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上江湖传》 墙外人 第一章 穷山僻壤出刁民 这地方叫真领域,有个江湖,江湖有本天书,还有个繁荣昌盛的大夏王朝。 大夏是举世闻名的富足之国,大夏尚武,又歌舞升平,市民村民间往往各自相安无事。 此国民不与官斗、官不与富斗、富不于兵斗,兵也不欺善。打架斗殴欺男霸女的几乎没有,当然,暗地里亡命天涯的江湖混子、以及犄角旮旯里民风彪悍的刁民除外。。 穷山恶水,往往出刁民。 十里街便是远近闻名的刁民村。 十里街没有州市里宽阔的街道、刺眼街灯,繁华高楼,更没有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相反十里街十分冷清落败。 一旦太阳落了下去,若是刚好遇着阴天月亮露不出来脸,除了那一家孤零零亮着泛黄老灯的张记杂货铺,四周便一片黑乎乎。 白天老娘们喜欢坐在张记杂货铺树底下道东家长西家短,老爷们便在铺里摆上几桌,三五成群翘着二郎腿,各自表演吹破牛皮的本事。 十里街这一带的人下午都爱坐着喝茶,一喝,便是一下午。 阿财也常来喝茶。 阿财十分可爱。 在街上,看到街坊圈在树下的狗,总得搬起石头一通乱砸;看到邻居散在路边的鸡,免不了拾起棍子追着打;若难得见到一回马车停在路旁,卸轮子的事也不少干。更甚者若有个别孩童比他小的,就顺便踹两脚,如同大人们踹他一般。 家里头饭菜被大人抢光,常常吃不饱,因此阿财很喜欢从大人们桌上摸口点心,去别人家柜子里翻块肉,或者从孩童手里抢个饼干......只是阿财没太理解,这些天经地义的勾当,为何总要遭毒打。 阿财便是啥事没干,光着脚从道上路过,也如过街老鼠,大人们挤眉弄眼呵斥,小孩成群结队喊打。 村里有个刘大娘,儿子两岁了,没事便往自己身上尿,大人们看到都会发笑,阿财看着好玩,也撑开小鸟往刘大娘儿子身上尿着玩……他口里门牙就是被刘大娘一巴掌扇没的。 早些年阿财他娘还没离家出走,他常能看到爷爷抱着娘,嘴上亲,手从胸口摸到裤裆……阿财觉好玩,也抱着村里李大娘四岁女儿亲捏。他背上伤疤就是被李大娘一脚踹的。 成人小孩都讨厌阿财。 不过阿财感觉张记杂货铺的老板娘,也就是陈大娘不讨厌他。 陈大娘见谁都会笑着脸打招呼,看到孩子也会温柔摸摸头。 虽然常被小孩子追着打,但他不怕,因为阿财他爷爷可不会放过他们。但阿财却怕大人,大人们一旦踢他一脚、打一巴掌更甚者往他身上吐个口水,坚决不会有人出头。 但奇妙阿财常常会冲着陈大娘傻傻地笑,小小鸡蛋脸上,眼睛眯成一条缝,露出被大人一巴掌甩没的门牙。 这会又是白天,阿财蜷在张记杂货铺的角落里。 阿财又在在看着陈大娘。 但阿财不看陈大娘的脸,而是后者没喝完的茶、桌子上的点心……中午没饭吃,如今接近黄昏,他还在饿着肚子。 “嘿……这傻子,又要过来偷吃的了!” “一家子没脑子的。这爬灰爬出来的种,也不是个玩意!” 大人们都在笑,陈大娘也转过脸去笑了,就连阿财也裂开了嘴痴痴地笑。 陈大娘一走,阿财边飞快从桌子底下钻出,熟练抓起几个点心,撒开脚丫跑。 “小杂种。又来偷,给钱没。” 左脚刚迈开,转身便撞了一个小胖子满怀,这胖子手里抓着根鸡腿往嘴里塞,满面油水。 这胖子是陈大娘的儿子张则,。 阿财不怕小屁孩,凭着那一股狠劲,一般孩子打架起来不是他对手……他却怕张则。张则他爹五大三粗有点凶,一次他不过踹了张则一脚,张则他爹后脚扛着刀就追上来。找不到他,就把家里家具全砸光了。 那一天全十里街的人都来看热闹,平常对他很凶的父亲、常揍他的小叔,这时候却只敢光瞪眼不敢放屁,就连他爷爷也只敢放屁。 阿财家门前那颗成年人腰粗的大树,也被张则他爹一刀轻松下去之后,树干哗啦断成两半,轰隆倒下。张则他爹张虎则气不喘,脸不红,刀口不卷。 因此阿财自此很怕张则,只得弱弱了瞄了一眼这小胖子,好不容易昂起脑袋叫,“你娘吃得!我就吃不得!” 小胖子张则抢走阿财手里偷来的点心,扭头就走。 大人们哄堂大笑,阿财却很委屈。 阿财不知道大人们在笑什么,更不知道为啥别人吃得,他却吃不得……他只知道肚子饿得很,浑身都没点力气。 更可气的,他乍一眼回过头来,却发现张则把点心给了莫小河。 阿财怕张则,因为张则的父亲厉害,但他却不怕莫小河。 莫小河是张则的邻居,没爹没娘的孩子,年纪比他小,人也比他矮比他瘦,最重要的是莫小河家里只有一个姐姐。 虽然没见过莫小河的姐姐,因为莫小河的姐姐一年到头都只待在家里,从不出门。但在印象里,阿财的爹和爷爷与这莫小河姐姐关系很好,因为常听到父亲和爷爷在家里叨叨,说是啥时候能把莫小河姐姐弄过来玩一玩,那可酸爽多了。 既然可以玩一玩,那关系必定是很好的。 但阿财不理解为何莫小河也冷落他。 找不着吃的,又奈何不得莫小河旁边的胖子张则,阿财无聊拖起棍子,低着脑袋转圈,不知何时便到了莫小河与张则身前。 “傻子!离我们远点!”从小便像皇帝一样的张则昂头开骂。 阿财默不作声,小身板越转越快,棍子也随之舞到空中。 最后阿财使出吃奶的力气,将手里棍子狠狠甩出去。 那根有三四个手指大的棍子,狠狠敲在莫小河的脑袋上。 莫小河应声倒在地上,手里吃到一半的点心撒落半空。 阿财弯腰,伸手,熟练捡起地上点心,和红沙子混在一起,全部倒进了嘴里,野狗一般往家里狂奔。 肚子饿了,打人抢吃的事情,不新鲜。 吃到嘴里的东西也甭管有几口是泥,几口是沙子。 啪得一声。 有一双脚揣他背上。 本来重心不稳的阿财往前直直扑地,下巴刚好磕到了石头。 小阿财瘫在地上。 血、红泥沙、没吃完的点心,齐齐从嘴里吐出,他脸上嫩皮也破了大半,左眼眼角裂了开,一张血红的眼皮垂在空中,瘦弱的小身板上只有胸口一起一伏,浑身抽搐。 “哎呀!出人命啦!” 张记杂货铺里传来一声惊呼。 墙外人 第二章 人小鬼大莫小河 十里街这一带民风淳朴,淳朴就意味着简单,简单便意味着粗暴。 在这种简单粗暴的地方,哪一家成年男子多,战斗力强,哪一家的威望就比人高一等,所以哪一家要是生不出男子来,那可是要被人欺负、瞧不起的。 在十里街这地方,谁的拳头硬、谁不怕死、谁手里翻庄稼的锄头更会翻人,那谁就是爷。要说天理,天理倒也有……但是谁闲着没事打架输了就喊天理?这鬼地方谁知道天理是啥? 拳头就是天理。 谁见过屁大点孩子在学堂约架,约架输了还要找先生评理的?那就别想混下去了。用熊孩子世界的来解释十里街这一带人,最合适不过了。 所以说,十里街这一带人很忌惮这么一家子,那就是莫小河家的隔壁的隔壁,也就是张记杂货铺这一家三口的邻居,老成家。 老成家这一辈有有四个儿子,各个魁梧而强壮,尤其是老成家的大哥老虾,人高马大,由于常年在外跋山涉水透偷鸡摸狗,太阳把他整个脸给抹得锅底一般黑。 老虾每次右手扛着那杆老烟枪,左手背起来往家门口一站,壮硕的身躯配合上黑溜溜的皮肤、满脸的胡茬子,还有额头下不知何时何地被人一刀给斩下而断开的眉毛、留下的伤疤,能把孩子们吓在十米之外不敢靠近,就连阿财也只敢躲在远处观察。 说来也奇,这个凶残恶煞的江湖混子,家中却有一个贤惠妻子。 其妻姓田名花,不爱见人,每日除了沏茶做饭,便是打理家中的菜园子。在菜园里种满野果野菜、还种满了桃花。 每每到了桃花季,老虾菜园里姹紫嫣红,老虾妻子田花沏茶起火,也不知看不看得懂,手里总揣着本书在装着看。 这时候,老虾便会舞弄起他双手里百斤重斧子,闲下手来时,就将一旁装满水的几百斤大水缸从延边抓起,一手一个,与肩持平,吆喝一声便走,大气不踹,步履生风。 菜园子里桃花开,孔勇汉子舞斧子,这在鸟不拉屎的十里街,倒常常成为一个惊人景象。 小孩子们怕老虾,大人们也怕。 因为老成家的从不种庄稼,也从不养鸡养鸭,但他们顿顿有肉吃,从不缺钱花……而且镇上的捕快们三天两头就往老成家里跑,一会儿带走老虾的二弟,或者三弟四弟。 但捕头们从来带不走老虾,更耐人寻味的,若老虾每次回来发现家里人不见了,就把斧头从家里扛到镇衙门里,不到一会儿,老虾家里人都会完好的出来。 这架势,长点脑子的都知道这老虾有点能耐。 莫小河虽然才四岁,但也多少懂点事,而长在这样一种淳朴粗暴的地方,莫小河常常心里很怕。 莫小河常常听到又是谁家的地被谁占了,然后又是谁又过去把谁的腿捅了个窟窿眼;又是哪家的小子又和人干架了,十里街的男子又是多少人冲出去,干倒了对方多少人。 十里街这一带的人好战,宗派观念也强,村里的人咋闹都没事,但村外人没事最好别来哔哔。你敢来?老娘们手里切菜的菜刀都会举起来剁你。 就连在老娘们的脑子里都是这样的观念的:打架打不赢别人的男人,简直不是男人,裤裆简直就是白吊了一个把子。 “打死算喔!打死算喔!”你听听,老娘们吓唬自己不听话的孩子,往往都是这句话,是你你怕不怕? 莫小河当然最怕。 毕竟他家里没有成年的男子,也没有亲戚、他一出生父母亲便没了、只有一个姐姐,姐姐也还只有十六岁;最可怕的莫小河不是本地人。 听十里街的老娘们说起来也奇怪,她们都说莫小河这对姐弟是突然出现的……因为莫小河现在住的这房子,以前是个绝了户,没儿没女的一老光棍住的,老光棍死了之后,那屋子便空了几年。 空了几年的屋子,就在一天清晨,莫小颜突然抱着嗷嗷待哺的莫小河出现了。 然而从没有人听说过屋子的老光棍有过啥亲戚,十里街这一带十里八乡也没人见过这对姐弟。 当然十里街的这一带的人虽然排外,但也不会闲着没事去找一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姐弟的麻烦……况且那是死人住过的房子,对他们来说晦气。 所以莫小河虽然害怕,但活了四岁,也没见真正有谁找过他的麻烦。 只不过常听十里街的人这么形容自己和姐姐,莫小河也觉得自己有些奇怪。 因为就连莫小河也从未见过自己姐姐白天出过门。 他姐姐一天到晚,便只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关在房间里要么刺绣,要么写对联,刺的绣永远都是一只凤凰。 莫小河也从来没见过姐姐笑,也从没见过姐姐生气,甚至没见过姐姐皱过眉头,他姐姐就连说话也只是短短那几个字:小河子、睡觉、起床、吃饭、洗澡、不要调皮……那语气冷得像冰一般。 莫小河的姐姐莫小颜白天躲在房门里刺凤凰,到了晚上没人时候才会出来,然后把自己写的对联和刺的凤凰挂在家门外头,也不怕偷,就只在门上标上几个笔锋婉转的大字:“统统十铜板,从窗户投进来,不找零” 这清秀的字配上这干净利落的语气,实在不像黄花大闺女的手笔。 这不负责的态度配上冷漠的言语,这生意说起来实在也红不起来。 但奈何莫小颜刺的绣是真好,细布上凤凰通体鲜红、双翅大展、口吐涅槃火、栩栩如生;写的字也是真的美,一笔一划形神具备……当然这么形容是不对的,因为在十里街的人眼里只懂两个字,那就是好看,如果再加上几个字,那就是真的好看。 因为好看,真的好看,又恰好十里街处于十字路口地段,过客旅人居多,所以莫小河家这种干净利落的生意也算红红火火,姐弟两日子也算殷实。 说起来,有偷字偷绣这种不干净心思的人也有,但外村人一般人是不敢来十里街找麻烦的,自古以来,从来只有十里街的人找别人麻烦的份。 当然村里的人也不敢来偷莫小颜的字画,因为张记杂货铺的陈大娘是个有心人,看到这姐弟两不容易,会帮忙看着。 而且即使陈大娘说话不好使,陈大娘的丈夫,也就是张则的父亲张虎可不好惹,那可是镇上的捕头,一手大刀耍得虎虎生风。 再说到底,就算张则的父亲张虎说话也不好使,但莫小河的又一邻居英大娘说话可不得不好使。 英大娘英大爷是莫小河的西边的邻居……这两口子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所以在当地算来也是绝户。 绝了户的老人,最是爱小男孩了,尤其是莫小河这种没爹没娘的、还自动送上隔壁的小男孩。 因此英大娘和英大爷格外疼爱莫小河,就把他当成自己亲儿子亲孙子般,有啥吃的,第一个给莫小河端来,不许别的孩子碰;有啥玩的,第一个给莫小河拿来,谁也别想抢;逢年过节啥的,都会给莫小河封个大红包。 话说当地人看不起绝了户的人,但是这两老口可不是简单的人物。 英大爷几十年前上过战场,无论是西北方的雪族、东北方的漠人、还是西南方的盛人、东南方的苏人……统统有一堆死在他的剑下,因此谁也不敢惹他,毕竟谁也不会闲着没事用身体试一下刀刃,看看宝刀老没老。 而这英大娘早些时候也是个有故事的人物……试问三十年前,说起十里街的阿岚英,十里八乡谁不赞一句好脸蛋、好身材、好风骚、好凶。 这还只是在这小城镇,早些年英大娘要是长在县里,秀才们肯定会给她封上一句好诗:长得沉鱼落雁、骚得倾国倾城、凶得巾帼不让须眉。 因此有陈大娘和英大娘两大家的庇护,莫小河家里还算安稳……敢来找麻烦的人,一般都是那些没脑子的人。 不过十里街倒也不缺没脑子的人,比如阿财一家子里头就有五个:阿财、阿财的叔叔、不知道是爷爷还是爹的阿财的爹、不知道是爹还是爷爷的阿财的爷爷、阿财的奶奶。 阿财这一家子也是不种庄稼不养牲畜的,虽然是一家五口人挤在一个屋子破败的屋子里,但人家依旧有钱花,这一切都是拜阿财的奶奶阿兰所赐。 阿财的奶奶四十好几的人,不像普通农家妇女的做派,她长发飘飘、短裙很风骚、肩上若再背个小花包,用十里街的人话说,那就是阿岚英再世! 因此,几乎每天都有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阿财家的门口,晚上接阿财的奶奶,清晨再接回来。 光阿财家就有这么多没脑子的人,找莫小河两姐弟麻烦的人,自然就不缺了。 白天还好,人多,西边英大娘,还有东边陈大娘两大门神护着,没人敢来,晚上就不敢说了。 几乎每天晚上,莫小河都会听见有人捅他姐姐卧室窗户纸,低声叫娘子出来、娘子给相公两玩一玩、骚娘们出来。 不知道那两人口中的娘子是谁,但他听声音认得出是阿财的爹、阿财的爷爷……还好莫小河的姐姐很淡定,到了晚间便睡得很熟、像啥也没发生一般。 如今又到了晚上,四下静悄悄的,除了昆虫的鸣叫和鸟啼,便也只有月亮在外头走动了,就连张记杂货铺都关了门。 莫小河把自己裹在被子,一不敢睡。 他到现在仍记得黄昏时候他发起火来,一脚揣在阿财背上的样子……大人们火急火燎的把阿财送进了大夫那。 一切都好像这么过去了,他姐姐也依旧像啥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在房间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莫小河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因为他总感觉阿财的爷爷和父亲回来找他。 要来了,阿财的爷爷一棒子敲死他,谁给他出头,将来谁保护他姐姐。 墙外人 第三章 自古英雄配美人 “小河子。” 莫小河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是莫小颜走了进来。 莫小颜白天把自己关在卧室,天天如此,只有到了饭点或者休息点、抑或是晚上才会出来,或者逢年过节的时候才给莫小河买一堆的衣服。 自莫小河记事以来,莫小颜对他很冷,冷得简直不像自己的姐姐,但今晚莫小颜出奇地来到了莫小河卧室。 她走路轻声细语的,站得很笔直,长发已经垂到了下腰,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把少女初长成的苗条身材都显露了出来。 莫小颜进来之后叫了一声小河子,便不再说话,两只手捏着一张旧帕子,工整地放在肚子前,似乎没理会莫小河意外的神色,伸出手开始摸莫小河的脑袋。 莫小河像只受宠的花猫,往莫小颜身边挪了挪。 黄昏时候啊财为了抢吃的,一棍子重重轮在莫小河的太阳穴上,虽然小孩子家家力气小,没给一棍子打出血,但也抡出一个脓包。。 就这样,弟弟像只温顺的狗狗看着自己姐姐的脸,姐姐认真地看着弟弟的额头。 这景象不像姐弟,反而像是一个下凡的冰冷仙女,一时同情心泛滥,救济一只无家可归的狗。 毕竟是四岁的孩子,被人在头上狠狠轮了一个棍子,是很疼的,但莫小河不哭,也没找人去诉苦。 他向谁哭去?向隔壁的邻居吧,人家和你不沾亲不带故的,谁理你? 向他的姐姐哭去……也不太行,虽然莫小河虽然才四岁,但毕竟也懂得一些道理。你再怎么冲着一个美丽的雕像哭,雕像也不会说话。 夜已深,月光如薄雾,凉风微寒。 门外传来几声零碎狗吠。 紧接着轰隆一声,似乎有一道充满力量的脚板,狠狠踹在莫小河家的大门上。 莫小河所在的房子本是个老房子,门外的人一脚下来,丝丝灰尘从横梁上洒落,漫天风雨。可他呆呆望向大门的方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因为他姐姐没有反应。 莫小颜没有说话,也没有爱护地抱住自己的弟弟,即使漫天灰尘撒在她及腰的柔发上,撒在脸颊上,她眉头一眨不眨。 她转过脸,瞄了一眼大门方向,又转过脸来,冷冷地瞪着莫小河的额头,用那张帕子不紧不慢地给莫小河洗伤口。 轰! 大门又给人踹了一脚。 “外乡的婊子、野种,给老子滚出来!” 门外传来一声男人粗狂的呼喝。 这时候莫小颜动了……她似乎并不是因为自己家门被人踹,她害怕、她生气而动,而仅仅就是她给弟弟洗伤口洗完了。 莫小颜缓缓收起手中帕子,不急不躁站起身,慢悠悠向外走去。 她走到门口,望了一眼大门的方向,摇了摇头。 然后她又望向在床上抱着自己的莫小河,再次摇了摇头。 最后她低下头来,走出门口。 “小河子,睡觉。” 关了门,莫小颜正式望向自己家被踹的大门,扬起自己的长发,左手翻起刘海,头一歪,眉毛一撇,像个调皮的小女孩,也像个历经风雨不惧苍海沧田的妇人,“门不要了,厉害的,撞进来吧。” “两个外乡来的野种,祖坟也找不到的贱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到十里街耍威风!” “再不出来!老子踢翻你这破落户的房门,白刀子进去,给你两个不要脸的姐弟都捅个窟窿眼!” 门外的叫骂声越来越大,似乎要把整个十里街的居民给搅醒。 没有时间给莫小河思考对策,轰一声大门被撞了开。 随着大门的倒地,一阵凌乱急促的脚步声开始从屋外往屋内蔓延。 也在同时间,莫小河随手拽起自己的宝剑,冲出门外,跑进自己姐姐的卧室。 莫小河横着剑,像书中的小战士一般,站在莫小颜卧室的门口……看这架势,似乎只要有人冲进来,莫小河就会毫不犹豫地向敌人一剑刺去。 这柄宝剑,是在他三岁的时候英大爷用竹子给他比划出来的。 莫小颜的房间里凌凌乱乱地摆满了密密麻麻刺完的凤凰、还有没写完的对联,烛台还在发着光,被子和传单就像白天一般整整齐齐地铺在床上,一点褶皱的痕迹没有,看样子长年没人动过。 莫小颜此刻正坐在桌子上,坐得很笔直,长发自然而然地垂落着。 她一直手搭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横在肚子前,像个守着活寡的妇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房间里微微发亮的灯光。 片刻后,她仰起头冲着屋外,声音还是慢条斯理的,“别费劲了,进来吧,钱和命,都少不了你的。” 门外脚步声就在这一瞬间加快了,然后砰一声门被推了开,是阿财的爷爷冲了进来。 阿财的爷爷啊南是个四十多岁的光头中年人,脸蛋几乎和阿财长得一模一样,是个长长鸡蛋脸。 他瞄了一眼横着木剑的莫小河之后,便把目光停留在莫小颜身上。 阿南瞬间换了一张半笑的脸,因为笑,露出里头发黑的老牙。 他眯着眼睛,在莫小颜身上来回扫视了几遍。 “嘿嘿嘿……” 阿南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嘿嘿笑着:“我说小姑娘,我看你模样这么俊俏,怎么教不好弟弟呢?把我家阿财打成那样!” 莫小河举起手中竹剑指向阿南。 莫小颜充耳不闻。 阿南则继续说道,“姑娘,哥哥也不是怪你……咱邻里邻居的,有啥话都能好好说不是嘛?” “你看这么成不成?陪哥哥睡一觉,当一当哥哥小的,成了一家人,哥哥也就不计较了。” 阿南说着,裂开嘴痴痴地笑着,露出一口沾满不明固体的黄牙,半眨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似乎到手的肉马上要入嘴了,还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都说英雄配美人。” “妹子你绝对是个美人。” “哥哥虽然长得差了些,但毕竟也算半个英雄嘛不是?” 阿南说着,不自觉把脸靠近了莫小颜,摸着下巴笑嘻嘻道,“哥哥这英雄,都想妹妹这个美人多少个日夜了呢。” “你就成全了哥哥吧?” 墙外人 第四章 万夫莫开阿南 十里街地方虽不大,但奇人倒是不少。 比如啊南这一家全是奇人。 这一点我想不止十里街的人不会否定,哪怕整个十里镇都会赞同。 啊南的父亲在世时候是个木匠,标准的老实人,娶得媳妇虽然不聪明,但基本的生活还是可以自理的……只是多少有点奇异,生下的后辈,都不像啊南父亲母亲那样普通。 啊南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 大哥前些年给人砍树,从树上掉了下来,地上的木头把心脏给戳穿了,白眼一翻便这么去了。 大哥死的时候,侄女二十多、侄子也十八了,可难得童心依旧,两人还在家里因为斗了嘴在打架。侄子还好,看到父亲被戳死还会张开嘴巴哭一哭;侄女就不同寻常了,指着自己父亲的尸体直言怎么被戳成这幅德行,好玩。 阿南的姐姐就不谈了,早早便嫁到了远方,不知死活。 至于啊南的弟弟老吴,是个有趣的人,反正他是大爷,家里的活用不着他,所以他比谁都潇洒悠闲。 无论刮风还是下雨,每天中午吃完饭,老吴总会准时出现在张记杂货铺,坐最显眼的中间桌子,穿着那件万年不换的老长衫,龇牙咧嘴得笑着,淡看世事沧田。 村民们也乐意和他玩,每次看到老吴,都会笑嘻嘻地抓着他问:“老吴啊!一只牛……几只脚啊?!” 而这时候老吴就会学他哥哥阿南,冲着村民龇牙咧嘴低笑,露出一口因为长年不梳洗黏满了深黄色不明物体的黄牙,接着把他两只手举起来,手掌全部撑开,露出十个又厚又黑的灰指甲。 “嘿嘿嘿……九、九、九个!”做完这那几个动作,老吴才会嘻嘻的笑道。 然后问他的村民会拿出几根老烟,塞到他嘴里,一齐点开了。老吴也豪爽,一点不客气,眯着眼睛便开始吞云吐雾……就凭着点,他省了不少烟草钱。 老吴是个很悠闲很会享受生活的人,只是生活不太能自理。 老吴也是个在乎精神不在乎物质的人,就连一两银子值几个铜板,他也不知道。 所以看看啊南这一辈这几个孩子,只有他才能当顶梁柱了。 啊南倒挺会精打细算,这年头大财主们爱土地,土地价钱涨了不少,他便乘着这个劲头,把他死去老爹打拼几十年的土地,从他没死的老娘手里全整过来,卖了个精光,赚了不少钱。 啊南也比很多人要淡定不少,他老娘生病在床要死的时候,别人问他啊南啊,你老娘生病成模样了,你咋不去看看啊? 啊南跟你搞这个东西?他跟去你看老娘?他可是淡定得很,如同一个站在九霄之巅,看淡生离死别的老神仙,二郎腿一翘,吹出一口烟来,哼一声,“呵!老了,死了罢了。” 啊南也会把女人,你看他老婆,四十好几了,照样风韵犹存,每天有豪华马车接送,有男人送钱,可以养活啊南整个家……但你别以为啊南是个小白脸,是个纯靠老婆养的软蛋男人。 他也是会挣钱的。 记得前些年,他老婆迷人风韵没发挥出效果的时候,整个家都是啊南撑起来的……十里街这一带东家的鸡、西家的鸭、北家的牛、还有张记杂货铺的钱柜子,他都去鼓捣过,就靠这一招死死养活了全家人,一般人可做不到。 在啊南家里,啊南的老婆是啊南的女人,打儿子媳妇也是啊南的女人,大儿子都不敢和他争……这可是啊南在喝茶时自己说的。 他家的儿媳妇,他给几两银子肯上他炕,就这么给着给着……有一天啊南的家底给完了,没啥给的了,儿媳妇便闹呗,闹到镇里的捕快都来了,结果没能把啊南给咋着,只是儿媳妇被撵走了。 就这样,所以不知道阿财是啊南的儿子,还是啊南的孙子,就看着年纪大,随便叫一句爷爷。 啊南风流归风流,倒也是个有担当的人。 啊南常常在张记杂货铺里向居民发话:谁敢欺负我?别看我有痛风在身,要真把我惹急了,我一刀就能砍一个!那谁谁家的孩子,别老动我家阿财……啥,你说啥,你再说一遍?我一刀就砍你一个! 当然,这些话是没人听的。这不,就在黄昏便出事了,他孙子阿财被人一脚给踹踹成了重伤……踹的要是别人他或许也就忍了,可竟是那从外地来的野种,这他能忍? 这不,孙子伤都没好,他便火急火燎地过来了,还特地选在没人出来的晚上,婊子野种的一顿乱骂,还把这对姐弟家的门给一脚接一脚地踢开了,多威风。 然而就在踢开门看到这对姐弟的一瞬间,他心里的怒气全没了! 啊南两个女人,儿媳妇走了,老婆是属于别人的,他手里头没点银子逛不了窑子,好久都不开荤了。 又常常听说这莫小河的姐姐是个黄花大闺女,人才身材都没得说,又没个父亲哥哥给他做主的,因此他早就计算好了,要把这他眼中的骚蹄子给抬回去当小的。 如今见到这莫小颜,啊南心里早就谢了自己的孙子阿财一百遍,要不是他孙子被人给踢残了,他哪来的勇气踹开人家的大门? 如今见这莫小颜,果然是年轻、漂亮、那身材、那脸蛋、白白嫩嫩的,要是抱回去暖被窝,没得说。 所以啊南那股邪火蹭地一下冒了起来,顺口又说来一句,“妹妹,给哥哥抱回去,当个小的多好?本是邻居邻居,再来给亲上加亲嘛!” 莫小河再次握紧了手中的宝剑。 莫小颜无动于衷,脸上既没有生气也没有激动,她眼睛的视线,依旧停留在屋子的烛光上。 “不反对?不反对那就是答应了?” 阿南说着,便要往往莫小颜扑去。 “要点脸不!” 可他前脚刚一迈开,莫小河那柄竹剑刚要往他裤裆上刺过去,后面便传来一声霹雳,“爬儿媳妇炕的贱人,满口老牙掉光的臭老头,往一个大闺女房里闯,恶不恶心!” 啊南正上着火,居然听到这么败火的话,气得猛跺脚板,猛地转身,眯着眼睛准备顶回去,然二看到半黑不亮里的身影,嘴里头的话硬是憋不出来,只是生硬地裂开笑了一下,“哟!英大娘啊!乡里乡亲的,这不过来看看咱妹子吗!” 来的人自然是这英大娘。 英大年六十多岁的人,早没了当年姑娘家媳妇家时候的模样,如今发了福,身材壮得抵得上两个啊南。 英大娘两只手掌翻过来,顶着腰,眼珠子朝上翻,眼眶欲裂地盯着啊南。 身为莫小河的邻居,英大娘当然知道啊财的事,阿南脑子里那点不正当的心思她也看得一清二楚……毕竟这大娘早年间也是风流过的,这种男人心里想啥,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英大娘慢慢悠悠地挪着厚重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向阿南,“识趣的,赶紧滚回去,你那贱孙子的贱命之几个钱,老娘赔你!” 说着,英大娘看向了躲在姐姐身边的莫小河,“可你要想打这两姐弟的坏注意,老娘把命给你!” 阿南的神色阴晴不定。 他孙子的命是条狗命还是鸡命鸭命,他不在乎,但是要他不要动莫小颜的心思?这能行,要知道啊南思念莫小颜思念了多少个日夜,连左右手都快想废了。 人家都说英大娘有点能耐,他就不信了……这半只脚踏进了棺材的老女人,能有多少能耐。 啊南的神色顿时像只狼。 墙外人 第五章 猫和老鼠老夫妻 啊南整个身子稍稍往后歪了点,泛黄的小眼睛努力地睁得奇大,通体打量着一个顶他两的英大娘。 啊南虽个猥琐卑劣的家伙,但打起架来倒也是个狠角色,尤其是打自己儿子、还有打女人的时候,都会无比凶残,更别说是那种没人出头的女人……而在啊南火气涌上来的时候,在他脑子里所有将要被他打的女人,都是那种打了没人出头的。 “你再说?”啊南蹭地吼出了声,“有本事再说一句?!你个老女人!欺负人还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十里街这一带十里八乡都知道,风骚的美人阿岚英向来吃软不吃硬。 英大娘哼了声,右手食指逼近啊南的鼻尖,大嗓门响了起来,“老娘老!你就不会老么!” “你个扒灰的畜生!爬灰儿媳妇的杂种!见不得人的贼子!下三滥的瘪三!” “嘴里黄牙都掉光了!掉茅坑一样臭!倒也敢打人家大闺女的注意?!” “你个破落户!迟早要遭雷劈!迟早要遭天谴!迟早喝水也呛死你!” “迟早被人挑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扔到十八层地狱里喂狗!” “你想咋地老娘!你能咋地老娘!你又敢咋地老娘!” 英大娘伸出的食指紧紧贴近了啊南的鼻子,嘴巴连续不断地吐出一堆污言秽语来,就像她口里吐出的横飞的不明液体般,全都雨淋一样。喷在啊南一黑一青的脸上。 啊南僵住了。 他任然保持着先前霸气的姿势,脖子耿直着,身子往后稍稍歪着,一双青筋暴起的双手不自然的半垂着,小眼睛睁得奇大。 英大娘词多,这些污言秽语不带重复、不带喘气、不带停顿的骂出来,那股带着刺鼻味道的口水,还不断喷阿南在脸上,关键嗓门还极大,后者竟是一句话也回不过来。 啊南只能呆呆愣住,眼皮以一种极快的速度闪烁着,似乎思考他一拳头轮出去的后果。 比如会不会将英大娘给砸死,毕竟打伤了事小,打死了就是人命关天。 再比如英大娘的老伴英大爷会不会扛着剑就会冲过来,再上演一次他家里家具全被砸光的闹剧;再比如他会被一剑刺死,毕竟英大爷早年可是个军人,宝刀老不老没人试过。 更比如英大娘的大女婿会不会从镇上带一帮人下来把他架住,毕竟英大娘的大女婿可是镇上的商人,有的是钱。 啊南就这样犹豫着很僵硬,英大娘就这样骂着很痛快。 这时候英大娘的嗓门已经吸引了很多乡里乡亲,不少老娘们挤在门外,把脖子伸得如鸭子一般长,像是在欣赏一部生动戏剧。 很多大老爷们被这样吵着,也睡不着了,三五成群地站着莫小河门外,扛着大烟枪,眯着眼睛吹着夜风,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是多么淡定,多么看不上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打戏。 倒是事中人莫小颜置身于事外,也不知她累不累,仍然保持着先前的坐姿……不嗔不喜不语。 莫小河把竹剑贴近了阿南的裤裆,随时准备刺过去。这招是英大爷教他的,猴子偷桃。 莫小河看得明白,英大娘就是仗着自己是个不中用的老女人,凶点而已,没什么本事,啊南要是发起疯来一脚踹下去,或者一拳砸下去,英大娘也不能咋地。 上次就不是,英大娘也是这样骂老虾的,老虾急了火,都没出手打人,只是抓住地上的鸡屎猪屎,混到一块,一股脑地往英大娘身上使劲撒去,英大娘便乖乖住了嘴,回家慢慢洗去了,再不敢惹老虾。 莫小河倒是希望英大爷能出来,他见英大爷耍过剑,一剑下去,一人大的石头啪啦碎开,厉害得不得了。 但是这不太可能。 英大爷和英大娘就像猫和老鼠一般,见面就要互掐,而且英大爷一般啥事都不管。 这两人生了大女儿之后,便分了居,至于二女儿是咋生出来的,英大爷不管,也就没人管。 英大爷每天除了吃饭睡觉,都会坐在家门口的太师椅上,身子深深靠着,一只脚抬起来搭着椅子,天气多冷都好,只穿一件背心和短袖,光着脚,手里还老捏着一把老扇子,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轻轻摇,万年不变。 有时候英大娘会出屋里探出半个脑袋来,扯着嗓子,没名没姓的喊着英大爷:“喂!喂!喂!”……英大娘喊的声音倒是挺大,就连隔壁人声鼎沸的张记杂货铺都听得见,但英大爷是决计不会回一声。 很神奇,英大娘每次叫到第四声喂,英大爷才会缓缓停下手中摇动的扇子,转过一张皱纹交错的老脸,像看着一个陌生人,或者像看着一个傻子般,盯着英大爷,如同他当年和敌人厮杀一样,一鼓作气吼出来:“干甚!” 喊完那句干甚之后,英大爷才会回过头来,继续摇着扇子,怎么叫都不会理你了……然后张记杂货铺的隔壁,就会响起一阵接着一阵的、绝对不会用重复的、杀猪一样的骂声,而且一骂就是一整天。 张记杂货铺为啥生意这么好,和这两个老人估计是离不开的。 英大爷和敌人厮杀惨斗过、和艰苦环境斗智斗勇过、经历全军战死仅剩其一人的绝望过、世事变迁苍海沧田也感受过的。 他是将人世间所有一切所谓苦难和烦恼、将所有人情和事故都视为儿戏的过来人。 因为英大爷不仅不管自己的媳妇,不管自己头上带过几顶绿帽子,便连自己的母亲也不会管。 英大爷老家不是在西门县,更不是在十里镇,而是在很远的东门县……很久以前因为战争,到处饥荒,他的母亲没钱养得起两个儿子,便把英大爷给送了人。 然而英大爷养母养父不久也死了,他只好跟着别人放牛,放到十岁,就跟着队伍出去打仗了……战争结束后才被放到这西门县,来到十里镇十里街当了倒插门,嫁给了英大娘。 在多年以后,英大爷的侄子曾不远千里,从东门县来到西门县十里街找他,大侄子苦口婆心苦劝,“大伯啊大伯,你好狠心啊!奶奶活了一百多岁都没过世,临死前还不断念叨你的名字,说她还有个大儿子大英多年未见!” “这么多年了,你咋不回家看看奶奶啊!那是你娘啊!” 而这时候,英大爷真的是把那种见过大生大死、大悲大难的人物的淡定和从容,表现得淋漓尽致。 他依旧搭着脚,扇着扇子,一双老眼睛没有焦点,像看待游戏一般扫视着远方的不远方,云淡风轻,“那她都不理我!我能理她啊!” 所以这样子的英大也爷,不管有多厉害,在莫小河看来是决计不会过来帮忙的。 隔壁张记杂货铺的陈大娘倒是个热心人,但毕竟是个女人,来了不顶事……他丈夫张虎倒是镇里的捕头,整个十里镇都由他管,一刀便可将一人粗的树干一分为二,但莫小河从未见过他插手十里街的事,不管事闹得多大。 而其他的人就更不会过来帮忙了。 如若真没人出来管管,待会英大娘要被一巴掌给拍下去了……也只能白吃苦。 英大娘倒是把白天骂英大爷的本事给发挥出来了,骂得凶,骂得狠,骂得句句不重复。 但啊南毕竟是个有血性的大老爷们,再加上给这么多人看着笑话,面子上也挂不住。 啊南的神色越蹦越紧。 狠狠地擦了擦脸上不断在更新的口水,啪的一声震响,啊南一巴掌挥了出去。 墙外人 第六章 公道有我老虾 阿南一巴掌狠狠地拍在了莫小颜卧室的门上。 他跳了起来,脖子耿直着,眼睛瞪大了……一双手也舞动起来,整个人后退一步,看着围在外头的乡里乡亲,开始叫骂,“你听听!你听听!” “大老爷们老大娘们都听听!” “当了半辈子的同乡人了!” “这个给自己老伴带了无数顶绿帽子的老肥婆,如今胳膊肘要往外拐了!” 啊南扭过头,像看着一只狗般看向莫小河,“这小野种,把我孙子眼睛差点刺瞎了,没人出头吗?没有一个人主持公道吗!” 屋外的邻里邻居们自然是没人听他的。 但英大娘可不会不听,和别人骂了这么多年的架了,就没输过。 英大娘整张老脸爆红,也蹭地一跳,只是身子太重,没能跳起来,只有硕大身躯上的老肥肉一弹一弹,像只发疯的母猪、 “老娘是偷人!” “老娘偷人十里八乡谁不知道!” “你倒是也出去偷啊?瘪三的东西只敢偷自己儿媳妇?!” “你个靠着媳妇出去偷人才能养活自己的臭老屌!” “一辈子被人戳你脊梁骨!” 英大娘骂着,竖起的中指怼住阿南的鼻子使劲戳,“我戳!我戳!我戳死你个不要脸的臭老叼!” 啪! 然后在英大娘精彩绝伦的骂声中,响起一道突兀的巴掌声。 毫无征兆地,就这样响起了巴掌以极快速度亲吻脸颊的清脆鸣叫声。 啊南健壮有力的手掌。重重抡过在英大娘肥硕的脸上。 英大娘嘴角出了污血,大脑袋撞在莫小颜屋子的墙壁上,硕大身躯整个倒在了湿凉地板下,撞翻了莫小颜的桌子,那些字画随之撒在漫天。 顿时间砰锵丁玲咚隆,就像响起了一阵乱而有序的音乐声。 见这英大娘趴在地上,头发乱得东一坨西一坨,像只倒下的母猪挣扎不起,阿南莫名自信地扫视着围在屋外的看客。 他甩过脸来,捏小鸡仔般,从领口拎起了拿根木剑不断戳他的莫小河。 乡里乡亲们自然听说了莫小河打人的事,说起来是有点狠过了头,实属理亏……而且就算不是理亏,也不会有人闲着没事,出来主持没这理由的公道。 十里街的人有一条至理:只要不是外村人来惹事,村里人咋闹都没事。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民众自觉让出一条道来。 莫小颜并没有跟着出来,不出意料的话,她还在屋里,凝视永远也凝视不腻的灯光。 像扔垃圾一般,啊南把莫小河随手一丢,然后撕纸般。撕拉一声撕开莫小河的上衣,露出莫小河瘦不拉几半个身子,还有背上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胎记。 此凤凰通体鲜红、双翅大展、口吐涅槃火、栩栩如生,与其莫小颜刺绣刺的那只凤凰如出一辙。 只是在生死攸关的混乱关头,倒无人注意莫小河后背此惊艳景象。 也或许是不小心砸到了地上尖刺的石头,莫小河手臂和后背破了几处皮,满是鲜血,他背上的凤凰胎记,也被涂得模糊不清。 四岁的莫小河反抗不得发育成熟的健壮中年男子,但也不哭不闹,也不喊,只是趴在满是泥泞的地上使劲挣扎。 人都会有无助的时候,身为四岁的小孩子,我想莫小河这时候是最无助的了。 然而不知是吓傻了,还是莫小河本来就傻,在眼珠里没有看到晶莹剔透的泪珠,也没有看到无助和委屈。。 那双眼神却像是刚睡醒的人在没有精神地扫描地一处美景,或者更像是老师在居高临下审视着自己的学生。 只是混乱关头没人注意到这些细节。 “这兔崽子!” 啊南似乎一辈子都没这么威风过,双手也插起腰来,声音很有底气,“今天!我阿南要为我们整个十里街主持一回公道!” 说着,啊南还不忘了吹捧吹捧十里街,“向来只有我们十里街欺负别人的份,没有我们被人欺负的理!” “今天我啊南便要把野小子腿给打折了!为我孙子争口气!” 说着,他抬起的大脚板,便要往莫小河膝盖上踩。 “等着!” 人群中冷不丁地传来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 立刻死了一般,再没有半点声音。 先前还是热热闹闹的,顿时间,只剩下飕飕的夜风,咕咕的鸟叫,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便是如今风光无限的啊南也愣住了。。 人群中慢悠悠走出一道鹤立鸡群的高大影子。 来人光着身子,满身疤痕,身上腱子肉油光发亮,手臂比棵树干还粗。 这人左手膀子扛着一根老烟枪,右手背在身后,锅底一般的皮肤完全和黑夜融为一体,只是那满脸的胡茬子、不知何时何地被何人一刀给劈下而留下的断眉和刀疤,皇帝老爷一般吓人。 这自然铺快带不走,几百斤水缸一手一个、大人小孩都怕的老虾。 周遭的居民都很纳罕。 这老虾没人招惹,因为招惹他的人一般都在家里养伤,或者养老去了; 这老虾一般也不会理会这乡里乡亲的小打小闹,而且这老虾虽然是个狠角色,倒也是个明事理的人,即使自己的儿子被同年人干趴下了,他都只会看着笑笑。 因而没人知道老虾为何会来,也没人敢问。 啊南哆嗦了一下,愣愣收起了要踩下去的大脚板,只是笑着迎合道,“老虾啊!我这不给咱十里街出气嘛?” 说着,阿南做了个请的动作,“要不这一脚你来踹?” 老虾瞄了他一眼,没理他,只是扫视了一眼莫小河背上的凤凰胎记,从脚板上把后者拎了起来,嘴里咕哝着,“何必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周围自然是没人敢说话的。 可怜莫小河整个脑袋被反了过来,吊在半空中,手臂和背上的鲜血倒流过瘦弱身子,流过脸颊和鼻子。 像全身的血液都被一股莫名力量给吸取回流了一般,莫小河的脸被涂满涂料般通红。 但他也不哭,也不闹,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依然炯炯有神。 此刻莫小颜也没出来,英大娘已经被一巴掌扇晕,英大爷这会估计还在睡觉啥都不知道。 毫无反抗能力的莫小河就这样被拎进了老虾家里。 这夜估计难眠。 墙外人 第七章 虎虎生风张虎 从啊南第一脚揣上他隔壁莫小河家大的门,张虎便从睡梦中醒了。 身为十里街衙门的捕头,张虎多年习武,常在外头抓贼,他不用打开大门迈出步子,不用隔着窗户偷偷看,更不用把耳朵贴到自身墙壁上偷偷听,便能清楚的知道外头是谁在干啥在说啥,甚至外头一道风声往哪儿吹他都能判断出来。 但只要不出人命,就不是大事。 不是大事,张虎就不会管。 他老婆陈大娘是个热心人,一直隔着窗户偷偷瞧着。 从一开始陈大娘便劝张虎出去吓一吓这欺软怕硬的啊南,帮帮这对姐姐有点傻,弟弟又还小的姐弟,但张虎的心肠和军爷英大爷有得一比,窝在被子里动也不动。 然而一听到老虾的声音,张虎鞋也不穿就跳了出去。 老虾出手,必有人命。 老虾家的房子同这十里街所有居民的一样,用土砖土瓦切起来的,不够透亮的油灯照射在这原始的黄墙黄地板上,整个屋子泛黄昏暗。 老虾把莫小河扔在了自己的土炕上。 风吹得冷,莫小河双手不停瞧着肚子,手脚和小身板有点抽搐,白嫩的脸蛋被鲜血刷红,在昏暗油灯照射着,就像一个索命小鬼。 老虾坐在自己的床延,双手抱在胸前,一双剑眼观察着宝贝般扫视着莫小河,没有安慰,也不说话 十里街的这一带的人四肢不算发达,头脑也很简单,说话直来直去,谁要拐弯抹角让谁听得不痛快了,那就操起家伙干一仗。 但不知为何,这时间现场变得很微妙很怪异起来……如同故事书里风度翩翩、武艺高强、满腹经纶的剑客在对决中对峙一样。 张虎踱着步子,像个高人一样一会看看莫小河,一会看看老虾。 老虾也扛起了老烟枪抽了起来,如同神秘的军人一般,一会看看莫小河,一会又看看张虎。 围观的居民们见两最有威望的两人都来了,自觉事情闹不大,都乖乖自觉散了去。 啊南也不敢再闹腾了……生怕老虾生生撕开他,张虎抓了他。 只有莫小颜仍然纹丝不动坐在卧室的桌子旁,瞪着隔壁家的方向,好像能透过层层墙壁,看到自己可怜的弟弟在被人审视一般,时不时眨眨眼、摇摇头。 谁也不知道莫小颜在干嘛,当然有些隔着窗户偷看的老娘们发现了……这空长了一身好皮囊的大闺女莫小颜,原来是个傻子,只会笑只会摇头的傻子。 这两个犄角旮旯里不知天高地厚装高人的张虎和老虾似乎也装累了……老虾猛地吸了口烟之后,终究沉不住气发话了,“看来你是想凑一回热闹。” 老虾半笑着,额头上剑一般的眉毛立起,脸上古井不波。但光着的上身露出的油光发亮般腱子肉,满身的伤痕,额头上的断眉和刀疤,依然在暗淡灯光下反射出一道道杀气。 张虎没有接茬,他坐了下来,视线从老虾的脸上移望向了低矮的横梁,“要管,好多年前我就开始管了。” “那你来这是逛街吗?我可没好烟好酒招待你。”老虾仍旧干净利落。 张虎似笑非笑,“这孩子没爹没娘,也没亲戚,姐姐又是个光好看的傻子,怪可怜。放了他吧。” “你倒好意思说可怜。知道可怜,你早时候不出来管?” 老虾用那双剑眉剑眼侧瞄着张虎,冷冷笑道,“你比谁都精,你眼里只有你那顶乌纱帽!你个老妖精!” “你说的早时候。”张虎不喜不怒,只是那双充满精神的眼睛却逐渐暗淡了下来,“是指四年前的早时候。还是今日的早时候。” “是不是如果你见不到他背上的凤凰,就不会出事?” 老虾摸了摸口袋里的烟草,不紧不慢塞到烟枪里点开,抽了一口,冷笑道,“四年前时候不算早,今晚时候也不算晚。” “那不一样。四年前我是管不了,今晚似乎是管得晚了。” 张虎说完,老虾便不接茬了。 他一只手抽着烟,一双手往背后摸,摸着摸到了裤腰带,然后猛地抽出一柄匕首。 这匕首似乎经久不用,匕身长满了锈迹,只有匕尖依然明亮,还沾着晚饭生吃野猪而留下的猪血。 匕首向着角落里的莫小河扎了过去。 角落里先前按兵不动的莫小河也顿时活了过来。 他揣在背后的双手不知何时抓了一张木板,挡在自己的胸前。 木板是块老木板,浑身乌黑,还露出一块块蛀虫的镂空。 霎时间张虎就地上步,又快又准又稳,死死抓住了老虾的手腕,挡住老虾刺出的匕首,然后整个身子往外狠狠一掰。 老虾便噗通趴在了地上。 莫小河蹭地站起来往自己家里跑。 老虾滚在地上猛劲挣扎,可他力气虽大,毕竟也比不上一身武底子的张虎,挣扎了半天愣是站不起身子来。 就像一只被人摁在地上的母猪,他越挣扎越狠,嘴里杀猪一般吼,“你敢管!老子让你头顶的乌纱帽没得更快!” “姓张的!你知道老子是谁!不松开老子的手,老子让你老婆孩子通通都没了!” 张虎也急了起来,往老虾脸上狠狠踩下去。 一双大脚板踩踏了老虾的鼻子,鲜血噗嗤从里头喷出,刺鼻鲜血味和张虎的脚臭味混夹杂一起,直往老虾鼻子里钻。 老虾一阵猛咳。 直到老虾一动不动,张虎才松了手,冷声骂道,“我有老婆孩子,你就没得?!” 张虎蹲了下来,凑近了在地上打滚的老虾,没咬牙切齿以示威严,也没装腔作势以吓唬人,就像是看着一个端着竹剑就敢耀武扬威的孩子,声音淡淡,“你都隐退江湖了吗,有必要吗?” “都已经过去了四年,你也回了乡下,有了儿子,好好过你的日子不行吗?非要赶尽杀绝?” “老虾?或者说西门县黑侠?” 张虎抬起头来望了望窗外,继续说道,“你兄弟符老板都不在意了。你何必再认真?” 他踩在老虾脸上的大脚板再次狠狠摁了摁,又戳了戳,见到只剩下大口进出气,才收回回来。 张虎没有像收拾了一个大恶贼般,很有成就感地大摇大摆走出去;更没有像那些打赢了架的流氓般很满足很威风地痞气地走出去。 张虎只是轻轻拍了拍身下的灰尘,以一个很轻松的姿势走出去,然后坐在了自家的门口,观望着十里街的街口、观望着徐徐清风。 事情还没完。 西门县黑侠出手,必有后手。 四年不出匕首,匕首不会老。 墙外人 第八章 悍不畏死莫小颜 十里街民风淳朴,谁拳头硬谁就是爷爷。打架打不赢的男人,在老娘们眼里,都不是男人, 因而往往男人们抡起锄头镰刀干仗的时候,自家婆娘一般都会站在一旁摇旗呐喊,男人打赢了,婆娘们往往会扯着大嗓子骂对方孬种,厉害点的还会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 张虎的妻子陈氏在外头也观察动向很久了,但她一直没有嚷嚷自己丈夫别去管这种动辄丢性命的事。 如今丈夫胜利归来,她也没有像泼妇一般夸自己丈夫真能干仗,然后去嘲讽一番敌人。 陈氏就站在自己家半开的大门里,隔着门缝静静地看,不吭一声, 三下五除二,轻松干翻了十里街甚至是整个十里镇的地头蛇,在张虎眼里好像与眼前的清风明月并无大异,他就这样轻松坐在自家的门口,没有看自己妻子一眼。 妻子陈氏跑进了家门,不过一会便出来了,左手多了一杆烟枪,右手艰难地拖着一柄大刀,大刀似乎很重....陈氏整个身子佝偻着,很艰难地一步一摇,往张虎身边挪。 张虎顺手接过大刀,扛在肩上,然后拿起烟枪,点起来眯着眼睛抽。 张虎就是这样一个人,看起来啥事都放不在心上,啥事他都不在乎。 昂天的壮烈长啸、高举大刀面向敌人时勇猛的呐喊、老夫老妻见面时温情的寒暄、临死前绝望的恐惧和嗷嚎,困难前张开胸膛的豪言壮语,悲伤时无声的低泣……等等等等,在他眼里好像都是很矫情的事。 但张虎并不是什么经历了大灾大难的大人物,他仅仅是这大世界里小地方的捕头而已。 各家各户如今大门紧闭,大路上除了打架的小猫小狗,栖在暗处怪叫的寒鸦和夜鹰,只剩下朗朗清风。 随着几声狗吠传来。 十里街的街口出现了约莫十几道火把,火把逐渐接近张虎的家门...是十几个扛着尖刀的年轻小伙子,将坐在门口的张虎团团围住。 这群小伙子们都很壮硕,有的蓬松着头发;有的光着身板,纹龙画凤;有的还叼着烟,努力装出一副很愤怒、要干仗。 看这个样子,似乎不把自己弄得和别人不一样,就显示不出威风。 一小伙子从人堆里走了出来……这个年轻人个子高高,光着身子叼着烟,油腻腻的肚子上纹着一只青色九头龙、头还是仰着头……好了,社会人该有的样子他都有了,所有他是这群人中的老大。 “惹黑屁股的大哥老虾,你想死么?”这小伙子横起刀,立起眼珠子,居高临下地望着张虎,戳里戳气的说道。 这人口中的黑屁股,便是老虾的四弟。 张虎充耳不闻这伙子的话,只是抽了口烟,把嘴里要喊出的“西门县黑侠”一词憋了回去,歪过头朝着老虾屋里心不在焉的喊,“老虾,你难得啊。” “当年威震八方,铁当当的汉子一条,居然把你弟弟黑屁股也搬了出来。” “看来你是铁了心要杀人了。” 张虎嘴角微动,似乎还想说一句“难得一见西门县黑侠不带面具杀人是什么模样”,但又给生生憋了回去。 “去你娘!老子说话你听不见么!”眼前的年轻人似乎对张虎的态度很不满,雄赳赳开始骂,“你他娘信不信我砍死你?” 张虎不怒不笑,挑了挑眉毛,猛地吸了口烟之后,把烟枪朝随手一扔,才抬起头望向了那小伙子。 “想要砍死我没问题啊。” “不过你得问问我手里这把刀同不同意。”,张虎只手将手中刀轮了一圈,语气漫不经心。 眼前年轻人骤然眉毛微皱,嘴角抽动。 十里镇这一带,新出来混的小子或许认不出张虎,但多少认得出张虎手里的刀。 这把刀早已做成雕像,立在十里镇衙门的大门外。 这群人眼神开始摇摆。 虽然没有要走开的意思,但敢不敢砍人,是不知道了。 这群小伙子依然围在张虎身前,也围住了张虎家的大门,十几把明明亮亮的刀在张虎面前晃来晃去。 张虎眼睛都不带眨一下,还漫不经心打了个哈欠。 但张虎也不敢动,毕竟把人逼急了,刀可不长眼,虽然人都怕死,但难免有些意气上头的傻子,老是忘了人是会死的。 而且就算张虎能干趴这群孩子,也无法同时保护自己的妻子,还有屋里睡的孩子,更无法同时保护莫小河和莫小颜。 “厉害的,爬进来吧。” “钱和命,都少不了你的。” 突然间从莫小河的家里传来一道有些尖细的声音。 这道声音是莫小颜传来的声音,声音尖细中带着一丝柔软,淡淡的,很好听,就像是怀春的少女在对自己的情郎撒娇。 但传到张虎骨膜里似乎有些刺耳,这还真是悍不惧死的傻闺女莫小颜。 没料错的话,这肯定是老虾的三个兄弟搞得鬼,想从莫小河家后门冲进去。 张虎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刀,手中的烟枪也丢了出去,立起眼睛。 只要他守着前门,前面的十几人就一个也别想动,因为动一个倒一个。 但如若真的有人把莫小河家后门踢开,他没有胆子冲进去……毕竟要两面夹击起来,对方若是围而不攻,战斗僵持住了,他没法保证自己家媳妇和儿子的安全。 还有一种方法,是他要在莫小河家后门被撞开前,迅速解决掉前方的十几位年轻小伙子……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毕竟双拳难敌四腿。 而他衙门里的手下远在十里镇……派出去的信鸽或许才刚到,短时间内不会有援兵。 这些青年是老虾弟弟黑屁股带来的,在十里街的人眼里,充其量就是打架打不过了喊亲戚,就是一场内斗,因此不会出来。 今天的这场闹剧要想保证张虎在乎的人都不流血,除非是佛门的佛祖显灵、道门的吴道子发了疯癫,大夏的夏真人良心发现,或者出现这多年来黑夜里的传说,。 但都是不可能的。 张虎虽是个捕头,但只负责抓人,不负责破案,而且他也仅仅是个武夫,不擅长思考,只懂得用力量去解决问题。 所以张虎没有思考,也不懂如何去分析哪头轻哪头重,张虎只是在挣扎,在等。 在等着在最后的时刻,他脑子里的那一个弦会被触动,然后拉扯断开,爆炸出来。 墙外人 第九章 黑夜里有传说 老虾还有三个亲弟弟,和老虾一个样子,身材高大,学着老虾常年在外偷鸡摸狗、抽刀砍人,一身腱子肉很怵人。 老虾的三弟人称黑屁股。 听这称呼就知道这人最皮,虽说没像他大哥一样凶神恶煞,往那一站便有威慑八方的气势,也没有一手一个几百斤水缸的气力,但也是身材壮硕,长年在外头风里雨里躲避捕快、脸被太阳照得乌几麻黑。 这三兄弟长得都有点痞气,有一种说干你,绝不会不干的感觉。 乘着张虎被拖住的时候,三兄弟已经爬过围墙,进入了莫小河家后院。 莫小河如今就站在莫小颜卧室里,手中紧握竹剑,澄澈眼神依旧没有任何恐惧,死死盯着大门方向。 而莫小仍旧坐在椅子上,无聊地刺起了绣。 有点脑子的都知道了,莫小颜是个傻子。 傻人确实是有傻福的,大难临头云淡风轻。 似乎是听到了自己屋后头的动静,莫小颜就像先前挑衅啊南一样,挑衅着后院的三人,声音冷冷的,“撞进来吧。” “命两条,钱有的是。” 老虾二弟提着把菜刀,三弟拽着柄镰刀,黑屁股扛着一道木头……个个有都比正常男人大出一圈,这阵仗鬼都怕。 但奇怪的是,随着莫小颜的声音落下,这三兄弟却站在莫小河家的后院里,不动了。 通往莫小河家大厅的后门,早已被长年日晒和雨淋腐蚀得破落不堪,别说经不住黑屁股一撞,估计经不住小孩子一推。 只不过后院不远处不远处有块青石板,乘着还有点月色,隐隐约约可见上头坐着一个人影。 看得不太清,只能约莫看见那人身材不高,身子深深靠在墙上,一只脚还搭在青石板上,手里还捏着把扇子轻轻摇,只穿着一件大裤衩。 黑屁股三兄弟虽然是走惯了夜路的人,但是在这大黑夜里见着这景象,心里犯怵……毕竟十里街这一带黑夜里的传说,他们从小便都听过,心里多少很忌惮这邪乎的玩意。 再者在莫小颜两姐弟没来之前,这屋子很久没人住了,因为死过人也没人敢进来……这大半夜黑灯瞎火的,鬼知道从哪冒出来这人影。 鬼知道这摇着扇子光着身子的影子,是不是屋子的前任老光棍主人,鬼知道老光棍临死前有没有大半夜不睡觉出来摇扇子的习惯。 而黑屁股三兄弟有重要事情在身,还是提着胆子,拽紧手中的家伙事,慢慢摸了过去。 这三兄弟借着朦胧夜色,紧紧瞪着青石板上的人影,一步一步往前摸,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话不敢说,一点脚步声不敢出,呼吸也不敢有半点大意,就连要吓出来的屁,也紧紧憋在肚子里头生怕漏了出来。 走得越近这三兄弟越觉得诡异,因为那道影子从头到尾就是那个样子,除了他手上的扇子一直在有频率地轻轻摇动,其他地方一点没动。 而且自始至终,这影子也从未转过头望向三兄弟一眼。 这三兄弟也还真怕这人影转过来时,他们看到的是一张骷髅脸、或者一张布满了爬虫和蛆的人脸、抑或是一张伸着长舌头的鬼脸。 更可怕是看到了这死去多年的老光棍! 静得可怕,除了这飕飕的风,邪得吓人的乌鸦叫,便只剩下三兄弟彼此捏得很紧的呼吸……这风冷人背脊发凉,这鸦叫冷人头皮发麻。 忽然间,也就是在那电光火石之间,更是在冷不丁之间。 那道影子莫名以极快速度,蹭的转过脸来。 “干甚!”这影子的主人瞪着三兄弟吼了出来。 三兄弟齐齐一个大跳,吓出一声虚火。 三人定神一看……却被虚了一身冷汗,这影子不是别人,竟是那隔壁的英大爷! 英大爷像白天坐在家门前一样。 他身子深靠着,一只脚搭着,扇子在手里捏着,脑袋就望着一个方向不转了,然后不停地扇扇子。 如今大半夜的,英大爷更是浑身只有一条裤衩,鞋子都没穿,露出一身都已经褶皱下垂的老肉。 但这老肉纵横、手里也只有一把扇子的英大爷看着三个高大强壮、凶神恶煞、手里都有家伙事的中年男子,就像看着一场笑话一样。 “大半夜的!干甚!”英大爷又是一声冷冷吼着愣住的三兄弟。 黑屁股三人刚从惊悚中恢复过来,一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黑屁股低着头瞪着英大爷便开始骂,“我倒想问问你干甚!大半夜的,你个老东西不睡觉跑来这干啥?!想他娘的吓死人啊!还不快滚回去睡觉!” 黑屁股气力足,吼声如雷。 但英大爷依旧一只脚搭在青石上,手里的扇子横在脚板上,脖子耿直着,眼睛瞪着,嘴巴张着,说话干净利落,“我吹风!关你们甚事!” 黑屁股三兄弟常常在张记杂货铺喝茶,所以当然知道一天到晚不理儿子、不理媳妇、更不管娘的英大爷有点傻、有点魔怔。 老虾二弟拉过还要继续和英大爷吵的黑屁股,嘴里骂咧着,“别和这傻老头吵了,抓紧把门撞开,把那小子给办了!” 说着,阿东把黑屁股手里木头抓了过来,身子往后缩,便要往门上撞! 英大爷这会儿也不继续坐着只干瞪眼睛耿脖子吓人了。 这老头呼一声站起,蹲起一个马步,皮松肉赘的瘦弱手臂往腰上一立,斯拉一声大嘴巴子呼过去,狠狠拍中了后者手上木头桩子。 英大爷矮了不止阿东一个头,因为上了年纪,大嘴巴子扇出去的时,候身子还随着跳动,然后身上的老肉像装满水的气球,左蹦右跳,好像随时就会掉下一块来。 但就是这幅身材,却把老虾二弟手里的木头给拍得飞了出去,后者踉跄退了好几大步,倒在地上了,捂着肚子哀嚎打滚。 老虾三弟见情况不对,抬起手上的镰刀,便要往英大爷头上劈。 而手上的镰刀刚举起来,老当益壮的英大爷蹭一下,像个影子般钻到了老虾三弟底下,双手狠狠一抓,老虾三弟便萎了,手也使不上力气来,滚在地上杀猪一样叫。 黑屁股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虎视眈眈地盯着英大爷,犹豫不决。 英大爷站起身来,两条老腿撑开,双手插着腰,身子往后斜着,脖子也耿直着,像一个豪爽的拉尿姿势,冷冷盯着黑屁股,“干甚?还想干甚!” 黑屁股举着菜刀躬着腰,楞是不敢上,最后竟然连自己的两个哥哥都不顾,拍拍黑屁股一瘸一拐,便翻围墙溜了。 英大爷不看一眼躺着地上的老虾家兄弟,他就像早晨刚起床那般,伸伸懒腰……然后又像中午那般,往旁边青石板上一坐,一只脚搭起来,身子靠起来,随便找了一个方向不动地看起来,最后扇子摇起来。 啥事都没发生一样。 墙外人 第十章 十里街口老祖宗 英大爷成功狙击了黑屁股三兄弟的翻墙袭击之后,昨晚的那一场闹剧也结束了。 屋前头剩下那十几个青年,张虎都用不着出手,他举起手中的刀只不过挥了挥,人便全都跑光了。毕竟真正办事的是老虾一家,那几个扛刀来的,充起量不过来助助阵。 最重要的,他们的目的是干掉莫小河姐弟,而不是要张虎的命……张虎的命,还没人敢要。 老虾的二弟被英大爷一巴掌给拍残了,三弟被英大爷的猴子偷桃也挠得半废了……如今都躺在床上起不来。 老虾四弟黑屁股性子很野,没媳妇没孩子,长年走在外……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被英大爷这么一下,拍拍黑屁股也不知道走去了哪。 至于在十里街横行多年、无人敢招惹得罪、常常被老娘们用来吓唬自家孩子的老虾,则蹲到了大狱……蹲大狱的原因很简单,就是袭击衙门捕头张虎。 老虾这一家子,便就这么散了。 老虾有三个儿子,二弟有两个儿子,三弟只有一个女儿……年纪都不大,于是三个老娘们孤苦伶仃的,当然会来英大爷家、张虎家闹,不过闹也没用。 英大爷家当然是闹不起来的……英大爷这脾气,会理你?再说两句,他会扇人的。 而有英大娘在……只要不打她,别说三个娘们的,就是再多三个娘们,吵架也吵不过她。何况老虾曾经用猪粪招呼过英大娘,和这家子人吵架,英大娘糟蹋自己再多口水也不嫌浪费。 至于张虎家吧,那也闹不起来……毕竟张虎再怎么说也是个捕头,你去闹也没用,衙门的监狱又不是没蹲过女人。 再者能嫁个老虾家这几个弟兄的女人,也都不是什么好水,有一口吃的便不会再想别的……张虎的妻子陈氏也挺会做人的,给她们赔了点钱,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只是奇怪,唯有老虾的妻子田花不曾来闹,也不哭不吵。她的生活依旧八百年不变,每日挑水砍菜做饭、打理菜园子、然后种下桃花,闲时仍然揣着一本书装着看。似乎并不觉得自己丈夫入了监狱是大事。 这样子,十里街的刁民也总以为这田花与莫小颜无异,是个傻子。 只有啊南是最惨的,那晚一巴掌把英大娘扇晕了之后,英大叔虽不管,但英大娘的两个女儿和女婿都蹦回来了……大女婿从镇里请了一群打手,,把啊南给折腾得够呛。 最惨还不是被折腾……而是被英大娘骂。 如今啊南这家子几乎在十里街混不下去了……英大娘闲着没事就在家门口坐着,和英大叔并列一排,然后一看到啊南家的人便开始骂,不看到也要骂。就是阿南那一个头牛九只脚的傻弟弟老吴也不敢来。 反正两个老人家闲着没事,吃饱了一个扇扇子,一个就负责骂人呗。 那天的事情那么大,居民们多少也知道了一点动静……但没人知道老虾为啥要杀莫小河。 毕竟两姐弟是中间搬来的,还住在绝户里,还没人看到过、甚至没人听过她两。 所以老虾和莫小河的恩怨,就变得很奇妙了,中间曲折故事传来方圆几百里,只有一个最令人信服:那就是老虾要娶傻子莫小颜,莫小颜不答应。 毕竟除了这个原因,十里街这破落地方,天天只有东家的房子西家的地,南家孩子北家亲戚……没人见过世面,想不出别的原因了。 至于英大爷,那就被人传得神乎其神了。 一个六十好几的老头,邋里邋遢,无论天气冷暖、风大雨狂,整日便只会坐在门外,光着脚光上身、摇着扇子,啥事不在乎。 而就这么个老头,却突然在那天晚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莫小河家后院,一个人赤手空拳,就把老虾三个身材高大、手里还有家伙事的壮年弟弟给治服了……想不出名也难。 有人传说英大爷是个绝世高人。 有人说英大爷早年在军队里是个将军,立了赫赫战功,之后才来十里街隐居的。 有人说英大爷是被佛门的佛祖相中的人,他像佛祖立在寺庙一样立在自己的家门口,谁家家出事了,佛祖就会上他身,保护十里街的人……有人还直接说英大爷就是佛,隐居在十里街。 更有人说英大爷是被十里街人的祖宗相中的人,一有事,祖宗就会上英大爷的身,救苦救难。 总之传得乱七八糟稀奇古怪。 但还真就有人信。 想让孩子学点拳脚的,会带孩子过来找英大爷; 县上一些写书的文人墨客,也会来上门访英大爷; 想知道当年战争一些奇事的,也来找英大爷。 荒唐的,哪些拜佛拜祖宗的人,也会带着点心和纸钱过来,直接当着英大爷的面,给英大爷上香烧纸钱、三叩九拜,求祖宗佛祖保佑。 当然这些人来了都是不讨好的,因为英大爷统统不管。 这老头的日子,依旧八百年不变,吃饱了就会出来,不穿鞋、也不穿上衣,然后坐到自家门前的太师椅上,一只脚搭起来,身子靠起来,随便找了一个方向不动地看起来,最后扇子摇起来。 那些来拜佛的、拜祖宗的、带孩子来学拳脚、来慰问英大爷的人来时,往往都是这种场景……他们带好点心水果、带好要孝敬的钱,然后一看到门口的张大爷便开始毕恭毕敬的。 “大爷您吃饭没?” “干甚!” “大爷我给您带了水果点心,您拿回去尝尝?” “干甚!” “大爷您别生气,小的早就听过大爷您的威名,小的今天来,就是想……” “干甚!” 三句干甚过后,英大爷转过头,继续扇扇子,再怎么也不理人了……这时候坐在一旁的英大娘等不到啊南家的人来给她骂,顺便骂骂客人。 然而奇怪的是,英大爷谁都不理,但就是爱搭理莫小河。 那晚上过后,莫小河大抵也知道了自己姐姐脑子有问题……所以从第二天开始,做饭做菜洗衣服、扫地擦地板、甚至财务大权的事,莫小河都自动包揽。 小鬼当家,家里还有个长得漂漂亮亮、正值青春年少的黄花大闺女傻姐姐,十里八乡之内自然有人上来提亲的,但莫小河也统统不理……莫小河不理,自然也没人敢强来。 毕竟莫小河家左边,有巡抚房的捕头张虎在坐镇;右边有又是佛祖、又是祖宗、又是绝世高人的英大叔坐镇……是你你敢来捣乱? 于是莫小河在十里街,便也就这么安顺下来了。 墙外人 第十一章 豆蔻年华莫小河 十里街这屁大点地方,日子实在是翻不出什么味道来的。 莫小河每早起来,便到姐姐的卧室里把昨一天买卖钱全收到自己囊中,然后妥善保管。 真别说,因为左邻居是出名的英大爷,右邻居是人多的张记杂货铺,门前是条十字的大公路,再加上她姐姐刺凤凰和写对联的手艺的确很有门路。 所以莫小河家一天的收成还真不少。我想整个十里街,除了张记杂货铺一家子,没人比得过莫小河家底厚实了。 但不知是不是小孩子天生占有欲够强,还是莫小河偷偷和谁学的……这小鬼抠门得很,贼会精打细算。 每天早上,他把卖对联和卖刺绣的银子一沓一沓的往自己卧室里搬,然后撅着屁股钻到自己床铺下,全藏在自己挖的大坑里,只留一点当生活费。便是炒菜的盐,他也是一粒一粒的放, 把钱埋好后,就把姐姐写好的对联,刺好的凤凰全搬到门前卖。 然后开始上街买菜、买姐姐晚上刺绣和写对联需要的材料……这样倒好,他姐姐现在除了洗澡上厕所吃饭,连卧室门都用不着出了。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没人家的孩子,不得不当家。 每天清晨在十里街通往十里镇的道路上……人们都会看到一个身材瘦得只剩下皮包骨、扛着一大袋东西、躬着身子喘着大气、挪一步歇一步、使出吃奶力气般苦着脸的小小莫小河。 安排好家里的家务之后,莫小河闲着没事就会跑到姐姐卧室里,有模有样的学着姐姐的模样刺点绣,写个字,她姐姐虽然傻,但奇怪的是倒也愿意教。 或者莫小河闲着没事就会找英大爷唠嗑,听听早些年军旅的故事,不爱理人的英大爷每每说得口沫横飞,每每莫小河也听得满腔热血。 当然更多的时候,莫小河还是会跟隔壁家陈大娘的儿子张则混在一起,因为两家离得近,陈大年对待莫小河也热心,所以小胖子张则对待莫小河有种莫名的亲切。 生活毕竟不是故事书,它本身就是真实而无聊的,除了重复每天平淡的吃喝拉撒睡玩,实在没啥可说了。 而且十里街这屁大点地方,更是无趣。劳苦的人们便只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会享受点生活的人便是早上朝黄土和天,下午朝着张记杂货铺,晚上朝着媳妇孩子和被窝。 虽然打打杀杀,吵吵闹闹的事还是会有,但毕竟淳朴,也没啥大事。 日子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来了,就这样莫小河慢慢年纪大了,不仅仅是去找英大爷说故事了,而是开始缠着英大爷教他点拳脚和剑了……英大爷当然也愿意教。 英大爷不止愿意教莫小河拳脚和剑,还会教莫小河射箭,顺便教莫小河怎么去弄熟那些箭射下来的猎物,最后和莫小河一起吃。 张则越长大越胖,从衙门回来的张虎也开始教他怎么拿刀砍人了,莫小河当然也一起学。 日子就怎么过着,莫小河便这样子长到了十四岁。 或许是父母的基因好,长大了的莫小河身材很匀称,模样也俊俏得很,再加上自小习武,往哪儿一站,颇有一种非城池之物的感觉……只是或许是因为那双手学姐姐刺绣刺多了,很细长。 这十年如一日,对莫小颜来说,真的是如一日般。 因为她一点都没变,每一天除了吃饭睡觉洗澡上厕所,便关着门开始刺绣,刺的绣还是凤凰。而且奇怪她还是十六岁左右的模样,一点没老……得亏十里街再没人见过她,不然真还觉得她是个怪物。 莫小河十四岁了,也开始想探探自己姐姐的口风,比如问问他们俩原本家在哪里,父母是干什么的哪儿去了,为什么父母不要他姐弟俩,他姐弟俩又是怎么到十里街来的…… 很多都想问,但是莫小颜便只会刺着绣,冲他摇下头,问再多次她也只会摇两下头。 这样莫小河也总算看明白了,她姐姐除了年纪不长、模样不长,脑子也不长,真的有点傻,或许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莫小河十四岁,是娶媳妇的年纪了。 十里街和他同年的许多孩子,男的很多娶了,女的也嫁了,老虾几个弟弟的孩子,也都娶了媳妇,并且孩子都四五岁了。 就连陈大娘也张罗着给张则娶媳妇,只不过张则死活不答应。张则长大像他爹,壮得很,虽然不比莫小河高,但是那胳膊那大腿,顶得上莫小河两个。 日子就是这么真实的。 莫小河十四岁了,英大爷和英大娘人也老了。 从前的日子,吃完饭的英大爷若不是教莫小河拳脚和剑去了,都会准时出现在家门口,以他万年不变的姿势坐下来摇扇子,别人一烦他,便一口一个干甚地喊……但是现在已经鲜能听到那句干甚了。 虽然英大爷吃完饭还是会准时坐在自己门口,但是已经变了很多。 他头顶上的头发差不多掉光了,成了地中海,没掉的头发也白成雪了,倒成了雪中海了。 他也不会光着身子光着脚了,每天鞋子和袜子子是必备的。天气好些就穿长袖长裤,天气冷些便加上一件外套,两件裤子,然后带起一顶貂毛军帽,只露出那张满是皱纹的脸,还有那双无精打采的眼睛。 而且英大爷坐下来的时候,坐姿也变了,一只腿不搭起来了,身子靠得不深了,脑袋看着一个方向不会不动了,就连手里摇的扇子也没了。 别人喊他的时候,英大爷再也不会耿直脖子,瞪起眼睛朝人大吼干甚了,而是反应慢了半拍般,听到人喊他,他脑袋便慢慢地转过去,低垂的眼眉朝着人讷讷地望了一眼,然后便转回来,再不理人了。 倒是英大娘精神越来越好,长得越来越胖了。 她还是像以前那样,那么喜欢骂人,而且竟越来越喜欢看那些风花雪月的书籍,看着一会笑一会哭,荒唐的是没事还会找到莫小河陪她一块看。 十年过去了,啊南家的人还是不敢出现在张记杂货铺,因为英大娘还是会骂。 十年过去了,啊财十五岁了。 长大后的阿财和啊南很像,鸡蛋脸,小眼睛,贼眉鼠眼……不过随着年纪的增长,他倒没学他爷爷那样,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反而啊财很老实。 啊财喜欢把自己整个头发留得长长的,学着县里那些人染成了黄色,然后耳边打个耳钉,因为小眼睛小鼻子,人们老逗他怎么不去做花魁……这时候阿财也只是眯着那张眼睛,像个女孩子一样扭着腰、手捂着嘴巴妖艳地娇笑,标致极了。 啊财来张记杂货铺,英大娘祖宗招呼他祖宗十八代,他依旧还是笑。 因为脾气好,阿财和莫小河及张则也处得来,对十年前的事,阿财也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阿财常说他在外头有十几个干爹,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叫这些干爹一人分点银子给他花; 阿财还说他在外头打滚这么多年,连西门县都出过,认识不少人……不过没人当回事,阿财这些年的确常在外头走动,但口里说的是真是假,没人知道。 十年过去了,莫小河十四岁了,懂了很多事,也开始想着找个方法谋生了……毕竟男的上了年纪,便找个正经事讨生活,然后盖房子,最后准备彩礼娶媳妇,这是八百年不变的。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的……十里街的人田野倒是见得多了,但是不知道什么是诗、不知道什么是远方、不知道什么是苟且,狗屎倒是知道不少。 更不要说什么人生要丰富多彩、内心要饱满、生活要向上这种话。 十里街的人也不知道,他们只会起床、吃饭、喝茶、唠嗑、洗澡、睡觉……没那么多屁事,他们靠双手劳动,吃饱了啥也不想,啥也不觉得缺,谁惹烦了自己就抄家伙出去干。 干不赢别人就哭,哭累了就睡觉。 简单粗暴,也快乐,不懂什么乱七八糟的寂寞空虚孤独冷,心里头也就没有这些东西。 莫小河十四岁了,也简单除暴,和十里街的人没啥不一样。 莫小河十四岁了,十里街有很多不一样了。 莫小河十四岁了,蹲大狱的老虾回来了。 墙外人 第十二章 十年风云波澜不惊 夜里的十里街,很冷清。 今晚天空挺晴朗,漫天的星星零零点点排在天上,只是奇怪看不到月亮……除了那点风吹着树叶摇摇动动,除了些鸟儿和昆虫时不时飞窜,大马路上已经鲜有了人影的走动。 如照常一样,除了张记杂货铺门口的泛黄老灯还亮着,其他人家为了省点火省点油,都黑乎乎的一片了……十里街的人就是这么奇怪。 十里街的人舍得吃、舍得玩、但就是舍不得出钱盖房子、舍不得买家里的家具。你看看,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可为了在睡前没那么无聊,仍有许多邻里邻居聚集在张记杂货铺里。 打麻将的聚一卓、打牌的凑一桌、唠唠嗑的凑一桌、说话声、笑声、喊声、骂声、婴儿的哭声……各种各样的声音重叠碰撞。 十里街的人不爱干活,就爱吃爱玩,他们在玩的时候,是容不得半点打扰的,打扰也没有用。 但今儿奇怪,随着一道身影出现在张记杂货铺的门口,玩的时候雷也打不动的十里街乡亲突然安静了,瞬间安静了、马上安静了……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这道身影自然就是老虾。 因为天气热,老虾只穿了一条短裤,上衣也不穿,露出一身健硕的肌肉来吗,配合这他身上一道道吓人的刀疤,他往张记杂货铺的门口背着双手一站,威慑八方。 不过仔细看起来,十年来老虾老了不少,脸上出现了许多皱纹,那些皱纹和他眉目间的那一道刀疤圆满的融合在了一起。 监狱里不见天日,在里头蹲了十年的老虾如今出来,少了许多的锐气……因为晒不着太阳,他原本黝黑的皮肤如今白了不少,少了很多血气,看起来苍白无力,那双原本看人十分锐利的剑眉星目,如今看起来貌似多了许多疲倦。 但是谁也忘不了捕快带不走、扛着几百斤大水缸步履生风的老虾,即使十年大狱,威名不去。 因此现场犹如停顿了一般,所有人都停下来愣愣地看着他。 十里街的居民还是忘不了十年前那晚发生的事......所以人们不知道向来心狠手辣的老虾如今出现在他仇人的门口,会闹出什么事来。 可老虾手里没有扛着他闹事时候专用的斧头,他也没有像十年前一般,张口便要向得罪他的人怒吼。 老虾也并没有因为所有人在向他行注目礼而尴尬,他同样扫视着人群,用他那双看起来很疲惫的剑眼,以那种不是挑衅的眼神、不是带着怒气的眼神、更不是懦弱没有自信的游离的眼神扫视着人群。 老虾在扫视着人群,就好像在扫视他没见过的一件物品……几秒之后,老虾笑了起来。 这种笑看起来是微笑,至少嘴巴裂开了,只不过嘴唇依然是闭合他的,牙齿半点没露出来,他脸上的肉没动,眉毛也没动,只是嘴角的肉动了……表情看起来很僵硬,又没有丝毫给人僵硬的感觉。 “好久不见、” 老虾冲着里头的人打招呼,话很热情,但他说得一点感情都没有,听不出殷切的热情、听不出久违之后的亲昵。 这些话好像就只是小孩子在漫不经心的读书一般。 人们开始唠些有的没的。 而对于十年前的事、监狱里的事,乡亲们都不敢提、不敢问,大家都有意无意的避开。 老虾聊起天来云淡风轻、神采飞扬的,似乎早就忘了是这家店的主人张虎把他丢进了监狱,似乎早就忘了隔壁莫小河是他拼了命也要杀的人,似乎早就忘了隔壁的英大爷在十年前一巴掌拍废了他两亲弟。 更似乎老虾自己都忘了,在他来张记杂货铺之前,刚跪在后院,上着香,朝天三叩九拜,扬言要报个仇、雪个恨。 张虎的妻子陈大娘是个聪明人,见大家都不提那些事,她也当真不在乎,然后系着围裙、提着水壶和拿着杯子,端到老虾眼前给老虾倒水。 “吃什么茶?要什么点心?”陈大娘歪着头,如同在对待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客人。老虾没回陈氏的话,他把椅子往墙上一靠,二郎腿一翘,眯着眼睛抿了抿被子里的水,用打量了这老娘们一会,才佯问道,“老张没在家么?” 一口老张很亲昵,犹如老虾和张虎是多年至交。 生活不是故事里的江湖,很少会有人对自己的仇人如此云淡风轻。 陈大娘依旧当做啥都没发生一样,好像他家里客人说话声音突然变小,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陈大娘边拿着手里的帕子给老虾擦桌子,说话的声音有些地刻意提高了起来,“我们家老张在里头。” 陈大娘说着还把手指向了里头的窗户,“他刚唠叨好些年不见你,说不知道你在里头过得咋样。你到里头和他坐坐吧” 张记杂货铺里的街坊有些胆子小的被吓得吐舌。。 好多人已经偷偷走了。 老虾也不矫情,站起身来便往里头走。 张虎就在二房里喝茶,其所在的桌子已经摆好了椅子。 他的衣服整整齐齐,一点褶皱没有,像刚换的;头发也梳得很好看,一缕一缕的顺下来,像刚梳的;茶壶里的茶还是满的热的,似乎一点都没喝过。 张虎毕竟是捕头,虽然充其量只是一个武夫,但也读过书,多少讲点礼数。。 所以他至少看起来人模狗样,坐下来的时候一只腿轻轻搭着一只腿,以致于身体半斜着,脸上也没有表情,眼睛看人很澄澈,看起来很有教养。 “监狱里头的日子,不好过吧?”虽然有教养,但张虎骨子里也是个粗人,不学那些酸腐读书人拐弯抹角的阴阳怪气,他抿了口茶,问道。 “不好过。”老虾把眼神从张虎脸上移开,低下头来,“狱长把我单独关了起来,手脚都被人拷着,监狱屋子又小,窗子也没有,长年累月见不到太阳,吃喝拉撒都在里头。” 老虾看起来总有些垂头丧气。 墙外人 第十三章 生生死死全是笑话 老虾虽然是垂头丧气着的,但由于他脸黑,长年横行霸道惯了脸上总带凶气,所以从他话里从他脸上,听不出看不出有委屈。 似乎老虾自己也不觉得这有啥委屈,他只是在不带任何感情地,描述一段他吃尽苦头的事实。 张虎认真听着,没有理他。 老虾又开口了,“就连我也不知道如何渡过这十年的。十年间整天闻着自己的屎,连出来时候,也都是从自己拉的屎堆里爬出来。” “是挺不容易。”张虎认真地看着老虾的脸,良久才说了一句话出来,“而这么些年,符老板就没去过监狱里找你” “除了过来送馊饭的狱卒进来没事踢我两脚,我没见过什么符老板。” 老虾说这些的话的时候,特意转过了脸去,努力的摇头摆手……似乎他已经被十年的监狱生涯给折腾得没了脾气、认了命。 张虎却知道老虾心里很恨。 终年不见天日,吃喝拉撒睡玩都在一个屋子里,一过就是十年……身为捕头,张虎见过这么被折磨的人,所以张虎能想象出那样的日子。 不由得张虎说话,老虾抿了一口茶,开口说道,“十年间。除了一片黑暗,我看不到任何阳光,除了到点送残羹过来顺便踢我两脚的狱卒,也见不到任何人,不能和任何人交流,说话也不会有任何听到、任何人理。” 老虾断眉之下的剑眼逐渐迷离,只是生死不如的牢狱之灾,在其嘴里毫无波澜,“吃饭、睡觉、闲坐,陪着我的都是肮脏屎尿。” “刚开始我还会因为无事可做、无人可陪而无聊,因为睡得不舒服、吃得不香而烦躁、因为见不到家人而想念、因为看到的、碰到的、闻到的都是自己肮脏的排泄物而呕吐、因为走动不开而劳累。”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便连情绪都没有了。” “不知道什么是无聊、不知道什么是时间、不知道什么是舒服、不知道什么是恶心、不知道什么是想念,慢慢不知道了所有的一切” 说到苦处,老虾无奈一笑,“最后,我就像一堆行尸走肉一般,陪着我只有自己的心中的念想。就靠一个执念给活了下来。” 张虎没问老虾的执念是什么,不敢问。 如此孤独的日子,别说十年,便只是短短三月,大多人也会疯掉……而经历了这些十年没有倒下的人,是不可能是折服的。 “当年隐蔽追踪暗杀能力冠绝西门县的面具黑侠。”良久之后,张虎轻言,“恐怕没人想得到,也会有如此下场” 西门县黑侠,纵横西门县多年,鲜有人见过其真面目,更鲜有人见过戴面具的黑侠。 因为见过戴面具黑侠的人,一般都死了。若不是张虎是其隔壁邻居,恐怕也绝不知道老虾真实身份。 “冠绝天下不敢说,冠绝西门县还是没问题的。”老虾揉了揉断眉之下的剑眼,笑得十分戏谑,“知道西门县面具黑侠真实身份的人。除了你,也不超过三人。” “所以十四年前唐永昌一家老小的惨案,除了我,也不会超过三人知道。”张虎直视着老虾的眼睛,“因此你不必赶尽杀绝。” “我曾也以为事情过了这么久,也就过去了,没想到事情这么巧。他背上那一道栩栩如生的凤凰胎记巧好撞上了我,不杀他,我害怕稍后死的就是我的子子孙孙了,因此实在忍不住下了杀手。只可惜当时我犹豫了。” 老虾摇了摇头,把话撇开,“她姐姐莫小颜是不是真的傻?” “嗯,不是冤家不聚头,我也没想到这孩子就出现在十里街。他如今十四岁了,个子高高的,这些年跟着我和英大爷学了不少武艺……劝你别动他手了,你家男的一起上也弄不过他。”张虎话语之中并没有提到莫小颜,似乎也默认了莫小颜就是个傻子。 “英大爷?”老虾恍然大悟般,“就是前些年,把我两个弟弟给打废了的,隔壁那英大爷?” 老虾没有因为张虎说他全家男人一起弄不过莫小河生气,相反,他好像把十年前他拼命要杀的莫小河给遗忘了,注意力完全转移到了无关紧要的英大爷身上。 张虎也没有去揣测老虾是不是真的把莫小河给遗忘了,因为对于老虾这种人,揣测他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张虎只是往英大爷家的方向指了指,点了点头。 看起来不像是张虎亲手把的老虾送进监狱,还遭了如此多的罪,不像是张虎和老虾两人有过生死的纠葛。 反而很像是两人是至交好友多年未见,而在欢快的聊天中,说道了兴奋高潮处了一般……在听到英大爷的时候,老虾狠狠地拍了拍大腿。 “这老头了不得。”老虾重重地叹了口气,好像只是输了一场很重要的比赛而遗憾一般,“真是小看他了” 一句话将似乎无关紧要的英大爷带过,老虾继续问道,“对了,莫小颜是不是真的傻?这个闺女我倒是真没见过。” “成天不出门,只会刺绣写对联,弟弟被打不知道哭,看来是真的傻。应该只是唐老板的家奴。”张虎摸了下巴,似乎不想再和老虾浪费时间,“你这次回来,我想不是唠唠嗑这么简单,是想一雪前耻吧,报个仇?” “报仇?要报仇也应该是找你们一起报。”老虾拍了拍胸膛,说的很淡然,“莫小河知不知道我要杀他?” 老虾心大,把生死恩怨情仇爱恨说得像是一场无关紧要的笑话,张虎也淡定,从头到尾要不保持微笑,要不就是面无表情。 “我没告诉他”张虎抿了抿口茶,“要不我现在去告诉他?” “没这个必要。”老虾回道“倒是想和他道个歉。” “你当年提着刀子,便要往四岁的他身上扎!道歉恐怕没那么简单。” 老虾笑了起来,用一种试探的语气,“就告诉他说是我当年喝醉酒发了羊癫疯不行?就说我认错人了不行?或者就说我知道错了不行?” 两人都是直人,说话直来直往的,谁也不去拐弯抹角。 张虎瞪着老虾“你没羊癫疯,你也没知道错,你没认错人,我也没认错人。” 老虾愣了愣,然后再次拍了拍胸膛,说的很认真:“我的仇恨目前不在这小孩子的身上。” “蹲了十年的大狱,人也老了,再和一个没爹没娘的小孩子较劲,实在也犯不着。” 张虎很认真低听着老虾的话,再次点了点头,“你这样的人我见过,接下来很有可能你会杀了全十里街的人,甚至连符老板一起杀。你有这个心。” 西门县下辖十里镇,有很多姓符的老板。但在十里镇,哪怕是在上辖整个西门县,也只有一个符老板。 西门县有三大势力。 钱莱和钱燕两兄弟是西门县最为权威的人物,哥哥钱莱手作为西门县守备,座下两位御林军,翻手便是云,覆手便为雨; 弟弟钱燕包揽了整个西门县几乎所有酒楼的生意,坐拥黄金无数。 钱家两兄弟加起来是西门县最有权威的,而符老板则是西门县最有钱的,也是最黑的。 符老板是个大人物。他有个简单的名字,姓符,名老板。 符老板名字叫老板,也是个实至名归方的大老板,他掌管了西门县大部分黑道赌坊、盐访和码头,官府也鲜敢于和其对着干。 阎王要你三更死,你活不过五更。 符老板要你三更死,在二更你就已经死了,并且你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老虾却对张虎言中要杀了符老板一事,不置可否。只是似笑非笑,继续喝着茶。 墙外人 第十四章 一老一小都有意思 因为自小跟着英大爷和张虎习武,莫小河如今长得很高、身子骨看起来很壮实。 虽然才十四岁,但脸上菱角分明,长得很老成,那双尖角椭圆的整齐眼睛很澄澈、很灵明,所以看起来他不像个少年,倒像个二十岁的大小伙。 或者习惯了从小便要自己打理一切,从小便要学会保护好自己保护自己的姐姐。莫小河的性格变得很谨慎,话很少,那张菱角分明还有些清秀的脸上,很少看到笑意,即使是笑,也是那种缄默的笑,不显羞涩,也不带活泼。 莫小河没爹也没娘,只有一个终日不出门的姐姐,没什么靠山了,但这村里的孩子,乃至这整个十里街的许多孩子,都不敢欺负他。 在莫小河小些时候,每天早上都会用那小身板拖着一大袋买回来的东西,拖一步挪一步,小脸扭得像个苦瓜。 看到屁大点莫小河这么寒酸,大人们还好,孩子们就不得了。 皮点的孩子,会抓起地上的石子往莫小河身上一通乱砸,或者在莫小河扛东西的时候往莫小河脸上、头上、甚至在莫小河小鸟上摸摸碰碰,更甚者臭骂一声乞丐、孤儿、挤眉弄眼嘲笑一翻。 那时的莫小河当然会生气,但小小身板,手里还拖着一大袋他心疼不得了的家底,他生气的时候顶多停下来瞪瞪眼睛,龇牙咧嘴,拿人没办法……只不过瞪人瞪多了,搞得现在只要他的眼珠子一动,总有一种在威慑别人的感觉。 莫小河年纪再大些时候,因为在英大爷和张虎那学了点武,孩子们再敢皮点,他便要动手了。 而且他动起手来从来不分轻重,十里街的孩子们、乃至这十里镇的好多孩子,都是被他揍过来的。 揍人揍多了,总会碰到一些超级护犊子的父母来到家里闹,闹的时候还不讲道理,一来便野孩子、没爹没娘没人养的一顿臭骂。 这时候的莫小河也不怕,也不生气,被人骂也不回口……他只会挺直了身板,站在自己家门口一立,双手搭在腰上,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盯人别人,像个小战士般,随时准备搏命。 莫小河的姐姐莫小颜也是好玩的,莫小河被骂的时候,她也照常一句话不回,只是静静坐在自己卧室里,刺她绣写她对联,充耳不闻。 大人们也不敢过分。 实在过分了,有点傻的莫小颜便从窗户里扔出几块铜板来,声音淡淡的,每次都是那句话,“拿去!滚开!” 莫小颜骂完之后,接下就是英大娘了,她会拖着圆滚滚的身子,屁股一扭一扭的出来,把刚才别人骂过的话十倍还回去。 如果那些闹事的人还是不肯退步。 这时候坐在自己家门口扇扇子的英大爷就会出手要,他脖子就会耿起来,眼睛就会瞪起来,最后那一句出名的干甚也会喊起来。 闹事的人便再怎么不敢动了。 反正,十里街的人吵架就比比谁更不讲道理。 不过莫小河已经鲜听到英大爷喊那句不讲道理的干甚了。 十年过去了,英大爷老了,喊不出干甚了;莫小河也大了,自己的威名也打了出来,再没人惹他,英大爷也再没机会喊那句干甚了。 如今英大爷日落而息,日出也是在息……老两口如今就连吃的饭、没洗的衣服、总之家里的各种家务,都是莫小河一手给包揽的。英大爷干不动了,英大娘虽然嘴皮子还是很虎,但手脚多少也不利索。 莫小河当然听过别人对英大爷的很多传说,说他是佛祖上身、祖宗上身、绝世高人、退隐将军啥的……其实英大爷什么都不是。 英大爷就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战士。 英大爷从小母亲养不起,便不要他了,养父死了之后他便给人放牛,十二岁就跟着出征的队伍打仗去。 从十二岁开始,多年时间英大爷都是在战场上、在军营里渡过的。 最惨烈的一次战斗,全军死得只剩下他自己。 他经历的都是艰难困苦、大生大死、大爱大恨、大喜大悲、大别大离……他只是个剑客,一个被遗弃的剑客。 那些纵马江湖的声音已在远去的荒野中陨落,手中残破之剑再也沾不了生锈的血……他右手松开了剑,左手再也握不住今生,再也看不懂这世俗人间小家子的人情世故。 他或许依稀只记得当年黑云压城城欲摧之时,纵马高歌,与敌人狭路狭缝高举手中长剑,呐喊一句何人!干甚!拿命来! 他上半生的血是热的、沸腾的,如今冷了,便凝固了,再也没什么能燃起他凝固的血液。 这就是英大爷,一个生在在小村庄,没文化、不懂人情,土得不能再土的、普通的英大爷。 莫小河很怀念那几年和英大爷学剑、和英大爷胡闹、听英大爷讲故事时,英大爷那种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样子,还有练剑时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样子,也喜欢他那种样子。 可现在英大爷把他的剑送给了莫小河,自己却日落而息,日出也在息。 莫小河很怀念气盛时候的英大爷,比如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比如现在。 现在就是黑夜。 黑夜里的张记杂货铺里很热闹,缄默的莫小河很却少去凑热闹,他在莫小颜的卧室里,同莫小颜并肩坐着,一人写一人的对联、一人刺一人的凤凰,谁都不打扰谁。 莫小颜刺得很认真,澄澈的眼睛里好像没有半点杂质;莫小河也写得很认真,但是莫小河却把一部分的精力集中到了隔壁的张记杂货铺。 因为莫小河知道那个人回来了。 五岁前的孩子,一般是没有记忆的,可莫小河对于自己四岁时发生的那件事,记得很清楚。 依然记得那人高高大大的,皮肤很黝黑,剑眉星目的很吓人,尤其是眉目上的那道伤疤,尤其是那人从莫小河脚上把他提起时,此人眼中的凶锐杀气、还有藏在此人腰上那柄亮堂堂得刀子,尤其此人用亮堂堂的要往莫小河身体上扎进去的时候。 那人就是老虾。 莫小河知道老虾肯定会回来,他也准备好了这一天,准备好了让英大爷给他的剑再沾点血。 英大爷已经老了,他得出头了。 在莫小河思考的时候,有一道身影从莫小河的围墙上跳了过来,那道身影很胖,手中还扛着一柄大刀。 墙外人 第十五章 无敌老痞小胖子 要论十里街的孩子们最怕谁,那指定是莫小河……因为莫小河一天到晚在家忙,很少和十里街的孩子接触。 而且莫小河和孩子们接触的方式很独特,往往用的不是他整天抡墙的拳头,就是用他整天踢树的脚,被他接触过的孩子鼻青脸肿一顿是少不了的。 而要论十里街谁是孩子王是谁,那指定是张则。 毕竟张则的老爹是个捕头,用十里街的人来说,那就是捕快中的老大、扛把子,一手大刀耍得虎虎生风。 张虎虽然从来不理会十里街那些蛮人的小打小闹,但前提是十里街的人别来闹自己的儿子,谁闹都不行。 张虎是出了名的护犊子,护起犊子来他最看重的官位都不要,命就不算什么了。 要惹他儿子,他管你是谁,管你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他先上去踢一脚骂一顿再说,实在不行拿刀剁,剁不到人就随便剁剁。 你家的大门也好、门槛也好、桌子也好、椅子也好、锅也好碗也好、甚至那些鸡鸭鹅牛羊都好,反正他手里四五十斤的大砍刀能剁得下去的东西,他都随便剁剁……剁完之后还要跺跺脚再走。 你就想想,那几年闯遍东西南北、贯融黑白两道、在十里街甚至在十里镇横行不了八道至少也有七道、连衙门都敢闹的老虾也被张虎差点给剁了,谁不怕。 稍微有点胆子的人都会害怕 所以有这样的牛逼哄哄还无脑护犊子的老爹给自己撑腰,张则想不横都难……横起来了,孩子们自然就会服他。 现在的张则也十四岁了,遗传了他爹他娘的基因,长得出奇的壮,都说胳膊拧不过大腿,我看张则的胳膊就拧得过莫小河好几个大腿……但奇怪,张则出奇怕莫小河。 张则身材上遗传了他爹他娘,但性格却没遗传……没他爹张虎那么稳重,也没他娘陈氏那么实诚,都是被惯出来的,皮得很、狂得很,无法无天得很。 自从张则长大到五六岁左右的时候,张虎家便很少来亲戚朋友来了,因为张则实在皮。 不管老小,见到女他就的揪头发,男的也揪; 看到别人手上有他喜欢的东西就要抢,不管是不是他的,反正都是他的; 谁吓唬他一下他便上去拳打脚踢,管打不打得过,反正别人要敢还手,他爹会上。 张虎夫妇从来都是护着他,不骂,也不打,甚至摸一下都要量一量自己手上的温度对于张则来说舒不舒服。 所以张则终于被惯成了这幅德性,你看他走路就知道了。 张则走起路来,双手插在裤兜里,双肩夹着脖子,双脚走着微型的八字步以至于身子左晃右颠,脑袋也永远朝左上扬、眼睛也从来朝天上看、就连胖出来的双下巴都要面向太阳……只有看人的时候眼珠之才会往下瞄。 这个造型很酷,很帅,很欠揍……有的时候要是他嘴里叼着根烟,眼睛眯着,那么走在路上就有一种挑衅全世界人民的孤独求败之感。 人们都说张虎夫妇一辈子都很低调,因为他们的高调和骄傲,全长在了自己儿子张则身上。 这不,这天晚上张则一看到自己老爹的仇人老虾来了,便扛着他爹四五十斤的大刀,一副要打死人的样子从后门走了,还从莫小河家后墙上一跳飞了过去。 张则长得胖,身上还扛着一把大刀,两百多斤的重量从高空中砸下莫小河家后院的地板……确实有点像地震了。 但莫小河姐弟两根本不慌,他俩淡定的确是个原因,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习惯了。 “活着不打架,那活着就没鸟意思。”张则扛着大刀,以他特有的炫酷的走路姿势走到莫小颜卧室的门口,说话漫不经心,一副叫你去打架,你就得去的模样,“小河子你走不走,陪我打架去!” 莫小河瞄了一眼,不理他。 莫小颜当他不存在。 以张则那风风火火天地老爷都不服的个性,若是一般人的敢这么对他,估计他手中的大刀便要学他爹到处剁了,但是碰到莫小河姐弟,他不敢。 张则怕莫小河。 最怕莫小颜。 张则怕莫小河,但最多不敢惹莫小河,而对于莫小颜,他偷看一下都要憋紧心跳。 莫小河姐弟俩都不鸟他,张则也不敢啃声。 敢于挑衅全世界人民的张则躬着腰,放下手中的大刀,轻手轻脚的走进莫小颜的房间,开始轻轻拉着莫小河的衣服。 而似乎张则就像是在一樽女雕像面前,拉扯着一个男雕像一样,男女雕像都不理他。 再拉一下,还是没理。 继续拉,还是没人理。 张则边拉着莫小河的衣角,眼睛死死盯着莫小颜手里刺的凤凰。 他总感觉那条凤凰死活的,甚至满屋子的凤凰都是活着,这些凤凰会在张则接近的时候,飞天而起,惊若翩鸿,口喷涅槃火,将他吞噬而下。 所以当拉到底三下时候,玩世不恭的张则已经紧张得满头大汗了。 张则使出吃奶的力气拉了莫小河的衣服第四下,莫小河终于动了。 莫小河家后院有个青石板,当年英大爷就是坐在这块青石板上,喝退了举兵来犯的老虾家三兄弟。 今天晚上,则由莫小河和张则守护在这块青石板上。 张则把大刀立在地上,地痞一般把上衣的衣服撩起来,露出那长满肥肉的白花花的大肚,然后学着这十里街男人普遍的尿性,二郎腿翘起来,点起一根烟便开始抽。 “我早上起来一根烟,刷完牙一个烟。” “饭前一根烟,饭后也一根烟。” “拉屎也抽烟。” “只是啊。拉屎抽烟容易便秘,拉屎不抽烟有感觉人生无趣。”不过十四岁的张则叼着烟,痞里痞气的喊。 莫小河默不作声。 莫小河不抽烟,倒不是因为他觉悟高,知道自己年纪小所以不抽,也不是因为没钱。 这几年莫小河胆子大了,前不久挖地挖了好几个三尺,把他藏在床底下的铜板都挖了出来,一车一车地往外运,到钱庄换了不少银票,有钱得很……但他就是扣,别说抽烟花钱了,就是炒菜放的盐也是一粒一粒的放,生怕浪费了。 莫小河跟英大爷学惯了,坐姿也像英大爷,身子深靠着,一只脚搭着,很豪放,和他那张菱角分明有些俊秀的脸蛋搭配起来,总有些别扭 “烟抽烟了,砍老虾去啊?”张则把手里烟头狠狠一丢,慢条斯理的喊,似乎砍人和抽烟没啥区别。 跟英大爷风格很像的莫小河,当然没理他。 “十年前他拿刀子要扎你,我爹把他抓到监狱。”张则把脸转了过去,眯着眼睛,“如今他回来,肯定要报仇。那不得干翻他?” 莫小河只是用他澄澈的眼神,望着眼前的清风明月。 “这么干等着,就和拉屎拉不出来,想抽烟却死活找不到一样,”张则抓起手中的刀,便要拉着莫小河走,“憋屈得很。” “砍他娘的去啊!你去不去啊?” 被张则拉着手臂,莫小河终于动了,不过只是眼珠子动了。 因为莫小河小时候常常在来回十里街的路上常被欺负,那会儿他打不过别人,便只能干瞪眼,瞪人瞪多了,于是如今眼珠子一动便很像在威慑别人。 所以张则不敢动了,乖乖坐回了青石板上,挠头抓耳,活活像只胖猴子。 “等着,出了事就上!”莫小河瞄了一会张则,说话语气和他姐一模一样,淡淡的,品不出半点味道。 好像等着去砍人或者等着被砍,和等着吃饭没什么区别。 墙外人 第十六章 民间高人张老三 这一晚上老虾家的人没有过来。 所以这一场在所有的人认为中,都会的发生一场腥风血雨般流血故事,在莫小河与张则的等待中匆忙结束,在老虾与张虎的彻夜长谈中消失。 十里街上吵吵闹闹、又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故事,还在安逸的继续。 不过莫小河的生活看起来不太安逸。 莫小河这一整天都没有出门,就连每早就街买东西的习惯都改了,托了张则这胖子去帮他买。 然后他便宅在家了,还把英大爷给他的剑搬到了莫小颜卧室,好像在准备着随时和老虾家的人大战。 莫小河就在家门口蹲着,观望着十里街人的是是非非。 十里街的人大多清苦,房子都是土瓦土墙堆起来的,就连张记杂货铺门前的大路,也不过是石子黄土铺起来的泥路。 夏天来了,中午时候的大太阳像个挂在头顶的生火大灶,也把生长在十里街周遭的大树小树,给烧得苍苍郁郁。 这天气,对于老爷们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就是穿着短裤,踏着拖鞋,光着膀子在张记杂货铺里喝着茶吃点点心,然后指天画地口沫横飞……把那些没去过的地方、没见过的人、没听过的事情说得的好像亲身经历一样。 老娘们便三五成群的各自找颗大树,搬个凳子,嗑个瓜子或者把家里没干完的针线活拿出来缝缝补补。 有的时候几辆马车从张记杂货铺门前呼啸而过,和这徐徐的清风一起配合,把这黄土地上的泥沙给搅得四处飞散,沙尘暴一般。 热闹得很。 只可惜如今啊财家的人不来了,十里街少了许多乐趣,但是对于老娘们来说,还是有东西可看的,也是有东西可玩的,毕竟在这种地方,啥人都有。 离莫小河家不远处就有个张老三,这老大爷就挺好看的,对于大老爷们来说好看,对于老娘们来说,那就更好看了。 张老三的父亲同英大爷一样,也是个军人,早些年去打仗性命丢了,省下的骨头不知埋到了哪个旮旯里。 他母亲把他和他姐姐养大后,就请了个算命先生,说也神奇,这先生不知怎么找的,便找到了张老三家门后头的那个坟墓,说这里头躺着的人就是他爹,于是张老三他娘,也是张老娘便在这盖了处房子,一住几十年。 这些年张老娘老了,张老三便辞掉了在西门县的工作,专职回来照顾他娘,生活费便由他在县里有正经事的媳妇和姐姐出。 张老三五十多岁的人,带一副眼镜,天冷的时候穿得整整齐齐的,看起来像是个书生……可一到夏天,他比谁都奔放。 生在十里街的老爷们,要论粗鲁,没人比得过,可夏天时候他们最多光膀子。 而张老三可不同寻常,他连下身都光,只穿一条宽松的大裤衩,然后躺在他家门前的秋千上,双腿分开得大大地,把裤裆下头藏着的黑东西也露了出来晒太阳吹风,实在别致得很。 这场景,结了婚的大媳妇老娘们不过看着偷笑,而黄花大闺女们,往往是被堵在家里不敢出来的。 这张老三毕竟是接受过教育、有点学问的人,至少看起来像。 毕竟他带着眼镜,手里还捧着本书看得有滋有味,看到入迷处时,他会狂笑一声、或者自娱自乐飙起一段戏曲来、甚至还会隔着空气吹几声口哨。 只不过那笑、那戏曲、那口哨,配合起他的躺姿,就像是在勾引老娘们一样。 似乎是晒太阳晒累了,张老三从秋千上站了起来,扶了扶眼睛,便走到莫小河家门前,只穿个裤衩拖鞋,挺着大肚脑,却像个欣赏艺术的艺术家,在莫小颜写的对联前踱着步子慢慢看,时不时点点头,还会啧啧称奇地赞一句好字好字,了不起了不起,好像他很喜欢很懂的样子。 此时的莫小河就坐在家门口的门槛上,张老三走路的时候双腿也打开得大大大,张老三有时候就停在莫小河眼前,把自己裤裆挡住莫小河的视线,一停就会好久……但是两人都是很淡定的人,虽然谁都知道谁,又是邻居邻居,但谁都不理谁。 这会张老三又用裤裆把莫小河视线挡住了,挡了好久一会,莫小河当然还是不理他。 张老三没挡住他的时候,莫小河的眼里只有花草阳光清风与人来人往,挡住的时候,莫小河眼里便只有张老三的裤裆,眼睛一眨都不带眨的,神情半点不会变的,这就是跟英大爷学的。 终于还是张老三沉不住气了。 张老三背着双手,双腿还是撑开得大大的,头垂得很低,这姿势就像是一个站着小便的孩子在观察自己的小弟弟。 “这些字是谁写的?”张老三说话了。 莫小河没有理他。 “你姐写的字,很不错,平生从未见过。”张老三又说话了。 莫小河还是没理他。 “你认得字吗?”张老三还是在说。 莫小河依旧不理他。。 “你不懂,我就懂。”张老三不厌其烦。 莫小河仍然不理他。 “西门县上便有个宝先生,他一字值千金。不过这样一看起来,好像宝先生和你姐写的一比,便显得横七竖八不堪入目了。”张老三文绉绉了起来。 莫小河充耳不闻。 “知不知道不堪入目这词是几个意思?”张老三没打算放弃。 莫小河当然还是不理他。 张老三冲着莫小河摇了摇头,也不管莫小河理不理,便在莫小河身旁坐了下来,口若悬河。 “汝当然认不得字。” “此乃穷山僻壤之地,刁民居多,皆为无礼亦无理之蛮人,何来识字之卧龙者?” 张老三眼睛朝着天使劲想,似乎是想不出古文了,“对了你姐不是个傻子么?怎么会写出这么好的字?” 莫小河不理他,是实在懒得理,不过他不允许别人骂他姐是傻子,一骂他是要打人的。 所以莫小河这会终于理他了。 他猛地微微抬头,眼珠子往上一翻。 墙外人 第十七章 碎碎语生死 莫小河只要眼珠子一动,那便就是在瞪人了。 “能写出这么漂亮的字来,你姐肯定不是傻子……而且必定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了不得了不得。”十里街的人都知道莫小河喜欢打人,张老三当然也知道,于是莫小河眼珠子这么一动,张老三随即改口了。 “傻子,字我写的。”莫小河声音很淡。 “哦?”,坐在莫小河身旁的张老三好像是伯乐找到了千里马般,“你认得字?” 莫小河转过脸去不再说话。 “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居然能碰到写这一手好字的少年?比宝先生写得还好!不简单,不简单!”张老三得啧啧摇头,继续口若悬河了。 “你认得字,那你肯定上过学堂?那你肯定去过西门县?出没出过西门县?” “西门县以外的世界,很精彩……不像这小旮旯里,不是朝着黄土就是朝着青天。” “这鬼地方,吃个小土豆便成了最好的三餐。三餐饱了便没事干,看不到戏曲,见不到高楼大厦,听不到乐器鸣奏,没有名胜古迹和美景,更没有花枝招展坦胸乳乳的漂亮姑娘……除了睡觉便只是干坐着,实在没鸟意思。” “人这一辈子,若这幅德性,吃饱了啥事没了,啥也不懂,啥也没见过,那和只猪没有半点区别。” “你认得字,那你就没想过去西门县里混一混?” “宝先生一副对联就卖几千两银子!你写得这么好,一定能卖更好的价钱!” 张老三口若悬河,莫小河无动于衷。 “宝先生的字能卖,别人的却很难”这句话不是莫小河说的,而是旁边一人说的。 “谁说的?艺术这东西,你懂什么!”张老三下意识回了一句,然而在他看到那人的脸时,神采飞扬的张老三匆忙走开。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老虾。 老虾正站在莫小河的家门屋檐下,背过双手,扛着他那根老烟枪在抽着。 莫小河的抬起了头,看向老虾。 没有如同面临大敌一般,坐立不安抑或蠢蠢欲动;也没有如同见到仇人般,面色如铁或者跃跃欲上……虽然这些年来老虾一直都是莫小河心中的大敌和仇人。 莫小河看了看老虾,但只是看看而已。 “不过张老三说得倒也没错。去西门县卖字的话,三年后你就可以扬名立万,腰缠万贯。”老虾看着莫小河的脸,说得很认真,“还能左拥右抱、一手遮天。” 对待敌人、对待仇人、对待陌生人、对待亲人、对待朋友,莫小河永远都是一个样子……那就是能不理尽量不理。 莫小河没见过外面的世界,所以张老三的话乃至老虾的话,对他来说内心多少有些触动……毕竟何人没有好奇心、何人没有野心、何人没有欲望,说得雅致一点文艺一点高深一点,这就是梦想。 年仅十四岁,对世界还一片懵懂的莫小河当然也有梦想。 只不过莫小河老觉得,多大个人了,谁整天无聊把梦想挂在嘴边。 莫小河没理老虾的话,因为懒得理。 闻讯赶来的张则也不理老虾的话,不知道宝先生是谁。 这会儿张虎还在衙门,到来的张则肩上扛着是他家里切木头的斧头,还摆着他特有姿势: 双手插在裤兜里,双肩紧夹着脖子,身子半斜着,嘴里还叼着根烟,脑袋朝天,胖出来的双下巴也朝天,只有那双盯着老虾的眼睛是往下瞄的。 十里街的人都知道,张则这几年仗着自己爹是当官的,还有点武底子,家里还又有点钱,砍过不少人。 你看他摆的架势就知道,是标准要干人的架势……但是这屁点大的张则敢不敢砍老虾,没人知道。 陈大娘疼张则,舍不得让他哭,舍不得让他被打……而对于张则要砍人还是要打人,陈大娘不支持也不反对,不过前提是张则打架别打输了。 这不,这会儿自己丈夫不在,陈大娘自己上了。 她把家里切菜用的菜刀捏在手里,站在张则身旁,好像时刻准备上去剁老虾。 眼下离莫小河与老虾近的,除了张则母子,便只有终年都会在家外头坐着的英大爷了。 英大爷虽然不光膀子不光脚,连扇子都不摇了……但他那性子和十年前一样。 他坐得离这群拿着刀要打架的人很近,他有些慵懒泛黄的老人眼却根本不看这几个人,更不看那些远观围观的人。 虽然英大爷或许扇子真的摇不动了,真的怕冷了,真的耿不直脖子,真的瞪不了人了,也喊不出干甚了……但总之只要英大爷还在这门口坐一天,这十里街所有这种过家家的把戏,便全都是笑话。 “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的家里的家务活有别人帮你干,你家里的姐姐有别人帮你照顾。你挥一挥手,便有千人万人为你出手,你一出手便有千人万人为你叫好,无论你出手得好不好。” 或许老虾不清楚英大爷还能不能喊出那句干甚,也或许老虾四弟黑屁股还没回来,更或许老虾害怕干不过这两孩子。 但老虾终究不急不躁不慌不忙,他慢慢地蹲了下来,双手搭在自己双肩上,与坐着的莫小河平行相望,说话轻声细语,像爹对儿子说话。 莫小河没有理他。 但张则有些动了心。 先前扛着大刀摆出一副舍我其谁,谁惹我就要砍谁的姿势的张则,也蹲了下来,把肩上斧头扔在了地上,那张胖脸呆呆地望着老虾。 就连陈大娘一个上了年纪的大老娘们,也学起了张则的动作。 儿子蹲下要砍人,老娘蹲着陪你,实在是精致的景象。 “瞎说,谁家闲着没事帮你砍人?”张则冲着老虾傻傻地问。 “丢人。把斧头拿起来。”,莫小河先开口了,他瞪了一眼张则,一副嫌弃的样子,“咱打架,用不着别人帮忙。” 老虾摆出一很瞧不上张则的样子,“张虎这么养了你这么个儿子?不信你回去把你全家银子都搬出来,不说走远,就在十里镇上喊一句谁要砍我银子归谁,你看看有没有人拿刀来帮你砍人?” 老虾的笑永远都是干笑……脸上除了嘴巴动了,眉头却没动,脸上的肉也没动,甚至牙齿都没有露出半点来。 张则似乎听不懂老虾的意思,大老娘们陈大娘似乎也不懂,莫小河半懂不懂。 懂的一半是他从他姐平常写的字里头认识的,有钱能使鬼推磨。 不懂的一半是看不清为何老虾要对他说这些……毕竟他剑都准备好。 “英大爷,你说这傻子在干甚?”莫小河想了想,把头转向了坐在一边的英大爷。 墙外人 第十八章 我不怕死,你别怕我 “你管他要干甚,抽刀子,砍他。” 回答莫小河的不是英大爷,而是猫在卧室里头的莫小颜。她声音很温柔、语气很淡,听起来,仿佛砍人是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莫小河回过头来,望着自己姐姐的方向,那张菱角分明又带点青涩的脸上,笑了,笑得很缄默,不显羞涩,不带活泼。 很明显这周围的人并不对莫小颜的喊声感到惊讶,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有点傻气的莫小颜总会在有人来闹事的时候,莫名喊上一句。 莫小河那双尖角椭圆的整齐眼睛认真地盯着老虾……他不是无聊的想在与老虾的对峙中用眼神取得气势上的胜利,也不是闲着无聊看看老虾有多帅,他只是简单地在审视老虾。 他不知道老虾要干什么……从一开始就不知道一切,不知道老虾当时为何要抽刀子杀一个还四岁、还毫无还手能力的自己,蹲了十年大狱回来之后又要这般令人摸不著头脑。 在十里街长大的人,一般都是直肠子,不服了便抽刀子砍……莫小河也是如此,因此老虾这种莫名其妙令人看不懂原由的举动,让他很纳罕、不知所以,当然也觉得很烦,很无聊,他已经受够了。 莫小河起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所有人都知道莫小河不是一个怕事避战的人,所以包括老虾在内,所有现场的人都在默默等着。 等莫小河出来的时候。 手里已经多出了一把剑。 这是英大爷给他的剑。 这柄剑上沾过不少人的血,也饱经风霜多年……但如今剑身依旧完好无缺,光滑完美,在太阳的照射下,光芒刺眼,不可直视。 不少十里街居民在看到这柄剑的时候都惊呼,惊呼剑的惊艳,也惊呼今日有可能会出的人命。 莫小河举起剑,架到了老虾的脖子上。 同时间张则也拿出斧头,警戒着随时可能出现的老虾家男人。 陈大娘双手紧紧握着自己切菜用的菜刀,放到了自己胸前,眼神迷离,手里的刀也有点颤抖。 老虾却没有动。 他依然蹲着,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伸直,一只手扛着老烟枪在抽着,像一个蹲坑的姿势。 然后老虾抬起头来,以便让自己的脖子与莫小河的剑尖出完美地接触在一起,以便让他的眼睛更好的观察到眼前的莫小河。 就像故事书里的大侠般,莫小河侧身而立,站得十分笔直,笔直得他的脚、他的身子、他的脖子以及他的脑袋,成为了条完美无瑕的直线。 “刺进来。”老虾用他的剑眉星目很认真地看着莫小河,那张漆黑锅底的脸上却露出一股笑,依旧是那种干笑,除了嘴巴,浑身没有动的地方。 说着,老虾把脖子往前顶了顶,与莫小河的剑尖交接在一起。 鲜血从老虾的脖子处往外流,流到老虾的身子,然后顺着老虾的身子流到老虾的脚板上,最后一滴一滴地流向黄土地里。 除了那些围观的那些怕事之人的尖叫……老虾的眉头没有皱,莫小河的剑也没退一步,眼睛半点不眨。 “无聊的傻子!” “你以为是故事书么?整这么多幺蛾子。” 最后还是莫小河退步了。 莫小河望着老虾那张认真的黑脸,淡淡说了一句傻子,然后把他手中的剑收回到身后。 “傻子。” 莫小河再次说了一句傻子。 然后他抬起脚板,冲着老虾的昂起来的脑袋,踹了过去。 老虾被踹得很狼狈。 但他和这十里街小旮旯里头的人很不一样……这里的人,一般疼了就哭,身上脏了就擦,生气了就砍人,被踹伤了便捂着惨叫,看到有剑架到自己的脖子便跑,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的道道。 但老虾不同,他很要面子。 即使他被踹了一个四脚朝天,整个人翻在了地上,像个球一般滚到了自己的鲜血中……以至于他头发上,脸上,身子上衣服上,都沾满了血和黄土。 甚至他的鼻子用肉眼都可见已经被莫小河一脚给踩塌了半边,鲜血不断地涌着。 但没有用手去擦自己鼻子上、脖子上流出来的血,也没有看向周围围观的人去笑以掩饰自己被揍得如此狼狈的尴尬。 老虾只是慢悠悠地站起来,慢悠悠地捡起自己的掉在了地下的老烟枪……最后老虾不紧不慢地摆好了自己很帅的姿势:一只手背着,一只手看着老烟枪,双腿岔开,那张剑眼认真地看着莫小河。 “力气倒挺大。”老虾说话了,点起了老烟枪里头的烟,烟雾吸进了嘴里,从他半塌的鼻子同浓稠的鲜血一起冒出。 老虾转了一圈,很有君子风度地、很自信地扫视着周围一片呆滞的人群,最后望向了他眼前的莫小河,那双剑眼立了起来,像要砍人的剑一般犀利,沙哑的声音变得有点狠,“我连死都不怕,你还怕我干嘛?” 老虾本身长得就高大,自带一种煞气,如今浑身沾满鲜血,被打得如此狼狈却还如此淡然……这样不要命的老虾、又以这样的眼神盯着人,还以这样狠的语气说话,其实是很吓人。 但莫小河没有理他,而是望向了坐在一旁只看清风与闲云的英大爷。 英大爷从开始到现在一直保持着一种坐姿,即使老虾的脖子被他的剑刺到了,即使老虾被莫小河一脚踹翻了,他也看都不看一眼。 而这时候英大爷似乎注意到了莫小河的目光,便慢悠悠的转过头来,那种皱纹交错的脸上,眼眉低垂毫无生气的泛黄眼睛看着威慑力十足的老虾,就像看着一只在他面前拼命摇头摆脑想讨好主人的小狗。 “有病!”英大爷骂了出来,骂的时候那张老脸还抖啊抖得,语气很难听,像骂一个真的傻子一般。骂完再转过脸去,继续浏览其实那些并不怎么好看的朗朗乾坤。 “英大爷都说你有病!”莫小河缄默地笑了,然后把剑立在一边,坐了下来,以一种他少有的、不耐烦的眼光看着老虾,说话慢条斯理的,“你到底想干啥。” 老虾如此不要命的保持自己的君子风度,英大爷和莫小河却始终将他的君子风度视为笑话,其实是一件很尴尬的,很让人拉不下脸的一件事。 但老虾也不生气,也不尴尬,即使他早已差不多成为了一个被喷着血的血人了,还是抽着烟,很有风度,“到底是半大的孩子。打架打输了,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战战兢兢的,成不了气候。” “我就来你家看看,不行么。” 莫小河没回答老虾的话。 倒是先前站在一旁没机会出风头的张则有反应了。 墙外人 第十九章 温柔寂寞难得一回 张则与莫小河不同,莫小河自小没人帮自己,所有的一切都要自己来,还要照顾自己的姐姐、还有英大爷和英大娘,更者还要保护自己身边的人不被受欺负,所以如今心很大。 张则却是家里的宝,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说,他不喜欢的人还可以毫无顾忌的随便去抽,便是天下的太阳让他不耐烦,他都可以指着天大笑……有点不知天高地厚。 所以张则没见过骨子这么硬的老虾。 他没见过有人敢于用自己的脖子去顶别人的剑,也没见过有人鼻梁被踹塌了眉头都不眨。 因此张则此刻很佩服老虾。 不过张则虽然佩服老虾,但他还是摆着他很霸气的姿势,双腿岔开着,一只脚撑着一只脚以至于身子斜了一边,一只手插裤袋里、双肩紧紧夹着自己的脖子,脑袋朝左上角歪着,胖出的双下巴也朝着大太阳,只有那双眼珠子朝着右下角瞄着老虾。 “有什么好看的?”张则实在有些欠揍,说着话脑袋还抖啊抖着,姿势很拽很酷很帅很狂。 姿势帅得老虾都看着他发呆……不过老虾只是看看而已。 在老虾眼里无论张则姿势怎么帅,永远都上不了台面。 老虾没理张则,而是望了眼莫小河,然后点起老烟枪抽了起来。 他=像扫描一群他养的鸡鸭鹅般,扫描着四周的人群,说话肆无忌惮,“这鸟地方是没什么好看的。” “到处坑坑洼洼还没车没路,天一黑便只能在被窝里闲得蛋疼,一下雨便浑身都成了泥人了,是没什么意思。” 老虾再次指了指四周的人,“再看看这些鸟人,吃饱了啥也不能去想,啥也不懂,还觉得自己很牛逼天下无敌,没什么用。” 老虾的声音变得很大声起来,丝毫不在意四周的人如何看待他,“他们把自己关在一个鸟地方里当一群鸟人,更可怕的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鸟东西。” “你还年轻。”最后老虾望向了莫小河,“倒也能甘心在这种地方混一辈子?然后让你姐卖对联卖刺绣给你娶媳妇?” 莫小河望着远方,没有说话。 老虾扛着老烟枪走了,只留下他身上血渗在了黄土地上。 其腰间那柄明知打不过,因此不出鞘的刀,闪闪发亮。 …… …… 十里街的人很淳朴,生活简单又普通,这一场看似腥风血雨般的争端,也并不能对这个小村庄影响多大。 毕竟事不关己,不高高挂起,还能怎么着。自己的事,还能影响了别人多大了不成。 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穷成傻子了,不独善其身你还想着兼济这和自己没半毛钱关系的天下吗?因此那场争端,不过让十里街的人嘴下多了点好玩的故事而已。 但当事人莫小河心里多少有点不一样。 人长大了,总会喜欢琢磨别人,顺便琢磨自己……老虾看起来似乎很了解莫小河的前世今生,这是莫小河最感兴趣的点。 况且莫小河自己也多少有点不甘心,守着自己不说话的姐姐,照顾两老还有一傻子,谁心里不会有点不是滋味、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而憔悴。 最重要的十几岁的人了,总不能让姐姐卖对联给自己挣生活费娶媳妇吧? 这两点其实让莫小河很乐意于接触老虾。 莫小河心里有些事的时候,便喜欢找自己的姐姐和英大爷谈谈,虽然这两人都是不说话的,但有人去说,总比没人去说好。 莫小河心里明白得很,除了他姐姐和英大爷,其实他没亲人。 英大娘虽说对他也是够好的,但是英大娘那脾气,自己只要稍稍不注意便会让她不乐意,轻则英大娘在他背后唠叨,动辄就要受到英大娘一阵吐槽……莫小河不知道被她骂过几回了。 张则那一家,别看张虎和陈大娘挺乐意帮助他的……但毕竟是外人,虽然不可否认这一家人不错,他们也是好人,但毕竟自家才能过自家日子。 陈大娘背后不让张则和莫小河来往,说莫小河来路不清,往后必定会捅出大篓子来,莫小河不是不知道……这样子,张则自己本身再怎么仗义,莫小河有啥事也不能让他掺和了。 人不都是如此嘛。 “姐,我想出去走走?”夜又深了,百无聊赖的莫小河坐在莫小颜的桌子上,手托腮,头半歪,脸紧邹。 莫小颜雕像一般刺着凤凰。 莫小河幽幽地望着昏暗中低矮沾满灰尘的横梁,横梁没有说话; 他又望向一闪一闪的孱弱烛光,烛光没有理他; 他侧着耳朵,仔细听着隔壁张记杂货铺里的嘈杂,没人说起他。 走出后门,坐到那块经久不变的青石板,看着月光轻泻在黄土地,微风四处侵袭,树木摇曳不止,可于他无关。 这偌大的房子,除了他那雕像一般不说话的姐姐,实在没啥活物了。 “姐,你说,我以后要娶了媳妇,谁照顾你?” 莫小颜纹丝不动。 “姐,你说,咱爹娘会是啥样子的?为啥不要咱了,你是怎么把我带到这地方来的?” 莫小河轻轻拉着莫小颜黄裙子上的袖子,略显青涩的脸上眉头紧皱。 当莫小河这样子的时候,说明他的内心已经很焦虑,已经蠢蠢欲动十分不安了。 莫小颜终于停下手中没绣完的一只凤凰,轻轻地抬起头,不嗔不喜不怒地望着莫小河,那张清秀上五官分明,很好看,却依旧没有说话。 莫小河不知道姐姐是生气了还是咋了。 但他知道姐姐永远不会理他的。 他站起了身,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门,努力让这间屋子继续保持自己原本的寂静。 因为独自一人停留在被打破的寂静里,是一件很空旷的事。 收拾好一切,安置好没卖完的绣和对联,莫小河回到了自己卧室。 四下已无声,唯有人在独倚; 品一口热茶,蒸热冷冷空气; 莫小河很难得地点起一根烟,飘满寂静寝室 这浮沉的天地,万变的人事,看不懂的色相,似乎随时随刻在演绎。 没干系,莫小河没有忧伤,寂寞也没有生起,念想便这样沉在了心里 关了灯,莫小河躺下,翻来覆去。 这遭透了的没有半点意思的生活,还得要继续,可谁承受得起。 莫小河像他姐姐,也像英大爷,但毕竟他不是傻子莫小颜,也不是奇人英大爷,他只是个十四岁,没爹没娘,也没人照顾的半大孩子。 这偌大的房子,实在孤寂得很,随着莫小河的躺下,便没有半点声音了。 “哒哒,哒哒,哒哒。” 可却有一道很轻的很有节奏的脚步声,在这房子里响了起来, 脚步声开始蔓延,往莫小河的卧室蔓延,最后停留在莫小河的床头。 有一只手,搭在了莫小河的平头上,开始轻轻摩挲。 这只手很细,很凉,很温柔。 这是莫小颜的手。 莫小河从来没被一只手这样摩挲过。 “小河子。”- “你想出去,就去吧。” 语毕,莫小颜起身离开。 有几点泪不小心从莫小河眼里漏了出来。 墙外人 第二十章 人生无需道别 20.没有道别 午后的天空永远是那么晴朗,太阳火辣辣地,张记杂货铺里又开始了一天的繁忙。 帮英大爷老两口打理好家务,吃过饭,买好莫小颜需要的许多杂物之后,莫小河今天一天哪也不去,便在自己家的门口外坐着,看起来像在防备什么大敌人。 老虾如今就在隔壁张记杂货铺里,看来昨日莫小河踹的那一脚不重,刺的那一剑也不深,老虾只不过把鼻子和脖子处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看起来便没啥大碍了。 陈大娘依旧是老虾上茶上点心还是正常上,老虾该吃吃该喝喝,似乎昨日的两家人拔刀相向要死要活,与今日的笑脸相迎共饮清茶醉生梦死,并非是一件有冲突的事情。 张老三今日不穿着裤衩荡秋千了,而是不知从哪个旮旯里带回一个老女人和一个小孩子来,住在他家里头。 张老三他娘刚就在张记杂货铺里吹嘘,说他儿子有些许魅力,不仅是老婆,哪家的姑娘都对他儿子好。 可这张老娘后脚刚走,张记杂货铺里那些个大腹便便,一看便是经久风月的老大叔们便说了……嘿,这张老三带回的那是啥姑娘,去他奶奶,那是隔壁永坡镇的一只老花魁!那谁谁谁都玩过,不值钱! 这是真是假莫小河可不管,这张老三带回的大婶有多丑莫小河也不管,莫小河只知道张老三带回的那老娘们的儿子,皮得很。 那孩子心也大,不知道才见过张老三几回,张口闭门便喊张老三爹,喊得更亲爹一样;这小孩动不动就往莫小河家放的对联和刺绣上面勾勾画画……陈大娘赶不走,英大娘骂不走,张老三叨叨不走,她妈撵不走。 刚被莫小河踹了一脚,才哭哭啼啼骂骂咧咧走了。 不过这小孩子看起来有报复心理,猫他在家里头贼头贼脑的,时不时从张老三家里像个侦查兵一般探探脑袋,估计莫小河一走他还要来。 莫小河也守得累了,转过脑袋去,朝着英大爷喊道,“英大爷,我要走了!” 英大爷正眯着眼睛晒太阳,半眯着眼睛点点头,竟也看不出来是否见莫小河说的话。 莫小河苦笑。 临离的道别,重逢的叙旧,人世间千万种喜悦和悲伤,在英大爷脑海里都是一件上不算动情的事,甚至连煽情与矫情都不算不上。 莫小河差点忘了英大爷是一个被遗弃的剑客。 他所有的热血都撒在了遍地悲欢离合的疆场,如今又还有什么能让他动容……他就是真实的被疆场和厮杀遗弃的剑客,不被人世间所收留。 这种剑客,比故事书里那些能文能武,看起来能敌千军万马的大将军更真实。 莫小河站起身子,像个路人般走过英大爷前头,慢悠悠走进英大爷家里。 老两口的生活在莫小河的打理下,看起来很悠哉,家里家具摆放得整整齐齐,地面乃至天花板一尘不染……如今英大娘正拖着肥大的身子坐在自家椅子上,手里拿着那本“孔雀东南飞”看得津津有味。 这本是莫小河也看过好几遍了,是英大娘拖着他一块看的。 里头讲的是两个痴情的男女风花雪月故事,把英大娘看得老泪纵横过,也把莫小河看得内心柔软过……但如今莫小河看看门口的英大爷,又想想故事书里的事,总觉得没意思。 两个人情情爱爱的,一会为了点屁大的事哭哭啼啼要去死,一会儿为了屁大的事欢欢喜喜要活,麻烦得很,哭笑和生死谁不会呢……不就是两人好好过日子么?不知哪来那么些无聊事。 不过写这种书的人还真的是会写才能写出来,看这种书的人至少也是有点闲情别致的、懂爱的人才能看下去。 比如英大娘就很懂爱,六七十岁了依然看这种书,年轻时候还有过十几个她爱过的人,了不起。 你就说吧,在英大爷的爱下,英大娘生了大女儿之后,便觉得英大爷不够懂、也不够爱他,便和英大爷分了居。分居之后英大娘又不知道和谁爱得死去活来的,把二女儿给爱出来了。 陈大娘不老唠叨么,英大娘的二女儿,和他堂哥像得很,这恐怕十里街的人都知道……要不是英大娘老在她堂哥相亲的时候,便提着花篮子上她家里闹,陈大娘堂哥,也就是张虎堂哥不至于到死也依然打着光棍。 思考着英大娘的传奇故事,莫小河低着腰来,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小声道,“英大娘,我要走了!” “啊?”英大娘似乎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皱纹交错的老脸不知是老了的皱纹,还是她看了爱情书而皱起的眉头,嘴里还高声喊着,“你走哪去?!快来看看,这主角快要死了!这女主没人爱了!” 莫小河看着身子肥胖的英大娘,抿着嘴巴缄默地笑了。他学着高声喊,“没事,会有人爱她的……我要去到县里找份活干。” 看着英大娘那张苦着的脸,莫小河赶紧说完走了、 因为他实在不想看一个老女人因为看了爱情书而哭哭啼啼的模样,不理她不礼貌,理她了胃不舒服。 倒也不是说老了不能追求爱,只是莫小河有点儿不理解。 英大娘年轻时候爱了十几个人了,现在年纪大了,都有了两个爱他的人了,还各自和她爱出来的两个女儿了,还有啥没爱够的。 莫小河又在自己家门口上坐着……行李都收拾完了,去和莫小颜道个别似乎没必要了,去和陈大娘道别似乎也没必要,要不然张则听到了吵着要跟他走不好。 混得似乎有点惨,这十里街的孩子这么多,而除了张则、阿财,便没有任何人莫小河熟了。其他的要不就是被莫小河揍怕的,要么就是和莫小河没说过一句话的。 莫小河不就是没爹没娘、不就是从别的地方搬过来的么、不就是只有个傻姐姐么……莫小河自己都觉得没啥,而这里的好多人家看到他总会挤眉弄眼、背后热潮热讽,莫小河也就不和他们说话了。 然后就这样不说了。 过分的被莫小河揍了,揍的也就这样过了。 现在想想老虾说的话,似乎有点道理,这屁大点地方的鸟人最可怕的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鸟人……他们如同自己很牛逼般要求所有人和他们一样,不一样的要统统被他们斩杀在外,他们带着有色眼镜在到处观察别人,有时候连自己人也会相互之间自相残杀,可怕得很。 莫小河突然觉得不止是十里街的人这般,恐怕这整个大陆的人都这般。 自嘲的笑了笑,莫小河起身,往一个不知名的方向走去。 墙外人 第二十一章 西门河边有强盗 啊财目前有五口人,都挤在四十平方的低矮小房子里,生活很歉意。 啊南看起来老了不少,嘴里的老牙掉了许多,只剩下零零散散几颗也是被烟熏得极黑的。 阿财的奶奶如今五十多了,依然风骚,穿着一身短连衣裙,大白腿该露的地方都露了出来。即使搁在家里,她也是拎着一个挎包,头上肩上手上甚至脚上都装满了挂饰,说起话来装模作样的,真不像是穷得发疯的小乡村妇女。 阿财的老爹和叔叔如今还打着光棍,估计他们俩这些年带回来的姑娘,都被啊南滋润跑了。 虽然十年前莫小河和这家人互怼得挺凶,英大娘骂得他们现如今还不敢走进英大娘的火力圈,不过陈年旧事,大家也都不怎么在意,个人过个人的日子,别人骂两句命也丢不了。 这两年来莫小河觉得这阿财人还不错,因此和这家人走动不少,还算挺熟。 但是不知咋地,莫小河一进入这家人的房子,就觉得一阵阵的反胃,尤其是看到啊南那副老来依然猥琐的模样,不自觉地想到他压着他们家儿媳妇在炕上……于是赶紧把阿财给拉了出来。 阿财如今长得高高瘦瘦的,不知从那学的,把他那一头盖住半边脸的头发染成了骚气的黄色,左边耳朵还了红色的耳钉,穿的衣服花花绿绿,再加上那张小小鹅蛋,猥琐的小眼睛,像极了某个风月之地的男头牌。 莫小河向来不和他矫情,他往阿财家门口上边的青石上翘起二郎腿一坐,开门见山:“早就和你谈过了,在西门县里头给我找到正经事了没?” “……嘿嘿嘿……”阿财看着莫小河那认真的神色看,然后腰、屁股、头都一起狂扭了起来,学着那些花枝招展娇软的娘们模样一阵娇笑,直笑到莫小河一身鸡皮疙瘩,才阴阳怪气的说道,“你不在自家当老板。真的个要去县里当店小二?” 啪。 莫小河阿财头上狠狠一拍,那双尖叫椭圆的整齐眼睛上整齐眉毛立了起来,菱角分明的秀气脸蛋不怒自威,“少他娘跟我装娘们……我回头租一辆马车,下午就走。” 莫小河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一来他没在县里的学堂读过书,连十里镇都没出过,活了十四年了一只窝在家里,没见识没能耐没本事,什么鸟老板……因此莫小河一巴掌拍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阿财虽然在那种不伦不类的家长大,自小手脚都不干净,但做起事情来还是靠谱的,脾气也好,这点莫小河还是信得过。 …… 太阳慢慢往下落。 颇有一种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孤寂与壮阔。 四轮子的马车跑了起来,烟尘随之在原始的黄土路上一路滚动,飞走石飞沙,飞马的嘶鸣在这小村庄里响起,声音清脆悠远。 莫小河提着马鞭子,迎面扑来的风如此凉爽,大路延边的白杨如此英姿飒爽,这山清水秀之地的景色如此心旷神怡。 莫小河却没有升起纵马高歌快意人生之豪迈感慨,更没有对这大县城里歌舞升平的景象有多少欢愉的期待,他只知道他离背后贫穷淳朴简单粗暴的小村庄越来越远。 不说话有点傻气的莫小河,冷漠只会晒太阳的英大爷,身子肥胖骂人爽利老来依然期待爱情的英大娘,老成持重却无脑护犊子的张虎,热心善良有爱心的陈大娘。 这些人都会理莫小河越来越远。 离别的时候莫小河只和英大爷老两口简单交待了几句,英大爷自然没啥反应,英大娘看起来有点不开心,走出家门的时候莫小河还隐隐听见英大娘小声骂了他一句没良心。 莫小颜则依旧像平常一样,刺着她手中永远也刺不完的凤凰,写她手中永远也写不完的对联,莫小河只喊了一句姐我走了,然后往他自家的门上在挂上先前的几个笔锋婉转的大字,“统统十铜板,从窗户投进来,不找零。” 最后就这样关上了家门,看样子莫小河不回来,家门不会开了。 跟陈大娘道别的时候,陈大娘没抽出空来理她……因为张老三不知咋地了,四五十岁的人了,只穿着大裤衩、挺着大肚子躲在陈大娘家里一把鼻涕一般泪哭哭啼啼,哽咽说他带回来的女人不要他了,看张老三哭的样子,约莫是动了真情。 只是奇怪今儿个看不到胖子张则,这小子虽然狂,但说实话还讲义气。 穷乡僻壤之处,交通不发达,这马车也得要跑个好几天才能到县城里,如今一去,莫小河也摸不清自己啥时候能回来,也不知道这人们口口相传里到处高楼大厦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的西门县是什么样。 阿财像个大姑娘家怕晒太阳,猫在马车里头死死不肯露脸,嘴巴却一直叫个不停,也不知道真假,一直吹牛说他在县里有好几个干爹,分分钟就能给莫小河找一份好活,还能给莫小河介绍不少姑娘家。 要说姑娘家,十里街里头倒是不少,但莫小河都看不上,毕竟一个个灰头灰脸的,和他姐姐莫小颜比起来,没有天壤之别也有云泥之别。 出了十里镇后便接近黄昏了,眼前的大路越来越宽阔,背后的十里街却早已看不到了踪迹。 约莫估计如今十里街上的居民都已经各回各家,张记杂货铺里也收了摊. 远处生起的袅袅炊烟不知道是不是莫小颜在煮饭。 不远处那条西门河越发宽阔了,流水潺潺的很平静,这条河听说可以出西门县一直漫延到十里街。 西门河带给了莫小河,乃至十里街这一带的孩子好多童年的记忆,莫小河小些时候就老和张则光着屁股在里头摸鱼打滚,常常小胖子张则裤子还没脱,便远远听见生意都不做的陈大娘提着一根棍子扯着嗓子喊,“兔崽子跑来玩水!打死喔!打死喔!” 这些悠远的记忆想起来倒还是有些愁人的。 虽然说时光一去不复返那是矫情的废话,老是回忆小时的旧事而伤感也未免伤情……但远离一个久居的老地方,远离了亲人,谁心里都会多少有点舍不得。 日落了,英大娘英大爷该歇息了吧? 好像英大爷还有些故事没讲完,英大娘骂人的词应该还会有些新鲜的。 小胖子张则还会不会偷偷叫英大娘舅妈? 莫小河狠狠抽着马屁股,大喊一声驾,古道上西风瘦马再次疾驰。 “站住!站住!” 这时候却不知马车被谁在后面给拦住了,粗狂的声音在后头歇斯底里的喊,像打劫的强盗。 墙外人 第二十二章 小云又哭了 西门县比莫小河想象中的要大。 大得莫小河摸不清方向。 这有青门大街,那有小巷胡同,这座高楼看不到顶,那座大厦找不到路,街上到处是短裙飘飘马尾摇摇胭脂妖娆、香水能让人闻掉鼻毛、露胸又露肩的姑娘,那又有提着篮子便能骂街的大妈……到处车水马龙。 阿财是司空见惯了,而莫小河本来就淡定,没什么反应。 张则这胖子就不一样了,快乐得像一只小鸟,走到哪都要摸一摸看一看,听一听闻一闻,然后哇哇的大惊小怪。 莫小河出发那天张则原来是躲陈大娘去了,早早便在半路蹲着,把他老爹的大刀也偷偷扛了过来,像个强盗在半路蹲着阿财两人。 初生牛犊果然是不怕虎,大城市里头鱼龙混杂的,张则也不怕。 大街上人们个个着装整齐,张则却光着膀子,穿个露大腿的短裤,脚踏人字拖,嘴里叼着烟,双手插在裤兜里,双肩夹着昂起来的脖子,脑袋昂着,胖出来的下巴也昂着,在人来人往的街道走着微型八字步,身子左右晃动,如入无人之地。 这样子的张则被莫小河拍打了几次脑袋之后才收敛了些……当然莫小河拍打狂拽酷帅的张则并不是因为怕事,也不是因为在这城里像个土鳖般他嫌丢人,只是因为莫小河不想让张则耽误自己的正事。 莫小河进西门县,是找事情干养活自己的。 阿财带两人买了些好看的衣服鞋子,把头发和脸弄一弄,本来就高大的莫小河与张则,一打理整齐便看着很精神。 尤其是莫小河,由于长相俊美,所过之处,少不了一些怀春少女们偷偷瞄几眼,便连有了家室的妇人们也少不得称赞一句美男子。若不是莫小河身旁跟着一个痞气无敌似乎一言不合就会抬脚踹人的张则,恐怕一些胆子大的女子便要抱上来了。 啊财有个干爹姓钱,名叫钱燕,在西门县上开了间大酒楼,叫有钱酒楼,在阿财的介绍下莫小河在里头当了个店小二。 至于阿财便跑到县里厮混去了,张则自小便野,不是干活的料,也跟着阿财整天到处跑,莫小河也没搭理他,身为一个从小吃喝不愁高枕无忧的殷食人家公子,张则估计把他从陈大娘那偷来的钱花完就会走人。 有钱酒楼生意很好,没日没夜的开门接客,而且永远座无虚席。 莫小河一整天都在忙活,只有到了晚上才会闲下来、因为这会儿店里的一写蒙着纱巾的姑娘会抱着琴棋书画,在酒楼的大堂里搔首弄姿的舞一段,或抚琴一曲。 这时候一些穿着长衫带着眼睛的文人墨客,手腰着傻子风度飘飘的富家公子,闲来无事的仙人野客都会聚在酒楼的大堂,喝酒聊天戏弄姑娘,或者高谈阔论卖弄文章……莫小河也才能忙里偷闲。 不过莫小河有些看不懂这些城里人咋会那么爱大惊小怪,咋会那么没见过世面。 有时候一些文人墨客掏出自己写的一些字来,或者一些小姐掏出自己刺的绣来,明明写的字刺的绣比他姐姐莫小颜差远了,甚至比莫小河都差远了……但客人们都会拍手叫绝,卖弄精神的搬出名家之作、文武精神、巧夺天工等等一堆词来使劲夸。 更荒唐的是,有些字和绣会在酒楼里拍卖,莫名其妙卖出一千两银子来,比莫小河姐弟十多年来的积蓄还多……莫小河有时候都在怀疑,要是这般模样,那么把他姐姐刺的绣和写得字搬到这来卖,他不分分钟成为富豪了? 酒楼里还有位小姐,叫做小云,每次出来的时候客人们都会欢呼……在莫小河看来或许是因为这小云衣服穿得最少,露的胸、大腿和肚子最多,跳舞的时候屁股扭得最骚。 当然作为半大的从小村庄里从来的乡巴佬,莫小河倒是觉得小云弹的琵琶挺新鲜,听起来不错,比较悦耳。 但莫小河还是不明白,这名叫小云的小姐有时候弹的琵琶一会低一会高、咿咿呀呀,听着令人很难受,弹着弹着小云便哭了,那些傻子一样的客人也跟着哭。 这不,今天晚上歌舞升平的有钱酒楼再次进入鸦雀无声的压抑之中,全体静坐,好像是在举行一场肃穆的葬礼。 因为小云又弹琴了,而且又弹哭了。 “琵琶声低沉不失悠扬、舒缓不失婉转,完美表达了作曲者百折千回的自身故事、完美体现了弹琴者超群的技艺以及对琴艺的深刻理解和深沉的自身感受,更完美勾起了赏琴者无限的思绪和感伤!” “在下佩服,佩服啊!” 接下里就是那个大胡子说话了。 这位大胡子人们都叫他宝先生,或许就是前几日张老三和老虾嘴里提过的宝先生。 他几乎每天晚上都来,看起来约莫四十出头的人,每次都穿着一件整齐的长衫,带着一副眼镜,走起路来身子很笔直,双手自然下垂整齐摇摆,双目平视堂堂正正,看起来温文尔雅。 听琴的时候宝先生会把眼睛闭上,双手勾住自己搭起来的双腿,身子半斜着,耳朵会面向小云姑娘弹琴的方向……听着听着宝先生一会摇头、一会点头、一会眉头皱紧、一会眉头又舒展开来。 好像陷入某种痛苦的思忆之中。 听完琴之后宝先生会把眼睛缓缓得摘下,捋一捋头发,眯着眼睛望着客人开始一番点评……每次用的都是完美、厉害、了不起、超凡脱俗、高雅之类的词,总之在莫小河的理解里这些词就是牛逼、屌爆了、太他娘强了这样的意思。 而且每次宝先生说话的时候客人们都乖得像一群得了瘟疫的鸡,全体行注目礼,没一个敢插嘴的。 宝先生点评之后,带着一双含泪目的小云姑娘便抱着琴站起来,毕恭毕敬地冲着宝先生半蹲着,说话的声音酥得雪都要化了,“小女子不才,宝先生言过了。” 这些场景其实在莫小河看来实在是无聊得很的。 莫小河很怀疑这小云姑娘是不是身世很可怜以至于自卑不敢见人。 比如刚出生父母全死、五岁被卖当丫鬟、十岁被恶霸强行夺身、十一岁生孩子没屁股、十二岁去妓院被人选、十三岁嫁给乞丐、十四岁丈夫死了孩子被狼叼了到处被人嫌弃……等等。 要不然到底是啥东西,弹个琴还能让她哭?又到底是为啥她总是蒙着面纱自卑不敢见人?是咋样便咋样不挺好么?更到底是为啥她说话总那么自卑要点头哈腰低声下气? 莫小河更不理解那个宝先生。 听琴就听,总是眯着眼睛摇头摆尾像只猫咪是啥意思?说话就说,不好好说总是用一些莫名其妙的词、还会抑扬顿挫的口口称称把自己叫做在下是想干啥……还真以为别人听不懂?或者是别人听不懂了才是好话? 我就是我、老子就是老子,老是说在下在下的,听得别扭得很! 那些客人最是奇妙。 好好吃你的喝你的,这么认真地听一个老头讲废话,是不是脑子被驴给踢了还是被脑子门给夹了? 而听琴就听琴。哭什么?有那么矫情那么爱哭么?好听就是好听,不好听就是不好听,搞那么多门路干啥? 莫小河明明注意到有些听了之后没反应,更有些听的时候把难受得把耳朵捂住了,但琴声一落,他们都会装出一副好像很忧郁的神色出来……搞得如同别人听了哭你不哭,你就是不懂琴一样。 百无聊赖的莫小河自然而然将目光移到有钱酒楼的某个小角落里,眼睛半眨不眨。 其目光所至并非是某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小姐,而是一个男子。 男子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身穿一条白色长衫,腰间配一把精致小刀,独自坐在一个最角落的角落里,神情若是冷酷起来,俊逸非凡。 这两日莫小河常常能见到他。 这人似乎与有钱酒楼其他人大有不同,这里头的纨绔子弟抑或大家闺秀,还是妖娆花魁、大商富凯,权重官宦,大抵都有风骨。坐有坐样,站有站姿,即便听琴或观舞到了精彩之处,最多喝彩一句,活泼但绝不放肆。 这男子长得倒是好看,至少莫小河也不由得赞叹其比自己的姐姐要美,但你看他成什么样。他不看舞,也不听宝先生的君子言论,更不听琴,神色里头更不把这有钱酒楼里权重或钱多的人物放在眼里,至少看起来他对这些人和事很不在乎。。 他就光顾着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然后一杯一杯地喝酒,时不时翘起脚,时不时还干脆把双鞋双袜全脱了,双脚全部搭在椅子上,往后一趟,抓耳挠腮,活像一只绝美的臭猴子。 最过分的时候,这男子若是瞧着没人瞅他,还会把站在一旁花魁一把搂在怀里,乘着没人见着,上下其手一顿乱摸。 与他这幅漂亮的皮囊与精致打扮,与有钱酒楼这里头谦谦公子贤淑闺秀们比在一起,的确不太符,因而很像是一个锦衣玉食龙袍加身的万人之上皇帝不批奏折,改玩泥巴。 而在此时全体噤声的寂落时刻,在全部目光集中在宝先生身上的肃穆时刻,这不安分的男子又把他一旁的花魁给搂在怀里了,然后不老实的手从领口深入双峰之中,另一只手放在腰上。这花魁貌若也习惯了男子的动作,不知道不敢反抗还是不想反抗,只涨得满脸通红。 腰上佩刀的俊逸男子似乎察觉到莫小河的目光,撇过脸来,恰好四目相对,尴尬时刻两人都不尴尬。这男子还眯起眼来,冲着莫小河咧嘴一笑,露出两边冷酷的梨涡,绝美。 不雅还真不雅,但和有钱酒楼哪些低声细语的人比起来,莫小河倒是觉得这样的人有意思,和十里街的张老三有得一比。 “注意了,宝先生要拿出他写的字了!好好看!”莫小河的思绪正飞着,便被站在他身旁和他一起干活的伙伴给拉了一下衣袖。 莫小河只觉得很胡扯,比角落里那位偷偷揩油的俊逸男子都要胡扯。 那些字用宝先生自己说是下笔如有神、名家之作、入木三分、活灵活现、形神俱到……真的是会扯。 那些字,在莫小河看来自己写的都甩他好几条街,更别说自己的姐姐莫小颜写的。 莫小河还真有些忍不住要自己上去写给他瞧瞧,然后伸出手来指着字告诉这所谓宝先生,这才叫做好字! 墙外人 第二十三章 西门县有个宝先生 不止是西门县,哪怕是在西门县之上的整个河内郡,说起一句宝先生,只要有点见识的人,谁不称赞一句大师? 谁不赞一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别说是西门县,哪怕是河内郡最大、最权贵的人物郡主,都奉宝先生为上宾,赞其为旷世之奇才。 不过宝先生有自知之明,要论书法的技艺造诣,天下之大,总有人比得上他。 宝先生也知道奇人或许就在自己的身边,也知道一定会有比他强的人。 甚至是一些不比他强的人,也会在他拿出字给世人欣赏时,骂他一句不知天高地厚、太难看、太做作之类的词。 但是宝先生从来不怕这,也从来不把这当一回事……他始终相信一句话:光有才能,并不能让一个人成为大师,大师除了有才能之外,做人也要正直。 所以出来见人时,宝先生会穿着整齐的长衫,因为他认为穿戴整齐,是一个正直的人对人最基本礼貌。 宝先生就连走起路来身子也很正直,双手自然下垂,整齐摇摆,双目平视,堂堂正正。 而宝先生认为大师除了这两点,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贡献。 天下都知,天书之中蕴含了人类无数年来无上的智慧,整个大陆之人都将其奉为神书,天文地理算术奇学医学建筑学……种种所有的真理,都藏在天书之中。 写字好的人、书法造诣比宝先生高的人、做人也正直的人,很多。 然而有谁曾十年不出家门、十年不洗澡、十年不知日夜黑白、就藏在自己家中?然后将天书之中,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字用整齐的、形神俱到、入木三分的笔法全部抄写出来,以方便无数读书人研学? 有谁能有这样的意志力、有谁有这样的魄力,这样耐得住这等寂寞,有谁经得起此等考验? 有宝先生。 因此外行之人再如何骂宝先生都好,再如何不理解宝先生为何只是写个字,便能有这么高的地位都好,宝先生都不在乎……他知道自己的难得。 而和大多数人一样,宝先生也喜欢被众人簇拥着仰望、并且尊敬的感觉,宝先生也喜欢这种荣耀和地位,也喜欢在众人膜拜自己的时候保,持自己的谦虚。 但更多的时候宝先生不过是按自己的本分,做自己喜欢的事。 宝先生不止喜欢书法,哪怕是琴棋书画、茶道花艺,甚至是女孩子家家的刺绣,宝先生都能玩的有模有样。 宝先生很喜欢写字。 因为宝先生知道写字并不是提起笔勾勾画画那么简单……而是要精确到一笔一划,都掌握在毫厘的差距之中,而是要在下笔之后,心中想象的字能完美的呈现纸上,不差半分……这需要长年累月坚持刻苦的训练。 宝先生也很喜欢琴。 因为宝先生知道十指连心,更清楚知道练琴之人在达到一个高造诣之前,将要磨破多少根手指,会疼到吃饭的碗也端不住、筷子握不稳。 因为宝先生亲眼见过琴声能让一个在经历百炼之后痛不欲生的人,得到内心片刻的安宁;因为宝先生深深知道琴声能勾起每一个内心深处,都不能缺少的柔软。 宝先生喜欢一切能陶冶情操的高雅的东西……这不是那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除了解决生理需求便不懂得理解别人、不懂得理解其他事物,却还会在背后对人事心生不满。并指指点点的凡夫俗子可以理解的。 能够陶冶情操,内心才能够安宁,内心安宁才能够理解并包容别人的对与错、是与非、才能正确看待付出和收获、平等面对权贵和平凡、才能够在喜欢阳春白雪之同时并不会抵触和排斥下里巴人。 才能够用一颗干净、理解和包容的内心看待世间的人事,并保持内心力量的昂扬和向上,并让自己不会在受挫痛苦之时在恶习中沉沦。 所以宝先生的生活很有规律很健康。 宝先生每天太阳升起便起床,刷牙洗脸、并且练习些拳法套路以强身健体。 即使他很有钱,生活完全可以在仆人的照顾下悠然自得……但他会亲自动手,挑水、砍材、起火并弄三餐,早饭里头只会有一颗鸡蛋,并略加些点心和烫;午饭里不会有油腻伤身的山珍海味,晚饭会喝点补身体的鸡汤。 每天的黄昏,若无亲友拜访,宝先生都会准时出现在有钱酒楼的门口……他喜欢这里的姑娘,喜欢这里的姑娘们的琴棋书画、喜欢这里的茶,喜欢这里活泼却不放肆的人。 宝先生最是喜欢小云姑娘弹的琵琶。 每次听的时候,宝先生都会情不自禁地闭上自己的眼睛,身子斜着、并且用双手勾住自己的双腿,这样是他感觉最放松的姿势,放松之后才能洗耳恭听。 西门县里弹琴的人不少,但弹得大多潦草,琴之声断断续续而不够连贯,呕哑嘲哳,只有小云的姑娘的琴声是如此一气呵成,高低起伏之间衔接是如此自然而又韵味,听着舒服,听着悦耳,听着动人。 宝先生能从琴声里听出小云姑娘高超的琴艺,并听出小云姑娘弹琴的用情和用心,听出作曲之人难得的创作天赋和百折千回的人生积累。 所以每次听完小云姑娘的琴,都会勾起宝先生对于自身满满的回忆,让自己的情绪和琴声融为一体……因此宝先生会习惯性地摘下带着有些疲劳的眼镜,还沉浸在先前听琴的意境之中便情不自禁对弹琴之人和作曲之人一番赞美。 宝先生单纯只是情不自禁的赞美。 宝先生知道自己有爱赞美别人的臭毛病。 他也知道别人会把自己的赞美当成点评,而且还有可能认为这是倚老卖老、不懂装懂的点评。 更知道自己在赞美别人时候一定会有人认为是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爱出风头、什么事都要参与、矫情和卖弄。 但宝先生不想改掉自己这个臭毛病。 因为宝先生知道,在别人表演之过后盛情的、真诚的赞美别人一句,是对表演者最基本的尊重,也是一种成全。 在看到别人弹的琴得到了肯定和认可、得到了赞美和理解、得到了传播……这时候宝先生也希望有人能理解自己的书法、并且书法能够得到更多人的喜欢。 宝先生是个清高的人,但也是个明白的人,他明白相对于有意义有内涵的事,更多人会喜欢有意思的事,而最多人喜欢有价值的事……并且衡量一件事的价值,往往就看这件事值多少钱。 所以宝先生拿出了自己字准备拍卖,然后他会把卖的钱全部捐给西门县的仓库以救济劳苦人民。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在两位姑娘的帮助下,将宝先生他的字展现在有钱酒楼的客人们面前,并声情并茂将其朗读而出。 有钱酒楼立马鸦雀无声,全体人都毕恭毕敬都望向宝先生,没有半点的声音,静如死水。 这时候,哪怕是多有钱多有势的达官贵人,哪怕是西门县的县长乃至河内郡郡主,都不会打断宝先生的话。 “这写得啥东西!” “真的难看!” 可却有一道声音如很突兀地喊了起来。 墙外人 第二十四章 语不惊人死不休 有钱酒楼的确很有钱。 全天候二十四小时开门,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全大陆各地有名有特色的美酒,豪华的住宿……应有尽有。 晚间有钱酒楼里还会请来身材脸蛋好、衣服穿得少、舞还跳得骚的舞姬,以及蒙着面琴弹得好、歌唱的妙的歌姬,定期还会举行盛大的拍卖会。 腰缠万贯的大商富凯,有钱人家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有点才华想卖弄风骚的艺人读书人,有才艺长得好看心里怀春的大姑娘家,甚至是身居高位的达官贵人……总之是社会上层的有点消费能力的人士,都会在有钱酒楼聚集。 所以不管你是想泡妞也好、喝酒也好、吃饭也好、住宿也好、见世面也好、出名也好、认识点贵人也好……有钱酒楼都是个绝好的去处。 身为有钱酒楼老板钱燕的大公子,钱踆也绝对是在西门县认识最多大佬的人。 而如今在阿财的带领上,张则便和钱踆认识上了。 阿财本身便是钱踆他老爹钱燕的干儿子,张则又是阿财的发小,本身也还有点儿武力,前几日一碰面,张则便把钱踆的贴身保镖给干趴下了,学他爹一样八面玲珑的钱踆顺势便把张则带到身边。 毕竟身边有一个走路起来双手插在裤袋里,双肩夹着脖子,脑袋半歪朝着天,胖出来的双下巴朝太阳,走着微型八字步以至身子左晃……姿势如此狂拽酷,嘴里叼根烟便能挑战全世界,打架说上就上的人物在身旁当保镖,谁心里都会多点安全感。 今晚钱踆便带着很有安全感的张则和阿财来到了有钱酒楼。 然后一跨入有钱酒楼的大门,狂拽酷帅天不怕地不怕的张则便惹了事。 在被西门县县长,甚至是河内郡郡主当为上宾的宝先生展现自己的字画之时、在有钱酒楼内无数有钱有势之人都憋紧心跳不敢说话之时,在一片肃穆寂静没有半点嘈杂之时。 在宝先生读完自己的字之后。 刚进门的张则拽拽地看着穿长衫的宝先生,嫌弃地哼了一声冷笑,喊了出来。 “这写的啥东西!” “真的难看!” 张则本是粗犷之人,说话声音如雷,在这全场肃静如死的有钱酒楼炸开,好像把里头所有人都给炸死了一般。 就在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他身上。 宝先生所有的动作,也在这刹那之间全部停止,然后像只呆头鹅般愣愣地望向张则,半饷没有任何反应。 尤其是张则身旁还跟着有钱酒楼的大公子钱踆,因此就连安保们也不敢动。 人们都以为是碰到了什么神秘的大咖……比如是河内郡郡主的儿子、皇帝老儿的亲外孙什么什么的。 宝先生思考了半天,呆了半天,实在思考不出这年轻小伙子在哪儿见过……当然宝先生也不是什么以权贵压人的鼠辈,更不是自己作品被人指责就满腔怒火的俗人。 宝先生只不过略微扶了扶眼镜,说话彬彬有礼,“这位公子难道有什么指教?” 有钱酒楼的大公子钱踆当然认识赫赫有名的宝先生,更知道宝先生是什么地位,然而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事情本身也太过突兀,一向行事严谨不透风的他,竟也做不出半点反应来。 阿财虽说是有钱酒楼老板钱燕的干儿子,但那只是干的,没什么用,他也自知之明得很,他阿财是什么东西,充其量就是孑然一身轻的穷小子……和这里头各大界的大老板比起来,他屁都不是,因此也不敢说话。 张则是初生牛犊,是穷乡僻壤走出来的刁民,在十里镇横行霸道惯了,就只知道别人让他不爽就打别人,打不过拿刀砍,砍不过就跑然后半夜再扛刀过来随便砍。 比如砍别人家里家具、比如砍别人孩子或者老父老母甚至砍人家七大姑大大姨。 实在砍不过了,再喊他爹张虎和他娘陈氏一起砍。 所以一腔热血、或者说没吃过苦头便觉得没人能让自己吃苦头的张则,一直认为只要敢砍人、只要不要命,别人就不敢砍你,不敢要你命。 这钱踆家里不还开酒楼,身边不还有保镖么……有什么用?那保镖前几日调侃张则走路太拽,然后被张则一脚踢废了。 后来怎么着?后来保镖的主人钱踆亲自请他喝酒,和他称兄道弟。 再加上你看看这酒楼里一个个人模狗样儿,穿得花花绿绿的男男女女,张则只不过大声喊了一句,就没一个人敢发屁了。 唯一那个穿着长衫、带着一副眼镜、看着一阵风就能吹倒人是说话了,但那说的话比放屁声音还温柔,又阴阳怪气的。 因此这下之张则越发觉得城里人都是娘们一样,都是不敢打架的傻子,越发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 张则点起一根烟来,叼在嘴里头,一只手插裤袋里,一直脚斜着一只脚直着以至于身子也斜着,然后眼睛半眯着脑袋昂起来,说话时候像个痞子老大,头颅抖啊抖着、 “什么鸡毛公子母子!什么鸡毛指教!说你写字很难看,听不懂了还?” 几乎所有人都会有痞气或者说粗暴的一面,然而聪明人都会文明的摒弃粗暴的一面, 聪明人也更懂得,其实那些敢于在文明人面前依然很粗暴的人,是不在乎别人眼光的,可以藐视全世界人的高人。 这里头的人都是聪明人,所以看着把钱踆带在身旁的张则,敢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宝先生这么说话张则……越发觉得,这肯定是个什么山外山的人外人,简单来说就是吊炸天的人,因此不敢惹张则,不敢说话。 当事人宝先生自出了名之后,也没见过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了,心里正咂舌,更有些恼火下不来台。 然而宝先生毕竟是宝先生,他没有手足无措地喊酒楼的保镖,也没有发飙,也没有吓到拉尿。 “既然说我写的字难看……那么你能否上来试一试?” 宝先生既清高也聪明,没有学着对方说话粗里粗气,也没有继续保持自己说话的文理文气,更没有因为对方太拽他怕而低声下气……他说话简单而明了,十分周全。 总之话里所有的意思和韵味就是,觉得老子写字不行,那他娘你上来写啊,老子闯荡江湖这么多年,管你是什么大鸟,有招的使劲给我使出来。 张则倒没有立即回他,而是狠狠抽了一口烟,把嘴里的烟头往这有钱酒楼里一层不染的土地上随意一扔,便摆出了他特有的霸气的姿势:双手插在裤兜里,双肩夹着脖子,脑袋朝左上扬、胖出来的双下巴也面向老天爷,只有那双眼睛往下瞄着宝先生。 “我写?傻子啊!我不会写我写个鸡毛啊我写!” 张则用眼睛往下扫描了一眼酒楼里所有人,说话时候脑袋又抖啊抖的,然后他用手指向了酒楼里的一个方向。 “他会写!他就比你写的好看多了!” 墙外人 第二十五章 众矢之的莫小河 有钱酒楼里几百号人齐齐向张则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目光集中之地,是一位店小二,这店小二虽穿着有钱酒楼宽松黑色店袍,也遮不住修长匀称的身材,以及那张漂亮俊秀脸蛋上,整齐的尖角椭圆眼。 几百道目光集中所在的店小二,正是莫小河。 被这么多目光聚集着,是一件很尴尬的事很难受的事,莫小河也有些不自在。 所以他先前靠拢的双腿慢慢撑开,笔直身子也慢慢倾斜,紧贴着大腿的双手开始放松下垂起来。 他那张棱角分明的俊秀脸蛋上上,整齐的尖角椭圆眼睛开始扫视盯着他的人群。 张则冲着这群城里傻子发飙的模样很霸气,但他生气张则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他只想来找份活干赚钱,没想过像个娘们样过来写几个字……这些字有啥好写,他随手写几个都比那个穿着长衫的娘们写的好看得多。 他生气张则,更生气这群人……这群人看起来人模狗样的,穿得倒挺整齐,坐有坐样站有站姿势,说话总是那么酸气,说话时候装的表情他都替他们难受……总之这些人怎么麻烦怎么来,这已经很让他反胃了。 如今再看看这群人盯着他看时目光呆呆愣愣傻傻的……像是一群看着一个傻子。 他一直觉得这里头的人是傻子,但很不想被傻子当成傻子一样看……他是来这里打工赚钱的,不是来被人盯着看的;他虽只是个店小二而已,但他可不能忍受被人不善的盯着。 所以一股无名的火,从他胸间冒了出来。 最后他伸出右手,捋了捋头上很短的头发,左边牙齿开始紧要,下巴抬了起来,语气有些慢条斯理又有些不耐烦,“看看看!看鸟蛋么!” 他伸出手指,慢悠悠的指向人群,“傻子一群。有啥好看的?” 一时噤若寒蝉。 人们可以理解流氓一样的张则嚣张。 毕竟张则身边跟着有钱酒楼的公子爷钱踆,而且钱踆也没有说话。 这说明张则或许真的非城池之物,毕竟当一些人物权势凌驾于别人之上太多,别人的目光和言语就和他没半点关系,那么文明和粗暴、嚣张也低调,他也就不放在眼里,怎么舒服怎么来。 但是这有钱酒楼的人无法理解为何张则把手指指向了一个社会最下层、上不了台面的店小二莫小河。 荒唐的是这莫小河骂人的时候语气漫不经心,像个凌驾于一切之上的、一切都不放在眼里的皇帝一般。 难道长得帅就可以嚣张么? 有钱酒楼这里头的人,有些是在商场叱咤风云的大老板,谁见到都要毕恭毕敬叫声爷。 有些是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官场大佬,随口一句话便可以决定人的一辈子前途甚至是一条命。 有些是名家人的小姐,不说倾国倾城迷倒万千少男大叔,但至少但凡是个男的,也要绅士的喊声美女。 还有些是在黑道里一手遮天的老大哥,多拽多狂多酷的人,都不敢在其面前放肆。 总之这些人都是有点钱和势、或者有些名望的……他们都难碰到有人对他们这么狂的,尤其是不认识的。 但就在今天,他们被一个不知来历的小少年当着他们的面,给连他们看到都要敬三分的宝先生一个下马威。 更耐人寻味的被一个屎都不如的店小二指着骂了一句傻子。 有钱酒楼的公子爷钱踆没想到自己收了张则这么一个愣子,然后这个愣子把他家店里最有名望的人宝先生给惹了。可怕的这个愣子还莫名拉上了他们家一个店小二,把他家所有的客人都给惹了。 所以钱踆懵了。 酒楼的安保看着自己店里的小老板站在一旁没反应,所以不敢反应。 阿财知道莫小河与张则很虎,但是不知道他们这么虎,谁都敢骂,因此阿财很茫然。 客人们不明所以然,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不知道作何反应。 人都会有生气的时候,宝先生也是人,所以宝先生很生气……在这极短的时间内宝先生的情绪和思绪苦和辣都一齐集中在一起。 他可以忍受别人说他写的字很难看,毕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但他无法忍受一个人莫名其妙骂他傻子,无论是谁,谁都不可以,因为他认为这是一种侮辱。 而且更无法忍受一个小小店小二骂他为傻子,因为他认为这是一种耻辱。 宝先生从不认为自己是个自大的人,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短处,并且对谁都可以言语和举止上的尊重……但他不喜欢一个社会地位比他低的人,主动把自己放到和他同等的位置上。 和所有人一样,宝先生爬到今天这个地位,就是为了可以保护自己的自尊和维护自己的自尊,但最好是有人来帮他维护他的自尊。 但是今天有两个少年这样的侮辱他了,他很生气,他想指着对方的鼻子骂。 骂一句艹你娘,你才是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你很厉害吗很强吗很屌吗?你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是堂堂宝先生!用十年时间把天书整齐抄了一遍做了巨大贡献的人物!是被河内郡主都尊敬为上宾的人物!你两个算个什么鸟东西过来骂老子!是不是想死! 当然宝先生更希望有人帮他骂,因为他是宝先生,他是有教养有涵养的人,即使是他的尊严受到了挑战,也不能爆粗话,即使爆粗话骂人有时候是很解气很舒服,但他必须要注意别人的目光保持自己的风度和大度。 大度和风度的人被骂的时候,回的话应该是这样的:你好小伙子,怎么可以这样子骂人,骂人是不对的。对人的尊重和用语的文明,是做一个人就基本的素质。你可以藐视我笔下的字,但要尊重我的人格。 这样想起来宝先生又觉得自己很委屈,他啥也没干,就是写一行字传扬书法,而且卖的钱是为了捐出去做好事……为啥平白无故被人骂?骂了还要让自己去讲好话? 宝先生又很无奈,所以他看着张则想骂,看向莫小河也想骂,一看看酒楼里的人似乎想让人帮他们骂……但他骂不出来,好话也讲不出来,更没人帮他骂。 宝先生最后把目光移向了有钱酒楼的大公子钱踆……因为宝先生憋得满脸通红,而且眼睛又瞪着,所以宝先生看起来像是一只发了毛准备和人决斗的公鸡。 钱踆被这只公鸡给瞪得一个哆嗦,混乱之中他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来人!把这两个闹事的瘪三给我架出去!送到衙门里!”钱踆慌忙高声喊道。 钱公子喝声一落,酒楼里紧接着便骚乱了起来,不过打手们反应也快,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冲出了十几个彪形大汉,分别往张则与莫小河围了过去。 张则从没出过十里街,在简单粗暴的十里街他碰到不爽的事就打架,而且打架从来只有让别人吃亏的份。 但那只是小孩子家家的小打小闹而已……顶多扇两嘴巴子踹一脚骂一顿完事。 没吃过亏就觉得没人能让自己吃亏……然后如今看着这十几个身材和他一般壮的、穿着紧身衣露着一身结实肌肉、目露凶光的彪形大汉,张则隐隐有些觉得今儿个能让自己吃亏的人似乎来了。 张则虽说一巴掌扇过去能扇碎好几个砖头,一脚踢过去能踢倒几百斤的大胖子,一拳抡过去能把一棵树打出一个坑来。 但看着这十几个成年男子的架势……似乎是打不死不会停手的,张则突然明白了,原来城里人也有敢打架的,莫名的张则心里有点虚。 不过心里虚归虚,嘴里叼着一根烟便敢挑战全世界的张则也没有灭了自己的气势。 这回从小他父亲教的什么拳脚套路全都忘了光光。 张则慌忙从身旁抓起一个板凳拽在手里,举起左手指着那十几个赤手空拳的大汉,脚微微蹲着,头颅高高仰着,便像个小江湖里要打架的瘪三般开始痞里痞气的喊,“想干仗么?” “来来来!不怕死的都给老子上来!” 张则喊得倒是挺霸气的,但那些穿着紧身衣的打手根本不理他,直愣愣便往前走。 有钱酒楼里的人看着张则这副德行,便知道了原来不过是个不怕死的乡巴佬闲着没事过来砸场子。 这里头有的是好勇斗狠不怕事的人,哪忍受得了这么狂的张则,于是就连客人们也喊了起来。 “打!给我用力打!打坏了我负责!” “把这乡巴佬给弄出去!” …… 紧接着喊声一片接着一片。 被几百人冲着自己喊打喊杀,张则还真没见过这阵仗。 但张则依旧没有服软,他把手里的板凳拽得更紧了,下巴依旧还是高高抬着,左手高举着,冲酒楼的人挨个指了个遍。 “喊喊喊!喊什么?有本事全都给老子一起上!” 即使头发和衣服被自己的汗水给打湿,张则还是头很铁的冲着里头的人叫喝。 只是他边喊着,眼珠子边往四周瞄,步子也边往门口退,而且撤回的脚步比他说话的声音要快得多。 还没等打手们近身,张则一眨眼便退到了有钱酒楼之外。 “艹!一群不敢打架的娘们!有本事出来打!” 最后喊完一声,张则把手里板凳霸气一扔,戳了戳手里的冷汗,消失在了人群里。 墙外人 第二十六章 也就随便砍砍 莫小河毕竟不是张则。 张则顶多以为别人不敢动他手,所以装个样子唬唬人,唬不住人自己便跑了……而莫小河从出口骂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准备好要大干一场了。 莫小河听着有钱酒楼里的嘈杂,望着张则那副屌屌的凶样……觉得实在没意思,便慢悠悠地以一种标准的蹲坑姿势蹲了下来,那张整齐的尖叫椭圆眼睛静静地看着冲他围过来的成年男子。 张则跑出去的时候,莫小河刚好被这十几个壮汉给围住了。 于是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在了蹲着的莫小河身上。 这里头的大佬们看着这场景都有点呆。 他们从没想过,一个小小的店小二、没权势没背景的底层人物,竟敢在一群有钱有势有台面的人物面前放肆,更没想过这个店小二敢骂他们傻子。 骂完傻子之后被几百号人喊打喊杀,被十几个杀气腾腾的壮汉围住,他却一点都不慌……反而像蹲坑一样轻松地蹲了下来。 而且你看看这店小二蹲下来时候看向有钱酒楼几百号人和和十几个壮汉的眼神……就像是一头牛在看着一群气势汹汹的兔子。 难道这个少年人就不知道这十几壮汉可以轻松把他打成废人吗? 难打这个少年就不知道把他丢到衙门里去,衙门里头的人能让他生死不如吗? 难道这个少年就不知道得罪了这个酒楼里几百号人,他所有前程都会毁掉、干各行各业都会碰壁、会被像捏蚂蚁一样轻松捏死甚至全家都会被捏死吗? 难道这个少年就不怕吗?还是以为长得帅就可以不用被打? 要说是派来专门找有钱酒楼麻烦的人情况也存在……然而这两个少年不仅得罪了有钱酒楼,是几乎把在场所有人都得罪了。 各种各样的疑问涌进所有人的脑海,人们反而对这个少年感兴趣了起来。 然而作为有钱酒楼的公子爷,钱踆可不会有那么多疑问……精明的钱踆只知道今日这个少年得罪了他所有的客户,他要尽最大的努力把今日的影响减到最小。 “把这傻子给我打出去!丢都衙门里!”钱踆从人群里冲了出来,冲着打手们高声喊。 “等着!”却有一道声音打断了钱踆,打断了有钱酒楼里的嘈杂。 说话的人是宝先生。 如今看到有这么多人为自己出头,看到有钱酒楼的公子亲自出手赶跑了张则,还要抽打一顿莫小河,宝先生又重新找到一种高高在上受众人尊重的优越感。 在这种优越感的加持之下,宝先生对此刻莫小河的兴趣消退了对莫小河的怒火。 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对一个民间的艺人产生了兴趣,就像是一只苍鹰发现了一只蚂蚁的与众不同。 不仅是是宝先生,有钱酒楼里所有的客人,现今都以一种大人在观察一个可爱的小孩子的神色,打量着莫小河。 “听说你字写得好?”宝先生很优雅的走到蹲着的莫小河面前,以一种长辈的语气问道。 以蹲坑姿势蹲着的莫小河充耳不闻。 “要不你来试一下?”大人逗小孩子的时候,是需要耐心的,而宝先生的此时心理与一个大人在逗一个婴儿没啥区别,所以宝先生很有耐心。 莫小河则不吭一声。 “怎么了小伙子?没信心?”宝先生依然兴致勃勃,好像他认为此刻邀请莫小河上去写点字,充分展现了他的爱心。 莫小河也终于动了,不过只是眼珠子动了……而只要他眼珠子一动,便有一种威慑别人的感觉,因此现在看起来就像是莫小河在威慑宝先生。 然而宝先生没有害怕也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也不仅是宝先生,酒楼里所有的客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因为如今莫小河瞪人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出生几月的婴儿被人逗笑而呆萌可爱滑稽的样子;就像是一只绵羊被一头狮子给惹怒而拼命抬起羊角耀武扬威的样子;就像一个小丑被皇帝惹怒而龇牙咧嘴想吓吓唬皇帝的样子。 酒楼里笑声如雷,而蹲着的莫小河仍然没有反应。 莫小河自小和姐姐学了不少字,也在英大娘那看了不少书,自小啥事都要自个来并且还要照顾姐姐、两个老人的生活……让莫小河懂了不少道理,也锻炼了他很强的察言观色的本事,也造成了他比较孤僻的性格。 而在十里街那种简答粗暴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的地方,更让莫小河养成十分暴力的性子。 因此莫小河不想去理会这酒楼里的傻子为何上一刻怒火冲天,下一刻又突然友好如今还要哈哈大笑。 莫小河也不想去写什么破字,这些心里头高高在上充满优越感那是他们自己的事,这不代表莫小河可以随便被他们指挥支配……换句话说就是你让老子写老子就写?你算个什么东西! 莫小河想的是如果待会儿出手,他要以什么样的方式最快的速度将眼前这个几个壮汉击倒,击倒之后他要怎么以最快的速度把这酒楼里最值钱的东西统统打烂,然后再怎样以最完美的方式跑到住寝把英大爷给他的剑拿到手。 至于捕快们会不会来;他最后将要面对多少敌人这些敌人有多厉害;他会是生是死,抑或是被关到监狱里生死不如……这些他都不想,也不想去想。 他只知道大不了跑回十里街,守着他家的大门,来一个敌人砍一个,能砍几个是几个。 十里街的人普遍认为对付敌人最直接的方式就是砍,莫小河是十里街土生土长的。 不过如今看这有钱酒楼里的傻子们似乎没有动手的打算,莫小河也懒得和他们再纠缠。 此处不留爷,不一定会再有留爷处,但爷就是拽,你留不留跟爷没多大关系。 江湖之大,或许无处为家,但爷不要家。 他慢悠悠的起身,伸了伸懒,把身上的穿的有钱酒楼店小二的标配衣服随手一扔,在几百人的瞩目下推开了围在他身前的壮汉,慢悠悠的往酒楼处走。 然而钱踆怎么会轻易让他走开。 有钱酒楼老板做生意做到了大江南北,在黑白两道都深有交情,要弄死一个人是分分钟的事,要不然这么大场子的酒楼他们也撑不起。 管你是傻子也好疯子也好、奴隶也好乞丐也好、孩子也好婴儿也好、甚至老板也好大官也好,谁都别想再有钱酒楼来去自由。 再则钱踆待人待物虽一向很友好,见个人都会给他点面子,不会狗眼看人低……比如那张则把他保镖打了,他都可以不弃前嫌把张则留在身边,但这不代表他好欺负。 当着他有钱酒楼的大公子的面,砸他们有钱酒楼的场子,如果让莫小河完好无缺的走出去,别说他钱踆还混不混得下去,这有钱酒楼的金字招牌都得没。 这客人们这会儿笑话这个有意思的傻子,过了这段就得笑有钱酒楼没意思了。 钱踆没有高声喊站住,因为一个小小蝼蚁一样的莫小河还不值得他喊站住……他只不过摆了摆手,十几个壮汉便呼一声往莫小河冲了过去。 他们动得快,莫小河动得也快。 但是莫小河没有反手去打那些打手们……而是刷一声,像道影子般蹿到了背着双手、站直身子、像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少将的钱踆面前。 然后莫小河高高抬起那双他常常踢树踢人的大脚板,准确无误的往钱踆的大鼻子上一脚踹了过去。 娇生惯养的钱踆哪能受得住蛮牛一样的莫小河这么一脚,只听到哎呀一声,他便倒在了血泊里,生死不明。 这下子全乱了。 怕事的姑娘们顾不得举止了,拖着裙子便跑;没打过架的文人书生们也没时间矫情感慨场面之凄惨了,捂着面便溜;没人敢惹的大老板、大官、黑道老大知道这是有钱酒楼自己的事,所以知道今儿个有热闹看了。 毕竟打打杀杀的死人场面,一般人是没见过的。 一时间哭声、喊声、骂声尖叫声、椅子摔声、碗破声踩踏声……全都响了起来,用一句鸡飞狗跳来形容最合适不过了。 “小河子!接着剑!学我爹!随便砍砍!” 慌乱之中只见张则从有钱酒楼外头冲了进来 张则不知道何时换了身衣服……如今光着上身,穿着拖鞋,拖着身上白花花的肥肉,手里扛着他爹的宝刀,姿势很拽,还把英大爷给莫小河的剑丢给了莫小河。 有钱酒楼是个高级场所,不是个小流氓混混跷二郎腿喝酒吹牛,一言不合便动手干仗的地方。 因此这里头的客人,乃至这里头的打手,手里都是没刀没剑的。 这下子,手里有家伙事的张则与莫小河更狂了起来,一人扛刀一人举剑,所到之处鸡犬不宁。 刀剑不长眼的,不说万一不小心被砍死,就是被磕着碰着,也要躺上好几天……这里头的大官、大老板、黑道老大们不怕事,但却怕死也怕疼,而他们身价高了,越发娇贵,因此不敢看了,争先恐后的往后跑。 有钱酒楼的打手们都涌了出来,将莫小河与张则围着,但他们赤手空拳的,都不敢上。 所以莫小河与张则就真的随便剁剁。 有钱酒楼的椅子凳子,那都是高超艺术家们用稀少金贵的土木精致雕成的;杯具碗盘也是玉雕的;酒都是从天南地北买来的珍贵上好美酒;一些放着准备拍卖的书画、刺绣,都是名流流刺的写的……等等都很值钱。 莫小河与张则就偏偏喜欢剁这些值钱的东西。 现场群魔乱舞一般。 衣服鞋子、椅子凳子、锅碗瓢盆、笔墨纸砚如天女散花,漫天飞舞。 “轰隆!” 这时候却如同地震了一般,整个有钱酒楼的地板,都微微震动了起来。 隆!隆!隆! 地底的震动往远处在增强着,在往远处漫延着,而震动的中心,似乎正在往有钱酒楼逼近。 紧接着这不止是有钱酒楼,甚至是外头的行人、小贩们,都先恐后四处奔走。 最后整个西门县都开始处于一片混乱之中。 手里扛刀,小步快跑的捕快们在西门城中高呼搜寻。 如同敌军压城,几十米高的城楼紧闭,不许任何不明身份之人出入。 披坚执锐,骑着高头大马的御林军,如蚂蚁一般浩浩荡荡涌上了街头,甲光向日金鳞开。 在人群的拥挤、踩踏嘈杂与混乱之中。 一双手,分别拉住了莫小河与张则,走进了西门县街道中人群里。 墙外人 第二十七章 是仓生不是苍生 仓生有个不普通的容颜,却有个极其普通的名字,叫仓生,而不是苍生。 要论见识,除了没事就到真领域尽头看看有没有裂缝的大夏真人徒弟光神子,便非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仓生莫属了。 都说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仓生此人容貌绝世,行事却低调非凡,走过大江南北,但从未宣扬而留下过自己的名声足迹,至少好名声是没留下过。 他走过佛性的大西北雪族,和雪族的女族长上过几天坑。走过尚武的大东北漠族,和漠族最权势的长老打过架也喝过酒;走过尚文而富有文化的东南苏族,差一点就上了苏族女皇的床;也去过神秘的大西南盛族,也揩过他们无数妖媚女子的油。 此次出行,从真灵域最西边器灵国出发,一路向东,至今仓生游厉大夏一年有余,揪过大夏赵皇帝的胡子。也和天下最不讲道理的夏真人讲过道理,虽说讲不赢,但到底讲过。 讲完道理便觉人间了无生趣,在大夏腹地河内郡俯瞰天下,思考人生,忽而看到这河内郡下辖西门县却有两只凤凰,一公一母,二话不说驾云而来。 仓生华衣佩刀,华衣是花白的长衫,刀身不过一米长,刀名小二郎。名字取自他儿时在别处听过的一首戏曲,“小嘛小二郎,背着个书包上学堂。不怕太阳晒,也不怕风雨狂。” 仓生就以一个豪放姿态坐在西门县有钱酒楼的最角落里。 无论有钱酒楼的舞姬舞起如何灵动美艳的舞姿,歌姬引吭起如何空灵的天籁,抑或花魁们穿得如何清凉花哨,仓生除了喝酒揩油统统不理。 这个角落的位置外人看来或许不好,但仓生偏偏喜欢此地妙处,东望窗外,是座座拔地而起整齐高楼,街道上玲琅满目;西望而去便是有钱酒楼,人生百态尽在其中。 最妙不过是当仓生在此处百无聊赖起来楷油花魁小姐们,或者摆出如何豪放奔流的姿态时,鲜有人会注意到。 不过仓生不太满意。这两日有一位少年,没事老往他这里偷偷瞅。当仓生楼起一旁花魁,直入胸口握住满手丰腴,便和少年四目相对,这雏子少年倒也不尴尬。 少年不过是店里头的小二,不过这小二和别的小二有些不同,他不端茶,也不给客人倒水,更不点头哈腰给来客请安,也不听招呼使唤,他只管搬酒搬茶干杂活,力气倒是蛮大,装满酒的几百斤大酒缸,一肩一个,吆喝一声只身抬起便走,处若泰山。 这少年身材修长匀称,长着一双整齐的尖角椭圆眼,那眼神十分平静,细看来却是冷酷非凡。这容貌,仓生倒认为有自己的九分姿色。 仓生自认自己为天下最美的男子,也是最最完美的人。他仓生不完美,还有谁是完美的? 当然要论打架,仓生自认打不过菩提树下的金身老祖,但他也打不到自己;要论讲道理,的确也讲不赢大夏的夏真人,但他也说服不了自己;要论疯癫,仓生承认武当上的吴道子是天下第一;要论速度,仓生也懒得和那个闲着没事便去真领域尽头的夏真人徒弟光神子去比。 