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灭山河灯》 第一章 谢晏深藏功与名的离开了京城 殿内中央,一把通体锈迹斑斑的长剑立于烈火不息的熔炉之内,悲鸣的气息百年来从未散过。 此剑,自余国高祖皇帝第一次见它时便是这般模样,几代人的更迭,轮到明皇做皇帝时,屹然如此。 据闻,此剑是国师的本体,那个已经活了几百年,却仿佛停滞在时间长河从未发生任何变化的男人,或女人...... “招平成公主、荣王二人入宫。”身着玄衣的明皇目光深沉,伸手一扬,手中的纸张在接触熔炉跳跃的火舌那一刹那,瞬间消弭。 “是。”身材高大的老奴低声应道。 当今圣上龙体一向安好,但今年却不知怎么了,徒然病倒,这一病便是三月之久,甚至有越演越烈的迹象。群臣问安,却无一例外统统被挡了回去。独独宰相被请了进去,谈了二个时辰。而之后便是公主监国,荣王辅佐。 此事蹊跷的诡异,朝堂之内议论纷纷,宰相也多次被同僚打探情况,可宰相那个口风严的,愣是没让人打探到一点消息。不少猜想疑来疑去,但聪明人心里已经琢磨着将手中的筹码压到哪个人身上了。 当今圣上,共有二子一女,子嗣甚少。而其中一子,因在党争中败下手来,已被逐出京城,远离政治中心。剩下的二人——平成公主,荣王,无论是心智,手段亦或文治武功,皆是惊艳才绝之辈,比起明皇当年毫不逊色。只是平成公主因前几年被奸人下毒,体内毒素至今未除,身体病弱,手中的军权被陛下以安心养病之由顺势收走了,也因此,不少朝中人纷纷倒戈投降荣王的麾下。 原本朝臣以为陛下心中太子人选是荣王,但此次监国,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但长乐宫上下却没有太多高兴的意思,因为公主不高兴。平成知道父皇为何将监国一事交由她处理,不过是因为她是国师带大的,沾着国师的亲罢了。 她记得,那日宫宴,父皇当着群臣的面,意有所指道:“病弱之人,有再多的才能,亦是无用。” 她也记得,荣王那日笑容格外灿烂。 赵协,最后的赢家绝不会是你。 庭院中,春色悠长,燕子双飞。那名贵的暖玉白棋徒然在平成公主手中碎裂,平陈公主面色不改,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的碎子放在紫檀木上。 “半年前,父皇收到国师的一封信笺,内容是什么不得而知。但这半年来,父皇不断派人前往南州,说明南州定然处发生一些大事,如果不出意外,可能会影响朝局走势。可惜,本公主埋在南州的人不见踪迹,所以只能劳烦谢大人去一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荣王也会派人过去,你自己多加小心。将你调离京城的文书已经写好,明日便出发吧,谢左丞。” “是,公主殿下。“尚书左丞谢晏瞧起来也不过弱冠之年,却身居四品,着实令人称道。而远离京都,便是远离政治中心,这样明晃晃的降职,年轻的谢左丞并未露出一丝不满,只见他从容起身,双手一拱,沉声应道。 平成公主起身,亦是拱手道谢:“左丞的牺牲,本公主铭记于心。”语气一顿,平成公主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暗示道:“想必左丞必然明白本公主的良苦用心。” 左丞笑容不变,道:“下官明白。” 谢左丞从公主府出来后,便让家中老仆回府去收拾衣物、吃食、以及盘缠,明日准备离开京城。家中老仆听到谢晏的吩咐,先是愣了一下,在路上又问了几句,便明白了。不由冷笑道:“公主真是臭不要脸,竟盯上了您在南州的朋友,宋姑娘。宋姑娘家在南州,又是江南第一富甲,手中又握着天下情报的往来,公主这算盘......哼,真的都要崩在老奴脸上了。” 宋姑娘,也就是宋诗白。南州富商宋家的大小姐,也是百晓堂的副堂主的人。两人相识很多年了。初见时,二人也不过七、八岁左右。虽是相识许多年,但见的面却少得可怜。 据她二人上一次相见已是四年前的事了。 谢晏对高官俸禄兴致向来不高,他想要的一直都是搅弄风云,于细微处把握人心,成为天下第一谋士,名垂千古。考取功名,不过是他获得上面人关注的手段。所以,他对公主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反而心生期待。而且,据他所知,宫中的老宦官李羕半个月前便离开了京城,往南州赶去。所以,此次南州之行,定然收获不小。若是幸运,还可以看到传说中活了几百年的国师大人。 当然,这些都要建立在把公主的任务完成之后才可以任性的。 不过,他要先布个局。 谢晏听完老仆的抱怨后,方才道:“我同京中好友告个别,您先回府准备。” 听此,那老奴这才闭嘴不言,只道了句:“是。” 所谓的京中好友,是京中门阀裴家之子裴照,双方结交,也不过是维护彼此利益罢了。不过,他这次调离京都,怕是这关系也难以为继。他得想个办法提前打个招呼,以免日后的交易不好做。不出所料,当对方知道谢晏要离开京都之时,脸色都变了变。在谢晏故意透露此次南下一点微不足道的细节时,裴照才默默的松了口气。 日后能回来,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这世上愿意同他做买卖的又不止他一个。 “谢兄若是不嫌弃,明日本公子去城门口送你。”裴照笑道。 “这是在下的荣幸,岂有嫌弃之理。”谢晏连忙说道。 “此次南下,路途遥远,途中又多有山贼,家中门客武功厉害的尚多,不如带几人在路上,也好多分安全。”裴照说道。 谢晏眼前一亮,激动的拱手道谢道:“那边多谢裴兄了。” 虽然,对方给的门客一定没有家中老仆武功厉害,但是有的东西是一定要接受的。 翌日,谢晏出城时,果不其然看见裴照在城门口相送。谢晏撩起衣摆下车后,同裴照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匆匆告了别。 “你说,谢左丞,不,谢司马,日后真的能回来吗?”裴照若有所思的喃喃道。 “公子,这毕竟是公主的人。公主怎么说也会想办法让谢司马回来的。”身边的仆人宽慰的笑道。 “南州可不太平啊......江湖也不太平呢。”裴照遗憾的落下一声叹息。 晨曦中的那辆马车渐渐瘦成一道虚影,未来是否光明有待商榷。 忽的,一位刀客狂奔疾走,脚步声极重,衣摆振振,带起一片极大的风声,跟在马车后面大喊叫道:“等等我,谢左丞!!!” “谢左丞,等等我!!!” 前方的马车慢慢停下,谢晏撩起车帘,见到面容相熟的刀客微微诧异,不由问道:“钟兄弟,可有什么事?” 眼前这位体魄精壮,眼神坚毅的汉子正是公主的门客,专门负责驸马的安危的,平日里,两人相见,不过点头而过,从未有过什么交情,此次是......驸马有何交代或忧虑? “是这样的,驸马知道您要南下,又知江湖近年来有些混乱,很是担心您的安危,所以特地派我来护着您。您也知道我,刀法不错,那在英雄榜上都是赫赫有名的。所以,还请谢左丞带上我一并前往。哦,对了,此事,公主也知。”刀客钟适憨厚的笑道,重重的抱拳。 “既然是驸马的心意,谢晏自不会辜负,那便辛苦钟兄弟了。钟兄若不嫌弃,便可同我一起坐车南下赴任。”谢晏摆了个请的姿势。 那钟适受宠若惊,赶忙摆手道:“我这般贱民,与您同坐,那不是辱了左丞的身份。”钟适言语一顿,转了个弯,又道:“左丞若不嫌弃,便让小人为您赶车吧,也好让您家的老仆休息片刻。” 谢晏稍稍思量片刻,觉得有理,便同意了,抱拳笑道:“那边多谢钟兄弟了。” 那老仆听到两人的对话后,便将手中的马绳交给了那位身强体壮的刀客,刀客恭敬的接了下来,在谢晏的意思下,搀扶着老仆进入马车内。 老仆虽然白发苍苍,已然年迈,但身子骨强健,不比年轻人差。举手投足,自带一股洒脱之气,如同老树盘踞,生命旺盛。故而,并不需要刀客这般殷勤。钟适性子憨厚,却有些小机灵,为人一向磊落,见人也从不卑躬屈膝,他今日这般殷勤,怕是驸马给他安排了什么任务。 谢晏,老仆两人目光交汇,前者笑着意味深长,后者则无动于衷。 驸马也是一位有意思的人,他还以为驸马只会赏花吟诗呢。只是不知驸马要做什么,他是对国师感兴趣呢,还是对那个人感兴趣呢。 之后,钟适便驾着马车载着谢晏以及他那老仆往南行去,马车一侧跟着裴照送来的两位剑客。 南下路遥,路上颠簸,官路也不好走,好在路上风景不错,沿途的村庄风情也不错,也没遇见什么山贼大盗,更没遇见什么江湖纷争。谢晏心情不错,一路上除了想想到了南下之后要怎么找到国师,还有公主安排的其他任务,便是欣赏风景,从身边那三位扈从身上学点做饭的新做法,而后,便是等荣王的人过来截杀。 如果没猜错的话,荣王应该不会派自己的人动手,而是雇江湖杀手,或者将他推入江湖的纷争中,成为牺牲品。如此,便可血不染手,也可杀了对敌。 谢晏在路上等了一个月久,都未曾碰见什么杀手,最多看见有村民想要谋财害命,砍杀新妇,以夺取丰厚的嫁妆。于是,不由落了个行侠仗义的好名声。当行到山鹤驿时,驿站中人马混杂,谢晏便知,等的人该到了。 谢晏抬脚走进驿站时,小心嘀咕了一句什么。驿卒没有听清,便恭敬的问道:“客人,您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思念好友。”谢晏转身笑道。 “原是如此,我这驿站却有不少书生留下思乡、思故人感慨的诗句啊。客人,您若是有机会,便可在驿馆的墙壁上一看,都写在上面了。那字亦是风流倜傥,妙不可言啊。”驿卒伸手指向院中的墙面。 谢晏礼貌的一点头,顺着驿卒指的方向瞟了一眼。正想说不必了,这等事已不再他的兴趣之内。可余光内,却看见一位有些熟悉的身形。于是,便不自觉的向里走去。 那老仆耳朵极尖,自是听到了自家公子的嘀咕,他这是在想宋姑娘呢。公子赶考之时,便是宋姑娘亲自护送,途中救了好几次公子的性命,公子自是感激,临别时,将自己的贴身玉佩送给了宋姑娘。 第二章 一想要到要见心上人,就有点激动的不得了 谢晏抱着肩,踮着脚,仔细的避免发生一点声响,好像怕惊扰到眼前之人似的。又探着头,皱着眉,朝着背对他的那位女子越走越近。离女子三步远不到的距离,谢晏眼神清澈,昔日那些晦暗,阴森,算计尽数退却,胸腔内,情绪翻涌,言语密密麻麻,却止于晦默紧闭的唇角。他双袖乘风,一如当年见她,少年意气。 谢晏盯着黑衣女子看了好一会儿,见对方毫无反应,便顺着对方的目光瞧着墙壁上的刻字,高声朗读,拍手叫绝道:“雁尽书难寄,愁多梦不成!好诗!” 动静之大,过往的其他客人纷纷望着这边望。 那黑衣女子脸色冷峻,侧脸低声询问道:“你不觉得丢人吗?” 谢晏摇摇头,笑容灿烂,拢手反问道:“难道,姑娘不觉得这诗做的妙吗?” “脸皮真厚啊。”黑衣女人无奈的感慨一句,脸上的笑意实在绷不住了,干脆开怀大笑,远处群山青黛乱颤,可见这黑衣女子见他亦是心情愉悦。 “你怎么在这儿,出来办事?”谢晏侧身问她。 “非也,非也。是为逃亲。”黑衣女子脸色笑意不变,语气也不变。 “逃什么亲?”谢晏笑意僵硬,大脑宕机好久好久,记忆中好像她并没有什么亲事啊。 “济州士族明家的亲。我母亲同他母亲曾是故交,在我们未出生时定了个娃娃亲。本是不作数的,但是百晓堂的建立明家也曾出过力,所以,堂主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让我二人成亲,这样便可省去许多事端。说起来,还是怕我们两家打起来,折了百晓堂的势力。”黑衣女子冷笑道。 明家大公子喜欢着白衣,她宋诗白好玄衣。那老不死的家伙戏称什么好一个黑白无常,绝世无双。真是晦气。 “所以,家里人逼你成亲?”谢晏问道。 “这倒不是。商人没什么地位,攀上明家自是不错。我对婚事的看法一向是各取所需,对感情并不执着。只是明家过于危险,不是那么容易做买卖的。”宋诗白有些遗憾。 明家与宋家早年间关系其实还不错,宋诗白曾经还与明家大公子明啄同游江湖,玩了整整一年。关系不好,也是这几年的事。 谢晏眼神中流光渐渐淡去,笑意收敛许多,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笑道:“此话何意?难道你发现了明家的私密?”说到此处,谢晏刻意压低了声音。 宋诗白没有回答,只道:“我在这已经等了你五日,一会儿我便要启程赶往和湖。之后的路程你不必担忧,该处理的人我已经处理好了。” “宋姑娘真是料事如神,这都猜出来。佩服佩服。”谢晏拱手道谢。 百晓堂汇集余国各路消息,想知道谢晏的行踪并不是什么难事,推出一些事情也不是什么难事。 宋诗白简直懒得搭理他,只道:“你我四年未见,今日见过,下次再见便不知是何时,望君保重。到了南州,你若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去宋府找宋采南。” 宋采南,宋诗白的堂弟。 “你确定要跟我沾亲带故?”谢晏抬眼看她,一脸坏笑。 要是外人知道他二人这般亲近,少不了有些人会觉得宋家是公主的人。 宋诗白自是懂他,道:“我有我的考量,你随便亲近。南州近年来不太平,你要多加小心。” “哟呵,有意思。放心,我还要娶媳妇呢,这条命得留着。”谢晏说罢,倏然身体前倾,眼神直勾勾盯着宋诗白双目,不怀好意的说道:“说不定我们很快便能见面,要是你遇到什么不测,记得往南州来啊,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如若我真的遭遇什么不测,等我再见到你,第一件事便要将你的嘴撕烂。”宋诗白也故意凑近一些,目光凌厉,嘴唇勾起,声色轻佻的开玩笑。 “那我等着。” 青山绿水,春意渐浓里,故人见面又别离。 宋诗白提袍上马朝着谢晏来时的方向匆匆北上,留下友人在春色绿意里形影单只。 待人影彻底消失在谢晏的视线内,谢晏朝着老天爷的方向,恶狠狠地吐出一口恶气:“晦气。” 晦气二字指的是离别以及......亲事。 如果未来宋诗白发现明家可做买卖,两家联姻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百晓堂只会有一个主人。 嗯哼。 老仆毕竟见识广,早就发现两人之间的问题,只不过,发现没有用,解决才是道理。只是,解决需要公子自己去处理。不过,这并不妨碍老仆开公子的玩笑,那老仆故作亦是遗憾的摇摇头,遗憾叹息道:“世事磨人,儿女情长最为可惜。”继而对着自家公子劝慰道:“公子,有些话不如早说。” “话,什么话?呵,师公啊,儿女情长最为无用,而不是可惜。”谢晏像是被踩到尾巴的野猫,瞬间跳脚,冷笑的嘲讽,不知是在说谁。 宋诗白有自己的想法,谢晏亦有自己的前程要走。 他二人之间没有任何话可讲。 站在院中佯装赏花,实则偷听带着帷幔的温婉女子失落的低下了头。她亦骄傲,忽然,下定决心,让她身边的侍卫带着她离开此处,朝着宋诗白走的方向行去。 那温婉女子与谢晏错身而行,女子回头望去。 谢晏亦同时转身,目光警惕的看着对方,拱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女子再无停留的心思,跨马便伤心离去。 她身边的侍卫怒气冲冲的瞪他一眼,便紧跟着自家小姐行去。 待二人走后,谢晏才不甘心的指着那两人,恨不得跳脚对着老仆抱怨道:“宋诗白她不是说都处理好了,那刚刚是怎么回事?真是岂有此理。我定要写信狠狠的骂她一顿,办事真是半点不利落。” 这次换老仆没有搭理自家公子,背着手悠悠的走进屋内。 提起写信,自从公子入京之后,两人鲜少信件往来,多半是路上碰到了闲聊,或者是路过对方好友亲朋家会去拜访一二,住上几日。 多亏宋诗白的出手,谢晏五人一路无阻,顺利抵达南州。南州长史亲自在城门口等了迎接,等了五日这才等到人。南州刺史一接到谢晏到南州的消息,便匆匆出门迎接。 且不说谢晏出身名门,只说公主决定让他南州时,便先一步写信给南州刺史通知了此事,让南州刺史好生招待,南州刺史怎么说都不会怠慢。 见到谢晏那一刻,南州刺史赶忙弯腰作礼。 “谢左丞,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陈刺史。” 双方拱手作辑,俯身相敬。 “谢左丞,一路辛劳,陈某特地在邀月阁备好酒席,特地等左丞过来,好好犒劳一番,还望左丞不要推迟。”陈刺史面容慈善,双鬓灰白,人已到不惑之年,却双目炯炯,一身正气。即是如此,此人却深谙官场规则,在官场上长袖善舞,游刃有余。据说,此人在南州为南州百姓做了很多建设,颇有声誉,不失为一方合格的父母官。 “岂敢岂敢。”谢晏客气的推迟一二,便迟疑的问道:“听闻,南州风景极好,亦是繁荣之所,又被治理的井井有条,国师大人闻声也在此地居住。国师大人是公主的老师,按理说,谢某理应替公主先拜访国师大人才是,再同陈刺史共饮,方合规矩,否则,公主怪罪下来......陈刺史,你这表情是何意?” 陈刺史表情困惑,双眉紧皱,回忆道:“国师大人并不在此。国师只在去年来过一趟,路过此处,并未做任何停留。” “是吗?坏了,公主让我找到她的老师,并将她带回,这可怎么办才好。这天下之大,我要如何寻找!!”谢晏气的双手紧握,不停地“哎呀”,不停地跺脚,一度失仪,一副苦兮兮,失落至极的样子。 那股子书生羸弱,没用的气息铺面而来,糊了陈刺史一脸。 陈刺史见他如此狭隘姿态,不由心底轻视几分。只是,初次见面,不知其人真正的性情,还有待观察,因而,面上依然恭敬,轻声提醒道:“谢司马,南州有个地方,名为清风楼,是百晓堂的分舵,司马可以去哪里碰碰运气。” 百晓堂,天下最大的情报组织,去哪里寻国师的下落,比别处可靠许多。 “多谢刺史,只是按理说谢某应该同刺史先去酒席才是。”谢晏话中明显有话,不难懂。 陈刺史毕竟混迹官场那么久了,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赶紧做了个“请”的姿态,忙道:“司马只管忙您的,邀月阁做事慢,酒席不急,至于州里的事......自有陈某处理,不劳司马费心。” “那便多谢了。”说着,谢晏又转身上了马车,对着陈刺史低头致歉后,便让钟适带他们去清风楼。 南州长史凑在刺史的身边,低声感慨道:“此人看起来无用,又惜命。公主为何派他前来,还要找国师。天下谁人不知,国师行踪不定,这找,要找到何年何月。” “此人陈郡谢氏出身,名门士族。很厉害的。据说年幼时便拜有着“在世鬼谷子”邱晋先生以及天下大儒方亘先生为师,精通围棋,十二岁便破了天下着名的玲珑棋局,十八岁便得了状元郎,而且当年那场春闱,能人辈出,能在那场考试杀出,确是奇人。原本以为这种人在官场根本混不下去,没想到啊,一入官场便平步青云,官至尚书左丞,着实令人羡慕。前朝晏殊也不为过啊。”南州刺史遗憾的摇摇头。 不过,天才易折,如同天上流星,转瞬即逝,实在可惜。 “这般厉害?”长史诧异道,他倒是没有听说。他说,为何刺史对这位即将到来的司马这般殷勤,还以为真的是长公主那封信而已。他没有打探到多少关于此人的消息,还以为此人不足为奇。 “自然,不过,此人确实无用,这么多年,京城没有传来半点关于此人的消息。”南州刺史觉得实在是可惜啊,天才也不过是某方面的天才罢了。 第三章 宋诗白得罪了这个世界最具有主角光环的人 清风楼的位置不难找,钟适只需稍稍打听,便知清风楼的地方何在。 钟适将马车停在路边上,以免妨碍到行人。 谢晏下车后,便带着老仆陈师公,让钟适三人在外面等候。 清风楼亦是饭馆的模样,进楼之后,自有仆人接待。谢晏单独要了一件雅间吃饭,低声同小二说了什么,过了会儿,清风楼的掌柜便亲自过来接待。 掌柜看起来是个清瘦的读书人,一身儒雅的书卷气,见到谢晏时,毕恭毕敬的作辑道:“见过谢公子,不知谢公子有何要事?我家主人走之前特地吩咐过,只要是谢公子来,什么都可说。” 谢晏知道是宋诗白提前叮嘱,不由心中愉悦,流于表面,温声道:“国师何在?” “最新消息是半年前,国师出现在武山一带。”掌柜如实说道。 谢晏短暂的思考一二,便问:“听闻近年来南州并不太平,可有何内幕?圣上派人来此,可是为何?” “不太平是明家控制南州以及江南地区这一带,便将假借商户孙家的势力与主人宋家分庭对抗,明家手段层出不穷,自然动静大些。还有,去年年底有一股势力涌入,估计也是明家手笔。至于圣人派人来此,我们也不太清楚,只知跟陈刺史有些关系。”掌柜回道。 “原来如此,那股势力是什么来头?”谢晏问。 “来头尚不清楚,只知为首的人名为公梁集,现住在张府,他们一行中有个大夫很是厉害,名为顾风,据说是白听白的徒弟。”掌柜回道。 白听白,神医也,天下百姓皆知,名人也。在世时,便有专设庙宇供奉此人。 公主的病情,想必他可以医治,不过,此事早在四年前便有人在办了,无需他插手。 此时,忽然有一奴仆走了过来,附在掌柜耳边说了什么,掌柜表情有些微妙,对上谢晏自动回避的目光,不由说道:“顾风已死。” 谢晏目光一凌。 “你家主子一人去和湖,为何不派人跟着?”谢晏随口问了一句,按照宋诗白的谨慎,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 “主人自有打算,而且,明家大公子也会去,不妨事。”掌柜笑道。 “也是。”谢晏顺口一答,说完之后,愣了一下,急问道:“你说谁会过去?” “明家大公子。”掌柜回道。 他怎么会过去? 谢晏同掌柜的拜别之后,若有所思的离开了清风楼,直到马车就要行驶到邀月阁时。谢晏忽然明白了,赶紧让钟适备一匹好马。 官道上,一位手持浮尘,白发苍苍,身着宽大道袍的老人对着一个上蹿下跳的小姑娘穷追不舍,出手狠辣,那小姑娘哪是敌手,好在轻功了得,跑的极快,又嘴上功夫过人,骂的那老者老脸通红。 那老者宋诗白眼熟,见过他的画像,天下四大宗师之一,毛有。宋诗白犹豫着要不要救人,可她的武艺别说是对手了,若是能在这宗师手下过一二招都可以拿出去炫耀了。 不过,大宗师怎么追着一个小姑娘不放?奇怪。 算了,好奇心害死猫。再说,她可没那本事救人,她不害人就不错了。 宋诗白正欲装个眼瞎不打算停时,那小姑娘眼尖,直接冲着宋诗白的方向跑了过来。宋诗白还没来得及加快马蹄,便被那小姑娘抓着小腿,上了马。 宋诗白连忙稳住身形,无奈道,“姑娘,你为何害我?” “你这什么话,路见不平你都不拔刀相助,还说我害你,你这人太狠心了吧。”小姑娘嘴快,吐槽完,搂着宋诗白便的腰,急道:“你还不赶快跑,要是追上咱俩,咱可就完了。” 说罢,又转头对着后面的毛有大喊道:“你个死老头,我表姐来救我了,怎么样,追不着吧。你都一把年纪了,还不快快入土,占着天下宗师的名头,享尽声名,为老不尊,我都替你害羞。” 说着,对着毛有做了个鬼脸,左手抽刀。 这话说的,宋诗白生怕骑马骑慢了,大宗师把自己也一巴掌打飞,一路上心惊胆战的,还要担心小姑娘手中的刀刃会不会一不留神刺进她的脖子。 原来,那小姑娘手里的刀对准的是宋诗白脖子。 “姑娘,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宋诗白冷声提醒。 “可你刚刚想把我甩下去耶,这可不行。”小姑娘聪明着呢,细心地注意到宋诗白起势的动作。 “你叫什么名字?”宋诗白问。 “姜十三。”小姑娘毫不隐瞒地回道。 “姜十三,我记住你了。”宋诗白玩笑道。 “那你记也是白记。我家大业大,你杀不了我。”那小姑娘极为自豪,高高的仰起头颅。 宋诗白倒也灵活,不由问道:“你那里的出身?我们做个朋友如何?” “本姑娘没有出身,记好了,本姑娘不仅叫姜十三,也叫姜槐!”说到名字,小姑娘身上的傲气更盛了 本朝国师本名为姜槐,听闻国师风姿俊朗,博学广才,性情温和,而且国师是成年人,怎么会是个小姑娘? 宋诗白不信,国师这十年来行踪不定,祭天大典从未参加。大概是同国师同姓,所以,骄傲吧。 “再过二天,我们便到和湖,到时我们分道扬镳如何?”宋诗白说。 “可以啊,本姑娘总不能真的连累你吧。毕竟你也挺无辜的,而且我家里人教导我,不要随便给人添麻烦,出门在外,自是谨记。”小姑娘还算懂事,没有真拉宋诗白下水的想法。不然的话,宋诗白可要在大宗师下手之前宰了这小丫头。 和湖位于东都,地理位置优越,处于余国交通枢纽中心,方便接收来自四面八方的消息。世人皆知百晓堂总舵建在南苑庄,其实并非如此,百晓堂建立百年来,总舵的位置并未定下。唯有接近核心的位置的人才晓得,百晓堂真正的总舵是明家,明家那座拔地而起,建有十八层的高楼——云庭楼,实则为整理消息所用。百晓堂建立之初,宋家也是出了一份大力,当年亦可以同明家争个高下,拿下总舵的位置。只不过前前任家主倾慕明家小姐,所以,便将这份未来家业送了出去。 真真是恋爱脑害死人呐! 到了宋诗白母亲那一代,便有了夺回百晓堂的念头,虽然百晓堂有三分之一是宋家的人,可惜还是失败了,连命一并送了过去。明家现任家主,着实手段诡谲。那人,看起来人模人样,实则变态。 宋诗白年幼时,曾随二舅去明家看望母亲的密友,但是当时由于贪玩,便避开众人,无意间找到了明家的密道,发现了明家家主有剥人皮的怪癖,可能并非喜好剥人皮,兴许是在研究什么,只是当时对于年幼的宋诗白来说,冲击力太大了。吓得慌不择路,脑子只剩逃跑二字。事后,宋诗白打死都不愿去明家了。只不过,百晓堂一事,二舅有意掺一脚,故而在早年将她送了进去,因为母亲的势力在百晓堂已然存在,还未被明家家主铲除,而母亲的旧党只有宋诗白有资格启用。 和湖风景极好,晴朗时可拉上一二人泛舟。不过,宋诗白可没有跟人赏湖的想法,她不日前去道士山,无意间听到父亲同人说起她母亲兴许未死,还活着,只是不知为何不肯露面。 父亲这么多年一直觉得母亲未死,已有些魔怔,如今相思成疾,身体越发不好。清风楼的掌柜曾经跟他提过一嘴,百晓堂的总舵有一种草药,名为望舒,用来调理身体,有奇效。宋诗白便想着过来和湖取一下,顺便让堂主收回那可笑的想法。 当然说不通也能接受,只要杀那个杀千刀的堂主!一切问题都将不是问题! 嗯.....直接杀了算了。反正知道人在哪。 天色渐渐阴沉下来,小雨无声息的润入地面,到了和湖一家客栈前,宋诗白与那名为姜十三的小姑娘分道扬镳,走之前,小姑娘还不忘坑宋诗白一把,非要缠着宋诗白借给她些盘缠,说什么要是那大宗师追上他,她死之前怎么也要饱餐一顿。 宋诗白原本不想搭理她,奈何对方一口一个“表姐”,抱着她腿直哭。 宋诗白烦了,直接将人甩了出去,说了句“回见”。便匆忙上马入了屋宇建筑中的深处。 小姑娘气的从地上爬起来,冲着宋诗白的背影喊道:“宋诗白,我告诉你,你这个样对我,你今天铁定倒霉。” 雨渐渐大了起来,小姑娘躲到客栈檐下避雨,摸出身上内衬里还剩下三个铜板,顿时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一边嗷嗷大哭,一边跳脚:“我何时受过这般委屈。” 这时,白皙的玉手中握着一把碎银子,放在小姑娘眼前,温声道:“你若需要,便全拿走。” 小姑娘止住哭声,小手抓住手腕,毫不客气的将人手中的碎银子往自己怀里一倒,对着身材瘦削的男人笑眯眯的说道:“多谢国师大人。” 男人想摸摸她的头却被小姑娘故意躲开了。 这时,大宗师毛有正好也赶了过来。 “好嘛,好嘛,全来了。好一个前后夹击。”小姑娘嘴上这么说,可看样子却并不在乎两位高手的夹击。悠闲的将怀里的银子塞到钱袋子里之后,向客栈里初入江湖的少年“借”了把刀。 小姑娘一挥刀,便挥出万钧之势,刀尖直指毛有的面门,说道:“大宗师,我姜十三只跟你过五招,五招之内你若能在我手底我便放你一马。不然的话,我便有些为老不尊了。” 以她的年龄,别说出手了,说个话便算为老不尊了。只是小姑娘脸皮贼厚,她偏不认这个年龄账。她就是十四嘛! “五招?老夫让你五招如何?”毛有一把年纪了,还要被一个将死之人口出狂言,实在胸中郁结。他本是受人之托,杀一个小姑娘,本想推脱,但一想到因对方年少时对他有恩,还落下旧疾,他便有些于心不忍。算了,杀个人罢了。原本,他还心怀愧疚,但没想到啊,这个姜十三气人功夫实在了得,这一路走来,毛有被她气的不止一次失智。对方可是捡着他的痛楚往死戳! 姜十三重重一脚,正要起势,却脚腕一转,刀刃劈向了身边的男人。 那男人反应极快,几乎在姜十三眼神转向这边时,身体先一步向后划了数米远。 “失算了。”那男人喃喃自语道。 “沈瑜,我先杀你!”姜十三体内的内力汹涌磅礴,衣服随之鼓起。话语一落,姜十三身影已至,泛着冷光的刀尖已落到了沈瑜眼中。 毛有一下子傻眼了,他到底要不要上去插一脚?正在犹豫之际,那边那个瘦削男人已经撑不住了,急声喊道:“毛有,你还在愣什么?还不现在击杀此人!” 毛有正要说句,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命令我?话刚到嘴边,便见那男人被人按着头颅狠狠的镶进了墙壁里。姜十三又对着那头颅狠狠地锤了几下。 这还能活吗? 毛有心想。 姜十三又拿出一张符纸,跳起来贴到对方的脑门上。瞬间,一声凄厉的呻吟响彻整个街道。 那符纸是? 毛有觉得以这丫头的狠辣程度,此人必须得杀。正要动手,却听到姜十三转身说道:“我只要你半条命。” 毛有心中不以为意,毕竟天下宗师,不过四位,他也算其中之一。而这小姑娘,可从来没有出现在世人视野范围内。即便是疏忽,有高手装作小姑娘的样子,他这宗师,难道是吃素的? 他心里虽是这般想,那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浓烈。看小丫头那种众生皆蝼蚁的眼神,无意中流露出的神性与慈悲,怎么这么熟悉,好像多年前见过...... “姑娘,动手之前,老夫可否问一句,你到底叫什么?”毛有沉声道。 “姜十三。” 说罢,姜十三没有耍任何花架子,持刀直接奔向毛有,身形快若奔雷。还留有残血的刀刃,气势磅礴,随意地劈开迎面而来的雨箭。 “毛有拜见国师!”毛有忽然双手抱拳,大声喝道。 迫人的气势随之一停,刀尖堪堪停在毛有胸前一寸的地方。 “多年前曾得国师指导,毛有在此拜谢!”毛有扑通一声,匍匐在地。 姜十三垂眸盯着毛有几秒,忽然态度三百六十度一转,微笑着将毛有扶了起来,大笑道:“毛老弟你不早说,我原来做过这般好事啊。” “自然,国师大人心怀社稷,心向百姓......”毛有畏畏缩缩,马屁话还没恭维完,便被姜十三一句话打断:“那你当年付钱了吗?” 第四章 谢晏想干件大事,英雄救美 南苑庄的护卫看到骑马来的是宋忆,二话不说便请人进来,让宋诗白去正厅等着。他去酒楼叫副堂主回来。 “堂主可在?”宋诗白问。 “不在。堂主二天前离开听闻其他分舵出了意外,已经北上。”侍卫回道。 “行吧。”宋诗白挥手,示意他先下去。 大约过了二盏茶的功夫,副堂主卢象提着一壶梨花白,手里拿着一个瓷碗过来,高喝道:“宋大小姐过来了。” 副堂主卢象是个胖老头,爱喝酒,没事就喜欢念叨,还有个红鼻子,医术也不错。他曾是他母亲的手下,现在忠于宋诗白。 宋诗白起身相迎,“见过卢老。” “怎么,有事啊?”卢象臃肿的身体挤到椅子里,扯着身体,为宋诗白倒酒。 “我听说这里有个药草,名为望舒,可以调理身体。我想让您为我父亲开个药单,他睡眠浅,夜里还容易惊醒。”宋诗白乖觉的接过瓷碗,一饮而尽。 卢象赞叹的点点头,打趣道:“怎么,那老神棍开的药不行了?” “不是,叔伯他半年前有事回了老家,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我父亲他这个情况再拖下去....我实在担心。”宋诗白无奈道。 “哦,那先这样,我给你开个药,再过半个月堂主一回来啊,我就去道士山,看看你爹的情况。”卢象宽慰道。 “卢老,幸亏有你。”宋诗白说着,从卢象手中接过酒坛,又倒了一碗酒。喝了一口,便迫不及待的问道:“对了,卢老,您有没有劝过堂主,让他放弃我跟明家大公子的婚事啊?” 提起这个,卢象便可有一顿话要说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劝了,不中用。跟他说了好多次了,天天念叨,他就死倔。非要你俩在一起,这不是脑子有病吗?唉,我们堂主什么都好,就是脑子啊,不太好使。这你两家都撕起来了,还非要你俩成亲,我看他是这几年红娘当多了,什么都想往上配,也不看合不合适。算了,不提他,你先陪我喝酒吧。对了,你什么时候走啊?” “明日。”宋诗白看着对方没有打算给他酒的样子,看样子应该她就是单纯的“陪”。 “不行,我先给你配药。走,你跟我来。” 卢老又把自己的身体从椅子里拔出来,肥肉晃了好几下。 宋诗白想扶卢老一把,却被卢老嫌弃的推开了。 “老夫还能活蹦乱跳呢,老夫永远十八。”卢象振臂一呼,连胡子都在激动,真像个老顽童。 只不过是走到院中这十几步,卢象的叨叨已经碎了宋诗白一耳朵了。宋诗白揉揉耳朵,本想堵住点唠叨,却看见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明家大公子,明啄。 看的出来,此人来的匆匆,携风带雨,一身远意。他气质姣好,仪态端庄,又继承了父母的好容颜,随便一站,便能吸引许多人的目光。 说起来,宋诗白与明啄也算是熟人。 宋诗白双手抱臂,故意以一副看笑话的姿态,道:“明啄,怎么这般狼狈?原来再好看的人也有不好看的一天啊。” 明啄没有搭理她,身边的侍从也没有搭理她。 明啄朝着卢象的方向作辑,清声道:“卢老。” “好好好。”卢象笑眯眯的挥挥手。 倒是会尊重人。 宋诗白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的嘲讽:“平时里不是一副趾高气扬,老子最牛逼的样子,什么时候学会尊重人的?明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说罢,大摇大摆跟着卢象去了药房。 明啄摘下身上的蓑衣,袖子拧出许多雨水。 侍从灵竹轻声道:“公子,我去给您找新衣服,您先去房间歇着。” “去吧。”明啄去了平日里常住的房间。 过了会儿,有人来敲门。听脚步声音,来者身份,明啄心里已有了数。打开房门一看,毫不意外见到宋诗白那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鬼态度。 不过,明啄的心情还算不错。 “给你送点姜汤,别着凉了。”宋诗白将手中的托盘递到他的手中,“晚上别睡的太死。” “放心,我来的目的,跟你一样。”明啄淡淡道。 “你也来给你爹拿药?”宋诗白冷嘲一声,扭头就走。 “对了,前些日子,你送的礼,我已经收到。”明啄意有所指。 所谓的礼,不过是宋诗白发现明家有人有二心,有心利用,最终不小心导致明家收集消息的云庭楼坍塌而已。 “谢就不必说,我应该做的事。”宋诗白背对着他,笑着摆摆手,洋洋得意。 “我只是想说,宋姑娘,你送的‘礼’送的实在不妥,回‘礼’一事自有人替我。”明啄转身关了门。他仔细检查了姜汤,没有问题。 三个月前,鹤山庄内部发生意外,需要借住外界摆平。鹤山庄与明家交好,不日前,卢家女儿卢绿竹同她仆人在向明家求助的途中,无意中被她送的‘礼’给波及到了,惨死在明家叛变者手中。自然,鹤山庄将这笔账算在了宋家的头上,主要是他宋诗白的头上。 那叛变者是铁了心的送死,死之前谁都想拉一把。 意外牵扯出的意外。 对于卢绿竹,宋诗白没甚感觉。运气不好罢了,总有一天,她的运气也会同卢绿竹一般,不好。风水轮流转,到时候,她自认倒霉。 再说了,她可是宋诗白,宋诗白,怎么会是实打实的好人? 午夜子时,一群黑衣人悄无声息的潜入南苑庄,分别朝着明啄、宋诗白、卢象的房间行去。明啄的房间早就空无一人,卢象、宋诗白的也是。 “不好,他们逃了。”为首的黑衣人低声道。 这时,早前接待宋诗白的护卫不知从那冒出来,轻声提醒道:“你们来晚一步,一盏茶功夫前,他们就悄悄骑马走了,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应该才出了和湖。” 在宋诗白一入庄子时,便有十几双眼睛盯着她。明啄也是。堂主就是要来个一箭双雕。 “走。” 原本方向一致的四人走的好好地,却没想到,明啄突然一剑挥向宋诗白,宋诗白本能的想躲避,却看见侍卫灵竹熟练的把刀架在卢老的脖子上,便乖乖的任人拿捏。 “哎哎哎?”卢象懵了。 “什么意思?”宋诗白语气不善,看了看卢象的情况,瞬间明白了局势。她大概猜到明啄来这里的另一个目的。夜色如水,朦胧了诧异警惕的神色。 “崔应,你是怎么跟他联系上的?”明啄有些失控,太紧张了。 崔应是明家的老人了,跟了他父亲二十几年,掌管着云庭楼信息往来。崔应的事只有明家人自己心里清楚,旁人是怎么知晓的?尤其是只来过明家几次的‘外人’?尤其是他父亲,对这件事的反应很怪,还没有查多少,便放弃了此事。他父亲可不是一个会因为念旧情便放任隐患继续埋下去的人。 “他通过百晓堂把消息传到我手中的。”宋诗白沉声道。 明啄见宋诗白嘴硬,示意灵竹动手。灵竹明白,直接将卢象按倒在下,剑尖干脆利落的刺向卢象的左肩,顿时,空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 卢象瞬间面目扭曲,哭嚎个不停。 “明啄!!”宋诗白有些失控,本想扑上去给明啄一拳,却被脖子上的剑割破了血管,疼痛传来时,她才有些清醒。 “你为什么信他?说!!”明啄冷声道。 宋诗白怎么会信一个明家老人的话,不怕是阴谋吗? “我也是直到他死的那一刻我才信他。整件事,我都不过出一点小力。谁知道会不会是你家的阴谋?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自己去查,清风楼的掌柜是明家的人,你可以去问问他。其中许多细节,他一定知道,不过,他现在应该已经不是你们那边的人了吧。”宋诗白说着,忽然听到远方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想要什么你自己查去,别在我这儿做文章,快让开。你要耽误我的事,我宰了你。”宋诗白低吼道。 明啄思虑一二,收了剑,顺便递给宋诗白一方手帕,这是出于往日习惯的一个动作。 宋诗白愣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怒火下意识地团了一团,倏地,她忽然明白了什么,长袖一甩,在指尖触碰脖颈的刹那间,转而伸向了上方。 “啪”一声脆响。 灵竹把插在卢象左肩的剑拔了出来。 卢象又是一阵哀嚎。 “我老头子的伤不值钱是吗?宋诗白,你抽巴掌有什么用?砍他几刀啊?那我老头子的命调情啊?”卢象要气炸了,指着宋诗白,恨她不成器。 如果他有一天死了,一定是被气死的。 “看在咱俩交情的份上,后面的刺客交给你了。”宋诗白冷冷说罢,将卢老拉上他的马,扬长而去。 明啄细细回味着刚刚宋诗白的情绪流淌,总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那些刺客正好看见有一人跑了,正要分成两拨人追。为首的人却伸手制止,低声道:“先杀明家人。” “是。” 原来是有私仇。 为首的人是英雄榜上排名第九的刺客魏已,与明家的仇可不是一天二天的了。接这个单,主要是因为明啄,明大公子。 “杀!” 魏已一声令下,几十名黑衣刺客蜂拥而上。 魏已的恨意非一日之寒,看来,今晚他必然会受点小伤了。 “速战速决。”明啄平淡道。 “是。”灵竹应道。 “放心吧,卢老,你的仇魏已会替你报的。”宋诗白大笑道。 “明啄为什么听你的?”止血的药洒了一半,卢老心疼坏了,肚子里的火也没下去,不由朝着宋诗白撒气。 “我俩这交情,他当然要护着我。而且,既然明啄来了,魏已杀人目标肯定是他,而不是我!” “等一下,如果秦构死了,宋家不是输的更快了吗?”卢象很是迟疑。 不,秦构死,是所有事的开始。 宋诗白心想。 “不过,明啄那小子真会护你?即便你俩这交情,但你也别忘了,他是明家的人。尤其你俩家这个情况,他不撕了你就算不错了。而且啊,你可别觉得他喜欢你,他就会故意输给你。你俩家可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输’和‘赢’,而是牵扯着无数的人命堆叠,以及局势变化。还有,据老头子我的了解,明家人对于喜欢的人更擅长文雅式的‘强取豪夺’。”见宋诗白如此轻浮,卢象不得不认真提醒。 宋诗白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猛然惊醒,后背吓了一层冷汗。 难道刚刚不算试探,接下来的才是? 黑夜里,马蹄声阵阵。有人纵马驰骋,恨不得日行万里。 “师公,再快点!”男子急声高喊道。 “再快!马就受不了了!”老者吼了对方一声。 第五章 我宋诗白誓死守护谢晏 秦构死了,只会让宋明两家关系变得更加恶劣,从而加速宋家的灭亡。但是明家那边有个重要人物定然会帮助宋诗白,那人是宋诗白赢得关键。而崔应......便是那人的手笔。 据她得到的消息,堂主秦构假借分舵出事一事想办法让她一人来此,借机杀人。而堂主秦构便在郊外十里地的驿站等着一人的死讯。 而她早就安排好了人。 开局的时候,那人跟她说,顺势而为,杀了秦构。 但明啄显然猜到了一些东西,现在正急于向她求证。 所以,秦构此人......兴许就是他向他求证的‘物证’。 到了驿站一百米之外,宋诗白让卢象和马先藏起来,她先去杀人。 原本他们约定用口哨做记号,口哨一起,便动手杀人。 但这次.....宋诗白把口哨收了起来,反而叫过来一个人,让他在秦构跑了之后跟着他。 宋诗白趁着夜色浓重,悄悄潜入驿站内。驿站外面的灯火已灭,唯有一盏左上方还有一间灯还亮着。宋诗白认定那就是秦构所住的地方,便直接运起轻功,破窗而入。 果不其然,秦构便在其中。 秦构看见宋诗白,如同见了鬼,吓得哇哇大叫。守夜的护卫听到后,破门而入,看见宋诗白后,一刀破空,从上而下劈了过来。 “堂主,快走。” 秦构毫不犹豫,逃的极快,“噔噔”下了楼。 护卫有三个,宋诗白曾经见过一二面,他们的使的刀法很诡异,与平日所见大有不同,而且,三人配合的很好,直击要害。 第一把刀刃劈向了宋诗白的面目,第二把刀刃落在了宋诗白平时会躲避的方向,第三把刀刃砍向了宋诗白的腰部。 宋诗白眼观八路,提前预测了第二把刀的方向,没有躲避,腰部一折,迅速猛地弹起,一脚将第一把刀刃的主人踢出门外,身体顺势一拧,一剑刺向第三把刀刃的主人的脖颈。 第二把刀刃趁此机会,砍中了宋诗白的后背。 宋诗白顺势吐了一口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这操作,给三位护卫看呆了。 仨护卫也没有细究,见宋诗白没有继续追杀的意思,便赶紧下楼追上他们的主子。 距离驿站还有半公里的骑马二人见有人着急忙慌从驿站的方向出来,谢晏便让老仆拦住了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 “前面发生了什么?”老仆问。 “有人要杀我?快让我走。”中年男人极为慌张,推开老仆时,却发现老仆内力淳厚,不是他能挣脱的,不由眼神一凝。 “你是从前面驿站出来的?秦构在哪?”谢晏急问。 “秦构是谁啊?你们找他干嘛?我不认识他,你们快让我走。”中年男人彻底慌了,哭腔都出来了,险些没给两人跪了下来。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一茬接着一茬,要死啊。 “我们来救他,你是不是秦构?。”谢晏回。 “是是是是,你们快让我跑。后面有个疯子要杀我,再不跑我就来不及了。”中年男人真的就跪了下来。 这时,仨护卫也追了上来,直接将二人围成个圈。 “放了我们堂主。”其中一个护卫说。 老仆还真就放了。 “快跑,快,快。”中年男人招呼仨侍卫一声,拔腿就跑。 走了一段路程,中年男人往后望了望,喃喃道:“奇怪,怎么会有人来救我。” 究竟谁要救谁? “没事了,我们走吧。”谢晏松了一口气,对着老仆说道。 “公子,老夫这一把骨头,没日没夜骑了两天的路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仆问。 “很久之前的信笺,大概五年前吧。阿忆曾经在信中略微透露一些消息,大概意思是百晓堂要变天,宋明两家关系更加恶劣。她也透露过百晓堂想制造混乱,趁机解决了她。当时我还以为,百晓堂堂主选择了明家。直到那日,清风楼的掌柜,说明家大公子也会去。那日,我才意识到这兴许是明家的试探。”谢晏解释道。 五年前?布局这么早! “这话说的老夫糊涂了。”老仆发现公子说的很不细节,也没有逻辑,这同往日极为不同。 “师公,我们回去再说。”谢晏回道。 “唉?说不定宋姑娘就在前面,你不去看看?”老仆急道。 “算了,改日吧。”谢晏摇摇头,还是不要坏了她的计划。他来,也是太过担心。他知道宋诗白极为信任那人,但他实在担心此事她信错了人。在当年他就推出了此局一些细微走向,今夜便是佐证。 宋诗白信她,才会决定听她的话,今夜宰了秦构。但是明家家主不可能没有怀疑,所以,今夜很有可能是明家假借秦构之手试探宋诗白。一旦秦构死了,宋诗白便是下一个死人。 “那歇一下再走吧,不然马受不住。”老仆提议道。 “好。” 明啄赶到之时,身上也是受了许多伤,发现宋诗白倒在血泊里,不由心中一紧,赶紧上去查看,发现是迷药与皮外伤后,松了一口气。喂了一粒随身携带的药丸后,方将人抱在床上,而后,又让灵竹去少盆热水来。 这时,放心不下的卢象也跟了过来,正要进屋查看,却被灵竹硬生生的拉走烧水。给卢象气的不轻,但他没什么手脚功夫,只能任人宰割。 明啄坐在床边,目光温柔眷恋。 不过,宋诗白背上有伤,是趴在床上的,脸虽然侧着,却也狼狈。所以,画面也没有太过好看。 卢象本想亲自端热水过来,但灵竹死活不让,非自个端上来,让他继续看火,老头气的要死,只好偷偷跟上去,想看一看宋诗白却被灵竹又抓了回去。 老头彻底疯了,正要大喊大叫,却被一块臭布堵住声音,呜呜咽咽说不出话来。 灵竹小声道:“等我家公子跟宋姑娘成了......” 老头呜咽的声音更大了,挣扎的力度也不由更大了。 很明显,他理解错了。 明啄正要将人抱起,床上的人却忽然弹起,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宋诗白此时惊醒,整个人还没有从紧绷的状态里反应过来,俊美的面容没入眼中,呼吸缠绵许久,才堪堪回过神,痛苦的呻吟起来。 宋诗白摸了一把后背,全是血。不由咒骂一声:“他妈的。” “我给你换药。”明啄说着,便要动手扒她的衣服。 宋诗白熟稔地又摔了他一个耳光,“你有病啊,我不是有手啊。你出去,不对,让卢老进来。” “他不在。”明啄轻声道。 “他不在?”宋诗白眉都皱起了,反问道:“他还在外面?” “嗯。”明啄应道。 “那把他叫进来。”宋诗白说。 “等他进来,怕是水要凉了。”明啄垂眸道。 宋诗白一想也是,便道:“那你先出去,我自己的衣服自己脱。” “好。” 明啄果然乖乖地出去了。 宋诗白吓得够呛,她随身携带的迷药还在内衬里,万一被他扒出来.......还好她醒的早。宋诗白看了一圈地上的白粉,发现并没有被人用手碾起的痕迹。宋诗白想了想,将剩下的二包迷药放在枕头缝里面。 做好这一切后,宋诗白才脱了衣服,仔细的遮住前面,方轻咳提醒道:“进来。” 明啄推门而入,见宋诗白乖觉的坐在床前,低眉垂眸,别有一番韵味。现在的她,更像是个隐匿着力量伺机而动的野豹,表面温顺,实则狠毒。她不屑于用可怜博取同情,达到目的,她正处在一个生机勃勃的年龄,任何与弱沾边的字眼于她面前死亡了。无声的笑了一下。将布用热水打湿后,明啄方坐在床边,轻轻的擦拭后背的血迹。 气氛很安静,直到温润的声音撕破虚假的和谐。 “你同陈郡谢氏很熟?”明啄低眉问,面色温柔似水。 “他救过我,大恩难报。”答案说出口的那一刹那,无数猜测已经在宋诗白脑子里转了好几次。 他又在试探什么? “我听闻.....他人很好。”明啄说到此处明显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原状,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难道他想利用谢晏做些什么吗?两人从前有过什么交集?还是接下来某个计划里需要谢晏充当的角色呢? 宋诗白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狠色,沉吟一二,反问道:“你今日很是奇怪。你在......担心?” “没有。”明啄低声否认道。 唉? 宋诗白冷不丁的一转身,明啄连忙偏头,不由往后坐一点,离得远了些。宋诗白笑容灿烂,眼中止不住的幸灾乐祸,兴冲冲的调侃道:“你真的担心?来说说,担心什么,也好让我开心开心。” 明啄无话可讲。 宋诗白等了许久,明啄依旧是那副低眉垂眼,一副不敢看人的样子,无声的空白后,她渐渐失去兴致,默默地转过身,后背交付于他,有些无奈道:“继续吧,谢谢。” “无妨。”明啄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前面铺垫的如何好,接下的话他怎么都说不出口。并非他好面子,而是他二人本来敌对,任何伤害都属正常。即便道歉,也只会显得矫情,多说无益。 走之前,明啄很想好心提醒她一句,但话到嘴边却哽噎的怎么也说不出。最后,他决定了,他要用此话表达自己的意思。他说:“宋诗白,希望我们日后年年岁岁都可像往日今日一般。” 他们二人年幼相识,因当年宋明两家交好,而相处频繁。若她母亲在世,想必会很乐意看到他二人相爱相守,只是可惜......你们明家人都该死! “父亲曾经同我说过,时间如溪涧流水,缓缓而去,它从不止步。”宋诗白灿烂一笑,挥挥手,“再见。” 时间是流动的,情感也是。 一场狂风将明啄心里那簇光吹得生机凋零。 自作多情的是我,他想。 不过,没有关系。 第六章 大佬不要钱的一个接一个 谢晏老仆两人回去的半途中,那匹辛辛苦苦跑了四天三夜的鬃马终于忍不住暴毙荒野了。这位仁兄估计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如此年轻体壮,居然是累死了,九泉之下估计怎么也难以瞑目吧。 谢晏两人只好将它埋了,最后的路程若是步行的话,估计怎么也得走个十来天。 “公子,南州那边如何?”老仆问。 “让他们乱吧,回去慢慢收拾。”谢晏也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抬手抹了一把脸。 忽的,目光企及处沙尘飞扬,马蹄声由远及近。 “那是?”谢晏微微眯起眼,看了一下,而后自觉地往边上靠,给人让道。 然而,没想到的是,这些人找到就是他二人。 只见为首那位蒙面人骑着马围着谢晏打转,一边打量,一边斜眼道:“你就是谢晏?” 谢晏似乎吓得瑟瑟发抖,连忙拿袖子遮住面庞,声线颤抖,摆手道:“不是,小生姓宋,名忆,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那个忆。” 身边的老仆立刻心领神会,立刻表现一副惊恐求饶的样子,拱手哭喊道:“大爷饶命啊,大爷饶命。我二人身上没什么银钱,没什么好劫的,还耽误大爷的时间。” 为首那位拿鞭子甩了谢晏旁边的土地,谢晏吓得跳脚,甚至忘了掩面。为首的蒙面人拿出画像粗略看了一眼,不管真假,断言道:“此人便是谢晏,杀!” 这时,谢晏急了,气的脸色通红,着急忙慌的解释道:“我真不是谢晏!!!谢晏是谁我都不知道!!我是宋忆!!!” 这时,那一群里走出一位身材高大的蒙面人,朗声笑道:“谁管你二人是不是谢晏!我们只知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瞒你们,只要是这条道上的,无论男女老幼皆杀,如今已有十几条命死在我们手上,而你们,无论是不是,也该死。杀!” 听这个意思,那你们的死应该算得上死得其所。 谢晏神情平淡,自觉地往后退出一步,他已无心消遣。 为首那位蒙面人直接甩出鞭子,内力灌入鞭中,气势之大,如同蟒蛇捕猎,血口大张,务必一击即中! 老仆以内力灌入掌中,一掌递出,鞭子带人一同滚下马,再无站起之时。 “师公,麻烦了。”谢晏淡然道,应该是南州有人想让他死。祸害遗留千年,他可不会随人心愿。 “不麻烦,这有什么。”老仆笑道。 那些蒙面人早有预料,对此也没有太多诧异,看来他们这次是找对人了。 几十位蒙面人一同策马,朝两人涌来。 老仆围着谢晏出拳,绝不离开半步。 老仆陈豫,陈师公,当年打遍天下无敌手,也是离天下大宗师只差半步的人,只是可惜时运不济,不仅遭人暗算断了武学之路,还偏偏遇到了个公梁远,这家伙,活活气死人。年少英才不说,还偏偏运气可人,关键还生的一副好皮囊,喝酒时潇洒的不得了,真是烦人! 陈豫所创拳法——奔雷拳,如同大江大河倾泄而下,一泻千里,气象万千;又如天雷滚滚,接连炸响。一拳,断人心志;一拳,绝人生路。 陈豫作为创始人,用着奔雷拳,自然是能将这威力发挥到极致。一拳递出,几十人中,唯有寥寥几人活下来而已,即便如此,也不过是生机渺茫。 “奔雷拳果然不同凡响,今日程某可算见识到喽。”程朗一袭白衣,翩翩而至,腰间挂了个酒葫芦,背后背了个黑色剑匣。 程朗,年轻一辈里最为得意的一位,剑道天才,毫不夸张的说,剑道上,他敢认天下第二,就没人敢认天下第一。 程朗听起来厉害,但与老一辈比那是什么水平呢。大概就是除了四大宗师,其他人,皆可杀。就是因为他看谁不顺眼就杀谁的态度,所以才被听竹小宗宗主逐出师门。 “你也要杀我家公子?”陈豫意识到来者不善,肌肉瞬间绷起。 “没办法,赏钱太高,拒绝不了。前辈恐怕不知道,我家那位婆娘花钱已经不是如流水的地步,而是瀑布啊。程某实在养不起,只好出来赚点外快。”程朗放下剑匣,取出一把木剑。客气地笑道:“前辈,我们快点打吧,打完早收工。我家婆娘还等着我给烧饭呢。” “公子,你先走。”生死面前,陈豫可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了,梗着脖子大喊道。 “师公,他想杀我,我跑不了。”谢晏摇摇头,直接站那不动,等人来杀。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他死了,事也不会停,自会有人替他。而且,他的运道跟有个运气极好的家伙牵连着,如若他死了的话.....她兴许不会受自己所累。 “还算你有胆识。”程朗不由赞叹一声,而后便朝着鞠一躬,不好意思道:“得罪了。” 而后,便是一剑开道! 巨大的剑意恍若实质,逼人后退! 一眼望去,平坦的大地上徒然出现一道十米多宽的裂痕。 泼墨写意般的剑法,强大的内力压制,如蛟龙走江,捣练山河,步步为营。陈豫对付的吃力,虽是一身拳意不歇,但一招一式所受局限极大。对方显然对陈豫的拳法极为了解,每一招都打在陈豫的空隙。 程朗轻声说了句:“十九。” 两人已过了十六招,程朗想的是十九招内置敌。 忽的,程朗眼神一凝,朝谢晏的方向望去。 不知何时,一位身着青衣的男子出现在谢晏的身边。 只见两人言笑盈盈,很是融洽。 “阁下是?”程朗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顺嘴问了一句。 “初入江湖的新人,在下姜槐,见过前辈。”青衫男子双手合一,神色温和,眉间有个奇怪的黑色印记。他的眼神很是干净,有种未被世俗浸染的愚蠢与智障,面容也很陌生,大概真的是个初入江湖的新手。颇有种‘初出茅庐不怕虎’的莽劲,于是,他道:“向阁下请教个剑法,赢个声名。” 这番话,给三人都给说愣了。 他是疯了? 程朗轻轻扭转手腕,打算先一剑劈死这个兔崽子,好让他体会一下‘找死’这俩字的深意。于是,他道:“好啊,出招吧。” 青衫男子捡起地上的刀,随意一挥,几人隐隐听到龙吟之声,接着,便看到远处的山壁呈断裂之势。 卧槽,这是大宗师的水准吧?! 程朗看了一眼手中的剑,沉默了片刻,随即大骂英雄榜害人!这么厉害的人物怎么榜上没有名!!!还是谁家的天才放出来没领回去?!!你大爷的!净出来害人! “请教不敢当。前辈既有要事,那晚辈便不打扰了。哈哈哈,晚辈家中还有事,便不打扰了!”程朗满脸堆笑,低声周骂了一句你大爷的。他只想赚钱而已,可没想着送命,当即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识时务者为俊杰嘛!不丢人! 临走前,程朗斗胆问了一句:“不知前辈家住何方?他日也好拜访。” “泽永殿。”青衫男子回道。 泽永殿?从未听过。 程朗正想着说告辞,以后慢慢查。却忽然听到对方一声惊叹:“莫不是京都里面的泽永殿?” 京都? 脑中零星的记忆一闪而过,程朗下意识的心生恐惧,手都在颤抖。 “晚辈告辞。”他镇定的向青衫男人鞠躬致歉,而后拿起剑,连剑匣都忘了带,身形一闪即逝,几乎算的仓皇逃跑。 泽永殿住的人,可不是国师吗! 国师在余国的地位,非同一般,即便是帝王,也不敢质疑。甚至,余国未来的皇帝的候选人都是由国师亲自决定!百姓敬重国师,因他保佑百姓安居乐业。江湖人敬重国师,因他远在庙堂之高,还能把握江湖的走向。 他师父曾亲身经历,此后再无提起此人。 而他也是看着师父一夜白头。 待程朗离开之后,谢晏方拱手道谢道:“多谢沈兄出手相救。” 刚刚两人聊天,对方说想跟他一起入城,借他些银两,他好等人。作为报答,他会帮他赶走程朗。 沈钧丢给谢晏一只小瓷瓶,摆摆手,大步朝着南州走去。 老仆受了些内伤,谢晏迟疑一二,还是将瓷瓶藏入袖中,将自己随身携带的药递给老仆。 陈豫吞下几粒丹药,眼神询问谢晏,此人是何方神圣? 谢晏摇摇头。 从未听说过沈钧这样的人物。看来这一趟离京,还真离对了。这才出京多久,便遇到这样的高手。 不过,此人为何要用国师大人的名讳?有意还是无意? 谢晏心底起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快步跟了上去,装作玩笑的样子,问:“沈兄要等的人该不会是国师大人吧?” “除了她没有别人了。”沈钧颇有耐心,浅笑着回道。 谢晏有些疑惑,只道:“国师大人行踪不定,难以捉摸。沈兄在南州等,怕是难以等到。” “缘分一事难以琢磨,兴许能等到呢。”沈钧看样子并不在意。 “沈兄救过我,我同沈兄说句实话。国师大人并非良善之人,与他打交道,倒不如说是跟‘死’字打交道。”谢晏面色很是真诚。 沈钧明白,却道:“你又怎知我非大奸大恶之人呢?” “沈兄一看就不是嘛?眼睛是不会骗人的。”谢晏指着自己的眼睛,笑道。 这话他爱听。 沈钧心情舒畅,袖袍翻滚,大步向前。 和湖。 一个小姑娘拖着下巴,坐在屋顶上,顶着一张厌世脸对着地面发呆。毛有毕恭毕敬地端来一盘花生米还有一壶小酒,放在小姑娘旁边。 “大人,等人呢?”毛有笑容亲切着问。 小姑娘没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沈瑜跑了。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沈瑜。沈瑜是不能杀的,她记得之前记性还算好的时候,他还知道理由,但现在......他现在在她面前乱串实在碍眼。如果再跟新来的那个一起联手对付她,那局势可就不太好了。 毛有正想像往常安慰一番,小姑娘却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样子,倏然变得有些沉稳凝重。小姑娘飞身而下,停在骑马而来的两位过客旁边,抬头看着其中一人,双手拢袖,淡淡的质问道:“小九,为何而来?是宫中的事不够多还是朝廷的事不够你烦吗?” 两人不解,他们没见过这位小姑娘,只是......其中一位猛然想起,连忙拉着同伴下马。 这天下,叫圣上小九的,只有泽永殿的那位。 两人朝着小姑娘作辑,其中一位回道:“回老师的话,朝堂里的事都打点妥当,无须忧心。我二人此行,是因老师说要立碑建庙一事。老师曾言,此生绝不立碑建庙。如今忽然打破规矩,实在令学生惶恐。故而,前来一问。” “你什么时候跟你爹一样,做什么事,要拿我当挡箭牌?” “学生不敢。” “不想问问,为何专程在此等你吗?” “相信老师自有深意。”年轻那人,虽然张着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容,可身姿气度却是顶好。他浅笑着,有些温柔,轻轻垂眸近乎痴迷的望着那位小姑娘。 “学会敷衍了,很好。” 第七章 长命护短命,以我生机系你前程 翌日,宋诗白本想南下,去道士山给父亲送药。顺便拜访一下当地百晓堂分舵管事的以及淳和庭。没想到,却收到一封飞信。 信上什么也没说,只让她速回南州。 观那字迹,应该是堂妹宋乐蓉写的。 宋诗白没打算理。 前段时间,明家出事,舅舅以为是她做的,狠狠地呵斥了她一番,最后让她跪在祠堂里一天一夜,好好反省。对付明家,宋家长辈不想让年轻人涉足太深,怕出事。 但宋诗白做了这些久的准备,不可能放弃这次机会。 但很快,她又收到了第二封信。 与此同时,卢象也收到了一封飞信。 卢象看完之后,不由唉声叹气。 吃早饭时,卢象便把信上的内容告诉了宋诗白。 “所以,干爹也不愿意帮我?千柳宫的人已经全部撤走了?”宋诗白顿时觉得口中食物食之无味,不由放下筷子,问:“卢老,那您是什么意思?” 估计是舅舅给干爹写信,让他把人全部撤走。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其他地方与宋家有牵连的人也已经不愿意帮她了。 “现在并不是你报仇的最好时机。”卢老劝慰道。 “您也被收买了。”宋诗白恨铁不成钢,气的一拍桌子。 卢老头吓了一跳,连忙哄劝道:“哎哎,你娘就你一个女儿,若是你出了什么意外,你让我们这些人死后如何见你娘。” “我在下面给你们说道说道不就好了。”宋诗白气道。 “你这什么话,不诚心气我老头子?”卢老头气的一摔筷子,指着宋诗白的鼻子骂道。 现在也确实不是最好的时机,她知道。那日见父亲又同她念叨起往事,那疯癫的模样实在心酸。如若母亲尚且在世,那么他们一家三口必然是其乐融融,父亲也不至于像今日一般靠着回忆过日。杀母仇人在她面前晃荡了二十多年,她却不能屠之而后快!隐忍?隐忍?究竟要隐忍到何时?!秦构递来契机......还未开始,便已熄灭。明家正值鼎盛,云庭楼的毁坏,导致信息网坍塌,虽然弄瞎了明家的千里眼,但明家的暗卫可不是吃素的。至少要等明家的根烂了,才好说其他事。但要断明家生路,这不是找死吗?百年世家,关系网这么复杂,至少要一点点拔起才行。 前路漫漫。 宋诗白没吭声,端起碗大口喝粥。 “卢老,那麻烦你帮我把药送到我爹那里。我滚回去挨骂。”宋诗白声音沙哑,视线模糊。 “唉,这才对嘛。”卢象别开脸,不愿看她。 这孩子,听劝,这点好。 宋诗白吃完饭,回房将藏在枕头里的迷药拿了出来放在自己袖子里的口袋里,之后便休息半个时辰消消食。待休息够,方下楼打算与卢老告别。谁知,下楼时,竟遇见了明啄。 “你没走?”宋诗白有些诧异。吃饭时没看见他,还以为他走了。 “一起走。”明啄笑问。 “我们不同路。”宋诗白陈述道。 “路上危险,我送你。”明啄道。 “我这武功,谁敢截我?”宋诗白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剑。 明啄就那样看着她,笑而不语。 宋诗白想了一下两人武功的差距,叹气一声,气笑道:“我恨天才。” 明啄没有同宋诗白一起敲卢象的门,毕竟发生了昨日那样的事。 但宋诗白敲门时,却发现卢老头先她一步离开,甚至将她的马一并骑走了。 于是,宋诗白看中了秦构留下的马匹。 店家也不敢多说什么,生怕掉了脑袋。昨日的事,权当不知道吧。反正对方也付了银子。 明啄跟着宋诗白一起回了南州,一路畅通无阻,十分顺利。进宋府前,宋诗白先是嘱咐明啄,让他待会拦着点,而后二话不说便朝着祠堂的方向奔去。宋家家主一听到宋诗白回来的消息,拿起早就准备好的荆棘快步朝着祠堂的方向走,那架势,生怕晚一步打不着了。 家里的二公子三小姐赶紧小碎步在后面跟着,看戏。 宋家家主比宋诗白提前一步到祠堂,深呼一口气,双手抵着荆棘,眯着眼望向远处,等着小兔崽子落网。 宋诗白左脚刚踏入院子,便看见熟悉的身影遥在几百米之外的门口。想都没想,扭头就走。 “站住。”一声爆喝,响彻了整个院内。 宋诗白没停。 开玩笑,停下被打啊。 “宋诗白,你想被你师父抽,还是被我抽?”身后又是传来一声爆喝。 笑话,二选一? 宋诗白一听,二话没说,拉着明啄,扭头回了院内。 我选第二个。 明啄看着她的侧脸,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不由嘴角翘起。 “扑通”一声,宋诗白跪在了宋家家主面前,也就是她亲舅舅宋楷面前。 宋楷看着宋诗白紧紧拽着明啄的一只手,沉声道:“松开。” “要打一起打。不过,他可是......”宋诗白话还没说完,宋楷便抄着荆棘朝着宋诗白的后背哐哐一顿抽,自是波及到了明啄。但明啄脸色不变,沉默的应了下来。 “我让你乱跑!我让你乱跑!我让你乱跑!不抽死你我!!!”宋楷手下力道半点没收着,愣是抽了半个时辰,手都磨出血了,可见宋楷是多么生气。 宋诗白握着他的手,手劲越发大了,恨恨的抬头看着他。 说好了,帮我挡着!!!懦夫!!不中用!! 宋采南带着小妹宋乐蓉在一旁观赏,幸灾乐祸的同时,还不忘小声嘀咕:“千万别像她一样,听见没。” 宋乐蓉抬眸看了宋诗白身边修长的白衣男子一眼,随即敛眸,轻轻的“嗯”了一声。 最后一抽,是落在了宋诗白的手上,倒刺带出了一片血痕。 “还拉着人的手,怎么?恨嫁啊。”宋楷提着宋诗白的耳朵,将人丢进了祠堂。甚至让仆人锁了门。 “好好在里面跪着。”宋楷丢了荆棘,拿手帕擦擦手,边擦边对着明啄歉意的笑道:“明公子刚刚没伤到吧?我家孩子不懂事,明公子见谅。” “不碍事,宋伯。她很好。”明啄清浅的笑了笑。 宋楷挑挑眉,笑容也有些冷意,叹喂道:“明公子,我家诗白啊,跟别家女子不同,她将来是要做宋家的家主的。夫君呢,自然是找个能入赘的,最好。最不济,也要帮衬她。你二人虽然定过娃娃亲,但这件事是我姐姐之前在世说的话。如今,她人已不再,局势呢,也不如从前,所以呢,这亲事,便不作数了。” “事大,我做不得主,需得问过母亲的意见才好。”明啄四两拨千斤,没接宋楷的话。“即是将人送回了,晚辈便先告辞了。” “我送你。”宋楷笑着将人送出门外,随后,便派人守着小院。 “家主,大小姐不是会武功吗?我们守着也没用啊。”宋楷身边的小厮皱眉提醒道。 这不说还好,一说,宋楷便忍不住上了气头,怒道:“就她那三脚猫的功夫?赶紧派人盯着她,她要敢离开祠堂半步.......”家主仔细想了一会儿,方悠悠道:“我就把她送到她干爹那里,让她干爹治她。” “哦。”您就宠着大小姐吧。小厮心想。 这不是威胁的威胁,唉。 她干爹是千柳宫的宫主,医术天下闻名,可惜是个世外之人,从不沾染因果。至于千柳宫的宫主为何愿意认宋诗白为干女儿,其一是因为爱慕宋诗白她娘,其二是因为膈应宋诗白他爹。 千柳宫宫主发誓这辈子就见过这么贱b的男的,所以虽然对宋诗白很是疼爱,却也没少当着她的面骂她爹不是个东西。 月明星稀,长夜将至。 一道瘦小的身影趁着守门的小厮打瞌睡轻轻的溜入院中,小心翼翼的推开窗户,正要叫人,看到屋内景象,吓得赶紧蹲下。 屋内的人察觉到窗外的声响,顺势推窗望去,而后皱眉看向了下边。 只见有个蜷成一团的小姑娘蹲在墙角下,眸色灰败,却有些失意地看着她,软绵绵的叫了声:“阿姐。” “你怎么在这儿?”宋诗白问。 “给阿姐送吃的。”宋乐蓉拍了拍旁边同她到她腿边高的食盒。 “宋采南让你送来的?”宋诗白挑眉问。 “哥哥才不会管呢,他只会看阿姐的笑话。”宋乐蓉小声嘀咕道。随后便将食盒举到头顶,似要表态。 宋诗白有些好笑,握住食盒的把柄,慢慢道:“看见了,就别出去乱说。” 宋乐蓉点头,想到阿姐看不到,方才小心的“嗯”了一声。 宋诗白待宋乐蓉走后,方关了窗户。领着食盒走回屋内,继续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随后伸手打开食盒一看,皆是精美可口的小吃。 这架势,尊重了也没有完全尊重。 “刚刚......”黑衣人蒙着布巾,只露出一双狭长的狐狸眼,目光不善的问。 “不会出事。你说的事,我要好好考虑一番,回去告诉你的主子,五日后我会给他答复。”宋诗白说罢,又道:“宋家祠堂只有我宋家人可进,如若下次在这般冒犯,就别怪我不客气。” 那黑衣人缓缓地笑了,几近诛心道:“威胁只有在处于高位的人才有效,您现在这幅样子,就别说那些不利于自己的话了。” 宋诗白背后血迹累累,双膝跪于祠堂前,目光隐晦,神色淡然,她没有说什么,只是轻声“嗯”了一声。 待黑衣人走后,宋诗白方才重重的叹了一息。 那这事便在心里记下,日后有了出息,再好好说道说道。 先前谢晏南下时,公主表面上让他寻找国师,实则是想让他摆平南州之乱,收拢人心,其次借机将南州司马拉下马,以推她心中所选之人上位。当然,最重要的也是,公主见他忠心没几两,故而也是找个由头让他好好想一想,换个环境,换换脑子,清清里面的垃圾。 任何事当以公主为主,谢晏却觉得我又不是公主的驸马,做不得这种事。于是,便有了对公主的关照不够,做事不注意公主名声这等情况。使得谢晏十分心累。 南州以宋家居大,可身在济州的明家却吞并宋家,控制江南所有商户。明家背后靠的是贵妃冯氏,只因冯家与明家之间是表亲。冯氏又是明家家主明善的表妹,自幼与明善一起长大。冯氏自是力所能及的帮助明家。而冯氏又与荣王走的近。这才是让公主头疼的地方。 所以,公主的意思便是让他断了明家的念想,顺便收了宋家。 临行时,公主给了他一个名单,上面皆是可用之人。他来的时候,也想的差不多了。 至于什么时候动手,那得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才行,并且不显山不漏水。 其次,他还得找一个人。 那人在南州呆了多年,掌握着公主所给的信息网。 而他要找的那个人,此刻却在逃命。 正想着,谢晏便推开了房门,南州没有宵禁,随处走走也无妨。 谢晏大踏步出去,并没有叫老仆跟着。南州司马给他安排的住处极大,且是个僻静的地方,适合养神。走到府门口时,谢晏碰到闲逛的沈钧,他穿着初见时的白衣,风姿清朗。 “沈兄这是要出门?”谢晏问。 “正是。谢公子似乎也是如此,不若一起?”沈钧真切道。 谢晏有事,可不能跟此人一起。便推诿道:“真是抱歉,此事需我独行。” 沈钧思虑片刻,也不怕泄露天机,便道:“谢公子,国师可曾说你是短命之人?” “不曾。”谢晏心中有些不快,神色亦是如此。 “那她便不曾提醒你了。”沈钧自顾自的喃喃道,却道:“公子只管做你的事,在下明白了。” 短命的人,却有长命之人护着。到也不错。 谢晏向来谨慎,此人来历不明,虽看着有些呆愣,但未经事情,不可信。他有些不耐烦,可到底对方救过他,依然不动声色道:“那我先行一步。” 谢晏根据公主所给的住址,行了半个时辰,再过两条大街便可到了。可在此时,他却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谢晏犹豫片刻,随即叹息一声,走了过去,掌灯一看,却是个死人。谢晏正想着要不敲敲旁边屋内的人,让他们报官,自己再去找人。便在这时,他忽感背后阴风阵阵,转身望去,便见暗器已至。 却听到“叮”的一声,有什么将暗器撞掉了。 便在此时,“轰隆”一声炸响,东南方位的一座巨楼坍塌了。 据说,那是三百年多前国师所建,好像是为什么?国祚。 谁这么大胆? 听到响动的人家纷纷出街,互相问出了什么事。直到发现平日那座高楼不见了,这才哗然。 而伴随着巨楼坍塌的,还有整条街,与整条街的性命。 第八章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坍塌的巨楼名为玉京,取自古时所遗留的一句诗“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本来应该叫白玉京的,后来不知为了避什么讳,便起名玉京。楼起至建国时,如今已有三百余年,从未有过任何衰败的迹象,只是随着年岁增长,巨楼越发像个慈祥和蔼的老人。而今却因人为,以人命为祭品,付之一炬。 谢晏站在原地呆了片刻,便赶紧跑回去,想着赶紧让人关闭城门,此时必有人趁乱逃脱。他没有去司马府,而是去了城门口。跑着了一小段路,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刚刚不是有人救他吗? 于是,谢晏当即大喊:“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如若前辈还在,那边请前辈去城门口,关城门。此事关系重大,还望前辈出手相救。”说着,便将象征自己身份的腰牌拿了出来。 而那人也是个爽利的,毫不客气从暗处走出,到了谢晏身前却没有拿腰牌,反而是抱着他的腰运起轻功朝着城门口奔去。 谢晏不解。 那人解释道:“谢公子,我家小姐特命我看着你。小人只好出此下策。” “你家小姐是?”宋诗白。人名谢晏没说,生怕说错了得罪了人。可是除了宋诗白,谢晏想不到他还同哪家小姐有瓜葛,能让人家这般惦记着自己。 “宋诗白。” 谢晏有些害羞,脸不由的红了些,沉吟一二,很是纠结道:“我若报恩,以身相许如何?” 那人也是诚恳,一句话浇灭了谢晏所有希望:“我家小姐有婚约,只当你是朋友。” 谢晏委屈极了,他想,下次定要当面好好问问,这个朋友是何等朋友,怎么这般关切?天下没有这样的朋友。 不过一盏茶功夫,那人便带着谢晏来到了城门口。 谢晏来时,城门已然关闭。 关城门一事,是参军事先反应过来,下令做的。他怕歹人出城,所以赶紧来此处看着。 参军未曾见过谢晏,但见对方一副贵公子的样子,心下可疑,只道:“你是何人,此时不可出去。” 谢晏行礼道:“在下谢晏,前几日刚上任的司马。” 那参军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毫不留情道:“便是刚来便走的那个司马,听说你心生不满离开此地,要去京都找公主,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这定然是有人私底下给他造谣。 谢晏笑,也不解释,顺着他的话讲:“在下仔细琢磨了一二,深觉与其给公主暖床,不若在此处安安稳稳当个司马。风骨嘛,身为读书人,在下要些。至于被公主不满,也无妨了。毕竟在哪不能为百姓做事,此心安处即吾乡。” 那参军表情很是热闹,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一会儿嫉恶如仇一会儿悲痛不已。想必脑补的剧情很是到位。 怪不得公主殿下怪谢晏不维护她的名声,感情败坏公主名声的是他本人。 那参军自我脑补了半天,最后看着谢晏沉痛的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谢晏身边那人也没想到他过得这般凄惨,一时间竟也有些心生不忍。 谢晏忽悠完了,开始说正事,道:“玉京坍塌,可是派人去看了?本官何时能知晓情况?” “禀司马,属下已派人查看,检查伤亡人员。不过,此事,属下也派人告知了刺史,想必刺史很快便到。”参军的神色慢慢严肃了起来。玉京建在最繁华的那条街上,玉京若是坍塌必然会死不少无辜百姓。 玉京关系着余国的国祚,谁会想着去炸玉京呢?跟国师过不去呢还是敌国那边呢?就谢晏所知,国师虽有一身本事,可恨她的人,乌泱泱的一堆。可若是敌国嘛,也不是没有可能。 谢晏忽然想起一事,便道:“你留意一下,看看近日会不会有人忽然暴毙身亡,或者溺水而死,又或自杀而死。总之,凡事死人的都来上报。” “是。”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谢晏又问。 “任广。”参军回道。 “文清街那边有个人死了,应该是刺杀,你派两个仵作去验尸。”谢晏提醒道。 “这....”参军露出难色,道:“司马,我们人手已经不太够了。光是玉京那边,已经把所有能叫动的人全叫出来了。” 谢晏看向了他身边那位青年人。 青年人点点头,却道:“去清风楼借两个人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他却忽然有些纠结,道:“小姐吩咐了,我不能离开公子身边,哪怕半步。” “不过是一小会儿而已。”谢晏很是无奈。 “这是小姐的吩咐,我不能违背。”青年人摇摇头。 谢晏觉得此人过于迂腐,却未想过是他家小姐的手段让人迂腐,于是,便想着自己去清风楼一趟算了。倏然,他忽然在想,不会他洗澡出恭读书时,此人都在吧?这般一想,心下十分恶寒,脚步也不由快了些。 清风楼自然也注意到了巨楼的情况,也出动了三分之一的人了解情况。掌柜带了两人亲自去宋府,意欲将此事告诉宋诗白。 宋诗白在祠堂罚跪,厚着脸皮偷懒睡觉时,也被那巨大的声音震醒。惊觉之下,察觉到了一丝不正常的味道。于是,赶紧从窗户上溜出,恰巧碰到抱着丝绸被褥的宋乐蓉。 宋乐蓉眼前一亮,像是在餐桌上见到去了肥肉和皮的红烧肉,嘴里叫着“阿姐”,迈着闺中女子惯用的小碎步朝着宋诗白跑来。 “刚才那声巨响,是出了什么意外?”宋诗白见人便问。 “好像是玉京塌了。”宋乐蓉笑着回道,她并不知道玉京倒塌意味着什么。因为宋诗白少时过的太苦,是当个男儿养着。长辈们十分心疼,于是,到了宋乐蓉这里,便将对宋诗白的亏欠放在她的身上,常年将她当成温室小花教养着。按宋家的规矩来说,宋家儿女没有无用之人。宋乐蓉这般单纯,实在是个意外。说到底,不过是当年极端之下的另一个产物罢了。 宋诗白却脸色一变,玉京倒塌,那会死很多人的。而且,那是建国时所建,同余国的国祚有着密切的联系。此事一出,接下来的官场必然是上下血洗一番。他们宋家以往苦心经营的人脉付之一炬。还有三条水运,以及码头的管理权......这些,在之前,宋家都可以通过商会与官府达成协议进行掌控。 很明显,宋家家主也想到了这个情况,所以,并没有执着于罚宋诗白,而是任由她去外面看看情况,然后便开了一个内部的家族会议,宋采南虽然辈小,但也在其中。 清风楼的人知道的事情更多一些,于是便将伤亡人数,以及背后一些内幕告知了宋诗白。 宋诗白想了一下,问:“崔稷,把这些内容整合一遍,告知官府那边的人。那个新来的司马,单独给他一份。” 崔稷双手交叠,垂目道:“是。” 宋乐蓉心生好奇,便问:“阿姐,为何单独给新来的司马一份。是要讨好他吗?” 她的阿姐笑的很含蓄,点头称赞。 “小姐,那我们现在是否行动,若是抓住毁坏玉京的人,那宋家必是大功一件。”崔稷面色真诚的问道。这倒让宋诗白多看了他一眼,疑惑道:“你竟为我考虑?” 崔稷虽不是明家的人,却也不是她的人,她这边还没出手,他却......是想苟活所以想倒阵营? “我有事求您。”崔稷这般说,宋诗白才冷笑一声,了然了。 “但您要护着我,以免属下被杀。”崔稷又道。 “这便要看你日后的表现了。毕竟,一条贱.....”宋诗白注意到她表妹还在,便默默的吞下了接下来的言语,以免对着这孩子产生不好的影响。 崔稷温润的眼眸如同被遮住身躯的月亮,暗淡了些。 他知道宋忆接下来的说辞。 倒是她表妹不余遗力的照着崔稷的心口戳:“阿姐,一条贱什么?” 宋诗白短短二秒内把脑汁绞尽了,用了个谐音将这事糊弄了过去:“渐渐的长路.....” “然后呢?” “然后你便该去睡觉了,我要出门。”宋诗白说着,便命身边的小厮将浑身透露着不愿意的表妹带拉回了闺房。 “阿姐,这不公平!”熟视无睹轻轻的覆盖了小姑娘的呐喊。 崔稷却作礼拱手,道:“小姐,不若换件衣服。” 宋诗白这才想起来自己这身衣服后背全是血糊,于是,便让他等了一会儿,自己则去了别院换了一件干净整洁的衣服。 “小姐,我们现在去往何处?可是孙家?”崔稷问。 “我们没有任何理由去孙家调查任何事,那是官府才有的权力。”宋诗白平静的回复道。 崔稷一愣,问:“那我们现在要去往何处?” “去翠玉轩,见见你的主子,看他想干嘛。”宋诗白道。 崔稷目光一沉,沉默了下去,原来宋诗白根本不信他。 翠玉轩是个烟花柳巷之所,胭脂气常年弥漫,吸引了不少空虚的男人还有好色的女人。 宋诗白身着玄衣,姿态清冷如钩月,可偏偏眉目含情,看谁都有一份喜爱。楼里的妈妈看见她,笑着迎了过去,拨开黏在她身边的几位小倌,躬身行礼道:“原是宋家小姐,不知所来可谓何事,还是找什么人?” 妈妈心巧,见宋诗白一副东张西望的样子,便知是找人。 “可有个姓琴的公子?名为琴彧。”宋诗白友好的问。 妈妈很快便反应过来,双手一拍,笑道:“倒是有个,他来时还跟我说,若有人找他,便领人过去。没想到是宋姑娘。姑娘跟我来。” 宋诗白便绕过莺莺燕燕跟着妈妈上去。 崔稷一直跟在身后,一言不发。 后院极为静谧,专门给那些达官显贵的人所用。妈妈走到一间房间的门前,笑道:“便是这里。” “多谢妈妈。”宋诗白给了眼前年老的女人几颗碎银子。 那女人开怀着离开。 宋诗白敲了敲门,朗声道:“琴公子可在。” 门内传来闲适的脚步声,很快便有一双皙白的玉手打开了房门。琴彧懒洋洋的挥手让他们进来,宋诗白走进去便愣了,只见穿着松松垮垮的男人从屏风内走了出来,而后又走了出去。 唔,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宋诗白看了崔稷一眼,而后又看向琴彧,道:“琴公子,可有话要说?” 安插眼线安插到我宋家跟前了,好大的胆子! 琴彧坐在桌前,闲雅般给自己到了一杯美酒,颇为风轻云淡,有意道:“此人为我困,可比比明家所困好多了,不是吗?宋小姐。” “你想要什么?”宋诗白来的时候就没打算跟他胡搅蛮缠,玩什么深沉,故而问的也十分直白。 “明家倒台或者垮掉。”琴彧语不惊人死不休道。 宋诗白呆了,疑惑道:“你琴家同明家有何愁何怨?要置于明家死地?” “无仇无怨便不能置人死地了?瞧你这话说的。”琴彧晃了晃杯中的美酒,揶揄质问道。 这理由,够霸气,够气派。 宋诗白想到了什么,便道:“所以,你想同我合作,扳倒明家?但是你插手百晓堂是怎么回事,帮助秦构夺取堂主之位。你一个北方人,插手南下之事,未免手伸的太长了吧?” “姑娘应该相信我的诚心,本公子做这些,都是为了姑娘你啊。”秦构眼中情意绵绵,仿佛宋诗白是他爱了一辈子的心上人,死了都不肯放弃的那种。 宋诗白眼皮子一抽,面无表情道:“本姑娘得看你的诚意。” “姑娘放心,诚意满满,早就准备好了。十里红妆,备下许久,不日,在下便去姑娘府上提亲。”琴彧笑着,饶有意味的看着崔稷:“此人便是本公子送给姑娘的小礼物,还望姑娘笑纳。” 崔稷身形一僵。 “那合作便如此达成了。”宋诗白说罢,拂袖而去。 打什么机锋,无聊。说自己看上了个男人,丧心病狂的想娶他回家不就行了。 第九章 国师可曾说你是短命之人 宋诗白离开时,还闹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笑话。原是有位小倌浑身血痕的从某间房间里跑出来,抓住她的袖子央求她救他,哭的梨花带雨,很是可怜。 众人被这一幕吸引了。 这时,有个女子跟在他后面脸色铁青。 那女子宋诗白认识,是江南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家在滕州,没想到居然跑到南州寻欢作乐来了。 很明显,那女子也认得她,语气不善道:“宋诗白,你最好别多管闲事。” 宋诗白垂目看了一眼那可怜的男子,目光掠过身上显露的伤痕,对着女子笑道:“并无此意。”说罢,拂开那小倌的手臂,便要扬长而去。 谁知,那小倌紧紧抓住宋诗白的衣袖,恨恨道:“宋小姐,我如此待你,你却这般待我?” 那女子渐好的脸色瞬间黑了。 宋诗白确定她不认识那小倌,而且她并非擅长耐烦一事,只是随手将那小倌拂到在地,轻声说了句:“滚。” 最烦给他惹麻烦的人。 谁知,刚一脚出门,便看见了故人站在门口,眼中带泪,似是恨极了,目光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宋诗白脸皮子一抽,快步走了过去,问:“你怎么在这儿?” 谢晏原本打算去玉京那边察看情况,路走了一半,正巧碰到刺史。刺史是荣王的人,自是不会让谢晏参与这些事,于是,便随便找了个理由将他赶走了,那架势,大有一副你不走我派人叉你走。谢晏也不想浪费功夫,于是,便想着去百晓堂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细微知着。路过此楼时,正巧看到宋诗白从里面出来。又恰巧看到这一幕,心思一转。顿时,表情变得戚戚然起来。 被刺史嫌碍事给赶走的谢晏低头抹了一把面上的眼泪,哽咽道:“原是想找你,送你件大大的礼物。却没想到遇到这样的事,当真是伤透我心。这定情之物,不要也罢!”说着,扬手便将腰间的玉佩当场摔碎。 众人哗然,敢情这宋家小姐是个多情的,更是个无情的!这短短几步时间内,竟有二人对她念念不忘。 崔稷看了看宋诗白,心下戚戚然。 那多情更是无情的宋家小姐冷冰冰的吐出一句:“那走吧。” 谢晏哭哭啼啼的跟在宋诗白的身边,似怨妇一般,就差咬个手帕了,走了几步路,看了一眼身后路边上的碎玉,眼泪似乎又要从眼角冒出来。 “我给你买个新的。”宋诗白面无表情对着造谣自己的人劝哄道。 “多少新的,都弥补不了你对我的伤害。”谢晏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你要多少个新的?”宋诗白放弃了。 “看你心意。”谢晏吸了吸鼻涕。 宋诗白额角上的青筋跳的极欢快。 崔稷目光阴沉,一抬眸,对上谢晏探究般的眼神,连忙垂目避开。 “你来找我究竟为了什么?”宋诗白问。 “礼物啊。你这趟出门想必也是为了玉京吧。我来南州时,公主给了我一个名单,上面皆是可用之人。但现下.....我已无人可用。所以啊,我特来投奔你。帮帮忙,我可靠又迷人的宋姑娘。”谢晏捧着心,笑道。 言下之意,是想同宋诗白联手,也正好算完成了公主交给他的任务。 “现在玉京倒塌,你不去关心民众,却来与小姐说这些。君为臣,必为佞臣。”崔稷忽然出言指责道。 宋诗白回头冷冷的看他,略有警告之意。她问谢晏:“我若与你联手,我能得到什么?公主殿下会允诺我宋家什么?” 公主殿下给了人,怎么会算无人可用。说到底,不过借这件事来探探她的口风。 宋诗白心情很不好。 “三条水运,你宋家有一半的掌控权......还有明家倒台。”谢晏回道。他知她所求,但也知道说完对方一定冷脸,因为这些东西不止他这边可以给。 果不其然,宋诗白脸色渐恼,冷声道:“谢司马,你以为自己在忽悠谁呢?这些东西又不是只有你这处能给。而且......”宋诗白顿了顿,慢慢道:“明家也不一定要倒台。我两家若是联姻,未必没有好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最后谁输谁赢还不一定。现在的局势,绝非死局。”谢晏道。 宋诗白担心她若是帮了公主,待荣王登基,想起此事的时候,拿宋家开刀。天子之意,无论从过去还是现在,都十分明朗。至于为什么没有册封太子,朝堂中人也心知肚明。 “天下之势,我并非不清楚。还有你来南州的目的,我也不是不明白。”宋诗白看着他,笑了笑:“君天纵奇才,十二岁便破了赫赫有名的玲珑棋局,为国师所器重。那你说,我若执黑棋,君执白棋,我可有赢得几率。” 谢晏脸色铁青,气的胸腔震震,他气恼她的认真,她的态度,咬牙切齿道:“宋诗白,你怎知我不能在死局中杀出一条血路?” “君破局的手法,小女心惊胆战。不敢同行。”宋诗白如此说道。 谢晏看着她,光亮的目光如同一轮明月落入深海里,渐渐了变得幽暗。 那些翻涌沸腾的情绪渐渐地冷了下来,他绝望的看着眼前这位心志坚定的姑娘,手指蜷缩,他明白了自己的自私,不由慢慢道:“我错了,我不该强迫你堵上身家性命。”他抬头望了望夜空,吐了一口气,渐渐漠然了起来,淡淡道:“宋姑娘,本官需要你的帮助,同公主殿下无关。” “你来南州时,我吩咐下去的便是我所能给你最大限度的帮助。”宋诗白淡淡道。 “本官明白了,那近些时日南州可有异动?”谢晏问。 “这些消息需得过半个时辰才能给你,清风楼那边整理需要些时间。到时候,这些自会有人送到你府上。”宋诗白说道。 “刺史那边也会送上一份?”谢晏问。 “自然。”宋诗白道。 两边要么都不帮,要么都帮。如果最后南州落到了公主手中,那她也不敢多得罪。 谢晏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又问:“你看过玉京了吗,可愿一同前往?” “走。”宋诗白说罢,却将目光落到了崔稷的身上,道:“你找丁顺,让他把消息整理出来,之后派人送给刺史府和司马府各两份。” “是。” 宋诗白同谢晏到的时候,乌泱泱的一众人,有的人,在哭泣,而有的人,在绝望。热气还未消退的废墟像是餍足了的怪物,它以狰狞般的肚皮面对世人,讨他们的生机。倒塌的建筑绵延了一条街那么长,满目疮痍里掺杂着死人的残肢断臂。尘埃依然在弥漫,久久未息,不知是后来者引起的还是前者引起的。整条街都被围了起来,官府的人在里面察看,旁边有个摊位,是官府支起来的,记过来帮忙的普通人名字。 两人表情凝重,有个老人从他们身边跑过去,对着废弃的街道哭喊着,似乎穷尽了毕生的心气:“我的儿,我的儿啊.......” 老人的儿子今夜在店铺里多帮了会忙,谁料竟发生这样的事。原本只是想多挣几文钱罢了...... 宋诗白环顾为了一圈的百姓,见几个气质姣好的人影叹气离去。不由道:“火药局对这些东西的制作运输都很敏感,而且,现下我们与南朝关系紧张,对这些管控更加严格。所以,能毁了一条街还有玉京的炸药.....从哪来的?” “南州可有卖烟花的商户?”谢晏问。 “有是有,但也不是什么大的工坊,应该做不了这么厉害的炸药。”说着,宋诗白看他的眼神很是同情,忧愁的目光深处透露出浓厚的幸灾乐祸。 谢晏明白了,低声说了句:“这才是真正的晦气。” “他现在在里面表现,你却在外面,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宋诗白意识很明显了。 刺史在搏声名,而谢晏呢,被排挤在外。 “我们先回去吧。”谢晏道,他打算先去城门一趟找任参军,然后再回府中过目南州最近的动静。 “嗯,那我先回宋府了。” “好。”谢晏走了几步,忽然看到了一个陌生而眼熟的身影,身体却另有反应一般抓着宋诗白的手腕不放。宋诗白疑惑的回头看他,谢晏依然看着那个身影,低声道:“你给我的那些消息不会掺些假的吧?” 宋诗白优雅的翻翻白眼,无语至极:“真是好心没好报。” 而后,谢晏便松了手,走到那道白衣身影旁边,目光复杂的问:“你这是干什么?” 白衣身影正是先前救过他命又说过他短命的沈钧。 沈钧口中念念有词,听到旁边有困惑的声音问他,方才回神一笑:“超度。” 谢晏凝神望了他一会儿,脑子里慢慢浮现他说的那句“国师可曾说你是短命之人”,最后缓缓露出一个自然的微笑:“沈兄真是慈悲心肠。” 谢晏年少时,生过一场大病,见了阎王爷好几回,多亏了国师出手相救。可自那时起,他便能听到一些旁人听不到的声音,看到旁人看不到的影子,懂一些旁人不懂的东西。譬如,废墟里浮起上百只鬼影。譬如,那些鬼影在惨叫,而后,消失。 “谢某还有事,先行一步。”谢晏迈着僵硬的步子朝着城门那边走去。 背后的鬼影一一消散。 他记得,国师说过,此人间为地狱的另一个洞窟。这里的人没有来世,死了便是死了,永久永久不在。他记得,国师说过,那座玉京不仅仅是为了国祚,更是为了保住这方人死后的鬼魂的。 而在另一处府中,有人问:“公子,上面吩咐的我们已经办妥,不如立刻就走?” “好,我们现在便回去复命。不过,城门口今日谁当值?”那人回。 “公子放心,城门口守着的是我们的人,等他们回过神来,我们早就逃之夭夭了。” “走。” 第十章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丢不掉的恐惧如潮水般涌入谢晏的胸口中,慢慢积累,然后淹没胸膛。 沈钧能这般杀人,不,杀鬼,那么想必他也看出了他早就是已死之人,系他人之魂存世,鲸吞别人的寿命换自己的生机。 但他没有杀他,结合刚刚的行径,此人怕是个非善非.....恶之徒。 如今夜已深了,该睡的人都已深眠,没有睡的都集中在玉京那片区域。 谢晏走到城门时,原本想告知参军让他去查一些买烟花的店家,这本是他的职责所在。但遥遥的,他看到了一趟马车偷偷出了城。这时,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是以密室传音这等江湖惯用的伎俩所行:“公子,可要将那辆马车追回?” 谢晏摇摇头,只浅声道:“那参军怕也是同伙。先跟着,不要打草惊蛇。” “是。” “等等,你不是不能离开我半步吗?”谢晏忽而疑惑,但一想到宋诗白这人,随即明白了什么,便忍不住嘴角一抽,低声问:“难道派人盯着我的不是一个人?” “是的,公子。” “那,有几个?” “约有五六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谢晏无奈叹气,想了想,物尽其用道:“即然如此,那参军也让人跟着。” “是。” 谢晏回府时,门口有二人等着他,分别是陈豫、钟适。因知道谢晏出门办事迟迟未归,陈豫出门去找,看到他和宋诗白在一处,便没有打扰,而是选择回府等待。这期间,清风楼那边的人送来一摞高的卷宗,皆是记录一些最近日来较为醒目的事。 陈豫翻看过一点,皆是一些琐碎的平常小事,很不起眼,不知送这些跟玉京那边有何关系。 谢晏看向钟适,给了一个地址,道:“这是公主的人,你明日找他,看他是否还在。”他看到那具死人,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找的人怕是永远也找不到了。 “是。”钟适没有多想,便拿了纸条,很是憨厚。 陈豫知道公子想用钟适了。 京都内。 清晨,陈记包子铺像往常一样坐满了人,店里的小二半弯的肩膀上搭着一条汗巾,端着木托盘忙前忙后,面相慈祥的掌柜对着算珠,算着这个月的流水账。店内,有一张桌子一直留着,那是留给老顾客的,而那位一般会过了辰时才会来。 这里的顾客都知道那张桌子,以及那位尊贵的客人。对此,揶揄嘲讽的人不少,感慨真情的人也不少。原是这样,多年前,这家店的老板刚来京都,根基不稳,生意也做不好,但那包子是真好吃。有个穷困的的书生自从发现这样一个好去处,便一直在此处买包子吃。没钱也来,撒泼打滚,据说,最穷的时候,欠下了一两银子。这一两银子虽然在这偌大的京都内是个笑话,但这钱可抵普通人一年的开销。后来,那穷书生考上了功名,当了官,还照样来这里,只是不勤。掰掰手指算下来的话,已经过了整整十多年了。 那穷书生按照往常一样来到这家店内,坐到熟悉的位置。今日,他还多带了个人来。 掌柜笑的很暖和,道:“来了。” 已经发了福的中年书生摆摆手,然后便坐下了,说了句:“今天要四笼包子,两碗豆腐脑。” 之后,便是谁也没有理谁,个忙活个的事。 掌柜的让跑腿的伙计过去送。 于是,那伙计端了四笼包子放在桌子上,之后又端来了两碗豆腐脑,最后又放了一叠腌的咸菜,还有一叠陈醋、一叠辣椒。 穷书生见今天这位伙计有些面生,不由问道:“你是新来的?” “不是,我是之前那伙计的表哥,昨日他喝酒喝多了,现在还没有醒,他娘便让我来替他。”瘦弱的伙计满脸笑道,惊喜的神色中还有些受宠若惊的味道。 “哦,这样啊。对了,让他多喝点葛根汁,那个对醒酒好。”穷书生温和的笑道。 “好好好,小的一定带到。”伙计说罢,便继续宋其他人的包子了。 穷书生对面坐着的人身穿黑色常服,坐在这里有些不适。 “曹兄为何一直来这里?”范访天实在不解。 “包子好吃,快尝尝。”曹休夹起一只包子催他赶紧吃,趁热吃是最好的。 范访天瞧着面前粗鄙的包子以及那难看的豆腐脑,眉间的嫌弃可以夹死一只苍蝇,于是,没动。 临走的时候,曹休摸着滚圆的肚子,笑着说了一句“赊账”。 掌柜的是真无语,拿起账单,让他赶紧滚。 曹休笑着转身离去,掌柜的刚提起笔,而后又落了下来,温良的目光中藏了些许暗淡。这时,那伙计看见掌柜的放下笔,觉得他还是挺会做人。 结果,好巧不巧,掌柜的一抬头便与那伙计四眼相对。那伙计有些错觉,他怎么会从掌柜的眼中看到伤心,定然是看错了。 伙计摇摇头,继续做事。 结果,过了两日,那曹休一病不起,高烧不断,身上泛起大片青紫的痕迹,皮肉也很快腐烂。公主听说了此事,特地请了太医院的老医正过来瞧看。那老医正是有些大本事在身上的,早年游走江湖,研究了不少病与毒。而这毒,医正也刚巧知道。是明家的某位手下所制作的,名为十一日生。 初始,中此毒者,会出现高烧、身上泛出青紫的模样,那模样很像红花生长的形状。之后,身上便会出现瘙痒,皮肤溃烂。最后那腐烂的肉会吸引蚊虫撕咬,中毒者也会一直发笑,直到死去。 老医正便将实情以及自己的推断说了出来:“曹大人,您仔细想想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例如,明家家主明善?” 左谏议大夫想了一会儿,沉默了,小声道:“前段时间,是弹劾过此人。” “那便是了。”老医正叹了一口气,说道:“此毒唯有明家那位鬼手可解,否则无解。” 左谏议大夫急了,赶紧让府中的仆人去请平成公主,他要诉冤。 平成公主听了医正与曹休的说辞,不由恨铁不成钢道:“你没事惹明善干嘛?他那个疯子,什么事干不出来。早年不就杀了他夫人的好友?甚至杀了屠了他夫人的母家。”平成头疼的扶额,莫了,顿了顿,又道:“我去找荣王调和此事。现在,还有几日?” 老医正愣了一下,回神后赶紧回道:“还有十日。” “嗯,等本公主消息。”平成出了曹府,便直接去了荣王府。 荣王听了此事,冷笑连连,问道:“你说是明家做的便是明家做的?就凭此毒?为何不是有人栽赃陷害?有人拿着明家的药去害人?” 平成叹了一口气,无奈道道:“二妹来只是想求一解药,兄长何必苦苦相逼。” 赵协嘴角一抽,现在这般低三下气的模样装给谁看,平日里那副趾高气扬,天下之大唯我独尊的气质呢?而且他也只是问了该问了,毕竟万一跟他有牵连,那不是亏大发了。 赵协冷着脸,沉吟片刻,只道:“倒也不是不能书信一封给明家,只是此毒真是明家的?” “医正可以证明。”平成道。 “大理寺可有介入?”赵协又问。 “并未。曹休发了病,先找的是太医院的医正,其次便是本公主了。不过,今晚本公主便打算让大理寺少卿彻查此事。”平成回道。 “曹休的毒多少日毒发?”赵协又问。 “算上今日,还有十日时间。”平成道。 赵协脸色一变,冷声道:“不行,十日太短了,去济州来回一趟至少一个月。十天?怎么可能?” “难道毒发还看你脚程?兄长,别太搞笑了。”平成冷声嘲讽道。 “二妹,你可别忘了,你现在是有事找我帮忙。求人也得有个态度。”赵协心情极差的提醒道。 “兄长,可你也别忘了。此事跟你也有关,如果出了事,谁都别想跑!”平成呵斥道。 “瞧你这话说的,怎么就跟本王有关了?事情还未查清,连毒是什么时候下的,何人下的都还不知道。原因,动机,事态如何发展走到今日这一步,这些都不清楚。二妹怎么出口喷人呢?”赵协条理分明,怼的很有理由。 平成气的脸色通红,抓起桌子上一只茶杯便摔了出去,冷笑道:“你自己的人是什么情况你自己不清楚?不清楚要不要本公主讲给你听啊。还是,兄长想听明家家族的‘趣事’?无论这一代,还是上一代,本公主都可以说。” 此话一出,赵协本来渐好的心态一下子炸了,真的,就凭明家那家疯子,他们什么事干不出来。 “明家士族世代清明,休要出口成.....” “都知道的事?怎么就污蔑了?兄长若是真有本事,不如弃了明家,选个别的家族护佑。”平成每次都被赵协那张扭曲事实的嘴气的不清。这次,她说完没有继续纠缠再去,而是挥袖离开,回了公主府。 赵协看到桌子上已经没有了茶杯,便看向了柜子上的瓷釉,抓住便要往下摔。身边的奴仆赶紧拦住,哭丧着脸说道:“殿下,这可是圣上赐您的,可不能......” 还是晚了一步,哗啦啦的碎瓷,像是树缝切碎的光斑。 “什么倒霉事都怪本王头上?你这狗奴才,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备匹马,找明家要解药。要是曹大人出了什么事,本王可是要背锅的!” 平成知道那瓷釉是摔给自己看的,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一张娇俏的脸不由升起浓烈的厌恶,“呵呵”一声,便继续上前。 他们兄妹二人,见了面,十次有八次就是在吵架,剩下的二次是在打架。不知别国的公主亲王是怎么相处的,但余国的公主亲王两人每次见面都是一副脸上写着我要弄死你的表情,从来没有丝毫掩饰。你别说,你还真别说,真有点兄妹情那味了。 第十一章 倒霉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荣王办事效率也快,分别派人去了济州、距离稍近的莱州,成州的鬼市。之所以如此作为,是因为据消息所得那创造‘十一日生’的那位现下在莱州,还有余国医术最为精妙的神医在鬼市虽说比不上白听白,但好歹也算是厉害的角色。多做些保障,也就多点安全感。 然而,分三拨出发的死士却徒然遭人袭击,死在路上。 此事还不为人所知。 大理寺少卿根据曹休这两日的状况,先从起居入手,又从接待了什么人开始查,最后又从听说曹大人喜欢吃包子,便带人去包子铺查看。整整两日,一无所获。包子铺的掌柜的告诉官老爷,说是曹大人最后来的那一日,前堂跑腿的伙计喝醉了酒,是他表哥替他的。 然而,那前堂的伙计却说,他没有表哥。 大理寺少卿察觉到了不好,果然,当他们打听到此人的住所时,此人已经离开了京城,不知所踪。而后大理寺少卿被荣王叫了过去,不知说了些什么,大理寺少卿便无语的备马去了济州,好在还有大理寺寺卿、大理寺寺丞接着调查此事。 原本,玉京倒塌那日她的表现还算齐整,虽说宋诗白没有经过他同意便擅自离开祠堂,可宋楷实在心软,就没让她接着跪,只是让她老老实实呆在南州别乱跑。尤其是清风楼,一步都不准踏入!宋诗白心想着那我去享受享受,便带着宋乐蓉去附近的凤湖泛舟游玩,湖上遇到几位考生,寥寥说了几句,还算得上开心。谁知,对面突然出现一只船,船上站着一位面色狰狞的青衣美人,冲着宋诗白凄厉的大喊:“宋诗白,你负我?你竟然负我?好一个薄情寡义之人!今日,你宋诗白必须付出代价!” 这句话,吸引了不少岸上目光过来。 宋诗白微微抬头,双手相交于腹部,很是迷茫的看着对方,似是不解。那张清丽的面容显得很是无辜,可此女第一反应却是要不要使个法子,将这个人挑下去算了。想着,心思又是一转,此人好像是那日在勾栏里见过的小倌。仔细想想,她对此人真的没有任何印象,异性缘说来也一般,风流韵事更是不可能。她要是长成这样德行,她爹指定一咬牙一闭眼一横心抄起浮尘打死她。 难道,是有人想要害她?明家还是谁? 正想着,忽然耳边听到一声尖锐的暗器,宋诗白心中一凝,下意识的将宋乐蓉推了一下,扑通一声,宋乐蓉落入湖中。 宋乐蓉是只旱鸭,水中挣扎的实在辛苦。 宋诗白正要跳下去救人,一道白晃晃的刀刃却徒然杀入她的眼中。她脸色微冷,侧身躲过后,一脚将人踹入水中。那死士与宋乐蓉不同,却是个会游泳的,见杀宋诗白不成,便要杀她表妹。 宋诗白顺手抄起船上的桌子,精准朝着死士狠狠砸去。 桌子如同巨石落在了死士的脑袋上,死士眼前一晕,身体慢慢下沉。 扑通一声,宋诗白跳入水中,拉着表妹便要往船上游时,一只木浆狠狠的朝着她的头上拍去,之后,便是猛拍。管家见此赶紧从船尾跑到船头,要与那疯子拼命。谁知,那疯子不知怎么了,可能是脚下一滑,扑通一声,也落了水。 而那肉眼不见的丝线也温顺的回到了宋诗白的袖中。 宋诗白拽着宋乐蓉上船后。宋诗白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宋乐蓉却怒极了,气的浑身颤抖,抢过管家手中的木浆恨恨的朝那疯子头上拍去,恶狠狠道:“你这个疯子?敢欺负我阿姐?!还有那个死士,是不是你干的?!你这个畜生!!” 宋乐蓉虽然是娇养出来的,但并非是一位只会等着嫁人的姑娘,宋楷在教养她的时候,上到诗词歌赋下到走夫贩卒,以及一些保命的功夫,都教过。所以,小姑娘拿起略中的木浆并不显得吃力,反倒是轻轻松松。拍那疯子的时候,虽然时有不准,但下的功夫还是足的。 宋诗白也怕宋乐蓉弄出人命来,在她表妹拍了二下之后赶紧制止。然后打算将人带回府好好审讯一番,谁知,却有官府的人刚好看到这一幕,站在岸边大喊道:“喂,你们在干什么?” 宋诗白微微眯起眼,心下有些计算。她们已经玩了一个多时辰了,已然倦怠,故而船离岸边不算远。所以,岸边的人看到他们的举止也会相对清楚些。而那官府的人早不来晚不来这是干什么?究竟是巧合还是故意的?即便那些人不认识她,也该认识他们的管家才对吧? 差役约有六人,其中一人已经跳入水中救人,而其他五位已经看到宋府管家,也赶忙行礼打招呼:“史老,您怎么在这儿?” 史学不怒自威,端起了架子,冷声嘲讽道:“还能干什么?不就是陪我家两位小姐游湖,本来玩得好好的,结果忽然冒出一个不知道打哪来的疯子,非要说我家小姐负他,还有个杀手要杀我家两位小姐。你们若是不信,便问问旁边的人。” 一同游湖的百姓连忙点头,七嘴八舌的附和。其中一些聪明人,结合差役的态度以及那句‘史老’的称呼,便知道眼前两位小姐是宋府的小姐。一时间,竟有五六人义愤填膺,言辞激烈不乏添油加醋的诉说整个事情经过,说的大义凌然,仿若下一刻便要赴死一般。 刚将人救上来的那位瘦弱差役,听着七嘴八舌的讨论,再看看同伴的脸色,便知道事情不秒了。宋诗白走到那位浑身湿透了的青衣美人面前,不由陈述道:“我并不认识你。” 青衣美人从地上坐了起来,脊梁直挺,双手放在膝盖上,轻叹道:“现在认识了。” 伴随着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目光里红色血雾不断放大,向宋诗白喷溅而来。本想挥袖斥退,却想到这里还有其他人。如果这样做,她倒是没事了,却伤及旁人。于是,挥袖的动作便转为遮挡。 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他们面前像烟花一样炸开。 许多尖叫,晕倒,落水,纷纷而至。 有人想逃跑,却被一道厉声止了步。 “都别动,先看看自己有没有染血,染血的不要动,一会儿有解药拿。没有染血的,先去孙府找明啄,然后再去官府报官。” 话音一落,百姓便开始自发检验身上的血迹。 最倒霉主要还是离那疯子比较近的那二个人,也就是宋诗白,和救人的差役。两人身上几乎全是血。那差役已经吓得晕厥过去,宋诗白心理素质极强,也就只心跳快了几拍。其余距离再近一点的便是剩下四个差役,以及想进点吃瓜的百姓。但是,刚刚那场景冲击力极大,离得近,晕的晕,吐的吐,疯的疯。 有好几个疯这跑出去的,被人叫没有叫住。 湖上的人没有染血的可能,有的人只是没反应过来,而有的人呆在船里根本没有吃这个瓜。所以,湖上有几人对着岸边大喊道:“我们一起去报官,你们先等着。” “等等,留几个人守在这里,挡住之后再来的人。”