罢了。” “我记得你我也是旧识。”白远师接上,继续说:“恰好我这里也有关于蓼愁道友的消息,师妹怎么不和我寒暄呢?” 陆昭昭回头,看着他,挑了挑眉,问:“师兄想怎么寒暄?” “我只一个问题,半年前师妹下山历练,去了何处?” 他眸光沉沉,一动不动地看着陆昭昭,眼中坚毅似乎定要查出真相。 陆昭昭叹了口气,她开始盘算怎么回答更有利,但转念一想,这人手上似乎有什么辨真伪的手段,要糊弄似乎有些麻烦,就算糊弄过去了,他信不信另说,指不定还会继续追查。 万般无奈,她只能说:“师兄曾许了我一个承诺,现在还请师兄兑现,千万不要透露了我此前行踪。” 白远师听了这话,立马瞪大了眼,张了张嘴,却一言不发。 良久,他终于说出口。 “真的是你。” “是我。” 陆昭昭也不伪装,大方应下。 第110章 初始淘汰 “所以,寒暄完了,师兄是不是该说些什么?” 也不知白远师是不是太震惊了,竟一直不说话,陆昭昭只能出言提醒,她寻思着这人之前就基本有了定论怎么还会这么震惊,该不会是没有蓼愁的消息,忽悠她来的吧。 就在她盘算出来的时间会不会太久,引起云弦怀疑,耐心即将耗尽之时,白远师总算说话了。 “他的修为已经到了元婴初期。” “什么!”陆昭昭有些诧异,这和靳珂说得可对不上,再说了,蓼愁满打满算也才修炼了五年出头,短短五年入元婴,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师兄莫不是听了假消息?靳师兄可说的很清楚,在年前蓼同修也不过是刚到金丹。” 陆昭昭半信半疑发问。 “你也说了是年前。不久前,宗内曾有人意外与他交战,确实已入元婴,只是境界不稳,应该才突破不久。” 白远师冷静地解释,也不为自己被怀疑而恼。 “怎么可能,这速度也太快了吧……”陆昭昭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怎么会有人修炼速度这么快,只是因为器主之体吗? “他的体格确实罕见,但千百年来也不是这独一例。书院典籍曾记载,器主前期的修炼速度如鬼神,极快无比,且实力强劲,但仅限于出窍之前。出窍问道,问道亦问心,器主受百器影响,心性极为不稳,因此他们很难突破这一关,加之常年嗜血噬战,道之一字,更是难寻。凡有记载的器主最后都是走火入魔而亡,因此这一体质,也不知是福是祸。” 白远师慢慢诉说,内容惊人,陆昭昭听着也止不住的震惊。 直到回到席间,她都有些出神。 应彻见她的模样,有些担心,压低声音询问,陆昭昭只说聊的久了有些累。应彻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时不时将担忧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聊的时间确实也不短,她回来时,大部分宗门和散修都已经到位了。 坐了没一会,青松子就带着弟子走上主座,只是不律真人似乎并未出席。 青松子简述了本次金阙宴的比试流程,听后陆昭昭沉吟良久,想来想去只能用简单粗暴这个词来形容。 本次大会参赛的选手多达千人,第一关比试将进入文渊书院密室,密室中有测试的机关,以出密室的时间为评判标准,取前220人,这220人又会依据出密室的时间长短,被评论分成20组,每组11人,11人中一人轮空其余10人随即两两分配选出4名晋级者与轮空的那一人再度随即两两分配,决出最后三人,而后三人混战,一人胜出。 因此20组中一共会有20人参与最后的选拔。 这20人分五组,四人一组,决出前五甲,而这前五名将一同前往黄金台前接受黄金台的考验,考验内容无人知晓,但最终选出的那一人就会是本届魁首。 诚然,这个过程运气占比不小,但更重要的是绝对的实力。 前置赛程,修为能力、宗门渊源、机遇挑战将会被无限放大。 这可真是……刺激啊。 在场的修士多年修炼,尽管有各种礼教约束着,但心中隐藏的那股冲劲,在今日都被激发了出来。 青松子望着台下一双双满含星辰的炯炯目光,不由得感慨自古英雄出少年,年轻人真普通冉冉升起的朝阳,明亮耀眼。 “规则说完了,如若没有什么异议,那么我宣布,本届金阙宴正式开场!” 场下掌声雷动,欢呼声响起,除了各位长辈还端坐着,小辈们大多热血沸腾,充满对未知的向往。 由文渊书院的弟子引路,参赛修士们被分成了好几组,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和陆昭昭同行的都不是往日相熟的,因此路上也就一言不发,一行人跟着弟子到达了一道石门前。 石门打开,里面分了十条路。 “接下来的路要各位自己走了。每一条路都将通往一个密室,密室中检测实力的方式都是一样的,大家只需要尽全力在最短时间内出来就可以了。” 文渊弟子说完,行了个礼就离开了,留下十人面面相觑。 “呃……既如此,我就随便走了。” 一人打破沉寂,其余人也纷纷点了点头,默契地走向了不同的门。 参赛修士们出发试炼,剩余的各宗门长辈自然担心。 原先的席间,一波弟子搬来了一块镜子,这面镜子大到最边上的人都能瞧清楚,又搬了几块小的,分别摆放在各个角落。 摆好位置后,弟子们陆续退场。 青松子起身,对着几面镜子施了个法,镜子上突然呈现出画面,仔细一看,竟是方才离开的各个弟子。 “场地限制,第一批参赛的弟子一共三百人,镜子上同时投影了这三百人所在的密室,各位若有感兴趣的也可以投入神识于一处,便能更为清晰的看见。” 青松子笑呵呵地说,神情颇为轻松。 今年文渊书院报名的弟子皆是资质上乘,更不用说还有白远师,他的这个小师弟在,因此他倒是并不着急。 而席间其他宗门的人却没他这般放松,或在寻找自己的弟子,或在关注强势的参赛者。 应彻也在快速地浏览,寻找陆昭昭的身影。 “陆师姐在那儿!”身后弟子轻呼一声,手指向一处角落,应彻连忙朝那看去,果然看见了一个白衣女修。 “年师妹呢?”另一人问。 “嘶,我找找啊……找到了!在那,陆师姐边上几个。” 云弦听到后面人的谈话,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不露声色地放下茶杯,将视线投向了镜面上。 两个距离不远的密室,一样的白衣,一样的清徽纹样。 陆昭昭和年栀,一个榜上第二,一个榜上九十八,都出自清徽宗,又是声名远扬的云弦弟子。 不少目光都聚焦在两人身上。 第111章 密室逃脱 陆昭昭沿着门后的路一直走下去,到了一处密室。 她环顾四周,皆是金刚石打造,极为坚固,硬闯破开只怕没有可能。 看来只能乖乖突破这里的试炼了。 陆昭昭直接拔剑,气场全开。 空中响起一道划破空气的声音,五个人偶从天而降。 铁制的外壳,全须全尾,忽略僵硬的神态和银白的外壳,和普通人的身影似乎差不了多少,只是更为高大几分。 五个人偶将陆昭昭围在中间,陆昭昭横剑做防御状,一时两边都没有动弹。 见人偶迟迟没有动作,她试探性地对其中一个人偶隔空打了一掌。 刹那间,人偶似乎被注入了生命般,立马做出了反应,朝她攻击。 “簌!” 一掌从脸颊前几分擦过,陆昭昭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的铁手。 方才人偶动弹之时她立马跟着动了,没想到这东西看着笨重,但却极为灵活,下一刻攻击就到了身前,她下意识地朝边上一闪,这才躲了过去。 人偶没打到人,出掌的惯性带着它往前移动,撞在了另一个人偶身上,又打到了墙壁上,金刚制的墙被打出了一个凹槽,被撞到的那个人偶也立马开始运动。 陆昭昭蹙眉,这些人偶似乎只有在受到攻击时才会作出反应。 她立马移身到门边,和进入的门相对的另一个门,想来就是出去的路。 这道门上有五个空缺之处,想来和这五个人偶脱不了干系。 既如此,她只需观察动与不动的人偶之间有什么区别就可以了。 她尽量将这两个人偶往空地上引,躲避时也尽量不碰到其他人偶。 转了两圈,立马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两个人偶顶端,有一个小小的突起,像是发条之类的东西,这是静止的那三个没有的。 看来就是这东西了,陆昭昭心想。 只是人偶高大,移动的速度也快,想要拿到头顶的东西,并不轻松。 陆昭昭环顾四周,在一处转角处停下了目光。 她心念一动,立马朝转角跑去,又设法暂时绊住其中一个的动作,虽只有短短一刻,但也足够了。 两个人偶行动间产生了间距,她利用这一间距,在转角处停了下来,就在快一些的人偶即将落下攻击时,她看准时机,从铁臂下穿了过去,到了它身后,此时,另一个人偶也到了,它立马出击。 身后的人偶很快反应过来,立马转身,另一道攻击如约而至。 场外,白远师看到这一幕猛地一握桌角,立马站了起来,身子前倾,担忧溢于言表。 不少人也注意到了陆昭昭的举动,两个人偶同时攻击,从刚刚打到墙壁那一掌来看,只怕凶多吉少。 看台上的青松子也皱起了眉头,他可不希望有弟子在此处丧命。 就在他打算让守关的弟子出手时,两掌之下的陆昭昭突然消失了。 已然落下的攻击止不住,这两掌自然而然地就落在对方身上。 “嘭!” 巨响过后,两个人偶身上都出现了凹陷,双双倒地。 此时,陆昭昭从天而降,立马拔掉了两个人偶头上的东西,正在挣扎的人偶在一瞬间没了动静。 “这是……钥匙?” 陆昭昭看着手上两个形状怪异勉强能被称作钥匙的东西,走到门边将它们插了进去,正正好。 既如此,她只需要将剩下三个人偶分别激活拿到钥匙,就能通关了。 陆昭昭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一关如此简单。 可还不等她动手,三个静止的人偶突然同一时间动了起来,并朝着陆昭昭飞奔而来。 条件反射地躲闪,却应要应对三个方向的攻击,加之背后被门堵着,陆昭昭不得不在地上滚了一圈,有些狼狈地单膝跪地。 她不明白明明没有动手,这三个人偶怎么突然动了起来。 不止她不明白,场外的人也一头雾水。 青松子解释道:“当第一把钥匙放置后,剩下的人偶就是立刻被全部激活。陆小友一次解决了两个人偶,剩下的自然也就被激活了。” 听了这一解释,在场的人几乎倒吸一口气。 这人偶的实力他们看得清清楚楚,速度极快,威力巨大,方才陆昭昭也是借了巧才拿到了两把钥匙,但三个人偶一起,只怕很难复刻方才的做法。 确实如他们所料,面对三个实力强劲人偶的攻击,陆昭昭一时落了下风。 这人偶速度极快,加上从三面袭来,她单是躲避就有些困难,遑论进攻。 但这样下去终归不是办法,人力终有尽时,但人偶却不会累。 必须找到应对之法。 陆昭昭沉下心来,左右躲闪之际不断思索着。 期间,她尝试过动用武力,但这些人偶的外壳僵硬无比,几道攻击下来不过增添了些划痕。 这可真是……难办啊。 陆昭昭叹了口气,目光在三个人偶中间不断穿梭。 突然,在一个极端角度的折返中,她瞥见了身边那个人偶的手臂因想连续攻击强行扭转而卡了一下。 一个想法登时在她的脑海中形成了。 她在闪避的过程中可以缩小着人偶间的距离,而后,静待时机。 在一个绝佳时刻,陆昭昭将全身真气汇聚腿上,以极快地速度在三个人偶间穿梭了一个“几”字。 人偶本能地跟着她的方位改变攻击,但角度过大,加之速度太快,上臂还未移动到位,下手已经出击。 “咔嚓。” 卡壳的声音清楚地响起,陆昭昭一只手按在一个人偶肩头,借力一跃,两腿在空中滑过一道弧线,视线平移,她定位到了这个人偶头顶的钥匙。 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逆业扔出,卡在了就要朝她袭来的人偶手臂关节处,它被震得停了一瞬。 在这一瞬,陆昭昭拔起了身下人偶的钥匙。 借力稳稳落下,方才被拔出钥匙的人偶倒下了。 剩下两个人偶,压力顿时少了大半。 陆昭昭将手头的钥匙收好,朝剩下人偶冲去。 不消片刻,三把钥匙到手。 她朝着门走去,将钥匙放进去。 五把钥匙齐全,石门自动打开了。 场外众人有些吃惊地看着镜面上陆昭昭密室的场景,愣谁也没想到,她竟这么快就通关了。 “这是目前最快的吗?” 有人问。 过了许久,一人大喊:“不对,有更快的!文渊书院白远师和她同一时间出来,但他进去的时间更晚!” 第112章 晋级排名 “这、这时间如何算?” 席间数人将目光投向了青松子,青松子低声嘱咐的身边弟子几句,两名弟子立马下去。 紧接着,他们抬着一个雕刻精美的大木牌上来。 第一行后挂着先前刻好的木牌,上面写着:白远师。紧跟在后面的是他通关所花时间:十又五分钟,也就是一刻钟。 第二行自然写的就是陆昭昭的名字,所用时间是十又八分钟。 非常接近的两个时间,几乎可以算得上极快,就连作为东道主的青松子都没料到。 “本次成绩会暂时在此处呈现,待比试结束后会有专人展示在院中百丈崖上,供众人参考。” 青松子向席间众人补充。 此时已有两人出了成绩,最高兴的当属文渊书院和清徽宗的人,毕竟这一批次是不会再有人高了去。 应彻轻松了口气,欣慰地笑了笑,但很快,他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因为年栀的情况不甚良好。 不知是不是前两人给了在场人一些错觉,他们一直在等着第三名的出现,但半个时辰过去了,不仅没能产生新的名次,密室中的其他弟子反倒有些水深火热。 不少弟子一开始就没琢磨出规矩,将五个人偶摸了个遍,反倒令他们一道激活,五个人偶的攻势下,不免有些手忙脚乱。 更有人制服一个人偶将钥匙插入门上后就原地打坐休息,想着恢复些体力在继续,没曾想钥匙插入,剩下的人偶会同一时间被激活,因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各种情况频出,至少眼下看来,短时间内应该很难有人出来了。 等陆昭昭和白远师分别从两条路返回了席间,第三人这才出现。 剑冢的蓼愁,在五个人偶一同攻击他的最后一刻,附在身上的外袍被他扯下,露出了衣物掩盖下的脸。 红色长痕遍布整张脸,额中一点朱红,如一滴血落在上面,眼瞳也是一片血红。 不少人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眼神有意无意地往剑冢那边瞟。 但蓼愁此刻身处密室,并不能感知到这些,只见他合拢双手,轻念了句什么。 千百道光亮从他体内出现,凝结成无数外表各异的武器,直直冲向了人偶。 电光火石间,天地俱静。 下一刻,五个人偶通通被肢解,零件散落一地。 在场者不少被这一幕惊到,缓缓站起了身。 陆昭昭回来时正好瞧见了这一幕。 旁人也许难以理解,但经历过试炼的陆昭昭却很清楚这人偶的强悍。这样轻易地被肢解,似乎很难让人相信。 可……既然他有这般手段,为何要等到这时候才使出来呢? 陆昭昭看向剑冢的席间,剑冢弟子多是震惊,只有为首的掌门淡定,但眉眼间有些忧虑。 莫非蓼愁这一击并没打算在这么早使出来?只是被迫被逼出来的? 联系剑冢掌门的脸色,陆昭昭觉得这个想法不是没有可能。 她垂下眼眸,如果白远师没骗她的话,那么蓼愁确实只有元婴初期的修为,因此想要破局,他不得不使用器主的力量,这也说得通。 那么,白远师又是怎么通关的呢? 陆昭昭动了动,想问身边的应彻,但看到他目不转睛盯着镜面,满脸紧张的模样后,将伸出的手停在了空中,顿了一下收了回去。 侧身随意找了一个弟子,询问方才同在密室时白远师的做法。 小弟子一五一十的把场面复述给她。 镜面倒映的是整个密室的样貌,在细节处自然有所欠缺,据弟子所说,他只见白远师将五个人偶一同激活,而后在人偶中穿梭,所过之处似乎还隐隐有金色的丝线。到了快一刻钟的时候,他突然停下,那一刻,恰好他站在正中间,五个人偶的位置和开始时一模一样。 而后,金光乍现,整个密室都被亮光覆盖,他们外边的人也瞧不见什么。 亮光散去,白远师已经离开了密室,地上,是人偶碎裂的模样。 听完这些,陆昭昭忍不住朝上座的白远师看去,他此刻正被青松子拉着说话。 陆昭昭想起了东湖中他的举动,那时,自己以为这就是他的绝大部分实力了,可如今一看,只怕这人藏得更深,只是最开始的关卡,必不可能动用全力,但目前白远师展露的能力就足以让她戒备了。 等她再度将视线移回镜面时,已经有不少人通关了。 木牌上,密密麻麻登录着不少人的名字和时间,白远师和陆昭昭的名字高悬顶端,以断层的优势排在上方。 往下,是蓼愁。 这和闻人录一般无二,不得不说,这位折枝山人的眼光确实独到。 再往下,有着好几个并列的名字,陆昭昭在其中看到了白远舟的名字。 看来今年文渊书院的这两位兄弟真是来势汹汹啊。 瑶桐排在并列众人的后面,这倒让人意外。今年天音门最靠前的名次就是她,但也堪堪排到第十。 不过毕竟比试才刚刚开始,之后的事也没人说的准,许是藏了实力,又或是藏了多少的问题也未可知。 名次排到七十余人,最新加上的是年栀,这倒让陆昭昭有些意外。 她依稀记得书中年栀的排名虽不是数一数二,但也是极为靠前,看来东湖她夺去的机缘当真有些很大的影响。 第一批很快就结束了,第二批入场,又是各显神通的场面。 前列的名次没什么变化,一直到了傍晚,前十才出现了大的变动。 一个叫桑畔的散修横空出世,以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冲上第一,令所有人震惊。 “这是谁?怎么从未听说过?”席间有人窃窃私语,陆昭昭也很好奇。 更为奇怪的是,这位散修通关过程不知为何在镜面上残缺了一块,以至于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通关的。 总排名下来,桑畔第一,白远师第二,陆昭昭第三。 第四名开始经历多次位置变化,最终,原本在陆昭昭之下的蓼愁排到了第七,而白远舟、瑶桐等这些赛前热门都在十名开外。 值得一提的是,年栀竟排到了百名以后,以一个极为危险的名次晋级。 蓼愁、桑畔,这两人她很确信在书中从未出现过,但从她穿来后,书中没出现过的角色多如过江之鲫,反倒是见怪不怪了。 第一日就这么落下帷幕,等待他们的是第二日更为残酷的选拔,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避开了这一话题,在散席后纷纷离开休息。 第113章 绝对实力 第二日比试,按照第一日的成绩,剩下的220人被分成了20组,每组11人,前11平均归于每个组的轮空位。 因此今日,至少在早上,陆昭昭可以说能休了个假。 闲来无事,正好可以看看其他人比试的场景。 她率先到了瑶桐的场外。天音门对外的形象向来都是辅助居多,虽说身处辅助位也比普通的修士强上不少,但终归没有那么强势。 说来,这是她第一次看瑶桐单打独斗的比试。 她的场外围了不少人,里三层外三层,美人身边总会不缺话题,更何况瑶桐这个名声独一档的美人。 比试开始,瑶桐就唤出了七弦琴。 琴身流光溢彩,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好看。七根琴弦的材料是千年冰蚕丝,冰蚕生于彻骨寒冷之地,蚕丝似也泛着寒光,透着一股冷意。 她的对手使得是双剑,修双剑于力度一道没有单剑那般重视,但在技巧上确是极为苛刻。 “铮——” 纤纤玉指拨动琴弦,一道强音拨出,引起周边气场的波动。 “嘭嘭嘭。” 双剑接连施展几招,接下了音波。 只一招,大多数人都能看出来,虽然双剑对技巧的要求极高,台上此人的练度也很娴熟,但和瑶桐间的差距太大了。 且不说瑶桐七弦琴的伤害极为霸道,就是修为间的差距就不是双剑的能力能够弥补的。 果不其然,没过几招,局面就显现出了一边倒的形势。 瑶桐连着两道琴音,将比试终结。 周围掌声雷动,不仅是给胜者的,同样还是送给失败者的。 能站在这个台子上就已经是同辈中的佼佼者了,只是,人外有人,即使是露个脸也可能耗费数年光阴。 陆昭昭默默地走开了,这样的场景接下来的每一天都会不断上演,或许会惋惜,但不能太过悲伤,因为如果不将他们送走,那么离开的就会是自己了,这是在场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的。 穿梭在各个台子之间,交战声不绝于耳。 她停在了边缘的一处,台上的人正是年栀。 这是陆昭昭第一次正面观察她,而不再是下意识地避开。 年栀手持长剑,剑身泛着莹莹亮光。 追阳,是和归月并肩的名剑,陆昭昭记得这把剑一直被云弦收藏,她年幼时曾心生喜爱讨要过,但结果很明显,云弦拒绝了她。 如今,这把名剑就这么出现在了台上,边上有人认出了这把剑,也都是十分震惊。 年栀的修为虽不高,但挥动追阳,剑本身蕴含着的千年修为,就足以填补不少空缺。 白日的追阳,更是被赋予了更为强大的能量。 一剑破光阴,一剑决胜负。 只是依靠着剑的能力,年栀就轻松拿下了对手。 陆昭昭浅浅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前在人群中见到了应彻,他高兴地朝年栀挥手,但年栀的目光似乎并没看向他。 陆昭昭好奇地顺着视线看去,远处高处,站着一个出尘的身影。 再回头,年栀红着脸,朝着那个方向浅笑。 陆昭昭脑中浮现出了一个离谱的想法。 他们两个……在这个时候就已经互生情愫了吗? 这可真是……难以想象啊。 不过也不意外,云弦作为全书天赋最高的人,在出场后修为几乎再无提升。 修士在出窍问心前,七情六欲对修为的影响并不大,但出窍之后,便有些决定性的影响。 云弦选择的道路是无情道,本该断绝情爱,但他却明知故犯,以至于修为无法提升,更是横生心魔,在后期修为不进反退。 无情道,修炼极为困难,人都有七情六欲,便是再心狠的人都有柔软的部分。可修真界无数人前赴后继的踏上这条不归路,归其原因无非是凡得道飞升者,都出于此道。 修炼不为成仙,又怎会勉力。 所以,尽管这条路的成功者寥寥无几,但总有人选择它,陆昭昭不知道云弦为何选择,但她想在年栀出现之前,云弦的本心应该都保持的很好,只是他也没想到会遇到这个命中注定的人吧。 多情总被无情伤,这些事情她不愿掺合,眼下最重要的是她自己的晋级。 一个上午,所有晋级的人选决出,下午的比试,轮空的人就要上场了。 陆昭昭按照指示站好,面前的修士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几岁,使得是长枪。 枪若白龙,踏光而来。 能晋级的绝非常人,陆昭昭也不会掉以轻心。 逆业早早地就出鞘,场上的杀意让它兴奋地微微颤动。 许久未出手,陆昭昭也有些手痒。 对方心中有思量,在开局就拿出了全部实力,而这,正合了她的意。 枪意带起的白龙在她身边盘旋,巨龙仰天长啸,发出龙吟,而后直直冲向陆昭昭。 逆业挽了个剑花,被注入真气,杀意顿起。 四把一模一样的剑同时出现,在空中徘徊飞舞,而后和白龙撞到了一起。 “碰碰!锵锵!” 撞击声不绝于耳,在空中,战局激烈。 面对四把剑的攻击,白龙也不甘示弱,扭动身子就要摆脱束缚。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它直接无视伤害,朝着陆昭昭冲去。 “呵,过于自信了吧。” 陆昭昭嘴角轻挑,逆业本体还被她紧紧握在手中,就是在等这一幕。 下一秒,她的身影消失,而后立马出现在了白龙身侧。 白龙眼中,一道身影无限放大,而后,一柄长剑刺入,它看不见那道身影了。 下一瞬,陆昭昭出现在了白龙脊背处,逆业杀气四起,将白龙包裹,对手欲收回长枪,可惜,晚了。 长剑贯穿,又再度穿透,龙骨断裂的声音清脆明亮。 白龙在下一刻重重地砸在地上。 四把还在空中飞舞的长剑补上了最后一击,将它彻底剿灭。 不过两个回合,短短须臾之间,这场比试就结束了,周围的观众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 直到陆昭昭下场,文渊弟子宣判结果,人群才在一瞬间沸腾。 清徽宗的陆昭昭,向来只听说过她的天赋,可只有真正见到了,才知道她的实力如何恐怖。 和她交战的对手瘫软在地,他一路过关斩将,却连两个回合都撑不过。 眼中一时迷茫,天似乎都被染了色。 第114章 竹牒重影 第二场比试在第二天的早上到来。 陆昭昭此次的对手是个熟人。 “陆姐姐,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哦!” 面前比她矮了半个头的白远舟笑眯眯地说,语气中满是自信。 看着他青春朝气的模样,陆昭昭不由得也被带着心情愉悦,笑着说:“我也会全力以赴的。” “哈!我要出招了!你可当心啊!” 白远舟大喝一声,将手中的竹牒抛到空中,片片竹牒横排开来,看起来颇有威慑力。 陆昭昭被他这一喊逗得哭笑不得,哪有人在攻击前还提醒对手的啊。 但玩笑归玩笑,面对空中一字排开的竹牒,她是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 白远舟是白远师的弟弟,白家两兄弟一人拜在了不律真人座下,一人则被文渊书院的掌门青松子收作弟子,因而他们既是兄弟也是师叔侄。 没有人会怀疑青松子的弟子的水平,哪怕他目前只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幼童。 竹牒从上而下以轻盈而迅猛的速度上下平滑摆动着,似被风轻轻吹拂掀起波澜的锦布,它们像柔软的布匹将来者包围,但出在场上的陆昭昭却能清晰地看见边缘处锐利的尖刺。 竹浪朝陆昭昭袭来,白远舟的声音从包围圈外传入:“陆姐姐,我这招叫竹浪波云,上一关那个大块头可就是被它打败的哦!你可不能倒在这里啊!” 他兴奋地喊着,格外激动。准确来说,他从金阙宴开始起就格外的激动,毕竟年纪小,又常年在书院中,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大场面,不免收不住心。 场外被师尊指派来看着师弟的越淙羞愧地扶额,这个小子从开赛开始每一场都这么的聒噪,场外的人当然不会介意一个小孩子的吵闹,但无一例外都会把目光投向同在场外的越淙,探究着传闻中的文渊书院弟子沉着冷静的形象莫非是谣传,偏偏他又有任务在身,想走都走不了。 陆昭昭显然也不会计较他的兴奋,看着越来越近的竹牒,她轻笑一声,找准了一点,将真气灌入逆业剑,而后借着阳光,剑身一闪,下一刻,一道长达数尺的攻击直直冲向了竹牒。 “哗啦。” 竹牒被集中一点攻击,很快就受不住,散了开来。 见到此景的白远舟却也不意外,他可没想着用这一招就能拿下名声远扬的陆师姐,真正的后招,还在后头呢! 一只竹影隐藏在先前叠成的竹帘后,在被陆昭昭打散的同一时刻,借着落下的竹牒作为掩体,破空一声朝陆昭昭刺去。 “哐当!” 剑身和竹影碰撞在一起,陆昭昭握着剑抵挡住,看着速度慢下来从而露出形状的竹牒,心中暗叹,真不愧是文渊的弟子,这一击的时刻一分不差,若非她早有准备,只怕真要被捅个对穿。 竹牒的威力不小,陆昭昭退后两步才稳住了身形。 白远舟看准时机,借着落下的竹牒为媒介,不断拉近着两人间的距离。 他的五指间都夹着锋利的竹牒,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笑容。 “不愧是陆姐姐,方才一刺名为破晓,接下来这一招,叫断魂!” 他的声音如鬼魅般在周围响起,陆昭昭眼神一凛,就要横剑防御,但白远舟更快一步,先于她收剑的动作来到了她的身后。 “陆姐姐,剑太长了有时候也不太好呢。” 他的语调上扬,眼下的场面这是他意料之中,接下来,就是拿下这一局的时候了。 “陆姐姐,抱歉了。” 白远舟将真气注入手中竹牒,竹牒发着光,被他掷出,朝陆昭昭飞去。 竹牒近在眼前,就在所有人都认为陆昭昭躲不过去,惋惜她这一场一直被压着,甚至都没能施展出自己的本事就要止步于此。 可就在此时,场外越淙的眉头突然皱了,他盯着陆昭昭的方向,观察着她的表情,如此危急的时刻,她竟然还面带微笑。 难道是知道无路可走决定放弃了吗?越淙不相信这个可能性。 下一瞬,陆昭昭的身影在原地消失,又一眨眼,出现在了白远舟的身后。 “白师弟,想打败我,你的能力还不够。” 白远舟的眼睛猛地睁大,下一刻,他的后背被剑身猛地一拍,一道罡风将他掀飞,重重地摔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陆昭昭执剑追去,白远舟自是不甘心就这么落败,咬着后槽牙撑起身子。 逆业的剑光就在眼前,他躲不过去,但他不愿意轻言失败,于是,他在这一刻汇聚了全身的力气,将散落一地的竹牒催动,朝着自己的方向刺来。 “疯了!停下!” 越淙看出了他的想法,他这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这竹牒不仅的伤害范围不仅有陆昭昭,白远舟也被覆盖在内。 这样危急的时刻,他也忍不住大喊出声。 陆昭昭感受到了身后破空的声音,但她只是冷笑一声,并不理会。 剑光落下,白远舟的脖子前就是逆业,很显然这一局的胜负已分,但身后的威胁还没有消解。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紧紧看着场上的情况,千钧一发之际,就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些来势汹汹的竹牒打在了陆昭昭的身上,并没有对她造成一点伤害,反而纷纷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怎么可能……”白远舟失神地看着这一幕,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陆昭昭挑了挑眉,白远舟发动这些攻击时虽然仓促,但也是有些威力的,可惜,他们之间的修为有着差距,再加上陆昭昭修炼了那般霸道诡谲的炼体术,这些伤害于她而言不足为惧,正是因此,她方才躲都不躲。 “白师弟,你败了。” 陆昭昭淡淡地宣告了这一场的结局。 白远舟垂下脑袋,吸着鼻涕,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哭,嘴里喃喃着:“我……败了?” 越淙见状,立马上台,快步走到白远舟身边,陆昭昭见势也将剑收回,正想着要不要出言安慰。 越淙朝她摇摇头,她立马意会,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越淙将白远舟扶起,轻声说了什么,白远舟乖乖靠在他身上,搀扶着一步步离开了。 第115章 打掩护 “陆师姐,掌门请您过去一趟。” 陆昭昭走至半路,被人叫住,她顺着声音看去,面前的正是清徽宗弟子。 掌门?云弦?他找我什么事? 陆昭昭想不出来,便也直接问了。 “这……”弟子有些为难,也不知如何开口,只说:“掌门只让来寻师姐,要师姐速速前往。至于其他的就没有多说了,但……掌门似乎极为生气。” 弟子言尽于此,陆昭昭也知道此行是祸非福,虽不知道具体情况,却也能猜个大概,当即调转方向,跟着弟子引路而行。 云弦的住处被文渊书院安排在了一处曲水流觞的僻静之所,屋外没什么人,连应彻都不在,陆昭昭便明白,云弦这是打算掩盖这次询问。 弟子将她引到屋外,敲了敲门,就先行退下了。 “进。” 屋内传来低沉的声音,多年师徒,云弦的声音她十分熟悉,自然也能从他的声音中分辨出此时他兴致不高。 陆昭昭小心推开门,跨过门槛,抬头望去,云弦负手站在一幅画前,背对着她,看不到神情。 将门关好,陆昭昭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站好,虽说云弦背对着,她却也恭敬地行礼问好。 云弦没有说话,她也就不能起来,弯着腰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动弹不得。 良久,云弦开口:“你拜入我门下也快十五年了吧。” 陆昭昭不知道他突然问这个做什么,但也点了点头,却又想到他此时背对着自己,看不见自己的举动,才开口说:“似是如此。” 云弦慢慢转过身,锐利的目光落在陆昭昭身上,似乎要将她看透。 “应彻说金阙宴开始前你曾下山历练,去了何处?” 盯着云弦审视的眼神,陆昭昭倍感压力,她也知道云弦看出了什么,再做掩饰也是多余,干脆直接承认。 “弟子听闻东湖出现异象,心中好奇,故而前往。” “那时我也在东湖,为何没见到你?” 云弦的语调染上了怒意,他今日观看了两位弟子的比试,而陆昭昭在比试中突然的消失又出现,其中施展法术所产生的气息和他在东湖中感知到一般无二。但自己从未在东湖见过陆昭昭,她是以什么身份去的呢? 陆昭昭咬着下唇,她不愿供出瑶桐,但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借口,只能不作回答。 云弦皱眉,不满地看着陆昭昭,说:“长辈提问为何不回答?这些年你的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 陆昭昭吸了口气,回:“弟子不过是好奇使然这才前往东湖一探究竟,不知何处惹恼了师尊。” 屋内气氛剑拔弩张,两人无声地对峙着。 就在这窒息的沉默达到顶峰之际,屋外的门被人敲响了。 “不见!” 云弦有些气恼,以为敲门的是守门的弟子。 “师尊,弟子有话,能否详谈?” 是应彻的声音,云弦有些意外。他今日寻陆昭昭,特意支开了应彻,就是担心两人感情太深,应彻会阻了他的问询。 但不知为何,应彻还是察觉到了,并到了屋外。 “进来吧。” 门再度被推开,应彻走了进来,但不止他一人。 陆昭昭还弯着腰保持着一开始的动作,只能听见有两道脚步声走了进来。 “师尊。”应彻走到陆昭昭身边与她并肩,朝云弦行礼。 和他一同进来的人在他身后半步停了下来,也朝云弦遥遥一拜。 “何事?” 云弦淡淡问道。 应彻礼数周全,恭敬回:“听闻师尊召师妹前来询问金阙宴前的下山事宜,师妹下山是弟子批的,因而弟子想着也应该来一趟。” “你来怎么还带着不律真人的弟子,此事难道还和文渊书院有关吗?” 云弦发问,陆昭昭这才明白跟着应彻一同进来的人竟是白远师。 她的瞳孔微缩,东湖之行她的身份已然被白远师拆穿,今日他前来莫非是来告发的。 陆昭昭将唇咬的更紧了,她不敢想若白远师真的把她供出来了,自己又该如何分说。 “此事确实和文渊书院有关。”白远师开口,“当时在下正好在东湖偶遇了您座下的陆师妹。” 完了。 陆昭昭闭上了眼,轻叹了口气。 在场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白远师身上。 只听他说:“当时陆师妹借用了文渊书院弟子的名义进入了东湖。” 陆昭昭猛地睁开了眼,有些不可置信,身体却并未动分毫。 “当真?” 云弦不信。 “千真万确。” 白远师笃定地回答。 “昭昭,他说得可是实话?” 云弦再度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白师兄,所言……非虚。” 陆昭昭顺着白远师的话头应了下来。 “既如此,你为何一开始不说?” 云弦依旧没有很相信,眼中的质疑悉数落在陆昭昭身上。 陆昭昭正欲回答,被白远师抢先。 “陆师妹毕竟不是文渊书院弟子,此事也不好张扬,自是要隐瞒的。真人当时也在场,必然知道文渊书院进了水洞内的弟子只三人,除我与越淙外就是被安插进来的奸细。而当时陆师妹正在水洞外等着进场。” 他这一番说辞有理有据,云弦的怀疑消了大半,但陆昭昭身上遗迹内力量的气息却无法解释。 只是此时屋内人太多,云弦也不好当场问,只能挥挥手让他们都出去了。 退到屋外的陆昭昭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方才她可是动也不敢动。 应彻朝白远师拱了拱手,道了声谢,白远师亦是回礼,只留下一句“这是我答应陆师妹的”,便也离开了。 陆昭昭和应彻并肩往外处走,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到了岔路口,即将分道扬镳之时,陆昭昭还是忍不住,开口喊了句:“师兄。” 应彻看向她,目光中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他揉了揉陆昭昭的脑袋,轻声细语说:“不想说就不用说了,你行事有分寸,我很放心。” “师兄。”陆昭昭热泪盈眶,她只能喊着这一个词,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了,快快回去休息吧,接下来可都是恶战,需得好好养精蓄锐。” 陆昭昭看着他,点了点头,轻声应了。 应彻站在原地看着陆昭昭远去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离开。 第116章 攻守逆转 几日下来,千人的比试被筛选的只剩下60人,二十组的选手将在今日择出每组第一,余下二十人将进行下一轮的追逐。 陆昭昭所在地组别,除她以外其余胜出的两人分别是剑冢的靳珂和空山派的岑见闻。 “哈哈哈,没想到咱们这组都是熟人啊!” 靳珂拍着岑见闻的背,脸上洋溢着笑容。 岑见闻也对他回以笑容。 其实在分组出来后,这个结果就在众人的意料之内。 每年金阙宴都会开设赌局,随着比试进程的推进,赌局也在不断的扩大,而陆昭昭这组,他们三人胜出的赔率最大,也就意味着,下注他们三人胜出的人最多。 而今日开设的赌局公布了截止昨日的下注情况,这次的赌局赌的是每个小组的胜出者。 有些小组局势不明,因而每个人的赔率几乎一样,而有些小组就不同了。 白远师、陆昭昭、蓼愁……闻人录上的前几人在这次的选拔赛中发挥出了骇人的实力,几乎所有人纷纷下注。 “看来大家都很期待陆师妹啊。” 靳珂看着榜单,语气中带着些许酸涩。 在这个分组出来的时候,他就深感不妙,而见过了陆昭昭在台上表现后,这股不妙就变成了担忧。 那场对战白远舟的比试他在台下认认真真地观摩了,白远舟是文渊书院的弟子,又师从掌门青松子,哥哥白远师更是人中龙凤,因而他年纪轻轻名声就很大,而他也确实不负盛名。 这几场比试,他发挥出的能力都很强势,哪怕对阵陆昭昭落败,所展现出的实力也极为强劲,只不过是运气不好,遇上了更为强大的陆昭昭。 当时在台下,岑见闻就在心中暗暗思索着,如果是他在台上,能拿下这场比试吗? 他不清楚。 对上白远舟,将会是一场苦战,但却是势均力敌;对上陆昭昭,均势会被打破,他会落入更糟糕的局势,但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而陆昭昭,她站在赌局前,心中波澜不惊,只是会产生另一个想法。 其他两人真的不会先联合起来针对那个最受期待的人吗? 答案是:会的。 陆昭昭站在台上看着眼前两个一拍即合的对手,莫名有些无奈。 刚上台,靳珂和岑见闻就达成了共识,先将最强的陆昭昭击败,他们两个再决出胜负。 整个过程格外流畅,几句话下来两人就将矛头对准了陆昭昭。 “对不住啦陆师妹。”靳珂不好意思地朝她打个招呼。 陆昭昭对他们的联手并没有什么看法,毕竟规则没有禁止,他们这么做也不违规。 她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 靳珂,,剑冢弟子,闻人录排名第十三,元婴中期修为,所用武器是一把名为青霜的古剑,据闻,这把剑是剑冢一位强者逝世后留下的,沉寂百年后再度问世。 岑见闻,空山派弟子,闻人录排名五十一,元婴初期修为,空山派修符箓,而岑见闻的实力,她在暮山庵中也窥见了一二。 两人都实力都算得上强,不然也不能走到这里,因而他们联手,威胁会更加大,但陆昭昭却并不在意。 她没想过找人合作,一来是不愿将后背交给外人;二来, 她认为自己的实力在目前并不需要合作。甚至她还觉得这两人合作正合意,也省了一个个击破。 挽了个剑花,陆昭昭朝对面两人扬了扬下巴,对面的人立马朝她袭来。 靳珂提着重剑飞快拉近距离,重剑在近战中的伤害极为可观。岑见闻则在后方不断抛出符箓为他做掩护。 “嘭嘭嘭!” 连着三张符甩向陆昭昭身前,白烟弥漫,笼罩了整个擂台,眼前的能见度极低。 靳珂隐藏在烟雾中,不断朝陆昭昭逼近。 “锵!” 两把剑撞在了一起,陆昭昭看着眼前比逆业大了整整一圈的青霜,挑了挑眉,手中的重量提醒着重剑的威力,果真名不虚传。 岑见闻见两人交缠在一起,立马甩出其他符箓。 “嘭。” 一张火符朝陆昭昭袭来,被她一道剑意拦截在半路,火符落下,四周立马燃起大火。 另一张符紧随其后。 “轰隆——” 伴随着电闪雷鸣,一道天光划破天际,狠狠砸向陆昭昭。 陆昭昭本想闪避,但面前的靳珂并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死死的与她纠缠,势必将她困在原地。 天雷落下,陆昭昭硬扛了这一击,同样身处攻击范围的靳珂也受到了波及。 他咳了两声,退回到安全范围外,与岑见闻对视一眼。 天雷落下砸出的黑烟还未消散,他们都不清楚里面的情况,但看方才的威力,陆昭昭不可能不受伤。 烟雾渐渐消散,在人影显现出来之前,一道光划破黑烟。 凌厉的剑光,直冲岑见闻命门。 岑见闻躲闪不及,靳珂下意识抛出手中的剑替他挡下这一击。 逆业被撞得倒飞。 下一刻,陆昭昭的身影凭空出现在半场处,借力握住剑柄,朝着失了剑的靳珂攻击。 “小心!” 岑见闻大喊,来不及多想雷击之后的陆昭昭为何连衣角都没被伤到,眼下的形势更是严峻。 靳珂被逼的连连后退,面对着眼前的攻势只能靠着身体硬扛。 逆业的剑身一下下打在身上,似乎找准了位置,每一击直打筋脉,岑见闻不擅近战,只能拉开距离扔符做辅助。 就在靳珂打算硬吃下这一招时,他和岑见闻对上了视线。 只一个眼神,他就明白了。 两人布下陷阱,靳珂卖了个破绽,只等着请君入瓮。 可下一秒,陆昭昭身形一闪,逆业幻化出三把剑来,两把对着靳珂继续追击,一把虚剑跟着陆昭昭手中的实剑一起,在下一刻出现在了岑见闻身前。 以她现在的实力,最多可化出四把剑,但这尽力之作并不完美,而压缩凝聚的三把剑,和原剑相比,算得上是一般无二,两两相叠,威力更甚。 岑见闻大惊失色,情急下扔了不知多少张符,只想尽快拉开身位。 陆昭昭加快速度,残影在空中闪现,她穿梭在两张符箓中间的空隙,不断向岑见闻逼近。 攻守之势,在这一刻彻底逆转。 第117章 小组赛晋级 下一刻,陆昭昭的剑落下,两边都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靳珂在最后一刻将重剑召回,却来不及完整地开启防御,一击之下,他忍不住单膝跪地,扶着剑身才勉强没有倒下,而岑见闻就没有他的好运了。 陆昭昭拎着剑朝他攻去,他不擅长近战,手中的符纸也在先前的进攻和阻挠的过程中用了大半,眼下情形,他不得不把剩下的符纸通通拿出,有攻击的朝陆昭昭扔过去,防御用的全都堆叠在自己身上。 剑落下前的那一刻,岑见闻的脑中算出了扛下这一击的可能性。 陆昭昭是元婴后期,以他元婴初期的修为,加上这么多的符箓,最多受重伤,还能有反击之力。 想到此处,他的目光顿时坚定了不少,甚至想着陆昭昭这一击后就是他们反击的最好时机,心中难免更加雀跃。 陆昭昭看着他突然冷静下来的神情,心中猜到了他的想法,嘴角轻挑,无视着将剑落下。 在剑落下的那一刻,深深的恐惧感笼罩了岑见闻。 这个威力根本不是元婴后期能够施展出来的。 “你……” 他话没说出来,但陆昭昭帮他接上了:“我已经过了雷劫,只差问道。” 话音刚落,剑气狠狠地掀飞了岑见闻,他灰败的面容和身体一起,被震出了擂台。 全场震惊,寂静无声。 “她,已然到了元婴境大圆满?” 观战的白远舟鼓着嘴不可置信地发问,大大的眼睛里满是震惊,毕竟闻人录中说的,清徽宗陆昭昭是元婴后期的修为,正是因此,他做得准备也是按元婴后期迎敌。先前他还以为是陆昭昭有什么不同的功法,此刻方才明白原来从境界上就有了差距。 站在他身边的白远师眼眸静静地落在中场的女子身上,他能感受到,陆昭昭的修为确实是元婴境大圆满,但似乎比普通的元婴更强不少。 在她下擂台前,新版闻人录紧急更新,清徽宗陆昭昭,元婴境大圆满,手持利剑,出手果决,天资卓然,与文渊书院白远师并列榜首。 台上,解决了岑见闻后的陆昭昭转过身,抬剑直指半跪着的靳珂。 靳珂低声咳了两声,手臂使力,借着重剑站起身,摇摇晃晃两步,稳住身体,用力拔出地上的剑指向陆昭昭。 陆昭昭眼神平静地看着靳珂,她能感觉到对方伤势很重,几乎无法再战。 然而,靳珂却咬紧牙关,不肯认输。他艰难地举起手中的重剑,向着陆昭昭迈出一步。 