不过要论风流,仓生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寻花问柳起来,不说了么,雪族的女族长够牛掰了吧?几百年的老处子了。依旧和她上过几天坑。 要论游手好闲,仓生要在自己山水甲天下的桂林山上,饭自有烧一手好菜的第十女徒做,碗有二徒弟去刷,衣服有奴仆洗,钱财也是富可敌国。 虽然洗衣做饭刷碗此等琐屑并不是徒弟们自愿帮他做的,但至少有人帮。毕竟挨几脚踢被或砸个枕头也不影响瘫在床上的舒服自在不是? 他每天也就是坐着看自己的十三个徒弟出去打架,然后指手画脚。到了晚上,一群老友涮牛肉,大碗喝酒,醉了就出去和容貌极品的女子一夜风流,盖上被上舒舒服服睡个天昏地暗。 衣食无忧不说,美人不缺,况且他自认山水甲天下的桂林,谁来也无法撼动他的地位。这不是就是神仙般的美日子?不就是完美的人才能有的惬意么? 最狠的一点要论姿色,天下须眉哪怕是天下巾帼,有谁比得上他仓生?便连能和他平分秋色的美人,都是他的小女徒弟。 天下人的容貌,仓生统统以其为标准进行打分,不够自己六分美皆为歪瓜裂枣;六分刚好看了不吐,七分算还可以,八分算是精品,九分就是罕见极品了。只有仓生小女徒得过满分,因此仓生自称自己天下第一美男,其小女徒为天下第一美人。 因此和完美的仓生比起来,这少年有自己的九分姿色,很不赖了。 在仓生看来这少年还是有点意思的,悠扬的琵琶声、娇俏的骚娘们、和那个满口仁义道德的大胡子宝先生的字、彪形大汉的怒目冲锋,竟不能引起其半点动容。 那个脚踏人字拖狂拽酷的满身肥肉胖子,倒也不差,比起平时所见小家子过生活,西边房子东边瓦,圆滑世故的市侩,这瘪三的胖子也算有趣。 宝先生勉强算是个了不起的人,大夏人所研习《天书》,上头都是他的字。字倒是一般般,只是难得这片情怀。 有钱酒楼的公子也不是大奸大恶之辈。 宝先生善良,也算个君子,喜欢阳春白雪也不排斥下里巴人;有钱酒楼也不是卑劣,不过只是满身铜臭味而已;而这有自己九分美的少年和那满身油肉的胖子,则是完完全全不知天高地厚,粗鲁至极,一言不合便用拳头决定一切。 这四人都是不坏人。 只是入世之人和两个粗鲁的出世之人相遇,难免打一架,毕竟有谁和他仓生一样完美不是? 不过仓生总是忍不住觉得觉得俊美少年踹在有钱酒楼公子脸上的那一脚,不错。还有这有钱酒楼所有值钱玩意漫天飞舞的景象,挺美。 仓生望着这两个一胖一瘦的少年砸完东西逃跑的样子。不由得想起自己大女徒弟余彤每每出去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回来只好枕头被子往自己身上砸,然后这时候剩余十二徒弟脑袋趴在椅子上慢慢看的景象,不由得哈哈一声大笑。 酒饱上头了,是时候了。 仓生将绝美的脸一撇,一眼瞅见混乱之中的小云,然后推开自己怀里七分美的花魁,身形一闪,便搂住了花容失色的弹琵琶姑娘。 酒足饭饱了,是时候贪图美色了不是?不然多浪费了自己的绝世容颜?多凉了怀春少女们的心呐? 墙外人 第二十八章 生生死死都随命 已深的夜很冷清。 晴空之上满是天星,月光如水,轻轻撒在黄土之上。 一片青草苍树之中,一座座低矮破落的土屋零零散散排列着,坑坑洼洼的原始土路上一片漆黑,看不见任何人烟。 唯有清风阵阵,带着清凉清新的空气、搅动的烟尘、孤寂的鸟啼漫无目四处席卷。 距离莫小河与张则离开已近半月,十里街这旮旯地方看起来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穷,……白天倒还热闹,夜里便人迹罕绝了。 这阵子老虾家的人都鲜出来走动,也没人见过老虾,不知道去了哪。 张记杂货铺里这会关了门,屋里灯也亮着,陈大娘如往常一般躺在张虎怀里,夫妻两眼睛已经干枯无水。 陈大娘睡不着,因为不知道张则在哪、在干些什么;张虎也睡不着,因为知道张则干了什么。 而啊南家人依旧不敢来张记杂货铺,因为这阵子英大娘家里没有莫小河帮忙料理,她心情特别不好、脸常常黑着,骂人也比往常更凶。 英大爷就经常因为家里家务没人做、卫生不太整洁而被英大娘骂。 张老三的娘前些时候死了……老人死得挺安详,死了的时候嘴里还叼着一块肉,肉没咽下,便了绝气。 张老三到底是读书人,把繁琐的葬礼、以及生老病死看得很透彻……他没哭,也不伤心,不过随便找了张席子,把他娘卷起来挖个坑给埋了,自己便整天不着家,和那他带回来的老女人厮混去了。 莫小颜又恢复了莫小河四岁以前的状态……白天时候家门不开了,紧闭着,然后她自己躲在家里头,还是写对联,然后刺绣,刺的还是凤凰,不到睡觉之前是绝不出来的。 很多时候莫小颜常常会在夜里、烛光下,望着西门县的方向发呆,时不时摇头叹气……好像她知道西门县在哪,又好像她能透过千山与万水,看到远方的莫小河正在做什么。 这会夜深人静的,莫小颜又开始望向西门县的方向了。 很巧合,往她看的方向绵延数百里,正是莫小河与张则此时所在的地方。 张则与莫小河此时正猫在西门河的河边。 河水潺潺,清风习习,青草漫塑,虫鸣阵阵,鸟啼清脆,满天繁星,月光温柔。 张则与莫小河没睡。 睡不着不是因为白日的阵仗太大,他被吓得阴影而不敢睡;也不是是周遭的景色太美,他们一时穷酸命大发而诗意盎然……他们这种粗人不知道啥是后怕,更不知道啥是诗意。 今日西门城里满城风雨,浩浩荡荡披坚执锐杀气腾腾的御林军如临大敌,满城的捕快全军出动地毯式搜捕,带着两人画像的追杀令一日之内布满了整个西门县。 莫小河与张则似乎还蒙在鼓里,不知道自己惹了怎样的庞然大物;不知道他们随时随地有可能被逮捕。 他们不知道他们往有钱酒楼里这么骂了一大把人,有一天他们走在大街上,就会或许莫名出现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比有钱酒楼还要厉害的人物来。 他们更不知道,今日里若不是走惯了夜路、在西门县里拼打多年的老虾带着他们从密道里逃走……他们插翅难飞,恐怕如今早已被关进了不见天日的大牢里,受着无穷无尽的折磨,生死不如。 他们不知道他们今日是多么凶险,而他们是多么幸运,更不知道他们得罪了西门县的这片天下。。 张则穿着短裤,光着大脚板,把他爹的宝刀往地上随手一扔,双手枕着肥大的脑袋,二郎腿翘着,嘴里叼着一片草,望着星空百无聊赖的咀嚼。 莫小河一屁股坐在绵绵的草地上,把宝剑立在一旁,双手搭在自己蜷着的双腿上,面无表情地观看着清风明月。 “小河子,你说今天老虾为啥要帮咱们?”张则似乎是咀嚼嘴里草咀嚼腻了,开始说些有的没的,即使作为一无所有的小子,他今儿个捅了个许多大人物都不敢捅的马蜂窝,在许多人眼里他厉害得很了,但他说的话还是那些粗俗的白话。 “鬼知道。”莫小河不以为意。 张则学着莫小河姿势坐了起来,习惯性地摆着他很酷的姿势,说话痞里痞气,“老虾至少还不错,你看那阿财,他奶奶的……咱两被一堆人追着砍,他也不知道躲在哪” “懒得知道老虾想干啥……至于阿财,也别怪人家,人家凭啥帮咱砍人。” “说得也是……不过这小子以后要打架,就别想老子帮他。” 张则摸着脑袋,像个四岁的天真孩子,朝着天呆萌地思索了半天,恍然大悟般,“你说你写的字比那穿着长衫的老匹夫好看多了,今天咋不上去写?那几个破落小字卖那么多钱!” 莫小河张尖叫椭圆的整齐眼睛像看个傻子一般看着张则,默不作声。 他写的字是好看,也确信比那穿长衫的老匹夫宝先生写得好看得多……而且一步就登天,一抓就是一把钱,一挥手便有千军万马为你出头的日子谁都想。 但你没钱没势没名气,写得字再好看,也顶多去街头卖对联一次卖几个铜板,谁会闲着无聊去把一个穷酸小子的字捧上天。 再者你一个穷酸小子上去没原没故写字,写得再好看人家顶多把你当成傻子,最多就是一把你当成个有点意思的傻子而已……就比如今儿个莫小河瞪宝先生时候,那些人看着莫小河的眼神,就是看傻子的眼神。 莫小河虽说是个从乡下出来的莽夫,但这点人性和道理他还是懂的……所以莫小河更喜欢简答粗暴点,出手便打。 张则躺了下了,很快便响起了呼噜声。 莫小河没睡。 他坐着,感受着迎面扑来的凉风,听着乱七八糟的虫鸣鸟啼,莫小河居然犯了十四岁少年们多少都会犯的病……开始思考人生。 比如思考他为什么要活着,他父母是谁为什么不要他,他的未来将是什么样子,他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他是不是得向钱看,争取着赚个大钱,像故事书里那样,当个大老板,千金随手散尽,张手就还复来。 或者当个将军,挥手千军万马,摆手美酒佳人。 或者当个大官,翻手是云,覆手是雨。 再或者爬上黑道顶端,风云随口叱咤。 但莫小河又都觉得那没意思,他手里提着剑,坐下骑着马,兜里揣着钱,想去哪就去哪,想砍啥就砍啥……这似乎更快活一些。 莫小河忽而望向十里街的方向,怔怔出神。 他想回家。 有钱酒楼的人轻易间调动了西门县所有力量,他不显得明日御林军是否会浩浩荡荡踏平十里街。 莫小河看向旁边打着呼噜、不断流口水的张则……心理有些不是滋味,张则其实只是个傻孩子而已。 莫小河突然怀疑起来自己那么喜欢打人对不对。 但若不打那群傻子,恐怕现在他更不舒服。 打了又如何?后果其实也大不到哪去。 莫小河转而又觉得不对……若是动不动便打,下辈子都在刀光剑影里了? 索性不想那么多了。 生死由命,怎么舒服怎么来,是最舒服的事。 他手里有钱又有剑,就是一种有权有势,没人奈何得了他。 莫小河再次望向西门县的方向,想起了傻傻的莫小颜,总感觉不怎么爽快。 真的是乱七八糟稀里糊涂。 狠狠咬了咬牙,握了握拳头。 他提起剑。 然后将这几年间存下的几百票银票揣到张则口袋。 然后在西门河的延边,他健步如飞疾驰。 墙外人 第二十九章 马鸣风萧萧 当第一道日光冲破地平线,鸟儿们开始寻食,十里街的人开始一天的悠闲简单的日子。 不止是十里街十里镇,哪怕是整个西门县的人都如此,民风彪悍。 小村庄还好,要是人口多点的大村庄,衙门里头的人要是找不到充分确凿的理由,一般是不敢进去抓人的。 十里街便是一个大村庄,约莫有几百号人口……进来抓人的捕快,一般都会掂量掂量,要不不小心说错了啥话,刁民会造反。 西门县衙门从城里派来了三十多位捕快前来抓捕莫小河与张则。 但这些人只敢在距离十里街大约十里左右的地方待命,不敢进去。 十里镇本地衙门的捕头张虎今儿个也出了猫腻,称病在家,当地的捕快们也没人敢出来带路。 都是一个地区的捕快,互相都认识,所以西门县来的捕快大抵都知道张虎是个护犊子起来命都不要的狠人,如今提刀进去抓他儿子,没人知道他会发起什么疯来,因此更不敢去了。 但不敢进去不代表不抓人。 因为西门县城里派来的五百守城御林军已经在路上。 负责带领这五百御林军的是老将军程飞。 西门县上属河内郡,河内郡深处于大夏王朝的腹地,常年安逸,这边的军队基本上也都是被养着的,没打过仗,身上少了许多军人该有的血气方刚。 但老将军程飞不同,他是近些日子才调过来的。 老将军程飞往年的岁月都在镇守大夏王朝的边疆,而大夏王朝这些年与其他王朝虽明里不宣战,但暗里依旧不和,战事不断,双方士兵一见面就非要分出个你死我活……因此长年镇守在这种地方的程飞也算上是个戎马半身的铁血将军了。 老将军程飞年事已高,六十多了,依旧容光焕发。 他头戴着一定银白色的头盔,脚踏银色战靴,身穿银色盔甲,坐在有银色战甲护身的高头大马上……浑身便只露出一道老来泛黄、依旧炯炯有神的眼睛来。 生气的时候老将军若眼睛一瞪,便有一种在大漠边疆与敌人狭路相逢短兵相接之时,要搏命的铁血之感。 五百训练有素、武装到牙齿的御林军在程将军的率领之下,在黄土黄泥铺成的土路上飞驰,激起浓尘滚滚,两旁草木皆惊,牛羊皆惧,一里之内无任何彪悍刁民敢靠近。 这下子钱家人的确是出了大阵仗,莫小河与张则插翅也难飞,十里街的人想要帮忙也只有一起受死的份.。 吁! 终于,这五百骑着战马势不可挡的御林军在一道御马之声落下之后,停下了前进的步伐,没有战马再接着嘶鸣,没有士兵再接着呐喊。 在滚滚的浓烟之中,御林军有条不紊的四处散开,枪兵举起手中长枪,刀盾兵立起手中之盾,骑射兵手中之弓快速上弦,人与马皆如临大敌般,于寂静中四处戒备。 停下不是因为已经到了十里街。 而是因为有人挡住了前方的路。 挡路不是一大队人,不是一群人,只是一个人。 这是一个少年模样的人,穿着拖鞋和有些老旧的短裤短袖,坐在路边的一个大石头上,双脚撑着略微前屈的身子……姿势十分悠闲,若不是手中握着一柄立在地上的剑,倒像是一晨耕歇息的农夫。 这人转过脑袋来,露出一种棱角分明又显青涩的脸,那双整齐的尖叫椭圆眼睛像看一群在他身旁路过的牲畜一般,打量着他身旁在滚滚浓烟中威风凛凛的五百御林军。 少年正是莫小河。 五百御林军中快速地骑出一前锋兵来,手中的长枪指向莫小河,有模有样地喊,“钱守备座下程将军在此,前方何人?!” 莫小河身子慢慢立了起来,二郎腿也翘了起来,双手像搭着枕头般搭在剑柄上,然后望了一眼冲他喊话的前锋兵,又像打量着一群傻子般打量着前方人数众多的军队。 莫小河有些不明白,他只是一个人……而这群穿着花花绿绿、把自己包得像个水桶般只剩下一双眼睛、手里又扛刀又举枪还架起弓箭的人到底在紧张什么,摆出这鬼架势来? “别废话了,我就是莫小河。” 莫小河回答得慢条斯理,倒是他前方的前锋兵被吓得浑身一抖,眼睛闪烁不定。 背后的五百御林军也有些骚动了起来,机警的眼神更加一丝不苟地扫视着前方的大路和两边的丛林树木……好像这稀疏的树林、淹没不了脚底的草地、一马平川的土路会随时杀出一队穿着草鞋、带着草帽、扛着锄头和镰刀的刁民来。 这河内郡的军队深处大夏王朝的腹地,没打过仗,胆子当然是小了些,但是这穷山僻壤的刁民们抄着割草的镰刀割军人的例子不是没有过。 最重要的,一个小小少年像面对一群装备精良的军队,就像面对一群过路的鸭子,若没有点后手,谁信? 戎马半生的老将军程飞果然是老当益壮,不嗔不慌。他面如土色,没有表情地盯着莫小河,他的眼睛看不出喜怒。 老将军将手中的剑一立,御林军中冲出一队枪兵来,将莫小河围住。 莫小河没有动。他仍然保持那种很悠闲的姿势,二郎腿的翘着,双手很放松地搭在剑柄上。 因为动是没有用。 不说这后方几百位军队,不说这已经把闪闪发亮的枪头将在自己脖子前的御林军,不说这御林军的战甲他手中的剑很难砍进去。 就是这围在他前头的战马们一人给他踢上一脚也吃不消。 也不说什么大丈夫顶天立地一人做事一人当。 莫小河只是觉得他没有任何理由让十里街的人为他遭殃,也没有任何理由让张则一家子替自己去和别人拼命,也找不出能让自己亡命天涯的理由。 所以莫小河自己一个人挡住了军队们的去路……至于即将面对自己的是生还是死,就先让他手中的剑沾点血再说。 哐! 莫小河手中的剑出鞘了。 而就在他手中之剑出鞘的一瞬间,围在他前方的十几位御林军整齐有力嗖一声将手里的长枪顶近了莫小河的脖子。寒芒在前,枪尖似乎随时就会捅进来。 莫小河将身子站得很笔直,左手背在后头,对于自己顶在自己脖子前的钢枪视而不见。 他侧身面向了老将军程飞,举起手中的剑,“想抓我还是想杀我?” “散!”老将军程飞声音浑厚有力,铿锵威人。 大夏王朝的士兵毕竟训练有素,声音一落,围在莫小河前方的御林军十几人如一人,十几匹战马如一匹。 动作简单有力,一步到位。 十几道长枪整齐从莫小河脖子上撤出,十几匹战马整齐散开,围成扇形。 老将军程飞与莫小河之间再也没有任何障碍物。 程将军努力地往前伸着脖子,那张泛黄的眼睛认真地盯着不远处的莫小河,似乎想把莫小河看个通透。 莫小河将剑归鞘,认真地观察着老将军的眼睛……在这十里镇乃至西门县的旮旯地方,除了自己的姐姐与英大爷,莫小河从未见过这样的一双的眼睛。 他看得出来,这是一种自信的、无所畏惧的、将人世间一切看做笑话的眼睛,换句话说,就是那种啥也不在乎的傻子或者狂徒的眼睛。 莫小河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个真正的军人。 就这样,莫小河盯着程将军,程将军盯着莫小河,周遭的五百御林军和五百战马却纹丝不动,唯有晨风微凉而萧瑟、晨曦微温而孱弱。 在这如同两军对垒,双方两员大将即将抽出手中武器一决高下的蓄势待发的时刻。 老将军却笑了……就像看着自己可爱的孙子般笑了。 老将军程飞戎马半生,他手中的武器所斩的都是真正的外敌。 比如西北方大雪纷飞里的手举着弯刀嗷嗷叫的雪族人、西北方大漠胡杨里痛饮马血的漠人、西南方茂密雨林里神出鬼没的盛人,东南方光着膀子驾着战船扛大刀的苏人。 老将军不认为自己是大英雄,但老将军的心毕竟也是肉长的。所以身为大夏王朝的军人,他不会无聊到抽出自己的武器去面对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夏人。 身为大夏王朝的铁血军人,被下军令去到村庄之中围堵一群农夫,甚至去面对一个半大的孩子……这是大夏的失败,也是身为大夏军人的无奈。 老将军程飞更没见过这样一位少年……他自认为自己这般年纪的时候,没有勇气手中拿着一柄剑、穿着草鞋便敢如此无惧地与五百杀气腾腾的军队面对面,更做不到像看一群牲畜般看向这一群军队。 “你打得过我们?”程老将军不喜不怒。 “打不过。”莫小河瞄了一眼眼前的千军万马,摇摇头,云淡风轻,“但你们多少会死几个人。”。 老将军呵呵冷笑,“你不怕死?或者你村里的人真敢扛锄头和我们对砍?” 老将军浑厚的声音吓飞了不远处蹲在草丛之中偷偷生崽的孤鹫,一声犀利鸣叫在寒风嗖嗖之中凄惨而悠扬。 几百众将士不禁打起了精神,众数刀刀枪剑戟寒气森森。 然后莫小河翘起了二郎腿。 他如同抱着一根木头般,将手中的宝剑优哉游哉抱在膝盖上。 “废话真多。”莫小河有些不耐烦,“简单点,一对一打一架,谁输谁儿子。” 众肃穆将士乍然一惊。 老将军哈哈大笑。 “学故事书里的情节倒也可以。” 老将军捋了捋长须,调皮道,“你要有胆子,就陪我到钱家里走一趟,认那两个一身铜臭味的钱家兄弟当儿子,这才精彩。” 众将士紧紧皱眉。 草丛里传来两声嘎嘎的滑稽鸭叫。 莫小河扬起那张俊秀的脸,把手中的剑狠狠插入大地之中,,“你这老头对我的胃口!” 一时马鸣风萧萧。 墙外人 第三十章 察言观色是军人否 钱家大院今早很热闹,赶得上闹市里头的街道了。 莫小河大闹有钱酒楼那一日,西门县不少有脸面的人物在场,大家都见识了这位桀骜不驯天不怕地不怕,像个傻子一样的乡巴佬……在这些人物的传扬下,又有不少人对莫小河多少有点好奇。 对于重未见过的新鲜的自己做不到的事物,谁都会好奇。 所以今天西门县的守城御林军统领钱莱、便是钱燕的亲哥派出的五百御林军已经将莫小河捉拿在手的消息一传出,不少人物都来了。 看热闹的有,对莫小河好奇的有……总之人们大多都想知道,这位将西门县如此大县城闹得满城风雨的小小少年,今日到底又会咋样。 钱莱和钱燕坐在家里大堂中央,一天到晚闲出屁来所以情调高得上头的宝先生则作为上宾,坐在两位家主的右侧。 钱莱和钱燕两兄弟可以说是西门县最为权威的人物,哥哥钱莱手里有权有兵力;弟弟钱燕包揽了整个西门县几乎所有酒楼的生意,手里有钱也有势。 钱莱动用了自己西门县所有的捕快,甚至动用自己手里守城的军队,一是为了出口恶气,也是为了给莫小河背后的人看看,西门县到目前为止还是他们钱家人的天下,谁来都不好使。 钱莱本以为他弄出的阵仗够大了,但是没想到,莫小河的面子更大,大到许多西门县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为他而来。 在这一群大佬的等待下,莫小河终于被人带进了钱家大院的家门。 钱莱两兄弟顶多以为打钱踆的莫小河不过是和他们钱家有仇的人派来的一个下三滥的、不怕死的狠辣地痞流氓。 一些只闻其名不见过其人的大佬则以为将整个西门县闹得满城风雨的莫小河会是一个武艺高强、五大三粗、模样唬人、心狠手辣的江湖刺客。 却没想到竟是一个穿着破旧拖鞋和老旧短袖的清秀俊美少年。 钱家两兄弟以为莫小河一定会在铁血老将军程飞的霸气之下收敛锐气,然后被三大邦五大邦的押进来。 但是看这架势,这莫小河倒像是被请进来的。 因为莫小河手中还拿着剑,程飞老将军和二十多个举着刀盾的御林军却乖乖的跟在他后头。 钱家两兄弟以为地痞莫小河一定会在进入钱家大院之后看到这么大的阵仗,被吓得屁股尿流,乖乖就范,跪地求饶。 然而看看莫小河走起路来步步生风的气势,你看莫小河挺直的腰板、脸上的锐气,你看看莫小河俊秀的脸蛋上那双整齐尖角椭圆的漂亮眼睛浏览人时的莫名自信……哪里有半点怕的意思。 因此从莫小河进门直到走到钱江两兄弟的近前。 钱家的家丁庸人们都在呆着,这倒像是钱家请来了哪个绝世高人;钱家的宾客们也看呆了,因为无法理解为啥钱将军没下了莫小河手里的剑、而且还不把他绑起来。 难道钱将军就不知道这个傻子随时随地会动手打人、而且还会砸东西吗? 钱家两兄弟看着这出乎意料的场面,咂舌不知道第一句话该说说啥。 宝先生在有钱酒楼的时候则以为莫小河不过是个人蓄无害的可爱孩子,所以当时还调侃调侃莫小河,但是见识了莫小河打人的样子之后,对莫小河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所以地位很高的宝先生现在不敢说话,毕竟这么近距离之下,莫小河要向踹他一脚没人拦得住。 “哈哈哈!” 在这尴尬的气氛之中有一人先笑了。 笑的人是符老板。 钱家两兄弟加起来是西门县最有威望的,而符老板则是西门县最有钱的。 符老板控制了西门县几乎所有的黑道,垄断了西门县几乎所有盐、赌坊的生意,而且许多码头和地下的生意他都有份。 符老板是个中年人了、,头上已成地中海,仅有的几个头发也立了起来,露出了比常人高出一倍的发亮额头……他大腹便便的深靠在太师椅上,身子把椅子给挤满,因此他哈哈大笑的样子,很像个弥勒佛。 私底下符老板和钱家两兄弟其实不怎么合。 钱莱坐上西门县守备的位置之后,钱燕也野心大涨,不再拘泥于酒楼和风月之地的生意,反而想从符老板的盐、赌坊生意,甚至码头和地下生意里分一杯羹,因此隔三差五也去找符老板的麻烦,只是这层窗户纸谁也没捅开。 钱燕是个精明的商人,白手起家,当初从一个小小店小二做到老板,又靠着自己的头脑垄断了西门县酒楼的生意。 但他不像别的一些有钱人,并不认为自己拥有的资源就必须给自己的儿子,因此对于钱踆他一向是放养,长成什么样全靠造化。 所以自己儿子被人踹两脚,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当然作为父亲,自己儿子被打必定生气,再者他也怕是背后有人来砸自己的场子,比如眼前这位符老板……所以弄出大阵仗,扬一扬他们钱家的威名。 然而谁想到就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他作为这么大人物,若还是计较,真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人不都是这个样子么,大同小异,大恶大奸心中冷如冰的人还在少数……而且即使是大恶大奸的人也还是讲人情的,否则顶多只是小恶小奸。 有点头脑的大人物都不会拉下脸和一个半大孩子过不去。 这尴尬的场面中符老板的笑声,引起了不少人的笑声。符老板的笑,是告诉钱家两兄弟自己不会无聊到雇佣一个半大孩子来闹一个不出半点波澜的场子。 就连钱燕也转过脸去,忍不住半笑佯问以掩尴尬,“老符为什么笑?” “我笑这孩子,看他这神色,总觉得好玩,没见过这样的。” 符老板捋了捋头上的几个毛发,把脸望向了钱莱,开玩笑道,“钱守备,我看这孩子是个军人的料子,不如你收了他吧。小孩子小打小闹的,何必闹这么大的阵仗。” 钱莱是个军人,从一个毫无背景的小小士兵爬上了西门县守备的位置,一向血气方刚,性情中人,如今他看这莫小河这冷峻的面孔、淡定的神色、匀称的身材、健壮的手臂、步履生风孔勇有力……倒还真是个军人料子。 因此被这么一说钱莱倒还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事出动了自己用来守城的五百军队去对付一个半大的孩子,也说不过去了。 “程老将军你怎么看?”程飞没有理会符老板,而是看向了莫小河背后的程将军,“我知道你还在因为我动用军队抓人而生气……但如果是你侄子被打了呢?恐怕你也会扛着剑上去拼命。” 一般情况下若是作为上级的钱守备这么和下级说话,下级一定会连忙鞠躬行礼,然后抱着拳头毕恭毕敬地来上这么一句:“钱守备言过了,将军您英明神武,在下何敢生钱将军的气。” 但程将军毕竟不同。 他大半辈子都守在边疆,那种艰苦的环境下,他脑海的神经已经习惯了紧绷着,也习惯了刀光剑影、水里来火里去的生涯,而不习惯作为军人却身处安逸,更不懂那么市侩的东西。 所以程将军的确是生着钱莱的气。 程将军也一直认为自己侄子被打是该生气,但生气的时候顶多自己上……不应该派出军队。军队是被国家养的,是为疆土而战的,是守护一方百胜的,不是因为一己之私便派出去对付农夫的。 程将军是个直肠子,上前答道:“在老夫看来,莫小河冷静而孔勇,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的确适合当军人!” 就连大架子的闺秀们也被吓得口吐兰舌。 比在场所有人都有气势?这似乎包括了程将军本身,更包括了钱守备在内了。 钱守备的话,是个傻子都听得懂。 莫小河是个半大孩子,钱莱和钱燕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去抓人,的确丢人。 莫小河也的确有点意思,很难得,的确有种但军人的气势。 但再怎么有气势的好,那是莫小河自己的事。 他把钱莱的侄子给打了,钱莱还能因为他有气势就把他收入自己的军队之中?他钱莱不是那么坏的人,但也不是什么烂好人,更没那么无聊。 他钱莱是个性情中人,但也是个人,是个人就要对自己好点。 而钱莱他手上的军队不需要打仗,所以他需要的仅仅是听话的人,而不是什么狗屁人才,更不是桀骜不驯的脱缰野马一样的需要培养的人才,也更不是把自己的侄子给乱打一通的人才。 面对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面对符老板的所说的把莫小河收入军队之中……钱莱只不过想让程将军帮他拒绝,好让他一个台阶下去而已。 对程将军说那么客气的话,钱莱也只不过想在众多人人面前展现自己的大度而已,敬重军中长辈而已。 钱莱哪就料到几十岁的程将军这么没眼力劲? 然而没有任何背景,靠自己便能一步一个脚印爬上一个县城守备的人,也不是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的确,这孩子血气方刚,有那么一种气势,我也佩服。” 钱莱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说话密不透风,“不过军令如山,军人需要的是服从,而不是意气用事……这孩子还需要训一训才行。” 钱莱佯装思索片刻,半眯着眼睛说道,“况且……理归理,法归法,大夏律例违不了。” 钱莱摆了摆手,停顿之后一锤定音,“这孩子打人毕竟有罪。程将军,你把他送到衙门关些日子,放出来之后再把他接到军队里来。” 程将军惜才如命,一听很不开心。 一直静静站在一边听这些人胡扯的莫小河耐不住了。 “你凭啥啊?”莫小河上前一步,盯着钱守备问道。 墙外人 第三十一章 不值得同情心泛滥 那天在有钱酒楼见识过的人都清楚,这个健壮又俊美的少年莫小河一向语不惊人死不休。 不过莫小河只不过照着自己的想法说自己的话。 只是莫小河懂,一说话他就输了,他只能任人摆布才行,没有说话的份。 对于莫小河来说,乖乖听话,被拉到大狱里关一阵子,事情也就这么了了……总比为了争口气被人打了杀了不是? 当莫小河并非是为了争口气,也不想变聪明……他只是想舒服点。至于有没有舒服的资本?管他那么多呢。 这里头的人,都是和莫小河差了不止一个档次的人物,他们就是把莫小河当成一个与众不同孩子,过来看看寻开心,仅仅而已。 钱家两兄弟随便说句话就可以让莫小河现在就被打入监狱中,生死都没人知。甚至这里头任何一个人的随便说一句话,就可以让他亡命天涯。 猫看到一只有意思的老鼠,会多玩几下,因为老鼠再怎么也逃不出猫的爪子;行走江湖的仗义大侠一般会要点气度,也不会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乞丐动手,怕丢人。 莫小河现在在别人眼中就是一有意思的老鼠、乞丐。 这老鼠曾经咬了猫一口,这乞丐曾经踢了大侠一脚……如今这老鼠被猫逮到了,被大侠抓住了,却还想和猫谈条件,还想和大侠讨价还价。 老鼠再怎么有意思,猫也是会没耐心的,只会一口吃掉。大侠怎么有气度,也没再多和你这乞丐纠缠的,只会一剑劈开。 “你打了人,把你抓进衙门你还不服了?”钱莱显然失去了耐心,冷笑了一声。 莫小河很想反问钱莱一句,你说我打人,为什么不问我为啥打人?我不想在那待了,脱下你们家店小二的衣服走也不让我走,你家傻侄子非得要叫人要抓我,不打他我打谁? 不过莫小河没有问。 因为在这种人面前说这种话,只能像是一个懦弱者的诉苦,他们也根本不会听。他们有钱有势,为了抓一个莫小河连军队都能动用,说再多也无用,说再多也无聊。 但是不说就只能等着被抓,被抓莫小河指定是不愿意不服的,那就只能打,打起来的话他们又有那么多人……他们把城门一关,成群结队的御林军披坚执锐的,莫小河再能砍,也砍不了那么多人。 被权势压着,莫小河非常不舒服。 这会要是在十里街,他姐姐莫小颜指定会从房间里扔出一堆铜板来,冷冷骂一句:“钱有的是,拿去!想打架的,冲进来!” 而英大娘则会拖着肥胖的身子,双手架着腰招呼他们祖宗十八代。 英大爷的脖子也会耿起来,眼睛瞪起来,那一句出名的干甚喊起来,实在不行就打起来。 但现场也没有人为莫小河说话,因为谁都看得出来,钱莱已经动了气,若为一个莫小河得罪了钱莱……那么这同情心就泛滥得不值了。 莫小河把手中的剑悄悄握紧,他现在的想法就像小时候他打了人,被人家家长上门挑事时的想法一样……别人只要敢动手,就一剑劈了。 “钱守备。” 在莫小河思绪飞扬的时候突然有人说话了, 说话的人是老将军程飞,只是姿势和语气没有莫小颜、英大爷、英大娘那么霸气……他双手抱着拳,毕恭毕敬,“老夫想知道,这孩子为何打人?” 程老将军是一个真正的军人,不懂那些市井之徒的拐弯抹角的疯言疯言,他把莫小河看做一个值得培养成一位军人的好人才,一个半大的孩子……而并非仅仅有些与众不同的阿猫阿狗。 但守备在上,这么多有脸面的人物在此,哪有一个小小将军说话的份,而且说的还是违守备之心的话。 钱莱把两腿搭了起来,身子略微歪在椅子上,双手抱着胸前,定了定神……如同给自己犯了错的孩子施威般,盯着满脸白髯的老将军。 “为何打人,那是衙门说了算。”钱莱的声音很冷,“别啰嗦,把他给我押金衙门里去。懂不懂?” “既是对铺公堂,那么令侄是否也应该一块去?” 在一片人的惊讶于唏嘘之中,钱莱的脸色再次黑了半圈,神色凶狠,“我命令你将这小子带到衙门,这是军令!” 老将军哪能是懂得看人脸色的人,又哪能是肯看人脸色的人。 要不然,就凭他大半辈子在边疆大漠里砍下的无数颗外敌脑袋,就凭他当年一骑当先率领座下一百将士拖住几千漠人的壮举,就他凭立下的赫赫战功身上的无数伤疤……如今坐在守备位置上的人就是他了。 这些在歌舞升平的大夏腹地之中享尽荣华富贵、专会溜须拍马、坐在高位上只会摆架子,为了一己之私便可私自出动大夏军队的人模狗样儿市井小人…且不说他们的安逸是边疆血土之上无数人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就是真把他们拉到塞外边疆练一练。哪一个成了孙子乖乖就范?哪一个不是哭爹喊娘?哪一个不是见敌军列队成方浩荡冲来便吓破了胆? 程老将军眼睛立了起来,同样盯着钱莱那张凶狠的脸。 边疆沙场,于几十万人的沙场冲锋陷阱,战鼓擂擂如雷破,厮杀惨叫如炼狱,鲜血流淌可成河……程将军也不曾怕,又如何怕这居安却不知道思危的小白脸钱莱! 程将军一辈子都活在刀尖之上,无数次险将醉卧沙场不曾怕……如今要是怕了,他所有的峥嵘岁月便都白峥嵘了一场。 程将军冷哼了一声,当然不让的前一步,飘扬白髯之上的眉毛立起,死死瞪着钱莱的眼睛,声音铿锵有力,“根据大夏律例,对铺公堂需被告原告皆上,将军可懂?” 在普通的大人世界里,有时候面子比起里子,要重要得多。 如今被自己的下属当着这多人的面掉自己的面子,违自己的军令,钱莱又如何忍得住。 钱莱狠拍座椅,在一片压抑之中怒喝,“来人!把这打人的小流氓压到衙门里!” 当然钱莱毕竟不敢动程飞的手,怒火再大也只敢抓莫小河……钱莱狠清楚,程将军从军这些年来,抽刀砍上司最后仅仅只是被降级的例子其实还挺多。 对于老将军这种不合时宜的人,就不能和他对这干。 “都不许动!大夏律例里,那里有军队抓犯人的例子!”就在御林军们准备动手,莫小河准备抽刀砍了钱莱这两兄弟的时候,程将军也喊了出来。 身为征战疆场这么多年的老将军,他当然有自己的威慑力……御林军们也不敢动了,犹犹豫豫地瞄着老将军和钱莱,不知该抓还是不该抓。 而那些见识过莫小河打人样子的宾客们偷偷溜了好几位,……宝先生跑得最快,一点大师的气度都没了。 见这样子钱莱两兄弟是知道场面收不住了。 钱莱已经是怒火攻心,钱燕也憋不住了。 “把这老匹夫和小地痞都给我押走!”两兄弟一齐吼了出来,很霸气。 “我看谁敢动!” 哐一声,程老将军拔出了手中的剑,向空中高举而去。 两边这么一喊,场面顿时失了控制。 钱莱口中的别动指的是御林军别动,钱燕口中的来人指的是钱家大院里的家丁、和他的打手保镖们。 钱家人看来早有准备,家里豪奴和打手们手里都是带刀带棍的,几十号人蜂拥而上,便往莫小河冲。 屋里屋外的御林军还在犹豫。 撕拉一声,莫小河已经冲了上去。 和上次有钱酒楼里是一样的,莫小河已经一脚踹上了钱莱的门面……踹得钱莱四脚朝天、摧枯拉朽般倒在了破碎的椅子、杯具上。 如狗血临头,钱莱被茶具里洒出的茶水喷了一脸,头发乱成一团。狼狈至极,再也没有半点将军的气质。 这下不得了,钱燕哪里想得到屁大点莫小河真连大人也敢打,而他的打手家丁们还没赶到……吓得心里咯噔一下,钱燕狼狈的从椅子爬起来,翘着屁股就想跑,。 刚好,莫小河一脚蹬到他屁股上,踹得了个狗抢食。 顿时钱燕脸、鼻子、脚、手在地板上摩擦,擦出一身子的血来,疼得滚在地上要死一般嚎叫。 踢完之后莫小河抽出宝剑,开始往钱家的家丁打手们冲去。 程将军在一边高高举着剑为莫小河助威,“打!让他打!谁也别动!谁动老夫剁了谁!” 砰的一声。 一顿乱糟糟中,从钱家大院的围墙上,跳进一个满身肥肉的胖子。 这胖子蓬头垢面、光着一身满是泥巴的大脚板,身上脸上沾满了黑乎乎的脏东西,活生生像个身为分文的逃难难民。 然而这难民双手居然握着一把大刀,进来就冲着人群高喊,“小河子!打死这群丫的!打完跟着我跑!” 于是莫小河从里头开始砍,胖子从外头开始砍。 一时间像小社会里的两股下三滥流氓打架一般,桌子椅子板凳、美酒好茶凉白开、呐喊助威和哀嚎、哭声尖叫和嚷嚷,在钱家大院里满天的飞。 莫小河和张则毕竟是从小便开始练拳脚和刀剑的人物,钱家大院里那些打手们那里是他们的对手,两人三下五除二,一阵摧枯拉朽的把这些人打得鼻青脸肿。 接着仗着那些训练有素手执利器的御林军被程将军给唬住了,两人接着把钱家大院里能砸的东西全给一顿稀里哗啦的砸了。 砸完了就跑,一人扛刀一人举剑,像流氓一样横冲直撞在大街上,跑到密道里一道烟儿不见了人影。 墙外人 第三十二章 老来风流英大娘 张则与莫小河密道出逃,骑上张则提前备好的马,一路尘土飞扬。 回到十里街的时候,已是黄昏。 夕阳已红,洒下红光,落在十里街人家低矮破落的屋檐……各家各户房门已闭,一道道炊烟冉冉升起,直上云天。 暮光之下,天苍苍,野茫茫,水秀山青,风吹草低可见牛羊。 张则光着满是泥泞的脚、光着油腻腻肉乎乎的上身、蓬头垢面,早已无当年的威风八面。 一进入十里街的土地,张则便趴在了马背上,把手中大刀当成扫把地上拖着,有气无力的喊,“娘!娘!娘!” 做了一天的生意的陈大娘正打扫屋子,恍惚听到这鬼一样的惨叫,还当自己儿子的魂魄来叫她。 光影昏暗中,陈大娘隐隐约约见到在马背之上张则一身狼狈,声音有气无力,还当是自己儿子被人砍了个半死,吓得哎哟一声尖叫出来,“他爹啊!快出来!你家儿子被人砍死了!” 在民风彪悍的十里街一带,好勇斗狠的毛头小子们出去和别人打架,被砍得满身血然后让马拖回来,这是常有的事……不过十里街的人仗着人多势重,往往都会扛刀打回去。 陈大娘这么一喊,把十里街的村民都给喊了出来,男的但凡拿得动刀,手里都拖拖着几十公尺的刀涌了出来。 张虎也给吓得鞋都不穿就跳了出来。 张虎是这一带闻名的硬汉捕头,也是出了名的宠儿子。 小些时候,常常看得见屁大点的顽皮张则骑在他爹头上拉屎拉尿、还像骑马般拍着自己老子屁股大声喊驾!驾!驾!……张虎别说是舍不得打张则,他就是被张则给打了,也舍不得对张则皱一下眉头。 张虎虽然给不了张则天上的月亮,但是给张则做牛做马,给张则自己的命,还是给得起的。 大抵是这几日托关系找了许久找不到张则,这几日又听闻张则在县城那么大地方闹出了满城风雨,还是壮年的张虎忽然间头上多出了不少白发,人也憔悴了不少。 如今看到自己儿子趴在马背上半死不活的状态,张虎心肝一般疼,这五大三粗的硬汉子眼泪哗哗流了出来,跟着陈大娘一起哭。 张虎把张则从马上扛了下来,当宝贝一样背着,他光着脚板、便往自己家里小跑,不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白髯和白发在风里凌乱。 “儿啊!谁打得你!叫你爹帮你给打回去,娘在后头摇旗呐喊助威!” 陈大娘跟在屁股后头,在张则满是泥巴的胖脸上亲又摸。 老娘们心软,看着揪心,眼泪汪汪的也往外流。这年头,谁养大个儿子都不容易,谁舍得在外头被人打成这德性呢。 张虎把张则放到自家床上,好心的邻居们给这苦心的夫妻俩备好热水、毛巾,一群老娘们开始在张则身上擦洗。 “娘你能别戳了么!让我睡会!” 就在乡里乡亲们都以为要出了人命,一片焦急和揪心的时候,大胖子张则一声叫了出来,闭上眼睛又接着睡。 周围的人顿时眼神呆滞。 陈大娘喜极而泣,把心里吓出来的苦水哭完,便开始大怒。 她真想狠狠在自己儿子脸上拍一巴掌,骂他这么就这么不懂事,离家出走也不说一声,你可知你爹你娘多少个日夜睡不好安稳觉、找了多少关系花了多少钱,就差被急死。 陈大娘伸出手想打,但看着张则肉嘟嘟的脸,心又软了下来。 “儿啊!你几天没吃好的啦!你看都瘦了不少!”陈大娘拍着张则满是肥肉的大肚子,像哄婴儿一般哄,“快起来,娘给你做碗面吃!” “再不吃!就长不大!将来怎么祸害别人家黄花大闺女去!” 乡里的老娘们只好悻悻然了无生趣的走了。 张虎摸了摸眼睛,才发现自己掉了泪水出了洋相,赶忙走出去给村里老爷们发烟,嘴里骂骂咧咧的,“这小兔崽子,可真不省心!醒来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骂着骂着还装模作样打了个哈欠,“哎哟!几天没睡好觉真困!” 揉了揉眼睛,张虎偷偷瞄了一眼张则,就怕自己的宝贝儿子听到自个骂他。 …… 莫小河与张则一块回来的。 但这十里街人注意力全都在装死的张则身上。 英大爷英大娘家的门如今已经紧闭,自家的门口看来是未曾有人打理,沾满了灰尘与蜘蛛网,刺的封航和对联卖得差不多了,横七竖八在屋檐下摆放着。 莫小河敲了半天,他姐姐才开了门。 莫小颜千年不变,穿着那一身白色碎花罗裙,模样还是十六岁少女的模样,长年不见天光让其皮肤很白皙,但看起来并不缺少血色。 低矮的家里头,只有莫小颜屋里燃着一盏烛光,莫小河的卧室门紧紧闭着,看来这半个月没人进去过。 莫小河总觉得莫小颜傻归傻,但总该知道自己是他弟吧。半月不见,说长不长,思念如江水决堤不敢说,碰一面便相拥而泣无语凝噎也犯不着;但说短也不短,总得有个寒暄,至少给个安心的眼神吧? 但莫小颜开了门就走进了自己的卧室,也没叫莫小河进门,依旧是古井不波,或者说冷若寒霜。 姐弟相依为命十多年了,似乎有没有自己,姐姐莫小颜都会是那个样,。 听着屋外头的嘈杂,听着陈大娘心肝宝贝的喊着张则,再看看自己黄黑泛黄的家,惜字如金的姐姐,莫小河总觉得心里不是个事。 在外头,他再怎么沉着冷静,一马当先仗剑天涯无所无惧……但在家里头他总该是个十四岁的弟弟吧?自己的姐姐傻得连弟弟都认不出了,某一天被谁拐走了都不知道。 莫小河骑了一天的马,颠簸劳累,肚子有点饿,去翻翻锅里的,半粒米也没有……他自己懒得去倒腾,索性马马虎虎洗了澡,门一关,躲在卧室蒙头盖脸,昏天暗地睡了起来。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一天清晨,莫小河在一阵嘈杂的敲门声中醒了来。 家门屋檐下已经摆好了新的刺绣和对联,看来莫小颜今日早早起打理好了。 晨曦已爬上了半空,十里街尘土飞扬下人来人往,肥胖的英大娘手里端着一大碗饭笑嘻嘻的,“小河子?听说你昨儿个回来啦?大娘给你做了好吃的。” 饭里头加了根鸡腿,一个鸡蛋,外加青菜炒土豆……这对于贫苦的乡里人来说,是大过年才能吃得上的好东西。 整整一天不食人间烟火的莫小河饿得两眼昏黑,顾不得形象,也不洗漱了,道了声谢便端到屋里头吃。 “县里头是个怎样的光景?城里的姑娘骚不骚,屁股圆不圆?”城大娘拖着肥胖的身子,大脑袋逼近莫小河,眉毛一翻,“我想大抵是比不上英大娘我年轻些时候吧?” 莫小河光顾着吃,默不作声。 “你是不知道!大娘我年轻时候,可是这一带出了名的大美人!”陈大娘也不管莫小河听不听,说得口沫横飞,“三十年前!十里镇这一带哪一个公子哥见了老娘我不流口水,喊一声美人阿岚英?” 莫小河看着老来依旧风骚的臃肿英大娘,紧紧皱眉。 英大娘这些几百年破事,他听了不下十遍。 “如今你也是去过县城见过世面的人物了!”英大娘越说越上头,“给大娘评评理!城里头那些满是胭脂水粉臭味的娘们比不比大娘美?” 英大娘说着还指了指莫小河屋外头,那是英大爷长年晒太阳的方向,“再给大娘评评理!屋外那个半死不死的遭老头,配不配得上大娘这这身气质?!” 莫小河想笑不敢笑,只有把饭和鸡腿塞满嘴巴,也不咽下去,身子一直,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嘴里的饭和嘴里的话一齐喷了出来,“配不上!” 话声一落,顿时地动山摇,莫小河家屋檐上,道道灰尘从天上散落。 传来风萧马鸣。 十里街村民蜂拥从屋子里跑出来,个个伸长脖子往大路远方望去……只见烟尘浓滚,牛羊四散,两边垂柳震动,而不见人烟。 也只有西门县几百御林军才弄得出这么大动静。 莫小河赶紧把最后一碗饭吃完。 墙外人 第三十三章 穷山恶水全是刁民 西门县守备钱莱座下两万御林军,程飞只不过是其中一小小将军,虽说其从军多年,难说在上头有没有人……但即便有人,顶多也是在外头镇守边境的,能在这大夏腹地的河内翻出什么大浪? 钱莱肯因一个小小的莫小河便惊动县中所有捕快,甚至不惜派出自己座下五百御林军,可见其睚眦必报、仗势不饶人的程度。 如今在自己无数下属和宾客的眼皮底下,被一个从乡下来的野小子踹一个四脚朝天,闹得肃穆满堂的钱家大院乌烟瘴气,可想而知他心里憋了多大一股气。 当天晚上他便将程老将军革了职,便连与莫小河有关系的张则,他老爹张虎也被卸去的十里镇衙门捕头的身份。 钱莱派出了其亲信李将军,率领五百御林军轻骑,直奔十里镇下十里街。 金戈铁马,把莫小河的家门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五百将士,此时严阵以待,听不见半声窃窃私语、哪怕是半声咳嗽与屁响都没有。 十里街民风彪悍,一言不合便要动刀动枪……但彼此都是乡巴佬,没人见过武装到牙齿的御林军,都只敢在远远处偷偷看。 张老三不亏是读过书、在县城里见过世面的人……即便五百将士挤满了十里街算不上街的小道,甲光向日金鳞开,马蹄践踏浓尘四起,颇有一阵毁天灭地的气势。 但张老三仍在大早只穿大裤衩,挺着大肚脑,大脚板撑着地面一屈一直晃荡着秋千,像看一场笑话般云淡风轻地看着五百壮士。 坐在自家门口的英大爷佝偻的身子好不容易地直了起来,双手撑着太师椅,低垂眼眉下老气横秋的双眼也泛起了一道金光……貌若思绪飞到无数年前大漠边疆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之时,于千万铁骑之中一马当先、冲锋陷阵的峥嵘岁月。 英大娘倒是被这五百精兵的气势给整得心神不宁,猫在莫小河家里头,缩着身子只露出半个脑袋偷偷摸摸打量。 莫小河刚起,脸没洗牙没刷,一手拾着英大爷的剑,一手拽着英大娘给的鸡腿往嘴里塞,一屁股坐在自家的门槛上……像吃饭的无聊小屁孩在看一群鸭子般,看着眼前气吞山河的五百将士。 李将军立在马上,半眯着眼睛观察着晚起不梳的莫小河,一会又观察着莫小河家门外头放的刺绣和对联。 这村里头所有的年轻人都差不多走得远远了。 把西门县最有权威的一家钱家人都打了一遍的乡巴佬莫小河,除了这神头鬼脸吃鸡腿的毛头小子,还会有谁? 他家门口难得一见的精美刺绣和笔锋婉转极具神韵的毛笔字,就是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弄出来的?这穷得鸟也不拉屎的地方还真有写字比笔宝先生更博人眼球的才人? 还有那门口坐着的满脸褶皱老人眼冒金光,那不远处穿着大裤衩的四眼佬风轻云淡,莫不是不怕死?还是其座下五百壮士威慑力不够? 这坐在自家门口的小子拿着手里还拿着一把剑的莫小河,莫不成今儿个这五百将士都要被他那比女人还白嫩的脚板揣上一遍? “抽刀!” 李将军沉声喊道。 嗖的一声,训练有素的五百将士动作整齐有力,如出一辙。 清一色的制式军刀在晨曦之下,金光凛凛,刺眼难当。 李将军高喊一声抽刀,并不是真要让五百御林军拿出刀剑与这莫小河对砍上一阵,而不过是有意弄出这气吞山河的气势来,给这莫小河与这乡下的刁民一个下马威。 “暴徒莫小河?还不快快放下武器,与本将军走一趟!”李将军喝道。 莫小河默不作声,把身子坐正,那柄宝剑横在自己的膝盖上,那双整齐漂亮的尖角椭圆眼睛,慵懒地看着李将军。 英大娘从屋里头露出半张脑袋来,看着高头大马上的李将军小心翼翼的喊,“英明神武的大将军?你要把我家小河子带到哪去啊?” 李将军倒没想过这穷乡僻壤处的刁民们还真有胆子与自己一个带领千军万马的大人物搭话,这些稀奇古怪的人就不怕自己一刀给砍了他们脑袋吗? 李将军心里有些不耐烦,他可不想与这群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下人说太多屁话,小手轻轻一摆,五百御林军中三十刀盾兵下了马,朝莫小河稳稳逼了过去。 莫小河当做没看到。 嚣张惯了的英大娘见这李将军还没理他,还招呼一群精壮小伙拿刀带盾的往莫小河围了过来,一时心中没好气。 英大娘虽然一辈子没出过十里镇,但也不是傻子……这骑着搞头大马又能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人模狗样儿,跟自己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女人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何苦? 你当你的官,我当我的民,你来到民处,和我搭个腔又怎地了?要嫌和我这老不死女人搭腔丢你的脸,你何苦来这黄土地?再者,我美人阿岚英,要放在三十年前,想和我搭腔的大公子从这头排到那头,还轮不到你呢。 最重要的,这群人莫不是要把莫小河架走?这哪成? 英大娘不知从哪里身处的底气,拖着圆滚滚的肥胖身子,从莫小河家里屁股一扭一扭地走出来,站在莫小河前头挡住了三十御林军。 英大娘不信,这群吃着官粮的精壮小伙真有脸从自己身上跨过去。 果不其然,三十个刀盾御林军呆呆止步了,转过头望着大马上的李将军,茫然失措。 虽说钱守备座下两万御林军没打过仗,没与敌人呐喊厮杀过,但身为军人,谁不知在军队里头整天练习的骑马砍杀是用在外敌身上的? 今日大动干戈,举兵来犯一个只不过十四岁的毛头小子,已是丢了他们七尺男儿堂堂丈夫的脸,如今难不成还要让他们把手中的刀盾用在一个农耕的老妇人身上么? 谁敢这般?谁能这般?大夏王朝的严明军纪,不是吃素的。堂堂军人的热血,也不是臭的。大家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人心也是肉长的。 李将军一时也皱起了眉头。 大夏王朝幅员辽阔,占地面积是其他四个王朝总和的两倍有多,在赵皇帝的治理下,虽不敢说路不拾遗无盗无娼,但繁荣昌盛天下太平还是说得过去的。 而这一切都是拜大夏军人所赐。 大夏军人的血统也是一脉相承,虽不敢说个个顶天立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哪一个进了军队的人不是被训练得血气方刚?哪一个不是在耳濡目染之下成了所谓威武之师、礼仪之师? 但是看着眼前这位胖乎乎的老大娘?杀还不杀?绑还是不绑? 不杀不绑,军任难成。杀了绑了,自己的命估计就别想要了,毕竟在大夏,军人杀绑妇孺是大忌,要不然大夏难有广阔土地下的万民安康。 “莫小子!你连钱守备钱大商人都敢打!如今却只会躲着一个老女人身后不敢冒头?有本事出来!”李将军一时左右为难,居然性急说了这么一句令人冒冷汗的话来。 李将军一说完自己也后悔了……因为你看看这一群神头鬼脸的刁民们在干啥? 在远处偷偷看的十里街居民们男的大多都光着上身,露出黑不溜秋的身子和瘦骨头、女的个个灰头灰脸、草鞋破布,头发不梳就随意一卷……个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像什么模样。 然而在听到李将军说那句话时,居然都在偷笑?缺门牙的、流口水的,啥都有,人模鬼样。堂堂大将军,岂能被一群衣不蔽体的穷酸刁民嘲笑? 十里街的人大多也不知道这钱守备和钱大商人是何许人也,但从将军口中说出来,肯定是比这将军架子还要大的,莫小河刚出十里街半月便做出这么的壮举了?了不起。 莫小河家隔壁,张则也把他爹的大砍刀扛在肩上走了出来。 他一只手插裤兜里,双肩夹着脖子,下巴朝着天,脑袋朝着天,只有那双眼睛往下瞄着李将军,他走着微型八字步以致于身子左右颠晃动,笑呵呵地以致于脑袋一抖一抖……像在嘲讽一个被他打赢的毛头小子般军。 陈大娘也赶紧从屋里跑了出来,上了岁数的老大娘了,她却把双臂撑开得大大的,双腿微蹲着,眼神警戒……像小孩子玩老鹰捉小子时候的老母鸡,把张则死死护在自己身后。 连莫小河也难得地轻微一笑,从英大娘肥胖身子身后露出半个脑袋来,调皮眨了眨眼睛……意思告诉李将军,我这不冒头了?你能咋地。 便是那在不远处荡秋千的张老三也走了过来。 他只穿一条裤衩,光着脚丫,站在李将军的高头大马前,双手背在后头,胯下老鸟和大肚腩顶在前头,昂着脑袋冲李将军痴痴地问,“座下两万御林军的钱莱钱守备,还有一手遮天的钱燕钱大官人,被这小子给打了?” 张老三是读书人,知道大夏军纪,所以了解这五百御林军充其量只是唬人,果断不敢和刁民动手,所以他不怕这些人。 英大娘见这李将军这般说话,看样子果真是不敢动他……不敢动他也就算了,这李将军还敢骂他老女人? 她美人胚子阿岚英是老了,那你这当将军的见过世面的人,就看不见老娘如今风韵犹存?就不懂得怜香惜玉? “老女人!啊呸!我还想骂你是老男人呢!你胯下老鸟都生锈了吧!” 英大娘挽起袖子开始骂。 墙外人 第三十四章 蹩脚良民张老三 李将军顿时脸色很难看。 这一方小村庄的小村民,能有这么虎了? 那只穿着大裤衩撑着大肚脑还要装文人的四眼佬就这么敢站在自己马下,像在搭讪一个市井小民般和自己搭话?是无知还是有恃无恐? 那小少年模样的小胖子,居然还摆出扛着大刀、摆出一副欠打的姿势来如此肆无忌惮的嘲笑自己?呵……他家老母还摆出一副护犊子母鸡的架势? 还有这站在莫小河身前的老肥婆……还竟然敢当着这么多热的面大骂自己老男人?胯下老鸟生锈了? 自己堂堂大将军,领兵不说上万也有上千,铠衣怒马之时,多少彪悍的刁民,还多少行事狠辣的江湖混子,见到自己不都得乖乖如猫不敢说话! 此时竟被人如此污言秽语的辱骂!如此狂妄的嘲笑!如此不加尊重的随意搭腔! 成何体统! “大胆刁婆!” “本将军奉命捉拿凶手归案!” “你成心搅乱包庇暴徒不说!还竟敢辱骂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李将军冲着英大娘怒喝。 毕竟是身披铠衣手里举剑的,骑着高头大马,身后有几百将士的将军,一小小妇人英大娘被这么一喝,被吓着了,乖乖不敢动。 但她那浑身是肉的身子依旧挡在莫小河前头,手立在腰间,没有走开的意思。 “哦?负责看城门御林军什么时候成了朝廷命官了?” “还有你这大将军当得也忒不成气候了。侮辱朝廷命你该当何罪?该当何罪你还不知道吗,何苦学着故事书里酸楚的台词。” 莫小河当然没有躲在英大娘身后,他刚想说话,却被只穿着大裤衩的张老三抢在前头了。 张老三站在李将军马上一步距离,背过双手,一副打死也要凑一回热闹的架势,“还有这小子到底犯了啥事?衙门不来抓,倒由你们军队来抓了?” 李将军瞪了他一眼,摆出一副瞧不上他的样子,没好气的说道,“朝廷的案子,要你管?” 张老三眯起了眼睛,把脑袋往前伸了伸,一副光脚不怕穿鞋的模样,“竟是朝廷的案子,你个守城门的来凑什么热闹!” 李将军脸绿了。 这些年来,御林军下村庄拿人的事情不是没有过。 那些个穷乡僻壤的刁民们,看到气吞山河的威武御林军,那一个不是躲得远远的大气不敢出一个? 这十里街的人,敢把自己说成看城门的?要是少了个城字,是不是就成了看门狗? 吼也吼过了,摆阵仗吓也吓过了,奈何他们不怕? 还真要抽出刀把他们砍了?或者三五大绑一起抓了? 但看这群二愣子的架势,这鞋子裤子都没得穿的四眼仔,这典型骂人不带喘气的泼妇肥婆,还有个扛着一把刀笑得东倒西歪的小子和他那摆出一副护犊子老母鸡架势的老娘。 别说砍他们绑他们了。 就是抽出刀吓一吓他们,估计这群人也会一屁股做到黄土地上狂蹬脚丫哭爹喊娘,高声叫御林军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农夫农妇了,天理何在苍天何在、佛祖何在菩萨何在。 要真是这般,叫他一世威武的大将军怎办?身为军人,一辈子没在战场上呐喊厮杀也就算了,难不成真要和这群足不出户的老妇人、下三滥的瘪三四眼仔较劲? 丢人也就算了。要真的这群人不要命死磕,一路告上河内,往紫禁城外跪下磕头高喊一声冤枉冤屈,估计他这大将军命也要丢了。 大夏圣上是出了名的爱民如子,幅员辽阔的大夏虽与其他四国一直摩拳擦掌、战事不断,而大夏几百年来仍旧歌舞升平,便是这么来的。 再说这四眼仔貌似读过书,说得没错,衙门是衙门、御林军是御林军,泾渭分明,衙门的事还真由不得御林军来插足。 但是今日这档子事要怎么办? 怪就怪在一世英明的钱守备下错了这盘棋……太平之盛世,御林军碰上一群光脚的刁民,尤其是那种稍微有点文化天不怕地不怕的刁民,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看着李将军那张阴晴不定的脸,站在远处远远围观的村民们貌似懂了。这看起来煞气威严的大将军不过色厉内荏,中看不中用,所以一些胆大的开始从远处走近,细心观察起这一群御林军来。 在家门口装酷装够的张则干脆从家里搬出了张凳子来,翘起二郎腿慢慢看……陈大娘也是个好玩的,也般了张椅子坐在自己儿子前头,愣愣地看,嘴巴都忘了合上了。 英大娘看起来不服气,但再也不敢骂出声了,只敢眼睛半眨不眨地盯着李将军,低声叨叨,不知道嘴里又出现了多少精彩绝伦的好词好句。 “将军?你不是来抓贼的吗?想啥呢?” 张老三弓起腰来,半歪着头努力靠近李将军打量着,“刚才那老娘们骂你胯下老鸟生锈了,要不我帮你打她?” “混账!” 李将军瞪起眼睛大骂,光屁股的四眼佬,胆子肥了连将军都敢调戏! 张老三不怒反大笑,“的确的确!此话的确混账话了!军人胯下之枪是真正的钢枪!怎会生锈!?” 李将军看出来了这下三滥光脚不怕穿鞋的瘪三今儿个是铁了心要哗众取宠,自个越是生气他越开心……干脆转过了脸去,不再看他一眼。 身为堂堂军人,怎能成为一落魄四眼佬的开心果? “莫小河!你殴打朝廷命官,罪大恶极,还不快快束手就擒!躲在一个妇人后头算什么男人?”李将军如今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天不怕地不怕的莫小河能够再天不怕地不怕一回,从这老肥婆背后滚出来。 这么败脸色的话再次引起张则与周遭村民一阵大笑。 “这黄毛小子毛都没长齐呢,本来就不算男人!”莫小河还没搭话,李将军马前的张老三又插嘴了,“将军您是男人!何苦来找一个不是男人的小子晦气?” “朝廷命官身板子值几个钱?拿去!滚开!”接着张老三的话,莫小河家的窗户有几个铜板丢了出来,传出一声娇柔的的喊声,“要想打架的!冲进来!” 不用想,这是莫小河姐姐莫小颜喊出来的声音。 李将军眉头紧皱,脸色有些铁青,沉思片刻,只好灰头灰脸带着五百御林军整齐踏马而去,尘土满天飞扬之下,传来十里街居民的一声声喝彩,英大娘的一阵阵骂声。 御林军们刚走,十里街饭还没吃的刁民们便蜂拥围了上来。 这种事,这种大阵仗,谁不好奇?好好再琢磨一番,保管能让他们吹嘘上一辈子。 张老三今日可谓难得出尽了风头,敢在几百凶神恶煞的铁骑门前如此肆无忌惮的如此猖狂,不禁让十里街的悍民们刮目相看。 张则也不差,开始叼着烟,眉飞色舞地形容着他当初多么威武如何在有钱酒楼里撒酒疯,又是如何与莫小河两人将钱家大院翻了个遍,少不了一阵阵喝彩。 稍后有手脚伶俐的十里街小伙通风报信,御林大军已在距此地五里处安营扎寨。 张老三毛遂自荐,自动为张则出谋划策,扬言御林军们不敢动农夫农妇的手,下次他们再敢来,十里街的居民大可将他们围起来。 这下子,足不出户,没见过任何世面的十里街悍民们对军队的到来从恐惧变成了期待……要真有个本身一村人把威风凛凛的御林军给包围唬走了,还不得光宗耀祖? 一片欢笑之中,只有今日不去衙门的张虎有些闷闷不乐。 五百御林军在不远处安营扎寨了?他们白天不敢来,不代表晚上不敢来。自己儿子连同莫小河,把西门县最有势力的钱家两辈人都锤了一遍,这事很小?光一群刁民就能解决了? 钱守备算错了一盘棋,小看了十里街军民的彪炳,明刀明抢是不敢来了……但这就真代表高高在上的有钱有势人动不了穷苦人的手了? 要真是这样,这天下不成了穷人的天下?大伙都别想升官发财了,好好当穷人。 知道除去中州大夏、西南雪族、东北大漠、西南大盛、东南苏族,还有超脱于五国之外的隐秘国度器灵国吗? 上了年纪的张虎竟有些痛恨为何自己也要当个不肯低头的人。 墙外人 第三十五章 温婉贤良陈大娘 这一日的晚上十里街的居民全体进入高昂的情绪之中。 张记杂货铺了今晚挤满了人,小孩子来,老娘们老大爷来,就连一些长年足不出户的大闺女、走不动路的老头老太太也来。 五百御林军铁马金戈,气吞山河长驱直入小小十里街,却被裤子都不穿的张老三三言两语、张则的昂天长笑、英大娘的迎头痛骂给整走了。 这对于常年坐井观天没见过世面的十里街人来说,是多大的威风?这绝对够他们吹一辈子的牛皮,这绝对会让方圆几百里之内的许多村庄大赞一句十里街牛逼……就差光宗耀祖。 张老三的地位立马一蹦三尺水涨船高,一整晚都在眉飞色舞没完没了地讲述这么多年来他在外头行走见过的诸多奇人异事。 张则便是站在了自家的椅子上,挽起手臂吹起这半月来他与莫小河两人是多么威风,是如何把西门县里鲜衣怒马却不敢打架的城里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这要放在往常,说出来指定没人信……但如今场面这么大的御林军都被他们赶走,只敢在十里街五里开外扎营而不敢踏入半步,还有谁不服。 今日十里街的人群情愤慨,一直玩乐到大半夜,一个个才意犹未尽的悻悻离开。 只有张虎两夫妇闷闷不乐,夫妻俩一整夜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 儿子张则是完好无损的从西门县回来的……但却把西门县里头最有权势的一家人给惹了,张虎衙门里头的官位,也丢了。 大半生贤淑善良,本本分分相夫教子的陈大娘如何能受得住此等打击。 陈大娘的娘家不在西门县,而是远在运昌县,是个穷苦人家走出来的孩子,没去过县里头读过书,但陈大娘的爹早先写是个书生,老来得女,便把陈大娘当成儿子一般养。 陈大娘也借此机会认得一些字,读过一些书,道理勉勉强强也能讲几个。 陈大娘活到十岁的时候父亲便没了,与母亲相依为命,再过几年连母亲都没了……剩下还是个大闺女的她,便也没人做主了。 运昌县民风虽说也淳朴,但没有西门县这般的简单彪悍,村民们都是老老实实当庄稼人、勤快,所以整体来说运昌县比起只会吃喝玩乐打架斗殴的西门县富裕不少。 起码来说运昌县衙的路不是坑坑洼洼的黄土路,而是平阔舒坦的官道;房子也不是随便捡路边的石头堆起来的低矮土房子,倒也是瓦屋少许、窗明几净;村民更非大字不识一个只会好勇斗狠的刁民,而温和热心的良民。 那几年张虎已经是个捕头,巧好被调到了运昌县陈大娘所在的镇里,和陈大娘家离得近。 比陈大娘大上了七八岁的张虎见那时候还是黄花大闺女的陈大娘温文尔雅长得秀气,又只是大闺女一个人,没个哥哥父亲做主……早就没爹没娘,家里穷得叮当响供不起牛、盖不起新房、活了二十好久还没混上媳妇的张虎便打起了坏主意。 张虎那几年没事便往陈大娘家里跑,挑水劈柴、养猪养鸡,重活累活脏活,他都帮着干……还厚着脸皮骗陈大娘说这是衙门里大人命令下帮忙的,还骗陈大娘他家里头房子比陈大娘家的要好、父母了养了不少牲畜、置了不少地,富足有余。 陈大娘那会毕竟是个娇羞的闺女,没个好人家对她好,见这张虎长得五大三粗手脚快、又是个当官了,便信了……于是张虎骗着骗着,便把陈大娘骗上了坑,最终骗到了民风彪悍的十里镇。 结婚当天,张虎托着关系,从十里镇上东家借个敞亮房子、西家借来舒坦新床、从南家借来锅碗瓢盆、从北家借来马车……更不要脸骗陈大娘说他爹娘仗着这几年收成好,去到他嫁到河内大商人的姐姐那了,姐姐生意忙,便都回不来。 可他哪有爹娘?哪有什么姐姐?张虎就是光棍一个。 第二天陈大娘看着家具全被人搬走、只剩下四壁还不是属于自己的家、看着到处坑坑洼洼、房子破落低矮、大老爷们全体光上身抠脚丫的十里街,流了好几盆的泪。 不过好歹陈大娘算得上是半个书香门第的子女,虽犯不上大家闺秀知书达理,但也是小家碧玉温良贤秀。要换上别的悍妇,早就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陈大娘又能咋办?身子给了张虎,肚子里也怀了张则,还能跑了不成? 从自己老父亲那读了不少圣人书、看了好几遍烈女传的陈大娘只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这言语甚少、缄默稳重的张虎,谁看得出他肚子里有这么多坏水? 张虎虽是个官,但也是个明哲保身的人,这么多来村里的事他一贯事不关己便高高挂起……民风彪悍宗派观念强的人十里街岁虽忌惮他,但也瞧不上他。 陈大娘也并不是个精明于世道的妇道人,但良心好、有热心、待人实诚,能好好相夫教子,好好做自己的生意,别人家里头要有个啥事她乐意帮,看到可怜的人会施个善,看到可恨的人自己不会多讲。 陈大娘一直都是十里街人的闺音,倍受十里街男女老少的尊重……只要是女的,从老到小,但凡有啥事都喜欢找陈大娘谈谈。 借着自己媳妇,张虎才与邻里邻居把关系搞好了点。 张虎是个安于现状的闲散人,做完捕头的事,回到家里便翘起二郎腿、指手画脚让陈大娘给他端茶倒水。 十里街接近十里镇,是个做生意的好去处,这十里街吃饱喝足便啥事都不想的笨人不懂利用这机会……好歹陈大娘读过书,有点头脑,心中有文章,便在十里街开了个杂货铺,收入比张虎一年到头领的那点死官粮多多了。 有了聪明伶俐的陈大娘,张虎家的条件才慢慢好了起来。盖了新的大房子、买了马车、日子红红火火。 陈大娘自小过惯了穷日子,知道穷日子的可怕,因此爱子如命,爱夫也如命……虽做不到老古董那一套举案齐眉,但安分守己、勤奋能干、尊夫敬夫还是做得到的。 陈大娘不求大富大贵、不求儿子张则光宗耀祖……但凡能够健健康康无灾无病、娶个懂事聪明的媳妇也就够了。 但如今这算什么事? 不要张则这小崽子和莫小河来往偏偏不听……虽然陈大娘也可怜没爹没娘的莫小河,然而这莫小河身世不明、有个稀奇古怪的姐姐,并且路子那么黑的老虾还要杀他?苍蝇不叮无缝蛋这道理谁都懂。 如今张虎好好的捕头身份没了,张则惹了大人物连官兵都来了。好不容易打理出来的安稳饮食日子,还怎么过下去?哪知道日后还会惹出啥事来? 陈大娘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来钻进不知何时已经睡下的张虎怀中,始终没有睡意。 夜已深,人已静,有几道风声从窗外袭过,吹着窗帘沙沙作响,吹进了林海。林海里传来几声夜鸦的低鸣、猫头鹰的咕叫,屋顶上有几只发情的母猫在哀嚎。 深巷里传来了一声狗吠。 一声。 两声。 三声。 狗吠声慢慢间响遍了四面八方。 似乎全村的狗都在狗吠。 就连陈大娘家后院里的大黄狗也紧张地吠了起来。。 陈大娘家是个杂货铺,每日人来人往,陈大娘家的大黄狗见惯了人,性子也像陈大娘,很温和,见到谁都会摆摆尾摇摇头,鲜少狂叫,但今日不知发了什么癫疯。 陈大娘胆小,心里头咯噔一下,四肢有点无力。 莫不是村里头又来些外村里不怕死的盗贼?或者心怀不轨走夜路的人?更甚者歌舞升平的大夏再次有了烧杀抢掠的匪徒? 十里街,这年头打死过不少来村里偷鸡摸狗的鼠辈,今日莫不成又要出人命了? 陈大娘立起了耳朵,睁大了眼睛,一丝不苟等着自家窗外。 只见窗户外闪过一丝火光……接着两丝,三丝,似乎有万道火把举在陈大娘家的窗前,一时灯火通明。 陈大娘脸色顿时苍白。 墙外人 第三十六章 刀风剑雨难眠夜 乌压压一片的火把高举在空中,顿时将十里街原本狭窄的土路照得如白昼般通明。 密密麻麻约莫有几十号人,聚集在莫小河家门口,不像是市井上普通好勇斗狠的小混混鸡贼猥琐,乱而无章。 他们穿着整齐一致的黑衣,拿着整齐的制式大刀,他们像是一群冷血的杀手,没有任何犹豫 轰隆! 随着莫小河家大门被撞开。 十里街夜晚的安详,被打破了。 老旧木门撞击地板的声音如霹雳,横梁之下丝丝灰尘簌簌落下……一道剑光于低矮房檐下灰尘雨中闪过。 七零八落的脚步声、金属划破长空嘶吼鸣声、长剑弯刀的撞击声,在平静十里街上不平静的响起。 黑衣人不断往莫小河家中冲锋,然后不断倒下。 莫小颜卧室的大门依然紧闭,如若空无一人。 刀光剑影里,黑衣人的鲜血染红了如水月光下莫小河的白衣。 听不到半声的惨叫与厮杀的呐喊。 一颗黑衣人的脑袋从莫小河的剑上滑落,如高空坠落的椰子砸向地面……这颗带着黑色面具脑袋的眼睛,依旧眼眶欲裂的的睁开,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孤寂的死亡。 一柄刀尖插进了莫小河的左肩。 莫小河闷哼一声,俊秀脸庞上那双漂亮的整齐尖角椭圆眼睛露出一股坚毅。 莫小河疾退一步,插进其左肩的刀尖随着喷涌的鲜血喷溅而出。 从不同方向,往莫小河眼睛、手脚、身体扎来的几柄刀尖与莫小河近在咫尺。 霎时间一道肥硕的身体挡在了莫小河身前,这道身体的主人手上扛着扇木门,木门上插满了黑衣人的扎来的刀尖。 这胖子是张则。 张则望着这些黑衣人的眼睛,心里有些怵。 “抓强盗啊!” 同时间隔壁传来陈大娘沙哑、颤抖的尖叫声,如临死之人最后时刻歇斯底里的呐喊。 声音落下,漆黑一片的十里街,顿时亮起万家灯火。 十二三岁的小少年们,二十上下的青年们,三十而立的壮年们,四十以上的老大爷们,各个手扛大刀,夺门而出,往陈大娘声音所在方向疾步而去。 这几年风调雨顺还好,前些年大夏与四国干仗期间,娼盗四起,进村里头偷鸡摸狗或烧杀抢掠,是常有的事。 不过向来人多势重的十里街,从来没受过外村人欺负的十里街老爷们,不受被欺负的气。 便是系着围裙烧傻的悍妇们,也敢举着菜刀和带把男人对砍。 冲来的男人们望着几十个蒙面黑衣人的与莫小河、张则抽刀对砍,纷纷向前冲去。 十里街是十里八乡这一带鲜有的大村庄,人多,势众,外村人半夜蒙着面过来寻仇、那些个不懂事举把锄头就敢来的抢劫的人,甚至骑着狗头大马的强盗,倒也有过。 可来找事的人,哪一些不是被十里街这群光着上衣、拖着大刀、人不人鬼不鬼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十里街汉子吓得跑得比狗还快?有哪一个敢还手的? 冲来的十里街男人这次依旧认为来人不敢还手。 有一些心比天大的老大娘也穿着睡衣,躲在远处漫不经心的看;便是那七八岁的小屁孩们,也光着屁股,露出瘦不拉几黑不溜秋的身体,伸长了脑袋笑着看。 十里街这么多人,谁会想到自己的人会被人打败? 便是那猥琐卑劣的阿南,如今也光着裤衩,拖着那一米长刀,露出嘴里沾满了污秽的黑牙来,装腔作势的喊,“哪有贼!老子砍死他!胆子肥了敢到我们十里街惹事?” 喊完他便一动不动了。 他的嘴巴依旧张得奇大,高举在空的长刀似乎在耀武扬威,眼睛里布满了热血。 脖颈处却布满了鲜血。 因为有一柄长刀贯穿了阿南的咽喉,鲜红的血从其脖颈处悄无声息蔓延而出,静静淌入大地。 同一时间已经有不下十位十里街的男人们倒下了。 他们的家人就在远远处事不关己地笑着看着,似乎在笑黑衣人们胆子肥了敢来十里街惹事。 只是一道道麻木的笑容瞬间凝固。 阿南的大儿子呆呆看着眼前被杀死的父亲,转身便跑。 稍微有些血性的十里街汉子高喊一声,继续冲锋。 一些柔弱的妇女昏厥在地。 悍妇们转身回家拿起家里的菜刀,般披头撒发冲入战场。 陈大娘蜷缩在自家角落里,浑身颤抖,发白的嘴唇一开一合,偏偏闭不上。 她的男人张虎的大刀已经出鞘了,砍下了一颗黑衣人的脑袋。 英大娘躲在自己被窝里,立起耳朵偷偷地听,始终不敢出去。 英大爷有气无力地爬出被子,揉揉浑浊的老眼后,连续咳嗽了三声,才好不容易长吸一口气跳过围墙,巧好一掌拍中一位黑人的胸口。 却有两道刀尖向这位年迈的剑客扎来。 英大爷就势一蹲,似乎想像年轻时候一样跳起躲过,可脚下却使不出劲来,踉跄倒在地上。 一柄往英大爷身上扎来的刀被冲来的张则给挡住了,插入了张则满是肥肉白花花的肚子。 另一柄扎入了英大爷的胸口,险些入了心脏。 张则一拳挥晕了拿刀扎他的黑衣人,咬牙切齿,似乎想骂一句干你娘。 英大爷脸色不变,咳了一声,双手狠狠抽出插在自己胸口的刀,脸上褶皱的老皮随着他猛地立起的身子一摇一摇,如被风吹起的柳叶。 英大爷一掌拍晕了拿刀捅他的黑衣人。 然后他睁大了眼睛,耿直了脖子,撑开了双腿,摆起了十年前他一人干翻老虾三个弟弟的架势,似乎想喊一句干甚。 却只喷出一口脓血来。 英雄迟暮的英大爷如一道腐朽的木头,轻轻倒在了地上。 地上已经倒下了不少十里街的男人。 可远处还有不少十里街的男女老少前仆后继的冲锋。 冲锋的人中也有莫小河与张虎。 十里街的人红了眼。 黑衣人开始有退意。 黑衣人扛起了受伤在地的张则,开始急速逃跑。 明知打不过,可十里街的人依旧在后头疯狗一样追。 黑衣人骑上了马。 十里街的马早已被全屠。 追赶持续了几个钟头。 满是泥泞的土路上,倒着一位位累绝的十里街村民。 还有满地的尸体和鲜血,一道道风声。 一夜无眠。 墙外人 第三十七章 滚打亲爹不孝子 小胖子张则如今早已没了当年没有鲜衣怒马、单靠一身痞气便能威风八面的光彩。 他的手脚都被人拷着,浑身衣服被扒光只留一条大裤衩,身上白花花的肥肉沾满了血痕,似乎东破了一块、西掉了一块,就连肚脑上也给人用一块染红了鲜血的布给缠着。 啪。 站着他身前凶神恶煞的捕快又劈头盖脸给了他一鞭子。 小胖子张则的身上肉很有弹性,鞭子抽下去,像是抽在了牛皮上,蹭一下弹了起来。 披头撒发的张则艰难地抬起那张满是鲜血的脸,如同垂死状态下艰难想喝一口水的老牛,他伸出舌头用力舔了舔嘴边的伤口,望着眼前人痴痴地笑。 他的眼前人便是钱踆。 似乎是被折腾怕了,如今即使张则一副半死不活的鬼样,手脚也都被人烤着,钱踆也依旧躲得远远的,还被一群下手死死护在身边。 “呵呵呵...” 小胖子张则重重垂下了头,只有那双眼睛像看一只鸡般看着钱踆,语气漫不经心“儿子来看你爹了?” 啪一声。 旁边的捕快又是一鞭子往他脸上抽了下去。 张则白花花的肥肉上立马出现一条清晰的血痕,皮开了,所以里头沾满鲜血的肥肉如花绽放。 疼,实在是真疼,入骨的疼,小胖子张则很没风度地昂着头,杀猪一样哀嚎……如同烈火焚身。。 叫得累了,小胖子张则如同没了骨头,整个人彻底萎靡,身上的一块块肥肉也像装满水的气球,蔫了下去。 不够敞亮的地下牢房里,围在张则身前的捕快打手们终于松开了捂着的耳朵。 手摇扶扇、鲜衣怒马、风度翩翩的钱踆也敢走到了张则身前。 钱踆踱着步子,像逗一直温顺的狗。他捏了捏张则身上白嫩嫩的肥肉,云淡风轻,“胖子,疼得舒服吧。叫得这么惨烈。” 小胖子张则难得默不作声,心里却在臭骂把你打得皮开肉绽你不疼? 钱踆像逗一只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小猫,佯问道,“不说话就是被打得舒服了?要不再来几下?” 小胖子张则可不是死脑筋吃骨头的人,他滑稽地摇了摇头,意思是还是别打了。 钱踆从张则的头发上揪起他的脸,凑近了问,“怕打?要不你写封信让莫小河来替你?” 小胖子呆呆地瞪着钱踆望了好一会,就像是久旱的人逢着甘霖。 但最后张则还是落寞地把脸侧了过去。 最后他往前挪了挪,装出一副求打的鬼样,没好气的低吟,“这样我劝你还是多打几下。反正你打,也是打你爹。” 钱踆不怒反呵呵一笑,他用扇子往张则垂下的脑袋上啪啪敲了几下,然后一脚往张则布满了伤口的大腿上全力踹了过去。 最后钱踆才笑道,“骨头这么硬么?” 那一脚刚好踹中了张则破开的伤口,鲜血从白嫩的肥肉,混杂着钱踆鞋子上的泥巴哗哗流出。 张则已经没了惨叫的力气。 钱踆慢慢转过身去,望着他身边的打手和捕快,像一个打赢了一场商战的奸商,呵呵大笑,“我伯父钱莱座下两万御林军,父亲钱燕富甲一方,好歹是个贵家子弟,可鲜有权势压人。” “看你有些许本事,留在身旁当个打手,你还真就蹬鼻子上脸以为自己和我是平等的?大字不识的粗鄙小人!” “大闹有钱酒楼?大闹钱家大院?打我?打我父亲?很威风?” 说着说着,钱踆忽然一个转身,大嘴巴往张则脸上反手一抽。神色狠了下来,怒喝道,“现在呢?现在怎么就不威风了?” “小贱胖子!村庄都被屠杀大半了!这都是你害!惹我钱家他们就该死!” 免不了引来他的跟班们一阵麻木的哄堂大笑。 钱踆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抬起胖子张则下巴,直视张则的眼睛。 张则同样直视着钱踆的眼神。 实质上张则很愤怒。 自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踏一脚整个十里镇能抖三抖、甚至看到自己老爹不爽也能踹一脚的张则没这么狼狈过。 他张则走的路是如入无人之地的微型八字步、头颅永远往上抬、双手永远插裤兜、只有看人的眼睛会时不时往下瞄。 娘嘞,如今栽在这破落户钱踆手中被这么折腾,而且一向生活简朴的十里街男人昨晚也被人给砍杀了大半。 他张则能不生气么?能不心有余悸么? 他很想狠狠地大骂这人模狗样的钱踆一句干你娘,骂他和自己一样就是个靠爹的怂货,告诉他老子一个打你十个,告诉他别说是你,即使碰到天王老子,老子依旧把他当个娘们看! 不过张则没有骂,因为他清楚自己越是愤怒越显得外强中干,越显得没用,越让钱踆有在玩弄一只疯狗的快感。 不能让敌人流血流泪的愤怒,就是庸人弄出的矫情笑话。 钱踆似乎很讨厌张则这副臭石头一样值得玩味的表情,他的神色变得很狰狞,“你知不知道,当初没有让人废了你,我很后悔。” 小胖子张则不怒反笑,“当初干你娘把你给生了出来,我也很后悔。” 啪一声。 气急败坏的钱踆捡起身旁一根鞭子,在张则身上脸上腿上,一顿乱抽。 最后钱踆实在没有力气再打了,才停了下来。 抽下的鞭子在张则脸上划了一道道白花花的口子,鲜血从张则的鼻子、眼睛、皮肤,随着张则眼里因为疼痛而不自主流下的眼泪哗哗流出。 因为头发上、脸上如今都沾满了鲜血,如今大抵看不清曾经意气风发的张则大抵是什么表情,只能从他紧闭的眼睛、扭曲的脸上、无力的身体上看出来他很痛苦。 “乡巴佬还是乡巴佬,这回知道疼了吧?” 钱踆终于开心地笑了,“好好呆在你的十里街当你的乡巴佬不就得了?我们钱家那是你惹得起的?” 钱踆挽起袖,似乎怕弄脏自己的羽翼,他小心翼翼的揪起张则的头发,扬起了张则的脸,在张则的胖脸上啪啪打了几下,说话漫不经心,“是不是很愤怒?是不是很想打我?当然有时候愤怒也是一种武器,可是乞丐碰上皇帝,愤怒只能是简单的愤怒!” 张则血肉模糊的脸上,突然睁开了一只眼。 噗。 他吐了一道口水。 口水同他嘴里的鲜血混在一起,巧好射进了正在说话的钱踆嘴里。 钱踆有点犯呕,蹲在地上抓狂打咳,狂吐不止。 小胖子张则调皮的说道,“是不是很愤怒?是不是很想打我?当然有时候愤怒也是一种武器,可是儿子碰上爹,愤怒只能是简单的愤怒!” 哐当一声。 一道棒槌在张则的大天灵盖上重重一抽。。 血流不止的张则转过脸,露出一副云淡风轻的笑脸,没心没肺的说道,“我儿不成器,拿根棒槌敲在你爹身上,像挠痒痒。” “得嘞,等你爹睡醒了,再陪儿子你玩。” 语毕,张则垂下头颅,昏死过去。 墙外人 第三十八章 重出江湖黑老虾 天气出奇闷热,温风如已故之人的死气,在十里街一道道排开。 浩浩荡荡好几百号人口的十里街,一夜之间被屠杀大半,遍地血迹。在十里街通往西门县大道上,尸体零零散散排列。 没有哭声、听不到呐喊声,只有一张张麻木生无可恋的落寞神情、以及时不时传来的干嚎。 曾经简单吵闹充满欢声的十里街,没了。 这一群活在一个朴实环境的乡下人,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死局,无人得知。 莫小河躺在通往西门县的路上,西门河河边。他没有穿鞋,身上衣服已经破烂不堪,头发胡乱散在草丛。 莫小河脸颊和破碎的衣裳上满是干枯的血,精壮左肩被划开了一道口、露出里头发黑的骨肉,还有叮咬的蚁虫。 他没有清洗,似乎身上伤也没有让他感疼痛……他就这样四肢撑开,像睡觉一样平躺着,身上唯一还澄澈的眼睛瞪着天下的太阳,怔怔出神。 看起来不知疲惫,不知饥饿。 依稀记得十四间年,日出日落、寒月初升又东去,十里街日夜生龙活虎,嬉笑怒骂不断,人烟鼎盛。 而西门河边的林海,常有一老一小,小的打猎烤火,老的只管吃。 “英大爷,你去过东南那边的苏族,那你见过大海不?” “那肯定。大海一望无际,与天连在一起。” “呀好厉害。第一次看海,这场景波澜壮阔。你激动得跳起来了吧?” 这老的便深靠着树干,一脚曲一脚直,如若四岁的孩童,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仿佛无数没啥了不起的回忆涌上心头,“激动倒是激动,不过跳起来倒不至于,因为我之前预料的完全没错。” “大爷你预料到啥了?” “这大海啊,果然好多水。” “小河子啊,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大爷我年轻时候也倜傥风流过,有个女子一直忘不了我。” “哪个女子啊?有名字吗?” 不穿鞋的老头总会脖子一耿直,眼睛一瞪,“当时死去活来爱得太深,就忘了把名字记下了。 只是我始终忘不了她临走前对我说,做鬼也不会忘了我。” “英大爷,这天气还没晚,多说点故事再走不成吗?” 老头子万年不变扇扇子,“小河子啊,这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不过你再烤一只鸡,我倒可以多吃会。” “英大爷,你每天坐在家门口扇扇子,看清风明月看得不腻吗?” 老头子一声嗤笑,“瞎说。我只是在看哪个老娘们的屁股更圆,这不腻。” 莫小河不去想被抓去的张则和他爹他娘,还有被屠的乡亲,更不去思念死去的英大爷。 然而英大爷老当益壮直至英雄迟暮的一幕幕才下眉头,转眼间又如一道道尖刀直入心脏,又如无数只蛇虫撕咬胸口,痛痒难耐。 人就这么没了么?似乎都是因为自己。 眼泪不小心漏出来后,莫小河猛然起身。 他右手拖着受了伤的左肩,左手紧握着拖在地上的失了神的剑,眼睛望着毫无尽头道路,不敢回头,踉踉跄跄只往前走。 …… 大夏腹地河内郡,下辖西门县,一座府邸前。 府邸门前两座大石狮,大门敞开,只露一道山水屏风。府邸围墙极高,约三米,雕梁画栋,自有一种恢弘气派。 府邸深处闹市中,门庭若市,往来行人络绎不绝,吵架还价声此起彼伏。一些孩童聚集在府邸门前驻足观赏,评头论足,便连些下商贩与行人也忙中偷闲举目望来,却无一人敢上前一步。 并非府邸有多好看。而是府邸门前正中站着一个人,站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 站着的人是老虾。 不吃不喝,任凭雨淋风吹,日晒月洒,老虾站在此府邸前已一夜有余。 哪怕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老虾身上腱子肉已有松弛,但一夜一动不动之下,其黑脸之上、断眉之下一双泛黄老眼半眨不眨,俨然精神而煞气十足,拒人于十步之内不敢靠近。 良久之后,一位管家将老虾领进大堂。 大堂中央,一位头顶中秃的壮年将身子挤满了太师椅。这秃头胖子,便是西门县最有钱的一位老板,姓符,名老板,世人便称符老板。其身前围着五个彪形大汉。 五个彪形大汉身材和老虾一样高大,站得笔直挺立,双目平视前方,却找不到其眼神焦点,其眼神如同死去之人般孤寂干枯。 老虾认定是符老板从器灵国雇来的打手。真领域有五国,西北大雪纷飞中雪族,东北一往无际大漠中漠族,西南无尽深林中盛族,以及东南水乡苏族,唯有中州大夏王朝一家为大,占地面积为其余四国两倍有余,并且土壤肥沃。 然而还有一国独立于五国之外,占地面积又是大夏两倍有余,这便是器灵国。器灵国位于真领域最西边,东接大夏,北接西北雪族,南接西南大盛。 器灵国是一片被诅咒的土地,此地的土著民寿命无限延长,并且此地的土著民彼此之间可将对方祭炼为奴仆,奴仆终其一生对主人的话唯命是从,死无所惧。 昨夜里屠杀十里街居民的,恐怕也是钱莱钱燕从器灵国雇来的。只不过这两兄弟雇来的奴仆见不得光。大夏律例如铁,一旦入身行伍,本人及直系家属便不得雇佣器灵国奴仆,这就是钱家人比不得符老板的地方。 符老板被五个彪形大汉死护着,富态慵懒,只顾眯着眼喝茶,不看眼前老虾一眼,自说自话,“世人都说喝茶一杯为品,两杯为饮,三杯就是胡吃海喝的肮脏蠢货。我这都喝了五杯了,所以别人都喊我胖大海。” 老虾扫了一眼符老板身边站着一位花白头发中老年,此人姓陈,绰号老六,十多年前和乔龙,以及老虾一起,都是心腹兄弟。乔龙如今不在,或许也是自立门庭或者同自己一样养老去了。 头发花白的陈老六朝老虾使了个眼色,后者才不亢不卑平静回道,“符老板说笑了,世人不敢称你为胖大海。” “听说你被十里镇的监狱关了十年,这十年间我也没抽出空去看你。生意忙,又让你不吃不喝在府邸前白站了一夜。” 自称胖大海的符老板驱散了围在自己身前的大汉,对老虾半敬不敬的言语不屑一顾,呵呵一笑,“老虾啊。你恨不恨我?” 墙外人 第三十九章 只手遮天符老板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十多年前陪着符老板一起打江山,其实赢了。只是老虾身隐人退,便和寇没有区别了。 “十四年前被他侥幸逃了,也就罢了,一个半大的孩子而已,没必要放心上。这江湖已经大不如从前。”符老板不等老虾回答,“十年前大夏开放国门,有钱人都可以从器灵国雇佣奴仆了,一个孩子能翻出什么天来?” “其实巧合也在十年前,我有杀他的机会,只不过当时犹豫了。”老虾只是小声呢喃,“也没料到这孩子,长成了一个真人。” “嗯。这孩子和三十多年前的我很像。”符老板嗯了一声,仿佛在说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那会白马镇上一家大户公子,把我十四岁的妹妹给糟蹋了,我扛着一把斧头就敢从乡上冲上门去把他给剁了。” 符老板喝了一口茶,刀光剑影血肉模糊的景象在他语气里,似乎稀松平常,“镇上那大户人家江湖习气也重,不报官。只是当天便带人手冲到我家里来。” “好在我们长官村人口虽少,但几个伙伴都讲义气,扛起锄头镰刀就敢翻他娘的这些畜生。和我从小一起玩的二狗子替我被人砍了整整二十六刀,浑身筋骨都断了,满身是血,只剩下一双眼睛勉强能咕噜打转,眼皮使出吃奶力气还能动动。” 说到这,符老板不自觉双手勾住硕大双腿,眼神迷离,“从此以后我就再也不敢空有热血了。毕竟只是空有一腔热血和情义,除了感动自己,这天也不会塌,地也不会陷,仇人依旧逍遥自在不是?伤的可不就是自己和身边人吗?” 认识符老板三十多年有余,这些陈年旧事老虾听了无数遍,虽然不知其口中空有热血指的是救他一条命的陈二狗,还是他自己,不得而知。只是如今突然提起,恐怕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符老板要让老虾知道,他不怕这孩子,无需动手。 老虾想让其帮忙,得有代价,这个代价,不小。至少三十年的情义和当年的两人的峥嵘热血生涯,在他眼里,如同其话中之意,屁也不是,因此不够。 “这孩子如今是个真人,和他有任何仇的人,他都会抽刀便砍”老虾依旧只是轻轻说道。 “真人嘛,其实比空有热血更悲哀。”符老板不以为意,紧握椅子扶手,盯着老虾的黑脸,“这等傻子都喜欢故事书里头的狗血情节,仗剑天涯、气节为重。不入世、不爱钱,不爱势,更不爱权。不怕打,不怕骂,更不怕死。” “靠我自己杀不了这孩子。”老虾断眉下的剑眼惊现出一股落寞,“他又喜欢打打杀杀的,凡是任何让他不舒服的事,他便会动刀动剑,某一天把我砍了倒没关系。” 先前话很多的符老板难得沉默以对。 老虾偷偷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三个儿子,我二弟两个儿子,三弟一个女儿。我怕到时候这孩子看着我的子孙辈们觉得不舒服,一齐给砍了。他只要觉得不舒服,就会打打杀杀。” “然后呢?”符老板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茶壶盖子,不知道在问谁。 “听说符老板这几年与钱家两兄弟不合?”老虾答非所问。 符老板猛然抬头。 老虾下意识扫视了四周。 符老板摆手表示无妨,老虾采才继续张嘴,“十年前,钱莱坐上西门县守备位置之后,钱燕便不再拘泥于酒和风月之地的生意,隔三差五便来找你的小麻烦。” “虽然不能伤及根基,不过倒也让你的生意,再不及巅峰时期红红火火。” 符老板仿佛没有在听老虾的话,只是下意识撇嘴一笑,“继续说,这和要杀死莫小河有何关系。” 关系自然是有关系,老虾自然也知道符老板明白其中关系。 大夏固国多年之后,举国天下太平,国力强盛无匹,才于十年前开放国门,与器灵国有所来往,的富甲一方的符老板也可雇佣众多器灵国奴仆,因此对小人物也再无所惧,再无需情义与忠诚。话中两者厉害关系,也自然需要老虾亲自说出口。 老虾十多年前曾救过符老板一命的脸上断眉不经意间一皱,转而云淡风轻,“昨夜里十里街众多居民被屠大半,死伤百余人,这对承平已久的大夏而言,是惊奇大案,也是不可破解的谜案。” 器灵国奴仆对主人唯命是从,而且武艺高强训练有素,无惧生死。屠杀手拽锄头的农夫如同切瓜砍菜,杀完之后,主人将奴仆往秘处一藏,或者令其亡命天涯,即便被官兵找到,这奴仆便切腹自尽,谁也找不出其中凶手。 这也是稍微有点胆子有点见识的人,都不敢轻易招惹富贵人家的原因。当然,那些不知天高地厚,便天不怕地不怕的蹩脚刁民除外,比如十里街足不出户的彪悍村夫村妇。 “只是对于大夏而言是谜案,对我来说却不是。”老虾继续说道,“我跟随符老板你三十多年,你也知道我老虾打斗能力虽并非很强,隐蔽追踪暗杀放在整个西门县却是无人可比。” “昨晚三十奴仆屠杀完十里街居民之后,我一路隐蔽跟踪,知道他们的藏身之所。若能活抓其中一个奴仆,便可破此大案。接下来,西门县便是你只手遮天。” 不动声色的符老板突然哈哈大笑,“然后需要我做什么?” “给我十个一品奴仆,我需要这些奴仆在十日之内必须完全听我的话,不受任何人干扰。” 天书上言,人乃万物之灵,潜力无穷,通过有效训练,力量可无穷,强过猛兽。 天下武夫分九品。九品武夫已异于常人,力达五百斤,在武道一徒算是初出茅庐。至此之上每升一品,力便增五百斤,一品武夫,强过狮虎,接近龙象之力。 老虾滚打摸爬习武多年,不过三品,在民间已是非常罕见。张虎张则莫小河等人,经过多年有效训练,才是一品。 因此花大价钱于器灵国雇来的一品奴仆,异常珍贵。 “还有哪些,一齐说出来。”老虾张口便要十个一品奴仆,符老板却不置可否。 老虾耸了耸曾代符老板挡过一刀的左肩,“三天后的晚上,符老板需带我一起,去探望关在监狱的一个小胖子。” “相信符老板的消息一定比我更灵敏。相信符老板你知道,一旦活抓其中一个奴仆,定可破此大案。钱家两兄弟,必被扳倒。” 符老板轻揉眉心,眼睛一闭,又张开,接着他两拍手掌,大厅屏风之后,走出十个眼神迷离的大汉来。 符老板望着眼前大汉,指着老虾说道,“从此刻开始,你们成为此人的奴仆,日期十日。期间你们以此人的话为最大命令,并且放弃以我的话为最大命令此条准则,期间我说的任何话都不算数,直到十日结束。日期结束之后,自觉回到此处来。” 十名眼神迷离的壮汉听完言语,突然眼神为之一震,接着转身,齐齐望向老虾,眼神再次变得迷惘无焦点。 说完话的符老板将双腿敲在桌子上,嘴角微笑,眼神戏谑,“你可以验验货。” “给我杀了这胖子。”老虾伸出手指向符老板,丝毫不客气。 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陈老六头皮发麻。 墙外人 第四十章 商场老手也怕死 十个器灵奴仆顺着老虾所指方向望向符老板,迷离的眼神瞬间变得充满杀气,续而转身、抬步,冲向符老板。 翘起高脚一副悠然的符老板轻喊一声住手,亦不能令其停下脚步。 第一时间,符老板身旁五名眼睛无神的壮汉眼神瞬间坚定,上前一步,挡在符老板身前。 “停下。”符老板和老虾一起发令。 剑拔弩张的十五名奴仆立刻停下脚步,站于原地茫然无措,如同刚出生的婴儿。 “验货完毕,三天之后的晚上,抑或是哪天的晚上,还望符老板带我一同探望监狱的一个胖子。”老虾轻声说道。 符老板放下翘起的双脚,并未因老虾的无理过分举动而生气,眼神温和,语气稀松平常,“十名一品奴仆,哪怕五十名一品奴仆,对我来说不过几千两银子的事。只要是钱的事,那都不是事。” “你要杀死莫小河,我要扳倒钱家两兄弟,都并非大事。你的计划即使不成功,对我也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符老板突然一改先前的随性姿态,眼神凶狠,“不过你若敢耍半点花样,我想你应该明白,纵使你我三十年的交情,也救不了你。” 曾经与符老板拜天地结为兄弟、三十年间与后者风里雨里摸爬滚打、危难之间曾救后者无数条命、令西门县无数豪强恶霸英雄好汉闻风丧胆的面具黑侠。 如今在高高在上的符老板眼里,真的是一条狗啊? 老虾曾替符老板骂过无数人的嘴角微微抽搐,眼神依旧平静,也不置可否,只是转身,带着身后十名奴仆缓缓离开。 符老板支开了一直站在一旁、一言不敢发、背后一身冷汗的苍发陈老六后,深靠在椅子上,慵懒地思考起人生。 犄角旮旯之地十里街,能出老虾这样一个人才,已是难得。武道修为有三品,老来依旧健壮,十年不见天光大狱出来,锐气依旧,追踪隐蔽暗杀能力不减当年,倒也不赖。 还有一个张虎,难得武道修为居然有一品。更别说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胖子张则,以及十四年前被侥幸逃脱的莫小河,小小年纪真是了不得,武道修为居然也有一品。 不过这些又有什么用?他们的任何信息不是被他符老板了如指掌? 这些井底之蛙不知天地的小人啊。凭着一股子没头没脑的热血就敢跑来西门县耍横?武道修为一品很高吗?不怕死就很厉害吗? 殊不知在这小小西门县之外,还有上辖河内郡,乃至整个大夏?更别说大夏之外的四国,以及神秘不可测的器灵国,还有无边无际的整个真灵域。 至于武道修为一品,又算得了什么。天书上三千大道,包含人类建筑艺术军事经济武道方方面面,武道修为只是到了一品便达颠覆这般简单?如此说来,浩浩汤汤大夏纵土只是放屁。 武道一品之上,少不了一指翻江倒海,一脚驾云覆雨,只身上天入地,飞剑杀人于万里之外,一言逆天改命的神秘大能者。 只不过大夏赵皇帝复国之后,于百年之前成立一个神秘组织,神阁。武道修为一品之上后,或者武道天赋极为出众者达到十六岁后,便被强行加入神阁。就连天书上武道一篇也是残本,这是大夏独有的手笔。 神阁将一品之上的武道强者与普通人完全隔开,这才少了诸多肉弱强食草菅人命,赢得天下太平马盛兵强。时过境迁,大夏普通人也慢慢淡忘了动辄仙人天上地底满是,一拳山河破碎的纳罕景象。 他符老板年轻时候胆子大,走南闯北,见多也识广。这不是鼠目寸光只在乎那点钱和势,不谙世事的钱家两兄弟可比的。地下的生意水里深火里热,走的那一步棋都是如履薄冰。 知道得多了,胆子也就小了,自己一个小小西门县首富,顶着天也只能在这弹丸之地求个富贵安稳。 便连自己的妻子和一儿一女,符老板也不掺和生意上的事,更别说杀人放火。至于往后儿女他们富贵与否看天,但是生死不能随命,毕竟老来得子实在珍贵。 人还是怕死点好。不然像到了自己这年纪,每每想起早些年的经历,符老板就怕得要死。 老虾胆子还是依旧大,以扳倒钱家两兄弟为筹码,来换自己的奴仆杀掉莫小河,这没问题,他符老板即便失败也失败得起。这西门县说大不大,信息还是能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那个正义凛然的老将军程飞,那个看似伪君子的、号称为河内郡主座上宾的宝先生,这两人符老板都知道他们在干些什么。 这步棋,走起来或许赚不来,但永远不亏。 符老板放下手里的茶杯,双手轻拍。 大堂屏风之后,再次走出五十多位眼睛无神的魁梧壮汉。 轻拍双手,符老板娓娓道来。 五十多位魁梧壮汉眼神从茫然变为坚定,呆呆点头。 世人都知道器灵国乃是被诅咒之国,此地原住民寿命无限延长,只有生老,没有病死,若无意外,万年永存。并且互相之间可将彼此祭炼为奴仆,奴仆终其一生对主人唯命是从, 但一般人哪里知道奴仆以主人的话为最大命令,即便在主人不下命令的时候,他们虽然眼神无措如孩童不知所从,但他们在被祭炼之前,也是人。是人,便是有智慧的。 有智慧的奴仆对主人唯命是从,主人便不会轻易放弃奴仆,在任何的时候都会给自己留一手。何况这主人不是别人,是在死亡边缘徘徊过无数次的符老板。 符老板嘴角微微一笑,臃肿的身材不失灵活,猛地起身。 “灵儿质儿,字写得怎么样了?” “学不会就别学了,来给老爹拔拔白发?” 走过大堂,再过二堂三堂,来到清净的符家后院,符老板身上商场老手、黑道老大的煞气气质一扫而光,此刻俨然是一个慈祥的老父亲,满脸天伦之乐。 除了那几个空有志气的蹩脚刁民,谁都想安稳,谁都怕死不是。 墙外人 第四十一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西门县并非其下辖十里镇下的十里街,一旦太阳下山,便乌黑一片。反而即便已至深夜,街道之上路灯依然明亮,诸多酒楼与风月场所,夜夜笙歌。 闲来无事深夜买醉的酒鬼,腰缠万贯无所事事的纨绔风流公子,躲避家里老娘们只有夜里才可出来觅食的官宦,向来只喜欢在黑暗里行动的赌鬼,抑或行事浪荡的登徒子,等等些人在西门县毕竟并不在少数。 哪怕是西门县原本应该肃穆的的监狱,也有几个狱卒遭不住夜深寂寞与内心躁动,巧好今日有个探狱的贵人赏他们几口酒肉,便点起篝火,围成一圈,吃着肉,喝着酒,聊得酣畅淋漓。 大夏举国如今歌舞升平,见多识广的市民不如穷乡刁民那般好勇斗狠,距离御林军下乡缉回小胖子已过一些时日,不见风吹与草动,况且西门县大狱西边五百米便是捕快大营,东边五百米便是御林军驻扎地。 暴徒小胖子张则已经被缉拿归案,于后天之午时,发配到东北渭城充军,守护与大东北漠族遥遥相对的边疆。西门县县令也放出了缉捕令捉拿另一暴徒莫小河,只是多日不见消息,看来也已经是被种种事件吓破了胆,逃之夭夭。 因此狱卒们也慢慢放松了警惕。 大夏王朝腹地之内承平已久,歌舞升平,虽偶然有盗有娼,却无匪无战。暗地里倒也有些古惑小仔小打小闹,或有些热血少年一言不合互相拳打脚踢,不过也无伤大雅。 至于大多数大夏人虽都尚武,但大多也是过世面的大多淳朴良民,不与贵人争,不和官人争。 所以前些日子近百不知名村庄农夫被屠事件,是难得一遇的大事,闹得沸沸扬扬,甚至惊动了河内郡主。 郡主从河内郡派来特使,查出原是一帮江湖亡命之徒与村民有了些许矛盾,民风彪悍的村民不服江湖混混的心狠手辣,因此双方抽刀厮杀,酿成惨案。至少西门县守备与县令传出消息是如此,民间传言也是如此。 西门县令与钱莱钱守备还亲自出马,将那帮屠杀良民的江湖混子打入监狱。 尤其是座下两万御林军的钱守备,愤慨不已,其前日高站于城门之上,执剑问天,壮怀激烈,“我钱莱坐上西门守备十年有余,虽不敢说在我治理之下万民富足有余,但还从未出现过如此灭绝人性的惨案!天理何容!” “我钱莱在此放言,某日我必将赤膊上阵,将这帮无视律法、毫无人性可言的畜生亲自斩于午门之外!” “我钱莱在此发誓,至少在我在任之内,绝不容许在有此等惨案!若有,我将卸下西门县守备一职,自行发配边疆十年!” “我钱莱决不允许我座下子民再遭受任何不公待遇!天不行、地不行、天地不行!” 其豪言壮语倒是成为西门县乃至临近几个县的美谈,至少在普通市民村民嘴里是美谈。 毕竟事实如此,大夏近几十年来,人民安居乐业,的确鲜有人无端暴毙。而且大夏军马历来从不仗势欺民,便是一逢旱灾抑或水灾,大夏子民水深火热之时,都是大夏军马亲自到家门救济帮衬,任劳任怨。 况且自古以来当官的有几个不是高高在上只顾自己乌纱帽的人模狗样儿。这钱莱如今放下身段,站上城门高喊,为了大夏子民而歇斯底里,亲自出马捉拿凶贼,最可敬可佩的还要亲自赤膊上阵斩凶手。 这份担当,难得啊。 因此十里街村民被屠一事也就这般过去了。至少不亲自逢此事件、远在十里街十里镇之外的人眼里,是过去了。 只是可怜十里街人民,如今凄凉遍野,实在不敢看。 也可怜十里街临近几个村,怕鬼,人都不敢往那边去。 此时已是二更,西门县街上街灯依然通明,不过除了些风月场所,街上已鲜有人走动。 西门县牢狱深处西门县中央,西边五百米是捕快大营,东边五百米是御林军驻扎地,几十年来从未有过差池,因此若有来探亲的贵人顺便赏狱卒们几口酒吃,县令与守备也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几十个守门的狱卒酒足饭饱、将这几日的破事聊完之后,索然无味,睡的睡,倒的倒,便是如今负责值守的两人,也摇摇欲坠。 四下昏暗无声。 嗖嗖。 两道拇指大小的石字划破夜空,恰好砸中两个守门狱卒的太阳穴,已是摇摇欲坠的两人,轰然倒地。 黑暗中从围墙翩然跳出十个壮汉,眼神迷离。 随后跳出两道身影,一壮年一少年。壮年是一夜之间满头苍发的张虎,少年是草鞋破布满身疲惫的莫小河。 刁民出身的两人难得忍耐了近七日有余,一个势必要救儿,一个估摸要屠城。 两人齐齐走向其中一个牢门,抬起脚板,一脚踹开。 牢狱之中灯火暗淡,隐约中地上倒着三五个狱卒,只有三人遥遥矗立,一人身材高大、皮肤黝黑,负手而立,断眉之下剑眼满是煞气。 另一个是个臃肿大胖子,头顶中秃,身子挤满了太师椅,富态慵懒。其身旁笔直站立一位彪形大汉,眼神迷离。 大胖子和断眉汉子齐齐撇过脸来。 莫小河定住笔直身躯,与两人平视相对。 三人都不曾开口说话。 西门县监狱里牢门巨多,这只是其中一个牢门,单独关押着小胖子张则。 小胖子如今手脚依然被人镣铐着,绑在牢房里,披头散发、头颅无力低垂、四肢瘫痪般被锁链拷着。他只穿一条短裤,光着身子,满血泥泞与血迹。 早已无了狂拽酷的逆天气息。 若不是身上的肥肉松弛下坠抵得上一头猪,还真应了那句话,被打得他爹他娘都不认得了。 不过四十几,却满头苍发的张虎扑通一声跪在儿子身下,哇哇大哭。 “天杀的!我的儿啊!”顾不得脸上的泪水和鼻涕连绵往下流,张虎满是老茧的双手不断抚摸张则满是疤痕血迹的脸,声音无力沙哑,“儿啊,被打得为父都差不点认不出了啊!” “是那个该死的把我家儿子打成这个德性啊!” “我张虎若不剁了你,我家媳妇和儿子哪会饶了我啊!” 太师椅上的符老板目光呆滞。 莫小河只顾盯着符老板的脸。 老虾撇过脸来偷偷瞄着父子背影,似乎有些想笑。 张虎三十好几才骗了陈氏生了张则,在十里街哪怕十里镇一带是出了名的爱子如命。对张则宠溺到近乎疯狂的程度,看在眼里的外人丝毫不怀疑,张则要若张虎的心肝去泡酒,张虎绝对眉头不带眨一下。 便是每每猪一般壮的张则刮了块皮,张虎都要心肝疼半天。 如今被揍得和猪头没什么两样,何尝不是要了张虎的命。 “儿啊,你可千万别死啊。快跟爹回家去。不然死的可就是你爹了啊。”张虎也顾不得有外人在了,摸着张则没断气,才砍断锁链抱了起来,边往外小跑边哭边喊。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监狱之外停着我的马车,你驾回去吧。” 太师椅上的符老板望着张虎本该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背影,却是佝偻阑珊,沉声喊道。 莫小河突然眉头紧皱。 墙外人 第四十二章 情谊三十年 “这就是你的计谋么?”观察到莫小河眉头的紧锁,符老板望向一旁呆呆矗立的老虾,“倒也难得,倔强的少年居然能被你忽悠来监狱。” 不算宽敞的牢狱在张虎父子离开后,莫名燃气一道血腥味。 老虾举头望向天花板,满脸不关我事。 莫小河悄悄握紧手中长剑。 “老虾啊,看你这个架势,到底是要杀他?”符老板富态慵懒,面无表情,“还是要杀我啊?” 生生生死,平平常常。 老虾纹丝不动。 莫小河置若罔闻。 “莫小河,原名唐永。大夏河内郡西门县人。”符老板面无表情地望向莫小河,“父亲唐元昌,几十年前远近闻名的大商人,西门县首富,一手遮天。父亲韩氏,贫苦人家出身,却长相貌美,才华横溢。” “父亲唐元昌与母亲韩氏恩爱如鸳鸯,三十六岁才得一子,取名唐永。不料分娩当天,举家遭到西门县西门县黑侠暗杀,儿子唐永侥幸跳脱。此事幕后黑手,西门县符老板,也正是我。” 符老板望着莫小河的脸,十分戏谑地笑着,“这些不值一提的陈年旧事,想来你身边的西门县黑侠,也就是这老虾,应该已经告知你了。” 心怀深仇大恨的莫小河依旧按兵不动。 “有烟么?”老虾却眯着眼问道。 “计划之中,原本应该是在我的辅佐之下,莫小河一步步登上西门县的舞台,慢慢蚕食你手下所有生意,最后在你伤心欲绝的时候,给你一刀。” 老虾接过符老板扔过来的烟,点开后望着缭绕的烟雾,语气平静,“不料啊,这孩子不爱钱不爱财不爱势,偏偏只爱打打杀杀,也只能以这种方式收场了。” “你还是喜欢按以前的老一套方法解决问题,打打杀杀。”符老板看着老虾,就像看着一个说着天真笑话的三四岁的孩子,“几十年前不太平,大夏四面楚歌,导致娼盗四起,天下满是不惧生死的亡命匪徒。” 符老板语气里充满了嫌弃,“然而你以为大夏还是以前的大夏吗?如今天下天平、律例严明,便是十里街一群腹不裹食衣不蔽体的穷酸刁民死了,都要闹得满城风雨,谁和你打打杀杀?” 老虾背过双手,眼神里满是“你又以为几十年前大名鼎鼎的西门县黑侠就只会打打杀杀这么这点伎俩”,只是并未说出口。 符老板转而望向一旁的莫小河,“杀死你父母的,老虾是才是第一凶手,你干嘛偏偏就只杀我?” “都要杀。”莫小河干脆席地而坐,身子靠在墙壁之上,一脚曲一脚直,双手撑着剑,如同看一场笑话,话语淡漠如寒冰,“能杀便行,对我来说无所谓。” “有点意思。”符老板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莫小河,不为眼前少年此等空有热血的狂妄言语而生气,反呵呵笑道,“你就不怕这老虾反手给你一个瓮中捉鳖,你怎么逃?” “都是一样的。”,莫小河那双整齐漂亮的尖叫椭圆眼不嗔不喜,语气和她姐姐莫小颜的一模一样,“抽刀子,砍就完了。” 按莫小河的方式,冲进符老板家院子一路砍到他面前,然后将其头颅一刀剁下;抑或按老虾这种故事书里阴谋诡计的方式搞突袭;更或者遭到老虾暗算莫小河反手抽刀子砍。 都是差不多的,一样打,一样杀,一样的打打杀杀。 十里街此等穷山恶水走出来的刁民,一样的简单粗暴。 “少年就是少年,真的有意思。”符老板突然哈哈大笑,望着眼前要杀他的莫小河,就像望着自己的一个小辈,“当年我和老虾、乔龙、陈老六等四人也是如此,手里拿着一把斧头,就敢砍对方上百人马。” “不过我们和你不同。”符老板眼神柔和的望着莫小河,“我们杀了人,便要抢对面的地盘、钱财和女人。我手底下的码头和赌场、甚至以前兵荒马乱时候的山寨,都是这么来的。你杀人却只求一个痛快。” “我只杀那些让我不舒服的人。”莫小河举起剑指向了符老板,“你就让我很不舒服。” “你要杀我,我是丝毫不奇怪的,毕竟你爹你娘都是我害死的。”符老板望着莫小河手中那柄指向他的闪闪的剑,眼神如同雨后的天空,无云无风,一片晴朗。 “只是我很不明白,老虾你居然也要杀我。”忽而符老板望向老虾,眼神瞬间变得凛冽,“十四年前你干完那一票,要走,我也没拦着,还给了你上千两银子,足够你下半生衣食无忧。” 老虾嗯了一声,“对的,这钱银子,倒是让我在十里街过着蛮滋味的日子,十分闲适。” “所以你不好好和你那做鸡老婆享受天伦,你来凑什么热闹?”符老板指着老虾,冷冷笑道,“非要动这个小子干嘛?然后动不了这小子,便要来动我?” 符老板突然冷冷一声大喝,“你他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吧!” 符老板如雷的爆喝声在不够宽敞的牢狱里回响不绝,也不能让老虾半点动容,老虾只是眨眨眼,“他爹他娘是我杀的,不斩草除根,我这心里不安啊。” “现在他就站在你面前,你去杀啊?!”符老板顿然间口沫横飞,扶着太师椅眼看就要站起来,“闲着没事来杀我?你他娘有病吧?!” “我是有病,病得还不轻。” 老虾脸上再次露出他独有的干笑,黯淡灯火下,寒气森森的脸突然一转画风,“老符啊,最后喊你一声大哥,跟了你三十年了。” “你刚才口中咱们四人战百人的乌龙山那一战,我替你挡了三四刀,不然你已经死了。”老虾撕拉一声撕开了上衣,露出精壮的腱子肉和一身伤疤,“这一身累累伤痕,也是拜你所赐。” “还这脸上的断眉,也是在打西门县龙门码头时候替你挡下一道飞镖留下的。”老虾没有再看符老板的脸,只是望向天花板,头颅轻轻摇,“记得当时我背着昏迷的你。一人挡住眼前几十人,身中数箭,拔出,再战。倒下,站起再战。” 老虾断眉之下的剑眼豪迈无匹,“我立于码头之上,浑身是血,高喊一句何人再敢向前,便无人再敢动。” 说到这里,老虾伸出手举向符老板,就像是指向一只小狗,更像是指向一个乞丐。“第二天,龙门码头便是你这个胖大海的了。” “胖大海,你知道我多想杀了你么?” 被喊为胖大海的符老板,手中茶杯轰然炸裂。 牢狱门外,毅然冲出一群精壮大汉来。 箭在弦上。 墙外人 第四十三章 义字当头少女心思 老虾原名成开,老虾此绰号由来因年代已久,不可考察。 十三岁之时老虾父母便双双暴毙。父亲是在外与人斗殴被打死的,成寡妇的母亲耐不得寂寞,熬不过父亲头七,便驾车远去西门县入了风尘,被豪强恶霸轮流玩弄致死。 从此老虾便一头当爹,一头当娘,担起了养育三个弟弟的重任。 老虾从那时起,就从山中匪窝里退了下来,改头换面,当上了良民。白天时候乖乖给豪强打短工,由于天生力气极大,手脚也利落,因此倒也能勉强养活三个不成器的弟弟。 到了夜里便偷偷习武。对自己十分狠辣,照着天书上的招式,棍敲自己,刀剁自己,火拷自己,等等非人的手段都用过,而且一天只让自己睡三个小时,倒是练就了一身非凡的暗杀跟踪功夫,听声辨位能力简直出神。 常年累月坚持下来,天赋原本不差的老虾到了十八岁时候,勉强成了个三品武夫。 有了一身武艺的老虾不再满足于弹丸之地十里街,远去西门县,从此结识了符老板、陈老六、乔龙等人,并结拜为兄弟,符老板排老大,老虾排老二。 老虾此人义气极重,跟随符老板三十年来,任劳任怨,无数次犯险救下后者,不过老虾结识了了东门县风月之地的鸡女田花,与田花生下儿女之后,便回到了十里街。 西门县黑侠的名号,从此也在江湖销声匿迹。 因此和老虾共风雨三十年的符老板,万万想不到老虾居然想杀了他。 因此符老板往前眼前杀气横生的老虾,以及其背后十个器灵奴仆,脸色丝毫不变,倒是悄悄叹了口气,“我承认你救过我多次,然而我救你的次数很少么? “共风共雨三十年不假。可这三十年来,我待你不薄,你可承认?” “打下唐永昌一家之后,西门县便是我们的了,你还是要走。你自己不想要,却要怪我独享?” 符老板紧紧握住太师椅的把手,脸色深沉,“这些到了最后,还成为了你要杀我的理由?荒唐至极。” “我承认你待我不薄。”望着符老板的脸,一向深沉的老虾难得长长叹了口气,只是并未正面回答符老板的话,“打死我爹的土匪,玷污我娘的几个豪强,都是你陪着我把他们剁了。” “十三岁那年父母双双死亡,满心仇恨的我转而下死力学武,过了五年生不如死的生活,报仇之后再无所求,便乖乖跟了你。” “那时候年纪小,报了仇了,执念没了,弟弟们也慢慢长大了,啥事也不多想。只要有架打、有人杀、有酒喝、有娘们可以睡,钱不钱的都无所谓。” “虽然咱们这号人小心思太多犯了矫情病,细水长流温柔细腻总觉得恶心。可换做谁,不都想心里话有个着落嘛?哪怕只有一个人愿意听,都不至于第二清早起来心里总觉得少了点意思。” 怀念起年少时悠悠的岁月,断眉剑目往往折射悉数煞气的老虾,露出满脸温和,如同一个慈祥的垂暮老人,“因此那时候每次杀完人喝完酒,都会醉醺醺架着马连夜奔去东门县找小花。那会我三十多了,她才十五,多晚都会接待我。” “完事之后,她不同那些不解风情的粗俗女大侠,也不同那些久经风月满口嗲语的风骚娘们,更不同那些心高气傲只在乎自己的所谓大家闺秀。” “她每次只乖乖躺我怀里。听着我爹只会喝完酒打我娘,找不到我娘就大冬天里把我扒光晾在大院喊娘的故事,然后摸摸我的头。听到我一人一斧头砍杀上几十人的故事,就会紧张把我搂紧,眨眨眼。” “我跟她说,以后哪个客人来她都不许接,只许接我,她便乖乖点点头。从此即便当地豪强来了,她也不愿意接,最后被人扒光了头发,也不哭不闹,更不给我托信,就乖乖等我来给她出头。最后那家豪强全家不论男女老少,不管干活的还是打杂的,都被我屠了个精光。那年惊动河内的惨案。可不就是我这西门县黑侠干的。” “我爹我娘都没文化,我也是个只会打打杀杀的粗人一个,学不来那些感人肺腑的风花雪月,可有个姑娘信着你等着你,有个姑娘愿意听我这些鸡毛蒜皮不入流的小家子故事,有个姑娘信你敬你,愿意给你举案齐眉满眼是你,心里不就是暖和么?” “年轻时候就爱纵横四海,可不就是遇到的姑娘都不让自己甘心么?你年轻时候争强好强,一直不肯娶,也不就是这小子他娘韩渔看不上你么?” 说着说着,老虾望着天花板笑了,不是那种满脸只有嘴皮在动的干笑,这回眼睛眉毛都眯了起来,像极了四月怀春的少女,与他那副充满恶相的脸十分不搭噶,“我就比你幸福。田花就能让我很甘心。” 一脸富态的符老板摆出一副想吐的表情,看起来好像真的想吐了,语气沉了下来,“嘚叻。这些事情我倒还真没听过,虽然是够恶心的,但和你要杀我这事,好像没啥关系啊。你扯远了啊。” 坐在地上的莫小河神情憨憨。说起来听完这些风花雪月之后再去杀人,怎么算都不亏,因此倒也愿意多听一些。 “再听我多讲一些吧老符,年轻时候你不爱听。待会你要死了,想再听就没机会了。” 老虾继续娓娓道来,“我有了小花,一个让我甘心的人,甘心守着这片天地的人,就不怎么爱打打杀杀了。更后来小花有了身孕,躺我怀里眼巴巴的说以后别打架了,咱回家吧,那会我就心软想走了。” “只是你跪下来求着我杀了唐永一家再走,碍于兄弟情面,我答应了,完事就彻底退隐了。你还给了我上千两银子,富足有余。之后白天闲着待着,有花儿陪着,晚上媳妇孩子热坑头,日子要多美有多美。。” “我不干活不养牲畜,照样顿顿有肉吃,村里的蹩脚刁民瞧着眼红,背地里偷偷说我肯定偷鸡摸狗。要换做几十年前,那不得扛起斧头翻他娘的?我老虾需要偷鸡摸狗?好男儿只会正大光明打家劫舍,便是打劫到了皇帝老儿,再跪地认怂就是了。” “我吃我的饭,养我的儿,睡我的坑,疼我的媳妇,其他人只要不惹着家里人,爱怎么哔哔怎么哔哔。腰缠万贯是挺牛掰,可吃饭不就一张嘴,睡觉也最多一张床,陪着自己的也就那几个人不是?过日子嘛,比得不就是谁更舒心么。” “哪像你这个胖大海,七老八十了,依然不要脸的因为韩渔心里不痛快。” 老虾突然望向伸手就能够着的天花板,神情落寞,“只可惜我也被你的风流债折磨了。这死不了的小子鬼使神差搬到了我家隔壁,没办法,我也只能杀了求个安稳。但那会犹豫了,没能杀着,反倒让自己进了牢狱蹲了十年。” “十年监狱啊。”老虾整个人突然神色扭曲,眉头紧锁,貌若无数毒虫撕咬着五脏六腑,貌若思绪起痛不欲生的非人待遇,“十年间我每天都在默念,我要杀了符老板。” “我要杀了符老板这个畜生。” 符老板不怒不惊,反哈哈大笑,“所以终于讲到正文了么?” 笑声很爽朗。 杀气阵阵回响。 墙外人 第四十四章 你娘被狗吃了 “进监狱的初几天,我倒是一点不慌不忙。”站着累了,老虾学着莫小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视线从天花板移向了别处。 老虾半眯着断眉下的剑眼,“毕竟西门县只手遮天的符老板,和我可是三十多过命交情的兄弟,两人也就分开了四年。因此再怎么着,他也得花点钱救我不是?” “可是啊,什么都没有,只有送饭的狱卒。我不服啊,我可是当年的西门县黑侠。” 太师椅上的符老板不为所动,“所以你知道有钱的好处了?没有钱,你连进了个监狱出不来。蠢了吧?” “是挺蠢的。”老虾揉了揉眼,脸色平静无常,看起来不像觉得自己蠢,“为了兄弟所谓兄弟情谊命都不要,可才分开了四年,兄弟就翻脸不认人了。” “卖命时候才是兄弟,不卖命了,还是钱重要些。何况那年巧好大夏开放了国门,可以从器灵国雇佣奴仆了,有没有人卖命也就不重要了。便连乔龙也被我打发走了,只有陈老六聪明些,死皮赖脸跟着我。” 符老板抿了口茶,把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壮举,说得天经地义,“虽然咱也只是偏安一隅的小富豪,但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倒也懂一些。” 不知是恼羞成怒的生气、还是心中恨意无处发泄的痛恨、或者是扼腕叹息的无奈、更抑或是悲凉人生的感慨,老虾皮笑肉不笑、声笑意不笑的冷冷呵呵两声,“所以啊,我就慢慢从希望,到失望,最后成了绝望。” “狱卒们不让亲友探望,这些崽子过来送饭的时候,就随意对我踢上两脚,打上几拳,开始我还会装腔作势唬两句,后来被打怂了,就习惯了。” “我所在的牢狱,窗户也没有,黑灯瞎火,让我很烦躁。手脚被烤着,大便小便也脱不了裤子,开始还会很恶心。地板上又硬又冰冷,睡得让我很不舒服。有话说没人听,我就对着黑夜数羊。” “但我多少还是带着希望的。毕竟西门县首富符老板与我兄弟几十年,毕竟我救下过符老板无数条命,毕竟我替符老板打下了半壁江山,毕竟当初符老板跪下来求过我杀了唐永一家,毕竟符老板曾信誓旦旦对我说。老虾啊,符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可是啊,当我慢慢习惯了脏屎脏尿。慢慢习惯了对着黑暗数羊,慢慢习惯了无人说话,慢慢习惯了地板太硬太冷,还是没有人来。” “四周封闭,和一堆屎尿一起吃吃喝喝,空气太差,慢慢肚子发炎,呼吸道也发炎。喝一口水,得一滴一滴往下咽,吃一口饭,就像一道火焰穿过了身体。那种感觉实在太痛苦了。” 老虾的语速越来越慢,痛不欲生的非人待遇在他语气里,越来越平常,“绝望了啊。我想死了啊,可是又不能死,又不甘心死。于是为了活下去,呼吸的时候我都会要紧牙关,吃饭的喝水的时候,我便狠狠咬住自己的胳膊,闷哼一声拼了命往下咽。” 老虾说着,举起了自己的左手,“这个牙印,和刀疤棍伤搅在一起,可不就是自己咬的么。” “饭吃完人也心力衰竭了,没力气去痛,也没力气嫌屎太臭,更没力气想东想西了,也就是昏迷过去了。” “可是醒来的时候还是会难受,还是会疼啊,于是没办法,我只能全身四肢摊开,嘴里只顾着念叨我要杀了符老板这畜生几个字。只管念,爱哪痛哪痛吧,不管了,只要痛我不死,那就让全身痛去吧。” “也不知时间长短,也不知白天黑夜,反正就这样念叨着我要杀了符老板,然后饿了就吃,吃完也就昏迷了。” 老虾突然望向了符老板,“所以狱卒开门把我丢出去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几年,不自己到底喊了要杀你几个字几遍。” 老虾的眼神很平静,似乎不像在看着一个自己执念十年要杀的仇人,反而像看着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可就是这个眼神,符老板只觉得全身汗毛立起。他符老板,可是历经刀风剑雨、生离死别、如今只手遮天的。 但面对的可是疯子。可是要不所不用其极的,不死不休的。 便连莫小河也龇牙啧啧啧感叹怵人。 “我只知道你是个变态。”符老板稳了稳神,喃喃道,“以前杀人的时候,别的刽子手往往喜欢一刀解决,你偏偏喜欢鞭尸。” “别人玩女人,都是玩完就完事,你是但凡玩了之后觉得不爽的,便割掉胸,或者割掉下体,或者毁了人家的容。” 符老板不自觉间皱紧眉头,“可我实在没想到你这么变态。” “没办法,不变态也活不下来。”老虾依旧只是皮笑肉不笑呵呵道,“不过其实我还是心蛮软的。” “和你兄弟三十年,出狱之后,一切过去了,开始还是会觉得我肯定下不了手杀你的。哪怕你十年间不救我。” “虎毒不食子,内心多狠的人,面对自己的以前朝夕相处、你侬我侬的人,手里的刀也愣是砍不下去不是?” 就如同自己想拼命阻止的事,最后没能阻止成功,老虾悠悠然道,“可是啊。当我十年监狱归来,站在你家门口一天一夜你也没给我开门。见到你时,丝毫没有如故的感觉。三十年同生共死啊,才多久就没么得了。反而把我当条狗一样。” “唉。没办法啊,所以想想还是应了我十年执念,杀了你得了。”老虾的语气里似乎还带着诸多无奈。 “说得好像我想杀就能杀一样,那你就来吧。”符老板抿了口茶,眼睛闭上,又睁开,“本来我也不想杀你的,走了谁也不欠谁的。但你要杀我,那我也没办法了。” “老符啊。你还是自以为一切都能在你的掌控之中。” 老虾再次点起一根烟,伸出一只手指向符老板身旁那位站立的大汉,眼神飘飘然,冷不丁喊道“给我杀了这个胖子。” 老虾狠下声音,“杀了他!” “速度!立刻!马上!” “分了这胖子的尸!” 身后十名奴仆猛地冲出。 莫小河慵懒起身,揉揉腿腰,举剑慢吞吞向前走去。故事听完了,该杀人。毕竟是他的仇人,他得自己杀。 杀气凛然。 然后符老板翘起了二郎腿。 “两个傻子,仍以为江湖还像从前。” “你娘被狗吃了。” 符老板轻声喊道。 墙外人 第四十五章 杀人要诛心 “从此刻开始,你们成为此人的奴仆,日期十日。期间你们以此人的话为最大命令,并且放弃以我的话为最大命令此条准则,期间我说的任何话都不算数,直到十日结束。日期结束之后,自觉回到此处来。” 这是符老板在将这十个奴仆给老虾时,亲自说过的话。并且老虾当场便验证了奴仆乃是真货。 既然日期未到,期间原本主人说的任何话都不作数,此局原本主人如何破得了? 器灵奴仆不是对主人的话唯命是从吗?如若不听不是要当场暴毙吗?原本主人遭到奴仆杀害的例子不是很多吗? 难道这是假的器灵奴仆吗?不应该啊,这几日期间老虾做过无数验证,命令过这些奴仆一夜不许睡觉不许眨眼、甚至还命令这群奴仆割掉过自己的皮、这些奴仆也眉头不眨一下。 望着冲锋过去的奴仆在听到你娘被狗吃了此话之后,便立马呆呆站立眼神茫然,老虾心中暗叫不妙。 “给我杀了这胖子!杀了他!”老虾指着符老板,再一次大声喝道。 眼神茫然的十名奴仆再次冲锋。 “给我废了这两人!”来不及老虾叹气,符老板戏谑一笑,将双手指向莫小河与老虾。 情况突然逆转。 十名奴仆轰然停步,分作两队,一队杀向莫小河,一队杀向老虾。 天下武夫分九品。九品武夫已异于常人,力达五百斤,在武道一徒算是初出茅庐。至此之上每升一品,力便增五百斤,一品武夫,强过狮虎,接近龙象之力。 这十位奴仆乃是一品,力大无穷,离老虾本来又近,嗖一声已冲到老虾近前,抽刀便砍,速度极快。 慌乱之中老虾悍然从腰间拔出匕首,挡住刺于头颅一刀。 却有四刀扔向身前极快砍来。 暗叫不好,骤然后退,但武道修为不过三品的老虾速度明显不够快,两边胳膊撕拉一声断下,落向半空。双腿齐齐离开身子。 没有如同故事书里所写,当年闻名西门县的黑侠老虾一刀一个奴仆,抑或身子飘飘然与奴仆酣畅淋雨大战三百回合,更不济写着面具黑侠身中数刀死而不倒,眼望天下。 只是简简单单的,老虾轰然倒塌,身子前趴,血流成河,动弹不得,只有一双眼睛如索命饿狼,死死盯着符老板。 “停手,废了这少年!”符老板再次指向莫小河。 另一边莫小河已经与另外五名奴仆厮杀到一块。 虽然这些奴仆武道修为有一品,但毕竟是奴仆,只顾一昧往前冲,出刀不看距离,劈砍精确度不够,还不懂抓契机,充其量只是力气大、速度快、又不怕死。 而莫小河不仅修为达一品,多年来手中长剑也已练得炉火纯青。便是高空飞来的一滴水、便是疾如风的一道箭,莫小河也能瞬息出刀准确无误斩成两半。 噗嗤一下,莫小河准确无误砍下奴仆一颗脑袋,极快转身,一剑刺向太师椅上的符老板。 望着眼前长剑,符老板脸色不变。 咣。 有两只手指夹住莫小河手中之剑。距符老板不过一根头发距离的剑,便无论如何不能向前半分。 夹住莫小河手中之剑的,一直守护在符老板身前的高大奴仆。 这奴仆一脚踹去,正中莫小河胸口。后者被踹飞后退,撞到牢狱中的柱子,如胳膊粗的柱子朽木一般咯吱断成两半,莫小河轰隆倒地。 “停手。”符老板语气阴沉。 莫小河一手扶地,踉踉跄跄以剑撑地站起,脸色爆红,却只喷出一口脓血。 奴仆这一脚,已经伤了莫小河五脏六腑。 “毕竟只是孩子啊。”符老板望着脸色苍白的莫小河,语气慢条斯理,“再次证明了我先前说的话是对的。空有一身热血,是一件很没用的事。” “好好的一个人,好好的一身皮囊,好好的一身武底子,偏偏不爱财不爱势不爱权,却要喜欢那些纵马江湖的快意恩仇与天马行空的自由自在。可惜了。” “你和你爹很像,孔勇有力,勇猛无匹,当年若不是空有一腔情谊轻信了我,中了毒,老虾也暗杀不死。你和你娘也很像,长很美,当年不选择有勇有谋的我,非要和你那有勇无谋的爹长相厮守至死不渝。” “你出现在钱家大院,一人面对众多有钱有势的人之时,我就差不多认出你来了,你们一家子都挺像,都挺活该的。” 莫小河以剑撑地,身子半躬。我娘很美么?我爹很勇敢么?都很活该么? 自小在穷山僻壤简单粗暴十里街长大的莫小河,脸色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丝怒气。 打不过、骂不了、奈何不得的时候才会有生气。 这便是苍白脸色上空有一腔怒气。 符老板望着怒气冲冲的莫小河,并未选择如同钱家兄弟一般的做法,斗赢了别人便要耀武扬威嘲讽一翻,高喊你个破落流浪狗一样的人也配和我斗,乞丐一样的东西也配和高高在上的我逞能,我符老板一方富凯哪是你惹得起的。 符老板并未这样做,他只是脸色平静,语气毫无波澜。 “被我杀了全家,你要报仇,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家国家国,家承上,国承下。和你年纪相仿的时候,我也敢单枪匹马一人便把玷污我妹妹的大户人家给剁了。冲这点我倒也很欣赏你。” “不过如今太平盛世,你穷得叮当响。拿什么和有钱有势的人斗?这大夏的天下全然不如从前,毕竟乱世里才可人人都可成英雄不是?” “宝先生一字值千金,你写得再好,也只能在有钱酒楼被人当成小丑不是?” “一个小小的西门县守备,一个开酒楼的人,都能把你全村屠了不是?你也只能干瞪眼无能为力不是?” “你若是个虚伪小人,好好听老虾的话,好好听大人们的话,好好当条狗,别人说什么你就乖乖做什么,入了军队或入了尘世、再不济学那个宝先生好好写字,一步步往上爬,倒还有一点点的希望可以打败我。” “可你非要单枪匹马来杀我?”符老板摊开双手,露出一副他也很无奈的表情,“蠢了不是?比你爹还蠢了不是?” 莫小河猛然抬头,苍白无力脸上上,眼神微眯。 直接一刀斩了我或许还要痛快些。 杀了人,还要诛心么? 蠢,比我爹还蠢么? 当条狗,别人说什么都要好好去做的狗么? 纵使一股剧痛袭满全身,一呼一吸都如同五脏之内爬满了撕咬的毒虫。 呸。 莫小河还是喷出了一口血,闷喝一声猛地站起,抬头,举剑,再次冲锋。 轰。 一柄刀背重重击在莫小河后脑勺之处。 莫小河再次轰然倒地,昏迷不起,只是干净漂亮的脸蛋之上,依然眉头紧锁,如心怀巨恨的恶鬼。 “韩渔啊韩渔,当年我追你追了整整十年,写了无数封情书、站在你家门口守了无数个日夜,可你偏偏选择那个蠢货唐永昌,还偏偏生了这么个傻儿子。” “活该啊,活该。” 符老板望着倒地不起的莫小河,悄悄叹气,“罢了罢了,没有时间和你们这一家蠢货胡闹了。时间到了。” “有人劫狱啊!”符老板身边的壮汉奴仆一声巨吼,声音撕破黑夜,传向八方。 ...... ...... 伸手不见五指黑夜中,一袭白衣的佩刀绝美男子呆呆望着西门县监狱的方向,一大口酒咕噜下肚,喃喃自语,“谁说乱世才能出英雄?谁说无钱无势便不可与贵人斗?” “我就挺穷的,身上就只有一把刀。可谁敢惹我?也不就是一刀的事么?” 白衣佩刀男子转而眯眼吹风,满脸欢愉。 “这话似乎有些差了吧?” “毕竟有谁和我仓生一样完美??” 墙外人 第四十六章 聪明如我钱老板 望着再无半点声响的牢狱,符老板望着眼前的奴仆,说出了老虾似乎到死也想不出的话。 “在将你们指派给某人当奴仆之前。我会说这么一句话:从此刻开始,你们成为某人的奴仆,日期为几年几月几日。期间,你们便唯某人的话为最大命令,放弃以我的话为最大命令此条准则,并且期间我说的任何话都不算数,直到雇佣期结束,你们便自觉回到家里来。” “但这个话半真半假。真的是在雇佣期间,你们的确是唯某人的话为最大命令,并且可以放弃以我的话为最大命令此条准则。” “假的一半在与一旦我说了:你娘被狗吃了,这六字的一句话。此后你们依旧还是可以听某人的话,但是此刻开始,一旦我说话,就是以我的话为最大命令了,懂否?” 符老板撇过脑袋,意气风发,轻轻道,“老虾啊老虾。这你就不懂了吧。奴仆违背了我下的第一道命令,那才叫违背命令。可惜你就要死了。” “呵呵呵.” 声音刚落,狭窄的监狱便传来几声鬼一般的笑声。 原来是那半死不死的的老虾睁开了眼。由于双腿双手齐齐断了下,只剩下上半身的老虾前趴着,黑脸之上满是披散下的头发,还有鲜红浓稠的鲜血,隐约只见断眉下剑眼睁得奇大。此模样与森林中蠕动出的恶鬼如出一辙。 符老板不自觉眯起了双眼,嘴角微抽,转过了脸去不敢看,声音有些颤抖“你真牛批。你居然还没死” “谁都知道,你年轻时候最爱自己。” “现在老了,最爱儿女。” “所以我干嘛要杀你。” “只有活着才会痛苦” 油尽灯枯的老虾,其声音沙哑又疲惫,他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出了这些话。 语毕,老虾下巴重重撞地,头颅垂下,脸蛋如死透了的猪一般,再无半丝血色。只有那双眼睛,仍旧盯着符老板。 那双眼睛如同在说,没什么事,我就先死了,剩下的一切留给你自己吧。 然后老虾死了。 然后轰隆一声,天花板砸碎开来,掉下三具尸体。 一女子,两小儿。 正是符老板的妻子,和一儿一女。 看尸体,浑身漆白。尤其是两小儿,嘴巴和眼珠子都睁得奇大,看来临死前是受了某种催命的恐惧。 都是死绝的了。 符老板先是瞳孔睁大,木然呆住。 他小看了老虾。 老虾暗杀能力无解,自然知道他妻儿住所。 干嘛非要十个奴仆和他正面刚。让他们带上毒药,偷偷潜入院子杀了他妻儿,不就完了。那可是十个一品奴仆啊,符老板的大批奴仆高手,都在准备着和钱家兄弟大战。 这真是个疯子,无所不用其极,不死不休的疯子。 符老板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老了没力气,也没多大欲望了。没了多大欲望和精力的人,与死人无异。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一儿一女富贵看天,生死不能由命,好好当西门县首富,过个小富即安的生活。 完了,怎么算都是输了。 符老板突然想起自己女儿才十二岁,儿子才十岁。两人总喜欢没事就黏着自己。 自己的女儿很可爱,扎两个小辫子,脸上白嫩嫩、肉嘟嘟的,没事就喜欢趴在自己背上,用她的脸贴着自己的脸,一口一个爹的喊。一口一个爹的说,爹,你怎么才回来,灵儿想你了。 儿子无法无天了些,但也才十岁,总喜欢给自己拔白发,一根一两银子。可每次自己一有心事,总能被这小天使看出来,然后这小子就会过来搂住自己,拍着自己脑袋和肩膀,嘴里一声声喊着爹、爹。 可怎么就都这样了。 符老板突然四肢无力摊开,头颅瘫痪般后仰。他嘴巴微微张开,好像想喊,但勉强只能发出咩咩咩,像羊叫一样的沙哑声。眼珠子也一动不动低盯着不明处,有几点泪在里头徘徊,可始终掉不下来。 ... ... ... 符老板手下奴仆那一声“有人劫狱啊”的孤嚎,撕破了大半个西门县黑夜的宁静,也让钱莱与钱燕于睡梦中惊醒。 兄弟两个如同约好一般,齐齐猛地起身,尤其是西门县守备钱莱,便连盔甲与披肩也顾不得穿,招呼好人手,便往监狱方向猛跑。 只有小少爷钱踆骂骂咧咧,谁他娘的扰他钱少爷的好梦,谁他娘吃了熊心豹子胆惹他钱家?这年头浪荡混子都不怕死? 纨绔少年钱踆第一时间想亲自出马兜兜威风,但想着穿衣洗漱太麻烦,还是睡觉舒服,因此翻了个身便继续躺下。这种事,交给他老子和大伯去做得了。 倒是有人劫狱一事,完全出乎了钱莱的预料。 钱莱不过比钱燕大一岁,生钱燕的时候母亲难产而死,剩下个老实耕田的父亲勉强把他们养大,也撒手人寰。 钱莱性子直,力气大,吃得苦,便入了行伍。钱燕则性子活些,脑袋也好使,便进了江湖。 这兄弟两虽说是从小乡里来的,倒也不是一般人。钱燕从酒店里店小二干起,古灵精怪,鬼点子多、专会溜须拍马阴谋诡计,因此慢慢上位,到最后垄断了西门县几乎所有酒楼、风月场所的生意。 钱莱在军营,一路靠自己的蛮力往上爬,从一个小杂兵,干到了西门县的守备。不过由于有断袖之癖,膝下无子,因此对自己侄儿钱踆爱护有加。 屠杀十里街众人的惨案,自是鬼灵精怪钱燕出的主意。 站在西门城楼振臂一呼掷地发声,自然也是钱燕写的稿子。 虽说更多人幻想希翼的,的确是未来的事物、以及美好的事物。但小家子过生活,不都求个安稳么?更在乎的不是眼前切身实际的经历、内心的真实感受、以及有可能不断变换的想法么? 比如今天的饭菜合不合口、衣服穿出去美不美,妻子身子香不香、丈夫铁枪硬不硬、干活回到家要跑多远、儿子听不听话、女儿漂不漂亮。 谁会闲着没事,整天就想着十里街的刁民们日子过得难不难受? 承平已久的大夏偶尔来个大杀特杀,也给眼下只有东边房子西瓦的良民们多点吹牛用的题材。这种大事件百年一遇,降临不到自己身上就没多大问题。 吃着喝着玩着乐着,慢慢也就忘了,动不到自己的奶酪,便用不着发飙。 况且河内郡特使不都调查过了么,那就是蹩脚刁民和江湖浪荡混子火拼的闹剧,和官府关系不大,以后多注意一些也就是了。 而如今居然有人劫狱?牢狱的小砸碎们还被吓得大吼大叫? 十里街的刁民们被屠了大半,空有一腔正义无处使的程老将军被严密监控在家,还有谁那么大的胆子,敢和官府作对? 西门县两万御林军可是吃素的?大夏严明例律可是闹着玩着?这是铁定要掉脑袋,躲到天尽头地深处也逃不掉的。 如此想着,钱莱钱燕逐渐心安了下来。 劫狱这种傻事,想来也只有这几天亡命天涯的小砸碎莫小河在干了,用不着慌。 墙外人 第四十七章 繁华凋零,与君入尘土 老虾的媳妇原是东门县风月楼一名花魁。 相识那年他三十五,她十五。 那一晚他喝了酒,似乎还杀了人。 他身材高大,抵得上两个她;黝黑皮肤上伤痕累累,断眉下剑眼炯炯有神。 她吓得瘫于床上,不敢反抗。 完事之后,他并未就此离开,只是将他的故事娓娓道来。 原来同时天涯沦落人;原来但凡交谈,便若相识已久。 她姓田名花,名字由来自己不得而知。家中重男轻女,一出生,便被贱卖给了江湖混子。 养父是个十足的浪荡散人,田花不过四岁之时,便被拳打脚踢,被逼着洗碗扫地;六岁之时,就被逼着烧菜挑柴;八岁之时,便要包揽家中全部琐事。 她和他一样,父亲白天不着家,到了晚上才会回来,然后喝酒,一喝便是酩酊大醉。因此白天只能挨饿,晚上只得遭毒打。 养父勉强将她养到十五岁,便二次转手,卖入青楼。 然后遇到了他。 他是她此生第一客人,也是唯一客人,更是唯一男人。 她前十五年,不经世事,不知人间冷暖,不知生离死别,只知有一生性凶残的养父,因此更不知何为爱。 直到他说,以后你只许接我,别人来都不行,可好。 他看似凶神恶煞,语气却很温柔,于是望着这个魁梧的男子,她点了点头。 然后第二天,她便被得不到自己身体的豪强,扒光了头发。 所有酒楼的姐妹,包括奶妈子,都来劝她,可她都不曾听。 从那日开始,每天醒来,她便画好妆容,坐在窗前,静静看着山上的桃花,静静的等。 可她不知道他会不会来,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等他。 或许她只是喜欢看远处漫山遍野的桃花,无论乌云密布,抑或万里晴空,无论风吹雨落、抑或雷鸣电闪,只要有光,总能姹紫嫣红。 若是雨后天边架起彩虹,吹过一道道微风,争相辉映的桃花此起彼伏,如流动的花海,追寻着天尽头,追寻着天尽头的彩虹。 十五年不曾美过的她,如今束起妆容,也或许不是为了给他看。 只是待桃花落了,他没来,她便带着红妆与桃花共入尘土,那时桃花笑,她也能笑。 可惜直到那一季的桃落满了山腰,她也并不能如愿。 因为他来了。 他破布旧衣,魁梧腰身微微佝偻,并非骑着白马的翩翩公子,反如晨耕早歇的农夫。 桃花没笑,她笑了。 十五年来她第一次笑,比桃花更甜。 她并未说起自己被恶霸扒光头发的委屈。或许对于从不知人情冷暖,也不知人间险恶的她来说,这也不是委屈。 只是待他看到她头上零星的伤痕,勃然大怒。 只在当晚,曾经扒光她头发的林姓恶霸,举家不论老小、不论男女,六十七口人,全部死于非命,无一幸免。 她也并未紧张、也不去阻拦、算不上生气、也犯不着悲伤。在她看不见,也听不着的远方里,他喜欢的事,便由着他去。 但凡每周能见到他二三次微微倚楼的高大身影,能静静躺在他怀里,听他讲纵马江湖的刀风剑雨、或者鸡毛蒜皮的小家子故事,她心里便如赏桃花时一般,不悲也不喜; 心跳也如赏桃花时一般,不增也不减。 心思也如赏桃花时一般,不多也不少。 静静看着他的脸,便如春季溪水漫过脚丫,夏日微风拂过脸颊、秋日黄叶落入手掌、冬季飞雪飘满长发。 有诗这般云: ——— 北方的雪 落进了南方的风里 你走进了我的故事 不好、不美、也不奇妙 我从未吵,你从未闹 舍不得让你哭,也不爱看你笑 手托腮 看得见你 怎样的样子 都刚刚好 你指尖发丝 是我喜欢的味道 我唇间翘起 是你爱看的微笑 不香、不帅、不怎么被看好 不阐述山盟,海誓也很少被提到 只是说过的,或者没说过的 并不是说说而已,都记得很牢 并不美? 只是刚刚好 ——— 一切都如诗般,刚刚就好。 如今,换作是他躺于她的怀中。 由于双手双脚齐齐断下,他刚刚好只剩下上半身,她力气刚刚好将他扶起,也能刚刚好将他身子楼入自己怀里。 她素面朝天,皮肤白皙,长发漫过腰身,一席破布包裹着不胖不瘦的身子,岁月在其脸上勾勒的皱纹浅浅,与寻常市井人妻并无大异。 只不过如今看着丈夫血流成河,尸首不全,她却并不同寻常市井悍妇,嚎啕大哭指天骂地。 自己的仇人符老板就在眼前,也并未披头散发哭爹喊娘要生要死。 她只是面无表情,静静抚摸着他的脸。 “十五岁前,我认识的人,也只有一个不把我当人的养父。酸甜苦辣、生生死死、酸甜苦辣的,我总没啥概念。” “我最喜欢的,就是每天打理好我的菜园子,种上几颗桃花,闲时看点书,看着桃花和青菜入土、发芽、结果开花,然后再次零落入土,便觉得人一生也就这样了。” “养父把我卖入了青楼,我总想着,就这么着吧,若有一天不想活了,一个人死了也就算了。” “只可惜死不成,月下楼远处的山上,满是桃花。月下楼里,还来了你” “可你每周也只来个两三回,为了能天天见着你,那晚我便没喝奶妈给我的凉药。” “对不起啊老成,这事我瞒了你。” “回了家,我烧菜做饭、你打马涉水;我沏茶看书,你喝茶舞斧;院子里我种满青菜和桃花,你起武。” “从小没爹没娘,养父也只会打骂,可与你相濡以沫,膝下有子,人生也无憾了。” “你以前总爱杀人放火,我每晚总担惊受怕。怕你磕着碰着,怕你不好好吃饭,怕你衣服总是没洗,怕你会死。” “回了十里街,终于不再怕你死了,可也不敢让你教儿子们习武弄棒。可你自己却进了监狱,我只得养好儿,巴巴等你。” “你回了,我原以为又能回归安逸。哪知你又要开始打打杀杀。可这回不同了,这回我不仅怕你死,我也怕我自己会死。” “老成,对不起啊,我又不听话了。你以前做什么,我不过问,也不跟着你,可这次我偷偷跟着来了。” “可惜你死了。” “正好这个时节,也是桃花凋落的时节。” 姓名田花的妇女喃喃自语,语气很平常,语言很朴实。 “桃花落了,我陪你去死。” 语毕,她从怀里揣出一柄尖刀,轻轻的插入胸口。 老虾死在她怀里,她死在老虾身上。 至此,她没有看身边的仇人符老板哪怕一眼。 墙外人 第四十八章 不为钱死,只为钱疯 西门县监狱,姗姗来迟的钱莱钱燕望着一片狼藉,陷入深深沉思。 田花和老虾这对夫妻已经死绝,站于原地的十个奴仆眼神茫然。曾经与钱莱兄弟平分秋色秋色的符老板,再无半点大佬风采。 他披头散发,脸色惨白,死死抱着自己一儿一女,时哭时笑。哭时无泪,笑时无声,似乎咽喉紧闭,几声不连贯的呵呵声不带任何色彩,像从胸腔震动出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废功夫?”钱燕学着符老板的样子,望着钱莱呵呵笑道。 “省了不少事。”身材魁梧的钱莱收起手中的长剑,不忘了伸伸懒腰,“这毛头小子莫小河如今也落网了,就是不知道这只剩下上半身的断眉是谁。” “西门县黑侠。”钱燕打了个哈欠,声音懒懒道,“哥哥你是不知道,这人便是符老板的结拜兄弟,来无影去无踪,从来只带一副面具,曾让无数人闻风丧胆。这人十四年不曾在江湖出现了,今晚难得啊,哈哈哈。” “能让符老板这么生无可恋,恐怕也只有他了。”钱莱望着符老板泣不成声的背影,啧啧称奇,“当年让唐元昌唐老板一家无端暴毙的,恐怕也是这个西门县黑侠的手笔吧。” “可不是。莫小河这小子我暗中查过,其实就是唐元昌的儿子,不知怎地和自己两个杀父仇人混一块了。” “我当年和唐元昌倒喝过几次酒,这人光明磊落,豪爽耿直,雷厉风行说走就走,卷腿挽袖说干就干,是条汉子。”西门县万人之上的钱守备话语豪迈无匹,声音却是懒散至极,自有一种军人漫不经心的真情真意。 “当年若不是这西门县黑侠把唐元昌一家给屠了,西门县地下的生意早就是咱两的了。”钱燕偷偷撇过眼珠子,瞄了一眼符老板,如带着闺怨的小媳妇,“哪像这个胖大海,又胖又硬,难对付得很。” “一场兄弟反目的闹剧而已,没什么意思,不如在家睡大觉。”钱守备钱莱似乎对弟弟钱燕的铜臭味提不起兴趣,又是深夜刚醒,看样子困顿难当,深深打了个哈欠,“把莫小河关起来,明日再去十里街抓住小胖子和他爹,这胖大海干脆借机杀了吧。” “这胖大海明里暗里和我斗了十多年,难得啊。”钱燕看样子意犹未尽,依旧拿着虎落平阳的符老板开刀,“我派过多少高手去过龙门码头,都被他默默杀了。” “喂!胖大海!醒醒啊!”钱燕冲着符老板愣愣地喊,“不就是死了儿子和女儿么,又不是韩渔给你生的,何必伤心。” 披头散发的符老板只顾把胖头塞进自己儿女尸体中间,充耳不闻。 “人生短短几十年,不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多挣点钱财,多带点小弟出去兜威风耍风流,多浪费啊。” “你也就比我大个十来岁,还年轻着叻,儿女死了,再抢个民女风流几夜不就成了?” 钱燕突然嗤笑道,“莫不是胯下老鸟不行了啊?也学起江湖年少的傻子不爱财不爱权不爱势,偏偏只会宠儿溺女?” 胖大海符老板埋在儿女身下的脸微微抬起,如同没了骨血的死人,又猛地重重垂下。 “咦哟,瞧这副伤心样。”钱燕捏着鼻子,摆出一幅扼腕惋惜的模样,“真是让人心都碎了。” “何苦呢?你可是与我平起平坐的西门县符老板啊?!” “想当年,你可是连我哥的话都敢插嘴啊?!” “想当年,我多少派出去的兄弟都暗暗死在你手里啊?!” “想当年....想当年还有啥?哦对了,想当年,你可是唯一敢在我有钱酒楼白吃白喝的人!你可是唯一一敢在我钱家大院给莫小河求情的人啊!” “再想一下当年,我哥没坐上西门县守备之时,你可连正眼都没瞧过我呀!” 钱燕摊开双手,一副无奈的模样叹息着,“我哥钱莱,还有我钱燕都还没出手,你就被自己兄弟给整得人不人鬼不鬼,可惜了啊。” “可惜了我想出的无数妙招啊。想着还能让你知道知道,你胖大海不配和我斗,西门县是钱家的西门县,可你就自己完犊子了。” 钱燕看起来有些恨铁不成钢,“老符啊,或者说胖大海胖兄,你这样垂头丧气生无可恋的,别人瞅见了还当真以为是我欺负了你。” “赶紧地振作起来,你暗地里还有无数赌场在生钱,还有无数码头在运盐,还有无数妓院无数美妞,都是白花花的肉体、白花花的银子,羡煞旁人啊。” 钱燕满脸意气风发,·突然弓下腰,表情玩味,像是闲着无聊,去安慰一个一无所有的乞丐,“喂!你不要,我可要了啊。” 钱莱不像弟弟钱燕那么多欲望,他偏爱男人,偏爱军旅的痛快。他一直背着身子,望着老门之外负手而立,不去阻止,也不去迎合,仍由着自己的弟弟发疯。 “哈哈哈哈....”钱燕越来越肆无忌惮,忽然间他抬头仰天长笑,又癫又狂,和穷得发疯的乞丐忽然见到金山银山,和三天三夜没喝着水的旅人突然见着溪流湖海,并无什么两样。 “权利、银子、女人、地位,都是难得的好东西!” 钱燕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狂,笑声越来越肆虐,“想想整个西门县,以后都是老子的了!” “我一个纯爷们。多年来我吃过男人鸟,陪过男人睡,舔过男人菊花,擦过男人屁股,也被男人爆过菊,不都是为了这些么!” 他癫狂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如今近在眼前,唾手可就得到了!” “你这一儿一女都像你,丑得很,死了便死了吧,不可惜啊。” 符老板忽然猛地抬头,满脸无血色,只是散乱头发下露出的通红眼睛,眼眶欲裂。 “钱老儿,拿命来!” 牢门之外,传出一声巨吼。 轰隆一声,大门悍然倒地。 黑夜之内,一人一刀,发疯一般,直往钱燕钱莱冲杀而来。 墙外人 第四十九章 惹我天使,要你狗命 至情至性、敢爱敢恨、敢打敢拼、敢生敢死的人,往往不是一般人,是二般人。 比如张虎的人生就挺二。 至少和老虾、莫小河、田花、英大爷等人一般无二。 他和他老爹也有二般同,二般不同。 一同便是同姓张,一不同是他名虎,他爹名凤。二同,是同为老来得子,二不同是他老爹得他时,比他得张则时更老,六十二了。 倒不是他老爹傻,而是他老爹憨,年轻时为了隔壁村一女子,偏偏不肯娶。 说来,十里街民风彪炳,家里男人少,往往干仗不行,被人瞧不起。生不出带把的小子,乡里乡亲不把你放眼里。至于打光棍,那就要被人戳脊梁骨了。 这张凤读了几本圣人书,便憨憨把自己读成圣人,还偏偏让自己打了六十多年光棍,就差被同乡人刨祖坟了。 张凤生下张虎,本以为能扬眉吐气一翻,哪知已年老力衰,而虽读过点破书,奈何十里街偏偏不爱听道理,也只能任人宰割。 就这样,辛苦攒下的几亩田几亩地,张凤只能眼巴巴被人抢走。 张虎小些时候出去和熊孩子闹点别扭,被人家长扇几巴掌、碎几口唾沫、顺便冲上门来骂祖宗十八代的娘,张凤也只敢闭门放屁,不敢出去。 因此张虎自很小时候,便懂得了如何夹着尾巴做人,在外头从来不敢惹事,出了村从不敢说自己父母是谁,遭别的孩子甚至遭大人们一点冷眼,便学会了如何躲开。 很小的时候,张虎一看就是虎头虎脑的贱种。 每每不敢看人,如若实在逼不得要看一眼,那张虎也得要酝酿好心中诸多细腻心思才行。而且只看人一眼便要匆忙躲开。 每每见到别家孩子成群结队一起玩,张虎只敢躲在远处偷偷瞅,不敢走近。这熊孩子都皮,若要被人臭骂两句,自己忍不住干仗起来,那老不中用的张凤就要吃大亏了。 每每张虎都是深深低着头,微微嘟着嘴,呆滞脸的面无表情,而且向来独来独往,走人也从不看人,一脸丧丧的败样。可怕的是张虎经常拽上一颗石子,用这幅败像低头看地上蚂蚁搬家,能呆呆看一整天。 这性格就从小养成了,因此张虎直至成了十里镇捕头,也不爱理会十里街刁民们的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好在张虎能从老不中用的张凤嘴里学点字,从小便看尽人脸色、受尽人欺凌,致使性子也狠。 十二岁之时他就敢照着天书瞎练武。 人这一生有吃喝拉撒睡玩乐,而玩乐一词在张虎的字典里是没有的。因为除了吃喝拉撒睡,他便是习武。 好在张凤虽懦弱无能,圣人一般无用,但好歹读过点书,脑子与根骨并不差,生下的张虎自然不会是个白痴种。 加上张虎练武实在是不要命的勤快,练到十六岁之时,便达到了一品武夫的境地。天书之上到了一品武夫的境地之后,再无半点关于武道一途的知识,张虎只好作罢了。 也巧好在张虎十六岁那年,年老力衰的父母双双撒手人寰。 自小只读书习武不会耕田,再加上家中也无田地可耕的张虎,从此并没了生计,只好远走他乡。幸亏认识点字,有一身武底子和气力,二十岁便当上了镇捕头的职位。 只可惜性格遗传他老爹,也是个憨皮种,胸无大志,虽一身武底子,在十里镇哪怕在西门县都是数一数二的好身手,但愣是不肯往上爬。衣食无忧了,便想着混吃等死了。 这嘴皮子也憨,不会巴结老大爷老大娘,更不会讨好姑娘。可到底也是个吃官粮的,不少人上门提亲,可这张虎学他老爹也是个十足的贱种,就是不肯凑合过日子。 灰头土脸的丑姑娘不肯要,性子泼辣的悍妇不肯要,嘴皮子不利索的不肯要,嘴皮子太太利索的也不肯要,然而太国色天香的姑娘也瞧不上他。这高不成低不就的,因此三十多了,依然打着光棍。 然而可恨这张虎性子虽憨,看人的眼光却是不差,运气也还可以,遇到了陈大娘这种温婉贤秀的傻姑娘,偏偏让他软磨硬泡给骗上了炕,还骗来了十里街。 还把张则给骗了出来。 而张虎不爱理人,就是偏爱儿女。 当小张则瓜娃落地的那一刻,张虎望着小张则水嫩的皮肤,懵懂的眼神,弱小无半点力需要保护的躯体,一向冷峻的张虎竟哇哇大哭。 他当时就心里很暖,暖得差点生出火来。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啊,可决不能让张则受半点苦了! 若自己穷困潦倒,任人宰割也就罢了,决不能连自己生的儿女,也要处处遭受欺凌欺压。 一时间无数回忆涌上性子凉薄的张虎心头。 怎可知他小时候处处敏感有多酸楚? 怎可知他家门都不敢报的自卑有多痛楚? 怎可知他受到无数人不善的歧视眼光是有多苦楚? 这十里街的刁民算不上大奸大恶,而最可恨便是只知将自己关在一个小旮旯里,还认为自己有多天下无敌。 这些人到处用有色眼镜观察别人,和自己不一样的统统冷眼相待,斩杀在外,怎不知其冷眼所折射的正是丑陋的自己? 苦了自己,也伤了天使的灵魂。 每一个敏感善良的孩子,其实都是天使,怎能让其吃尽人间酸楚。 所以啊。 张虎自那时起,便从心底发誓了。 绝他不让张则再遭受半点旁人冷眼,绝不让张则再遭受半点他人欺凌,绝不让张则再遭受半点尘世的冷暖。 谁敢?他张虎必定一刀剁碎他! 旁人爱干啥都无所谓,就是不能惹自己的小天使张则。虽然这天使胖了些,但好歹是自己生出来的。 张虎那时起就想了。便是张则拿自己的心肝去泡酒,张虎也绝对不会皱半点眉头。若是有幸被挖了心肝不死,张虎必定亲手给张则起火煮酒,温酒再炒盘肉。 可是啊。 可是你看看啊。 自己的小天使张则,如今竟被钱家人折腾成这个德性了啊。 这身上白花花的皮,布满了扎心的伤痕啊。 这身下留的血,都抵得上猪圈里的猪血了啊。 这身上张虎一把屎一把尿给喂出来的肥肉,掉了好几斤了啊。 张虎先是心疼,然后就是恨得咬牙切齿。 因此托着阿财把张则送回家后,他二话不说提刀而来。 非宰了这钱家人小不可! 惹我天使,我取你狗命! 墙外人 第五十章 断袖护弟狂魔 “钱老儿!” 本是壮年却一头苍发的张虎满眼通红,双手举着大刀,一路狂奔,一路高喊。 钱莱和钱燕齐齐撇过脸来,呆呆看着狂奔的张虎,一脸意外。 钱老儿?这喊的是钱莱,还是钱燕? 可意外归意外,两人并未惧意,这冲杀二来的张虎,在其眼里不过如同两岁孩童,伤不了自己半分。 “钱老儿!” “你欺我天使!我取你狗命!” 手举大刀的张虎声嘶力竭,似乎还想喊一句干你娘,可却是硬生生被憋了回去。 嗖嗖嗖。 道道寒芒划破空气,密密麻麻的弓箭,如穿越夜空的流星,从四面八方往张虎突刺而去。 张虎虽是一品武夫强者,力大无穷,可也是凡夫俗体,不敢以身躯硬撼。他就地停下步子,单手提刀,将手中如风车般快速旋转,身子也跟着转动起来。 哐哐哐。 万道弓箭一近张虎的身,便簌簌落下。 此时的张虎便如同极快转动的陀螺,边转边稳稳向前,周身激荡起一层层粼粼波光。 “原来是个高手啊。”钱燕背过双手,望着眼前场景,难得情调高得上头,啧啧称奇,“哥哥你看这人有几品。” 似乎钱燕已经对暗杀此等事件习以为常,不好奇眼前是谁,也懒得去想眼前人是自己何时何地种下的因果,倒是对这惊人的战斗景象很有兴趣。 “二品之上,或许还要更高。”钱莱看起来仍旧提不起兴趣,回过头巴巴望了眼弟弟,“你以后还是少种些恶果吧,整日打打杀杀的,没啥意思。” “走了吧。”钱莱说着抬步便要走。 钱燕似乎意味犹尽,不过也只得呆呆跟着。 “杀了!” “把所有的奴仆、弟兄全都给我喊过来!” “这里的人,全给杀了!” 背后传来冷冷一声爆喝。 是那符老板发了癫疯,披头散发,抱着自己的一儿一女,扬头昂叫。 其身后的奴仆快速冲锋而去。只留一人守候在其身旁。 钱莱钱燕赶紧加快脚步,溜到了御林军身后,被重重保护了起来。 西门县钱守备座下两万御林军,个个披坚执锐,训练有素,不是闹着玩的。不大不小的监狱院子挤满了人,夜色之中满城尽带黄金甲,甲光向月金鳞开。 张虎已经被重重包围住,可毕竟是一品武夫,万斤蛮力,无穷无尽。手中大刀近四五十斤重,吹毛断发,杀人不沾血。 这御林军虽装备精良,武艺精湛,可毕竟是军队,适合列队成方排山倒海的对砍,单人作战哪比得上习武之人。 只见万军从中张虎浑身鲜血,不断挥舞着长刀,翩若惊鸿,几乎是一刀一个。 仍由鲜血溅射全身,仍由士兵白眼一翻乍然死去,张虎有时会停下脚步,向楼上钱莱钱燕投去恶毒目光,然后一声怒喝,手中长刀大开大合,披荆斩棘,士兵手中的甲胃、手中的盾牌,哪怕是远处射来的暗箭,统统在其刀下轰然碎开。 这两钱家人惹了自己的小天使,张虎只想让他们死! 符老板的九名奴仆也加入了战场。 奴仆毕竟是一品奴仆,虽脑子没张虎活、战斗技巧没战虎刁钻,但毕竟也是万斤巨力,摧枯拉朽般,御林军们一个个刀下。 牢狱里头的场景更是纳罕。 符老板的奴仆一人站在身前,万夫便莫开。 这奴仆似乎是铜皮铁骨,刀砍不入,箭射不透。士兵一旦近身,便被他如同撕纸一般,哗啦撕成两半。 血流成河,遍地哀嚎。 钱燕和钱莱两兄弟静静站于监狱的二楼。 哥哥钱莱似乎胆子要小些,转过了脸去,负手而立,似乎是不敢看这血肉模糊的景象。 弟弟钱燕胆子则要大些。即便眼前刀风剑雨,鲜血与人头漫天的飞;士兵临死的惨叫声嘶力竭,直入心魂。可钱燕也是眉头半点不皱,嘴角还微带笑意。自有一种看庭前花开花落的闲田信步,更有一种任天上云卷云舒的高雅情致。 “大夏承平已久,鲜有战斗。我这一辈子没上过战场,更没入过行伍,连架也没打过。” “这十人战几百士兵的场景已是如此惊心动魄,不知在大漠之中长河落日之时,几十万军队摆开阵仗冲锋厮杀,又是如何的波澜壮阔啊。” 或许是心中真被震撼到了,没读过多少书,满身铜臭味的钱燕实在难得,竟也学起了文人的酸腐台词,说话文绉绉了起来。 钱燕紧握栏杆,冲着在人群厮杀的张虎和奴仆高声喊道,“大侠们可千万别倒下了啊,我兵力还多着呢,有两万。你们尽管砍,不然小的可看不过瘾啊。” “这景象真的是难得一见。” “震撼啊震撼。” “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哥哥,你的兵如今是用对时候了啊!” 似乎是壮怀激烈,豪气难当,钱燕竟是连连感慨。 “可不是用在外敌身上,却用在了自己人身上。”钱莱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由于背过身子,也看不出其哀乐。 “哥哥何必如此,不就是死了几个人嘛。你座下还有两万兵马,干嘛伤心呢。”钱燕转过身来,一脸笑嘻嘻道。 “我坐上西门县守备的位置十年,不长也不短。”钱莱的生意依旧是懒懒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十年间无数士兵来了又走。” “同流血,共流汗,这份感情是很难得的。” 钱燕突然眼神呆滞,半饷无语。这些言语,似乎他从来没听哥哥钱莱说过。 “我以前有个心腹陆名,才十六岁便跟了我,虎头虎脑的。” “吃饭洗澡永远是慢悠悠的,闲下来的时候呆头鹅一般,只会发呆。偏偏只爱吃西红柿炒饭,别的菜一概不碰。不管做错没做错,总被我敲头打脸,他也只会愣愣摸头,很是可爱。” “可我每日每夜的吃喝拉撒,都是被这年仅十六,连自己的照顾不好的毛头小子给照顾的。” “我很多时候晚起,他也只会端着洗脸水和饭菜,一声不吭。若是大冬天里头,也会傻傻站在账外,手脚被冻得麻了筋骨,也眉头不眨。看我出来了,便会裂开嘴痴痴的笑。每次都叫他别等,可偏偏不懂听。” “手脚虽慢,却喜欢啥事都抢着干。” “可一次出行遭暗杀,他替我挡了一箭,白眼一翻便这么死了。真是个傻小子啊,那一箭其实不用他挡的。” 钱莱悄悄叹了口气,“死的时候小伙子才十七岁。他家老父老母就这么一个孩子,哀莫大过于心死,竟在我眼前吞金自尽了。” “从那时起,我便养成了一个习惯,便是要努力记住每个士兵的脸,不能让他们白白替我死。只可惜啊,我做不到。” 钱莱说完之后便站定了身子,望着夜空怔怔出神,再不说话。 一将功成,背后总有万道骨枯。 钱燕脸皮厚,才片刻便恢复了平静,舔着脸嘻嘻笑着,凑过去挽住钱莱的胳膊,“哥哥莫不是馋那陆名的身子香吧?” “怎么样?能有弟弟的香吗?能有弟弟活好吗?咱哥两可是几十年的感情啊。” 钱燕说这番话的时候,明显可见其眉头微皱,神色有些作呕,但还是咽气逼着自己说了出来。 钱莱仍旧负手望着天空,不言不语。 “哥哥别担心嘛,只要咱一家人平平安安,管别的人作甚?”难得大老爷们钱燕挽着哥哥的手臂,像个撒娇的娘子般,摇啊摇。 “好不容易平息了杀死十里街那一群刁民的风波,如今也好不容易也将要杀了符老板。” “今后整个西门县便都是咱哥俩的了,所有钱财都是咱们的囊中物,哥哥喜欢的俊秀公子哥,也能请来更多。” “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撼动我们一家人的地位,这不香吗?” 钱燕深吸了口气,然后壮着胃口,用自己的脸贴近钱莱的脸,像哄丈夫一般柔声道,“哥哥不要这样嘛。要不今儿个回去,再让哥哥尝尝弟弟口水和舌头的味道,如何?” 巍然不动的钱莱此时终于转过脸来,对着钱燕的脸,深深嗅了嗅。 “河内郡主军令到!” “其他人等一律让开!”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声有力的高喊。 隐约二人二马,在西门县街道上疾驰。 墙外人 第五十一章 伪传军令宝先生 宝先生姓符名宝。别看名字挺中二,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 他爷爷和老爹生前可都是当朝文书,官位三品,和现今的河内郡主平起平坐,而要论起暗地里势力,压了河内郡主好大一截。 书香门第出身的宝先生满腹经纶,去哪都整齐穿戴眼神堂堂正正,无论见谁都是翩翩有礼,从不带有色眼光看待任何人,从不贬低任何本来就很低的人,更难得的写得一身好字。大夏人人研习的天书,都是他的好字迹。 所以世人眼里宝先生是当之无愧的正人君子,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又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正人君子。 祖父老爹都是官居三品,正人君子宝先生再怎么不济,也能混个四品爵位玩玩,只可惜富贵两代之后,到了宝先生这,骨头便贱了。 他不爱看圣人书,不爱听大夏堂堂夏真人的酸腐君言论,也不爱学玩弄人心的经世之道,更别说高深莫测的排兵布阵了。这些玩意在宝先生眼里,都是魑魅魍魉的鬼怪一般。 吃饱喝足了,谁还会闲着没事去折腾自己?宝先生也一样,饱暖思淫.欲,独钟情于琴诗书茶艺花道等不入流的东西。 他老爹倒是一心想要栽培他,可奈何宝先生一身文人风骨,十分执拗,死活不肯从政。 二来他老爹也实在有点怕他。 毕竟这宝先生动不动就大骂满朝文官皆是虚与委蛇的小人,满朝武官皆是草芥人命的匪徒强盗,就连撑起大夏一片歌舞升平的赵皇帝,他都敢私底下骂其不过是个扬自己大善而藏小恶的骗子。 这下子他老爹只好作罢。强扭的瓜不仅不甜,搞不好还带毒,再让这宝先生从政,这家门能不能发扬光大不好说,一不小心就要断子绝孙呐。 性子太耿直不是大富大贵的官命,穷得只有一身傲骨行不得商,身子太高贵不肯腰身耕田,性子太疲懒只想搞自己喜欢的琴棋书画,身为这种货色,按理说宝先生应该挥霍完家父的财产,然后其下三代就要开始穷了。 只是难得他老爹把他未来的路都规划好了,在临死前语重心长苦口婆心苦劝,宝先生才勉强努力了一回。 然后他十年不出家门、十年不洗澡、十年不知黑白日夜,把天书上的字全部一字不漏抄了一遍。 奈何他的字是真的好看,入木三分,再加上当朝河内郡主站在城墙挥手一吹,这下了不得,宝先生地位马上一涨三尺高。 宝先生倒是满心欢喜,好好当起了书法家。 毕竟写字是自己毕生所爱好,而且写几个字就能赚到钱,还不用被关在皇宫大院整天为西路糊涂的案牍劳形,也不用被放逐在大漠边疆风里来火里去,更不用左右蓬源巴结小人,上头也没人对自己指手画脚。 这日子,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只是奇了怪,今夜里,小日子要多舒服有多舒服的宝先生,却干起了为民请愿、为民除外此等官宦人家的行当。 大夏多年来,抢劫杀人,甚至打架斗殴的事都鲜有,却突然间有近百良民无端暴毙,近百家庭支离破碎妻离子散,冤魂四起。 在西门县上至守备与县令,下至诸多文官武将,谁不知这村村民与钱守备一家有莫大过节?谁不知刚有浩浩汤汤五百御林军下村捉人? 这从河内派来的特使,却也只是随便找了个刁民与悍匪斗殴的说辞,西门守备在城墙之上振臂一个高呼,却草草结案? 谁看不出其中有猫腻?谁不知道真凶依然逍遥法外?悍匪与村民打个架那么多人?鬼才信! 然而却无人敢站出来! 如此说来,今日你冤死,今日我冤死,不都是白白的死! 这满朝文官当真是虚与委蛇的小人,满朝武官都是草菅人命的匪徒强盗,他宝先生必须要主持一回这没来由的公道! 因此宝先生便纵马直上河内郡面郡主求军令,连说辞都准备好了,然而半路却被一个叫戾气断眉给拦了下来,三言两语把宝先生说服了。 这断眉说得倒也有理,案件审理结果都出来了,你来插一脚?郡主碍于你老爹面子,给你个地位,而你只会写几个破字,没有半点实权,来管这官府的事,还怀疑官府办事不利?这不是蹬鼻子上脸吗? 再者,即便郡主给你脸,军令下来让你查。打了草惊了蛇,真凶干脆让器灵奴仆全自杀了,这案件查不出来不说,你宝先生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要去,便也得有了充足打算,然后偷偷去。 因此,这空有热情其实啥也不懂的宝先生便怂了,只得巴巴等上了几天,偷偷去河内郡卖光了祖宗十八代的面子,好不容易求了道军令,乖乖等到今日。 难得,小日子十分舒服的宝先生今夜不媳妇孩子热坑头,却跟着戎半生的程将军,还有一群壮如牛的奴仆,乘着西门县监狱在乱的之际,跑去钱家大院杀人。 更重要的,还活捉了一个当夜屠杀十里街居民的奴仆。 这个奴仆背上有三颗大黑痣,腋下有羊肉膻味的狐臭,屁股上有个刀疤,老虾在画像和描述里说得清清楚楚,不会有错。 把这奴仆一绑,不让其自杀,此案必解, 因此宝先生当即意气风发,手持河内郡主亲令,跟着程老将军二人二马,奔上西门县的街头,去监狱解围,也去监狱破案。 “河内郡主军令到!” “其他人等一律让开!” 程将军高举令箭,苍老却不失浑厚的声音响彻在西门县街头,挤满街头的御林军为二人自觉让开一条道来。 “所有人等全部住手!” 程将军立于马上,一手持剑,一手持令,浓厚白髯舞乱与空中,自有一种军人独有的威严与霸气。 除了符老板的几个奴仆还在抽刀砍人,其他人等纷纷放下武器,跪下听令。 便是杀红了眼的张虎,也只得愤懑瞪了一眼钱燕,乖乖走远,站于程将军马下。 “大夏王朝河内郡座下西门县守备,钱莱,听令!”程炳老将军高声喊道。 内心早已狂澜的钱莱仍旧脸色不变,一路小跑,噗通跪在马下。 整个西门县所有官员统统在自己掌握之中,所有奏章不经县令允许,怎可落到郡主手上?难道是县令脑子抽了风,忘了与自己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 这程老将军在边疆之时顶天了也只是个千夫长,即便有某个大将军赏识,也难在半月之内便将话传到郡主耳朵里吧? 难不成真是这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憨憨宝先生搞得鬼么?没有证据,这小子就不怕给他戴上一顶诬告朝廷命官的帽子么?名声扫地不说,就不怕被发配边疆,甚至来个牢狱之灾么? 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误? 钱莱憋紧心跳。 二楼之上的钱燕手心满是汗,紧紧握住栏杆。若是这几十年所有忍辱付之东流,如何再能苟活于世? “钱莱听令!” “本郡主怀疑你目无律法,勾结贪官,以权谋私,并屠杀十里街近百民众,现令你暂卸西门县守备一职,除去兵权,嫌疑解除方可恢复职权。” “西门县守备一职,暂由程炳代理!” 跪于马下,头颅深低的钱莱仍旧脸色不变,只是轻声喊,“钱莱接令!” 然而是本应该是扬了眉吐了气,为民请了一手好愿的宝先生不热血难当,背后却惊起一身冷汗。 郡主手谕里头,只是说让钱莱前去河内郡对铺公堂,证实一翻清白,没说卸任啊?更无让程炳这老头暂代西门县守备这一说法吧? 这怎么?难道今儿个要陪这个老家伙伪传一下军令? 墙外人 第五十二章 热血上头宝先生 西门县不大不小的监狱里风景迥异。一半地盘里,符老板的奴仆与御林军战得酣畅淋漓,而另一边,跪在地上的众将士却噤若寒蝉。 不由得宝先生反应过来,程炳老将军收下令箭,盯着马下钱莱冷冷道,“罪臣钱莱,你还有何话可说?” 二楼之上的钱燕死死握紧拳头,一丝不苟盯着程将军的脸,隐约可见其身躯微微颤栗。 “郡主大人英明,心中若有真有疑虑,也定有道理,微臣无话可说。” 钱莱仍旧泰山崩于前而不乱,缓缓抬头,平静望着程将军的脸,脸上看不出恐慌,也看不出对于自己曾经下属无无礼的愤怒。 他再次张嘴,慢悠悠学着程将军此等一板一眼军人,打着官腔,“只是微臣治理守护西门县十年有余,虽不曾有大作为,可也不曾有错。虽不曾有功劳,也有苦劳。” “如今只是旁人拿着郡主令箭,便空口就要定微臣的罪,空口便要卸末将的任,空口便要一个千夫长连跳三级担任西门县守备一职。” 沉着冷静的钱莱突然放声大喊,“请特使程将军当场给出证据,或者给出郡主手谕!” “否则微臣不服!众将士也不服!” 钱莱冷冷的声音不算浑厚有力,然而激荡在西门监狱的夜空,仍旧拨起阵阵回响。 跪于地下的众多御林军,其中有一半冷冷抬头,盯着马上程将军与宝先生两人。 宝先生只觉得被众多眼光盯得头皮发麻,芒刺在背。 他心虚啊,毕竟郡主手谕里头,可真没有这卸任守备一事的说法。这个不要脸的程炳自己想死也就算了,可别拉上自己垫背啊好吧?为民请愿没问题啊,可这没来由丢了命,多不值当。 不算恶人,也不算至性至情好人,读了点贤书就爱指点江山跳脚骂娘,但没杀过人也没打过过架,只不过是心里还有一丝善念没被狗吃的宝先生,如今只觉得后悔。 大丈夫定要为气节而死!大丈夫定不为五斗米而折腰!大丈夫定不为小人屈膝!大丈夫定要顶天立地!大丈夫定要泰山崩于前而不乱!大丈夫死何所惧!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然而平生宝先生每每观书到了高潮处,便领悟出的真理,如今在这节骨眼上也全给忘了。 他只觉得后悔啊,心跳一路赛到了嗓子眼,差不点就要哭出来了。他娘的干嘛闲着没事热血高得上头,来陪这个神经病程炳、还有那个瘪三断眉们玩命?! 看看这些御林军的架势,似乎给不出证据,便要将他两人捅成马蜂窝! 倒是满脸白髯,老得皮松肉赘的程将军面不改色。 伪传军令怎么了?被上千上万御林军盯着咋了?即便他们亮出宝剑,扬言要与自己对砍,至多也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不咋地。 大夏承平已久,这群没打过仗,只会欺负农夫的老爷兵,若真个拉上到大漠沙场练一练,哪一个不是见到敌方列队成方便双腿打颤哭爹喊娘? 胆子是要靠练出来,或者是在生死边缘被逼出来的,生来就不怕死的有几个?。 他程将军无数次在血流成河的战场刀里来剑里去不曾怕,要怕这一群娃娃?信不信他程将军只要举剑大喝一声,这群娃娃便全畏畏缩缩不敢动? 大漠边疆里的铁血士兵,但凡有五十人,便可将一个一品武夫活活拖死。 如今看这近千人去打一个张虎,却打了大半天,还不是因为心里怕,所以手上使不出力气? 别看这血肉模糊的很刺激,其实那些死去的士兵只是运气差,刚好顶在前排,硬着头皮死罢了。若是后排士兵也全一窝蜂顶上去,一个接着一个,这么多人,便是上十头大象也被活活捅死了。 而对于钱莱有如此号召力,程将军也并不意外。 此人不靠巴结与溜须拍马,靠着自己一身热血便坐上西门县守备的位置,并且多年来对自己的下属也的确不错,虽然自私自利了些,太过于爱护自己弟弟了些,但自然也不影响有自己的追随者。 钱莱这一些言语合情合法,的确能激起追随者们的热血。但追随虽追随,谁会傻里傻气,轻易便把自己命交给你? 谁不知道十里街一惨案他钱莱屁股不干净?谁不知道钱莱一家和十里街的莫小河等人要生要死的?要钱莱真个是有罪之人,这群士兵也脱不了干系,而且是必死的罪! “请特使程将军当场给出证据,或者给出郡主手谕!”在程将军思索之际,钱莱再次加重语气喊道。 这一声大喊,更有底气。 这一喊,便连二楼上的钱燕也不由得松了口气。他钱燕不怀疑,以宝先生的地位从郡主手中拿来一道令箭和手谕,的确不难。 然而他钱燕自信自己玩弄人心与计谋无解。西门县市民村民们,在自己安排下,恐怕早忘了十里街一事。而众多西门县文臣武将,自己动不到他们利益,不会闲着蛋疼出手,更没有这个资格出手。 再者,西门县守备一职,哪那么容易就让出去?更怎么可能给一个千夫长轻易坐上去? 最重要的,出手杀人的是器灵奴仆,谁能找到自己奴仆所在?唯一一个西门县黑侠倒是可以找到,不过人家和符老板有仇,早就在里头死翘翘了,没理由帮着符老板扳自己。 况且即便找到了自己器灵所在,器灵打不过的话大不了一刀自杀,谁又能证明奴仆是自己的?也就是费点钱,再从器灵国买一些就是了。 钱燕心头慢慢稳了下来。这只是不怕死的程将军用自己的蹩脚计谋,在伪传军令罢了。他钱燕倒要看看,这老不死程炳骑了虎,要怎么下去。 只见老将军程炳撵着一缕白髯,不紧不慢扫视了一眼地下众将士,打着不地道的官腔冷冷道,“罪臣钱莱,你怕是冥顽不灵,不见棺材不掉泪。” 然后程炳轻拍双手,大喊一声,“上人!” 西门县宽阔的管道上,缓缓骑出一队人马。 约莫六七十人,是程炳一干亲信,以及一群身穿白衣的彪形大汉。马队前头隐约可见五花大绑,架着一个人。 此人犹如四肢松散,无力垂下,身子如棉花一般,带着马队一晃一晃的前行。 一向沉着的钱莱竟也是眼睛瞪大,冒起一道灰暗之光,眉头不眨地盯着大路前方。 钱燕猛地心跳一紧,死摁住胸口。 难不成自己的计谋真个要被破解? 自己的器灵奴仆竟被活捉了?绝对不可能! 这些奴仆深藏与自己府邸暗牢十米地下,暗牢之中满是暗器与迷宫,谁能找到地图越过?谁又有力量去战胜这群奴仆并将他们活捉? 难不成真个是西门县黑侠与符老板这两人脑子犯了抽?互相有仇依然联手?这世上真有此疯子! 钱燕使劲摇头吗,心里直喊不可能不可能。 而随着一众人马缓缓走近,答案呼出水面。 被众人三五大绑摁在中间的一人身材高大,松散的四肢全部垂下,头颅深深被吊在脑袋上一般,毫无生气眼珠子一动不动。 “半月前屠杀十里街近百人一案,有这个器灵奴仆的份。” 程将军指着奴仆,望着钱燕喊道,“这是个二品奴仆,代号零零七,是你钱燕钱老板的,对吧?” 二楼上的钱燕瞬间脸色惨白,噗通瘫坐在湿凉地板, “哥哥!” “这群人要咱两的命啊!” 钱燕声音似从咽喉中呼出一般无力,“把他们全杀了吧!弟弟不想活了!” 轰隆一声。 西门县监狱的地面砸碎开来,飞身而出十多道身影。 钱莱乍然起身,祭出腰间长剑。 墙外人 第五十三章 一人冲散万人阵 天书上言,这天地有三层,分为实空、虚空、虚无。 所见所闻所听所触,天地万物所存在,即是实空;金木水火土光魂等七种原始能量所在,即为虚空。 虚空七种原始能量,进入实空化虚为实,化作天地万物,化作江河湖海、日月山川、树木花草、走兽飞禽、人蚂蛇虫。 因此谁若能将虚空能量化作己用,谁便无敌。 然而只有一种事物才能与虚空沟通,感悟牵引并运用虚空能量,那便是魂。 天书上又言,人乃万物之灵,唯有人类,方可有魂,即为魂魄。 武道一途,练筋骨,健体魄,力达五百斤,便是九品武夫。至此力每升五百斤,境界便升一品,一品武夫为凡人之极致。 九品之后,继续习练,天赋异禀者渐觉通体又热又冷,如火烤冰冻般痛苦难耐,历经七天七夜不死,便进阶“入定”一境界。此时已是铜皮铁骨、不老不死、水火不侵、雷打不动,凡间事物再难伤得通体半分。 再有天赋者,魂魄化虚为实,修成“灵魂”,便是“超凡”强者,此时不仅是铜皮铁骨不老不死,更是能飞天遁地入海,更能领悟并沟通虚空能量,动辄翻江倒海。 监狱之内守护于符老板身旁的奴仆,便是入定强者。 监狱大院飞身而出的十几道身影,其中有一道,便是钱莱钱燕兄弟从器灵国雇佣而来,此也为“入定奴仆”。 便是上万训练有素、悍不惧死的士兵摆开阵仗,也不能伤及入定高手半分。 这也是大夏成立“神阁”,再不让武道强者入凡尘的原因所在。 大夏例律严明,更有规定,一旦入身行伍,本人及直系亲属便不得雇佣器灵奴仆,违反则是十年牢狱之罪。若是雇佣一品以上器灵奴仆,此为死罪。 因此钱家两兄弟雇佣的奴仆,只敢偷偷藏在深处,不敢轻易露面。雇佣而来的一“入定”奴仆,更只敢藏于监狱地底,连家中也不敢藏。 他们知道是死罪。 但屠杀十里街一众人等的奴仆,已被活抓一个,此事再不能隐藏,已是死罪。 因此忍辱几十年,却落得一场空,再看不到任何希望的钱燕,和死了一儿一女的符老板一般,都是哀莫大过于心死,再不怕再犯一桩死罪。 谁要毁他,他便杀谁。然后顺手在临死之前屠尽天下人,让世人知道自己来过,也癫狂过 十三个器灵奴仆从地底冲上半空,然后从天而降落入战场。 跪于马下的钱莱祭出宝剑,猛地起身,稳稳一剑,刺向马上程将军,空气中响起一道剑弦之音。 年过六十的程炳老当益壮,轻轻一剑拨开躲过。 宝先生早就见势不对跑远了,一个快马便冲刺到了百米外开,比兔子要快些,只在远处远远观望,不敢向前。 张虎就地上步,就地一跳,一刀便往钱莱头顶劈去。一品武夫的全力一刀,带着一股撕破空气的呼呼声响。 砰。 一根手指轻轻弹在刀尖之之上。 战虎踉跄连退十步才勉强站稳,只觉双臂发麻,手掌火辣辣生疼,手中之刀仍旧嗡嗡嗡快速震动。 一道身影稳稳立于程炳身前。 此道身影身穿黑衣,身材张虎一般高大,脸上满是坑坑洼洼的麻子,月光洒在其不喜不怒的眼睛上,如同幽光入深湖。 这个便是“入定”强者。 “罪臣钱莱谋反!” “御林军速速摆阵迎敌人!” 程将军连忙后退,高举令箭,再次一声大喊,“郡主手令在此!御林军速速摆阵赢敌!” 