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七日》 第壹日 章 回(一) 唐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初二,申时初刻。长安,大安坊。 长安城渐渐开始入冬,虽然今年的初雪未至,可已是感到严寒,天灰蒙蒙的,不免有些压抑,偶尔吹过一阵刺骨的寒风,即便已过了晌午,仍感觉到有些寒颤。 可相较天气而言,更让人觉得发冷的则是此时悬挂在横梁上的一具尸首!这是大安坊内的一户普通民居,屋外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村民,大多双手插袖,伸长了脖子往屋里张望,胆子小一些的则低头窃窃私语。屋内的死者是一名年过三旬的妇人,身着粗布素衣,颈椎骨已断,双拳紧握,口目微张,脸色铁青,地上有一倒地的木桩,从现场初步判断应是上吊窒息而亡,从尸僵程度判断,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尸首尚未取下,两个不良人正在仔细勘验现场,过了片刻,其中一名不良人突然起身问道:“是谁报的案,还请说说事发的具体情况。” 一名年逾花甲的老丈听到问话,于是向前走了一步,颤声道:“官家,是老朽差人报的案。” 不良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老丈,问道:“敢问老丈是何人士?与死者是否有关联?” 老丈轻轻摇了摇头,答道:“回禀官家,老朽是本村村长,刚才牛二急冲冲地跑到我家,说是他内人恐怕上吊自杀了,让我一同前来看看,谁知到了此处,情况正如牛二所说,老朽情急之下,这才差人报了官。” “牛二?”不良人小声喃喃道,他的目光投向了老丈身旁的一名男子,男子此时神情慌张,看样子应该就是老丈口中所说的牛二,不良人于是开口问道:“你就是牛二?” 男子一听问话,连忙慌张地上前答道:“小人就是牛二,内人遭此不测,还望官家。。。做主啊!”男子边说边开始大声啼哭! 不良人望了牛二一眼,略作沉思,继续说道:“你家内人为何会突然上吊自尽?此前可发生何事?” 话音刚落,牛二连忙抬头答道:“官人,小人不知啊!我与内人感情一向交好,内人与邻里也算是相处和睦,不曾与人结怨,怎料想。。。突然就发生了此等横祸!” 不良人继续问道:“你是何时、怎么发现你内人上吊的?” 牛二想了想,答道:“回官家,小人是一农夫,今日吃过午食,小的便下地干活,中途返家,发现屋中大门紧闭,无论我如何叫唤,也不见内人应声。小人心想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慌乱间就跑去找了村长,村长随我一同赶到时,屋内依然无人应答,小的情急之下撞门而入,这才发现内人已。。。还望官人做主啊!” 不良人把目光又转向了老丈,继续问道:“敢问老丈,牛二所说是否属实?” 老丈轻轻点了点头,应道:“事情原委大致如此。” “撞门而入之人确是牛二?”不良人追问道。 “确实如此,此乃他家房舍,我等赶到时,屋门紧闭,其他人自是也不方便,只能由牛二自己撞门而入,谁料想刚一进门就见其悬挂于房梁之下。。。想必也是穷苦日子把她给折磨够了。。。”老丈缓缓答道。 不良人突然嘴角一咧,神情有些似笑非笑,他的目光突然紧紧地盯着了牛二,接着一脸严肃地开口道:“好吧,牛二,你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现在该跟我们大伙儿说说你是为什么要杀害自家内人了吧?” 此语一出,众人不免一阵低呼,窃窃私语声从屋内传到了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投向了牛二!牛二大感震惊,颤声道:“官。。。家,你这是何意?这可是小人的内人啊?小人如何下得去手?” 不良人厉声斥道:“如何下得去手这事不是还得问你吗?汝快从实招来!” 牛二被这么一喝,不禁吓得往后退了半步:“官家确实。。。