风吹动着陆昭昭的发丝,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她知道,这一战必须决出胜负。 靳珂咬了咬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挥剑向陆昭昭冲去。然而,他的动作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敏捷,陆昭昭轻易地侧身躲开,随后一剑刺出。 就在靳珂准备发动最后一击时,陆昭昭身形一闪,如鬼魅般出现在靳珂身后。她轻轻一挥剑,靳珂的剑便脱手而出。 靳珂双膝跪地,大口喘着气。他知道自己输了,但眼中却没有丝毫的怨恨。 陆昭昭收起剑,看向台下的众人。她的目光坚定而自信,仿佛在告诉所有人,她才是真正的强者。 台边,立马有人宣布着陆昭昭的胜利,周围响起了欢呼声和掌声。陆昭昭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她知道,自己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她抬起头,望向黄金台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在那里,她将迎来更大的挑战,而她已做好了准备。 台边的钟声敲响,意味着这一组的比试告终,也意味着下一赛程的开始。 陆昭昭站在擂台,静静看着不远处。 在她的比试还未结束时,耳边就响起了两道钟声,眼下她比完了,便能寻找那两道钟声的发源地。 一处,是白远师的擂台;一处,是那个突然冒头的桑畔。 “咚——咚——” 悠长的钟声再度响起,陆昭昭循声望去,不远处的擂台上,一袭月白长衣,怀抱七弦琴的女修独占台上。 是瑶桐。 陆昭昭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相反,她还有些高兴,目前看来,每个小组的胜出者都是她心中最想对上的对手。 有些人或许会希望对手越弱越好,但陆昭昭则不然,她希望她的对手是这届中最强劲的那些人,这样她不仅能够最大程度的发挥自己的能力,还能证明,她的胜利绝不是幸运! 有弟子引陆昭昭下台,她缓步离开了对阵区,走向了观战席。 应彻隔着大老远就朝她走来,将她重重地抱入怀中。 他实在是太高兴了,以至于完全说不出话。 作为胜者的陆昭昭反而安慰起了这位明明已经登过黄金台的师兄。 “还是师妹有远见,这次比试前下山想来是得了机缘。日后师妹还有什么要求,师兄一定不会再阻拦了!” 应彻热泪盈眶,动容的模样让陆昭昭甚至看出了几分慈爱。 她吓得抖了抖鸡皮疙瘩,赶紧推脱累到了,想要休息。 应彻恍然大悟,立马拉着她坐到了席间,观摩起比试。 她回来的路上,又有两组决出了胜负。 剑冢的蓼愁,以及文渊书院的徐佑思。 蓼愁是她先前就见过了的,至于这位徐佑思…… “师兄在场外觉着此人如何?” 陆昭昭看向应彻,应彻沉吟片刻,回复:“文渊书院的弟子,基本功自然是极牢固的,元婴的境界加上文渊的独学,在他这一组的比试中算得上是独占鳌头。只是他的一招一式都过于死板,几个回合下来对手就能够猜到他的意图,能打到这里是因为境界的压制,若是换了一个同等境界的,他只怕要落败。与其关注他,倒不如多关注关注剑冢的蓼愁,他这个体质确实是有些特殊了。” 应彻边说边摇头,陆昭昭听后,也放下了悬着的心。 “哦对了,师兄,年师妹情况如何?” 提到年栀,应彻的脸上多了几分焦虑,他朝一处看去,那个擂台的形势极为严峻。 第118章 同门相争 和年栀同组的其余两人,一位,是天音门的弟子,一位,是个颇具实战经验的散修。 那名天音门弟子所用的玉箫辐射范围极广,而散修的步法更是一眼就能看出是在世间走南闯北多时,就连陆昭昭一时间都看不透他下一步的方向。 “师妹的对手,有些棘手啊。” 陆昭昭对此没有什么偏向,客观的评价。 应彻点点头,眉宇间的担忧更重了,他忧心忡忡道:“小师妹刚刚突破不久,气息虚浮,碰上的对手又是深谙角斗一道的,真是……” 他没再说下去,但陆昭昭知道,他这是在为年栀的运气惋惜。 眼中闪过一抹嘲讽,陆昭昭轻声问:“师兄,年师妹如何在短短时间内结丹破境的?是师尊出手了是吗?” 应彻猛地回头,眼中带着惊恐和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张了张嘴。 “师兄,这是违规的。” 陆昭昭抢先开口,堵住了应彻的话。 一个人,如何从微末修为一下子追上同辈前列者的修为。年栀不是天赋超然的人,哪怕是拥有着独特体质,天生修道之身的蓼愁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提升这么多。 唯一的可能,是有修为高强者强行渡真气,将她的修为阈值拔高,这样做不是没有副作用,但陆昭昭相信,如果是云弦的话,这点副作用应该算不上什么。 但是这样做,是违规的,因为这并不是修真者本人的修为。 陆昭昭失望地看着应彻,说:“这样的本事除了师尊,我想不出第二个人了。” 直到此刻,所有的礼法戒律彻底坍塌。 修真楷模的师尊,恪守职责的师兄,在陆昭昭的回忆中,他们授予的知识皆是行事坦荡,光明磊落。但现在,却在金阙宴这样的大会上公然作假,罔顾规则。 一时间,所有的疑虑都想清楚了。 云弦私下召她前去时为何那么生气,因为他怀疑自己得了机缘,而如果自己没有前去,这个机缘大概率就是年栀的,他们也就不需要作假。 在应彻带着白远师出现后,云弦将话头掐断了,陆昭昭原以为是家丑不可外扬,虽然牵强,但也说得通,眼下看来,更多的是怕牵扯出背后的年栀。 应彻透过陆昭昭的眼睛,明白了她已经全然知晓。 “师妹,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他想去拉陆昭昭的手,被她躲开,应彻的眼底划过痛心,“小师妹幼年受魔族侵袭,体魄不全。黄金台我登上去过,师尊也是,那上面有能救师妹的办法。” “师兄。”陆昭昭在应彻的注视下沉默了许久,缓缓吐出一口气后,她抬眸和应彻对视。 “若是年栀这场胜出了,下一场就是我和她之间的较量。你和师尊会希望谁胜出呢?” 陆昭昭目光炙热,似乎将应彻灼烧到了,他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把目光落在了场上的比赛台中。 许久,得不到回应,陆昭昭自嘲一笑,站起身。 “我与师兄十几年的情谊,师兄大可不必像今日这样在我面前演这一出,直说便是。但是师兄,我不会手下留情的,若想师妹胜出,你和师尊大可再用手段。” 语气多有讥讽,敛尽刻薄。陆昭昭最后看了他一眼,又抬头望去,云弦不知是何时出现的,远远观察着这里的情况。 第一次,对视后,陆昭昭没有行师生礼仪,她拿起放在桌上的剑,余光瞥见应彻紧握的拳头,冷笑一声快步离开,仿佛慢一步就会被脏东西黏住。 走到外围,钟声响起,比试结束,陆昭昭回头,年栀半跪在台上,独自一人,气喘吁吁,她也抬头,和陆昭昭对上了目光。 陆昭昭挑眉,她忽然觉着,这场比试有了另外的乐趣。 日薄西山,小组赛的晋级者全部决出,二十人现在广场中央,青松子携各派掌门站在台上,分配着接下来的赛程。 “甲试第一场,清徽宗陆昭昭对清徽宗年栀。” 全场的目光落下,聚焦在清徽宗两位女修身上。 同门相争,一向为世人津津乐道,加上不知何处传出的流言,这两位交恶,更叫这场比试增添了几分看头。 “师姐。”年栀的声音穿过人群,当事人的举动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关注。 她慢慢朝陆昭昭走来,在只有一步的距离停下,面上满是尊敬,眼中却带着挑衅。 “师姐可得手下留情,不要让师妹我颜面尽失啊。” 面前,不再是从前那个柔弱示人的年栀,猛虎隐隐露出了藏在背后的爪牙。 “师妹别说笑了,若手下留情岂不是违背的比试规则,这个罪名师姐我可担不起。” 陆昭昭发笑,懒得和她纠缠,趁她听了这话脸色不好时走过她身边时低声说:“这件事捅出来宗门面上无光,但不是自己的东西再好用终归也不是自己的。对手不会手下留情,师妹想赢,最好还是拿出真本事。” 说完,陆昭昭径直朝前走,她听到了年栀将手握的咯吱作响,但她没看见年栀铁青的面色和眼中闪过的狠厉。 第119章 禅门梵音 今天是一个好天气,薄薄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没那么燥热,入目景色都被光柔化了。清风徐徐,拂过面庞,将连日比试的疲劳一扫而空。 今日,是个出行的好日子,但没有人选择出去,都聚集在擂台边或观赛席。 年栀早早的就到了擂台,今日是她和陆昭昭比试的日子。 天方亮,她就到场了,四周寂寥无人,莫名有些萧瑟。 在来到金阙宴前,云弦曾动用秘术为她输送真气,让她在比试开始前几日强行突破了元婴。但这个境界是虚的,或许在这次比试过后她又会退回到金丹甚至更低,但若是能登顶黄金台就不算亏。 来之前,她以为最大的威胁会是文渊书院的白远师。不律真人的关门弟子,元婴大圆满的顶级修为,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是金阙宴最强大的人,但行至一半,另一人横空出现。 陆昭昭,没有人会怀疑她的实力,但也不会把她和白远师放在同一个层级。在这次比试之前,外界对她的印象只是云弦真人的弟子,天资不错,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记忆了。加上她闭关多年,不像其他人一样一直活跃在大众视线中,以至于这次闻人录将她排在第二还让不少人产生质疑。 年栀在这次比试前和外界一样对陆昭昭知之甚少,哪怕她们是同门师姐妹。其实这么多年来,她甚至没见过陆昭昭几面。 对阵白远舟,大家虽会惊诧于她出招的狠决,比起大宗门的弟子反而更像是常年朝不保夕的散修,但也只是惊诧。直到小组晋级赛,她的实力才大范围的展露。 元婴大圆满的境界,甚至气息隐隐有超过元婴的实感;清徽剑诀四把剑,和比她更早修炼多年已经登顶过黄金台的师兄应彻持平;出手凌厉,毫不拖泥带水,一招一式锋芒毕露。甚至,她的心思活络,这几场,没有人能弄明白她的实力全貌究竟如何,只看到了她对场面对全局把控。 她像狼,伺机伏动等待最佳的攻击时机;但她又像虎,傲世群兽不带一点私情。 年栀静静地站台擂台上,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站到破晓再到阳光普照,台下渐渐站满了人,观赛席的各位前辈也陆续出现。 距离比试开场还有将近半个时辰,台下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陆昭昭伸了个懒腰,这是这么久以来首次睡到自然醒。 逆业放在枕边,昨夜睡前她仔仔细细地将剑擦了许多遍。 剑身依旧凌厉,透着寒光,经历了无数的险境,被血水浸染,仍旧如新剑一般,只有剑柄上的无数划痕彰显着这一路走来的凶险和艰苦。 收拾好后,她慢慢地朝擂台方向走,时间还早,她可以边走边看看周边,文渊书院的环境还是很不错的。 远远地离擂台还有些距离,她就看到了乌泱泱的人群,不知是谁看到了她喊了一声,所有人齐刷刷地回头看过来,饶是陆昭昭见过了各种恐怖场景,也不得不被眼前这一幕吓到。 视线穿过人群,她看到了站在场中央的年栀,不由得轻扬嘴角,看来年栀很重视这一场比试啊,她想,真巧,她也是。 在万众瞩目下,她一步步走上了擂台,年栀早早的就在那里等着她了。 “师姐。”年栀樱唇轻启,眸色低沉。 陆昭昭轻挑嘴角,也唤了声:“师妹。” 两人对立站在两端,风吹起了两人的衣角,阳光打在了扣在指尖的剑上。 几乎是同一时刻,追阳和逆业同时出鞘,一样的步法,一样的挥剑角度,朝着对方而去。 应彻的手猛地收紧,握住椅子的转角微微颤抖,云弦的眉目也沉了下来。 全场寂静。 清徽宗的两名弟子在开场都选择了清徽剑诀,镜像的比试,格外夺人眼球。 寒光四起,惊鸿乍现,电光火石,双剑交缠。 两把剑反射了太阳,光打在了对方的脸上,照亮了双方的神情。 年栀咬着牙狠狠地盯着陆昭昭,语气中带着狠劲:“今日的胜者必然是我!” 陆昭昭嗤笑,微眯着眼睛,眸中透着寒光,同样盯着年栀:“不巧,胜者只有一个,便是我!” “铿!” 两人分开,朝着相反的方向退着,陆昭昭反过手腕,将剑竖起,在退后的过程中不断变换着手势,四把剑衍生出,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光亮,朝着年栀刺去。 年栀见状,将剑鞘往地上一撞,借着力在空中转了身,夺过两剑,又立刻将追阳挡在身前,一道盾般的阵诀出现在她身前,挡住了后续的两把剑。 而下一刻,陆昭昭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她上方,来不及反应,逆业已经挥下,镜面倒地时的破碎声响起,盾上布满了裂痕,不过一秒,当场破裂。 冲击的力道令年栀倒飞出去,狠狠撞在了台面,好不可怜。 但陆昭昭没有怜香惜玉的心,下一刻,身影再度闪现,比先前更快,更无法捉摸。 再来一剑,年栀眼中满含惊恐,她咬着唇,不甘心就这么出局。 金华突显,笼罩了她全身。 陆昭昭看不清局势,立马后撤。 一串串熟悉的字迹自年栀周身出现。 “那是什么?” 台下有人问。在他们眼中,年栀周遭似是画又像字,但却看不懂。 而有些年岁的长者在此刻表情骤变。 陆昭昭的目光直直看向看台上的云弦,此刻他的身上已经聚焦了不少视线。 “梵文。” 她心中吐出了答案,和无相诀出自同一根源,禅宗,千年前退守雪域后再不见踪影的传闻,今日,它的咒法竟然在清徽宗弟子身上出现。 年轻的弟子自然没这个能力和见识,很显然,这是云弦的手笔。 陆昭昭的目光如尖刺,无声地剜着云弦的血肉,但他的脸上依旧保持着不变的神色。 金光渐渐消散,年栀的身形重新出现,但所有人都发现了不同。 她的气息在一瞬间暴涨,直逼元婴境界的极限。 陆昭昭皱着眉,看来她方才所用的就是无相诀,只是这与自己从应彻那得到的有些不同,年栀的更加霸道,提升的也更多。 视线下移,陆昭昭看着追阳上泛着的金光,便知道不至于此,年栀看起来还有后手。 果不其然,梵音在台上响起,年栀举剑,金色的光芒随着剑身移动,几个繁杂的梵文出现在空中,明明蕴含着极为强大的威压,却无端令人难以戒备。 第120章 尘埃落定 梵文朝着陆昭昭袭来,似囚笼,要将她笼罩。 金线交织,缠住了剑身,又往上,将剑柄和拿着剑的手束缚住。 渐渐地,全身都被包裹住,而这一切,不过须臾,但却令人不知所措。 如同一个巨大的金色蚕茧,陆昭昭被包裹在了里面。 冷汗从年栀的额头落下,她的口腔中满是血腥味,这是刚刚被陆昭昭打落在地时撞出来的。 这是她压箱底的招式,云弦曾叮嘱过这不是常规的东西,更准确来说,是一段被尘封禁止的往事,若能不用最好不用。 但在方才那一刻,她的脑海一片空白。 修为和天赋的差距让她清楚地认知到,不动用规则之外的东西,她根本没有胜算。 此时,陆昭昭被困在蚕茧中,只等着蚕茧将她吞噬,但台外的目光却完全落在了她身上,无声的蚕茧将她包裹着。 那又如何。年栀握紧拳头,固执地盯着表面是不是突起的蚕茧,心想着只要能赢,什么手段不可以呢?强如陆昭昭,此刻不还是在蚕茧中无处可逃,只能等死。 “师姐,认输吧,不然你只能在里面被溶解,直到死。” 年栀的声音透过蚕茧传到了陆昭昭耳中。 密不透风的蚕丝,将目光所及包裹得严严实实,陆昭昭的手轻轻碰上蚕丝,刺痛从指尖传来,是皮肤开裂,血液被吸食的感觉。 原来如此,这蚕丝是吸食人的血肉的啊。 陆昭昭没理年栀的话,自顾自地探查着这个囚笼。 蚕丝坚韧,难以破开,吸食了血肉之后像是得到了滋养,不断地蔓延伸展,宛如得到了生命。 空间越来越狭窄,空气不断稀薄,被抽取的所剩无几,形势复杂危急起来。 这东西的运作速度极快,再不出去怕是真的要着了道。 为今之计,似乎只能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既然有人打破了规则,那么同在一场上,另一个人也打破规则似乎就显得合情合理了。 颂声响起,能听出和年栀所制的梵音出自一门,但似乎又有些不同。 声音从蚕茧中传出,外头的年栀先是一愣,而后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目光。 在她惊愕的目光中,蚕茧破开了一个小洞,一道强烈的金光从中涌出。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小洞出现,一道又一道金光涌现。 密不可分的蚕丝被打开了一个又一个口子,不知是第几道光束,它终于是支撑不住彻底破碎了。 金色的梵文围绕在陆昭昭周身,她从蚕茧中走出,提着同样泛着金光的剑朝着年栀走去。 年栀一步步后退,看着陆昭昭的眼神像是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 退无可退,年栀将下唇咬出了血,她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但面对着陆昭昭,终究是下定了决心。 使用了无相诀后的她实力暴涨,甚至一度超过了陆昭昭,她们未必不能一战。 想到此处,她又恢复了些许信心,脸上也放松了不少。 陆昭昭看着她的表情,明白了她的想法,不由得笑出了声,真是天真。 下一秒,无相诀的咒术出现在了陆昭昭身上,同一时刻,她的气息突破了元婴,达到了出窍。 “你……”年栀张大了嘴,仿佛看见了什么荒唐事。 云弦在梵文出现的时候皱起了眉,在看见无相诀时立马站了起来,走了两步猛地停住脚步,转头看向了应彻,而此刻,应彻的面色苍白。 “这是禁术,你怎么会,你怎么敢……”年栀轻声喃喃。 “这不是禁术,只是一段被刻意隐藏的往事。”陆昭昭眼中带着怜悯,有些可怜地看着面前的年栀慢慢说:“我怎么会的你无需知道,你只需要知道,我们师出同门,你我都会的,只能出自一个人。师妹,多谢你,给了我一个正当使用所有招式的理由。” “我没有!”年栀听明白了她的话,她想让自己为所有来路不明的招式做借口,于是下意识地就反驳,但看见她似笑非笑的脸,顿时就明白了,这不是她有或没有就能辩解的。 在外人看来,她们师出同门,这就够了。她给自己挖了个坑。 逆业的金光越来越亮,盖过了追阳的光,甚至不断吸收着它的光芒。 明眼人都明白了,这一局比试胜负已分。 青松子听着弟子传达的不律真人的话,面色铁青。 他朝着身边几个弟子吩咐下去,那几个弟子领命后分别走到了几个年长的长者身边,低声私语了什么。 听完后,几名长者的表情也不太好,纷纷投向了青松子。 青松子朝他们点点头,一同离开了观赛台。 这几人都是修真界德高望重的长辈,大多都担任着大宗门掌门的职务,影响力极大,此时一同离席,不免引得人人侧目。 在席间观赛的白远师被人从身后拍了拍,越淙面色凝重地向他传达青松子的话:“掌门请师叔速速前往师祖处,禀明缘由,就说,金禅再现。” 白远师知道这事和在台上的两名清徽宗弟子脱不开关系,连忙追问,越淙只是推脱不清楚便急急离开。 身后发出雷鸣般的响声,但他来不及细看,事出紧急,现在他的任务是去找师尊。 台上,陆昭昭的逆业和年栀的追阳再一次撞到了一起,但和开始的势均力敌不同,此时两人之间的差距越来越明显。 一把剑锋芒毕露,一把剑逐渐黯淡。 金色纹样的咒枷从四周源源不断地出现,像是绸缎般缠绕住年栀,和她方才拿金丝缠住陆昭昭一样,将她牢牢禁锢。 不同的是,金丝裹成蚕蛹,夺人性命,而金缎柔中带刚,看似轻盈但只有当事人知道它束缚的力度有多么吓人。 年栀的脸簌得发白,金色的剑离她越来越近,金光之下,是凛冽的寒霜,冻的人心中发颤。 陆昭昭走过,将落在地上的追阳拾起,拿起来左右端详片刻,轻嗤一声,下一刻,追阳似箭一般被插在了年栀身边的地上。 “追阳与归月是一个炉子里炼出来的两把剑,就算你没注意云弦施展剑术,也该从这个名字里猜出来吧。今日阳光普照,本该是你的主场,可惜,你走了另一条路。” 陆昭昭有些惋惜,年栀此时神经紧绷,以至于连她直呼云弦大名都没有注意到。 阳光下,一把剑折射着光芒,无比闪耀。 “我说过的,胜者只有一个。那个人只会是我。” 剑光落下,尘埃落定。 第121章 赛后审讯 被震退场外的年栀倒地不起,她想撑着胳膊站起来,但尝试了许多次都又跌了回去,她的口中吐出了鲜血。 场边的仲裁弟子不知是不是看傻了,迟迟不宣布结果,陆昭昭朝他看去,刚刚结束比试,凌厉的眼神还没收住,吓得弟子打了一个寒颤,立马反应过来,宣布了结果。 “第二轮第一试,清徽宗陆昭昭,胜出!” 伴着最终宣告的声音,陆昭昭缓缓走下台,站在了年栀面前。 从上往下看,年栀整个人都在她的视线中,她的精神突然恍惚,眼中出现了另一幕场景,和现在一模一样的画面,只是角色对换,跌落在地的是陆昭昭。 她看到了那个陆昭昭抬头,眼中满是怨毒,而眼前,是年栀抬头,饱含仇怨。 经年苦修,在这一刻,陆昭昭似乎看到了天光破晓,她好像找到了破开这个死局的裂缝。 “你赢了,还想做什么?讥讽失败者吗?” 年栀咳出了一滩血,不甘心地出言。 陆昭昭低头,她想,她本该高兴的,但无端的,又产生了些同道相怜。 没来得及多想,她伸手,年栀下意识闪避,却被陆昭昭握住了胳膊。 一股力传来,将年栀稳稳地扶起,她立马愣住,不理解陆昭昭这个行为。 反应过来的陆昭昭也有些意外,她不知道自己方才怎么就这么想并这么做了,或许,她想扶的不仅仅是年栀,还是那个从未见过的“陆昭昭”吧。 她看到看台上的云弦被人请走了,席间许多面孔都不见,看来她们两个在场上施展的招式真的很出格啊。 但那又如何呢,反正有云弦挡着,陆昭昭此刻只想回去好好休息,不只是身体肌肉传来的疲惫,更多的是来自灵魂深处。 没有理呆在原地的年栀,陆昭昭朝着远离擂台的方向走去,擦身而过时,年栀似乎想说什么,但她终究没说出口,只是转身,深深看着远去的背影。 此时,场上已经换了两个人站着,周围的看客也把目光投向下一组。 熙熙攘攘,和外边的清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中间,站着年栀。 陆昭昭边走边拉伸着胳膊,期待着回去再好好休息一下,但一名弟子的出现打破了她的想法。 梦想中的休息终究是没有实现。 她静静看着大殿边的长者,每一个都是修真界响当当的人物,此刻,纷纷将目光落在她这个晚辈身上。 “清徽宗的陆昭昭。”青松子低沉着声音开口,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威严,“你方才在场上使出的无相诀以及破茧的梵音是从何处习来的。” 陆昭昭垂着眼轻笑:“这种事情问我师尊应该更清楚吧。” 青松子的眉头皱了起来,他身后的屏风后,坐着的不律真人同样皱起了眉头,让站在身边的白远师无端紧张起来。 “你是说,云弦私下教授你们这些?” 青松子身边的一名美妇人发问,陆昭昭朝她看去,是天音门的冼寂掌门。 见陆昭昭低着头不回话,她有些生气,拍了一掌桌子,震得木屑四飞,其中一块划过陆昭昭的脖子,一道血痕出现。 陆昭昭伸手摸了摸脖子,粘稠的触感让她不由得蹙眉。 “弟子莽撞,不知各位前辈将弟子带到此处,清徽宗可知晓。” “你是在威胁我吗?”冼寂柳眉倒竖,冷眼看着面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弟子。 陆昭昭依旧梗着脖子不说话。 “行了,你也冷静冷静吧,这么多年来,你的脾气是越来越冲了。”青松子出来打圆场,他看向陆昭昭,这个女修看着瘦弱,但脾气似乎硬的很。 “陆昭昭,你最好一五一十交代清楚,出了这事,云弦也逃不了干系,你就别想指望他还能来保你。” 冼寂的声音依旧凛然,但终究是顾及着青松子,说了这话后也没再开口。 站在殿中央的陆昭昭沉着眸,禅宗的影响看起来比她想象得更严重。她没想过云弦会来保她,既然她被带到了这里,那么年栀应该也被带到了别处,一同接受审问。 为今之计,她只能咬死不松口。 这件事很明显,始作俑者是云弦,但陆昭昭是在后山那一场梦境中到了千年前参悟的,她不能说出来,也说不出来,没有人会相信还有一个千年前的大魔头活着,偏偏他活着什么都不做,而是去找了一个没什么修为的小弟子,还帮她提升修为,这话说出来,只怕大家都会以为她疯了吧。 只能咬死不认,等着年栀先撑不住,或者云弦先看不下去,自己出面担责。 气氛僵持不下,陆昭昭不开口,就算开口,说得也是些不痛不痒的话,根本问不出什么,但又不能拿她像犯人那么审讯,一时在场都有些下不来台。 不一会儿,一个弟子匆匆从外面小跑进来,在青松子耳边说了些什么,青松子点点头,他又朝青松子身后的屏风走去。 陆昭昭这才发现,那后面竟然还有人,一时间,冷汗浸透了内层的衣服。 能隐藏在这些人后面的,只怕只有那个人了。 她突然想到,在白远师院监审讯闻名之前,不律真人的审问术一直是前百年作为出名且骇人的存在,只是随着他淡出视线,这个名声才渐渐消失。 她不由得庆幸自己刚才没多说什么,也庆幸自己糊弄的话都模棱两可,辨不出真伪。 弟子从屏风后出来了,又在青松子耳边说了些什么,青松子对着边上几人使了个眼色,对着陆昭昭说:“罢了,今日突然把你带过来本来就不合规矩,你且回去罢。” 冼寂冷冷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没再开口。 陆昭昭知道这件事的重心之后不会再落在她身上了,松了口气,朝他们行了礼,慢慢退出了大殿。 刚出去,白远师从身后追了上来,和她并肩走着,没有说话。 陆昭昭看了他一眼,也没出声,只是向着一个方向走。 第122章 谏十思疏 两人一直走到了路尽头,再走,就要到比试场了。 陆昭昭的脚步慢慢缓了下来,站定在那。 白远师也停了下来,一路走来,他此刻才说了第一句话。 “禅宗在史书中消失了千年,我虽不知这其中究竟有什么避讳之处,但无论是是师尊还是师兄都缄口不言。若你的那些禅宗术真是师从云弦真人,想来问题不大,但如果不是……” 他转过身,面向陆昭昭,认真说:“如果不是,一定一定不能再用了。” 听着他的话,陆昭昭心绪微动,她没想到这竟然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好在她在年栀使出无相诀之前没有过早的暴露。 无相诀,是她从应彻那儿得来的,云弦虽偏爱年栀但也不至于偏私到这种程度,大概率是想在金阙宴后再传授给陆昭昭,打一个信息差,只是应彻事先并不知道,阴差阳错让她习得此术,这好解释,但是当时破茧的梵音…… 这梵音,是她呆在静闻师太身边日日听经颂文时记下感悟的,当时场面复杂,她不清楚梵音的内容被多少人听清,又有多少人对它产生了怀疑。 不知是不是思绪太重,以至她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时阴时晴,白远师以为是自己说话重了,把她吓到了,连忙补充:“你也不必太过担忧,今日只是例行询问,既然放你出来了,自然就不会再追究。” 陆昭昭有些意外,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睛,他眨了眨,避开了。 “多谢师兄。”陆昭昭斟酌了会,道了声谢,而后有些犹豫地开口:“不过师兄,擂台那儿好像一直在叫你的名字,应该是到你上场了。” 她伸手指了指擂台,边上仲裁的弟子一脸生无可恋地大声喊着文渊书院白远师。 第一次,白远师脸上出现了慌乱,他竟然没听见这么响的喊声。对着陆昭昭道别,立马就朝擂台跑去。 陆昭昭看着他远去的身影,看了看另一条路。 最终,她还是走上了和白远师一样的路。 罢了,什么时候不能休息啊,现在还是去观察观察其他对手的实力吧。陆昭昭如是想着。 白远师已经站在台上了,不知道是不是一路跑来的原因,他的耳后还泛着红晕,只是面上依旧强装镇定,竭力维持呼吸平稳。 他的对手是天音门除瑶桐外仅存的一名弟子,此人陆昭昭之前从未见过,因此也不知道她的实力如何。 往边上的牌子上瞟了一眼,白远师三个字旁边用烫金写着霁禾两个字。 很好听的名字,风光霁月,风禾尽起,配上女子清冷的面庞,更显得出尘。 “这霁禾仙子瞧着也不逊色于瑶桐仙子啊。” “还是瑶桐仙子好些,霁禾仙子看着太冷了,和冼寂真人当年一样,只可远观。听说只要和瑶桐仙子搭话,她一定会回的,等她下次出现,咱们就……” 边上人随意攀谈着,评判着两人的样貌,最后还发出了笑声,陆昭昭听着有些不舒服,于是便说:“仙子们的外貌性格如何又有何干系,金阙宴乃是比试之所,若有想法大可参赛。” 交谈的两人听到这句话,心中蹿升起了一股无名火,他们正是这次比试第一轮就被筛选掉的参与者,本就一肚子火,想着来看些漂亮女修舒缓舒缓,结果还被人教训,正要发火,一转头,看见了陆昭昭的脸。 这位最近鼎鼎大名的人物他们还不至于不知道,甚至他们还看过几场陆昭昭的比试,当然也是冲着脸和身材去的,他们潜意识里认为女修再厉害也强不到哪里去。 但心里怎么想,终归不能表露出来,尤其陆昭昭的背后是清徽宗,是名声更大的云弦,因此只能悻悻地赔着笑,在心里给她记上一笔。 周围清静了,台上也开始了比试。 令人意外的是,霁禾所用武器也是七弦琴。 七弦琴本看着好看,但并不是什么富有攻击力的武器,天音门使用者也是寥寥无几,直到瑶桐将它弹奏的出神入化,这琴才进入了众人视线中。 以七弦琴为武器的人极少,一是前边有瑶桐珠玉在前,旁人再怎么努力都显得有些奇怪;二是它作为武器实在不占优势,若是材质普通制成的更是低人一等。 因此,霁禾的七弦琴一出,倒让台下再次喧闹起来。 对于这样的场面,霁禾早已司空见惯。 这把七弦琴是她修道时就开始用的,说来,比瑶桐用的时间还久一些。只是自己天资不足,这些年靠着努力才到了这个境界,有了些许名声,外界只当她是在模仿瑶桐,甚至编排出了两人不和的传闻。 可笑,她们是同门,又同修七弦琴,私下对此有说不完的话,也不是没有一同出席过,但世人只愿意相信他们相信的事情,两女相争,这个话本子卖的都比其他版本畅销。她们两个都是不在意这些的人,也没有刻意解释,传闻就更加喧嚣尘上了。 眼下的场景,她不用猜都知道底下人在讨论些什么,无非是两女间的纠葛,明争暗斗,甚是无聊。 霁禾将目光重新放在场上,她的对手是文渊书院的白远师,在清徽宗的陆昭昭崭露头角前,这位一直是夺魁的不二人选,她知道两人间差距很大,但她不愿意轻易认输。 “此琴名松雪,今日特向道友讨教。” 霁禾不卑不亢地开口,该有的礼数并没有省。 白远师耳聪目明,早也听见了台下的讨论,因此,说得比往常还要多一些:“雷威遇大风雪中,独往峨嵋酣饮,着蓑笠入深松中。听其声连延悠扬者,伐之,斫以为琴,名曰‘松雪’。今持筠管,有幸能闻琴音,一战高下。” 霁禾有些意外他会说这些,她的松雪虽也是名琴,但终究不如瑶桐的九霄佩环闻名,大多数人甚至连名字都没听过,更别说还能说出一二典故。 她冰霜的面容似冰雪消融,倒显得更亲和了不少。 陆昭昭在台下也是听得一愣一愣的。她对琴道了解并不多,只知道焦味,大圣遗音这些出名的,但也仅仅知道个名字。 她看向白远师的眼神不由得多了两分敬佩。从东湖之行时,白远师就仿佛没有什么不知道的,虽说文渊书院的弟子大多博览群书,但像他这般面面俱到又博古通今的,还真是少见。 看来日后得多留几个心眼了,免得一下就被看穿。 陆昭昭这厢还在思索着,那厢已经开打了。 霁禾率先起手,铮铮琴音弹出,带着霜雪,将整个场地的温度都降下了几分。 陆昭昭看着睫毛上结出的霜花,想起了之前白远师的话,感叹道.:“真不愧是生于风雪峨眉的深松。” 琴音凝结成攻击,向着白远师袭去。 修长五指覆在墨玉的筠管上,宛如白玉羊脂,相映下,筠管也更生动几分。 他翻动手腕,画出惊鸿,落下时,地面腾空出现了一道屏障,散发着幽幽木质清香。 “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 陆昭昭的眸光沉了下来,谏十思疏,先前比试从未用过,所有人都猜测会是压箱底的底牌,竟在第一刻就使出来了。 这是文渊书院的绝学,寻常人或许一辈子都不会见过,而她在溟海一战时曾有幸与之一战,虽然当时白远师刚刚入门,但威力已然恐怖。 那么多年后,不断精通此道的白远师,又会展现出怎样的实力呢? 第123章 矜持翠筠管,松雪照寒衣 和陆昭昭想象的完全相反,白远师出手第一式的谏十思疏并没有显现出极具压迫的实力,只是稳稳地支起屏障,将袭来的攻击全部挡住。 真是出人意料,这求稳的路子倒是她没想到的。 筠管的墨玉中似乎淌着流光,在四面袭来的攻击的光线下熠熠生辉。 霁禾的七弦琴散着寒气,琴弦上结出寒霜,她葱玉般的手指在上面不断地快速波动。 铮铮琴音,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轻拢慢捻间,肃杀之气隐匿其中。 身侧走近一人,周围无数人的视线纷纷转来,炽热的爱慕让陆昭昭也忍不住侧头。 瑶桐着一身素衣缓缓走到了她身边,见着她的视线,对着她点头轻笑。 实话说,这件素衣真的很普通,瑶桐应该也是不想吸引注意才这么穿的,可惜她生得实在太美了,便是粗布麻衣也不掩天姿国色。 此时见着周围的视线,她也不免苦恼羞惭,只能带着歉意地摇摇头。 “下一场就是师姐了,我还以为你会在休息。”陆昭昭虽有些意外,但想想台上毕竟也是天音门的弟子,她来也合理。 “我与霁禾师姐是知交,她的比试,我不能不来。”瑶桐轻柔地说着,就像是在婉转轻唱,动人悦耳。 听了她的话,陆昭昭便知这些年修真界传的两人不和是彻彻底底的污蔑了。 “修真界以七弦琴为武器者寥寥无几,门中更是少,因此我与霁禾师姐常常在一起交流心得。师姐瞧着面冷,但确实热心肠。此次来文渊前我与师姐也曾较量过,师姐实力在我之上。” 瑶桐缓缓地说着,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平常的小事,陆昭昭却有些意外。 “你输了?” 瑶桐摇了摇头,说:“算是平手吧,借了琴的功劳。” “九霄佩环?”陆昭昭视线后移,看向她背着的琴包。 瑶桐点头,目光依旧落在台上,说:“九霄佩环是师尊给我的,这琴……确实极为华丽。松雪也不差,可终究是凡品,若非琴的差距,我与师姐很难一战。” 其他人这么说,旁人也许会以为她是在炫耀自己的武器,但瑶桐这么说,便是真的在感叹,毕竟她话中的惋惜之意太浓了。 在看向台上,陆昭昭的眼中多了探究。她很好奇,比瑶桐更强的人会有怎样的表现,更何况,此人心性绝佳,常年流言逼迫,她还能安居宗门修炼,甚至只需要出面展示一下实力,这些谣言就会消散不少,但她只是默默修炼,以至于外界没多少人知道她的实力,就连闻人录上都没有写上她。 所以,白远师是看出了她的实力,这才选了稳扎稳打的应对之策吗? 连着好几个回合下来,两人都没在对方手里讨到一点好,局面就这么僵持下来。 “师姐以为他们二人谁更能胜出?”她问瑶桐。 瑶桐蹙眉,歪了歪头,回:“从情理来说,我更偏向师姐。但,白道友的实力确实太强了,我只能说,可勉力一战,胜负未定。” 是很中肯的评价,陆昭昭心中的答案和她大差不差。 霁禾一个转身,腾空落下,盘腿坐在台子边上,七弦琴放在膝上,从一手抚琴一手弹琴到双手齐舞。 局势要变了。 陆昭昭看见白远师的手中的筠管发出的幽光更强烈了,而霁禾拨弦手也越来越快。 山雨欲来风满楼,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比试的高潮要来了。 屏息凝神间,墨绿色的光芒率先外扩。 筠管不断膨大,翠色挤满了视线。它开始在空中慢慢挥笔,墨色字迹潦草中带着工整,诸如越淙这些和白远师关系近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他的字迹。 “君人者,诚能见可欲则思知足以自戒,将有作则思知止以安人……总此十思,弘兹九德,简能而任之,择善而从之,则智者尽其谋,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其忠……何必劳神苦思,代下司职,役聪明之耳目,亏无为之大道哉!” 墨迹被台下人一字一字断断续续地念了出来,越听,周围人的脸色越发沉重。 谏十思疏,据传闻是臣子劝谏君王所上书的文章,字字泣血,情真意切,其中蕴含的修真之理为文渊书院的先人所悟。呕心沥血一生,终成大作。 修真之人难以理解其中真谛,源自身处环境和思考方式的不同,加上修书者赋予了它极高的门槛,因此,文渊书院英才遍地,但能修习此术法终归是少数。 “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不律真人站在观赛台上,眼中满是欣慰和感叹。 当年他之所以破了规矩,时隔百年再收弟子,就是看中了白远师这份心性。天资出众者常有,但心性绝佳者少矣。 站在他身后半步的青松子也是无限感慨:“多少年没出过这样的人了。唯有师尊当年能在师弟这个年纪将谏十思疏修炼到如此地步,余下的师兄弟们竟无一人能与师弟比肩。” 外人或许无法理解,但他们出身文渊书院,又历经百年修炼,自然一眼就看出了白远师的不同,而这种不同,是所有文渊弟子世代追求的。 场上,霁禾也感知到了与众不同的压迫,当即也不收着了,双方试探的阶段已经过去,接下来,是真刀真枪的对决。 她将手猛地按在琴弦上,琴弦还带着余波,被她强行拂平,而后,她再度抬手,琴音发生了变化。 一时间,秋风词的肃杀,风雷引的震慑,关山月的刚健,仿佛都从她的手中娓娓道来。 身后,树叶沙沙作响,未到秋日,竟都泛黄落下,又似被风吹引,围着擂台环绕。 “铮!” 一声转音,气氛骤变。 寒霜从霁禾身边快速蔓延,整个台子都被冰雪包裹,白远师脚尖轻点地,墨迹随即朝周围横扫,而后,一整篇即将写好的文章带着墨香环绕在他身侧,阻碍冰雪的袭击。 霁禾的攻势还在继续,甚至波及到了场外。 瑶桐拉着陆昭昭朝后退了一步,低声解释道:“此曲是师姐依据广陵散改的,当日,师姐将胡茄十八拍与广陵散互通,并加入了自己的想法,做出的新曲。” “难怪威力如此之大。”陆昭昭感叹,方才听曲时,她隐隐觉着熟悉,但却又和记忆中的曲子有些不同,经过瑶桐的解释后,方才明白,这份熟悉,是基于古曲,而那份陌生则是修改后的新思。 广陵散激昂澎湃,气势雄伟,不仅包含着十年磨一剑的隐忍和杀意,更有着宿仇得报的酣畅淋漓。而胡茄十八拍情感悲凉,虽也激动人心,但曲调婉转悠长,更显抒情。 能将两首情感曲调完全不同的曲子融合,又用自己的巧思为引,让它们毫不突兀,这是何等困难的事情。 “霁禾仙子当真是奇才。”她不由得再次发出感叹,瑶桐也在一旁表示赞同。 同在观赛台上的冼寂掌门眼底也流露出了意外,她竟不知,门中除了瑶桐,竟还藏着这样一个天资出众的弟子。 曲调即成,攻击也随之而来。 但白远师也不会站着挨打,他的筠管也停了下来。 双手结印,墨迹开始移动。 空中似乎出现了无形的墨纸,承载着字迹,不消片刻,它们连在了一起,墨色中泛着银白色的光,两者形成鲜明的对比,有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动感。 白远师竖起两指,闭眼轻念,墨迹组成的屏障犹如实体,将霁禾打来的攻击一一挡住,坚不可摧,同时,字迹也在不断的重复,重复的字迹化成攻击,向外飞速横扫。 一时间,无数墨色在空中出现,以极为不规律的路径出现在每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 场面开始变得不受控制,攻击密集到完全遮蔽了两人,场外,没人看得出此刻的胜负究竟偏向哪方。 “矜持翠筠管,敲断黄金勒。” 空幽的声音传来,陆昭昭下意识回头,看见了桑畔饱含深意的眼神。 第124章 时移世易 密密麻麻地攻势不断碰撞,发出声响,又再度碰撞。 所有人都以为这样的局势要僵持一阵,但下一刻,场上局势瞬息万变。 陆昭昭盯着身后不远处站着的桑畔,这个大会最为神秘却又强大的散修,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明知奇怪却又没有证据。 她方才听得很清楚,在桑畔说完那一句话后,场上立马出现了东风压倒西风的局面。 “轰——” 又一声巨响,陆昭昭不得不把视线移回台上。 在无数道密集且恐怖的攻击下,霁禾终究是没有守住阵地,不得不将琴举起格挡,而这一格挡,她手上的动作就停了下来,琴曲断了。 松雪的琴身挡住了无数墨字化作的刀光剑影,让她得以喘息,脚下一动,翻身闪到了另一侧,并以此为据,再次发起进攻。 琴弦又一次震动,带着振振琴音朝着白远师进发。 但此时,白远师的攻势已成,他站在原地不动,手上结印翻花,又一个手势变化,筠管再闪光芒,周身的墨迹在不断化作攻击的同时,还在向着一处靠拢。 须臾一瞬的烈风,将周围人的衣袖吹动。 一张巨大无比的弓就这么出现在了众人眼中。 弓上墨痕斑驳,似泛着墨香,在光下更显得典雅稳重。 筠管作箭,搭在了墨弓上。 弓弦拉满,下一刻,离弦的箭穿破光阴,朝着霁禾射去。 霁禾也察觉到了这道攻击的危险。眼下,她只有放下手中的攻击全力抵御,或许还能得喘息之机,但她并没有这么做。 她面色一沉,似乎在这一瞬间下定了某种决心,眼一闭,双手覆上琴弦,而后,一阵琴音犹如狂风暴雨般倾泻而出,汇聚成实体,飞向白远师。 她竟放弃防御,直接搏命! 陆昭昭被她的气魄震慑,手不自觉地攥紧。身边的瑶桐惊得用手捂住张开的嘴。 任谁都没有想到,霁禾竟如此血性,面对白远师这一击的威压,怕是所有人都会有所忌惮,但她偏反其道而行之,在最后关头施展出自己最强力的一击。 看着眼前利箭逐渐靠近,霁禾脸上闪过一抹笑意。 万年不化的冰山似乎就在这一刻消融,她不知等这一刻等了多久。 眼前闪过很多画面。 门中苦修,雪夜闻曲,被人嘲笑天资愚钝,她就以成倍的努力弥补,他人讥讽不自量力选用七弦琴,她就夜夜奏曲把指尖磨出血,把琴弦弹得起毛。 寒夜漫漫,这一路走来,支撑她走下来的就是想象中的这一刻,现在,这一刻出现了,比想象中的更宏大壮阔。 她梦想中就是用七弦琴施展出最强力的一击。这一时刻,在绝对困境的逼迫下,那一瞬间,一道灵光突闪,双手仿佛不受自己控制,一切都这么水到渠成。 “碰——” 两道攻击同时抵达。 震开的威力波及场下,甚至观赛台,陆昭昭不得不抬手挡住蔓延的余波。 这场比试到了此刻已经超越了胜负。 他们两个所展现出的实力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期待,甚至就连看台外文渊书院和天音门的都忘却了这场比试只有一人能够胜出,情不自禁地鼓掌赞叹。 “金阙宴,本就是为修真界的未来而举办的。”不律真人眼中带着欣慰,这场比试无论谁胜谁负,都意味着修真界迎来了更加光明的未来。 光芒散去,擂台上的局面也逐渐明晰。 一人站在台中,一人倒地不起。 究竟是谁胜出?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想看个清楚。 北风猎猎,文渊的纹案在阳光下闪耀。 白远师站在台中,面上带着凝重和疲惫,但全身上下却没有一点破损,仿佛只是日常训练后的辛劳。 倒地的是霁禾,她的状况似乎有些糟糕。 方才不顾一切的一击并没有伤到白远师,而筠管的一箭却穿透了她,哪怕最后时刻白远师强行扭转了方向,让筠管的伤害减小,但也免不了受到波及。 喉咙一阵腥甜,她忍不住咳了一声,血就这么涌了出来。 “师姐!” 瑶桐惊呼一声,冲上台去,也不管仲裁弟子还未宣布赛果,就跑到了霁禾身边,想将她扶起。 霁禾靠在她怀中不停咳嗽,瑶桐的眼眶湿润了,她想去找脉搏诊断,但霁禾先一步拉住她的手。 瑶桐焦急地朝霁禾看去,这一看,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霁禾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光亮,明媚耀眼。她想起两人的一次谈话,谈到了最期待的事情,瑶桐回的是悬壶济世,天下太平,而霁禾答的是全力掌控七弦琴的那一瞬间。 她说,师妹,我没有你的宽阔心胸,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在逆境中将全部的实力发挥出来,见这璀璨的一幕。 瑶桐也笑了,她为师姐得偿所愿而高兴。 比试结束,瑶桐将霁禾带走了,剩下全场为胜者欢呼。 