宋诗白说着,觉得头开始有些晕厥,世界慢慢变得混沌,忽然,喉咙里吐了一口黑血。 她微弱的听到有人着急的喊她“阿姐”。 此处平时来的人不算少,便说今日,怎么也有成百的人。 湖上的人面面相觑,经过一番商量,竟没有一人想留在这处危险的地方。湖上的十六人一致决定一起去报官,一同进退。然后这十六人便对着岸边又喊了一句:“我们商量许久,决定一起去报官,还望大家耐心些,我们很快回来。” 岸边有些发现自己没有染血的人也想偷偷跑出去,却被突如其来的诱惑给绊住了脚步:“发现没有染血的人呆在此处保持距离,不走。事后可得一锭金。如果大家发现有人靠近,请大家高声警告。宋乐蓉在此感谢大家的配合。” 听到这些,有人便问:“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宋乐蓉言语坚定。 “好,我们信小姐一回。” “那么,请没有染血的人也相互保持距离,以免发生意外。”宋乐蓉道。 “好。” 有钱可使鬼推磨,这话果然没有错。 宋乐蓉想着,脚步虚浮了一下,而后终于忍不住吐了,胃里的东西掏干净之后,心头那种冲击力才缓解了一些。 “乐蓉,一会儿若不明啄不到,不要让其他人靠近。”宋诗白吐血不停,同时又感觉身体软绵绵的,好像要烂掉了。只能勉强的提醒一句。 “我知道了,阿姐。”宋乐蓉看着那摊血,视线跳过那疯子留下的骨架。 先到的人是官府的人,当时,刺史的脸色很是难看。玉京倒塌一事还没查清,又发生一起这么恶劣的事情。身为刺史,这会不会是他治理不当的结果? 之后便是宋家的人赶到了,原来是湖上那些人又贴心的通知了宋家。 而明啄始终都没有来。 第十二章 感觉头顶那个乌纱帽快带不稳了 刺史下了桥,估量着距离,在他们不远处便停了下来,大声问道:“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 “大人不要过来,有人以自己身作饵,将自己练做了毒药,凡是不小心沾到血的人都发生了意外,好多人吐血不止,有的人身体已经发烂了。现在我们需要请孙府的明公子过来,帮忙医治。”宋乐蓉高声回道。 “阿蓉,这毒只有明啄能解吗?”宋楷接着问。 宋乐蓉不确定,正要问问阿姐,却听到她的阿姐快她一步说道:“唯有他可解,此毒是朱前所擅长的,我曾经见过,但解毒法子,唯有他可解开。乐蓉,你只需说两句话。一句是‘唯有明公子可解’,另一句是‘百晓堂宋诗白不要了’。” 宋乐蓉没有丝毫迟疑,对着对面大声喊道:“爹,这毒只有明公子可以解。还有,百晓堂我阿姐不要了,求他开恩。” 宋楷听罢,整个气的发抖。 这个杀千刀的崽种!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对付他亲亲亲外甥女!那可是他姐姐在这世上唯一的仔!!!谁敢动一下试试!! 陈刺史也是气的不行,没想到明家居然敢在他的地盘上这么嚣张!虽说他与明家同时为荣王殿下效命,但大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虽然宋明两家相争,他理应帮着明家。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他身在南州,有宋家做依仗是最好的选择,这对他实现抱负绝对是一条捷径!对宋家的恩情,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尽力为宋家行方便。其次,殿下也在观望,他也担心不小心逼急了宋家,宋家直接跟公主合作,那便得不偿失了。所以,这几年,明家与宋家明里暗里的内斗,殿下都没有插手的打算。只是那个谢晏,着实让殿下心痒痒。他的存在,对于殿下来说,始终是一个威胁。原因么......宋诗白与谢晏之间的紧密联系让殿下很担心,宋诗白接手宋家之后是否会投靠平成公主。好在宋诗白常年不在家,接手宋家看起来不太可能。但接手百晓堂倒是有可能。 于是,他竭尽全力向殿下证明,宋诗白不可能投奔公主。 宋家小姐绝对不是个糊涂的女子! 好在,宋诗白的做法并没有辜负他的苦心。 宋楷看向陈舍,目光不善,沉声道:“大人,您是父母官,此事您说该怎么办?” 陈舍顿时感到一阵压力山大,赶紧义正言辞的说道:“此毒是明家下所下,定然是明家人所解。宋老爷稍安勿躁,陈某现在亲自去孙府,将明啄叫来解毒。” “那边有劳陈大人了。”陈舍拱手道谢。 “哪里哪里,这是陈某身为父母官应该做的。”陈舍说罢,便带着身边常跟着的长史一起去了孙府,剩下的人看着这里不要让人靠近。 结果,到了孙府,管家直接哭丧着脸告诉他:“明公子不在。” 陈舍气的脸色通红,一把将管家推开,怒气磅礴地说道:“他若是不在,孙家也不必在南州做生意了!” 什么时候了,还敢在他面前碍眼!若宋家小姐真出了什么意外,他这身官服就不必穿了! 长史赶紧跟在身后。 陈舍快步走到院中,大声喊道:“明啄,还不出来?!你还要躲到何时?” 长史也跟着一起喊:“明大公子哟,赶紧出来吧,许多人等着您救命呢。” 院内除了几位杂役,空无一人。 “孙康,你他娘的还不给老子出来?生意是不想做了?!”陈舍边走边喊,忽然他想到什么,又回头将管家拉出来,让他带路。 “我家老爷在沐浴,您等等,您等等。”管家像只被揪着翅膀的小鸡,胆子吓得越发小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沐浴?带路!”陈舍推了一把管家,而后又在腰间摸了几把,在袖中掏出匕首之后,架在管家脖子上威胁。 管家脆弱的精神更加崩溃了,本能的后退,盯着那匕首,颤声道:“大人,您等等,我这就去带您去。” 说着,便将人往内院带。 找到孙康时,此人确实是在享受,确实是在沐浴。 门忽然被撞开,他还有点懵。随后看清来人之后,便疑惑道:“刺史大人怎么来了?有何要事?” “明啄呢?”陈舍丢了管家,又将匕首放在孙康面前。 孙康眉头一皱,一脸无辜:“不知道啊。明家人跟我孙家有什么关系?找人也不能找到我孙家来吧?” 积了几天的郁结,终于在此刻爆发。陈舍一巴掌煽在孙康脸上,自己手火辣辣的疼,对方的脸也随之红肿。 “还在狡辩!” 孙康被扇了的晕头转向,一顿子火气。气的从浴桶里站起身来,怒道:“陈舍,你有本事自己去搜!你若能找到人,我孙康自此离开南州!” “好,这是你说的!”陈舍说罢,便让长史去府中带人来查。 “属下这就去办。”长史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孙康,待本官渡过此劫,本官定然要你好看!”说罢,陈舍甩袖出门。忽然,他想到什么,赶紧追了上去,对着往外叫人的背影大喊道:“严长史,把谢晏也叫过来!” “知道了,陈刺史。” 结果,好巧不巧,就在严征刚出孙家门时,便有个乞丐蹲在门口,大声喊道:“长史,明啄在翠玉轩找美人呢。” 严征一听,心中一喜,赶紧回去将此事告诉了陈舍。 陈舍拔脚出门,一路杀进了翠玉轩。 经过一番施压,楼里的小二将他带入了一间雅间。 进去时,除了明啄再次之外,还有一位相貌俊秀的美人。 只是陈舍心里急,没有心情去探究另一位是谁。刚上前一步,便被明啄身边的侍卫灵竹给拦住了。 陈舍心里一顿气,便要破口大骂。却听到明啄不咸不淡的说道:“此事不过是自导自演,刺史不必担心。再等等,定然有他人相救。” 敢情鞭子不落到你身上,你不知道疼是吧? 陈舍好一顿气,再三叮嘱自己要好言好语,做了一会儿自我建设后,方才开口道:“本官不管这是不是阴谋诡异,本官只知有百姓因此事正受折磨,而解毒法子只有你知道。你不救,谁去救?” “我又不知道他们中的是什么毒?我怎么知道?”明啄反问。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陈舍感觉自己快炸了。 明啄若有所思的盯着窗外,正在陈舍以为他再权衡利弊的时候,却听到他冷淡的声音:“灵竹,将他丢出去。” “是。” 陈舍自然不是灵竹的对手,说丢就丢,十分便捷。 除了陈舍,清风阁的人也过来了好几拨,明啄依然没动,直到宋楷过来,先是好一顿说理,其次便是保证此事之后断然不会连累他,最后又说此毒如何如何厉害,中毒者现状是如何如何惨。 明啄心乱如麻,从宋诗白派人将他拉入水的时候便知道此事有问题,而凭宋诗白的手段是有可能干出此事的。一旦他过去,不知道后面还有多少麻烦事等着他。 对面的美人见他如此纠结,懒洋洋的开口道:“如果我是你,我要么放下,要么一条路走到黑。” 明啄不由抬眸看他。 他想了想,觉得去了也无妨。反正他又不知道此毒,即便知道,也不一定能解。 第十三章 他身为主角,什么不会? 今日天气不错,阳光璀璨,温度适宜,绿色沉醉。谢晏便把门窗打开,任由阳光进来,渲染本就姣好的气氛。 这三日,谢晏将清风阁送来的册子全部看完了。可惜,并未发现与玉京有关的消息。不过。里面倒有一味毒药被红笔圈了起来,谢晏那晚看到之后,便让人将这本册子送了回去。第二日大早,谢晏便让参军任广去查烟花商,目前来看也并未发现什么线索。南州刺史也曾来过他这里,两人也曾就着此事推演了二种可能,一是同国师有仇的,二是,敌国刺客搞的鬼。两人甚至相互讨论火药的制作细节,以及藏匿在玉京里的可能。结果两人讨论了一下午,最终推翻了所有结论。 玉京里面藏匿数名高手,皆是为守护玉京而来。如果有人想对玉京动手脚,不可能避过这些高手。所以,现实上来看,无论是哪一环都很难被证实。 说到这里,谢晏忽然有了怀疑,不由低声说了句:“若是这些高手做的呢?” “还是那些话,炸药怎么弄来?跟谁联系?炸掉的不紧紧是玉京这座建筑,还有......南华整条街。”陈舍说着,一想到那一条街的性命,便难掩悲痛之色。 “如果是这玉京本身就有问题呢?”谢晏低声喃喃道。 奇也怪哉。 是怎么做到的?那么大的工作量? 陈舍见没有讨论出什么所以然,便挥手道:“算了,不同你说了。本官先去看看玉京那边看看。” 清理玉京废墟的工作还在继续,认领尸体也没有做完,还需要两日。身为刺史,理应照看。而且,此事已经上报朝廷,不日后便会出现在丞相或者荣王的案前。他基本都可以想象到当权者看到这件事的表情了,希望荣王可以保住他。 谢晏起身相送。 之后,谢晏便见钟适回来了。 正如谢晏所猜想的那样,与谢晏对接的那位死了。 谢晏便让钟适接着调查,看看这信息网到底落在谁的手里。 随后,他便盘算想京都那边的账。如果不出意外的,左谏议大夫曹休应该出事了,按照荣王的性格,应该会派人去明家核实清楚。可惜,荣王的人是通知不到明家的。 曹休最后的结局也免不了一死。 想到这里,谢晏的神色便有些肃然。成王之路,免不得白骨累累,而这其中,追随者千千万,一心为主,甘愿赴死。值得敬佩! 之后,又盘算了许多别的事情,皆在掌握之中。 谢晏忽然想到一件事,玉京炸毁,街道也被炸毁,炸药多,说明需要的人也多。既然这样,那夜参军放走的人实在太少了。会不会是先走几人,之后再走一部分。但当夜便走,实在是惹人注意。万一,那夜走的人不是因为这件事呢?也不是没有可能。算了,当下都是猜测,只有等诗白的人回来之后才能得出结论。 或者,先拿此事试探任广一二? 便在谢晏想的头疼时,老仆陈豫神色匆匆的跑到院内,高喊道:“公子不好了,宋姑娘出事了。” 谢晏一愣,繁杂的情绪出现些许波动,不由转身问:“出了什么事?” “老奴在街上转的时候,听到有百姓议论凤湖,说是有人以身作饵,想杀了宋姑娘。甚至还有一帮人在各处报信。老奴听说,陈刺史已经过去了。不过,他现在好像在翠玉轩。”陈豫说道。他按照公子的吩咐,去玉京周边的街道探查情况,却忽然听到这个消息。细细一想,此事关乎公子的安危,而且宋姑娘如若真的中毒了,那么公子正好可以解。这般一想,便赶紧回来说了此事。 “所以,宋姑娘现在在凤湖?她到底出了什么事?”谢晏语气平平,不以为然,宋诗白这个祸害,谁能还害了她,她不去害别人便不错了。好在她......武功不行,不然的话,这见谁不顺眼不得杀谁。他暗自摇头,眼梢处却带了些许不自觉的笑意。 但人偶有飞来横祸,尤其像宋诗白这种平白被分走一半气运的人。这般一想,谢晏心头的轻松散去了大半,郁结盈胸,实在呛人。 “应该是。”陈豫回忆了一下他听到的说辞,“好像是中毒了。” “中.....毒?师公,快备马!我去看看情况!”谢晏脸色一变,顿时着急了起来。 “好。” 谢晏脚步仓促,匆忙出门时,看见白衣人影坐在屋檐上,做出一副俯视着众生的模样。心下有些不喜,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却没有时间管他,骑上马便匆匆赶往凤湖。 却不曾想,途中竟碰到了刺史一众人。 大家只是简单的打了声招呼,便快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凤湖。 众人里,有位白衣人十分出挑,自有一番“龙章凤姿,天质自然”的风范。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后,便移开目光。 到了凤湖,谢晏一下马,便要往里冲。刺史眼尖赶紧拦住他,劝慰道:“里面去不了,有毒。先等明公子解毒之后再说。” 谢晏一听,不大高兴,似有些赌气的炫耀:“我也会解毒啊!我学毒学了四年。” “此毒跟明家有关系。”陈舍很是无奈。 谢晏不由恍然大悟,扭头问:“你下的?” 明啄冷笑一声,道:“与我何干,是陷害。”末了,不由讥讽道:“难道你不知他是怎样的人?” 明啄看着他,墨色幽深的眼睛中暗含讽刺。昔日对此人种种评价纷繁而至,审视的同时还带了点探究的意味,直到谢晏的‘坦率’撞碎了他的探究。 谢晏愣了一下,眼神清澈而干净,扬起手臂,坚定地回道:“她自是这世上最善良、最美好的姑娘!”善良、美好,每一个点都精准踩到诗白的雷区。谢晏在心底默默微笑。 嗯.......罢了,这次算是他犯蠢了。 明啄默默收回目光,觉得自己跟此人较劲,实属犯二。于是,便不在计较,走出人群,向宋乐蓉招手的方向行去。 宋乐蓉指着宋诗白的方向,没有看他,低垂的目光中带了掺杂了一些细微的情绪,有些低沉浓郁的恨意就这样悄悄在心底蔓延。可她笑得如清风拂面,轻声道:“去吧。” 明啄微微颔首,刚走了两步,便听到身后扑通一声,有人重重倒地。 那惊悚的场面发生之后,宋乐蓉早该像管家一样吓晕过去,可她实在挂念阿姐,强大的信念一直支撑着她,虽然她所有作为井井有条,但她脑子一片混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见到明啄那一刻,她的精神终于松弛了下来,安心的晕了过去。 明啄转身检查,发现只是惊吓过度后,便放下心来,继续向着宋诗白的方向走去。 受伤的背影离他的距离越来越近,前方的姑娘也慢慢转过身,眼神很是得意,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望着他。 即便身上疼的止不住颤抖,也难掩宋诗白得意的神色,“我就知道你会来。” “......总归都要来的。” 宋诗白目光下垂紧紧盯着他的白靴,心里默念着‘又上前一步’,抬手示意道:“别动,小心点。” 他脚下前方有一摊血,宋诗白也处于血泊之中,害怕他染血。 明啄心思一动,看她的眼神有些柔软。 “此人应是常年被人浸泡所成的‘毒人’,所以但凡接触‘毒人’血的人,一开始会出现眩晕,随之而来的便是吐黑血,再过一段时间,便出现身体乏力......” “此毒名为浮日。我见过......但很抱歉。”明啄淡然地打断她的话,俊秀的眉眼中却缠绵着一股细细麻麻的痴情。他盘腿坐了下来,周围全是等着救命的百姓。然后,他道:“我陪你。” 宋诗白呼吸一滞,心里好像有什么炸开了,满心都是污秽。怒火取代恨意,从眼神流转到面容,最后如烟花一般炸开了:“虚伪!” 瞬间的狰狞很快敛下,但怒意不减。 正在宋诗白气的发疯的时候,谢晏冲出人群,显眼的像是天上唯一的日光,距离她一百米处招手道:“宋姑娘,知道你中了什么毒吗?不知道我便过去给你看看。” 宋诗白一下子气笑了,轻轻驱使内力,用密室传音的功夫回复道:“浮日。”接着,又中浮日的表现说了一遍。 浮日,这确实是明家那位鬼手所致。 谢晏心里嘀咕一句。 “二个时辰!”谢晏说罢,便拉着刺史以及七位府衙官兵找了距离最近的一家医馆。向医馆大夫说明情况,并保证这药材的费用定然会以市场价支付后,便找了张纸写了药单,让伙计帮忙抓药。又理了一遍煎药制药的思路,最后问了医馆大夫可知一种名为宁崖的毒虫。医馆大夫对这种毒虫很熟悉,毕竟此地荒山盛产此毒物。于是,便说西亭街的医馆有。 谢晏便赶紧让刺史去买此物,并说此物最好买上四两。 陈舍未曾犹豫赶紧骑马去了。 此毒物名贵,没有足够的银钱是买不到的。但刺史身份便不一样了,好歹能摸到门路。即便要赊欠,那也好说话。 他记得刺史说过中毒的人约有三十二人。 谢晏又让那其中两位府衙官兵去凤湖叫来一些人。之后,又找了艾草、雄黄、苍术、檀香备着,已备消毒之用。 二个时辰后,谢晏让人带煎好的药罐给他们送过去。 药罐大概有十六只,人多也好拿,碗也备了三十二只。 路程也不远,很快便送到了。 三十二人,二人一罐,碗是放在地上自取,药也是自取。 事情结束时,夜色浓郁,已经亥时。 官府的人燃起许多烛火聚起一团光,谢晏借着光,在大家走之前,又替那些没有染血的百姓们把了脉,检查了许多地方,发现无碍后,这才让他们熏完香,消毒后离开。 与此同时,刺史又让人找来一些帐篷,一些棉被,给毒发的人。 这些人至少要过了今晚,才能完全康复。 至于那些昏厥的人至今还未醒的人,也一并塞进了帐篷里。 明啄被人消完毒后,有些疑惑。 奇怪,难道真的不是宋诗白自导自演?难道他误会了? 明啄望着在忙碌的谢晏,除了觉得他有些烦人之外,没有多想。 第十四章 谢晏站在朦胧的日光里,可好看了 等到了第二日,宋诗白从帐篷中醒来,见旁边是一位陌生的女子,便轻手轻脚的从帐篷中出来。而后发现身体上的那些剧痛、异样、沉重感已经消失了。宋诗白有些骄傲、有些无奈,不由去想,这就是天才吗?学什么都比别人快的不止一点半点。 谢晏累了一夜,眼皮子沉重,困的只想倒地就寝,可他一看到宋诗白,便觉得仿佛吃了什么药剂,精神瞬间好多了。拍拍官兵的手臂,转头要了点燃的艾草,一路小跑跑到宋诗白面前,笑的如同春日的暖阳,朗声道:“来,我给你消消毒。” 他站在朦胧的日光里,有光晕点缀,自成名画。 宋诗白瞧着,心情晴朗,满眼的欢喜在眼底流淌,不由张开双臂,慢慢地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惹了一身艾草味。开心之余,想到她不是一个人,便忍住爱意,语气平淡的问:“我表妹你可见了?” “见了,昨日她晕倒之后我给她把了脉,无妨,已经被你舅舅送回家了。”谢晏笑道。 宋诗白点点头,又看了一眼昨日那疯子呆过的地方,已经被人处理干净。忽然,她打了个喷嚏,身体有些发冷。她想起昨天自己跳入湖水之后,什么也没有换,在这里呆了一整天。她眉头一皱,心想,乐蓉好像也是如此。 “她有没有出现发冷、得风寒的迹象?”宋诗白担忧的问。 谢晏想了想,随即摇头道:“没有。”说着,他忽然想起宋诗白的舅舅也在现场,一时间有些尴尬,不由回头看了看,便见宋楷站在岸边朝着他露出和蔼的笑容。 谢晏松了一口气,然后收了艾草,打算给下一个醒着的人消毒。 宋诗白也看到了自家舅舅站在远处,便不舍地对谢晏说道:“我先回家了,你也赶紧回家吧,别太累了。” “放心,这里很快便处理完了。”谢晏儒雅的笑开了,眼中的疲倦中生出一点零星的光芒。 宋诗白拍拍他的手臂,然后去见了脸色逐渐变坏的宋楷。 与之相对的是,陈刺史脸色却不错。 宋诗白朝着陈刺史行礼,打过招呼之后,便道:“辛苦陈刺史了。” “哪里的话。宋姑娘是南州的百姓,为百姓做事,陈某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陈刺史面不改色的于嘴头上为自己建立起青天父母官的形象之后,又道:“对了,上次宋姑娘送来的册子,陈某感激不尽。” 宋诗白听到陈舍说的最后一句话,吓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余光捎了自家舅舅的脸色,见脸色如常之后,松了一口气,之后,便故作关心的问:“可有什么发现?” 陈刺史面上忧思重重,重重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并无。” “太可惜。陈刺史若有什么需要,尽情开口,直接同清风楼的掌柜说便是。”宋诗白说着,又看了一眼自家舅舅的目光有些凶狠之后,笑的有些勉强。心想,完蛋了。 陈刺史很是高兴,拱手道谢:“多谢宋姑娘。宋姑娘这番仗义举动,必然为百姓所爱戴。” 宋诗白弯腰回礼后,便告辞跟宋楷离开了此处。 宋楷担心宋诗白的身体,早早派人回家拉来马车,让她进去休息。 宋楷骑马,悠悠的跟在一侧,没有计较刚才宋诗白说的清风楼的事情,却有意说起旁的事:“那位谢司马,曾经来宋府拜访过几次,观其言谈举止、儒雅有度。所着文章,我也看过,字字珠玑,沉博绝丽、金相玉质,奇人才子是也。” 宋诗白想了想,认真的说道:“他的文章,未曾看过。此人的儒雅,也不过是世家豢养出来的气度......” 宋楷急眼了,截断了侄女的话,问:“诗白想说,他不过是金玉其内败絮其外的世家子?文章也是托人代写的?” 发觉自己差点说漏了嘴,宋诗白嘴角微抽,觉得自己今日犯了呆,赶紧纠正道:“不是的,舅舅。侄女想说,此人天才,足智多谋四字甚至配不上他。”她刚刚其实想说,虽然谢晏看起来举止儒雅、一副贵公子的模样,其实本质是个戏精,动辄哭闹,撒泼打滚亦不在话下,而且还是个自恋狂。 “他竟得你这般夸奖,看来这小子是真的厉害。”宋楷有些感慨,而后,话锋一转:“你觉得谢司马如何?” 他侄女今年都二十有三了,这个年纪的姑娘已经嫁人有了孩子,他的孩子却还在吃苦..... 阿姐啊,弟弟对不起你,没能照顾好你的孩子。 宋楷心下酸楚,想着定要对侄女更好一点。 宋诗白早就听懂了舅舅的意思,有心逗逗他,便故作不懂,戏言道:“很好啊。对了,舅舅,他还有一位未婚妻,知书达理,相貌出众。真是令人羡慕。” “什么,未婚妻?”宋楷大吃一惊,对谢晏的观感急转下坠。现在,他只觉此人品行不端、徒有其表! 宋诗白撩起帘子,眉眼弯弯,道:“舅舅,我开玩笑的。” 宋楷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面上微恼,冷声斥责道:“莫要玩笑,此事关乎你的终身大事!” 远处跟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容颜姣好,气质姣好,身后的自然好风光成了他的衬托。宋诗白认出来了,想到琴彧曾经说过的话,唇角微微翘起,轻声问:“舅舅,你觉得明啄如何?” 宋楷面色一变,大声喝道:“瞎了你的狗眼,竟看上这等下等货?!” 宋诗白想了想,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最后越笑越大声,笑的整个胸腔都疼起来了。 “舅舅,如果舅母在场,定要夸您的。”宋诗白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调侃道。 说起自个媳妇,宋楷更心酸了。去年过完年,媳妇便出门办事了,办什么事藏着掖着什么都不说,到了现在都没回来。 媳妇,你快回来啊,宋家还要靠你支撑啊! 是的,这位仁兄并不是当家做主的。 年轻的时候有他姐姐护着他在宋府跟那些老家伙斗智斗勇,中年了又有了媳妇。这人生...... 跟在后面的明啄自然没有听见两人的对话,他现在更关心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想着要从此人的背景、以及身边人的调查开始。虽然此事也有官府介入,但他不太相信官府的人。那个陈舍,没少跟他爹作对。 谢晏被陈豫带回府之后,拖着疲惫的身体打算眯一会儿,结果又看见那位白衣怪人坐在屋檐上。有些气恼,扯着一张虚假笑容同他打交道:“沈兄,可是在等国师大人?” 沈钧垂眸一笑,点点头。 谢晏吐了一口气,又问:“那沈兄算到了国师几时来吗?” “再过三四日吧。”沈钧淡声道。 可惜两人离的远,谢晏并没有听到沈钧说的话。老仆陈豫倒是听到了,可一扭头,看公子的脸色完全没有听的意思,便乖觉的闭了嘴。自从那日,谢晏看到此人杀鬼时,有那般诡异之力,便觉得此人兴许真的能在这里等到国师。而且,玉京是国师所建,如今坍塌,国师不可能不管。 可惜,玉京坍塌这件事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发现,如果查到,便可拿此功劳向国师邀功,请她回京。不过,还好。查到了,功劳一件。查不到,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天塌了,有刺史在上面顶着。 正当谢晏打算回房休息时,钟适从府中的一道小径跑了出来,抱拳道:“谢司马,小人查到了。呃,也不是小人查到的。是那人主动上门,告诉小人信息网在他手上。此人名为谢都。这是他让我转交给您的。” 说着,便将袖中的信笺递给了谢晏。 谢晏打开一看,是一块质地平庸的和田玉,玉佩周身圆润光亮,很明显佩戴者常年抚摸导致。那是他十七岁时进京时送给他母亲的配饰,不幸的是,前年母亲因病亡故。谢晏眼眶瞬间红了,心里默念了一遍“母亲”。 “他可有说什么?”谢晏抬手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又问。 “并无。”钟适有些心虚的摇摇头。 谢晏故作遗憾,哀叹道:“我还以为是他仇家太多,想寻我帮忙呢。看来是多想多了,原来是挑衅。对了,此事别跟裴家那位门客说。” 裴照给的那两位门客,颇有诚意,应是他早年有意的一嘴,他放在了心上。 钟适似有所悟,连忙应道:“小人明白了,您放心。” “你是公主的人,你办事,我自是放心。”谢晏说罢,看了一眼自己的老仆,便握着那块玉佩回房休息了。 陈豫明白公子的意思,便没有跟着,想着接下来要怎么将此事告知那两位门客,或者提点钟适一二句。 钟适目送他回去,心下不由去想,谢都仇人多,那他若是因仇家而死,自然也是怪罪不到驸马的头上。找出此人的仇家,借刀杀人。可他在此处,也无人帮忙,不如找人打听一二,看能不能碰到运气。 说起驸马对此人的杀意,完全是此人自己找死,怪不得驸马。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公主殿下,甚至明目张胆的同驸马挑衅,真当驸马是只绣花枕头吗? 谢晏一脚踏入屋门,转身关门之际,故意慢了几秒,看了一眼院中,发觉钟适走了之后,这才关了屋门。依照谢晏对钟适的了解,很有可能不会同那两位门客说起此事,所以,此事需得师公帮忙。 第十五章 来吧,互相伤害啊! 凤湖风波问题解决之后,陈舍将此事后续交给了能力尚可的参军任广来调查。 任广理了一下思路,按着人头挨个调查。他先去宋府拜访了一下宋家大小姐,打算问几个问题。 宋诗白不过休息了一天,又因那日落水凉了一日,身体发热,精神还有些疲惫。起初,宋楷不愿宋诗白受累,但宋采南见他如此心疼侄女,一下子便不乐意了,说什么都要婢女将宋诗白从床上拽起来。之后又同他爹吵了一架,将他老爹赶了出去。 宋诗白随意穿了一件常服,到了前厅见客。屋内舅舅不在,却见表弟一副品茗赏茶的悠闲模样,眉头微挑,而后目光又看向任广,宋诗白笑着点头颔首时,不留痕迹的打量一二。 任广寒暄了几句,便直接开门见山的问:“宋姑娘跟那位小倌可有联系?” “不曾,连名字都不知道。”宋诗白放松的靠在椅子上,一想起此人,表情厌恶,摇摇头。 “那.....姑娘平日里得罪的人多吗?”任广问。 宋采南原本置身事外,可一听这话整个人便兴奋起来,不由说道:“多,怎么不多?只说我宋家讨厌她的人,都可排成一条长街,更别说外面的人了。” 任广默默的看着宋采南,露出官方的笑容。他记得,此人在商会里地位颇高,生钱之道以得宋家长辈精髓。并且,心思诡谲,难以捉摸。 所以,现在这两人究竟是联手合作,还是真的有了嫌隙? 任广快速的在脑海里过完这些信息,便故意说道:“所以说,此人可能是宋姑娘曾经得罪的人?” 宋诗白脸色一黑,抓着桌子上的茶杯便向宋采南身上砸了过去,而后又面色如常的笑道:“本姑娘得罪,并且能报复本姑娘的人,唯有达官显贵。或者家族势力比我宋家更高的人。区区一个小倌,也值得本姑娘来得罪?大人,我宋家是没落了吗?” 宋诗白虽笑着,姿态懒散,气场却渗人,吓得任广额头直冒冷汗。 大可不必拿宋家来压我。 任广如是想到。 “听说宋姑娘常年不在家,唯有过年之际才回来。怎么今年就.......”任广没有再说下去,他相信宋诗白懂他的意思。 “家事。”宋诗白脸色如常。 任广点点头,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要起身离开。 宋采南见状,连忙起身,便要送他出门。任广想要推辞,宋采南却附在耳边说了几句,任广愣了一下,便说了一句:“麻烦了。” 宋诗白将两人的互动纳入眼底,端着婢女递过来的一杯热茶起身离开,状若无人的说了一句:“家丑不可外扬。” 婢女无措的寻求少爷的帮忙,瞧见少爷的眼色之后,硬着头皮跟着宋诗白后面。 宋采南装作没有没有听见,笑着将任广送出了门,一路上说了许多关于宋家与明家的话。任广听明白了,宋采南这是想说此事是宋诗白自导自演啊。 “您可有什么证据?”任广见四下无人,却也谨小细微,小声问。 宋采南顶着一张白净文雅的面容,故作无辜,摊手道:“证据一定是要真的吗?”而后,又附耳小声道:“宋家家主不一定是她,刺史、长史之位也不一定不是你。” 任广简直灵魂一震,感觉脑袋炸开了花。 他感觉他的人生价值观受到了冲击。 任广呆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而后什么也没有说,便离开了宋府。 就这样便被吓跑了? 宋采南“啧”了一声,觉得很是无趣。想了想,便去后院找他表姐。路上瞧见盛开的梨花,便伸手折了一支,脚步轻盈。 宋采南进来时,宋诗白正坐在藤椅上看史,脚边握着一只熟睡的橘猫。 “打发走了?”宋诗白头也不抬,淡声问。 宋采南应了一声,俯身将手中的梨枝递了出去,困惑的问道:“此事真的不是表姐所为?” “如果是我,我怎么会让乐蓉跟着?”宋诗白放下手中的书,抬手接过,闻了闻梨花的味道,不由笑了笑,缓缓陈述道:“我不过是顺势而为。” “所以,表姐在知道那毒是明家鬼手所制之后,便想到了之后所有事?可万一,无人替表姐解毒,岂不是功亏一篑?”宋采南眉头一皱。 “谢大人精于此道,并不会比明家的那位差。”宋诗白笑意渐深。 “哦,”宋采南也跟着笑了起来,忍不住揶揄道:“表姐,你怎么这么了解谢司马?” 宋诗白‘腾’的一下脸颊发烫,眯着眼睛警告似的看着他,慢慢躺在椅子上,轻声道:“那位小倌出现的很诡异,他怎么知道我在凤湖?谁告诉他的?此人又是谁的人?这些都要好好查查。” “表姐,此事可要亲自去查?父亲那边,我帮你瞒着。”宋采南抱起地下的猫,抓着一只爪子朝着宋诗白卖萌。有意调侃道:“此事定然逃不开官府的追查,说不定那位谢大人也会身在其中。” 宋诗白听此脸色微恼,忽而想到此人也有软肋,不由叹了口气,说道:“上次在山鹤驿,见到了傅南姑娘,同她聊了几句,说是出门寻喜欢的人,不知是真是假。” 宋采南脸色一黑,语气也变的有些冷,道:“表姐,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的,不过,傅南姑娘喜欢的人有心上人了,不用忧心。”宋诗白摆摆手,很是幸灾乐祸。 “我就知道跟你说不上几句好话。”宋采南冷哼一声,便要夺门而去,临走之前,又问:“那你打算自己调查吗?” “为什么要我去?又不是没有人。”宋诗白十分确定那小倌定是明家的人,身上的那股药香错不了,只是她觉得明善不会这么费劲,用这个法子来杀她。 逼仄的密室里,布满了一排排药罐,无数失去自由的身体困在狭小的药罐里。密室忽然发出的响动,漏出微末的光芒。穿着襦裙的女孩闻到药香,侧着身体走了进去。里面黑暗而空洞,她掏出袖中的火折子,以为看到的会是一间种满奇珍异宝的药房...... “好玩么?” 一张微笑和善的面容跃入眼中..... “啊!!!” 宋诗白猛然惊醒,抬头一望,外面天色已经黯淡了。婢女敲门进来,俯身道:“姑娘,有人找。” 宋诗白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问:“是谁?” “她叫灵娘,说找您有点事。”婢女回道。 清风楼的人? “让她进来。”宋诗白道。 “是。” 灵娘进来后,俯身作礼。之后,便将袖中的册子拿了出来,然后反道某一页,递到宋诗白面前。 上面有红笔圈出的两个字,正是浮日,宋诗白前日所中的毒。 “这是丁顺二日前所发现的。那日,他路过厨房,看到伙计打算焚烧册子,便拦了下来。拿回去一看,便发现了此事。丁顺怀疑,有人暗中同谢晏联系,意图陷害您。”灵娘说道。 宋诗白心头一梗,难受的揉揉眉间,气笑道:“这就是为什么他在清风楼带了那么久,只能管理架子库的原因。就他那脑子.....” 灵娘觉得宋姑娘有些过于信任谢晏了,不由轻声提醒道:“姑娘,谢晏是公主的人。而宋家又与明家关系不好,所以公主想使些手段收服宋家也不是不可能的。” “你说的有道理。只可惜,谢大人受制于人。”宋诗白将手中的书丢了出去,淡声吩咐道:“看看能不能查清是谁做的手脚。” 看来,清风楼的人也信不过了。怎么哪哪都漏风啊。 “谢公子那边可要知会一声?”灵娘又问。 “知会什么,什么都不必说。”宋诗白挥挥手,示意她下去。 “是。” “等等,玉京那边可有进展?”宋诗白忽然出声问道。 “并无。”灵娘回道。 第十六章 又遇见了姜十三 灵娘走后,宋诗白独自一人站在窗前回想最近发生的事,一桩一件背后都透露着细微的端倪。譬如,琴彧的到来,舅舅调走她身边可命令的人,都预示着明家将会有所大动作。至于她中毒那件事.....那位青衫小倌,很奇怪,他看她的眼神好像很久之前就认识了。 据宋采南说,那位青衫小倌是三年前入的翠玉轩,从别的地方逃难过来的,翠玉轩的人见他皮相好,便拐来做了个下贱的小倌。 宋诗白想不通,也不明白,记忆里除了前段时间见过之外,好像再无见过。纠结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灵娘送来的册子上,宋诗白若有所思的走上前,俯身捡了起来,随意翻了几页。 这应该是那日将消息送给谢晏里的其中一本。 难道真是谢晏做的?想来也觉得不太可能,毕竟谢晏身边的许多人都是他派过去的,而且他的命还是她给的。如果出了什么事情,她的人应该会向她说明才对。算了,下次见面时问问。 不过,那日她去凤湖是临时起意,那青衫小倌能这么精准的出现在那里,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暗中操作?此事,宋采南应该比她更敏锐。毕竟,宋府是他的地盘。她在他的地盘出了事,宋采南的脸色应该比她更难看。 难道,真是她无意中得罪了人?可她平时接人待物一向随和,即便是对待下面的人,也向来平和。 宋诗白想着,随手在书架上拿了一本的史书孤本坐在窗前随意翻看了起来。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后,宋诗白抬头往越渐宁静的夜色中看去,不由心生奇怪。之前在祠堂找她的人不是说这个时候见面吗? 怎么人不在呢? 他要办的事,是不办了?合作不做了? 宋诗白正想着,屋外传来轻盈快疾的脚步声,婢女敲了敲门,轻声道:“姑娘,有信。” “进来。” 婢女推门而入,将手中的信笺交给了宋诗白,道:“门口的护卫托晴儿交给您的一封信,来者报了身份,说是明家人。” 宋诗白一听,便知事情不妙。 让婢女回屋休息之后,深吸一口气,才慢慢的打开了那封信。宋诗白一字不漏的全部看完,果不其然,这封信总结下来就两点。第一,找你结盟的人被我全噶了。第二,等他处理完所有事,便是她与他儿子的大婚之日。 宋诗白平静的看完明善亲切的问候,以及还有明善他夫人也就是来自她母亲闺蜜的关心之后,将信放在烛光之下,任其燃烧。 她看起来很平静,状态平常,唯独眼神疯狂。 明善,陈见素,你们都该死! 宋诗白喝了一口茶,缓解了几秒暴乱的神经。 这时,又有婢女敲门,与之前的不同,换了一位值班的婢女。 宋诗白忍着怒火,低声问:“又怎么了?” 婢女没听出什么异常,只道:“门口有人找您。” “嗯,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宋诗白一饮而尽,将空了的茶杯放在床前,正好接住窗外吹来的冷风。 宋诗白出门前在袖子里塞了一袋子坚果,出院子前顺口问了一句:“舅舅现下可是睡了?” “睡了。”婢女心领神会,想了想,又道:“小姐休息了一夜,少爷知道,二小姐也知道。家主也会知道是这样的。” “宋采南吩咐的?”宋诗白颇为诧异,心情烦躁的问。 “是。” “下去吧。” 让宋诗白诧异的是,找她的人竟是崔稷。 “怎么是你?”宋诗白有些疑惑。 “属下是来禀告关于一桩怪事,玉京。”崔稷俯首作礼道。 宋诗白混沌烦躁的精神听此似乎清明了一些,来了些许兴趣,淡淡道:“说来听听。” “请跟我来。”崔稷说着,便往沿着大街往东边走去。 宋诗白掏出袖中的坚果,边听边吃。 崔稷缓缓道:“南州有一家范姓人家在去年举家搬离了南州,小姐可曾听过?他们自我朝建立时,便身在南州。世代如此,可到了今天却忽然离开,去了京都。此事不怪吗?” “攒够了本想去京都闯一闯,没有什么新奇的。而且,这范家我知道,每次科考,必然出一个举人或者探花榜眼。不过,据说范家所出的才子也大都不受重视,所以范家在南州地位说轻不轻,说重不重,总的来说,有些尴尬。我记得即便是在五年前那次人才辈出的春闱中,范家也是有一人夺得了探花。”宋诗白吃着坚果忽然愣了一下,有些阴谋论的问:“他们再去的路上出了意外?” “没有。”崔稷否认之后,接着道:“范家每年必出才子,这成了朝中的佳话。不过,五年前那场科考,可谓惨烈。范家得了探花的那位公子所写的文章大放异彩,其中有一桩内幕。那便是有人偷换了考卷,将我好友的文章便为范韪的名字。此事,竟无处可说,上下不宣。” 宋诗白出于礼节安慰了对方几句,却道:“此事跟玉京有什么关系?” “我那好友借着与宰相阎汜的交情,有幸向明皇告发了此事。可谁知,圣上竟丝毫不理,还将我那好友赶出了京都。然而不过半年,我那好友便客死他乡。向属下寄出的信中此事提过多次,推测颇多。信中曾提到过宰相的话,道是此事是圣上欠他的。后来,属下托好友遗愿,派人暗访过范府,竟在范府发现了大内高手的存在。”崔稷一泻而下,将心中的秘密全都说了出来,简直酣畅淋漓。 “所以,这范家必然与圣上存在一些联系。”宋诗白明白的艰难,思维运转的很吃力,缓了几秒钟才道:“范家的人里面兴许有人是玉京的暗卫?圣上念其苦工,便于他们做些交易?交易便是功名?” “属下也是这么想的。”崔稷点头道。 “但是,范家哪来的武学高手?从未听过啊?”宋诗白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所以,这才能称之为秘密啊。秘密不就是不为人所知吗?”崔稷反问道。 宋诗白没太共情,反倒怀疑道:“你该不会是想借着调查玉京的由头来帮你朋友翻案吧?” 崔稷确有此意,坦然承认:“属下确实想借着此事帮好友好好调查一番,但也是真心想帮助楼主的,毕竟我的妹妹还在您的手上。” 最重要的是,单纯靠他,怕是白骨埋了百年都成不了。如果宋诗白牵扯其中,情况将会急剧扭转。 “那你怎么不自己先去调查?”宋诗白发觉此路并不是去范府的大道,警惕心四起。在暴躁无法其中集中精力的情况下,她有点手痒,想用血的味道来冲击当下神经。 袖中状若白雾的银丝缓缓浮动,却听道崔稷及时的解释:“范府属下已经仔细调查过,并无所异,但范家家主有一套别院,在城西,离玉京很近。属下想,哪里兴许会有些发现。” 说着,崔稷忽然仔细的看向她,宋诗白袖中的白雾猛地一收,微笑道:“怎么了?” 崔稷有些害羞,白净的面容微微红了,只是在夜色下不显,甚至,便连语气都轻柔的与夜色共鸣:“属下一届书生,需要楼主这样的高手相护。” 这次,宋诗白是真的手痒了,想一巴掌抽死这位书生。 她哪是高手了?!!她学武学了那么多年,才不过练到万流同源第五重!!同龄人都早早成名了!还有,如果她出了什么意外,谁来给她收尸?让尸赶尸吗?他为什么不找楼里的高手?而且,就她这身份,他配吗? “我真是谢谢你。”宋诗白忍不住冷笑。 人生就怕一句“来都来了”。 看一看又不会死,万一有什么收获,也能安慰多走这么远的路。如果没有,那就扣崔书生半年的工钱! 两人来到范府别院的后门,宋诗白熟稔的拉着崔稷翻了墙,两人小心翼翼的在院内走了半天,发觉院内荒草重生,没有丝毫人迹的现象。瞬间,两人便大胆了起来。 “看来是个荒院。”崔稷轻声的对宋诗白道。 宋诗白点点头,心有迟疑:“会不会有武学高手在这里?” “应该不会吧,谁会守着一个荒院?”崔稷拨开眼前的树枝,心中非常抗拒这个危险的事实。他有点害怕..... “如果没有危险,你带我来这是为了什么?小心为上吧。”宋诗白窝着一肚子火,忍不住言辞尖锐的嘲讽。虽是这般,宋诗白还是拉着崔稷的手腕,将人扯到了后面。 这一举动是出于保护弱者的本能。 崔稷却有些胡思乱想。 夜色阴凉,院内杂草疯长,暗影重重,时不时有阴风袭来,不知名的东西所形成的怪异的形状张牙舞爪,狰狞非常,颇有种鬼宅的错觉。 宋诗白行走江湖多年,见过的比这些狠的场面多了去了。却也不怕,只是出于谨慎,异常小心罢了。 两人走到一处房屋里,摸摸碰碰找了屋内很多物件,并没有什么发现。屋内尘土堆积,器物也失去了光泽。没过多久,两人便退了出来,正要往里走的时候,宋诗白心头莫名的恐慌,总觉得危险就在前方。 宋诗白想了想,决定还是先离开此处再说,白天叫来几个高手一起过来看看。 正要离去的时候,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少女的清脆的叫喊:“喂,来都来了,干嘛走?你都没逛完呢?” 宋诗白凝目望去,只见一位身材娇小的姑娘坐在屋顶上拖着下巴正看着他们。 “你是?”宋诗白迟疑道。 “姜十三,你忘啦?借你钱不给的那位?”姜十三对宋诗白的记忆很是叹息啊,想了想,从屋檐上跳了下来。 即便借着月色,宋诗白也很难看清对方的脸,认不出实属正常。 宋诗白低头看着她,问:“你来干吗?麻烦都解决了?” “当然!”姜十三夸张的叉起腰,摆出横扫万国的气势,霸气侧漏道:“那当然,区区毛有算什么!还不是照样输在本姑娘的剑下!”说罢,小姑娘一改刚才的模样,谄媚的笑道:“你是不是要夜探此宅?是不是觉得有一位如我这般的护卫跟着心会安些?哦,对了,我不是跟踪你,我是担心你有什么危险,这才赶来相助的!” 原来是跟踪过来的。 眼前的小姑娘虽然说的十分浮夸,看起来很不可信。但宋诗白不安的心就这样平静下来了,她隐隐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兴许真是位高手。在宗师毛有手底下跑了那么久,也必然是有些本事傍身的。打败毛有不一定是真,但有保命功夫在身兴许是真。 “所以,你想说什么呢?”宋诗白眉眼柔和下来。 小姑娘见宋诗白态度如此好,一时竟有些扭捏,不由小声道:“那什么,我初到南州,身上没多少钱了,能先借你几两银子吗?等我找到我徒弟,定然还你。他交了个有钱人家的小姐,那小姐都会偷偷给我那徒弟很多银钱宝贝。到时候,本姑娘我双倍还你!不,三倍还你!” 宋诗白崔稷:“........” 那姑娘又可怜又可恼,真真又一个恋爱脑!还有那男的,还真是个臭不要脸的软饭男! 第十七章 锁魂阵 “不必还了,就当我请你的。”宋诗白抽搐着嘴角,回应道。 那小姑娘故作神秘的摇摇头,拒绝的笑道:“不,出门在外还是不要占别人便宜,不然,就失去了其中的趣味所在。”说着,便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对着前方幽深的院落小声呼喊道:“出发!” 遇到了一个小朋友? 崔稷皱了皱眉,眼神示意宋诗白,似在询问她的意见。 “走吧。” 宋诗白让他站在自己后面,亦步亦趋的跟在小姑娘后面。 姜十三似是来游玩一般,从袖中掏出一枚铜钱,在空中抛了一下,若是落到手中那面有字,便不进门,无字便进门。即便是路过房间也是如此,进出出出,停走走走。抛了十次,至少有八次是有字的那面,三人便根据铜钱的暗示离开房间去往下个地点。 走的期间,宋诗白崔稷细心的发现他们一直在绕圈子。若不是留了记号,估计很难看出来。这院子走的每处景物都不一样,院落的布局似乎格外大,园林中套着一个小园林。应该是有高人布阵,搞出这样玄之又玄的东西。姜十三所带的路也很迷糊,走了好几处留了记号的地方。 “此间可有什么讲究?”崔稷忍不住问道。 “没有什么讲究,纯粹看运气。”姜十三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会有这个回答,有点不好意思的。她似乎才意识到眼前这两人好像跟她不一样,于是贴心的问了一句:“你们是跟我一样来玩的吗?” 这句话直接给宋诗白两人带上了一顶名为“煞笔”的帽子。 空气好一阵安静。 宋诗白有点怀疑刚才自己的判断,但很快她推翻了自己的怀疑。她在百晓堂呆了那么多年,做了那么多事,其中不乏危险致命的事,能活下来实力是一部分,运气是一部分,感觉也是一部分。 她相信自己的感觉不会出错。 有姜十三在,他们不会出什么事。 当然,如果出错了,那就......出错吧。 于是,便道:“跟你一样,也是来探险的。既然都是来找乐子的,那就随便吧。”说罢,又状若无意的问道:“你来南州是为了什么,家里人不会担心吗?” 这次铜钱落下为无字的那面,意味着眼前这间屋子他们要进去。姜十三毫无犹豫,一脚踢开房门,大摇大摆的进去了。边走边道:“来南州玩啊。放心吧,家里人是不会担心我的。我们家有个规矩,十四岁之后一定要出门闯荡够五年才能回家。不然的话便会逐出族谱。我已经在外面混了半年了,还有四年半。这院子看起来不错,以后住在这里把接下来的时间混走也可以。” 这些话完全符合之前宋诗白对姜十三身份的猜想,便也没有怀疑她说的话。她在屋内随处闲逛,见这屋的布局规格跟别院的房间没有太多区别,只是个客房布置,便没有多上心。只是当她走到里间,发现里间格外规整赶紧之后,瞬间汗毛倒立。 有人!而且此人武功绝对不低!!定然在她之上!!对方一定早早察觉他们的存在,隐而不发是不想动手吗?可她现在发现了不得了的事。定然会被灭口吧? 这念头一出,宋诗白便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往外退。 “你干嘛呢?”姜十三从背后探出一颗圆圆的脑袋,忽然,她面色一紧,喃喃道:“这屋内.....没人。” 宋诗白松了一口气,刚刚吓死了。 “你怎么知道没人?”宋诗白好奇的问。 姜十三诧异的“啊”了一声,看了看空荡无人的屋内,陷入了沉默。 宋诗白也反应了过来,才明白姜十三说的话只是字面意思。 “哦。”宋诗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打算离开此处。 姜十三却问:“不打算进去翻一翻,看一看吗?” “此举动实在失礼。”宋诗白面上极为认真的回应道。 姜十三见她一脸谨慎认真的样子,明白了:“哦,你怕了。” “没有。” “哦。” “真没有。” “哦。” 宋诗白微恼,刚要踏出的步伐悄悄地收回,转而大步朝屋内走去。边走边看,笑呵呵的嘲讽道:“谁会像你一样那么没礼貌。” 在地上趴着察看的姜十三看见床底的冒出一双黑色、死寂的眼睛,表情毫无波澜,只冷笑的回宋诗白一个“切”,而后便从地上爬了起来,继续翻看架子上的瓷器。 墙上挂了一副毫无看头的山水画,宋诗白站在画前看了好一会儿,而后小心翼翼的掀起来察看画后的墙壁,过了几秒,发现没有任何问题后,便将画放了下来。 宋诗白默默的从画前走开,目光瞟了一眼屋内的床,唯一一个可以藏人的地方,便一副“这屋子平常的很,什么没有发现”的样子离开了这件屋子。 崔稷看完外面,察觉出一丝蛛丝马迹,发现这件屋子的灰尘比别的屋要少上许多,而且还有在桌上摆放的茶具,其中有二只茶杯杯身看起来光滑圆润,虽然也落了灰,但看起来更像是许久没有而积的灰尘。他正想同宋诗白说这件事,却见对方给他使了个眼色。 崔稷心领神会。 也一副“又浪费我时间”的样子跟着宋诗白往屋外走。 宋诗白走时,还故作无意的叫了一声姜十三:“别玩了,走啦。” “哦哦哦,来啦。” 姜十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之后,紧接着另一声惊呼紧跟而来 “我的妈呀。” 宋诗白赶紧回屋察看,崔稷没有犹豫,也紧跟其上。 “姜十三,你人呢?” 屋内空荡荡,完全不见人,墙壁后却传来熟悉的声音。暗门?宋诗白迟疑了片刻,才上前摸索着墙壁,试图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崔稷也试着在屋内悬挂的山水画,瓷器花瓶,灯具上寻找机关,然而却并没有任何发现。 “姜十三,你刚怎么进来了?”宋诗白一边留心屋内的动静一边焦急的询问。 “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就进来了啊。”姜十三背对着墙壁,语气无辜的应付着宋诗白。她拿起袖中火折子,一吹即亮。面前是一道石门,而石门狭长的甬道后面是消炎之后徒留的街道废墟。废墟底下压着数万的怨魂。 她故作惊喜的对宋诗白说:“啊,我发现前面有路,我去那边看看。你们先出去吧,不用等我。” 她的声音越发遥远,伴随着雀跃的脚步声,似乎已经远离墙壁。 这个姜十三怎么回事?当真是年少轻狂不怕死。 宋诗白心中烦闷,可又不能真的丢下她不管,想了想,还是觉得找人更合适些。于是,便对崔稷道:“你去司马府找谢晏,让他赶紧过来。” 崔稷一愣,疑惑道:“小姐,他一介书生会懂这五行八卦?” “懂,快去。”宋诗白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只长状的圆筒,圆筒下有一条木棉线。刚要说话,便见听到一道疾驰的声音朝着崔稷掠了过来,宋诗白一惊,本能的将崔稷扯了过来,堪堪避过那片刀片。 崔稷后怕的咽了口唾沫。 瘦弱偻背、蒙面的老者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里屋门口,苍老的手中还握着一片刀片。 刚才的举动应该是警告,并无杀意。 “晚辈前来并无恶意,无意中打扰到前辈的清静,还望前辈海涵。”宋诗白面上浮起官方的笑容,思考后才说话。 “你可以走,但这个人必须留下。”老者的目光放在书生的身上,充满了戾气。 崔稷下意识的拉着宋诗白的衣袖。 “为何?”宋诗白见气氛还有商量的余地,便问。 “这是他来的第三次,老夫警告过此人,不要在踏足此地。”老者的声音起伏不大,却听得宋诗白一阵恨意,崔稷明知此处有危险却还要拉她下水,定然是看中她背后的势力。 “原来如此。”宋诗白笑的虚伪,又道:“我若走了,那小友该如何处置?” “自然会死。”老者回道。 “晚辈明白了。晚辈现在便离开,今夜的一切晚辈也绝对闭口不言。”宋诗白说罢,便拂开崔稷的手,打算跳窗离开。 崔稷冷眼看着她,却对着老者笑道:“前辈,要杀还是一起杀吧。我那同伙手中握有此人的秘密,您今日不杀,明日我那同伙便会威胁她再对此处展开调查。哦,那秘密与明家谢司马有关。” 袖中状若白雾的银丝蓦然浮动,撑得袖袍如有清风灌入。 宋诗白猛然一惊,发现自己又上了崔稷的当。 锋利的刀片飞疾而来,宋诗白侧身从窗口一跃而下,灵巧避过。接着,宋诗白便借着院中的大树,意欲跳上屋顶,好被玉京街道巡逻的人看到。可是,想法还未落地,便被那老者识破,一拳给打了下来。 宋诗白从树上跌落,感觉那一拳打的她筋脉受堵,内力运行不畅。随之而来的,便是浊血疯狂从嘴角涌出。还未等她喘口气,又是一掌迎面而来,朝着她的头顶劈了过来,好在宋诗白身手敏捷,快速掠到了走廊里,这才躲过这致命一击。 前两次,老者似乎并未用尽全力,仅仅只是试探。而这两次试探下来,似乎发现宋诗白武功不过如此,并未有年少天才的迹象。接下来的出手便越发肆无忌惮。 老者的拳法如影随形,打的宋诗白毫无还手之力。每当她试图离老者远一点的时候,便被一拳打回近身攻击的范围内。 而墙壁的另一边,姜十三打开石门,看见了数百年来积压在此处的鬼魂,密密麻麻,经过年复一年的怨气渲染,已经化为厉鬼。 千千万万的厉鬼被困在锁魂阵里,佛法朗诵缠绕在他们耳边。这一声声的佛法似乎催命符,厉鬼们表情狰狞,扑打着虚空,想朝着外面逃去,却始终逃不出这方寸之地。 “这究竟是谁做的?南朝国师?还是那个新来的?”姜十三短暂的思考一二,觉得应该是南朝国师所谓,毕竟那个是新来,干不了多年前就有的事。 可是,也不对啊,这是余国的地盘。据她之前的感应,那玉京便是锁魂阵的容器,并多年来借着国脉掩藏日复一日的戾气积累。如果不是今朝玉京摧毁,她恐怕永远都发现不了此事。 第十八章 姜十三这个牛逼的人物 究竟是谁做的呢? 难道这个世界还有她所不知道的仙者存在? 一想到这个可能,姜十三便吓得赶紧收回这个念头,并努力的将它驱赶出自己的脑海中。 不可能.....吧? 忽然,姜十三猛然抬头,透过重重障碍,看到院内的景象。老者动了必杀的念头,蓄力了九成力必将宋诗白击毙! 宋诗白体内筋脉断了个稀巴烂,内脏随着一呼一吸而感到剧痛。最后一掌虽然躲了过去,却还是被掌风掀了过去,最后,猛烈地撞击墙壁。她不留痕迹的挨了许多打,保留了一些压箱底的手段,等待老者放松警惕时,出其不意。 最后的一击,老者用的是拳。 宋诗白几乎能想象那千斤重的拳头砸在自己身上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了。 死亡边缘徘徊之际,她有些幽默且好奇的去想,如果那年护送谢晏进京没有断了筋脉的话,那她现在是不是同听竹小宗的弟子程朗一样,名动天下了呢? 窒息且布满杀意的拳法如约而至。 宋诗白握住袖中滑落还未来得及给崔稷的炮筒,打算在老者近身时刻,将这毒炮筒丢出去。然后趁其中毒时刻,将其击杀!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花瓶朝着老者砸了过来。 老者一惊,本能的便是一拳。 花瓶瞬间被拳法震的支离破碎,可本该顺着内力的方向倒着飞出去,却被一股更大的力量所操控,花瓶碎片似一只只利箭刺向老者全身。 瞬间,老者身上出现许多血痕。 老者抬眼望去,正巧看到窗边的姜十三,那小娃娃正一脸不高兴的看着自己。老者心中大骇,琢磨着是退还是战? 正犹豫着,姜十三灵巧的跳窗手中拿着一张小凳子朝着他砸了过来。那凳子被姜十三带出了十足的凌厉气势,硬生生将老者砸出大出血。 宋诗白看呆了。 崔稷也在屋内看呆了。 这小孩真不是盖的! 姜十三抡起凳子做出‘老娘砸不死你这个老东西’的气势,语气凶恶道:“密道里面是怎么回事?谁派你看守此地的?说!” 老者未言,转身便跑。 姜十三将手中的凳子砸了出去,正巧砸在老者的背上,将人砸了下来。姜十三跑了几步,不放心的回头看了宋诗白一眼,朗声道:“等我一下,很快。” “没事。”宋诗白似乎是咬着牙说出这样的话的,从口袋里摸出随身携带的药丸,全都塞到嘴里了。视线中,她看到了崔稷吹灭了火折子,似乎想离开此处。 宋诗白笑了笑,挣扎着扶着墙起来,精准地将手中的毒炮丢到了屋内。 一股黑烟涌了出去。 崔稷赶紧捂住鼻子,想要逃出去。可还没走几步,便觉得头晕脑胀,脚下虚浮,身体刺痛。 “你是乖乖的跟我回去呢,还是死在外面呢?自己想想。”说罢,宋诗白便没有再理他,朝着姜十三的方向赶去,脚步似平常模样。 那背影,似乎伤的并不重。 崔稷垂下眼眸,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姜十三赶过去的时候,发现老者已经服毒自尽了。不由冷笑一声,拂手一伸,便将老者的鬼魂纳入衣袖。接着便赶紧跑了回去,谁知,没跑多远便看到了宋诗白,挥了挥手,打了招呼。而状若无意的伸手握住她的手,悄无声息的用微末的灵力暂时缓解了宋诗白的伤痛。笑着感慨道:“生命力真是顽强啊。” 宋诗白感觉似乎有股温热的暖流流淌全身,她以为那是内力,轻声的说了声“谢谢”,感谢之余又有些愧疚。 方才她还想抛弃姜十三......不过,姜十三武功怎么这般高,莫非是老前辈用了什么邪门的功夫返老还童了? “走,我先带你去疗伤。”姜十三不等宋诗白拒绝,二话不说将人扛了上来。用那雁过无痕的绝妙轻功,很快离开范府。 正当宋诗白连连惊叹之际,却发现姜十三走的这条路有些熟悉。确实熟悉,因为那是通往司马府的路。宋诗白心想,难道姜十三的住处与谢晏住的地方离得很近?但此处并无客栈啊。或者是哪位官员的家中? 猜测着,姜十三已经扛着她顺利翻过司马府的墙院,冲着谢晏的房间而去。破门而进时,谢晏正同非要来跟他下棋的沈钧对弈。 谢晏捏着棋,顺着声响望了过去,一眼便看见了被抗在肩头的某人。黑棋从手中丢了出去,落在桌子上。他赶紧大步上前接过少女肩头的人,小心翼翼的将她抱在怀里,担忧又焦急的问:“这是怎么了?” “没事。”宋诗白无奈的叹了口气,打死她都想不到来的竟然会是这。 不知是看见有外人在的缘故,还是别的,姜十三一改之前浮夸无礼的画风,变得稳重谦和起来。她朝着沈钧俯身作礼,而后回答谢晏的话:“只是筋脉断了,葬送了武道前程罢了。” 谢晏脑子一蒙,七情六欲还没酝酿起来,便听到姜十三又道:“为师可以治,无妨。” “啊?”谢晏有些疑惑,但此刻也没用任何盘问的心思,飞快地从善如流道:“那师父快救救她,日后您若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徒儿必然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大概心无旁骛,宋诗白反应比谢晏快些,附耳在谢晏说了声“千柳宫”二字。谢晏这才反应过来,十三岁时,他在千柳宫养病,耗着一日又一日的时光,病情无解,性命垂危,他无奈的看着死亡离他越来越近,却无可奈何。曾有侠士云游至此,说是可以帮他续命,而前提便是他必须是他师弟。就这样,他有了一个未曾谋面的师父。也正因此,他与宋诗白本无关联的人生,就这样有了联系。 宋诗白谢晏看着姜十三,姜十三又看着沈钧,得体的微笑道:“道友,还请你帮忙。” 姜十三颇为不要脸,十多年前她还想着置人于死地,现在好像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请人帮忙。 沈钧笑着将手中的棋子放在该放的位置上,袖袍一抖,托着下巴,笑的温雅醉人,恰似春风拂枝头,缓缓道:“那我有什么好处呢?” “这不急,我还有交易要同你做。到时候阁下尽管狮子大开口。”姜十三淡淡道。 沈钧的视线落在了姜十三的手腕上,看到了手腕上发出盈盈白光,便明白了一些什么,点点头,算是同意。 谢晏宋诗白两人目光交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摇摇头。很明显,两人都不懂他们在做什么。 “过来坐。”沈钧指了指一旁的木凳。 谢晏想起那日他杀鬼的场景,紧紧握住宋诗白的手腕,不想让她离那怪人太近。宋诗白看向姜十三,姜十三挥挥手,示意她过去,并安抚道:“不必担心,这本是你应得的。” 她的武道不能断。她的未来是江湖,不在南州,不在朝堂,不在商会。如果没了武功,即便在聪明又有什么用?像个谋士一样玩弄江湖?那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是像她母亲那样,以一力压得武林高手抬不起头来。自然,现在这些对于她来说,都是很远的东西。从目前的境地来看,留着武功,更像是件重要的护身符。 而且现在筋脉已经断了,不可能在像上次那样修复到五六成那样子。 不如赌一把。 宋诗白回头看了一眼谢晏,谢晏脸色难看,无奈的叹了口气,手指略松,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去吧。” 宋诗白坐在沈钧对面的瞬间,谢晏便想好,如果他的诗白出了什么意外,他必然要穷尽一生杀了这两人。 好在,一切安好。 沈钧用魔力治好了宋诗白五年前断裂的筋脉。只是宋诗白以为那是内力灌入自己的体内,疏通了体内的旧伤。“内力”的涌入,如同落下一场久违的春雨,曾经那些寸草不生的地方纷纷有了生机。 虽然身体依然有伤,但那些外伤已经不打紧了。 沈钧收了手,宋诗白细心的感受体内的变化,倍感神奇。 不知是怎样的武学秘籍,才有这样枯木逢春的神奇。 宋诗白没有多问,只是起身作辑,感谢对方的治疗。 因宋诗白,谢晏对沈钧的观感好了不少,不由也跟喜欢的人作辑,笑道:“多谢沈兄,治好我这位.....好友。” “不必客气。”沈钧说罢,便示意姜十三出去说。 于是,两人便走了出去。 谢晏跟宋诗白同处一室,激动之余又有些羞涩。可惜东方既白,两人说不了多少话。只好捡些重要的话讲。譬如,宋诗白从哪里来的这里,怎么碰到的那位小姑娘,事情的整个经过是怎么样的。 谢晏走着,宋诗白在谢晏身后说着。谢晏先从床头的柜子中找到一沓干净的手帕,用茶水打湿了二张手帕,递给宋诗白,示意她擦擦脸上的脏痕。宋诗白接过,慢悠悠的擦脸上的血痕与泥土。随后,谢晏又在衣柜里找到了一身宋诗白能穿的外衣,正好是黑色的。 宋诗白接过。 谢晏指了指屏风,随后便坐在靠着窗子的桌前等着,边等边听宋诗白讲话。 宋诗白换好出来之后,坐在谢晏面前,接过他递来的茶水,道:“你说崔稷故意将我引到范府?意欲何为?”说罢,一股脑喝完,示意他续杯。 谢晏握住宋诗白递来的空茶杯,却没有再续茶水。只是皱眉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倒是可以帮你试探一下这边这位。” 宋诗白点点头。 她也觉得那小丫头不是什么普通人,定然是知道什么内幕。 她正想着,却忽然发觉对面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看,便问:“怎么了?” 谢晏手掌轻轻的覆盖住茶杯,低头叹息道:“你该走了,不然回家晚了,被你舅舅发现了,又该罚了。” “哦。”宋诗白看着烦人的天光,心情暴躁。她故作发呆,没有丝毫走的意思。 谢晏眉头越皱越深了,起身打算赶人。 宋诗白心情越来越焦躁,她不想走。可是,难道一会儿她要厚着脸皮赖着?太丢了人吧。她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 忽然,她想到一件可以拖延时间的事情。 宋诗白本想趁此机会询问灵娘所说提及的那件事,只是话到嘴边,忽然心生戏弄,默默的咽了回去,转而,换了另一种颇为唬人的询问:“谢晏,我们,应是荣辱与共,携手同进,至死方休吧?” “自然。”谢晏赶人的动作一停,不由琢磨她的话。乍一听,以为她在说情话。细细品味,却觉得奇怪,不由捏着下巴琢磨的质问道:“这话有些奇怪,该不会是什么我不知道的暗示吧?” 宋诗白故作心虚的笑笑,头偏向一边,不太好意思道:“我觉得现在我说了你应该会生气。” 谢晏轻咳一声,挺直腰背,道:“不会啊。我谢某人一向大度。” “哦,我之前让丁顺送给你的册子,你为什么在当晚还回去了?”宋诗白好似很心虚的问了。 “啊,”那件事谢晏印象较深,因为之后宋诗白中的毒便是那册子上所圈的毒——浮日。这也是为什么那日谢晏能那么快做出反应的原因。 “因为浮日那毒在册子里的所涉及的事情导致殃祸......主要是解毒方法有问题。我见它圈起来做了标注在旁边写了一半,私以为它很重要,而且此毒是明家鬼手所创,想着还是提醒你一下为好,便让人送了回去。顺便写了真正的解毒方子回去。”谢晏越说越觉得不对劲,忽然有些明白过来:“好像,那册子上所涉及的事情,正好有一件是关于药物的事,讲的是南州各类药材的细则,而且这件事在浮日那事的前面。”说到此处,谢晏顿了顿,目光诡异的看着宋诗白,慢慢道:“看来你该查查清风阁了,还有死去的小倌这件事绝对不简单。” 艹,更烦了。 “嗯。”宋诗白眼光微冷,淡淡的回应。 气氛凝重没几秒,忽然被谢晏打破。他很好奇的问:“你为什么会担心我因为这件事生气啊?” “自然是忧心你。”宋诗白拖着下巴,笑眯眯的回答。 她的秉性,谢晏研究多年,瞬间便明白自己被骗了。 “赶紧走,不要让我叫人。”谢晏指了指门口。 宋诗白无奈的,磨磨唧唧的起来,无赖的耸肩道:“真是,当官了果然不一样了。” 谢晏脸色一黑,正要说些什么。 宋诗白眼疾脚快,赶紧溜了。 第十九章 转机 谢晏在宋诗白走后,转头便去找沈钧以及那个自称是他师父的人。路上走着,顺便琢磨了一下沈钧这个人。他记得两人初见时,对方说的等一个重要的人,也就是国师。而对方今夜莫名其妙非要把他床上拽起来下棋,难不成是为了等那个自称是他师父的人?那位小姑娘?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就解释的通了。毕竟,阿忆过来的时候,那新开的棋局还没走到三分之一。 便在想着,他忽然意识到一件重要的事。沈钧既然能救得诗白这样厉害的伤,那公主的病情他是否可以医治呢? 嗯,可以一试。 不过,内伤跟毒应该不是一个东西,但管它呢,死马当活马医吧。实在不行,只能继续用他的药吊着。 一盏茶功夫之后,谢晏才慢吞吞的找到两人,此时,天色大白。 两人看起来已经把事情都谈完了,一个在院内吃着早饭,一个在井口边用凝固药皂洗脸。 姜十三用布巾胡乱抹了一把脸,看见谢晏过来,心想这小子还挺懂事,知道得过来拜访师父。 谢晏进了院内,朝着姜十三行礼作辑,温声道:“下官拜见国师大人。”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对方的脸色,见姜十三略显诧异的表情后,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不由微笑道:“国师大人,您十年未归,公主殿下日日记挂,很是想念。殿下年年期望同国师大人相聚。所以,大人何时有时间可以回京一趟,看望公主殿下。” “平成?”姜十三想了一下当初自己离开京都时,那小丫头才不过十四五岁大的样子。现在一晃,都已经成亲数载了。她虽然是平成的老师,但平成对她的态度一直很疏离。也就是在她跟平成告别的时候,那小丫头才会露出一点不舍的情绪。 时光如白驹过隙,那是对凡人来说。但对于她这种修行者来说,十年就像她看书翻页那般短暂。因而,她当真生不出世事人非的感慨来,情绪上没什么波澜,只道:“若有机会,我会去看看她的。” “公主早年曾身中剧毒,伤了身体。太医说以公主的体质,也最多不过在活十五年。所以,还请大人不要错过了时间。”谢晏本不该说此一嘴,但想到公主书房内所挂的画像,还是忍不住提醒。 公主这些年确实很想念国师,每逢到了一些重要节日,公主便会去国师府中呆上一日。 “她非王命,所以命中必有此劫。但我答应过她娘,会保她一世无忧。所以,不必担心,她不会出什么事。”姜十三将布巾挂在井口一边的树枝上后,走到沈钧对面,坐下拿了个包子,状若无意的问:“我听说前几天南州有人以身作饵去杀人引发了十分严重的民众后果,此事为何不上报朝廷?” “此事还在调查。”谢晏不知国师为何忽然提起这件事了,不由神色凝重,认真回道。 “先将此事上奏朝廷。”姜十三说完,便不再管他,大口吃起包子来。然后,又喝了一碗粥。 翠玉轩的小倌不知因何原因去杀的宋诗白,此事存在的诡异之处极多。他现在只知那青衣小倌很有可能是明家的人,但明家为何放纵人来到翠玉轩,而且还是以这种方式自杀,种种事情存疑。国师为何要将这件事报到上面去? 国师虽然不在京都多年,但对天下的局势影响并不会少了半分。 谢晏想到这里,心里起了波澜。这件事他本来就是打算把细微末节处推理清楚,在上报朝廷的。借这件事再把京城的水搅得荤一点。 “是。”谢晏应了。 京城内。 十日很快过去,焦心等待的事情没有如所希望的那样迎来好的局面,反而露出更多诡异的地方。去往济州、莱州、成州三地的死士无一人归来,大理寺少卿也没有从济州传来只言片语。 而那日去陈记包子铺跑腿的伙计,找到时,人已经上吊自杀。 陈记包子铺也被大理寺彻查了,所有人带去问话,结果一无所获。而曹大人听闻此事,硬是拖着病体去看望好友,两人聊了一会儿,便各自分开了。 临行时,曹休以朋友的身份对掌柜的叹息道:“辛苦了。” 掌柜的神情悲痛,摇摇头,说不出话来。 曹大人的死讯传来时,平成公主表情复杂,挥手让传话的侍女下去,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在恍惚中慢声道:“他当真为了本公主......” 曹休为她去死,这是平成这辈子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臣为国死,为君死,为气节死。可又会有谁,为了她这么一个不受重视的公主死?他这是拿他的家族再赌一个阴暗的未来。 平成难以自抑,习惯的走到一副气质端庄、容颜出尘的女子画像前面,双手作祈祷状,神色悲凉,喃喃道:“这便是你留给我的吗?” 曹休早年在国子监的时候,常常跟在国师身边,伺候笔墨一事。偶尔,也会担任她的老师。她与曹休的关系,似君臣非君臣,掺杂了一些亲昵的关系在里面。 大概过了半盏功夫,平成从悲伤的情绪中缓过来,表情震怒,抓起邻近的物件,便摔了下去。怒喊道:“程构,让驸马去大理寺,命大理寺寺卿去济州拿人。十日之内,我若看不到明善的人头,那便让整个明家为他赔罪!” “是。”藏在暗处的死士飞快应了一声,然后匆匆赶往别院传话。 说罢,平成便出了书房,震怒中夹杂着悲痛,气势汹汹的让周围的侍女备马,她要去丞相府一趟。而荣王也紧紧盯着这边,公主府一有消息变动,便传回了荣王府。 荣王赶紧派人去大理寺寺卿搅合,自己则备马去了宰相府。 而宰相似乎也早有预料,在角亭摆好了茶水,等着两人的到来。 很快,公主前脚进门刚坐下没多久,荣王也跟着过来了。 平成因激烈的情绪而导致面色扭曲,见荣王一脸悲痛的样子,娇俏的面容更是阴沉的吓人,不由恶语相向,语气锋利道:“哥哥,你们害死了曹大人。心中作何感想?是兴奋的睡不着觉呢?还是激动的想落泪呢?” 荣王坐下之后,故作悲痛,恶心平成,语气深沉的缓缓道:“二妹,你这是什么话,曹大人死了我们也很伤心。你当初找我帮忙的时候,哥哥不积极吗?谁知道会出现这种事呢?” “赵协!!”平成气的抓住手边的茶杯朝着荣王的脑袋狠狠砸去。 赵协轻松的躲了过去,然后目光看向宰相,示意他主持公道。 圣上原本是可以做好的,可惜了。 阎汜视而不见,默默地吞了一口茶,眼角边的皱纹随着微笑轻轻的抬起,当初惊艳的状元郎随着时间的磨砺,似乎更为惊艳了。国师曾说,宰相身上的文人味浓郁的像是早春时节梨园化不开的香味。 “二位来的目的本官已然清楚。此事疑点重重,本官已经休书给大理寺少卿让他留在济州探查此案。此事兹事体大,还望公主稍等些时日。”阎汜看向平成,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缓慢道:“这是昨日到达的信件,是国师的。” 平成小心的接过,像是过年拆礼物的孩子,期待着信中的内容。可是信中并无一点提及她的话,反而再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大事。 本就痛苦的心情,更加痛苦了。 国师说了近年来她在民间看到的一些见闻,提出余国发展中的弊病。以及南朝人士入内,请求边境增兵。洋洋洒洒十页内容,没有半句关于她的话。 平成默默地将信件递了回去,嘴角微翘,像是自嘲道:“老师没有半句提及平成的,倒是问候了阎大人。” 阎汜笑着推了回去,温声道:“公主仔细看,还是有关于你的。” 平成抱着希望,又回头仔细看。 荣王心下一沉,忍不住侧着身子偷看,可平成捂得严严实实的,什么都看不见,只好求助于阎大人。 “南朝的国师来了我们余国。前段时间,和湖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他与姜大人发生了冲突,打了一架,之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还有前几日,南州刺史上报玉京倒塌一事,死了百姓五百六十二人。”阎汜说道。 荣王听到“玉京倒塌”四字,眼中流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冷意。但他掩饰的很好,小心翼翼的问:“这些,都是国师说的?” “不是,都是本官从各地得到的消息。”阎汜说道。 那你说什么? 赵协一噎。 “昨日本官收到南州司马的上书中,陈述了凤湖杀人一事。不出意外的话,这件事应该同明家有关系。”阎汜又道。 “这跟明家有什么关系?”赵协听得险些从玉凳上跳出来骂人。 阎汜让身边的小厮掏出那册文书递给赵协,赵协仔细看过之后,沉声道:“明家的人怎么会出现在南州?该不会是想栽赃陷害吧?” 听此,平成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将手中的信件递给赵协,示意他看。而后,又接过赵协手中的文书,仔细看了一遍,痛苦的心情有了一丝缓和。 上面将凤湖的人如何遇刺的事说的清清楚楚,但那青衣小倌的身份存疑,像是明家豢养出来的药人,可为何逃出明家,出现在南州,是件怪事。而在国师的信中,恰好解了这几点疑问。 国师说,她在三年前游历江湖时,遇到过此人。两人聊过,走过一些路。那小倌名为江寿,来自太滕岛,儿时不曾为人,为死而生,后遇到一位好心人救他出岛。可惜,他出岛之后误入明家,又没法当人了,成了药人。之后又被好心人救出,便打算找到了易容高手更换面容,再去见见当年那位救他的好心人。 赵协一目十行,看完了文书上的所事,冷声道:“国师的话正巧可以证明,此事同明家毫无干系,凤湖一事更有可能是那小倌所为!” “确实如此,可明家却有古怪不是?”平成目光冰凉,冷不丁的说道。 “哪个家族没一点不见光的事?我们每个人都有这样的事吧?”赵协反驳道。 “难道没有人好奇是谁救的江寿出来吗?明家是谁想进就能进,谁想出就能出的吗?”阎汜挑眉道。 “阎大人知道?”平成平静的问。 “知道,有人送来了一封信,道是明家夫人陈见素救的人。”阎汜道。 “此人是谁?”赵协问。 “不可说。”阎汜笑着摇摇头,而后故作疲倦道:“玉京倒塌一事,已经有人再管了。而南州刺史无用,竟连看个楼都干不好,这官也就别当了。” 赵协脸色略微阴沉,却也没有说什么。 这能说什么?玉京关乎国体,只革了职,没要了命已经算好了的。恐怕此事没完,只是需要等到父皇病好,才会下达。 “那这南州刺史之位,宰相大人可有人选?”赵协试探的问。 “此事需要圣上定夺,本官的意愿毫无紧要。但事情不得耽误,所以现下南州所有的事都由长史代理。文书已经下达,不出三日便会抵达南州。”阎汜伸手揉揉眉间,困倦道:“本官累了,两位殿下请回吧。” “那平成便不打扰阎大人休息了。”平成躬身告别。 赵协亦然。 两位殿下对臣子恭敬不算什么怪事,毕竟,阎大人代表的是圣上的旨意。 虽是平成监国,但说实话,局势依然向荣王赵协倾斜。宰相位高权重,很多事,平成需要他出手帮忙。说来好笑,初时圣令下来时,有些糊涂人竟没有明白,而荣王也顺势做了一场局,割了好一茬墙头草。 出了宰相府,赵协便问:“这些事都是你做的吧?” 平成面无表情,似情绪上消耗太多,现在有些有气无力,根本没有心思回话,扭头上了马车。 马夫驾着缓缓离开此处,平成的脸色才有些细微的变化。 事情有向好的地方发展,她得再加一把火。 第二十章 婚事 赵协想了一路,最终得出结论——曹休的死是平成所为。牺牲一位自己最信任的重臣,只为砍掉他一只羽翼。这的确是一种招数。可是前期付出太多成本,后期又多了太多变数。回不回本基本靠运气。所以,选择这条路的人,大多赌徒心态。 没想到他的妹妹竟有这样的一面,还以为她只会谨慎行事。 不过,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出现对他不利的征兆了。 还有,国师的信件不仅随着地方官员的文书一同出现,还在信件里对地方官员的文书进行了补充。这是什么意思?国师打算毁了明家吗?因为明家这些年来过于嚣张,巴结群臣?还是做的那些阴险事呢? 无论出于什么理由,国师一旦出现放弃哪个家族的意思,这就说明,那个家族要完了。 可惜,百年士族,盘根错落,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摧毁的。这里面还有很大的空间供他发挥。 “魏风,你现在跟程朗还有没有联系?”赵协忽然扭头问身边的侍卫。 “并无。不过属下知道他在哪里,怎么让他帮忙办事。”魏风如是道,他也是听竹小宗出身,与程朗那剑道天才师出同门。不过,两人因为性格原因,从来没熟过。 “让程朗杀了陈见素。”赵协话一出来,魏风便愣在当场。这.....这不是搬起石头吗?明善要是知道了,不得找自家主子拼命? “王爷,您认真的?你要不同王大人商量一下?”魏风眼神呆滞的问。 “岳父大人如果知道了我的决定,一定会夸我的。”赵协瞟了他一眼,傲娇的表情中带了点小得意。 “哦。那要不要让程朗栽赃陷害一下,说是宋家干的?”魏风好心建议。 “当然不行,一眼就看出来是栽赃了。”赵协否决了,想着要不换谢晏上去,拐个弯,把栽赃嫁祸做的委婉点。可惜,那家伙穷的叮当响,跟宋诗白关系也一般,还单相思。又想了一会儿,脑子里蹦不出半个合适的人影,不由叹气。喜欢宋诗白到能拼命的人是一个没有啊。 “算了,无需栽赃。若是问起,便只说是受人之托。他们自己便会想入非非。”赵协懒散说道。 “是。” 想了想,又吩咐魏风让他暗中看好卖包子的铺子。如果他的结论正确,那他们很有可能是一伙的。 赵协为自己的缜密得意了一会儿,心情很是不错。谁知,一回了府,便有小厮神色慌张地告诉他,王妃不见了。 “啥?”赵协不确定地掏掏耳朵。 他家天真可爱的小白兔不见了???? 小厮递来一封信。 赵协看完之后,气死的要死,把信揉成了一团。而后又想起什么,慢慢的把信平展开来。沉声道:“赶紧派人去追。”然后,又看向魏风:“告诉你那些江湖朋友,让他们帮忙找一下。” “是。”魏风扶额。 赵协黑着脸,背着手往府里走,越走越觉得这王府跟那鬼宅似的没什么人气。还是气不过,荣王忍不住跳脚,无能怒吼:“把京城里的那些写话本的书生,都他娘的给老子拖出去宰了!!” “别冲动.....王爷,容易被公主那边的人发现。”魏风顶风宽慰道。 那日,宋诗白从司马府回到宋府后,先是换了一身衣服,洗漱一番,之后才试着按着以前的心法驱使自己的内力。试了几次后,发现体内几处大穴运转无误,气息流转顺畅,眉间不由流露出一丝喜气。惊喜一阵过后,她点燃了银炉里的安眠香,一觉睡到了下午。醒来之后又去看了看表妹乐蓉怎么样了,凤湖的事吓了她好久,家族里的老人不让她过去看,怕她在勾起乐蓉不好的回忆。 宋诗白过去的时候,家里的长辈也在。 那长辈是宋诗白母亲的母亲,也就是她的姥姥,满头银丝,目光威严,很有上位者的气场。 因宋诗白常年不在家,老人跟她不是很亲近,看见她时也只是淡淡的打量一眼,表情不怒自威,似有不满道:“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不能随意走动吗?” 言下之意便是让她离乐蓉远点。 宋诗白同她也不亲,情绪平淡,俯身回应道:“孙女现在便回房呆着。”说罢,抬眼看一眼表妹,见她气色不错,便安心的离开了。 宋乐蓉还未来得及开心,她的阿姐就走了。 她默默的抽回自己的手,默默地躺在,默默地盖上被子,默默地背对着奶奶。 宋家老人拍拍宋乐蓉的肩,声音瞬间苍老如同枯树落叶,低声呢喃道:“不要学她,朝不保夕的,活的不长久。” 宋乐蓉眼神迷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陷入了沉默。 宋诗白并没有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确认了表妹无事之后,便想着去见一见师父,跟他谈谈武学这件事。至于她的筋脉怎么恢复的,她只打算把遇到国师之后的事说出来,范家的那些事就先作罢吧。 当她去后花园找到她舅舅时,她舅舅正坐在戏台前呲着大牙嘎嘎乐。 宋诗白拍拍宋楷的肩膀,问:“舅,你知道我师父在哪吗?” 宋楷难得听到如此绝佳的唱腔,不由大声喝了一声“好”。激动完,才对宋诗白回道:“他去济州了。” “师父去济州做什么?” 宋诗白见宋楷又跟中毒了一般眼巴巴的看着戏台不出声,一脸无奈。 算了。 宋诗白走时,见婢女端来一壶热茶,“嘘”了一声轻轻的接过。然后,悄咪咪的端走宋楷右手边的茶杯,将杯内的茶水倒掉,换上滚烫的热水。 戏曲过了中间高潮的部分,变得有些单调乏味。 宋楷终于回过神来,扭着身体往后看,问:“你问你师父干嘛呢?” “我想当武林盟主,问问师父要怎么办。”宋诗白头都没回,摆摆手,言语敷衍。 宋楷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却也没放在心上,只当怪脾气上来了。端着茶杯嗦了一口茶...... “哎哟我去。” 宋诗白听到宋楷的嚎叫,笑了一路。她打算先去一趟府衙,看看那个参军查出青衫小倌什么来了没。于是,便去马厩牵匹马,打算骑马去。路上碰到宋采南皱着眉,一脸苦相,顺嘴问了他一句:“怎么了?” “生意上的事,跟你说了也是白说。”宋采南摇摇头,想起一件更头疼的事,头更大了。不知道要跟宋诗白怎么说,便一路跟宋诗白,吐槽了一些关于生意上的事。 所谓隔行如隔山,那些生意上的一些专有名词,以及名词之下牵扯的一桩又一桩的规矩,宋诗白半点不懂,只能懵懂的听着。 她听说她娘很懂这些,但她却是一点也不懂。这不仅跟她离家多年有关,更是跟家族决定有关。其实,当年家里那群老东西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将她送出去,念她年幼,意图让她学点生意上的东西。可惜,舅妈却以百晓堂的未来前景为由,诱惑那群老家伙,将她送了出去。 舅妈希望她的儿子日后可以坐上宋家掌门人的位子,这点私心,她认了。 主要是,不认也不行。 宋诗白到了马厩,继续游离,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顺便挑了一只皮毛锃亮的鬃马。 “对了,家族那边打算让你跟明啄成亲。”在密密麻麻的吐槽下,宋采南插播了一条这样的消息。 早有心理准备的宋诗白简单的“哦”了一声。 宋采南很是诧异:“就这?” 宋诗白以过来人的语气,幽默的调侃道:“工具人没有情感。” 宋采南张了张嘴,想说一句关于明善跟她娘的事。想法飞快划过,消失堙灭。最终,闭口不言。 宋诗白牵着马绳,本着我不好过谁都别想好过的心情,坏笑着对着帐然的宋采南说道:“采南啊,你跟傅南姑娘八成也不可能。毕竟,你也是要去联姻的。” 宋采南无语了,心想我还想安慰你,结果你来扎我心? “哦,恭喜恭喜。”宋采南麻了。 “同喜同喜。” 宋诗白牵着马出了宋府门,才提裙上马,驾着马缓缓而行。等走到人少的大街上,才勒紧马绳,加快速度。 衙门设立在水临街上,水临街又是通往城门的必经之路。宋诗白刚在衙门下马,便看到两道熟悉身影潇洒飘过。宋诗白认出那是明啄,朗声笑道:“明大公子,去哪啊?” 明啄闻声勒住马头,回头看了宋诗白一眼,什么都没说,继续赶路。 “成亲一事与我们而言,还是过于.....”宋诗白冷笑一声,还未吐槽完,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讶的喊叫:“成亲?” 宋诗白回头一看,惊讶吐口而出:“谢....大人,你怎么在这?好巧啊。” “我来找任参军。”谢晏表情复杂,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敢问姑娘要与谁成亲呢?” “明家公子。”宋诗白目光微垂。 “原来如此。那姑娘怎么再此?”在这逐渐燥热的天气,谢晏却诡异的觉得手脚冰凉。他感觉到某些情绪在体内疯狂涌动,直冲理智。 “我也来找.....” 宋诗白还未说完便被谢晏打断了:“罢了,是我犯蠢,很快便知。请随本官进去。” 两人拾级而上。 石阶也就三层,谢晏走到一半,一脚把阶梯上的石子狠狠踢出去,低声自语道:“碍事。” 宋诗白瞧了一眼,淡淡道:“一粒石子而已。” 谢晏竭尽全力平复心情,以看似平静的语气回道:“也是。” 宋诗白收回目光,目不转睛的朝着刷着红漆的大门走去。 第二十一章 崔稷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衙门。 谢晏有些惊奇,平日里懒散的衙役今日竟然在打扫院内? 谢晏上前一步,问:“任参军在吗?” “在架阁库。”衙役指了指东南方向。 任参军是出了名的的勤快,城内各种大小事都做,即便清闲时,也会来架阁库看看资料。 今日衙门内当差的几位衙役显然比平常勤快热情多了,谢晏记得之前来这里的时候,这边的衙役可没有这么有干劲。 难道是有哪个大人物来了? 谢晏心想。 宋诗白跟谢晏想的差不多。 两人心照不宣,谢晏问:“百晓堂的消息还有吗?” “没。”宋诗白耸耸肩。 百晓堂的堂主同时一下子得罪宋明两家,一看脸都撕破了,干脆也就不装了。谁还没事给你发点消息,汇报一下最近的情况啊?不坑死你就不错了。 任广本在拿些卷宗看,透过卷宗的缝隙竟见到一男一女走了进来,平乏无味的脸上除了诧异还有困惑,一边往外走,一边问:“你二人怎么一起来了?” 宋诗白看了一眼谢晏,笑着解释道:“今日与谢司马很是有缘,不仅时间撞上了,连找的人都一样。” “确实有缘,来的路上......还看到了明大公子,他好像有事要出门。”谢晏微微笑着,表面一派温润实则内心无数阴暗的想法在来回切磋。 任广露出了然的神情,道:“我这几天查到了一些消息,便去找了明公子,同他说了一些事,他好像挺在意的,估计就是因为这事离城吧。” “什么事?”宋诗白问。 “这件事跟姑娘也有关系,不过想必您也知道了吧。便是那日凤湖的事情,那毒害您的小倌名叫江寿,确实是明家出身。”任广回道。 知道什么? 宋诗白面露困惑。 “这是您调查的?”谢晏觉得这话还是他问比较合适。 “说来惭愧,是清风楼里的掌柜与一位不知名的贵族子弟同我说的。”任广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是这样。 崔稷?在清风楼呆了这么多年,藏的挺深啊。 宋诗白面无表情。 三人聊了这么一会儿,任广才想起来,后知后觉地问:“你们二人是来找我究竟有何要事?” “我是来看看江寿莫名其妙杀我这件事调查的怎么样了?”宋诗白似乎对衙门敷衍的态度很是不悦。 “此事涉及南州济州两地,不好调查。所以,长史便上书大理寺,将此事陈情上去。”任广看宋诗白的眼神出现片刻的同情后,归于平淡。 看来是不打算管了。 宋诗白眼神一暗,便问:“此事除了我,我家里其他人知道吗?” “呃.....”任广用沉默回答了宋诗白的问题。 宋诗白明白了之后,面色一沉,冷笑的讥讽道:“好一个父母官,亏我那么信任你们。宋家每年出那么多钱帮你们办事,看来都付诸东流了。”说着,她抬袖打算用内力挥倒周围的资料泄泄愤,但一想到这次恐怕上面来了人,为了避免麻烦,破坏的动作变成了口头泄愤:“算你运气好。” 说罢,便一副“真晦气”的表情,迈着大步伐,气势凶恶离开了架阁库。 谢晏于心不忍,便道:“我去帮你说一嘴。” “大人不用了。”任广连忙拉住谢晏,却被对方一把甩开。 “嗨,一句话的事。”谢晏挥开对方的手时,还不小心打了一巴掌,不过,他没往心里去。 任广再次拉住谢晏,此次的语气带了些许认真严厉:“司马,真的不用。” 谢晏故作诧异的回头,问:“同宋家交恶,不太好吧?” “无妨,反正刺史打算辞职不干了。”任广重重的一叹气,心情不是一般的沉重。刺史对他信赖有加,但听说这次被各地上书弹劾,估计官职是保不住了,对宋家也就摆烂了。他出身贫寒,好不容易一路走到参军这个位置,本以为前途大好一片,谁知....... “玉京的事被上面的知道了。”谢晏肯定的语气说道。 任广气馁的点点头。 “我听说上面来了人,为何刺史不去求这贵人呢?”谢晏故作无意的问。 “正是上面断了念想,所以才无所谓。”任广回着,忽然觉得不对。他不是公主的人吗?问这么多干嘛?还一副关心的样子?打探消息? 谢晏见对方投来怀疑的目光,便笑道:“任参军不必多想。我虽是公主的人,但公主对我图谋不轨,我也不能任之纵之吧。我也是有气节的人!” 任广:......公主不是有驸马吗?还是个万里挑一的好儿郎。怎么会移情别恋?难道公主真是三心二意的纨绔子弟? 谢晏瞧了一眼屋内,随后转身关了门,不等任广发话,便问:“对了,我这次找你来其实是想问问那日玉京塌的时候,为何你在守城的时候竟然放人出城?” 那平淡的语气激起任广一身的寒毛,任广感受到来自恐惧的威胁,大脑空白了几秒,方才挤出一个笑来:“大人在说什么?本参军不太明白?什么放人出城?大人是在污蔑吗?” “那日是我亲眼所见,我甚至还知道出城的人现在身在何处。哎.....如果你要继续开始你那拙劣的表演,那我们不妨去刺史或者那位贵人那里说道几句。”谢晏看着眼前彻底闭嘴、甚至有些心如死灰的青年人,心底徒生一种快意。大概就是那种我今天心情不太好,那么谁也别想好过的恶劣情绪。 “过了这么多天才来揭发我,大人想让任广做什么?”任广沉声问,他现在镇定了许多,细想之下,发现若是谢晏提出的要求太过分的话,那么他定然要上书弹劾此人,隐而不报,亦是重罪。 “你只要告诉范府他们的事我都知道,让他们的人来见我。”谢晏沉声道。 任广脸色一白,颤声道:“范府并没有挡大人的路,何必结仇呢?” 谢晏并没有回答,转身开了门,从容的离开。 谁说没有挡路?他的东西,也容范府来插手? 公主留在南州的信息网由一位叫雷岱的茶贩接管,谁知对方竟意外横死。说来可笑,他还正好见过此人,便是他去找雷岱时所遇到的死尸。怪不得谢都敢杀了雷岱,取而代之。原来是投奔了范家。谢都想逼自己同他合作,绝不可能。他算什么东西,区区一个庶子,也敢挑战他的权威? 宋诗白骑马路过清风楼,不禁想起舅舅宋楷说的话,严禁她去清风楼。于是,她免不得下马进去走一遭。不过,她是从后门进的,后院里的仆人见到她,赶忙通知了管事灵娘。灵娘匆忙从别处抽身,看到宋诗白,便将昨日崔稷古怪的情形告诉了宋诗白。 “昨晚回来后,便一直跪在暗室里。谁劝都没有用。虽说他是奸细这件事我们都知道,但他这......听说您受伤了?”灵娘见楼主这幅气色十足的模样,有些不解。她听楼里的暗行者说了,崔稷跟楼主一起去了范府,然后先后便出来了。不过,听说楼主是被一个小姑娘背着离开的。 “我先去见见崔稷。”宋诗白却答。 “是。”灵娘困惑的眼神在她上司身上来回扫射,就差射出个洞来了。 “你很好奇?”宋诗白微笑的问。 “没有。”灵娘打了冷战,忙摇头。 暗室建在主楼的地下,湿冷且暗。灵娘拖着一盏灯带着宋诗白来到了崔稷所跪的那一间,是常年用刑杀人的地方。暗室内血味熏鼻,干净的刑具整理排列在墙壁四周。 “你先出去吧。”宋诗白道。 “是。” 崔稷朝着宋诗白一拜。 宋诗白缓缓向他走来,细微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密室显得格外震耳。 崔稷跪了一夜,面色惨白。他身体不好,连这种简单的刑罚都受不了。 宋诗白把手在他的脖颈上,惊觉冷的吓人,不由收了手,感慨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这幅模样去翠玉轩当个头牌也是可以的。模样惹人怜爱,定能招来不少顾客。” 崔稷嘴唇一颤,眼中涌出浓厚的恐惧似乎让宋诗白看到他不堪的过往。这种诡异的直觉让宋诗白对他的厌恶减轻了许多,不由噗嗤一笑:“不必害怕,我开玩笑的。” “翠玉轩的江寿,是你算好的保命符?”宋诗白起身,伸了伸懒腰,顺嘴问。 “是。”崔稷恢复了平静,回道。 “他的事你知道多少?”宋诗白问。 “他的全部,我都知道。”崔稷顿了顿,又道:“而且,我将此事写成一封信,交给了阎大人。如果不出意外,阎大人已经收到了。” 江寿是明家人,又在陷入杀害朝中重臣的风波里出现这一档子事....... 这时,宋诗白的笑容似乎更加真诚了些。 “你在帮我?为何?”宋诗白问。 “范家。”崔稷又添了一句:“我是那封信的证人,我不能死。” “可以。”宋诗白不假思索,便同意了。不过,她有点好奇,便问:“你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不考虑你妹妹的死活吗?” 提及妹妹,崔稷瞬间跪不住了,身体如碎裂的雕塑般倒在一旁,颤声问:“我妹妹她......” “没事,还没动呢。” 崔稷如释重负,无声的痛哭起来。 差一点,她妹妹差一点....就死在他的手上。 第二十二章 震惊,太震惊了 宋诗白居高临下,冷眼看着弱小的书生在她面前频频失态。书生身上的书卷气渐渐散了乱了,她看着书生,却恍惚间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她目光微沉,嘴角却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宋诗白从身上摸出一方手帕,递在崔稷的面前。 崔稷一愣,眉眼含泪,视线中的那只白皙的玉手上出现一只蓝色的帕子。崔稷伸出手,却想起什么,忽然顿住,然而,再三犹豫,还是接过,却没有道谢。长久的沉默之后,崔稷方才哽咽道:“多谢楼主。” 那声音中多少有一些愤怒。 这些年与楼主短暂的接触中,崔稷明白了一件事,像宋诗白这样的精致利己者,她所做的每一件事不过为了给自己铺路。譬如现下的关心,只是为了更好的掌控他罢了。 即便崔稷知道宋诗白的意图,却依然因为她的关心而感到温暖。 不过,他想多了,宋诗白并无此意。 你的痛苦是我造成的,却因权势这种要命的光环,对我所施舍微不足道的关心而心存感激,这才是宋诗白觉得有趣的地方所在。 “一会儿先去吃饭,身体暖和了,再来找我,同我讲讲范家的事。”说罢,宋诗白心情不错的离开了暗室。 门外,正有人等着她。 “楼主。”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对着宋诗白抱拳行礼道。 宋诗白眉头一挑,表情有些意外,不由问道:“谢晏有事叮嘱?” 此人正是唐清,之前在百晓堂专门负责保护她的。后来她提前二年安排唐清假死,成为清风楼影卫的一员,为保护谢晏安全做准备。 “谢公子让您去一趟济州,大理寺少卿应该在那里。”唐清照本宣科,老老实实地回道。 宋诗白明白谢晏的意思了,看来京城那边酝酿的差不多了。 这时,一道粉红色的身影急匆匆的朝暗室的方向走来。 三人听到响动,回头望去。 侍女见到三人,忙低下头,小心翼翼的说道:“楼主,有位名为“琴彧”的人找您。” 灵娘心中警惕万分,眼神宋诗白示意她小心。 “放心,不是什么大事。”宋诗白笑着宽慰道,而后又指了指里面,道:“带他吃点饭,然后再来找我。” “是。”灵娘应道。 “带我去找琴彧。”宋诗白态度温和,对着那侍女态度温柔的笑道。 侍女受宠若惊,小心的点头,转过身来,嘴角微微翘起。 “等等,楼主,属下还有事没有说完。”唐清赶忙道。 “你先去架子库等。”灵娘道。 “好。” 琴彧坐在后院的木椅上,闲雅的扇着风,时时有樱花飞落,沾了满身花香。他身边还站着一位身姿挺拔,面容清贵的白衣男子,也站在樱花树下,落了满身花香。 宋诗白见到此番场景,心头一震。她震惊的不是琴彧,而是他身边那位白衣男子,长得有三分像明啄便罢了,气质也像。虽然宋诗白心下十分厌恶明啄,但也瞧不上琴彧这种折辱明啄的行为。 宋诗白按下内心的厌恶,迎面笑问道:“琴公子有事?” “本公子也不想跟你兜圈子,便直说了。啄儿为何忽然出城?”最后一句,琴彧的声音忽然黏腻起来,听得宋诗白猛地反胃。 宋诗白身边的侍女流露出一丝恶心。 琴彧眼神一暗,盯了那侍女一眼,没有说什么。 “应该是家里出了点事。哦,说起来,我还有件事需要你帮忙。”宋诗白面色寻常,淡淡道。 琴彧福至心灵,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问道:“明家提亲了?” “是。” “明白,本公子这就写信,不,亲自去你家提亲。”琴彧表情振奋,一脸同仇敌忾的样子,好像很期待接下来的事情。 “那便多谢了。”宋诗白道。 “合作共赢嘛。”琴彧愉悦着起身,拱手告辞。 “我不便相送,望君保重。”宋诗白伸手做“请”。 待琴彧走后,宋诗白便让那侍女下去做事,随后便去了架子库找唐清。谁知,脚刚踏进架阁库的门槛,便有位书生模样打扮的仆人将手中的信纸递到了宋诗白面前。宋诗白一目十行快速看完,心中颇为震撼。 这是怪力乱神? 本不打算信的,但一想到某人,却也不得不信。 于是,宋诗白便将看完的消息递给了唐清。 唐清明白她的意思,便将这两张信纸放在袖口中藏起来。方才将近日发生的事一一说与楼主听。 那日玉京倒塌,范家公子带人趁乱离开。唐清手下的二位弟兄悄悄跟上,只寥寥地弄清了对方的身份,以及对方带的人应该不是余国人,而是南朝人。而更不巧的是,范家带着了一位顶尖高手,二日后便发现了他们,将他们二人斩伤,濒临死亡。好两人命大,被一位小姑娘救了,这才能平安回来复命。 提起小姑娘,宋诗白脑海中便浮现了那日在范府遇到的范十三。 “那小姑娘可是扎着两个马尾辫,穿着青色的襦裙?”宋诗白问。 “他二人只说那小姑娘应该身份尊贵,身边跟着三位奴仆,应该都是绝顶的武功高手。”唐清道。 那应该就不是了。 宋诗白有些遗憾。 “楼主,有件事属下觉得你必须知道。”唐清忽然认真道。 “什么?” 唐清见架子库来来往往皆是人,虽然都是他们的人,但依然不太放心。便凑到宋诗白身边,附耳小声的将那晚背她去范府的小姑娘的真实身份说了出来,以及宋诗白走后,那小姑娘说的话。 今日让我觉得震撼的事情可真多啊。 宋诗白心下不禁感慨。 但这件事对她来说,消化起来比较难。难就难在,她同谢晏合作了这么多年,如果最后毁约的话.......好像不太好。 不知哪家顽皮的孩子玩火不小心烧了范府的别院。青天白日之下,那场熊熊烈火独立而醒目。因前段时间出了玉京那档子的事,所以这次官府反应的特别快,不过半日,便及时灭了火,阻止了火势蔓延。 遥遥的,观月楼的制高点上站着一道单薄娇小的身影。 坐在身影脚下的男人抬头看了一眼抬手布雨布了大半个时辰都没唤来一点雨的国师大人,平乏的面容上流露一丝无语的神色,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将人扯了下来,让国师好好坐在他的身边。 “老师,莫要强求。”男人安慰道。 “区区一个魔,竟然让我法力尽失。。我不明白。”姜槐忍不住想迎风流泪,当年过于仁善的决定让她今朝吃足了苦头,真是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 十一年前,天上忽然掉下一只魔。她身为国师,自是要将此事查清。那魔头眉间有个印记,一看便知从前是神仙,却不知因何事而坠了魔。而那魔头刚掉下此界,身体虚弱,正要将其打杀,却想起师父日日的叨叨叨。于是,本着与人为善的原则,便试图将此仙的魔气驱除。谁知,法阵做到一半,那厮竟醒了过来,反手给了她一掌。 她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抡起袖子就要跟人干架。这时,师弟在她的识海中反复跳脚,死活拦着她,让她解释清楚再说。但那厮魔气入体,根本听不得半个字。二人一言不合,便打了起来。好在她脑子还算清醒,知道在结界里打,以免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便是因为她一边要维护着结界的圆满一边还要分神对付那魔,所以只得了惨胜的结果。 “老师,不能这么说。人外有人,仙外有仙。人家就是比你厉害啊。”男人没忍住补刀。 姜槐盯着他好一会儿,最终忍不住叹气,道:“不知道为什么,到了你爹跟你这一代,便不太尊重我了。” “因为关系好啊。”男人回。 “也是。” “老师打算如何处理玉京的事?”男人问。 玉京清理工作需要二三个月才能完成,可是,便在前几天,那些衙役忽然说被自己恶鬼缠身,之后便陷入了沉睡,到现在还没醒。刺史为了掩盖此事,便对外称先停工一段时日,上面特派人处理此事。 “自是将此事查清。朝堂的事你该怎么来便怎么来,不必顾忌我。至于玉京重建,此事需从长计议。”姜槐说着,视线中捕捉一道熟悉的背影。想都没想,便飞身下去。 男人懒散的躺在屋檐上,视线中那栋别院已化作一堆烧焦的木头。他想着这些年范家所受的恩宠,觉得受也受够,也该还了。他记得南州新来的司马的庶弟似乎与范家有染,那么用南州司马与他的庶弟做一下文章岂不正好? 第二十三章 离开 轻盈的身影落在观月楼附近的建筑上,继而又如履平地般在节次鳞比的建筑上飞快掠过。身影浩渺,似一场清风。 十几秒后,姜十三脚尖一点落在青衫男人的面前,愉快的打了一声招呼:“嗨,好巧啊,道友。” 沈钧低头浅笑,揶揄道:“不巧吧,国师大人。” 姜十三并未将对方的嘲讽放在心上,反而乐呵呵的调侃道:“怎么能算不巧呢?本大人跨了三条街来见你,你知道三条街究竟有多远吗?那可是有时远到一生都无法相见的距离呢。” 沈钧神色之间出现细微的变化,轻声感慨道:“确实如此。” 灰色的废墟仍有温热,只待几个时辰过后丧失所有生机。上一秒还好好的别院,下一秒便烧成如此惨状,街上的邻里不免唏嘘, 而凡人视线之外,无数由黑线组成的圆形阵法似永无法撼动一般笼罩别院的头顶,一路延续到了已经快清理好的玉京那处。 这阵法吸收人死后的怨气,将人炼化为厉鬼。然后呢? 姜十三以心声与沈钧交流。 可炼做阴兵令。 然后呢? 不知。 阴兵令在此地毫无用处。大家活的坎坷,死后竟也不得安生。那个挨千刀的炼它?找到她,非得给它上一整套的大理寺刑罚。 沈钧督了对方一眼,认可似的点了点头。 那晚,沈钧帮姜十三翻看了范家老者的记忆,竟只得出老者守着别院十年之久的结论。其余的,竟什么也没有。哦,也不是没有其他的,范家别院底下的地道的样貌如何,抖露的一干二净。 我请你喝酒逛花楼,你同我一起调查此事吧。 你喜欢喝酒逛花楼? 沈钧面色不善。 姜十三听着语气不大好,心里咯噔一声,忽然有点心虚。 我.....不太喜欢。 姜十三默默的移动脚步,离身边的人远了一些。 她为什么要这么顾忌对方的想法?又不熟。 你帮我查清此事,我帮你逃出这个地方。 你能从此地离开?我试过,此地有结界,难以破开。 那当然,这结界是我布的。在此地,我就是老天爷。不然的话,我为什么主动出现在你面前?找死呢? 怪不得.....你这么弱。 姜十三:....... 两人旁若无人的站在范家别院许久,时不时露出与眼前惨状不符的表情,难免让周围的百姓困惑,一时间,议论纷纷。过了会儿,有热心百姓看不下去了,将两人赶了出去。两人只好尴尬的离开此地。 “这道阵法无人破坏应该就没什么事。现在耽误之急,应该先找到那个杀千刀的沈瑜,给他一皮鞭子,再问问他搞这些幺蛾子是为了什么。”姜十三烦躁的揪着自己的衣摆,气的都快撕烂布料了。 她算到江湖上某宗有位天才,极适合做她青宗的弟子。可惜,她与此人注定无缘。那只能通过与他有缘分的人来拉拢。她都等了多少年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忽然出了这么一档子的事。气人! “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一起调查了?”沈钧质疑道。 “哦,那我现在便代表天道宰了你。”姜十三当即跳了出来,手臂挥舞转圈,似在向天道借力。 那姿势很是滑稽。 沈钧不禁莞尔,俯身弯腰,用脸贴了贴姜十三的圆脸。 姜十三吓的后退了好几步,双手护胸,一脸生无可恋,扯着嗓子问:“你个老不死的东西,该不会对我有什么企图吧?” “我才几千岁。”沈钧一本正经的纠正道。 “可我才三百八十岁。”姜十三得意的摇摇头,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不,你已经四万三千二百三十二岁了。”沈钧叹道。 姜十三自从来到此人间,记忆越发不行,连自己的年纪都忘了。听了对方的话,带着哭腔道:“什么,我也是个老东西了吗?还好我跟你不认识,不然我就要当真了。” 最后一句,瞬间欢愉。 沈钧笑的有些落寂,抬头望着苍穹,不由去想,六界千尘,自有法度。人间不适合神仙居住,来此地的神仙无论初始有多厉害,但过不了几日便会被天道反扑,术法失去大半。譬如,姜十三口中的南朝国师。而姜槐,因本身就是人,后来才修习成仙,所以,此地对她并无排斥。但也因她成仙的缘故,所以此地天道抹去了她的记忆。 天道为什么抹去她的记忆,是想将她留在此地吗? 他必须弄清此地规则。 崔稷吃过饭身体暖和后,便被灵娘带到了架子库那边。之后,崔稷便将这些年对范家的调查以及江寿的事情交了个底。宋诗白一边在脑海里整理对方传递的消息,一边忍不住吐槽,这家伙没少利用她的势力办他自己的事。 宋诗白心中恼火,随手端起一杯凉茶,抿了几口,语气平淡的说道:“帮你朋友翻案这件事,想必该试的手段你都试了,你应该知道此事的难度。不然的话,你也不会冒险把我脱下水。范府的事需要上京的人来帮忙。灵娘,你让人做张人皮。唐清,你告诉谢晏,让他招个帮他磨墨的书童。” “是。”灵娘道。 “是。”唐清道。 崔稷听到意料之中的安排,平和的道了声谢。 在他之前被查出是双面间谍后,这清风楼他便呆不下去了。过不了几日,他必然会出现意外身死。所以,他先一步那些人出手,事先甩掉跟踪他的人,来到宋府,引宋诗白入局。自然,范府并不能让他入局,真正让宋诗白入局的必然是江寿的身份,还有那封信。 之后,崔稷便被灵娘带了下去。 唐清看着宋诗白,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的意思,先盯着他。”宋诗白道。 唐清放心的松了一口气。 “这几日我便会启程去济州,此事你记得告诉他。”宋诗白叮嘱道。 “是。” “还有,他的意思我已经明了,最初的约定不会变,但有些需要改变。”宋诗白又道。 唐清不明所里,却也说了句“是”。 宋诗白处理好事情后,悄悄地离开了清风楼。回宋府的路上,她想了一下自己目前的处境。家族里的人根本不看重她,所以她被害的事情愣是没一个人去管。