冤枉小人了!村长也在场,当时我等赶到时,屋子大门紧闭,小人如何进的了屋子,又杀人离开!这明明就是内人。。。一时想不开,自己悬梁!” 不良人的目光变得更加尖锐,眼睛里像是要射出两把钢刀一般,他继续厉声道:“好你个牛二,到了现在你还要狡辩!好,那吾就给你好好讲讲你这出闹剧的破绽到底在哪!” 不良人把目光转向了老丈,开口问道:“敢问老丈,牛二来找你时,是否是说自家内人恐怕上吊了,让你一同前往查看?” 老丈点了点头,肯定地答道:“没错,正是如此!” 不良人又望向了牛二,问道:“牛二,吾且问你,既然大门紧闭,你不曾入内,你又如何能够预测到你内人在屋内是上吊自尽?再说,你中途返回,即便敲门无人应答,难道不应该是认为内人外出吗?为何又如此笃定内人遭受不测?汝不曾外出寻找,反而直奔村长家中,汝不认为汝的行为太过于反常吗?除非。。。你早已知道了屋内情况,要不然断然不会如此!” “你。。。你。。。胡说!我这也是情急之下的胡乱猜测而已!谁知道真的如此!”牛二突然有些气急败坏! 不良人反而笑道:“牛二,汝先不要着急。吾再问你,正如你刚才所言,你二人夫妻和睦,内人又与他人没有结怨,那你又为何会平白无故的认为她会遭遇不测?到了现在,你还不打算说实话吗?” “胡说!胡说!这全都是你的。。。推测而已!你有何真凭实据?况且,我回来时,屋门是紧闭的,这个。。。村长也看见了,这总没有假吧?”牛二激动道。 “证据?好,我现在就告诉你证据!你刚才说你是外出务农返家,发现蹊跷后就然后直奔了村长家对不对?”不良人问道。 牛二想了想,应道:“对!但。。。这算什么证据?” 不良人笑道:“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既然如此,你中途就不可能有时间更换衣服和鞋子,对吧?那你的鞋底、衣服干干净净,没有一丝下地的泥渍,此事作何解释?” 牛二低头望了一眼,慌乱地答道:“这。。。这。。。也只是你的猜测,我习惯务农后自己清理一番,当然没有你说的泥渍!” 不良人突然怒道:“事到如今你还要抵赖!吾再问你,你下地干活的农具呢?为何会放在这屋子之内!”说罢便用手一指靠在墙角的农具,同时目光如炬的紧紧盯向了牛二! 牛二霎时间被吓得连连后退,直到身子贴到了大门,这才停了下来,口中慌乱道:“我。。。我。。。我。。。” 不良人见状往前走了两步,到了悬挂尸首的正下方,俯下了身子,一伸手扶起了刚才倒地的木桩,众人不禁再次发出了一阵“哇”的低呼,只见那立着的木桩离着尸首的脚步足足有一尺有余,不良人直起了身子,朝着牛二再次大声斥道:“牛二!你还不打算说实话吗?就凭这木桩,你的内人又如何能够将自己悬于梁上?分明是你杀人在先,又制造了悬梁的假象!至于大门紧闭一事。。。还算你有点脑子!” 村长听罢,连忙问道:“官家,这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良人笑道:“其实大门根本就没有锁上,牛二抢先开了门,假装门被锁上了,给你们大伙儿制造的假象而已!要是真如他所说,大门被紧闭上了,那么他撞门而入就一定会破坏门栓!我们且看看门栓事情不就一清二楚了?” 话音刚落,只见牛二连忙一转身,推开了身前的人,发疯似地往屋外跑去,不良人连忙大声喝道:“凶徒哪里跑?快给我站住!” 可此时的牛二哪还会听他叫唤,一转眼已经跑出了屋,眼看就快出院了,围观的百姓见此穷凶极恶之人自是也不敢阻拦。可正当众人手足无措间,牛二突然大声惨叫了一声,整个人居然又飞回了屋中,跌了个背朝地,一时间也无法再动弹。 众人的目光朝齐齐朝屋外望去,只见院中走入了一身穿粗布服的男子,年纪约三十上下,身材高大,面相消瘦,颚下留有长须,相貌甚是英伟,可目光内却似乎有些呆滞。 “兄长?你怎么来了?”不良人看清了来人,连忙出门相迎。 男子突然憨厚一笑,应道:“阿。。。阿弟,阿郎今晚要外出饮酒,差吾来给阿弟送些饭食。刚见阿。。。弟叫他停下,他不停,所以。。。踹了他一脚,嘿嘿!谁让他不听。。。阿弟的话!” 不良人微微一笑,应道:“可兄长。。。还是下手太重了,这一脚踹得恐怕他得歇上三、五天了!” 