所有人都赞扬着白远师少年英才,筠管作箭威慑天地,感叹着他面对重击竟也能毫发无伤全身而退。 而白远师,从站在台上到走下场,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多了些疲惫。 陆昭昭本要离开,但她转头的一瞬间察觉到了不对。 于是快步上前,在白远师下台阶的最后一级时,他的脚下不稳,就要绊倒,一只手出现,稳稳地扶住了他的手臂。 白远师侧目,看见了陆昭昭,有些意外,不知是不是方才一战耗费了太多精力,此时他有些怔愣。 陆昭昭见他站好,很快的将手收回,快得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回以一笑,点头算作打了招呼,就转身离开了。 越淙匆匆赶来,担忧地看了白远师一眼,白远师朝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越淙这才放下心,师尊让他来带着白远师回去,看来是方才一战太过耀眼,接下来免不了一顿应酬,好在白远师精神状态还算不错。 陆昭昭走到一半,见到了站在半路的应彻,朝她招手。 这倒是令她有些意外,她记得年栀和她一战后受到反噬晕了过去,至今都没有醒来,应彻不在她身边照顾,怎么跑来这里。 “师兄。”陆昭昭朝他行礼。 应彻的手顿住,停在了空中,他察觉到了陆昭昭的冷漠。 “师妹。”他也回道,自幼长大,算得上相依为命的两人在这一场景下不免显得生分尴尬。 应彻的眼中闪过一抹失落,他缓了一会,轻声说:“抱歉。” “嗯?”陆昭昭有些疑惑,应彻继续说:“我不知道师尊没有将那些东西教给你,也不知道那些东西是禁物。比试一结束我就想问师尊了,但他被人叫走,一直等到他回来,我去问,但师尊并不回答。” 他的眼角微红,面容颓然,记忆中,陆昭昭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 清徽宗应彻,年少成名,冠绝金阙宴,最是意气风发。 外人眼中的英才,却是陆昭昭眼中最为依赖的人。幼年上山,远离双亲,最是恐惧的时候,是应彻弥补了这些,将她抚养长大,教她读书识字,习文修武。 只可惜,这终究是书中世界,所有的轨迹都会更改,在年栀出现的那一刻,没有例外的,应彻也会偏向她。 “我不怪师兄。”陆昭昭轻声说,她或许会难过,或许会埋怨,但这一切终究会被时间抹平,此刻,她也确实没了这些深刻情感。 应彻还想说些什么,但在看到陆昭昭的眼睛后止住了话,转而自嘲一笑。 “昭昭你知道吗,以前你半夜睡不着哭着来寻我时我常常想,师妹何时才能长大呢?可现在你真的长大了,我心中的却是千般不舍。” “可是师兄,人总是会长大的,没有谁可以一直无忧无虑做个孩子。” 陆昭昭似感叹似惋惜,或许之前的陆昭昭真的能做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但世事变化,她只能成长才能保全自己。 第125章 救援 应彻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陆昭昭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脑海中浮现的全是她说完话后应彻灰白的面容。 想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无论真是他这么想的还是受剧情控制的结果,她陆昭昭不是圣母,不会轻言原谅。 或许,等她完成了这里的任务后,真正的陆昭昭就会回来,只有她才有资格选择是否原谅。 “呼。” 她仰头吐气,心中是无限的畅快轻松,终究是放下了横亘心中的一桩心事,此刻,她心中一片澄明。 最后一轮,只剩下十个人了。 陆昭昭静静坐在擂台边,十人围成了一圈,擂台外,站满了人,大家都在期待着最后的比试。 十进五,剩下的五个人将前往黄金台接受考验,这是最后一步了。 青松子掌门亲自前来,站在擂台中央,他先是环顾一圈,而后声如洪钟。 “各位都是经历了最为严苛的选拔晋级的少年英才,是修真界未来的希望。都走到这一步,离黄金台只差最后的距离了,想来各位都不想止步于此。往届金阙宴,十进五依旧沿用两两对决的形式,但今年,我与诸位掌门商议后,决定采取新的形式。” 他顿了一下,卖了个关子。全场都不敢说话,所有人都想知道这个新形式该是怎么样的。 “最后一试,十人以此台为界。出台者即视作淘汰,直至剩下五人,便是本届金阙宴的前五名!” 青松子话音刚落,场下顿起波澜。 台上坐着的十人也都不约而同地皱眉。 若说一对一比的是实力,那么十人混战则更加考验心性,决策。 与谁为友,与谁为敌,这一刻,谁能相信,谁又被背弃。 一场名为信任的考验加诸于实力竞争之中。 青松子说完规则后便退下台,台上剩下了十人,各自为阵。 “白师叔,我们结盟吧。”一名身着文渊书院服饰的弟子率先开口,陆昭昭记得他好像是叫言裕同,是文渊书院唯二晋级的弟子。 同门之间结盟不奇怪,但整场十人中只有他们出自一门,其余人都来自不同的门派。 陆昭昭朝剩下的人一个个看过去,他们也在观察着其他人。 除了之前就认识的白远师,瑶桐,蓼愁,还有刚才说话的言裕同,剩下几人分别来自天南海北。 手拿针线的箕水,来自香桉院,这是一个全是女修的门派。 身材魁梧的周学古来自龙骨洞,听闻他们最是崇拜肉体的强劲,近战能力无人能敌。 判怨司的崔行珏手拿戒鞭,判怨司是南疆最大宗门,南疆蛊道盛行,因此有独一份的判则,门中弟子眉眼多阴郁,看着骇人。 剩下的两位是散修,桑畔,此人陆昭昭极为怀疑,她总觉着这人身上总有一股熟悉的感觉,但这张脸却是看不出来,且她看过几次这人的比试,但他似乎刻意收敛,看不出什么。 另一个散修是余安行,他的武器是鸳鸯刀,传闻上面刻着他和他妻子的名字,据说两人曾一同游历,但一场意外,他的妻子离世,为缅怀妻子,他接过了刀,从此变为双刀。 都不是好对付的,陆昭昭想,能走到这一步,修为和技法缺一不可,而接下来他们面对的考验,更加严峻。 陆昭昭还在观察,但有人已经忍不住出手了。 崔行珏和周学古在比试中认识,此时两人对上了眼神,齐齐看向了瑶桐。 众人皆知,天音门弟子多为辅助,加上瑶桐此次比试确实没展现出多么高超的实力,虽然这其中有她的对手并非那么强劲,但也给了他人一个猜测:或许场上,她最是弱小的那一个? 瑶桐很明显地感知到了敌意,九霄佩环在一个闪光中出现在了怀中。 下一刻,戒鞭已经挥到了她面前。 侧身勉强避开,周学古从侧拦截,右拳蓄力已久,在戒鞭将瑶桐逼至边缘后,试图一击将她击出场外。 但这个想法显然过于天真了。 瑶桐站稳后立马回击。 九霄佩环上流光溢彩,似将世间的色彩都汇聚了,随着她拨弦的动作,天地都为之动容。 琴音绵绵,以柔化刚,将周学古的力道化解。 突然被卸力的周学古脚下踉跄,瑶桐趁势发起攻击。 “动手啊!快帮我啊!” 周学古大喊,怒斥崔行珏。 崔行珏啧了一声,戒鞭挥出,挡在了周学古面前,将琴音隔断。 瑶桐也不执着,趁着戒鞭还未回到崔行珏手中,便转而向他攻击。 崔行珏咬了咬后槽牙,眼中阴郁更甚,音波到来,他不得不四处躲闪。 其他人无不处在观察的阶段,没有人愿意先手加入战场,同时又要提防其他人出手突袭。 瑶桐在两人的夹击中渐渐落入下风,离退台越来越近。 就在她强撑了周学古一拳后,崔行珏的戒鞭再次落下,将她逼迫退后,半个身子已经出台了。 两人眼中闪过欣喜,周学古再度蓄力,想要在这一次将瑶桐逼退。 瑶桐咬着唇,要硬吃下这一击。 剑拔弩张之际,陆昭昭身形闪动,离开了原地,周围人立马警戒,以为她也想挑起战斗。 但下一刻,陆昭昭出现在了瑶桐身前,同样蓄力,和周学古的拳头撞上。 “她疯了吧!和龙骨洞的人比拳头!” 言裕同惊呼,但旋即眼前的景象又改变了他的想法。 陆昭昭和周学古的拳头依旧撞在一起,两人互不能压倒对方,就这么僵持着。 周学古有些意外,他从未见过能有谁能和修炼了龙骨秘术的龙骨洞弟子比拼硬度。 陆昭昭同样意外,她的炼体术修炼极为苛刻,过程痛苦无比,重塑的血肉堪比钢筋铁骨,直到今天之前她还没遇到过用拳头打不破的东西,看来龙骨洞的盛名果然不虚。 继续僵持也不是办法,周学古率先退开,和崔行珏并列一侧。 陆昭昭则站在瑶桐身前,将她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这一举动无疑是告诉在场所有人,瑶桐,她保定了。 “陆师妹,多谢。”瑶桐有些意外,带着惊喜。 陆昭昭微微偏头,轻声说:“师姐大恩,自当回报。” 不远处,暂时退开的两人再次对视,盘算了一下局势。 他们已经挑起了这一战斗,自然不能退缩,其他人可都虎视眈眈的等着败者。陆昭昭的名字他们不是没有听过,但毕竟是女修,加上上一场晋级打的是同门师妹,不少人恶意揣测她们之间是否早就安排好了,做一场戏。 这么想想,他们也就不把陆昭昭和瑶桐这两个女修放在眼里。 “哈!”周学古再次运气,肌肉上的青筋暴起,更显魁梧。 崔行珏将戒鞭召回,折了两折,在手中拉紧。 出手的意味极为明显,陆昭昭磨了磨虎牙的尖角,眼中闪过兴奋。 “各位,我知道你们在探虚实,现在是二对二,还请各位卖个面子不要出手。” 周学古对着边上的人说,他可不想快赢了又冒出来一个陆昭昭出手,尤其是瑶桐,她名声在外,保不齐又有人想救美。 其他人对这个提议当然没有异议,毕竟能不出手就看一场比试,若有人出场那就更好了,当即应了下来。 “周兄,出手吧。”崔行珏阴郁眼底划过血痕,周学古也早已迫不及待,朝着陆昭昭二人喊:“二位仙子,若是撑不住可要早退场,免得受伤啊!” 说完,就朝着两人挥拳。 陆昭昭冷哼一声,调整站位,从防御变化为主动攻击。 瑶桐原地坐下,将琴放在腿上弹奏,一道光覆盖了陆昭昭全身。 第126章 碾压局 不是攻击的寒光,而是温暖的柔光。 一时间,陆昭昭只觉得精力充沛,连日战斗的疲惫都一消而散,同时,她握着剑的手似蕴含着无限真气,微微调息探查,竟和用了无相诀后的修为相差无几。 嘴角轻笑,陆昭昭感叹,不愧是天音门,不愧为修真界最强辅助。 起手便是硬招。 虽是白日,月映万川依旧威压逼人。 周学古行至半路,面对着无数剑光,忍不住停了片刻,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还是硬着头皮往前冲。 逆业的剑锋凌厉,在空中划出数道寒光,随着陆昭昭口诀轻念,散发出阵阵寒意。 瑶桐时刻观察着陆昭昭的情况,她很快反应过来这一式似借月华,转念立刻反弹琴弦。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随着瑶桐吟唱的歌声响起,天空在一瞬间从万里无云的晴朗白日变成了长夜漫漫的无尽深夜。 孤月高悬,远处,银河作长河,缓缓流淌。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春江花月夜,江水,夜月,都来得正好。 陆昭昭不由发出叹谓,有瑶桐在身后助力,对手就算换成文渊书院的两人,又有何愁! 陆昭昭气势大涨,立马翻转手腕,已经成型的攻击呼之欲出,又被强行遏制。 隐藏在万剑后的,是清徽绝学,借着瑶桐的助力,她这次化出了五把剑,不同于之前有所瑕疵,这一次的五把剑和原剑一般无二,便是一寸一寸细找,也看不出差距。 毁天灭地的气息笼罩擂台。 判怨司对杀意感知极为敏感,这是在南疆这个穷凶极恶的地方磨练出的本事,崔行珏在陆昭昭招式成型的第一时刻下意识反应就是逃离。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戒鞭挥出一半就停在原地,而后飞快地收回。 周学古惊诧地看着面前的鞭子离他远去,啐了一口,也不打算硬抗,就要收手。 “想走?” 陆昭昭嗤笑,手中剑已然抛出。 千万剑光闪烁,将夜空照亮,似流星划过,绚烂但危险。 剑雨落下,卡得位置刚刚好,哪怕崔行珏半路逃跑,也被划在了范围内。 “嗖嗖嗖!” 万箭齐发,一时间,亮如白昼。 周学古顾不得其他,在这一瞬间,他将压箱底的功夫都拿出来了。 龙骨洞最为强悍的功法,透支生命将身体强度强行提升,大成时甚至可以和西境内的魔物相比的程度。 但周学古显然还没达到这个程度,面对密密麻麻的剑,他只能拿身体硬扛,血痕一道接着一道,他挡在前方的胳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 血花横飞,溅得到处都是。 一抹血迹划过陆昭昭的脸庞,她伸手擦,血腥味弥漫了整个鼻腔,一时间,嗜血的红染满了双眼。 双指并,她催动剑诀,五把剑紧跟逆业,在同一时刻落下。 万剑中,周学古已经单膝跪地,崔行珏的境况更是凄惨,剑光划过,他只能拿鞭子和飞来的剑对抗,但手的速度终究比不上飞剑,没几个回合,他就被刺中了好几处要害。 千万把剑影中,五把实剑显得更具压迫。 它们高悬空中,只待陆昭昭一声令下就要降下惩戒。 崔行珏心中千万个后悔,他原以为这两人不过是个花瓶,能走到这虽也有几分实力,但运气肯定占了大部分功劳。 刚开始打瑶桐时还算轻松,只是没想到陆昭昭加入后局势会在一瞬间压倒式的发生变化。同样没想到的是,作为辅助的瑶桐竟然能提供这么大的增幅。 早知如此,若能重来,他一定不会再惹这个疯子。 崔行珏啐了一口,如蛇蝎般的眼神转了一圈,一个计谋涌上心头。 在陆昭昭催动剑诀,让剑落下的同一时刻,崔行珏立马对着周学古大喊:“那里危险,快过来!” 周学古听到崔行珏的提醒,也没多想,就往他那边跑。 见着这一幕,不仅是场内的几人,就连场外的人都忍不住皱眉。 崔行珏快撑不住了,这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所以陆昭昭的剑大部分涌向他,就为了能一击毙命,而周学古凭借体格和门内学的技巧,或许能勉强扛过去,但战力也会损失大半。 但崔行珏这一声,可以说算得上狠毒。 他把周学古叫到他的位置去,替他挡下大半攻击,加上本就加诸于周学古身上的,他要凭一己之力承担陆昭昭施展出的几乎所有的攻击。 而这一切,周学古在行动过后才明白,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笑意显露的崔行珏,眼中带着愤恨。 他想躲,但已经太晚了。 实剑已经落下,他避无可避,而崔行珏躲在他后方,只需要护住自己就可以了。 “轰——” 惊天响声过后,地上被炸出了一个大坑,周学古就躺在里面,已然不省人事。 剑雨还没结束,但崔行珏直接让昏迷的周学古做盾,挡在他身前。 这下,所有人都露出了厌恶鄙夷的表情。 崔行珏全然不当回事,只把周学古撑起来,而此时的陆昭昭早已杀红了眼,难以停手。 瑶桐察觉不对,琴音停下。 她连忙上去拉住陆昭昭的衣袖。 金阙宴比试每届都有重伤者,但却不能杀人,这是无形的铁律,若真出了这种事,无论当时情况如何,都会被终生唾弃的。 瑶桐不愿意看到这种事发生在陆昭昭身上。 但陆昭昭跟着了魔一般,对她的阻拦视若无睹。 情急之下,她只能挡在周学古身前,直面万千剑影,她这才身临其境地感到了威压,不免发怵,但脚下却未移动分毫。 白远师察觉不对,也试图加入。 言裕同一把拉住了他,示意不要搅这趟浑水。 周学古显然是要出局的,瑶桐能否挡住尚未可知,若挡不住,崔行珏必定受到伤害,而陆昭昭,做了这么出格的事情,先不论能否继续比试,她之后的麻烦事就够她苦恼的了。 这样的好机会,言裕同可不想有人破坏了。 剑离瑶桐只有咫尺之遥了,瑶桐忍不住闭上眼,罡风将她的秀发吹得凌乱。 场外的冼寂已经忍不住了,她一个起身就要进场,得意弟子面临这样的危机,就是破了规矩她也要打断。 千钧一发之际,剑停住了,瑶桐小心睁开眼,剑尖离她的眼睛不过一尺的距离。 视线平移,陆昭昭紧锁眉头,右手手腕处有鲜血流出。 方才的攻击已然停不住了,但她却自伤筋脉,强行扼制了真气供给。 陆昭昭的脸庞充满怒气,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情绪外露。 她向来以平稳面容示人,哪怕是云弦授予年栀禅宗秘法,她也不过是面色微冷。 这也更能彰显她此刻的愤怒到达了何种境地。 剑锋一转,直直朝着瑶桐右边刺去,而那里只有一个人—— 桑畔! 陆昭昭冷冷看着他,他眼中似笑非笑,指尖翻转,捏住了向来刺来的剑,用力一折,剑影碎裂。 陆昭昭的剑威力如何,经过方才的比试,众人皆知,而桑畔就这么轻易挡住了,虽只是剑影,但也出乎意料。 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陆昭昭眉头紧锁,口中念念有词,实剑纷纷朝着他的方向刺去。 剑雨再现,而桑畔却不慌不忙,穿梭于空隙间,甚至颇有些悠然自得。 “陆道友,与其自相残杀,不如我们合作。凭我俩的能力,在场的人都不会是对手。” 好狂的口气,不仅是陆昭昭,其他几人心中也是这么想的。 陆昭昭冷笑,不屑道:“你先前不还答应了周学古不掺和方才的较量,却悄悄在我身上施咒,让我险些酿成大错。你这信用,我可不敢和你合作。” 第127章 戏弄 “我可没害你。你没发觉方才你的实力提升的有些过分了吗,虽说天音门的辅助功不可没,但也达不到这样的效果。” 桑畔从容不迫地穿梭着,仿佛视眼前的攻击于无物,陆昭昭忍不住皱眉,听他这话的意思,这咒是一早就种下的,起码在她出手帮瑶桐之前。 究竟是什么时候中招的呢? 陆昭昭百思不得其解,她不记得自己和这人私下有过接触,除了…… 白远师和霁禾对决那次! 她突然想起来了,那日,桑畔在她身后念了一句“矜持翠筠管,敲断黄金勒”,在那之后,白远师胜出,全场喧嚣,她也就没再注意此人的行踪。 所以,是那次吗?可他们之间距离那么远,这个咒法竟能隔空依附吗? 陆昭昭心绪波动,一个不注意,视野内竟失去了桑畔的行踪。 “师妹身后!” 瑶桐尖叫,让陆昭昭回过神,此时剑已脱手,她手边没有称手的东西,只能曲肘格挡。 但迎面而来的不是攻击。 桑畔握住了陆昭昭的手腕,动作轻却用着不可抵挡的力量,将她格挡的姿势一分一毫地破坏,面与面近距离相见。 他的面容平静,根本不像是刚躲过一阵攻击的样子,甚至连汗都没有,气也不带喘的。 他的手很冷,像是万古寒冰,寒意顺着他的掌心攀上了陆昭昭的手腕,冻得她一个激灵,下意识缩手。 但桑畔握的很紧,无法挣脱。 “要打便打,你这是做什么?”陆昭昭有些不舒服,面前人总给她一股熟悉的感觉,但这股熟悉是她所厌恶的,她潜意识里不想和这人太过靠近。 桑畔嘴角一直保持着上扬的角度,眼神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轻声说:“我说过了,想与陆道友结盟,不知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这人有病吧,陆昭昭在心里吐槽,他们都打起来了,还问她考虑的怎么样了。 但她更奇怪的是,按照桑畔截至目前展现出来的实力,前五可以说绰绰有余,他又为什么要过早暴露,难道只是为了寻求一个盟友吗? 陆昭昭一时无话,身边一道力将桑畔的手拉开。 白远师走了过来,他侧身将陆昭昭挡在身后,冷冷道:“陆道友之前已经和我说好了,看来不得不拂了桑道友好意。” “是吗?”桑畔眼角流露出不耐。 两人对峙,局面紧迫。 台下人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只看到白远师和桑畔两个人为了陆昭昭争执起来,不由得在脑中编排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 陆昭昭有些烦了,如果可以,她不想和这两个中的任何一个扯上关系。 一个深藏不露,借着散修的名义谁知道底下披着什么样的皮囊;另一个多智近妖,偏偏又知道她不少秘密,每次见面,都让她有种被掣肘的感觉。她对这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好感。 场上唯一有好感的,陆昭昭看向不远处的瑶桐,她正担忧地看着这边。 “不如这样吧,我们打一架。”桑畔笑着说,只是这笑看着阴冷,他不像崔行珏那样,阴郁之气外露的所有人都能感知到,他的寒意,是掩藏在温煦外表下的,但深究,就会发现他鹰视狼顾之相。 白远师不置可否。 陆昭昭怒了,她朝瑶桐走去,路过两人身边时,淡淡留下话:“你们想打别拿我做借口,无论你们谁胜都不能替我决定我接下来的路。” 她不是物品,这两个人方才的态度让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场比试的奖品,等待着胜利者的到来,这个感觉让她极为不爽。 她走到瑶桐身侧,朝她笑了笑,示意无事,瑶桐也回以笑容。 主角离场,桑畔顿觉无聊,耸耸肩就要离开,白远师却挡在他身前不动。 “怎么?你想打架?”桑畔挑眉,语气中带着挑衅。 “有何不可?”白远师回,筠管已经被他拿在手心。 突然,两人间横亘进一人,言裕同对着白远师卖了个笑,说:“就不劳烦师叔出手了,交给我就好。” 白远师不赞同地看着他,但言裕同有自己的想法。 白远师很少与人亲近,他们之间的同盟是基于同门情谊,但这并不牢固。只有他展现出应有的价值,才能被纳入同行的队列,在他看来,白远师想拉陆昭昭入伙,就是看中了她身上的价值。 所以,他也需要展现出自己的价值。 在场剩下人中,瑶桐无疑是最好的对手,可有陆昭昭护着。蓼愁是器主的体魄,他不敢轻易出手。香桉楼的箕水那一手绣花针舞得人眼花缭乱,再者她一直处在边缘观望,自己没理由突然下手。 只剩下两个散修。余安行静静待在一边,而桑畔就这么撞在枪口上,和白远师起了冲突。 还有什么比眼下更好的机会吗? 言裕同心中盘算好,他甚至认为桑畔一个散修,必然没什么能耐,无非就是多了些实战经验罢了,这样的对手最是适合不过,因此,他立马插进来出头。 桑畔好笑地看着插进来的人,他甚至连这人是谁都没记住。 换句话说,这个场上他只记住了陆昭昭,不久前,白远师的名字也出现在他的视线内。 至于眼前这个人,他根本没放在眼里。 不过既然送上门了,就没有放走的道理。 言裕同的武器是折扇,他将扇面摊开,在手中舞得也算有些花招。 虽不赞同,但言裕同的本事白远师也是知道的,他想着,或许比不上桑畔,但也不至于输的太快,若是情况不对,凭借言裕同的眼色,自会来找他帮助。 于是,他便退开给两人让道。 桑畔似笑非笑地看了面前的言裕同一眼,就移开了视线,神情颇有不屑。 言裕同被惹怒,当即将折扇在手中转了一圈,朝着桑畔攻击。 桑畔动身,只微微侧身,伸手两指夹住了他的扇子,当场钳制住了。 言裕同使了使劲,发现拔不动,面前的桑畔又朝他挑了挑眉,堆积的情绪一股脑的外露,他转了个方向,手指往上一扣。 三枚暗器从扇子中飞出,朝着桑畔刺去。 桑畔不得不退开,这倒是给了言裕同拿回扇子的时机。 “文渊书院的弟子,竟也玩暗器吗?” 桑畔轻笑,缓缓摊开了手,里面正是方才的三枚暗器,它们安静的躺在他的手心,尾部发黑,意味着这些暗器有毒。 暗器伤人,上面还带毒,这样的手段确实不光彩,但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言裕同是文渊书院弟子,外界对文渊书院的印象便是谦谦君子,光明磊落,这一出未免有些意外了。 言裕同自知理亏,只能咬牙回道:“金阙宴又没规定不可以。” 说罢,再度挥扇朝桑畔攻去。 暗器在修长指尖翻转,青白色的皮肤显得三枚暗器更加诡异。 桑畔的身形如鬼魅般消失,在言裕同自以为打中的前一刻,突然不见,让他扑了个空。 而后,鬼魅身影出现在了他身后,言裕同感知后立马一个反身攻击,但身影又消失了。 一来一回,几个回合下来,饶是再迟钝的人都能看出来桑畔这是在戏弄言裕同。 言裕同只觉得羞耻和愤怒直冲天灵盖,手下动作越发狠辣用力,但这也就意味着他挥动的时机和收手的时间更久了。 “你就这点本事吗?” 桑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言裕同立马大声喝道:“你给我闭嘴,有种正面较量,躲躲藏藏的算什么本事。” “好啊。” 一声嗤笑,他身后传来破空的声音。 第128章 蓼愁出场 言裕同的身体突然倒飞出去,摔在台上滚了两圈,到了台边,若不是手扒着台面青筋凸起,只怕是要掉下台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白远师一个箭步上去查看情况,其他人紧随其后。 桑畔倒是心大,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冷冷看着眼前乱象。 言裕同腰腹处涌出大片血液,血是黑色的,他这是中毒了。 陆昭昭站在边上,隐约看见了伤口深处银色的反光。 瑶桐立马蹲下为他处理伤口,她用内力震出了里边的东西。 正是方才被桑畔躲过的言裕同扇子中的三枚暗器。 四下无言,几双目光朝桑畔投去,他面上并没有别样的神情。 一阵风轻轻吹过发梢,陆昭昭侧目,手中的剑回身格挡。 “锵!” 鞭子和剑打在一起,各自退开。 陆昭昭看着不远处奄奄一息的崔行珏,还有站在他身侧的箕水,并不感到意外。 这两个人都是从南疆来的,一开始看到崔行珏的合作对象是周学古时,她倒还有些意外,但后来他拿人当盾的行为却也显示了这两人之间没有什么过于深厚的情感。 动手之际,她看到箕水在暗处做了些动作,否则,刚才的攻势足以将两人都打出局。 所以,在攻势结束后,陆昭昭并没有赶尽杀绝,她像是忘记了还有这个人。 桑畔的咒给了她发挥的机会,她借着两人的争端将所有人的视线转移,在言裕同受伤后,更是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彻底转移。 这就给了崔行珏反击的机会。 果不其然,他和箕水对上了眼神,趁着陆昭昭背身查看情况时,两人出手。 “中都人都说我们南疆心思深沉,我看你们中都人也不遑多让啊。” 箕水想明白了其中关窍,忍不住出言讥讽。 陆昭昭轻笑,道:“场上两个南疆人,可不得多留个心眼,不然刚就着了道了。” 箕水冷哼一声,她的针本来借着崔行珏的鞭子隐藏在台后,只待出手一击毙命,可惜,被识破了。 瑶桐正在为人诊治,边上形势又变得严峻,一时有些难办。 “这毒霸道,必须快点解,否则会危及性命。” 此话一出,众人看向言裕同的眼神更加鄙夷,毕竟所有人都看到了三枚暗器是他的东西,桑畔只不过照样还回去罢了,说到底,也是自己受了苦果。 但人此刻毕竟昏迷不醒,只能由边上的仲裁弟子决议,在请示过青松子后,两人上台将言裕同抬走了。 至此,两人出局,台上剩下八人。 “所以,这是又要开新的一局吗?” 瑶桐站在陆昭昭身边,看着不远处两人。 偷袭不成,失了先机,再加上陆昭昭有了瑶桐做辅助,实力更上一层楼,真对上了,他们可没有什么胜算,除非…… 箕水心念微动,绣花针在空中转了一圈,朝着崔行珏刺去。 “臭娘们,你做什么!” 崔行珏没有防备,被打的有些狼狈。 箕水拢了拢发梢,轻笑道:“当然是拿你当投名状啊。” 她转头看向陆昭昭,风情万种。 “这傻子出的主意,起的念头,和我可没关系,为表诚意,我帮你收了他,如何?” 陆昭昭看着箕水,明艳的脸庞上表情鲜明,和崔行珏的阴郁截然相反,但却都是一样的狠心,说是队友却又能随意舍弃。 因此,听到她说这话,陆昭昭很想回一句难道她日后不会这么对自己吗?但眼下她并没有说出口。 狗咬狗的局面,没人不爱看。 箕水也没拘着,丝线在手中生花,在崔行珏四周绕出了一个囚笼来。 “你真疯了!我出局了他们也不见得能容得下你啊!” 崔行珏被她的举动吓到了,立马大喊,企图换的这个疯女人一丝清醒。 “嘘。”箕水将食指覆在唇上,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而后自顾自说着:“也是哦,他们不见得容得下我呢,那怎么办呢?” 眉目流转间,她看向了从始至终都不做声的余安行,放软了声音说:“痴情的余道友,不如我们合作吧,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我们一起晋级怎么样?” 箕水的行为压根没有逻辑,好像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陆昭昭的视线在三人间来回,余安行,这个传闻中痴情的散修,此人究竟是哪一边的? 丝线缠上了崔行珏的身体,但并没有实行剿灭的动作,反而是将他身上的伤处一一抚平,虽不能立竿见影但至少多了几分战力。 余安行点了点头,算作回答。 箕水又将视线转移到了桑畔身上,问:“桑道友,你呢?” “你不来招惹我,我也不会去招惹你。”桑畔敷衍回答,但箕水听后却很高兴。 “还需要三个人出局呢,会是谁呢?” 她的美目流连在中都几人中间。 “咔嚓。” 绣花针断了,箕水蹙眉,朝一处看去。 隐藏在阴影下的蓼愁走到了光影处。 “别废话了,直接开打吧,谁弱谁就出局。” 看了这么久的戏,他终于是忍不住了。 器主出现,场上的武器都或多或少受到影响。 陆昭昭看着剑尖轻颤的逆业,面上冷意毕露。 瑶桐极力抚平琴弦,眼中是掩不住的担忧。 两人对视了一眼。 眼下,陆昭昭和瑶桐是绑定的,南疆的箕水、崔行珏和散修余安行结成同盟,桑畔、蓼愁,以及言裕同出局后文渊书院的白远师各自自成一派。 若是混战,人数上她们不虚,但有一处致命在于,先前人数相当时比拼,瑶桐的辅助能给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可在混战中,鱼龙混杂,保不齐暗箭伤人,场外的瑶桐很可能会腹背受敌。 尤其是,陆昭昭看见了箕水势在必得的眼神,不由得担忧。 瑶桐拉了拉她的手,轻笑着摇头,道:“放心吧,若只说在辅助时自保我还是能做得到的,只是正面你的压力可不小。” 她的坚定不似作假,陆昭昭只能压住悬着的心,事到如今,她必须相信瑶桐。 没给她们时间多想,蓼愁已经率先出手了。 身为器主,他并没有固定的武器,这也就意味着百器都可以是他的武器。 台下观众的行囊或身边武器颤动,下一刻,齐齐冲向台上。 一道道光划过,陆昭昭看见里面不乏良品。 当然,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动把自己的武器抛上去,一时间,台上外围被各式武器围满。 站在台中,看着凶器,压迫不言而喻。 蓼愁放下了盖在头上的斗篷,露出了底下的面容。 第一次,所有人如此清晰地看清了这个传闻中器主的模样。 眉心红线此时发着红光,应该是他正催动真气主宰百器,深红的眼眸也染上血色,仿佛下一刻就要滴出血来,周身血气弥漫,就像是从阿鼻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很显然,就算事先有所准备,但也难免被这副模样吓一跳。 陆昭昭摆出防御阵势,神经紧绷之时,瑶桐突然上前与她低语。 “他周身的血气有问题,常年浸淫必然被侵蚀心智,变得越来越嗜血嗜战,直到最后神志皆丧甚至可能爆体而亡!” “这么严重。”陆昭昭皱眉。 “这是所有霸道体格的通病,若是悉心调理或许不会如此,但他的体格才觉醒几年就到了这个程度,很显然是剑冢的人刻意引导的!” 瑶桐越说越气愤,医者仁心,这样的事情出现在她面前,让她一时忘记还在比试,只想拉人下去医治。 趁着两人交谈之时,箕水抓住时机,对着边上同伴使了个眼色,朝两人攻去。 第129章 混战 银白色的针与线在阳光下几乎透明,像蛛网一样盘旋曲折,以箕水为中心向外扩展,而陆昭昭和瑶桐,就是她看中的猎物。 陆昭昭挥剑,挡下了刺向瑶桐的攻击,崔行珏的戒鞭却在下一刻出现在她面前。 腰腹借力一拐,剑被带着转了个方向,挡住戒鞭打来的力道,崔行珏冷笑,手上使力,鞭子绕着剑盘旋,将剑牢牢缠住。 陆昭昭抬头,对上了他阴毒的视线,想把剑扯出来,而此时,余安行的身影却从原地消失。 “小心!”急促地提醒,陆昭昭立马看向瑶桐。 果不其然,下一刻,余安行带着鸳鸯刀瞬移到了瑶桐面前。 瑶桐连忙一个后撤步,琴在她手中转了一圈,右手握着琴背部对着刀面挡下这一击,左手立马拨弦,在身体周围筑起一道屏障。 “反应倒是挺快,不过陆道友,没了天音门的辅助,你还能胜我们两个不成。” 箕水的笑声如银铃般在耳边响起,她身姿轻盈,宛如随风而动,飘到了陆昭昭身边。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陆昭昭回以轻笑。 “你倒是淡定,不如我们打个赌吧,你说是你先被我们俩打败呢,还是瑶桐先被余安行制服?” 箕水的嘴角露出讥讽,眼中是对胜利的绝对自信。 “我赌,你们会先输给我。” 陆昭昭语气坚定,听得箕水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眼中满是对她的不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不信吗?不如我们试试看?” 陆昭昭说完,手上一个用力,将戒鞭狠狠震开,崔行珏被震得手心发麻,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摆脱了束缚,陆昭昭立马转向箕水所在的方向。 箕水没想到她这么轻松就挣脱了,当即白了崔行珏一眼,骂了一句废物,转而立马认真应对。 被骂了的崔行珏虽生气,却也不敢回什么,毕竟此刻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只得重整动作,准备着发起下一次攻击。 这边打得如火如荼,另一边也没闲着。 白远师见瑶桐情况不对,出于情义,他本想帮一手,但还没来得及动身,桑畔就来到了他面前,挡住了去路。 白远师冷冷看着他,桑畔眯着眼打量道:“她们打得好好的,你就别掺和了。要真手痒,就我们俩试试水。” 蓼愁此时也看向了白远师,更准确来说,是看向了他手中的筠管。 器主的体质让他对百器的感知格外敏感,各种品质,灵性如何,都能被他感知。 见得多了,对没有灵性武器便失去了兴趣。 一把趁手的武器,判断它们是否有灵性,最明显的判断方法就是看它受外界影响时的反应。 普通的武器,他甚至不需要出手,只是站在那里,便会自动脱离主人而为他所用;品质稍微好些的,他需要催动才能脱离主人的控制;而更好一些的,便是虽受影响,但却能奋力抵抗;最优质的,以他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影响到它。 在来金阙宴前,他从未见过最优质的那一类,便是剑冢掌门,在他的器主体格前,武器也会受到影响。 而在这次宴会,他却见到了不少令他意外的武器。 三大宗门的掌门尚且不论,不律真人以及各位看起来就活了很久的那些人,他们的武器明明就在眼前,蓼愁却根本无法与它们产生感应。 除此之外,他最感兴趣还有三个人。 白远师,陆昭昭,以及桑畔。 他不知桑畔是不是真的没有武器,反正他是没感知到的,至于其他两个,便是单纯对武器感兴趣了。 陆昭昭的逆业,杀意太重了,像是从尸山血海中锻造出来的,里面蕴含的肃杀他能断定此时的陆昭昭必然无法完全掌控。这把剑很好,甚至能对抗他的影响,可惜掌剑人不足。 白远师的筠管,蓼愁对它的感受和面对那些修真长者一般无二,筠管不受他影响,他们之间甚至建立不了联系。 所以,当他踏上这个台子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就完全落在了白远师身上。 此时,看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他也终于是忍不住想要出手,体内沸腾的血液早已经按耐不住了。 白远师看着面前两人,左手轻拂过筠管,刹那间,流光溢彩。 谏十思疏在第一时刻展开,墨色字迹极快地萦绕了半个台子。 桑畔挑眉,手在身后结印,印记是其他人从未见过的样式。 蓼愁嘴角兴奋地扬起来,看着白远师手里的筠管,眼中的血色似乎都更加浓郁了不少。 “让开!” 他喊着,往桑畔那挥了一掌。 一个急停,桑畔停住脚步,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蓼愁一眼,低声骂了句,却停下了攻势。 剑、枪、戟…… 数不清的兵器从蓼愁的身后飞出,在他的掌控下朝白远师刺去。 “铿铿!” 谏十思疏组成的屏障将这些兵器通通挡住,没过多久,他身边掉落的兵器都堆成了一座小山。 看着这一幕,蓼愁也不恼,反而更加兴奋,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白远师手中的筠管。 已经靠近了屏障,血气在手中凝聚,蓼愁用力地打在屏障上。 白远师闷哼一声,微眯着眼,看着越来越兴奋的蓼愁。 屏障外的血气越发浓重了,甚至有几缕透过屏障穿了进来,谏十思疏的防护也变得越来越薄。 白远师沉着气,没有丝毫急躁,看着蓼愁发疯。 直到屏障被打开了一个裂缝,一道白光闪过,蓼愁忍不住闭了一下眼。 一道血红划过,血腥味传了出来,一滴一滴滴在地上。 蓼愁喘着气,他伸手抹了把脸,放下一看,满手血迹。 喘气声越来越明显,白远师皱着眉看去,蓼愁兴奋地浑身颤抖。 筠管沾了血,却在下一刻,外管处沁出水珠,将血迹洗干净。 筠管依旧那么一尘不染。 蓼愁伸出舌头舔了划到嘴边的血,血腥味在口腔中散开,此时所有的理智都失去了,剩下的唯一的念头就是—— 打到底! 血色身影一闪而过,朝着白远师撞过去。 “来!打!拿你的武器打!” 蓼愁大笑着,眼中闪着光亮。 “那边看起来很精彩嘛!但你可不能分心哦。” 箕水在陆昭昭耳边呵气如兰,调笑着轻声说话。 陆昭昭收回视线,看着眼前的箕水。 越过她,看向了她身后的崔行珏。 几个回合下来,陆昭昭一直攻击着重伤的崔行珏,此刻他的状态简直不能用差来形容了。 崔行珏捂着胸口,血从那里流出,逆业的剑痕寻常手段难以消除,他无法自愈,只能用阴毒的目光盯着陆昭昭。 “他。”陆昭昭指着崔行珏,说:“他已经没有攻击力了,用不了两个回合就该彻底退场。方才打的赌似乎已经有结果了。” 箕水面上带着笑,实际上后槽牙紧紧咬着,心中满是不爽。 她知道陆昭昭实力不错,但总想着他们两个人,打一个总不能还落了下风。 没想到崔行珏那么不中用,虽说带着伤,但几个回合都撑不过去。 她把目光分了一半给余安行,瑶桐不擅长攻击,却格外难缠,以至于这么久了,余安行虽然一直压着她,却始终拿不下局势。 再这样下去,先被拿下的,只会是自己。 这个念头从箕水脑中闪过,她被吓得一个激灵。 陆昭昭不管她在想什么,只是拿起剑,拂过剑身,剑意凛然。 她将剑对准了箕水,以及她身后的崔行珏。 这一把,就快拿下了。 第130章 故友 淬了毒的暗网悄无声息地从后蔓延,在陆昭昭的视线盲区不断延伸。 面前的剑光越来越多,箕水止不住地往后退,她快要支撑不住了。 紧要关头,崔行珏最后一搏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能量。 他带着染血的戒鞭,朝着陆昭昭冲去,撞上去的同时用出了全部的真气。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很显然,崔行珏自知晋级无望,因此想用着最后一击重创陆昭昭,若能把她一起带走便也不算亏,若带不走,只要能造成足够重的伤势,那她之后的路也不会好走。 抱着这样的想法,崔行珏冲上去,想要玉石俱焚。 箕水先是有些震惊,紧接着,喜悦的情感涌了上来。 她正愁不知道怎么对付陆昭昭呢,现在这傻子居然想要以命搏命,这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陆昭昭也察觉到了他的想法。 她皱着眉退让着,躲过崔行珏的一道道攻击。 面前此人的心思显而易见,就是想拉人下水,陆昭昭并不觉得他有能力带走自己,但却不能保证情急之下一个人的潜力会有多大,是否大到能够重伤她,因此只能先采取保守的方式。 崔行珏狠起来跟不要命了似的,一遍又一遍地挥鞭,像是要榨干仅剩不多的灵力。 箕水退至外场,鄙夷地看着他,暗骂真是没脑子,手中的动作却不敢停歇。 她分了一缕神识出去,在刚才纠缠的间隙,于暗处布下密网,就是为了最后的殊死一搏。 没想到崔行珏这个傻子以为胜利无望,自己出来搞这一出,为她争取了不少时间。 笑意荡漾在她的脸上,她的目光落在陆昭昭不断变动的身影上。 生于暗处的危险马上就要冲出来了。 陆昭昭一边抵挡着崔行珏的攻击,一边提防着退出战场的箕水,她可不信这么好的机会这两个人会不联手。 崔行珏的速度慢了下来,他就快要撑不住了。身上的剑痕还带着逆业的剑意,久久无法恢复,以至于这几番动作下来,伤口崩裂,血流如注。 箕水的手势也慢了下来,她的网结好了,就在距离陆昭昭不过几步的地方,只要她再往后退,就会在无声无息间落入陷阱,而这个陷阱,箕水有把握让猎物出不来。 崔行珏的攻势还在继续,陆昭昭却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停住了退后的脚步,强硬地用剑抵挡着。 心头的疑问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崔行珏明明已经没有力气了,为什么还强撑着非要把她往后逼退,他明知这么做只是徒劳,甚至达不到玉碎的效果。 他从什么时候变化了想法呢? 陆昭昭回忆着方才的一招一式。 一开始,崔行珏的路数确实是步步紧逼,很显然他根本就没打算留手,只想着搏命。他这么做的效果也明显,陆昭昭停下了原本的攻势,转化为了防守阵势。可越往后,他的攻势中蕴含的意味却变了。 仿佛是故意这么做,让她按照既定路线走罢了。 陆昭昭的视线落到了箕水身上,箕水此时显得格外焦躁。 只差一步,只差一步陆昭昭就要落入陷阱了,可她偏偏停了下来。 箕水愤恨地看向崔行珏,恨他怎么不能再多逼退一步。 崔行珏在打到一半时无意中看见了箕水的举动,只一眼,两个在南疆经常打交道的老对手就猜透了对方的用意。 他何尝不想让陆昭昭陷进去,可陆昭昭偏偏就这么停住了,在只有一步距离的地方。 最后一步,又是最后一步! 开始时离将瑶桐赶出台只差最后一步,她出局了,就没人能给陆昭昭那么大的增幅,和周学古的结盟也就不会因此破裂,也就不会和箕水这个满腹心机的人一道,最后变成她的垫脚石。 而现在,又是差这最后一步。 崔行珏自知自己已经没有了竞争力,在离场前,他只想陆昭昭接下来也难过。 于是,小腿使力,他朝着陆昭昭最后冲击。 谋算局势的陆昭昭此刻也不退,她倒想看看,这两人究竟在搞些什么。 人就在眼前,陆昭昭伸手,抓住了崔行珏的鞭子,又一个用力,将它从崔行珏手中拉了出来。 “你该不会真以为我只有这点能耐吧。” 一道声音在崔行珏耳边响起,在他惊恐的目光中,陆昭昭像提溜什么小物件一样,拉着崔行珏的后领,把他狠狠地往身后甩过去。 “嘭——” 一道响声,崔行珏被扔进了箕水的暗网里。 猎物闯入,暗网分不清人,只自发地攻击。 青灰色在一瞬间遍布崔行珏全身,很明显的中毒迹象。蔓延这么快的毒,看来不是什么凡品,南疆,不愧是蛊毒之处。 将鞭子扔出去,上面的倒刺将手心扎了几个窟窿,陆昭昭看了一眼,这些窟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她提着剑冲向箕水。 这般阴毒的招数,竟然是面前这个看上去妩媚柔弱的女子施展出来的,真是令人惊讶。 事到如今,箕水也不装了。 暗网吸收了崔行珏剩余的灵力,以成倍的体积增长,在她的催动下朝着陆昭昭攻击。 顷刻间,两人都被暗网包围。 “陆道友,我这网上可都是剧毒,沾上一点,可就难逃了啊。” 箕水笑的花枝乱颤,她自认大阵已成,胜负已分。 陆昭昭轻笑,眼中是无尽的淡然。 “区区诡阵,安试吾剑利否?” 寒霜从剑身起,不过一瞬,四周的空气似乎都被冻结。 正值暖日,天空却下起了飘雪。 丝网上结满了霜花,每一根丝线,都被冰霜冻住。 箕水面色骤变,她试图催动阵法,但一层冰,仿佛将他们之间的感知隔断了。 几道剑光闪现。 碎裂的声音传来,下一刻,精心布置的暗网裂开了几个缝,而后成块落下。 砸在地面时,冰渣四溅。 箕水不可置信地摇头,嘴里喃喃着:“不可能,不可能……” 剑光在她头顶的天空中凝聚,一把巨大无比的剑在那里形成。 强烈的光让周围观赛的人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而后,剑落下。 光芒万丈。 光中,陆昭昭隐匿着身形,站在了桑畔对面。 