那此次她去济州,可以先把此事同宋采南讲一遍,相信对方自有考量。还有她舅舅,嗯,需要找个理由敷衍一下。话说起来,她之前说要送谢晏玉佩,但好像一直没送。罢了,到时候通知京都那边的人,让他们找来上好的玉料,再找工匠重新雕琢一块算了。 一回宋府,宋诗白便急匆匆的去了南苑打算找了宋采南说一下事情。还未入院内,却见一道修长挺拔的背影,不急不缓的往着院内走去,袖口之上,朱红染料蜿蜒朝上侵染,远远瞧着,像是血迹弥留还未烘干。 舅妈。 宋诗白本能的想扭头就走。但是,以舅妈的武功...... 宋诗白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两步,这两步走的异常缓慢,似踩在针板上,每一步都显得那么艰难。便在她想着如何开口时,前方的背影微微偏头,露出半张凌厉俊美的侧颜,慢声道:“还不快跟上来。” 宋诗白顿时寒毛炸起,赶紧小碎步跟了上来,脑子一抽,乐呵呵道:“舅妈怎么回来啦?”说罢,宋诗白内心崩塌了,这话问的,怎么像是不希望舅妈回来似的! “自是处理你的事。”周彮淡然道。 “我的事?”宋诗白露出一张单纯无害,有点子懵的神情。 “婚事。”周彮莞尔一笑,淡淡道:“你在这边替你顶住压力,你把想办的事办好。” “舅妈,那什么,我这几日打算去济州,如果婚事黄了的话,好像我人回来的可能性也不太大耶。”宋诗白傻笑的表情中露出一点讨好的意味。 她还以为要说凤湖的事,居然是婚事。 “即是如此,那婚事就先拖着,等你从济州回来,再另行商议。”周彮眉头一皱,似乎在思考毁约的可能性。 宋诗白想起一件要命的事,紧张的不能自己,神色之间竟是愧疚,哭丧着脸道:“对了,舅妈,乐蓉那天跟我一起去凤湖,不小心受到了惊吓。是我没有护好表妹,你骂我吧。” “此事我已然听说,不是什么大事。济州你打算何时去?” “今晚。”宋诗白本打算后日出发,但舅妈来了,事情就好解决多了。 “可有人同你一起?” “我一人。” “嗯,我会找几个人暗中保护你的安全。” “谢谢舅妈,那我先回去收拾东西了。”说着,宋诗白又想起一件事,傻笑道:“有个琴家的人,这几日估计也会过来提亲。他叫琴彧。” 周彮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宋诗白后退了几步,转身之际,吊着的那口气瞬间给放了下来。 我的妈呀。 第二十四章 都是千年的狐狸,跟我玩什么聊斋呢? 宋诗白走后,周彮身边的圆脸侍女轻笑一声:“夫人也不管管大小姐,便任凭大小姐在外面胡来,这都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了,这事若是传出去对宋家也不好。” 抬眸间,撞上冰冷到死寂的目光,圆脸侍女吓得愣在原地。她似乎意识到宋诗白对于周彮来说并非是一颗轻飘飘的棋子。她正要句圆场的话,却觉得脖子一凉,伸手一摸,入目皆血红。表情不由惊恐,诧异中夹杂着愤怒,狐假虎威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重重的倒地,不明不白的死在了闲话上。 这时,周彮的贴身婢女递来一块丝巾。 周彮表情厌恶的擦了擦手,冷笑道:“我在宋府呆了那么多年了,这群人还是这么没有眼力见。” 婢女汤诺面无表情的回道:“夫人,她并无嘲讽,是您太护着大小姐了。您这算...宠溺。嗯,奴婢没有说错。” 周彮督了她一眼。 汤诺微微低头,轻声道:“您在此地应收敛心性,奴婢只是在提醒您。如果让老爷看到的话......” “好了,我知道了。我们去找阿南吧。”周彮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 “是。” 湿润的夜色回荡着更夫的锣鼓与叫喊,街道上传来阵阵马蹄声。 城墙之下,有位头戴斗笠的黑衣女子朝着身后投去最后一眼,城门一开,便握紧缰绳,挥鞭驱马离开了此处。城门开时,还有一位身着青衣的书生坐着马车疲倦的朝城门行去。 黑衣背影如出弓的箭羽般冲了出去。 书生闻声撩起帘子朝外望去,只见单薄的背影。之后,书生便将通关文牒递给城门口的护卫,好奇的问:“小哥,刚刚那位是谁啊?这般急?” “宋家小姐。”护卫看了一眼,发现没什么问题后,便将人放了进去。 “哦,不认识。小哥,刺史府在哪里?在下找他有事相谈。”书生又问。 “从这直走,右拐再右拐。那条街道最气派的府邸便是刺史府了。”护卫好心指了路。 “多谢小哥。”书生接过护卫递来的通关文牒,礼貌谢过,便让车夫接着赶路了。 书生走了一盏茶功夫,终于到了刺史府门口。也在此时,忽然之间,不远处火光乍现,隐隐听到刀剑厮杀的声音。 天哪,南州竟这般乱吗? 赶紧把阎大人交代的任务给办了,之后立马走人。 书生带上朝廷的命书,敲响了刺史的大门。 而刺史府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书生敲了多次无果后,不由气恼道:“这陈刺史究竟是怎么回事?清廉到连看门的都没有了吗?!” 这时,旁边的府邸忍不住开门了,当值的仆人快步走过去让那年轻书生别敲了,并告诉他刺史去了玉京那边清理废墟去了。 “这么晚?”书生着实诧异于陈刺史的责任心。 “是个好父母官,但可惜要被罢官了。”仆人唉声感叹,便让书生去玉京那边找人。 “长史住在何处?”书生又问。 “他住在.....”仆人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书生,瞧起来贵气十足,便好心道:“那个地方太危险了,您要不去司马府找司马商量一下?” “危险?”书生愣了愣。 “宋明两家这两年斗的厉害,这种情况之前已经发生过一次了。”仆人哀叹道。 “刺史不管吗?”书生怔住了。 “呵呵。” 仆人的“呵呵”显得很有灵性,传达的信息很到位。 书生想了一下,决定先去司马府与同窗谢司马见个面,叙个旧,之后让他带自己去找刺史。于是,便问了路,让马夫按着仆人所说的走。书生也算赶巧,正好碰到要出门的谢晏。 “谢兄,许久不见。” 谢晏踏板凳踏了一半,闻声偏头,夜色浓厚看的并不清楚,便示意身边的人举灯,这才认出了对方,正是他早年一起在翰林院读书的同窗。 “金兄,你怎么来了?”谢晏赶紧从板凳下来抱了一下对方。 “我这不是奉阎宰相的命过来的吗?”金松笑道。 金松,与谢晏同届的考生,在那年的春闱中夺得榜眼,后来得到阎宰相的赏识,留在翰林院当了个编撰。不过,在他离京的前一年人家已经是个副掌院学士了。 “你一个文职?”谢晏有些震惊。 阎大人派一个书生下来做事?倒不是他瞧不起书生,只是,他好像是孤身一人啊!啊,不,还有个马夫。 “呃,情况有些特殊,不便与谢兄透露。对了,谢兄,你知道玉京在哪吗?可否带金某前往?”金松道。 “为何要去玉京附近?”谢晏不解的问道。 “在下找刺史有事要说,不过,此事对你来说应是喜事。”金松道。 “那边请金兄跟紧谢某的马车。”谢晏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了,笑了笑,便撩起衣摆上了马车。 陈豫眉头一皱,倒也没有说什么。 与人约好今夜在范府见面,谢晏把他能带的人都带了,以防谢都那个傻子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 两辆不起眼的马车一前一后快速的朝着玉京的方向驶去,暗夜里,涌动着微暖的风。 谢晏记得玉京因衙役陷入昏睡已经无人看守了,但是当马车毫无阻碍的驶入玉京的附近时,他的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谢晏撩起帘子,往外看去,发现并无异样。心下虽宽,却依然有些心神不宁。于是,他便拿出早年宋诗白赠他的暖玉,小心的摩挲着。 指尖上的暖玉色泽光亮,通身温润。 他心下微微宁静。 刺史带着家里的男丁在清理废墟。 谢晏猜刺史肯定想到了衙役昏睡是为了阻止他们清理废墟,这玉京底下必然藏着古怪。谢晏将金松带到此处后,便坐着马车自行离开了,朝着范府的方向驶去。 半个时辰后,谢晏的马车停在了范府门口。 范府的管家早就恭候多时,见贵客来了,赶忙上去笑脸迎接。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便领着人往里走。 陈豫还有其他三人正要跟着谢晏一起,却被管家拦住,道是老爷接待的只有谢公子一人。 陈豫面带揾怒,正想用武力以德服人。却被不曾竟被谢晏拦了下来。 “我一人便可。”谢晏淡淡道。 “公子?” 你不要命啦?! 陈豫想着正要动粗手,打算一起进去。他家公子却忽然附耳过来,小声说了一句话。 陈豫虽仍有犹豫,却放心了不少。 管家看见这一幕,目光微沉。 谢晏步伐悠闲的漫步走着,约是一盏茶功夫后,方在后花园内见到一位气质阴冷的中年男人,想必,这就是范家家主了。 自然,除了这位中年男人,后花园内还有许多奴仆。 “您便是范家家主?在下谢晏,新来的司马。”谢晏朗声道。 “听说了。你要见我?”那中年男人沉声道。 “正是。在下听说您帮助谢都杀了公主的人,还控制的公主手底下的人?”谢晏单刀直入,毫不避讳,但那好看的面容上却笑的和蔼可亲。 中年男人双手一背,冷笑的嘲讽道:“范府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这是范府的自由。还容不得一个小小的司马来管?我猜谢司马接下来要说我范府私通南朝,要列一大堆罪证给我这可怜人。我范某人一世清明,教出多少国家栋梁,竟沦落到这种被小人折辱的地步。真是世态炎凉、世风日下!” “呃,还真不是。”谢晏摸了摸鼻子,淡声道:“在下是来和谈的。您与谢都合作,不如与我合作。未来整个谢家都是我的,我谢家百年士族,届时与范家强强联手,届时必能在朝堂之上混出一番天地。” 范寅听此,虽有些尴尬,整个人却松弛许多,语气之中还有些僵硬,道:“如果真如你所说,公主也不会如此式微。” “公主式微是因为她必须式微,谁能保证以后还是如此呢?”谢晏一脸真诚,微笑道:“再说了,公主除了谢家还有国师为她撑腰呢。而且,谢都选的不也是公主吗?” “谢都选谁与范府无关,范府支持的效忠的永远都是圣上、朝廷。”范寅正气凛然,语言都变得热血沸腾起来。 “哦。”谢晏很不以为意,神情之间也有些嘲讽。 那小子脸上的表情就像那声“哦”一样惹人讨厌。 唐寅怒了,冷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哦。”谢晏还是那副欠揍的表情,欠揍的语气。 “你!”唐寅气的忍不住瞪他。 “在下只相信人都是要吃饭的,人都是驱利。如果真的要谈及理想,那理想的实现定然是建立在金钱、权势、地位、能力之上的。”谢晏挠了挠发痒的手腕,使劲挠了一会儿,不痒了,话也正好说完。 “朝廷有你这样的人还真是不幸。”唐寅投去一个鄙夷的目光,冷声嘲讽道。 “像您这样的书香门第该不会不读史书的吧?”谢晏的目光中满是荒谬,神情之间满是‘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什么聊斋呢?’。他纠结了一下,想着要不做出一副正直热血的理想少年的样子迎合一下对方?然后接着谈‘肮脏’的名利场?怪有反差的,可惜他有后路保证他可以不说这些恶心的话。 谢晏按下自己可能要表现好为人师的尴尬心态,温声道:“虽不知谢都给您灌了什么迷魂汤药,但是在下要提醒范老爷一句,范家的锦绣前程会随着玉京的陨落而毁灭。” 谢晏似乎在将范家与玉京联系在一起。 范寅脸色微变,那细微的震惊一闪而过,转而神色之间竟是被侮辱后的愤怒:“谢司马究竟在说什么?” 看来事情真如他所猜想的那般。 谢晏心想。 任何同玉京没有关系的人听到他说的话,都不应该是如此情绪、如此目光、如此想杀他的目光。 第二十五章 师公,今夜谢都的人头必须落在我的手上 “您知道我在说什么,您也知道我说的是对的。”谢晏道。 范寅神情怔怔,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他怎么会猜到呢?太荒唐了。与人打交道多年的老油条很快恢复了平静的样子,冷笑的试探道:“谢大人打什么哑谜?范某实在听不懂。” “这些事放在台面上说不太好吧?”谢晏摊手冷笑。 说起来,范寅当真算不得什么聪明人物。或者说,在这个家族里面,即便是聪明人也鲜有人想着脱离现状,摆脱困局。不是不想摆脱,而是梦里的世界太过于美好,打破它需要极大的勇气。而惯性会使人灭亡。 不是所有人都像宋诗白一样拥有那样的勇气与魄力,谢晏明白。此次入范府,虽有八成把握,却依然心神恍惚,可能会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意外。但是今夜清风楼清理内乱,再加之宋家与孙家互砍,可谓是乱上加乱。趁今夜混乱顺势杀了他,是最好不过了。但是,也是夺回公主的信息网最好的时候。 范寅冷静思考片刻,所有的情绪偏向自己所需要的方向,对于心底那个荒谬的猜测,他默默地打了个叉。最终,下了一个命令:“杀。” 杀令一出,身后那些仆人磨拳擦脚,纷纷绕过范寅朝着谢晏涌去。 谢晏谨慎的后退一步,朗声道:“唐清。” 话音一落,便有老者抓着处于昏迷的黑衣人的后领子大步走了过来,声音苍老阴深,笑容一起便泛起许多岁月的痕迹,问:“你说这个人?” 谢晏脸色微变,心想应该还有其他人。 但很快,另外两个老者一个提着一个死人走了过来。 血腥味颇重,谢晏眉头一皱。由于过往这般为他死的人太多了,以至于现在他的情绪毫无任何波澜。 他记得唐清说过,宋诗白自他入南州时便给他留了一位可堪比大宗师的高手。只是,为何那位高手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便在有五六只拳头朝向谢晏时,忽有一阵强劲的疾风越过谢晏如波涛一般重重的砸在那几人身上。那几人顿时感觉胸腔似乎被巨石砸穿一般,体内的血液从嘴角喷射而出。 还未等这几人倒下,其他仆人皆被黑暗中雪白笔直的线封了喉。 状况太突然了,所有人都愣了几秒来消化此事。 “这是?”谢晏怔然。 那位从未露面的高手? 没有被他们这些老东西发现,此人的隐匿功夫必然了得。只是不知,拳脚如何? 其中一位老者身姿雄健,仍有青年人的气象。他表情雀跃,朗声道:“哪个宵小,竟躲在暗处伤人?若是有胆不如现身一见。” 话音一落,便见细微疾驰的声响朝着老者的方向激射而去,老者以为那是什么暗器,便轻松一跃,安然躲过。谁知,脚尖刚触底,便有二根微不可见的银丝穿过他的心脏与声带。接着,便有十几条银丝缠在他身上的各个部位,以内力为支撑,使这尸体不倒。 谢晏范寅见这老者不动,皆有些奇怪。而另外两名老者却对同伴的境况心知肚明。他们的武功虽比不得大宗师,但水准亦是不俗,杀死一些年轻的天才后生,譬如,像程朗这样的剑客是不在话下的。 黑衣老者与灰衫老者各自对视一眼,想着联手是否可以铲除此人。还未想好,便听到上空中传来一道冷峻的声线:“你二人倒是可以联手一试。” 四人随着声音纷纷望向夜空的某处,遥遥望去,只见一道黑色剪影站在月光之下。 谢晏有些神往,想了想自身的条件,哀叹一声,还是决定老老实实做个阴谋家吧。忽的,谢晏只感觉清风拂面,眨眼间,蒙面女子的那双阴郁血腥的眼睛占满了他的全部视线。 谢晏吓得往后一退。 那蒙面女子一抬手似要打他,谢晏当即吓得跑出三米远。 蒙面女子冷笑一声,投去轻蔑的眼神。 谢晏脑袋上顶了个问号,他不会武功很可耻吗? 想了想,还是行礼问道:“不知前辈是哪位高人?” 蒙面女子简单明了的回道:“阿忆。” 阿忆?阿忆? “宋忆?”谢晏试探的问道。 “正是。”蒙面女子道。 “你是她朋友?”谢晏好声问道。 “下属。” “那你这态度也.......挺好的。”谢晏被剜了一个眼刀后立马老实了。 黑衫老者没有从两人无营养的话里得出任何有用的线索,于是,只好自己出马,客客气气的问:“不知姑娘姓甚名谁?可有个名号?” 一道凉薄阴沉的目光如利刃般扫了过来,与此同时,旁边那具保持落地的尸体毫无预兆的化作一片血雾,两位老人眼神破败,绝望与恐惧在他们身上生了根。 这些年轻后生......想当年......罢了,向来如此。 谢晏从两位老者的表情中读出谈判的可能,于是,便微笑的问范寅:“范家主,我们现在要不要再重新谈一下刚才的话题呢?还是您在叫来几位高手等他们交手之后,我们在接着谈呢?” 范寅脸色阴沉,这三位老者加之之前死的那一位,都是范家能请来最厉害的高手了。 皇室的人竟也这般无用吗? “谢司马所说的合作也不是不行,只是......” “刚才所说全部作废,我要谢都的项上人头。”谢晏依然笑的和蔼可亲,眼神清澈,只是那温柔之下一片血腥。“我知道他在这里。”谢晏又含笑补充了一句:“他不死,死的就是范家了。玉京也好,通敌也好,够你范家死八百回了。正好还合乎圣上心意,何乐而不为呢?” 范寅背在身后直冒冷汗的双手手无意识的蹭着身上的绸缎,思考着这件事的可能性。便在这时,房屋拐角处走出一位翩翩少年郎,左手握着长弓,瞧起来意气风发,笑容的神韵与谢晏有五分像:“范家主可别听我这位哥哥瞎胡说,他这人最擅长出尔反尔。你杀了我之后,他一定会将您做的事报告给朝廷。” “胡言乱语!”谢晏脸色一沉,低声呵斥道。 “我相信谢大人绝非这等小人。”范寅直接冷声表明了看法。 “范家主放心,除掉哥哥并非难事。”谢都说着,缓缓举起手中的弓箭,箭头直指谢晏胸口。 蒙面女子袖袍一张。 “宋诗白今夜有难,姐姐不去看看吗?”谢都脸上又泛起笑意,似在学着他的兄长一般。 两人同时脸色一沉,异口同声道:“什么意思?” “明公子走时,特地留了个杀令,若是宋诗白出城,必杀之。那些暗卫皆是明家家主所培养出的高手,姐姐不去看看吗?或者姐姐是想看上次凤湖的事再次上演?”谢都道。 “难道明啄......”谢晏似乎明白了什么明啄的心思,恐惧如潮水般包裹着他,五感不由混沌起来。只能本能的转身往回跑,正跑着,忽然感到身体一轻,意识到是那蒙面女子抱着他往回走。可惜,还未过三十秒,谢晏身体失重,“扑通”一声重重的落在地上。 谢晏摔懵了,愣了好几秒才终于意识到对方做了什么。 “我操你大爷的!你这个死娘们!”谢晏对着消失的身影大喊着,没由来的想到刚刚看到的那团血雾,猛然想起明家家主明善用的便是这种邪门功夫——千机线! 她是明家人? 谢晏瞳孔一缩,手脚冰凉。 陈豫钟适等四人不明所以,听到自家主子的声音赶紧跑了过来察看。谢晏也没含糊,直接让陈豫把马车给拆了,牵着马便往城门前赶,并吩咐了只让陈豫跟着,其他三人直接回府。 四人虽然不懂,但也乖乖听话回去了。 谢晏带着师公纵马追赶,虽然是最快的速度了,但依然用了三盏茶的功夫才赶到城门。出城门需要路引,但他没带! 谢晏气炸了,对着那守卫大喊:“我是新上任的司马,快开城门!城外有贼子杀人!现在便有村民在外赶路,如若死了人,你担待的起吗?” 那几名守夜的守卫一听是司马,立马头脑清醒了,赶紧给他开门,顺便说道:“日后若是有人问起今夜的事,司马大人得给小人们做主啊?” “自然。” 开城门又浪费了一点时间,等谢晏走到城郊七里外时,忽然听到隐约的杀伐声,以及浓厚的血腥味。 谢晏心中一喜,随之一沉。 “公子小心。”陈豫开口道。 “嗯。” 又走了一公里,忽然一只短箭朝着谢晏的方向驰骋而来。 陈豫抓着谢晏身体一斜,与此同时,一只带着浓厚的血腥味的血手从黑暗中伸出猛然抓住那只箭尾。 “谢晏?”血手的主人微微困惑,接着便转身利落的将剑身刺进黑衣人的身体里。 那声音微冷,却很熟悉。 “宋诗白?你没事吧?”谢晏身体前倾,小心而又惊喜的问着。他并没有看清夜里的宋诗白是什么样子的,便试图从马背上下来,好好的看一看她。 那声音似隐匿在黑暗里,有些阴冷,有些苍白:“没事,你回去吧。我一会儿也要赶路了。” “好。” 血腥味从无法忍变得似乎可以忍受了。黑暗里的人忽然停了下来,轻声道:“东方过会儿回去。今夜之后她会完全听你吩咐,如果她不听话,便跟灵娘说。灵娘会解决好一切。” “嗯,我知道了。” 血腥味渐渐消弭,谢晏开始调转马头。 幼时那场大火再次浮现在他眼前,他看见母亲站在门后面发了疯似的拿身体撞门却无一人应答。他记得有一双大手死死地抓住他,阻止他冲进火场里。他记得家族里那些人的笑与得意,他也记得同龄人看向他蔑视的目光。 场景转换。 “你这样的目光看着我,让我觉得我似乎在做一件错事。”宋诗白眼神平静的回头看他,手中的唐刀上血迹凝聚成雨线。 她的脚下,几十具尸体呈现千奇百怪的死亡姿态。 “他们没有必要死吧?”他问。 她在虐杀! “死亡是人的宿命,没有所谓的必要与否。”年仅十三岁的宋诗白一步步朝他逼近,他忍着巨大的恐惧没有逃走。 眼前的黑衣女忽然把刀放在他的手中,然后握着他的手朝着某个尚有生命迹象的身体狠狠的捅了过去! “如果想在明家屠兽场活下去,如此,方有一线生机。” 明家,屠兽场。那是明善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而建立的私人乐园。 他的爱人在别人躺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被强行丢进那里。 陈豫意识到谢晏不对劲,不由叫了声他的名字。 “师公,今夜谢都的人头必须落在我的手上。” 他长长久久的遗留在黑暗里,将与某个人一起。 第二十六章 因为我是好人 宋诗白原本黑色的衣装已被皮肤下的血迹浸透,走一步,地下便会出现一个不深不浅的血脚印。舅妈安排护她的人,统统死在明家暗卫的镰刀下。如果不是舅妈及时得到消息,估计今晚她便要死在自家地盘上。 暗夜里的风席卷着死人的气息,吹不散尸体的腥臭味。 这地下躺着的人约有四十多来位。除了宋诗白、暗卫首领两人活了下来,其他人都死了。一开始他们被明家人砍,后来明家人被舅妈这边的人砍。 “刚刚那位是谢司马?你对他倒是不错。”周彮用手帕细致的擦着染了血的手腕,漫不经心地调侃道。 “不过是有所求罢了。”宋诗白自嘲一笑。 周彮听到这话,不由想起对宋诗白母亲的承诺,脸色微冷,忽而又笑了笑:“谢司马好像对你挺有意思的,反正也是一个不受家族待见的家伙。日后若是喜欢,倒是可以让他入赘。” 宋诗白脸色有些不好看,好在夜黑,对方也不会瞧见,便语气平淡道:“恐怕对方不太乐意。舅妈,麻烦你清理一下这里了,侄女先行一步。” “好。” 马蹄声疾驰的朝着南方行去,走的人甚至连伤口没有处理。 婢女汤诺察觉到自家主子的情绪不太对劲,不由关心的问道:“夫人,怎么了?” 她曾经信誓旦旦对她母亲说,一定会护好她宋绣的女儿,把她的女儿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看待。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是一点都没有做到啊。甚至让诗白沦落到要与外人做交易的地步。周彮自嘲一笑,回忆了以往那段不近人情的年月。 我做好了一些事,也做错了一些事。 周彮心想。 “夫人?”汤诺小心翼翼的试探的问道。 周彮冷不丁的从思绪中抽离,目光微冷的回头,沉声问:“怎么了?” 汤诺摇摇头,想了想,又道:“夫人,大小姐这般单枪匹马的进入明家的地界,是不是太危险了?” “我虽不管,但不是还有卢象、道士山、千柳宫的人护着吗?他们怎么会让宋诗白白白去送死呢?”周彮淡声道。 估计宋诗白离开南州的消息不到三日便会传到那些人的耳朵里。 他们都在等待那一个结局。 出城的开门与回城开门的是同一批人,他们还给一位叫金松的书生开过门。 谢晏带着陈豫缓缓走了进去。 其中一位守卫颇为热络的同司马说话:“大人,这么短的时间便处理好了那些贼子,可真厉害。” 谢晏垂眸不看对方的眼睛,只笑:“倒也没有,遇到了好心的侠客,他们帮的忙。” “大人如何得知城外有贼子的?”守卫好奇地问。 “任参军说的。”谢晏道。 “参军怎敢让您一人冒险?实在是荒唐。”守卫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 “这倒没有,我身后这位实力不俗,杀死一些贼人还是不在话下的。”谢晏眼见其他护卫也有凑热闹的意思,忽而沉声道:“你们定要看好城门,莫要让那些山匪贼子进来,听说有人想进城杀人,你们可要看好了。” 整个城门的守卫纷纷抱拳,道:“是!” 谢晏在去范府的路上,好巧不巧又遇到了同门金松。谢晏颇为诧异,不由问:“你这么快便和陈刺史说好了事情?” “很简单,很快便说好了。”金松看了一眼谢晏骑马这架势,眉头一皱,问:“你这是什么章程?马车呢?” “拆了。碰到了任参军,他说城外有贼子胆敢杀人,我便带着师公过去看了看。马车太慢了,骑马快些,便拆了。”谢晏神情严峻,回道。 金松恍然大悟,点了点头,一想到刚才的难题,他又十分头疼的感慨道:“这京城也真有意思,关乎国祚的玉京毁了这么久才派我这么一个小小的官员过来处理此事。大理寺不管,阎大人也不管,两位殿下也不管,更有趣的是,我在来的路上,竟鲜有百姓议论此事。你说怪不怪?” 说到此处,谢晏忽然意识到好像在南州虽有百姓议论此事,也产生了严重的社会影响,但他好像从未听到过因为玉京被毁便有圣上不明、国家危亡的言辞啊。 “若真是如此,那还真是.......唉,要变天了。”谢晏感慨道。 “确实啊。”金松亦是如此觉得,他忽然想起阎大人对他的嘱托,不由问:“谢兄,可见到了国师?风姿如何?” 谢晏想起那小丫头片子说公主并非王命那句话,不由“呵呵”一声,讥讽道:“风姿如何难以评说,但有个老话还是挺有道理。” “那句?” “姜还是老的嫌。” “咸?”金松不解。 谢晏却没有继续说的念头,便道:“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好,等我办完手头上的事,明天去找你。”金松道。 “好。”谢晏点点头,纵马离去。 金松瞧着那方向,也没有多想,便让马夫带着他去长史府上去。 陈豫瞧了某方向,轻声道:“公子,跟上了。” 谢晏听此,嘴角露出温柔的笑意。 很快,两人来到范府后门,一道黑影也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 谢晏瞧着眼前的高宅大院,温声问道:“姑娘,你的武功是跟谁学的?” 东方清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我以前是明家的暗卫,后来跟在大宗师武邕门下作不记名弟子。” 从短短的一句话里,谢晏便知道宋诗白参与其中的必然不少。 “一炷香的时间内,眼前所见,全部死绝。”谢晏又道。 “不在话下。” “记住,我不想听到任何声音。” “是。”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潜入范府,一场以绝对碾压式的屠杀就此开始。 没过多久,范府便传来短暂的惨叫,但很快消失在平和的黑夜里。 陈豫还是第一次见自家公子这般疯癫,不由问:“公子,不是说只要谢都一人的性命吗?” “确实如此,但刚刚与金兄说话,我忽然明白了圣上的心意。这种见不得光却拿着自己把柄的东西应该悄无声息的消失才对。”谢晏拢手看着夜空的繁星,不由感慨道:“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此诗真应景。” 一股窒息的恐惧爬上陈豫的心头。 一炷香后,那道黑影再次来到谢晏身边,轻声道:“都解决了。嗯,还发现了一个地下暗道。” 谢晏大抵知道那是什么,便道:“带我去看看。” “好。” 陈豫见谢晏没有带自己的意思,不由问:“公子,那我?” “师公呆在此处,放风。”谢晏道。 “好。”陈豫没有二话。 府内皆是死人,却鲜有血腥味。那些人就像是睡着了一般静静的躺在那里,看起来十分安详。 他们的灵魂归向玉京的方向,阴煞的目光死死地黏在他身上。 谢晏视若无睹,只小心的避开他们的尸体,跟着东方清往偏院走去。偏院里的书房堆满了画卷,范寅无声息的躺在地下。东方清没有看地上的人一眼,径直拿掉墙上的画卷,之后又推开了书柜,而后又轻微挪动花瓶,便有石板细微挪动的声音。 只见墙壁一角处多了一个通往地下的通道。 两人相视一眼,东方清先跳了进去,谢晏紧跟其上。 半盏茶功夫后,一位少年模样的人拖着半死的身体走到通道前面。 宋诗白路上走了一半,身上的伤口随着马的颠簸而再次扯开。黑色血衣再次浸湿,疼痛达到巅峰。宋诗白没忍住,下马停下,旁边正好有个湖泊。于是,便把包袱放在湖边,快步朝着湖边走去。很快,湖里除了水腥味还多了一股轻淡的血腥味。 宋诗白在湖里呆了一盏茶功夫之后,便朝着湖边游去。游着游着,宋诗白冷不丁的察觉到有人在岸边活动。于是,便又默默的将身体沉了下去,只露了个头,静观其变。没过一会儿,她便从湖边二人的对话中猜到了来人是谁,不由扯着嗓子大喊道:“姜十三,放下我的包袱。” 岸边的人听到声音,便默默地将包袱放回了原地。 而后,两人慢慢离开。 这时,宋诗白才敢游上岸。 当她擦干身体,刚要穿上里衣时,却发现旁边出现细微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再一低头,嗯,是姜十三。 “你想干嘛?”宋诗白迅速将自己裹成一团,语气不善的问道。 姜十三不好意思的“嘿嘿”两声,将手中的铁盒递给了宋诗白,认真的说道:“上好的药膏,我亲自做的,止血,结痂,效果杠杠的。来点?” “好。”宋诗白正要伸手去拿。 姜十三却摆摆手,道:“转过身去,我给你涂背,剩下的自己来。” 宋诗白想想,也行。于是,便毫不犹豫的脱了里衣,露出布满刀痕的的酮体。 姜十三在夜间视物与白天无异,浑圆的躯体徒然出现她眼前,尤其是惨不忍睹的刀痕,对她来说冲击力有点大。于是,姜十三难得羞涩的捂脸跺脚,扭捏道:“太快了,我还没准备好。” 宋诗白凌乱了:“.......准备什么。” 身上的刀痕完美漂亮,看得出来,出手的人多少有点强迫症。 姜十三如是想到。然后,便挖了一坨铁盒里的药膏抹在面前狰狞的伤口上。在各伤口都抹了一坨药膏后,姜十三像是搓面一般,在宋诗白背上左揉一下右拍一下,丝毫没有细心对待伤员的想法。 宋诗白满头大汗,身体却像扎根了似的,不动如山。她忍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冲对方吼了一嗓子:“姜十三,你能不能轻点?” “可以可以。”姜十三点点头,放轻了手劲。 然而,没什么卵用。 宋诗白知道对方的身份,这般跟着她恐有所图,便故作无意的随口问道:“你怎么在这?不是说来南州玩吗?就这几天,便把整个南州都逛遍了?” “这倒没有,我还没玩够呢。我听说今夜在此处有宗师来此,便想过来凑个热闹。谁知道,宗师没见着,正好看见你。还好我带了膏药。”姜十三的语气中充满庆幸。 宋诗白“呵呵”一声,无情吐槽道:“你还真不怕把命凑没。” 她一个字都不信,国师大人。 过了一盏茶功夫,姜十三用完了手中的膏药,也正好将身后的伤口全部上了药。姜十三又拿出另外一瓶膏药让她把身前的伤口处理好。 又过了二盏茶功夫,宋诗白穿好衣服,顺便想好了用什么理由把姜十三骗到济州。正要开口,腹部却传来一阵刺痛,紧接着,同样的刺痛再次袭来。 那一瞬间,死亡的窒息感紧紧抓住了她。 然而,腹部并没有血。 难道是谢晏出了什么事? 宋诗白倒了下去。 姜十三听到动静,一回头竟看到宋诗白毫无征兆的倒在地下,有些困惑。掐指一算,明白了。 这时,沈钧也缓步走了过来,看到地下的人影,疑声问:“她这是?” “那边出了事波及到她了,不过很快就能醒过来。”姜十三算到今夜宋诗白有必死的局,于是赶紧跑了过来拍死了漏网之鱼。谁知....姜十三哀叹一声,摇头道:“没想到啊,躲过了明家那小子,没躲过这小子。” “为何救她?”沈钧皱眉问。 姜十三眨眨眼,开怀的笑道:“因为我是好人。” 嗯,杀了很多人,改变很多人命运的‘好人’。 番外:精神病患者 今日阳光甚好,天气温柔可爱。我思量应是前几日雨水茂盛缘故,故而会有今日这般盛景。昨晚又做了梦,一些奇奇怪怪,光怪陆离的东西。什么神啊,仙啊,鸟啊,兽啊,像是山海经出来的玄幻之境,令人十分向往。这梦并不荒唐,是有缘由的。因你不肯与我相见,所以我只好做个古怪的梦来自我劝慰。 我算了算,你不入我梦已经有一年有余,算上今日,共372天。我觉得372应该有什么特殊含义,可我愚笨,参不透。只得像一个门外汉对着佛经发呆,惨烈可笑至极。更恐怖的是,母亲已经知道此事,她看我眼神已经越发忧虑。 一日,她瞧见我写的书。于是,母亲问我:“可有欢喜的人?” 我回有。 母亲又说:“可以追追看,姑娘若是同意便把她带到家里来。” 听了母亲的话,我心想自己哪有这个资格呢。只道:“我伤她甚深,一日复一日,言语讥讽若刀片一点一点的划在她的心上。伤口太深,难以愈合。她怕是不会同意。” 于是,母亲看我的眼神更加忧虑了。 后来家里来了一些人,是巫师,据半青说,顶厉害的。保证我药到病除。 他们觉得我疯了。其实不是,我只是思念太浓烈,满了又溢,以至于没有藏好,被人察觉了。 午时,阳光梦幻,麻雀立在枝头歌唱。我仔细听了听,好像是赞美仲夏的新曲。你知道吗,家里的石榴树开花了,红的火艳,张扬且珊珊可爱。新的竹笋也破土而出,长的有我一手高。野菊也开了花,深林里的树叶也长出了新绿。所以,你什么时候来看这绝妙的景色?也顺便看我一程。 我等了三四日,依旧没有等到。 第二十七章 师父,弄死他! 半个时辰前。 长长的甬道后面是无尽的黑暗。 东方清掏出火折子,正想点燃明火,却被谢晏一把打掉,急声道:“等一下,此处可能会有火药。” “火药?”东方清不解。 “范家多年来为圣上服务看守玉京,不,摧毁玉京做足了准备,必然准备好一切。”谢晏如是说道。 东方清一脸迷茫,不懂谢晏在说什么。却还是听话的放弃了点燃明火的念头,只是她有个疑问,“可是之前的玉京不是用大量的火药炸毁了吗?这样还能余留火药?” “谁也说不准,毕竟范家受宠已经百年。”谢晏别有深意道。 东方清脑袋空空,完全不明白谢晏的意思,疑问道:“所以呢?” 谢晏深吸一口气,耐下心解释道:“这说明,百年前,便有人开始谋划此事。这么多年,东西肯定往多的预备,有没有剩余,剩余的要干什么,谁也说不准。” 他以前很少遇见这种脑袋笨蛋,让他觉得心累的人。 “哦。”东方清依然觉得迷茫。 这就是宋诗白能将她从明家带走的原因。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此人的武学前程竟如此宽广。如果明善知道的话,估计也不会放她走。 这条地道有三条分叉口,两人随便选了中间的那条。不巧,今晚两人的运气烂到了极致。随着甬道的深入,硫磺、硝酸钾的味道越来越刺鼻。两人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约是一盏茶功夫后,东方清敏锐的察觉到前方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肌肉瞬间紧绷,摆出应敌的姿势。这三条甬道并不相通,于是,现在便面临了不进则退的境地。 “先不要杀。”谢晏察觉到东方清的异常,猜到了什么,便道。 “好。” 前面约有两人,前面一人道:“如此所做,太不厚道了吧?都是自家人!” “为了家族,所有牺牲都是值得了。你别忘了范家已经牺牲了多少人了。”另一人回。 一股凉风涌过两人的身体。 未有思考的瞬间,两人便“扑通”一声倒在了下去。 甬道不宽,两人只能从他们身上跳过去。没走多久,两人面前便出现一道双开式的石门。石门后面传来凄厉的哀嚎声,似在喊救命。 “你们是什么人?”谢晏大声道。 门后的人听到外面有人,激动地大喊道:“我们是范家人,不,我们不是。求求你救救我们!我不想死在这里。” 谢晏思考片刻,便在墙上摸索机关,很快,手指碰到一块松动的石头。 石门缓缓移动,一股不可名状的气体也随之流淌了出来。 “是毒气,快关门。”东方清捂住嘴鼻,厉声道。 “不!不!别关!” “不!” “好心人,求你们了,求你们了。” 一群面目瘦削的中年人趴在门缝前哭喊着。 “走。”谢晏急声道。 东方清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不太明白,分明屠范家人的是他,怎么救范家人的也是他。此时此刻,也来不及多问,抱着谢晏脚尖轻点,身影似风,席卷到了地道口。出地道口的那一刹那,一股白雾从谢晏眼前飘过,下一秒,浓厚的血腥味冲击了他的大脑。 谢晏还未反应过来,便看到熟悉的身影露出困惑的表情摆出防御的姿势,似被吓到了。 “谢都?”谢晏怔住了。 正当东方清以为她杀错了人时,谢晏轻飘飘的说道:“走吧。” 啊,就这? “你不难过?”东方清随口一问。 谢晏脚步一顿,“噗嗤”一声,笑着回头,道:“我发现你还挺可爱的。不知道你呆在诗白身边的时候,她是否也这么觉得。” 宋诗白告诉过她,亲人死了人会难过,故而才随口问了一句了。但是,这男的怎么这个反应?他说这话什么意思?夸我? 东方清虽是不解,却也没有出声。 谢晏见她没有反应,想着她也是听不懂,便道:“走吧。” 毒气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涌上来,更不知那些人什么时候上来,还是离的远些好。 谢晏刚踏出书房走出没多远,身后便传来一阵震天的轰鸣,以及那铺天盖地而来的硝烟味。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忽然感到腹部一阵刺痛,紧接着又传来一阵刺痛。 谢晏抬头看去,愣住了,“方秋。” 方秋,四大宗师之一,目前侍奉宫内那位至尊。 以往那些纷杂的信息再次出现他的脑海,他忽然明白过来,原来上面来的大人物是圣上啊。 “究竟.....?”谢晏仰头倒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东方清甚至来不及反应。待她回过神来,已有一片刀刃从她脸庞划过。 东方清手脚冰凉,快速思考着如何带着谢晏脱身。一股飘逸的白雾从她袖中涌出,无数微小不可记的银线杀向对方。 “千机线?明家人?”方秋微微困惑。 强大的内力如同屏罩一般,将那些银线隔离在外。随后,一股气势波澜如同江海一般的内力快速朝着东方清撞去。 东方清灵巧躲过,正好落在谢晏身边,左手刚抱到谢晏,便感到一股窒息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东方清低垂的目光中流露着强烈的不甘,她看着怀中的尸体,难以抑制的杀意从内心翻滚了出来。 如果不是这家伙,逃出去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题。 他害她以后再也见不了阿忆了。 方秋挥起袖子,打算随意打杀时。却听到极为压迫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方秋,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方秋苍老的脸上肌肉不受控制的跳动,他忙转过身,低身跪拜,道:“方秋岂敢对国师不满!” 东方清默默带谢晏离开此地。 姜十三虽一副孩子的外形,可气势凌厉,似可碾压万军。 沈钧站在一旁,默默地打量从体内出走的灵魂——谢晏。 谢晏很有眼力见的跑到国师跟前,鞠了一躬,亲昵的喊了一声:“师父。”而后又小声道:“替我报仇!” 姜十三嘴角一抽。 沈钧忍不住笑了。 按理说,谢晏不应该离体才对,莫非是受了锁魂阵的影响? 姜十三想着,随手一挥,将谢晏的魂魄打入他的体内。而后,又看向沈钧,沉重的点了点头。 沈钧明白,于是,双手合十,默默诵经。 其实范家地道的每一个甬道都有人困在那里,除却中间甬道的那些人,其他甬道的可怜人早就想好但凡范家敢对他们赶尽杀绝,他们便要拼死了炸毁范家地道,让这世人好好瞧一瞧这书香门第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他们用壮烈的死愤怒的痛斥他们对范家的不公,以及这些年所遭受的非人待遇。怨气升腾,正为锁魂阵所喜。五十六个灵魂正要被锁魂阵吸走时,慈悲的经文声萦绕着灵魂,进行最后的超度。 无人在意他们。 他们是比蝼蚁还要低贱的存在。 那些无数处在黑暗与危险并存的岁月终究随着灵魂的消逝而掩埋。 “我学生这一趟出宫还真是了不得。走吧,方秋,带我去见他。”姜十三道。 “是。”方秋道。 “司马府见。”姜十三对着诵经的沈钧说道。 沈钧不语。 谢晏睁眼时,正巧对上师公那双悲痛欲绝的目光,眉眼一弯,笑道:“师公,我没事。” 陈豫愣了愣,随即赶紧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臭小子。” 命虽然在,但疼痛却是无法避免。 谢晏捂着腰,表情扭曲。 陈豫心疼不已,小心将人背在肩上,朝着司马府走去。 东方清依然难以接受谢晏死而复生这种诡异的现象,却没有忘了牵着马跟上陈豫的脚步。 今夜,实在有些诡异。 男人睡到半夜,口渴难耐,便起身摩挲着床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刚将茶杯放下,便听到房间有声音走动。 “既是来客,为何不敲门?”男人平静的声音中似有不满。 一道身影跪了下去,道:“圣上,是我,方秋。” “事情都解决了?”男人问。 “国师出面救下了谢晏。”方秋道。 “国师可有说什么?”男人又问。 “国师说来见您,但走了一半,却说不见了。”方秋道。 “我知道了,下去吧。”男人挥挥手,语气难掩失望。 “是。” 他记得国师一直是一个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的人。可自从什么时候就变了呢......好像是父皇去世后吧。 范府。 “见过面了?”沈钧超度完,并没有将火药炸毁的地方恢复原样,而是径直走向姜十三。 “没有。”姜十三摇摇头,有些失落。 她只是想起了一位过世的朋友。 “千里追踪术你会吗?”姜十三眨眨眼,问。 “会。” 第二十八章 有病吧? 宋诗白醒来的时候,才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她从地上坐了起来,不明所以,直到缓了一会儿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赶紧摸了摸腹部,发现那种利刃入腹的痛感已经消失不见了。 按当年的说法,只要谢晏出现濒死的情况,她便会感同身受,并且影响运势。她还记得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那段时间真的是惨不忍睹。 宋诗白脸色不太好,这次去济州该不会是有去无回吧? 不对,姜十三呢?她人呢? 空旷的夜里唯有寂静。 宋诗白环顾四周,略微郁闷一下,还是继续赶路。 济州与南州不算远,三日的马程便可赶到,快些二日便可赶到。可就这三日的路,宋诗白硬生生走了五日,皆因下起了瓢泼大雨。马蹄打滑,摔了好几次,肋骨断了一根。宋诗白不耐烦了,最后还是在驿站买了一辆马车,这才到了地方。 济州经商之人居多,因而也繁华,高楼节次鳞比,处处有便利的物什与富丽堂皇的稀罕物,天南地北怎样的人都有。余国最大的商会便在此处,宋家之前拥有管理码头的权利,还是商会的决定。当然,这是因为当时宋家与明家交好,明家出手帮了他们不少忙。 讽刺的是,当年她母亲、宋家的接班人的死都没有撼动明宋两家的交情,这几年却因宋家对百晓堂有了胜券在握的希望才对明家露出丑恶的嘴脸。不然,就她这些年搞出的动静,宋家没有杀了她才是怪事。 宋诗白一入城,便被热闹的喧哗包围了。她眉头微皱,心中烦闷更甚,只想着找到大理寺少卿朱樊的住处。她记得当时唐清说的是松风楼,位于南街的最东头。 南街啊,还是最东头。那地方老穷了,一般的来这里的人都不会去那边。 “君听月明人静夜,肯饶天籁与松风。好清雅的名字,好破的地方。”宋诗白站在松风楼前,抬头看着那木匾,默默吐槽后,将马车栓在外面,无视店小二别样的眼光,厚着脸皮走了进去。 嫌我们这穷,还来我们这,什么人呐。 店小二收起鄙视的目光,堆砌笑脸,问:“客官是住店还是打尖啊?” “吃饭。顺便找个人,西厢房绣字二号房。”宋诗白道。 “啊,那位顾客他人已经不在了,不过东西还在。”店小二回。他对那位顾客很熟悉,住在他们这半个多月了,每天都是简单的一个馒头一碟咸菜一碗菜粥,连个包子都不舍得买。 宋诗白一愣,问:“不在?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吧。”店小二回道。 “哦,这样啊。”宋诗白微微颔首,表示明白。然后让店小二先上了点饭菜,她先掂着肚子,再想想办法找到朱大人才行。 朱樊受公主阎大人之命来这里办案,调查曹大人之死是否与明家有关。她记得谢晏跟他说过,来这里调查的绝对不止曹大人一人,皇室的人也出动了。按理说,如果一般的家族陷入官员的纠纷中,圣上不先把他们招进京中,关在诏狱里挨个审犯就不错了,哪里有派人调查的道理。无非是明家家大业大,威胁到皇室了。不得不谨慎行事。自然,这谨慎中还有点别的意思。 宋诗白风卷残云一般将面前的食物全都扫到肚子里,然后又跟着店小二去朱樊住过的房间里看了一圈,发觉里面的东西都保留完好。宋诗白看向店小二,问:“他的东西都没有动?” “实不相瞒,这位客官天天跟我们店长唠嗑,唠了大半个月了,感情都唠出来了。这不,三天前那客官没回来,店长也不让收拾,说等着他,到时候把账一起算清。”店小二道。 “原来如此,那给我安排一间挨着他的房间吧。”宋诗白没有打算当着店小二的面乱翻别人的东西的习惯,只略微思考片刻,便决定住在这里,先睡个好觉,再找接头人打探情况。 宋诗白从袖口的暗缝摸了一会儿,没摸到钱,以为是自己放在包袱里了,打开包袱找了一会儿,依然没有找到任何银钱。宋诗白气笑了,估计是小偷给摸走了。 宋诗白将藏在腰间的玉佩拿出来递给店小二,摩挲了一会儿,方才递给对方,不舍道:“这玉佩先放你这,等我有钱了,过来赎。” “好嘞好嘞。”店小二手接着那块玉佩接了好一会儿,见那姑娘没有松手的意思,直接一把拽了过来,笑眯眯的踹到袖子里。心里琢磨着这玉佩到底能换多少钱。 宋诗白帐然若失,盯着店小二的背影有些发愣。 她一时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那玉佩原本是她娘送给他爹的生辰礼,他爹又送给她留作念想的。不幸的是,十一岁那年,这块玉佩被她不小心给摔碎了。她懵了,边懵边哭。哦,谢晏当时路过,见情况有点不对,便将玉佩拼了起来,后来又找了同样材质的玉,亲自雕刻了一模一样的玉佩给她。那次是他们相处那四年里鲜有的正常的交流。 一般情况下,她亲切的称呼谢晏为贱人、早死鬼。谢晏赞美她像极了脑干缺失的蚁虫,丢失绳索的疯狗。 那件事情之后,他们才慢慢变得熟稔起来。 宋诗白缓缓回神,倏然,她一个激灵,仿若整个人清醒了过来,连忙下楼朝着店小二疯跑过去。店小二的身影近在咫尺,宋诗白伸手抓住,却眼睁睁的看见那店小二手中的玉佩递向了另一白衣人。 宋诗白死死盯住玉佩,不管不顾的朝着那块玉佩抓住,着魔似的。便在这时,她的世界里忽然响起一道极为熟悉且遭人厌恶的声音:“宋诗白?” 宋诗白猛然抬头,冷不丁的看见一双摄人心魂的黑眸。她吓得后退一步,却没有松手。 “明啄,你怎么在这里?”宋诗白瞪大双眼,忽然警惕起来,连忙环顾四周,见没有暗卫,只有他一个人才放心下来。 “这是济州,我为何不能在这?”明啄神情冷漠,手指微松,任由玉佩回到宋诗白手里。 店小二见两人认识,手里紧握着银元宝,便笑问:“这位公子可要与姑娘一同住店啊?” “不了,我们回家。”明啄看向宋诗白,淡然道。 宋诗白盯着店小二手里的银元宝,顺便将手中的玉佩踹到怀里,有些神游的说道:“我刚从南州回来,就要回去?疯了吧?” 明啄脸色微沉,凉薄的声音带了点怒意,道:“我说去明府。” 店小二眼前一亮,店内一楼的人也眼前一亮。 明家的公子?明啄?!刚刚那位姑娘叫的明啄便是明家的大公子?妈呀,我的妈呀。 瞬间,百姓的好奇心大起,纷纷竖起耳朵。 八卦,饭后八卦来了!!还是稀有的小众的! “你家,我为什么去你家?不行,我要先睡一会儿。其他的,改天再说吧。”宋诗白说罢了,转身就走,刚走了几步,宋诗白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疑惑道:“你家出了什么事?” 明大公子的表情更臭了,督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就走。 “有病吧?”宋诗白满头问号。 前几天还派人嘎她,现在又请她去他家做客,脑子有病的人都没他这么二逼。 宋诗白打算先去睡一觉,醒来之后,再做打算。 “娘亲多年不见你,实在挂念。所以想请你去府上坐坐叙叙旧,再者,你刚入济州,凭借你我两家关系,明家也理应尽地主之谊,好好地招待宋姑娘。”明啄忽然顿住脚步,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耐心说道。他似乎还在顾忌着什么东西。 他们是想把自己困住吗?还有,他们究竟对她与谢晏所做的事了解有多少? 宋诗白双手抱肩,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忽而,她问:“改日去可行?” “明府不会耽误你办任何事。”明啄道。 宋诗白没忍住笑了笑,微微颔首,道:“行,等我拿个包袱。” 她已经感受到了暗处故意释放的威胁。 看来不去的话,会绑架啊。 宋诗白拿了包袱,叮嘱店小二继续留间房子给她,而后便看到了店外那辆如同移动的房屋似的马车。外形像是一间歇山式屋顶的房屋,内里布置也如书房一般,挂画,古玩,香薰,书柜,糕点茶水应有尽有。 明啄从车内伸出一只手,宋诗白没有犹豫,牵着他的手借力上去。 宋诗白儿时常坐这样的马车,觉得好玩,坐了几年便觉得无趣了。 不知道谢晏幼时有没有坐过这样的马车?下次见面定得问问。 “你在想什么?”明啄递过一杯来自武夷山产的碧螺春,状若不经意的问道。 “如果我也姓明就好了,好好享受一下。就像现在的你一样。”宋诗白喝了一口,不由眼前一亮。 别说,还挺不错的。 “姓不姓明都无所谓,反正你总归是明家的人。”明啄居高临下,说道。 茶杯重重的砸在紫檀木桌面上,宋诗白如同对待无数个低伏在自己面前的人一般,语气一沉:“你在说什么?” 马车内的气压低下。 这时,宋诗白的耳边传来一道来自暗卫毫不客气的警告。 宋诗白不由微笑,道:“多亏明家家主的训练,让我能在武功不及明大公子的情况下,依然可以取明大公子首级。” 话音一落,无数银线没入木头的穿破声齐齐响起。 “千机线?”明啄面色铁青,看着眼前从他周围穿透而过的银线,不由问道:“你怎么会?” “自是你父亲教的。”宋诗白保持微笑不变。 第三十章 姜十三究竟想干吗? “千机线?”明啄面色铁青,看着眼前从他周围穿透而过的银线,不由问道:“你怎么会?” “自是你父亲教的。”宋诗白保持微笑不变。 千机线是明家独家绝学,历代家主不断完善而成。制成千机线的工艺不同,制成的效果,使用的方法也不同。例如,宋诗白所用的这一套千机线,原材料是千年玄铁所制,经过墨家工匠们独特的工艺打磨,制成比头发丝还要微小的铁线,之后再将那些铁线浸泡在由特殊材料制成的银水里,浸泡三年。之后,这些“银丝”便有透明的效果。最后将这些银丝装束在孩童巴掌大的铁球里。促动机关,以内力驱使之便可杀人于无形。 而明善所用的那一套,则大有不同,除却工艺之外,香料也成为了其中最重要的一环。具体方法,宋诗白已经忘了。她只知道,那些丝线的原材料是人或动物的筋脉而成,因为这样,才能更好配合那些恶心的材料为蛊虫打造适宜的环境。制成的效果也非常惊人,在丝线入“猎物”体内的那瞬间,“猎物”便可成为使用者手中的傀儡,为使用者所用。不过,这种千机线放在身边,相当于一窝蛊虫放在身边,使用者需要时时用血温养蛊虫,除却伤身之外,也很容易出现意外。基本历代明家家主都视为禁忌,除了明善这个实力格外变态的老家伙之外。 不过,明善的儿女都从未碰过这些东西。 “什么?”明啄抬眸,向来无波澜的脸上似有些错愕。他似乎从对方的话里猜出一点东西。 宋诗白托着下巴,饶有探究意味的看着他,似在观察他的反应。忽然,她莞尔一笑,伸手握住明啄那双白皙分明的玉手,哄劝似的问道:“说说看,你想到了什么?” 明啄垂眸,瞧着纤细有力的紧握着他那只手,思考一会儿,紧紧反握。低头浅笑道:“这不重要。我只需要知道,我想要,一定会得到。” 祈求一个天生坏种的儿子有点良善,就像有人跟街头乞丐讨要铜板一般可笑。 宋诗白深以为然,又有些无趣的从对方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而后,用茶水冲洗了一下那只手。 明啄面上毫无波澜,从一旁的抽屉里掏出一块规整的帕子,递给了宋诗白。 宋诗白怔然,随后不禁失笑。而后,撩起袖子,露出狰狞的伤口,冷笑道:“你觉得我需要你虚伪的礼仪?” 明啄默然,那确实是他做的。他只是希望有些东西掌控在自己的手中,才如此作为。拿自己所爱之人的命来保证他的布局?没有问题,只是可惜。 明啄似有些歉意,垂目视下,眼眸无光,不由轻声问:“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听此,宋诗白双手抱肩,面上带着嘲讽的笑意,调侃道:“你去死好了。你死了,我就开心了。” 明啄再度蓦然,静默片刻,伸手抓住发髻上的银簪子,朝着自己的脖颈狠狠刺去! 宋诗白惊的瞪大双眼。 “咚”的一声,一颗鹅卵石砸中明啄的手腕,银簪随之脱手,落到了宋诗白的脚边。 宋诗白低头看了一眼,没有捡起的想法,反而乐呵呵的调侃着对方:“尴尬吗?” 明啄下了马车。 刚才她已经开始想好要跑了...... 宋诗白如是想到。 马车渐渐停了下来,宋诗白抱着自己的包袱跳下马车,望着明府富丽堂皇的大门,止住逃跑的冲动。 “宋姑娘,走吧。”灵竹伸手做请,似乎并没有将她对她主子不客气放在心上。 明啄没有等她,早早进了府。宋诗白跟在灵竹的身后朝着明家夫人陈见素的主房内走去。 长长的廊道阴暗清凉,挡住了阳光进来的可能。 明府的下人皆井然有序的做着自己的事,即便宋诗白从他们身边走过,也只是弯腰问候罢了。宋诗白记得,陈夫人长了一张具有欺骗性的娇俏面容,加之身体柔弱,眼神楚楚动人,让人很有保护欲。听本人讲,便是她这种身段,才将她母亲迷得恨不得一双眼睛都黏在她的身上。当时,她便觉得他们怪不得是一家人,一群怪胎。 灵竹站在门外,朝着屋内的朗声道:“夫人,宋姑娘到。” “让她进来。”一道仙气飘飘且温柔的美人音传入宋诗白耳边。 宋诗白瞳孔一缩,死死抑制住后退的冲动。 明善。 宋诗白悄悄地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的推门而入。一进门便见明善动作温柔仔细的喂着床上的美人用药。宋诗白没有行礼,默默走上前去,一脸疑惑的问:“姑姑,这是怎么了?” 明善表情瞬间阴郁。 宋诗白低头督了一眼,悄然消了声。 这俩死东西,都快过半百的人了,居然还是一个丰神俊朗、一个娇俏可人的模样。真特么的,官窑灌多了吧。两具行走的香料容器。 身上的“臭味”还这么冲,烦死了,最讨厌香料之类的东西了。 陈见素嫌弃似的推开明善的玉骨手,笑意浓厚的望着宋诗白,温声细语道:“前几日被不知哪来的刺客伤到,伤口有些严重,估计得躺几日才行。你来济州,正好过来陪我解解闷。对了,还未问你忽然来济州所谓何事?可是来找明啄?” 这哪是刺客,分明是除魔卫道的好人呐! 宋诗白在心底对此人默默鼓掌,面上却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皱眉问:“刺客可抓到了?抓到了定要剥了他的皮泄泄愤!” “还未,不过也快了。”明善轻飘飘的看了他那美丽的妻子一眼,莞尔一笑。 陈见素表情冷漠,但看向宋诗白的时候又充满热情。 明善笑容一顿。 艹,殃及池鱼干嘛? 宋诗白紧张的咽了口口水,故作奇怪道:“明啄呢,他人呢?怎么没见到他?那小心眼的家伙,该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定亲在即,你二人又闹了什么别扭了?”陈见素似乎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歪头问。 “这个嘛,怎么说呢。我不太想嫁给他了。我在济州的时候,他竟然派人杀我。要不是我舅妈,我差点死在他的手里。还有上一次,侄女中了毒,他竟然连看都不看我。如果真的跟他成了亲,他不会把我给杀了吧?”宋诗白故作气恼,表情又有些吃惊道。 “断然不会。”明啄推门而入,朝着屋内两人行礼后,站在宋诗白身边,温声道:“莫要胡说。” 陈见素有些好奇的看着眼前这两人,不禁问:“闹别扭了?济州、济州究竟发生了什么?什么叫做‘差点死在明啄的手中’?” “夫人,小二口之间有点别扭是正常的。他二人儿时便是认识了,情谊不是一般的深厚,怎么会涉及生死?”明善温柔的将药喂在陈见素的嘴边,眼神似有央求。 陈见素撇撇嘴,顺从的喝了下去。 明啄极有眼力见将宋诗白带出屋内。 两人一走出来,屋内两人面色同时一变。 陈见素死死抓住明善的衣领,眼神阴郁,厉声质问:“什么意思?你儿子究竟对诗白做了什么?” “险些没命了而已。夫人何必如此生气,她又不是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夫人还记得小时候她为了活下去杀了多少人吗?一个只知道杀人的畜生罢了,夫人如此在乎?再造一个便是。”明啄如是说道。 陈见素静坐了一会儿,似乎在回忆什么。很快,她疯了似的挥袖打翻了那碗混有影响人记忆的汤药,双手掐着明善的脖子,整个身体的重量朝着他压了过去。可她实在羸弱,只是掐了一会儿,便觉得身体的气力流失殆尽。 如果,如果,我没有离家出走,没有遇见阿绣。如果我死在那天,就好了。 陈见素如同任人宰割的玩偶倒在明善的怀里,她回忆起她与宋绣相遇的那天,虽然幸运,却实在是很不堪啊。 她记得那天她跟着大姐上街遇到一位算命先生,那先生说她日后若南走,此生必是闲云野鹤,逍遥自在。然而,她费劲千辛万苦逃离那个深闺大院,却得到这样一个结局。她至今都记得那臭算命的叫什么。 那臭算命的叫姜十三。 第三十一章 明映 “走吧,我带你去住的地方。”明啄道。 果然,进来之后就别想出去了。 “好。”宋诗白跟在明啄身边,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出去,还可以不被人发现。 走着走着,宋诗白便发现明啄避开了正门,选择了僻静的廊道。 宋诗白略作思量,便跟着明啄往曲折起伏的长廊走。 两人沉默着走了些石路,行至长亭时,明啄心绪低沉,似漫不经心地询问道:“明德三年与明德五年,你在想些什么?” 明皇登基的时候,宋诗白已经十一岁了,明德三年,明德五年,她已经十四十六了。那时,她还呆在千柳宫读史、学四书五经、练父亲给她的万流同源,恶补小时候所欠的知识与做人的道理。当时有八位夫子在同时给她授课,每位夫子留的课业侧重点不同,对付起来十分吃力。好在当时她与谢晏的关系已经缓和不少,以至于她能稍稍偷偷懒,被迫听一耳朵谢晏天天念叨要怎么做一个合格的人。。。 按谢晏的话来讲,如果不是多亏了他每日念叨,现在她还是一只满脑子不服就干、我强我有理的野猴子。她完全不知道当时她自己的情况有多糟。这些话,就连她亲爹都点头认同。 想到此处,宋诗白不禁莞尔,笑回:“除了应对课业之外,并无他想。” 那是一段让她觉得十分诡异的日子。 然而,虽然诡异,却常有温暖。 “一般在那个时候,大多数女子都已嫁做人妇,为夫家生孩子,为家族的利益争来争去。前辈未曾让你卷入纷争,未被世俗观念所裹挟,当真是.....百年难得一见。”明啄似在为她感慨,又似在羡慕。 宋诗白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她竟能从明啄的口中听出‘艳羡’二字,实属惊奇。果然,活得久了,人也开始喜欢曾经唾弃的东西了吗? “我之所以能有此境遇,不过是......家族之志。与我爹,关系不大,你知道的。”宋诗白察觉到明啄情绪上的外漏,不由去想,他终于知道他爹娘之间的仇恨了么?不过,这么多年,他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知道,不过是不知道缘由罢了。 宋诗白话锋一转,有意地说起了当年二人一同出游的见闻。在两人通过长亭出了庭院时,宋诗白听到一阵马蹄声,寻声望去,只见身着红衣的女子骑着烈马身姿飞扬,似一道长风打散了府内的死寂。 “此人是?”宋诗白像是看到什么林黛玉倒拔垂杨柳此等罕见的事,惊讶的张大嘴巴,没有敛住情绪。 此处应当是明府才对啊?谁敢在明府如此嚣张? 经过两人时,那红衣女子勒紧马绳,烈马长长的嘶鸣。那女子坐在马背上,俯身望着她俩,神采奕奕,朗声笑道:“你便是我未来嫂嫂?” “你是....明说?”宋诗白她知道此人,但从未见过,十分迟疑。 明府有个极矜贵的二小姐。名字、性情与明府格格不入,像是在一堆变种的基因里忽然冒出一个极为正常的种子,她叫明说。 明说的存在一直很弱,外界很多人都不知道明家有个二小姐。似乎是明善在故意隐瞒她的存在。这是为什么?等等,兴许不是故意隐瞒她的存在,而是明府这种地方根本养不出这么明艳开朗的少女。 “正是。”明说笑容明朗的点点头,随即看向明啄,撇嘴撒娇道:“哥哥,陪我一起去看看娘亲吧。我许久未见娘亲,也未见你,大家聚在一起聊聊天,多好啊。” 明说出现之际,那些纷杂的情绪瞬间被明啄敛藏。 明啄恢复了以往那副清风朗月的样子,微微笑着,温声道:“你许久未归,爹娘自是想念。我若过去,想必碍事。你先去,随后,你去哪里为兄便陪你去哪。” “那好。”明说翻身下马,什么也不管,便这么大咧咧的朝着陈见素的院落里走去。 明啄笑容一敛,低声咒骂:“蠢货。” 看到明说的那瞬间,宋诗白就知道明啄绝对讨厌这个妹妹。于是,宋诗白满脸笑意的凑到明啄身边,低声道:“看在你我二人的情分上,如果你不不喜欢她,我倒是可以帮你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她。” 说着,宋诗白比了个杀人的手势。 “情分?”明啄被逗笑了,不由冷笑讥讽:“你竟记得你我二人之间的情分?” “这毕竟很难忘嘛。虽然你我二人因为家族的原因不得不斗的你死我活,但仔细想想,这些年的相斗中,你我皆有手下留情。说明,彼此心中还是有对方的。”宋诗白笑道。 明啄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而是抓着宋诗白的手腕,内力外放,硬生生的拖着宋诗白飞身朝向东西楼。 “既然如此,不如你我重温一次当年。”明啄淡淡道。 “什么?”宋诗白脸色有些难看。 “这么多年了,你真的不想重游故地吗?你真的能忍住杀人的欲望吗?”明啄知道谢晏一直呆在宋诗白的身边输入一些可笑的东西。一直以来,他都担心宋诗白被谢晏那种伪君子影响到,但见到宋诗白的那瞬间,他就知道,谢晏影响不了她。 “我只杀该杀之人,做该有的反抗。”宋诗白一点点掰开了明啄的钳制,扭头便走。 她担心自己再不走,着了明啄的道。 明啄拉住宋诗白的左臂,淡淡道:“只是你我联手,闯一下东西楼而已。你若答应,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 “了解,只要这个条件不针对明家就行。”宋诗白觉得也不是不可以。 “不必。”明啄回绝了。 “无条件.....”宋诗白倒有些惊奇,低声喃喃道:“不知道你是太小瞧我了,还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东西楼是明家祖辈与墨家联手费尽心机打造的机关楼,集两家所有心血,堪称鬼斧神工。东西楼共有七层,每一层的机关与考验都侧重不同的学问,纵、横、术、兵、佛、儒、道。建好之后,不少天下高手都前来问道。明家自不拦着,任君随意。 寻常高手,若没有学问加持,最多也只能登上二楼。即便是大宗师这样厉害的人物纯拼武力也最多只能登上第四楼。据说,在百年间,曾有一位登上过七楼,并完好无损的下来。更离谱的是,国师听问,竟要拜此人为师。此事荒唐,无人可信。 他一把抓住护卫手中的剑柄,大步朝着东西楼的大门走去。 宋诗白也大步跟着前去。 “这.....要不要跟家主禀告一声?”被拿走剑的护卫看向自己的同伴。 “要不.....” “不必,他们自己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 一道气弱轻柔的女音传入他们的耳中。 只见一位身着云雁细锦衣的纤瘦女子仪态端正的缓步而来。那女子瞧起来面带病气,眉宇之间疲惫浸染,却身姿窈窕,眼神中自有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此人便是明善的妹妹,明映。 护卫们赶紧抱拳。 明善心机深沉,手段毒辣,她妹妹自然也是如此。只可惜明映体弱多病,只能常年呆在院子里静养。而今日,明小姐怎么出来了? 难道只是为了跟她们说句话? 护卫心存疑虑,却不敢多言。 不过此事也轮不到他们担忧,暗处自有人监察禀告。 第三十二章 又被困 东西楼,第一层。 脚下地面横竖相交,恰若棋盘。四面墙壁,也是如此。唯有顶端,以繁复的花纹装饰,与这个空间格格不入。 没有向上的楼梯,整个空间宛若一只四四方方的盒子。 宋诗白看着头顶,想着应该如何上楼,是要把接下来的任务完成之后才能显示机关吗? 明啄显然比宋诗白更熟悉这个地方。 宋诗白四处游走上下查看,而他站在原地毫无动静。 “纵者,合众弱以攻一强也。”宋诗白语气一顿,面露讥讽,淡淡道:“群殴罢了,不过是说的好听。” 外界传言,东西楼的一楼都是一些木头怪物。但宋诗白觉得以明善脾气,不可能如此。 正想着,由纵线横线相交而成的格子出现一丝裂缝,很快便升出一间铁笼。而狭小的笼子里关着二名衣衫破旧的‘怪物’。 健全的人被明善规训成只知道杀人的怪物。 很快,一楼的空间升出许多铁笼,‘怪物’从笼里走出,露出嗜血的眼神,自主且疯狂的冲向明啄宋诗白二人。 “果然如此。”宋诗白冷笑讥讽道。 宋诗白、明啄两人下意识的靠近,背对背相互依赖。 宋诗白袖中的千机线蓄势待发,只需轻轻一动便可重伤明啄。 但她不知想到了什么,默默的收了手。 “一盏茶的时间,杀上去。”明啄淡淡道。 他说的,是指杀光所有人,再上去。 宋诗白紧皱眉头,没有回答。 父亲与谢晏的多年的教导犹如在耳。 这种情况,不足以成为宋诗白杀戮的理由。 这些‘怪物’虽没有内力,但武力彪悍,气力如重山压顶,如有不慎,则是当场暴毙。以及,他们的指甲长达三寸,简直是天然的杀人利器。 在他们的世界里,强者为尊。 幼年时挨过的打,难不成长大了还要挨? 对于明啄来说,是如此。对于宋诗白来说,亦是如此。 明啄随手一剑,五六人倒下。而宋诗白则左躲右闪,没有动手的意思。 明啄回头一看,眉头紧皱,语气中带了点怒气:“你在做什么?” 低身下腰,踹倒一人之后,宋诗白灵活的跳上笼子,一团白雾快速涌出,飞快的铺向四周。 不过眨眼间,楼内所有‘怪物’仿若蜘蛛网上的猎物,被粘着挣扎着无法动弹。 “你让我跟你进楼的真正目的是无条件杀人,就像我以前一样。我知道这件事对你很重要,所以你一定会信守承诺。但这件事对我来说同样重要。”宋诗白看着这些人,眼中有些遗憾。 杀人对她来说,如同衣食住行一般日常。 但那是以前。 “那你进来作甚?”明啄缓缓握紧手中的刀,冷声讥讽道。 “有点心动嘛,我在想如果我能做到呢?可惜,我做不到了。”宋诗白哀叹一声,便默默地操纵着袖中的千机线。 那些‘怪物’似接到指示一般,纷纷转向明啄。 明啄露出一点诧异的神色,眼神略有惊喜。 正当他准备应敌之际,却忽见眼前女子朝着大门的方向跑去。 这时,他才反应过来,以宋诗白目前的实力,根本操纵不了这些人多久。 明啄手腕一转,刀刃划过,收割了六七个的人头。紧接着,他脚步飞快,手上动作不停,以至于,他所过之地,皆是死人。 ‘怪物’们吓怕了,纷纷转向宋诗白。 宋诗白一边躲开身边的怪物,一边找墙壁的机关。 她记得陈见素跟她说过这墙壁上的机关。 从左往右数,第六格。从上往下数,第四格。 宋诗白纵身跳跃,碰到格子的那一刹那,一把剑从身后而至贯穿了她的左肩。 惯性所致,宋诗白本能的下落。 就差一点,她就可以上二楼了,见到陈见素的手下了。 “我娘告诉你的?”明啄笑着挑了挑眉。 “自然。”宋诗白拔掉肩头的剑,反握在手中。 她惊奇的发现屋内所有的‘怪物’都停止了攻击,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味。 应该就是这股香味操纵着这些‘怪物’。 也是,自家养的‘怪物’,明啄怎会不知应对之策。 明啄身形飞快,瞬间出现在宋诗白面前,手指成爪,正要掐住她的脖颈,而一道白刃划过,落在他的手臂上。 如果不出意外,伤口可见白骨。 明啄眼中冷意极盛,运起内力,轻飘飘的挥出一掌。 宋诗白的后背重重撞在墙壁上,而后猛地吐了几口心头血。 “你退步了。”明啄面无表情的评价完, 如果两人纯拼武力,不考虑内力,那么谁输谁赢还不一定。但很可惜,明啄的内力直接碾压宋诗白。 “能不退步吗?来的时候就一身伤,伤还没养好,就被你拉过来磨炼。”宋诗白忍不住吐槽道。 “是吗?”明啄伸手将人打晕,小心翼翼的把人抱在怀里。 宋诗白还是以前的宋诗白,但她现在脑子里有些别的东西,需要清除一下。 不过,不是现在。 整个世界喧哗无比,空气中弥漫的熟悉的气息像是一把利刃刺入她的心脏。她站在屠兽场中间,如同蹴鞠场中的球,被一些人随意的踹来踹去。野兽扯下着她身上的皮肉,张开獠牙,咬断她脖子的瞬间,一只利箭刺穿了野兽的脑袋。 她迷糊的睁开眼,发现那人竟是明善。 宋诗白从噩梦中惊醒,还没搞清自己身在何处,便发现明善出现在自己眼前。 “难道是梦?”宋诗白喃喃自语,慢慢的摘下发间上的银簪,猛然刺向明善的脖颈。 就在刺中瞬间,宋诗白停下了动作,一副从梦中惊醒的模样:“原来是姑父,我还以为是梦中的刺客,吓死人了。” 威压太强了,宋诗白瞬间清醒,清醒之后,才意识到刚才的动作牵扯到左肩上的伤口了。 宋诗白一脸痛苦。 下一秒,一股强劲的内力如同没入浅溪的蛟龙直接捣烂了她体内的筋脉。 熟悉的剧痛再次袭来,这意味着,她刚恢复的筋脉再次受损! “你倒不如杀了我,也好一了百了。”宋诗白忍住剧痛,故作毫不在意的调侃。 明善看她的眼神皆是嫌弃,起身弹了弹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淡然道:“谁让我儿喜欢你,即便我在不喜,也要顾忌我儿的感受。” 一个情感感知为零的生物,怎么会在乎自己儿子的感受? “姑父倒是会自欺欺人。”宋诗白面色苍白的笑了笑。 空中的威压如有实质般朝她袭来。 明善轻飘飘的一挥袖。 强劲的内力重重的拍打在她的胸间,宋诗白感觉心脏似乎停了几秒钟。 宋诗白大口呕血,鲜血迅速在被褥上浸染铺开,形状似花。 直到胸口上的剧痛缓解之后,宋诗白才慢慢的停止吐血。 早知道,她就不该来这里,当初明啄请她来这里的时候,她应该不顾一切的逃走。 不过,朱樊既然来济州调查明家,那么他的失踪怎么也跟明家脱不了关系。 无论是偷偷潜入,还是光明正大的调查,她最终都要回到明家。 好在,她不仅在济州有人,在明家也留有暗线。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朱樊在哪?被关在哪里了? “最近你便随着我儿准备一些成亲的事宜。这件事,我自会跟你家里人说一声。”明善轻蔑的笑了下,便姿态闲散的转身离去。 宋诗白气的拳头紧握,身体僵硬,脸部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一下。 宋家边本来有琴彧再闹,定亲一事便可拖延许多时日。但明善如果将她呆在明家的事传了出去......要不要挟的先放在一边,怕是单单碍于颜面,宋家族长也会与明家定亲。 还好舅妈回来的及时,可以帮忙应对。 过了一盏茶功夫,明啄端着药推门而入,坐到了宋诗白的床边。 “我为你熬了药膳。”明啄温柔的看着宋诗白,眼神中似有怜惜之意。 宋诗白半靠在床上假寐,闻言直接张开嘴巴,等着投喂。 明啄细致的一勺一勺喂完之后,宋诗白方才开口问:“我何德何能,竟得明家家主青睐。我思来想去,能让你爹对我动手的,也只有你了。明啄,你真的,不是一般的歹毒。都说最毒妇人心,古人大抵说错了。你赢了,我认输。” “你来济州的目的,大家都清楚。所以,你现在呆在明家是最好的。”明啄答非所问道。 “呵呵,我现在筋脉断裂,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与废人无异。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如果不是现在不能动,宋诗白真想抽他一耳刮子! 不过,从他的话里,宋诗白大概得出一个相对比较保险的结论:明善至少知道了朝廷调查明家是她的手笔。 就这样,明善都留她小命,姑姑对明善的影响不是一般的大。 “没有武功,至少也可以远离危险。也不错。”明啄说着,自顾自的点了点头。 宋诗白深呼一口气,告诫自己千万别动。 你现在可是有伤在身。 “你能伸脸过来,让我抽你几巴掌吗?”宋诗白忽然气的胡言乱语了。 “不能。”明啄轻笑一声,摇摇头。 “那等我伤好了,你跟我一同出去。我想跟外面的人说一声,让他们别来救我?这样可行?”宋诗白又道。 “这倒可以。”明啄知道她的意图,但那又如何,他又不是吃素的。 “我睡一会儿,你自便。”宋诗白慢慢的躺了下来,丝毫不在意明啄是否存在。 与其让她的人因救她而死,倒不如从明家内部入手。 明说,不就是一个很好接触的人嘛。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会有另外一个人找她跟她合作。 第三十三章 布局 过了几日,宋诗白的伤略好些,可下床了,又将前几日提的事说了一遍,明啄同意了两人上街告密。 明啄伸出左手,示意宋诗白扶着他。 宋诗白眉头紧皱,眼神流露出难以抑制的厌恶。她想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犹豫片刻,却伸手拍了一下悬在半空中的手。 “走吧。”宋诗白道。 明啄微微颔首,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意,默默的将左手背于身后。 宋诗白不是想给他二人留有余地,而是想在未来一段时间某个时刻希望他看在两人的关系上对她有所容忍。 他明白的。 宋诗白推开门,一阵花香扑面而来。 抱着花簇的姑娘露出阳光般刺眼的笑容。 “未来嫂嫂,送你的花。”明说热情的将花塞在宋诗白怀里,又继续道:“我听说,前几日嫂嫂不小心从楼梯摔下来,本想着探望,可没想到爹爹哥哥他们都拦着我。还好我机敏,躲过重重守卫过来了。” 摔下来?明家对明说的保护还真是....... 宋诗白笑着将花抱了过来,有意没有纠正明说对她的称呼。笑道:“怪我脚太笨。我们要出去逛街,你不如一起?” “好啊好啊。”明说搂着宋诗白往外跑。 宋诗白身上的伤只是好了一点,被她这么一扯,感觉整个人都要跟阎王报道了。只是她面上不显,快步跟上。 明啄吩咐马夫去北街的集市,说罢便扶住宋诗白的手臂。 宋诗白微微叹息,借力上了马车。 明家原来已经知道了她在济州安插的人,甚至在哪个地方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明说跟宋诗白说个不停,天南地北聊了许多。从她的话中,宋诗白大概能猜出对方的成长路径——大概儿时在江湖永刀门派教养,常出去游山玩水,领略江湖事。她的人生比之明啄的人生实在是光明太多。 难怪明啄厌恶她。 明说外向好动,对什么都有着浓厚的兴趣。以至于到了北街一直逛个不停,走一步路,便要停留一盏茶功夫观望。这种行为令明啄心头极为厌倦。 宋诗白见此,玩笑似的把合谋杀明说的事又提了一遍。 明啄脸色阴沉的送给宋诗白一个“滚”字。而后他见明说一头栽在唐记杂食店不肯出来,唇角微微下垂,转身拉着宋诗白离开了此处。路过河边,明啄温柔的拿走宋诗白怀中的花簇,手指一松,任由花簇一朵朵落在河边的污泥里。 宋诗白不禁莞尔。 明啄非常确定,宋诗白也讨厌那种愚蠢却极为光亮的东西。 唯有此时,他才觉得她与他是一路人。 一家名为墨影的书店映入眼帘。 “你要找的就是这里吧?”离开那个蠢货妹妹,明啄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连说话的语气都沾染了愉悦的滋味。 宋诗白笑着点点头,抬脚走了进去。 店主见到来者是自家人,先是一喜,看到明啄后,表情呆滞几秒露出一个待客的笑容,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请问二位要买.....” “不必救。”宋诗白直接开门见山道。 “啊?”店主表情诧异。 “我此次过来是为了告诉你们不要过来救我,做一些无畏的牺牲。”宋诗白语气一顿,直言道:“今日之后,此处便会被明家人所监视。不过放心,他们顶多会查出我们的人有多少,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店主彻底懵了。他使劲看着宋诗白旁边那位,疑心自己看错了人。 难道这个人不是明家大公子吗? “这位是明啄,过来监视我的。”宋诗白好心解释道。 “哦,啊?哦?”店主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快速理了一遍思路。本着破罐子破摔,不,事情已经暴露的心情,店主心一横,将提前准备好的毒药、烟火弹从柜台里拿出塞到宋诗白手中。 “楼主,若是反悔,可点燃烟火。”店主说罢,瞧了一眼表情略有困惑的明家大公子,好心提了一句:“放心吧,跟您没关系。” 这次换宋诗白懵了,没想到她手底下竟有这般人才。反应过来后,她在明啄的眼皮子底下将这些东西塞到自己的袖口中,想了想,分了明啄一瓶毒药。 明啄看着手中廉价的青花瓷瓶,哭笑不得。 书店旁边一个卖字画的摊位,无论放在何处都挺常见的。只不过,那摊位上竟有大师祁先生的画作! 宋诗白眼都直了,赶紧让明啄掏钱。 “买画作甚?”明啄不经意的看了一眼摊主,眼神中带着一丝压迫,笑问。 摊主是一位穷酸书生,见到明啄杀人一般的眼神,吓得哆嗦了几下。 “祁沉呐,我爹喜欢。”宋诗白一副捡了便宜的样子。 明啄拿起画仔细瞧了一眼,发现是真的后,便乖乖付了银子。 “祁沉的画都买了。” 这时,马夫装扮的暗卫着急跑了过来,在明啄耳边耳语片刻。 宋诗白接过摊主递来画轴时,悄无声息的将对方手中的纸条顺到了袖中。 明啄听后,竟轻笑了片刻。 “怎么了?”宋诗白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随口问道。 “明说被抓了。”明啄说时,眉眼舒展。语气一顿,微微叹息道:“不过可惜,不知是谁抓走了。” “恭喜,正合你意。”话语刚落,宋诗白便见一把利刃朝着明啄袭来。她默默地移开视线,走到摊主身边,当起了旁观者。 明啄对这种暗杀早已习以为常,不必他动手,便有隐匿的暗卫将那些没用的杀手一一解决。 万万没想到的是,杀手并不只这一波。 下一波的杀手比之之前似乎更为厉害,武功招式也更为娴熟。不过,从武功招式中可以看出,这次来刺杀的人,不是江湖某个门派,而是众门派合伙围攻。 街上的人吓得赶紧离开此处,就连宋诗白身边的摊主都吓得匆忙逃走了。 第二波的杀手还未死绝,第三波的杀手又一股脑的冲了上来。 宋诗白有明家暗卫护着,丝毫不慌。她趁着现在混乱的时候,打开纸条看了一眼:朱樊在季慈堂。 季慈堂是明家收养孤儿的地方,也是明家暗卫来源之处。朱樊去季慈堂确实是明智的选择。不过,他为什么现在还在季慈堂里?明善怎么可能会没有发现这个人的存在?除非朱樊给了明善想要的东西......明家家主会想要什么呢? 自然是朝廷、江湖最近的消息! 没了云庭楼,再加之百晓堂内乱,明善失去了对江湖变动的掌控。再者,据谢晏所说,裴家之子会帮助宋家牵制明家在朝中的耳目,不让朝廷上的人给明善通风报信。所以,朝廷那边,明善自然也是失去了联系。 明家盯她盯的紧。为了避免事情败露,刺杀百晓堂堂主之后,她也从未得到过什么新的消息。所以,她只知道以前的筹谋,局势跟预想的偏差有多大,她还不清楚。不过,有谢晏在暗中把控应该不会出错太多才是。目前,先按照计划行事,把朱樊平安护送到月华坞,交给卢老头。 就在她安心呆在保护圈里琢磨事情时,右肩被一只玉骨手抓住,整个人猛地往后一带,跌到了带有柑橘香的怀里。 一柄长刀扫过她的袖口,砍下半截衣料。 宋诗白眼神一暗,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 如果此事之后,她有机会活下来,定然要找到国师修复好筋脉,决不让再自己置于如此险境! 刀剑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黑衣人越来越多,明家暗卫露出几分颓意。 局势开始对他们不利。 这次出行,明啄带的暗卫本来就少,十几名暗卫对抗几百号人,撑这么长时间,已经算厉害的了。 宋诗白无奈感慨明家人这般厉害的同时,竟看到有个黑衣人的身影格外熟悉,手上的功夫使的竟然是道士山的飞龙九式剑法!这么说,她爹居然也掺和进这件事了! 也可能是她想多了......怎么可能是想多了!整个道士山,只有她爹跟明善有仇! 明啄似乎无心恋战,抱着她,身形轻盈的飞向周遭的建筑之上。他的表情严峻,似有些急躁,但他脚下的功夫却格外悠然,可惜外人看不出来。 毕竟,他闲逛的速度在世人眼中便已经是偏高水准了。 四位轻功不错的黑衣人紧跟其上,对着前方的背影抬手就是弩箭三连发、银针三连发、飞镖三连发! 明啄躲过了弩箭与飞镖,却未躲过身后的银针。身体一歪,从屋顶上落了下去。 明啄抱着宋诗白在地上滚了一圈。 宋诗白低声咒骂了对方一句,而后便伸手点了身上某个穴位,整个人彻底晕了过去。 “太聪明也不是什么好事。”明啄低声感慨一句,脸挨着对方的额头,默默闭上了眼,装晕。 某个黑衣人看到地上的两人,奇怪道:“师妹怎么也晕倒了?” “夏兄弟,苍天可鉴,我们可没对宋姑娘动手啊!可都是小心避着的!”一人说罢,其他二人赶紧跟着点头附和。 那被称为“夏兄弟”的黑衣人没有理他们,快步上前检查自己师妹的情况,发现只是简单的昏迷后,松了一口气。而后,便小心抱着宋诗白离开了此地。 其余三人也按照计划,将明啄带离这个地方。 第三十四章 趁他病,要他命。 一些嘈杂声开始流入宋诗白的意识中时,意味着她身上的药物开始失效。 是的,药物失效。 宋诗白似在黑暗中感受到外物入侵,平静的睁开双眼,面无表情道:“师兄。” 被称为“师兄”的男人夏界吓了一跳,赶紧把她扶了起来,关心的问道:“你没事吧?” 宋诗白摇摇头,重重的按压了一下太阳穴,理了理思绪。 明啄应该提早知道了这次刺杀,所以打算通过假意被抓来找到他们的据点,最终将其一网打尽。 如果不是她狡兔三窟,以不同的名义安排了好几拨势力在济州,估计师兄他们的截杀将会成为刺向自己的一把刀。 当第一拨势力暴露之后,便会停止不动。而第二拨势力便已更加隐秘的方式向她传递信息,保护着她的安全,如果发生意外,便会出手。按照她原本的计划,应该是假借外出的机会得到朱樊的消息,而后等着明家那位跟自己合作才对。 可是,现在她的计划完全被打乱了。 “师父让我过来看着你,你既醒了,我现在便去叫师父,你等着。”夏界还未起身,便被宋诗白拽住了袖子。 她答应过她爹绝不参与明家的事,并且离明家、济州越远越好。所以,让她先想好一个出现在济州的理由再说。 “明啄呢?”宋诗白想起这位很重要的人,有些着急的问。 明啄好不容易着了道,不上去踩两脚真是对不起她这波人的暴露。 “在柴房里关着。”夏界愣了一下,觉得师妹这着急忙慌的看起来要见情人似的,感觉有些荒谬。他回忆了往日师妹干的那些事,身体不自主的抖了几下,略带保守的探头问:“你是想将他剥皮抽筋吗?” 师妹的狠辣,他见过,终身难忘。 宋诗白摇摇头,严肃的纠正道:“我只想挑断他的手筋脚筋,废去内力,再下毒罢了。”她想了想,反问:“明啄带人反扑时,是不是田家拳馆救的你们?” 田家拳馆里面的人其实都是制毒高手,三年前被安排到济州待命。 夏界点点头,又道:“馆长现在在主屋跟其他门派的长老商量要怎么对付明家。” “甚好。”宋诗白赞赏道。这样的话,田家拳馆的人就可以替他看住这里。 “哪里好?”夏界不解。 这多危险。而且,这个地方已经暴露了,随时都会有明家人杀过来。 “我们现在便去柴房找明啄。”宋诗白未答,迅速起身,行动与常人无异,仿佛身上的那些伤不存在似的。 夏界知道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至少有三十二处,但她却能表现如常,他打心底佩服....自然也畏惧。他师父知道之后,第一反应便是去了柴房带着浓烈的“善意”看望明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师父现在还在那里没出来。 但他忘记了将此事告诉宋诗白。或许,他觉得这件事提与不提没什么重要。 柴房虽仅有两人看守,但看不见的地方绝对有不同门派的人盯着明啄。 宋诗白猜测着。 柴房的看守并没有拦着他们。 宋诗白在门外便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但她没有多想,毕竟明善得罪的人太多了,打他儿子几下最正常不过。只是,她没想到动手的人居然是他爹周静白。哦,还有他干爹,千柳宫宫主、黎读。 “爹,干爹。”宋诗白朝着两人一拜,脑筋飞快转弯。 完蛋,还没想好理由。要不,说事实吧,可以巧妙的避开她此行的目的。 夏界也紧跟着一拜,然后便出去了,临走时细心地关上了柴门。 “你身上有多少处伤口,干爹便在他身上划了多少道口子,下了多少蛊虫。女儿放心,爹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黎读一身紫衣,腰间束着花里胡哨的黑紫丝绦。头发松松垮垮,以红色带子束着。一双桃花眼轻佻浪荡,一把年纪了,整个人还是吊儿郎当的样子,似乎很不靠谱。 周静白督了他一眼,唇角露出鄙夷的弧度,却没有多说什么。 “多谢干爹。”宋诗白看了一眼躺在血泊里的某人,悄悄松了一口气,对着她爹道:“爹,女儿可否借您的刀刃一用?” 周静白将腰间佩戴的短刃递给了她。 宋诗白走向倒在血泊中某人,握住对方的手腕,诧异的发现他的内功竟然被废了。这应该是她爹的手笔。她心情大好,笑道:“真是风水轮流转。” 而后干脆利落的挑断明啄的手筋、脚筋。 明啄盯着她那平静无波澜的双眼,心中疯狂的渴望权力、地位、威势,那些能改变宋诗白态度的东西。可惜他现在短暂的失去了这一切,只能露出一个温润糜烂的微笑:“你不留些后路?” 万一他又发杀过来了呢? 宋诗白又将刀刃送进对方的左肩,微笑道:“不用。” 谢晏这几年可没少帮她在济州培养势力。还好明家只盯着她,不然的话,今天怎么也轮不到明家大公子躺在这里。 最后,又喂了明啄几颗毒性极强的药丸。 做完这一切,她把刀刃擦干净还给了她爹。 周静白接过刀刃,若有所思道:“这样也好,倒也无需担心你受人欺负。” “一点都不像你娘,也不像你爹。倒有些像.....”黎读轻轻眯起眼,似在回忆什么。 周静白递给黎读一个警告的眼神。 “哦吼,我不说了。”黎读笑着抬起双手。 “爹,明说是不是也在此处?”宋诗白问。 周静白脸色出现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宋诗白敏锐的察觉了她爹表情下的震怒,疑惑地问:“爹,怎么了?” 明说的存在本身就很古怪,现在看来更加古怪。 “就是很像一位.....故人。”黎读表情也不太好。 “莫不是.....像我娘?”宋诗白第一反应,便是这个。 能让二老同时露出这种表情的只能是这件事。 而这种事很明善。 但是,明善为什么要培养一个跟她娘一样的人呢?该不会是专门对付她爹的吧?可对付她爹无需这般费力。那会是对付的谁呢?陈见素?如果是她的话,那可就说得通了。 事实真是如此的话,明说可比明善值钱多了。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不如这样,我把明说带走如何?”宋诗白提议道。 周静白眼角的皱纹向上积压,透出渗人的威势,缓慢道:“你打算去哪?” 宋诗白默默抬头,望着头顶的屋檐,死活不做声。 就知道,一定会遇见这个问题。 她打算去哪?季慈堂呗。 黎读手臂搭在周静白的肩上,整个人硬是将对方往后拽了一步,又嬉笑道:“干女儿,你打算怎么利用明说啊?” “出门时当令箭,遇刺时当肉盾,逃跑时当炸弹。”宋诗白非常坦然的说道,丝毫不觉得自己无耻。 黎读嘴角止不住的抽搐,干笑道:“干女儿还真是好心肠哈。” 说实话,如果没有周静白,周彮二人,他一定会杀了她。她的存在,简直是给阿绣耀眼的人生蒙上一层耻辱。 “她并不重要,你带走她,也无伤大雅。其他掌门人那边,我来说服。”周静白拨开黎读的手臂,上前几步,附在宋诗白耳边说了一句。 宋诗白有些困惑,却还是点点头。 他爹想让她找到程朗,然后看住他,不让他乱动。虽不知为何,但既然他爹吩咐了,那就这么办吧。 说罢,周静白便有意识的往外走,黎读跟宋诗白也跟着往外走。 柴门缓缓关闭,明啄注意到周静白含笑的眼神中流露一丝阴狠的杀意,心中涌出一股浓烈的悔意。 当初他就不该心软,替周静白求情。他爹说得对,想得到宋诗白,必须除掉周静白这个隐患。一个入赘宋家的小道士,居然是这次谋划的主谋,大意了。 三人出了柴门后,周静白让宋诗白去出口桃林那边等着,一会儿他就让人把明说给她送过去。而后,他带着黎读去了主屋。 此次能将江湖各路人世成功聚集在一起,多亏程朗送来的东风。前段时间,程朗接到一单生意,竟是刺杀明家家主的夫人。程朗也是要钱不要命,居然接了。这不,走了断头路,被困在济州,四处逃窜,被明家追杀。好在,程朗的夫人家里人脉广,很快召集许多跟明家有仇的江湖人士来商议怎么救出程朗。于是,周静白便趁此机会给出自己的谋划。好在他在江湖上的名声不错,这般提议到也有人听得进去。 他最先给的建议是,先着装打扮,偷袭明家暗卫,吸引他们的视线。然后,烧毁明家的刺绣工坊、砸损商铺,继续刺杀明家人。总之,要把“申讨正义”贯彻到底。而他们动作这么大,程朗必然也是知道,到时候等着他来找他们就行。他们只需在等待的这段时间,不断搞出小动作,然后监视明家人就好。 不过,对于周静白来说,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要怎么将明善手底的那帮子人引出济州。不然的话,做这些都没什么意义。 周静白、黎读两人前脚刚进主屋,后脚便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爹,干爹,等等我。” 周静白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让女儿察觉到一丝端倪。 宋诗白紧跟两人的步伐,一脚踏过门槛。而后,当做透明人似的呆在她爹身后,默默听屋内的人说话。 她实在放心不下他爹,得搞清楚事情之后再走。 “周道长,这位是?”游方派掌门表情凝重,按着桌上的剑,看起来像是准备随时拔剑。 其中屋内四人亦是如此表态,而剩余三人,程朗的夫人,方如霜,田家拳馆馆长,以及呆在角落里的无名氏,他们对宋诗白并无太多敌意。 馆长不奇怪,奇怪的是方如霜与角落里的无名氏。 周静白将这些暗流收纳眼底,温柔的笑意中似有些骄傲,朗声道:“我女儿诗白,这几年都在百晓堂做事,想必大家都听说过。” “听说过,是个好孩子。”方如霜最先表现出善意,拉着宋诗白入座。 她是知道一点东西的。 “可是,总不能谁都能进来吧?万一走漏了风声怎么办?”水云门门主觉得不妥,毕竟他们这次的对手过于强大,容不得一点纰漏。 “我女儿并没有参与此事的意思。诸位放心。抓住明家大公子之日,我们不是还错抓了个小姑娘吗?我想让诗白将其带走,毕竟此女身份不明,万一她的失踪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对我们来说也是.......大家意下如何?”周静白不急不缓的开口时,若有若无的看了宋诗白一眼,目光暗含警告。 她爹不想让她参与他的事。 宋诗白在心里“啧”了一声,不让参与,但了解一下总可以吧? 她得想个能留在这里参与他们的法子。 众人并不知明说的真实身份,所以觉得周静白这番话非常在理,便无人反驳。 “其实我觉得,让宋姑娘参与进来也无妨。毕竟宋姑娘的目标与我们一致,甚至计划比我们更长久。”一直呆在角落里的青衫少年郎忽然出声,引得众人一阵侧目。 宋诗白心下凝然,仔细的打量着那个少年郎,好奇他是怎么知道。 毕竟,这事连她爹都不知道。 青衫少年郎见宋诗白面带困惑,便站起身来自我介绍:“在下青宗弟子,白马梦。目前青宗内门弟子只有我与师姐姜十三两人。” 姜十三?!他居然与国师是同门师兄! 那他来此,究竟是同明家有仇,还是授国师的意呢? 第三十五章 急需路引 “计划?一个小姑娘家能有什么计划?若真有计划,还能落得如此田地?”黎读‘噗嗤’一声,大笑起来,似乎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 白马梦了然,站起身来,带有歉意的说道:“前辈说的是,晚辈不该胡言乱语。” 黎读“嗯哼”一声,似乎是接受了对方的道歉。 屋内诸人表情复杂,不知都在想些什么。 青宗在江湖上绝对算的上是一个神秘的存在。他们宗门弟子基本都是闭关修炼,绝不与外界交流。然,每每出世,必然会踩着某个改变历史的关键的节点,做出一些适当的引导与改变。因而余国许多变化皆有青宗行事的影子。甚至有传闻,国师这般厉害的大人物也是青宗的一员。也正因如此,青宗成了江湖人心中的某种心之所向。 难道当年闯荡明家东西楼的人是青宗的某个大佬?而国师死活要跟人拜师也是真的? 如果国师不是常人,那眼前这位少年郎是不是也非常人呢?是否也会一些通灵之术呢?他是否能恢复她身上断裂的筋脉呢? 宋诗白心下虽然有些敬意,但实在好奇他们的目的,便语气平和的试探道:“来济州之前我还见过十三,我俩聊了几句,她说她也想来济州,但因当时有事处理,便没有同行。不过既然阁下在,想必这次她应该不会来找我借银子了。” “我师姐她也真是的。宋姑娘,如果我师姐再借你银子,千万别借,她绝对不会还的。”白马梦并没有反驳宋诗白前面的话,反而无奈吐槽了最后一句。这让宋诗白确定了姜十三绝对会参与这次明家的事,她一定会在某个角落里注视着这一切。 宋诗白似乎被逗笑了,朗声道:“无妨,她是我好友的师父,区区几两银子,算不得什么。” “宋姑娘大气,若有闲暇,可来我青宗小住几日。”白马梦带着赞赏的笑意,轻叹一声。而后端着桌面的茶水,抿了几口。 “那便叨扰了。”宋诗白笑道。 她假意靠近乎,这位青宗人士居然一点也没有反驳,甚至故意误导屋子里的人。 外表瞧着无辜,可实际上却是个一肚子坏水的角色。 屋内的几人对青宗极为尊重,发现宋诗白与青宗弟子竟有交情。又联想到了刚才白马梦的话,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便颇有默契的接受了宋诗白的加入。只是还没等他们开口说这事,周静白便抢先他们一步。 周静白不会给青宗任何面子,让他女儿留下涉险。他走在宋诗白身边,左手按在她女儿的肩膀上,当着众人的面,朗声道:“你现在跟你大师兄一起把明说带出去。” “好的,爹。”宋诗白注视着她爹带有威胁的目光,露出一个乖巧而又讨好的微笑。 她爹是打定主意不让她留下来啊。 算了,那先听她爹的话离开这里吧。反正馆长苏内帮她看着这里,出什么事应该也会第一次时间告诉她。当然,如果明家没有盯的那么紧的话。 宋诗白无奈的站起身,朝着白马梦遗憾的摇了摇头,而后向外走去。 “等一下,让宋姑娘留下来也不妨事。”方如霜笑着对周静白说道。 此话一起,所有视线齐刷刷的转到方如霜的身上。 宋诗白也不由停下脚步,这才回头细细的打量她一眼。 那女人相貌平庸,衣着款式一般,布料却是济州程家专门向朱门贵族所产的锦缎。她手腕上带了个孔雀花卉纹金镯,上面有个插销式的设计。 平庸,有钱。这是宋诗白的第一反应。神情平和,气质也平和,一看就很好相处的样子。这是宋诗白第二反应。 短暂的二秒钟之内,宋诗白并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但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诡异的信息。她微笑的拒绝道:“算了,我不想我爹不开心。晚辈先走一步。” 宋诗白贴心的替他们关了门。 看到屋内那些掌门人的那一刻,宋诗白便已经猜到了她爹要她看住程朗的目的了。 她爹是想借着江湖的势力,杀了明善啊。 借刀杀人,心好黑啊。 宋诗白本来想待在那,从他们的讨论中推断出她爹的计划。可惜了,没听着。 明善武功本就恐怖,明家暗卫又以强悍而闻名天下。 不知道她爹会用什么办法杀了明善。 宋诗白跟着夏界找到了明说被关押的地方。 小姑娘被人五花大绑,嘴巴上缠着布巾,被随意的丢在了房间的一角。 宋诗白看到明说时,立刻装作一副着急的模样,跑到她的面前,用刀子划断了她身上的粗绳。 下一秒,明说激动地抱着宋诗白委屈的哭了起来。 宋诗白似摇着尾巴的灰狼,抱着柔软脆弱的小姑娘,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对方柔软易折的后背。 这感觉就像抱着多年前谢晏养的那只白猫一般。 夏界无声的‘唉’了一下,流露出一丝同情的神色。 明说意识到自己还处于贼窝里,着急忙慌的哭完这一场,哽咽的问道:“嫂子,我哥呢?” “你哥他也被抓了,不过应该很快能救出来,别担心。我们先离开这里。”宋诗白随口应付了明说一句,然后拉着明说就往外走。 啧,还你哥呢?你哥能活着就不错了。也不想想你哥那德行!再想想你‘嫂子’那脾气! 啧,啧啧啧。 夏界默默吐槽完,不经意间走在两人前面,给他们带路。 明说神经处于紧绷状态,看见生人还有些害怕,赶紧往宋诗白身上靠。 “嫂子,他是谁?”明说问。 “帮我们的人。”宋诗白懒得编撰,随口说了句废话。 “哦。”明说超乎寻常的相信宋诗白,便没有再问下去。 路上一直有巡逻的暗卫,有人上前询问一二便放三人离开了。 宋诗白惊奇的发现他们找的据点竟然是一个小镇,而且小镇里的百姓对他们的出现没有感到半分意外之处。有些百姓甚至连一个眼神不给她,一副该干嘛就干嘛的样子。 这件事远比她想的要复杂许多。 一想到这里,宋诗白的心情便开始沉重起来。 夏界送两人出了桃林后,熟稔的拍了拍宋诗白的肩膀,低声嘱咐道:“师妹,小心行事。” 然后,又说了去城里最近的路线。 宋诗白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道:“屋内那个女人应该有问题,你让同伴们小心点。还有一件事,我担心他们可能提前知道我们的计划,做好逃走的准备。” 夏界表情凝重,却有些疑惑,皱着眉头问道:“这个计划也是制定没多久,他们的消息有那么灵通吗?” 这很难讲。毕竟如果是临时起意的话,还好说,可你们这架势看起来不像啊。不然的话,那些村民看你们的反应怎么说? “按你的说辞,应该没有才对。”宋诗白无奈的呼出一口气,担忧道:“但我担心他们有后手。” “放心吧,我们会小心的。”夏界松了一口气,笑着跟宋诗白挥手再见,转身便按着往来时的路逆行。 宋诗白望着没入桃林的背景,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一件什么要紧的事。她在脑海里快速的过了一遍今天的事,还没来得及细想,便被明说的问题打断。 “敌人这么厉害吗?”明说不可置信的问。 在她心里,最厉害的便是她爹。要是那人比她爹还厉害,那得多厉害啊。 “厉害到让人胆颤。”宋诗白一想到当年的遭遇,便忍不住握紧了拳头,一股恨意填满了整个胸腔。 明说有些茫然。 她不懂这句话的分量。 但她聪明的把这句话具体化成她爹,瞬间清楚了。 小镇离城中并不远,也不过半个时辰的距离。但因为明说徒步长行的经验少,两人的速度慢了许多。到了城中时,黄昏已经出来了。 许多卖菜的农户正拉着驴车往城外走。 两人在人群中逆行,忽的,宋诗白顿下脚步,一脸懊恼的低声咒骂一句。 明说不解的偏头看过去,问:“嫂子,怎么了?” “忘记带路引了!”宋诗白一字一顿的从牙缝里抠出这句完整的话来,没有想到她居然在这件事上栽了跟头。 真是奇耻大辱! 明说愣了愣,迷茫的问:“那怎么办?我们要不在夜间翻墙过去?” “你是真不怕死啊!”宋诗白不可思议的看着她,震惊的目光中流露出‘你是白痴吗’这种强烈的质疑。 且不说那城墙多高多厚,就说城里帮护卫,真当人家是吃干饭的啊!一旦被发现,分分钟上府衙的通缉令! 明说困惑了,反问道:“嫂子,你的武功不是很高吗?” 这句话瞬间让宋诗白想起自己武功被废的经历,忍了很久才忍住没有对始作俑者的女儿下手。 如果不是你爹的话,进去确实轻轻松松的事。 宋诗白在心中咬牙切齿的吐槽。 明说见宋诗白沉默不语,还以为她听到的消息是错的,便笑哈哈的转移话题道:“嫂子,我带你进去,我武功可好了,进去绝对不是问题。” “小丫头,你要真敢这么做。明天城里的公告栏上准贴你俩的画像。”明说豪情万丈的保证毫不客气的受到了来自远处的声音的嘲讽。 这声音,有点熟悉啊。 宋诗白回头望去,果不其然,这声音的主人正是前几天为她上药的姜十三。 自然,那小丫头的身边还跟着一位青衫男子,沈钧。 那个人不是谢晏府上的人吗?他怎么跟姜十三混在一起了? “你怎么来了?”宋诗白似一脸诧异问。 姜十三骄傲的晃着手上的路引,朗声道:“给你送路引啊,不然的话,你怎么进去?” 宋诗白接过她手中的路引,以开玩笑的方式,意有所指的笑问道:“如果我不进去会怎么样?” 姜十三耸耸肩,无所谓的嗤笑道:“能怎么样呢?不怎么样。” 就算你知道你是我计划中的一部分又能怎么样呢?像你这种棋子,我一抓一大把,根本不缺你这一个。 宋诗白的眸光从单纯地好奇渐渐变得幽深起来,那一片漆黑的幽深里似乎有什么要破土而出。但很快,她的眸光又从幽深渐渐变得温柔起来。 “谢谢你救了谢晏,我很感激。”宋诗白微笑道。 第三十六章 被破局了 “应该的。”姜十三故作羞涩的挥了挥小手,一脸痴迷膜拜的神情,似十分激动道:“毕竟他对余国而言,就像董仲舒对汉武帝一样。” 这意思是谢晏的存在正好能够满足国师的需求,所以,当年国师才决定救他吗? 原来这就是原因。 宋诗白了解到冰山一角的真相后,情绪激动到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在轰鸣。但一想到国师利用的是谢晏,还有自己。那些激动的情绪瞬间化为灰色的沉默,整个人短暂的冷静了下来。 很快,她又意识到一个问题。 国师如此强大,为什么不能直接救谢晏,而是将他的命运跟她捆绑在一起呢?难道她对国师有极大的用处? 想到这里,宋诗白本想着找机会套套国师的话。可转念一想,国师活了这么多年,什么阴谋诡异没见过。与其拐弯抹角,还不如直接问了。于是,她十分胆大且臭不要脸的往自个脸上贴金:“我对你的用处是治国还是平乱呢?” 这家伙是在侮辱她的智商,还是在侮辱她的棋力呢?好难猜出。 姜十三怔住了,莫名的觉得有些无助。于是,她将目光看向身边的沈钧,一脸要哭的样子。 “她这般直白,这般臭不要脸,这般戳人肺管子。你能懂我此刻的心情吗?”姜十三摸了一把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委屈巴巴的问。 沈钧摇摇头。 他能看出跟姜十三说话的那位女子命运轨迹已经脱离原来的轨道,但却并不知她对姜十三的意义。 明说一脸迷茫的看着他们在说话,有些怀疑自己的智商了。 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呀?真是一句话都没听懂。 姜十三不停地在摇头感慨,唉声叹气。 若想让余国活的更加长久,只能在细微之处改写历史,以小变大,从而改变格局。无数的人会因一句话、一件事、一个人发生改变,走向不同的命运。千千万万的人汇成河流,冲破樊笼。而仅靠一人之力,何其渺茫。 宋诗白、谢晏,于她、于余国而言,皆是渺若尘埃。但万千尘埃聚集一起,便星汉灿烂、前途光明。而宋诗白与谢晏这二人唯一的特殊之处,便是她在许多年前将这二人选做了今日棋局的主导者。而其他人则会在无形中帮助这二人达到她想要的。 从姜十三的表情中,宋诗白很快得到了否定答案。她是有些在意这个问题的,但这个时候确实不是搞清楚的最佳时机。于是,宋诗白只能换了另一桩重要的事来讲:“我们先进城吧。对了,姜十三,你能帮我把内力再恢复一次吗?哦,我的经脉也断了,你看看能不能......” 姜十三头疼似的捂住脑袋,大步往城门走去,小声嘟囔道:“我真是欠你的。” 真要计较的话,姜十三还真是欠她的。 宋诗白、沈钧、明说紧跟姜十三的脚步。 明家地牢内。 一道身姿缥缈的白衣男子双袖上挽,白皙修长的双手带着薄如蝉翼的蚕丝手套,正低头敛眉,认真严肃的摆弄着什么。那男子虽已到了不惑之年,但面容却依旧俊朗。许是长在南方,江南的潮湿温润,经年累积浸透在了他的骨子里,举手投足之间皆带着淡淡的隽永。当然,如果忽略那男子手下血肉模糊的尸体的话,那这男子绝对是一位纯良无公害的江南美人。 明善做完自己喜欢的‘实验’后,心情愉悦的剥下手上的蚕丝手套,而后朝着一旁观看的美人献上一吻。 美人陈见素嫌弃的擦了擦脸上被明善亲吻的地方,眉头紧皱的仿佛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而作为客人的南朝国师沈瑜先是观摩了明善剥人皮,种毒蛊,又看完了两人‘腻歪’之后,他终于有点绷不住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来谈事情不在正厅、庭院或书房里说,却非要在这个阴暗潮湿还难闻的地牢里交流!你们凡人真是脑子有病。比起你俩,姜槐简直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怪不得姜槐要灭了明家,换他他也灭。 