二人正说话间,村长跟着走出了屋子,连忙一躬身,说道:“谢官家,不到片刻就帮我等识破了这个歹人!老朽真是感激不尽啊,敢问官家姓名。” 不良人转身笑道:“此乃份内之事,吾乃长安县不良人李天然,这是家兄李伯禽!” 李伯禽连忙用手挠了挠头,憨厚地笑道:“无妨,无妨!唤我的小名明月奴就行!” 第壹日 章 回(二) 大安坊一户民宅外的大青石上,李伯禽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带来的食盒,从里面端出了两盘青菜和一碗主食给李天然递了过去,并小心嘱咐道:“阿。。。弟,快些吃,要不饭菜该凉了!你整日里忙碌,可不能坏了身子骨!要不阿郎又该责骂了!” 李天然微微一笑,连忙接过了饭食,大口地吞咽起来,口中喃喃道:“阿兄,数次烦劳汝前来给我送食,确实有些过意不去,阿郎今晚又是去何人家饮酒?” 李伯禽憨厚一笑,应道:“都是自家亲兄弟,说这些话做甚?阿郎好像是去。。。”李伯禽望了天空想了半晌也没有个答案,到了最终只能挠了挠头,笑道:“阿。。。弟,阿兄愚钝,没记住!你也知道,那些官场上的官职实在是。。。太难记了。” 李天然淡淡一笑,应道:“无妨!只盼阿郎那性子,不要酒后。。。生事便好!” 李伯禽接话道:“阿。。。弟,阿郎的身手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听杜先生说过,当今世上,恐怕。。。没有人能伤得了阿郎!” 李天然听罢,忽然轻叹了一声,小声喃喃道:“如今的世道,如果只是武功高强就能保得平安,那岂不是好!可人心难测,以阿郎那脾性。。。哎,算了,不提了!” 被李天然这么一说,一时间李伯禽也没有再接话,见他吃得差不多了,这才又开口说道:“阿弟,你说这阿郎也是好生奇怪,为何连我都授了武功,可却从小不教你一招一式,这到底是为何?” 李天然木讷地摇了摇头,应道:“也许。。。这也是阿郎对我的另一种保护吧!阿兄,你看天色也快宵禁了,赶快先回去吧,免得惹些事端,我今晚还要巡夜。” 李伯禽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收起了食盒,朝李天然微微一笑,便转身离开了。李天然望着家兄的背影,不免有些惆怅,家兄自小脑子就有些不太灵光,甚至可以说是笨拙,可即便如此,阿郎还是耐心地对其教导,故可以习得一身好武功,武功虽谈不上多惊世骇俗,但防身御敌是绰绰有余了;可反观自己,阿郎却是从不肯教诲,每逢兄长练功,自己都会被阿郎关到屋子里念书,至于阿郎的用意他倒是从不言明,问过几次无果后,李天然也只能默默地接受了此事。 李天然正想得出神,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疾驰的马车声,待他回过神来,连忙下意识地望后又避了一步,幸得避了这一下,否则必然被马车所伤,马车就这样从距他身前不足半尺的距离擦身而过!可马车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仍然在街道上飞驰。这是一辆外观很大且装饰豪华的马车,虽不是出自官家,但绝对是长安城中某位大户家的,否则怎敢在街道上如此跋扈! 自杨国忠出任右相以来,近些年,官场世风日下、政治上愈发黑暗,长安城内虽仍是一片繁荣之象,可土地兼并早已使得民生凋敝、路有饿殍,眼下能驾得上这类马车的也定是跟那些在官场上的权贵暗中勾结,所以像李天然这种身着官衣的不良人根本不可能放在眼里,即便不小心撞上了,也只是自认倒霉而已!李天然不禁轻叹了一声,望了一眼即将消失在街道尽头的马车,此事只好作罢。 不良人的集中地设在了大安坊的一座普通民宅旁,像他们这种级别的官职能有个歇脚、聚集的地方已是不错,每月的俸禄也只够养家糊口,平日里也只能查一些鸡鸣狗盗的小案子,真要发生了大案!也得看事主是何人?要涉及到达官权贵,自是轮不到他们办理,上有大理寺卿、下有长安两县的各司直人员,若是案件能破,那定是邀功、请赏,要是不能及时破案,时间到了便找个顶包的照样邀功、封赏;可要是寻常百姓,即便是杀人劫舍的大案,也一律由各坊不良人负责,因为其中没有利益,谁也不愿意趟这趟浑水。 