桑畔似乎完全不受影响,只是静静地看着陆昭昭。 “承桑偈。” 陆昭昭无声地说着,桑畔看到了她的口型,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他走近,身边是他支起的防护,隔绝了外界的声音,也让外面听不到里面的声音。 “什么时候发现的?”他问。 陆昭昭冷着脸,听到这个回答,心中还是忍不住一颤。 她不知道仙能活多久,但人肯定活不过千年,但是妖魔呢? “这外边可都是修真界的大能,你就不怕我揭穿你的身份?”她冷声道。 桑畔笑了,说:“我既然来了,就不怕被揭穿。再说了,你应该查过的,人族,没有关于我的记录吧。你要怎么揭穿呢?是你做了一场梦,梦里我是魔族?嗯?” 他语气轻快,不紧不慢地说着,打定了陆昭昭威胁不到他。 “别这么看着我,我和你之间没什么深仇大恨吧,说来我们也能算得上故友。”桑畔的脸在这一刻变成了承桑碣的脸,他说:“我也只不过是听说人族金阙宴有趣罢了。” 陆昭昭冷笑一声,她可不会相信这人的鬼话,一千年的时间,感兴趣的话早来了,何必等到今天。 外边的光渐渐散了,承桑偈的脸又变成了桑畔的模样,他轻笑:“嘘,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光散尽的同时,隔断的防护也消失了。 箕水和崔行珏出局,余安行停下了手中的攻势。 大局已定,他只能退出。 台上,只剩下了五个人,他们是最后晋级的胜利者。 第131章 聚会 青松子在万众瞩目下走上台子,他缓缓地走过每一个人身边,伸手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这一路走来,如何颠沛流离,如何艰难险阻,终归是到了最后一步。 声如洪钟,在现场,最终前往黄金台试炼的名单产生了。 清徽宗,陆昭昭; 文渊书院,白远师; 天音门,瑶桐; 剑冢,蓼愁; 以及散修,桑畔。 掌声雷动,经久不息,沐浴在各色目光中,或羡慕,或嫉妒,但终究是落到了实处。 陆昭昭松了口气,一放松,只觉得手有些无力。 这一场,她过于透支自己,以至于产生了从未有过的疲惫,但在此时,脑中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远眺,黄金台就悬在高山之巅,万千阶梯,登向那通天之途! 日程安排就在后日,选拔胜出的五位弟子将会由文渊书院掌门青松子亲自带队前往黄金台下,接受考验,唯一被选中的那个人将能够登上天阶,直达修真众人心中的圣地。 “真好,总算是到头了。” 瑶桐发自内心地感叹,这一趟下来,她已经榨干了自己所有的能量,此时,若不是陆昭昭扶着,她只怕会当场摔倒在台上。 陆昭昭撑着她的手臂,她的目光在台下转了一圈,见到了满含热泪的应彻和难掩忧色的年栀,却独独不见云弦。 奇怪了,这样的场合,他就算再不喜她这个弟子,也该出席以全席面。 正疑惑着,瑶桐轻拍了拍她的手。 “今晚有聚会,借着金阙宴,各宗门的弟子都来了,大家想一块聚一聚,交个朋友,你可一定要来。” 聚会?交友? 听着这些词,陆昭昭无端想起了大学时期学生社团的联谊会。 一群血气方刚的青年,在场上或许是对手,但场下,也能做惺惺相惜的知己。 “好啊,我一定会参加的。”陆昭昭回,她很喜欢这种感觉。 瑶桐高兴极了,语气都带了几分轻快:“傍晚我去找你,我们一道过去。听说安排在了文渊书院的雅苑里,那儿最是静谧典雅。” “好。”陆昭昭满口答应,听着瑶桐不断地继续着话题。 说到底,她们也不过是修真界的年轻一辈,年轻人总该是蒸蒸日上,朝气蓬勃的。 暮色降临,在瑶桐的带领下,陆昭昭端着烛台穿过幽径,到了一个景致典雅的院子里。 这会已经来了不少人了,大家身着各式各样的宗门服饰,却凑在一块叽叽喳喳聊着互相感兴趣的话题。 两位女修的出现,短暂地引起了轰动。 少年英雄,国色佳人,无论出现在哪里都会引人注目,更何况是两个在年轻一辈中排名前五的佳人。 修真界尊崇实力,无论美丑只要能以实力服人,都会被给予尊重。 陆昭昭和瑶桐两人虽然刚开始会因为外表的刻板印象而遭受质疑,但这一次次的比试下来,早已征服了在场观众。尤其是最后一场,瑶桐开始的辅助和后续的独当一面,陆昭昭从始至终的暴力美学,都让人钦佩。 有人让出了靠中的位置,瑶桐拉着陆昭昭坐了过去。 刚落座,就有人好奇发问。 “陆道友,我看你这身形也不魁梧,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啊?” 是周学古问的,他从最后一试被拖下场醒来后这个问题就一直在脑中盘旋。龙骨洞的体术自不必多说,他从没怀疑过强度,但两人交手时的那种感觉也骗不了人,陆昭昭就是和他一样的力道。 “其实不是我力气大,只是曾偶然间修炼了一种炼体术,锻造了骨髓血肉,这才有了能与周道友硬碰硬的能力。” “啊,我明白了!所以你是靠着手的强度和我对打的啊。这也,这也……”他憋了许久,想着要用哪个词合适,可是脑子一时半会想不出来,涨红了脸才憋出一句:“这也太帅了吧。” “噗嗤。” 周围不少人都笑出声,没出声的也都拿着手或别的什么捂住嘴。 “你们笑什么啊,就是很帅啊。我的身体可是龙骨锻造过的,龙骨欸!她的强度竟然和我差不多,这不值得震惊吗?” 周学古红着脸,手还挠着头,有些羞赧。 “确实值得震惊,陆道友好机缘。” 白远师搭话,大家也纷纷附和。陆昭昭只一一应了。 场上的话题怎么也聊不完,众人之间虽交过手,但下了场依旧可以把酒言欢。 尽兴时,瑶桐往边上瞥了一眼,立马站起来,对着院外一道无意到来又打算离开的身影道:“蓼道友,别走!” 蓼愁。 这个名字让场面一度安静了片刻。 若只是器主的身份只会让人敬畏,但他们见过了蓼愁最后一战的面目。 血气弥漫,脸上和眼睛里都是红,看着属实骇人,再加上他那不要命跟疯子一样的打法,确实让人心生畏惧。 瑶桐和他不知在说些什么,陆昭昭只见到瑶桐的嘴张张合合的,蓼愁的脚却没有移动分毫。 朝身边人道了一声,她也起身往外边走。 “蓼愁道友,这是与会选手的聚会,大家都很友好的,你不要担心。” 率先听到的是瑶桐的声音。 “多谢,不必。” 蓼愁回的简短,拒绝的干脆。 “你的身体状况不适合独处,该多与人相处才能平复心中执念。” 瑶桐苦苦相劝。 “没必要。” 蓼愁这回的回答更简短了。 “既然你实在不想我也不逼你。不过认真地说,你的身体真的快到临界值了,你自己应该也能感受到吧,越来越容易失控,失控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瑶桐正了神色,说着。 这回蓼愁没有回答,过了许久才点了点头。 “能否让我为你诊脉?”瑶桐轻问。 陆昭昭看到蓼愁的神色变化,似乎有一瞬心动,却转瞬即逝,而后立马拒绝了。 “我不会伤害你的,真的……”瑶桐还在劝说着,只可惜,对面的人不为所动。 陆昭昭感叹着,整个修真界大概没什么人能让瑶桐这般了吧,毕竟身后就有不少人愿意排着队让她把脉,甚至不惜没病装病。 “蓼道友不进去吗?” 陆昭昭走到他面前,问着。 蓼愁摇摇头,多了一个人,不适的感觉又增添了一分,他此刻就想离开,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等等!”瑶桐拉住他的衣袖,“你不能走,你的身体问题真的很严重,再不干预你会疯掉的!” 瑶桐表情严肃,不容拒绝。 “没关系的……” “怎么会没关系!”蓼愁话还没说完,就被瑶桐厉声打断,她最见不得有人轻贱生命。 “天生万物,自有定数。每一个生命都是天所赋予的,是脆弱的,宝贵的,因此更不能自轻自贱。” 面如观音,心若菩提,瑶桐,一直是年轻一辈中心胸最为开阔的弟子。 陆昭昭眼中流露出动容,蓼愁亦是如此。 最终,蓼愁率先败下阵来,同意了瑶桐的诊治。 把了一会脉,瑶桐的眉头皱地越来越紧。 她立马拉过蓼愁,表情严肃,对着陆昭昭说了句“我得先走了,帮我和大家配合不是”,就拉着蓼愁往外走。 月色下,她的面容反而比蓼愁这个病患更加苍白。 陆昭昭也知道她是查出了什么,看这模样,想来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 叹了口气,应了下来。 回去解释了一番,她也离席了。 月光皎皎,洒在幽径上,静谧寂寥。 路的尽头,站着一个人。 陆昭昭走到尽头,停在了那里,久久伫立。 “我应该称呼你为桑道友,还是承桑偈呢?” 她开口询问。 “我以为你会先问我那个幻境的事情。” 这是坦然承桑碣的身份了,陆昭昭轻笑:“我问了你会说吗?” 眼中带着审视,承桑偈正了神色,说:“会。” 第132章 登阶 “我想知道,幻境中我所经历的那些,是真的还是假的?那……只是你们设置的虚像吗?” 陆昭昭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问。 “算是真的吧。至少在那里面我的记忆也是千年之前的。” “那……为何选我?修真界的修士这么多,我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总要有什么理由吧。” 轮到承桑偈沉默了,他顿了很久,像是在思考怎么回答。 半晌,他说:“谁也没想到危瞻碣还活着,他回到西境,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千年间发生了太多事,我的故友亲人也大多都不在了,因此,当他出现在我面前时,只说让我帮他。他说,他窥探到了天机,这个世界有脱离于天道之外的存在。那个存在,就是你。” 他目光沉沉,带着疑惑和探究,打量着陆昭昭,他接着说:“我答应了他,进入了那个幻境。可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我这千年的记忆也消失了。不过也好,至少……” 他没往下说,陆昭昭追问:“至少什么?” “没什么。”承桑偈轻笑着摇了摇头。 陆昭昭咬着下唇,她大概听明白了,危瞻碣千年之前被天道绞杀,他壁虎断尾活了下来,这千年来都在等待一个时机。而如今,这个时机出现了。 她陆昭昭,穿书而来,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不在天道轮回之内,可以说,是和这个世界完全独立的存在,可偏偏又产生了联系。 她不知道危瞻碣给她造那么一个幻境的意义是什么,但她想,危瞻碣找错人了。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翻天覆地的能力,也没有搅弄风云的气魄,只想一步步完成任务赶紧回家。 “你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陆昭昭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听刚才承桑偈的描述,他和危瞻碣的关系应该还算不错,在魔族中的地位也颇高,究竟是什么让他屈尊降贵扮演一个普通修士来参加金阙宴的。 但这个问题他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和幻境可没有关系。不过,你想听我也不是不能说,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后日登了黄金台后就和我回西境。” 陆昭昭傻了眼,话题跳跃地太快,她疑惑地看着承桑偈,不确定地说:“我是人族,不是妖魔。” 承桑偈展颜:“那又如何?人族和妖魔日后谁还能说得清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陆昭昭敏锐地捕捉到了奇怪的地方,她退后一步拉开距离,眼中闪过戒备。 “你们不会是想趁这次金阙宴做点什么吧?” 承桑偈逼近一步,把空出来的空间挤压,陆昭昭从他的表情中感到了危险。 他弯下腰,在耳边轻声说:“你应该不知道吧,人魔大战签订的契约在去年到期了。当年的事人族把记录都毁了,所以你们这些后辈一概不知。他们画了个圈,建起围栏,把幼崽放在温室里面,可惜,狼来了。” 陆昭昭抬眸,对上了承桑偈的眼睛。 黑夜中,他的眸光带着魔族特有的幽光,仿佛真的像雪夜里觅食的狼。 “自古邪不压正,千年前能将你们镇压,退守西境,千年后依然可以。你就不怕这次之后连西境这块土地也没有了吗?” 陆昭昭厉声说道,结尾处不自觉地因激动而颤抖。 “这千年来,人族做的事可算不上正义,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承桑偈神色淡漠,站直了身子负手而立。 “你现在或许还不能接受,但我只想告诉你,这样平静的日子很快就会结束了,和我回西境,至少能保你平安。” 陆昭昭摇了摇头,盯着他说:“你今夜全盘托出,就不怕我立刻告诉宗门师尊,让他们将你绳之以法?” 承桑偈眼底闪过轻蔑,他说:“你若检举,只会自陷囹圄。据我所知人族宗门间内斗不断,你要是真的开口,难免有人怀疑你是否和西境有纠葛,否则怎么能知道这些呢?三人成虎,重压之下,你那个偏心的师尊真的会保你吗?” 不得不承认,承桑偈的话锐利又刺耳,但偏偏又都是实话。 在认出他的第一眼时,陆昭昭明明可以举报,但她并没有这么做,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她不知怎么解释自己能认出妖魔。 哪怕是将先前的遭遇一一说清,只怕也会惹人怀疑,届时,她没有把握能够独善其身。 轻叹了口气,陆昭昭闭了闭眼。 承桑偈看出了她的纠结,也不强求,只说:“三日后,我等你一个答复。” 说完,转身离开了。 陆昭昭站在原地,思虑良久,只觉得脑中一团浆糊,找不到出路。 休息的日子很快就结束了。 黄金台的试炼,是至关重要的大事。 天还没亮,试炼场外就围满了人,文渊书院的弟子有条不紊地巡视勘察,确保不出现一点纰漏。 迎着初升的朝阳,最后晋级的五人站在了黄金台的天梯下。 想了一天,陆昭昭脑子依旧乱乱的,她望向又换上桑畔面容的承桑偈,心里想的却是:妖魔究竟是怎么隐藏气息的呢? 确认无误后,青松子站在他们面前,脸上带着慈爱,哪怕这几人中还有一人是他的师弟。 白远师有些无奈,朝师兄点了点头,余光瞥见陆昭昭一直盯着他这边,顺着目光,落到了他身边的桑畔身上。 两人间的氛围似乎有些奇怪,白远师的视线在两人中间移动。 陆昭昭察觉到了,立马收回视线,又做出认真听讲的模样。 青松子侃侃而谈,一段激奋人心的话语过后,陆昭昭只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直到瑶桐拍了拍她,才反应过来要登阶梯了。 天梯千万丈,听闻先前无数登阶人走着走着都会莫名其妙的又走了下来,只有一人能走到最后,因此,这一路,又被人们当做是黄金台的试炼。 只有走到最后的那个人,才有资格登上黄金台。 陆昭昭一行人迈出了第一步。 和平日一样,陆昭昭没有感觉到异常,唯一奇怪的就是越往上走雾气越大,四周越看不清晰。 一直走了不知多久,陆昭昭停下了脚步,她突然发现四周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可明明他们五个是一起走的,中间她甚至没有察觉到其他人的离开。 试炼,是开始了吗? 大雾四起,伸手不见五指。 山下围观者,只能看到五个人先后停住了脚步,像着了魔一样的站在原地不动。 而只有走过天梯的人才明白,他们都考验刚刚开始。 烟雾袅袅,陆昭昭的眼前越发不清晰。 很熟悉的感觉,她应该是又要入梦了。 一回生二回熟。 再睁开眼的时候,她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她所处的是一个小屋子,屋内装潢精致,看上去是个富贵人家女儿的屋子。 陆昭昭在屋子里转了几圈,除了精巧的首饰,漂亮的衣服,没见到什么其他的东西。 桌案上放着一本书。 《团宠小师妹:修真界为我痴狂不已》 好耳熟的名字,陆昭昭把她拿了起来,封面是花花绿绿的彩绘,看着不像是这里的东西。 突然,脑中灵光一现。 “蛙趣!” 陆昭昭大喊一声,手里的书像是炭火一样被她立马抛出去。 这不就是她穿进来的这本书吗!怎么在这都能看到! 陆昭昭立马一个后撤步,远离它。 这一幕让她不得不重新思考这次的试炼目的是什么了。 她不是这个世界这件事,黄金台竟然能看出来,还专门设置了一个幻境。 真让人难办。 陆昭昭不情愿地挪动脚步,靠近了那本书,脸上满是不情愿,两个指尖将书捻起来,扔在桌案上,好像是什么脏东西。 不过这东西对陆昭昭来说也算是脏东西,毕竟无缘无故走这一遭都是因为它。 深呼吸两次,陆昭昭下定决心,翻开了书。 只一句,就让她瞪大双眼,不可置信。 第133章 破妄 “天极年间,修真界出现异世妖人,为祸世间,扰乱天道,为修真众人合力剿灭。” “此妖人,系清徽宗掌门云弦座下弟子。” 短短几句,陆昭昭的手便抖地不能更抖了。 异世妖人,云弦弟子,说的不就是她吗? 结局是什么?被修真众人合力剿灭?这是她的结局吗,是天道给她这个闯入的不速之客降下的惩戒吗? 陆昭昭放缓了呼吸。 指尖摩挲着书卷,粗糙地磨砂质感就如同拿着一本盗版书,它将故事的内容大致搬运,却狗续貂尾,让整篇文章脱离了原本的内核。 她向四周看去,巡视一圈,里里外外每个角落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里,确实只有她一个人在。 “这只是试炼,陆昭昭,只是一个试炼。” 她低声喃喃,自言自语地安慰自己,可颤如蝶翼的睫毛却暴露了她的紧张与不安。 这个天地间,所有人根据这本书的逻辑,也就是天道运行,只有她,一个实实在在的外来者,所作所为却是要改变这个角色的命运,而在这个过程中,无意间又将其他人的命运改变了。 如蝴蝶效应一般,运行已经脱离了大纲,那本作为始作俑者的陆昭昭,又会遭受什么样的惩罚呢? 她无助地站着,这个空间内万籁俱寂,打开窗,走出门,又是一模一样的房间,无穷无尽,像一个堵死的牢笼,桎梏着她。 下意识的,书掉在了地上,她往后退了一步。 “她动了。” 山下观众一直注视着登阶五人的动静,他们在烟雾缭绕中停了下来,已经过了很久却依旧没动。 直到这一刻,陆昭昭率先有了动作,但却不是往上走,而是向下退。 “她这是怎么了?” 底下人窃窃私语,都对这一幕不太理解。 人群中,应彻的脸刷的一下白了。 作为参加过一届金阙宴的他来说,这一幕他不能更熟悉了。 黄金台的所谓试炼,其实更多的是对心性的考验。它会将一个人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激发出来,哪怕平时隐藏的再好,也会被刨根究底的深挖出来,一点一点无限放大的展示在面前。 陆昭昭的前十几年生涯顺风顺水。 出身修真世家,早早的拜入顶尖大宗门,天赋、背景、相貌都是顶配的,就连让众多修士痛苦的修炼过程,她看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困难,按理来说,不该有什么困境。 所以,这场比试开始前,应彻对陆昭昭有很大的信心。 蓼愁前半生孤苦,器主的体质更是日夜折磨他;瑶桐心善却也容易因此所困;桑畔更是不用说,一介散修能走到这一步,其中苦楚自不必多言。 唯一和陆昭昭相近的,只有文渊书院的白远师。两人的生涯经历相似,都是没遭受过大风浪的。 但出乎应彻意料,他没想到陆昭昭竟然是第一个后退的。 常年相处,陆昭昭的禀性他很清楚,心智坚定不似作假,她的心中,竟然还隐藏着这么大的恐惧吗? 好在,陆昭昭只退了一步就再次顿住了脚步。 她又把那本书拿起来了。 打败恐惧最好的方法就是直面恐惧。 陆昭昭在经过了无数次纠结后,终于还是沉下心来,直面这本封面花里胡哨的小说。 翻了几页,她才知道,最让她心绪不宁的那几句竟然只是所有故事线中的一条。 这一本书,打着原着的名号,内容却一点也不搭边。 粗略翻过,就看到了五六条世界线。 第一条,便是妖女伏诛。 后续,有陆昭昭企图改变天道运行而被天道绞杀,有陆昭昭和师妹争风吃醋出手伤人被惩处郁郁而终,有陆昭昭陷害同门残害同修被万人唾骂羞愧自尽…… 总而言之,这是一本可以把别名叫做《陆昭昭的千种死法》的小说。 唯有最后一条世界线,陆昭昭仔细看下来,它还没有完结,但是书里的这个陆昭昭和她经历过的事情一模一样,而现在,更新停留在了参与金阙宴的阶段。 大胆猜测,陆昭昭这个身份应该不止一个人拥有过,而她这个陆昭昭也只是其中一个。 可是之前的每一个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失败了,她们也因此丢掉了性命,而现在的自己,这个陆昭昭是又一次的重生。 她的故事还在继续,她不知道后续会发生什么,因为这一切都是未知的。 以后是未知的,但现在可不是! 书翻到了最后一页,陆昭昭看着下角的未完待续,思绪翻飞。 而后,她缓缓合上了书,书被拿在手里,突然,一阵火光从掌心出现,火苗很快吞噬了书,书页在火光中翻飞。 眼眸中,火光照的眼睛格外明亮。 陆昭昭静静地看着这一本书化作灰烬。 耳边,在同一时间响起了一个声音。 “你不害怕吗?” 不害怕吗? 她当然害怕,但另一种程度来说,她又不害怕。 至少在这里,她知道怎么打破这个幻境。 逆业被召唤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插入了腹部。 异常的,没有血流出来,剑就这么穿透了身体,甚至连疼痛感也没有。 身躯逐渐开始透明化。 虚化的过程中,那道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情深不寿,过慧易夭。” 陆昭昭挑起嘴角,她不知道这道声音从何而来,但她知道,自己在这里说话就能被它听见。 于是,她说:“此非我所愿,但既然走上了这条路,我就不怕承受后果。” 眼前烟雾越来越浓,屋内景象越来越模糊,陆昭昭目光所及只有浓郁的白色,她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叹息。 亘古绵长,好似穿越千年而来。 再睁眼,下意识地迈出步子。 “她上了一级天阶!” 有人惊呼,声音甚至隐隐约约传到了陆昭昭耳中。 应彻立马抬起头,满眼不可置信。 从来没有人在遭遇了困境之后还能醒过来往上走的,这一点他格外清楚。 当年的最后一程,他内心的恐惧被无限放大,勉强通过后也留下了巨大的阴影,后来的一年,梦中还时常出现这一幕。 而他醒来后,看见了周围人的动作,他们就像是无意识般一步一步地走了下去,自动退出了比试,动作神情和一开始的陆昭昭一模一样。 “师妹……” 应彻眉头紧锁,眼前的陆昭昭为何与他熟识的师妹有些说不清的差别呢? 眼前零星,缓了一会,陆昭昭重新看见了脚下的路。 她站在台阶上,往周边看去。 这次,大雾散去,她看见了其他人。 瑶桐显得极为痛苦,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蓼愁也好不到哪去,面上虽没有表现出痛苦,但却也一直在退后。 一人心怀慈悲,所以满目疮痍;一人从未感受过善意,何谈解脱。 陆昭昭有些不忍,她与瑶桐交好,私心不愿她离场,但她却什么都不能做,甚至想去拉一把,都被脚下无形的束缚挡住了。 白远师就是在这一刻睁开了眼,她看向陆昭昭,有些意外,却也觉得合理。 两人对上了视线,明白这一趟的胜者不止一人,看来后续还有一场抉择。 两人按着自己的步调一步一步往上走。 走了不过一半的路程,下面的人就已经看不清他们的身影了。 处于原地的,只剩下桑畔一人。 无人看见的地方,他睁开了眼,眼中一片澄明。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陷入幻境。 或许是黄金台看破了他的身份,隔绝了他前进的路;又或许是他心中恐惧太大,千年孤怨非一台能承。 总之,他这趟行程,也就到这了。 不过好在,他也没想过真的登台,这样就很好了。 转过身,一步一步的,他走了下去。 第134章 顶峰对决 黄金台就在眼前了。 站在台前的只有陆昭昭和白远师两个人。 “这个赛程安排,我还以为我们两个不会交手的。” 白远师似有所感,他看见了不远处的一块石碑,上面说这个台只能有一个人登上去。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两个之间必须决出胜负。 陆昭昭开始也是这么以为的,可是,这次试炼有两个人通过了。 “就在此地,一决胜负吧。” 陆昭昭看向白远师,两人是修真界年轻一辈当之无愧的领头者,但两个人从没有交手过,因此外界无法断定两人孰强孰弱。 两人都不愿屈居人下,这一场比试在两人心中都描摹过许多次,而现在,这个机会真真正正的出现在了面前。 同一时间,陆昭昭拔出了逆业,白远师拿出了筠管。 此处与外界隔绝,任何不想被人看到的招式都可以尽情展示。 无相诀轻念,陆昭昭的气息暴涨,直逼出窍。 白远师也同样施展咒法,陆昭昭没认出来,想来应该是文渊书院不外传的秘法,他的修为也在这一刻达到了出窍。 两个元婴境界的人却拥有着出窍的实力,这引来了阵阵雷云。 “这是?” 青松子眯着眼看着密布的乌云。 白远师的修为本来早就该达到出窍了,只是这场比试的硬性规定,让他不得不压制境界,生生控制在了元婴境界。 此时,他竟然完全释放,青松子不由得皱眉,看来上面的情况不容乐观。 无端地,他突然想起来金阙宴前夕,那场引得修真界众人瞩目的雷劫。 那道雷劫,称得上百年一遇。虽说单凭这就断定天赋有些武断,但能引来那般雷劫的,必然不会是等闲之辈。 清徽宗的陆昭昭,先前只听说她天资有余心性不足,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逆业和筠管以最原始的方式互相敲打着,每一次碰撞,真气间的冲击都会带来空间的扭曲。 一道碰撞后,两人都朝外退去。 陆昭昭嘴唇微动,双手结出复杂的法印,空气中突然涌现出无数冰剑,如雨点般射向白远师。 白远师不甘示弱,凌空画符,一道金光符咒瞬间乍现。他双手合十,周身涌起一层淡淡的金光,形成一道坚固的防御罩,挡住了冰剑的攻击。 手掌一翻,掌心朝上,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周围的灵气聚集而来,形成一个巨大的灵气漩涡。白远师手掌一挥,雷云中雷电从天而降,劈向陆昭昭。同时,漩涡让她压力倍增,攻击都在这漩涡中消散于无形。 陆昭昭身形急速后退,身形一晃,躲过了雷电的攻击,同时反手握剑,一道剑气如虹,向白远师刺去。 铮铮剑鸣惊空,刺目的剑刃将周边大片的漩涡逼退。 剑势起,剑招落。 汹涌内力蕴于剑身携萧索凌厉之气破空。 白远师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袭来,身体仿佛被冰霜冻结了一般。 猛烈地攻击下,防御罩逐渐出现了裂痕。陆昭昭乘胜追击发动攻击,一道锐利的剑气刺向白远师脖颈。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白远师反其道而行之,脖子处被划出了一道血痕,而他的身影离陆昭昭极为近。 一掌,打在了陆昭昭的胸膛处。 口腔中一股血腥味弥漫,陆昭昭闷哼一声,倒飞出去。 白远师身形如电,动作迅疾,纵跃如飞,犹如浮光掠影,眨眼间消失不见。 陆昭昭深吸了一口气,双足一顿,身子轻盈如飞,借力腾空而起,在空中连续几个翻身,稳稳落点,将逆业重拾手心。 不等她喘息分毫,白远师又到了身前,筠管直直刺来。 陆昭昭当胸一脚,狠狠踢向来人,阻碍了他的攻击,而后,又猛然一个回旋,单腿横扫,将人逼退。 一掌过去,白远师紧紧攥住她的胳膊,犹如铁钳一般难以撼动。他单手使力,五指关节紧抓,深深陷入陆昭昭的衣袖中。 如壁虎断尾,陆昭昭的手腕翻折出一个吓人的角度,从白远师的控制中挣脱。 另一只手拿着剑刺了过去。 先是立剑,后转平剑,剑尖高与肩平时,刺出!而后,云剑、提剑…… 就像是第一次习得剑意般,陆昭昭再度重现这一过程。 此处非夜,此处无月,但心中既有,何须外物。 月光皎皎,一泻千里,水中起舞的逆业犹如一幅泼墨山水画,繁复剑式挑起的剑气如霞,绵延不绝,和着月光,一时难以分辨剑影与月影。扫剑时挑起的水花在一瞬间又被破开,交叠的剑意轻擦过顽石,震响了湖面,一时间尘土弥漫,碎石四溅。 几年前的场景一一呈现,白远师晃神一刻,剑气已然成型。 此刻,执剑而行的不是陆昭昭,而是逆业剑带着她行动,随意而起,乘意而动,千万剑气在万川月影上四散,而后又汇聚于逆业剑上,汇成一剑。 白远师心中大为震撼,但隐隐带着期待。 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很久了。 左手并二指,划过筠管表面。 上面的字迹从金色变化成为墨色,一切的一切,都和当年的场景几乎一般无二。 尺面上,原本浮现的字离奇的随着他的手指而动,不消一会,他的身边就缭绕了三层墨字。 墨尺和隐剑,筠管和逆业,白远师和陆昭昭,当年在溟海之上两人挥出最强一击,此时在黄金台前,再度以这样的方式进行对决。 “轰——” 震天响声响彻天地。 熟悉的感觉让隐居别院的不律真人抬起了头。 岁月匆匆,他犹记得那年带着白远师下山的场景。 两个修真界最优秀的年轻人,或许从相见的那一刻,宿命的纠葛就开始了。 轻叹了口气,他看向面前卜算的结果。 不律真人算法通天,只在有异感时才会进行推演,以往无数次的推演让他带领修真界规避了无数风险,可此次却不同。 大凶,避无可避。 摇了摇头,他收了面前的东西,站起身,至少他得保证这场宴会能圆满结束。 黄金台前,陆昭昭和白远师的情况都算不上好,两人不仅透支自身使出最强一招,还硬抗了对方的攻击,此刻,不得不在爆炸声中弯下腰。 逆业插入地面,左手握剑,右手顶着地面,陆昭昭使了两次劲,也没能站起来,她半跪着,束发用的簪子被打落,此刻青丝随风飘,几缕垂落在面前。 白远师亦是捂着胸口,靠着石碑大喘气。 外伤再严重都没有内伤折磨人,他的心肺处锥心刺骨的疼痛,勉强睁开眼,看着不远处的陆昭昭,两人灰头土脸,一时没了动作。 谁也没想到,这两个人疯起来跟不要命了似的。 而现在,更不要命的情况出现了。 陆昭昭将剑猛地拔出地面,往自己胳膊上用力一划,鲜血沁了出来。 逆业的隐光被激发,这把杀人剑见血,意味着接下来必须喂饱它,否则难以收回剑鞘。 白远师皱眉,用尽力气将筠管拿起,墨尺上有些一道明显的裂痕。 蓼愁或许怎么也想不到,他之所以无法掌控筠管,不是因为这个武器如何强大,也不是白远师的修为如何高深,仅仅只是因为这只是最普通的墨玉,被白远师磨了做武器。 凡器没有灵识,所以器主无法催动。 “老家伙,这会还得靠你了。” 他轻笑一声,和陆昭昭同步,将武器扔了出去。 剑和尺在空中碰撞,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碎裂声传出,墨尺终究是没坚持住,又或许,作为凡器,这已经是它的极限了。 总之,逆业打碎了筠管,朝着白远师刺入。 没了躲闪能力的白远师被刺中,闷哼一声,终于是失去了最后的力气。 第135章 星盘北斗 白远师是被疼醒的。 胸前的伤口不断提醒他自己的失败,浑身酸痛更是刺激着他的精神。 他想用手捂住伤口,毕竟血要是流多了难免虚弱,他可还要走那么多天阶下去呢。 绸缎质感的布条出现在掌心,他勉强睁开眼。 手掌胳膊都被缠了一圈又一圈绷带,胸前伤口也被包扎好了。 这里没有其他人,是水做的很明显了。 使劲抬起头,他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身影。 陆昭昭衣袂飘飘,站在台阶边往下看。 许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她转过头,朝白远师看来。 带着歉意,她不好意思地说:“情急之下重伤白师兄,还望宽宥。” 白远师摇摇头,虚弱道:“各凭本事罢了,话说你怎么还没登台?” “我担心师兄出意外,如今醒了我也就放心了。”陆昭昭回,面上依旧带着愧疚。 平心而论,两人最后一击势均力敌,但出乎陆昭昭意料的是,白远师的法器竟然只是普通材质铸就,而逆业的那一刺,更是在她的预设范围之外。 她的视线不自觉地看向了地上散落的碎片,是筠管的残骸。 白远师看出了她的心思,宽慰道:“只要是墨尺就都可以被称作筠管,这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我有一件事,很是好奇。”陆昭昭抿了抿唇,思虑着怎么开口。 白远师率先接过话头,说:“你是想问我的法器为何由凡器铸就吧。” 心思被点破,陆昭昭点头肯定。 这种事情毕竟涉及隐私,总归是难以开口,怕冒犯到对方。 但白远师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他解释道:“师尊和各位师兄们不是没劝过我用些好的材质做法器,但我总觉得该与人相连,这块墨玉用久了就习惯了,所以选它,以后还可以有其他墨玉,又或者不是墨玉而是别的什么,总而言之,随心即可。” 陆昭昭点点头,没想到处事一丝不苟的白远师在这方面却格外的随性。不过既然他这么说了,自己心中的愧疚就能少几分。毕竟说到底也是她弄坏了人家的法器。 好在墨玉这种东西她私藏不少,大可都拿过来给白远师,让他自己选出合眼缘的。 想到这,她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白远师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这事了了,强撑着站起身,慢慢走着路。 许是他看起来有些艰辛,陆昭昭伸手要去扶他。 白远师婉拒了,下台的路他必须自己走,而陆昭昭,也有向前的路要走。 他朝陆昭昭郑重行礼,说:“文渊书院白远师心服口服,但来日方长,下次我定会打败你。” 听到这话,陆昭昭也算是彻底放松下来,朝他拱了拱手。相顾无言,却彼此相惜。 白远师转身,一步一步走下去;陆昭昭也转身,一步一步走上黄金台。 一道身影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中,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想看清楚究竟是谁。 到了大概半途,白远师的身形彻底清晰。 顿时人声鼎沸。 “下来的是白远师,那登上去的岂不就是……” “是陆昭昭!这届的魁首是清徽宗的陆昭昭!” “天呐,那可是白远师啊,陆昭昭竟然比他还厉害。” “毕竟是清徽宗的弟子,自然与众不同……” 交谈声此起彼伏,有赞叹,有惊异,当然,也少不了妒忌。 可这一切的一切,都与陆昭昭无关,但台下的人却格外有感触。 清徽宗弟子与有荣焉,应彻也松了口气,露出欣慰笑容,年栀表情苦涩,但终究不好表现出来,只能扯出笑容。云弦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这是他这么多天第一次出现在众人视野内,他的表情看不出情绪,只是身形格外单薄,好像大病了一场。 瑶桐热泪盈眶,她捂住嘴兴奋喃喃:“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一定可以的。” 跟在她身边的蓼愁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只是有些奇怪地看着瑶桐,这是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见到这个情绪稳定的女子如此激动。 桑畔隐匿在人群中,深深地往云端深处看着,哪怕那里根本看不见人影,但他依旧固执地盯了很久。 而后,他转身,与远处另一人对上视线,悄悄离开了人群。 ……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反应,而魁首陆昭昭,此刻也有自己的反应。 她终于登上了黄金台,从穿书过来的第一天她就定下了这个第一阶段的目标。 一路走来,千难万苦,前路漫漫,终见光明。 黄金台,这个名字听起来光芒万丈,可当陆昭昭真的走了上去之后,才发现它其实只是一个普通的石台亭子。 上面称得上一句宽敞,陆昭昭绕着外围走了一圈,周围都是石碑,上面刻着功法心诀。 粗略几眼看下来,陆昭昭也算明白为何登了黄金台的人会有那么大的精进。 石碑上的功法是外界从未见过的,它们的内容复杂,以至于短短时间内最多习得一两个,但每一个放在外界都是可以作为宗门秘传的存在。 其中不少,就是清徽宗的秘传,清徽剑诀大多出于此。 原来如此,难怪清徽宗极为重视金阙宴人才培养,陆昭昭开始以为弟子们的出色表现能彰显一个宗门的实力和底蕴,但现在看来,是为了更好的登台传承功法。 眼熟的那些她自然不会去学,至于剩下的那些,陆昭昭预估她最多能通晓两个功法,但她并没有选择立马停下学习。 这样一个圣地,最外围的石碑都是外面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那它必然还蕴藏着别样的更重要的东西。 陆昭昭往中间走去,走到最中心的地方。 一路过来都没有什么异常,就好像这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石台。 陆昭昭站在亭子中间,表情凝重,四下看了一会,猛然抬头。 亭子最上方,赫然是一幅星图。 陆昭昭看不懂这些,但她在穿书前曾跟随潮流学过基本的塔罗牌和命盘。 星盘与这些有异曲同工的感觉。 陆昭昭深吸一口气,所以,这是占卜?或者说,这上面记载了什么运行的规律? 想到这,她突然想起登阶时遭遇的幻境,幻境里提到这个世界是天道主宰的,有着固定的运行逻辑,一开始她以为这个逻辑就是小说中常见的男女主故事线,但走到今天,她做了这么多,早已修改了不少故事线,如果这个故事线就是逻辑,那么她早就该被抹杀,甚至推算到最开始,就不该有人穿书改变。 那么,这个世界的运行逻辑究竟是什么呢? 直觉告诉她,和这个图脱不了干系。 时间紧迫,她只能将这个图死记硬背刻在脑海中,星辰指向以及中间的连线复杂繁琐,饶是陆昭昭也花了不少时间。 背下来后,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匆匆找了最近的一块石碑,陆昭昭将真气输进去,石碑上的文字浮现在空中,又幻化出几个小人,演示上面的功法。 “北斗大神咒。” 陆昭昭看着上面的金字,以及后面跟着的注解。 “北斗七元,神气统天。天是大圣,威光万千。 上天下地,断绝邪源。乘云而升,来降坛前。降临真气,穿水入烟。 传之三界,万魔擎拳。斩妖灭踪,回死登仙。” 其咒借北斗星辰的力量,沟通天地浩然之气,以强大的阳气和刚气斩妖除魔。 相传这是人魔大战时一位被尊称为北辰圣人的前辈所创,威力巨大,但这种力量的释放需要施咒者以自身为媒介,因而要承受极大的风险。 第136章 魔族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陆昭昭将咒法学了个大概,把剩下的部分记在脑海中。 一股强大的力量出现,将她往外推。 借力腾空而起,身子翻了几翻,她稳稳的落在了黄金台外。 十年一开的黄金台,再一次关闭了,下次再现,便是十年后又一位天资卓绝的弟子被选中。 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 陆昭昭慢慢地往下走。 天阶漫长,她边想边思考星盘上的东西。 人影缓缓出现,下边的人群再次躁动了起来。 清徽宗弟子大声叫着陆师姐,激动挥手,这算得上是件大事了,至少在之后十年,他们清徽宗都可以称得上第一大宗。 三宗之间彼此较着劲,金阙宴又意义重大,因此格外被重视。 而与普通弟子不同的,宗门长辈或一些核心人物,更重视的是夺魁弟子从黄金台上带下来的东西。 宗门传承极为重要,而传承的重点便是底蕴。 “也不知道今年清徽宗能得到什么助力。”青松子叹了口气,他还是对白远师落败一事耿耿于怀。这个师弟的实力他很清楚,按理来说不可能会输的,但下来的时候身受重伤,就连武器都毁了。 他特意问了当时的情况,白远师说下来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因此只能归结于武器的差距,毕竟凡器终究是太脆弱了。 他不知道的是,白远师隐去了陆昭昭动用无相短幅提升了实力,这才显得这场胜负有了争议,但若说出来,难免更加麻烦。 “不过也未必,云弦……未来的情况谁说的准呢。”冼寂迟疑了片刻,云弦的情况实属突然,据他所说是在前往西境检查结界时出了差错,但在场的都是人精,大多猜出来了事情原委,只是碍于脸面没挑破罢了。 “他也是好命,应彻和陆昭昭两个弟子算是给清徽宗续了一口气。只是接下来西境那块……” 冼寂眼中半是羡慕半是忧虑。 “我派遣弟子前往探查了,一切稳定,虽说那些妖魔这些年有躁动的征兆,但终究不敢太放肆。” 青松子语气也有着凝重。 这些年来西境的驻守都是三大宗门轮流来的,近几十年暴动频发,更是需要修为高深者定期镇守。 之前云弦就常常亲自前往,他此时出了这事,镇守的队伍必然弱了几分,压在其他两宗身上的压力也就更重了。 而这一切,除了他们几人外无人知晓,所有弟子都沉浸在大会的喜悦中。 金阙宴比试结束,接下来的交际才是热闹的时候。 陆昭昭走了下来,她身边已经围了不少弟子,但出于情理,她率先给云弦问安。 云弦也是如常的说着话,只是陆昭昭觉得他好像有些强撑着精神的模样,但具体情况她也不知道,因此没法深究。 云弦离开后,她又看向应彻,她朝应彻点了点头,示意之后会将在台上看到的功法写下来送到藏书阁。 应彻此时也放下心来,先前他们没机会告诉陆昭昭这事,因此不免担忧今年是否会空手而归,好在陆昭昭聪明,看到石碑上其他功法也看出来了这些年的惯例。 瑶桐跑了过来,挽住了她的手,笑意盈盈说:“今晚有庆典,你是主角可一定要来啊。” 陆昭昭也笑着,嘴上说着:“什么庆典,又是聚会吗?” 眼神瞥到了跟在瑶桐身后的蓼愁,有些意外,刚这一路,他都亦步亦趋,看得人好奇。 瑶桐注意到陆昭昭的视线,加上蓼愁不喜欢说话,就帮着回答了:“他的身体问题太严重了,我让师尊跟剑冢通了个气,等金阙宴结束了就随我先回天音门。” “原来如此。”陆昭昭点点头。 应彻见两人聊的开心,便告知一声离开了。 应彻离开后,瑶桐别扭了一会,咬耳朵问:“方才那人,就是你的师兄?” 陆昭昭点头,看了看她脸上的红晕,心道不好,原书的瑶桐就是对应彻心生爱慕,才郁郁而终的。 书里没说她什么时候喜欢上应彻的,但眼前的情况看来,应该早有伏笔。 陆昭昭不动声色问:“师姐之前和师兄没见过吗?” “见过,但……没怎么交流过。应师兄成名早,我幼年随师尊出行,曾在南疆见过他,他当时打败了南疆最出名的一人,英姿飒爽,因而记住了。” 还有渊源啊,陆昭昭暗暗咬牙,这可难办了。 “云掌门常年不在,应师兄便处理着宗门间的事务,我也见过几次,但没说过话。” “昭昭。”瑶桐突然叫她,陆昭昭下意识欸了一声。 “能不能告诉我,你师兄……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瑶桐脸上泛着红晕,眼睛闪亮,期待地看着陆昭昭。 陆昭昭一时语塞。 记忆中的陆昭昭和应彻生活了十余年,可以说陆昭昭是应彻带大的。作为师兄,他悉心照料,教授知识,带着修炼,这一过程无可指责;作为掌门首徒,他处理门内诸事井井有条,和各个门派间的关系也处理得当,这部分也尽心尽力。 除了先前那一次争吵,应彻可以说是一个相当完美的形象了。 但陆昭昭不愿意这么说,她知道瑶桐的未来,所以希望她能够避开,但却说不出不好的话。 “师兄,是一个好人。” 陆昭昭只能这么说。 瑶桐笑得眉眼弯弯,她说:“我就知道他是个好人。” 她言笑晏晏的模样看的陆昭昭心疼,同时也刺痛了另一个人。 蓼愁跟在后边,将瑶桐的反应尽收眼底,不由得郁闷。 那个应彻,看上去弱不禁风的,也没这两人说的这么好吧。 他在心里小声嘀咕,不敢瞥瑶桐,只能频频将目光看向陆昭昭。 