真是俩神经病,怪不得能把自己国家霍霍死呢。 沈瑜在内心默默吐槽完之后,说道:“计划已经按照我们的推算走了下去,接下来,便是牵制荣王。荣王王妃之前被我算计出府,现已到达南州。只要我们擒住王妃,便可攻破此局一角。之后,借荣王压制平成公主,那么那些上面派下来的人便可靠你在朝中的势力来解决。” 先前,程朗找到了明善,告诉明善荣王想让他刺杀陈见素。明善听到此事,愣了几下,甚至有些质疑程朗是不是在骗他。毕竟荣王这计划烂到不能忍,烂到都不像他的风格了。直到南朝国师找到了他,并告诉他朝中最近发生的一切,他才领悟过来这手棋的妙处。如果程朗隐瞒此事,那荣王只是浑水摸鱼,人未下场便可将未来的局面变得更加激烈。 荣王是看他不爽,想换个听话的明家家主么? 若不是他在早年曾救过程朗与他师父,助他二人逃过仇家追杀,那前段时间的计划便要头疼一些时日了。 明善不急不换的端着一杯颜色猩红的茶水,细细品尝一口,方才缓缓道:“此事不难,很快便能办到。可我有一件事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朝中之事的?而且,还这般清楚?” 敌国那边究竟在我余国埋了多少眼线?竟然知道的如此细微? 逼人的威压如竖起的刀刃猛然落下,似要将人劈成两半。 如果沈瑜真是那普通凡人,面对这威压,此时应该会被逼得匍匐在地。 可惜,他是坠落此处的神。 虽说明善这行为很是无礼,但到底沈瑜性情高傲,不屑与凡人争斗。所以,也倒无所谓明善的态度。他颇有耐心的解释道:“我不知你们朝中之事,我只是恰好会算命而已。你放心,如果我们南朝真有这本事,那我现在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陈见素本来被某人强行带到此处,情绪低沉,可一听‘算命’二字,便来些许兴趣,问:“如果外界传言属实,您与国师皆非我等普通人。那本夫人真的很好奇,接下来明家是否能够安然度过此关?而且,您若出手,那我们这姜国师难道会没有察觉?” “非也,夫人错了。是姜国师出手篡改天命,被我发觉。在下特来阻止。”沈瑜略作思考,在对方投来充满嘲讽的眼神中接着说道:“按照天命,在二十多年前,明家主娶的应是当时的宋家大小姐宋绣。而陈夫人这辈子都不会遇见明家主。道士山周静白与宋绣姑娘也只有几面之缘。” “沈国师说的倒是有意思。”明善注意到自家夫人情绪不对,语气中带了点警告。 陈见素表情不变,只是周身气场开始阴沉。 如果沈瑜说的是真的,那姜槐.......还真是该死! “两位若是不信,现在便可去找她。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会在季慈堂。”沈瑜说着,从袖中变换出一张小像递给了陈见素,温声解释道:“这是国师现在的样子。” 说罢,便大步离去,赴下一场邀约。 陈见素激动着看着手中的画像,手抖的都快拿不住这张轻飘飘的纸张了。 明善上前握住她的手,小心翼翼的将她抱在怀中,轻声问:“可要我替你杀了她?” 陈见素摇摇头,“先把眼前的事做好再说。” 助诗白完成她的计划才是首位,至于这件事,日后再说。 明善轻轻点头,狭长的眼睛露出诡异的光。 姜槐,季慈堂........ 在沿街店铺买了喜欢的糖炒栗子之后,沈瑜掐指算了算现在的局势,知道陈见素没有要杀姜槐后,他遗憾的摇了摇头。 真是可惜。现在姜槐法力尽失,明善若是拼上明家全部暗卫,说不定可以让姜槐重伤。到时候他去捡漏补刀,那余国以后就没有国师了。 之后此处的劫难也不复存在。 前提是那个新来的家伙不插手管闲事。 他正想着,忽然看到一道青色身影。不由笑道:“你一定想问出现在南州的阵法是怎么回事对不对?” “正是。那杀人的阵法似乎是姜槐所为。”沈钧皱眉道。 可为什么看起来姜槐对此事毫不知情。 四人进城后,为了避免被明家人发现,便没有住客栈。姜十三找了个无人居住的宅院,带着其他三人暂且将就一晚。 沈钧有事跟姜十三说了一声,出去了。 宋诗白也硬是拉着去了季慈院,只留了明说在那空荡荡的宅院中收拾房间。 对于这个决定,明说毫无二话。他们这些人给了明说无尽的想象,她觉得太帅了,好像自己开启了一段江湖故事。 从今天起,她拥有属于自己的故事。 不过,她还是十分疑惑,为什么到了城里不回家,反而留在此处?嫂嫂究竟打算怎么救哥哥啊? 她坐在台阶上,拖着下巴努力的思考着。十四岁的人生简单的推论不出复杂的想法。 她想了很久,仍然没有想清楚,但她觉得只要有嫂嫂在,一定没有任何问题!毕竟嫂嫂与她哥哥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如果宋诗白知道明说对她天然的信任是出于明啄,她定然沉默不语到天明。 找到朱樊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难。 毕竟,姜十三就在她身边。即便朱樊易容的多么精妙,仍然逃不出国师的火眼金睛。 “喏,他就是朱樊。”姜十三指着一个伙夫模样的人说,“你找到他干嘛?” “当然是他带出济州了。朝廷下派调查,明善不可能不知道。以明善的秉性,若是发觉有人在他头上动土,不可能不出手行动。”宋诗白解释道。 “明善不会动他的。”姜十三一副“你白干了”的表情,遗憾的说道。 宋诗白诧异的低下头,问:“为什么?” 姜十三一摊手:“明善已经找到破局的关键了。” 第三十七章 报私仇 多日前,金松找到陈刺史,告诉他朝廷让他将所有事情交给长史处理。这意味着,朝廷变相的将他给罢免了,只是因为现在情况特殊,文书尽量委婉,没有提及革职一事。 陈舍在官场混迹多年,一下便明白此中深意。为官多年,兢兢业业,还未得些辛劳费便遭遇此等横事,陈舍心中怨闷,忍不住感慨道:“年少成名,弱冠之后又有贵人相助。真是命好啊!” 最后一句,说的是咬牙切齿。 此人,说的便是谢晏。 毕竟,长史那个不中用的,他肯定解决不了这些事。他第一反应定然是请教曾经在京都呆过的谢司马,最后请教来请教去,干脆一股放权交给谢司马处理,若是那小子能将这些事都处理好,那未来这刺史的位置可就轮到这小子做了! 金松只笑笑不说话。后来,他又去了长史府,见了借病出宫的圣上,说了几句阎大人交代的话,便坐着马车离开了此地。 便向陈舍所想那般,在长史接手并成功被南州事务难倒之后,便小心翼翼的向谢司马请教。住在长史府的圣上看不下去了,直接让长史把东西都搬走跟谢晏去住。长史高兴的“唉”了一声,麻溜的搬到了司马府上。 长史的父亲是前朝元老,曾经帮了圣上不少忙,在圣上面前尚有几份薄面。若非如此,像长史这般无用之人,明皇早就将他罢免了! 如今,南州大大小小的事情落在了谢晏头上,首当其冲的便是解决玉京之事。玉京这事反正是不能再继续调查了,在调查下去,他的脑袋就可以直接搬家了。所以,他便想着找个替罪羔羊解决此事。 替罪羔羊他已经想好了——范家。罪名便是勾结南朝人,毁坏国祚。 反正死人是不会开口的。正好也可以解决范家一夜之间被灭族之事。而且,这罪名也算没有污蔑范家。 他先将这件事的文书呈报圣上,见圣上只提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意见之后,便知道自己做对了。然而,伴君如伴虎这句诅咒平等的落到每一个离圣上近的人。 “司马觉得平成与荣王,哪个继承皇位会更好一些?”明皇如是问道。 谢晏听到这话,小心肝‘扑通’一声狂跳了好几下,大脑飞速运转,表面上却如夏日的湖水一般平静无波,开口缓缓道:“臣与陛下同心,陛下的选择便是臣的选择。” “是吗?既然你与朕同心,那朕的选择应该是谁呢?”明皇身体前倾,眼神逼近。一国之主的威压如尘封多年的古剑,剑未出鞘,便可感受到全方位的压迫与震撼。 谢晏将头更低了一点,恭敬道:“这应该问陛下您自己了。” 对方态度如此恭敬,明皇也懒的再为难,只道:“平成性情与朕十分相像。可惜,朕虽喜欢她,却不能做些支持她的举动。” 谢晏小心翼翼的问道:“是因为自古帝王皆为男子吗?” “倒也并非如此。”明皇叹了一声,往嘴里塞了一口糕点,模糊不清的嘟囔一声:“她与国师走的太近,倒让朕忧心。” 之后,明皇挥挥手,让谢晏回去了。 谢晏踹着圣上那句嘟囔,思绪万千的出了长史府。坐着马车走了两条街,忽有清风楼的人告诉他一个极为炸裂的消息——荣王王妃孤身一人来了南州! 荣王王妃来南州干嘛?还一个人?荣王怎么可能放自个王妃单独出门?且不论王妃性情如何娴静,光说离开京都这件事便极为不可思议。王妃的父亲是户部尚书郭溧,掌管天下财富。而母亲又是琅琊王氏的后裔。王妃这身份,这地位,即便在权贵多如繁星的京都里都能横着走。怎么会想不开来这偏远之地呢? 在短短几十秒之内,震惊、诧异、困惑.....接憧而至,谢晏捂住激动地在狂跳的小心脏,喃喃自语道:“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好机会。” 今日午夜过后,他定带着师公跟东方清那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狂揍荣王王妃一顿,以报当年更换他考卷之仇。 虽然这报复还是轻了,但没有办法,谁让对方的身份不是亿点点的尊贵。她若是死了,麻烦可不是一般的大。 谢晏好遗憾呐。更让他觉得胸闷的是,当年就是因为这事,他才欠了公主一个人情。这也导致了他不想为公主做事也得为公主做事。这也是他的未来方向与阿忆的人生平行的开始! 都怪这个王妃! 宋诗白深受打击,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笑问:“你在开玩笑吗?” 他们那么多人,筹划了那么久。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这就找到破局的关键了? 她知道明善很厉害,但是,他们可不仅仅做局了,还造势了啊! 如果这次没办法把明善扳倒的话,她不仅会成为宋家的弃子,还会被明家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当然不是了。”姜十三十分同情的掂着脚尖拍了拍她的背,惋惜道:“你虽然把人家的信息网给破坏了,但人家有高人帮助。不过你也别难过,你还有我。我会一直帮你!” 说起这个,宋诗白就生气。 谁知道谁帮谁! 即便她对姜十三观感不错,依然难掩愤怒。对于这个不怀好意的家伙,宋诗白一点都不客气,阴沉的目光扫了过去:“滚。” 如果明家真的有高人相助,那她先前所做一切都失去了意义。说真的,从姜十三出现的那一刻,她便隐隐觉得这一切已经不止是宋明两家斗法,而是上位者的争权夺利。 “好嘞。”姜十三真的圆润的滚蛋了。 宋诗白短暂的思考了一下谢晏交给他的任务,以及姜十三话里的真实性。最终,她决定还是找机会跟朱樊见一面,了解完情况之后再做打算。 于是,宋诗白呆在不远处的茶馆听曲,从黄昏等到了黑夜,直到看见易容过后的朱樊从季慈堂出来后,左手拍下几枚铜板,赶紧起身跟了上去。 朱樊装作伙夫的模样,一路从宽阔的大道步行了半个时辰走到了偏僻的小道,最后有拐了个弯到了住着几十多人的破寺庙。 寺庙里的人看起来也不像乞丐,倒像是没钱租房子、从乡下来城里打工的农夫。他们围着一口大铁锅,端着缺口的陶碗,呲溜着碗中的野菜面条。 朱樊也凑了过去,端了两碗,并将其中一碗放在了暗处某个方向。 宋诗白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便没有继续隐藏。她默默地从稻草堆后面出来后,端起碗筷,走到朱樊身旁,学着对方的样子蹲了下来,语气平淡道:“在下宋诗白。” 在听到对方名讳之后,他便放弃了跟对方扯皮的想法。首先,宋诗白是百晓堂的人。其次,她与明家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恨情仇。 朱樊吞完口中的食物之后,方才淡淡道:“如雷贯耳。宋小姐来找我,是来救我还是来杀我的?” 宋诗白仔细品了品‘如雷贯耳’这四字,深深觉得危险真是多如牛毛。她想了几秒,回道:“都不是,我是来上诉的。前几日我被奸人陷害险些丧命,陈刺史身为父母官,理应调查,但他却一直没有实际行动。家族长辈对我也并不看重,对于陈刺史的行为未觉得有半分不对。既然如此,我便要为自己讨回公道。还望朱大人替小女伸冤。” 听起来像私仇。 朱樊诧异的偏头看了对方一眼,从她平淡的情绪感受不到任何伸冤的气息。于是,忍不住吐槽道:“你真是为自己来的?” “正是。您打算何时上京,我陪您。”宋诗白道。 如果刚才她回答救人,朱樊一定会觉得他是公主的人。如果回答杀人,那他便会觉得自己是荣王的人。 即便在早些年因明家的关系,宋家一直被认为是荣王殿下那边的人。可宋家对外的态度一直是不参与党争,所以,但凡在外抛头露面的宋家人都必须遵守这个家规。 “你当真不是公主殿下的人?”朱樊颇为质疑的问。 “不是。”宋诗白坚定不移的回答道。 朱樊实在困惑。按理说,明善杀死宋家未来继承人,宋家理应复仇。虽然宋家势弱,但可投靠背后有国师撑腰的公主殿下。可为何...... “您打算何时上京?”宋诗白又问了一遍。 “目前并不打算,等我要回去之时,再通知宋小姐。”朱樊顿了一下,又道:“宋小姐可以先找状师写好状纸,然后由我带入京内,交给大理寺。” 据她所知,朱樊应该是被上面的人派下来调查某大臣的死亡的。可为什么他不去追查明家鬼手,反倒去了明家建立的季慈院?难道那位鬼手在季慈院? “不过,你可知是谁陷害的你?若是不知的话,估计写了状纸也是被大理寺当成柴火烧。”朱樊说道。 宋诗白陷入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出来,只能模模糊糊、断断续续的接收到对方表达的意思。她点了点头,忘记回答朱樊的问题。一声不吭的把碗里的饭吃完,擦了擦嘴,宋诗白道:“多谢款待,小女下次再来。” 朱樊不由失笑:“不必客气。” 宋诗白起身之时,忽然发现自己遗漏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敢问大人,季慈院可有发现您的存在?” 朱樊似不解道:“那只是一个收留孤儿的地方。” “若季慈院当真只是一个收留孤儿的地方,大人去这地方岂不是很无聊?”宋诗白嘴角流露出一丝嘲讽,“我宋家与明家在早些年关系可不是一般的好。” 朱樊脸色冰凉,冷声道:“宋小姐何意?” 宋诗白并没有激怒对方的打算,不由笑道:“没什么意思,是小女冒犯了。大人下次再见。” 朱樊背后一定有人在帮他。不然的话,他是怎么找到跟季慈院有关的活计的?还有一张如此精妙的的人皮? 第三十八章 对峙 如果朱樊背后有人帮他,那他就有了活到现在的理由。那她之前对朱樊的种种推测便是错的。之前,她之所以觉得朱樊来季慈堂是正确的选择,是因为我朝法律明文规定不得以任何形式买卖儿童人口,一旦发现没收全部家产,株连九族。这是让明家处境雪上加霜的助力之一。但这是她的想法,不是朱樊行为的目的。而他这所作所为如果不是因为明家鬼手,那这便算越界了。 朱樊似乎也是济州人士。具体是哪的人,宋诗白不清楚了。唉,要不到时候问问姜十三吧,参考一下她的意见。不过,参考意义也不大。毕竟,国师与她看到的东西完全不一样,理解也不一样。分析完利弊之后的所作所为又是另一番情况。 国师所想,谋虑深远,眼界之宽,令人望尘莫及。 余国的未来皆在国师的掌控之中。 所以,当朱樊的所为利于余国,但不利于她宋诗白的时候,很难保证国师会说实话。不过,宋诗白觉得她应该是从头到尾从出生到结束对国师都是有用的。毕竟,谢晏对余国而言,就像董仲舒对汉武帝一样。而恰好,谢晏是靠着她的生命维持生存的。 这样听起来,她的用处似乎就像工具一般。但这也似乎暴露了国师身上某种缺陷。但究竟是怎样的缺陷,宋诗白一时之间没有想出任何值得发散的思路。毕竟,她只是凡人,怎么会了解神仙的想法。 宋诗白离开破旧寺庙之后,按照原路返回。她打算先回到宅院里,然后等姜十三回来,求她将她身上的筋脉修复,就像上次那样。 不过,上次帮她修复筋脉的好像是姜十三身边的那个人。 夜色阴暗,荒凉狭隘的小路上,安静到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的声音。宋诗白闲庭信步,似平日饭后出来散步一般,慢慢返回。暗夜里危险似鬼魅一般的存在悄悄浮出水面,无声息的跟上,似在等待时机,割下头颅。 要死,她当时为什么对国师不敬。国师当时究竟是被气走的?还是自己走的?唉,记不清了。她表面功夫一向做的不错。所以,就算她当时情绪上头,态度再差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宋诗白后悔的要死,甚至后悔到想要抽自己巴掌! 姜十三走的时候,她怎么就没有注意呢! 就这样,宋诗白一面怀着沉痛的后悔一面‘悠闲’的往前走。走了一段路后,她发现,似乎对方并没有要怎么样她的想法。她也就慢慢放下心来,并不在因为当时对国师态度差而感到懊悔。 正当她悄悄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道阴沉熟悉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真这么害怕,当初进城的时候就不应该那么大摇大摆,连掩饰都没有。”一道纤细矮小的身形出现在宋诗白眼前,明家暗卫首领之一,周三。 宋诗白脑海中瞬间掠过几个画面。 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还是在明家的斗兽场。当时大家都为了活命而拼命的双手沾血,她跟明啄还与他结过盟,差点被杀。 “如果你不是来杀我的,那么代我向明映小姐问好。”宋诗白回神后,微微笑道。 明家很多事都是由明善的胞妹明映打理,像是全城监察这种‘小事’一般都是由明映经手,然后在交给明善的。 周三围着宋诗白绕了一圈,上下打量,‘啧’了一声:“你现在已经彻底沦为废人。” “这有什么好值得嘲讽的?早在几年前,我就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了。”宋诗白平淡的回复道。 如果不是那次遭遇,她现在绝对能够成为当代年轻一辈中的翘首。可惜啊,时运不济。路走到一半,便被人给断了前路。 周三半是遗憾半是满意的点点头,说道:“限你三日之内让那个臭老鼠离开季慈院,免的再碍小姐的眼。至于你们想要的那位,小姐可以直接将他交给你们。” 臭老鼠看来指的便是朱樊。明映忍了这么久都没有对朱樊出手,估计是看在两人合作的份上。 “多谢明映小姐,在下祝她早日得偿所愿。”宋诗白表示明白,在她说下这些话语之后。脑海中思绪纷飞,先答应了,但至于怎么做,得另做打算。 宋诗白又问:“明映小姐打算何时将甘哲交给我们?” “在你们出城的那一日。”周三回道。 “我走之前需要提前通知你们一声吗?”宋诗白又问。 “不必。”周三回道。 明家的暗卫还真多。 宋诗白默默吐槽一句。 “最后二个问题。帮助你口中那个‘臭老鼠’的人,明二小姐可知道她是谁?以及,程朗最后可是抓到了?”宋诗白说道。 周三不耐烦的摆摆手,回:“都没有。还有什么疑问?” “没有。”宋诗白话音一落,面前的身影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按理说,程朗处于明家的地盘,很难不被发现。但如果程朗离开济州的话,他爹便不会继续呆在此地。 算了,回去探探姜十三的口风。 姜十三从未觉得自个如此自大过。 大概向来是因为碾压式布局,以及略有些‘小智慧’,以至于今日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 料峭春寒早过,时间飞逝,立夏已至。温良的夏夜中流淌着舒适的空气,悄无声息的没入脾肺当中。姜十三面无表情地从漆黑的暗道里走了出来,眼中跳出一点光亮之时,她才咬牙切齿的展露笑颜。 沈瑜,你辜负了我的信任!你等着! 在她心里,沈瑜此人至少是正派。跟他做邻居做了那么多年,沈瑜的行为举止皆合乎君子之风。然而,从去年年末开始,沈瑜行为频频异常,她便隐隐觉得这个世界兴许发生了某些她不易察觉的变化。进城之前,对方约她见面时,她非常爽利的答应了。虽然是陷阱的嫌疑很大,但也无所谓。毕竟,她需要找到对方弄清一些事。在这么你追我赶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原本以为会得到一点线索。 没想到,这回倒是她单纯了。 季慈院内管事的头头、打杂的小厮、管钱的账房.....几乎院内所有人皆聚集在地下暗道中,各各面色凝重,手执各色武器,对准了不速之客。 站在中央的,是个实打实的江南美人,也是个实打实的狠角色——明善。 姜十三含笑着打着招呼:“好久不见呐,明家主。” 明善见到姜十三在光线慢慢展露的面容时,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笑道:“竟然是国师大人。一场误会,你们都退下吧。” 话语刚落,众人便各自拿着武器窸窸窣窣的离开了原地。 明善俯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姜十三含笑致意,按照原路返回。 “国师大人莅临季慈院,可有要事相谈?”明善低头笑问。 “一位故人约我在此处见面,故而来此。并无他意。误入此处,纯属好奇。”姜十三有意引导道,她双手抱肩,笑着往前走到:“不必担心,人如夏日蝇虫,易生龌龊事。而人海茫茫,世间腐烂,龌龊事一片接着一片,谁有这个闲心功夫管这个?” 被指着鼻子被骂的某人并无任何怒意,依旧笑意盈盈道:“原来如此。故人可在?” “不知道,没见。”姜十三表情有些无语,对故人放她鸽子这件事露出了一些怒火。 “当真遗憾。”明善眼眸低垂思考片刻,抬眸又问:“晚辈有一事想请教国师。” “你说。”姜十三道。、 “您觉得宋明两家联姻是好还是坏?”明善悄无声息的试探道。 姜十三奇怪的抬头看着他,一脸不可思议:“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们两家的事吗?” “您不关心吗?”明善故作好奇的问道。 “这难道不是你们的对手该关心的事吗?顶多圣上费些心思,与我又有何干?”姜十三似不解的吐槽道。 “早年间,我听闻宋绣提起过您,便私以为您会在意。是在下多想了。”明善略带歉意的解释道。至于他是否相信姜十三说的话,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姜十三微皱眉头,心下十分惊奇对方竟然还记得宋绣说过的话。 她没有回话,似乎有些无语。 明善的目光似蜻蜓点水,在不经意间掠过过姜十三的面容,细致的捕捉到了对方淡淡的情绪。 他明白了,手中没有筹码大抵是问不出什么了。 两人行至到季慈院正门,守门的小厮不急不缓的推开门。 姜十三踏出门槛之后,明善紧跟其后。 “近日一些山贼流入济州,闹出了不少恐慌。晚辈不如送国师一程?免得您徒生祸端。”明善声线温柔,整个身体却隐在黑暗的阴影之中,像枝被埋入地底的衰败而腐烂的玫瑰却散发着摄魂的香味。 姜十三嗅到对她造成不了一点威胁的危险气息,笑着摆手道:“不必了。我才是他们最该怕的那个人。” “那真是可惜。”明善遗憾的叹息一声,拱手相送:“恭送国师。” 转身的刹那,姜十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掐指算了算宋诗白目前的情况后,傲娇的‘嗯哼’了一声,挥了挥袖子回了宅院。 明善的反应真是快啊,短短半天之内,便想通了事情的关键所在。 不过,比起当年年仅二十岁的宋绣还是略差一些。兴许是当年宋绣给她印象过于惊艳,以至于到了现在,她依然觉得明善差宋绣太多。如果两人真的成亲的话,那宋绣下半生该有多无聊。 宋绣应该感谢她,在她死之前为她提供一些趣味谜题。 南州司马府。 午夜过后,谢晏一边感慨一边将处理到一半的公务搁置一旁。 荣王说他这样的官员除了有些头脑之外,其他的便与底下那些平庸的官员是一样的。因为他的心里根本没有那种士大夫为国为民的理想与胸怀,也没有那种舍生忘死的精神。只有自己心里那点的小九九。 谢晏袖中藏好麻袋后,推开房门,惭愧的叹了一口气:“我真是一个狭隘的人。” 一直在外等候的东方清非常赞同的点了点头。 陈豫督了那姑娘一眼,没做声。 三人悄悄出府,找到荣王妃所居住的客栈后,绕过前门跑到了后门,随后,翻墙而进。 谢晏正要说话时,东方清忽然‘嘘’了一声。 ‘砰’的一声,连续有好几个不知名物体撞破窗户从某个房间中飞了出来。 紧接着,客栈里的某个房间亮起了烛火。 很快,又灭了下去。 “按照灵娘给的信息,那个方位是荣王妃所在的房间。”东方清忽然道。 “确定吗?”谢晏反问道。 “自然。”东方清语气有些不好。 毕竟这事关乎她的能力。 谢晏一脸郑重道:“太好了,我们去观摩一下现场,从中学习一二。” 东方清颇为震惊的偏头回望谢晏。 哪个精神正常的官员半夜不睡觉专门跑过来揍人的?还凑热闹看杀人现场?真是活久见。 阿忆为什么会喜欢他啊?还不如喜欢我! 第三十九章 全是狗逼的事 谢晏无视了东方清震惊的目光,向身边另一个会武的人再次表达了自己的诉求。 陈豫似乎早已习惯,先找了个一个合适的观赏地点,然后运起体内的真气,拽着谢晏的后领悄无声息的坐在了后院内高大粗壮的槐树上。 东方清紧跟其上,明目张胆的盯着谢晏观察。 实在难以相信自家主子的眼光竟如此让人难以启齿。这一定不是她主人的错,而是谢晏这个贱人迷惑了她的主人! 谢晏本来想摆个潇洒的姿势,但一想喜欢的人又不在这里,摆它干嘛?于是,便如同一只受惊的鸵鸟一般,抱着粗壮的树身伸着头观察里面的情况。 刺杀荣王王妃的黑衣人手持弯月刀,手腕处带着护甲,护甲上有个小型机关,观那样式应该与暴雨梨花针的底层逻辑差不多。黑衣人约有二十几人,一看便知是经验老道的刺客,招式动作不仅快出残影而且招招击中要害。荣王妃所带的那个三个护卫应该是江湖上某个名门正派里出来的,一看便知天资不凡。可惜,如果实力不能达到碾压式的高度,那么经验的多寡将会决定他们今晚的生死。 而以上信息,谢晏一点都没看出来。 夜晚可视性差不说,又离的那么远,谁看的清细节? 谢晏只能看出这个黑衣人揍了那个高个一拳,那个矮子被人踢了出去之外,便是群殴来群殴去。以及,呆着原地连跑都忘记跑的身影应该是那个娇弱且恶毒的王妃。 谢晏抬了抬下巴,似乎在指人:“那个女的会死吗?” “会。”陈豫以接近大宗师的身份回答道。 “东方姑娘你去救一下那位倒霉王妃一把吧。顺便在抓住几个刺客,记住要活的,千万别让他们死了。”谢晏对着东方清说道。 东方清愣住了,反应过来后,留给了谢晏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便消失在了槐树上。 废话。王妃在他的地盘上挨一顿打,只能说是她倒霉。但如果死在了他的地盘上,那很快,他便会收到撤职、挨板子二件套。 孰轻孰重,谢晏又不是傻的。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命这回事真的很难说。”谢晏扶额感慨道。 看那架势,陈豫便知他要自我吹嘘,无奈的劝说道:“那就别说了。” 谢晏右手抱树,左手指点江山,一本正经的大义凌然道:“如果我没有怀揣着有恩必偿,有仇必报的信念,那么明天我便会被踢出朝局,多年努力付之一炬。而我恰恰怀揣着这样的高贵的信念,才能让我避免此次祸端。上一秒,我还是睚眦必报的小人。而这一秒,我便是运筹帷幄的高人。” 陈豫忍不住吐槽道:“无论如何,您都不会落到如此地步。毕竟您派出监视王妃的人发现此事会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到您的手上。” 这孩子以前还挺好的,现在怎么越演越上头了? 谢晏犯过病瘾之后,颇为认真的提醒道:“师公,我们真的只是幸运而已。” 史书上有太多无辜的官员被连累降罪的记载。 那些像命运一样无法预测的意外降临在他们头上的时候,他们除了接受之外,别无他法。 即便是东方清这样一位由宗师亲自教导出来的徒弟,与那些刺客交手时仍显得有些吃力。短短五招过后,东方清便摸清了对方的底细。 他们的武功路数与明家暗卫一脉相传! 东方清一脚踢向身后的刀面,腰部发力,另一只脚踢中了对方的手腕,将对方的弯刀踢了出去。 明家为什么要对荣王的王妃动手?他们不是一伙的吗? 以东方清的大脑自然无法承载如此烧脑的猜想,她只能依靠本能去对付这些难缠的刺客。 便在这时,一道气势十足的喊叫回荡在空荡荡的夜里:“不好了!杀人了!快来人呐!” 轮流值夜的更夫听到这边的动静,连忙大力的敲打着手中的锣鼓,扩大着警示的范围,吸引着正在夜巡的官兵。 “速战速决!”听到动静某个刺客立刻反应过来,低声说道。 他深深的朝着谢晏的方向投去一瞥,眼中透露着可惜。 剩下的十六名刺客握紧手中的弯刀,心中怀着必死的信念,分成三波,第一波约有十人来压制东方清,第二波有五人来压制荣王妃身边的那两个护卫,剩下一人对付荣王王妃。 这些刺客的武功远超东方清的猜测,她隐隐觉得这些刺客应该是明善亲自培养的,用来保护本家的暗卫。 东方清身形如影,无时无刻都在观察着刺客方位的变动,右臂笔直的一挥,划破了三人的脖颈的同时,袖中的千机线忽然爆发,刺中剩余十三人刺客的身体内。被‘黏住’的刺客在猛然固定了几秒钟中,染血的刀刃快速精准的割破了他们的喉咙。最后,只余两人活着。 两只黑色的小虫沿着透明细微的银线如同一闪而过的光芒飞快钻入那两人的身体。 本要咬断牙后毒药的两人瞬间瘫软在地,静静地一动不动,似一具被遗弃的木偶,目光僵硬且困惑。 东方清偏头看向荣王王妃,护卫立即警觉,护在王妃身前。 荣王王妃抬手压下其中一名护卫的刀柄,温柔娴雅的身体前倾,声音和缓道:“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家中奴仆护主心切,多有得罪,还望姑娘不要生气。” 那王妃眼神古井无波,神情平静,似乎一点都不为刚才发生的刺杀而感到劫后余生的喜悦或后怕。由于生在世家,父亲又是户部尚书,常年所习得的温柔娴雅成了接人待物的准则。通过言谈举止而表现的有些虚伪、甚至与他人格格不入。 “受人之托,无需感谢。”东方清冷声道。她对这个王妃没什么好印象,直觉告诉她这个王妃非常讨厌。 “救命之恩,必然相报。姑娘家住何处,王书必然登门拜访。”王书表情平静,言语温和的说道。她微微偏头,似不经意间朝着窗外望了一眼。 槐树上有两个人影,看不清摸样。 王书并不好奇,她知道对方一定会来见她的。 她猜得没错,对方会来见她,但绝不是一身夜行衣的打扮过去。 总不能让别人知道他穿着夜行衣来揍人的吧? 谢晏决定先回去换身常服。 于是,他厚着一张老脸让陈豫背他回家换身衣服。 沈钧跟沈瑜分开后,一直在思考对方所说的话。 沈瑜怀疑姜槐想利用禁术离开此界。 而那禁术需要千万凡人的性命,沈钧觉得以姜槐的性格是不会如此的。 但又很难说得准.....至少在姜槐没有发现她的宗门灭门的真相之前,她绝不会利用他人为自己牟利的。 他相信,姜槐一定如从前那般,坚守正义,从一而终。 “如果我不相信你,还会有谁会相信你呢?姜槐。”沈钧轻叹一声,神色有些落寞。他抬手算了算姜槐所关心的那名女子的位置,后背影坚定的大步朝着宋诗白的方向走去。 像今晚这种狗逼的事在宋诗白的生命里简直成了常客。 在周三离开后还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在她离宅院还有三条街的距离时,一只细小的银针破空而发,刺向了她的眉心。 宋诗白本能的弯腰躲避。 便在这时,无数细小的破空声急速的朝着她奔涌而来。 ......不是,那刚才前面的试探是干嘛?逗狗呢? 宋诗白仔细的回忆了一下她在济州的势力,发现没一个有用的时候,脑海中便浮现了好几种安心去死的姿势。 自然,她也知道她爹跟她干爹是不会让她一个人呆在济州的。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一定有不知名的高手护着她。 便在她纠结是她爹手底下的人更厉害还是她干爹手底下的人更厉害时,白色拂尘轻轻一挥,浑厚纯正的内力随之迸发,如水瓶乍破一般,席卷着银针向着反方向发射。 宋诗白愣住了。 好淳厚的内力,绝非一般的高手。 宋诗白保持微笑道:“多谢前辈的救命之恩,晚辈铭刻在心。”而后又对着暗处那帮人温声道:“你们主子是谁?为何杀我?我无意挡任何人的路,若有误会,不妨聊聊。” “明家家主邀您去明府一聚。”一道黑色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宋诗白面前。 看到人影出现的那一刻,宋诗白感觉心跳都慢了半拍。 明家暗处之首,邓义。 这家伙可是未来五年之内能登顶宗师一般的存在。 宋诗白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心情十分糟糕。 看在陈见素的面子,明善如何也不会对自己怎么样,但现在这局面怎么这么危险?明善有这么爱自己的儿子吗?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她亲爹、他干爹手底下应该都没有能打得过邓义的人,除非他们本人亲自过来护着她。 但怎么可能? 唉,关键时刻只能靠姜十三。 姜十三,你快来救我啊,再不救我,你棋局上就要没人啦! 宋诗白内心疯狂,面上却是一副不耐的样子,似在烦闷对方挡路。 邓义嘲讽的勾起唇角,几个眨眼间,欺身来到了宋诗白眼前。 泛起冷光的刀刃笔直的落了下来,伴随着强劲的内息涌动,瞬息的爆发力,砍得青石大道裂开了拳头大的口子。 宋诗白心脏几近骤停,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被拽出原地。 “妮儿,你怪会装勒。”穿着深褐色布衣的高大老人抄着一口极具特色的方言颇为嫌弃的吐槽道。 宋诗白蓦然回神,快速的回忆了一遍刚才所发生的事,佯装镇定的问道:“您是姜十三派来帮救我的吗?” “姜十三俺不认识。是一个叫谢晏的帅小伙让俺来救的你。”高大老人极为实诚的说道。 宋诗白莫名被戳中笑点,只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而后道谢。 没想到谢晏在关键时刻居然如此靠谱。 宋诗白感慨道。 那高大老人挥了挥手,解释道:“这有啥好说谢谢的,妮儿,该俺谢谢你。俺本来想让帅小伙给俺孙弄个官当当,但他说不中,给钱管。然后就给俺了一个钱庄,俺再也不用上山砍柴卖柴火了。” 宋诗白惊了。 一个钱庄?!谢晏哪有钱?那不都是她的吗?! 谢晏这个狗崽子!居然一声不吭动她的钱庄!那可是一座钱庄啊!以后她拿什么给底下人发工钱啊!没钱谁还替她卖命?! 第四十章 增寿 邓义静静地等着两人说完后,动手之前颇有礼节的询问道:“说完了吗?” 宋诗白看着那位高大老人缓慢的点了点头。 高大老人表情中带了点惊喜,满脸皱褶随着笑容而渐渐平展,道:“妮儿,就站那别动。俺一会就把小伙子撂倒。” 宋诗白躬身抱拳,算是感谢。 谢晏应该绝不是做亏本买卖的人。 眼前这老人绝非寻常高手,他一定对得起谢晏的出价。 首先,武学定然登峰造极。 其次,曹州方言,隐居山野,有儿有孙。 估计是那位离宗师仅一步之遥的杨世。 邓义表情平淡的看着面前的高大老人,心下有些瞧不起。 那是一种见惯了繁华再见市井的排斥。 他轻轻的一挥手,而后拖着长刀,一掠而过,身姿如轻盈的飞蝶,拦腰砍了过去。 身姿轻盈,攻击时却势大力沉。 很有明善的风格。 高大老人没有邓义那些瞎讲究,几步移形换位,拍掉邓义手上的刀后,将人一掌打至后退了十几步。 邓义短暂的停顿几秒,心思一转,换了另一种战略。 ...... 在邓义发号施令之后,隐在暗处的明家人也纷纷冒头,手中的暴雨梨花针对准了宋诗白。 宋诗白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崩溃表情,低声嘟囔,自我安慰道:“如果我死了就是一尸两命。姜十三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俩去死吧?谢晏可是她徒弟啊!而且,我这么重要,姜十三怎么会舍得呢?不然为何要死皮赖脸的粘着我?” 最后两句,自恋的跟谢晏有的一拼。 她打定主意了,就站这儿不动,纯跟这帮人拼运气了!看看还有没有人来救她! 在一身武功被废的情况下,宋诗白如是想道。 不得不说,宋诗白今晚的运势好的不是一般好。 除了一个即将武学圆满的杨世救她外,还有一个已经武学圆满多年的大宗师——毛有也来救她了。 刺向宋诗白的银针被一股极为彪悍的内息操纵着,精准的反射回去。 明家的暗卫训练有素,大部分人及时的躲避了过去。 宋诗白对毛有的印象还停留在几个月前,他追杀姜十三的场面。 现在为何来救她了?看起来还是暗中保护?像他这样宗师级别的人物,朝廷江湖都供着,除了人情之外,基本没有什么能让大宗师出手的了?难不成被国师反制,国师要求他来保护自己? 如果当初宋诗白没有那么绝情,一脚将姜十三踢出去的话,应该会看到大宗师向一名个子低矮的少女小心讨好的离谱画面。 几个月前,毛有被姜十三强制要求还钱、报恩,他即便心中如何不满,自然也不会跟国师作对。于是,跟着国师来南州之后,便按照国师的吩咐,看护宋家小姐。 这种本该家仆所做的工作却让毛有去做,这简直是侮辱他的身份。但他哪敢跟国师抱怨,只能跟眼前这帮子明家人泄气。 于是,他苦苦压抑的怒火终于爆发了,怀着气愤、尴尬、丢人的复杂心情把明家人杀的一个不留。 宋诗白左看看宗师毛有的绝对碾压,右看看杨世邓义两人激战的情况。一边看,一边在想钱庄那件事。她觉得按照谢晏的性格,他不可能不跟自己商量。即便他跟自己不商量,手底下的人发现情况不对劲之后也会跟自己言明情况。 除非,宋家有人插手了此事? 宋诗白第一反应便是她舅。但仔细一想,她舅的智慧实在有点难讲.....如果舅妈在身边的话......一切好说。 宋诗白想的入神时,忽然感受到内息的涌动。她抬头一看,狭长的刀刃占据了她整个瞳孔。视线掠过刀刃平滑的表面,快速后望,夜色包裹着杨世震惊的表情。 果然,擅长搞心眼子的人,在什么方面都会脑袋拐弯。 宋诗白窒息了,本能的闭上眼,头微微右侧。 一阵微风拂面,面前的杀意如急湍的流水般在快速后退。 宋诗白刚要睁眼看看眼前的情况,一股温柔的‘内息’如春雨般浸入了她的四肢百骸。 体内曾经受过伤害的地方毫无道理的迅速恢复,恰如枯萎的树干渐渐地恢复生机。 宋诗白袖袍一挥,三根微不可见的银线没入邓义的体内。 邓义极为不甘心的晕了过去,晕过去之前死死的瞪着出现在宋诗白身后的青衫男子。 这个人究竟是谁?如此厉害,他不可能不知道! 宋诗白转身跟青衫男子真诚的道谢。 她的武功居然恢复了!太厉害了。谢晏怎么找到的这个人? 沈钧看向毛有,淡淡道:“不必感谢,这是国师的意思。” “国师对诗白之恩,恰似天之高、地之厚,难以偿还。”宋诗白由衷的感慨道。她又向其他两人道谢之后,将邓义扛在了肩上。 她得把邓义带回去,做要挟。 杨世、毛有、沈钧跟着宋诗白身后快步离开了此处。 沈钧低头无意间看着自己的手掌,掌心之上状若树木的脉络光芒暗淡,主干衰微,枝干脱落。但很快,他掌心中脉络散发着淡淡的微光,正健康地摇曳地生长。 沈钧掌中的脉络正是宋诗白的寿元。 因受谢晏所累,寿元耗费将近,唯留二三年寿命而已。 他用自身修为换宋诗白十年寿命,只为未来天道降罪,姜槐可少受惩罚。 他默默地收了手,呼吸有些沉重,胸口热烈跳动的地方灌满了冷意。 姜槐扰乱的秩序太多了,天道不会放过她的。 他必须想办法让姜槐避开天道。 谢晏换好常服之后,带着陈豫,赶紧坐着马车赶到了客栈。 他到时,除了巡夜三十余人之外,任参军也在。 看来今夜是他值班。 谢晏似梦中惊醒,情绪不稳,表情上还挂着怒火。 任广在三楼朝着他抱拳示意。 谢晏重重点头,走入巡夜官兵的保护区。 陈豫紧跟其上。 楼上的血腥味极重,早年间谢晏闻过许多,并不觉得如何不能接受。但他给外界的印象可一直是一位文弱书生,岂能如此?于是,他捂着口鼻,状似匆匆,快步上楼。 看到木板上堆满了尸体,谢晏充分发挥他的特长。他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后脚步不稳,后退几步。接着身体一软,后倒了下去。 陈豫熟练的接住他家公子,示意对面的任参军不要紧张,无事。而后重重的掐着谢晏的人中,又喂了一颗提前准备好的糖豆。 谢晏这才捂着头悠悠转醒,睁眼看到尸体又要晕。 陈豫毫不客气朝着自家公子的屁股踢了一脚。 谢晏一个跌列,差点跟脚下的尸体来了个拥抱。 若是以前,任参军会觉得此人滑稽轻浮。但现在.....谢司马的滑稽无度到让他心生胆寒。 王书微微低眉,嘴角带了点笑意。 谢晏故作干呕了几下,便语气不善的向参军询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刺客刺杀王书姑娘时,恰好被一位侠义之士所撞见。侠义之士出手相救,杀了这些刺客之后,便离开了。”任广解释道。 谢晏点点头,又看向那地板上的刺客。捏着鼻子问道:“还有活的吗?” “有两个,尚有呼吸。”任广指了一下嘴巴身体被绑起来的两人,回道。 “那便好。将他们带到牢房里。老爷我就好好审审你们,究竟是谋财还是私仇!”谢晏指着那二人,似在气那二人给他平添麻烦,咬牙切齿的恨恨的说道。 他又看向站在一旁的王书及护卫三人,颇为客气的说道:“今晚还要麻烦三位跟着我去一趟衙门,协助本官调查此事。调查清楚了,三位便可回来了。” “我们明白。”王书拱手作礼道。看向谢晏时,她的目光温柔而宁静。 “全部带走,小心不要破坏屋内痕迹。”任广环顾四周,大声说道。 屋内这些尸体、还有打斗痕迹,都昭示着这些刺客身手不凡、以及那女子的身份特殊。 官场的情况,任广也清楚。他笑着讨好道:“谢司马,要不您先回去休息。这地方有我守着,若有什么情况,属下立马向您禀告。” “这显得我多不地道。我跟你们一起,同甘共苦。但我是去衙门那边,你留在这里,等仵作验完尸,立刻将他们的结果差人告诉我。”谢晏说罢之后,正要离开,却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城门开放,还是只开放日升之时一个时辰、日落之时一个时辰对吧?” 之前因玉京毁坏,曾封城几日。之后,又因宋明两家‘打架’、范家一夜被屠所造成的城内恐慌,府衙只能加派人手在城中巡逻,守着城门严进严出。 “对。”任广紧张的点点头。因担忧谢晏降罪给他们,便赶紧解释道:“司马,我手底下的弟兄定然不会偷懒,置城中百姓的安危于不顾的。” “衙役辛苦,本官明白。本官只是猜想,这些刺客有没有可能是翻墙或者用其他方法进城的?”谢晏想到此处,轻轻的摇了摇头,否认了自己的推测。看着任广,又道:“算了,先审问了再说。” 谢晏似无法忍受似的,脚下生风,大步下楼。 任广亲自送谢晏离开客栈。 第四十一章 转变 宋诗白几人回到宅院时,姜十三与明说在院内正煮着一大锅青菜面条。 明说看到多出的三人之后,激动地转头望着姜十三,眼中满是对同龄人的敬佩,惊奇道:“竟然真的多出三人。你好厉害啊,怎么做到的,教教我好嘛?” 姜十三很是得意,装模作样的掐指佯装算命,最后遗憾道:“这东西看天赋,我先算一算啊......唉,不行。” 明说神情落寞,遗憾的拨着锅底下的柴火。 宋诗白按照姜十三的指使,将邓义关到了一间屋内。因为身上没带毒药,宋诗白便点了他身上的几处大穴,不仅封了他内力,还让他陷入长久的昏睡之中。 确保邓义不会醒来之后,宋诗白方才安心出门。 明说见宋诗白走了过来,好奇的问:“嫂嫂,你刚才关的是何人啊?” “想杀我的人。”宋诗白回道。 “竟然有人敢杀我嫂嫂!回家之后,我定让爹爹替嫂嫂报仇。”明说激动的丢下了手中的火棍,腾的一下站起身来。 话音一落,沈钧、姜十三的表情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如果她知道杀她嫂嫂的人是她爹的话,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宋诗白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她见沈钧亲昵的坐在姜十三的左手边,便知道此二人关系非比寻常,于是,绕道到姜十三的右侧。盘腿坐了下来,问:“虽然我上蹿下跳老是碍人眼,但以他的心志,还不至于杀了我。可今晚......究竟为何?” 姜十三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 “你先等一等。”姜十三站起身,拿起勺子舀起一点面汤,尝了尝,微微皱眉,又放了小半勺盐。 姜十三看向一旁放碗的地方。 宋诗白看了一眼,没动。 沈钧利落的起身,将洗好的碗递给了姜十三。 姜十三挨个盛好饭,递给凑过来的几人。 轮到毛有时,他讨好的笑问:“在下何时可以归家?” “很快。”姜十三不经意的回道。 宋诗白端着碗等着姜十三过来。 沈钧也端着碗立在宋诗白身旁等着姜十三过来。 宋诗白冲他笑了笑,以此示好。 沈钧微微颔首,没有做声。 其他人心中清楚,都端着自己的碗去正厅内的桌子上吃。 姜十三拉着宋诗白、沈钧两人毫无风度的坐在院子前的阶梯上,扒拉碗中的面条。大抵吃了半碗后,姜十三方才道:“他问我,宋明两家联姻究竟是好还是坏?” 宋诗白略微思量,仍有些困惑。 明善问的不是家事,是国事。他问的是,两家联姻在未来对余国造成的影响究竟是好还是坏?很明显,国师借势打压明家,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可是,明善为什么问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呢? 宋诗白摇头道:“我不明白。” 姜十三正要点到为止,不打算多说时,一旁的沈钧淡淡的提点道:“与你母亲有关。” 宋诗白怔住了,“我母亲?” 姜十三不可思议的‘咦’了一声,心下有些好奇他是怎么知道的。转念一想,无声的‘哦’了一下,原来他能看到凡人身上的命轮。 宋诗白知道她母亲不少东西。除了他爹的日日念叨,每个与宋家有关的长辈见到她时,都会提及她的母亲。在她印象里,她母亲就是一个颖悟绝人的疯子。在天才云集的那些年间,她娘仍算是出类拔萃。她记得她爹曾经阴阳怪气的跟她说过,她母亲觉得她与父亲的相遇其实是一场精心的算计。执棋者藏在暗处,不为人所知。如果当年,宋明两家联姻成功的话,以她娘的智慧与明善的手段,他们家的势力必然更上一层楼。而且,听说她娘早年因为过于无聊,干过许多荒唐的事——逛过妓院,搅弄过江湖,参与过朝堂上的政变.....她娘如果没有遇到他爹,沉溺于温柔乡的话,很难想象,她娘会与明善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这么一想的话,国师兴许在很早便插手了他们两家的事,如同强行将谢晏与她绑在一起一般。 倘若明善意识到了这一点,也知道了国师的布局。那么此次明善杀她,其实是在试探国师。试探她宋诗白是不是国师手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我明白了。”宋诗白颇为感激的对沈钧说道。 “不是,你明白什么了?”姜十三放下碗筷,试探的问。 “我对你果然很重要。不然的话,你不会一直跟着我。”宋诗白自我认同的点点头。 姜十三没有回答,转而说起了其他事:“话说,你准备何时带朱樊离开此处?谢晏不是让你带他赶紧离开吗?” 国师的能掐会算,宋诗白如今已深有体会,却依然忍不住调侃道:“如今这天下还有您不知道的吗?” “有啊,如果我什么都知道的话。我怎么会被人追着杀了那么久?”姜十三猛地站起身来,气哼哼的握紧双拳,脸颊鼓起。 宋诗白惊了:“所以,你被毛前辈追了那么久,不是故意的啊?” “哦,这个是故意的。确实好玩。”姜十三倒是没反驳。 “呃....”宋诗白还真是不懂大佬的脑回路,可能这样显得他们萌萌哒吧。 她端着碗筷,起身回了屋内。 姜十三捏着下巴,问一旁的沈钧:“她刚才是不是没回答我的问题?” 沈钧微微一笑:“这亦是答案。”而后,他敛起笑意,表情略微凝重,目光犀利,语气严厉道:“你知道的,万物自有其生长规律,强行干预只会适得其反,遭天道反噬。你这般所为,真的是为余国好吗?你不会不知,你自身也会遭受反噬?” 他的情绪略有些沉重,即便晚间的夜风如何流淌,都无法稀释他心底深藏的爱意与关切。姜十三略觉得困惑,可又觉得他的眉眼十分熟悉,但又想不起是谁,便私以为是以前认识的故人。便懒洋洋的笑道:“若你会算命,那你应该知道,余国本不该存在。三百多年已然过去,当初为何出发已然忘却。可我却记得,故人的音容与志向。” 原来是为了故人。 你已经忘却过去,迎来新生了吗? 沈钧心绪复杂,不只是该替她高兴还是为对方忘记她而伤心。 可最终,他只是看起来有些落寞,落寞的像是独自下了一场大雪。 不知为何,姜十三见他如此,竟觉得胸腔的某处隐隐发痛。 他们以前的关系还真是不一般啊。 姜十三捂着胸快步离开此处,走了几步后,忽而一笑,若真是如此,那此人便可为她所用。 沈钧意欲收拾残留的碗筷,指尖前伸的刹那间,瞧见如此破旧的陶碗,忽而想起一句话——过往不可磨灭。 姜十三独自挨过了几千年困苦时光,那些年里,她吃饭用的碗比这种还不如。可最终,她成为他们那里最耀眼的修士之一。以她的心志,不可能如此掀篇服输。 了解真相,知道自己被利用的姜槐绝不会任由此界消磨她的记忆!他必须找到此处灵力最盛的地方,一般灵力最盛的地方必然住着此人间的观道者。还有,姜槐不是以身铸剑了吗?她的本体在哪? 沈钧信心倍增之际,姜十三却原路返回,问:“故人,你找到沈瑜了吗?” “还未。”沈钧眼睛微圆,略显真诚的回道。 宋诗白去看邓义的路上,脑海中回响着姜十三问的问题。 何时将朱樊带走? 那得先想办法让朱樊找到明家的把柄才行。 即便找不到,让朱樊多留在济州一日也是好的,这样朝堂便会多一日不安。那明家的处境便会更不妙。 皇室的猜疑与怒火绝对会杀死偌大的明家。 但明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的,她只有三天的时间。 谢晏的想法是让她快些将朱樊送走,毕竟朱樊已来济州半月,以朱樊的能力,怎么也会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依靠这些蛛丝马迹,朝廷便可下令彻查明家。 但对于宋家而言,彻查明家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宋诗白离关着邓义的房门还有百米距离时,竟然发现里面竟有二人的呼吸。 无需多动脑筋,便可知多出的那一人是谁。 宋诗白推开房门,看见屋内的人如受惊的动物一般慌乱的掏出身上的匕首。 多出的那一个人显而易见.....便是明善的女儿——明说。 明说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拿着刀对准了她,语气中带了点哭腔:“你为何要还我家护卫?我哥呢?” 看地上多出的一碗饭,很明显,明说是过来送饭的。 “唉,他们居然让你送饭。也是,他们也不知道你是谁。”宋诗白哀叹一声,有些遗憾,脚尖顺着房门倾斜的方向轻轻的踢了一下。 房门‘啪嗒’一声关上了。 空气中的沉默与未知所带来的恐惧将处于暗处的宋诗白变得莫名的恐惧。 “你想干什么?”不知为何,明说蓦然发现平日所见之人并不似心中所想那般美好,不由吓得直往后退。 宋诗白未语,只是嘴角带笑,带着恶作剧的趣味逼着眼前的小姑娘一步步退居角落里。 明善怎么会拥有她这样的女儿? 好生奇怪。 夜色温柔,一如平成面上的微笑。 今日大暑,正是国师的生辰。 身为学子,平陈每到此时便会进宫为国师庆生。圣上思及师生之谊,此前特地下旨,准许平成公主无需启禀便可在大暑这日来泽永殿。 建国初始,建设泽永殿是为了供奉国师,而非让国师居住。若非国师与先皇有缘,国师必然如先前那般,隐于天下,若无灾害,国师不出。 平成如往年那般,在书房的书案处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泽永殿。 殿外,一位身着华服的女子,面带期待,等着平成出来。 平成出门见正是疼爱自己的长辈,面带微笑,俯身问候道:“娘娘,近日可好?” 年幼时,淑妃曾受国师之令教养平成直至成年。两人虽无血缘关系,但长久相处下来,也算作亲人。 淑妃虽笑的开心,却难掩惆怅道:“一如往常,说不得好,但也不坏。本宫为你留了羹汤,烦请公主过来尝尝。” 儿时跟随国师学习之际,总是早出晚归,有时夜深了才会回宫。每至于此,淑妃便点燃烛火,命厨房为她留着暖胃的饭菜。 想起旧事,平成眼角泛红,既心疼淑妃的独自一人又恨自己无法常常陪伴左右。 “多谢娘娘。”平成挽着淑妃的手臂,沿着宫墙回了淑妃所在的宫殿。 两人聊起了近日的趣事。 平成笑道:“望舒不知为何离开了京都,把荣王气得不轻。估计这一阵有他头疼的了。” “离京吗?”淑妃愣住了。 望舒竟然如此胆大?不过,这也是一个好机会。 “正是。”平成点点头,又嘲讽的笑了笑:“她这辈子估计也就这此一次。” “那公主打算如何做?”淑妃问。 “儿已经错过最佳时机,无法所为。”平成淡淡道。 淑妃听此心情失落,不甘心的问:“太可惜了。我儿可还有别的法子?” “有。儿想知冯氏在宫中的举动。”平成淡漠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阴狠。 其实,贵妃才是她的生母。 第四十二章 转变2 淑妃吓了一跳,神色之间具是难以置信。她艰难的开口道:“那可是公主的亲生母亲。” “与平成而言,娘娘才是我的母亲。贵妃不是。她是荣王的人。”平成娇俏的面容上流露一丝厌恶,温和的目光中也具是冷意。 自平成记事起,她便像什么让人觉得晦气的东西一样被冯氏随意丢弃在一个偏僻的小院。冬日无新衣,夏日短吃食。虽贵为公主,却不得父皇喜爱。不得父亲喜爱、又被母亲厌恶的孩子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呢。不过是顿顿饥、时时忧心罢了。若非国师前来探望,兴许她会像只不起眼的飞虫一般在那个狭隘的院落里消失不见吧。 淑妃想起初见平成时的样子,不由眼角泛酸。 她理解平成的决绝。 淑妃伸手抱住平成,低声道:“本宫定然帮你。” 平成靠在温暖的怀抱里,紧紧握住了淑妃的手。 过了一会儿,淑妃让人将热好的羹汤与平成喜欢的菜肴端了上来。 平成吃的很香。 淑妃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默默祈祷:愿我儿平安喜乐,愿有所偿。 约是一个时辰后,平成步伐轻盈,心情慵懒的走出皇宫。到了玄武门时,她驻足停顿,转身望着皇宫长长的甬道,神情之间流露出一些不舍。风轻轻的卷起了她的长袖与衣摆,夜间依然温良,平成却有些心情不快。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随后又将手递给了驸马燕连。 燕连小心翼翼的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大理寺那边仍然没有朱樊传来的消息。现在朝中已经有些人开始慌乱,忌惮明家的势力。今日,朝中大臣的女眷邀请公主去参加赏花宴,公主去还是不去?” “自然要去。”抬眼间,平成眸色冷凝,缓慢轻声道。 “但是,荣王也会过来。”燕连似有些苦恼。 平成踩着宫人的脊背,语气一顿,冷笑道:“他若是不跟来,便不像他了。” 燕连扶着平成进了马车内,又赶忙到了一杯热茶,递到了平成手边,轻柔的语气中带了点难以察觉的酸意道:“公主,廖大人也在。此次赏花宴还是他提议的,公主可与他多说几句。” 说罢,似在外站了太久受了风寒,猛地咳了几声。 平成连忙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坐到燕连的身侧,轻拍着他的后背。她顿了一下,又拿起热茶,递给燕连,轻声道:“先喝点热茶,回去之后我让嬷嬷给你煲点热汤。” 燕连表情似有些气恼,像是在恨自己不争气,就连愧疚的声音都轻悄悄的:“公主不必费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应该的。”平成看穿了燕连的小把戏,却也不戳破,耐心的陪着他演了下去。 父皇当初给她择婿时,本是属意太傅的儿子廖晋的。她二人本就是一起长大,交情也不错。成亲也是一桩不错的选择。可荣王偏偏掺和捣乱,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廖晋这么一个视名声为身家性命的才子去了勾栏,最后还闹得人尽皆知。父皇只得作罢。 后来,父皇也不知做了一桩什么样的交易,便将南朝送来的质子赐给了她。 南朝人尚武,眼眸深邃,样貌普遍不错。 而燕连的样貌,即便如国师也曾感慨过女娲造物的神奇。 她见燕连第一眼时,曾被惊艳过,但也仅仅只是惊艳。 她记得国师说过,情爱不是局限于一副好看的皮囊。 她深以为然。 平成落下车帘时,忽见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她瞳孔微微放大,呼吸都激动地急促起来。 那道白光化作一只蝴蝶飞到了她的掌心之上,最后慢慢变成三个字——铁水台。 平成从最开始的欣喜渐渐的变得冷静下来,认真的分析这三个字背后的含义。 铁水台是余国通向南朝的必经之地。而前段时间,阎相给她看的那封信中,国师也是提到了南朝人入余国境内,提出增兵一事。 平成握紧自己的右手,对着马夫沉声吩咐道:“去宰相府。” “是。”马夫回道。 有一瞬间,燕连的目光似期望嗜血的刀刃,流露出一丝阴暗的、冲破意志牢笼的杀意。 很快,他调整好了表情,似不经意的握着平成的手,声音温软,暗搓搓的提醒道:“说起来,也是有许多年未见国师了。” 这么多年来,国师从未看过平成。好不容易出现了,也是没见个人影,只叫平成帮忙做事。 “是啊。”平成微微感慨,却没有被遗忘的失落,反而笑的温软动人,开心的连声音都变的温柔起来。 距离太阳升起还有二个时辰,明善懒洋洋的用手支着脑袋,柔顺的长发顺滑的沿着桌椅散落在地,狭长的眼眸轻轻的扫过大门,纤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 国师的深谋远虑,他今日终于算是领会到了。 多亏了那人的提醒,他才想明白此事。 国师重视宋诗白,是因为她需要宋诗白让他们两家再次斗起来。明家是百年世族,对朝中的影响颇深。他们支持荣王,江南一带的士族自然会受他们的影响,追随荣王到底。 然而,物极必反。最终,荣王必然会反过来受士族所要挟。 皇权不容任何人质疑和插手,这才是他们这些人的最终目的。 不过,他觉得国师的目的远不止于此。 可惜,他并不了解此人,只能作罢。 思及至此,一道窈窕的人影从黑暗里走出,踏过门槛,朝着他弯腰行礼。 受烛火的照耀,视线中的人影渐渐的变得清晰起来。 明映面容上似有倦意,精神也不太好。她伸手按了按太阳穴,疑惑地问:“哥哥,你找我?” 明善微微颔首,悠悠的站起身来:“暗卫找到了周静白所在的藏身地点,便在城外百里之外的村庄,好像叫什么杏花村。你去帮我抓到他们。” 明映一愣,想着她这幅病躯估计还未到百里之外,人便先晕了过去。 她再次困惑的问道:“哥哥,你确定让我去吗?” “出门透透气,老是呆在府中太闷了。”明善仔细的上下打量她一眼,抱肩说道:“妹妹看起来太没有人气了,应该好好打扮一下。” 明映沉默了片刻,旋即点了点头。又道:“哥哥还有什么事吗?”说着,又咳了几声。 “没有了,这次出门你看你需要带多少人出去,同周三说一声就行。”明善道。 “知道了。”说罢,明映又问了几句关于明啄与明说的情况后,面上的倦意越来越盛,便告辞慢步走了出去。 忽明忽暗的烛火下,似乎显得那病弱的女子更加易碎了。 哥哥是想让她跟周静白斗,他好坐收渔翁之利吗? 真是让人觉得伤心,哥哥竟然不相信妹妹的忠心。 明映半睁着的眼眸倏然抬起,眼中的倦意一扫而空,唇边微凝着冷意。 南州刑房内。 墙壁两边列满了各色令人惊惧的刑具,谢晏闲步走着,直到看到放在炭火中烧的通红的铁具,方才满意的伸手拿了过去,平静的说道:“你只需告诉我明家的目的是什么,本官便可放你离开,并保你平安。” 架在刑具上的犯人似一个残破的陶器,身体各处都在渗血。听到谢晏的话,他连给个反应的气力都没有,只能无声的沉默下去。 明家暗卫的嘴不是一般的难撬开。 谢晏知道自己的刑罚毫无用处,却还是将烫的通红的铁块放在了犯人的身上,淡淡道:“我知道你们这种人,什么都不怕。既不怕死,也不怕折磨。每个月领的月俸应该比我们这些官员都要多出十几倍不止。但你也知道,你拥有这么多钱没有任何用处,你要拿这些钱做什么呢?像寻常人家一样买个院子?成亲生子?可你已经深陷地狱,怎么爬也不爬起来。你像条狗一样十年如一日的为明家卖命,被明家折磨。而后又反过来欺负比你弱小的人。这种日子你还没有过够吗?” 诗白说过,对付这些人,这种话术最有用。这些人在明家那种压抑的环境下,精神早就接近疯魔了。 犯人的惨叫声越发大了,似乎像是发泄似的。 手中的刑具随意丢到了铜制方格里,谢晏抚着自己的长袖避免火星灼烧,颇有耐心的等对方开口。然而,过了许久,对方依然没有开口的打算。 谢晏没有时间继续陪他耗下去,想了想,便姿态闲适的走了出去。脚刚踏出房门时,犯人忽然轻轻的低喃道:“你根本不懂!” 声音太轻了,谢晏根本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但用脚指头猜也能猜到对方想说什么。 无非想反驳他的话,为自己过去的存在找依据。 “兴许你觉得明家养你长大,对你有恩。但事实上呢,不就是被父母卖了,然后被明家利用,继续为他们卖命吗?如果这也算有恩的话,那本官这些年所得到的帮助,在你那里应该算的上天恩了吧。”谢晏冷笑嘲讽道罢,便理了理袖子朝着旁边的刑房内走去。 唤作‘王书’的女子面色似结了一层霜,阴凉无比。毫无温度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走进来的那人,似要用眼刀将他剜死。 他是故意的,故意将她安排在刑房旁边,听见里面人的惨叫。 这是威震! 谢晏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似的,对着曾经偷他考卷的女子报以微笑,而后俯身坐在了她的对面。 “真是抱歉,让姑娘久等了。在下问姑娘几个问题,问完姑娘便可自行离开。”谢晏娓娓道。 王书收敛了脸上的冷意,平静的回道:“你问吧。” “姑娘何时进的城?”谢晏问。 “二天前。”王书回道。 “来济州所谓何事?”谢晏又问。 “受故人之托,给宋家家主送信。”王书又道。 送信?你看我全身上下那块血肉信你? 谢晏无声的吐槽道。 “信上可有奇怪的内容?”谢晏又问。 “不知,我没有权利看别人的信笺。”王书道。 谢晏了然的点点头,旋即道:“姑娘打算何时送去?本官陪着姑娘一起。” 王书面露诧异,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道:“明日便去。” 谢晏了解完自己想要的信息后,便要起身离开。 谁知,王书却忽然叫道:“等等。” 谢晏顿住脚步,转身问道:“姑娘何事?” 王书张了张嘴,看向谢晏的眼神中带着些许渴求。但因为多年的教养却始终无法将那些话说出口,便微微低头,声音平静道:“无事。” 谢晏没有追问下去的欲望,便匆匆离开,去找了东方清。 为什么明家要杀了荣王妃?这不对啊。明家支持荣王多少年了,为何要反过来杀了荣王妃呢?这不是要与荣王为敌吗?即便明家察觉到了荣王对他们不满,也不该如此? 如果他是明善,他知道荣王妃的行踪之后,第一反应应该是将荣王妃擒拿,好威胁荣王。让荣王帮他们明家度过此次危机。 难道,有人从中作梗? 他必须要问东方清一件事,然后好好想想要怎么处理荣王妃这个烫手山芋。 第四十三章 转变3 宋诗白将明说打晕之后,便运气内息,用千机线将明说绑了起来。随后她又用这些千机线将邓义绑了几圈。确保即便两人醒来,也不会靠蛮力挣脱掉。 但绑人用千机线这事实在奢侈,宋诗白即便再怎么腰缠万贯,也难免感到一阵牙酸。 宋诗白悄悄地关了门,找到了谢晏花了重金请来的侠客——杨世。 宋诗白行了一礼,诚恳道:“前辈,晚辈想拜托您一件事。” “啥事?妮儿,你别客气。按理说,你算是我的小姐。你说啥我都听你哩。”杨世吓得赶紧摆手道,他能从一个天资平庸的无名小辈精进到如此程度,在用心这方面是绝对不会低于谁的。他从谁手里拿的钱,受谁的所托,他又能从这场交易中得到什么样的报酬,他心里门清。 只是他为何声名不显,不为世人所熟知。原因只有八个字,便是江湖险恶,小心行事。 “我想让您帮我看着这两人,无论谁来,都不要放走,直到我回来。”宋诗白叮嘱道。 “好。”杨世回道。 而后,宋诗白便离开了此处,找到了一圈,方才在前厅看见闭目打坐的姜十三。 宋诗白故意加重脚步,腰脊挺直,走路间袖袍沙沙作响,她朗声问道:“国师还未睡吗?” 本在头疼沈钧、沈瑜二人的姜十三闻言,‘噗嗤’一笑,精神舒展了片刻。她身体一歪,仰头倒在地面上,笑问:“何事?” “想借毛有一用,明日便还。”宋诗白懒得打官腔,直言道。 姜十三在地上滚了几圈,翻到了宋诗白腿边,一个鲤鱼打滚猛地坐了起来,拉着宋诗白的袖子,眨巴自己的大眼睛,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可爱一点,语气黏腻的问:“那宋姑娘打算怎么报答人家呀?” 宋诗白低头看着她,眼中略有些戏谑之意,面上却一派郑重的说道:“我愿以身相许,以报国师之恩。” 姜十三‘哎呀’一声,羞涩的满地打滚。 很快,姜十三在地上边滚边撒娇道:“如果你给人家盖几座庙的话,人家就考虑考虑保你平安。” “好。”宋诗白又沉吟一声,问:“国师可知程朗的去处?” 她才从她爹那儿回到城中,还未来得及跟自己人取得联系。虽然她知道有几个地方可供程朗藏身,但是先问一下姜十三还是比较好。 姜十三忽然顿住,拖着下巴懒洋洋的说道:“你爹找他是为了确认一件事,但现在即便是确认了也来不及了。” 宋诗白眉头微皱,眸光下垂,细细回味着姜十三的话,忽而,她瞳孔微缩,一脸震惊的问道:“难道你的意思是程朗他跟明善是一伙的?” 她原以为是他爹害怕提前找到程朗,耽误他的计划。没想到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等等,刚才姜十三的意思是,明善已有动作? 宋诗白顿时觉得心脏漏了半拍,甚至于呼吸都轻盈了许多。反应了几秒后,她赶紧跪下,慌乱的眸光渐渐开始归于平静,身体匍匐在地,语气诚恳道:“求国师救我爹、我干爹性命。您若保他们无恙,百座、千座寺庙定然拔地而起。” 即便田家拳馆都在那里,也很难保证能从明善的手中救下人。 姜十三微微偏头,眼角的余光中掠过跪拜在地上的人影,眸色流转,略有些深沉,嘴角扯了扯,道:“得了,我要那么多庙作甚?我又不信佛。你答应我一件事便好。” “不知国师要我答应何事?”宋诗白露出一双探究的目光。 “荣王有明家为他提供源源不断的财富,而平成又有什么呢?”姜十三从地上起身,踱步到宋诗白面前,一脸忧愁的问。 可是她记得,唐清说过,平成非王命啊。可为何要让他们宋家归顺平成公主呢? 宋诗白按下心中的疑惑,道:“可此事非我能左右的了的啊。” “那便看你的了。毕竟,你也不想你的家人死在这里吧?我相信你,宋诗白。”姜十三蹲下身,拍了拍她的背。 置于阴影处的面色有一瞬间的扭曲,宋诗白慢慢的抬起头,目光果决而又坚定,一字一句道:“民女必不负国师所托。” “如此甚好。”姜十三道:“那你先去处理自己的事吧,我会让毛有跟着你的。” “是。”宋诗白微微颔首,而后站起身来,默默的退了出去。 在出门的那瞬间,宋诗白的眸光阴沉的不可见光。 这算是她的其中一局吗? 还真是好久没有体验过如此明目张胆的被人利用。 真想问候她的祖宗十八代。 宋诗白按照脑海中的记忆,沿着当初的道路,又去了城东的破庙。 此时,距离上次来才过了二个时辰。 天尚未亮。 朱樊并不难找。 所有外乡客都在睡梦中昏昏沉沉,等待着明日出工。而朱大人守着那口大锅,借着火星点点,在看着什么东西。 宋诗白重新坐在了朱樊身旁。 朱樊偏头一看,面露诧异,动作迅速的收起手中的手绢,放到胸前的衣襟里,诧异的问:“姑娘写好状纸了?” 感觉不太可能啊。 宋诗白没有回答,反而平淡的讲述了自己的经历道:“离开这里不久后,我便被明家暗卫截杀了,死了百十多号人,才死里逃生。若非国师护我,我怕现在只是一具死尸。明家的二小姐让我带话,限你三日之内,离开京城,否则,济州城的地底将是你的归处。” 朱樊捣鼓了一下锅下尚有火星的碎碳木,思考着这段话的可信度。沉思过后,方才缓声道:“我记得在谢大人离京之前,曾经找到过我。道是若我日后外出遇到危险,定然会有宋家人来助我。那姑娘......” “保护朱大人的安危,确实有我对谢大人的承诺。不过,身为宋家人,我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所以,我只会在约定好的时间范围内送大人离开此处。可现在所剩时日无多,我只能送大人离开。不过大人也不必担心,我已经找到鬼手,定然不会让大人空手回去。”宋诗白面不改色的说着自己的打算,顺便承接上文,接着诓骗朱樊。 他就算有人帮忙,也不可能知道明家的事。 信息差永远是最好的筹码之一。 朱樊在官场混了那么久,显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觉得宋诗白到现在才与他见面,如果不是因为她不在乎他的生死,那便是她别有目的。可她的目的一点都不难猜。于是,他便顺着宋诗白的话,猛然站起身来,低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离开此处吧。相信姑娘已经安排妥当。” 宋诗白岁月静好、云淡风轻的表情僵了片刻,缓了缓神,方才道:“自然是已经安排妥当。我带您去找人,请跟我来。” 说罢,宋诗白便起身往外走,面上闪过一丝对官场人的厌烦。 当官的,果然难搞。 朱樊也挺直腰背,仪态端正的跟了上去。 他自然不怕对方诓骗敲诈于他,他身后又不是没人护他。 待他们走远之后,躲在寺庙窗户边偷看的人也悄悄的离开此处,去往了明府。 两人走了大段的路,直到走到城内有名的夜市街道处。 宋诗白停在一家牌匾上写着陈记铺子的店铺面前,上前一步,边咳边敲门。 共咳三声,敲三声长,三声短后,铺内便有店铺伙计打扮的人过来开了门。 宋诗白带朱樊走了进去,屋内散发着来自板栗的香甜味。 宋诗白走到用竹片编制的箩筐前,伸手抓了二个,递给了朱樊一个。笑道:“大人,您在此处呆上一晚,明早他们便送大人出城。” 机灵的伙计眼珠子一转,连忙配合自己的主子,恭敬的对着朱樊说道:“对,大人放心吧。我们清风楼办事从来没有出过任何差错。” 朱樊嚼着香甜的板栗,觉得索然无味。他想了想,忽而道:“如果我三日之后不离开济州呢?” 宋诗白客客气气的表达了自己的立场,顺便询问道:“谢大人的嘱托我是一定要办到的,敢问大人,您身边应该没有能与宗师为敌的人物吧?” 朱樊险些呛到,倒不是因为对方的威胁。而是因为天下共有四位宗师,余国南朝各占二个。余国的两位,一个宗师方秋效忠于皇室,而另一个宗师毛有隐居于山野。如果宋诗白说的是真的,那她这是得到圣上的青睐了? 圣上也想利用她扳倒明家?这关系太远了吧? 等等,刚刚她说国师护她,难道是国师让方秋来保护她的? 罢了,何须浪费如此多的心力。 姑且等到明日再说。如果明日真的被送走,那么他手上的东西也足够对方感兴趣。 “那宋姑娘,明日见。”朱樊似有些不悦,声音冷沉道。 宋诗白心中十分敬佩此人的耐性,想着不愧是在官场历练过二十多年的人,缓缓道:“明日见。” 不过是最后的挣扎,明日便见分晓。 接着,她又给一旁的伙计使了个眼色,让他们看好他。 “您不呆在这里?”伙计低声问。 宋诗白轻轻的摇摇头,本来是打算呆在这里的,跟这里的店主商议一下之后的计划。但她爹那边出现了意外,没有办法,只能先去明府找明映询问一下情况,然后商议对策。 “一会儿回来。”宋诗白道。 离开这家店铺后,宋诗白又走了半里地,来到一户卖酒的人家。她翻墙进入,悄悄的来到此处人家荒废的后院的枯井内。此处是她早些年从明家暗道出来发现的出口, 这些年,她只来过二次。 她呼了一口气,提起了自己十二分的胆量,正要一跃而下。肩上却忽然出现一只枯老有力的大手,紧紧抓着她不放。 “你若是要悄无声息的进入明家,老夫可以送你进去。” 宋诗白似乎惊喜交加,惊讶的感谢道:“多谢前辈,前辈真是个好人。” 从上次与明家暗卫交手就可以看出来,毛宗师是个好面的。他会阻止自己跳枯井,简直是意料之中的事。 毛有心中涌现一种被骗的冲动。 他看了一眼脚边的枯井,悄无声息的叹了一声。 他可不想一把年纪了,还要跟着年轻人一起跳井、钻地洞。尤其是他顶着大宗师的头衔干这种丢人的事,要是让他那些好友知道,不得笑话他好几年。 毛有看向宋诗白,无声的盯梢了一会儿。 宋诗白扬起真诚的笑容。 她可真的没有胆量算计一位宗师啊。 就算换一个不好面的宗师,她也要继续跳井的。 第四十四章 确认 在宋诗白真挚的情绪氛围渲染下,毛有最终放弃纠结这件事。他拽着宋诗白的肩膀,一跃而起,强行将宋诗白带离地面。强盛的内息环绕在宋诗白的周身,温和、浑厚的内息流转不停。 虽如春日的暖风,无声息的流淌。却也能在瞬间,变成狂风骤雨,碾压生意。 这是宋诗白第一次如此直观的感受到宗师的实力。 强大、生生不息。 已过花甲之年的老人所具有的生命力,非她这个废材此生所能望尘莫及的。 在宋诗白的指路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两人便进入明府宅院的南面,如残影一般在地面上轻轻的一掠而过,未曾留下任何痕迹。 明映所居住的院落就在宅院的南面,距离东西楼很近。 两人进入明映的闺房时,屋内一片漆黑,毫无人的呼吸痕迹,但却有一股浓郁的中药味。 大抵是常年喝药,屋内药味难以散去。 宋诗白有些疑惑,按理说,明映不会常出房门,尤其在这么晚的情况下。除非,她去找明善了。或者,明善要找她。 宋诗白在身上摸了半天,没有找到火折子,纠结片刻,还是心存尴尬的求助于毛宗师。于是,低声问道。“前辈,您有火折子吗?” 火折子对于他们这种江湖人来说简直是出门必备之物。但她为什么没带,这得问她爹,把她东西放哪了。为什么在她走的时候没有给她? 而这一句话,让宗师对她的印象大打折扣。 毛有心下生出一股荒唐之意,觉得这女娃忒不靠谱,最基本的东西还得问他要。 虽然他也没有,但这并不妨碍他嫌弃别人。 他甩了甩袖子,没有做声。 宋诗白见毛宗师也没有,便转换念头,放弃了寻找机关,进行躲避的想法。她对着毛宗师做了个向上的手势,便一跃而起,跳到了房梁之上。 毛有见此,也跟着上去。 宋诗白放轻了自己的呼吸,力保呼吸微不可查,免得被明映发现她的存在。她打算先看看能不能偷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为之后的交易做些打算。 为了以防万一,她提前知会毛宗师一声——一会儿她下去谈判的时候,他不可露面。 毛有淡淡的‘嗯’了一声。 大约三盏茶功夫后,明映脚步虚浮,神情病恹恹的走进屋内,身边除了跟着几名侍女外,暗卫周三也在场。她熟稔的向右偏了偏头,身边的侍女了然,点燃了屋内的蜡烛,放置了果盘热茶之后,不慌不忙的退了下去,唯独留了周三在场。 明映慢斯条理的坐到椅子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了无生气的神情中带了一丝懒洋洋的惬意,声音病弱,软绵绵的说道:“你最近留意一下陈见素那边,出现了任何古怪的事都要同我说。” 她现在很好奇,哥哥会怎么应对这次的破天祸事。想探究她哥哥的想法也不难,从对陈见素的安排就可窥见其中一二。 还是头一次,各方势力如此团结,都想让明家死。其实,各方势力真正畏惧的并不是明家,而是她的哥哥——明善。 她觉得最好的结局便是她哥哥早早的想明白自己才是最大的罪人,然后赶紧自裁,早日下去找阿绣赔罪。 “是。”周三应了一声,又问:“小姐打算带多少人过去?” “百人即可。”明映道。 周三点点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等待着小姐接下来的话语。可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小姐的发话。周三表情略显诧异,显然没弄明白小姐的意思,便低声问道:“小姐不知会宋诗白一声?” 毕竟现在他们还是合作关系。 明映变换姿势,上身半侧,手肘支在桌子上,手背拖着下巴,懒散道:“不必,又不是什么大事。至少,在我没有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之前,有些事还需要维系。” 两人相处这么多年,自然会生出一些默契。周三奇怪的发现小姐居然多说这么一句话,依照平时,小姐半句都不会多说。这句话....倒像是专门解释给某些人听的。当然,小姐自然不会给他们这些下属解释。那么,便只能给需要听到的人听。 难道宋诗白潜入了明府? 周三微微眯起眼睛,顺着烛光的明暗依次扫了一遍屋内,把屋内那些昏暗的角落仔细的看了一遍。然而,一无所获。最后,他盯着屋内的屏风仔细的看着,手指微动。 明映见此,捂唇轻咳一声,眼神示意他不要多事,挥手道:“先下去吧。” “是。”周三低头,拱手慢步退了下去。 蹲在房梁上偷听的宋诗白自然也听到了明映的言语,她依稀记起明啄说过的话,他的姑姑武功不在他爹之下。只是,她见惯了明家二小姐病弱,忘记了明映也是被明家那群老东西训练出来的怪物。 原来早就被发现了,白藏了那么久。 宋诗白心下懊恼自己记性差,也不再藏匿自己的呼吸,纵身从房梁上跳了下来,落到了明映的身后几步远。 “我记得你被我哥哥废了武功,谁陪你来的?杨世?你确定仅凭他一人就能安然离开明府?”明映半起身,白皙手指握着镶银的壶柄,优雅地提起茶壶,悠悠的为宋诗白倒了一杯茶。 杨世的事情,她比宋诗白知道的还要早。毕竟,有些消息还是她专门拦了下来,没有让哥哥接触到。否则,宋诗白现在怎么会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 宋诗白绕道明映身前,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道:“有事问二小姐。” 明映看着宋诗白的面容,寡淡的眸色渐渐温柔,细细埋藏着深深的眷恋,毫无生气的脸上不自主的带了些许笑意,甚至特地起身将手中的茶杯递给宋诗白。 她注视宋诗白的目光过于多情,似是透过她怀念过往的爱人。 宋诗白嘴角一抽,心中犯了嘀咕,又是这样,她娘到底多有魅力,遭这么多人喜欢啊。 只说她知道的,便已经有四个了。 宋诗白接过茶杯,双手握着,只道:“家主要对我爹动手了吗?” “你爹这些时日太过猖狂,让我们明家损失过多。不出手,外人怕不是以为我们是软柿子,谁都能捏一把。”明映并没有反驳宋诗白的话语,反而情绪寡淡的叙述事实与他们对此所出的对策,并没有任何私人情感的表述,似乎她本人对于杀周静白没有任何兴趣。 “不漏些锋芒给那些不安分的人看,那些人确实不知道什么叫做消停。那二小姐打算怎么做?杀了我爹,还是......”宋诗白眼眸微抬,眸光中闪过一丝精光,低声沉吟道。 明映闲步走到宋诗白的面前,白皙的玉手温柔的举起她的下巴,目光低垂,居高临下的低声问道:“宋诗白,你看本小姐像傻子么?” 宋诗白明显察觉到明映似乎生气了,但是又不太明白她为何生气。 难道是因为不信任? 真不怪宋诗白试探,明映跟明善一母同胞,都是疯子。尤其他爹还是明映的情敌,明映会不想趁机杀了她爹吗?更何况,他爹也是在谈及过往的时候没少说明映想杀他的那些事。如果是其他人,她也不会特地来这里一趟。 “明家小姐自然是聪明人。”宋诗白顺从道。 明映满意的收回了手,随口道:“你也无需担忧。你爹他能与明家为敌,自然做足了准备。怎么会轻易被抓住。” 话是这个话。但是难讲。 明家在明善手中重新起来恢复往日的荣光,就足以说明明善的厉害。而且,她还走明善曾经走过的路......仅仅走了个开头,至今未从斗兽场的阴影里走出来。而像明善这样一条路走到底的人,不敢想他究竟有多厉害。 十多年来,她努力的摆脱对明善的惧怕,但收效颇微。 她虽然知道她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是对上明善...... 宋诗白的忧虑并没有摆在脸上,反而道:“二小姐说的是。您在明府,可得到了程朗的消息了吗?” 明映狐疑的看着她,心思百转千回,问道:“为何如此关心他的下落,他死了,对谁都好不是吗?” 看来明善早有打算。 宋诗白心道。 “我得到消息,程朗与明家主是一伙的,二小姐此去,恐怕会被围击。”宋诗白坦白道。 明映有些迟疑,问:“你怎知他们是一伙的?” “国师所说。”宋诗白坦然道。 国师竟然在济州? 明映微微吃惊,忽而想到了什么,转而看向窗外,脸色有些不好。 宋诗白也看向窗外,自然,她是看不出什么的。便问道:“二小姐怎么了?” “他要杀我。”明映平静的叙述道。 极有可能,周三带去的那些人,便是杀她的。当然,周三是她的人,不出意外,应该也会死在杏花村。 宋诗白知道明映口中的‘他’是谁,便问:“那你打算如何?” “我能如何?只能大开杀戒了。”明映低声笑道,神色之间满是期待。 过了会儿,明映又问:“你手下还有人吗?” “明家看着的那些人都可以用,如果你能想办法将他们弄出去,”宋诗白道。 “好。”明映道。 宋诗白想了想,又道:“我去找陈见素,说服她与你合作。这样二小姐的胜算也会大一点。” “那个拖后腿的废物......与她合作,怕是死的更快。”明映又道:“明说对哥哥来说很重要。你看好她,关键时刻,能保命。” 陈见素现在已经完全被明善控制住了,宋诗白一旦去找她,估计立刻就会被发现。 提起明说,宋诗白便不得不问了:“为什么家主如此在乎明说?家主那样的人,怎会如此?” 明映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看着宋诗白,缓缓道:“很简单,她很像你娘。” 啊?她娘没有这么单纯不经世故吧? 宋诗白大脑宕机了,表情瞬间呆滞。 “在他们眼中,你娘便是如此这般善良、乐于助人的好人。”明映说到最后二个字的时候,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随后,又解释道:“你娘少年时深沉持重,善于弄权伐谋。忽而有一日,你娘突发奇想,觉得少年人应该有少年人的意气与美好,便时常观察那些少年人,不出一个月,便学的极像。后来出门在外,你母亲便以此番面貌示人。” 阿绣模仿的出神入化,骗过了所有人,除了宋诗白他爹周静白。 仅仅一眼,周静白便断定阿绣非良善之人。 判定原理十分简单粗暴,周静白见过她与哥哥。他坚定的认为能与明家人一起出门游荡的人,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原来如此。”宋诗白叹喂道。 她果然是用来控制陈见素的,只是没想到其中的缘由居然是这。 “这么多年了,陈见素还是不愿相信,你娘跟哥哥是同一类人。”明映忍不住感慨道。 宋诗白心头不适,她觉得把她娘与明善那种疯子放在一起,是对她娘的侮辱。但这种时候,她也没有过多争论。只道:“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等等,走暗道。”明映走到床前,在床板底轻轻推了一下。床底的中间便出现了一个以正方形为入口的暗道。 宋诗白不想暴露毛有的存在,只好生无可恋地爬了进去。她边爬边想,为什么要把暗道的入口设置在床底下。 明映忽然蹲下身,歪头问:“国师为何会告诉你程朗的事?她与你在一起吗?” “是她主动找上我的。她先将此事告知了我,然后让我为她建庙。”宋诗白并不想暴露她与国师的关系,免得惹麻烦,便模糊回答。 “她为何找你?”明映又问。 宋诗白摇摇头,思考道:“兴许我家有钱。” 虽然是废话,却有一定的道理。 毕竟有钱的多,但比宋家有钱的还有一定威望影响力的,可不多。 明映撑起身子,无力的坐在了床边。她面露沉思,不仅想起多年前曾与国师短暂交流过只言片语。 虽已忘却当年的所言,但她还记得国师手下运作的惨案。 这一次,她接近宋诗白是为了什么? 第四十五章 棋子 宋诗白跳入地道里时,常年积攒的灰尘迅速涌入她的鼻腔。 显而易见,这个地道已经很久没人用过了。 脑海中飞快闪过这个念头后,宋诗白靠着墙壁,伸手捂着口鼻,在黑暗中快步朝着前方走去。 这条甬道没有分叉口,只是比较宽,无需宋诗白做什么判断,只需往前走便是。 约莫一盏茶功夫后,宋诗白依稀听到细微的响动,身体蓦然紧绷,右手藏于袖中。 “是我。”毛有低声道。 方才趁明映休息,毛有悄悄打开入口,溜进了地道里。 该说不说,这地道入口的设计真是傻缺。那么多地方不设计,就往床底下安,一看便是没动脑。 毛有一肚子怨气,觉得丢人丢大发了。 宋诗白松了一口气,继续前行。 忽然,靠着墙壁行走的宋诗白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她清晰的听到了衣袖摩擦的沙沙声,清浅的呼吸声,但声音的来源不是这条甬道,而是别处。 很快,她便意识到了这条甬道还有别的分叉路。随后,她又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似从幼年待过的战场中所传出的悠闲的步调,又似在密室时所听到的回声,那声音...离她越来越近。 身体的骨骼比意识更早的反应过来,渐渐僵硬。 意识到来人是谁之后,宋诗白顿时脸色煞白,手脚僵硬到忍不住发软,似断了线木偶,身体险些没有撑住摔倒在地。 是明善! 怎么会是他?他知道了她来了? 他是故意让她与明映见面的? 兴许不是,他的出现可能只是巧合? 慌乱之下,宋诗白想加快脚步,可腿脚不听使唤,似是中了什么邪似的,只好央求宗师扛着她离开。 毛有也是服气,活了这么多年,没见过只听个声响就吓成这样的人。真没出息。吐槽归吐槽,该办的事还是要办。毛有像是扛沙包一样扛起了宋诗白,身形如清风一般,悄悄地席卷而过,瞬间消失在原地,回到了最初的陈记铺子。 宋诗白从毛有肩上下来的时候,脑子还是吓懵的状态,腿脚依然不听使唤,一不留神便跪坐在地面上。 毛有一脸嫌弃,忍不住质问:“你这个怂样,怎么当的主子?” 宋诗白本能的忽略了毛有的话,开始慢慢的调整沉重的呼吸,尽量让自己恢复往日的平静。过了几秒钟,沉重的呼吸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醒目,她依然无法控制面部因紧张而跳动的肌肉。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国师的出现与插手、她爹的僵局、明善的刺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动机与布局,她走的每一步路似乎都受着他人的操控。从她踏入济州开始,事情就没顺过。罢了,无论如何,她先要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毕竟这才是她来济州的初始目的,即便她存了私心。 长相平平、气质却淸贵的男人掀起帘子,从里屋走了出来。男人身姿修长,手中握着一把木扇,目光低垂,见自家主子跪在地下,又似不经意间将目光转向了站在一旁的老者,蜻蜓点水般一掠而过,便调侃自家主子道:“楼主这是好久没见到纪某,激动的站不起来了吗?” 他便是这家店铺的主人,纪舫,纪掌柜,灵娘的弟弟。 毛有看了看那一脸主子相的男人,又看了看跪在地下的怂货,为世界的荒诞摇了摇头。 充满恨意的目光瞬间消散,宋诗白身上的不安、恐惧也在瞬息间收拢了起来。她抬头眯眼望着与灵娘长相有着五分像的男人,平淡道:“过来扶我一把。” 纪舫慢悠悠的走到宋诗白面前,惬意的摇着扇子,俯身看她的洋相,语气欠扁道:“哎呀,刚刚楼主说什么,小的没听清。您能再说一遍吗?” 对于宋诗白来说,上位者的威严高于她对任何事的恐惧。无论她再害怕明善,也绝不能在下属面前展露出来,即便他们都知道这件事。威严确实比恐惧能更好的控制双腿,她调整姿势,几乎是本能的站了起来。揉着脖颈,冷笑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纪舫自知尊卑有别,不敢造次,赶紧弯腰认罪:“小的错了。” 毛有瞪大双眼。 “朱大人呢?”宋诗白问。 “在里屋内睡觉呢。”纪舫一脸坦然道。 灵娘做事严谨,虽喜欢八卦,但一般都是点到为止。但是纪舫,是个头疼的主,各种损招都能想出来。好在,是让敌手头疼的主。宋诗白心下了然,问:“你下药了?” 纪舫伸出拇指与食指,小小的比划了一下,道:“一点小毒,既阻止了他乱想,也阻止了乱跑。” 宋诗白颇为欣慰:“干的好。” 朱樊要是跑了,她就可以提前准备准备,想想那条江海适合海葬!连她,带着整个清风楼一起手牵着手跳海下饺子。 纪舫扇子摇的飞快:“那可不。” 宋诗白看了纪舫一眼,给他使个眼色。纪舫了然,赶紧道:“在下特地为宗师准备了宵夜与住处,宗师若不嫌弃,请随我来。” 毛有点点头,跟着纪舫去了后院。 约是二盏茶后,纪舫端来一份白菜廋肉粥与一叠小菜放到柜台前面,道:“天快亮了,楼主先吃点东西。” 宋诗白来到柜台面前,神游一般没滋没味的咽了几口粥。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明善会在地道下面......为什么一定要她知道他的存在?想不通......还有,为什么没有人来救明说? 不知道么?还是因为明啄封锁了消息? 纪舫见宋诗白停止了动作,投去探究般的目光,轻声道:“楼主?” “怎么了?”宋诗白被打断了思路,语气略微有些怒气。 纪舫给宋诗白抛了个媚眼,而后又故作高深莫测的思量道:“我猜楼主一定在想如何解决明家的事情。”说罢,又姿态做作的掏出袖中的木短筒,犯贱道:“我这里有一个密报,我想楼主一定很需要吧?” 说罢,又给宋诗白抛了个媚眼。 宋诗白脑门的上青筋突突的往外跳,忍不住想一巴掌把他拍死。咬牙了片刻,很快她便想到了对付纪舫的办法,指着他的鼻子厉声恐吓道:“你再给我耍流氓,我就告诉你姐。” 纪舫立刻双手捧着密报将其献上,自个在一旁大声委屈道:“小的也是想让楼主开心一点嘛?太让做下属的寒心了。” “回去之后,我就告诉你姐。”宋诗白忍不了一点,气的一脸凶相。 “别啊。”纪舫见对方来真的,赶紧打住。 宋诗白打开密报一看,表情有些呆木,不敢置信道:“这是真的?” “保证是真的。”纪舫举手对天发誓。 “这是真的?”宋诗白拒绝相信。 “是真的。”纪舫肯定的点头。 “真的?”宋诗白怀抱着最后一点希望问道。 “真的。”纪舫不懂她为什么问这么多,忍不住想弹弹她的脑袋壳。但可惜只是想想,不敢有任何动作。 宋诗白倒吸一口凉气,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她爹要在明夜刺杀明善?!她爹不是在老远的郊外吗?这世界是怎么了?要疯了吗?为什么这局势走向她一点都不看懂呢? “楼主先别太担心,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纪舫顿了顿,道:“据说,早在半年前,明善便将一批暗卫调派到了商户孙家,还有一批暗卫也被调派走了,不知去了何方。所以说,现在的明家基本只剩下了空壳。刺杀应当不是问题。” 不是问题个球! 明善在朝中势力深厚,兴许他早就察觉到了端倪,提前做了准备。 宋诗白头疼的很,踏入济州时,她信心满满,现在好了皆是善变的因素。她与明映的合作感觉还没开始便有了结束的迹象。 “那我们之前的计划还要不要推进?”纪舫问。 宋诗白思量再三,方才沉声道:“再等等。”很快,她又意识到了一件事:“你这消息什么时候得到的?” “就在这几日吧。从明家下游商铺的伙计那里推测得来的。”纪舫回道。 暗卫是明家的一把利刃,明善把这把刀分放不同地方,看来想要保全势力。 如果他是明善,在发觉局势要杀他的时候,便会随他们的愿。准备好假死,然后扶持一个傀儡上位。是他的还是他的。 宋诗白心中的推测如同深埋地底的暗刺,一个接着一个冒了出来。 纪舫的头脑灵滑聪智,自有些深谋远虑。他深知楼主的忧虑,便贴心的给出自己的想法:“如果我是明善,我提早发现了你的计划,我会抓了你,逼你身边的人就范,而后将这个问题反过来丢给你们,让你们自己起内讧。” 屋内只点了一只小蜡烛,屋内昏暗,连带着纪舫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不清,那散漫的语气飘扬在昏暗的空中唤起了宋诗白某些阴沉的记忆。 这不就是明善的一些‘逗猫’手段吗?但这一次行不通。局势逼人,非个人意志所能抗衡。 纪舫见宋诗白没反应,又固态萌发,身体略微前倾,甩了甩额前的秀发,疯狂对着宋诗白抛媚眼,笑问:“我说的如何?” “理论上行不通。”宋诗白摇摇头。 楼主这人就像店铺门口一成不变的石狮子,无趣的紧,纪舫有些无奈又失望的站了回去,皮囊里似乎流失了一些生气。 纪舫的期待不在宋诗白所承担的范围之内,宋诗白无所谓纪舫的情绪。只是她觉得眨眼很有趣,可以学过来逗逗谢晏。 天色渐渐橘黄,微光落入人间,渐渐地,天光聚集,花草树木、屋檐车马渐渐明亮,有了各自的颜色。 晨光穿过窗棂的缝隙进入屋内,散落到了床上被迷晕的某人面容上。朱樊似有所动,惺忪的半睁开了眼,屋内陌生的摆放与物件迫使他精神一震,立刻清醒过来。想起昨日的饭菜,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朱大人忍不住流露一些恼怒的神色。 对于宋诗白之流,他算是看明白了。 全是下作手段。 打开房门一看,黑色素衣的女子坐在栏杆前,手边放着早饭,眯眼笑道:“朱大人睡的好吗?朱大人准备的怎么样了?是不是该走了?” 朱樊气的大骂:“无耻之徒,竟然对本官下药?” 宋诗白摊手,无辜的眨眨眼:“哪里有?” 人到中年,如果还是被小丫头拿捏,那岂不是白活了? 朱樊后退一步,进入屋内,摔门关上。 第四十六章 察觉 宋诗白端正的坐在庭廊上的栏杆上,未听到里面的人发生任何声响,即便连基本的脚步声都没有。一日一夜未曾休息,她有些困倦,吞了几口纪舫递来的浓茶,精神才略好了些。 此人性情稳重到令人诧异,连思考都没有声音。 她看着从屋檐上透出的树枝,树叶浓绿,未见光影斑驳,未见叶子筋脉。随着时间的流逝,阳光从缝隙透了进来,清晰可见树叶黄绿,边缘金黄。 她抬手挡了一下眼睛,不由叹喂的抱怨一声。 思考的时间太长了吧。 如今已是太阳高悬。 “吱呀”一声,朱樊推开门,站立一旁,淡然道:“进来吧,我们好好谈谈。” 宋诗白跳下栏杆,故意眨眼调侃道:“朱大人行事真是快若闪电。” 那眨眼就跟那眼睛出了问题似的,毫无任何灵动可言。 朱樊吓了一跳,嘴边的话顿时忘了,只困惑道:“姑娘.....你的眼睛?” 淡淡的笑意险些从宋诗白的脸皮上掉了下来,她忍住讥讽的心情,无奈的叹气道:“没来得及看大夫,不好意思,吓到大人了。” 站在门外的纪舫笑的人影绰绰。 宋诗白似不经意般把门关上,问道:“大人想谈什么?” “这就要看姑娘的意思。姑娘想要什么?”朱樊不急不缓,举手投足如同行云流水,不见丝毫停顿。他又道:“姑娘昨日找我两次,又带我来此,局势急切,不容刻缓。本官可以帮姑娘完成姑娘所想,姑娘带我离开此地。” 之前打过交道的官员皆是有求于她,因而对她毕恭毕敬,不敢说一个假话。这次没有以往的背景,宋诗白倒是见识到了这些官员搬到是非、倒打一耙的能力。不过,这也许便是京官不同于地方官员的高明之处。宋诗白新生趣味,便道:“是局势不利于大人。所以大人才跟着我过来。大人知道来我这里,至少安全。不然的话,大人因何而来?仅凭大人知道我?还是因为谢大人的叮嘱?亦或大人知道我昨日所言都是真的?” 朱樊见忽悠不成,便咄咄逼人道:“姑娘也不是如此?姑娘若非有求于我?怎会给本官喘息的时间?其实姑娘是不想置明家于死地吧?姑娘若是想与明家交恶,杀了本官,传到朝廷耳中,岂不美哉?” 宋诗白也不吃这一套,冷笑道:“大人怎知我不想灭了明家?我宋家有国师作保?我怕什么?” 朱樊听到‘国师’二字,想起昨日的推测,深沉的眸色中闪过一丝亮光。 宋诗白细腻的捕捉到了那一点细微的变化,脑子飞快闪过谢晏提到的只言片语,恍然间,她信口胡说道:“国师中意公主,为公主所谋可谓深远。以国师在朝中的影响力,保大人官运亨通岂不轻而易举?” 宋诗白语气一顿,脸上的笑意渐浓,有些咬牙切齿道:“毕竟我宋家也是这样被她卷入公主的阵营之中的。” 朱樊心下掀起惊涛骇浪,惊的好半响才慢慢道:“此言当真?” 这话便意味着国师选定公主成为未来储君。 宋诗白微微颔首。 朱樊盯着宋诗白,一字一句道:“我要见国师。否则,接下来的事,即便放弃,我也不会与你同谋。” 朱樊的目光坚定如山,宋诗白没有迟疑,便道:“我知道了,大人且在此处稍等片刻,我派人将国师请过来。” 宋诗白转身开门的刹那间,朱樊露出一个狡黠的表情。 关门后,宋诗白让纪舫看好此处,她去找姜十三。 好巧不巧,看门的老人步伐匆忙的朝纪舫跑来,苍老的声音随之飘过:“掌柜的,门口有个小姑娘说要见一位叫‘宋诗白’的人。” “小姑娘,莫不是?”纪舫以为是楼主培养的线人,但又有些困惑。 一般来说,他应该都知道。 姜十三不知从那换来了一身乞丐装,蹦蹦跳跳,阳光灿烂的朝着宋诗白挥手,远远的打招呼,声音清脆:“宋诗白。” 她的身旁跟着一位神色无奈的青衫男人。本来答应了老者在门口等待,姜十三却言而无信。 这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情节.....宋诗白恍惚了几秒后,神情跟那青衫男人一样亦是无奈。 “你来见朱大人?”宋诗白负手弯腰,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缝,嘴巴也扯了起来,看起来,表情鬼怪话本中的涂满腮红的笑脸怪,阴森森的,有些可怖。 姜十三似被吓得后退了几步,捂着脸口中念叨着‘好可怕’‘好可怕’,身体也跟着扭动起来。扭了好一会儿,方才一甩马尾辫,豪气道:“我是告别的。本姑娘找到仇人的下落了,我要跟他打一架!赢了,我请你喝葡萄酒,宫里的那种。不!我一定会赢!算我欠你一顿酒。记得来京城找我哦。” 宋诗白皱起眉头:“可我不一定会去......” 话未说完,姜十三便双手捧着脸颊,惊讶的叫喊道:“天哪,居然是朱大人,好久不见呐。” 朱樊闻声开门,低头便见到了一位冒着星星眼的小姑娘。 他并未见过国师,但也知道国师的年岁与身姿。所以,便未将这小姑娘将国师联系在一起。 看来就是来找朱樊的。她是连等都不愿等吗? 宋诗白默默吐槽,又为朱樊介绍,笑容意味深长道:“她便是国师。” 朱樊看了看院中的小姑娘,又看了看宋诗白,面无表情道:“本官看起来像傻子吗?” “在你心中,我应该长成世人画像那般吗?”姜十三笑着问道。 朱樊正欲回答,却见那小姑娘瞳孔蓦然变成金黄,散发着淡淡的金光。还未探究其变化,却忽然觉得周遭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为官时的小心谨慎,入京时的意气风发,读书时的踌躇满志......人生如逆旅,旧事呼啸而来。 那些画面碎片从近几年的光阴向前翻滚,划向了少时,胞妹尚在的时候。 最后,他看到胞妹在河边抓鱼,开怀大笑的样子。 不知不觉中,他的眼角留下了一滴血泪。 一道清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打破了他悲伤的情绪:“等再过几年,我长的好高好高,就可以长成画像那般的样子啦。” 朱樊情绪略定,眼神在恍惚间渐渐坚毅,他俯身恭敬,朗声道:“大理寺少卿朱樊见过国师大人。” 纪舫看傻眼了,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朱樊才质疑完那小姑娘的身份,下一秒变认定她就是国师啦?这么善变吗? 于是,他凑到宋诗白身旁,小声嘀咕道:“他刚刚是不是哭了?” 宋诗白一脸认真的问道:“你相信怪力乱神吗?” “不信。”纪舫坚定的摇头道。 他一个读书人,相信这个? “那你相信国师吗?”宋诗白笑眯着眼,狡猾的问道。 “信。”纪舫坚定的回。很快,他便沉默了,不由看了那小姑娘一眼。 小姑娘姜十三很坦然的摆手道:“嗨,在外面拘什么礼啊。” 说罢,她拉着青衫人的衣袖往外走,边走边道:“招呼打完啦,走了。” 院内一众人俯身拱手送姜十三离开。 “在济州呆的这些时日,我已打探到明家......进去说。”朱樊伸手做请。 “好。”宋诗白大步向前。 “明家虽是士族,但自明善父亲起,明家便开始淡出朝廷,着手商道。明家用这些店铺的营收供养朝廷命官,让这些官员为他所用,以利他便。长久以往,乃我余国大劫。朝中某位大佬曾告知本官,明家留存着与这些人的交易往来,我们需要找到这些账目送到京中,自然,这些账目可抽取一些供姑娘抄录。”朱樊最后一句的语气友善许多,似是对故人一般。 如果来得及的话。 朱樊默默补了一句。 其实这才是朱樊奉命来济州的真实意图。 “所以,我们现在需要在二天之内拿到这些账目。现在只有一个问题,这些账目究竟在何处?”宋诗白道。 “有个女人,她从前在明府管着账目,二年前犯了事被弄瞎了眼睛与耳朵打发到了季慈院做些端茶送水的事情。我们可以将她带出来询问个清楚。”朱樊说着,将胸口中的画像掏了出来递给宋诗白。 画中的女子风霜累累,眼含恐慌,其态已有老者之相。宋诗白端详了几秒,敏锐的捕捉到了那女子眉眼中的熟悉感,有些迟疑,不由疑惑道:“这女子的眉眼跟大人有几分相像。” 朱樊轻咳一声,摸着鼻子解释道:“此丹青出于本官之手。本官的老师曾说过,画师笔下的人物总会不自觉的与自己相像些。” “原来如此。”宋诗白了然,又道:“我记得一般来说,季慈院能出门的只有采买的那几位,按大人的说法,我看这位阿婆怕是不能出门。” 不知为何,朱樊的表情有些难看。不过,也只是片刻。 宋诗白将朱樊的情绪尽收眼底,虽有些不解,却觉得在常理之中,便将其放在一边。道:“我记得大人扮做送菜的车夫进去过季慈院,我可以借此身份,进去找人,问清楚之后便可进行下一步行动。” “不可,我们必须将人带出。若因我二人连累于她,你我岂不罪过?”朱樊厉声道。 宋诗白被吼的怀疑了一下人生,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道:“然后打草惊蛇?下一步腰斩?” “我有一个计划。”朱樊拍了一下宋诗白的肩,身体不自觉的靠近。 宋诗白真诚的看着朱大人那副胸有成竹的摸样,不由微笑道:“大人请讲。” “计划是这样的。我扮做送菜的马夫,然后姑娘你藏在菜罐子里。藏到半夜,然后将人迷晕之后将其带出。我问出所有,找到名册,然后......”朱樊双手做了个勒马的动作,激动道:“回京复命。” 这计划跟那玩似的。 宋诗白忍不住身体后仰,扯起嘴角调侃道:“说实话,大人,这人是你相好的吧?” “本官再认真的阐述自己的计划。”朱樊冷着脸陈述道。 宋诗白深呼了一口气,伸手去拿桌上的茶杯,脑海中仔细的对比朱樊行为的前后对比,余光中撇着他脸上那长精妙且毫无任何特色可言的皮囊,思考着近日来发生的事情。咽下杯中的冷茶,认真道:“大人,我们不妨先搞清楚季慈院的布局。” 朱樊鲜少的露出淡淡的微笑,平静道:“未尝不可。” 第四十七章 约定 “季慈堂一般有三拨人在暗中监察,分别为早、中、晚轮流交替换岗。我监察的那家是整个济州城内监察最为宽松的一家。人也是最少得一家。据我身边的护卫说,每拨人不多,大概有六、七人。而且,他们一般在晚上的监察比较宽松,基本有三盏茶的功夫不会看管院内。那个时候应该是子时。”朱樊还未说完,便被宋诗白打断了。 宋诗白抢先回答道:“我可以趁此时,溜进院内,询问个明白。大人不妨先用马夫的身份,与那姑娘谈好,与她做好交易,保证我不被她所累。届时,我们再商量如何拿到账目。至于大人先前所说,那姑娘是否会被我们连累,这并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大人想想,前途若是没了,还要命做什么?” 朱樊恨恨的瞪着宋诗白,似乎是宋诗白害的那人枉死。约是过了许久,仿佛终于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似的。小心翼翼的掏出袖中藏好的手绢,冷声道:“这个是季慈院的布局,姑娘回去之后可以详细看看。” “好。”宋诗白将手绢踹到袖中,便提醒道:“大人现在也该回去了。” “嗯。”朱樊起身往外走,边走边道:“不必相送。” “好,大人走后门。大人送菜是什么时辰呐?”宋诗白朗声问。 “申时。”朱樊道。 “届时我在外面等着大人出来。”宋诗白跨出门槛,低声对着纪舫道:“快点给他送一袋栗子,冷的就行。” 让他在外面装装样子,免得旁人怀疑。 纪舫明白她的意思,赶紧让伙计装一袋栗子,交给朱樊。 暗室内。 纪舫仔细看过朱樊留下的地图后,眉间皱纹似乎越发深了,可晦暗的眼神中却闪过一似不易察觉的激动。他缓缓道:“从我们这几年在明家潜伏查探消息来看,他给的消息应该没有错。可我记得,他来时,身边是有宫中护卫的。但那些护卫现在一个都没有。他放弃与明家合作,反倒找上我们?” 以她们的势力,拿到那些账目不在话下,可惜,只能把这些账目交给朱樊的。 可朱樊已受明家所控。 他抬起头,忧虑似的眸光盯着宋诗白沉思的面容。从那熟悉的表情中,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却故作小心道::“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而机会就在现在。”