大夏尚武,律例严明,在军伍之中,更是军令如山,不可违逆。 钱莱谋反在前,郡主御令在侧,即便是曾经对钱莱十分爱戴的御林军,也不敢怠慢,快速摆开阵仗。 枪兵架起手中之枪,盾兵立起手中之盾。 千万人对一人。 眼前身穿黑衣的“入定”奴仆仍然不为所动。 他入湖水一般的眼睛,穿过夜色,穿过千万御林军的金戈铁马,直直望着马上程将军,无波无澜。 便连悍不惧死的程炳,此刻也是如芒在背、如同泰山已压顶,只觉下一刻必死无疑。 “杀了他,速度!” 在钱莱的命令之下,入定奴仆抬步,冲锋。 密密麻麻的弓箭噼里啪啦攻击在奴仆身体、甚至眼睛之上,这奴仆却不遮不挡,眼珠子半眨不眨,只顾往前冲。 弓箭撕破了奴仆黑衣,露出的琉璃般光滑身体,却毫发无伤。只如哒哒的雨滴,落在了青石地板上。 这道带着铜墙铁壁的身体,硬生生冲开士兵手中坚硬锋利的枪尖,硬生生冲破士兵立起的盾阵,硬生生冲散武装到牙齿的御林军身体。 如同一头牛,冲破了一堆棉花组成的战线。 轰隆一声。 冲破万人防线的奴仆一头撞在程将军马蹄之上,后者连人带马应声升空,皮球一般弹出十米远,撞在监狱高墙之上。可怜马儿四脚倒地奄奄一息,年老力衰的老将军以手扶地挣扎一起。 这奴仆势不可挡,仍旧向着程将军冲锋。 强如一品武夫张虎大喝一声,全力一刀往这奴仆身上砍去,这奴仆轻轻小手一挥,张虎便弹出十多米远,再不能动弹。 只见奴仆冲锋过处,御林军身体、刀枪剑戟,群魔乱舞一般空中飞。 如入无人之地。 奴仆砂锅一般的拳头,如苍山压顶,如天空高处砸下的巨石,带着呼呼的阴风,便往程将军满头白发的头颅上砸去。 这一拳下去,只怕程将军脑袋如气球一般,爆炸全无,血浆迸裂。 看此架势,今夜只需这奴仆一人出手,便要横尸遍野。 可奴仆轰过去的拳头,却停了下来。 在距离程将军脑袋一发距离之时候,毫厘不差低停了下来。 并不是逆了天,奴仆犯了主人,起了菩萨慈悲心。 而是有一双手,轻轻握住了奴仆的手腕。 这双手看似女子之手,貌若常年刺绣写字,手指白皙而细长,透明的指甲不长不短,很好看。 这手握着空拳般轻轻捏着。壮如龙象的奴仆,便动弹不得,便是全身激荡,动用吃奶的力气,手上拳头再不能向前半分。 一时万人皆惊。 墙外人 第五十四章 一剑一念为我道 他是一个器灵奴仆,他无名无姓,只有一个代号,符零一。 十八岁之时,符零一便被主人收做奴仆。在成为奴仆之后,对于十八岁之前的记忆,便如千年前般遥远漫长,又如同白纸般空无,再不能记起。 便连自己父母姓甚名谁,生于何处,也是一片苍白。 可符零一多年来从不会刻意去想。 因为天书上言,身为奴仆,毕生的职责与荣耀,便是为主人抛头颅洒热血,对主人命令说一不二。奴仆终其一生,注定为主人而生,为主人而死,有自己的欲望是大罪大恶。 符零一的主人,原是器灵国一大名鼎鼎的奴仆主,姓逢名春,人称逢春。专门做收奴仆,并雇佣或贱卖出去的买卖。 十年前逢春将符零一雇佣给予符老板之后,后者便被符老板取代号做符零一。 主人命令,要在二十年间,以符老板的命令为最大命令,不得违反。因此十年来,符零一一直负责暗中保护符老板与其家人的安全,常伴符老板身前。 因此哪怕是符老板自己,也比不上符零一更了解符老板。 符老板最爱喝茶,而且最爱的,是一种并不算名贵,反而是市井常见的乌龙茶。早上刷牙前一杯茶,刷牙后一杯茶;饭前一杯茶,饭后一杯茶;便连睡前也要大碗喝茶。 而且喝茶的时候,若是四下无人,符老板便会拿起一幅画偷偷看,然后吞云吐雾。画中是一女子,白雪皑皑中折梅轻嗅。 符零一只知此画中女子姓韩名渔。因为符老板看得入神时,喊的便是韩渔二字。 因为符老板因想念韩渔的次数过多,如今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此一儿一女,便是独有的。 符老板爱韩渔,更爱自己的一儿一女。符零一丝毫不怀疑,若有机会为儿女献出自己一切哪怕生命,符老板绝对会义无反顾。 天下父母心,或许皆是一般可怜?符零一记不清自己的父母,因而不懂,但是他能体会失去儿女的感受。 所以如今望着符老板伏在自己儿女前,符零一很想过去拍拍符老板的肩膀,很想帮他屠尽天下人以泄愤,很想给他一个鼓励。 但符零一不能这么做。 即便产生要去做的念头,符零一也感觉内心升起一道窒息的罪恶感,后脑勺被火烧一般生疼。他能清楚感受到,天书之上,一道锁链死死锁着自己的魂魄,而此时本该是痛苦的符零一,却感受不到任何情绪,天书之上的那道枷锁,又如柳叶一般松软,轻抚遍体,湿润温软。 那道似乎枷锁无时不刻不在告诉自己,天书上言,在主人没有放弃此条守则的情况下,奴仆不得做违背此准则:便是不可做伤害主人生命、健康、利益、财产的任何事。 在主人没有放弃此准则的情况下,奴仆不得放弃此准则:奴仆定以主人的命令,为最大命令。 奴仆生的孩子,也将是主人的奴仆,终其一生为主人效力。 得不到主人命令之时,奴仆不得擅自干涉其他人等任何事。 所以符零一只能呆呆站在符老板身前,望着牢狱之外的蝼蚁般人对他耀武扬威。符零一丝毫不惧怕这些人,他们手中的刀枪剑戟,伤不到自己半分;他们孩童一般脆弱的身体,符零一能轻易撕开成两半。 只是符零一得不到符老板命令,他不能有半点行动,他只能守护好符老板生命安全,呆呆望着门外刀风剑雨。 不够宽敞的监狱了,符零一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是一种动物羽毛被烧、和衣服被烧混在一起的刺鼻味,味道越来越浓,他却感受不到有活燃起的高温。 得不到主人命令,符零一不能转动眼珠子,只能顺着眼珠余光,顺着味道传来的方向,找到了味道源头。 那是从一个少年身上传来的。 那少年先前被符零一一掌拍晕,趴在地板上。 看不到任何火焰,看不到任何烟雾,只见少年上衣慢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像被火烧一般,化作虚无,露出少年健壮的肌肉和健美的身材。 少年背上一只凤凰栩栩如生,凤凰通体鲜红、双翅大展、口吐涅槃火。 这凤凰从少年背上一跃而起,大展的鲜红双翅,如焰火一般燃烧起来,燃尽了透明凤凰的骨头,随之化作一道透明的烟雾,遁入少年后脑勺处。 趴在地上的少年忽然睁开双眼。 那双尖角整齐的椭圆眼,却如漆黑的夜空,看不清喜怒,如同换了一个人。 他忽地笔直站起,如同画中一手持剑,一手握空拳的惨绿少年。 惨绿少年对周遭事物视而不见,只盯着累趴在儿女的身上的符老板,向前一步。 这一步,便是十步。 这少年,正是莫小河。也或许不是莫小河,只是一只幼年凤凰。 幼年凤凰莫小河抬起剑,往符老板刺去。 符零一快速上前,以身试剑,即便是入定强者,他也觉通体痛疼,浑身骨头似乎被一道铁棍生生撬动,连连后退。 可身为器灵奴仆,符零一毫无半点畏惧,站定之后,继续抬步,往莫小河冲锋而去。 莫小河单手高举长剑。 剑身之上生起一道幽光,幽光如虹彩,带着赤橙红绿青蓝紫的斑斓。 不够敞亮的牢房,沐浴在七彩幽光的光芒下,斑驳闪烁,如梦如幻。 剑身幽光或作一道七彩流动的焰火。 这便是凤凰涅槃火。 火焰带着随着剑身,轰然劈下。 随着长剑下劈的线路,吹起一道和煦温风,温风轻轻拂来,如慈母轻抚幼儿的手,如落叶划起溪水的波纹,如晴朗梳着爱人的秀发。 而牢狱里立着的道道成人腿粗柱子,却在温风之下裂成碎片;铸成墙壁的巨石,在温风之下,碎成一粒粒沙子。 带着七彩焰火与温风的剑尖,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抵在了入定强者符零一的躯体上,不做停留,贯穿而过。 铜皮铁骨符零一,躯体裂成两半。 剑尖继续向前,轻轻穿进了符老板的头颅之中。 并没有鲜血,也听不见痛苦的哀嚎,那怕是一声惨痛闷喝。 符老板全身肢体放松开来,头颅彻底垂下,伏在自己一儿一女的尸体上。 莫小河轻描淡写抽出剑身,站定身子,转身一跃,进入牢门大院。 墙外人 第五十五章 凤凰涅槃火 他是一个器灵奴仆,他无名无姓,只有一个代号,符零一。 十八岁之时,符零一便被主人收做奴仆。在成为奴仆之后,对于十八岁之前的记忆,便如千年前般遥远漫长,又如同白纸般空无,再不能记起。 便连自己父母姓甚名谁,生于何处,也是一片苍白。 可符零一多年来从不会刻意去想。 因为天书上言,身为奴仆,毕生的职责与荣耀,便是为主人抛头颅洒热血,对主人命令说一不二。奴仆终其一生,注定为主人而生,为主人而死,有自己的欲望是大罪大恶。 符零一的主人,原是器灵国一大名鼎鼎的奴仆主,姓逢名春,人称逢春。专门做收奴仆,并雇佣或贱卖出去的买卖。 十年前逢春将符零一雇佣给予符老板之后,后者便被符老板取代号做符零一。 主人命令,要在二十年间,以符老板的命令为最大命令,不得违反。因此十年来,符零一一直负责暗中保护符老板与其家人的安全,常伴符老板身前。 因此哪怕是符老板自己,也比不上符零一更了解符老板。 符老板最爱喝茶,而且最爱的,是一种并不算名贵,反而是市井常见的乌龙茶。早上刷牙前一杯茶,刷牙后一杯茶;饭前一杯茶,饭后一杯茶;便连睡前也要大碗喝茶。 而且喝茶的时候,若是四下无人,符老板便会拿起一幅画偷偷看,然后吞云吐雾。画中是一女子,白雪皑皑中折梅轻嗅。 符零一只知此画中女子姓韩名渔。因为符老板看得入神时,喊的便是韩渔二字。 因为符老板因想念韩渔的次数过多,如今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此一儿一女,便是独有的。 符老板爱韩渔,更爱自己的一儿一女。符零一丝毫不怀疑,若有机会为儿女献出自己一切哪怕生命,符老板绝对会义无反顾。 天下父母心,或许皆是一般可怜?符零一记不清自己的父母,因而不懂,但是他能体会失去儿女的感受。 所以如今望着符老板伏在自己儿女前,符零一很想过去拍拍符老板的肩膀,很想帮他屠尽天下人以泄愤,很想给他一个鼓励。 但符零一不能这么做。 即便产生要去做的念头,符零一也感觉内心升起一道窒息的罪恶感,后脑勺被火烧一般生疼。他能清楚感受到,天书之上,一道锁链死死锁着自己的魂魄,而此时本该是痛苦的符零一,却感受不到任何情绪,天书之上的那道枷锁,又如柳叶一般松软,轻抚遍体,湿润温软。 那道似乎枷锁无时不刻不在告诉自己,天书上言,在主人没有放弃此条守则的情况下,奴仆不得做违背此准则:便是不可做伤害主人生命、健康、利益、财产的任何事。 在主人没有放弃此准则的情况下,奴仆不得放弃此准则:奴仆定以主人的命令,为最大命令。 奴仆生的孩子,也将是主人的奴仆,终其一生为主人效力。 得不到主人命令之时,奴仆不得擅自干涉其他人等任何事。 所以符零一只能呆呆站在符老板身前,望着牢狱之外的蝼蚁般人对他耀武扬威。符零一丝毫不惧怕这些人,他们手中的刀枪剑戟,伤不到自己半分;他们孩童一般脆弱的身体,符零一能轻易撕开成两半。 只是符零一得不到符老板命令,他不能有半点行动,他只能守护好符老板生命安全,呆呆望着门外刀风剑雨。 不够宽敞的监狱了,符零一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是一种动物羽毛被烧、和衣服被烧混在一起的刺鼻味,味道越来越浓,他却感受不到有活燃起的高温。 得不到主人命令,符零一不能转动眼珠子,只能顺着眼珠余光,顺着味道传来的方向,找到了味道源头。 那是从一个少年身上传来的。 那少年先前被符零一一掌拍晕,趴在地板上。 看不到任何火焰,看不到任何烟雾,只见少年上衣慢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像被火烧一般,化作虚无,露出少年健壮的肌肉和健美的身材。 少年背上一只凤凰栩栩如生,凤凰通体鲜红、双翅大展、口吐涅槃火。 这凤凰从少年背上一跃而起,大展的鲜红双翅,如焰火一般燃烧起来,燃尽了透明凤凰的骨头,随之化作一道透明的烟雾,遁入少年后脑勺处。 趴在地上的少年忽然睁开双眼。 那双尖角整齐的椭圆眼,却如漆黑的夜空,看不清喜怒,如同换了一个人。 他忽地笔直站起,如同画中一手持剑,一手握空拳的惨绿少年。 惨绿少年对周遭事物视而不见,只盯着累趴在儿女的身上的符老板,向前一步。 这一步,便是十步。 这少年,正是莫小河。也或许不是莫小河,只是一只幼年凤凰。 幼年凤凰莫小河抬起剑,往符老板刺去。 符零一快速上前,以身试剑,即便是入定强者,他也觉通体痛疼,浑身骨头似乎被一道铁棍生生撬动,连连后退。 可身为器灵奴仆,符零一毫无半点畏惧,站定之后,继续抬步,往莫小河冲锋而去。 莫小河单手高举长剑。 剑身之上生起一道幽光,幽光如虹彩,带着赤橙红绿青蓝紫的斑斓。 不够敞亮的牢房,沐浴在七彩幽光的光芒下,斑驳闪烁,如梦如幻。 剑身幽光或作一道七彩流动的焰火。 这便是凤凰涅槃火。 火焰带着随着剑身,轰然劈下。 随着长剑下劈的线路,吹起一道和煦温风,温风轻轻拂来,如慈母轻抚幼儿的手,如落叶划起溪水的波纹,如晴朗梳着爱人的秀发。 而牢狱里立着的道道成人腿粗柱子,却在温风之下裂成碎片;铸成墙壁的巨石,在温风之下,碎成一粒粒沙子。 带着七彩焰火与温风的剑尖,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抵在了入定强者符零一的躯体上,不做停留,贯穿而过。 铜皮铁骨符零一,躯体裂成两半。 剑尖继续向前,轻轻穿进了符老板的头颅之中。 并没有鲜血,也听不见痛苦的哀嚎,那怕是一声惨痛闷喝。 符老板全身肢体放松开来,头颅彻底垂下,伏在自己一儿一女的尸体上。 莫小河轻描淡写抽出剑身,站定身子,转身一跃,进入牢门大院。 墙外人 第五十六章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莫小河张开双眼,猛然起身。 他只觉通体炽热如火,却没有丝毫痛疼感,反倒貌若浑身充满无穷无尽的力量。 莫小河淡淡一眼望向符老板,举起手中剑,上步一剑刺出。 剑身突破符老板奴仆的身体,轻松刺入符老板头颅致之中。 不怒不喜望着世仇符老板身死道消,莫小河转身,跃入监狱大院,其脚下如同装了一个巨大弹簧,一跃弹出几十米。 莫小河伸出手,握着空拳般,轻轻捏住一人的手腕。 那人身材高大,比不算矮的莫小河仍高上一头,满脸的麻子,被莫小河捏住的手腕粗壮又粗糙,上头长满了伤口的结茧。 这便是钱莱的“入定”奴仆,他砂锅大的拳头,距离程老将军只差一发距离。 而这砂锅大的拳头,只被莫小河清瘦细长的手指轻轻捏住,便半分动弹不得。 莫小河轻轻转过脸来,露出整齐漂亮的尖角椭圆眼。然后他举起剑,轻描淡写一剑刺出。 武道上一品,之后冰火淬身,方“入定”,便是铜皮铁骨;魂魄无色无味无形,化为有形,则变为灵魂,此时便真正超脱于凡人,即为“超凡”。 莫小河刺出一剑,带着超凡的力量,带着凤凰之力,带着虚空真火的纯粹,如同插入水中一般,轻而易举插入钱莱奴仆的头颅。后者如湖的双眼渐渐露出一种解脱,身体直直应声倒地。 莫小河紧接一跃而起,一剑隔空劈出。 空气中划过一道带着七彩霞光的月湾形虹彩,仍在和御林军打斗的符老板奴仆,身体哗啦断成两半,却无半点鲜血溢出,只是轰隆倒地。 再一剑,守护在钱莱钱燕身边的十二奴仆,陨落。 涅槃凤凰之力,虚空真火,一剑斩掉一群人,杀人不见血。 霎时间浪静风平,只有道道尸体排列,鲜血遍地,风声凄凄。 躲在远处的宝先生终于敢踏马而来,张虎挣扎起身扛起刀便要上,程老将军重新发令,钱莱和钱燕两兄弟此刻众人被团团围住。曾经在西门县一手遮天的西门县守备,叱咤风云的钱燕大官人,此时如同待宰的羔羊。 “你们该死。” 话不多说,莫小河一剑向蜷缩着身子的钱燕刺出。 面无表情的钱莱猛地起身,快速飞扑,抱住自己失魂落魄的弟弟。 巧好,一剑杀两人。 几乎是一气呵成,莫小河紧接微微弯腿,一跃而起,直入高空,向着夜空之上又是一剑。 剑尖散发出一道强劲阴风,阴风中带着滚滚热浪,热浪中燃起熊熊烈火,映红了夜空的流云,带着火焰的鲜红流云快速滚动,以剑尖为中心形成一道旋涡。 美丽至极,霸道至极。 “大夏真人亲下律例第一条。” “修行者不得干预凡人世界,不论任何源由,违者必死。” 夜空之上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 这是神阁高手的声音。 将修行者与凡人区分开来,是大夏独有的景象。 大夏成立“神阁”,将所有达到入定以上层次的武者,全部强行纳入神阁之中,不论何原因,终身不得干预凡人世界半点。 若不肯加入,则永久驱逐出大夏,不得入境;若有干预凡人生活,则一论斩首,不问缘由,绝不留情。 大夏每一郡,每一县,甚至每一镇,都会安排一个神阁高手,暗中严密监控,若发现有“入定”以上修行者干预凡人生活,必定出手。 修行者入定之上,便是“超凡”,超凡之后魂魄化虚为实,成为灵魂。此时可飞天遁地入海,更可沟通虚空,动用虚空金木水火土光魂等七种能量,动辄翻江倒海,毁天灭地。 超凡者沟通虚空,魂力扩散,虚空波动,神阁高手,必定察觉。 所以百年来,大夏神阁高手,第一次出动了。 声音落下片刻,紧随其后,顺着莫小河剑尖所成旋涡处,落下一只手掌。 细看来,这不过是一只被放大了无数倍的普通人的手掌,清晰可见手掌纹落,以及手心之上苍老皱纹的极深丘壑。 此手掌中指指甲极长,厚重而深黄,指甲缝中夹着一块没吃完的肉丝,似乎是咀嚼得不够仔细,肉丝尾处细毛杂乱。 这只手掌顺着旋涡而下,抵在莫小河的剑尖出,继续往下压,莫小河剑尖伤却不得其半分。 莫小河闷喝一声,浑身燃起烈火,匀称而充满肌肉的上半身,表面浮现出一层淡淡的黄金色。 唳。 天空传来一声凄厉凰啼。 莫小河背上的鲜红凤凰一跃而起,直上云天。凤凰大展通红双翅,头颅高仰,裂开尖嘴,朝着天空落下之手掌,喷出一道涅槃火。 紧接百鸟朝凤,西门县天空地底、森林河流、山川湖海,奔涌出无数只不同鸟类,但凡非飞得上的,都往天空手掌飞扑而去。飞不动的,便在够得着的半空叽喳啼鸣助威。 乌压压一片,夜空被鸟类遮住了半边;乌压之下,火山爆发一般,凤凰涅槃火,照得西门县上空白昼般通明。 天空之中再次落下一只苍老的手掌,双掌齐下。 手掌之上传来阵阵雷鸣与电闪,一股股强劲风暴突袭而来。 满脸爆红的莫小河狂喝一声,声嘶力竭,火焰包裹的身躯颤抖不止,俊美的脸蛋扭曲僵硬,嘴角流出污血,身子连连下退,所在的大地之下也在慢慢凹陷,座座高楼震动与小屋震动倒塌。 惊天动地,惨绝人寰。 .... 远在西门县的十里街,莫小颜静静坐在昏暗的闺房,视线越过烛光,怔怔望着西门县的方向。 如同她的目光漂洋过海、翻身越岭,看到了自己的狼狈的弟弟莫小河。 她摇了摇头。 第二次摇头之后,她缓缓起身,如同一个害羞的少女,双手捏在肚子前,然后小小上前一步。 这小小一步,便是千里。 西门县监狱上空,风暴与雷电慢慢平息,万鸟卷空的狂潮渐渐褪去,莫小河浑身的焰火熄灭了,大展神威的凤凰栖回莫小河后背之战。 莫小河身上淡黄金色的色彩已经凋敝,背上的凤凰暗淡无光,脸色虚弱惨白,嘴角一抹血迹。 此刻他不再是超凡强者莫小河,他的神力已经被收去,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只是一个弟弟。 然而他的脸色不再显得卖命努力,轻松了下来,好像压在身上的万吨巨石被抬去了般。 因为他姐姐莫小颜站在他身前。 莫小颜一手扶着莫小河,一手轻轻捏着天空中落下的手掌。 她的声音仍旧淡淡的,“想打架的,全部上来。” 然后她白皙干净的纤纤玉手猛地下拉,只从空中拽出一个老者身影。 轰隆一声,西门县监狱大院被砸出一个深坑。 “走,姐带你去杀人。”莫小颜轻轻说道。 墙外人 第五十七章 生猛无助少女莫小颜 莫小颜左手扶着莫小河,右手向空中伸出,右手之上便多了一把剑。 剑是一把细剑,剑身玲珑小巧,剑长不足一米,剑身却纹满凤凰,通体带着焰火的嫣红。 剑名“十凤”。 十凤剑乖巧脱离莫小颜的手掌,紧紧跟在后者身后,又如五六岁的孩童开心时雀跃一般,剑身欢快震动,俨然一个蹦蹦跳跳的孩子。 莫小颜指向前方。 嗡。 十凤剑发出一声清脆剑鸣,随后猛地飞出,稳稳向前。 十凤剑前方是一名老者,身穿一袭长衫,满脸白髯,其皱纹交错的手撵着一缕白须,在空中云端漫步,自由一种仙风道骨。 “小儿莫狂。” 这老者学着仙风道骨的仙人,一出口就是诗云子曰之乎者也,“违夏真人律例者,必死也。” 随后老者长袖轻轻一挥。 十分剑前方的空间破碎一般,夜空云朵被分割成一片片,隐隐可见周遭空气十分剧烈的晃动,似乎万事万物都可被绞杀在其中。 十凤剑却稳稳穿过这道领域。 噗嗤一声。 剑身穿过老者身体,再折回,从后脑勺刺穿老者头颅,归于莫小颜手中。 “不用躲躲藏藏,一起上来。” 莫小颜瞄了一眼手中莫小河,又面无表情望着河内郡的方向,语气淡漠如冰霜,学着十里街刁民粗鲁的用词,“走,姐带你杀光所有拦路瘪三。” 十凤剑再次出鞘,雀跃奔向前方,落入一人手中。 这是一个年轻男子,二十五六年纪的模样,似乎晚起倦梳,长长的头发随意散落,黑眼圈十分浓重,脚上没穿鞋,长长的脚指甲沾满黑黑泥巴。 大夏夏真人桃李满天下,徒子徒孙英才辈出,这个男子便是夏真人最小的徒弟,名清风。清风跟了夏真人几百年了,夏真人不在时候,便是这个不穿鞋的家伙,在打理大夏神阁诸多琐事。 百年之前清风咬死过无数四国高高手,在大西北雪族、东北漠族、西南大盛、东南苏族,至今威名震耳。 只是百年前大夏成立神阁之后,便再无修行者彼此间喊打喊杀,即便有些小打小闹,也都被隐藏在暗处的神阁高手无声无息摆平了 却不料今夜忽然来了个这么猛的少女,连杀两人,所以百年来只会在家睡懒觉抠脚丫,时不时逗逗鸟的清风,第一次出手了。 只是清风闲了百年,如今看起来有点不在状态。 他百无聊赖逗狗一般,死死捏着十凤剑的剑身,后者如发了脾气的五岁孩童,拼命震动,嗡嗡巨响,却如何摆脱不了清风手心。 噗呲。 十凤剑浑身燃起烈火,如爆发的火山,猛烈向四周蔓延。 清风慌忙撒手,转身飞快溜开,只落入一道山上,一个蹲坑的姿势蹲了下来,双手郁闷撑着下巴,朝着半空便愣愣的喊,“真他娘凶啊。我打不过你们,所以不打你们了,你们赶紧走吧。” 剧烈震动的十凤剑像个龇牙咧嘴发疯的老牛,直愣愣还要往男子扑去,被始终不望向男子一眼的莫小颜瞪了一眼,才愤愤不满骂骂咧咧走了。 “仙子你这是要去哪啊?我师傅不在家。” 清风匆忙站起,猛跺脚丫,双手比划成喇叭的姿势抵在嘴前,朝天空大声喊,“我师兄方泽在家,那个家伙你可打不过啊!快回来!” 莫小颜充耳不闻。 “你家弟弟魂魄四分五裂,就要死了,你还是想着先这么救他吧!” 莫小颜猛然停步,瞬间落入山上,轻轻放下已经昏厥的莫小河,随后站定盯着男子。 莫小颜像个未经世事的十四岁少女,皱了皱眉,扔出几个铜板来,轻声道,“给你钱,告诉我怎么救。” 清风木然呆住。这么猛的少女,倒居然是个傻子? “钱的有是,。”莫小颜不耐烦翻了一个白眼,再次扔出几个铜板来,“快说,怎么救?” 只在十里街待过的莫小颜,此刻仍旧以为几个铜板是很多钱,话语里豪气无比,如同腰缠万贯的富商大咖。 清风郁闷转过身去,蹲了下来,抱住膝盖,不言不语。 “不说我杀了你!”莫小颜举起剑,翻起刘海,语气里似乎下一刻就要出手。 “你杀我是挺容易”,清风转过一张人畜无害的脸,打了个哈欠,无奈摊开双手,“不过杀了我也没用啊,我又不知道怎么救。” 一向冷若冰霜,动辄上天入地翻江倒海,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莫小颜,此刻就如同一个十里街足不出户的傻少女,急得狂蹬一下脚丫,盯了清风好半饷,眼睛通红。 这哪里是什么仙子,这分明急切想救弟弟,但却手足无措的普通少女。 “你哭个屁啊,你家弟弟的病看起来十四年了。”可怜清风半点不懂怜香惜玉,捂着脸不看美人梨花带雨,“连我都发现了,你就没发现么。” 莫小颜突然伏在莫小河身上,像个无助的倔强小女孩,强忍着泪水在眼里打转,十分委屈。 发现啊,她怎么没发现,可她弟弟出生时,她也刚从天书出来,刚来这陌生世界,啥也不懂,除了带着弟弟去找仇人,也不知道要干啥,也不知道找谁来救,便也只能看一眼弟弟便心疼摇一次头。 清风有点看不下去,转过脸去望着远处的雾锁云深,扣着脚丫柔声道,“你先别哭,你弟弟有了你,也算半个神阁中人,说不定我师傅夏真人可以救。” 绝望的莫小颜猛地转过脸来,可眼中的殷切希望才瞬间便黯淡下去,只有趴着脸无奈道,“你师傅说了,干预普通人生活的修行者必杀无疑,我和弟弟杀了那么多人。” 莫小颜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轻轻抱起莫小河,轻声道,“我还是先把你师傅杀了吧。” 说着举起剑,浑身在线彰显一种无可匹敌的气质,就要飞身而去。 “你先别走啊!这条例律是不假,但你放心,我师父一向是容易杀的才杀,不容易杀的就不杀了。”清风突然裂开嘴痴痴一笑,活像个二傻子,“你就不容易杀。” “我也不容易杀。” 山顶上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这个是白长衫,腰间佩刀的男子,男子身材修长,往山上一站,与夜色中水秀山青融为一体。 男子冲着莫小颜潇洒一笑,露出两边的梨涡,俊美无匹,“所以我在大夏来去自如。” “他有师傅,你弟弟也有师傅。”男子指着清风,话语里的洒脱意味犹尽。 “你弟弟的师傅我可以救你弟弟。” 男子突然眯着眼望着十里街和西门县的方向。 墙外人 第五十八章 清风意尽阑珊 清风撇过脸来,呆呆望着姐弟俩,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如他,此刻难得满脸回味,柔情万分,半饷不语。清风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当年似乎也是这样,亲眼看着妹妹死,他却啥也做不了。 至性至情的傻子真诚的温柔,是装不出来的。 只见莫小颜伏在莫小河身上,怔怔高山远处月光下白云,强忍着泪水在眼里打转,,像个无助的倔强小女孩。 发现啊,莫小颜怎么没发现弟弟的病。 可她弟弟出生时,她也刚从天书出来,刚来这陌生世界,啥也不懂,除了带着弟弟去找仇人,也不知道要干啥,也不知道找谁来救,也不会温柔的话,只会看一眼弟弟便心疼摇一次头,很心疼就摇两次头。 看着弟弟打架打不过了,自己除了带他屠尽天下人,也不懂干别的啥了。这病还一拖就是十四年,或许自己真的是个不称职的姐姐吧? 清风有点看不下去,转过脸去望着远处的雾锁云深,扣着脚丫,昔日大魔头难得柔声道,“你先别哭,你弟弟因为是你的弟弟,也算半个神阁中人了,说不定我师傅夏真人可以救他。” 清风说着慌忙捂住嘴,心生后怕。 他嘴贱,差不点就要把“虽然你弟弟是个废物”一句给顺口抖出去,那后果不堪设想。这姑奶奶铁打的会发飙,臭骂他全家是废物。虽然他全家都死了,但被骂了又不敢打她,多少吃亏啊。 他续而偷偷嫌弃瞄了一眼莫小颜身下莫小河,心想这下三滥瘪三,除了长得年轻帅气了点,一无是处。 这魂魄乱七八糟决计习不得武,还偏偏不知天高地厚,去走一条只求一剑一念的九死一生路,无数冤魂为其铺路不说,还居然有这么一个这么傻爱他的姐姐?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清风不经意的嫌弃眼神刻意躲着莫小颜,一带而过,只好低着头重复道,“我师傅说不定真可以救他。不过前提是你先答应我,别再杀人了。你杀人的样子是挺帅的,不过最后倒霉的是我啊。” 莫小颜似乎只听到了夏真人可以救人一句,转过脸来,可眼中的殷切希望才瞬间便黯淡了下去,趴着脸无奈道,“你师傅说过,干预普通人生活的修行者,必杀,我和弟弟杀了好多人。” 莫小颜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轻轻抱起莫小河,轻声道,“所以我还是先把你师傅杀了吧。” 弟弟莫小河只求一往无前的一剑一念,自己也只会抽剑劈人,谁让自己不舒服就打。 如今大夏的赵皇帝和传说中的夏真人,就让弟弟和自己都不舒服,过去战一场,一起战死了,正是弟弟想要的道,自己也算是尽了一个姐姐的职责吧? 说着她举起剑,眺望河内郡,眼神坚定无比,手上的十凤剑也欢快跳跃起来。 莫小颜浑身再次彰显出一种无可匹敌的气质,与前一刻那个手足无措的傻女孩判若两人。 少女收起剑,便是一个一心为弟弟的无助姐姐。 少女拿起剑,便是一个一往无前的杀神。 清风急得猛跺脚板站起。 一只不穿鞋的肮脏脚板踏下去,直把整座直入云天的高山踩得一个哆嗦,猛烈摇动,道道巨石顺着崎岖山路轰隆滚落。 “仙子别走!” 语速过快,清风舌头打了卷一般,“容易杀的,我师父才必杀;不容易杀的,我们一般干脆就不杀了。” 清风突然裂开嘴痴痴一笑,活像个二傻子,“你就不容易杀。所以我师傅不会杀你,也不会杀你弟弟的。” 莫小颜冷冷转过脸来,眼中燃起炽热希望。在思考着要不要先带弟弟过去看看?能救则救,不能救再去杀人,怎么算都不亏。这思路清奇,与莫小河碰到类似情况的想法如出一辙,不愧是一对傻姐弟。 清风头皮发麻,懊恼无比。 他的目的是要把这姑奶奶哄走,去器灵国也罢,去苏族盛族漠族雪族也都可以,总之爱去哪去哪,就是别待在大夏,他可懒得伺候这樽活菩萨。 可自己怎么就犯了贱,一时同情心泛滥安慰人,差点引狼入室了?造虐啊。 这俩个实在不像姐弟的姐弟,怎么都是比自己脸皮还厚的狠人?上一秒才可怜兮兮惹人心疼,下一秒就打起了占不到便宜就要砍人的无赖算盘? 这师傅夏真人满口君子言论,莫名其妙创下神阁,自己却撒手不管; 大师兄光神子整天闲着没事,只会跑到世界尽头数数多了几条裂缝; 二师兄方泽可怜长了一只大鸟,却只会爱花惜草; 三师兄是周狂人是个疯子,动不动就要去找菩提树下的金身老祖打架,看看谁更猛。 到头来,便只有辈分最小的清风来料理这个烂摊子了。 这莫小颜若是个蝼蚁也就罢了,一手捏死了省事,谁也不痛不痒。可奈何是座可以抵天的高山啊,实在打不过。便是师傅夏真人亲自来了,也不一定能杀死她。 一只能涅槃还会生火的凤凰,不好惹。 麻烦,真是麻烦。 清风转而蹲下抱住膝盖,对自己心生怜悯。 哪个绝世高手不是鲜衣怒马寻花问柳?哪个翩翩公子不是恩仇趁年华轻剑快马?哪个江湖大侠不是纵横天涯逍遥天下? 见过苍鹰爱护一群蚂蚁,只为博得一群蚂蚁的喝彩吗?见过老虎保护羊群,只为了羊群赢得在羊群中的虎威吗?强大到一定程度,可以啥都不在乎了。 虽说怜悯之心人皆有之,可闲着没事不在乎自己眼下的一日三餐、老婆孩子,偏偏心系天下的有几个? 他师傅夏真人看完天书之后才这么傻的,他自己可学不来。 清风是真可怜自己,好不容易修出一身可以在天下来去自如的修为,居然还天天被逼着去管一群蝼蚁的破事。只能待在家中,巴巴想着酒很香,肉很香,美人身子更香。 “嘚叻。那你赶紧去河内郡吧。” 意尽阑珊的清风扣着脚丫,声音懒懒喊道,“我师父要是不肯救人,不肯出现,或者救不了。你就高高站在城墙上,一剑把紫禁城给劈成两半,然后宛如仙子下凡,冲着天下高喊。” “高喊哪个是臭不要脸的大夏赵皇帝,哪个是老不死的大夏真人,全给老娘出来,老娘一剑刺死你。” “这样保管能让你过瘾,保管让你弟弟名扬真领域,保管你弟弟道心不会再动摇。” 他看起来的确是懒得管了,毕竟真是管不了。拦不住,也打不过,就算硬着头皮上,彼此你死我活斗一场,吃亏的肯定是自己。 关键是大夏确实理亏,而且自己和人家姐弟没怨没仇的,战得多酣畅淋漓,都爽不起来。毕竟清风不是他三师兄周狂人,为了打架而打架。 所以清风索性不管了,应付这个姑奶奶,比被师傅再多加个几百年紧闭要麻烦,他清风最怕麻烦。 清风说着,巴不得莫小颜赶紧去紫禁城杀人一般,打了个响指,亮起大拇指,“去吧,你加油,我看好你。” “夏真人居然让你这么个疲懒货来管神阁。” 山顶上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这个是白长衫,腰间佩刀的男子,男子身材修长,往山上一站,与夜色中水秀山青融为一体。 男子说完,冲着莫小颜潇洒一笑,露出两边的梨涡,俊美无匹。 “徒弟他姐姐你别担心,你弟弟也有师傅,我就是他师傅。”男子语气稀松平常,可话语里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洒脱。 “你弟弟的师傅我,可以救你弟弟。” “你弟弟的道心,他师傅我也可以圆。” “你弟弟想走的路,他师傅我,他姐姐你,一起扶着他走嘛。” “不要动不动就犯傻,想着打不过大不了就死,多没意思咯。” 男子突然眯着眼,望着十里街的方向。 墙外人 第五十九章 他师傅、他姐姐 “赶紧去,找我师父。” 意尽阑珊,打算破罐子破摔的清风扣着脚丫,声音懒懒喊道,“我师父要是不在,或者不肯救人,更或者救不了。你就高高站在城墙上,一剑把紫禁城给劈成两半,然后宛如仙子下凡,冲着天下高喊。” “高喊哪个是臭不要脸的大夏赵皇帝,哪个是老不死的大夏真人,全给老娘出来,老娘一剑刺死你。” “这样保管能让你过瘾,保管让你弟弟名扬真领域,保管能让你弟弟一剑一念的道心稳住一点点。” 他看起来的确是懒得管了,毕竟真是管不了。拦不住,也打不过,就算硬着头皮上,彼此你死我活斗一场,吃亏的肯定是自己。 关键是大夏确实理亏,而且自己和人家姐弟没怨没仇的,战得多酣畅淋漓,都爽不起来。毕竟清风不是他三师兄周狂人,为了打架而打架。 所以清风索性不管了,应付这个姑奶奶,比被师傅再多加个几百年禁闭要麻烦,他清风最怕麻烦。 “你还愣着干啥,赶紧走。放心,无论你怎么胡闹,我二师兄方泽,还有三师兄周疯子,都不会打你的。” 清风说着,打了个响指,亮起大拇指,“去吧,你加油,我看好你。” 莫小颜傻愣愣看着清风,不再说话。 然后她轻轻抱起莫小河,面无表情望向河内郡方向,小小上前一步,消失不见。 “夏真人居然让你这么个疲懒货来管神阁。” 山顶上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这个是白长衫,腰间佩刀的男子,男子身材修长,往山上一站,与夜色中水秀山青融为一体。 男子说完,冲着姐弟俩的消失的方向潇洒一笑,露出两边的梨涡,俊美无匹。 “徒弟他姐姐你加油哈,加油砍,砍不过了我再上。” 男子对蹲在一旁的清风视而不见,只顾望着河内郡方向自言自语。 扣着脚丫的清风吓得一个哆嗦,嘴角微微抽搐。这人来无影去无踪,竟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边,要是冷不丁从背后给自己一刀,那不得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只是清风瞬间恢复平静,转过脸来,如同在对一个陌生人说话,又如同在对一个很熟的人说话,话里听不出情绪,“你都有十三个徒弟了,还要收一个?十四,这个数字不太吉利吧?” 名为仓生的绝美男子一屁股坐在一巨石上,把玩着腰间小刀,默不作声。 “那个下三滥除了长得美,完全是个废物,况且魂魄四分五裂的,指不定那天眼睛一闭死翘翘了,你收他做徒弟?你是有多无聊?” “我乐意。”仓生一甩头发洒脱一笑,接着指向西门县通往十里街的大道,那是阿财架着马车带着胖子张则在疾驰。 仓生语气里带些惋惜,“那只很胖的雄凤凰我也想收,连他爹我都想,只可惜他爹太老了,他太胖了,所以还是算了吧。” “你爱收谁做徒弟是你的事,我管不着。”清风扣着脚丫,接着又把抠脚丫的手伸进嘴里,磨了磨牙,“只不过你家十四徒弟他姐姐去劈紫禁城了,你最好别管。” 仓生转身来,微微弓着腰,右手撑着膝盖,左手扶着嗡嗡作响的小二郎,月光写满他俊美的脸,与下凡的神孜有点像。 “我就管了。你打算化身为鸟咬我吗?”仓生微微颔首,神孜如他,却也带着点江湖古惑仔的戳里戳气,“为了我徒弟的道心,和他的命,够不够我出手去管?” 清风席地而坐,双手抱着弯曲的膝盖,看起来不敢再挑衅男子,语气软了下来,“你早些时候出手管多好,不会死那么多人,你徒弟一剑一念一往无前的道心也不会乱,我也省了很多麻烦。” 性子疲懒的清风只大概知道莫小河和十里街的刁民惹了钱莱一家,全村死了上百人,刁民们不服气又继续来县城里闹,最后才惹出西门县监狱里这场难以摆平的闹剧。 而对于中间莫小河与老虾、符老板等人的曲折爱恨情仇,一概不知。对于仓生为何不到最后一刻不肯出刀,也完全无法理解。 “一剑一念,应该是带着一念出完一剑之后;一往无前快意潇洒,应该是在万吨包袱卸下之后;沉思,应该是在痛定之后。”仓生冲着夜色的阑珊喃喃自语,似乎不是在对清风说话。 只是仓生说完悄悄叹了口气。年轻人嘛,不背个包袱带点内疚走一段路试试,哪知道什么叫潇洒? 虽然这个包袱是百条人命、一个老将军的冤魂、一群刁民的热血、一群无关群众的生死离别,大抵有些过重了。 但他这个师傅可不管那么多。徒弟自己路上的坎坷荆棘,那是徒弟自己的事,与师傅无关。师傅只管在徒弟有需要的时候,扶一把。 这样是狠了些,但没法子啊,仓生他很忙,而且也比较懒,只负责快意人生,爱恨情仇生离死别的,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即便夜深人静时候想了起来,最多像现在这样,悄悄叹口气,也就忘了。 清风满脸匪夷所思,怔怔望着仓生好一会,才呆呆道,“你徒弟知道了,不会恨你吗?” “你看着傻里傻气的,居然还听懂了?”仓生看着怪物一般盯着清风,转而哈哈大笑,“有点意思。我要是早个几百年来这破烂真领域,说不定就收你为徒了。” “不要不要,千万不要”清风连忙摇头,紧张抱住弱小的自己,“当你徒弟太可怕了。” “我性子懒,只想吃喝拉撒睡玩乐,怕麻烦。即便是杀人,也只会出一招,估摸着太难杀死,我就作罢了。因此我一碰到棘手事情,立马就会甩手不干喊师傅喊师兄。” 清风脑袋趴在膝盖上,“我师傅师兄虽然不怎么疼我,但也不会不管我,最多骂我两句。你可千万不要抱着收我为徒的执念。我只奢求以后器灵国和大夏打架了,战场上千万别遇见你,或者遇见了你别打我,我入了神隐之后比较怕死,更怕疼。 清风刚开始习武的时候,其实也经常彻夜不眠,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入神隐化身为鸟。而如今看他傻乎乎人畜无害、一副烂泥扶不上墙模样,似乎他自己都忘了,他也曾斗志昂扬过。 “当我徒弟也没那么可怕,我都是看着情况来的。况且我是对十四徒弟狠了些,但人家不也还没认我为师吗?” 仓生看起来索然无味,似乎不想再和清风掰扯犊下去,缓缓起身,抖索抖索肩膀,双手叉腰,眺望着河内郡的方向。 仓生的确绝美无比,气质如兰,可他看起来,和绝世高手这个词实在不太搭嘎。 此等做派,和宝先生此等读了些书便刻意仙风道骨的人比起来,截然不同;和钱燕此等有了些钱便刻意耀武扬威的小人得志比起来,天壤之别。 似乎是这样,人对什么东西越不满足,就越容易炫耀什么。真正高高在上的,真正自信的,似乎都是慵懒而漫不经心的。 “徒弟他姐姐你别担心啊,你弟弟有师傅,我就是他师傅。” 仓生插着腰,眺望着河内郡的方向,语气漫不经心,可话语里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洒脱。 “你弟弟的师傅我,可以救你弟弟。” “你弟弟只求一剑一念的道心,他师傅我也可以圆。” “不要动不动就犯傻,想着打不过大不了就死,多没意思。” “你弟弟想走的路,他师傅我,他姐姐你,一起扶着他走嘛。” 仓生说完微微躬身一跳,跃入云端。 “暴风雨就要来了,可怕可怕。” 清风举头望天,连连摇头,“反正我都打不过,不如赶紧的躲起来。” “师傅要怪罪下来再说吧。” 愣头少年一般的清风赶紧起身,光着满是泥泞的脚板,一蹦一跳跑进了夜色里。 墙外人 第六十章 不动则已,动辄名扬大夏 大夏腹地河内郡,龙袍加身的赵姓皇帝站在紫禁城之巅,负手而立,久久望着西门县方向的夜空,眉头紧皱。 富丽堂皇的金銮殿跪满文武百官,无一人敢发言。 尤其是河内郡主赵哲冠,背脊发凉,满头大汗。 大夏赵姓皇帝自然姓赵,名字也挺普通,叫做赵蛰斑,不像是个皇帝的名字。修为也很普通,不过是个入定之人。 赵蛰斑照着夏真人的规矩,生搬硬套,用这套律例管了大夏足有百年。 倒也不是赵蛰斑没有济世之才,是个只懂拾人牙慧的蠢物,反而赵蛰斑很明白,照着搬夏真人的律例去管大夏,是最明智之举。 放眼去望天下五国。 大西北方向雪族,以女性为尊,一妻多夫,因而男子大多地位卑微,生活水深火热; 大东北方向漠族,以年龄为尊,因而谁家中有一老,便有一宝; 大西南方向盛族,以强者为尊,因此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不适者任人宰割; 大西南方向苏族,以道德为尊,因此满是虚与委蛇的无用读书人。 偏偏大夏独树一帜,与人无关,以律例为尊。能束缚住人性者,只有无情胜有情的律例。 不为小恶,难成大善。大夏做皇上的,也不看个体,看的是整体。 因此赵蛰斑他看的是大夏每年会有几人出生,几人死亡,为何死亡; 他看的是大夏每年粮食产生多少,纳了多少税,能养活多少人,能装备几个军伍,够打几年战; 他看的是大夏每年有几桩案子,案子分为哪些种类,分别破了多少案子。 他看的是大夏有多少男人,多少女人,多少年轻人,多少老人,将来又是何样子; 而不会去在乎其中某个案件是如何灭绝人性、其中某个人是遭受了如何非人待遇,更不会去在乎某件事是如何曲折离奇。 吃得饱、睡得好、身体棒、上有老健在、下有老健康、有钱赚、不轻易一死百了,这才是大多数人在乎的。 不要说某个疯子个体,偏偏为气节而死。大多数都是穷人,给饿上几天,被无故欺凌上几天,家中动不动死人几天,试试气节还剩多少。 因此放眼望去天下五国,唯有大夏繁荣昌盛,兵强马壮,无可匹敌。 如今西门县虽然发生了件百年难遇的大事,但对于皇帝赵蛰斑而言,既然百年难遇,那便不是大事。当然,该做的东西,他也会做足。 至于眼前来的,不是他能管的。 因此赵蛰斑望着西门县方向,任由满朝文武惊悚一堂,并无多少感叹情绪。 西门县方向,夜空中满天云彩被大火烧得通红,云彩带着灼热的气浪与焰火,朝着大夏腹地河内郡,奔涌而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 市民村民纷纷涌上街道,大街小巷挤满了高低起伏、大小各异的人头;树上、山上、屋顶,都挂满了人,举头仰望。 今夜大夏百年来难得一遇的惊奇景象,引来万人空巷。 随着漫天大火距离河内郡上空越来越近,天气逐渐闷热,不过人潮并未有褪去的迹象。 紫禁城半空之上,缓缓走出一个漫步云端的少女,少女一袭碎花罗裙,秀色可餐。少女浑身沐浴于火光之下,如画中走出的仙子,跃出纸上,来到凡间。 少女怀中抱着一位男子,即使男子脸色惨白无力,眼眸轻闭,仍可见其整齐剑尖椭圆眼的轮廓,冷峻非凡。 少女走出一步,低头瞄着大夏万民,以及万民的之上的皇帝赵蛰斑,学着清风教他的台词,平静的喊,“大夏河内郡十里街村民,莫小河,以及他姐姐本人莫小颜在此。” “哪个是大夏赵皇帝、哪个是河内郡郡主、还有哪个欺负我弟弟莫小河的,都给我出来。” 有些尖细的嗓音带着一股娇嗔语气,静静传入到大夏上至皇帝下至庶民的耳朵里,就如同姑娘家在喊情郎,并不算霸气。 不过就是引来大夏举国倒吸一口凉气,皇帝老儿一个哆嗦而已。 大夏是天下最为富足之国,一国抵得上其余四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不过真个打起架来,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至少莫小颜并不觉得有啥了不起。 挑衅大夏举国十万万人,与当初挑衅十里街刁民是一样的,没无不同。 最多就是抽刀子,砍就完了。 “我就是大夏赵皇帝,赵蛰斑。”负手而立的赵蛰斑难得站定颤抖身子,舌头打了卷般,十分认真努力的模样,才把这短短十一个字的话,说成了皇帝该有的平静自然。 赵蛰斑偷偷拂了拂头汗水,松了松后背沾满冷汗的龙袍,回过头喊道,“河内郡主赵哲冠,人家喊你呢,还不快答话。” 可怜曾经高高在上的河内郡主赵哲冠,惊魂未定踉跄将跪下的身子朝向莫小颜方向,语气颤抖,“在下正是河内郡主,赵哲冠。” 堂堂十万万子民的大夏。眼前两人一个是皇帝,一个是首府河内郡郡主,都是万中无一,但如今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猥琐模样,并不是大夏无好男儿。 而是眼前少女带着火焰的力量,带着窒息的威压,并不是凡夫俗体单靠一身胆气就能扛得住的。 世人大多怕死,空中少女一剑下来,他们必死无疑。 皇帝赵蛰斑早有打算,不算太受惊。 郡主赵哲冠就不一样了。西门县下辖十里街一案,他早发现有所异常,但身为郡主,管理数万庶民,看得同样是整体,不是个体。 他要以最小的代价,把这种百年难遇的事件,处理到影响最低。 难道真个要昭告天下,是西门县守备偷偷派的人杀了近一百人?真个要大张旗鼓斩了西门县守备、以及县令等一干人等?如此一来,好不容易赢得的万民信任,一朝就完了。 成为坏人只需要一件事,因此有些事情不能抖搂出来。 因此既然钱莱能够查好所有证据,并且能够站在西门县城楼振臂一呼,安得数万无关庶民的心,那么自己只需要让他绝不再有下例,即可。至于什么是真相,不重要了。 赵哲冠只需要照着皇帝赵蛰斑的想法,去管好整体,就可以了。 只是啊。 只是赵哲冠只恨自己为啥要和一个卖字的宝先生有屁交情,给了他一个不痛不痒的手谕?本想着糊弄一下,随便一查,敷衍了事,自己赵家便再不欠宝先生这符家人的人情了,没想到一发而全身动。 还有啊。那个保护不了父母、保护不了十里街刁民、连仇人都杀不了、空有一腔热血的刁民莫小河,本想着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不值一提,背后竟有这么大的后台? 赵哲冠已经绝望了,因为他知道自己大限已到。 “杀害十里街近百村民、还有欺我弟弟。” 莫小颜淡淡的声音,从半空轻轻落了下来,“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河内郡郡主,西门县守备及县令,撤职斩首并抄家;西门县一干文武官职,全部撤职彻查!” 龙袍加身,万人之上的赵蛰斑噗通跪地,做法与当日钱莱站在西门县高楼振臂一呼的手法,如出一辙,“赵某这一跪!为大夏十万万黎民百姓赔罪!为自己的疏忽赔罪!为大夏文武百官的不争赔罪!即明日起..,.” 轰隆一声。 顺着赵姓皇帝还未说完的话,莫小颜紧随其后一剑劈下。 剑尖所划过轨迹,燃起一刀月湾形的火焰,带着焰火的气浪砸紫禁城上。 金銮殿生生被劈开成两半,占地方圆几百里的紫禁城,无数宫殿高楼噼里啪啦倒塌,地面横起一道带着灼热火焰的数米深裂缝。 巧好不伤及一人。 巧好惊讶所有人。 “你为了谁我不管!我只要你为我弟弟!” 莫小颜抬起剑,指向紫禁城深处,“姓赵的做不了主。” “那个叫夏真人的老头子,你出来!” 墙外人 第六十一章 书上江湖 少女声音不骄不躁,与当初在十里街挑衅刁民时并无大异。 少女声音从河内郡出发,绵延了大夏数百上千公里的土地,不怒不喜。 少女只是在告诉大夏赵皇帝,不要多哔哔,你说的不顺我意,我一剑就是劈下去。你管不了事,就让管事的出来。 只是大夏纵土十万万子民,并无一人回应。 少女莫小颜微蹙,转身跃入云端,轻轻将莫小河放躺于云朵之上,自己盘腿而坐,手托腮,百无聊赖望着夜空,久久不语。 如画中仙子跃入人间的莫小颜,这下又变成迷惘无助的小姑娘。 名为十凤的细剑通体也软了下来,缩成一团,静静待在主人莫小颜身旁,不哼一声。就像一只听话的小猫静静陪着主人,也像一个无聊至极趴在草地发呆的四五岁孩子。 夜色阑珊,清空万里中,只有一对姐弟,还有一把细剑。 弟弟很弱,细剑呆呆萌萌,姐姐有点傻。 傻姐姐莫小颜真的很傻。 傻到很少去想无关的人和事。其他人在干些什么,她没想过;甚至她自己想要干什么,她也没想过。 如同一个十岁的姑娘,画自己喜欢的画、读自己喜欢的诗、或者玩个泥巴、更抑或玩过家家能玩一整天一般。 莫小颜也只偏爱凤凰。偏爱莫小河背上的凤凰,还偏爱十凤剑剑身的凤凰,所以她刺的绣也是凤凰,能秀一整天。除了睡觉吃饭上厕所喝水,绝不会耽误。 她修的武也是凤凰。她刺的凤凰越真,她也就越强,就越能保护好弟弟。 用仓生的话说,莫小颜就像是一个在另一个世界里,打游戏入了魔、或者看动漫着了迷,因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死活不肯出门的二次元死宅的人。说得好听点,便是沉迷于爱好无可自拔。 莫小颜只爱自己修的刺的凤凰,懒得去干预莫小河要去做什么了。不阻拦也不支持,只是若他实在做不成,还遭人欺负了,自己再帮他做就是了。 莫小颜也知道,弟弟莫小河若是有能力,定会一剑劈开紫禁城,然后和大夏夏真人以及其所有徒弟,战个酣畅淋漓,哪怕身死也绝不后退。 所以她举剑就来了。 但如今紫禁城是劈开了,大夏却没有人出来。 这种感觉,就如同一颗巨石从天空猛砸下来,砸开了所有拦路苍山,却只是轻轻放在了大地上,没有砸出个天崩地裂,毫无波澜。 高高举起,却又只是轻轻放下,莫小颜只觉得意犹未尽,没意思。 若是战死了倒还好呢。 但是人家都认错了,乖乖待在家里不出来,高高亮起白旗,还怎么打?这一幕,恐怕是轻轻落下了。 只是如今不打架,莫小颜居然不知道要去哪,要去干啥。 回十里街?自己倒无所谓啊,能有个地方刺凤凰就可以,但弟弟莫小河恐怕是没有勇气面对十里街的。 天下之大,竟没有容身之所么? “十凤,你说,咱去哪?”莫小颜抚摸着身旁的细剑,轻轻道。 细剑不会说话,只是缩成一团的剑身微微舒展开来,就像一只被主人抚摸时,懒洋洋眨眼的猫。 “蠢剑!” 就像是一个抱怨或者撒娇的少女,莫小颜紧紧捏着袖子,满口娇嗔,“到了用你的时候,你啥都不懂。你再这样,我就把你重新关起来,再不让出来了。” 缩成一团的“十凤”听懂了般,剑身噗嗤直立起来,轻轻蹭着莫小颜的肚子。若是多条尾巴,真成了被主人训斥时呆呆不懂,只会卖乖的猫了。 莫小颜没好气瞪了十凤一眼,不再说话。 转眼望着依旧昏迷的莫小河,莫小颜竟低声抽泣起来,梨花带雨。 弟弟的魂魄四分五裂,看来至多只有十年了。以前莫小颜不懂怎么救,不懂找谁救,只会心疼摇一次头,或者摇两次头...现在人在悲中,她一齐为所有破烂事急了起来。 “真是不容易啊。如今被人欺负到家门口,自家城池被人一剑就被劈得稀巴烂,一个号称真领域最为博学的夏真人,居然为了一本破书的大道理,死活不敢出来了。” “看来这老头不仅把大夏变成大夏了,还要妄想把整个真领域都变成大夏呀。” “这一剑劈得好。不劈不知道,一劈吓一跳。” 不远处不知何时来了一个白衣佩刀的绝美男子。 被人看到自己哭的莫小颜并不尴尬,只是白了此人一眼,便低下头,默不作声。 突然出现的绝美仓生,一撇一笑自带一种不可描述的潇洒。他不顾莫小颜听不听,只顾自言自语。 “真是可惜啊。难得真领域最强三人,菩提树下金身老祖魔怔了,无为论的吴道子疯癫了,最博学的夏真人,倒成了一根搅屎棍一样的走狗了。一个个傻憨憨的,全被一本破书蒙蔽了眼睛。” “书上江湖。这江湖全在一本破书上,全是一本破书搞的鬼,不懂么?” “倒也难得这条蠢货老走狗眼光不赖啊。二徒弟方泽偏偏惜花爱草,算是真正人畜无害的君子了;三徒弟周疯子只会打架,到了以后还算有些作用;小徒弟懒到极致,也算是他的道了。” “大徒弟光神子更难得,没事就去真领域尽头数裂缝闻闻味道,算是看破了。” “只是和完美如我的仓生一比,还是差了些啊。我的徒弟,将来个个都是人中豪杰,顶呱呱的大英雄。尤其是我的十四徒弟,万中无一。”仓生说道此处,一甩头发,满脸欢愉,“你说对不对呀?十四徒弟他姐姐?” 心情不大好的莫小颜并不想理他,只是轻轻转过脸,眼神如同看一个傻子一样。 “十四徒弟他姐姐,你不要伤心嘛,我徒弟怎么会死?” “你看你弟弟的师傅我。魂魄不仅四分五裂,还黑白不分不是?” 大骂夏真人为走狗的绝美男子仓生,其在半空之中不忘翘起二郎腿,一大口酒咕噜下肚,洒脱一笑,“可我不照样活得好好的?不照样在这号称不可匹敌的大夏来去自如?不照样敢骂夏真人是条走狗?” 仓生谈笑间,魂力悄悄释放开来。 莫小颜好看的丹凤眼猛然一立,眼神炽热。 墙外人 第六十二章 苍茫暮色里英大爷 天地苍茫,泛黄余晖一道道洒落。 昏暗中,黄沙混泥土的古路,绵延至天边的夕阳,烟沙稀,风萧瑟,空无一人;暮色里,繁绿的古木野草,连接着远处的青山与炊烟,碧色浓,影阑珊,空无一物。 沉郁中,并没有西风瘦马的莫小河叼着烟,草鞋破布,风尘仆仆的旅人般,双手撑剑,双目平静。 他缓缓起身,望着斑斑光影,不敢向前。 莫小河并非有喜欢无故伤春悲秋、多愁善感的诗人才情。 他也也不是见到刀风剑雨、艰难险阻便轻易萌生退意的胆小鼠辈。 眼前空无一物,空无一人,仿若方圆几百里的阑珊里只有自己。这也并没有让他升起一种窒息的孤独感。 即便十年前不过四岁弱小的他,面对阿南不曾怕,哪怕面对老虾也不曾怕;多日前一人独对千军万马也不曾怕,一人独对整个西门县所有官宦大咖更不曾怕。 可如今望着空无一切的前方,他怕了。 因为前方便是十里街。老虾与英大爷已经不在了。 惜时鼎盛,可如今死去近百人,他不敢想象如今破落荒芜,孤儿寡母。 如果当时他没那么偷懒,想回到十里街休息一夜,再只身策马而上,也不会让傻里傻气的十里街民众,莫名死伤近百。 当然,如果他一人可敌天下的姐姐莫小颜早些出手,也不会酿成惨剧。 但莫小河谁也不怪,不怪他姐姐,只怪自己。 乾坤郎朗,并不是不怕死,就不会死的。 从不喝酒的莫小河一大口酒咕噜下肚,不觉间紧紧握住手中的剑,眼神炽热。 只见昏暗苍茫里,缓缓走出一道声影。 这是一个老者的身影,没穿鞋,下身只有一条短裤,上身光着,老肉纵横。这人手里揣着一把老扇子轻轻摇,走得漫不经心。 老者突然停下身子,双手叉腰,像一个豪爽的拉尿姿势,冲着莫小河痴痴的喊,“小河子,这都走到家门口了,不进来坐坐啊?” 莫小河眼睛一定,恍惚间无力蹲下身来,性子冷淡如他,此时眼泪却洼洼直流,貌若一道道暖暖溪流从肚子袭进了天灵盖。 他边哭,边不羞涩也不活泼的笑,“英大爷,你还没死啊?” “大爷我哪那么容易死?” 英大爷在莫小河身旁的大石上坐了下来,抢过后者手里的酒壶,久旱逢甘霖般大口下肚,滋着嘴回味无穷。 “大爷我是老了,八块腹肌褶皱成了一块老皮,瞅着就要掉下来一般,但离死也还早着叻。” 八岁小孩一般,英大爷低着头把玩着自己肚子的纵横老肉,咧开嘴傻傻发笑,“倒是你啊,年纪轻轻,却老气横秋的。大爷看着就来气。” 英大爷手里的扇子重重拍打着莫小河的脑袋。后者魔怔了一般,眼里洼洼哭,嘴里却哈哈笑,一句话说不出来。 “大好年华的,胆子这么小,到了家门口不敢进去。你还怕十里街的死人鬼魂咬你啊? 英大爷接着一口酒,如当年战场杀敌时一般,又如同训斥自家孩子一样,瞪大眼珠子,耿直着脖子,可语气里丝毫没有训斥的意思,“不用怕,他们敢来欺负你,大爷我一剑戳灭他娘的。大活人,还怕死鬼?” 莫小河怔怔望着英大爷,一言不发。 貌若思绪飞扬到了大漠边疆的古战场,英大爷皱纹下藏着的泛黄老眼冒起金光,“当年大爷我和北方的漠族蛮子打过一架。这群蛮子不简单,吃马肉饮马血,光膀子扛大刀,嗷嗷直叫” “不过这群小子看起来虽然炸炸呼呼的,也不咋地。大爷我带领的鼓字营好男儿,五百人就敢砍这群丫的上千人。不就是白刀进去红刀出来,比比谁不怕死么?” “最后大漠里满是鲜血和尸体,就剩大爷我站着活下来,那才叫一个惨烈。。” 英大爷嫌弃地瞄了一眼莫小河,“这如今才死了一百人,你就怕鬼,不敢回家了?” 莫小河深深低下头,自言自语,“可要不是因为我,他们也不会死。” “嘚叻。自个活自个的命,都不是傻子,谁为你死?” 英大爷手里扇子在莫小河脑袋上又是重重一拍,“老虾这个傻帽,自个要找他兄弟搏命,怪你?” “十里街这群二货,两口酒下肚就以为天下无敌。他们扛着刀自己要上,怪你?这群人老以为十里街天王老子也惹不起。他们要是知道来者是冲着你来的,不是冲着十里街来的,他们会上?” 老军人英大爷说着,便习惯性梗脖子瞪眼珠,一鼓作气吼道,“大夏每天都有人死,坏人死,好人也会冤死,你也怪自己救不了他们?” 英大爷嘴唇上口沫横飞,“大爷我每次杀人,就只管杀得对不对,这人值不值得杀。可以杀就一剑劈下去,从不想其他别的。” “理是冷漠了些。但横竖都是死,老死病死都是死,天灾死人祸死都是死,谁死不是死得其所?” 满眼泪光的莫小河突然眼神呆滞。若是对的,就只管一剑劈下去,不想其他别的?若是对的,就只管冲过去,不在乎身旁两侧? 这才是一往无前,一剑、一念? 莫小河抽搐咧开嘴想笑,却是笑不出来。可什么又是对的? “不要瞎想乱七八糟的玩意。” 英大爷苍老的声音打断了莫小河的思绪,“小河子,你知不知道大爷我提过的,和北方蛮子那一战是怎么打起来的不?” “原因很简单,就是那一群北方蛮子,越过边境杀了我营下几十个小卒,屠了边境村落数百村民。可大夏河内姓赵的皇帝,不知想啥,居然不下令还击。” 英大爷不由莫小河回答,“可我不服啊,那可是我的兵,我的兄弟,我的下辖的民众。”“我也不管什么大夏鸟皇帝了。当即就在营里振臂一呼,喊上不怕死的好男儿,愿意的都随我怼回去。营下倒有五百以上,上半人马跟着我,把惹事的那一群蛮子,全屠了。” “这五百六十七位,都是好男儿啊。这一战,我才是该死的,可最后偏偏只有我活下来。” 英大爷一口醉咕噜下肚,语气平常,“但我可没想着赴死,活下来了,就好好活着。” 好男儿悍不惧欺,好男儿悍不惧死,好男儿悍不惧荆棘挫折。 死了,死得其所。 活着,光明磊落。 这便是一剑一念? 莫小河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酒。 “小河子啊大爷我也曾年轻过、和北方男子那一战,大爷也后怕过。但过了就过了。” “又不是故事书里的神人,书上除了主角全是傻子,这是真实过日子。” “你才是个十四岁毛头小子,风华那什么的正茂,别在这垂头丧气的,再这样大爷我就不陪你喝酒了,嫌丢人。” “大爷我第一次看你那张平静的眸子,我就知道不简单。你要真个有种,就立个誓,有朝一日,冲上紫禁城,把姓夏的那老头,也给剁了。也不劳费大爷我这些口水啊。” 恍惚间莫小河擦了擦鼻涕与泪水,终于不羞涩不活泼的笑道,“英大爷,这壶酒咱们干了吧?” 墙外人 第六十三章 大爷我也成大爷了 一老一小,一个木酒壶,不怕口水脏,你一口我一口,咕噜下肚。 “小河子啊,别老像个榆木疙瘩,光顾着喝,陪大爷唠会,你好久不陪大爷聊聊了。” 英大爷扇着扇子,“小时候我爹我娘不肯要我,把我送人,我也不管他们。养父死了,我就去当兵,手里有剑,走四方多好。” 脑袋仅剩几缕白发残余风中的老头子滋滋嘴,啧啧道,“雪族的女子最是风骚,从来只穿小衣小裤,打架也好那啥事也好,比老爷们还生猛。” “盛族的女子惹不起,笑里藏刀,杀人不爱咋眼;苏族的姑娘家一个个婉约做派,不过身子确实真香。漠族的一个个黑泥巴一样歪瓜裂枣,就不谈了。” “但英大爷我都玩过。小河子,你还年轻,都十四了还是雏子,大爷都替你着急。你想想,有没有看上的姑娘家,大爷我给你扛回来当媳妇?” 莫小河一口酒接着下肚,摇摇头。都是灰头土脸的,没有看得上的啊? “别这样,眼光太高容易打光棍。你还年轻,趁早的多物色几个,再晚点,好姑娘家都被人霍霍光了。大爷我年轻时候没你帅,但可比你风流倜傥多了,姑娘家的从来不缺。” 莫小河微微撇着脸,用余光偷偷瞧着英大爷,满脸不信。他脑子里斟酌了数百遍这么一句“那英大娘怎么就老爱背你偷偷找汉子”,但始终没说出口。 “好吧,大爷我也不吹牛了,只是大爷我也后悔啊。” 老头子撇了撇嘴,“其实大爷我年轻时候和你一样,也是个榆木疙瘩。” “十一岁那年,村里有个姑娘,叫做小君,那叫一个沉什么鱼落什么雁的闭月羞花,大爷我偷偷瞅着眼红好久了” “但没办法啊。大爷我脸皮薄,只敢想,不敢说,也不敢正眼瞧。只是可怜,我连两人儿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莫小河噗嗤一声把刚下肚的酒喷了一地,憨憨地问,“大爷你给儿子取了啥名啊?” “没生出来,就不说了吧。” 老头子倒是半点不尴尬,“后来军营里又遇到一个。叫春晓。胸大屁股圆,对大爷我也很温柔,那一颦一笑,真个是让大爷我春眠不觉晓啊。” “这个春晓啊。及腰的长发每天都能换个新样子,鲜少笑,走路静坐永远都是笔直的姿势,干干净净的,话很少。” “大爷我就在想啊,这么精致的娘们肯定是个相夫教子的好手,若要能娶回来,每天能温柔乡里自在不说,女儿肯定能被她教好。” “所以大爷我经常故意叼着烟从她身边走过,然后每次我都发现他偷偷瞅着笑。大爷我就在想,她肯定也在偷偷觊觎大爷我的美色与潇洒。” “要是某天与她单独邂逅,大爷我撞起胆子打个招呼,一场死生契什么阔,与子成什么说的甜美爱情故事肯定就能开始了。” 老头子摇摇头满脸惋惜,“可惜大爷我运气实在不好。行伍一天到晚人很多,很难单独邂逅啊。” 默不作声的莫小河终于摸着头,嘻嘻笑道,“后来怎么着了?” “后来听别人说起。这姑娘在老家里,儿子都四五岁了。” 脸皮忒厚的老头子依然不动声色,“再后来大爷我就发誓了。以后再瞧上好姑娘,大爷我绝不会再坐以待毙了,一定得不要脸的主动出击,一定要软磨硬泡磨到她爱上我。” “女孩子家家的,脸皮都薄,大老爷们得要会自己上。也都心软,但凡我不要命的对她好,最后肯定会感激涕零对我至死不渝什么的。理不都是这个理么?” “所以啊,大爷我就想了,以后一定就得这么干。千万可不能像我们营里那个做饭的黄老大爷,五六十了,依然打着光棍,一见到洗衣服的李大妈就老脸通红,话都说不利索。” 老头子一口酒咕噜下肚,“就这么想着想着,大爷自己就成了大爷了。” 老头子难得长长叹了一口气,“唉。大爷我是真不服啊,想当年,我也是喊别人大爷的。” “所以啊,小河子,你得趁着大好年华,多物色几个姑娘家,不能像大爷我这样,最后莫名其妙娶了你英大娘这种婆娘。” 老头子的语言意味深长,让人回味无穷,“这娘们不是好人。骂人不带踹气凶么吧唧的不说,还老爱偷汉子。大爷我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啊。你英大娘若是个男的,大爷我早就一剑劈了她了。” “不过如今大爷我已经认了。因此每天一吃完早饭,就迫不及待赶紧的搬凳子到屋外头坐着,扇着扇子,看着妹子,谁也别想打扰我。村里头哪个娘们屁股圆,哪个胸大,哪个一看就是家里没吃饱外头偷汉子的,大爷我明地里虽懒得说,但暗地里一清二楚。” 莫小河憋着嘴里的酒,满脸通红,想笑不敢笑。 “所以啊。小河子,你得脸皮厚些,趁年轻多物色一些婆娘。你要脸皮太薄,不好意思说也没关系。大爷我老脸了,不嫌丢人,去替你说。实在不行去替你抢回来。” 英大爷偷偷瞅了一眼神色突然落寞的莫小河,没好气道,“打住。傻小子脑子有病要胡思乱想?要别人帮忙嫌丢人?” “哪个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一出生就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便是皇帝老儿小时候,吃喝拉撒不都得需要别人帮忙吗?便是夏真人也不是一出生就是夏真人,不也是踩着无数帮着他的人头上来的?” “大爷我在北方和蛮子那一场生死战,不也是无数兄弟帮着我一起的?” “你才是个毛头小子,要是一生下来就啥都会都能了,或者我们这些老不死看着你跳坑,只会呆呆看着。那要我们这群老头子有屁用?” 半生戎马,曾令无数外敌闻风丧胆的,被遗弃的剑客英大爷难得轻轻抚着莫小河头,以苍老声音柔声道,“嘚叻。小河子啊,你大爷只会用剑,一把剑杀了无数人”。 “我过惯了这种狗屁生活,也就只记得那时刀里来火里去。” “被打死的战友死前面目狰狞得不得了,瞳孔睁大,缺胳膊少腿,满身是血,有的连脑袋都没有。但生前明明是笑容什么的可掬啊。” “外敌一个活生生的脸孔,被我一剑捅下去,鲜血噗呲出来,就死了翘翘。” “几千上万生龙活虎的人,混在一起你砍我,我砍你,最后都一起死,只剩下鲜血腥臭味,尸体干臭味。” “每每想起这些,大爷我就满身鸡皮疙瘩。这些画面就像印在脑子里一样,动不动就浮在眼前,死也抹不去,所以大爷我总过不惯这些小子家生活” 纵马江湖的声音,在远去荒野中已经陨落。 手中残破之剑,再沾不了生锈之血。 左手松开前世,右手再握不足今生。 握不住今生的英大爷满脸回味,“所以大爷我一看到你,那时才多大点,竹剑都握不稳。却偏偏不爱笑,不爱说话,那眼神看到啥都只会瞄一眼就过去,我就知道你以后一定会成为大爷我这样的人。” 英大爷难得笑了起来,露出一口依然硬朗洁白的牙齿,干净的口腔,“所以我干脆就把剑给你了。” 老头子缓缓起身,松松懒腰,扇子拍着肚子上的老肉,说了一句不清不明的话,“你还年轻叻小河子。英大爷扶着你走过小时候了。往后日子,就是你师父和你姐姐扶着你走了。英大爷给你的剑,可不能白糟蹋了啊。” 莫小河紧握住手中酒壶,猛然抬头。 “谁小时候不是被扶着过来的,你还是屁大点孩子叻。等你硬朗了,这世界迟早是你的。小河子,大爷我走了啊。” 莫小河心头猛地一震,心跳加速,“大爷你要去哪?” “大爷我这缕残魂可好不容易等了你大半个月叻。你要是有种,某日就把夏真人给剁了,把大爷的魂魄给抢回来。” “话都说完了,大爷我去死了哈。”” “大爷别走!”莫小河哑然失声。 英大爷莞尔一笑,消失不见。 不知不觉已是夜里,太阳落下山,月亮爬上枝头。 前半刻灯火摇曳酒正酣,转眼间生死离散,夜色阑珊。 “大爷别走!” 莫小河一声大喊,失声痛哭,猛然惊醒。 窗外,东方鱼肚白。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饷贪欢。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小河子,你回来了咋不告诉我啊?”屋外头一道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 墙外人 第六十四章 你携我命,替我看光明 刺绣和对联零散散落着,房门半掩。 莫小颜笔直坐在窗前,死死盯着微弱烛光。 十凤剑如蛇一般,身子蜷成一团,只有精致的剑柄直直立起,静静陪在主人身旁。 仇人老虾和符老板身死道消,草菅人命的钱莱钱燕兄弟身死名裂,英大爷撒手人寰,十里街人死伤过百,一剑劈开堂堂大夏争做紫禁城。 在莫小颜眼里,都不是事。 她钟情于凤凰,两耳不闻窗外事 可她透过微光,看着隔壁屋里昏迷中的莫小河,看着他的梦境,却感觉无所适从。 莫小颜伸出手,抚摸着十凤剑的剑柄。后者懒洋洋通体舒张开来,俨然一只受宠若惊的小花猫。 噗嗤。 莫小颜突然通体燃起火焰。 隔壁屋里一只凤凰,从莫小河背上飞天而去起,口吐涅槃火。 一凤一少女,两道焰火,貌若两道光。可低矮的瓦屋下,除了烛光微弱一闪一闪,仍然是昏暗的。 这两道光只带暗红色彩,不散光芒。 两道如光的火焰并未燃起周遭的房梁门窗,甚至不燃起细布上凤凰,如入无物之地,透过层层墙壁,射入莫小河身体里。 莫小河惨白的脸,逐渐恢复血色;满是伤痕的手臂与躯体,以肉眼可见愈合,结茧,茧落,再次茁壮健康。 双翅大展,通体鲜红的凤凰色彩,逐渐暗淡。 “十凤,我弟弟又可以多活二十年了。” 莫小颜抚摸着十凤剑的剑身。十四年不曾笑过的她,终于笑了。 笑得很青涩、很纯真。 如漫山鲜花,十里微风,遍地春色。 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下凡,如时间被定格了几秒。 笑得很好看。 虽然她满脸血色全无。 虽然她满口是血。 十凤剑全身缩紧,剑柄完全塞进躯体中,如受惊小孩子把头颅死死藏进了怀里。。 “十凤,第一条凤凰我秀了十年,好不容易秀成了。这一涅槃,又要没了。” 对待十凤,甚至对待弟弟都很冷的莫小颜,难得柔声细语,满脸惋惜,“对不起啊,为了救我弟弟,又要欠你十条凤凰了。” 莫小颜好像能透过墙壁看到莫小河,怔怔道,“可这十条凤凰,我怕是永远还不了了。你就当我睡着了吧。” 仍然缩着身体和脑袋的十凤剑飘进莫小颜怀里,蹭了蹭,蹭了又蹭。 “人们都说剑身是冰冷的,可你怎么通体暖洋洋的,像火山石一般。”满口是血的莫小颜看起来却很开心,如怀春少女,咯咯的笑。 笑声如被风吹起的银铃。 “以后我弟弟,就靠你这蠢剑保护了。” “他师傅和师兄师姐如果对他不好,你就打他,知道没?” 可怜十凤剑始终紧紧靠在莫小颜怀里,一动一动。 “还有,你不许让我弟弟知道,我是为了救他才睡着的。” 十凤剑猛烈摇着剑尖,表示抗议。 “你敢?”莫小河眉头微蹙,就像是一个娇嗔小女孩,“你敢我就不要你了。” 十凤剑体发凉,寒气森森,终于不再敢动。因为莫小颜不是说把他关起来,而是说不要她了。 “弟弟一出生就没爹没娘,只有我一个姐姐。” 莫小颜抚摸着十凤剑,轻轻道,“他小时候,老想从我这里探他父母的口风,可我真的不知道,便什么也说不出。他已经够可怜了。” “如今我要睡着了,他怀您的老头英大爷也死了,更不知道往后师傅对他好不好。” 莫小颜一脸严肃道,“所以,这件事死活也要保密,不能让他知道半点,听懂么?” 十凤剑依然不动弹。 “他师傅那天偷偷告诉我一个故事。” “故事里,一男子是个瞎子,所以从不知妻子长什么样。他妻子患重病临死前,就把眼珠子挖出来给了男子。男子恢复光明,第一件事就是想看妻子的模样。然而只看到妻子留下的信:别再想我长什么样子,下一个对你好的人,就是我的模样。” “男子带着妻子的眼睛去看世界,我还觉得很浪漫。” 憔悴的莫小颜翻了翻白眼,像个调皮的十岁姑娘,一脸憧憬地嘻嘻说道,“弟弟带着姐姐的命活下来,嘻嘻,我还觉得蛮好玩。” 柔密黑发及腰,一袭碎花罗裙的调皮少女眼眸慢慢闭上,缓缓倒下身子,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又好像死了。 只是她眼角还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死人笑意。 一声清脆剑鸣,十凤剑通体舒张开来,极快震动,就像一个没了娘亲的孩子在哭泣。 伤心欲绝的十凤剑紧接四处飞窜,如发了疯,跳脚喊娘的孩童,撞得刺绣和对联天女散花般落满地板,屋里狼狈至极。 可睡着少女真的睡着了,没有醒来,唯有剑过之风吹着衣裙,猎猎作响。 睡着的少女躯体渐渐透明,化作一道烟雾,遁入莫小河眉心之中。 十凤剑猛然停下,如一只呆滞的猫咪。 片刻后,十凤剑愤愤不满化作一道光,恋恋不舍,随着主人进入莫小河眉心。 “大爷别走!” 巧好,莫小河就在此时猛然惊醒,失声痛哭。 可窗外东方鱼肚白,四处静悄悄。 不见英大爷,也不见姐姐。 “我不是你姐姐。” “你看我十四年来,连话都不想对你说,只会冲你摇头,怎么会是你姐姐,对吧?还有,我一整天只会刺凤凰,理都不想理你,怎么会是你姐姐,对吧?再说了,你爹你娘三十六岁才生的你,一生完就被人给砍死了,哪那么早再给你生个姐姐,对吧?” “我只是刚好闲着无聊,想找个地方刺绣,巧好碰到你差点要被杀,顺手救下而已。” “帮你打架,我只是觉得那帮人太猖狂了,我看不惯而已。” “当然,我也没有害过你。如果你还信得过我,就去器灵国的桂林山,找一个叫仓生人。他不会害你,他会教你怎么救你的英大爷。” “你太弱了,我不想带着你了。” “不用找我。下一个真正对你好的人,或者就是你的姐姐把。” 猛然惊醒的莫小河手里只有一行字。 字迹俊秀间带着磅礴,如山河壮阔,又如溪流蜿蜒, 字迹清瘦,字字诛心。 是姐姐莫小颜的亲笔无疑了。 那一夜里,他只记得一剑杀了符老板与钱莱钱燕,然后一剑冲天。 天下落下一只大手,把他拍晕之后,后事便一无所知了。 如今醒来,无一人无一物。 莫小河不觉间紧紧抱住膝盖。 “你要是有种,某日就把夏真人给剁了,把大爷的魂魄给抢回来。 英大爷的声音,在此时荡涤在脑海里,回响不绝。 莫小河紧紧握住拳头,缓缓起身。 “小河子,你回来了咋不告诉我啊。”屋外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墙外人 第六十五章 胖子依然无敌 拉.屎抽烟会便秘,但拉.屎不抽烟又感觉人生无趣的小胖子张则,此时蹲在门口前,叼着烟。 哪怕被关进监狱蹲了十天,落水狗一般被钱踆痛打一遭,手插裤兜、脑袋下巴都朝天、只有看人时眼睛会往下瞄的张则,威风八面的痞气,如今依旧不减当年。 身上白膘肥肉,也并没有瘦半点。 胖子张则回家四天了,无事可做,整日便在家门口一只一只的点着烟,卷着上衣露出白花肚子,百无聊赖地看着清风明月。 一见到过路的姑娘家,他就吹几声口哨,大喊屁股真圆; 见到过路的孩子,就挤眉弄眼大喝几声,问候人家死去的老爹贵姓; 见到别村里来的年轻汉子,那不得了,他就拽起扫把赶走,不行就要扛起大刀剁了; 张则实在是很无聊,他都这么猖狂了,奈何就是没人敢来打他,即便有胆子大的,也被他轻易两下撂倒了。 这十里街的男轻汉子,差不多死光了。阿财这个被钱莱玩菊花的娘们,也不知躲去了哪。隔壁玩得好的莫小河家,房门一直紧闭着。 前几天莫小河他姐姐不刚带着他上河内郡,把紫禁城劈开了,还大骂大夏鸟皇帝和传说中姓夏老头,如今跑哪去了?小胖子很纳罕自己的兄弟居然有个这么生猛的傻姐姐?那可是会飞的神仙。 难怪当初自己会那么怕他姐,看一眼都要憋紧心跳。原来她细布上的凤凰是真的会飞天而起,惊若翩鸿,口喷涅槃火,一口便可吞人。 当初这十里街的人都不怕他姐,只有自己怕,看来自己的眼光也很别致嘛。至少只有自己能看出,那条凤凰是活的。 小胖子拍着肚子上的肥肉啪啪作响,高高昂着脑袋往下瞄着天上云,一副要打架的江湖混子模样。 这小河子有了姐姐,现在不会飞到了天上去,忘了自己把?特么自己帮他打架可没怂过啊?还有自己双手插裤兜的模样这么拽,再怎么不会给他丢人吧? 糟糕,痞子张则忽然觉得浑身发热,难以呼吸,不得动弹。他感觉到一股威压从莫名处传来,如同一道臭石头压着心脏。 好像从莫小河屋里传来,好像是一只凤凰。 自己肚子里好像有某种蠕动的动物,要暴体而出。 “大爷别走!” 张则听到一声惊呼。 “我去你.娘!” 胖子张则猛地冲到莫小河家屋檐,打劫一般佟佟拍着门,“小河子,你回来了咋不告诉我啊!” “姓陈的,快从家里端鸡腿出来!”胖子回过头冲着他娘叫喝。 英大娘也屁股一扭一扭,像只胖鸟从屋里小跑出来,熟悉的尖细大嗓门响了起来,“小河子在哪呢?你个死胖子瞎嚷嚷什么!” 痞气无敌的张则丝毫不怕英大娘的凶气,昂着头骂骂咧咧,“死肥婆!你人老珠黄,耳朵也聋了,听得见什么?” “小河子,你回来了吗?咋不出来见见大娘啊!”骂街从不吃亏的英大娘居然半点不在意,插着腰冲着莫小河屋里喊,“大娘有只老母鸡又下蛋了,给你存着好几天了呢。” 咯吱一声,莫小河半饷才推开了房门。 晨曦的光芒十分刺眼,苍苍郁郁的草木下少了许多熟悉脸孔,远处不少人家屋瓦前长满杂草。 坑坑洼洼的门前土路,多了些许背着孤儿的寡母,扛着锄头,似乎准备去耕田;一群群七八岁的光脚孩子,结成一对对,你蹦我跳,看起来是准备去给人打短工挣钱。 死了很多人,活着的,笑容依然垂青。 莫小河扫了一眼自家多日不见,但仍旧一尘莫染的屋檐,随后冲着张则和英大爷傻傻的笑。笑得不显羞涩,也不带活泼。 英大娘凑了上来,捏着莫小河的脸,“听说你去那什么河内郡紫禁城杀人去了?怎么样,宫里的嫔妃们比得上大娘这身气质没?” 张则习惯性脚叉裤兜、脑袋下巴朝天,眼珠子往下瞄着莫小河,看起来很不满“你小子不够意思啊!去打架不喊我!回来了也不告诉我!” 只穿一条裤衩的张老三从家里小跑出来,远远站着看。 莫小河呆呆的,只是裂开嘴只顾笑。除了少些人,似乎其他一切没什么变化,又热热闹闹的起来了。 “哟!小河子真回来了啊。”陈大娘也出屋里探出半个身子来,“吃早饭了没?来大娘这和张则一块吃呗。今天大娘刚好杀鸡,有鸡腿。” 莫小河并不接茬。 “去她家吃干什么?”,一旁的英大娘却有些不开心,挽着莫小河的胳膊就要拉开,“大娘也给你杀鸡去!大娘一只老母鸡养了大半年,专门给你留着的,肉更香。” 陈氏只顾讪讪地笑。 “老肥婆,去谁家吃不都一样么!”一旁的张则十分拽,不服气。 一老一小,一大胖一小胖谁都不让谁,“死胖子肥肉多见识短,这当然不一样。你家那旮旯的鸡,养不到三天就被你吃完了,还有能肉?即便有,又能比我家的香?” 英大娘紧接着凑近了莫小河,小声嘀咕道,“再说了。小河子不在大娘这吃饭,去他家什么,对吧?” “姓陈的,你去把张虎昨儿个打的野猪给杀了,马上炖掉。”小胖子当仁不让,就像是招呼店里小二般喊着自己娘,“被这老肥婆嫌弃咱家没肉吃,你丢得起人,我张则可丢不起。姓陈的你听见没!” 陈氏瞬间呆住,满脸舍不得。 英大娘自知家底不够殷实,不敢回话,,赶紧拉着莫小河溜了溜了。 “老肥婆你别跑!不是比家里谁肉多吗?我家里还有三头牛没杀!” 小胖子不打算就此作罢,卷起上衣,拍打着身上的肥肉,“你当我这身肥肉是地瓜番薯野草变的?” “还有那个要和我比谁家里肉多的?”小胖子转而扫视着路过的、看热闹的村民,大声挑衅,“我家里还有三头牛,十头猪、十六只羊、四十六只鸡没杀!谁要来比比吗?谁赢了肉归谁!” 远处的人只顾看着他笑,英大娘则早就把莫小河拉进家里没影了。 穷山恶水的十里街,自然是比不上高楼林立的大县城。这儿的刁民一般穷酸,衣不蔽体不算少见,一条衣服都是老爹穿完了给儿子穿,儿子穿腻了给弟弟妹妹穿。 要说家产,最多也就是几亩田地、几块草地、几只鸡鸭鹅猪牛羊。饿不死、富不起、凑合着过日子。逢年过节的能吃上一顿肉,那就是人间美味。 张则他老爹吃官饷,老娘聪明能干,这旮旯底自然少有人比他家殷实了。再说了,前几日里大夏皇帝亲自下令,说是张虎破钱莱钱燕一案有功,升了一级,坐上了十里镇镇长的位置。 小胖子张则见无人敢回应自己的挑衅,瞬间意气风发,坐回自家门前椅子上,抽着烟,满脸无可匹敌。 “那个老头!看什么看!说你呢!” “你哪个村里来的?穿得人不人鬼不鬼,是不是要来偷鸡摸狗!我打断你的腿!” 张则眼神一眯,转而便起身冲着一人大喊。 那是一个老者,一身黑袍,撵着一缕白须,脸含笑意,衣决飘飘,缓缓而来。 “你还笑,信不信我一拳打掉你的门牙!”张则瞅着这种仙风道骨的鬼样就来气。 老者意味深长地瞅着一眼张则,远远上前一步,瞬间便到张则近前。 小胖子瞬间气力全无,双腿一软。 可怜他老娘陈氏哎呀一身叫出来,冲上前去把他抱住。 墙外人 第六十六章 老神仙遇上刁民 大夏十万万子民,入定以上习武者,占其中千分之一,近千万人数,全在神阁,可想而知神阁的藏龙卧虎。 鳌秉便是其中一只龙虎。 大夏神阁,夏真人为首创,万人之上。大徒弟光神子、二徒弟方泽、三徒弟周疯子、四徒弟清风,这四个徒弟,放眼到全真领域也是佼楚人物,即便去到了习武者满世界跑的怪胎之处器灵国,那也绝对是可独挡一面的霸主。 四徒之下,便是鳌秉这种老不死为尊了。 鳌秉达到了神隐巅峰之后,便一直跟在夏真人身旁,伴在后者身边无尽岁月,看着后者陆续收了四个徒弟,也帮着后者百年前屠尽四国无数高手。 夏真人创下神阁之后,超凡以上等上天入地的高手,即便是区区入定的高手,对普通人来说,也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而要论起鳌秉这种高人。恐怕普通人把祖宗一百零八代全部搬出来,也找不到一个能闻着他味的。 普通人祖宗一百零八代也闻不到味的鳌秉,今日破天荒出动了。 因为前几日里,一个少女带着自家弟弟到河内一闹,闹出了十里街的一只雄凤凰,已经数百年间不出少年英才的神阁,便如饥食渴般派出了鳌秉。 一个有姐姐的少年被自家人撵跑了,这个雄凤凰如何再不能放走了。 这不,刚发现那只母凤凰不见了,鳌秉立马飞身而来。 鳌秉此刻捻着一缕白须,一只枯手轻轻搭在雄凤凰肩膀上,通体扫描着凤凰气机。这胖子魂魄浑厚,是个练武的好手;肚子内一只幼凤马上也要长成,爆体而出了。 鳌秉心中纳罕不错不错,的确是数百年难见,有望成为夏真人收徒,此行不虚。 只是可怜胖子被鳌秉这么一扫,便浑身不得动弹。 更是可怜凤凰老母抱着凤凰大胖身子,冲着鳌秉苦苦哀求,“老神仙,快快放了我家小儿吧?要多少钱我都给你成不成?” 凤凰他爹张虎后脚扛着大刀便跳出来了,冲着鳌秉龇牙咧嘴,“你敢惹我天使!我要你狗命!” “你哪来的老头!动手动脚的?”鳌秉刚一松手,这只胖凤凰便色厉内茬地跳脚骂娘了,“信不信我张则一脚踢翻你?” 鳌秉讪讪然摇头。倒不是仙风道骨如他看不起这种小家气的人间味,也不是被这奇葩一家三口叫骂他不爽。 他只是讪讪然这凤凰数百年难遇就不说了,凤凰他老爹也是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居然都没被神阁发现。 他转而望向一旁走出来的俊美少年,眼睛不自觉眯上,本想说一句,“你姐姐为了救你,居然连命都不要了”,只是看到少年眉心那柄蠢蠢欲动的细剑,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这个长得最美,但最是没用的少年,偏偏最是惹不起。他师傅、他姐姐、还有那柄剑,都惹不起。 “张则,你想不想陪我去神阁走一趟?”鳌秉终于开口了。 陈大娘满脸疑惑。 张虎呆了住,瞳孔睁大。 张则虽然被鳌秉吓得手脚颤抖,但依然摆出一副要打架的架势。此时有爹有娘在身旁,他更是天不怕地不怕了,他冲着这个吹一口气便能把他吹死的鳌秉,戳里戳气的喊,“神阁是什么鬼地方?有鸡腿可以吃吗?有烟可以抽吗?你叫我去我就去吗?” 老神仙鳌秉只得讪讪点头,“都有都有,你要你肯陪我去,什么都有。” 要不是看这个小胖子将来有可能是夏真人小徒,鳌秉早一巴掌扇过去了。神阁啊,刚创之时,那是多少年轻人梦寐以求的天堂。 加入神阁,意味着力量、地位、权力,意味着能在武道一途有所作为,甚至能登上武道巅峰,成为夏真人这种存在。如今却被这个胖子大骂是什么鬼地方? 陈大娘扶着自家小儿张则,好像是怕鳌秉人老了,耳根重听不着,大声叫道,“老神仙,加入这个神阁,有得钱没?” 老神仙鳌秉目光呆滞。 堂堂有千万高手的神阁,这群人不去问将来是否可以学得一身搬山倒海的本事,博一个功德圆满,居然被问有钱没钱,有吃的没吃的,忒不是事了。 他鳌秉虽不如夏真人一般俯瞰天下,如夏真人四徒一般能在天下能来去自如,但至少他也是堂堂一个神隐巅峰的高手吧? 千万中无一不敢说,百万中无一总说得过去吧?再不济,对这群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村民来说,自己总得是高高在上的神仙吧?看一眼就能把他们杀死。 可哪有对神仙这么说话? 普通人见到天上彩虹,得吹嘘一整天;去过河内紫禁城,能吹嘘一辈子。而如今自己一个万年难见的世外高人,居然被一家三口这么对待? 见多识广如鳌秉,什么稀奇古怪的人都见过,却也被逼得心里暗暗骂一声刁民,真个是坐井观天的刁民。 刁民张则手插裤兜,脑袋下巴朝天,一双小眼睛往下瞄着老神仙,“你那神阁有几头牛几只鸡?有我家里肉多么?我一天要吃十斤肉,你们神阁养得起不?” 脾气好如鳌秉实在受不了,眉头一皱,“张则,你一身好根骨,不要浪费。劝你快跟老夫走,将来你学成千里杀一人的本事,要什么有什么。” 这一席话,鳌秉自以为可以震慑到足不出户、没见过世面的瘪三刁民了。 不料这胖子老娘吓得脸色苍白,挽起张则胳膊就要拉开,“又要打架杀人啊?儿啊,咋千万别去了,跟娘回家去吧。” “老神仙,我家儿也就长得胖,肉多些,没有您老人家说的什么根骨。” 可怜陈大娘还陪着笑脸,冲着鳌秉连连点头哈腰,“我们也就小户人家过日子,将来我儿老实巴交地,娶个漂亮聪明媳妇,生个大胖小子,咱也就知足了,不奢望你说什么千里杀人。” 陈大娘冲着鳌秉连连摇手,“老神仙,你也不年轻了,手脚也不利索,赶紧的回去吧,别让家里人担心。再等会太阳大了,把你晒发烧了,我们小户人家也担当不起。我就不留你吃饭了哈。” 张虎蹲在门槛上,干脆背过脸去,不吭一声。 一副仙风道骨的鳌秉,气得连连剁脚。他百年难得出动一回的神仙,不远万里飞身而来这破落处,难道只为了一个妇人留他吃饭? 他手脚不利索了,他会被太阳晒发烧?信不信他现在就能把天上太阳拽到地面来? “小儿张则,你真个给脸不要脸,不肯去?”老神仙鳌秉瞳孔睁大奇大。 张虎猛地转过头来,拽紧手中的刀。 莫小河上前一步。 胖子张则脚插裤兜。 墙外人 第六十七章 刁民天地不怕 作为活了上万年纪的老不死,鳌秉自以为脾气是极好的。 亲人死光,大夏承平无战,人老也契机全无,武道上再不能有半分突破,因此基本上鳌秉已是无欲无求,已经百年来没发过脾气了。 不在乎,就不会生气;在乎了,才会心里冒火。 所以鳌秉如今是气得心里直打颤。 他确实是很冒火。人老了,不奢求自己,当然是要把精力放到下一辈了。然而如今举目大夏,除了五百年前出了一个勉强算是天才的清风,便再无可撑起大梁的。 大夏虽有十万万子民,基本上生活小康,衣食无忧,性命可保。但又有何用?全凭一个夏真人庇护。 而夏真人四个徒弟,光神子神经病一样,没事只会去世界尽头找裂缝; 方泽作为史上最年轻的神隐巅峰者,却是傻子一般,小小年纪无欲无求; 周疯子只会打架; 清风就不要谈了,纯粹是一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因此鳌秉可谓是心急如焚。不久前,苏族出了一个尧依,雪族出了一个南宫竹,然而大夏呢?什么都没有。 尤其是成立神阁后,别说有望达到夏真人这种层次的,便是一个年轻的神隐者都没再出过!偌大大夏纵土无数青年男女,出一个入圣者,便要算是一个天才?可笑至极。 而其他四国早已是年轻神隐满天飞,更别说五国联合也比不上的器灵国! 如此下去,难不成大夏真个靠他们一群老不死撑着? 若有一天他们驾鹤西去,被天书或者被虚空收了魂魄。大夏十万万子民,全得任人宰割! 鳌秉无数次捶胸顿足,彻夜长叹。他本该是坐享天伦,抑或逍遥快活的年纪,却被逼得守最后一班岗,还比不上一个年轻的仓生潇洒! 他真不知是大夏气数将尽,还是神阁出了问题。 而如今好不容易出现一个入得了法眼的公凤凰,居然却是一个坐井观天的刁民。曾经无数习武者跪着想进的神阁,自个如今却要好言好语求着他进?好气啊! 怎么?他家老爹握紧大刀,是要砍自己?这死胖子手插裤兜,还想对自己大呼小叫骂娘?还有那个眉心的有剑的少年,这眼神凶狠是想打架吗? 鳌秉真个想大手一挥,把这群朽木不可雕的下一辈全打得灰飞烟灭,破罐子破摔得了,眼不见心不烦。 “怎么了老头?你喊我去我就得去?”手插裤兜的张则,脑袋下巴朝天,眼珠下往下扫着鳌秉,“你算个什么东西!” 胖子张则抬起拳头做势想打,“信不信我一拳打得你四脚朝天?” 老神仙鳌秉眼珠子咕噜咕噜直打转,气得想杀人,委屈得差点想哭。 打不得骂不得,哄也哄不听。 堂堂神隐巅峰的尊者,堂堂大夏神阁的执事,为了收个徒弟居然憋屈到这个份上?天理难容! “胖子张则!” 老神仙鳌秉气得连胖子这种不雅词汇都丢出来了,猛地耿直脖子,“你可知神阁是个什么地方?你今天要是不去?迟早要后悔!” “老神仙,话可不能怎么说。咱们的小户人家,不是大富大贵的命。不是我儿不想去,是您说的神阁,我们实在高攀不起。” 可怜胆战心惊的陈大娘舔着笑脸陪了上来,“本来就是不是自己的东西,丢了怎么就后悔呢?老神仙,看您七老八十了,也算是有点见识的。您说说,理是不是这个理?” “我本来就没有一万两银子,怎么能说我丢了一万两银子呢?对不对?” 鳌秉越听越感觉无地自容。 他可是手可摘星辰,脚可崩泰山的强者。活了上万年了,被一个黄毛丫头教道理? 这不是溪流教大海怎么纳百川吗?这不是燕雀劝告鸿鹄要志存高远吗?这不很可笑吗? 皇帝要收一个乞丐做大臣,一步可登天,这乞丐居然还懂得婉拒? 反了反了,这天下真的是反了。 鳌秉干脆背过脸去,在张则家门前椅子上一屁股坐下来,一动不动。罢了罢了,鸡同鸭讲,话说了也白说,笑了也白笑。干脆就在这坐下来,反正自己有的是时间。 然而鳌秉看着外头一群十里街的刁民,更是来气!一个个灰头土脸,可都在看傻子一样,在远处看着自己偷笑?一群歪瓜裂枣般的怪物! “老头。你真个是神阁执事?会变戏法吗?” 不远处只穿一条裤衩的张老三,终于忍不住走上来凑热闹了,大肚子顶在鳌秉面前,“十里镇上那个小丑傻子柳就厉害,会大变活人!你要变一回给我看看,这胖子不跟你去神阁,我跟你去!不要钱也去!” “我们也去!”十里街一群没爹没娘的半大孩子,也一群群围了上来,瞎起哄、 对十里街的人来说,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吃喝饱了就是拉撒,生活了无生趣,因此来一个稍微有点意思的傻老头,实在不容易。至少可以去到十里镇上吹牛去了。 鳌秉干脆黏着一缕胡须,闭上眼睛,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嘿,老头!睡着了吗?” 张老三看起来不打算放过鳌秉,大脑袋凑了上来,“你家是哪的?没见过你啊?大老远来十里街一趟,不变一回戏法给大伙开开眼,多没意思?” 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张老三,直接在鳌秉身前蹲了下来,盯着一只好玩的小狗般,盯着后者就开始逗狗,“我在西门县那会,也见到一个变戏法的。不知道是不是神仙,那家伙真厉害,刀枪不入,一掌就能打碎十米开外巨石,不得了。” “你也来一个试试呗?”张老三从裤兜里摸出几个铜板,踹在手里把玩起来,巴巴地瞧着鳌秉,“你要也能变一个,这几个铜板归你了!绝对够你吃好几顿馒头!看你瘦的皮包骨,好久不吃饭了吧?” 引来哄堂大笑。 在一群刁民的围观,还有张老三的调侃下,可见老神仙定力非同一般,眼眸紧闭,硬是通通不理。 张老三见大伙在笑,逗狗倒是逗得越上头,凑近鳌秉的耳朵大喊,“喂!老头!你死了吗?你听着没有!只会装一副仙风道骨的鬼样,你倒是变一个啊!” 鳌秉看起来听不下去了。 世外高人被一个足不出户的光脚刁民当做江湖神棍玩弄,忒不是事了。 罢了罢了,老神仙鳌秉缓缓起身,上前一步,消失不见。 引十里街刁民一阵高呼。 陈大娘挽着自己儿子手臂,怔怔望着天空惊呼,“哎呀!还真是神仙啊!” “儿啊!幸亏你没答应跟他走!”陈大娘后怕不已,在张则胖脸上亲了一大口。 .... 待到十里街的刁民们回味此等惊奇景象完毕,陆续散远,莫小河这才过来,凑近张则喃喃道,“很可惜,这真的是神阁高手。张则你要跟着他走,将来止指不定就能练一身开山劈海的本领。 心中依旧后怕,还在挽着儿子的陈大娘看着不怀好意的莫小河,偷偷白了一眼。这小子,又想引自家儿子进火坑? “你前几日不就是和神阁的人打架?你小子把我当成啥了?”,张则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欠揍样,他手插着裤兜一声嗤笑,“他娘的我张则堂堂男子汉!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娘的会这么不讲义气?” 上天入地的这么酷,拽上天的张则当然也想学。只是同他不重要的读书人祖父张凤,还有闷葫芦老爹张虎一脉相承,偏偏都是重情义的贱种。 “很危险,你不去,他们很有可能直接杀人。”莫小河只得心中赞叹。 没心没肺的张则丝毫不怕,反倒哈哈大笑,“你姐姐把紫禁城都劈开了,他们却连屁都不敢放?如今敢来?” 莫小河终于不再说话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张虎依旧背着脸,悄悄叹息。神阁?他张虎张虎当年死活想进去,但就是死活进不去。如今这孽缘,反过来了啊? 安生日子又没有咯。 墙外人 第六十八章 灵戒之中,天书之上 月如钩,夜色如虹。 莫小颜常年刺绣刺凤凰的屋里,除了刺绣和字画凌乱落了一地,烛光闪烁,已无少女背影。 如今是莫小河独自坐在里头。 他手里把玩着一枚戒指,里头独成一道时空,一座城池大小,里头堆满了大小各异的物件。 有黄金百万两。堆成金山的黄金旁标有一行清瘦字迹,“一部分从紫禁城抢的,一部分仓生增的,二百万黄金,拿走不谢。不想找仓生,就去器灵国过个小富即安的生活。不用感动,养了你十四年,便随手甩给你的。” 无疑是莫小颜的亲笔字迹。 戒指空间种有一棵树,一人腰粗,十米多高,学名空树。这便是制成时空物品原料,时空物品即是莫小河手中戒指此等玩意,珍贵无比,无可估价。 另有一柄剑,此是一把巨剑,通体发着白光。一旁配有标语莫小颜标语,“某日你能拿得动这把剑,就比我厉害些,可以去找夏真人掰手腕了。” 戒指空间中另藏有一堆堆大大小小的石头,石头通体漆黑,按描述来看,学名魂石,如习武者修习等级一般,分为超凡、入圣、神隐三等,为习武者修习、或补充魂力所用。 此处便藏有超凡魂石百万,入圣魂石十万,神隐魂石一万。配有标语,仓生所赠。 坐井观天的莫小河可能不知,如今的他,已经是富可敌国。 超过百枚超凡魂石,便可让入定强者趋之若鹜,舍命搏杀。而一枚神隐魂石,可抵百枚入圣魂石,万枚超凡魂石,因此可知莫小河富裕程度。 不说魂石。就单说这二百万两黄金,便可在器灵国购一座城池,另外可雇佣两个神隐巅峰奴仆二十年,抑或雇佣数百名入圣巅峰奴仆二十年。 而要说起这个戒指本身,是难得一见自成一道时空的灵戒,可储物、可种植被、可养牲畜、关键时刻更可藏身保命。这是无价之宝,哪怕是清风这种肆意行走天下的英才见到也会眼红,不敢说会不会撕破脸皮巧取或豪夺。 可如今傻憨憨的莫小河看着这些财富,却没有半点概念,注意力全集中在一本书上。此书看起来是一本普通的书,貌若封尘多年,泛黄扉页横着两个不成样的字,天书。 莫小河找到武道一篇,翻书极快。 实空、虚空、虚无;金、木、水、火、土、光、魂、神器、器灵、时间、空间; 入定、超凡、入圣、神隐、无上;灵魂、圣魂、神识、真灵; 灵石、魂石、空树、兽元。 这些描述,在大夏十分火热的天书版本上,也便是写满宝先生字迹的天书上,都不曾有。 自那日莫小河受到莫小颜神力,一剑劈完人,然后昏迷后,往下的事再无意识。通过旁人的描述来看,莫小颜只带着莫小河,便有胆直上河内郡,劈开紫禁城,应是神隐境界圆满者。便是神隐小成、大成之上的神隐圆满。 隐身圆满之上,便是无上。传说中大夏夏真人,应是神隐之上的无上者,魂魄化作真灵,可亲临虚空,更甚者领悟毁天灭地的时空之力。 合上此本看着不薄不厚,却如何也翻不到尽头的天书,莫小河定下心神。 如天书所言,他如今已算是一品武夫,再往上走,便是入定,然后超凡。入定之后,便是铜皮铁骨,不死不老。 然后才是超凡、入圣、神隐,最后无上,尔后握住此戒中剑,找姐姐,斩下夏真人头颅,抢出英大爷魂魄。 照着天书上言,莫小河进入戒指空间,迫不及待取过一枚超凡魂石,含在口中。他摆开架势,蹲下马步,闭上双眸,沉气丹田。 一股浩瀚的莫名力量,从口中魂石中传来,穿肠过肚,流过五脏、渗入筋骨、透入血液,先是如宽阔溪流般缓缓,随后便是大河般汹涌,最后就是海浪般澎湃。 灼热的剧痛。 莫小河咬紧牙关,眉头紧皱,脸上时黑时白,全身青筋血脉时显时隐,好像被一股力量瞬间抽干了全身的血液,又瞬间释放回去。 即便痛苦不堪,莫小河仍有一种很坚定很清晰的感觉,他能坚持住,并且仅需下一刻,他马上便能入定,甚至能一路突破,直上云天。 这是第一次领悟的清晰感觉。 莫小河后脑颈椎出,缓缓升起一个透明的莫小河,身躯如同画中一般,五裂四分。 这个便是魂魄。 四分五裂的魂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聚集,成型。 朦胧之中,扉页泛黄的天书之上,瞬间喷薄出无数条金色链锁,死死缠绕住莫小河魂魄,猛地拉扯,撕裂开来。 莫小河张开双眼,踉跄倒下,以肘撑地。 如天书所言,入定之时,遭受如火如冰的力量锤炼。然后魂魄凝集成灵魂,可探虚空,便是超凡。 几乎有那么一瞬间莫小河感觉到自己身躯已然入定,魂魄即将化为有形,却被两股力量僵持了,一股试图将自己打回原形甚至杀死,一股似乎在竭力助力自己。 入定便是入定,超凡就是超凡,天书之中,从未提起过这两道异军突起的莫名力量。 如若战胜不了阻挡自己的力量,便永远止步一品武夫。 莫小河自出生以来,就觉得自己很普通。 普通的十里街民众,普通的一个人,有一个普普通通的姐姐,然后只想普普通通策马天涯、或者守住寂落,普通过好这一生。 可有那么一瞬间,莫小河真的意识到,自己身上的确是藏有一个巨大的秘密,才会让事情变得如此复杂。 一个突然出现,还对自己那么好的仓生,到底是路人马?他是否真的可以助力自己突破超凡,抢回英大爷魂魄? 自己父母,的确没生过一个姐姐。但自己的姐姐莫小颜,真的不把自己当弟弟?回想起十四年来点点滴滴,似乎的确是幕幕冰冷,句句诛心。 从老虾暗杀自己的那一刻开始,似乎整个世界,都在围着自己转,只有自己一无所知。 这个世界,还在持续扩大,大到自己难以想象。 一剑一念,看来再不能是坐以待毙的。 带着一念只管出一剑,那么这一剑的力量,要足够大。 至少要大到可以打败夏真人。 莫小河退回灵戒空间。 房间里仍旧是空无一人。 房门外,却站着一个人。 墙外人 第六十九章 热血少年,意气风发 乍然一惊的莫小河朦朦胧胧看到是一个胖子身影,心才放了下来。 昏暗里的张则似乎被吓了一跳,手里的酒壶酒杯掉了一地,“小河子你厉害了啊!居然也会大变活人?一下子就出戒指里冒出来了?” 莫小河没好气白了一眼他,然后默不作声走到后院青石板上,坐了下来。 “你姐姐跑哪去了?”酒壶酒杯揣了一手的胖子慌忙跟了过来,“我还想让她教我怎么飞天杀人!一剑劈开紫禁城,太帅了!” 莫小河答非所问,“我手中的戒指,不要和别人说。” 小胖子诧异半饷哦了一声,转移话题,“钱莱钱燕都死了,只差一个钱踆,我这些天打算抽空去一趟西门县,剁了他娘的。” “你去不去?”,张则眼珠子瞄着莫小河,一副你不去就不够兄弟的欠揍样。 “算好日子喊我。”莫小河接过胖子手里酒壶,随口答道。 “吃喝拉撒睡玩乐。”小胖子撩起上衣,又开始把玩肚子上肥肉,“如今吃喝拉撒不愁,就是没得玩乐,这日子也忒没意思啊。” “西门县里楼高,娘们骚,酒肉多,不像十里街这地方,鸟不拉屎。上次阿财带我去过一个地方,姑娘们真白,我至今回味无穷。” 胖子张则难得叹了口气,“可是啊。我家里那个姓陈的,就只想让我乖乖在家待着,将来娶个娘们生个小子。老子我是天不怕地不怕,但一看到她哭哭啼啼的鬼样,我就受不了。” “可我哪能熬得住?”小胖子一改痞里痞气威风八面,扁着嘴十分落寞,“熬得我这酒都喝得没意思。” 莫小河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还是给忍住了,继续喝着酒。 清官难断家务事。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可不能站着说话不腰疼。 要让陈大娘懂得儿孙自有儿孙福,干脆把胖子当成肥猪放养的道理?人家活了大半辈子了,好不容易打理出个安生日子,这很难。 这胖子也是,为了他娘老娘多吃点肉,他每次吃肉都是故意咬两口就丢桌上。要让他不顾老娘?难上加难。 说了没意思,不如不说。 “小些时候有意思,抱着一块泥巴能玩一整天。”胖子满脸回味,“可现在啊,只想抱着西门县的娘们。” 不过十四的半大孩子怀念小时候,很可爱。 可爱的胖子转而撇过脸,打量着莫小河道,“小河子,你还是个雏子吧?” 莫小河微微一笑,点点头。 “没出息!”胖子嗤笑道,“改天带你去西门县里好好把玩把玩?西门县有钱酒楼不远,有个地方叫熏香阁,里头有个花魁叫楚桔,了不得,保证让你下不来床!” “这个不行换别的也成。只要手里头银子多,便是多美的娘们都能抱过来。” 胖子满脸吃不到葡萄的酸楚,“我只可恨我银子少,上次不怎么玩就作罢了。” “所以我是一看那些大腹便便左拥右抱的,我就不服。” “因此是我一看到有钱人,我就想打。比如有钱酒楼的钱踆,现在还想揍他一顿。” “手里头有银子好啊!”满脸通红的胖子吹着夜风,憧憬无比,“可如今姓陈的越来越会藏银子了,不好偷。每次我只能抠抠搜搜摸个一两碎银,不够喝酒吃肉抽烟啊,更别说玩娘们了。” 酒越喝越上头的胖子,越说越起劲,“要是有个百万两银子,我也开个酒楼,买几十个漂亮姑娘,雇上几百个器灵奴仆,女人说有就有,打架只需要招呼一声,都不用自己上。这才是人过的日子,你说是不是这理?” 百万白银,其实也就是一万黄金,或者一千超凡魂石,更或者十个入圣魂石吧? 莫小河好不容易忍住了从戒指里甩几十万黄金出去冲动,倒不是舍不得,只是没必要。千金散尽没法复来,说不定会毁了这胖子。 “去神阁学一身本领回来,你就啥都有了。”莫小河撇撇嘴道。 小胖子张则很费解,“你前脚刚和他们打一架,我后脚就向他们学本事,你不介意?” 朋友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敌人,就不能和他们一起玩;朋友要去杀人放火,自己陪着上就是了,那可不能犯怂丢人;这些都是胖子世界里永恒不变的真理,傻乎乎天不怕地不怕。 莫小河懂得这胖子的情义,就是不想说出来而已。这辈子有这种朋友,值。 “神阁这群人,似乎很想收你进去。”莫并不做正面回答,“白天时候看那老头的眼神,似乎连你爹都想收。” 莫小河撇撇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比如说那老头,上前一小步,便是千里之外,这可比百万白银要值钱得多; 比如说一人抵过千军万马,这可比有几百个器灵奴仆要厉害得多; 比如说他姐姐,一剑便劈开紫禁城,站在高空一声呐喊,十万万大夏子民便不敢回应,这可比有一座酒楼要威风得多。 但莫小河都忍住了不说 胖子是继续窝在十里街平凡娶妻生子,还是纵横江湖天下无敌,莫小河都不想这两个结局的任何一种,成为自己某句话的因果。 “你去不去,你爹去不去,决定由你,和我完全没关系。”莫小河只是想让胖子知道,去不去神阁,和胖子是不是自己朋友,两码事。 “这好啊。学一身本事好。看着他们千里闪来千里闪去的,我就觉得比我手插裤兜的模样要酷,我好不服,可偏偏揍不过啊。” 胖子的感情瞬间释放出来了般,“那钱踆钱够多了吧?有钱酒楼够牛了吧?可都被我踹过,被我砸过。然而今天那个老头,手一搭我肩膀,我脚就软了,使不上劲,实在惹不起,好气!” 胖子似乎还想说一句,“要是你姐姐在,帮我揍他一顿就好了”,然而他偷偷瞄了一眼莫小河,还是憋了回去。狂抓酷天不怕地不怕没所谓,但哪壶不开提哪壶就不好了,人家姐姐明显是不见了。 胖子似乎越想越越觉得亏,越想越气,“这老头仙风道骨的鬼样,偏偏比我看着要唬人!我真他娘想揍他!” 莫小河难得忍不住哈哈大笑。胖子每次都是手插裤兜、脑袋下巴朝天、眼珠子往下瞄人,努力摆出一副唬人的样子,却比不上一个老头只一身黑袍有气派,确实挺气人的。 小胖子狠狠甩下手里的酒杯,“小河子,若有一天我学成本事,我就踹翻今日这个老头,顺便反手陪你揪这个夏真人的胡子,成不成!?” 十里街人家自酿的粮食酒度数不高,却是后劲无穷。 酒正酣,莫小河只觉醺醺上头,吹拂在脸上的夜风,从未有过的凉爽。 “成!”莫小河忽地站起,提起胸膛,一声高喊。 一时间热血少年,意气风发。 墙外人 第七十章 弹指一石间 “等我踹翻今日那个老头,把夏真人的胡子全都揪掉,以后即使我不手插裤兜,全世界也都会怕我!” 热血上头的胖子手舞足蹈,“到那时候,我就把神阁的人全部当做小弟!” 小胖子张则搭着莫小河的肩膀,“至于小河子你,陪我一起如何?” 莫小河冲着醉酒的胖子莞尔一笑,连连答好好好,是是是。。 天不怕地不怕的胖子望着夜空沉默半饷,神情突然落寞了下来,“如今的十里街啊,太落寞了,都是神阁那群小子害的!” “要不是真正的天书被夏真人这老头子藏起来了,我们十里街汉子,会被这群鸟人欺负!” “想想那时候我们十里街,多么热闹,多么威风?” 胖子张则指向十里镇方向,“在大道上横成一排,就没一个敢惹咱的!谁敢就锤他娘的!敢还手马上百号人冲上去!” “可现在啊,人都没了。”胖子垂头丧气,“欺男霸女打击斗殴的事,只剩我自己干了。虽然别村的小子依旧干不过我,但自己一个人,忒没意思啊。” 莫小河光顾着喝酒,并不回话。欺男霸女这种事,往往没他的份,他不好这口。但十里街刁民们和别村小子干仗的事,他倒是没少参与过。 虽然他只会躲在远处偷偷弹几个石子,但一个石子至少能弹倒一个壮汉吧?便是训练有素的御林军也经不起莫小河弹指一石,庄稼汉们哪又能受得了。 当然这些见不得光的事迹只有胖子和英大爷看得明白,张虎和老虾暗地里也可能明白。 莫小河弹过无数次石子。 比如在西门县监狱,他弹过一次。 比如,一年前十里街汉子和别村干仗那回,他也弹过一次。 十里街汉子干仗理由很简单。两口酒下肚,双方都觉得你在瞅我,都在喊瞅你咋地,最后搬椅子凳子互相砸呗。 十里街的人霸道,聚集了三五十号人,便冲到别人村里,把人干倒了,不干抢粮抢油的事,偏偏揩人家姑娘的油,也偏偏不过分,就是口头上糟蹋两句。 揩人家姐姐妹妹,甚至老娘大婶的油,别人受不了啊。都是一个脑袋两个肩膀,往死里敲呗。 这下了不得,隔壁几个常年受到十里街压迫的村庄,也壮胆一起反抗了。五个村,聚集了下到十二、上到六十的汉子,便冲上十里街要说法。 要什么说法?十里街的人直接就是打。 所以就是锄头镰刀漫天的飞。 那一战,不过十三岁的胖子张则一人干翻了二十三号人,莫小河也躲在树上,用石子弹倒了二十三人。 就是这么巧。因为胖子撂倒一个,莫小河就用石子弹倒一个,百发百中,例无虚发。 结局就是隔壁五个村的男人溃败而逃。 十里街从此威名更上一层楼,虎虎生风的胖子也马上成为十里街大王;而察觉到莫小河手笔的胖子,便从心底认了后者为大哥。 只是一年过去,十里街汉子便少了近百位。活下的都是不敢打架、年纪太小打不起架、或者运气好没被砍死的。 汉子少了,剩下的都是些小毛孩,或者走不动路的老头,如今便只有受欺负的份了。 若不是张虎坐上了十里镇镇长的位置,恐怕别村刁民便要冲上门刨祖坟了。 “咳!少人了啊!没得意思了!”胖子张则慵懒往后一趟,有气无力的喊,“三牙,张毛,李往,林伍,王捌,还有很多好玩的人,都没了。” “三牙这小子最有意思。黑不溜秋的,小时候下西门河摸鱼,上山里套野猪,爬树顶掏鸟窝,他最拿手。” 胖子裂开嘴痴痴的笑,“长大了,他也是最瘦最矮的,偏偏最会和别人炸呼。一看对方凶起来了,跑来给我报信也最快。” “张毛偷看姑娘洗澡最有办法,就是胆子太小,每次都喊我一起才敢看。” “李往这小子长得最丑,偏偏撩拨姑娘最有一套。撩拨不着就要强扒人家衣服。他打架,每次都是因为撩拨到别人对象了。” “林伍这个混蛋,最是变态。不爱黄花大闺女,却要去喜欢别人家的老娘和大婶。谁家的娘和谁家的爹偷偷好上了,他也永远是第一个知道。” “王捌最不怕死了,打架起来,无论对方有多少人,他都敢第一个上。而且从不主动跑回村里喊人。” 胖子喝着酒说着说着,不觉间已是满眼通红,“可惜啊,那一晚他也是死得最早的。” 莫小河静静听着这些卑鄙下九流的人生百态,欲言又止。 “老虾也死了。”酒劲渐渐涌上心间的胖子,终于绷不住,转瞬间满脸泪水,“还有英大爷,也死了,很多人都死了。” 莫小河强忍泪水,默不作声。 所谓知己,便是你大胆说什么之时,那个人什么也不用做,心底里也知道他懂不懂我。 就比如莫小河懂胖子的话,胖子懂莫小河眼中的泪。 “我就喜欢装酷,走路七拐八扭,说话盛气凌人,打架说上就上。别人都当我只靠爹娘,是个傻子。” 胖子擦了擦泪水,狠下声来,“可我胖子他娘是傻子?我打架都是都是有道理的!那就是打到对方服!自己打得爽!” “在有钱酒楼,你写的字比那个大胡子强得多,偏偏这小子人模狗样,指天论地,你就只当店小二?我不服!我看着就来气!那不得搞?” “一群仗着钱多势大的小人,要直接真刀真枪干一顿,咱打不过也服。可这群人偏不是只求打架一爽,还偏得让咱低声下气,服服帖帖给他当小人?那不得抽刀子砸?!” 莫小河手搭上胖子肩膀。他所有要说的话,便全在一个动作里。 他懂,胖子也懂。 十里街刁民出身的胖子,如他一样,世界很简单。 简单到只有一把刀,不服就抽刀。 不存在尔虞我诈,不存在勾心斗角,不存在阿谀奉承,不存在权钱势色,不存在你高我低。 抽刀不抽刀全看舒不舒心;收刀不收刀,全看对方服不服,或者自己服不服; 比如今日那个老头鳌秉,胖子很不爽,但是自己服,所以不抽刀了,光装酷。 比如西门县的姓钱一家,胖子很不爽,自己又不服,所以就抽刀了,和对方是谁、有多少势力没有关系。 胖子突然扑到后者怀里嚎啕大哭,“我张则什么时候打架犯怂过?什么时候偷袭过?什么时候打过无关的人?全是正大光明抽刀子直接干!” “可是这群人砸不过!便要来阴的啊!” “是老子砸的有钱酒楼!是老子砸的钱家大院!有本事上我家来砸啊?” “关一群村民有什么事?大半夜砍了近百人!” 胖子的声音渐渐梗咽,“一百人啊!” “一百多个人!突然就死了!” “三牙白天刚和我上山套完野猪。” “张毛晚上刚和我偷看完三牙他姐洗澡。” “李往白天刚告诉,他准备撩拨李家村李二家的丫头。” “还有王捌,白天刚陪我锤完启路村的王家小子。” ...... “还有二牛他爹,黄昏时候就坐在家门口,我还抢了他一口烟抽!” 扑在莫小河怀里的胖子,声音渐渐呜咽起来,“可是一群活生生的人!热热闹闹的!突然就这么没了!全没了!” 胖子猛地握紧拳头,“死了这么多人!钱莱这小子在城墙上高喊一声,便想要事情这么过去了?” “大夏皇帝说的屁爱民如子,全是糊弄人!” “去他娘娘的大夏繁荣昌盛官不敢压民!全都是笑话!” “说的什么有狗屁神阁在,便不会有半个人无端暴毙,全都是屎!” “他奶奶的近百人说死就死了!连个说法都不知找谁要!” 忽然站起的胖子摇摇欲坠,酒壶里的酒倒不准,洒了一身,“所以老子要有本事!不全得把大夏这群狗屁当官的,全部一脚踢翻!” “然后揪光这个劳什子夏真人的毛!全身毛全部扒光!再把它丢去喂狗!” “这个劳什子!把天书上武道部分全部藏了起来,不给人学!死全家的玩意!” 醉醺醺的胖子慷慨激昂。 最后一句话骂完,胖子踉跄倒地,酒醉不起,可怜莫小河费了老大力气才扶稳。 热血过后,顿时四下寂静无声,夜色朦胧,拂脸微风轻飘飘,摇曳树叶软绵绵。 莫小河一口酒一口酒接着下肚。 十里街人多。 有一威名极一时的西门县黑侠。为兄弟两肋插刀,为女子放下屠刀。 有一不知人生冷暖的花魁田花。只偏爱满山桃花,只偏心一倚楼男子。 有一性子薄凉沉默少言的捕头。不爱权势不爱己,终生只为一胖子。 有一淳朴善良老实巴交的陈氏。不求荣华不谋富贵,举案齐眉为夫,劳累半生为子。 有一被江湖与战场所遗弃剑客。左手松开峥嵘前生,右手握不紧平凡今世。 有一常口吐芬芳的美人阿岚英。一心只求一真爱,一生不甘此生情。 有一个狂妄无知旱无所惧胖子。漫不经心的真情真意,为爹为娘为情谊。 有一猥琐卑劣至极的下流阿南,有一凑热闹用不嫌事大的张老三,有一为仅为活下无所不用其极的阿财。 还有一群衣不蔽体,喝酒吃肉打架斗殴只也求一痛快的刁民。 都是傻乎乎,都是无辜的。 都只求一个漫不经心的真心真意,都只求逍遥快活的大自在。 都是卑鄙下九流的,都只求一个情字。 都是莫小河与张则的心里负担。 一剑,一刀,一念? 莫小河指间捻着一块石子,快出弹出。 石子猛地陷入石墙,只留下一深坑。 如今弹指一石间,破一道两人高的矮墙。 往后弹指一石间,破一座卑鄙下九流的江湖快意! 墙外人 第七十一章 男子要嫁与女子 张虎半夜不知何时过来抱走了胖子。莫小河起床之时,已残日当空,艳阳高照。 英大娘端着一大晚饭,里头装着一个煎鸡蛋,一块大鸡腿,外加小炒青菜,说不尽的奢侈,屁颠屁颠就跑到莫小河屋檐下敲门。 老太太尖细嗓门一如既往的霸道,“小河子!太阳晒屁股啦!还不快出来吃饭!” 晚起的莫小河匆忙洗漱,一开门,也不客气,顺手接下饭,便被英大娘拉到屋里吃。 英大娘的家比起寻常人石头堆起的瓦房,算是十分阔气的。 大厅及院子十分宽敞,外加四个卧室。 只是由于两个女儿嫁的远,平常只见寄钱鲜见人归,因此闺房紧闭。 英大爷的卧室倒是房门大开,只是里头空无一物。 因此偌大房子,空旷无比,像是常年无人居住的空屋。 在莫小河昨日的打理之下,房子一尘不染,如今倒是可用干干净净来形容。 什么都没有,便是干干净净。 莫小河突然不敢想只剩下一个的一个老太太,往常日子是怎么过的。 英大娘看起来没什么不一样,凑近了莫小河,裂开嘴笑嘻嘻,“怎么样,大娘这一手煎鸡蛋,还有红烧鸡腿,味道还是好吧?” 说到这,英大娘不忘朝着张记杂货铺的方向使了个眼色,压低了声音,“可比那个胖子家的,要好吃得多吧?” “大娘做的饭,当然是最好吃的。” 莫小河赛满肉的嘴不忘了奉承几句。 老太太依旧是老样子,给点太阳,马上灿烂,“那可不是!从古至今,哪个美人的封号,是光有长相就能得来的?” “光靠着一身皮囊,就会搔首弄姿,或是只会撒娇卖乖的,时间久了哪个公子哥不腻歪?” 老太太习惯性一手顶着腰板,皱纹下依然可见的丹凤眼一立,不忘了给自己竖起大拇指,“大娘我不仅长得美!饭也烧得好!字也写得好!绣也刺得好!不是大娘吹嘘,便是你家姐姐刺的绣,跟大娘我的比起来,也差了不止一截!” 莫小河嘴里咀嚼着英大娘自以为的,自以为的很好吃的饭,也懒得去思考到底啥时候见过英大娘写字刺绣了,只是习惯性随口就敷衍上了,“那必须!要不然美人阿岚英的称号,可是白来的!” “还是小河子说话中听!大娘没白疼你!” 老太太高兴得不得了,捏着莫小河的两边腮帮,笑嘻嘻就吹起来了,“咱小河子就是不一样!到底是能写一手好字,去过西门县,更去过河内郡的!这眼力劲啊,果然就是比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好上一百倍!” 老太太一吹起来,当然是没完没了,“早些年,大娘我穿着裙子,提着花篮从十里街直上十里镇,沿路之上哪个公子哥不偷偷瞅几眼?胆子大些的,就一路跟着高喊美人阿岚英!” 老太太撇起嘴,“那场面,才叫做气派!” “那自然是。自古那个英雄不爱美人!更别说是英大娘这种美人!” 看似缄默老实的莫小河睁眼说瞎话起来,倒也是脸不红气不喘。 这都是长年累月练出来的。 “咳!可是我娘我运气不好啊!遇到的男人都不成气候!” 老太太此刻不显得意,反而落寞不已,好像她真是发自内心觉得自己运气不好,“唯一配得上大娘的,便只有张凤的一侄子,也就隔壁张虎他堂哥,张稻镁。” “你听听!稻镁,多有文化的名字?!” “这个稻镁啊!人高马大,长得精神,腹有诗书,能文能武!可比他大伯张凤这个榆木疙瘩气派!” 莫小河知道正题要来了,然而碗里的饭还没吃完,没有理由开溜,只得低着头默默听着。 英大娘说着,从怀里慢慢摸出一枚书简来,书简看起来年代久远,通体暗黄,腐迹斑斑。 她将书简轻轻放置到桌面,一叠一叠的打开,十分小心翼翼。 “这是早些年稻镁写给大娘的诗,大娘念给你听听。” 十里街骂街从没输过的美人阿岚英,难得温情无比,貌若藏在心底几百年的温柔全部释放了出来。 “晨曦笼罩夕阳清晨沐浴黄昏光明侵袭黑暗昨日等待今日白天驱赶黑夜寒冬冰冻酷暑那都是我糊涂的日子思念你如江河决堤波涛四处流浪洪水居无定所咬着牙咀嚼着手里的岁月我慢慢忘记那些被思念撵走的时光那些撕咬般痛苦的煎熬那些漫长看不到尽头的期待你慢慢走近悄无声息又暗然欢喜” 英大娘抚摸宝贝一般,苍老之手在残破书简字上扶了又扶,“你看看这诗,写得多好!写到大娘心坎里头去了!” “这大夏男儿,全是疲懒货,家里装大爷,就想着妻子举案齐眉,没一个好货色!” “在一对不成样的男人里,有一个有文化,诗写得好,又能伺候大娘一日三餐的,多么难得?” 老太太皱纹交错的老脸上,眼睛微微眯起,貌若思绪飘回了几十年前的悠远岁月,“可是啊,这稻镁人虽然才华横溢,可人却有些倒霉,考功名愣是每年差一分,家里穷得叮当响。” “他老觉得家穷,配不上大娘,可是大娘我不介意啊!巧好大娘家里,就大娘一个孩子,因此就大娘就寻思着,就让稻镁嫁给大娘吧!” 老太太说着说着,声音便继续起来,“哪知这个稻镁读书读傻了!只以为是大娘埋汰他,将婚纸一把撕了!” 老太太忽然间眼睛通红,十分愤慨,“谁说的偏只能女子嫁给男子?” “大娘欣赏他的才华,他懂得大娘为何比男人还凶,并且对大娘柔情似水,这不已经就够了?偏要在乎哪些世俗蠢物的眼光干什么!” “多穷能穷死吗?别人笑能把自个笑死吗?你惜我,我惜你,不就能好好过日子了?” 老太太脾气本来就大,这回似乎是真上火了,只顾低着头上气不接下气了。 莫小河默默吃着饭,一言不敢回。 这些故事,英大娘说了不下百遍,说一回便愤慨一回。 一个老太太回味少女时爱恨,莫小河也并未觉得半点别扭。 不能偏只是女子要嫁给男子,穷不死,别人笑不死,你惜我我惜你,就能过上好日子。 这话似乎的确不差。 莫小河只是奇怪,听一个老太太讲风花雪月,偏偏每次都能听得自己内心柔软? 情情爱爱的似乎还有些感人啊。 “稻镁撕开这一婚纸,也撕碎了大娘的心啊!” 毕竟是老久远的事了,老太只愤慨片刻便缓过了神来,“这大夏的男儿,终究没一个好东西!都是些世俗的蠢物!” “因此大娘我之后再也不奢望什么你侬我侬,情情爱爱了。即便遇上一个凑合还行的,也不会傻乎乎想着把自己心全抛出去了。成就凑合过,不成就拉倒。” 老太太满脸惋惜,她好像真的是觉得可惜,“只是可惜大娘我一身气质啊!愣事没遇上一个配得上的!” 莫小河憋住笑意,想笑不能笑。 若说英大娘天生丽质吧,自己也没见过她年轻时候。 才华有么? 莫小河努力地想,却死活想不出英大娘有什么才华。 当然如果骂人骂得好、骂得凶也算是一种才华,那英大娘在莫小河心中倒确实是首屈一指。 不过暂且不论这些,单凭英大娘那一句“谁说的偏只能女子嫁给男子?” ,莫小河便知难得,若不是一句话点醒他,恐怕莫小河自己也是老太太眼中的肮脏蠢物。 “小河子,大娘是看着你长大的。” 从不给外人好脸色的老太太,此刻满脸慈祥,“你长得俊,又会读书识字,也能刺绣做饭,是个好孩子。” “将来你要碰上好姑娘,可千万不能憨憨的不敢说出口,也千万别带着女子非得跟着男子的蠢想法。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都是一样的,能过好日子就成,听懂没?” “尤其一定要找大娘我这种集美貌于一身的!” ,老太太说着,拍着胸口,“听好了!这个最重要,可不能吃亏,明白不?” 莫小河艰难地深深点点头。 “那英大爷是怎么和大娘您认识的?” 思索半刻,莫小河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这点故事他倒是没听过。 “那糟老头没爹没娘的,打战回来,便被军伍分到了十里镇养老。巧好一回大娘上街遇上别村汉子言语糟蹋,骂了起来,被这老头子两巴掌给解围了。” 哪知老太太倒是半点不在意,“大娘那会年纪也大了,最后就凑合被他捡了便宜吧。要不这样,大娘我看得上他?” 莫小河哑然,说到底天底下故事都是一样的,又是一出英雄救美的老剧本。 “这糟老头子完全就是个闷葫芦,话不会说,饭不会做,大字也不识一个,要不是生了我家阿霞,大娘我早就休了他了!” 老太太说着,满脸愤懑。 “这老不死吃饱了就会扇扇子,我看着就来气,一来气就想骂。可骂他又偏偏不理,所以就是越骂越气!” 莫小河恍然,原来英大娘早些时候骂英大爷能骂一整天,是有典故的。 愤懑愤懑着,老太太接着又叹息起来,“可是骂着骂着,便骂不着了。” “若你也不在,大娘就只能自己守着空屋,了无生趣地望着空气出神。想找个人说话都没有。” “大娘我这心里还真空荡荡的,难熬呀。” 老太太深深叹了口气,怔怔望着英大爷常年扇扇子的方向,可除了英大爷昔日所坐太师椅压出的地板凹陷,再无一物。 “小河子啊,大娘没儿子,便一心把你当儿子般养。” 老太太突然站起,搂着莫小河的脑袋,说哭就哭,“大娘是想把你留在十里街,可大娘留不住啊。” “你长得俊,又能文能武的,可不能被这小破落地给耽误了。” 老太太声音忽然变得嘶哑,又梗咽,“那糟老头子死得也冤。他的仇,还得你来报。” 原来一心只求一真爱、一生不甘此生情、常口吐芬芳的美人阿岚英,毕竟也是舍不得英大爷。 原来两个老人,也都在指望着自己。 莫小河不觉间握紧拳头,眼泪直流。 自己没爹没娘不假。 但有两个老人,有一个姐姐,还有一个兄弟张则,够了,不缺爱了。 被温柔以待过,总能温柔以待这座江湖。 阴暗总会有,但曾经得到过的温柔,总能给予一个人力量,扛起一道太阳。 书趣阁_ 墙外人 第七十一章 偏要男子嫁与女子 张虎半夜不知何时过来抱走了胖子。 莫小河起床之时,已残日当空,艳阳高照。 英大娘端着一大晚饭,里头装着一个煎鸡蛋,一块大鸡腿,外加小炒青菜,说不尽的奢侈,屁颠屁颠就跑到莫小河屋檐下敲门。 老太太尖细嗓门一如既往的霸道,“小河子!太阳晒屁股啦!还不快出来吃饭!” 晚起的莫小河匆忙洗漱,一开门,也不客气,顺手接下饭,便被英大娘拉到屋里吃。 英大娘的家比起寻常人石头堆起的瓦房,算是十分阔气的。 大厅及院子十分宽敞,外加四个卧室。只是由于两个女儿嫁的远,平常只见寄钱鲜见人归,因此闺房紧闭。英大爷的卧室倒是房门大开,只是里头空无一物。 因此偌大房子,空旷无比,像是常年无人居住的空屋。 在莫小河昨日的打理之下,房子一尘不染,如今倒是可用干干净净来形容。 什么都没有,便是干干净净。莫小河突然不敢想只剩下一个的一个老太太,往常日子是怎么过的。 英大娘看起来没什么不一样,凑近了莫小河,裂开嘴笑嘻嘻,“怎么样,大娘这一手煎鸡蛋,还有红烧鸡腿,味道还是好吧?” 说到这,英大娘不忘朝着张记杂货铺的方向使了个眼色,压低了声音,“可比那个胖子家的,要好吃得多吧?” “大娘做的饭,当然是最好吃的。”莫小河赛满肉的嘴不忘了奉承几句。 老太太依旧是老样子,给点太阳,马上灿烂,“那可不是!从古至今,哪个美人的封号,是光有长相就能得来的?” “光靠着一身皮囊,就会搔首弄姿,或是只会撒娇卖乖的,时间久了哪个公子哥不腻歪?” 老太太习惯性一手顶着腰板,皱纹下依然可见的丹凤眼一立,不忘了给自己竖起大拇指,“大娘我不仅长得美!饭也烧得好!字也写得好!绣也刺得好!不是大娘吹嘘,便是你家姐姐刺的绣,跟大娘我的比起来,也差了不止一截!” 莫小河嘴里咀嚼着英大娘自以为的,自以为的很好吃的饭,也懒得去思考到底啥时候见过英大娘写字刺绣了,只是习惯性随口就敷衍上了,“那必须!要不然美人阿岚英的称号,可是白来的!” “还是小河子说话中听!大娘没白疼你!” 老太太高兴得不得了,捏着莫小河的两边腮帮,笑嘻嘻就吹起来了,“咱小河子就是不一样!到底是能写一手好字,去过西门县,更去过河内郡的!这眼力劲啊,果然就是比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好上一百倍!” 老太太一吹起来,当然是没完没了,“早些年,大娘我穿着裙子,提着花篮从十里街直上十里镇,沿路之上哪个公子哥不偷偷瞅几眼?胆子大些的,就一路跟着高喊美人阿岚英!” 老太太撇起嘴,“那场面,才叫做气派!” “那自然是。自古那个英雄不爱美人!更别说是英大娘这种美人!”看似缄默老实的莫小河睁眼说瞎话起来,倒也是脸不红气不喘。这都是长年累月练出来的。 “咳!可是我娘我运气不好啊!遇到的男人都不成气候!” 老太太此刻不显得意,反而落寞不已,好像她真是发自内心觉得自己运气不好,“唯一配得上大娘的,便只有张凤的一侄子,也就隔壁张虎他堂哥,张稻镁。” “你听听!稻镁,多有文化的名字?!” “这个稻镁啊!人高马大,长得精神,腹有诗书,能文能武!可比他大伯张凤这个榆木疙瘩气派!” 莫小河知道正题要来了,然而碗里的饭还没吃完,没有理由开溜,只得低着头默默听着。 英大娘说着,从怀里慢慢摸出一枚书简来,书简看起来年代久远,通体暗黄,腐迹斑斑。 她将书简轻轻放置到桌面,一叠一叠的打开,十分小心翼翼。 “这是早些年稻镁写给大娘的诗,大娘念给你听听。” 十里街骂街从没输过的美人阿岚英,难得温情无比,貌若藏在心底几百年的温柔全部释放了出来。 “晨曦笼罩夕阳 清晨沐浴黄昏 光明侵袭黑暗 昨日等待今日 白天驱赶黑夜 寒冬冰冻酷暑 那都是我糊涂的日子 思念你 如江河决堤 波涛四处流浪 洪水居无定所 咬着牙 咀嚼着手里的岁月 我慢慢忘记 那些被思念撵走的时光 那些撕咬般痛苦的煎熬 那些漫长看不到尽头的期待 你慢慢走近 悄无声息 又暗然欢喜” 英大娘抚摸宝贝一般,苍老之手在残破书简字上扶了又扶,“你看看这诗,写得多好!写到大娘心坎里头去了!” “这大夏男儿,全是疲懒货,家里装大爷,就想着妻子举案齐眉,没一个好货色!” “在一对不成样的男人里,有一个有文化,诗写得好,又能伺候大娘一日三餐的,多么难得?” 老太太皱纹交错的老脸上,眼睛微微眯起,貌若思绪飘回了几十年前的悠远岁月,“可是啊,这稻镁人虽然才华横溢,可人却有些倒霉,考功名愣是每年差一分,家里穷得叮当响。” “他老觉得家穷,配不上大娘,可是大娘我不介意啊!巧好大娘家里,就大娘一个孩子,因此就大娘就寻思着,就让稻镁嫁给大娘吧!” 老太太说着说着,声音便急促起来,“哪知这个稻镁读书读傻了!只以为是大娘埋汰他,将婚纸一把撕了!” 老太太忽然间眼睛通红,十分愤慨,“谁说的偏只能女子嫁给男子?” “大娘欣赏他的才华,他懂得大娘为何比男人还凶,并且对大娘柔情似水,这不已经就够了?偏要在乎哪些世俗蠢物的眼光干什么!” “多穷能穷死吗?别人笑能把自个笑死吗?你惜我,我惜你,不就能好好过日子了?” 老太太脾气本来就大,这回似乎是真上火了,只顾低着头上气不接下气了。 莫小河默默吃着饭,一言不敢回。 这些故事,英大娘说了不下百遍,说一回便愤慨一回。 一个老太太回味少女时爱恨,莫小河也并未觉得半点别扭。 不能偏只是女子要嫁给男子,穷不死,别人笑不死,你惜我我惜你,就能过上好日子。 这话似乎的确不差。 莫小河只是奇怪,听一个老太太讲风花雪月,偏偏每次都能听得自己内心柔软?情情爱爱的似乎还有些感人啊。 “稻镁撕开这一婚纸,也撕碎了大娘的心啊!” 毕竟是老久远的事了,老太只愤慨片刻便缓过了神来,“这大夏的男儿,终究没一个好东西!都是些世俗的蠢物!” “因此大娘我之后再也不奢望什么你侬我侬,情情爱爱了。即便遇上一个凑合还行的,也不会傻乎乎想着把自己心全抛出去了。成就凑合过,不成就拉倒。” 老太太紧接着满脸惋惜,她好像真的是觉得可惜,“只是可惜大娘我一身气质啊!愣事没遇上一个配得上的!” 莫小河憋住笑意,想笑不能笑。 若说英大娘天生丽质吧,自己也没见过她年轻时候。才华有么?莫小河努力地想,却死活想不出英大娘有什么才华。 当然如果骂人骂得好、骂得凶也算是一种才华,那英大娘在莫小河心中倒确实是首屈一指。 不过暂且不论这些,单凭英大娘那一句“谁说的偏只能女子嫁给男子?”,莫小河便知难得,若不是一句话点醒他,恐怕莫小河自己也是老太太眼中的肮脏蠢物。 “小河子,大娘是看着你长大的。” 从不给外人好脸色的老太太,此刻满脸慈祥,“你长得俊,又会读书识字,也能刺绣做饭,是个好孩子。” “将来你要碰上好姑娘,可千万不能憨憨的不敢说出口,也千万别带着女子非得跟着男子的蠢想法。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都是一样的,能过好日子就成,听懂没?” “尤其一定要找大娘我这种集美貌于一身的!”,老太太说着,拍着胸口,“听好了!这个最重要,可不能吃亏,明白不?” 莫小河艰难地深深点点头。 “那英大爷是怎么和大娘您认识的?”思索半刻,莫小河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这点故事他倒是没听过。 “那糟老头没爹没娘的,打战回来,便被军伍分到了十里镇养老。巧好一回大娘上街遇上别村汉子言语糟蹋,骂了起来,被这老头子两巴掌给解围了。” 哪知老太太倒是半点不在意莫小河问,“大娘那会年纪也大了,最后就凑合被他捡了便宜吧。要不这样,大娘我看得上他?” 莫小河哑然,说到底天底下故事都是一样的,又是一出英雄救美的老剧本。 “这糟老头子完全就是个闷葫芦,话不会说,饭不会做,大字也不识一个,要不是生了我家阿霞,大娘我早就休了他了!” 老太太说着,满脸愤懑。“这老不死吃饱了就会扇扇子,我看着就来气,一来气就想骂。可骂他又偏偏不理,所以就是越骂越气!” 莫小河恍然,原来英大娘早些时候骂英大爷能骂一整天,是有典故的。 愤懑愤懑着,老太太接着又叹息起来,“可是骂着骂着,便骂不着了。” “若你也不在,大娘就只能自己守着空屋,了无生趣地望着空气出神。想找个人说话都没有。” “大娘我这心里还真空荡荡的,难熬呀。” 老太太深深叹了口气,怔怔望着英大爷常年扇扇子的方向,可除了英大爷昔日所坐太师椅压出的地板凹陷,再无一物。 “小河子啊,大娘没儿子,便一心把你当儿子般养。” 老太太突然站起,搂着莫小河的脑袋,说哭就哭,“大娘是想把你留在十里街,可大娘留不住啊。” “你长得俊,又能文能武的,可不能被这小破落地给耽误了。” 老太太声音忽然变得嘶哑,梗咽起来,“那糟老头子死得也冤。他的仇,还得你来报。” 原来一心只求一真爱、一生不甘此生情、常口吐芬芳的美人阿岚英,毕竟也是舍不得英大爷。 原来两个老人,也都在指望着自己。 莫小河不觉间握紧拳头,眼泪直流。 自己没爹没娘不假。但有两个老人,有一个姐姐,还有一个兄弟张则,够了,不缺爱了。 被温柔以待过,总能温柔以待这座江湖。 阴暗总会有,但曾经得到过的温柔,总能给予一个人力量,扛起一道太阳。 墙外人 第七十二章 有钱了不起 十里街惨案一事中间曲折,波澜起伏,至今已过三月,虽热度已去,余温却未散。 西门县县令,西门县守备,都已被革职。和此案有关的所有人员,都已被停职调查。 西门县隶属大夏腹地河内郡,是个少有的大县城,城中两万铁甲森森御林军、五千轻衣捕快日夜巡城,不但怠慢。 新走马上任的守备以及县令实在不敢掉以轻心,风口浪尖之上,任何一点小事,都有可能被放大无数倍。 便是神阁,如今也加派了高手,暗中防范。 因此如今的西门县,便是两个毛头小子一言不合拳脚相向,甚至只是两个市井婆娘相互看不顺眼骂个街,都要被拉去监狱关上几天。 人心惶惶。 因此大公子钱踆也只能心有余力却无处使。他一直想带人下村再砍几个十里街小儿,尤其是莫小河,奈何就是找不到机会。 虽钱莱钱燕已死,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且钱家只有一个公子钱踆,不存在勾心斗角分崩离析,因此钱家余威尚在。 两个兄弟在如此大县城打下的家底,包揽几乎所有酒楼和风月之地的生意,自然是层层管理下有条有序,不可能几月内说没就没了。 即便无数人瞅着钱家这块大肉眼红,也得一口一口地吃,尤其是在特殊时刻,哪敢大放手脚。 因此大公子钱踆只需要照着原有秩序去管就可以了。 况且从小就过被放养,见过诸多世面的大公子钱踆自然也不是蠢人。 第一步。吃过上次符老板比自家多一个入定奴仆的亏,遭遇家中藏有奴仆全被屠杀的噩梦之后,钱踆大少爷痛定思量,下了狠心,再次从器灵国雇佣大批奴仆。 如今钱家无人在行伍,大夏律例困不得,钱踆大公子更是半点不吝啬,雇佣了堂堂五十个清一色一品奴仆,还偷偷藏有两个入定奴,一下便花了六十万两白银,便是六千两黄金,抵得上钱家十年利润。 便是钱家所有酒楼、风月之地里,除去人与物所有花销之后的利润。 钱家十年利润,够一个普通市民家庭生存一百零八代,绝对的大手笔。 钱踆他才不管如今西门县是特殊时期,奴仆还派不上用场;他才不管入定奴仆能轻易被认出来,一认出就得偷偷没;他才不管万一钱家要做啥生意,急着用钱咋办。 人家大公子好不容易掌财,先挥霍爽了再说,先带着一群小弟风光起来再说,先武装起来再说。 他要是有符老板的自知之明,懂得世界之大,懂得一个小小西门县首富最多只能够偏安一隅,他钱踆便不配当钱莱与钱燕带出的崽子了。 如今老爹伯父已死,可年轻气盛的钱踆仍旧以为钱家至少在西门县还是无敌,仍旧坚信钱家可以在其带领下蓬荜生辉。 只是钱踆如今的第一目的,就是要先报仇。先杀了莫小河,还有张则,最好能把宝先生与程将军一起杀,然后再杀光十里街全部刁民。 他钱踆是西门县最风光的年轻人!是上一任守备钱莱的唯一侄子!是有钱酒楼昔日老板钱燕的唯一儿子! 昔日多少富商大咖见到他,都得喊一声钱大公子?昔日多少权重官宦见到他,不都得卑躬屈膝? 一群破落刁民,配和他斗? ........ 西门县。 秋日天气渐凉,碎玉般雪花簌簌落下,城中夜空灯火下,白茫茫一片。 美景之下,有钱酒楼遥遥矗立。 宝先生已有三月不踏入有钱酒楼半步,但作为惜时最大酒楼,这一人并不足以影响有钱酒楼的座无虚席,人声鼎沸。 只要有钱酒楼歌姬依旧在,舞姬依旧骚,酒食依旧美,花魁依旧风情万种,便不会影响。 但曾经河内郡主座上宾宝先生不在,自然还是有那么一点细微变化的。 至少小云姑娘在弹完琵琶之后,不再有一段如同举行葬礼的肃穆时刻了,也无人在用专业词汇大赞阙词了 至少没人再来这里头自卖自夸卖字画了。 至少这里头的人酒足饭饱活泼起来,敢放肆了。 比如有一个年轻人就挺放肆。 有钱酒楼是有钱人的地盘,是高级场所,自然是得要有点富人做派。不说锦衣挂饰满身,不说家丁丫鬟成群,不说翩翩有礼出口成章。 再怎么说,总得坐有坐姿,站有站样吧? 再不济鞋得穿吧? 这年轻人就是不穿鞋的。 一双光着的大脚板二五八叉直接撂在桌子上,没吃完的果子食物、以及酒水乱七八糟排着一桌子,丢了满地。 这座无虚席的有钱酒楼,偏偏让这年轻人一人占了大半地盘,实在是风景迥异。 因为周围人都远远躲开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这个年轻人,不雅,更怕挨打。 你看他胖如熊的身躯,你看他那手插裤兜,脚撂桌子,下巴朝天,眼珠子往下瞄的大爷样。 这打不打得过另说。更重要此刻西门县特殊时期,出手就得坐牢,因此与光脚的瘪三闹别扭,准吃亏。 于是在这光景下,根本不在乎礼和法,根本不在乎旁人眼光,根本不害怕报复的的胖子,再次无敌了。 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必天下无敌。 最重要的大部分人都认识这年轻胖子。这自然是几月前大闹过有钱,大闹过钱家大院的张则,这人打架不要命。 巧好在小云姑娘的琵琶声落下之后,在有钱酒楼大商富凯的喝彩声还未响起之前,在一个屁响便如雷打的寂静如死时刻,胖子张则猛地起身。 “弹个琴,你哭个鸟啊?你家主子钱踆的老爹死了,关你屁事?你哭得这么伤心!” 胖子冲着小云放声高喊,“那个钱踆一个月给你多少钱?我给你十倍!” 弹琵琶姑娘一个哆嗦,琵琶落地,花容失色。 随后轰隆一身,有钱酒楼大门被人一脚踹开,走进一个身材秀才的俊美少年,一双尖角椭圆的傲视全场。 虽然只是一个人,虽然手里只有一把剑。 “一群人模狗样的东西,都看个鸟?” 在这突如其来,全场富豪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分,俊美少年似乎是决定和胖子狂欢一把,声音欢呼着,“谁有本事的,现在就来跟我打一架?打完一起坐牢去!谁敢吗?” 接下来又轮到胖子说话了。胖子似乎是典型的仇富心理,一出口全是关于钱的,“我他娘的!我就看不起你们这些有钱人!有钱有什么了不起?有钱有什么好的?谁敢告诉我?” “我敢告诉你,就让我来告诉你。” 有钱酒楼的钱踆终于从幕后缓缓走了出来,漫不经心间,莫名其妙的自信,“有钱没什么了不起,只不过是天天可以山珍海味,锦衣玉食而已。” 现场除了些不怕事爱看热闹的,大多数客人都怀里抱着姑娘上楼快活去了,其他的走得走,散得散。 大公子钱踆倒是半点不在意客人,搂过一旁惊慌失措的小云,声音懒懒,“有钱没什么了不起。不过只是可以左拥右抱,小弟成群而已。” 紧随其后,幕后陆续走出五十名一品奴仆,在钱踆身后排成一排。大少爷钱踆此刻看起来风光无限,羡煞旁人,差点引起欢呼。 这种大手笔,不是一般富人可有的。 大少爷钱踆一只脚搭在台阶上,俯瞰着两个刁民,“有钱是没什么了不起。但你两个穷小子,也再怎么不配和我斗!衣服都没得穿吧?” 钱大少爷语气里满满是居高临下。 客人眼光里,也尽是嘲笑小丑一般,盯着一个赤脚刁民,一个草鞋破布刁民。就等着看热闹了。 莫小河倒是波澜不起,静静听着钱踆讲完。 可那手插裤兜狂拽酷的胖子,就有点丢人了。 他脸色之上居然满是羡慕,似乎此刻对富态的日子满是憧憬。 这胖子还目光闪烁,偷偷打量着钱踆身后的五十个奴仆,以及幕后藏着的两个入定奴仆,似乎他是在后悔自己装大爷装过头了,似乎他想跑。 没预料过这个大阵仗,这也的确打不过。 就单是后头那两个入定的,一拳就能打死几十个胖子。 不过胖子肉多,脸皮也厚,说变脸立马变脸,马屁说来就来,“钱大少爷果然厉害!有钱还真了不起!日子好快意潇洒!我们两个穷小子,真斗不过你诶!” 胖子似乎是真怕了,边说着,还不忘朝着一旁的莫小河压低着声音,“五十个一品奴仆,后头还有两个入定的,锤不动啊。” 莫小河并不说话。胖子转而又冲着钱踆痴痴地喊,“钱大少爷,都是好汉,何必让我们吃眼前亏?不如放我两个走吧,改天我们再来如何?” 不知天高地厚的刁民拿柄镰刀就敢充大爷,如今临阵又想求饶,差点引来哄堂大笑。 钱踆倒是不动声色,只是眯着眼,戏谑望着张则,“胖子,你看到了吧,有钱的确没啥了不起。我当初也只不过仗着有钱,就能把你关在监狱毒打一顿而已。” 钱踆转而望向莫小河,“还有你这小子。我家也就仗着有钱,屠你全村,还杀了你英大爷而已,你爽不爽?还有啊,你家姐姐也不要你了,滋味好不好受?” 脸皮比墙还厚的胖子迎合着,“钱少爷牛逼!有钱人万岁!” “牛逼个啥。”莫小河的声音终于冷冷响了起来,“我就是个穷小子,不也一剑劈了他爹、还有他大伯嘛?” 胖子忽然哈哈大笑。 钱少爷突然脸色阴沉。 吵架嘛,比的就是谁不怕骂。 怕骂的那个,往往就是气急败坏先动手的。 皇帝骂乞丐一声乞丐,乞丐不痛不痒。 可乞丐骂自以为是皇帝的人一声傻子,皇帝立马就受不了。 墙外人 第七十三章 一念的征程 莫小河不出口则已,一出口便戳中了大少爷钱踆的脊梁骨。 堂堂西门县钱家的大少爷,老爹大伯却被一个刁民一剑劈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钱踆已是脸色铁青,气得牙痒痒,但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大公子,转而就云淡风轻了。 被敌人发现自己很生气,但自己却不能做什么,是很亏的。所以得藏好了。 “钱大少爷为何犹豫?” 莫小河性子一贯冷,说话声音还是淡淡的,“此刻你不是应该立马叫人剁了我两个小的嘛?再不济也得学学故事书里,对我两个小的喊一声,说一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什么的。怎么就沉默了呐?” “人家刚死了爹和大伯,小河子你就别往人家伤口上撒盐了罢。这样大好人,有点落井下石了。” 一旁的胖子阴阳怪气,“再说叻。待会钱大公子发起火来,那可不得了。上次就把我丢大监狱一顿毒打,我现在还后怕,打得真疼。” 两人一唱一和,饶有默契对视一笑。 可怜钱踆大少爷却只能在心里骂娘。 他堂堂大公子啊,金玉满堂钱财无数,手下打手一堆,却要被两个刁民给玩弄? 有钱人欺负穷人,有钱人随便虐杀穷人,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何况他还这么有钱,这个穷人还那么穷。怎么如今是反了过来?真是世道不公啊。 “何必痴痴的不言不语。是在觉得我两个穷小子,并不配让你说什么吗?”莫小河再次一句话戳中钱踆心坎。 这话的确不差,皇帝对乞丐喊一声你给我等着,或者江湖大侠对妇女喊一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是挺怪怪的。 “要不便如此吧钱大少爷。你若实在气不过,大可喊上你后头的奴仆,干脆把我俩给捅了?眼不见为净,这道理还是有用的。” 莫小河气人的功夫其实并不差,再次喊道,“如此一来,钱少爷明日就可成为阶下囚,马上可以与我两个穷酸村民平起平坐,往后再碰到无赖瘪三,你再喊你给我等着,便不丢人了。” “还是小河子有主意。不然钱少爷被我们两个白白气一顿,太亏了。” 胖子张则像个捧哏,在一旁应和,“钱大少爷,小的说得对吗?” 这景象实在是有点像猎狗对雄狮挑衅;有点像是乌鸦教苍鹰该怎么欺负乌鸦; 很气人的景象里,难得大少爷钱踆倒也沉得住气,并不发言。 小胖子张则煽风点火不嫌事大,手插裤兜戳里戳气的继续喊,“我倒有个方法,你可以现在去报官。说有两瘪三砸你场子,快派人来抓了。” 莫小河再次一针见血,解析着胖子的话,“那也不成啊。昔时钱大少爷在西门县,那可是任何当官的遇上了,都得毕恭毕敬。如今若是求这个群人?多丢人呐。” 一语再次道出了少爷心声。 要让心性高傲的钱踆去求当官的,他就是怕丢人。怕丢人就是怕丢人,没有原因。 大少爷钱踆心中,他钱家依旧如同昔日,是一手遮天的霸主地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为雨的高高在上的存在。 钱踆心中如此之钱家,必得是要肆无忌惮为所欲为,遇事就是直接碾压摆平的。 就如同专门打架斗殴的黑道老大,那肯定是杀人不眨眼,心狠手辣,遇事全不在乎说打就打的。要报官?别想混了。 而如今要如此势大钱踆,束手束脚的去报官? 那不就是相当于钱踆自露马脚,承认钱家地位远不再如当年?那钱踆不就是自动承认了,钱莱钱燕一死,他钱踆就是连两个刁民都摆平不了的废物? 两个朋友,若其中一个开始细腻去思考,另一个为啥打架不喊他,朋友情可能很快就要没了。 两个恋人,若其中一个开始细腻去思考,另一个昨晚到底做了啥,恋人情可能很快就要散了。 这江湖大爱大恨、大悲大喜其实难见。很多时候,不过就是这些细腻的小心思在搞鬼。 不过初出茅庐的钱踆,翅膀还没硬,看得不太明白,细腻小心思则就更多了。 就如同他现在楞就是细腻以为两个刁民,不配和他斗。楞就是承认不了,钱家已经不是当年的钱家。楞就是不肯承认,眼前两个刁民,其实是很难得一见的一品武夫,不是那么好惹的。 大夏成立神阁,将天书中武道一途大部分封了,只留到修道一品武夫一截。不入神阁又无人教习。 因此能靠自己的能力,修到一品武夫的,有几个?至少在西门县,双手加上双脚,就已经可以勉强数过来了。 一个张虎,在西门县仕途中,身手已算是数一数二的了。 因此如今在人心惶惶的特俗时刻,被两个一品武夫欺负,况且还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武夫,其实若眼界放高一点仔细想,并不丢人。 自小靠自己打理一切的莫小河,眼界肯定要比钱踆高。 “想啥呢钱少爷。” 张则有点不耐烦了,咋咋呼呼的喊,“要报官嫌丢人的话,可以喊你身后的奴仆,上来打我们啊?” “那也不成。”看似缄默的莫小河其实有点蔫坏,继续拆台,“普通打手不够我们打。若放出一品奴仆,我们大可以跑,顺便把这个酒楼给砸了,最后放把火。” “放出幕后那两个藏着的,入定的奴仆,倒是可以。不过一出手,估计明天就要被神阁收去了,还是他吃亏。” 张则恍然大悟长长噢了一声,“说到底嘛,若是光明正大的话,钱少爷就是奈何不了我们呗。” 脸皮忒厚的张则转而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傻样,“小河子,咱们这样是不是有点欺负人。” “没事,欺负人挺爽。” 腹黑的莫小河杀人诛心,“尤其是欺负西门县最风光的钱少爷,更是爽。” 莫小河站定身子,紧握长剑,笔直指向二楼钱踆,“钱大少爷,我两个今日要砸了有钱酒楼,你服不服?” “你砸呗。少爷我钱多,不怕砸。”,钱少爷好歹不是个傻子,学乖了,不怒反爽朗一笑,“你们若是不怕坐牢的话,麻溜点砸,少爷我心疼。” 他不得不承认了,即便眼前两个是草鞋破布的村民,但毕竟是一品武夫,真心不是那么好惹。 “其实吧。我并不想这般欺负你,但没奈何。” 莫小河缄默一笑,坐了下来,整齐尖角椭圆眼不喜不怒,“你爹是个难得一见的大恶人,杀人太多,被我一剑就潦草砍了,很意犹未尽。因此只能把气撒在你身上了。” 捧哏张则爽快击掌,冲着四周大声起哄,“对着钱大少爷撒气,很爽!有一起的,可以跟着我俩!” 周围客人笑得笑,倒的倒,但就是并无人搭话。 不敢搭,钱少爷不好惹。这两个俱是奇葩的刁民,更不好惹。 十里街刁民在十里镇,不好惹;到了西门县,依旧不好惹。 哪怕现今只有两个少年。 但这两个少年,是非同凡人、是至情至性、是敢爱敢恨、是敢打敢拼,敢一往无前的少年。 张则在十里街学到的道理,如今到了西门县,依旧没差多少。那就是只要你不怕死,很多时候很多人就不敢让你死。 至少眼前钱踆是;西门县众人也是。 “你也只能撒撒气,杀不了我,也奈何不了大夏。” 高高在上的钱大少爷,终于肯放下脸面对刁民放狠话了,“前次十里街不过死近百人,某日里,很可能便要死更多人了。我看你要到时候,要杀谁。天下向来如此,蝼蚁之人,只能被摆弄,被欺负。不不服,也得服。” “你们钱家一家子,确实很像。” 莫小河漂亮的眼眸一转,便如同在瞪人一般,“你们这一家子,是我所见之人中,最为恶毒的。” “十里街村民们爱带着有色眼镜看人,和自己不一样的,便喜欢斩杀在外,因此从小便看不起没爹没娘的我,但仅仅就是看不起而已。我也没太多在意。” “老虾杀了我爹我娘,但仅仅也就是杀了我爹我娘,为了义,不带任何心思。” “符老板是杀我爹我娘的幕后凶手,他是为了利。” 莫小河再次举起剑,面无表情地指向钱踆,“而你们钱家人不一样。不为义,不为利,仅仅为了自己的私心,仅仅为了自己的威风,便要杀人。而且一次便杀近百人,杀完也丝毫没有悔过之心。” “你们不把人当人,喜欢把人当畜生一样玩弄,自以为比自己低下的人,便可以随意残杀,随意欺负,像牲畜一般对待。” 莫小河声音渐渐慷慨激昂,“因此我不仅要反过来欺负你,还要杀了你。” 张则顺着莫小河的声音重复道,“对。要杀你,不杀你,心不安。” 对于两个从十里街出来的少年来说。为十里街讨公道,钱家是第一步,还是不可跳过的一步。 “可你并不能杀。” 钱踆对自己竖起大拇指,戏虐的笑,“你得学会承认,低人一等就是低人一等,就是要会低头,像奴仆一样,说什么你便乖乖听。不识时务,代价会很大,至少已经付出了近百条人命的代价。” 莫小河呵呵一笑,并不回话。 便是连一贯沉不住气的张则,也是面无表情。 两个少年只是潇洒回头,翩然往回走。 潇洒之中带着嚣张的气焰,一路走,便对有钱酒楼名贵佳肴、值钱桌椅一路踢。 一路不回头,一路狼狈不堪,一路放声歌唱。 “十里街村民莫小河。”莫小河喊道。 “还有一个张则。”胖子应和道。 两人齐声喊道,“重上西门县。” “讨公道来了。” “我们没有钱。” “我们没有势。” “我们只有一把剑。” “我们只有一把刀。” 两人再次齐声喊,“我们只有一个信念。” “十里街的人。” “是要追求大自由的人。” “是要追求大自在的人。” 一路噤声中,两破布旧衣少年背影渐渐走远。 一刀、一剑、一念的征程,从西门县启程,一路勇往无前。 书趣阁_ 墙外人 第七十四章 一念的征程 莫小河不出口则已,一出口便戳中了大少爷钱踆的脊梁骨。 堂堂西门县钱家的大少爷,老爹大伯却被一个刁民一剑劈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钱踆已是脸色铁青,气得牙痒痒,但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大公子,转而就云淡风轻了。 被敌人发现自己很生气,但自己却不能做什么,是很亏的。所以得藏好了。 “钱大少爷为何犹豫?” 莫小河性子一贯冷,说话声音还是淡淡的,“此刻你不是应该立马叫人剁了我两个小的嘛?再不济也得学学故事书里,对我两个小的喊一声,说一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什么的。怎么就沉默了呐?” “人家刚死了爹和大伯,小河子你就别往人家伤口上撒盐了罢。这样不大好,有点落井下石了。” 一旁的胖子阴阳怪气,“再说叻。待会钱大公子发起火来,那可不得了。上次就把我丢大监狱一顿毒打,我现在还后怕,打得真疼。” 两人一唱一和,饶有默契对视一笑。 可怜钱踆大少爷却只能在心里骂娘。 他堂堂大公子啊,金玉满堂钱财无数,手下打手一堆,却要被两个刁民给玩弄? 有钱人欺负穷人,有钱人随便虐杀穷人,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何况他还这么有钱,这个穷人还那么穷。怎么如今是反了过来?真是世道不公啊。 “何必痴痴的不言不语。是在觉得我两个穷小子,并不配让你说什么吗?”莫小河再次一句话戳中钱踆心坎。 这话的确不差,皇帝对乞丐喊一声你给我等着,或者江湖大侠对妇女喊一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是挺怪怪的。 “要不便如此吧钱大少爷。你若实在气不过,大可喊上你后头的奴仆,干脆把我俩给捅了?眼不见为净,这道理还是有用的。” 莫小河气人的功夫其实并不差,再次喊道,“如此一来,钱少爷明日就可成为阶下囚,马上可以与我两个穷酸村民平起平坐,往后再碰到无赖瘪三,你再喊你给我等着,便不丢人了。” “还是小河子有主意。不然钱少爷被我们两个白白气一顿,太亏了。” 胖子张则像个捧哏,在一旁应和,“钱大少爷,小的说得对吗?” 这景象实在是有点像猎狗对雄狮挑衅;有点像是乌鸦教苍鹰该怎么欺负乌鸦; 很气人的景象里,难得大少爷钱踆倒也沉得住气,并不发言。 小胖子张则煽风点火不嫌事大,手插裤兜戳里戳气的继续喊,“我倒有个方法,你可以现在去报官。说有两瘪三砸你场子,快派人来抓了。” 莫小河再次一针见血,解析着胖子的话,“那也不成啊。昔时钱大少爷在西门县,那可是任何当官的遇上了,都得毕恭毕敬。如今若是求这个群人?多丢人呐。” 一语再次道出了少爷心声。 要让心性高傲的钱踆去求当官的,他就是怕丢人。怕丢人就是怕丢人,没有原因。 大少爷钱踆心中,他钱家依旧如同昔日,是一手遮天的霸主地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为雨的高高在上的存在。 钱踆心中如此之钱家,必得是要肆无忌惮为所欲为,遇事就是直接碾压摆平的。 就如同专门打架斗殴的黑道老大,那肯定是杀人不眨眼,心狠手辣,遇事全不在乎说打就打的。要报官?别想混了。 而如今要如此势大钱踆,束手束脚的去报官? 那不就是相当于钱踆自露马脚,承认钱家地位远不再如当年?那钱踆不就是自动承认了,钱莱钱燕一死,他钱踆就是连两个刁民都摆平不了的废物? 两个朋友,若其中一个开始细腻去思考,另一个为啥打架不喊他,朋友情可能很快就要没了。 两个恋人,若其中一个开始细腻去思考,另一个昨晚到底做了啥,恋人情可能很快就要散了。 这江湖大爱大恨、大悲大喜其实难见。很多时候,不过就是这些细腻的小心思在搞鬼。 不过初出茅庐的钱踆,翅膀还没硬,看得不太明白,细腻小心思则就更多了。 就如同他现在楞就是细腻以为两个刁民,不配和他斗。楞就是承认不了,钱家已经不是当年的钱家。楞就是不肯承认,眼前两个刁民,其实是很难得一见的一品武夫,不是那么好惹的。 大夏成立神阁,将天书中武道一途大部分封了,只留到修道一品武夫一截。不入神阁又无人教习。 因此能靠自己的能力,修到一品武夫的,有几个?至少在西门县,双手加上双脚,就已经可以勉强数过来了。 一个张虎,在西门县仕途中,身手已算是数一数二的了。 因此如今在人心惶惶的特俗时刻,被两个一品武夫欺负,况且还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武夫,其实若眼界放高一点仔细想,并不丢人。 自小靠自己打理一切的莫小河,眼界肯定要比钱踆高。 “想啥呢钱少爷。” 张则有点不耐烦了,咋咋呼呼的喊,“要报官嫌丢人的话,可以喊你身后的奴仆,上来打我们啊?” “那也不成。”看似缄默的莫小河其实有点蔫坏,继续拆台,“普通打手不够我们打。若放出一品奴仆,我们大可以跑,顺便把这个酒楼给砸了,最后放把火。” “放出幕后那两个藏着的,入定的奴仆,倒是可以。不过一出手,估计明天就要被神阁收去了,还是他吃亏。” 张则恍然大悟长长噢了一声,“说到底嘛,若是光明正大的话,钱少爷就是奈何不了我们呗。” 脸皮忒厚的张则转而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傻样,“小河子,咱们这样是不是有点欺负人。” “没事,欺负人挺爽。” 腹黑的莫小河杀人诛心,“尤其是欺负西门县最风光的钱少爷,更是爽。” 莫小河站定身子,紧握长剑,笔直指向二楼钱踆,“钱大少爷,我两个今日要砸了有钱酒楼,你服不服?” “你砸呗。少爷我钱多,不怕砸。”,钱少爷好歹不是个傻子,学乖了,不怒反爽朗一笑,“你们若是不怕坐牢的话,麻溜点砸,少爷我心疼。” 他不得不承认了,即便眼前两个是草鞋破布的村民,但毕竟是一品武夫,真心不是那么好惹。 “其实吧。我并不想这般欺负你,但没奈何。” 莫小河缄默一笑,坐了下来,整齐尖角椭圆眼不喜不怒,“你爹是个难得一见的大恶人,杀人太多,被我一剑就潦草砍了,很意犹未尽。因此只能把气撒在你身上了。” 捧哏张则爽快击掌,冲着四周大声起哄,“对着钱大少爷撒气,很爽!有一起的,可以跟着我俩!” 周围客人笑得笑,倒的倒,但就是并无人搭话。 不敢搭,钱少爷不好惹。这两个俱是奇葩的刁民,更不好惹。 十里街刁民在十里镇,不好惹;到了西门县,依旧不好惹。 哪怕现今只有两个少年。 但这两个少年,是非同凡人、是至情至性、是敢爱敢恨、是敢打敢拼,敢一往无前的少年。 张则在十里街学到的道理,如今到了西门县,依旧没差多少。那就是只要你不怕死,很多时候很多人就不敢让你死。 至少眼前钱踆是;西门县众人也是。 “你也只能撒撒气,杀不了我,也奈何不了大夏。” 高高在上的钱大少爷,终于肯放下脸面对刁民放狠话了,“前次十里街不过死近百人,某日里,很可能便要死更多人了。我看你要到时候,要杀谁。天下向来如此,蝼蚁之人,只能被摆弄,被欺负。不不服,也得服。” “你们钱家一家子,确实很像。” 莫小河漂亮的眼眸一转,便如同在瞪人一般,“你们这一家子,是我所见之人中,最为恶毒的。” “十里街村民们爱带着有色眼镜看人,和自己不一样的,便喜欢斩杀在外,因此从小便看不起没爹没娘的我,但仅仅就是看不起而已。我也没太多在意。” “老虾杀了我爹我娘,但仅仅也就是杀了我爹我娘,为了义,不带任何心思。” “符老板是杀我爹我娘的幕后凶手,他是为了利。” 莫小河再次举起剑,面无表情地指向钱踆,“而你们钱家人不一样。不为义,不为利,仅仅为了自己的私心,仅仅为了自己的威风,便要杀人。而且一次便杀近百人,杀完也丝毫没有悔过之心。” “你们不把人当人,喜欢把人当畜生一样玩弄,自以为比自己低下的人,便可以随意残杀,随意欺负,像牲畜一般对待。” 莫小河声音渐渐慷慨激昂,“因此我不仅要反过来欺负你,还要杀了你。” 张则顺着莫小河的声音重复道,“对。要杀你,不杀你,心不安。” 对于两个从十里街出来的少年来说。为十里街讨公道,钱家是第一步,还是不可跳过的一步。 “可你并不能杀。” 钱踆对自己竖起大拇指,戏虐的笑,“你得学会承认,低人一等就是低人一等,就是要会低头,像奴仆一样,说什么你便乖乖听。不识时务,代价会很大,至少已经付出了近百条人命的代价。” 莫小河呵呵一笑,并不回话。 便是连一贯沉不住气的张则,也是面无表情。 两个少年只是潇洒回头,翩然往回走。 潇洒之中带着嚣张的气焰,一路走,便对有钱酒楼名贵佳肴、值钱桌椅一路踢。 一路不回头,一路狼狈不堪,一路放声歌唱。 “十里街村民莫小河。”莫小河喊道。 “还有一个张则。”胖子应和道。 两人齐声喊道,“重上西门县。” “讨公道来了。” “我们没有钱。” “我们没有势。” “我们只有一把剑。” “我们只有一把刀。” 两人再次齐声喊,“我们只有一个信念。” “十里街的人。” “是要追求大自由的人。” “是要追求大自在的人。” 一路噤声中,两破布旧衣少年背影渐渐走远。 一刀、一剑、一念的征程,从西门县启程,一路勇往无前。 墙外人 第七十五章 狗一样的莫小河 夜色渐浓,雪停风歇。 三更已近,廖无人烟。 昏暗路灯下,宽阔街道、高楼屋顶、人家屋檐、被一整日的雪落刷得雪白。 繁华西门县街市,终赢来片刻安宁与寂落。 即便是人丁茂盛、深处闹市的钱家大宅,也鲜见人影。 作为曾经西门县最是风光的钱家,大宅自然是少见的豪阔。占地方圆数里,亭台楼宇,雕梁画栋,数不胜数,美不胜收。 登高望去,钱府围成一丝不苟的圆形。正中之处,文武楼遥遥站立,十层之多,高数十米。以文武楼为中心,一座座楼台整齐排列,一层更比一层低,精美错落下去。 钱家大宅,便成了一个三角圆的气派形状。 深秋微凉,钱府中一遮天蔽日梧桐树下,寒鸦冷啼,看门的家狗在如刀丝丝冷风中,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并无一人。 家狗微微一吠,惊起梧桐树上只只麻雀。 文武楼大门,不经意闪过一丝火光。 火势慢慢扩散成一道篝火,片片火苗在寒风中飘舞灵动。 些许烈酒在不明处倾盆洒下,篝火顿时燃成熊熊大火。 昏暗中出现两道身影,一胖一瘦,人手各两大桶,在围墙屋檐上一路平稳小跑,捅中烈酒一路倾洒,火势一路蔓延。 一胖一瘦两道身影在文武楼汇合。 一人持剑,一人握刀,同时跳下。 “十里街莫小河!”一人高声喊。 “十里街张则!”一人高声应和。 两个声音饶有默契齐齐响,“两个刁民来此地放火了!” 声音撕破了黑夜宁静,惊起寒鸦,惊起狗吠,惊起万家灯火。 干活的家丁,铺床垫被的丫鬟,维护秩序的豪奴,起火弄餐的厨子,烧酒喂马的大爷,从世面八方涌了出来。 火势熊熊,人影浮动。 哗啦一声,一胖一瘦的少年一人一脚,踢开文武楼大门,单刀单剑,冲锋直上,势杀钱踆! 少年说来便要来,少年说杀便要杀! 少年不再是坐以待毙的少年。 但少年还是那个少年。 依旧没有阴谋,不会诡计,依然大刀阔斧,坦坦荡荡,只求正大光明战一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这便是只求一剑一念的英雄好汉,虽然有点傻气憨憨。 钱府无数豪奴家丁,也手持刀剑棍棒,蜂拥而上。 而对强如一品武夫的少年而言,也不过如同摧枯拉朽,一冲就散。 只伤人,不杀人,只惊走无数人。 一胖一瘦两少年转眼间已上二楼大厅。 没有想象中钱家文武楼中顿时鸡飞狗跳,大少爷钱踆从梦中惊魂未定惊起一身冷汗。 看起来,反而似乎是钱踆大少爷已在中央多时。 他慵懒卧在榻上,衣裳已整齐,茶已沏好,两个贴心丫鬟守候在旁,一人捶腰,一人按脚,惬意非凡。 两个入定奴仆守护两侧,五十个清一色一品奴仆列队排前方。 大少爷喝着茶,吃着点心,看起来很是舒心,丝毫不惊,“等候两位多时!欢迎光临钱家大宅!” “钱少爷小日子很舒服嘛。”胖子张则没有龇牙咧嘴喊打喊杀,或者是被此大阵仗吓得屁股尿流,生死关头,他反倒很有情调,“要不你再喊四个丫鬟,然后再搬两张床,一起喝点小酒,按按脚,过瘾了再打架如何?” “我倒是也想啊,打打杀杀的事,我并没有多大兴趣。只是可惜时间不够。再按按摩,恐怕架都来不及打,你两个草包就要被御林军架走了。” 钱少爷对于按摩兴趣却不高,就想杀人,“你两个,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机会可以杀,错过了可不好。” 两边都很淡然,都不怕。 他钱踆有五十个一品奴仆,更有两个一招便可杀崩两个村民的入定奴仆,所以不怕。 这两个刁民,则是即便打不过,也不怎么怕,天地不怕。 “这倒是。在有钱酒楼不怎么有时间打,这会不一样了。”天地不怕的胖子撇过头,望着沉默不语的莫小河,“小河子,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啊?不说我就上了。” 刀光剑影你死我活,喝酒按摩酒生梦死,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 至少在这三人身上,看起来是如此。 缄默的莫小河戏虐一笑,冷峻的面孔难得露出一脸妖异来,“咱不是什么大侠,杀人之前按理不该说些什么。但今日要杀的,可是西门县钱少爷,若是不说些什么,倒对不起钱少爷这身份了。” “那你赶紧说。”胖子早已蠢蠢欲动,十分不耐烦。 “你视任何人的命为草芥,和我都没关系。”莫小河只是微微一笑,“但你视十里街人的命为草芥,视我的命为草芥,就是不成。” 用最稀松平常的语气,说出最霸气的话。 漫不经心间,满满是不惧生死。 高山从不会刻意向小土坡炫耀自己很高大;大海从不会刻意向溪流炫耀自己的宽广; 不在乎,所以不刻意,所以漫不经心;不在乎生死,所以就不怕死。 大少爷钱踆微微张嘴,似乎也想说些什么,但欲言又止。 不是不想说。 只是因为莫小河已经冲了出去。 莫小河便是如此,说打就打。不说打,也要突如其来的去打。 他是典型不叫,但最是敢咬人的狗。 这狗一样的莫小河不过四岁之时,面对成年人阿南,就能不惊不惧;对面人高马大,一身煞气的老虾,哪怕面对老虾的刀子,就可淡定如水。 这狗也挺阴。因为他喜欢弹小石子,做饭时候弹一弹,洗衣时候弹一弹,闲着没事也蹲到后院的墙上弹一弹。因此弹石子的功夫已经炉火纯青,几乎是例无虚发,便是百米开外的一片叶子,也能精准命中穿透。 强如一品武夫的这狗,力大无穷,因此弹指一石间,杀伤力极大。他练这种阴毒的招式,就是为了杀人可以无形的。 这狗也挺傻,不怎么怕疼。或者说反应极慢,打他一拳,他过了半天发现好疼。 自上次第一回入定没成之后,他仍旧不放弃。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口含魂石入定,吃完午饭、晚饭各一次,睡前一次。 他一天尝试入定四次,每一次都经历浑身被撕扯,魂魄被撕裂的剧痛,每一次之后都会脸色惨白,一痛便是痛一整天,吃饭喝水睡觉都会在痛。 但他已经这般坚持了两个多月。 这狗也坚毅。六岁便开始习武。白天一做完家务,就跟着英大爷习武。 英大爷说蹲一个小时的马步,他便蹲两小时;英大爷说练一千次刺剑,他便练两千次;英大爷说练一万次抽刀前进瞬间封喉,他便练两千次。 因此胆子如此之大,如此不怕疼,如此坚毅,如此阴毒的狗一样的莫小河,打架从不会跟对方说你先摆好姿势。 他话音一落,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去。 只见残影,不见人形。 只见剑影,不见剑身。 只见头落,不见鲜血。 一剑封喉。 剑身精准划过一名一品奴仆的喉咙,哗啦一声,利落切开,脑袋落地。 张则就地一跃,大开大合,一刀劈去,霸道切下,直至刀身触地,一名一品奴仆,身躯硬生生化作两半。 先有人死,后有血溅。 溅的是两个一品奴仆的血,溅的是莫小河的血。 大少爷钱踆身旁的入定奴仆,也早已霎时间一拳轰到了莫小河胸口。 武者修炼,炼筋骨,锻气力,力达到五百斤,便是九品武夫。至此每升五百斤力,便升一品。因此一品武夫,筋骨硬如龙,气力大于象,一拳破数米厚墙。 一品之后,口含魂石以入定,身躯遭受七天七夜冰与火之力锤洗,此后彻底脱胎换骨,完全异于凡人。 入定后身躯刀砍不入,剑刺不伤,火靠不化,水侵不惧,已是不老不死,铜皮铁骨,气力更是破山碎石。 这入定奴仆全力一拳轰在莫小河胸口之上,直把后者打得飞出十米,撞塌身后木窗,仍不停下,继续飞,连破五窗之后,撞到边缘石墙,倒塌于残垣之中,口吐鲜血。 这名入定奴仆乘胜追击,快速上前,冲入废墟,拽住莫小河,举起砂锅大拳头,对准莫小河脑袋,又是一拳。 这一拳下去,皮开肉绽,隐隐可见莫小河的头盖骨凹了下去。 又一拳,正中莫小河脖子处喉结,破了筋骨,伤了血脉。 这一拳下去,莫小河几乎已成废人,满脸是血。 于脖子被击打,他嘴巴不自觉的张开,只是仍旧牙关关紧,隐约可见洁白牙齿下口腔中,藏着一个石头,一个通体发黑的石头。 入定奴仆仍不放过,又是一拳接着一拳,死里打。 钱踆共有两名入定奴仆,另外一名,自然也不歇着,同样也一拳轰胖子张则面门。 这一拳带着披星斩月的力量,直直击中胖子的鼻子。 这胖子刚杀完一人,还摆着很酷的姿势。他一手托着大刀,一手插着裤兜,脑袋下巴朝天,只有那双眼珠子,往下瞄着张则。 即使那是一个入定奴仆的拳头,打在他鼻子上,并不能影响他耍酷。 因为这一拳,打得他不痛也不痒。 大夏成立神阁,将所有入定以上之强者强行纳入神阁之中,并将所有魂石封存于神阁,更将天书之中关于武道入定及以上之修炼法门,全部抹去。 普通人便再也学不到一品武夫之上的武道,更没有魂石可以进阶,更无人教习。 因此可以靠自己天赋修到一品的,都不是一般人。 神阁的老不死鳌秉,甚至莫小河的师傅仓生都说过,张虎不是一般人,修炼天赋难得一见。 天生便是凤凰的胖子张则,更不是一般人。 这个不是一般人的胖子,如今有了莫小河给的天书和魂石,就上天了。 所以他仅仅修炼了两月多,便在昨天就入定了。带着天生的凤凰属性,他比普通入定者,更强。 因此他今天就来了。 入定的胖子终于不再盯着钱踆,而是不紧不慢转过眼珠子,瞄了一眼拳头抵在他鼻子上的奴仆。 胖子从领口抓起奴仆,转身后甩,划成一个弧形,轰隆一声,将后者狠狠摔在地板。 胖子撇过脸,望着呆若木鸡的钱踆。 胖子健步如飞。 墙外人 第 七十六章 刁民生杀,何必拖沓 入定奴仆的拳头如疾风骤雨,接二连三,一下一下砸在莫小河脸上。 砸得莫小河七窍流血。 砸得莫小河不成人样。 几百拳下去,慢慢在莫小河脸上,砸出一道道淡金色波纹。 金色渐渐扩散,扩散至莫小河全身。 莫小河的肌肤,由黑如白,再由白入金。 他的肌肤上的血迹,慢慢被这道金色波纹清洗;碎裂的筋骨与血肉,在金色波纹的锤洗之下,渐渐愈合。 口含魂石,魂力洗礼,虚空金木水火土光六种能量锤炼,时热时冷,如火如冰,熬过之后,便是入定。 莫小河魂魄被天书所撕裂、排斥,因而无法凝聚成灵魂。入定之时,口中魂石魂力一旦释放,牵引出金木水火土光之力以锤炼身体,天书当即排斥而走。 而入定的本质,便是要经历不同寻常的力量锤炼身体。 这个入定奴仆的力量,便是莫小河口含魂石之时,那道不同寻常的力量。 那道不会太重将他打死、也不会太轻打得不痛不痒的、恰如其分的力量。 砸得莫小河入定了。 历史上最难入定的莫小河,今夜入定了。 大夏夏真人,道门吴道子,佛门菩提树下金身老祖,器灵国仓生,甚至是光神子、方泽、周疯子、清风之流,哪怕是这个胖子张则,皆是一次入定。 神阁鳌秉此些人天赋差些,二次才可入定。 天赋再差些者,则三五六次,最多是十次入定。入定十次才成功,已经是真领域最极限。十次之后若不成功,便彻底落为凡人,此生再无进阶可能。 然而,六十七个日夜中,尝试次过共二百六十八次入定的莫小河,破了天荒,成功了。 真领域多次之后才可成功的人,都是天赋不好的。因为口含魂石,身体却纳不入魂力,因而无法历经金木水火土光等能量淬洗。 莫小河是可以纳入魂力,并能经受到虚空能量淬洗,只不过是被天书阻止。 然而今夜这第二百六十八次,即便天书也不可阻止了。 因此此刻的莫小河,通体不是铜皮铁骨的铜,而是金色,是菩提树下金身老祖的金。 一提到金身老祖,便不同寻常。 不同寻常的入定之人莫小河睁开双眼,轻轻捏住入定奴仆还再向他砸来的拳头。 然后他伸出常年弹石子的中指。 他的中指骨骼怪异,可以完全与拳头持平,成为一道直线。 中指轻轻戳穿定奴仆的咽喉。 后者一名呜呼。 莫小河疾步如飞,再戳出一手指,再杀一个入定奴仆。 如今偌大文武楼二层,躺着满地被张则打死的一品奴仆,还有两位被莫小河戳死的入定奴仆。 以及两个花容失色的丫鬟。 更有一个脸色苍白的钱踆。 大少爷钱踆曾经眼里,如蝼蚁一般的,可供他所以虐杀的十里街村民,如今共两位,笔直站于他身前。 胖子似乎打得累了,坐到钱踆榻上,随后抓起一个果子吃下,问道,“小河子,这傻少爷,杀不杀他?” 胖子是要杀人,但口气却如同吃饭时候闲聊一般,很寻常。 大少爷钱踆却紧紧抱住自己,满身颤抖。他毫无血色脸上,唯有苍白嘴唇半开半合,他似乎想说话,但只能呼出几口气,发出咩咩声响。 最后大少爷艰难摇头,慌张连连摇头。 很明显,大少爷的意思是,不要杀他。 大少爷在温柔乡里,并没有活够,他怕死。 此刻到底是村民性命如蝼蚁,还是锦衣玉食大少爷如草芥。 莫小河静静望着大少爷,并不说话。 “杀不杀你啊?大少爷?”胖子摆出特有架势来,如同训斥小孩一般,冲着大少爷便喊。 大少爷一个哆嗦,将自己抱得更紧,裤子下流出一摊尿,湿了锦衣,凉了卧榻。 钱莱钱燕哥俩,是从小村庄里出来,然后白手起家走来的人物。 两兄弟关系非同寻常,哥哥有断袖之癖,还偏偏癖好自己的弟弟。 弟弟钱燕从小穷怕了,对钱财势力,有着相当深的执念。他坚信一个理念,只有钱势,才能保存自己,才能让自己此生无限风光。 钱燕为了钱与势,可说是无所不用其极。并无断袖之癖,但为了巴结讨好自己亲哥,啥事都能做,不能做也可做。生了钱踆之后,因为钱莱一直吃醋,他便把老婆给毒死了,从此再无半点要生儿女的心思。 而膝下无子的钱莱,对唯一侄子钱踆可是百依百顺。去哪都要带着这个侄子,因此西门县哪个官宦富凯都知道,这可是西门县有钱酒楼老板钱燕的儿子,西门县风云人物钱莱的侄子。 如此之来,钱踆自小就习惯了高高在上。因为无论多大的官,多有钱的人物,多有势力的富凯,见到钱踆都得毕恭毕敬,高喊钱大少爷,钱大公子。 自小便没有人敢在钱踆面前说个不字。 所以钱踆习惯了这种众星捧月, 即便钱莱钱燕纷纷死了,他依旧觉得钱家很有钱,势力不去;依旧活在自己天下无敌,钱家天下无敌的错觉里。 至少面对这两个身无分文的村民,是这样的。 天下的星星,即便掉到地下来,仰望天空时,仍会说星空是他的。仍旧会看不起和他同列在地的小石子,不屑于。 但是此刻钱踆却发现,他眼中的两块不足一提的小石头,刁民莫小河与张则,轻松杀了他所有奴仆。 杀了他所有仰仗。 杀了他所有自己高高在上的错觉。 并且这这两个曾经他眼里,他轻易可抹除的草芥,如今轻易可以杀他。 他很怕死。 因为死了,世人会说曾经众星捧月的钱家少爷,是被两个草芥刁民杀死的。这样,他觉得他死了依旧会受不了,比杀死他爹他大伯,还要受不了。 所以胖子张则说要杀他。这是压死骆驼,最后一根稻草。 他像个小孩子。 “吓尿了啊?!”胖子偏偏最爱逗小孩子,做姿势要打,“再尿我揍你了?” 大少爷钱踆苍白嘴唇突然张开,洼洼便哭了。 心理防线完全瓦解。 他的确如孩童一般,怕死,更怕打。他是西门县有钱酒楼的公子,不能死,更不能挨打。 死了,就是人死了而已。挨打,就是此生傲骨全没了,生不如死。 因为一到白天,全西门县的人都会知道,两个十里街村民一把火烧了钱府,还扇了钱大少爷一巴掌,最后大摇大摆走了。 这样子,钱大少爷,出门也不是,不出门也不是;死也不死,不死也不是。 “一个半大的孩子而已,何必欺负。” 莫小河也坐到了钱踆榻上,转过脸去不想看。 目前为止,所有人都是钱莱和钱燕杀的,无关钱少爷的事。 而且钱少爷的心智,也的的确确,只是个孩子,罪不至死。 因此莫小河也不知道,钱踆该不该杀。 莫小河一只手往后一伸。 他的中指,准确无误戳穿了大公子钱踆的咽喉。 用不着过多思考。 从十里街村民死伤过百那一刻,钱家三人,便全是死人了。从钱踆动了杀心那一刻,他便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说得好听点,莫小河不过成全了他,让他干脆利落的地死,让他像个有钱酒楼大公子一样死,让他死之前依然体面,死留全尸。 说得难听点,便是莫小河想杀他,就杀了,不用想那么多。至少莫小河是这样认为的。 刁民生杀,何必拖沓。 一胖一瘦两少年,在钱府的大火纷飞里,在钱府无数目光的聚集下,像个刁民一样走了。胖子双手插裤兜,脑袋下巴朝天,只有眼珠子瞄着大道,微型八字步,身子左晃右颠。 瘦子破布旧衣,一双人字拖,走起路来拖着地啪啪响,如同在十里街里逛村一样。 一人一把剑,一人一把刀,欺软过,却不怕硬;劫过富,没济过贫;杀过官,也压过民;软硬穷富官民,在他们眼里,统统是个锤子。 这两个江湖的浪荡登徒子,刁民的样子。 在宝先生眼里。这两个人,就是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不懂文明用语礼貌待人,只会打打杀杀,除了解决生理需求,便不懂得理解别人、不懂得理解其他事物,却还会在背后对人事心生不满的凡夫俗子。 在仓生眼里。这两人放在另一个世界,就是纯粹穷山恶水出来的,只会炸炸呼呼,出口就是你他娘我他妈,光着脚板就敢进五星级大都会,遇事就只会抽刀的,鼠目寸光的瘪三。比如在电影无名之辈里,那两个到手机店抢劫的瘪三。 “有个遇事只会打架的瘪三徒弟,还蛮好玩。” 仓生遥遥坐在有钱酒楼顶处,望着钱府方向,敲着腰间佩刀“小二郎”,喃喃自语。 仓生转而头,瞪了一眼蹲在半空发呆的清风,高喊道,“我家徒弟杀人了,你要管吗?” 清风满脸不屑,充耳不闻。要管,得也敢管才是。况且他师傅夏真人都不出来,他才懒得管。 “十四,你在大夏的故事,就这样结束吧。” “别在这地方溜达了,快来找师傅。师傅等不及了。” 绝美的仓生身形一闪,又找妞儿去了。 今夜又是哪家姑娘有艳福? 墙外人 第七十七章 秋风中前进 一百年前大夏的江湖,才是真正腥风血雨的江湖。 因为一百年前,大夏只有四国,西北方向雪族、东北方向漠族、西南方向盛族、东南方向苏族。 而大夏,与现今的器灵国一样,只是一个地方的名称,并非一个国家的代号。 