但陆昭昭也很沮丧,她没想到瑶桐的情感出现的那么早,之前还想着让他们两个尽量不要见面就可以避免,但眼下这种情况。 真是难办啊…… 三个人里有两个各怀心事,倒是瑶桐心情颇佳。 比试结束,自然有闭幕仪式。 众人齐聚开幕的地方,想着这些掌门长者又要发言,便在下面神游。 也不知讲到什么地方了,后方突然出现了一道声音。 “本想送你们一个完满的宴会的,可惜这形式太冗长了。” “嗯?” 谁在说话,众人精神一震,连台上发言的人也顿住了。 脑袋齐齐往后看,聚焦在了说话的人身上,大家都想看看哪个晚生这么不知死活,敢在这样的大典上发疯。 但目光所指,竟然是—— 桑畔! 这个不爱社交不爱说话的散修,众人都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但陆昭昭却立马皱眉,她知道这人的真实身份,此时他说这句话,陆昭昭立马察觉出了不对劲。 手已经悄悄放在了剑柄上。 桑畔的脸不知不觉间变了,承桑偈的脸出现了,气息也不再隐藏,威压散开,甚是逼人。 “魔气!是魔族!” 青松子大声道,众人立马警戒。 魔族这个词对他们来说太过久远了,久得只在书中见过,而真的出现在面前,忍不住生出几分好奇。 武器齐刷刷地被召唤出来。 承桑偈但也不慌,一个人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紧绷神色的人族。 “放肆,人魔早有约定,你们不得涉足人族境地,如今这般所作所为,意欲何为!” 冼寂大喝,柳眉倒竖。 “你们不是派人驻守了吗?西境的结界可没有变动。” 承桑偈轻笑,睥睨众人。 冼寂转头看了看青松子,青松子摇了摇头,西境并没有消息传来。 承桑偈缓缓走动,边走,周身魔气边外散。 窒息感弥漫,修真弟子只觉得呼吸困难。 第137章 重现 一道身影闪过,一名青衣男子出现在了他身边。 同样是一张熟悉的脸。 闻笙。 “帝江。你是……妖王!” 冼寂皱着眉瞪着闻笙,分辨出他身上的帝江气息后,更是如临大敌。 妖魔同时出现,他们身后,一团黑影从地下升起,幻化出形状。 魔族的军队,足足有上百人。 这样的阵仗下,那些个长者再也坐不住了,一个移形到了最前头,将弟子们牢牢地护在身后。 闻笙的视线扫了人群一圈,在看到陆昭昭时亮了几分,他扬起笑容,可惜,陆昭昭并没有看他。 年栀出现了,但她站在了一处阴影下,云弦和应彻正在找她。 年栀对上了陆昭昭的视线,凉薄且轻蔑,看得陆昭昭心一沉。 她猛然转头看向云弦,苍白的脸色,气息虚浮。 一个不好的念头出现在了脑海里。 她立马穿过人群到了应彻身边,急促又小声地问:“师兄你如实说,师尊到底出了什么事!” 应彻被她激动的模样吓到,但很快反应过来,下意识要掩饰,却被陆昭昭打断。 “师兄,不要骗我,说实话!” 应彻嘴唇动了动,说:“你知道了多少?” 陆昭昭深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道:“师尊如今的修为……还剩多少?” 应彻躲开了陆昭昭的视线,他看向了阴影下云弦和年栀的身影,有些说不出口,陆昭昭拉了他一把,应彻一皱眉,闭上了眼,说:“师尊如今退到了化神境。” 他说得艰难,陆昭昭也如遭雷击。 书中云弦受到反噬修为倒退已经是接近尾声的剧情了,当世无情道的修为最高者,竟然因为动情而违背自己的道,何等可笑又可悲。 “难怪,难怪他们敢在这个时候来。”陆昭昭喃喃着,她突然就想明白了。 天道之子云弦,正经受着他最大的考验,这一时刻的他明珠蒙尘,哪怕人族还有其他修为高强者,在天道运行下终究是比不过云弦。 危瞻碣演算天机,为的就是这一时刻吧。 陆昭昭看向年栀,这个魔族派来的卧底,将时间线往前推了这么久。 年栀站在云弦身前,脸上有愧疚,有难过,但最终,她还是拿出了云弦亲手交到她手里的剑。 剑穿透了云弦的胸膛,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年栀,眼中蓄满了泪水,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年栀从他的身边经过,云弦伸手想要拉住她,却被拂开。 她径直走到了魔族那边。 这下就连应彻都瞪大了眼,他追上去两步,喊道:“师妹!” 楠渊就是在此时显出身形的,新任魔君好笑地看着云弦,笑着说:“这个惊喜你满意吗?” 云弦白着脸不说话,胸口还在不停滴血,应彻盯着年栀,颤抖的问:“师妹,你是魔族的……可你不是人族吗?” “她是人没错,不然怎么能接近你们呢?”楠渊很是得意,他摸了摸年栀的脑袋,顺着她的头发道:“小年真是争气,你放心,你父母的仇我会替你报的。” 年栀缩了缩脖子,避开了应彻的视线,不做回应。 现场气氛尴尬,不少视线落在云弦身上,甚至往应彻和陆昭昭身上瞥。 陆昭昭此时面色煞白,脚下一个踉跄,瑶桐赶来,担忧地扶住她,以为她是接受不了师妹是卧底的事。 但陆昭昭真正担心的,是她即将到来的命运。 故事线提前了,她的命运也会提前,而就在今天,她很可能在众目睽睽下动手,杀了应彻,从而当场被灭。 事情发展到现在,她已经不知道这一幕会怎么出现了,但她隐约能感觉到,命运的安排就在不远处。 反手握住瑶桐的手腕,陆昭昭如同溺水得救后喘不上气的人般,紧紧抓着她。 “师姐,我求你一件事,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你一定要救我师兄,一定要!” 她的声音太过恐惧,瑶桐虽一头雾水,但也只能先不停点头,答应着,想让她冷静一些。 瑶桐医术高超,有她在只要自己没下死手应该都能救活。 就在陆昭昭想着要不要先避一避,楠渊又开口了。 “说来我还有一个惊喜,不知道会不会更出乎你的意料。”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下一刻,陆昭昭的手和腿突然不受控制的动了。 刹那间,她突然想到了危瞻碣给她留下的那份修为。 天道轮回,因果循环,她终究是逃不过,但是这个方式也太敷衍草率了吧。 陆昭昭的叛变可比年栀造成的轰动要大,她刚刚才登上黄金台,成为这一届金阙宴的魁首,不出意外将会成为年轻一辈的引领者。 陆昭昭面如死灰,而应彻此时不仅不避人,反而上来拉住她。 “昭昭,你是我长大的,我不信你会是魔族的人。” 应彻皱眉,拉住了陆昭昭的胳膊,但在他靠近的那一刻,拔剑的欲望达到的顶峰。 “师兄,接下来的话你一定要记住了。”陆昭昭压低声音,极尽快速地说:“我没有叛魔但确实接触过他们,接下来我的行为可能不受控制,或许会伤害你甚至杀了你。等会不管发生什么你一定要以自己为重,千万不要管我!” “师妹……” 应彻还想说些什么,可下一刻陆昭昭的剑就挥了出来。 “噗嗤——” 穿透血肉的声音,不知是哪个女修发出了一声尖叫,喊得陆昭昭耳朵疼。 梦见过的景象在眼前重现,她将剑插入了应彻的胸膛。 应彻满口血沫,缓缓跪倒了下去。 他的手抓住陆昭昭的手腕,眼前被血色晕染,有些涣散。 手不受控制,将剑拔出来,身上的限制力少了大半。 陆昭昭颤抖着嘴唇,面色煞白,下一剑,对准的是应彻的心脏。 该死,周围这么多人,真就看着她杀人吗! 陆昭昭无力吐槽,她只是恼怒,为了过剧情竟然连最基本的逻辑都不管了。 下一刻,瑶桐冲了上来,挡在了应彻面前。 一时间,陆昭昭瞪大了双眼,而剑马上就要刺进去了。 “哗啦。” 布帛被割裂,又是一阵血液飙飞。 “嘶……” 陆昭昭疼得出声,瑶桐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惊魂未定,剑没有落在她的身上,被陆昭昭用另一条胳膊挡住了。 她的情况属实算不上好,整条胳膊鲜血淋漓,半脱着能见森森白骨,筋脉尽断,只怕再不救治就真的废了。 “愣着干嘛,还不救人!” 陆昭昭大喊,周围的人这会才像是被唤醒了一般,将应彻扛了下去,将瑶桐拉开,将陆昭昭逮捕。 陆昭昭看向瑶桐,她的眼睛告诉陆昭昭,她明白怎么做。 松了口气,陆昭昭有点想笑。 那一剑应彻应该死不了吧,那接下来她就要想想怎么逃脱自己必死的结局了。 楠渊倪着看完了这一幕,啧了一声,挥了挥手,后边的魔军立马动身,场面很快混乱,真正的大混战开始了。 承桑偈正和青松子对着,他想让闻笙去找陆昭昭,却被楠渊抢先。 肩膀处,一双手出现,深深陷入了陆昭昭的皮肉。 周围的人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倒下了。 一个闪身,陆昭昭被楠渊直接带走了。 “碰!” 她被扔在地上,远离人群。 陆昭昭忍不住咳嗽起来,眼睛死死盯着楠渊。 她完全看不透眼前这个魔头想做什么。 “听小年说,你颇有些能耐。啧。”他蹲下,手指钳住陆昭昭的下巴,手下力道不轻,陆昭昭觉得再让他这么下去,自己的下巴可能要脱臼。 好在,他也没什么耐心的模样。 “危瞻碣说你是天道的例外,我怎么没看出来。不过也无所谓了,你是不是例外都不重要,因为你活不过今天!” 第138章 危急 “等等!” 陆昭昭大喊,楠渊的掌离她已经很近了,眼看就要落下来了,千钧一发之际,她突然想起了小说反派的定律,决定一试。 这一试,果然停了下来。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楠渊皱眉,陆昭昭立马说:“对,我有遗言。” “快点说,我的耐心有限。”楠渊不耐烦。 陆昭昭咽了咽口水,心中不停想着该怎么自救,嘴上敷衍着:“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杀我,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她一边说一边翻找身上的东西。 元绪镜,碎了没用;冰裳衣,挡不住楠渊的攻击;回魂丹,这是什么东西? 等等,回魂丹!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她刚穿来那会第一次下山应彻说的话。 “回魂丹可以医治任何重伤,哪怕已经气绝了都能救回来,相当于多了一条命。” 太好了,有救了! 陆昭昭喜上眉梢,楠渊此时正做着一个反派该做的,讲述他为什么要杀人。 “说实话,我本来没打算杀你的,但是呢,危瞻碣这么看重你,那我就必须杀了你。” “为什么?” “因为他不痛快我就痛快啊。” 陆昭昭抓到了痛点,立马追问,循循善诱,争取多点准备时间。 “你们关系不好?为什么?你们不是一族的吗?” “呵,我们可不像你们人族一样讲什么同族,西境内独尊强者,能者胜任。他危瞻碣千年前既然输了就该死个干净,别使什么手段。这都过去千年了,还想着做独尊的魔君啊。” 楠渊面上隐隐带着怒火,陆昭昭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两位新旧魔君之间的龃龉,立马追问:“既然这么看不惯,为什么这次你还是来了?” “你懂什么,此计对我对他都有好处,我可没理由拒绝。” “什么好处?” “当然是……等等。”楠渊反应过来,目光不善地看着陆昭昭,语气中透着危险。 他一步一步逼近,说:“你该不会是想拖延时间等人来救你吧。哼,想的挺美,这会外面乱成了一锅粥,可没人会来救你。” 说完,伸手汇聚魔力,汇于一掌。 终究还是来了,陆昭昭心中免不了发毛,她假装逃跑,转身的一刻将回魂丹脱下。 丹田处立马被一层薄薄的屏障包裹。 “你跑不掉的。” 楠渊在后面冷笑,陆昭昭心中暗骂,看来今天是逃不过这一遭了,希望这个回魂丹药效够,能救她一命。 她揉了揉发酸的胳膊,刚刚被楠渊摔下来砸在地上,肩膀处还有五个血洞,也是他搞出来的。 往地上一坐,眼一闭,一副就死的模样,倒让楠渊有些措手不及。 但他行事向来无所顾忌,一掌落下,陆昭昭甚至已经感觉到了掌风,将她额间碎发吹起。 来个痛快吧,她想。 但这一掌并没有打在她身上。 另一道更强劲的攻击将楠渊挡了下来,白袍老道从天而降,稳稳落在了陆昭昭身前。 “小娃娃莫怕,老夫来了。” 陆昭昭张大了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 不律真人,他怎么会在这? 第139章 若梦 “真人,您怎么……没在那边?” 陆昭昭的疑问脱口而出,不律真人有些意外她竟然没有痛哭流涕受到拯救,清了清嗓子,说:“你这问的什么话,我要是在那边你可就活不了了!” 他故作严肃,看向楠渊,道:“欺负晚生算什么本事,可敢与老夫一战!” 楠渊一声冷笑,一掌拍下。 两人就这么缠斗在一起了。 陆昭昭有些疑惑,怎么就突然变成这个情况了? 她摸不着头脑,但约莫知道自己暂时死不了了,那这颗回魂丹岂不浪费了?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陆昭昭咬牙支撑起身体,捂住受伤的地方往外退。 面前两人打的不可开交,两人实力相近,轻易分不出胜负,而她,正如不律真人所说,只是一个晚生,放在同龄人中或许还有几分能耐,但在这种场景下连蝼蚁都算不上。 神仙斗法,小鬼遭殃。事不宜迟,她提起剑立马往外跑。 跑了不知道多久,依旧是没找到出路。 “救命,这楠渊怎么找到的地,这么邪门,还有文渊书院,怎么在自家建迷宫啊!” 在第十次看见同样的亭子时,陆昭昭彻底崩溃,忍不住破口大骂。 不骂不要紧,一骂前面树后突然出现了声音。 几个魔军从那里走出来,他们手里还提着一名面生的小修士,看上去还是个孩子,面对这些魔军根本没有抵抗的能力。 那小修士闭着眼,身上满是血污,陆昭昭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这有个人。”其中一个魔军指着陆昭昭,其他几个立马准备攻击。 四个魔军,修为类比人族相当于三个元婴,一个出窍。 别说现在受着伤,就是没受伤她对上实实在在的出窍也得掂量掂量。 趁几个魔军没反应,陆昭昭再次拔腿跑路。 后面的魔军立马追击。 两拨人就这么你追我赶,僵持不下。 就在陆昭昭想这么跑到人群聚集地,就能喘口气的时候,意外又出现了。 “咻——” 一支冷箭飞过,陆昭昭急忙躲闪,头上盘发的发簪被击落。 三千青丝散落,陆昭昭立马扯了一片布帛将它挽起。 面前的路被堵住了。 “师姐,你要去哪啊?” 年栀拿着弓,冷笑地站着,她的身边跟着一小队魔军。 陆昭昭停了下来,沉下了脸色。 前后夹击,她看起来无路可退。 显然,年栀也看出来了,眼中的得意呼之欲出。 下一刻,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陆昭昭闪现近身,剑光凝绝,直取年栀。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这些魔军她确实不能在第一时刻将他们尽数斩杀,但这些人的领头,却是不久前刚刚败在她手上的年栀。 这就简单多了。 逆业的剑光挥洒,酣畅淋漓。 年栀躲闪不及,只能拉过边上一个魔军,那个魔军当即被劈成了两半。 伤口处,泛着金光。 陆昭昭眯眼,她往地上一看,被打落的发簪碎成两节,里面似乎闪着亮光,而这亮光附在逆业上,轻易地斩杀了一名魔军。 不仅是陆昭昭意外,年栀更是惊恐。 下一刻,剑搭上了脖颈。 年栀娇嫩的脖子出现了一条红痕。 周围的魔军停下,左右看看,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昭昭挟持着年栀,她能感觉到年栀在颤抖,但手上的力道却没松一分。 “别杀我!别杀我!我、我让他们放你走,你别杀我!” 年栀无比慌张,在陆昭昭耳边叫唤。 “别嚷嚷。” 陆昭昭喊了一声,吓得年栀一个激灵,不敢再说话,深怕刺激到了陆昭昭,她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 陆昭昭但也没想这么多,只是带着年栀走到了发簪边上,手指曲了曲,簪子飞到了另一只手中。 簪子是她从后山幻境中带出来的唯一一件东西,是她那一段经历的证明。 这是静闻师太亲手雕刻送给她的,那个只有一年师徒情的经历倒是比她和云弦的感情更加深厚。 簪子断开,中间的一抹金色显现,似乎是什么符箓。 情况紧急,陆昭昭只能将它收了等之后再看。 她看了看四周,围满了魔军,看来只能借着手上的年栀先出去再说了。 “走。” 她轻声说,带着年栀往前,魔军怕伤着她,只能让出一条路。 就快到了,陆昭昭看到了前面不远处的岔路口,脑中出现了这条路的记忆,只要走过去,她就能找到回去的路,把后面的魔军甩开。 踏上分岔路的那一刻,陆昭昭汇聚真气在腿上,就要冲刺。 身后,一道孔雀翎飞刺而来。 “噗。” 陆昭昭背上被射中,手上立刻软了力道。 年栀挣脱了束缚,立马跑开。 跪下去的那一刻,陆昭昭看见不远处的楠渊。 黑色魔气将衣袍吹开,底衣的深色展露,一身黑看着让人胆寒。 眼皮越来越重,呼吸越来越浅,她看到年栀往她身上踢了两脚,看到魔军走上前似乎要攻击。 毒素通过背部的伤口蔓延,五感尽失前她听到了一声哀嚎,而后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这是……要死了吗? 陆昭昭闭着眼,头好像被谁轻轻抚摸。 是谁…… 第140章 重生 “滴滴,滴滴滴,系统连接成功。” 什么声音,陆昭昭下意识皱眉,好似熟睡中被打扰。 【宿主,又见面了。恭喜你,通过这次假性死亡,完成了原书恶毒女配陆昭昭的故事线,接下来您的行为将不受系统控制,只需要完成修仙飞升的任务即可离开这个世界。】 什么东西?什么系统,什么宿主? 陆昭昭脑中一团浆糊,朦朦胧胧的分不清状况。 【滴滴滴,滴滴滴,宿主您在听吗?收到请回复,收到请回复。】 “吵死了!” 实在忍不住了,陆昭昭喊了一声。 头发又被一双手抚摸,温柔而又轻盈,将三千烦恼丝通通清除。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从痴有爱,则我病生……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好耳熟的声音,是谁呢? 脑海中又恢复了清静,陆昭昭慢慢的又睡了过去。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陆昭昭已经恢复了神志,但她的眼皮却很重,压的她无论如何都睁不开。 身体也很重,背上仿佛还在痛。 痛感传到了全身,她渐渐想起来了。 金阙宴上,她夺魁登台,可还没来得及享受光芒,魔族突然杀了出来。 她在逃离的路上被楠渊拦截,一支孔雀翎淬了毒,中了她的后背,毒素立马传遍全身,压根没有反应的时间。 所以,她这是死了吗?可明明她还有知觉。 那……她就是还活着咯? 脑海中又闪现出系统刚才的话,意思是,她现在自由了? 沉寂了太久的脑子乱乱的,混乱的情况又让她搞不清楚,反而让头更痛了。 手指动了动,被人握住了。 “观南,醒醒……观南……” 是谁?观南是谁?观南……是我! 陆昭昭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师太……是你吗师太?” 静闻师太!她在幻境中的师尊!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现在所处的究竟是幻境还是现实! 静闻师太将手覆盖上陆昭昭的眼睛,在她的耳边轻声说:“好孩子,辛苦你了,好好休息吧。” 一滴泪水滑落,无意识地,陆昭昭忍不住流出了泪水。 这么久以来,从来没有人和她说一句“辛苦了”。 “好孩子。”静闻师太的声音哽咽,像是看到受伤的孩子时也跟着感同身受。 “没事的,都过去了,没事的。” 陆昭昭闭上眼睛,吸了吸鼻子,委屈地情感一瞬间都涌了上来,她实在忍不住,眼泪也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耳边又响起了梵音,这是陆昭昭在最初进入幻境中的那一年最常听见的声音。 那时的她闯过了后山外界,手刃妖兽的阴影让她每天晚上都陷入噩梦之中。 在跟了静闻师太之后,每天晚上,她都念经,陆昭昭伴着这个声音入眠,难得的,度过了轻松的一年。 好怀念啊,陆昭昭心想,她真的好怀念那段日子,那是她来了这个世界后唯一放松下来的一年,是如今可望而不可即的日子。 伴着经文,她再度陷入了沉睡。 第141章 雪域 “呃……” 不知又睡了多久,陆昭昭再度恢复了神志。 身体刚开始还无法掌控,最先能动的是手指,只能在用尽全力之下轻轻挪动。 而后是整条胳膊,一直到脖子,再往下,半身,全身。 猛然睁开眼睛,太久未见光,干涩地生疼,一片模糊。 许久,才缓缓恢复。 她坐起身子,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寒风瑟瑟,这个屋子陈设十分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桌椅。 窗外一片雪白,似乎还下着雪,陆昭昭揉了揉眉心,她记得晕之前的天气并不在冬日吧,自己这是晕了多久,还有,这里到底是哪里? 正想着,有人推门进来。 光溜溜的脑袋,穿着粗布麻衣,手里拿了一个碗,不知道装了什么还冒着热气。 “哟,你醒啦!” 小沙弥有些惊喜,把碗塞到她手里,兴奋地说:“快喝快喝,今天就不用想怎么硬塞进去啦!” 说完,立马往外跑,嘴里还大喊着:“师父师父,她醒啦!她醒啦!” “欸等等!” 声音越传越远,但这个声音穿透力太强了,跑出去很远陆昭昭还能听见。 陆昭昭本想叫住他询问一下情况,奈何他跑的太快,一溜烟就没影了,独留下陆昭昭在床上呆愣。 没过多久,小沙弥又回来了,这次他跟在一个看上去年长的和尚身后,虽没有讲话但眼神却到处乱瞟。 年长的和尚走到陆昭昭床前,双手合十对着她行了个礼,说:“在下菩元,施主身体可还有恙?” 陆昭昭也双手合十回了个礼,道:“多谢大师相助,已然大好,只是我有些疑虑,不知我现在身处何处,又是怎么到了这的?” 不怪她着急,毕竟失去意识前她是中了魔君的毒,又身处险境,醒来却换了一个地方,周围的环境和人都无比陌生,如何能不忧心。 “此处乃雪域,施主身处我寺禅房,陷入昏迷已有两载。” “两年!” 陆昭昭惊呼,她没想到自己竟然昏迷了这么久,也不知外面情况如何? “此处是雪域?也就是北境地界,可……北境不与外交涉已有数百年了,我又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陆昭昭满腹疑虑,菩元大师也不急,一一为她解释。 “先师临终前曾告诉我,将来会有一有缘人,她身上带着我佛门秘宝,在危急之时会被传送到北境,要我定要及时帮助,施以援手。两年前,我与释空,也就是施主一开始见到的人。”他拍了拍身边的小沙弥,小沙弥调皮地朝陆昭昭眨了眨眼。 “我与释空行于雪原上时,忽见一人倒在雪中,身负重伤,血染红了周围的雪地。走近时,发现手中捏着一物,正是我门秘宝,便明白这正是先师所说的那人。将施主带回来后,雪域内环境不好,施主久久未醒,在下还担忧了一阵。好在如今醒来了,也不负先师遗命。” 他说着,松了一口气。 陆昭昭听着有些不甚明白。 “秘宝?我从不知自己竟有这种宝物在手?” 菩元从袖中拿出了一根断裂的木簪,递给陆昭昭,说:“便是此物。” 陆昭昭接过。 裂口处崎岖不平,木簪上雕刻着惟妙惟肖的曼珠沙华,正是静闻师太送她的簪子。 她忽然想到,那天簪子被打落时冒出的光,莫非这簪子并不是普通的簪子,难道这是师太为我留得后手吗? 陆昭昭陷入沉思,菩元继续说:“救到施主时,施主全身筋脉尽断,还中了剧毒。按理来说已是回天乏术,但施主先前不知服用了什么东西,强行保住了心脉,护住了丹田,这才有了一线生机。” 服用的东西?陆昭昭立马想到了那枚回魂丹。 没想到这东西竟然真的这么有用,可以说这条命真就是靠它捡回来的。 只是,照这么说,她身受重伤,伤及筋脉,那她的修为…… 陆昭昭急忙催动真气,想要查看修为,没想到体内竟然一丝真气也无,这让她不禁慌了神。 菩元看出了她的想法,安慰道:“施主不必忧虑,祸兮福所倚。或许,施主的机缘还在后头。” “大师有何指教?” 陆昭昭急忙问。 菩元摇了摇头,说:“指教不敢当,但雪域有一处禁地,听闻只有有缘人方可进入,想来施主便是这个人了。” 陆昭昭缓了一会,问:“敢问这个禁地在何处?” “就在雪域最中心的位置。” 陆昭昭下床,郑重地向菩元大师致谢,菩元连忙避开,双手合十说了句:“阿弥陀佛。” 道谢完,陆昭昭急匆匆地上路。 释空揪着菩元的宽大袖子,有些失落,问:“师父师父,她就这么走了?” 菩元摸了摸他的脑袋。 雪域人少,孩子就更少了,禅宗奉行轮回,因此降生在这里的弟子都是天赐的。他很理解释空的心情,因为他在释空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很想有些其他人能够交流,可惜,这在雪域是很奢侈的。 因此,菩元只能安慰道:“有些人,注定是要远行的。” “那我们呢?”释空问。 “我会一直守着雪域,但佛说,你会走出这里的。” “真的吗!”释空很惊喜,菩元点点头,这是师父告诉他的。 一望无际的白色,银装素裹,皑皑白雪。 陆昭昭行走在雪地里,留下深一个浅一个的脚印。 雪地中没有指向,分不清方向,她只能依据太阳的位置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没有了修为之后,她比普通人只是多了几分身体素质,走了一天一夜,一个湖泊出现在了眼前。 雪域中的湖泊,平静而又神秘。 她走近了,看见了湖中自己的倒影。 两年的昏迷让她憔悴了不少,但也成长了。 脸部轮廓变得更加清晰,眼中也多了几分坚毅。 陆昭昭打开掌心,她一路上都紧紧握着簪子。 千年前的禅宗,盛极一时,她在幻境中见过那个场景,而她的师父静闻师太给了她这个簪子,究竟是想告诉她什么呢? 陆昭昭坐在湖边,抱着双膝,将断裂的簪子翻来覆去的看。 又一个夜幕降临,月光洒在湖面上,照的平静的湖面更像是一面镜子。 突然,湖面泛起了涟漪。 “滴答滴答。” 清脆悦耳的声音,吸引着陆昭昭。 她看向湖底,此刻的湖底不再是清晰见底,而是呈现出了奇异的景象。 画面一转,一座小屋出现在了湖边。 小屋前挂着灯笼,橘黄色的烛光照得这个雪夜暖洋洋的,屋内,也亮着光。 窗纱上,一个人影倒映着。 陆昭昭小心翼翼地走近,在门外徘徊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敲敲门。 “扣扣扣。” 三声敲门声响起,过了一会,屋内传出声音。 “请进。” 很温柔的声音,像是春风拂过,冰雪消融。 陆昭昭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屋内装潢很简单,一个佛台,一个蒲团,边上还有一张小床,这就是全部了。 此时,一个女子跪在蒲团上,一手拿着经文,一手拿着念珠,小声对着佛像诵着经。 陆昭昭站在门口,等着她把这一段经诵完,才轻手轻脚地将门掩上。 女子合上了书,站起身对着佛像拜了拜,又拿起边上的香,点燃了,虔诚拜了三拜,插在佛像前的铜香炉内。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可以看出她做过很多遍,已经到了熟能生巧的地步了。 陆昭昭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瞧不清真容,但只是这样的动作,就让她的心境平静了下来,仿佛有一股无形的能量,让她暂时远离了焦虑。 一时间,她倒是对此人很是好奇。 女子做完了手上的动作,缓缓转过身。 陆昭昭愣在了原地。 过了很久,在对方满含笑意的眼神中哽咽出声。 “师太……” 第142章 恩师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一时词穷,看着站在面前的静闻师太,脑海中只能浮现出这句诗。 “师太……” 陆昭昭轻声呢喃,而站在她面前的静闻师太莞尔一笑,张开了双臂。 她像鸟儿一样扑进了怀抱中,那个温暖的、熟悉的怀抱。 静闻师太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一下,一下,轻柔中满含爱意。 鼻头一软,陆昭昭耸了耸,瓮声瓮气道:“我曾以为师太只是一个幻境,没想到竟是真实之景。” 静闻师太叹了口气,娓娓说着:“严格来说,我确实不是真实存在的。” 埋在怀抱中的脑袋抬了起来,陆昭昭不解地看着她。 师太轻轻一笑,笑容中包含着太多心酸和无奈。 “我的真实身份或许会出乎你的意料。” 她顿了下,继续说:“千年之前,我是女魃。” “怎么可能。”陆昭昭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问。 “很意外吧。”她的反应仿佛完全在静闻师太的意料之中。 “传闻中,女魃不是身体干瘪,形如枯槁。可是您……” “我看上去就像一个正常的人,对吗?” 陆昭昭迟疑地点了点头。 “我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女魃。女魃一族逐年衰落,这才选择隐世来遮掩,但女魃的传承奇异,每有一个女魃诞生就有一个女魃死去,但诞生的速度远远比不上消亡的速度。因此到我这时,只剩下我这一个女魃了。” 她叹了口气,哪怕过了这么久,心中仍有几分不舍。 “既然只剩我一个了,我想,那我就出去吧,去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女魃的境地靠近北域,因此我最先见到的人就是惠真,他是一个好人。 我因体质特殊,所过之处皆为荒地,他见了,并未将我收服,只是把我带到了佛前,经年累月的诵经,那段日子啊,我的鼻腔里吸进呼出的全是檀香味。但就这么过了好几年,我竟然真的和常人无异,恰逢那时有人闯入北域,将禅宗带出,我们也就顺势出去了。可惜,外面终究是个是非之地……” 她望着窗外,一片白茫茫,就像当年决定出去的那天。 后面的事情,陆昭昭也知晓。 异端借着禅宗生事,和妖魔联合,搅得战火纷飞,生灵涂炭。 那场大战,对修真界,对禅宗,都是一场浩劫。此后,禅宗退回北域,再未出现,修真界也将那段历史模糊。 “那场浩劫过后,禅宗基本被毁,惠真也圆寂了。几近危及时刻,我只能出手,用女魃的身份护住残余僧众,带着他们回到北域。只是,那之后我的身体也开始消散,或许是上天垂怜,让我能在这镜湖中苟延残喘,在千年后有幸进入一个幻境,在那里,我重新回到了那段短暂而又愉快的时光,也遇见了你。” 静闻师太的眼中闪着泪花,她伸手,擦去陆昭昭早已忍不住落下的眼泪。 “禅宗的小弟子们喜欢对着雪山湖泊说话,因此我早就知道了,如今的禅宗有一个叫释空的小沙弥,他是惠真的转世。而在幻境中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千年前的历史或许又要重现了,你和那个人的心性简直一般无二。那么我能做什么呢?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你是那么的纯良,我好像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尽己所能的教导你。所幸,你和他终究是不一样的。” 她浅浅微笑,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陆昭昭,继续说:“那段日子,我是真的将你当作了亲人,千年孤苦,仿佛都在这一刻消散了,真好啊。” 她松开陆昭昭,看着她的眼睛,双手放在她的肩上,认真地说:“我给你的那个簪子,汇聚了我所剩的大半能量,在你罹难的那一刻,它将你带到了这里,但真正给了你另一条命的是你自己。” “我知你来此的目的。镜湖乃是雪域圣地,你只需要进入其中,之后的就不用担心了。” “观南,我只一句,莫让世间疾苦。” 陆昭昭怔愣住,她这么多的东西一次性进入脑中,她有些反应不过来,可师太的期望太满了,她根本不可能不回答。 点了点头,她被一把拥入怀中。 脖颈处感觉到温热,是师太的眼泪吗? 为什么哭呢?是为了什么而难过吗? “对不起,观南,真的对不起。这样的重任,竟然压在这样年轻的你身上。” 师太哽咽道,陆昭昭的眼泪也滴落下来,她回抱住师太,像之前被安慰那样安慰着她。 “一开始或许还没有感觉,但一路走来我也大致能猜到。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某件事情的,那是我的宿命,但要怎么做却该由我自己决定。所以,不要说对不起,因为,在我心中,您也是我的亲人。” 师太将她抱得更紧了,仿佛想要将她融入骨血,又仿佛想将她护入怀中为她撑起一片天。 但无论怎样,她还是走入了镜湖。 湖水凌冽,雪水汇入,格外刺骨,却无比纯净。 陆昭昭缓缓闭上了眼睛。 “要开始了。” 静闻师太轻声说,陆昭昭点了点头。 下一刻,无比纯净的灵力从四面八方灌入。 沉寂的丹田在这一刻被激发,立马运作了起来。 熟悉的感觉回来了,周身运转,散发的热气将寒意驱散,一时间,她的体温飙升。 这样的感受按理说很难好到哪去,但或许是静闻师太的运作,陆昭昭只觉得周身通畅,并未感到不适。 练气、筑基,自然而然的就平稳过去了,丹田结出了一颗金丹,比之前的更加饱满纯粹,而后,它立马化开,元婴期到来了。 速度缓缓变慢,但依旧快得吓人。 初期、中期、后期、圆满,就这么一步步地突破。 此时,若是有其他修真者在侧,只怕会被吓晕过去。 雷云出现在头顶,但并没有降下雷劫,只是闪现着七彩雷云。 出窍境,体内的真气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充沛。 耳边传来一道声音。 “无情道,无悲无喜,断绝情爱,这就是你的道吗?” 是天道,突破出窍的必须条件之一,便是问道。 “不,这不是我的道!” 陆昭昭斩钉截铁地回道:“我的道,依旧是无情道,但绝非断情绝爱。道是无情却有情,唯有历经人生百态,遍尝人间情感,方能参透无情一道。本我,以发本心,以追其路,这,才是我的道!” “那便遵循你的道,走下去吧。” 千载空悠悠,不闻古人,不见来者。 跪坐在湖边的静闻眯着眼,看着被七彩光芒笼罩着的陆昭昭。 问道,是一道天堑。 之前的修为,可以靠天赋,靠努力,而这之后,还需要悟性。很多人穷尽一生,依旧找不到自己的路,只能豫豫前行,不得归期。 这个不过二十的孩子,她的道是什么呢? 光芒大现,将黑夜照的亮如白昼。 静闻猛然站了起来,有些吃惊地看着她。 四周汇来的灵力速度本来已经减缓了,但又突然猛增,以成百上千倍的速度进入陆昭昭的身体。 速度太快了,再这么下去她会爆体而亡的! 静闻想去打断,却在接近她的那一刻停住了。 陆昭昭面容平和,丝毫没有因修为暴涨而痛苦。 静闻放下了想要触碰的手,在边上坐下,继续为她护法。 丹田越来越满,到达极限后再度变得空虚,然后又被填满,如此往复。 陆昭昭不知道自己究竟接纳了多少灵力,但身体就像一个无底洞一样,永远不能停歇。 修为一度暴涨,到了化神巅峰,隐隐有突破的征兆。 不对! 她眉头紧锁,不能继续了。 过满则不足。 有意识的,她开始压缩体内的真气。 真气越压越紧实,直到不能再被压缩。 呼吸渐渐平稳,境界也稳定下来了。 第143章 离开 “呼……” 陆昭昭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了眼。 化神中期,这是她竭力压制后的境界,却也依旧让她感到惊喜。 此番遭遇险境,修为尽散,她险些以为穷途末路,便是恢复修为都成了痴人说梦,又何尝想过还能更进一步。 她眨了眨眼,带着惊喜,从湖中出来,朝着静闻师太跑过去。 这一幕,和原书中的陆昭昭小时候第一次突破练气时重合,人在最开心的时候,都会下意识跑向最信任的人。 “师太!我到化神境了!” 陆昭昭带着笑眼撒娇,静闻师太也是慈爱地摸着她的头,脸上是与有荣焉的高兴。 这般其乐融融,陆昭昭却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看着一处变得透明的师太,忍不住皱眉。 “师太,这是……” “被发现了啊。”她轻叹一口气,有些难过,说:“我的宿命,就是等待一个人的到来。你来的,我也该走了。” “什么意思,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陆昭昭的尾音染上哭腔,她紧紧攥住静闻师太的手腕,那里也开始变得忽明忽现了。 “曾经我以为身为女魃,便不能再靠近繁世,但惠真把我带进来了。后来他死了,我也死了,我以为这一世眷恋就这么没了,但偏偏用这种方式活下来了。在历经千年孤寂,我对这人间也没了留恋的时候,你出现了。 天赐与我这几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但如今,好像真的到了认命的时候了。” “观南,你一定,一定,要过出自己的人生。” 静闻师太的大半个身子都变得透明了,她蹙眉,强忍不适,尽量将声音放缓,一字一句嘱托着最后的话。 陆昭昭泪流满面,她摇着头,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分离,咬紧牙关说不出话。 静闻师太轻轻笑了,她最后一次抱住陆昭昭,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我皈依禅宗,佛门讲轮回,所以观南,不要难过,终有一日我们能再见的。” 话音刚落,她的身体彻底透明,消散在天地间了。 “不要!” 陆昭昭尖叫,她扑上去,想抓住什么,但正如流沙逝于掌心,她什么也没抓住。 昔人已辞,千载空悠。 苍茫天地间,再也寻不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了。 这一刻,天光破晓,旭日初升,天地间都换了颜色,又是新的开始,辞去旧事。 陆昭昭跪在那里,跪了很久,再站起来的时候,满脸泪痕,眼中却再无泪光。 她望向远方。 故人终会相见的,而她还有自己的路要走,等走完这一途,她就可以去寻找故人。 沿着原路返回,陆昭昭又路过了醒来时的寺庙。 菩元带着释空在门外扫雪,释空远远地瞧见了她,兴奋地挥手,朝她打招呼。 陆昭昭挂着笑,也挥了挥手。 路过两人时,她停了下来,朝菩元鞠躬。 “此番一路,多谢大师。” 菩元双手合十回礼,说:“施主客气了,看来施主这一遭颇有奇遇。” “奇遇吗?似乎也可以这么说。” 她有些失魂落魄,像是陷入一段回忆,但很快就恢复过来。 她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个处变不惊的僧人,她好像从来没看透过这个人。 修为,心境,无论哪一样都是。 她的目光又投向了旁边的释空,这位惠真大师的转世,传闻中极具天资,将再次带领禅宗走出雪域的小和尚,此时他也在好奇地观察着陆昭昭。 “你要走了吗?” 他问。 “是啊,我要走了。” 陆昭昭答。 “那我们还能再见吗?” 释空有些不舍,不同于雪域中的其他人,他的感情总是格外充沛。 “或许会。” 陆昭昭知道他将来也会出去,但她不能保证两人是否能碰上面,只能给出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 但释空却展露出格外灿烂的笑容,他说:“说好啦,我们会再见面的!” 这样的笑容,在这个雪域中太难得了,她不忍心纠正话中不对的地方。 临别前,她将那根簪子给了他。 “它本该是你的,抱歉,它被我弄断了。” “啊?” 释空傻傻地看着陆昭昭,面露不解。 他看向菩元,菩元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释空呆呆说了声“多谢”,将簪子收起来了,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并没有头发为什么要拿着这个东西,甚至它还断了。 陆昭昭笑了笑,转过身离开,她伸手,背对着他们挥了挥,踏着清晨的阳光,向外走去。 “师父,外面到底有什么呢?” 释空看着远方,眼中充满期待。 “外面的世界,千人千面,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感受,不可一概而论。” “啊,您这和没说有什么区别啊!” 释空不满地申诉,却被菩元用力的一拍脑壳。 “啊!痛!”他捂住脑袋,疼得泪花都出来了。 “好好扫雪,等会还有早课,早课完你还得修炼,不然小心这辈子都没机会出去!” 菩元威胁道,这话释空从小到大已经听了无数遍了,早就不放在心上。 “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拉长声线,他的声音在雪原间回荡。 这样的日子,在雪域的每一天都会上演。 但雪域外,每一天都不一样,上一刻还是风平浪静,下一刻,可能就战火纷飞。 陆昭昭出来时,恰逢火拼激烈,一把断刃正好从她脸颊边划过,被她躲开了。 “魔头,你卑鄙!” 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正控诉着,他的控诉对象却满不在乎道:“你都叫我魔头了,还有什么卑鄙不卑鄙的。” “哼哼,受死吧!” 镰刀举起,就要落下,下一刻,陆昭昭闪现到了他面前。 “锵!” 镰刀停在了半空。 “嗯?”魔有些诧异,低头一看,竟是一个女修半路杀出,冷哼一声:“找死!” 陆昭昭立马散开气场,化神的修为立马施加威压。 攻击暂停,刚开始气焰汹汹的魔立马退缩,下一刻,直接消失,生怕晚了一步。 “陆师妹!是你吗?” 身后的人半是惊讶半是迟疑地开口。 陆昭昭转身,她只听着声音熟悉便出手了,但并没有想起来究竟是谁。 此时近距离看了,才发现却是颇有渊源。 靳珂,金阙宴上刚见过,也交过手。 “真是你啊!”他惊喜万分,好像忘却了刚才差点丧命的事,立马站起来。 “师妹你竟然还活着,我就知道外边那些定是流言,做不得数的!” “什么流言?” 陆昭昭有些好奇。 说到这,靳珂显得有些义愤填膺,他气愤道:“还能是什么流言,有人竟说师妹你死了!无稽之谈,清徽宗找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到尸体,一看就是没死,偏偏文渊有一个小弟子非说亲眼看见了,还说的有模有样的!” 陆昭昭想起来,她被毒杀前,在场的好像确实有一个生死不明的小道士,其实他说得也没错,先前的陆昭昭确实算得上已经丧命了。 她干巴巴的笑了两声。 靳珂继续说:“师妹这两年去了何处,这外边可变了个天翻地覆。” “此话怎讲?”陆昭昭挑眉,她确实很好奇这两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外边的变化看起来确实很大。 “唉,师妹你也知道的,金阙宴上,妖魔竟混入其中,那一战,当真是伤亡惨重。若非长者们恰好在场,及时出手和那些个妖魔打了个平,只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而后,西境就正式宣战,人魔战火再起,这会还只是双方的试探阶段,但路上早已不安全了,你看我今天,不过出来走走,都差点没命了。” 他又陷入沮丧,陆昭昭垂眸,低声道:“清徽宗情况如何,师兄可否告知。” 问到这,靳珂不由得卡顿了起来,脸上有些纠结之色。 第144章 回宗 “怎么了?” 陆昭昭探头去看靳珂,他心虚地躲开了视线。 “那个,师妹,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靳珂的话让陆昭昭不由得严肃起来,她盯着靳珂,仔细听着每一个字。 “魔族出现在金阙宴,大家都参与了混战,就在这时,大家才发现云弦真人竟然受了重伤,修为跌破化神。有传闻说,他是动了情,喜欢上了自己的弟子……” 靳珂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忍不住拿眼神瞟陆昭昭。 陆昭昭沉着脸,这事书里写过,她早就知道了,因此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她想,云弦这样的人,这种事被公之于众被人讨论,想来不会好受,这样一来心绪波动更大,难免更难有所突然。 