宋诗白不自觉的看向他手中的地图,冷笑道:“那些东西只能在他手上。” 明家账目只能现在去拿,若是早一点晚一点,局势不对。拿了,也只能送命。宋家绝对会先明家一步杀了他们。这年头,谁手里没有一点死对头的把柄?相互权衡罢了。只有这次,宋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干预她行事。 拼一把。 若她再不出手,再过几年,明家将她家的势力吞并,又有谁会护得了她? 此次博弈,若不能让明家退后半步,她与她身后的那些人只能命丧于棋局上了。 “前途若是没了,还要命做什么?”宋诗白摩挲着桌面,积攒多年的欲望在这一刻疯狂的破土。她微微笑着,敛着内心的渴望,眸光一如既往的冷漠自持,把之前对朱樊说的话,又对纪舫说了一遍。 纪舫太懂她想要什么了,正如他年少时,姐姐被达官显贵欺负,根本无力出手,那一刻时愤恨与扭曲达到顶峰。权势像一张神奇的大网,能抹杀所有的反击与情绪。而当暴力血腥无法解决问题时,只能筹谋与等待。他坚定的眼神抑制着心中的狂热与激动,压低嗓音,低声附和道:“前途光明,我们的命便值千金重。若是渺茫,便是草芥,任人踩踏。” 对于这位底层出身的人来说,‘位高权重’这四个怎么看都比他的生命更加吸引人。虽然他知道,他这辈子最多也是帮楼主管一管她手底下的人。但即便如此,他也算是不负此生了。 “我们还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宋诗白淡淡道。 “交给我,保证不会让楼主失望。”纪舫一脸自信道。 他们手上有一批可堪比明家的死士,那是楼主母亲留下的。 宋诗白跟纪舫商量好计谋之后,又仔细的复盘了几遍。在细节上挑不出毛病之后,便出了暗室,进了里屋。 脚步顿住,宋诗白意识到了一件事重要的事情。 这里还有一位宗师可以利用! 虽然国师只让毛宗师帮她一晚上,但是国师走的时候,可没有叫上毛宗师一起走啊!国师这种大人物怎么会忘记这种事?定然是故意安排! 宋诗白自我认同的点点头,低声道:“原来毛宗师也要同我一起去。” 纪舫一怔,不知此话从何得出。 好巧不巧,这时毛宗师正巧从偏房里睡醒出来,听到两人的话语,便忍不住问:“唤我老夫何事?” 宋诗白表情无辜,似不经意一般随口道:“国师在一个时辰前离开了,走时她让您留下来帮我几日。” 毛有震惊的脑子嗡嗡的,这么说,他老头子是被抛弃了?不知天上人间过了许久,他方才缓过神来,声音颤抖的问:“国师可说她去了哪里?” 宋诗白缓缓的摇摇头,猜测道:“她什么也没说。兴许过段时间会回来。” 一人一马披星戴月,恨不得化成一道闪电,疾驰的从南州朝着济州飞奔而来。 按照谢晏的话来说,他就是个瓜皮,才会觉得荣王妃是个烫手山芋。 东方清不懂,为什么上一秒谢晏还在惆怅,下一秒便激动地催促她赶紧上路。 不懂归不懂,任务还是要做的。 东方清默默地估算了一下,距离到达济州还有二个时辰。 宋诗白换了一身行头,像是布衣平民,脸上抹了一些让自己的皮肤看起来比较黄的胭脂,身在喧闹的人群中,于茶楼外喝茶嗑瓜子,如同历史长河上寻常的一页。 仆人打扮的毛有脸色阴沉坐在宋诗白身旁,身上的怨气似乎可以笼罩整条街。茶馆的伙计以为毛有在上头家里受了委屈,好心的赠送了一盘瓜子。 朱樊装扮成车夫进了季慈院,约是过了半个时辰后,又走了出来。 宋诗白在桌面上拍下三枚铜板,嘴里磕着瓜子。等着车夫装扮的朱樊路过茶馆,她才迎了过去。 毛有脸色不爽的跟了上去。 不知情况的百姓以为这位想打前面那位小哥,本以为可以有个热闹看,结果看着看着,发现两人是一伙的。 宋诗白边嗑瓜子边问:“都说好了吗?” “说好了。” “真能带出来?” “可以。记住我们的交易。” “当然。” “跟踪你的人,要不要除掉?” 朱樊刚要开口,却听到毛有在旁边嘀咕了一声:“有人跟踪,气息微若游丝,脚步轻盈似无风,是个高手。” 能在宗师口中称赞为‘高手’的,能力比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像是宋诗白,她知道有这个人存在,完全是靠她与朱大人交流过程中推测而来。 “不必。此人是......”朱樊还未说完,身旁的人影已经少了一个。 宋诗白无言以对,她话还未说出口,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打架去了。 最好能回来。 宋诗白默默祈祷道。 “晚上我去救人,半个时辰之后,我必将人带出。之后,您二人便赶紧出城。马匹,账目,明家鬼手,我已经安排妥当。我必然会追上您,连东西带人一起交付于大人。顺便,本姑娘心善,我亲自护送大人回京。”最后一句,宋诗白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任何问题,十分坦然道。 听到‘心善’二字,朱樊表情平静,脑海中不由涌现宋诗白昨日对普通人生死的态度,讥讽的心情在肚子里滚了好几圈,最终消失殆尽。 朱樊默默地道了谢。 朝中的官员比她还不要脸,这算什么? 坏不过如此,烂也不过如此,不过是驱利之人。 “一会儿大人身边会多出几人,不必忧虑。我安排保护大人安危的。”宋诗白叮嘱道。 朱樊又道了谢,又道:“从子时起,我便在季慈院外不远处等着姑娘。” “好。” 聊完事后,宋诗白如同见到朋友一般,闲聊几句之后,便若无其事的走开了。 夕阳落幕,星垂四野。 茶馆打烊很久,毛有仍没有回来。 不必怀疑,便知道毛宗师必然是被明家人给拖住了。 计划自然不会因为少一个毛有而停歇。于是,子时来临时,她母亲留下的死士中,一位名为‘影子’,武功深不可测,能在三息之内杀人于无形。卢老说过,此人一人敌千,不成问题。 影子察觉到院内的护卫气息消失之后,却未按照先前的计划打手势,恭敬的低声道:“不如属下进去,将人带出?” 宋诗白眸光幽深的望着不过二米高的院墙,院内黑色笼罩,步步杀机。她心中骂了几次脏话,轻声道:“一起进去。” 救人这种事,本就不是谋划者要做的。 可她是局中人,不是谋划者。 宋诗白带着影子翻过院内,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找到了下人们住的厢房。 戳开一个洞,朝里面丢了一个致人昏睡的烟雾弹后,便悄悄将门开了个缝。对着里面的人说了句:“出来。” 朱樊跟她约定好了,怎么可能会睡? 里面确实有一位女子衣着整齐的出来了,但她表情恐慌,眼神时不时往后瞟,整个人战战兢兢的。那样子,仿佛后面有厉鬼跟着她似的。 那女子走出屋外之后,身后的厉鬼也在黑夜中模模糊糊显露出令人熟悉的身影、熟悉的气场。 宋诗白那平静如死水的表情之下露出一股绝望的生气。从袖中掏出火折子,轻轻一吹,驱散了部分黑暗,照亮了眼前人。 仪态端庄,气质悠远,如江南水墨缓缓而来。 白衣长袖,与夜相融,可自成一韵。 随着两人的出现,危险的气息也越发浓郁。 影子在她耳边低声提醒道:“不好,是圈套。” 宋诗白举着火折子沉默了半响,想了想,对着那双阴深诡异的眼眸深情款款的询问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明啄摩挲着手腕上的刀疤,声音冷冽如檐上霜雪,淡淡的讥讽道:“我只知道风水轮流转。” 宋诗白的表情越发沉默,尝试着上前一步,发现对方没有排斥,又张开双臂,似要拥抱对方似的,脚底生风,倏地,身体贴着明啄的后背,五指作爪,扣住他的咽喉。对着院内的暗卫笑道:“想要你们主子的命吗?” 第四十八章 岔子 比起宋诗白用他的命作要挟,他更关心为什么她的轻功还在? 手腕上狰狞的疤痕痛感依旧,她应该也如他一般才是。莫不是,有奇遇?很好,现在是他的了。 明啄嘴角轻轻翘起,心情似有些不错。淡然开口道:“放了此人,让她跟外面的人走吧。” 暗卫中为首那人语气有些犹豫:“可她知道......” “她不会乱说的。”明啄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体态粗鲁的布衣女子一眼。 女子张着嘴巴‘啊’了半天,愣是没有吐出一个字。 众人恍然,原来是被毒哑了。 在明啄放那女子走时,宋诗白便明白他的算计。于是,悄悄地给影子递眼色。 影子如他的名字一般掠到了布衣女子身边,抓住她的手便跳上了屋檐之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几乎是瞬间。 等明家暗卫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经快掠出院外。 明家暗卫并未慌乱,纷纷拿起手上的机关匣,朝着影子的方向射出冷箭,箭矢密集似夏日雷雨,伴随着发出与空气摩擦的声音,似一场绚烂的谋杀。 宋诗白望着空中那场箭雨,左手不自觉的按到了明啄的肩膀上。 很快,她就听到了明啄咬牙切齿的低语声:“你若敢将我往天上抛,我便让你们今日都出不了鹤城!” “我哪有那么坏。”宋诗白回神,轻笑着反驳,拽着人便往外走。 只要影子亲自将人送到朱樊手上,那么日后朱樊便与他们站在一条线上。若是由明家暗卫将人送到朱樊手上,那只能说明她们输了。朱樊依然要与明家合作。 朱樊不想与明家合作的理由已经摆在台面上了,所以那次才故意表现出不符合他性格的事情。从那时开始,他们的合作才算开始。她帮他救人,拿到账目。京都之后,便是朱樊出手。自然,朱樊口中那个告诉他季慈院的布局的人,不出意外,应该是明家人。 明家人为何要告诉朱樊这些?自然要问明家家主了。 她虽然猜不透明家家主在想什么,但她知道对方一定不在意朱樊掀起的小波浪。比起这次的危机,明家家主定然更想消除皇族对明家的忌惮。 至于明善要怎么破局,宋诗白还真想不出他的神仙手。 因为她的实力不及影子的十分之一,又带着一人,所以行动并不顺畅。 暗卫有一半人去追影子了,剩下的一半人举着机关匣对准了宋诗白。 宋诗白将明啄挡在自己身前,准备随时当盾牌。 暗卫了解宋诗白的脾气,知道她绝对狠得下心杀死自家公子。于是,都小心翼翼的跟着宋诗白往外走,不敢出手。 宋诗白掂量着力道,把握着分寸,掐着明善的脖子,似不急不缓的往外走,实则心底有些焦虑,脑子疯狂旋转,努力的寻求解决办法。 她担心的不是这些暗卫,而是明啄。 明啄才算得上了解她,他定然知道她不会真的有胆量拿他做肉盾。事实上,明家的孩子,哪一个她都不敢做肉盾。 受伤无所谓,死是真的不行。 她现在很担心明啄戳破她。 双方的精神都紧绷起来,不敢有丝毫懈怠。 宋诗白督见内院门口有一颗粗壮的槐树,心生一记。她可以借力跳上院门上的屋檐,顺势逃走。 明啄的余光自然也扫到那颗槐树了,不必想,便知道宋诗白在想什么。 于是,他伸出左手,猛地朝宋诗白的眼睛上拍去。 其中一名暗卫看准机会,架起了机关匣。 宋诗白后腰下压,运气丹田中的内息,抬手一掌,正中明啄的肺腑。几乎是瞬间,一只冷箭划过半空,穿透了她的手腕。 宋诗白呼吸慢了片刻,嘴巴抿成一条线。倏然,她听到背后有细微的风在流动。 不好。 还未来得及躲闪,便感到心脏似乎骤停了片刻,接着那股内息如同烟花一般在她的体内彻底炸开了。 体内的器官似乎流了许多血。 “噗”! 模糊的视线中似有液体出现,直到血腥味包裹了她的鼻腔,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吐血了。 身体不受控制的晃了几下,宋诗白甩了甩脑袋,却没有回头看着偷袭自己的人,反倒抬眼讥讽着瞧着同样受了重伤的明啄。 看来今夜,她是走不了了。 “这本是一场交易。而这才刚刚开始,便弄得这般尴尬,真不怕我掀桌吗?”宋诗白手指按着手腕上的箭身,硬生生的将箭羽那部分折断。箭身在她的血肉中颤动,呼吸疼的轻不可闻,眼角处不受控制的流下一滴生理泪水。 等她把箭头拔出来,便拿箭头戳死他! 明啄目光下垂,盯着她止不住颤抖的手,呼吸也随之放缓。他不自觉的朝着宋诗白的方向走了过去,擦血的手帕随之掉落。 “宋诗白。”明啄轻轻的唤了一声她的名讳。 不知为何,宋诗白头皮发麻,紧张的后退一步。手摸到藏在腰间的暗器。 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人欺身凑了上来,男子清冽的薄荷味随着血腥味交杂的涌入她的鼻腔时,她还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粗粝的指尖覆盖到她的触感上,她才终于明白。 他在为自己擦泪? 宋诗白五官挤在一起,困惑极了。 这个举动的意义在于......哪? 很快,她便反应过来。 抬手便要掐着对方的脖子。谁知,对方先她一步,率先得手。 宋诗白瞬间便感到脖子上那只手所带来窒息感。 明啄使劲浑身解数,用力掐着欢喜了那么多年的人的命博,表情似水一般平静,对着不知何时立在屋檐之上的影子冷声威胁道:“你若再敢往前一步,我便杀了她。” 一身血腥味的影子握紧了手中的刀刃,却没有丝毫举动,只是死死的盯着小主子脖子上的那只手。 倏然,宋诗白的袖中涌出一团如雾气似的丝线,如利刃一般射向身前人。 明啄手指迅速松开,快速向后退去。 他脸色阴沉,对着暗卫道:“抓住她。” 影子看准机会,正要出手。忽而听到身后传来一道低沉而冷静的声响:“你的对手是我。” 此人便是刚才偷袭宋诗白的人,灵竹。 灵竹是明家暗卫四大首领之一,武功自然不俗,拦住影子一时半刻不成问题。 听到明啄的命令之后,宋诗白的反应比暗卫还要快,赶紧从胸口掏出一包粉末,朝着夜空大力抛了过去。 暗卫们纷纷捂住鼻子。 唯有明啄,长衣白袖,神情阴深的站在那里,冷静的扣动无名指上的戒指,对着宋诗白的脖颈精准无误的射中一根毒针。 宋诗白只觉得脖子似乎被蚊子叮咬了一口,便浑身发软,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暗卫们捂了半天的鼻子,发现宋诗白撒的竟然是面粉,气的忍不住想射她。 明啄迈着悠闲的步伐,慢慢的走了过来。 那姿态.....宋诗白忍不住讥讽,冷哼一声:“装模作样。” 暗卫们却心生鄙夷,明家家风一向如此,哪是你这种人懂得的? “你不好奇你爹如何了吗?”明啄蹲下身来,淡淡的威胁道。 “好奇?”宋诗白脸上的讥讽更甚,“以我父亲之能,岂会被你所擒获?” 她爹若真是出事了,她第一件事便是刺杀公主,活活气死姜十三。 明啄气笑了,先是一见面掐他脖子,而后又要用千机线杀他,真是一个毒辣的人啊。 “把她丢进东西楼。”明啄眼神冰冷的看着她,而后缓缓的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他要把这个女人练成傀儡人偶。练之前,他要她先尝一尝儿时的噩梦。 烛光将桌案前的瘦削人影拉的纤长无比,如书生摸样的男子举止文雅,认真的伏案书写。忽而,他听到在暗处回荡着细微的刀剑割肉的声响,眼眸略暗,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继续自己的事情。 门‘咯吱’一声,忽然被打开,一人提剑慢慢的走了进来。 他没有抬头,反而平静的问:“都处理好了?” 有很多人想拉明家下水,其中有的人把目光打到了账本的主意,他并不意外。 只是这次,让他诧异了。 走进来的那人,他也认识,是卖糖炒栗子的掌柜,纪舫。 而后,他的目光便放到他手上那把带血的剑上。 “纪掌柜这是?”他握紧手中的毛笔,沉声问道。 纪舫挥起手中的长剑,微微用力便砍断了对方的头颅。他看都没看尸体一眼,便朝着阁架上走去。很快,他便找了那个特殊的账本。 而后,他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鱼鳞火,轻轻的吹了一口气,一道亮光跳了出来,照亮了他阴冷的目光。 轻快的微笑浮现在他冰冷的面容上。 他将鱼鳞火轻轻的放在阁架上。 鱼鳞火碰见纸张,瞬间燃烧了起来。 他大步走了出去。 鱼鳞火遇水不灭,除非将所有能烧的全烧完,才会熄灭。 外面看守的小厮、藏在暗处的暗卫基本死绝。 “走。” 纪舫一声令下,二十名死士随着他往城外跑去。 账目自然不可能只有一本,自然还有其他的。不过,这自有其他人去办。 明家商铺的账本在给上面交上去之后,往往自己会留有备份。 而有账目特殊的,他们也会将其归于一类,做上特别的标记,方便查询。 好巧不巧,方便了他们。 小火渐渐变大,开始蔓延,最后成势不可控。 巨大的火光在夜空中如一盏灯火,亮的让起夜的人不禁侧目。 然而,人们很快便发现,起火的地方不是一处,而是六处! 第四十九章 任性 宋诗白被抓,影子被灵竹短暂的困住。 季慈院外门口,二十几名护卫将门口八人团团围住,抬起了手中的弩箭。 其中一人道:“朱大人,明家也可以护送你回京。选择我们,更安全些。您说呢?” 阴冷泛着威震的漆黑箭头对准了朱樊身后的那名女子。 选择明家,以后可能会死。不选择明家,现在就可能会死。 目前最好的选择其实还是明家。但是他唯一的亲人被明家折磨了这么多年......还有那些不知从哪来弄来的孩童......可是,若是与明家沾上关系,日后.....便没有日后了。 如果不选择明家,当下兴许就会死在这里。 生死面前,没有长远二字。 刹那间,他有片刻动摇。 朱樊漆黑的眼神回望了一眼身后的女子,看见她惶然的目光,嘴巴微张却未发出任何声音。多年的思念在此刻化作崩溃,情绪崩坏,难以做出理智的决定。颤抖的握着她的手,坚定的将自己寻找多年的妹妹拉到自己身后,偏头看向身旁体格精壮的死士,语气低沉道:“不必在意我的生死,只求你们将她平安送到谢大人身边。我会给你们一封对你们很有用的信笺。” 朱樊身后的女子惊恐的躁动起来,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朱樊背影如山,对身后的动静似乎无所察觉。 死士轻轻颔首。 所有人都可以死,唯独朱樊不能死。 这是家主的命令。 明家暗卫为首的一人对其他人做了个手势。 一道尖锐的声音飞过长夜,似火苗一般,带起了熊熊大火,无数的箭羽离弦的声音爆起。雨点般朝着大树下的八人齐齐射去。 护送朱樊两人离去的死士共有六人。这六人皆是影子的手下,亦是宋绣亲自训练,实力不俗。比之明家暗卫水平要略高一筹,以一敌十不成问题。 几十年的朝夕相处与共患难的经历让他们六人更加默契,几乎无需多言。便有二人冲在前面,挡住射来的箭刃。又有二人开路,二人护送朱樊与那女子离开。 马匹已经事先准备好了,护送者离开,剩下的四人留下挡敌。 渐渐地,箭羽落下的声音随着执箭者的倒下,而慢慢消失。 血色在阴冷的石板上蔓延,渗到地底。 带四人回过神来,发现他们离季慈院已经很远了。 从季慈院杀出只是开始。真正的杀戮的还在后面。 四人心中如同压了一座大山,精神紧绷到说不出话。按照原来的计划,无论院内发生什么,都与他们无关。他们只需做好自己的事。 正当他们打算跟上同伴的脚步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离他们越来越近。 四人心底一沉,赶紧躲进了附近的街道拐弯处。 骑马的女子疾驰飞过。 此人正是东方清。 东方清来时发现城中六处都起了火,又去了谢晏告诉她藏匿着自己人的铺子。发现铺子无人之后,便知道出事了。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宋诗白后,她思量片刻,决定按照谢晏的意思去明家找到明善,把话带给他。 于是,她又上马,快速地朝着明府奔去。 季慈院院内。 暗卫遵从明啄的命令,像是狩猎时拖着猎物一般,拽着宋诗白的肩膀,任由下半截身体拖在地上,生硬的朝着院外走去。 宋诗白眼眸半睁,充满倦意的盯着跟着自己的黑靴。 此时,她意识到自己忽视了一个问题。 朱樊早在自己寻到他之前便被明家人监视了,那么他们为何不早用那女子与朱樊做交易呢?反倒留他到现在,让他与自己见面反攻呢?是因为明家不知道朱樊要找那女子?或者直到这几天才反应过来朱樊另有图谋? 越是思考,越是脑子混沌,眼皮沉重的落下又沉重的半抬起。 宋诗白意识到明啄的暗器上的问题了。 她慢慢的合上眼睛,昏沉的睡了过去。 明啄快步向前,半是怨恨半是泄愤的朝着宋诗白的腰部轻轻的踢了一脚。平息心情,而后优雅闲散的向前走去。 他爹将对付宋诗白这件事交给他,一来是强迫他面对现实,二来是让他做出取舍。 他心底十分清楚,明家便是他的底气。只要他是明家的公子一日,他便永远拥有与宋诗白见面的机会,但失去了这个身份,便什么都失去了。他不懂宋诗白为何如此执着于上辈人的恩怨。 他爹害死了她娘,又不是他害死了她娘? 为何要将他爹做过的事算在他头上? 宋诗白果然是跟着那个家伙混久了,脑子也开始糊涂起来。 一只冰凉、修长的玉手握住躺在地下那人的手腕上的箭头,而后猛然拔出! “啊!” 手腕剧烈的疼痛将宋诗白从昏睡中拉起。 宋诗白疼的全身僵硬了片刻,过了几秒,方才面部扭曲了起来。 她抬眼,看到熟悉的人影半蹲在她面前,掌心放着一个小瓷瓶。 宋诗白压抑着心中的憎恨,微微笑着,故作轻松地,挑眉问道:“这是什么?” 还未等明啄回答,宋诗白本能的发现不对劲。 以她为半径,距离她三米开外的地方站的密密麻麻的‘怪物’。那些怪物,眼神可怖而又嗜血,指甲长且坚硬,体格精壮。麻衣粗布所没有覆盖的皮肤上长满的茂密的体毛。 她的头顶有着繁复的花纹装饰。 宋诗白忍不住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毫无气力。 那些被欺辱的回忆再次回到她的脑海里。 她的身体禁不住颤抖起来,盯着明啄那双戏谑的眼睛,声音尽量平缓的问道:“你想做什么?” “玩一个游戏如何?”明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眼中这人,即便此时她狼狈不堪,他也觉得她好看极了。“如果你能从这里逃出去,我就让你活下来。你依然是你。” 最后一句听起来十分奇怪。 宋诗白细品几秒,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脸色难看的询问道:“我如果失败的话....” “那你就成为人偶,永永远远地陪在我身边。”一想到这里,明啄便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容明媚而又婉约,似阳光灿烂时,黑瓦白墙桃花开的明艳。 永永远远这四个字就像是诅咒一般,环绕在宋诗白的耳边。 明啄对于爱的理解,宋诗白大概能理清他的逻辑——要想成为爱人,首先要先在一起,无论是以怎样的形式。 宋诗白默默地在心里骂了一句‘妈的,有病’。 被这家伙喜欢,就像出门踩到了狗屎,恶心且下头。 “我知道了。”宋诗白懒得也没有力气跟他掰扯,只是微微颔首,又道:“我师父早来济州,你们可知道?” 他师父廖察是宋家家主、也就是她外祖母培养出来的,经常为宋家办事,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代表了宋家。 这是她最后一张底牌——借宋家的势。此前三个月,她做了许多铺垫,将师父引入济州,为了就是在最后能发挥出一下作用。 “自然知道。因为你师父一直在明府做客。”明啄不怀好意的说道。 宋诗白以为自己听岔了,呆愣了一下,表情略有些困惑地问:“什么意思?” “你师父在你来之前,便已经来我家做客了。自然,也透露了不少关于你的信息。”明啄缓缓道。 “我是宋家人。”宋诗白脸色阴沉,沉声提醒道。 宋家人怎么会自己出卖自己? 宋家诸位对她算不得多好,但也不算多差。顶多是涉及利益时,会把她撇在一边。这次也一样。最后的结果还没有出来,谁知道她会不会是弃子? 正当她思考的时候,明啄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肩,指了某个方向。 宋诗白顺势看去,发现身着灰色交领缺挎袍,体型瘦削的男子站在石块旋转成楼梯的最高点上。 她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现在的情况分为两种可能,第一种,宋家将她视为棋子。这个不太现实,她的利用价值还没有榨干,至少不是现在丢弃。 第二种,她师父意识到了自己的诱导,被明家发现后,并向他们解释了自己在济州的所为以及猜测。 “既然如此,那我只好用你妹妹的性命来做要挟。”宋诗白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你觉得,我会在乎那个蠢货的死活?”明啄似有些生气,大概是在气宋诗白不了解他。 “至少,你父母在乎。”宋诗白道。 明啄眼神骤冷,居高临下的盯着宋诗白,脸上挂着冷笑:“我看我还是直接把你做成人偶算了。” 气氛瞬间凝结,空气中只有众人的呼吸声。 “好啊,那我们赌一把。我倒是要看看,在你父母眼中,究竟是我更有理由杀明映的理由,还是你更有杀明映的动机。”宋诗白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丝毫没有对接下来发生产生的担忧。 “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明啄将手中的瓷瓶丢在了宋诗白身边,缓缓提醒道:“今晚,我父母不在。” 这个意思是他那疯子爹娘去杀她爹了吗? 宋诗白并不担心,国师答应过会保护她爹的安全。 “所以呢......?”宋诗白冷哼一声,问。 不用打量便知宋诗白根本没懂他的意思,明啄耐下心来,好心提醒道:“顾忌你的死活,是我父母的事。不是我的事。” 他的意思是,现如今,已经无人能管他了。 尽管她活着,平平庸庸,翻不起什么太大的浪花。但若是她死了,那么她爹、她干爹、想谢晏、还有受她娘恩泽过的人,还有宋家的某些人.......一定不会放过明家。这些人若是跟明家干起来,还是能让明善头疼很多年的。 而这些,明啄心中十分清楚,但他依然不管不顾。 宋诗白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在心中默默祈祷,这个人一定要落到她的手中一次,她定让他毫无痛苦的死去。 目光横扫四周,她赶紧抓起地下的瓷瓶,将里面的药丸全部吞了。 很快,身体上的无力感消失了。 随着明啄的离开,楼内的‘怪物’慢慢的动了起来。 忽然,宋诗白闻到一股淡淡栀子花的香味。这时,她想起了明啄腰间的香囊。 第五十章 风水轮流转 原来香囊才是控制这些怪物的关键。 宋诗白盯着明啄离开的背影,动了一点小心思。 忽的,她想起了什么,环顾四周看了一下,发现半空中除了她师父之人,并无其他人在,便立刻运气了内力,意图偷袭。谁知,那些‘怪物’似有反应一般,迅速将她围了起来,加快了对她的攻势,一双双利爪对着她前后夹击,颇有章法。 此时,她的武功也仅仅恢复到以往的三成功力。以她现在的实力,别说成功逃出去了,只是对付这些怪物,便足够忧心了。 那些‘怪物’将她围起来之后,并没有全部一窝蜂的用上前,而是只有六个人在攻击她。剩下的那些‘怪物’眼神兴奋,似再看笑话,又似在等待着什么。 宋诗白年幼时遇到过这些‘怪物’,刚好了解了他们是怎么被制造出来的,也恰巧知晓了他们的弱点。 这些人因常年训练,一般都有腰伤。又因都有被关在密室的经历,所以普遍怕黑。 宋诗白趁机躲过了其中一个‘怪物’的利爪,一脚抬起,对着对方的腰眼狠狠地踹了一脚后,用轻功试探似的跳到围成一圈的怪物面前。 发现那些怪物没有反应之后,宋诗白松了一口气。 她下意识的仰头望了明啄一眼,那家伙正清闲的站在高处,对她给予鼓励性的微笑。 她不由脸色阴沉,紧握的拳头发出‘嘎吱’‘嘎吱’的怒响。看了一眼半空中高悬的灯笼,双手插袖,摸到了内侧的圆筒状物什。接着,又摸到了其他小的暗器。 果然,这家伙就是自大。 她身上的东西一个都没少。 正要朝着半空射灯笼时,不知何时到她面前,脸上有着长刀疤的怪物一拳朝着她的左侧脖颈砸去,宋诗白赶紧弯腰躲过。紧接着,前方、上方、左侧、右侧、后方各涌现一人朝着她出招。 宋诗白当即决断,身体后倾,贴着后方的拳头绕到对方身后,一掌打在了他的后背上。 可惜,如今宋诗白太弱,这掌对这些体格强壮的‘怪物’来说如同挠挠痒一般,毫无威胁力。 下一秒,宋诗白便被抓着肩膀,甩飞了出去。在身体不受控制的后倾过程中,宋诗白朝着半空的灯笼飞快甩出袖中的暗器,成功的将灯笼打了下来。 灯笼共有五个,现下还有四个。 灯笼落下之后,空间中的亮度暗淡了许多。 那些怪物陷入短暂的呆滞中。 宋诗白见此,又赶紧打下了另一个方向的灯笼。 明啄站在半空中面无表情的说了句:“杀。” 身旁的廖察似有些惊愕,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在对上明啄冰冷的眼神后沉默了下去。 他看向底下的场景,心中的震惊与恐惧仍没有下去。眼神又落到了他徒弟身上,心中忍不住自我询问。 宋家知道吗?这具体的遭遇? 几乎在明啄一声令下之后,所有的怪物们基本一股脑冲向宋诗白,对她展开了攻势。 应付几个还行,但面对近百个怪物时,宋诗白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尤其是在受了重伤,武功只有以往三成功力时。 猫在抓到自己的猎物时,一般不会直接杀死,而是先玩弄,玩弄到没兴趣时方才动手。 宋诗白现下便如那耗子一般,被怪物拖在地上随意拳打脚踢,坚硬的指甲如同刀刃一般在她身上划过一道道血痕。 小时候对疼痛、怪物的恐惧,到长大后的习惯。 于是,这般情况下,宋诗白仍然可以保持着思考。 如果她把灯笼全部打下,制造黑暗,便可趁那些怪物无法行动时,开门逃跑。 可现在基本没有可能。 另外一个比较偏激的方法,是掏出纪舫给她的鱼鳞火,直接放火烧楼。但自身会有死亡的可能。 还有最后一个办法,便是千机线。可惜,以她现在的内力,根本没有能力操作千机线。 三秒之后,宋诗白做好了决定。 防火烧楼!趁其慌乱,赶紧逃走。出了东西楼之后,赶紧去陈见素那里。 正当宋诗白准备动手时,眼前忽然一黑。她愣了一秒,然后便笑了起来,趁机爬了起来,朝着楼门的方向走去。 那些怪物果然在黑暗中停止了动作,呆愣在原地,无力地祈求般呻吟着。 宋诗白咬牙忍着剧痛,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穿过怪物群体,走到楼门之时,耳边传到一声“扑通”的巨响,似人体坠落的声音。 她没有去管这声音的来源,凭借着记忆,摸索着机关。 明啄的声音再次在楼内响起:“点灯。” 宋诗白在话音落下的刹那间,打开了机关,出了楼门。 在踏出门槛那一刻,宋诗白将揣着的火折子吹亮,用力丢入了东西楼楼内。 她在回身刹那间,余光飘过明啄,以及他的身旁...... 师父? 师父人呢? 难道刚才....... 脸上的肌肉控制不住的跳动,宋诗白闭了闭眼,然后不管不顾的朝着陈见素的院内走去。 鱼鳞火烧了起来。 楼内有暗卫大喊:“不好,是鬼火。公子快走。” 鱼鳞火又名鬼火,因起火时的颜色酷似坟间窜出的绿火而得名。 “抓住宋诗白,不要让她跑出去!”阴冷的声音在楼内响起。 不知藏在哪里的暗卫忽然从楼里冒了出来,对着宋诗白的小腿精准的射了一箭。 宋诗白中箭倒地时,耳边不合时宜的听见一道极响亮的声音:“明善,你杀荣王妃,谢司马已经知道了!再不出来,明日整个南州都会知道你明家杀荣王妃。” 什么?明府居然蠢到去杀荣王妃? 不管是不是真假,宋诗白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今夜这些蠢事弄得她一肚子杀气,如今还快丢了性命。于是,宋诗白不管不顾的接近发泄般大喊道:“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那声音的主人从天而降,在短短几秒之内,便出现在了宋诗白的面前。 带着斗笠的黑衣女子抱着剑站在那全身血淋淋女子面前,眉间的小得意却在那女子抬头的那一刻荡然无存。 “阿忆!”东方清尖叫了一声,颤抖着蹲了下去,却不知该怎么碰她才好。 不知何时,暗卫将两人围了起来。 明啄手中提着剑也走了出来。 他身后的鬼火还在不停的燃烧,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宋诗白瞧着明啄不染纤尘的白衣,又环顾了一周,心中抱着那点可怜的希望,几近平静的问道:“我师父呢?” 明啄淡然道:“死了。” 明啄顿了顿,正要补充什么。 忽而看见宋诗白情绪失态,眼神格外狰狞。那些杀意、憎恶赤裸裸、不加掩饰的灼烧着他的感官。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彻底玩呲了。 他不该跟她玩这种无聊的游戏,而是直接把宋诗白变成人偶。这样,她才能跟他平静的说话。 只是灭个灯而已!就这么将她师父给杀了! 明明上一秒,她还能看见她师父。 一股无力与憎恨涌上她的心头,宋诗白揉了揉脸颊,想到了应对局势变化的方案,低沉的对着东方清说道:“除了明啄,其他人全部杀掉,一个不留。” “好。”东方清毫不犹豫的应了。 东方清没有使用任何花里胡哨的招式,脚步、姿势也不曾移动,却在下一个眨眼的瞬间,用内力操纵千机线,在一秒之内穿透了在场所有人的心脏,除了明啄。 宋诗白几乎闻不到一点血腥味。 明啄被无形的细线牵扯着,如同一个受人摆弄的木偶。 明啄感到惋惜的同时,又一次,感受到了无力。 他还是太弱了。 明善陈见素外出,必然会带走府中不少暗卫。看明啄今晚的表现,估计明家那三个暗卫首领都不在,不然,也不会任由明啄这么胡闹。 而到了现在,也没有其他暗卫再出现。宋诗白估计着,明府现下能用的人没有了。 宋诗白皮笑肉不笑的弯了一下嘴角,借着东方清的搀扶,慢慢站起来,缓步移动到明啄面前,接过东方清递来的短刃,用尽力气插进了明啄的腹部。刀口不深不浅,插的刚刚好。而后,宋诗白又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毒药,一股脑的喂到了明啄口中。 宋诗白犹不解气,干脆将自己身上的暗器一股脑的射进了明啄体内。 “这才是风水轮流转。”宋诗白冷声讥讽道。 随后,宋诗白一把抓住明啄的头发,使劲的往下拽,低垂的眼神中透露出一股阴狠,平静而又疯狂的问:“你爹在哪?” 即便痛苦不堪,即便姿态狼狈,明啄依然态度良好,笑的温和而又恶毒,讥讽道:“你求我啊!” 宋诗白加大手上的力度,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笑的出奇的温柔,温柔的让一旁的东方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给你三秒的时间,不说的话,我就把你头皮全部扯下来。”宋诗白平静的说道。 她只需要明啄活着,至于怎么活着,与她无关。 明啄终于脸色变了一下。 他可以武功全失,可以重伤昏迷,甚至可以失去性命。但他绝对不能变丑! 明家没有丑家伙! 从他祖辈开始,他明家就没有一个长的丑的! “放手,我说!”明啄咬牙道。 第五十一章 谈判,保护 当宋诗白知道明善的所在位置之后,她沉默了片刻,思量过后,决定放弃原先的想法。打算先挟持明啄,让朱樊他们顺利出城。 只是要如何确定,暗中埋伏的人会听明啄的话呢? 宋诗白仔细想了想,有了一个比较稳妥且极为有趣的想法。 明啄似乎猜到了宋诗白的意思,似笑非笑的嘲讽道:“我便知道,你定然需要我。” 宋诗白垂眸督了一眼明啄挑衅的表情,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明啄短暂回忆了一下他爹生发的秘方,觉得就算扯掉几根头发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东方清暗中操纵着千机线,狠狠地折磨着明啄,问道:“阿忆,他什么意思?” “他说他想死。”宋诗白冷声咒骂,缓了气,才慢慢解释道:“我们需要利用他,让某些人顺利出城。”说道此处,宋诗白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忍不住笑了一下。 东方清呆呆愣住,不懂宋诗白为何发笑。 “如果用他的命威胁那些暗卫没有用,那就砍他,直到砍到有用为止。”宋诗白笑着解释道。 东方清颇为敬佩的点点头。随后,她看向宋诗白腿上的箭羽,神情有些难过,默默地说道:“阿忆,先处理一下伤口吧。” 宋诗白松开手中的丝滑柔顺的黑发,低头看了一眼腿上的伤口,心中徒然涌出一股不耐与怒火。越想越气,她不假思索,抬手扇了过去,直接将明啄扇到嘴角溢血。 如果不是担心在捅刀会有性命之忧,宋诗白一定会将他捅成筛子! 明啄整张脸埋在黑发之下的阴影里,久久没有出声。 宋诗白没有在看他半眼,道:“走。” 桃花镇,竹屋内。 “程朗果然是你的人。”周静白一边倒茶,一边缓缓说道。 明善刻意放任他们所为,便是想制造出所有人都针对他的现象,好让京都那边的人放心。 周静白很愿意成全明善的心意。他认识明善多年,深谙此人的手段与谋策,自然不会觉得凑几个人头便能杀了明善。即便他有手段杀人,也难以处理明善死后所产生的事变。他这次来,最重要的还是为了他女儿。其次,他想见识见识陈见素的手段。 “既然京都那边已经送来东风,我若不趁势而起,只会浪费他们的心意。”明善看着对面的男人手中握着的那杯茶,眼眸微深,不由下意识的偏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 他的妻子平静如水,只是呼吸略显沉重。 先前,周静白虽抓了明啄,但程朗夫妇毕竟是明家这边的人,自然不会让明啄出事。可偏偏,周静白就是想让明啄出事。明啄出事了,他女儿才能安全。 以明善对明家未来继承人的看重,自然不会让他儿子受到毒药的威胁。所以,周静白选择在其他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挑断了明啄的脚筋手筋,废了他的武功。然后,又悄悄的在他体内放了一只处于睡眠状态的‘贪吃虫’。这种贪吃虫来自域外,很喜欢吃人脑。所以,当方如霜悄悄放走明啄时,他并没有拦着。 其次,谢晏手上还有几个与明家来往密切的官员贪污的证据。贪污这事可大可小,可偏偏现在就是风大的时候,正好值钱。 周静白嗤笑一声,不以为意道:“再怎么顺势而为,提前防备都没有用。国师想让明家死,你觉得明家还能活吗?或者说,明家主觉得在我国疆土之内会有人有那个胆子挑衅国师的权威?” “所以,我来,是跟周兄作交易的。”明善微微笑着,轻声提醒道:“我手上的筹码是你女儿的性命,以及你未来女婿的前程。” 周静白脸色阴暗,沉声道:“你儿子、女儿不管了么?” “本身就那点用,死了便死了。”明善无所谓的看着陈见素说道。 什么意思? 不要继承人了吗? 周静白知道明善对亲情有多淡漠,可是他不可能不重视明家未来的继承人!那可是关乎着家族的生死存亡! 难道.......当真如她所说? 他督了一眼陈见素,未发一言。 这时,向来充当摆件的陈见素在沉默中缓缓开口道:“不要在打哑谜了,都赶紧摊牌吧。我很困,想回去睡觉。”说罢,她盯着周静白,眸中似有某种不安的情绪在晃动,暗含警告的说道:“你想要的他已经给你了,而他想要的,你也快点说。” 周静白偏头看向窗外的昏暗,随后转过头,儒雅随和的笑了起来,淡淡道:“如今天色尚早,不如两位喝杯茶。”说着,便拿起茶壶,细致的为两人倒了一杯茶。 “宋丫头今年诞辰还没有过吧?百晓堂,就当我送她的生辰礼了。”明善接过周静白递来的茶水,慢慢抿了一口。 明家人在百晓堂的占比比宋家人多多了,所以,暗地里的控制权还是明家的。宋诗白只有一个虚名而已。 慢慢侵蚀,徐徐图之,未尝不可。 周静白似乎顿了一下,未曾做出任何惊喜或者愤怒的表情,只淡淡道:“诗白性子张狂,还是不要在生辰宴上声张了,我自会告诉她。” 如果此事大肆宣扬,盯着宋诗白的眼睛会越来越多,还是尽量避免为好。 “自然,在百晓堂内说一声便好。”明善笑道。 前日,明善收到周静白刺杀他们的消息,便派明映过去解决他们。直到明映出城后,明善又收到另一封信,有关于青宗、国师。明善立刻猜到周静白的意思了。可惜,这个消息他必须得到。所以,便留明啄在城中与宋诗白博弈。 这是一个无奈的举动。 陈见素用手背支着脑袋,懒散的盯着外面的天色,极有耐心的等待着太阳的出现。 陈见素觉得以明啄意气用事的作风,很容易把这必胜的局势搞得一团糟。 事实上,当周静白猜到明善意图的那一刻起,明善就已经输了。 在没有找到朱樊之前,一定要避免那些暗卫。 不过,宋诗白觉得,都这个点过去了,朱樊要么出去了,要么被抓了。 躲到明家密室处理伤口时,宋诗白沉默着思考如何安全逃出。 按原计划,纪舫放火的那几家店铺与东门离得比较近。而东门也恰好通向京城、南州。朱樊他们也会趁着混乱往东门跑。而那些暗卫肯定也会很快反应过来集中在东门。不过,那时百姓也会随之惊醒起来救火,必然会前往东门附近的护城河。届时,她只需要带着人质通过东门,去城外汇合。 目前唯一的变量便是,他们在抵达东门之前不能被暗卫们发现。只有到了东门,安全的可能性才会更大。 坑爹的是,她失心疯烧的那把火已经引起明家暗卫的注意了。 东方清熟练的处理好了宋诗白小腿处的箭羽,正想说些注意事项,却忽然意识到他们所处的境地,便静静地沉默了片刻,心中有些难过,不禁放缓声音,轻声道:“好了。” 宋诗白道了声谢,说道:“地道的出口是一处废宅,废宅旁边都住着百姓。届时你去他们家偷几件衣服。对了,你带银子了吗?” “带了。”东方清明白她的意思。 “嗯,出去之后,我们先去找另外两名人质。找到之后,去东门。”宋诗白说道。 东方清没有任何疑问的点点头。 此时,宋诗白才注意到东方清情绪上的低落,不由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东方清摇摇头,没有回答。 “如果有事,及时跟我说。”宋诗白关切的提醒了她一句,便缓慢的站起身来,示意离开此地。 明啄、东方清相继跟在宋诗白身后。 东方清紧紧的盯着明啄,防止他搞破坏。 走地道着实方便,一路畅通无阻。宋诗白选了一条她与明啄都知道的暗道——明啄他爹书房里的暗门。 三人很快走到密道尽头。 密道的尽头是酒窖。几人出来之后,发现是一户卖酒的商户。 宋诗白让东方清去‘换’四套衣物,自己则扯着明啄的肩头躲在暗处。 东方清有些担忧的离开了,想着快去快回。 明啄不知在想什么,一直在沉默。 宋诗白也懒得管他。 东方清速度极快的赶了回来,这期间只用了半盏茶功夫。 三人走到了遮蔽处,脱下外套,穿上了布衣。 宋诗白最先换好,见明啄磨磨唧唧,气不打一处来,照的他的脑袋‘哐哐’两拳。然后将剩下的一套衣物背在身上。 明啄沉了沉气,忍了。 此处到破败院子这条路无人监视,索性便让东方清用轻功带着他们两人‘飞’。 即便东方清的轻功在如何出色,一拖二也很难轻盈快速起来。 三人到时,才是四更天。 杨世听到院内的动静,正要打算出手,却见是宋诗白回来了。不由抄着浓厚的家乡口音,惊喜道:“妮儿,你回来辣?” 宋诗白微微颔首,又恭敬的问道:“前辈,那两人呢?” “在屋里嘞。”杨世一边说着一遍步伐稳健的领着三人往偏房里走。倏然,他想起一件事,提醒宋诗白道:“妮儿,那仨人也走了。” 宋诗白‘嗯’了一声,没有掩饰自己已经知道的事实。 再次见面,明啄不禁要怀疑明说对他父母来说究竟是否重要了。 如果重要,为何明说被抓不派人来救。如果不重要,为何对她悉心呵护到离谱的程度。 宋诗白只需一眼便知明啄在想什么,便漫不经心的认真说道:“如果你想杀她,我这里有刀。” “是你想杀了我妹妹吧?”明啄并不气恼自己的心思被看穿,反而淡淡的将脏水泼到了宋诗白身上。 这几年走南闯北,身体素质极为不错。明说被宋诗白打晕之后,一个时辰内便清醒了过来。但她只是睁开一只眼偷偷打量四周,不敢明目张胆的动弹。姿势保持的太久,身体都僵硬发酸了。再加上这几日糟糕的经历,小姑娘心情低落的很。所以,当她听到熟悉的声音时,整个人‘腾’的一下坐了起来。 惊喜带着一点委屈的喊了一声“哥。” 明啄不情愿的应了一声。 第五十二章 出城 “哥,你是来救我的吗?”明说惊喜的问道。 明啄懒得在回答,便没有出声。 比起明啄,宋诗白更不喜欢明说,即便她什么都没做。于是,她坏心眼的打破了明说的幻想:“很明显,他不是。” 说罢,她看向昏迷在地的邓义。 邓义被点了穴,最早醒来也应该在几个时辰之后。 宋诗白让东方清将明说带走换上粗衣麻布。她只要带走明说、明啄两人。至于邓义.....他这个人,说到底只是个忠仆。用他与明善做交易可行,但是无需带在身边。只需要用毒或者蛊虫控制住便好。 等一下,毒.....明啄似乎不惧毒。她的毒.....全浪费了。 据她所知,邓义也不惧毒。蛊虫的话....现在她身上只有千机线上所配套的蛊虫。而这种蛊虫,明家可解。 宋诗白走到邓义身前,装模作样的检查了他的指甲、眼瞳、手腕处的筋脉。她状似沉思了几秒钟,而后一副‘真的如此’的表情走出了门外。 杨世虽一把年纪了,但好奇心依然旺盛。便忍不住问:“妮儿,这是咋了?” 宋诗白佯装解释道:“谢晏给我的一颗药丸,我看看反应。就像他说的,没有任何反应,只会在规定时间内突然死亡。” “那挺中的。”杨世那老头搓着手,舔着一张老脸,笑容满面道:“这是啥药勒?咋做的?妮儿,你手里还有没?给我个中不中?咱老头子研究研究。” 杨世从小便对跟武学、江湖方面有关的东西保持着强烈的好奇心与想拥有的心态,像什么奇毒、各门各派的特性、江湖暗语、一些的药理知识.....他都懂。 “您对药物也感兴趣啊。”宋诗白诧异的问,旋即,她表情略带遗憾,微摇头道:“他只做了这一颗。如果您想要的话,可以跟我去南州,找他要配方。他应该会给。” “中。”杨世直点头,开心的不行。 在明啄面前做完铺垫后,宋诗白便开始在想走那条路更安全、更快的到达东门。 正想着,东方清便带着换好衣物的明说过来了。 换上颜色暗沉、衣料粗糙的明说看起来像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眼睛干净清澈。与他们这些在暗处生长的人类完全不同。 东方清表情疑惑地对宋诗白道:“我刚刚似乎听到了外面有衙役的脚步声。” 济州是明家的地盘,这里的官员与明家自然也有往来。所以,如果明家想让官府做些什么,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本身就是相互照拂的日常。 不过,官府的衙役也不过如此,不足为惧。估计,他们最主要的作用还是找人。发现情况后,直接告诉明家。 宋诗白认真回道:“那些衙役没有内力,只要我们不被他们发现便好。” 说罢,宋诗白便递给东方清一块厚实的粗布,示意她将明说的嘴堵住。而后,她走到明啄面前,将手中另一外粗布塞到了他的嘴中。 之后又操作千机线将人的双手捆住。 东方清也如法炮制。 而后,宋诗白才领着四人按照她想好的路径前进。 路走到一小半的时候,东方清忽然不仅意识到宋诗白、明啄身上的血腥味太重,而且发现他们身上的伤口已经往外渗血了,便停下朝他们身上泼了几捧泥土,接着又给两人身上洒了一些掩盖血腥味的木质香。 明啄嫌弃的皱起眉。 杨世眼红想要,但觉得时机不对,忍住了。 五人很快到达东门。 不出所料,东门出现了许多由暗卫扮演的衙役,但是人数没有想象中的多。空荡的大道隐约回荡着不远处的喧哗的救火声。 于是,宋诗白便将目光放到了城楼上面。 东方清问:“要杀上去吗?” “嗯。”宋诗白应了一声,而后掏出信号弹交给了东方清:“杀了他们之后放出。” 东方清明了,接过信号弹,如鬼影一般轻飘飘的离开此处,凭借着落叶无痕般的轻功水准,落到城楼出最高建筑的制高点。 很快,城门上下的暗卫便发现了东方清的存在,纷纷准备好弩箭,放箭击杀。 箭羽密如雨滴一般朝着东方清袭来。 东方清轻蔑的翘起嘴角,拔出腰间的剑。 杨世看着半空那道纤细的身影,苍老的声音含着担忧道:“我去救她。” “不用。”宋诗白拉住他的肩膀,语气依然有些骄傲的解释道:“东方的武功近乎宗师,这点小事,不足为惧。” 杨世诧异道:“那妮儿看起来那么小,就这么厉害?” “她有天赋,其次教她的师父是位宗师。”宋诗白心情不错的说道。 对于江湖客来说,即便他足够幸运,能够拜到一位宗师门下,也不一定能够得到宗师的教导。而能成为宗师的亲传弟子,一是要有极高的天赋!二是,这种天赋最好高到全国上下都没几个。 在天才中拔尖?这方面存疑。能与宗师牵桥搭线的人,估摸着背后还有极深的背景。 杨世感慨道:“真是幸运的娃娃。” 能被主人家如此倾心栽培,几乎很少见。 对面的暗卫水平跟东方清在南州所遇到的暗卫根本不在一个水平。杀他们,简直易如反掌。 只见东方清挺直腰背,一剑劈之!箭羽如同河流一般遇见强大的内息分股落下。紧接着,东方清脚尖下压,整个人腾空而起,身姿恰如一把漂亮的弯刀,三息之间,巨大的压迫感落到了城墙上所有人的心有之上。敌人正要做出反应,却发现自己心脏有细微的抽痛,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已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城下的人不知怎么了,未上去救援,反而如同被操纵的木偶一般动作奇怪的开了城门。 好厉害啊。 明说忍不住在内心感慨,但很快,她驱散了自己内心激动地情绪,默默告诉自己再厉害也不是什么好人。 明啄看完整个过程,这才意识到宋诗白在东方清身上下的功夫有多少。 东方清的天赋在明家暗卫之中,算不得出挑。但能拥有这么强大内力的,明家暗卫之中,几乎少有。他爹亲自培养的暗卫若是出手联合击杀,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只是现下他们都不在济州。 做完这一切,东方清放出了信号弹。 天空一声巨响。 就在众人的目光都放在黑夜中的亮光之时,几近温柔的嗓音在寂静的空气中响起:“邓义,我劝你不要动手。否则,你家公子将会失去双手。” 宋诗白似乎并不震惊为什么邓义会出现在这里。 杨世精神一震,抓着明说的肩膀迅速离开原地。倏地,这高大老人猛然的发现他竟然没有一个小娃娃的敏锐性高。 宋诗白顿了顿,轻松从容的轻笑着,似好心的提醒道:“千万不要频繁驱动内息哦。” “放了他。”背后的人影将手中的长剑靠近柔软的皮肤,微微下压。很快,宋诗白的脖颈处便溢出了鲜血。 宋诗白无动于衷的笑了笑。她身上的伤实在太多了,这点小疼痛根本没有精神去感知。宋诗白用替他着想的口吻说道:“何须如此着急,门外面不是还有人在等着我们吗?明二小姐那么聪明,武功又比你高,还会救不下你家公子?” 背后的人影思考片刻,慢慢收回了宋诗白脖颈上的长剑。 明啄动了一下手腕,很快便感觉到了手腕处传来的疼痛。 嗯....流血了。 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没有打算反抗。 他想做的,已经实现了一半,而另一半......他看向宋诗白,而后默默垂下眼眸。 他承认此次计划失败了,至于其他的意图......没有。 宋诗白没有使用任何威胁的手段,只是温和的按着明啄的肩膀,不缓不慢的走了出来。 杨世很快跟上宋诗白的脚步,往着东门的方向走去。 东方清看到宋诗白身后跟了一个人,并没有急于上前,反倒是转身督了一眼门外两侧的暗夜深处,最后,将目光锁定在门外正门口前正躺在藤椅上盖着狐裘大衣酣睡的女子。 她拿起地下的弩,带着三成内息的朝着那女子试探性的射了一箭。 箭离那女子还有一米时,恰似石子‘咕咚’一声没入水中,悄悄的沉了下去。 会武,实力不低。 东方清暗道。 旋即,她飞身下去,站到了离那女子不远处。 宋诗白走出东门,对着那女子行了一礼,轻声道:“明二小姐。” 闭眼的女子脸色苍白的笑了笑,状若无人的问道:“宋诗白,意外吗?” “有点,但是还好。”宋诗白道。 当宋诗白知道明善陈见素两人亲自去桃花镇时,第一反应便是觉得他爹要一下子应对三个人有些吃力,然而既然有国师作保,而且青宗的人也在那里,便没有多余的念头。直到她回到姜十三找的宅院里,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明说、邓义一直没有人来救,这太不正常了。所以,她便猜测明家一开始便知道了他们藏身的位置。这样无所举动才显得更正常一些。其次,明善去了桃花镇,明映便没有去的必要了。因此,这些为明啄托底与救人的事情便落在了明映的身上。 所以,明映出现在这里一点都不奇怪。 即便明映有掌控明家的野心,但是,老的不死,她敢动小的吗? 而邓义....他兴许是自己解开千机线的,旁人帮忙不太可能。毕竟,明家的‘精锐’已经被派出去的七七八八了,剩下的能打得过杨世前辈基本没有。 明映闻到了一股混着泥土的血腥味,便有些吃力的从藤椅上坐了起来,上下打量了宋诗白一眼。又看向衣着‘朴素’的明啄,纤细的眉头皱成一团,声音有些虚浮,一本正经的说道:“明啄,千万不要学哥哥,他脑子有病。” 明映口中的‘哥哥’便是明善。明二小姐发自内心的觉得她哥哥脑子有病,对待爱人居然用对付敌人的手段?!陈见素也是倒霉,居然碰见她哥这种时时刻刻都喜欢掌控的疯子! 明啄眼皮子抬了一下,没有为他爹作辩解。倒不是他觉得他姑姑说的有道理,而是不太好与她姑姑做争辩。 宋诗白用得体的微笑掩饰自己被明映那句话逗笑的反应,尽量语气平淡的说道:“明二小姐,烦请让路。” 明映将自己的头发拨弄到一边,身体后倾,靠在椅子上,淡淡回道:“把他们留下。” 放了明说、明啄就会让他们离开? 东方清看向宋诗白。 第五十三章 分道扬镳 宋诗白嘴角微动,还是未能将那句“别在这时犯傻”说出来。 这时,明啄倒是想起东方清是如何被宋诗白带走的了。 他记得,当时东方清已经被安排在他爹身边做事,但由于智商堪忧,又因为在执行任务中出了错,正好受罚。宋诗白当时来他家拜访他母亲,听说了此事,便让她母亲将东方清当做生辰礼送给她。他母亲喜欢宋诗白,她想要的,自然可以轻易得到。大抵经历了一番‘周折’,他爹才同意了母亲的请求。- “见到我想要见到的人,他们自然会还回来。”宋诗白斟酌着说道。 朱樊到底有没有被抓到,到了此时,答案已经揭晓了。原本的计划是,朱樊先行,她留下用手中的筹码与明家谈判。结果,明善陈见素都不在,只有明映留在城中布防。明映在,说明很多事情明善已经决定清楚了。不过,她现下手上有明家的秘密,底气更足了。 “你是在说姓朱的那位吗?他跟她妹都被我抓了。”明映语调沉闷的说道。 “不可能,我筹谋了那么长时间,他们怎么会轻易落到你的手中。”宋诗白语气阴沉道。 明映朝着某处挥了挥手,很快,三名暗卫便带着两个步伐沉重、百姓摸样的人走了出来。 宋诗白微微眯起来,仔细观察了好一阵儿,脸色慢慢的阴沉了下去,阴沉一下还带着一丝恼怒。宋诗白忽然笑了一下,悠闲的问道:“您知道荣王妃在南州被刺杀的事吗?” 明映整个人病恹恹的,没什么生气,语气也格外淡漠:“所以呢?” 宋诗白笑道:“你家杀的。暗卫已经被抓了起来,现下正关在了南州的地牢里。” “这等蠢事傻子才做......”明映冷嘲的声音忽然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了某件事,不由气的握紧拳头,咬牙感慨道:“真是个贱人!” 明啄表情如常,但还是流露出一丝厌倦的神色。 只有他母亲才会不余遗力的帮宋诗白,无论后果。 “所以,我们要不要重新谈谈?”宋诗白‘善良’的提议道。 明映没有说话。 良久的沉默后,明映认命似的叹了一口气,淡淡道:“你们可以走。但是留下他们,以及处理好掉荣王妃这件事。还有,放火烧的商铺所造成的损失,你宋家都需要赔付。” 听完最后一个条件之后,宋诗白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命这么值钱。她默默地在内心咒骂了几句,思考片刻,说道:“前两个条件我可以答应,最后一条不行。” 倘若一旦插手荣王妃之事,外界便会以为宋家与明家依然关系交好。但是宋诗白想了想,可以将此事完全交由谢晏来办,她不插手。至于最后一条.....她是想让明家大出血,可不是自己大出血。而且,赔付了不等于告诉大家这火是她放的吗? “那就没得谈了。”明映一副‘钱比侄子侄女的命重要’的架势。她正要说些什么,忽然连续咳嗽了十几下,喘了许久。晚间凉意重,即便有内力护体,却仍然抵不过先天体质差。她吞了一个药丸,心情骤然极差,忍不住厉声道:“火势蔓延,烧至百姓家。如果他们知道,是你放的火,你觉得你现在还走得掉吗?” 宋诗白心头有了不好的预感。 当初选用鱼鳞火,是想拖延一部分人,减少离城的阻力。明家有扑灭鱼鳞火的方法,即便最后没有,也只是会烧毁一家店铺,火势不会向外蔓延。 她该不会想放火烧百姓家,而后嫁祸在她身上吧? 宋诗白沉声警告道:“你想做什么?” “抓住你们,还不是什么大问题。”明映冷声道。 暗处的势力蠢蠢欲动。 忽然,地面上一阵震动,远处似乎传来似有似无的马蹄声。 而后城门内,似乎也传来了不急不缓的马蹄声。 宋诗白猛然回身,眼眸幽深望着城门内行驶的马车,过了几秒,她猜到了里面有可能坐着的人是谁。她面色僵硬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柔声说道:“明二小姐,何必动怒呢?这些事又不是不可以谈。” 她怎么忘了,此地的官府与明家交情甚好。但凡此地官员将纵火烧百姓一事上报,那后果不堪设想。 “赔付不行,但可以用其他事来做交换。”宋诗白道。 明映没有多言,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她又咳了几下,脸色发白。 几乎是同时,那辆马车没有在往前行驶,而是往火势的方向行去。 宋诗白又放了一颗信号弹,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忽而消失了。 “此事,我会告诉哥哥,待他决定之后,会寄信给你。”明映缓缓道。 “好。”宋诗白应了。 明映挥手道:“放人吧。” 宋诗白示意杨世放人,同时也收了明啄手腕上的千机线。 明映困倦的眨了眨眼,慢慢从藤椅上站了起来,对着明啄兄妹二人柔声道:“回府吧。” 朱樊兄妹二人从暗卫手中快步朝着宋诗白的方向跑了过来。这两人皆是纪舫铺子里的伙计假扮而成,普通人,没什么武功,脑子却很机灵。 宋诗白眼神询问两人是否受伤。 两人均是摇了摇头。 “走。”宋诗白道。 她的目的虽然达到了,但是代价在某些方面超出了她的预期。 不出意外,朱樊现在已经从另一个城门离开了。以明二小姐的聪敏,怎么会想不到?放水而已。她若真出手,那可真就要头疼好一阵。 几人脚步极快,很快离开了明映的视线之中。 忽的,二道人影一先一后的跃出城门,向前方追赶着。 那二人分别是影子与宗师毛有。 灵竹并非影子的对手,只是跟着影子一路追赶。他几乎从季慈院到明家再到城门绕了一大圈。明家发生的事他也大致清楚,生怕宋诗白那疯女人对自家公子做些什么,他赶紧查看自家公子的状况。结果,一转头便看到自家公子脸色有些发白,身上还散发着浓厚的血腥味。 灵竹一脸紧张的问:“公子......”你怎么样了? 最后几个字在明啄阴沉带有警告意味的眼神中沉寂了下去。 明说看出了两人的异常,想都未想的问了一句:“哥,你受伤了?” 明啄气势微冷,温润的气质逐渐消退,似染了一层冰雪。眼神锋利的似有实质,仅仅一瞥,便吓得明说退了好几步。 明映似有似无的看向明啄,疲倦的说道:“去处理伤口。” “是。”明啄应了一声,坐上了暗卫牵来的马匹。 明映踏上了先前就备好的马车。一入马车,她身上的疲倦感瞬间流露了出来。若不是回来的太匆忙,也不至于连个屏风暖炉都没有。 从她接到命令开始,便思考对策去桃花镇作埋伏。确定要动手了,她哥哥却让她带着人回去,他一人处理周静白的事。说不担心肯定是假的。周静白是她未来打算发展的势力之一,杀了周静白不就是彻底断绝她与道士山、千柳宫、甚至于江湖上的联系吗?根据这几年明家内部发生的变化,她猜测她哥哥极有可能会离开明家去外界办一些秘事。届时,她便可趁此机会夺下明家之主之位,发展自己的势力。 可是,她的身体.....还能撑几个春秋呢? 现在已经到了夏季,她依然无法在晚间透风。 明映不愿再想这些事,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 宋诗白等人在郊外的一处隐秘之处止住了脚步,与影子的死士们汇合。 纪舫等人因为需要接应朱樊几人来的稍晚了些。 按照原本的交易,纪舫与影子等三十名死士护送朱樊一人回京。她带着朱樊妹妹回南州,待一切事了。她便会派人将他妹妹送回京都。 忽的,宋诗白还想到了一件事,鬼手甘哲会以何种方式被送到她的手上? 不过,既然明映承诺了,必然也会说到做到。 正当她认真思考之际,一道低沉沙哑如同古老密语的嗓音传入她的耳中:“宋小姐,二小姐派我来助你。” 众人如同受惊的狼,立刻拿起手中的武器,撩起獠牙。 宋诗白闻声望去,发现那人竟穿着与死士一样的夜行衣。 那人身形瘦削,脚步稳健,黑暗中看不清样貌,听说,性情古怪,已过不惑之年。 竟然就这么直接过来了? 宋诗白心下震惊,面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在黑夜中有些许意外,声线平静无波的问:“你是二小姐的人?” 甘哲没有做声。 明映身体不好,必然会与这人经常接触,时间久了,被明映收服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宋诗白见他没有出声,又接着问了一句:“你离开明家,明家家主不会追究吗?” 上一个问题,甘哲没有回答。但这一次,他却低沉着开口,语气中满是不屑:“无需宋小姐担忧。” 看来对明二小姐的实力很是自信。 宋诗白未曾生气,微微颔首:“那便好。” 一个时辰后,纪舫方才带着朱樊七人走到了汇合地点,看到熟悉的身影,不由低笑着讨夸奖:“楼主,属下不辱使命。” “做的很好。”宋诗白由心的夸了一句,旋即她看向朱樊,道:“你二人说句话吧。” 朱樊领着那女子去到了一旁,细心解释之后的安排,又安抚着那女子的情绪。 不敢多耽搁,连叙旧都没有,朱樊便牵着那女子的手,温声道:“她是朱颖,烦请姑娘劳心照顾好她。” “我会治好她身上的病的。”宋诗白承诺道。 “多谢。”朱樊行了一礼。 宋诗白将甘哲介绍给了朱樊,道:“亦劳烦大人。” “在下会竭尽全力达成所愿。”朱樊说罢,便在死士的指引下坐上了马背。 “楼主再见,记得替我跟我姐姐问好。”纪舫潇洒挥手道。 宋诗白轻轻颔首,淡淡道:“日后会常见面的。” 纪舫笑的更加灿烂了。 纪舫、朱樊、甘哲以及五十多名的死士,朝着京都的方向快马前行。 剩下的人则跟着宋诗白朝着南州的方向行去。 天色已有微亮,正宜赶路。 。。。。。。。。 桃花镇内。 三人愣是安安静静的坐了二个时辰,一直从黑暗的夜色坐到微亮的晨光的出现。 明善盯着闭眼打坐的周静白,淡声提醒道:“天亮了,说罢。” 第五十四章 渎神 “三百多年前,我国只是一个在南朝、北渊、西楚三国之间夹缝生存的小国。后遇见国师,在她的帮助下,招纳到了天下诸多奇才,废除旧制、颁布新令、不断变革。渐渐地,我余国疆土不断扩大,百年之间,吞并北渊、西楚,形成如今与南朝鼎立的局面。”周静白从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说起,见明善面色有些不耐,却没有多做解释,便接着道:“此后,国师被余国奉若神明,享受天下香火。南朝也有一位国师,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无所不能。比我国国师早来了三百年,但他在余国扩大之前鲜少干预国内政事。按他的话来说,凡人地界,神仙禁行,尊其道,守其规,命即命。而这条规矩,适用于我国国师。” 早年间,有些人将姜十三与沈瑜放在一起比较。世人认为,沈瑜在各个方面不及姜十三。估计就算是个神仙,也是小神。不及姜十三大佬地位高。所以,沈瑜口中的那条规矩,对姜十三没有作用。但道士山的前任山主,承天运而来,自小便有灵智,与旁人不同,能知天命,算天下大势,即便是南朝国师这般神仙,也能算得。唯一不好的一点便是,天命泄露的越多,死的越快。 道士山的前任山主,也就是周静白的师父,曾经说过,姜十三与沈瑜来自同一个地方,所受限制应是一样的。 明善神情微动,似有些诧异。 世人皆以为,姜十三地位超然,无需守其任何规则。这几乎成了常识。 陈见素听到最后一句,诧异之中带了一种别样的情绪。 “即便是国力昌盛之后,国师对我国的干涉也从未停止。朝堂中的变化,太子或太女的确立,基本都有国师参与的影子。如果说她是想借余国之力,成就她的大志。那为何在这二百年间,她屡屡打压主战的官员?兴许可能是时机未到。也可能是志不在天下。”都是聪明人,陈见素听罢便知晓了周静白暗藏的话语。 国师做这些的目的何为?为私心?还是为权谋?若为权谋,谋什么? 周静白问出问题的关键:“神与我们人究竟有何不同?” 这问题乍一听似有些唬人。 明善对周静白这套有些忽悠人的话语丝毫不感兴趣,淡淡的‘哦’了一声,问:“所以,周兄,你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了吗?” 周静白神情凝重中流出一丝诡异的危险,语气飘忽道:“窃国者,人力可杀之。这是我师父临死前所说的话。或者说,我师父就是因为这句话而死的。” 窃国者?等等,人可弑神? 明善眼眸微大,面部肌肉控制不住的兴奋了起来。但很快,他的情绪又淡然了下去。 周静白继续道:“自消灭北渊、西楚之后,国师便隐居幕后,对朝中的干涉少了许多。但是随后,青宗这个隐世的宗门便出现了,开始控制着江湖的走势。当年的听竹小宗何等威风,可现在呢?天才凋零,能当己任者几乎没有。还有追风阁、千山堂一样没了踪迹。听竹小宗就算了,毕竟在当年他们支持陛下的死敌二皇子殿下。可追风阁、千山堂.....如果没有猜错,应该与家主有些关系。” 周静白静静地看着他。 追风阁、千山堂在江湖上的名声又烂又臭,屠杀村庄、掠夺女人孩子、贩卖人口,几乎无恶不作。这两个门派几乎是明善为了铲除异己所支持拉拢的。 明善慵懒的神情未变,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倒是陈见素,第一次听说此事,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她眼神憎恶的看着明善,愤恨将手中的茶杯摔在他的面前。旋即,她似乎无法忍受一般,抱肩站到了屋内的墙壁一侧,仰头平息着心情。 提起这事,明善眼神中流露出些许诡异的笑意。 当时他与宋绣关系还未破裂,还算的上是趣味相投,便将他所作的实验告诉了宋绣,宋绣很感兴趣,也参与了一部分。想必,现在的影卫之中,应该就有不少走失的孤儿。 即便是最好的朋友、最亲密的丈夫,依然不了解宋绣。 唯有他,最清楚宋绣是何其的虚伪、何其的冷血,又何其的聪明。本质上,他俩是一样的。 明善未作出任何表示,一副坦然的样子。 周静白手臂险些激动地出现轻微的颤抖,故作悠然的收回视线,继续道:“自此之后,以此为点,天下开始出现变动。追风阁、千山堂二个门派覆灭之后,诸位相继遇到了一个叫‘姜十三’的家伙,想法的转变导致行为错轨,之后种种,皆有此人的推波助澜。虽然我妻.....与家主是因利益的争夺而分道扬镳。说到底,倘若按照两家的约定,是没有利益之争的。” 水运停泊控制权之争,不仅仅是因为家族地位提高,还因为可以结交许多人脉资源,对家族的发展意义非凡。 可惜,由于宋明两家不在结亲,导致两家利益不再紧固,出现纠纷的状态。虽然两家关系交好,但是人都有傲骨,谁想向谁低头呢?不过,纠纷之后,两家的关系还是恢复到了以往的状态。后来,因为宋绣被明善杀死,直接导致两家关系破裂。再后来,又因为局势,两家又慢慢联系上了,只是不复以往。到了宋诗白、明啄这一代,两人彻底成为敌人。 明善听着听着,终是明白了,以一种肯定的口吻断定道:“你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只有弄清楚国师真正的目的,他才能做出相应的对策。目前,他只知道国师想让平成公主继位。他不明白的是为何非让平成公主继位,虽然平成公主是国师的徒弟,但以国师的威望,谁做皇帝都不会动摇她的地位。 周静白没有否认,实事求是道:“家主想要的.....无解。我跟家主讲这么多,只是想告诉家主。国师所做一切定然是为了余国。她选择平成公主,只能说平成公主是余国的最优解。除此之外,我还能为你提供一些相关的情报。从南州收到消息来看,国师的神力已不复存在。她彻底变成同我们一般的普通人。还有一件事,国师与皇室的关系并非表面那般和谐,事实上已经出现隔阂。前段时间,倒塌的那座高塔,是圣上的手笔。最后,国师师承青宗。青宗的那些人已替家主试探过了,只是普通的江湖侠客。于家主而言,不足挂齿。” 南州这条情报,来自于官府。 周静白想起了当时给他消息的那人。 明善嘴角微翘,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露出一个浅淡满意的神情。 山雨欲来风满楼。 青宗麻烦了。 周静白缓缓流露出一丝礼貌性的笑意。 陈见素薄凉的目光扫过周静白面带微笑的面容,又顺势注意到明善满意的表情之下对未来的血腥场面的兴奋。 她拖着困倦的身体推开屋门,看到远处温暖的晨曦,冷峻的神情似有些柔和。 。。。。。。。。 一日后,南州城外。 以一位灰衣女子为首的一行人,带着斗笠,挥舞着马鞭,豪气万千的来到了城门一里开外的地界。 而后那一行人兵分两路,死士跟随者东方清朝着北方行去。 北方三里处,有一处私宅,是宋诗白买来用做游玩的。 宋诗白则带着杨世继续向前,朝着城内缓慢前行。 她并不打算带死士回城,尤其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外人瞧见,恐生事端。 快到城门时,两人下了马。 宋诗白脸色惨白,身上有一股为了掩盖身上的血腥味而沾染的鱼腥味。 她边走边看,似是好奇,实则寻人。 发觉自己想见的人并没有出现在城门口之后,宋诗白略有些失落,眼眸半垂。忽的,她脑海中呈现出现刚才扫视四周的画面,几秒后,她眸中精光乍现,注视着排队进城的长队以及比以往多了四五倍的官兵。 城门不好进了?看来是城中出现了意外。难道是当时她与明家打杀导致的?城中、城内的杀戮确实会引起恐慌。除此之外,应该还包括刺杀荣王妃这件事。 宋诗白想着,看到了城中守卫有自己眼熟的人,便对那人浅浅的笑了笑。 递上通关文牒,因两人身上的鱼腥味,便被扣留下来,好在有人识得她,便让她过去了。 宋诗白一进城便放松下来,想着闲聊闲聊,与杨世亲近些。便对着杨世笑道:“前辈,以前可来过南州?” 杨世笑的满脸褶皱,回道:“俺年轻的时候跟......”说着,他手背上青筋暴起,右手成爪,猛然回身望去。 宋诗白察觉到杨世的异样,摸着腰间的刀,亦回头注目而视。 那男子身着墨色衣衫,腰间佩戴一只双龙戏珠玉佩,宽袖窄腰,身姿挺拔,墨发高束,端正之中又有些不正经,公子意气之下又有些悲伤。温润也好,气盖苍梧云也好。总之,还是那个夜里睡不着觉,纠结一颗桃树会开多少桃花的少年。 此人,正是谢晏。 宋诗白全身轻盈,笑容耀眼,似有蝴蝶从她体内穿梭而过。 杨世见此情形,督了那男子旁边的老人一眼,默默地收了手,冲对方笑了笑。 谢晏大步向前,双臂摇摆,高兴地得意忘形,朗声道:“我一时不知该唤你阿忆,还是宋诗白。真叫人纠结。” 才走了几步路,谢晏便闻到了一股熏鼻的鱼腥味,脚步紧急一个撤回,嘟囔道“哎呦我去。” 谢晏眼神欢愉流转不息,却捂着鼻子,故作嫌弃,摆手道:“你臭的已经让我无法拥抱你。赶紧去洗完澡,洗完澡再来拜见本官。” 宋诗白‘呵呵’一声,牵着马往清风楼走。 杨世看出来了,这俩人,有戏! 这高大老头的身体朝着宋诗白的方向倾斜,道:“妮儿,那个公子咋叫你‘阿忆’啊?你俩还怪熟。” 宋诗白忍不住笑着解释道:“‘阿忆’不是我的名字,是曾经出门用过的假名。但他....似乎很喜欢这个名字。” ‘阿忆’这个假名与谢晏有许多联系,他很喜欢。其实,还有一层原因是.....宋诗白为这个名字赋予了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逢人就说,非见谁感动谁。险些导致这名字成了她的小名。 高大老人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情调嘛,他懂。 谢晏大踏步追上宋诗白,靠近宋诗白的时候,他差点被熏的一头栽过去。 “你知道吗?这就叫百无一用是书生。”宋诗白督了一眼狼狈的某人,揶揄道。 “再无用,那五月初五不还得吃粽子,赛龙舟,纪念屈原他老先生吗?”谢晏阴阳怪气的‘哟’了一声。 “屈原先生都过世这么多年了还要被你胡乱编排,真是死不瞑目啊。”宋诗白悠悠感慨道。 第五十五章 算账 谢晏“嘿”了一声,余光飘过宋诗白身旁那位老者,认出对方的身份后,赶紧恭敬抱拳道:“原来是杨老前辈,刚才一时激动,未能瞧见老前辈。失敬,失敬。此一行还是多亏了您护着。” 杨世客套的摆摆手,爽朗笑道:“哪有,哪有。公子别忘了俺们之前说哩就行。” “前辈放心,绝对忘不了。择日,便将银钱送到您手上。”谢晏越发恭敬的说道。 “啊,咋还要择日?直接给俺不就行了?”杨世有些不解。 谢晏愣了一下,回神后耐心解释道:“需要算账啊。” 提起这事,宋诗白忍不住露出一张虚伪的笑容,道:“说起来,有些事我想同你商议一二。既然你来了,便跟着我去一趟清风楼吧。” “好。”瞧着那笑里藏刀的表情,谢晏心里不自觉的有些发毛。他仔细回想了很多,也没想出自己到底哪里得罪她了。于是,打定主意,先讨好道:“诗白....呃,诗白姑娘,你先上马,我给你引路。” 宋诗白也没有跟他客气,直接上马,任由他牵着赶路。 最近城中局势有些敏感,因而不许纵马。谢晏猜到宋诗白身上为何有鱼腥味的原来,只是快步向前走去。倏然,他想起城门那边备有一辆专门用来接宋诗白的马车,可惜,刚才听到门卫来报,一时激动,给忘牵来了。于是,赶紧让师公驾过来。 等陈豫将马车驾过来之时,谢晏张开手臂,一脸认真的说道:“城中不许纵马,来,我给你抱到马车上去。” 基于之前种种经验,宋诗白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想都没想,从左侧下马,避开了谢晏。干脆利落了上了马车,丝毫看不出哪里有受伤的迹象。宋诗白趴在车窗上,笑着解释道:“不是怕你接不住我,只是尚不至于如此。” 说罢,又对杨世说道:“前辈,若不介意,请一同上车。” 杨世也没有客气,同宋诗白坐到了一辆马车上。 谢晏与陈豫坐在前面,为两人驾车。 谢晏心中气的紧,脑海中反复回味着那句“你接不住我”“你接不住我”! 接不住? 接不住? 什么叫接不住?他谢晏?堂堂七尺男儿!还接不住一个弱女子?!他是多么孔武有力的一个人!不,一个男人! 他感到自己受到了侮辱! 等着吧,总有一天,他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什么叫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灵娘收到了楼主进城的消息,赶紧在后门迎接。 宋诗白出来马车的那一刹那,灵娘便闻到一股相对刺鼻的鱼腥味,那一刻,她几乎本能的就反应过来——楼主的受了很重的伤。 她递给身旁的婢女一个眼色。婢女有条不紊的退回了楼内,快步走向了药房。 灵娘恭敬地将双手递出,要搀着宋诗白之际,谢晏那厮不知犯了什么毛病,好端端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将她往后挤出好几步。 灵娘诧异的抬头看他。而后,她眼睁睁的看着谢晏笑容满面接着她家楼主的手,春风得意的朝着楼内走。 灵娘......无语了。 什么人啊。 灵娘在内心嘀咕一声,同时,对着一旁的高大老人报以笑意,却无视了对方伸出的那只苍老的大手,抬手做请。 杨世默默的收回悬在半空许久的右手,心想,俺咋的也算贵客,咋这样。 几人进入后院之后,宋诗白对着杨世笑道:“前辈,您先休息几日,待我伤势养好,我再向您引荐。” “管。”说罢,杨世又有些不适应,笑着摆手道:“妮儿,你太客气。” 乡下人大多大大咧咧,不在意礼法,说话也没那么讲究。宋诗白实在过于恭敬礼貌了,这让杨世反倒有些不自在。 杨世觉得这妮儿太端了,不够随心所欲。 宋诗白微笑回应,眼神扫过灵娘。 灵娘心领神会,恭敬地领着杨世去往厢房。 待杨世彻底消失在两人视线之内,宋诗白方才问道:“你许诺多少银钱?” 谢晏毫不犹豫道:“一座钱庄利润的百分之三。” 宋诗白点点头。 黄金几千两。还好,能接受。 谢晏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期长是三十年。” 也就是说,在这三十年之内,她都要从自己钱庄里掏出百分之三的利润给杨世??价码未免太高了。传闻中,一个宗师最高的价码也不过是黄金十万两,良田三十亩。更何况,杨世还不是宗师级别。虽然请高手护身,经常会有一些离谱的溢价出现,但是谢晏开出的价码,已经不能用溢价来形容了。 宋诗白脑海中很快掠过一些信息,发现自己亏大了。一时间,金钱流失所带来的痛苦瞬间掩盖了肉体上的折磨,她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在抽痛。 宋诗白不自觉的捂住心口,难受到闭上了双眼,努力的仰天换气消除怒火,却还是无济于事,咬牙切齿道:“好想把你卖了来平账。赶紧给我一个理由?” “杨世的儿子与阎相相识,年少时曾是至交好友。胸中锦绣,为官之道不比阎相差。仅用三年,便走到了户部侍郎的位置。只不过,他更喜欢教书育人,仅在户部呆了一年,便辞去官职,回到老家山马县当了个教书先生。他的儿子继承了他的才学,年近六岁便写出‘山近月远觉月小,便道此山大于月’如此妙句,可见其观察是何等敏锐。这一届的春闱,他便是状元。”谢晏缓缓道出其中利害关系。 状元啊,那可是全国仅此一位!万万万里挑一个!跟他搭上关系......自然,最重要的是宰相.....不错,很不错。 宋诗白心不痛了,感觉能蹦能跳,甚至都能跟邓义过几招了。她现在恨不得抱着谢晏转圈圈! 不过,她也很快清醒过来,官场起起伏伏,所有一切,皆看运气,可好可坏。 谢晏看出宋诗白的忧虑,便道:“放心,日后若出了问题,可想办法协商解决。”说罢,又心痒痒,指着宋诗白的脑门,惊异的调侃道:“你瞧见没,你脑子上长草了!” 这家伙,你又在瞎得意什么? 宋诗白哼了一声,冷不丁的幽默了一回:“所以,这就是我花钱养你的理由,好好干。” 谢晏不禁失笑。 随后,宋诗白便跟着不知何时等在一旁的婢女去往了药房。 事实上,宋诗白虽是幽默,说的却也是事实。 她身边必须要有一个比她更有远见、更聪明,却受她控制的人。 不过,控制......谢晏不同她商议,便投靠平成公主......每每想起此事,宋诗白便难以入眠。 宋诗白悄无声息的低叹一声,眼神飘向别处。 她必须将谢晏留在她的身边。 谢晏笑着笑着便有些笑不出来了。他看见宋诗白离他越来越远,心忽然就慌了、乱了。未曾多想,拔起脚步,赶紧跟上。 他拉了一下宋诗白的衣角,又重新笑了起来。 宋诗白察觉到谢晏的小动作,不由顿住脚步,困惑的歪头问道:“你也要泡药浴?” 谢晏愣了一下,旋即表情严肃,一脸认真的回道:“不,我要看看你的伤势。” 。。。。。。。 济州,明府。 东西楼被烧毁大半,里面的人也失去了将近一半。商铺的损毁..... 明善平静的面色之中流露着一丝阴沉的气息。他默默的听着,静静坐在首位上慢慢的喝茶,情绪内敛,未发一言。屋内二人都看出了他的不快,都默契的闭嘴不言,默默地听着明映说着这几日的损失。 “哥哥,商铺那边我已查过,从三年前开始,所有账目便被账房留存下来,作为备份,方便查算。起因是当时有人趁着账目堆压混乱,族中长辈挪用了部分银钱。导致账目对不上。最后,十五位账房管事从各地赶来,聚在一起解决了此事。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再次发生,当时的解决办法是所有账目在济州留存备份。这个备份便留在了济州各个店铺之内。此事应由我接手,但当时我旧疾复发,无法处理,便将此事转交给了邓义、管家符老,管事嬷嬷梅姐三人.......”说到此处,明映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坐在主位的陈见素,淡淡道:“嫂嫂当时知道此事之后,参与其中。其余的我便不清楚了。至于商铺所丢失的是什么账本....火烧的太快,无从查起。不过,也不难猜。” 陈见素散漫的坐于上首,若无其事的吃着葡萄,闻言,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淡淡的解释道:“明善外出回来之后,邓义便将此事的始末告诉了他。” 那些记忆影影绰绰,似浮光掠影一般闪现在明善脑海中,似有些不真切。但明善确定,他知道这些事,似乎是后来事情出现的太多,便没有多管。 明善微微颔首。 见此,明映不在多说什么,接着道:“这本是我们明家秘事,至于为何宋诗白知晓......尚未查清。还有,暗卫刺杀荣王妃一事,我已派人去济州调查。我猜,应该是有人假传密令。不过,昨日族中那位叔伯忽然失踪,事情也有些明朗。” 那位叔伯,其实是兄妹两人的生父。 那人便曾经接手过暗卫的训练与任务的派遣,了解其中的流程与秘事。密令如何做的逼真,他知道。自然,除了他,明映明善兄妹二人也知晓。 明善静静的听着没有说话。 明映又道:“此事的后续已经处理好了。宋诗白会将此事处理好。不过,我打算让周三过去盯着,以防万一。还有,商铺的损失将由宋诗白来赔付,不过不是银两。” 明映的意思很明了。比起银子,明家更需要宋诗白在某个时候给他们提供帮助。 明善眼中泛起玩味的笑意,赔付?有件事正需要宋诗白去做。 明映接着道:“与朱樊有关的那女子已中下鬼瘴毒,若无解药,一年后必然暴毙。涉及季慈堂相关人员共二百二十六人已全部解决干净。还有江湖上的某些魔道人员也会在未来几日处理干净。”说到此处,明映停顿了一下,强调道:“此事由明啄负责,他昨日已离开济州,前往山湖坨处理后续事宜。哥哥放心,妹妹已派人暗中保护。” 明善冷哼一声,头疼道:“这小子,总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若不是明啄擅作主张,东西楼也不至于被毁。 明映没有出声,只是看向邓义,道:“你怎么样?可有中毒?” 邓义摇头道:“已让甘哲看过,无任何异样。” “那便好。”明映微微颔首,却忽觉胸中气闷,喉头发痒。她默默咽下一口热茶,旋即看向明善:“哥哥,何时给宋诗白回信?” “此事我来。”明善说道。 “是。”明映回道。 。。。。。。。 铁水台。 青衫男子与一位扎着马尾辫、穿着襦裙的小姑娘悠悠的并肩坐在城墙之上,眺望着远方数道渺小的人影。 城墙之内,有三万大军。 姜十三脸上的碎发随风漂浮,她拖着下巴,啃着苹果,开心笑道:“你说,我要是‘biubiu’两箭,南朝王室是不是要气死?骂我圣上不守信用?” 青衫男子未语。 此时,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国师何须如此?” 姜十三得意的扭头,长长的‘哟’了一声,指着他道:“终于肯出现了,等了你好久。” 第五十六章 另一个姜槐 沈瑜没有说话。 姜十三并不着急透露自己此行的目的,反而笑着调侃道:“你们俩个,一个叫沈瑜,一个叫沈钧。名字好像,我差点以为二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沈瑜看向前不久见过的青衫男人,神情冷漠,没有搭理这句调侃。 反倒那青衫男人淡淡说了句“不是”。 姜十三‘咔嚓’‘咔嚓’的啃噬着手中的苹果,一改往日的作风,变的有些沉默内敛,没有继续说话。 一时间,气氛陷入了冷凝,唯有呼啸的冷风吹拂。 沈瑜一样沉默,他等着姜十三吃完东西在说话。 果不其然,姜十三丢掉手中的苹果核之后,转过身对着身形瘦削的男子,声线一改往日的矫揉做作,变得沉稳清丽:“玉京底下的阵法,何解?” 沈瑜嘴角翘起,忽而笑了几声,反问道:“你的地盘,这应该问自己吧?” 姜十三微微皱起眉头,心情有些不快,平静的问:“什么意思?” 余国地界,除了她自己,便没有其他神仙了。她享受世人香火,不庇佑世人就算了,怎会坑害百姓? 这种时候,沈瑜还在忽悠她? 沈瑜沉思想了想,认真的解释道:“这件事,确实是你自己的问题。有些事情,涉及密约,无法相告,只能你自己来解决。我所做的,也是为了百姓的安康。” 姜十三有些不解,纠正道:“余国没有伤害南朝的百姓。” “是。”沈瑜没有否认,他并没有说为的是自己国家的百姓。 姜十三有点想笑。 南朝国师千里迢迢来到余国,大言不惭的宣称自己所做一切皆为敌国。别说她不信,即便是乡下村夫,也不会相信。还说什么是她的问题?她会做什么?对自己国家不利吗? 姜十三也懒得纠结此事,只道:“阵法如何破解?” 沈瑜没有任何隐瞒,早做好准备的回应道:“将施法者的心头血滴入阵眼,诵念消魂咒即可解除。”说罢,他神情有些犹豫,眼神中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因何没有开口。 姜十三察觉到了沈瑜身上涌现的那股无力感,那种无力感并非是对现实的妥协,倒是像恨铁不成钢的无语。她总觉得对方想跟自己说点什么,却因为跟自己说了也是白说,所以没有开口。 心中的那股怒火被姜十三强行压了下去,她心思一转,对着看轻自己的沈瑜说道:“你破不了阵法?我也破不了对吧?” 沈瑜轻轻颔首。 姜十三想了想,又道:“阵法是第四个来到这里的人设置的?并且比我来的要早?” 沈瑜缓缓露出微笑:“对了一半。” 问到此处,姜十三已经心里有底,几乎确定了沈瑜的所为,以肯定的口吻问道:“你与天道达成密约,不能透露半分与此事相关的消息,而这件事与我有关!” 在此处人间,称得上‘神’的只有他们三个。那么第四个便显而易见了,天道! 能直接威胁沈瑜,并限定他行为的,只有天道可以。 话音一落,苍穹发出一声暴雷,黑云滚滚,密布于整片天空,散发着具有压迫性的天威。一时间,万物匍匐,天地玄黄,黄沙漫天,温度骤降,似到了隆冬时节。 三人同时看向外面诡异的场景,弯腰向下的树木,伏在地面的鸟类,急湍下坠的河流,本能跪倒在地祈求的动物与人类...... 这简直是正面回应了姜十三的猜测。 要死了吗?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办。最终,两人一起看向了罪魁祸首姜十三。 姜十三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只好坦言三人藏在心中的忧虑:“不会被雷劈死吧?” 沈瑜眉头拧成一团,神情沉凝之中带了些许困惑。 他总觉得那老头不至于如此。 难道...... 很快,他便反应过来,精神渐渐松懈。 一道炫目的白光从东方而来,似有仙人在天空上轻轻一划,便将天空上的黑云拂的一干二净。 很快,树木直起了腰,鸟类惊魂未定的飞向天空,河流不再下坠,动物与人类归于往常姿态,状态尚有些迷茫...... 三人眺望着白光发起的方向,神情不一。 似是剑光?灵气很强。 沈钧垂目思考。 沈瑜表情凝重,不由对着姜十三道:“那个人说不定可以帮你达成所愿。” 那个人?在说她吗? 姜十三表情平静,似没有多少意外,淡淡道:“国师大人,请您跟我去一趟南州,验证一下我的想法。” 不信? 沈瑜仔细想想,觉得也对。两人现在是敌对关系,相信了才是有鬼。更何况,几个月前,他还妄图杀了她。姜十三现在的质疑是对的。跟姜十三走一趟也算不得什么,说不定还可以借此机会提醒她一些事情。 他轻声道:“可以,但是.....” 他看向远处的人影。 “可以。”姜十三说着,走向城墙的另一侧,对着城内身着甲胄的将军微微挥手,示意放南朝人离开。 那位将军赶紧抱拳,让城中的护卫从城门各处撤离。 姜十三转过身,看向沈钧道:“烦请你带我们走一趟。” 能在瞬间之内就能抵达南州的,目前只有沈钧能做到。她与沈瑜在此处呆的太久,可以说是彻底废了。别说呼风唤雨了,就连哪里干旱,都需要提前算卦。他俩能保持以往的形象,不受天下人怀疑,全靠两人能掐会算。当然,主要靠忽悠。 姜十三觉得,等哪一天两人关系和缓,她可以拉着沈瑜探讨一下如何维护神灵形象的问题。 “去南州?”沈钧问。 “对。”姜十三道。 沈钧长袖一挥。 一道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清风裹挟姜十三与沈瑜二人,渐渐地,两人身形涣散,消失在了原地。 沈钧神情深沉,朝着刚才剑光飞来的方向投去最后一眼,便身形消散,跟着两人去了南州。 他必须找时间去那边探查一二。趁着他彻底成为凡人之前,得赶紧带着姜十三离开此处。 。。。。。。 京都内。 朱樊回到京都,脚刚落地,便拉着甘哲、带着证据马不停蹄的赶往阎相府。至于为何没有去公主府,原因也不难猜,在荣王没有倒台之前,他不想站任何人的队,以免官途不顺。 他的探查关乎着皇子公主的争斗的结果,自他入京时,荣王殿下与平成公主便同时收到了消息,正欲拜访一二。却又得知他急匆匆的赶往丞相府。皇子皇女自然也知朱大人的脾气,赶紧放下手中的事,驾着马车赶往丞相府。 可惜,当时阎相并不在府中,奉旨去了宫中。 丞相府的管家没有刻意向来客隐瞒丞相的行程,反而坦然告知。 此言一出,三人立刻意识到了一件事——圣上回来了。 荣王、平成想进宫探个究竟,但念及朱樊在此,都不愿一人独自离开,便僵在相府门口好一会儿。 最后还是管家看不下去,请四人人入后花园一坐。 朱樊身旁带了一个人,蒙着面看不清摸样,只露出一双阴郁的眼睛。身形瘦削,体态干瘪,应是年长之人。更可疑的是朱樊胸前鼓鼓囊囊,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荣王心中了然,挪动脚步,离目标进了许多,似不经意的要揽朱樊的肩膀,却被朱樊悄然避开。他心中虽有些怒意,眸光却是在笑着的,给人一种温和大度的感觉。他亲切的询问道:“朱大人去了济州可有遇到什么危险?” 朱樊恭敬的回道:“多谢荣王关心,一路顺畅,并无。” 平成见此,强行插到两人中间,状若不经意的讽刺道:“黄鼠狼给鸡拜年.....后面那一句是....?大人可知?” 朱樊、荣王各往后退了一步,与女子保持距离。 朱樊退到安全距离,方才淡定回道:“臣才疏学浅,不知公主所言何物。” 平成早就猜到了朱樊的态度,便装作一副好心肠,帮着朱大人解惑道:“是不安好心呐。”说罢,便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荣王露出鄙夷的神情,同时,他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小湖,心思一动,计上心头。边走边道:“二妹这是在点我啊!既然如此,本王亲自下水,给两位弄点鱼吃吃,搏一搏两位的好感。” 说着,他便脱下靴子,踏入水中,朝着湖中央走去。 平成、朱樊具是一惊,不知这荣王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两人挪步到湖边。 平成抱起肩,一脸看戏的表情。 荣王俯身抓鱼,抓着抓着,倏然尖叫一声,脚一抽搐,整个人没入水中。 朱樊一惊,正要下水救人,却被平成死死抓住。 朱樊急了:“殿下!” 平成不慌不忙,以极其自信的语气说道:“他是皇子,有上天庇佑,死不了。” 朱樊瞪大双眼,满脸问号。 而后,平成在朱樊震惊的目光中,高声呼喊:“救命啊,荣王落水了。救命啊,荣王落水了。救.....” 平成轻咳一声,歇了歇嗓子,又接着喊。 朱樊服了。 眼见落水时间越来越长,朱樊顾不得那么多,试着挣脱公主的束缚,却发现公主手劲极大,怎么都挣脱不了。 这时,管家闻讯,带着家仆匆忙到场,将落水的荣王捞了出来。 荣王气坏了。本能的瞪了朱樊一眼,大声呵斥道:“本王为你抓鱼?你为何不救本王?” 朱樊被骂的脑子嗡嗡作响,脑海中飘过无数个关于荣王的坏话。但几秒过后,连忙解释道:“臣本想下水,却奈何公主殿下拦着臣......臣无能为力。” 荣王看了一眼平成那瘦胳膊瘦腿,脑海中闪过平日里平成种种身体不好的画面,不由起了疑心。他并未流露出来,反而脸色阴沉,一副无理取闹的模样,呵斥道:“我看你就是不想救本王!废话少说,把你的外套脱了给本王披着。” 朱樊即便在傻,听到最后一句大概也猜到了荣王的目的。状似震惊到游神走了一会,方才抱紧双臂,反拥着自己,愣愣的“啊”了一声。 荣王懒得在乎什么仪态礼仪,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上手去扯朱樊的胸口,想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看个究竟。 他虽然可以借着好奇之心,向朱樊询问他胸口里的东西。但依这些文官的脾气,八成看不了。还不如直接抢过来,给毁坏了。 平成自然不会让他得逞,抓着他的手臂便是狠狠地咬了一口。 荣王脸黑成了一团墨。 然后.....两人扭打成一团。 管家大抵也是见多了文官胡扯头发的事情,竟不觉得两人荒唐,默默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顺便将朱樊拉到了一边。 正当两人打的不可开交,颇有儿时干架的风范时,一道威严、充斥着怒火的嗓音传入两人耳中:“住手!” 平成、荣王几乎本能的赶紧松手,转身低头行礼。 圣上出乎意料的没有出声,让两人起身。 温柔却透露着一丝冰冷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了几秒,片刻后,一道沉着、温暖的嗓音响起:“你们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真让人怀念。我险些以为,时间没有流逝。” 平成似遭雷劈,整个人止不住颤抖起来,抬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 那高挑女子对着平成微微笑道:“好久不见,平成。” 此人便是传闻外出游历十多年的国师——姜槐。 那高挑女子与平成书房所悬挂的画像上的样貌、身形都有一定的出入。相比之容貌、身姿所让人沉沦的外在,那高挑女子沉着稳定却神秘的气质更引人侧目。 第五十七章 解毒 平成深深一拜,艰难的唤了声:“老师。” 姜槐微不可见的颔首。 荣王不甘示弱,抢着行礼道:“拜见国师。”而后,目光坦然,笑容满面的开口道:“国师大人,许久未见,您都瘦了。我府上的厨子手艺极好,今晚便将他送到您的府上,让他好好给您补补。” 姜槐没有拒绝,微笑回复道:“好。” 荣王心下诧异。 他以为国师不会接受他的好意。毕竟,国师从小都不太看好他。可仔细想想,国师似乎也并没有因此对他的行事表达过任何不满。 泽永殿的主人一如既往,还是那么虚伪。 明皇昨夜回京,去了皇陵悄悄的祭拜先皇。恰好,在那碰见同样祭拜先皇的国师。明皇初始不解为何国师身在此处,而且样貌也发生了变化。但很快,他便想明白了,国师的法力应该是恢复了,便开始之前喜欢随意变行的怪癖。她二人就着最近的政事聊了半个时辰,然后便各回各的住处。 很奇怪,在闲聊的那半个时辰中,明皇觉得国师性情似乎恢复了以往,不在跳脱。同样的,也让人难以亲近。 他想了一晚上,没有想通。今早便让阎汜进宫,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两人聊着聊着便聊起了玉京,过了一会儿,国师竟破天荒的来到了御书房,与他们商讨了玉京后续的事情。之后,又听说了朱樊的事,便跟着来到了这里。 其实,明皇已经猜到她想做什么了。 要不要阻止她做这件事?明皇仔细想了一下,觉得自己想的有点多。跟一个心思极深、手段强横的神做博弈?他觉得自己可以提前准备准备,修建陵墓了。 朝中、民间都有部分国师的信徒,其中不乏一些身居高位的人。 譬如,阎汜。嗯....还有早期的他。 虽然在国师消失的这些年里,她的威信有所下降,但好歹底子摆在那,余威尚在。 这才是国师影响力长久存在的原因。 姜槐看向朱樊,没有任何询问,似乎早已了解事情的首尾,带着疏离的笑意开口道:“将你带回的账本交给户部,让他们去查吧。还有你身边的那位,带着他去确认究竟是谁下的毒?曹休的死,定要查清。以及,玉京一事,该罢免的罢免,该处理的处理。至于修建一事.....不必了,免得引起民怨。” 最后几句,是说给在场全部人听的。 她的每一句都是通知,没有任何和缓的余地。 事实上,姜国师来这里,只是为了通知他们这些事,向他们施压。 末了,姜槐微笑温和,似乎向明皇寻求意见:“圣上以为如何?” 明皇神情温柔,低声笑道:“很好。” 他的余光瞥向阎汜。 阎汜立刻反应了过来,拱手道:“臣必然竭尽全力,力求公正。” 明皇微不可察的轻轻颔首。 “那此处便交给阎相了。”说罢,姜槐对着阎汜莞尔一笑。而后身形涣散,消失在原地,只留些许微风拂过众人衣襟。 此种神迹,除却明皇,其他人还是第一次见。于是,赶紧躬身行礼恭送国师离去。 明皇倒也有些诧异,她为何不留下来监督此事?就怕有人不死心使绊子吗?这种事,前朝不是没有。甚至于,有些大胆的愣头青建立了一个组织——弑神门。仔细算来,已存在数百年。 神灵未降临人间之前,世人对神的敬畏之心极重。降临之后,倒有意思许多,许多人觉得这个不公平、那个不公平,逮着国师往死里骂。加之,国师也不管这些事,那些骂声更甚了。 明皇转念一想,兴许她在暗地里仔细观察着。毕竟,她的法力已经恢复了。 。。。。。。。 纪舫领着一众死士去往京都某处宅院。 早在谢晏入京前,宋诗白便置办了好几处房产,以防自己人没地方住。 自然,也不怕没钱花。 京都内分别有一家赌坊、钱庄、蜜饯铺皆是宋诗白手底下的。他们若是需要银钱,可以直接过去取。 纪舫是个不安生的主。前几年在济州呆的给他憋坏了,这不,来了京都,便怎么都安生不下来。除了想怎么让朱樊解决自家的事,还积极的想怎么办些合乎楼主心意的事。例如,把百晓堂设立在京都内的据点占为己有。这本就是楼主想要的做的。而且,现下百晓堂内部混乱,正好是一举拿下的好机会。 不过,还是要先把朱樊的事解决了,在做其他事。 百晓堂的事,可以先向同僚打探一下。 谁知,赌坊坊主告诉他,京都内的百晓堂早在谢左丞的运作下成为他们的了。 京都内的三位同僚让他少些动作,先做眼下的事。 纪舫只好暂且搁置自己的想法,等待下一个时机。 。。。。。。 宋诗白的伤势超乎众人的想象。 狰狞的伤口贯穿整个背部,甚至可以从几道巨大的伤口中,看到一些更加细密的伤痕。背部下方的肉已经翻出糜烂,散发出刺鼻的腥臭味。两条胳膊上皆有大大小小的伤痕,而左臂伤口极多。腿部上也有箭羽贯穿的痕迹。 伤势严重至此,都不妨她宋诗白做事。 很难想象,宋诗白是怎么一路谈笑风生,状若无事一般颠簸至此。 屋内二人陷入短暂沉默。 宋诗白倒是心态好,虽然还有许多担忧的事未曾解决,但她一沾床便将那些事忘得一干二净,趴在床上埋头补觉。 俩夜没有合眼加之精神高度紧绷,撑到现在也算圆满。 宋诗白心安理得的睡了过去,也不管自己现下什么状况。 微响的鼾声从下方传来,倒让心头沉闷的两人哭笑不得。 医女华姚眼神不善的斜瞥了一眼谢晏,本能的排斥男的呆在楼主的房间里。若非楼主应允,少说她也得让此人吃几巴掌,让他明白明白道理。 楼主什么都好,就是容易被这个叫‘谢晏’的男人迷惑。她若是楼主,冲着这家伙不听她指挥,瞎投靠公主一事,她怎么也得找些杀手弄死他,好出口恶气。 华姚不在看谢晏,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打下手。” 谢晏不假所思道:“好。” 屋内的血水倒了一盆又一盆,烂肉被小心割下,伤口用针慢慢缝合,浓厚的中草药味渐渐掩盖了血腥味......约是过了二个时辰,宋诗白背部腿上的伤口处理完毕,只剩腹部一些不甚严重的伤口没有处理。 剩下的伤口,华姚打算等一个时辰后再叫醒楼主,现下先让她休息休息,缓和缓和精神。 华姚写了一张药单,对着谢晏道:“二楼东面最后面有一间药方,名为当归。你去里面拿药煎药。” “好。”谢晏仔细看了看上面的药材,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方才去往二楼处。 宋诗白没有睡多久,只睡了二个多时辰便清醒的睁开双眼。 她刚刚做了个梦,梦里是济州发生的事情。在梦里,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事没有处理。 明家下毒控制人是惯用手段。不用想,便能猜到明啄当时出现在季慈堂,除了要拦截她之外,还有下毒。朱颖身上的毒不解开,朱樊那边很难顺畅。 现下头疼的是,她不知道朱颖身上有多少种毒,毒是什么。 她身边精于研究下毒、解毒的只有谢晏、干爹二人。虽然宋家也有,但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她这边的事情都解决了,那么爹跟明家的事应该也差不多了结了。她只需派人在他们回去的路上拦截到干爹便好。 宋诗白仔细想了想,便打算派楼里的高手去。 除此之外,她回城的消息估计最晚明日便会传到宋家耳中。届时,他们定然会从她身上骗取消息,以重新估算她的价值。一旦觉得她失去价值,除了暗地里撤销对她的援手,还会比以往更加肆无忌惮的疯抢她娘留给她的东西。 所以,她打算借助帮助明家一事,给宋家一种‘她与明家关系尚好’的假象。其次,她得趁着明家受创的机会,拿下百晓堂。增加自己的筹码。之后,在借着给国师建庙的档口,利用国师的威压将她娘留给她的东西从宋家分割出来。 宋诗白思考过后,一抬头竟看见华姚似观察平日养的药草一般,目不转睛的探头看着她。 宋诗白忽然感觉自己在别人眼中失去了做人的资格,瞬间有些不自在。便轻咳一声,道:“我身上伤势如何?” 华姚瞬间表情严肃,恢复了医者里的状态,沉声道:“情况很严重。您至少需要在床上趴一个月,换几次针线,剔几次烂肉。除此之外,不要再动武。” 听到换几次针线那里,宋诗白瞬间感觉自己背后一阵发痛,隐隐想起自己在梦中梦见明善在人皮上做针线活的画面,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灵娘呢?谢晏呢?他俩去哪了?”宋诗白又问。 “在药房。”华姚回道。 正说着,灵娘、谢晏先后端着汤药进来了。 隔着老远,宋诗白便闻到了那股冲人天灵盖的苦味。 灵娘见宋诗白醒来,面露喜色,而后又让宋诗白将她端来的三碗汤药喝完。 汤药的温度刚刚好,宋诗白皱着眉头一饮而尽,发觉没有想象中那么苦,便下意识的看向谢晏,眉眼带笑。很快,她又将剩余的两碗苦药喝完。 之后,谢晏便将熬制好、不影响药效的糖水小心翼翼的端到宋诗白眼前。 宋诗白猛喝了一大口,勉强冲淡了一眼口中的苦味。 谢晏又手速极快的递来一盒蜜饯。 宋诗白摆摆手,打算先说事情。吃着东西讲话,总归没礼貌。 宋诗白让华姚出去为她准备饭食之后,看向灵娘,道:“你派楼里几位高手分别在回道士山、千柳宫的必经之路上,拦住千柳宫宫主,现在去办。” “是。”灵娘道。 宋诗白最后看向谢晏,随意拍拍床边放着蜜饯盒子的木凳,示意他坐下,道:“我想跟你商量点事。” 谢晏深呼一口气,用紧张的表情掩盖心下的忧虑。他揉了揉眼角的泪花,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回应道:“好。” 宋诗白先挑最要紧的讲了。 一是,朱颖身上的毒需要在这几日便确认好。二是,她需要借助明家刺杀荣王妃一事让宋家以为她还有可利用的价值,借此给她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谢晏沉吟片刻,道:“第一件事,不算难。只是此事需要隐秘,定要避免被人发现。你想的没有岔子,只是事情麻烦些。第二件事,刺杀一事已在南州传的沸沸扬扬。虽然荣王妃的身份并没有暴露,但本地的一些世家族已经知晓。嗯,是我放的消息给他们.....所以,你帮明家从中调和此事,也能落到他们耳中,让他们以为你与明家关系暧昧。这件事,重点是延后退婚。这样才能落实他们的想法。” 他语气顿了一下,问:“你查到朱颖身上的毒后,是想让你干爹留下来解毒,还是想用荣王妃一事威胁明家帮你解毒?” 宋诗白犹豫道:“如果你与我干爹都无法解毒,我只好威胁明家。只是此事风险过大。可能会导致我之后的计划不顺。所以,我想问问你,你有什么好的办法没有?” 谢晏想了想道:“我记得你之前同我说话,明善的妹妹意图家主之位。可以与她合作,但是你与明家刚发生冲突的几年之内,她兴许都不会出手帮你。或许可以去鬼市找神医帮忙。” 宋诗白思虑一二,便下定决心道:“先试试,根据情况而定。”说到此,她语气一顿,问:“你可知荣王妃的下落?” 谢晏表情瞬间有些阴沉,嘴角似压抑着怒火,沉声开口道:“在我府上。” 宋诗白有些不解谢晏愤怒的来源。 莫不是投靠公主投靠上瘾,连着荣王府的人都讨厌? 不应该啊。 第五十八章 解毒2 宋诗白察觉到这是个解决横在心中那根刺的机会,顺势问道:“如此气愤?可是那荣王妃有何不妥之处?” 谢晏想了想,面无表情的回道:“说话有口臭,长相似蛤蟆,穿的像贼子,感觉看她一眼我能少活十年.......” “你本来也活不了那么久。”宋诗白知道他在扯谎,‘哼’了一声,无情吐槽。顿了顿,表情略显沉凝,问:“是她为了她弟的前途与考官勾连,换了你的试卷,你才这般讨厌她对吧?” 她知道? 谢晏顿了一秒,‘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气的大骂道:“那可不!她偷我试卷给她弟就算了!还专门来到我住的地方耀武扬威,辱我尊严!那一举一动就像脑子被狗啃了似的!当时我真想不顾权贵势力跟她干起来!若不是考虑到自个势力低微,少说得给她两嘴巴子!我现在都没想通,那女的为什么逮着我偷!那女的说什么?最烦负心汉??我负谁了?老子这辈子就活着二十来年,八岁之前,老子不是被这个害,就是被那个害!后三年又被你害,我说什么了.....” 说到情深处,谢晏委屈的一手捂住双眼,一手示意宋诗白不要讲话。 宋诗白:......故意的吧? 谢晏抹了一把眼泪,委屈说道:“我太不容易了。喜欢的人没追到就算了,还被人诬赖负心汉。