那时的大夏,与如今的器灵国无异,与民风彪悍的十里街一带无异,谁打架厉害,谁就是老大。 那时完本天书,还是人手一本,习武修炼,是天下普遍的大事,融汇于平常人吃喝拉撒间。 超凡、入圣、神隐、无上,为武者四大境界。无上为真人,绝对为尊。 彼时天下三大无上真人,道门疯癫吴道子,菩提树下不问世事金身老祖,博学多才夏真人,全然不理会天下之事。 而神隐巅峰者,彼此间半斤八两,便各自占山为王,各成一派。谁的气力好,打架打得棒,谁的土地就肥沃,谁的宝贝就多,谁的地盘就大。 彼时民间家家习武,家家生产,各自为自己地盘上的神隐老大效命,月月供奉钱财银两,战时自备武器,为老大而战。 习武天赋差的,或者无法习武的,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吃人吃剩下的,捡人不要的,敢抵抗?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山河破碎,江海波涛汹涌,苍山厚土崩塌动荡,如吃饭喝水一般,只寻常小事。因为没有规矩限制,武者们只会遇事就打。 谁知一百年前,夏真人不知为何脑子抽了风,将大夏土地上,所有入定及以上习武者,威逼利诱,萝卜加大棒,全部纳入神阁。 就连世人手中天书,魂石,也全部以铁血手段,强行收回神阁之间,并只发行以天书残本。 赵蛰斑也被扶持上台,成为大夏皇帝。 此时开始,世人口中的大夏,便不是一个地区的名称,而是一个国家的代号。 天下突然出现如此强盛之国,当然会引起忌惮。作为常年安逸的雪族、漠族、苏族、盛族等四国,感受到了威胁,无比团结起来。大夏神阁中不愿臣服的武者,也愤慨起来。 因此产生一场天地乱战。 便在那时,夏真人的小徒弟清风,屠尽苏族全部神隐高手,屠尽其余四族大部分神隐高手。 这场战阵,让天下的武者,一下少了四分之三,最终以神阁胜利收场。 大夏,也站稳了脚跟。 若不是器灵国地区的武者有所担心,怕大夏吞噬四国后,蚕食器灵土地,因而出兵干扰,恐怕如今真领域,就只有器灵国与大夏遥遥相对了。 夏真人成立神阁后,普通人虽再难有习武的机会,但同时间,也再不会动不动有人死,动不动便有山河破碎的景象。 大夏平凡人的生活,也变得安逸、安全,再不会无辜暴毙而死。 大夏民间,也渐渐风调而雨顺,国泰而民安,繁荣而昌盛,兵强而马壮。 平凡人,占据天下人数百分之九十九,平凡人一多,大夏的人口,便自然爆发式增长起来,从而不断挤压着其余四族人的生存空间。 其余四族人忍气吞声六十年,整整三四代人,终于忍无可忍,在大夏国公元60年,举兵来“犯”。 而这场战争,没有入定以上武者,仅有凡人,也仅仅持续了十四年,结果自然以人数占优的大夏获胜。 而今年,巧好是大夏公元一百年。 由于民间男女成家较早,平常人十四岁便成家立业,因此一百年间,大夏人口,已经繁衍了淘洗了七八代,有的甚至九代。 现今大夏这一代人,更加认可大夏是一个国,是一个他们共同的家。 历经多年没有战争,多年没有讨伐的日子,大夏普通人也更加自信,认为大夏是个无可匹敌的存在。 现今大夏,也再不会动不动山河破碎,仙人满天飞。因此如今大夏普通人,即便见到彩虹,也可吹嘘一整天。 因此如今除了山旮旯里小儿,比如十里街等与外界难通消息的穷山恶水,大县城里的人都知道,有莫小河这么一个名号。 因为两月多前,见到彩虹也会吹嘘一整日的大夏人,听到了一个仙人一剑劈开紫禁城的消息。这个仙人冲天下人喊过,她叫莫小颜,莫小河是她弟弟。 这个莫小河在沉寂两月多后,昨日突然出现在西门县,还杀了钱踆大公子。 西门县,瞬间成了一个炙手可热的名称。 哪怕是如今远在万里的雪族,也有人遥望西门县的方向。 .... .... 大西北雪族,没日没夜的雪落。 雪族菩提山,数里桃花。桃花深处,有座不大不小的古庙,庙里有座菩提树,菩提树下,满帘落花。还有一男子,轻折桃花。 男子破布旧衣,腰身倚楼,身材高大。额间竖着一记断眉,剑眼直立,于漫天雪落中威风凛凛。 古庙里,有一袭罗裙的妇女,起火,温酒,煮茶。 女子不再是少女,已上年纪,眉间鱼尾纹翘起,可她蹙嘴一笑,更似少女。女子轻声喊道,“江湖浪荡小儿老虾,爱折桃花。” 老虾接过妇女手中茶,仍旧遥望万里外西门县方向,只顾喝茶。 姓田名花妇女弯腰,锄地,漫天风雪里,再种一树桃花。 种完桃花的妇女眉头微蹙,抢过男子手里的天书,心中微微不喜,“你年过五十了。” 煞气逼人的男子并未生气,左手搂主妇女,“看看而已。” 男子的确只是看看。有了妇女,此生甘心不已。 已过四十的妇女小鸟依人,挤进老虾怀里蹭了蹭,并不说话。 她向来如此,眼里有桃花,身旁有他,就再无其他牵挂。 男子与女子,似乎不怎么在乎儿女,这是一场将爱情的你侬我侬,视作胜于一切的极致浪漫佳话。 男子是靠着自己活过来,女子是熬了前半生熬过来。他们坚信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孙自有儿孙路。 妇女沉默半饷,突然开口,“难得的完本天书,我怕你看了,又想再去纵横什么天下。” 妇女很怕男子心中英雄梦,仍旧不放下。 “原来你也知道天书,原来你不傻” 一副恶人相的男子柔情一笑,居然像个抬眼望星空的怀春少年郎,柔声柔语,“倒是我傻。上辈子信了符老板的话,白白进了监狱,待了十年。出来还去送死,太不像话。” “还白白让我陪你去死。”妇女藏在男子怀里,脑袋半歪着,“所以这辈子怎么罚?” 男子望着此生只爱桃花的妇女,顺着她的话,“那就罚我陪你种一百年桃花。” 风雪下,妇女拼命挤进男子怀里,“一百年不够。罚你陪我从当下,种到将来。” “将来有多长?”男子轻饮一口茶。 妇女顿时像个少女,“有你陪我到死那么长。” “那我陪你一百个将来。” ..... ...... 西门县成楼外,坦途官道上,二人二马。 自然是如今盛名满大夏的莫小河,还有风头正紧的胖子张则。 二人闲田信步间,任时光缓缓流淌,任背后西门县越来越远。 “我每天早上醒来,都会去找你抽烟;每天晚上睡前,也都会找你喝点小酒。”胖子张则开口道,“白天闲着没事干,总爱喊你去十里街戏弄个姑娘。” 胖子张则眉头一撇,似乎在认真地想,“你这一走,我得要好好想想,明儿个要去找谁陪我了。” 莫小河难得幽默,“你可以喊你娘啊,或者喊你爹,他们两肯定不敢拒绝你。实在不行,你去喊隔壁的张老三,这人最爱凑热闹。” “我爹这人,全十里街都认识;我娘每次穿得太土;张老三总只穿裤衩。”胖子连连摇头,“都不合适,会把姑娘家给吓跑。” “那你就答应鳌秉那个老头,去神阁混一混。”莫小河云淡风轻,“他昨晚不是又来偷偷找你了?都差点跪下求了。” “那没得意思啊!”胖子慵懒往后一趟,“反正都么得意思!如今你要走,我肯定是拦不住的,也不想拦。” “想想在十里街的日子,睡觉睡到屁股晒了太阳再起,衣服有我娘洗,饭有我娘做,啥也不用想。” “闲着没事了,就去山里头找点野味,或者去河里捞个鱼” “烟瘾犯了就抽烟,想吹牛了就整点肉喝酒,谁敢惹咱就锤他。” “兴致来了,就造个船儿,喊几个姑娘,西门县河上唠唠嗑。” 胖子张则没完没了,“非要去那个劳什子神阁干什么?” 莫小河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忘了你说过。要造个大酒楼?要招一堆小弟?要买一群姑娘?要干翻所有比你有钱的?要踹倒鳌秉这个老不死?要拔光夏真人的头发?” “这些玩意,都是喝酒之后才会想的。”胖子突然索然无味,唉声叹气,“是想要,但就是太麻烦。” 吊儿郎当大胖子,酒后糊涂言语,他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 莫小河忽然哈哈大笑。 二人继续,你一言,我两语。 没有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的潇洒;也无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消魂;更没有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的黯然。 莫小河此今一去,是万里之外的器灵国,有可能此生再难见。 可临别折柳,在二人眼里也恰如相逢一笑。 不觉间夕阳西下,苍茫中,只剩二人二马。 胖子望着远去之人背影,忍不住放声高喊,“小河子,西门河每年秋日都会涨水,鱼儿大,你告诉过我的!明年一定会回来,陪我抓鱼!” 其实胖子更想喊,小河子你若混不出个人样来,就不许回来了。但胖子觉得没意思,便没喊。 混出人样来,其实不一定比回来抓鱼有乐趣。 只是前路无回音,故人已远去。 西门县下十里街,张老三还在穿着裤衩荡秋千,农耕而回的寡妇满身疲倦,自家屋檐下赏落日的老头打盹渐眠。 案牍劳形回来的张虎喝着茶,陈大娘灶里升起炊烟,隔壁里,有英大娘的孤单背影。 远离西门县的大道上,莫小河驾着快马,秋风中,只身前进。 桂林地 第七十八章 悍妇与汉子 真领域五国,西北雪族、东南苏族、西南漠族、盛族,还有中州大夏。大夏占地面积,为其余四国加起来两倍有余。人口数量,更是其余四国加起来五倍之多,足有十万万人口。 还有另一地区,即是器灵国。器灵国只是一个地区的名称,并非一国。 器灵国此地北临雪族,南临盛族,西临大夏。其占地面积,又是大夏两倍有余。 这是一片被诅咒的土地,此地原住民,彼此间可互相祭炼为奴仆,便是器灵奴仆。若不是主人主动放弃,器灵则终其一生,以主人的命令为最大命令。 此地原住民只有生老,没有病死,因此若无他害,寿命可无限延长。若不是此地原住民难以生育,有无儿女全靠契机,恐怕已经占领全真领域。 此地是真正混乱之地,强者为尊。超凡、入圣、神隐三层次,实力达到神隐者,方有保命之力。 武道修为达不到神隐,家中又无人庇护,则早被更强者祭炼为奴仆了。 千万年来,器灵国在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无尽硝烟中,渐渐稳定成了三股势力。袁家统治的模棱岛,耿庾怀统治的耿怀国,穆知章统治的穆家地。 三位霸主以绝对实力,手下祭炼了无数奴仆,同时封诸多神隐级别的自由民为其领主,守护一方土地。 隐隐成三足鼎立之势。 一些小势力,只得处处遭受欺压。一些没有实力,仅存傲骨不愿为奴的傻子,只得四处流浪,躲避在贫瘠无属的鸟不拉屎之地。 普天之下,只有一片净土,便是桂林。 桂林是一座山的名称,叫桂林山,山上有一人天天天喊,桂林山水甲天下。 桂林也是一个地区的名称,叫做桂林地,此地没有任何人统治,但多年来,也无任何势力敢侵袭。桂林地,便自然而然成了一片不愿收奴、也不愿为奴之人的净土。 桂林地以北,便是模棱岛的土地;桂林地以西,边临大夏; 在桂林、模棱岛、大夏的交界处,有一无人管辖的地区,称作无人区。无人区,也是器灵国入境大夏唯一地区。 无人区临大夏数里处,遥遥立着一处高楼。这是一座孤独高楼,因为绵延数里青山草木、烟沙风尘中,就只有这一座楼,也只敢有这一座楼。 自然是模棱岛袁家人的楼,近无人区袁家先得楼。 此楼占地极广,金玉满堂。酒水饭食、雇佣贩卖奴仆、做衣服卖马匹、出魂石售宝贝、弄文章玩姑娘,什么生意都做。 因此一些不愿收奴、也不愿为奴的自由自在神隐高手也有偶尔路过歇脚,想雇佣奴仆的大夏凡人也来这做买卖,有好东西想出货的也来这讨价还价。 因此此处有高人有凡人、有好人有坏人、有真人有贱人、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年轻人、有穷人有富人、有奴人有自由人、什么人都有。 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一座不起眼的桌子上,坐着四人,一中年男子一妇女,两小儿一男一女,看模样,该是一家四口,各个风尘仆仆,衣衫褴褛。 两小儿该是七八岁的年纪,都是一脚破落不堪人字拖,断袖短裤到处缝缝补补,脚上到处泥泞,似乎走了多里路,可露出的肌肤仍是水嫩水嫩的。 妇女该有三十多的年纪,黑发柔密,一袭长裙似乎褪色多年,一遍忙着给两小儿擦汗,嘴里一边冲着沉默汉子骂骂咧咧,“好好的一个模棱岛领主,你说不干就不干,这也就罢了。耿怀国喊你去管属地,你也不去。偏偏要学傻子,浪迹天涯。” 妇女该是悍妇一个,说着,手指便便戳上了汉子的鼻尖,丝毫不顾一儿一女目瞪口呆,“你裤裆下,这只大鸟都白长了!” 沉默汉子并不敢躲,只顾低着头,望着空无一物的桌子怔怔出神。 两小儿也赶紧跑开,小男孩爬上了汉子肩头,小姑娘趴在了汉子大腿,两个大脑袋,面无表情瞅着自家母亲。看样子是习惯了。 “钱财银两,魂石宝贝,全被没收,连内裤都不剩一条!”若不是人多,这悍妇差不点就要站起来叉腰了,“你吃苦也就算了,非要我们娘三跟着你!” “如今器灵国三足鼎立,灵脉,魂脉,空树,兽林,都被人家看得死死的,你身上也一毛钱没有!今儿个要怎么谋生?跟着你去乞讨么!” 灵脉,自然是产生灵石的地方,器灵国独有。有灵石,方可祭炼器灵; 魂脉顾名思义,便是产生魂石的地方。魂石分三阶,超凡入圣神隐,武者修炼或者进阶所用; 空树,便是用来制作空间宝物的原料,如莫小颜给莫小河的戒指,戒指中的一颗参天空树; 兽林,也是器灵国独有,便是狩猎野兽的地方,杀了野兽可得兽元。兽元分三阶,超凡入圣神隐,功效与魂石一般。又比魂石更胜一筹,饮一兽元,有机会直接跨越一大境界。便是可从超凡可直接入圣。 这沉默汉子姓李名喊,是实打实的神隐巅峰强者,实力非同一斑,原是模棱岛霖东城一名领主,可不知怎么,近日来甩手不干了。宁愿全部家当被收去,拖家带口,走天涯。 一名堂堂神隐巅峰的高手,离了三大势力,便是如此落魄模样,可知其他凡人水深火热。 可这汉子呆呆傻傻,任由自己落魄,仍由自家婆娘随便骂。 这一巴掌打不出个响屁来,她家婆娘自然是越骂越上头,一巴掌直接呼到汉子脸上,“你特么能给老娘说句话么?你告诉我,往后怎么谋生?” 脸上直接写出一个清晰巴掌印来,这汉子居然半点不敢躲,反倒盯紧桌子,憋足力气坐稳,生怕自家婆娘打得不爽快。 趴在汉子大腿上的小女儿丝毫不惊,看自家母亲打自家老爹,如同看蚂蚁打架,两个大眼睛咕噜直打转,十分可爱。 趴在汉子背上的小男孩,白嫩脸蛋上,居然还咧开嘴痴痴一笑,露出没了的大门牙。 都挺傻。 悍妇瞅着汉子脸上巴掌印,似乎心疼了,泄了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没用完,是不可能收手, 她开始诉苦,“别人家的男人,都是翩翩公子,才华横溢,可你就是个傻不郎当的蠢物!” “别的婆娘,都是花枝招展,吃香喝辣,吃喝拉撒睡都被奴仆伺候的明明白白,可你,偏偏不肯收半个奴仆!” “我从十八岁跟你在现在,从黄花大闺女熬成黄脸婆,除了吃苦,得过什么?” 悍妇捂着嘴巴,眼睛说红就红,“怀钰儿和愉儿的时候,我挺着大肚子,可洗衣做饭还得靠自己。” “你只会说忙忙忙,低着头一天到晚只会处理事务。事务重要还是我重要?” “钰儿和愉儿好不容易生了出来,可你身为一个领主,却是啥也给不了。” “我连自个胭脂水粉钱都省了出来!可到了到了街上,依旧只能让两孩子巴巴地看着别人家,看着别人家孩子穿漂亮衣服,吃好吃东西,玩新鲜玩具,你知道我为娘的良心多痛么?我都不敢带他们上街!” 悍妇说着,一巴掌再次呼到汉子脑袋上,“如今倒更好!你为了毫不相干的奴仆,连城主都不干了!往后吃都没得吃了!” 悍妇不顾周围人多眼杂,泣不成声。 可小男孩仍趴在汉子背上,小姑娘仍趴在汉子大腿上,空着嘴,傻兮兮。似乎是在思考自己娘亲是今儿个哭得更真,还是昨儿个哭得真。反正她一天一哭,一天一骂,也不知道哪次是真,哪次是假。 两个小脑袋忽而饶有默契,一个往下瞅,一个往上看,对视了起来,大眼睛一转一转,似乎是在想自个啥时候少过吃的?啥时候少过玩的?啥时候少过穿的?不一直都是别家孩子羡慕他们呢? 还有啊,娘亲每次上街,碰到好看衣服,从来不讲价,拎着直接走。她的胭脂水粉,什么红的黄的,蓝的白的,快装满仓库了。这少了呀? 两小儿痴痴傻傻。 汉子低着头不吭一声。 打汉子,汉子无动于衷,悍妇转而轻轻甩了自己一巴掌,“光着脚板晒着太阳,一家四口饿肚子,陪你走了一百多里路,汗流浃背不说,饿两眼昏黑?你个二傻子!可怜两个孩子!可怜我脚上破了多少皮!” 可怜的汉子终于有动静了,但只不过是眼珠子动了。 他偷偷瞄了一眼自己的脚,嗯,的确磨破了不少皮。 离开了模棱岛的势力,他们便不让飞,只能光脚走。一百多里路,怀里抱着一个一百多斤泼妇,肩上两边扛着两个孩子,还有一把大伞夹在腋下,虽强如神隐巅峰,但脚上也确实会磨皮。 关键的,路上饭食全被这娘们给吃了,他也确实饿得两眼昏黑,实在没气力回应。 汉子鼓起勇气,偷偷瞄了一眼悍妇的脚,还是白白嫩嫩。 可啪的一声,汉子吓得一个哆嗦。 是那悍妇再次一巴掌呼到汉子脑袋上,“偷偷瞅你娘呢!你一个大男人,脚上破点皮,很委屈吗?” 这悍妇一巴掌拍完,忽而眼睛一睁,像发现了什么宝贝般。 原来是隔壁桌上,有个少年。 少年身材修长,长相俊美,一双整齐剑尖椭圆的漂亮眼睛,直勾勾盯着她这里。看这少年神色,似乎盯着她这边很久了。 两人大眼对小眼,这少年却是不尴不尬,眼珠子没有半点要移开的意思。 悍妇顿时间匪夷所思。 桂林地 第七十九章 桂林地还是桂林国 策马直上,一路无阻,整整三月有余,莫小河才到大夏与器灵国边界,无人区。 无人区距离目的地桂林,还有几十里。 无人区距大夏数里处,立有一楼,楼上高高立着一道旗,大大写着袁字。这是袁家袁字楼。 此楼是行走江湖,实力非凡的高人落脚处,这些大侠一般人惹不起; 要不就是一些小势力人过来购置宝贝的,一般人放不下脸皮,袁家人也想做生意。 要不就是不远处大夏的凡人来雇佣奴仆,若是打杀,酒楼会少生意,大夏也会撕破脸皮。 因此袁字楼平平安安里,人多眼杂。戴斗笠的,光脚的,蒙面的,实力强大的,弱小的,什么人都有。 所以破布旧衣的莫小河前来,便没有引起多大注意。 反倒是隔壁桌一家四口,吸引了莫小河的心思。 男的闷葫芦,女的泼妇,两小儿挺可爱。 莫小河边喝酒边瞅着,还蛮好玩。书上说,自古女子惹不起,看来的确是不假。 忽而间莫小河与悍妇四目相对。 莫小河倒是不尴不尬,眼睛长自个身上,自个爱往哪瞅往哪瞅。管天管地,还能管别人喝酒看空气? 这悍妇若敢来一句你瞅谁呢,莫小河绝对顶回一句瞅你咋地。穷山僻壤来的刁民,一贯如此。 不料这悍妇却发现了宝贝般睁大双眼,美人痣一立,满脸匪夷所思。 接着悍妇凑近傻不愣登汉子耳朵,悄悄不知说了什么。 汉子呆呆撇过脸来,黑眼圈上斗鸡眼一眯,瞄了一眼莫小河,便匆忙转过脸去,继续低头,死盯着空桌子。 傻愣愣的汉子看样子满脸疑惑。哪有鱼?这不是活生生一个俊美少年么? 姓冯名梳蕴的悍妇歪着头,一改彪悍姿态,咧嘴半笑,“小伙子,你多大啦?” 莫小河整齐的尖角椭圆眼盯着悍妇,半饷不语。 这悍妇前半会像母老虎,突然一改如此温柔? 你看她美人痣上半眨的双眸,盯着自己就像盯条鱼。 悍妇对待外人,倒是难得耐心与温柔,再次撇着眉毛,重复道,“小伙子,姐姐问你呢。你多大啦?” 莫小河腰身一直,浑身不自在,仍然不语。 悍妇冯梳蕴一笑,笑里要么是藏了奸,要么必是是藏了刀。 这少年通体没有魂力,不像修行者。也不像从不远处来雇佣奴仆的大夏人,来去匆匆,反倒有闲工夫在喝酒。 而且看他怀里鼓鼓的腰包,肯定不少钱。 自家男人李喊,傻傻辞去了模棱岛领主的,往后没了收入不说,存了许久的金银财宝,全被充公。自家好不容易收藏的胭脂水粉,好看衣服,也全没了。 难道还要跟着汉子去乞讨?或者真去那桂林地耕田?这要多少年才能凑够一箱子好看衣服?不如干起以前的勾当,去抢! 这器灵本来就是弱肉强食。再者,以后抢劫,就抢人一半东西,留一半,也算盗亦有道了不是? 最重要的,少年虽长得好看,但土里土气的,一身破布旧衣,老旧拖鞋,行事放浪形骸全不顾形象,还有这幅呆呆傻傻的模样。 这一看就是穷山里走出来的乡巴佬!迟早遭人抢遭人骗,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肥水不流外人田,可不就是这个理么? “小伙子,看你年纪不大,该是刚来的吧?”悍妇见少年不回,半点不生气,语气反倒更加轻柔,浑然像是心怀好意的知心大姐,“是不是在大夏犯了什么错,到桂林地避难去?我们刚好也一起。” 悍妇把莫小河当成了二傻子。 莫小河看傻子一样看着悍妇,尔后潇洒回头,一口酒下肚,摆摆手,“阿姨,没人认识你。” 一旁沉默的汉子吓得龇起牙齿,小声啧啧。 因为这母老虎已经变脸了,当即叉腰,美人痣上双眼一立,眼看就要发飙。 这种没有丝毫的魂力的小货色,她冯梳蕴瞪一眼就能把她瞪死!居然敢给脸不要脸! “他叫莫小河,是桂林山仓生新收的小徒十四,你冯梳蕴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打他的注意!” 哄闹袁字楼里忽然有人大声一喊。 这一喊,全楼顿时寂静,几百道目光,齐刷刷往莫小河望来! 大夏子民,或者只知道大夏皇帝姓赵,不知其名叫蛰斑。 但上到五岁小儿,上到百岁老人,肯定知道大夏有一人姓莫,名叫小河。 因为见到一次彩虹,方能吹嘘一整天的大夏人,自然知道,莫小河有个姐姐,叫莫小颜,她一剑劈开了紫禁城,还放声高喊谁也不许欺负他弟弟! 这成了闲得蛋疼的大夏人口中,整日吹牛用的台词;也成了妇女嘴里,吓唬自家小孩的措辞;也勾起了百八十岁老人,对于昔日仙人满天飞景象的回忆。 因而在大夏你不知道莫小河,屁你知不知道? 至于仓生,他在大夏或许无人得知,但在器灵国,那就不同凡响了。 明地里,器灵国只有三股势力。分别是模棱岛,袁家的地盘;耿怀国,耿家的地盘;还有穆家地,穆家的地盘。 但暗地里,谁不知道这个桂林地,就是仓生的? 而论起器灵国,或许没人知道哪个势力的某个领主又被赶下台,谁又上马,但谁不知道仓生? 这可是器灵国最大的魔头! 此人绝美无匹,霸道至极,在三百年前,他横空出世。 尔后,在最肥沃、三家势力争执有千年,吵得不可开交,但一直没有归属的桂林地里,这仓生胡乱修了一座号称山水甲天下的桂林山,往山上一站,喝了两口酒,就敢高喊,桂林地谁的也不是! 公然与三大势力为敌。 便是公然与器灵国这天下为敌。 天下自然要群起攻之。 但仓生此人虽脸长得最美,而偏偏最是不要脸。 他们敢打,自知打不过的仓生就敢逃。 而且谁家喊一次打,他就杀谁家十个神隐巅峰强者泄愤。打不过大的,他就打小的。 最不要脸的,这仓生不知哪来的手段,把桂林所有空树、魂脉、灵脉,兽林,哪怕是金子银子,也全部收刮一空,搬到了自家桂林山上。 这下子,号称最肥沃的桂林地,瞬间成了最贫瘠之地。 三大势力只得悻悻然,最后不了了之,桂林地便仍由仓生自己玩去。 谁再敢和他吵?谁想再和他吵? 仓生放话了,以后谁还敢说桂林地是自己的。他就杀谁家的神隐强者,半夜里偷偷去收了谁家魂脉灵脉。更可怕的,他还要以自己天下第一的美色,去勾引谁家的婆娘! 三大势力就慢慢不想理这无赖泼皮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天下永恒不变的真理。 仓生此人旗下没有器灵奴仆,也没爹没娘,又贼能跑能偷,能把他咋地。吃亏的买卖不要干,这道理谁都懂。 天下只能默许了,这桂林地就是他的。 但仓生偏偏就不说桂林是他的。 他不过只是绝不让手下有奴仆的人踏入桂林地半步,也绝不许任何人在桂林地祭炼奴仆而已。 而祭炼奴仆,是器灵国天经地义的公理。 断人钱财,禁人奴仆,如杀人父母! 这仓生,自然便成了器灵国口中罪大恶极的大魔头! 大魔头的徒弟?还是这么弱小的徒弟? 顿时间,满楼之人,目光全部聚集在莫小河身上。 器灵国的人像在看仇人。 便连上一刻怒气冲冲的悍妇冯梳蕴,也咂了舌,悄悄退到自己丈夫后头,不敢再说话。把仓生再惹急,这天下可就真再没有他们一家四口容身之所了。 一片噤声中,高喊仓生小徒的一人缓缓走来。 这是一个青年模样的男子,满身大红大紫的长袍,手里挽着一把红扇子,说不尽的潇洒,他冲着悍妇冯梳蕴居高临下道,“冯夫人,你昨儿个敢惹了我们模棱岛,今儿个又要惹桂林地?胆子倒是不小!” 这轻摇扶扇的青年转而毕恭毕敬望向莫小河,“十四先生,要不要我喊人帮你揍他泄气?” 莫小河肚子饿,光顾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充耳不闻。仓生徒弟,十四先生,关他屁事?满楼的人看看看,看个墙皮? 悍妇冯梳蕴是个典型窝里横,此刻乖乖猫在丈夫身后,低着头不说话。 倒是这不声不响的汉子猛地抬头,斗鸡眼一立,冲着青年哼了一声,“袁公子说话可要注意些,我李喊的女人,是你这个孩儿说揍就能揍的?” 汉子心平气和,可掷地有声,“袁公子可以把你家奴仆喊来试试,实在不行把你爹袁柳也一起喊来,看看谁更疼。” 袁公子,自然是袁家的公子。三大势力之一模棱岛,岛主袁柳最小的儿子。 “自古光脚不怕穿鞋。李伯伯如今离了我们袁家,鞋便没得穿了,我自然是不敢惹你。” 姓袁名痧孜的袁公子倒也不怒,反哈哈大笑,“莫生气生气,闹着玩而已。” 袁痧孜转而再次望向莫小河,“对不对呢十四先生?” 然而刁民酒足饭饱,早就拎着剑走远了。 袁痧孜望着刁民远去背影,像是在自言自语,“大魔头仓生曾言,此生只收十三个徒弟,若有十四,就送他一个国,叫做桂林国。” “李伯伯,你倒可以去桂林国混个城主当一当!“ 姓李名喊的汉子,也抱着自家婆娘儿女溜了溜了。 “散了去散了去!”袁痧孜一声大笑,只觉了无生趣。 袁字楼仍然满楼噤语。 仓生收徒,俗名莫小河,桂林地将更名桂林国。 莫大桂林国,往后就由如此弱不禁风,毫无魂力的十四掌管着? 荒唐人做荒唐事,荒唐难免荒唐,可器灵国这天下,难免要风云再起了。 桂林地 第八十章 十四先生他来了! “那人如何?” “一双拖鞋,衣服很老旧,邋里邋遢,头发很乱很长,看起来很土。不过脸上棱角分明,很冷峻,很帅气,尤其是那双眼睛,很好看。” 袁痧孜回答得很认真,“他一进来,随意便坐下,专点最贵的肉吃,也只管喝酒,啃下的骨头狼藉一桌子,酒水和烟头落了一地。一只脚干脆耷拉在椅子上,全程不看任何人一眼,不多说一句话。” “有种乡下来的假小子,任何事都不懂,但任何事都不放心上,任何事都不怕的感觉。” “看来是个傻乎乎的牛犊子。”另一旁的年轻人看起来很有兴趣,“修为呢?” 袁痧孜伸出两个手掌,“我一只手,就能将其干趴在地。” “连你都可以。”另一边的年轻人满脸鄙夷,“仓生居然让这么一个小子,来掌管未来桂林国?” 袁痧孜神情冷漠,好像对于年轻人看低自己,并不是很在乎。 身为三大势力之一,模棱岛岛主袁柳的儿子,器灵国无数人眼中天子骄子,这袁痧孜他似乎不怎么在乎他人如何看待他。 是不可雕的朽木也好,是一坨烂泥也罢,是个修行上的废物也无所谓。袁痧孜就是半点不在乎。 “我倒是想和袁柳断绝父子关系,和这十四先生换换身份。让他当我袁柳的儿子,我当仓生的徒弟。” ,直呼父名、以及和爹断绝父子关系此等离经叛道的大事,和一个傻乎乎乡下来的小子换身份此等蠢事,在无数人羡慕的模棱岛公子嘴里,似乎和拉屎拉尿一样,是无关痛痒的小事。 此话若是传了出去,恐怕很多人都会以为是在开玩笑;或者以为,袁公子是作为苍天大树,在嘲笑仓生小徒十四先生如阴沟里小草。 但内心骄傲无比的袁痧孜,此刻却像在说真的一般,至少他说得很认真。 袁痧孜似乎还意犹未尽,再次补充道,“毕竟他有五个师兄,八个师姐。还有一个比袁柳那老头更有钱的师傅。” 隔壁的年轻人也不是一般人,似乎打心底里相信袁痧孜的鬼话,帮忙补充道,“最重要的,他十三师姐,是天下第一美人。” 一席话道出了袁公子的心声,一向潇洒大度的袁痧孜不大度了,“十三我先看上的,不许和我抢!” 另一旁的青年哈哈大笑,东倒西歪。 这两个活宝,一个扬言要和父亲断绝父子关系,一个沉默寡言的,自然是器灵国最大两个纨绔。 一个是模棱岛小公子袁痧孜,另一个便是耿怀国小公子耿煜。 这对家里豪阔的大公子,一人带两个神隐巅峰奴仆,数十个入圣巅峰奴仆,摆出如此大阵仗,大张旗鼓,在大道中央搭起帐篷谈笑风生,自然不是少了零花钱,要干起拦路打劫的无耻勾当。 而是这条路不平凡。 因为这条路是无人区通往器灵国的唯一大道。 今儿个,仓生最小徒弟十四先生,必从此路过。到时候,他们可以名正言顺的喊,此路不通。 桂林地若只是桂林地,那么三家势力,倒是觉得无关痛痒。可要更名为桂林国,可就不一样了。 国要成国,必要封疆策土,就得需要人,就得需要钱。可天下已成定势,这就得要从三大势力手底下抢人,还要抢资源,抢生意,抢势力。 仓生说了,一旦有十四徒弟,就给他送一个桂林国。那么这个十四先生,以后就是器灵国的一国之主了。对于这个将来要抢他们奶酪的人,三大势力当然要会一会。 然而十四先生是最小徒,太小,大人物不好放下脸面来,就只能派这两个纨绔公子来了。 “几百年前,仓生这个无赖,抢你们袁家的宝贝最多。到了现在,他的大徒弟余彤,仍旧三天两头就找你爹打架。” 耿怀国的小儿子耿煜,看起来心怀不轨,就想挑起事端,“等会儿,你不打算揍一顿他最小徒弟泄泄愤?小的打小的,不丢人,就算仓生脸皮再厚,也不好计较。最重要的,他家十四个徒弟,你也就只打得过这个,机会难得。” “不打不打,超凡打入定,多没意思。”袁痧孜脸皮很厚,“再说了,靠打架去让别人臣服,是最不上台面的举动。” “你还想戳他的脊梁骨?让他给你跪下来?灭他的道心?”耿煜继续煽风点火,“在这方面,你袁大公子确实有一套” “桂林地要成桂林国,动的是我们两家人的利益,可别净是让我当坏人。你要这样,你信不信我待会就把这十四先生喊来喝茶,管他叫爹?” 耿煜公子似乎丝毫不怀疑袁痧孜的话,哈哈大笑。 他转而大放厥词,“你能喊十四先生叫爹,我是丝毫不怀疑。但你要能把他喊来喝酒,我管你叫爹!” “天下有三种人,一种是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小人;一种是十分理智,识时务的人,另一种就是至情至性的人。” “我属于第一种,你属于第二种,都比较难对付,第三种就好欺负了,稍微动点心思就能搞定。十四先生就属于第三种。” 正大光明说自己是小人,恐怕也就袁痧孜这个傻子独此一家了,“不过第三种人好骗是好骗,但你要让他跪下来,或者让他陪小人喝酒,比让我吃.屎还难!” “让我吃.屎你知道有多难?我冲袁柳发过誓,我堂堂袁痧孜,这辈子有两件事绝对不会做,第一不会吃屎,第二不会管袁柳叫爹!” 耿煜的心思看起来全然不在十四先生身上,“把耿怀国土地全部给你,这.屎你吃不吃?” 袁痧孜咧嘴一笑,“那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这么爱钱?” 袁痧孜脸色一沉,十分认真,“钱不钱倒无所谓,我主要,被你的真诚给打动了。” “那咱们今天就真诚一会,非得让十四先生跪下,或者让你吃.屎?” 被逗得捧腹大笑的耿煜并不忘了把话转到正题上。 桂林地要成桂林国,是从根本上,要分耿家和袁家的蛋糕。这一股矛盾,除非有一方退步,要么就是一方死了,不然这事完不了。 袁家和耿家,在器灵国为虎作伥多年,已经认定了,器灵国就是他们的,绝对不可能退步。 一个不归任何人的苹果,两者同时看到,同时拿,叫做天经地义。而如果苹果已经在一人手上,后者还想从其手上拿,那不叫同时拿,叫做打劫。 都是手里有刀的,打劫?那不得你死我亡! 而若要说桂林地成了桂林国,仓生不抢谁的苹果,谁信? 不动谁的苹果,那么人从哪里来?属地居民从哪里来?成国之后是不是得做生意?那不还得从天下固有的三大势力里吸引人,甚至抢人!那不必须得从三大势力里抢顾客! 因此这是一个不可化作的矛盾。 三大势力,必须要动桂林山上一群人的刀!这个刀,就从源头十四先生这里开始动!从这个最弱、风头最紧的开始! 动人钱财,如杀人父母,这个十四先生,可以打,可以骂,甚至可以杀! 三大势力很想知道,这个仓生为了十四徒弟,敢去和大夏夏真人掰腕子。为了十四徒弟,敢不敢再次和天下为敌? 今时不同往日。仓生曾经光着脚,是天不怕地不怕,但如今,他有了十四个徒弟,将来还要有一国! “这个十四先生还蛮可怜,做谁徒弟不行,非得做这个大魔头仓生的徒弟。早上看他傻乎乎的样子,似乎自己还蒙在鼓里,全然不知是什么事物在等着自己。”对于十四先生会不会跪下的问题,袁痧孜不置可否,却是对十四先生心生怜悯。 耿煜开始喝酒,并不说话,似乎在思考等会有什么方法,可以让十四先生跪下。 不知不觉间,除了阡陌大道中央,两位纨绔公子立起的帐篷下,双方带来的四个神隐巅峰奴仆,以及几十位入圣巅峰奴仆,远处山头、树顶、角落,也多了不少人。 器灵国魔头要第十四个徒弟,桂林地即将更名桂林国,是大事。是波及每一个器灵国原住民的大事。 在三大势力干得不开心的居民、领主,可能得考虑要不要易主; 在江湖上逍遥快活的大侠,可能得考虑,要不要认主 还在隐秘处四处逃命的流浪小儿,可能得考虑,要不要入驻;; 夹杂在各大势力之间,处处受压,飘摇不定的小势力,得好好考虑,未来会有啥变化。 总之器灵国大部分人,都想看看,这个未来的桂林国一国之主,是什么路数。 是腰间佩刀、风度翩翩的惨绿少年? 是白衣飘飘,恬静儒雅的中年才子? 是历经沧海,看遍桑田的苍发老者? 是天赋异禀、前途无限的天子骄子? 是武艺精湛,翻江倒海的民间高人? 是运筹帷幄,决策千里的栋梁之才? 总之,能入大魔头仓生的法眼,能被仓生选中成为一国之君的人物,肯定不简单。 至少不会是个只会玩鹰斗犬、胸无大志的酒囊饭袋。 至少不会是个只会琴棋书画、寻花问柳的纨绔膏粱。 更不会像世人所传,是个坐井观天、鼠目寸光、傻憨憨没见过世面的刁民! 世人都是这么想的。 所以世人但凡有些脸面的,甚至没脸面的,都来看了。 可偏偏,就是桂林山上,没有半个人来迎接自己的小师弟。 “有兴趣的都来一起喝酒!” 在一片翘首以待中,袁公子突然起身望向大道方向,高喊着,“来了来了!他来了!” “十四先生架着他的瘦马来了!” 桂林地 第八十一章 好女婿十四先生 离开袁字楼,莫小河立即上马,径直往器灵国方向奔袭而去。 莫小河不想为那一家四口停留太多,也不想知道他们是谁,在莫小河眼里,他们只是个过客。 他也不想知道袁字楼中青年是谁,不想知道她为何叫自己为十四先生,更不想知道仓生与其有半点关系。 莫小河此今的目的只有一个,去到桂林地,登上桂林山,按姐姐的嘱咐,找到那个叫仓生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找仓生。 他只是知道她姐姐不会害他。虽然那人一纸信笺,字字诛心,但莫小河不愿意相信,也不愿意承认。 即使,如果此行姐姐真的会害他,他也心甘情愿。 所有的爱都是冒险,那就心甘情愿。 他认定了,她是自己的姐姐,养育了自己十四年的姐姐。 他总有一天要找到她,哪怕问一句为什么。 他总有一天要追回英大爷,再听他讲一回当年大漠战场的峥嵘故事。 他始终要回十里街,再蹲回自家后院的墙头弹石子,或者和胖子去山上打野味,去河里摸鱼,在船上喝酒; 还要听英大娘讲风花雪月的故事,一千遍,一万遍也不多。 他还想过回平平淡淡,一口烟两口酒,即使在俗人眼中卑鄙下九流的生活。 此次一行,目的地将至。他不知将要面对何人何时,但他心中没有半点不安,既来之则安之。若有不安之,则一剑破之。 虽然自四岁开始,莫小河便要独自洗衣做饭、挑水砍柴,自行料理柴米油盐酱醋茶,自行横眉冷对千夫,自行去尝人情冷暖。 更苦的,则是练武。很多次习完武之后,莫小河常常累得通体酸痛,吃饭喝水都痛,但依旧能忍受过来。 而外人眼里如此拼命、勇敢、淡定、勤奋之人,相反是世界上最懒的人,懒到不能再懒。 懒到懒得去思考自己该怎么去做,甚至懒到懒得去思考别人为何要伤他害他。 懒到即便吃饭,也懒得坐着端端正正坐着,就想怎么舒服怎么来。 懒到拉屎此等如此释放而解脱的事,他也是尽量不去做,除非忍不住。因为蹲着实在很累。 懒到无论何事,他都喜欢以直接的方式,一剑破之。 别人都以为他不怕死,其实不然,他只是懒而已。相比于去思考一些计谋,死亡可能是最偷懒的方式了。 当一个腰缠万贯的老板,还有整天想这么招客人,怎么管理好下属,累; 当一个大将军,还要整天想着如何排兵布阵,行军打仗,累; 当一个大官,还要整天去去想像他这种刁民怎么去紫禁城告状,累。 哪怕当上皇帝,还要整天担心自己的国家怎么不被打,更累。 所以为了不累,莫小河喜欢偷懒些,一把剑、一壶酒、一匹马。啥也没有,有啥来了就出剑。 人生最是潇洒,不就是如此? 可一心只想偷懒的莫小河,此刻有些不潇洒。 因为有一个婆娘,一路上缠着他,一路上跟着他。 自然是袁字楼里那个悍妇。 “世间最美男子仓生的徒弟,果然是不同凡响。一表人才,英俊潇洒呐。” “十四先生,世上人口千千万,能相遇的两人,总是有缘的,况且咱还这么有缘。我还和您搭过这么多话呢” “所以往后在桂林的日子,还烦请您多多照顾啊。” “别看我们家李喊是个闷葫芦,不会说话,但好歹也是神隐巅峰的强。,在模棱岛,也管过上几十万人口呢。” “往后您当上桂林国君主,缺个城主什么的。我们家李喊,您可得考虑考虑呀。” 一百多里路上,一直被自个丈夫抱着,也不愿下地走半步的悍妇冯梳蕴,如今好不容易离开了模棱岛的势力,居然不飞,宁愿屁颠小跑,紧紧跟在莫小河后头。 冯梳蕴身材微胖,屁股较大,胸前扛着两边沉甸甸的肉,这一路跑着,浑身的肉都在动着。 她嘴里叽里呱啦奉承个不停,奈何莫小河一句没回。 倒是背后李喊抱着的两小儿,似乎没见过自个娘亲此等模样,嘴巴半开,看得滋滋有味。 “钰儿愉儿,以后见到这位哥哥,记得喊十四先生,知道没?”悍妇十分有耐性,不放弃巴结莫小河。 说到这,屁也不放一声的莫小河,突然放慢速度,冲着悍妇背后汉子,便痴痴喊道,“要喝酒不?” 嘴里叫唤不停的冯梳蕴骤然呆住,似乎为之一振,为之一喜。都说多冷的心都能被捂热,此话当真不假。这个冷若冰霜的十四先生,终于被自己的一腔热情给感化,看上她们家汉子了? 倒是姓李名喊的汉子仍旧是一副不喜不怒的表情。即使被将来的一国之主十四先生巴结,他也似乎毫不在乎。当即接过莫小河酒壶,大口下肚。 两人都是爽快人。 莫小河顺手抱过两小儿上马,五人一行,缓缓向前。 先前从悍妇嘴里听得,这两小儿男的叫李钰,女的叫李愉,是一对龙凤胎,长得即为相似。大眼睛,长睫毛,肉嘟嘟的嘴巴十分可爱。 尤其是小姑娘李愉,瓜子脸,五官灵巧秀气,这一长大,绝对是个难得的美人坯子。 两个小孩十分大胆,虽是第一次见莫小河,但也大大方方便上了后者的马,顺理应当般,丝毫不像小户人家的孩子扭扭捏捏。 “大哥哥,你长得好漂亮,比我爹要漂亮。”,尤其是小姑娘李愉,顺口便夸了起来。 莫小河被夸得喜笑颜开,却不知该怎么回。 似乎自记事以来,他从未和任何陌生人主动说过半句话,一是时间紧,打理家中事务之后,便要习武。二是不爱和人说话。 不是因为性子冷,是因为懒,懒得去思考第一句话该怎么说,因此没必要说的时候,干脆不说。 就算此刻被这悍妇一口一口的喊着十四先生,一口一口喊仓生的徒弟,莫小河也懒得去想怎么回事。 他懒得只知道自己名字叫做莫小河,只爱喝酒吃肉。 就这样懒下去,便不懂得如何与人打交道了。 因此第一次被人如此热情的对待,莫小河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馈。 麻烦来了,便要出剑。 那么朋友来了,该出什么?记得书上说过,出好酒。 所以莫小河开口第一句话,便要问人是否喝酒,然后扔出酒壶。 但莫小河并非是把悍妇当朋友。用英大爷的话说,这娘们不是好人。三角眼,美人痣,不是讨好别人,就是要杀人,指定心怀不轨。 莫小河是要想把这两孩子和那个闷头汉子当朋友。 就冲这个汉子在袁字楼里,一声不吭,任由自家婆娘撒泼打滚欺负自己,又能敢不顾一切保护自家婆娘这股劲,莫小河就知道,这个汉子对他胃口。 这或许是出了十里街之后,第一个朋友? 但莫小河不会说话,又不想冷场,所以只是尴尬地说了第二句话,“孩子,长大以后不要当你娘这样的人,你娘不是好人。汉子,下辈子,不要娶你家婆娘这种老婆,这不是好老婆。” 这话是挺直的。但都是莫小河心里话。既然是心里话,那说出来就没什么可怕。 难得性子泼辣的悍妇不怒反喜。三角眼偷偷瞄着,似乎在思考十四先生对自己女儿李愉不错,人也年少有为,长得又俊,当自己女婿似乎不错?至少以后自己漂亮衣服和胭脂水粉,不会缺了。 这的确是冯梳蕴的心里话,不过显然她自己都忘了,在袁字楼那会,他刚对十四先生动过杀心,还觉得十四先生是个乡下来的土鳖子。 冯梳蕴的确是忘了。因为十四先生只要是仓生的小徒,只要有钱,只要将来是桂林国的一国之君,就很不错。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有错。 “我叫李喊,年纪比你大些,你可以喊我李大哥。我家婆娘自十八岁跟着我,虽然性子急了些,但心肠不坏。下辈子,我还想娶她当老婆。” 可怜汉子,也是个耿直的,还在为自家婆娘辩护,“虽然你是仓生的小徒,我喝了你给我的酒。但你不可以在我家孩子面前,说他娘不是好人。也不可以在我面前,说他不是个好老婆。” 汉子眉毛立起,说得像真的一样,“下次再说,我会揍你的。” 莫小河沉默,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汉子说要揍他,他内心深处倒是更加敬佩起这个汉子来。如此蛇蝎心肠的婆娘,他也能忍得?实在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实在难得。 和十里街的男人比起来,天差地别。十里街男的,就没一个肯让自个婆娘说话的。敢多说一句,揍一顿就好了。 英大娘也说过,男女都是平等的,两个人日子过得舒心,你在乎我,我在乎你,就是最好的。 莫小河转而觉得可惜。这汉子要是老些,英大娘若是年轻些,两人一遇,说不定就凑成一个人间佳话了。 “我爹的意思是说,我娘不在的时候,你就可以这么说了。”倒是小姑娘李愉帮莫小河回了话,“因为我爹私下偷偷说过。” 小男孩痴痴补充道,“我娘不是好人。” 五人顿时停了下来。 倒不是被两小儿的话震惊到了。 而是前方大道上,堵满了人。 而且都不像好人。 桂林地 第八十二章 刁民十四先生 只见前方大道中央,支着一道巨大帐篷,帐篷下,遥遥有上百号人。 便是前方远处山头、树顶、树下,也挤满了形色各异的人。 目光似乎都聚集在莫小河身上。 莫小河一时不解。 器灵国虽大不同于大夏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此地弱肉强食,在全真灵域人眼中,都是明正言归的人间炼狱。 但大夏王朝准许民间与器灵国交往之时,曾与器灵诸多势力一起立下过一个规矩。 这规矩说得明明白白,无人区是器灵和大夏交往唯一地区,此地不归任何人所有,由大夏与器灵势力一起维护治安,不允许任何人抢劫偷盗,甚至不允许打架。 而此大道又是桂林地通往无人区唯一大道,每日来往的商贩与大侠不计其数,是重要大道。 然而此大道上,又怎地有一群人大摇大摆,牢牢死站住路中央,挡道不给过? 这是要打劫抢劫吗? 大夏神阁的人不管管吗? 桂林山上,那个人称大魔头的仓生,就仍由外人挡着他回家的路吗?他不是很厉害么? 转念一下,莫小河忽然茅塞顿开。 这恐怕便是大魔头仓生自己搞的鬼了。他专门找人拦路,是要拦路钱罢了。这个死不要脸的仓生,怪不得别人称他为大魔头。 简直无赖到家! 帐篷中央那两个舒舒服服躺在榻上,有骚娘们按脚的青年,恐怕就是他的儿子、或者他的徒弟吧? 其中有一人竟就是那袁字楼的公子?怪不到早上时候就喊自己十四先生,说自己是仓生小徒弟,原来都是一伙的! 十四先生?十四!这么难听的数字,原来就是在调戏自己! 仓生的小徒弟?桂林国一国之主?去你奶奶,就是要让自己陪他一起同流合污,拦路打劫? 自己的姐姐是什么路数,怎么会和仓生如此不要脸的人搭上关系?给自己那么多钱,就是为了让自己来找这个仓生,过这种乱七八糟,猥琐卑劣的下半生么? 莫小河很后悔早上怎么没反应过来,一脚踢翻这个纨绔的袁痧孜!袁傻子! 看这两人纨绔的样子,莫小河立马想到了有钱酒楼的钱踆。恐怕都是一个样子,视人命为草芥,虚伪毫无人性的二傻子! 二傻子大魔头仓生,自然有二傻子徒弟! 后方有近百个站着纹丝不动,看不清实力,但威压逼人的,恐怕就是就是仓生这个大魔头的奴仆吧? 不怕大夏神阁,也不怕整个器灵国子民,大白天里就敢毫不遮掩打家劫舍,好大的手笔! 十里街的刁民都不敢这么干! 大魔头仓生,不愧是大魔头! 莫小河偷偷瞅了一眼后头的悍妇冯梳蕴,这对待自己丈夫嚣张跋扈娘们也呆了住,不断向自己丈夫使眼色,看来也是怂了,想脚底抹油开溜了。 同时间也更加敬佩姓李名喊的汉子。真个是条汉子,仍然不为所动。侠骨柔情的好男儿啊,对待恶霸就是侠骨,对待妻儿就柔情 本来就天不怕地不怕的莫小河,此时心中更是不惊了。 在大夏,有一个胖子陪自己劫富打纨绔。在器灵,有一个铁骨铮铮的李喊陪自己对抗恶霸,人生夫复何求? 纵马江湖,一剑一念勇往无前,可不就是如此? 这群人要是欺辱自己?就抽剑把他们剁了! 要单单只是路不同,不相为谋也是罢了。 因此莫小河脸色不变,继续前行。 “有兴趣的都来一起喝酒!” “十四先生架着他的瘦马来了!” 只见前方帐篷里,袁傻子一样的袁痧孜,他兴致勃勃站起身来招呼人群,紧接着又冲莫小河热情招手,“十四先生,等候你多时了!一起来喝个酒,再上桂林上吧?” 人群顿时间骚动起来,炙热的眼神,都聚焦在莫小河身上。 莫小河茅塞顿开,恍然大悟,想得没错,果然如此! 先生先生,本来是个很尊敬的词汇,从这袁傻子口里喊出来,丝毫没有半点敬重的意思。这明显是在调戏的语气? 十四?还用如此一个不吉祥的数字! 可恶至极。 莫小河有一点点喜欢劫富,但绝不济贫;偶尔也喜欢欺官,但从未压民;并非男子汉,也不是个正人君子般的好人。 他只是喜欢偷懒,不想案牍劳形、不想丝竹乱耳、舒舒服服大自在就可以。 但怎么着也不会和这一群无赖一般,但或许并不小的人同流,同那些或许算不上的污。 既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也就罢了。 陪他喝酒? 先把他口中带着满满调戏语气先生一词去掉!先把十四这个不吉祥的数字去掉! 在刁民村十里街长大,从刁民村出来,破布旧衣,长发凌乱的刁民莫小河,依旧还是十里街刁民的样子。 他整齐漂亮的尖角椭圆眼一动,在瞪人一般,语气如莫小颜如出一辙,淡淡的,“十四你娘个头!先生你爹的屁股!喝你爷爷的酒!” 穷山僻壤十里街人,说话一般都这样,不是你娘就是你爹,就是你奶奶就是你爷爷。 “奉我姐姐莫小颜的嘱咐,来找仓生,要钱我给。” “”要钱就给我让开。” “什么都不要,就放我上去,或者把喊仓生出来。” 莫小河并不认为自己是在骂人,他只是用一些不好的词汇,说出自己想说的话,仅此而已。 莫小河报上自己姐姐名号,也并非想借用莫小颜三字震慑前方之人。他就是简简单单,把他姐姐让他来找仓生这个事实,用清晰简单明了的话说出来而已。 因为书上说了,说话要有逻辑,要有重点,也要简单清晰。他认为,他两段话很明了,很清晰。 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大天才,他只是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想找自己姐姐,想救一个大爷。 他很平凡。要不是有有自己姐姐的信,他不认为自己能上桂林山,还当所谓的十四先生。但如今,他同时间也不屑于上桂林山。 如果上到桂林山,只是过如此卑鄙猥琐打家劫舍的生活,他可以转头就走。如果仓生的确有方法救英大爷,那就另说。 如果他们要给钱才能过,他大不了给。因为他很有钱,虽然钱是姐姐和仓生给的,但在自己手里,自己就是有。他比较懒,不想思考别的。 如果不要钱就能过,那他们就让开,他不想与他们喝酒。 如果不给过,那就喊仓生出来。 就是这么简单,仅此而已。 可莫小河不料到,他两段话一出,眼前所有人,都在以一种,让自己非常不舒服的眼神,在打量着自己。 莫小河很能理解这种眼神。因为他看阿南家的痴呆弟弟老吴之时,也经常用这种眼神。 这种眼神没有敌意,相反还带着一丝善意的可怜。看来世上无论是多可恶的人?都有恻隐之心?都有对可怜的事物的怜悯之心? 前方众人笑的笑,倒的倒,呆的呆,无人回话。 “李大哥,你身上有得银子没?” 即使被这些眼神看得十分不舒服,但莫小河仍还替着自己刚认识的莫逆之交李喊着想,“这群瘪三等会可能要收你钱,才给过。你要没有钱,我给你。你要不肯给,倒可以一起踹他娘的。” 悍妇冯梳蕴呆住半饷,一只手搭在李喊后腰,似乎在用力捏着汉子后背的肉。 这看似乎老实憨厚、正直勇敢的李喊,此刻却是咧开嘴,痴痴一笑,笑得莫小河不明就里,“小伙子,这群人不是冲着我来的。我这上了年纪,拖家带口的,就不烫这趟浑水了。” 被自家婆娘捏得生疼的汉子,赶紧屁颠小跑过来,抱走两个小儿,溜了溜了。 剩下独自坐于马背的莫小河满脸不解。 前方大道、山头、树顶的人海,也是满脸茫然。 未来桂林国之君十四先生,碰上未来的死对头三家势力。 若这十四先生,是个运财帷幄,决策千里的读书人。不应该是风度翩翩,与三大势力在云淡风轻的言语间,暗藏涌流,各自在言论上一决高下么? 若是个天赋异禀、前途无限天子骄子,不应该是冲着三大势力高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未来咱们等着瞧,以摆明自己的大志向和自信么? 若是个武艺精湛,翻江倒海世外高人,不应该是上前一步,一拳蹦掉前方三大势力的全部奴仆,以铁血手段立威严么? 不然这么服众?怎么吸引器灵众多英才与子民?怎么在万千子民中树立自己的威信? 怎么,真的是个坐井观天、鼠目寸光、傻憨憨没见过世面的刁民? 一开口就是你娘我爹,你奶奶我爷爷? 听他语气,还似乎半点不知道自己就是大魔头仓生的徒弟?还半点不知道,自己将来就是器灵国的一国之主? 这个大魔头仓生,葫芦里到底买了什么药? 要这么一个魂魄四分五裂,而且还如此无胸襟无远见,只会骂娘的泼皮来当桂林国主? 是不是搞错了? 但民众并不知道。眼前这个下三滥上不了台面的瘪三莫小河,的的确确就是仓生要收的十四徒弟。 只是这个徒弟很平凡,平凡到认为自己很普通。因此他死也料不到,他真的就是仓生徒弟,真的就是未来桂林国国主,真的在世人眼中已经是高高在上了。 倒是被莫小河臭骂一顿的袁痧孜云淡风轻,从床榻下一跃跳了下来。 世人皆知,纨绔膏粱痧孜一跳,一跳死一人。 桂林地 第八十三章 刁民十四先生 只见前方大道中央,支着一道巨大帐篷,帐篷下,遥遥有上百号人。 便是前方远处山头、树顶、树下,也挤满了形色各异的人。 目光似乎都聚集在莫小河身上。 莫小河一时不解。 器灵国虽大不同于大夏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此地弱肉强食,在全真灵域人眼中,都是明正言归的人间炼狱。 但大夏王朝准许民间与器灵国交往之时,曾与器灵诸多势力一起立下过一个规矩。 这规矩说得明明白白,无人区是器灵和大夏交往唯一地区,此地不归任何人所有,由大夏与器灵势力一起维护治安,不允许任何人抢劫偷盗,甚至不允许打架。 而此大道又是桂林地通往无人区唯一大道,每日来往的商贩与大侠不计其数,是重要大道。 然而此大道上,又怎地有一群人大摇大摆,牢牢死站住路中央,挡道不给过? 这是要打劫抢劫吗? 大夏神阁的人不管管吗? 桂林山上,那个人称大魔头的仓生,就仍由外人挡着他回家的路吗?他不是很厉害么? 转念一下,莫小河忽然茅塞顿开。 这恐怕便是大魔头仓生自己搞的鬼了。他专门找人拦路,是要拦路钱罢了。这个死不要脸的仓生,怪不得别人称他为大魔头。 简直无赖到家! 帐篷中央那两个舒舒服服躺在榻上,有骚娘们按脚的青年,恐怕就是他的儿子、或者他的徒弟吧? 其中有一人竟就是那袁字楼的公子?怪不到早上时候就喊自己十四先生,说自己是仓生小徒弟,原来都是一伙的! 十四先生?十四!这么难听的数字,原来就是在调戏自己! 仓生的小徒弟?桂林国一国之主?去你奶奶,就是要让自己陪他一起同流合污,拦路打劫? 自己的姐姐是什么路数,怎么会和仓生如此不要脸的人搭上关系?给自己那么多钱,就是为了让自己来找这个仓生,过这种乱七八糟,猥琐卑劣的下半生么? 莫小河很后悔早上怎么没反应过来,一脚踢翻这个纨绔的袁痧孜!袁傻子! 看这两人纨绔的样子,莫小河立马想到了有钱酒楼的钱踆。恐怕都是一个样子,视人命为草芥,虚伪毫无人性的二傻子! 二傻子大魔头仓生,自然有二傻子徒弟! 后方有近百个站着纹丝不动,看不清实力,但威压逼人的,恐怕就是就是仓生这个大魔头的奴仆吧? 不怕大夏神阁,也不怕整个器灵国子民,大白天里就敢毫不遮掩打家劫舍,好大的手笔! 十里街的刁民都不敢这么干! 大魔头仓生,不愧是大魔头! 莫小河偷偷瞅了一眼后头的悍妇冯梳蕴,这对待自己丈夫嚣张跋扈娘们也呆了住,不断向自己丈夫使眼色,看来也是怂了,想脚底抹油开溜了。 同时间也更加敬佩姓李名喊的汉子。真个是条汉子,仍然不为所动。侠骨柔情的好男儿啊,对待恶霸就是侠骨,对待妻儿就柔情 本来就天不怕地不怕的莫小河,此时心中更是不惊了。 在大夏,有一个胖子陪自己劫富打纨绔。在器灵,有一个铁骨铮铮的李喊陪自己对抗恶霸,人生夫复何求? 纵马江湖,一剑一念勇往无前,可不就是如此? 这群人要是欺辱自己?就抽剑把他们剁了! 要单单只是路不同,不相为谋也是罢了。 因此莫小河脸色不变,继续前行。 “有兴趣的都来一起喝酒!” “十四先生架着他的瘦马来了!” 只见前方帐篷里,袁傻子一样的袁痧孜,他兴致勃勃站起身来招呼人群,紧接着又冲莫小河热情招手,“十四先生,等候你多时了!一起来喝个酒,再上桂林上吧?” 人群顿时间骚动起来,炙热的眼神,都聚焦在莫小河身上。 莫小河茅塞顿开,恍然大悟,想得没错,果然如此! 先生先生,本来是个很尊敬的词汇,从这袁傻子口里喊出来,丝毫没有半点敬重的意思。这明显是在调戏的语气? 十四?还用如此一个不吉祥的数字! 可恶至极。 莫小河有一点点喜欢劫富,但绝不济贫;偶尔也喜欢欺官,但从未压民;并非男子汉,也不是个正人君子般的好人。 他只是喜欢偷懒,不想案牍劳形、不想丝竹乱耳、舒舒服服大自在就可以。 但怎么着也不会和这一群无赖一般,但或许并不小的人同流,同那些或许算不上的污。 既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也就罢了。 陪他喝酒? 先把他口中带着满满调戏语气先生一词去掉!先把十四这个不吉祥的数字去掉! 在刁民村十里街长大,从刁民村出来,破布旧衣,长发凌乱的刁民莫小河,依旧还是十里街刁民的样子。 他整齐漂亮的尖角椭圆眼一动,在瞪人一般,语气如莫小颜如出一辙,淡淡的,“十四你娘个头!先生你爹的屁股!喝你爷爷的酒!” 穷山僻壤十里街人,说话一般都这样,不是你娘就是你爹,就是你奶奶就是你爷爷。 “奉我姐姐莫小颜的嘱咐,来找仓生,要钱我给。” “”要钱就给我让开。” “什么都不要,就放我上去,或者把喊仓生出来。” 莫小河并不认为自己是在骂人,他只是用一些不好的词汇,说出自己想说的话,仅此而已。 莫小河报上自己姐姐名号,也并非想借用莫小颜三字震慑前方之人。他就是简简单单,把他姐姐让他来找仓生这个事实,用清晰简单明了的话说出来而已。 因为书上说了,说话要有逻辑,要有重点,也要简单清晰。他认为,他两段话很明了,很清晰。 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大天才,他只是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想找自己姐姐,想救一个大爷。 他很平凡。要不是有有自己姐姐的信,他不认为自己能上桂林山,还当所谓的十四先生。但如今,他同时间也不屑于上桂林山。 如果上到桂林山,只是过如此卑鄙猥琐打家劫舍的生活,他可以转头就走。如果仓生的确有方法救英大爷,那就另说。 如果他们要给钱才能过,他大不了给。因为他很有钱,虽然钱是姐姐和仓生给的,但在自己手里,自己就是有。他比较懒,不想思考别的。 如果不要钱就能过,那他们就让开,他不想与他们喝酒。 如果不给过,那就喊仓生出来。 就是这么简单,仅此而已。 可莫小河不料到,他两段话一出,眼前所有人,都在以一种,让自己非常不舒服的眼神,在打量着自己。 莫小河很能理解这种眼神。因为他看阿南家的痴呆弟弟老吴之时,也经常用这种眼神。 这种眼神没有敌意,相反还带着一丝善意的可怜。看来世上无论是多可恶的人?都有恻隐之心?都有对可怜的事物的怜悯之心? 前方众人笑的笑,倒的倒,呆的呆,无人回话。 “李大哥,你身上有得银子没?” 即使被这些眼神看得十分不舒服,但莫小河仍还替着自己刚认识的莫逆之交李喊着想,“这群瘪三等会可能要收你钱,才给过。你要没有钱,我给你。你要不肯给,倒可以一起踹他娘的。” 悍妇冯梳蕴呆住半饷,一只手搭在李喊后腰,似乎在用力捏着汉子后背的肉。 这看似乎老实憨厚、正直勇敢的李喊,此刻却是咧开嘴,痴痴一笑,笑得莫小河不明就里,“小伙子,这群人不是冲着我来的。我这上了年纪,拖家带口的,就不烫这趟浑水了。” 被自家婆娘捏得生疼的汉子,赶紧屁颠小跑过来,抱走两个小儿,溜了溜了。 剩下独自坐于马背的莫小河满脸不解。 前方大道、山头、树顶的人海,也是满脸茫然。 未来桂林国之君十四先生,碰上未来的死对头三家势力。 若这十四先生,是个运财帷幄,决策千里的读书人。不应该是风度翩翩,与三大势力在云淡风轻的言语间,暗藏涌流,各自在言论上一决高下么? 若是个天赋异禀、前途无限天子骄子,不应该是冲着三大势力高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未来咱们等着瞧,以摆明自己的大志向和自信么? 若是个武艺精湛,翻江倒海世外高人,不应该是上前一步,一拳蹦掉前方三大势力的全部奴仆,以铁血手段立威严么? 不然这么服众?怎么吸引器灵众多英才与子民?怎么在万千子民中树立自己的威信? 怎么,真的是个坐井观天、鼠目寸光、傻憨憨没见过世面的刁民? 一开口就是你娘我爹,你奶奶我爷爷? 听他语气,还似乎半点不知道自己就是大魔头仓生的徒弟?还半点不知道,自己将来就是器灵国的一国之主? 这个大魔头仓生,葫芦里到底买了什么药? 要这么一个魂魄四分五裂,而且还如此无胸襟无远见,只会骂娘的泼皮来当桂林国主? 是不是搞错了? 但民众并不知道。眼前这个下三滥上不了台面的瘪三莫小河,的的确确就是仓生要收的十四徒弟。 只是这个徒弟很平凡,平凡到认为自己很普通。因此他死也料不到,他真的就是仓生徒弟,真的就是未来桂林国国主,真的在世人眼中已经是高高在上了。 倒是被莫小河臭骂一顿的袁痧孜云淡风轻,从床榻下一跃跳了下来。 世人皆知,纨绔膏粱痧孜一跳,一跳死一人。 桂林地 第八十四章 师傅收了个小师弟 袁家公子袁痧孜是看明白了。 眼前所谓的十四先生,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的穷山僻壤刁民。 这个十四先生一开口便要骂他爹、怼他娘、喷他爷爷。但袁痧孜并不生气,毕竟他爷爷早就没了;他娘在他八岁时,就死了;至于他爹?自从他娘死了之后,他可没喊过袁柳一声爹。 因此骂三个和袁痧孜半点没关系的人,袁痧孜当然半点不生气。 但众所周知一跳杀一人的袁公子,还是从床榻上跳了下来。 因为他想杀了这个刁民一样的十四先生。 至少在场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懂得十四先生莫小河,为何值得杀。 桂林地更名桂林国,乃是和每一个器灵国原住民息息相关的大事,几乎是仓生与三大势力宣战的标志。 但在如此隆重大事背景下,所谓十四先生已临近桂林地的眼下,在万众瞩目的当下,为何偏偏只有桂林山上的人,云淡风轻,啥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不来半个人? 况且,这个十四先生,这魂魄四分五裂,这辈子是没有机遇登武道之顶了。若说远见与谋略,就更别谈了罢,哪有谋士一粗口就要骂娘的? 最重要的,看这个十四先生粗鞋破布的傻样,明显就是个一无所知的傻子。 所以,眼前十四先生,会不会单单仅是仓生的一块试金石?试出三大势力对于桂林地更名桂林国的抵触程度? 袁痧孜便是这么想的。 所以眼前傻憨憨的十四先生,立马变成他眼中一只蝼蚁。 和十四先生其实并不被仓生重视有关系,也和十四先生自己有关系,毕竟这个十四先生要啥没啥,空有一身骨气。是比傻子更傻的傻子。 食蚁兽要吃蝼蚁之前,还会对蝼蚁说,你死了很可惜吗? 浩海将淹没小溪之前,还会对小溪说,淹没了你对不起吗? 不会的。 袁公子之前倒是说过,他一只手便可将把十四先生打趴下。 所以他只出了一只手,握成拳头,轰了出去。 武者修炼,一品武夫之上,便入定,此时已是铜皮铁骨,不老不死。 入定之上,便是超凡。 超凡之后,魂魄凝集成灵魂,可沟通虚空,动用虚空金木水火土光六魂等七种虚空真力。 超凡小成,灵魂透明无形,仅可动用一丝虚空真力。 超凡大成,若是器灵之人,灵魂将成黑色,可直接伸手入虚空,抽出虚空真力,握在手上,看谁不爽就砸过去。 身为超凡大成者,袁公子拳头中的虚空真力,此时正向莫小河砸过去。 武者入定之时,只需半缕虚空真力,便可锤炼身体。 再多一丝,就会暴徒而死。 若有两丝,便是直接灰飞烟灭。 而此时的虚空真力,袁公子满满一手都是。 顿时间,空气如跳动的音符,粼粼波动;厚土在陷落,一条裂缝,横在莫小河身前;周遭树木野草,噼里啪啦燃烧着;火辣的太阳照耀在袁痧孜身上,如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格挡着。 这是虚空真力。 淹没实空一切物体。 即将被淹没的莫小河,却依然一动不动。 如故事中大侠般,他摆着很帅的姿势,躯体直立,阴风吹拂着凌乱长发与旧衣,猎猎作响。 所以人都不怀疑,十四先生,马上就会死。今日之事,恐怕只是大魔头仓生无聊至极,搞出一个闹剧而已。 就如同临时之前,想和一口水的老牛,十四先生艰难地抬起一道拳头。 十四先生这道求死的拳头,与袁痧孜带着满满虚空真力的拳头,硬撼在一起。 轰隆一声。 虚空真力喷溅在空气中,一道赤橙黄绿青蓝紫的霞光,如火焰一般,往天际冲去。 世人眼中必然会灰飞烟灭的十四先生。 他却没有死。 他冷峻帅气的脸庞上,整齐漂亮的尖角椭圆眼,还是不怒不喜,肌肤隐隐呈现一道淡淡的金色。 这是入定二百六十次,才呈现出的金色;这是世人眼中的神书,天书也阻挡不了的金色;这是菩提树下,金身老祖的金色。 自以为是高高在上苍山的袁痧孜,满脸不可思议。 因为他知道,十四先生空着的另一只手若一拳过来,他才是必死不疑。 因为他知道,原来他不是苍山,他一拳砸中的这道身体,才是苍山。 上一刻,满脸戏虐想看笑话的几千众人,一时噤若寒蝉。 风轻了,树木好像静止了,炙热的阳光貌若温和了。 所有人目瞪口呆,怪物一般,死死盯着十四先生莫小河。 不远处丛林中,惊起只只麻雀,啼鸣唧唧。 却好像更安静了。 真领域历史上,有过超凡小成,战胜过超凡大成。比如夏真人的徒弟周狂人,超凡小成之时候,便号称超凡境界无敌。 也有过超凡战胜过入圣,比如菩提树下,金身老祖。超凡之时候,便不动如金钟。 可那都是虚空真力,对抗真力。 从未有过,以凡人之躯,硬撼虚空真力。以凡人之躯,比肩神孜。 因此,眼前十四先生,刷新莫大真领域,二十万万多人构成的历史。他不仅硬撼了虚空真力,还差点战胜了。 但十四先生莫小河仍旧面无表情,他整齐漂亮的尖角椭圆眼微微一动,瞪人一般。 接着,他一屁股坐在身旁一颗大石上,二郎腿一翘,如同江湖中下三滥瘪三,在和别人打架之前摆姿势,点起一根烟,漫不经心的着。 在场几千人,就这般静静看着十四先生,看着他十分流畅娴熟地做完这些动作,但无一人打断。 可怜十四先生还是一副刁民的样子。犹如在他眼里,以入定身躯打败超凡大成,并不是值得炫耀和高兴的事。 这些事,在他眼里貌若与一指戳死大少爷钱踆一样,不值一提,他声音还是淡淡的,还带着江湖浪荡混子的戳里戳气,“去你奶奶的娘。” “我要见仓生。” “要钱还是要命,随便你。” “什么都不要,就把仓生这个大魔头给我喊出来。” “动不动就要打架,你他娘是不是想死。” 十四先生莫小河,就这样云淡风轻,说出了这些话。 这些很平凡的声波跳动在空气里。 现场出奇的寂静如死。 这不是天资纵横天下的骄子,不是满腹经纶的才子,也不是武力碾压真领域的侠士。 这个十四先生,只不过是刷新了真领域的记录,做到了哪怕真领域打架最厉害的金身老祖,也不做不到的事而已。 所以他不需要学前三者的样子。 他做他的刁民,就可以了。 这样的十四先生,虽然魂魄四分五裂,无法进阶,但一旦进阶,那才是无敌。 从始至终,十四先生让在场数千人从嫌弃到鄙夷,最后转化为震惊,只是两段话,一道拳头而已。 敢骂天敢骂地,连爹都敢骂的袁公子,终于憋回了让身后器灵奴仆出手的冲动。 因为他很确定,面对这样的十四先生,仓生一定会出手。奴仆敢动,袁公子毫不怀疑,他会先死。 “散了散了。十四先生牛批,剩下的,没我的事了。” 脸不红气不喘说自己为小人的袁公子,好不容易挤出一抹笑容来,轻松躺回榻上。 他的笑容不尴尬,不活泼,不放肆,只是羡慕而已。 因为剩下的,真没他什么事了。灭不了十四先生的威风,背后仓生,他自己也惹不起。 明日里,万年不理世事的桂林山水,注定要出现一个入了尘世,与天下人抢气运的十四先生。 天下都会皆知。 当然,前提是三大势力的人坐视不理。 坐视不理仓生与他们为敌,坐视不理仓生,与天下为敌。 只是坐在大石上的十四先生,还是一动不动。 因为他没法动。 火炉一般烘烤大地的阳光之下,密布的乌云以极快的速度聚集,聚集成一只龙,一只麒麟的现象,遮天蔽日。 天空中传来一声沉闷霸气的龙吟,还有一只麒麟的傲世之鸣。 一道闪电落下,轰破了远处的高山,巨石与泥土滚落下地。 云层之上,小雨沥沥。 转瞬间大雨磅礴。 道道闷雷之声,于四面八方的落下的雨水混杂在一起。 丝毫不能动弹的十四先生莫小河,头顶有一只龙头,张着血盆大口,即将将他吞噬。 ... ... 真领域有个器灵国,器灵国有个桂林地,桂林地有座桂林山,桂林山上,有个自称天下第一美男的男子,高喊桂林山上甲天下。 山水甲天下的桂林山上,天下第一美男子背过双手,在大殿里踱着步子,百无聊赖走来走去。 纵然他有十三个徒弟,可没有一个把他放在眼里。 大徒弟余彤,不知人在哪里。 二徒弟仓生,看起来憨厚老实,手里捧着一本书,时不时看看自己师傅,满脸笑意。 三徒弟封肃,吃着牛肉喝着酒,对自个师傅丝毫不在意。 四徒弟木易,一个大胖子,偷偷瞅着三徒弟锅里的牛肉,半点不敢下筷子。 五徒弟陈二狗,人如其名像头狗,趴在草地里。 六徒弟霍钟,时不时对着师傅偷偷瞅,满脸鄙夷。 七徒弟刁蛮,沉浸在自己的刺绣里。 ... 这十三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憨憨徒弟,似乎只有十三师妹,唯一把仓生放在眼里。 十三师妹,有个很简单的名字,姓简,名丹。 她年仅十三,是十三师妹,是世人眼里,天下第一美的女子。 小师妹简丹一身白裙,荡着秋千,如诗如画的脸,毫无生气地趴在桌子上。 “小师妹,大师姐今儿个去桂林山下买胭脂,你怎么不陪着她一起?”,仓生像一只在讨好主人的狗,凑近自己小女徒,笑嘻嘻的问。 小师妹简单单若秋波的眉毛下,大眼睛一闪一闪,干脆转过脸去。这个师傅不成事,这哪有的事,大师姐,只是出去和别人打架了而已。 “你都十三岁了,是该抹点口红,涂点胭脂,打扮打扮了。” 小师妹看起来不开心,还是不理。 “你买不起?师傅每个月给你几百两碎银子,难道又被你大师姐讹了去?” 小师妹瘪着嘴,看起来很委屈。 “这个大师姐,真不是东西。” 小师妹满脸鄙夷。这个师傅忒没用,也就只敢背地里骂一骂而已。 “你看看,外头打雷了,有闪电,还下着雨,待会说不定有彩虹,要不要陪师傅走走去?” 小师妹半点提不起兴趣。 “山下有胭脂,师傅给你买一百只!” 小师妹还是半点不理。 “小师妹啊。” 仓生看起来很泄气,“师傅给你收了个小师弟。” “在哪里?” 十三个徒弟,骤然间约好一般,猛地转过脸去。 三师兄封肃手里的酒,恍然间洒了一地。 师傅,终于收了个小师弟? 师兄妹十三个,争先恐后,你追我赶,向雨中奔跑去。 仓生叹了口气,语气里,好像是山下的粮食,马上就要被人家抢了般,催促着,“快点快点,再晚点,你们小师弟很快就要被打死。” 桂林地 第八十五章 谁是我小师弟? 天书上言,上古凶兽黄金巨龙,行云布雨,身躯坚如磐石,即便纯正虚空真力,也难以破之。 上古凶兽麒麟,力大无穷,可开天辟地。 天空中落下男子,神隐巅峰境界,上古黄金巨龙与上古麒麟兽的化身。 入定化超凡、魂魄化灵魂;超凡后入圣,灵魂化圣魂;入圣后神隐,圣魂化神识。 浩瀚虚空真力,存于其神识之中,化作黄金巨龙与麒麟兽之力,夹杂着密布乌云下、滚滚的雷声与雨滴,往莫小河头顶奔袭而去。 动弹不得的莫小河望着天空落下的龙头,怔怔出神。 当滚滚洪流无视一切山河草木,冲破万物东流去,你才能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当无尽岩浆带着席卷的热浪,大地磐石与苍生在其吞噬下化作火焰的残渣,你才能看到,自然力量的无敌。 莫小河现在就感受到了这种无敌。 他知道他必死无疑。 但带着一剑一念的道心,做好勇往无前的准备之时,他就知道自己必然将要面对这一切。 貌若大作的强风狂袭在身,莫小河俊逸的脸孔上,淡黄金色的皮肤下,骨头与皮肉一块凹,一块凸,神情扭曲。他整齐漂亮的尖角椭眼如鲜血般通红,破裂的眼角流出一抹瘀血。 他闷哼一身,右手握着剑,向空中举去。 他知道他手中的剑举向巨龙,不过是弱小蚍蜉,以身撼树,不过他还是举了去。 他艰难地站起,这道历经二百六十八次虚空洗礼,不动如金身老祖的身躯下,骨骼与脉络咯咯作响,青筋与血管突出身体。 同时他左手紧紧握着胸间的戒指,随时准备藏身进去。 昏暗苍茫下,莫小河隐约看到一道黑色身影,他突然变得轻松起来。 这是一道女子的绰约身影。 紧身黑色连身皮裤,包裹着曼妙身躯;头顶上扎起的短发,束起一股干净利落的气息。 女子站在身前,她单眼皮的小眼睛带着笑意,望了莫小河一眼,然后眼珠子向上翻去,有种娇嗔的意思。 女子的声音很特别,如摩擦肌肉发出的一般,很尖细,又很坚决,“姓袁的,冲着老娘来,甭想欺负我家小师弟。” 她随而伸出手,搭上莫小河肩膀,语气随意,“小师弟,大师姐我揍这个混蛋去,改天再给你见面礼。” 然后,女子伸出手,轻轻扛着一道厚重苍山,透明的,上头嵌满一块块巨石。 “去你娘的!” 轰然一声,女子扛着手上苍山,向黄金巨龙砸去。 顿时间云开了,天明了;雾散了,天晴了;雨停了,阳光又洒下来了;雷声与闪电去了,天地安静了。 脑海里一阵恍惚的空白过后,阳光下莫小河怔怔出神,眼前除了呆呆不语的几千号器灵国子民,再无一人。 似乎再也不可阻挡,明日里,这一战,天下都会皆知,桂林山多了个十四先生,桂林地更名桂林国。 器灵国,又多了一道入尘世的势力。 虽然管理世俗尘世的桂林国十四先生,没有任何压阵脚的神隐巅峰奴仆与领主,但他背后有个师傅叫仓生,有十三个师兄师姐。 “小师弟,师兄师姐们下山看你来了!你在哪里?” 在几千道目光的注视下,传来一声声你高我低、你先我后的不整齐声音。 远处,一群十二人,你前我后,小跑着追了过来。 不穿鞋,脚上满是泥泞的; 光膀子,身上都是油腻肥肉的; 身上衣服满是破洞,头上还插着草的; 一手扛着牛腿,一手拿着酒壶,满脸通红醉醺醺的; 一只裤脚短一只裤脚长,草民一样的; 浓妆艳抹,涂满一脸胭脂,人不人鬼不鬼的; 穿戴整齐,嘴含着笑意,正人君子一般的; 美的丑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像人一样的、像鬼一样的。这远处走来的十二个师兄妹,全都占齐了。 几千号人,有无生趣走的走,散的散;有十分好奇搬出瓜子椅子,坐的坐,看的看,笑的,呆的呆; 莫小河身后不远的一家四口,当爹的打头阵,在阴凉处席地而坐,两小儿一个爬肩头,一个靠大腿,都合不拢嘴。 传说中大魔头仓生的徒弟,都是这样的路子? “滚开滚开!都给我滚开!” 袁痧孜与耿煜背后的入圣奴仆,哪怕是神隐巅峰奴仆,被三师兄封肃骂骂咧咧,一脚踢开一个。 满脸通红的三师兄封肃,丢下手里的牛腿与酒壶,醉醺醺就开始揪袁痧孜的领子,“你是我小师弟吗?你是不是我小师弟?” 可怜袁痧孜双手撑着床榻,被挤到了床沿,差不点就要掉下去,可只敢看鬼一般看着后者,一句话不敢回。 十二师妹函嫣冲着人群东瞅西找,似乎是半天没找到自己小师弟,才冲着醉了酒的封肃喊道,“三师兄你搞错了,他不是咱们小师弟。他是袁柳的小儿子,隔三差五就给小师妹送情诗,吃过我好几个大嘴巴子。” “那你滚开!你个臭傻子!”,三师兄封肃骂骂咧咧,抓住袁痧孜的身子,一把丢了出去。 可怜后者沾了一声泥土,大红袍和扇子上,脏兮兮,全然再无半点大少爷的模样,幸亏脸皮还是蛮厚的,指着师兄妹一众人就怼了回去,“我才不是袁柳儿子!你才是,你全家都是!” 袁痧孜眼神转而望向最后边一个女子。 这女子白裙飘飘,步子袅袅,如画脸蛋嫣红如花,眉若秋波闪闪发亮。 袁公子挤出一抹笑容来,“十三仙子,好久不见呀!” 那自然是仓生的小女徒简丹。这简丹如秋波的眉毛闪了闪,只望了后者一眼,对待这袁公子,就像对待自己师傅一样,尽量不理。 “去去去!滚你的犊子!” 三师兄封肃嚷嚷着,一脚便踹了过去。 可怜后者被揣着四脚朝天,在沙石上打了好几个滚才站稳。可这袁痧孜还是脸色不变,似乎丝毫不在意。 躲在远处看热闹的器灵国子民,都是笑意。 莫小河背后悍妇冯梳蕴翻起美人痣上三角眼,小姑娘李愉长长打了个嗝。 书上传来两声嘎嘎的乌鸦啼叫,有点像嘲讽的笑嘻嘻。 天下皆知,袁痧孜是器灵国出了名的纨绔子弟,老爹是器灵国三大势力之一的霸主袁柳;大哥袁觐吾就是刚才要杀莫小河的那只麒麟与巨龙;二姐袁茹钰是个美人坯子,还是个响当当的天才。 大哥二姐,都比他大几百岁,不屑于和他抢。 所以袁家里的家当,都仍由他霍霍了。 模棱岛,袁柳册封的五十个领主,一个个都是神隐巅峰的实力,哪个没被他揪过胡子? 模棱岛临近的几个势力,哪家的姑娘没被他欺负过?不灭族,已经算是仁慈了。 然而私下里,当爹的袁柳和他赌气;大哥整天忙着和仓生大徒弟打架; 就只有二姐是最疼她了,他娘死了之后,二姐就像他娘一样。可自从他十八岁之后,二姐袁茹钰也爱上了不知哪家公子,整天不见人影。 所以也就只有袁痧孜自己知道。他才是真正奶奶不疼姥姥不爱的,因为没奶奶也没姥姥。 他也就只能欺负小势力了。 碰到三大势力的亲属,他可不敢撕破脸皮。 所以袁公子也只能仍由仓生的三徒弟封肃一脚一脚踹他了。毕竟便是背后奴仆一起上,也打不过人家。 大哥袁觐吾被人家大师姐余彤拖住了,二姐不知在哪里。剩下这一群师兄妹,除非把他打死,要不然袁柳是坚决不会出头的。这只能怪他自己。像个废物一样,修炼的能力,渣得一批。 所以袁痧孜先前喊过一句,让莫小河当袁柳的儿子,他当仓生的徒弟,只不过是用开玩笑的方式,说出真心话,仅仅如此。 倒是看起来沉默寡言的仓生六徒弟霍钟,没来由说道,“你二姐袁茹钰在模棱岛,沉向领主家里,你快找她哭鼻子去。你往后再敢欺负我家小师弟,连我也会揍你。” 袁痧孜瞅了后者一样,即便满身泥泞,可还是很不要脸,“你别跟我横。你敢揍我,我就把你和我二姐的事抖搂出去。看有没有人揍你。” 大纨绔袁痧孜拍拍屁股,扫视一圈远处围观的器灵国子民,满脸傲气,“都看什么看?我大公子袁痧孜,仓生的徒弟欺负的起,你们这群小喽喽也欺负得起?还不快转过脸去!谁敢看?我就让我的奴仆逼谁吃.屎?” 浩浩汤汤几千个器灵国原住民,果然都悻悻然转过脸去,纳罕地不敢与其对视。 因为袁公子说的做到,真的会逼人吃.屎。 望着袁公子在一群奴仆的八抬大轿下走远,醉醺醺的三师兄封肃才笑着道,“其实我酒没醉,我知道你袁傻子不是我小师弟,不过就是借着酒劲欺负一下你。” 三师兄封肃眯着眼转了一圈,可愣是没找着自己的小师弟。 自己的小师弟,将来的器灵国之主,肯定不是自己这个放弃自我的酒鬼,必然是个鲜衣怒马的惨绿少年,风姿绰约仪表堂堂。 眼前下山头树顶、阡陌大道,哪里有这样一个人? 哪里有? 莫不是大魔头仓生又在欺骗自己? 酒劲上头的封肃越想越气,蹬了一下地板,看中了仍在一旁喝酒按摩的耿怀国小公子耿煜,满口刺鼻酒气,“你是我小师弟吗?” “说!你是不是?” 嚄地一声,耿煜大公子刚下肚的酒食,卡在了脖子。 喝了酒撒酒疯,撒到自己身上来了?袁痧孜犯傻,和自己爹作对,他堂堂耿煜大公子可不是。 但耿煜大公子还是慌忙起身,带着一大家子器灵奴仆,赶紧溜了溜了。醉了酒的酒徒,惹不起。 可怜三师兄封肃冲着天空大喊,“小师弟到底是谁?到底在哪里?” “在这里诶。”是李喊大腿上的小姑娘,指着莫小河喊了出来,“这个哥哥是你家小师弟。” 吓得李喊赶紧抱起自己的一儿一女,转身撒开腿就跑,眨眼不见了人烟,媳妇都不要了。这几个仓生的徒弟,真心是惹不起。 半醉的三师兄封肃七扭八歪,眯着眼,望着日头下那个破布旧衣、黑发飘逸的少年,气得直哆嗦。 仓生糊弄自己也就算了。一个小姑娘糊弄自己? 自己的小师弟,怎么会这么个稀奇古怪的玩意? 封肃抬起脚,眼看就要往那少年踢。 桂林地 第八十六章 酒徒封肃骂了师弟 恍惚间,莫小河望着瞬间安静的天地,焦灼的烈日,如水的微风轻轻吹打着树木柔软的叶子,陷入了很久的沉思。 他只是一个没爹没娘,没钱没势的人。面对神隐巅峰、哪怕只是入圣强者,比如先前天空落下那只巨龙,他就立马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他不过是空有一身骨气的浪荡混子。 有一个姐姐莫小颜,虽然看起来她好像抛弃了自己;有一个老者剑客英大爷,虽然死了;有一个此生爱不够的英大娘,,虽然老了;还有一个傻里傻气的张则兄弟,虽然不在这里。 但至少有这些人在乎自己,莫小河觉得此生足矣。 而如今,真的莫名其妙,要成为了号称器灵国最富有、最美的男子,仓生的徒弟?还将成为未来桂林国的天子? 先前站于他身前,手搭在他肩上的女子,莫小河从没见过她,更不认识她,况且此人干净利落的束发、微微凶煞的眼神,满脸虐气。 可莫小河看到她注视自己的眼神,带着满腔的爱意。 这是英大爷与英大爷看待自己的眼神。 这是一个姐姐看待弟弟的眼神。 这是一个哪怕为你对抗全世界,也在所不辞的眼神。 这是发自内心的眼神。 这是令人感动的眼神。 但莫小河还是难以置信。 天底下这么好的事?凭什么都由自己占了去? 他发自心底,真的只觉得,自己是个无赖而已。 他想打败大夏的夏真人,然后从天书抢回英大爷的魂魄,但除了听从远去姐姐莫小颜的嘱咐找仓生,却又无计可施。 世间如此之多强权,他如此弱势,压得喘不过气,同时他又不愿意屈服,苟活于世。 不可否认,身为一个弱者,乖乖躲着大势力,不去对抗、多去奉承,是不会出错的生存之计。 生存,才是强大的前提。 尊严与自我,在生命之前,是多么的弱小,至少在众多人眼里,都是可以忽略不计。 但他的的确确,做不到如此。发自本能的做不到如此。这就如同一个多么饥饿的人,也不会谋杀亲人以食;就如同一个多么饥渴的人,也不会刺死亲娘,饮血止渴之。 所以充其量,他不过是个一无所有,又要自我放逐,骄纵任性的废物,不过如此。 一无所有的人,为了生死与柴米油盐苟活于强势;高尚一点,为了亲人、为了爱的人而苟活于世;更甚者神圣一点,为了英大爷复活而暂时苟活于世。 其实这都些行为说起来,并非丢人的事。 并无高低。 莫小河很多次面对权势,内心也害怕而想要退缩过,在十里街众人惨死之时,她害怕而想要退缩过;在面对天上落下巨龙之力之时,他也害怕而想要退缩过。 他也无数次说服过自己,他其实愿意如此,愿意履行这般悲壮而令人敬佩的壮举,但他真的做不到如此。 所以他敢上西门县,敢向巨龙举起剑,敢继续一剑一念的道心。 所以他是个废物。 所以张则、张虎、英大爷、十里街一众人,都是废物。 莫小河见过许多人打量他的眼神。比如神阁的老者鳌秉,比如西门县的钱踆、钱燕与钱莱一家人,比如符老板。 比如眼前这个醉了酒的邋遢男子。 这都是看废物的眼神。 说起来搞笑,眼前看他的男子,似乎还是仓生的三徒弟?是自己莫名奇妙多出来的三师兄? ..... 仓生三徒弟封肃眯着醉醺醺的眼,打量着烈日下的呆滞少年。 “那个谁!看什么看?说你呢!” 他指着莫小河,走着虚浮脚步,用着上句不接下句的酒语,俨然是个十里街撒酒疯的老疯子,,“你这个傻不愣登的呆小子!你他娘的是不是我家小师弟?” 莫小河有些没头绪。 仓生到底是不是真的大魔头? 这个酒徒到底是不是自己三师兄? 自己到底是不是仓生徒弟?自己又为什么成了仓生徒弟? 先前那个手扛苍山砸巨龙的女子,为什么满眼宠爱地看自己? 眼前男子为何认不出自己?而且,他还如同看一个废物一样,这样看着自己? 莫小河不得而知,所以沉默不语。 两人这般对视。酒劲上头的封肃,眉宇间也闪过一丝不经意的茫然。 眼前这个少年,零头乱发很飘逸,破布旧衣。身躯站得如此笔直,脑袋和他手里吊在空中的剑一般,半撇着,眼神呆滞,怎么看都是一个傻子。 可到底是真的傻子,还是假的傻子?这傻子魂魄四分五裂的,就是个入定的蝼蚁而已,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而且他还和所有人都不同,孤身在站立在被三大势力挡住的大道里? 他怎么还不怕自己?他封肃作为器灵国臭名昭著的酒鬼,一喝酒就乱打人,一打就会打到半死,这个少年不知道? 他四分五裂的魂魄里,怎么还隐隐缠绕着一丝丝上古凤凰之力? 他眉头中央,怎么藏着一道蠢蠢欲动的剑,看起来是随时准备出手干自己? 他怎么长得有点帅?棱角分明脸上,整齐漂亮的尖角椭圆眼,有一股无惧一切,随时赴死的道义? 怎么越看仔细,这少年越有仓生的那股意思? “你他娘的心里有病?还是脑子有坑?闷着头话的不会回?” 但封肃还是仰着头骂了出来。英明如他,认错天认错地认错空气,怎么会认错自己的小师弟? 可是眼前破落少年,脑袋却撇得更深了,依旧沉默不语。 三师兄封肃突然有些心虚。真怕自己骂错人了。 他封肃,众所周知,是器灵国臭名昭著,最是无所事事的酒徒。 毕竟师傅仓生钱多。几百年前,他师傅把器灵国最肥沃的土地,也就是桂林地里,所有的灵脉、魂脉、空树、兽林、哪怕是不值钱的金子,全部搜刮一空,都藏在自己的戒指里。 所以仓生才是器灵国最富有的人。他戒指里的资源产量,比目前器灵国三大势力里,任何一家的资源产量都要多出好几倍。 而且桂林上在一众人,手底下也没有半个城池半个奴仆,因此这富可敌国的资源,就只需要养活师徒十四个,师徒一众自然不愁钱。 最重要的,仓生打架能力确实不强,但是逃跑和躲藏的能力却是一流,也特别能偷东西,偷人能力更是一绝。 哪怕是真领域号称速度最快的夏真人徒弟光神子,也追不上仓生。 哪怕是号称真领域最为博学慧眼的夏真人,也识别不了仓生真实修为境界 哪怕是真领域公认打架最为厉害,菩提树下的金身老祖,也难以摸到仓生一个手指头。 哪怕是真领域三杰之一,号称无处不在的疯癫道门吴道子,若是仓生铁了心想隐藏,这吴道子也绝不能发现仓生半点踪迹。 当然,这么多年来,自然也有绑架仓生徒弟,以讹点钱花的人。但仓生徒弟们一个个俱是奇葩,都不爱下山,毕竟山上什么都有了。况且这群奇葩徒弟,也都跟仓生学会了,很能躲能藏能保命。 唯一一个爱下山的,也只有大徒弟余彤了。这个女子就是三天两头就下山的,但每次下山毫无例外,都是去到模棱岛,直接和霸主袁柳叫板。 虽然余彤每次都被打得鼻青脸肿,但每次都是全身而退跑回来。强如模棱岛,也次次没法从余彤身上,向仓生讹一分钱。这架势,一般人能去?讹不到钱不说,丢命是肯定要丢的。 有这么一个师傅,桂林山上的人,自然是高枕无忧,乖乖当守财奴了。 有这么一个师傅,自然会养出一群吃饱闲出屁的憨批徒弟。 毕竟钱多的是,不用愁别人看不看得起自己。 钱多的是,不用愁吃喝拉撒。哪怕是挥金如土的修炼,也不用愁没资源。 钱多是,好酒的不愁没酒;好色的不愁美色;好胭脂和衣裳的,不愁没胭脂和衣裳。 而三兄弟封肃,便是师徒一众中,最不愁的一个。 他天天喝酒。 喝的还是真领域最名贵的酒。此酒是兽林最强大的生物,便是神隐巅峰九头龙的兽元,加上神隐魂石、神隐灵石,然后以神隐巅峰者的浩瀚虚空真力酿造三天三夜才成,并且只能封存在独成一道空间,没有半点实空杂物的空间酒壶里。 没有半点实空杂质,便是说连空气也不能有。 因此此酒名为浩壶。 浩壶酒香气可抵春风十里,一小口下肚如痴如醉,这个自然就不说了。 关键是这酒可以养肾益脾,可以补血定神,可以锤炼筋骨皮肉、可以助力武道修为。 最重要的,喝完还能上头上脸吹牛皮。 因此这酒普通人见上一眼,就能吹嘘一辈子;闻上一口,就能光宗耀祖;若能上小酌一杯,就得花光祖宗十八代的运气。 若是能买上一壶,那就只能说你不是普通人。 然而封肃不仅天天喝浩壶酒,便是连早上刷牙漱口,都是用浩壶酒。 就连晚间泡澡,他也是倒了浩壶酒满满一池子,边用酒泡澡,边喝酒。 这样肚里身上、都是酒香的封肃,自然就可以学他师傅,偷偷出去找美人了。 这封肃师是师徒里浪的一个。 他父母生前也是高人,父母一死,他就把所有奴仆全部卖了,骑一头驴,拿一壶酒,走到哪喝到哪,喝到哪醉到哪,醉到哪就在哪抢美人,然后在哪里打架。 最后,便遇上和他臭味相投的仓生。 然而自知风流浪荡不如仓生,因此无奈认了后者为师傅。 这师徒关系,便是这么来的。 然而平生最潇洒的封肃,现今非常不潇洒了。 眼前这个少年的,到底是不是自己小师弟? 是的话,自己把人家臭骂了一顿,下不来台了。 不是的话,又怎么会这么像? “去你奶奶的傻子!” 封肃望着眼前少年脑袋沉得更深,异常来气,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是一口你奶奶我爷爷的骂了出去。 可封肃不知道他是在骂眼前少年,还是在怀疑自己。 “你这个混小子!” “你这魂魄四分五裂的,最多也只能活二十年,怎么会是我小师弟?” “你这这魂魄和虚空格格不入,这辈子决计都是个不能进阶的废物!阴沟里泥土一样的肮脏废物!怎么会是我的小师弟?” “你也就是个痴呆的疯子,癞蛤蟆的一样的草民,怎么会是我的小师弟?” 封肃借着酒劲,越骂越上头。他看眼前少年除了眉头越邹越深,还是沉默不语,并且周围人还没人阻止,他心里铁定了,铁定自己是骂对了。 没人阻止,就说明这个少年真不是自己小师弟。 所以封肃抬起脚,准备踹过去。 “三师兄不要打!他真的是小师弟!” 这时候却有一道很好听的声音响了起来,天籁一般。 这是十三师妹喊的。 十三师妹能看懂一般人的心思,那个少年就是个一般人,所以十三师妹能看懂少年的心思。 而且十三师妹不会说谎。 因此十三师妹说少年是小师弟,那肯定是。 走到半路的封肃瞬间似乎是真醉了,脚上被绑着巨石般,沉重无比,轰隆一声说倒地就倒地。 “三师兄不要装醉。” “小师弟他没有怪你。” 小师妹简丹再次喊了出来。 最后,憨憨傻傻的师兄妹一群人,在几千号器灵子民的笑话里,朝着自己小师弟拥了过去。 尴尬无比。 惊艳无比。 桂林地 第八十七章 我是你十三师姐 仓生曾言,桂林山水甲天下。 桂林,自然是有山有水。 桂林山,不是一座山的名称,而是一群山的名称。形色各异的群山并不高,错落得也并无秩序。 有的山如人形、有的山如兽形、有的山如家具形... 黄昏中,貌似有山般高的老者在下风中下棋;瀑布下,有山般高小儿在嬉戏;小路中央,有手持锄头晚归的山般高妇女。 雾锁云深里,桂林山俨然一幅立体的田园山水画。 落日余晖,轻轻洒在青山与绿水,反射出一道道光影斑斓的霞光,如梦如幻。 近处,溪流与瀑布两旁,兰花、杜鹃花、丁香花、玫瑰花、樱花...交错陈列在一望无际的草皮,风吹过来过来,如痴如醉。 大地被青草与鲜花包裹得严严实实,没有半点杂草,没有一丝裸露的土地。 常年来,无论晴朗还是阴天、无论寒冬抑或酷暑、无论刮风还是下雨、无论大雪天还是打雷日。桂林山水,永远都是不湿不燥、不冷不热、不阴不阳的的样子。 桂林山水,甲天下在于湖光山色的如诗如画,甲天下在于温热湿燥总相宜的恰如其分。 桂林山一众师徒,便理所当然当然想一辈子混在这里。 毕竟下了山,总觉得不是冷便是热、不是太晒便是太阴,总不比山上养眼又养身体。 也只有大师姐余彤爱下山。 也只有小师弟莫小河不愿上山。 小师弟莫小河此生正躺下桂林山一处草地上,落日余晖照下来,如透过一层薄雾,能看见美景,光度却又如黑夜般,半点不刺眼。 温暖柔软的草地整整齐齐,丝毫不刺人,比锦衣床榻还要舒服万分。 可莫小河却望着近处瀑布溪流,远处群山与错落的小院,生情落寞,生无可恋。 因为他不是被请上山来的,也不是自己走上山来的。 而是被师兄师姐们,两个抓头,四个拽腿、五个顶腰、一个酒鬼摸屁股,给硬生生抬上山来的。 所以莫小河带着满脑子疑问。 三师兄没来由,乱七八糟怼了自己一顿。 十二个师兄师姐,就这样把自己抬了上来,然后丢在草地里,放任不管。 莫小河已经够简单粗暴,没奈何碰到一群奇葩。 所以莫小河只能望着湖光山色,茫然无措。 去哪里?往哪走?找谁去?干什么? 只见不黑不亮里,走来一道白衣飘飘的身影,衣袂飘飘舞。 那是一个少女,看起来年纪并不大,走起路来步子袅袅,眼神里没有杂质,有点像邻家里不懂事的小女孩。 但她眉若秋波,比邻家女孩要漂亮些。 不,应该说是漂亮很多。 莫小河也不由得承认,这个小姑娘,比自己姐姐莫小颜要好看些许。 但看她懵懂的眼神,没有自己姐姐那种仙子般,令人生畏而不敢靠近的气息。 小女孩半笑着,看着莫小河。 莫小河却不敢看小女孩。并不是莫小河心声羞意,而是小女孩的眼神里,仿佛已经看透了自己。 “小师弟,我知道你还没做好当仓生徒弟的准备,是不是?”小女孩终于说话了,声音如溪流的河水般,清脆、婉转。只是她口中喊的是仓生,而不是师傅。 莫小河转过头去,默不作声。他不太习惯一个比他小的姑娘,居然喊他小师弟。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你,就感觉你会是我的小师弟。” “因为我那看懂所有人的心思,哪怕是师傅的心思,我也能清楚看到一半。” “但是你的心思,我看着却不太确定。” “我总感觉你完全不是真领域的人。” “所以你肯定就是我小师弟。” 小女孩声音有些着急,“小师弟,你告诉我,是也不是?” 莫小河撇过了脸,望了一眼后者,并不说话,所以态度上也是不置可否。 小女孩定了定神,缓缓说道,“你不说话,我就不能确定。但我也能推测出来了。” “看仓生心里,真领域的裂缝,好像越来越多了。大夏夏真人,也越来越像天书的小弟了。” “所以仓生需要的最后一个徒弟,肯定就是你。” 莫小河干脆往后一趟,依旧不回话,因为完全听不懂。真领域的裂缝,夏真人是天书小弟,这和他要仓生徒弟,有什么关系?这和他要就回英大爷,又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他什么时候答应就当仓生徒弟了? “这和你要当仓生徒弟,确实没关系。” “你现在听不懂我说的话,也没关系。” “你甚至还在怀疑自己是个废物,配不上当仓生的徒弟,也没关系。” “甚至你不愿意当仓生的徒弟了,这个更没关系。” 小女孩突然翻了个白眼,有些调皮,“因为当初仓生收大师姐当徒弟,大师姐用了十年时间才肯喊他为师傅。” “二师兄要短些,看到仓生钱多,马上就喊师傅了。” “三师兄比较久,花了三十年时间才肯喊师傅。” “你可能时间还要更长,但你始终还是要喊的。” 小女孩拍了拍莫小河的肩头,手有些软、有些细、还有些花的香气,“小师弟,所以你还是认命吧。” 莫小河只觉得头皮发麻。这是什么意思? 小女孩又补充了一句,“小师弟,过程虽然折磨,但结果总会是好的。” 莫小河黑发下整齐漂亮的尖角椭圆眼一立,有些狰狞。过程很折磨,又是什么意思? 小女孩突然笑了,如花似玉,“小师弟,你不要害怕,你要加油,师姐我会很温柔。” “但是你不说话的话,就永远躺在这里吧。” 小女孩真的转头要去了。 “等等!” 莫小河猛然起身,“先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当仓生的徒弟?仓生人在哪里?” 他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如果他不说话,这个小姑娘真的会把他丢在这里。 “小师弟,你肯说话了,说明你悟性还可以。” 姓简名丹的小女孩扶起裙摆,席地而坐,“但是悟性还不够。” “首先你不要去想为什么,不要想仓生人在哪里,这些不是你该想的。你要明白,到了这里,就由不得你。” “还有,以后都由我带着你,虽然年纪比你小,但不要总在心里把我当小女孩,我是你十三师姐。” 小女孩语速很缓慢,语气很温柔,但语言很坚决。 莫小河在裙摆下那抹雪白与嫣红中回过神来,望着眼前女孩,呆呆不语。 什么都听不懂,所以才会没有言语。 什么都不说,但是对方似乎什么懂得,所以什么都不用说。 犹如是吃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冰棍,或者是买到了自己思念已久的胭脂,小女孩看起来很开心,笑得很甜,“虽然我看得不太清楚,但我还是猜对了。” “你就坐着这里,把这些书全部看完,我就陪你下山” “看不完,小师弟你就永远待在这里了罢。” 小女孩满意地丢下厚厚一打书,起身缓缓离去。 ... ... 姹紫嫣红的满地鲜花与青草之下,简丹望着山色,低着头一路走。 身为仓生的小女徒,第十三个徒弟,简丹比较喜欢胭脂与口红,但从不买胭脂与口红,更不涂胭脂与口红。 因为她有洁癖,不喜欢身上有任何黏糊糊的东西。 她觉得很肮脏,比世人那些油腻的想法还要肮脏。 简丹有一种所有人都不具备的天赋,便是她能看懂任何人的想法。 因为她能看到任何人灵魂的波动。 人类的情绪与想法,可以隐藏在脸上,但是情绪与思想而引起的背后灵魂波动,却没法隐藏 简丹恰好能看到这些波动,并且把这些有规律和节奏的波动,转化成高低起伏的音符,甚至能转化成某种她自己才明白的言语,从而读懂人类的心思。 他能看懂仓生灵魂波动里一半的规律。 但是小师弟莫小河的灵魂波动,她却完全不懂。 因为小师弟的魂四分五裂,波动得很模糊。 更重要的,小师弟的灵魂波动规律,和她见过的任何人都不同,和器灵国的人不同,和器灵国以外的人不同。, 和真领域的人都不同。 因此,莫小河的灵魂波动规律,这对简丹来说,就如同一门从来没见过的语言,需要重新学习。 所以,简丹总觉得,小师弟不是真领域的人。甚至不是真领域以外那片世界的人。 所以,简丹敢认定莫小河就是自己小师弟。 所以,简丹想要读懂小师弟的思想与情绪,只能靠着看他的灵魂波动,去猜。 但是简丹有些泄气,在山下的时候,她打量了小师弟的灵魂波动好半会,甚至连大师兄臭骂小师弟、差点要踹小师弟一脚都忘了阻止,却只摸到了一点点规律。 小师弟在想问为什么的时候,灵魂会波动成一个葫芦形形。比如刚才,他的灵魂大部分时候都是葫芦形。但简丹只能猜测他在问为什么,具体不知道他在对什么事物问为什么。 所以简丹只能大概知道,葫芦形状的灵魂波动,应该就是小师弟在问,他为什么要成为仓生徒弟。 小师弟喜欢并沉醉之时,灵魂波动成心形。比如刚才简丹扶起裙摆坐下的时候,小师弟不仅灵魂波动成了心形,眼神还有些躲闪,脸上毫不忌讳的闪过一丝占有欲。 小师弟生气的时候,灵魂会波动成一个剑形,和小师弟手中拿着的剑一模一样。比如今日三师兄要打他的时候。但简丹也只能猜,不能确认。毕竟以小师弟的这种性子,别人要打他,他除了生气,应该不会产生恐惧等其他的情绪。 简丹低着头一路走,一路在思考在小师弟的灵魂波动规律,但越思考越泄气。 学习一门新的语言,真的很难。 但简丹想着想着,便想岔了。开始去想下山的胭脂,便开心了起来。 简丹就是这样一个人,很简单。 她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也没有特别讨厌的东西,一切随缘。碰到不喜欢的,也就那样,比如模棱岛的袁痧孜。 她也就随便在世间走走,喜欢的巧合吃两口看两眼,没钱买也不会很伤心。不喜欢就不喜欢呗,不关她啥事。 碰到搞不懂的,也就任由它去了。 但简丹莫名其妙走着走着,便走到了醉了酒的三师兄封肃身前。 一路低着头不语的简丹终于说话了,“三师兄,你能不能帮我揍一顿小师弟?” 酒半醉的小师弟满脸呆滞。山下时候骂一顿小师弟,明儿就肯定要被大师姐揍半死,小师妹还让他去揍一顿? 简丹说了第二句话,“我想知道小师弟在生气的时候,灵魂是不是波动成剑形。” 桂林地 第八十八章 小师弟,你可以的 仓生小女徒,十二个师兄姐眼中的小师妹,有个简单的名字,叫做简丹。 简丹身世与三师兄很像,父母生前都是自由人,都是一身好本领,但不当领主、不选择依附任何势力,而是逍遥快活,四海为家。 但与三师兄封肃又有不同。封肃父母手底下有奴仆,而简丹的父母亲虽身为高人,但手底下,一个奴仆没有。 简丹父亲姓简,名爱。母亲姓水,名悦茹。 简爱简单地爱上了水悦茹。 没有海誓山盟轰轰烈烈的爱,也没有花前月下浪漫温情的爱,更没有刻骨铭心惊天地泣鬼神的爱。 只是简简单单,简爱喜欢山河草木,水悦茹喜欢日月山川,因此,两人就此结合。 最后结合出了简丹。 简丹是在星空之下出生的,从瓜娃落地那一刻,便陪着简单相爱的父母走遍了五湖四海。 她看到过星河的璀璨,湖泊的宁静、大海的浩瀚、苍山的厚重,也见过无底的黑暗深渊,无尽的大漠荒芜、无边的大地孤独。 她也读懂过无数人内心深处肮脏亵渎的思想、灭绝人性阴险狡诈的思想、高深莫测难以窥知的思想。 所以简丹自小便看起来什么事都不在乎。 比起看人与人之间的你虞我诈、斗角勾心,她更喜欢蹲在地上看蚂蚁打架、去观望远处清风与明月。她也更喜欢小动物、更喜欢没有心思的花草、更喜欢能使人美丽的胭脂。 简丹有时候看起来有点呆和傻,因为她会荡着秋千,趴着脑袋,看一处不明的风景,看一整天。至少这时候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哪怕天崩地裂、惨绝人寰,简丹也会是简简单单的,眉头也不会眨一下。 八岁那年,简丹的父亲简爱、母亲水悦茹,被器灵国最大的奴隶主,也就是逢春给杀死了,简丹也只是简单地因为伤心哭了一哭。然而不到下一刻,简丹便和仓生走了,认了后者为师傅。 简丹能看到恶意,所以理解恶意;能看到善意,所以相信善意。 简丹的容颜很不普通。至少在仓生眼中,她是天下第一美人。在外人眼中,她或许不是天下第一美,但至少必须和个美字沾个边。 仓生又说过,简单身上有种美。 这种美,不是那种如同天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只可远观不可近玩的,看似完美的美。 这种美,不是那种历尽千帆、饱受桑田,能懂天下万物之不懂的,知性的美。 这种美,只是看遍黑暗,但依旧相信光明的美;这种美,只是看透邪恶,但依然选择相信善良的美。 这种美,只是简简单单的,外在美,内在美。 外在朴实无华,但惊艳所有人的美。因为是所有人见到,都会忍不住说,很美。 内在淳朴善良,以一颗干净温和的心,去爱这个世界的,纯真的美。 .... ... 莫小河来到桂林山已经有一个月,也已经有一个月不洗澡了、甚至脚和脸也没洗过。 并不是莫小河邋遢。 而是因为桂林山真的很干净。 阳光干净、草木干净、水流干净。 在桂林山上,哪怕你做再剧烈的运动,也不会出汗。皮肤不会流出污渍,头发不会流出污渍。即便溜了,也会被空气瞬间吸干,排泄出去。 所以他不会感觉衣服有臭味、头发很油、浑身很脏,相反他每时每刻都感觉身上与这里的草木一般,很清爽。 这里的草地很清爽。躺上去,如棉被一般,没有丝毫尘土与碎草黏身。 这里的百花很清爽。手抚上去,如琉璃一般,没有半点烟沙与屑木染身。 这里的空气很清爽。深吸一口,味里花香很淡,但余香缭绕,回味无穷。 所以莫小河待在桂林山,整整一月不洗漱了。 但这整月来,仓生没有来看他,其余的奇葩师兄师姐没有来看他,只有简丹到了饭点,会送饭过来。 莫小河也已经认命了,不再挣扎,乖乖看书。 小师姐与小师弟之间,也形成了一种默契。 小师姐送饭,小师弟停下吃饭;小师姐送水果,小师弟停下吃水果;小师姐再送一打书,小师弟就郁闷看书,然后小师姐会郁闷看小师弟。 小师姐每天下午的时候都会来。她荡着秋千,扶着裙摆,与唯美的景色融为一体,然后侧着、躺着、站着、蹲着,呆呆看小师弟看一整天。 小师姐简丹其实是在尝试学习一门新的语言。但小师弟话不多、行为缄默、灵魂波动模糊,小师姐学起来很难,但小师姐每有一次新发现,便如醍醐灌顶,小有成就感,因此越学越深。 小师弟不知道小师姐是在干什么,也不知道桂林山上的人有何贵干,所以除了闷着头看书,闷着头思考逃出去的计策,别无他策。 小师姐简丹送来的书,桂林山的人,不过认为是很简单的书。 但在山下人看来,绝不简单。 在小师弟莫小河看来,更不简单。 “空间分实空、虚空、虚无。” “虚空藏着金木水火土魂光,七种能量。” “虚无藏着维系天地运行的时间与空间。” “人类的魂,是一种能量,也是一种媒介。是杀人无形的能量,是沟通虚空金木水火土光魂等虚空真力的媒介。” “而人类只知道强大灵魂,从而沟通处更强大的灵魂之力。为何偏偏不知道,强大自己的体魄,以让自己本身,比虚空真力更为强大,甚至超脱于虚无中的时间与空间而存在?” “为何人类只知道利用虚空真力?而不知成为虚空真力,甚至超越虚空真力?” 小师弟莫小河口中振振有词,喃喃自语,但他并不是在问自己,而是在没名没姓的问荡着秋千的小师姐简丹。 他依旧不肯认仓生为师傅,因此理所当然不把眼前比她小的女孩当师姐。 “小师弟。” 但简丹还是发自内心的喊他为小师弟,“你的想法很奇特,但这么想的人,并不只有你自己。” “金身老祖想过这么做,道门的吴道子想过这么做,大夏夏真人想要这么做,甚至仓生也想过这么做。但都没有人成功过。” “金身老祖不动如金钟,没有人能可以打过他。曾经他站着不动,被号称越战越强的夏真人徒弟周疯子,拿祭天刀打了七七四十九天,但不并能在他身上刮出一点刮痕。” “这不是因为金身老祖身体强,而是因为他魂魄清,存储的全无虚空中最坚硬、最纯粹的的金属性之力。” “而如果他卸去金属性的虚空真力,即使是超人的人,也能把他的身体打成泥。” 简丹一丝不苟地望着莫小河,认真的说,“人们通过魂,利用虚空真力,也会受限于虚空真力的。身体如果比虚空强,会破坏天地规则,被虚空反噬吞噬,最后成为虚空一部分。” 莫小河心中暗暗纳罕,心中生出无比的后怕之意。 便是真领域最强的金身老祖,也是如此。那么还有谁的身体能强过虚空真力? 魂魄强大,是强大的唯一途径,而自己魂魄被虚空,甚至隐隐还被天书排斥,此生真的无望了吗? 强大要通过何种途?何时才能打败夏真人,从天书手里抢出英大爷魂魄? “真的没有人可以做到么?”莫小河望着远处景象,意尽阑珊。 他不敢相信自己终身只能这么弱小,但似乎只能相信。他是在问这这天下,也是在问自己。 “小师弟,你不要泄气。” 年纪比莫小河小一岁的简丹当起了知心姐姐,安慰道,“仓生是说过,人的身体,不可以强过虚空。” 简丹看起来有些心疼莫小河,轻拍着后者的肩,手很细、有点凉、有点软,“但是你可以了。” 莫小河难得从这股不经意的销魂中缓过神来,然后满脸质疑地望着后者。 没有人可以成功,莫小河自然不认为偏偏废物一样的自己可以成功。 没有人可以成功,但自己成功,这一月来,对她极为温柔、心肠看似极好的简丹,是在拐着弯骂自己不是人? 还是这简丹,是不太会安慰人,以笨拙的姿态安慰自己?这么倒也说得过去,但安慰人就安慰人,说你可以的,就行了,为何偏偏加个“了”字? 简丹却突然笑了起来。 她露出一口皎洁的牙齿,带着清晨露珠的清新香气,“小师弟,我又猜对了。” “刚才你魂魄成了心形。” “又成了葫芦形。” “最后成了剑形。” 莫小河认真地看着简丹,像在看一处令人回味的美景,也像在看一个风言风语的傻人。 “小师弟,你不要误会,师姐不是骂你不是人。” 简丹再次笑道,“师姐只是在说,你不是真领域的人。” “所以身体不属于这片世界的你,不会被吞噬的。” “所以你的身体已经可以强过一丝虚空真力了。” “所以你魂魄不成灵魂,看着不过是入定之人。但世间所有超凡之人沟通出的丁点虚空真力,已经不是你对手了。” 简丹看起来很开心,连说出了三个所以。 她开心在于,又再一次学到丁点莫小河的灵魂波动规律。 更开心在于,小师弟终于不用妄自菲薄,因为他真的可以成为天子骄子。 莫小河先是带着质疑、后是带着怀疑。 然后他看着简丹认真的眼神,确认了一向不会骗人的简丹,这次依旧没有再骗人。 最后他想起姐姐莫小颜说的话。仓生,好像真的有办法让自己救出英大爷。 莫小河猛地拿起手中书,翻书极快。 桂林地 第八十九章 瑰丽镇并不瑰丽 瑰丽镇,是一座小镇,其实并不瑰丽。 相比于大街市里灯红酒绿、车水马龙、宽阔官道、大厦高楼,瑰丽镇显得很不起眼。 一座座人家的屋檐,低矮而破落,在常年风吹雨打下,长满青藤与青苔;小镇上的人们服装清一色的淳朴,褪色的衣身东补西补。 恰碰雨后清空,热闹的雨水冲刷过瑰丽镇红泥土混石子的街道,满街俱是黏身的泥泞。彩虹之下,瑰丽镇散发着五光十色的肮脏色彩。 放眼器灵国,这是难得一见如此破落的小镇。 也更是难得一见,笑口常开的小镇。 小儿们在填满污水的坑里踩着嫣然的步子,还打着滚;大人们三五成群,在雨后的清风里,喝着茶,抽着烟。 都说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瑰丽镇的人民,永无闲事,天天都是好时节。 虽然雨后沾满泥土的地板很脏,但这群人,看起来不怕脏。 可却有一道身影,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这是一道少女的身影。 她穿着鲜艳的红色衣裙,满目琳琅的挂饰,高高在上的凛冽眼神,衬托着少女高贵的华丽。 她扶着裙摆,踮着脚尖,低着头,沿着肮脏的街道,带着小心翼翼的大步,一直走。 少女走路其实习惯抬头,不喜欢低头,但她现在必须低头,这是她刚买的裙子,她必须盯着满是泥泞的街道,然后避开填满污水的深坑。她不想被弄脏,她讨厌脏。 就如同白天鹅无可奈何游进了阴沟,也不再会昂首挺胸,必须低头,避开阴沟浊物。 瑰丽镇的人们屋子相连着,屋檐下比街道干净些,但少女不想往那边走,她必须得避开瑰丽镇下作的草民们,她觉得这些人比污水与黑泥泞,还要脏。 污水不过是大自然的雨水、与肥沃的红土地混在一起,其实不臭,但少女一路嫌弃地捂起口鼻,因为她觉得臭。穷与脏,就是臭。 少女每走过一处,便迎来人们注释的目光。但她还是低头,很不屑于去看这些目光。她更生气,这些目光并不是看待天使的目光,而是如同在看着怪物的目光。 少女觉得小镇人们又穷又脏,很下作、很破落,很不同寻常,很脏。 瑰丽镇人们觉得少女一副雍容华贵的衣装,不臭、不脏、但更不同寻常,似乎更臭、更脏。 不远处有两个小儿,一男一女。这瑰丽镇普通肮脏小儿,并无二异。 女的扎两个小辫子,男的短袖旧衣,都不穿鞋,滚在填满黑水的深坑里,你叫我嚷,不亦乐。 屋檐下蹲着个抽大烟的汉子,汉子看着言语甚少,憨厚老实。汉子看着自己的亲生一儿一女滚在污水里,好像不是他亲生地。 少女突然停下步子,但她仍旧踮起脚尖、扶着裙摆、捂着口鼻,一副嫌弃地样子。 她远远躲着两个满身泥水的小儿,远远打量着远处汉子,还有汉子背后家徒四壁的茅草屋里。 “器灵国三大势力之一,耿怀国。霸主耿庾怀第三个亲生孩子,耿怀柔。亲自请你去当领主,你去不去。” 自称耿怀柔的少女望着汉子,义正言辞的说了一个请字,但不像请,更像是是怜悯后者,所以才让后者去。 汉子喷出一口烟来,余光撇了一眼少女,便转过过去。 坑里满身泥泞的小女孩屁颠跑开,用污水和泥泞摩挲着汉子的皮衣,滚在汉子怀里。 小男孩仍趴在水坑里,听到大喊,埋在水里的脑袋突然抬起,顺着声音方向望过,合不拢嘴,露出两个没了的门牙,十分呆滞。 “我身为耿怀国的三公主,亲自跑过来,已经给够了你面子。” “你仍旧空有一身骨气,对你来说并不是好事。” “离开三大势力,你就只能一辈子猫在这里,永远家徒四壁,没钱没势” “桂林地虽然多了个十四先生,但已经一月没有动静,我想永远也不会有动静。况且这个十四先生虽说入定可以打败超凡,但毕竟只是入定,魂魄四分五裂,注定不会有出息。” “看你是个人才,我亲自过来请你。” “我再问一遍,你去不去?” 汉子充耳不闻,一口烟接着一口烟喷出去,沉默不语。 “李喊,我身为堂堂耿怀国三公主,已经给够了你面子。” “我最后问一遍,你到底去不去。” 喊着冲着怀里的小女孩笑了笑,还是不语。 小女孩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立,指着少女,用着稚气未脱的声音,与她爹很有默契,“爹,你快看!那有一个仙子,她很可怜地自言自语,像个傻子!” 趴在水坑中的小男孩,他埋下头吸了满满一口污水,然后抬起,混满泥泞的污水从嘴里喷了出去。 喷在了少女的红衣裙,还有黑发里。 姓耿名怀柔的少女,扶着裙摆的手骤然松开,踮起的脚尖突然沉了下去。 她怔怔望着小男孩,藏不住的杀气。 .... .... “你个不要脸的二傻子!” “你是吃了药还是吃了老鼠屎!” 来瑰丽镇不过一月有余,但早已彪悍出在外名声的悍妇冯梳蕴,又开始骂着自家汉子。 冯梳蕴骂着骂着,又开始上手了,她死死拽住汉子大耳朵,美人痣上三角眼往上翻,不打算留有余力,狠狠揪着,身子还跟着转了一圈。 可怜汉子卯足力气,坐稳屁股下椅子,憋得满脸通红,握紧拳头,闭着眼,拉不出屎一般,神色痛苦而扭曲。 汉子大腿上沾满一身的泥泞的小女孩,睁大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瞅着自个爹,神色淡然,不言不语。 小男孩光着黑乎乎的脚板,凑近自个亲爹的脸,仔细地观察。 悍妇冯梳蕴揪得舒服了,坐在汉子身旁又开始骂,“都是一个屁股一个脑袋,你凭啥觉得自己了不起?” “模棱岛的领主,并不是苦差事,也就冲着人群指个手画个脚,到点了就领薪水,这不是很福气?而人家只不过让你杀一个奴仆,你就甩手不干?!你又不是圣人,奴仆生死关你屁事?!” “你要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大小伙子,倒也没人怪你。但现在,你拖家带口的,两个小儿,还有我一个陪你过苦日子的妻子,你凭什么还有骨气?” “你那点小尊严,比我娘三的吃喝拉撒与生死要重要吗?你算个什么东西!” 悍妇冯梳蕴一贯的如此,越骂越来气,一巴掌呼一声冲汉子毫不留情甩过去,“你给我说说!你穷得屁也不是,你算个什么东西?!” 汉子依旧铆足劲,死死盯着地面,定住身子,十分害妻子一巴掌受不到力,打得不爽利。 悍妇冯梳蕴终于泄气,三角眼逐渐暗淡,又开始玩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我冯梳蕴真是命苦,瞎了眼,非要跟着你这个愣子。” “可怜我吃不饱,睡不暖,买不起衣服与胭脂,连吃肉的钱都剩下了,就为了给你多买两个窝头,可你呢?你个丝毫不知感恩的臭傻子!” “人家耿怀国三公主亲自过来求你,你居然不去,还让愉儿骂人家傻子,让钰儿弄脏人家裙子,这回这别说要当领主了!这辈子连桂林地都出不去!出去指定要让三大势力打死!” 悍妇冯梳蕴不出意料的哭了,梨花带雨,“你就不能为了我想想?去耿怀国当领主,让我过一会舒心日子怎么了?你知不知道每天过得多苦!你个负心汉,狗一样的东西!” 悍妇抹着泪水,眼神渐渐迷离,至少看起来,是真的很像因为伤心而迷离,“我的命真的好苦!真的好苦!” “每天独自一人巴巴看着两孩子,吃饭洗衣都得要寸步不离,生怕他们磕着碰着,被坏人抓了去,自己吃饭都吃不饱,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你?要不是为了你,我早些年,早就嫁到穆家里去了!” 悍妇说着,脸趴上桌子,呜呜哭泣。 “这日子,啥时候才有盼头啊。本想着桂林地更名桂林国,能有份好差事,可那十四先生,也是个忒不成是的二傻子!” “完了呀!真的完了!这回彻底地得罪了三大势力,只能混在桂林地等死了!” “爹啊!娘啊!蕴儿我命真的好苦啊!” 悍妇冯梳蕴骂得累了,再不说话,小声哭泣。 小儿子李钰躬下腰,钻到娘亲怀里,往上翻着脑袋,一丝不苟观察着娘亲的脸,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小女儿李愉也从父亲大腿上跑了出来,往下望着弟弟,眨了眨眼。 小儿子李钰也冲小女孩眨了眨眼。 两小儿突然同时望向自己父亲,又眨了眨眼。 父亲李喊依旧不敢动,只有眼睛余光小心翼翼转过来,也眨了半只眼。 大眼对小眼。 父亲是在问:娘真哭了没有。 两小儿是在答:没有。 父亲是在问:娘偷偷做过饭,饿过肚子,少买过衣服与胭脂没有。 两小儿是在答:也没有。饭都是花钱让别人做的,娘亲吃撑了也吃不完,一般都扔了。衣服和胭脂,她每天都买,有很多。 父亲是在问:娘亲管过你两没有。 两小儿是在答:她每天都去隔壁苗婶婶那里打麻将,也并没有。 父亲又在问:娘是不是每天都穿这么旧的衣裳? 两小儿在答:她每天备两套衣裳,一件很漂亮,穿给外头的人看的。一件很旧,你一回来就换上的。 父亲又在问:你娘三少过肉吃没有? 两小儿在答:都没有,只有你少过。两个窝头,也是从隔壁苗婶婶那里借的,听说是准备明天喂猪的,馊的,专门留给你吃的。 这下子轮到两小儿问:爹,你被打疼了没有? 李喊很聪明地转过了眼,不打算答话。 可屋外有人答了,“并没有。” 那人接着又答,“你爹在脸上偷偷藏了块猪皮,耳朵上也是假的猪耳朵,你娘打得他并不疼。” 看着老实憨厚、委屈至极的汉子,猛地转过脸去,眼睛立起,气息凌厉,要杀人的样子。 脸上藏猪皮,耳朵上藏猪耳,是汉子这辈子最大的秘密。谁要泄露出去,对汉子来说,谁便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比杀父之仇还深的仇人! 一家四口,都同时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只见不黑不亮里,两道身影,一男一女。 男的是个少年,整齐尖角的椭圆脸很漂亮。 女的是个少女,衣裙飘飘,恰如仙子的脸很美丽。 那少年平静地说道,“听说耿怀国三公主,来我器灵国抢人了?” 桂林地 弟九十章 小师姐与小师弟 桂林地,是器灵国曾经最肥沃的土地。只是几百年前,被仓生扒光了所有灵脉、魂脉、兽林、空树,甚至金子银子也被捞空之后,如今已再无半点修行者可搜刮的资源,荒芜至极。 桂林地如今有两个不成文的规矩。一便是决不允许人在桂林地祭炼奴仆;二,便是任何有奴仆的人,不得踏入桂林地半步。 因此能定居于桂林地的人,大多是实力太过低下,难以在外界有自保之力的鼠辈。另一种,便是具备自保能力,甚至具备偏安一隅的能力,但偏偏犯傻,不愿意附庸实力,也不愿意祭炼奴仆的。 前者居多,后者极少。 桂林地占地极广,有模棱岛二分之一大。但人数极少,不足模棱岛百分之一,仅百万人数。 地广人稀之下,桂林地十个镇,相距之间十分遥远。 而瑰丽镇,便是桂林地十镇当中,名字最为瑰丽的小镇,也是桂林地最边缘的小镇,更是最贫穷不起眼的小镇。 此镇接近森林高山与大海,能来此地居住的,不是农夫就是渔民,要么就是猎人。 虽说桂林地没有丝毫修炼资源,但此地之人修炼天赋差,干脆破罐子破摔,不修炼了。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瑰丽镇这一带,又巧好有山有海有森林,自然是不缺吃的,饿不死;而修炼天赋差,打架不行,富也富不到哪去。 因此桂林镇这一带的人,便都干脆成懒人了。 渔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反正人少海大,鱼多,不打紧; 农夫早晨锄地,太阳稍微烈点,立马回家瘫着喝茶,反正土地肥沃; 猎人夜间到森林里,或者在山上随便下几个套子,早上去收,这一天便这么过去了。反正人烟稀,野物丰盛,总有上套的。 哪怕是半点收成没有,到林中山里,随便摘点没人要的野果子吃,美味至极,还能饱肚子。 因此,在瑰丽镇,打雷下雨天、阴天、雪天、晴天,总之无论是何天气,下午时分人们都不爱出门,摊在家里喝茶喝酒玩牌打麻将,特别舒心。 如此不起眼的小镇,一般是鲜少有人来的。 一来便要引起围观的。 今日有两拨人,便被瑰丽镇的人们,围观了两次。 一拨只是一个人,是个穿着红衣裙,十分高贵靓丽的少女,据说是三大势力之一耿怀国的三公主,很了不起,但被一个屁孩喷了一身污水,气急败坏走了。 现在还有一拨,共两人,一雄一雌,一少年一少女。 少年有些普通,与本地瑰丽镇人,并无大异。他一头飘逸黑发,破布旧衣,有种放浪形骸的意思,一看就是草民的样子。要不是那一张冷峻面孔,整齐尖角椭圆眼比较帅气,那么几乎不会有人怀疑,这少年就是瑰丽镇本地人。 少女有些不普通。衣裙飘飘,眉眼如画,要不是眉宇间少女稚气未脱,没有人会怀疑,这就是仙子该有的样子。 少年与少女走在一块,像是发生了一起伤天害理的、灭绝人性的、人神共愤的大事。这两人走一块,天下人用怎么过分的词去形容,都不算过分的。 二人所过之处,镜像如此: 蹲在自家屋檐抽旱烟的老大爷,望着合不拢嘴。 走在自家门口玩泥巴的小孩子,瞅着流口水。 翘着二郎腿喝茶的大小伙,开始怀疑人生。 人们都很纳罕。癞蛤蟆吃到了天鹅肉,丑八怪与仙子携手共人间,老天爷是吃错了什么药,才能撮合出如此违背伦理道德的事? 倒是癞蛤蟆少年不在乎。白天鹅少女在意。 “小师弟,以后你真的是桂林国一国之君。有件事,你必须得知道了。” 少女简丹边走,口中边振振有词,“桂林国有两条不成文的规矩。一便是不可以在桂林国祭炼器灵;二便是任何有奴仆的人,都不可以踏入桂林国半步。” 看起来稚气未脱,温文尔雅的少女,难得面露凝重之色,似乎是在说什么非常镇重的大事,“这两条规矩,谁都不可以违背,任谁都不可以。违背了就会被仓生杀死。。” 黑发飘逸的莫小河沉默不语。 最为擅长拿捏人心的少女,好像看透莫小河的心思,“当然非得要违背的话,最好不要被仓生知道。” 莫小河还是默不作声。 于是少女又补了一句,“当然了,仓生要是打不过违背规矩的人,就当我没说过了。” 少女接着,往上翻了一个美貌,像极了一个在思考什么天马行空怪事的半大孩子,可爱至极,“但是,违背规矩的人,至少也要被咱们骂一顿的。” 看起来没心没肺,似乎根本不把这一事放在心里的莫小河,却突然偷偷笑了。 很少笑的他,笑得有些缄默,不带活泼。他是在想,这个善良温柔,从没发过脾气的半大少女,骂起人来,是什么样子? 好像看明白了莫小河的心理,简丹抿着嘴,有些不服气,“我会骂人啊。” “我真的会骂人的。” 简丹有些着急,又补充到,“那个叫逢春的,器灵国最爱贩卖奴隶的那个,也就杀死我爹和我娘的人,我骂过他混蛋,也骂过他傻子。” 简丹捏着裙角的袖子,“你不信,你就去问仓生,还可以去问大师姐去。” 莫小河死死憋住心里莫名的情绪。他有些心疼,有些心酸,更多是紧张。 要是自己,遇到杀死自己父母的人,便很不得活剐他的肉,抽他筋,扒他的皮。可这个十三岁的少女,却只在拼命的证明她会骂人,并且骂过她的仇人。 这种事说起来,很多人都会认为,十三岁的简丹是个傻子,或者是个装清纯的婊子。 可通过三月朝夕的相处,莫小河从心底发现。这十三岁的简丹,真的就是一个很简单的人,眼里话里,总有些说不清道明的真情真意。 在莫小河这,是仓生在嘱咐简丹教莫小河一些东西,所以简丹有话。否则简丹的话极少,比莫小河还要少。她几乎不说话,但一说话,没有人怀疑是真话。 莫小河总有些怀疑,由于这个少女能看懂别人的心思,所以世间心中有爱的人,简丹会不会都把她当亲人? 莫小河突然有些心疼这个少女。他发自内心的心疼,莫名其妙的心疼。闻着鼻里那股淡淡的香气,他偷偷瞄了一眼身边人纯真意,莫小河有一种一把搂过来的冲动,想抱抱这个少女。 他也有些心酸,心酸这个少女偏偏只把自己当小师弟。既然是小师弟,那便不能够动那种心思。虽然莫小河也不知道,那种心思是什么心思。 不过莫小河更多是紧张。他紧张能看懂别人心思的简丹,也看懂了自己稀奇古怪的心思。 察觉到莫小河魂魄不经意间波动过的心形,又是水杯形,最后稳定在颤抖着的枫叶形,简丹紧紧捏着衣角,沉默了。 “小师弟,你怎么了?”但片刻过后,简丹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她翻着在阳光之下,如秋波般的眉毛,“你在心动什么,心酸什么,最后你在紧张什么?” 莫小河习惯性地、很聪明地默不作声。 简丹很泄气,她只能大概知道莫小河的情绪,但就是看懂不情绪背后的具体意思。好像她从出生以来,除了仓生,没有人能够让她如此泄气。相处三月了,但她还是摸不透小师弟。 简丹能清楚看懂爹为什么喜欢娘,爹娘为什么要爱自己。 但到了莫小河这,简丹只能知道他心动心酸紧张,但却不知道后者具体在为什么事物而心动、心酸、紧张。 简丹偷偷瞄了一眼莫小河枫叶形的魂魄波动得更为剧烈,心跳有些加速。小师弟的这些情绪,难不成是为了自己? 这回倒是简丹心里有些戚戚然。其实,她也蛮喜欢小师弟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气,以及小师弟很少波动的魂魄。 小师弟的魂魄,是简丹从未见过的。魂魄波动少,说明心思少,心思纯净。 小师弟是个真人,是个以简单粗暴的真理去对待世界的真人,是个无所畏惧的真人,是真正带着一剑一念的道心一往无前的真人。 似乎,还是唯一一个将来可以拯救真领域的人。 简丹的心思突然不简单了,有点乱。 “小师弟,你不要害怕。真的。” 简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话题,“虽然你是被逼着当上桂林国之主的,虽然咱们桂林国一个奴仆都没有,虽然咱们只有师徒十五人,虽然桂林国才刚刚立国,虽然你还很弱小。” “但是..” 简丹一时语塞,但是什么? 虽然都说话了,但是好像没有什么好但是的了? 简丹急得脸如红苹果,只是如画的脸,更好看了。 她突然有些讨厌自己,除了说大实话,不会安慰人。 简丹有些自责,所以紧张得往左边挪了挪。 她看着小师弟好像魂魄没有波动,又挪了挪。 最后看着小师弟枫叶形的魂魄突然波动得剧烈了,简丹有些开心,大胆的再靠近一步,终于挽起了小师弟的胳膊。 闻着鼻里传来的一丝淡淡的香气,简丹忽然不在意刚才说不出但是什么了。 感受着嘴里传来的那道嫣然,莫小河胸突然挺起来了。 莫小河眼中,远处的森林与高山,似乎清晰了。这破落的瑰丽镇街道,似乎明朗了。这呼吸的空气,似乎如泉水沁入心扉般,温暖了。世界,好像更美丽,更值得了。 小师弟小师姐不说话,就这样饶有默契的走着,不觉间到了一处茅草屋下。 这是一家四口的家里。 当娘的在哭泣。 当爹的和两小儿小心翼翼用眼神交流。 “并没有。” “你爹在脸上偷偷藏了块猪皮,耳朵上也是假的猪耳朵,你娘打得他并不疼。” 只会说大实话的简丹,一不小心又说了大实话。 望着汉子要杀人的眼神,望着悍妇阴晴不定的脸,望着两痴痴傻傻的小儿,莫小河说了第二句话,“听说耿怀国三公主,来我器灵国抢人了?” 桂林地 第九十一章 我无铭 悍妇冯梳蕴先是愤怒,后是惊喜。 愤怒在于,这看似老实憨厚的李喊,居然敢偷偷脸上藏猪皮,耳朵藏猪耳?原来这么多年来,自己的大嘴巴子都白扇了?原来自己拧的耳朵,都白拧了? 惊喜在于,桂林地,原来真的更名为桂林国了。 耿怀国、模棱岛,都被自己的傻丈夫得罪了一遍;穆家地领主稳定,多年来不收人;想要大富大贵,过上以往吃香喝辣的日子,也只能靠一个桂林了。 桂林国,看似刚起步一无所有,但有仓生站在后面,绝对不会缺钱。 自己丈夫成了桂林国的开国功臣,榜上这么个大款,自己以后还愁没有胭脂么? 倒是李喊对桂林国这个名头提不起兴趣,深深低着头,魔怔一般,又是愤怒又是恐惧。愤怒简丹把自己这辈子最大的秘密抖搂了出去,又恐惧自己媳妇知道的此事。 耿怀国三公主来桂林国抢人,关他屁事?李喊只是在想,没有了猪皮和猪耳朵,以后日子还怎么过? 莫小河望着这沉默不语的一家四口,加重了语气,“耿怀国三公主耿怀柔,是不是来我桂林国抢人了?我以桂林国君主的身份问你。” 莫小河搬出自己桂林国君主的身份,但并没有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命令语气。仿佛他只是用一种他惯有的平常姿态,去诉说桂林地更名桂林国、他将是桂林国君主的事实。 桂林地更名桂林国,是和器灵每个人息息相关的大事。然而此刻桂林君主亲自喊出来,并没有引来现场的多大震撼。 瑰丽镇身处桂林国深处,无半点修炼资源,能来此地的,都是些疲懒之人,或者是些扶不上墙的废物,因此根本没人知道前不久闹得沸沸扬扬的桂林国一事。 更没人知道,桂林国来了个以入定败超凡的皇帝。 即便有所耳闻,谁又能想到,堂堂桂林国皇帝,会是这个草鞋破布的少年? 你看他一介草民,比瑰丽镇人民还穷的气质?你看他癞蛤蟆吃了天鹅肉的欠揍样子?桂林国皇帝,怎么可能是这么个东西。 百年难逢一次趣事的瑰丽镇人民,大多老远走了过来,围观这个自称是皇帝的傻子,笑得颠三倒四。样子之怪异,和十里街的刁民们有的一比。 一个模样七八岁的小男孩光着脚凑了上来,冲着莫小河便痴痴地问,“桂林地啥时候成了桂林国?桂林国怎么多了你这么个皇帝?” 自然引起了一阵哄堂大笑。 乱世里头,人人家境都差不多,这个小男孩也是苦命鬼。父母早死了,他不晓得自己名字,大家干脆都喊他无铭。 无铭不住在瑰丽镇,而是住在瑰丽镇不远处的森林。他在林子里随便找颗大树,在树上搭个棚子,便自称为家,住下了。 恰碰瑰丽镇一带虽有雨,但雨从来不大;虽有风,但风从来不狂;虽有雪,但雪从来不紧;所以无铭凑合找几根竹子搭起来的棚子,虽看起来摇摇晃晃弱不禁风,但到如今三四年了,依然屹立不倒。 无铭是瑰丽镇出了名的闲散小无赖。 天气好时候,早间他便去林子里看心情挖几个坑,下几个套,一整天不管了,晚间甚至第二天清早才会收回来。好在林子大,野物杂且多,人少,总有愿意上套的兔子。 若是真倒了霉,连个麻雀也逮不着,无铭便大摇大摆上瑰丽镇去,瞅着谁家没关门,主人不在家,他便赶走别人家里看门狗,吃人家几碗米饭,拿走几块肉。无铭不认为这是在偷,他只是以借的名义去拿,虽然他从来不还。 好在瑰丽镇一带地广资源多,且人丁稀少,肉类饭类都不值钱,瑰丽镇人们自然就大方了,不爱和无铭这种无赖孤儿计较。 不过无铭有个癖好,谁家最是慷慨大方,无铭就是不“借”谁家东西。他偏偏喜欢借那种抠门的人,然后和对方吵架。虽然他嘴笨,吵不过别人,但是他爱笑啊。 因为无论他人怎么骂,他都只是笑,然后第二天又继续去“借”。关上门不给借也没用的,无铭什么门都会开。 吃饱喝足了,无铭最喜欢的,便是光脚闲逛在镇上,遇上与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便摆起蹩脚把式高喊敢不敢大战三百回合;遇到屁股大的姑娘家,他便掀人家裙子,偷摸几下肉;遇上嘴巴凶点的,顺便问候人家爹娘,听别人骂他。 可骂他吧,他不痛不痒;打他吧,他又年纪太小,下不去手;即便下得去手,至少在瑰丽镇极少有人追得上他。 所以,瑰丽镇人民只好任凭他无赖去了。 所以,这个无赖不论闹出啥事来,人们都不觉得奇怪。 所以,如今小无赖无铭出来凑热闹,调侃这个自称皇帝的草民莫小河,人们只是笑笑。 无铭爱笑,也爱逗别人笑,所以如今大家一笑,他便上头了。况且眼前这大哥哥任凭自己调侃,也只是呆呆傻傻,无铭越发大胆。 无铭凑得更近了,冲着莫小河又说了第二句话,“要玩过家家的游戏,容我凑个数么?不求别的,我当个桂林国总太监就可以了,只管钱。皇帝还是你当,好不好?” 无铭今年才八岁,完全是个未长成的稚气少儿模样,还光着脚,浑身脏兮兮的,语气诚恳真诚,可怜巴巴的。看起来,真的像是个没爹的可怜孩子在找伴,不像是在逗人。 可他话语干净利落,语气完全像个大人,真的很像是在寻人开心。 一言不合便喜欢打架的莫小河难得不生气,只撇了这孩子一眼,便转了过去。 简丹只顾挽着小师弟的胳膊,沉默不语。 瑰丽镇的草民只顾咧着嘴憨憨地笑着。 无铭看这个狗一样的大哥哥不理人,越发起了兴趣,小个儿小脑袋抵近了莫小河,继续开始逗狗,“屋里头那个李喊的女儿李愉,每次玩过家家都爱扮我媳妇,李钰扮我弟弟。” 无铭大眼睛咕噜咕噜的,看起来人畜无害,“大哥哥,要不,你让旁边的仙子扮我媳妇,你扮我儿子好不好?你要不愿意也没关系,咱学那些七八岁的孩子,抱个砖头当儿子,也可以玩一整天。” 他说着说着,便看向了简丹,“大姐姐,你答应扮我媳妇成不?我明儿个,把李喊他家婆娘的胭脂偷拿给你?” 简丹没好气白了一眼。 小无铭只觉被看透了般,浑身一个哆嗦。 啪一声。 不知名方向一个手掌,呼到了小无铭脸上。 这只手白皙而纤细,极长的指甲被染成了高贵的紫红色,上头传来一道道淡淡的胭脂香味。 这只不算肥大的手掌,却完全盖住了无铭脏兮兮的小黑脸,把后者扇得颠倒,身子以头为中心,在空中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绕了一个大圈,轰一声砸在坑里。 小无铭好不容易才躺稳,以肘撑地,还是一副人畜无害的孩子,咕噜大眼睛无辜地望着眼前打他的人。 “姐姐,你是仙子吗?” “可你怎么穿着黄色的亵裤?” “李喊的婆娘,都是穿红色的。这才有品味,你这个太土了。” 桂林地 第九十二章 高贵的耿怀柔 器灵国三大势力之一耿怀国的三公主,耿庾怀的独女,耿怀柔绝对是器灵国最为炙手可热的人物之一。 耿怀柔,五岁入定,六岁超凡,十岁便入圣,今年巧好十八,已是入圣圆满级别高手,并且圣魂可沟通最为纯粹的风属性虚空真力。 耿怀柔在武道上的天赋,远远甩开只比自己小两岁的弟弟,哪怕比起两个哥哥,也只好不差。 即便是霸主耿庾怀也不得不承认,耿怀柔,是她见过的所有年轻后辈中,最有希望超越自己的。 超越耿庾怀,便是与真领域三杰,吴道子、菩提老祖、大夏真人等人平起平坐。 目前为止,除了耿怀柔,没有人可以得到耿庾怀的此等评价。 因此比起自己三个儿子,耿庾怀更加看重耿怀柔。 因此今年不过十八岁的耿怀柔,一路以来俱是同年人中不可望其项背的存在,是大人眼中真正天子骄子的存在,是耿怀国超脱的存在。 自然便成了器灵国超脱的存在。 所以一路如此高高在上的耿怀柔,根本无法理解父亲耿庾怀要给自己这么一个不值一提的任务。 李喊为了一个不知名的奴仆放弃了打好前程,放弃了耿怀国领主的身份,那是其活该。无须挽留,更无须她耿怀柔亲自出马。 更何况是来到桂林地。 耿怀柔很讨厌桂林地,打心眼里瞧不起桂林地上,更是看不上桂林山上一群鼠辈。 她更讨厌桂林地里瑰丽镇。讨厌瑰丽城风雨过后的满是泥泞的街道,甚至雨后清空里的彩虹,她都觉得无比的下作和肮脏。 尤其是被李喊的女儿骂了一句傻子,被李喊的儿子喷了一身污水,耿怀柔更是连杀人的心都起了。 没有人可以这么对待她,谁都不可以。 这和她是耿怀国三公主的身份无关,和她一路碾压同年人的成就无关,和其他所有人所有事都无关。 没有人可以这么对待她,不因别的,只因为,她是耿怀柔。 自有自己的风骨,耿怀柔。 所以耿怀柔越是愤怒,越是不能就此离开。 他必须要留在桂林地,必须要弄清楚父亲耿庾怀为何让自己亲自出马,必须要让李喊知道,侮辱她耿怀柔,是要付出代价的。 所以当窝藏一群鼠辈的桂林山上,一个名为莫小河,世人声称的桂林国君,入定可战超凡的十四先生一下山,一来到瑰丽镇,耿怀柔便再次来了。 她认为,人天生是有高低贵贱的。 她便是是高贵的。 所以她喜欢高贵的高高在上,喜欢高贵的红色连衣裙,喜欢高贵妖异紫色的红色指甲。 瑰丽镇的街道很脏,人也很脏,是会弄脏衣物的脏,也是世俗名义的下贱的脏。 所以所沟通虚空真力全为风属性的耿怀柔,只顾踏着高贵的清风而来,一巴掌扇翻了下作的无铭。 “姐姐,你是仙子吗?” “可你怎么穿着黄色的亵裤?” “李喊的婆娘,都是穿红色的。那个才有品味,你太土了。” 耿怀柔并不去看瑰丽镇这一群草民,也不并在乎下作的无铭如此恶心的言论。 耿怀柔,是高贵的,和她是谁不重要,和她穿什么亵裤不重要,仅仅因为她就是她。这一生注定要超越器灵国所有人的她,甚至超越真领域三杰的她。 无铭说什么,她都不会生气,因为大象绝不会把蚂蚁的任何动作放在眼里。 她一巴掌扇翻了无铭,也并不是生气,仅仅如同老虎折枝取路,不小心打死了一只蚍蜉。 “听说你是未来桂林国国主?” “听说你入定可以大败超凡?” 耿怀柔只是一丝不苟地望着莫小河,认真的说道 耿怀柔认为自己是高贵的,可她并没有刻意的表现高贵,她只是在平静的对莫小河说话,就像是大海在平静的第溪流说话。 在四周忽然的一片噤声之中,并人没有回他。 莫小河只是在平静的看着他。 简丹也只是在平静地看着她。 “无论你是谁,我只是让你知道.” 耿怀柔平静地说了第二句话,声音还是淡淡的,“桂林地,最好不要更名为桂林国。” 她眼睛余光扫视里屋里的一家四口,并没有轻蔑,依旧很平静,“桂林地里,我希望绝不要再有那一家四口的存在” “否者,那样你会死,桂林地所有人,也都会死。” 耿怀柔的语气很平静,因为她不认为她是在威胁人,她只是用普通的语气,来告诉眼前实际上无关紧要的人一个事实,一个未来肯定会发生的事实。 哪怕眼前人是未来桂林国国主,她也认为是无关紧要的人。 而未来肯定会发生的事实,便是她耿怀柔一定会超越器灵国所有人,然后扫光一切她认为下作的事物。这个事实,用不了太长时间就会发生。 仅一人便可蔑视桂林地,耿怀柔认为自己有这个实力,有这个资格。 万物皆为下品,唯有怀柔高。 既然她是高贵的人。那么高贵的人一发声,所有下作的人,都是要颤抖的。 只是眼前并无人回话。 简丹拉了拉莫小河衣袖,所以莫小河并不说话。 并不出过桂林地,甚至没出过瑰丽镇的居民,并不知天下事,只知桂林地是自己家。可如今被一个少女挑衅桂林地,挑衅自己家人,周围的瑰丽镇人民也很怂,并不说话。 冯梳蕴只知桂林地和耿怀国自己都惹不起,所以不敢说话。 李喊觉得无聊,所以也不说话。 倒是有一人又说话了。 “仙女姐姐,你想杀了李喊一家四口,甚至想灭了桂林地。我还是相信你有这个实力的。” 不过八岁的无铭仍旧趴在地上,以肘撑地,拖着下巴,伸直的小脚上下摆动,如同一个躺在床上无百聊赖看书的小屁孩,“可你能不能把亵裤也换一下?” “换成李喊她婆娘那种红色。实在不行,换成透明的也行。这样我就能看到里头的肉了。” 无铭歪着脑袋,笑嘻嘻的,露出两个小虎牙,看起来人畜无害,可爱至极。 耿怀柔眼神不变,轻轻摆手。 她涂满妖异姿色甲油的手指,很高贵的化成一道高雅的弧线。 弧线划过一道不经意的清风。 这是一道微凉的风。 这是一道沁人的风。 这是一道从虚空刮出的风。 这是一道从虚空刮出的,纯粹的风。 这是整个真领域,吹过的第一道风。 微风不留痕迹地划过一座座屋檐,屋檐无声无息倒下。 微风悄悄划过远处一道树木,树木轻轻化作断开。 微风在远处无人里,划过的一道大河,大河化作两半。 微风不经意划到了无铭脸上。 无铭消失在原地。 但下一刻,无铭和莫小河出现在高贵的耿怀柔眼前。 无铭轻轻的伸出手。 桂林地 第九十三章 天字步 加上还不认师的莫小河,仓生共有十四个徒弟。 每收一个徒弟,仓生都要逼其看书。 莫小河虽然还不认师,但也不例外。刚上桂林山之时,同样被关了三个月紧闭,看了三个月的书。 莫小河看的书,是很简单的书,是仓生所有徒弟都看过的书。 但也是很不简单的书。因为那是在真领域其他地方绝没有的书,那是仓生独创的书,那是仓生说你能看懂,你才能够看懂的书。 书没有名字,书的内容也很简单,只不过是教人如何逃跑。 仓生看过那本书,所以他逃避能力一绝。 他若想逃,即便是书号称速度最快的光神子,也追不上他; 他若想藏,即便是号称最为博学的夏真人,也猜不出他在哪。 这是多年前,仓生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桂林地的资本。 如今也正是莫小河正式下山之后,对抗三大势力的资本。 这便是整个真领域除了桂林山众人,便无人知、无人晓、无人摸得透的天字步。 天书之中,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字,真领域,便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方位。这边是天字方位。 就像阳光下总会有的阴影般,天字方位,便是虚空真力覆盖下的阴影。 因为天字方位是实空、虚空、虚无的交界处。便是人体可通过某个天字方位,进入虚空、再进虚无,然后再从虚无进入实空,到达另一个天字方位。 再简单点,熟读天字方位,掌握了方法,人体便可从这个方位,直接穿越到另一个方位。 这比世间所公认,速度最快的光速,也更快。 因为光无论多快,从一个地点达到地点,也需要时间,但天字步不需要时间。 因为光不会拐弯,但天字步能在天字方位之间,随意扭转方向。 所以只要足够熟练天字步、修为足够强、一人甚至可从莫大真领域的这个尽头,直接闪烁到另一个尽头。 不幸的是天字步目前为止,只有两人完全掌握。 幸运的是,掌握了的人都在桂林山。 一个是仓生,另一个便是莫小河。 奈何莫小河还不是很熟练天字步,修为也不够强,所以只能在一个小空间的天字方位里随意穿梭。 但是用来对付耿怀柔,完全够了。 所以莫小河带着即将被打死的无铭消失,下一刻,便闪烁到耿怀柔近前。 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无铭伸出一只手,这是一只小儿细嫩的手,但手被太阳晒得极黑,指甲里塞满了黑泥巴。 这只手伸到耿怀柔胸口,似乎想捏捏那二两肉。这是小无赖无铭侮辱他人最简单直接的方式。 耿怀柔脸色不变,身子如被风吹起的柳叶,轻轻闪退,随后定下。 被一个八岁小儿以如此下作的方式尝试玷污,高高在上的耿怀柔却半点没有怒气;被一个不过入定的莫小河轻易躲掉攻击,耿怀柔有没有半点震惊和泄气。 “仓生收徒弟,眼光还可以。” 耿怀柔还是很平静地看着莫小河,很认真的说道,“我承认你未来或许有对抗我的资本,但依然不够。” “如果今天不是在桂林地,即便你掌握了这种奇怪的身法,你依然会死。” “我只要吹一口气,你就会死。” 虽然仓生是器灵国人尽皆知的大魔头,虽然仓生多年前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器灵国,而相比起来耿怀柔不过小辈,但耿怀柔依旧不说仓生果然可以,而是说还可以。 虽然莫小河不过入定,却可以完美规避她的攻击,但耿怀柔却不说莫小河可以,而是说他还不够。 耿怀柔就是绝对的自信和高傲,发自内心,不关乎外物的自信和高傲。 “我有两件事要告诉你。” 和耿怀国三公主相比起来,看起来呆呆傻傻桂林国国君莫小河终于发话了,“没有我的允许,耿怀国的人没有资格进入桂林国。” 莫小河整齐漂亮的尖角椭圆眼微微转动,看起来很调皮,没有半点一国之君的样子,“第二件事,那个小孩说得没错,黄色的亵裤很丑,我建议你换一条。” 耿怀柔其实长得很漂亮,白皙干净的皮肤,精致立体的五官,配合着鲜艳的红色连衣裙,她往那一站,其实她可以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便自有一种不可亵渎的高贵美丽。 她眉宇间的英气,盖过了脸上少见的精美秀气。 其实她不过十八,是个不经人事的黄花闺女,本该害羞并且极其爱惜羽翼,但被人连连说出贴身私物的颜色,甚至想要侮辱,耿怀柔却真的没有半点生气。 好像耿怀柔以为,这些俱是不值得让高贵如她动怒的小事。 她自信时间眷顾于她,自信以后的以后,她可以挥手摆平一切,便将一切都看作是小事。 但是有什么事物,是耿怀柔自己也认为哪怕给再多时间,也没法摆平的呢?一贯洞察人心简丹,也不由得邹起眉头思考。 耿怀柔自认为自己高贵的,但她并不典雅,也并不强求任何人都承认自己的高贵,因为,所有看不懂她高贵的人,都是俗人。 既是俗人,便是蝼蚁。一飞冲天的苍鹰,自不必与蝼蚁计较。 耿怀柔不再对莫小河有兴趣,而是望向了屋里深深低头不语,看起来十分糟心的汉子,“李喊,身为耿怀国三公主,我亲自来找你,你可以不给我面子。” “但你必须明白,躲在桂林地,你便只能一辈子躲在桂林地,而且最后还是得死。” 耿怀柔并没有学着热血少年的激情做派,或者学着纨绔子弟的模样,动不动搬出家族,或者义愤填膺用手指向天边太阳。 她只不过是在用很平静的语气,在陈述一个谁也不能改变的未来事实,“不仅你要死,连你的家人,包括孩子,也会死。” 闷着头的汉子李喊刚被简丹戳破自己脸上藏猪皮的最大秘密,现在又面临一群小孩子打闹的无聊场面戏,心中很是郁闷,只顾低着头死死盯着地面。 “娃儿,可别这么狂。我替你爹培养领主的时候,你人都没生出来。” “虽然你们耿怀国有108位领主,可你信不信,只要我愿意,能把你爹三分之一的领主都给挖过来?” “虽说桂林国除了师徒一众十五人,啥都没有,可你信不信,只要给我一个月时间,我就能把桂林国打理得像个国家?” “小小年纪,便敢把所有人都当不过如此的凡夫俗子。你哪来的勇气?你信不信即便把你爹喊过来,也没法把我打死?” “而你信不信,如果你背后的人不出手,你现在就已经死了?” 李喊猛地抬起头来,瞪大眼睛打量着耿怀柔,看起来憨憨的他,一口气说了好多话。 挖去耿怀国三分之一的领主,便是三十六位,某时耿怀国岂不是连模棱岛也比不上了? 一地要成功,要有人、有钱、军队、有规矩、要成个国家模样,再怎么也得需要个几年甚至是一代人的时间,李喊只需要一个月? 若耿怀国的人不出手,耿怀柔现在就得死? 内心高傲无比的耿怀柔,脸色也不由得一沉。 桂林地 第九十四章 有钱才能当皇帝 耿怀柔只是觉得有些了无生趣。 原来父亲耿庾怀让他亲自来到这桂林地瑰丽镇,就是为了这么一个李喊? 且不说耿怀国麾下一百零八位领主,并非是任何一个人说能挖走就能挖走的。毕竟任何一个领主,都是拖家带口才能去到耿怀国的,一人反水,全家遭殃,谁想当李喊这种疯子,而且还能当个例外的疯子? 而即便李喊真能将其中三分之一,接近三十六位领主全部带走,又能对大势力有什么影响?耿怀国就真的比模棱岛还要弱了? “小娃娃,不要以为三十六位领主很少。” 李喊望着耿怀柔不以为意的脸色,继续补充道,“这会让你耿怀国一年少少三分之一的收入,并且人心惶惶,你老爹要花大精力大价钱,才能把局势给稳下来。” “然后呢?”耿怀柔还是很平静地问道。 “小娃娃,并没有什么然后。” 看起来缄默老实的李喊一声嗤笑,“你爹能把你喊过来,说明很看重你,也说明你爹也后悔了打压老子。” “看定性的东西,你太小,可能没什么感觉。给你听两个定量的。” 李喊翻出一只手,“耿怀国如今最大的城,泰隆城,近千万人口,你可知之前是谁打理出来的?那是老子打理的!只不过现在交给我徒弟李迩源去管了。” “还有,第二大城汴京城,八百多万人口,那也是老子打理的!现在交给我徒弟赵非去管了。” 李喊看起来并不在炫耀自己曾经的辉煌,语气不紧不慢,不咸不淡,“信不信只要老子招呼一声,他们立马就能反水?不说三十六位城主反水,就单单这两人,绝对够你爹喝一壶。” “当初你爹看着老子势力太大,便一路打压,老子受不了,但也没做什么,只是乖乖的自个跑去模棱岛管个小城过日子。” “如今老子离开了模棱岛,你爹喊你亲自过来请我,事先就没和你说过这些?你倒还给老子摆出这么个架势来?” 闷头的汉子哼了一声,“小娃娃,实话告诉你,我把在耿怀国的势力报出来,便是你爹也不能咋地我的那些徒弟们,更别说你了。” 内心高傲无比的耿怀柔仍旧满脸不在意,“我现在的确奈何不了你。” “你以为以后就能奈何我了?” 李喊很快便接过了耿怀柔的话,“你这个小女娃,能修出真领域第一道风,是有些许本事,有机会超越你爹,但未免太不食人间烟火了些。就你这,将来还想管理耿怀国?” “老子就是看不惯你这个高高在上的架势,故意让我女儿骂你傻子,故意让我儿子喷你污水,你倒是来咬老子啊?” 李喊一手抱过自己的一儿一女,扶着女儿李愉的长发,闷头的汉子俨然像个慈父,在用慈父一般的语气,对耿怀国三公主说着十分威胁的话。 “老子只是嫌弃管理太多人累得慌,便跑来桂林地过个小日子而已。你就当真以为老子好欺负了?亏你还是耿怀国三公主,也忒不知天高地厚。比那个桂林国草民一样的皇帝还不如。” 李喊的女儿李愉躺在父亲怀里,十分慵懒舒适地翻了个身,合不拢嘴冲着耿怀柔痴痴道,“仙女姐姐,要不要过来咬我爹啊?我让我弟弟再喷你一口污水。” “说话就说话,别老搭上我。” 桂林国的草民皇帝莫小河插了话,“李喊,你要是让我气急了,我便不收当你领主,明儿个你定会遭到媳妇毒打。” 一句话倒出了李喊的心思,闷头汉子看起来有些心虚,低下头嘀咕道,“不收我,我就跑到穆家地,实在不行,我就去找这女娃娃他爹耿庾怀去,肯定有一个收我。” 可汉子说完便满脸通红,神色扭曲。 原来是她媳妇冯梳蕴,悄悄在揪她背上的肉。 看李喊的神色,似乎这回是真疼了。看冯梳蕴的脸色,似乎是揪得不留余力。 冯梳蕴这回是又是愤怒又是惊喜。愤怒在于李喊终于肯当领主了,惊喜在于李喊终于肯当领主了。总之,可以有更多钱买胭脂了。 耿怀柔只顾站在一旁,内心冷笑。父亲耿庾怀让他亲自过来请一个小小领主李喊,原来是这李喊真有那么一点本事。但不也就如此,蝼蚁终归是蝼蚁,影响不了大局。 影响不了她超越器灵国所有人,然后让器灵国,真正成一个国的大局。 莫小河冲着汉子喊道,“李喊,你家婆娘又挠你了?我就说了,倒不如在我桂林国当城主。我有一百个方法让你家婆娘再不敢揍你。” 李喊没好气翻了个白眼,“你再说,我就跑到耿怀国去。” 莫小河看起来有恃无恐,“你要有那个脸去,我反倒每个月发你钱。” 闷头的汉子被看透了心思,却不怒反笑,“你这小子对我胃口。” 二人一唱一和,倒把围观群众,以及高贵的耿怀柔晾在一旁了。 “你说我是个草民皇帝,倒也是大实话,管理城池成立国家什么的,我不懂,仓生也不懂,好像你很懂。” 莫小河一只脚搭上了李喊家门槛,手撑着下巴,“来,你给我说说。你有什么本事在桂林地立马成为正儿八经的桂林国?说得通,我立马给你一个丞相的位置。” 穿着破布旧衣的莫小河黑发飘逸,怎么看都不像皇帝。他满脸随意,怎么看都不像是在讨论国家大事。 以至于周围的瑰丽镇村民,至此仍旧不相信桂林地已成桂林国,不相信眼前这个便是桂林国皇帝。 “我娘让我问你,当桂林国丞相,一个月多少银子?” 李喊的女儿李愉奶声奶气的说道,“我娘还说了,这是我在问的,不是我娘问的。” “日道玩为近,先拿发吴,搞如捞破惹大吼,省咯拿搞佳美。”简丹挽紧了莫小河的手臂,凑近后者耳朵,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词汇来。 简丹能看懂李喊的想法,自然是在用两人特有的交流方式,在告诉莫小河李喊在想什么、 莫小河久久才能从手臂上传来的柔软,以及耳边传来香气中缓过神来。 “你之前在模棱岛当城主,一个月二十万黄金。现在你靠打渔为生,你老婆买完衣服和胭脂,省下的便只够吃饭了。” 莫小河棱角分明的俊秀脸蛋上,整齐漂亮的眼睛翻了翻,思考了一秒,“你现在若能当上我桂林国丞相,我每个月五百万黄金。” 说着,莫小河朝地上扔出一大堆闪闪发亮的东西。 这是一大堆黄金。 在日光下,金子发出明亮的光芒。 照亮了屋子。 也照亮了在场所有瑰丽镇居民的心。草民们一个个睁大眼睛互相瞅着,要不是碍于皇帝就在身前,差不点就要上去抢了。 莫小河穿什么、做什么、说什么,这下都不重要了。这么有钱,随手便掷出千金,看来真的是皇帝了。 就单单看这地上的金子,绝对够草民们随意吃喝了。要是这皇帝能天天撒钱,天天喊他皇帝其实也可以。 “要变天么?” 耿怀柔望着乌云沉下去的天空,沉声喊道,“桂林地更名桂林国,耿怀国不同意。” “模棱岛也不同意。”又人一人出来喊道。 桂林地 第 九十五章 与天下为敌 一看来的人是袁痧孜,莫小河一众人干脆不理了。 “十三仙子,又见到你了。” 袁痧孜看到简丹很亲密挽着莫小河胳膊,很不乐意,“你怎么,和这么个草民待在一起?” 莫小河整齐漂亮的整齐尖角椭圆眼瞥了过去,似乎是在说上次一拳打得你不够疼? 简丹只望了袁痧孜一眼,便嫌弃地转过了脸去,当做不存在了。简丹就是这样一个很很简单的人,见到自己不喜欢的,甚至内心作呕的人,也就那样了。 倒是袁痧孜脸皮很厚,脸色豪不波澜,望向了屋里的李喊,“弃民李喊,你可别自恋啊。我模棱岛不是冲着你来的,而是冲着桂林国地的。我袁痧孜个人也不是冲着你来的,是冲着十三仙子来的。” 模棱岛的小公子就像是个无赖泼皮般,冲着简丹摆出一幅调侃的笑脸,“十三仙子,笑一个?” 简丹下意识后退,躲到了小师弟莫小河身后。 袁痧孜怔怔看着两人,有些心酸,癞蛤蟆真的吃到天鹅肉了。 “你看看,桂林地要成桂林国,不仅缺人,还缺时机。” 李喊乘势拿莫小河开刀,“一开始还得遭到模棱岛和耿怀国打压,说不定穆家地和逢春两伙人也会掺和一脚,担任你桂林国开国丞相,一个月就给五百黄金,谁干?” “哟一涝坡待一只多,一参啦。”简丹再次凑近莫小河耳朵,说出一些莫名的声音来。 意思就是说,他老婆若知道当初他在耿怀国当领主,一个月有那么多钱,那他就惨了。 莫小河戏虐一笑,“你现在没了猪皮和猪耳朵保护,你不怕么?五百万黄金,已经很多了。” 李喊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你桂林地要成国,怎么吸引居民,又哪来的城主给你管理居民,哪来的奴仆给你维护治安,哪来的文官给你起草白纸黑字的律例,哪来的人给你挖资源去。这些,你有想过么?” “你家师傅仓生是个不顶事的,一众师兄姐也不怎么靠谱,都只会打架。靠你自己,你觉得能行?” 看似缄默老实的李喊很自豪给自己竖起大拇指,“放眼整个器灵国,你能靠的人,只有我!” 李喊的手顺势摊开,五个手指抵近了莫小河,“所以,当你桂林国丞相,每个月至少得给我再加五百万黄金。” “成交!” 莫小河爽快打了一个响指,“李丞相,如今有两个浪民擅闯我桂林国,你打算咋办?” 李喊干脆把脸转到了另一边,“丞相只顾内忧,不管外敌。” 莫小河嘿嘿一笑,“桂林地更名桂林国了,我就是桂林国君,从明天开始,我便招兵买马,不惜代价吸引文武官,不惜代价吸引生意人和居民。李丞相,这可是对内的了,你有什么好政策,可说出来,咱们可以立马去办。” 说着,他把脸望向了袁痧孜和耿怀柔,“你这两个想捣乱的,不介意的话,可以告诉我打算怎么捣乱么?从现在开始捣乱,我也不介意的。” 耿怀柔看起来并不在意,声音还是淡淡的,“草民皇帝,你有点意思。” 耿怀柔是个天生高贵的人,便是他爹耿庾怀,他都觉得不过是个酒囊饭袋;便是天下最强金身老祖,他都觉得不过一个龟壳;便是最是神秘吴道子,他都觉得是个傻子;便是最为博学夏真人,他都觉得不过是个死要面子的俗人。 所以能让耿怀柔夸一句有意思,只有耿怀柔自己知道这句话分量多大。 而袁痧孜倒是真心不在意。他过来只是为了表明模棱岛立场的,而他注意力也完全不在莫小河及李喊身上,一双眼睛正大光明地观察着简丹,吓得后者死死搂住莫小河胳膊,躲在小师弟身后。 没皮没脸的小无赖倒也不傻,算是看明白了,原来这个草民哥哥,还真个是桂林国皇帝,刚才还救了自己一命,所以不打算捣乱了。 瑰丽镇居民大多是瑰丽镇老居民,有的从小住到大,有的从大住到老,都把这当家了。既然桂林地要成国,那瑰丽镇还能不能是自己家?这得另说。 因此瑰丽镇草民们你互相使眼色,心中有些城府的,开始走远四下讨论去了。 “国家这东西,建立起来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毕竟也就只需要三样东西,钱、人、秩序。” 桂林国新上任丞相李喊,在众人瞩目下不紧不慢开口了,“钱就简单了,仓生这家伙就不缺的。就是钱。人的话,有了钱和我,倒也简单。” 李喊眼皮往上翻了翻,一双眼睛很小却,充满了精气神,“秩序嘛,那就是纸面上的文字和人心了,这有点难。” 桂林国皇帝说过了,桂林国对内的事,就由着这个李丞相做主了,因此所有人都在聚精会神有耐心地听着。 倒是皇帝莫小河有些沉不住气,“别啰嗦,抓要紧的,直接告诉老子,你打算这么做。” 新丞相李喊会心一笑,即便是在讨论国家大事,是在讨论关乎整个器灵国无数人口大事,但他语气仍旧是慢条斯理的,“看来皇帝你是打算用最刺激的方式了,只要你家师傅仓生承受得了,那我倒无所谓。” “第一,开始抢人。当然穆家地的人,我是抢不动的,只能抢模棱岛和耿怀国的,明天就开始,我就把我师徒与兄弟们召唤过来。其他召唤不动的,能用钱砸就用钱砸。” “第二,大价钱吸引强者,并且每个桂林国的居民,可每月免费领取金银和修炼资源,免费接受武道修炼。” “第三点,也就是最疯狂的,也是你和你家师傅仓生最喜欢的。你桂林三一众师徒,得和整个器灵国,甚至和整个真领域为敌。” 看似老实憨厚,被媳妇欺负也不敢吭声的李喊,此刻却掷地有声,“便是桂林国只收纳手底下无奴仆的人。所有要加入桂林过,甚至要踏入桂林国的,必须放弃所有奴仆,并且承诺众生不得祭炼奴仆。” 语毕,瑰丽镇一众沉下了一口气。 耿怀柔难得一副呆滞的表情,目不转睛注视着莫小河。 承认第三条,模棱岛和耿怀国会舒服很多,但她耿怀柔会很不舒服。 桂林国要立国,本是要和器灵国三大势力分肥肉。但第三条成立,看样子是要把桂林地的这块大肥肉,分给器灵所有人? 这一众师徒,难不成比她耿怀柔还要自信和高傲? 桂林地 第九十六章 赴死的感觉 桂林地更名桂林国,要从三大势力手中抢人,这是与三大势力的矛盾。 桂林地更名桂林国,便不收录有奴仆的人,不允许任何有奴仆的人踏入桂林国,这是与整个器灵国的矛盾。 器灵国民天生如此,他们天生便可将彼此祭炼为奴仆,世代如此,从未变过。对于器灵人来说,奴仆拥有数量,便是力量、财富、与地位的象征。 对于器灵国国民来说,祭炼奴仆,便如同吃饭喝水一般,天经地义。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禁人饭食,如取人性命。 桂林国势必要与整个器灵国为敌。 耿怀柔平静地开口道,“你是我所有的对手中,最弱的。也是我见过的人中,最无知的。” “你这是在冲我说话吗?”莫小河还是一副刁民的憨憨样。 “或许你并不清楚,你的决定意味着什么,你也并不清楚你即将要面对什么,你可能觉得这只是儿戏,所以你才敢做这样的决定。” 耿怀柔又补充了一句,“你和仓生一样,都只是会用那种奇怪步伐逃跑的鼠辈。” “仓生以为手里钱多,能逃跑,就能够对抗全世界,很无知。” 莫小河整齐漂亮的椭圆眼很认真地看着耿怀柔。 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耿怀柔在某些方面说得很对。 他的确并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而且,他也的确把桂林地成国,自己成君一事,当做了儿戏。没错的,就是儿戏,就像他小时候玩石子一样的儿戏。 很有可能,明天模棱岛霸主袁柳,就会率领他旗下三十六位神隐奴仆、以及五十六位神隐领主,带着千军万马逼到桂林山下。 还有耿怀国的耿庾怀,也会带领他五十六位神隐奴仆,一百零八位领主,带着无数奴仆踏平桂林山,他们师徒一众,只能跟着仓生逃跑。 甚至令器灵国无数人敬畏的穆家地,以及最大的奴隶主逢春也会参与进来。 但这些都不重要。 他依旧会做与世界为敌的决定。 要面对什么要发生什么,都不重要。因为这个决定,他认为是正确的,至少,在目前为止是正确的。 耿怀柔不再用眼睛余光,而是用正眼打量着上莫小河,可她就像起了同情心,在打量一个没了爹娘的孩子,“对抗全世界,很可怕。对抗耿怀国,更可怕。对抗我耿怀柔,最可怕。” 对抗我耿怀柔,最可怕。耿怀柔很平静地说了这句话,就像是在诉说一件,很天经地义、又很鸡毛蒜皮的小事。 耿怀柔看着莫小河,语气变得很阴沉,“你其实只是仓生的一块试金石,一个傀儡,出了事,死的第一个肯定是你。” “你很可怜,也很可恨。” 莫小河不自觉低下头,沉默不语。 的确,他普通得不再在普通,眼前哪怕只是一个女子,他也没有能力伤及对方半分,他很清楚地感受到了这种差距。不然他已经出手了。 自己只是仓生的一件试金石,出了事,第一个死的肯定是自己吗?对于这个自己还没见过的、还没认师的师傅来讲,大可能性是的。 试金石而已,上去就是送死的,是很可怜,很悲哀,而且和悲壮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下一刻,不知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莫小河整齐漂亮的尖叫椭圆眼忽而往上一翻,咧开嘴痴痴一笑,笑得很天真,很可爱,就像一个想到了开心事情的怀春少女,“你说我可恨,我很开心。” 耿怀柔白了他一眼,便不再看他了。 大魔头仓生视图用手里的大把资源,以及自己的逃跑能力,搅屎棍一样搅乱器灵国。 这根棍子,就是莫小河。 打不到仓生,就只能对棍子出手了。 偏偏这根棍子还又臭又硬,让耿怀国伤筋动骨犯不上,但恶心还是多少有些恶心的。 眼前这根搅屎棍,笑得不伦不类,真的有些很恶心。 耿怀柔了无生趣,她抬起步伐,准备走了。 话都说完,立场都表明完了,是时候该走了。要做的事,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一直很嫌弃自己长得不够高,所以鞋跟很长。” “金木水火土光魂,这六种虚空真力才最重要,你嫌弃自己只学会了风属性。” “你屁股上,有会发红光的一颗大痣,所以你真穿红色的衣服。” “你装出一副很自信很高贵的模样,也只是很会装而已,你其实并不是。吴道子的徒弟尧依,金身老祖的徒弟,都能和你分庭抗礼,你其实很害怕。” 一直沉默不语的简丹,却突然喊了出来。 耿怀柔怔然挺住脚步,望着这个小女孩。 耿怀柔穿着红色的裙子,细长手指上指甲抹着高贵的紫红色,高贵英气,盖过了脸色的精美秀气。 简丹长得很美,浓眉大眼如秋波,完美无瑕的脸蛋,自带一种仙气。她的眼睛一闪一闪,眼神就像一个懵懂的孩子。 因此耿怀柔看着简丹,就像一个女皇帝,看着一个和美丽的小姑娘。 小姑娘简丹望着耿怀柔,再次开口道,“你嫉妒我比你长得美,你其实觉得我小师弟很帅。” “你心底其实已经很认为,我家小师弟很优秀,只是,你自己不愿意承认而已。” 简丹说着,再次挽紧了莫小河的胳膊,身子贴近了莫小河。 她的眼神真诚,就像一个母亲抱着孩子,就像一个姐姐看着弟弟,就像一个长辈看着小辈,就像一个少女看着爱人。 简丹的声音如溪流般,很好听,“小师弟,你并不是试金石。” “师傅他很爱你,大师姐二师兄,三师兄,还有所有师兄师姐们,都很爱你。” “尤其是师傅,他可以为你放弃所有一切,哪怕是自己的生命,他也会在所不辞” 简丹如秋波的眼神望着莫小河,如吹过满山鲜花的春风十里,“我也很爱你,你永远是我的小师弟。” 莫小河望着简单的眼神,久久不语。 他感觉很奇怪,从未有过的奇怪。 尤其是简丹说出我也很爱你的时候,她更是感觉奇怪。 他深吸了一口气,感觉空气很甜,很温热,气息沉入肺中,缓缓升起,遁入心脏,如同被一道温热的溪流淌过。 他感觉很糟糕。因为他有一种冲动,有一种为眼前小女孩付出一切,哪怕付出生命的冲动。 空气很美好;阳光很美好;乌云很美好;世界很美好;心感觉要化了; “传说仓生小女徒简丹容颜绝世,有看透人心的天赋,果然不假。” 耿怀柔很坦诚,缓缓道来,“我承认我害怕尧依和南宫竹,与我有分庭抗礼之势力。” “我承认你嫉妒你比我美。” “我承认你家小师弟的确很帅。” “我承认你家小师弟入定对抗超凡,很强;那种奇怪的步伐,很帅,很厉害。” 耿怀柔呵呵一笑,哼一声,“但这些重要么?” “最终会是我赢。” 语毕,耿怀柔消失在众人视野里。 这是真领域消失的第一道风。 简丹看起来很不服气,嘴巴鼓了起来,喊道,“这些不重要!” “你得承认小师弟是我们的小师弟,我师父的小师弟,我们师徒都很在乎很爱的小师弟。” 简丹如风铃的声音,回荡在风中,久久不绝。 桂林地 第九十七章 小无铭认皇帝 无铭其实不叫无铭,他姓齐,原名齐其。 他父亲叫齐汤元。至于母亲,据父亲说,是生他时难产死的。 他长到五岁时,无铭父亲也死了,是被一个叫逢春的人打死的。 父亲死的画面,无铭记得很清晰。父亲齐汤元被逢春拿一根大鸡腿,塞在嘴里,塞了好几个月,直到父亲断了气,那根鸡腿没咽下去,也没吐出来。 父亲早早就告诉过他,等父亲死了,他就跑去桂林地躲起来,那地方一般人不敢去。所以无铭便自己跑过来了。 但无铭不想提起自己的父母,不想提起自己的名字,大家便都喊他无铭。 他来到瑰丽镇,于不远处林子里找了颗树,找了些竹子盖了个棚子,便住下了。 母亲早没了,父亲被打死了,无铭多少伤心过一阵子。但是看到瑰丽镇的林子里有那么多野生的樱桃、荔枝、莲雾、黄皮、李子、菠萝蜜、椰子、榴莲、葡萄、芒果,无铭突然就不伤心了。 他最喜欢的,便是爬上一颗莲雾树,找一个果子最大、最丰盛的树枝,躺下了,然后翻出那本被他捧做传家宝的天书,一边吃,一边看。 有时候想吃肉了,无铭便学着父亲教他的方法,随便找个地,挖个坑,坐等野物上钩。这地方物产丰盛,野物也不怕人,总会有上套的。 有时候想偷懒了,无铭便照着父亲教他的方法,开别人家的门,赶走家里看门狗,肉啊菜啊什么的,随便拿。 父亲告诉过他,这叫做偷。但无铭不认为这叫偷,叫借。毕竟菜啊肉啊啥的,漫山遍野都是,到哪拿,都是拿。到别人家里拿,也是换个地拿罢了。 用借的名义去拿,其实已经很厚道了。 并且无铭用借的名义,也并不是随便找个借口而已,他其实是真的想还的,但奈何每次都忘了,有时候好不容易想起来要还,又觉得太麻烦,下次再还吧,然后又忘了。 无铭最喜欢借苗婶婶家的东西。苗婶婶,便是李喊一家子的邻居,开麻将馆的那个寡妇。 无铭喜欢借她家东西,因为苗婶婶最是小气。 苗婶婶家里养过一头猪。据说那叫土龙猪,嘴巴嘟嘟,像龙嘴一般,说是什么入圣级别的品种,兽林里才有,很稀罕的玩意,养大了拿去卖,特别值钱。 这种猪比较顾家,所以都是散养的,却从不胡乱拉屎拉尿。土龙猪小的时候,呆呆傻傻的特别乖,无铭就常摸着猪头,看猪吃饭,夜里偷偷抱着猪到自个家里睡。 猪再大点,无铭便喜欢骑到猪身上,这猪便发了疯般,到处乱撞,谁家的房子、野地里的苍天大树,都能被这猪一头撞翻。可说来也奇,这土龙猪却从不会往无铭身上撞。 玩她猪,借她家里东西,苗寡妇当然会生气。 因此苗寡妇鞋子不穿,贴身衣物不穿、只一身紧身半透明睡裙,披头散发提着扫把将赶无铭到街上,孤儿贱种混小子一顿乱骂的景象,并不少见。 苗寡妇皮肤白,胸大屁股圆,因此瑰丽镇上的爷们倒也很喜欢这景象。 无铭也不在乎,只躲在远处静静听着。她骂呗,反正无铭也不知道贱种孤儿什么意思,所以不生气。 后来无铭慢慢长大,知道了那些是极其侮辱欺负人的词汇,无铭反而有些开心了。贱种咋了?孤儿咋了?他本来就是孤儿贱种啊,他又无所谓。谁气急败坏,谁才吃亏。 所以被骂啥无铭都不在乎。 只是后来苗婶婶家的猪被卖了。 一想到和土龙猪朝夕相处的场景,一想到那头猪憨憨傻傻的模样,一想到那头猪可能被人扒了皮,抽了筋骨。 无铭就觉得很痛心,这苗寡妇,怎么会这么狠毒? 无铭突然就觉得,他这辈子再也遇不到那么好的猪了。 所以无铭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洼洼大哭了一整天。 从此无铭便和苗寡妇杠上了,和寡妇杠上了,慢慢和女人都杠上了。 从苗寡妇、以及最近才搬来的李喊媳妇冯梳蕴身上,无铭觉得,天下女子都是蛇蝎心肠,都是魔鬼变的。 因此无铭最是喜欢玩弄女人,年纪越大的女人,他越觉得是贱人。 因此她就是喜欢偷看女人洗澡,把她们喜欢穿的贴身衣物、身上模样大小颜色,都公布出去。 他就是喜欢揩女人的油,不过八岁的无铭也不觉得这是在揩油,他只是认为这样会让女人们生气,所以他就要这样做。 后果无铭才不管,反正他讨厌女人,就是要这么干。 没了母亲之后,他讨厌女人;被苗寡妇欺负、被冯梳蕴恶心到之后,他更是讨厌女人。 虽然无铭没有天书上说的什么魂石,所以一直没法入定,但奈何他天生就像猴子一般,跑得快,灵活,还耐揍,所以无铭带着对女人的怨气,越发无法无天。 惹急了,别人追不上;追上了,被打也不疼。 无铭其实也喜欢和孩子们一起玩。但瑰丽镇的孩子们,没一个能入他法眼,无铭实在不想和他们一起玩。 原因很简单,便是无铭喜欢耍无赖,小孩子们实在不爱和他玩。 只有李喊家的姑娘李愉对她胃口。 毕竟两人同岁,李愉这孩子,也从不介意无铭没爹没娘,还有爱拿别人家东西坏习惯。 原因也简单,与母亲冯梳蕴比起来,李愉觉得,无铭其实不算坏了。冯梳蕴经常撒谎撒泼、没事打父亲、有事打父亲的模样那才叫可气。 这偌大瑰丽镇,也就李愉李钰两姐弟不介意无铭了,因此无铭也就这么一对玩伴。 因此两姐弟不在的时候,无铭只能百无聊赖,到处在街上玩弄别人去。 摸女人屁股、偷看女人洗澡、偷女人的胭脂和袜子亵裤,调侃谁的胸小,调侃谁家男人房事不行,谁家女人爱偷汉子。 这些勾当,无铭是为了报复女人,另一方面,其实他就是找个玩伴而已。 不就是没爹没娘么?又不欠谁的。 不就是爱借东西么?欠了会还的。 忘了还,又能咋了?那些东西,又不值钱。 干嘛就不爱和他玩?反正无铭就是这么想的。 只是难得,今儿个热闹非凡的瑰丽镇,让无铭很无聊的生活,多了些许意思。 那个穿着一身红色,扇了自己一巴掌的女子,被自己调侃贴身衣物,居然不生气。 那个眼睛大大的女子,好像把自己全部的心思,都给看透了,好像她并不讨厌自己。 那个很少说话,看起来很傻的大哥哥,居然还是桂林国皇帝?皇帝是什么样子? 好像这个大哥哥还救过自己一命呢。 除了父亲,好像从没有人救过自己。 “贝老头。” 望着那个红色衣裙女子走远了,无铭一屁股坐在土里,嘴里叼着根草咀嚼着,完全一副野小子的模样,“这个大哥哥要当桂林国皇帝,我也不知道这是啥玩意。” “但是反正这皇帝我认了。” “你带不带着大伙认啊?” “你要敢不认,我就把你家媳妇偷汉子的事,给抖搂出来。” 桂林地 第九十八章 老父亲与乖闺女 贝老头正值壮年,其实不算老头,但小无赖无铭拎不清老和小,所以但凡比他大的,都喊一声老头。 贝老头虽然不老,但其实也老大不小。因为他已经活了很多岁月,算起来两百年总得有,但他却有个听起来很小的名字,就叫贝贝。 贝贝是个正儿八经的瑰丽镇老居民,一双藤条编成的老拖鞋露出十个又黑又长的老指甲,很短的短裤十分宽松,满身褶皱的老背心把身上该路的老肉,都给露出来了。 被一个八岁小屁孩喊老头,并且还威胁要抖搂出自己媳妇偷人的事,贝贝倒也不生气,只是龇着牙,冲小无铭痴痴地笑,“你可放过我吧。这皇帝认不认,我自己说了可不算啊。” 无铭仍旧坐在地上,小手扣着脚丫,小孩模样说着大人的话,“放你娘的屁!谁不知道你就是瑰丽镇镇长,你说了不算,难不成是我说了算?” “且不说这个。咱不论其他人,就说你自己,你自己认不认?” 贝贝面露为难之色,眼睛不知该往哪瞅,干脆低下头去,像个生了闷气或者受了委屈的孩子,死死瞪着地面沉默不语,憋得满脸通红。 他其实是不知道该把眼睛往哪瞅 往这一群草民身上瞅,谁能给自己好建议?别的不说。他贝贝是瑰丽镇最早的居民,这一带管人管钱的事,都是他来的。换句话说,大伙都是他带出来的,全指望他。 往那个衣裙飘飘,美得不像样的小姑娘身上瞅,贝贝老感觉这孩子能把自己全部心思看透。 往那个未来的草民皇帝身上上瞅,贝贝又有些不敢。贝贝老觉得,这孩子那双眼睛太过漂亮和坚定,会杀人。 活了好几百岁的贝贝不自觉皱起眉头。 他是真觉得委屈。要是不同意吧,指不定哪天自己就被桂林山上一众师徒给剁了。要是再狠点,某一天仓生气急败坏了,高喊桂林地可以祭炼奴仆了,那么以自己这点能耐,指定会被祭炼了去。 就算像以前一般,他犯了狗屎运没被祭炼,那也得过上亡命天涯朝不保夕的苦日子。 但要是同意吧,里头有什么算计暂且不说,以后指定是要和三大势力为敌了,这三天两头就要打架的,哪有现在这种吃饱了啥也不想的日子舒服? 可要义正言辞说瑰丽镇这事不归自己管,贝贝还真没这脸皮。 万一那个不要脸的苗寡妇跳出来指着自己鼻子就骂:这事不归你管,不归你管这几年你白往自己肚皮上使劲了?那就玩完了。回去被媳妇爆锤一顿不说,自己也得颜面扫地啊。 枪打出头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理还真不糙。 贝贝好不容易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望向了李喊。 李喊可是未来的丞相,最重要的,也是他的知己。两人都是一样的,家里都有一个悍妇老婆。 只是李喊却不理他,反而冲着莫小河喊道,“皇帝老儿啊。这桂林要成国,要拿瑰丽镇开第一刀吗?” 可皇帝老儿莫小河,早就踩着嫣然的天字步不见了人影。 留下一群草民们,各自大眼瞪小眼。 要成国的口号,只是空喊的,闹着玩吗? 修了十年不笑禅的李喊,这时却笑了。 笑得很欣慰。 笑得如同一个蹲了十年大狱的人,终于重获自由了般。 笑得如同苦修十年的老佛子,终于修成了丈六金身般。 笑得如同寂寞十年的李喊,终于找到了知己般。 .... .... “我没把李喊招过来,因为没必要。” “他只是一个小小领主,影响不了大局,所以没必要。” “招不来的人,哪怕给再多钱和诚意,也招不来,所以没必要。” “有一种最简单的、最不费力的方法,可以瞬间把桂林成国的想法破灭,所以没必要。” 耿怀柔对着空气说话,声音很大,但还是有点像喃喃自语。 但她并不是在喃喃自语。她是在对自己的父亲耿庾怀说话,只是她没有正眼看自己的父亲而已。 耿庾怀坐在耿怀柔的侧面,身为三大势力之一耿怀国万人之上的霸主,耿庾怀并没有贵人该有的贵气。 他的脸常年晒太阳一般,一种不健康的黝黑;如同整日耕地的农夫,他有些微微驼背,手上脚上,长满了厚重的老茧,还要一道道暗黄的皱纹。 耿庾怀看起来很淳朴、很木然,换句话说,很土,很像一个常年干着脏活累活,只为养儿育女的老父亲。 老父亲耿庾怀丝毫不在意耿怀柔对自己的不尊重,他冲着耿怀柔慈祥地笑了,露出一口貌似常年不梳洗、并且还经常抽烟的泛黄老牙,“闺女想到了什么好方法?” 耿庾怀很不自然地,刻意将上唇盖住自己的牙齿,因为她注意到了自己女儿微皱的眉头。 耿怀柔眼珠子微微往右边移动,又快速转了回来,看不出来她是不太想看自己父亲,还是不太敢看自己父亲,总之她一眼都没看,“联合模棱岛,各自派出十名神隐高手,分别派往桂林十个镇,祭炼奴仆。谁能祭炼到一个奴仆,谁就能领一块入圣魂石。” 耿怀柔不过是个十八岁少女,但声音却掷地有声,“桂林山刚成立,没有任何领主守护平民。桂林山一众师徒能打架的,也就几个人,绝对疲于应付。” ...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双方沉默半饷之后,耿怀柔再次开口。 她用了你字,她说了到底一词。好像她不是在和自己父亲说话,好像她只是在和一个下属说话,或者她只是在和一个她讨厌的人说话。 耿庾怀浑身抖了一抖,在这阵有些急促的少女音中缓了过来。 其实他刚才失了神,并没有仔细想清楚耿怀柔的话,但他还是习惯性的赞赏,“这个方法,父亲还真没想到过,闺女真是不简单。” 耿庾怀回过头去,想望向自己闺女一笑,博得闺女一个欢心,但耿怀柔早就不见了人影。 耿庾怀带着停滞的笑容,小心翼翼地用魂力仔细扫了又扫,再三确定耿怀柔已经离开,才长长叹了口气。 多年来父女两个已经形成了默契,只要耿庾怀赞赏了耿怀柔的决定,那么耿庾怀便是同意了这个决定,并且马上就要执行。 只是每次,无论耿怀柔做什么决定,耿庾怀都会赞赏。 所以,每次耿怀柔说出自己的决定之后,绝不会等着耿庾怀赞赏,而是马上离开。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耿庾怀猛地转头,用吓唬孩子一般的眼神瞪向某处,大声呵斥,“龟儿子!” “你躲在这干甚!是想死么!” “去你娘的龟儿子!还不快给老子滚!” 耿庾怀最小的儿子耿煜哼了一声,甩袖子夺门而出。 桂林地 第九十九章 爱打架的余彤 桂林山一众师徒们爱好,彼此各不相同。 当师傅的仓生爱好最为广泛,琴棋书画,音律乐器,能玩那么一点;喝酒赋诗,也能来那么几下。可他最喜欢的,还是酒后勾搭美人去,因此徒弟们一般很难看到他的身影。 大师姐爱好是个武痴。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在习武,要么就是出去打架。她偶尔也会买点胭脂,但只是送给小师妹简丹,并不是给自己。 自古以来,都是男子要阳刚,女子要阴柔,但到了桂林山大师姐余彤这,便反了过来。 她活了一百来岁的,从不把自个当女流。 她从不穿裙子与花哨的衣服,她只穿紧身衣,而且里头从没再有别的贴身衣物,丝毫不在意自己显露出了曼妙的躯体。但她从不允许男人们看,谁敢多瞅半秒,她绝对一剑劈过去。 大师姐余彤常如男子一般,将头发赶紧利落的竖起,只拿一把剑,便出门去。 每次出门,都是去模棱岛,每次都是去打架。 大师姐余彤出了桂林山,不到下一秒,便出现在模棱城正上方。 