她扬了扬下颌,示意靳珂继续说。 “云弦真人出了这事,加上年栀反叛,还有师妹你被传死讯,以及……你离开前捅了应彻一剑,生死不明。总之,那之后清徽宗遭受重创。本来大家对师妹你是否和魔族有交一直争论不休,直到前几个月应彻道友醒来,这才还了师妹清白。” “你说我师兄醒过来了?他没死?” 陆昭昭听到这,立马询问。 “没呢没呢,他说你那会虽然被控制了,但刻意偏离了几分,没刺中心脏,加上瑶桐仙子及时出手,保下了这条命。他担保还说师妹你绝对不是魔族之人,并且坚信你还活着,瑶桐仙子也是这么认为的,我也是!” 他后面的话,陆昭昭基本没怎么听,只在听到应彻还活着的时候松了一口气。 这是原书陆昭昭的罪孽,从而引发了后续的悲剧,她从穿书来的那一天就一直思考如何避开这个场景,皇天不负有心人,那一刻,她终究是攻克了控制夺得几分身体的控制权,让剑偏移了几分。 “那个,师妹,你为何消失了这两年,还从那个方向过来……” 靳珂看着不远处的边界,那后面是皑皑雪山。 “机缘巧合,在那里捡回来一条命。对了,你怎么会在此处。” “我吗?我受命在此地镇守。如今内部混乱,为了防止有浑水摸鱼之徒,各宗门轮流派人镇守边境,这段日子刚好轮到我了。” 靳珂拍着胸脯道。 陆昭昭垂下眼眸,思绪万千,她说:“多谢靳师兄感知这些年的事,如今生还,想来还需赶紧回宗门报个平安。” “哦对,对对,是该回去。”靳珂胡乱点头,陆昭昭和他道别后,立马启程,踏上了回去的路。 一路上,她看到的景象都出乎她的意料。 战火纷飞,席卷四方。 房屋被烧毁,田野树林被破坏,原本繁华的都市人烟稀少,依稀见到的几个人影在听到动静后也立马躲了起来。 所有人都无比警觉,在这样的环境下,朝不保夕,下一秒就可能丧命。 行至半路,她到了一处都城,破败的城门上孤零零地挂着三个大字。 平阳城。 这个都城她很熟悉,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陆昭昭顿住了脚步,本来应该掠过的地方,她生生折了道,拐去了另一个方向。 一番波折,重新进入清徽宗地界的时候,陆昭昭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曾经威名赫赫的千年大宗,此刻无比荒凉。 刻有“清徽”的大石碑断了一半,上面布满了刀剑的痕迹。 陆昭昭走近了,将手轻轻放在上面。 一股悲凉涌上心头。 周围的仙草,那些奇异花草现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经历过焚烧的大坑。 “陆师姐?” 身后有人不确定地小声说话,陆昭昭回过头,是一名外院的弟子,他在看到陆昭昭脸的那一刻先是不敢相信,再是无比兴奋。 “陆师姐!真的是你啊陆师姐!” 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大喊着,声音传遍了这方天地,有些离得近的弟子出来查看,在见到陆昭昭的那一刻都呆愣在原地,甚至手中拿着书简的,也在不留神的时候将它散落在地。 “快!快去告诉长老,陆师姐回来了!” 有人大喊,有人立马反应过来往里边跑。 长老?哪个长老?她回来不应该见大师兄和掌门吗? 正当陆昭昭出神的时候,周围围满了弟子,他们泪眼汪汪地看着陆昭昭,好似受了什么大委屈。 意识到不对,直觉告诉她这其中必然出了什么大事。 她急匆匆就往宗门内跑,一路跑过去,周围殿宇大多都被毁了,有些正在重建,弟子也少了不少。 她一口气跑到了大殿。 以往敞开的大门此刻紧闭,只有偏门开了一小个缝。 陆昭昭停下,近乡情怯的情绪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深吸了一口气,她抬起手,将门推开。 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她猛地咳嗽了一声。 走进去,殿内没点几根蜡烛,幽暗难辨。 一步一脚印,她向前走。 走到最里屋,她看到了一个佝偻的背影。 那个人正盯着墙上挂着的画像出神。 陆昭昭往上看,画中的人正是天罡仙人。 “你回来了。”苍老的声音传来,那人转过头,陆昭昭瞪大了眼睛。 “苍炯长老!” 她简直不敢相信,戒律堂精神矍铄的老头子竟然会在短短两年苍老成这个模样。 “呵呵,认不出来了?看来我这两年真是老了不少啊。” 他转头,看着那幅画,眼中似闪烁着泪光。 “你是不是在好奇,宗门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了?” 陆昭昭点头,忽而意识到他看不到,便开口应答。 “两年前,西境妖魔倾巢而出,这两年,我等与之缠斗。云弦他……唉,罢了,你这段时间怕是见不到他了。总之,数年纷争,宗门弟子凋敝。应彻前几个月刚刚醒来,身体元气大伤,还在修养,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陆昭昭低着头,她没想到这一次清徽宗竟然会受到这么重的创伤。 “长老,有些事您不必瞒着我。清徽千百年屹立不倒,不可能轻易受挫。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苍炯震惊地看了她一眼,转念一想,两年前的金阙宴,她作为魁首,本就傲视同辈,此次归来,身上的气息又雄厚了不少,甚至连自己都分辨不出她的修为。 后生可畏啊,或许此刻真的该放手了。 “昭昭,你的师尊他犯下大错啊。他竟然,竟然……” “他喜欢上自己的弟子,而这个弟子还是魔族奸细,是吗?” 苍炯睁大了眼,说:“你知道了?” “说实话,师尊动情没错,错在他心智不坚,还有,他识人不清。”陆昭昭冷冷道,“所以,我想知道,短短两年,宗门何至于破败至此。” “你在胡说些什么!修道者动情,这是大忌!他修无情道,还明知故犯,让宗门在天下人面前颜面尽失,若非如此,怎么会落得如此境地!” 苍炯怒发冲冠,语气中尽是不赞同。 陆昭昭算是听明白了,云弦失责,让清徽宗跟着丢面,后面的宗门虎视眈眈,但她却认为,原因并不在此。 “师尊修为倒退,师兄重伤昏迷,师妹叛逃,我也下落不明,这才让那些虎视眈眈之人有机可乘。宗内话语权落在各位长老身上,若宗门态度强硬,想来并不会到这个地步吧?我瞧宗外布置,宗门这些年莫不是一直在退守避世?” 陆昭昭步步紧逼,苍炯长老一时语塞。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我去看看师兄。” 她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许是她的话太令人震惊,也可能她周身气度太严肃,这会没一个敢来招惹她的。 一路无阻,她到了顶峰。 第145章 让位 “师兄。” 一抹白色映入眼帘,陆昭昭看着面前的男子,气质出尘不染风霜,可惜,难掩病容。 “师妹。” 应彻轻轻笑了,像是松了一口气,朝她走过来。 “方才有人说你回来了我还不敢相信,眼下,可算是放下了这颗悬着的心。” 说罢,似乎想和往日一般摸一摸陆昭昭的脑袋,却被她不着痕迹地躲过了,应彻的手僵在空中,面上显现出一抹尴尬。 “看到师兄没事我也就放心了。听闻师尊闭关,不见外人只见师兄一人,不知师兄能否带我去拜见师尊。” 陆昭昭直奔主题,并不打算多做纠缠。 应彻掩去不自然地神色,恢复了以往的表情,说:“你回来自然该去拜见师尊的,只是此番师尊心绪不宁,只怕不愿见人。” 陆昭昭并未反驳,只是问道:“师兄能否告知,师尊如今修为几何?” 应彻有些疑惑地看着她,说:“师妹你问这个做什么?” 陆昭昭展颜:“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关心师尊不是应该的吗?还是说,师兄对我仍有戒心?” “师妹多心了。”应彻皱眉,连忙否认。 他知道陆昭昭是在为之前他偏袒年栀的事情而生气,但先前……他不知为何打心底地相信了年栀,直到她魔族的身份暴露,应彻这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于是,他也不再隐瞒,回道:“师尊遭受天谴,修为反退,如今应当是化神境,估算是中后期。” 陆昭昭垂眸,在心中暗暗盘算着,而后抬起头对着应彻道:“我实在担心师尊,还请师兄带我前去,只一面就好。” 应彻皱着眉有些为难,但看着陆昭昭望向他的眼睛,终究还是点头了。 两人一路无话,走到了主峰偏僻处的一处山崖。 悔过崖。 清徽宗关押重罪弟子的地方,陆昭昭皱起眉头看着,心想,看来这次事情对云弦的打击比她想象中要更加严重,以至于一宗掌门竟然把公务下放,自己跑到这个地方来。 应彻走到一处石室,叩了叩石门,恭敬道:“师尊,昭昭回来了,想见见您。” 良久,无人应答。 应彻又敲了敲,依旧没有回应。 他无奈地看向陆昭昭,对她道:“师妹你也见到了,师尊不愿见人,还是先回去吧,兴许之后他便答应了呢。” 陆昭昭冷笑,略过应彻径直走向石室。 “师妹!” 应彻有些着急,想伸手拉住她,却被陆昭昭一袖子挥开。 她站在门前,高声道:“师尊难道以为禁闭自己就是赎罪了吗?清徽宗上下一片死寂,弟子们看不到希望,长老们不断收缩,这一切,都是师尊您的错误造成的。如今到了这般地步,您躲起来了,那宗门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呢,他们也能躲起来吗!” “师妹!住口。”应彻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上去拉她,企图让她停下。 陆昭昭皱眉,声音越发大了。 “当初师尊返虚修为,旁人自不敢言语,便是您从未怎么处理过事务,只将这一切交给师兄,也没人敢质疑。如今,您却为了这点情爱自退化神。师尊还不知道吧,弟子如今都已经到了这个境界了。看着阖宗上下如今这副惨状,难道师尊没有一点羞愧之心吗?” “够了!”应彻上手,要捂住她的嘴,却被陆昭昭挣脱开。 “师尊勿怪,师妹昏了头了!”他一边说,一边要将陆昭昭带走。 面前的石门突然开了,应彻的动作一顿。 陆昭昭挣脱了他,径直往里走。 应彻反应过来,就要跟上去,里边传出来一道声音。 “应彻,你守在外面,只陆昭昭一个人进来。” 虽不理解,但应彻还是遵从了。 石门合上,悔过崖布置简陋,本就是关押重犯的地方,自然荒芜,周遭都是碎石,又在山顶,冷风入骨。 陆昭昭往里走,一眼便能看清这个石室的全貌。 昏暗的室内,只有一张石床,环境更是恶劣。 一个人背对着她站着,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幅画,那是这个石室唯一的装潢,和苍炯长老看的一样,是天罡仙人的画像。 背影看上去很是年轻,只是他满头白发。 陆昭昭有些不敢认,只站着,问了一句:“师尊?” “方才在外头不是很大胆吗?我还以为你改了性了,怎么进来了这般拘谨。” 那人转过身,陆昭昭瞪大了眼睛,竟然真的是云弦! 她有些震惊,短短两年,竟早生华发,就连面容也苍凉不少。 “师尊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她皱眉,不赞同地看着云弦,云弦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只淡淡道:“想的多了,心绪不宁,修为不得进,人也就老了。” 真是搞笑,云弦正值盛年,若他说老,修真界的那些老头子岂不是成了入土白骨了。 “师尊常告诫弟子要谨言慎行,为众师弟师妹做表率。弟子也一直以师尊为表率,今日一见,却是心中动摇。” 陆昭昭语气中带着讽刺,云弦何尝不知,只是他如今身心俱疲,不愿多想,只问:“你今日来,为了什么?” “原本是想请师尊重振旗鼓,如今看来是不能了。既如此,师尊何不让位?” 陆昭昭平静地说,就像是询问一日三餐一样。 “你说什么?”云弦有些不敢相信陆昭昭说的话,他的眼中还带着疑惑,仿佛是在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师尊何不让位?” 陆昭昭再次重复了一遍,并补充道:“掌门为一宗之首,其言行举止对门子弟子多有影响。师尊如今这般,显然不适合再任此职。好在,门内诸事向来由师兄打理,交接起来也不会太过繁琐,加上师尊如今修为倒退,已无心宗门,弟子认为还是尽早让贤为好。” “放肆!你才刚回来就想着夺位!尊师重道你都学到哪里去了!” 云弦大怒,对着陆昭昭怒吼。 陆昭昭也毫不退缩,继续回道:“至少我不会对着祖宗画像妄自菲薄,也不会偏信外族惹得自己一败涂地!能者为之,这是师尊您教我的。我不信这么多年年栀真的一点破绽都没有,既然这样,您还是破戒动心。如今外界生灵涂炭,清徽地界失了宗门庇佑更是惨遭战火,师尊自己躲在这里,日复一日呆着就以为是惩罚,可那些丧命的无辜之人呢,他们甚至连躲的地方都没有,您当真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吗?” 一通话下来,云弦不由得愣住,他定定看着眼前的弟子,仿佛自己从未真正看清过她。 陆昭昭目光如炬,她今日来的目的很早就想好了,只是让她失望的是,作为一本书的主角,云弦,他真的一点俗世不知。 “师尊想在这里呆多久都可以,毕竟就算您收到反噬,修为也高过普通人,他们自然不敢对您怎么样。但宗门弟子和受清徽庇佑的百姓还要生活。您的过失,您无法偿还,那我们做弟子的便接手。您若想沉溺情爱,我自也不会劝。” “你……”云弦平静了下来,问:“这些话,你埋在心里多久了?” “见到您的这一刻。在此之前我还对您抱有一丝希望。” 陆昭昭回道,眼中尽是失望。 云弦叹了口气,他回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画像,沉默了很久,终于还是解下了挂在腰间的掌门印鉴。 攥在手心,直到膈得骨头疼,他才松开。 一道弧线划过,陆昭昭稳稳地接住了。 “今日我将此印交给你。宗内事务你与应彻共同商议,宗门之外的事情……苍炯更为熟悉,你要多和他讨论。” 说完,他转身闭上眼,不再说话。 第146章 出行 陆昭昭手中紧紧握着印鉴,她深深看了一眼云弦的背影。 多年师徒,可两个人见过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如今回想,竟然是在年栀来后,她才多见过几次面。 明明面都没见过几次,原书中的陆昭昭是怎么情根深种的呢? 直到现在,她才弄明白些许,或许从一开始,所有的情感都是出于嫉妒,而非原身的自己缺少了这一块的情感,所以在面对应彻甚至云弦时,会少了那一部分的感情。 想明白后,陆昭昭也不多言,她心中对于眼前的云弦难免生出些许愧疚,但也仅仅只是在这么一瞬间。 她转过身离开了,握着印鉴离开了。 她走后,石门再次关闭,将两个世界隔开。 应彻见她出来,立马上前,握住她的胳膊,焦急地问:“师尊可说了什么?你有和他解释方才言语并非出于本心吗?” 陆昭昭慢慢抬起头,静静看着应彻,直到看到应彻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后,才缓缓摊开手心。 “这是……掌门印鉴!” 应彻惊呼,他不自觉地晃了晃陆昭昭的手臂,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 “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是师尊给你的吗?你们在里面究竟说了什么?” 应彻现在焦头烂额,他无比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昭昭抿着嘴,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对着应彻道:“师尊决定退位,宗内事情交由你我决定,宗外由我和长老决策。” 应彻如遭雷击,他是一个极度重礼重法的人,正是因此,书中他和云弦都喜欢上了年栀,可该有的礼节却是一分不少。 “昭昭,你实话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师尊怎么突然、突然……” 他说不下去,只用迫切地目光注视着陆昭昭。 “师兄,当务之急是整肃宗门,而不是在这里伤忧。” 陆昭昭拂开应彻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我还得和苍炯长老商量后续的事情,师兄也尽快过来吧。” 留下了这句话,陆昭昭便拐了个弯,消失在路的尽头。 云弦退位的事情一经传出,虽在门内引起轰动,但他毕竟久不处理事务,所以大家的接受度倒也挺快。 陆昭昭先是联合应彻将宗门内堆积的事务一一处理,将上下不正的风气一扫而空,又重新整顿了院内制度,好在清徽宗底蕴尚在,重新振作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现在,更重要的是外边的问题。 西境妖魔入侵,在清徽宗颓丧之际,原本归属宗门庇佑的都城遭遇了莫大的打击,当务之急,是要先处理好这些事情。 她和苍炯长老初步商议,先派遣一支先行队伍,由修为高的弟子带队,先将周边都城的妖魔清除,还百姓一个安宁,而后在建立起防御机制,把辐射的城市完全覆盖,将妖魔隔绝在外。 处理好这些之后,方能再腾出手来,和其他宗门一起抵御外敌。 翻着手上的书卷,看着上面密密麻麻地字,陆昭昭不禁感慨:“唉,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连着处理了好几天,陆昭昭下眼皮顶着一圈青黑色,出现在了离宗仪式上。 先前已经派出了一队弟子,但传话回来,城中妖魔众多且修为都不差,他们只能暂时建立据点,想要完全驱逐,还需要宗门支援。 这件事本来是落在了应彻头上,本该由他带队,不巧的是,这两日一些宗门派人前来商谈,这种事情以往向来是应彻出面,他也确实更熟悉这个流程,因此,带队的任务就交给了陆昭昭。 好在这几日熬了几个大夜,她将宗门内部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 此时她站在一队弟子前面,看着在不停叮嘱的苍炯长老,只是哈欠连连,忍不住想当场躺下睡一觉。 都说俗物影响修炼,之前陆昭昭还没感触,经历了这段时间后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含义,这些天来她竟真的抽不出一点时间来修炼,便是把一刻钟掰成两半也总觉得没时间。 “好了,我也不多说什么,昭昭,如今重任交到你手上,可一定要慎重,不可偏激。” 苍炯还是熟悉陆昭昭的行事作风的,她好赌,喜欢以小博大,拿最低的价格去争取最值钱的东西,这种做法不能说是错的,在某些时候甚至能换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但却不是一个领导者该在团队中做的。 因此,临行前,他不放心地叮嘱了好几遍,虽然看上去或许并没有听进去。 等他说完,陆昭昭拔剑,直指天门,对着身后的弟子道:“此去艰险,如有顾虑者可自行退出,我绝不计较。” 身后弟子齐声道:“愿随师姐,力斩妖邪,不得胜果,绝不归乡!” 陆昭昭扬起一抹张扬的笑容,痛快喊道:“好!启程!” 所有人都是意气风发,陆昭昭满意地看着这个氛围,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 仔细叮嘱固然没错,但在这样的世道里,青年人,更应该斗志昂扬,引雷霆,破万恶。 一行人很快的就到了平阳,和驻扎在城内的先行人员联系上了。 一名稍稍年长,修为在元婴境界的弟子匆匆赶来,他的身上还带着血污,应该是刚经历过一场激战。 “弟子齐麟见过陆师姐!” 语调铿锵有力,陆昭昭连忙将他扶起来,询问情况。 “我带领弟子驻守平阳,余下五城内遍布妖魔,它们数量太多,加之修为不浅,我们实在是攻不下来。” 说这话时,齐麟的眼中带着浓浓的不甘。 陆昭昭先是安抚了他,而后问:“此处妖魔首领是谁?” “听说是一只原身为鹄女的妖物,擅媚术,蛊惑人心,修为比我高一些,大概在出窍境界。” 齐麟将自己知道的一一吐露,陆昭昭垂眸深思。 鹄,又被称为鹤,传闻鹄女喜爱扮作女子,男子偶遇后便会为其所惑,终日沉溺,直至被吸干精气。 而这媚术,让陆昭昭不由得想起了另一个人。 姑获鸟族的南荣蕤,她同样擅长控制心智的书法。 都是羽族,这两人之间是否有些什么联系呢? 单单在这里想是想不出什么的,陆昭昭决定先试探一番。 好巧不巧,一名弟子匆匆赶来,嘴上还说着急报。 “鹄女向师姐您下了战书,三日后于平阳城前一较高下。若您胜了,她自带兵退出清徽地界,若您败了……” 那名弟子卡住,齐麟忍不住出声催促,他这才断断续续说:“若您败了,她说要将这的人枭首挂在城门上,把身体啃食后送回清徽。” “真是放肆!” 不待陆昭昭表态,周围人皆是义愤填膺破口大骂。 齐麟也是满腔怒火,他对着陆昭昭说:“师姐,这必定是那妖女的陷阱,您可不能答应啊。” “是啊是啊。”周围人连连附和。 陆昭昭何尝不知此行有鬼,但这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鹄女就是看准了清徽想要速战速决重振旗鼓,否则只会被逐渐蚕食。 更何况,若胜,势必鼓舞人心,也能让其他宗门对清徽宗转变看法。 这样的战约,陆昭昭拒绝不了。 她环顾周围弟子,在这时生出了疑惑。 之前定下的带队人一直是应彻,临到头了才换成她,再说了,她的行踪一向保密,这支队伍何时出发何时到达宗内知道的人也很少。 怎么她一来,鹄女就指名道姓的要与她一战。 莫非……清徽宗内有奸细? 她寻思片刻。 索性,接过急报,在众人的焦急劝阻中,对着来报的弟子说。 “你告诉传信的,这个约,我接了。” 第147章 仇人见面 三日后,陆昭昭如约到平阳城门口迎敌。 黄沙漫天,清徽弟子齐齐站在城墙上,看着下方的情况。 “师兄,那妖物可是出窍境界,师姐两年前不过元婴,你说师姐能赢吗?” 有人问齐麟,他心中也是各种不安,但这些不能说出口,只能鼓舞士气道:“师姐可是金阙宴榜首,掌门又任命其为代理掌门,自然会赢的。” 说是这么说,但其实,他们心里都没底。 陆昭昭拿着剑静静站着,等待对手到来。 一阵香风袭来,迷蒙了双眼,风中,一声鸟鹤长鸣,身影若隐若现。 鹄女身着深紫色外衣,映衬出她肌肤的洁白如雪,更增添了几分高贵与神秘。她的发丝如云般四散开,乌黑亮丽,弯弯的柳眉下是一双美若星辰的眸子,高挑的琼鼻与娇艳欲滴的樱唇构成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庞。 她朝陆昭昭缓缓走来,行走时,步履轻盈,仿佛踏云而行,每一步都透露出无尽的优雅与从容。其身形曼妙,宛如风中摇曳的柳枝,柔美而不失力量。当她轻抬手臂,衣袖随之飘动,如同天鹅展翅,带起一阵阵微风,拂过人心,留下无尽的遐想。 “你,就是陆昭昭?” 樱唇轻启,含笑而立。语气温婉而亲切,声音柔和如春风拂面,让人酥了半边身子。 陆昭昭微微点头,报以轻笑。 鹄女伸手,手中出现了一把羽扇,挡住了半张脸。 “陆小友,你不介意我这么称呼你吧?” 鹄女少说活了几百岁,陆昭昭在她面前确实是小辈,因而并没有反驳这个称呼,只是两人对立,这样亲近,终究是让不少人皱眉。 “说实话,我是真的没打算和你交手。” 她眼波流转,陆昭昭歪头,好笑道:“既如此,为何下战书?” “唉,去日苦多,时光荏苒,不找些事情,岂非虚度光阴?” 她走近了,将手抚上陆昭昭的脸庞,葱玉般的五指划过脸颊,她的眼中流露出不舍的情绪。 “生的真好看。”鹄女感慨,“短短几日便见到这么多美人,你和天音门的那个小姑娘,真是让我下不去手啊。” 天音门?瑶桐! 陆昭昭当即冷脸,盯着鹄女问:“你把她怎么了?” “这么大气性?你认识她呀。放心,我什么都没干,她被一个浑身是血的疯子救走了。” 鹄女轻叹,有些惋惜。 陆昭昭拂开她的手,拉开距离,道:“多说无益,早点打完早点回去休息。” “真是无情。”鹄女嗔怪,但眼中多了几分认真。 她身形一闪,犹如一道白色闪电划破长空,瞬间逼近对手。双翅猛然展开,如同天鹅展翅欲飞,翅膀挥动间,带起一阵阵凌厉的风声,仿佛能割破空气,直逼陆昭昭要害。 鹄女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异常锐利,宛如两把寒光闪闪的利剑,直视的心灵深处。她双掌微翻,掌心之中仿佛有光芒闪烁,那是她积蓄已久的力量在涌动。紧接着,她身形再次一闪,犹如一道白色旋风,直冲陆昭昭而去。 陆昭昭早已恭候多时,她翻转手腕,逆业出鞘,剑光震慑四方。 杀意显露,就连鹄女都为之一怔,攻击的速度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下一刻,剑打到了她面前,鹄女双手成爪,指尖闪烁着寒光,仿佛凝聚了天地间的灵气。 她的爪击迅猛而精准,抓住了剑身,想要把剑甩飞。 陆昭昭冷笑,两人靠的近了,她出言道:“鹄女前辈,您身为妖魔,杀意怎么比我还低呢?” 话音刚落,她将剑身一震,寒光四溢,犹如实击。 最先攻击的便是鹄女的手,她的手心被划出一道道伤口,可见骨肉。 鹄女的眼神在这一刻闪现出异常的光亮,宛如两把利剑,想要将陆昭昭千刀万剐。 一个后撤步,她停下,查看伤势,但在下一秒又立马闪身,之前的退步竟是假意。 双翅猛然展开,无数羽毛化作的利刃直直朝陆昭昭攻击,而一片白色之中,鹄女同样显现出原型,展翅高飞。 无数羽刃在眼前放大,陆昭昭看着越来越近的攻击,冷笑一声。 她将剑举过头顶,左手曲指,闭上双目,口中轻念,而后,睁眼! 一剑斩万恶,一剑破光阴。 只一剑,天地之气汇聚,地动山摇。 鹄女被剑气重击,倒飞出去。 她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人身再度出现。 “怎么会,你怎么……” 她的眼中带着惊讶,不可置信。 陆昭昭提剑走近,指向鹄女的脖子。 “清徽内应没告诉你吗?我现在的修为是化神境。” 陆昭昭淡淡地看着她,眼中无悲无喜。 “你输了。” 她下了最后审判。 “带着你的麾下,滚出清徽地界!” 鹄女表情严肃,陆昭昭的情况确实出乎她的意料,不过,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妖女,死到临头了还笑什么!” 齐麟带着弟子们赶来,拿剑指着鹄女。 “怎么?你杀了我啊。” 她挑衅,朝着齐麟抛媚眼,齐麟大怒,举起剑就要砍她。 下一刻,陆昭昭一个转身,将齐麟的剑砍断。 “装够了吗?要不要我给你们搭一个戏台子继续演。” “什么?”齐麟有些疑惑,他皱眉看着陆昭昭,好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陆昭昭挑眉,冷笑道:“你真当我是傻子吗?齐麟,或者说妖魔假扮的齐麟,你还想继续装下去吗?” “什么!” 陆昭昭这话一出,周围的弟子吓了一跳,立马把剑对准了齐麟。 “等等,你在说什么!”齐麟满脸无辜,他看向周围弟子,说:“我可一直和你们待在一起,我就是齐麟,齐麟就是我,你们最清楚不过的啊!” 听他这么说,周围弟子又犹豫起来,他们左看右看,愣是不知道该相信谁。 陆昭昭冷冷看着他表演。 下一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陆昭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道北斗大神咒朝着鹄女攻去。 黄金台上的秘传,加之她高深的修为,这一击鹄女毫无还手之力。 如无意外,她必死无疑。 下一秒,齐麟身形消失在原地。 “碰——” 他将这一击挡下,往后退了半步才稳住身形。 情况很明显了,其余弟子立马把剑头对准了他。 脸上的慌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好奇。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齐麟问,他看着陆昭昭,周身气度立马发生了变化。 “从战书来的那一刻。我的到来除了你以外就连其他弟子都不知道,偏偏妖魔却能知晓。这也太明显了吧,或者说你根本没打算遮掩。” 陆昭昭看着齐麟,她心中略微不安,总觉得这个人会比鹄女更难对付。 “呵,我还以为你早就死了,没想到,你不仅没死,你竟然突破了化神。” 齐麟眯着眼,透着危险。 陆昭昭看着他,这一刻,她立马知晓了对方的身份。 “楠渊。” 她轻轻吐出两个字,就是这两个字,吓得身边弟子满脸惊恐。 “师姐你说什么,他是魔君!” 齐麟扯出笑容,他的脸和身体发生变化,变成了楠渊的模样。 “好久不见。我本来想着杀了应彻,提着他的头去找云弦,说不定还能看他道心破碎,不过如果是你应该也可以,毕竟都是他的弟子。” 楠渊用看死物的眼神看着陆昭昭,在他的注视下,陆昭昭轻笑。 “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师尊他并不喜我,你就算提着我的头他也不会有什么波动的。不过在此之前,你还欠我一条命,所以,我们应该先平账。” 陆昭昭的眼中也透出亮光,那是杀意。 第148章 分外眼红 “好大的口气。” 楠渊冷下脸,第一次有人敢在他面前口出狂言。 指尖磨着手指,陆昭昭默默计算着时间,静静看着楠渊。 “你想杀我应该不只是出于危瞻碣的原因吧。我们连面都没见过几次,可我总觉得比起随性而动,你想杀我的欲望好像更强烈。” 楠渊瞧着她,眼中是看不透的情绪。 他并没回答陆昭昭,同时,他也没有发起进攻。 “你这么想杀我,不动手吗?” 陆昭昭问。 楠渊咬了咬后槽牙,五指握住又松开。 鹄女在一旁低声问:“此子必成后患,大人不趁此机会杀了她吗?” 楠渊依旧没说话,他瞥了一眼陆昭昭,而后伸手,示意退兵。 “大人?” 鹄女不解,她先是发出了质疑,但魔君的命令她不能不从,皱眉瞪了一眼陆昭昭后,一道传音招呼驻守魔军撤离。 陆昭昭咬住下唇,楠渊这一出当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怎么,魔君不打算杀我了?” 等鹄女也离开了一会,楠渊这才懒洋洋地开口。 “你也别装了,这边上埋伏了人吧,各个城内你应该也安插了人,就等着今天收网。” 楠渊松了松筋骨,朝外围转悠着。 “来的是谁?总不能说云弦吧,听说他如今修为倒退,道心损毁,来了跟送命有什么两样,他应该没这么蠢。” 心脏骤停一瞬,陆昭昭眯着眼盯着他,没想到楠渊的嗅觉这么敏锐,竟然看破了他的布置。 “所以你让它们撤退,是不想有大伤亡,我还以为魔君不会在意这些。不过你自己留下来了,就不怕走不掉吗?” 陆昭昭淡淡开口,楠渊的视线对准了某一个方向,漫不经心回着:“除开先前的云弦,人族,除非那几个老家伙一起出现,否则还真没人能留下我。” 陆昭昭了然。 修为倒退前的云弦算得上人族战力第一,和魔君对上也占了上风,因此这么些年才能将妖魔牢牢地镇压在西境。 如今,他的修为受损,西境里的牛鬼蛇神也就迫不及待地涌出来了。 “不律,是你这个老东西啊。” 他突然开口,面上带着讥讽的笑意,盯着不律真人所在的方向。 既然被看破了,自然也就不装了。白胡子长者慢悠悠地走了出来,正是文渊书院的不律真人。 此行前,陆昭昭委托云弦带口信给白远师。 直觉告诉她,这次一定能钓到一条大鱼,只是她也没想到,这条大鱼竟然是楠渊。 “怎么,就你一个?” 楠渊语气中尽是不在意。 不律真人也无可奈何,他一人确实留不住楠渊,他也没想到出现在这里的会是楠渊,要是早知道肯定叫上那几个老家伙一起来。 “你奈何不了我,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我们各退一步,如何?” 楠渊率先开口,提出建议。 不律真人低头沉思,显然也觉得这个办法是最好的。 陆昭昭的指腹摩挲着剑柄。 面前这个魔头曾经要了她一条命,她可不是什么慈悲心肠,向来睚眦必报。 手莫名其妙的很痒。 楠渊对杀意的感知格外敏感,他立马转头看向了陆昭昭。 陆昭昭同样朝他看去。 双方脸上都带着诡异的表情。 楠渊这一趟出来,不仅没做什么,如今还不能动手,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此刻他觉察到了陆昭昭的想法,两人一拍即合,无端的,他的手也很痒。 不待不律真人回话,两个人已经纠缠在一块了。 陆昭昭出招狠绝,有万夫莫开之势,饶是楠渊,也不由得一愣。 场外的不律真人一开始还想制止,但此刻,他也摸着胡子深思。 谁也没想到,短短两年的时间,陆昭昭能有这么大的突破,无论是心性还是修为,甚至出招的果决,都非两年前金阙宴上的她可比。 不过,不律真人还是皱紧了眉头,他还是觉得陆昭昭行事太过鲁莽。 楠渊作为魔君,实力自然不必多说,加上短短几次碰面,他不低于自己的实力,不律真人推断楠渊也是返虚修为。 而陆昭昭,虽说这两年有奇遇,突破到了化神,可终究差了一个阶段。 修为越往上,一个阶段的差距就越大,犹如天堑,难以跨越。 因此,他只能在一旁戒备,情况稍有不对他就该出手,救下这个晚生。 但他不知道的是,楠渊的真实实力其实并没到返虚,他的实力对应修真界的标准,大概是化神后期,只是凭借自身体格强悍和魔族的独特性才能与返虚修为的修真者一较高下。 但遇到云弦,这个实打实的人族战力第一,他也只能落入下风,最多缠斗一会,若动真格,压根没有胜算。 正是因此,在楠渊得知云弦修为倒退时才会那么痛快。 而这事,陆昭昭是知道的,原书中写过的剧情对她来说就是全知视角,哪怕现在的世界线崩塌的一塌糊涂,但是这些前置性事件还是不变的。 正因如此,她才敢和楠渊交手。 哪怕胜率极为渺茫,她也想知道这两年自己进步了多少,和对方的差距又是多少。 北斗大神咒,她第一时刻就开始吟咒,对着楠渊使出了目前最强一击。 楠渊眼中划过趣味,这个咒法他方才接过一次,其中的强大威力让他很感兴趣。 空中闪现出七个亮点,慢慢地涌现出,熠熠生辉。 突然,天空中传来一阵轰鸣,北斗七星的光芒变得更加明亮,仿佛七颗璀璨的宝石在空中闪耀。这七颗星辰的光芒汇聚成一道光束,直接照射在陆昭昭结印的手上。 陆昭昭的身体被光芒包裹,仿佛和天地融为一体。 随着咒语声越来越急促,她手中的法剑也开始舞动,剑尖所指之处,空气仿佛被撕裂,一道道裂缝在空中出现。这些裂缝中,涌动着无尽的灵气和神秘的力量。 就在此时,陆昭昭猛地睁开双眼,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她高举剑,对着天空低声吟唱:“北斗九宸中天大神,通治天地之道,阴阳之系,鬼神之机,人邪之生灭!”随着他的吟唱,天空中的北斗七星光芒大放,七颗星辰仿佛在空中旋转,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阵法。 荡尽奸邪,这是此阵阵心。 在场唯一妖魔,便是楠渊。 完成体的北斗大神咒立马汇聚到了他的头顶。 随着阵法的运转,周围的空气开始变得清新,一股股祥和的力量在汇聚。 围绕在楠渊身边的魔气似乎都消散了不少,一股神秘而又庄严的气息萦绕。 楠渊勾起嘴角,他眼中的玩味收起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郑重。 这个咒法的威力显然出乎他的意料。 这也是陆昭昭第一次将它完全施展。 北斗大神咒对施咒者亦有负担,此刻,她隐隐觉得内脏受到了压迫,但尚且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楠渊也开始动作,魔气在他的手中凝聚,越来越汹涌,恶念在此仿佛被无限放大。 魔君楠渊,他不仅拥有无上的魔力,更能将人内心的恶激发,放大,让人失去理智。 陆昭昭压住蠢蠢欲动的歹念,手握成拳,她想看楠渊是如何破这一招的。 北斗大阵降下,光芒万丈。 楠渊整个身体都被覆盖其中,在这无限的白光中,魑魅魍魉,无所遁形。 陆昭昭屏气凝神,静静看着眼前。 过了一会,一道黑色的魔气突然破空而出。 不过眨眼的时间,又一道魔气冲破白光。 接二连三的突破,甚至直达空中七星。 一时间,似明珠蒙尘,星辰被魔气笼罩,暗淡了几分。 第149章 计谋 黑云密布,将天空遮蔽,也让星辰消失。 原本被阵法笼罩的空间,此刻如同破碎的镜面,一道道裂痕从四面八方蔓延开来,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声,仿佛整个空间都要被这股力量撕裂。那原本璀璨夺目的阵法光芒,此刻也黯淡无光,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 在阵法的中心,原本稳如泰山的阵眼此刻也摇摇欲坠,那原本凝聚着无尽力量的符文此刻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四处飘散。而那原本被阵法所束缚、所压制的敌人,此刻也如同脱困的猛虎,浑身散发着强大的气息,准备发起最后的反击。 楠渊的身形逐渐清晰,陆昭昭甚至似乎看见了他脸上嘲讽的笑。 他轻轻抬手,一股无形的力量从掌心涌出,如同狂风般席卷向那座璀璨的阵法。在那一瞬间,原本稳如泰山的阵法开始剧烈颤抖,那些原本流动的符文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干扰,开始变得混乱不堪。 随着那他的每一次挥手,阵法中的光芒便开始黯淡一分。终于,在一次猛烈的冲击之下,璀璨夺目的北斗星辰轰然破碎,化作无数碎片飘散在空中。 这一刻,整个天地都仿佛为之一震。原本被阵法所束缚的天地灵力如同脱缰的野马般肆虐开来,形成一股股狂暴的风暴。 而那打破阵法的身影则如同战神般屹立在场上,他的眼中闪烁着光芒,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噗——” 在阵破的同时,一口鲜血从陆昭昭口中吐出。 身体受到了强烈的打击,阵破的反噬力量太过强大,她几乎在一瞬间就变了脸色。 她不自觉地往后踉跄退了几步,作为法剑逆业倒飞向她,擦过臂膀,割破衣服,直直插在身后的地上。 半只胳膊裸露,上面是触目惊心的伤口,鲜血如泉涌般倾泻而出。 “咳咳。” 陆昭昭猛烈地咳嗽了两声,吐出血沫。 她勉强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破阵的楠渊。 楠渊的状态也被削弱,本就雪白的肤色彻底失去了血色,只剩下苍白,他的黑袍被撕扯的破破烂烂,露出了里面深色的里衣,脖子上,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冒着魔气。 强行突破北斗大神咒,他也受到了不小的反噬,但是状态却比施咒者陆昭昭好上不少,这也得益于他强悍过人族不少的体魄。 右手被他放在身后,刚才破阵的时候他被伤到了,此刻整只手都被暂时麻痹,为了遮掩,他故作轻松,负手而立。 但此刻,楠渊的心中却是再度警觉。 眼前的女子,她不过二十出头就有了如此实力,哪怕这样大的伤害这个奇怪的阵法也占了不少功劳,但也足以让他戒备。 一个云弦刚走,他的弟子又冒了出来。 陆昭昭,这三个字在他唇齿间来回碾压,眉宇间尽是寒意。 陆昭昭撑起身体,擦干净了嘴边的血迹,同样看向了楠渊。 魔君的实力,果然名不虚传,眼前这个妖魔可是全书最大的反派,他和云弦的交手也是一直持续到了最后时刻才决出胜负,甚至那是在云弦突破返虚冲击大乘,距离飞升只差一步之遥的时候。 今天这一战,目的已经达成了。 她打败楠渊,这个事件的概率几乎为零。所以,她此行的目的就是测试自己最大程度能让他展现出多少实力。 眼下看来,她要的效果已经超出意料了,而楠渊的表情就是佐证。 从此以后,一名名为陆昭昭的修士,将会被魔族所戒备,甚至把她当作一个威胁来看待。 一道传音自远方传来,到了楠渊耳边。 他不知道听到了什么,眼神一凛,如刀子般的目光刺向了陆昭昭。 陆昭昭露出了微笑。 楠渊立马反应过来,立刻被气笑了,咬着牙道:“你是故意的!” 肯定的语气,陆昭昭没有反驳。 她侧头,露出狡黠的笑容。 今天她一定要和楠渊一战的原因不只是要试验自己的实力,坚守平阳也不只是因为这座城离清徽宗最近。 从北域出来后,在回宗门的路上,她敏锐的察觉到了,某些道路的妖魔似乎更多,这个现象让她立马产生了怀疑。 在到了平阳时,这个怀疑达到了顶峰。 她看到,城郊的那片密林不见了。 她第一次见到闻笙的地方,那个石室,还有危瞻碣的支离易。 第一时刻,她立马反应过来。 为什么承桑偈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金阙宴? 为什么明明西境结界一点问题也没有,但是妖魔就是从里面出来了? 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他们找到了另一条路,一条能逃过修真界注视的路。 那么,那个密林,那个石室就很值得怀疑了。 陆昭昭凭借记忆找到了位置。 周围,驻守了一群魔族军队,秩序井然,防卫严密。 蹲守两日,终于在一天晚上,孤月高悬的时候,等到了异变。 一束天光,直通云霄,像是打开了一条通道,而后,一群妖魔凭空出现。 陆昭昭当即打起了精神,她看着那条通道,一直追根溯源,又跋涉了两日,她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暮山。 陆昭昭抬头看着一座古庙,破败的牌匾上写着“暮山庵”三个字。 而此刻,里面也发着光亮。 原书的缺漏在这一刻终于被补全了。 这个神秘的,突然出现的庵堂,被当作了弟子们试炼的地方,其实并不是什么天赐的地方,而是千年前危瞻碣身死的地方。 她走进去,凭借如今的能力,完全可以躲过里面所有生物,神不知鬼不觉地探查。 里面的景象和幻境中危瞻碣丧命的地方一一对上了。 时移世易,但终究还是有残留的。 她越看越心惊,以至于离开后还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初步推测,危瞻碣在千年前的大战中失败丧命,死前的一刻,他将神识分离出一缕,覆在支离易上,身躯化作灰烬,融入了这片土地。 而后,闻笙带领着旧部在这里建立起了暮山庵。 而后经历了数百年的沉淀,他再次发动了人魔大战。 这次的大战也被镇压了,闻笙也为了活命进入了平阳的石室,失去记忆被封印进壁画中,直到陆昭昭那次进入,无意中破坏了禁制,唤醒了闻笙。 这是一个谋划千年的计谋,想到这里,陆昭昭不由得浑身打颤。 现在的世界,已经不再是那个玛丽苏修仙文了,这些故事线的发展远远超出了底线,让陆昭昭复核过度。 她揉了揉眉心,自想明白这些后她在清徽宗闭关了三日,而后就是应彻要前往各个宗门游说。 借此机会,她让应彻带话给瑶桐,白远师,靳珂…… 只要是她认识的,且和魔族没有关系的,她都让应彻带了话。 她说出了暮山庵和平阳的事情,但她无法说自己曾在幻境中见过,只能说是自己的猜测。 好在,他们都对陆昭昭极为信任,带领着门下弟子一同包围了暮山庵,而陆昭昭则是带领清徽宗弟子突破平阳城的石室。 据消息,承桑偈和危瞻碣此时镇守西境,只有楠渊和闻笙在外领头,她留住了楠渊,而闻笙则由其他前辈纠缠。 就这样,在他们的安排下,真的成功突破了魔族的人员传输。 和楠渊收到传音的同一时刻,陆昭昭则接到了消息,因此,笑容不自觉地爬上了脸。 楠渊此刻咬的牙咯吱作响,意识到被骗了之后,他的怒火已然压不住了,可偏偏不律真人在这里,他不能出手将这个罪魁祸首拿下。 怒视了陆昭昭一眼,留下一句“你等着”,便匆匆离开。 陆昭昭轻声回着:“我等着。” 第150章 带离 楠渊离开,剩下的妖魔也不足为惧,他们应该也清楚,因此纷纷撤出了清徽地界。 各地来报,魔族极速收缩,应当是受损严重,各宗门乘胜追击,拿下了开战以来最大的胜利。 