我真是何德何能啊。” 听到那句“喜欢的人没追到就算了”时,宋诗白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慢慢解释道:“与谢家齐名的傅家,有一个女儿,名为傅南。她与你曾有娃娃亲。” “最后退亲了。”谢晏一脸‘我知道,你说这干吗’的表情。 他记得的很清楚,来南州的路上时,在遇见宋诗白的那一日,正巧看见她带着侍卫出来玩。只是,两人多年未见,打招呼也是徒增尴尬,便视若无睹。时隔多年,这退了亲的娃娃亲怎么了? “傅南与荣王妃是表亲,两人关系据说很不错。”宋诗白道。 她知道谢晏在京都的遭遇之后,便派人查了此事。后来便发现傅家与荣王妃王氏一族的关系,而王氏一族与谢家一向交好。很难不怀疑是谢氏一族中某个与谢晏有仇的子弟授意做的此事。 不过,从谢晏口中所知,荣王妃似乎是因为傅南姑娘所做此事?究竟是真是假,这也无从考究。 宋诗白的所思,谢晏也想到了,但他觉得以荣王妃的脾气,应该就是纯纯为自己姐妹报仇。 天大的误会啊! 谢晏心死一般闭上了眼,低声感慨道:“从此,在这人世间,恨的人又多了一个。” 定亲的时候他不知道,退亲的时候他也不知道!真就纯怨种呗。 宋诗白也不知该说什么,沉默了片刻,方才问道:“当时你为何不同我说?” 这次,倒换谢晏沉默了。 他的表情在瞬间浮现出巨大的痛苦,但很快消失,显然让人以为那是错觉。他用短暂的沉默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语气轻松的说道:“我这么要面子,这点小事我怎么可能解决不了?而且.....你当时的处境那么艰难,我既帮不上忙,又怎能让你为我而操心呢?” 他虽是谢家嫡子,却不受重视,被丢在千柳宫多年,唯有外祖父、外祖母与曾经有过娃娃亲的外人来看过他。他娘家虽算个世家,却落魄多年,在京都帮不了他太多。他唯一能求助的只有宋诗白。 可是啊,他的阿忆,又何尝没有自己的苦衷。而他又实在没用,未能在短时间内取代谢氏家主。 “抱歉。”宋诗白愧疚的低声道。 谢晏伸手想拍拍她的肩膀,余光却看到了她的伤势,手蓦然停在了半空。过了半响,他脑回路清奇,忽然问道:“既然你心怀愧疚,那你能不能原谅我投靠公主之事?”说到此处,他犯贱似得搁那嘚瑟道:“我知道像你这般心胸狭隘之辈,一定会搁在心里念叨我很久。虽然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你一直养着我。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但是!这不是应该的吗?!你都养了那么久了,多养几年,又怎么了?” 宋诗白没有忍住,笑了许久许久。此事算是过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在平成公主那里。好半响,才道:“你去城墙那边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带回府上吧,不要住那边了。夏日酷热,你身体又不好。” 谢晏能在入城没多久就能出现在她的面前,定然是住在那边的客栈里。 谢晏并没有诧异宋诗白为何知晓此事,反而感动似得双手掩面,道:“你真是我见过最好的东家!” “这几日,我会去你府上拜访荣王妃。”宋诗白道。 谢晏重重颔首,想起一事未说,又道:“她去了宋府,与你家的长辈谈了许久,具体是什么,不清楚。” 宋诗白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 朱樊之所以一入京就赶往相府,便是害怕迟则生变。 如今该交代的已经交代,朱樊心下蓦然轻松许多。他着重提及了明家创办的季慈院一事,希望日后不会再出现儿童妇女被拐卖之事。之后的,便看相府圣上那边的安排了。 而跟他一起去相府的男子,则留了下来,方便被阎汜询查。 据圣上身边的宗师提醒,此人武功极高,需小心提防。 于是,他便被安排到了相府的某处别院内,由宫中大内高手看管。 他本名甘柘,与他哥哥甘哲是双胞胎兄弟,身形、长相极为相似。但若想分辨也不难,只需闻一闻他们身上的味道即可。有股中草药味的是他哥哥甘哲,有股汗臭味的是他。 阎汜身着素色便服,儒雅的走到他的面前,温和而又严肃的说道:“你不是那位鬼手。” 黑衣男人没有否认,低沉沙哑的说道:“宰相大人想问什么?” 他这般态度,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打算随时为他们提供线索。 阎汜目光微沉,道:“你是明家人?” 黑衣男人‘哼’了一声,没有否认:“是。” 阎汜大概猜到了他为何而来,便道:“你知道明家与朝中那些人交好?” 黑衣男人沉默的点点头。 “你想要什么?”阎汜声音略沉,带着威压的问道。 在对方没有暴露自己的目的之前,千万不要轻易透露自己的意图。否则,将会落至下乘。 黑衣男人想起二小姐的嘱咐,选择了沉默。 “那你说说与明家交好的有哪些朝臣?”阎汜以微不可查的命令口吻说道。 黑衣男人正要开口,却看着阎汜略带笑意的眼睛,那笑意背后似乎隐藏着危险。他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出声。 “看来你什么都不想说。”阎汜叹了一口气,无奈道:“罢了。等你什么时间想说了再来找本官。” 黑衣男人点点头。 阎汜临走前,温和的提醒道:“记住,时间不等人。” 任何事,也都是讲究时效性的。该过去的,无论如何,都要过去。 离开别院后,他了宫内,与圣上汇报了此事,以及自己的看法。 “明家内部在争权,荣王没有出手阻拦,估计也是想换掉明善。”明皇皱眉看着手中的奏折,不经意的说道。 国师回京的消息在京都传的沸沸扬扬。 司天监那帮子人闻着味便赶了过来,着急忙慌的催促着明皇在十月份举行祭天仪式,好让世人感受一下国师的圣威。 若是真举办了祭天仪式,那明皇便能预想到自己在这十多年所做的努力都将付之一炬。 他得想一个计策,阻止此事。 明皇挥手示意阎汜离开。 阎汜离宫时,故意绕了远路,路过了泽永殿。 大门紧闭,然而百步之外,平成公主与一位相貌普通的女子并坐在阴郁的大树底下,似在推算着什么。 即便没有平成呆在那女子身边,阎汜也能一眼认出那位便是曾在风雪中救过他与圣上的姜国师。 阎汜对着那女子与公主行了一礼。 走了许久,他听到平成公主问:“老师,龟甲可解答了学生方才的问题?” 他又放慢了脚步,等了许久,方才听到答案。 “抱歉,这....算的不是你。”那女子回答。 他轻叹的摇摇头,面带笑意的大步离去。 。。。。。。。。 姜十三带着沈钧沈瑜二人回到了玉京倒塌的地方。 经过这段时间的清理,街面看起来整洁多了,但是仍有些碎渣没有处理好。十几位上身裸露的工人正顶着炎热的高温搬运,身上满是汗水。 用沈瑜的心头血试了几次,那阵法未发生任何反应。 姜十三想了想,用自己的血试了一下,也未曾发生反应。最后她破罐子破摔,让沈钧也试了一下,仍然如此。 究竟是方法错了,还是真的有第四个神? 为了以防沈瑜暗搓搓的捣乱,姜十三打算过几日回京时将他也带过去。 嗯,困住他。 想好之后,姜十三便算了算宋诗白的位置,带着二人大摇大摆的去了清风楼。 彼时,宋诗白刚假装昏迷骗过宋家来的几位长辈,便听到了姜十三拜访的消息。想都未想,便让灵娘让她进来。 姜十三一人进入厢房,未让沈钧二人跟着。 “宋诗白,我来看你啦。”姜十三又恢复以往小姑娘那般天真烂漫的摸样,朗声笑道。 瞧着姜十三脸上那张灿烂的笑脸,宋诗白忽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不让姜十三为朱颖解毒呢,毕竟国师可是无所不能! “十三,几日未见,你比以往更加耀眼。”宋诗白故作惊讶,夸张的捂住自己的眼睛。 楚辞唐诗好歹看一眼呢。 姜十三被对方惊人的词汇量震惊的止住脚步,‘呃’了一声,迅速恢复原状,调侃道:“哇哦。这夸的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事情。” “怎么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功德!都是大大的功德啊!”宋诗白表情似有些伤心。 姜十三一手止住,一本正经道:“先把上次的事情解决了,再说现在的。” “好。”宋诗白点点头。 第五十九章 暴露 “你父亲明日便会入城寻你,同你说一些事。嗯...绝对是你意想不到的好消息。明日过后,你便可以着手准备为我建寺庙了,要大一点,最好有大床铺,一间可以睡上几十人。而且,要保证每日都有人上香。嗯....建五座吧。其次,便是以平成的名义,对前段时间被损毁的商铺做一些适当的帮助。最后一点,最重要。多囤米、还有谷物。能囤多少,就囤多少。”姜十三洋洋洒洒说了极多,且每一句话背后都意味着要花费大笔银钱。 宋诗白在心里大概算了一下需要花费的银钱,发现竟然还没有请杨世付出的代价高,瞬间松了一口气。 “好。”宋诗白爽快回道。 只是最后一点,她有些奇怪,为何要屯米屯粮?又不是灾年,闹饥荒。想到此处,她倏然想起以前执行任务时,遇到的一些灾民。似乎在这几年里,天灾发生的越来越频繁。按理说,有国师在,不应该啊。 宋诗白沉吟着开口道:“后半年要闹灾荒吗?” “南方多水患,自然要提防些。”姜十三道。 “可是,你不是可以解决这些事吗?”宋诗白疑惑道。 “上天自有命道。若是年年岁岁都平安,自然道要如何运转?怕是到了最后,更大的灾祸会反噬在这片土地上。”姜十三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已经失去法力的事情,不由捡起神棍的操守,随口忽悠道。 宋诗白故作相信的微微颔首,心下却起了疑心。 她怀疑国师是为了给公主铺路才故意放任天灾不管。虽说国师背负着余国百姓的安危,但是比起权利的掌控,部分人的性命便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国师虽有神性,但落入人间,染了尘埃,要与人争,需得遵循人道。 “这几日,我会找一些能工巧匠,让他们帮忙选址,测量。图纸出来后,我拿给你看。”宋诗白温声道。 姜十三正有此意,便双手拍好。 见苗头不错,宋诗白话锋一转,问:“既然如此,这几日不若住在清风楼,正巧交流方便。你觉得呢?” 姜十三恍然大悟,原来是在这里等她呢。仔细想想,她也没有拒绝的理由,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不需要掏钱! “既然你诚心邀请,那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吧。”姜十三颇为自恋的摆出一副‘你真幸运’的姿态,而后想到什么,掏出一只巴掌大的铁盒,道:“铛铛铛......十三牌的膏药,绝对好用。给你啦,不用谢我,算是住在此处的银钱。” 宋诗白小心接过,不由想起上次姜十三用此药为她疗伤之后,她伤势竟然好了大半。她沉默着摩挲着铁盒边缘,琢磨着怎么提起她筋脉受损的事。 姜十三见她沉默不语的摸样,还以为宋诗白被她感动到了。不由摆摆手,好心宽慰道:“不用那么感动,这都应该的。” 这确实是应该的。 天下哪有免费的住宿。 宋诗白在内心默默吐槽道。她仔细想了想,最终还是放弃提这件事。武功失去便失去吧。以目前的情况,也没有往上提的空间,而且,万一惹恼了对方,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好办了。比起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筋脉受损一事简直就是小事。 就在宋诗白打算与姜十三作别,让灵娘请杨世为她调理内息之时,宋家又来人了。不过,这次不是那群老家伙,而是与宋诗白关系算好的舅舅一家。 最先进门的是宋乐蓉,其次是宋楷、周彮、宋采南。 宋乐蓉绕过床前的屏风,跑到宋诗白床前,正要说什么,却看见她背上的伤,欢快的表情瞬间平静起来。 周彮跟在宋乐蓉身后,慢慢的走了过去。她的表情同她女儿一样,有些发冷。 周彮淡声问道:“明家做的?” 宋诗白不以为意的笑道:“确切的说,是明啄做的。不过,我已经报过仇了。他的伤势不比我轻。” 周彮满意的颔首:“很好。” 宋乐蓉目光低垂,嘴角微珉。 宋楷在外面急的团团转,本来想骂侄女一顿不听他话随便乱跑,但从屏风里面传来的对话来看,侄女定然受伤极重,原本的满腔怒火瞬间化作心疼。 “伤势如何?”宋楷顿住脚步,朗声问道。 宋诗白抢在周彮前头回道:“过几日便会好了。” 周彮目光柔和的看着她,嘴边的话轻轻的咽回到了肚子里。 宋楷知晓她在说谎,表情欲言又止,嘴长了张,最后说道:“伤养好便回家吧。” “好。”宋诗白目光一动,嗓音沙哑道。 身在一旁的姜十三忽然成了透明人,她正要默默离开,却听到那年长貌美的女人问:“这位是?” “姜十三,我朋友。”宋诗白没有暴露对方身份的想法。 周彮知道她,便是她带着二人在玉京那边随意走动,惹得许多眼睛盯梢,最后却来宋诗白这里,不知是何居心。她想起这几日接到的密报,目光一沉,伸手便要将往外走的姜十三拽回。却不料姜十三身体一偏,避过了她的动作。 周彮目光阴沉,跃步上前,手掌作爪,朝着姜十三的肩膀狠狠按下! 姜十三微微耸肩,借着强劲的力道,将周彮往后震了几步。倏然,耳边传来几声凌厉的声响,待她反应过来,发现没入墙壁的飞镖划过了她的左脸,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流入她的感官里。 她脸色蓦然阴沉,身形快的几乎连残影都看不清楚。待屋内二人反应过来时,她正按着周彮的后脑勺往地上砸! “住手!姜槐!”宋诗白反应过来,连忙吼道。 在周彮脑袋落地之时,又一股强大的拉力将她从压迫、死亡的感觉中扯了出来。按着后脑的力量瞬间消失,她惊魂不定的低头瞧着那个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娘,神情之中满是戒备。 等等,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周彮脑海中忽而闪过一个名字——姜槐! 姜十三右手在身上擦了好几下,边擦边眼神不善的看着宋诗白,不满道:“你家人实在太没有礼貌了。” 对于刚才的事,宋诗白神情之中尚残留一些惊恐,怀着愧疚的心情道:“抱歉,我代婶婶向你道歉。这件事......” 姜十三只是心情不好,却也懒得计较这种小事,摆摆手,道:“先回去睡了。” 宋诗白咽下未说完的话,道:“好。” 屏风外的两人听着里面的声音,隐隐猜到了什么。 当姜十三从里面出来时,宋楷对着姜十三行了一礼。 姜十三冲着对方笑了笑,算是还礼了。 待姜十三出了屋门之后,周彮彻底清醒过来,追着宋诗白厉声问道:“她是姜槐?我国国师?姜槐!!” 宋诗白皱眉点头,平静问道:“婶婶刚才怎么了?” 周彮握紧拳头,咬牙解释道:“我以为她是敌国奸细。” 宋诗白瞬间明白周彮所思,认真道:“我定会为婶婶解释清楚。” “劳烦你了。”周彮心怀感恩道。 几人未在多聊,宋楷一家便齐齐离开了清风楼。 宋诗白心下疲惫,也忘记了让灵娘帮她找杨世一事。 。。。。。。 宋府别院。 宋楷被管家叫走,只留周彮三人。 周彮心中怒火大盛,反手给了宋乐蓉一巴掌。 宋采南愣了一下,赶忙看看妹妹的伤势,急声责备道:“娘,你做什么?” 周彮未曾回答他的问题,反而低声警告道:“第一,行事需沉稳冷静。” 在她与姜十三的打斗中,突然出现的飞镖是宋乐蓉射出的。不仅让宋诗白知道了她会武这件事,还得罪了国师! 宋乐蓉心中憋屈,气到上头,顶嘴道:“我担心娘还有错了?” 周彮气的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倏然,她反手又给宋乐蓉一个耳光。平静道:“第二,行事需内敛,三思而后行。” 当宋诗白提到明啄受伤时,她所流露出的情绪也敏锐的被周边人察觉到了。以及,她明知自己的武功不及娘亲,却非要出手,反而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宋乐蓉紧紧握住拳头,低声道:“是。” “国师的后续接下来由你来处理。”周彮看向宋采南,不容置疑的说道。 “是。”宋采南赶紧附和。 宋采南未来是宋家之主,由他去处理,一来,是展现了她的诚意。二来,说不定可以与国师攒些交情。不过,找个机会,她还需亲自登门道谢,以表诚意。可是,宋诗白是怎么跟国师有了交情,似乎还很熟悉? 周彮不解。 “娘,这件事交给我吧,我定会自己的行为负责。”宋乐蓉自我反思着,忽然道。 “不必。”周彮不甚在意的否决了。 宋乐蓉眼神一暗,状若不经意的督了一眼身旁的宋采南,心中冷笑。 。。。。。。 翌日。 宋诗白起了个大早,在院内等着姜十三醒来,同她一道享用早餐。 约是半盏茶后,她偏头看向起的比她还早,从司马府横跨了几条街非要同她一起吃饭的谢晏,有些心疼道:“我们先吃吧。” 自从宋诗白去了济州之后,谢晏便没有睡过安稳觉,每夜闭眼最多也不过二个时辰。宋诗白昨日回来之后,他彻底睡不着了,翻来覆去,内疚了一个晚上。 他再一次的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失败啊。活着就跟没活一样! 可不知为何,今早看到宋诗白时,他心安了许多,后知后觉的发现清晨空气散发着的清冽树木气息如此舒适,一时间,竟有些困意涌上心头。于是,在他打算动筷子吃饭时,终于没撑住,一头栽倒了石桌子上,沉沉睡去。 宋诗白先是一惊,赶紧一边叫他一边探他鼻息。经谢晏身边的老人提醒,宋诗白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睡着了。 “南州事务如此繁忙吗?”宋诗白看向老者。 陈豫未曾多想,便道:“近日发生的事情比较多,确实比较累人。但公子主要是挂念姑娘安危,夜里睡不好,昨日更是一宿未睡。今日看到姑娘,应该是放松下来。没事,让他休息一会儿便好。” 宋诗白目光在谢晏消瘦的面容上停留了一会儿,神情微动。她想了想,正要抱着谢晏回屋睡觉,却看见姜十三伸着懒腰从楼上下来,忽然一愣。 姜十三显然也看到了她,以及她身下的谢晏。 姜十三不由惊呼道:“年轻人觉真多!” 第六十章 掌控 “是累的。”宋诗白心下觉得她的玩笑有些不太尊重谢晏,不由认真解释道。 姜十三恍然大悟,连忙更改话茬,一语双关道:“哦,你干的。” 宋诗白话头一噎,未语。 其实,姜十三说的也没有错。有些事务,确实是她造成的。 宋诗白没有多想,她以为姜十三只是单纯地讽刺她。便悄无声息的转移话题道:“你的脸怎么回事?” 姜十三见她没有领悟到另一个层面的意思,心下觉得可惜之余,却也不再提及此事。听到宋诗白的问题,姜十三反应了片刻,才明白她说的是自己伤势怎么还没有好的问题。以神的修复能力,这点小伤,不过是转眼之间便可消除。 可姜十三已经没有法力,自然失去了疗愈能力。她虽然可以借助符咒器具来辅助她完成所需,但那些东西并不能帮助她疗伤,而丹药之类的疗伤物品......因为没有原材料,在此处人间是无法制作的。而那些符咒器具也都是从外面带到这里来的。 自然,她也可以让沈钧来帮忙。可惜,昨晚,京都内的某人忽然用符咒跟她通灵。她只能找个借口让沈钧那两人离开。不过,她觉得沈钧似乎察觉到了她身上符咒的异常。 “想体验一下疼痛的感觉。”姜十三摸着脸上细小的伤口,笑着开口道。 你真有病。 宋诗白再次噎住,忍不住在内心吐槽。 只要远方的某人没有失去法力,这便算不上什么大事。没必要隐瞒,但也没必要坦诚。而且,她随口一说的这个理由简直跟她平日疯疯癫癫、装模作样的形象十分匹配。她果真是个天才。 姜十三踮起脚尖,十分愉悦的想着。 宋诗白回神过来,忍不住夸赞道:“不愧是你,果然与众不同。”说着,她小心翼翼的抱起谢晏,慢慢的朝着厢房走去。 姜十三看着这一幕,不由捏起下巴,小声的‘啧’了一声,暗暗道:不存在的爱情也是爱情。只有失去过,才能明白,无法失去的磋磨。那天下第一小说家算什么,她写故事的本事才是古往今来第一流! 姜十三渐渐收敛了笑意,情绪逐渐低沉。 世间万物是有定量的,活一个死一个。宋诗白,莫要恨我啊。我那么喜欢你。 宋诗白轻手轻脚的将谢晏放在床上,整理好凌乱的墨发与衣袖后,目光温柔的在谢晏熟悉的面容瞧了片刻,无声的叹了口气,又俯身将床内侧的蚕丝薄被拉了过来。 垂落的黑发轻轻的划过谢晏的下巴与喉咙,谢晏眼睫微动,呼吸渐渐地似有些局促。 宋诗白为谢晏盖好薄被之后,眉头微皱,伸手便要往他脖颈处探去。 谢晏以为宋诗白终于忍不住要对他‘下手’了,一个高兴,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秒过后,又恢复了刚才那副熟睡的死样子。 宋诗白动作一僵,面无表情的嘴角抽动一下,站起身来,垂眸看着谢晏,平淡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恼怒的解释道:“我只是看一下你脖子上的伤口。” 谢晏这才想起,前段时间收复公主的暗网之时,遭小人暗算,脖子上划了一个大口子。 哦!原来是这样吗?! 谢晏闭着眼睛,似乎打定主意忘记刚才发生的事,打算继续装睡。 从姜十三的脚步出现在他的耳边时,他的困意已消了大半。可是,万万没想到阿忆居然因为担心他着凉抱他上楼休息!从那一刻开始,他的脑子已经开始混乱了。他的运气何时这般好了? 谢晏的表情从最初的开心渐渐变得有些低沉。过了几秒钟,他神色中多了些内疚之色,眼睛微睁,手指蜷缩,低声喃喃道:“不应该让你抱我的。” 她身上的伤那么严重,还要若无其事的照顾他。 他为何反应如此迟缓? 宋诗白脸上笑意微微顿住,表情似有些困惑,但很快,她便反应过来,平静的目光似有情绪翻涌。眼皮微微下垂,慌忙止住。她嘴角含笑,温和笑道:“应该的。你继续休息吧,有事叫我。” 说着,她便转身离开了此处。 谢晏闻言倏然坐了起来,没有半点休息的念头,手忙脚乱的穿上鞋跟上她的步伐,低声道:“一起吧。” 宋诗白偏头看向他,语气中有些不容置疑道:“去休息吧。” 谢晏被些许霸道的语气迷的晃神片刻,忍不住低头傻笑,难得娇羞道:“不要。” 。。。。。。。 姜十三嘴里嚼着豆沙包,半张脸颊微微鼓起,看见宋诗白谢晏二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她‘哇哦’了一声,旋即一脸雾水的问:“你们在玩什么?” 谢晏笑的十分坦然,调侃道:“师父不是能掐会算吗?师父算算?” 姜十三低头哼了一声,表情似有些不耐烦,道:“罢了,不感兴趣。” 谢晏显然也注意到了姜十三脸上细小的伤口,眼底的沉思在转眼间流去。他故作好奇的盯着姜十三脸上的伤口多看了几秒,却没有问本人的情况,反而向宋诗白的方向靠的近了些,低声与宋诗白交流。 宋诗白将刚才姜十三的解释又说了一遍。旋即,宋诗白又看向姜十三,将昨夜发生的事重新解释了一遍。 姜十三不甚在意的点点头。 “这件事对我舅舅家来说实在是很大的过错。兴许这几日,便有人来我这里登门道歉。”宋诗白无声息的试探道。 姜十三听懂了宋诗白的言下之意,却懒得跟宋诗白打哑谜,只是点点头。 宋诗白没有看出对方的立场,却也点到为止,不在多言。 三人吃完早饭,谢晏先行离去,姜十三也跟着他一道了回司马府,道是要好好视察视察他的工作。 过了几个时辰,琴彧上门来访。 宋诗白清楚他的来意,懒得与他寒暄,直接开门见山道:“以他的脾气,为明家带来如此大的损失,他应该无颜继续呆在济州。按常理来说,他去山湖坨的可能性比较大。既可以处理后续事宜,又可以短暂逃避问题。” “多谢。你的事到此为止,本公子不会再多加掺和。”琴彧说罢,转身便走。 “冒昧问一句,公子找到他打算如何?”宋诗白不急不缓的问道。 闻言,琴彧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侧身问道:“宋姑娘想让我如何待他?” 宋诗白故作思考的回道:“成亲似乎有些不可能,惟愿你与他长长久久,一刻都不要分开。” 最后一句,她语气中的真诚明显多了几分。 见琴彧似乎想讽刺反驳什么,宋诗白又道:“他家内部出现了些许分歧,争斗严重。你若帮他,他应该不会拒绝。” 才怪。 “这分歧.....具体说说?”琴彧来了兴趣,似乎不打算走了。 “只能言到于此,其他的,祝你好运。”宋诗白站起身来,抬走做请。 琴彧大步向前,朗声道:“若是可以说了,便写信寄给我。我这人念情。” 谁会为了这小小的人情而卖了自己的盟友呢? 宋诗白脸上的笑意平静而又疏离。 之后,她又叫来灵娘,让她备好马车,去一趟宋府。 去了宋府,周彮却不在宋府。宋诗白只好找到宋采南,将姜十三的反应告诉了他,让他不要忧心。 宋采南收起账本,犹豫着点头道:“可是,这样的话会显得我们宋府怠慢了国师。不若,我请她吃顿饭,出去游玩如何?” 宋诗白的视线划过桌面的账本,眼底闪过一丝不甘,闻言抬头思考道:“她去了司马府,现下不太方便。不过,晚上应该会回清风楼。你可以带上礼物探探口风。从今早的反应来看,我觉得她的态度可能更倾向于不在意。” 除非,宋采南对她的计划很重要。她的态度才会发生改变。 宋采南了然的点点头,又道了一声谢。 宋诗白又道:“我的婚事现下如何了?” 宋采南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头疼的将近日琴彧闹得那些荒唐事都吐槽了个遍。虽然此事并未闹出家门,流入外界。但是每日这一登门拜访,也够头疼的。 最后,他盖棺定论道:“毫无世家风范。” 宋诗白忍不住浅笑:“从现在的状况来看,滞留在府的明家人过几日应该会收到来信。定亲一事应该不会再继续了。” 宋采南颇为诧异的问道:“你不是说,婚事由家族做主吗?” 宋诗白温和的点头道:“是。” 联姻自然是两家加强联系最常见的手段。但是也并非定要如此,只要双方利益一致,仍然能联手。说到底,还是利益问题。而且,京都那边时局发生变化,明善为了规避锋芒,自然不会继续与宋家定亲。 宋采南定定的看着宋诗白,好奇的问:“你做了什么?” “不是我做了什么,而是我提前知道了结果。”宋诗白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聊,拿起桌上的账本,随手翻阅道:“过段时间我打算学习这些东西,之前教你的账本老师借我一段时间吧。” 宋采南狐疑的打量了她一下,温和的语气带了些许警惕道:“怎么忽然想学这些东西了?你不是有很多事要处理吗?” 宋诗白‘嗯’了一声,放下手中的账本,浅笑道:“所有事情都会一点才不会被底下的人欺骗。” 宋采南思考了片刻,觉得对方夺权可能性不大,便道:“行,你需要的时候跟我说一声。” “好。”宋诗白看向窗外,问:“乐蓉呢?” “在自己的院子里呆着吧。你问她作甚?”宋采南警惕的看着她。 宋诗白不以为意的回道:“随口问问,走了。” 出了宋府,宋诗白刚坐上马车,便听到灵娘说道:“楼主,刚刚有婢女来报,您父亲与千柳宫宫主在清风楼等您。” 宋诗白眼神一亮,平淡的表情上露出春日暖阳般的笑意,催促道:“赶紧回去。” “好。”灵娘回道。 第六十一章 对峙 宋诗白回到清风楼时,看见她爹与她干爹两人共坐于木桌前,眉宇间皆有赶路的疲惫感。 宋诗白向两人行礼过后,在两人的身上打量了片刻,轻声问道:“两位爹爹,你们有没有受伤?” 周静白轻轻的摇摇头。 黎读摆摆手,表示没有。 宋诗白松了一口气,目光在周静白略显疲惫的面容上一扫而过,神情之间流出一丝担忧,道:“爹,要不你们先去休息?” 周静白摆手道:“我们明日便要离开。所以,有些事先同你说清楚。” 宋诗白点点头。 周静白慢慢的很有耐心的将国师与百晓堂相关的事一一讲给宋诗白听。 宋诗白听得渐渐露出诧异的神色,忽然间,她反应过来了一件事——姜十三已经同他们一般,无任何特别之处! 她脑海中忽然闪过姜十三脸上的那道淡淡的疤痕。 原来之前只是想掩饰自己失去法力的事情吗?怪不得这些年灾害越来越多,祭天大典也不去。 原来如此。 姜十三让她建庙应该就是为了恢复自己的神通吧?记得民间一直流传着这么一句话:神仙只有享受香火,才能施展神通,护佑臣民。 宋诗白觉得不太可能是真的,因为这些年来,未曾建过有着国师雕像的寺庙。但若是说享受香火,国师的画像又在民间流传很广,上香祈求表示尊敬,也并不少见。 兴许,只有把寺庙建好之后,才能清楚姜十三到底想做什么。 至于百晓堂......宋诗白的看法与他爹一致,面子工程罢了,不过是将她当挡箭牌,要拿下还需亲自动手。 只是,这件事可能会让外界以为她的手段比他们想象中的强大狠辣。 但前提是,百晓堂过继给她这件事必须让所有人知晓。 这样,才能将面子工程所带来的好处发挥到极致。 从目前的情况上来看,她可以温和的解决这件事,而不是先动用兵刃。 宋诗白又与她爹说了自己对百晓堂的看法,周静白认真的听着,在最后只是提了个醒,没有多说什么。 宋诗白见她爹没有否认她的想法,心中略有些得意,却也觉得这是本应该如此的。 这两年里,她的思考逻辑与性情都比以前要成熟了许多。 周静白亦是心中感慨自己女儿进步之大,宋诗白在同龄人之中虽然算是高出一大截,但是比起明善陈见素之流还是差的非常远。这次如果他不去救她,八成就要落入明善的圈套,任他摆布了。 “对了,之前我让你留意的考生留意的如何了?”周静白忽然问。 三年前,周静白让她注意南州境内家中穷苦但有慧根的书生,并资助他们读书进京赶考。 宋诗白并没有特别重视此事,起身道:“我叫灵娘过来问问,此事一直由她负责。” 周静白脸色微冷。 黎读见此周静白如此,眉头微皱,想说些什么,却碍于宋诗白在场,没有发作。 宋诗白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样子,浅笑着走了出去。随着她越走越远,她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冷。 这几年她大部分时间一直应家族要求在百晓堂打杂,一年之中只有二三个月过来处理这边的事。她爹吩咐她的事,她也是一年例行过问二三次,了解个大概。 但今年......她没有时间问过。 找到灵娘后,宋诗白先大致了解了情况,发现事情一直在顺利进行后,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将灵娘带到周静白面前细说近些年的情况,听到今年有五个考上之后,周静白露出浅淡赞赏的笑容。 宋诗白又看向黎读,道:“干爹,可否留下几天帮我一个忙?” 黎读想了想,正待开口。却听到身旁的人毫不犹豫道:“可以。” 黎读、宋诗白齐齐看向周静白。 黎读疑惑道:“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答什么?你高兴让我来买单?” 周静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看向女儿道:“你想让他留几天都可以。” 宋诗白意料之中的点点头,而后,在两人开始打嘴仗之前,带着灵娘默默地关上了房门。 灵娘走在宋诗白身旁,感慨道:“两位前辈关系真好。” 宋诗白心情大好,附和的‘嗯’了一声。 听说,她娘在世时,两人的关系可谓是水深火热,每次见面都要互挠几下。可自从她娘死了之后,两人关系便慢慢好转了。每次想到这里,她都觉得很奇怪。总感觉她娘活着影响他们的友谊似的。 如果喜欢她的两个男人在她死后关系渐好,甚至引申为知己,那她在九泉之下定然会被气的忍不住还阳甚至于半夜挠他们的床的! 嗯......相当无聊的吐槽。 正当宋诗白想将姜十三的事情告诉灵娘之际,杨世却找到宋诗白,想让她帮忙跟谢晏搭个线。 宋诗白毫不犹豫的就同意了,暂且先将其他事放下了。 这个事比较好解决,把人送过去就行。 。。。。。。。 谢晏按照惯例,去任参军那边巡查过情况,又去了一趟长史那边汇报了最近城内的情况。长史为官标准只有一个——自己过得舒服。至于其他的,跟他无关。上面那位来时,他也惶恐失眠过段时间。但很快,他就想开了。等上面那位一离开,他更加放肆,所幸将所有事都交给谢晏来管了。 谢晏此人,为人机敏,行事有风度,也不傲慢。作为前辈,长史很看好他。 谢晏还以为自己要努力几年才能往上爬,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掌握到实权。虽有些不可思议,但也很快接受了现实,开始按照原本的计划行事。 计划需缓缓推进。所以,眼下的事更为重要。,例如,玉京倒塌为百姓带来的损失还需处理。先前递交了两张折子,一张是玉京发生的前因后果,以及证据。另二张是申请造成百姓损失的补贴款项。 朝廷不似以往,回复的很快。 玉京一事轻拿轻放,下令不再提及。 百姓补贴......需得州内官员计算好损失之后,再下放款项。 谢晏收到朝廷的旨意时,心里默默地骂了句脏话。 若是玉京代表的是皇室,别说是南州了,即便是海南,朝廷也会想办法在半月之内促成此事! 有的百姓需要银钱治病,有的则需维持家用,亦或商铺开支......若是不处理好,任由那些乡绅发放高利贷,之后,南州的境况怕是......头疼。 此事需得找宋诗白帮忙,自然,也不能损害她的利益,得想一个她能接受的方案才行。 正当谢晏为这些事情思前想后,头疼的要长白发时,更坑爹的事来了。 小厮焦急地跑过来禀告府外发生的事。 谢晏生无可恋的闭上了眼,下意识的揉着眉心,揉着揉着,便气笑了。 原是他杀了谢家庶子谢都,谢家家主不满,过来找他算账。然而,来就来了,还带了一个姑娘。那姑娘叫什么来着....傅南。 嗯.....好熟悉的名字......哦!他表妹。 他们应该不是过来杀他的,否则,便不会亲自跑一趟。 “让他们进来。”谢晏对着小厮道,想了想,又道:“把府上最难喝的茶与点心拿出来招待贵客。” 随后,他又让小厮去将师公找来。若是发生了不得不动手的情况,正好让师公教训教训他们! 过来找茬的约有三十几人,主要有谢家家主的亲弟弟谢辽,以及谢家家主的二位叔伯,谢远,谢常。剩下的,便是谢家豢养的护卫们。 谢晏常年不在家,分不清谁是谁。只是例行公事,让三位长辈入座了而已。至于那传说中的表妹.....她一个外人,没有掺和谢家事务的权利,便被安排去了水榭。 入座之后,谢晏身为主人,却没有开口打算,沉默着喝着次等涩口的红茶。 啊.....真难喝。他府中竟然真有这么难喝的茶。 “我是你叔叔,这两位是你叔公。我们此次是为了谢都而来。”谢辽率先开口道。 他的态度相当温和,仿佛是路过此地的亲戚。 谢晏神色平淡的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谢晏这般章程,倒让三位谢家人不知所措。 “谢都的事我们都听说了,两兄弟之间闹矛盾很正常,可动手杀人.....毕竟是血亲,杀人也太过残忍了。”一张国字脸、黑色长袍的谢远说道。 谢晏抬起头,似乎颇感懊恼的说道:“您说的有理,确实不该杀人。” 这破茶他实在喝不下去,便开始转换态度。 谢辽未曾想到谢晏竟然如此识趣,赶紧说道:“这事不能全然怪你。你一人常年在外,许多事不明白,这很正常,我们没有怪你的意思。反而是我们谢家人对不起你。” 谢晏忍住点头的欲望,悄悄的在暗地里掐自己大腿一把,飙出两滴泪,故作悲伤的抹了一把眼睛。 他好痛,太痛了。 “你爹一直以来都很懊恼,怪自己以前过于严苛。他毕竟是你父亲,有许多难处。许多事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另外一个从未开口的谢家人忍不住抹着眼泪哽咽道。 谢晏频频点头,却连‘例如’这般玩笑都懒得开。 例如呢?例如什么?说一大堆还得点头,闭嘴听便是了。 谢辽又说了一大堆自以为感天动地的话语与故事,听得谢晏急忙喊停,深情皱眉道:“不知叔叔从那般遥远的地方赶来,究竟有何难处?” 谢辽连连摆手,一脸歉意道:“怎会有何难处?这不是给侄子添麻烦了吗?是好事,好事。谢家毕竟是百年世家,家底颇厚,你若愿意,找个人拖个关系送你进京都绝非难事。你如此大才,让你屈居于此,实在委屈你了。” 谢晏流露出一副惊喜的摸样,眼中似有些不可置信,似有些恍惚道:“我如此大才,那谢家以后得是我的吧?” 谢辽脸色一僵,很快恢复原状,热情道:“自然是你的。不仅谢家,以后连傅家都是你的!” 谢晏笑的张狂肆意,拍桌朗声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见长安花!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谢晏也能有此心情。” 谢辽见他上钩,忽而故作为难道:“可惜....此事有个前提。你毕竟是我们谢家人,得听家主,也就是你爹的安排。得娶傅家小姐。你若同意,今年便安排你二人成亲。” 谢晏脸上还残留着些许笑意,眉眼弯弯的问道:“若是不同意呢?” “不是谢家人,又杀了谢都.....这是一笔头疼账啊。”谢远冷不丁的威胁道。 谢晏了然的点点头,却故作困惑道:“在京都之时,也未曾见荣王殿下这般看重我,怎么今年.....莫非,是谢家家主的主意?” 画大饼又威胁?真以为他是三岁小孩?还是谢家真没人了?傅南与荣王妃有牵扯,谢家与傅家关系又如此这般要好,谢家投靠哪边不用脑子都能猜出来。不过,他觉得他们的目的应该不是他,而是..... 谢辽见气氛变冷,连忙摆手道:“无妨,无妨。婚事自然由侄子亲自做主,你想娶谁便娶谁。”说着,他故作犹豫了一会儿,道:“听闻,南州前段时间有位女子遭遇刺杀.....现住在你府上。你可知她是谁?” 谢晏一副‘我不知道谁知道’的自信摸样,朗声道:“知道!她说她叫王书。” 谢辽一噎。 他算是明白了,这小子就是故意的! “此女是傅家的表亲,任性离家来到南州。我受她母亲之托,来此将他接回。”谢辽一顿,神色痛惜的看着谢晏,哽咽道:“你的事......你若觉得我们诚意不够,过些时日,便让你爹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 谢晏想了想,摇头道:“不行,此女问题极大,你若带走,我怎么向上面的人交代。不过,叔你说的赔礼道歉.....行,让我爹过来吧。正好,我正想知道谢家有多少人能供我差使。” 你可真敢想。 谢辽无声的冷哼。 便在此时,有小厮进来在谢晏耳语几声。 谢晏难掩激动地站了起来,正要往外迎,却看见宋诗白带着一位高大老人走了进来。 宋诗白目光掠过谢晏,环顾屋内的三人,愉快的笑道:“你师公告诉我可以直接进来。他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谢家三人同时黑脸。 “是这样。”谢晏笑着走向宋诗白,对着屋内几人介绍道:“这位是宋诗白宋姑娘,若非她家收留资助,我谢某走不到今日。” 而后又对着宋诗白介绍道:“这三人是谢家人,名讳,未知。不过,有一点很清楚,明家的人。” 谢家三人脸色又阴又冷,急的赶紧站了起来。 南州可是宋家的地盘!让他们死可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吗?! 这个该死的小白脸!居然颠倒黑白! 谢辽举着手,对着天,生怕晚解释一秒对方就会要了他们的老命,道:“姑娘误会了,我们谢家与明家毫无半分关系!” 谢晏似低头沉思,故作恍然道:“解释这么急.....哦,应该真的没关系。是我说错了。” 宋诗白浅笑道:“我知道,他爱开玩笑。” 谢辽敏锐的在两人之间巡视一眼,目光有些发冷。 这隐约的暗指是什么意思?威胁?警告?他一个谢家人跟你宋家人有什么关系? 宋诗白目光微抬,笑容越发虚伪。 第六十二章 结盟 气氛越发冷凝,在场几人不明所以,总觉得那中年大叔与年轻姑娘之间涌动着的激烈暗流。 倏然,谢辽放声大笑,朗声道:“宋姑娘真是了解我家侄子。” 宋诗白低声浅笑道:“自小相交,知根知底。” 其余谢家二人冷不丁的便理解了两人在争什么,讽刺什么了。 宋诗白这小姑娘有点意思,可惜再怎么争,也改变不了谢晏姓谢的事实。 他们此次而来,主要为了两件事。一件事是带走荣王妃,另一件是让谢晏认祖归宗。说来可笑,谢家三十多子孙中,无论是心性,还是手段,竟然无一人可以敌得过谢晏。幼时便聪颖过人,长大了仍然如此。终究是失策了。还以为在无人教导的情况,这小子会自此平庸。到底,还是要看命。 至于谢都......死了便死了。那么多孩子,多他一个少他一个,有什么?在执行任务中牺牲,也算是报答家族对他的养育之恩。 谢辽点头赞赏道:“多谢姑娘对我家侄子多年来的照顾,谢某在此谢过。” 宋诗白目光垂下,嘴角上翘,冷笑着哼了一声。 “哎呀,我早就说了,应该跟你姓。现在好了,吵架都吵不赢。也不能怪你,毕竟人家年纪大了脸皮练出来了,你还正值青春。”谢晏真心实意的哀叹一声,发自内心的讽刺道。见谢家那三人皮笑肉不笑的,他心情越发美丽,爽朗的说道:“前辈,你要找的姑娘确实暂住我这儿。我现在便差人将她叫来,三位暂且稍等片刻。” 说罢,他目光得意的看向宋诗白,指了指外面,道:“走,我们去外面说。” 宋诗白带着杨世跟着谢晏去了后院,解释道:“我去济州的时候,身上带了毒药,前辈很感兴趣,想向你讨要方子。就是下毒之后毫无反应,却会在规定时间之内死亡的毒药。” 谢晏知道宋诗白在扯谎,了然的‘哦’了一声,认真说道:“在药方里,倒是有几颗做好毒药。前辈若是现在感兴趣,现下就可以去看,我让人带你过去。只是眼下我不太方便,不能同往。待我处理完所有事情之后,我在找前辈探讨毒药的研制,这样,如何?” 杨世不是傻子,自然看出了谢晏言下之意。不过,他也没有说谎。从刚才的事来看,确实有一堆的事等着他去解决。于是,便道:“中。” 谢晏颇为感激的笑了笑,随后,便唤来一名小厮领着杨世去了药房。 待杨世消失在视线之内,宋诗白方才问:“那边留人了没?” 谢晏斜眼瞟她,嫌弃道:“你看我像傻子?肯定留人了。” 他们说的是大厅之内是否有人在监督谢家三人。 宋诗白心情不好,语气略显冷漠道:“随口问问,例行公事罢了。” 她不用想,都能猜出谢晏为什么让荣王妃与谢家那三人见面。无非想偷听他们的对话,弄清他们的目的罢了。 谢晏学着宋诗白的语气,阴阳怪气的念叨道:“随口问问,例行公事。真有趣。” 宋诗白心里的火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低声威胁道:“你是不是想找抽?” 谢晏伸手止住宋诗白的靠近,一本正经道:“我想让你陪我见一个人,傅南,傅姑娘。” 宋诗白表情顿住,思考着问道:“她在你府上?” 谢晏身体半侧,目光看向水榭的方向,道:“在那。她兴许可以告诉我们荣王妃、谢家人的目的。” 宋诗白眸光闪过一瞬间的冷意,而后在下一秒融化在虚假的笑意里。她偏头看向谢晏,认真的分析道:“年初时我与她碰过面,聊过几句,我觉得......这些事应该与她无关。” “多收集消息,准没有错。并且,身为主人,招待客人,是礼仪中的一环。”谢晏给了宋诗白一个跟上的眼神,便有意识的挺直肩膀,衣袖带风,大步向前。 宋诗白温和、没有攻击性的讥讽道:“真没看出你是有礼的人。” 谢晏没有放在心上,只傲娇的‘嗯哼’了一声。 距离客人越近,谢晏越显得温和、内敛。 。。。。。。 傅南注意到一袭墨衣常服的男人神色温和,衣袖飘飘,恍若谪仙一般朝她大步走来。她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幅度不大的整理着自己的衣裙,又摸了摸自己的发鬓,最后看向自己身边的侍卫。见侍卫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复之后,她舒了一口气,交握的双手却还是出现紧张的颤抖。 谢晏、宋诗白两人踏入水榭之时,傅南收敛住过多的笑意,只露出温和浅淡的笑容,得体大方的朝两人起身致意。 宋诗白注意到傅南的眼神虽然温和,却还是在谢晏身上过多停留了几秒,流露出内心的想法。 三人进行礼貌的寒暄后,谢晏用一句话进入了正题:“记得上次见面,傅姑娘忙着游历江湖,怎么跟着谢家长辈来到南州了?莫不是来找朋友?” 傅南眼神明显一亮,笑容略显惊喜,道:“公子记得我?” 谢晏低头浅笑,声线温柔道:“印象深刻,只是在驿站中.....又是多年未见,不好叨扰。没想到竟然能在南州遇见姑娘,实属大幸。” 宋诗白忍住偷瞄谢晏的冲动,不动声色的喝着面前的绿茶。 装模作样,一肚子坏水。 嘶.....怎么这么难喝?不至于这么穷吧? 宋诗白眼神流露出些许狐疑。 “听闻我家与公子家商议.....婚事......嗯....家中便让我过来看一看。”说到此处,傅南略显尴尬,声音比刚才低了许多,坦诚道:“这几年,公子家中发生了些许变化。公子父亲与族中长老商议过后,决定让公子成为未来家主。而两家联姻......只是留住公子的手段。” 谢晏略带感激的点了点头,从她的话里他大概能猜出了事情的发展,但是.....她为何如此坦诚? 其实仔细想想,她没有不坦诚的理由。这毕竟关乎着她与傅家的利益,开诚布公没有什么不对。或者,可以说是试探。之后的行事大概会根据他的态度来做决定。 正想着,谢晏却瞧见宋诗白默默的拿起瓷盘中的糕点。 他状若无意的也跟着拿了一块,递给了傅南,接着自己也拿了一块,笑容中似有中被人看到的喜悦,语调轻快道:“嗯.....真是受宠若惊。没有想到,荣王竟也如此重视本官。” 宋诗白不想再吃这块又干又拉嗓子的糕点了,似有所明悟一般,故作激动的推测道:“哦,说起来,前几日还有个与荣王极为亲近的人来到我家,说便与此有关。” 傅南似乎更显尴尬了,似思考般吃完了整块糕点,整个过程中低下的脑袋从未抬起过,最后小心翼翼的道歉道:“抱歉,给两位添麻烦了。我知道我朋友在这方面比较过分.....对不起......” 谢晏笑道:“无妨。” 与此同时,他垂下的手拍了宋诗白的大腿外部一下。 宋诗白当即便好奇道:“那姑娘是否可以帮忙劝说,让你朋友收手如何?” 傅南头埋的似乎更低了,咬唇道:“抱歉,我朋友大抵不会听我。她所做的.....其实绝大部分是为了自己。” 谢晏宋诗白两人相视一眼。 宋诗白嘴角略微勾起,谢晏则温和的笑道:“明白了。姑娘这几日若是住客栈缺银子,可以找本官来借。”说罢,便起身告辞。 宋诗白亦然。 两人走了几步远时,傅南忽然站起身,对着即将离去的背影嘴巴微张,似想说什么,却不知为何,像是被遏住喉咙一般,整个人待在原地,脑袋一片空白。 谢晏回头望了一眼,对着她礼貌的笑了笑。 两人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后,傅南才恍然回神,眼眸落寂如冬。 表哥,许久不见。 。。。。。。 “看来,荣王妃便是这件事而来的。”宋诗白略有些头疼道。 谢晏见此,‘嘿嘿’偷笑,犯贱道:“哟,怎么样?是不是有危机感了?这就是爷的魅力。” 宋诗白没有搭理他的犯贱,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的问道:“荣王妃知道自己是被明家刺杀的吗?” “肯定知道啊。我都恨不得昭告天下了。”谢晏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 宋诗白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 “怎么了?”谢晏察觉到了不对,赶紧问,说罢,他脑子一抽,忽然反应过来了,明白了宋诗白说的是哪件事。 确实有点愁人啊。不过可并非全是坏事,至少知道了荣王妃的目的。但,糟糕的是不知道荣王妃为何会有这样的目的。 正当两人齐齐哀叹时,从今早便跟着谢晏来到谢府之后便开始闹肚子、什么事都没有办成的姜十三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吓了两人一惊。 姜十三看着两人恨铁不成钢的挥舞手臂道:“你们真是让我太失望,这应该是一场快乐的撕逼大战!傅南大骂宋诗白一声,贱人,你竟敢抢了我的谢哥哥!然后,宋诗白上去就是一嘴巴子,并霸气宣言,谢晏是我的!然后,谢晏在两个女人中间弱弱哭泣,你们不要打了,不要在为我打了......” 宋诗白表情震惊,嘴巴微张,正要吐槽时,谢晏激动地跳起来大喊:“胡说八道!” 宋诗白倍感欣慰。 谢晏气愤反驳道:“应该是我上去给她一嘴巴子!然后霸气宣言,你居然敢欺负我的女人!来人啊,把这个女人,咔咔了!” 宋诗白僵硬的转过头,咬牙切齿道:“我真想给你一嘴巴子!” 谢晏默默地退后几步,离姜十三稍近了些。 姜十三见两人如此契合,随口感慨了一句:“可惜了,傅南姑娘的一片深情。” 听此,谢晏不由联想到荣王妃骂自己的那些话......负心汉.....他之前没怎么放在心上,现在看来确实存在依据。 对宋诗白产生好感的契机,他记得非常清楚。在那次事情之后,他才开始留意宋诗白的一举一动,慢慢喜欢上的。可是,在他记忆中,他没有做过任何感动、或者让傅南印象深刻的事情。八岁分开之后,更没有了。更重要的是,两人没有任何感情基础。所以,傅南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对他念念不忘的?该不会又是阴谋吧? 荣王妃争抢谢晏这件事,宋诗白总觉得十分奇怪。以前不争,现在却设计抢人。若说为了自己朋友尚能理解,可这些事......等等,达成目的的最后结局,也不过是得罪她与她爹。她在京都势力不大,影响不深。她爹更是身处江湖,与庙堂毫无关联。 傅南说荣王妃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 宋诗白虽然想不通荣王妃的目的,但她很清楚一件事——绝对不能让谢晏离开她的身边! 宋诗白俯下身来,笑容诚恳的看着姜十三,语气温柔道:“我与谢晏都是公主阵营这边的人,你忍心看我们受此欺负吗?帮我们,好么?” 宋诗白何时成为公主的人了? 谢晏眼神微变,错愕之后化为平静。垂眸盯着笑容灿烂的某人,他平静的表情之下,内心涌动不止。目光在姜十三脸上那道细小的疤痕快速掠过,最后眼含期待望着她,他的嘴角露出些许微笑。 第六十三章 窥探天机 姜十三没有犹豫,爽快的答应了此事,道:“只能提供相应的信息,其他得靠你们自己。” 宋诗白毫无意外的点了点头,嘴角的笑意更甚。 “好歹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怎么就这么小气?为什么不直接把人给策反了?”谢晏不满的抗议道。 宋诗白奇怪的抬头看他,似有些诧异。 这话的偏见就像所有读过几本圣贤书的人都能像李贺一般名留青史一样离谱,姜十三似被问住了,或者说是气到了,久久未语,最后冷静的气人道:“我不愿意,我就想让你们多干活了!怎么了?!” 谢晏捂住心口,气的深呼一口气。 姜十三得意的‘哼’了一声,似故意一般对着宋诗白说道:“你若想实现心中所愿,只需帮我,我便可以给你你想要的高位与权势。五年之内,我必允诺。” 宋诗白愣了愣,凝重点头道:“我想想。” 姜十三好似不能随便拉人入公主的阵营,就像她爹说的那般,需要遵守他们凡人的规章制度。所以,当初的相逢应该是蓄谋已久。 既然姜十三有求与她,那她也应该想好合作的条款才对。 “好,想好直接找我就好。”姜十三道。 说罢,姜十三颇为懊恼的拍拍脑袋,看向谢晏道:“哦,对,我找你有事。晚上给我留点时间,我会过来找你的。” 都怪自个贪嘴,非吃什么冰沙!结果拉了一上午! “搞清那个女人的目的很简单,多跟她聊天便好。”姜十三边说边往药房那边走。 她打算多跟杨世聊几句。 嗯.....先跟他聊些毒药的试炼,再聊聊武学方面的事。聊完之后,再用符咒将那两个家伙给叫回来,没事一天天在外面溜什么?呆在她身边她才安心。 待姜十三彻底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之内,谢晏靠近宋诗白,似无意般随口说道:“她好像只能给我们提示一些信息,不能强行做其他事。例如.......” 让他死而复生这种小事都办不到,只能通过共享宋诗白的生命存活,更离谱的是,他还能看到鬼。如果他想的没错的话,那她并非传说中那般全知全能。她就是有弱点,可以打败的——人。 宋诗白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想了想,便将她爹告知她的简言意骇给谢晏说了一遍。 谢晏越听整个人越激动。很快,他察觉到了自己的情绪,刻意控制了身体颤动的幅度。 怪不得脸上有伤。 谢晏嘴角微不可见的翘起,又很快抿成一线。 两人太过熟稔,熟稔到宋诗白一眼便察觉到了谢晏平静表面下的激动。她不禁问道:“怎么了?” 谢晏并没有回答的想法,便装作无意道:“没什么。” 宋诗白见他没有解释的意思,便克制自己的欲望不在继续追问下去。正当她想跟他谈一些关于南州的公务,却有小厮跑过来,告诉谢晏大厅内的四人已经聊完了,正等他过去。 陈豫也跟了过来,贴身附耳将他们的谈话一一告知了谢晏。 等几人说完,宋诗白方问:“需要我陪同吗?” 谢晏垂眸想了想,最后道:“不用。你先不要与她见面,等我把所有事情弄清楚了,你在过来。” “好。”宋诗白顿了顿,又道:“那我先回去了。” “嗯,那我不送你了。自己回去吧。”谢晏毫无负罪感的说道,颇有种越熟越放松的意思。 宋诗白略微偏头,无声的笑了笑,冷哼道:“本来也没有想让你送。” “那拜拜。”谢晏挥挥手臂毫不犹豫的跟着陈豫走了。 小厮怔了几秒,在宋诗白与谢晏身上来回巡视了几回,震惊之余,赶紧跟上他家老爷的步伐。 这.....两人相处这氛围.....打小认识的吧?这跟他与青梅小翠的感情有什么区别?没有想到,居然有人能复刻他跟小翠的神仙爱情.......不亏是他家老爷! 。。。。。。。 京都,皇宫外。 一道青衣人影静静地立在皇宫外,低头看着脚下的阵法。 他进不去。 一脚踩碎这阵法并非难事,但是......没必要。 他抬头望着面前与他僵持了一个晚上的老者,淡淡道:“我要见国师。” 那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四大宗师之一方秋。 第一个察觉到这位不速之客的人是国师大人。但国师大人却不想见他,便给了方秋一句话,让他出来应对。 方秋一大把年纪了也是不容易,对峙了一晚上,而这一晚上他反反复复重复着一句话“国师在思考”。 国师在思考.....思考啥呢?快出来吧。光是对峙这一晚上,他就感觉自己半条命搭进去了。无论是国师的朋友还是敌人,他都只有被打死的命运。 快出来吧,国师大人。老奴快顶不住了! 方秋精神高度紧绷,生怕对方一个暴走将他一巴掌拍死。 倏然,一道沉着、温暖的声音在他耳边飘过:“回去吧。” 方秋如释重负,回头看了看,没发现国师的踪迹,转过身,便见国师面上似有厌烦的站在那青衫男人的身旁。他赶紧作辑行礼,然后脚底抹油,一溜烟消失在原地。 姜槐实在不知该以怎样的心情面对从前的师父,尤其在她发现师父在某种程度上参与了灭她宗门一事。 严格的来说,沈钧只是袖手旁观,并没有参与此事。但袖手旁观就已经够让人暴怒了。 思绪回笼,姜槐尽量压抑住翻腾的情绪,沉声道:“过段时间便可以出去,静心等待,回去吧。” 沈钧脑海中闪过面前人身死的画面,心脏似乎骤停,剧烈的难受起来,以至于呼吸困难。过了几秒,他下意识的弯下腰,张大嘴巴,猛然呼吸起来,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一脸。 早就猜到姜槐还活着,昨夜确认之后更是惊喜万分。可大喜之后,回想起来,仍是无法挽回的关系.... 他们如今形同陌路。 即便他们现下彼此面对着面,之前有过种种过往..... 姜槐吓了一跳,退后了好几步。 这不是久别重逢的反应吧?倒像....她死了一般。 姜槐除了诧异之外再无别的反应,伸手一抬,正要化形离开,却感到一股重力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袖。她缓缓垂下眼眸,沉声道:“还有何事?” 沈钧手背青筋暴起,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声音道:“姜十三.....究竟怎....么...” 姜槐微微皱眉,低声道:“傀儡术。” 傀儡术大致分为两类。而姜槐使用的那类傀儡术大抵起源于魔族,用自身一半灵魂作为血引,使得傀儡拥有主人某个时期的性情与记忆,如此,傀儡便与原主人无异。 而缺失一半灵魂的人......最终也逃不过死亡的命运。 “为何?”沈钧双目俱裂,几乎难以接受这个现实。 失而复得之后再次失去,没有什么比眼下的事情更能摧毁沈钧的心志。 “为了出去。”姜槐轻描淡写的说道:“为了报仇!” 姜槐双袖一抖,无形的力量将沈钧推了出去。她仰头看着天空,透过那深邃的苍穹,似乎可以看到那古老之地。她情绪没什么波动地说道:“即便最后什么都赢不了,即便再无来世。” 姜槐最后将目光落在倒落在地的青衫人影身上,提醒道:“去帮姜十三,我们都能快些出去。” 说罢,她身形飘忽,随风飘散。 “果然。”沈钧低声喃喃道。 倏然,他感到心口一窒,毫无预兆的吐了一口鲜血。 。。。。。。。 宋诗白回去的路上,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她好像忘记跟谢晏讲她爹回来的事了。 她爹才是那个真正供养谢晏的人。毫不夸张的说,谢晏的教育、礼仪、衣食住行、官场规矩......皆是她爹费尽心力一手操办。若是她没有将此事告知谢晏,估计之后她两边都不落好。 头大。 真是.....说起来,还要‘感谢’明善,若不是他,她爹与谢晏还没有这个缘分遇见。 嗯.....直到现在她都怀疑,她爹那个时候是想把她丢给情敌,让她霍霍干爹他老人家。 说起来.....她得尽快安排干爹为朱颖检查体内毒素。 回到清风楼之后,灵娘在宋诗白耳边说了几句,便领着她往着厢房走去。 宋诗白挠挠脸颊,不清楚乐蓉在做什么。 她住的地方比较安静,平时没有多少人会路过这里,因而,也不会有多少人能瞧见宋乐蓉。 宋诗白不明所以的走到房间,看着眼前打扮怪异的女子,试探的喊了一句:“乐蓉?” 宋乐蓉情绪似乎非常激动,几步上前抱住了宋诗白。 宋诗白瞪大双眼,双手举在半空,整个身体恨不得往外撤。 她求助似的看向灵娘,灵娘朝她摇摇头。 灵娘也不太清楚缘由,只是觉得事情奇怪,便让楼内高手在暗中盯梢。若发觉宋乐蓉有何异动,便立即动手。 宋诗白想了想,示意灵娘先出去。 灵娘出去关上房门后,略微思考,便去了楼上某一处房间,方便监听。 灵娘走后,宋乐蓉才慢慢出声道:“阿姐,我想求你件事。” 宋诗白小心翼翼的推开宋乐蓉,歪头瞧着她,温柔笑道:“怎么了?什么事?你说?我若能办到,必然帮你。” 宋乐蓉抬起充满可怜意味的眼眸,整个人瞧起来温软可人,似一只粉嫩嫩肥嘟嘟的小兔子。她带了些撒娇语气的着说道:“阿姐,我想找明啄。你告诉我他去了哪里好不好?” 一听到‘明啄’二字,宋诗白就头疼。 宋诗白无声的沉默了一会儿,思考着要怎么讲话才显得不会伤人。 乐蓉喜欢明啄,她很早就知道了。这些年来,乐蓉一直默默的喜欢着明啄,只旁敲侧击的收集者关于明啄的线索,不曾对明啄表露半分爱意。按理说,以她的身份,也不该表露爱意。这是发生什么事? “嗯......你怎么忽然想找他了?你们平日也没有什么联系.....你该不会想为我报仇吧?”宋诗白一副试探的摸样。她决定装傻。 宋乐蓉似乎来之前便想好了说词,没有半分为难道:“不,是为了我自己。多余的原因,我不想解释,也没有解释的必要。我现在只想见他。” 宋乐蓉的态度异常坚定,仿佛宋诗白即便不答应她也会去做。 宋诗白头疼的按住太阳穴。 乐蓉与其说是来找她问明啄下落,倒不如说是通知她。找到明啄并非难事,寻着琴彧的踪迹便能找到明啄的下落。她特地过来通知她.....是故意来给她添堵的吗? 且不说,明啄那个死心眼会不会直接砍死乐蓉这个突如其来的麻烦。其次,明啄呆的地方能是什么世外桃源?大多打打杀杀,很容易将自身陷入危险之中。若是如此,到时还要分神救她。 “舅舅、舅妈知道吗?”宋诗白无奈的问。 “不知道。所以,我想让阿姐帮忙瞒着我爹娘。”宋乐蓉定定的看向宋诗白。 宋诗白偏过头,故意避开乐蓉的目光。 她煞有介事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顺势坐到了椅子上,脑海一下子放空了。 让她静静。 她才回来一天,天还没黑,怎么事就这么多。 过了一会儿,宋乐蓉见宋诗白沉默,接着道:“我离府时间较长,不能找人替我呆在宋府。只能找一个合适的理由。阿姐......” 宋诗白听明白了:“你想让我替你挨骂?” 也就是说,让她找个由头,既能让乐蓉出府,也能让事情显得合情合理。 宋乐蓉沉默了片刻,撇撇嘴,一改方才强硬的态度,可怜巴巴的揪着宋诗白的衣角,撒娇道:“阿姐,求你了。就帮我这一次吧,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 “那是,你想要我不都给你了?”宋诗白面无表情的吐槽道。 宋乐蓉扒拉着宋诗白的腿,放声大哭道:“呜呜呜.....因为我是女子,所以,我娘从来不让我学商贾之术,也不教我如何掌家。只让我学习那些没用的东西。那些琴棋书画,除了让自己体面一点,能讨好别人,又有什么用呢?阿姐,你帮我嘛?就这一次嘛?” 宋家自古都是女子掌权,没有男子当家做主的说法。舅妈这做法.....宋诗白总觉得宋家长辈不会容忍。但这么多年来,宋家似乎也没有管舅妈的意思.... 以族中那群老家伙来看,应该不会任由舅妈胡来。兴许有后手.....算了,跟她没关系就行。 宋诗白正琢磨着,被宋乐蓉猛地一晃,整个人险些跌了出去。 她低头一看,那丫头无辜似的瞪大双眼,一脸不可思议。 宋诗白:...... 罢了,整个宋家也就乐蓉对她没有防备之心,厌弃之意。 “你打算何时出城?”宋诗白问。 “后天。”宋乐蓉立即敛住哭腔,笑眯眯的回道。 宋诗白吞了一大口茶水,道:“让我想想.....明天晚上你再过来。” “阿姐你同意了!”宋乐蓉忍住尖叫的冲动,一把抱住宋诗白。 方才那一口茶水险些将宋诗白呛死,她赶紧将宋乐蓉推了出去,猛地咳嗽了起来。 宋乐蓉愧疚的不知所措,双手双脚划拉了好半响,才探头探脑的给宋诗白拍拍后背。 “阿姐,我决定了。作为报答,整个天域门都听你的。”宋乐蓉语不惊人死不休道。 宋诗白咳的更厉害了。 天域门是周彮毕生的心血。天域门要是听她的.....她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我谢谢你。”宋诗白嘴角抽搐道。 “阿姐,我没有说谎哦。日后,整个天域门都会是你的。”宋乐蓉笑容中似乎别有深意。 宋诗白又喝了一口凉茶,冷漠开口道:“你家的事不要牵扯到我。” 第六十四章 丢出去,都丢出去 宋乐蓉收敛了那副天真的摸样,透出性格原本的底色,沉重叹息道:“阿姐,你哪有选择的权利?执棋者在背后推波助澜,我们只是棋子。我没有自由的权利,你也是。” 闻言,宋诗白笑容中带着些许不快,反问道:“难道你来这里是被人胁迫的吗?” 宋乐蓉愣了片刻,下意识的回答道:“自然是我自己愿....” 说着,她笑了起来,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 但她不是那个意思。 她想说的是,她们太弱小了,没有反抗的权利。所谓自主的选择,也不过是建立在上位者允许的情况下才拥有的权利。 她眸光微暗。 宋诗白察觉到了她情绪中细微的变化,认真思考了片刻,安慰道:“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你说的是对的。我们实力不够,思虑欠佳,被局势裹挟......但是,乐蓉,我们正在成长,每次与那些人的交锋,无论失败与否,只要活着,都是成长的养料。不要太悲观,事情会有转机的。” 宋诗白很早就发现了,她这个表妹总是习惯性悲观,习惯性放弃某些东西。她并非愚钝,但似乎被某些东西困住了,难以发生改变。但这次去找明啄,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乐蓉自己的选择。毕竟,在她刚与明家发生完冲突的情况下,与明啄表明心意绝非什么好事。 宋乐蓉认真思考般的点了点头。 “你先回去吧,给我留点时间想想你的事情。”宋诗白无奈道。 宋乐蓉乖巧的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衣物,害怕被人看见一般低头走了出去。 。。。。。。 顺利回府后,宋乐蓉低声问院中的婢女:“可有人来过?” 婢女春桃摇了摇头。 春桃仔细想了想,道:“可是,小姐.....就算没有人来,府中的高手应该也会察觉到。” 宋乐蓉嘴角上翘,讥讽道:“他们若能察觉到,那他们的月钱就不会只有十两。” 过去十几年来,她每年都以身体羸弱需要静养为由呆在外面将近大半年。还真以为她舒舒服服的在外静养吗?她日复一日的竭尽全力,便是为了今日的便捷。只是可惜,武功再高也不过是个护卫。 宋乐蓉换下那套衣料粗糙的布衣,藏到床底下。 阿姐不想趟浑水......便拉她下水好了。 见到明啄之前,她得想好筹码,让明啄也入局。 。。。。。。 宋乐蓉走后,灵娘回到宋诗白身边,将她方才的思量告诉了宋诗白,道:“楼主,属下觉得乐蓉小姐似乎再向您透露一些宋家内部的消息。” 她之所以没有觉得宋乐蓉在试探、诱导或者欺骗楼主,是因为楼主这么多年并没有插手过宋家太多的事,正因此,更不会插手宋家之外的事。所以,试探、诱导、欺骗没有意义。最终,只能是透露了。但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宋乐蓉要告诉楼主这件事。 “这大概就是宋家为什么允许周彮在宋家放肆的原因了。”宋诗白听到那句话时,基本就猜到了宋家的目的。 祖母还真的野心勃勃,连天域门都想吞下。 宋乐蓉与祖母生活在一起,自然能看清局势。因而,去找明啄定然不是什么冲动之举。必然有所图谋。估计,这图谋便与天域门有关。 灵娘呆在南州的时间比宋诗白长,知道的事情自然比她多,很快便想到了许多事情。道:“天域门在前任门主死后,内部人心涣散。周夫人当时年幼,没办法扛起大局,便由宋家大小姐......也就是您的母亲帮忙打理。兴许是那个时候,您母亲在天域门安插了许多自己人。发展至今,天域门应该有部分人听从于宋家。今年年初时,周夫人离开南州,便是处理此事。至于结果.....百晓堂当时内部混乱,许多消息都没有结果。” “看来舅妈也没有赢。”宋诗白轻笑一声。 灵娘想了想,又道:“按乐蓉小姐的意思来看,宋家似乎想让您接手天域门......您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 宋诗白不假思索,重重哀叹一声:“我只想得到免费的东西,而世界上没有免费的东西。” 从目前来说,她不打算没有失去一些东西,自然也不打算得到一些东西。 嗯.....主要是跟祖母做交易,太坑了。 灵娘了然的点点头,打算回去好好看一下近期有关宋家的消息,以免宋家对楼主不利。 “哦,对了,楼里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宋诗白随意地提了一嘴。 “所有叛徒皆已清理完毕。但有几个留了下来.....属下觉得,他们日后兴许对您有用。”灵娘沉吟道。 宋诗白缓慢地点点头,琢磨着怎么说灵娘弟弟纪舫的事,犹豫了许久,方才慢声道:“纪舫他....去了京都。他让我替他向你问好.....之前说让你们相见的事应该要延后了。” 灵娘沉默的点点头,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件事。她低声道:“纪舫去的话,您不担心吗?” 纪舫在济州憋了四年,让他去京都,真不怕出什么意外吗? “无妨。有人会看着他,让他在京都历练历练也挺好。”宋诗白回道。 “他呆在那里估计心情不错。”灵娘颇了解她弟弟,有些伤心的感慨道。 “这次与上次不一样,今年过年能安排他回来。”宋诗白道。 灵娘即刻展眉道:“多谢楼主。” 宋诗白又将建庙的事同灵娘说了一声。 灵娘听罢,道:“属下立即去办,一个月之内必将所有事宜安排妥当,交给您过目。” 宋诗白点点头,便让灵娘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灵娘去而又返,道:“楼主,华姚给您准备了药浴,现在请您过去。” 刚躺下打算休息的宋诗白只好悠悠起身,收拾了一下去了药房。 药房里间有个类似浴场的水池,两面墙壁上分别有三个用石头雕刻而成的饕餮头,热水从饕餮口中缓慢流出。屋内热气腾腾,将悬挂的白色帷幔全部浸湿,空气中弥漫着冲鼻的药草味。 宋诗白脱光衣物下水,趴在水池边上问华姚:“我昨日刚抹了药膏,药效还没有吸收干净,下水没问题吗?” 华姚将一盆草药倒了进去,一边察看宋诗白的伤势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没事,把泡发的烂肉刮掉就行。” 宋诗白沉默了。 她想了想,最后一边沉默一边把飘在水面的草药往她身上扒拉。 华姚瞟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忽的,她察觉到一丝不对,皱起眉毛,抓着宋诗白的手臂道:“我记得之前这里有道很重的淤青,怎么.....” 说着,她注意到宋诗白后背上的伤也大多好的差不多了。 怪不得今天活蹦乱跳的。 可是.....他们的药效不会好的这么快吧? 华姚觉得有些诡异。 宋诗白这才发现姜十三那瓶药这般厉害,便道:“昨日姜十三给了我一瓶膏药,抹了之后感觉确实没有昨天疼了。” “膏药还有吗?我研究一下。”华姚问。 “有,在我房间里,晚上差人给你送来。”宋诗白道。 她昨日专门留了小半瓶,让华姚研究。 “好。”华姚说着,又按着宋诗白的手腕看了看脉象,发现果然还是与昨天一样。 华姚轻轻叹息一声,低声道:“日后每日都要过来泡一个时辰,调理内息。若晚上没有事,便过来多泡泡......这次筋脉伤的很重,修养好之后,不能再用内力了,会有生命危险。” 宋诗白‘嗯’了一声,道:“你先出去吧,我想些事情。哦,对了,我的葡萄,酸梅汤、烤肉串都拿过来。” “肉类不能吃,不利于伤口恢复。鸡蛋羹、鱼汤您可以多喝点。我这就让厨房给您准备。” 宋诗白痛苦的点点头。 最讨厌鸡蛋了,那股腥味...... 宋诗白吐槽完,便开始琢磨今晚的事。 虽然她答应进公主阵营,但并非真心,自然不会尽心为公主着想。所以,姜十三今日所言便是为了此事,想让她将所有的资源倾斜给公主殿下。作为交换,姜十三答应给她高位与权势。 高位无所谓,她又不能科考,最多在公主身边当个暗卫首领。 还是权势最重要。 杀了明善、明啄,帮明映成为明家的新一任家主,拿下百晓堂,在京都内发展出属于自己的势力。 宋诗白发现明善、明啄这父子二人若是死了,她的人生将会顺遂许多。 然而,杀死这父子二人难如登天不说,后续一事也难以摆平。不过,可以将此事交给姜十三摆平。嗯.....还有乐蓉的事、宋府的事都可以光明正大的借着姜十三的威名去解决。 公主不同于荣王,荣王登基可以说是顺理成章,但是公主......群臣兴许会有很大的反应吧。毕竟,太女之位设立也不过十年历史......不过,有国师作保,应该会容易些。 一直以来,她担心的都是牵连宋家。她若是彻底投靠公主,一旦失败,宋家、她爹、千柳宫都会受到牵连。她若是孑然一身,便不会有这么多顾虑了。 宋诗白轻叹一声,想好了对策。 先跟她爹、祖母提及建庙一事,看看态度,在做决定。 嗯.....先把朱颖的事解决了。 拿定主意之后,宋诗白漂浮在水中,小酣了片刻,无聊的等着华姚回来。 。。。。。。 谢晏回到大厅,同谢家人又礼节性的聊了几句,正欲将人赶走。 谁知,王书那贱人竟然无视他,直接让他们留了下来! 这是我家!还真把自个当主人了! 谢晏气的憋了一口气,迅速判断完利弊后,打算撸起袖子跟这娘们继续干。 谢晏看向王书,正欲开口。却听到王书以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淡然态度说道:“谢大人,他们都是民女的长辈,让他们住在外面,民女放心不下,住在您这里,您不介意吧?” 他脑子被驴踢了才会不介意! 谢晏笑意不达眼底,温声道:“当然可以。本官正好也有些事情想请教姑娘,还望姑娘不要推辞。” “多谢大人。”王书淡然道,眼中毫无半分感谢之意。 谢晏提前想好,要是王书忽悠他,他立马把谢家这帮子人还有她那个朋友给丢出去! 第六十五章 抉择 谢晏专门找了一个僻静处,让管家从地窖中拿出易醉的甜冰酒,又让下人摆了对应的吃食,方才邀请王书入坐。 王书看着眼前冒着冷气的甜冰酒,举止优雅的品了一口,嘴角略有些笑意,温和的讥讽道:“谢大人的心思还真是明显。” 想用酒灌醉她,让她说真话?真是无趣的小手段。 谢晏轻笑一声,没有否认,端起冰凉的酒水,温雅的喝了一杯后,笑容虚假道:“冰可解暑,酒能醉人,望姑娘喜欢。” 这酒是前段时间从清风楼里好不容易要过来的,就那几罐,他平时都不舍得喝,真是便宜偷他试卷、断他前途的家伙了。 谢晏内心哀嚎道。 “这酒不错,傅南喝过吗?”王书问。 “一会儿给傅姑娘送上一罐。”谢晏顿了顿,故作沉思道:“方才与傅南姑娘聊过,傅南姑娘似乎是来找姑娘你的。” 王书淡淡的‘嗯’了一声,想了想,又改口道:“她是来找你的。” 她只是顺带。 一想到这里,王书的心情便略显郁闷。 “傅南姑娘的心意,本官大抵知晓。本官想问一句,姑娘此次是为傅南姑娘而来的吗?”谢晏问。 “不是。”王书没有与他拐弯抹角,反而直接了当道:“我夫君眼神不好,错过了大人。身为她的妻子,自然要为夫君纠正错误。所以,请大人不计前嫌,与我夫君联手。” 从早些年透露出的端倪,王书便猜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泽永殿的那位无论是在朝堂,还是京都之外.....都一如既往地偏心平成。太女之位的设立,朝堂态度一些微妙的变化......以及本该偏向殿下的世家与富商都在悄悄地发生改变。 泽永殿离开的这十年间里,发生的桩桩件件,似乎都偏向平成。 在她知道国师出现在南州的那一刻时,基本可以确定,她之前的猜测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而恰好,傅南心上人——谢晏的境况转变似乎正一点点威胁着殿下。 三年前那场无意的相逢,让她目睹了谢晏被推入公主的阵营的整个过程。而那位推谢晏一把的老人,似乎自此之后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没有找到过。 她试图阻止过,却反而给谢晏创造了理由。 这三年里,她终是想清谢晏在此局中处于怎样的位置——谢晏即是宋家与京都的连接,又是公主与宋诗白的中间人。拿掉谢晏,便可以阻断国师的计划。 “姑....不,夫人。您夫君知道此事吗?”谢晏沉吟着问。 偌大王府,怎么会让王妃亲自出面处理这些事情?想个办法,赶紧将她送走,早早结束此事。 王书喝酒的速度似乎慢了一些,语气温柔道:“夫君会很高兴我为他的付出。” 你#¥%%tm……&&*........ 谢晏面带笑容,点头道:“本官这就休书一封,告知您的夫君。” 王书似乎早已预料到,并无丝毫诧异,淡然道:“夫妻同心,大人不必费心了。除此之外.....我想替好友傅南向大人问一声好。”说着,她语气一顿,脸上浮现出些许微笑,看向谢晏,道:“愿两位早结连理。” 听到最后一句,谢晏笑容瞬间消失了,冷声道:“看来本官断不会让姑娘如意了。” 说罢,他站起身,正欲离开,却顿住身形,低头看向王书,有所察觉的哼了一声,又缓缓笑开,刻薄道:“姑娘好心机。本官有句话想告知姑娘......” 姑娘真是令人厌烦。无论是品行,还是外貌,都让人无比厌恶。 谢晏最终忍住冲动,没有继续说下去,脸色微冷,大步离开了这里。 说了这么多,荣王妃只有那三句关于荣王的是真的。与其说,荣王妃想将他拉入荣王阵营,倒不如说她想斩断公主的羽翼。不过,奇怪的是,荣王妃竟然追到了这里,这有点不对劲。难道.....是因为国师——姜十三? 可若是因为国师,又为何不找国师交流,反而找他麻烦呢?哦,国师讨厌荣王,断不会支持荣王。所以,只能从他这里下手了。 麻烦,还浪费他一壶甜冰酒。 不,二壶。 谢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正欲去找姜十三,提前处理好她的事。晚上再去清风楼一趟,谈谈关于钱的事。 嗯.....找金主要点钱。 谢晏不自觉的露出些许柔和的笑意,走到廊榭处,视线出现一道青色人影,温柔的神情默默敛了下去,转而带着礼貌的笑容对着那人疏远的说道:“王书姑娘在西南角,再走一段路便可见到她。还有,傅南姑娘若不是不介意,可以再此处住下。” 大抵是主人不好意思,便让下人带着她在院中四处转转。傅南没想到,竟然会在此处看见他,初始还有些慌乱,但听到对方的话语之后,她眉眼中具是惊喜,连忙感谢道:“多谢大人。” 若是谢家几人都住在这里,那让傅南住在这里也不过是顺带的事。说不定,还能通过傅南能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谢晏瞥了一眼带路的仆人,对他轻轻点头,便朝着药方的方向走去。 唯一不好的一点便是家里敌人太多,晚上睡不安稳。 谢晏在心中叹息一声。 。。。。。。。 宋诗白将计划告知了她干爹黎读。 事情难度不大。 黎读一边点头一边围着宋诗白转,打量着自己的干女儿。 她应该是受伤了吧?身上草药味这么重,但是人却看起来好好地,除了嘴唇白了一点。 宋诗白有些不知其所然,正要开口询问,手腕却被人抓住,轻轻的按在脉象上。 黎读紧皱眉头,‘嘶’了一声,道:“怎么伤的这么严重?看来上次是出手轻了。” 早知道就把明啄打死算了。 “无妨,修养上一个月就好了。”宋诗白挣扎着将手腕从黎读的手中拔了出来,道:“晚上灵娘会派人为你引路。干爹,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宋诗白走到相邻的厢房,轻轻的敲门。 黎读双手抱肩看了一会儿,末了,一脚将门踹开了。 屋内传来一声充满怒气的质问:“宋诗白?” 宋诗白若无其事的看向黎读,语气无辜道:“干爹,我们应该敲门才对。” 黎读面无表情的‘呵’一声,翻个白眼走开了。 这点倒是跟她娘挺像的。 宋诗白面带愧意走入屋内,似乎在为刚才没能拦得住黎读而懊恼。止步于里屋门帘的左侧,宋诗白将姜十三让她建庙、加入公主阵营一事跟她爹讲了一遍。 里屋的人沉默着,似在思考,过了一会儿,带着鼓励的语气温柔的说道:“既然能向上走,为何不做呢?尽管做自己的事,不必担忧我。” “那我要不要跟祖母说一下此事?”宋诗白迟疑道。 在问祖母之前,还是先问一下她爹的意见比较好。 周静白毫不迟疑的讥讽道:“宋家既然将你排除在外,你又何须去管他们?他们若真在意你,也不会在你三岁时将你送到明家。” 她当然明白,但她不想连累她舅舅。 宋诗白坦然道:“女儿担心有无辜之人因我枉死。” “宋楷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与周彮成婚,谋划她背后的势力,也有他的图谋。他是宋家背后掌权者之一。”周静白沉声道。 所以说,宋楷有能力插手宋家之事?他的无知只是装出来的? 想到自己一直以来都将他当做家人看待,宋诗白便感到一阵恶心,对她爹也忍不住有一丝怨气,道:“爹,你怎么不提醒我?” “他与你娘关系不错,对你也不会有恶意。你若能与他保持好关系,他应该会在某些关键时刻放你一马。”周静白耐心解释道。 而且,被亲舅舅监督,总比被外人监督强多了。 “那你也应该提醒我才对。”宋诗白生气的嘟囔。 周静白无奈的笑了笑,叹息道:“你若是能像谢晏一般沉得住气。为父怎会不告诉你?” 几年前的诗白比之谢晏还差点火候,他不告诉诗白也是为了她好。 宋诗白真的有些生气了,不快的反问道:“这怎么又是我的过错了?谢晏那么疯的一个人,怎么会比上你女儿我呢?!” 周静白无奈的摇了摇头。 宋诗白板着脸,阴阳怪气的问道:“你要见他吗?你若见他,明早我让他来送你。” 周静白彻底失笑,无可奈何道:“明日你让他过来一趟。” 宋诗白冷冷的‘呵呵’一声,脸上露出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 宋诗白说了句‘好’之后,便头也不回的出门了。走时,还不忘重重的关门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周静白宠溺的叹了口气,又复盘了一便刚才的事情,确认没问题后,方才放心睡去。 。。。。。。 谢晏!谢晏!让他当你儿子算了! 宋诗白心情气愤的吃着晚饭,一口闷了半碗鱼汤。 灵娘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静静地等着楼主将饭吃完。 楼主伤势太重,若遇到刺杀这种情况......需得将东方清调过来,暗中看护楼主才行。 一会儿得跟楼主提一下此事。 灵娘心想着,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叫她。 她快步走了过去。 宋诗白放下碗筷,笑眯眯的看着她,声音温柔的问:“我跟谢晏,你更喜欢谁?” 灵娘愣了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凭借本能坦然的回答道:“自然是楼主。” 得到答案,宋诗白端起碗筷,心情愉悦的继续吃了起来。 她就知道,她还是遭人喜欢的。 用完晚饭,灵娘让人将温度刚好的药膳端了过来。 宋诗白皱着眉喝完后,吃了几颗蜜饯,便让灵娘拿来册子看看最近楼内发生的变动。 灵娘吩咐贴身奴婢去取之后,将刚才想的事同楼主说了一遍。 宋诗白点点头,没有反对,道:“跟我干爹说一声,让他带个话就行。” “好。”灵娘回道。 一盏茶功夫后,婢女将册子取过来交给了灵娘。 灵娘在册子中找出近期人员的变动以及发生的情况。 宋诗白看过之后,发现跟当初制定的计划没有太多出入之后,便问:“崔稷还在谢府吗?” 灵娘点了点头,道:“上面的传令过几日便会下来。为了以防万一,属下已找好暗中保护的死士。” 宋诗白‘嗯’了一声,没问死士从哪里找的,只道:“他走之前,让他见我一面。” “是。”灵娘道。 便在这时,屋外侍卫敲门,低声道:“楼主,宋府大公子、谢大人过来拜访。” 宋诗白、灵娘具是一愣。 这两人赶到一块了?不对,谢晏怎么会过来? “让他们进来。”宋诗白沉声道。 宋采南是为了姜十三过来,但姜十三今晚偏偏不在...... 宋诗白又捏了一颗蜜饯送入嘴中,思考着要不要将傅南的事告诉他。 先试探试探罢。 第六十六章 下定决心 谢晏、宋采南客气相互奉承的声音渐渐明晰。 然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盖过了两人的声音,房门‘吱呀’打开,让宋诗白意外的是,最先进门的竟然是华姚。 华姚二话不说,冲到宋诗白的右腿边,掀起她的衣服便要脱她的靴子。 灵娘先宋诗白一步,提溜着华姚的衣领往外拽,大声斥责道:“你想干什么?” 华姚盯着宋诗白的右腿,认真的解释道:“我记得小腿上有箭伤,想检查一下。” 楼主走路太正常,以至于她忘了楼主腿上的伤。昨晚睡到半夜她才想起这件事,但那时商铺都已关门,便想着明早在做。结果到了早上看到楼主在哪里走来走去,又忘了这件事。中午反应过来赶紧让人买了轮椅过来,结果,忙着忙着又忘了......现在才想起来。 宋诗白愣了愣,皱眉道:“现在有事,稍后你再过来。” 怪不得,她觉得今天腿有点不听使唤。事情太多,她都快忘了这件事。 华姚乖巧的点点头,道:“我把轮椅拿了过来。” 灵娘听得表情一点点狰狞,随手将华姚丢在地上,道:“快去。” 华姚朝外挥挥手,赶紧让外面的仆役将轮椅搬了进来。 宋诗白眉头轻皱,思考一般的看着这一切,失笑道:“没事,我还撑得住。先将轮椅放到一边吧。” 华姚愧疚的几乎不敢看楼主,小声道:“您要不还是坐上吧。如若腿部伤上加伤,兴许会致残。” 宋诗白愣了几秒,对灵娘轻描淡写道:“快,把我抬上去。” 灵娘抱着宋诗白将她放了上去,随后又眼神冰冷示意华姚先下去。 灵娘愧疚的向宋诗白解释了华姚间接性健忘这件事,末了,又道:“是属下的错,忘记派人提醒她。” 宋诗白转动着轮子,熟悉着代步工具,低声道:“下次注意。” 正说着,宋采南、谢晏走了进来。 两人看见宋诗白坐在轮椅上具是一愣。 很快,谢晏便反应了过来,震惊过后又极度懊恼,低声道:“我竟然忘记了......” 腿伤至少坐轮椅半个月。昨日他临行前与华姑娘提了此事,见华姑娘如此排斥外人,便没有过多插手。今天一整天竟然也没有发现端倪...... 他真是没用。 瞬间过后,谢晏整个人灰扑扑的,眼神中既有懊恼,又有悔恨。 宋采南见谢大人神情低落,不解的看向宋诗白,认真的问道:“你坐轮椅对谢大人打击这么大吗?” 宋诗白推着轮子来到谢晏面前,抬头看他,朗声笑道:“应该对我打击比较大。” 宋采南视线落到宋诗白腿上,好奇问道:“你是有事要做此装扮?还是被刺客伤到了?” “刺客伤的。”宋诗白漫不经心地回着,盯着他手上的包袱仔细的观察着,问:“这里面是什么?” “好东西。”宋采南身体下弯,挡住宋诗白的视线,拍着她的肩膀,揶揄道:“刺客忙也有刺客忙的原因。” 宋诗白‘呵呵’一声,微笑着说道:“忘记告诉你了,今晚国师不在清风楼。” 故意的吧? 宋采南指着自己的脸,借此吐槽宋诗白道:“笑的太假了。” 宋诗白重重的点头,道:“便是笑给你看的。” 宋采南没有理会宋诗白话里的阴阳怪气,反而说道:“这几日族里在商讨关于你的事......嗯,你再跟明家作对之前兴许已经想到了这个后果。” 嗯....宋采南如此犹豫,必然发生了超出她预料范围之内的事。 宋诗白略有些头疼的问:“发生了何事?” 宋采南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家族打算把你除名。” 宋诗白愣了片刻,对宋家的决定感到有些奇怪。 一般只有家族之人做了连累家族或者罪大恶极无法原谅的事才会如此。即便她得罪了明家,但宋家也不可能因此将她从宋家赶出去,如此只会有损宋家的威望。以宋家的作风,悄无声息的将她杀死才是最好的选择。 宋诗白回顾了最近发生的事,忽然想起了某个人。 宋采南的话让谢晏从自责的情绪中跳脱了出来。他脑子略微一转,便猜到是谁在背后搞鬼了。 两人心照不宣,谁也没有看谁。 宋采南想了想,推测道:“前段时间,家里来了个位贵客。哦,便是跟谢大人一起来的那位。说了什么不太清楚,但是这件事之后,家里长辈商量了三四次,而且,都没叫我。不过,我大概能猜到原因。” 审视的目光落到宋诗白困惑的面容上,宋采南拿不准那表情是否真实,脸色微冷,沉声质问道:“你该不会是想投靠公主殿下吧?” 兴许她之前与谢晏便有联系,但至少隐秘,鲜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但从今年开始,他们频频接触便罢了,相处间流露出的亲昵让不少人怀疑宋家是不是要站到公主的阵营里。 “家族若是怕我累及他们,为何不直接杀了我?除名实在引人怀疑。”宋诗白后靠椅背,双手交握,试图将话题引到别处。 “好歹是同族同亲,杀人便过分了。”宋采南生气的说道。 他竟然是这般想的吗? 宋诗白故作思考一般,沉吟道:“这几天我会抽空见一见祖母,侧面打听一下此事的缘由。” 宋采南提醒道:“千万别说是我跟你说的。” 宋诗白应了一声。 “若有麻烦,若我能帮得上,记得找我。表姐,你好自为之,我走了。”宋采南说罢,将手中的包袱放在宋诗白怀里,道:“我爹让我给你的。” 宋诗白打开包袱一看,里面全是治疗外伤内伤的药丸、药膏。又望着没入黑暗的人影好一会儿,方才将视线投向谢晏的方向,淡淡道:“他说的应该是心里话吧?” 谢晏察觉到对方的话外之意,便顺势问道:“怎么了?” “本想让他牵制傅南的,现在想想还是算了。”宋诗白推着轮子走向屋内的圆桌。 没有宋采南,她照样能解决荣王妃一事。 谢晏见状,赶紧推着她往前走,低声问道:“你这腿....” “虽然没那么疼,走路无碍,但还需要修养一段时间。”宋诗白顿了一下,无奈道:“华姚记性有些不好,直到刚才才将轮椅交给我。” 谢晏听了之后,瞬间理清了思路,脸色‘唰’的一下阴郁起来,咬牙切齿道:“这医女这么不靠谱吗?” “过段时间会让灵娘在请位大夫,与她共事。”宋诗白说着,挥手示意灵娘先出去。 灵娘微微颔首,将门关上后并没有去做其他事,反而呆在门外。 。。。。。 屋内。 宋诗白倒了一杯甜冰茶,放到谢晏面前。 谢晏尝了几口,满意的点点头,甜而不腻,冰凉解暑,瓜果味很足,赞许道:“真不错。”顿了顿,目光低沉的看向宋诗白,思量着道:“接下来你要做的所有事,姜十三让我同你一起参与。” 宋诗白愣了愣,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姜十三想将她与公主彻底绑在一起。 “你如何打算?”谢晏态度严肃,神情中似有逼问的意味。 宋诗白拖着下巴,身体微斜,试探性的问道:“你不想让我加入公主那边?之前你不还是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吗?” “想让你加入跟你真的加入是两码事。前者是我私人情感,发泄发泄便算了。但你是如何想的?你真的愿意吗?”谢晏身体前倾,急切的问着,呼出的温热的气息蓦然渗入宋诗白的身体里。 宋诗白耳朵微红,自然而然的改变姿态,靠着椅背,问道:“你觉得公主上位成功的几率有几成?” “比荣王大。毕竟,陛下、国师都偏向公主。”谢晏笃定道。 他非常确定,最后登位的定然是公主。 宋诗白微微颔首,沉吟道:“以我目前的处境来看,公主会让我的未来有更高更广阔的可能。而且,爹也支持我.....我没有后顾之忧。” 谢晏一改方才沉稳的摸样,激动地抱住宋诗白的脖颈,低声叹道:“太好了,我定然让你的权势更高更无人能及。” 只要离开宋家,天高地远,自有他家阿忆一番天地。 而他,将会成为阿忆人生中最大的一块跳板。 宋诗白本来还有些不知所措,听到谢晏的低语,眉头微挑,不解的问道:“听你这意思,似乎是想牺牲自己来帮我?” 谢晏身体一顿,又继续在宋诗白的脖颈处蹭了一会儿,不舍得松了手,‘哼哼’笑道:“这种伟大不适合我。” 言罢,他蹲下身体,仰头看向宋诗白,笑容璀璨若暖阳,不自觉的温柔道:“我还想多看看你看过的云与月。” 还不等宋诗白做出反应,谢晏从脖子到脸肉眼可见的红温起来,整个人害羞到不知所措,似匆忙一般的找凳子坐了下来,双手半捂着脸孔,呢喃道:“我刚才说了什么?” 这还是谢晏第一次向她表明心意。 对于这种情况,宋诗白除了有些害羞、高兴之外,更多的还是不知所措。她故作忙乱的整理了一下似有些凌乱的衣袖,轻咳一声,颇为镇定的问:“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其他事吗?” 她从未想过与谢晏从旧友转变为情人。过于亲密的关系意味着对方将有插手自己各个决定的权利,也会让本是稳定的合作关系变得私人、不稳定。在她想得到的东西没有得到之前,她不打算做出这些改变。 自然,她喜欢谢晏,依赖他,想同他呆在一起...... 但是,她记得她爹说过,喜欢也不一样,有一般喜欢、非常喜欢、还有无法失去的喜欢。 她爹与她娘大抵是最后那种喜欢。而她与谢晏.....不,只有她,仅仅只是非常喜欢。 听到宋诗白的回答,谢晏有些失落的同时,也知道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拍拍红透的脸颊,笑容从害羞变得有些谄媚道:“阿忆,我想跟你借点钱应急用。” 宋诗白很快便猜到了缘由,笑问:“公务?” 谢晏微微颔首,简单的将近期情况说了一下,又道:“这笔银钱除了应急百姓之需之外,我还打算借此机会让百姓以为这是公主的意思,以此增加公主在南州的威望。只是,利息会按照上面制定的府衙贷款规定来,估计,最后得利不多,仅有原资产的二、三个点,再加上一些天灾人祸上的意外....最终能收回成本已算不易,而且时间跨度也很长。所以,这笔账的缺失可能会导致在账务上出现意外。不过,我想了一个解决办法。” 宋诗白表情渐渐严肃,道:“等等,我叫一下灵娘。” 谢晏‘嗯’了一声,丝毫没觉得不妥。 他知道宋诗白不懂,需要灵娘提醒她某些意外的产生。让灵娘加入,正好可以让事情快些进行。最重要的是,灵娘是自己人,不用担心背叛的问题。 第六十七章 七夕,暧昧一下 说是一个解决办法,其实很多个,但目前能实行的只有一个——向其他钱庄借钱。 余国内最大的钱庄是裴家的女婿程家的,不受明家制约。只是,借钱不难....利息却很高。谢晏觉得可以让国师直接去程家,让她与程家讨价还价。至于什么找新的交易客户、拉人入伙之类的....都没办法在短期之内实现,而且容易发生冲突。目前,得罪明家之后的这段日子,还是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灵娘心下也有一二个解决办法,但是都不如谢晏的提议来的应急。忽然,她灵机一动,迟疑的问:“按理说,朝廷应该会下放赈灾银才对,为何要向我们借钱?” “圣上与国师各有支持的皇子,如此这般,产生争斗也是自然的。”宋诗白对灵娘解释着,忽然想到了谢晏的那句‘圣上、国师都偏向公主’。 她方才没有注意,这时才发现异常。如果谢晏说的是真的,那荣王的处境就很微妙了。 磨刀石么? 可....谢晏是怎么推测而来的呢? 谢晏认同的看向宋诗白,补充道:“无论是先皇、还是如今的圣上,都在有意的削减国师在朝廷、民间的影响力。以前只发生在朝堂之内,现在开始向民间扩展了。” “赈灾银不发的话,对朝廷、对皇族也会有影响吧?而且,玉京代表着余国的国祚......”灵娘不解的问道。 “赈灾银一定会发的,但要等很长一段时间。而且.....余国的国祚是万千百姓、朝廷百官、文人风骨、武将赤诚.....这不是我说的,是圣上在一次庭宴所言。这说明,圣上不在信任国师。玉京,自然不会在代表着余国的国运。”谢晏耐心解释道。 “可国师是无所不能的神啊?若没有国师,便没有余国。”灵娘觉得这世间异常荒唐,圣上也是不知在发什么疯。怎么会有人敢质疑神仙?质疑国师呢? “子不语怪力乱神。京都内有许多人信奉着这句话。”谢晏含笑道。 灵娘内心越发抗拒,表情也越来越古怪,似无法接受这件事一般。 神近在咫尺,却不信神?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也信奉着国师。若非命运让她与楼主相遇,学会诸多本领,那她现在应该在青楼里当一个不起眼的妓子,而她弟弟则会死在那场冬天里。一直以来,她都觉得楼主是上苍对她的怜悯,是国师对她的恩赐。 知道那小姑娘是国师的那一刻,她激动地整宿都没睡,最后去国师的门口磕了三个响头。 她暗暗发誓,定然要将国师的庙堂建的圆满。 她恐怕这辈子都没法接受有人不尊重、甚至迫害国师。 宋诗白见气氛有些微妙,悄悄地转移话题道:“有一个问题,你向我借钱为百姓做事,会不会打了朝廷的脸?得罪了上面?” 谢晏也想到了此事,认可道:“会。所以,此事需要你来出面。” 如果此事由他来做,会让世人误以为朝廷办事不利,惹上面不快..... 这还只是最幸运的结果。 宋诗白了然的点点头,问:“将具体计划写好交给灵娘,必要的话,我会与你一起出面共事。” 谢晏颇为期待的‘嗯’了一声。 最近钱庄支出太多了,而进入的还只有那些。 宋诗白想了想,打算去宋家的时候,顺便向宋家讨要她娘亲给她留下的田地。 谢晏沉默着想了一会儿,察觉到自己漏了一下件事,便道:“明家让你解决荣王妃一事,我想到了一个解决办法。” “什么办法?”宋诗白略感惊喜,问。 这么快便有法子了吗? “直接跟她说。”谢晏道。 宋诗白怔了下,不解的问:“何解?” “明家出了事,自然是自己道歉更显诚意。但明家没有这么做,反而让你一个外姓去做,这本身就是一种傲慢。兴许明家与荣王之间也产生了嫌隙.....不,应该说像荣王、明善这般自傲的人,很难不产生嫌隙。所以,这次的‘道歉’更像是一种警告。”谢晏解释完,喝了口甜冰茶。 这般一说,宋诗白便明白了。先前她还觉得奇怪,只觉明二小姐也过于张扬了,竟然让她去处理此事,也不怕明善知道。现在想来,明二小姐从不是一个鲁莽的人,做事之前自然思虑周全。估计,便如谢晏所说,明善与荣王不合。 想到荣王妃对他们所做的这些事,宋诗白嘴角忍不住上翘,眉眼之间的笑意流露一些阴狠的杀意,缓缓道:“此事....我知道该如何做了。” 好大的利用空间。 谢晏边查漏补缺边吃着桌上的食物,很快,葡萄、香蕉、冰镇西瓜下去了一大半,就连病人的仔鸡炖甲鱼都逮着喝了几口。 宋诗白微微偏头,仔细看了一会儿,末了,对着灵娘道:“把厨房里炖的人参粥、银鱼豆腐羹也端上来吧。嗯....鲜虾厨房里应该也有吧?除了这些,应该还有其他的,都端上来吧。” 灵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知对吃旁人补品的那位无语,还是对纵容吃旁人补品的那位无语,不由敷衍道:“有,都有。现在便让人给您端过来。” 说罢,无可奈何的吩咐外面的人让他们去办。 谢晏听此,惊讶道:“你夜里吃这么多吗?” 宋诗白思考般的撑着下巴道:“灵娘提前准备的。一般吃不完,你多吃点。” 谢晏忽然有所恍然,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鲜汤,吸了吸鼻子,迟疑的问道:“给你准备的补品,我吃不太合适吧?” “这里厨子很挑菜谱。你吃一半给我留一半,顺便告诉我那个更好吃。”宋诗白端着甜冰茶,含着笑意说道。 谢晏惊喜的‘嗷’了一声,拿起一旁的银勺,自信道:“好,我一定完成任务!” 谢大人府内的厨子自然没办法同清风楼里的厨子比。清风楼有钱,请的厨子都是南州数一数二的,谢大人自然嘴馋。 灵娘又默默翻了个白眼,想起了某事,附耳与宋诗白说了一声,便出去询问事情,得知千柳宫宫主已经离开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处理着窗前的文件。 翻看名册时,灵娘没忍住‘哼’笑了一声,默默在心中吐槽道。 什么挑菜谱?她家厨子做什么不好吃?!楼主什么时候那学来的狐狸话?哼,她不信谢晏看不出来。 灵娘翻了一页,低喃道:“最烦明知故问。” 。。。。。。 宋诗白见谢晏吃的差不多,看了一眼窗外的浓厚的夜色,说道:“我爹来了,明早你去见一见他吧。” 谢晏一惊,连忙问:“何时来的?” “今早到的,明早便要走。”宋诗白垂下眼眸,盯着手中的册子,仔细看着楼内最近出现的变化。 谢晏察觉到宋诗白情绪低落,提议道:“何不让周叔多留几日?路上多颠簸,休息几日再出发比较好。” 宋诗白没有立即回答,反而转动机关,将轮椅放倒,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方才道:“明早我爹走得早,今晚你便留下在这里吧。” 宋诗白说罢,停顿了一会儿,忽然看向谢晏。不知是不是夜晚的缘故,她的目光显得格外幽深,各色微小浮动的情绪在这样幽深的目光中似游鱼一般,虚晃一下,又隐于深处。 “阿忆。”谢晏低喃一声,控制不住的走到她的身边,却在她不解的目光中顿住脚步。他看着宋诗白渐渐变得空洞的眼神,蹲下身体,迟疑着,小心翼翼的覆盖住她的手背,察觉到她没有抗拒的意思,又鼓起勇气,握着她的手,感受着对方传来充满心动的温暖,轻声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这句话似闪电一般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宋诗白眼神瞬间聚焦,紧紧的反握着谢晏的手,力气大的似乎可以听到骨骼挤压的清脆声。 谢晏听到她似有些悲凉的低语声:“没有谁会一直陪在谁身边。” 不,不是这样的。 谢晏慌乱了起来,紧张的正要说些什么,却发现紧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忽然松开了。 不,不。 谢晏想像方才一般被她紧紧的握住手掌,想像方才一般得到她些许虚假的占有欲。 宋诗白垂眸道:“里屋有床,你去睡吧。我去华姚那里泡个药浴。” 她最好的朋友也说过这句话,可惜,她过世了。 谢晏慢慢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悲伤夹杂着无力的情绪在胸腔中似要喷涌而出。他赶紧起身,低声道:“我推你过去。” 宋诗白微微颔首,顺手将书丢在了一旁的书架上。 。。。。。 华姚睡意刚起来便被人灭了,生无可恋的去药房配好了药,一股脑的都倒在浴池里。 “泡好了叫我。”华姚在她身边点了二根香,便回去睡了。 谢晏在回去的路上,思前想后,还是觉得那医女不靠谱,担心出事,又原路返回,回到了药方处,在门口坐着呆呆的望着远方。 阿忆说的没错,没有谁能一直陪在谁身边。他在怎么激动,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看着尚存与世的自己。 若非国师,他现在应该是一具死尸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黑影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香已经燃尽,楼主该出来了。” 若无紧急情况,叫醒楼主的都不是他的职责。 他只负责提醒女人处理此事。 那道黑影察觉到自己有些意思还未传达到,正要接着将,却见谢晏一溜烟,跑进了屋内。 那黑影愣了片刻,瞳孔一缩,着急忙慌道:“是让你去叫华姑娘。” 他不方便离开。 正要出手阻拦时,忽然听到‘扑通’一声巨响,似结结实实摔倒在地的声音,紧接着,一声惨叫传了出来。 那黑影没有犹豫,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希望灵姑娘不要扣他的月钱。 他悲哀的祈祷道。 。。。。。。 室内温度高,水汽多,地板又是暖玉材质铺就的,需要穿特定的鞋子入内才能避免滑到。很显然,谢晏并不知道这件事。刚走入里室,还未绕过屏风,脚底一滑,整个人栽了过去。后脑结结实实的跟地面来了个响亮的撞击,那瞬间,谢晏觉得了脑海中出现‘嗡鸣’的响声。 谢晏面目狰狞的惨叫起来。 泡着泡着不小心睡着的宋诗白忽然惊醒,拿起托盘上的衣物随意将自己裹了一下,便出来查看情况。思绪纷呈间,她光着脚绕过屏风,仔细回忆着那声惨叫,总觉得那声音有点熟悉。正想着,右腿忽然抽痛了一阵,脚踩下没有站稳,整个人前倾着栽了下去。 谢晏正打滚叫着,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借着微弱的烛火,影影绰绰间似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朝着他这边压了过来。 他惊恐的闭上眼睛。 预想的痛感并没有传来,反而感受到了几滴液体在他额头上缓缓滑落。 谢晏慢慢睁开眼睛,恰好看见一双幽深的眼睛。 那双眼睛,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都如此熟悉。 宋诗白单手支撑,撑在了身下人的一侧。微微眯眼,借着烛光认清来人是谁之后,宋诗白松了一口气,卸力滚到了谢晏身边,低声问:“怎么还没睡?” 谢晏慢慢回神过来,思考着回道:“好问题。” 宋诗白不解的偏头看他。 谢晏捂着脑袋坐了起来,嘟囔道:“我去叫华姚。”顿了顿,忽然反应了过来,问:“你这儿怎么没有婢女?” “华姚应该忘记让婢女守着了吧。”宋诗白皱眉说着,余光注意到谢晏耳朵红的晶莹剔透,视线一转,发现他整张脸亦是如此。 宋诗白凑上前去,手背以探查的姿态放到了谢晏半边脸上,皱眉问:“很疼吗?” 谢晏反应激烈着双手拍掉她的手,整个身体向后退了几步,闭着眼睛,催促道:“快去穿衣服!” 宋诗白低头望着自己一身湿漉漉的打扮,‘唔’了一声,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揶揄道:“原来是害羞了。” 说罢,她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喷嚏。 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的去穿衣服了。 第六十八章 合书院 昨日宋诗白随便找了个厢房睡下,今早醒来时还有点发蒙。 她记得昨晚她点了个安眠香,按那香的厉害效果来说,应该会让她睡个四、五个时辰。 边思考边起床时,她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唯有腿伤依旧。 床边放了一对拐杖与昨日华姚送来的轮椅。 宋诗白察觉到了内厅里有人,推测着那人应该是灵娘。绕过屏风,恰好看到一道纤细的人影。 果不其然,灵娘埋头在一堆案牍中处理最近的事物。 “现在什么时辰?我爹走了吗?”宋诗白问。 灵娘手上翻着最近清风楼的账本,抬头认真回道:“回楼主,现下是午时。”停顿了几秒,又道:“您父亲已经离开。” 楼主昨夜不知为何特地点了安眠香,她恐生事端,特地将今日需要处理的案牍搬了过来。 宋诗白深吸一口气,揉了揉脸,道:“我要洗漱了。” “是。” 灵娘对着外面吩咐了一声,便有三名婢女依次端着铜盆、牙刷、面巾进来。之后,又有四名婢女拿着托盘,端着清淡的食物进来。 宋诗白用过午餐之后,灵娘忽然道:“谢大人在等您。” 宋诗白一愣,道:“他还没走?” 按理说,谢晏的事情不会比她少才对。 “没有。”灵娘回道。 “你怎么不早说?”宋诗白皱眉着,吩咐道:“让他进来。” “是。”灵娘见楼主有些不快,默默地将手中的账本放下,提醒道:“国师今早回来了一趟,她说您若要找她,便去合书院。” 书院?她去那里做什么? 宋诗白有些疑惑。 还有一些问题未问,正想向灵娘询问,谢晏兴冲冲的走了进来。 宋诗白率先放下旁的事,声音温和的问:“你的伤怎么样了?脑袋还疼吗?” “非常非常非常疼,特别特别特别特别需要你的关心。”