模棱岛的模棱城,距离桂立山其实遥遥有几千里,但大师姐下一刻便出现在模棱城、并不是因为她跑得快,而是因为桂林山天字步。 利用天字步从一个天字方位,到达另一个天字方位,是不需要时间的。 如今桂林山只有仓生与莫小河完全懂天字步,但其余人多少懂一点。 好比三徒弟封肃,他喜欢穆家地的浩壶酒和妞,他便只需学会如何利用天字步,从桂林山到达穆家地就好了。 二徒弟姜空喜欢看家,他便只需学会如何利用天字步,从桂林山达到桂林国十个城就可以了。 大师姐喜欢到模棱岛打架,她便只需学会如同利用天子步,从桂林山到达模棱城就可以里。 模棱城是模棱岛的首府,城中街市宽敞,楼宇高大,自有一种恢弘的气息。 大师姐余彤手中剑指向模棱城,放声高喊,“袁柳小儿,出来说话!” 余彤虽不把自个当女子,可声音十分尖细,又很娇柔,到底还是深深打着女子的烙印,因此余彤非常不喜欢自己的声音。 她想让自己的声音霸气一点。所以每次说话之前,余彤都会先呼一口气,把气沉在丹田,然后从胸腔发出来。 而且每次大师姐余彤都喊得很大声,至少每个模棱岛居民都是能听见的。 可不知模棱岛袁柳是否在家,终究没人搭话。 模棱岛居民听到余彤的喊声,就像是寺庙的僧人听到了晨钟暮鼓,所以习惯了,便当做了理所当然的存在。稀松平常,也就无人理了。 “小儿袁柳,你不敢出来也没关系,姑奶奶今天心情好,先放过你这鳖孙子。” 余彤高喊的声音,很像一个扎着辫子的没成年小姑娘,在装模作样学着大人霸气说话,“模棱岛所有自由民听好了。” “天下最美,最有钱的男子仓生,要成立桂林国。” “桂林地浩浩汤汤纵土,便是桂林国。” “我小师弟莫小河,以凡人之躯比肩神孜,就是桂林国皇帝。” “成桂林国永久居民,不用纳税,每月可免费领得灵石。” 穿着紧身衣,身材曼妙的大师姐一摆手,哗啦一声,模棱城上空便下了雨。 下的是黄金雨、下的是魂石雨。 有钱任性的桂林国,先洒下遍地黄金与灵石,让模棱岛自由民先尝点甜头。 饿疯的居民们,立马哄抢一片。 灵石,是武者修炼的必不可缺的资源。魂石,是祭炼奴仆必不可缺的资源。 灵石与魂石,又只有灵脉与魂脉才能产生。 魂脉与灵脉,又全都牢牢掌控在模棱岛袁家人手里。甚至黄金都也是如此。 因此模棱岛居民,肯定是要穷疯了。 普通人想要拿到灵石与魂石,得要拍袁家人多少马屁、供奉多少苦力,甚至还要供奉家中女子与小孩才能得到。 桂林国,居然要免费发放灵石? 天底下,真的有这么好的事? 仓生几百年前,把器灵国最肥沃的土地,也就是桂林地里,所有灵脉、魂脉、兽林都抢占一空。灵脉魂脉,可以源源不断的产生魂石与灵石。这几百年过去了,没有人怀疑,仓生绝对是器灵国最富裕的人。 可他真的要免费发放吗? 这对于常年被袁家人压迫的模棱岛居民来说,这可是关乎于生死存亡的大事啊。 余彤钱刚撒完钱,话音刚落。 轰隆一声,一道雷声从模棱城里拍击而出。 大师姐余彤躲闪不及,硬生生扛下这道闷雷。 即使完完整整地,吃了袁柳一记闷雷,大师姐余彤看起来,仍旧是云淡风轻。 她竖起来的头发,还是赶紧利落。她紧身衣下,再无贴身衣物的女子身体,曼妙别致。 大师姐余彤,还是漫不经心地喊道,“袁柳小儿,谢谢你这道雷声啊。” “欲盖弥彰你不懂吗?” “你要不是心虚,一掌给拍下来,恐怕人们都不会相信我说的是真的。” “大伙儿,灵石与魂石,是器灵国人共同拥有的。可如今都被一群小儿牢牢占了去,不给你们用,这凭什么?” “你们不气吗?” “都是有血有肉的大活人,你们不敢反抗吗?不敢的,那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有什么意思?” “敢反抗的真男人、真女人们,都随我来桂林国。” 模棱城下,一记闷雷,再次冲余彤扑来。 这回大师姐早有防备,提前溜了溜了。 下一刻,大师姐余彤回到桂林山上,噗嗤一声,终于忍不住了,喷出一口脓血了。 就像吐口水一样,余彤把嘴里污血随地一吐。还很嫌弃地呸呸了两下。 三师弟封肃手里捧着酒壶里,和一只牛腿,蹲在门口,冲着余彤醉醺醺地喊,“师姐,又被打吐血了啊。” “喝你的酒,别特么多事。” 余彤白了他一眼,用尖细娇软的声音,装着霸气的样子喊,“反正姑奶奶又不吃亏。姑奶奶我也打了她一拳。谁疼谁才知道。” 醉酒的封肃哪壶不开提哪壶,“那吐血的是你啊。” 余彤气急败坏,手里扛着一道山砸了过去,“别整天不着调的。上次你骂小师弟的账,我还给你记着,长点心吧。” 酒鬼封肃早溜了溜了。 仓生不知何时已经回来,在客厅里翘着脚修指甲,可也是话多的,又要挑逗余彤这姑奶奶,“又被人给揍得鼻青脸肿啊?” 余彤没好气,捡起旁边的枕头对着这个师傅,就是一通乱砸。 可仓生只顾着修指甲,没再回话。 “小师弟和小师妹呢?回来没有?”余彤不耐烦地问道。 当师傅的仓生回答得漫不经心,“还在山下。可能和你一样,很快就要被揍了吧。” 桂林地 第一百章 小皇帝来了 在一传十、十传百之下,不仅器灵国,哪怕整个真领域,已经完全知道,桂林地,已经更名桂林国。桂林国,不用纳碎,并且每月可根据修为,免费领得相应灵石。 桂林国,有个皇帝叫莫小河,入定可战超凡。即便是器灵国所有人认定的天子骄子耿怀柔,也奈何他不得。 这对于任何被三大势力所压迫的器灵国居民来说,是个天大的消息。 这对于在逃避被奴役命运,常年流离失所的人来说,或许是个一线生机。 这对于在三大势力手底下混得不好,或者不开心的强者来说,或许是个转机。 但所有人,都在怀疑,这个毛都没长齐,魂魄四分五裂的小皇帝,是否可以带领桂林国走向强大? 桂林国不允许任何人祭炼奴仆,这违背了天意,到底三大势力会怎么做?天下人会怎么做?自己该怎么做? 所有人都在紧紧盯着此事,都在持观望态度。 “小师弟,仓生让你收下李喊当丞相,你有想过为什么吗?”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如何去做,将会有什么影响,你有想过这些吗?” 小师姐简丹搂着小师弟莫小河的胳膊,不安地问道。 与其是说,简丹在疑问莫小河想没想这些事,不如说,简丹是在质疑,莫小河为何不去思考这些事。 因为她知道,懒惰的莫小河,一定不会去思考。 为什么?莫小河整齐漂亮的尖角椭圆眼上,眉头微皱,并不说话。 “你是未来桂林国皇帝,你要挑起大梁,事情都应该要你去做。你就没思考过吗?”,一向温柔的简丹步步紧逼。 怎么做?莫小河只是眉头皱得更深了而已。 “耿怀国与模棱岛有许多方法可以对付我们。” “大军压境,封住桂林国路口不让出入,打压所有想加入桂林国的人,这些他们都是会做的。” “向世人宣告,桂林国不许祭炼奴仆,有违天书之意,有违天意,这些,他们也会做的。” 简丹深深拉了拉莫小河衣袖,“也可以不用说这些吧。哪怕他们只是派很多高手过来,祭炼我们的人为奴仆,我们就会很难对付了。” “这些,你有想过吗?” 简丹一句一句地紧紧逼问。 莫小河眉头越皱越深。 忽而,他舔着糖葫芦嘴,舒展开来,痴痴笑道,“这很好吃,你要不要来一口?” 吃得滋滋有味,显得他很可怜很无辜,也显得他很可恨。 简丹很识趣地低下头,不说话。小师弟肯定想不明白,因为她也想不明白。 然后她冲着莫小河手里的糖葫芦咬了一口,嗯,的确很好吃。上头虽有小师弟咬过的痕迹,但看起来,小师弟并不介意,所以很甜。 二人沿着街道继续走。 离开瑰丽镇,两人已在桂林国游山玩水多日。此站,是桂林国最大的城,俗名桂林城,约有二百多万人口,占了整个桂林国人口五分之一。 虽是大城,但即是桂林国的城,那么必是穷的。 在器灵国,唯有灵石、魂石、兽元、空树此四类才是最值钱的。不过由于桂林国不允许祭炼奴仆,此地居民也并无祭炼奴仆的嗜好,因此魂石并无作用。 至于灵石,桂林国如今已经没有可以产生灵石的灵脉。兽元与空树,也是如此。 因此无外物可与桂林国之外的人做贸易,桂林国,只能自给自足,自然就穷了。 也正是无甚值钱东西,人们也没有祭炼奴仆的习惯,因此哪怕城中人居多,街上熙熙攘攘,偶尔摩肩接踵,叫喝声此起彼伏,但也算是十分和气。 大家都一样穷,自然便无甚可装逼了。 各色各异的人络绎不绝之下,莫小河这对师姐弟,也显得平平无奇。 没什么名利可以追,地广人稀的饿不死,吃完睡饱也显得慌。况且,能在器灵国你争我抢浩渺天地里,愿意来桂林国定居的,也是些大抵差不多的废人与懒人。 如此之下,桂林城,也自然诞生了诸多手艺人。 有酒酿得香的,有歌唱得美的,有琴弹得好的,有字写得靓的,有衣服缝得漂亮的,有胭脂做得厉害的...总之,桂林城人吵架不行,打架不行,修炼不行,但要论起吃喝玩乐,哪怕和整个真领域一起比,桂林城里总能有人夺得天下第一。 不图钱,就图个乐乎。要图钱也可以,桂林城距离桂林山近,山上灵石黄金多,奇葩人也多,可以去和山上一众奇葩师徒换去。 因为最值钱的灵石魂石兽元什么的,没有。好玩的,街上都是。好吃的,山里林子里,海里河里,不缺。而且器灵国人只有生老,没有病死,又难生育,所以只要不死,人都是那些人。 所以桂林城,便真的没有什么矛盾。即便是看似高高在上的城主,也只是挂个名头,让大伙都知道知道,有城主这个人。然后便是管好城中所谓的自卫队,处理些小打小闹。 而这城主,也是挨家挨户爱谁顺眼投一票,随便选出来的。所以桂林城主几乎每年都会换。 今年的城主就比较少见了,是个还没成年的十六岁小姑娘,因为她书写得好,诗做得秒,琴弹得悦耳,人也长得漂亮,在桂林城是个大名人。大家图好玩,便都选她了。 “你真的就是桂林城主?”便是都找上了家门口,莫小河也不敢相信,她就是桂林城主。 因为城主并没有什么实权,所以这城主也显得平易见人,莞尔一笑,“我当然就是桂林城主,姓橙,名竹。” 莫小河冲着桂林城主橙竹讷讷点头,“如果我说,我就是桂林国皇帝,来和你商量桂林国大事,你信吗?” 橙竹不过十六,一身稀松平常的黄色短裤断袖带着老旧的褶皱,刚洗未干的靓丽长发随意一卷搭在肩下。她脑袋沉着,浑然是一个邻家小丫头的模样。 橙竹脑袋沉得极深,打量了莫小河好半饷才答道,“你要是能信我就是城主,那我当然也信你就是皇帝。” 就像是一个邻家小姑娘,被人拉去偷西家的地瓜时一般,橙竹连连摇头,“不过你要是和我谈国家大事,我可不干,那和我没关系。”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橙竹小心翼翼的问道,“不如你和我对诗?弹琴?这些都可以的。别的真我不会。” 莫小河脑袋也撇得极深。他心想这城主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是怎么当上的,真是骇人听闻,真是可怜,真是天理难容。 橙竹看着莫小河,脑袋也撇着极深。她心想这就是世人口人的桂林国皇帝?看起来呆呆的,什么也不懂,也不知道是怎么当上的,真是骇人听闻,真是可怜,真是天理难容。 ... “那就什么也别谈了。” 互相打量半饷之后,莫小河打破沉默,“你出去,和所有人说。” “桂林国皇帝来了。” 桂林地 第一百零一章 小皇帝,你要死了 “你真的是桂林国皇帝?”橙竹盯了莫小河半饷。 “真的假的,有那么重要么?” “如果你是假的,那我倒可以出去冲大伙喊。” 橙竹面露为难之色,摇了摇头,“但如果你真的是,那我就不敢去了。” “违背未来皇帝的意思,后果会很严重。虽然,你看着不像城主,但也应该清楚。” 橙竹看了一会莫小河,又看了一眼莫小河身边的简丹,她觉得二者不是来开玩笑。 尤其是简丹,这个仙子一样的女子,让她很紧张、给了她一种黯然失色的感觉。 就像犯了大错的小女孩,橙竹深深低下了头,紧紧捏着衣角,满脸通红,“我只会作诗写作,偶尔弹些琴,名字恰好叫橙竹,所以他们才让我当城主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去问她们好了。” 橙竹把一旁喵喵叫的小花猫搂进怀中,低头不语。不知道是她在安慰受惊的小花猫,还是她想借小花猫控制一下自己恐惧的情绪。 她怀里的小花猫看起来不足一月大,身上的绒毛还未长全,橘黄色里还偷着细嫩的嫣红。貌若是感受到了主人的紧张情绪,小花猫在橙竹胸前舒服地蹭了蹭,伸出稚嫩的舌头舔了舔后者的手。 “我很郑重的告诉你,桂林国所有居民,都在我桂林山的守护之下。” 看似缄默的莫小河有些蔫坏,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心,仍在吓唬着橙竹,“你们需要桂林山的守护,桂林山也需要你们的帮忙。” “没有了桂林山,你们依旧还会过上居无定所的生活。” “虽然你看起来不像是桂林城主。” 莫小河停顿了半饷,提高了声音,好让自己看起来能再郑重其事一些,“但你毕竟是桂林城城主。” “所以,你必须要为桂林城两百多号人负责。” 莫小河脸蛋菱角分明,自有一种严峻。但他本来并不是很严谨的一个人,所以此刻他刻意表现得很严肃,语句很不连贯、说话气息很不稳、让人感觉很不自然。 毕竟,他并没有如何郑重地谈论过一件事。 看起来,不像是皇帝,而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青年,有些紧张地和别人商量一件事。 但依旧把不过十六的橙竹吓得花容失色。后者把头伏在小花猫身上,久久不语。 感受到敌意的小花猫,朝着莫小河张着嘴,露出还未长全的小虎牙,喵喵嗷叫了两声,如同在示威一般。 莫小河用整齐漂亮的尖角椭圆眼死死盯着橙竹。即便眼神里没有情绪,但还是如同在威慑别人一般。 他必须要这么做。 即便桂林城主没有实权,但最有名气。让桂林城主协助,然后通过桂林城卫队,把他这个皇帝到来的消息,去告知给桂林城所有人,是最快的方法。 他很懒,所以他必须得用最快的方法。 “桂林成国,是大势所趋,没有人可以阻挡。你今天不协助我,后果会很严重。” 莫小河脸皮有些厚,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桂林是否能成国;不知道桂林山上一众人是否能对抗模棱岛与耿怀国;虽然如果这个少女不同意,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但他还是煞有介事地威胁地这个少女。 他紧张抱着小花猫的少女,眼里憋出了几滴泪来。 不知想到了什么,莫小河挑了挑眉毛,“如果你不同意,我就把你的小花猫给炖了,下酒喝。” 小花猫喵了地一声怪叫,从少女怀里挣脱开来,一溜烟跑了。 少女怔怔望着小花猫离去的背影,突然洼洼大哭。就像失去了心爱礼物的小公主。 “我又不知道,也做不了主,也不敢做主,你来问我有什么用。” “你只会欺负我。” 少女看着莫小河,如同看着一个抢了自己心爱玩具的仇人,声音哽咽,“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做不了主。” “求求你放了我吧,他们会杀了我的。” 这个不过十六的少女,梨花带雨,上气不接上气。 莫小河有些不解,“他们是谁?” “他们就是桂林城所有居民。” “他们不想听到桂林国的所有消息,如果他们知道我协助桂林国皇帝,他们一定会杀了我。” “我才十六岁,我不想死。”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犹如是听到了什么重大的幕后阴谋,莫小河猛然上前一步。 “我们必须要保持中立。” “我们不想引起战争。” “我们都很怕死。” “所以如果我协助你,我也会死。” 胸前没了花猫的少女,便只能抱着自己,一句一顿地说完了这些话。 少女的伊人泪簌簌而下,打湿了身上有些褶皱的宽松断袖,微凉的长发凌乱地黏在胸前前,黏在通红的双眼胖,黏在细嫩光滑的肌肤上。 俨然一个被父亲责怪的无辜小丫头,样子很可怜,很令人心疼。 莫小河带着简丹,转头,离开。 ... ... 转进小巷里,莫小河一路沉默。 桂林山上一众师徒,不允许任何人祭炼奴仆,也不允许任何有奴仆的人踏入桂林地。这其实是桂林山的仓生,在替桂林地千万人负重前行。 而如今桂林地,要成国,则是要桂林国千万人,与桂林山仓生一起担起这个重担。 哪个是对的? 哪个是错的? 是要帮着可怜人,抬起重担。还是要给可怜人勇气,让其自己抬起重担? 为什么,仓生要禁止祭炼奴仆?为什么,他要保护桂林地居民,这么长时间? 而为什么,如今又要桂林地的人,自己保护自己?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利益冲突与阴谋? 这是莫小河第一次,在为桂林国的事,问为什么。 每次莫小河心中偷偷问为什么的时候,小师姐都会回答她。 但这次没有。 因为小师姐不在身边。 小师姐简丹已不知去向。 恍惚间,莫小河只见小巷里空无有人。 前方应是通往大街的巷口,大街处应是车水马龙,但如今,却如同隔着一道透明的墙般,看不到任何人,也看不到任何景象,听不到任何声音。 莫小河猛然抬头,只见小巷两侧的墙,不知何时变得如此高大,直入云天,不见尽头。 云天处,一道红色身影翩然落下。 “小皇帝。” “我告诉过你。” “即便你学会了无字步,但如果单独面对上我,你依然会死。” 正前方是个一袭红裙,高贵雅丽的少女,“这个如果现在实现了。” “所以你要死了。” 桂林地 第一百零二章 死前多聊会 他要死了吗?即便是莫小河自身也不得不开始怀疑,他真的会死。 他感受到了耿怀柔的强大。 一个还未超凡的弱者,对上一个入圣巅峰,无论如何,他没有胜算。况且,这个入圣巅峰不是一般的入圣巅峰,而是一个入圣境界内几乎无敌的入圣者。 不知是凑巧,还是耿怀柔早有算计,此道狭长的小巷里,没有任何天字方位。没有任何天字方位,也代表着,他无路可逃。 “劝你无需心存任何侥幸,这地方,一个钟头内没有任何人可以进来,没有任何人可以救你,所以毫无疑问你会死。” 一袭红裙衬托着无比高贵的耿怀柔,就像看这样一个死人般看着莫小河,“所以我建议你选择认命,这样你会死的舒坦些。” “当然你可以选择抗争,这样你会死得有尊严些。” 耿怀柔的声音很平静。越平静,越代表着其越坚决与自信。 “在尊严与舒坦之间做一个抉择,好像我怎么都不亏。” 临死之前的莫小河仍旧毫不波澜,他的脸如同被风吹过的湖面,“但如果我两者都想要呢?” 莫小河的回答很好笑,但耿怀柔并没有笑,“我比较好奇,你把死亡这个选项排除在外了?你觉得死亡不重要?” “如果可以选择不死,那当然是更好了。” 莫小河停顿了半饷,思考后问道,“我小师姐怎么突然就不见了?你是怎么把我给关起来的。想起来,你这技能还挺炫酷的。” “你是在拖延时间吗?” 莫小河干脆一屁股坐到了一旁石阶上,举头呆呆望天,“算是吧。毕竟谁不想多活一会。” “小皇帝,不要急,你会死的。打你死得该知足了。” 耿怀柔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莫小河,“把你关起来的这个玩意,叫做神器。器灵国没有,是花了大价钱从大夏买的,只能用一次,整个真领域不超过五件。” “所以啊,死在这个神器手里,你该知足了。” “所以啊,为了这个神器,我不介意让你多活一会。毕竟用完了可就没了啊。” 莫小河百无聊赖从怀里取了壶酒,喝了起来,“你自己都说了,我不过是仓生的傀儡罢了。把我杀了,仓生换个人当傀儡就是了。” “你何必为了我动怎么大的手笔?你这不正落入了仓生的圈套?他一天换一个人当傀儡,慢慢磨死你。” 看起来,真的不像是在生死关头。很轻松、很诙谐、很无关痛痒一般。 高贵的耿怀柔难得噗嗤一笑,“不要妄自菲薄。有些人,还是很看重你的。” “谁啊?”莫小河看起来很好奇,“到底谁哪个连您老人家也这么在意的人物,居然看重我了?” 骨子里玩世不恭懒人莫小河,神情无比地认真与严肃,“临时之前我有很多事情想知道。这个事情,目前是我最想知道的。” 莫小河一口浩壶酒下肚之后,举头望天。 浩壶酒初入嘴,并无丝毫的酒味,有种蜂蜜与百香果结合的味道,入口微甜,甜而又不腻,清新自然,解渴又有好味道。 浩壶酒咽入肠道之后,一股醇香而浓厚的酒味,开始如炊烟般袅袅升起,使人不禁沉醉而迷恋。 浩壶酒完全下肚。胃里如饮了姜水般,温热舒坦无比,久之,一股铺天盖地的酒味涌入脑海,只觉脑海之中一股巨大的旋涡在涌动。 这便是,一口酒下肚,便上头了。 即便是身为强者封肃,喝下浩壶酒,也会醉,更别提莫小河。所以莫小河也有些微醺。 即便微醺,但莫小河还是举头望着苍穹中日光,努力在自己保持冷静思考。 他并不是在思考,到底是什么人物如此看重他,而是在努力思考距离自己最近的天字方位。 下一刻,莫小河消失在原地。 ... ... 耿怀柔静静地看着莫小河施展自己的小伎俩,她不觉得好笑,也不因为莫小河尝试逃跑而生气。 “小皇帝,你让我失望了啊,我原本以为你不怕死。” 就像看着一个傻子般,耿怀柔看着莫小河,“可我劝你省点力气,留着去死吧。这段空间,早已隔离里外界实空,你出不去的。你的步伐没有用。” 莫小河扶着脑袋使劲揉,好不容易才在一阵以极快的速度撞到铁墙的疼痛中缓过神来。 即便身体强硬如他,太阳穴上也肿起一个脓包,冒着淤血,鼻子塌了一遍,鲜血浓稠。 恍惚了半天,发现自己还在原地,莫小河再次一大口酒下肚,让浩壶酒与自己鲜血一起沉入胃中,虽然酒味里带着些血腥味,但好歹能减少一些疼痛感。 莫小河靠在墙上,身体屈着,衣服上满是破洞,长大着嘴喘粗气,像只被痛打的落水狗,“真他娘的疼。” “得了吧,我特么也不想逃跑了。” “你出手吧,尽量慢一点,我想看看我到底是怎么死的。” 耿怀柔平静地说道,“小皇帝,你真的有点意思。” “能够入定战胜超凡,整个真领域,的确没人做到过。” “能够入定躲避我的攻击,你很了不起。普天之下,入圣以下,目前除了你,没有人可以做到。” “如果你没有和桂林国有瓜葛,或许你会成为我都一个朋友。” 耿怀柔说得诚恳,“可惜没有如果,可惜你就要死了。” 是内心深处绝对高傲与自信的耿怀柔,第一次肯定一个人,第一次赞扬一个人。 “谢谢你的夸奖啊。”莫小河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登徒子模样,“你若真这么看得起我,大可以放了我。” “既然是朋友,何必要打打杀杀?” “让我活下来,说不定我就回心转意,跟着你耿怀国混了。” “菩提树下的金身老祖,喜欢讲来生,可那只不过是对今生的逃避。”耿怀柔看着莫小河,认真地开口,“道门吴道子,喜欢讲顺其自然,如水平静,那只不过是因为他懒。大夏夏真人,爱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那只不过是因为自身欲望。” “你这个人嘛,既喜欢逃避,又喜欢顺其自然,然后又什么都想要。” 莫小河哑然失笑,“看来这朋友没得做了。你并不了解我,我只是真的懒,懒到只想自己活,只想让自己在乎人活下来而已。” “所以才有意思。” “这是大部分人都有的想法,怎么就有意思了?” “到了你这,总觉得有意思。”说完,耿怀柔抬起手,“是时候了。” 然后小巷里,有一道风,吹向莫小河。 书趣阁_ 桂林地 第一百零三章 撞个墙,抒个情 小巷太过于狭隘,没有树木的叶子的摇曳,看不到光影的波动,也见不到风的足迹。 但莫小河能感受到迎面越来的一股气流。 有些微凉、有些舒缓、像一道缓缓流动的小河。 但微风却没有拂起莫小河的黑发,也并未让脸庞两侧感到微凉,他只感觉到鼻子上的、眼睛上的、嘴巴上的,一股气流的流动。 至于其他的肌肤,没有触感。 这是一道很纯粹的风。 一道从虚空的刮出的风。 满满的虚空真力。 吞噬一切的虚空真力。 “打人不打脸。” 莫小河哀叹了一声,然后消失在原地。 几秒后,他再次出现在原地。 再次出现,他左半边脸上,出现一个极为清晰的红印子,如同被人用极大的力气,紧紧压在一道墙上不能动弹一般。 他左边太阳穴处,如同被人用石头给摁住死死打磨,不再是先前鼓起的形状,而是被磨平了。 她鼻梁塌了半边,几乎与脸贴在一起,鲜血不断奔涌。 他衣服关节处满是破洞,膝盖与手肘,都起了一个极为清晰的黑青淤血,肿了起来。 看起来,他整个人如今满是鲜血,十分狼狈、整个身体一边是凸的,一遍是平的,极不平衡。像一个从坟墓爬出的魔鬼。 耿怀柔没有虐待敌人的之后张狂,没有见到莫小河如此模样的作呕,也没有被一个入定之人躲过攻击的愤怒,也没杀人的时的残暴戾气。 看起来,杀人打架,对于她来说,就如同切瓜砍菜,“听耿庾怀讲过,你的步法,当年他从仓生身上见到过。” “当年仓生就是用这个步法,恶心了不少人。小皇帝,这回你该明白了吧?有些人为啥非要杀你?” 就像甩着一个皮球般,莫小河猛力甩动着自己的脑袋,以致于他的衣服与头发,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在转动。 良久之后,莫小河才从这股难以忍受的剧痛中稍微缓过神来。 他满脸通红,如同被人泼了一层厚厚的油漆般。他瘫在地上,努力地揉着眼睛,似乎撞懵了,也似乎醉死了般,看起来,他并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耿怀柔看着这血腥一幕,她似乎反而觉得有些滑稽,鲜艳的嘴角勾起一抹妖异的弧度,红唇略湿,泛着一道轻微的水光。 “你的步法,应该是利用了某种空间方位的落差。这回出不去了吧?” 耿怀柔似笑非笑,“真心厉害,撞到南墙了,非但没有回头,还把自己的身体死死摁在南墙上几秒?疼了吧?身体都扭曲了。” 耿怀柔的语气里听不出嘲讽与威胁的味道,看起来,她貌若只是真心在关心一个一朋友。疼吗? 当然疼。没有谁撞到墙是不疼的。 莫小河当然也觉得疼,但他撞到的并不是南墙,而是封锁住这道实空的,那道透明的墙。这道墙很铁,比剑还铁,比莫小河的脑袋还铁。毕竟如今变形的莫小河的脑袋,并不是那道墙。 莫小河整个人完全虚脱了般,四肢无力摊开,头颅深深下垂着,但还是努力地伸出手,像在给一个故人告辞般,漫不经心地摇动着。 看起来,莫小河的声带并没有被撞坏,声音没有沙哑,仍旧很干净,“你再给我吹几道风来,我需要勇气。如果我没猜错,那道南墙应该还能经得起我撞几次。” 耿怀柔似乎觉得莫小河的回答很有意思,呵呵一笑,“整个真领域同辈之中,只有两个年轻人被我放在眼里,一个是吴道子的徒弟尧依,一个是金身老祖的徒弟南宫竹,这两人目前我都打不过。” “最近大夏,听说又新崛起了一只凤凰,据说很快就能追上我。” 耿怀柔很认真地看着莫小河,“可我都不怕他们,因为我坚信时间站在我这边。” “而你,是我所有对手中,最废物、实力最弱的。” “你最废物,因为你魂魄四分五裂,终究是修不了魂,但偏偏走出了一条没人走过的路,不修魂,修身。” “你实力最弱,因为你身体修得还不硬,我明明一只手就能把你戳死,但你偏偏学会了天底下只有仓生才会的步法。” “我吹出一道微风,你还能靠撞墙扛一扛。可我若化作狂风,你必死无疑。” “但你偏偏最是不怕死,最是像个狂徒。有时候我看着你似乎毫不畏惧、绝不退缩的眼神,我总觉得,似乎时间也站在你这边。” 耿怀柔挑了挑眉毛,此刻看起来,他就像是一个调皮的小姑娘,“所以,我反倒有些不想杀你了。我不想在与时间赛跑的路上,那般的寂寞。” 知道你有可能将来比我强,所以,我偏偏不肯杀死你。这彰显了耿怀柔,绝对的自信与高贵,这种自信,是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打破的,一往无前的自信。 从不对别人表示赞许的耿怀柔,很难得地表现对别人的赞许,其实对耿怀柔来说,是一件难得抒情的、很重要的事。 这,其实也是耿怀柔看到英雄时候的,一种惺惺相惜。 “去你娘的!别给我整这些没用的。” 可是却有些尴尬,简单粗暴的莫小河,并没有很珍惜更怀柔的英雄相惜情怀,他还是像个浪子般,戳里戳气的,“哪只凤凰来自大夏?公的还是母?” 其实,莫小河仅仅是因为被打疼了愤怒,所以在骂对方;莫小河只关心那只凤凰,因为他总觉得那只凤凰会是张则。 他此刻有些想张则了,因为如果张则在这里,莫小河毫不怀疑,那个家伙肯定会用肥胖身子挡在自己前方,骂对方一句干你娘。 想起张则,就像想起了无论出现什么事,都会绝对相信你、不用缘由、放弃钱财甚至放弃生命保护你的父母。 想起他,让莫小河觉得心里有些暖。 高贵的耿怀柔难得抒情,但却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其实是一件很让人拉不下脸的事。 这情景,就如一个心里无比柔情的人,在对自己爱人表达自己从灵魂深处所发出的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切切深情,却被对方回一句干你娘是一样的。 因为很尴尬。 但耿怀柔似乎却不觉得尴尬,只是静静地看着莫小河。 因为她觉得很对,似乎就是这种感觉。就是因为这种感觉,她才觉得有意思。 因为这正是无所畏惧的狂徒,面对此类事件的表现。 不刻意、不假装、不在乎、才会让人觉得,这种一往无,不可打破。 就如同莫小河对万事万物的不在乎的。 而他的不在乎,不是很无知的不在乎。他不在乎不畏惧的同时,做了一些没有人做到的事,比如,入定战超凡、修身不修魂、仓生的莫名步伐。 所以,莫小河很容易让耿怀柔觉得,他会继续带着这种不在乎,再做出一些事情来。比如超越她。 同类人,才能理解同类人。 只是可惜。 狭长小巷里,还是传来一阵狂风。 桂林地 第一百零四章 你在里头,我在外头 简丹所站的地方,正是莫小河所站的地方。 同一个地点,不同的时空。 谁也看不到彼此,听不到彼此的声音,触摸不到彼此的肌肤。 简丹没有失去全世界一般,发了疯地寻找;也没有如同失去爹娘的孩子,茫然失措,狂奔着回去求救。 她没有丝毫恐慌,她就这般怔怔地站在原地,静静地等着自家小师弟。 虽然她不知道,小师弟还会不会回来。 多年前,逢春将爹娘屠杀的时候,她也是这般,静静守候在爹娘尸体旁,只有哭泣,没有哭闹。 现在,她静静地等着小师弟。 她不相信小师弟就这样被关起来打死了,或者说,不愿意相信,更或者说不敢相信。 简单很坚定的认为,仓生活了几百年,那么,他一定等了小师弟几百年。所以简丹很坚定地认为,仓生不会让小师弟这么轻易的死去。 小师弟一死,意味着仓生几百年的等待与计划,全部落空;更有可能意味着,存在了无数个漫长岁月的真领域、繁衍生息了无数代的真领域子民,再也等不到这样一个小师弟。 简丹认为这很重要。 但简丹也认为,小师弟对于真领域这个世界来说有多重要,其实对于她来说并不重要。 当年爹娘死的时候,简丹静静守在爹娘身旁,从清晨守到日落。她很伤心,很孤单。 直至如今,她仍旧在无数个午夜梦回的夜里惊醒。 梦中,是爹娘拉着她的手,在海边的山巅、在雨后、在黄昏后的彩虹下奔跑。 这本是很美好的梦,但她每次都惊醒。她再也不想从如此温馨梦中惊醒。 可是眼前空无一人,可是小师弟已经不见了。 日光洒落下的小巷光影阑珊,小巷尽头各色各样的人影高低浮动,一闪而逝。他们都是生命无数个轮回中的过客吗? 简丹静静地抬起头,望向日光。 黄昏时分的日光透过厚厚的云层之后,并不刺眼。只是温煦的余晖将她的身影拉得很瘦长,影子中的少女静静站立,衣裙于微凉的秋风中遥遥摆动着,如同风中的柳叶。 如初当年那个失去了爹娘的茫然小姑娘,很无助,很孤单。 简丹眨了眨眼,如秋波的眸子在光影下,反射出如水、如珍珠般的波光。 她再眨了眨眼,深吸了一口气,消失在原地。 再回来的时候,她柔密乌黑的长发有些变得有些凌乱,裙子的袖子破了许多个不整齐的洞口,露出被撞伤的肌肤与污血,太阳穴上鼓起了脓包。 花容已失色。 但没有停息,简丹再次从原地消失,往那道不知道的墙上,再撞了过去。 ... ... 器灵国,是真领域一片被诅咒的土地。此地的居民只有生老,没有病死,寿命无限延长,却很难生育,彼此可祭炼对方为奴仆。 器灵国以外的人,是正常的,没法祭炼彼此,天书也赋予了她们由生老到病死的权利,也赋予了他们领悟神器的能力。 神器,即是从天书之中领悟。 传说有一种神器,学名无间,可将一道实空分成两道,其中一道单独与大世界分离,然后将人关起。 以前简丹一直不愿意相信是真的,哪怕桂林山一众师徒也不愿意相信是真的,但现在,简丹却眼睁睁地看着,传说中的无间,将小师弟关起来了。 实空,是人类以及万物存在的空间;虚空,是金木水火土光魂等无数强大虚空真力存在的空间;虚无,存在着时间与空间。 时间与空间,是虚无缥缈的,是构成这片天地最原始的力量,也是最永恒的力量。 将简丹与莫小河隔开的那道透明的墙,便是空间。世间最永恒、无可破灭的空间。 简丹相信永恒,但她还是朝着那道墙义无反顾地撞了过去,哪怕头破血流。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她不会天字步,无法瞬间从桂林城到达桂林山求救。她也没能掌握空间与时间的力量,无法将小师弟所在的空间打破,也无法将这里的景象传给桂林山上一众师徒看。 所以她只能靠自己的身体,去撞。 哪怕在不能撞开这道永恒的墙,哪怕她不能在墙上撞出一个裂纹,她也要撞。 因为,只能撞。 哪怕是金身老祖、哪怕是大夏真人、哪怕是吴道子、哪怕是仓生来了,也只能撞。 不知道几个来回之后,简丹已不成人样。 她长发上、白如雪的裙子上,都已被自身的鲜血浸湿。上一刻细嫩如婴儿的肌肤,如今破败不堪,没有一块完好无损;额头之上,不断有鲜血如雨般落下。 天下第一美的少女,如同被人倾盆而下洒了一身的血。 “你这样,是撞不破那道墙的。”,有一种声音从不明处传来。 简丹从恍惚中停下步子,她努力地擦拭着脸上的血迹,转了好几个方向,才从晕厥中找到了声音源头。 “我劝你也无需再努力,你的小师弟,已经死了。” “我妹妹杀他,只需三招之内,五分钟时间。” “静静等一个小时,待空间破碎,然后收尸,是最好的选择。” 来人的声音很平静、如同是在再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但因为平静,所以显得很自信与坚决。 简丹疲倦地抬起厚重的眼皮,眯着眼瞧着眼前人。 “你是谁?”,简丹问道。 他叫耿迪、耿怀国霸主耿庾怀大儿子、神隐巅峰实力、修上古朱雀;他没有恶意、但他无论如何不会放过小师弟。 从对方的魂魄波动中收集信息完毕,简丹不再说话,也没有犹豫,再次从原地消失。 可就如同撞到一块很柔软的床垫,简丹被弹了回来。 简丹抬起头,脸上浮起一道从未有过的怨气。既然不肯放过小师弟,为什么要阻止我? “即便是你师父仓生亲自过来,也撞不开这道墙。”,男子的声音依旧很平静。 桂林地要成国,也与耿怀国抢饭碗,要与耿怀国为敌,所以桂林国皇帝,必须要死。 但耿迪似乎并不认为,他恨桂林国皇帝,所以他要死。仅仅是因为,桂林国皇帝是桂林国的皇帝,所以要死。 与个人的爱恨情仇离合悲欢,没有任何关系。 向来温和的简丹如一身是血,平生第一次说出了威胁别人的话,“我小师弟如果死了,你们所有人,都会死。” 但她语气里丝毫没有威胁的意思。反倒很像只是一个小女孩,在对同伴发泄自己的脾气。 耿迪认真地看着眼前小姑娘的眼神,他认为她会懂得,所以他说道,“我想你不该如同仓生那般愚蠢。” “虽然你家小师弟很可怜,本不该死。该死的只是仓生。” “他不该相信光神子的措辞,不该相信真领域尽头的裂缝,不该相信真领域需要一个救世主,不该那么愚蠢。” “更不该让桂林山一群人也相信了。” “他更不该丧尽天伦,不当人子,违背天书的旨意。” “他只是一个魔头。” “我想你应该听得懂。” 简丹静静地看着眼前人,静静地听着他把话说完。 她很清楚地知道,此人不接受反驳。 此人这番话,她似乎,也讲不出什么话反驳。 但是,这些重要么?和她有什么关系? 简丹突然想说些什么,但眼前人已经不见。 桂林地 第一百零五章 有意思 这是一阵风。 一阵汹涌而卷动的狂风。 狂风直入云天,然后猛地扭头砸下,地面被砸出一道不见尽头的深渊。 狂风席卷着,莫小河身边的气流入刀锋一般犀利。他可以感受到,哪怕仅是一丝一毫的气流,也能将他的身体轻松划开成两半。 这是风,但不是现实世界里真实的风。这是从虚空刮出的风,从虚空所刮出的最纯粹、带着虚空真力的风。 淹没实空一切。 除了虚空真力可以对抗虚空真力,实空没有任何物体可以阻挡,人类的肉体,在虚空真力前则更加脆弱。 但是很奇怪,狂风并没有伤及莫小河丝毫。 莫小河看着眼前的飓风,也如同看着稀松平常的徐徐清风,脸上没有任何恐慌,似乎狂风对他没有任何威胁。 直至狂风骤然间消失。 天地宁静。 只有小巷之中,浪迹斑斑。 小巷两边的墙,被划开一半,留下的墙体表面是如此干净而整洁,如平静入死的湖水表面,如光莹剔透的琉璃表面。可见划过墙体表面的这道风,是如此锋利。 尘烟滚滚之下,砌成墙的坚硬石头与水泥狼藉落了满地,地面升起一道不见尽头的裂缝,横亘在莫小河与耿怀柔之间。 “就这?”就如同被柳叶拂身,莫小河不痛不痒,云淡风轻,“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来,就只为了吓一吓我?” 他以一个很轻松的姿势席地而坐,双腿打开,侧过身,双手撑地,那双整齐漂亮的尖角椭圆眼看一个傻子般看着耿怀柔,“我是被吓大的。” 耿怀柔不怒反喜,呵呵一笑,“桂林地更名桂林国,是仓生的意思,不是你的意思。杀了你,仓生大不了再找一个莫小河。” 撞了墙,受了极其伤的莫小河有有些疲倦,他深深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身上血迹,如同重伤之人刚睡醒一般。他深深低着头,并不打算回话。 他很有耐心,他也不怕冷场的尴尬,他需要时间休息,也很清楚对方会继续说下去。 对方会不会因为这个原因不杀他?这个对他来说不重要。 耿怀柔果然再次开口了,丹唇轻启,“如果你只是个废物,但我不介意踩死一只蚂蚁。” “如果你只是比较棘手,那么我不介意除掉你。” 说到这,耿怀柔顿了顿,抬起头,望向了天空。 在阳光的沐浴上,一身红裙的耿怀柔,反射出一道道鲜艳高贵的光芒,如璀璨的明珠。 她只是轻轻抿嘴,似笑非笑,她的动作很轻巧,很高雅,如同一个从小便受到严格肢体训练的公主。不,不是如同,而她本来就是公主,只是她并没有从小便接受形体训练。 她只是天生高贵。 抬手投足之间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一句话,都是毫无违和的自然与优雅,自然的高贵。 她天生就是公主,与她是什么身份没有关系。 她往那一站,便足以让所有人自行惭愧。 “但是,你比我想象中要难杀。” 她轻轻说道,“所以我不打算杀你。” 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轻轻抬头一笑,像一个喜欢玩闹的傲娇小公主,“因为这很有意思。” 对的,如果你只是废物,那我不介意踩死你。如果你只是一个较为难杀的天才,那我不介意除了你。 但你如果是与我一样的天才,那我偏偏就不杀你。 这不是英雄在惺惺相惜,这是英雄在做一件她觉得有意思的事。 因为这才有意思。 普天之下除了你我,皆为蠢材,那我为何要杀你?不如留着,等我找到一个能让我不寂寞的,再杀你不迟。 这是耿怀柔独有的绝对自信。 所以你刚才刮出一道狂风,就是为了努力证明你现在可以杀我,但就是故意留着,等我强大了再杀?莫小河这样想着,然后他看傻子一般看着耿怀柔。 “放你娘的狗屁。” 下一刻莫小河很自然的开口骂娘,“告诉你啊,你那道狂风,杀不死我。” 话音落下,莫小河习惯扭过头沉默。即便他很清楚他绝对会在耿怀柔的狂风之下化成残渣,但他还是很习惯性的反驳。 这是一个胖子教他的。打架,气势不能输。 但莫小河并没有说假话,因为他还可以躲。 在耿怀柔一道微风之下便狼狈不堪的莫小河,他本以为耿怀柔这一刻无论如何都会嘲笑他。 不料耿怀柔只是轻轻一笑,“就是这样,所以才更有意思。” 莫小河瞪了他一眼,低头不语。是有意思啊,她比自己本身,还要更相信自己? “你的生死,影响不了大局。” “大人物的算计谋划,我也没有任何兴趣。” “莫小河,我希望你现在不让我失望。” 耿怀柔沉下语气,重重说道,“也希望,你将来也不要让我失望。” 莫小河整齐漂亮的尖角椭圆眼望向对方,满脸疑惑。 疑惑在于,耿怀柔口中的不让她失望,是何意思?以耿怀柔的性子,她会说一句,她果然没有看错人,而不是说,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她不杀自己,除了为了以后有人可以陪她打架,还有什么别的用意? 耿怀柔似乎是第一次喊出他的名字?这很奇怪,恨不符合常理,莫小河总觉得不妙。 可是对方已经不见了。 横在他身前那道不见尽头的裂缝,阻挡在他眼前那道透明的墙,如梦一般,尽皆恍然消失,阳光稀薄了,眼前出现了来去匆匆的身影,耳边传来很多声音。 那是小巷尽头街道的来来往往的过客,那是街边传来的悠远叫喝。 “小师弟。” 有一道声音很熟悉,“小师弟,你回来。” 那道声音如风铃一般清脆动听,但带着一丝急促,带着一丝被拼命控制的哽咽与沙哑无力。 莫小河觉得有些亲切,也有些心痛,他在恍然中回过头来,怔怔望着眼前人。 小师姐简丹柔发凌乱,衣裙狼狈,满身是血。 小师姐并没有顾忌、并没有在意莫小河眼中的痛苦于疑惑、她跑了过来,轻轻抚摸着莫小河的脸庞与脑袋,还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小师弟,终于你回来了。” 并无多言,莫小河伸出手,将眼前人搂在怀中。 有些柔软,有股香味,有些温暖,有种亲切,有一种将全世界拥入怀中的莫名感觉。 “莫小河,我就当你死了。” “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一抹红裙留下最后一句让莫小河很疑惑的话,然后扭头,准备离开。 “你站住。” 一向温和的简丹,却如同一个满身怨气的姑娘,娇嗔喊道。 对方果然停了下来。 桂林地 第一百零六章 简丹不简单 耿怀柔停下步子,静静地看着简丹,静静地看着这名比她小五岁的少女。 大魔头仓生的名号如雷贯耳,在器灵国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富可敌国,却又游手好闲,整日游荡于天下各个角落,他把桂林山上甲天下、仓生俊美甲天下、简丹容颜甲天下这三句话,天天挂在嘴边。 因此耿怀柔自然也知道简丹此人,知道这位被仓生奉为天下第一美人的小姑娘。 对的,在耿怀柔眼里,他的确是个小姑娘。 她姓简名丹,人也实在太简单,很少下山,即便好不容易下山,她也是很简单地跟在师兄师姐门后头,很少发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若不是容貌确实极美,估计很少人会多看她几眼。 她白裙下的身姿颜貌出尘绝世,她沉默寡言,却从不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不食人间烟火,她只是给人一种不忍,不忍靠近,生怕破坏其美感。 就像是一幅绝美的画,世人总不忍心哪怕用指尖轻触她,哪怕一不下心刮花了一丝墨,都会有产生罪恶感。 耿怀柔如今就在静静地看着这幅画,她知道她能看清自己的心思,所以耿怀柔一句话不说。 恍若仙子的简丹如今满身是血,衣裙褴褛,柔发凌乱,但她不哭泣,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她静静地站着,给人一种凄伤的美。 耿怀柔看着简丹,就如同一个女皇,看着一个小仙子。 小仙子简丹上前一步,站到小师弟的前方,语气很舒缓,“我知道你很自信,你自信时间站在你这边,自信你很快就会超越所有人,我很欣赏也很敬佩你的自信。” “拥有绝对的自信,拥有没什么可以打倒的自信,其实很好。” 简丹说到这刻意顿了顿,就像是一个娇嗔的小姑娘,刻意提高了声音,“但客观来讲,你的自信很无理、很盲目。” 耿怀柔微微挑眉,她打量着简丹,就当做是在和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说话,“然后呢?” “你自小便碾压同年人,你修出了真领域没人修过的风属性虚空真力,你被你的父亲大肆宣扬和赞赏,再加上你的确对于修炼很认真、很刻苦,天赋也极佳,从没遇到过瓶颈。 “所以在种种前提之下,你产生了绝对自信。” 简丹脸上产生一丝费解的声色,“但你不觉得,你绝对自信,其实很无力吗?” “像你这样的人,其实很多,吴道子徒弟尧依,佛祖的徒弟南宫竹,修炼天赋其实比你更高,更强。” “而且属性真正无上的虚空真力,是金木水火土光等六种,你的风属性,不过此等。” 简丹不像是在质问,也不像是在和人吵架或者论道,她的语气很平常,至少看不出任何恶意,“所以你自己不觉得,你的绝对自信无知吗?” 耿怀柔依旧不怒,只是嘴角抹起一股弧度,似笑非笑,她看着这个真诚的小女孩,“桂林山一众师徒,的确有意思。如果可以当大师姐,我还真不介意加入你们桂林山。” 她就像在询问一个小女孩般,“而关于我的自信,你觉得,即便同年人有比我强的,就可以让我不自信了吗?” 简丹认真地看了耿怀柔半饷,有些泄气,所以答非所问,“这就是你的不同了。在我们桂林山,大师姐只是一个称呼,不是一个身份。” 简丹说得很认真,“我很同情你。你的身世很可怜,造成你的性格,也很可怜。” 耿怀柔只是裂开嘴,潇洒一笑。她很少笑,如今发笑,并不是如同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所以彩笑,也不是对敌人无知的笑。 这更像是一种自嘲的笑,但是并对于她来说,并无关痛痒。 第一次听到简丹说这么多话的莫小河靠到了墙角,姿态放松,他很想知道小师姐接下来会说什么。 简丹头半歪,如秋波的眼睛珍珠般明亮,如同回味起了多年前的美好时光,“我爹娘虽然死得早,但我爹娘很善良,彼此间很相爱,也很爱我。” “所以我并不觉得世态炎凉。碰到的是好人,我能接受她的善意。碰到的是坏人,我也不会怨天尤人,我会觉得世界很美好,世界其实很多情况下充满善意。” 简丹接着看着耿怀柔,语气沉了下来,“而你就不一样了,你爹是个恶霸,常年做奸.淫掳掠的坏事,是个十足丧尽天良的恶人。你娘也不过是你爹的奴仆,意外才怀上你的。” “你一出生,你爹就把你娘给杀死了。你的家里兄弟姐妹也各有自己的小心思,并不齐心,甚至你爹对你...” 简丹突然停了下来,眉头微蹙,“所以你很恨你爹,觉得你爹很恶心....所以你开始讨厌全世界。” “所以你的对我们桂林山很向往。” “你很可怜,我很同情你。” 说出别人内心深处的隐私与苦楚,其实是一件很冒犯很不礼貌、甚至还有些侮辱的事。 但耿怀柔脸上没有丝毫的怒气,依旧很平静,她看着简丹真诚的表情,就连她自己也觉得,这个小姑娘没有恶意,真的就是在同情她。 但是简丹应该知道,她耿怀柔不需要同情,所以她今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为何突然要说这些? 看透她灵魂波动的简丹给出了回答,“因为自小遭遇可怜,我很能理解你对世界的恶意。” 简丹一句一顿说道,“但是,你不该欺负我家小师弟。” 简丹重复打,“我家小师弟打不过过你,所以我很想替他打你。” 耿怀柔不怒反哈哈一笑。 面对一个能看透她心思的人,她其实本不用把心里话说出来,但是她还是说了出来,因为她觉得很可笑,“越来越有意思了...你和我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告诉我,你想揍我吗?” 就像是一个被人捅破了心理防线的可爱小姑娘,简丹又说出了大实话,“对的,我很想揍你。我不仅想要揍你,还想尝试打破你绝对自信,但是看到你太可怜了,有点不忍心,而且我也发现,我其实没法打破你的绝对自信。” 简丹点了点头,“所以我只能揍你。” 既是知己,便无言胜有言,耿怀柔豪爽一笑,“你很有意思。” 是的,耿怀柔的自信与她是什么身份、是谁、有什么人看好她无关,更与她是什么实力无关,因为不与任何事物有关系,所以没法打破。 她的绝对自信,并不是名义上的自信。 她的绝对自信,更像是一种勇气。 一种一往无前的勇气。 所以,耿怀柔也能看到莫小河眼中的一往无前一剑一念。 知己才懂彼此。 “接下来,我会让你看到更有意思的事情。” 就像是小姑娘第一次上擂台比武,简丹捏着衣角,模样有些拘谨、有些紧张、也有些可爱,“其实你的风属性虚空真力...真的有点弱。” 莫小河猛地回过,睁大眼睛瞧着简丹。 简丹沉默寡言,不擅长说话,也就是长得美,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人畜无害的仙女。所以外人只知道简丹长得美,能看透人的心思,至于修炼实力,并没有什么特殊。 但只有桂林山一众师徒才知道,简丹其实很强。仓生一向都说,简丹其实是桂林山一众师徒中天赋最好的。 莫小河也知道小师姐很强,却不知道有多强。但她知道小师姐连骂人都不敢骂,肯定不敢打架。 她这会,是准备和耿怀柔干一仗吗? 耿怀柔已经先行一步出手了。 桂林地 第一百零七章 你打了我小师弟 “比起金木水火土光等最原始的属性力量,风属性的虚空真力,确实是次等,并不算强。” 耿怀柔的声音异常淡漠,“但也要看是谁在使用。” 没有任何铺垫,话音刚落,她朝着简丹一拳轰出。 没有一拳崩山裂地的纳罕景象,没有风卷残云的气势汹汹,没有大河决堤的铺天盖地,她只是带着绝对的自信,简简单单地打出一拳。 她手指有些纤细,握起的拳头看起来极为小巧,上头还带有一丝胭脂的香味,还有一道看不见也摸不着的,风的肃杀。 从没打过架的简丹嘴角肌肉一些抽动,紧捏着裙角的手心貌似有些盗汗,她悄悄在衣裙上很不雅地戳了戳掌心,最后才握成拳头。 她看起来很紧张,但她还是迎了上去。 两个很小巧很漂亮的拳头,成直线连接在一起。 不像是打架,如同两个小姑娘在玩过家家的把戏。 但就这般简简单单的,小巷两边的高楼如被人撬开了墙角般,轰然倒塌;以两人为中心点,大地如同被人刮了一层厚厚的皮,以水面波纹的形状四周散开,绵延数里,尘烟滚滚。 但却感受不到风、也见不到雨、也听不到任何声响、更没有感知到任何物体的震动。 同一时间依旧能听到小巷尽头桂林城居民的叫喝声,半饷后感受动静到居民们才四处逃窜开来,远远观望。 市民们望着废墟中的两个拳头相对的少女,看着那名席地而坐的破布少年,议论纷纷,但没有人责怪这三人,人们只是很费解。这三人的到底是有多有情致,在这危险的废墟中玩过家家的把戏? 高楼的崩塌与大地的陷落,看起来真的不像是这两个拳头相对的少女弄出来的景象。 “你很不错。” 高贵的耿怀柔并没有吝啬对敌人的赞赏,“如果你不是紧张,这一拳下去,我会吐血。” “我并不会打架。”,简丹也很谦虚,“如果你不是如此自信,尝试以力量去碾压我,而是利用战斗技巧去和我缠斗,我不会这么轻松。” “风、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风,可以如春风十里般轻柔,也可以如风卷残云般排山倒海。” 不像是打架,耿怀柔如同在和别人讨论如何打架,“所以风属性的虚空真力,很恐怖。” “我把所有的风属性虚空真力,一丝不漏地凝聚在拳头里...而你的虚空真力,普普通通,没有任何属性,我不知道你为何能挡住我这一拳。” “你很疑惑。”简丹抬起脑袋认真地想了想,就像是一个傲娇的小姑娘,她眨了眨水灵灵如秋波的眉毛,“所以我不打算告诉你。” 简丹有些开心,因为她看到耿怀柔的灵魂波动,是在骂她小气。 她也有些得意,因为耿怀柔的灵魂波动痕迹,表示着她更加费解了。 不知道为什么,简丹很喜欢自己的对手产生这样负面的情绪。 即便不是如此,简丹也不会把自己最大的秘密告诉她人。 金木水火土光魂,是实空与虚空的全部,涵盖了世间除了时空以外的所有。 世间修行者无数,有的掌握了虚空远古巨力的力量,有的掌握了虚空凤凰的力量,有的掌握了自然大石的力量,有的掌握了自然苍山的力量,有的掌握了自然风的力量,但无一不和金木水火土光魂等元素有关。 所以,金木水火土光魂,才是最强的。 而简丹的虚空真力,并不和金木水火土光魂任何一种元素有关,同时又和金木水火土任何一种都有关。 因为她做掌握的虚空真力,是纯净的,是真正无上的,所以她的力量,才是最纯净、最强的。 世间目前为止,没有人召唤过纯净的虚空真力,这是她最大的秘密。 所以她敢放言,耿怀柔的风属性虚空真力,不值一提。 “我原本以为,仓生只是见你漂亮才会收你为徒,原来不是。” 耿怀柔也不由得赞叹,“你确实比我强。” 看起来,耿怀柔微微摇头,看起来,她似乎真的有些惋惜,“只是可惜。你胆子太小,不怎么敢打架。” “再者,你似乎是疏于练习,对于虚空真力,你掌控的力道还差那么点火候。” “不然,你可以一个照面,就可以把我打趴下。” 简丹认真地看着耿怀柔,啧啧称奇,“你居然没有后怕,并且切切实实的在为我惋惜。耿怀柔,我承认我比不上你。我们桂林山一众师徒,都比不上你。” 是的,耿怀柔很清楚,如果简丹能够稍加练习,一定能够轻松打败她,但是对于简丹疏于练习此事,她内心并没有后怕,只是在惋惜。如同在面对一件近乎完美的事物稍有一些缺陷时惋惜,如同在面对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却缺了一角时的惋惜。 犹如简丹不是她的敌人。 这是简丹暗自佩服她的地方。 耿怀柔却只是哈哈大笑,“你的小师弟和我一样,都是个疯子。” 简丹顺着耿怀柔的目光望向了莫小河。 莫小河正盘腿而坐闭目养神,满脸不关我事。 如果不是被逼,莫小河才不想当疯子,他才和耿怀柔不一样。 如果可以,他宁愿选择吃喝拉撒睡玩乐,只负责快意江湖。爱恨情仇生离死别悲欢离合,或是一心只想修道追求无上什么的,关他屁事?傻子才这么干!人都是一样的,哪边舒服那边凉快去! 如果不是英大爷被杀,姐姐不见了,十里街一众人被屠了,他只想一剑一念快意江湖的心思被人阻挠了,他至于来桂林国这鸟地方么、还当皇帝、被耿怀柔这娘们白白揍一顿么? 简丹却自认为自己是个俗人。她喜欢吃却因为怕胖而不敢吃,喜欢睡却怕影响皮肤却不敢睡,喜欢胭脂水粉却因为嫌弃脏而不敢涂...她往往只在乎眼前的事物,只在乎眼前和她有关的事物。 她见过很多疯子,也比正常人更加理解疯子的心里,但她自己却不想当疯子,不敢当疯子,所以她很敬佩疯子。 “人们都说,若敢倾其所有,要么成为一个疯子,要么成为一个奇迹。” 简丹笑了笑,“耿怀柔,我祝福你成为一个奇迹。” “至于小师弟,我希望她永远只是我家小师弟。” 没有注意到莫小河胸口微微起伏。他其实很幸福。 也没有人注意到耿怀柔胸口微微起伏,她轻轻一笑,“你们比我幸福。” 简丹一幅了然于胸的样子,“我不会再可怜你。” “我不需要可怜。”耿怀柔其实不需要解释,但她还是在解释。 “所以我不会。”简丹 耿怀柔突然微微眯眼,“其实我们不一定要成为敌人。” “可是你打了我家小师弟。” 耿怀柔所说的敌人,其实是另一个层次的敌人。至少比个人的爱恨情仇,高度更高。 至于简丹,她只在乎眼前的事物,只在乎她在乎的事物。 所以很快的,简丹再次一拳打出去。比上一拳要坚决。 桂林地 第一百零八章 钢铁溪流 耿怀柔并未接下简丹的一拳,只是轻轻避开,“如果是这样,那么你们让我很失望。” “桂林山一众人敢违天下之大不违,敢禁止任何人在桂林地祭炼奴仆,敢禁止任何有奴仆的人踏入桂林地半步,如今还敢成立桂林国与天下为敌。” 耿怀柔的声音带着一丝淡漠,“我原本以为,你们是很有大格局的人,没料到,既也是一群小肚鸡肠的小人。” 简丹的声音有些娇嗔,“你因为个人原因,以及你个人胸怀,突然间不想与我们桂林山为敌。” “我很敬佩你,很欣赏你,也很欢迎你。” “只是仓生教过我,师姐和师兄们教过我,不能让桂林山的人受到欺负。” 简丹挑了挑眉毛,微微一笑,十分调皮,很像一个小姑娘,语气里却带着大人们才有的不可让步与坚决,“所以你你揍了我家小师弟一事,无论如何都要解决。” “至于你是否对我们失望,这个...对我们来说真的不重要。” 耿怀柔忽然纵情哈哈大笑,“很有意思....难道不知道不懂一个道理么,虎狼永远孤独,只有狗才是成群的。” “和虎狼和狗都没有关系,我们只是相信人间有爱,所以我们温暖彼此。” 简丹的声音上一刻如水般柔情,下一刻如洪流般奔涌却冷漠,“还有,既认为我们是狗,你又何必想与我们化干戈为玉帛?耿怀柔,你嫉妒了。” “我承认。”后者落寞低下头,但声音依旧光明磊落坦坦荡荡。 “那么,出手吧。” ... 两只拳头瞬息相对在一起。 耿怀柔周遭的气流震荡着,红色的衣裙在凌厉的残风中猎猎作响,如一位雷霆大发的女皇,磅礴而大气。 和前者比起来,简丹的身材略微消瘦而娇小,略显得拘谨和紧张,她普普通通地打出一拳,并没有什么奇异,但她丝毫没有退后。 密布的乌云笼罩在二者的上头,大作的狂风肃杀而肆虐的席卷着大地和高楼,一座座建筑轰隆倒下,二人的所在的土地陷落成一个巨大的深坑。 拳头相对的两人没有一人退后,同时缓缓升空。 越来越多的狂风聚集在耿怀柔的周遭,席卷着高楼建筑里的大石与水泥,席间着天上的乌云与落日余晖,席卷着大地的黄沙。 .... 耿怀柔是天才,年仅十八岁便进阶入圣巅峰,并能招呼最为纯粹和肃杀的风之虚空真力。她把虚空真力掌握得炉火纯青,一丝不苟。 她能把浩海如江河的虚空真力,凝练地汇聚在一拳之上。 在器灵国哪怕在整个真领域,都没有人怀疑,耿怀柔在入圣境界无敌。 可是世人只知除了美貌独步天下,在武道一途上却平平无奇的桂林山小师妹简丹,却如此简单地挡住了耿怀柔的攻击。 她才十三岁,必耿怀柔小五岁,少修炼五年。她仅仅在入圣大成境界,并未到达巅峰。她第一次打架,还有些紧张,战斗经验也远不及耿怀柔。 但二人已经厮杀并打斗了多个来回,你一拳我一掌,难舍难分,难出胜负。 “你的确很强,比我想象中要强。毫无疑问,你若再多修炼几年,或者再勤奋些,今日很快就能战胜我。” 在不见天日的肃杀狂风中,传来耿怀柔淡漠的声音,“但是没有如果。” 耿怀柔双手握成掌,轻轻摁在胸口,落日、乌云、石头、黄沙、空气...所有的一切,便都牢牢掌握在她手中。 她用风的力量,吸取了天地中万物的力量,握在手中,汇成一道散发着无数光芒的光球,然后砸了过去。 遮天蔽日黑暗与黄沙里,简丹静静站立,如夜里残风中的孤单小女孩。 由于伸手不见五指,简丹分不清方向,也看不到耿怀柔本人,读不到耿怀柔的真实想法,自然不知道下一刻对方要做什么。 但她能感受到前方空间里的一道窒息的孤独与肃杀。 她能看到一抹凄厉的残阳,如江河的波涛汹涌而来。 这是风的力量。 这是虚空中,最为犀利的风之虚空真力。 这预示着耿怀柔风的力量掌握,已经达到了圆满的境界,她能够化身为风,并且吞噬一切。 ... 武道一途,超凡之后、魂魄成灵魂,能沟通一丝虚空真力,毁灭实空一切。超凡之上,便是入圣,灵魂成圣魂,能更加遂心应手地动用虚空真力。 只是对于虚空真力的掌握程度,也分境界。小成,仅仅是能随意控制所沟通虚空真力的多少,并且比普通人所招呼虚空真力,更多、更强; 大成之后,可将分散的虚空真力凝散,随意对虚空真力召唤和收回,并可随心控制虚空真力攻击方向。 圆满之后,更可化身为虚空能量,恐怖无比。 很明显,耿怀柔在虚空真力的掌控火候上,已然圆满,这放在整个真领域,寥寥无几人。 虚空真力如三千大道,林林总总三千类。总为七大类,金木水火土光魂,此七类涵盖一切,为真正无上。 谁沟通的虚空真力更纯粹、更强,谁打架便更厉害。金身老祖的虚空真力,全为金属性。吴道子的虚空真力,全为水属性。 耿怀柔所沟通虚空真力,全为风属性,虽不及金木水火土强,但她纯粹。 沟通虚空真力属性是否强,是否纯粹,和先天有关,和出生的那一刻有关。 对虚空真力的掌握境界是否强,和后天的勤奋以及悟性有关。 耿怀柔两者全占了,所以普天之下没人怀疑,耿怀柔在入圣境界无敌。 只是普天之下没有人想到,三千大类虚空真力之上,金木水火土光魂七种虚空真力之上,还有一种虚空真力,为透明的,是更纯粹精炼的。 这是真领域只有仓生和简丹才知道的秘密。 这是简丹身上的秘密。 ... 小姑娘简丹抬头望天,双手成拳,很简单地双拳轰出。 她的虚空真力不属于三千大类任何一种,但比任何一种都要更加无上。 她对虚空真力的掌握程度,仅仅大成。 耿怀柔所动用的虚空力量,浩瀚残暴的龙卷风。 简丹所动用的虚空力量,如涓涓流动的溪流。 席卷一切的龙卷之风,毫无疑问能够将溪流冲散。 如果溪流由不可破灭的港铁铸成,溪流中所流动的,全为钢铁呢?这便是是钢铁溪流。 桂林地 第一百零九章 都不重要 天地宁静了。 乌云散去,日落柔和地洒落在街头。 方圆几里已经被夷为平地,铺了几百年的柏油路被连地拔起,黄沙与岩石裸露在地表,贫瘠而荒芜。 大战之后的天地,如风雨之后的街道,宁静而致远。 多年不见过热闹的桂林城居民密密麻麻地聚集在远处,对废墟中的二人议论纷纷。 落日下的耿怀柔孤独地站在风中。她深深低着头,脸色惨白,高贵艳丽的红裙有些残破,飘逸的长发被血与汗水打湿,鲜血顺着垂下的指尖,如深山岩缝流出的泉水,一滴滴宁静而孤独的滴入黄沙之中。 很明显,耿怀柔败了。 第一次败了,第一次在同年人手中败了,打败的她的人,比她长得美,比她还要小几岁。 这样子,如何才能在以后的时间里,超越过简丹呢?耿怀柔开始第一次思考如何超越别人的问题。 一身白裙胜雪的简丹静静站立在耿怀柔对面,一言不发。 利用天字步逃离战场的莫小河凭空出现在原地,站在自己小师姐身旁,满脸笑意。 和简丹相处多日,莫小河知道简丹很强,知道她今日一定会胜出,但却没想到,是如此的轻松。 绝对自信的耿怀柔并没有庸人一般,从此一蹶不振,而是很快便从失败中缓过神来。哪怕受了很重的伤,她声音仍旧很豪爽,她姿态中仍旧是女皇才有的放肆,“你满意了吗?打你家小师弟的仇,你报了仇没有?” “你让小师弟和我都撞了空间的墙,但你被我打了两拳,十年之内没法再修炼,并且在空间领域里没有杀我家小师弟。这样算起来,我们不亏。” “小师弟,你的仇师姐我给你报了。”简丹很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莫小河的肩膀,俨然一个在算计谁更吃亏的小肚鸡肠小姑娘。 耿怀柔看起来对简丹的算计不感兴趣,对被简丹揍了两拳也丝毫不在意,“之前我说过。我们大可不必成为敌人。” “原因我知道。”简丹挽起了莫小河的胳膊,安静地看着后者,“你想留着我家小师弟,因为你觉得很有意思,你还觉得留着有用。” “你还痛恨你的父亲。” “所以你有自己的心思。” 简丹的声音沉了下来,“但你并没有想清楚,事情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你觉得我是个小女孩,但你同样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女孩。” 这其实是简丹在拒绝耿怀柔伸出的橄榄枝,这也是简丹在代表桂林山拒绝耿怀柔。 桂林地要成桂林国,要违背天下之大不违去禁止祭炼奴仆,要和三大势力作对,要和整个器灵国作对,我和天下为敌。事情就是这么简单,难道还有什么不简单? 耿怀柔不想再帮助自己的父亲,想和桂林山的人做朋友,这想得很清楚,难道还有什么不清楚? 他要当桂林国皇帝,就是为了学习仓生的天字步,学习如何单纯炼体,就是为了日后战胜夏真人,然后救回英大爷,找回姐姐,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但小师姐简丹却要把耿怀柔这个助手拒之门外,还说一切不简单,这是什么意思?桂林国皇帝莫小河一头雾水。 耿怀柔却看起来心中早已有文章,她小心翼翼用魂力扫了又扫,确认没有人听到自己的声音,才丹唇轻启“我有一万种方法,可以轻松阻止桂林地成国。” “派出高手到桂林地随意掳掠居民当奴仆,以吓倒桂林地一群废物,以让你们桂林山防不胜防,是一个。甚至直接派出军队踏平你们桂林山,也是一个。” 耿怀柔缓缓道来,“但我选择了最简单的两个。第一,便是杀了桂林国皇帝,第二,便是放弃桂林地居民。” “桂林地一众居民,本来就是一群安逸久了的废物,即便放任他们游离在三大势力之外,也不会对局势造成多大影响。” “我们不和他们作对,只和你们桂林山作对,你觉得,他们有什么理由放弃自己安逸的生活,去认你家这个傻傻什么也不懂的小师弟当皇帝?你们认光撒钱,就能够让一群废物替你们卖命么?” 耿怀柔举起手,亮了亮手中的玉简,“这个宝物叫无间,我还有两个。它能单独隔离出一道空间一个时辰,只容得下神隐以下之人。而如今神隐以下,只有我可以杀你家小师弟。” 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莫小河没来由打断了耿怀柔的话,“我不是你想杀就能杀的。” 一个尚未超凡的人,面对入圣巅峰,却如此大言不惭,其实是一件很可笑的事,但耿怀柔却没有笑,她认真的看向莫小河,“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想当皇帝,只有我可以帮你。” 简丹沉默半饷才沉吟道,“你很聪明,比我想象中要聪明许多,所以桂林地要成国,比想象中要复杂。” 她口中的聪明,是指三大势力的应对策略很聪明。 但她接着说出了莫小河也想不到的话,“但我们不介意,因为我们还有更困难事情等着我们。” 莫小河暗自低头沉吟,难道桂林地要成国,真的只是一个幌子么? “为了光神子口中莫须有的真领域裂缝?为了与天书作对么?原来你们都是疯子。”耿怀柔的声音里带有一丝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如残风中的黄沙一般孤寂而无奈。 “所以,你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 “你信了天书的话,我们便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 “这和虚无缥缈的信念无关,和立场无关,只和事实有关。只要你信了,你便是天书的奴隶。” “我们没法和天书的奴隶做朋友。” 耿怀柔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莫小河,似乎想把莫小河看个通透,“你家这个傻傻被蒙在鼓里的小师弟,你认为他没有相信天书的话么?” 简丹自然而然地挽起了莫小河胳膊,“小师弟什么都不会信,他只信他手里的剑。即便他信了,也不重要。” 桂林地能不能成国不重要,耿怀柔是否愿意帮助桂林国不重要,他相不相信天书的话也不重要,那到底什么才是重要的?天书到底说了什么? 在莫小河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耿怀柔呵呵冷笑着给了回答,“天书自万年前降世,启迪人类以智慧和生命,并拯救人类与水深火热的妖族统治中,便连你们,也是从天书找寻方法以强大自身。” “你们却还认为天书中所有一切是谎言。你们不是疯子是什么?你们有什么理由不被世人唾弃?” 简丹终于在耿怀柔字正腔圆的咄咄逼人中摆下阵来,她皱了皱眉头,看起来,她如同一面对棘手事情时小姑娘,很无奈、很怕麻烦,“事情说起来很麻烦,很难解释。” 简丹坚信并确信,她的理念才是正确的,她才是那个看透了真相,并且掌握了真理的少数人。 但很无奈,她只是少数人。 她必须要去做这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因为她看透了真相,所以她必须要去做,但她同时又很不想、很不情愿、很害怕去做。 就如同一个关着门的屋子,里头燃起了熊熊大火,屋子内的人却不自知,还活得很快乐。 简丹站于屋子之外,她冲着屋内之人大喊着火了,却无人相信。因此为了救人,她必须冒着生命危险冲入屋内,将屋内的人一个一个的拉出来,还得承受屋内之人的怒火。 如今,在简丹眼里,耿怀柔便是那屋内的人。 这屋内的耿怀柔不仅不信任她,还要嘲讽她。 所以简丹很不想做这件事。她也不想解释,更没法对看不见的人解释。 耿怀柔有些不耐烦,“你解释不了,所以那一切只是你们的错觉,你们真的很像一群精神病。” 简丹搂紧了莫小河的胳膊,并不打算回答。 耿怀柔很认真地打量着简丹。虽然她无法理解桂林山一众人的错觉,但她相信简丹,相信简丹确实有这个错觉,所以才会拒绝她。 不知道什么原因,耿怀柔很愿意相信简丹和莫小河,即便他们打了一架,即便在世人眼中他们是不共戴天的敌人。但她还是毫不怀疑的相信,简丹是那种绝不撒谎,说到便会做到的人。 终于,耿怀柔很不甘心的问道,“李喊呢。这一个小小城主,你们为何要接纳他?” “他和你不一样。”师姐弟异口同声。 师姐和师弟口中的不一样,自然是两种不一样。 耿怀柔抬头望了望天色,似乎想结束这一段对话,“三个月后,梨园便将开启。” “莫小河,希望你某时不要让我希望。” 终于,一身红色衣裙,高贵艳丽无比的耿怀柔,终于在残阳中,在众人的瞩目下缓缓离去。 桂林地 第一百一十章 当猪还是做人 师姐弟两个手挽着手,顺着大战之后贫瘠土地低着头一路走。 桂林城的居民们聚集着,远远观望着二人,议论纷纷。 望着一个个陌生而充满敌意的脸孔,莫小河只觉得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要想成立桂林国,似乎比想象中要困难得多。 桂林地一众居民们,被仓生保护了几百年,才得以在桂林地自保,不被奴役。 他们不应该心存感激吗?仓生要成立桂林国,不是只需要振臂一呼,便会得到世人拥护吗? 看来并不是那么简单。 并且要成立桂林国一事,背后或许还有更多莫小河无法理解的秘密。 “如同面具带久了,就会成为皮肤一样。” “她们安逸久了,便会认为她们理所当然的安逸。” “她们或许会心存感激,但绝不会因此主动和仓生站在一起,然后去和三大势力作对。” 小师姐简丹一贯善解人意,答出了莫小河心中的疑虑,“即便是钱,可以让他们动心,却也无法让他们放弃安逸了许多岁月的生活,他们已经习惯了。” 莫小河低着头,沉默不语。三大势力很聪明,应对策略很聪明,莫小河有些泄气,但同时也有些开心。 桂林国,成不了便成不了,他不介意。只要仓生还愿意告诉他如何劈开修魂,从而锻体,他便不会在意。 “桂林国皇帝在此,你们不应该鞠个躬吗?”可莫小河还是摇手冲着众多居民高喊,很亲切的打招呼。 但没有人理他。 居民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如同看一个过客,也如同看一个傻子,更如同在围观一只饶有意思的狗。 简丹能从这些有意思的表情中读出很多味道。 他们已经在桂林城安逸并幸福地生活多年。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不愁吃喝,他们彼此之间非常和睦和、非常开心。 这种幸福,其实是仓生禁止任何人在桂林地祭炼奴仆,他们才会获得的。 但简丹突然有一种不忍心打破这种幸福的冲动。 但这种幸福,是必须要打破的。 即便是仓生也无法永远守护他们。天塌下来了,高个子不可能永远撑着,高个子也会累,也需要休息。 他们终究会死去。 究竟是让他们在站起来,股起勇气,挥舞着双刀,从现在便开始尝试用双手去打破这个燃着火焰的黑屋子,打破不属于他们的命运,追求真的大自在、大自由。 还是让他们便这般稀里糊涂的幸福下去,在莫名其妙之中沉沦,然后死去? 前者,是痛苦而悲壮的。 后者,是舒畅而悲哀的。 简丹扫视着他们每一张脸孔,搜寻着他们每个人的记忆。 她看到阳光与雨露、大海与苍山、江河与小溪、日出与日落、欢声与笑语...历历在目,慕慕皆是幸福的欢歌与笑语。我们用双手去创造生活,所期许的不正是这些么? 那么哪里才是大自在?哪里才不是黑屋子? “我小时候是和一位在边疆征战多年的剑客一起长大的,他教会我很多道理。” 沉默不语的莫小河缓缓开口了,“他告诉过我,他吃的每一碗饭,喝的每一口酒,都是靠双手挣来的。” “他杀过的每一个对手,反抗过的每个敌人,都是自己思考过,认为无错的。” “他说过,他没做过没什么大事,但他活得清清楚楚,死了也是明明白白。即使他没有力量反抗,但他至少反抗过。” 莫小河扶了扶脑袋,看起来有些傻气,“书上也说过这么一句话。” “当你死去,或者即将死去的那一刻。回首往事,你碌碌无为,你没有成功,你尝试过很多失败,也遭遇过很多委屈和不甘,见证过很多幸运和自己的不幸。” “但你可以拍拍胸膛告诉自己。你所历经过、见证过的一切,都不曾让你后悔...因为你坦坦荡荡,所以一切都是自己梦寐以求,所以才一往无前去追求、用双手去创造的。” “这才是人与猪的区别,这才不会生活在黑屋子。” 莫小河用整齐漂亮的尖角椭圆眼扫视着桂林城每个人,“以前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但是看着这群人,我很想说这句话。” 简丹开始认真地注视着莫小河满是伤痕、一面凹一面凸的脸庞,她很欣慰。因为她知道,他懂她了。 “只可惜我如同猪一样,我比较懒。”莫小河接又说了一句话。 “每个人都和猪一样,都会有懒惰的时候。”简丹不知道是在反驳他,还是在鼓励他,或者是在鼓励她自己,“而人和猪不同的事,人能够战胜安逸和懒惰。” “我曾经想一直当一头猪。” “但是后来你成了人。”简丹继续反驳。 “对的,因为有些人不把我当人。” “所以呢...小师弟,你是想继续当人,还是当回一头猪?”简丹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莫小河。 “这只是一个选择。” “那你的选择是什么?” 莫小河沉默半饷,忽然冲着一个个木讷而呆滞面孔高喊,“桂林国皇帝在此,带领你们一起反抗奴役。” “那个不怕死愿意跟着我?” 无数居民顺着莫小河行走的路线在扫视,他们面无表情,丝毫不动容,如同在看一个傻子。 议论声慢慢响了起来,桂林城拥挤的人潮涌动了起来,让本来便不够宽敞的桂林城如同炸了锅。 近日来人心惶惶,的确是因为桂林地的居民,都知道桂林地将成立桂林国,桂林国来个少年皇帝一事。 然则,桂林地更名桂林国,将对他们本来就很顺心意的安逸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这桂林国皇帝,小小年纪,是否能够带领他们走向新的生活? 再者,眼前这个草鞋破布,看起来如同农夫一样、或者地痞一样的少年,真的就是桂林国皇帝? 更或者,如同所猜想的一般,桂林地居民已经习惯了安逸,她们惧怕所有的改变。 自发形成维护治安的桂林城卫队慢慢围了过来。 卫队中走出一个身材并不高,也不壮,皮肤极为黝黑的男子,他话音里带着一些紧张,“我凭什么相信你就是桂林国皇帝?” “即便你真的就是桂林国皇帝,又关我们什么事?” 桂林城主橙竹也仓促跑出,她换了一身复古的淡蓝色连衣裙,身后的长发扎成了极长的辫子,她双手捏着衣裙的袖子,怔怔望着,颤抖的声音跟着喊,“是啊,关我们什么事?” 有一人发声,便有百万人迎合。 反对的声音如同潮水一般,将师姐弟二人孤独地淹没。 桂林国皇帝是谁,有什么能耐,是否能够带领他们走向远方,对这群人来说,真的没有关系。 只要没有人来打扰他们安逸的生活,便真的没有关系。 之前的所有努力和猜想,都是错误并且失败的。 高空中凭空而降一个男子,正是耿怀国的大公子耿迪,他声音很淡,却坚定了每一个桂林地居民的信念。 “是的,桂林山,要将桂林地更名桂林国,只是大魔头仓生、以及他一众师徒的事,和桂林地没有关系,和桂林地所有人没有关系。” “我耿怀国耿迪在此,可以代表耿怀国、模棱岛、以及穆家地三大势力的意志。” “你们不参与此事,便可以世代永远生活在这里。” 师姐弟两个抬头望向天空中男子,缓缓摇头,然后,他们消失在原地。 即便所有人心里都清楚,桂林地多年来,没有人敢在此地祭炼奴仆,桂林地居民才得以安心落脚存活....但这些,重要么? 不重要的,这是悲凉的,但它就是事实。 桂林地 第一百一十一章 惊天动地才重要 桂林国皇帝在此,带领你们一起反抗奴役。 那个不怕死愿意跟着我? 很悲壮又很苍凉的一句话。 反抗奴役?反抗谁的奴役?是反抗三大势力的奴役,还是反抗器灵国的奴役,或者是反抗天下的奴役,更抑或反抗天书的奴役?至少,目前没有人来奴役桂林地居民。 哪个不怕死?在面对比生死更加恐怖的事情之时,或者面对比生死更加有意义和壮阔的事情之时,或许会有那么几个不怕死的,然后带出一整队不怕死的。 但是现在,没有人面对奴役,也没有人面对生死。 三大势力很聪明的地放任本来就流离于主流社会的桂林地废物们继续安逸。 如同几百年前一般,他们很聪明地放任无赖的仓生继续掌管无关紧要的桂林地。 所以,桂林山一众师徒自以为非常悲壮、非常伟大的、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在无声无息之中被瓦解了。 桂林地要成国,桂林地千万的居民,便是他们的根基,但是,桂林地的根基已经被连根拔起。 星星之火,在没有燃起的时候,便被无情熄灭了。 “其实我曾经幻想过一个波澜壮阔的画面。” “在有一望无际的平原中、在夕阳下、在北风的呼啸中,我身先士卒,策马直上,带领着千万热血男儿冲锋冲锋陷阵。” 一望无际的平原中,黄昏的暖阳下,北风的呼啸里,并没有无数男儿列队成方厮杀对砍的悲壮场面,只有师姐弟架马的身影,在荒原中被夕阳拉得无限瘦长, 有些孤寂,也有些欢快,丝毫没有大战之后的身心俱疲。 即便师姐弟两个要成国的伟大事业,还没初见苗头便已然遭遇沉重打击,但师姐弟两个,看起来似乎丝毫不在意。 简丹似乎也已经把要成国的是抛在脑后,她凝视望着莫小河的侧脸,认真地问,“画面中只有无数热血男儿,就没有女侠吗?” 莫小河抽出腰下长剑,有模有样地举向天边残阳,比划出一个长剑撩月的招式,望着剑尖高喊,“这个当然有...这个女侠,便是我家小师姐简丹。” 声音渐渐消失在荒野的尽头,不见回音。 莫小河犯傻想象出的画面没趣,回答其实也有些敷衍,但简丹被逗得开心地笑了,在通红又透着淡黄的余晖下,她的笑容如被彩虹笼罩的花儿,光芒四射。 “小师姐。”,简丹竟然眯着眼睛在喃喃自语,“嗯,小师弟第一次喊我小师姐。” 简丹歪着脑袋,如同一个迟到了可口美食的少女,认真地回味了两遍。 这句小师姐的意义在何?简丹无语可描述,她只知道被人喊师姐,真的很开心。 ... 加上莫小河,仓生共有十四个徒弟,简丹排名十三。仓生收下十二师姐函嫣为徒十年之后,才从逢春手中救出简丹,然后收其为第十三个徒弟。 桂林山有个不成为的规矩,便是以小为尊。越老的说话越没人听,所以仓生的地位是最低的。 收下莫小河之前,简丹连续五年受到了师姐师兄们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爱护。 桂林山一众人都是闲散之人,从无大事,但事无论大小,一概为最小的徒弟说了算。 大到什么时候花个大把灵石去盖一座假山,造个温泉、甚至搬来一座大海玩玩,小到今晚吃什么,只要最小的徒弟做了决定,那么便无人可以拒绝。仓生也不可以放肆,除非他想挨打挨骂。 ..... ...... 桂林山中有一座酒池,名为浩壶池。 浩壶池占地方圆三百米,深五米,里头浸泡的全为真领域最为名贵的浩壶酒,池中浩壶酒不沾半滴水甚至雨露,并且池中每一滴酒都是活酒,不会浸泡超过七天....喝不完、没人喝没关系,纷纷倒入醇江之中。 浩壶池,便俨然一座浩壶酒所填成的活酒湖泊。。 醇江的名字,也便是由于浩壶池而来。世上也流传一句谚语,一饮醇江水,做鬼也风流。 堂堂浩壶酒,普通人喝上一口,便可光宗耀祖、可当做资本吹嘘一辈子.....而桂林山人却毫不在意。不就是酒么?桂林山人不愁,直接将其填成湖泊,想喝就喝。 浩壶酒的来源也简单。 那是当年三师兄封肃当最小徒弟的时候一声令下,仓生及大师姐、二师兄并立即奔赴穆家地,花了光了仓生戒指里连续一年的资源产量、连哄带骗、连偷带抢掳来了无数建筑师与酿酒,花了数年功夫才建造而成。 桂林山第二奢侈的建筑,是仓生第十一个徒弟范淼淼当小师妹时建造的。 当时最小师妹范淼淼只不过嘀咕了一句想看大海...然后仓生带头,其余十个师兄姐纷纷出动,抓壮丁的转壮丁、抢建筑师的抢建筑师、骗人的骗人、有钱的出钱。 硬生生把器灵国最大海域黑海的水抽干了一半,搬到桂林山脚下。 从此,桂林山水,才是真正的桂林山水。有海有湖有江,有山有林有光。 这可以看到桂林山的人很有钱,也可以看到,桂林山最小的徒弟的地位,是真的高。 世上有人骂臭骂仓生不要脸,是个大魔头。一人独占全人类绝大部分资源却不知共享,动不动为了一己之私劳民伤财,这个是真正的伤天害理、灭绝人性。 总之骂的人很多。 但同时间想当仓生的徒弟的人,更多。便是模棱岛的小公子袁痧孜也喊过,不当袁柳的儿子,要莫小河当袁柳的崽子,她当仓生的徒弟。 总之相当仓生徒弟的人,数不胜数,很多很多。 因为仓生很有钱、很无赖、对徒弟真的很宠爱。 桂林山一众徒弟,也真的很强、很不要脸,对小师弟小师妹,真的很关爱。 .... 简丹已经当了小师妹五年了。 五年之间,他受到了师兄师姐们,比母爱更体贴、比父爱更深沉的关怀。 五年之间,在桂立山她说一,绝对不会有人说二。 她能够体会到师兄师姐们发自心底的对她好。 就如同受到了太多爱护的人,她会信任这个世界会有无论缘由地始终爱自己的人,她同时也会很想把爱还回去。 所以简丹也很想有个小师弟或者小师妹。 然后她终于迎来了莫小河。 而莫小河今日终于肯开口,喊她小师姐。 无论莫小河是否真心把她当师姐,她都很开心。 她终于不是最小的,只能接受别人的疼爱了,她也可以疼爱别人了。 简丹歪着脑袋,认真看着莫小河有些俊秀的侧脸,“小师弟,你自己有过想要的东西吗?” 莫小河怔怔然望着简丹,不知后者为何问这个问题。 憋着心跳的简丹胸口微微起伏,有些紧张。 看着小师弟的眼睛,她总感觉不自然的心跳加速,很紧张。 她更紧张小师弟的回答。 因为他的回答很重要。 即便他随口答一句他想要这座天下,那么这座天下恐怕就要遭殃了。 当然简丹知道,莫小河不想要这座天下。 但莫小河回答,决定着桂林山一众人、决定被器灵国人骂做搅屎棍的师徒们,接下来的日子该做什么。 无论做什么。桂林山一种师徒们只要做了,总是要惊天动地的。 当然做什么事,其实不重要,重要在于,要惊天动地。 桂林地 第一百一十二章 桂林山不好惹 他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莫小河没有真正思考这个问题,也不明简丹为何突然如此问他,因此他并不回答。 如果说,非要回答这个问题,那么,答案便是他的想要回到十里街去,陪着姐姐刺绣写对联、陪着张则与英大爷喝酒、劈柴、起火、弄三餐。想吃野味的时候,便去河中、山上、林子里打些猎物。 在哪里他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也不用在乎别人怎么想,怎么舒服怎么来,唯有一剑一念,快意江湖。哪怕江湖只在一个小小十里街。 可惜但凡在人世间,你总会与近处及远方的她与他产生联系,总有意想不到的麻烦会找上你。 所以,十里街一众人没了,英大爷的魂魄被天书夺走了,姐姐莫小颜不见了。 他被迫离开十里街,离开离开十里镇,离开西门县,甚至离开大夏,来到器灵国。 来器灵国一月有余,无论是被动还是主动,从默认接受桂林国成立,自己便是桂林国君主、直到自己亲自去谋划成立桂林国,莫小河中间并未出现太多的心理转折。 虽然直至如今,他脑海里依旧充斥着许多为什么。比如仓生如此有钱,可以说是天下最有钱的人,自己为何会突然成为他的徒弟?仓生又为何突然成立桂林国,自己莫名其妙的成为了桂林国皇帝? 只是莫小河很懒,懒得去追究这些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但这些为什么,终究还是存在。 又因为莫小河很懒,因此他并不介意这些为什么的存在。 就如同莫小河不知道为何简丹对自己这般好,但也懒得去想为什么,只要她是真心的,就够了。莫小河能看到这种真心。 莫小河很懒也很简单。只要桂林山的仓生他愿意教他天字步、愿意教他锻体、他就觉得够了。 当然在此期间,他不介意去做一些他并不介意的事。 时间还很漫长,至少想要打败夏真人,他所需要的时间还很漫长,因此,这段时间只要能够让他强大,他愿意去做一些事。 这些事情复杂也罢,简单也好,跟着去做就好了,只要不影响自己变得强大,都无所谓。 比如,莫名其妙随便当当桂林国皇帝、随便去成立个国家玩玩。 他是带着小孩子玩过家家的心态的。因此如今桂林要成国的举动,还没萌芽就被无情斩杀,莫小河并不介意。 因为他对桂林国成国一事本身,并不介意。当然桂林成国的星星之火刚燃起就被浇灭,也在他意料之中。 桂林要成国一事,中间要牵扯的利益与人性、理念之间的冲突太多太多,尤其是桂林国不允许祭炼奴仆这规矩一立,就更复杂了。 桂林地居民会怎么想?整个器灵国居民会怎么想?三大势力的君主会怎么想? 很复杂,这需要一个巨大的转折点,需要有些人信服、需要有些人臣服、需要有些人认服。这需要时间,也需要一些作为。 仓生本人、三大势力的君主还未正面站出来表态过...莫小河并不认为拉了一个能力还行的李喊,然后宣布给世人免费发点灵石,自己在世人面前一声高喊,就能够完成的。 但是这些对他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直在强大。 虽然来桂林国才接近两月,但因为桂林山仓生存在传说中可以延缓时间的逆天宝物,他已经修行了三个月。 三个月内,每天清晨起来,或者睡前,他必须要遭受灵石、魂石、以及兽元和药草制成的药水浸身一小时,每每如同毒蛇撕咬全身肌肤、蚁虫跑遍血脉一般痛苦。 完事之后,还将遭受小师姐简丹的拳头捶打上千遍,每每打得浑身脓肿,痛苦不堪。 用餐过后,小师姐捶打完毕,她便要被小师姐拿着教棍逼着看书,背下数个天字方位,学习天字步行走的方法。 因此在桂林山修炼的三个月,让莫小河的本来就耐揍的躯体更强悍了,还学会了在世人眼中连名字都叫不上、异常高深莫测的天字步。 如今的莫小河,虽依旧停留在入定,但强大程度,已经完全不输任何超凡境界的人。 更由于天字步的诡异,哪怕如今在面对入圣之人,莫小河虽说伤不到对方半分,但对方也难以杀死莫小河。曾经号称入圣境界无敌的耿怀柔,便是一个例子。 天下如今恐怕只有莫小河才把自己当做一个十里街不识大体、不知世事刁民。 因为无论莫小河是否承认或者是否意识到,在不知不觉之间,他早已真正踏入修行者的范畴...并且,他已然是世人眼中的天子骄子、是桂林国皇帝、是桂林山的小师弟十四先生。 能被称呼为天子骄子的,在世间并不多;桂林国皇帝,也只有一个;但这两个名头,在世人眼中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因为和桂林山小师弟十四先生这个名头比起来,确实不起眼。 原因在于桂林山确实不好惹,桂林山最小的徒弟,更不好惹。在无数个桂林山曾为最小徒弟做过的事里,人们早就很精准的认识到了。 ... 仓生虽被世人骂为大魔头,但大多数人只敢偷偷骂,不敢当着仓生的面去骂。 即便有些胆子大不怕死的,当着仓生的面去骂了,仓生大多时候也只是一口酒下肚潇洒一笑,“桂林山所有资源都是我的。谁骂我不要脸的,谁自个先把家财散尽,给天下人用去,我仓生不干这蠢事。” 别人要继续骂,仓生便会利用天字步大半夜偷谁家的资源去。 被偷的人除了跺脚骂娘,也不能怎么着。再骂下去,就要死人了。 几百年年前,仓生一人独对三大势力依然能占到天大便宜的故事,仍旧在发酵。如魔鬼的故事一般萦绕在世人心间。并且这些魔鬼一般的故事,直到仍旧时不时在某些嘴贱的人身上上演。 桂林国不好惹原因之一,仓生不好惹。 ... 器灵国存在了无数岁月,繁衍生息了无数代,如今有数万万人口,在你方唱罢我登场的角逐中,如今也只有三大势力得以稳固下来,便是穆家地、耿怀国、模棱岛。 此三大势力手下有无数奴仆、无数强者与军队,占据了器灵国绝大多数的资源,说不尽的繁华与富贵...但若比起豪阔与奢侈,也难以望桂林山一众师徒的项背。 桂林山上,一众师徒不过十五个人,却牢牢占据了整个器灵国四分之一以上的资源。 世人总称呼大魔头仓生,这句大魔头,看似是在骂仓生违背天书意志,禁止他人祭炼奴仆...实际上,一句大魔头背后隐藏着世人诸多的羡慕与嫉妒,当然还有无奈。无奈在于,哪怕异常羡慕,但除了偷偷骂,并不能如何,也不敢如何。 造浩壶酒湖、搬来一座大海,除了桂林山,没有任何势力有如此的魄力。 谁也不曾知道,当桂林山某天散尽家财,只为了对付一个势力或者一个人时,会是如何的波澜壮阔与惊心动魄?有钱能使推磨,这话总是不差的。并且没有任何怀疑,若真把桂林山一群疯子惹急了,他们绝对有这样的魄力去做这种伤人不利己的事。 因此如今即便桂林成国,仓生摆明了要从三大势力手下抢资源,三大势力也丝毫不敢撕破脸皮。闹到最后,也只有放弃了桂林地千万居民,任由仓生胡闹。 放弃了桂林地千万居民,明眼看起来,并不什么大事。毕竟桂林地千万居民,只是一群本就流离于主流社会的废物,对大势不会有太多影响。而三大势力也就是多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精力而已。 因此可以说是三大势力不费吹灰之力,便破灭了桂林成国的理想。 但这这意味着三大势力必须要代替仓生去守护这群流民与废物,以便不把他们推向桂林山,成为桂林山要立国的星星之火。 这意味着三大势力,默许了在桂林地不许祭炼奴仆的理念,也违背的天书的意志。 这意味着三大势力妥协了。 在仓生还未真正出手的时候,就妥协了。 这再次证明了,桂林山,真的不好惹。 桂林山不好惹原因之二,太有钱。 ... 大魔头仓生很少收徒,在几百年间,加上莫小河,他不过收了十四个徒弟。 大师姐余彤,是个动不动就敢去模棱岛找袁柳叫板,并且每次都能毫发无伤返回的存在。虽然只有桂林山众人知道她每次都受伤,但只要世人不知道,世人便觉得余彤牛逼。 二师兄姜空老实憨厚,沉默寡言,只将一把扫帚当做武器。但几百年间,便是由这个不起眼的汉子守着桂林山、守着桂林地。每每有人来桂林地祭炼奴仆的时候,这个扛着扫帚的二师兄总能凭空出现,扫垃圾一般将“入侵者”赶跑。 三师兄封肃是个酒鬼,醉了酒便不要命的酒鬼。用浩壶酒造湖泊,便是他起的鬼点子。世人仍记着当年三师兄封肃两口酒下肚,尔后为了抢一个女子,他冲到了器灵国如今公认最强大的穆家地首府,将其首府城池劈开两半,最后却不了了之。穆家地也不能怎么着。 余下的师徒,除了莫小河与简丹没什么重要事迹,其他皆为每年梨园的榜首。 并且,莫小河与简丹如今也名头。 因为一直平平无奇的简丹,比世人公认的天才耿怀柔小五岁,但她轻松战胜了耿怀柔。 十四先生莫小河走了无人走过的修行路线,避开修魂而锻体,并且入定战超神、学会了天下最为诡异的天字步、天才耿怀柔也奈何不了他。 这些消息,很快便会传遍天下。 世人会越来越清楚到桂林山不好惹。 桂林山不好惹原因之三,桂林山一众师徒还很年轻,很有天赋,时间站在他们这边。 ... 桂林山不好惹原因有多点,这三点最恐怖,其中第三点最为恐怖。 所以莫小河并不知道,他在世人眼中,已经是个非常恐怖的人。 虽然他常常挨揍,并且每一次都被揍得不成人样。但每次都被揍了还不死,并且每次被揍之后都能更强,这是很恐怖的。 最恐怖,当然还是因为他是桂林山最小的徒弟。无论莫小河是否意识到,无论他是否相信。 桂林地 第一百一十三章 悉数天下英才 111.悉数天下英才 加上莫小河,桂林山一众师徒,也就十五个人。 做师傅的仓生整日吊儿郎当没个正兴,对谁都和和气气,但放到天下,谁也忘不了他那诡异莫测的步法,还有将一整座灵脉魂脉、甚至兽林连根拔起的手段。 仓生十分猖狂的对天下放言过,即便器灵国三大势力的霸主一起上,哪怕把吴道子、夏真人、金身老祖一起喊来,也绝对摸不到他一根头发。 但仓生几百年来从未杀过半个人,也从未打伤过半个人。无论对上谁都好,他总能利用天字步和对方战个平手。用仓生话说,,叫做高手过招,点到为止,和气生财,和气生道。 仓生很和气。他云淡风轻、和和气气的把三大势力全得罪过,甚至把器灵国以外的五国,也都得罪了一遍。 大魔头这个称号,并不是浪得虚名。 这个不要脸的仓生模棱岛君主袁柳干过一架。据说当时气急败坏的袁柳狂怒无比,动用各种压箱底绝学对仓生狂呼乱炸。仓生则云淡风轻边打边退,后者追着他满世界跑,从桂林地最深处直追到了北方以南的苏族。 这仓生却不用拳头,也不用手里的剑,只用天字步逃。等对方追不动,他便在对方脑袋上、脸上、鼻子,用手拍一拍,手手指弹一弹、或者用脚板轻轻踹一踹。 他和和气气地,把这个天下无论谁见到,都得惧三分的袁柳当狗一样逗。 最后实力超群的袁柳识海里虚空真力全部耗尽、魂力衰竭,累的脸色苍白如狗一般气喘吁吁,可这仓生依旧边喝酒,边不痛不痒冲着后者翩翩有礼的请战,“等我喝完这口酒,或者你休息完了再打,不急,时间还长。” 后来,后来就不了了之的。袁柳手下的年产量的最高的五个灵脉,就这般被仓生白白拔了去。 仓生和袁柳的大儿子袁觐吾也打过一架。可说来也奇,这袁觐吾能和桂林山大徒弟余彤打得热火朝天,和桂林山师傅仓生也能打得有来有回。 打了三个多月,最后袁觐吾和他爹的下场是一样的,力量全部耗光,眼睁睁看着仓生在他眼前闲田信步的喝酒。 再后来,就没人想和仓生打架了。 虽说打起来谁都不疼,但谁累谁知道。 仓生谁也打不过,和谁都能战个平手,但至今为止,没人知道他真实境界。 便是天下最博学的夏真人也搞不懂这个家伙是什么境界。 仓生是个大名鼎鼎的泼皮无赖,无人不知的大魔头,但他的几个徒弟,也不是吃醋的。 大徒弟爱去模棱岛和袁柳打架,能去模棱岛与袁柳打架;二徒弟往桂林山上一站,便没几个人敢来桂林地撒野;三徒弟封肃喝了酒,见谁都敢招惹。 剩下的徒弟,除了小师妹简丹能打过耿怀柔、小师弟莫小河入定不惧入圣,其余的便也没什么奇特,没什么较大的作为了,只是任何一个都是每二十年一次的梨园榜首。 梨园榜首是什么意思?没什么别的意思。就只是天才的意思。就是能够碾压全天下非常绝的绝大多数同年人的意思。 人和人嘛,都是大同小异的,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武者嘛,都是沟通虚空真力去战斗,没什么不一样。 超凡的武者,都是飞天遁地、刀枪不入、不老不死;入圣的武者,都是灵魂变圣魂,能够沟通江河般的虚空真力,断肢能够重生;神隐的武者,都是圣魂化神识,虚空真力储存于识海之中,滴血可重生。 同境界的武者去战斗,大抵都是不想上下,真个要拼了老命互相要死里打,活着那个就算不掉层皮,要得累得半死不活。 可是总有那么一些人,杀自己同境界里的武者,就如同切瓜砍菜。甚至面对比自己境界高的,依然能站个平手,甚至能打败。这 些个便是天才了。桂林山上便全都是天才。 百年前,夏真人成立神阁,器灵国外的世界展开一场颠覆世纪的大战,陨落了无数天才。 器灵国三大势力成三足鼎立之势后,把所有修炼资源和全部牢牢掌握在自家手中,也让无数高手陨落,一些修炼天赋逆天的年轻人没了资源,也再没人保护和教习。太过亮眼的,请轻易便被人掳去或者杀掉。 至此,世间的天才便越来越少了。即便有个别的天才,那也是豪门世家的公子哥或公主,抑或强者收下的徒弟。 太远了不好算,单说这三百年间的天才。 三百年前至一百年前之间的天才,模棱岛的袁觐吾和袁茹钰算是,耿怀国的耿迪和耿浩算是,穆家地的穆虞和穆全算是;夏真人的徒弟方泽和清风算是。 至于这一百年间,耿怀国的公主耿怀柔算是;金身老祖的南宫竹算是;吴道子的徒弟尧依算是;据说夏真人刚收的小徒弟,一只雄凤凰,也算是; 可这些,全是豪门子弟或者名师高徒。 即便再算上寒门,也只能再加一个。也就是说,三百年间寒门出现的天才只有一个。 那便是逢春。 逢春可以说是一个绝对的特例。 他没有豪门背景,没有名师指点,就这般于一百五年前凭空出现,然后碾压同期所有天才,是真正天才中的天才。 因此提到逢春这个名字,人们下意识的会想到这会是个修炼了无数年的老怪物,因为其同期所有人都不敢提这个名字,哪怕是夏真人的徒弟方泽与清风也不敢提,因为他的实力已经远超同年人,比肩三大势力君主。 逢春是寒门出身,但其崛起过程,并没有太多困难。 并不是没有人愿意将其祭炼过奴仆,并不是三大势力没有尝试过打压或拉拢。 只是简单地因为没有可以把他奴仆,三大势力根本打压不足他。 他就这般强势崛起,迅速成为器灵国最大的奴仆主,专做叛卖奴仆的生意。 绞尽脑汁思考起来,整个真领域二十万万人,三百年前至今,能够称为天才的,就那么几个,你说天才的含金量有多高? 数万万人里,按理说当然除了那万分之一之一,其他皆为寒门,那么寒门出现的天才,应该越多才是。而三百年间,寒门就只出现逢春一个贵子。你说寒门是多难出贵子?寒门贵子是多难存活?寒门贵子是多可贵?可想而知。 当然,如果再勉强算起来,寒门贵子也能再勉强加几个。 不过前提是,你得把天下最有钱的桂林山也当做寒门。 那个地方的徒弟,全是仓生从寒门中收的,而且全是贵子。 但是并不多,除去大师姐、二师兄和三师兄这个三个老怪物,只论三百年间的,只有十二个。 确实不多,只是比桂林山以外的天才全部加起来,也要多一点而已。 这十二个人,异常低调的仓生除了大肆炫耀过简丹是个美女,莫小河是桂林国皇帝之外,并没有怎么宣扬过他们的实力。至于其他人,只字未提过。 而除了简丹和莫小河,其他人也没做过什么大事。 而从何判断他们是天才? 因为梨园他们是梨园榜首。 按理梨园二十年一次,相比于百年间、数万万人里才会出现的一两个天才,梨园榜首并没有奇特。 但是,桂林山这帮不要脸的畜生,全都在梨园做过一件非常低调的举动,不小心让全世界都知道了。 由于是低调的去做的,全天下是不小心才发现的,因此不能算作他们做过大事。 很巧,梨园三个月后就要开启了。 这一期梨园开启,天才似乎有点多。耿怀柔、简丹、莫小河,都算。器灵国外,夏真人新收的一只雄凤凰据说也算。 最巧的,此次器灵国的梨园,器灵国的以外的五国,也会派年轻人参加。 桂林地 第一百一十四章 梨园与莫小河 梨园不属于这片大世界,而是单独的一个小世界,类似于储物空间,能单独成为一片时空。 梨园里有自己的世界规则,便是入圣及以下的人才能进去,境界太高行不通,进去会被压制而死。 由于真领域多年来处于分崩离析的状态,一直没个主宰一方的君主,直到近几百年来才有势力十分强大的霸主稳固一方。因此常年混乱下,对于诸多事物,并无史书记载,梨园亦是如此。 人们大抵只能从所谓前辈嘴里听到一些关于梨园的传说。 据说在无数年前,梨园应生活着一个种族,名字就不得而知,反正就是一个种族。 这个种族不会修魂,只会炼体,且锻造武器的能力十分强悍,因此直到如今梨园中仍遗落不少强大的法宝以及关于锻体的书籍。只是真领域没人能够避开修魂而锻体,因此锻体的书籍并没人在乎。 另一种说法认为,梨园是无数年前某个超强大能的识海,这个大能死后,无数人为了抢夺其中宝物,而产生了一场天地大战,因此梨园才会遗落如此多宝物。 也有人说,梨园是天书赐予人类的一处宝藏,专供有机缘的人前去认领法器。 最后一种说法就显得比较无厘头和怪诞了,那是仓生提起的,认为梨园就是个戏园,专门给戏子唱戏用。当然,这种说法除了傻子,正常人是不会认同的。 不过桂林山一众人并不在乎梨园起源于何,他们只知道,梨园是个好地方,是个打劫的好地方。 桂林山一众人除了当傅的仓生,以及最大三个弟子,还有最小的两个弟子简丹和莫小河,其余人都进去打劫过。 梨园每二十年开启一次,每次开启,都有无数人奔赴其中寻求机缘。梨园有个规矩,也就是全天下人默许的规矩,那就是先到先得,谁先拿到宝物,宝物归谁。 当然还有个潜在规矩,谁打架厉害,谁的拳头硬,最后就归谁的。 这几百年间,一直以来都是桂林山的弟子们拳头比别人硬,所以都是他们的。 桂林山一众人都传承了仓生的低调脾性,每次梨园开启,桂林山人都异常低调,偏偏最后一个到。 一入了梨园,他们便都不喜欢四处闲逛冒险找机缘,也不爱和人抢,都很低调地在梨园唯一的出入口守着。谁想打此过,就得留下买路财。 如此一来,当然会引起少年强者的家中们长辈愤怒。但愤怒有何用?找谁说理去?人家师傅仓生会天字步,徒弟一出来,立马接走了。 追,追不上;打,打不着;骂,你不敢骂。谁骂完谁今晚家里准少东西。 这便又是大魔头仓生的又一个罪状了。 桂林山一众人是挺无赖的。 但桂林山也有自己的规矩。便是他们允许别人和他们打架,但大的只能和大的打,小的和小的打。 谁都不能越过这条规矩,谁越过这条规矩,谁就相当于和桂林山开战。当年模棱岛就是越过这条规矩,所以模棱岛如今在三大势力里,是最弱的。 然而只要不越过这条规矩,随便怎么打。只要是和桂林山的人同境界,你想怎么打桂林山的人都成,单挑还是围殴,打死还是打残,放毒还是用诡计,都随便你。 不过有一点得另说,天下没有人知道仓生的真实境界。因此他可以胡诌自己是任何一个境界。 桂林山的人,就是这么无赖。 ... 和小师朝夕相处、形影不离三个多月,莫小河差不多从简丹手中,对这个大世界、对桂林山人的尿性、对梨园都有了大致的了解。 耿怀柔也说过,她会在梨园等他。 这次的梨园,三月后便将开启,日子算起来,以往要提前了十三个年头。并且变数更大的是,远在器灵国之外的五国,也会派年轻人过来参加。 梨园开启,是器灵国一件异常盛大的盛宴。所有大小势力、所有隐藏于世间的高手,多少都会派入圣及以下的弟子参加。这次若加上其他五国的青年,恐怕是盛况空前。 只不过是因为桂林山一众搅屎棍,巧好在这个时机又闹出了一件梨园更夺人眼球的桂林国事件,因此让梨园变得不那么炙手可热了。 然而就在天下人被桂林国一事吸引的时候的,桂林山人再次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梨园。 莫小河当然也对梨园有着莫大的向往。 在桂林山修行三个月,已然遇到的瓶颈,无论药水再怎么浸泡、师姐再怎么用拳头锤炼,也再不能让他身体再强悍半分,不能让实力强上半点,所以才无奈下山。 修魂一道,是超凡、入圣、神隐、最后无上。 然而锻体是应该是什么境界? 有什么方法可以提升自己的境界? 锻体的本质,是让自己的身躯比虚空真力更为强悍、然而强到极致该是什么样子?该如何战斗? 强大极致,就是别人无论如何都锤不动你,然后打架的时候,便用身体硬邦邦顶着别人的攻击,愣头往前冲就行了么? 全真领域没有人避开修魂而锻体过,所以没有人可以回答莫小河的疑问。 莫小河想问过仓生,但可惜,他没有见过仓生。 因此只有把希望寄托于梨园了。那里有关于锻体的书籍。 莫小河很懒,但他很渴望强大,至少现在的他很渴望强大。 当然,莫小河的懒,并不是指身体上的,只爱吃喝玩乐、只爱睡懒觉、而不爱运动的懒。 他的懒,只是精神世界的懒。 是思想与灵魂上懒。 这种懒,指的是若他不愿意做一件事,他便懒得去想、懒得去在乎。 即使是有人逼他去做这件事,那么如果他不愿意,他就懒得去想这个人到底是谁、有什么身份。 人都不喜欢被强迫,人都很讨厌被自己不喜欢的人和事缠上身,所有莫小河的这种懒,其实很常见的,很普通。 但莫小河的这种懒,还有另一层含义。 便是当他人逼迫他的时候,他会懒得去思考对策,懒得去思考七七八八的东西、懒得去思考那种方式最恰当、他要以绝对简单的、很懒的方式去解决。 就是直接抽刀去砍。 这用莫小河话说,这叫做一剑一念、快意江湖。 用别人对他的评价,便叫做不登大雅之堂的,穷山僻壤刁民。 桂林地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月光下的兔子肉 桂林山的人很不好惹,很无赖。 因此即便桂林地更名桂林国,挑明了要与三大势力,一同在器灵国这片土地分一杯羹,强如三大势力,也只能一步步退让,仍由他们无赖。 即便是不过入定,尚且还未超凡的桂林小皇帝莫小河,三大势力也不敢放开了手脚喊人去明杀或者暗杀。 只有比莫小河还不知天高地厚的耿怀柔和耿迪敢自作主张去杀。 最后还没杀成。 大天下人终究看不懂,为何在入圣境界近乎无敌的耿怀柔,在一个小小的单独空间里,为何没能杀掉小小入定的莫小河。 总之结果就是没杀成。 很耐人寻味。 又是一桩真领域从未有人创下的奇迹。 或许只有莫小河不把这当成奇迹。 他切切实实只是一个刁民。 类似那种,光着脚、天不怕地不怕,只怕死,但从不畏死的刁民。 怕死和畏死是两个概念。 用仓生的话说,莫小河很像他之前所在那个世界,一部电影古惑仔里头的陈浩南,人狠、话却不多。 事实上莫小河从小就是这样,很虎、很孟、很凶巴巴的贱样。主要是生活环境和家庭背景养成的。 他一惯只做符合自己心意的事。符合心意的,怎么着都行;不符合心意的,说什么都是假的。倒不是他有骨气,主要就是因为懒, 莫小河就喜欢吃西红柿炒蛋。从五岁到八岁三年期间,他顿顿吃的都是西红柿炒蛋,实在憋不住吃吐了才换。 并不是说他很喜欢吃西红柿炒蛋,相反他只是有点喜欢,然而恰巧他又觉得吃饭这事不重要,吃饱就行,因此饭菜还行就凑合着吃,懒得换,除非逼不得已,比如吃腻到要吐。 莫小河最喜欢穿宽松的衣服,还有拖鞋,因为方便,换洗都方便。 他小时候和张虎小时候比较像。都是虎头虎脑的贱样,走路从不看人,逼不得已要看了,也就是淡淡用余光瞄一眼。 但他绝不会如张虎一样偷偷看一眼便慌忙躲开,他会一直盯着。别人过分的,他会像狼一般,猛地扑过去,一口锁喉,绝无二话。 他不是不怕死不怕疼,相反他很怕。他只是觉得,比起一而再的退让和思考,死亡和战斗,是最偷懒的方式。 他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和大部分那种穷山僻壤出来的刁民都差不多,唯一不同就是他不太好勇斗狠,但狠起来比谁都狠。 同大部分孩子幻想的一样。莫小河也想有个勇猛无匹的老爹,或者哥哥姐姐之类的,无论碰到啥,总有个老爹替自己冲出去...这样就更能偷懒了。 只是他运气不太好,碰巧就是没爹没娘,好不容易有个姐姐,也不知哪去了,所以,本来就很普通的他,被逼得有些不普通了。 同三大势力作对?同天下做对?其实对于十分爱偷懒的莫小河来说,真不是什么大事。如同和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横竖一死嘛? 死亡不就是最偷懒的方式吗? 当然,相比于死亡,能够活着当然更好。 莫小河当然也想活着,还要去做一些符合心意的事。 因此,梨园他是肯定要去的。 哪怕只有一丝的希望,能够让他找到有关于锻体反面的书籍。 ... 天已经黑了,月儿很圆,月色倾洒在一望无际的平原,落在风吹起轻轻摇的花草上,淡开了。 大平原的夜风并不犀利,也不暴躁,如清晨里拂面而来的海风般轻柔,软软的。又如清水般,凉凉的。 不见尽头的草地里,时不时有兔子和狐狸闪逝而过,空中有几只苍鹰在翱翔,四下偶尔传来几声小动物的欢歌,并不显得寂寥,也不过于热闹。 师姐弟两个并不急着回桂林山,而是在草地里支起两道帐篷,住了下来。 莫小河撞了两次墙,简丹也撞了好多次墙,两人都受了不轻的伤,伤口直至如今依然隐隐作痛,但那只是皮外伤。 而且莫小河本来锻体,身体韧性和强度非同一般人,很快便恢复了过来。简丹身为入圣巅峰,其虚空真力又非同小可,因此也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黄昏两人吃了一只烤鸡,但月亮只升到了半空,莫小河便又饿了,因此捉了几只兔子,烤熟了,配上点浩壶酒,很香。 只是他吃相不太好,耷拉着脑袋,翘起一只脚,烟头和啃下的骨头狼藉落了一地。 篝火旁,简丹泛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莫小河呆呆不语。 简丹是个很简单的姑娘,见惯了桂林山一众师兄姐的奇葩做派,更看透过天下绝不部分人细腻的、单纯的、复杂的、晦涩的、明亮的、阴暗的...各种各样的心思。 所以他没有很讨厌的事物,也没有特别喜欢的事物。 凡事在他眼里,其实都是可以理解,都是一样的。 可是她看着莫小河吃东西的样子,满脸的嫌弃,但又不住的咽口水,模样极为可爱。很像一个在看大人吃东西,但自己又吃不着的婴儿。 “小师弟,你老这样吃,会胖的。”简丹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莫小河充耳不闻,丢下嘴里啃不动的骨头,又喝了一大口酒,眼神半眯了起来,似醉非醉。 “我看过很多故事书。” “故事书里的敢爱敢恨,敢打敢杀,豪气云天的大侠,都喜欢酒。一喝就要喝好多,似乎谁酒量好,谁就厉害。” 简丹撇着头,小心翼翼的说道,“可是...胡吃肉、海喝酒,很伤身。而且遇事总要用酒和肉说话,其实很不靠谱。” 简丹努力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手指轻轻在自己膝盖敲了两下,“二师兄和六师兄就不爱喝酒,他们又靠谱,又很豪爽。” 莫小河眯眯转过眼去忘了自家小师姐一眼,又转了过去,似乎对简丹的想法嗤之以鼻。这么好的美景不抽烟不喝酒,难道要喝茶吗? “喝茶...其实比喝酒吃肉要好很多。”简丹似乎看透了莫小河的想法,还往后者身边凑了凑,望了一眼小师弟还没吃完的肉,努力摆出一副很嫌弃的样子。 有些不解风情的莫小河拿起一根兔腿递到简丹眼前。 简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望着眼前场景满脸呆滞。 莫小河干脆把兔腿干脆伸到简丹鼻子上。 简丹不小心闻了闻。 然后她轻轻一口咬了下去。很小的一口,只是用牙尖刮了一小角。 就像一个小姑娘在小心翼翼地尝一道新的菜。 然后她突然一大口咬了下去。 似乎有点好吃。 简丹和大部分正值年轻的姑娘一样,怕胖,但总是对美食没法抗拒。 “小师姐,你想吃,你就吃嘛。不要怕胖,不要跟我讲道理,更不要给自己找理由。” 简丹有点不敢看莫小河的眼睛。 她满脸通红地低下了头,干脆背过了身子。 然后兔腿不知何时已经被她拿在了手里,一口下去,大半不见了。 真有点好吃。 “小师弟,黄昏时候我问你想要什么,你没回答我。” 闻了一下兔子肉便忍不住要吃,然后把所有胡吃肉对身体不好、会发胖、不靠谱此等大道理全部抛之脑后的简丹很聪明地转移了话题。 背过身子的简丹,吃得油水满面,却又要一本正经,“我那现在问你,你一步打算怎么办?” “小师姐,你明知道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干嘛还要问我。”这下轮到莫小河摸不清头脑了。 “嗯。”简丹很温柔地嗯了一声,“不知道怎么办的话” “那咱们还是吃兔子肉把。” “这些不太够,你应该再去打一只。” “浩壶酒也给我来一口。” 莫小河听着怔怔然低着头,满脸不可思议。 因为他膝下兔子肉,不知道何时已经被简丹全揣走了。小师姐不是一直都很温柔很淑女吗?这么会这样? “怎么了?”小师姐简丹却睁大眼睛,很无辜地望着他。 桂林地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大事不妙 怎么了?当然是震惊了。 一向温文尔雅、仙女一样的小师姐,突然一本正经抢兔子肉吃,当然不正常了。 哪个仙女不是风吹衣袂飘飘舞,朝饮露水、夕食霞光的存在?甚至在有些人眼里,仙女都是不放屁不排便的,或者说屁和便也都是香的。 可眼前这个天下人眼里第一美女,居然理所当然地模样,抢兔腿吃得油光满面? 不过对于莫小河来说,这种震惊已经习惯了。 小师姐怕胖,总有大道理说不要多吃,但每次总抢自己的食物。她爱惜钱,但看到好看的衣裳和胭脂,总是忍不住要去买。 桂林山一众人,大部分都是很普通的存在,更在乎吃的好、睡得香、不怎么喜欢麻烦,除非是碰到威胁到自己利益与安全的人和事,才会奋起反击。 他们不是胸怀天下、眼光与谋略都是非常高远的某士。 他们不是心有大志、废寝忘食挑灯夜战,只求学得一身本事的学子。 他们不是严于律己、珍惜时间到极致,渴望进取向上青年。 他们真的只是一群很普通的人,更在乎于生活本身。 用耿怀柔的话说,就是一群小肚鸡肠的小人物。 至于疯子,莫小河见过的疯子很少,西门县程将军算是一个疯子,耿怀柔算是一个疯子。 ... 捡了几颗石子,莫小河用自己独有的弹指神功再抓几只兔子,扒光了屁洗干净,莫小河边喝酒,边烤着兔子肉,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仓生到底多有钱?” 简丹看起来有些惘然,突然间不知道莫小河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十分仔细得咀嚼着兔子肉,轻轻抿了一口酒,“不知道是真还是假,仓生说过,三大势力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他有钱。” 简丹加重了语气,“甚至她还放言,把器灵国意外的五国也算上,也比不上他有钱。” 莫小河挤着脑袋努力思考,十分疑惑,“虽说曾经桂林地资源最为肥沃,灵石、魂石、空树的年产量很高,野兽数量也很多,甚至比器灵国最富裕的穆家地产量还高,但又怎么能和这天下比?” 认真品尝着兔腿的简丹很难得嫌弃地望向莫小河,“可是天下有很多人,资源每天都在消耗...但我们桂林山人少,仓生的资源白白存了几百年,好像真能存很多?仓生说的时候,很自信,是发自内心说的,不像说假话。” 仓生戒指里确实占据着很多资源,以至于天下无数人在骂,近几百年来强者的数量以及天才的数量明显在减少,和仓生拿着资源不用、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行为有极大关系。 莫小河开始沉默着不说话。 比这座天下还富有,那是有多少钱?莫小河不敢去想象。 简丹仔细地揣摩着莫小河,很想从他的灵魂波动里收集出一些信息来,但很遗憾,只能收集到一些简单的孤立词汇。 她有些泄气,“小师弟为何突然问这个问题?” 莫小河低头望着眼前篝火,怔怔出神。 “一个普通人修行到神隐巅峰,大概需要多少资源?”他并没有回答小师姐的上一个问题,而是继续问道。 “这个问题二师兄统计过,平均下来,如果一个人不战斗,不受伤,只修行...修行到神隐巅峰,大概需要三百个超凡灵石、三十个入圣魂石,三个神隐魂石。” 简丹继续补充道,“不过前提是这个人要能修炼到神隐。不过,能修炼到神隐的人很少..并且战斗中所消耗的灵石数量,要比修行本身所消耗的要多很多。” 不知道是想打了什么,一抹愕然从简丹脸色闪逝而过,她震惊问道,“小师弟,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莫小河并不回答,似笑非笑。 ... ... 几口烈酒下肚,师姐弟两酣然睡去,一夜无话。 迎着清晨的朝阳,两人轻剑快马,向着桂林山继续出发。 简丹其实会飞、莫小河会天字步,但两人并不着急,因此只是走马前行。 桂林山的群山并不高,但很显眼,显眼在于群山之上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额外的阳光尽数阻挡在外,只留下冷暖相宜又不刺眼的光线遁入山中。 于是山上与山外,便如同两个世界。 桂林山就在眼前,师姐弟两远远已看清群山轮廓。 作为山上最小的师弟和师妹,两人归来,只是冷冷清清,并无一人前来迎接。 当师傅的仓生此时定还在山外寻花问柳,并未归来; 大师姐余彤可能刚从模棱岛回来,被袁柳打伤吐的血或许还没洗干净。 二师兄姜空起得早,此时应该拿着扫帚在扫地。 三师兄这个酒鬼,不出意外酒的话还没醒,定还窝在被窝里。 四师兄是个大胖子,心存志气要减肥,这会应该在绕着群山跑步。 五师兄陈二狗不用说,指定是在掏鸟窝。 六师兄霍钟比较喜欢学习,这会必定在边刷牙边看书。 七师姐刁蛮可能偷偷在算计今儿个的零花钱该怎么用。 八师姐昱昱和九师姐暨娚应该搭伙下山,在逗山下小孩呢。 十师姐比较喜欢做菜,这会该是在起火给自己弄早餐。 十一师姐范淼淼应该是在独属她自己的海边,变着法子在脸上涂胭脂水粉。 十二师姐函嫣喜欢懒床,但又更喜欢下山玩,所以可能在找八师姐和小师姐。 小师妹和小师弟不用说,正在回山的路上。 下了这个坡,又上另一道坡,终于可以看见桂林群山的山脚。 山脚下本应有个小镇,镇上倒有几千号人口,但师姐弟两个如今见不到小镇人家的屋檐,只见到一到黑线。 黑线较长,平铺在桂林山脚下。 远远看起来,就像一群列队前行的蚂蚁。 师姐弟两个隐隐感觉大事不妙,架马快行。 黑线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慢慢看起来就像一道上下轻轻摇摆的绳子。 师姐弟两个终于看清了黑线的真面目。 原来这些都是人头...成千上万个高低胖瘦不同、男女老幼各异的人聚集起来的人头。 看样子,这些人都怀揣着真挚的感情、炙热的眼光、澎湃的心潮,慕名而来拜访桂林山。 “我们要见桂林地皇帝!” “让桂林皇帝出来!” 不知道是何人带头,成千上万个人的声音,整齐有力,如潮水般回荡在桂林山下空旷的平原。 三大势力,看来是真的打算派人踏平桂林山吗? 这么多人,都是来找小皇帝莫小河挑战或者寻仇的吗? 不是说,桂林山的人很有钱、很无赖、很不好惹吗? 莫小河只感觉到大事不妙,好像被坑了。 桂林地 第一百一十七章 同生,共死 信仰,是一个神圣的词汇,在许多人看来亦是一个虚妄的词,但也是一个异常真实和贴切的词汇。 信仰是每个人内心深处所信奉乃至赖以生存的某个理念、某个具体的事物、甚至是某个人。 任何一个人都有信仰,有了信仰,才能够让一个人有信念,安心的活下来,生活下去。 用仓生的话说,信仰就如同他曾经所在的那个世界,每个信徒在面对无法抵抗的危险或者敌人之时,口中所求救的上帝,抑或振振有词的菩萨。 就如同一个人在奋斗、在努力路上所追求的荣光与荣耀。 对于一个未成娘的孩童来说,信仰,或许就是他们的父母。 对于一个已经成功或者正在成功路上的商人来说,信仰,或许就是利益。 对于一个不染尘世只读圣贤书的读书人来说,信仰,或许就是他们所信奉的道德与道理。 对于一个执掌天下人性命的政治家来说,信仰,或许就是他们所中的权力。 而对于真领域绝大多数人来说,信仰,便是天书。 哪怕是是已经在高高在上,俯瞰天下的夏真人、金身老祖、佛道子,他们的信仰,同样是天书。 天书自万年之前降世,启迪人类以智慧和力量。 对真领域绝大多数人而言,天书不能用它字来代,而是用他、或者她。 她不仅仅是一本书,她还是一个不可违逆和打破的理念,她是一个无处不在的人,她用她智慧,守护人类万年。 她教会人类取火用火、创造工具、发明语言及文字、更教会如何修行,丰盈并强大人类本身。 她教会人类看到文字和图案的美、节奏与韵律的悦耳。 她教会人类一切。 对于人类来说,她说的话,便是至高无上的真理。 真领域数万万人,不信奉天书的,极少。 桂林山上,只有有十五个人。 但桂林山下,如今有成千上万个,他们再高喊着桂林国皇帝的名号。 成千上万的人,很多,但放到真领域这个大千世界,极少极少。 廿洛便是其中很普通的一位,容貌很普通、打扮很普通、气质很普通。她在千万人之中很不起眼,就如同一个不知哪儿见过的村姑、或者妇女。 但放在真领域这个大世界,她很不普通,因为不信奉天书。 而放在这高喊着桂林地皇帝的千万人中,她却又很不普通,因为她信奉过天书。 用她自己的话说,她曾经是某个人的奴隶,或者说,是天书的奴役。 天书,曾经让她明白了真理、荣耀与道德,却又用真理、荣耀与道德、束缚了她数百年。 直至如今她背弃了天书,但她仍旧记得天书说过的话。 ... 天书上曾说,身为奴仆,毕生的职责与荣耀,便是为主人抛头颅洒热血,对主人命令说一不二。奴仆终其一生,注定为主人而生,为主人而死,有自己的欲望是大罪大恶。 她仍旧记得,天书的枷锁曾经将她牢牢锁住。那道似乎枷锁无时不刻不在告诉自己,天书上言,在主人没有放弃此条守则的情况下,奴仆不得做违背此准则:便是不可做伤害主人生命、健康、利益、财产的任何事。 在主人没有放弃此准则的情况下,奴仆不得放弃此准则:奴仆定以主人的命令,为最大命令。 奴仆生的孩子,也将是主人的奴仆,终其一生为主人效力。 得不到主人命令之时,奴仆不得擅自干涉其他人等任何事。 ... 直到她的主人身死,她恢复自由之身,才拾起自由身前的记忆,记忆里有阳光、有花草、有父母、有家人、有爱。 她才恍然,原来天书上言,只是虚妄。 原来天书上所言,只给她留下了无可磨灭的痛苦追忆和伤疤。 她身前的主人从未把她当人,她只是一道工具。 她额头上有一道伤疤,准确来说,是一朵花。是她主人身前为寻乐,命令她用冰冷的尖刀自己刻出的花。 她的双手曾经沾满无数人的鲜血。有熟人的鲜血,有陌生人的鲜血、更有婴儿及老妇的鲜血,以及她的父母的鲜血。 在用尖刀于自己额头上刻出一朵花之时,她有过痛苦。在用尖刀血刃自己的父母之时,她犹记手起刀落,眼睁睁看着自己父母绝望并痛苦死去,只有冷漠。 她并非有强大神经可以抑制尖刀入体的痛苦,也并非热血无情而残杀父母。 只因为曾几何时,身为奴仆之后,她已没有任何对亲人的记忆,眼中只有主人。 因此她心甘情愿,理所当然听奉于主人一切命令。 哪怕主人要求她自残、要求她取悦主人的朋友、甚至取悦主人的狗、杀死自己的父母。 她仍记得每当内心升起反抗主人意志之时,那道莫名的窒息罪恶感和羞愧感。 是的,违抗一个本当是陌生人的所谓主人的命令,她会有罪恶感,所以她杀死了自己父母。 犯了错,才会有罪恶感和羞愧感。 可身为奴仆之时的莫名罪恶感和羞愧感,却让她犯了滔天大错。 但到底,什么才是罪恶感和羞愧感? 罪恶感和羞愧感的源头在哪里? ... 现在,她主人已经身死多年,她恢复了自由之身,并有幸逃到了桂林地,得到了庇护,避免了再次遭受奴役的命运。 她拾回了记忆。 但她已不敢再回忆。 她觉得自己很脏,很下贱。 她身心俱疲,负罪累累。 她势必要打破天书的谎言,打断天书给予人类的枷锁。 她仍旧能记起那道枷锁腐朽的臭味。 桂林山,禁止任何人在桂林地祭炼奴仆,守护桂林地弱者多年,她相信桂林山上,有一群和她同样的人。 她能闻到桂林山的味道,那道山上不带有任何天书枷锁的腐朽气息,很纯净、很干净。 因此但桂林地宣布成立桂林国,她便日夜兼程赶来桂林山。 她很欣慰,山脚下,如今聚集着成千上万试图打破奴役的人。 成千上万,放到大世界里,很少,但至少她不孤独。 哪怕她很孤独,她同样会来此地。 “桂林国皇帝!” “我们渴望你的带领!” 她挥舞着瘦弱的手臂,同人群一起高喊桂林国和皇帝的名号。 她同这群带着热血的人一样,怀揣着打破奴役的伟大理想而来。 势必要与桂林国同生,然后共死。 哪怕不能同生共死,她也要比桂林国先死去。 她生命的前半生,已经献祭给了罪恶与虚妄。 而在不敢回忆前世的后半生,除了献祭自己哪怕只是一丁点的力量,也是最大的意义。 也是唯一的意义。 她左手松开了前世。 右手,便将用仅剩的力气,握紧今生。 桂林地 第一百一十八章 请君主指引 成千上万的人在桂林山脚下高喊着桂林国的名字。 桂林山上,宁静致远,雾锁云深,除了山中时不时噗通而出的飞禽走兽,不见人烟。 不见尽头的狭小蜿蜒山道,貌似多年未曾有人行走,堆成道路的石岩落满枯枝,长满了青苔,十分落败。 山道的尽头,终于有一道身影缓缓走下来。 躁动的人群忽然安静下来。 动起来,人群整齐有力;静下来,他们干净利落。 他们有成千上万的人,他们从各地慕名而来聚集在山脚下,他们没有组织,没有领头人,但他们上万人如一人。 他们同廿洛一样,都是历经过奴役之苦、或者看透过奴役之苦、深恶痛绝于天书谎言的人,因此怀揣着一个共同的理想与梦想,势必要打破天书这道虚妄的牢笼。 因此他们不需要组织,但他们比任何组织都要有组织,他们心中有一个共同的声音,只需要一个眼神便懂得彼此该干什么,他们比相处多年的夫妻之间还要有默契。 在世人眼中,他们是一群天书的背叛者,也是天书的弃民,也是极小的一部分狂热信徒。 三大势力的应对之策,于无声无息之中,让上千万桂林地人偏安一隅,看似从根本打破了桂林国的立国之本。 但普天之下,多少总有一群不怕死的人,一群内心深处依然带有最纯真力量的人。 这群人,在世人看来是疯子 这群疯子,也只是大千世界里很少的一部分。 因为很少,所以他们最狂热、最疯狂、最不怕死、最敢于倾其所有。 他们中有男人、有女人、有年轻人、有老人。有不过入定的弱者,也有已经是入圣的甚至是神隐的强者。 但他们觉得彼此之间无高低。 在共同的目标面前,人人平等。 ... ... 桂林山脚下的小镇,叫做缮校镇,小镇上足有三千号人口,但各家屋檐、街头巷尾,空无一人,空无半点声音。 因为他们同上万远道而来的信徒一起,聚集在桂林山脚下。 从山道上走下来的是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年轻人穿着有些老旧的长衫,一缕缕黑发梳得一丝不苟,整齐干净地束起。年轻人不急不躁,从山道上缓缓走来,如一缕春风。 住在桂林山山脚下多年的居民都知道,这位便是仓生的第六个徒弟,霍钟,世人口中的六先生。 桂林山的徒弟不多,因此住在山脚下的人都很了解这群徒弟。 大师姐余彤只爱去模棱岛打架,不爱理人; 二师兄姜空老实缄默,除了做饭、拿着扫帚扫地看家,不怎么爱理世俗; 三师兄封肃就不提了,是个没事只会撒酒疯的酒鬼。 四师兄木易是个只爱吃喝,但偏要减肥,因此吃喝完了总爱跑步的大胖子。 五师兄陈二狗只爱玩鹰斗犬,没事就喜欢去兽林子里头掏鸟窝。 至于剩下的几个女徒弟,也都是爱玩的,往常都和缮校镇的人打成一片。 而只有第六徒弟霍钟,他最不像仓生的徒弟。 这人成熟稳重、温文尔雅、使人如沐春风,是缮校镇人最敬重的人物。 缮校镇的居民近乎疯狂地相信六先生,而近日里在缮校镇居民的宣传下,如今山脚下上万的人都对六先生非常有好感。 人们相信,只要六先生下来,那么事情肯定会有一个非常完美的解决。 山脚下的人们就这样静静地站着,等着霍钟从山顶缓缓走来,直至他站在世人眼前。 上万人聚集在山脚下,安静如死,他们等着六说话,因为他们尊重她。 六先生却只是静静看着人群,一句话不说,因为他很有耐心。 ... ... 廿洛来桂林山的目的,很清晰,他相信不远千万里来此地的人们,目标也很清晰。他们都希望桂林地尽快成国,尽快带领他们从桂林山冲向器灵国,打破这片被诅咒的土地给世人带来的噩梦,甚至打破天书的谎言。 作为一个经历过被奴役又重获自由,遭受过无数苦楚的廿洛,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这一天尽快到来。 晚一天,哪怕晚一个时辰,晚一秒钟,也会增多无数被奴役的人,也会让正在奴役之人遭受多一秒的痛苦。 她比任何人更深恶痛绝于被奴役之苦。 在器灵国绝大部分人眼里,桂林山仓生是个大魔头,桂林山上一群徒弟是放浪形骸的无赖,桂林国的小皇帝,不过是个魂魄四分五裂,坐井观天不登大雅之堂的刁民。 廿洛却无比的敬重并且信奉他们。 仅仅因为,桂林山和她有共同的信念,拒绝奴役。 至于不过十四岁的桂林山皇帝,,是否能够能够带领他们打破奴役,打破天书谎言? 至于桂林国以后将会是如何组织,以什么的方式去战斗? 对于廿洛来说,对于山脚下的这群人来说,不重要。 廿洛看着人群前方沉默不语的桂林山六先生,拼命控制着内心的狂潮。 他是翘首以盼了数百年的一天。 现在,最有希望带领他们的桂林山之人,就站在眼前。 廿洛很希望他振臂一呼,带领他们,从现在、从此刻开始、从桂林山下,把打破天书谎言的希望之火,燃向远方。 哪怕这只是一堆篝火,哪怕这堆篝火还未燃起便会被破灭。 但至少,有火焰燃起过,它发光过。 山脚下成千上万的男女如青松站稳脚跟,紧握拳头,狂热的眼光紧紧盯着桂林山六先生,就如同无数子民注目他们的皇帝,无半点声响,唯有荒原的野风肆虐着,吹打着千万的人衣裳上猎猎作响。 桂林山六先生霍钟如一位巡视士兵的将军,负手而立,自信而平静的扫视着人群,他移动的眼光是如此的缓慢,似乎在试图记住每个人的脸。 廿洛拼命地憋紧自己的心跳。 因为六先生目光,终于移动到她的脸上,如移动到每个人脸上一样,片刻后移开。 但廿洛心中却从未有过的激动。 他看到一双如春风般,平静而充满力量的眼睛,一双如湖水般,风平浪静,却暗含无数汹涌波涛的眼睛。 一双使人信服的眼睛。 廿洛紧张地握紧拳头,心跳越来越快,嘴唇有些干燥,她感觉到嗓子有点痰。 她一直比较内敛,很少抛头露面,不喜欢发言,在人群中,她总是不起眼的那个。 “请桂林君主指引我们。”但不知哪来的勇气,她却喊了出来。 因为紧张,她的声音有点沙哑,语气有点轻,语句之间还不连贯,甚至还有些颤抖。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平静如死的万人荒原上,被放大了无数倍。 无数人的目光望了过来,也包括六先生的目光。 桂林地 第一百一十九章 有些难以接受 桂林山六先生就站在眼前,上万的信徒蓄势待发,实际上轮不到廿洛说话。 请君主指引我们,听起来也是一句很客套、很场面、很生硬的一句话。如果用桂林国皇帝莫小河自己的话说,便叫做很傻逼的一句话。 但廿洛就是忍不住要说,发自内心的说,她觉得这是很神圣的一句话。 是的,她需要指引,这上万的信徒也需要指引。 自从结束被奴役,恢复自由自身,廿洛一度自卑,向来行走于灰色边缘地带,不敢见人,亦不敢说话。 但是此刻迎接上万人的目光,她紧张的情绪却慢慢平复了下来。 因为上万人目光,包括六先生的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鄙夷,只有热血、期许以及赞赏。 她们怀揣着共同的希望而来,她们能感同身受理解廿洛心中热血,因此她们心中人人平等。 片刻后,无数的信徒默契地回过头,殷切的目光聚焦于霍钟身上。没有人起头,没有任何预兆,一道道整齐有力的声音,如洪流般在无边的荒原上响了起来,“请君主指引我们。” 声音如潮水般,在荒原中回响不绝。 惊起数只从中栖鸟。 尘沙滚滚,风萧萧。 六先生霍钟仍旧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人群。 “什么请君主指引。” “想当我们桂林山的朋友,就不要说这种让人恶心到吐的场面话,你当是一群犯傻的信徒么?” 可在人群安静过后,在无数人的期待与期许之时,在异常庄重和神圣的时刻,有一道声音很突兀的响了起来。 说话的是一位凭空出现的青年男子。 男子一身白长衫,以十分放松的姿势坐在半山腰一个大石上,他绝美的容颜与山清水秀十分契合,神色间说不出的潇洒绝世。 男子的声音充满磁性,底气十足,“我知道,你们都受不了被奴役,受不了外界欺负,我们桂林山的人也受不了。” “但你们知道我们桂林山碰到不公会怎么说么?” “我们会说,干他.娘的,抽死你!” 男子站起身来,修长的身躯挺拔有力,他指尖轻敲着腰间小佩刀,有些不自然地挥舞地手臂,“来,跟我一起喊,干他娘的!” 上万信徒们自然知道,这便是桂林山一众天才的师傅,仓生。 干他娘的,这是很不文明、很粗鲁的用语,本不应该在如此庄严的时刻出现。 但没有人打断男子的话。 信徒们都知道,这便是守护了他们世代幕后人仓生,他说什么都是对的。 “干他娘的!” 于是,平原上异口同声响起了一道很不文明的声音。异常粗俗,也非常热血。 男子轻轻摆手,于是上万人同时安静了下来。 “你们不怕死,从四面八方跑过来支持我们桂林国,很好。” “那么桂林地要成国,就从你们开始。” “从现在开始,你们便在桂林山脚住下,根据修为,每人每天可领带相应等级的灵石,先修炼好,再一步步扩大我们桂林国的领地,如何?” 作为守护了桂林地居民世代的仓生,他伟大和神奇的事迹,已经被信徒们传颂了数百年。 多少信徒以见一面、哪怕远远望仓生一面千秋万代为荣。他的话,自然具备强大的号召力。 “桂林国威武!”狂热的信徒们整齐有力的答道。 在无数翘首以待的目光聚集下,腰间佩刀、绝美无匹的仓生轻轻饮了一口酒,脸上说不出的得意与畅快之时。 在无数信徒心潮澎湃,只觉热血难当,恨不得立马骑上家中坐骑,从此刻开始便踏上征服天书的征途时。 温文尔雅的六先生却如同对待一个傻子般,指着春风满面的仓生骂了出来。 “不要理这个傻子,他说的话算不得数。” 现场突然安静了下来。 一只刚生完崽子的麻雀,于从中飞了起来,惊跑几头歇息的野猪。 却更安静了。 容颜绝世的仓生却不怒,反哈哈一笑,在无数惘然目光聚集下,他依旧一口酒潇洒下肚,指着一个不明方向喊道,“我们就是个打杂,不要理我。” “你们的桂林国皇帝在后面,快看,你们听他的。” 仓生所指方向,正是两个迎着日光,骑着马儿的少年少女。 少年破布旧衣,一边脸的骨头凹着,凌乱的长发与风中飘舞,骑着的瘦马有点蹩脚,俨然一个穷山僻壤走出的穷酸刁民。 少女白裙飘飘,还未完成长成,精致的脸蛋如诗如画。 这真的是桂林国未来的皇帝吗? 内心狂热的信徒们总感觉有些不对。 这个少年有些不对,或者说,这个桂林国君主有些不对,尤其是和这如仙的少女走在一起,更有些不对。 具体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在世信徒印象里形象本该是英明神武的仓生,虽说被自家徒弟六先生瞧不上,但他毕竟切切实实是守护了桂林地居民多年的大人物。除了他,也没人有胆子出现在桂林山半山腰高喊。 可这个桂林地皇帝,到底是什么玩意? 传说中,他入定便可战超凡,做到了从未有人做到的避开修魂而锻体,入圣境界无敌的耿怀国耿怀柔也杀不了他。 可,怎么总感觉有些不妙? 就连内心对桂林山无比狂热信奉的信徒,内心也有些惘然。 ... ... 骑着瘦马迎着朝阳的莫小河终于和他子民们对上眼了。 眼前的桂林国子民有上万个,他们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小,甚至有的人是已经进阶神隐,是可在这方天地有保命之力的高手。 和大多普通青年一样,莫小河也有过带领无数热血男儿,冲锋陷阵的热血画面。 小时候看书,每每看到军队列队成方厮杀对抗的画面,莫小河甚至想过如果没有马,他可以骑着英大娘养的猪上战场。 而现在,身为普通男儿所幻想的有上万士兵的画面,切切实实的就在眼前。 莫小河也切切实实听到了他们先前高喊着皇帝、君主、请指引我们等这些热血沸腾的言语。 他能听到他们发自内心的对桂林国的忠诚。 现在终于可以和自己子民们对上眼。 但莫小河却没有激动得热血难当、一股温热洪流涌上心头的壮怀激烈。 他反倒觉得有些不对劲。 上一刻这群人如此义愤填膺,而此刻看着自己,又为何带着这种眼光? 这不是自己在十里街的时候,经常看待阿南家傻弟弟老吴的眼光吗? 这种眼光没有不善,没有鄙夷,有的只是亲切的同情而已,当然还带有一丝怀疑。 莫小河很讨厌这些眼光,甚至有些生气,他整齐漂亮的尖角椭圆眼有些立了起来,就如同在瞪人一般。 他很想高喊一句看什么看,看鸟蛋?难道自己就不像是个皇帝吗? “小师弟,不可否认你孔勇有力、俊逸帅气、严峻冷酷。” “但是...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想着要舒服,就老穿拖鞋,老穿宽松的旧衣....还老翘二郎腿?” “你这样子...再帅也不像是个皇帝。” 旁边传来小师姐有些动听的天籁之音。 就如同不远处丛林里的几声嘎嘎孔雀叫声。 有些空旷、有些空灵、有点美丽、还有点让人难以接受。 至少让桂林国皇帝莫小河有些难以接受。 桂林地 第一百二十章 不认我当皇帝?认我当皇帝? 成千上万的信徒静站于荒原的风沙中。 顺着晨曦落下的方向,他们带着一丝惘然,但仍旧一丝不苟地盯着架马而来的少年,努力想要看清他的脸。 同这上万人中所有人一样,廿洛也在认真凝视迎着朝阳的而来的莫小河,未来的桂林国皇帝。 对的,这便是如今上万信徒所日思夜想的桂林国皇帝,也是廿洛所梦寐以求可指引他们走向远方的桂林国皇帝。 放眼而去荒原不见尽头,风沙依依,温弱的清晨曙光下,骑着瘦马的少年背影单薄潇洒,有些寂寥。 少年座下的瘦马貌若饱经风雨多年,皮肤暗黑,有些蹩脚,走起路来一脚深一脚浅。 .可廿洛能看到老瘦马扬起来的脑袋,如同它的脚步般,倔强而不羁,迎接朝阳的目光是如此漠然而自信。 这是一匹饱经风雨,也是走遍桑田的老马,它或许比在场所有人,都见过更多的鲜血。 少年的宽松短袖与短裤四处缝缝补补,有些老旧,哪怕在鲜艳的朝阳下,依然暗淡无光。 桂林山一众人富可敌国,未来的君主哪怕节俭,又何至如此?这是君主的怪癖么?这是这件衣服,对她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未来君主定不是凡夫俗体,他必定有浩瀚深邃的精神世界,如星空一般,又如何是自己此等庸人可以触摸理解的?廿洛这样思考着,或者说廿洛在这般说服着自己。 风沙下架着瘦马的少年缓缓走进,廿洛终于能看清他的脸。 他貌若受过伤,脸上一边的骨头凹陷着,淤血并未完全消去,有些狼狈。 他十分飘逸的黑发于残风中飘舞凌乱着,他手中握着一柄剑,类似行走江湖的大侠。或者,有点类似廿洛以前村中的村夫。 他穿着一双有些起毛的老旧拖鞋,有些邋遢。 数百年来对天书深恶痛绝,对桂林地崇拜到近乎狂热,日思夜想渴望有人出来带领自己的廿洛有些恍惚。 有些惘然。 丰功伟绩在信徒口中传颂数百年的仓生已经放言,这是桂林国君主。 那么这真的是桂林国君主。 但他真的是桂林国君主么? 思索间,桂林国君主已慢慢走到万人跟前。 廿洛注意到,他那双整齐的尖角椭圆眼微微立起,似乎有些怒意。 同这上万信徒般,廿洛恍惚间震惊无比。 因为他味道一股味道。 一股神圣的、生机勃勃的味道。 作为一个被主人奴役了数年,或者说被天书奴役了数年的人,廿洛哪怕至死,也不会忘记天书锁链那股腐朽的味道。 但在眼前的桂林国皇帝身上,在他的看似四分五裂的灵魂里,没有一丝这股腐朽的味道,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纯净,甚至比这座桂林山还纯净。 他的灵魂是如此圣洁而充满力量。 看来天书一直在尝试奴役他,但即便是天书也没成功过。 这不是真正的桂林国君主,那谁才是? 同这上万信徒一样,廿洛也突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是不是桂林国君主,和他穿什么、骑什么马、受什么伤都没有任何重要的关系了。 即便是仓生,也同样被几丝天书锁链锁过。那么眼前少年,有什么理由不是?他不带领天下人反抗天书,还有谁能带领? 哗啦一身。 没有任何预兆,廿洛同上万的信徒一起,潮水一般整齐跪倒在桂林君主马下。 “请君主指引我们。” 上万的信徒将头颅深深伏到黄沙中,整齐如一人的声音,震耳欲聋。 “请君主指引我们!” ..... 雾锁云深桂林山最深处,一袭长衫佩刀的仓生侧身而立,他望着桂林山脚的场景,一口浩壶酒饮下肚里,喃喃自语“我说过要送给小徒弟一个桂林国,这不就成了么?” “一群老气横秋不思进取的老废物,懂什么?” “你们哪个能像我仓生这般完美?” 他眯着眼睛微微一笑,神色间说不出道不尽的盛世绝美。 他看似在自言自语,但他不是在自言自语。 他是在冲远方的人说话。 远方的人很远。 远在大夏,家中大堂中翘着腿吃豆腐、喝稀粥的夏真人听到了仓生的话,但他只是皱了皱眉头,不过仅仅是因为今天的稀粥盐有点多,她难下口。 至于桂林国第一道曙光,不就是喝一顿稀粥一样么?稀松平常,都比不上蚂蚁打架这种事大。 远在东南,赤着脚,卷起裤腿在溪边踩滩石的吴道子听到了仓生的话,但他只是咧嘴一笑,露出一个柔软的鲜红舌头,只是口中没有半颗牙。 吴道子只是在想,还是这个仓生会玩,对他的胃口。人生在世,可不就是玩么?玩出个天下,比在小溪边打水漂有意思多了。 远在西北,一直盘腿静坐在菩提树下,但谁也没在菩提树下见过他的金身老祖突然睁开了眼,但瞬息又继续闭上眼。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尘埃尘埃,万物都是虚妄的尘埃。 不知方向的真领域尽头,一道光线恍然停下,化作一个年轻男子来。空旷的云雾之中,传来哈哈哈三声空灵大笑,回响不绝。 至于器灵国,再没有半个人能听到仓生的说的话了。 .... ... 桂林山上,刚从模棱岛被打吐血回来的大师姐余彤,嫌弃了呸呸两声,如同早晨洗漱时一般很平常地吐出嘴里两口鲜血,望着山下的小师弟,欣慰一笑。 举着扫帚在扫着山道上叶子的二师兄姜空只是往山下看了一眼,然后继续扫地。 还泡在浩壶酒池里的封肃眯着醉眼,一度放浪形骸之下的他,眼神里忽然流露出一股惘然来。他似乎在思考,这桂林国第一道光,那么是希望之光,还是破灭之光? .... 总之桂林山一众徒弟,全都往山脚下望了过去,几乎是饶有默契地同时望了过去。 到底是要说,终于热闹起来了?还是说,居然热闹起来了?或者说,这也能热闹起来了?抑或这样说,真的热闹起来了? 总之就是热闹起来。 只有坐在马上的桂林国皇帝莫小河一脸呆滞。 是该生气,还是该愤怒,还是该开心? 是该接受,还是拒接,或者假装接受,更或者假装拒绝一下? 是该立刻下马,喊他们起来?或者说,立刻热血沸腾带领他们打仗去?还是立马臭骂这群傻逼一顿,把他们赶走? 认我当皇帝?高喊让我指引?跪在我的马下?穷酸成这样,这群人不是傻逼是什么?! 这群人要是喜欢高喊,不应该是要高喊一句“干他娘的”么?请什么毛的君主指引!? 莫小河心里在臭骂你才是君主,你全家都是君主! 书上都说,遇到傻逼就得把他们赶走,莫小河现在就很想把它们赶走。 但现在,该怎么把他们该走?应该把他们赶走么? 桂林国皇帝百思不得其解其解。 桂林地 第一百二十一章 山里有群猴子 在上万的信徒将头颅深深埋在黄沙之中,高喊着君主的口号,以祈求君主的引领与赐福,而直至最后,也并没有让桂林君主有所动容。 这上万的信徒,最后是被桂林山六先生几声声嘶力竭的怒吼之下,才不甘起身的。 当然信徒们并没有就此离去,也没有人任何人管理,没有任何人负责维护秩序,上信徒就这般有条不紊地该盖房子的盖房子、该锄地的锄地...似乎就这般准备在缮校镇安家立业。 信徒们在见证在君主莫小河如此圣洁而充满力量的魂魄之后,已经被深深折服,发自内心要誓死追随。 他们深信不疑,君主一定会回来。 君主将指引他们,带领他们。 当然他们心中也有疑惑与不甘。同上万人心中所疑虑一样,廿洛心中也有不解。 不解于君主为何直至离去也不肯高喊他们起身,不肯正大光明与他们见一面? 君主打算如何安排他们?往后该如何组织他们?从哪里开始踏上征程? 这所有问题的答案,都在所有信徒的等待之中,或者说还没有答案。 当然,信徒们也并不着急,他们已经寻找了君主几百年,不在乎于一时。 ... ... 莫小河坐在马上左右为难,不知是该赶人还是骂人,或者是接受他们的臣服良久,最后被小师姐简丹硬生生拉着他的马,才给拉走的。 总之在十里街这种民风彪悍的旮旯地长大的莫小河很不习惯,很不习惯于被上万人如此虔诚的对待。 在盛情难却之下,莫小河实在不好意思把人赶走。 而高声骂他们傻逼吧,便连简单粗暴的莫小河也感觉有些骂不出,虽然在他心里这群人确实有点像傻逼。 至于下马来,然后气定神闲摆出一副皇者的架势,一个个将他们扶起,然后再义愤填膺发几句热血之言,莫小河就更做不出来了。 比如学着当年钱莱一般,挥手高喊,“朕必将带领诸位战胜奴役!胜利终究属于我们!”------这样的举动莫小河哪怕只是想一想都会觉得脸红,太过恶心。 至于热情满满地这样喊,“老铁们别客气,都起来,改天咱们再干他娘的。”-------莫小河是有过这样想,但他总感觉这样做会让画风有些不对。 至于两口酒下肚,像张则一样戳里戳气这样喊,“跪个毛!都给老子特么的起来!”-----莫小河甚至想过这样去做,但是他又有些不敢,因为他总感觉这样做会迎来这些人的某种目光。至于哪种目光不好说出来,总之这种目光会让莫小河不舒服。 因此举棋不定的莫小河最后只能被简丹给拉走,避开人群,从另一条小道上山。 这是莫小河第一次真正上桂林山。因为上一次上山,是被师兄姐们拽腿抓手给摁住一路飞上来,然后丢下去的。 .... ... 桂林山水甲天下,这话确实是不假。 一片云雾缭绕与宁静之中,自有如诗如画的湖光山色,便连刁民莫小河也不觉间心旷神怡,有一种拥抱了天地抑或身临仙境的欲仙欲死之感。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大海,称作桂林海,这片海便是如今仓生第十一个徒弟范淼淼当年做小师妹时候下令造的海。朝阳下海水的碧蓝连接着天空,连接着青山的雾锁云深与宁静,如梦如幻。 十一师姐独住的大楼便在后山的脚下,大海的延边。 再往山上走,便可见到浩壶池。弥漫十里的醇香引来无数各色各异的蝴蝶盘旋于浩壶池上空,一池佳酿潺潺流入醇江之中,绵延数十里。 传说浩壶池池底还镇压这几十只神隐巅峰的妖兽九头龙,不知真假。 好酒的三师兄独栋豪华院落便在池边不远。只是如今房门窗帘都紧闭,不见灯火,或许该是酒鬼三师兄没睡醒。 ..... 师姐弟两个行走良久才至桂林山顶。从山脚至山顶,便如同人生里走完了一遭,见证了各种江河湖海山川日月。 站在山顶,乘着临绝顶之后一览众山小的广阔视野窥探到群山容貌。 桂林群山绵延极远,群山高低大小形状各异,群山之间有湖有江,说不尽的物尽其美。 桂林后山连着大海,前边连着一望无际的平原,矗立的群山在大海与荒原的平坦之中孤立,便显得十分寂寥,也显得更加美丽和梦幻。 桂林山一众师徒们大抵都比较慵懒,因此绵延数里的群山三步一小亭台,五步一栋小楼,十步一栋小院落,二十步就是一个大宫殿....这样眼就可以走到哪走累了,便在哪躺下直接睡着。 面积辽阔的群山只有寥寥十五个人,不见人烟,但倒也十分热闹。 因为常常有苍鹰或大鹏盘旋在高空之中;时不时有猴子、豹子、獒犬、猩猩、棕熊、老虎....甚至有狼群或者狮群结伴而过。 桂林山上的动物并不是普通的动物。而是从兽林里子里抓出的巨型妖兽,最弱的也有入圣的实力。妖兽们智力也并不低,桂林山一众师徒的吃喝拉撒睡玩乐,平常都由这些妖兽们伺候完成。 如今知道桂林山新来了个小师弟,妖兽们藏于群山或者林间,对莫小河远远观察。 妖兽们大抵都见识过了桂林山徒弟的彪悍..山中数千上万只妖兽,没有哪一只不被桂林山的人揍过。 .... 这绵延数里皆为人造的高山、这抽干了黑海一半海水的而填成的桂林海,这用天下最名贵之酒填满的浩壶池.,可见桂林山人放荡与奢侈。 而这数千上万只实力入圣更甚者神隐的妖兽,便可见桂林山实力雄厚了..这些妖兽若是桂林山上哪个徒弟脑子抽筋,然后下令让他们下山捣乱去,哼哼,绝对能够让这座天地抖三抖。 见识过桂林山人彪悍的妖兽大抵胆小,不敢上前搭讪面生的莫小河....倒只有一群生性顽劣的猴子围了过来。 猴子们有候样,但个子却比猴子们大了不少,在远处唧唧叫的猴王都有莫小河那般高,只是这货胆有些小,不太敢太上前。 离莫小河最近的猴子是只小猴,看样子猴毛还未长全,通体带着婴儿该有的通红。 小猴子在群猴的注视下,时不时回头瞅瞅朝自己唧唧叫的猴子大王,时不时撅着屁股站在某处观察莫小河,见莫小河没有要揍他的意思,才敢稍微靠近那么一点。 这猴群看样子是成了心要巴结莫小河,小猴子手里不知何时便接过了猴王扔过来的一串香蕉,鼓起勇气屁颠屁颠便往莫小河身边跑,看样子是想要献媚。 嗷呼一声,忽然间山林远处传来一声孤寂的狼嚎。 紧接着,群狼一起呼嚎起来。 然后便有一声震耳欲聋的呼啸。 低沉的呼啸之声如怒吼的狂风,在群山的林间呼啸开来,吹打着林间树木的叶子于树枝沙沙作响。 唧唧唧唧,近处的猴群们紧接躁动,猴子大王带头,猴群们不要命地往群山深处狂奔而去。 慢悠悠行走的景色看猴子的莫小河忽然呆住,一时不解。 “小师弟,这是这群妖兽在互相之间传递信号,他们最怕的人来了。”挽着莫小河胳膊的小师姐在一旁解释道。 莫小河更加无语了。这群妖兽坐立行走间明显有组织有预谋,尤其是他们的眼神,比十里街的阿财还要鸡贼,看样子智慧不浅。并且还能隐隐感受到这群妖兽很强大的力量波动,它们还能怕谁了? 难道是仓生来了? “仓生这家伙是最没用的。别说是这群疯猴子,就连胆子最小的猕猴也敢爬到他脑袋上撒尿。” 小师姐差不多读懂了莫小河的心思,“这群妖兽就只怕大师姐和三师兄两个人,尤其是大师姐。” “喏,你快看,大师姐在上头迎接你呢。” 桂林地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天大的事 “小师弟,上次忙着打架,太着急,这会才有空正式见你,你可别生大师姐的气,说大师姐不疼你。” 大师姐余彤穿着紧身衣,将秀发干净利索地束起,从山道上缓缓走来。她讲话的声音如蚊子一般,很轻细,丝毫不像是整日去和模棱岛打架的人。 虽然是第一次和莫小河正式见面,可余彤对待莫小河,就像对待自己朝夕相处的弟弟,半点不尴尬,她也不介意莫小河一副呆若木鸡的傻样,自然而然便拉起了后者的手,往后山深处缓缓走去。 简丹则松开了挽着莫小河的手,讪讪跟在后头。 “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如今上了山,你便是咱桂林山的人,咱桂林山的小师弟。” “这纵横百里的大小群山,都是桂林山,换句话说,都是咱桂林的山。”大师姐余彤指向不见尽头的群山深处,“就算是后山的整座桂林海,那也是咱的。” “这大大小小上百座山峰,有人形状的,有飞禽类形状的、有走兽类形状的....可你也别管什么形状,你想住哪,往后你便往哪住下。” 大师姐余彤看向了浩壶池旁边的那座独栋别墅小院,“听说你喜欢喝酒?往后你住那也成。不要怕你那不靠谱的酒鬼三师兄,他要不答应,你就找大师姐我,大师姐帮你揍他。” “咱桂林山别的不多,就是钱多,往后吃喝拉撒睡住行用什么,不用省,随便用。你要是觉得麻烦,不爱自己动手,就嗷呼一嗓子,总有猴子猩猩什么的过来帮你。即便是不爱走路,天上的白鹤、巨鹰、大鹏,都可以下来载你一道。” 大师姐摸了摸莫小河的头,柔声道,“小师弟,听懂了没?” 莫小河只顾低着头怔怔看着地面,不吱声,不点头,也不摇头。 “小师弟,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余彤低下头来望着莫小河,轻声细语,“你这会还在生大师姐这么久不见你的气?” 莫小河仍旧默不作声。 余彤站定身子,皱了皱眉,片刻后貌若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噢!你看我这记性,咱小师弟可是要当皇帝的人,哪能在山上住?那好办,今日咱们就动土,在山下修个大宫殿单独给你,如何?” 莫小河仍旧低头,不知听懂还是没听懂,把眼睛望向别处。 余彤的柳叶眉丹凤眼立了立,往莫小河眼睛所望处盯了半天,半饷后试问道,“你是看上了仓生住的那座虎形山峰?那好办呀,大师姐现在就把他的宫殿给拆了,立马给你再造一座?” 莫小河不知在想什么,眼睛仍旧望着群山深处,整齐漂亮的尖角椭圆眼半眨不眨。 余彤怔怔打量着莫小河,茫然无措地望向了简丹,心想小师弟这是怎么了? 简丹眨了眨泛着星辉般的大眼睛,往余彤身上努了努嘴。 余彤会意后低下头打量了一翻自己,醍醐灌顶般哈哈大笑,“小师弟,你害羞什么?” “大师姐我喜欢凉快,就喜欢穿纱制的紧身衣,也不爱穿内衣亵裤,露是露了点,可男的女的不都一样,身上都是人肉嘛不是?再说了,虽说外人我是不让看的,但都是自家人,看了不怕的。” “你四师兄、五师兄、六师兄,哪个小时候不是光溜溜着身子和我一起睡着长大的?”余彤指向了自己胸口,“尤其是你四师兄,小时候都是捂着我这里才能睡着的。” “都是自家人?你有啥可害羞的?” 说着,余彤忽然双手拽住莫小河的脑袋,硬生生把他脸掰了过来正对着自己,“难不成你还是个雏子?那好办,改明儿让仓生或者你三师兄带你下山走一趟,你就不会对大师姐我害羞了。” 望着穿一身黑色沙制紧身衣,把身子该露的、不该露的皮肤大半都露了出来的余彤,莫小河忽然发声道,“我才第一次见你,跟你不熟啊。” 这一句跟你不熟啊,喊得漫不经心,就如在对一个从未见面陌生人喊“跟你不熟”,喊得自然而然,半点不尴尬。 即便余彤热情似火,打心眼里把他当成自己弟弟在对待。可莫小河就是这般喊了出来,因为不熟,这样做确实别扭,所以他要喊。 可一贯简单粗暴的他,却也不由得加了个“才”字和“啊”等语气词,哪怕声音充满磁性,可听起来也如同小姑娘撒娇。 群山里传来几声唧唧的猴子、天空中传来几声清脆的鹰啼,还有几声婉转鹤唳,动听抑或不动听的妖兽声音结合起来,就像是在嘲笑场面的尴尬。 大师姐余彤却半点不尴尬,哈哈大笑,“原来是这样,不熟没关系,这个好办。” “大师姐改明儿带你在桂林山逛一逛,陪你睡几天觉,心情好了就带你下山去打几场架,你自然就熟了。” 大师姐面不改色,牵着莫小河的手继续走,仍旧如同在对自己亲弟弟讲话般,“咱桂林山人,除了钱多,别的方面不怎么出众。可要说脸皮厚,那可是天下皆知的。” “这一点你可得跟仓生、还有你那个胖成猪的四师兄学学。尤其是你四师兄,那会才六岁,第一次见我就敢跳上来楼我脖子,把我给缠住了。他对亲娘都没这么亲吧?” “可换句话来说,大师姐不就跟亲娘一样亲嘛?” 大师姐余彤继续娓娓道来,“除了你二师兄和三师兄,你余下的任何一个师兄姐,不都是我一手带大的?” 余彤回头问道,“小师妹,你说是不是?” 简丹嗯了一声,甜甜地笑了几声便小跑上去,挽住余彤的手,脑袋在后者胳膊上蹭了蹭,“对啊,师姐最亲了,我也是师姐一手带大的。” “小师妹,不是大师姐说你,你这会都是有小师弟的人了,不能整天跟个小孩子一样。” 余彤这会却立起柳叶眉丹凤眼,不喜道,“在桂林镇,小师弟差点被耿家那丫头给杀了,还被揍成了猪头,脸上骨头都凹了。你身为师姐,怎么做的?” 简丹挺起胸膛大声喊道,“我把她走了一顿!” “出息!” 余彤嫌弃地呸了一声,“他奶奶的,揍一顿就够了?她要杀的,可是咱桂林山的人,而且还是咱桂林山的小师弟!?” “咱桂林山哪一个小师弟小师妹,不是被咱当祖宗一样哄大的?哪一个不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飞了,放在心里怕没了?自家人舍不得说半句,如今出去被他人喊打要杀乱锤的,你只把人家揍了一顿,居然还沾沾自喜?” “那该怎么办嘛。”简丹只是低下头闷闷道。看不出来她是觉得委屈,还是在认错。 “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大师姐余彤突然语重心长起来,“小师妹,咱们桂林山的人,从来不在乎什么威名,也从不在乎世人看法,也不学那些个名门望族的庸人做派,认为自家被欺负了,没了面子,就一定要出气找回场子,让别人给个台阶。” “咱不要台阶也不要面子,咱有的是钱也不在乎什么鸟的利益。你就这般简简单单地想,他要杀咱家的人,你说怎么办?” 站在旁边一巴掌打不出一个响屁的莫小河突然憨憨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和对方拼命了。” 对方要杀自己家里人,那肯定要和对方拼命嘛不是?莫小河理所当然这样想,所以漫不经心地答了。 余彤却忽然对莫小河竖起大拇指,哈哈大笑,“漂亮!这才像我余彤的小师弟,像我桂林山的小师弟!” ... 把一些杂七杂八,关于吃喝拉撒住行用,以及修炼的事宜都交代清楚之后,余彤又硬塞给莫小河一个戒指当做见面礼,估摸着又是个储物灵戒。 桂林山有个死规矩,每个小师妹或者小师弟第一次正式上山,当师兄姐的,都得要按次序见上一面,然后给见面礼。 接下来还有二师兄姜空要见莫小河,因此余彤才恋恋不舍把莫小河放走了。 临别之时小师妹小师弟俩刚走几步,余彤总感觉事情没交代完,又回头冲着莫小河大喊,“小师弟,桂林山上所有东西,都是咱自己的。你可千万别客气,爱拿什么,爱吃什么的,你随便用,咱钱多,不在乎钱。” “可咱也就是小家子过日子,没有什么世俗门阀的礼数,你随意点就成。就算有礼数,那也不是给你设定的,你是最小的,那么你就是最大的,这儿所有人都得听你的!” “在山下你是桂林国皇帝,在山上你就是咱桂林山的皇帝!皇帝怎么样的你总该知道把?简单点,便是怎么豪横,怎么嚣张怎么来!” “实在不行的,大小事你都来找大师姐。你可别忘了啊,大师姐我就住在后山的海边,那座狮子形状的山峰上,白天晚上都在。只有每天清晨出去打架一小儿。” “你可别忘了啊。” .... 在世人眼里不爱穿亵裤内裤,又偏偏喜欢穿透明的纱制紧身衣,还偏偏不给人看,谁看一眼就得挨揍的嚣张余彤,每天都会出去和模棱岛岛主袁柳脚板的余彤..... 她这会却俨然是个苦口婆心的老妈子,对莫小河千叮嘱万嘱咐,目送着莫小河与简丹身影消失不见,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桂林山没什么大事。 小师弟要上山了,那就是天大的事。 桂林地 第一百二十三章 美人山 桂林群高低大小、形状各异,有飞禽走兽形状的,有人形状的,也有家具或者工具形状的,因此若站在天空之巅远远望去,桂林群山便如同一座徘徊在大海和平原之间的立体田园山水图,或者说是动物园。 桂林主峰叫做美人山,遥遥望去,美人山活活一个弓着腰、半裸身躯梳洗秀发的美人。而绵延的山道便像是美人的长发,以及梳洗秀发时滴落的清水。这“美人”极为高大,躬着的身子外界平原,内接大海,便连秀发都有缕缕融进了大海中去。 苍穹之下,日光中,曼妙美人洗浴的光景,若遥遥望去,本是极美的,至少在桂林山的人眼里肯定极美的。不过要从桂林山外望去,便不太雅...毕竟美人屁股十分中正在对外。这岔开的双腿,就尚且当做桂林山的大门了。 据说来,当年修建美人山之时,仓生本意是要“美人”全裸的,只是奈何负责修山的建筑师籁崖是个死脑筋,任由仓生威逼利诱,他偏偏以淫.秽之罪为由,死活不答应仓生请求,闹到最后这二傻子籁崖竟以死相逼。 这下子仓生才无可奈何让步了,凑合让滴落的清水及美人秀发,挡住一些不该让小孩子看到的地方。 美人山放到郎朗天下之外,并不算高,可在桂林群山中,是最高的。即便身为实力强大的武者,师姐弟两个顺着美人“秀发”及“流水”走到了美人背部,也废了不少力气。 美人山最高处,便是美人的背脊部,此处亭台楼宇三五步一个,其中最为繁华的便数中间那座大殿,说不尽的宏伟气派,夜明珠、珍珠玛瑙、黄金铂金、翡翠钻石....琳琅满目,挂了满满天花板。 大殿之内,师姐弟两个平静地坐着不语。接连不断有猴子、猩猩等妖兽过来献媚,搬来各种各样清茶水果点心。不过妖兽们都不敢走近,就连胆子最大、最会撒泼的猴子,也只是放到桌子上赶紧离开。 买上一盒好胭脂,吃上一口好吃糖葫芦便能开心一整天的简丹却有些不开心,耸拉着脑袋病恹恹地把玩着不知何时在路上摘下的野树枝,不言不语。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有恩报恩,有仇雪仇,简丹当然懂得这个道理。自家小师弟被人暴揍成了猪头,对方还起了杀心,她作为一个好不容易才有一个小师弟的小师姐,当然也愤怒了。 并且她也奋不顾身往空间墙上撞了好几遭,把自己撞得晕晕乎乎一身伤不说,最后也把耿怀柔给暴揍了一顿。 性子本来就如寻常姑娘家那般柔弱的简丹当然比不得大师姐那般彪悍,动不动就敢和对方拼命。即便当初父母被杀了,简丹也只敢骂那个逢春几句畜生,而如今为了小师弟又是撞墙又是第一次打人的,着实难为她了。 谁还不是个宝宝呢?简丹也只是个简单的小姑娘,还能让她怎么着? 反正她觉得很伤心,当然并不是因为大师姐更疼小师弟而伤心,只是伤心于大师姐怎么就不疼自己了? 吃饱了撑着、或者正在吃便啥也不想的小师弟莫小河倒是没心没肺,狼吞虎咽吃着猴子们送来的烤鸡翅膀,浩壶酒一杯接着一杯下肚。看样他是真把这当成自己家了,半点不客气,吃完的骨头、抽完的烟头,随地乱扔。 简丹平常也是个爱吃鬼,可这会儿刚被余彤嫌弃,她是真提不上兴趣,连话都不想说。可是看着莫小河那副烂泥扶不上墙的作态,还是忍不住问道,“小师弟,第一次上桂林山,你就没啥想问的吗?” 莫小没忽然停住没喝完的酒,转过一张半死不活脸十分惘然。他心里想这有啥好问的?吃好喝好玩好睡好,习武也能习好,这不就万般皆好了嘛?还问啥? 不过“还问啥?”这个疑问,是莫小河思索百遍之后思索出的疑问。 当然了,第一次上桂林山,的确有很多问号。比如桂林山为啥那么有钱?为啥没几个人,非得修个上百座宫殿?为啥大师姐对自己这般好? 为啥有钱、为啥修宫殿,这些问题莫小河哪能知道啊?知道了又能咋样? 至于大师姐为啥对自己那般好,这是该好好想想。毕竟书上都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滴水之恩就得涌泉相报;书上还说了,天上不掉馅饼,没有人会没来由对自己好。 但理是这么个理,书上说的自然都是对的。然而呢,这天上果真掉了馅饼,还能让他不捡啊?别人就硬塞给你东西,自己不拿,推来推去的岂不是更麻烦? 那不如吃了拿了、受了恩再说么不是? 对方要自己还恩,自己差不多还回去就可以;若对方要钱,那自个也没钱不是?如果对方非得要做亏本的买卖,自个有啥办法? 至于还有其他疑问,那对方自然会告诉自己,该知道的直接总会知道不是? 莫小河追求的是一剑一念的快意江湖,当然这句话精髓全在于偷懒二字上。 所谓偷懒,那便是用最少的时间、最少的思考、最小的精力去完成一件事。 因此,在很多眼里其实应该出现的许多疑问,到了莫小河这,便只剩下了一个疑问,那便是有啥好问的? 貌若看懂了莫小河心思的简丹开始咯咯地发笑,“小师弟,你也真是个秒人。” “每一个师兄姐刚上桂林山那会,都是许多问题,到了你这,偏偏就一个问题也没有了。” 浩壶酒配烤鸡的莫小河一声嗤笑。心想就他这样算好的,要让十里街其他的任何一个人过来,能立马把这座桂林山搬空。 心里头好奇得到解决的简丹心情刚有些舒畅,然而她瞬间又想起了先前自己一直在纠结的点,忍不住撇着头巴巴地问,“小师弟,耿怀柔要杀你,而师姐我就只把她揍了一顿,你生不生师姐的气?” 莫小河啊一声,没嚼碎的鸡翅膀骨头差点卡在脖子,好不容易才咽下去,尔后呆呆地望着小师姐。 小师姐为了给自己报仇,第一次打人,还拼了老命去撞墙,要是莫小河当时被耿怀柔打得太疼,差不点就要为小师姐的行为感激涕零了,哪还能生气啊? 小师姐的问题倒是好回答的,只是这个话该怎么回?这个可把莫小河给难住了。 这个话,得用一辈子的时间才能回吧? “小师弟是个秒人。” 一旁有人答道,“小师弟打算用一生的时间去回答这个问题。” “仓生人虽吊儿郎当,但眼光确实不错。” 桂林地 第一百二十四章 桂林山最神秘 能用性命去护住自己的,恐怕这辈子都碰不上几个。这是一种恩情,但论起来,又和恩情没多大关系了。毕竟恩情是可以还的,哪怕是救命之恩,将来再用自个性命救回对方一命,也就两清了。 但小师姐是打心眼里对自己好,虽然莫小河是简丹粗暴傻憨憨,但多少也能从心底感受到。面对这样的小师姐,那不是将来救回她一次就能两清这么简单的了。 即便拿自己的命救小师姐一千次一百次,小师姐不还是小师姐么? 小师姐问自己,她不惜性命想去救自己,自己生不生气?这该咋回? 告诉她,自己不生气么。这太生硬了点。 来一句,我哪能生气,差不得救跪下来喊恩人了。这太难说出口了点。 或者扔出酒壶,告诉小师姐,这杯酒咱们干了吧,咱以后就是兄弟了。这画风又有些不对的。 面对这种真心待自己的小师姐,只能用一辈子去还了。 但一辈子这种话,在莫小河这更是说不出口的,因此这傻子莫小河只能干傻眼。 “小师弟,不要用这种眼光来看我,我是你二师兄。”突然的出现的那青年人再次打断了莫小河的思绪。 这自然是二师兄姜空来了。 姜空模样普普通通,双手耸拉在兜里,微微有些驼背,看起来和常见的庄稼汉没什么区别,丝毫不像世人眼中所传,凭一把扫地的扫帚就能让所有对桂林地有企图之人闻风丧胆的高人。 “小师弟,酒的确是个好东西。出去会老友喝酒,能拉近感情。碰到敌人时喝酒,能壮胆。有烦恼了喝酒,也能杀乐呵。晚间喝一一杯酒,对身体也有益处。” 第一次见莫小河的姜空如同对待自己朝夕相处的亲师弟般,顺手便拿走莫小河手里的酒,“但这玩意不能多喝,尤其不要在早上或者中午喝,不然就和你那酒鬼三师兄没什么两样了。” 莫小河满脸无奈,抱着搭在椅子上的双腿,呆呆望着二师兄姜空,心想这桂林地到底是些什么人,也太自来熟了吧? 哪知小师姐简丹也奚落道,“就是。嗜酒如命的,哪里像个十四岁的小少年嘛。” 二师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扫帚,弯腰开始扫莫小河丢在地上的垃圾,像极了某个慈眉善目的老父亲,边扫地,嘴里还不断念叨着,“咱们家钱多,所以地方也大,只是可惜人少。白天里大家各忙各的,蛮冷清,只有夜里聚在这大堂时候才热闹些。” “只是如今不太一样了,多了个你这么一个小师弟,恐怕又要热闹翻天了。” 二师兄没来由望向莫小河痴痴问道,“小师弟,你喜欢热闹不?” 见莫小河只顾瞪大眼睛瞧着自己,半句话不回,姜空倒也不生气,低头继续扫地,“二师兄我喜欢冷清,但偶尔也爱热闹,因此二师兄也算是半个清静人。” “二师兄我平常就只爱在山上待着,不爱下山,也不爱见外人,因此热情话二师兄也不太会说。你这才第一次见我,陌生了点倒也没关系,再住一段日子你也就熟了。” 姜空望向远处,“二师兄我喜欢狼,因此就住在不远处那座狼形状的山峰上,平常里要有啥不懂的,你就尽管去问。问别的师兄姐也行,在咱们桂林山这,你是最小的,那么你就是最大的,没人会不理你。” 莫小河整齐的尖角椭圆眼下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只是在想你是就小的,那你就是最大的,似乎这句话大师姐也说过。他转而觉得有些奇怪,自己怎么就突然在心里喊那个人大师姐了? 简丹也不理这师兄弟两个,捡了个鸡翅膀已经在偷偷啃了。 姜空到真像个实打实的老实巴交庄稼汉子,在门墩上一屁股便坐了下来,也不管莫小河听没听,望着别处只管说自己的,“二师不会说话,因此也只会说这些了,小师弟你若没啥可问的,二师兄可就走了。日子还长,往后相处机会还多着。” 莫小河当然是不说话的,因为的确不知道该说啥。 姜空却突然望向简丹,“小师妹,听说你把耿家那丫头给锤了一顿?” 可怜小师妹没吃完的鸡翅膀叼在嘴里,傻了眼。怎么,连一贯温和老实的二师兄也要质问自己? “二师兄是个老实人,不喜欢打架。” 看起来憨厚如同个庄稼汉子的姜空却突然沉下声来,“但在这件事情上,二师兄我和大师姐的看法是一样的。以后要再碰到有人要杀咱家小师弟的情况,你甭管对方是谁,和他拼命就对了。” “咱家的人除了钱多,但还有另一个特点就是千百年铁打不变的,那便是受不得欺负,更受不得别人欺负小师弟,如今你也是个当师姐的人了,这个道理,还也该懂懂。” 简丹不说话也不吱声,就只讪讪低下了头。 二师兄拍拍屁股已经起身了,回过头向莫小河丢了一个戒指,摆摆手便走了出去,“小师弟,这见面礼你收下哈。” “从这吃了一地的垃圾看来,你必定也是个脸皮忒厚的人,那么二师兄我也不说啥了” “只是你少喝点酒。” “小师妹也不要太伤心,当师姐的,就得有个师姐的样。若有人要欺负你,二师兄我也会和她拼命的。” “二师兄走了哈。” 低着头病恹恹的小师姐简丹忽然笑了起来,“就知道二师兄对我最好了。” 二师兄刚走几步,又想起事情还想没交代完,本想回头再念叨几句,但到底也是个大男人,没有大师姐那般苦口婆心,于是便没再回头,就这般走了。 莫小河则继续喝酒。 直到现在,他喝下的浩壶酒折算起来绝对够三斤了,可就是奇怪,这浩壶酒如同为他量身定制一般,他喝下去就是不醉,甚至没有半点上头,如同喝开水一般。 刚知道二师兄并没有责怪自己,并且还是一如既往疼自己的简丹心情大好,忙着答道,“浩壶酒本身就是酒气入骨髓血液,才会醉。你是炼体的,这酒当然醉不了你。” 简丹一把拉住莫小河的手便往外跑,“醉酒的三师兄一般到晚上饭点才会醒来,走,师姐带去瞅瞅咱桂林山最神秘的地方。” 桂林地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多少给点面子 寒月当空,皎洁月光顺着绵柔的海风洒落在桂林山几百里山水,如同道道散发着七彩的雾气盘旋于一幅如梦画卷之上。 绵延数百里的桂林山灯火通明,远远望去,貌若一道布满了密密麻麻萤火虫的山林与湖海。 山水中的猴子、猩猩、豹子、狼群、狮子老虎,天上的苍鹰与大鹏...种种妖兽,争先恐后往桂林主峰美人山奔袭而去。 负责饭食的猴子和猩猩跑前跑后,差不点就要忙断了腿。 十二个师徒们一人一个软卧榻,在大殿里横七竖八、舒舒服服地吃着躺着,自有猴子和猩猩们负责按摩倒茶倒酒。 自以为是师傅的仓生嗑着瓜子喝着酒就开始挨个吆喝,“淼儿,在一群师姐弟妹中,你是最淘气,也是鬼点子最多的,你不想点台词等会儿用来哄你小师弟开心,还有空在玩什么劳什子?” 当年为了看大海,非要桂林山一众人兴师动众抽干黑海一半水的十一师妹范淼淼正在下棋,只是白了一眼那个不靠谱的师傅,嗤笑一声便不理了。 剩下其他个师姐弟们大抵都习惯了这不靠谱的师傅一到晚上就开始胡言乱语的做派,因此都各自忙各自的,当做没听见他在说话。满大殿只有仓生犯贱的声音和妖兽们的忙前忙后。 大师姐闭着眼,当然是在修炼; 二徒弟姜空和六徒弟霍钟也难得慵懒地躺着,床沿边各自有几只猩猩和猴子伺候在榻前,妖兽们举书的举书,翻书的翻书,看样子书离眼睛的距离、翻书速度都刚刚好,这俩师兄弟可以一动都不用动。 四徒弟木易这个大胖子好不容易乘着二师兄封肃没睡醒,捧着从后者那偷来的牛腿仔细地啃。 五徒弟陈二狗还在把玩着白天从兽林子里弄来的妖兽兽元,其中有好几颗便是打死了猴子才拿到的。只是可怜伺候在旁的猴子们半点不敢吭声。 七徒弟刁蛮、八徒弟昱昱、九徒弟暨娚、十徒弟扈情、十一徒弟范淼淼这几个小师妹虽活了几百年,但倒也天真可爱,围着一块玩跳跳棋,你吵我嚷,好不快活。 “别这样淼儿,我毕竟也是你家师傅,你老对我爱答不理的,让外人瞧见了,还当为师我不疼你。” 两口酒下肚便要上头的仓生见徒弟们不理他,不耐烦叹了一声,本想闭嘴,但这嘴巴子似乎闲不住,便开始冲着十二师妹函嫣犯贱,“还有嫣儿,往日里师傅最疼你,胭脂水粉钱,就图你花得最多。你给师傅说说,师傅说得对不对?” 函嫣立马停下往指甲抹胭脂的活儿,二话不说一个枕头就往仓生砸了过去,可怜这个当师傅的哎呀一声怪叫,没喝完的酒水喝肉食掉了一地。 满脸胭脂水粉的函嫣还不解气,她翻了翻眼皮,怒目望着仓生,就像是戏台上娇嗔的花旦,“要你说?!你就不知道我打扮的时候由不得别人打扰?” 其余的徒弟们早已习以为常,各自干各自的活,没人理这两个师徒在干啥。 英明一世、威名盛极器灵国、在外头无论谁见到都得敬上十分的仓生这会居然瘪了茄子,半点不怒,反而孙子一般舔着脸陪笑,“砸得好!砸真准!果真还是我家嫣儿最有性子,师傅没白疼你。” 自然还是没人理他的,不过这向来脸皮厚的仓生半点不尴尬,仍旧贱贱地像个喝醉的酒鬼,笑得东倒西歪,还边起哄着。 “不过话还是要说回来,咱们师徒一众白天都各忙各的,到了夜里才好不容易聚到一堂,但却没人说话,若要让外头人瞧见了,岂不是说咱桂林山人心不和?” “况且呀。我好不容易给你们找了个小师弟,马上就过来了,你们几个仍旧死气沉沉的,要被他看到了,不得说咱桂林山人性子凉薄?要被吓跑了怎么整?!” 仓生一大口酒下肚,“被吓跑了,你们这辈子就别再想有小师弟了!” 他得意得仔细打量了一眼自个的徒弟们,然后发现除了一群猴子和猩猩傻愣愣地盯着他看,根本没人冲他瞧过来。 仓生只得落寞低下头,往后深深一躺,骂骂咧咧地吆喝猴子猩猩们按摩多使点力气,然后一只手轻轻敲着腰间处的佩刀小二郎,嘴里飚出一段不知哪儿来的戏曲来。 “小嘛小二郎,背着书包小学堂,不怕太阳晒,也不怕风雨狂,只怕..” 可刚唱到一半又觉得味道不对,仓生皱着眉头停下嗓子,“有谁想听点新鲜的?可以点歌啊。” 这下子真个热闹起来了,偷吃牛腿的四徒弟木易这个大胖子抢先点了首“成都”;正在玩兽元的五徒弟陈二狗又觉得“成都”不行,让仓生唱“精忠报国”,说这才是男人该听的;剩下的师妹们更不得了,七嘴八舌便议论了起来。 见到这个场面的仓生忽然得意得哈哈大笑,“都那么喜欢听啊?! “世人都说我绝美无匹,才华横溢,这话还真是十分靠谱!” 就像是一个臭显摆的酒鬼,仓生志气高昂的站起身拍着胸膛,没完没了地吹捧起来,“能唱能写能说能画能武,这天底下除了我,没谁能做到!” “说起来,这整个真灵大陆,绝大部分的乐曲和歌曲歌谱,不都是老子创作的?!” “就连这卖得最火的卷烟,也是老子发明的!你们说说,若没了这个卷烟,世间男人得少了多少乐趣?!” 不要脸的仓生越说越不要脸,“所以说,我这个师傅,论哪个方面不给你们长脸?也就是你们这群人没良心,整日里就不爱搭理我!” .... “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你到底唱还是不唱?” “树不要脸,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 这下子当然要引来桂林山徒弟们的叫骂了,有些脾气比较大的师妹,枕头和被子都冲这不要脸的师傅砸了过去。 被沾满酒水的枕头和被子淹没的仓生狼狈至极,丝毫没有半点大魔头的风范,然而他却依旧半点不生气,还眯着眼睛痴痴地笑。 一群师姐师妹们瞧着他这狼狈样,都觉得好玩,一个个笑嘻嘻地,如同是风月场地的花魁见到了客人,一窝蜂往仓生冲了过去,抬手的抬手,抬脚的抬脚,抓肩的抓肩,摁头的摁头,硬生生把仓生抬了起来。 