而主谋人陆昭昭,此刻正端坐在宗祠内静静等待着。 她看着案台上的木牌,烛火通明,照亮了上面的字。 是从清徽宗建立以来的每一任掌门,以及对宗门有极大贡献的人。 密密麻麻,一共摆了九层,中央是天罡仙人的牌位,边上还挂着他飞升时的画像。 陆昭昭静静地端详着那幅画。 她第一次见此人,是在幻境中,瞧得了他飞升前的英姿。后来,在苍炯长老和云弦闭关的石室中看见了一模一样的画像。 作为修真界成功飞升的典型案例,天罡仙人一直是清徽弟子心中最崇高的信仰,自入宗门以来所听所闻皆是以他作为榜样。 千百年来,黄土枯骨,无数人前赴后继,却无一人可与之比拟。 这样的先辈,陆昭昭也对他格外好奇。 烛光像是被风吹拂,闪了一下,又立刻恢复。 陆昭昭静静坐着,一直等了很久,身后才响起脚步声。 她没有回头,身后的人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是走到陆昭昭身侧,和她一起看那幅画。 “故友见面,竟是这副场景。” 这个故友,陆昭昭清楚说的不是自己,那就只能是画中人。 “古籍有传,清徽天罡联合众人力斩魔君于荒郊。不曾想,这其中竟然还有故友相向的场景吗?” 陆昭昭开口,语气中带着嘲讽。 她身侧的人,正是危瞻碣,此外,屋外还站着一个,看气息应该是闻笙。 危瞻碣没有理会她的嘲讽,他停顿了很久,略过了这个话题,转而看向陆昭昭。 “你知道我要来,所以在这里等着?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陆昭昭站起来,和他对视。 “你若是想杀我,之前就有很多机会,何必等到现在。” 不得不承认,危瞻碣确实给了陆昭昭很多帮助,包括那本支离易,在危急时刻也救了她很多次,撇开他的私心不谈,危瞻碣教给她的甚至比云弦还多。 危瞻碣叹了口气,在外他的模样向来意气风发,可只有他自己知道经过这千年沧桑,心境早已不复从前。 如今,一朝见到和当年有关的东西,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千年前,不由得生出几分寂寥。 周边的人早已被陆昭昭支开了,他们若在,怕是难以生还,所以今夜这里只会有她一人,等待着未知的宿命。 “怎么办呢,看到这幅画,我想到了之前的下场,突然不想留你了。斩草还是要除根,不然只怕会给自己留下隐患。” 危瞻碣突然说话,语气凝重,不似作假。 屋外的闻笙听到这话走了进来,插在两人中间,他看着危瞻碣,眼中的不满好像在控诉他说话不算话。 陆昭昭把视线转回画上,她淡淡开口:“今日我这般安排,就已经做好了所有的打算。你想杀,那便动手吧。” 话是这么说的,但她知道,危瞻碣根本不会动手,他筹谋这么多年,可不会就因为这一点情绪将所有努力付之东流。 但她这样的态度,终究是让危瞻碣极为不满,结果就是在下一秒,她被人从后打了一掌,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周围的环境让她立马明白,自己被带到了西境。 她躺在一张床上,入目景象极为熟悉,往四周环顾一圈,这里就是她幻境中的居所。 她下了床,手抚过四周墙壁,竟然和幻境中一般无二,看来那个幻境当真是依据现实基础搭建的。 她想出去看看,但一开门就被守在门口的魔军拦住了。 他们说,若无传召,陆昭昭不得外出。 观察了一圈,看了看在场的魔军数量和实力,陆昭昭放弃了硬闯的想法,直接回了屋内,找个舒服的姿势坐下。 既然把她带来了,总归是要有些动作的,她也不急,反正布局的人不是她。 “扣扣扣。” 窗沿传来响声,陆昭昭好奇地起身走过去,将窗子打开。 入目便是闻笙的脸,西境正值雪季,在茫茫大雪中,他就像是雪中毛茸茸的小动物般,警觉而又灵动。 “妖王?你来做什么。” 陆昭昭可没忘记自己被打晕时这个人也在场,因此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闻笙的表情一暗,又立马明媚,他抬手,露出了手中的东西。 是一个竹篮,里面传出浓郁的香气,看起来是点心一类的东西。 闻笙将东西放在窗檐上,一盘精致糕点出现在了陆昭昭眼前。 “呵,魔族也有这种东西吗?里面包着的不会是尸块什么的吧?” 陆昭昭的语气不是很和善,甚至有些针对,但闻笙恍若未觉,他急忙摇头,说:“这是我从人族带回来的,两族相差太大,我怕你不习惯,听说吃点心能让人开心,我以为你会喜欢……” 见这副模样,陆昭昭生出了逗弄的心思,她探出身子,撑在檐上,说:“要我开心很容易,让我回去就可以了,你愿意帮我吗?” 闻笙愣住,转而迟疑地摇头。 陆昭昭笑了一声,把盘子端走,说:“东西我收下了,你可以走了。” 说完,就关上了窗户。 闻笙碰了一鼻子灰,有些不知所措地呆在原地,活了很久,才带着难过的情绪离开。 陆昭昭把盘子往边上一扔,坐在边上。 这点心她很熟悉,是清徽附近的样式,闻着味道也熟悉,看来闻笙是特意买的。 她拿起一块,对着灯端详了许久,看不出端倪,叹了口气,放进嘴里吃起来。 松软的糕点入口即化,香甜的气息充斥了口腔。 当真是令人怀念的味道,只是这个记忆不是她的,而是原书的陆昭昭的。 幼年时,小孩子都爱好甜食,应彻每次下山都会带回来这个糕点。 回忆还没闪现多少,陆昭昭突然收敛神色,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咬到第二块的时候,一张字条出现在了剩下的糕点中。 她先是朝四周看去,确定了安全之后才小心翼翼将纸条拿出来。 “事毕,盼安。” 落款是兄。 应彻的字条。 陆昭昭有些震惊,转念一想,应该是闻笙买糕点的时候被他发现,所以来了这么一出,只是这个办法未免太不保险了。 陆昭昭攥紧了字条,顷刻间,字条在手中化作了灰烬。 事毕,所以她离开前的所筹谋的都安排好了。 她重重坐下,松了口气,盯着烛火,轻笑出声。 “你很高兴?不应该害怕或是担心吗?” 危瞻碣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吓得陆昭昭弹射出去几步。 她皱着眉不满地看着来人,这人进来怎么不声不响的。 转而又庆幸,还好提前销毁了字条。 危瞻碣也不顾她的目光,自顾自坐下,他看着盘中的点心,挑了一块放进嘴里吃起来。 “确实好吃,难怪你这么高兴。” “魔君有何指教?” 陆昭昭语气不善。 危瞻碣看向她,示意她坐下,说:“别这么紧张,我又不会杀你。刚才阿笙垂头丧气的回来,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过来一看,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阿笙心思单纯,你别吓唬他。” 陆昭昭气笑了,她不客气地说:“魔君说这话怕是有些招笑了吧。” 危瞻碣看着他,没有反驳,也笑了。 反而是陆昭昭立马变了脸色,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危瞻碣不紧不慢地又吃了一块点心,不做回答。 一盘点心本来就只有五块,先前吃了两块,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又吃了两块,陆昭昭气不打一处来,把剩下的最后一块夺过立马吃了。 速度太快甚至差点噎到了。 危瞻碣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手停在空中许久,才慢慢放下。 第151章 替身 “明天闻笙会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古龙遗迹。” 陆昭昭张大了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才说:“那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要去。” 危瞻碣目光深沉,他站起身看着陆昭昭,语调平缓:“我还以为你都猜出来了。” 陆昭昭也看着他,其实两个人心里都明白,只是没有挑破罢了。 但是今天,这个时机好像到了。 “楠渊曾说,你窥探天机,发现我是这个世界的变数。这样的变数,你应该不是第一次见吧?” 陆昭昭认真地看着危瞻碣,问出了一直以来埋藏在心中的疑惑:“上一次的变数,是天罡仙人吗?” 她试探地问,危瞻碣垂下眼眸不做声,看来是默认了。 陆昭昭继续说:“千年前你的计划被他打破了,在你身死道消的那一天他成功飞升,所以你认为自己是被天道制裁的那个人,你不甘心,你要证明自己没错,但天罡仙人已经飞升,所以你要找一个和他类似的人,这个人就是我,对吗?” 她边说,危瞻碣边靠近,在她说完的那一刻,危瞻碣的手也覆上了她的脖子。 一收紧,空气骤然稀薄,陆昭昭被迫抬头和他对视,自然也看到了他眼中的怒火和隐藏在眼底的情绪。 “怎么,我说的太清楚了,你破防了?” 她一卡一卡的说出来,脸都憋红了。 脖子上的力道加重,她彻底失去了呼吸,就在昏过去前,手松开了。 失去了支撑的陆昭昭一下子跌倒在地上,久违的空气吸入,她报复性地大口大口喘着气,气管被这一折腾,弄的生疼。 “你挺会猜的嘛,那你说,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危瞻碣单膝蹲下,手撑在一边,他眼神淡漠,仿佛陆昭昭说出什么不对的话就会立刻将她绞杀。 陆昭昭也不惧,直视他的眼睛,清清楚楚地说:“你要让我走和仙人一样的路,让我成为第二个仙人,然后,杀了我,对吗?” 危瞻碣看着她,笑了,笑得危险残忍,他点头,说:“然后呢?” “我先前就怀疑,你绕这么大一个圈子究竟是为了什么?现在明白了。仙人曾经历过千年妖魔横行,在其中历练,所以你让我进去幻境也体验了一遍;仙人在金阙宴上夺魁登台,你特意让楠渊在妖龙墓将我师尊引来,让魔军缠住其他弟子,保我拿到里面的东西,又让承桑偈假扮散修确保万无一失。最重要的一点,仙人曾折骨损命,重新修炼后心智更甚,所以,当年你知道楠渊要杀我,不仅不阻止,只怕中间还有你在推波助澜吧。” 危瞻碣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陆昭昭吸了口气,硬着头皮继续说:“你说的的古龙遗迹……” 她停了一下,说:“书中不曾记录仙人有此相关的事迹,但是千年之久,加之有些又被刻意销毁,有缺漏也不奇怪。所以,你今天过来,应该就是为了告诉我些什么,对吗?” 她今日第三次问这句话,一口气说完了所有话,直愣愣地盯着危瞻碣。 这回,他总算是多说了一些话。 “对,也不对,不过你也不用知道太多。我今天来只说一句,遗址中有一古龙幽魂盘旋,虽非实体但实力强劲,我要你斩龙。” “你也说了它实力强劲,若是我做不到呢?” “那你就去死吧。” 陆昭昭的手立马攥住他的胳膊,气愤地看着他,道:“你凭什么断我生死!” “就凭你的命现在在我手上。” 他阴恻恻地说,语气中带着威胁。 陆昭昭气急,盯着他,咬牙切齿道:“阴沟翻船自古就有,你今天这么养蛊,来日遭了反噬可没处说理。” 危瞻碣挑眉,不屑的意思溢于言表,他大笑出声,瞥了她一眼就推门离开。 陆昭昭垂下眼眸,平复了情绪后看向了挂在墙上的佩剑。 远古龙族一脉乃承自天命,天地初开之时便有了。后经历千年发展,却在人族、妖族和魔族崛起后逐渐衰败。再后来,又分为两支,一支,留在原处,另一支,入了西境,成了妖龙。 妖龙在西境独大,妖魔两族不得不联合,这也成了如今西境局势的基础。 后来,危瞻碣入西境,成了魔君,斩下妖龙首级,收归西境。 但是,这件事和天罡仙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难道,是和留下的那一支有什么瓜葛? 事成定局,当年之事无从考证,但眼下已然迫在眉睫。 明天她就要启程前往古龙遗迹了,古龙早已绝迹,里面的不过是一缕幽魂,但想来也不会弱到哪去。 龙族本就实力蛮横,无故灭绝也是让人唏嘘,这缕残魂,必然难对付。 “前路未卜啊。” 陆昭昭叹了口气。 窗外寂静,偶尔能听见一两声尖叫,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坐在窗边,等着天空破晓,新月落下,旭日东升。 闻笙很早就到了,他先是在门口踌躇了一会,给自己打了个气下定决心正准备敲门。 但手还没碰上,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陆昭昭出现在了门口,闻笙的手没来得及收回,就这么放在她面前。 他的表情有些呆愣,陆昭昭忍不住笑了一声。闻笙立马反应过来,收回了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红晕爬上了脸颊。 陆昭昭见他迟迟没有后续,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不带我过去吗?” “哦哦,对。”他有些慌乱,手足无措,立马迈开步子往前走,就是背影看着有些僵硬。 陆昭昭跟在他后面走,过了一会,她喊道:“闻笙。” “嗯?” 闻笙听到,立马回头,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一只小狗。 陆昭昭斟酌了一下,委婉说:“我们之前见过,相处方式也熟悉。嗯……但这次你似乎太过拘谨了。我想说,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这样你我都不舒服。” 闻笙像被雨淋了的小狗一样不做声,水汪汪的眼睛带着雾气,倒让陆昭昭怀疑自己说话难道说重了吗? 好在,他很快就恢复了,之后两人的相处也恢复了,只是言行举止间不经意透露的紧张和拘谨无法隐藏,这倒是引起了陆昭昭的注意。 路程不远,很快就到了。 西境本就荒凉,此处更是寸草不生,温度也比其他地方高。 左拐右拐,直到岩浆出现在面前,陆昭昭才明白这股热浪的由来。 “古龙遗迹,就在这下面。” 闻笙说,眼睛不自觉地移开。 “这可是岩浆,我下不去。” 陆昭昭说。 闻笙顿了下,有些僵硬地说:“他不让我帮你。” 说完,对视了一眼像是被灼伤般,他又很快移开视线。 这个他,八九不离十就是危瞻碣了。 陆昭昭也明白了这一路闻笙的心虚源于何处。 这个地方有去无回的几率太大了,让闻笙送她过来,和让闻笙当刽子手没什么区别。 “对不起……”他低声,语音有些怯懦。 冤有头债有主,陆昭昭也不是不辨是非的人,挥了挥手表明自己不怪他,而后走到岩浆边研究起来。 岩浆时不时溅出来,将附近石头融化。 看了一会,陆昭昭突然笑出了声。 危瞻碣啊危瞻碣,真不愧是他。 陆昭昭在心中感叹,这个地方和幻境中她在西境遇到的岩浆极为相似,应该也是借用了这个现实基础。 “竟连这都考虑到了,这个局,真是缜密啊。” 陆昭昭小声嘀咕,一时不知该哭该笑。 闻笙不解地看着她,下一秒,他还来不及发出惊呼,陆昭昭就毫不犹豫地在他面前跳进岩浆中。 第152章 既见古龙 她双手一挥,体内真气汹涌澎湃,瞬间化为一道透明的护罩,将她全身笼罩其中。护罩表面流转着淡淡的光华,仿佛能够隔绝外界的一切热量与危险。 陆昭昭身形一动,犹如离弦之箭般冲向那滚烫的岩浆。她的脚步在岩浆上踏过,却并未激起一丝涟漪,仿佛那岩浆只是虚幻的存在。护罩内的她,依旧保持着冷静与从容。 随着她深入岩浆,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热浪滚滚,仿佛要将一切吞噬。然而,陆昭昭的护罩却如同坚不可摧的堡垒,将一切热量与危险都挡在了外面。 她心中剑意涌动,所带佩剑发出鸣声,逆业似乎与某物产生了微妙的联系,指引着她不断前行。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硫磺味,夹杂着焦糊的臭味,让人忍不住皱起眉头。热浪从岩浆中滚滚而出,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地拍打在陆昭昭的脸上,让他感到一阵刺痛。 陆昭昭不断深入,岩浆中的景象也越发奇异。有的地方岩浆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有的地方则形成了巨大的岩浆漩涡,吞噬着周围的一切。然而,这一切都无法阻挡她前进的脚步。 到达岩浆的最低处时,她稳稳落在地上。 岩浆底部倒不像上边那么炎热难熬,甚至有丝丝清爽的凉意。 在她的前方,是一座由熔岩凝固而成的宫殿。宫殿的墙壁上挂满了熔岩雕塑,它们形态各异,仿佛诉说着古老而神秘的故事。宫殿的大门紧闭,但陆昭昭知道,那里面隐藏着无尽的宝藏和危险。 这里,应该就是古龙遗迹了。 沉寂在岩浆深处,和外界隔绝,不受千年时间冲刷,仿佛一切都还停留在昨日,丝毫没有变化。 陆昭昭站在宫殿前,看着那个紧闭的严丝合缝的门。 雕栏玉砌,陈列万千。 在她的注视下,门缓缓的打开了。 穿过那扇被岁月侵蚀却依旧威严的古门,便踏入了古龙遗迹的内部。这里,仿佛是一个与世隔绝的秘境,时间在这里静止,空间在这里扭曲。 宫殿的穹顶高耸入云,由不知名的材料筑成,散发着淡淡的荧光,将整个宫殿照亮得如同白昼。穹顶之上,雕刻着繁复的图腾,有翱翔天际的古龙,有怒涛翻滚的海洋,有巍峨挺立的山川,每一幅都栩栩如生,仿佛讲述着古龙一族的辉煌历史。 宫殿的墙壁,则是用一块块巨大的青石砌成,每一块青石都经过精细的雕琢,上面刻满了古老的符文和图案。这些符文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似乎在诉说着古老的咒语和秘密。墙壁之间,镶嵌着各种珍稀的宝石和晶石,它们在荧光的照耀下,散发出五彩斑斓的光芒,将整个宫殿装点得如梦似幻。 在遗迹的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圆形广场,广场的地面上刻着一个复杂的法阵。法阵的中心,是一块晶莹剔透的宝石,它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将整个法阵照亮。传闻这是古龙一族用来举行祭祀和仪式的圣地,只有最尊贵的古龙才能在这里留下自己的印记。 广场的四周,矗立着几座高大的石柱,石柱上雕刻着古龙的形象,它们或展翅高飞,或盘旋于空,或俯冲而下,每一幅都生动逼真,仿佛古龙就在眼前。石柱之间,还悬挂着各种看不懂的古老符文卷轴和法器,它们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曳,发出悦耳的声音。 整个宫殿内部,弥漫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气息,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敬畏和肃穆。这里,仿佛是一个被遗忘的世界,一个被时间遗忘的角落,等待着有缘人的到来,揭开它的神秘面纱。 如此场景,陆昭昭不由加深了几分戒备。 门在她进来后便合上了。 庞大的青铜门格外威严,它的重量和体积也宣告了凭肉体凡胎想要将其撼动无异于蜉蝣撼大树。 陆昭昭绕着广场走了一圈,在她即将离开之际,一阵地动山摇。 她稳住身形,降低重心,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不远处的石柱上,雕刻着的栩栩如生的龙竟隐隐正在移动。 她闭上眼,摇了摇头,再次睁开眼,确定了不是自己眼花。 石柱上的龙确实正在移动。 随着一阵低沉而悠长的嗡鸣,石柱表面的龙雕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唤醒。它们的鳞片开始微微颤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是大地在轻轻耳语。 紧接着,龙雕的眼睛突然变得明亮起来,仿佛两颗璀璨的星辰在夜空中闪耀。它们的瞳孔微微收缩,透露出一种古老而威严的气息。 随着眼睛的睁开,龙雕的身体也开始逐渐苏醒。它们先是缓缓地扭动脖子,然后是整个身体沿着石柱蜿蜒而上。它们的动作既优雅又充满力量,仿佛是在进行一场古老的仪式。 很快,它们彻底复苏,庞大的身躯将陆昭昭团团包围,其中一个和她面对面对视着。 陆昭昭仰头看着它,古铜色的龙眼中泛着金光,初一看,当真以为它们是当世鲜活的存在,但对视久了,陆昭昭看着一动不动的眼球,瞧出了端倪。 这些龙雕虽看着栩栩如生,可眼中死气沉沉,看来,它们都不过是被催动的傀儡罢了。 那么,真正的龙魂在哪里呢? 视线穿透面前的古龙,右手摸上剑柄,感受剑对气息的感知。 突然,她目光一凌,看向的正前方的广场外,那里什么都没有,但是那里的空间似乎比别的地方更加扭曲。 “古龙威名,竟也做这种掩藏躲避的动作吗?” 陆昭昭这一句话出口,盘旋在她周围的龙雕立马躁动,对她发出声声低吼,攻击之意溢于言表。 她扬眉,剑在一瞬间内被拔出,寒光打在龙鳞上,肃杀意味不言而喻。 “小小人族,胆敢犯吾地界!” 龙吟低沉威严,声音洪亮,震得耳膜作痛。 陆昭昭微眯双眼,眼中透着光亮,盯着那处空地。 扭曲的空间慢慢被抚平,就像摊开一张被揉皱的纸。 古龙的身躯显现出来。 黄金鳞,入云角,一双黄金瞳威严庄重,四肢强健,爪利如锋,尾巴如同一条长鞭,在空中挥舞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仿佛能够撼动天地,每一次扇动都带动着周围的气流,形成一阵阵强烈的旋风。 周围的龙雕对着它低头臣服,将陆昭昭整个暴露在空气中。 她和古龙对视上,心中无端生出了臣服的想法。 古龙低吼,龙吟中带着压迫,竟让陆昭昭的双膝不自觉往下,她不得不用剑抵住地面,才能勉强站着。 古龙对上陆昭昭的目光,她的眼中,坚毅分毫不散,这样的目光狠狠冒犯到了它。 “犯吾者,当诛。” 说罢,就要动身。 陆昭昭急忙出声打断:“古龙前辈,您可别忘了您如今只不过是一缕残魂。” “人族小儿,何其放肆!” 它被彻底激怒,眼中怒火愈来愈旺。 陆昭昭恍若未觉,自顾自说:“若您真是古龙,我自然不敢冒犯,但千年已过,您身体虚浮,唯有头如有实质。我想,这个遗迹埋葬的是您的龙首吧。只有龙首,您不觉得对上我最多两败俱伤,更遑论诛杀了。” 她的话让古龙停了下来,陆昭昭继续说:“我在人族时也曾进过一个龙墓,墓在湖底,但并没有在其中见到龙之所在。后来,我在古籍中看见,龙陨之时,身化山川,正是如此,在那里得了机缘的我才能感知到这里,那扇门才能为我开启。” 她停顿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有人让我来斩龙,我不想这么做但却非不能这么做。是否坐下来谈,决定权在前辈手里。” 第153章 魔与仙 一人一龙对峙着,陆昭昭尽量将呼吸放轻,双方都在斟酌对方的态度。 最终是古龙先败下阵来。 千年光阴,它如今只剩下一缕残魂,在这段时间中,残余的力量也在逐渐消散,它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世间存在多久。 面前这个人族,修为不低,强行交手,它未必能讨得好,虽说胜算很大,但之后呢,它会不会消散的更快? 这世间,无论是人还是物都害怕死亡。 所以它一定要留住这条命! “你待如何?” 听它开口,陆昭昭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心情好了,说话自然更加松快。 “我知道前辈也并不想动手,此番到这,无非是被人所逼,没有冒犯之意……” “别啰嗦,说重点!” 人族絮絮叨叨地铺垫让它听得头疼,它不想费心神拆文解字,于是立马出声打断。 陆昭昭话说一半,噎了一下,随即立刻长话短说:“您想长久的在世间存活,我能帮忙,只有一个要求,我想知道一些事情,你必须如实相告。” 她的话让古龙的瞳孔猛然收缩,转而变得极具压迫。 “你一个区区人族,真有这个本事?” “信不信由你。” 陆昭昭浅笑,眉眼含笑地看着它。 古龙沉吟许久,忍不住再多问一些:“天命有常,你真的有办法吗?” “办法算不上,不过,能延长您的寿命罢了,至少比现在长。” “怎么做?” “我出身清徽,想来您也有所耳闻。清徽后山有一处地方,那里,时间流动缓慢,外界一年,里面可能就只有一天。我可以将您带到那里,就和如今待在洞府里一样。” 陆昭昭向它解释,那个地方是这次在宗门中回顾这一路时,突然想起那日在后山中被危瞻碣拉入幻境。 清徽宗何时有如此地方,又怎么会有这样入幻的功效? 她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按图索骥,寻到了之前那个地方,在那里待了许久,终于发现了其中关窍。 那里时间的流逝格外缓慢,据宗门长者所说,后山的东西多是千年前人魔大战的残骸,清徽在此建址,也是有警醒后辈的意思。 那样的地方,不仅容易催生瘴气,更容易,出现一些寻常地方没有的东西。 这些东西,甲之蜜糖,彼之砒霜。对于陆昭昭来说,那里是她被人设计的地方,但对于想要在世间久存的古龙来说,那可以算得上是人间天堂。 果不其然,听了她的话后,古龙的胃口瞬间被吊了起来。 “那个地方,是真的存在的吗?” 它的话语中有些恍惚。 “我可以性命做保。” 陆昭昭道,她将手划开,摊开放在古龙面前。 古龙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些意外。 歃血为盟,这是人族最为强悍的誓言,它也有所耳闻,如若违背了誓言,那么这个人会被天诛地灭,不得重生。 这样的诚意,古龙很满意。 它也伸出了自己的掌,虚浮的爪子在空中接住了陆昭昭滴下的血,血液变成红线在两人之间形成了一道纽带,将人和龙牢牢地绑在了一起。 红线转眼消失,但双方都心知肚明,誓约已成,不可更改。 古龙放下心来,松了眉骨,半阖着眼。 “你帮我,是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您当年是怎么死的。” 一句话如同惊雷,让古龙的眼睛猛地睁大。 这件事,在它心中一直是禁忌,若非如此,它本该是称霸一方的神龙,而不是在这里苟延残喘的孤魂野鬼! “如有冒犯,还请见谅。但我是真的想知道,还请告知。” 陆昭昭满脸严肃,她今日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古龙盯着她看了很久,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我本是龙族,称霸一方,在西境为王,所有妖魔只能臣服。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西境来了三个不速之客。” “三个?” 陆昭昭不解,不是只有危瞻碣和闻笙两个吗? “那个登上魔君之位的人类,那只取代了我的位置的帝江,还有那个最为可恨的给了我致命一击的人!” 它目露凶光,眼中满是戾气。 陆昭昭登时皱起眉头,它话中三个,一个对应危瞻碣登上了魔君之位,一个对应闻笙成为妖王,那另一个呢,那个能给龙族致命一击的人,他是何方神圣? “他们三个合力,帝江将我缠住,另外两个人对我出手。他们的实力不俗,我渐渐落了下风,而后,其中一人用剑刺伤了我,我将剑打飞,但自己受了伤一时失神,另一人拿起那把剑,将我的头颅斩下。” 回想到此处,古龙眼中尽是心酸,那一天,真是这辈子最灰暗的一天。 陆昭昭抿了抿唇,危瞻碣斩龙成魔君,这件事是既定的事实,应该不会有假。那另一个人呢?有谁在实力上和危瞻碣相当,却又能成为队友? 陆昭昭沉思,突然,脑中划过了一个想法,吓得她立马瞪大了眼睛。 “不可能吧……” 她低声喃喃,摇了摇头,想推翻这个想法,但心中的怀疑却越来越深。 于是,她忍不住继续追问:“你还记得那个伤到你的那个人族,他长什么样吗?” 古龙垂首寻思了一会,回:“具体的我已经忘却了,只知道他和你一样是使剑的,他的剑术出神入化,颇有章法,应该是哪个宗门出身的……对了!他手中有一枚丹药,就是那枚丹药救了他一命,不然我早就将他拍死在掌下了!” 古龙说的咬牙切齿,陆昭昭却立马想到了。 丹药?多了一条命? 回魂丹! 她立马确定了那人的身份,想来,这第三个人就是清徽宗先祖,飞升成仙的天罡仙人。 魔君,和仙长。 这两个世间最为对立的两个人,竟然会走到一起,真是令人咋舌。 陆昭昭吐出了一口气,往事不可追,但这件事却让她不免有些唏嘘。 故友相见,却是敌人,世事难测,真是伤人心怀。 想来危瞻碣能执着千年,甚至不惜让陆昭昭复刻天罡仙人的道路,也有这一份情感在里面吧。 “多谢前辈,您想要的,我会帮您实现。还请附身于我的剑上,等出去后我自会带您前往我宗后山。” 古龙缓慢地点点头,却在进入前停了下来。 “这件事对我很重要,你帮了我,也算是于我有恩。人族有句话: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虽是龙,却也懂得这个道理。” 它转过头,看着洞府,眼中有眷恋:“这个地方以后应该不会再回来了,这里有不少机缘,是以这么多年一直有外来者想要闯入。今天,我就把这些给你。” 说完,它朝陆昭昭一个示意,这是让她跟着走的意思。 陆昭昭点头,跟着进了洞府。 里面别有洞天,金碧辉煌,倒是很符合龙族珍藏宝石的性子。 拐了几道,古龙在一个地方前停了下来。 陆昭昭不解地看向它,古龙不紧不慢地解释道:“龙族秘境,可塑龙身,可涨修为。只是里面凶险,我族进入都九死一生,人族就更不用说了。你,敢进去吗?” 它直直看向陆昭昭,陆昭昭挑眉,将目光移向了那一处黑暗。 如黑洞般一片虚空,却又吞噬着一切,连光都躲不过。 这个地方,单从表面看过去就知道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不过也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的修习之路,可从来不是安全渡过的。 既如此,自然是要应下的。 她扬起笑容,对着古龙道:“我敢!” 第154章 龙族试炼 进了黑洞,里边却是别有洞天。 龙族的试炼场所,就连边上装点的灯饰都璀璨夺目。 地方很大,简单几眼便能看出来,这里应该是一个龙墓。 龙族是一个有些集体意识的大种族,在逝世前,它们会不约而同回到一个地方,在那里离开世间,就算是意外在外面离世,族群中的其他龙也会将尸骨带回。 如若龙骨被盗取,那么无论是人还是妖魔,都将会被追杀,直至身死。 将这个地方当作试炼场所,自然也不奇怪。 自她进入后,一个个凸起的龙墓上漂浮起了一道道幽魂,要是在半夜看见,估计能吓掉半条命。 “入龙墓者,受试炼,不成功便成仁。” 背景音响起,陆昭昭有些惊讶地点头,这回竟然还有背景提示。 不过话还没说完,一道攻击就从天而降,从她头顶落下,若非一瞬间立马动身,只怕要被这道雷砸中。 “你不讲武德啊!” 陆昭昭大喊,但是这攻击可不理会她的控诉,继续不停地落下。 天空乌云密布,黑色的雷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聚集,很快便覆盖了陆昭昭头顶的所有可见范围。 雷云翻滚,能量汹涌澎湃,不时有紫色的闪电在云间闪烁又隐没。低沉的雷鸣声在云层中回荡,声音虽不大,却如重锤般敲击在她的心头,令人心悸。 突然,一道紫色的蛇形闪电划破长空,如同蛟龙般蜿蜒而下,带着毁灭性的力量,朝着陆昭昭猛扑而来。她身形一闪,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这道闪电的攻击。然而,这只是雷电攻击的开始。 紧接着,天空中电闪雷鸣,无数道闪电如同密集的箭矢般倾泻而下,将她所在的空地变成了雷电的海洋。她不得不左躲右闪,不断在雷电中穿梭,寻找着躲避和反击的机会。 雷电的攻击越来越猛烈,每一道闪电都携带着足以摧毁山石的恐怖力量。 陆昭昭也正了神色,一边躲闪一边思考要如何通过这一回合试炼。 她的目光左右扫射,突然在一处定住。 她发现,这些雷电几乎在这一块区域汇聚成了雷池,但却只集中在这一块。 她不由得眯着眼往远处看去。 那里仿佛真的有一层无形的界限,雷电的力量一点也没有波及半分。 既如此,那就先到达那里吧,陆昭昭定了决心。 她首先观察了雷池的规律。发现,虽然雷电看似无序,但实则有着一定的节奏和规律。每当一道巨大的闪电划破天际时,周围的雷电就会暂时变得稀疏,仿佛是在那一瞬间给予了一丝喘息的机会。陆昭昭决定利用这个规律,寻找最佳的穿越时机。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调动自己体内的力量。将力量凝聚在双脚之下,仿佛给自己穿上了一双无形的翅膀。同时,他将感知力发挥到极致,时刻警惕着周围雷电的变化。 当一道巨大的闪电划破天际,周围的雷电变得稀疏时,陆昭昭果断地迈出了第一步。她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身形如鬼魅,在雷池中疾驰而过。利用自己修炼的身法,灵活地躲避着每一道试图阻挡他的雷电。 雷电的攻击范围很大,她在不断地躲避中难免会遭受到一些伤害,只能汇聚起防护罩来抵挡。 真气凝聚的保护被雷电不断地击打,这些雷电和普通的雷电不同,里面的能量更加纯粹强大。 在被连续三道攻击后,保护层的外围竟然泛起了淡淡的银光。 情况危急,她也顾不得这些,尽量加快速度想要到达安全地带。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踏入的第一步,周身雷电立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平和的气息。 她感到自己的身心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仿佛与这片天地达成了某种奇妙的联系。 萦绕在周围的雷电之力悄无声息地钻入身体,经受雷劫后洗礼的身体好像和这些雷电形成了莫名的契合,竟让她的经脉微微发热。 还未来得及仔细查看,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周围很快就被火焰包围,她被困在了中间。 “这么快?” 陆昭昭动了动嘴角,有些无奈。 此时,场中的气氛突然变得炽热而压抑,仿佛连空气都在燃烧。 陆昭昭站在火场的中央,环顾四周,只见一片熊熊燃烧的火焰如同狂暴的巨兽,肆意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火焰中,炙热的能量波动不断冲击着她的身体,让皮肤感到一阵阵刺痛。 这些火,似乎出自不远处的一个祭台。 突然,祭坛上的火焰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所激发,瞬间变得狂暴起来。火焰化作一条条火龙,在空中翻腾、咆哮,仿佛要吞噬一切。陆昭昭感受到一股炽热的能量波动从火焰中传来,她立刻运转起体内的灵力,准备应对这场攻击 。 火龙们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后,突然向她发起了猛烈的攻击。它们张开巨口,喷射出熊熊的火焰,这些火焰如同流星般划破长空,直奔而来。陆昭昭身形一闪,利用身法躲避过第一波攻击。然而,火焰的攻击并未停止,反而更加猛烈。 火龙们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火焰网,将她团团围住。火焰网中,每一根火焰丝线都蕴含着强大的威能,仿佛轻轻一碰就能将她化为灰烬。陆昭昭深知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她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的灵力都凝聚在双手之上。 双手一挥,一道璀璨的灵力光柱从她的掌心爆发而出,直冲火焰网而去。灵力光柱与火焰网碰撞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在碰撞中,火焰网被逐渐撕裂,但陆昭昭也感到一股强大的反噬力量从火焰中传来,让她的身形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 然而,陆昭昭并未就此放弃。她再次凝聚灵力,准备发起新一轮的攻击。 真气凝聚成的攻击再一次对上了火焰,这一次,将它彻底打散。 而后,陆昭昭一个闪现,出现在了祭台边上,在它吐出新的火焰之前,拔出逆业,重重地拍下,将它断成两半。 火焰消失,这一关也算是通过了。 接下来,她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风了吧。 果然,发丝被吹乱,眼睛被风沙迷了眼。 风火雷电,古龙能运用天地之力,而这一关也该是最后一关了。 风,起初只是轻轻拂过她的面颊,带着一丝丝凉意,仿佛在诉说着这片土地的古老传说。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风势开始变得猛烈起来。它不再是温柔的抚摸,而是如同锋利的刀刃,切割着陆昭昭的肌肤,发出“嗖嗖”的声响。 突然,一股前所未有的强风从远方呼啸而来,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这股风,仿佛凝聚了天地间所有的愤怒与力量,将她周围的空气都撕扯得支离破碎。陆昭昭只觉一股巨力袭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几步,几乎要被这股力量卷走。 她迅速调整身形,双脚深深嵌入地面之中,仿佛要将自己与这片大地融为一体。同时,她运起全身功力,将灵力凝聚于剑尖。 逆业也狠狠地插入地面,形成一道璀璨的剑气屏障,以抵御强风的侵袭。 强风如怒涛般汹涌而至,每一次撞击都让她感到如同被千斤巨石压迫,但她的剑气屏障却如同磐石般坚不可摧。 这一关,说不上难却也说不上简单。 强风让人无法呼吸,若是这一抵御的屏障受损,自己只怕会立马被这飓风撕裂。 好在,在风停下前,她的屏障并没有被打破。 抬起眼眸,风正慢慢停歇,不远处的场景也变得格外清晰。 第155章 境界提升 一只古龙如有实质,出现在不远处,它的身后还跟着许许多多的龙魂。 “你不是我族。” 为首的开口,语气中自带压迫。 陆昭昭咽了一口口水,点了点头。 “罢了,这里已经很久没有我族进入了,你来,也应该是因族中人的缘故。” 为首古龙发话,语气淡然。 陆昭昭接话:“机缘巧合遇到了一位古龙前辈,我与它做了一个交易,前辈又推荐我来此处历练,打扰各位前辈安息,还请见谅。” “既然是我族引荐,我们自然不会怪你。不过有些事我要提前和你说清楚,我族历练凶险,前边你遇到的不过是一些微不足道的阻碍。” 陆昭昭捧剑,单膝下跪,语气泠然:“还望前辈不吝赐教,晚生定全力以赴。” 古龙看了她一会,点了点头,甩了个方向,陆昭昭顺着视线看去,那是一个类似小岛的地方,周围都被像水一般的液体围住,只是那液体流动的样子好像没有水那般流畅。 龙尾一甩,将陆昭昭整个人甩到了那个岛上。 连着退了几步,陆昭昭堪堪稳住身形,才松了口气,那为首的古龙又发话了。 “入定,我等为你开这历练之门。” 陆昭昭点头,坐下摆好姿势,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 丹田处流转,周身气息很快达到了一个平衡的状态。 古龙看了看她,点头示意身后其他龙。 它们纷纷点头,合力汇聚了一道能量,直击陆昭昭眉心。 场景变化,在无尽的苍穹之下,陆昭昭静静地盘坐于山巅之上,四周云雾缭绕,仿佛与世隔绝。她的心中,却是一片波澜壮阔的海洋,每一次呼吸都带动着心灵的起伏。 起初,她的心灵如同狂风中的一叶扁舟,随波逐流,无法自控。每当夜深人静之时,陆昭昭便闭目凝神,让自己的思绪沉入心底,去感知那些平时难以察觉的微妙变化。她学会了聆听内心的声音,那些曾经被忽略的、被压抑的情感和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让她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 此刻,她正处于心境历练的关键时刻。心灵如同一面镜子,映照出过往的种种经历与情感。那些曾经的痛苦、喜悦、愤怒与悲伤,都在这一刻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冲击着她的心灵防线。 陆昭昭感到自己的内心仿佛要被撕裂,但他并未退缩。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灵沉浸在这股力量之中,去感受、去领悟、去接纳。她明白,只有真正面对并接纳自己的内心,才能打破束缚,实现真正的突破。 随着时间的推移,心境逐渐变得平静而深邃。她开始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天地间的灵气波动,仿佛与整个宇宙融为一体。心灵如同一汪清泉,澄澈透明,无垢无染。 就在这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陆昭昭的体内涌出,他的修为在这一刻实现了质的飞跃。她的修为变得更加纯净而强大,她的肉身也变得更加坚韧与敏捷。她仿佛脱胎换骨,成为了一个全新的自己。 而后,心绪不断下沉,场景似乎再度发生了变化,她好像在一处空间中下落,一直落到了一处平台上,脚下才踩到实处。 夜色如墨,月隐星藏,一片荒芜的战场上,两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交错穿梭。陆昭昭的双眼如同深邃的夜空,闪烁着光芒,静静地观察着周围,仿佛能洞察世间的一切。 她的对手,则是一只庞大的妖兽,身形如同山岳般巍峨,浑身覆盖着坚硬的鳞片,每一次挥爪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要将这片荒芜之地彻底撕裂。 妖兽的表面覆盖着一层龙甲,闪着亮光,看上去坚硬无比。 妖兽也在观察着她,目露凶光,似乎在想如何将她开膛破肚。 战斗一触即发。陆昭昭身形轻盈,如同一片随风飘落的羽毛,轻松避过妖兽的猛烈攻击。她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既不过于远离,也不过于贴近,始终保持在一个既能观察又能反击的最佳距离。 妖兽咆哮着,眼中闪烁着疯狂的火焰,它似乎对陆昭昭的闪避感到愤怒与不解。然而,陆昭昭却仿佛看穿了它的心思,每一次动作都提前预判,让妖兽的攻击屡屡落空。 几番纠缠下来,妖兽变得格外暴怒,它怒吼着,眼中染上血色,朝着陆昭昭飞扑过去。 同一时刻,陆昭昭身形暴起,如同一道闪电般冲向妖兽。她的双手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凝聚起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这股力量如同狂风骤雨般汹涌澎湃,仿佛要将天地间的灵气都汇聚于一点。 当这股力量达到巅峰时,陆昭昭猛地一拳挥出,直接轰击在妖兽的胸膛之上。拳风如龙,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将妖兽庞大的身躯瞬间击飞。妖兽在空中翻滚着,发出凄厉的哀嚎,最终重重地砸在地面上,掀起一片尘土。 妖兽受了重创,踉跄起身。 当尘土散去时,只见妖兽的胸膛上出现了一个深深的拳印,鳞片破碎,血肉模糊,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彻底摧毁。 