谢晏闻言,立即夸张的抱着头嘶喊起来。 灵娘面无表情的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内心不耐烦的吐槽着谢大人的聒噪。 宋诗白亦是有点头疼,一手堵着耳朵,思考着道:“我这边有一些治疗外伤的膏药,你走时带走吧。” 谢晏坐在宋诗白的身边,撩起来自己的衣袖,漏出白皙瘦削的手臂,可怜巴巴道:“没有吹吹吗?” 宋诗白脸色微变,默默拿起桌上还未收拾的玉盘。 谢晏吓得赶紧起来,瞬间从轻浮变得温雅起来,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有事同你说,是关于周叔的事。”说着,他似不经意间看向灵娘。 灵娘微微颔首,将收拾好的书册一同带了出去。 灵娘出去后,谢晏方道:“其实是关于明家的事。今早送别周叔时,他告诉我明善夫妇将会离开济州,去往京都。” 这意思是明家大半暗卫将会离开.....这不正是明二小姐夺权的好机会吗? 宋诗白沉思着,问道:“京都那边.....公主能应对的了吗?” “事情没有绝对。为了防止意外,算算行程,半个月后需得让国师前往京都。”谢晏道。 宋诗白沉吟着点点头。 若是这般,明家让她做的那件事便很清楚了。 “如果国师不能前往,效果应该也不会差在哪里吧?”宋诗白问。 “这便要看国师了。”谢晏道。 其实,国师若能施展神迹,振奋人心,去与不去,没有太多差别。只是去的话,公主的处境会更好一些。 听罢,宋诗白便没有那么担心明家那边了。 事情说完之后,谢晏从袖中掏出一个昙花木盒放到了宋诗白手中,轻声道:“想着你应该会喜欢,便买下来了。” 宋诗白打开看了看,木盒里面静静躺着一个猫咪吊坠。她笑了笑,本想道声谢,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宋诗白拿起盒里的猫咪吊坠,似有些无奈道:“像是你喜欢的东西。” “但你不讨厌对吧?”谢晏笑着,接着道:“不讨厌,便是喜欢了。” 宋诗白没有反驳他的鬼话,将猫咪吊坠挂到腰间,似不经意的道:“明家的那件事.....你来说吧,更有效果些。” 谢晏嘴角止不住的上翘,直到听到宋诗白的话,顿了顿,反应了过来,微微颔首,迈着愉悦的步伐离开了此处。 真可爱。 宋诗白摸索着猫咪,目光中的愉悦渐渐消失,变得有些幽深。 。。。。。。 谢府。 傅南靠在窗边,失落着望着窗外的小路。忽然低声道:“听府上的人说,谢大人昨夜未归,现下也未回来。” 王书喝着让人从外面买的里木渴水,看着最新印刷的符休武侠传,听到傅南的低语,看都未看她一眼,不耐烦的吐槽道:“从小到大,你见他的面就那么几次,却喜欢他喜欢的要死要活。而我,每年都与你见面,也未见你对我如此上心。” 王书顿了顿,抬头警告道:“别说他了,不想听。” 傅南根本没听对方说了什么,一脸认真的说道:“算命的说我与谢大人应是天作之合。” 王书不厚道的笑出了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止住笑意,认真回道:“那算命的应该是脑子进水了。” 傅南无语了片刻,跑到王书身边,眼巴巴的看着她,期待的问:“云朵,你对付宋姑娘已经对付完了吗?” 王书翻了一页书,纠正道:“我对付的是谢晏,不是宋诗白。” 傅南没有纠结这个,直白的问:“谢大人什么时候会离开宋姑娘呢?” “谁知道呢。”王书淡然道。 “那你现在还不快做点事?”傅南催促道。 王书没有搭理她,继续看着自己的小说。 刚到南州时,她便把该做的事情全部做好,接下里的便要看谢家的了。 傅南见她不理人,耷拉着脑袋,嘟囔道:“我对你好失望啊。” 正说着,侍卫忽然进来禀告道:“谢大人回来了。” 傅南整个人瞬间端庄了起来。 侍卫看了傅南一眼,支支吾吾的说道:“谢大人找王姑娘,现下就在门外。” 王书若有若无的瞟了她一眼,见对方神情肉眼可见的落寞起来,冷哼一声,默默合上小说,淡然道:“跟我一起出去找他。” “好。”傅南赶紧站了起来。 。。。。。。 谢晏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方才看见王书出来。 嗯?怎么还有傅南? 谢晏微微皱起眉头,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忽视了傅南背后所代表的傅家。 是三家围剿他们,不是二家。 谢晏面上浅淡的笑意逐渐温暖,对着两人微微颔首,温声道:“有件事需要告知王姑娘一声,刺杀姑娘的犯人没看住自裁了。犯人的供词.....丢了。是本官的疏忽,本官定会竭力追查此事,不让姑娘受辱。” 傅南听此,轻声安慰道:“世间事多生变故,非大人之过。” 王书如同枯井一般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了然,面无表情的问道:“这般看来,应有内鬼才是。谢大人定要好好查探一番才是。” “这是自然。”谢晏惭愧的神情之中似有些懊恼与后悔的神色,道:“本官还有事,先行告辞。” “大人,”王书声音带了一点质疑的色彩,淡声问:“明家知道此事吗?” 谢晏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低了低头。 他的动作很微妙,看起来像是打招呼致意,但王书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谢晏走了之后,傅南立即不解的问:“这算是他对你的反击吗?” “算....借刀杀人吧。”王书表情略显阴深。 于谢晏、宋诗白而言,明家刺杀她这件事本可以做一做文章,但是......没有。这说明两家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达成和解。而这也恰恰说明了明家对她的态度。 明家与他们分明是同一个阵营,按理说不该如此才对?难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王书思虑片刻,大概知道该找谁来帮忙了。 不过在此之前,她需要先做一件事。 “我们必须搬出去。”王书看着傅南说道。 傅南忍住悲伤的心情,颤声问:“为何?” 云朵走了,那她岂不是失去了呆在谢府的理由? 王书道:“寄人篱下,定会被人拿捏。” “能不走吗?”傅南拽着王书的袖口问。 王书拍掉对方的手,提醒道:“我不是来陪你过家家的。” 离开荣王府的每一个呼吸的瞬间,都意味着他处于极大的危险中,随时随地都面临着被刺杀的威胁。 “好吧,我跟你一起走。”傅南无奈道。 “不然呢?”王书面无表情的吐槽道。 。。。。。。。 加入公主阵营一事,宋诗白已经想好,便打算去合书院找姜十三。 东方清昨夜得到消息之后,算准时间,今早城门一开,便匆忙入城,如今已在楼中。 于是,宋诗白便让灵娘、东方清两人随她一起同行。 合书院是范家名下出资建造的书院,夫子都是南州名士,沿袭儒家,虽尊崇孔子,但教学理念更偏向董仲舒——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如今范家惨遭灭门,合书院没有了经济来源,院长便找宋家帮忙。不过,如今双方正在洽谈中,尚在相互拉扯,试探底线。 三人在门外等小厮通禀时,灵娘大略向宋诗白介绍了合书院的近况。 宋诗白表面上毫无异常,实则心下却在震惊谢晏出手狠辣。 相较于她,还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以前真是小瞧了他。 只因宋诗白是宋家人,出门迎接的便是书院的院长,以及五位在南州颇有声望的名士。 宋诗白一眼便认出笑容最盛的那个人便是院长,便双手放在膝盖处,微微前倾,低头致意道:“晚辈宋诗白见过诸位先生。冒昧上门实非本意,若非事出有因,定不会像今日一般打扰诸位先生。” 说罢,灵娘便将手中的画卷递了上去,柔声道:“这是宋姑娘一点小小的心意,还望先生笑纳。” “听闻院长喜欢邓村先生的山水写意画,恰好诗白也喜欢,收集了不少邓村先生的佳作。正好送给同好,也算一桩雅事。”宋诗白面带笑意的说道。 她当然不喜欢,这都是灵娘平日里收集,以备不时之需的。 东方清眼神呆滞,开始神游。 这就是大人的世界吗?好无聊啊。 院长自然欢喜,对宋诗白的好感瞬间拉满。 虽然知道对方的用意,但谁让对方说话如此好听呢。 两人寒暄了几句之后,宋诗白便表明了来意。 本来对宋诗白毫无观感的五人听到她是来找姜十三,瞬间对她充满敬意。 院长的表情也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宋诗白大概猜到了缘由,却也没说什么。 最后,院长推着她进入书院,说话时不时俯身侧耳以表敬意。 第六十九章 邓村 学堂里,姜十三坐于正首,对着底下诸多学子侃侃而谈。 说到最后,话锋一转,又开始例举开国以来种种名人的光辉事迹,最后话题落到了阎相身上。 姜十三笑问:“大家知道阎相为何能成为阎相吗?” 从今早开始,姜夫子出的题无外乎治国、民生、兵法,每一个问题都出极中要害,答案也近乎完美,令人惊叹。 忽然来了这么简单的题,大家反倒有些不适。 短暂的沉默之后,有个廋高个子的学子举手试探性的问:“因为....有才华?” 姜十三认可的点点头。 之后所有人七嘴八舌开始了讨论。 姜十三秉持着肯定的态度,没有否认。 忽而,学堂外有个挤在窗户前听课的学生忽然大声说道:“还有一个原因,他能考官。” 此话一出,学堂内外皆一阵静默。 姜十三欣慰的点点头,笑道:“希望三年后能在京都见到诸位,届时,我请大家吃饭。” 说罢,便朗声道:“下课。” 学堂内外听课的学子皆站起身,俯身拱手。 姜十三一回头,意料之中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宋诗白意味深长的对着她微笑。 看来心情不太好啊。 从那虚假的笑容中,姜十三读出了一丝阴冷的味道。 姜十三并不打算在此多做停留,便让宋诗白跟她一起上街。 宋诗白已经猜到这家伙想让她干什么了,但她也已经打定主意,定要拒绝对方的要求。 再这样下去,她就可以收拾收拾上街要饭了。 两人出府时,一位身形纤细,面容粗糙的学生拦住了两人,满含期待的问:“国师,我们以后都可以科考了对吧?” “当然可以。”姜十三认真道。 “那我可以科考吗?”那学生又问。 宋诗白一眼便认出此人是个女子,也认出这女子便是刚刚说出‘他能考官’的人。 女人与男人的骨骼结构相差非常大,要彻底变化性别,必须做出翻天覆地的改变。但很明显,这女子做的装扮很粗糙。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 她能进入书院学习,看来.....有关系啊。 姜十三没有迟疑,笑道:“你可以进入公主府,为公主做事。” 宋诗白轻咳了一声,催促道:“我们不是还有事吗?快些走吧。” 拉人还拉上瘾了。 姜十三从善如流的应了一声‘好’,装作没事人似的催促东方清快点走。 那学生面露诧异,恭敬地看着四人消失在街角处。 那女子竟然敢对国师不敬?而国师也没有丝毫生气的迹象。看来,她与国师的关系不一般啊。 她想了想,扭头便去找她爹,打算问个清楚。 。。。。。。 夏日多雨,上午晴朗,如今却措不及防的下起了瓢泼大雨。 四人只好在僻静无人的亭桥上躲雨,顺便谈谈事情。 “别看我,我没钱。”宋诗白甚至懒得多说其他话,直截了当的拒绝了姜十三即将脱口而出的要求。 姜十三‘哎呀’一声,一本正经的说道:“如果我能帮你解决钱的问题,这样你便直接有了自己的人脉,日后在京都发展,路也会顺很多。虽说是利于公主,但是也利于你啊。毕竟,你才是他们的恩人。” 去京都发展,开辟自己的势力,有这些人为她帮忙自然不错。但是,首先来说,养一个书生所需的花费,时间成本,成果变现......等等都是问题。最重要的便是成果变现。一百个中有一个能入京都为官便已经不错了。 所以,她为何不直接去结交已经在京都考取功名的学生呢? 把这些培养学子的钱,直接送给已经成功的学子,也是一个好大的人情。 姜十三之所以这么做,还是为了扩大公主的影响,与她无关。 虽然这么做对她在南州发展有好处,但是南州是宋家的天下,她并没有与宋家争利的打算。 宋家什么情况,她还是清楚的。 以卵击石的这种作死举动她可做不出来。 “好吧,”姜十三失落的低叹一声,又道:“那我们谈谈昨日的话题吧。公主的事,你想的怎么样?” 宋诗白没有表明态度,反倒身体后仰靠着椅背,双手交叉放于腿上,漫不经心的看向姜十三,声线低沉道:“我有几个条件。” 姜十三有意思的笑了起来,道:“你说。” 宋诗白正要开口,忽而被东方清打断:“有人。” 说罢,便飞身下桥。过了几秒,将藏在桥底的百姓装扮的练家子拽了上来。 宋诗白大致打量了他一眼,问:“谁派你来的?” 两种可能,一是明家在南州支持的商户孙家人,二是近期对她专注极大的宋家人。 不过,她觉得在这个时候,孙家没有必要过来得罪她。 姜十三看了她一眼,提醒道:“宋家人。” 那长得毫无辨识度的男人诧异的抬头望向那小姑娘。 宋诗白微微眯起眼,颇有威胁道:“告诉祖母,今晚我便去拜访她。有什么事她可以直接问我。” 那男人吓的整个哆嗦了一下,连忙点头:“是是是。” 那男人消失之后,宋诗白若有所思的看着姜十三。 以她的实力,不可能不知道桥底下有人。所以,她为何想让祖母知道她二人合作的事呢?虽说族里的人知晓并非坏事,但在细节方面,她并不想向外透露太多。 姜十三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故作神秘的说道:“今晚你便知道原因了。” 宋诗白不快的哼了一声,对国师装模作样的神棍作风嗤之以鼻。 早知道、晚知道有什么区别?这么不爽利要干嘛? 等等,莫非,是不能说吗? 宋诗白想到她爹对她说过的话,又细细回想了之前对方的表现,觉得自己想错了。很快,她理了理思绪,抬头道:“第一个条件,黑冰台统领必须是我。” 黑冰台是余国目前唯一一个可以不用通过科考便可以拥有至高权势的通道,亦是只为圣人负责的监察机构,集谍报、监察、暗杀为一体。 她倒是可以用百晓堂当做敲门砖,从而进入谍报处,之后慢慢攀升。 姜十三面上流露满意的笑意,肯定道:“可以。” 她喜欢有野心的人。 因为......只有知道对方的野心是什么,才能更好的拿捏对方。 宋诗白接着道:“第二,你帮我杀了明善父子。” 姜十三听着听着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皱眉问:“诶?明啄也要杀了?” 此时,‘轰隆’一声,似银瓶乍破一般,大雨倾泻而下。 “自然要斩草除根。”宋诗白语气平静,没有丝毫情感的说道。 “我以为以你二人的情分,你至少不会想让他死。”姜十三似没有注意到她的轮椅,抬手抹了一下脸上飘来的雨花。 连绵的雨声消解着宋诗白情绪上的阴冷与沉默,过往如同总会消失的外伤一般不值得铭记。宋诗白嘴角流出一丝冰冷的笑意,继续道:“第三,帮我把我的东西从宋家彻底剥离出去。” 姜十三犹豫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试探是否过火之后,正要全部答应下来时,却听到对面飘来了一句:“第四......” 等等,雨声太大,听错了吗? 姜十三怔了怔,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连忙打断道:“过分了吧?” “第四,帮我表妹宋乐蓉找个借口离开宋家一段时间。”宋诗白顿了顿,诚恳的说道:“这只是个小忙。” 确实不是什么大问题。 姜十三没有拒绝,目光转向宋诗白的眼睛,见她又要继续开口,警觉道:“我只答应你这四个条件。其余的一律不作数。” 宋诗白欲言又止,有点可惜的叹息道:“好吧。其实我想说的是,我对你究竟还有多少年的利用空间?” 卸磨杀驴是常有的事。所以,她比较关心何时杀驴? 姜十三‘哈哈’笑了一声,拍拍对方的手臂,笑道:“这要看你自己。” 这意思是只要她不做错什么事,便不会杀了她吗?还是说要靠她自己悟呢? 宋诗白没有继续问下去,反而道:“可否请毛宗师为乐蓉护行?毕竟,一个小姑娘家出门比较危险。况且,这还是她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 毛宗师自从跟他们回来之后,便不见了踪迹。应该只有国师才知道他在哪里。 姜十三有所了然的‘咦’了一声,没有拒绝:“行。”想了想,又道:“第一个条件,入京之时,便是你进入黑冰台之时。第二个条件,要等一个时机。这个时机,三到十年之久。第三个条件,我现在便可以帮你完成。今晚,我会同你一起出现在宋家。” “好。”宋诗白沉声应了一声,随后缓缓笑了起来。 雨意渐渐小了起来。 。。。。。。。 伞檐微微抬起,如同枯井的视线中露出‘云水楼’三个字。王书提着裙摆,身后跟着家奴装扮的侍卫侍女,徐徐走入楼内。 云水楼是南州规模最大、气派间雅致为一体的酒楼。来客非富即贵,一顿饭钱几乎是平常商贩家半年的开销。所以,云水楼不仅是宴请宾客最佳场所,亦是彰显身份的象征。 也正因为云水楼消费过高了些,而有钱人又不是傻子。这便导致云水楼的客人虽然不断,但来人真不算多少。 王书看着面前端来精致的茶点,略微尝了一下,低声道:“确实不错。” 比宫里的味道差不了多少。 路上行人寥寥,雨声如雷几乎淹没了屋内的琴声。 王书端坐在窗前,默默地欣赏者屋内的布局。很快,她便听到一道平缓苍老的声音:“望舒姑娘,好久不见。” 王书转过头,瞧见一位相貌平庸、穿着贵气的老人。她识得此人,在多年前曾与此人在长生道观里见过面,倏然,一向镇定如斯的王书流露一丝惊讶的神色,起身行礼后,震惊出声道:“您居然是弑神门的人?” 她记得此人是长生道观观长的朋友,醉心山水,擅长工笔画、山水写意。虽说弑神门已存在数百年,门中门徒众多,加上有心人的推动,发展至今,已是能影响朝局的存在。但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也是。 “老夫只是遵循天命。”邓村微微笑道。 遵循天命?杀国师吗? 王书佩服弑神门众人的勇气之余,还有些恐惧国师留他们在的动机。平复了心情之后,淡然说道:“帮我调查明家近期发生了什么?所有事情大小我都要知道。” “老夫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但是望舒姑娘打算用什么换取消息?”邓村目光平和,笑容慈祥的问道。 两人相对而坐,王书不习惯的露出了一个浅显的笑容,尽量温和道:“我帮你们对付祂如何?” “正合我意。”邓村笑着端起面前的茶水,敬了望舒一杯。 王书看似寻常的端起眼前的茶水,实则掩藏在衣袖底下的双手出现了轻微的恐惧颤抖。 看似说的随意,但她还是无法做到像弑神门这些疯子一般与神灵作对。 她与这些人不同。 她知道神灵的强大与恐怖。 但她.....定要母仪天下,定要史书上留有她的名讳。 第七十章 臭不要脸 王书了解到自家夫君对明家的举动之后,恍惚了好一阵儿。 她大概能明白她夫君想的是什么。 如此简单粗暴的行刺,并非是想真的杀了陈见素,而是在敲打明善,让他谨慎行事。毕竟,明家的主人可以是他,也可以是其他人。明善确实很厉害,朝内朝外皆有他的势力,令人难以对付。但是她夫君既然已经动手,那便说明多年来的努力已经得到些许成果。 看来,是时候写信联系明二小姐了,让她出手对付宋诗白了。 想到这里时,王书又回忆了刺杀自己的整个过程,忽然发现这件事的诡异之处。以明善的手段,若想报复,也不该是先对她动手。而是应该先将他夫君置于绝望处境,最后才是自己,以此消磨她夫君的意志。即便明善只是想敲打她夫君,那也不应该直接刺杀,而是通过中蛊,下毒,以此来折磨她,让她夫君明白何为报复。 跳出她自己的视角,想了想当时发生的其他事情......来之前,王书便已经了解平成的某些计划,也知道宋家可能会有的某些举动。 雨意渐渐稀疏,半空中的乌云悄然消退,王书端起面前的甜冰酒微珉了几口,缓缓想通了。 刺杀她很利于宋诗白的处境啊。 用杀她的这条消息来换宋诗白的平安,明家若是不从,便将消息散播出去,将事情坐实,上报朝廷。借朝廷与她夫君的手来向明家复仇。而明家必然能快速反应出这一点,不会出手。 谢司马,当真机敏啊。 能在如此短时间内便能做出如此反应。 王书有些懊恼的在内心叹息一声。 刺杀这种事对她来说还是过于惊悚,直到今天才发现不对的地方。 不过,如此说来,当时下令刺杀她的人,定然也不是明善。而是...... 倏然,王书似从恍惚中回过神来,重复着对方的话似的吐出了一个人的名讳:“陈见素。” 唯有陈见素才会帮宋诗白。 王书缓缓握起拳头,轻轻的在桌面上砸了一下,一向平稳的声音多了几分怒意道:“她是疯了吗?” 若非她夫君的扶持下,陈见素怎会拥有今日!如今,陈见素竟敢用她夫君扶持起来的势力来对付她! 邓村以为对方说的‘他’是‘荣王’,便没有接话,只道:“你想知道的,老夫已经告诉你了。现在,到老夫了。” 王书情绪恢复平静,毫不犹豫的说道:“我只能为你们打探消息,杀人这种连你们都做不到的事情,便不要来为难我了。” 邓村并未因为对方的拒绝而感到生气,反倒爽朗笑道:“姑娘多虑了。老夫只是想让姑娘帮忙打探如何让国师受伤。” “受伤?”王书不解的皱起眉头。 “正是,国师现下与普通人无异。所以,想让姑娘帮忙试探一二,确认一下情况。”邓村缓缓解释道。 与普通人无异?试探? 各种想法在王书的脑海中纷呈而至,渐渐地,她敲定主意,问道:“是你们动手,我只负责查看情况吧?” “不,是姑娘去做。不过,姑娘若是需要帮助,可以来老夫这里。”邓村说道。 这下,王书便明白对方的意图了。 原来,只是想让她提供想法罢了。 也是,试探国师的需要承担后果远比她要的消息更难办。而且,让一外人去做这么重要的事,也太过于随意。 聊完之后,王书也不着急走,慢慢吃起了面前的特色美食。 而另一侧的厢房里,谢晏趴在墙壁上,努力的偷听,不,倾听.....王书与那个老头的交谈。 这时,一位身着典雅衣裙、面容秀美的婢女端着精致的果盘走了进来,动作优雅的将果盘摆放在谢晏面前,平静道:“公子若想知道隔壁说了什么,奴婢可以请先生过来。” 谢晏有些尴尬的坐回自己的位置,想了想,颇有勇气的问:“他会告诉我对话的内容吗?” 那婢女似乎是被对方的厚脸皮震住了,沉默了几秒后,道:“这要看您给的东西是否高于那位姑娘提供的价值。” 谢晏长长的“哦”了一声,便道:“跟你家先生说,南州司马在这里等他。” “是。”婢女应了一声,便默默退了出去。 谢晏告诉王书明家的意图之后,没过一盏茶功夫,便有人告知他王书搬出去了。然而,还未等他来得及反应,王书便让他安排在外住的客栈与保护她的侍卫.....不得不说,这娘们气人有一手! 但有一点需得提及,即便在那种气的脑袋要爆炸的情况下,他依然精准的预料到了对方下一步的举动!唉,他真是个万中无一、无可挑剔的男人! 谢晏流露出一丝赞扬自己的神色,默默地为自个鼓了鼓掌。 王书知道缘由之后,必然会找到明二小姐合作对付诗白。为了拉拢明二小姐,王书应该会对明啄下手以表自己的诚意。如此一来,明二小姐兴许会优先选择王书,而不是诗白。毕竟,京都是荣王的地盘。即便是明善,在京都也得看一看荣王的脸色。 不过,明善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若是人没杀死,反倒将明啄搭进去了,那后果...... 谢晏在心里‘啧’了一声,又默默地回想了明映让宋诗白做的那几件事。 他觉得明二小姐应该是个谨慎小心的人,不会做出过激的举动。 如此一来的话,王书几乎很难说服明二小姐。 毕竟,王书必然比他了解明二小姐的秉性。可她也并非是做无用功的人.......最终求助定然是自己人的话.....那还有一个,陈见素! 但很快,谢晏又有些怀疑自己的猜测。正想着,门吱呀一声推开了。 来者,正是与王书交谈的那位老者,邓村先生。 谢晏没见过这老头,但从清风楼的资料里他见到过此人的名讳,擅长工笔、山水画大佬——邓村。 据闻此人爱好山水,行踪不定....... 谢晏似不经意间打量了邓村一眼,礼貌笑道:“您跟传闻中的一点都不像。” “你跟传闻的中倒是挺像的。”邓村‘呵呵’笑道。 是吗?看来早就打听过他了。 谢晏不禁有些好奇,问道:“谢某在传闻中是何形容?” “心思诡异,手段残忍。还有.....”邓村故作停顿,缓缓开口道:“小白脸。” 谢晏怔了怔,笑着鼓掌道:“太精准了,尤其是最后那个小白脸,深得我心。” 也只有容貌独绝,气质如他这般,才有资格吃上小白脸这碗饭啊。更重要的是,也只有如此优秀的他才能深得阿忆的重视和关心。 “最后一点,臭不要脸。”邓村补充道。 “谢某喜欢这个称赞。”谢晏丝毫不以为耻,用牙签插了一块芒果送入口中。 两人用插科打诨开场之后正式进入了话题。 邓村直白毫无掩饰的说道:“与王书姑娘有关的一切皆无可奉告,但其他的可以。” 看来,弑神门已准备好一切与荣王一派的联手了。 谢晏略作思考,便问:“陈见素是不是将明家的部分势力发展成自己的了?” “可以告诉你,但是你打算用什么作为交换?”邓村沉吟道。 谢晏对此早有准备,笑道:“弑神门应该是为了弑神而存在的,既然如此,我可以帮你们试探姜十三。” “如何试探?”邓村目光阴沉,低声询问道。 “帮你们划她一刀如何?看看她会不会受伤?”谢晏说道。 凡人弑神之前,第一件事应该是确定神仙会不会受伤,能不能被刀剑伤到。否则,一切免谈。 邓村微怔,探究似的盯着那张温雅和煦的笑容,对方那双微眯的眼神中似隐藏着阴晦、复杂、令人难以捉摸的心思。 他的心情略有些凝重。 谢晏分明是国师那边的人,可他为何帮他们? “你为何帮我们?”邓村直白的问道。 谢晏丝毫没有隐藏自己的敷衍,温雅的笑道:“为了换取谢某想要的消息。” 其实,他可以直接去问宋家小姐,宋家小姐绝对比他们知道的清楚。 邓村见他不愿多说,便也不再强求,回应了他之前的问题道:“是。” 若是如此,那应该就是荣王帮的忙。 谢晏微微颔首,温雅的笑道:“合作愉快,希望下次也是。” 。。。。。 黄昏落幕之后,钩月悬挂,繁星漫天。 东苍街处,一团明亮的火红驱赶了浓郁的夜色,愉快沉醉的气氛弥漫在整片区域。身着华服的人们脸上欢快的笑容,鱼贯而入的逗乐者,琴声的交织,各色佳肴流水一般的呈现,到处都悬挂着刺目的红灯笼....... 艰难的从此处缓慢路过之后,宋诗白烦躁的吐了一口气。 聒噪。 到了宋府之后,等管家通禀之际,宋诗白环顾四周,还没有看到姜十三的身影。 说在宋府门口见面,但她到了之后,也未看见人。 又耐心等了一会儿,还是未看见人。宋诗白忍不住皱起眉头,脑海中回忆起下午两人分别时,姜十三让她好好想想她祖母的为人。 这时,管家请她入府。 宋家家主站在祠堂门前,满头白发,神情严肃,行动迟缓,背略有弯,精神气似有些不好。整个人瞧起来与坐在门口纳鞋的老姬无异。 宋诗白看见到对方之后,又瞧了一眼祠堂外院的门匾,随后俯身问候道:“见过祖母。” 宋家家主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低头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孙女,询问道:“知道我将你叫来是因为什么吧?” 见面的事,难道不是她先提出来的吗? 宋诗白嘴角抽动,在心底吐槽道。但表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回复道:“知道。” “进去吧。”宋家家主道。 “是。”宋诗白转动着轮椅,跟着宋家家主进了祠堂,东方清则留在了院外。 进了院子之后,宋诗白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宋楷。 “舅舅?”宋诗白喊了一声,同时,注意到一些不同寻常之处。 一般来说,族谱除名,至少会有族内其他长辈在,但现在竟然只有他们三个。 宋楷严肃的朝她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宋家家主,低声道:“母亲。” 宋家家主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进门之后,无形的静默弥漫开来。 一座座黑色牌匾排布在雕花长桌上,上面雕刻的名字似下一代对上一代的思念,亦像是生者对死者的执念。透过那座小小的牌匾,似乎可以看到他们或精彩或平淡的一生。 宋诗白借着烛火,看到了母亲宋绣的牌位。她心情略有些起伏,但很快消失不见。 待宋家家主按照礼节焚香,献酒之后,方才转过身,以一种冷漠的语气对着宋诗白道:“你想去京都?投靠公主?” “是。”宋诗白目光坚定,沉声说罢,又道:“我母亲名下的财产与产业希望祖母可以将全部交于我手。” 宋家家主对此没有做出表态,反而问道:“百晓堂那边如何了?” “不日之后,百晓堂便是我的。”宋诗白道。 “宋诗白,你没有掌控实权吧?”宋家家主语气凌厉的反问道。 宋诗白目光微闪,用了二秒钟在脑海中想了几种不同说辞之后,迅速做出了决策,笃定道:“百晓堂既然是我的,那实权定然也在我手。” 听此,宋家家主不知是欣慰还是轻蔑的‘哼’了一声,语气略有柔和的说道:“那便等你掌控了百晓堂实权之后,再找我要吧。” 想让她用百晓堂来换她母亲名下的遗产吗?若是没有百晓堂,没有掌控消息的渠道,那她日后如何在黑冰台立足?但若是没有足够的银钱,她的每一步计划都很难实现。 宋诗白略作思考,便道:“可祖母可否先给诗白划分部分田产?自然,房产也可以。” 宋楷表情略有诧异,似乎没想到侄女竟然会说这种话。在他印象里,侄女至少算个老实人。 “我为何给你?”宋家家主不耐的问道。 宋诗白早有预料,微微笑道:“因为祖母想赌一把,看看宋家是否能再向前走一步,是否有机会与明家平起平坐。将我与宋家撇清关系,是为了以防未来我出事时连累宋家。可若是不给一些东西留住孙女,孙女又如何与宋家荣辱与共呢?孙女若遇到的阻碍少一些,那么宋家遇到的阻碍也会少许多。这便是缘由。” 姜十三提醒了她,祖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一个有野心的人,必然会抓住一切往上爬的机会。 而且,只有在讲私事的时候,祠堂内才会只有自己人。 第七十一章 恶意 “还不算蠢。”宋家家主对宋诗白满嘴的利益毫无任何不快,反倒欣慰的夸赞了一句。 同意了? 宋诗白进一步试探道:“那祖母打算以何种方式将资产送给诗白?” “你手下的人自会告知你。”宋家家主坐在主座上,似乎没有在开口的打算。 宋诗白微微皱眉,看向一旁的舅舅。 宋楷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宋家家主朝着半空微微抬手,冷不丁的对宋楷道:“出去。” 宋楷注意到母亲的动作,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赶紧从祠堂内走了出去,佯装自己从未来过的样子。 宋诗白察觉到暗处有些细微的流动,初时有些不解,但很快明白过来。 让她过来,是为了将她除名。现在,应该是叫人过来了。 兴许通知来的过于突然,来者大多神情匆匆,不知其所然,有的甚至穿着里衣便过来了,瞧起来有些滑稽。 宋家共一百七十二人,基本能来的都来了。 族内有分量的长辈有十位,他们穿过人群,直接进入祠堂内。 凭借着记忆力,宋诗白勉强能记得对应的长辈,于是,依次礼貌问好。 东方清也颇有眼力见的跟着进来了,悄无声息的站在宋诗白身旁,以防她家楼主出什么意外。 外面那些人表情复杂,有猜测,有漠然,有不屑......但他们都明白此时此刻他们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人都来齐,那便开始吧。”宋家家主一扫之前的老态,颇有威压的开口道。 宋家长辈早就商议过此事,对此没有异议。只是没有想到此事来的这么快。昨日商议的,竟然今日执行。 礼节走了一遍之后,已是一盏茶功夫后了。 听到‘将宋诗白逐出家族,剥其姓氏’后,人群出现短暂的骚动,很快在长辈的示意下安静了下来。 宋诗白听到那句之后,有片刻的踌躇。 周诗白.....听起来有点怪啊。 过几日得写封信将这件事跟她爹说一声。 宋诗白摩挲着轮椅的扶手,看似认真的倾听,实则人已经神游很久了。 一般来说,逐出家门都是将人狼狈的丢出去,或者打一顿在丢出去。 但到宋诗白这里,情况便有些微妙了。 将大家叫来似乎只是为了通知大家一声,没有惩戒,没有斥责,没有缘由。 东方清推着宋诗白出去时,所有人都未动,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们二人。 宋诗白有些尴尬,直到她在人群中看到了师母与师弟二人。 未来得及看清他们的神情,她便慌忙错开视线,心底的愧疚在那瞬间爆发。 师父虽然不是她杀的,却是因她而死。宋家应该很快能弄清情况......失去师父之后,师母师弟也会随之失去庇佑,之后恐怕很难再宋家呆下去了。 她得想个办法,将两人安置好。 宋诗白、东方清出了院子之后,所有人才缓过神来,各怀心思着回到自己的住处。 这时,周彮快步走了过来,面上似有点难过,道:“诗白,日后若有难处,记得过来找我们。” 宋诗白郑重的点点头,同时,在内心吐槽着舅妈拙劣的演技。 她走了之后,宋采南应该再也没有危机了吧。 宋采南、宋乐蓉二人也依次围了过来,开玩笑着跟她说些寻常的事,并未多提今夜之事。 而宋楷只是冷漠的远远的瞧着他们,过了半盏茶功夫,方才提醒道:“好了,让她走吧。” 宋乐蓉似无事发生一般,正打算跟着哥哥母亲回到父亲身边。 倏地,听到宋诗白温和有礼的说道:“舅妈,国师让我给你带句话,她说,想让乐蓉......” “让乐蓉陪我玩几日。”一道雀跃、响亮的声线从远处冲了过来。 宋诗白咽下未说完的理由,抬眼看向某处,面上浮现出些许的笑容,虚假而又灿烂。 姜十三似一只欢快、活泼的麻雀叽叽喳喳的跑到宋诗白的面前,撩起新买的粉色襦裙,在众目睽睽之下转了好几圈,兴奋、激动地情绪似乎驱散了黑夜的宁静,朗声问道:“好看吗?” 宋诗白正要敷衍的‘嗯’一声,却发现身边出现了此起彼伏的赞扬声。这时,她才发现,不知何时散去的人们又重新聚集了起来。 而在人群里,她看到了之前见到过青衫人影——沈钧。 她的右手不自觉的紧握着轮椅的扶手,面色浮现短暂的凝重。 她想干吗? 姜十三得到满意的答复之后,忍不住跳了几步,恰好跳到宋乐蓉身旁,对着周彮大笑道:“让你女儿陪我玩几日,你不介意吧?” 周彮还未来得及思考,便看见姜十三连同她女儿一起凭空消失了,错愕之后,面带怒意,目光瞬间从惊喜变为阴狠,死死地盯着宋诗白。 宋诗白脸色一变,略微思考,便冷静了下来,平静的说道:“舅妈放心,我定会搞清原委,将她带回来的。” “不是你搞的鬼吗?”宋采南俯身,露出阴冷似有些鬼气的笑容,目光的狠辣与她母亲如出一辙,似想置宋诗白于死地! 东方清变了脸色,心中怒火中烧,不由的抽出腰间的剑,厉声道:“休要血口喷人!带走你妹的又不是我家楼主,对我家楼主说话这么大声干什么?” 一群眼瞎、又没脑子的货色! 围观的宋家人看她的眼神也有些诡异,像是有些期待她接下来的下场似的。 宋诗白又看向那青衫人影所在的位置,却发现那道人影已消失不见。她眼神微暗,趁着东方清与宋采南纠缠的功夫,思考了几秒,解释道:“我若意欲伤害乐蓉,必然于暗处行事,以免你们发现。我与国师见面也不过几回,毫无理由让活了上百年的神明听我行事。此事疑点重重,需得好好调查。” “国师若是看重你,答应你一个小小的要求又算得了什么?”宋采南冷声反驳道。 他又不是傻子,不知道这几天清风楼的情况。 国师看中公主,选宋诗白作为公主的助力,自然会给宋诗白一些甜头。至于宋诗白说的那些......确实值得商榷,但谁又知道她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宋诗白听罢,无声的沉默了片刻,又在沉默中笑了起来。她平静的神情在瞬间发生一些微妙的改变,似透露出一些疯狂暴虐的模糊感,声音转为冷厉的询问道:“那你觉得我在贪求你家什么呢?” “自然是.....”宋采南紧握双拳,抑制住自己想颤抖的冲动,正要说出口,却被一声凌厉的斥责声打断了。 “闭嘴!” 周彮冷冷的瞪了宋采南一眼,转而看向宋诗白,面上浮现些许笑容,道:“诗白,那便麻烦你了。” 宋诗白也瞬间收敛了外泄的阴鸷,笑容似有些愧疚,声线温和道:“应该的,舅妈放心。” “我送你出去。”周彮道。 宋诗白微微点头,眼神示意东方清让开。 东方清犹豫了二秒,便走到了一旁。 周彮俯身,将双手按在了扶手上,大片阴影落了下来。 温暖实则阴冷的簇拥让宋诗白本能的有些抵触,宋诗白表情不变,借着调整姿态的时机稳定心态,微笑的继续同对方讲话。 东方清悄悄地运气内息,操纵着千机线,一旦那女人出现什么不利于楼主的举动立即一击毙命。 三人渐渐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内。 宋楷愚钝的眼神中出现片刻浑浊,环顾一圈,见众人喋喋不休,不由沉声斥责道:“还不快回去休息。” 众人似回过神一般,有些恍然的回自己住处,边走边讨论方才发生的事。 见宋采南还呆站在原处,宋楷似有些稳重的拍拍他的肩,提醒他回去。 宋采南看着宋楷的背影,想到方才对方的漠然,忽然觉得他爹离他们非常遥远。 。。。。。。 宋诗白与周彮拜别之后,坐上马车,吩咐东方清绕过东苍街,走西街。 西街的百姓大多贫穷,睡得比较早,这个时候,西街一般比较安静。 马车开始晃动,宋诗白终于流露出些许疲倦之色,回忆着方才发生的事,心中的懊恼越发强烈。 应该给姜十三加一个限定条件的!做事不该如此张扬! 她究竟想做什么?向外界暴露她与宋家的矛盾?还是想加剧她与舅舅一家的矛盾? 正想着,一道熟悉的嗓音忽然在车厢内响起:“早早看清他们对你有好处。” 不知从何而来的清风拂过宋诗白清丽的面容,宋诗白不自觉的垂眸闭了闭眼,待视线重见光明时,竟发现姜十三与青衫男人的身影从透明渐渐变为实体,身上似有缥缈的云雾散去。 宋诗白嘴巴微张,震惊的忘记了反应。 那一瞬间,心中的愤怒、懊恼、疲倦.....化成了灰烬。 此时此刻,她终于记起姜十三是余国的国师、他们供奉百年的神灵。 她心中忽然涌出些许敬意、些许恐慌。 在明善多年的‘教导’下,宋诗白的恐惧没有过多暴露出来。反而面色阴郁,不满的抱怨道:“吓死我便没有人为你做事了。” 姜十三不带任何反思的从抽屉里找出零嘴,塞了一把蜜饯送到嘴里,旁若无人的嘟囔道:“吓死了,差点饿死。” 宋诗白看了她一眼,从格子里拿出密封好的百花粥与一盘调制的卤肉块放到姜十三面前。 姜十三眼睛放光,竖起拇指,大口吃了起来,边吃边赞叹:“不愧是富商!就是有钱!” 宋诗白皱着眉头看向那青衫男子,目光流露出一丝不解,似在询问对方发生了什么。 沈钧无奈回答道:“累了一天,自然饿了。” 就这一会儿不见便累了一天了?神这么不经造吗? 宋诗白有所了然,想了想,又从格子里拿出珍珠鱼汤,递到那男人面前,沉吟道:“这里还有。” 沈钧抬手正要拒绝,忽然记起一事,便温声道:“多谢。” 宋诗白面上笑着摇摇头,内心却在诽谤。 什么意思?怕她下毒吗? 正想寻找时机询问姜十三发生何事时,宋诗白却发现马车慢了下来。 撩起帘子往外观察,却发现街道混乱,空气中似有米饭的芳香。 宋诗白皱起眉头,正要询问发生了何事,却发现姜十三着急干饭的动作出现片刻窒泄,眼神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发生了何事?”宋诗白沉声问。 第七十二章 试探、博弈 “好像是官府的人....在发放救济粥。”东方清借着远处的烛光,看清了远处一些人的穿着。 宋诗白有些疑惑,想到方才姜十三的反应,心中涌现一些好奇,道:“等等,我下去看看。” 马车停了下来,东方清熟练的将宋诗白抱到轮椅上,拖着她往前走。 奇怪,一般白天才发放救济粥,怎么晚上也..... 视线中烛光越来越亮,人群的喧闹声也越来越响亮........感谢的低语接二连三的传入宋诗白的耳朵,宋诗白大抵了解了情况。 原来是因为天热容易中暑死人,所以晚上会发放一些冰茶解暑。但由于今日下雨,天气没有那么炎热,所以便改成了凉粥。 宋诗白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眼施粥者,发现那人身材瘦削,墨发如瀑,似有些书生羸弱之气,怜悯的神情中似有一丝慈悲。 此人是..... 她总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又清楚的记得两人从未见过面。 很快,宋诗白便发现那瘦削男人身旁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谢晏?”宋诗白惊讶出声道。 正带着人巡逻的谢大人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异常,笑着偏头扫过人群,竟发现宋诗白出现在了此处。随后,他的目光又越过宋诗白看到了姜十三与那位能杀死鬼魂的青衫人影——沈钧。 谢晏与那瘦削男子又说了几句话,便来到了宋诗白面前,看着那瘦削男人笑着介绍道:“那位是沈兄,前二日刚到南州的游方僧,知晓西街有因暑热而死的人,便找了衙门帮忙施茶。说来,沈兄的茶却有奇效,喝完通体冰凉,如临冬季。简直神奇。” 宋诗白了然的点点头,又对着谢晏身旁的老者露出浅浅的笑意,接着,对着谢晏不解的问道:“怎么在亲自巡逻?按理说此事不应该是你来办。” 谢晏叹息一声,道:“此事确实不是我来做,但最近的情况....你知道的。”顿了顿,又道:“我来掌控全局最好。” 一提起这个,宋诗白便有些尴尬。 说罢,谢晏看向姜十三,原本温柔的笑意忽然流露出些许不怀好意,对着姜十三作辑之后,身后似乎晃着一根并不存在的狐狸尾巴,道:“师父,有件事想跟您说一下。” 姜十三警觉的上下打量他一眼,冷哼道:“何事?” 谢晏将王书下午的举动与他的应对计策简单的说了一下,便笑着搓手道:“所以......你能不能在弑神门徒的眼皮子底下被我划一刀呢?” 宋诗白瞬间发现了谢晏的意图,又想起了姜十三将乐蓉带走的行为,神情不变的将目光来回在两人身上穿梭,似有些不解。 姜十三闻言,不屑地‘呵’了一声,撸起袖子,将白皙的胳膊递给谢晏,大大方方的道:“来吧。” 谢晏顿时表现得有些为难,扭捏着说道:“师父,我还没通知弑神门何事动手呢?得让他们看见才行。” 姜十三不快的翻了个白眼,抱怨的嘟囔道:“不早说。” 身旁的沈瑜不自觉的笑了起眼,笑意里却流露了一丝悲伤。 姜十三理了理袖子,不自觉的看向人群的中央,面上流露出些许天真的笑容,道:“走,跟老朋友打个招呼去。” 说罢,便拉着沈钧的袖子蹦蹦跳跳的走向沈瑜。 待两人离他们之后,谢晏终于忍不住呼出了一口气,身体险些瘫软下去。 还好他的手藏在袖中,否则便暴露了自己的恐惧。 宋诗白探究似的回望了一眼姜十三、沈钧二人,神情渐有凝重之意,低声道:“我们现下还有用处,无需害怕。不过,他们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了。” 谢晏困惑于宋诗白为何知道他的用处,怔了二秒,旋即知道了宋诗白话语中的意思。 她不知道他眼中的世界,所以,应该以为他害怕的姜十三。结合她说的那句话.....姜十三用了什么手段吓唬了他的阿忆了吗? 谢晏握拳的手抖了又抖,最后深呼一口气,让自己从这件事中抽离出去,继续思考她的下半句。 ‘他们’应该是指弑神门的人,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是何意?姜十三恢复了神力吗? 谢晏正要详细的问她具体缘由,却见姜十三面色阴沉的朝这边走了过来,于是,便有本能的等下一次再问,对宋诗白道:“我先走了,有事我在找你。”顿了顿,又意有所指道:“裴家那边已经答应了借钱的请求,这几日便会将银钱借给锦绣钱庄。半个月之内,自有人将钱兑换成钱票送回。” 等等,灵娘还未算出需要借多少银钱.....难道,他早就在玉京倒塌的那几日便想好了一切后续? 这也不是他干不出来的事。 宋诗白知道他话语的意思,了然道:“我会通知灵娘的。” “嗯,走了。”说罢,谢晏回到那位瘦削男子身边,笑着说了几句,便离开了此处。 宋诗白将她的视线从谢晏身上拿开,望向姜十三,注意到对方情绪低沉,不由关切的问道:“发生了何事?” 姜十三没有把坏脾气撒到别人身上的习惯,深呼一口气,隐晦的自嘲道:“相当于写书被人骂不爱自己笔下的人物罢了。” 宋诗白听得一头雾水,不懂这话隐含的意思,便将目光投向了她身旁的青衫人影。 那青衫人影摇了摇头。 “回去吧。”姜十三摆摆手,便朝着马车的方向行去。 “等等。”宋诗白推着轮椅一旁的轮子,趁此机会急切的问道:“乐蓉呢?” “在清风楼呢。”说罢,姜十三从前方退回到宋诗白身边,推着她往前跑,急切道:“走走走,我要回去睡觉。” 东方清、沈钧两人紧跟他们的步伐。 回到清风楼之后,宋诗白不仅看见了宋乐蓉,甚至也看到了大宗师毛有。 宋诗白先是一喜,紧接着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兴致勃勃的对着姜十三提议道:“你要不一挥手把她们直接送到地方呢?” 姜十三正要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好好睡上一觉,路走了一半,忽而听到宋诗白的话语,气的跳了起来道:“你家没马吗?当我交通工具呢?” 既然施展神通将乐蓉弄到她这边,那么在施展神通送到目的地,也不过是顺手的事。怎么就气成这样了? 宋诗白狐疑的看着姜十三跳脚,有些不解她为何气成这样,困惑的道:“何至于此啊?” “我好歹是个神灵,享受了那么多年的香火。你尊重一下我好吧?”姜十三气的解释道。 宋诗白状似理解的双手合一,重重颔首道:“请求国师......” 话未说完,一道粗壮的闪电伴随着轰隆巨响划过宋诗白的头顶,劈在了轮椅一旁。 只见地面出现三米大的坑洞,周遭所有植物化为粉末。 宋诗白两眼一黑,耳边轰鸣不断.....下一秒,如同死尸一般昏厥了过去。 这就是不尊重神明的代价吗? 除了沈钧,在场所有人脸色苍白,身体似被冰冻一般僵在了原地。 姜十三‘啧’了一声,幸灾乐祸的说道:“我好接触,并不代表天地法则好接触。把她带到屋里吧,明日自然会醒。” 说罢,打了个哈切,伸着懒腰走向自己的房间。同时,内心还有些疑惑。 京都的她脾气也太大了,倒也不必因为这点小事便出手。虽然她清楚此事的动机....... 。。。。。 京都,皇宫永泽殿内。 姜槐静静地注视着手腕上的黑线越来越多,感受到体内力量的流逝,略微挑眉,内心浮现些许烦躁。 这是天道给她的惩罚吗?亦或天道对生灵的怜悯? 若是没有她,这些人本不会存在。 姜槐脸色出现些许阴沉,抬眼望去,发现熔炉内的火焰似乎出现比往常暗淡了许多。 “怎么了?”熔炉里似有一道黑色阴影沿着壁炉爬了出来,绕到姜槐面前。 姜槐将手腕一翻,放在腿上,淡淡道:“无事。” 便在此时,姜槐有所察觉的看向宫门的方向。 那道黑色阴影慢慢的缩成一团变成了一道影子。 过了一会儿,殿内出现沉稳熟悉的脚步声。 身着玄衣的明皇提着一个食盒迈着闲适的步伐走了进来,一言不发的地坐到姜槐面前,将食物一道道摆在姜槐面前,道:“前几日庆永乡进贡了鲜虾,厨房做的还不错,不若尝尝。” 自先皇起,皇家便有了规矩——若是国师不闭关,圣上、皇后必须日日陪同用膳。 明皇虽然不解,但是还是遵守了。不过,他有种预感,这个规矩再过几十年之后便会被国师驳回。 姜槐仔细端详着明皇的面容,那张脸上有着她朋友留下来的痕迹。但很可惜,只是像他而已。 这时,她脑海中不合时宜的想起了沈瑜说了那句话。 他们不在五行之中,便不是生灵?便无需在意了吗? 姜槐垂下眼眸,掩盖了眸中的嘲讽,平静问道:“明家那件事处理的如何了?” “与明家有勾结的朝臣现在只揪出了六人。不过,只要找到了人,剩下的事便好办了。”明皇缓缓笑道。 找到了人,剩下的事便可以由着他们发挥了。至于那个账本.....没有太多意义,只是为了钓鱼罢了。他与荣王的想法一致,只是为了打击明家,换一条听话的狗而已。 姜槐从袖口处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张,道:“我这里有一份大理寺提供的名单。” 这是上次平成进宫时交给她的。 明皇接过打开看了看,没忍住笑了笑。 除了现在揪出了那六人之外,还有与荣王交好的三位大臣。 各取所需罢了。 “朕知道了。”明皇将那张纸张拿在手中,笑问:“司天监那帮子想在十月为了国师举行祭天大典,国师意下如何?” “按照以往举行即可。”姜槐淡然道。 明皇了然的点点头,又困惑道:“朕前段时间遇到一个人......很奇怪,朕第一眼便认出她是您。只是那人身材矮小,性情也不大相同。国师可知缘由?” 虽然国师性别不定,容貌不定,但性情是一成不变的。 “她是我观察这世间的眼睛。”姜槐没有隐瞒,解释道。 明皇困惑的表情流露出一丝恍然。 原来,真的是两个人。南州的那位是个普通人,而眼前这位才是神灵。 明皇又与国师闲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明皇走后,那黑色阴影从姜槐身后走了出来,叹喂道:“他长大了,心机比以往也更深了。” 姜槐听这感慨听得觉得奇怪,不解的质疑道:“他都中年了,脸上都有了痕迹。怎么还能用‘长大’来感慨呢?” 那黑色阴影不好意思的笑了出来,道:“因为我比他年纪大啊,我现在都是老婆子了。” 姜槐面色略显柔和,宽慰道:“照你这么说,我应该就是老不死的。” 黑色阴影怔了怔,忽然醒悟了,欢喜道:“是耶。” 然后,那黑色阴影将食物覆盖。 一盏茶功夫后,食物连同盘子消失不见。 姜槐初遇这黑色阴影时,她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如今算来,她们已相识百年之久。 第七十三章 讨好 公主府。 驸马燕连站在书房外,嘴角的笑意渐渐薄凉,目光从拦着他的护卫身上挪开,看向书房关闭的窗棂,似乎想透过那薄薄的窗纸看清里面的来客。 “兵部侍郎田嘉、工部郎中任杰、刑部郎中汤东.....此三人下调。”荣王的脸色越发阴沉,心中的不舍、遗憾、懊悔似要淹灭他似的...... 这三人是他花费多少银子、多少心思,好不容易拉拢过来的人。可惜,信奉国师,加之地位特殊,得罪了圣上...... 他幼年时便想过圣上与国师必将不合,但朝中大多数人皆受过国师的庇护,信奉国师简直是自然而然的事。即便是百姓,亦是如此。 荣王重重的锤了一下桌面。 此次布局,看似是平成出手,其实背后真正的主使是圣上。 明善这些年在济州做的勾当,朝中不是不知道,只看在他家大业大,缴纳不少税收的份上,不同他计较。但他竟敢将手伸到朝堂之上!这绝非圣上所能容忍。 若非如此,他怎会眼睁睁的看着平成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招。 平成看了他铁青的面色,一反常态,平静的说道:“已经定好的事情,何须如此动怒?” 荣王闻言,讥讽的冷笑道:“局势动荡,你等了这么多年的机会终于来了。” 自太女之位设立之后,平成一直被圣上打压,无法起势。然而,此事过后,朝中必然重新洗牌,新人入场,平成争权的机会便来了。而且,国师‘出关’,重新干涉朝政。届时,平成的机会必然大大增加。 不过,权利的争夺,除却阴谋算计之外,最重要的还是看皇子治国之策、以及是否符合朝臣对未来明君的期待。在这方面的威望,平成几乎无法与他相比。 平成眼底闪过一丝阴郁,表面笑容轻柔,流露出几分与他哥哥相像的神情,轻柔的笑道:“哥哥一直期待能与我有一场精彩的博弈。哥哥的机会来了。” 她表面轻松,却知晓背后的阻力。与荣王对比,她没有声望,没有财力。背后除了国师之外,也没有雄厚供她驱使的势力。而且,以国师以往的作风,她不会在明面上过多插手局势,所以,她能利用的不太多。要想将国师的信徒聚集起来,除了展示一定的治国能力之外,还需要知晓他们的需求。而这.....需要大量的人力、财力才能办到。办到这些很难,但出错很容易。 圣上可是一直在明面上打压她 而且,棋局刚形成的时候,死的可是她的人。 无论是与敌国质子成婚,暗中调查敌国奸细,亦或她遭人暗算,身中剧毒,都表明了着圣上对她的态度。 荣王没有反过来讥讽,反而提醒道:“看好你的人,别让他做出什么令圣上不快的事。” 圣上与国师争斗,必然会出现一群人的死亡,一群人的崛起。但最终,能从未来几年活下来的朝臣才能真的算的上一只脚踏入了棋局,踏入权势的边缘。而在这个过程中,敌国的奸细操作的空间便很大了。一个不留神,便会混入几个奸细。 “无需哥哥提醒,本公主知道。”平成笑容渐淡,冷声说道。顿了顿,用无情的声音赶人道:“你已经知道了结果了,回去吧。” 荣王不在多说什么,起身离去。 不出意料的,他在院内看见了驸马。 点头致意后,荣王以一种微妙膈应人的语气说了句:“驸马与二妹还真是有情。” 燕连嘴角的笑意不变,目送着对方离开。随着对方的身影越来越淡,他的笑容也越发冰凉。 忽的,有一道恭敬的声音飘到他的脑海里:“驸马,公主请您进书房一叙。” 燕连回过神,看向书房门口。 平成正站于窗前,眉眼温柔的看着他。 还好她对驸马还不错,有些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借助驸马的情报网与他背后的势力,应该能解决一些问题。 至于.....叛国?呵.....这与处理明家季慈院一般不合时宜。 。。。。。。 宋诗白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脑海中闪过被雷劈的画面,面容苍白,心中一阵恐慌和后怕。 “楼主,你醒了。”灵娘、华姚、东方清齐齐出声。 看着她们憔悴、担忧的面容,宋诗白心里一阵感动。 倏然,想到什么似的,她用力锤了一下自己受伤的小腿,感受到身体发出的刺痛之后,不由松了口气。 她还活着,不是梦。 宋诗白清醒过来后,回忆了昨晚发生的种种,特地跳过她挑衅国师那一段记忆,问:“乐蓉现下如何?” “她与毛宗师一起去了...。”灵娘面无表情的说道,心中有些恼火。 她家楼主不求回报,给她提供如此大的便利,承担诸多风险。那没心的家伙走之前却连看楼主都不看一眼。 当真叫人心寒。 宋诗白微微颔首,将昨日谢晏的催促说了一遍。 灵娘想了想,道:“属下今晚便将明细交于您。” “朱颖身上的毒如何了?干爹可说了什么?”宋诗白又问。 “是莲毒,据说半年之后没有解药,便会毒发。而千柳宫宫主没办法在半年之内研制出解药,除非得到莲毒的配方....属下以为,明家下此毒手,无非是掌控那位朱大人。若是朱颖姑娘的毒没办法在这一二个月内解开,属下觉得朱大人可能会投靠明家。”灵娘回了宋诗白的问题之后,又加了自己的见解。 看来,还得找明二小姐来帮忙。 “国师现下在何处?”宋诗白又道。 灵娘流露一丝厌恶的同时,整个人显得轻松、释然。道:“她离开了,但没有说去何处。只道有时间会回来找您.....”说着,她似乎想起什么似的,从袖中掏出一张类似道家的符咒,解释道:“这是国师留给您的。您若是有事情找她,需得用食指、中指轻拂符咒三下,便可与她对话。” 宋诗白本能的想尝试轻拂符咒一下,但想起昨晚的遭遇,心有余悸的止住了动作。想了想,她注意到天光已进入屋内,意识到现在已是白天,便嘱咐道:“你先去处理账本的事。两日后,开始按照原先与谢晏约定的来办。” “是。”灵娘应了一声。 宋诗白转而看向华姚,问道:“我身体没有出现大的问题吧?” 华姚摇摇头,道:“只是惊吓过度,昏了过去。不算大问题。” 宋诗白了然之后,道:“先去泡个药浴吧。” “好。但您先等一个时辰。”华姚说着。 宋诗白微微颔首,示意华姚先去办。 先开始谢晏那边的事情,一个月过后,便开始履行对国师的承诺。建寺庙,囤米粮。寺庙选址的事,可以找谢晏来商议..... 想到这里,宋诗白又想到了昨晚谢晏对国师所说的那些话。 从昨日国师在大庭广众之下带走乐蓉,再到昨晚带着怒意威震的雷电,皆可以回应弑神门的试探。不过,谢晏怎么会跟弑神门接触?难道他也是.....不,应该不是。他应该知道,多亏了国师,他才能活。难道,有人威胁到他,他才找弑神门的? 宋诗白脑海中接连浮现出两个答案——谢家、荣王妃。 请王妃自愿离去是有些难办,但若是逼她离开,还是有不少手段的。至于谢家那帮人..... 宋诗白轻轻笑了起来,这不难办。 在她的地盘上还没有人能翻出些许水花。 嗯,再过几天应该可以收到卢老那边的消息了。 正想着,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 宋诗白收敛起情绪,看见侍女左手拿着一个带着刺绣花纹的布兜,右手拿着三个小瓷瓶,沉思着等着对方开口。 “这些是谢大人送来的药膏、药丸。每个药的用处都写在瓶子上了。”侍女抬起右手中的三个瓷瓶,解释道:“这是谢大人专门为了治疗您的腿伤用的药膏。说是比华姑娘开的好用。” 宋诗白打开了看了看,发现是治疗她内伤的药丸,里面还有一封信,上面写着治疗内伤的配药比材,以及煎药步骤。她眼神微动,清丽的面容上流露出一丝动容。 她都快忘了此事,他居然还记得。 这几日应该在熬夜弄这些东西了吧。 真是辛苦了。 将药放回布兜重新交给侍女,吩咐道:“交给华姚之后,记得将这个布兜送到我这里。” “是。”侍女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正当宋诗白打算让东方清去厨房给她拿来一些吃食时,又有侍女进来告诉她谢家人来访。 宋诗白叹了一口气,头疼的揉揉额角,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又吞了一杯茶,旋即便让东方清推着她去大厅。 来者是谢家家主的亲弟弟——谢辽,以及身后十几位仆从。 宋诗白进来时,看见那些仆从依次将带来各种名贵的珠宝玉器放到屋内一列的桌面上。 那些珠宝、玉器的品相相当不错,有的甚至只在书里见过。 谢家家底很雄厚嘛。 宋诗白在心中感慨完之后,脑海中浮现出一句话。 这是打算先礼后兵? 她故作不解的问道:“谢家主,这是何意?” 谢辽一脸慈祥,‘呵呵’笑道:“登门拜访,自然要带来一点‘小礼物’。” 小礼物? 宋诗白在内心重复了一句,面上装傻的恭维道:“谢家果然与别的世家与众不同。晚辈不敢违背长辈心意,便收下了。” 而后,她给屋内的侍卫一记眼色。 那侍卫正要带着其他人将金银玉器一起拿走时,却被一道声音制止了。 “慢!” 谢辽轻喝一声,对着宋诗白解释道:“在此之前,谢某有事想请求宋姑娘。” “请讲。”宋诗白道。 “姑娘可否将我家侄子还回来?”谢辽不等宋诗白开口,便接着道:“谢某知道姑娘这些年费的心力与辛苦,所以不敢空口要人。谢家在琅琊的十处房产,五十亩良田,黄金珠宝千万.....以及,谢家未来应允宋姑娘三个承诺。只要不是危害谢家的,谢家必举全家之力助姑娘达成所愿。姑娘不是想要百晓堂吗?谢家愿意伸出援手,助姑娘拿到百晓堂。” 前面那些金银珠宝在各大家族可能算不上什么,但是那三个承诺,倒是很有含金量。 宋诗白后靠住椅背,思考了许久,清丽的面容上流露一丝动容,却有些犹豫说道:“前辈开的条件很有诚意,但晚辈与谢晏感情深厚。还请前辈给诗白三天的考虑时间。” 谢辽没想到这么容易,一时有些惊喜,赶紧道:“好。这三日内,姑娘若是有何犹豫不解之处,定要同谢某说。任何事皆可商量。”末了,他又添了一句:“有我谢家的助力,姑娘必然更上一层楼。” 话说至此,带来的珠宝玉器也没有带走的理由。 清风楼的仆从一件件的搬着玉器往仓库里送。 东方清见谢辽带着人高高兴兴的走了,默默地在心里骂了一句‘傻瓜’。 她见过好多次上当的家伙,最后都是恨极了楼主。 不过,她有一个疑问。 “楼主,让谢大人继承家产,对您也挺好的吧?”东方清问。 宋诗白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解释什么,只是略微感慨一句:“现实远非如此。” 谢晏若能掌控谢家,对她自然不错。但是,谢晏在谢家又无人脉,进入谢家也不过是听从他父亲的安排。即便,谢晏最终能够继承谢家家产,但她又凭什么把谢晏交出去? 难道只有谢家知道谢晏的价值,她不知道? 而且,谢家支持的是荣王,她更不可能让一个能搅弄风云的人走到她的对面。 她之所以答应下来,只是为了有时间对付这些人罢了。 七十四章 威胁 自然,宋诗白觉得谢家人不可能安心等着她回复,背地里自然会做些小动作。 譬如,与明家联手,在百晓堂一事上打压他。亦或,在接下来的事情使些绊子...... 正想着,宋诗白发现一个问题。 为何谢氏一族不动用朝中的力量,将谢晏调离南州,转到琅琊,或者朝中?害怕公主?不,不对。他们都支持荣王了,又怎么会害怕公主?难道是做不到? 有可能。 想着想着,冰凉空虚的刺痛从胃部传来,宋诗白赶紧吩咐侍女将早饭端来。有了热食的温暖,宋诗白感觉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过了一会儿,宋诗白被推去药房,泡了个药浴。之后,华姚又为她换了一遍药。 下午很快过去,趁着夜幕还未降临时,宋诗白让东方清推着她去鹤江楼走一走。 清风楼其实是由清风楼、鹤江楼、苍云楼、竹水楼四楼建造组成,只因清风楼是主楼,所以以它命名。清风楼用于招待客人,鹤江楼供客人玩乐,苍云楼供客人休憩。竹水楼是让侍女侍卫休息之地。 她现在所住,亦是竹水楼。 投壶、六博、射覆、长行、曲水流觞....... 宋诗白兴致勃勃的浏览完三个区域,便让东方清推着她回去。 便在这时,一道凄厉怨恨的‘负心汉’传入宋诗白的耳中。 宋诗白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女子姿态狼狈的拉着书生摸样的男人,嘴里不停地哀求着什么。 她皱了皱眉头,便竖起耳朵,听人群里的议论声。 原是那琴女爱上了常来看她的书生,但那书生却勾搭上了某位富家小姐。这不,那书生陪那位富家小姐来玩,恰好碰见弹琴的前相好。 宋诗白正巧在连廊边上,一低头便可以清晰地看着下面发生的事情。 那故事中的琴女正被人拖着往外走,书生恰好摆脱琴女,笑意盈盈的走向那富家女。只是那书生一靠近富家女,便被富家女身边的练家子按在地上打。 东方清觉得有意思,便道:“这女子人还挺好的。” 宋诗白不以为意的轻垂目光。 东方不了解这些人。 那富家女并不是为了琴女报仇,只是那书生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她丢人。她借此泄愤罢了。 以那女子的家世,此事传扬出去,免不了被爹娘责骂。此时动手,兴许还会落得个好名声,受他人称赞。回家之后,对爹娘也好有个交代。不过,无论如何,都会被责罚罢了。 东方忽然记起一事,便好奇的问道:“楼主,我听人说几个月前你身上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是真的吗?” 她去打铁铺时听到了有人议论,才知道了此事。由于此事过于离谱,听起来像谣传,便没放在心上。结果,她无意中发现了灵娘在调查人们口中议论中的那个人,又觉得此事可能是真的。 经东方提起,宋诗白才想起那个以身为毒杀她的小倌以及......崔稷。 那小倌是明家的人,崔稷一开始是明家的人,后来是琴家的人。 这两人是明家人,相识很正常。但是,无论是小倌,还是崔稷,这两人的身份都不简单。尤其是崔稷,他的朋友竟然与宰相有交情。 “崔稷现下在何处?”宋诗白习惯性的问了一句。 东方清迷茫的摇摇头。 没有得到答复的宋诗白在此时才反应过来,她身边的人不是灵娘。 于是,宋诗白赶紧让东方将她送回去,询问灵娘相关事情。 恰好,灵娘处理完账款的事,只等明日与谢晏对账。 宋诗白头晕脑胀的听完灵娘禀告的细节与专有名词,解脱一般的应了一声,便问:“崔稷何时去往京都?” 灵娘想了想,道:“应该是这几日。崔稷原本在您去往明家的时候便要赶往京都,但崔稷那时正巧病了,便留在了此处。” “病了?”宋诗白疑惑道。 “对,得了风寒。严重到咳血了。”灵娘话锋一转,道:“不过,在谢大人的医治下,崔稷已经好多了。” 宋诗白后靠椅背,觉得此事来的蹊跷。但灵娘又未多说什么,倒让宋诗白觉得这事的蹊跷是她与谢晏促成的。 “他现下正在客房,楼主要见他吗?”灵娘问道。 宋诗白应了一声,想到了昨晚的安排。 如果她没有作死的话,昨晚便将此事询问清楚了。 一盏茶功夫后,崔稷精神萎靡的向宋诗白行礼,视线不经意间扫了灵娘一眼。 那书生不似以往的儒雅与稳重,现在更多是憔悴和绝望。大抵是自身的秘密暴露之后,深感报仇无望。 宋诗白眸光复杂的打量他一眼,故意叹息道:“瘦了。” 崔稷没有抬头,轻声道:“多谢楼主关心。” “听灵娘说,只有我在时,你才会说出那些秘密?”宋诗白示意对方坐下,故意含糊不清的问道。 崔稷身体微动,依旧没有抬头,气息微弱的回道:“是。” 宋诗白支着下巴,摆出漫不经心的姿态,道:“说罢。” “在此之前,崔稷希望楼主答应我一件事。”崔稷低声道。 “只有进了京都,找到那个人,你才能做你想做的事吧?所以,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宋诗白低声笑道。 一个受制于她,且算计过她的人,必须得到教训。 崔稷慢慢摇头,说道:“您听我说完,便知道这是否值得一个条件。” 宋诗白微微眯起眼,不由联想到了之前对方当掌柜时欺骗她的情景......不过,她相信谢晏的决定,道:“讲。” 崔稷抬头看她,认真道:“崔某原名编号251,与江寿同是太腾岛上的奴隶。后来您去了太腾岛......” 宋诗白瞳孔微大,险些失态。 太腾岛虽然是明家名下的产业,但是她只听说过,却没去过。可对方却说见过她?不对,应该是有人假扮她。但是为什么偏偏用她的身份?分明查一下便知道她的去处。 “那一年,被救出的人很多。我与江寿是其中之一。”崔稷说到此处,脸上出现复杂的神色,继续道:“不过,后来因为种种因素,我们还是阴差阳错的回到了明家,为明家办事。” 宋诗白敏锐的把握到了一些疑惑,问道:“你们回到明家的理由是什么?” 崔稷回道:“江寿想找到救命恩人,得知您在明家,便去了明家。但是他并不知道明家便是太腾岛的主人。而我,想要救出剩下的人。有人告诉我,明家可以帮我达成此事。” 那时,他也不知道太腾岛是明家的产业。 “谁告诉你明家可以帮你的?还有.....又是谁告诉那小倌消息的?”宋诗白皱眉道。 她从这里面闻到一丝不怀好意。 “一个是江湖游侠,名冯至。一个是算命的,不知名讳。”崔稷回忆道。 宋诗白微微颔首,心下却奇怪。 难道真是巧合? 崔稷话锋一转,道:“不过我觉得当年救我们的不是您,而是另有其人。” 宋诗白微微挑眉,没有掩饰,却也没有说话暴露自己的想法,沉默着等着对方开口。 “以当时您的处境,没有理由得罪明家,更没有必要得罪明家。而且,据说当时您与明家的关系还算不错。”崔稷解释道。 宋诗白没有回应这句话,反问道:“你跟与阎相有点交情的那人是如何认识的?” “他也是太腾岛的人。”崔稷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与他逃出来之后,一直有联系。” 宋诗白微微颔首,问了一个之前已经下定结论的问题:“是谁指使那小倌杀我的?” “陈见素。”崔稷毫不犹豫的说道。 宋诗白短暂的惊讶片刻,很快便想到当年送她和明啄去斗兽场的人是陈见素,便没有那么惊讶了,反而生出理所当然的感觉。 陈见素不会在乎除了她娘之外的任何人。正常人都会爱屋及乌,例如她干爹。但是.....陈见素与明善是一类人。 “你提供的消息很有价值。但你如何证明这些都是真的,不是编造得来?”宋诗白笑问。 “您可以调查相关的人,便知道是不是真的。至于我的身份,我现在便可以证明。”说着,崔稷站了起来,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灵娘本能的想让东方清将他丢出去,但看到楼主这般镇定,便没有出声。 衣物全部脱落后,露出了狰狞可怖、层层叠叠的伤疤。 灵娘倒吸一口凉气。 她震惊的不仅是那些伤疤如何狰狞,更是那些伤疤看起来像是儿时造成,长大之后却依然清晰的展露了当时的困境。 那些伤疤是用什么工具弄成的,宋诗白一眼便看了出来。 她伸手让崔稷靠近她。 入手的触感如此真实,让宋诗白连忙收回手,不自觉的抚上了自己伤疤处,但很快又移开了手。 不是假的。 宋诗白想了想,道:“你想要我应允的事情应该只是为了在京都多一个筹码,我可以帮你。但在关键时刻,你也得为我办事。” 说罢,宋诗白看向灵娘。 灵娘点点头,将事先准备好的毒虫拿了出来。 崔稷看着哪条毒虫钻入了他的身体,像是没入大海一般找不到踪迹。 “解药有三颗,一个月服食一次。到了京都后,找纪舫要解药。不过,去京都只需半个月。剩下的两颗,算是留给你应对意外情况。”宋诗白解释道。 “多谢楼主。”崔稷接过那瓶药,快速穿上了衣服。 “今晚你在此住下,明早楼主会派人护送你去京都。”灵娘嘱咐了一句。 “是。”崔稷应了一声,便离开了此处。 门关上之后,宋诗白没有跟灵娘讨论这件事,反而吩咐道:“让谢晏将那帮谢家人赶出。” 灵娘诧异道:“您这么快便要出手吗?” 宋诗白微微颔首。 “您打算如何做?”灵娘道。 “派人刺杀,杀到对方不得不离开。”宋诗白道。 灵娘嘴角一抽,低声吐槽道:“还真是简单粗暴。” 灵娘想了想,又道:“不过,这种时候,不适合做刺杀这种事吧?” “那就找个理由让此事变得合理。”宋诗白道。 “散播谢家对谢大人不好的传言?”灵娘试探的问道。 先让世人以为谢家不是什么好东西,之后再让谢大人哭诉一下自己的悲惨经历。百姓自然会维护为他们考虑的谢大人。如此一来,再将刺杀变为打抱不平的义举,便能消解刺杀带给百姓的恐慌。 宋诗白猜到了灵娘的想法,但还是纠正道:“那不叫散播,那叫告知。” 散播,那叫欺诈,扭曲事实。告知,只是将事情公布于众。 灵娘敷衍的‘哦’了一声。 “将计划同谢晏讲一下。”宋诗白嘱咐道。 灵娘敷衍的又‘哦’了一声。 宋诗白‘嘶’了一声,侧身抬头看向灵娘,皱眉道:“你态度有点问题啊。” 灵娘完全没有搭理她,一脸无语道:“没什么事的话,属下先去吃个饭。” “去吧,吃完之后把最近处理的事情让我过目一下。”宋诗白说道。 “是。”灵娘感觉自己的黑眼圈越来越重了。 便在此时,有个暗卫敲门道:“楼主,有明家的来信。” “拿过来。”宋诗白道。 暗卫推门而入,将信交给宋诗白之后,便离开了。 应该是明家想好了让她做何事。 宋诗白从信封中拿出一张白纸,而后放在烛火上炙烤片刻,便看到了白纸上浮现出四个字——投靠国师。 明善想对付国师,与神灵作对?让她成为他的间谍? 宋诗白后靠住椅背,神情复杂的思考此事的下场。很快,她笑了起来。 明善似乎没有能控制她的东西吧?有讨价还价的空间。 正笑着,门口又想起了一阵敲门声。 暗卫又送来一封信。 里面只有一个玉佩。 宋诗白记得很清楚,这是他爹常年带的玉佩。 握着玉佩的右手忍不住颤抖,宋诗白脸色发白,回忆着前天她爹在时的种种迹象。 没有什么意外之处.......干爹也没有说什么....... 不,万一是出了事但什么也没有同她说呢? 是毒?还是蛊?还是什么她想不到的东西? 她爹身体不好,岂能受到任何‘毒物’的刺激?! 当初她就不应该为了省钱答应为明家做事!不,即便她没有答应,最终也会被明善算计,成为他手中的棋子! 明善..... 灵娘在下楼之际,忽然听到屋内传来‘砰’的脆响。不由面色紧张,赶紧跑回了屋内。 推开房门后,看见楼主脚边皆是瓷器..... 她离开轮椅,站了起来..... 宋诗白面色如常的坐回轮椅,淡声道:“让人将打扫干净。” “是。”灵娘忧心的应了一声。 第七十五章 察觉 京都内,永泽宫。 黑色细线再次出现在姜槐手腕处,但这次与上次相比出现了微妙的变化。那些黑线像是有了生命似的,蠕动着没入她的体内,似乎在吞噬她体内的灵力。 干涉命运,必将受到天道的处罚。不过,没有关系。等她的庙建造好之后,吃人类供养的香火,便能恢复她的能力。 姜槐并不担心。 正想着,姜槐目光微凛,抬眼看向了前方。 只见几步之外出现了一道矮小的人影——姜十三。 “怎么回来了?”姜槐平淡的话语中听不出责怪的意思,但是以姜十三对她的了解,她绝对生气了。 之前她们说好了,没有这家伙的命令绝对不能回来。但是。现在她有需要解决的事,必须回来。 姜十三嘴角轻扯,低头说道:“给我一滴你的血。” 姜槐狐疑的看着她,困惑道:“为何不割自己的手?” “我只是你其中一个人格,血液并不纯正。”姜十三解释完,觉得对面的自己有些多嘴。 姜槐无奈的叹息一声,握紧的五指缓缓打开,一滴血色浓郁的鲜血落入无形的瓶子中。 装着鲜血的瓶子消失后,凭空出现在姜十三的手中。 姜十三微微颔首,余光似不经意间扫到躲在长剑下面的影子,随口说道:“你打算让先皇的妃子一直保持这种姿态吗?” 姜槐神色温柔道:“是的。” 姜十三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此处的宫殿。 姜槐轻轻吹了一口气,让那口带着灵气的气息进入姜十三的体内,以防以后出现什么意外。 。。。。。。 正在施粥的某国国师忽然有所察觉,顿住动作,笑着嘲讽道:“用‘投靠’代替‘杀死’,用假血欺骗人偶。真是敞亮。” 话音一落,夜空忽然乌云密布,刮起了大风,暴雨落了下来。 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 某国国师面带微笑,在众人的帮助下支起了棚子。 。。。。。 一团团纸张散乱的躺在地面各处。 宋诗白落笔又提笔,反反复复,直到重重的叹息了结了纠结。她把笔放到砚台上,将只写了个开头的信纸揉成一团,再次丢到了地面。 宋诗白想找谢晏商量一下此事,看看他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忽的,她想起了国师留给她的那道符咒。 兴许可以问问国师?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便被宋诗白掐灭了。 有人安排我在你身边做卧底,问问国师你什么想法?亦或说,虽然我才进入公主阵营一二天,但没想到吧,还没扛过三天,我就叛变了? 国师听到之后,怕不是直接降下两道天雷劈死她! 还是找谢晏吧,顺便聊一下怎么赶走谢家、荣王妃的事。 不过,这么晚的话会不会打扰到谢大人休息呢? 宋诗白纠结了几秒钟之后,决定如果对方睡着的话,就把他从床上薅出来。 正当宋诗白让人准备马车,前往谢府时。 敲门声再次响了起来,亦是送信的暗卫。 第三封信?卢老这么快便把事情办好了? 宋诗白满怀期待的打开信封,发现还是明家的信。 原是她爹之前提过的百晓堂过渡到她手上的事情。 明善打算在她生辰的那一日将此事公布于众,并会邀请许多江湖重要人士过来参加。 这就意味着,在她没有真正控制百晓堂的情况下,接受百晓堂之位,便是明晃晃的成为明家死敌的新靶子,以前明家利用百晓堂得罪过得那帮子人终于可以找她‘报仇’了,就像对待之前的堂主一般。自然,最重要的是成功的为明家挡刀,消散朝廷对明家的忌惮。 好处也不是没有,可以利用消息不通的便利,借由百晓堂坑一些人入伙,扩大她的势力,助她解决某些的困境。 总之,好坏参半。 不算好,也不算太坏。 不过,在她生辰之前,掌控百晓堂大部分地方将非常有利于她。毕竟,她还需要用百晓堂作为进入黑冰台的筹码。早早将声名扩散出去,也将有利于她。 这般一想,似乎也算得上好事。 宋诗白略有欣慰。 不知道明善、陈见素会不会来? 一想到这件事,宋诗白便忍不住全身发凉。 应该不会吧。对于他们来说,这并非大事。不对,若是做给朝廷看的话,兴许会来。 宋诗白一想到这里,便忍不住头皮发麻,胸口一阵窒息。 罢了,先找谢晏商量她爹的事情,再说其他的。 宋诗白强行将这些杂念拍出了脑袋外面,之后,让东方清为她准备一辆马车。 夜色宁静安详,马车车轮碾过石路的声音嘎吱作响.....晚风、树梢、明月依次路过。 马车停在了一个偏僻狭隘的巷口处。 谢府后门上的锁上了年纪,锈迹斑驳,仿佛一碰就能掉似的。 东方清一个使劲,便将那把锁拽了下来,推着自家楼主进去了。 两人都没有怎么来过谢府,对谢府并不熟悉。所以,在一开始进来时,走了一点弯路。不过,好在谢府不是很大,不到半盏茶功夫,便有之前宋诗白安排在谢府的暗卫发现了她们。并将她们带到了谢晏居住的小院子前。 东方清推门时,耳畔忽然听到一声细微的响动,手腕一动,在短短一秒之内,将内息聚集于掌心之内,抬手击破了射向她的‘暗器’。 那‘暗器’化为粉末后,在空气中留下一股淡淡的青草香。 宋诗白对那味道很熟悉,不由抬头看向头顶的树叶,旋即察觉到了树上多了一道黑影。 谢家派来监视谢晏的人? 用内息控制植物的暗杀手法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了。她上次这么玩,还是七岁喜欢装x的时候。 宋诗白心下大致有了猜测,同时,也对对方的实力有了大致的把握。顿了几秒钟,宋诗白决定先不与对方动手,礼貌笑道:“我是谢晏的朋友,有事找他商谈。” 对面的态度丝毫没有松软,冷然的说了句:“笑面虎,虚伪,滚。” 宋诗白微笑不变,眼神略染了些冷意,右手轻轻放在扶手上。 东方清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正想教训他两下,便听到利箭没入树枝的清脆声响。紧接着,粗壮的树干‘吱呀’一声从半空中重重的落在了地面上,发出风与树叶结合的‘沙沙’声。 这时,小院之内出现了沉稳迅速的脚步声。 木门‘吱呀’一声推开之后,宋诗白看见身着便服的谢晏先是环顾四周,紧接着,便对着树上的人冷声斥责道:“滚。” 对面的人影未动。 谢晏冷笑一声,对着跟在她身后的老者说道:“若是他不走,直接杀了。” 那老者慈祥的应了一句‘好’。 对面的人影立马消失了。 接着,谢晏想强硬的将东方清挤到一边,然而,并没有成功......谢晏略显尴尬的站在一旁,默默地给自己找台阶下:“就不能有点眼力见吗?” 东方清觉得奇怪,略抬起下巴道:“喜欢楼主的又不止你一个。” 谢晏已经够尴尬够丢人了,此时东方一句反杀,给他气的不轻。恼羞成怒的指着她道:“我讨厌你。”说罢,又低头看向在一旁默默装鹌鹑的宋诗白,同样指着她道:“我也讨厌你!” 秉持‘谁也不偏袒’的原则,默默在一旁装傻的宋诗白瞬间醒悟,赶紧回了一句:“我不讨厌你。” 但这时,谢晏独自走进院子里了,只留给宋诗白一个恼羞成怒的背影。 东方清莫名有种自己是外人的感觉之后,忽然之间不想推了。 宋诗白先找的谢晏,理应她的事更为重要。但是,感觉到今晚谢晏的情绪不太对,宋诗白便先说了相对来说比较轻松地事情。 例如,灵娘明日找他商议钱款一事,如何赶走谢家人的计划,以及白晓堂堂主的更换...... 第一件事与第三件事,谢晏没有异议,但第二件事......他否定了宋诗白的计划,并给出了理由:“如果不能真正断了谢家的念想,反而激怒他们,他们可能会....挖我母亲的坟。” 宋诗白脸上浅淡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挖坟? 一个世家竟然能使出如此肮脏下流的手段?呵,这大概便是他们能活到的原因吧。 一群早该下地狱的贱种。 “你需要我做什么?”宋诗白问道。 “帮我拖住他们。”谢晏毫不犹豫道。“至少半个月。” “好。”宋诗白答应之后,本想多嘴问一句他的计划,但注意到他没有解释缘由,便知道他不想说。于是,便没有多问。 但是,她很好奇某件事,便将昨晚发生的种种说了一遍。 谢晏听着,情绪从复杂流露一丝冷嘲,又渐渐变得严肃,却在话语最后的描述中变为震惊,激动的大喊道:“你竟敢试探国师?你疯了!” 那瞬间,宋诗白敏锐的嗅到了一丝奇怪的情绪,嘴巴微张,无措的神情中流露一丝疑惑,身体后仰的问:“这没有什么吧。我也只是顺势提了一句,合情合.....” 一道修长身影压了下来,紧张焦灼的气息包裹着宋诗白,那双明亮的眼睛在此时变得极为疯狂压抑,原本严肃的面容也变得极为扭曲。 最后那个‘理’字被宋诗白吞到肚子里。 “不要探究国师的任何事!绝对不要!”谢晏恐慌到表情扭曲,声音止不住的提高。 宋诗白歪着脑袋,盯着那双疯狂压抑的眼睛,眉头微挑,嘴角上翘道:“为什么?你很清楚吗?” 谢晏瞳孔微缩,受到刺激一般身体猛然腾起,止不住后退几步,颤抖着身体,嘴巴微张,不可置信的看向宋诗白,仿佛再问‘你居然在试探我?’。 不,应该是‘你竟然像对付外人一般对付我?’。 宋诗白嘴角流露一丝冰凉的笑意,歪着头温柔询问道:“你为什么要对付国师呢?” 那瞬间,谢晏遍体生寒。 除了对宋诗白的恐惧,还有对宋诗白的担忧。 五秒过后,谢晏从宋诗白营造中的恐怖氛围中挣脱出来,精神清明之后,恢复了以往的震惊。眯着眼,注视着一米远的宋诗白,低声警告道:“不要探究,不要猜测。” 宋诗白忍不住冷笑了几声,在讥讽之前,选择先将事情弄清楚,道:“你为什么做这件事?你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件事的?你怎么接触到这件事的?选择公主莫非与此有关?” 在一连串的问题中,谢晏依然保持着冷静地姿态,不为所动的开口道:“这件事到此为止,明早忘记所有事。” 宋诗白慢慢的握紧拳头,旋即将右手放在轮椅的扶手上,手指轻轻按着里面的开关,充满怒气的威胁道:“如果我要杀你,你会告诉我吗?” “不会。”谢晏站在烛火照不到的昏暗中,意志坚定的说道。 宋诗白深吸一口气,陷入了长久的静默里。 谢晏也未说话,反思着这几日出现的纰漏。 唯一表现比较明显的是昨晚,但是他为他的行为做了铺垫,至少合情合理,不该如此起疑才是。 他估计怎么也想不到,这件事让他暴露的人不是他自己,而是国师。 国师再怎么不着调,做事自然会有自己的逻辑与目的,所以,在她突兀的将宋乐蓉带走时,宋诗白便产生怀疑了。加之谢晏恰好出现在那里,又恰好问出那个试探性的问题,瞬间让宋诗白明白了什么。 长久的静默后,宋诗白率先打破平静,毫无感情的询问道:“你想利用我达到什么目的?” 谢晏略显迷茫的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开口。短暂的静默几秒后,他低声回道:“我从未想利用你达到任何目的,也从未如此做过。”顿了顿,他又真诚的补充了一句:“我现在所拥有的,未来拥有的,皆得益与你。我.....至死都不会害你。” 宋诗白内心毫无波澜的听完谢晏的话语,继续毫无感情的询问道:“选择这条路的时候,你是不是没打算活下去?” “是。”谢晏回道。 宋诗白垂下眸光,神情平静的注视着某个地方,心脏某处却出现了短暂的停歇与抽痛。她悄悄地呼了一口气,缓解着心脏带来的毁灭性疼痛。 长久的静默之后,宋诗白再次开口:“你的事情不会影响到我的未来吧?” “不会。”谢晏略显自豪的开口,同时,内心感到一阵失落。 宋诗白厌恶的点点头,冷漠开口道:“从现在起,你我保持距离,最好形同陌路。若非有事,否则不要联系。” 这一瞬间,谢晏感觉到撕心裂肺如有实质一般的痛感,体内似乎有某些东西碎掉了。他努力的张嘴,喉咙里难以发出那个应答,只能艰难地点点头。 “你还有什么事要说吗?”宋诗白问。 谢晏本想摇头,却想起自己确实还有事,便沉默的点了点,尽量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将荣王妃的计划说了一遍。 “你觉得荣王妃会用什么理由打动陈见素让她帮忙?”宋诗白问。 她觉得陈见素有理由帮荣王妃。但是陈见素会因为什么理由而会帮她呢?就像上次陈见素利用那个小倌害她,又是出于何等理由呢? 夺权? 宋诗白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毕竟,陈见素只需要态度服软,便可以轻松得到她想要的。但从这些年的情况来看,陈见素并不在乎这些。 很快,她想到了一个人——她娘,宋绣。 第七十六章 离开 从这些年拼凑的消息来看,宋诗白觉得她娘当年的死并不是那么简单。明善虽然参与了其中,但是其中似乎还有更大的猫腻。 想到这里,宋诗白忽然后知后觉发现一件古怪的事。 按理说,这次她爹应该拼尽全力刺杀明善,不死不休才对。但为什么,最终只是受伤回来了?也不能这么说,她爹也不是傻子,这次失败了还有下次。总不能真的冲出去送死吧?那她娘的仇怎么办? 这些年她爹似乎一直在瞒着她做着某些谋划,惯性思维让她一直觉得她爹在算计明善。 可万一是她想错了呢? 不。 宋诗白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爹绝对在算计明善,但以怎样的手段算计,那便不得而知了。 假设她爹的目标除了明善以外还有别的人...... 正想着,一道平静的声音打断了宋诗白思绪:“明家本就与荣王有诸多联系,陈见素必然会因为明善而与荣王产生接触。恰好,陈见素又与明善有隔阂,荣王又恰好忌惮明善与明家,但他又不想放弃到嘴的肥肉。所以,扶持陈见素便成了很好的选择。若是陈见素接受过荣王的帮助,那么她对付你便不需要什么理由。因为他们本就为了相同的利益。” 宋诗白觉得颇有道理。 以陈见素这般狠辣的性格,帮荣王妃除掉她从而获得杀明善的机会可谓是好事一桩。 “应该过不了十天,陈见素便会想办法对付你。你了解陈见素,你应该知道她认识那些人,会用什么手段。”谢晏说道。 宋诗白了然的点点头,道:“之后若是再想到什么,便告诉暗卫。” 谢晏眼神一闪,微不可查的轻轻颔首。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宋诗白想起了一件事,道:“过几天,你去郊外看一看朱颖。” 然后,她又详细的将朱颖的情况告诉了谢晏。 谢晏了然的点了点头,同时心里产生了怀疑。 他觉得明家能这么轻而易举的让诗白带走朱颖,兴许是想借此误导她,让她减少对朱大人的注意力。说不定朱颖身上的毒不仅不好解,还不好查出毒因。 宋诗白同样有谢晏的顾虑,所以才让他也去看看,以防万一。 当然,她也打算借着给国师禀告寺庙进度的机会,趁机向她询问此事。 除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基本都聊的差不多了。 宋诗白没有将明善威胁她爹的事情告诉对方。 两人在沉默中告别后,谢晏面无表情的站在空荡荡的房屋中里,似一尊雕塑似的,一动未动。 夜晚吹来的冷风穿过窗棂,猝不及防的碾碎烛光。 屋内似乎永久的陷入了黑暗里。 。。。。。。。。 东方清带着宋诗白从后门出来,将她送上马车后,顺便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却久久未得到回答。 她以为楼主是不想回答,便保持了沉默,驾着马拐出僻静的小道。 马车内。 宋诗白几乎难掩情绪,直接崩溃了。她闭着眼睛,死死的握着手中的茶杯,埋低脑袋,只发生细微的哽咽声。 再一次.....她再一次失去了亲近的人。 先是明啄,后是那位朋友,再是谢晏。 谢晏投靠公主的消息传来后,她几乎无法接受。人生中经历过大大小小的背叛,唯独那一次,让她觉得崩溃。所有的感情、付出、计划,皆在那一瞬间成为了笑话。尤其是,她刚在四天前亲手下葬了她的朋友。 查明缘由之后,她庆幸了许久。 但这一次......他们彻底站到了对立面。 她不理解谢晏这么做的缘由,但她能肯定一件事,这件事绝对与弑神门脱不了干系。 可谢晏究竟是什么时候与弑神门接触的?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谋算的?这么做的理由又是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在宋诗白脑海中浮现,最终又化作一团迷雾。 即便谢晏日后会对国师不利,至少现在,他们之间还有合作。 宋诗白定了定神,强行将痛苦的情绪抛之脑后。仔细的思考方才提出的那三个问题.....不由想起了四年前,想起了送谢晏离开千柳宫时的情形。 也就是说,四年前,在千柳宫时,谢晏心中便有了谋划。所以,才会在入京之后没多久投靠公主? 但是她还是不明白谢晏这么做的理由。 想着想着,宋诗白感到手心一阵刺痛,这才发觉杯子竟然被她捏碎了。 她似乎忘记了方才发生的事情,专注着处理着手上的伤口。 回到清风楼之后,宋诗白又泡了一个时辰的药浴,处理完身上的伤口之后,回到自己的床上,一夜未眠。 翌日。 宋诗白拖着疲倦的身体,状若无事一般处理着楼内最近发生的事情,以及看看记录在内的消息,瞧瞧南州最近有没有出现大的变化。 这些平时基本都是灵娘在处理,她只需要偶尔过目几眼便可以了。 但是今天灵娘有事出去了,所以,她便过来接替灵娘的位置。 当然,她只是想找些事情做,让自己尽快从不好的状态中解脱出来。即便,一年半载都走不出来这种状态就是了。 至于荣王妃.....她现在已经开始迷茫要不要继续对付她,或者用谢晏骗取一些利益。 当然,若是荣王妃想要联合陈见素对付他,她也有后手,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 宋诗白在书架上随意让东方拿了一本这几日记录的信息册,像是看话本子一般乐呵的看了起来。很快,她注意了一件事。她发现荣王妃竟然在前日去过云水楼,紧接着,她又看见谢晏的名字出现在了上面。 宋诗白眼神瞬间阴郁了起来。 书页声哗啦啦的响起,宋诗白正打算随便再看几眼便让东方将册子放上去,这时却看到了一张画像,一张熟悉的画像——沈瑜。 前晚遇到的那位施粥僧人。 这些消息,绝大部分都是乞丐提供给他们的,在经由楼内的专门执笔人筛查,最后才记录在册。所以,这张画像出现在册子内时,宋诗白是有些惊讶的。 于是,宋诗白便叫来执笔人主领询问此事。 主领回道:“此人名为沈瑜,曾与那位...‘小姑娘’一起来过清风楼。不过,当时他只是在外堂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半日之后,此人带着奇怪的茶出现在衙门口,去衙门借了一口锅,晚上去西街施茶。此人奇怪的点在于,他自称游方僧,却没有游方僧的样子。问其来历,也说不出所以然。不过,那茶确实没什么问题,可以解暑。” 宋诗白了然的点点头,没发现什么过于奇怪的点。唯一让她觉得不对的是,此人看起来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主领犹豫了片刻,又道:“属下见此人时,觉得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于是,便问了之前在百晓堂呆过的人。发现此人与南朝国师长的有几分相似之处。” 这么一说,宋诗白便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觉得对方眼熟了。她在百晓堂的那几年里,见过好几次南朝国师的画像,怪不得觉得眼熟。 然而,宋诗白很快皱起眉头。 南朝国师千里迢迢来敌国只是为了施茶救人?救的还是敌国的人?怎么看都觉得不靠谱。 不过,宋诗白并不是很担心。 毕竟,此人一开始是跟着国师过来的。国师放任对方随意行动,必然有国师的道理。兴许两人正在做什么交易..... “发现此事之后,为何没有上报?”宋诗白问道。 他本来打算今天找机会说的,没想到还没找到机会,便被楼主发现了。 主领将头埋深了一点,谨慎回道:“此事是前天发现,确认对方身份是昨日。属下本想禀告纪掌事,但昨日纪掌事下了命令,不准任何人打扰。属下便想将此事直接告知您,但昨日您一直在忙......不过,为了防止意外,属下将此事告知了谢大人。” 纪掌事便是纪灵——灵娘。 在谢晏来到南州后,宋诗白便让执笔人将这边的信息册同步给谢晏一份,好方便他解决问题。 “谢晏可又说些什么?”宋诗白问道。 主领回忆着想着,道:“谢大人很震惊,并让嘱咐您离他远一点,免得被连累。” 宋诗白觉得没有什么问题,谢晏的嘱托很正常。 两国国师身份都不一般,涉及的争斗必然不是她们这种可以参与的。 “他可提到自己对此的对策没有?”宋诗白问。 主领摇摇头。 看来是什么都不打算做。 “从现在起,给他同步消息时,先让我过目。”宋诗白吩咐道。 “是。”主领颇为诧异的应了一声。 宋诗白让主领下去后,叫来暗卫首领,让他盯紧谢晏,一有什么消息便告诉她。 东方清虽然愚钝,但是还是从方才得对话中察觉到了一丝端倪,但却没发现哪里不对,未理清思路便迷糊的说道:“太麻烦了吧。我们不是一直派人盯着他吗?” “不一样。”宋诗白低声说道。 “哪里不一样?”东方清没懂。 宋诗白没有回答,状似专心处理这眼前的事务。 又不讲话了。 东方清撇撇嘴,心中忍不住吐槽。 宋诗白随意着翻着眼前的纸张,思考着接下来的安排。 先监视谢晏,等忙完最近的事,过上一二个月在调查谢晏对付国师的原因。谢晏应该不会这么快出手,她们现在还有缓和的余地。至少得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完之后再思考立场的问题。 以及明善的威胁..... 宋诗白打算先答应下来,能拖则拖。反正她已经做到了信上的内容——投靠国师。 明善应该不会这么快用到她。毕竟,她与国师才刚接触。国师不会这么快的信任她。至少需要接触一两年,共同经历过一些事情才行。 她顶多算一步暗棋。 思考过后,宋诗白让人拿来三封空白的信笺,开始提起落字。 一封是给明善的回信,一封是给远在京都的纪舫,告知他崔稷的事情,最后一封是给罗刹楼的邀请信,打算与对方共谋百晓堂。 三封信送出之后,宋诗白背靠轮椅的椅背,缓慢着吃着几口冰镇西瓜,想着自己九月份的生辰,有些哀愁的叹息一声。 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正难受着,经常跟在灵娘身后做事的侍女尤霜敲门进来,对她道:“楼主,王书姑娘与她的随从带着行囊出城了。” 这是离开南州?难道事情已经办成? 宋诗白眉头微挑,等着对方接下来的话语。 那侍女尤霜接着道:“离开时,她与谢大人曾见过一面。” 她顿了一下,特意提醒道:“是谢大人先找王书姑娘。” 宋诗白嘴角微翘,问道:“傅南姑娘可留了下来?” 侍女尤霜犹豫着点了点头。 宋诗白嘴角翘起的弧度更大了。 是时候想办法让宋采南也进来玩一玩了。 “让灵娘问一问谢大人与王书姑娘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交易。”宋诗白道。 “是。”侍女尤霜回道。 “此事办完之后,为我找几个会讲学的账房先生。教学时间在卯时,修金随意,三倍、四倍都可以。”宋诗白嘱咐道。 “是。”侍女尤霜似有些惊喜,连忙应了一声。 。。。。。。 一辆马车缓慢的行走在街上,渐渐驶离这里。 马车内。 目光如同枯井的女子皱着眉头面无表情琢磨着面前的棋局,直到一只带着薄茧的细手移开了某颗棋子。 女子抬眼看向对面的好友,声音平静的毫无起伏道:“放回去。” 傅南握紧了那枚棋子,一脸不舍的问道:“你真的要走吗?” “我不走。”王书抑制住反问讽刺的冲动,顿了顿,嘴角微翘,幽默回道:“我只是去京都游玩几十年而已。”说罢,王书收敛了开玩笑的语气,正经说道:“若你在南州需要帮助,便去找弑神门的人。若他们也帮不了你,再去找谢司马。好心提醒你一句,他救你的几率很低。” 傅南心里虽有些开心,却还是不解的询问道:“他究竟跟你说了什么?” 她的目的达到了? “没什么。”王书如古井一般的眼神在那瞬间闪过短暂的亮光,继续面无表情的打击好友道:“他没救了,放弃吧。” “啊?”傅南一脸懵逼。 王书面无表情将傅南手中的那枚棋子放回原位。 谢司马居然是个乐于找死的人,真是出乎预料。 第七十七章 诡计 谢府。 灵娘得到楼主的指令之后,看向坐在桌前校队的谢晏,不加掩饰,直白的问道:“楼主让我问你,今日你与王书姑娘说了什么?她为什么会离开?你们做了什么交易?” 正在思考细丝末节的谢晏闻言,早有预料一般回道:“王书姑娘想要的无非是让我不要挡她的道。所以,现在有两种选择。一是,投靠荣王。但这是不可能的。二是,离开公主,永不回京。我选择了第二种。” 灵娘面带诧异,脱口问道:“那你这岂不是背叛了公主?” 公主若是在失去谢晏的话,那她的势力岂不是更弱?她若是知道此事,怕是气的不轻。 谢晏摇头笑了笑,似毫无感情的分析道:“公主想要的只是我身后的势力,也就是诗白。失去了我,对公主损失不大。”顿了顿,又说道:“而且,我早已为公主找好代替我的人选。” 灵娘心中生出一股怜悯,沉默了半响,声音放缓的说道:“那大人你呢?继续留在南州?还是回谢家?” “我自然是留在南州,继续当我的司马。好歹是个官,丢了岂不是太可惜。”谢晏理所当然的说道,想了想,又冷嘲道:“谢家人竟然像狗皮膏药一般粘人,谢家看来是没救了。” 谢家本是因王书而来,按理说,王书离开后,谢家过不了多久也会离开。但是,谢家除了巴结荣王之外,还有自己的心思......想燃烧他为走下坡的家族续命?真是可笑。 正当谢晏整理好资料,打算交给灵娘,并对她谄媚一点时,忽然听到对面说道:“你与王书姑娘的交易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吧?” 灵娘盯着他手中的资料,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身后的最大势力是楼主,没有楼主,你对王书姑娘没有任何威胁。而楼主已经投靠了公主。你已经失去了链接公主与楼主的作用。所以,离开公主、永不入京这种说词定然是假的。你当时究竟与王书姑娘做了什么交易?” 最后一句,灵娘像是要引起对方注意似得,咬字极其重。 谢晏面露错愕,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些什么。纠结了片刻,破罐子破摔的道:“确实有一点小小的偏差。其实是这样的,我答应王书姑娘拖延诗白入京的时间。”他犹豫了片刻,解释道:“接下来的几年内,朝局定然动荡不安。自然,也是荣王与公主置换资源的最好时期。所以,荣王妃阻止诗白入京,是想让公主失去争夺的筹码。” 灵娘低头沉思片刻,从对方的话语中品出了别样的意思。轻声道:“我不会将此事告知楼主。” 朝局动荡,必然会有许多人因此丧命。楼主若是追随公主,必然会被一些人攻击。此时入局,不是什么什么好时候。避其锋芒,才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在立场上,她与谢晏算是殊途同归。 “啊?”谢晏一脸不解的发生质疑声。 灵娘没有回应,只道:“从明日起,我们会按照计划进行。” 谢晏懵懂的点点头,目送着对方离开。几秒后,他的嘴角轻轻翘起。 。。。。。。 灵娘回去后,先将近期的对商户、小商铺的安排,需要的花销与宋诗白报备一遍,最后才回答楼主叮嘱她问的问题。不过,她并没有坦白谢晏真正的心思,而是用谢晏欺骗她的理由用来回答楼主,并在回答中隐藏了某些会暴露问题的答案。 宋诗白听完之后,第一反应便是谢晏果然要与国师作对。所以,才放弃了公主。而且,宋诗白觉得谢晏做的交易绝非如此浅显,估计日后还有联手的打算。 至于谢晏留在南州......宋诗白没相信这套说辞。 灵娘见楼主不做声,还以为楼主被触动到了,心有所感的劝说道:“说到底,这只是一桩交易而已。公主若是知道了,必然会全力将谢大人召回。” 她没有用朝堂之上的情况来劝说楼主,怕楼主察觉出端倪。她打算之后徐徐图之,悄无声息的劝告楼主。 听罢,宋诗白不为所动的点点头。 王书与谢晏达成交易后,她还会对付自己吗?这一点,灵娘似乎忘记问了。不过,这也正常,灵娘还不知道谢晏的真正意图。 宋诗白打算平稳度过这几个月之后再告诉灵娘,以免在接下来的事情上出现差错。 她也希望通过此事能得到南州商户的认同——对她本人的认同,而非宋家。 “记得七日内给我寺庙的选址与规划。”宋诗白提醒时,脑海中闪过一道瘦削的人影。 “是。”灵娘说道。 南朝国师应该不会做些小动作吧?万一会呢? 宋诗白觉得此事应该请示一下国师,但她又觉得以国师的算计应该不会想不到这个层面来,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正当宋诗白打算让侍女送来果酒休息一会儿时,忽而想起一件事,又将灵娘叫了过来,让她明晚将宋采南约出来见一面。 “是。”灵娘应了一声,在原地等了几秒钟后,确认楼主不在开口后,便慢步走了出去。 趁着侍女送果酒的空隙,宋诗白让东方清推着自己出门去走廊里晒晒太阳。 高楼之下,院子中央。 做事的仆役井然有序的在楼里来回穿梭,偶尔也会看到几个偷懒的人。 她还拥有很多东西。 宋诗白神情柔和了许多,对着摸鱼发呆的东方清道:“空闲的时候,我们一起出去玩吧。游湖、赏花、看戏,亦或什么......你来定。” 东方清瞬间从无聊的世界中清醒过来,欢快的‘唔’了一声,惊喜的说道:“那我们一起下河摸鱼吧!好久没这么干过了。” 宋诗白静默了几秒,默默说道:“如果灵娘也同意的话,我们就去。” 丝毫不知道自己想法已经被否决的东方清乐呵呵的握了下拳头,道:“好,今晚我就去找灵娘。” 。。。。。。 百姓被毁的小铺子,没钱治病的青年或老人,修缮房屋的费用,资金困难的商户......玉京导致的灾祸,在进一步的解决中.....但引发罪魁祸首的治安问题被悄无声息的忽视了。只解决表面的偷盗、打架、抢劫等不稳定因素...... 事实上,真正的问题也很难解决。除非把宋、明两家一锅端了。 谢晏只能想尽办法,竭尽全力的安抚人心,让百姓尽可能的恢复到以往的生活轨迹里。不过,好在玉京出事后,南州不少地主、包括宋家之内都对衙门提供了不少帮助,捐了不少银两,帮助他们短暂的解决掉了一些难题。因而,百姓没有过多抓着此事不放。 除此之外,国师寺庙建造的事情也在缓慢推进。目前来看此事过于吃力不讨好,所以,宋诗白打算隐藏此事的动机,等到国师的名声稍稍挽回一些之后,在放出一点迷雾看看大家的反应。若是最终还是不行,那就与国师商议商议。当然,这些想法,最好在第一次便与国师说清楚,免得日后出现嫌隙。 清风楼里多数事情皆是灵娘在忙,宋诗白目前主要负责外交。 将乐蓉的去向告诉宋采南之后,紧接着又毫不掩饰的将傅南的下落与目的告诉了对方,并表示自己愿意提供帮助。 宋诗白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目的,她就是想诱惑宋采南出手,忤逆他的母亲。从小到大,宋采南一直按照他母亲的要求行事,总会出现忤逆心里。而且,这次乐蓉近乎叛逆的举动定然会让宋采南产生怀疑,忍不住探究下去。 其实,她觉得宋采南为傅南出手的几率很小,但为他妹妹调查的几率很大。 这对于宋诗白来说就够了。 紧接着,按照之前与谢晏的约定,宋诗白硬生生想出各种问题拖住谢家人七、八天,最后宋诗白自己都觉得自己的问题可笑的离谱,便答应了下来,并让谢家人将这个消息告知了谢晏。 宋诗白确信对方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然而,她忘记了一件事。 谢晏这家伙特别特别喜欢演戏。 某日夜晚,宋诗白泡完药浴,准备在后院躺着看一会儿月亮,便去复习今早学习的账册类知识时,却看到谢晏情绪激动的跑了过来,对她破口大骂,唾沫星子喷了她一脸。 不过好歹是读过书的人,辱骂的方式也很文雅。大多都是比喻,引经据典,用古代人物、古代典故来讽刺她。不过很可惜,古代抛妻弃子的人大多数都是男性。妻子抛弃丈夫的倒是少见。所以,谢晏能从浩如烟海的史籍中找到那么一二个例子还是挺不容易的。但不幸的是,看客基本都没听懂他的隐喻,但从‘三心二意’这等词汇中也明白了什么。 宋诗白诧异过后,便没什么反应,只让侍从拉住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配合的说上几句话。 谢晏见此,哀嚎更甚,可嚎到最后,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气,眼神慢慢变成了绝望。 灵娘虽然知道是演戏,但还是看不下去,跟在楼主的后面,担忧的问道:“楼主,你要不安抚几句吧?” “他心里一定觉得很好玩。”宋诗白冷淡的回复了一句。 东方清附和的点点头。 有过之前共事的经历,她一点都不觉得这家伙可怜。 灵娘敏锐的察觉到了两人之间出现了一点问题,但又不知是什么问题,便沉默了下去,没有出声。 回到房间时,宋诗白似乎明白了谢晏的意图,便让灵娘告诉谢家人赶紧将谢晏调走。 按理说,谢晏应该早就行动起来了,但是暗卫却什么都没有跟她汇报。整个谢府中,唯有谢晏那位武功高强的师公不受监控,定然是谢晏的师公帮忙传的消息。 谢晏这次出手,定然会暴露身后的另一个势力。 弑神门?公主?还是其他那位大佬? 她倒是要看看,谢晏要用什么办法赶走谢家人。 正想着,暗卫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屋内。 宋诗白有所察觉的看向某处。 密语以密室传音的手段在宋诗白耳边响起:“朱颖中的毒是鬼瘴毒,若无解药,一年后必死无疑。谢大人说,此药引唯有明家有。” 宋诗白皱起眉头。 干爹说朱颖中的是莲毒,谢晏却说是鬼瘴毒.....干爹自年幼时便学医,行医四十多年,在世人眼中也算个神医。可谢晏才学了三年,别说神医了,连知道他会医术的都寥寥无几。虽说谢晏在医术上却有天赋,但是...... 宋诗白想了想,决定趁着向国师聊寺庙的问题时,顺便也提一句这件事。如若不行,便请另外一个的神医过来看看,亦或找机会问问明映二小姐。 第七十八章 察觉 谢晏在清风楼闹过之后,不知后面又发生了什么。总之,宋诗白在看见谢家人时,见他们一脸疲惫相的来到清风楼,不自觉的勾了勾唇角,眼底闪过一道心疼的暗光。 谢辽看到宋诗白的那一刻,忍不住痛哭流涕,像向晚辈抱怨的长辈一般声泪俱下的诉说着谢晏最近自虐的行为。 短短二日内,谢晏尝试过投湖、上吊、服毒、撞柱等等各种自杀行为。 宋诗白听得眉头皱起,犹豫道:“所以,前辈想让我劝谢大人几句?” “不是说几句话,是让他情绪平稳下来。”谢辽顿了一下,又意有所指道:“我侄子若是死了,姑娘想要的,也没办法实现不是?” 闻言,宋诗白轻笑一声,道:“前辈的意思,诗白已然明了。先让我想一想,今晚我便去瞧瞧他。” 谢辽激动地起身道谢。 “应该的,前辈客气了。”宋诗白笑着同对方又寒暄了几句,送对方离开后。便打算与灵娘、东方清一起去看看寺庙最终的选址。 基于玉京带来的惨痛教训,宋诗白避开了人多热闹的地段,选了一个僻静无人、道路平坦的地方——城西桃花园。 园子占地面积不大不小,却与正统寺庙的规格差不多。园子多年未住,墙皮掉落,瓦片松动,杂草丛生、树枝疯长.......虽说院子荒废了,但它所处的地段还算不错。作为私人园子,还是很受高门大户欢迎的。 这是芳草县乡绅陆栾陆家一处旧园,听说是他祖母住过的地方,似乎有些感情。但听说清风楼最近在买地皮,便打算赶紧低价变卖这个院子,意图讨好宋诗白。 虽说宋诗白被宋家赶出去了,但是她与谢大人关系挺好的。他家田地多,交的税也多。结交清风楼楼主的话,对他家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至于得罪宋家......他觉得不至于。宋家能容忍宋诗白留在南州,没有对她赶尽杀绝。说明宋家与宋诗白的关系不像表面那么差。 每家都有自己的秘密。 宋诗白知道对方的企图,却故作无知,只赞叹园子不错,便无他话。 陆栾苍老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和蔼,看似浑浊的眸光中却闪过一丝精明,见此,故作不经意间提了一嘴,巧妙的将园子真正的价值情况透露给了宋诗白后,又看了一眼灵娘,恭维道:“宋姑娘为人慷慨仗义,老朽敬佩。这园子若是最后能到您的手里,也算它的幸事。” 宋诗白也笑着恭维道:“哪里哪里。陆伯伯愿意割爱,晚辈惶恐。”说到此处,宋诗白故作为难的道:“不瞒陆伯伯,诗白现在姓周。” 经历丰富、世事老练的老人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立即改口道:“周姑娘,周姑娘,老朽年纪大,糊涂,记错了。” 宋诗白故作羞愧的低下了头。 在园子里小转一圈后,宋诗白与对方告辞离开。 东方清推着宋诗白去马车处,灵娘似乎步伐慢了些,过了片刻,才跟了上来。 宋诗白抬头看向灵娘,灵娘轻笑一声,伸出右手。 白皙的掌心中躺着几张叠好的钞票。 东方清瞪大眼睛,惊奇道:“哪来的钱?” “多少?”宋诗白有所预料的问。 “五百两。”灵娘眸光一闪道。 “有诚意。”宋诗白评价了一句,又道:“你拿着吧。” “是。”灵娘道。 原本灵娘给了她三个选择,除了陆家之外,其他两家皆是商户,已经认识没什么发展空间。乡绅在县区以及乡村有一定的影响力,也能参与一定的地方政务。与他们结交,有利于清风楼某些方面的发展,还能扩大她的势力,何乐而不为呢? 马车缓缓在路上行驶,绕过某些封禁的道路,七拐八拐的步入了西街。 忽的,马车颠簸了一下,瞬间将原本脑子昏昏沉沉的宋诗白惊醒了。 一道安抚温柔的声音传入宋诗白耳中:“无事,只是马车颠簸了一下。” 宋诗白‘嗯’了一声,伸了个懒腰,又慢吞吞的撩起车帘看向窗外。倏然,一道瘦削的身影闯入她的视线,宋诗白意识到什么,目光不由一凝。 这是巧合?还是必然? “这是西街?”宋诗白没有回头,低声问道。 “是。”灵娘皱起眉头,察觉到不对,道:“怎么了?” 几米外那道瘦削人影对她微微一笑,宋诗白本能的回了一个笑容,但很快,笑容僵在了脸上。 要下去吗?不,还是算了。免得落入对方的圈套。 宋诗白放下手中的车帘,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耳边蓦然却听到一句:“浮生幻影,终归于命。” 浮生幻影?终归于命?什么意思? 宋诗白‘腾’的一下坐了起来。 灵娘奇怪的看了宋诗白一眼,俯身撩起车帘向外看去,只见窗外有一个身形瘦削、气质文雅神秘的术士坐在摊位前摇着竹筒似在解闷。 “有何奇怪之处吗?”灵娘关切的询问道。 宋诗白摇摇头,脑海中浮现出南朝国师沈瑜的传说——存在比余国国师更加久远,亦是神灵,但却并不怎么庇佑国民,天灾人祸年年皆有。在百姓心中地位不高,也不怎么被供奉,但颇受南朝皇室重视。 距离南朝国师上一次施展神迹还是在百年之前。 因此,江湖上不少人推测南朝国师并非神灵,更多只是为了稳定人心,让自家百姓信服自家也有个神灵,不要过于害怕余国国师。 想着想着,宋诗白面露迷茫,忘记了方才自己的思考与困惑。她以为自己在睡梦中忽然惊醒,脑子出现片刻卡顿,所以才不知自己身处何方。以前她也有过类似的经历,于是,便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继续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 如梦幻影,如露如电,一切皆有法。 瘦削人影拿出竹筒里的竹签,仔细看着上面的字体的变化,轻轻的呼了一口气。 黑色的楷体‘下中签’渐渐幻化为了‘上中签’。 这就是命运。 。。。。。。 宋诗白毫无察觉的回到了清风楼,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打发走屋内的其他人,从屋内的机关中拿出那张国师留下来的符咒,用食指与中指在造型洒脱奇特的符号上划了三下,便听到了一声惊奇的疑问:“寺庙建好了?” 此时此刻,姜十三站在玉京的废墟之上,看着姜槐给的那滴血没入阵法中,阵法却毫无变化时,不由心头一颤。 阵法之下似有无数苦苦挣扎的亡灵,面色狰狞的扑向她,却被阵法屏障隔绝在外。 姜十三目光渐渐阴沉...... 听到那道声音时,宋诗白惊奇的瞪大眼睛,手腕忍不住转动想看看那张符咒的奇特之处,但想到现在正与国师对话,便克制住了自己的小动作,思想略微转动,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相关的答案,轻咳一声道:“并没有。找好了寺庙的选址,便在城西的一处桃花园。它的规格与京都里的槐安庙差不多,又远离百姓的居所,道路平坦,关键是祭拜也方便。” 对面情绪低沉的‘嗯’了一声,赞叹道:“你想的很周全。” 宋诗白正要说自己接下来的打算,却听到对方说道:“寺庙的事不急,先打好地基,其他的等到入冬时在建。” “好。”宋诗白点点头。 看来国师的想法与她一致,打算等民怨消解一些在建。 “屯粮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对面又问。 “正在准备。”宋诗白恭敬的回道。 “好。”对面应了一声。 宋诗白想了想,又关切的问道:“近年多地皆有天灾,此次恐怕亦然。除了南州,其他地方怎么办呢?” 对面轻笑一声,理所应当道:“自然是提前准备好。” 看来其他地方也会出现一个被国师选中的人啊。难道国师不在的时候,便去做这些事吗? 宋诗白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犹犹豫豫,有些讨好意味的的说道:“国师大人,我表妹现在情况如何呢?” 对面‘哼’了一声,幸灾乐祸的提醒道:“你一定会后悔之前的决定。” 什么意思?难道乐蓉会对她做不利的事?亦或她的行为会连累到她? 宋诗白皱起眉头,轻声道:“我知道了。”不好意思的‘咳’了一声,却没有弯弯绕绕,直截了当的问道:“国师大人,朱大人的妹妹朱颖中了明家的毒。千柳宫宫主下的诊断是莲毒,但谢大人给出的诊断是鬼瘴毒......您知不知道那个是对的?” “鬼瘴毒。”对面给了干脆利落的回复之后,再无出声。 究竟是谁在说谎?沈瑜?沈钧?还是姜槐本人? 她亲眼看着沈瑜、沈钧两人取自己的心头血。但姜槐的这滴血.....她并不能确定是她的 姜十三看着脚下的亡灵,陷入沉思。 虽然那符咒一如既往的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但宋诗白仿佛受到什么启发似的,明白对面已经跟她已经断了联系。 宋诗白一向镇定克制的目光中流露出些许兴奋,拿着那张符咒小心翼翼的看了那黄纸上的黑体毛笔字好几眼,眉眼弯弯的笑道:“是神迹。” 好神奇,不愧是神灵,不愧是国师大人。 欣喜过后,宋诗白回想着两人之前的谈话,想到那句鬼瘴毒,虽有些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等等,她好像忘记问鬼瘴毒该怎么解了! 国师切断联系切得也太快了吧。 也兴许都什么着急的事情在处理吧。 宋诗白有些无奈在想。很快,她又注意一件事,那就是国师预言她一定会后悔帮助乐蓉。 其实,她更倾向于这次乐蓉的自救会间接的伤害到她,而不是与明啄联手对付她。她觉得乐蓉如果真的要伤害她,凤湖那次完全有机会动手,何必等到现在。 嗯,一会儿让灵娘写信通知那边的人派人盯着她。 想好之后的安排后,宋诗白按照往常去华姚的药方泡了个药浴,重新换药。待一切收拾妥当,下午的短暂时光已悄悄流逝。 夕阳落幕,天色渐渐暗沉。 侍女们如往常一样,整齐有序的摆放着今日的晚餐。 宋诗白只吃了几口餐前水果,便被谢家人派来的侍卫催着去谢府。她本不想搭理,但却听说谢晏的师公陈豫也过来了。 闻言,宋诗白二话不说当即放下木签,吐出口中的荔枝肉,让东方清带她去见陈豫。 陈豫不似那谢家的侍卫那般着急,苍老的面容却依旧流露出一丝担忧与请求,对着宋诗白行礼道:“还请姑娘同我去一趟谢府。” “这是自然。”宋诗白赶忙回道。 谢晏的情况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演戏演到自残了? 宋诗白皱眉,不解的心想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即便道路平坦,马车依然快的有些颠簸。宋诗白抓紧车壁一角,颇为困惑着琢磨着这件事。正当她打算放弃这件事时,马车冷不丁的停了下来。宋诗白不可避免的往前一栽,腹部瞬间被桌子横面拦截,出现细微的痛感。 宋诗白暗骂一声,心中随之而来升起一股微小的怒意。倏然,她福灵心至,猛然瞪大眼睛,摸着自己的脖颈,终于反应了过来。 为什么?为什么谢晏受伤她感觉不到?究竟是为什么?谢晏每次受伤,她都能感觉到的!难道是因为这次谢晏的伤并不致死吗?! 不等东方清搀扶,宋诗白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正想往谢府跑,却被东方清一把摁回了轮椅上。 宋诗白震惊的回过头,一脸不解的瞪着她。与她一样震惊的,还有着急的侍卫。 人都快死了,为什么要拦着? 东方清比她们还困惑,一副‘你干嘛’的表情。 宋诗白气的狠狠的锤了一下轮椅上的扶手。 这一瞬间,怒火消解了大半忧虑。 东方清跟着前方带路的侍卫,慢悠悠的推着宋诗白走到了谢晏的门口,又慢悠悠的等着别人开门,最终慢悠悠的将宋诗白送到屋内。 房门‘吱呀’一声关闭了,宋诗白不禁回头,无奈的气笑了。 屋内昏沉无光,窗门紧闭,沉寂如同盐湖。 “谢晏?”宋诗白试探的喊着对方的名讳。 推着轮子,按照记忆里找到火折子将烛火点亮。端着烛火走到内室时,看到床上躺着一道被五花大绑的人影,嘴里似乎塞了什么东西,只能发出细碎的呜咽声。 “谢晏?”宋诗白一惊,赶紧将他口中的布巾拿出来。 谢晏艰难的坐了起来,低头‘呸’了几下,张嘴第一句话便是:“我去,那帮孙子。” 说罢,肚子似有所感的咕咕叫了起来。 宋诗白:“......” 第七十九章 察觉2 “你没事?”宋诗白皱起的眉头一下便舒展了,身体放松的靠着轮椅的椅背,随意的拨弄散落胸前的黑发,语气状似平静的询问道。 谢晏缓慢挪动着身体,将捆绑他起来的绳结对着宋诗白,示意她解开道:“那当然。”末了又补了一句:“能有什么事?” 还是上当了。 宋诗白咬牙切齿的想着,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她垂眸看了一眼谢晏身上的死结,按捺离开的冲动,从袖中掏出一把短刃,动作利落的割断了手臂处的绳子。 谢晏愣了片刻,表情略显懊恼。 早知道就不那么辛苦的挪动,浪费力气了。 丢掉身上的绳子之后,谢晏赶紧从床上跳下来,冲到大厅桌子上的食物面前,随便端了一碗粥,不顾形象的喝了起来。尽管如此饿了一天了,谢晏还是只喝了一碗巴掌大的银耳莲子羹。 宋诗白诧异的看着谢晏坐到木椅上,不解的问道:“不多吃一点?” 谢晏四仰八叉的躺在椅子里,闭着眼回味着方才的味道,叹息回道:“人在悲伤的情况下,是没有多少食欲的。” 宋诗白嘴角一抽,无语吐槽道:“你还真认真。” “这就是我的人生准则——无论做什么事,都力求完美。”谢晏摸了摸自己的发鬓,沉迷自己的完美无法自拔道:“唉,谁让我就是这么一个完美的美男子呢。” 倏然,脖子处感觉到一股温暖的触感。 谢晏睁开眼睛,偏头看向宋诗白,诧异过后娇羞的问道:“你想干嘛?” 闻言,宋诗白淡定的重重的按了一下脖颈处那道勒痕,之后趁着谢晏跳起的空隙,顺势抓住他绑着血布的右手腕。 “你干吗?”谢晏诧异的问道。 他的声音略显干涩沙哑,显然是许久未进水的缘故。 脖颈处的勒痕,手腕上的伤,发烫的身体。 真的寻死了。 但为什么,她没有及时感应到? 至少在之前,她都能感受到同步的伤害。但那时也有一个前提,便是只有致死时,她才会有相同的感觉。平时的受的小伤,她是没有感觉的。 宋诗白紧紧的拽着他的手腕,沉吟道:“你身体最近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谢晏仔细的回想了片刻,摇头道:“没有啊。” “真的没有?”宋诗白手上的力道不自觉的握紧了,于此同时,她的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一句话——浮生幻影,终归于命。 谢晏瞬间表情狰狞了起来,连忙道:“没有没有。” 宋诗白微微皱眉。 这是当初国师告诉她的吗? 她记得国师好像只告诉过她她会遭受谢晏死之前的痛苦。但由于谢晏与她公用一个命运,所以,除非她死,否则谢晏会一直这么存在下去。 宋诗白渐渐镇定下来,不在那么忧心。 谢晏察觉到宋诗白的状态出现些许变化,忍不住凑上前舔着脸犯贱道:“担心我啊?” 宋诗白想起进府时的窘态,不由低头浅笑,双手相交于腿上,姿态放松,一反常态。片刻后,微微颔首,低声回应道:“自然。” 谢晏一愣,竟不知作何反应。原本他以为宋诗白会向以往一般否认,或者调侃他几句,谁知,竟这般直白的承认了。 他嬉笑轻浮的目光中似浮现出些许亮光,虚假的笑容中涌现着无法制止的动容,心底不知被什么撬动,似出现裂缝的响动。 谢晏回过神时,已是胸腔盛满暖意。 宋诗白原以为谢晏会嬉笑的回一句什么,结果竟什么都没有说,搞得她处境有点尴尬。不由轻咳一声,解释了一句:“虽说师长不断教导我们为人做事要含蓄,但是在某些方面上,我觉得还是放弃师长的意思比较好。”为了避免尴尬,宋诗白加快语速的说完之后,又马不停蹄的说了于此无关的事:“再过半个月,我有事要离开南州一段时间。你有什么事便去找灵娘......话说,再过几日,谢家便要离开了吧。” 最后一句,宋诗白尴尬的语气中出现了些许怒火,似谢晏再不开口说话,她便要动一下肝火了。 谢晏目光温柔的盯着宋诗白,有些使坏的看着她独自尴尬,嘴角止不住笑意。直到对方忍不住要发货时,他才笑着开口道:“对,再过几日便要结束了。不过,你离开.....是因为百晓堂?” 谢晏是这计划的策划着之一,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宋诗白颔首道:“对。” “拿下百晓堂之后,必须得花几年的时间稳定你的威信吧。否则,就算你拿下百晓堂,不过是给阎王爷所送几颗人头而已。”谢晏说道。 宋诗白敏锐的捕捉到了谢晏的目的,不由拖着下巴,微笑问道:“你该不会是想说,这违背了国师让我入公主府的意愿吧?” 谢晏故作困惑的道:“难道不是吗?” 宋诗白摊手道:“不是啊。” 一个连灵娘都骗不了的借口,又怎么能骗的了她?谢晏利用灵娘的弱点,想让她劝阻自己不要再这二年之内进入京都。灵娘每天要忙的事那么多,怎么会去了解京都里的事,揣摩公主的意图。说到底,还是谢晏告诉她的。 从宋诗白略显得意的态度中,谢晏已经看出对方知道了他的意图,也懒得接着打谜语,直白的说道:“你现在必须用一样东西去弥补宋家给你带来的损失,那便是百晓堂。百晓堂若不能牢牢的握在你手中,那你入京之后的处境将会很艰难。” 宋诗白淡淡的‘嗯’了一声,似有些敷衍。 事实上,她最有可能拥有的后盾便是百晓堂。即便她利用宋家谋取了不少好处,但是.....宋家,似乎从来没有支持过她。 谢晏见她没听进去,一下子急了,连忙弯腰抓着她的肩膀,高声警告道:“你必须听我的!没有百晓堂便没有利用的空间,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人随时会被舍弃!你万不可像以前那般操之过急!” 宋诗白脸色骤变,呼吸都变的有些急促,想起之前因为她的性情导致事情失败以及一百多人因她而死的事情,她便忍不住全身战栗,脑海中反复回荡着那些死亡的画面。懊恼、恐惧的情绪拉扯她的思维,让她淹没在自责的处境之中无法自拔。 她本可以按照计划,完美的将事情处理好。 但因为这件事,导致她被明家发现自己的计划,甚至间接导致了她朋友的死亡。 紧握的拳头青筋暴起,骨节发白,宋诗白手臂一挥,使劲全身力气将谢晏推了出去,像是推走那些不可回首的过往。 一声闷哼后,气氛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宋诗白无法控制的情绪上涌,缓了几秒,呼吸渐渐平稳,目光在瞬间阴郁之后重回以往的平静,沉声回道:“我知道了。” 谢晏被一股大力推的连退了好几步,直到腿部碰到桌子才停止惯性。但由于手习惯的往后一按,整只手没入了热菜里。他看着自己狼狈的那只手,沉默着没有出声。 “没有什么事的话,今天就这样吧。”宋诗白说着,似想到什么一般,语气一顿,偏头道:“反正过不了几天,事情解决了。虽然不知道你用的什么办法。” 最后,显然有讥讽的意思, 宋诗白推着轮椅慢慢来到房门前,再打开房门的时候,默默地做了几次情绪预设,直到自己脸上浮现出些许浅淡的笑意,她才打开房门。看着不知何时围在院子里、焦急等待的谢家人,宋诗白微微颔首致意,轻声道:“没事了。” 谢辽对她俯身致谢之后,大步走到了屋内, 谢辽进去后,他身后的十几人也大步跟着进去了。 唯独与谢晏亲近的老者,默默地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 她看了一眼对方,未发一言,沉默着与东方清一起离开了谢府。 出了谢府后,宋诗白还未来得及流露一丝疲惫的情绪,便看见街上站着一个身着青色衣裙的暗淡人影。 那人面色黯然,情绪低沉,静静地站在夜色无人里,虽有一抹橘黄灯笼作配陪衬,不知为何,让人觉得悲伤不已。 宋诗白前段时间见过此人,很快记起了她的身份——傅南。 两人距离只有几米,且双方都看到了对方。 宋诗白本想扭头离开,但出于礼貌,还是上前打了一声招呼。 傅南悲伤的看着她,心下难堪的问道:“他还好吗?” 她从弑神门那里买来了情报,知晓了此事,本想进去看看,却发现自己没有可以看望的理由,只好不知所以然的站在了这里。 宋诗白认真回道:“没事了。” 对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听谁说的? 宋诗白懒得探究此事,打完招呼后,便彻底离开了此处。 傅南愣愣的看着宋诗白的背影,嫉妒、不甘悄悄在心里发酵,又悄然散去。 她希望表哥可以快乐的活下去。 她决定了.....不在想办法阻拦表哥与她在一起。 。。。。。。 和湖。 百晓堂刑房内。 相貌平庸、肌肉发达的中年男人血淋淋的被挂在刑架上,如同划了数道口子的鸭鹅,只等最后致命一击的到来,结束这痛苦的处境。中年男人视线模糊的督了一眼面前醉醺醺的死胖子,不由暗声讥讽了一句:“明家走狗。” 一身酒气的胖老头闻言,露出憨厚的笑容,语气却有些阴深的说道:“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但是没关系,这世界上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了。” 说罢,他从袖子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将里面的食人虫拿了出来,放到中年男人的眼皮上。 那条细小,长着八条腿的虫子快速蠕动着,顺着中年男人的眼皮转道眼珠里,很快整个虫身便没入了男人的眼珠里。 中年男人惊恐的尖叫起来。 约是三盏茶过后,中年男人皮下的组织被吞噬干净,只留下一张完整的人皮与人骨。 胖老头往剩余的中年男人的人皮上撒了一把白色粉末,几秒后,那人皮与人骨便化作了一滩混杂着血迹的臭水,快速在地面蔓延。 此刻过后,世上再无秦构一人。 胖老头慈祥的笑着,背着手慢悠悠的走出了刑房内。 这时,侠客装扮的灰衣人将一个信封递给了胖老头,沉声道:“卢老,这是家主让我交给你的名单。” 也就是表面是明家暗卫实则是宋绣手下的名单,目前只有三十二人。 当年宋绣往百晓堂放了不知多少暗桩,多到让人恐怖。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揪出来。不过好在宋绣去世的早,早年追随她的人死的死,投靠明家的投靠明家。而卢象便是早年追随宋绣的其中一人,在宋绣死后没两年里便在暗地里投靠了明家,靠着宋绣身边人的身份炸出了不少暗桩。 卢象大致看了一眼,记住了上面的名字,随口道:“随便找几个替死鬼,凑够二百人,交给宋诗白。” “是。”灰衣人应了一声,又道:“琴家大公子似乎在这附近,我们可要做些准备?” 秦构一个傀儡之所以敢这么嚣张,便是因为琴家从中作梗。现在琴家公子琴彧闻到风声带着一帮人又赶过来了。 卢象思考了几秒钟,便道:“不必,明啄公子也在附近,自有应对法子。” 灰衣人微微颔首,道:“那属下现在便将名单送到宋姑娘手中。” 卢象挥挥手,道:“去吧。” 百晓堂将近一半人都是明家出身,一小部分是明家暗卫。就算宋诗白得到了百晓堂,还得为百晓堂倾尽家财,耗尽心力。 跟明家斗,宋诗白还是太嫩了。 第八十章 报复? 依照谢晏的要求,拖了谢家人半个月后,在某一日,谢家人忽然有所明悟一般,收拾收拾离开了司马府,回了琅琊。 据暗卫说,谢家人离开的契机是收到了一封信。 信的内容不清楚,但是送信的人似乎是皇宫里的那位武学宗师。 听到此事时,宋诗白瞬间想起了先前去刺史家的那位神秘客人。 谢晏竟然是他的人吗?没想到谢晏的靠山这么大。 其实,仔细想想,也无需如此诧异。弑神门的存在本身便是那位的手笔,这在百晓堂高层并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谢晏能混到那位面前,着实让人震惊。 京都之内皆是天下各地的英才,能脱颖全国,被那位看见,实在厉害。 不过,宋诗白很好奇,为何国师明知谢晏是弑神门的人,却还要留他一命。目前来看,只有去京都那处的百晓堂打听一下才有可能知晓原因。 她身体修养的差不多了,皮外伤、腿伤基本都好了,除了筋脉无法修复,内伤永存之外。对于此事,她已经看开了。即便没有受伤,没有被人断了筋脉,她的武功也比不上东方,更不必谈及成为宗师级别的存在。 只是....这件事多少让她觉得遗憾。 本来不必依靠他人便可以得到的安全感,现在却需要借用外界的力量。 成为她娘那般武功霸道、多智近妖的人实在是太难了。 不过,她爹在她少年时曾经说过,不要专注铜板可以带来的东西,而是专注于铜板不可带来之物上。譬如,观察、智慧、反思、勇气、为人处世...... 多年后的今天,宋诗白不得不重新重视起这句话。 智慧,观察,反思、勇气.....确实,只有足够聪明才能从棋子变成棋局的主人。 能靠铜板解决的事情,都不是事。 所以,她现在将‘安全’交给了东方。 虽然烦心事多到一抓一大把,但宋诗白大部分时间还是挺闲的。忙的最多只有灵娘一人。 在灵娘忙着在各家商户、谢府之间来回跑时,宋诗白则提前忙完手头上的事情带着东方去集会上散心去了。 她对集会不怎么感兴趣,只是想看看大家的现状。 随着日夜更迭,一日日流逝,南州城内也渐渐忘记几个月前的灾祸,慢慢的回归平静的生活中。受害者得到补偿之后再次怀揣希望重建生活,商户得到资金、人脉资源后逐步走出所处的困境,百姓逐渐忘记先前的城内的动荡杀伐,重新做起了自己的小买卖...... 集会虽然热闹,东西却没那么好。无论是吃食,还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杂耍、古玩,都显得格外.....普通。 不过,虽然宋诗白去过很多地方,看过不少好东西,身份也算尊贵,但享福的日子基本没多少天。兴许跟街上这些小贩卖艺者比起来,她过得还没有她们好。 没有外人在,宋诗白姿态多了几分随意散漫,眉眼舒展,却没有多大的表情,跟着东方很快便融入了其中,买了一竹筒雪泡梅花酒、十几本珍贵的古籍、几张仿制名人的山水画。 宋诗白还给灵娘买了几个样式精致的金镯子。 倏然,宋诗白看到偏僻的角落里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相貌普通,衣着朴素,甚至有些书生气质,只是.....他的左腿少了半截。 他的面前也摆了摊子,上面都是些样子精致的木簪子、动物、神仙形状的木偶。 宋诗白表情没什么变化,蹲下去选了五个样子娇憨有趣的猫状木偶,道:“多少钱?” 那面色颓废的年轻男子神色一下子亮了起来,赶紧道:“一文钱一个。” 宋诗白从腰带的内扣里摸出五文钱,递过去时,看见他手上磨烂的血茧,迟疑的问道:“这些是你做的?” 那年轻男子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有些胆怯的说道:“学的时间不长,做的不太好。” 宋诗白露出惊叹的神情,诚恳道:“不,你很厉害。短时间内能做到这种程度,很多工匠都无法做到。” 那年轻男子被夸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好拘谨的摸了摸后脑勺。 “你一定会成为优秀的工匠的。”宋诗白笃定道。 “谢谢。”那年轻男子小声道。 东方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想起了多年前自己因为蠢笨被利用的场景,不由轻轻的笑了笑。 那时,楼主也是这么帮她的,甚至费劲心机将她从明家带了出来,找人精心培养她。 说罢,宋诗白起身告辞,带着东方离开了此处。 那年轻男子眼含感激的注视着两人的离开,视线渐渐模糊。 玉京倒塌,压垮了他的房屋,在他向外跑的时候,被笨重的屋梁压到下半身,导致左小腿里的骨骼压断了,血肉一片模糊。大夫为了不让他的伤势蔓延,只好将小腿截断。身体残缺,此生便与科考无缘了。可家中还有妻儿老小,还欠着大夫的医药费,不得已,只好跟着邻居老林学着了一门手艺..... 可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可郁郁久居人下? 他以往心高气傲,将此话封为圭臬,此后,这话便是错的了..... 。。。。。 宋诗白看到了几个因玉京导致的身体残缺的可怜人,还有一个被高利贷追逐要债的妇人,不过他们很快被官府的人带走审查了。 宋诗白逛的越发沉默,正当她打算回去时,仆从打扮的暗卫送来了一封信——关于白晓堂的信。 宋诗白眼神微凝,旋即打开了那封信。粗略看过之后,她脸上浮现些许笑容。 终于要来了。 “走,回去。”宋诗白对着东方说道。 “好。”东方重重颔首,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了清风楼。 两人回到清风楼之后,直奔竹水楼西面的雅竹处的三楼,结果却发现灵娘并不在里面。 三楼里的来往对接的人员抬头看到来者的面容,不由流露出诧异的神色。其中一名管事率先反应过来,先行上前一步拱手问道:“不知楼主有何要事?” 宋诗白记得眼前问话这人。 她是灵娘的贴身侍女,名为尤霜。平日里协助灵娘处理清风楼的事务。 “灵娘何时回来?”宋诗白问道。 尤霜毫不犹豫的回道:“应在戌时。”她想了想,正想大着胆子补充几句,却被一道毫不在意的声音打断了。 “回来后,让她过来找我。”宋诗白说罢,便带着东方去了华姚的药房。 清风楼有两个药房,皆在一个在竹水楼东面的一楼,另一个在东面的二楼。两者没有太大的区别,皆是放置着各种各样的药材。只是,唯一不同之处,一楼处有个供人疗伤的浴池,以及一楼地底有个专门供人研究毒物的密室。 自从上次宋诗白告诉华姚朱颖中的是鬼瘴毒后,华姚便专门去谢府拜访了谢晏,得到了一个解毒方子后,便开始了闭门研究。自然,宋诗白也将此事告知了干爹,顺便将解毒方子给了他一份。 宋诗白原本只想让干爹看一看朱颖中的是何毒,解毒方子是什么,并没有将他留在南州的想法。结果,没想到此事对他打击颇大,他竟如此这般留在了南州,留在了清风楼。 宋诗白没有拒绝,也不敢拒绝,想了想,便派人将朱颖接到了清风楼,安排她与华姚住在一处。 当她与东方走进药房,扭动机关,顺着甬道来到地下密室,听到巨石门后有两道崩溃、甚至有些疯疯癫癫的声音时,眉头皱了皱。 东方清眉头皱起,提高了警惕。 密室大门缓缓打开之后,宋诗白看见华姚将手中的药罐放了下来,捂着头大喊道:“为何没有能替代药引的东西?这世界上没有完美的毒。而那绝不可能是最优解。” 千柳宫宫主——黎读,极负盛名的神医在此时也趋于崩溃的边缘,喃喃道:“那竟然真的是对的。可他一次都没有尝试。不,他一定是错的。我学医学了三十多载怎么可能输给只靠自学的新手。” 朱颖惶恐的看着这一幕,倏然思念起自己的哥哥。 宋诗白看向屋内的暗卫,道:“发生了何事?” 那暗卫一针见血的总结道:“他们发现自己比不上一个只学了几年的新手,崩溃了。听说那个大夫几乎没做尝试,在很短时间的内便给出了最优解。” 那家伙居然这么厉害。 东方在心里嘀咕了一声,感慨之余更讨厌谢晏。 宋诗白刷新了对谢晏医术的认知,庆幸自己留了个心眼询问了国师的意见。她对着那暗卫微微颔首,看向华姚、干爹两人的方向,沉声道:“现在只需要集齐其他药材便可以,不必在寻找药引的替代物。过段时间,我自会将药引带回来。” 华姚听此,骤然松了一口气,肩膀瞬间垮了下来。她摸了一下被自己抓的有些凌乱的头发,渐渐平和的神情中流露一丝失望。 黎读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暂且搁置了崩溃的情绪,率先问道:“你打算做什么?” “找前辈拿药引。”宋诗白负手道。 “哪位前辈?”黎读又问。 “卢象,卢老,他手里有‘闻辛’这位药引。”宋诗白道。 ‘闻辛’是明善早年出海时在蓬莱岛寻得的一味珍贵的药材,外形状似鸢尾花,可驱除体内浊气,解百寒、阴诡之毒。而鬼瘴毒本身便是明家那位‘鬼手’为了‘闻辛’制作出的毒药,以便未来之需。 黎读知道卢象是百晓堂的副堂主,但是同时卢象也是宋绣手下的人,所以他很奇怪,卢象手里为何会有。 黎读眼底浮现丝丝阴沉,嗤笑道:“他背叛了你的母亲?” 宋诗白微微的摇了摇头,笑道:“是另外一件事。” 她本来是想找机会从明映那里拿到药材,但她忽然想到,明映想控制明家,定然不想让明善控制朱樊。所以,以明映的谨慎,她定然会提前想到此事,将东西交给自己定然会知晓的人手中。 而明映定然会选择百晓堂,这里漏洞最多,盯人的眼睛最少。原因很简单,百晓堂虽然有很多看似是明家人,但基本只是拿着一份工钱做着一份对应的工作,对明家并没有太多归属感,自然而然,对明家也不是很忠心。只要给他们足够的铜板,维持现有的生活水平。他们对谁忠心、跟谁姓都可以。譬如,卢象。 他既然可以投靠明善,为何不能投靠明映? 当然,既然其他人都可以投靠,那她宋诗白也可以投靠。 见宋诗白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念头,黎读也懒得追问,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之后,其他的都不重要。 宋诗白这么大一个人了,有自己的计划是很正常的事。作为看起来重要实则没有那么重要的长辈,黎读颇有危机感的选择了无视。 什么百晓堂?什么卢象?不重要。 此事说罢,宋诗白便与他们告别,去自己房间里等灵娘,顺便复盘自己计划是否有漏洞。 想着想着,她忽然想到国师对她的警告。 明啄去的地方并不是和湖,乐蓉应该也不会在哪里出现。 即便让她后悔,应该不会再最近让她后悔吧。 宋诗白松了一口气,倏然,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件事。仔细想了想,她决定提前预防,做个保险。 将事情全部安排妥当之后,宋诗白身体放松了下来,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这时,一直在旁边没有什么存在、无聊的抠手指的东方清随口问了一句:“楼主,这次你打算带上我吗?” “当然要带啊。”宋诗白笑着摊手道:“我又不会武功。” 东方清似孩童得到多余糖果一般窃喜,但又不想过多表现出来。便装作不经意的点了点头。 宋诗白不用想都能猜中东方在想什么,边整理桌面上的资料边道:“以后,你估计只能我待在一起了。”说着,宋诗白叹息了一声:“而我大多时候都是个无聊的人,最近你应该感受到了。” “这本就是我的职责。”东方清不懂宋诗白的意思,这般回道。 她很高兴自己终于可以长久的与楼主呆在一起了。 早在五年前,楼主的父亲便想让她呆在楼主身边。但是因为楼主不愿意,楼主的父亲只好放弃了这件事。直到三年前,楼主被人断了筋脉,武功不可能在进一步时,楼主的父亲又提起了这件事。这一次,楼主的反应更激烈了。 其实,她隐隐约约能感受到楼主抗拒情绪背后的原因。 而这一次,楼主似乎不在纠结这件事了。是真的.....不纠结了吗? 约是夜幕降临,红黄灯笼接连亮起,楼里渐渐出现热闹的声音,晚饭的时间已过去半个时辰,灵娘才匆匆来到宋诗白的房间。 彼此,宋诗白与东方正好在吃饭。 “楼主,不知您找我有何事?”灵娘气息略微凌乱,下摆的衣服上沾染了些许泥土,但整体气质仍然得体。 宋诗白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她坐过去。 灵娘困惑的走了过去,又迟疑的坐了下来。 “明早我与东方要离开南州,有些事你需要去做。”宋诗白开门见山道。 灵娘重重点头,等着对方的下文。 “第一件事,谢晏得到的任何消息你都需要过问,他已不是公主的人......”宋诗白还未说完,便看见灵娘面露惊恐,‘刷’的一下站了起来。 “他什么时候背弃了公主?”灵娘思绪出现片刻空白,眼皮子不停跳,震惊的脱口问了一个蠢问题,意识到不对之后,又赶紧说道:“他为何放弃公主?可为何又怂恿您去投靠公主?难道他想.....报复?” “嗯?”宋诗白怔住了,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报复? 第八十一章 杀机 不等宋诗白往下细想,灵娘便按照常见的逻辑推演,语速极快的说道:“谢晏从小被谢家抛弃,却见楼主您深得父爱,于是心中埋下嫉妒的种子。在之后的岁月中,他发现您父亲只需要使用一点点能力便可以让谢晏拿到他此生都得不到的东西。譬如,财富、人脉。他心中的嫉妒越发深厚。他憎恨上苍的不公,憎恨有人生来拥有全部,而他却只能像躲在暗处的老鼠,永远见不得光。越得不到,便越嫉妒,越想报复。他想通过报复您来表达他对世间的不公。于是.....” 见楼主的表情从困惑渐渐变得平静玩味,灵娘迅速收敛了自己外漏的情绪,不自觉的垂下眼眸,试图掩饰自身对谢晏的厌恶,心中慌乱的同时,稳住了自己的声线,悄无声息的为自己辩解道:“上到百年世家,下到平民百姓,此类事情皆有发生。属下只是想说这是一种常见的现象,也是可能会发生的事。” 宋诗白静静的看着她,长久没有说话。 气氛弥漫着死一般的凝重,似有什么重物正在挤压着跳动的心脏。 其实灵娘有一部分说的是对的。 谢晏一开始确实对她产生了敌意,后来对她释放友善,也是再了解她过往的经历之后才开始的。没有办法,人就是这样卑劣。 但是宋诗白确定谢晏绝非出于报复才选择将她拉入公主的阵营。 他卑劣,但不低俗。 宋诗白更倾向于谢晏被某位大人物安排了才做出如此决定。她第一次听到谢晏背弃公主的反应太过应激,觉得谢晏从开始入公主麾下便是策划。但现在冷静下来,回想当年的调查结果,谢晏明显是受到了公主的帮助,才进入了公主的阵营。那时,在谢晏孤立无援且被荣王妃针对的情况下,这几乎是他最好的选择。 所以,很有可能是谢晏在京都内,卷进了某件事,被某位盯上,不得已亦或自愿进入了弑神门。从而,背弃公主。 当然,还有第二种推测......正如她第一次所推论的那样,谢晏早在入京之前便选好了入谁的阵营,其他的不过是顺水推舟进行下去罢了。 如若是这样,那唯一能让谢晏接触到弑神门的只有谢家。在谢晏每年回家看望母亲那几个月里吗...... 比起这些,宋诗白更想知道谢晏是自愿进入的弑神门,还是被逼进入的弑神门..... 而他让她入公主阵营的动机又是什么?公主真的能斗得过荣王吗? 宋诗白放松了面色,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叹息道:“目前来看,这些并不重要。你现下只需要看好谢晏,而且不要在为谢晏提供任何帮助。无论是银钱上的,还是其他的。都不要提供任何帮助。如果他与什么人接触了、联系了,记下来,等我回来再做决定。” 见楼主没有计较,灵娘偷偷松了一口气,恭敬地回道:“是。” 东方清也跟着灵娘悄悄松了一口气,刚才的气压吓得险些让她被食物噎住。 “第二件事,最近帮助百姓、商户的这些事,你继续盯着。尤其是银钱上,一定要盯紧了。一旦出现任何问题,先动用钱庄上的一部分钱,然后在想办法补上去。实在不行,便写信给京都那边的人,让他们帮忙。”宋诗白接着道。 “好。”灵娘认真的点了点头。 “第三件,是关于屯粮的。”宋诗白顿了下,接着道:“定然要悄无声息的进行,不要让太多人察觉到。尤其是那些商户。” “是。”听罢,灵娘心中已有应对之策。 “最后,便是国师的寺庙建造一事。这件事,目前来看不是特别重要,可以先往后放一下。先将寺庙的具体样子定下来,其他的等我回来之后再说。”宋诗白道。 灵娘‘嗯’了一声,担忧的问:“这次您打算离开多久?” 她总觉得这次楼主不会离开太久,可能最多二个月。 “最多一个月。”宋诗白道。 这边的事情比较多,她不能离开太久。而且,她还答应了国师,为她做事,更不能疏忽。如果不是因为百晓堂的事情过于重要,她基本不会离开南州。 灵娘诧异的愣了下,旋即笑了起来,朗声道:“属下知道了。” 宋诗白正想结束话题,提醒对方吃饭,却忽然想到一件事:“对了,我离开南州一事对外界定然要保密,不要让除了你我之外的人知道。” 灵娘应了一声,忽然问道:“谢大人是否知道此事?” 宋诗白沉默了几秒,正要回答,却听到灵娘低声回道:“灵娘明白。” 宋诗白后靠椅背,想了想,指了指桌上尚有余温的饭菜道:“嗯,你应该还没有吃饭,一起吃吧。” 灵娘受宠若惊应了一声,眼神不经意的从东方清身上划过,从容的拿起了筷子,慢斯条理的吃了起来。忽的,她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旋即咽下口中的食物,喝了几口手边的果水,道:“楼主,还有一件事,您的生辰,今年应该需要办一次吧?” 宋诗白想起明家的那封信,微微颔首道:“嗯,邀请的人你看着办吧。我爹、宋家都不必告知。至于明家人......他们来不来看他们自己,不必邀请。” “是,属下定然会尽力而为。”灵娘心下窃喜道。 一顿饭过后,屋内皆是各种饭菜的飘香。进来整理的侍女们将门窗打开,颇有条例的打扫着屋内。 灵娘正欲离开,忽然听到一声低语:“你为什么讨厌他?” 她身体出现微不可查的僵硬,慢慢转过身,回头看去,却见楼主面带微笑的望着她。 灵娘低下脑袋,恭敬回道:“灵娘并不讨厌他。” 说罢,便恭敬的退出了宋诗白的住处。 东方清不解的看着楼主脸上的迷之微笑,又看了看灵娘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接了一句话茬道:“我讨厌他。” 宋诗白当什么也没听见,径直进入了内室。 东方清跟在后面,不依不饶道:“您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他?他这个人不仅平庸,而且犯贱。身上还一堆小毛病,数都数不过来。他说话时有时候还抽风,又不知道在抽什么......诶,楼主,你干嘛呢?” “收拾出门要用的东西。”宋诗白指了指衣柜处,道:“你也准备几件换洗衣物去。” 出门在外,任何东西还有由自己收拾比较好,免得出什么意外。 东方清不情愿的“哦”了一声,转身去了内室里的另一个房间。 自从她成为楼主的贴身护卫之后,楼主便让她搬过来同住。 她第一次发现,楼主还是挺怕死的。 想到这里,东方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当她将必需品一件件放入布背包里时,忽然发现师父送她的护身符落在了原本的住处里。便同楼主说了一声,示意暗处的暗卫看着点。下楼后,在院子某处,她察觉到有人站在树下一动不动,心下诧异之余,便走了过去,竟发现此人是灵娘。 “你怎么在这里?”东方清不解的问道。 “方才看到你出门,便在此处等你。”说罢,灵娘反而重重的锤了一下粗壮的树身,声音低沉充满着怨恨道:“阿清,我讨厌他,很讨厌。” 东方清诧异过后,笑了一声道:“我也是。”她危险的眯起眼回忆道:“当我看见他第一面时,便知此人何其狡诈,何其善于伪装,何其心狠手辣。” “若非楼主、楼主的父亲,他断然走不到今日.....一个被抛弃的野狗居然背弃恩人,简直该死。”灵娘的五指狠狠地在树身上抓了一下,留下了深深的指痕。 东方清想了想,安慰道:“楼主都没有说什么,你也别太生气了。” “我只是生气自己没有足够的天赋与才能报答楼主的恩情。”灵娘低声道。 如果是她的话,她定然不会让今天的事情发生,让楼主陷入危险的处境。所以啊,与其说她讨厌谢晏,倒不如说她嫉妒谢晏,嫉妒他的才华。 东方清沉默了下去,正打算用自己愚笨的大脑来安慰对方几句,却察觉到暗处有什么在流动,便立即噤声。 灵娘也察觉到对方的细微变化,立刻调整好了情绪,将染血的五指藏于袖中。 这时,某位不知名的暗卫低声道:“纪掌事,有位自称‘傅南’的姑娘想求见楼主。” “将她带到此处。”灵娘反应敏捷的说道。 “是。”暗卫应了一声,便飞快离开。 东方清诧异的看向灵娘,道:“她不是要见楼主吗?” “从我得到的资料显示,这位姑娘在南州无权无势,基本对楼主造不成什么威胁。而她的存在除了恶心楼主,几乎毫无其他利用价值。所以,我想先看看对方怎么说的,之后在由你将她的话带给楼主。”灵娘思路清晰的解释道。 东方清指了指自己,诧异张大嘴巴道:“确定让我带话吗?” 真不怕传错话? 灵娘心中早有定夺,没有搭理她,静静地等着傅南过来。 傅南身着繁复的抹胸襦裙,肩披锦帛,腰挂玉佩,长发盘起,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栀子花香,气质端庄典雅,颇有世家小姐的风范。 她身后跟着一名侍卫。 灵娘皱了皱眉,道:“这位姑娘,不知您找楼主有何要事?” “我想亲自见她。”傅南答非所问。 灵娘见此,故作为难道:“楼主现下正在泡药浴,需得二三个时辰。您若是等的话,可能要天亮了。” 听此,傅南想到明日的行程,认真的思考了几秒,道:“好,那边劳烦姑娘替我传话。” 灵娘应了一声。 “告诉宋姑娘,傅南愿祝她与谢大人永结良缘,百年好合。”傅南顿了顿,又语气决绝道:“若是她再让谢大人发生那日绝望之事,我傅南必然让她后悔终生。” 从听到‘永结良缘’这四个字开始,灵娘的脸色便阴沉了下来。随着傅南越说越多,灵娘情绪越发激烈,额头青筋跳了好几下。 这个人是故意过来嘲讽楼主的吗?她现在明白了,对方是过来耀武扬威的。 藏于袖中的五指陷入掌心,带来些许刺痛。灵娘从讥讽的情绪中回过神来,维持着体面,低头浅笑道:“灵娘已经明白,一会儿我便会派人告知楼主。” 呵......都该死。 “多谢。”傅南躬身致意,表达自己的感谢。 随后,她便带着自己的侍卫离开了。 待傅南彻底离开她的视线之后,灵娘脸色巨变,深深的呼了一口气,缓了缓情绪,对着暗处某地道:“让张勋去我的住处找我。” 张勋是清风楼暗卫处的暗卫之首,负责暗杀、监控、保护。 东方清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赶紧问道:“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灵娘面色平静的回道。 自接管清风楼起,大大小小离谱的事她都见过,并没有觉得怎么样。但今天,她被这个女人给气疯了。 东方清总觉得哪里有问题,却想不出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于是,便顺着本能道:“那个女人好像有点莫名其妙,感觉跟楼主说的话有点浪费时间。” “确实浪费时间。”灵娘不快的‘哼’了一声,又道:“不过,你记得将那女子的话同楼主说一遍。” “好。”东方清应了一声。 灵娘催促了一句:“你现在便去。” 听罢,东方清赶紧转身原路返回,施展轻功朝着楼主的住处行去,彻底忘记了自己出来的目的。 灵娘督了一眼东方清消失的方向,迈着平稳的步伐不紧不慢的穿过重重走廊,绕过几座建筑,跨过一些碍事的台阶,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沿途中,不少来往的婢女仆役对她行礼致意。 她带着浅笑关上了房门,走了几步,脚步忽然一顿,视线中出现了一道黑色瘦高的身影。 “您找我?”张勋俯身恭敬道。 “以谢晏的名义刺杀傅南,但不要伤及她的性命。她的资料,我明日给你。”灵娘面无表情道。 张勋平平无奇的方脸上浮现一些困惑,皱眉道:“这是你的意思?” 他已经提前打听过崔灵叫他的原因。 “对。”灵娘道。 张勋迅速想到了此事可能会带来的后果,但他不想得罪崔灵,也不想累及自身,便道:“这件事,我会上报给楼主。” 灵娘应了一声,道:“你明日去说吧,这个时辰楼主应该在休息。” 。。。。。。 东方清回到宋诗白的住处之后,进入内室,对着已经收拾的差不多的宋诗白道:“楼主,一个叫傅南的过来找你。” “嗯?”宋诗白一怔,一时竟忘记往布背包里放银票。 “她说祝你跟谢大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之类的。”东方清说着说着便忍不住挠了挠头。 傅南疯了? 宋诗白不解的呆愣在原地,震惊了几秒后,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发展。 看来傅南是放弃对谢晏的纠缠,打算做些其他事。不过,为何要特地过来跟她说一声? 莫名其妙。 第八十二章 对敌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在气喘吁吁的往自家的住处搬运重物......他们似乎从玉京的倒塌中恢复了过来,精神饱满的重建着自己的房屋。 肩扛木梁的中年男人看见一道墨色身影走了过来,连忙放下肩上的重物,对着那道人影弯腰行礼。很快,其他人也注意到了那道墨色身影,也纷纷效仿起了那中年男人。 其中,有一个脸蛋黄黑的小孩捧着一只缺了口子的土瓷碗,递到了那道身影面前,用稚嫩的嗓音说道:“谢大人,请喝水。” “谢谢。”谢晏笑着着接过,喝完之后,又将缺了口子的土瓷碗递到了小孩手上。 谢晏跟众人打过招呼,询问了房屋建设的进度之后,便接着在此地寻看。 玉京坍塌造成的废墟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只是有些东西,仍然留在原地,未让世人窥见。 而玉京坍塌导致的房屋倒塌,正以最快的速度修缮。 朝廷的赈灾银已经下来,全面覆盖玉京造成的损失是不可能的。只能通过清风楼的人脉资源,尽量减少成本的消耗,以及通过一些政令来缓解百姓目前的处境。 譬如,现在的房屋修缮,木材原料基本是由衙门来出的,修缮的工人是房屋目前的主人。一日三餐、换洗衣物仍然由衙门来提供...... 至于受害者的住处......谢晏派人寻来了很多草原人用的帐篷,可让他们在此处休息。 但是,整条街的房屋修缮至少需二个月的时间,等百姓将房子盖好,入冬后却没有余粮,仍然是灾难。 所以,谢晏为了稳定人心,对百姓夸下海口,已经找到解决办法,让他们不要慌张。好在谢晏在百姓这里是有信誉的,百姓愿意相信他。自然,也愿意留下来。 谢晏慢慢走、细细看,路过玉京的方向时,他忍不住看了一眼。 万千亡魂,正深深地看着他。 他故作无事发生的收回视线,对着负责这片区域的参军任广说道:“你好生照看此处,若发生什么,立即通知我。” “是。”任广抱拳道。 谢晏离开此处,回到马车里,让师公陈豫带着他去一趟清风楼。 他从袖中掏出两只青色的瓷瓶,忍不住露出些许笑意。 而当谢晏手中握着两瓶青色的瓷瓶——一瓶是能解大部分毒的解清丹,一瓶是能毒死毒物的‘纤花粉’,却听到清风楼侍女以称病为由拒绝了他的探视时,他大抵明白了什么,默默地将手中的瓷瓶放回袖子里的内扣里。 他略显失落的回到马车里,让驾车的老人驾车回府。 他最近有很多事情要做.... 受伤的百姓,经济周转不开的商户,需要修缮的房屋,还有城内出现的案件..... 谢晏弯腰将脸埋在双手之中,崩溃的想要放声大哭,崩溃的想在街上满地打滚......然而,他的悲痛、他的苦楚、他的不舍......皆聚集在胸腔里,反复折腾。 他失去了宋诗白,失去了他的阿忆.....他知道的,他早就知道的,他一定会失去。 人都要为的选择付出代价的,不是吗? 谢晏在心中提醒着自己,提醒着自己不要反悔,不要回头。 他以前不明白,在那么多人里,为何国师偏偏延续他的生命? 直到三年前,他想通了。 回到府中之后,他去拜访了即将要离开的高大老人杨世。 杨世打算回家之前,先去京都看望自己的孙子几眼。 于是,谢晏便想让对方带一封信给京都裴家之子裴照。 杨世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便同意。 两人又攀谈了几句关于制毒的法子后,谢晏起身告辞。 杨世察觉到谢晏情绪不好,知晓是前段时间与宋诗白闹矛盾的缘故,便用方言安慰道:“俩人要是有心,啥矛盾都不算。” 谢晏瞬间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情绪更加崩溃了。 但他面上不显,却也没有回应,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此处。 他打算把桌上的公务都处理完后,继续去玉京那边监工,顺便想想怎么解决最近的案子,以及未来的灾祸。光靠救济粮肯定不行,肯定还需要一定的经济来源。 思考了片刻后,他想到南朝历史上是有地方官员做出类似的对策的。 于是,他将陈豫叫来,让他给崔灵带话。 陈豫前脚刚走,一道青色的影子似从古画里出来一般,由虚到实,渐渐显现出实体。 谢晏呼吸停滞了半拍,控制住颤抖的身体,沉声道:“找我何事?” “我想问你一些问题。”沈钧温和说道。 。。。。。。 京都,皇宫。 御书房内。 工部都水清吏司李欢如同一只鹌鹑窝囊的不敢抬头,战战兢兢的向高处的明皇禀告完水利工程方面的建设后,便不在说话。 李欢在水利方面的造诣极深,从规划、设计、施工以及如何用洪用沙都有自己的独到见解。他一直想打通南方与北方的阻碍,将南方的洪涝分流到北方,以此减少南方的水患与北方的干旱,让百姓过得更舒服一点。 但明皇一直没有重视这个项目,觉得过于劳民伤财。 若是朝政不稳,再加上外患,征用苦力极大可能会导致人心不稳、社会动荡。届时,若是敌国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但今时不同往日,情况大不一样了。 若是被国师把控朝政,那便不是简单的改朝换代,而是历史的消亡。 明皇看完手中的水利图,便看向姜槐,严肃问道:“不知国师意下如何?” 姜槐看着她手中图纸标注的起始位置,淡然道:“李大人想法不错。但是,我觉得还是让李大仁实地考察一番比较好,灵渠在南州,不若先让李大人去南州瞧一瞧。” 李欢听到自己的想法被拒了,赶紧证明道:“启禀国师大人,臣来京都上任之前,曾在就任期间考察过各地,对各地的地形了解颇深。例如南州,地势平坦、平原广袤,故而气候温和,四季分明。但正是由于地势低洼,故而多发水灾。” 明皇敬佩的点了点头,对着李欢道:“此事若是能成,定利于千代后代。各地经济互通,相互往来,不愁繁荣。此事交于户部,让他们算算预算。” “是。”李欢生怕明皇变了主意,赶紧应了一声。然后带着自己的水利图,如同兔子一般飞快的逃出御书房。 姜槐知晓明皇是想借着这件事以国库空虚为由压下祭天大典,但她岂会让他如愿?便道:“圣上,此事虽好,却也劳民伤财。若是行之差错,民怨沸腾,史官笔尖如锋刀,恐不会放过您。” 明皇不以为意,颇有气势的从龙椅上站起来,背影如松柏,大手一挥,豪气万丈道:“万事皆有利弊。朕治国多年,总该给后世留点什么,荫庇朕的子民。” “好吧。”姜槐似无奈的叹了口气,不在与之争执。随后淡然道:“桂花糕圣上已经用过,我先回宫了。” 明皇袖袍一抖,双手作辑道:“恭送老师。” 国师借着送糕点的由头过来阻止他,眼见阻止不成,恐会想其他办法。不过,他不会让老师如愿的。 明皇再次拿起桌上的水利图仔细观看时,两道人影分别从御书房的另一侧内室中走了出来。 手握余国最高权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中年男人对着明皇道:“陛下。” 不受待见、力单势薄的青年女人同样作辑道:“父皇。” 还未等两人询问圣上的用意,两人同时听到一声惊雷。 “平成,你身上的毒是阎相下的。”明皇似对待寻常小事一般云淡风轻的说道。 阎汜一时瞳孔地震,表情震惊中夹杂着些许惊恐,连忙跪下伸冤道:“臣万万不敢戕害皇嗣啊。” 平成早就知道此毒是阎汜下给她的,也知道阎汜是圣上的人。但是她的门客谢晏曾经提醒过她,阎汜可能会为国师办事。她相信谢大人的智谋,但想不通其中的缘由,故而一直觉得这只是一种猜测。 而今日,猜测成为了现实。 但让她更没想到的是,父皇竟然这般堂而皇之的说了出来。 平成怔了几秒,眼神中的诧异很快平淡了下去,复而又强烈了起来,以憎恶的语气,指着跪在地下的阎汜激动的叫喊道:“竟然是你,你为何害我?” 阎汜赶紧摇了摇头,脑子飞快转动,大声辩解道:“我与公主无冤无仇,为何要谋害公主啊?” 平成看向皇帝,激动地拱手作辑道:“儿臣请求圣上处罚阎大人,否则儿臣不平!” 明皇继续看着手中的水利图,以一副旁观者的态度淡然的回答道:“这是你二人的事,你二人自行处理。” “是。”平成眼神阴郁的瞥了阎相一眼,似乎想将他大卸八块。 倒是阎汜似握住救命稻草一般松了口气,恭敬回道:“是。” 而后,他站了起来,做了个‘请’的姿势,对着平成道:“还请公主移步,听臣解释。” 平成冷嘲热讽的‘哼’了一声,挥着袖袍,一脸怒火的出了御书房。 阎汜对着明皇拱手作辑,说了一句‘微臣告退’之后,快步跟上了平成的脚步。 好险,好险。差点成了天飞横祸。 他还以为圣上要用他的死换取他想要的父女情。 。。。。。。 姜槐回到宫里之后,按照惯例用龟壳算了一卦。 看着预料之中的卦象,她心情没有任何起伏,但脑海中却浮现了那消瘦男人的某句话。 命运之外的错误必然反杀神明。 她默默将面前的铜钱收了起来,心中暗道。 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 荒芜偏僻的宽道上响起了两道渐渐清晰的马蹄声,随着那马蹄声的逼近,那两道驭马的身影也越发清晰。 很快,那两位骑马的黑衣女子在简陋粗糙、仅供人歇脚的面馆前停了下来。 其中有位黑衣女子下马之后,‘咦’了一声,默默地从地下捡起了一张价值十两的银票。 她环顾四周,见周围往来的人皆是带刀、带剑、一脸的不好惹,便默默地将那句‘谁的钱掉了’咽回了肚子里。同时,也将那张银票重新放回原本的位置。 那女子一旁的同伴凑到旁边看了一眼,面带惊喜,正要出声,却被那同伴的眼神吓住了。 “怎么了,楼主?”东方清不解的问道。 宋诗白没有回答,只是命令道:“当没看见。” 东方清‘哦’了一声,道:“那我去买完面。” 宋诗白应了一声,便牵着两人的马去马厩拴了起来,之后,又找了个地方解决了某些急迫的问题。正当她要回去跟东方清汇合时,地面出现一阵强烈的颤动。 来的人似乎不少。 宋诗白朝着某个方向望去,只依稀看见那群为首的人身着白衣。她皱了皱眉,又仔细看了一眼,心中有了某种不详的猜测。 明啄? 怎么会是他?他不是该在山湖坨吗? 宋诗白脑子‘嗡’了一声,有种‘厄运终于来了’的感觉。 自出了南州之后,不是捡到银票便是捡到武功秘籍,总给她一种要倒大霉的冲动。 果不其然。 她当即回到面摊前,赶紧拉着东方清往外走,同时,顺手丢了一块银子在桌上。 东方清稀里糊涂的跟着宋诗白躲在二、三米高的草垛后面,低声询问道:“怎么了?楼主。” “明啄。”宋诗白提醒之后,谨慎的降低了换气的频率。 东方清震惊不已,连着心跳都加快的几分。 他怎么在这里? 不过,东方清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她怕什么?又不是他爹。 来多少人她都打得过。 思考过后,她探着头跟着宋诗白小心察看情况,竟发现远处的那帮江湖装扮的暗卫中竟不合时宜的出现了一抹粉色的身影。 什么情况?是她看错了?还是明啄另找了新欢? 正当她想看的再清楚一些时,发现那群人已经走到了面馆前,离他们不过五米远。 她赶紧收回了视线,躲在了草垛后方。 宋诗白身体也收了回来,面色沉凝。 “怎么了?”东方清低声问。 “乐蓉在里面。”宋诗白回答的同时,想起了国师同她说过的话——她一定会后悔帮乐蓉的。 现在这情况,究竟是乐蓉被抓了?还是两人合作了? 宋诗白正想着,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 对了,宗师毛有不是跟着乐蓉吗,怎么没有看见毛宗师? 第八十三章 囚禁 乐蓉被抓了?! 不,不对。 宗师怎么可能不敌几个暗卫?即便是明家暗卫,那又如何?那可是天下顶尖的存在。 更何况,乐蓉是有武功的,且武功不低..... 宋诗白又仔细的观察了一会儿,竟发现乐蓉身上有几道狰狞的刀痕,似与人动手留下的。她内心微动,正想行动,脑海中却浮现出国师的话语。 此时,宋诗白才发现她似乎忘记问宋乐蓉找明啄的理由了。 她自认为乐蓉喜欢她,所以冲动来找明啄。但是乐蓉似乎从来没有说过找明啄的真正目的。 而且,他们出现的时机也未免太巧了。 宋诗白想着想着不由皱起了眉头,频频浮现出当日的对话,脑海中锁定一个词‘天域门’。那瞬间,她似乎明白了乐蓉的图谋。 但她找明啄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什么会被明啄抓住?明啄又为何抓乐蓉,要挟宋家吗?还是要挟姑妈? “能打得过他们?”宋诗白对着东方清低声道。 “不在话下。”东方清道。 只要不是那暗卫之首邓义,她谁都能打得过。 “除了明啄、乐蓉之外,其余人用天机线直接绞杀。”宋诗白命令道。 “是。”东方清道。 。。。。。。。 如同夜中游行的冷血动物一般快速进食的暗卫们毫无察觉的被一团如同血水一般的细雾笼罩,一秒后,细雾游走过的地方血色似乎变得更加浓郁了。 又过了三秒,那细雾似乎被风吹散一般,很快消失不见。 而细雾飘过的地方,倒下了一个个暗卫。 明啄似有所觉的抬起头,面带诧异的看着这一幕,陷入了沉思。 一切发生的太快,他甚至来不及提醒。 鞋子与地面的摩擦声正悠闲的一步步逼近。 明啄眼神凝起,转身回望,竟发现一道熟悉的高挑身影。 “宋诗白?”明啄低声道。 宋诗白双手负于身后,嘴角勾起,垂眸轻笑道:“是我。” 一直处于状况之外的宋乐蓉从呆傻、不知所措的状态中反应过来,激动的站起来道:“阿姐。” “嗯。”宋诗白温和的应了一声。 忽的,她察觉到目光的注视,便抬眼看向厨房窗户那边。 只见那偷看的伙计讪讪的笑了一下,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赶紧将脑袋埋了下去。 宋乐蓉赶紧跑了过来,抱着宋诗白的胳膊,高兴道:“阿姐,你怎么在这里?” 宋诗白身体后倾,上下打量了一下她,见她伤势不重,便放下心来,皱眉道:“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你为何变成这般摸样,发生了什么事?” 宋乐蓉微微低下脑袋,吐了一口气,丝毫不惧道:“我找明公子本想让他帮我拿到天域门门主之位,事成之后,十年之内,他所有的要求我都答应。但是.....他将我绑了起来,想借此要挟宋家。” 宋诗白似有些了然,又道:“毛宗师没跟你一起吗?” “护送途中,他遇到了一个人,似乎是仇敌。陪我找到明公子之后,他便匆匆离开,去寻那人的踪迹去了。”宋乐蓉道。 毛宗师的不靠谱,宋诗白也深有感触,所以,并未觉得这话有何可疑之处。但是,她还有一事不明,疑惑道:“你为何要让明啄帮你?他又不是什么好人。” 宋乐蓉左顾右盼,似有些不好意思。她慌乱的眼神似无意中在明啄身上停留了几秒,神情出现片刻痴迷,沉默了一会儿后,有些羞涩道:“他是我唯一知道可能会帮我的人。” “原来,在你心中,他才是可能会帮你的人。”宋诗白语调促狭,眼角微扬,似在揶揄着什么。说罢,她身形一动,几步走到了明啄面前,从腰带的夹缝中掏出一颗光泽圆润的药丸,直接掰开明啄的下颌骨,送入明啄口中。 “明啄,同我走一趟吧。”宋诗白将手放在明啄的肩膀,似有些得意的低声道。 东方清面露不解,道:“他要跟我们一起吗?” “自然。”宋诗白肯定道。 这应该会引来危险吧? 东方清迷茫的想着,但她觉得楼主不会做没有把握之事,便没有出声询问,只道:“我去牵马。” 宋诗白微微颔首,看向宋乐蓉,道:“你一人回家过于危险,跟我们一起走吧。” “啊?”宋乐蓉一时迷茫,诧异道:“去哪?” “罗刹楼。”宋诗白回道。 罗刹楼是江湖上最为隐秘,亦是最为有名的杀手组织。不仅是因为出手干脆利落,从未有过失手。还是因为他们从未被任何人捕捉到过踪迹,似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带了些志怪诡异的色彩。因而,罗刹楼里的杀手在外界统称为影子。并且,最让人惊奇的是,罗刹楼从建立到出名仅用了五年,在此之后,存活数年,依然屹立不倒,未曾被仇家寻到,似只存在人们口中一般。 东方清、宋乐蓉二人都很好奇罗刹楼落座在何处,因何不被世人知晓行踪。 四人又骑行了几里路,距离和湖不过十几里。 眼见见不着罗刹楼,东方清越发困惑,害怕错过罗刹楼这个存在于传说中的存在,便用提醒的语气问道:“楼主,我们不是要去罗刹楼吗?在这么走下去,不就是快到和湖了吗?” “前面有个村庄,我们在那歇脚。”宋诗白回道。 “啊?”东方清一脸不解。 宋乐蓉也不太明白,问道:“这点路程还需要歇脚吗?” 倒是明啄明白了点什么,心中暗叹。 怪不得找不到。 村庄不大,不过百余人,皆是姓李,名李家村。据说原本并不姓李,后来不知为何便都改姓了。平日里依靠养猪、羊之类的家畜,亦或卖炭、卖菜生活,维持生计,识字者不多。若是哪家想识字,只能去几十里之外的南州上免费的书塾。不过,去上学的人也不是很多,因为这些人之前大多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多数坐过牢,无法科考,只能另谋出路。 而且,现在住的这些人,并非是原先的村民,而是这几十年内陆陆续续搬进来的。原先的村民之中发生过疫病,死去了大部分人。后来的人没有房子,也不管什么病不病的,便住了下来。 宋诗白四人在村庄门口停了下来,被迫闻着鸡舍处散发的臭味。 村里的孩童看到外来人之后,飞快跑回家高声叫喊着‘有人来了’。 宋诗白没有理会,而是带着他们去了村庄里的医馆。 医馆的主人是个身着布衣、面容俊朗、体态瘦削,举止之间似有清冽药香的青年男子,那男子见有外来客,不由放下手中的铁秤,上下打量了几眼,神情中略带提防的问道:“诸位是来看病的?” “自然。”宋诗白回道。 “何病?”那青年男人又问。 “疫病,应该是鼠疫吧。”宋诗白平淡说道。 那男人一听,脸色微变,低声说了句‘等一下’之后,便转身进入了里屋。过了片刻后,带了一个中年女人出来。 那中年女人皮肤黝黄,头发卷曲泛油,似多日没有清洗,身材高挑,衣着与那男人一样皆是灰色布衣,那中年女人一眼扫过四人之后,目光在宋诗白的面容上停留了二秒,流露了一丝怀念的神情,很快消失不见,旋即,她又将目光看向其他人,神情略显戒备的询问道:“为何多带了人?” 宋诗白解释道:“反正最终是要露面的,多二个人知道,并不碍事。”说着,她抬手将明啄介绍给对面的中年女人道:“此人应该早在多年前便知道你们的行踪了。” 那中年女人并不相信对面的说辞,生硬的语气中带了些许愤怒道:“不可能。” 这些年来,他们谨慎非常,过着普通村民过着的生活,日常养猪喂猪、进城卖菜,遭人欺辱也是能忍则忍,绝不寻机报复。如此这般,怎么可能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我母亲当年与他父亲交好,他父亲知道,那他也必然知道。”宋诗白耐心解释道。 罗刹楼是她母亲少年时创办的,趁着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想了法子弄来了许多囚犯,之后放在一起训练。后来为了不被人发现她的谋划,便将他们放在村民里。虽然,在她母亲死后,罗刹楼便不由宋家掌控。但是,一直以来,这些人一直借着将孩子送到书塾的由头与宋家保持联系,也算惦记她母亲的恩情。也正因此,宋诗白才更加敬佩她的母亲。通过培养他们的孩子读书做官与罗刹楼里的人深度捆绑,从而让这些人无论发生什么都忠于自己。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能想到这些事,如何不让人感佩。 闻言,中年女人目光犀利如同刀刃一般的看向明啄,上上下下将他好好地打量一番,心中对明啄有了粗浅估量后,方才道:“此人便是明啄?” “正是。”宋诗白清浅笑意中的不怀好意。 明啄似察觉到什么一般,余光督了她一眼。 “你打算如何处置他?”那中年女人问。 “只能关起来。”宋诗白提醒道。 说着,宋诗白目光温柔的看向宋乐蓉,温和说道:“你也同明啄一起留在这里。待我将一切事情处理妥当,便带你离开。” 宋乐蓉心情一下跌落谷底,脑海不由闪过‘监禁’这个词。她有些失落的点了点头,道:“好。” 原来,一点都不信任她。 中年女人无声的瞥了一眼身旁的男人,那男人立马反应过来,对着明啄、宋乐蓉道:“两位,这边请。” “去吧。”宋诗白温柔的安抚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宋乐蓉小声的应了一声后,便跟亦步亦趋的在明啄的身后,入了里屋。 眼见两人即将要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宋诗白心思一动,望向中年女人,温声请求道:“可否让我们与他们一同前往?” “可以。”中年女人退后一步,让出一条路。 宋诗白带着东方清赶紧跟上了前面三人的脚步。 那身着布衣的青年男人走到放置药材的一面药柜面前,拉开标注着金银花的抽屉,将手往里不知怎的一按,地面便出现一阵巨石摩擦的轻微声响。 那声响来自于床底处。 那身着布衣的青年男人又在标注着桂枝的药抽屉里按了一下,那木床中间似乎早就被锯断一般,‘吱呀’一声,向两边收束,让出可供人出入地道的空间。 青年男人先行下了地道,沉默的在前面引路。 地道尽头是一个巨大、藏于村庄之下的地下空间,有供人操练空旷的武场,也有学习用毒的密室,亦有单独关押的房间..... 明啄细致的观察着每一次的景象,心中有了一定的了解。 原来是在这里操练武功的,怪不得没有人发现。事实上,村庄里都是自己人,基本不会出现外来客,即便出现了,在所有人的掩护下,也不会发现这处地下空间。 他记得这村庄多年前似乎便只养猪、鸭、羊之类的家畜,家畜聒噪且味道比较大,很容易掩盖一些东西。这密室,应该就是在那时建造的。听他父亲说,宋诗白的母亲建这些东西的初衷本是想监督白晓堂,后来被他父亲发现之后,便改成了杀手组织。 宋乐蓉、东方清也如明啄一般细致的观察着这地下空间,只是她们对此没有太多了解,自然,了解与不了解没有太多差别。对于她们来说,若是被人囚禁,怎么跑出去才是最重要的。 宋诗白先前来过一次,好奇心不如其他三人,并没有怎么观望。 青年男人在关押囚犯的密室面前停了下来,目光盯着宋诗白,似在询问。 宋诗白示意乐蓉进去,并轻声道:“你的行踪我已告知采南,兴许过几日他会过来寻你。不过,后天我便来接你出来,可能会在路上与他汇合。” 宋乐蓉一副‘我都听阿姐’的乖巧摸样,默默地走进那间密室,似乎不曾有过任何怀疑。 青年男人带着三人拐了几处弯去了另一处的密室。 不同于方才的温柔体贴,宋诗白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面无表情对着明啄道:“进去。” 明啄保持的世家风范,闲步走入密室,似乎哪里是一处绝佳的风景。 宋诗白也跟着走了进去,但只走到了密室门口,停在了左侧墙壁前,按动了上面的开关。 只见出现一声‘轰隆’巨响,屋内中央地面出现二米高的塌陷,明啄整个人跌倒在地,似有些狼狈。 宋诗白嘴角勾起,似乎泛起些许笑意。 很快,塌陷处开始溢水,很快淹没了明啄整个腰部。 明啄惊的站了起来,充满怒意的目光中流露一丝失望的神情。 宋诗白觉得那眼神很意思,半向前倾斜身体,揶揄的调侃道:“虽然你父亲杀了我母亲,虽然上次你险些将我制成傀儡,但是我们之间仍亲密无间,可以互相指责对方,对吧?” 说完,宋诗白自己都觉得好笑,便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明啄面无表情的看着高处的她尽情嘲讽,语气平淡的叙述道:“若非在乎,岂会如此纠缠不休。” 宋诗白笑的更大声了。 过了许久,宋诗白收敛住并不愉快的笑意,冷声说道:“你只是为了你自己而已。你想要什么,你自己最清楚。” 明啄平淡的神情中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 荒芜偏僻的宽道路边的面馆里,一个端着托盘的伙计从里面的厨房里走了出来,唉声叹气的感慨现在的生意不好做。 方才那群似乎被人迷晕过的黑衣人醒来之后,将面条吃完,连钱都没给,直接骑马走了。 他根本不敢拦着要钱。 唉。 现在的世道真艰难。 第八十四章 死士 东方清听到楼主的回答,心中生出了许多疑虑,很想问问楼主这是怎么一回事。但碍于现在所处的地方,以及即便问了楼主估计也不会说,便将这件事抛到脑后,跟着楼主静静地走出了地下空间。 她再次意识到自己除了武艺之外,别无所长。 宋诗白随着那青年男人从里屋出来后,见中年女人坐在柜台前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便出声制止道:“李芮前辈,似乎还有疑虑?” 名为‘李芮’的中年女人神情复杂,却并无流露出戒备提防之色,相当温和的说道:“既然明家人知道罗刹楼的存在,那我们的计划岂不是......” 剩下的话未说完,宋诗白便知是什么意思。她毫不迟疑,十分笃定道:“计划无论如何都会成功。” “为何?”李芮不解的问道。 宋诗白垂下眼眸,似不想面对这个问题。挣扎了片刻,她脸色算不上好看的低声回道:“因为这是明善的意思。” “什么?!”李芮激动地站了起来。 。。。。。。。 现下做什么都不安生。种地容易被官府欺负,做买卖容易被同行合伙欺压,若是走南闯北,一个不小心遇到劫匪,直接完蛋。所以啊,他现在的营生也算可以。无非就是帮人整理整理从某处来的消息,从中提炼出有用的线索,顺便练习练习看人、观人的技能。工钱也算丰厚,唯一一点不好,就是容易死人。 只说今日,便已经死了四人了。 自己也会成为那些人的眼中钉吗?难讲。 听说内部已经有人悄悄的聚在一起打算共同对抗那个老胖子。还好,流传的死亡名单上没有他的名字,他不必做如此危险的事情。 张成一边收拾手上的资料,一边感慨日子难捱。 小心的检查屋内有没有易燃的物品,放在柜架上的资料有没有短缺之后,将窗户一个个关紧,旋即关门离开。 火折子里的火苗刚跃入温暖潮湿的夜晚里,便被突如其来的利风猛然斩断。 李成警觉地望向黑夜某处,鼻尖处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从靴子里掏出藏好的短刃,身体肌肉进入准备激战的状态。 他意识到前面有两个人,不,不对,有一个似乎被杀了。 “清风楼楼主有请。”一声阴沉的声音直直刺入李成的耳中。 李成似做了一场大梦,猛然惊醒。 他不是百晓堂里的杂工,而是大小姐的死士。 终于,藏匿百晓堂的死士要浮出水面了。 。。。。。。 百晓堂堂主秦构死后,卢象这位平日看着和和气气的老胖子成了百晓堂真正的掌权人。由于秦构的死过于惊悚,致使下面的人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此人先前的虚伪,不由个个胆战心惊起来,丝毫不敢惹怒这笑眯眯的老胖子分毫。 这几个月里,卢象去百晓堂底下的十三处分店里杀了不少人,致使人心惶惶,对他生出不少惧意。不过,这非常符合卢象原本的预想。他新官上任,自然要多加几把火,让底下人的人知道知道他的厉害,明白‘忠心’二字。 借着清理宋绣余孽的机会,他除去了不少对他不利的人,包括明家的某些人。反正明善也不会过来亲自调查,只要保证百晓堂能给明家提供准确的消息,便不会生出太大的事。 但现在让他觉得疑惑的是,按往常,明家每月都会给百晓堂送来十几箱银两,让账房给百晓堂的诸位多发些银钱。但就在前几个月,明家不在给百晓堂提供任何金银上的支持。其实仔细想想,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明家那边最近出现了不少意外,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估计顾及不了这边。 但由于百晓堂更多算是明家的私人情报所,导致百晓堂情报这门生意卖的不咋地,赚的钱也并不多。若是明家过几个月再不给钱的话,那百晓堂可能真的会因为没钱而导致底下的人分崩离析。 不过,他看着手上的名单,那些与他为敌的,偏向宋绣的.....哼,这些人将会用生命来为他解决眼下的困境。 正想着,一名手下过来抱拳道:“宋姑娘过来了。” 卢象原本深沉的脸色瞬间变得和蔼起来,笑的一团和气,起身道:“快让她进来。” 宋诗白一脚踏入院子,还未走几步,借着院内明亮的灯火,看见卢象卢老一副长辈做派模样的走了过来。宋诗白赶紧行礼,恭敬的喊了一声‘卢老’。 卢象摆摆手,似有不满她的客气,拉着她入正堂时,余光不经意督了她身后的黑衣女子一眼,边走边问:“来时可遇到麻烦事?路上可有危险?” 宋诗白笑着调侃道:“只有短命鬼才会觉得命长过来威胁我。” 卢象带着长辈般的宠溺‘哦’了一声,对宋诗白的回答却带了些许困惑,不解的问道:“没有遇见明啄?我记得手下的人跟我说过他在附近。老头我应该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吧。” 宋诗白故作迟疑‘嘶’了一声,似有些为难道:“说不准。” 卢象拍拍脑袋,脸上的肥肉随之摇晃,低语道:“难道我又喝多了?” 东方清将自身的存在降到最低,默默地跟在宋诗白身后。 正堂屋内一改以往的布置,似带了些风雅的气息,只是仍然简陋。屋内中央有张长桌子,桌面上放了一壶酒、一盘花生米、一方砚台、一只毛笔,以及一尊形制古朴的香炉,不少地方挂上了白色帘布,充当分割空间的高大木架换上了一排排书籍。 宋诗白不动声色将屋内的变化尽收眼底,心中有了大致的判断。随着卢象盘腿坐了下来,拒绝了对方极力推荐和湖新出的好酒后,毫不掩饰的此行的目的,面上有些急切,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卢老,我父亲又犯病了,上次您开的药,能否再给我一些?最好分量能喝一年。” 其实要个药方子便可以,但是药方子里有几味药只有卢象有,只好找他要了。 卢象喝酒的动作停滞了下来,似迟疑的放下手中的酒杯,愣神道:“我以为你会先问我关于这次的计划。” “您出手,必然不出现差错。”宋诗白赞赏道。 若真的相信,宋诗白便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但卢象还是被这虚假的称赞得意的朗声笑了起来,道:“你父亲犯病,是因为前段时间跟那江湖人士搅和在一起讨伐明家的缘故吧?” 他虽不知济州的消息,但却知晓江湖这边的情况。略一推算,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是。”宋诗白勉强笑道。 “你也参与了?”卢象又问。 宋诗白伸开双手,无奈笑道:“武功被废,内息全无。” 卢象觉得宋诗白落得如此下场实属正常,面上哀叹一声,心中却有些释然,气笑道:“好吧。我也给你开几副药,你拿去喝。还有,上个月,我拿到了三位味珍贵稀有的药材。一并送你,已备你日后之需。不过,我最近刚当上堂主,各种事情开销较大,账房那边又出了一点问题......” 卢象不在多说下去。 宋诗白明白了,旋即问道:“您说个数。” 卢象伸出了两个手指,道:“只需要三个月的。” 宋诗白轻轻的吸了一口气,险些脱口而说出那句经典震惊——‘你怎么不去抢’。宋诗白揉了揉额角,思考了一会儿,道:“日后无论若想要什么消息,百晓堂必须给我。” “这是自然。”卢象拍桌子保证道。 百晓堂都是他的,这算什么难事。 卢象在信笺上写了几味药,对着底下人吩咐道:“去,把这几味药全部包起来。”说罢,便从胸口处掏出一张支票,递给了宋诗白。 宋诗白填好支票上的内容,道:“直接去钱庄取钱便好,我会提前通知钱庄那边的。” “好,好。”卢象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激动地拍着宋诗白的肩膀,道:“把那些暗桩杂碎处理完,今夜过后,百晓堂就是我们的了,以后你想要什么消息,老头子我都给你。” 我们? 宋诗白注意到他的说辞,露出一抹稍纵即逝的隐晦笑意,朗声道:“好。以后卢老便是堂主,而我便是您的账房先生。” 卢象大笑起来。 “长夜漫漫,如此等下去也过于无聊,不若我们找个东西解闷如何?”宋诗白再次隐晦的暗示道。 百晓堂实权即将落到卢象的手中,他心情大好,加之对宋诗白平庸的印象,不觉得这女子会出现多么聪明的举动,便少了几分谨慎,对着宋诗白道:“正好,我让你看看我这三样珍贵的药材,顺便给你讲讲它们的功效。” 宋诗白露出不太感兴趣却有不得不感兴趣的神情。 卢象没有管宋诗白喜不喜欢,便让下人去他的房里将东西给他拿过来。 其实,明家那位送了他五味药材,有一味药极为珍稀罕见,生长周期有百年之长,基本只存于古书上,他留了下来。另一味据说是维持傀儡人生命体征的奇药。剩下的三味药也极其珍贵,虽说很难找到,但若是想找到,也能有个头绪。虽说在某方面,效果也是无可替代,但并不常用。用上的几率基本只有百分之一二。但还人情的话,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闻辛、鹭草、剑榕放于黑色的桌面上,卢象一脸珍惜激动地向宋诗白解释着这三味药的药效与用处。 宋诗白眼皮下垂漫不经心的听着,听到她某个部分,便状似附和一般不经意的拿起那朵样子状似鸢尾的药材,说道:“这花倒是不错。” “那是。此药名为‘闻辛’,据说是某个出海游民从蓬莱岛上摘取得到的,可驱除体内浊气,解百寒、阴诡之毒。”卢象孜孜不倦的向宋诗白讲解着。 宋诗白一脸头疼,将面前的药材统统拿走,一并装入自己的袖口的内扣里,似乎想早点结束这一切。她眼神诚恳地提议道:“要不我们先吃点东西吧?我来的时候,还没吃饭。” “好。”卢象赶紧让底下人去准备,顺便先端来几盘水果、糕点垫吧几口。 约是过了二盏茶功夫,院外出现了刀剑相撞、惨叫呻吟的声响。 卢象脸色一变,连忙放下酒壶推门而出。 便在此时,一支状似弓箭头的暗器划破卢象的脖颈,没入一旁的柱子上。 似乎在不断犯困的宋诗白被那充满杀机的声音吓得哆嗦了一下,猛然惊醒,赶紧走了出去。 东方清也收了散漫的无聊,赶紧跟上宋诗白的脚步。 “发生了什么了?”宋诗白不安地问道,忽的,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屋顶处。 夜空中的灰色乌云滚滚散去,露出一道充满着杀伐、带着血腥意味的黑色暗影,如同鬼魅之中的王者,诡异之中带着些许震撼。 宋诗白又看了一眼把院子团团围住的黑色人影,之后,又大致瞟了一眼院内的打斗场面。不由偏头盯着卢象,无声的指责道:“卢老,你得罪谁了?” 卢象脸色阴沉,没有回答。 余光飘过红柱上的那枚暗器,宋诗白拿下来仔细看了一眼,脸色一沉,惊讶出声道:“这是罗刹楼的必杀令。” “什么?”卢象震惊的转过头。 入目便是雕刻着罗刹狰狞的面部图案。 百晓堂收录过这图案,现在还在典阁之中。 怎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什么时候得罪过罗刹楼?罗刹楼不是行踪不定,谁都找不到吗? “谁派你们来的?你们想做什么?”卢象高声问道。 站于高处黑色暗影低沉笑着,从黑夜中似透露一股冰冷诡异的红色杀意,放声道:“要么归顺罗刹楼,要么死!” 卢象瞳孔瞪大,似有些不敢置信。二秒后,他脸色阴沉,目光中流露出决绝的狠厉。 “既然如此,那便.....杀!”卢象高声道。 话音一落,藏于暗处的几十名死士纷纷冒了出来。 上次为卢象送信的灰衣人拿着剑走到卢象身旁,做出保护的姿态。 宋诗白面色严肃的看着这一切,悄悄的往东方清身旁靠了靠。 第八十五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场面陷入了混乱之中,那些黑衣人似乎没有体积厚度,如同影子一般穿梭在打斗的场景之中,以绝对强悍的武力轻飘飘的收割在场活人的性命,那血腥的画面似带着某种黑色神话色彩,连半空中飞溅出来的血滴似乎都成了黑衣人的一部分叙事。 这些人招式干净利落又极其狠辣,一看便知平日训练之强度。 宋诗白看了不到半盏茶功夫,便又往东方清身边退了几步,似恨不得贴在东方清身上,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赶紧抬起右脚,往屋里走。 东方清谨慎的跟在她的身后。 退到屋里时,一道肥胖的身影也随之而来。 宋诗白赶紧给他留了个空位。 正想问接下来该怎么办时,一道白色亮光蓦然出现在宋诗白眸光里,那一瞬间,她面露惊恐,正要往旁边撤离之际,一股强大的拉力将她拽到了三米开外的地方。 一秒后,屋内大门处直接垮塌,房屋前半段似栽倒了一般陷入了地面。 宋诗白如此直观的感受到强者的实力,当场惊住了。 好强的内力! 强到令人发指! 不同于对宗师的尊重,她对李芮是发自内心的崇拜。 她知道李芮天赋如何,练到如此程度,必然是钢铁一般的意志力与受虐式的训练才能达到的。 宋诗白压下内心的激动,流露出着急的情绪,对着那堆废墟大喊:“卢老!卢老!” “他没事。” “我没事。” 东方清在宋诗白的耳边提醒时,卢象同时语气战栗的回答了宋诗白的话。 宋诗白顺着声音抬头看去,发觉卢象出现在自己不远处的左侧,同时,又注意到那灰衣人紧紧的抓着卢象的肩膀。 此时,一股凉风拂过四人的衣袖。 四人无需言语,默契的从窗棂中跳了出去。 而在他们双脚落地的时候,他们惊恐的发现了一件事——夜晚宁静悠长,院外的惨叫声停止了。 “走!” “走。” 卢象、宋诗白异口同声道。 卢象与那灰衣人刚往前走了半步,还未施展轻功,便被劈来的一道剑风拦住了去路。 一道黑色暗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们的前方。 与此同时,更多的影子浮现在两人的周遭。 宋诗白嘴角微微上翘,又很快落了下来。 “你想做什么?”趁着卢象还在呆愣的时候,宋诗白走到他的前方,以保护的姿态对着那黑色暗影道。 “他留下来做堂主,本阎王做副堂主,你出钱。”黑色暗影低沉出声道。 “傀儡?”宋诗白皱眉道。 卢象灵光一闪,当即便明白了对方的目的——他想通过操纵百晓堂总部以此号令其他分部。 但是为什么,罗刹楼要对他们出手?究竟是明家哪一个仇家?琴家?还是江湖上那帮子人? 江湖上那帮人很明显无力与明家为敌。而琴家似乎与明家并没有仇怨,只是那位琴家公子显得有些.....怪异。 以他所知,与明家仇怨最深,纠葛最绕的便是宋家,尤其是宋诗白。 但是,前段时间,宋诗白才被教训过.....可她这次来,不就是为了得到百晓堂吗? 卢象似寻常一般做了个抬手的动作,不动声色的将袖中的毒药撒到宋诗白手背上。 宋诗白正想着与那人如何争辩之时,莫名觉得手背一阵发痒,瞬间便察觉到背后之人的试探。按照常理,她没有立刻表现出现对手背异常的关注,反倒是那道黑色暗影道:“你一个杀人组织,何须与我们百晓堂发生冲突?合作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那黑色暗影低声笑了起来,戏谑的搓破对方的谎言:“我都杀人了,还谈合作?” 话音刚落,那黑色暗影身形迅速逼近,眨眼之间,手中的长剑便架在了宋诗白脖颈上,利刃逼至咽喉,死亡将至。 东方清震惊之后,本能的拔出手中的长剑,却在对方警示的眼神中败下阵来,放弃了抵抗。 宋诗白僵硬在原地,呼吸都变缓了许多。 卢象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脑子发蒙,同时,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方才下的毒药要发作了。 他偏头看了一眼护在身旁的小辈,在黑暗不见五指的环境中,即便没有任何光亮的照耀,他都清楚对方她呼吸紧绷,面目僵硬的样子。 不过是一个计划被打破还是会哭鼻子的小辈罢了。 是他多心了。 卢象收敛心思,语气笃定如同可靠的长辈一般对着那黑色暗影道:“我同意你的提议。” “当真?”黑色暗影质疑道。 “是。”卢象坚定的看向那道黑色暗影,在对方的注视下将宋诗白往后拉了一步。同时,用上次的方式隐秘的将解毒虫甩到了宋诗白的手背上。 细小如同米粒一般大小的黑虫本能的钻入温热的皮肉里,只带去些微麻醉的微痛。 手背上传来的细微疼痛告诉宋诗白,她已经取得卢象的信任。 内心的欣喜一闪而过,宋诗白的注意力重新归于当前的情绪之中。 宋诗白不可置信的回过头盯着卢象。 卢象按着她的肩头,示意她安心。 这时,黑色暗影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冷笑一声,收回长剑,对着一旁的黑影道:“将两人分别关押。” “是。”如同影子般的存在出现在两人的身边,将两人分别带走。 。。。。。。 药房之内。 穿着夜行衣的青年男人顺着宋诗白的右手到右臂后肩处仔细端详,看了半响,心中有了大致的了解,从药房内找到适合针灸的东西,仔细检查那针没什么危险之后,便扎在了宋诗白的手臂与后背几个大穴上。 “从这味道以及手背上呈现的淡淡青色痕迹来看,应该是从南面偏僻之地来的桐渊毒,毒素来自于长在桐渊树之下的桐渊蛇。此蛇毒性比起其他毒物并不算强,被人咬后,整个人会如同变成废人一般终身痴傻。后来,苗疆人发现此蛇之后,将毒提取出来,制成剧毒。不过,桐渊树上长了如同米粒一般的黑虫,正好可以应对此毒。然而,此虫虽然可以解毒,但仍然携带新的毒素。”青年男人盯着宋诗白手臂上那条微不可见的青线,似乎可以看见青线地下似有蠕动的痕迹。 他抓住宋诗白的手臂,拿着刀子似杀鱼一般朝着某处皮肤划了一道口子,瞬间,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 青年男人赶紧松手,蹲在地下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地面上的大片血迹,似在寻找那条黑色小虫。 东方清跟着那青年男人看了一会儿,后知后觉的发现那青年男人似乎没有继续管楼主的意思,忽然意识到此人是个不靠谱的医师。 常年与那青年男人呆在一起的李芮十分了解他的脾气,没有像东方清、宋诗白一般跟着他一起看,反而找到止血的药与包扎的布巾,继续处理那青年男人没有处理完的事情。 穿好衣服之后,宋诗白道了一声谢,对着那身形高挑的黑衣女子温声道:“卢象答应下你的要求,仅是权宜之计,他知道明啄在这附近。所以,他仍然心存侥幸。你接下来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让他继续等便好。让他等到希望破碎那一天。还有,我母亲给我留下的那些人,将会全力帮你打理百晓堂。” 李芮微微颔首,只是仍然不解,问道:“可为何要留下他?杀了不更好?” “卢象虽然手段卑劣,但他成为堂主是明家的意思。而且,他在百晓堂呆上多年,仍有威望,杀了他,不免会让底下的人出现动乱,甚至会吸引明家的注意。到时候,麻烦就有点大了。”宋诗白耐心解释道。 而且,卢象虽有威望,但私底下也树敌无数,让他们内部争斗,消磨消磨。之后,再趁机塞入自己人,方有利彻底掌握百晓堂。 “可你不是说这是明善的意思吗?”李芮更加不解。 “确实。但谁又会真的想将自己的东西拱手让给别人呢?”宋诗白笑着解释道。 她上次去济州虽看起来坎坷,但实际上,明善并未真正对她出手。除了她爹的帮助之外,还有朝堂的局势。从明善决定从商之际,便已经失去与庙堂争斗的自主权。他必须避其锋芒,等待这次危机过去。所以,拿下百晓堂,此时是最好的时机。 她可不想成为明家敌人的眼中钉,为明家背锅。 李芮很快明白其中的深意,低叹道:“原来如此,他只是想让你背锅。” 所以,宋诗白才如此急于掌握实权。如此,方可拥有避险的能力。 宋诗白讥讽的笑了一声,旋即又道:“按照信上所言,除了协助你们打理百晓堂,还有关于百晓堂的日后的规划,我也会派人告知于你。” 她这意思,似乎想让罗刹楼与百晓堂一起成为她的手下。 李芮察觉到了,青年男人也察觉到了。 但李芮并不介意,了然的点了点头:“好。” 对他们来说,摆脱目前的身份,重现于江湖,不在过着低声下气的生活,这才是他们真正的诉求。其他的,不是目前他们能够祈求的。 可能,等到下一代,下下一代,他们对宋家没有任何诉求的时候,身份开始清白的时候,罗刹楼才有机会向外争夺。 便在此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李芮说了句‘进’之后,一道黑影掠过屋内其他人,来到她的身边,在她耳边耳语一句。 与此同时,一道人影踏过黑夜走入燃着蜡烛,带着光亮的屋内,单膝下跪,对着宋诗白的沉声道:“死士李成,代剩余五十六人,见过小小姐。” 五十六人?她记得祖母之前告诉过她,她母亲在百晓堂埋了三百多枚暗桩。如今,只剩下五十六人了。 宋诗白心中略有些感慨。 旋即,她勾起嘴角,笑了起来,朗声道:“你们便是我母亲的死士?” “是。”李成应了一声,又道:“自大小姐六岁起,我们便跟着大小姐,为她效命。” 六岁? 六岁? 仅仅六岁,祖母便放心的将家中死士交给她母亲了吗?她那个时候,还被一群野兽追着跑呢。 宋诗白被小小的伤了一下。 别说宋诗白沉默了,屋内其他人也沉默了。 他们都知道那宋绣厉害,但没想到她这么厉害。更让他们难过的是,如此天才的人,竟遇到了家底深厚、睿智开明的父母。 李芮都有意无意的看了宋诗白一眼。 天才的父母生出一个普通聪明的小孩有什么好诧异的?宋家若是祖坟年年冒青烟,那让其他家族情何以堪。 宋诗白无视了那道注视,温声道:“从今日起,你暗中协助罗刹楼楼主管理百晓堂。以及,忠于明家者,一个不留。” “是。”李成沉声道。 宋诗白走到院外,看见院中死士无声的对她拱手致意,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 宋诗白勾起嘴角,对着李芮道:“接下来,按计划行事。” “自然。”李芮对着院内的黑影们做了个手势。 瞬间,天上的月光似乎倾泻而下,院内的黑暗仿佛散去一半。 以卢象之名,行屠杀之事。 面具之下的李芮亦忍不住勾起嘴角。 。。。。。。。 卢象与那灰衣人被关在偏僻的杂物房内时并无任何焦虑,恰恰相反,他很有自信。 他知道,明家公子便在这附近。只要他收不到任何消息,便会起疑,之后便能猜到发生了何事,就能过来救他。 于是,卢象放下心来,琢磨整个事情的始末。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罗刹楼很熟悉。这种熟悉不是那种耳熟能详的熟悉,而是他接触过的熟悉。 时间一炷一炷的过去...... 宋家?宋绣!是宋绣! 卢象忽然醒悟过来,罗刹楼是宋绣一手创办的! 当时,宋绣忽然让他们为她找寻数百名身怀武艺的罪犯,却并未言明原因。后来,江湖上便出现了一个赫赫有名的杀手组织。 他虽有猜测,但并未往心里去。 他竟然忽略了这件事。 不对,他怎么会忽略这件事呢? 卢象正觉得奇怪,徒的记起罗刹楼原本名为影,是专门对付明家而创立的组织,后来被明家发现后,便改成了杀手组织,算是对明家的一种示弱。而明家后续也没有追究。 但他听说,明家暗地里对罗刹楼进行过清算,原本以为这个组织会荡然无存,没想到......竟然没有赶尽杀绝吗? 卢象忍不住颤栗起来,不由握紧拳头平复心情。 宋诗白,竟然真的是宋诗白! 所以,之前在他面前表现的蠢笨无语,皆是为了迷惑他吗?! 卢象忍了半天,终是没忍住,重重的锤了一下地面,怒声道:“岂有此理!” 明公子定然不会放过她的! 然而,他给予重望的明公子正坐在某处树枝上,看着他狼狈受辱。 “不去救他?”一旁的粉裙女子问道。 “以我父亲之能,这必是他的安排。”不知何时从水牢中走出来的明啄淡然道。 第八十六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2 在李芮的吩咐下,罗刹楼里的人开始有秩的清理院内的血迹,将尸体搬运到早就准备好的地方。 李成等人则按照宋诗白的吩咐,一部分人检查百晓堂未做完的事情,按部就班的做着平日里的工作,似乎他们原本就存在于此处。而一部分人则去清水阁找寻与明家有关的所有信息往来。至于李成,则与李芮解释百晓堂的运行模式。 似讨论学问一般其乐融融的氛围纳入她的眼底,让宋诗白产生了瞬间的恍惚,不禁想起前几年在百晓堂做事的时候,与李成接触过一二次,对他细心、缜密的行为作风印象颇深。所以,在发现他是她母亲的人时,她便知道替她看住百晓堂的人出现了。 宋诗白默默地收回目光,将事先准备好的蛊虫交给穿着夜行衣的青年男人。 此夜过后,百晓堂必然会陷入恐慌之中,那些原本举棋不定,不知是不是该与卢象作对的人便会出手。而下面忠于卢象的人自然会反抗。如此以来,便可趁乱收一波人头。之后,再借者生日宴的由头把明善将百晓堂传给她的消息散播出去,扰乱人心。最后调来几十位账房先生整理旧账,重新为百晓堂里的人分配工钱。 如此,才算稳妥。 不过..... 宋诗白想起了一个人,眼神略暗。 这时,一道黑影掠过宋诗白,径直走向李芮。 与此同时,东方清感觉似乎有什么危险毫无生命力的东西混入黑夜之中,赶紧抽出手中的长剑,将宋诗白护在身后。 宋诗白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望向某个方向。同时,一道沉稳诧异的的声音从身后传入她的耳中:“明啄逃出来了。” 无数道灰衣人似被人操纵一般整齐划一的落入院中,恰似傀儡,毫无生气。泛着冷光的长刀在他们手如同漂亮的挂件,毫无任何威胁力可言。 宋诗白微微皱起眉头,鼻尖处似乎在空中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那味道很淡,淡到可以忽略不计。 她想起了东方清杀过的明家暗卫,眉头皱的更深了。 当时她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之处。 正想着,却在某处树枝处看到了一道慵懒的身影,似乎正微笑的看着她,表情很是得意。 宋诗白低哼了一声,似在冷笑。 视线偏移,那身影身旁似乎还站着一位身材纤细的女子。 一想到那人是因为自己愚蠢才导致自己如今的境地,宋诗白脸上的冷笑彻底消失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人影淡笑道。 “猜到了。”宋诗白淡然道。 李芮仍带着面具,只是语气不好,似质疑般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明家有个机关楼,是这墨家最有天赋之人制作的。因而,明家子弟自小便对机关阵了如指掌。所以,简陋的地下牢房是关不住他的。”宋诗白解释道。 “我不是问这个。”李芮不耐的说道。 她想问的是,为什么明家公子会出现在这里?不是说明家默许了他们的行动了吗? “因为明家能做决定的不止明家家主一人,明大公子出现在这里,应该是明映小姐的意思吧?”宋诗白以笃定的语气问道。 知道她计划的人除了明善、陈见素之外,还有明映。 虽然出于局势考虑,明善愿意将百晓堂暂且交给她,但这并不代表,明映愿意。她虽与明映是同盟,但是涉及到利益,还是会大打出手。 明啄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语,反倒坐起身来,语气温柔细腻,微笑道:“不,宋诗白,你错了。我想要的,只有你。” 话音一落,在场人都愣了一下,齐刷刷的看向宋诗白,神情颇为古怪。 他们其实或多或少知道一点关于两人的关系......若是因为这脑残的桥断导致他们受伤掉银钱,那他们也太惨了吧。 宋诗白倒是没有注意周围诡异的变化,反倒陷入了沉思。抛去那些令人想入非非的念头,她一时竟无法想到明啄的真实目的。 “交出宋诗白,百晓堂拱手相让。”明啄看向李芮的方向,淡然道。 东方清脑中警铃大作,当即对着状似沉默的李芮大喊道:“不要相信他,他在挑拨离间!” 李芮自然不会傻到相信对方的话,她只是想知道宋诗白的意见。见她许久没有出声,便道:“你如何看?” “无论是傀儡,还是明家暗卫。我们都可以搞定。”宋诗白的意思很明显,在场的人无人听不懂她的话。 她能预测到明啄的目的,自然想出了应对的办法。 “杀了傀儡,抓住明啄!”李芮做了手势,冷声道。 “傀儡人的弱点是头颅。”宋诗白低声提醒道。 罗刹楼里的黑影得令之后,如同飞掠的影子一般,亮起手中的长剑,对向傀儡人的头颅。 李成等五十七名死士也跟着厮杀起来,但唯独李成,被宋诗白拦了下来。 宋诗白对李成道:“你的任务是守着百晓堂。” 李芮朝着他们的方向瞥了一眼,什么也没说,静静地看着远处的恶战。 罗刹楼里的黑影战斗力仍然强悍,但却不如之前对付百晓堂那帮护卫顺利。那些护卫虽然也是练家子,但武力既不如明家傀儡,也不如他们配合得当。因此,对付着有些吃力,甚至,其中有几人受了些许小伤。 不过,观这局势,杀掉傀儡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毕竟,傀儡不能思考,人却可以。 宋诗白抬头看了一眼明啄悠闲自得的摸样,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奇怪,为什么没有带更厉害的暗卫?反倒是带了傀儡。对付一般人,傀儡人绝对是够用的。但是,罗刹楼的话......正想着,宋诗白忽然意识到傀儡人的另一个特点——人型毒弹! 宋诗白瞳孔微缩,震惊只维持在一秒之内,便赶紧对着东方清提醒道:“千机线!”说罢,立即对着远处激战的人影大喊道:“撤离到院外!” 接收到命令的黑影怔了一秒,连忙向外撤去。 与此同时,傀儡中有二人如血水一般炸开出砾石大小的血块密密麻麻的飞溅在半空中,顺着力的爆发点向外射去。血块如同雨滴一般带着偶然间的命运落到生者的身上,最终似水一般融入他们的体内。 而当血水融入黑影或者死士的体内时,他们的行动似乎出现了片刻的停滞。 便在这短短的几秒之中,其余傀儡趁此机会挥起手中的长刀,带起了飞溅的血花。 短短瞬间,便倒下了几十名人影。 局势出现了扭转的迹象。 这时,如同白雾一般、微不可见的细线散开,悄无声息的飘散在半空之中,短短二秒之内,控制了所有傀儡。 那些傀儡姿势各异的僵硬在原地,似攻击,似防护,神情之中似带着一种诡异的僵硬错觉,看起来,更像是逼真的人偶了。 李芮松了一口气,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身边的黑衣女子神情急速发生变化。她瞬间反映了过来,身形一晃,出现在了半空之中。 “快走!”宋诗白脸色铁青,对着还未离开院内的人影喊道。 便在此时,被千机线控制的傀儡们全部炸开! 瞬间,宋诗白、东方清、李芮、李成等人像是身处于被炸开的水塘之中,血块密密麻麻无法躲闪。 宋诗白当即拉着李成转身进了屋内,脚尖一挑,将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东方清周身衣襟无风自动,似有罡风游走,在那些血块距离她不过三寸之时,像是触碰到什么屏障,纷纷落于地面。 在傀儡爆炸的前一秒,李芮便运起内息将她所有人全部带起,随着血块的喷射,李芮等人急速后退,快出了一道残影,最终平稳的落到了院外。 明啄表情颇有意思的看着这一幕,头也不回的轻笑道:“到你了。” 身旁的粉衣女子身形如同箭矢一般飞射出去,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长枪。 粉衣女子借着惯性,将长枪带起的所有力道劈向了东方清。 东方清本想躲避,却发现周遭无形之中多了一道罡风,将她困在原地无法动弹。于是,她不得不举起手中的长剑,灌以内力阻挡。 长枪压着剑身向下凹起一个圆形的弧度,最终被猛然弹了出去。 粉衣女子以枪尖抵地,被夹杂着内息的力道向后滑出了六步。 粉衣女子宋乐蓉眼神晦暗,隐隐透露出诧异与不甘。 “你很厉害。”东方清向后一甩剑身,气势磅礴,顺口称赞了一句。嘴角勾起,继而又道:“可惜,少了点天赋。” 这语气像是前辈点评晚辈,狂妄自大且惹人烦厌。 宋乐蓉眼中憎恨徒生,握着枪身的手腕轻轻颤抖,往日略带甜美的声线染了一层阴狠,朗声道:“今夜,我便让你看看我是如何用自身的努力杀死你这天赋之徒的!” “有点血性。”东方清真心称赞了一声,又想说些什么,忽然察觉到屋内似乎出现了一道细而绵长的呼吸。 不好! 楼主! 脚腕一转,在身形接近屋内的那一秒中,一道甜美带着笑意的声音出现在东方清的身后:“你的对手是我!” 东方清脸色骤冷,唇中吐出一句话:“不知死活!” 话音未落,漂浮在半空中的白线猛然刺向宋乐蓉的后背! 。。。。。 宋诗白将李成带入屋内之后,忽然想起这人是个死士,武功目前怎么也比她厉害。 不过..... 宋诗白转身对着李成警告了一句:“保护好自己,不要乱动。你对我有大用,绝不可肆意妄为。” 李成立即明白了过来,赶忙称‘是’。 忽的,宋诗白察觉到不速之客的出现,抬眼看向某个方向。 在黑暗的地方未彻底出现那道身影时,宋诗白早有预料一般,笃定的说出了一个名字:“灵竹。” 身形修长的黑衣人对着宋诗白行礼道:“见过宋小姐,麻烦跟我走一趟吧。” “好。”宋诗白说着,一脚踹开了大门,对着李成道:“去找罗刹楼楼主。” 李成没有任何犹豫,运起轻功飞一般离开了屋内。 宋诗白张开双臂,示意自己并无反抗的意思。 灵竹抓着她的肩膀,脚尖提力,带着她出了百晓堂。 一对气势严肃恢弘的石狮子出现宋诗白的视线之内,接着,便是红门、红柱、黑瓦屋檐,写着‘松庐’的门匾,假山流水,绿荫丛丛、芭蕉凉亭...... 如此这般,才不过是内院。 不过,看到那道门匾,宋诗白立即猜到这里是何处。 陋舍府。 陋舍府是和湖最大的府邸。听说是京都某个有钱人专门买来供自己游玩短住的,然而这么多年这府邸只有奴役居住,未有主人来过。当地人便猜测是那有钱人家忘记了这座府邸,还在感慨那有钱人的阔绰.....没想到居然是明家的府邸。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太不要脸了。 犹记当年,宋诗白还跟他们一起感慨,起这名字的人家,估计家里只剩钱可以炫耀了。 而明家.....虽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正想着,一道带着江南温润气质的白衣从某处屋檐处走了出来。 宋诗白面色阴沉,忍不住偏头质询道:“你的人生已经狭隘到只剩下与我作对了吗?三番五次,五次三番......我也不过只是稍微得罪了你那么一下而已。” 明啄微微抬眉,手中拿着一盏果味凉饮,心情甚好的回道:“虽然在你弱小的时候,我帮助了你那么多。虽然在你不需要我的时候,毅然决然的站到我的对面。虽然你废了我的武功,还想杀我.....但这都能用小小的‘得罪’来概括,对吧?” 在她二十岁之前,明啄确实帮她不少,但是...... “这些年,你们对我母亲势力的清算,对宋家、对我的打压,以及前几个月我在你家受的伤.....你一句都不打算提吗?”宋诗白丝毫不落下成的反问道。 “局势如此,我又如何?”明啄无奈道,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错。 事实上,如果他们位置颠倒,宋家也会如此。 “我亦如此。”宋诗白冷笑,同时心中生了一团怒火。 没有套出他的目的就算了,还被他带偏了。 不过,没有关系,她才真的是那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里的黄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