终于化完妆的十二师妹函嫣蒙住仓生的双眼,带头吆喝,“师姐们,既然今儿个小师弟上山,大伙都开心,咱就把仓生给丢掉浩壶池里,让大伙更开心,成不成!” 没有人回话,但师妹们都在扛着仓生往外跑、 被一群徒弟抬起来的仓生却只顾哈哈大笑。和自己一群小徒弟很不像师徒似地肆无忌惮玩闹,这才是当师傅的仓生作为师傅最大的快乐。 就在大伙都热闹的时候,忽然地轰隆一声,地板炸响,原来是一只猩猩扛着醉酒没醒的三师兄封肃一把丢到了地板上。 三师兄封肃醉了酒然后被妖兽扛过来大殿往地上一丢的事,几乎每日都会发生,因此大伙都没啥反应,看书的继续看书,玩的继续完,把仓生扛起来准备丢进浩壶池的师妹们继续玩闹...看都没看一眼。 只有偷吃三师兄牛腿的四徒弟木易被吓了一跳,拖着肥肉大身子飞快狂奔过来,像医生看病一般仔细给封肃把了脉,发现后者只有出气没有进去,几乎半死不活了,这才放下心,继续回到榻上偷吃牛腿。 “有客人过来了哈,师妹们别太过分。” “玩归玩,闹归闹,仓生毕竟名分上是师傅,多少给点面子。” 桂林地 第一百二十六章 尴尬和不尴尬的事 做师傅的仓生一向不靠谱,啥事都不怎么放心上,桂林山威望最大的,当然就是几乎一手带大所有师弟师妹的余彤了。 大师姐的话一落下,师妹们果然不再胡闹,悻悻然把仓生送回了榻上。只有爱化妆的十二师妹函嫣不甘心,仍旧蹲在仓生床头,看样子是把后者当成了试验品,在其脸上勾勾画画。 不大一会后只听山道上一阵骚动,原来是山里的野兽围着一家四口上山来了。 直到一家四口出现在美人山的大殿里,桂林山师徒一众也没有半个人迎接,让就是该玩的玩,该吃的吃,该看书的看书、醉酒的继续醉酒。 只有大师姐很随意地招呼了一句,“随意点找个地方坐,我家小师弟还没过来。”,然后便继续闭上眼打坐修炼。 一家四口里当爹的闷头汉子李喊看到醉死在地上的封肃,先是一愣;看到这大殿里漫天的珍珠翡翠各种奇宝又是一惊;最后看到这大殿里的师徒们个个横七竖八躺着,又有点不喜。 今儿个,是桂林国皇帝莫小河上山的日子,作为桂林国的丞相,余彤亲自把他一家四口请上桂林上...可怎么,就这般待客?怪不得外界的人都不想上桂林山。 两个小儿李愉和李钰是什么也不懂的,傻兮兮,一人手里抱一只小猴子就开始耍弄起来。 家里头一贯横行霸道的母老虎冯梳蕴却是怂了,紧张得只敢猫在李喊后面,眼睛四处乱瞅。 “怎么说你也是耿怀国的功臣、为耿庾怀培养过无数英才的人物....怎么就如此小家子娘们气?” 盘腿打坐的大师姐余彤忽然张开眼睛,蹙着眉头,摆出一幅瞧不上李喊的样子,“大丈夫的,拘什么小节?!” “喊你上来,便不把你当外人,放开手脚随便坐、随便吃就是了。难不成要学哪些自以为大户人家子的世俗气,大张旗鼓在门口点头哈腰迎着你,虚伪地一口一个兄弟喊你才成?” 大师姐余彤说完便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二师兄姜空和刘徒弟霍钟头也不回,只是嘴里迎也合了一“用不着客气”,便躺死了继续看书,啥也不理了。 而桂林山其他个徒弟,有些只是冲着一家四口瞅了一眼,性子本来就凉薄些的徒弟更连看都不看这四人一眼。 至于当师傅的仓生,正被十二师妹函嫣当成试验品化妆,睁不开眼,更动不了嘴。 桂林山的待客之道向来如此,请你上山来,便是不把你当外人。你非要把自己当外人,那就请吃一顿数落吧 余彤这几声喊下来,还真让李喊觉着有些尴尬。他耷拉着脸,干脆便低着头厚脸皮拉着媳妇和一儿一女往里冲,在仓生旁找个位置便坐下了。 理是这么个理。桂林山人一向倨傲,不说在器灵,哪怕是在整个真灵域,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势力,犯不着请他上来,然后数落一顿。 即便单纯就是为了让他下不来台,为啥就请他李喊一人,而不请其他人?李喊想得也开,干脆就真不客气了。 李钰和李瑜两个小儿天正浪漫,当然是不尴尬的,顺口就吃上了。只有冯梳蕴还在绷着脸,行为举止扭扭捏捏,使劲朝着两小儿使脸色,意思是悠着点,别太不客气。 可两个小儿哪里顾得上她?尤其是李愉这小姑娘,胆子大,早蹲到仓生边上,仔细观察着后者的脸,似乎是拼命想看明白函嫣到底是在画什么。 李钰这小男孩比较皮,捧着一个苹果便小跑到封肃边上,边吃,边小心翼翼地戳着后者的脸,想瞅明白这人到底死没死。 一辈子没上过桂林山,没和桂林山人打过交道的李喊一脚四口,就这么突然上山了,有点突兀,有点尴尬。但就这么和谐地和桂林山人厮混到了一块去,看起来半点不尴尬。 “凡事都好,只要你觉得尴尬,那就肯定尴尬。” 仓生不知何时便张开了眼,莫名其妙憨憨地说道,“可不论啥事,只要你觉得不尴尬,那就肯定不尴尬。” 他的脸有一边已经抹上了各色的胭脂,而另一边还是干干净净地,显得有些不论不类。 十二师妹函嫣气急败坏,顾不得有谁在了,干脆双手盖住仓生的脸,一顿乱抹,嘴里嚷嚷道,“没画好你就敢起来!我让你当大花猫,看你尴尬不尴尬。” 油腻腻的胭脂粉杂七杂八地黏在仓生脸上,使他看起来活活一只掉进粪坑里的大花猫,惹得师妹们哄堂大笑。尤其是造事者函嫣,搂着仓生的胳膊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仓生却像啥事没发生过一样,指着自己的脸,声音淡淡的,“就像我一个当师傅的,整天给一群小徒弟欺负,还给外人瞅见了,我要是觉得尴尬,那肯定就是尴尬了。” “我可若要是不觉得尴尬,那就不尴尬。李老哥,你给我说说,是不是这个理?” 一巴掌打不出一个响屁的李喊巴巴望着仓生的脸,嗯了一声,“是这个理。” “爽快人。” 仓生撇过脸来,展眉微微一笑,露出两边精致的梨涡,虽然其脸上涂满脏兮兮的五颜六色胭脂粉,但依然展露出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英俊潇洒,“就如同我没见过你,但我小徒儿看上你了,那我就要让你当桂林国的丞相。” “也更如同咱来第一次见面就很随性,你要觉得尴尬,那就是尴尬。” “可只要你放开手脚和我喝上一杯,不觉得尴尬,那就是不尴尬。是不是这个理?” 李喊依旧只是呆呆地看着仓生,闷闷地嗯了一声,“是这个理。” 是这个理,当然是这个理。 凡事只要自己觉得不尴尬,那就是不尴尬的。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死猪向来不怕开水烫,不同样也是这个理么? 仓生望着李喊,忽然仰着头大笑三声,举起手中盏喊道,“是这个理,那还不干了这一杯?” 杯子不碰,李喊先干为敬。 这一方话直让李喊觉得豪气难当,心想仓生不愧是英名全天下的人物,大气、爽快。 因此非常自觉地,李喊再来一杯,喝空了杯子。 上头的李喊刚准备喝下第三杯的时候,打坐修炼的余彤忽然喊道,“理是这个理。” “可让李老哥当桂林国的丞相,是我主意,不是你的主意。你啥时候管过桂林国的事了?你又管过桂林山的事?” 猫在李喊怀里的李钰李愉两小儿忽然嘻嘻笑出声来。 李喊也有些想不明白了,原来这桂林山,并不是仓生说了算啊?这到底是要尴尬,还是要不尴尬呢? 桂林地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大事小事一家人 李喊觉得尴尬不尴尬不好说,至少仓生是肯定不觉得尴尬的。 外人只知道,仓生护犊子、爱徒弟是出了名的,但具体有多疼爱,就不清楚了。 只有桂林山的人知道,仓生没妻没儿,这一群徒弟就是他的儿女,甚至比自己的儿女还重要,他既是把徒弟当儿女,又把徒弟当朋友,最关键的,她把徒弟当成自己的大爷。 宠溺徒弟,山上一切事务由徒弟说了算,那不是理所应当么,有什么好尴尬? “我那地方的人,上了十八岁之后,便都觉得自己老了。” 仓生不紧不慢地擦拭着脸上的胭脂水粉,一边喝着酒,谈笑风生,“当然了,比起那些个七八十岁的老头老太太,十八岁的都是大小伙大姑娘而已,年轻得很,但我们就是就是觉得自己老了。” “两岁时候没了曾祖,六岁时候磕过下巴,八岁时候失过恋,十岁时候打过架,十二岁时候试过姑娘味道,若是到了十五便在江湖混过几年,那就更不得了,到了十八都觉得自己看透人间,被社会磨平了棱角,老得不能再老。” 仓生扶了扶腮边的两个梨涡,两道澄澈的眼睛发着金光一般神采奕奕,却刻意皱着眉头,假意是在沉思,“老了,那就得模仿沧桑,冒充老成持重,假装无欲无求了。” 神色间说不清道不明,自有一种绝美无匹气息的仓生长长叹出一口气来,“我也觉得自己老了呀。” “老了...而且还打着光棍,没妻没儿的,当然就把精力都放在徒弟身上了。徒弟那不就跟儿女一个样么?当爹的多拽,还能拽过自个的儿女?” 仓生撇过眼睛余光,瞟了李喊后头的冯梳蕴,嗤声道,“就比如你,能拽过你家那只母老虎?” 正低头品浩壶酒的李喊吓得猛地一哆嗦,手抖了起来,说话的声音都在打颤,“哪儿的话!我家夫人冯梳蕴,是人间第一温柔大方、贤淑又美丽的好女人家,怎么会是母老虎!” “姓仓的,你酒可以乱喝,话可不能乱讲!” 仓生早就仰着头,笑得东倒西歪了。 伏在李喊背上的李愉莫名翻过身来,转过一张畜无害的脸,可怜巴巴道,“爹,你前儿个不是教过我,长大后别当娘这样的母夜叉么。你今天是怎么了?你没事吧?” 李喊嘴里没饮下的酒嗤一声喷了出来,手里的酒杯咣一声落地,“乱说!娘这么好的母亲、这么好的媳妇,你让爹上哪儿找去!” 说着李喊转过身,冲着冯梳蕴裂开嘴痴痴的笑,“小孩子不懂事,净瞎说,媳妇你可别放在心上。”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有李喊自己知道自己心里苦啊,自己背上的肉,有哪一天消肿过?这时小儿子突然凑近了李愉,抹了抹嘴角上的鼻涕,轻声道,“姐,你可别乱说话。” “爹经常教育咱两,损娘亲的话,只能咱爷三背后偷偷说,你咋又给忘了?” 李愉这个姑娘愣愣地哦了一声,不痛不痒地点点头,当爹的李喊倒是吓出了一声冷汗,丧丧地低下头喝闷酒,也懒得解释了,看来今儿个跪搓衣板、打地铺是难免的了。 仓生终于忍住了他那一声比一声高的贱笑,语重心长起来,“李老哥,你这个样子,我就忍不住要说你了。” “做人嘛,凡事都得光明磊落,即便是怕老婆,那不也得坦坦荡荡的怕?有什么好丢人的。” 这不要脸的仓生开始手舞足蹈,拍起胸膛来,“就比如我,我就敢冲着天下人大喊,老子仓生英明威名一世,但老子我就怕徒弟!怎么了?” “自个的徒弟,自个的老婆,自个天经地义的怕,有什么好丢人!” 仓生说得义愤填膺,自以为是把话说到李喊心里头去了,哪知李喊只顾闷头干了一大碗,病恹恹地,把头垂得更低了,差不点眼泪就要掉下来了,就像一只得了瘟疫的鸡。 仓生是没吃过有妻有儿的苦,站着说话不腰疼呐,他李喊,堂堂顶天立地的汉子,哪里是怕丢人?他是怕疼啊。 冯梳蕴下手没轻没重的,打得是真疼。 仓生瞅了半天,似乎没瞅明白李喊在想啥,又说道,“李老哥,我非常懂你。不过嘛,女人心都软,你这都有一对龙凤胎。你老婆回家再怎么和你闹,那也离不了。” “我瞅你家两个小儿根骨和脾性都不差,干脆就入了我桂林山的门,当我仓生的徒孙罢了?这样子,我桂林山就成了绳子,永远把你和你家媳妇绑一块了!” 说着,仓生冲着徒弟们招呼道,“徒弟们,你们谁想收徒弟的?” “彤儿,你是大师姐,要不你收了这两孩子当徒弟?” 冷不丁一阵阴风袭过,是那三徒弟封肃酒醒了,猛地从梦中惊醒,像个不倒翁般蹭的站直,“徒弟!仓生又收了个徒弟!那是我家小师弟!” 醉酒刚醒的封肃眼睛通红,迷迷糊糊地,犯了魔怔般就冲着人群高喊,“我家小师弟呢!我这当三师兄的还没见上一面,你们是是不是见完了!太不把我放眼里了!” 屋里一众人注意力全集中了过来,傻子一般盯着他看。 只有偷吃的五徒弟木易赶紧把牛腿藏到身后,咧着胖嘴,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模样冲着封肃笑么嘻嘻,“小师妹和小师弟去了兽林,这会还没回来。只有大师姐和二师兄见过了。这不,大伙都在等着呢。” 酒蒙子封肃知道是自己醉了酒,难得傻愣愣地摸着后脑勺,乍一眼看到坐在仓生旁边的一家四口,眼睛又亮了起来,大嗓门响开,“诶呀,山上难得来客人啊。” 虽是第一次见到李喊,但封肃也是个不要脸的,对待李喊如对待多年不见的老兄弟般,搂住了后者的肩膀,“你就是大师姐常常念叨的,桂林国的开国丞相李喊把?” “既是上了桂林山,又是我小师弟的手下的大臣,那不得陪我这个师兄喝个不醉不归?” 李喊正呆着,不知该如何回话,大师姐余彤便抢先睁开了眼,“喝喝喝,整天就知道喝。还不快到先到兽林里去,把小师弟和小师妹喊回来?” “还有你这个仓生,不靠谱的家伙。”余彤顺带把仓生也怼了一怼,“我收徒弟,我有哪门子资格收徒弟?” 虽有李喊一家四口在,余彤也毫不忌讳,当说的不当说的,都要说,“别看咱桂林山,如今也只有师徒一众十五人,但将来呢?将来大伙若都收了徒弟,徒弟又有了徒弟,人一多起来,怎么整?小辈们渐渐必定背亲离德!?” “亲不过三辈的理,你都活了差不多上千年,还不懂?” “咱桂林山,还得要有个主事的,把人都笼一起。因此往后,甭管谁收徒弟,那都小师弟的徒弟。我们几个,就好好当师伯师姑,这样子,至少到了我们这一辈,都是不分彼此的一家人。” “是不是这个理?” “对此,师妹师弟们谁有意见?” 桂林地 地一百二十八章 说好的相亲相爱一家人 桂林山一向以小为尊,这是千百年铁打不变的规矩。 除了大师姐余彤,二师兄姜空,三师兄封肃这三个老怪物,其他的师弟师妹,大抵都是被师傅和师姐师兄当宝贝、当祖宗一样哄大供大的。 而且除了莫小河,第四徒弟以下所有人,都是被余彤一手带大的。大师姐的话,他们能有什么意见? 况且桂林山一众师徒一贯疲懒,二徒弟姜空是憨厚老实无欲无求;三徒弟封肃只会喝酒;四徒弟就别谈了,那是个好吃又老喊着要减肥的吃货;五徒弟陈二狗,只会玩鹰斗犬。 剩下几个女徒,七徒弟刁蛮只爱花钱,只爱算计钱怎么花才划算。 七徒弟昱昱和暨娚活了上百年了,但孩子气没脱,每天最喜欢的就是下山逗流鼻涕小孩。 十徒弟扈情胆子是出了名的胆小,大事小事都只敢去和大师姐报告,并且只喜欢捣鼓怎么做菜好吃。 十一徒弟范淼淼钟情于胭脂水粉和大海,别的事情一概不放心上。 十二徒弟函嫣只喜欢化妆,每天变着法子在仓生和自己脸上勾勾画画。 小师妹简丹人比较简单,没什么特别爱的,也没什么特别恨的,总之大多事不放心上。 因此余彤口中,往后只许小师弟莫小河收徒弟的规矩,那都不是规矩,因为这一群疲懒货都不爱折腾。 活着不好嘛?不愁吃不愁喝不愁钱的,好好当条咸鱼瘫着不好嘛?收徒弟?这么费劲的事交给别人去费心,那是再好不过了。能听到徒子徒孙们喊一声师伯师姑,就很美了不是? “大师姐,我不赞同你的想法。”安安静静看书的六徒弟霍钟却突然坐起身来,很认真地看着大师姐,很认真地反驳。 李愉和李钰两个小儿呆的呆,流口水的流口水,当爹的李喊没饮下的酒直接卡在了咽喉,憋得满脸通红。 李喊这闷头汉子倒也不傻,这已经涉及到了桂林山的家事,涉及到桂林山传承的问题了,他一个外人,不知当听不当听,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满堂的猩猩和猴子们吓得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来,按摩的力气都小了许多。 倒只有桂林山的人淡定不少,一众人不过惊讶地瞅了霍钟一眼,便不说话了。 当师傅的仓生更是当做啥事没发生,依旧翘着二郎腿喝酒。 然后满堂肃穆下,六徒弟霍钟认真地看着大师姐余彤,余彤疑惑地看着霍钟。 大师姐当然疑惑了,仓生说了,说下第十四个徒弟之后,再也不收徒了,那小师弟必然是永远的是小师弟。一向以小为尊的桂林山,那不是理所当然地把传承留给小师弟么? 霍钟六岁便上了桂林山,自小以来伺候霍钟拉屎拉尿,哄他睡觉的苦活,都是余彤亲自干的。 大师姐眼里,霍钟这小家伙爱学习,做人做事都中正规矩,沉稳可靠,向来是桂林山师徒中最有想法的一个,大师姐最爱他这一点,也最恨他这一点。 但余彤当然没有生出怀疑霍钟要枪小师弟传承者位置的想法,她只是搞不懂这个小家伙在想什么。都是血浓于水的骨肉一样,发生啥事,都不至于让彼此离心。 “大师姐,我不赞同你的想法。”霍钟却再次认真的重复道。 大师姐余彤的丹凤眼上眉头皱得更深了。除了酗酒如命的封肃,余彤从没对任何一个师弟师妹骂过打过。 师弟师妹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骂的,但她很生气。所以她很温柔的问道,“师弟,你告诉大师姐,你为什么不同意?” “大师姐,你希望桂林国是个家,现在是个家,往后也是个家,师弟我当然是赞同的。” “桂林山,由小师弟传承,师弟我当然也是第一个举手同意的。” 霍钟依旧很认真地盯着余彤的眼睛,“但不允许我们收徒,不给我们枝开叶散,这就不对了。” 霍钟语气很舒缓,很平静,“毕竟桂林山不是小家,是大家。他是我们的家,将来也是天下人的家。” 余彤的丹凤眼微微蹙起,充满英气的脸一时间有些难看。这个自己又当爹又当娘,一把屎一把尿把大的师弟,怎么会这个样子? 他桂林山就是桂林山,就是一众师徒的家,关那些个没相干的天下人,有半毛线关系? 什么劳什子天下人的家?不就是想分家么?仓生还没死,她还没老,师弟居然就有这种想法了? 余彤立起眉毛哼了一声,“依师弟的意思,是想要自立门户,自己创一个天下去?那可以,山下自有一个大世界。” 满屋子的人瞬间都被定了身般,目瞪口呆地盯着余彤,就连那些忙前忙后的猴子猩猩们,都给愣了下来,如芒在背,一动不敢动。 大师姐这意思,霍钟要是不同意,就得把他赶下山呐?桂林山人数百年来,彼此相亲相爱,从无二心,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大师姐余彤,向来把师弟师妹,当成宝贝一样供着,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最可怕的,这话不像是气话。 只有当师傅的仓生依旧不动声色喝着酒,他指尖轻敲腰间的小二郎,不阻止余彤,也不劝说霍钟,任由两个师姐弟胡闹,如同他只是个外人。 霍钟既不急躁,也不生气,更不伤心,如同一个吸烟的人,他缓缓地闭上眼睛,轻轻又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起来,最后他张开眼睛,不说话,也不回话,只是缓缓起身,向门口走去。 “六师兄,你去哪里?” “师弟,你往哪里走?” “师弟,你要干嘛?” .... 满屋子的人哄抢一般,猛地站起身来,喊的喊,叫的叫,就连一群猴子和猩猩们,也像火烧屁股一般,满堂乱跳。 桂林山有人要离家出走,这可是大事。 六徒弟霍钟没听到一般,不回头,也不停住,只是摆摆手,语气仍旧是淡淡的,“大师姐,师弟我下山去了,不回来了。” 二师兄姜空和十一师妹范淼淼反应最快,想出手去抓住霍钟的手但霍钟的早就没了身影。 树大了,总是要支枝开叶散。路大了,总是要分出几条小道来。 触碰到利益了,原来无论多亲的人,都是要走远的呐? 留下一众师徒们脸色铁青,就像是吃了一记闷雷。 说好的相亲相爱一家人呢? 小师弟莫小河上山,桂林山的传承便要定下来了,这难道不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家事嘛?怎么会闹出这么大的事? 桂林地 第一百二十九张 不要喊我六师兄 桂林山最神秘的地方,自然便是仓生的戒指。 仓生的戒指自成一道空间,里头藏着真领域最多的灵石、魂石、黄金,以及最多的妖兽。 可对桂林山一众师徒来说,仓生的戒指并不是一个秘密,因为这道戒指空间时刻便在桂林山上,对任何一个桂林山的徒弟开放。 谁缺钱了,谁缺灵石了,谁想去里头狩猎的,只要搬得动,尽管进去搬。 .... 晚间的山道上,海风轻拂着林间的叶子,月光下一对师姐弟的身影,温柔如水。 做师弟的莫小河刚见识过仓生戒指的神器,他有些激动,也有些泄气。 世上人总传,桂林山一中十五人,占据了真领域所有资源的百分之三十以上。 这个比例是否有这么大,莫小河不是很清楚,但他敢确信的是,这里头的财富若是舍得供出去,绝对能让真领域再多出无数的高手。 唉,就连莫小河自己也有些想骂桂林山一众人,这些人的确是不要脸,的确很不是东西。 但不知为何,莫小河总感觉自己也有些不是东西,因为他居然有些庆幸。有些庆幸那些财富他自己也能唾手可得。 有这种心理,其实是欠揍的。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既然可以有这么多钱,那让世人骂几句,让自己骂自己几句,好像也不是是很糟糕把。 “仓生是挺拽的。” 莫小河忍不住感慨道,“桂林山上的人,是挺不要脸的。” 挽着小师弟胳膊的简丹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后者,有些无辜地嗯了一声,“是挺不要脸的。” “是啊,太不要脸了。” 莫小河继续感慨道,“小师姐,改明儿,咱们从里头搬出些银子,到无人区建一个城堡,招一些爱打架的打手,耀武扬威一翻把?” 他撇了撇头,望着月光下风中摇摆的叶子,有些憧憬地说道,“管理太多人虽然有些累,但招呼人的感觉,应该会很不错吧。” “小师弟,你是不是傻?”简丹顺着莫小河目光,不喜的反驳道,“咱们花那些冤枉钱,请别人当打手干嘛?五师兄爱到兽林打猎,他驯服妖兽的能力一流,咱们一群猴子过去当打手不好吗?” “还有就算请了下手,你干嘛要自己管理?六师兄有文采有韬略,让他操心就好了。” 麻烦别人干活,然后自己享福的龌龊事,在一向简单善良的简丹嘴里,倒变成了理所当然一般。 她接着低下头嘀咕道,“不要犯傻,凡事有师兄师姐们在呢,你不要瞎操心。你是小师弟,你就直接说想干嘛,自然就有人替你做了。” 莫小河的声音很低沉,语气很舒缓,“这样嘛,这样好呀。” “小师弟,小师妹,你们俩有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隐约间,不知在哪有个人突然说道。 武者之间,若打起架来,比的就是谁速度快,谁气力大,隐约间突然冒出一个人在自己身旁,其实是件很危险的事。因为这代表着,若是这人想背后捅你一刀,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莫小河下意识双手握住刀把,就像一只随时准备战斗的狼。 简丹却是半点不害怕,反而很开心地叫出声来,“六师兄?!三师兄、四师兄、还有五师兄不是还没来见小师弟嘛?你怎么来了呀?” 简丹使劲抖着莫小河的胳膊,就像一只飞翔中的小鸟,十分欢快,“小师弟,这就是六师兄。六师兄可好了,是我们山上...是天下最博学的,比那个夏真人还博学。” 简丹转而望向夜间的青年人,“六师兄,小师弟想要在无人区建一座城堡!” “小师妹,不要叫我六师兄。” 将束发一丝不苟的高高立起的青年人蹙着眉头,平静如湖的眼神下,带着一丝不喜,也有一些无奈,“告诉过你很多次了,你叫我师兄就好了。喊他们,才加上一二三四五这些数字,喊我,就不许加。” 简丹像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小鸡啄米似地点着头。 六师兄霍钟转望着仍旧握着刀把,一幅紧张兮兮模样,似乎随时准备和自己搏命的莫小河,脸直接耷拉了下来,“小师弟,你不要紧张,我是你师兄。” “师兄说你不对,只是因为你的想法不对,并不是生你气,也不是怪你。” 长着一张严肃脸,一看就是那种根本不会和你苟言笑的霍钟,居然有些委屈巴巴道,“你摆出一幅要和我拼命的样子,可让师兄我多伤心呐。师兄是不太会说好话,也不会太爱笑,那并不代表师兄不疼你呀。” “你摆出这个架势何苦啊。” “你问你小师姐,小时候那个师兄师姐哭鼻子了,想要什么了,或者在外头受欺负,可不就是师兄我出的力最多?师兄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摆好架势的莫小河这才憨憨地放下警惕,有些惘然地盯着霍钟。 霍钟顺着山道往下慢慢走,“小师弟,师兄来得急,没给你准备什么,下次,下次啊。” 简丹望着他背影喊道,“师兄,你要去哪里?” “下山去了。” “今儿个是小师弟上山的日子,你怎么要下山?” “小师妹,小师弟上不上山,他都是咱小师弟,所以小师弟上山的日子,并不重要。师兄要下山,是师兄想好了该下山,所以在什么日子下山,也不重要。” 霍钟的身影越来越隐约,声音越来越遥远,“小师妹,你也是个当师姐的人,凡事想得远些,别老像个孩子,拘泥于一些不重要的细节。” 简丹总感觉有些不对劲,远远的高喊道,“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先别管师兄,师兄想要回来的时候,自然就回来了。或者你想师兄的时候,师兄自然就在眼前了。” “可我现在就想你,师兄。”简丹的声音急促起来。 “要在你特别想的时候。” “可我现在就特别想。” “现在不算呢。” 简丹声音慢慢有些梗咽起来,“师兄,你告诉我,你去干嘛?你给我回来!” 可是夜色中,不见尽头的山道下,再也没有传来师兄的声音。 师兄下山了。 桂林地 第一百三十章 百里灵脉 自仓生将桂林土地上所有资源强势收于囊中之后,器灵国已经几百年间没有战争。 而今,又再次迎来了多事之秋。 一者,梨园,提前了几年开启,并且器灵国徒弟外的五国,也会有人参加。 二者,一向团结一致的桂林山,有个徒弟霍钟,负气离开师门,将要自立门户。 三者,仓生终于也收下了他此生的最后一个徒弟,十四徒弟莫小河。 并且,桂林山,将成立桂林国。已有上万狂热的信徒,聚集在桂林山脚下。 虽隐世多年,但在世人眼中,最有钱,最神秘,也是最年轻的一股力量,蠢蠢欲动,势必要再现江湖。 ... ... 烈日当空,一望无际的大漠,地上的沙石如同被热锅炸完的钢铁,灼烧着行人的脚板,火辣辣生疼。 大漠里有家客栈,就叫做有家客栈,一切化繁为简,客栈随意找些竹子搭起几个凉棚,盖几个草屋,便当做是接纳客人的去处了。 当然来此地的来客俱些三大势力雇佣来挖灵石的劳工,干的是苦力活,粗人一个,不怎么拘小节。 一群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大抵都光着膀子,只留一条裤衩,躺在树荫处的凉棚下,翘着二郎腿大碗喝凉酒,滋着嘴高喊痛快痛快。 便是连妇人家,也只穿贴身衣物,露着肚皮和腿根,打着扇子喝茶,吹着大漠野风,轻声娇嗔舒服舒服。 这些个凶神恶煞不拘小节的人,若是手上拿把刀,便能在大漠中央拦路打劫了。 可却有一道身影,与周围一切格格不入。 看模样,这该是个十四五岁左右的青涩少年,粗鞋破布、黑发凌乱的,倒有几分庄稼汉的气质。 不过仔细瞅来,这少年身子肉虽结实,皮肤却有些白嫩,尤其是那双手,手指细长,分明是女人家干针线活的手,哪里像是常年下地挖矿的劳苦人。 “小子,你是哪的人,咋跑到这地方来?” 一个额头长刀疤,满脸粗厚胡渣的汉子瞅着不对劲,凑过去招呼道,“看你清秀文俊的,吃得了地下活的苦么?” 那少年依旧笔直静坐喝茶,不点头,不摇头,更不说话。 “呦呵,这娃娃崽还有点倔气,不理会老子。” 那大汉嗤笑一声,招呼朋友一般,将那双长满老茧的手耷拉到少年身上,“你断奶了么?尝过女人滋味没?就敢在这和老子倔?” 那少年也是有脾气的憨货,撇过一张俊秀的脸,那双尖角椭圆的眼微微一动,像瞪人一般。 “哟,娃娃儿脾气还不小。”那大汉眉毛一立,咋咋呼呼道,“你唬你老子啊。信不信老子一只手就能把你浑身骨头掰断,全塞到屁.眼里?” “三儿,别在这装蒜。”有几个妇人心善,替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年解围道,“昨晚个在老娘肚皮上,也没见你有多少力气。就只敢对个孩子耍威风?” 当然引来周围男女哄堂大笑。 在笑声中还有哐当一声巨响。 原来是那被叫做三儿的大汉连人带凳子,被少年一个摆手,给轻松撂在了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三儿,不咋地啊,栽在一个孩子手里。” “三儿,你丢不丢人。” 引来周围人一顿奚落。 只有少年依旧不声不响,脸不红,气不喘,仍旧闭静坐喝茶。 名叫做三儿的大汉一屁股坐在地上,怔怔望着少年呆了半饷,竟不管旁人如何嘲弄,神色渐渐郑重起来,声音越压得越来越低,“娃儿崽,看你有些许气力,倒也不像是江湖上啥不懂的皮孩。” “可你就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个每天都有人死,来了便不能走的灵脉矿坑!” 汉子一幅煞有其事的模样,倒是唬得周围人以为来了什么大人物,立马噤声,慢慢凑了过来。 一瞬间所有眼光,全部聚集在少年身上。 那少年依旧不喜不怒,淡淡回了一句,“来了,为啥就不让老子走?” 一个半大的清秀孩子自称老子,其实是见很不符场面与身份的事,那汉子却不反驳,慢悠悠起身,小心翼翼坐到少年身旁,低声道,“这可是百里灵脉,是整个真领域最大的灵脉,是耿怀国、模棱岛、穆家地共同占有的灵脉。” 桂林与模棱岛、大夏的交界处,有个地方叫做无人区。无人区以西,穿过模棱岛数十里,有个地方叫做三州界。 顾名思义,三周界,便是模棱岛,耿怀国,穆家地三大势力的交界处。当然,桂林地也与三周界接壤,但桂林地不属一个势力。 这百里灵脉,便处于三周界的正中心。 大汉本以为这些来头,肯定能吓住这个孩子,谁知那少年还是重复问道,“所以,来了为啥就走不了?” 这个简单的问题,居然让周遭几十位男女瘪了茄子,怔怔说不出话来。 少年想的是,来了为啥走不了。 而劳工们想的是,来了当然就走不了。 被叫做三儿的大汉像看傻子一般看着少年,没好气道,“来了,就被当成下地挖灵脉的苦工了,怎么走得了?!” “被当做苦工,为啥就不能走?”少年依旧在倔强。 “娃娃儿,是真傻还是假傻?”那大汉通体打量着少年,“你若是真的想走也可以。前提是你要有本事,把穆家地、耿怀国、模棱岛三家的人,全给揍翻了。” 那少年仍旧不咸不淡,理所当然的答道,“那把他们走翻了不就好了?” 就像是听到了最好听的笑话般,周遭的爷们妇女们,全都咧开嘴哈哈大笑起来。 “娃娃儿,我真真看不懂你是在装傻还是真傻,或者是打肿脸在充胖子?” 三儿大汉叹了一声道,“年轻人气盛了些,受不了委屈,也可以理解。你比老子要厉害些,老子也不好嘲笑你。可你还年轻,别把自个命不当命,别小心吹破了牛皮。孩儿崽,看着你不像是器灵本地的人,该是大夏的人吧?” 那俊逸非凡,长着一张尖角椭圆眼的少年也不回答,也不顾汉子的劝说,只是转移话题问道,“那些人不派奴仆去挖灵脉,偏要派你们来干什么?” 少年口中的那些人,指的当然便是三大势力的人。 那大汉一只脚搭到栏杆上,叹气道,“奴仆们完全听话,因此奴仆的命,还算是条命。我们这些人,不能够完全听话,因此我们的命,哪里算是条命?连狗都不如!当然要被关着,干最苦的活儿了。” 那不过半大孩子模样的少年,却嗤笑道,“堂堂一条汉子,你就能忍?” 这时不知谁在一旁轻轻嘘了一声,那大汉突然立定站直,望向前方大漠,再不敢出声。他一直手背了过来,悄悄打着手势,不断示意少年也站起。 顿时间周遭所有看起来凶神恶煞的男女,都如同被等待检阅的士兵,乖乖站直,目视前方,除了大漠里风声依依,再没有传来半点声音。 只有那个少年依旧云淡风轻坐着喝茶。 “你是哪个旮沓来的?见到我,为什么不站起来?” 桂林地 第一百三十一章 喝茶 看起来傻乎乎的愣头少年,正是五天前让桂林山热热闹闹起来的莫小河。 莫小河顺着喊声微微撇头,整齐的尖角椭圆眼微微一立,还是慢条斯理的,“见到你,我为啥要站起来?” 貌若觉得这话差点意思,他刚转回去的脑袋,又冲那人转了过来,补充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冲着莫小河高喊的是个中年人,天热得紧,可他仍然整整齐齐地穿着老长衫,自有一种书生的温婉气质。 被一个野少年如此怼回去,那人倒也不怒,神色间也没有半点意外。 他没有学那些个膏粱纨绔,狗眼看人便怼回去,“连我都不认识,你不要命了?” 他也没有学那些个武者打手,炸炸呼呼便拔剑挑衅,“咱们剑下见功夫。” 他更没有学那些个宦官富人,居高临下便大骂,“真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 “这儿,是三大势力共有三州界,百里灵脉。我是耿怀国旗下云山领主的管家,姓田名量。” 中年人显然是个见多了腥风血雨的人物,立即摆正脸色,不卑,也不亢,“你是谁,谁派你来的,有什么事?” 在大漠荒凉的尘沙如刀中,数人噤若寒蝉的风声鹤唳下,莫小河视线穿过众多劳工的身子,直视中年人。 也不像英俊潇洒的风流才子,更不像锐气凌人的江湖大侠,他依旧是个刁民的做派,翘起二郎腿,说话傻里傻气,“别特么扯那么多。想拿你家的灵脉,你给不给?”| 类似一个三岁半的毛头小孩,握着一把竹子剑便趾气高昂要抢你手中的苹果,这种事情,当然是好笑的了。 纵然是见多识广的田量,也不由得撇嘴笑。 苦笑、也是冷笑。 一出口就知道了,原来真这只是个热血上头但尚未超凡的愣头少年啊。 既然已经摸透了对方的底,田量便没有心情再和对方玩了。 每天每日,都会有各种各样的人,来这三州界送死,他没有精力陪着每一个慢慢玩。 身为一个入圣初期的高手,身为耿怀国的人,他有他的傲骨。 他很忙,旗下管理着很多劳工,没有时间胡闹。今天她手下的劳工们,所挖灵石的量若是没挖够,他肯定会挨叔公一顿臭骂。 所以中年人田量不在说话,只出拳。 他只上一步,只出一拳,他的动作看起来是那么有气无力,那么随意,明显带着午觉刚起但没睡饱的慵懒。 与其说他是在打人,不如说,他是在伸懒腰。 “唉,小年轻啊,真的是活得不耐烦了。”他叹了一口气,他的语气很不情愿,在他眼里,出手打这么一个少年,好像是一件麻烦的事。 的确是这样的,午觉刚起,便要去干活,任何人都会觉得不耐烦。 只在下一刻,他的拳头便抵在了莫小河的面门。 很轻松,很简单,一道充满虚空真力的拳头,便这样轰在了尚未超凡的少年身上,很像是晨起活动筋骨的人,在用拳头百无聊赖地打一团棉花。 是的,很像在打一团棉花,因为莫小河就像一团棉花一般,一动不动,他被拳头击中的半边脸棉花一般凹陷了进去,眼珠子似乎就要突出来。 但同时莫小河也如同棉花一样放松,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力量击打,仍旧安安静静地坐着。 中年人心底猛地一沉,就如同一个沉睡中的人被泼了一大盆冷水,完全惊醒了过来。 他急速抽出拳头,下意识右手重拳轰出。 满是荒漠尘沙的空气剧烈燃烧,就像是一场无声的火海在蔓延。笔直站在四周,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劳工们,不要命的狂奔着逃开。 只有莫小河静静地坐在原地。 天气热,空气干燥,口容易渴,莫小河一手举杯饮茶。 他另一只手很自然的伸出,就像接下了一根吃饭的筷子,他接住了中年人的拳头。然后就像握筷子一般,他的手轻轻一拧。 寂静如死的空气里,传来一声骨头被折断的咯吱一声。 中年人痛苦地张开嘴,似乎想哀嚎,但他并没能喊出来,只传来啊的一声,声音便断了。因为他的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并不是屈服于莫小河淫威之下而不敢叫,只是因为莫小河抓住了他的手,捂住他自己的嘴。 莫小河的声音仍是淡淡的,“我讨厌有人大喊大叫,无论多痛,你都给我忍着,不许乱叫。” 被抹了彩色般,脸色通红无比的中年人努力地点头。 “我只是个干活的,杀我没用,留我条性命,我还能给你传话。” 得到解脱的中年人痛苦地捂着自己手臂,不亏是个老江湖,即使痛疼难忍,即使自己的小明就在莫小河一念之间,可他仍然保持着应有的平静,“请问阁下是何方势力的门生?龙门,非尺宗,还是丰裕家?” “有人许诺我事成后便给我一本秘籍。因此我也只是干活的。” 莫小河撇了撇嘴,戳里戳气道,“去告诉你们老大,百里灵脉是属于天下人的,他得还给天下人。” ... ... 现场的几十位劳工快速地聚集了过来,盯着鬼一般盯着莫小河。 只用一只手,便轻松握住了一个入圣强者的拳头,然后折断筷子一般掰断了对方的手,这到底是怎的实力? 又到底是什么样的势力,才能够培养出这样一位如此年轻、便如此有为的天才? 小小一个宗门,便有如此人才。 那么传说中,那座山上的十几个天子骄子,又该是强横到了什么地步? 那被叫做三儿的大汉战战兢兢,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猫着腰到莫小河近前,抱着拳毕恭毕敬道,“少侠,您实力强横,实在是实打实的天才。小的知道,小的命不值钱,小的话也不值钱,小的就是好心,斗胆给大侠您透露些消息。” “三大势力,有很多入圣,甚至神隐的高手,尤其是三个霸主,袁柳、耿庾怀、穆知章,都是顶天的实力,您等会可得要小心,别吃了亏。” 这小心翼翼的模样,哪里还像是先前那个要把莫小河骨头掰断塞屁,眼的彪形大汉。 可在场看起来凶神恶煞,炸炸呼呼的劳工,再不敢发声,再没有人嘲笑三儿每种,神色间反而多了些佩服。 那不是么,敢和这样的少侠搭话,本身就得需要常人不具备的勇气。 那少侠莫小河掀起裤腿,双脚往椅子上一撂,看傻子一般瞪了三儿一眼,喊道,“出息。! 倒把三儿吓出一个寒颤,半身冷汗。 “喝茶。”莫小河再次喊道。 桂林地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不动声色自吹自擂 比起喝茶,莫小河其实更好酒。但奈何大漠的中午,天气实在干燥,又热得慌,酒不如清茶解渴。 劳工们上一刻对自己不屑一顾,下一刻对自己如敬父母,莫小河也并未放在心上。 他是个简简单单的刁民,并不因为别人对他的态度不同而有所改变,他依旧是戳里戳气的,“那个叫田量的,是什么来头?” 被叫做三儿的大汉半躬着腰,对待莫小河,比对待自己的爹还尊重,“他是耿怀国云山领主的侄子,修为不过入圣,可的他叔父云山那可是神隐巅峰的高手,手下无数奴仆,厉害得不得了。” 神隐巅峰,好像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物?那更好,既然是自己惹不起的,那就不属于自己管了。仓生只是让自己壮着胆子过来闹一闹就成,可没说要让自己陪神隐的强者打架。 想着成事之后就能得到一本关于锻体的秘籍,莫小河心情渐渐放松起来,“这地方三家势力加起来,一共有多少像你们这样的劳工?耿怀国有多少,是都由田量管着,还是有别人也在管着?” “百里灵脉很大,所有劳工加起来,起码有十万个。穆家地的最多,占了一半,五万人。耿怀国三万多,模棱岛稍微少些,两万出头。” 三儿小心翼翼凑近了莫小河,说道,“这个田量,只是其中一个工头,他也就管上千个人。” “上千个汉子,居然没有半个人敢出头反抗一个不过入圣的田量?” 莫小河余光瞥向三儿,哼了一声,很嫌弃地嗤声道,“先前不还说要把我骨头折断,塞进屁.眼?原来你们都是一群吃软怕硬的东西。” 男男女女几十个壮工没有半个人敢出声。 那三儿倒是个好玩的,不生气,也不脸红,反陪笑道,“我们要是有少侠您的骨气和实力,哪至于来这地方?” 和桂林山一群人待久了莫小河脸皮渐渐也厚了起来,理所当然般啧啧道,“这话说得倒也有理。” “再说了,欺软怕硬,本来也就是我们这种人的天性,这倒也没啥丢人的。况且咱也真没欺过软不是?”三儿大喊自龇着牙咧着嘴笑嘻嘻,“我先前也没真打算折断少侠的骨头,只是想耍个威风而已。” “呸呸呸!”三儿说完觉得不对,立马住嘴,抽着自己嘴巴子啪啪响声,“我这臭嘴!我这臭嘴!我哪里能折断少侠的骨头真是该打!该打!” “得得得!你他娘也真不要脸!” 莫小河实在看不下去了,“你们都是些什么人?” 深知伸手打不笑脸人的三儿立马住嘴,变脸一般,瞬间又是笑嘻嘻春风满面,像条狗般巴结道,“来这儿的,都是没法祭炼成奴仆的人。漠族,雪族,大盛,苏族的都有,大夏的居多。当然,也有一些器灵本地人,因为灵魂特殊,没法被祭炼。” “你们有入圣的,有超凡的,最差的人也入定了,怎么就这么窝囊?”莫小河摆出一副瞧不上大伙的模样,“被人当狗一样使,铁链锁着,就没想过干他娘的?就这般任劳任怨,任打任骂?” 莫小河的眼光移到哪,谁的头就低下,都不敢和他对视。 “想倒是想过,但是不敢啊!百里灵脉外围,有好几个神隐高手守着,只许进,不许出。”只有被叫做三儿的大汉并不害臊,“内围,每隔十里就有一个好几十个超凡奴仆,上十个入圣奴仆,还有田量这样的管家守着,谁敢动?” 三儿摊开双手,长叹一口气哀叹道,“动手只能爽一时,但结局必定是死。估计这辈子就只能待在这了。” 莫小河整齐的尖角椭圆眼淡淡的扫过人群一眼,他突然撸起袖子,站到桌子上,挥舞着手臂高喊道,“我带着你们一起反抗奴役,有没有人一起?” 振臂一呼,引领数人舍身起义,本身是件热血沸腾的大事,可从莫小河嘴里喊出来,却如同是一个小孩子在招呼同伴一起玩抓迷藏。 自然是没人理他的。 风沙依依中,劳工们都低下了头。 来这不久的劳工,肯定刚被毒打吓破了胆,没有那么容易就鼓起勇气。来这待久的劳工,早已在常年的鞭打之下,像一只被链子锁习惯的狗,哪里有勇气挣扎。 他们害怕莫小河,那是因为莫小河比他们强,但他们并不认为莫小河比三大势力强。 穆家地、耿怀国,模棱岛,可是器灵国的一片天,哪怕是莫小河背后的势力,也捅破不了这片天。 除非是吴道子、金身老祖、夏真人亲自到来,或者也得要桂林山上的魔头仓生来,不然没有人可以拯救他们。 但显然莫小河不属于这四家势力中的任何一个,所以他们是不可能和莫小河一起干傻事的。 莫小河没好气地一屁股坐到桌子上,侧脸望向众人,哼了一声,“去你奶奶的。你们就甘心一辈子窝在这,替别人累死累活,然后还得看别人脸色,被吆五喝六,被随意拳打脚踢?还他娘不如死了!” 瞅着这一张张麻木的面孔,莫小河实在来气,“每天吹风沙,吃黄土,和一头猪一样,你们就甘心?真是一群窝囊废!” 劳工们看来真的是逆来顺受习惯了,尽管被莫小河一个屁大点少年蹬鼻子骂爹骂娘,依然没有人敢抬头与莫小河对视。 看起来,莫小河的话,对他们来说如鸡蛋打石头,半点起不到作用。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莫小河突然眼睛一亮,“外头的世界,自由自在,大鱼大肉,有家人,有钱,什么都没有?何苦要窝在这?” 威逼不成,莫小河自以为利诱肯定能成。 可奈何劳工们依然无动于衷。在劳工们眼里,当狗咋了,每天吃风沙,总得比死了要好吧?最可怕的,等会被打得半死不死,还得疼得不得了。还有啊,外头自由自在,大鱼大肉,谁不知道,可也得有命才能享受啊? “你们也真是傻。”莫小河只擅长打架,不擅长说话,实在没辙了,长长哀叹道,“你看看我,没超凡,没入圣,区区一个入定,但我一只手就能掰断入圣之人田量的骨头,你们就没想到什么?” 终于有好几位劳工缓缓抬头抬头,在他们毫无生气的眼神里,出现了一丝丝疑惑。 “我为啥这么拽,一个人就敢来闯荡百里灵脉?” “我为啥就不把田量放眼里,一开口就敢抢他们家灵脉?” “你们就不知道天下有座山叫桂林山?” “你们就不知道桂林山不许人祭炼奴仆,你们就不知道桂林山成立了桂林国?” 莫小河忽然站起身来,厉声喝道,“你们他娘的难道就不知道,桂林国出了年轻皇帝,入定可战入圣,敢于与天下为敌?” 他狠狠甩下手中的杯子,铿锵一声炸响,如同的他的声音一般,洪亮而掷地有声。 劳工们猛地抬头,眼神发亮,如燃起了一股火,如升起了一道烈日。 桂林地 第一百三十三章 我不缺钱 今儿个不是个好日子,至少对于田量来说不是个好日子。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少年?田量百思不得其解,也有些难以置信。 他自认什么大风大雨都见过。并非是他自恋,而是很真实的,他活了五百年的岁月,从百里灵脉成立之初,他在百里灵脉已经担任了将近五百年的把头。 他见过无数自以为天才的少年在崛起中无端夭折,也见过无数势力在岁月长河的淘洗中起起落落,更亲眼见识过桂林山上仓生与三大势力昏天暗地的一战。 但他没见过这样一位少年。 一位年纪轻轻,尚未超凡,便能轻轻松松把自己骨头给折断的少年。 这少年似乎比万年难见的天才逢春还要恐怖,因为少年似乎走的是一条连金身老祖也没成功的道路,便是避开修魂而锻体。 大漠的天气如同人类女性的情绪,说变就变,乌云从四面八方聚集,缓缓压低,上一秒晴朗的天空转瞬即黑,就像田量的脸一样黑。 田量只能黑着脸祈祷,祈祷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不过是拥有秘法或者神器隐藏境界,而不是那种比逢春还可怕的人物。 如果他比逢春还可怕,那意味着,这个少年必定是属于仓生、或者逢春,甚至是金身老祖等人的门下。 这意味着自己的叔父云山甚至霸主耿庾怀一定会参与此事,然后对自己彻查。 毕竟是自己疏于管理,才会让这么一个少年轻易混入百里灵脉,毕竟自己手里贪污了属于灵脉的无数灵石。 若被彻查,别说是自己的叔父云山,便是自己的亲爹也保不住自己。更别说自己的亲爹早就死了。 和所有器灵人一样,田量只有生老,没有病死,他还有无数的岁月可以活下去。在百里灵脉活下去,他很惬意,常年没有人管,吃喝拉撒都随意,外界的消息一概懒得去搭理,他可以随意欺压劳工,随意收割灵石和黄金,而他只需要每日上交足够灵石就可以了。 这是在三大势力麾下,十分休闲的养老生活,这对于器灵国一个活了几百年不过入圣初期的人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因此他只能祈祷这件事能够关起门来自己解决,不要动用叔父云山领主的势力。 他第一时间找到了自己的亲哥哥田仗,并且动用两人旗下共六十位入圣奴仆,势必要把少年拿下。 无论什么方法,杀死他,赶走他,抓住他,哄他,都可以...只要把少年拿下,他就可以有很多说辞把自己的叔父云山领主忽悠过去,总之不能够让叔父发现是自己疏于管理。 大漠风沙越来越紧,亦如田量的心般越来越乱,距离事发地点也越来越近了。 少年就在田量兄弟俩的眼前。 .... “小弟田仗,百里灵脉的把头,田量的哥哥,敢问少侠是哪里来的神圣?”田仗问出了和田量一样的问题。 莫小河仍旧侧坐于桌子上,撇脸望着田量俩兄弟,也静静打量着他们身后几十位入圣的奴仆,不笑,也不语。 “我们兄弟俩活了几百年岁月,也见过很多前来此地闹事的人,所以,我要向少侠道歉。” 田仗的语气与田量初见莫小河时一模一样,不卑也不亢,“为我兄弟的鲁莽道歉,因为我们真的没想到,会有一位少侠能够让我们如此棘手。”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少年同样如刁民。 “来百里灵脉闹事的,有为财,有为仇,也有为家。” 田仗并没有正面回答刁民少年的话,但给足了少年面子,“为财的,大多是龙门非尺宗等势力,但他们绝对请不来少侠这样的少年,也绝对培养不出这样的少年。” “若为仇,我想我们兄弟俩,甚至我们三大势力,应该没有得罪过少侠这号人物。如果有,那么以你这般年少有为,我们肯定知道。” “若为家,少侠可以告诉我,我麾下劳工哪一位是你家人?少侠随时带走。” “如果上述都没有,只是简简单单的为了财,那非常好办,我们没有必要大动干戈。”田仗双手抱拳,“少侠尽管开口,我只管出钱。” 桌子上翘着二郎腿喝茶的莫小河微微皱眉,“有点意思。你带来了几十个入圣奴仆,难道就为了和我说和?” 见惯了江湖的田仗仍然只是微微一笑,“不请他们出来保护我,我怕少侠一不小心把我给戳死了。” “你身后那位是叫田量吧?可是你亲弟弟!被我给戳骨折了,你不气吗?”有点蔫儿坏的莫小河沉思片刻,喊道,“你还想着给我钱求和?” 说着,莫小河站起身来,双手双脚全部撑开,以便能让眼前人更加能观察到自己,“你看看我,衣服是旧的,裤子也是旧的,一双拖鞋穿了好几年,到了哪别人都当我草民。” “你给我说说,我哪里像个少侠?就因为长得帅吗?” 莫小河不是在耍无赖,也不是在戏弄对方,他是真的些费解,所以才会去问。 小师姐说过的,不懂,就要问。 他自认为自己不过只是一个少年,对方直接上来打,会很简单。哪怕对方打不过自己,那么把三大势力全部都喊来,都好解决? 但为何要求和?要求和的话,自己还怎么把事情闹大? 莫小河有些依稀记起来了,很多时候走到街上,他总觉得有些儿害羞的姑娘家甚至大娘盯着自己看。 莫不是真是因为自己长得帅,因此对方才把自己当成了某个势力的少侠,或者是逢春那种万年难遇的天才? “少侠不仅眉清目秀,神色间还有一股硬朗的俊逸,的确非常帅气。” 很显然田仗认为莫小河是在胡闹,或者说是在戏弄自己,但他依旧在奉承着有些天真的莫小河,说话的内容也紧贴着他此次前来的目的,“小弟鲁莽,有眼不识泰山,被少侠揍了一顿,也是他的福气。” 大致打探出眼前人并非为仇,也不为家,田仗开门见山,“敢问少侠是否能赏我一个薄面?我出钱,少侠就此离开,也算是咱们一场缘分,如何?” 说着,田仗伸出两只手,“十万两黄金,够不够?” 莫小河只觉得没劲,像只百无聊赖的猴子,慵懒往后一趟。他很不明白,对方这么尊敬他是为劳什子?搞得他不好意思往下闹了。 “二十万黄金,成不成?”田仗却以为是钱不够。 莫小河仍旧怔怔望着天上的乌云。 “三十万。”田仗的声音忽然硬朗了起来,“少侠,这是能出的底线了。” 双方噤声,空气瞬间沉默,唯有乌云下尘沙依依,风萧萧。 .... “可我不缺钱。” 莫小河忽然打了一个响指,他忽然想到了怎么做才是对的,“我要这些劳工陪我走。” 桂林地 第一百三十四章 因为,所以 天真烂漫的莫小河当然不知道田量兄弟两个心中的小九九,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在和整个三大势力作对,而不是简简单单只和眼前这对兄弟作对。 阅人无数的田仗心头为之一振...难道真的是个热血上头的傻少年么?。吃饱喝足了,谁会不嫌麻烦,去多管别人的线事?这样的人很少,但也很棘手。 “这些劳工于少侠有恩?”田仗斗胆问道。 “没有。” “那便是有仇?” “也没有。” 田仗的语气如同天上的乌云,异常沉闷,“那少侠为何要将他们带走?” 莫小河不自觉翻了翻整齐漂亮的尖角椭圆眼..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为什么要把劳工带走?这似乎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是不忍心看到劳工们受到如此不公的待遇?是看不惯三大势力的人如此霸道无理的行事?是自己一时兴起想做一件打抱不平的壮举? 还是为了仓生许诺过要给自己的锻体书籍,以便强大自己?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没有仓生的许诺,没有桂林山做靠山,自己会来这地方管这个事?莫小河眼睛咕噜咕噜地转着,感觉脑子有点乱...因为答案来了,他是为了自己才来的。 这个答案让莫小河感觉有些苦恼。 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怎么会是个自私、中庸的人呢? 好像有些不太好.,...但似乎也挺好的。 莫小河终于开口说道,“你是准备和我讲道理吗?” “如果道理讲通了,能够让少侠就此摆手,那么我很乐意和少侠讲道理...” 田仗依旧只是微微一笑,笑容如履春风,丝毫不像是正被一个傻小子敲诈的人,“三十万黄金,是我讲的第一个道理。少侠还有别的什么道理,尽管讲。” “原来你要讲的是这种道理。”明白了对方心思的莫小河撇过脸来,嘴角微微展开,神色间自有一种欲辨已忘言的洒脱俊逸,“我的道理也已经讲了。” “我要把这的劳工带走。” 空气再次沉闷下来。 身后几十位站着不动不敢动的劳工们死气沉沉的眼神里,传来一丝难以察觉的炙热。 .... “我知道你又想问为什么。” 莫小河语速很快,打断了想要开口说话的田仗,“但没有为什么,想带走,就是想带走。” 田仗的脸色瞬间如乌云一般黑。 尤其是身后的田量,紧咬着牙关以至于嘴角的肌肉微微抽动,握着断臂的左手甚至有些颤抖。 但最终他们只是重重呼出了一口长长的气。 莫小河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想起先前田量对自己的不屑一顾,莫小河觉得心中有些痛快。 欺负恶人的感觉,好像是有些痛快? “少侠猜的没错,我的确是想问为什么。任何人做事,都是有理由的,不是么?” 田仗终于把憋在胸口的闷气给稳住了,“因此我很想知道少侠的理由。是我们得罪了少侠,还是少侠有什么别的缘由,都可以提出来...我们没必要成为仇人,不是么?” 语气如此诚恳,就差跪下来求了。 “有道理...任何人做事都是需要理由的。这很符合逻辑。”莫小河扶着下巴,盯着地面点了点头,“我这样做也的确有理由。”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莫小河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田仗的眼睛,“可是我不想告诉你。” 貌若天下的乌云瞬间压了下来,空气寂静如死。 田仗的双手悄然紧握成拳,握紧了满手如火的虚空之力。 .... 田仗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动手,而是选择继续试探莫小河的底线,“如此说来,少侠是非要和我们兄弟俩过不去?” “这么说,就有些不对了,我真没想要和你们作对。”莫小河裂开嘴痴痴一笑,像极了十里街某个犯二的傻少年,“我只是想和耿怀国作对,想和所谓的三大势力作对。” 威名天下的三大势力,到了一个少年嘴里,成了所谓的三大势力,其实是一件很讽刺的事。 背后劳工们眉头紧锁,满脸难以置信。少年凭什么和三大势力作对? 田仗和田量兄弟俩却突然沉默了下来,不知该说些什么。 少年是否真的要和三大势力作对,是否有勇气和三大势力作对,是否有实力和三大势力作对...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少年不要在这里闹事。 天下就真有此种给脸不要脸的少年? 田仗憋在肚子里火气终于再次升了起来,冷哼了一笑,“少侠是非要在此地大打出手不可?” “我倒真的想大打出手,不过看你们这意思...似乎是打死都不肯出手啊。” 似乎是真的觉得有些过分了,莫小河病恹恹地低着头,“这么客气,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很显然黑压压的乌云和沉闷的风沙已经磨光了莫小河的耐心,他深深打了个哈欠,就像晨起在伸懒腰,语气很不耐烦,很慵懒,“我想要你们放人,放还是不放啊?不放我真出手了。” 雨滴滴答答地落下,天空中响起一道雷声,远处的青松在闪电之中化作了枯木。 .... “五十万两!”田仗撑开手掌喊了出来,他的声音在雷雨之中显得异常歇斯底和嘶哑,“五十万两黄金够不够?” 不知是汗水抑或雨水打湿了衣裳,有几点水顺着田仗的袖口滴落黄沙....田仗却顾不得这些,他只觉得喊完之后嗓子有些沙哑,心口的肉也有些痛。 五十万两黄金...他们兄弟两个辛苦压榨一年,也只有这点油水。此刻就连田仗自己也想狠狠扇自己一个耳刮子,狠狠踹自己的亲弟弟田量一脚。 平常非要把看守灵脉外围的男奴仆伺候自己吃喝拉撒,女奴仆伺候自己的衣食住行...这下好了,忽然混进来个这么猛的傻憨憨少年都不知道!三大势力管理之下层级分明,这被查起来,是要死人的! 然而事已至此,有还能说什么?既来之则安之...谁让自己被花天酒地麻痹了神经呢? 五十万两,应该可以打发这个少年了。更何况,只要把这个少年打发走,往后还有机会再抢回来骗回来不是? 田仗的心终于慢慢沉了下来...因为他看到少年眼眸子冒出一股金光,看样子是心动了。 “天下熙攘,皆为利来,皆为利往。还有谁不爱钱,谁会和钱过不去?” 田仗感觉时候到了,打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少侠若是非要和在下过不去,在下或许也会吃亏,但少侠也占不到什么便宜,还得得罪三大势力。” 他摊开双手,摆出一幅无奈的表情,“而且,少侠也得不到这五十万两。不是?” .... 莫小河眼冒金光,恍然大悟一般,“你们到底在收刮了多少民脂民膏?一个小小的把头,居然这么有钱?” 看来这两人期间压榨了劳工们不少。 看来,开灵脉的确蛮赚钱。 所以他一拳打了出去。 桂林地 第一百三十五章 干他娘的! 熟练掌握天字步的莫小河身法很快,所以拳头也很快。 在桂林山历经三个月药水淬炼以及非人锤炼的莫小河,拳头也很硬。 时间貌若瞬间缓慢了下来,缓慢得空间成为一道道流动的画卷,在上百人极具变动的表情中.....矗立在不远处的耿怀国旗子应声倒地,淹没在漫天的黄沙里。 “我其实很想和你打架,但是似乎你很不想和我打。” 莫小河揉了揉拳头,缓缓走向田仗兄弟俩,“所以我只能打旗子。” 战场上的旗子不倒,冲锋在最前线奋勇杀敌的士卒才知道,将军尚在,军心不乱。 一个国家领土边疆上的旗子不倒,歌舞升平的国人才会知道,国家依然安全,万民安康。 因此旗子是权威与主宰的象征。 如今挂在百里灵脉上耿怀国的旗子倒了,这意味着耿怀国对这块土地失去了统治权,这个消息会在第一时间,传播到百里灵脉每一个人身上。 田仗与田量兄弟脸色发白,嘴唇有些颤抖。直到这一刻,他们依然没有胆量向莫小河出手。 同时间田仗的脑子也在以极快的速度运转,思考着如何把责任推卸出去,如何让耿怀国高层不查到自己身上。 即使这一切在旗子倒下那一刻,已经不可能,他们依然不敢相信。 “挂得这么高的旗子突然倒了,我想方圆百里都会发现,你们不会有退路。” 莫小河屈膝侧身而坐,十分不解地望着田仗两兄弟,“你们为啥就不干跟我打一场?还吓成这幅尿性。” 生性烂漫的莫小河真的有些怀疑,难道真的是自己帅得天下无敌震慑到他们了,或者是展现出来的气息是如此恐怖以至于他们不敢出手? 仔细一想也是,这天底下谁能够入定战入圣了?也就自己独此一家了。 “大伙们,这回你们信了没?老子就是从桂林山下下来,准备救济天下的桂林国皇帝!” 毕竟是做了件响当当的大事,毕竟身为耿怀国把头的田仗两兄弟大气不敢出一个,莫小河也有些上头,挥舞着手臂,十分自信的冲劳工们高喊。 “机会仅此一次,若是我们桂林山也救不了,你们这群人这辈子也就这样,困在这当窝囊废!” 说着,莫小河从怀里抽出一块旗子,潇洒迎风一吹,他顺着风向喊道,“还不特么的不赶快拿起你们的武器,跟老子一块干他娘的?!” 木头般麻木的劳工们不自觉握紧了拳头,在他们眼里忽然觉得这个破布旧衣,不修边幅,邋里邋遢的小屁孩真有点可爱。 自古以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不都是这样不拘小节的么? 自古以来勇猛无匹战无不胜的将军,都是有些痞里痞气的么? 自古以来开疆辟土无数的君主,不都是敢说敢做的么? 傻是傻了些,但的确很可爱 劳工们终于齐声喊了出来,“干他娘的!” 一望无际的大漠里传来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干他娘!”。 ... 屹立在百里灵脉的耿怀国旗子,耸入云天,好几十层楼那般高,无论风沙多紧,雷声多大,闪电多密集...几百年来,没有任何一竿旗倒下过。 这一刻所有歇息的劳工们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所有午觉刚醒困顿不已的把头们如天塌了般,立马打起的精神;守护的百里灵脉外围的神隐高手第一时间往事发地方疾驰。 只有案发现在十分安静,怕担责任的田量田仗兄弟已经背上行囊出发了,预计是准备逃往临近的桂林地,得不到只会奴仆们移动不能动,呆子一般站在原地。 肇事者莫小河已经不见,唯唯诺诺了一辈子的劳工们也已经离开...只是大漠的风沙之中,在乌云之下,有一座座旗子接连倒塌。其中有耿怀国的,更有穆家地和模棱岛的。 百里灵脉里多出了一群人,这群人扛着一束大旗,旗子上写着笔力遒劲的几个不算霸气,但很犯二的字,“桂林国皇帝莫小河来此,带领你们干这群畜生他娘的。”;然后扛着旗子的这群人每到一个地方,便会响起一阵叫喊声,“干他娘的!” 桂林地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云淡风轻喝酒喝酒? 134.云淡风轻喝酒喝酒 滚滚乌云和漫天黄沙之下,莫小河执剑侧身而立。他如今不是一个人,他身后站着数千个人,数千个敢于站出来的劳工。 可是还不够,即使他踢翻了百里灵脉中所有的三大势力的旗帜,即使他搬出了桂林国皇帝的身份,依然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劳工敢与他站在一起....但还有很多墙头草在犹豫。 他的前方是数十位神隐初期高手,这是一股放到任何地方,都会卷起残云的力量。 但莫小河就这般安静地和他们对视,并不是他不怕....而是他知道他打不过。 三大势力的执事们同样安静地站着,他们中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轻易把莫小河打成尘埃...但看起来他们并不打算对莫小河出手,也没有人开口说一句话...因为莫小河的后方飘满了横条,上头醒目挂着五个大字:桂林国皇帝。 桂林国皇帝背后,首先是桂林国,然后是桂林山,最后是仓生。 都是领薪水干活的,一般人都不愿意得罪桂林的势力。 “耿怀国和模棱岛与桂林山一直闹得凶...这有目共睹。” 只有穆家地的执事龙潭耐不住寂寞先说话了,“可我们穆家地...可有任何地方得罪过桂林山?” 旗子被打翻了,众多旗下劳工被人起哄带走,穆家地的执事依然平心气和,倒也难得这份豪气。 不过也应了一个理,都是打下手的,事不关己,能高高挂起就高高挂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豪门大组织里头的人,都有这份领悟。 “这个地的地名不太合适,我想该个地名。” 莫小河自己就是当皇帝的,而且还是个流氓皇帝,所以并没有回答龙潭的话,而是直接开门见山,“这地方同样边临桂林国...所以应该叫做四州界。” 没个正形的莫小河没说两句话就开始翘二郎腿,“这百里灵脉,也得分我点。愿意跟我走的劳工,也得跟着我走。” 一个没入定的小屁孩和这片大陆的顶尖高手神隐强者对决,张口闭口就要抢人家的灵脉,着实有些闹着玩的意思。 可看起来三大势力的人可不把这事当做闹着玩,穆家地龙潭煞有介事打了个哈哈,“这我可做不了主,你得找我们君主谈去...而且耿庾怀和袁柳也得一起喊过来。” 穆家地实力居三大势力之首,行事向来倨傲,便连一个百里灵脉的执事,都敢直呼耿庾怀与和袁柳的名讳。 “那你们来这是干啥?”小屁孩模样的莫小河表现就有些给脸不要脸了,“还不赶快把穆知章,耿庾怀、袁柳三人都给喊来?桂林国皇帝在这,眼瞎了么!” 莫小河头颅高悬,眼神轻蔑,“大伙和我一起高喊,桂林国皇帝在此!” 于是数千劳工在此齐声高喊,“桂林国皇帝威武!桂林国皇帝万岁!” 在漫天的黄沙与震耳欲聋的响声之中....谈判陷入了僵局。 .... 眼前的十几位神隐修指甲的修指甲,看天的看天,观云的观云,抠脚的抠脚...并无人理会劳工们的高喊以及莫小河的狂拽酷。 谈判陷入了僵局,场面也陷入了尴尬。 莫小河却觉得有些爽...欺负人的感觉、装酷的感觉、被人簇拥的感觉,尤其是噎得别人说不出话的感觉,都有点爽。 在百里灵脉响了一辈子清福的龙潭有些匮乏,打了个哈欠,“那就请莫皇帝先回去,您的问题我会及时上报,请您耐心等待反馈” 要真打起来,即使运用天字步也没用,一个呼吸的时间,莫小河就会被神隐高手打成黄沙,问题在于这些人不敢打。 可若允了莫小河的请求,他们也没有这个权利,所以求皇帝耐心等待反馈....似乎是最合情合理的解决方法了? 至于能不能把他们揍一顿,或者直接越过他们找上霸主穆知章等人,那就是莫小河自己的本事了? ... 莫小河终于沉默了。 龙潭看起来有些没耐心,冲着身后的执事们说道,“散了吧,跑来这劳工就来了把,其他的继续下矿。” “没来的,赶跑一个,就杀一个。” “莫皇帝身后的劳工,他们喜欢莫皇帝,就让他们沾沾莫皇帝的光快活几天...可谁敢出百里灵脉,就杀了。” “莫皇帝好不容易来咱百里灵脉做客...也算是给足了咱们面子,咱们就这般好好招待他几天,闹腾不了多久...大伙散了吧。” 龙潭装模作样报了拳行李,漫不经心喊道,“莫皇帝您休息会..可好?” 莫小河只顾低头,并不说话。 只是地面多了一竿旗子...一竿耸入云天的旗子,上头,高高写着一个“莫”字。 桂林国皇帝插了旗子,就摆明了,这地方归他管。 .... 在两拨人饶有默契的不言不语中,莫小河撸了撸袖子,卷了卷裤腿,斟上一壶酒,在黄沙中的席地而坐,像个翻箱倒柜的熊孩子,不断向后头丢出食物...吃的喝的,应有尽有。 “旗子已经摆好了,百里灵脉这块地,就是我桂林国的了。” 莫小河边喝酒,边朝着身后的高喊,“大伙在我的地盘,吃的喝的,总归是少不了的。” 戒指里堆积成山的食物在几千个饿疯的劳工手里,瞬息在哄抢之下一扫而光。 莫小河春风满面,冲着执事们招呼道,“一起来,喝酒喝酒?” 桂林地 第一百第三十七章 见到你很高兴 三大势力当初解决桂林国的问题,与如今解决莫小河大闹百里灵脉的问题上,手段如出一辙。那便是由你胡闹,我不痛不痒,只要仓生等人不出手,随便你个小小皇帝如何翻天,都不伤筋不动骨。 至少在百里灵脉这个地方,仍由莫小河带着几千劳工胡吃海喝一辈子,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而对于莫小河来说,虽说他入定可战入圣,却战不了神隐....劳工们像软柿子一样,被三大势力的人一捏一个死,这反抗大军决计不会再多出人来,也决计不会有半个劳工能跑出百里灵脉半步。 而至于桂林国旗子,插着就好了,莫小河若有本事可在这块土地上全都插满,他们再拆。三大势力被莫小河扒光的旗子也没关系,再建就好了,花不了多少钱,也花不了多少精力。 孤寂的无边大漠黑夜中,莫小河望着阑珊灯火下胡吃海喝的劳工们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沉思...他戒指的里伙食,好像能给大伙吃上好几年? 还好,他如今最不缺的就是钱和食物。 但是最可恼的他好像什么都干不了。 不过...对于他这种人来说,他真的什么也干不了嘛? .... .... 于真领域其他地方而言,器灵国是一片被诅咒的土地,一片无聊的土地,它没有历史,没有文明....自三大势力三足鼎立,器灵国连仅剩的残暴和嗜血也丢失了,如一潭死水。 它就像一只空有肉体没有灵魂的奴仆、对主人唯命是从的奴仆、为主人可以牺牲一切的奴仆...这代表着各种非人的欲望、惨无人道的变态心理,都会这片土地上肆无忌惮的狂飙。 可自从桂林国皇帝的前来,器灵国发生了很多变化,起了很多热闹。 打着桂林国皇帝旗号的旗帜,终于在百里灵脉的土地上昂首迎风飘扬...鲜红的旗身如一道蠢蠢欲动的火焰,随时准备将器灵国这片原野燎成灰烬。 它吸引来了很多无关群众,它让器灵国人的所有人很快知道....桂林国成立已成既定事实.这片土地所有人的目光都很快就会聚集到百里灵脉之上。 很多人会有猜想,三大势力任由桂林国皇帝的旗号打在百里灵脉上,是同意了桂林国在此地能够分一杯羹,并且承认了桂林国成立的事实? 这会不会又是引起一场混战的导火索?重新上演七百年前生灵涂炭的惨像? 桂林国号称不允许任何人祭炼奴仆,违背了天书至理,又会在器灵国掀起如何的波澜? ... ... 百里灵脉处于三大势力及桂林国的交界处三洲界最深处,大漠中央...对于世人而言这是一片被遗弃的土地,长年累月下此处除了劳工挖灵石的吆喝声,除了大漠上呼呼风声以及漫天黄沙,荒芜如死。 破布旧衣的莫小河扶栏杆而立,痛快饮酒,扫视着这片土地...远处除了零星的灯火,四周如深海般漆黑,受尽欺压的劳工们想来已经在筋疲力尽中沉沉入睡,肆意压榨劳工的把头们必定在痛快饮酒,于寂寂寞黑夜中在奴仆身上尽情释放欲望。 他从书籍上听说过诸多变态主人用层出不穷的非人手段肆意玩弄奴仆的故事...一股恶心的寒意升上胸口,自认冷血的莫小河也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他无神的目光顺着寂寥的灯火望山了百里灵脉最高处的山峰,听说那座山峰的灯光从不会熄灭,听说上头查着三大势力镇守百里灵脉的最高战力和高层。 莫小河忽然觉得这座天地真的很大,大到难以想象,大到很多触手可及的事物,你也不能接近其半分。 外力都是短暂的,只有自己的力量才是永恒的,不是么? 黑夜有时候真的寂寥。 三大势力如果愿意,莫小河会死得不能再死。 漆黑如死的远处恍惚亮起几道灯火.,灯火下阑珊浮动着男男女女的身影...莫小河再一次眨眼的时候,灯火已经近在眼前。 莫小河心头为止一震,手中的酒杯哐当落地...身后数千劳工在睡梦中猛地惊醒。 .... “我想得没错,果然又是你。” 甩下酒杯的莫小河认真地望着眼前的耿怀柔,“并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来得会是你,更不知道为何,我居然有些期待再次见到你。” 莫小河痴痴一笑,“见到你很高兴。” “每当有人夸我貌若天仙的时候,我都会大发雷霆...因为我讨厌听到关于我容貌的讨论,我更喜欢别人说我实力超群、天资非凡。” 举手投足之间都自有女皇风范的耿怀柔如见故友一般,随意的撩起长发,“可既然是桂林国皇帝在这里,我就破例讨论一次...是因为我容颜实在绝世,所以你对我一见倾情,很期待见到我?” 耿怀柔俏皮一笑,“十四先生...或者说莫皇帝,我是不是有些臭美了?” “是有点臭。” 不得不承认耿怀柔外貌的确不俗...眼前人撩发动作的嫣然以及发丝淡淡香气让莫小河有些恍惚,“不过确实挺美的。” 耿怀柔撩起长发展眉一笑,风姿绰约。 “确实有点美。” 站在一旁的袁痧孜没来由傻笑着搭讪道,“不过和桂林山小师妹简丹比起来,还差点意思...差点风情。” 耿怀柔蹭地一个大嘴巴子呼了过去,她立马又变回了蛇蝎心肠的恶毒女人,眉毛立了起来,两个眼睛吃人一般,“爹爹不疼姥姥不爱的玩意..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来巴结我?” 狼狈扑地的袁痧孜捂着脸上红印子不哭也不还嘴,连瞪对方一眼都不敢...拍拍屁股起身,闷着脸看黄沙。 知道自个姐姐脾气的耿煜强忍笑意,不断冲着后者努嘴...意思是这母老虎你惹得起? 莫小河下巴都快掉了,瞅着可怜的袁痧孜鄙视道,“耿怀柔,你咋跟这两个玩意混到一起了?” 莫小河并不是贬低人,也不是故意说话气人噎人,他只是觉得袁痧孜和耿煜这两人过来,真的不顶事,没用。他习惯于陈述事实,不带任何狗眼看人低的性质。 耿怀柔拉下了脸,没好气瞪了莫小河一眼,“我耿怀柔瞧得上这两家伙?是他们知道我要来,非要跟着凑热闹。” 莫小河匪夷所思的喊道,“袁痧孜..人家耿怀柔能代表耿怀国,你能代表模棱岛吗?你来凑什么热闹?” “你以为我喜欢遭你俩欺负,喜欢看你俩打情骂俏?”袁痧孜干脆转过脸去,依旧嘴硬,“还不是袁柳喊我过来的。” 只有耿煜有眼力劲,知道莫小河与耿怀柔他都惹不起,乖乖不敢说话。 “袁痧孜,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莫小河撇了撇嘴,“知道自己不行,说话还喜欢怼人,不怕被揍么?” “没事,习惯了,被骂两句揍两顿也死不了。”袁痧孜面无表情呵呵两声。 莫小河只是哈哈大笑三声,转而望向耿怀柔,“咱家不说别的了。我知道你能代表耿怀国的态度...但关于百里灵脉这事,你打算咋处理?” “我耿怀国可以表明态度,在三方表决中同意桂林国的成立,同意三周界更名四州界,同意桂林国在百里灵脉分一杯羹...但我有个条件。” 耿怀柔难得很认真地观察着莫小河的脸,“准确来说,是有两个条件。” 桂林地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下气接着上气 “你只能代表耿怀国。” 似乎是在意料之中,莫小河整齐漂亮的尖角椭圆眼只是立了立,“但你不能代表穆家地和模棱岛...模棱岛只来了个傻子,穆家地甚至一个人都没来。” “我能代表耿怀国,就够了。” “不够,我想让三家都同意。” “把我耿怀国搞定了..你的筹码又多了一些,不是么?” “如果其他两家都给我提条件呢?” “所以呢?”耿怀柔似笑非笑,红唇轻启,“你是不是该先听听我的条件?” 莫小河轻轻撇过脸,望着夜空深处的寂寥,“你觉得我感兴趣吗?” “难道不应该么?”耿怀柔很快接下莫小河的话,“小皇帝,你让我有些开心,又有些不不开心..你似乎聪明了,会想问题了。” “我一直都很聪明。”脸皮越来越厚的莫小河当然不会承认自己笨,他以前只是懒。 耿怀柔的红裙如同一朵暂放的玫瑰,在月色下无比鲜艳,貌若烛光下的钻石...可是被钻石包裹的伊人已消失不见,只留下如水的声音,“跟上我。” “有事,就高声喊我。”冲着身后数千呆滞劳工嘱咐完,莫小河淡淡瞥了一眼耿煜和袁痧孜,原地消失。 ... 大漠中也有河,大漠中的河水,比平原中更清澈...夜色里大漠苍茫下,河水如一面镜子,映射着月色轻柔、伊人如梦。 河水中耿怀柔身着红裙的倒影,如梦一般模糊,尤其是当河水中缓缓加入一个少年身影。 “小皇帝,你来了。” 莫小河撇了撇嘴,“不用这么多废话,直接说出你的条件。” “这时候有很多人在盯着我们。”一贯高高在上的耿怀柔这会有些俏皮,言语上句不接下句,牛头不对马嘴,“像我这样的人,其实是很孤独的。” “我知道。”莫小河下意识挪了挪身子,好让自己有些离耿怀柔更远些...如此自信和决绝的女人,忽然这般说话,他总感觉不是好事,心里瘆得慌。 所以他只会说了一句我知道,至于是知道有人在盯着,还是知道耿怀柔很孤独...他很聪明地不明说,也没人知道她其实把到嘴嘴的那句“你孤独和我没半毛钱关系”给憋回了肚子里。 他转而问道,“所以你的条件是什么?” 耿怀柔看着躲远的莫小河蹙了蹙眉头,“你得相信我,相信我是孤独的,相信我的故事..条件才能够成立。” “记得英大娘说过...一贯凶狠的女人一旦变得柔情起来,那绝对不会有好事。”莫小头撇过头望天,嘴角露出一股不明的笑意,有些俏皮、有些傻,“我还小,你不要这样子对我。所以,我想你还是直接告诉我你的条件吧。” “我很孤独。”看不清耿怀柔的情绪,她依旧只是笑笑,声音如河里的水一般平静。 安静下来了...河水的潺潺声和黄沙的流动声悦耳了起来。 .... “我平生不求人,算我求你...你还是直接说出你的条件吧。”认真观察了耿怀柔半饷的莫小河拿出一壶酒后,率先打破安静,“咱们这样你来我往的打着哑谜,很没意思。” “至少会让观众们觉得很没意思...腻腻乎乎的不打架和不争吵,外头盯着的人,还当咱两实在幽会呢。” “不可以吗?”望着湖面的耿怀柔忽然笑了起来。 “什么不可以?”他有些费解。 “我就是故意让外头的看客觉得没意思,不可以吗?” 耿怀柔不知道何时已凑近到莫小河身旁,身子几乎紧贴着身子,她冲着莫小河的耳垂轻启兰舌,轻轻吹了一口气,“而且,我就要和你幽会,就想和你幽会,不可以吗?” 大漠充满黄沙的空气变得清新了起来, 莫小河打了一个酒嗝,只觉着肚子里的酒气开始漫上天灵盖了....他很费解,到底是浩壶酒醉了自己,还是有什么更可怕的事物让自己醉了? 他有些晃神..似乎自己还是第一次和陌生女子这般对话?更糟糕的是这个女子还有些漂亮,还有点香。 冷风吹来,被寒意侵袭打了一个寒颤的莫小河忽然缓过了神.。 女人果然是可怕的动物。 “可以幽会。”他撇过头,以便让两人的嘴唇相对一起,如果再前进一点点,便会连接在一起,“你只要再往前靠近一点点,咱俩最算是在幽会了。” “小皇帝,我很意外。”耿怀柔即不退后,也不前进,“你居然不躲开。” 莫小河整齐漂亮的尖角椭圆眼安静地看着后者的眼睛,并不说话...虽然他很想说,他从英大娘嘴里听说过很多英雄难过美人关的故事。但他终究没说。 但他还是说了,“我为什么要躲开?” “你应该躲开,你有很多理由需要躲开。如果你是真的聪明人,你就会躲开。” 耿怀柔同样看着莫小河的眼睛,“你不躲开,代表着彼此是否再前进一步...你我的幽会都成了既定的事实。” 莫小河真正的恍然大悟了,深深地喔了一声,“所以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很好,反应虽然慢了点,但到底比以往聪明了。” 莫小河扬起嘴角轻轻一笑,不理会耿怀柔是褒是贬,只是悄悄把口中那句“所以咱两要不要再前进一步,把假的真幽会,变成真的真幽会”给憋了回去。 “男人果然都是下半身决定上半身的动物。”耿怀柔终于走开了,貌若看清了莫小河想说什么,她转过了脸,迎风黑发对着身后人,有几缕发丝飘在身后人脸颊。 耿怀柔声音听不出喜怒,总感觉有些惆怅,有一些刻意的淡然,“小皇帝,不管我是否进一步,吃亏的都是你了..你是第二个距离我这么近的男人...恶心的男人。” 她说的是恶心的男人,而不是说异性,因此第一个如此接近她的任,绝对不是她父亲。 莫小河忍住了想问第一个男子是谁的冲动,习惯性厚着脸皮说道,“我的确亏大了。” 是的,莫小河觉得自己亏了...但是没有人知道他是觉得自己被白占了便宜所以亏,还是觉得他刚才没有前进一步去白占别人便宜所以亏。 总之,后悔啊,很后悔。 “我想要的第一个条件,你已经满足我了。”耿怀柔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从明天开始,所以人都会知道,耿怀国公主和桂林国皇帝私下很亲密.,是双修侠侣...就如同你家六师兄霍钟和模棱岛公子袁茹钰接触很亲密一样。” 再次看向莫小河的时候,耿怀柔的眼神已经变得有些阴沉、有些复杂,“前者比后者意义更不同凡响...毕竟,你理所当然是桂林山的传人,可以主宰桂林国。而我,可以主宰耿怀国。” “所以你的第二个条件呢?” 莫小河努力地控制着后背的冷汗和寒意,他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一口气下去了,又有一口气提上胸口了。 更后悔了啊..如果知道她的第一个条件如此简单,自己先前何苦于如此胆战心惊?直接...不就好了?厚着脸皮谁还不会呐。 桂林地 第一百三十九章 抓小鸡崽 “桂林山一众人都被誉为魔头,仓生更是被称为大魔头....终究是有道理的。这群人最可怕的地方不在于年轻且天赋异禀,不在于有钱并不要脸。” 一灰袍老者捋着胡须,声音沙哑不失浑厚,“最可怕的在于他们泡妞的能力。” 一个老人用泡妞等如此前言的词汇去说话,倒也是件童心未泯的事。 但这老者模样虽老,年纪却不一定老,其人不知年岁,也无名无姓,就喜欢穿灰袍,所以就叫做灰袍...其人没有血肉,包裹着如柴瘦骨的皮肤如同一张湿润的纸,摇摇欲坠。 灰袍如漆黑金属球的眼珠裸露在眼窝之外,如魔鬼般没有情绪地看着那条河....那条今晚所有人都在瞩目的大漠中长河。 他继续说道,“雪族女族长血月,苏族女皇水霓,都和仓生关系匪浅。其六徒弟霍钟也了不得,当年和模棱岛公主袁茹钰的事闹得轰轰烈烈。” 灰袍有些为老不尊,讲话很不文明,用词十分粗俗,“如今这个最小的徒弟更是青出于蓝,当众便和耿庾怀的掌中宝耿怀柔啃上了。” 耿怀国和模棱岛的两个领主偷偷瞄了一眼远处河边两个嘴对着嘴的少年少女...不敢说话。所有事实都摆在眼前,没法子反驳,说话便是打自个的脸。 “说了别不信,用不着三年,你们两家地盘,就得全被仓生这魔头给夺了去。” 灰袍仗着自个辈分大,又是属于器灵国这块土地上最强势力穆家地的领主,说话肆无忌惮,“我看啊,两位还是趁早的准备另谋高就把。我穆家地君主穆知章是出了名的惜才如命,两位可以考虑考虑。” 当众讨论易主事宜,是要掉脑袋的死罪。被人当众贬低自个君主不咋地,对于明面上强调忠义为的器灵国来人说,是比被骂上祖宗十八代更加侮辱的事。 可耿怀国和模棱岛的两个领主面面相觑,屁都不敢放...耿庾怀的亲弟耿拈只气得脸色铁青,模棱岛的领主莫敌干脆闭目养神。 “我和仓生这孩子也是老交情了。当年为了抢桂林地资源,和他打过一架” 欺负两国的人,对于灰袍来说那就是司空见惯的小事,因此他并不在意两人想法,继续说道,“这小子要造桂林山、要建桂林池、要挖桂林海的时候,我都和他干过。” 灰袍仰着头,横眉瞥了一眼身旁两人,一幅非常得意的样子,“这小子打架能力不咋地,可逃跑起来却是一流..要不然,我也不至于只和他战个平手。” 耿怀国的领主瞅着灰袍没注意,偷偷愤愤不平地瞪了他一眼。 灰袍似乎背后长了眼睛,立马怒目瞪了过来,他包着瘦骨、如湿纸般的皮肤浑身在跳动,似乎随时就会掉下来一块,他喝道,“耿拈,你还不服气?就你这样的,要不是你哥哥耿庾怀罩着,你能当上领主?你能在器灵国活着就算烧高香了。” 耿拈的怒火终于兜不住了,瞥着灰袍哼了一声,“老子是不行!你灰袍行,你灰袍牛,你灰袍厉害。” “你灰袍了不起,你穆家地也了不起..你穆家地次次被桂林山抢走一大把人,你穆家地竖在灵脉上的旗子被人徒弟拔精光,可你不敢放屁,只敢在这吹牛皮!” 耿拈越说越激动,口沫横飞,双手扶着太师椅,差不点就要站起来了。 “打住打住。”模棱岛的领主莫敌慌忙打圆场,“咱三家都被桂林地欺负到家门口...这时候还在窝里斗的话,就不太像话了。” 灰袍盯了被气得青筋爆起的耿拈好一会,不怒反哈哈大笑...他的声音十分模糊沙哑,笑声不得不让人怀疑,似乎他皮包着骨的咽喉下一秒就会喷出一口痰来。 “我的确不牛。”灰袍嗯了一声,莫名起来认起怂来,“不然爷不至于像你所说...穆家地常常遭桂林山欺负。” 灰袍望着山下的夜色,“说到底,这天下谁当老大,和小屁孩群里谁当王的道理是一样的,那就是比谁拳头硬,比谁打架厉害...可这理到了咱器灵国说不通了。” “仓生打架不行,他旗下徒弟更差劲,三个大徒弟加一起还不是我对...可他偏偏靠着一手逃跑奇快的步伐和泡妞的本事,几百年来把咱三家治得服服帖帖...你说让不让人郁闷?” 灰袍把目光移至到大漠深处河边,静静望着月色下一对窃窃私语的少年少女,不知在想些什么,“听说这个最小徒弟莫小河,还完整学会了仓生的步伐....这就有些可怕了。” 模棱岛的领主莫敌只是抬头望了一眼灰袍,依然不说话,似乎他对这个有一点兴趣,但兴趣并不大。 耿庾怀的亲弟弟耿拈还在气头上,阴阳怪气道,“你灰袍如此牛气,还用想?人家徒弟就在眼前,你把他抓过来仔细一瞅,不就知道可怕不可怕了?” “这倒是个方法。”明知耿拈是激自己,灰袍却半点不生气,“我在想啊,即使把莫小河弄过来瞅一瞅,不杀他不伤他不害他,仓生也不至于撕破脸皮吧?” “话又说回来,咱三家被一个小屁孩欺负到姥姥家了,却屁都不敢放,总有些窝囊。” 模棱岛的莫敌恍然大悟,深深望了灰袍一眼。 耿拈却忽然如遇泰山压顶般,面如死灰。 灰袍却不自觉低下头来,陷入了沉思...他如纸一般的上眼皮也耷拉下去,差不多把两个眼珠子都盖住了。 被眼皮遮住眼珠,灰袍倒也不觉得别扭,不把眼皮拨开,他只如盲人摸象一般,骷髅般的手顺着桌子一路摸..似乎想找茶,可貌似茶太热,刚碰到茶杯的手闪一下给缩了回来。 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重要了事物,或者下了什么决心,下一刻灰袍那双骷髅手又以极快速度伸了出去。 但这次他不是摸茶。 他的手伸到了河边。 他两个手指捏住了河边和一位少女交头接耳看似亲密无间的少年。 抓小鸡崽般,他把少年给抓了过来。 桂林地 第一百四十张 老爹教导孩子 “皮肤外嫩里糙,骨骼硬如钢铁,筋骨强如钢鞭,心脏跳动蓬勃有力...再加上仓生那种奇怪的步法,的确不俗。” “哟,了不得了..眉心藏着一把凶悍的剑,魂魄里还有一丝异常纯正的上古凤凰之力...怪不得被仓生看上了。” 灰袍打量着少年,啧啧称奇,“避开修魂而锻体这条路要被这小子走成了...不仅器灵国,哪怕这座真领域都会被桂林山夺了去。” 草鞋破布的少年身子悬在半空,像只小鸡崽般被灰袍一只手捏在手里...他浑身颤动,脸色红得发紫,他似乎在死命挣扎,但只有凸出的眼珠子能稍微动一动。 耿庾怀的亲弟弟耿拈和模棱岛高的领主莫敌目瞪口呆...世人皆知仓生是个护犊子不要命的,三大势力的君主心里也明白,这也是桂林皇帝出现了这么久,做了很多出格的事,但始终没有任何一方敢真正派人动他的原因。 前阵子耿怀柔和耿浩自作主张去杀莫小河,耿庾怀和耿拈兄弟俩刚被这事吓得不轻...因为且不说打架这事,就说仓生偷灵脉的功夫,那绝对是一流,关键她逃跑能力也天下无敌...偷了灵脉你也追不上他,骂他吧又怕他继续偷。 换句话说,任何一家势力的灵脉、魂脉、兽林,都是仓生嘴边的肉,他想吃就吃...因此仓生若铁了心要动百里灵脉,何苦来哉只喊个小徒弟来?人家这是锻炼徒弟呢,当大人的哪里敢出手。 是灰袍这家伙上了年纪犯老年痴呆,忘了仓生的手段?还是这家伙发了失心疯,非要和仓生搏个你死我活?更或者,是穆家地的穆知章不想要他手里的灵脉了?莫敌也始终想不通。 耿拈和莫敌两人坐立不安,恨不得往桂林山的方向高喊:欺负桂林国小皇帝这事真和他们没关系。 灰袍安静观察着自己手里血管凸出、似乎马上要爆体的少年,他眉头半点不眨,真的就像在看一只被自己抓在手里的鸡,云淡风轻,“都别大惊小怪,仓生没你们想的那么可怕。” “他要是真了不得,早就把灵脉全扒光了,还会留着给咱们?没人会嫌自己银子太多。” “他要真了不得,何不把我们都给杀了,留着我们这群敌人作甚?可惜他连我都动不了。” 灰袍很鄙视地瞪了那两人一眼,“我就抓他徒弟过来瞅一眼,还能跟我急眼?就算急眼,也不碍事。” 像丢废铁一般,灰袍把手里的少年随手一丢,不耐烦道,“我看啊,今儿个把插在百里灵脉上的‘莫’字旗拔了,这事便这把过去了把,多简单。” 灰袍望了一眼那少年,漫不经心喊道,“小子,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可怜莫小河啥话也说不出来。 他躺在阴凉地板上,蜷着身子,双手死死捂着脖子...因为长时间血液不同,气不畅,他浑身肌肤淤血一般的紫黑色,发白的舌头伸了出来,似乎拼命想要吐什么东西,但没有也吐不出来。 “怕不是被你捏坏了把。”莫敌胆小,战战兢兢望着灰袍,佯问道,“不救救?” 灰袍丝毫不以为意,他搓了搓手,饮了口热茶,像看自己不争气的孩子般看着莫敌,“这小子骨头硬得狠,放一百个心,捏不坏。即便捏坏了,事情有我灰袍担着,连累不到你们身上。” 他仔细地观察着自己捏过莫小河脖子的手...他的手如枯树一般,似乎没有皮、也没有血肉,他的指甲剑一般尖细...他挥了挥自己的手,笑了笑,仿佛是一个胜利者的炫耀,仿佛一个自以为的英雄在嘲笑庸人。 ... “小子,你家里大人看样子是不会来了,你也打不过我,骂的话又会继续挨我的打....所以你还留下作甚?” 灰袍如黑色金属球的眼珠子死盯着着莫小河,“我可不会留你吃饭,别人忌惮你师父,我可不会。” 滚在地上良久的莫小河终于恢复了一丝体力。 可他依旧不能站稳,只能盘腿静坐,由于长时间气血不通,胸口如被绞碎一般生疼,连呼吸都是痛。 所以他只能用他不羁的眼睛盯着灰袍...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灰袍估计已经死了一百遍,只是可惜不能。因此莫小河的眼神是有些滑稽的..很像是一只绵羊在生气地瞪一只老虎。 耿怀柔就站在她的身旁,与灰袍平行而立...大厅两侧的袁痧孜和耿浩一个在笑,一个在皱眉头。 袁痧孜是在幸灾乐祸,耿浩是在担心耿怀柔为了莫小河把耿怀国给搭进去。 莫敌和耿拈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毛孩,你可别用那种眼光盯着我,我心里瘆得慌。”只有灰袍仍旧在开玩笑一般,“年纪轻轻的,别太冲动太热血...你家仓生没教过你么?要多吃点亏,多吃点亏才能长大,谁家的孩子不都是跌跌撞撞过来的。” 就像是德高望重的前辈,灰袍很有耐心地在教导着莫小河,“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碰到自己惹不起奈何不得的事物,就得忍气吞声,就得学会接受。被同化了,被磨平了棱角,才是成熟的标志。” 灰袍用他那双枯槁的手往莫小河脸上拍了拍,“小毛孩,你说说,是不是这个理?” “你和我年轻时候蛮像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啥事都敢碰一碰...但这会你得收收你的锐气了,我可不是你那什么西门县的钱将军符老板等阿猫阿狗。” 灰袍朝自己竖起大拇指,“我可是和你师傅打过架的灰袍..你师父都奈何不了我,你又能做什么呢?对不对?” 一屋子的人都在静静地听着灰袍说话,无人发声...有些人是不敢发声,有些人是等着别人发声,有些人是发不了声。 “散了吧..小毛孩,你再敢闹,你就出不了这百里灵脉了。”如同一个没耐心再看孩子胡闹的老爹,灰袍揉了揉凸出的眼珠子,夺门而出。 可刚走到一半的灰袍忽然停了下来。 因为这一瞬间,他感觉远方或者近处,有很多双眼睛在看着自己...那些眼睛没有杀气,也没有寒意,只有平静。 啪的一声,灰袍不知怎地忽然来气,一大嘴巴子往背后少年脸上呼了过去。 少年轰隆一声再次倒在地上,嘴角吐出一口脓血来。 桂林地 第一百四十一章 独酌邀明月 百里灵脉的闹剧随着莫小河被灰袍一巴掌拍晕在地打入监牢,尔后插在百里灵脉上的“莫”字旗被连根拔起,事情终于缓和了下来。 反抗的数千劳工被三大势力以铁血方式强力镇压...今夜死了很多人,在无声无息之中以不流血方式死了很多人。 三大势力的旗子又重新挂起,并昂首飘扬在百里灵脉的土地上。 ... 黄沙在一望无际的旷野如同被打入土地底牢笼的莫小河一般,寂寥而萧瑟....拷住四肢的铁链在寒夜里刺骨冰冷,困住周遭的铁柱铸成一道坚不可摧的牢笼。 可是他没有半点孤独绝望之感,如同莫小河所预料,桂林地若无人来,面对三大的蛮力,他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西门县钱莱的灰袍的话语气都如此相似,内容也如出一辙。似乎所有人都在教育他,年轻人,该妥协的便要学会妥协,世上本没有绝对的平等一说。 真的是如此么?的确是如此。曾经的莫小河与现在的莫小河并无而异,深刻赞同此理,但唯一不变的是,依旧不愿依此理而活。 道理当然都是对的,但有些人是不讲理的,比如莫小河。 所以莫小河消失在原地。 片刻后又消失出现在原地。 释放天字步的一瞬间,四肢死一般的痛疼,似乎被一道牢不可摧的力量无限拉长...天字步移动的只是身体,铁链却是被固定的。天字步已经失去了作用。 身体已经强悍无比的莫小河马上恢复体力并平静过来...开始翻箱倒柜。 桂林山一众人也并非全无作用,除了仓生与六徒弟霍钟,其他人都给了莫小河不少东西。 他开始翻余彤给的戒指。大师姐果然豪阔,里头黄金无数,灵石堆积成山,高级兽元满目琳琅,可除了那件关键时刻可以用来保命的铜锁甲,以及一柄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剑,便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破开四肢镣铐。 二师兄姜空此人较为淡泊名利,所以戒指里没有半毛钱,全是书,关键全是圣人书,没有一本是莫小河看得懂的。 酗酒的三师兄封肃就别谈了...戒指里头理所当然的全是酒,而且全是浩壶酒,完全不知这些酒送过来有什么意义。 四师兄木易这个好吃又非要减肥的胖子比较有趣些.,送的尽是保养体型的秘籍,更多的是减肥工具...其中一个利用一条棍子连起的两头柱子的工具较为有趣些,据说是仓生所发明,可用来练腰。 五师兄陈二狗就爱打猎、玩鹰斗犬,驯服猎物,所以给莫小河送了弹弓、弓箭,还有捕鸟摸鱼套狼用的工具,当然还有一本关于如何驯服妖兽的书。 七师姐刁蛮,八师姐昱昱,九师姐暨娚,十师姐扈情、十一师姐范淼淼、十二师姐函嫣无非就是送了些钱财珠宝...女孩子家家们心细,还合起来伙来给莫小河绣了一个枕套、一个被套、一个床单,就是不知寓意何在。 ... 松活完筋骨,抖擞完精神,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眼睛,莫小河把目光放在最后一枚戒指上。 这枚戒指比起所有戒指都要显得小巧,并且是粉红色的戒身,不知是表面是何材质制成,如夜明珠般闪闪发亮. 或许是因为这枚戒指真的有些与众不同,更或者是因为戒指是小师姐简丹送的...莫小河总觉得它与种不同。 小师姐简丹比所有人都要疼他,因此送的东西当然是不一样的。 怀揣着无比期待的心情,莫小河把魂力探了进去。 震惊无比。 果然是非同凡响。 里头除了无数的钱财,还有无数的钱财,然后再无他物。 ... 莫小河望着深沉寂静的夜色,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他们不都说,桂林山小师弟地位是最高的嘛?不是说可以为小师弟抛弃一切甚至舍弃生命的吗? 却怎么把他当成了乞丐...用一堆没用的钱来打发他? 钱这个东西是真的没用。 他对钱真的没有兴趣。 如今,给这么多没用的钱过来,自己还得负责管理...这些人是在变着法子要累死自己吗? .... 锁住莫小河四肢的镣铐,已经围城这篇牢笼的柱子,乃是由世上最坚硬的玄铁锻造而成...除非是神隐巅峰的强者到达以强力破开,现今看来没有人可以救莫小河。 所以莫小河只能自救。 他像个好奇的孩子,低下头仔细地观察着自己的身体...片刻后沉重地摇了摇头。想起当初被耿怀柔利用空间宝物锁住,然后自己撞墙的瞬间,莫小河有些后怕。至少年轻人在这点上是应该自重的,等会撞坏了不说,白疼痛一场。 莫小河把视线停留在仓生之前所赠的那柄剑上...再次摇头。这玩意暂时还拿不动。 四师兄木易用来健体的哑铃?不行,重量是够了,但没玄铁硬。 五师兄陈二狗用来揍野猪的老虎钳?还是不行,这东西没法用。 莫小河视线最后停留在了大师姐余彤送的那柄见上,剑身泛黄,普普通通.,剑名“无用”...大师姐送的东西,还能无用么?不应该,至少看起来大师姐对自己很好。虽然这娘们这会还没来救自己。 灵光一闪,他忽然想起了在桂林山看过的一本书上有提起过...世上最坚硬的物品,不是石头,不是钢铁...而是时空。最永恒的时空,自然是本来依附于时空而存在的物品无法比拟的。 用于制作空间灵戒的空树,自然便是时空的载体。 背地里深谙于时空一道,并且能够创造真领域无人可知的“天字步”的仓生...难道还能利用空树制造成剑? 那该是多锋利的剑? 莫小河猛地起身。 然后他举起“无用”,一剑劈下。 除了利刃破开空气的鸣响,听不见金属撞击的声音,甚至听不见类似石头撞击金属的声音...锁住的莫小河四肢的镣铐,轻松化成两半。 利刃破开豆腐,自然是没有声音的。 莫小河横起眉毛,如一条复的仇狼,望向百里灵脉主峰的方向。 如同浑身血液被倒吸了一般,莫小河因为无比激动而心跳汹涌不止,双手有些颤抖....他举起手中“无用”,一剑劈到余彤给的盔甲上。 犹如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盔甲那是那道盔甲,剑还是那把见。 时空撞击时空,两道时空都不痛不痒...剑名“无用”,原来指的是,没有任何事物能对他起到作用。 披上铠甲,只留出一双眼睛的莫小河举起手中剑,一跃而起,一剑劈出。 百里灵脉主峰,响起一声轰隆巨响。 “老畜生,老子干你娘!”百里灵脉所有人都听见了这道声嘶力竭的呐喊。 ... 桂林美人山上,独酌邀明月的仓生望着远处咧嘴痴痴一笑,向来英俊潇洒他眼神有些潇洒,模样有些傻,声音有些疲惫,有些故意卖老的意思。 “徒儿啊,可不是为师不疼你,为师把压箱底的东西都给你供出来了...全真领域,可就这一件宝贝。当然了,也就只有你能穿。” “小徒儿,可别着急,等你哪天你把自己的躯壳连得比这龟壳还硬,为师就可以真正逍遥快活了。” 桂林地 第一百四十二章 看热闹 百里灵脉主峰上的大殿被“无用”利落切成两半,爆炸一般,瓦砾石头漫天纷飞。 沉闷的呐喊和爆炸声撕破了长夜的寂静...百里灵脉涌动起来,外围的执事们,内围的把头们甚至耐不住寂寞的劳工们都冲了出来。 山脚下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头,如暴动的蚂群般涌动着。 “灰袍,老子来干你娘!”身穿盔甲,浑身只露出的一双眼睛的莫小河如一只愤怒的雄狮,低吼着。 被惊醒的灰袍就站在他的前方...深夜惊醒,他裸露在眼窝之外的眼珠有些通红,像一只魔鬼,狰狞地盯着莫小河。 很显然莫小河能冲出他设置的牢笼,让他有些意外,但这仅仅只是意外而已。 “年轻人,你脑子有点不太好使。刚教过你的东西,又给忘了。” 他看着莫小河,就像看一只发了疯的狗,他的声音如此慢条斯理,“不要太热血上头,很容易没命的...乘着老子这会还犯困,劝你赶紧走,你还能保留一条狗命。” “放你娘的屁!就你这小体格,皮包骨,瘦不拉几的,两个你加不起也不是我对手。” 莫小河显然没什么文化,不太会骂人,张口闭口就只会他爹他娘,“今天老子干你娘,把你爹喊过来,爷爷也照干不误!就算把你祖宗十八代喊过来,老子也照样干!” 灰袍望着把自己包成铁桶的莫小河,他有些好奇了眯了眯眼,语气仍是慢条斯理的,半点不生气,“老子没爹没娘,没媳妇也没儿子,手下也没奴仆,所以你干不着,你师父也干不着。” 他只把莫小河身上的盔甲当成了某种宝物,并不放下心上...神隐巅峰与入定之间的差距如鸿沟,不是任何宝物可以拉开差距的。 他很确信莫小河身后没有人,境界也没有半点上涨,因此他有恃无恐,依旧把莫小河当成发疯的鸡。 他已经显露过威风,也在莫小河身上撒过了对仓生的气,况且他有点困,所以他不想去杀鸡,以免脏了自己手,“无牵无挂的人,是什么都不会怕的,所以乘着我还有点理智,你赶紧的回去...想打架,你打可以过几年再来,今天没兴趣和小孩子胡闹。” 灰袍这一席话让莫小河有些泄气。 英大娘骂人是有一手的,记得英大娘说过,在双方都不想第一个出手的情况下,吵架谁先生气了就输了。 可若想让别人生气,骂架当中就得讲气势,最好是一上来就劈头盖脸把对方祖宗十八代都招呼一遍,谁先被骂家人谁吃亏,谁最容易窝火。 可这道理到了灰袍这,怎么就不受用? “原来是个石头缝里蹦出来,没爹没娘没人爱的傻子,怪不得瘦成一幅皮包骨的损样。” 莫小河干脆放松下来,一屁股坐到一旁长椅上,背靠柱子,翘起腿,才不管到底是自己从小没爹没娘,还是对方没爹没娘,乱骂一通就完事了,“灰袍,你浑身只有骨头,没有卵蛋吧?怪不得这么怂,被我骂成狗了,屁都不敢放。” “哟呵?小崽子玩起心机了?玩了半天,原来是想激怒我,让我先出手。” 灰袍不怒,反呵呵一笑,“告诉你啊,你这招对我没用..我可不是没头没脑的愣头青。” 他似乎打起兴趣来,眼珠子打轱辘,观察着莫小河,“即便我先出手了,你又能咋地?你还能凭入定战胜我不成?” 对啊,入定凭什么战胜神隐。 况且这不是一般的神隐,这是活了有上千年的巅峰神隐..这是公认的天才们,仓生的所有徒弟加一起,也不过的神隐。 这是见证过无数腥风血雨的神隐。 即便莫小河是天才,是公认的天才,又有什么资本能战胜它? 少年人..真的悍不惧死么。 理想是美好而伟大,但现实往往是苍凉而悲壮的。 很现实的,历史上所有悍不惧死、不顾一切愣头往前冲的天才,几乎上都死了。 人群慢慢冷静下来,甚至执事与把头们也不打不骂不敢,任由劳工们在大漠里看热闹...看桂林国皇帝被人打死或者打残,中途夭折的热闹。 看这天底下最大的热闹。 . 桂林地 第一百四十三章 现实是美好的 “所以啊。所以说,你没卵蛋,不是男人。” 莫小河跟着桂林山一群人学坏了,即便动机被人看得明明白白,也脸不红气不喘,死活嘴硬,“你自己都清楚,先出手后出手,都是我输..然而被我骂得狗血淋头,还是不敢出手。” “还自吹自擂自称是高手,可笑可笑。” 莫小河迎风撩起刘海,取出一壶酒来,春风得意大笑两声,“不过也好,如此一来老子就可以任意骂你了,你又不敢打...反正老子命好,有人养着,不缺钱,而且还年轻,有的是闲工夫。” “睡醒了骂你几句,睡之前没事就过来骂你几句,心情好了骂你几句,心情不好也骂你几句。” 一大口下肚,莫小河站起身来,冲着山下的劳工、把头、执事们喊道,“大伙都看到了没,老子就是桂林国皇帝,桂林国皇帝就是牛逼!” “老子一人站在百里灵脉的地盘上,招呼三大势力的所有人十八代祖宗,但他们没人敢动老子一根汗毛。” “说完老子的威风,再说说桂林山的作风,桂林山的作风谁不知道?我们是有钱,是喜欢劫富,但我们从来不欺负弱者,若不是我们..还有更多人像你们一样,被三大势力当狗一样骑在身上!”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亢,“老子这么威风,这么有钱...你们不跟老子混,跟谁混?” 无边大漠里上十万人在场,可除了呼呼的风声,还有底下劳工们小动静的骚动...再没有其他声音。 都说现实是残酷而悲凉的,所有热血上头的所谓天才,最后都会夭折在历史的尘埃中,沦为酒后笑谈。 可现在...到底是谁在闹笑话? 到底是谁会笑到最后? .... 莫小河一手握酒壶,一手执剑,高悬头颅,眼神轻蔑,他用剑尖把在场所有三十势力执事、领主、把头都挨个指了一遍...山顶上,大漠野风吹拂着他的黑发和衣袍,猎猎作响。 莫小河把剑尖所指方向停留在莫敌身上,趾气高扬冲着人群喊道,“看到没有,这个家伙,就是模棱岛的领主,神隐巅峰实力,厉害得不得了...可老子现在拿剑指着他鼻子,他动也不敢动一下。” 模棱岛的莫敌其实动了,但他只是转过了头,望向了别处的大漠阑珊。 “还有这个老东西...耿拈,耿怀国耿庾怀的亲弟弟,也是神隐巅峰...够牛掰了,可在现在同样拿剑指着他鼻子...他照样不敢放个屁。” 耿拈这人其实脾气不太好...可是看到不远处自己的亲侄女耿怀柔手中剑跃跃欲试,最后他无可奈何。只是皱着眉头把气从屁股放了出去,这也算是对莫小河的反抗吧。谁说他不敢放屁,他放了。 莫小河冷哼一声,纵身越上凉棚之顶,剑尖指向灰袍,肆无忌惮地大笑道,“还有这个瘦得皮包骨,鬼一样丑的灰袍..被我喷得狗血淋头,也不敢碰我一下。” 说着,莫小河像只猴子般,在凉棚屋顶上往后一趟,冲着天空高喊,“寂寞啊...无敌是多么寂寞啊!” “老子这么嚣张,就是没有半个人敢来打老子。” 山脚下,十万劳工们的眼神,慢慢变得炙热起来。 ... “我实在是不想在睡觉之前杀你这只臭耗子,因为脏,影响睡眠。” 灰袍终于说话了,“任你耍威风,是为了成全你,换句话说,是成全一个临死之人死前所愿。” 他瘦弱喉咙发出的沙哑声音越来越低沉,“也是想让这个世界知道,桂林国的小皇帝是个癫狂巅峰的傻子,桂林山全是个傻子...这会让天下看到更大的笑话,看到桂林山一群人都是笑话。” 灰袍的声音变成了愤怒的低吟唱,“所以现在,你可以死了” 最后他挥了挥手。他的动作很轻,轻得看起来有些小心翼翼...就像是一个有洁癖的女孩,在杀死书桌上蚂蚁,又怕弄脏桌子一般小心翼翼。 时间仿佛凝固了。 吹拂在天地的微风缓慢得如流水一般触手可及,平常以极快速度跳跃的灰尘静止了般,以至于肉眼可见。 大雾起了。、 地上黄沙,树木,以及石头的表面结成一道雪白的寒霜。 雾气集结在一起,聚成一道滚滚的黑烟,像一道龙卷风般,卷向莫小河。 这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根本没有任何人来得及反应,莫小河已经被卷入风暴里。 这股如风暴的雾气,不是清晨的雾气...是神隐巅峰者灰袍神识中存储的雾气,是磨灭一切的虚空真力结成的雾气. 这道雾气可破巨石,可碎钢铁,可断江河、可崩苍山..无数年间,灰袍便是靠这一手雾气杀了无数世间强者,与仓生战场平手。 现在,这道摧毁一切的雾气,淹没了莫小河。 如同在举行一场盛世的祷告或者葬礼一般,天地瞬间如死一般宁静下来,宁静得连一丝风声都没有。 十万劳工目瞪口呆望着那股雾气,难以置信,但又不得不信...不过入定的莫小河,的确是不可能抵挡住灰袍攻击的。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么? 现实总是无比残酷的么? 劳工们唯一的依仗死了么? 是的,弱者就得遭受欺压,没有人可以救他们..哪怕是意气风发的桂林国皇帝,哪怕是桂林山也不行。 雾气散了,莫小河已经消失了。或许,他已经同这道雾气一起,同所有劳工的愿景一起,一起消失在了天地里。 风声又响了起来,如同葬礼上祷告之后,响起的沉重冥乐。 ... 如同杀死了一只老鼠的花猫,黑袍转身,潇洒离去...他终于可以安稳如睡了,他很放松。 只是和他的身边瞬间多了一个人,多了一个一手执剑的年轻人。 灰袍裸露在空气的黑色眼珠瞳孔放大无数倍..因为那柄剑的剑尖理他的咽喉只有几十公分。 但身为神隐强者,这道看似速度极快的剑,在他眼里如同一只爬行的乌龟...他觉得有些烦,身为一只猫,被一只耗子骚扰,他真的有些烦。 不过灰袍仍然不想弄脏自己,他只是轻轻伸出手,就像握住筷子般,他想用两个手指握住这柄剑...但他的手指却断了,如豆腐一般利落地断成了两半,剑尖依旧向他咽喉刺来。 灰袍有些晃神,眼前一切变得不真实起来,不真实得黑袍甚至忘了断了手指的疼痛。 在剑尖割破灰袍咽喉表皮的一刹那,他终于如芒刺背,急速退后。 “老畜生,老子干你娘!”那个执剑的年轻人冲他低吼道。 山脚下顿时响起潮水一般的欢呼声....十万劳工如决堤的洪流,往山顶蜂拥而上。 现实不是残酷的。 现实是美好的。 桂林地 第一百四十四章 跪下 灰袍依然有些恍惚。 眼前年轻人的趾气高扬,远处清风明月,一幅幅画面如同流动在他的眼前,变得模糊起来;风声,山脚下潮水般的呐喊,仿佛一串串不连贯不清晰的呓语低吟在脑海。 灰袍仍然感觉出现了幻觉…不可能,不可能,他在心里呐喊着一百遍不可能。 莫小河只是一个入定者,哪怕锻体,身体强悍,也不可能抵挡住自己的雾化虚空真力,甚至是仓生也不行。 他眼睁睁看到莫小河已经被自己的雾气侵袭并吞噬…在此之前哪怕他释放出了那种奇怪的步法,也早就被真力腐蚀,消失在天地里。 是的,他切切实实地看到莫小河已经消失了。 可是如今莫小河就站在他眼前。 断掉的右手中指和食指忽然变得无比疼痛,莫小河手中的尖刀变得无比的刺眼。 一个入定者,不能这么对待他,谁也不可以这么对待他。 痛苦瞬间转化成了歇斯底里的愤怒。 他伸出手,准确无比地捏住莫小河的脖子。 他要杀死他,他一定要杀死他…今日谁也不能阻止,天王老子也不行。 … 蜂拥而上的劳工们一片接着一片倒下。 三大势力的奴仆们、把头们、执事们、甚至领主莫敌与耿拈,都第一时间冲入战场…这群境界低下劳工在他们面前如同蝼蚁一般,摧枯拉朽般被摧毁。 可心中热血峥嵘的劳工如扑火的飞蛾,前仆后继,如浪潮般冲锋而上,丝毫不退缩。 他们已经跪了太久..这是唯一一次抵抗的机会,唯一一次胜利的希望。 后边冲锋的人悍不畏死,前边冲锋的人,自然将生死置之度外。 轰隆隆,爆炸一般,黄沙地面瞬间被砸出无数个深坑…从天空中跳下三个年轻人,一个穿着紧身衣的女子,一个手持着手把的汉子,还有一个手握酒壶的酒徒。紧接着成千上万只猴子,猩猩从天天空跳了下来。 巨鹰、白鹤、大鹏…各种大型飞禽盘旋在百里灵脉的高空下。 他们横亘在三大势力与数万劳工之间...局势瞬间逆转,三大势力的奴仆、把头,瞬间被妖兽们撕成碎片。 ... “仓生,你疯了!” “仓生,你疯了!” 随着两道低吼声从天空中奔雷之下,两边人马茫然望向天空,忽然停手。 三大势力的霸主出现了。 ... 姓仓名生的男子就站在山顶上夜色的阑珊里,他屈膝而坐,漫不经心地喝着醉。 穆家地的穆知章、模棱岛的袁柳、耿怀国的耿庾怀,三人平行而立站在他的眼前...三人的威压全部释放出来,凉爽的深夜大漠瞬间成了闷炉,压得人胸中窒息一般,实力低下的诸多劳工当场喷血身亡。 仓生依然很轻松地撇过他绝美的脸,视线越过三人,望向远处。 远处百里灵脉山顶上,灰袍正捏住了莫小河的脖子,狂风暴雨般拳头在后者身上一顿乱捶...可莫小河身上的盔甲却纹丝不动,甚至一丝刮痕都没有。 感受到目光的灰袍转过那双没有血肉的脸,瞳孔放大无数倍,凸出的黑色眼珠如魔鬼般恶狠狠地盯着仓生所在方向...随后,他屈膝一跃。 .... “你好,我无儿无女,无父母无奴仆..无牵无挂,所以,我要和你打一架。” 即使在拼命控制情绪,但仍然可见灰袍的胸口在欺负,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有在颤抖,“我要拖住你...今夜,你所有徒弟都会被三大势力杀死。” 灰袍很生气。 他望向穆家地的穆知章,后者点了点头。 模棱岛的袁柳沉默不语。 耿怀国的耿庾怀望向了自己的女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桂林山不接受威胁!” “仓生,你真没用!” 在没有任何人发言的时候,脾气暴躁的大师姐余彤低吼一声,手中剑高高举起,越向半空,往灰袍头顶一剑劈下。 灰袍很不屑地撇了撇眉,望着大师姐余彤,就如同望着天空中落下的雪,他轻轻地挥了袖子...余彤如一片雪花般飞身而出,砸得远处高手山崩地裂,口吐鲜血。 提着扫把的二师兄、拿着酒壶的三师兄封肃随后而至...一人鞭腿,一人打拳,可被皮包骨的灰袍轻拍两下,纷纷坠地,挣扎不起。 手持“无用剑”,身披盔甲的莫小河使出桂林步凭空出现...被灰袍一手再次捏住脖子,一脚踢开,如被射出的弓箭般,不知所处。 这就是灰袍。 这就是灰袍的力量。 仅次于三大霸主之下。 ... 此刻桂林山面对三大势力霸主以及灰袍的人,只剩下了不敢出手的仓生。 “你错了,错就错在不该收这一群徒弟,更不该把他们带出来。” “你可以跑,但你的徒弟不行,所以你输了。” 灰袍的声音很平静,“不过在输之前,为了报你小徒弟莫小河一剑之仇..我要惩罚你。” 说着,灰袍一手抓起瘫在地上的二师兄姜空,摁住摁住后者的脖子...尔后他望向仓生,沙哑的声音变得凶狠起来,“跪下,求饶...不然,你的徒弟会死。” 仓生仍然以一种十分放松的姿势在坐着,他喝着酒,他似乎听不到灰袍在说话。 他看着只要灰袍稍微动一下便会爆体而死的姜空,就好像看着一个和自己无关的陌生人。 二师兄像一个颈椎坏死的病人,他艰难地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师傅...他的师傅仓生也在看向他。 师徒相顾无言。 师徒相对一笑。 仓生忽然一大口酒下肚,春风得意地望向远处的黄沙大漠,欣慰一笑...十四个徒弟,有十二个都把自己当成了吃饱喝足啥也不用管的废物。除了小师妹简丹,好像就只有这个二徒弟姜空最懂自己了。 “不要装蒜,天下人都知道,你爱惜徒弟胜过自己的命。” 灰袍手指稍微握紧,姜空的脖子传来咔嚓一声骨头碎掉的声音,他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四窍流出污血。 二师兄姜空奄奄一息。 “再给你一次机会。” 灰袍的声音越加低沉,“跪下。” 饮酒的仓生忽然猛地耍过脸来。 桂林地 第一百四十五章 对不起,为师食言了 “你这畜生长进不少..都快和袁柳这废物平起平坐了,怪不得敢和我叫板。” 仓生俊美脸上神情十分放松,丝毫不顾自己的徒弟证明被人摁在地上...他轻敲着腰间的小二郎,“看来啊,是老子太过温柔了,从没杀过一个人,让你们一个个的,都当老子好欺负.” 他撇过脸来,像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儿子般看像三位霸主,“姓穆的,这些年,看你为人还够上道,老子不怎么欺负你吧?” 穆知章不想和他对视,转过身去,“你违背天书誓言,你有罪。” “睁着眼睛说瞎话,居然脸不红气不喘,原来是个脸皮比我还厚的伪君子...不就是为了你那点灵脉么?” 仓生只横眉对着穆知章冷笑了一声,便看向了耿庾怀,“还有姓耿的,你的宝贝女儿,和老子的小徒弟有一腿,你敢这么跟老子闹,不怕耿怀柔这辈子原谅不了你?” 土里土气的耿庾怀像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大爷,委屈巴巴地低着头,半句话说不出来。 然后仓生看向了袁柳,“最后你这个姓袁的...老子大徒弟余彤的父母,就是被你杀的,这些年我不过拿了几个灵脉,其他的也不怎么为难你,你反倒蹬鼻子上脸了?” 模棱岛的袁柳脾气比较大,狠狠呸了一声,“去你爷爷的!你们一群人又是修桂林山,又是要造桂林海,又要造浩壶池的...这些人害我们吃了多少苦头!?又是抢了我们多少资源?欺负人你他娘的还有理了?” 袁柳越骂越上头,差不点就要叉腰跳起来,口沫横飞,“你家大徒弟天天跑来耿怀国骚扰老子,隔三差五就去老子矿上闹事!你他娘的怎么半个字不提!老子他娘的忍你很久了!” “没办法啊,欺负人的感觉爽。欺负你这样的人,感觉更爽、”仓生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尤其是欺负完后看你骂骂咧咧,但又动不了老子的模样,老子简直舒服死了。” “别说了!今天你所有徒弟都得死!死得不能再死!”气急败坏的袁柳猛地拍桌子,“出来混,你他娘迟早要还的!” 仓生貌似有些变态,就是喜欢看人气急败坏的模样,他像看个傻子般看着袁柳,笑得东倒西歪,“徒弟死了,老子不会心疼....可你的灵脉、魂脉、兽林若都全没了,奴仆全死了,你心疼不?” 袁柳忽然紧咬牙关,嘴里那句“老子全特么不要了”硬生生给憋了回去,只怔怔盯着仓生,半个字说不出口...活生生一只拿自己主人没有任何办法的恶狗。 仓生却再次哈哈大笑,同时望向穆知章和耿庾怀,“还有你这两位,想好了吗?灵脉奴仆什么的,还要不要了?不要的话,老子现在就过去搬。” 穆知章继续抬头望月色,满脸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耿庾怀仍旧像个受了委屈的老大爷,病恹恹低着头。 站在器灵国顶端的这四个人...任何人都能引来整个器灵国甚至是真领域的腥风血雨,令无数人流离失所,可他们吵架,却轻松得如同小孩子斗嘴一样。 可即使如同孩童打架....仍然让现场数十万人不敢憋住呼吸,不敢说半句话,便是连屁也紧紧憋在肚子里,生怕漏了出来。 气氛有些沉闷。 今夜里,会是让器灵国大动荡的一天么? 已经安静了好几百年。 终究还是会上演生灵涂成的悲剧? ... “不要听他胡扯,这个魔头纯粹就是在拖延时间。” 被晾在一旁的灰袍开口打破了平静,“他要是有本事,何不把灵脉全部抢完,何苦还留在我们手里?他要是有本事,何不把我们全杀了,留着我们当后患!” “这个魔头早就不能抢灵脉了!他也只会逃跑,打不过半个人!不要被他唬住了!” 灰袍的语气十分凶狠,“姓仓的,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跪还是不跪?跪下,我就饶了你家徒弟!” 仓生仍旧不动声色,“所以你是在和我谈条件吗?原来我的膝盖这么值钱,可以抵下我十四个徒弟的命。” “谈条件又如何?不谈条件又如何?现在你徒弟的命在我手里!”灰袍忽然怒吼道,“你给我跪下!” 灰袍的指尖已经刺破二徒弟姜空的脖子,仅差半分便割断大动脉的气管...鲜血喷涌而出,静静浸入大漠黄沙。 仓生忽然横眉冷眼撇了过来,“敢让半个徒弟死,我就让你们的灵脉全部消失。” “你输了...原来你很在乎你徒弟的命,可惜你仍然只会用灵脉来威胁。你不该把徒弟全部带出来,你应该乖乖把他们藏在桂林山的阵法里。仓生,你真的很自大,很蠢。你彻彻底底的输了。” 灰袍笑了,第一次笑了,他连说两遍你输了,他咧开了嘴,露出里头乌黑的门牙,“所以,你给我跪下。” “所以你们不在乎手里的灵脉吗?”仓生望向了三大霸主,“告诉你啊,老子就是故意留着你们的灵脉,只一天抢一个...若全抢完了,就轮到你们光脚,老子穿鞋了,多没意思。” 灰袍很快接过了仓生的话,“你不是跑得快么?给你半刻钟,你去抢一个试试,你能抢成功一个,我便当做今日你有谈判的资本。” 仓生忽然沉默下来。 真不是他仓生不想抢,也不是想留着灵脉故意一天抢一个,只是...他那道独特的戒指空间满了,放不下了。 他望着月色,平日里总是舒展开来的眉毛皱了起来,一贯潇洒的神色如月色般萧瑟不已。 他好像在和姜空说话,又好像在喃喃自语,“徒弟啊,师傅以前总觉得这个世界还有救,如今看来,为师错了。” “师傅以前总教你,做人要低调,要不显山不露水,不要轻易暴露自己的本事...只是对不起,今日为师要食言了。” 被人摁在地上,气管只差半分便要断开,神识只差半点便会消亡的姜空眼皮微微抽动。 噗嗤一声,仓生猛地耍过来,腰间的小二郎从袖子里夺眶而出。 灰袍神识一动,五指狠狠插入姜空的咽喉。 桂林地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三问无人答 咔嚓一声。 不过半尺长的小二郎如穿过水流,轻松划过灰袍的手腕,灰袍欲插入二师兄姜空咽喉的手掌脱离手臂。 空气如同凝固了一般。 穆知章警惕地望着眼前仓生,却半点不敢动。 模棱岛的袁柳如芒刺背,瞳孔放大,萌生退意。 耿怀柔猛地抬起头来,望向灰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一瞬息之内,以掩耳不及的速度击败神识已然化为真灵的灰袍...他们三没有一个人能做到,毕竟灰袍如今是和他们同起同坐的强者。 这仓生该有多么可怕? 这真领域,难道又多了一个比肩金身老祖、吴道子、夏真人的存在? 灰袍紧握着自己的断手,见鬼了般盯着仓生....恐惧、不甘、疑惑,纷纷化为了歇斯底里的大愤怒。 天地再次冷了下来。 如魔鬼一般,滚滚的雾气从黄沙里,从风里,从云里,从灰袍的身体里轰然喷出...仿佛入了深夜,雾气笼罩着天地伸手不见五指。 实力不济的劳工、奴仆、甚至把头,在雾气之下,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一滩滩浓水。 一股滚滚的黑雾如龙卷风暴一般,从四面八方往仓生席卷。 如末日来临。 仓生一手持酒壶。 他另一只手,握住了灰袍另一只没断的手,手掌轻轻一掰。 咔嚓,伸手不见五指里传来一声清脆的骨头断裂声。 灰袍的手如草一般,被仓生轻松折断。 天地宁静了。 .... 灰袍瘫坐在地上,如全身散了架,四肢无力摊开...所有的不甘、愤怒,在这一瞬间全部无力。 他看着仓生,就一个孩子般无辜地望着大人。 大漠里数万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仓生身上,如同望着一个神。 然后在一片宁静里,噗通一声,酒鬼三师兄一脚踹上了灰袍的面门,踹得后者四脚朝天,全无强者的姿态。 “艹你的娘!老子你都敢打?”像骂一个瘪三般,酒鬼三师兄气不过又朝灰袍脑袋上补了一脚,喝道,“不知道老子的儿子仓生很牛逼吗?” 大师姐余彤先是像欺负自己小弟一般,往仓生后脑勺上狠狠拍了下去,然后二话不说冲过去照着灰袍面门啪一声就是一个嘴巴子呼过去,骂骂咧咧呸了一声,“二傻子!去你娘的!” 二师兄姜空脾气稍微好点,只是缓缓起身,慢悠悠往仓生的方向走,然后像踢一个碍路的木头,他一脚把灰袍给踢飞了出去...这个看起来老实憨厚的汉子嘴里小声叨逼叨,“你妹的,打得老子真他娘疼。” 当师傅的仓生像个憨批,揉着被自己徒弟揍过的后脑勺,依然嘴贱,“老二没事,你从小不爱运动,就当做灰袍给你松松筋骨。” 大师姐照在仓生脑袋又狠狠来了一下。 大漠里数十万人望着这四个奇葩师徒,满头雾水。 穆知章看着这四人,目瞪口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耿庾怀看着仓生,然后偷偷瞄了一眼不远处自己的女儿耿怀柔,悄悄叹了口气。 和大师姐余彤有仇的袁柳仍旧眼神警惕,他像一只临战的饿狼,他警惕地望着仓生,一脚向前,一脚向后,看样子是准备脚底抹油开溜。 “姓袁的,你战战兢兢,怕了卵子?”大师姐余彤横着眉毛从他喝道,“放一百个心,杀你这个犊子,用不着仓生出手,老娘自己就能干翻你。” 袁柳没看余彤,只是小心翼翼眯了仓生一样,没说话。 ..... “为师的老教你们,做人要低调,可是实在不好意思,为师食言了啊,不小心暴露了实力。”如沐春风的仓生喝着酒,连连摇头,“以后这群人见到我,估计都要绕着道走了...可惜了 啊,扮猪吃虎的事,怕是没得做了。” 数十万人盯着这四个师徒,一时语塞,唯有风沙依依。 穆知章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欲言又止。 袁柳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始终只是敢怒不敢言。 耿庾怀又偷偷望了自己女儿一眼,似乎想在这时候和仓生提些事,但还是憋了回去,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脸皮。 大师姐余彤狐假虎威,昂着头,扯着嗓子冲这三人叫嚣道,“你们仨个,以后你们三家势力,碰到我桂林山的,都得绕道走,听见没?” 三个霸主都不约而同望向边处,没人和她对视,也没人和她说话。 “百里灵脉,以后就归我们桂林山了。这群劳工,都由我们桂林山管,谁有意见?”大师姐继续趾气高扬叫嚣。 还是没人说话。 轰隆一声。 风沙里忽然跳下一个人来。 那是被人一拳打飞的莫小河使着天字步赶回来了。 在万人目瞪口呆里,在无数猴子猩猩的见证下,在浩浩汤汤的天地间。 莫小河一脚踩着灰袍胸口,先是劈头盖脸往后者脑袋上拳头一顿乱砸,砸得后者凸出的眼珠子缩了回去,鼻梁、眉骨、下巴、牙齿全部断裂。 然后他手中的剑,如插入棉花一般,轻松插入灰袍的胸口。 他瞠目龇牙,冲着三大势力的霸主怒喝,“我桂林地要成桂林国,我就是桂林国皇帝,你们谁他娘的有意见?” 他的声音很有磁性,很有底气;他的声音很大,如闷雷般激荡在空旷的大漠,激荡在每个人的骨膜。 可是依旧没有回声。 更听不见三大霸主的回话。 三问无一人答。 风吹在莫小河脸上,吹在他的衣袍上,吹在他的黑发上,猎猎作响。 没有人无人回话,便代表默认了。 猴子们,猩猩们,数万劳工们,天下的大鹏孔雀们,如潮水般涌来过来,将莫小河高高举起。 “桂林国皇帝万岁。” 整齐有力的呐喊声不绝于耳。 .... 在万人的庆祝下,仓生冲着夜色独自饮酒。 他望着自己的徒弟们,望着满脸欢喜的劳工,他默默不语。 “徒弟们,为师的让你们嚣张一回,为师的也高兴。” 可是他心里在默念着,“可你们别高兴得太早。” “恭喜你们,为师又给你们留了个坑....灰袍没那么容易杀死,为师留了他一命。” 不知想到了什么,仓生嘴角浮起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可下次你们要挨他的揍,为师可就不帮忙了。” 桂林地 第一百四十七章 老了,想喝酒 灰袍瘫坐在地上,如全身散了架,四肢无力摊开...所有的不甘、愤怒,在这一瞬间全部化作了无力。 无能为力。 神识被仓生一剑刺伤,无法再动用半点魂力,现在的他,就如同一个该出生的婴儿。 他看着仓生,就一个孩子无辜地望着大人。 此刻大漠数万人..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聚集在仓生身上,如同望着一个神。 在一片宁静里,噗通一声,酒鬼三师兄冷不丁一脚踹上灰袍的面门,踹得后者四脚朝天,全无半点绝世强者的姿态。 “艹你的娘!老子你都敢打?”像骂一个瘪三般,酒鬼三师兄气不过又朝灰袍脑袋上补了一脚,喝道,“不知道老子的儿子仓生很牛逼吗?” 大师姐余彤像欺负自己小弟一般,往仓生后脑勺上狠狠拍了下去,然后二话不说冲过去照着灰袍面门啪一声就是一个嘴巴子呼过去,骂骂咧咧呸了一声,“二傻子!去你娘的!” 二师兄姜空脾气稍微好点,只是缓缓起身,慢悠悠往仓生的方向走,然后像踢一个碍路的木头,一脚把灰袍给踢飞了出去...这个看起来老实憨厚的汉子嘴里小声叨逼叨,“你妹的,打得老子真他娘疼。” 当师傅的仓生像个憨批,揉着被自己徒弟揍过的后脑勺,依然嘴贱,“老二没事,你从小不爱运动,就当做是灰袍在给你松松筋骨。” “有你这样当师傅的嘛?”大师姐照在仓生脑袋又狠狠来了一下,“白白看着老二被揍,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老娘跟你没完!” 前一刻牛逼轰轰的仓生此刻像只憨厚的牛,咧开嘴冲着余彤痴痴地笑。 大漠里数十万人望着这四个奇葩师徒,满头雾水。 穆知章看着这四人,目瞪口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耿庾怀看着仓生,然后偷偷瞄了一眼不远处自己的女儿耿怀柔,悄悄叹了口气。 和大师姐余彤有仇的袁柳仍旧眼神警惕,他像一只临战的饿狼,他警惕地望着仓生,一脚向前,一脚向后,看样子是准备脚底抹油开溜。 “姓袁的,你战战兢兢的,怕了卵子?”大师姐余彤横着眉毛冲他喊道,“杀你这个犊子,用不着仓生出手,老娘自己就能干翻你。” 袁柳没看余彤,只是小心翼翼眯了仓生一样,没敢说话。 实在是没办法,气不过也没用,人家有个了不起的师傅。 人家师傅不仅长得帅,会偷会抢会溜,而且打架还贼他娘的厉害。 关键的,这师傅实在有点怕徒弟啊。 袁柳此刻心里有一种特别强烈的感觉,这余彤只需要招呼一声,护犊子如此的仓生立马就会一剑刺了自己。 可这娘们为啥就是不喊仓生杀了自己? “真她奶奶是个怂包!软蛋!”余彤貌若看透了他的心思,呸了一声,“你给老娘放一百个心,老娘绝不会喊仓生出手!” 袁柳打了个寒颤,浑身抖了三抖,像个贼般,偷偷打量着仓生。 翘脚喝酒的仓生没来由哈哈笑道,“你可别偷偷瞅着老子,老子也让你放一百个心。我徒弟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出手打你。” 这时候脾气暴躁的余彤却不生气了,没说话。 袁柳忽然更懂这群师徒了,越发觉得他们可怕了。 “真真是个脓包。” 仓生如同盯着三位霸主,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三个不成器的老东西,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畏首畏尾的,你们是老鼠吗?” “姓袁的,你可比你家大儿子袁觐吾差多了。人家明知打不过我家大徒弟,但人家敢打。” 仓生骂骂咧咧了起来,“你比你家二女儿袁茹钰就差得更远了,明知你不同意,照样敢和我家六徒弟霍钟爱得死去活来。” “还有你这个姓耿的,你也比不上你家女儿耿怀柔。你在我面前屁都不敢放,可人家就敢杀我家小徒儿,还敢和我家小徒儿谈恋爱。” 仓生没完没了乱骂一通,“最后你这个姓穆的,我最不喜欢你这一家子,都是闷葫芦的德性,狗一样阴。” 数十万人盯着这四个些师徒,无人发话,唯有风沙依依。 穆知章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欲言又止。 袁柳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始终只是敢怒不敢言。 耿庾怀又偷偷望了自己女儿一眼,似乎想在这时候和仓生提些事,但还是憋了回去,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脸皮。 就像是玩了一场太过没挑战性的游戏,仓生摇头道,“.早知道为师多和他们纠缠一会。可惜啊,都怪为师太懒....看这群脓包,以后碰到为师我,估计都得绕着道走。徒弟们,没意思了,往后扮猪吃虎的事做不成了。” 大师姐余彤狐假虎威,昂着头,扯着嗓子冲这三人叫嚣道,“以后你们三家势力,碰到我桂林山的,都得绕道走,听见没?” 三个霸主都不约而同望向边处,没人和她对视,也没人和她说话。 “百里灵脉,以后就归我们桂林山。这群劳工,也都由我们桂林山管,谁有意见?”大师姐继续趾气高扬叫喝。 还是没人说话。 轰隆一声。 风沙里忽然跳下一个人来。 那是被人一拳打飞的莫小河使着天字步赶回来了。 在万人目瞪口呆里,在无数猴子猩猩的见证下,在浩浩汤汤的天地间。 莫小河一脚踩着灰袍胸口,先是劈头盖脸往后者脑袋上拳头一顿乱砸,砸得后者凸出的眼珠子缩了回去,鼻梁、眉骨、下巴、牙齿全部断裂。 然后他手中的剑,如插入棉花一般,轻松插入灰袍的胸口。 他瞠目龇牙,冲着三大势力的霸主怒喝,“我桂林地要成桂林国,我就是桂林国皇帝,你们谁有意见?” 他的声音很有磁性,很有底气;他的声音很大,如闷雷般激荡在空旷的大漠里,激荡在每个人的骨膜。 可是依旧没有回声。 更听不见三大霸主的回话。 三问无一人答。 风吹在莫小河脸上,吹在他的衣袍上,吹在他的黑发上,猎猎作响。 三大势力的不敢回,不敢说没有意见。 劳工们、猩猩们、猴子们也不回,因为他们本来就没意见。 可莫小河只当是自己冷场了,气不过又给了地上灰袍一脚,踹得后者轰隆一声撞到石头上。然后他举起剑来,摆出很酷的姿势,再次高声喊道,“仓生就是老子的后台,他罩着老子。老子要当桂林国皇帝,谁有意见?” 还是没人回。 仓生偷偷冲着山上的猴子们摆了摆手。 然后猴子们立马会意,带领着猩猩们、数万劳工们、天下的大鹏孔雀们...如潮水般涌来过来,将莫小河高高举起。 “桂林国皇帝万岁。” 整齐有力的呐喊声不绝于耳。 仓生傻笑,装逼的事,还是让徒弟们来比较好。他老了,想低调一些,想喝酒。 .... 在万人的庆祝下,仓生冲着夜色独自饮酒。 他望着自己的徒弟们,望着满脸欢喜的劳工,他默默不语。 “徒弟们,为师的让你们嚣张一回,为师的也高兴。”可他心里在默念着,“可你们别高兴得太早。” “恭喜你们,为师又给你们留了个坑...神隐者滴血重生,尤其是灰袍这种老神隐,.没那么容易杀死。” 不知想到了什么,仓生嘴角浮起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下次你们要挨他的揍,为师可就不帮忙了。”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四十八 来了个年轻人 桂林地更名桂林国的风波,终于平息了....因为桂林国已经实至名归。 “桂林国不允许任何人祭炼奴仆,更不允许任何拥有奴仆的人踏入桂林国半步,违者,当杀。” “原有桂林地的所有土地,现归为桂林国的领土。” 第一条铁律,禁止奴仆存在,依然写在桂林国总纲上,再次吸引了无数对祭炼奴仆深恶痛绝的信徒...这数万人为桂林国打下了根基,组成了最扎实的阵线。 几家欢喜,总有几家愁。 得罪了桂林国丞相李喊的耿怀国,一夜之间被挖走了上十位领主及数十万子民。 他们为李喊而来,为了桂林国的铁律禁止祭炼奴仆一情怀而来,为仓生的威名和实力未来,为桂林国皇帝入定便可与灰袍一站的逆天天赋而来。 当然,更多人是为了桂林山的钱而来。 .... 被挖走大批高手的耿怀国,实力已跌至与模棱岛同一流。耿庾怀一夜之间白了头发,相传与桂林国皇帝私下有儿女之情的耿怀国公主耿怀柔离家出走,不知去向。 便连桂林国小皇帝莫小河也不知她去了哪。 那夜里她的第二条件还没提出,莫小河便被灰袍一手给抓了去,因此更不知她所提的第二条件是何。 虽然她的第二条件再也不重要。 .... 桂林国成立的庆典被定在了桂林群山美人山脚下,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 猴子们、猩猩们、老虎狮子豹子们、天下的巨鹰大鹏孔雀们,还有数万的信徒们、数十万子民们、大臣们、领主们,簇拥着桂林国皇帝坐上龙椅。 这一天,莫小河依然没穿龙袍,依然是草鞋破布。 这一天,六师兄霍钟依然没有出现在现场,桂林山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来。 ... 百里灵脉的劳工,依然有大部分在百里灵脉挖矿。 可他们不再是被逼的,而是自愿的。 他们不再是给三大势力挖灵石,而是给桂林国挖灵石。 管理他们的不再是面目可憎、动辄拳打脚踢他人的把头...而是一群爱吃香蕉的猴子,可爱调皮的猴子。 他们的人生自由不再被限制,他们干多少活拿多少钱,他们可以随意出走,可以痛痛快快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曾和桂林国小皇帝搭过不少花的大汉三儿,还在幻想着皇帝啥时候可以给她封一个领主。 .... 常年在外行走的江湖大侠,也有不少加入了桂林国的势力。 累月遭受三大势力欺压的弱小人儿,也借着当空逃到了桂林地过上的安稳的日子。 模棱岛的领主也有些反水,加入桂林国的势力里。 但对数万万器灵国子民,还有很多人对桂林国深恶痛绝,还有很多人没来。 穆家地的领主,更是一个人都没有来。 .... 桂林国成立了,很多事情都改变了。 但天下并未大变。 由于桂林铁律里禁止祭炼奴仆,加入桂林国的人数,与器灵国数万万人相比,依然很少。 因此器灵国仍旧是一片被诅咒的土地,依然有无数奴仆存活于水深火热里。 还有灵一件事未改变。 便是梨园即将开启。 穆家地、模棱岛、耿怀国,会有很多入圣以下的年轻人前来。 器灵以外的五国,也会派年轻高手参加。 .... 无人区曾经有一座孤立的高楼,现在也有一座孤立的高楼,但这座高楼不再叫“袁字楼”,而是叫“莫字楼”。 楼里再也没有交易奴仆的买卖,因此少了许多人烟。 但今日风和日丽,“莫字楼”又重新热闹了起来,因为这里来了一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带来了很多人。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四十九章 来了个胖子 孤立在无人区的高楼更名“莫字楼”,里头没有了交易奴仆的买卖,更没有搔首弄姿的花魁。 但维护秩序和招待客人的店小二并没有换人,或者说是没有换成人,而是换成了猴子和猩猩。 “莫字楼”内装修仍旧富丽堂皇,奢华无比...但少了很多吆喝声与叫卖声,也少了很多讨价还价的人情味,差不多是个特殊的动物园了。 栏杆上、椅子上、天花板的吊灯上、地板上、桌子上,处处挂着猴子和猩猩。 猴子大王是只母候,猩猩大王是只两个成年人高的大猩猩,两人跨越种族,成了一对。母猴王的名字就叫穆后王,猩猩老大的名字就叫做熊兴达。 穆后王和熊兴达心情好的时候,猴子群和猩猩群心情也好,打成一片。 穆后王和熊兴达闹了别扭,猴子和猩猩就会打架成一片。客人什么的,统统不理了,除非桂林山上有人下来,不然这的楼主廿洛决计管不住他们。 “莫字楼”楼内巨大的横幅上几个大字十分显眼,和袁字楼的气质也非常相符:猴子猩猩不会说话,所以绝不还价,也不找零,爱吃不吃,爱买不买。 这般放浪形骸之外的作风,想来“莫字楼”生意再怎么也好不起来,只是没办法,无人区是大夏、东北部漠族、东南部苏族入境器灵国的唯一地区。 东北漠族以及东南漠族不想通过大夏入境器灵也成,得一个从北,往西北雪族的方向绕;一个得往南,从西南部盛族的大森林里绕。 都得多走两倍的路。 方圆几十里的无人区也仅仅有这一座高楼做生意。 因此“莫字楼”的生意,即便不想好,也得好起来。 奈何由于猴子猩猩们太过天性顽劣,客人吃饱喝足都会立马开溜,鲜有逗留,因此看起来人烟稀少。 但今日不一样。 “莫字楼”内座无虚席...都是年轻人。都是来自各地,赶往梨园的年轻人。 坐在中间的,是个二五八叉的大胖子,这胖子不穿鞋,没穿上衣,只一身宽松短裤。 这胖子自然就是张则。 张则长得越发胖了,光着上身露出的彪悍大肥肉白花花一片,一块块像装满水的气球般,一摇一晃的...和英大娘当年养的老母猪差不了多少。 他还是喜欢脱了鞋,一双大脚板直接撂在上,脑袋下巴都习惯性朝天,双手仍然插裤兜,只有看人的眼睛时不时往下瞄。 半年多不见的胖子,那份狂拽酷依然肆无忌惮,但这份肆无忌惮之下隐隐少了一份浮夸,多了一份底气十足。 他往下瞄人的眼神人不再是那种“信不信我他娘弄死你”的感觉。相反他的眼神多了一份居高临下的藐视,如狼一般,给人一种“你敢动你会死”的硬朗。 .... 如今的胖子当然不一样了。 他是真领域最博学之人夏真人的小徒儿。 他有四个师兄,他大师兄光神子是真领域速度最快的人;他二师兄周狂人能和金身老祖战个平手;他三师兄方泽是真领域最年轻的神隐者,四师兄清风一百年前便可一人屠遍四国神隐。 夏真人时隔数百年才难得收一个徒儿,对胖子是能包容就包容。 爱玩的四师兄无聊透顶,熬了几百年才得了一个师弟,当然是到处带他风花雪月,然后欺负人。 神阁众多活了无数岁月的老不死,大抵都被张则骂过老畜生。不是偷偷骂,而是当着面骂。 以前张则横,不过是在十里街,仗着有点武底子的老爹横。如今横,是仗着天下最博学的夏真人在横,那还不得横上天。 以前戳里戳气喊一句“弄死你”,吓唬人的成分多一点。现在是真敢弄死你。 万事都有师兄撑着,实在不行就师傅出手。 如今器灵以外的五国修行界,几乎无人不知这个天生凤凰属性的夏真人小徒儿胖子张则...便连器灵国都有人知道。 所以他到哪都有一群神阁的年轻人簇拥着...这些都是他的小弟。 “小的们。”他嘴里叼着烟,脑袋下巴朝天,不喊众人兄弟,居然像个哪来的土匪头子般,喊神阁的所谓天才们为小的们。 他戳里戳气的喊着,“这是咱们神阁年轻一辈第一次踏入器灵这片土地,也是第一次参加梨园。” “大伙都给我打好精神...在梨园里碰不着功法,抢不着宝贝没关系,咱也不稀罕这些东西。” 胖子的朝天的下巴翘得越来越高,声音越来越大,往下瞄人的眼珠子却越来越低,“但是,气势不能输。也就是打架不能输。” 胖子一口烟狠狠吐了出来,“还有他娘的最重要的,吵架不能输!” “大伙都听懂了没?” 神阁的年轻人也不知听清没听清,总之这个“好”字是喊得十分整齐有力,估计都是常年练出来的。 ... 往常“莫字楼”里几乎无人敢大声,因为声音稍微一大,猴子猩猩们立马就会成群冲来把人架走或轰走。重则暴打一顿,抢光身上所有钱粮。 但今日很奇怪,大胖子张则不知往地上丢了多少纸皮果屑,摔了多少酒杯,扔了多少烟头,也大声叫唤过多少回...往日里暴躁无比的猴子猩猩们不仅不生气,反倒跳到拉杆上、椅子上、天花板的吊灯上,看得滋滋有味。 胖子吹牛皮,当然是越吹越上头,冲着神阁内的人吹不过瘾,他便把目光聚集到了隔壁几座东北漠族和东南苏族的人身上。 “那边一座,苏族的对吧?别光闷着头吃饭,出来陪老子唠会嗑不行?”胖子先是拿苏族的开刀。 东南苏族是出了名的文化之乡,奉行君子之道,一个个的举止行为都拘谨,合礼合法,不爱在人群咋呼。 苏族带头的是南宫竹,据说是真领域巨头吴道子唯一徒弟,这些年来名头着实不小....但这人个子矮小,不及胖子张则的腰高,人也瘦,此时正猫着头喝茶,没让大会理会张则。 “一个个说话轻声细语娘们唧唧的,哪有个大老爷们的样!” 胖子低声叨逼叨了几句,又开始那东北漠族的人开刀,“还有你们,漠族的,听说你们喝酒牛掰,咋地不敢来跟老子决个胜负?” 这下不得了,漠族的年轻人刷一下全转过了脸来。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五十章 胖子欺人太甚 百年前夏真人整顿大夏所在的土地,成立神阁,将所有修行者威逼利诱强行纳入神阁之中。东北部漠族、东南部苏族、西北部雪族、西南部盛族等四国感受到威胁,举兵来犯。 也便是在那时,夏真人的徒弟清风,也就是现今张则的四师兄清风,屠遍东南苏族所有神隐高手,屠遍其余三国大部分高手。 第一场修行者之战以大夏胜利告终。 此后大夏与四国虽有大战,但私下仍旧摩擦不断。矛盾最终爆发,因此第二场大战再次展开。 第二场大战没有修行者,只有凡人,最后仍旧是以大夏胜利而结束。 第二场大战让双方边疆迎来了直到如今,整整六十年的和平...期间只有小摩擦,再无大矛盾。 也正是这两场战争,让四国人对大夏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仇恨。 苏族还好,奉行君子之道,崇文而不尚武,大多低调,不爱把事情搬出桌子上谈。 东北部漠族就不一样了...这国度以老为尊,所以每一个年轻人都听老人提起过百年来大夏对漠族的种种欺辱。 几乎每一个稍有些天赋的漠族年轻人,都去过与大夏遥遥相对的边疆,和所谓的大夏铁骑过过招。 他们私下早就对大夏人恨得咬牙切齿。因此又哪能轻易忍住这个大胖子来埋汰他们?对于这群人来说,忍耐这个大胖子狂拽酷大半天,早就是最大的限度了。 因此漠族一行十七人,刷一下便把脸转向了胖子,来势汹汹。 漠族此次带头的是个年轻女子,姓李,名莫。身材倒也苗条,模样倒也俊俏,若以仓生评价人的标准打分,这女子袅袅身姿倒也能打个七分。 “你想请我们喝酒,想见识我们漠族人的酒量,我们可以给你这个面子。” 李莫一言一行之间,都有大家闺秀的大气风范,丝毫不落下漠族人的威风,“不过你也得给我们面子。天下最好的酒,自然是器灵国的浩壶酒。破过你们大夏紫禁城的那位仙人,他亲弟弟桂林国皇帝莫小河就在桂林山上。桂林山上的浩壶池,里头满满全是浩壶酒。” 李莫哼了一声,“你若能从浩壶池弄来浩壶酒,我就陪你喝,喝个一醉方休。” 她此言之意不在酒,稀里哗啦又是面子又是紫禁城,又是桂林山浩壶池的扯一大堆,其实就是在转移矛盾。 她意思就是说,胖子你牛逼,爱咋咋呼呼,桂林山那个皇帝,他姐姐破了你们家城门,你家师傅屁都不刚放。有本事你去桂林山上抢酒,去上头炸炸呼呼去。 在场的除了大夏、苏族、漠族,也有一两个距离无人区较近的盛族人、以及雪族人,更有一些器灵国本地的小势力的年轻人...鱼龙混杂,都纷纷打起精神来。 有热闹看了。 ... 草莽刁民出身的胖子不懂李莫是什么意思。 胖子知道百年来大夏与漠族的战争,但他又没参与过战争,更连战争都没见过...一天吃饱喝足只会打屁的他,哪里知道这是漠族人对大夏人的仇恨。 况且胖子本来就皮。他本来就是爱炸呼,爱喝酒,所以他要喊对方喝酒。可这娘们是整的什么幺蛾子?说的是什么话? 他总感觉很不舒服。但他脑子不太好使,具体说不出到底是为啥心里不舒服。 不过他只要感觉到不舒服,就够了。他可不管对方是男是女。 “你脑子进水了么?”胖子蹭一下就站了起来,手插裤兜,脑袋下巴都朝天,只有眼珠子朝下瞄着,狼一般盯着后者,“喊你喝酒,要喝就喝,不喝拉倒。你要娘们唧唧来一句小女子不胜酒力,倒也没啥。你要咋咋呼呼直接说不爱喝我喝,那他娘也没关系。” 胖子的下巴又和大腿又开始抖了起来,“可你他娘又扯紫禁城,又说桂林山的,扯他娘的什么犊子?” 双方立马摆开架势。 大夏年轻人一众足有六七十人,苏族年轻人一众一十七人,立见高下。 李莫到底是个女子,底子弱,只怔怔盯着胖子,气得胸脯一起一伏。 ... 大夏百年来,杀害了漠族多少的强者和弱者? 在边疆之上,又有多少无辜的战士惨死在大夏人的铁骑之下? 今日是无人区方圆几百里只有一个无人区可供歇脚,无奈共处一室。可早就结下深仇大恨的彼此,何不都低调些,能不说话是最好。 可这胖子在仇人面前依然行事如此嚣张,肆无忌惮是何意思? 明知彼此是仇人,还要以居高临下的方式,咋咋呼呼埋汰人是什么意思? 不把你干翻就算不错了。 不过用言语回你两句而已,你就要骂人,欺人太甚了吧? ..... “来,我陪你喝。”漠族人中忽然冲出一个小伙子来。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五十一章 赌命 大夏将所有修行者强行纳入神阁之中,并且将天书内入定及以上的所有修行方法全部抹除,普通人便再难接触到修行一道,除非能入神阁。 而大夏人想入神阁,要么是家中有一人得道。要么,得须是天赋异禀,还得有胖子张则这般逆天的狗屎运。 漠族则不同,漠族人手一本完本天书,并且灵石可在市场上买卖。因此在漠族,只要够勤奋,有天赋,就能够有习武修行的机会。 最重要的,漠族举全国之力成立炼体堂。天赋出众的年轻人,可进入炼体堂,免费接受名师指导。 百年来的屈辱与仇恨也让漠族的近几代年轻人斗志昂扬。 种种原因之下,漠族诞生了不少的年轻强者。并且他们的年轻强者不是温室里的花朵,几乎每一个都去边疆历练过。 时非便是这些漠族年轻人中其中一个。 他祖父和父亲原都是漠族长老...祖父时海在百年前遭清风所杀,也便是张则的四师兄所杀。 十一年前其父亲时流决心报仇,因此与清风决斗....也死在了清风的手下。 父亲战死之日,不过四岁的时非便立了誓...他这辈子的命,只会留给清风,只会留给大夏。 ... “来,我陪你喝。” 时非从从群了冲了出来。 他望着眼前趾气高扬的张则,他努力地在记清在场每一位大夏人的脸。 在场的大夏人很多,足足七十六为,几乎把一十七位漠族人给团团围了住,但时非很平静,他很自信,“张先生给脸,请我们喝酒,我们当然不能拒绝。只是漠族人喝酒有个规矩,谁先喝倒了,谁就把命留在这。” 时非八岁从军,九岁便独自去了与大夏遥遥相对的边疆,以猎杀大夏军人为生....若论修为,他或许比不上张则,但要论博命的勇气与喝酒的肚量,他自信在场的所有大夏娃娃儿都不是他对手。 时非年纪不过十五,但他有一种奇怪的气场,他站了出来,在场的漠族年轻人,便往他身上望了过来。 就连带头的李莫也静静站在他身后,她静静地看着比她小三岁的时非,看着这道宽阔肩膀,她感觉十分安心。 没有人认为时非是在胡闹,因此没有人阻止。 胖子张则依然脑袋下巴都朝天,手插裤兜,小眼睛往下瞄着比他矮一个头的时非...但他只是看着,并没有说话。 因为胖子张则不知道该说什么,要现在喊对方打架,他感觉不对。要是真答应下来,和对方喝上一场,他感觉这样做更不对。 他看着时非的眼睛,那双眼睛没有狼那般凶狠,也没有老虎那般轻蔑,没有狮子那么凶狠...这双眼睛很小、很平静,平静得如深海的表面,但却深不可测。 他能感受到眼前年轻人身上暴虐嗜血的气息。 张则真觉得眼前这个小伙子真的会弄死他。虽然他始终相信,没有人是不怕死的,怕死是人的天性,因此只要自己时时刻刻都足够凶,就不会存在碰上那种不要命之人的万一。 但是眼前这个小伙子,会不会就是哪个万一呢?张则很犹豫。 所以张则不敢说话了。 .... 现今的张则地位与众不同,他不说话,自然有人替他说。 他身后的鳌游学着他,也手插裤兜,脑袋下巴都朝天,只有眼睛往下瞄人,他从张则身后探出半个凶巴巴的脑袋来,喊道,“你是哪来的崽子?说比命就比命,谁跟你比?夏真人的亲传弟子的命,是你这乡巴佬的命能抵得上的?” 紧接着所有大夏年轻人都摆出与张则一样的姿势来...这是标准的要干人的姿势。这是张则事先三申五令严格要求的,干仗时候谁不摆这个姿势,就军法处置谁。 “我的命,自然是抵不上夏真人的命。”时非很平静地上前一步,几乎与大胖子张则紧贴在一起,他直视张则的眼睛,“然而你身为夏真人的徒弟,居然不敢跟我这么一个穷小子赌命,你又有什么资格当夏真人的徒弟?” 一众七十六位大夏所谓神阁天才,没有人再说话了...但他们依然整齐地摆着很酷的姿势,盯着对方。 如今是大夏人先喊别人喝酒的,对方接招了,并且对方也出招了,但他们这样不说话,到底是接招,还是不接招呢? 难道摆出很酷的姿势,就是他们的应对招数? 挂在桌子上,椅子上,天花板吊灯上的猩猩猴子们忽然饶有默契的看向对方,饶头龇牙,不知道是不是在笑。 总之在场除了漠族人与大夏人,其他地区的人基本上都笑了...没有笑出声,只是抿嘴稍稍一笑。 不远处桌上的小矮个南宫竹翻了一个跟斗,像猴子一样跳上了栏杆,冲着张则喊道,“胖子,你别光顾着耍酷。喝还是不喝,赌命还是不赌,到底给句话啊?” 胖子张则这下子绷不住了,他猛地甩过头来,气冲冲怼了回去,“姓南宫的,你到底站在谁那边?老娘的,老子还请你吃过饭呢!” 忽然就哄堂大笑起来,一个个笑道东倒西歪。就连猴子猩猩们也乐得乱蹦一堂。 “穷乡僻壤走出来的草莽刁民,到底是比不上杀伐果断的军人啊。” 南宫竹蹦到张则眼前来,“胖子,实在不行这样子,为了挽回面子,你可以和时非干一仗。” 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敢保证你干不过他!” 现场的笑声一潮又接着一潮...如在举行一场婚礼一般,简直是鸡飞狗跳。 .... “一个个的,笑你娘呢?” 被众人看笑话,胖子倒是脸不红起步踹,反倒冲着众人怒喝道,“老子是夏真人的徒弟,老子的命值钱,所以就是不敢和这个狗崽子赌命。但不敢又咋了?” 胖子张则用手指把众人挨个指了一遍,炸炸呼呼道,“谁他娘的笑的最开心,谁他娘来跟我打一架啊?” “你?你这个斜眉歪眼人模狗样的东西,你来跟我打?” “或者你来?” “还是你来?” 胖子的手指指到哪,哪里的笑声便停了下来。 ... 安静过后,时非忽然站出来喊道,“我跟你打。” 南宫竹也笑嘻嘻道,“我也跟你打。” 胖子不敢说话了。 所以笑声又响了起来。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不要脸天下无敌 “我打不过你俩,为啥要跟你俩打?两个傻子!” 胖子冲着人群接着嚷嚷,“可那些打不过我的,笑个锤子?有本事来跟我打?” “你们大夏人,都是一个德性。”时非哼了一声,“欺软怕硬的东西。” “说我就说我,你他娘别扯到大夏人身上。”胖子横下了脸,看样子是较真了,“你要真是个真人,把不怕死的精神演绎得淋漓尽致,无论见谁都敢打,有本事你找我师傅夏真人打去?” 不怕死、见谁都敢干的真人,胖子平生倒还真见过一个..可那个家伙如今在桂林山上享清福吧?他娘的居然不来接老子。 这么一想,胖子忽然就来气了,戳着时非的脊梁骨,“或者你要真不怕死,找我四师兄干一仗去。他不把你爷爷你老爹全给杀了么?杀父之仇,你报不报?” 偌大的“莫字楼”忽然变得无比安静起来,安静得只剩下两人你来我往的吵架声...就连一贯顽劣好动的猴子,此刻都如雕像一般,目瞪口呆地瞧着两人的热闹。 贱兮兮自己不爱出头,但偏喜欢煽风点火的南宫竹楞了下来...因为他知道这火不需要加油,已经燃起来了。 ... “夏真人与清风两人,我迟早会杀,但一定会是我亲手杀。” 哪知被人戳到痛处的时非依然不动声色,他底气十足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被放大了无数倍,“我绝不像某些人,张嘴闭嘴都是师兄师傅。” “老子就是有好师兄好师傅,老子师傅和师兄就是牛掰,老子有什么办法?” 狗仗人势的混蛋事,到了张则这里倒成了天经地义的事,“难道老子要像你这个没爹没娘的孤儿一样,夹着尾巴做人?” “你二师兄周狂人几百年前就敢单对单和金身老祖对决,四师兄清风只身一人便敢对上四国神隐...到了你这,连喝酒都不敢和我喝,连命也不敢和我赌。”时非冷笑了一声,“所以...到底是谁在夹着尾巴做人?” “说你运气不好吧,可你年纪轻轻的,就认识了我这么个大人物。可说你运气好吧,你这脑袋瓜里咋就都是屎?” 胖子也学着对方嗤笑一声,“我身为夏真人的徒弟,高高在上的存在,干嘛要和你这个没爹没娘的孤儿赌命?” 时非依然只是冷哼一声,“所以,你就是个只敢叫嚣,只敢仗势欺人的怂蛋。” 张则却忽然不摆出很酷姿势了,兴许是站得累,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手拍着肚子上肥肉,啪啪作响。 他盯着眼前的时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一席话的确是直击了胖子的痛点。历史上,哪一个大英雄大人物不是铁骨铮铮,哪里有欺软怕硬的? 金身老祖不过超凡之时,就敢以弱打强,和入圣强者战得天昏地暗;周狂人神隐便能与无上的金身老祖叫板;就连那个草莽出生桂林国刁民皇帝莫小河,不过入定便敢和灰袍搏命。 胖子身为夏真人的徒弟,连同年入也不敢打,岂不是丢尽大夏人的脸,丢尽了夏真人的脸! 在场的人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细节,翘首以待,就连猴子们的眼睛也一眨不眨。 胖子忽然安静,必然是要有大动静...难道是羞恼成怒,准备迎敌了? 胖子虽然只爱炸呼,但到底是举世公认的天才,天生的凤凰血脉,夏真人的亲传徒弟;而时非是铁血军人,八岁开始便以猎杀敌人为生,搏命的手段和勇气,在同年人里简直无敌 两人对决,到底将会是鹿死谁手? 空气安静得只剩下胖子拍肚子肥肉的声音,如同两军对垒之时的雷鸣鼓声。 砰一声。 一只不懂事的猴子从天花板掉了下来...惊起了无数人的寒颤。 .... 这半年来张则从夏真人以及清风那学了不少本事,也涨了不少见识。 并且最重要的,通过清风的训练,他养成了一个习惯,便是甩完酷之后,都会反思,反思自己到底哪里不够酷。 所以现在他比之前酷了不少,也懂了不少道理。 一个很酷的人,姿势和造型可以酷,但是细节上的动作不能过多,比如腿不能抖,下巴不要乱动,话不要多说。 一个很酷的人,就要给敌人一种强烈无比的精神压迫,就要让敌人感受到自己无可匹敌的底气,甚至要给敌人一种“敢动会死”的感觉。 而如果发现自己无法给对方这种感觉,那自己就得退一步,并且是正大光明退一步。这叫不要脸才能无敌。 很现实的是,每一个英雄都有过认怂的时候,没认怂过的英雄要么就是一路运气冲天,要么早死了,因此基本上英雄能屈能伸的道理,脸皮都厚。 你若不觉得尴尬,尴尬的肯定就是别人。 当你勇敢觉得打不过别人并不是件可笑的事,别人就会不觉得你可笑。 本来就是怂包的胖子当然懂这些。 .... 胖子其实对时非有一些了解。 今天他想更了解一些,所以,他故意冲对方炸呼。 时非这种为仇恨而生,压迫自己精神和情绪的人,内心往往是很强大,很可怕的;他不敢想象一个八岁孩子就敢从军,并且在边疆里孤独地以猎杀敌人为存。 他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到底人经历过什么,有什么样的底牌。 第一轮交锋下来,其实张则在气势上已经输了...因为时非的确给了张则一种“敢动会死”的强烈预感。 但几轮交锋下来张则发现了。 这时非到底是个孩子,到底和自己一样,也是个人,也是个怂人,也是个只会逞一时口舌之利的脓包。 要不然扯这么多干啥?直接上来给自己一个耳刮子不就得了?或者在发现自己不敢以酒赌命的时候,时非立马全身而退,他可不就赢了? 可是时非输了。 输在就输在错估了张则不要脸的程度。 ..... 几轮交锋下来,时非发现自己赢了。 至少在气势上,他赢了。 他以他军人的方式,蛮横又有效的方式,碾压式的方式,为漠族人找回了场子。 他像一匹寻找猎物的狼,异常敏锐地发现了胖子的内强中干....胖子绝对没有胆子与他单对单,无论喝酒还是打架,胖子也绝对赢不了他。 身为夏真人的徒弟,胖子也绝对拉不下脸找人围殴...这会被天下所有人嗤之以鼻,这会让天下所有人对大夏、对夏真人嗤之以鼻。 “你真是丢尽了夏真人的脸。” 看着胖子气虚了,坐到了椅子上,时非乘胜追击,“你个虚胖的脓包,欺软怕硬、外强中干的脓包。” 在场所有人包括大夏人之内,都认为胖子已经虚了,他一定会灰溜溜地逃走。 就连在场的不少大夏年轻人都悄悄低下了头,捂脸不敢见人。 “我说你脑子有坑吧,你他娘还不信。” 可霎时间胖子忽然站起身来,摆出了很酷的姿势,小眼睛往下瞄着时非,大吼起来,“你自己都说了老子爱仗势欺人...爱仗势欺人的人仗着势了,还会和你单挑?有病吧!” 胖子把手往身后一伸,“你看看我大夏有多少人,你们漠族有多少人?愣头少年一个,非要学哪些江湖大侠的所谓侠义?” “老子不是英雄,老子他娘的就是个小人!” 胖子冷不丁往时非肚子上一脚蹬了过去,踹倒后者踉跄后退,接连撞到好几个椅子,撒了一身酒水。 胖子昂着头开始喊,“老子他娘的就是仗着人多,欺负你们人少,咋地?” “不服嘛?不服回去就你娘给你多生几个兄弟!”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两小儿斗嘴 噼里啪啦,一十七位漠族年轻人同仇敌忾,同时向前一步,死盯着大夏年轻人们...纵然他们已经被七十六位手插裤兜、脑袋下巴都朝天的大夏人给团团围住。 只要张则一身令下,这些漠族人立马就会被围殴,鼻青脸肿不说,人多眼杂之下,被打死也不过分。 见到有架打的猴子猩猩们兴奋得乱嚷乱跳一场,看热闹的人群很只觉地把场子给让了出来。 只是双手轻轻一挡,后腿稍稍一腿,便卸下张则之力的时非依然不动声色...他轻轻拍了拍袖子上的衣袍,他从人群中走出来,他很平静地看着张则。 胖子张则的一脚不是简单的一脚,这一脚包含着入圣大成之人所释放的虚空真力,并且是十分纯真的上古凤凰之力。 张则注意到时非卸力时异常迅速的反应,以及非常人的卸力手段...有那么一瞬间张则感受了时非几乎抓住了自己了脚,只要对方在这一瞬间稍微用力,张则就得使出全力手段,不然会摔得人仰马翻。 这就是从军多年的人经过无数场生死搏杀所培养出的惊人战斗意识。 ... “死胖子,你敢打人!”带头的李莫气得直发抖,咬牙切齿地踹着粗气,尖细的大嗓门劈头盖脸就一顿臭骂,“人多欺负人少,你把夏真人的脸都给丢尽了!” “小妹妹,大爷我已经说了,大爷我不是好人。我要什么脸?”胖子仔细瞅着李莫一起一伏的胸脯,立马笑嘻嘻起来,“至于我师父夏真人的脸,那跟我有半毛线关系。” 就像是唠家常时候吹牛皮一般,胖子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就开始手舞足蹈,“而且我可以拍着胸脯告诉你!” “我师傅也是个不要脸的人!” 李莫怔怔瞪着张则直跺脚,说不出半句话来...人家有权有势而且不要脸,能拿人家咋办?说白了,今日就是碰上流氓了!这他娘的根本不是名门正派,根本不是什么夏真人的徒弟,是草莽、是奸贼! “小妹妹,可别怪爷爷不提醒你。你跟着这个姓时名非的小子,迟早得吃大亏。” 今年十八的李莫其实要比张则大三岁,可张则一口一个妹妹,叫得比亲妹妹还亲,“这小瘪犊子阴得很,满脑子都是仇恨。” “没错,他老子他爷爷都是我师兄杀的..但那也是这对父子活该!” 张则口沫横飞,说着最恶毒的话,“他爷爷时海、他老爹时流,包括他...他们三辈人练的都是采阴补阳的损功!不然你以为他奶奶黄斐,还有他娘吴娇子身为神隐强者,是被蚊子给咬死的?” 张则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直接吼了出来,“都他娘是被他老子和爷爷吸干了神识,给吸死的!” “这小子对你蓄谋已久,你要跟着他,迟早也要被他给吸死!” 全场安静如死,只有张则恶毒的声音如闷雷般在响彻。 漠族的年轻人一个个紧握拳头,咬牙切齿,如同时刻准备出击的战士...时非的爷爷和父亲,包括时非,都是对漠族忠心耿耿,为漠族效力的英雄。他们世代都在为漠族而战斗,为漠族的生死存亡而战斗。 侮辱他们,便是侮辱漠族。 况且,时非的爷爷时海,父亲时流在世时口碑极好,待人友善,从未欺负过弱小。 这胖子存了心是要侮辱漠族! 大夏人果然都是可恶至极的魔头! 唯一的女子李莫气得满眼通红,“你血口喷人!你不得好死!” 她的声音撕裂般的沙哑...她连连吼了几声,她抱头痛哭了起来。 只有当事人时非出奇的冷静,如同张则不是在说他。 他没有任何愤怒,更没有任何烦躁与恐惧,他平静得让人感觉有些可怕...这就是铁血军人、这就是被称为边疆血狼的时非。 “好一个瘪犊子。”张则当然是不打算放过对方,继续骂,“祖宗十八代都被我喷了一遍,居然还能这么冷静。” “小妹妹,你看到了没。这么冷血的东西,你还敢对他动心?” 张则起身,像个打赢了胜仗的将军,大摇大摆往外走,“小的们。咱们走。” “这群怂包不敢跟咱打,咱就暂且放过他” “记住了,进了梨园,碰到时非这个瘪犊子。” “你们最好赶紧跑。” “这犊子狠心着呢...刚才还差不点要老子腿上扎毒针!得他娘的亏老子有个惹不得的师傅和一群厉害的师兄,不然就着了这小子的道了!” 张则嚣张的声音越飘越远,“但你们也不要太怕。你们有我!你看我多酷多嚣张!” ... 随着大夏一行七十六人的离开,偌大的“莫字楼”变得空旷起来。 漠族、苏族、少数雪族以及盛族的人、包括器灵本地若干小势力的年轻人加一起,仍不及大夏一行人声势浩大。 漠族的年轻人看起来有些失落,并不打算就此离开,看样子是准备在“莫字楼”住上几日。 苏族人继续喝茶,看起来是打算再休息片刻再出发。 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了,一名头戴斗篷,看不清年纪的身影尾随大夏一行人而离去。 不少不知名势力的年轻强者们,也先后三三两两的离开。 .... 梨园,位于器灵国最中心地带,西连黑海,与桂林、穆家地、模棱岛、耿怀国四家势力皆有接壤。 梨园的入口,是一扇门,一扇古老的空树天组成的天然的门。 通过这扇门,便入了梨园。 梨园,只有入圣以下、并且非奴仆身份的人才可进入。 这是一个世界,独立于大世界的小世界...里头有神器、有功法、相传还生活着一个古老的种族。 距梨园开启还半月有有余,梨园所在的森林已经密密麻麻布满了帐篷,布满了翘首以待的年轻人。 穆家地的人员最为声势浩大,其次便是模棱岛...至于耿怀国,由于前些日子被李喊挖走了不少领主,如今已人员凋敝,尚不及模棱岛。 零散处,则七七八八错落着小势力,以及独来独往的大侠。 而在年轻一辈中名气最响亮的耿怀国公主耿怀柔,没有出现在众人视野里。 桂林山也没有半个人来。 ..... 从无人区赶往梨园,最近的路程,是直接穿越模棱岛的尾巴....即便骑马,也需要二三日时间。 一众七十六为大夏年轻人纵马飞奔在大漠中,激起尘烟滚滚,如千里奔袭的军队...一路如入无人之境,任何人都得让路散开。 神阁的老执事鳌秉带头,带领数位神阁高手守护在隐处。 可是仍然有人挡住了来路。 挡住来路的不是一群人,而是一个人。 一个手握柴刀的少年。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五十四章 黄粱一梦 柴刀,自然是砍菜的刀。 少年手中的柴刀很普通,与平常农夫的菜刀并无而异,刀柄是木头所制作,刀身黯淡无光,隐隐可见上头的锈迹;刀口微处有些卷起,显然是砍柴过多所致。 少年背对着大夏人的马队,他的身躯挺拔而健壮,手握菜刀的手臂孔勇有力,肌肉的轮廓入画出来的一般,完美无瑕。 就如同故事书中勇猛无敌的大侠,少年手握菜刀迎风而立,一人挡住近百人..大夏人的马队骤然急停,尘烟滚滚。 “哪来的土狗!”一贯嚣张跋扈的张则昂着头便喝起来,“让路!不然老子的马蹄踩死你!” 少年的身躯魏然不动,他依然背对着马队,人虽年少,但声音浑厚如滚滚闷雷,“麻沐亲徒黄粱,受人所托,求与夏真人弟子张则一战。” 与三大势力的霸主比起来,麻沐的名号并不算响亮...但作为存活了无数年头的老怪物,其实力与灰袍得同一流,器灵国没有人怀疑过他的实力。 “谁喊你过来打的?你是狗吗?别人喊你过来,你就得打?” 凉爽的风吹在张则脸上,让他有些飘飘然...想起自己几月前也被钱家人及符老板喊人围殴过。如今可以反过来围殴他人,感觉确实不错。 总之,仗着人多欺负人少的感觉,挺爽。 姓黄名梁的少年忽然转过身来,拥有完美肌肉的躯体上,是一张五很精致的脸,坚挺鼻梁上乌黑的睫毛,一双眼睛如月色下清湖般明亮...只是他的脸满是麻子。 对于真领域这片土地而言,逢敌敢亮剑,哪怕战死,也是一个武者毕生的荣耀与追求。 大无畏追求武道极致的人,总是值得敬畏的。认真的人总是可爱的....黄粱的师傅麻沐便是这样的人. 年轻时候,麻沐总喜欢拿着一把菜刀,无论对手性别,不问年龄,只要料定了对方是自己无法战胜的人,麻沐总会亮刀。 虽然麻沐没有打赢过任何一个人,即便他灰袍都没战胜过,但麻沐总是敢战。 现在,麻沐的柴刀给了徒弟黄粱。 黄粱带着这把刀在黑海边上的古森林里砍了十五年的柴...今日柴刀,又重出江湖了。 他眨了眨如闪着莹光般的眼睛,他浑厚的声音充斥着雄性的魅力,“因为我打不过你,所以我要个你打....我要挑战你。” 对于真领域而言。有挑战必迎接,是每一个武者都理所应当具备的精神和品质....逢敌怯战,将会没天下人耻笑。 很显然,张则已经被世人耻笑过很多次。 看着少年的身影,或许是联想到了故事书中某些江湖大侠对决狗血情节,张则笑了起来,“今天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连续遇到两个傻子要和老子单挑...你们都不知道吗?老子从不和人单挑,老子打架从来只喊人,你要不介意,我们可以一起上围殴你么?” 黄粱微微抬起脸,平静地望着人多势众的大夏人,他双手抱臂且横刀,他只说了两个字,“可以。” 他把柴刀背过手后,他抱拳,他鞠躬“所以,请赐教。” 然后他出刀了。 他带着锈迹的柴刀,已经砍到了胖子天灵盖上。 黄粱的刀是砍柴削木的..所以他的刀口如逢春的蓬勃古木,沿着光线的脉络疯长。 古木生根,发芽,茁壮..一条条精壮的树干如藤条敢交汇一处,缠住了胖子张则的四肢,然后继续蔓延。 霎时间内已有多位大夏年轻强者被树干缠住身体。 树干上结出茂盛叶子,向着太阳的方向生长...古木慢慢苍天,遮天蔽日。 瞬息之内,胖子肥硕的身躯已然被包成蝉蛹...黄粱慢悠悠举起柴刀,往蝉蛹的中心,突刺过去。 隆。 轰然一声炸响。 爆炸一般,交集的树干和繁茂的叶子碎成琐屑,散向四周...爆炸中心传来一声清脆的凤鸣,一只站着透明火焰翅膀的不明生物腾空而起。 不明生物浑身燃着透明的火焰,柴刀上长出的树木和叶子被染成灰烬。 带着翅膀浑身燃火的不明生物自然便是胖子张则....他悬在半空,身体跟着抖动的翅膀而强烈晃动,身上的彪悍肥肉便如母牛的乳.房般垂了下来,剧烈抖动着。 胖子并没有喊人围殴,他驱散了准备出手的大夏年轻...即使他在半空中,身体剧烈晃动,但胖子依然手插裤兜,脑袋下巴朝天,眼睛朝下,饶有兴趣地瞄着黄粱手中的刀,“什么刀?” “柴刀!” “去你娘!我问的是刀的名字!” “柴刀!” “去你娘的!” 胖子大吼一声过后,收下背部的翅膀,开始出拳。 黄粱还是出刀。 刀尖和拳背相触在一起。 柴刀材质为柴,因此柴刀与人骨碰撞,听不到兵器碰撞的轰鸣声,也听不见骨头断裂或者铁制碎开的清脆响声...碰撞很简单,看起来又如两条棉花相触在一起。 可周遭的空间仿佛扭曲,光线以肉眼可见的方式断裂成很短的一束束,七零八乱地叠在空间里,周遭的人与物被混乱的光线映射成不完整不连贯的一块块....空间如同被三岁孩童用七彩乱涂乱画的一张纸。 张则在混乱空间里,化成了虚空真力结成的凤凰,黄粱与柴刀化身成为一颗苍天的食人古木。 虚空的真力如腾龙般狂暴,扭曲了光线对空间的投影。 ... 虚空真力是无形的,也是有形的。 武者所掌握的虚空真力投影在实空中显现实什么,虚空真力的形状和具体存在便是什么。 金身老祖的虚空真力形状,是金,是包含万物万类的五行中的金,是最牢固的金,因此金身老祖坚不可摧。 吴道子的虚空真力形状,是水,是包含了万物万类的五行中的水,是最柔也是最刚的水,因此吴道子刚柔并济。 而张则的虚空真力在实空的显现,是一只上古凤凰,黄粱则是一颗苍天食人古树。 他们不是普通武者沟通出虚空真力而战斗,也不是天才武者凭魂力创造虚空真力而战斗...而是,自身化身为虚空真力。 代表着张则对上古凤凰虚空真力的掌握,以及黄粱对上古食人古木虚空真力的掌握...依然圆满。 二十岁以下能入圣,是天才;入圣之后所沟通虚空真力无形化为形状,是天才中的天才;若魂力可直接化为有形的虚空真力,是妖孽。 可他们不仅入圣,真力有形,并且...他们能够自身化为有形的虚空真力, 一颗树,一只上古凤凰。 这是数万万人类里最最为顶尖的年轻战力。 .. 一声清脆的凤鸣传来。 凤鸣之下,一颗古树遮蔽天空。 混乱的虚空真力所扭曲的实空投影缓缓恢复了正常。 方圆几里的土地被凤凰火烧成焦土,不留一物;方圆几里的树木花草被古木吞噬消失; 废土之上,只剩两个少年遥遥相对。 胖子依然摆着很酷姿势,手插裤兜,脑袋下巴都朝天,只有那双通红如血的眼睛往下瞄着黄粱。 黄粱的身躯依然挺拔,紧握着柴刀的手青筋暴起。 “你靠的不是自己,你靠的是那把刀。”胖子呸了一声,“可你练的不是刀,你是在种树....你他娘的!没有人像你这样打架!” “我不是刀客,我是砍柴人。”黄粱的声音依旧浑厚....可是他忽然踉跄跪倒,只以刀艰难撑地,满是麻子精致脸蛋苍白起来。 黄粱的声音如一个病人般虚弱,但依然让人感觉硬朗而充满力量,“我败了。” “你和你师傅一样,一直都会败下去。” “因为我只和比我强的人打。” 胖子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二傻子!真的是无聊透顶,不吃不喝,不爱妞不爱钱,就他娘天天爱打架....老子他娘的...他娘的祝你一直勇敢下去。” “我也祝福自己。”黄粱也咧开轻轻一笑,“你不是小人,你值得尊重。” 胖子不吃这套,“我不需要你尊重!你个疯子....下次再见到你,我他娘绝不会再单挑,直接围殴!” “我可以单挑你们一群人”黄粱踉踉跄跄战起身来,“器灵国、漠族、雪族、盛族、苏族,都不喜欢你们大夏人。” “就连桂林山的小皇帝,也与你们大夏有矛盾。” “夏真人亲徒弟..胖子先生,我祝福你不要被前方的人打败。我会在梨园等你。” 黄粱转身,握紧手中残破的刀,一瘸一拐往大漠残阳里走去,背影萧瑟而倔强。 下一个荣幸战败他的,将会是谁? “疯子!他娘的耽误老子功夫!” 胖子开始骂娘,“我他娘就知道来这里肯定没好事!器灵人哪会容得大夏去抢他们的机缘!” “夏真人你个傻逼。” 胖子嘴里骂娘,心里也在骂娘:那个爱弹石子的畜生,还他娘在桂林山享福!前面都是敌人,老子得打累死啊!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五十五章 胖子的路不好走 器灵国三大势力,模棱岛、耿怀国、穆家地都不喜欢桂林国的人。 而大夏,却是被全天下所不耻。 一百年前的大夏,只是一个地区的名称,不是一个国家的名字。 某时的大夏,比一千年前的器灵国还混轮...由于统一,稍微有些实力的人物便占个山头自立为王,各方之间为了资源、为了人才、为了利于....一言不合就打架。 而百年前夏真人以强力方式建立大夏国,将大夏土地上所有修行强者,威逼利诱的方式强行纳入神阁之中。 地广人多的大夏组织起来,实力强横无比...雪族、漠族、盛族、苏族,包括各路小势力感受到威胁,举兵来犯,最终以大夏胜出。 彼时若不是器灵国三大势力之人出兵干扰...恐怕如今已经没有四国的存在。 桂林山只是和器灵国诸势力打过架...而大夏,则是与天下人都打过,与天下都有仇。并且,整合了曾经大夏土地上的强者,此时的大夏底蕴非凡,高手众多,在真领域如鹤立鸡群,对所有人都有威胁。 因此大夏跟谁关系都不好。 .... 梨园身处器灵国,里头机缘无数...如今器灵国的绝大多数天才,包括三大霸主在内,都是进入梨园之后,实力大增,一举突破入圣,进阶神隐。 器灵国以外五国,无数次与器灵国三大霸主协商交洽过此事....只是百年之前大夏土地一片混乱,还未成势,没有统一的声音,而漠族、苏族、盛族、雪族等四国,还无法与器灵国抗衡。 百年时大夏成立之后,奈何大夏与四国前后历经两次战争....彼此间水火不容,更难以形成统一战线。 并且最重要的,彼时夏真人的四个徒弟,都已是真领域顶尖高手....器灵国入圣以下没有带队的年轻。 今年的一切都很恰巧。 今年是大夏公元100年,与四国的第二次战争,已然过去44年。 天公也做美,二十年自动开启一次的梨园大门,如今提前了十二年开启时间,恰巧在今年开启。 况且,夏真人也在今年收了一个天资逆天的徒弟....天生掌握上古凤凰真力,一年之内从九品武夫进阶入圣巅峰。 天时地利人和全占据的情况下...大夏、漠族、盛族、雪族、苏族,终于拧成一股绳。器灵国三大势力迫于压力之下,无奈终于给了五国年轻人进入梨园的机会。 不过一时的合作,并不代表四国已经和大夏冰释前嫌,百年来两次大战无数次小摩擦所积蓄的仇恨与怨怒,仍旧深藏于每一个四国人心中。 几乎每一个四国之人身上都背负着对大夏的血海深仇....他们祖上都有人死在大夏人手里。 器灵国虽与大夏摩擦不大,仇恨不深....但神阁收下了曾经大夏土地上无数的高手,底蕴雄厚,高手如云....