陆昭昭找准时机,逆业出现在了手上,她挽了一个剑花,对准了妖兽重伤处,立马朝那里刺去。 趁它病要它命,一剑下去,血流如注。 妖兽再一次被重击,它挣扎着想要站起,但每一次努力都以失败告终。 陆昭昭站在原地,气息平稳,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击对她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她的眼中闪烁着自信与从容,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一股纯净的灵力自掌心涌出,化作一道璀璨的光芒,照亮了整片战场。 在光芒的照耀下,妖兽的眼中终于露出了恐惧与绝望。它明白,眼前的这个人类,已经不再是它可以轻易击败的对手。在绝望与恐惧中,妖兽发出了最后一声哀嚎,然后彻底失去了气息。 妖兽被击毙的那一刻,它的躯体突然消散,灵力汇聚变成了一颗珠子,朝着陆昭昭的眉心飞去。 一股清凉从头蔓延到全身。 她微眯双眼,探查着这股力量。 当机立断,她立马打坐入定。 莹莹幽光在她周身环绕,纯粹的力量将她包围,一时间,筋脉似乎经受了洗礼,格外的轻松。 她缓缓闭上眼睛,双手轻轻抬起,掌心向上,仿佛要接住从天而降的甘露。 随着她深吸一口气,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凝重起来。空气中弥漫的灵力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唤醒,开始缓缓流动,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向着陆昭昭汇聚而来。 陆昭昭的指尖开始微微颤动,那是他体内灵力与外界灵力产生共鸣的标志。她双手缓缓合拢,仿佛要将这股汇聚而来的灵力紧紧握住。随着她双手的合拢,周围的灵力旋涡开始加速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灵力风暴,将她包裹其中。 在灵力风暴的包裹下,陆昭昭的周身开始泛起一层淡淡的荧光,她闭目凝神,全神贯注地引导着这些灵力,让它们沿着自己体内的经脉流转。 随着灵力的流转,陆昭昭的体内仿佛被一股温暖的力量所充斥,这股力量如同涓涓细流,滋养着她的每一个细胞。她的经脉被拓宽,灵力流转得更加顺畅,肉身也被这股力量不断强化,变得坚不可摧。 在这个过程中,陆昭昭的呼吸变得深长而均匀,她的心跳与天地间的节奏相契合,仿佛她已经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她体内的灵力与外界的灵力不断交融,形成一股强大的能量场,将周围的空气都震得微微颤动。 终于,当最后一缕灵力被吸收完毕,她猛地睁开双眼,眼中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体内真气流转,浑厚的修为彰显着此时她的境界。 返虚! 她踏入了修真界真正大能该有的境界! 第156章 天定宿命 周围的景象消失,她走出了黑洞,黑洞边上,一只古龙正在悠闲地玩着一颗夜明珠。 见到陆昭昭出来,它还有些惊讶。 “你……这么快就出来了?” 陆昭昭点点头,将周身修为散开。 “哟,涨了这么多修为。” “多谢前辈赠予机缘。” 陆昭昭向它抱拳。 古龙不在意地摇了摇尾巴,说:“你只要把我的事情做好就可以了。” 陆昭昭轻笑道:“那是自然。” 说罢,将剑拿出,古龙摆尾,化作一道光,附身在剑上。 陆昭昭将剑收回剑鞘,而后走出洞府。 她看着上方的岩浆,正打算闭气上去,剑身突然传出声音:“我在你的剑上,你只需要握着此剑,便可以在岩浆中来去自如。” 听了这话,陆昭昭挑眉,一头扎进岩浆中。 果真是和来时不一样的感觉,没有防护的皮肤遇到了岩浆却并没有被灼烧,只觉得如同置身于炉火旁,暖洋洋的。 一口气出了岩浆,再呼吸到新鲜空气,陆昭昭不由得有些怀念。 深吸了几口气,这才有她还在世间的实感,毕竟洞府中时空缓慢,自然而然的,空气也有些凝滞,身为人,在里面终究是有些不习惯的。 陆昭昭脸上洋溢着笑容,却在视线扫到一处时僵硬了几分。 “闻笙?” 她轻呼一声,守在边上有些困意的闻笙立马清醒,眼中透着喜悦的光,朝她跑来。 感觉到剑上寒意凛然。 陆昭昭突然想起来,面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闻笙,他是千年前斩龙组合的其中一个,在那之后还登上了妖王的位置。 “别让他过来,我看着心烦。” 一道细微的声音传入耳中,陆昭昭只能开口:“停下,你就站在那里。” 闻笙闻言,立马停住脚步,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陆昭昭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问:“我在里面呆了多久?” “今天是三年又十日。”闻笙乖乖回答。 陆昭昭皱眉,竟然过了这么久吗? “期间你一直在这里等着?”陆昭昭追问。 闻笙点点头。 见她久久没有说话,表情也有些凝重,闻笙有些担心,小心翼翼问道:“你……有受伤吗?” “无碍。”陆昭昭回答,她此刻在想事情,因而说话简洁,不多回复,但落在闻笙眼中,她这般惜字如金便是对自己生了气。 纠结了好一会,闻笙开口:“我去下面找过你,但是那个洞府我进不去,只好又出来了。” 这话听着像敷衍,他又立马补充:“危瞻碣和我说了,以你的修为不会有事的,但,但我还是很担心你,你……没事就好。” 他说了这么多,陆昭昭这才把视线落在他身上,但也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也只能点点头。 “对了,我带你出去吧!”闻笙立马接上话头,不让气氛冷下来。 陆昭昭思考了一下,同意了。 这一路,闻笙一直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虽嘴上话语不停,但还是怕她介意,一直不敢靠近。 “闻笙。” “在!” 走了这么久,这是陆昭昭第一次叫闻笙的名字,他立马站直了身子,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陆昭昭,有些紧张。 这副模样倒让陆昭昭有些发笑了,她缓和了语气,看着不远处的边界,说:“接下来危瞻碣又打算做什么?我还需经过哪些流程?” 闻笙愣住,迟迟没有回答。 陆昭昭自嘲一笑,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罢了,问你做什么呢,你和他是一伙的,当然不会说。” 而后,继续往前赶路。 又过了一会,闻笙闷闷的声音传来:“没有了。” “什么?”陆昭昭看向他,闻笙也看着她,说:“没有别的过程了,你如今已经经历完天罡的所有修习过程,你们在同一个岁数达到了同样的修为。现在……只差最后一战了。” 说到这,他垂下眼眸,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地难过。 看着他这副模样,陆昭昭有些感触,她不禁想,他们三个人曾一同入西境闯荡,一同斩龙,按理来说应该算得上挚友,可最后又为何会分崩离析,以至于不死不休。 夹在两人都纠葛中间,闻笙他……应该也是很难过的吧。 “抱歉。” 陆昭昭补上一句道歉,闻笙扯出一个笑来,像是安慰她,更像是安慰自己:“都过去这么久了,早就不难过了。” 真的会不难过吗?陆昭昭不清楚,但她想,这样的情感应该很难忘却吧,尤其是对妖魔来说。 “闻笙,你为何对我和对其他人不一样?” 她的问题让闻笙有些呆滞,他认真地想了很久,说:“你是我醒来时见到的第一个人?” “只是因为这个?那岂不是无论是谁,只要刚好在那个时间出现就可以了?” 陆昭昭笑着打趣,她的话把闻笙搞得紧张,连连摆手。 “不是,不是的。你来之前也有很多人闯入,只是他们都有些不好的心思……” “我也怀着别的心思。” 陆昭昭打断了他的话,她清楚地记得,自己之所以会去那里,只是因为记得书中那个地方曾有异象,因此想去探探情况,试试能不能遇到机缘罢了。 “但你和他们不一样,你见到我的第一反应不是大吼大叫,也不是想出手置我于死地。你的眼睛很好看,是我见过最干净的一双眼睛。” 闻笙急的抓住了她的手臂,他满脸焦急,越解释越说不清,但就是固执地想陆昭昭明白他的心意。 剑身动了一下,是古龙察觉到闻笙的靠近,有些不舒服。 闻笙察觉到陆昭昭的不自然,以为是自己的原因,慢慢松开了手。 他还想说些什么,远处一道声音传来。 “观南!” 这个声音叫这个名字,陆昭昭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闻笙也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夕阳下,承桑偈背光站着,光给他镀了一层金边。 他走到陆昭昭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看来此行受益匪浅啊。” 他又侧头看向闻笙,道:“妖王也在啊。您离开这么久,两位魔君可是闹得不可开交,要不,您还是快些回去?” 闻笙一脸警惕地看着他,又转头看了看陆昭昭,在承桑偈挑衅的目光中坚定地摇头。 承桑偈笑了笑,没再理他,只和陆昭昭说话。 “你那位师尊和我们西境的这位新魔君这几年可没搞出大新闻。” “发生了什么吗?” “他呀,和魔君争一个女人,两人闹的满城风雨,不过这段日子好像要决出胜负了。” 听他这么说,陆昭昭倒来了兴趣,追问:“哦?年师妹选了谁?” 承桑偈的脸突然靠近,面容在陆昭昭跟前无限放大,他轻声道:“你猜猜?” 陆昭昭也带着笑意,她故作深思,想了一会,正要回答,一只手横亘在两人中间。 闻笙有些不自然地隔开了两人,尤其是隔开了承桑偈。 这两人都看向了他,闻笙的耳朵都红了,但他依旧正色道:“看路,不然容易摔倒。” 承桑偈收了笑容,说:“不劳妖王费心,我不会摔,也不会让她摔的。” 两人的气氛剑拔弩张,反倒是陆昭昭这个人族出身的做和事佬:“行了,别吵。” 而后站在两人中间,隔开了两人。 方才承桑偈的问题她大概也能猜出答案,年栀只会选择云弦,两人虽历经磨难,但终究会修成正果,这是大框架,不会改变的,而新魔君,他只能是郎有情而妾无意,只能自己独自伤感。 她本来对这段三角纠葛和各种火葬场还挺期待的,可惜没能亲眼见到,不过眼下迫在眉睫的是她自己的事情。 她与危瞻碣,人族和妖魔,注定不死不休,这不仅是一个轮回,更算得上是宿命。 第157章 尸餐素位 一直到了西境边缘,陆昭昭始终没有见过除了面前两个外的其他人。 她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承桑偈和闻笙也停下了脚步,齐齐看向了她。 陆昭昭左看看,右看看,斟酌了一番,说:“我还以为你们会带我去见危瞻碣。” 这三年闻笙一直待在岩浆边,偶尔有传话,他也没有离开过,因此这事他不清楚,只是一直跟着两人走到了这里。 而特意来带路的承桑偈对这事就显得了然了。 他看向陆昭昭,眼中是她看不懂的意思:“魔君说,你平安出关,他很是高兴,但一出来就交手未免显得不厚道。所以,他以一月为期,一月后,他会正式下发战书,若你有信心,那么一月后便是交战的时间。若你没有信心,那他可以等,直到你做好准备。” “他这么好心。” 陆昭昭有些怀疑,若她一直没准备好,难道危瞻碣还真能一直等下去不成。 承桑偈有些尴尬,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假意咳嗽了一声,说:“他的等,应该是在他耐心范围内,你要是真的一直拖,他应该也不会同意。大概率……会直接拉着你打一架。” 陆昭昭翻了个白眼,心想果然是这样。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她叹了口气,说了句“行吧”,朝两人挥了挥手,就往边境走去。 还有一个月才下战书呢!她大可回去提前告知,做好防御措施,至少能减少一些伤亡。 陆昭昭心中盘算着,正在兴头上,可踏出西境的那一刻,焦炭味直冲鼻腔,眼前的景象让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西境外,本是人族一个边陲小城,城中有好几个村子,人虽不多却也过着安居乐业与世无争的生活。 而眼前,却是一片焦土废墟。 夕阳的余晖无力地洒在村庄的废墟上,给这片死寂之地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但这金色却显得如此冷漠,没有丝毫温暖可言。 曾经炊烟袅袅的屋顶,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如同被岁月遗忘的巨人,静静地躺在那里,诉说着往昔的辉煌与今日的苍凉。 走在街道上,眼前的一幕令人触目惊心。房屋早已在战火中化为废墟,残垣断壁间,到处可见被鲜血染红的土地。 那些曾经欢笑、奔跑的孩童,如今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他们小小的脚印,在鲜血中若隐若现。 满地都是尸体,他们或躺或卧,姿势各异,但无一例外地都失去了生命的气息。有的尸体上还残留着战斗的痕迹,刀剑的伤口、箭矢的贯穿,每一处都诉说着现实的残酷与无情。 鲜血从这些伤口中汩汩流出,汇聚成一条条小溪,染红了整个村庄。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而沉重的气息,让人几乎无法呼吸,陆昭昭只觉得她快喘不上气了。 偶尔有一阵风吹过,带动起地上的尘土和落叶,也带动起那些被鲜血浸透的泥土,仿佛连大自然都在为这片土地的苦难而哀鸣。 在这里,没有哭声,没有喊声,只有死寂。曾经的欢声笑语、鸡鸣狗吠,如今都已化为乌有。这里仿佛成了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何等悲凉! 陆昭昭满心悲愤,她终于明白了承桑偈眼中那抹看不懂的情绪是什么了。 妖魔一族,弑杀嗜血,战书什么的不过是个形式,她怎么会轻信这三年,危瞻碣真的没有扩进一步。 可他明明也是个人啊!他怎能如此! 仿佛又一口瘀血一直卡着,上不去下不来,让陆昭昭无比难受。 她不敢想,一月后,正式战书下发,人魔大战再起,这世间,该是如何的生灵涂炭。 陆昭昭的手紧紧握着,她现在只想立马回到清徽宗,她要质问,她想知道,修真界的人呢?他们为什么没有来庇佑平民。 这片焦土竟丝毫没有抵御的痕迹,也就是说,修真界无一修士来过。 陆昭昭眼眶通红,她狠狠吸了一口气,手中结印,顿时尘土飞扬,将这片土地覆盖。 残忍的景象慢慢被盖住,连同的,还有那些受到战火波及无辜死去的人。 他们该入土为安的。 往生咒从陆昭昭口中吟诵出来,一行清泪留下,乱世最先受到波及的便是平凡而又缩小的百姓了。 怀着悲愤的心情,陆昭昭一路赶回了清徽宗。 宗门比她离开前似乎热闹了不少,弟子们的脸上还洋溢着笑容,却怎么看怎么刺眼。 带着怒气,陆昭昭直冲宗门,守门弟子立马拦下,想要查看她的身份牌。 这个弟子看着面生,应该是她离开时间内新入门的,因此不认识她。 “我乃清徽宗代掌门陆昭昭,离宗三年,如今归来,有何异议!” 她将腰间佩剑拿出,逆业的名头清徽宗上上下下都如雷贯耳,哪怕是新入门的弟子。 守门弟子吓得脸色苍白,正欲道歉,陆昭昭已经冲了进去。 三年不见,宗门装潢似乎更为精致了,她皱着眉,一步步走到了主峰。 路上,不少弟子瞧见了她,纷纷停下,弯腰注目,想出声,却被她通身的气场吓得说不出话。 议事堂内有说话声,殿门紧闭,门外有弟子看守,见陆昭昭来,正想阻拦,被她一个眼神吓退。 “碰——” 门被狠狠砸开,里面正在议事的几人纷纷惊愕抬头,他们震惊的是竟然有人敢在他们面前如此无礼。 但这份怒火在看到陆昭昭的脸时,瞬间哑火了。 “昭昭?当真是你!” 苍炯长老有些意外,转而高兴,他立马让人去告知应彻和云弦,转而和另外几个长老说了几句,他们就要离开。 “等等。”陆昭昭将人都叫住,她面色不虞,神色泠然,问:“离开三年,如今回来,一路上所见尽是焦土废墟,敢问这三年宗门以及修真界” 在场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有些许尴尬,闪过一丝不快,更多的是被一个晚辈当众指责的恼怒。 这份恼怒被暂时压了下来,因为他们能感知到陆昭昭如今的修为远胜他们。 “那个,你刚回来,这些都不急。对了,云弦出关了,今后你也可以松口气不用做这代掌门了。” 苍炯长老打着圆场,语气中却隐隐有警告的意味。 陆昭昭不屑一顾,她直接回道:“尸餐素位,戒律堂不查办吗?还是说您这位带头如此?” “放肆,你怎敢如此对我说话,简直是有违礼法!” 苍炯大怒,正要发火,没想到陆昭昭火气更大。 她一闭眼就能想到一路上见到的惨状,此时更是无法忍受。 逆业寒光一现,将桌子劈成了两半,陆昭昭阴恻恻道:“我既然还是代掌门,就有这个权力。此事我会追查到底,一个都不会放过。” 留下这句话,她便离开。 云弦,她倒要看看这个天道之子,究竟做了什么能让世间如此生灵涂炭。 一路到了后山,见到的弟子看见她后无不是面露难色,陆昭昭起初不理解,但在见到年栀时便明白了。 她的剑尖直指年栀脖颈,看着挡在她身前的云弦,厉声道:“此女系魔族奸细,师尊如今作为,莫不是被迷了心智!” “你这是和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为师不尊,做弟子的还要受礼吗?” “放肆!” 两人之间火药味十足,只要稍稍加把火立马就能打起来。 陆昭昭满眼失望,她以为这两人的纠葛最多是私事,但很显然,云弦身为掌门却只顾儿女情长,战火纷飞,却带着立场对立的人进入机密要地。 这样的人,也配是天道之子吗? 陆昭昭忍不住眉头紧锁。 第158章 整肃商谈 两人之间的火药味引来了不少人,其中就包括应彻。 三年前陆昭昭决定独自待在祠堂时他是唯一一个反对的,魔族的手段他是知道的,因此不想让陆昭昭身处险境,但终究拗不过其他人。 如今陆昭昭回来了,他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见到的却是这样的场景。 不用多问,单看眼前的情况就能明白发生了什么。 云弦是在两年前出关的,他的修为暂时稳在了化神后期,而后,就是深入魔族和楠渊发生了一系列事情。 直到半年前,他将年栀带回,把她关在后山,而后重新执掌清徽宗。 师尊出关,应彻很高兴,师妹回来,他亦欣喜,但这段日子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修真界如今遭遇大战,清徽宗理应首当其冲在前挡住妖魔入侵,可眼下,他们好像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就连他一向尊重的师尊,似乎也并没有异议。 陆昭昭看了一眼应彻,以为他也是来拦自己的,啧了一声。 周身修为散开,返虚的压迫冲击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不仅是围观的人,就连云弦也变了脸色。 “你……入返虚了?” 云弦有些吃惊,他受天道反噬,如今不过是化神修为,而他的弟子,却年纪轻轻的超过了他,何等讽刺。 陆昭昭没理他,冷脸看了一圈在场的人,而后问道:“我不记得宗门内如此清闲,若无事,还请自行离开。” 有时候,修为堪比一切话术。 就如现在,陆昭昭说了这一句后,围观看热闹的人群立马散开,熙熙攘攘的人向着四面八方散开,走到最后,只剩下了应彻一人。 陆昭昭看着他,问:“师兄何事?” 一时之间,应彻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说:“师妹你回来了。” 陆昭昭不明所以,点了点头,又把目光落向了云弦。 她说:“师尊莫不是忘了当初自己说的话了?情和权您已经做出了选择,碍于你的面子,我只以代掌门行事,不曾想让师尊误解了。” “放肆。”云弦低声喝道:“你作为弟子,难道还想抢师尊的位置不成!” “师尊此言差矣。”陆昭昭抬高了声音,继续说:“当年是您自己放弃的,再者,能者居之,如今我的修为在师尊之上。更何况,您还与妖女关系匪浅。” 她的目光锐利,看向了年栀,吓得她一个瑟缩。 先前两人之间的差距不大,年栀曾想过待将来超过了陆昭昭,一定要给她一番脸色,但这些想法在今天彻底消散了。 年仅二十的返虚,甚至比云弦更快到达这个境界,更不用说在云弦遭受反噬后,如今的清徽,陆昭昭可以说是第一人了。 金阙宴时,她虽然强大,但也只是限于同辈之中,而如今,她彻底步入了大能的行列,当初尚且仰望,如今更是难以望其项背了。 云弦虽气,可修真界确是强者为尊,他只能按耐着怒气。 陆昭昭并不想多做纠缠,她说:“一月后,西境会正式下战书,或许宗内对眼前妖魔的屠杀视若无睹,但战书一旦下达,不管是平民还是修士,都难逃一劫。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顿了一下,继续说:“我对掌门的位置不感兴趣,但我不允许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德不配位。师尊从前便不理事务,如今自不必说,一路走来,世间疾苦皆在眼中。你,实在担不起这个位置。” 她的话清晰而又尖锐,让云弦的脸色青一块红一块。 “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会重整宗门,防御措施要做,宗门间的关联要做,抵御西境的商谈要做……事情很多,还请师尊不要做什么阻挠的举动,否则……” 她看了一眼云弦,又看了一眼年栀,不客气道:“否则,我一定会让你们无比后悔。” 说完,她转身离开,留下三人站在原地。 陆昭昭刚走,年栀的眼泪立马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掉下,云弦无奈,只好缓和了脸色去安慰她。 从头到尾,应彻并没有说一句话。 但在云弦看向他时,他说了一句:“师妹或许言语过激,但还请师尊听取师妹的意见。” 云弦震惊地看着这个往日最尊师重道的弟子,目露不解。 应彻别过脸。 金阙宴后他就像是重活了一次,很多事情,放在以前还会纠结,但现在仿佛都看破了。 他看着陆昭昭远离的方向,陆昭昭正急匆匆地召集宗门上下。 她不仅要宣布新规,还要制定计划,要用最少的时间将这股靡靡之风去除。 在场的几个长老看着在上首滔滔不绝的陆昭昭,眉头紧锁都快夹死苍蝇了,但到最后还是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 在这个世界,有一句话便是真理,那就是—— 强者为尊! 陆昭昭的实力自不必多说,虽然他们也怀疑短短时间怎么可能增进如此之多,但到底还是没敢提出质疑。 陆昭昭借着这股劲将宗门上下布置妥当,同时增派人手前往各个城池整顿收拾,加强防御。 处理好这些,她去找了应彻一次。 宗门内部的事情他最熟悉,便是陆昭昭也不得不承认,而她又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不可能全部耗在宗内,必须要出去交涉。 “师兄。” 远远看见应彻走来,陆昭昭喊了一声,却并没有起身。 她坐在大殿最上方,这里是历代掌门的位置,现任掌门还在,她这么做可以说是逾矩了,但没有人敢控诉质疑。 应彻也没有,他在陆昭昭的示意下坐在了下首的位置。 “你也知道,一个月后西境大军来袭,不可不防。我已经致信给各个宗门,商谈合作事宜,明日便要出发。只是宗门内部不能没有人……” “宗门交给我,你放心吧。”应彻从善如流,他在被陆昭昭唤来的那一刻就知道了她的想法,而这正是自己所擅长的,他没理由拒绝。 陆昭昭挑眉,有些惊讶,她的神情全数落在应彻眼中。 应彻笑了一下,这个笑容让她有些恍惚,就像是前期的应彻回来了一般,与后期眼中带着愁绪的应彻有些差别。 应彻温声道:“这里有我,你放心前去。往日不少宗门都与我有旧,我会书信一封,他们必不会为难你。” 看着应彻的眼睛,陆昭昭也了然了,轻笑着点了点头。 无需多言,两人之间不用过多的话语。 次日,陆昭昭前往文渊书院,本次各宗门的集会便是定在了这里。 文渊书院这些年来奋力抗敌,因此还算得上一片净土,和当年金阙宴来之时没有太大的差别,让陆昭昭有些今夕是何年的错觉。 白远师早早的就在书院门外等着了。 这些年他一直在探听陆昭昭的消息,在得知陆昭昭回来后一直想要去探望,可惜非常时期,出行不易,一直没有机会,好在如今终于能见到了。 陆昭昭见到白远师,朝他点头致意。 一别经年,他越发稳重,却比以往添了几分平易近人。 “院监大人是特意在这等我吗?” 陆昭昭笑着打趣,料想这人大概是被派出来迎客的。 谁想,他竟真的回答:“是。” “啊?”陆昭昭愣了一下,看着他认真的表情,随即立马笑了笑,扯开话题:“不请我进去吗?” 白远师也笑了笑,做了个迎客的姿势。 谈话很顺利,或许是因为应彻的传信,也或许是因为战事迫在眉睫,总之,很快就敲定了计划,顺利程度远超陆昭昭的预想。 第159章 烽烟再起 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在四处奔波和回宗门整顿中,时间悄然过去。 一月之期就快到了。 雁门关,这是离西境边界最近的关隘,陆昭昭此时便站在城墙上,望着不远处的西境。 寒风猎猎,将她的衣袖吹得翻飞。 两族皆陈兵在前,一关之隔,两边分别是千万人马。 此次来前线的前辈只有不律真人和冼寂仙子,其余都镇守后方,以防突袭。 但年轻一辈大多汇聚前方。 金阙宴出名者自不必多说,便是普通弟子,只要修为达到了金丹,都踊跃报名来到了前线。 三大宗门都来了人坐镇前方,陆昭昭此时已经完全能够代表清徽宗,参与三大宗门的内部会议。 “明日会是一番血战。”冼寂掌门率先开口,清冷的眼中带着惋惜:“这些孩子们还小,本该有更好的未来,却让他们来这样艰险的地方。” 陆昭昭垂下眼眸不做声,不律真人眼中也带着愁绪:“是啊,我们两个老家伙怎么都无所谓了,只可惜了,这一战过后也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恢复元气。” 两人都在感叹,陆昭昭看了眼外头,城墙下,瑶桐正在给伤患治病,蓼愁跟在她身边打下手,听说从金阙宴后他就一直跟在瑶桐身边了。 陆昭昭轻轻笑了笑,上方两人朝她看来。 她回过神,正色说:“明日就算我不去,危瞻碣想来也会来找我。是以,我会尽力和他交手,不说胜出,便是竭力纠缠也会多拖延时间,剩下的,就交给两位前辈了。” 她神色淡漠,反倒不像是面临大战,而只是要做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不律真人看着她,有些动容,叹了口气道:“说到底,你也不过二十出头,正值青春年华,却要担此重任。说到底也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过失,竟要你承担这些……唉。” 他的神态情真意切,就连一向冷漠的冼寂掌门此时也带着愧疚歉意看着陆昭昭。 对于他们的话,陆昭昭很感激,但在她看来这些与他们并没有关系,他们本无需为此道歉,甚至若非她的到来改变了故事线,或许都不用经历这一遭。 造化弄人,或许有时的一些轻微变化便会让整件事都发生改变。 “起风了。” 陆昭昭看着飘扬的发丝轻声道。 眼前这片刻的静谧或许维持不了多久了。 登上城墙,她极目远眺,如果没猜错的话,故事已经接近尾声了,这最后一劫她避无可避。 肩上突然一沉,陆昭昭转头,白远师为她披上了披风。 “城墙上风大。”他说。 陆昭昭轻笑,他们是修士,便是待在雪天也不会出什么事,更何况只是些许边境的寒风呢? 但她只是低头道了声谢。 白远师和她并肩站着,看向远方。 两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白远师的声音顺着风被送了过来,不太真切。 他说:“明日交战,你不必勉强。” “怎么?你想让我临阵脱逃吗?”陆昭昭笑着回他。 白远师侧头看向她,陆昭昭能感受到他炙热的目光,他轻声说:“前任魔君的修为极高,便是师尊都不敢说能与他一较高下,你不要勉强自己,便是真的走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陆昭昭也侧目,和他对视,道:“我知你担心我,在此谢过。只是这是我的宿命,亦是我的使命,我不能离开。” 白远师的眉头紧锁,破坏了这张淡然的漂亮容颜。 陆昭昭笑了,她说:“还未交手,胜负未分,一切皆有可能,你也不用太过忧虑。” 白远师抿了抿唇,没再开口。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城墙上,站了一夜。 直到东方既白,金乌破晓。 西境早早的便有了行动,大批魔军向着雁门关进发,为首的是楠渊,他目前还是西境的魔君,只是实权还有几分不得而知。 他的身侧,站着闻笙,瞧着兴致不太高的样子。 他蔫蔫的,在看到陆昭昭的那一刻眼睛一亮,转而想到了什么,又暗了下去。 魔君和妖王率队,这个阵仗不可谓不隆重。 搜寻了一圈,却没有见到危瞻碣和承桑偈的身影,陆昭昭不由得皱起了眉。 她低声吩咐,后方或许会遭遇突袭,让应彻和其他人做好准备。 话刚说完,魔兵就已经大军压境。 空中,还飞着不知是何鸟类的妖兽,陆地上亦有长相怪异凶狠的兽群。 她和白远师对视了一眼,白远师离开了城墙。 今日,抵御其他敌人是他们的使命,而陆昭昭,则要迎战最为神秘又最为诡谲的那位前魔君,危瞻碣。 他于千年前带来浩劫,后被围剿身死,却在千年后再度重现,又将带来了一场浩劫。 陆昭昭独站城墙,居高看着下方的局势。 双方都已经准备好了,大战一触即发。 已经不清楚是哪一方先出的手了,总之双方交缠争斗在了一起。 天空被浓厚的黑云笼罩,仿佛末日降临。在苍茫的大地上,人族与魔族的军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预示着这场战斗将无比残酷。 战场上,刀光剑影交错,人族的战士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与魔族士兵的锋利爪牙碰撞出火星四溅。每一次交锋,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连天地都在颤抖。 双方交手,寒光四溢,在空中划过弧线,刺入对方的身体中。 一时间,天地失色,满天都是妖魔死亡的黑气,地上则覆盖着修士阵亡的血红。 陆昭昭立于高处,迟迟未见危瞻碣身影。 在往下,她看到正与鹄女交战的瑶桐情况似有不对。 她的衣裳已经被血浸透了,手中的七弦琴在妖魔的围攻下不停拨动,指尖已经沁出血,在雪白肤色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刺目。 不远处的蓼愁见状想要去帮她,可自己身边围着的妖魔让他无法移动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瑶桐陷入危机。 他大吼一声,奋力斩开面前的敌人,可他们像是无穷无尽般,怎么也打不完。 第一次,他从心底生出了绝望。 瑶桐已经被逼至角落,鹄女笑眯眯地看着她,说:“哎呀,小妹妹,我是真的不想杀你的,说到底他们争来争去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但是没办法我得交点东西上去啊,所以只能借你的头用一用了。” 她笑得明媚,一步一步向瑶桐走去。 瑶桐嘴角带血,眼中带着不甘,她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发出最后一音。 琴弦尽断,最后一击却被鹄女随便拉了个魔兵挡下了。 终于,还是没办法了吗? 瑶桐绝望的闭上了眼睛,身躯微微颤抖。 想象中的刺痛没有到来,她缓缓睁开眼,一个月白色的身影挡在她的前面,鹄女的攻击被挡住了,鹄女也被这个身影一剑击退。 剑泛寒光,瑶桐很熟悉,这是逆业。 透过血雾,她勉强睁开眼,看清了前方的人。 “昭昭……” 瑶桐气若游丝,陆昭昭偏头看了一眼,对她说:“我在。” 返虚的修为早已不是鹄女能够触碰的,她见情况不妙,留下其他魔兵,化身飞走了。 陆昭昭的加入使得战局发生了轻微的变化,但双方都在不断的增加砝码,天平两端始终保持着平衡,很难因为某一个人就发生巨大的改变。 陆昭昭收剑,她抬头看向正与不律真人纠缠的楠渊。 擒贼先擒王,那就从他突破! 脚掌使力,陆昭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楠渊攻去。 沉迷缠斗的楠渊一时不察竟真的被刺中了。 他抬起血红的眼睛怨毒地盯着陆昭昭。 陆昭昭亦毫不畏惧地看着他。 同一时刻,三人一同动手,可就在这时,一道凌厉的剑光砸下,落在陆昭昭身前,竟让天地动摇。 陆昭昭一个急撤步,堪堪躲过。 烟尘褪去,危瞻碣站在她面前,对她说:“你的对手,是我!” 第160章 大结局(上) 宿命之战 “等了很久吧,我特意去取了这柄剑。”危瞻碣说着,将手中的剑拿起,细细端详着。 陆昭昭也盯着他手中的剑,奇怪的是,她只能看见剑光,却无法看清剑影。 “方昼则见影而不见光,方夜见光而不见形。其触物也,从然而过,随过随合,觉疾而不血刃焉。一作宵练!” 宵练! 陆昭昭大惊,这把剑的名字她只在古籍中听说过。 传闻上古天子有三剑,名含光、承影、宵练。其中,宵练剑在白天只能看到它的剑影而无法看到剑光,夜晚则只能看到剑光而无法看到剑形。其触物时,能迅速穿过并随即复合,感觉迅疾但并不见血。 这种神秘莫测、若隐若现的特性,寓意剑如夜晚的白色丝绢般难以捉摸,因而名之“宵练”! 但这天子三剑只在古籍中出现过,现世早已失踪,可为何危瞻碣手上能握此利剑。 危瞻碣似乎也看出了她的疑惑,颇为好心的解释道:“想来你也知道了,我们三人曾深入西境,这天子三剑便是一人一剑,我所握的,就是这宵练剑。” 三人?陆昭昭明了,危瞻碣、天罡仙人以及闻笙,他们三人曾一同作伴,几乎将西境杀通了。 这么说,闻笙手中也有一把了? 陆昭昭朝闻笙看去,此时他正激烈交战,一时顾不得面前场景。 危瞻碣开口道:“他不爱用剑,再者千年前这三柄剑被同时封印了,因而他手上并没有承影。” 陆昭昭转回头,心想:原来闻笙用的是承影,那么天罡仙人用的便是含光了。 她看向危瞻碣,道:“既然被封印了,那你手中何故有此剑?” 闻言,危瞻碣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他说:“当年我身陨之时,天罡用他的剑为阵眼,将我的残躯永镇暮山,连同佩剑也一起埋在了那里。不过好在我留有一缕残魂,加上千年后竟有人强闯暮山庵,意外让封印松动了,我这才得了机会。” 暮山庵! 陆昭昭皱紧了眉头,按书中描述,那里在金阙宴后便成为了各个宗门历练的场所,难道是因此…… “即便如此,你强行取剑,想来也受了伤吧。本就是一缕残魂,这样做值得吗?” 陆昭昭不客气的指出了他掩藏的伤处,但危瞻碣似乎并没有很在意,他说:“当年我就是执此剑斩龙,一统西境,又用此剑和天罡交手。真是痛快的时光啊,可惜,天罡不在,这次你们拿什么阻拦我呢?” 他说着说着,突然大笑起来,陆昭昭拔出逆业,冷冷看向他。 逆业剑外观质朴,但却冒着森森寒气。 危瞻碣停止了大笑,盯着她的剑,冷哼一声:“你应该还不知道这把剑的来历吧?” “什么?”陆昭昭不解,这把剑是她家先祖所用,能有什么来历。 危瞻碣看着她懵懂的模样,冷笑着说:“你唤它逆业,可它真正的名字叫画影!” “画影?” “上古帝王颛顼的佩剑,同时,也是天罡最常用的佩剑。” 危瞻碣阴恻恻开口,陆昭昭却听出了不对劲,她出声打断道:“等等!仙人用的不应该是含光吗?” “是啊,含光也是他的剑,只不过他不止这一把剑。”危瞻碣面容紧绷,他被镇压时是含光做阵眼,可真正给他最大伤害的却是眼前的画影剑。 这把剑更加冷门,陆昭昭也不知其来历。 站在不远处和楠渊对峙的不律真人替她解惑了:“画影剑具有化影为生的神奇能力,它并非单纯的杀戮之剑,而是能够指引自然之力,使木生、水退。它是生之剑,但威力却不低于死之剑。” 陆昭昭这才明白,难怪这一路走来,逆业总能对天地自然之力有格外的感知。 她看着手中的剑,第一次,觉得它如此陌生却又如此亲近。 “行了,该说的都说完了。”危瞻碣打断了她的思绪,冷声道:“你的佩剑也是天罡所用,看来上天真要让我们一战。既如此,不必多言,快快开始吧。” 他手一挥,周围立马被划出了一个界限,将他们两人与其他人隔开,他们两个好似站在独立的场上。 因是残魂,危瞻碣又不屑其他身体,是以他的躯体在光下有些许透明,而他手中的剑,更是不见其身。 陆昭昭也摆好了架势。 逆业从未有像如今这一刻这般称手。 一息过,两人的身影极速碰撞,在空中打出一道响彻云霄的轰鸣,让战场上紧迫的气氛都收敛了不少,无论是人还是妖魔,都齐齐抬头看去。 这一战,遮天蔽日,天地失色。 后世史书曾记载:清徽陆仙人曾与魔君缠斗三日,这一战,汇聚了几乎所有的天地灵力,两人打得不可开交,无人能够近身。直至第三日,胜负终有分! 第161章 大结局(下) 宿命之战 常人或许只能见他们缠斗的激烈战况,可只有身处其中的两人才知道有多么难熬。 周遭是接连交手所产生的能量波动,甚至形成了一个黑洞,将两人与外界隔绝。 陆昭昭喘着粗气,握剑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第三日了,她和危瞻碣殊死缠斗,两人都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危瞻碣的状态也不好,他现在只是一缕残魂,尽管修养了许久,可终究没有恢复全部能力。 光打下来,他的身形变得更加透明了。 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陆昭昭,眼中带着愤恨,字字泣血:“既为挚友,何故拔剑相向,你又为何要阻我的路。” 陆昭昭皱着眉,这话显然不是对她说的,那么只能是危瞻碣将她当作了天罡仙人。 她看着危瞻碣充血的红瞳,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明白的情绪。 “天要我亡,我偏不从。这样既定的命格,我偏要把它改了!” 他几乎是怒吼着,宣泄着心中愤懑,这积压了千年的苦楚,在这一日终于还是吐出来了。 “天道之子又如何?你还不是被我削去了半条命,就连如今新的天道之子,你的后辈,那个叫云弦的,他不也是被我设计,为情所困,受天道反噬!哈哈哈哈哈哈,什么狗屁天道,我偏要掀了它!” 他说着,朝陆昭昭袭来。 这人如今已经彻底魔怔,这样的人最不好对付。 陆昭昭沉着脸后退,躲闪着他一次比一次更猛烈的进攻。 一个撤步,她退不可退。 既如此,就只能放手一搏了! 逆业闪现着光亮,陆昭昭将所有她会的招式全部使出来了。 清徽十八式,月印万川,轻阳…… 一招一式来回纠缠间,两个人都或重或轻的挂了彩。 但危瞻碣仿佛彻底失去了理智,丝毫不顾及正在消散的身体,只朝陆昭昭攻击。 山穷水尽了,她已经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 看着危瞻碣,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何他会如此疯狂。 千年残魂本就不易保存,他逆行倒施,有伤天和,想来就没打算活过今天,而他之所以这么疯狂,就是为了和亲手培养的与天罡仙人有着相似经历的陆昭昭同归于尽,至少,这也不算败了。 想明白了这个关窍,陆昭昭反倒是轻轻笑了。 同归于尽,不仅对危瞻碣来说不算败,对她来说也不算。 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呢! 心中浮现出了这样的想法,在这样的场景下,她竟然忘记了自己是来完成任务的,而甘愿去赴死。 人这一生,为的就是那么几个瞬间。 这个世间,有她的挚友,有她的亲人,理所当然的,她想守护这里。 逆业脱手,发出淡淡的荧光,汇聚了亘古未有的强大能量,朝着危瞻碣刺去。 与此同时,危瞻碣的攻击也近在眼前了。 两人都躲不开对方的进攻。 危瞻碣的眼中带着喜悦,而陆昭昭,她同样高兴地闭上了眼。 “噗嗤。” 剑入皮肉的声音。 两把剑都成功的贯穿了两个人,但这两个人中却并不包含陆昭昭。 她睁开眼,眼前,是一个她从没想过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光风霁月,如仙人降世。 那是她的师尊——云弦! 危瞻碣的瞳孔已经彻底失了颜色,他的脸上满是不解,他不明白,为何有人会挡在这里。 可身体已经被画影贯穿了,他的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一直到彻底消失,他都没有说一句话,不知是否是对这阴差阳错的不语。 天地间,传来了一声叹息。 闻笙突如其来地喷出了一口鲜血,但他没来得及管,只定定看着某个地方,眼中蓄满了悲伤。 陆昭昭也被这一幕震撼到了。 云弦的身体软趴趴地倒下,被陆昭昭扶住,她问:“为什么?” “为天地,为苍生,理应如此。” 云弦这么说,他的口中不断地涌出鲜血,谪仙般的面容也被污染了。 那日陆昭昭离开后,他想了很久,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他的志向,他修行的初衷,这些怎么都变得模糊了。 越想,头越痛,一直到今天,他隐隐约约地想明白了什么,来到战场时,见满地鲜血,尸横遍野,这一刻,他彻底想明白了。 没有犹豫,他挡住了致命一击。 但陆昭昭却格外恼怒。 云弦是男主,他现在就快死了,这个世界会发生什么? 返虚可窥天,她看见了远处的天际似乎正在坍塌。 主角死亡,这个世界就会坍塌!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立马捂住伤口。 但危瞻碣下了死手,无论她怎么救治,都不过是杯水车薪。 天已经塌了一半。 就当她无计可施之时,落在地上的逆业发出了荧光。 它直通天际,而后,撒下幽幽光亮。 光亮将整个世界包裹,陆昭昭看着它,突然想起来了,逆业,也就是画影,它是一把生之剑! 时间回溯,周遭绿意盎然,如同春日。 云弦的伤口正在慢慢愈合,苍白的脸也恢复了血色。 战场上战死的人和妖魔,似乎也有了生机。 在这一片祥和之中,一道天光,落在了陆昭昭身上。 七彩光芒普照世间,而陆昭昭浑然不觉。 直到身体变得轻盈,她才感知到不对劲。 【滴滴,这里是穿书系统,竭诚为您服务。穿书人物:陆昭昭,穿书任务:飞升。现已核对完毕,恭喜宿主完成任务!】 完成任务了? 陆昭昭有些不敢相信,她就这么看着自己的身体漂浮起来,底下的修真弟子无不跪拜叩首,嘴中大喊“仙人。” 这就成功了? 她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滴滴,任务完成,即将送返原世界!】 一阵光亮过后,陆昭昭失去了意识。 耳边一阵嘈杂。 “滴——滴滴——” “恭喜,手术很成功。” “太好了太好了,谢谢医生,真的谢谢!” “昭昭,昭昭,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妈妈会等你醒过来的,以后再也不会独留你一个人了!” …… 病房内,陆昭昭睁开眼睛,熟悉的现代机械扑面而来。 她笑了。 她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