因此器灵国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大夏年轻在梨园捞到太多好处。 大夏年轻人通往梨园的路上,明的暗的,一定会遭遇很多的困难。 胖子当然知道这些。 一路之上,四国年轻人彼此间有说有笑,偏偏就是不给大夏人好脸色,大夏人一来立马走开。 张则百年前的祖上有没有人参加过战争他不知道,不过他可没参加过战争,他爷爷他爹,甚至他爷爷的爹也没参加过战争....战争,关他有什么关系。四国人把气撒在他身上算什么? 所以张则就是看不惯这群犊子,就是气不过...因此他就是故意在“莫字楼”找四国人的麻烦。 在“莫字楼”里他张则绝对不会吃亏,那可是桂林国小皇帝莫小河的地盘。楼里的楼主廿洛估计早就认他来了。就连猴子和猩猩都能分辨出张则身上有莫小河的气味...莫小河临走前送的银子,张则就带上身上。 不然,那群顽劣成性的猴子和猩猩会仍由他胡闹?不挠死你,也得给你轰出去。 ... 距离梨园越来越近,已经远远能看到梨园的轮廓...道路越发平坦宽敞,行人也慢慢多了起来...沿途之上二三里便有临时搭起、供行人歇脚的客栈。 时不时已经能看不到有些年轻强者耐不住寂寞,还未入梨园,便先在路上切磋了起来...不了行人驻足围观,呐喊助威,热闹非凡。 可无论多热闹..总比不上大夏一行人御马而行的声势大。 但声势浩大的大夏一行人,又被挡在了路上...挡住他们的人,比他们人数更多,因为他们是雪族、盛族、漠族、苏族四国加在一起的年轻人。 足有上百人,在大道中央迎风而立。 站在人群最前方的人,身材十分伟岸,自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可惜她是一位女子。 女子比张则要高,肩膀比张则要宽阔,看起来比张则要壮一点。 她有个很可爱的名字,叫尧依...相传为吴道子唯一的徒弟。 “张则。” 时非从女子身后缓缓走出,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无理的喊张则胖子,“在‘莫字楼’,我找你单挑,你非要围殴。现在选择我把选择给你,单挑还是围殴。” 站在尧依身旁的时非,此刻有些像小鸟依人的娇妻。 “好大的胆子!”胖子身后的鳌游冲在胖子前头大喝,“聚众围殴我们...你们这是战争行为!你们是想要再次挑起战争么?!” “如果这就是战争。”身材高大,往哪一站如一座小土坡的尧依却有个娇细的声音....如女子在对情郎撒娇,但没有撒娇那般刻意。她的声音酥得雪都要融化了,“那么在‘莫字楼’你们试图围殴漠族的人,这是不是战争行为?” 鳌秉不知哪个儿子的孙子所生下的曾孙的曾孙鳌游瞬间被噎得说不出话。 望着那道伟岸的身影,以及听到那声娇软的声音,胖子不自觉打了个寒颤..然后他跳下马来,用最嚣张的姿势说出了最怂包的话,“我们只是有围殴的意图,但没有围殴这个事实...因此不能算作是战争行为。” “所以我和你单挑。”时非很快接住了胖子的话。 “如果我不想和你单挑呢?” “那我就围殴你。” 胖子扬起脑袋努力想了想,“你是在威胁我?” 时非笑笑,上前一步,看着张则的眼睛,很认真地说,“对的,张则,我就是在威胁你。” “那很好。”胖子哈哈大笑两声,“小的们,就地搭起帐篷,你们去给我买酒水来....这群犊子不给咱们过,咱就在这好好休息几天,等他们走了我再走。” “我们可以等。”那名高大的女子再次说话了。 女子背后上百名四国成员起哄着哈哈大笑起来...远处近处许多看热闹的人,都咧嘴而笑。 笑大夏人的徒弟,真的怂。 “张则,你也好,大夏也好,可以后退。”时非的声音忽然变得阴沉起来,“不过你们最好退在梨园之外,永远不要进来。” 脸皮忒厚的胖子干脆躺倒马背上闭目养神。 我是在等人,你们是在等什么?等死?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五十六章 胖子被人骂了娘 数十个帐篷挤满了通往梨园的大道...如两军对垒一般,大夏年轻人搭起的帐篷与四国年轻人搭起的帐篷遥遥相对。 “大夏向来是个以掠夺为生的强盗民族。” “百年来,他们掠夺了我们漠族,以及雪族、盛族、苏族无数的土地....他们廉不知耻!他们丧尽天伦!他们灭绝人性!” 大夏帐篷的之外,四国年轻人轮番上阵,没日没夜的叫骂....然而大夏帐篷里时刻没有人出来,也没有回话。 “什么狗屁夏真人的徒弟,连接受我们的挑战都不敢!脓包!怂包!” 持续不断的叫骂声越骂越上头,闹到现在开始指名道姓起来,“狗屁的张则!缩头乌龟!胆小鬼!” “不敢接受挑战!侮辱了所谓夏真人!侮辱了大夏人!侮辱了我们真领域的侠义精神!” 叫骂声引来穆家地、模棱岛高、耿怀国无数年轻人的围观。 从对侠义精神的贬低,开始沦为对人格的侮辱,和对人的诅咒,“张则!你个垃圾!你个败类!” 不过令人的奇怪的事,今日对胖子的骂声里,始终没有出现一个胖子两个字,“张则!你个狗仗人势,欺软怕硬的的废物!我祝你喝水被呛死!我祝你将来生出的孩子没屁.眼!我祝你下辈子做奴才!” 尖酸刻薄的骂声里,时不时传来冷人刺痛的嘲笑声。 .... 大人谈大人的利益,小孩子闹小孩子的脾气。 神阁隐藏在暗处的大人物们始终没有动....并不是大夏人要脸,懂得小孩子打架大人别插手的道理,而是出行之前夏真人对她们三申五令过,除非胖子被打死,或者被对方大人物欺负,不然他们谁也不许动。 .... “咱们这样,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不过只是挑战,侮辱到人格,就不太好了。”四国年轻人的帐篷内,苏族的南宫竹面露担忧之色,隐隐有些不安。 “别扯犊子。”庞大身躯压弯了椅子的尧依哼了一声,“为了抢在大夏人前头,喊上漠族一群耗尽魂力飞过来,不是你的主意?这会又想当好人。” 小矮子南宫竹有些猥琐卑劣的蔫儿坏,笑嘻嘻,“我只是觉得不好意思。当年我去大夏,他还请我吃过饭呢。” 没人再理南宫竹的话了。 一贯冷酷的时非始终在闭目打坐养神,不说话。李莫始终陪在时非近前,时不时干些搽汗倒水的粗活,把时非当成儿子一般。 盛族带队的人也没有说话。 盛族带队的是个年轻男子....蓬松的红头发配合上猴子般的尖嘴、血色般的红眼睛,给人一种妖异的神秘、一种冷漠的倨傲。他始终不说话,因而看不出深浅。 住在大森林的漠族一贯以强者为尊,他们每一个新生儿,若有残疾抑或疾病,甚至只是有些隐疾,便会被部落残忍丢到森林中喂狼。 无论男女,盛族年轻人到了八岁,就得去荒郊野外独自生存一个月。 到了十五岁成年礼,每个盛族人都得在一月之内,独自猎杀一头超凡境界的狼,要么成功,要么死,要么被逐出部落。 到了二十岁,盛族人就得进入盛族最危险的森林百漠森林活上三个月,与入圣甚至神隐的妖兽斗争,要么活着回来,要么死去。 二十岁至二十五岁之间,二十六岁至三十岁之间,三十一岁至三十五岁之间....每一个年龄段之间,盛族都会挑选出一个最强者。挑选最强者的方式,便是生死搏杀,活下来的,或者降服对手的,便是最强者。死者,会被每一个盛族人尊重,而投降者,则会永生失去挑战最强者的权利。 最强者将会被盛族赋予最高的荣耀,享受最好的资源....每一个盛族最强者在享受着优待和尊重的同时,也都得时刻准备接受挑战,随时准备和对手搏命。 此时带队前来的盛族年轻人...便是盛族在二十一岁至二十五岁的最强者。从小所接受教育,以及所历经的血炼,成就了他内心冷漠的倨傲。 与盛族不同的事,雪族以女性为尊,以最美的女性为尊....雪族当然不是以胖为美,但不知为何此次选一个胖到没边的尧依带队。 .... 大夏年轻人所在的帐篷个个房门紧闭。 帐篷之外,对大夏人、对胖子的骂声接连不断,一声更比一声高..可在十里街横行霸道、狂到没变的胖子不知从来学来的本事,对骂声充耳不闻。 他大口吃着肉,大碗喝着酒,没完没了地抽着烟,仿佛帐篷外的骂声不是在骂他。 “张则!你个孬种!脓包!怂包!” “张则,这么没骨气,连接受挑战都不敢...以后指定找不到老婆!即便找到了老婆,也是丑八怪!生出的儿子没屁.眼,生出的女儿是平.胸!” 四国年轻人的骂声有些粗俗,甚至可以说有些狠毒,便连大夏的年轻人都忍不住,一个个捶胸顿足,扬言要死战到底。 “则哥!跟他们拼了把!” “对!一起上!” 一贯脾气极好,无论胖子如何打骂都不会生气的鳌游也愤慨不已,“则哥!出去打吧!大不了咱们就被揍一顿!晾他们也不敢下死手。” 胖子反倒吹出一口烟来,“急啥,好汉不吃眼前亏..被人骂两句,又死不了。出去他们人多,被打得疼啊。” 这胖子其实也明白。人数上比起来,四国虽有上百人,但大夏也有七十六人,真个摆开阵仗,人数上也不算少太多。 但不一样事..这些年头大夏歌舞升平,这些所谓的神阁天才,其实都是蠢材,大多是都是入圣初期,甚至有些人虚空真力还是无形的,出去就挨打的份。 而对面的四国年轻人,境界狗不说,哪个不是自小打架打过来的狠角色? 且不说这些,即便四国年轻人不全上...时非、尧依、南宫竹、还有盛族那个红头发的年轻,单这四人就可以把这些所谓神阁天才全部打趴下。 “这些人存了心是要合起来欺负咱!”鳌秉不知哪代的子孙鳌游却拍着胸口,“咱们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现在不打,进了梨园肯定也要打!倒不如先让这群畜生见识我们的厉害...我们也有七十六人,拍个锤子!” 胖子仍旧在翘脚吞云吐雾,当做没听见。哪个爱弹石的兔崽子,到底啥时候到啊? “张则!白亏了你娘生你这么大个子!胆小如鼠!” 外头的叫阵的四国人貌似换班了,开始骂娘,骂家人,“你家老爹,是不是生你之前,喝了老鼠药!生出你这么个鼠辈!” 神情放松的胖子猛然抬头,耳朵立了起来。 打小时候,胖子在家里就是天王老子,他说一,陈大娘和张虎从来就不敢说二。 无论要啥,张虎夫妻两个,便是变卖家产,也得给胖子弄来。 胖子小时候胆小,因此陈大娘和张虎两人,在十二岁之前,就没丢过胖子在家哪怕一天。 想起来,张则已经半年没见爹娘了。 临走时候,陈大娘泣不成声,就差点跪在半路上。 没心没肺的胖子忽然有些失落...娘这么善良心软的一个人....得多想自个啊? 胖子心里一沉,脑子里浮现出陈大娘白了头发,做饭、洗衣时候都在念叨自己的画面。 自个不在,张虎沉默寡言的只会闷头抽烟,家里肯定安静了不少...张虎肯定每天都在叹气吧?没有自个在家揪他头发,他会不会不习惯? “张则!你个没种的玩意!” “你没有种的东西!你老娘肯定是偷汉子生的你!” 胖子的眼睛蹭一下立了起来。 轰隆一声,胖子高高跃起,破帐而出,一刀劈下。 在阵前骂娘的四国年轻人当场血流成河。 .... 远在大夏腹地河内郡下辖西门县,十里镇下十里街。 偷懒在家的汉子张虎蹲在自家门口,抽着旱烟,眯眼吞云吐雾,满脸春风得意。 屋内,陈大娘系着围裙便洗菜,便冲着屋外喊道,“姓张的。前些日子小则子说要去什么梨园,这会该到了吧?” 汉子张虎只是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咱小则子从小没吃过苦,是不会被人打?要不你也赶过去看一下?挨打了你也好帮个忙。” 张虎偷偷冲着屋内白了一眼,没吱声。 “姓张的,别偷偷朝我瞪眼了....咱也不是只疼儿子不爱丈夫的糟心妇人。”屋内的陈大娘没来由喊道,“前些日子,背着小则子偷偷藏起来的猪肉,我给炖了,快过来吃吧。这小胖子不在,咱两可以可劲啃了。” “姓张的。要不要来点酒庆祝一下啊?” 闷头的汉子忽然抬头,裂开嘴傻傻地笑。 隔壁听着响声的英大娘忽然就觉得自个的不香了,丢下筷子,甩下来哼了一声,“这两夫妻有什么毛病。一个猪头一样的胖子,想他干啥么?” “我家小河子,应该也在那什么梨园吧?”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太欺负四国人了! 瞬时间大夏人、漠族雪族盛族苏族等四国人,包括器灵国本地人,全哄抢一般赶到了现场。 “好你个小河子!你忒他娘不够意思!”胖子完全不顾他人在场,对着莫小河一顿臭骂,“老子不远万里来你器灵国的地盘,你不来接老子也就算了,他娘居然看着老子被人骂,到现在才出来!” 莫小河一脚踢开被他一拳打废的漠族年轻人,冲着胖子嘿嘿地笑,“仓生给了本秘籍,我闭关练着呢,所以出来晚了。” 胖子没好气白了他一眼,接着摆出很酷的姿势,手插裤兜,脑袋下巴都朝天,小眼睛往下瞄着四国年轻人,炸炸呼呼喊道,“桂林国皇帝,莫小河,是老子张则的兄弟!谁刚才喊着要和老子单挑的?” “他娘的给老子出来!”胖子指向莫小河,“他跟你打!” 跟在莫小河后头的小屁孩无铭,也学着莫小河的模样跳脚骂娘,“他娘的听到没有,桂林国皇帝在这!谁要和他单挑的赶紧出来。” 站在原地的莫小河满头雾水....刚好看到别人在骂胖子的娘,所以就出手。怎么,变成自己和别单挑了? 小师姐简丹挽着莫小河胳膊,静静地打量着胖子张则。 吩咐人手把被踹伤的年轻人抬走,时非阴沉着脸望着莫小河,“眼前这位,可是莫君主?” “桂林国皇帝这样貌这气质,你认不出来?”张则抢到莫小河之前,骂骂咧咧,“你他娘的眼睛长大屁股上去了?你个白痴!” 貌若张则不存在,时非只是认真地看着莫小河。 ... 回想之前的细节,时非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眼前年轻人所踹这一脚没有任何技巧,甚至连虚空真力的波动都没有,靠的就是绝对速度与力量,异常蛮横。 时非甚至没有任何反应,这人便忽然出现,然后一脚踹在族人身上...这种步法完全看不出轨迹,没有任何位移,如果传言没错,这利用的应该就是某种空间方位的落差。 传说桂林国小皇帝避开修魂而锻体,入定可战入圣,并且学会了仓生那种奇怪的步法...原来都是真的。 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这人的确是桂林国君主。 不愧是桂林国君主。 .... 现场变得微妙、变得肃穆起来...包括尧依在内的所有四国年轻人都在怔怔地望着莫小河,没有人再发笑,也没有人再大吵大闹,连吃瓜群众的起哄都没有...除了张则肆无忌惮的叫嚣声,现场安静如死。 桂林国皇帝莫小河,不可小瞧...这不仅仅是在年轻一辈力不可小瞧,即便是三大霸主在场,也要礼让三分。 莫小河如今可以什么都不用做,他只需要静静地站着,便可以压迫所有人。 他可怕在于他的身份。 随着仓生一剑刺废与器灵国三大霸主有一战之力的灰袍...器灵国的地头蛇,便不再是三大势力,而是看似低调的桂林国...而莫小河,就是桂林国的皇帝。他手下有很多信徒,有十三个护犊子不要命的师兄姐,还有一个猛得一批的师傅。 他可怕在于他的实力。 他会那种瞬移的步法,他有着超强的体魄、速度、力量...传说他还有一生可抵住灰袍等高手全力攻击的盔甲,以及一柄轻易切断灰袍躯体的剑。 如果如今桂林国皇帝看谁不顺眼,瞬移过去一剑把谁给劈死了....谁敢去找桂林国皇帝的麻烦? 所以现场没有人敢动。 只有张则很感动...有个勇猛无匹的兄弟,真好。 ..... 时非的眼神有些沉重,良久之后,他才盯着莫小河的眼睛缓缓发言,“莫君主,请问我们漠族何时得罪过桂林国?我们与大夏的矛盾,莫君主为何要横插一脚?” 他憋在心里的怒火有些兜不住,语气里带着些火星味,“一出手便要重伤人!莫君主好大的手笔!” 身为君主,身份尊贵无比的莫小河,说话却仍旧有些痞里痞气,“因为这小子骂的话很 难听,所以我就打了。我本来想一巴掌把他拍死...但我忍住了。” 空气更安静了下来。 安静得连风声都一些刺耳。 就连张则也有些语塞.....这小子为什么要学自己?为什么他的回答为什么如此简单?难道他就不知道,他身为桂林国君主的他,这样说话会很气人的嘛? ... “好!好!好!” 时非紧握着拳头,紧咬牙关,从胸腔里连连迸发出三个好字,一声更比一声高,“桂林果然不愧是器灵国的一手遮天存在!莫君主好大的口气!说打人就打人!没有任何理由的打人!” “莫君主无故殴打我族人....请问,莫君主是何居心?” 一国君主,毫无理由对他国子民出手...这会被人理所当然的理解为战争行为。 然而桂林国为何要对四国宣战,为何要对四国产生不满...难道是不满与三大势力未经过桂林国同意,便允许了四国及大夏进入梨园? 难道这是桂林国向四国及大夏宣布自己在器灵国的地位? 不对啊.天下皆知,莫君主一向与大夏有矛盾,他姐姐当年一剑劈开了大夏紫禁城的城门...他不应该是给大夏人下马威么? 为何莫君主要站在大夏这一方? 看起来,夏真人的徒弟张则还与莫君主很熟?张则口口声声称呼莫君主兄弟? 这其中的恩怨纠葛到底是什么? 一国之君的想法,一代天才的想法....真的是高深莫测,真让让人想不明白啊。 在场的人无不紧张又疑惑...满头雾水 ... 如同举行一场沉重的葬礼,在无数人肃穆的瞩目下,在无数人翘首以待莫君主对四国宣战的时候。 莫小头却撇着头,眉头皱得极深....这很不像一个高高在上的桂林国君主,反而像一只疑惑的羔羊.,..而且他的眼神里有些无辜,就像一个被人冤枉的孩子一般无辜。 漠族的年轻人骂娘,骂了张则的娘...自己打他不是理所当然的么?不打死就不错了、 然而梨园本来就是给年轻人开的,只是也只只独身前来,没穿皇袍,没带军队,没带奴仆....这和桂林国有什么关系? 这些人莫不是脑子有坑? “请莫君主对此事给出一个交代!”时非掷地有声。 “请莫君主对此事给出一个交代!”漠族人掷地有声...这代表漠族的态度。 “请莫君主对此事给出一个交代!”尧依带头,四国人掷地有声....这是四国人的态度。 整齐有力如同两军对垒时声嘶力竭的呐喊....潮水一般淹没了梨园所在的广茂平原。 身份高高在上的莫君主,却一屁股坐到了草地上...他屈着膝,躬着腰,就如同一个歇息的农夫。 “别他娘的磨磨唧唧!” 莫君主咋咋呼呼喊道,“谁要和张则单挑的?给我出来!” 潮水般的声音瞬间平息了下来。 ... 难道莫君主是打算给个人身份,与四国一战吗? 难道他说能与个人身份,就能与个人身份吗? 这是器灵国,这是你的地盘...谁不知道你桂林国有一群战斗力极强的妖兽?有无数对你狂热信奉的信徒? 谁不知道你那个师傅猛地一批?睡不知道你那些个师兄师姐护犊子不要命?谁不知道你有一身盔甲,和一把剑,连灰袍这等高手都敢砍? 和你单挑?谁他娘的敢啊? 万一把你打伤了...你能拦住桂林山无数妖兽?能拦住信徒? 被你师傅一口气吹死了,被你家师姐师兄一巴掌扇死了,或者被你一剑劈死....找谁哭去?敢找谁哭去? 四国的年轻人憋屈又愤怒。 熙熙攘攘的看客、以及张则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娘的...实在是太欺负四国人了!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五十八章 没意思了 “你小子可以...半年不见,都当上桂林国的皇帝了。” 胖子嘴里叼着烟,撩起背心,手拍打着肚皮,撇着眼睛悄悄打量着简丹,“这个小妞就是号称天下第一美人的桂林山十三师妹,你的师姐简丹?” 胖子冲着简丹竖起大拇指,“果然是气质不凡!和十里街那个号称美人阿岚英的英大娘比起来,简直是天仙下凡。” 莫小河只管低头烤着兔子肉,不言不语。 紧靠着莫小河的简丹打量了胖子半饷,随后凑到莫小河耳朵小声道,“你小时候还蛮有意思...原来你脑子一直想救的人,是英大爷。你想找的人,是你姐姐。” “诶...那啥,叫什么呢。” 胖子瞅着两人近乎样,一脸羡慕道,“你既然是小河子的师姐,那我也应该喊你师姐....但看你和小河子这近乎样,我是该喊你师姐呢,还是该喊嫂子呢?” 简丹知道她在打趣,但还是羞得低下了头。 “别嘴贫。” 就像小时候一般,莫小河往胖子头上狠狠一敲,“这玩笑不能开...万一开着开着成真了,多不好。” 羞低了头的简丹猛地甩过脸来...盯着莫小河。她也不说话....她会笑的眼睛在月色下闪着秋光。 她的眼神有些娇嗔,也有些怀疑,更有些愤怒。 莫小河忽然像一个无辜地孩子....小师姐难道是生气了?天真烂漫的她,怎么会因为这种事生气?师姐弟两个朝夕相处这么久,亲密无间不敢说,但相亲相爱还是有的,酒后打趣...怎么会生气了? “小师弟,以后别拿这种事来开你师姐玩笑。” 莫小河哦了一声...原来小师姐也介意呀?她是想让自己尊重他啊。 “你要想开这种玩笑也可以。” 小师姐又说话了,“但请你认真些。” 她出手做势想打,但最后只是摸了摸莫小河的头,“至少...在百里灵脉河边,你和耿怀柔的事,得解释清楚。” 就像学堂里被先生点到名字的学生,盘腿而坐的莫小河腰板猛然挺直,整齐漂亮的尖角椭圆眼十分茫然。 小师姐白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莫小河望着简丹的背影怔怔出神。 胖子嘴里的酒噗一声喷出。 ..... 在器灵国的地盘上,甭说是远道而来的四国,便是三大势力的人,见到莫小河都得绕道走。 铁血军人时非不敢出手,倨傲的盛族红发青年不敢出手,便连号称吴道子徒弟尧依、金身老祖徒弟南宫竹这两个与莫小河背景相当的人,也不敢出手。 因此白天的对峙只能是四国的年轻人吃瘪而退。 敌人退了,自然便剩下喝酒了。 夜里自然是喝酒的最佳时间。 小师姐莫名其妙生气离场,知道自己先祖鳌秉得罪过莫小河的遨游不敢到场,小无铭半夜跑出去偷鸡摸狗了...篝火旁自然只剩下胖子和莫小河俩兄弟了。 “半年来,你小子功夫长了不少,可脑子还是一根筋。”小师姐简丹一走,胖子便吹起了马后炮,“你小子看不出来...你家师姐,这是对你有意思啊。” “她口中的耿怀柔,就是耿怀国那个冷漠公主?”胖子狠狠敲了一下莫小河的肩膀,“可以啊你!” “混上了皇帝不说!” “一下子搞定两个绝世美人!” 莫小河魔怔了般,怔怔望着地面...烤架上的兔子肉已经了焦,却浑然不知。 小师姐,对自己有意思么?这样看来好像的确是有那么一点意思。 但那是师姐弟的意思,还是那种意思? 可她是师姐啊,同门师姐...桂林山上一群人,哪个师兄姐之间能有这种意思的?自己好像有点不够意思。 莫小河猛然喝下一口酒...只觉得浩壶酒也没意思了,索然无味。 “完了完了,魔怔了。” 胖子吹着烟雾,不断摇头,喃喃道,“书上说的果然没错...动了情的男女,都是傻子。” “想想这半年来,老子也碰过不少女人,老子差点也成了傻子..可惜啊。” 一贯粗俗无礼的胖子嗯了一声,忽然抬头望月,柔情似水起来,“可惜这群女的,都不懂得欣赏美,居然都他娘嫌老子胖!” 就像是吃饱了撑着的半大小屁孩,胖子习惯性挑起背心,低着头,拍打着肚子上的肥肉,长叹了一口气,“这世道不公...这个世道对胖子来说,真的不公。” “凭啥身材匀称、五官精致、肌肉健壮...就是帅。”胖子说着说着愤慨起来,猛拍大腿,“满身肥肉的,那他娘凭啥就不帅呢!” 胖子往后一倒,四肢摊开,长叹道,“这世道太不公了!没意思!” 莫小河终于被逗得开怀大笑...一直肥猪仰天而道,四肢不断扑棱的模样的确滑稽。 “哟?笑起来了?” 这回胖子不乐意,“都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你一个被情所困的人,居然这么容易被逗笑...看来长得胖这事,虽然不美,但它很可笑啊。” 莫小河撇过眉毛,“吴道子的徒弟尧依跟你一样胖,又和你门当户对的,和你挺般配。” “你没看出来,我是看出来了...那女的才不是胖子,那是假的胖子。”胖子哼了一声,“别问我怎么知道的...这世上有那么凶、那么不可爱的胖子么?” 莫小河答非所问,“尧依不简单...她的道法与吴道子有的一拼,是某种易容术。” “的确不简单,这四人他奶奶的都不简单....尧依的道法高深莫测,我肯定会被她玩死。时非我打得过,但若是生死战,我绝对会死在他手里。那个红头的盛族年轻人光靠力气就能锤死我这只凤凰。” 胖子的神情难得郑重起来,“至于那个道貌岸然的南宫竹,看不出深浅...这瘪犊子,早知道我当初就不该请他吃饭!忘恩负义的东西!” “在梨园外还好,他们不敢动你....进了梨园就不好说了,指定要被打。”胖子凑近莫小河耳朵小声问,“你传说中的那身盔甲和那柄剑还好不好用?” 传说中的盔甲和剑,指的自然是在百里灵脉之时对抗灰袍的“无用”。 “剑和盔甲,其实也是空间法器,与储物灵戒无异....只能在真领域这片大世界存在,入不了梨园。” 莫小河的语气无比平静,“进了梨园...准备面对群殴吧。” 胖子的脸已经绿了。 信上这家伙不是说,入了桂林国,可以横着走吗?原来都是骗人的。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大地边缘,是友谊的尽头 “你们桂林国,这次来了几个人?” “就三个。” “你他娘的!当初信里头信誓旦旦告诉我,到了器灵国可以横着走....害我狂到没边,把四国全给怼了一遍!” 胖子骂骂咧咧起来,“现在你告诉我,你盔甲和剑用不了,桂林山也只来三个人....这进了梨园不是等挨揍吗?!” “你个怂包!你怕个卵蛋!”莫小河倒是云淡风轻。 “你锻体的,身板是厚,但我可不抗揍!”胖子便吃着兔子肉便口沫横飞地骂,“南宫竹、时非、尧依、还有那个红头发...哪个不够我们喝一壶?还有器灵国三大势力的人,和他们都一一伙的。” 胖子愁得差不点就要哭了,“进了梨园,还不得被他们打死?你是不知道四国的人恨死了我!最亏的是即便被打死了,在梨园那个地方,谁能找到证据?想报仇都不知道找谁!” “你咋就知道打起来咱一定会输?”莫小河照着这个脓包大胖子的头狠狠来了一下。 “莫不是你的老相好耿怀柔也要进梨园?”胖子小心翼翼起来,“她人呢?” 莫小河恨识趣低下头,不说话了。 郁闷的胖子闷头干了好几大碗酒。 他是真的愁啊。 不说这明里的四国人...这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高手想把他揍一顿。 人胖招风,胖的人嚣张起来,那就更招风了。 .... “闲着没事,你说咱习什么武?当什么天才?当天才真的好烦!” 酒劲上头的胖子开始胡言乱语起来,“在十里街好好待着不好么?想抽烟抽烟,想喝酒喝酒,看谁不爽揍谁。” “所以还不是怪你那个不靠谱的师傅,把大夏管得一塌糊涂,当官个个人浮于事、个个流氓、个个视人命为草芥。” 莫小河跟着愤慨起来,“要不然十里街一群人怎么会死?咱也用不着出十里街。” 一向无法无天的大胖子忽然沉默了下来。 他望向不远处的青山,一片朦胧,吹在脸上的清凉夜风似乎把浩壶酒给吹开了,脸上滚烫起来。排列在近处的帐篷,来来回回走动的人影,喧嚣的笑声..一切画面组合起来如同一张杂乱无比的画,令人无比烦躁。 “至少我师父管理大夏百年来,饿死的人少了,被杀死的人少了,穷人少了...人们都生活安定起来了,不是么?” 胖子不想反驳莫小河,所以他只是小声嘟囔,“对事不对人,这件事,如何能怪到我师傅身上?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下边的人怎么样,如果是你,你又能完全管得着?西门县守备和县令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不是么?” “可以啊张则,当了半年夏真人的徒弟,说话文绉绉了起来,一套一套的。”莫小河把脸转向了另一边,只是苦笑。 胖子的暴脾气说炸就炸,瞪目龇牙,“就事论事!你别在这说话阴阳怪气的!否则没意思了!” “真领域只是一个牢笼,只是这个大世界的牢笼!”莫小河脾气也上来,同样直视着胖子的眼睛,当仁不让,“夏真人只是这个牢笼的看门狗!这条狗现在看着英大爷的灵魂,你不知道吗?” “这样滑稽虚妄的言论你也信?你跟着仓生混,也混傻了吧!信这个疯癫大魔头的疯言疯语!” 胖子猛拍大腿,声音越来越大,“如果是牢笼,那么是谁在关着我们?关我们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放任我们无数代千年万年在存活?为什么牢笼这个言论第一代被关的人没有提起过?从未有人提起过?为什么偏偏是仓生提起的?!仓生不过才活了一千年!” 兄弟两人的争吵很快引来不少人的注意力,安静的夜晚开始骚动起来。 莫小河长叹了一口气,他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你的大师兄光神子,走遍真领域任何一个尽头的角落,但什么都没有找到,只看到无尽的大地。真领域的四周都被无尽的大地阻挡着,并且这些大地每年都有新的裂缝!” “难道世界的尽头边缘,只是无尽的大地吗?谁能保证大地的另一边没有和我们的一样的生命存在?” “我们每天都能看到太阳下山,月亮升起,但太阳和月亮到底在哪里?没有人找到,他只是虚妄,只是天书虚构出来的虚妄。” “为什么天书允许器灵国的人互相祭炼为奴仆?为什么每一个曾经当过奴仆的人,都对天书深恶痛绝?为什么器灵国以外的人可以领悟神器,并且有些神器是生命体,甚至是人?” “真领域只是一个牢笼,天书只是一个谎言,夏真人,只是天书的一条狗!” 莫小河缓缓说完这些话,然后转身缓缓离开。 砰地一声,胖子猛地摔下酒杯,冲着那个越来越远的背影大喊,“谁能证明我大师兄去过世界尽头?谁能证明世界尽头的裂缝?” “没有人找到过月亮和太阳,凭什么就证明不存在?如果不存在,光明从哪里来?” “我们从天书领悟的神器可以为人,巧好证明天书的强大,证明他可创造一切,包括人类!” “莫小河,你凭什么判断天书是谎言!凭什么说我师傅是狗!” “莫小河,你个背信弃义不忠不义的东西!你背弃天书!不忠于我!” 胖子的声音在黑夜里肆无忌惮的扩散出去,引来不少人驻足围观。 胖子最后想骂一句“想当年是谁全家不要命的陪你打架?”,但他没喊。 他恍惚记起,半年前莫小河离开大夏,他冲着他喊过,“小河子,西门河每年秋日都会涨水,鱼儿大,你告诉过我的!明年一定会回来,陪我抓鱼!” 可如今他却在喊他莫小河,背信弃义。 胖子望着夜色的阑珊怔怔出神,黯然离开。 .... 黑夜里,时非如一条狼般狠狠望着张则。 盛族的红发年轻人依然眼神倨傲。 南宫竹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女胖子尧依悄悄叹了口气....天书的谎言,难道谁也无法解开么?这个事情是没法说的,一说,对自己对他人都不好。 .... 两兄弟的吵架,旁人除了围观,并无人敢上前插嘴。 吵架的内容,其实对于所有人来说,都不新鲜....自仓生出现真领域千年来,关于真领域是否为牢笼,天书上言是否虚妄的话题,早已存在。 可是只有少部分人相信仓生的话,很少一部分不愿意相信仓生的话,绝大部分人只把仓生当做被弃天书的魔头。 传言在很久很久以前,很久到无人得知具体多久...彼时的真领域,妖兽从生,人类存活于水深火热之中。 而天书降世,启迪人类以智慧与力量。他教会人类用火、教会人类创造工具、教会人类文字和语言、教会人类建筑与工程、教会人类文化与艺术,教会人类修行...人类在才得以在妖兽横生的真领域强大并永世长存。 对于真领域人来说,天书不是一本书,他是一个神,他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无所不能的、守护人类的神。 这样的神怎么会欺骗人类? 如果这样的神也欺骗了人类,那么人类还有什么值得信任? 这样神不可能欺骗人类。 因此桂林山一群人只是背弃天书的叛徒....他们接受天书的武道知识,同时又反驳天书为谎言,并且还违背天书的意志禁止祭炼奴仆,他们是以仓生为首的魔头,他们罪不可赦。 天书上言,祭炼他人为奴仆,是对他人的救赎;被他人祭炼为奴仆,是对他人的怜悯..既是天书言,不会有错。 天书上言,神器是天书给予人类的馈赠,神器只是器,他们有智慧,但并非生命体。 器灵国的奴仆,与器灵国以外的神器,如出一辙。 .... 很多人因为仓生的牢笼言论吵过架。 有些讽刺的事,两个十里街出生的草民,居然也为了这种蠢事吵了架。 总之他们吵架了。 所以第二天,大夏人的帐篷前,又出现了很多叫阵的人。 “张则!” “我干你娘!” 笼中笼,天外天 上架感言——平凡的英雄 额...上架了! 虽然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但是看到别人都写,自己也写些什么吧哈哈...要不然可得被说特立独行略略略略 首先往后开始收费了哈,虽然也不知道有几个人看,更有可能收费之后把人都吓跑了哈哈再者自己确实想写一些东西。 想写的东西其实也很老套,无非就是一座侠骨柔情、铁血丹心、快意恩仇的江湖....就像书名一样。书上的江湖,这个书上有个江湖,这个江湖,全在一本书上...这本书就叫天书。 书上,我写的更多还是人。普通而又不普通的人,换句话说,是平凡而不平庸的人。 1.英大爷,这个人物有原型,确实是我生活中亲密接触过的英大爷,一个坐在太师椅上、整日嗮太阳的普通大爷,一个被遗弃的剑客。邋里邋遢,没什么特点,不是故事书里头英姿飒爽的英雄....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敢爱敢恨、敢作敢当的人。 我坚信大多数人心中都有一个英雄...为爱、为情、为生存、为生活、或者为了更伟大的东西而奋不顾身的英雄。 所以我说,英大爷是个很普通的英雄,与我们、与我们身边的某个人一般,大同小异。人与人之间,本身便是大同小异...只不过,有的人成为了英雄,有的人成为了自己的英雄。 2.胖子张则。可能每个人生活中都有一个可爱的胖子,平凡的陈大娘与张则,成就了平凡的胖子。张则夫妇给胖子的爱是宠爱,并不是溺/充分的尊重他、充分地理解并照顾他的内心感受,同时又以身作则的方式地让他坚守内心的正直与善良。 就这般简简单单,与我们大多数父母都一样。 因此胖子自大又自卑、自私又胆小、软弱同时又倔强...但无论何种情景的最后时刻,他总是勇敢的说,“来,小子你来打我啊!你打,也是打你爹!” 3.简丹。与生活中大多数女子一般简丹。这个人物的原型同样诞生于我所认识的某个女性。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也没什么特别讨厌的东西。她就是随便走走,碰到喜欢的刚好吃吃,没钱买也不会很伤心。碰到不喜欢的,也就那样。 她梦中的英雄,也是个很普通的英雄。并非骑白马的翩翩公子,也不是开奔驰的富二代,更不要求其脚踏七色彩虹英姿盖世。 只是在某个不特别、也不特意的普通日子,我在这里,我遇见了你,你并不起眼,也不是特别不起眼,我聊起一件很平常的事,你刚好和我一起,始于相知....然后在一段细水长流的日子,恰巧,我莫名其妙,喜欢上并不算讨厌,也不算喜欢的你。 只是一个让你我原本毫不相关的两个人很自然地展开没有任何刻意的毫无违和感的被动的却又很自然的正常交流,然后喜欢上彼此的契机。 .... 额额还有英大娘、老虾、莫小颜、张老三、李喊、冯梳蕴、无铭、耿怀柔..诸多人物,就不方便一一展开了。 我写的还是人。 一个个平平凡凡、有血有肉的人。 是我平活中见过的、让我灵光一现的人。 但凡有一个人物是你们喜欢的,我就觉得....咳咳,我打他娘的还得继续写下去。 然后呢...写完之后继续去拼命寻找我的书有人在看的证据录略略略。 不说了,开始码字。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六十章 呐喊 当胖子是件很烦的事。 尤其是当张则这样的胖子。 半年来,胖子在夏真人与清风身上学了不少东西,也了解诸多真领域的历史。 如若没有夏真人以强横手段成立神阁,此时的大夏仍旧有无数人忍饥挨饿、朝不保夕。 天下总归是如此,能成为英雄的,是比大多数人都强大的,这些人永远占少数...就是因为大夏成立,有神阁的存在,才以强横的法律遏制住少数人,从而保护了大多数人。 而天书...如若没有天书,人类的一切从何而来?天书所说一切怎会有错? 莫小河究竟是受了仓生什么魔咒,然后毫无缘由的信任一个莫须有的东西,放言天书只是虚妄?放言其师傅夏真人只是天书一条狗? 十里街人惨遭屠杀...是西门县守备与县令的罪虐、是河内郡郡主的罪虐,层层怪罪上去,更是大夏皇帝的罪虐,甚至是幕后夏真人的罪虐。 曾几何时,张则也以为夏真人是一个荒淫无度、冷血无情、视人命为草芥的罪大恶极大魔头。 张则加入神阁,想的正是无耻的学习这个魔头的力量,然后反杀这个大魔头。 然而真正见面才发现...夏真人只不过是慈祥得不能再慈祥的老头。 夏真人总是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总喜欢穿一身老旧的长袍,不爱穿显露身份的靴子,只穿拖鞋。 他只住一个简陋小院子,没有任何豪宅、名下没有任何奴仆、没有任何家丁豪奴供他去驱使,也没有任何丫鬟伺候他的起居....起火并弄三餐的事,他总是亲力亲为。 他早餐只吃一个鸡蛋、午饭和晚饭总喜欢吃青椒炒鸡蛋,不喜欢胡吃海喝的油腻。 他总会很耐心地教张则许多东西...每次张则乘他不注意揪他头发、或者每次神阁有人来告状张则拔光了谁了牙..夏真人只是笑笑,从不骂,也不会打。 万恶淫为首...一个清心寡欲、没有任何不良嗜好的老人,为何要陷害天下人?凭什么陷害天下人? 夏真人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力所能及的做一些他能够做的好事,恰巧他的能力大一些,所以,他保护着大夏十万万人。 这样的老人,怎会是天书的一条狗? 莫小河!你到底中了什么魔咒? ... 胖子很烦,一整夜都很烦。 他不认为一场吵架就会失去莫小河这样一个朋友。 但自己最好的兄弟与自己的师傅情同水火,总归是一件很糟心的事。 朦朦胧胧睡了一夜,胖子早上起来习惯性地点了一根烟...但只抽一口便狠狠丢下,换成了大烟枪。真领域本只有烟枪,而没有卷烟,卷烟俱是桂林山上仓生发明的....只要是这个大魔头的东西,张则都不想碰! 就是这个大魔头洗了小河子的脑子! 两口烟没滋没味的烟雾吐出,胖子转而想洗漱...结果越发烦了!就连牙膏和牙刷,也是大魔头仓生发明的! 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 就像是赌气的胖孩子,张则猛地跺脚板,一屁股坐到地上,直着腰板,望着远处山峰大口喘气。 但两秒之后胖子还是哭丧着脸刷起了牙....因为用手指总感觉刷得不利索。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总要逼着自己做自己不爱做的事? 胖子满心委屈,脸丧丧丧,差不点要哭了出来...他有点想娘。 .... “张则!” “我干你娘!” “你个缩头的乌龟王八!” “我祝你生出的儿子也是个王八!” 帐外传来一声声接连不断的叫骂。 牙刷到一半的胖子猛地抬头,瞪大眼珠子,怔怔看着账外。 “张则!你个缩头的二傻子!有本事出来单挑!” “不敢出来!我们四国人就立马冲到你们账内!把你们这群畜生般的大夏人全给揍一遍!” 叫骂声依旧在持续。 张则猛然咬牙,拖着满是肥肉的身子冲到账内,拖出大刀,纵身一跳。 ... 轰隆一声炸响。 就如同天下砸下的巨石,地面被胖子庞大的身躯踩下一个深坑,尘烟滚滚,惊走林中无数只走兽飞禽....胖子身子的肥肉也如同装满水的气球般,剧烈抖动不止。 老子好歹是天下公认的英雄!上古凤凰转世!夏真人的徒弟!真当老子好欺负?老子心情不好,今天就想找人打架! “谁他娘的找老子单挑!” 此时的胖子并不手插裤兜下巴朝天,他只是简简单单举起剑,指向四国人所在的帐篷,他只是简简单单的喊,“谁喊的?他娘的给老子出来!” 胖子打着赤脚、扛着大刀、带着未洗漱干净而湿漉漉的脸,冲入了四国人的账内。 “是你要找我单挑吗?” 所有与他见面的四国人都被他用大刀指着鼻子问。 “是不是你?” 他每走一步,围着的四国便后退一步。 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轰隆隆一声声炸响。 胖子每走一步,便一刀砸碎一个四国人的帐篷。 “老子不想跟你们这群瘪三一般见识!” “真当老子是病猫?” “一个个的,没完没了是吧?” “要不要点逼.脸?你家爹娘好不容易把你这群瘪三给造出来,就是让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吗?” “一个个的尖嘴猴腮斜眉歪眼、神头鬼脸小胳膊小腿的!老子一个人单挑一群人!” 胖子肆无忌惮的叫嚣,如入无人之地。 .... 胖子于平原清晨的凉风中挺身而立...如同一个胖到没边的下凡天神。 大夏的年轻人纷纷冲出账外,挤在一团,伸长了脖子....尤其是年轻女子,差不点就要冲上去抱着张则大腿喊爹....夏真人的徒弟,神阁五百年不出世的天才!果然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我来和你单挑!”,, 忽然有一个人喊了出来,“我和你来一场生死战。” “你若怕死,不敢赌生死也行...就赌若你输了,此届梨园大夏人不得入内,或者即便入内,所得宝物和机缘都得给我漠族人。” “我输了,漠族人同样如此。” 站出来的人是时非。 时非很平静,很冷静的看着张则。 胖子忽然冷静了下来...他静静地看着时非,一言不发。 对真领域所有人而言,不拒绝挑战,便意味着接受挑战。 只是没人注意到胖子的嘴角有些抽动....大哥,能不能动不动就赌命?随便打一打,谁输谁赢都无所谓行不行?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嘛不是?胖子心里在呐喊。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六十一章 被打脸的胖子 “你是否能代表其他一十六个漠族年轻人的意志,我不清楚。” 胖子有些故作镇定,“但我自认代表不了其他七十五位大夏天才的意志。” 在后方刷着牙的遨游很没眼力劲,扯着嗓子便喊,“则哥,我们都听你的!” “对啊则哥!你说了算!” “则哥!打死这丫的!” ..... 大夏的年轻人的喊声很没趣地响了起来。 张则轻轻摆手,后方的声音便停了下来,“我张则为人仗义,威望高,他们信得过我...可即使如此,我也不愿意以他们的未来,作为我的赌注。” 胖子习惯性手插裤兜,脑袋下巴朝天,小眼睛往下瞄着时非,声音渐渐冷了下来,“因为你不配。” “你家祖上,世代练的都是采阴补阳的损功,暗地里残害了无数女子...因此你是下贱的。” “所以,你不配。” 一向能动手绝不吵吵的胖子,言语莫名犀利起来,字字诛心。 时非的眼神有些寒冷...尤其她身边的李莫,咬紧牙关,似乎恨不得将胖子大卸八块。 在场所有漠的年轻人都握紧了拳头。 胖子这不是在对时非一个人的侮辱...他这是在对整个大漠的侮辱。 .... 胖子很清楚时非家族世代所练的功法,恶心又瞧不起他们的功法...但曾经的胖子又不得不佩服时非。 八岁从军,九岁只身往大漠,以猎杀大夏军人为生...这些经历都是胖子难以想象的。他认定时非一定是个异常隐忍坚韧、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人。 这是比老虾还要可怕的人。 所以胖子很不明白时非为何非要在梨园之外动手,很不明白这般隐忍的人为何如此沉不住气...进了梨园,他有很多手段可以对付自己。 这很直接的就表明了...时非最终的目的是在阻止自己进梨园,阻止大夏人进梨园。 因此时非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意志,他代表的是背后某一个人的意志,甚至是某一群人的意志..这群人,很明显是四国,是三大势力。 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大夏人进入梨园,或许只是他们的第一个计划。 “我很理解你,也很同情你。” 胖子踱着步子,慢慢逼近时非,慢慢逼近漠族人,“我理解你被我踩下脚下臭骂的愤怒,同情你得罪了我这般的天才。” “奶奶和娘被自己爷爷和爹弄死,爹和爷爷又被我师兄的弄死的孤儿!你是该恨我呢,还是该恨谁?” “你看看你背后四国的人,还有穆家地、耿怀国和模棱岛的人,他们哪个敢对老子不敬?哪个敢对老子出手?” 胖子的语气越来越重,“偏偏逼你们最弱的漠族出手,还被我喷得狗血淋头,你不气吗?你这个傻不愣登的孤儿。” “我祖上世代是否习练魔功,公道自在人心。四国、穆家地、耿怀国、模棱岛...这座天下是否厌恶贪得无厌的大夏人,天下皆知。我时非被动或者是主动要和你张则过不去,这个其实不重要。” 难得时非依然不动声色,“重要在于,我想和你单挑,我想打败你,我想让天下人知道...你张则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鼠辈、王八。” “你这条王八一直在扯东扯西,在逃避,,逃避与我的决斗!” “你这条王八没了桂林国皇帝的庇护,便只会锁着头吗?” 时非同样慢慢逼近张则,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敢赌,或者不敢赌;敢打,或者不敢打,只需要一句话。” 胖子忽然笑了起来...是苦笑、是自我的嘲笑、是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所以才笑的普通的笑。 知道这一刻他才真正知道时非的可怕。 意识到时非不过是四国及三大势力集体力量的傀儡之后,他一直以为时非其实不够强大...因为足够强大的人,一定是不愿低头、一往无前的人。 知道这一刻才明白,原来真正可怕的,是时非这种打碎了牙,笑着往肚子里咽的人。 时非无视了自己所受到的言语耻辱、无视自己为四国及三大势力傀儡...然后以最直接了当的方式,截断了胖子尝试用言语找回场子的意图。 换句话说,便是你骂他什么,他都不会在乎,只会问你敢打或者不敢打,你再骂又有什么用呢? “你是否能够代表大夏年轻人的意志,你是否愿意代表他们的意志,这些不重要。” “你若不敢赌,那便不赌。” 时非看着胖子,继续开口,“现在我的目的只有一个,与你战一场。你接,或者是不接。” 胖子依然一手插裤兜,脑袋下巴都朝天,只有那双小眼睛往下瞄着时非。 他手中的大刀如扫把一般拖到了地面,没有举起来,没有开始冲入四国人帐篷之时的耀武扬威。他赤脚上沾满了肮脏的泥泞...因洗漱未结束沾满水的衣服,如今沾满了汗水。 好汉不吃眼前亏是个道理,并且胖子也不想在进入梨园之前暴露太多实力。 但是...自己拖着大刀冲入这四国人账内,如入无人之境的模样是如何的帅气?之前有多帅,现在如果不打,就会有多狼狈。 围着的人群里慢慢传来一些窸窣的笑声..从中百鸟动听的鸣叫忽然变得动听起来..好像都是在嘲笑这只凤凰不中用啊? 胖子已经可以清楚感觉自己脸上有些火辣辣...好像是脸被打红了。 大夏的年轻人们也羞得低下了头..有些不敢见人。 ... “怎么,打退堂鼓了吗?” 良久之后,时非继续开口,“如果你觉着自己身为夏真人的徒弟,身子太过尊贵...那我可以承诺只会把你打疼,不会把你打废。如果把你打废,算我输,这一届梨园我们漠族人决计不会掺和。” 时非往自己的拳头上吹了口气,冷笑起来,“如果你不敢打...那么你们大夏人可以离开了。这届的梨园,你们大夏将没有资格进入。” “因为我会站在这里一直守着,直到你愿意和我打为止。” 天气晴朗的清晨,莫名变得有些阴冷起来。 周围的嘲笑声越来越肆无忌惮。 时非站在胖子身前。 时非身后,还有盛族的红发青年、雪族的尧依、苏族的南宫竹。 胖子身后,是一群低着头不敢说话的大夏所谓神阁天才。 立见高下。 但胖子已经冲了出去。 一代天才,上古凤凰转世的胖子...与铁血军人时非比起来,孰强孰弱?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六十二章 众矢之的 冲锋至半路的胖子骤然急停。 因为有一人比他更快…那是莫小河。 使出“天字步”的莫小河凭空出现在时非身前,然后一拳轰向后者。 时非瞳孔睁大,轻松一挡,极速退后,身后一颗成人腰粗大树,被其轰隆撞倒…他阴沉着脸,鬼一般看着莫小河。 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上前一步,惊得合不拢嘴。 关于天书是否为谎言的争论…是涉及到原则与底线的争论。 否认了天书,如同否认了父母。 莫小河中了仓生的魔咒,背弃天书,被天下所不耻,而张则是天书正统的传人,夏真人的徒弟…两人昨日刚为了此事吵了一架,今日莫小河为何还替张则出头? … “莫君主,我尊重你,但不代表我惧怕你!” 时非冷冷盯着莫小河,“为证武道,我挑战夏真人徒弟张则,合情合理,莫君主为何频频干扰?” 他的声音越来越冷,“难道莫君主是视天下人的武道荣誉为无物?视天下人为无物?未免太猖狂了些!” “莫君主,请您自重!” 可莫小河只是静静站着,没有解释的意思,也没有走开的意思,一言不发…所以意思非常明了。 “哼,他这瘪犊子,就是仗着自己师傅仓生厉害,仗着自己有十三个师兄姐,还有一群信徒..所以视天下为无物。” 身后的胖子一屁股坐了下来,也对着莫小河冷嘲热讽,“这良心被狗吃的东西!昨天不为了一本破天书和我大吵,然后扭头就走!” “你他娘的不是挺潇洒的吗?” 就像是熊孩子对爹娘耍熊脾气一般,胖子语气酸溜溜的,“你现在出来帮老子干啥!” 莫小河转过一张绝美的脸,沉下声音,如同爹教育孩子一般,“闭上你娘的臭嘴。那家伙功法奇特,你和他打,必然吃亏…说不定还会被他废了修为。” 胖子扬起脸来,就像是生了气的娘子,“就算被打死了又怎样…要你管!?” “好啊!我让开!你去打!”莫小河冷哼一声,“有本事你去和他打!” “那你倒是让开啊!” “那你倒是打啊!” “你不让开我怎么打?” “你自己从我身上跳过去,用拳头往他脸上砸,不就可以了?” 胖子干脆甩过脸去,满脸虐气地盯着清风明月,不肯说话了。 莫小河依然站在原地,但也甩过了脸去,双手抱臂,默不作声。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如同吵架的小两口,倒把时非给晾在了一旁,把围观群众给晾在一旁…围观人大抵只看到两人在小声嚷嚷,好像是在吵架,但不知在说啥。 雪族队伍的带头人,号称吴道子徒弟的尧依拖着圆滚滚的身子,一扭一扭冲了出来,“你们两个小声叨逼叨个啥?到底打还是不打?” 尧依脾气上来了,对莫小河就没那么客气了,“姓莫的,时非挑战张则,关你啥事?你真当自己天下无敌,什么事都得插一脚?你桂林国是打算与天下为敌吗?!我忍你很久了!” 时非冷冷哼了一声,他背后的李莫微微蹙眉。 小矮子南宫竹依然站在群人后头,没说话。 盛族的红发年轻人如雕像一般,始终是一幅倨傲的脸。 莫小河撇过脸来,如同懵懂无知的婴儿望着尧依,很是无辜…可他依然站在原地,巍然不动。 围观的群众们心中吁吁….仗着自己有后台,视武道精神为无物,三翻四次阻挠人正规挑战,太过分了吧? “你们也看到了,不是我不敢打,是桂林国这个瘪犊子三番五次阻拦。太他娘过分了!” 坐在大石上的胖子没心没肺的喊,“为了至高无上的武道精神,为了修道者至高无上的荣誉与热血,为了天书的名誉….难道你们不应该上去把他群殴一顿吗?” 胖子站直身子,插着腰,边冲着人群转圈,边喊,“难道所谓的武道荣誉,天书荣誉…在实力面前这么不堪一击?” “这家伙不就是有个师傅么?不就是有一群师兄师姐么?不就是有一把很厉害的剑么?” “怕个锤子!上去锤他啊!大不了就是一死!” 如同在举行一场肃穆葬礼一般,所有目光聚集在莫小河与胖子身上….寂静如死,只有胖子的声音如同漫不经心的祷告,满天的飞。 “就是!与同阶者单对单公平对决,是每一个真灵域武者都具备的权利!即便身为桂林国君主,又凭什么剥夺身为武者所应具备的权利?” 胖子充满煽动性的声音终于引来一些人的热血。 四国人、穆家地、耿怀过、模棱岛、包括一些小势力的人…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心,不知道是正义感爆棚,或者是与桂林国有仇. 总之很多人站出来为时非打抱不平。 “桂林山的人,本来就是一群无恶不作的魔头!他们到处宣扬谬论逆论,他们依靠天书却又背弃天书,他们完全就是一群背信弃义的小人!” “的确是!桂林山一众不过十五人,却牢牢霸占了绝大多数的资源…他们自私自利!器灵国,甚至整个真灵域如今年轻天才越来越少,就是因为桂林山一群小人,把灵脉兽林全给霸占了!” “难道我们就甘心忍受这群小人的欺压吗?昨儿个抢我们灵脉,今儿个夺我们挑战强者的权利,明儿个,是不是要夺我们的命了!” “打倒这群桂林国的畜生!” “干倒这群丫的!” 反抗的声音如潮水一般,将莫小河完全淹没。 始作俑者胖子满脸呆滞….他只是为了嘲讽四国人所谓的武道荣誉太不中用,碰到强者就瘪茄子,可没想过让莫小河成为了众矢之的?装逼过头了哇。 原来桂林国并非那么强,压得器灵国半点不敢动弹啊….激一激,还是会有人反抗的。 这个热血上了头,那个正义感爆棚,那个与桂林国有仇成心要捣乱,这些人胆子再大一些..自然就把大部分想反抗,但不敢反抗的人给带动起来了。 胖子无辜地偷偷瞄了一眼莫小河,有些心虚…兄弟,我真不是故意的。 莫小河只不过白了一眼胖子,不为声色。 “嚷嚷个鸡儿!” 睡觉被吵醒的小无铭不知道何时跳了出来,八岁的小屁孩,却学着大人的模样,跳脚骂娘,“莫小河上次不就阻挠过一回?也没见半人有胆上来打!” “这回嚷嚷个屁!” “他娘的一群王八!有本事冲上来啊!” 空气安静片刻。 围观的四国人、穆家地、模棱岛、耿怀国人,包括一些与三大势力走得近的小势力青年,以及一些对桂林深恶痛绝的闲散人….慢慢往前靠拢。 包围圈逐渐缩小。 小无铭学着大人模样,插着腰,骂骂咧咧,“小兔崽子们!胆子肥起来了?连桂林国皇帝都敢打!” 可这小屁孩的话却像放屁一般,没人听…有些性子急的群众,开始冲着莫小河小跑起来。 “站住!谁敢再动一个?”八岁的小无铭擦了擦鼻涕,瞪大眼珠子,“再动老子就揍谁!” 可小跑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有的人开始撒开脚丫子冲锋。 人群潮水一般涌了过来。 小无铭满脸呆滞,他擦了擦鼻涕,赶紧溜了溜了。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六十三章 你们被我包围了 晨曦下,一望无际的平原中,数千人的冲锋呐喊如决堤的江河,波澜壮阔...细数大年大漠孤烟直,军队列队成方抽刀对砍的景象,也并不过如此。 被包围的中心,跳脚骂娘的小无铭已经不知去向。 无铭天生的窜天猴,能偷能跑。 莫小河使出天字步,也能立马不见人。 简丹虽说对天字步不能完全掌握,但稍微酝酿一下,也能使出一两下来逃命。 眼下,就只有这个胖子和大夏七十五个年轻人们插翅难飞了。 梨园只有入圣及以下之人才能入内,因此四国、穆家地、耿怀国、模棱岛,包括一些小势力,派出的也都是入圣的人。入圣以下的人来了讨不了好。 武道之途,一步一鸿沟。 入定之人,铜皮铁骨,不老不死。 超凡之人,便可通过灵魂,沟通虚空,引用虚空真力。 入圣之人,灵魂化圣魂,断肢可重生,可引用更加澄澈无杂质、更加强悍、并且更多的虚空真力。 若说超凡之人,所释放虚空真力为几滴水、或一道水;入圣之人所释放虚空真力,便是一桶水。 而胖子此等天下公认的绝世天才,虚空真力不仅有形,并且是罕见的上古凤凰之力...对上古凤凰之力的领悟更是圆满,不仅能释放凤凰之力,更能创造凤凰之力,最可怕的,他能够化身为上古凤凰。 胖子此等在天地间算得入流的高手,所释放的虚空真力可为涓涓细流,更甚为涛涛大河。 但即便如此。 猛虎又怎能架住群狼? 数千人,一人吐一口唾沫,胖子也吃不消。并且在场还有南宫竹、尧依、时非、盛族红发青年,以及一些隐藏在暗处的高手虎视眈眈。 大夏神阁的所谓天才少年们个个如履薄冰,胆子小些的,已是双腿打颤。 然后莫小河翘着二郎腿。 他如农夫一般,他屈膝而坐,看着热血沸腾冲锋而来的人,如同在看一群鸭子。 简丹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出来,静站于莫小河旁边,面无表情。 张则双手撑着立于地面的大刀,挺胸而立,如同一位视察士兵的将军。 “胖子,你怕不怕啊。”莫小河转过一张绝美的脸,似笑非笑,自有一种莫名的俊朗。 胖子痴痴一笑,“怕啊!” “怕死?” 胖子扶着下巴,“死倒不是不怕,怕疼。” “那敢不敢打?” “不敢打..所以老子偏要打一回。”在数千人朝自己冲锋之时,胖子点起一个烟,吞云吐雾,“我平生只挑那些打得过的,或者敢打的人打,碰到硬茬子我会跑得比狗还快...今日必须得练练胆了!” 莫小河迎风而立,平原清风吹打着衣身猎猎作响,“三人战数千人,想想都很帅气。” “天下总有一群娘们唧唧的说书人,他们口中所谓江湖刀光剑影里,无论是市井小儿的斗殴,英雄的对决,或是战场里军人厮杀..最英俊潇洒的,永远那些是剑客。什么白衣飘飘,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全是放屁!这群说书人哪里懂打架这事?偏偏只会吹那些剑客!” 莫小河往自己拳头上吹了口气,“咱们只靠一双拳头的,就不能够帅起来?今日咱就帅一回给那群孙子们瞧瞧!” “用剑的能帅,用拳的能甩,咱用刀的人也能帅...只要打赢了,都能帅!” 胖子往手心唾了两口,双手搓了搓,举刀指向前方,“兔崽子们!你们已经被我包围!要命的赶紧跑!” 胖子光着上身,打着赤脚,叼着烟,拖着大刀,嗷嗷直叫往前冲...肥肉也一块一块跟着跳动起来。这模样,与暗地里下三滥的亡命登徒子并无而异。 刹那间,胖子忽然飞天而起,一刀劈下。 大刀燃起一股猛烈火焰。 火焰如银河一般,在无尽的平原中肆意奔涌,映红了百里白云与纵土,绚烂而美丽。 火焰如决堤的奔流涌向远处,百里内所有高山被燃为平地,三百里垂青平原化作焦土。 荒野之中一片哀嚎。 死伤无数。 ... 翘着二郎腿的莫小河双眼冒起金光,喃喃道,“这胖子,不是只凤凰嘛?什么时候领悟的刀?” “他用的还是凤凰之火,那把刀只是道具...他为了帅气一点而已。” 简丹看白痴一般,白了他一眼,“胖子的秉性你不是不知道,他心里慌得一批。” ... 胖子一刀斩下数十人。 然而余下之人仍旧毫无退意,如狂徒般,不要命地冲三人蜂拥而上。 忽然间,如白鸟齐飞一般,数千位入圣者凌空而起,抽刀的抽刀、举剑的举剑、没武器的扛拖鞋、没鞋子的出掌。 群魔乱舞一般。 虚空真力无形的人,释放出七彩霞光;有形的,释放出雷电、真火、冰雹、清水,甚者有拖鞋、扫把、卫生纸、亵衣亵裤。 漫天的虚空真力,如苍山压顶一般,将胖子完全笼罩。 浩如烟海的虚空真力,眼看便要将胖子揍成烧烤胖子。 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凄厉清脆的鸟鸣。 胖子化作一只通体火焰般嫣红的凤凰。 凤凰双翅大展,飞天而去。 “小河子,小群孙子不要命,他娘的不是人,都是奴仆!” “我打不过!我先跑了!” “你厉害些,你赶紧上!” 凤凰化作直上云天,片刻只见凤影,不见风身。 .... “传说中上古凤凰为百禽之首,速度奇快。” 翘着二郎腿的莫小河目瞪口呆,“如今看来,他奶奶的是逃命起来贼快!” 一旁的简丹不怒,反嫣然一笑,“你这个兄弟是真兄弟了,当初为了你,不要命。如今要麻烦你,也能不要脸。” 莫小河咧嘴一笑,“都是这个理,兄弟嘛,不都是拿来坑的么?” 他站起来,松松懒腰,也学着胖子,往手心唾了两口,双手搓了搓,迎风漫不经心地喊,“兔崽子们!你们也被我包围!要命的赶紧跑!” 莫小河身穿盔甲。 一跃而起。 轰隆一声。 他砸向地面。 如同巨大石头从空中猛地下坠,方圆百里的地面,深深下陷。 一道无形的波浪,如狂风一般,卷起无数人。 如风卷残云。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一公一母两胖子 水火、乌云、雷电、清风、土石、光点、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更有拖鞋、亵衣亵裤、头发、鼻涕。 数千人有形、抑或无形的虚空真力缓缓升空。 一点、两点、三点..漫天挥洒. 汇聚成剑。 往莫小河奔袭而去。 这是数千人的虚空真力汇聚成的力量。 可破厚土。 可破星空。 这便是奴仆军队的力量。 即便是神隐巅峰强者,也得避其锋芒。 可莫小河负手而立,眼神如湖水一般平静。 轰隆一声巨响。 数千人的力量汇聚而成的虚空之剑,如一道巨大的水流轰击在莫小河盔甲之上...如苍穹压顶、海啸奔袭沙滩、如火山淹没高山。 莫小河却巍然不动 他的盔甲颜色仍旧暗淡无光,却平滑如琉璃,没有破裂的痕迹,甚至没有一丝刮痕。 天地忽然宁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汇聚于莫小河身上。 如若在看一樽神。 原来百里灵脉当日,莫小河以入定独战神隐巅峰者灰袍一事...并非传闻。 漠族的时非有些怔怔然,紧握着拳头,可始终不敢出手。 苏族的小矮个南宫竹目光呆滞。 盛族红发年轻人倨傲的目光下,眼皮有些跳动。 雪族尧依插着的手,慢慢放了下来。 眼前的莫小河,是,是一樽不可撼动的。 莫小河就这般静静站着,什么也没做...数千人,却无一人再敢向前。 啾。 天空中再次传来一声清脆凤鸣。 一只浑身燃火的凤凰于晨曦之中,孤独肃杀俯冲一下。 燎原的焰火从凤凰口中喷涌而出。 再次有数十人被燃为灰烬。 .... “看到没!老子兄弟这么牛逼!” 站于莫小河身旁的张则,摆着很酷的姿势在叫嚣,“一群不长眼的东西,还敢喊和老子单挑吗?” “鼠辈,到底谁才是鼠辈?” “穆家地的,耿怀国的,模棱岛...一群鬼东西,放一群奴仆出来算什么?有本事,把你们所谓的天才全喊起来,老子三人干你们一群!” 骂骂咧咧的胖子看向时非,“你这个没爹没娘的孤儿,祖宗十八代男人女人全死光的扫把星,和老子打架,你还打不打?来啊!?” 胖子扫视着人群,“为了所谓至高无上的武道荣誉,为了天书的威名....你们这群孙子咋就不敢上了?” 小无铭不知道啥时候也蹿了出来,擦着鼻涕,跳着脚丫子骂骂咧咧,“来啊!来打架啊!” 然而在场的人,早就识趣地低着头散开了。 .... ... ... 这一战之后,四国人、穆家地、耿怀国、模棱岛的人终于再不敢惹胖子。 接下来的日子没架打,也没架吵,日子变得有些了无生趣。 距离梨园开始还有十天,胖子整天没事,便穿着拖鞋,手插裤兜,光膀子叼着烟,到四国人的阵营里瞎晃悠。 见到漂亮点的姑娘家,胖子便拍拍肚皮,吹吹口哨,高喊胸真大屁股真圆。 见到敢多瞅他几眼的小伙子,便冲上去劈头盖脸扇个几巴掌,或者踹个几脚...然后口头糟蹋两句住你娘早死,住你爹带绿帽子。 见到哪地有人凑一块乐呵的,胖子肯定要上去指指点点一翻,高喊这个真蠢,那个好笨,谁喊回嘴就是一顿踢。 说起来,胖子虽和漠族最不对付,但他反而去盛族人和雪族人的阵营最多。 雪族一向以女性为尊,所以包括尧依在内来的二十八人,全为女性,并且除了尧依之外,全为年轻曼妙女子,...用胖子话说,便叫做脸蛋俊,胸大屁股圆。 盛族账内一共二十六人,其中女子才为七人,不过一向神秘、以强者的为尊的盛族,女子们最是风骚...她们向来只穿小衣小裤,露出白花花皮肤,往往能让胖子看得合不拢嘴。 但偏偏胖子在雪族和盛族最不讨好。 雪族带头女子尧依,老喜欢没事拿个椅子,在帐篷外坐着,一看到胖子来,立马站直,双手叉腰,对胖子目露凶光。 尧依也不和胖子打架,就只是骂,骂也骂不狠,就只骂胖子一声胖子。 因此在雪族人的营地,常常可见一公一母两个胖子插着腰对骂。 “死胖子,你来这里干什么!要点逼脸的,给我滚回去!” “死肥婆!你挡着老子干什么!平原又不是你家开的,老子爱去哪便去哪,关你屁事!” “你个死男胖子!” “那个死女胖子...你不仅长得胖,还凶么吧唧的,瞧你这样,往后哪个男人瞧得上你。” “你个死公胖子,白长了一声肥肉,却是脓包一个,就会狗仗人势,往后哪个女子想嫁给你?” 这两人骂着彼此,往往都不嫌糟蹋口水...有时候胖子张则兴趣高了,便也回去搬个椅子,坐在尧依面前...因此两人有时候能一骂一整天。 不过在旁人看来,吃亏的总是张则,毕竟尧依比她高,比她壮,关键嗓门也比她高比她尖细。 最让胖子奈何不得的,便是尧依骂人时候,往往都喜欢从家里搬出一桶水、还有瓜子...骂一句胖子便磕几个瓜子,再抿一口水,呸呸两声。张则骂什么,尧依便原样怼回去。 骂吧,尧依不生气;打她吧,张则打不过;想进雪族的阵营瞅瞅吧,这尧依便插着腰,用几人腰粗的身子挡在前方。 因此张则往往吃瘪而归。 去盛族的阵营里,胖子也难占到便宜。 盛族无论男女,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眼神倨傲...他们都不爱说话,仍由胖子口头糟蹋,气不过了,便忽一下便给胖子来一脚。 吵架吧他们不跟你吵,打架吧,胖子又理亏。 最后实在没辙,胖子只好和小无铭合伙起来欺负人。 小无铭平生最恨女人,往往是夜里时候,胖子负责放风,小无铭到雪族和盛族人的阵营里偷东西。 也不偷什么贵重物品。 小无铭只爱偷女子们的贴身衣物。 偷了也不干啥,随意一藏,然后大早上时候才会高高挂起来...等到众人围观的时候,小无铭便站出来了,便擦着鼻涕便挨个比划,这个亵裤是谁的,哪个亵衣又是谁的。 往往给雪族、盛族人气得牙痒痒...但又无可奈何,对一个八岁大孩子下不去手;即便下得了手,也追不到他。 无论莫小河在哪,小无铭刷一声,总能躲到莫小河身后。 谁还敢去和莫小河讲道理嘛? 莫小河每次都是抽刀直接砍。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六十五章 我喜欢你 今儿个风和日丽,晴空万里,胖子再次打着赤脚,光着膀子,叼着烟,大摇大摆来到了雪族人的营地。 雪族的尧依早有准备,已提着一桶水,嗑着瓜子等候多时,远远便喊了起来,“死胖子,果然又来了!” “老娘今天心情好...你快回家搬个凳子,坐着,老娘陪你慢慢吵。” 胖子手插裤兜定住,没理她。 雪族终日雪落,鲜见河流,因此她们的营地便设在河边。天气热得紧,好几个曼妙女子便打着赤脚,穿着清凉短衣短裤,在河里嬉水...胖子当然扬长脑袋往那边瞧着。 屁大点的小无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蹦蹦到了胖子肩头,伸长脖子看着合不拢嘴,“胖哥,你带我往那边去..我瞅着了那些蛇蝎女人在岸边的衣服,我得赶紧偷了去。” 尧依噗通一下便站直叉腰,白了一眼,“好你个胖子,把一个屁大点孩子都给教坏了...净想些下三滥的事,干些不入流的勾当。” 胖子光顾着看美人戏水,当然没理他。 八岁了,但还穿开裆裤的小无铭却转过脸来,擦了擦鼻涕,裂开嘴,露出里头没了的门牙,嗤笑道,“女子胖点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不仅胖,而且还不解风情...英雄难过美人关,这理你就不懂么!活该你这辈子没人追!” 吵架从不打退堂鼓的尧依猛然呆住,哑然失声。这都是什么世道? “女胖子,你别老跟我们胖哥不对付,何必呢。” 无铭骑在胖子肩头,奶声奶气便开始教唆人,“你恨大夏人,和我们胖哥有半毛钱关系...他又没参加过战争,没杀过你们雪族人,不是么?” “再说了,你胖,他也胖,你凶,他也挺拽..这不挺有缘的嘛?胖子何必为难胖子。” 小无铭摸了摸胖子脑袋,“再说我们家胖哥多可爱,说不定,往后你俩还能凑一对呢。” “闭嘴!”尧依叉着腰呸呸两声,“老娘可瞧不上他...油腻腻的,恶心的狠。” “就你还嫌弃我?”胖子忽然转过头来,喊道,“满身肥肉...一想到把你压在炕上的模样,老子就反胃!” 姑娘家家的,大抵都爱惜羽翼,可如今被胖子用言语糟蹋到这份上了,尧依却不害羞,也生气,反过来嘲讽,“都快胖成猪了,你走路都费劲,还想压倒老娘?浑身都是肥肉软乎乎的...我不想说得太难听。” 小无铭瞪大眼睛,满脸好奇喊道,“太难听是什么?” “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他是想说老子那方便不咋行。”胖子傻笑道,“女胖子,要不要咱俩试试?” 尧依把脸甩了过去,做了一幅想吐的表情,没理他。 “母胖子,你过分了啊..老子只是说说,你居然就在脑子里开始想了。”胖子哈哈大笑,“放一个心,老子还瞧不上你。” 肩头上的小无铭满脸无辜,追问道,“那方面是哪方面?你们要试什么?” 胖子翻了个白眼,提垃圾一般,从领口提起小无铭,往草地一丢,骂骂咧咧,“小孩子家家,不要问那么多。” 小无铭打了滚,趴在草地上,双手撑着上身,仰着头,“胖哥,你别老欺负我,你也就十四,比我大六岁而已....你懂的东西,我为啥就不能懂?” 胖子竟无言以对。 “还有啊胖哥,不是我说你,你没事老喜欢往盛族和雪族人的营地跑,这样不太好。” 小无铭咧着嘴,“我娘说过,天下女人都是蛇蝎心肠,你这般好色,小心着了女人的道。” 胖子已经在聚精会神地看着远处河边女子戏水,不理这小无铭了。 尧依像个护犊子的母鸡,叉着腰,像防老鹰般防着胖子和无铭,生怕这两货又来偷东西。 雪族的帐篷里,却忽然有个女子探出半个脑袋来,边擦拭着未干的长发,边喊道,“胖子,桂林国的皇帝莫君主真是你兄弟?他今年多大啦?” 胖子手插着裤兜,小眼睛往下瞄着女子,,“你也对我家小河子有意思了?跟你说,你已经是第无数个跟我打听她的人了。” 那女子娇笑了一下,便从帐篷内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露腿根的短裤,上衣刚好只包着胸口。似乎刚洗完澡,身上的皮肤十分清爽。 雪族向来以女性为尊,一妻多夫是常有事,因此雪族女子往往比男儿要豪。.前两日大夏与四国互相死磕甚至拔刀相向,更有小无铭三天两头来偷他们亵衣亵裤....这些事在这群女子眼里,似乎都不是事。 今儿个便能互相调侃嬉皮笑脸了。 “自古英雄爱美女,这理反过来用也对,美女当然也爱英雄。” “你家莫君主人不仅长得俊,还是个武道天才,关键还有钱...哪有不招我们娘们喜欢的理。” “我姓血,雪族女族长血月的血,我叫血夯。”这女子边擦着头发,边说道,“你要不介意,喊我夯夯也好。” “人倒是长得蛮俊的。”胖子通体打量着女子,“不过你这谁给你起的傻名字?血崩?” “你怕是没听过我这号人?” 姓血命夯的女子白了胖子一眼,“雪族族长血月就是我姑姑、我好歹也是血族的公主,还配不上你家莫君主嘛?我家姑姑和他师傅,不也是天下皆知的一对?” 胖子忽然就不想说话了。 他心里不服啊。 他来雪族营地晃荡过好几天,好不容易才和这群人混个脸熟,倒也没碰到半个女子对她抛媚眼...这小河子却是人在家中坐,女人从天下来。家里有个天下第一美的简丹红旗不倒,外头还彩旗飘飘。 胖子莫名其妙肚子里感觉有些恼火,没好气道,“配得上咋样,配不上又咋样?你看上小河子,你自己找他不就是了,你来问我干啥?” 血夯忽然横下脸来,“天下有几个男人嫌自个的女人少?” “再怎么说,老娘也是雪族的公主。论修道天赋吧,虽是比不上尧依这种绝世天才,但也差不多吧?” 她张开双臂,扭着腰转了一身,长发也跟着飘了起来,曼妙非凡,接着她往自个屁股上拍了拍,“再说了,老娘这身段,主动送上门,还能让莫君主吃亏?” 血夯接着双手叉腰,一脸嫌弃地望着胖子,“你果真是个没品的男人,亏得莫君主为你得罪天下人,你却这般做他的兄弟!” 一向没脸没皮的胖子木然呆住,被噎得一句话不出来。 趴在地上的小无铭却看着滋滋有味,在草地上打起滚来,哈哈大笑,“雪族的女子,果真不把自个当女子!胖哥你不行了!” 在一众人目瞪口呆中,血夯甩了个头发,往不远处小山峰走去。 “莫君主!” “我血夯喜欢你!” 女子对准大夏人的营地喊了起来。 声音如雷。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六十六张 一样喜欢吗? 164.答非所问 自莫小河上桂林山以来,大部分时间都与小师姐简丹待一块。 两人的生活八百年不变。 每天清晨六点,莫小河准时起床,然后接受灵石、魂石、以及各名贵药材熬成药水锻体。 八点时分,小时间简丹准时提着早餐过来...然后用拳头对着莫小河一通乱砸。 十点,莫小河再次面临两个小时的药水浸身。 十二点,再次接受小师姐的拳头的洗礼。 午休三点过后,莫小河若无功课,则需要与小师姐实战对练...说白了就是接受小师姐的捶打。 只有晚上八点与十点之间是莫小河的个人时间。 被打得太疼,一般的药材是不止痛的,所以莫小河只能畅饮浩壶酒止痛,这才养成了嗜酒如命的习惯。 晚上睡前,再次接受药材浸身。 正是因为莫小河接受了非人的待遇,所以他才有了非人的体格。 “小师弟,过程虽然折磨,但结果总会是好的。” 这是上桂林山第一天简丹说的话,此话同莫小河身上所受过的每一道伤一起,历历在目。 莫小河每次下山,建立桂林国也好,抢百里灵脉也罢,或者是参加梨园...除了为了强大自身,改日与夏真人一战之外,同时也是为了避免在山上遭到小师姐简丹的毒打。 山下的日子很惬意。 清晨时分,白茫茫的雾气笼罩于一望无际的平原,晨曦散进来,如幽光入深湖。 小师姐简丹喜欢扬起下巴,从指间的缝隙仰望梦幻的天空,微笑着,哼着小曲。 一旁的莫小河往往是药水浸泡着身体,沉默着,看着书。 各不打扰,各自安好。 情绪好的时候,莫小河也会接着简丹的小曲哼下去。 “背对你,沿着北方,我走我路”,简丹在哼。优美旋律、天籁之音...恍若从遥远的天边 传来,空灵悦耳 “眺望我,不离不舍,你行你素”,莫小河情不自禁接了起来...优美的音乐旋律,如同从 嗓子里一字一顿怒吼出来,呕哑嘲哳。 “回头,或者不回头,都不患得,目光不会闪烁”,简丹皱了皱眉头,并不嫌弃,接着哼。 “走,或者不走,都不患失,人影不会斑驳”,莫小河毫不知情,所以根本不要脸,继续接。 简丹终于忍不住,停了下来。 她撇着脑袋,如同一个听到鬼叫的小女孩,很是可爱。 “背对你,沿着北方,我走我路 眺望我,不离不舍,你行你素 回头,或者不回头,都不患得 目光不会闪烁 走,或者不走,都不患失 人影不会斑驳” 简丹缓缓地朗诵完词汇,“小师弟,这歌词,写的远在南北双方,一个女孩和男孩的故事...这本来是个爱情戏。” 小师姐脑袋撇着更深了,笑了起来,“可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把他唱了战争戏。” 莫小河倒是没脸没皮,反倒转过一张无辜的脸来,“这歌词不是仓生写的?他手里哪能写出爱情故事来,怕是个色.情故事把。” “这歌词也不是仓生写的,出处不在咱们这个世界..是他从别的世界听到,翻译过来的。” 一向脾气极好的小师姐,难得嫌弃地白了莫小河一眼,“还有,你小子不是个雏子么?懂什么叫做色.情。即便是色.情又怎样的,不是和吃喝拉撒一样么。” 简丹通过灵魂,能清楚了解无数人的想法…其实人的脑袋瓜里,每天都会有思考过关于性的事,甚至有的人大部分时间都在思考。这和吃饭喝水一般平常。 莫小河听过简丹无数次提过别的世界一词,虽然不知道别的世界是什么,但到底他习惯了。习惯了每问一次,简丹就瞒着他一次。 当然他更对小师姐翻的白眼习以为常,因此他很聪明地转移了话题,“小师姐,咱们不应该聊色.情这种低俗的话题,咱们应该聊点高雅的。” 莫小河斜着眼睛拼命想了好一会儿,才一本正经道,“比如咱们该聊聊,等会该吃什么。” 简丹却不说话了,她走了过来,凑近莫小河的脸观察了半饷,忽然说道,“小师弟,你有过喜欢的姑娘么?” “当然有啊!”莫小河正襟危坐地拍拍胸膛,“我喜欢我姐姐,喜欢英大娘,喜欢大师姐,喜欢咱们桂林山所有师姐。” 他说着,忽然很认真地看向简丹的眼睛,“还有,我也喜欢你。” 莫小河认真地看着简丹的眼睛。 简丹也在认真地看着莫小河的眼睛。 一个是整齐漂亮的尖角椭圆眼,一个是充满仙气的眼。 空气忽然安静了几秒。 “你喜欢你姐姐,喜欢英大娘,喜欢大师姐,喜欢桂林山所有师姐。” 简丹的神色变得无比认真起来,“所以你才喜欢我?” “对啊,都一样喜欢!”莫小河仍旧拍在胸膛,如同在安慰一个姑娘,告诉这个姑娘自己喜欢她。 “那是一样的喜欢么?”简丹的神色依旧是无比的认真与拘谨。 莫小河猛然呆住。 她看了简丹的眼睛几秒,撇起了头,下巴扬了起来,不知道是在问自己,或者是在问简丹,“一样么?” “难道不一样么?” 简丹说完便低下了头,不说话了。 莫小河也低下了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样还是不一样呢?或者该不该让小师姐知道一样还是不一样? 简丹靠在树上,双手抱着环抱着膝盖,低着头,一言不发...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 类似的对话,在两人的朝夕相处之中,经历过无数次。 小师弟最喜欢清爽的衣服,不爱穿鞋,喜欢打赤脚...但每次出来,他都穿拖鞋,还穿那双有些老旧的拖鞋;每次也只穿那件洗得发白折旧,甚至有些破烂的短袖...她知道那是因为这身衣鞋,是小师弟姐姐临走前留给她最后的东西。 小师弟后背上有一只凤凰图腾,脚板有七颗痣。 小师弟生气的时候,魂魄会波动成剑形;开心的时候,灵魂便成苹果形;想吃的时候,灵魂便成为酒葫芦形;痛苦的时候,灵魂会成为樱桃形。 小师弟睡觉的时候,喜欢侧窝,夜里常会说梦话,每次说梦话,口里喊的都是那句“大爷别走”,或者“姐姐别走”。 是啊,简丹了解莫小河内心最坚强和最柔软的地方,了解他一切的一切。 如果愿意,简丹可以了解天下人一切的一切。 可是,她就是不知道小师弟喜欢自己,与喜欢别是否一样。 这真的很让人烦恼,真的让人失落。 简丹习惯伸出五指触摸阳光,扬起下巴,从指缝间仰望晨曦…晨曦是孤独的,她温暖而绚烂,却无法照耀人的内心。 能够看透人心的简丹,第一次拥有了孤独的感觉….看遍了世间的美丽与丑陋,唯独见你,一片空白。 “小师弟,那你有过喜欢的女生吗?”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六十七章 妙人,贱人 165.妙人、贱人 你有过喜欢的姑娘吗? 看着莫小河无辜的眼神,简丹才恍然,原来她已经问过这个问题了。 简丹开始有些讨厌自己的天赋,讨厌自己能看到他人灵魂波动的天赋,羡慕那些对他人一无所知的人。 小师弟喜欢自己吗? 这个问题对自己很重要,因此她非要了解这个问题。 或者说,是自己不知道这个问题,所以非要清楚问题的答案? 总之,一切变得让人很苦恼。 她能看到所有人善良的、罪恶的、纯洁的、淫.秽的、坦荡的、猥琐的...所有一切的想法。 人类内心的想法,是最复杂,也是最无趣的。 这是简丹一直以来的想法。 因此相对于琢磨人心,她更喜欢动物,喜欢桂林山上的猴子、猩猩、飞禽;她更喜欢阳光和雨露,山川和湖泊,一草与一木。 直到他遇见了小师弟。 人心重新变得奇妙起来。 似乎一切都无趣了,一切都没有小师弟有意思了。 莫小河忽然撇过脑袋来,问道“小师姐,你说,喜欢一个人,该是什么样子?” 简丹瞬间哑然失声。 她从未觉得与人打交道是什么难事,所以她从来没有因为惘然而紧张过。 而此刻的心跳加速是如此剧烈。 她歪着脑袋,假装思考了半天,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缓缓答道,“喜欢一个人...就会想把全世界都给他!” 莫小河有些戚戚然。 他觉得有些敷衍...这个回答,与那些个专门写小屁孩你侬我侬,你情我爱的狗血情节,没什么两样。 小师姐莫不是拿着故事书的对白在敷衍自己? 他一抬头,却正对上了简丹水灵灵,充满仙气的大眼睛。 小师姐看着她,小师姐似乎有些疑惑,小师姐在说,“小师弟,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问题很大。” 莫小河略有失望地摇着头,“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是想和她一起喝光这世上的浩壶酒吗?” 简丹默默地低下头来。 她有些摸不清头绪。 她记得,仓生喜欢一个人,就会想和一个人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即便不喜欢的,他有时候也会这么想。 大师姐余彤没有过喜欢的人,但大师姐幻想过喜欢的人心中的样子。她喜欢打不过自己,但自己也打不过的人...这样两个人就可以天天打架。 二师兄姜空也没有喜欢过的人,但他幻想过他喜欢的人....他希望那个人不漂亮、也不丑,每天陪他看日出日落,一并起火弄三餐。 三师兄封肃是个酒鬼...他希望另一半能陪他天天喝酒,喝完酒之后就开始做不可描述的事。 四师兄木易希望是个胖子,陪他一起减肥。 .... 可这个小师弟...想的是和喜欢的人一起喝光世上的浩壶酒? 简丹觉得有些为难...她不怎么爱喝酒。当然如果小师弟愿意每天烤几只兔子肉,她倒可以试试。但不能吃多,吃多了会胖。 ... 莫小河的脸慢慢耷拉了下来。 他很疑惑。 难道他回答的有问题吗? 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是希望能和她一起做自己喜欢的事吗? 小师姐看起来怎么有些不开心?好像不怎么想理自己? 他有些怀疑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对的。 “小师姐,你觉得,像我这样的人,会有姑娘喜欢我吗?”莫小河在问道,或者说,她在怀疑。 简丹的头却垂得更深了。 ... 她不明白小师弟为何要问这个问题。 难道他是在问自己喜不喜欢他吗? 难道他在逼着自己表白吗? 她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如果表白了会怎么样?小师弟会不会不喜欢自己?自己那么无趣,每天只会看日落日出,没有别的师姐那么开朗。 如果小师弟不喜欢自己,以后还能不能天天待在一块,见面会不会尴尬?师姐师兄们会不会发现,然后拉出来骂一顿? 但小师弟为什么要问自己喜不喜欢她? 他为什么要让自己表白? 小师弟,真的是个妙人。 贱人。 ... 莫小河看着沉默的小师姐,陷入了沉思。 难道小师姐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是错误,像这样的自己,是不会有人喜欢的? 好像是有点..毕竟自己那么懒,喜欢吃、喜欢睡,不喜欢思考。 而且,自己还有英大爷要,有姐姐要找。 哪里有精力去陪喜欢的人呢? 所以应该是没人喜欢自己吧? 小师姐好像有些喜欢自己...但好像也不喜欢吧。 对的...每次从世人眼前路过,总有些女子用一种不善的眼光盯着自己看。而且是眼睛半眨不眨地盯着看。 这都是不喜欢自己的眼神。 对了,英大爷的灵魂在天书了灭了没有? 姐姐在哪里,在干些什么? ... 简丹低着头,眼睛的余光仔细地观察着莫小河的灵魂波动。 有葫芦形,有花生形、有芒果形、有榴莲形、有香蕉形、有椰子形、有莲雾形、有兔子形...但就是没有心形。 小师弟或许真的不喜欢自己吧。 但好像也有点喜欢吧。 但是不是那种喜欢。 兔子形灵魂...小师弟烤的兔子肉确实有点好吃,配上点浩壶酒,的确不错。 今晚该让他烤一只了。 ... “莫君主!” “我血夯喜欢你!” 有一道声音,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 莫小河与简丹不约而同,猛地抬头。 莫小河眼睛瞬间睁大,他有些期待..原来有人喜欢自己?是谁在喜欢自己? 简丹眉头有些紧锁,有些失落,紧接着变成了愤怒....是谁在喜欢小师弟?谁敢喜欢小师弟?我喜欢你,小师弟第一次的这句话,只能是自己说!到底是谁抢了! “小师弟,有人喜欢你呢,在对你表白。”简丹撇过脑袋来,语气有些酸。 可她却看到了莫小河有些期待的眼神。 简丹慢悠悠起身。 她猛地扯住莫小河领口,一把将后者从泡药水的缸中提起,于空中三百六十度转了一个大圈。 “小师弟,走,师姐带你去看看,你的小情人长什么模样。” “该会是很漂亮吧。” 简丹的语气依然很温柔,嘴角翘起一股似笑非笑的弧度。 她提着莫小河,大步往前走。 她速度越来越快。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六十八章 梨园前的狂欢 大小各异的人头,如北风吹起而上下浮动的花海...密密麻麻围满了莫小河的帐篷。 看客们不嫌麻烦,有的爬到树顶,有的越上高山,武道厉害些的干脆悬空而停...一个个伸长脖子,瞪大眼睛,瞧得滋滋有味。 原来是一群雪族女性围堵于莫小河账前,高高拉起一道红色横幅,上头挂着几个亮眼的大字,“雪族公主血夯,欲娶莫君主为妻!” 边上有几个只穿小衣小裤的雪族女性,敲锣的敲锣,打鼓的打鼓,手里没家伙事便吹起口哨。 欢呼与呐喊声如海浪一般,一浪接着一浪。 大多数人对于美好的事物总是充满幻想与向往,因此对于聚众表白此等浪漫的事,总是喜闻乐见。 数百年来,真领域倒是闹过那么几次轰轰烈烈的聚众表白...这次只是几个雪族女性敲锣打鼓瞎闹,阵仗算是小了。 只是恰巧在即将开启的梨园前闹,因此显得动静非凡。 血夯于人群中最亮眼处昂首挺胸,将刚洗未干的头发往脑后随意一卷,叉着腰,对着莫小河的帐篷高声大喊,“莫君主,老娘也不知道你在不在里头,但有些话,老娘还是得讲。” 她虽是个女性,声音也是自带着女子的娇气,但她话语里从未出现即使我是女的,但我依然怎样等字眼。 她是真没有男女之分,“虽然前几日,我们雪族和你们桂林国闹过别扭,甚至抽刀子相对砍过...但雪族人向来坦荡,砍不过你,就是砍不过你,认怂就是了,没什么丢人,也没啥记仇的。” “所以老娘就敢站在这喊,老娘喜欢你!” “你在里头没?到底出来说句话!” .... 胖子张则躲在大夏的人群里不敢冒头...事情闹到这份上,真不好收场。自己要是冲上去把他们轰走,太不近人情了些,搞不好还害得小河子少了个媳妇。 要是任由这群娘们这么闹吧...简丹来了,那就得翻天了。 被一个娘们喜欢,是幸福;被两个娘们喜欢,是痛苦啊。 倒是小无铭高高站在胖子肩头,露出没了的两个门牙,瞧的滋滋有味...时不时还挥舞着小拳头,奶声奶气呐喊助威。 “你在不在,都不打紧了,老娘直接把话撂在这。” 人群那边,血夯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老娘姓血名夯,雪族族长血月是我姑,若论上我姑和你师傅的关系,咱也算是一对师兄妹了。” “老娘今年十八...比你大四岁。你们大夏有句话,女大三抱金砖,大四岁,那就是抱了块大金砖了。不过你要嫌这块金砖太老也不打紧,老娘下辈子接着追你。” 围观人群轰动起来,传来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喝彩声,还有一阵阵哈哈大笑...姑娘们敲起锣打起鼓,热闹非凡。 血夯将长发一撂,冲着人群白了一眼,接着一阵如雷的鼓声落下,现场再次安静下来。 “老娘这辈子,上过不少男人...你们大夏一向观念保守,你若介意这个,那很好。” 血夯想学别的女侠一般撸起袖子,却发现自己没穿外衣,没袖子可撸,楞了一下,继续喊,“老娘就回去,把我睡过的男人全给杀了,这辈子就独属于你一个人了!” 再次响起一阵阵如浪潮的欢呼。 ... ... “虽然我们雪族,没你们桂林山有钱...但雪族好歹是个流传万年的种族。你嫁过来...再怎么说也不算下嫁吧?” “莫君主,你在不在里头啊?好歹说句话吧!” “你要是同意,我这就托我姑姑上桂林山求婚,说不定你师父也能一起嫁过来!” .... 人群再次轰动了起来。 可是轰动人群所聚集目光似乎已不在血夯身上...遥遥望去,只见小师姐一手提着莫小河,气势汹汹大步跑来。 天下第一美人提着桂林国君主...场景有些令人感慨。感慨简丹之美,感慨简丹之彪悍。 小师姐简丹忽然猛地一跳,跳到血夯身前,喊道,“想娶我们桂林山小师弟,想娶我们桂林国君主,礼钱你给得起么?” 她的声音很温柔,但自有一种不可退让的语气。她的声音不大,却瞬间让人群安静如死。 被丢到地上的莫小河双肘撑地,满脸懵逼。 血夯撇过脸来,仔细打量了一翻简丹,她倒也不生气,也不为是否给得起礼钱这事而尴尬,只是小心翼翼起来,“你就是桂林山小师姐?看来有人替莫君主做主了。礼钱想要多少,师姐可以大胆说。” 简丹就像个生了气的小女娃,白了后者一眼,娇嗔了一声,“你有什么资格向我桂林国君主求婚?你要实在想,回去把你家姑姑喊过来。” “当年金身老祖,不也娶了一个乞丐?你情我爱,你侬我侬的事,还讲什么身份对等?追求挚爱的权利是天书赋予的!” 血夯倒也不怒,只是嗤笑道,“人人都说,桂林山小师姐简丹为天下绝美,最为了解人心...却说出这种不近人情、满是铜臭味的下流话来。你要舍不得莫君主,我嫁到桂林山不就成了?” 令在场所有男子眼珠如同被粘了胶水,眼光愣是无法从其身上移开的简丹,居然叉起腰来,如同一个吃了醋的泼妇般,“你喜欢用老娘自称,我也用老娘自称。老娘知道你会这样答,所以老娘故意这般问你。” “天下人咋想,跟老娘没关系,老娘也不在乎。” “老娘就想告诉你,老娘是小师弟师姐,老娘能做她的主...这门婚事,老娘不同意。” “况且,我们桂林山,你们雪族也高攀不起!” 简丹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霸气。 雪族人的表情渐渐阴冷下来。 天地渐渐阴冷下来。 求个婚...大喜事,却碰了一鼻子灰。 桂林山的人骨子里向来倨傲而霸道...倨傲和霸道都到了这份上了,这几日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立在一旁,如座山的尧依气得直咬牙....可又不能奈何。求婚不成就和别人打一架的话,这事也说不过去啊。关键是这个简丹,她还真不一定打得过,更别说莫小河了。 只有血夯倒是面色不改,转而看向一旁神色憨憨的莫小河,柔声笑道,“莫君主,我血夯要娶你,你答不答应?你要现在不答应没关系,我天天来追你,如何?我打第一眼看见你,便喜欢上了。” “有首诗这么说来着..我喜欢你,如晨曦笼罩夕阳,清晨沐浴黄昏,光明侵袭黑暗,昨日等待今日,白天驱赶黑夜,寒冬冰冻酷暑,稀里糊涂,却又如江河决堤不可自拔..” 双手撑地的莫小河刚要开口,只听简丹喝道,“小师弟,你闭嘴,你不许说一句话。师姐问你,这娘们大张旗鼓跟你表白,你感动了?” 从没看过小师姐如此生气的莫小河连连摇头,“我不敢动..我真的半点都不敢动。” “不感动就好。”小师姐慢慢走过去拉起莫小河,“你是咱桂林山刚收的小师弟,师姐不准你嫁出去。要嫁,你只许嫁在桂林山。” 莫小河满头雾水。嫁给谁啊? 血夯恍然大悟般,喊道,“你当妻,我做妾,总行了吧?!” 莫小河瞳孔忽然放大,谁当妻啊? 轰一声。 一道钟声,于不远处肃穆传来。 构成梨园大门的空树,升起一道斑斓而又耀眼的彩霞,如近在眼前的晨曦。 梨园开启了。 无数人年轻人奔涌而去。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六十九章 梨园 梨园,是器灵国,乃至全真领域所有年轻武者的梦。 器灵国本地所有老一辈强者,穆家地穆知章、耿怀国耿庾怀、模棱岛袁柳、甚至是灰袍、麻沐、以及逢春等...皆是入了一举突破入圣,进入神隐领域。 因此梨园,让无数年轻一辈,趋之若鹜。 这一代的梨园盛况空前。 不仅有器灵国本地年轻强者,更有四国及大夏的无数天才....数以万计的年轻一代,他们将获得多少机缘,又有多少人将在梨园一飞通天,进阶神隐,甚至跨入无上? 不可估量。 毫无疑问的是,继穆知章这一辈之后,时隔多年....人类世界武道领域,再次进入了春天,百花齐放。 大夏的凤凰张则、雪族的尧依、漠族的时非、苏族的南宫竹、盛族的红发青年、桂林山的莫小河、耿怀国的耿怀柔、麻沐的徒弟黄粱...以及诸多默默无闻的隐士天才。 若他们都进阶成功,将会对整个真领域时局造成如何印象? 最可怕的,若是桂林山莫小河成功找到锻体秘籍,并且修炼成功....那么意味着,桂林山将再出一个异常强悍的战力。 更有可能的,武道领域,将面临一次大洗牌,形成一个从未有过的流派:锻体。 .... 总之梨园终究是开启了。 在无数人苦苦等候中,开启了。 在血夯向莫小河表白之际,开启了。 这是一次汇聚了天下年轻一辈的聚会。 相对于梨园的开启,雪族公主女性对桂林国皇帝的逼婚,当然是小打小闹....别人的事情无论多大,总比上自个的吃喝拉撒。 如无数条的鲤鱼争相越龙门一般,梨园的门口汇聚着密密麻麻的真领域年轻人,远远望去,如密集的蚁群一般,奔涌而入。 第二次,乃至已多次进入梨园人,期待并祈祷此次的机缘。 而首次进入的梨园的人,更是对梨园有无数的好奇与期许。 .... 作为当地的地头蛇,三大势力的人此马并未如同多年前一般,对梨园开启一事大肆宣扬,并且霸道地挤压诸多小势力。 相反此次他们异常低调,除了入园之前派出过奴仆试图攻击莫小河之外,再无大多异举。 即便梨园开启了,他们也并未如同多年前一般,以强横姿态守于梨园大门之外,控制其他势力入园人数、蛮横要求交入园费....而相反,此次他们默默排队于人群之后,不争不抢。 ... 漠族的年轻人、盛族的年轻人、以及苏族的年轻人迫不及待,已经跟着人群先行入内....梨园之外,如今便只剩下了雪族人、大夏人、莫小河三人、以及一些异常喜欢看热闹的无关群众不慌不忙。 那边热热闹闹如争抢黄金,这边闲田信步,任天上云卷云舒。 尧依不过如同看路边一只鸭子般,转头淡淡瞅了一眼梨园大门前的模样,便继续回过头,叉腰昂首挺胸。 逼婚者血夯更是看也不看背后一眼,盯着简丹便开始追问,“你当妻,我当妾还不行么?难道我堂堂雪族公主,当你桂林国莫君的妾也不配?” 简丹忽然不说话了,只是如同盯着一个被自己看透的孩子般,静静盯着血夯。 莫小河这才清醒过来,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微微启唇想说话,但最终还是忍住了....一个当妻一个当妾,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这种事情一旦自己说出来,一般的后果就是连个妻也得不到。 小师姐给自己当妻?莫小河偷偷瞄了简丹一眼,神情有些陶醉。 “莫小河!你傻啊!说话啊!”骑在胖子肩头的无铭,急得狂拽胖子头发,高声嚷嚷,“两个都收下!实在不行再休掉!这是肯定不亏本的买卖!” 可话一出口,无铭便向见鬼了一般,紧张捂住嘴巴,怔怔不敢说话...原来是一贯温柔的简丹向他投来了吃人一般的眼神。 “莫君主,今日你家师姐在这,我就不为难你了。” 血夯算是看明白,边招呼着雪族女性们往梨园方向走,便冲着莫小河使眼色,“记住啊,我叫血夯,今年十八,你要瞅着我还对眼,出了梨园后,便去雪族找我。” “你要看你家师姐面子,不敢纳我为妾,咱两私下偷情也行,只要你喊一声,我随叫随到。” “你要没看上我,记得要告诉我一声,省得天天想你。” “你要是差一点就会看上我,也记得告诉我..我改。” 血夯的声音与众多雪族女性的背影一起,越走越远。 胖子这才敢从人群中冒出头来...打了一个抱嗝,有点后怕。小河子身边的女人,似乎都有些不好惹,他姐姐不好惹,他看似温柔的小师姐,更不好惹。 莫小河一屁股坐到地上,双手撑地,有些恍惚...一个小妾,就这么没了啊? 他抬起头来,瞄了小师姐一眼,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师姐,你要当我的妻?” 啪一声,简丹往他脑袋狠狠一趴,白了一眼,快步往前走。 .... 无数年间,历经一代接着一代人无数次的探索,器灵国的人早已把梨园的地图摸得通透。 梨园有桂林国一般大小,里头有七个机缘地最为出名。 一为神庙...在神庙得机缘者,有机会从入圣一举进阶神隐。桂林国四徒弟木易、五徒弟陈二狗、六徒弟霍钟、七徒弟刁蛮、皆是如此。 二为灵殿,顾名思义为获得灵石,甚至直接获得奴仆。逢春当年,便是从神庙一举获得知秋、一叶两位比肩三大霸主的奴仆。如今不知四国人、即大夏人是否能从此处领悟神器。 三为魂殿,即获得魂石处。 四为功法殿。即可通过此处领悟高深莫测的秘籍。传闻有人曾获得过炼体的秘籍,只是真领域从未有人锻体,因此真假不得而知。 五为传承殿。即可通过此处,获得上古某位大能者传承....黄粱的师傅麻沐,便是在此处获得那柄柴刀。 六为虚空殿。即可通过此处,领悟虚空之力,强化虚空真力....当年灰袍便是在此处,领悟了大雾虚空真力至圆满境界。 还有一处宫殿虽被列为与其他六殿齐名,但多年来鲜少有人光顾....便是穿越殿。传说中,通过此殿可见到梨园原著民,接受他们的传承。 除了七个机缘地之外,梨园还有诸多危险秘境以及宫殿,拥有不同的机缘。 梨园的大门,其实也是个传送门。 通过梨园大门者,将被传送至梨园何地,与何人一起,一切随机。 不过历代桂林山人进入梨园之后,做法都是一致的。 便是最后一个进入梨园,然后去到梨园入口,蹲点打劫。 打劫完毕..才会挨个去领悟机缘。 不知如今众多天才莅临下...桂林山人做法将有何不同?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七十章 废土之上 无数年间,历经一代接着一代人无数次的探索,器灵国的人早已把梨园的地图摸得通透。 梨园有桂林国一般大小,里头有七个机缘地最为出名。 一为神庙...在神庙得机缘者,有机会从入圣一举进阶神隐。桂林国四徒弟木易、五徒弟陈二狗、六徒弟霍钟、七徒弟刁蛮、皆是如此。 二为灵殿,顾名思义为获得灵石,甚至直接获得奴仆。逢春当年,便是从神庙一举获得知秋、一叶两位比肩三大霸主的奴仆。如今不知四国人、即大夏人是否能从此处领悟神器。 三为魂殿,即获得魂石处。 四为功法殿。即可通过此处领悟高深莫测的秘籍。传闻有人曾获得过炼体的秘籍,只是真领域从未有人锻体,因此真假不得而知。 五为传承殿。即可通过此处,获得上古某位大能者传承....黄粱的师傅麻沐,便是在此处获得那柄柴刀。 六为虚空殿。即可通过此处,领悟虚空之力,强化虚空真力....当年灰袍便是在此处,领悟了大雾虚空真力至圆满境界。 还有一处宫殿虽被列为与其他六殿齐名,但多年来鲜少有人光顾....便是穿越殿。传说中,通过此殿可见到梨园原著民,接受他们的传承。 除了七个机缘地之外,梨园还有诸多危险秘境以及宫殿,拥有不同的机缘。 梨园的大门,其实也是个传送门。 通过梨园大门者,将被传送至梨园何地,与何人一起,一切随机。 不过历代桂林山人进入梨园之后,做法都是一致的。 便是最后一个进入梨园,然后去到梨园入口,蹲点打劫。 打劫完毕..才会挨个去领悟机缘。 不知如今众多天才莅临下...桂林山人做法将有何不同? 虚空森林位于梨园南边,七大殿之一虚空殿,便位于森林之中。 森林的树木,树干甚至有一座高楼粗,真正的耸入云天。即便是最小的树木,也有几人腰粗。 正是正午时分。 烈日焦灼的光线透过森林中层层叶子,逐渐变得温煦而柔和,如清风一般,不清凉,亦不温热。 莫小河沿着北方,一路前行,一路上除了一望无际的树木,茂密叶子下斑驳摇曳的光阴,廖无人烟。 寥寥数千人,被随机分散于偌大梨园不同地域,便如散做漫天星辰,极难有相遇者。 一种莫名的孤独,让莫小河有些晃神。 他时不时抬头仰望天空的太阳。 没有人触摸过真领域的太阳,同样也没有触摸过梨园的太阳...即便连传说,两者都是一样的:太阳,月亮、山河、湖海、甚至人类,都是天书自拟的虚妄。 那么什么才是真实的? 眼睛所见、耳朵所听、嘴巴所闻、鼻子所嗅、肌肤所触,都是虚妄...那么人类五官所感触不到的,才是真实的吗? 仓生及光神子,放言一切都是天书对人的欺骗。 那么到底是天书欺骗人类,还是人类的五官在欺骗自己,或者说是人类自己在欺骗自己? .... 梨园的天空是孤独的,它没有白云、没有乌云、没有任何飞翔的禽类...只有一抹残阳,以及一片一望无际的湛蓝,。 传说中,天空所映射的,是大海的颜色。 但梨园之中没有海,为何也是一片湛蓝? 到底是天空映射大海,还是大海映射天空? 或者,这一切,又只是天书的虚妄? .... 一路上,莫小河时不时能看到荒芜的城市废墟...即使已沦为废墟,仍旧依依可见座座高楼昔日的辉煌、昔日人烟鼎盛。 梨园曾经或许住过人。 而一路上除了无休无止的花草树木、黄沙厚土...连一只鸟,甚至一只昆虫都没有。 这里的生命体究竟去了哪里? 是什么事物将他们全部抹除,或者是全部隐藏? .... 瘆人的安静下....莫小河难得有很多疑问。 但遗憾是,他的疑问并没有任何书籍、甚至没有任何人可以解答。 他不得不怀疑,梨园是一片没有文明没有历史的废土,甚至真领域也是一片废土。 偌大真领域只有一本关于世界起源的书,那便是天书...而天书之上,关于人类起源、关于历史,只有寥寥五字:天书造万物。 即便一切为天书创造。 那么,在人类千秋万代的繁衍生息中,为何没有留下哪怕是半本,人类本身自述的历史书籍? 这一切是巧合,或者说,也是天书的有意为之? ... 种种一切结合,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真领域的确是个耐人寻味的世界。 但奈何饥渴停止了莫小河天马行空的思考。 金身老祖曾说过,性,是天书创造人类之时,给人类留下的隐疾。此刻莫小河不得不怀疑,饥渴,也是天书给人类留下的隐疾。 因为饥渴让莫小河停止了对天书、对真领域的思考...不知是什么魔力,竟让莫小河觉得,解决饥饿这个问题,比思考起真领域更要重要。 最可怕的,是干掉了一只烧鸡,饮下三杯浩壶酒之后,莫小河竟觉得什么疑问都不重要了。 这个问题才是最大的。 .... 梨园是一片小世界,容不下任何空间宝物,因此莫小河的储物灵戒、甚至“无用”盔甲及宝剑,都不能带进来。 梨园是一道自成时空的空间,不存在真领域正片大世界才有的天字方位....也便是说,他连天字步也不能施展。 如出门远游一般,莫小河身上背着两个大包袱,带着生活必须品,可供他在梨园生活三个月。 照着计划,他会先去梨园最中心处,即是梨园的出口,与小师姐、胖子两人汇合,三人合伙,依旧干起桂林山的老本行...拦路打劫。 本次梨园开启,盛况空前,高手无数,前人也吃过桂林山一众流氓无数苦头...按理说来,这次打劫起来当然不简单, 但出发之前大师姐余彤千叮咛万嘱咐...桂林山的传承不能丢,拦路打劫这个事,不能到了两个师妹师弟这便断了。最差的结果,也就是打劫不成功,然后脚底抹油开溜。 ... 梨园正中心,是沧澜江。 沧澜江边上,有座绵延数千里的山脉。 山脉之下,是一座据说流传已有万年的古庙...那座古庙,便是梨园的出口。 穿过虚空森林,沿着茫茫草原再走数里,最后沿着沧澜江顺流而下,便达到古庙。 一路不做停留。 莫小河健步如飞。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七十一章 等风也等你 沧澜江纵横数千里,江边,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古庙。 一望无际的平原中,涛涛江水边,风中的古庙凄凉萧瑟…墙体在多年风吹雨淋下,布满了青苔,木门之上锈迹斑斑。 纵横千里,不见人烟…唯有一个孤独的小女孩,静坐于古庙屋顶上,她轻轻摆动着小腿,残风吹打着衣裙,猎猎作响…自有一种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无边孤寂。 小姑娘与接天碧绿及涛涛江水融为一体,惊艳绝世。 姑娘正是简丹。 简丹吃着兔子肉,喝着浩壶酒…她在赏风,她在等人。 恍惚间,她怔怔望着天空。 万里无云的碧蓝天空下,划过一道清晰可见的弧线….弧线终止于古庙之下。 轰隆一声,一道人影砸向地面,气浪划过百里草地,惊起沧澜江数米大浪。 这该是个男子,可他只留给简丹一个背影。他的肌肉轮廓如同于画中走出,完美无瑕。他健壮有力的手臂下,握着一柄柴刀。 男子如雕像一般,于残风中巍然不动。 简丹不过淡淡瞅了男子背影一眼,继续小心翼翼地咀嚼着手中烤肉。 旷野中邂逅的两人,如若毫不相干。 “桂林山小师妹简丹,果然是名不虚传,惊艳绝世…不愧是世上第一美人。” 良久之后,男子终于说话了,沙哑而浑厚的嗓音,充斥着男性的荷尔蒙,“如今你又多了个第一…第一个见到我如此帅气的背影,却不在乎我长相的人。” 简丹嫌弃地朝那边努了努嘴,默不作声。 “看来这个结局已经在你意料之中。” 男子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健壮肌肉上,精致的五官,以及满脸的麻子,男子将手中柴刀立了立,缓缓开口,“现实总是令人惋惜的...很抱歉,如你预料那般,你等不到你的小师弟了。” 简丹撇过眼珠白了男子一眼,继续低着头吃着自己烤肉。面对敌人也罢,面对生死也好,在简丹眼里,确实没什么比吃更重要的了。 这些虚伪的人自以为妙不可言的算计,实在是可笑。 简丹咀嚼得很认真,很仔细,每一小口都要重复回味上几遍,时不时滋滋嘴...很可爱,如同一个小女孩。 男子横刀,双手抱臂,悬空而停,面露疑惑之色,“无垠碧蓝天空下,涛涛江水边,无边原野上...对上我如此强大的敌人,难道你就不想说些什么吗?” 简丹稍稍停下口中的咀嚼,嗤笑一声,依旧一言不发。 “传说桂林山小师妹简丹能看透人心,难不成还真有此事?”男子歪着脑袋,如一头疑惑的牛,“来,你给我猜一猜,我下一句想说什么?” 简丹干脆转过脸去,背对江水,只留给男子一个风吹衣袂飘飘舞的绝美背影...于无垠碧蓝原野上,如仙临世。 “我堂堂麻沐老前辈的徒弟,年轻一辈的佼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黄粱,你却这样对待我...太不给面子了吧!” 悬空而停的黄粱愤愤不平,“你不就是天下第一美嘛,你就是连耿怀柔都打不过嘛,你不就是有个师傅仓生吗嘛,你不就是有钱嘛,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要不是你长得漂亮,老子早就一刀给你劈过去了!” 黄粱举到朝向简丹,“你说话啊!不说我就直接开打了?” 简丹终于缓缓转过身来,她滋着嘴,回味无穷地咀嚼地口里最后一块兔子肉,将怀里的剩下的半只小心翼翼的包起来,尔后淡淡瞄了黄粱一眼,像极了生闷气的小姑娘,“你家主子没教过你,别人吃饭的时候,不要去打扰吗?” 悬空而停的黄粱猛然呆住。他张嘴,似乎想再说些什么,但最后却只啊了一声,便顿住了...究竟是谁暴露自己奴仆的身份?难道桂林山小师姐简丹,真的能看透人心? “你是不是想说,你好,我打不过你,所以想和你打一架?”简丹看着黄粱,就像看着一个呆子,“你们穆家地的人,真的很虚伪很无聊。连一句台词,都要给奴仆提前设置好。” 黄粱呆在半空,哑然失声。 简丹转过脸去,朝着江水上流,远远喊道,“还有你们这些躲着的,是想要车轮战吗?没必要好吧,想打架的,最好一起上。” 说着,她指向黄粱,就像指着一只狗,“这个奴仆,我一个手指就能把他打趴下。” 一向静若处子的简丹,一改温柔做派,口若悬河起来,“时非?南宫竹?还有穆家地、耿怀国、模棱岛的阿猫阿狗,藏着掖着有什么意思?老娘只是平常不太爱说话,不太爱理你们这群傻子,真当老娘是病猫啊!” 空旷的原野在风萧萧、水涛涛下安静几秒,轰隆几声,数十道人影飞驰而过。 漠族时非、李莫;苏族南宫竹;盛族红发青年轩辕鸿发;穆家地、耿怀国、模棱岛数个入圣巅峰高手。 简丹一人对数十人,依然轻轻摆动垂在空中的小腿,面不改色。 “那个叫时非的,清风杀了爹、杀你爷爷...杀得不冤枉。” 一向话不多的简丹,挨个指了他们一遍,“还有你南宫竹,虚伪、猥琐卑劣的东西,活该你长得这么矮。” 个子不到时非腿根高的南宫竹撇了撇嘴,没说话。可他在心里早骂了一百遍娘...个子矮怎么了?今天不照样能干你一顿。 盛族的红发青年轩辕鸿发脸瘫一般,依旧是一幅倨傲的表情。 时非沉着脸,杀气横生,“明知你的小师弟来不了,明知我们会来,你仍旧敢只身前来,很有勇气。” “少跟我说这些没用的屁话。” 简丹傲娇地悬着头,“进来的目的,不就是要打架吗?在哪打不是打?以为像你们,非要乱七八糟的阴谋诡计,有什么意思?” “你话变多了,你生气了,所以你输了。”时非依旧尝试诛心。 简丹摆出一幅瞧不上他的模样,冷笑一声,“生气又如何,不生气又如何,关你屁事?” “确实不关我的事,我到这的目的,不是为你。” 时非本想再说些什么,但奈何背后的李莫拉了他一把,制止住了。 眼神倨傲的盛族青年忽然向前一步,“对的,你今天的对手是我。” 简丹有些不想看到他,转过了脸,“你死了那条心,你打不过我,即便你打赢了我,我也绝不可能看上你....你个红毛鬼。” 简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但轩辕鸿发已经出手了。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七十二章 给自己一个吃的理由 轩辕鸿发他手上凭空出现一杆枪...杆通体发红的枪尖上绽放出一朵嫣红的玫瑰,于烈日之下妖艳动人。 玫瑰花飞天而起。 噗嗤一声。 无数朵花瓣从花儿上肆意倾洒,在原野的古风上熠熠生辉。 鲜艳,美丽,并且咄咄逼...花瓣化作一束束刺眼的见到,从四面八方往简丹疾驰而去。 静坐古庙之上的简丹仍旧轻摇裙摆,她抬起手,从指尖的缝隙遥望漫天花瓣,漫天短刀...如同在欣赏一场无边原野上,一场平平无奇的雨落。 她小心翼翼地将怀中仅剩的半只兔子肉收入包袱,然后伸出手,五指摊开...最后她朝着中指方向,轻轻吹了口气。 旷野之上吹过一道微风。 风中残留一丝薄荷的味道。 微风吹拂过处,空气化作水滴,遍野的枯草长出新芽,天顶上...结出一道薄薄的冰层。 漫天花瓣化作的剑尖敲打于冰层,如雨打芭蕉,簌簌落下,最后化作浓浓雾气。 轩辕鸿发停下脚步,面露怒色,大吼一声,举枪冲锋而上,直指简丹咽喉...他可以被战胜,甚至被杀死,但不能被对手无视。这对盛族人而言,是一种不共戴天的奇耻大辱。 简丹猛地转过脑袋,无瑕的脸颊上,闪烁过一丝不经意的不耐烦...疯子真的让人很不耐烦。 耿怀柔是追求至高无上武道的疯子,眼前的轩辕鸿发,却是一个将荣耀视作生命的疯子...不在乎眼前吃喝拉撒,不在乎生活本身是否惬意的,都是疯子。 疯子是值得厌恶的,也是值得敬畏的。 她缓缓起身,正定神色,怕了拍身上的白裙...她决定成全眼前的疯子,她决定以他所需要的方式,给予他足够的尊重。 ... 简丹侧身站于原野孤寂古庙上,长发及裙摆于残风中翩跹舞动。 她脚尖轻踮,凌天而起,纤手紧握,结成拳头...拳心之中,凭空结成一柄枪,一柄通体嫣红的长枪,与轩辕鸿发手中一模一样的枪。 枪尖之上,绽放一朵红艳玫瑰,与轩辕鸿发手中之枪相触在一起。 轰然一声。 玫瑰爆炸开来,化作一束束如血的尖刀。 轩辕鸿发骤然停步,手握枪腰,将手中之枪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极快旋转...尖刀逼向他手中之枪,噼里啪啦震开,一阵阵电光火石闪烁于他的周身。 玫瑰花瓣化作的尖刀撞击于沧澜江水,江水轰隆炸响,掀起数米大浪; 尖遁入大地,厚土无数沙石冲天而起,化作巨大深坑; 刀尖插入苍山,苍山无数巨石四散,夷为平地; 刀尖直入云天,穹顶之上一道火光乍现,爆炸开来,如晨曦一般照亮天地。 如末日降临,穹顶之下,遍地惨像。 .... 恍惚间,花瓣化作的尖刀如百川东入海,于世面八方冲向天际,汇聚成阵,结合成枪...枪尖指向轩辕鸿发,疾驰而去。 霎时间,枪尖距离轩辕鸿发,仅一发之距。 轩辕鸿发双手举枪挡住,枪身与其擦身而过,呼呼作响,划落其束束红发。 噗嗤一声,枪尖再折回,再往他咽喉突刺。 电光火石之间,他躲闪不及,只得慌忙双手合十,死命挡住枪尖,急速退后....撞断沧澜江不见尽头滚滚水流,仍不停下;再撞,撞到沿边无数草木苍山,最后止于一片废墟之中。 ... 犹如不是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架,只是轻描淡写起了一段舞...简丹扶了扶裙摆,轻轻坐回古庙屋顶原来的位置上。 她浏览着令人心旷神怡的无边原野,浏览着大江,浏览着清风明月,浏览着接天的碧绿...自然的万物,总比人类要有意思。 她喜欢自然。 她所领悟的虚空真力,也如自然一般圣洁而高贵。 她的虚空真力,于实空中映射,不具体为表现为任何一种具体事物,也不具体表现为任何一种不具体的事物...不是吴道子的水,不是金身老祖的金、不是夏真人徒弟周狂人的不屈不挠的战意,不是胖子的凤凰,也不是轩辕鸿发手中的枪。 但她的虚空真力,可以为金,可以为凤凰,也可以为枪。 她喜欢自然,喜欢自然中的一切。 如自然一般圣洁而高贵的她,自然能够利用虚空真力,映射实空中自然的一切,甚至自身化作自然的一切。 所以,她才是真正的天才。 所以,仓生才放言,简丹是桂林山天赋最好的人。同时也是天下最美的人,因为她能映射成任何无瑕的事物。 简丹像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女孩,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松了松懒腰...她犹豫再三,最后一鼓作气,嘟了嘟嘴,再次从旁边拿起了最后半只烤兔子肉。 虽然吃了或许会胖,虽然非常可怕的,只剩最后半只了...但好不容易打了一场架,总得给自己一个吃的理由。不是嘛? 她轻轻地咬了一口,她小心翼翼地咀嚼了起来,她忍不住咂咂嘴,她笑了起来。 真好吃。 ... 时非静静地看着简丹,一向有些神采奕奕的他,难得有些呆...有些目瞪口呆。身旁的李莫不知不觉靠近了过来,搂住他的手臂,不经意间,握紧他的手。 时非的目光仍旧专注于简丹身上,没有拒绝李莫,也没有看向李莫。 悬空而停的黄粱缓缓从空中落了下来,她看一眼简丹,最后仔细揣摩自个手中的柴刀,重复几次之后,他有些想把手中的刀扔下...奈何最后他只是摸了摸脑袋,忍住了。 身材矮小的南宫竹目光有些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嘴角竟勾起一丝不明不白的弧度。 在无声之中,轩辕鸿发与一片狼藉之中缓缓走来。 他的红发由于被尖刀划落了半缕,如今在风中显得更加凌乱;他双手不住地滴落嫣红的鲜血;他衣服上布满了肮脏泥泞..他整个人显得有些狼狈。 但他仍旧向前走,动作缓慢,但显得厚重,且无比坚决。 黄粱专注地正视了轩辕鸿发一眼,握紧了手中的柴刀...他只是受主人的命令伪装的,但眼前这个,才是货真价实,知其不可而为之的人。他知道他会干什么。 注意到轩辕鸿发的简丹撇过脸来,但她并没有停止对口中美食的咀嚼,她不痛不痒的喊道,“你输了。” “盛族人永不服输。” 简丹有些无奈,哀叹一声,“重气节而轻生死...这是傻子才会干的事。” “很庆幸,我仍旧觉得这是夸人的话。”轩辕鸿发的声音没有感情,“谢谢你。” 然后他抬头望天,他歇斯底里的呼啸....方圆百里之内,无数青草,瞬间枯萎。 他的气息在疯长...这是盛族秘术,燎原。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七十三章 用个锤子 盛族之人常年生活在大西南无尽的森林中,他们多年与世隔绝,择木而栖...对所有植物,拥有最原始的亲近力。 燎原,烧热魂力,吸取百里甚至千里内所有花草树木的生命力,短时间内大幅度增强自身虚空真力强度,是盛族万年来不传之秘。 沧澜江边,百里内郁郁葱葱青草瞬间萎靡,枯黄一片。沧澜江水浮起密密麻麻的江底野草枯枝。 如同无数萤火附身,轩辕鸿发通体泛着绿光...一双幽绿色的眼睛,恍如地域深处走出的魔鬼。 “以大无畏朴真人的荣誉起誓...盛族人,绝不后退。” 他的声音仍旧没有感情。 像一头发狂的野兽,他大吼一声,势不可挡地冲向简丹。 静坐与古庙之上的简丹楞地放下手中的烤兔子肉,开始认真面对眼前不知后退的青年来。 她以最快的速度,将嘴里没咬完的一块兔肉包好,同怀里没吃完的半只包装在一起,立马藏到古庙屋檐一个安全的缝隙里。 她跳下古庙,双手合十,举头望天。 一股强劲的阴风,从不知名处突袭而来....一只巨虎从虚空越向地面。 巨虎足有古庙那般大小,锋利的爪子牢抓住地面一米深土壤,磅礴的虎躯死死护于简丹身前。 这是上古四大神兽,白虎。 白虎洁白而干净的毛发于烈日下闪闪发光,荒野的强风吹打着他如刀的虎须,恍然,威风凛凛。 它张开血盆大口,扑向轩辕鸿发。 轩辕鸿发泛着幽光的眼神没有半点恐惧....一跃而起,一拳砸向白虎拳头般大小的獠牙。 白虎发怒起来,如一人腰粗树干般大的爪子猛地拍向轩辕鸿发...刷一声,轩辕鸿发于虎须之上,双腿一蹬,跃于虎背之上,牢牢抓住白虎的毛发。 轰一声,他照着白虎的天灵盖,疾风带雨,一拳一拳地砸下去。 嗷呜一声。 草原上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呼啸。 白虎抓狂起来,跳过沧澜江,于无边的原野上狂奔起来...它一脚一个深坑,一跃数十里,一路上汹涌地甩动着自己的头颅。 然而轩辕鸿发的双手健壮无力,如老树盘根,牢牢抓住虎背上毛发,任由白虎如何发疯,其纹丝不动。 奔波数里之后,白虎趴于地上,奄奄一息,最后化为无形,归于虚空。 通体闪着幽光的轩辕鸿发于荒野上缓缓归来,恍若战神,势不可挡。 ... 白虎乃上古四大神兽,力大无穷,且十分迅速敏捷。白虎轻轻一掌可断数里宽大江水流,轻轻一跃可越过高山,它的獠牙与尖爪如钢铁般锋利且坚不可摧...它是陆地上最为完美,可谓最为完美的物种之一。 上古凤凰、上古黄金巨龙、上古重明鸟、上古青龙、朱雀、玄武....皆要使出全力,才可与白虎一战。 然而使出盛族古老秘术的轩辕鸿发,却轻描淡写地将白虎打趴下...意味着借助百里之内所有植物的生命力,轩辕鸿发如今的身体强度、速度、力量,已然达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天书上言,人类为万物之灵,人类有魂...魂力可沟通虚空,从虚空领悟虚空真力。 其中金木水火土光魂等其中虚空真力,涵盖了三千种具体、或者不具体的虚空真力种类。 有的人虚空真力表现为实空某种具体的事物。 如上古神兽,领悟小成者则可如同召唤上古神兽一般,将虚空真力表现为上古神兽的方式去战斗; 领悟再高深者,便是大成,则可利用虚空真力创造为若干、或者无数条古神兽; 领悟圆满者,甚至可化身为上古神兽,完全拥有上古神兽的力量。 有的人虚空真力表现为不具体事物。 如同战意,即战斗意志。 领悟小成者,则可将虚空真力化为意志攻击; 领悟再高深者,便是大成,则可将创造出无数战斗意志去攻击、或者增强一整个军队的战斗意志; 领悟圆满者,可化为为战斗意志...如同夏真人徒弟周狂人,便可化身为战斗意志,愈战愈勇,愈战愈强。 由于每个人所领悟虚空真力属性不同,即虚空真力于实空中的映射不同,有人无无形,有人为无形; 虚空的强度、数量也不同,有人为超凡,有人为入圣; 并且对虚空这里的领悟层次也不同,有人不过小成,有的人却是大成,甚至圆满; 每个人所习练的功法、秘术也不同。 因此任何一位修行者的战斗方式各有迥异...有人擅长近战、有人擅长远战、有人擅长精神攻击。 而近日轩辕鸿发所展现的,则是近乎完美的近战能力。他所领悟的虚空真力,为一把带着玫瑰的长枪;他的秘术,更是霸道无比,是可吸取植物生命力供己所用的燎原。 一般人如若被他近身..面临的将是被大卸八块的噩梦。 ..... 时非目不转睛地盯着缓缓走来的轩辕鸿发,不自觉的摇摇头....他自认如果单纯比武,不斗生死,他不是此人对手。 察觉到时非心情的李莫慢悠悠转过头,深深地看了后者一眼。 一向意气风发的黄粱不再昂首挺胸,四肢慢慢松散了下来...他再一次忍住了将手里柴刀丢掉的冲动。如果照着自己打不过对方,就非得和对方打的人生准则,今日他得打多少次架?他冲着人群扫视了一遍,最后手指轻敲了四下。 简丹静静矗立于原野之上,她的目光有些闪烁...她望着轩辕鸿发,注意力却全在背后古庙屋檐的兔子肉身上。 轩辕鸿发的身影在她眼里变得丑陋而肮脏起来...她从未见过如此令人讨厌、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为什么打架不提前打个招呼,为什么直愣愣便冲了过来。忽然混战在一起,把兔子肉打烂了怎么办? 简丹的大脑在高速的运转。 轩辕鸿发如今的确与自己有一战之力了...并且,不远处还有那群时刻准备偷袭的小人。 她已经无法完全掌控战局...万一不小心被兔子肉打翻了怎么办? 化身为白虎的虚空真力被轩辕鸿发轻易干趴,那么青龙、朱雀、玄武等肯定要阻挡不了多久。 那么近战之下,还有什么可以阻挡住轩辕鸿发? 自己化身为神兽,或者化身为周狂人那种战斗意志与其搏杀?简丹立马否定了这个方法,她可不想与这个恶心红毛鬼金身搏斗在一起,更不想弄得浑身脏兮兮。 那么远战呢?什么攻击可以阻挡住轩辕鸿发,甚至打败他? 如一般威武的轩辕鸿发忽然歪起了脑袋,如一头疑惑的牛,然后他恼怒,最后愤怒起来....战斗,是件如此神圣不可侵犯的事....这个小姑娘居然只为了护住背后的肉? 这对于盛族人来说,是杀父之仇更深的羞辱! 然而让轩辕鸿发觉得更羞辱的不绝于此...为什么如此情况下,他反而觉得眼前的小姑娘越发可爱及美丽起来? 这真的是一件让人愤怒又无奈的事。 “我保证。” 然而他的声音依旧平静而可怕,“我保证不会弄翻你的兔子肉...你放心打。” 轩辕鸿发再次朝简丹冲了过去。 简丹白了他一眼...这个人,真的是二傻逼。看出来就看出来了,为什么非要说出来? 她有些犹豫...可她最终如同一个不甘心的姑娘,猛地跺脚板。 她手里多了一把锤子。 她抡了起来,砸了过去。 挥舞起锤子或许不漂亮....但是面对这个如野兽般的傻子,只有锤子是最管用的了。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七十四章 小师姐,我来了 简丹有些紧张,模样有些拘谨...以至于她甩锤子的动作很别扭,如同一个害羞的小女孩,在生疏地抡着砍柴用的斧头。 她所领悟虚空真力,是圣洁而高贵的,比任何人所领悟的虚空真力都更强大,她对虚空真力的领悟层次也已经达到圆满。 她所领悟的虚空真力,可以在实空中映射为任何她见过的、她感受过的事物,并且她可以自身化作任何她见过、感受过的事物。 同境界之内,全真领域没有任何人可以与其比试虚空真力。 但她确实不太擅长打架....就如若一个巨人,空有一身蛮力,但却不会试。 所以她只会利用虚空真力于实空中映射出一把锤子....用全身的力气,去砸,如同凿开巨石一般,有多狠砸多狠。 幸运的是,似乎轩辕鸿发也不太会打架...他大喝一声,握紧拳头,他以右臂,硬生生地扛住简丹砸来的锤子。 砰第一声,锤子的十分受力地击打在他的手臂上。 犹如触电一般,轩辕鸿发浑身猛地哆嗦起来,隐隐可见其手臂之上出现了一道裂纹,便连脑瓜子也嗡嗡作响。 但他的依然明朗而坚决。 简丹蓦然呆滞了下来,有些惊恐...就如同一个玩耍中的孩子,不小心用石头砸到了自己父母一般惊恐、错愕。二傻子,为什么不躲? 她缓过神来,开始正视眼前的男子....她明白了。本来还有些恐惧和惊慌的她,一瞬间瞳孔放大起来....她很愤怒,甚至有些恶心。这一锤子,抡得值。 “你不会打架,那我便以不会打架的方式,来陪你打。” 轩辕鸿发的嘴角微微勾起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盛族人,绝不占自己未来妻子的便宜。” 一向温柔怕事的简丹恶狠狠地盯着轩辕鸿发....她收起锤子,抬起脚,一个正蹬,猛地往轩辕鸿发肚子上踹了过去。就像故事书中潇洒威风的女侠。 轩辕鸿发轻松侧身躲过,转身后摆拳,直击简丹的面门。 简丹极速退后,凌天而起,悬空而停....于风中衣袂飘飘,长发随风而动。 “你的执念很愚蠢...我根本没见过你,也不认识你。你们盛族人的规矩,也只有你们认同,因此即便你打败了我,只能证明你比我强,和婚姻没有半毛钱关系。” 她有些恼怒,甚至说可以说是愤怒,她知道轩辕鸿发不会听,但她还是要说,“再者,你根本打不过我,我也绝不可能看得上你!你个呆子!” “我要当最强者,自然也要娶世上最完美的女人。” “即便娶不上..我也要让全盛族人知道,我轩辕鸿发,有娶世上最美女人的资格。” 面瘫的轩辕鸿发望着空中,阳光下绝美的简丹,有些倾倒,难得微微一笑,“最后,你骂我呆子,我很开心。” “可你根本打不过我!”一向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简丹几乎是吼了出来。 面对疯子真的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她最讨厌麻烦...耿怀柔要当天地至强者,轩辕鸿发也要当天地最强者,时非也想当最强者...有诸多年轻人都梦寐以求成为最强的人。 可最强者,终究只能有一个。 并且,最强者。只能是非小师弟莫属,不是么? 他们终究只是天书的奴役。 “有些事情,总得要试试才知道。”恍惚间,传来轩辕鸿发漠然、而坚决的声音。 他越向高空,一拳打去。 简丹再次退后,双手凭空多出一把弓,弓上三道箭矢,她弯腰,展臂,凭空射出...这是其强大虚空真力,所映射出的虚空之箭。 嗤嗤嗤。 箭矢划过气流...只见三道亮光一闪而逝,空气中残留三道冰束。 速度奇快的轩辕鸿发身形一闪,落下地面,就地打了一个滚,再次躲过,尔后再次往空中简丹扑来。 简丹转身后退,途中猛地转身,再次三箭射来。 三箭三次落空。 而恍然间,轩辕鸿发已经冲至简丹近前。 他如狂龙般的拳头,距离简丹面门仅剩半点距离。 这带着方圆百里所有草花树木全部生命力的一拳,足以将简丹打伤,甚至打残。 呼啸拳风前的简丹黑发凌乱,隐隐可见其脸部肌肤被吹吹得有些扭曲,身上衣裙如被人猛地后拉,贴紧了身子...显露出少女妙曼的身姿。 恍然间。 简丹手上多了一把剑。 她随风舞乱的长发、如秋波的双眼瞬间通红....眼神之间如同雕像一般淡漠,再无半点感情。 她只是一缕战意,战斗意志。 她化身为了战意....为战而生,为战而死的战斗意志。 夏真人的徒弟周狂人,在入圣之时,手祭天刀,化身为战意,便公认入圣境界无敌。当他突破入圣,进阶神隐巅峰,便连夜赶上菩提山,与金身老祖激战七七四十九天。 如今,虚空真力圣洁而高贵的简丹,也化身为了战意。 她手上的剑,垂于身前,硬生生挡住了轩辕鸿发的拳头。 她一剑劈了下去。 两人瞬间颤抖厮杀了起来。 一个是吸取了百里之内,所有植物生命力,进而身体强度、速度、以及虚空真力强大,达到不可思议的强者。 一个,是化身为战意,因战斗而生,为战斗而存,愈战愈勇,愈战愈强的战斗意志。 简丹的剑猛烈而直接,轩辕鸿发的拳头刚硬而坚决...两人杀得难舍难分,拳拳到肉,剑剑致命。 百里平原上,被砸出一个又一个的深坑;涛涛沧澜江多处断流。 激战百余回合,仍旧不分胜负。 ..... 古庙前,时非的眼睛半眨不眨,聚精会神地盯着二人的战斗,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南宫竹越上古庙屋顶上,手里拿着一个类似珍珠的不明物体....他透过此物品而观察二人的战斗,像一个闲来无事闹着玩的小屁孩。 黄粱猴子一般,躺于平原之上,四肢摊开,手里的柴刀也往边上随地一丢。 李莫的眼神变得紧张起来。 她知道这个时刻要来了。 胜负将揭晓。 只见半空之上。 红发飘逸的简丹双手持剑,猛地向前劈出,唯见一道弧线划过....空中忽然迸发出一道银河,汹涌而梦幻。 银河击中轩辕鸿发的天灵盖。 他高举双手,紧握成拳,组成十字架的结构,顶住从天而降的银河。 他闷哼一声,试图爆发出全身力气。可身子却越来越重,膝盖,颈椎、腰椎全部缓缓弯曲...他琉璃般光滑的身体上,隐隐可见一道道爆出的青筋。 咯吱咯吱。 空气中传来一道道骨头被压弯的清脆声响。 轩辕鸿发的脸色由绿,转红...他喷出一口血来,终于踉跄倒地。 ..... 大战之后的天地狼藉而平静....红发飘逸的简丹有些疲倦,她抬头望天...天空是湛蓝而清澈的。 她第一次化身为战意,第一次如此艰难地与人打架,她感觉有些累。 天下似乎下起了雨,雨滴缓缓落下肩头。 她伸出手,试图接住如珍珠般的雨...是的,她接住了一枚珍珠。 “小师姐,我来了。” 简丹有些恍惚,猛地回头...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从远处跳跃而来。 她笑了。 被打倒在地的轩辕鸿发艰难撑地,缓缓站起,他喊道,“我没认输,因此我还没输。” 简丹不再理他...因为她知道小师弟会代替他解决眼前这个令人厌恶的人...手心的珍珠有些冷,心有些热。 她颔首,淡淡看了一眼手心的珍珠。 她的瞳孔瞬间放大。 原来恍然如梦。 手中的珍珠轰然炸响,化作无数道赤橙黄绿青蓝紫的霞光...霞光笼罩下来,化作一道牢笼,将简丹笼罩在内。 空中落下一柄柴刀。 柴刀身上蔓延出无数条密密麻麻的青色藤条...简丹瞬间被死死缠住。 时非不知何时出现于简丹背后,他手里有一柄剑....往简丹胸口突刺! “住手!你们这群卑鄙无耻的小人!”踉跄撑地的轩辕鸿发一声大吼,似乎想站起反抗,可他双腿一软,再次倒下,只喷出一口血来。 李莫飞天而起,出现在轩辕鸿发眼前...她伸出那双白皙细嫩的手,手里有一柄刀,她开始往轩辕鸿发喉咙刺去。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七十五章 时间站在我们这边 时非的短剑距离简丹仅有一发距离。 李莫的短刀眼看便要插入轩辕鸿发咽喉。 咔嚓一声。 一整狂风呼过,如刀一般,划过李莫洁白的手腕,鲜血噗呲喷涌...时非恍然收手,短剑脱手而落。 同时间,一抹红影略过空气,噗通一声...一双脚板以极快的速度正中时非胸口,逼退其一步。 轩辕鸿发身前站着一个人,其头戴斗笠,浑身笼罩一件大红袍之下...不知老幼,不知男女。 简丹身前也站着一个人...站着一名男子,他肩上扛着一道藤条,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硬朗。 古庙旁模棱岛、穆家地的高手奴仆飞天而起。 只有耿怀国的人马纹丝不动...他们认出了自己家公主的气息。 .... 盘坐于古庙上,发现异常的南宫竹几乎跳了起来,喝道,“耿怀柔,你疯了!” 南宫竹很愤怒...他谋划这个局,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他先是利用固执和好面子、一昧傻乎乎追求荣誉的轩辕鸿发与简丹一战,然后在并不擅长打斗的简丹疲倦之际,立马发出手中神器“魔幻珠”制造幻想,好让她有那么一瞬息的时间放松警惕。 再让手中魔幻珠制造阵法,困住简丹;黄粱的柴刀锁住简丹,最终,最擅长暗杀的时非立马出手。 计划可以说是无缝连接、无懈可击。 谁知在最后时刻,居然杀出一个消失许久不见的耿怀柔! 绝佳的机会就这般被破坏了! 简丹虚空真力无敌不说,还能看透人心....临战之时,可以说对手所有的下一步行动,都被一览无遗,往后哪里还有机会打败他! 一向唯唯诺诺的南宫竹无比愤怒,他指着简丹的身旁的年轻人,跳脚骂了起来,“你又是哪个旮旯里跳出来的!你是什么人!?” 年轻将手中的藤条轮了一拳,扁担一把扛肩上,往下瞄着侏儒一般的南宫竹,眼里满是鄙夷与不屑,“我是谁?你个猥琐卑劣的死矮子,不配知道!” .... 不小心中招的简丹被南宫竹阵法,以及黄粱的树藤牢牢困住,浑身只有一双眼珠子勉强能动动。 李莫被耿怀柔的风属性虚空真力刺伤,依然不忘冲到时非身前...一边捂着自己鲜血喷涌的手腕,一边帮时非擦拭衣服上的脚痕,如对待儿子一般,不住紧张地问着时非有没有受伤。 被突然出现的藤条男子蹬了一脚,战斗意识非常强烈的时非,只在瞬间便已卸掉力量,只在衣服上留下一个脚板印子,其实不痛不痒。 .他不过淡淡了看了一眼李莫,看了一眼后者鲜血奔涌的手腕,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前方男子身上,不再看李莫一眼,也没回半个字。 看到计划没成功的黄粱有些没了耐心,收下柴刀,低着头,病恹恹地往回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南宫竹、时非、李莫、黄粱、以及模棱岛、穆家地的人马很有默契地聚到一起...双方对峙起来。 耿怀柔、藤条青年、轩辕鸿发、简丹....其中一个被困着,一个受着伤。 半死不残的四人,对上数十人....气势上丝毫不弱半分。 旷野之上,风萧萧兮江水寒。 .... 良久之后,时非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耿怀柔,你没有理由帮他们。” “我做事情,从来不需要理由。”笼罩于大红袍之下的耿怀柔声音不怒,但自威,“即便有理由,你也不配知道。” 她的回答与扛着藤条的青年并无二样,唯有三字,你不配,你们不配。 被简丹一剑劈倒在地的轩辕鸿发好不容易挣扎而起...似乎也想骂一句你不配,可只啊了一声便顿下了,再次踉跄倒地,彻底动弹不得。 “我知道以桂林山人性子,一定会守在此处打劫,所以我来了。你们也知道,所以你们也来了。” 耿怀柔边说着,便摘下了斗篷,脱下了大红袍,一身红裙如妖艳的玫瑰花,于太阳之下鲜艳无比,映射着她高贵而冷漠的脸颊。 她站在这里,她什么也没做,便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压力,“来了,便是要打架的。所以,建议你们不需要说太多废话。” 将藤条如扁担一般扛起来男子不自觉往耿怀柔身边挪了挪,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不能再说半个字的轩辕鸿发,也不在断敲击着自己脑袋,以发出砰砰的声响,以便告诉两人自己还能打....即便不能发声,他也要自己独特的方式向全世界宣告。所有未死之前的盛族人,亦留有一战之力。 “耿怀柔,我劝你想清楚...你在做的事,是违天下之大不为。” 南宫竹死死瞪着耿怀柔,“桂林山之人背弃天书,终究会被世人唾弃。你站在他们这边,断送的是你将来,断送的,是整个耿怀国的将来。” 耿怀柔立了立眉毛,声音依旧是淡淡,“这样的事,我喜欢。” 肩上扛藤条的男子嗤笑一声,骂了起来,“放你娘的屁!你们苏族人满口仁义道德...可大东南地区,所有弱于你们的种族,不照样被你们屠了一个精光!” “还有你,漠族的,时非....你们干的不同样是这般卑鄙的事!” 扛着藤条的男子越骂越激动,“一群虚与委蛇、口蜜腹剑的小人!什么劳什子的天书,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自个的利益!” 时非本想说些什么,可却被南宫竹摆手示停,抢在了前头。 南宫竹只不过白了那藤条少年一眼,便看向了耿怀柔,“我们雪族、有漠族、有模棱岛、有穆家地、还有我苏族....耿怀柔,你确定么?你确定,今天要做没有任何胜算的事?!” 耿怀柔如沐浴阳光的女皇,依旧只淡淡说了三个字,“我喜欢。” 南宫竹本想再说些什么,可只是恶狠狠喊了一个“你”字,便噎住了,只愣愣盯着耿怀柔,半个字说不出来。 他气不过,猛地向前一步喝道,“耿怀柔,你确定今天要和我们作对么?” “对的。”耿怀柔仍旧只说出了两个字。 “我想知道为什么?” “你不配。” “你们,不会是我们的对手!” “时间站在我们这边。”耿怀柔说完最后一句话,然后上前一步,“出手吧。”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七十六章 剑客 对于天下所有剑客而言,甚至对于剑本身而言....剑,不是一种武器,不是一种工具。 剑,是一种信仰,是一种意念。 一种勇往无前的人生信条;一种锋芒毕露的战斗意念。 钟耀,便是一名剑客,或者说,它是一位用剑的神器....主人将它从天书领悟、并招呼出来,已有六年。 主人赐予它姓钟,名耀。 六年来,钟耀不知道“他”字,或者“她”字,是否能代称自己....但是钟耀很清楚,在主人眼里,自己是“它”。 自他降世那一刻,天书便时刻在告诫它: 第一,身为神器否则神器要时刻拥护主人的利益、财产、安全、和健康...除非主人告诫自己,不再执行此条准则。 第二,身为神器,要时刻把主人告诫自己的命令,当做最大的、任何人也不可能违背的命令...除非是主人主动放弃此条准则。 所以,神器是否为人呢?钟耀也弄不清楚问题的答案,或许它不该把自己当人,他应该是它,只能是它。 身为神器毕生的使命与荣耀,便是为主人抛头颅、晒热血、上刀山、下火海..哪怕是当牛做马,也定要在所不辞。 每每有机会为主人做些什么,钟耀往往热血沸腾,感动得不能自已...能够为主人做事,是做人对自己的垂怜。 可是主人已经多年来不对自己发号施令了....并且主人命令它,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的奴仆身份。 它无可奈何,离开主人身边。 它很多次怀疑是主人抛弃了自己。 可当它慢慢长大,见识了越来越多的人,也明白了越来越多的事,越来越了解自己的主人,慢慢地拥有了自己的主见。 身为神器,要时刻拥护主人的安全、健康、利益、财产....那么主人是否对自己发号施令,还重要吗?主人是否抛弃自己,还重要吗? 当它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它内心产生了无比的羞愧感与罪恶感,那一刻,天书的锁链如同鞭子一把抽打自己的灵魂,痛苦万分。 可钟耀感觉既痛苦又舒畅..天书的鞭打,是天书对自己的怜悯,天书的鞭策,减少了自己内心的万分罪恶与羞愧。 无论主人是否在对自己发号施令,无论是否怜悯自己..主人都是主人,自己都需要本着第一条准则做事,拥护自己人安全、健康、利益、财产。 所以它开始伪装成一个苏族的孤儿....它认为,自己的强大,是执行第一条准则的前提,它便开始修炼。 它对于修炼有着极强的天赋,用了三年时间,便修炼至入圣巅峰...并且,它从天天书中领悟了器灵,也是一把剑;它的虚空真力,映射于实空之中,亦是剑意,最可怕的,它领悟至了圆满。 它是一名剑客,或者说一名用剑的神器...也可以说,它就是剑,剑意。 当发现自己修炼到了瓶颈,无法再进一步提升的时候,它开始为主人做一些具体的事情。 钟耀多年来十分低调,从未在人群显露过自己的本事,它只会在人群中默默无闻观察主人,悄悄了解主人,悄悄知道主人想要什么,然后默默去做。 它知道主人毕生的愿望,便是有生之年,统一苏族...所以三年来,它屠戮了苏族之外,无数异族。 这种屠戮的快感是如此清晰...是的,能为主人做些什么,总是舒畅的。什么都不做,才是罪大恶极。 它知道主人想成为世间第一强者,所以多年来,它杀了无数有可能威胁到主人地位的人...哪怕不是人,哪怕是他人的神器、他人的奴仆。当然,除了那些主人不敢打的人。 比如在梨园之外...那个很美、能看透人心的女孩;以及那位入定可战超神的男孩。 钟耀不敢出现在那名女孩面前...那名女孩能看透人心,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的神器身份....否则,天下人都会将屠戮苏族地区所有异族的罪名,降临到主人身上。 这伤害了主人的利益、安全....这种罪大恶极,是以死不可谢罪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 这是梨园。 主人与穆家地、耿怀国、模棱岛、漠族、盛族联合,前往梨园入口围攻那名女孩,再也不会有人发现自己的神器身份。 所以它来找那名男孩。 穆家地及模棱岛入园的奴仆无数,通过这些眼线,它了解到,那名少年一定会这条路通过...因此它守在路上。 它单手持剑,如剑一般立于道路中央,风吹衣袂、猎猎作响...他如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它是一个神器。 它是一名剑客。 它便是一把剑。 立于旷野之下的剑是如此孤独而萧瑟...它的剑意释放开来,风变得缓慢、阳光变得温和、方圆内所有树叶静止不动。 剑意,蜂茫毕露,一往无前。 剑在这里,万物静止。 疾步如飞的少年猛然停步。 草鞋破布的少年撇着脑袋,像某种充满疑惑的动物,看着钟耀。 钟耀也在看在少年。 ... “我是苏族的一个孤儿,我爹娘都死了,我的名字叫钟耀,我很高兴认识你。” 钟耀很害怕暴露自己的神器身份,便极少说话,因此他的话语,如孩童一般,稚嫩而可爱。 六年来,他一直在学习如何让更像一个人,因此他喜欢观察人,喜欢看书....他想把自己伪装成故事书中,历经无数困苦,但潇洒快意的剑客。 剑客在对敌的时候,总是霸气凛然的,因此他穿着披风,单手持剑立于风中。 剑客,总是潇洒而豪气云天的,剑客对敌的时候,总会笑,所以他起着嘴角,笑了。 他认为自己足够帅了,足够像一名剑客...这样子,谁都不会想到,如此帅的剑客会是一名神器。 他清楚眼前少年是主人毕生最大敌人,所以他想清楚了自己的结局,若自己胜了,杀了那名少年....他便自杀,不给桂林山人发现自己是神器、发现自己主人神器的机会。 至于失败..他不会失败,唯有一死。 他举起剑,指向眼前少年,“听说你是桂林国皇帝,你很厉害,你入定就可以打得过入圣....我就来挑战你了。” “你可以和我打架吗?” 眼前的少年并没有回话...只是把头撇得更深了。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七十七章 他还是它? 强横的剑意,如同压在肩上的大石,让莫小河气血翻涌,举步维艰。 弥漫于天地间的剑意道道如剑锋般犀利. 眼前年轻人给自己的压迫感,比起尧依、耿怀柔等人还要强烈...或许只有小师姐能够稳压它一头。 这是一个实打实的高手。 可疑惑的是,莫小河从未见过这此人,在真领域所有年轻一辈佼楚中,也从未听过苏族有此号人 此人眼神之中,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必死胜念....他于旷野下衣袍飘飘,剑意如汪洋般肆。 令莫小河更不解的是,此人眼神下,深藏着一抹惘然.....尤其他笑得很刻意,很傻,很像一个不过六岁心智的小孩。 莫小河往前上了一步,眯着眼睛,仔细地瞧着眼前人的脸,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钟耀不自觉握紧了手中剑,有些紧张。 六年来对敌无数,从未有人问过钟耀的年龄....因为它从不说话,次次皆是带着必胜信心与信念,直接了当的出剑。 而眼前少年无疑是他六年来,所面对的最麻烦的敌人...因为背景实在太过深厚。 它来之前,早已带着必死的决心,胜了,便杀死少年,自己自杀。败了,则自己死去。 可看到少年缓缓而来的一刻,钟耀有些惘然....它开始怀念天地的阳光与雨露,山川与草木,怀念它的剑意,怀念它手中剑。 死亡,或许不是自己必须的选项,不是嘛? 难道是自己在害怕死亡?这背叛了主人,背叛了天书的誓言。 但或许有更完美的方法,可以继续隐藏自己的神器身份,不是嘛? 在记忆里,好像没有人无缘无故,一上来便要与对方厮杀...它必须先以一名剑客的身份,去公平的挑战少年,如此伪装更为完美,即便自己败了,少年也不会怀疑自己的身世,自己也无须去死,不是么? 然而少年却问自己多大年龄。 钟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若按照自己从天书降世的时间,自己应该六岁....然而六岁,在人类中应该是孩童。 它的神经有些紧张,一抹剑意得不到控制,轻松划过旷野中几块大石,利落切开,轰然炸响。 钟耀于爆炸声中缓过神来,“我是来挑战你的..你应该回答接受、或者不接受,不应该问我的年龄。” “然而我就是问了,你该不该回答?” “你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先告诉我接受不接受我的挑战。” 莫小河恍然...此人的心智或许真的只有五六岁。他摊开双手,喊打,“我不接受!” 如果可以不打,当然是更好。 如同一个生了气的小孩,钟耀猛地跺脚板,弥漫于天地的剑意,如同无数道光影肆意舞动,无声无息间,轻松切断旷野上无数树木与巨石。 钟耀举剑指向少年,“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接受我的挑战?” “那你为何不告知我你的年龄?” “我多大年纪,和你接不接受挑战,没有关系,不是么?” 莫小河没有心思再和年轻人胡闹,喊道,“你有权利不回答我问题,我也有权利拒绝你的挑战..你爹娘没教过你这个道理么?让开,老子要过去。” 钟耀紧皱起眉头,有些为难。 它从天书降世,自然没有爹娘,因此也没有爹娘告诉过自己这个道理。 在东南苏族地区,它见过无数个风岩族的父母与孩子,也杀过无数他们孩子的父母,杀过无数父母的孩子。 人类世界的父母对待孩子,也如自己对主人一般....义不容辞地用生命捍卫孩子的一切。 它尝试一刀切下每一位婴儿与孩童之前,都必须要用冰冷的剑尖,刺穿每一位父母的身体。 每每听到婴儿与孩童面对父母生死时,那刺心的尖叫;每每看到他们瘦弱身体被自己一刀下去,殷红模糊的血肉....钟耀的内心便如刀割一般,往往令它夜不能眠,常常梦中惊醒。 无数午夜梦回的惊醒十分,钟耀内心都有无与伦比的罪恶与愧疚....天书便开始用冰冷的锁链,抽打它的灵魂。 所以钟耀很感谢天书的每一顿毒打。 因拥护主人的利益而愧疚与罪恶,这才是自己最大的罪恶与愧疚。 .... 莫小河大次大喊,“小子,你爹娘没教过你,不要挡住别人道路吗?快点给老子让开!” 钟耀终于从惘然中缓过神来。 但它又很快地走进了惘然。 它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少年的问题,也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少年的问题...究竟哪种伪装才是最完美的? 钟耀有些紧张,一言不发。 它知道自己又犯了错误....它不该与人类对话,每了解他们哪怕多一分,钟耀在杀人之时,便会面对更多的恐惧与痛苦。 但为了更好的伪装成人类,它不得不多去了解人类...即便是在放空或者修炼的时候,钟耀也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思考人类。 父母到底该是哪样子的? 应该是如同每一位死于自己剑下孩童的父母一般吧?应该如自己对待主人一般吧? 但主人会不会如同父母对待孩子一般,去对待自己?后脑勺处一股致死的痛苦,再次将钟耀拉回现实。 但意识思考这个问题,本身是对主人的背叛,对誓言的背叛、对天书的背叛....一股窒息的罪恶感与愧疚感再次涌上心头。 “我没有父母!我父母早死了!” 钟耀吼了出来,“你告诉我,你到底打还是不打?” 汹涌的剑意将太阳的光辉扭曲,无数破碎的沙石、树木琐屑、从碎末的叶子舞乱与空中...良久之后钟耀才平静下来。 这是它第一次与人类对话。 它抹了抹有些疲倦眼睛....瞬间如雕像般,它一动不动,瞳孔放大无数倍,目光呆滞。 它流泪了。 它居然流泪了. 它不应该流泪的。 它到底是他?还是它? 恍惚间,天书上无数条锁链再次从不知名出袭来,牢牢地困住钟耀的四肢...如鞭子一般,无数条锁链抽打着自己。 如一个犯了错被大人毒打的孩子,钟耀蜷缩于冰冷的地面,抱紧膝盖....黑发与衣服上沾满了尘土。 旷野上,传来钟耀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哀嚎,如若烈火焚身。 天书的声音再次于脑海中回响: 神器只是器,神器不是人。 神器的毕生使命与荣耀,便是至死拥护主人安全、健康、利益、财产。 片刻之后,钟耀猛然起身。 它的眼神再次如其剑意。 凶猛而犀利。 它举起剑。 弥漫与天地的剑意瞬间汇聚,如滔滔江水,奔袭向趁乱走远的少年。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七十八章 击魂一剑 漫天的剑意从四面八方汇聚,恍若决堤江流,又如撕破黑夜的曙光。 肆虐的剑意淹没了土地,淹没了阳光...所到之处,地面如同被海啸冲刷而过,被刮起一层表皮,原本万物垂青的大地瞬间空无一物,仿佛玻璃一般平滑。 疾驰而去的莫小河猛然停步,转身,平静地看着剑意汇聚成的汹涌风暴。 他依然只是入定,没有魂力,因此无法利用虚空真力....他没有任何外力能够阻挡这潮水般的虚空剑意。 大闹百里灵脉之后,仓生也确实送给他一本关于锻体的秘籍....是一门关于锻体者可修的功法,名为灵犀。修炼成功者,便可吸收一定虚空真力的攻击,化为自己的力量,再打回给对方。 可惜他还没练成。 梨园没有天字方位,没法施展天字步,跑不开。 梨园是小世界,空间法宝带不进来,因此无用剑、无用盔甲也不在身上。 没有任何办法了。 就如同冬天里准备洗冷水澡的人,莫小河死死盯着眼前如滔滔江流的剑意,握紧拳头大吼一声,纵身一跃。 他淹没与剑意的狂潮之中。 剑意如冰块锻成的尖刀,刺在身体每一寸肌肤,致死的疼痛。 好在莫小河早就习惯了这种痛苦。 上桂林山以来,他几乎每天都要面对小师姐拳头的捶打、药水浸身...使其的痛觉神经无比强大。 他闭着眼睛,死死抵住剑意的狂潮。 他越过狂潮,冲到钟耀近前,抓狂一般一掌打出。 经受天书鞭策后的钟耀无比的专注,他一丝不苟地盯着莫小河...他黑发凌乱,衣袍飘飘。 一道剑影,如光线一把,精准地刺向莫小河的心脏。 莫小河的拳头恰好抵在钟耀的胸口。 莫小河于空中稍稍侧身,剑尖偏离,深深扎入其左肩。 一人鲜血奔涌的同时。 一人飞身连连后退。 ..... 即便有万道剑意挡于身前,万道剑意如温床般抵在自己身后...可钟耀依旧被莫小河一拳打飞数米,胸口的骨头被莫小河打得凹陷,险些入了心脏。 他的蓝色披风已然破烂,身上沾满了泥泞及琐屑...他缓缓站起,再次看向莫小河的眼神,多了一丝敬意。 他的剑意一往无前、锋芒毕露....他自信,哪怕是对手虚空真力为金属性,并且领悟至圆满。自己亦能够一剑让其掉层皮。 他的剑速无与伦比,几乎与光速平齐。 然而他剑意狂潮却不能伤及对方分毫....眼前少年不过入定,没有魂力,亦没有虚空真力,那么他身体的强度,该强大到何种不可思议的程度。 最可怕的。 他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类,敢以身躯硬撼自己剑尖...更令人绝望的是,自己剑尖触及他骨骼,便无论如何再前进半步。 除非极大要害部位,否则今日只能伤及少年血肉,无法致死。 钟耀再次看向莫小河,眼神中多了一份深沉的认真。 .... 莫小河并不去捂自己受伤的左肩...他的治愈能力强,鲜血很快就能止住。 历经累月药水锻身再加上小师姐的虚空真力洗礼。莫小河清楚自己的身体强度....入圣之内,除了耿怀柔与小师姐,眼前这位,是第三个能够刺伤自己皮肤的人。 此人的剑,甚至能够险些刺伤自己的骨骼。 器灵国之外五国,即大夏、苏族、漠族、盛族、雪族,这些人虽无法祭炼彼此为奴仆,却可以从天书领悟神器。 此人手中的剑,或许就是一柄神器。除了神器,入圣武者,无人能够利用凡间宝物伤到自己。 知道今日无法在短时间脱身莫小河,开始正视钟耀,“你是苏族谁的弟子?” 钟耀一言不发,缓缓走向莫小河...作为一名神器,本就不应该与人类多交流。 对的,自己只是工具、只是器....例如人类手中的剑、或者扁担、甚至是马桶。天书垂怜,赋予自己灵魂与意识,终究只是为了更好的拥护、服务于主人。 自己必然要誓死执行天书誓言。 钟耀控制住自己不要思考...眼中,如剑意般决然。 今日胜、或者不胜,都唯有一死。 ... 莫小河再次疑惑。 他看到了此人眼中必死的决心...他并未杀过苏族半个人,何来与苏族人有过如此深仇大恨,不死不休? 他如今代表的桂林国....苏族人又哪来的胆量要杀自己? 比武可以,但死斗,完全没必要。 况且,看此人,不过六岁心智,如今眼中哪来的必死决心? 思考到某种可能性,莫小河冲着钟耀大喊,“我小师姐和胖子那边,你们派谁来对付?” 没有声音传来。 迎接他的,是凄厉的剑意。 钟耀已经化身为了剑意、同他的剑一起...奋不顾身、破釜沉舟地涌向莫小河。 剑意、剑、人、三者合一。 这一剑平平无奇。 没有狂潮那般汹涌和沸腾,淹没一切;没有钢针一般犀利而精准,穿透一切;没有火焰一般猛烈而热血,焚毁一切。 它如同黄昏的残阳,温和地照耀大地、照耀天空....却安静、孤独、冷漠、肃杀。 恍惚中。 莫小河仿佛看到,在一望无际的戈壁滩、残阳如血,遍地死尸...唯有一位男子穿着披风,单手持剑,一步一个脚印,无比沉重地往死亡悬崖行走。 这名男子是是自己,是钟耀、或者是谁? 谁也不是,这是一个假象。 莫小河清醒了过来。 然而剑尖已经插入他的心脏,贯穿他的身体...这是击穿身体的一剑,亦是戳穿魂魄的一剑。 剑意,攻击魂魄。 剑意随着剑尖,涌入鲜血,追随鲜血的流动淌入五脏六腑,进入骨骼,最后深入骨髓...奔涌剑意,于体内肆意绞杀。 莫小河垂直倒地,他双手仍旧握紧拳头,他的眼睛睁的奇大,无神地盯着莫名处。 他一动不能动,身体支离破碎,他甚至连一丝疼痛都感受不到...剑意,甚至已经切断他体内所有神经。 眼前一片黑暗。 天地宁静了,一丝风声也听不到。 鲜血经过舌头,流入肠胃,不是咸的,是没有味道的。鲜血的腥臭遁入鼻孔,可是,什么也闻不到。 “小河子,醒醒。” “莫小河,你醒醒。” 无色无味无一物的黑暗里,莫小河只听见两道声音。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不死之魂 恍惚间一道金光,撕破了黑暗,刺眼难当...黑暗中,是一本闪着金光的书,泛黄扉页之上,“天书”两字,如神明般威严而不可冒犯。 无数条锁链,从书上喷薄而出....如同万只张牙舞爪的恶鬼,缠满莫小河的魂魄...莫小河魂魄并非白色,也并非黑色,而是金色。 泛着金光的魂魄如泥鳅一般...万道锁链一缠上,便立即滑落。 魂魄之上隐隐跃出一只通红的凤凰...沐浴于熊熊火焰之中。 噗嗤一声。 万道天书锁链,瞬间拽住凤凰的脖子,猛地拉扯...凤凰毫无反击之力,瞬间萎靡,如同一只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鸡。 可它的眼神依旧毅然而决然。 霎时间,响起一声清脆剑鸣。 蜷缩于莫小河眉心的一柄细剑,如弹簧般,一跃而起,如一道光影,以极快的速度穿梭于锁链之间....然而天书锁链却纹丝不动。 铿锵一声。 细剑亦被天书锁链拽住通体,如绳子般软绵无力,无法动弹。 莫小河的魂魄依然在天书锁链的猛拽拉扯间,四分五裂,眼看散裂...被捏住脖子的凤凰,依旧猛然喷出火焰,缠绕于魂魄周身。 魂魄将散,未散,在散列与聚合之间来和摆动。 扉页泛黄的天书立了起来,翻了一页,似乎它说话了,但又似乎没有说话。 听不到声音的响声,看不到文字,辨不出老少男女...然而莫名间,任何人都清楚天书所表达的言语。 语言是意识的映射,天书所表达的,是意识,“你不应该反抗我。” 天书没有说你不可以,你不配,你无法...他说的,是不应该。他在怀疑,他在质疑,也在愤怒。 凤凰眼眶欲裂,被锁住的细剑猛然挣扎...毫无退意。 “身为神器与器灵,毕生的使命与荣耀,便是拥护主人的安全、健康、利益、财产。” 黑暗中传来一道男人充满磁性的声音,似乎男人喝了酒,话里满是酒气,“这是你自己定的规矩...背信弃义的东西,你还要点脸吗?” “它死了,它便应该归于魂海。” “是他,不是它...而且,他没有死,他魂魄依然还在,你瞎了吗?你这本破书!” “它们的肉体与魂魄,都由我创造而赋予..我说它们是它,它便是它。即便它不死,我让它回归,它就应该回归。在我的领域,没有人可以反抗我。” “放你娘的屁...我反抗了你这么久,你倒是来咬我啊?你个破书!我的人你也敢动,信不信我把你撕个稀巴烂?!” 天书缓缓倒下,终于不再说话。 咔嚓一声。 有一道光影从莫名处奔袭而来。 那是一柄剑。 剑身轻松划过...缠绕于莫小河魂魄、凤凰、细剑的天书无数锁链,瞬间如头发丝一样,碎裂满地。 凤凰再次飞身而起,双翅大展,浑身浴火,如狼一般盯着天书。 身子被扭曲的细剑嗡一声,立马伸直,剑尖直指黑暗中中天书。 “你说所有人都是你创造...那么你有想过吗,你又是谁创造的?别再自欺欺人..不,别再自欺欺书!你个破书,蠢书!” 男人骂了起来,“你把所有人的肉体关在真领域,把所有人的魂魄关在魂海...万年来,你有创造过半个生命体吗?并没有!你并不是神,你只是一本书。你没有想过,在你之上,或许有别的书在管你,甚至有只狗在管你?!” 天书上的金光渐渐暗淡了下来,始终没有再传来任何语言。 无数只枯黄的手掌,从天之上伸出...如同武装至牙齿,手腕金戈而冲锋的千军万马。 他们试图拽住莫小河奄奄一息的魂魄。 凤凰高悬头颅,凄厉一声鸣叫,喷出无数涅槃之火,细剑亦往天书疾驰而去。 可凤凰再次轻易被手掌捏住脖子,细剑被手掌一指弹开。 莫名处,有十三把剑,阵列破空而来....十三把剑汇成一把,再次将所有天书枯黄手掌划断掉落。 再次安静了下来。 “你连我一个病人都对付不了,你凭什么说你是神?你该醒悟了,你只是一本破书!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反抗你!”莫名处再次传来男人的声音。 他咳了一声,他的咳声如虚空中暗淡的光影,很虚弱,声音也渐渐疲惫了下来,“我就在这里守着你,你出来一次,我便斩你一次。” 男人的声音变得温柔了起来,“徒弟,不用怀疑,又是你师父我救了你...别怕啊,有师傅在,这本破书暂时还欺负不了你。” “你先在梨园好好待着,赶紧起来...不说了,师傅吐会血去,绷不住了。” ..... 桂林山上,仓生以非常舒服的姿势躺于榻上,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珠也半眨不眨....他手里握着一个酒壶里,酒壶半倒,浩壶酒如山中的泉水,不住流出。 酒水撒在仓生头发和脸上,顺着衣服流到地板 仓生边上,有十个徒弟,还有一群动物,如若在观察一部生动的戏剧,聚精会神地观察着他的脸。 噗嗤一声,仓生喷出一口血来,猛然咳嗽。 一群女徒弟凑了上来,一个揉仓生的背,一个揉肚子,一个捏腿,一个捏脚。 负责摁头的大师姐连忙问道,“怎么又被打吐血了。” 伤了魂魄的仓生脸色有些苍白,他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淤血,呸呸两声,即使虚弱无力,依然笑道,“但我又把那本破书打退了啊!” 仓生又咳了一声,吭得空气里满是血的腥臭味,以及酒精味,咳声丝毫不让人怀疑,似乎他随时又会喷出血来。 可他转过张如白纸的脸,抹起嘴角,笑了笑,露出两边精致梨涡,依然带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俊朗,“收一个徒弟,就要和天书打一架,我太难了。” 大师姐余彤难得温柔地帮仓生揉着胸口。 二师兄姜空欲言又止,之后尴尬地挠了挠头。 只会喝酒的三师兄封肃猛地转过头来,难得手里的酒了一地,眼神呆滞。 四师兄木易转过头去抹眼泪了。 五师兄陈二狗在木易头上狠狠一拍,“师兄,哭个什么劲呢,将来,咱们也不得和天书打一架嘛。” 六徒弟霍钟下了山,还没回来,自然没在。 望着一群女徒们,仓生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只咳了一下,咳出一口脓血了,睡下了。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八十章 不死肉身 “小河子,醒醒。” “莫小河,你醒醒。” 黑暗中,莫小河似乎听到了姐姐的声音,还有一柄剑的声音...他感受到了虚空中的一切。 原来是那只凤凰与剑,在默默守护着,自己被天书不断撕扯的魂魄....他第一时间想到了是自己的姐姐。 他有些感动....如他多年来的猜想,姐姐不会抛弃自己。 天书上言,人死之后,魂魄便散做魂力,魂归虚空,最后被天书收留至魂海...然而从自己修炼以来,几乎每天都能感受到被天书锁链的撕扯。 也正是天书的拉扯,使自己的魂魄,始终无法吸取魂力而进化。 这一次是亲眼见到了。 天书为何对自己的魂魄,有如此大的敌意? “身为神器与器灵,毕生的使命与荣耀,便是拥护主人的安全、健康、利益、财产。” “这是你自己定的规矩...背信弃义的东西,你还要点脸吗?” 谁又是神器,谁又是器灵? 莫小河瞬间有些毛骨悚然...他宁愿守护自己的那只凤凰,不是自己的姐姐。 ... “徒弟,不用怀疑,又是你师父我救了你...别怕啊,有师傅在,这本破书暂时还欺负不了你。” “你先在梨园好好待着,赶紧起来...不说了,师傅吐会血去,绷不住了。” 随着仓生声音的落下。 黑暗之中回归平静。 凤凰与细剑遁入莫小河的眉心,消失不见。 唯有泛着金光的天书依然静静躺于虚空某个角落....对自己虎视眈眈,似乎随时会趁着凤凰与剑不注意,猛扑而来,将自己的魂魄绞灭。 他注意到了自己的魂魄,仍旧是四分五裂的,泛着淡淡的金色...将散未散之间,萦绕的一丝丝凤凰之火。 隐约间泛着金光天书慢慢淡了去,虚空彻底黑暗下来...黑暗得让他感觉到,这片虚空并非是个空间,甚至不是一个平面,只是一条直线。 一条无限延长的直线。 眼前穿梭着万道光影,闪烁着赤橙黄绿青蓝紫的无数色彩。 传说中,人死之后,魂魄脱离人力,受虚空真力牵引,归于虚空。 有的魂魄,被虚空金木水火土光魂等虚空真力,绞灭成无数无限细小的碎片,化作虚空的一部分。 有的魂魄,则于虚空中被天书保护起来,最后拉回魂海。 自己应该是死了,因此魂魄来到了虚空,眼前所游荡的光影,估摸便是虚空真力...可它们似乎对自己没有任何兴趣。 轰一声。 莫小河感受到了后脑勺重重撞地。 似乎是一股异常强大的力量,将自己猛地一推,离开了虚空。 他的魂魄受到了虚空的排斥。 虚空也不收留。 魂魄与肉体,z终于归一。 实空中,烈日下,莫小河如死人般的眼珠,回复了活人应有的活气。 钟耀的剑,刺穿了他的心脏,涛涛剑意顺着心脏,灌满全身,肆意绞杀其身体肌肤内,任何一个角落....哪怕任何一道神经,都被剑意切成无数无限细小碎片。 他已死,理应回归虚空。 只是幸运的是,他的魂魄,遭到了天书排斥,推出虚空。试图将其魂魄拉入魂海的天书,也被仓生一剑斩断。 所以莫小河魂未灭。 魂不灭,哪怕身体支离破碎,人亦不会死。 莫小河开始感受体内的剑意。 ... 人类通过魂力,牵引、抑或创造、乃至化为虚空真力...虚空真力于实空中映射为何物,则某人虚空真力为何种力量。 看得见的事物,真实存在的事物,是力量。 石头从空中砸下,是力量;海啸冲刷大地,淹没一切,是力量;烈火焚毁万物,是力量。 看不见、与人情绪、思想、意识有关的事物,也是力量。 亲人临死前的伤心欲绝,是力量;面对生死时悍然不惧的勇气,是力量;独钓寒江雪的孤独,也是力量。 而自己体内的剑意...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带着锋茫毕露的锐气、带着孤独肃杀的黯然。 或者说,这道力量以剑意载体,承载着勇气、锐气、孤独,因此其称呼为剑意。 但他的本质,勇气、是锐气、是孤独...是看不见的事物,具体说来,是某种人类的情绪、气质。 这是钟耀的虚空真力,在实空中的映射。 .... 周狂人的虚空真力映射于虚空之中,是战意...是悍不畏死、为战而生为战而死、愈战愈强的意志。 莫小河曾经亲眼见到,小师姐化身过为战意...旁人看来震慑心魂,十分可怕。但是小师姐自述过,战意本身不会让自身力量、速度、或者战斗力越来越强。 而是让战斗意志越来越强。 这股虚空真力所化成的战斗意志不灭,则魂不灭,魂不灭,则人不会死。 .... 钟耀的剑意,亦是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其是剑,承载着勇气、锐气、与孤独。 然而自己体内五脏六腑、血管、筋骨...是看得见、真实所存在的事物,如何能够被虚妄所伤? 剑意,伤的不过是自己的魂...或者说,伤的只是自己的意识,只是让自己在情绪绞灭之下,误以为自己死了。 而剑本身,只不过刺穿了自己心脏。 对于修魂之人,入圣者断肢可重生、神隐者滴血可重生。 而锻体者,身体中任何一个部位,早已单独成为一个独立的结构...哪怕分开,亦可存在。 伤了心脏而已,无关紧要。 魂死了不要紧,虚空又给自己送回来了。 攻击魂对自己无效,攻击肉体对自己来说,不痛不痒。 莫小河眼珠猛地瞪向钟耀。 他伸出双手。 ... 扶剑踉跄而立的钟耀目瞪口呆。 毫无生气,已然死绝的莫小河,瞪向了他...那双整齐的尖角椭圆眼,带着一股肃杀的凛然。 钟耀心里高喊一百遍不可思议。 自己的剑刺入了他的心脏,自己剑意绞灭了他皮肤之内所有血肉...他如何能够活下来。 忽然间钟耀猛然后退,踉跄倒地....如见鬼一般盯着莫小河。 莫小河伸出双手,紧紧握住插在其胸口的剑。 他把剑拔了出来。 他的拳头正轰向自己。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为荣誉,而死去 剑身、剑意、人....三者合一,钟耀早已魂力衰竭。 强弩之末的钟耀,被莫小河厚重如钢铁的拳头轰在脸上,于地上摩擦后退数米,撞碎无数石头与青松,一片狼藉,浑身狼狈。 没有剑意护身...钟耀的披风破烂不堪,身上肌肤被大面积磨破,血肉之上沾满尘土与石子碎屑,隐隐可见白森森的骨头。 “身为神器,毕生的荣耀与使命,便是用户主人的安全、利益、健康、财产。” “身为神器,定要为主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意识之中,仅存的最后一道意念。 他双手撑剑,挣扎站起。 黑发上流出的鲜血,让他眼前有些模糊。 他伸出手,擦了擦双眼上的血迹,脸上摇摇欲坠的一块血肉,不经意掉落大地。 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如一个醉了酒的酒徒,他踉跄站直,手中之剑与颤抖的双手,一通举向莫小河....最后的一丝魂力,释放出最后一剑,最后一丝剑意。 起风了,地上的石头、树枝、树叶、沙子,立地而起,随风而动。 起雾了,黑雾从钟耀的身体中,滚滚而出,寒意森然。 风与雾,随着剑一起,涌向莫小河。 .... 莫小河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狼狈不堪的钟耀。 从此人双眼之中,他看到一股近乎疯狂的意志,不死不退的意志。 他没有大吼,没有大喝,甚至使出全身力气之时的一声闷哼也没有....他就这般用坚决的眼神盯着自己,然后倒下,继续挣扎,倒下,再继续挣扎...数次之后,他终于踉跄站直。 即便血肉模糊,魂力衰竭,他依然颤抖着双手,举起了剑。 还是那股带着勇气、带着孤独、带着锐气的锋芒毕露之剑。 起风了,此人在临战之时,甚至还领悟了风属性虚空真力。 还有雾,雾属性虚空真力。 莫小河的眼神从敬佩,最后到震惊。耿怀柔远不及此人,尧依远不及此人...悉数天下所有所谓英才,若比起虚空真力,如今仅剩小师姐简丹能与其相比。 到底是什么,让他对自己,有如此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 恍惚间,剑、剑意、风、雾...四种虚空真力,抵近他的肌肤,然后开始奔涌,突刺。 莫小河没有躲开。 此人仅剩的魂力,所释放的虚空真力是如此稀薄,如此缓慢。 莫小河稍稍用力,剑尖便轻松落地。 残留的剑意划过他的魂魄,消失不见。 风、雾气..吹面而来,吹在莫小河脸上、黑发上,如春风扶细柳。 “你什么一定要杀我?”莫小河平静问道。 眼前人没有说话,依旧用如死神的眼睛,盯着莫小河,然后垂直后倒。 ... 用完最后一丝魂力的钟耀终于支撑不住,身体如吸满水的海绵,软塌无力,直直倒下。 他咬着牙,尝试于枯竭的圣灵中,哪怕再释放一丝魂力。 他知道今日无法再杀死莫小河,但是哪怕仅剩最后一口气,他也要尝试杀死莫小河...即便杀不死,打断他一条腿,甚至刮破他一块皮肤,实在不行拽下他一根头发。 这对主人而言,也是一种帮助。这也能让主人在此次梨园的对决中,多出哪怕一丝胜算....这是自己的使命,也是荣耀。 “你个疯子!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眼前的少年歇斯底里地大吼。 他如没有听见一般,继续尝试挣扎再起。 可魂力已如沙漠中干枯的河床,即便再努力,也不会再有半点水渗出....他倒下了,如一头奄奄一息的雄狮,大口踹着粗气,无法动弹。 魂力没有了,他还有身体。 他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 他转过身,开始往少年脚下爬。 匕首或许能让少年的皮肤,产生一丝刮痕...这样也是值得的。 他必须竭尽全力...这样,在死去,或者临死之前,他才不会有罪恶感与愧疚感,他才有勇气拍着胸膛对自己说,对天书说: 我毕生鲜血与生命,早已奉献给伟大英明的主人...我终生为主人的安全、健康、财产、利益而奋斗。我无愧于使命、无愧于自己、无愧于主人、无愧于天书。 这样想着,他感觉自己身体充满了力气。 他爬的越来越快。 一颗木头的琐屑,如钉子一般插入他的指甲...他依然感觉不到疼痛,不叫、不喊、甚至没有一丝闷哼。 地上的血迹如他们的眼神一般,漠然而坚决。 “你个二傻子!” “你有病吗!” 少年跳了起来,钢铁般的拳头往他头上砸了过去,他终于不动了。 随着一道脚步声远去...他知道少年已经走远。 他趴在地上,四肢无力摊开,手上匕首也松落在地。 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吗? 他觉得有一丝解脱。 这一次,天书的锁链,没有向他抽打而来。 “身为神器,毕生的荣耀与使命,便是为主人的安全、健康、利益与财产,而在所不辞。” 意识里传来一道声音,他知道这是天书的声音...可他没有笑,没有想,或者说什么都不敢想。 因为无论思考什么,似乎都是对主人的背叛。 .... 旷野中,烈日下,长风习习。 钟耀孤独地趴在地面上。 身上的鲜血已经枯干,皮肤之上沾满琐屑,骨头与血肉已发黑。 他颤抖着....没有魂力,使他的躯体如婴儿一般孱弱,凉风吹来,如刀刮一般,很冷,他颤抖起来。 他不自觉地将身子蜷缩成一团,这样能暖和一些。 他伸出舌头,咽了咽口水..似乎闻到了馄饨的味道,他开始怀念在苏族吃过的馄饨。如果现在能来一碗,或许会很香吧? 他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意识有些模糊。 自己就要死了吧? 终于就要死了。 死了会是怎么样? 再也看不到大海的汹涌、日出的璀璨、日落的孤寂...再也不吃不到苏族的馄饨了吧? 钟耀抱住自己的双腿,有些害怕起来...他感觉到有些脸上有些微热,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有点咸,是泪水的味道。 自己真的是人吗? 钟耀有些害怕起来,立马停住住了思考。 神器只是器,不是人。 神器毕生的荣耀与使命,便是为主人的安全、健康、利益、财产而在所不辞。 为了避免胡思乱想,他开始一遍一遍地默念这些誓言,或者说,这些咒语..他仍旧记得上一次怀疑自己是人的时候,天书锁链的抽打。他害怕那些抽打。 他必须想些别的事物...至少,应该想着,自己为了主人,竭尽了全力,即将为荣誉而死去。 对的,即将死去。 他抹起嘴角,笑了起来。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八十二章 胖子与胖子 缘分与机遇,从来不是凭空而来,而是需要双手去创造。 胖子也从不信缘分一说。 但是如今,他不得不相信。 “我原本以为我是世界上最胖的人。” 群山深处的雾锁云深中,胖子张则皱起了眉头,“直到我遇见了你...你这个女胖子。” “为什么你偏偏比我胖?为什么几千个人随机进入偌大梨园,我偏偏遇见了比我还要胖的你?” 胖子叹了一声,如同一个输了比赛的孩子,无奈的席地而坐,“难道这世上真的有缘分这一说?可我真的不想和你有缘分...你太胖了。” 被骂作胖子的尧依不怒,反笑道,“既然这么有缘分,那咱俩打一架把?我也很讨厌胖子。” 胖子转过脸去,望向崎岖蜿蜒的群山深处...不见尽头的群山中空有一人,阳光洒下来,光线于茂密的树林叶子中来回折射...光影比胖子的心情还要乱。 看来今天说好要与小河子疯狂一把,闯到梨园入口打劫的计划,怕是完不成了。 “两个这么有缘分的人...何必要打架呢?”胖子刻意顿了顿,通体打量着满身赘肉的尧依,咽了咽口水,喊道,“趁着没人,不如咱两在这结婚,生个孩子吧?我娘教过我,打架不好。” 林海的清风吹了过来,树叶与树枝沙沙作响;山谷的泉水顺着岩石滴落于潺潺小溪....空气里传来一丝尴尬的味道。 尧依白了胖子一眼,摆出一副作呕的表情,“我进来就是为了揍你....你这个嘴,真的很贱很臭。” 胖子哈哈笑了两声,“男人与女人结婚生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我相当于在和你求婚。和你求婚这是也是嘴贱嘴臭?那么到底谁贱谁臭?” 尧依居然觉得胖子说得有道理,讷讷地点头,噎得说不出话。 “话说起来,我真有点欣赏你们雪族的姑娘。”胖子下一句再次爆出金句良言,“身为这么漂亮的女的,居然不把自己当女的,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尧依插着腰,粗壮的手臂撩了撩头发,挑起眉毛,“我们不是不把自己当女的...我们只是不把男的当男的。” 胖子长长哦了一声,恍然大悟一般,啧啧称奇,“原来如此...听说你们雪族,是一妻多夫?胖子你娶几个老公?” 尧依竟把要和胖子的打架的事抛之脑后,也学着胖子席地而坐,看样子是准备聊起来,“没娶过...太丑太矮的我看不上,太弱的经不起我屁股一坐,都没意思。” 胖子睁大眼睛,拍了拍胸膛,喊道,“那我呢,我这种如何?” 尧依转过头来,努努嘴,满脸嫌弃地嗤笑道,“你太胖了。” “胖子何必为难胖子?” 胖子猛拍大腿,“我虽然胖了些,但好歹也是夏真人的徒弟不是?咱两门当户对嘛。再说了,你们雪族不同于漠族与苏族...当年不过是你们族长血月和我师兄打了一架,彼此没啥深仇大恨,不是嘛?” 尧依不置可否。 “所以,你为啥非要和我过不去?”像哄媳妇一般,胖子柔声细语起来,“你愿意坐下来陪我聊天,还聊一些男女婚嫁的问题,说明你也不讨厌我。况且,雪族和大夏没多大仇...咱们明明可以成为朋友,不是嘛?” “我不是不讨厌你,我只是觉得,你聊啥,我都无所谓...雪族人没那么多忌讳。” 尧依终于撇过脸来,看傻子一般看着胖子,“至于你想和我当朋友..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的,你个死胖子。” 胖子张则倒也不怒,喊道,“那我可以走了?” “不可以。” 尧依忽然怒目瞪了过来,“想去梨园出口结伙打劫?那我就要打你了。” 胖子无语,如泄了气的孩子,猛跺脚板坐了下来。 相对无言。 ... 良久之后,胖子再次尝试撩尧依,“都说了,雪族和大夏没什么仇,你为啥非要和大夏过不去?” “放你娘的屁。” 尧依忽然叉腰哼了一声,“我平生最恨大夏人....把所有人强行纳入神阁,民间不给修炼,这是什么理?再说了,多年来,大夏占了我们雪族多少土地?” “我们不同漠族苏族联合,再过个几年,夏真人这老头岂不是要把整座真领域,都当做大夏?” 胖子无语凝噎,憋得满脸通红,最后只骂道,“如果不是我师父,你们四国能进梨园?一群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小人。” 尧依倒是不痛不痒地笑了,“咋了?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又不是丢人的事...再说了,没有我们四国,夏真人这老头单靠自己就能说服器灵国的人?” 胖子再次无语....像只胖猴子,坐立不安、抓耳挠腮,时不时像个怨媳妇瞪尧依两眼,却又无可奈何。 他真的打不过啊。 一点胜算都没有。 .... 过了良久,胖子舔着脸求了起来,“好姐姐,漂亮姐姐,神仙姐姐胖姐姐,你让我走好不好?” 尧依继续闭目养神,充耳不闻。 “你个死胖子!你长得这么胖这么丑,你不嫌丢人,我都替你嫌丢人!”胖子羞恼成怒,猛地站直,叉着腰便破口大骂,“像只母猪一样!浑身赘肉!油不油腻!恶不恶心!你居然还有脸见人!你怎么不去死!” 尧依忽然转过脸来。 “你真当老子是好惹...” 胖子被噎住了般,说到一半的话立马打住,转怒为笑,“好姐姐,我嫌我自己胖,在骂我自己呢....骂得好不好?反正待着也无聊..你也过来一起骂我呗?” 尧依的眼神就像当师傅的,盯着自己不听话的徒弟,喝道,“坐下别动。等简丹和莫小河被赶出了梨园,你爱去哪去哪。” “好叻!神仙胖姐姐说得有理!”胖子腆着脸嘿嘿笑着,像只猫,乖乖坐下,半点不敢再动。 尧依闭上眼。 胖子立马瞪眼,低声骂骂咧咧,“死胖子,要不是我打不过你...我他娘打得你娘都认不出!不要脸的东西,胖子界的耻辱!” 尧依再次睁眼。 胖子立马转怒微笑,“姐姐,我闲着无聊,小声骂我自个,也不行吗?那我就不骂了。” “胖子咋了?胖子从来不是一个骂人的话,胖子只是一个名词。” 尧依挑眉喊道,“我胖,我光荣。” “有道理。” 胖子站起身啧啧点头,边奉承着,便往尧依边上走。 尧依再次闭眼。 胖子一拳打了过去。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八十三章 忍一步越想越气 不打,今日指定无法离开。 打了,即便打不过,也还有一丝机会。 胖子一出手,便是凛冽的一击。 胖子拳头之上,隐出一头通体嫣红的凤凰,带着灼热的凤凰涅槃之火。 幽谷深处传来一声凄厉孤寂的凤鸣...霎时间无数条凤凰盘旋于天空之中,头颅高悬。 尧依睁开眼睛,淡淡瞅了一眼胖子,如同看着一只冲自己耀武扬威的小奶狗。 .... 莫大真领域,此辈所有年轻强者...耿怀柔、南宫竹、尧依、莫小河,是表面上的四大鬼才。 四人之下,便是时非、轩辕鸿发、张则、黄粱等流。 唯有桂林山小师妹简丹被除在外....因为其虚空真力奇异,却又极少出手,性子软弱,因而实力无法评判。 胖子虽天赋绝佳,但修行时间尚晚,不过半年,修为也不过是入圣大成...其圣灵之力,远不及尧依此等修行多年,入圣圆满的真正强者。 胖子所召唤虚空真力强度、纯度、数量,也无法与尧依等流比拟。 .... 看着胖子的拳头,尧依缓缓伸出左手,手掌摊开。 她的手臂粗壮而细嫩...厚厚的手掌之上,结起一道道细小的金块,金块缓缓升起,化成一面薄薄的墙,如金色玻璃一般,挡在尧依身前。 这是金属性虚空真力...金木水火土之首的金,金身老祖的金。 胖子的拳头轰在玻璃之上,玻璃纹丝不动...胖子如被火烧一般,猛地抽手。 .... “说了你又不听?” 尧依冲着胖子漫不经心的喊,“你好好待着,啥事都没有,何必来自找苦吃?” 胖子低着头,一言不发...他满脸通红,紧握的拳头有些颤抖,似乎无法松开。很显然,自个把手骨给打断了。 金身老祖也是金属性虚空真力,三千虚空真力大类中,最坚不可摧的一种....金身老祖当年入圣之时,化为金钟,即便任由神隐巅峰之人猛砍,其金身亦纹丝不动。 “我真是个天才...看来我的判断十分准确。” 过了良久,胖子才缓过神来,憋出一个哭一般的笑脸,“我果然打不过你...金身老祖的徒弟,还真是厉害。” 尧依十分嫌弃的嗤笑道,“你这话的意思,是你师傅夏真人比过我师傅了?” “本来就比不过。天下都知道,论打架,夏真人这老头,本来就打不过金身老祖。”胖子叹了一声,坐了下来,“唉...没办法,打不过,看来我今儿个,只能勉为其难与你共度良宵了。” “只要你坐着不动,我保证不打你。” 尧依倒也不介意胖子嘴贫,嗯了一声,“你身上有吃的么?我饿了。” 胖子骂骂咧咧丢了一只拷兔子肉过去。 尧依将兔子肉平放于手掌之上...兔子肉伴随着她手掌蒸出的水雾,缓缓升空,旋转起来。 胖子见鬼一般盯着尧依,继续嘴贱,“使出这么精妙的控力手段,却只为了热菜?你要这样子,我倒可以多给你几只供你热,等你魂力衰竭了,我好来报仇。” 尧依倒也不和他计较,小心翼翼的将兔肉一块一块地掰开,往后甩了一下头发,轻轻地将一块送入嘴中,仔细的咀嚼起来,如同一个吃到了梦寐以求美味的小女孩。 她砸砸嘴,冲着胖子喊道,“这兔子肉是莫小河烤的吧?我先前见简丹吃过,便馋了好久,味道果然不错。谢谢你啊胖子。” 胖子似乎有些不习惯有人冲他道谢,尤其道谢的人,还是刚把他手骨打断的尧依。 他低下头来,小声嘟囔,“姑娘家撩长发发,砸嘴仔细咀嚼食物的场面,其实是很美的...可到了你这,咋让人觉得那么别扭?吃块肉咀嚼二十六下,白长了这么大块头。” 尧依低头只顾吃,没搭理他。 胖子继续造虐,“要我说,你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换句话说,就是胸.大无脑。” “胸.脯空有那么大块肉,脑壳里全是水...” 尧依忽然撇过脸来,只一个凶狠的眼神,便让胖子不敢再说下去了。 胖子不敢和她对视,转过脸去望群山深处,怔怔出神...可右手上隐隐作痛,忽然来气,继续小声骂骂咧咧,“吃了我的肉,你还想打我不成?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话你娘没教过你嘛。” 尧依终于忍不住了,丢下嘴里的骨头,“胖子,我不想打你,你嘴巴别那么贱。” 胖子终于闭嘴了。 可是他似乎是忍一步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坐立不安,抓耳挠腮,他奶奶的,胖子何时受过这种气啊?! 半饷后,胖子忽然猛地站直,双手插裤兜,脑袋下巴都朝天,小眼睛往下瞄着尧依,喝道,“来啊!你打啊!反正你打!也是打你爹!” 尧依不怒,反仰头哈哈大笑。 胖子本想再骂些更狠的话,但想到有可能要被打,只要忍住了...一屁股蹲了下来,低头生闷气。 可是在是忍不住啊。 骨头被打折了,还像个小媳妇一样被人看着,哪也不能去,打吧打不过,骂吧又怕被继续打...这种委屈,堂堂胖子哪里能受得了? 他一拳头猛地打碎了脚下一块巨石,轰隆炸裂。 可不知怎地,他忽然捉住右手手腕,蜷在地上,杀猪一般惨叫。 这他娘的,一气之下,用折了骨头的右手打的! 尧依瞄了一眼,嘴里没吃完的兔子肉噗嗤一声喷了出来,笑得东倒西歪...随后她缓缓起身,走向胖子身旁,抓起胖子的右手,魂力一展,虚空真力释放出来。 ... 入圣之人,虚空真力护体,断肢可重生,骨头断了,并不是什么大事。胖子在尧依的治疗下,很快便恢复了过来。 胖子像个受宠若惊的小屁孩,小心翼翼的挪到尧依身旁,“你确实厉害啊,不仅有金属性虚空真力,还有重生属性虚空真力。” 尧依当然没理他的奉承。 胖子继续不要脸地问,“你和我不对付,干嘛要帮我?” 尧依白痴一般盯着他,“我没和你不对付...是雪族和大夏不对付。” 胖子哦了一声,低下头,不说话了。 他可没有这种胸襟,在十里街之时,所有当年欺负过他爷爷张凤的邻居,家里小孩全被他痛打过,是见一次打一次那种....和谁家有仇,便揍谁家里小孩;与那个国家有仇,便揍国里的人,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尧依这个比猪还胖的脸,有些可爱起来,尤其是在吃东西砸嘴的时候。 胖子有些后怕,如果眼前人不是尧依,是时非、或者南宫竹等人,自己可能又要被揍得家里娘都认不出了。 胖子开始凑近乎,“女胖子,你今年多大啦?” 尧依没理他了。 胖子难得不泄气,继续热脸贴冷屁股,“你家里有弟弟妹妹什么的么?我娘从小就生我一个,还蛮孤单....反正你胖,我也胖,干脆咱俩结拜得了?” 尧依忽然甩过脸来,如临大敌,瞳孔睁大。 胖子还想说什么,嘴却被尧依的手给捂得满满地....他不敢反抗,看着尧依的脸,怔怔出神。难不成,这胖子是看上自己的美色了?他还没尝过女胖子的味道啊。 注意到胖子的眼神,尧依厚大手掌往他脑壳狠狠一拍,嘘了一声,表示不要说话。 “有人来了。”尧依低声说道,“很危险。”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八十四章 争风吃醋 入圣强者,代表着真领域的未来。 神隐强者,代表着真领域真正的顶尖战力。 对于稍微有些天赋的修行者而言,入圣并非难事...可若想进阶神隐,则难如登天。 入圣,灵魂化为圣灵,身体强度、以及所沟通虚空真力数量、强度,是超凡者不可比。 而神隐者,圣灵化作神识。 神识是种具体存在的容器,可直接存储更多更强的虚空真力。神识越宽阔者,意味着虚空真力更精纯,更强大。 神识也是另一种意识...区别于视觉、嗅觉、触觉、听觉、味觉之后,第六意识。感知灵魂、感知虚空...甚至可以感知虚无,领悟时间、与空间之力。 因此神隐者,是人类真正的蜕变...只要神识不灭,哪怕仅剩滴血,亦能以缓慢速度继续生长。 ... 简丹、耿怀柔、尧依、南宫竹、莫小河,以及张则、轩辕鸿发、时非、黄粱等人....代表着人类万年难见的巅峰。 万年难见,年轻一辈的巅峰,如百花齐放。 并且四国向来与大夏有仇、三大势力一向敌视桂林山。 因此他们必然要产生激烈的对抗。 这是关乎于未来的对抗。 谁能够占领了二十年开启一次的梨园,在梨园中获得更多成长...谁便能够在未来二十年时间,拥有更快的成长速度。 这也是入了梨园之后,两边便撕破脸皮,直接选择打架、抢走对方机缘、或者直接把对方赶出梨园的原因所在。 梨园之外,莫小河拥有天字步、拥有宝剑与盔甲...还有一个实力比肩金身老祖的师傅、十二个神隐境界、还超级护犊子的师兄师姐、以及一个实力在入圣境界不可预测的小师姐简丹。 众人皆不敢与莫小河叫板...但入了梨园,一切都将不一样。 桂林山人入了梨园,便要肆无忌惮为虎作伥、拦路打架的事,将一去不复返。 ... 梨园出口、沧澜江边古庙前,简丹、耿怀柔、轩辕鸿发、背着藤条的青年,四人立于沧澜江边。 南宫竹等人没有应战....而简丹仍然被南宫竹阵法、以及黄粱刀法在困,轩辕鸿发失去了战力,因此耿怀柔等人,也并未选择追击。 “我并没有彻底失去战力,南宫竹等人中途出手干扰,所以,今日不能算作我输。” 百里之内所有草木的生命力,已在轩辕体内退散,他脸色苍白,但依然嘴硬。 他没有向耿怀柔说一句话,更没有看背着藤条的青年那怕一眼,只向简丹交代了一句,然后选择转身,踉跄走远...旷野中,他如一匹孤独而倔强的狼。 背着藤条的年轻人胆子大,开始向耿怀柔耍嘴贫,“耿庾怀脑子抽了什么风,开始站在桂林山这边?” 耿怀柔满脸蔑视,“你就是李喊的那个忘年之交蜂茫?难道就不知道耿怀国一向是我说了算?” 叫做蜂茫的男子转了一圈藤条,换个方向扛在肩上,“噢噢,倒是忘了,天下人都说你喜欢莫小河....你俩该真不会是一对吧?” 耿怀柔瞟了一眼简丹,不置可否,“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了,你便是我们桂林国的皇后,或者说妃子” “所以呢?”耿怀柔面无表情,“有你这样对你家皇后说话的?” 简丹本想说些什么,但是被困住了,开不了口,最后只瞪了耿怀柔一眼。 “那日在百里灵脉的河边,我早就和莫君主私自定了终生,他还亲了我一口。”耿怀柔继续开火。 蜂茫也不是个不识趣的,立马转过头,低头玩泥巴...女人争风吃醋打架,男人最好别插嘴。 明知道耿怀柔在故意气自己,然而简丹依旧气得满脸通红。 “莫君主不愧是天下最完美的男人,又帅气、又有钱、实力还了得...入定便能与灰袍一战,那日我亲眼见到,简直令我心潮荡漾,恨不得马上嫁给他,给他生孩子。” 耿怀柔转身,正对简丹,故意扬起眉头,像个怀春少女痴痴地笑,“可惜他说了,这辈子只会爱我一个。” 她冲着简丹笑了起来,“小师姐,你没机会了。” 简丹的脸立马耷拉了下来.......一向温柔的她,眼神吃人一般,死死盯着耿怀柔,似乎恨不得一刀剁了她。 蜂茫把头垂得更低了,捂住了耳朵....似乎还是泥巴好玩。 耿怀柔依旧面无表情,干脆席地而坐,也看着简丹,说个不停,“嗯,能嫁给莫君主,这么完美这么帅气的男子,我实在是太幸福了。” “小师姐,要不我给莫君主说一声,你给她当小的吧。” 简丹已经气得牙齿打颤。 南宫竹这道阵法奇特,一旦不小心被困住,除了眼珠子,其他地方没发动....但是,她还有魂力。 她眉心生出一柄细剑,剑尖之上,升起一滴滴水雾,水雾凝结成冰,如一道光线,射向耿怀柔。 耿怀柔立定不动,双掌凭空画圆,那是风的足迹....细剑击在成圆清风上,便丝毫不能在前进半分。 简丹气得胸口闷哼一声,闭上了眼睛。 被偷袭的耿怀柔半点不怒,反笑得东倒西歪起来。 蜂茫忍不住转头,想看一眼一贯高高在上的耿怀柔笑起来如何,不料后者柔立马住嘴,变回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瞪着蜂茫,吃人一般。 蜂茫立马拍拍屁股坐远了。惹不起,躲得起...看耿怀柔的眼神,他敢肯定自己哪怕多看一眼,对方立马会一巴掌甩过来。 光凭耿怀柔这一手凭空化圆,结成风墙的手段....他就知道自己不是耿怀柔一招之敌,这种控力的手段,真领域年轻一辈,绝对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所以蜂茫只能低头生闷气,在心里头偷偷骂....整天板着张脸,笑起来还不给人看,谁欠她钱似的,完全没必要...虽然笑起来确实蛮好看。 ... 两个争风吃醋的女人凑一块,想让他们主动开口说话,基本是不可能的事....蜂茫只好壮着胆子主动开口,“莫小河与胖子来不了,估计都是被截住了。” “简丹被困,暂时脱不开身,我们少了个战力....如果再被他们逐个挤破,会更被动,最后只有机缘被抢光,甚至被赶出梨园的命。” 蜂茫正定神色,“最好想个方法。” 谁知耿怀柔白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走了。 蜂茫望着后者背影怔怔出神...看来只能是他自己保护简丹了。 下一个打架地点会在哪?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八十五章 穷追猛打 莫小河于旷野之上奔跑跳跃,冲着梨园出口方向,全速出发。 他一步可横跨江流,一跃可跳过高山...苍茫天地间,其身影如同一道起伏连贯的弧线,描绘着山川大河的轮廓。 身姿倒是蛮帅,就是心里头有些不畅快...在高空停留之时,他每每能看到诸多相同背影,猜得没错,估计是那群孙子留的眼线。 莫小河第一次产生了自己有点傻有点土的自觉,早从桂林山把那群猴子和猩猩喊过来多好,可以挠死这群丫的...如今停下来喝口水、解个手都有种被盯的感觉。 正在此时,血夯借着虚空真力,踏空而来,远远便高声喊,“莫君主,终于找到你了,等等我。” 莫小河没空理他,撒脚丫子跑得更快了。 血夯魂力一展,加速冲到莫小河近前,顺势把后者扑到在地上,抱一块,在草地打了好几滚,才停了下来。 她这回穿着露雪白大腿的短裙,上身是纱制黑色短袖,肌肤与胸口随着风时隐时现。 “你脑子有坑啊!”莫小河却猛地把她推开,扯开嗓子就大骂,“谁认识你?!” 血夯倒也不气,看着莫小河,痴痴地笑着,扶地弯腰一起,春色隐约一闪而过,娇声笑道,“我上回跟你说过,我喜欢你,自然就来找你了,怎么就脑子有坑了?” 莫小河急着赶路,实在是没时间胡闹,心里早骂了这女人一百遍...他不耐烦地哼了一声,破口冲后者大骂,“你喜欢我,关我屁事!我烦死你了!你给老子滚开!” 雪族公主血夯居然依旧不怒,睁着大眼睛,呆呆盯着莫小河,像极了人畜无害的可爱小女孩,“天大地大,爱情最大,这片世界,本就是男欢女爱才有下一代...我稀罕你,想和你生孩子,你就得烦我?这理说得不对。” “我虽然喜欢你,但我不得不说你,你也忒不解风情了些...为了你,我从西边大老远赶过来,特意换了身衣服,喷了香水,你居然这样对我?” 血夯起身叉腰,“我再怎么说,我也是雪族公主,姿色也有个七分。” 她抖了抖身上的肉,春光若隐若现,“身材起码也有九分吧?喜欢你,还委屈你了不成?” “并且我也说过了,你要看得上我,我就嫁过去桂林山。你要觉得,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方,不行先处着也成。你若看不上我,那倒也没关系,先互相了解呗。” “哪怕你看上我,又怕你家小师姐,咱俩偷情,也没关系是不是?” 莫小河没耐心听,不断将身子转过去,血夯便不断移动,以便能正对他的脸,说个不听,“你说说,是不是你也看我对眼了,但是怕你家小师姐?” 莫小河盯了她一眼,差不点就要一脚蹬过去...这个没穿亵衣亵裤的女人,真是烦人、碍事。 他喊了出来,“你滚开!我这辈子看不上你!” 血夯无奈双手摊开,“看不上也没关系呀,我可以继续追你。” “不过,先让我亲你一口成不成?” .... 莫小河赶紧撒脚丫跑。 血夯反应得也快,一把抱住莫小河的腰,两人连在一起,高高跃起,越过眼前青山,降落于山谷小溪边。 莫小河举起拳头眼看就要打过去...可看到后者无辜地水灵大眼睛,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水清新香气,他愣是打不下去...转身望着河水潺潺。 “你还想打我?” 血夯似乎有些伤心,“我喜欢你,来追你,天经地义的事...怎么就欠打了?” 莫小河撇过脸来,睁大眼喝道,“你是那群孙子派来的吧?” 不料血夯勃然大怒,起身叉腰,“我堂堂雪族的公主,会拉下脸干这种事?谁又能有这个架子,把我派过来? “堂堂英雄好汉,有仇,那也是真刀真枪干一场,玩什么计谋?亏你还是桂林国皇帝,太看不起人了!” 莫小河被噎得说不出话。 “我说了,我喜欢你,就是单纯想追你,没那么多别的心思。”血夯往莫小河身边挪了挪,“凭我这姿色和身材,即便不和你结婚,就只上.床,你也不亏,可不是?” 莫小河的脸瞬间耷拉了下来,没好气道,“我要去救小师姐,没空理你。” “好好一个君主,好好一身本身,做事咋就那么遮遮掩掩、扭扭捏捏?” 血夯摆出一副瞧不起他的模样,嗤笑一声,“你要去救人,便大方告诉我,大不了我陪你一起去,你闷着头跑什么?” “雪族和大夏,和桂林山,都不对付,你用不着帮我。” 血夯嗤笑声中的鄙视越发明显起来,“雪族和桂林山不对付,我就不能帮你了?你咋是这么没气度的男人?除了长得帅点、武功高点、钱多人、人酷点,简直一无是处!” 明明是在被对方嫌弃,被怼被骂,自个怎么就生不起气来?莫小河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他总有些怀疑,直接莫不是中了迷心大法? 他回头来怼了回去,“一无是处...一无是处你倒是别喜欢我啊!” 哪知血夯反笑得东倒西歪,“我就喜欢你这种又酷又帅,本事大,还偏爱穿拖鞋抠脚的,我有啥办法?” 莫小河无话可说,低头开始洗脸。 血夯凑了过去,脱下鞋,坐于溪边石头,双腿悬空,赤着脚丫伸入溪水..幽谷中光影斑驳,潺潺流水边,两道身影并肩而坐,道道水花于血夯脚下扬起。 微湿了肌肤,微湿了衣裙。 她小心往莫小河身旁凑了凑,心中有些窃喜...女追男,男追女,都是一样的,真刀真枪、光明磊落直接上,哪有追不到的理?实在不行强行扑到嘛,即便被打,被天下耻笑,只要能占到便宜,自己不被打死,都吃不亏不是? 你看看嘛,这憨货,可不就不排斥自己了么? 她转过脸,凑近莫小河耳朵,以便自己的身子能和后者紧贴,呼了口气,“要救你家小师姐是么?” 莫小河下意识一躲,怔怔望着后者...他下决心了,洗完脸,立马出发,这臭女人敢再阻拦,他绝对一巴掌呼过去。 “梨园出口处嘛?我飞得快,你跳得慢,我带你。” 谁知血夯猛地抓住莫小河领口,拎猪仔般,拎了起来,魂力一展,飞身而去。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八十六章 灵犀 修行之人,无论实力多为强悍,也是凡夫俗体,本身无法飞行,也只是利用魂力所沟通虚空真力。 虚空真力在实空中映射为风者,可御风飞翔,速度奇快。 虚空真力在实空映射为翅膀者,简单点,如鸟儿振翅高飞。 虚空真力在实空映射为水者,借助水汽喷出与空气斥力而飞行,需要一定熟练度。 而血夯虚空真力于实空中映射,为枫叶,则虚空释放大量枫叶,先与空气产生斥力而升空,后将树叶组成翅膀形状,滑翔飞行。 如此一来,则需要对实空真力有极强控制,才可对飞行高度、飞行方向、飞行速度控制自如。 并且,实空真力于实空中停留时间,不超过十秒,因而血夯则需要不断释放枫叶,十分损耗精力、以及魂力。 绵延群山之间,血夯站于枫叶翅膀之上,怀中抱着莫小河,二人于山谷之间,低空掠过,速度奇快。 穿越过这道不见尽头的群山,还得穿过一片平原、再越飞过一面湖,最后越过一面沼泽地、才可到达梨园出口所在旷野。 或许确实是觉得飞起来要快些,且血夯也的确在冲着梨园出口方向在走,也或许是别的原因,怀中莫小河并未反抗。 深谷之中幽深僻静,空无一人,清风吹拂在脸上,无比清爽...无数道高低起伏的连绵群山,在莫小河眼前一幕幕掠过。 ... 两人飞行至一道幽谷。 组成幽谷的两边悬崖高直入云天,莫小河抬头一望,上方未见一道白线。心中一沉,莫小河往前方一望,亦只有一道白线。 幽谷高可入天际、长不见尽头....掠过眼前的,皆是悬崖的峭壁。 此时该是正午时分,强烈的光线从上、前、后三道入口射入,来回折射,变得无比稀薄,如入了深湖的幽光。 时不时传来一道道温暖而软柔的清香。 莫小河忍不住,转头望了一眼血夯 她身上的黑色纱衣紧贴着身体,隐隐约约,一半是光,一半是影,一丝黑发随风不经意落至莫小河脸上...是令人倾倒的清香。 他忍住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 他担心血夯若是低头,会看到从未有过的尴尬。 但好在血夯精力全放在如何操控翅膀上,并未发现莫小河的异常。 光影斑驳间,只见血夯脸上清秀的轮廓,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一丝不苟。 莫小河忽然觉得眼前人并非那么令人讨厌起来。 她或许只是简简单单的喜欢自己,所以追求自己,没有别的心思....有什么错呢?没有错。 转而一想,莫小河有些害怕其女人来...这玩意有毒,若不是自己自制力够强,或许在血夯平原之上,一把抱住自己在地上打完几个滚的时候,莫小河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 尤其先前在山谷小溪边,血夯超自己耳朵吹气之时,自己几乎瞬间是头皮发麻,新潮澎湃,若不是锻体之人可控制神经,后果不堪设想。 无铭这小家伙说过,天下女人皆为蛇蝎心肠,在某些方面或许是对的。 莫小河停住这些没有想象,开始思考仓生所赠的锻体秘籍,灵犀。 虚空真力,是超越实空任何一切力量的真力。 然而他的本质,也是一种力量,一种真实存在的事物。金木水火土光魂中虚空真力,便涵盖了虚空真力的三千大类,换句话说,这七种是组成三千类虚空真力的,基本元素。反过来说,便是任何一种虚空真力,都可能存在其中虚空真力,任何一种。 如树木属性虚空真力,便包含了金、木、水三种。 ... 实空中一切的一切,说到底,便是虚空真力的三千大类,演化在实空中的具体、或者不具体表现..如实空中的水、火、风、大地、甚至实空中人类的愤怒、嫉妒,皆是由三千大类虚空真力演化而来。 而人类所召唤的虚空真力,也可表现为实空中所拥护的一切。无论是阳光、还是大海、湖海亦是山川,甚至是人类创造出的拖鞋袜子。 然而人类所召唤出的虚空真力在实空,只是一种映射,并非是真正实空存在的事物...其拥护实空本来存在的事物,所拥有的特质与功能,但其本质还是虚空真力,比实空本身存在事物要高级。 如若实空中存在风...这是由三千大类虚空真力演化而来,真实存在,它拥有风的灵动、飘逸、肃杀,但已经没有虚空真力的至高无上。 而耿怀柔的虚空真力,在实空中,映射为风,这只是映射,其拥护虚空真力至的高无上,又拥护风的无处不在、灵动飘逸而肃杀。 这是修魂之人,通过魂力,与虚空真力的互动,换句话说。实空一切,皆是虚空真力的演化或映射,唯有人类,才可通过魂魄,与虚空互动。 而锻体者,是利用虚空真力,锻造自己本身,让自己更强,甚至强过虚空....不过仓生所赠秘籍“灵犀”上,又对锻体,有了新的理解。 人体是万物之灵,奥妙无穷,潜力无穷,不断遭受打击、不断开发,只会更强...但变强的前提,并非单单硬抗虚空真力。 也可通过吸收虚空真力、更或者吸收别人的虚空真力...强化自身,甚至可直接将这些虚空真力,化为己用。 这便需要,在体内开辟气海....气海并非一个真实存在的事物,气海只是一种状态。 开辟气海之后,身体中每一段筋骨、每一个器官、甚至是每一滴血、每一个神经、每一粒神经....都是深不可摧、并且可以独立于身体而单独存在。 可惜莫小河如今只在锻体初阶..只可让骨头、皮肤、血液、体内器官单独存在,无法达到开辟气海境界。 而至于如何开辟气海。 仓生给一个异常明了、异常准确、令人无法反驳的方法。 也是一个让人不知该怎么去做的方法。 原话是这般的:你去梨园随便逛逛、打打架、泡泡妞、喝喝酒,嫌懒的话去睡个天昏地暗也行...方法可能就来了。 换句话说,仓生不过扯了个蛋。 ... 时间如洪流,飞快流转。 眼前一道亮光花光,狭长幽谷,出口终于将近。 魂力消耗过多,血夯嘴唇微微发白,香汗淋漓,黑色纱衣紧贴着身子...汗水簌簌落下,如粒粒透明珍珠。 莫小河恍然回头望了一眼,瞬间瞳孔睁大,心潮澎湃,似乎体内有一股力量,要爆体而出。 他猛地站起,扑到血夯,两人相拥,从枫叶翅膀上掉落而下...莫小河于空中转了个身,以便让自己身体朝下,抵挡住落地的撞击。 “南宫竹!你这个小人!”幽谷中传来血夯声嘶力竭的怒喝。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八十七章 来战 刺眼难当的霞光,在幽谷之中如晨曦般绽放。 七彩的霞光在地面平铺开来,束束如柱升起,约数十仗后折射,围成樊笼....这便是南宫竹当日袭击简丹的神器,魔幻珠。 霞光落下,只见幽谷之外,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南宫竹、时非、李莫、黄粱..四人立在前,后方更有大批奴仆,飞扑而来。 血夯从莫小河怀中挣脱开来,取出披风,转身套上。 黄粱一手看着柴刀,往前伸长脖子,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血夯,打趣道,“这么骚包的女人,居然也害羞?给老子看两眼不成吗,还套什么披风。” “莫君主看得,你们这群下三滥的瘪三,倒也想看?” 血夯双手抱臂,裹紧披风,往地上呸呸唾了两口,脸上说不出的嫌弃,“便是酒楼的花魁,也瞧不上你们这群猥琐卑劣的东西,净干些背后捅刀子的勾当。” 黄粱暗暗纳罕,也学着血夯抱臂,像个半大孩子,高悬头颅,满脸傲娇,“就你这样的,还真上过不少男子的床?我不信!” 血夯气势难得弱了下来,微白的嘴角有些抽搐,没说话。 “你们不懂雪族的规矩,雪族一向以女子为尊。女子家里娶的男子越多,房事越丰富,在雪族地位越高,越受男子欢迎。” 时非身旁的李莫难得插了嘴,“她在梨园入口处,是故意吹牛皮瞎说,给他旁边那位听的。这娘们明明是个雏子。” 血夯瞬间羞得满脸通红,愤愤盯了一眼血夯,想张嘴骂出去,但刚张开嘴,就似乎被噎住了,堵在了肚子里说不出来。 “哪又咋了?你旁边那个爹娘早死的时非,你给他舔过多少回?一天被他吃多少回?” 倒是她身旁的那位莫小河开口,冲着李莫大骂,“人家至少是清白的,你呢?你都烂了吧?” 血夯深深望了一眼莫小河,脸色红到了耳根,似乎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李莫不知道为何,有些怕莫小河以及简丹这对师姐弟,不敢回话....简丹能看透人心。 时非依然是一副正义凛冽的正人君子做派,怼得掷地有声,“姓莫的,你少血口喷人。” 呸。 莫小河远远朝他呸了一下,唾沫如弹弓一般,直直射向时非脸上,后者侧身躲过,刚想骂回去,转头便接到了莫小河一阵劈头盖脸的臭骂。 “你个狗一样的孤儿贱种!掉茅坑一样臭!” 莫小河学着了英大娘当年惯用的词汇,丝毫不客气骂了回去,“老祖母被祖父吃了,老娘被老爹吃了,还心安理得的活着,你怎么不去死?!活着干什么?老天爷都替你丢人!” “你早就该剖腹、抹脖子、嗑毒药、咬舌头、自爆、死得不能再死!” 这段话声音极大,不带喘气、不带停顿,对方丝毫没有还嘴的机会。 毕竟是锻体的,长时间不呼吸骂人,莫小河倒是脸不红,气不粗,表情平静,如同啥事没发生一样。 身后血夯怔怔地望着莫小河,眼色里多了一抹异色...无论怎么看,冷漠冷酷的莫小河都不像吵架起来这般凶的人。但她总感觉骂得确实爽。 时非依旧面色不改,“你们桂林山人一向最会搬弄是非...天下人奉为神书的天书,也敢玷污为虚妄,还有什么谎言是你们说不出来的?” “脸皮居然厚到了这地步,真心是牛。” 莫小河呵呵两声,“李莫八岁时候,就被他祖父就偷偷许配给你了。自那时起,但凡有机会,每天起床、睡前,你和李莫两人都会偷偷躲房里,为了不让人发现,只十分钟,脱裤子穿裤子的事。” “你们漠族,所有女子都随时准备给男子献身,你祖母是,你老娘是。”他指向李莫,“就连她也是!” 李莫怔怔然望着莫小河...身为女子,天经地义为爱的人付出一切,甚至付出灵魂,她有什么错?她不明白为何缕缕遭人痛骂。 “本来你情我愿的事,旁人不好说什么。” 莫小河挑了挑眉毛,“可你们呢?像阴沟里的肮脏下作的老鼠!遮遮掩掩!” 他盯着时非,吼了出来“受了别人女子的恩,为何不敢说?穿上裤子,抹干净嘴,便当做啥事没有一样,你还是人吗?” “既知道饮亲人血肉魂魄,是伤天害理灭绝人性的勾当,为何要干?畜生,狗都比你高贵!!” 时非依旧只是静静望着莫小河,被人戳着脊梁骨,他却是一言不发,处之泰然。 南宫竹将脸望向了幽幽山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黄粱将柴刀立于背上,一时看看莫小河,一时看看时非,呆的合不拢嘴。 黄粱有些摸不着头脑...若说莫小河胡说八道吧,看着不像,这人的确是猛人一枚,犯不着瞎掰扯胡话,去占嘴皮子上的便宜。若说时非干过这事吧,可你看他多淡定,像啥事没发生一样?搁自己,上回偷看寡妇洗澡被师傅抖露出来,便已经羞得一个月不敢见人。 李莫早已躲到时非后头,病恹恹低着头,默不作声。 “姓李的。” 莫小河转而把火力集中到李莫身上,“打小时候,你奶奶、你娘、你爹,都在教育你,夫为妻纲,女儿家的,倾尽一切为自个男人,是理所当然,有没有这回事?” “可你日子不好过吧?八岁开始,就得伺候那小子吃喝拉撒,还得陪他睡觉,给她暖床,对不对?” 别看莫小河刁民一个,缄默少语,可说话不可谓不毒,“可你有想过自己想要什么?可问过一句凭什么?都是娘生肉长的,凭什么?” 李莫望着莫小河,怔怔出神,有几滴泪在眼里打转,可始终掉不下来。 黄粱回头望了一眼李莫,瞬间心里发毛,浑身打了一个哆嗦,他再看了一眼时非,依然是一副正义凛然的正人君子模样...黄粱啧啧摇头,又是啧啧点头,佩服难当。有这份定力,确实难得。 “废这么多没来由的话,就是为了拖延时间?”时非握紧手中的剑“拖延再多时间也没用...你必死无疑。” 南宫竹看向血夯,终于说话了,“血公主,过来吧。” “我为啥要过去?” “来梨园之前,我相信血月族长和你说得够清楚...你没有理由站在我们对立面。” 双手抱臂的血夯头颅一扬,居高临下地盯着矮个子南宫竹,“我姑姑可没说过要搞偷袭。” 血夯是雪族族长血月最疼的一个外甥女,南宫竹纵使心中有气,但也不好恶言放狠话,“兵不厌诈...血公主,我想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死矮子,我要你教?”血夯故意看狗一样看着南宫竹,“百年前大战,即便是你们口中臭骂的大夏人,有哪一次与你们交战,是用过诡计的?” “周狂人与盛族朴真人一战前,彼此三叩首三作揖。清风与我姑姑一战前,先让了我姑姑三招....到了你们这,便偏偏要玩阴的?老娘不陪你们玩。” 血夯一只手搭到莫小河肩上,“再说了,这是我未来男人...你们打谁都可以。想打他的话,先过了我这关。” 莫小河望了一眼血夯,似乎有些不习惯,别扭地耸了耸肩,但倒也没躲开,也没反驳。 南宫竹嗤笑一声,双手抱拳,“既然如此,就别怪我得罪了。” 莫小河走到血夯身前,定了定神,面无表情...南宫竹用不尽的神器,黄粱难缠的刀法,时非高超的暗杀手段,还有一位可以不断给时非续魂力的李莫,以及身后几百位奴仆。 没有一个好对付。 他知道今日必死无疑...自己确实还是蠢了点,多喊些猴子猩猩过来,就可以不用被围殴了。 恍惚,他猛地回头,抱住血夯,双脚牢牢抓地,原地转了一圈,狠狠一甩,后者被丢得不见了踪迹。 他伸出手,指向眼前数百人,高喊道,“来战!”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八十八章 战阵 南宫竹、时非、李莫、黄粱,依旧站于原地不动。 后方的几百位器灵国奴仆,蜂拥而上,狭长的幽谷之中,密密麻麻挤满了流动的人头。奴仆的冲锋没有呐喊、没有尖叫....唯有一阵阵窸窣的脚步,一道道漠然的目光,带着必死的坚决。 真领域,是修行者主宰的土地,战争,往往与凡人无关。 历史上凡人战争,只在大夏与四国之间发生过,也便是在六十年前,四国凡间联合与大夏开战,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别攻击。 西北方向的雪族、西南方向的盛族,不过派出百名凡人勇士,要求与大夏百位凡人公平对决。 而在东南方向苏族,雄兵三十万;最为猛烈的为东北方向苏族,甚至号称雄兵百万...要与大夏决一死战。 凡人间的军队战争,双方摆开阵仗抽打对抗,要的是天时地利人和。 而修行者军队的战斗,是斗法。 面对数位训练有素、配合娴熟、战法高超的奴仆,即便是神隐巅峰强者,也得避其锋芒。 这也是在器灵国,拥有奴仆数量越多,地位越高的原因之一。 .. 奴仆于幽谷之中摆开阵仗,形成椭圆,将莫小河围在中心。 几百位虚空真力升空而起,四面八方汇聚,合成一道道如柱、巨大的金色冲击波,如束束斑驳的光影。 光影中心的莫小河坐在大石上,面无表情,翘着二郎腿。 他扶了扶下巴,那双尖角椭圆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光速。 没有天字步,亦没有“无用”盔甲,这一束束光影虽无法击穿莫小河的骨头,但他很确定...他浑身皮肤与血肉,一定会被撕烂,然后只剩下器官与骨架。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八十九章 我在等人 无数藤条如荒野中的杂草,野蛮疯长,瞬间堆满地表,挤满天空...瞬间将莫小河淹没其中,只见人形,不见人身。 藤条如缠住了猎物的毒蛇,猛力蠕动缩紧,传来几声骨骼被挤压的清脆咯吱声。 空气安静了下来。 时非握了握手中的剑,犹豫良久之后上前一步,似乎想出手,但却被李莫一把拽住,后者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出手。 人群之中,唯有黄粱眉头皱得极深...他很清楚自己手中柴刀所释放的藤条,如若被困,即便是神隐的强者,也需尽全力才可挣脱开来。 但他不明白莫小河为何面对藤条,却半点不躲开。 如果直接现在一到捅进去,他有什么能力可以躲开? 难道莫小河已经是强弩之末,没有力量再与藤条纠缠?或者是莫小河全无战意,选择了放弃?黄粱很快否决了自己猜想,他清楚莫小河的倔强与强大。 黄粱疑惑地望向了南宫竹。 南宫竹依旧是面无表情,拽紧手中魔幻珠。无论是莫小河选择力战,战败藤条,然后继续与剩余奴仆大战酣畅而死,或者是选择被藤条缠住而憋足呼吸等待救援,结局都是一样的。 都是死。 即便一名锻体者窒息而死需要很长的时间,但恰恰,他有的是时间。 高深莫测的简丹已经中计被困,李喊的兄弟蜂茫只能留在原地看护简丹,那只不成气候的凤凰已经被尧依拖住,心高气傲的耿怀柔纵使来了,也是独木难支。 仍然在猛力收缩的藤条,如钟表的时针滴答摆动,焦灼而紧张。 时间再瞧瞧流转。 从始至终,时非都在紧握手中之剑,像一条有耐心的狼,死死盯着藤条中央,随时准备出刀刺进去。 南宫竹也不敢怠慢。 唯有黄粱左顾右盼,抓耳挠腮,干脆席地而坐,很不耐烦...他有些等不及,犹豫要不要一拳头打进去。 他是一名刀客,但他不仅仅是一名刀客。 ... 莫小河眼神紧闭。 被藤条困住,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者是牢笼,但对于他来说,更像是一个睡觉的襁褓,或者说摇篮,他随时可以出去。 真领域没人锻体,所以无人清楚锻体者的力量有多强大。 南宫竹等人能出现这里,说明小师姐不会有任何危险...他很清楚小师姐的实力,即便是几人联手,也没有任何可能,能够在短时间内伤害到小师姐。 至于胖子,脸皮忒厚的顽皮胖子,根本不用担心他的安危,天底下,向来只有他欺负人的份...除非欺负他的是女人,而胖子绝对不会死在女人手里。 所以他不会选择出去。 真领域没有人锻体,所以也没有人知道,一名锻体者,身体器官、骨头可以单独存在,不存在窒息而死的可能...除非对方有耐心登上数年累月。 “姓莫的,你到底死了没有?给句话好吧?”外头传来一道不耐烦的声音,似乎是黄粱在说话。 可莫小河没有选择回话。 南宫竹望着毫无动静的藤条,陷入了沉默,半饷之后,他开口试探,“莫小河,你可以选择战斗,但迎接你一定与简丹一样的结局,便是死。” 藤条围城的襁褓之中,莫小河依然眼睛紧闭,一言不发...外面静静安静了下来,但凭借着强大感应力,他知道这些人没走,就在静静等着。 或许对方很有时间,但他也很有时间 对方在等自己死。 而自己在等人。 他知道总有人会来。 ..... “你个死胖子,胖子界的耻辱!” 幽谷不远处,另一道群山之间,胖子对着尧依一顿臭骂,“竟然选择与南宫竹这些操蛋玩意同流合污!” 知道前来之人为南宫竹等人,尧依放下了警惕,盘腿而坐,仍由胖子大骂。 “以多欺少,背后偷袭,这是鼠辈才干的勾当!你个疯婆娘!死胖子!活该你雪族族长血月到现在还打光棍!” 胖子越骂越上头,楞地站起叉腰,“活该你胖得满身肥肉,比我家的母猪还油腻恶心!” “你这种货色,这辈子没有哪个男的看得上你!便是狗见了你,都会对你吐口水!你不仅丑,还胖,内心还卑鄙恶心下流!我去你奶奶的狗!” 尧依猛地睁眼,饿狼一般盯着胖子。 霎时间噗嗤一声,一道金色光剑从尧依眼中猛地飞出...胖子侧身一躲,但仍然不及,。 光剑极细,速度极快,以至于胖子右眼角之下,只见一道极细的裂痕...光剑划过良久,鲜血才慢悠悠从伤痕中流出。 一贯色厉内茬的胖子如今见着厉害,却没有再选择退步,眼神变得凛冽起来,轰然一声,一双燃着熊熊涅槃火的凤凰翅膀,从他后背弹射而出。 空气里传来石头与泥土被烧焦的味道。 胖子死死盯着尧依,他没有如同临战前热血少年,恶狠狠说出我兄弟被欺负,我一定得出头等矫情话。 “要想阻止我,先杀了我。”他反而异常得冷静,话语如水般淡,他只说了一句话,但眼神之中带着必死的坚决。 “你才油腻恶心!你才卑鄙下流!你才活该没人爱!” 倒是一贯冷静的尧依,给气得满脸通红,口沫横飞起来,“趁人之危的是南宫竹这些人,关老娘屁事!?” 整日每个正形的胖子,嘴角居然勾起一道妖异的弧度,“少他娘的放屁!口腹蜜剑的虚伪小人,谁他娘不知道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尧依站起身来,硕大身子定在前头,居高临下盯着胖子,眼神吃人一般,喝道,“老娘要口腹蜜剑,虚伪小人..你还能活到现在?” “你闭嘴!” 胖子丝毫不让,打断了尧依的话,直视后者的眼睛。他背后翅膀轻轻一扇,周遭的树木瞬间被燃为灰烬,阳光照射下来,胖子的凤凰翅膀煜煜生辉,威风凛凛,只是他身上的老肥肉,也跟着翅膀上下跳动。 然后他转身,化作通体嫣红的凤凰,展翅而去。 “死胖子!” 尧依冲着凤凰高喊,“老娘让你走,并不是老娘拦不下你,也不是老娘讲什么道义。” “老娘就是想让你知道!无论你怎么折腾,结局都是输!在老娘眼里,你一无是处!” 她的声音带着绝对的自信。 带着当代真领域年轻人的自信。 真领域绝大多数人,都是傻傻有些憨的人,傻到只剩下自信。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九十章 黄粱有一梦 相传无数年前,具体是多少年前,记不清了,传说中只道是无数年前,两位绝世强者曾在梨园大战数日数月,连绵群山,被轰成一道纵横数里的无底深坑。 因此留下了平湖。 平湖,亦是梨园中最大的湖。 湖中仅有植物,没有动物,因而平湖中水如清水般清澈....烈日的光线倾泻而下,落入湖中,一片斑斓,分不清哪些是影子,哪些是光线,湖中倒影也分不清哪些是湖底沙石,哪些是天空。 方圆数里,不见边际湖面平静如镜,没有半点波澜....良久之后,湖面生起一道成直线的水纹,如同一道锋利无比尖刀,从水面划过。 这其实一道风,方圆数里湖面上,仅有的一道风。 这道风停了下来,形成一阵旋转升起的水雾...风似乎在欣赏湖面风景。片刻之后,风继续前行。 这是湖面唯一一道风,也是真领域唯一一道风....如果没有意外,这道风会穿越湖面,飞过平原,降临群山。 有个人,欠这道风一些东西。 该还了。 ... 幽谷之中,血夯脚踏枫叶翅膀,急速飞翔。 莫小河一把将她丢出去,一路上,她连撞数次峭壁,手臂与大腿的雪白肌肤之上,留有几处淤青。 她一丝不苟地盯着前方幽谷,没有任何回头之意。 四国之人多人围殴胖子之时,莫小河从天而降,昂首挺胸,不发一言,便让在场所有的所谓少年英才,不敢上前一步...这是他第一次遇见莫小河。 帅气而英明神武。 同所有豆蔻年华的女子一样,血夯也拥有娶一位英雄为妻的梦,即便不能娶,嫁为其妻也行....她喜欢从天而降,藐视一切的英雄。 多年来,唯有莫小河一人满足她的幻想。 “如果那家伙不常常穿破布拖鞋,而是身着白色披风,手中持剑,会更好。” “如果那家伙不是把自己丢出去,而是站到自己身前,温柔都说,我保护你,会更好。” “可是他已经比天下所有同龄阶段男子都要帅。” 这样想着,血夯闷哼一声,铆足了力气加速飞行。 血夯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爱上了莫小河?她很多有想过后退,不去接近他,但她忍不住想站在他身前,告诉他,我愿为你,背对全世界。 有很多恍惚时刻,她会觉得自己很伟大...这种伟大,很多带给她诸多感动,内心安宁。 这样是爱吗? 血夯不知道什么是爱。这是个很沉重的字眼。 她只知道,自己是在冒险。 记得姑姑血月曾说过,那是她爱的人仓生所说的:所有的爱都是冒险,那就心甘情愿。 ... 时间缓缓流淌,太阳渐渐细沉,阳光柔和了许多....光线透过层层气流,化作一道道带着暗黄的红光,落入狭窄的幽谷,淡开了,恍若黄昏。 众人依然在峡谷的出口守着。 只是藤条包围之下的莫小河,仍旧没有半点动静。 黄粱在午觉中醒来,伸了伸懒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望着安静的如死的藤条中心喃喃自语,“死了吗?” 蹲在石头上品茶的南宫竹撇过头望了一眼藤条处,默不作声,暗作思考。 他再三确认今日没有什么变动...简丹短时间不会脱困,胖子已被尧依看住,血夯没有半点实力,桂林山中没有半个人再入梨园。而自己拥有神器,从沧澜江边直接传送而来,耿怀柔即便化身为风,也还得需要一定时间,并且哪怕是她赶来了,也独木难支。 南宫竹眯了迷眼睛,仔细观察着藤条处,确定没有任何缝隙. 除虚空真力属性为空气的修行者之外,没有任何人可以离开空气,即便是最强的金身老祖也不行。 如果神隐巅峰强者,在藤条缩紧中心,至多可以存活两个时辰。如果是自己,最多一个时辰便窒息而死。 可莫小河已经被困住了三个时辰。 他想到了是莫小河太过高估自己的可能,毕竟这一代真领域年轻人,都有一走莫名的自信。 南宫竹不自觉喃喃自语,“死了吧。” 话音刚落,黄粱便跃了出去。 通体暗淡的柴刀如同穿过棉花,轻松划过道道藤条,直入藤条中心...可距藤条最中心仅半米处,柴刀忽然止步,再不能向前半分。 时非手中之剑不自觉握紧,李莫的魂力悄悄释放开来,南宫竹瞳孔放大,手中魔幻珠待时而动。 轰一声炸响,裹紧莫小河的藤条爆炸开来,化作细小的琐屑,幽谷之中,如无数雪花漫天倾洒而下。 红光下,无数藤条琐屑之中,越过一道人影,轰击出一道拳头,握成拳的手指白皙而细长,拳背之上,还残留一丝丝暗蓝的藤条琐屑。 黄粱来不及抽刀,双掌与拳头相对在一起,尔后急速退后,眼神惊恐,只觉双臂发麻,如柳叶般垂下,不停剧烈颤抖。 “你算什么天才,不过是获得了短暂自由的一条狗,你他娘的还不醒悟吗?”莫小河的声音如冰雪般冷漠。 黄粱没有回话,缓缓低头,眼睛无神地盯着地面...他的依仗只有一把菜刀,以及吸收了无数藤条之力的双手,然而在莫小河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自从他记事起,师傅便告诉他:你只管在林子里砍柴,到了时间,便扛上柴刀出去打架,只许找那些打不过的打。他记事那年,他记不清自己几岁,是师傅告诉的他,八岁了。 可是八岁之前的事,他也记不清了。 师傅还说了,以后打架,碰到桂林山和大夏的人,如若是觉得是自己打不过的,要优先打。面对这两边的人,就不用在乎什么道义,机会合适,即便是群殴、暗算,也要打。 他砍了十五年的柴,出来之后,第一场架是和胖子打的,输了。那时候黄粱总觉得不是自己打不过,而是压箱底的活没露出来, 第二场架,便是和眼前这个少年打...自己也用出了压箱底的活,但面对这少年,只如鸡蛋碰石头。 少年还说,自己不过是一条获得了短暂自由的狗。记得在沧澜江边,那位少女也说过,自己不过是个奴仆。 他知道自己是获得了短暂自由的奴仆,他也不惧怕奴仆身份被知道。 每个武者毕生的荣耀,便是迎难而战,明知不敌,仍敢亮剑,只要打多了,总能打赢的,这是师傅说的。 可是和眼前这个少年对了一拳,他忽然觉得师傅说得话是错的,再怎么打,也绝对打不过,自己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黄粱内心忽然莫名升起一道窒息的罪恶感和羞愧感,他恨不得活剐了自己。师傅说的话,怎么可能有错? 但黄粱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就如同多年前砍柴,自己想要偷懒的时候,内心总有一个声音在提醒自己,或者说不是声音,只是一种想法,一种从意识中莫名生出的想法,他总感觉那些想法不是自己的。 他抬起头,呆呆看着莫小河。 多年来,他内心总有一个疑问,他不敢向任何人问起,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敢,总之就是不敢,一种莫名的不敢。 但是他忽然忍不住想问莫小河,“你为什么禁止人祭炼奴仆?”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九十一章 木人桩 回应黄粱的不是莫小河。 而是时非。 他移动极快,在幽谷的昏暗中只见其残影,不见人形....影子围绕着莫小河化圆而动,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只见莫小河周遭模糊的残影轨迹。 时非的虚空真力,影子。 无数的影子从四面,蜂拥冲上莫小河。 莫小河闷哼一声,双脚一沉,向闪逝而来的影子不断出拳,不断转身....由于速度奇快,他浑身仿佛被一层透明的烟雾笼罩,只见一道模糊的阴影,时而如树木,时而如陀螺,时而如石头。 良久之后,莫小河定下身子,不再转身出拳。 无数影子也终于消逝,或者说无数人影以极快的速度,合成唯一一道。 这道人影并非平面倒影于地面,也并非平面倒影于峭壁,而是立体立于幽谷之中...貌若孤独存在于暗红夕阳中的阴暗。 人影双腿成弓步,站于莫小河身前,手里握着一把剑....剑尖半插于莫小河胸口。鲜血伴随剑尖缓缓流出,顺着褴褛的衣裳,渗入大地。 莫小河头颅微低,神情痛苦而扭曲,他整齐的尖角椭圆眼半眨不眨,呆呆盯着胸口的剑....如一根没有生命的木桩,他一动不动。 因为他动不了。 他头顶之上显现出一枚珍珠,珍珠通体透明,在昏黄光线照耀下,反射出无数道赤橙黄绿青蓝紫的霞光,霞光笼罩下来,形成一个裹住莫小河通体的牢笼。 几百奴仆组成的战阵、黄粱的藤条与双掌、时非的影子....磨光了他所有的体力,终于让南宫竹的魔幻珠乘虚而入,将其锁住。 身前的影子缓缓幻化成人形。 “你输了。”时非面无表情地说道。 获得胜利的南宫竹终于放松了警惕,以十分轻松的姿势平躺于地上,无神地望着幽谷,由于他身材极矮,因而看起来十分像一只四肢摊开的狗....在他眼里,莫小河已经是死人。 只有李莫仍然一丝不苟地盯着莫小河,仿佛不可动弹的后者随时会一个拳头击向时非。 ..... 黄粱疲倦靠于峭壁,痛苦地翻着白眼,他双腿自然伸直,双臂仿若柳枝般无力...仿佛失去挚爱之后,生无可恋的可怜人。 师傅说过,他只管在林子里砍柴,这是对的,所以他听了十五年...每次想要偷懒之时,都有一种罪恶感与愧疚感。纵使他隐隐觉得这道罪恶感不是自己产生的,但他愿意相信是自己产生的,因为偷懒确实不对。 师傅也说过,每个武者毕生的荣耀,便是迎难而战,明知不敌,仍敢亮剑,只要打多了,总能打赢的....他觉得是错的。面对这个年轻人,的确无论如何都打不赢,难道不是嘛? 然而为何脑海之中,还在不断生出罪恶与愧疚,这道罪恶与愧疚憋在胸口,令人窒息....因此他放松全身,试图放空脑子,然而这道罪恶感与羞愧感依旧源源不绝,似乎并非从自己的脑海意识中自然生出,而是被某种力量强行灌入。 力量的源头似乎是虚空。 是天书嘛? 难道自己真的仅仅是师傅的奴仆,一条狗?只要违背了师傅的意志,便要受到天书的惩罚? 自有记忆以来,他便在砍柴,砍了十五年的柴,然后打架,找自己打不过的人打架....很多时候,黄粱都在问自己,这种生活是自己想要的吗?一旦有了疑问,很快便有强烈罪恶与愧疚感盘旋于脑海,所以黄粱知道自己是伪装的。 所以他习惯于伪装。 但是,他真的不知道..是因为师傅是师傅,所以自己觉得不该违背师傅的话。还是因为师傅是主人,所以天书觉得自己不该违背师傅的话? 或许可以尝试一下违背师傅的意志? 那个少年可以打败自己,但不可以说自己是狗。他想证明自己不是狗。 忽然间,,在一道光怪陆离的黑暗之中,衍生出无数条白色锁链....黄粱瞳孔瞬间睁大,他感受到了锁链阴冷的刺骨。 来不及反应,锁链抽打而来...如鞭子一般,猛烈敲击他的灵魂。 一种深入脊髓的痛疼传遍全身...黄粱与每一个被天书锁链抽打的奴仆一样,双手环抱双腿,身子蜷缩,痛苦地躺在地上呻吟。 “以后打架,碰到桂林山和大夏的人,如若是觉得是自己打不过的,要优先打。面对这两边的人,就不用在乎什么道义,机会合适,即便是群殴、暗算,也要打。” “每个武者毕生的荣耀,便是迎难而战,明知不敌,仍敢亮剑,只要打多了,总能打赢的” “身为徒弟,你不可以违背师傅的话。” 脑海之中不断传来一道声音,或者说那不是声音,那只是从意识之中迸发而出....这是天书,天书不会说话,或者说,天书说的话,就是意识。 巨大的痛苦让黄粱不能自已...他下意识往上翻着白眼,盯着莫小河。 他告诉自己,只要杀了莫小河,杀了莫小河,就能证明师傅的话是对的....他就一定能在这种痛苦中解脱。 黄粱猛地立起,纵使浑身颤抖,他盯着莫小河的眼睛依然如黑夜中的狼,冷漠、肃杀、坚定。 他在脑海中不断告诉自己。 杀了莫小河。 杀了他。 .... 时非拔出了插在莫小河胸口的剑,鲜血随着剑尖如泉水般喷出。 如一个战胜了敌人的潇洒剑客,他抡了一圈手中之剑,背在身后,认真看着莫小河的眼睛,“佩服。如果你我单对单,决生死以分胜负,死的人一定会是我....在我见过所有同年人中,你是第一个。” “可惜你就要死了。” 时非抬头,望着天空,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我知道,你一定死得不服,一定在骂我卑鄙下流...可是有什么用呢?” “历史,从来都是被胜利者书写的...多年之后,世人只会知道,是我时非杀了你,而不会有人在乎,我以什么手段杀了你。江湖道义?铁血侠骨?真是可笑幼稚的说辞。” 时非忽然笑了起来,笑声爽朗而开阔,但依然让人觉得阴冷,“仓生整日花天酒地,只会捣鼓天书为虚妄的可笑言论。你一群师兄师姐胸无大志。夏真人垂垂老矣,不思进取。胖子张则内强中干,丝毫不中用。” “所以,我很高兴能杀死你...杀死桂林山及大夏,未来最强大的依仗。” 时非面无表情,双手拽稳剑柄,猛地往莫小河肚子一推,然而不能再前进半分。 他脸上却如死一般,没有任何表情,面对一个以肉体便可硬撼神器的怪物,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如一个没有情绪的战争机器,时非缓缓拔出剑,往莫小河额头,再插一剑,然而不过破了表皮,额骨纹丝不动。他拔出剑,往莫小河腿上、臂上、咽喉、鼻孔、嘴巴....不断尝试。 不知道扎了多少刀,时非忽然停了下来。 他揉了揉下巴,收起剑,尔后高高跃起。 剑刺不入,那便用石头砸。 骨头能挡住利器,但他不相信莫小河脑壳能挡住钝器的猛烈敲击。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九十二章 英雄爱美人 幽谷高空处,时非翻一个跟斗,以便让自身脑袋朝下,他伸出双手举过头顶,紧握成拳,急速下坠。 他的拳头幻化成一块巨石,紧接着是手臂,脑袋,上身...最后整个身体,全部化为数米长数米快的石头。 时非第二虚空真力属性,石头。 圆滚滚的石头急速下坠,摩擦着幽谷峭壁,电光火石如闪电般,呼啸而下,一阵阵阴风从幽谷之上,阴森森轰鸣。 莫小河骨头、器官,可以阻挡住利器的刺穿,或许也可以阻挡钝器的敲击而不碎裂.....然而钝器猛地砸下的震荡之力,绝对可以把莫小河脑袋砸成傻子,甚至把他砸死。 巨石坠落的猛烈阴风袭来,莫小河所在地面,被刮起一层表皮,隐隐下坠,无数琐屑随风而起。 莫小河神情扭曲,似乎想动,然而霞光的牢笼将其牢牢锁住,只有眼皮子以快速闪烁...他使劲全身力气,往上翻着眼珠子,想看看头顶之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只看到强劲阴风,以及眼前密密麻麻的琐屑。 巨石靠近了。 他感受到了一股接近死亡的力量。 莫小河缓缓闭上双眼。 ... 巨石止步于半空,阴风顿停。 一道巨大的枫叶翅膀,停留在莫小河脑壳之上。 血夯站在莫小河身旁,雪白肌肤在破烂披风下半隐半现...她双手高高举起,撑住头顶枫叶,胸脯随着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 噗嗤一声,血夯喷出一口脓血来,她来不及擦拭,只是呸呸两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迹。 即便脸色苍白,气喘吁吁,她仍然像个傲娇公主,高悬头颅,边吐血,边骂,“老娘未来的丈夫你们都敢欺负?先从老娘身上跨过去!” 众人一片呆滞。 .... 莫小河整齐漂亮尖角椭圆眼上,眼珠子使劲往右边翻着,努力想看清血夯的脸....他眼皮眨了眨,看不清是大难不死的后怕,抑或是对血夯的感激。 时非化为人形,高高翻了一个跟斗,跳回南宫竹等人身前,面无表情。 躺在地上的南宫竹嚼着草根,饶有兴趣地眯着眼,片刻后,他腰身一立,一个鲤鱼打挺站直,望着血夯柔声问道,“血公主,你和姓莫的认识多久了?” 魂力损耗过多的血夯收下手掌上枫叶翅膀,咳了一声,又咽了咽嘴里的血,白了南宫竹一眼,有气无力,依然嘴硬,“关你屁事...想打架就上来。” 南宫竹呵呵一笑,“依我了解来,你和姓莫的,相见不过半月,话也没说过几句吧?这你就想着为他拼命了?英雄对美人一见钟情,尔后为美人上刀山下火海的荒唐事,倒也不少,可那也是男人才干的事吧。” 血夯的咳声不得已让人觉得,似乎她下一刻就会口吐鲜血,昏厥而去...她低下头,歪着脑袋,病恹恹盯着地面,不打算回答臭矮子南宫竹的话。 这些个肮脏浊物,懂个屁...自古英雄都爱美人,她也想当英雄,当然要为美人奋不顾身了...什么男的女的。喜欢就去表白,表白不通过就追,实在不行打晕抱走生米煮成熟饭,这是雪族女子追美人常用的伎俩。 南宫竹仔细想了想后,接着问道,“血公主,咱们四国向来一家亲,我也不愿得罪你。不过作为盟友,我希望你想清楚,莫小河已经有了简丹...如果无论你怎么对她好,她还是不承你的情,你会不会后悔?” 血夯撇过脸来,下意识回了一句,“结局会不会让我后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如果不怎么做,我现在就会后悔。” 她说完便低下了头,神情落寞,不知想到了了什么,她忽然回头,不屑道,“不过也确实后悔,老娘现在就后悔....他奶奶的,老娘跟你们这些鼠辈扯这些干啥?” “莫君主敢为天下之大不违,成立桂林国,禁止祭炼奴仆;为兄弟从天而降,不惜只身一人,独对天下所谓英才....就凭这身气魄,你们能比吗?” 莫小河眼珠转了过来,漂亮眼睛上眼皮眨了眨....似乎是被夸得害羞了。敢为天下之大不违,他真没有这种气魄,只是仓生让这么干,他挂个名头而已;至于为兄弟从天而降,没有什么夸张,跳下来的时候,看到那么多人,他也慌得一批啊。 ..... 半饷之后,南宫竹喃喃说道,“天书虚妄,本身就是荒唐的言论,况且...” “那个重要吗?” 血夯立马打断他的话,“天书是不是虚妄,重要吗?天下大多数人,都奉天书为神书,所以你尊敬天书。如果有一天,天下大多数人,都不再相信天书,你还敢为天书护道么?” “如果是我们,围殴你自己一个人,你还有底气说话么?” 南宫竹哑然失声,如果是这样,那他确实不敢再趾气高扬...但关于敢不敢这一点,他不会说出来。 “胆子小也就算了,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说都不敢说出来....你还是个人吗?”,她没有骂南宫竹不是男人,只骂他不是人。在所有雪族女性眼里,英雄不英雄,大方不大方,与男女向来没关系。 血夯哼哼两声,“什么天书为神书?放你娘的屁!我现在就敢大喊天书就是本破书,你倒是来打我啊?” “怎么了?怕尧依站到你对立面,不敢打?” 她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冷笑一声,“你所谓的天书神圣不可侵犯,比不上你对失败的恐惧吗?承认自己确实是小人,为了利益可以不择手段,有那么难吗?” 南宫竹怔怔望着尧依,半饷不语...道不同不相为谋。 血夯骂得似乎不过瘾,对着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时非照样一通乱骂,“还有你,这个没爹没娘的孤儿,承认李莫给你当牛做马多年,随时准备为你献身,承认自己修的就是采阴补阳的损功,有那么难吗?” 李莫默默低头。 时非冷眼望了过来,依然是一副正义凛然的气派,“血公主,我不想得罪你...可没有证据,你最好也少给我血口喷人。” 血夯当然知道没有证据不能乱说,因此被时非一句话噎住了,她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只说了个额字,额了半饷,最后她甩过脸来,一只手搭到莫小河肩上,胡搅蛮缠道,“我管他那么多!我家男人说你是,你就是!你个没爹没娘没脸没皮的孤儿,我去你祖宗十八代!” 霎时间天空一声凄厉鸣叫划过。 是一只凤凰从幽谷空中,俯冲而下,口中大喊,“血公主,你可以选择骂别的,这个不够狠...而且你家男人莫君主,也是个没爹没娘没脸没皮的孤儿。” 莫小河望白了一眼,这死胖子,到底还是来了..他有些开心,也有些不开心。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九十三章 他是一个奴仆 南宫竹脸颊的肌肉微微抽搐,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他注意到胖子脸上的伤痕说明尧依对胖子出手了,但仅仅只是教训,并没有对胖子动杀心,而且放他走了。 如果尧依再因为血夯,而站到莫小河这边,他们将会非常被动。 毕竟,还有一个正赶在路上的耿怀柔。 胖子与血夯是丝毫不值一提,但如果尧依和耿怀柔联手...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胖子手插裤兜,脑袋下巴都朝天,眼睛往下瞄着南宫竹,咋咋呼呼的喊,“死矮子,你还打不?我承认我打不过,但我家兄弟小河子的认识的妹子多,我拼了老命,撑到他老相好耿怀柔过来,还是没有问题的。” 他把脸转向血夯,问道,“尧依为了你,会不会和这矮子干一场?” 不知为啥,用尽了全力才撑住场面,等到一个援兵来的血夯看起来有些不开心,如同胖子欠她钱一般,她白了后者一眼,不说话。 胖子忽然哈哈大笑,“你看到没,这妮子一听到小河子老相好这话,便吃醋生气不肯理人了...所以,你可以看出来她对小河子的爱慕程度了吧?” “尧依又是血夯姑姑血月一手带大的,血夯摆在这,你觉得尧依还会对我们出手么?” “现在算算,你们的胜算有几分?” 南宫竹怔怔不说话...胖子想到的,他都能想到。 时非依旧是面无表情。 自以为在气势上占了上风的胖子挑了挑眉,“既然谁都奈何不了谁,又何必再打,又何必要死了心,非要把对方赶出去?梨园里到处是机缘,公平点,谁也不打谁,好好找机缘去,岂不是皆大欢喜?” ..... ..... 让胖子预料不到的是,南宫竹等人居然就此作罢,然后离去。 在场便只剩下了盯着莫小河,睚眦欲裂,神情痛苦的黄粱。 黄粱本来就打不过胖子,这下胖子越发肆无忌惮了,冲着后者迎头便大喝,“手下败将,上次打得你不够疼么?信不信老子一巴掌直接呼死你?” “看看看,看你娘的看?南宫竹这些人都被老子吓跑了,就你这满脸麻子的丑八怪,还能把小河子给看死?还不快给老子..” 胖子的口中的“滚”字还未出口,便忽然住嘴。 因为一道拳头向他袭来。 准确的说,是向他身旁的莫小河袭来。 疲懒无赖之下,自有一种无所畏惧气质的黄粱,如同变了一个人,神情扭曲,眼神之中带着从未有过的杀气。 他手中的柴刀遁入身体,消失不见,无数藤条从他身体中蔓延而出,缠满他的手臂,尔后藤条开始缩紧,插入手臂之中. 黄粱双臂之上,如写满了图腾,泛着半青半蓝的光晕。 化为了藤条的拳头,试图越过胖子与血夯,轰向莫小河面门。 “你疯了吧!” 胖大喝一声,魂力施展开来,一声凄厉凤鸣划过,化身为一只通红的凤凰,涅槃火喷薄而出。 血夯反应也极快,双手合十,密密麻麻的枫叶从虚空生出,汇聚成一道枫叶的拳头。 ... “你脑子有病吧?敢在老子面前欺负老子兄弟,你当老子好欺负是吧?”使出最强力量,但只不过是把黄粱击退的胖子有些后怕,所以大声吼了起来,仿佛大吼一声但老子好欺负是吧,能显得他不那么好欺负。 凤凰之力与无数枫叶汇聚之力,合二为一,致使黄粱半青半蓝的双臂之上,显出多条裂纹,手指关节凹陷。 然而他紧握的拳头没有松开,如同没听到胖子的话,他带着毅然决然的眼神,越过胖子与血夯,死死盯着莫小河。 “你哑巴了嘛!你个丑八怪!再不走开,信不信老子打爆你的头!你这个垃圾!废物!”胖子吼得越发大声打起来。 后者俨然不理,挺胸,抬步,继续冲着莫小河冲锋。 ... 无数枫叶在血夯周遭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后者跟着旋转枫叶刮起的阴风缓缓升空,身体以极快的速度旋转起来...如同一堆被狂风卷起的落叶。 落叶如龙卷风一般,在黄粱身上肆意奔涌。 带着虚空真力的枫叶如锋利的刀子,猛烈抽打着黄粱的身体。他身上的衣服尽数褴褛,皮肤七零八乱,鲜血沿着身体上完美肌肉的脉络缓缓滴落...就连眼珠也被枫叶刺伤。 然而黄粱被鲜血涂红的眼睛依然睁得奇大,如索命的恶鬼,半眨不眨地盯着莫小河。 他双腿成弓步,双脚一沉,牢牢抓地,双手紧握成拳顶在前方,挺起的胸膛微微向前倾斜...他面无表情,没有大喝,甚至没有闷哼一声,只是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走,满是石头坚固地面写满一个又一个深坑。 胖子看着黄粱怔怔出神.....这种场景,俨然是十里街时候诸多老人嘴里的可怕传说,叫做魔鬼附身。被魔鬼附身的人,力大无穷,不知疼痛,一旦盯上一个猎物,便是不死不休。 片刻,他再次化身为凤凰...涅槃火喷薄而出。 ..... 良久之中,黄粱咽下最后一口气,直直倒地。 血夯的枫叶刮落他身体所有皮肤,胖子的凤凰之火,烧光了他所有头发,烧焦了身上所有血肉。 黄粱眼睛紧闭,平直躺在湿凉的地表,半身是干枯的鲜血,半身是发黑的焦肉,头上已没有半根头发..他四肢不动不动,唯有胸脯微微一起一伏,奄奄一息。 血夯捂住口鼻,转过身去,脸正对着莫小河,不太敢看自个后面。 莫小河看着再进一步,就会亲上自个的血夯,咽了咽口水,眨眨眼。 胖子也背过身,半蹲着,慢慢摸到黄粱身边来...一只手往后,放在黄粱身下,缓缓往下摸索,摸到一半的时候,胖子忽然一个哆嗦。 “太可怜了,焦了。以后怕是娶不到媳妇了。” 胖子叹了一口气,说道,“对不住了啊兄弟,我其实并不想打你....可你被鬼附身,我没办法不烧焦你啊。” 血夯趁着莫小河动不了,在他嘴唇上啵了一口,撇头往后喊道,“犯不着你可怜...他是一个器灵奴仆,只有奴仆和神器,才会这样。” 胖子啊了一声,怔怔说不出话。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九十四章 强扭的瓜 胖子忍不住后看了一眼,黄粱血肉模糊,一半黑一半红,让他心血澎湃,回头不住地猛烈干呕。 半饷之后胖子才恢复了正常,眯着眼,捂着口鼻,像拉着一条死狗,把黄粱拖到一边,边小声叨叨,“好好的一个人,非要去当谁的奴仆,当自个不好嘛!简直是脑子抽了风!换做是老子,哼!天王老子也别想让老子帮他做事!” 胖子嫌弃地呸呸往地上唾了两口,开始吹嘘当年雄风,“咱胖子虽不是什么英雄,但绝不当孬种!想当年,我和小河子还是九品武夫,便有胆从十里街走上西门县,二人对上数十位高手,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什么鸟西门县县令,什么御林军统领,什么富商大咖,在老子眼里全是渣渣!” 莫小河呆呆看着胖吹嘘,眨了眨眼皮。 经过长途跋涉以及多场大战,血夯已经累得没了力气,摊在地上,抱着莫小河双腿,面无表情地看着胖子。 见没人理他,胖子猛蹬脚丫,掀起上衣,露出一身白花花的肥肉,以及当年被钱踆一顿痛打留下的伤痕。 他耀武扬威地拍打着肚皮,肚子上的肉如牛皮一般,一弹一跳,“你还不信!瞧瞧老子这身伤,都是当年打架打出来的!别当是老子不中用,所以才被人捶...那是因为老子打架,只找比我厉害的打!以多欺少恃强凌弱的事,老子从来不干!” 血夯深深点头,暗暗佩服...话说起来,这胖子虽然邋里邋遢,但为人处世也确实较为正派,在她平生所见所谓天才中,胖子勉强算半个英雄吧。 自以为得到肯定的胖子随手点开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朝天吐了出去,满脸春风得意,“你别看小河子现在比我风光,放在半年前,老子可救过他的命!” 胖子指着脸上的疤痕,咋咋呼呼道,“瞧瞧这脸上疤痕...要不是老子当年拿这张老脸给他挡了一剑,他早就嗝屁!” 早就累趴的血夯倒也有趣,一听到与莫小河相关的,立马打起精神,伸长脖子使劲瞧,不禁心中暗暗佩服...莫小河能对这胖子这么好,看来是有缘由的,人与人果然都是相互的,你对我好,我才能对你好。 这胖子在血夯眼里,立马从半个英雄,变成了一个英雄。 “别听他瞎扯淡...他脸上的伤痕,是刚刚被我一刀剁的。”不知何时忽然来了个人,喊道。 胖子猛地回头,站直,跺脚,下意识便怼了回去,“放你娘的屁!谁有本事在我-胖子脸上画一道疤,我跟谁姓!” 他乍一看是尧依拖着硕大身子顶在前方,心里便虚了半分,但依旧不肯放下架子,一不做二不休,厚着脸皮嚷嚷道,“你你你...是你尧依啊!你他奶奶的!大家都是胖子,你别老睁着眼睛说我胖的瞎话!” 胖子早就做好了实在不行跟尧依干一场,再不济再跪地认怂,躲到莫小河背后的打算,谁知尧依并没有继续拆他的台,只是冷笑了一声,便转过了身,不理胖子这泼皮无赖了。 “你做好打算了?” 尧依看着血夯,认真说道,“爱情这东西,根本强求不来....即便强求得到了,强扭的瓜也不甜。” 尧依抱紧了莫小河大腿,满脸不乐意,“你是单纯为了我好,还是为了雪族好?你别担心,将来桂林真和四国干上了,你遇见我别留情,使劲揍就对了,我绝不会怪你,我姑姑不仅不会怪你,给你鼓掌还来不及。 “你也别给我说强扭的瓜不甜这种话,就算不甜至少解渴。再说了,你娘尧红当年追你爹,三十年间,每天固定一首情诗。为了救你爹,还断送了自己修行之路...这够强求了吧?不照样甜蜜蜜,把你这个美人给甜出来了?” 胖子和莫小河仔细打量了一眼尧依,大眼瞪小眼...这个比张则还油腻的女胖子,到底哪里美了? 他们只当是血夯在挖苦尧依,不料后者欣然接受,嗤笑道,“把我生得再美又有何用?最后我爹不照样甩了我娘,找别的女人去了。” “那是你娘看人不准...我就看准了我家莫君主,肯定不是喜新厌旧的主。” 说着,血夯在莫小河大腿上啵了一口,眯着眼痴痴笑道,“再说了,即便最后我被甩了又如何?我只要能亲一口,我就赚一口,保准不亏的买卖。要我学你?追个美人还前怕狼后怕虎的,丢光了我们雪族人的脸。” 尧依冷眼撇了过来,“你守了十八年的身子,就这般跪着求着要给这姓莫的,还当自己不吃亏?别太作践自个。” 血夯像个七八岁的傲娇小女儿,挺了挺胸膛,仰头道,“把自己的身子给喜欢的人,有什么作践?即便作践又咋了?老娘我乐意!” 胖子听不下去了,转过身去,取出酒,再配上一只兔子肉,边吃边喝了起来....心里苦啊。他倒是碰过不少女人,但真没一个像血夯这般痴情的。就因为自个不够帅么? 尧依泄了气,没打算再劝血夯了,抢了胖子手里的肉,抬腿就要走。 “等着!你精通阵法,快来把莫君主阵法解开!”血夯差不点就要站起来大喊。 “解个屁!这个阵法只能困人七天,七天后自行消失!姓莫的老相好耿怀柔,再过一会就到了,你还是想想怎么和她争吧。”可后者只留下了一句话,便化作水滴,遁入大地,眨眼不见了。 被抢了兔子肉的胖子想骂又不敢骂,只得再取一只,还不忘对着血夯补一句道,“未来嫂子,未来桂林国皇后,你就别抢我的了!小河子背上的包袱里有!” 被喊做嫂子的血夯喜笑颜开,“人虽胖,可好歹有些眼力劲...快说说,你喜欢那样的妞?我们雪族应有尽有,改明儿给你介绍几个。” “谢谢您叻,我不需要。” 胖子一大口酒下肚,打了一个酒嗝,“胖子我什么都缺,就不缺女人。女人这东西,白的黑的,红的黄的,我什么样没见过?还有啊,你用不着巴结我,待会耿怀柔来了,无论如何我是不会站到你这边的,那个女的我锤不过。” 血夯气得狠狠白了一眼这胖子,“我夸你一句有眼力劲,立马就掉链子...我血夯追美人,用得着别人帮忙?就算需要,也不至于巴结你这不中用的胖子吧?” 哪知胖子不怒反哈哈大笑,“这话中听...有我胖子的范!” 血夯终于不再理他,从莫小河包袱里头取出兔子肉和浩壶酒,小心翼翼撕开,一口一块给莫小河嘴里喂。还不忘了找胖子借烟,塞到莫小河嘴里,点开了。后者倒是不客气,眨巴眼,吃得滋滋有味,像个神仙般吞云吐雾。 胖子倒也识趣,麻溜的走远了,顺便把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黄粱,也像拉死狗一般拉远了...留给两人独处吧。血夯说得对,即便她趁机把小河子生米煮成了熟饭,小河子也不吃亏。 .... ....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与你无关 梨园昼夜温差极大,白日时候烈日当空,艳阳高照,炎热难当,可一旦太阳落了下去,月亮爬山枝头,余温快速消散...飞雪便簌簌落下,万物结出冰层,大地之上,一片白茫茫。 身为锻体者,莫小河体格健壮,并未觉得有何不适....反观血夯早已堆起木头,点起篝火,紧靠着莫小河,不肯离开半步。 她故意将篝火点在莫小河身前,自己便缩到后者胯下,吃着肉,喝着酒,时不时回头勾搭两句,絮絮叨叨,说的尽是些无关痛痒的女儿家家琐屑,半点不像是大国公主,倒像个未经人事的邻家小姑娘。 酒劲稍稍上头,血夯将披风随手一脱,只穿一件不触膝的短裙,露肚皮的肚兜,卷腿席地而坐,孱弱火光下,肌肤白里透红,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莫小河时不时瞄着血夯,心里惶惶不安,可惜浑身动弹不得,只能不住地咽口水,都说红颜祸水,哪里是祸水,分明是毒药,还是那种吃了让人半死不死,又欲罢不能的毒药...他可真怕血夯一不小心把自己给办了。 要说吃亏倒也至于,可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不敢说...但若连自个身子都保不住,那忒不是事了。 哪个英雄好汉不是风流倜傥左拥右抱?到了自己这,偏偏是被人家女子给办了....若传了出去,没脸见天下人了。 关键....他还是个处男啊,这种事,哪能如此仓促了事。 莫小河干脆闭上眼睛,一个劲数羊,一只、两只、无数只、乱七八糟只头皮发麻只。 霎时间他确实头皮麻了...几缕发丝扶上耳垂,莫小河感觉到一股带着清香湿.软的温度,几乎紧贴着自己的身子。 他打了一个寒颤,想喊,但只能从喉炎发出呜呜呜的声响。 来吧,只要你敢动,老子就敢欲拒还迎给你看看。 .... 血夯哈哈大笑起来,微醺的脸颊如半熟的苹果,带着几许妩媚的妖娆,“堂堂一个大男儿,堂堂一国之君,也忒没出息了...老娘是稀罕你,却也不至于趁人之危强行把你给办了吧。” “况且,你浑身动弹不得,我怎么脱你衣服,要一把撕开吗?” 莫小河缓缓睁眼,有种大难不死之后的释怀,也有些说不出来的失望。 血夯眯着醉醺醺的眼,转身套上披风,双手抱臂裹紧身子,傲娇道,“放心,你不乐意,我也绝不勉强。” 莫小河双眼仔细扫过最后可见的嫣然,有种解脱,也有些悔恨之意....的确是不用再遭受看着美食却没法享受的痛楚了。但是自己哪怕多主动一点,比如张开嘴吐吐舌头,再不济抛个媚眼,也能让事情再进一步,不至于落下意犹未尽的悔恨吧? “我家姑姑说过,天下男人往往都是用下半身思考,但穿上裤子就会立马翻脸不认人的猪狗之辈....我今日其实就是试探你。” 血夯仰着眉毛笑道,“一个男人能够抵住美色的诱惑,坚守自己的底线与原则,说明其必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她凑近莫小河的嘴唇,啵了一口,“莫小河,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就凭你家能看透人心的小师姐,也不找不到你内心的肮脏想法,并且对你一片痴迷,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 她深情凝视莫小河的眼睛,又啵了一口,“你是个真人,莫小河,我喜欢你,我不后悔。” 莫小河终于在两道湿.软又温暖的嫣然中缓过神来,心中庆幸又苦涩....嗯,是胆小救了自己。是自己的与世人不一样的灵魂,救了自己。 可正是因为自己的鼠胆,以及不一样的灵魂...似乎缠上一道甩也甩不掉的虐缘。 解释不清了吧? 女人心海底针,错一步,都会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呐。 .... “莫小河,老娘是稀罕你,这几日对你穷追猛打,说的一些话,做的一些举动是过分了些,但你别当老娘是个水性杨花的风骚娘们。” 血夯席地而坐,靠着莫小河,环抱着自己双腿,望着随风而一闪一闪的火光,喃喃道,“在我们雪族,女儿家到了十三岁,就得找个男子破身,甚至可以娶妻了...谁要还打着光棍,那是要被看不起的。” “可偌大雪族男儿、以及老娘平生所的无数男儿,都没一个对老子胃口。老娘活了十八年,也就看上你了,因此老娘就是忍不住想倾其所有搏一搏,纵使将来会后悔,但至少眼下不会后悔。” 可怜莫小河两眼绷直,眼神不知该往哪里瞅。他要是能动,绝对得把这娘们一脚踹飞,眼不见、耳不听为净..反正就让他感觉很难受。 “堂堂一个老爷们,你别整的像受了我的虐一样...老娘都不怕害臊,你怕个锤子?” 血夯前一秒刚翻完白眼,后一秒立马低头娇羞一笑,“不过老娘就喜欢你这一点,心眼直,没想清楚的事绝对不会做。” 莫小河两眼一白...书上说得对,坠入爱河的女子都有点二。他心眼直?直个屁。要不是他对这事没经验,心虚了点,最重要的他没法动,他敢打包票血夯的雏子之身绝对不会留到明日太阳升起。 “对了啊,老娘跟你说这些没别的意思...老娘喜欢你,所以对你好,但这跟你没关系。” 血夯忽然望着远处阑珊,怔怔然咧嘴一笑,像个犯二的傻子,“你要是觉得老娘还行,你就接受老娘的好。你要觉得老娘实在不行,你就当老娘犯二,或者犯了失心疯就行。” “我对你好,你不一定非要对我好,天下也没有这个理...这种事情老娘知道是强求不来的,也就是搏一搏。” 血夯忽然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莫小河,“所以啊,你千万不要有心理压力,千万别。你要是因为心理压力跟我好了,那才是真的对不起老娘,对不起你自己,对不起情这个字。” 莫小河愣了一声,下意识想张嘴啊一声,但嘴张不开,自从胸腔了额了一声,盯着胯下血夯的背影..她忽然生出一个和这老娘们一起过完这辈子得了吧的冲动。 可是哪行啊。自己这种刀尖上过日子的,指不定哪天就死翘翘了....自己修不了魂,锻体也没个石头摸着过河,咋可能打得过夏真人?仓生都打不过吧。 他忍不住长呼了一口气,幸亏自己动不了,要不然一不小心把血夯给办了,那才叫丧尽天伦。 “莫小河,我走了啊。你兄弟张则肯定在不不远处,用不着老娘保护你了。” 血夯的起身打断了莫小河的思绪,可她该走两步,又回过头来嘱咐道,“还有啊,我之前跟你说的,实在不行和你偷情一事,是假的,试探你的,你别当真,老娘还没那么犯贱。” “你喜欢我就是喜欢我,不喜欢我就是不喜欢我。” 密密麻麻的枫叶从篝火中升处,后者裹紧衣服,跳上枫叶翅膀,化作一道虚影。 莫小河紧盯着黑暗处消失的零星灯火,怔怔出神。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九十六章 但求一死 月亮落下,太阳升起,风雪骤停,大地的冰层渐渐融化,荒野之上芳草萋萋,碧色连天,风光无限....一胖一瘦的身影,在平原上被晨曦拉得无限瘦长。 身为入圣大成者,即便昨日历经长途跋涉,多场战斗,但用了一枚魂石,睡了一觉,血夯再次恢复了饱满的精神。 可怜尧依拖着身上几百斤肥肉,左肩右肩背满了包袱,俨然像个老妈子,不忘在后头提醒小心别摔了。 血夯天性乐观,无论大事小事,睡一觉啥都解决了,实在不行多睡几觉...事情干不完或者太烦人的话,就睡一觉吧,运气好的话,睡死过去了,死了就可以什么都不用做了。 即便睡不死,睡醒了,什么烦恼都忘了。 睡醒的血夯今日换了一件蓝色长裙,与碧色草原连为一体,走一步跳一步,时不时揪下两朵花,踩两下草地,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 行至平原小溪边,血夯干脆脱下短靴和长袜,脚丫子伸入溪中,逗弄溪水。 背着大小包袱的尧依老半天才追了上来,没用魂力靠脚走,即便是入圣圆满之人,她也累得踹粗气,嘴里叨叨不停,“姑奶奶,别人进来梨园,都是为了打架或者找机缘,你倒好,全当来踏春追美人了。” 血夯仰面吹着徐徐清风,全然不理...身为雪族公主,血月最爱的侄女,别说找踏春,她不多带几个男奴出来伺候起居不错了。 “说话啊!”尧依大声喊道,“怎么样?” 血夯转过一张无辜的脸,“什么怎么样?” “你和莫小河的事啊!到底怎么样了啊?” 血夯故作神秘,微微一笑不说话。 尧依差不点惊呼了出来,“你真把他强行给办了?那怎么...大半夜自个跑回来?那家伙穿上裤子不认人了?” 血夯嗯了一声,“嗯呢,强行把他办了。管他认不认人,老娘爽完就走人,反正不吃亏。” 尧依被噎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半饷后,她凑近血夯耳朵,低下声来,“那感觉如何?” “你别春心荡漾了,你要憋不住,找那个胖子去,我看你两挺适合。”血夯后一秒哈哈大笑,后一秒忽然低头傻傻看着潺潺溪水,“其实老娘没怎么地他。” 尧依哦了一声,小声嘟囔了一句可惜了。 血夯喃喃道,“老娘就算要了他又如何,也就那样,偷偷摸摸的,爽快不起来。” “我是不愿干这种死缠烂打的事,可也不想劝你,毕竟人与人不一样,你要觉得心里乐意,随你怎么地....但你追到了这步,命都差点豁出去了,中途甩手不干,多可惜?况且照我看来,莫小河这小子是不错,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估计以后整个真领域估计都得靠他。” 不知想到了什么,尧依拍拍胸膛,“难道你是怕那个耿怀柔和简丹?没事,有我在,我一个打他们俩!” “瞧不起谁呢。” 哪知血夯仰头便喊,“我血夯,好歹是雪族公主,还能是个追美人却怕对手的怂包?” 血夯上一刻骂骂咧咧,下一秒低头低声,“我知道南宫竹这群混蛋肯定要使坏,所以昨天故意给他解围,顺便试探一下他而已,没有死缠到底的意思。” “死追下去有啥意思,为了感动他?我血夯可不稀罕这种感动。” 她忽然扬了一下黑发,微微笑道,“我只不过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开了个好头,让他知道,老娘打心眼里稀罕他,至于往后咋样,这得细水长流慢慢来。” 尧依愣了半饷,忽然说道,“那你这方法不妙啊,太过简单粗暴了,这种事情要润物细无声...表白不该是冲锋的号角,应该是胜利的钟声。” “你个憨货,懂个屁!”血夯撇过脸来,嗤声笑道,“再润物细无声,我能比得上简丹?那可是他小师姐,人家天天生活在一起。” “我有啥?我只能发挥我最大的优势,演戏!演疯狂、装极致、装倾其所有,差不多的时候,立马潇洒退出。这才是放长线钓大鱼的手段...你信不信,莫小河如今对我已经有一点动心了?” 尧依恍然大悟般,长长哦了一声,“可你演得有点真啊...身子被人看光了,命都差点丢了。” “这你就不懂了。”血夯看傻子一般看着尧依,“要想骗过他人,那不得先把自己骗了?要想演戏,得先入戏!况且老娘早就算好了,这场戏,老娘这条命肯定丢不了。至于看光身子怕啥,也就他看,不亏。” 尧依从溪水中探出来,红着眼睛道,“你曾让我以为爱情是世上最美妙的东西...可现在我懂了,不过是最毒妇人心啊。” 血夯半点不恼,反狂蹬脚丫哈哈大笑....溅起道道水花,湿了眼眶,凉了脸颊。 这世上的事,本来就是半真半假。 只要真的那部分比真的还真,那不就够了?是卑鄙下九流了些,但我有爱啊! ... ... 世界是混沌的。 至少在钟耀眼里是混沌的。 他终于从黎明第一道光中醒来。 周遭的落叶与花草,晨曦绚丽的光线,在他眼里变得混乱而模糊....他应该死的,但他没有。 褴褛衣裳下,身上多处伤口已经腐烂,如死的尸体一般,奇臭难当....可钟耀顾不得这些,他踉踉跄跄扶地而起,背靠树木,饮下一颗魂石之后,魂力渐渐恢复。 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我到底是人还是工具?我毕生追求的荣耀是虚妄抑或真实?我只是主人的一条狗,抑或天书的一条狗吗?...无数疑问涌上钟耀心头,片刻之后立马被恐惧强压在心里,恍惚中仿佛天书上又衍生出无数锁链,无情将他抽打。 他依然记得一阵阵刺心的痛苦,生死不如...他不该想别的,或者说他不敢想别的,于是所有的疑虑转化成了歇斯底里的愤怒与仇恨。 他痛恨莫小河为何不杀了自己。 所以痛恨莫小河,也只能痛恨莫小河。 片刻之后,他以手撑剑,勉强站直,仿若行尸走肉一般,向着一个不知名的方向一瘸一拐地行走....归宿必将是死亡,向何处行走,又有何重要? 前方的路开阔了起来,钟耀开始见到一些怪异的行人,无论男女,只用干枯的茅草挡住重要部位,脑袋上都缠着一道红色细布,他们聚在一起,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 钟耀并没有理会他们...是什么人,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只想找到莫小河,挑战他,然后希望可以被他杀死。 可有一名红须老者挡在钟耀前方...老者貌似常年未见阳光,皮肤苍白如纸。 聚集在一块的男女,以十分怪异的眼观看着钟耀...如同一群人,在观察一名乞丐。 “他是一名神器,是天书的狗。”挡在前方的老者声音低沉而沙哑。 可钟耀笔直望着前方,拄着剑,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挡在前方的红须老者,在他眼中如同无物。 他很高兴有人知道自己是神器,他很开心有人骂自己是狗。 他希望老者杀了自己。 所以他走到老者身前,颤抖着身子,祭出长剑,抵在老者胸前。 老者丝毫没有让开,以怜悯的目光望着钟耀,如同望着自己可怜的孩子。周围服饰怪异的男女丝毫不惊慌,看着钟耀,就如同在看一个试图用竹剑刺伤江湖大侠的乞丐。 钟耀平静地释放出魂力,涛涛的剑意化作汹涌的风暴,涌入老者胸怀。 可老者依然丝毫不动。 海啸般的剑意如同泥牛入海,无声无息。 啪一声,老者轻轻一掌拍在钟耀天灵盖。 眼前一黑,钟耀直直倒地。 “灵犀。”有人说道。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九十七章 伪君子、真小人 号称吴道子首徒的南宫竹,可谓是苏族无数年来最为出色的天才。 南宫竹年纪不大,今年才二十,修为却已至入圣圆满,虽所领悟虚空真力仍停在无形阶段,可他打架,从不依靠虚空真力,他靠的,是神器。 普通人若能见到神器,便可当做资本,吹嘘一辈子。若是能领悟到神器,那么以下十八代子孙都会倍有面子。即便是天才,一辈子也难见得可从天书领悟到哪怕一个神器。 可南宫竹却是个被天书眷顾的人,他所领悟的神器,林林总总,不计其数。他平生与人对决,从未亲自出手,而是源源不断的砸神器。 魔幻珠是他常用的神器。此神器三大功能,一是根据人的当下情绪给人制造幻象,二是可形成阵法困人,第三个比较霸道些,便是可传送,可从此地方,最多同时可携带千人,传送至已知地点。 因此南宫竹等人可直接从沧澜江边梨园出口古庙下,传送至峡谷,堵住莫小河去路。 .... 离开幽谷之后,南宫竹遣散了三大势力的奴仆,仅与时非、李莫二人同行...对于接连遭到轩辕鸿发、耿怀柔、血夯等人反水的事,南宫竹似乎并无任何意外。 “真领域是一片没有历史没有文化的愚蠢世界...这里的人无论男女,蠢得只剩下自信。”南宫竹低声说道,“耿怀柔的自信,是一种勇往无前;轩辕鸿发的自信,是对荣誉莫名愚忠;女胖子尧依的自信更无脑,分明就是对自己实力的自大。” 一向胸有成竹的南宫竹难得情绪低迷了下来,“果然还是纷纷反水,错过了最好的一次机会。” 南宫竹后方,李莫与时非并肩而行,皆是沉默不语。李莫是什么都不懂,所以不懂说什么。时非是什么都懂了,所以什么都不屑于说。 时非很庆幸,也很不幸地生活于这个时代。 器灵国以外,大夏一家独大,四国平分天下,多年来不动干戈。器灵国,除去今年才入世的桂林山,几百年来都是三大势力三足鼎立。 和平的太久了。 漠族的史书中,清楚的记录着百年前大夏土地上的战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对于战争人们从不看过程,只看结果。就如同漠族多年来,灭了临近无数种族,但如今,世人只记得漠族的名号。 这是残酷的,也是很真实的。资源与土地永远是有限的,败者唯有灭亡,抑或苟存。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和平太久了,这个时代的年轻人明显都吃得太饱了,让所谓的天才们都成为了普通人,在乎所谓荣誉与名节。 “荣誉与名节,向来都是胜利者手中的戒尺...用于惩戒并约束普通人的戒尺。”思绪万千,缄默少言的时非下意识喃喃自语。 “对的,就如同天书约束神器与奴仆。”南宫竹行走着,看着前方,“我师父说过,世界处处有界限,处处有牢笼...这都是强者对弱者约束。” 时非面无表情,“我很庆幸生活于这个时代,也很不幸。” 南宫竹猛地转身,瞪着时非,“你也想当不爱财不爱权偏偏要以梦为马的二傻子。” “先报了仇吧。”时非悄悄叹了口气。李莫不自觉缓缓靠近,握了握他的手。 南宫竹哼了一声,跳到了一旁大石上,严肃地看着时非,“轩辕鸿发因为所谓荣誉不选择对简丹出手,耿怀柔与血夯两个女流因为儿女情长不对莫小河出手,尧依莫名其妙不对凤凰出手....你知道后果吗?我们四国错过了最佳的一次机会。” “代表着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四国依然会被大夏打压,他们会持续蚕食我们的土地,甚至消灭我们所有人。最可怕的,夏真人有可能会让所有人都变成大夏人!” “强者永远会剥削弱者,这是人性!人性永远都是贪婪而自私的!” 南宫竹悬于半空,以便让自己居高临下地盯着时非,“时非,你应该知道,我们四国需要联合。我不希望你当尧依与轩辕鸿发这种傻子。” 时非直视着南宫竹的眼睛,神情淡漠,语气平静,却带着坚决的底气,“我会与你联盟。” “可我希望我们的联盟,不仅仅局限于你复仇之前...南宫竹,我很尊重你,我不想你让我失望。” 时非停止了与南宫竹的对视,望向了荒原深处接天的碧色,“我答应了与你联盟,那么无论我出于什么原因,是为复仇也好,为了族人也罢,与你无关” “你我都是聪明人,请你不要用这样的语气对我说话。你我相见并认识不足一月,今天你我结盟,只不过是因为共同的利益,因此明日也有可能为了利益而反目,所以你我之间并不存在任何情谊、你也不是我的长辈,我不需要你尊重我,更不需要你对我寄予厚望。” .... 南宫竹怔怔然望着时非,忽然沉默不语,他从半空中飘下来,边向前走,边说道,“我以为我们应该可以成为朋友。” 时非呵呵笑道,“真正的狐朋狗友吗?对于你我这样的人而言....朋友,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负负得正,伪君子与伪君子一起,于是都成了真小人。” “我向来都是个真小人。但如同你所说,强者需要对弱者画界限,为了以后能更好挥动手中画笔,我我只过选择掩饰一些东西....你知道的,罪恶的一面,不应该让小朋友看到。” “你是帅才。”南宫竹赞誉道。 “彼此彼此”。 李莫静静听完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悄悄倒吸冷气..可她反倒将时非的胳膊楼得更紧了...你是怎样的人,又有什么重要呢?当你对面世界,我选择静静在你身后,当世界与你为敌,我只管站到你身前,为你出剑。至于世界如何,与我而言并不重要。 ... 三人走了一会,南宫竹忽然停下步子,回头问道,“虚空殿,神庙、灵殿、穿越殿、魂殿、功法殿六大殿,去哪里?” “随意。”时非面无表情。 “你不怕我害你?” “我认为你不会这么蠢。” 南宫竹呵呵一笑,伸出手,摊开手掌,魔幻珠凭空而显现,万道光芒遮天蔽日。 ... 梨园其实有七大殿,虚空殿在南方,神庙在东南方、灵殿在西南方、穿越殿在北方、魂殿在东北方、功法殿在西北方。而传承殿不在任何处。同时又无处不在...只要有缘,何处皆有传承。 神庙可提升修为。桂林国四徒弟木易、五徒弟陈二狗、六徒弟霍钟、七徒弟刁蛮、皆是在此一举突破入圣,进阶神隐。 灵殿可获得灵石,甚至直接获得奴仆。当年,逢春便是从神庙一举获得知秋、一叶两位比肩三大霸主的奴仆。但至今不知四国人、即大夏人是否能从此处领悟神器。 魂殿可得魂石。 虚空殿可领悟虚空之力....当年灰袍便是在此处,领悟了大雾虚空真力至圆满境界。 穿越殿鲜有人光顾。传说中可通过此殿可见到梨园原著民。 功法殿可得秘籍。 传承殿,不在任何处,同时又无处不在...只要有缘,何处皆有传承。黄粱的师傅麻沐,当年一入梨园,便获得了那柄柴刀。 南宫竹与时非二人修为已至入圣巅峰,若入神庙,一举进阶神隐,便会被梨园强行送走,因而此时不能去。 魔幻珠的传送阵法已然启动,三人消失于荒野之中。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九十八章 醉了酒的胖子 被阵法困住的莫小河依然不能动,不过对于锻体者而言,长期保持一个姿势并非难事...这倒是苦了胖子,每天负责伺候莫小河吃喝,好在锻体者莫小河能憋,不用拉撒,不然胖子估计就要骂骂咧咧甩手不干了。 胖子担心南宫竹这些人卷土重来,走不开身....因而这两日里他闲得蛋疼,每天睡到自然醒,醒了就吃,吃饱了就喝,喝嗨了就睡。 胖子有种特殊能力,便是无论身处任何境地,只要能吃饱,能睡好,那都是人间好时节。 人生的烦恼是无穷无尽的,无论怎么折腾,都会有烦恼,不如有妞就上,有酒就喝,别等到老得半死不死,撒个尿都砸脚指头,那时候便玩不动了...及时行乐,是胖的人生哲言。 距离南宫竹等人离开已有三天,胖子这日大中午才醒来,随便找两个冷包子往莫小河嘴里一赛,把这小子喂饱了,胖子便百无聊赖起来。 他指着天上的太阳,骂骂咧咧,“傻逼,等老子厉害了,飞到天上去把你给摘下来,下酒喝。整天晒晒晒,没看到老子在睡觉吗!干.你.娘!” 胖子无缘无故呵天斥地,倒也不是对谁生气,也不是烦躁,他就是觉得无聊,所以找个东西随便骂骂。 他把上衣猛然一脱,高高举起,转了几圈,然后像个八岁小孩,高喊一声“呜呼”,便把上衣不知丢到何处。 一件上衣嘛,无所谓,不缺这点钱,丢得开心就好。可胖子丢了外衣,仍觉得不开心,接着把鞋子袜子都脱了,也无聊地转了几圈,呜呼一声丢远了。 莫小河倒是见怪不怪。 胖子小时候或者因为无聊;或者因为吃饭时候饭太烫了;更或者口渴,陈大娘端水来得晚了.....他就经常气得砸家具,抑或气得把身上衣服全脱光,在家里马桶中搅一圈,然后提着冲到街上,见人就丢,无论男女,也无论老小。当爹的张虎从来舍不得打,当娘的陈大娘舍不得骂,为此倒是和十里街不少邻居吵过架。 胖子这会也是个半大男子,鸟都长毛了,脱光了上衣鞋子袜子,没好意思再脱裤子,就开始病恹恹地低着头,时不时把玩身上一块一块的肥肉,时不时玩地上的石头与泥土,嘴里头不知在小声咕哝些什么...活活像个三百斤的孩子。 .... 几杯浩壶酒下肚,几根烟吸过肺,胖子有些上头了,醉醺醺在地上打着滚,嘴里嚷嚷呼呼,由于酒醉大舌头,因此嘴里话如同一串不连贯的呓语,听不懂在说什么。 莫小河早习以为常。 胖子八岁就开始喝酒,喝懵了,就到十里镇上闲逛,碰到姑娘家总得要嘴头上糟蹋两句,甚至还会上手摸人家胸前和屁股上二两肉,可他也跑不远,跑了一里地就立马躺下打滚,滚累了就地呼呼大睡。可怜陈大娘和张虎每次一个提着扫帚,一个扛着大刀紧紧跟着后头,就怕自家醉酒儿子吃了亏。 胖子身为十里街混世魔王,这名号不是虚的。 他在地上滚了一会,约莫是累了,但是睡不着,因此踉踉跄跄站起,学着姑娘家挑起舞来...这舞步七歪八扭不像舞步,这手舞足蹈的舞姿可以用张牙舞爪来形容。不过他身上一块一块的肥肉上下起伏,左右摇摆,倒像是随风而动的气球,蛮有意思。 跳了几下觉着无聊,他停下身子,忽然间眯着醉醺醺的眼,盯着幽谷阴影下一棵树,猛然指着呵斥,“你这个死女胖子!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又想使坏么?别以为老子打不过你,你就来欺负老子!信不信老子发起疯来,立马把你推倒,一屁股把你坐死,再把你给办了?!” “老子告诉你!老子发起疯来,连自己都打!” 霎时间一道微风骤停,显出人形来...是耿怀柔到了。 一袭红裙的耿怀柔撇着嘴盯着胖子,嘴里纳罕道,“是个傻子吧。” 胖子依然在指着那棵树,持续不停骂了半饷,可就是不敢上前一步,反而边骂边退,退得远了,猛地转头就跑,可磕到路上石头,噗通倒下,就地呼呼大睡。 耿怀柔愣了一下,转过头看着莫小河,“你这个兄弟...傻的吧。” 莫小河忽然间不敢看耿怀柔的眼睛,眼珠子移到一边,眨眨眼...他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耿怀柔不再说话,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她捂着口鼻,走到胖子旁边,一手抓住他的脚,然后自个双脚一沉,虚空真力用了起来,把胖子在空中轮了一拳,像丢一头死猪般,轰隆一声丢在一旁。倒是难道胖子丝毫不受影响,呼噜声震天动地。 .... “女胖子是尧依吧?她做了什么,这肥凤凰都对她有心理阴影了。” 耿怀柔移到莫小河身旁来,仔细地从上到下,从下到上观察了莫小河好半饷,忽然低声问道,“那个血夯呢,她对你做什么没?” 莫小河无辜地眨着眼睛。 “你小师姐在梨园出口,沧澜江边古庙下,只是被尧依阵法困住了,有个叫蜂茫的小伙子守着,没什么大碍,你别担心。” 耿怀柔明显误会了莫小河的意思,话里阴阳怪气的,不知是醋意还是故意调侃,“你难道半点不想我?不够意思啊,有了小师姐,立马忘了我这老情人。你还记着没,在百里灵脉,你还差点亲了我一口。” 蜂茫是李喊的忘年交兄弟。李喊离开霖东城,便是因为蜂茫与模棱岛袁柳闹了一场...这事听李喊提过。 莫小河顺着耿怀柔的话,下意识望了望耿怀柔的唇...饱满而嫣红,有些湿润。他冲着耿怀柔眨了眨眼,意思是有本事你来亲啊。上次被血夯亲过,味道不错,不知眼前这个嘴上胭脂味如何。 耿怀柔啊了一声,满脸匪夷所思,“你居然会调戏姑娘了...难不成雪族那个浪.货真对你做什么了?” 莫小河冲着她眨了眨眼,不置可否。 “你这块肉还蛮抢手。” 耿怀柔在莫小河旁边席地而坐,转移了话题,“在百里灵脉河边,我说过要和你提两个条件,还未一个没来得及,你还记得没。” 莫小河瞳孔睁大。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一百九十九章 靠谱胖子 197.靠谱的胖子 耿怀柔微微一笑,并未接着说下去,而是魂力一展,化作一阵微风,消失不见。 半饷之后,只见幽谷中一阵微风,提着一个装满水的红色盆子而来。 耿怀柔化为人形,不紧不慢打开背上红色包袱,从里头取出一个红色手帕,打湿了,稍稍拧干,开始擦拭莫小河的脸。 莫小河如一只受惊的麋鹿,眼中满是坐立不安。 如同在清理一个雕像,耿怀柔全程没有说一句话,没有和莫小河对视一眼,专注而认真,动作轻柔而仔细。 身为锻体者,莫小河体格健壮,治愈能力及其强悍,即便经历多场血战,浑身是伤,但很快便痊愈,只是满身血迹并未褪去....在耿怀柔认真擦拭下,终于从一个如同满喷满油漆的铜人,恢复俊秀的翩翩公子模样。 如同在观察一件艺术品,耿怀柔仔细打量了莫小河半饷,随后,她口吐兰舌,吹出一道风...风之虚空真力从莫小河脚下掠过,吹走泥土,挖出一个大坑。如此一来,莫小河被禁锢的身体,悬空于脚底巨坑之上。 只觉到脚上一阵微凉,莫小河眼珠子使劲往下翻,发出呜呜呜的可怜声响,如同某个正在被侵犯的少年...耿怀柔十分专注,丝毫不顾莫小河的紧张,她脱完莫小河的拖鞋,接着脱裤子,然后继续脱。 她沿着莫小河的肌肉的脉络,从上而下,开始认真地擦拭莫小河的身子。 在浑身一个哆嗦之后,莫小河放弃挣扎,干脆闭上双眼,仍由后者胡来。 “你太脏了,浑身血迹,恶臭难闻...帮你洗洗,不用那么紧张。放心,老娘不会占你便宜。”那一声红裙如玫瑰绽放的女孩终于说话了。 “小杂毛还敢骗姐姐...依旧是个雏子嘛,还真当你和血夯发生了什么。” .... .... 两日来莫小河还有口热乎饭吃了,不像胖子天天给自己喂又冷又馊的馒头包子。 莫大梨园只有植物,没有动物,因而野物居多,吃的倒是不担心,大米小麦玉米样样不缺,莲雾芒果榴莲车厘子天天吃到撑...耿怀柔总以为莫小河锻体,吃的多,因此除了夜间,白日里每隔两小时就用食物往自己嘴里塞。 但他到底还是不习惯耿怀柔的照顾。他总觉得亏啊,身子被人全看光了。 酒鬼胖子倒是习惯了,每天看着耿怀柔帮莫小河洗澡,看的津津有味。 可不知为何,胖子有些怕耿怀柔,这几日来只敢远远瞧着,不敢走近,甚至连话都不敢搭讪两句。 可这日黄昏,胖子喝了点浩壶酒,趁着光影昏暗,他酒上头,壮着胆子摸了过来,坐在一旁大石上,边喝酒边抽烟打量着耿怀柔。 耿怀柔是个实打实的武痴,每日除了照顾好莫小河起居,吃饭睡觉,其余时间她都是在打坐修炼。 “嘿,那娘们。” 胖子朝着耿怀柔醉醺醺地喊,“你真看上我家小河子了?” 耿怀柔闭目打坐,默不作声。莫小河撇着眼珠子瞧着,生怕她不一小心把胖子给剁了。 “喂!说你呢,听见没。”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胖子继续作践,“穿红衣服那个,说句话啊,老子喊你呢。” 后者依旧不理。 胖子高高喝了一声“喂”。 “我有名字,不叫那娘们,也不叫喂,我叫耿怀柔。”耿怀柔这才缓缓睁眼,斜着冷眼瞪着胖子,“要不是看在莫小河面上,你已经死了。” 胖子撇撇嘴,不敢怼回去。一个简丹,一个尧依,还有眼前耿怀柔...天底下就这三个女人不好惹。 可磕了几粒花生米,两口浩壶酒下肚,胖子胆子又壮了起来,在一旁嘟嘟哝哝自言自语,说的尽是些小时候的屁事,吹嘘着自己是多么勇猛仗义,和莫小河是生死兄弟,谁想当莫小河媳妇,都得过他这关。 奈何耿怀柔始终不睁开眼,静坐一言不发。 “这月黑风高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咱三,你陪我聊聊天不成啊?” 胖子酒后口水多,也不管有没人听,只顾说个不停,“我知道,你是看上小河子了,但小河子压根没看上你。小河子有小师姐简丹,性格比你温柔,为人比你上道,修为比你高,关键的还比你漂亮一百倍。” “还有一个血夯,那可是雪族公主,身份高贵不说,身材也是一等一的美吧?人家差点为小河子丢了性命!” 胖子越说胆子越大,呵呵冷笑,毫不掩饰的嫌弃,“可你有个屁啊?” 莫小河知道胖子估计是要挨揍了,立马闭眼, “论美貌和修为,若说简丹是天仙,你就是小丑鸭。论风韵与身材,若说血夯是魔鬼,那你就是太平公主,胸脯平平,关键还不解风情。整天板着张脸,拽的二五八万跟谁欠你钱似的?” 胖子仰着头吹着风,将手里烟头猛地一丢,一大口酒下肚,嗤声道,“就你这样的还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泡小河子?我劝你早日和我打好关系,我往后在小河子面前多给你美言几句,你还能有点希望。” 可倒也难得耿怀柔定力非凡,任由胖子说破了天,愣是闭眼打坐,不动如山。 胖子终于没了耐性,手插裤兜,摇头晃脑的站起,七拐八扭走到树下,解开裤腰带,准备解手。 可霎时间耿怀柔睁眼,猛地转过脸来,一道狂风从她吃人般的眼里呼啸而过。 躲闪不及的胖子踉跄倒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耿怀柔冷眼盯着连滚带爬逃走的胖子,骂骂咧咧,“撒野可以,要撒尿,滚到别处去,恶不恶心。” 黑夜里传来胖子肆无忌惮的撒尿声以及哈哈大笑。 “小河子,你是懂我的。” “胖子我自小看尽人情凉薄,因此无欲无求,习惯以游戏人间的疯癫,掩饰内心的深沉如海。” “你信我一句话,这几日来我观察得细,这娘们虽然性子傲了些,但对你是真心的,比那个血夯要靠谱得多。娶这个当老婆...不,当二老婆,准没错。” “有她照顾你,兄弟我放心了,我走了哈...一月后,沧澜江边古庙下见。” 胖子站在远处朝着黑夜大海,随后化作凤凰,随着一道扭扭捏捏如醉了酒的火光,消失在天际尽头。 耿怀柔啧啧称奇,“你这兄弟看着不靠谱,但对你还是蛮真心的啊。” 莫小河无辜地眨了眨眼....心想哪有那么门道。这胖子,就是嫌弃照顾自个太无聊,所以趁机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以便能跑而已。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两百章 灵犀再现 沧澜江边古庙下,简丹沐浴于无边荒野的灼灼日光之下,白裙胜雪。 事发之前她清楚四国人的所有计划,知道南宫竹等人一定会前来围攻自己,也知道尧依会负责处理胖子。更知道南宫竹会派一个高手拦住小师弟,那是南宫竹的神器,或许连南宫竹也不清楚其名字,只知道他很强大。 她选择了将计就计,只身提前到达梨园出口...她了解南宫竹等人所有手段,因此有信心独自一人击败他们所有人。可她了解所有人的内心,却不了解自己...她是会累的,只在一个恍惚之间,便被南宫竹的宝物制造的幻想而困住。 简丹发誓以后一定要多打点架,不能再吃没经验的亏。 ... 已经被禁锢五日,胖子没有来,小无铭也没有来,小师弟也依旧没有来...简丹并不担心胖子,她清楚尧依的内心,尧依不会太过为难他。她也了解无铭,天生的窜天猴,小无铭不会吃亏。 她更不担心小师弟的安危...小师弟的灵魂不属于这片宇宙,天书不能杀死他,哪怕这片虚空也不能杀死他。 她最担心的是血夯与耿怀柔....这两个人,一个傻傻单纯为了情,一个为了自己的内心,都有着实在不行将小师弟生米煮成熟饭的想法。 这对简丹来说是很可怕的。 事情到底怎么样了? 小师弟到底怎么样了? ... 生命的不朽传奇在梨园的肥沃土地下,演绎得淋漓尽致。 五日前,被轩辕鸿发吸光了生命力的百里内鲜花与草木,已经重新生根发芽,万里无垠天空下,日光中,青翠欲滴,碧蓝一片。 连日小雨,大地与小草嫩芽都是湿润的,阳光在雨滴中折射出一道道彩虹...碧蓝荒野,如梦般色彩斑斓,恍若仙境。 光影迷离的大地的尽头缓缓走出一队人...他们头戴枯草编制成的简陋斗篷,额头上缠着红色细布,无论男女,都只用稻草编成的裙子和肚兜挡住隐私.部位。 简丹苍白脸色上,有些疲倦的双眼微微眯起,有些惊喜...他们和小师弟一样,有着很奇怪的灵魂波动,或许是小师弟教他们的特殊秘法,他们或许是小师弟的人。 他们靠近了。 简丹有些紧张和恐惧起来。 她不懂这些人的灵魂波动,只看到这些人眼中,满是杀气...她想到某种可怕的传说,天书的弃子,梨园的原著民族,或者说,是真领域的原著民。 .... 听到动静的蜂茫跃上古庙,背着藤条,警惕地看着眼前服装怪异的人,打趣问道,“你们是什么?三大势力的,还是四国的,抑或是大夏的?” “衣服也不穿是什么意思?被谁抢了啊?” 蜂茫的笑话看起来很好笑,但并没有人搭理他。 带头的是位面色苍白如纸,胡须嫣红热血的老者,他一言不发地观察着蜂茫,“这个人身上的锁链可以斩断,不用杀,只需打晕带走。” 老者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十分平静,仿佛蜂茫在其眼里,只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放你娘的屁!”蜂茫的双手抱臂且横起藤条,喝道,“别他娘的装神弄鬼...快给老子报上名来,老子藤条下没有无名之鬼。” 被阵法困住的简丹发出呜呜的声响以吸引注意力...可是没有人理她,蜂茫也并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唯有到来人群之中,一名四方脸的妖异男子冲着简丹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眼中毫不掩饰的强烈欲望....简丹觉得有些恶心,她开始认为似乎没有必要再与这群人解释,自己也是天书反抗者。 “都不要杀,统统打晕带走。”老者说了第二句话。 四方脸的男子毫不犹豫,猛然冲出。 .... 蜂茫手中枯黄的藤条狠狠抽在四方脸男子身上..雷声滚滚落下,无数闪电从藤条之上奔涌而出。 蜂茫的虚空真力,雷电之力。 滚滚的闪电缠满四方脸男子全身,如同道道火蛇袭击他的身子...可四方脸男子巍然不动,平静的眼神带着绝对的藐视,如同老虎对面野狗时的藐视。 蜂茫的脸色瞬间苍白...此人身上没有半点魂力与虚空真力,他是一名锻体者,他的体魄,似乎比莫小河还要强悍。 四方脸大喝一声,举起拳头,如疾风骤雨般砸向蜂茫的面门。 蜂茫急速退后,手中藤条撑住地面化圆,借力腾空而起....万里无云的天空下,瞬间乌云密布,雨滴簌簌落下,瞬间大于磅礴。 雷声震天动地,道道闪电如游丝般布满天空。 雷电、乌云、雨滴...如龙卷风暴聚合,化作一枚巨大金属球,从天而降,直指四方脸男子天灵盖。 四方脸男子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举起双手,紧握成拳,与蜂茫的三道虚空真力硬撼在一起。 轰隆一声巨响,金属球爆炸开来,波浪如海啸一般冲击过原野。 蜂茫踉跄倒下,脸色苍白。 四方脸男子脸色不变,巍然不动。 .... “你们脑子有病吗?” 蜂茫起身骂骂咧咧,“你们是什么人,要财,要色,还是要我的命,好歹随便说两句吧?我蜂茫好歹算半个天才,你们上来一句话不说直接开打,算什么意思?” 服饰怪异的人群看着蜂茫,本来冷漠的眼神终于多出了一些情绪...他们似乎有些同情蜂茫。 “这个是傻的吧,确定不杀吗?”四方脸男子转身问向红须老者。 红须老者摇摇头。 简丹瞬间瞳孔睁大,颜色惊恐。 只见一道黑影掠过,一道力量,轻轻击打在蜂茫脑袋,直到后者踉跄倒地,简丹所释放金木水火土五道虚空真力,才轰向老者面门。 金,不是金子的金;木,不是木材的木;水,不是清水的水;火,不是烈火的火;土,不是泥土的土。 但简丹所释放的,是金木水火土五种虚空真力,或者说,是五种元素...是构成三千大类虚空真力的原始虚空真力,也是构成实空所有物体的最基本元素。 它们包罗万象,为虚空真力最强。 最强五道虚空真力,瞬间遁入老者身体。 没有想象中老者身体爆炸而亡,抑或老者神色扭曲痛苦而死...五道最强虚空真力遁入老者体内,无声无息。 “灵犀。”老者双手合十。 灵犀...是仓生送给小师弟的那本秘籍吗?简丹有些错愕,有些恍然。可就在她一眨眼的功夫,老者便化作一道残影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是后脑勺一阵疼痛,最后眼前一黑,浑身无力,闭眼昏厥。 “灵犀。”又有人说道。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两百零一章 耿怀柔 耿怀柔是个自律到可怕的女子,至少在莫小河眼里是如此。 她的神经如同战争中的军人,时刻紧绷。 当第一道晨曦冲破地平线,天灰蒙蒙,大多数人仍沉迷于睡梦之时,耿怀柔便条件反射式睁眼,然后猛地起身,以极快的速度洗漱完毕,日日如此。 接着便是运动一个时辰。这不是修炼,不用魂力,她仅以肉体运动,这用耿怀柔自己的话说,叫做生命在于运动,要时刻运动,以便时刻保持自己清醒的头脑,以及昂扬的斗志。 洗漱运动完毕,耿怀柔马不停蹄,开始劈柴、起火,并弄三餐,她从不吃肉,仅吃素。如一头荒野中食物紧缺的猎狼,她吃饭十分仔细,每一口粮食,都会仔细咀嚼多下,确保所有事务已嚼碎,才会咽下。 .... 这一日如往常般,当耿怀柔已经洗漱运动完毕,做好了早饭并且吃了七分饱,莫小河才朦胧睁开眼。 不约不同,在莫小河睁眼同时,闭目打坐的耿怀柔也同时睁眼,然后立马起身,化作微风消失,半饷后端出一盆水,提着毛巾,开始替莫小河洗漱,然后喂后者吃饭。 这时候的耿怀柔由于早上刚运动完毕,只穿紧身的睡衣。 她的身材十分苗条。双腿细长,与身高比例完美契合;上身粗细刚好,没有哪怕半丝的赘肉;白皙脖颈如天鹅一般。 若说血夯的身材是带着妖娆的妩媚。 那么耿怀柔的身材,便如同艺术家精心雕刻出的雕像。 ... 每次帮莫小河洗漱的时候,耿怀柔都是一言不发,擦洗完毕,她便十分干净利落的转身,抬步,走开,然后盘腿打坐,口含魂石,闭目,开始修炼。 不知是随意之下产生的巧合,亦或是有人故意为之...耿怀柔就坐在莫小河正前方,并且与莫小河双脸相对。 所以莫小河一整天都会看到这幅雕像般完美的身材...该看见的地方都看见了,不该看见的地方半点没看见。 微风扶起眼前人黑发的时候,或者不扶起的时候,确实有点美。 越看越觉得美。 当然比起小师姐还差那么一点点,虽然莫小河就是不知差在何处。 .... 莫小河洗漱完毕吃好饭,已经临近中午。烈日透过层层树木,在道道山峰见来回折射,遁入幽谷的时候,光线的温度稀薄而适宜,如深入了湖底的照明灯,淡开了,向四周反射,斑斓如梦。 正午时分,耿怀柔准时第二次睁眼,依旧是如临大敌般,条件发射性的猛地起身,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转身,握刀,劈柴,接着起火,开始弄午餐。 耿怀柔弄的早餐,仅是些野外摘些野果,外加些许水煮花生;午饭是大米,土豆,外加一个苹果。 习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莫小河连吃几日素菜,不见荤食,顿时觉得有些反胃,但身子又动不了,也说不了话,只能闷着脸呜呜呜之声表示抗议。 耿怀柔撇过脸来,蹙着眉头疑惑道,“你又要憋不住了,要拉.屎?” 莫小河纵使身为锻体者,体格强悍,但毕竟是凡体,并非神人,总会有憋不住排泄物的事物,这几日他拉了好几趟,都是耿怀柔帮忙把屎把尿擦洗屁股。 耿怀柔说着,便要上前给莫小河脱裤子。 莫小河左右转动着眼珠子,闷着嘴呜了两声表示不对。 “那是要干嘛?拉尿?” 莫小河再次呜呜两声,然后把眼珠移到耿怀柔手中的切好一般的土豆上,眨了三下眼皮,呜了三声,表这个玩意不对劲。 耿怀柔的脸立马耷拉了下来,“嫌我做的饭不好吃?是谁你天天给你做饭把屎把尿的,你个没良心的。” 莫小河呜了两声,瘪着嘴,眨了好几下眼皮,表示不是这个意思,表示对耿怀柔的感激。 “那你是要闹哪样?” 莫小河把视线移到一旁的包裹里,呜了一声,不眨眼皮。 耿怀柔会意,打开包裹,眼神冷了下来....里头全是烤好的兔子肉。 真领域是一片虚空真力为尊的世界....修行者将食物弄熟,然后用透明袋子包好,再用虚空真力挤掉里头空气和所有水分,可以保很久。等到要吃的时候,在取出,用虚空真力烫热就好了。 莫小河呜了一声,眨了一下眼珠子,然后如同嗷嗷待哺的雏鸟,将嘴巴大大地张开,表示想吃。 “胡吃肉,对身体不好。”耿怀柔正色道,“我劝你少吃些。” 莫小河无辜地眨巴眼,拉长了音调呜了一声,然后以重音结尾,眨了三次眼皮,表示求你了,我好想吃,我就一点点。 耿怀柔如同恨铁不成钢地父母,唉了一声,无奈取出其中一只,撕开包裹,顿时飘香四溢....耿怀柔愣了一下,忍住了想咬下去冲动。 .... 将兔子肉放在手掌,用虚空真力加热,随着温度升高,凝结的油脂融化,味道更浓起来...耿怀柔如修炼时一般,敛住气,以便屏蔽香味,将兔子肉一块一块切好,送到莫小河嘴巴。 如多日不吃的饿狼,莫小河狼吞虎咽吃下一块,咂吧咂吧嘴,舔了半天才吐出骨头...然后以一种非常祈求的目光,如同饿了的狗般看着主人,眨着眼睛,张开嘴巴啊了一声,表示还想吃 耿怀柔嫌弃地啧啧两声,但依旧小心翼翼掰开一块,送入他嘴里。 吃下几大块,莫小河继续使眼色,要浩壶酒,也要烟,难得高高在上的耿怀柔像个宠儿子的老娘,心里头虽不乐意,但都一一满足。 酒足饭饱,莫小河使眼色,表示让耿怀柔也吃一些。 耿怀柔盯着手中兔子肉愣了一下,咽了咽口水,似乎想咬,但到底忍住了,坚定地摇了摇头。 莫小河努了努嘴,呜了三声,第一声稍长,第二声短,第三声音高且短而重,最后抛了一个媚眼,表示久久不吃一次,没多打关系。 耿怀柔盯着兔子肉,犹豫了一下,随后长叹一声,席地而坐,低声道,“为了保持身体内血液的流畅,避免有琐屑沉积,保持健康与身材,我从八岁开始就不吃肉了....我不可以打破这个戒律。” 耿怀柔望着幽谷光影,不知道是在和莫小河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我知道你喜欢自由,但自由从来都是相对的...候放荡不羁的自由,其实是种放纵,而自律才是对灵魂的救赎。” “我九年来坚持每日运动,从不吃肉,我不可以吃肉,我会死的。” 莫小河呆呆地望着耿怀柔,就像在看一个怪物....人的天性就是贪婪而好吃的,这个娘们在反人性,什么毛的对灵魂救赎。于是他长长呜了一声表示嫌弃,还不忘打了一饱嗝。 耿怀柔冷冷瞪了一眼莫小河,甩手准备把剩余兔子肉包起来,但她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凑近鼻子闻了一闻。 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她抱着兔子肉转过脸去,吃了起来。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两百零二章 自律的耿怀柔 “昨天我抽空出去打听过,南宫竹、时非和李莫,已经去过灵殿和虚空殿。尧依和轩辕鸿发、还有你家血夯,去了功法殿。” 耿怀柔边品尝着兔子肉,正色正定,“据说出来之后,他们都实力大增。” “南宫竹困住你的阵法,约摸着也马上失效....你可以和我一起,把所有机缘地挨个走一遍。我飞得快,并且如果咱俩一起,遇到他们也不用怕。” 莫小河眨了眨眼睛,不置可否...对于耿怀柔,他有些欣赏,有些好奇,可更多的还是敬畏。 在莫小河平生所认识的人当中,包括桂林山一众师徒,尽是些胸无大志的慵懒之辈,哪怕小师姐简丹也是如此,因此莫小河自认是个十分自律而努力的人。 毕竟莫小河此生,除了吃喝拉撒,以及偶尔闲下来抽烟喝酒,极少时间聊天打屁..绝大部分时间都在修炼。 对比起来,耿怀柔却是自律到令人可怕,哪怕是吃喝拉撒睡觉,耿怀柔将时间压缩到嘴短,以能腾出更多时间修炼...她每天不是在修炼,就是在准备着修炼。 莫小河很费解,她这么努力,没日没夜殚精竭虑的去追求人生理想...可她看起来,为何也并不是很优秀? 与小师姐简丹与尧依、南宫竹这写对比起来,耿怀柔看起来是如此平凡,却又如此自信? 哪怕是优秀如自己,入定便可战超神,开辟了真领域从未有人开辟过的锻体,也不敢如此自信吧? .... ... 莫小河越思索,越觉得耿怀柔的神秘....血夯对自己好,他相信这个小姑娘单纯的只是为了爱情;小师姐对自己,单纯是因为自己是小师弟。 而耿怀柔对自己好,莫小河思考不出为什么。 因为自己是天下举世无一的锻体者?因为自己是桂林国皇帝?因为自己禁止祭炼奴仆?因为自己拥有无与伦比的美貌与智慧、实力与才华? 莫小河思考过很多原因,但都一一否决。 因为任何一个原因,都不至于让耿怀柔这种自律而高傲的人,放下身段来追求自己,甚至不惜身份照顾自己一日三餐,为自己把屎把尿。 而且,身为一个妙龄少女,一个高高在上的耿怀国公主....天天对自己一个大男生的私.处动手动脚,她不会害羞吗? 看起来似乎她擅长于做这种事。 .... “你在胡思乱想。”耿怀柔察觉到了莫小河的异样。 她捂着嘴,小心翼翼地打了一个饱嗝,随后低下头,收拾饭后剩下的残羹,面无表情,“人类是理性动物,做任何事情,都会有缘由...我也一样,我对你好,同样有原因。” “不过你放心,这个原因绝对不是我喜欢你...当然,即便我说喜欢你,你也不会相信。我耿怀柔绝不是一个可以轻易喜欢上别人的女子。并且哪怕我喜欢上了某个人,甚至爱上了他,我都不会倾其所有去付出。” 耿怀柔撇过冷眼,认真地看着莫小河,“请你记住,我是个自私的人...是个绝对自私的人。” 莫小河怔怔然看着耿怀柔..任何人都是自私的,包括莫小河自己。 但没有绝对自私的人...他扪心自问,若有一天要用自己的命,去换姐姐莫小颜的命,去换英大爷的命,去换小师姐的命,他会义无反顾...因为信任。 眼前这个女人,真的没有任何人与事,能让他信任嘛?他的家人呢,生她养她,对她百依百顺的父亲耿怀柔呢? 莫小河心中暗暗赞叹,这该是一颗多么冷漠的心...他敬畏她,也可怜她。 一个人如若没有接受过足够多自由随意、富有安全感的爱,往往便不会去爱别人。一个人若从小被世界冷漠肃杀以对待,往往不会对世界温柔以待。 他开始理解她为何如机器一般,绝对的自律与冷漠。 “请你记住,我不仅是个绝对自私的人,并且是个极度敏感,报复心极强的女人。” 耿怀柔继续说道,“因此我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在对你好,你不必对我感恩于心。” 她的声音平静如水,却带着冷人胆战心惊的漠然与坚决,“你可以理解成,这是你我之间的公平交易。我所有的行为,都是在这次交易中,为自己创造筹码。” 莫小河傻了一般,呆呆看着耿怀柔,无语凝噎。 收拾好残羹剩饭的耿怀柔缓缓起身,往幽谷外走出,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刚走两步,她便停下脚步,说道,“我站在你桂林国这一边,是因为我必须要站在你这一边。” “你被阵法困住,我保护你,是因为我必须要保护你,而且必须要寸步不离。但我不想忍受你浑身恶臭...所以我才会照顾你起居,给你把屎把尿。” “我必须要对你好...至少,一定要让某些人觉得,我是真的在对你好。” “我只是在演戏。” 在莫小河愕然的目送下,耿怀柔缓缓走远。 .... 耿怀柔没有用虚空真力,而是选择用腿步行二里地走出幽谷。 她走到一个光线昏暗偏远角落,倒掉失误残羹,随后缓缓走向一个小山坡...她于小山坡上负手而立,遥望蜿蜒的群山。 她捂了捂肚子,微微蹙眉。 她记得很清楚,自八岁以来,这是她第八次吃肉,距离上一次,已有三年。 她有些后悔,她不应该闻哪些肉...对于一个常年不吃肉的人来说,肉的味道,是不可拒绝的人间绝品。 如以往每一次吃完肉一样,耿怀柔扫视四周,最后再用魂力扫描多遍,确定周围没有人...随后她缓缓弓腰,张开嘴,一手捂着肚子,一手竖起中指,狠狠伸出咽喉,猛力抠动...她疯狂呕吐起来,似乎肚她要把所有肉吐出去。 来回试了几遍之后,耿怀柔仍旧觉得吐得不安静,于是她伸出手,紧握成拳,狠狠地砸着自己的肚子,直到感觉到肚子里空无一物,再也不能吐出哪怕半点胆汁,耿怀柔才作罢。 她开始整顿仪容,确保身上哪怕是一个头发都没有变形....她对镜子,努力矫正自己的表情,昂首挺胸,确保自己心理及外形状态,都已经恢复高高在上的女皇模样。 最后她仍不放心,再次扫视四周,释放出魂力。 耿怀柔忽然脸色苍白,紧接着是勃然大怒...因为有人。 并且是没有任何魂力的凡人。 她冷起眉毛,化作狂风突袭而去....发现自己秘密的人,必须死。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两百零三章 风卷残云 耿怀柔的身前站两名男子...他们头戴头蓬,额头缠着一块红色细布,身上仅用茅草编制成类似裙子模样的衣服挡住下.体,与故事书中的原始人类几乎一模一样。 为首的男子身材高大而魁梧,皮肤十分黝黑,其高鼻梁,双瞳黑不见底,自带一种瘆人的煞气。另一名男子稍微显得矮小而精瘦,满脸胡茬。 耿怀柔仔细地审视着两人,不敢乱动....这两人身上带着与莫小河几乎一模一样的气息。她有些怀疑,传说中梨园存在一个不知名的古老种族,不修魂而锻体....这两人人可能就是。 而莫小河很需要找到这些人。 “你们是什么人?”耿怀柔瞬间将害怕别人知道自己秘密的愤怒抛之脑后,好奇问道。 高大脑子并不说话,如同猎狼盯着自己羊群中找准的猎物,他紧盯着耿怀柔,随后咧嘴一笑,因为皮肤黝黑,显得他牙齿皎洁如白雪。 “这个交给我,你去找找还没有其他人。”高大嘱咐了一声,精瘦男子应声而去。 联想到莫小河还被阵法所困,耿怀柔心中一紧,加重了语气,“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奴隶,不配知道我是什么人。”高大男子背过双手,语气仍是不紧不慢,“能挨我三拳,你才有资格活下来。” 耿怀柔似乎不甘心,还想问些什么,但嘴巴只微微张开,又立马闭上,因为高大男子已经化作残影,只在瞬息之内便冲到她前方。 在这一瞬间,时间如同停止,耿怀柔甚至能看到高大男子移动而留下的残影轨迹...残影先过,激起的灰尘与琐屑才如雪花般缓慢落下。 一道拳头出现在她面前,距离她鼻尖仅有一发之隔。 抵在她眼前的拳头被放大无数倍,她甚至能看到拳骨之上的手纹...这道拳头的拳背貌似经过无数次打磨,光滑如琉璃,貌若在阳光之上反射出一道道微光。 拳风在耿怀柔脸上呼啸而过。 两旁巨石与树木在拳风席卷之下,噼里啪啦裂开,化作粉末。 神色扭曲,耳鼻错位的耿怀柔急速退后,双手不断快速化圆,一道阴风随着其双手的移动轨迹而呼啸,形成龙卷之势。 耿怀柔秘技:风卷残云。 地表、山峰,随着耿怀柔风之所过,被利落刮起一层表皮,无数植物、泥土、落叶、石头,方圆之内所有事物,被卷入耿怀柔双手之中。 山崩地摧,浓烟滚滚之中,只见耿怀柔双手收回胸前,随后猛地推出...方圆百里所有事物所汇聚成的力量,瞬间喷薄而出,如苍山压顶,将高大男子淹没在其中。 ... 大战之后的天地宁静而致远。 周遭数座群山被夷为平地,被刮起一层表皮的大地陷落数米..形成一座新的山峰,将高大男子埋没于其中。 烈日之下,峡谷之巅,耿怀柔负手而立,望着新形成的高山,沉默不语。 风卷残云,是他深藏多年的秘籍,她自信哪怕是尧依、莫小河,甚至是简丹,也难以挡住自己这一招。 而若这被自己的风卷残云击中,同级之中哪怕是公认体魄最为强悍的莫小河,也会瞬间失去战斗力,不死即残。 而眼前男子却是纯用肉身,接住了自己的风卷残云....耿怀柔第一次产生了恐惧,产生了对同年人的恐惧,因为他感受到了新形成山峰之下,仍有生命迹象。她甚至能感受到男子心跳如雷雷战鼓,蓬勃有力。 来不及思考再多,耿怀柔转身,化作微风遁去。 轰隆一声。, 背后一声炸响。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两百零四章 可怜又讽刺的自尊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新堆成山峰之上冲击而出。巨石、厚土、树木....万事万物漫天飞扬,撞击于四面八方,一时间地裂山崩。 一道身影穿梭于惨像之中,敏捷自如,轻松避过漫天飞石与黄沙,由于速度奇快,当这道声影穿梭至耿怀柔背后之时,一道成大波浪形的残影移动轨迹,依旧清晰可见。 耿怀柔猛地回头,原地急转弯,直上云天,躲过魁梧男子的背后攻击....她于半空中转了一圈,脑袋垂下,双手成拳,急速下坠。 她化作一道微风。 微风随着下坠,形成飓风。 如百川东入海,方圆数理之内,大地乃至天空之内,万事万物如同被某种极强的力量吸引,汇聚于飓风之内,凝结成剑。 剑尖直指魁梧男子。 耿怀柔第二秘籍,飓风成剑。 魁梧男子立于废土之上,昂着头颅,淡淡看着天空中落下的巨剑,微微挑眉,轻蔑一笑,随后双手举过头顶,紧握成拳,依旧是简简单单,以身体硬撼一切。 万物形成的巨剑,与男子的双拳撞击在一起,一道强烈的冲击波蔓延数里,方圆所有山峰如同被一柄锋利的无形之剑划过;拦腰折断。 巨剑仅刮破男子拳背上皮肤,触到骨头,再不能前进半分。 然而巨剑依然拼命往下压,传来几声骨骼被挤压的咯吱清脆声响....魁梧紧男子,小腿关节渐渐往下弯曲,双脚陷入大地,逐渐下沉,大地之上横起一道裂缝。 巨剑割破魁梧男子拳背上的皮肤,陷入血肉,嫣红的鲜血瞬间男子的头发,静静淌入大地。 魁梧男子伸出舌头,舔了舔流过嘴角的鲜血,他忽然勃然大怒,紧咬牙关,双腿微微岔开,蹲成马步,全身蜕变为淡淡的金黄色...他闷声喝了一声,通体用力,拳头往巨剑之尖猛力顶去。 砰一声,巨剑的尖端被男子的拳背磨平,碎裂成无数颗细小的颗粒...紧接着是剑体,最后仅剩剑柄。 魁梧男子横眉冷眼盯着巨剑,再次一声闷喝,双脚一瞪,他顶掉巨剑,冲天而去。 巨剑如同被熔炉融化,无数琐屑恍然满天飞雨。 魁梧男子拳头之上,慢慢显现一个人形,是一身红色如花暂放,映射着脸色苍白如雪的耿怀柔。 耿怀柔于空中转身,翻了一个跟斗,避开魁梧男子拳头,落下废土之上...她双手捂着胸口,微躬着腰,神色萎靡,一言不发,只是脸色依然平静。 风卷残云,飓风成剑,是她从未使出过的秘籍,她自信风卷残云可以与尧依、莫小河战成平手,而飓风成剑,却可以与简丹战成平手,轻松击败尧依与莫小河。 但眼前的男子却轻松挡住了她的最强攻击。 她有些失望,但眼神依旧坚定。 她知道自己败了,但只是暂时的。 ... 魁梧男子终轻声说道,“你可以不用死了。” 耿怀柔撇过眼,淡淡地看着魁梧男子,哪怕声音虚弱,但语气依然不屑,“没有谁可以让我死。” 就像是听到了一个孩子自以为天下无敌的笑话,魁梧男子轻轻一笑,丝毫不掩饰的嘲讽,“你应该是所有天书奴隶眼中所谓的天才少女吧?很难得的自信,也很无知的自信。” “你们太弱了,你们很可怜,也很可恨。” 或许因为愤怒,也或许因为被某种很可笑的笑话转移了注意力,耿怀柔无意识过滤了天书奴隶、天才、少女、自信等无关痛痒的词汇。 她将眼光移到废墟深处,微微一笑,是冷笑,也是自嘲的一笑。 她或许可恨,但可怜这个词汇,是她生命中第一次遇到。没有人可以可怜自己,没有人可以...与自己是什么身份无关,与自己是什么实力无关。 而更没人可以说自己可怜。 她转过目光,再次看向魁梧男子,眼中多了一份不可阻挡的战意,她没有辱骂对方自大抑或无知,也没有再言语上再向对方发起任何狠话,她只是轻声说道,“想让我死,你大可以再试试。” 魁梧男子终于开始用正眼看着耿怀柔,眼神之中少了一丝轻蔑,多了一点尊重,多了一份欣赏,但他的语气依然是淡淡的,“你可以走了,在我这里,你有活下来的资格。” 耿怀柔不肯转过身,依旧只是横眉冷对男子,她挑了挑眉,满眼嫌弃。 她很不喜欢魁梧男子的那种淡淡的语气,那种如同皇帝对子民说话的高高在上的语气,这让她心里很膈应...于是魁梧男子黝黑的皮肤,漆黑的双瞳,在她眼里变得无比丑陋起来,如同棺中爬出的恶鬼。 她忽然有一种非要把男子打一顿的冲动,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嘴上依然不肯松口,她学着魁梧男子,用着淡淡的语气,“很可惜,我丝毫不怜悯你的无知与弱小,因此并不打算赋予你活下来的资格。” 如同是遇到了一个非要与自己犟嘴的孩童,魁梧男子冷笑一声,“如果我貌美如花,有人却我说长得丑,我一定不会生气,因为这是嫉妒。如果我奇丑无比,有人说我丑,我一定会愤怒,因为这是侮辱...很明显你愤怒了。” “你知道自己很弱小,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但可怜又讽刺的自尊作祟,让你不敢承认,让你你羞恼成怒。” 魁梧男子用手指着耿怀柔,就像指着一个下人,“你大可不必如此...跟我走,只有我可以拯救你。” 耿怀柔理所当然将此人口中所谓拯救自己等语言,当成了此人寻求在语言上攻击自己的疯言疯语....她喜欢此人的态度,因为此人说得也多,证明此人也自认比自己强的越少,所以她的愤怒莫名其妙少了很多, 至于讽刺与可怜的自尊让自己羞恼成怒?耿怀柔心中冷笑。 对面她人的轻蔑,耿怀柔的确会因为自尊而愤怒。 面对比自己强的敌人,耿怀柔确实也会愤怒,但这种愤怒,与自尊没有关系,只与一往无前的战意有关系。 她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男子....多说无益,只有战,或者以后战。 魁梧男子认真地看了一眼耿怀柔,再次轻蔑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转身的一刹那他喉咙微微一动。 他是浑身气血翻涌,而从五脏六腑涌入口中的鲜血。 他也受了重伤,他需要寻找盟友。 耿怀柔静静地看着魁梧男子远去的声影,然后立刻化作微风遁走。 峡谷另一边,莫小河被另一名精瘦男子用拳头,一拳一拳地砸着,七窍已流血。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两百零五章 元族 精瘦男子狠狠一拳砸在莫小河鼻子之上。 莫小河的鼻子被揍扁,紧贴皮肤,鼻梁半歪,脸上的皮肉受到打击而快速震荡....可精瘦的男子的拳头刚一松开,他的鼻子便如弹簧一般弹起,恢复正常,仿佛不痛不痒...他眨了眨眼皮,哼了一声,愤怒地盯着后者,毫不掩饰地挑衅。 轰一声,精瘦男子一拳往莫小河肚子砸去...拳头如入了棉花,陷入莫小河凹陷的肚子之中,可拳头刚一松开,他的肚子便如气球一般弹起,再次回复正常。 精瘦男子冷眼盯着莫小河,忽然一跃而起,于半空中,用手肘往莫小河天灵盖拼命砸下....莫小河沉下气,闷哼一声,依然是不痛不痒的模样。 精瘦男子忽然怒气横生,发了狂般,大喝一声,直拳、勾拳、摆拳、转手后摆、肘击、鞭腿、少腿...用各种招式在莫小河身上一顿痛打。 而莫小河紧闭双眼,沉下气,如同一道金钟,纹丝不动。 精瘦男子打得累了,席地而坐,以一种非人目光审视着莫小河。而莫小河不断撇着余光盯着精瘦男子,肆无忌惮地挑衅。 ... .... 身为锻体二阶的高手,精瘦男子自认是天才,若与真领域这些修魂的天书奴隶对比,他敢说自己在入圣境界无敌。 锻体者拥有极强的力量、速度,耐力,锻体二阶的武者更是可以做到身体内器官与骨骼单独存在,无比强悍....他们只靠自身的力量,不靠魂力,因而不存在魂力衰竭一说。 对于锻体者而言,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能爆发出力量..因而同阶之内,锻体者无敌。 而锻体二阶,便相当于修魂者入圣阶段。 然而眼前的少年让精瘦男子十分诧异...他的身体强度如同磐石一般,精瘦男子甚至隐隐觉得,眼前少年的骨骼与五官,甚至比自己的还要坚硬。 “你所领悟的虚空真力是什么?”联想到天书奴隶不具备修魂的手段与能力,精瘦男子第一时间思考到了莫小河应该是领悟了某种怪异的虚空真力。 然而莫小河依旧撇着眼睛,盯一只狗一般盯着他,不置可否。 “是金木水火土五行中的金?”精瘦男子想到了有个叫做金身老祖的天书奴隶,据说此人便是领悟了金之虚空真力至圆满,当年此人便是仍由族长尨眉打了数日,却巍然不动,毫发无伤。 莫小河转过眼去,撇撇嘴,默不作声,只当此人不存在。 精瘦男子站起身来,捋了捋头上斗篷,凑到莫小河近前,直视后者的眼睛。 “我很不喜欢你的态度。”精瘦男子说道。他的语气很淡,但声音浑厚而底气十足,带着莫名的威压。 莫小河转过那双整齐漂亮的尖角椭圆眼,同样直视精瘦男子的眼睛....他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只有漠然。如同一只狼,淡定地看着一只狗。 “我杀过很多天书奴隶。” 精瘦男子稍稍退后,轻轻一笑,“你是很特别的一个...我从你的眼里看到了一种对生与死的漫不经心,你很有意思。” 精瘦男子忽然叹了口气,语气里有些惋惜,带着一种类似恨铁不成钢的惋惜,“可惜你终究只是天书奴隶,你终究会死。” 莫小河有些愕然,像一只无辜的羔羊。 他忽然想起仓生提过,梨园当中有一个古老的种族,叫做元族,他们原是真领域的原住民,天书降世之后,将元族败...他们无奈逃入梨园,苟活于世,已经万年不出现。 元族只锻体而不修魂,毕生所愿,便是打败天书。 眼前的人,很可能就是真领域原住民,元族之人。 而莫小河此行目的就是要找到这些原住民,学习他们的锻体之术。 莫小河不能说话,只能张开嘴,努力眨眼眼睛,似乎想用眼神与动作告诉精瘦男子,自己也是天书的反抗者。 可是精瘦男子忽然猛地出拳,打他在下巴之上。 肌肉放松下来的莫小河只觉由下巴连着脑袋一阵剧痛,脑壳眩晕...视线开始变得模糊,,眼前的苍山和厚土似乎被分裂成了不清晰的一块块,眼前的精瘦男子似乎由一个人变成三个人。 “虽然你虚空真力特殊,体魄强悍...但别以为我伤害不了你。”甚至精瘦男子的声音也在莫小河骨膜中变成一串不清晰的呓语。 莫小河来不及反应。 轰一声,满脸胡茬的精瘦男子再次一跃而起,狠狠砸向莫小河天灵盖...接着是肋骨,咽喉,后脑勺,眼睛、鼻子、耳朵,太阳穴。 精瘦男子全然把莫小河当成了木人桩,如狂风骤雨的拳头,不断击打着后者的薄弱部位。 骨骼与器官强悍的莫小河也被打得翻白眼,身上多处皮肤破裂,鲜血顺着身体簌簌流下,简直不成人样。 “今日你会看到,锻体者,不仅仅只是身体强悍。” 精瘦男子站定,冷眼盯着莫小河,随后双腿微微迈开,双脚一沉,随后张开双臂,扬起头颅,望向天空....像是一个蹲着马步拥抱天空的姿势。 精瘦男子的丹田位置,有一道气旋,缓缓升起。 紧接是两道,三道,四道....无数的气旋散在漫天,如同一个个气泡。 漫天的气旋瞬间化作红色....随后无数的霞光,从四面八方,涌向精瘦男子的身体。 精瘦男子头发开始变红,接着是脸上的皮肤变红,随后全身发红,只剩一双眼睛如黑夜般漆黑。 精瘦男子张开的双臂画圆,收回身体前方,双掌合拢。 轰一声。 无数的气泡与霞光,如万剑归一,合于精瘦男子双掌。 一刀泛着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彩虹,从精瘦男子背后升起...彩虹如天空落下的弯刀,斩像莫小河的身体。 被打得神志不清的莫小河感受到了一股窒息的力量。 他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但他清楚地感受到,接下来的攻击会把自己打残或者打死。 如同一个瞎子想要看清眼前景象,莫小河努力睁大眼睛,以至于泪水在疲劳的眼皮下不掉打转.....可他只模糊地看到了死亡。 他看到了彩虹,看到了一道红色的影子,那或许就是死神。 “很抱歉,你必须得死。” “放开他。” 似乎有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两百零六章 原來原焚 耿怀柔站于莫小河身前。 一出手便是强大秘籍风卷残云。 她双手不断凭空画圆,一道成龙卷之势的狂风在她双手之中不断壮大,幽谷两边的峭壁、脚下的大地...如同被某道极强的力量吸引,峭壁表皮上的巨石不断脱落,大地上的泥土一层层升天,随后汇聚于耿怀柔双手之上。 耿怀柔推出双手,数里峭壁与大地沙土的力量如火山喷涌而出,与天上落下的彩虹轰击一起,一道强大的冲击波拦腰切断两边的峭壁,,,峭壁陷落数米。 精瘦男子大喝一声,向前一步。 天上落下如弯刀的彩虹,赤橙黄绿青蓝紫的七彩全部化为如血的猩红,猛力斩下。 耿怀柔双手所汇聚的狂风之力、数层峭壁的巨石与数里大地的沙石之力,锻成巨剑。 巨剑的尖端对上血红彩虹如弯刀般的刀刃。 听不到金属撞击的轰鸣,听不到风声,听不到呐喊声...在无声无息中,山崩地摧,浓烟滚滚。 精瘦男子踉跄退后,眼睁睁地看着耿怀柔。 经过多场大战的耿怀柔也受了些许轻伤,并且魂力枯竭,已经是强弩之末,脸色苍白...但她仍然稳稳站于莫小河前方,如一只护犊子的母鸡,威风凛凛。 莫小河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红色身影,如同看着一座山...因为用力过猛她双手之上,手指微微抽动,两边的耳朵与额头上的皮肉微微颤动。 ... 精瘦男子静静看着耿怀柔与莫小河,神情诧异。 若不是那名少年无法动弹,男子自认绝不是此人对手....至少在身体强度上会被此人碾压。 而眼前这名少女应该是经历过某场大战,受了轻伤,魂力有所损失,导致实力下降,不然自己绝对也会败在他们手上。 同阶之内,锻体者无敌,这是千百年来无数前辈见识并历经无数场战斗得出的经验...然而他始终想不明白,自己为何在这两个修魂者身上占不到任何便宜。 如果所有的天书奴隶都像眼前这两位,那么对于元族来讲,将是一件无比可怕的事。 男子与耿怀柔平视,怔怔不说话。 轰隆一声,幽谷之下落下一个人来,是魁梧男子赶了过来。 .... 魁梧男子落到精瘦男子身前,以调侃的语气问道,“原焚,你也打不过这个娘们吗?” 姓原名焚的精瘦男子摇了摇头,默不作声。 “很高兴,又和你见面了,我想你有资格知道我的名字,我姓原,叫原來。” 原来看向耿怀柔,笑道,“其实你并没有我说的那么垃圾,你还是蛮强的,可是为了要面子,我刚才只好贬低你...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有两个人,你只有一个。对了,后面那个不能动弹的帅气少年,是你梦中情人吗?” 耿怀柔对这个姓原名來的魁梧男子并不感冒,挑眉不屑道,“少废话。快说,你们是什么人,有什么企图。” 魁梧的原來如同在打量一个从未打量过的动物,好奇地审视着耿怀柔,哈哈笑道,“事情说来话长,况且说了,你也不会懂...你只需知道你必须跟我们走,只有跟我们走,我们才能拯救你。” 莫小河紧皱眉头,手臂微微颤动。 耿怀柔依旧是一幅云淡风轻的面瘫脸,说道,“如果我说不呢。” “不可以,你不能说不。”面像豪爽的魁梧男子原來沉下了脸色,盯着耿怀柔的眼睛,用一种命令的语气说道,“你必须要跟我们走。” “那又何必多说,出手吧。”耿怀柔双手抱臂,请挑眉毛,自带一种如女皇一般,对弱小生命、对任何事物的漠然。 “那没办法,很抱歉,我只好把你打晕抱走了。” 原来打趣道,“不过打之前我必须和你解释一下,其实我很有绅士风度,我从不女人...你知道男人为什么不能打女人吗?” 耿怀柔以一种静静看你装逼的眼光盯着原來,一言不发。 莫小河悄悄沉下双臂,神色如狼。 被叫做原焚的精瘦男子无聊地望向幽谷深处,并不说话。 原來尴尬一笑,只好自问自答,“男人不打女人,是因为男人爱惜女人的美丽、温柔、善良、柔弱与感性....而我必须要打你,因为你在我眼里不是女人。” 耿怀柔不怒不语。 “你不是女人...虽然你具备了美丽,但你不够温柔。”原來展眉微微一笑,露出黝黑皮肤下,雪白发亮的一排门牙,“并且,你的强大,让我不得不把你当成值得尊敬的对手。” 耿怀柔似乎对这一系列的夸奖很受用,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 魁梧的原来似乎对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一系列打女人的借口很满意,微微一笑,眼睛眯成一条缝。 原焚有些不耐烦。 莫小河终于艰难地握紧了拳头。 原焚冲锋而上。 原來化作残影。 ..... 耿怀柔定下身子,双手凭空化圆,一时间狂风大作...面对两大高手的攻击,她必须展现自己最强大的手段,飓风成剑。 吸取方圆数里万事万物的飓风凝结成巨剑,立于耿怀柔与莫小河身前,巨剑释放出强烈威压,化作结界。 魁梧的原來一拳轰在剑身之上,结界隐隐出现裂痕....耿怀柔猛烈颤抖,一股腥臭的鲜血冲上胸口,涌入口腔。 历经多场大战的耿怀柔明显已经抵挡不住原來的攻击,脑袋昏厥,意识有些模糊....如同一个多日不饮水的饥渴旅人,她艰难咽下口中腥臭的鲜血,定下心神,忍住了恶心的呕吐。 因为还有一波攻击。 原焚跃至半空,一道猩红彩虹如死神的镰刀,立在半空,垂直斩下。 巨剑形成结界轰然破碎,斑斓的色彩如爆炸的光线,如梦如幻的倾洒于半空。 如镰刀的彩虹仍不停下,朝耿怀柔的天灵盖稳稳逼来。 脸上全无血色,苍白如纸的耿怀柔缓缓抬头,眼中满是对彩虹的不屑,对死亡的不屑....如果能现在死去,或许结局不够完美,但对她来说,依然足够。 她知道,她这样死去,会让某些人永远活在愧疚与痛苦之中,这就是一种足够。 可惜她并不能死去。 有一道身体,挡在她的上方。 意识迷糊的耿怀柔低下头,苍白无血色的脸上似笑非笑....那个人终于可以动了,她可以放心了。 她沉沉睡去。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两百零七章 失落梨园 精瘦男子狠狠一拳砸在莫小河鼻子之上。 莫小河的鼻子被揍扁,紧贴皮肤,鼻梁半歪,脸上的皮肉受到打击而快速震荡....可精瘦的男子的拳头刚一松开,他的鼻子便如弹簧一般弹起,恢复正常,仿佛不痛不痒...他眨了眨眼皮,哼了一声,愤怒地盯着后者,毫不掩饰地挑衅。 轰一声,精瘦男子一拳往莫小河肚子砸去...拳头如入了棉花,陷入莫小河凹陷的肚子之中,可拳头刚一松开,他的肚子便如气球一般弹起,再次回复正常。 精瘦男子冷眼盯着莫小河,忽然一跃而起,于半空中,用手肘往莫小河天灵盖拼命砸下....莫小河沉下气,闷哼一声,依然是不痛不痒的模样。 精瘦男子忽然怒气横生,发了狂般,大喝一声,直拳、勾拳、摆拳、转手后摆、肘击、鞭腿、少腿...用各种招式在莫小河身上一顿痛打。 而莫小河紧闭双眼,沉下气,如同一道金钟,纹丝不动。 精瘦男子打得累了,席地而坐,以一种非人目光审视着莫小河。而莫小河不断撇着余光盯着精瘦男子,肆无忌惮地挑衅。 ... .... 身为锻体二阶的高手,精瘦男子自认是天才,若与真领域这些修魂的天书奴隶对比,他敢说自己在入圣境界无敌。 锻体者拥有极强的力量、速度,耐力,锻体二阶的武者更是可以做到身体内器官与骨骼单独存在,无比强悍....他们只靠自身的力量,不靠魂力,因而不存在魂力衰竭一说。 对于锻体者而言,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能爆发出力量..因而同阶之内,锻体者无敌。 而锻体二阶,便相当于修魂者入圣阶段。 然而眼前的少年让精瘦男子十分诧异...他的身体强度如同磐石一般,精瘦男子甚至隐隐觉得,眼前少年的骨骼与五官,甚至比自己的还要坚硬。 “你所领悟的虚空真力是什么?”联想到天书奴隶不具备修魂的手段与能力,精瘦男子第一时间思考到了莫小河应该是领悟了某种怪异的虚空真力。 然而莫小河依旧撇着眼睛,盯一只狗一般盯着他,不置可否。 “是金木水火土五行中的金?”精瘦男子想到了有个叫做金身老祖的天书奴隶,据说此人便是领悟了金之虚空真力至圆满,当年此人便是仍由族长尨眉打了数日,却巍然不动,毫发无伤。 莫小河转过眼去,撇撇嘴,默不作声,只当此人不存在。 精瘦男子站起身来,捋了捋头上斗篷,凑到莫小河近前,直视后者的眼睛。 “我很不喜欢你的态度。”精瘦男子说道。他的语气很淡,但声音浑厚而底气十足,带着莫名的威压。 莫小河转过那双整齐漂亮的尖角椭圆眼,同样直视精瘦男子的眼睛....他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只有漠然。如同一只狼,淡定地看着一只狗。 “我杀过很多天书奴隶。” 精瘦男子稍稍退后,轻轻一笑,“你是很特别的一个...我从你的眼里看到了一种对生与死的漫不经心,你很有意思。” 精瘦男子忽然叹了口气,语气里有些惋惜,带着一种类似恨铁不成钢的惋惜,“可惜你终究只是天书奴隶,你终究会死。” 莫小河有些愕然,像一只无辜的羔羊。 他忽然想起仓生提过,梨园当中有一个古老的种族,叫做元族,他们原是真领域的原住民,天书降世之后,将元族败...他们无奈逃入梨园,苟活于世,已经万年不出现。 元族只锻体而不修魂,毕生所愿,便是打败天书。 眼前的人,很可能就是真领域原住民,元族之人。 而莫小河此行目的就是要找到这些原住民,学习他们的锻体之术。 莫小河不能说话,只能张开嘴,努力眨眼眼睛,似乎想用眼神与动作告诉精瘦男子,自己也是天书的反抗者。 可是精瘦男子忽然猛地出拳,打他在下巴之上。 肌肉放松下来的莫小河只觉由下巴连着脑袋一阵剧痛,脑壳眩晕...视线开始变得模糊,,眼前的苍山和厚土似乎被分裂成了不清晰的一块块,眼前的精瘦男子似乎由一个人变成三个人。 “虽然你虚空真力特殊,体魄强悍...但别以为我伤害不了你。”甚至精瘦男子的声音也在莫小河骨膜中变成一串不清晰的呓语。 莫小河来不及反应。 轰一声,满脸胡茬的精瘦男子再次一跃而起,狠狠砸向莫小河天灵盖...接着是肋骨,咽喉,后脑勺,眼睛、鼻子、耳朵,太阳穴。 精瘦男子全然把莫小河当成了木人桩,如狂风骤雨的拳头,不断击打着后者的薄弱部位。 骨骼与器官强悍的莫小河也被打得翻白眼,身上多处皮肤破裂,鲜血顺着身体簌簌流下,简直不成人样。 “今日你会看到,锻体者,不仅仅只是身体强悍。” 精瘦男子站定,冷眼盯着莫小河,随后双腿微微迈开,双脚一沉,随后张开双臂,扬起头颅,望向天空....像是一个蹲着马步拥抱天空的姿势。 精瘦男子的丹田位置,有一道气旋,缓缓升起。 紧接是两道,三道,四道....无数的气旋散在漫天,如同一个个气泡。 漫天的气旋瞬间化作红色....随后无数的霞光,从四面八方,涌向精瘦男子的身体。 精瘦男子头发开始变红,接着是脸上的皮肤变红,随后全身发红,只剩一双眼睛如黑夜般漆黑。 精瘦男子张开的双臂画圆,收回身体前方,双掌合拢。 轰一声。 无数的气泡与霞光,如万剑归一,合于精瘦男子双掌。 一刀泛着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彩虹,从精瘦男子背后升起...彩虹如天空落下的弯刀,斩像莫小河的身体。 被打得神志不清的莫小河感受到了一股窒息的力量。 他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但他清楚地感受到,接下来的攻击会把自己打残或者打死。 如同一个瞎子想要看清眼前景象,莫小河努力睁大眼睛,以至于泪水在疲劳的眼皮下不掉打转.....可他只模糊地看到了死亡。 他看到了彩虹,看到了一道红色的影子,那或许就是死神。 “很抱歉,你必须得死。” “放开他。” 似乎有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 .... 耿怀柔站于莫小河身前。 一出手便是强大秘籍风卷残云。 她双手不断凭空画圆,一道成龙卷之势的狂风在她双手之中不断壮大,幽谷两边的峭壁、脚下的大地...如同被某道极强的力量吸引,峭壁表皮上的巨石不断脱落,大地上的泥土一层层升天,随后汇聚于耿怀柔双手之上。 耿怀柔推出双手,数里峭壁与大地沙土的力量如火山喷涌而出,与天上落下的彩虹轰击一起,一道强大的冲击波拦腰切断两边的峭壁,,,峭壁陷落数米。 精瘦男子大喝一声,向前一步。 天上落下如弯刀的彩虹,赤橙黄绿青蓝紫的七彩全部化为如血的猩红,猛力斩下。 耿怀柔双手所汇聚的狂风之力、数层峭壁的巨石与数里大地的沙石之力,锻成巨剑。 巨剑的尖端对上血红彩虹如弯刀般的刀刃。 听不到金属撞击的轰鸣,听不到风声,听不到呐喊声...在无声无息中,山崩地摧,浓烟滚滚。 精瘦男子踉跄退后,眼睁睁地看着耿怀柔。 经过多场大战的耿怀柔也受了些许轻伤,并且魂力枯竭,已经是强弩之末,脸色苍白...但她仍然稳稳站于莫小河前方,如一只护犊子的母鸡,威风凛凛。 莫小河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红色身影,如同看着一座山...因为用力过猛她双手之上,手指微微抽动,两边的耳朵与额头上的皮肉微微颤动。 ... 精瘦男子静静看着耿怀柔与莫小河,神情诧异。 若不是那名少年无法动弹,男子自认绝不是此人对手....至少在身体强度上会被此人碾压。 而眼前这名少女应该是经历过某场大战,受了轻伤,魂力有所损失,导致实力下降,不然自己绝对也会败在他们手上。 同阶之内,锻体者无敌,这是千百年来无数前辈见识并历经无数场战斗得出的经验...然而他始终想不明白,自己为何在这两个修魂者身上占不到任何便宜。 如果所有的天书奴隶都像眼前这两位,那么对于元族来讲,将是一件无比可怕的事。 男子与耿怀柔平视,怔怔不说话。 轰隆一声,幽谷之下落下一个人来,是魁梧男子赶了过来。 .... 魁梧男子落到精瘦男子身前,以调侃的语气问道,“原焚,你也打不过这个娘们吗?” 姓原名焚的精瘦男子摇了摇头,默不作声。 “很高兴,又和你见面了,我想你有资格知道我的名字,我姓原,叫原來。” 原来看向耿怀柔,笑道,“其实你并没有我说的那么垃圾,你还是蛮强的,可是为了要面子,我刚才只好贬低你...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有两个人,你只有一个。对了,后面那个不能动弹的帅气少年,是你梦中情人吗?” 耿怀柔对这个姓原名來的魁梧男子并不感冒,挑眉不屑道,“少废话。快说,你们是什么人,有什么企图。” 魁梧的原來如同在打量一个从未打量过的动物,好奇地审视着耿怀柔,哈哈笑道,“事情说来话长,况且说了,你也不会懂...你只需知道你必须跟我们走,只有跟我们走,我们才能拯救你。” 莫小河紧皱眉头,手臂微微颤动。 耿怀柔依旧是一幅云淡风轻的面瘫脸,说道,“如果我说不呢。” “不可以,你不能说不。”面像豪爽的魁梧男子原來沉下了脸色,盯着耿怀柔的眼睛,用一种命令的语气说道,“你必须要跟我们走。” “那又何必多说,出手吧。”耿怀柔双手抱臂,请挑眉毛,自带一种如女皇一般,对弱小生命、对任何事物的漠然。 “那没办法,很抱歉,我只好把你打晕抱走了。” 原来打趣道,“不过打之前我必须和你解释一下,其实我很有绅士风度,我从不女人...你知道男人为什么不能打女人吗?” 耿怀柔以一种静静看你装逼的眼光盯着原來,一言不发。 莫小河悄悄沉下双臂,神色如狼。 被叫做原焚的精瘦男子无聊地望向幽谷深处,并不说话。 原來尴尬一笑,只好自问自答,“男人不打女人,是因为男人爱惜女人的美丽、温柔、善良、柔弱与感性....而我必须要打你,因为你在我眼里不是女人。” 耿怀柔不怒不语。 “你不是女人...虽然你具备了美丽,但你不够温柔。”原來展眉微微一笑,露出黝黑皮肤下,雪白发亮的一排门牙,“并且,你的强大,让我不得不把你当成值得尊敬的对手。” 耿怀柔似乎对这一系列的夸奖很受用,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 魁梧的原来似乎对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一系列打女人的借口很满意,微微一笑,眼睛眯成一条缝。 原焚有些不耐烦。 莫小河终于艰难地握紧了拳头。 原焚冲锋而上。 原來化作残影。 ..... 耿怀柔定下身子,双手凭空化圆,一时间狂风大作...面对两大高手的攻击,她必须展现自己最强大的手段,飓风成剑。 吸取方圆数里万事万物的飓风凝结成巨剑,立于耿怀柔与莫小河身前,巨剑释放出强烈威压,化作结界。 魁梧的原來一拳轰在剑身之上,结界隐隐出现裂痕....耿怀柔猛烈颤抖,一股腥臭的鲜血冲上胸口,涌入口腔。 历经多场大战的耿怀柔明显已经抵挡不住原來的攻击,脑袋昏厥,意识有些模糊....如同一个多日不饮水的饥渴旅人,她艰难咽下口中腥臭的鲜血,定下心神,忍住了恶心的呕吐。 因为还有一波攻击。 原焚跃至半空,一道猩红彩虹如死神的镰刀,立在半空,垂直斩下。 巨剑形成结界轰然破碎,斑斓的色彩如爆炸的光线,如梦如幻的倾洒于半空。 如镰刀的彩虹仍不停下,朝耿怀柔的天灵盖稳稳逼来。 脸上全无血色,苍白如纸的耿怀柔缓缓抬头,眼中满是对彩虹的不屑,对死亡的不屑....如果能现在死去,或许结局不够完美,但对她来说,依然足够。 她知道,她这样死去,会让某些人永远活在愧疚与痛苦之中,这就是一种足够。 可惜她并不能死去。 有一道身体,挡在她的上方。 意识迷糊的耿怀柔低下头,苍白无血色的脸上似笑非笑....那个人终于可以动了,她可以放心了。 她沉沉睡去。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两百零八章 天书奴隶 莫小河跃上半空,展开双臂,如一只护住幼崽的雄鹰,将耿怀柔死死挡在自己身下。 如镰刀般的彩虹从空中落下,狠狠斩在莫小河背上,刀锋划破皮肤,深入血肉,仍不停下,顺着轨迹滑至肋骨,刮开皮肉,才落下大地,深深插入厚重大地沙石之中。 莫小河始终紧紧抱住耿怀柔头部,强忍痛苦,任由背上皮开肉绽,眉头半眨不眨,直至彩虹消失,他才于半空中翻一个跟斗,落下地面,立定身子,五指紧握成拳,毅然轰向魁梧的原來。 速度奇快的原來却丝毫不躲,同样伸出拳头,两者对轰在一起....没有任何虚空真力的波动,简简单单地肉体对肉体。 两人皆是锻体者,骨骼坚硬,五指的关节早已在常年对石头、对墙壁、对钢铁的击打下磨平,因而拳背如玻璃般光滑。 两道拳头硬撼在一起,如两道正方体的锤子以巨大力量相互撞击。 砰一声。 如同两道屹立不大的苍山碰撞,没有人后退半步...两人成弓步站定的双脚深陷入泥土,大地微微震动,坚硬的地表横起多道裂缝。 ... 原來紧皱眉头,紧紧盯着莫小河的眼睛。 他很愤怒,但更多的是敬佩。 他无法想象一个天书奴隶可以但靠肉体硬撼自己的肉体,因而他无法想象对方是领悟了何种虚空真力。 他巍然如山,一动不动。 因为双臂此刻毫无知觉,一动不能动。 ... 莫小河整齐漂亮的剑尖椭圆眼死死瞪着原來,如吃人一般。 他有些纳罕,有些吃惊....他从未想到有任何一个同年人可以不用魂力,以肉体硬撼自己的肉体。 拳背之上五指的骨头如碎裂一般,剧烈疼痛,双臂发麻。 他忍住去擦拭自己拳头和双臂的疼痛。 眼前的男子紧皱眉头,双目平静.....让他生出一种愤怒,所以他一动不动。 “我不相信你和对了一拳之后一点不痛,更不相信你能忍住痛疼,比我更晚动。”莫小河忍住了抽回手臂猛搓以缓解痛觉的冲动,望向原來的眼睛,平静说道。 原來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如一只疑惑的羔羊望向莫小河,随后满脸质疑,最后是勃然大怒,咬牙切齿...他不相信对方还能动, 锻体而是多年来,吃过不少苦头,挨过无数拳头,他不相信自己的肉体比不上一个天书的奴隶强悍,也不愿意相信对方的肉体比自己强悍。 他说道“你给我动一个试试。” 莫小河冷笑一声,“你先动....我承认我很疼,但我敢说你绝对比我更疼。” 原來脸上闪过一丝不经意间的落寞,继而哈哈大笑,“下贱的天书奴隶,全力和你对上一拳,对我来说不过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悄悄告诉你,我一点都不痛。” 他说得掷地有声,脸不红气不喘...因为他没有说谎,他右臂早已没了知觉,确实一点不痛。 “不痛,你动一个试试。” “我不痛,所以我不需要动,要动也是你先动。” 双方终于不在说话,以凶狠目光,对待凶狠目光,似乎两人都想在这场对视中取得气势上的胜利。 .... 精瘦的原焚居然忘了是来打架的,像只猴子,挂在树上饶有兴趣地仔细观察这两人半饷,尔后从树上跳到两人跟前,如同一个好奇的八岁小孩,瞅瞅这个,望望那个。 莫小河瞥了原焚一眼,见后者丝毫没有要打架的意思,便转过眼去,继续和原来对视。 原焚摸了摸莫小河的紧握成拳,笔直伸出的右臂,歪着眼珠思考了半饷,说道,“筋骨还在微微抽搐,血液流动如涛涛大河,脉象如雷雷战鼓蓬勃有力,还行。” 说着,他观察了一儿会原來,随后往自己双手唾了两口唾沫,揉了揉,使劲在原來右臂上搓澡般搓着,紧皱眉头,啧啧道,“认怂吧...血液不流了,你这手,早就被打得没知觉了。” 原來幽怨地瞪了一眼原焚,随后往后跳了一大步,哭着脸像掰钢铁一般扳回自己的右臂,静静地看着莫小河。 莫小河终于快速收回右臂,扁着嘴,躬下腰,使劲搓着。 ..... 原來有些后悔。 身为一个锻体者,他自信体格无比强悍,但他最强的并不是体格的强悍,而是速度。 锻体,并不仅仅是锻造自己的体魄,已让自己的体魄比肩虚空真力,甚至超越虚空真力...确切来讲,是要让自己的身体成为源。 成为大地之源,天空之源,山川之源,湖泊大海之源,一草一木之源...万事万物之源。或者说,与这座天地合为一体。 修魂,靠的是魂力,去沟通虚空。 锻体,靠的是肉体,去与实空沟通。 原來便是能够与大地合为一体。 因此只要有大地的地方,他便能借着大地之力,缩地成寸,速度,接近光速。 这才是他最大的依仗。 他做了以己之短,可彼之长的蠢事。 ..... “单论体魄,我确实比不上你。”原來厚着脸皮承认了自己的不足,“你领悟的是哪种虚空真力。” “我不修魂,我和你们一样,也是锻体。”莫小河转过一张绝美的侧脸,冷声道...对于对方不解释任何话,上来直接开打的行为,莫小河很愤怒...若不是此行目的就是为了找到这些元族人,学习他们的锻体术,莫小河绝不会和他们废一句话。 原來却满脸讽刺与鄙夷,“放屁。天书的奴隶不存在锻体。” “我是天书的敌人。”莫小河有些不耐烦,盯了原來眼睛几秒后,他又补充道,“至少暂时是天书的敌人。” 原焚瞥了瞥嘴,纳罕地盯了一眼莫小河,表情缄默严肃,依旧默不作声。 魁梧的原来却放肆大笑起来,“几乎每一个将死的天书奴隶,都说自己与天书为敌。” “我怕死,但死亡不足以让我说谎”,莫小河十分挑衅地上前一步,语气斩钉截铁,“况且....你们杀不死我。” 原來使劲拽着自己的仍旧发麻的右臂,猛了甩了一甩,冷哼道,“可以试试。” 原焚挪了挪双脚,牢抓地面,如一头扑食的猛虎。 莫小河眉毛一立,幽怨地瞪了两人一眼,但并没有出手打算,只是开口说道,“你们是元族,真领域的原住民。” “天书降世,打败了你们先祖尼古,你们只好逃入尼古的气海梨园之中,苟活于世,随时准备着打败天书,重新夺回真领域。” 性子一向很烈的莫小河出奇的平静,“我了解你们。” 原來终于不再立马反驳,而是认真地审视着莫小河,似乎在思考他说的话。 沉默寡言的原焚终于缓缓起身,沉声说道,“元族的历史并不是什么秘密....这些并不足以证明你不是天书的奴隶。” “并且每一个天书的奴隶,都不知道自己是天书的奴隶。”原來补充道。 莫小河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那要怎么证明我不是天书奴仆。” “你没法证明。” 笼中笼,天外天 第两百零九章 失声胖子 梨园的天气如五六岁孩童的脾气,向来多变,上一秒清空万里,而只在转瞬间,乌云如火山爆发时的岩浆,从天空中喷薄而出,续而聚集、压低,遮天蔽日,使得本来不够敞亮的峡谷此刻越发黑暗。 雨滴像花针,簌簌而下,敲打着树木的叶子、山谷峭壁的岩石,又如剔透的珍珠滑落,渗入大战之后狼藉的峡谷土壤,滴滴答答的雨声里,迷蒙群山中,一切都湿润了起来。 雨滴如牛毛,滴落静躺在角落的黄粱身上,昏死几日的他在湿凉雨水轻拂下,手指微微颤动。 雨滴认真地冲刷着他身上狼狈的血迹与污垢,露出通体凹凸不平的皮肤。胖子的涅槃火以及血夯的枫叶,烧焦了他的五官、头发、甚至血肉...看起来,他如同一具类似人形的枯死焦黑木头。 他艰难地张开紧贴于一起的双唇,伸出焦黑皮肤下干涸的嫣红舌头,舔了舔落在脸上的雨水。 眼前是黑暗的,或者说这不叫黑暗,他也不知道自己眼前是什么颜色,像黑色,也像红色,更像是他所喜欢的蓝色,那是天空的颜色....总之只有一种颜色。似乎有一道无限延长的平面挡在了眼前。 黄粱开始意识到自己瞎了。 但似乎他并不在意。 不知该不该庆幸,他没有死。 雨声反而越发清晰灵动,传入耳中如音乐一般,美妙而动听。滴在皮肤上的雨滴有些微凉,像是记忆的温度。 黄粱感到有些恐惧。记忆,是个奢侈的词汇。记忆中小时候在阳光下奔跑的时光总是美好的,但他忍不住又想起了天书,那些密密麻麻黑色锁链,如同眼前无尽的黑暗,冰冷刺骨。 小时候的时光又变得有些陌生起来。 他曾以为师傅总是在乎自己的,所以给了自己自由。他也曾以为是因为爱,所以自己才不会反抗师傅的话....但这份爱与自由,都戴着沉重的枷锁。 他是一条自以为自由的狗,带着别人写好的剧本行走人间。 奴仆终究只是奴仆。 虚空中蠢蠢欲动的黑色锁链让黄粱在思绪中猛然惊醒颤栗。 莫小河。 对,现在他能想的,只有莫小河。 他一定要杀了莫小河。 他踉跄站起,凭着直觉,往一个自己不知道的方向一瘸一拐地行走,开始寻找不知在何处的莫小河。 ... 梨园没有季节,如果非要说她有季节,那么她只有春季。梨园的天气也没有地域之分,哪怕远在西北方向,放眼尽是绿肥红瘦。功法殿便位于西北方向的一片平原的花红柳绿中。 功法殿不是一个宫殿,而是一个地点,一个有许多墓碑的地点。一座座如被人为整理过的墓碑整齐规律地排在平原上,不见尽头。墓碑上没有文字,墓碑后方也没有坟墓,只有来来往往的真领域子民。 人群中胖子桀骜的身影显得格外倔,也格外孤独,人们刻意远离这个体格如山的胖子。胖子手插裤兜,脑袋下巴都朝天,只是往下瞄着地面的眼神再也没有天下无敌的高傲,只有落寞。 胖子数得很清楚,他在一百三十五座墓碑上坐下过,可是没有一座墓碑赐予过他功法,确切来说没有一座墓碑赐予过他好的功法。 他得到过五部功法。第一部是关于如何使用虚空真力炖肉的。第二部是关于如何使用虚空真力酿酒的。第三部是关于如何使用虚空真力拉.屎更痛快的。第四部是关于如何使用虚空真力造烟的。第五部是关于如何使用虚空真力解酒的。 吃肉喝酒,拉屎抽烟解酒,都是胖子的爱好,但明显他更想要一部关于如何打架的功法。 胖子有些苦恼,难道身为真领域公认的天才、最为博学者天下三强之一夏真人的小徒,他就不配得到一部逆天功法吗? 不逆天也行,有一部关于如何揍胖子的功法,最好是一部如何揍女胖子的功法也不错。 再不济有一部关于如何不被女胖子揍的功法倒也凑合。 但胖子到死也想不明白为何尽得到一些垃圾 .... 来功法殿寻求功法的年轻人大多三五成群,唯有胖子形单形只。事先料想到会和南宫竹等人打一架,因此胖子没有让大夏那群手无缚鸡之力所谓天才入梨园。 漫无目的行走思考人生的胖子停了脚步,无神地望向不见尽头的群碑深处。就在下一刻,他猛然踹向自己身前一座一人高的深褐色墓碑,只听到砰一声巨响,墓碑纹丝不动。 胖子更恼火了,想再来一脚,可抬起来的腿停在半空片刻之后,最后只猛地跺了一下地板。他哼了一声,嘴里骂骂咧咧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似乎泄了气,胖子背靠墓碑,慵懒席地而坐,掀开上衣,低头百无聊赖地啪打肚皮,活脱一个三百斤的半大孩子。 阳光下一道阴影忽然落在了胖子身上。 像是一道人形...真领域的年轻人能毫无征兆出现在自己身前的,不出六人。 胖子如芒在背,猛然抬头。 身前是一位四方脸男子,他头戴斗笠,仅用枯茅草编制成的简陋衣裳包裹着身体重要部位,他冲着胖子展眉妖异一笑,露出满口黄牙。 胖子猛然挺直腰部,如临大敌...他感觉到一股非常可怕的蓬勃力量,那是在小河子身上才能感受到的力量。 近些日子胖子有听到一些疯言疯语,据说是梨园中忽然多出一群服装怪异的锻体者,神出鬼没,到处猎杀年轻修行者。 眼前这位很有可能就是。 墓碑中领悟功法的一些年轻人察觉到了异样,开始骚动起来。 可四方脸男子就这般笔直地站着胖子身前,一动不动,脸带微笑。 “这些墓碑中没有任何功法适合你。”四方脸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嘶哑,带着似乎常年不见阳光的虚弱。 他的语气很平常,就如同在搭讪一个很平常的陌生人,“也可以这样说...墓碑中没有任何功法配得上你。” 年轻人看起来不带任何敌意,但并没有让胖子卸下防备,他依旧眼神警戒。但胖子的语气不再像往日般趾气高扬,比以往对待任何人,都弱了许多,“请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看遍了所有的功法。”四方脸男子说道。 胖子瞳孔睁大,哑然失声。 “如果你想要,你跟我来。”四方脸男子再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