李天然走进了不良人的院子,不禁一愣,此时整个院内居然空空荡荡,没有一人值守,这倒是新奇,难不成出了什么变故?正想着,身后气喘吁吁地跑进了一人,正是刚才与他一起查案的不良人小年,他见了李天然连忙说道:“你。。。跑哪去了?让。。。我好找!” 李天然一惊,连声问道:“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发生了何事?” 小年没来得及答话,一把拽起了李天然就朝屋外跑去,边跑边气喘吁吁地应道:“杨府上。。。发生命案了,不良帅。。。让全体不良人尽快赶过去查案!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到了。。。再说。” 李天然一愣,问道:“哪个杨府?” 小年应道:“这大安坊内还有哪家杨府出个命案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肯定就是。。。那个杨府啊!” 小年这么一说,李天然心中顿时明白,小年口中的杨府指的定是杨德府上,此人虽名号里有一个德字,可实在无德至极,此人虽从未考取过功名,更未在朝中担任一官半职,可占着是右相杨国忠的远方亲戚,在这大安坊内可谓是嚣张跋扈、坏事做尽,连坊间里正都要听他使唤!细细想来,刚才在李天然身前擦身而过的马车正是来自于杨府,难怪会如此急迫,原来是府上出了事。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李天然已跟着小年赶到了杨府大门口!此时的杨府早已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堵了个水泄不通,密密麻麻全是人,看来整个大安坊内的官职人员都赶到了此处,当然府外还有围观的百姓,见杨府出了人命案,附近百姓心中可能有说不出的高兴! 李天然跟在小年身后从杨府大门挤了进去,杨府也是奢华,一户普通人家也能是有前院、后院几栋大宅,看样子这些年没少盘剥百姓。二人一路走了进去,直到穿过了好几道长廊这才到了后院。 此时后院内正停放了两具尸首,此时均用白布给盖住了,围着两具尸首四周站满了不良人,一名衣着华贵的男子正坐在后院的石凳上大声颜面哀嚎,看衣着应该就是杨德。立在他身旁的正是不良帅王天宝,此时正躬身于前,脸上一副愧疚之相!见此番景象,李天然不禁心中一阵厌恶,堂堂不良帅居然对这种人卑躬屈膝,他心中实在不是个滋味! 杨德终于停下了抽泣,伸手指向王天宝,大声喝道:“汝快给我查!到底是何人所为?两日之内,汝要是不给吾一个说法,吾定将此事上报朝廷,到时汝这个不良帅也算是做到头了!” 不良帅王天保听完此番话,连忙挺直了身子,往自己的胸口一拍,大声应道:“杨公请宽心,此事交由我王天宝,一定两日内破案,给杨公一个满意的答复!”王天宝是个大胖子,刚才躬身了半天,好不容易逮了一个机会直起了身子,此时正大口地喘着气!他口气虽然不小,可惜脑子却跟自己的大肚腩一般,不知道里面圆鼓鼓地到底装了些什么?他之所以能当上这个不良帅无非也是巴结了关系,混了这么个职位,所以在李天然心里,就从没看起过他。 王天宝转过身子朝众位不良人大声喝道:“今天我王天宝当着杨公许了愿了,两日内必须破案,否则汝等统统给吾吃不完兜着走!听明白了吗?” “喏!”众人一躬身,齐声应道。 此时的杨德却突然起了身子,朝王天宝大声吼道:“汝别跟我说些空话,此案涉及到的可是。。。”说到此处,杨德突然脸色变得一阵煞白,欲言又止。 王天宝见状连忙上前低声问道:“杨公,有话还请明示,吾等也好有个对策!” 杨德想了想,随手把手指向了地上其中的一具尸首,王天宝见状二话不说便俯下身一下把白布给掀了开来,可就在尸首的脸部露出的瞬间,王天宝却被吓得大喊了一声,整个身子瘫坐到了地上,连围观的不良人也不禁一阵低呼,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李天然见状反而又往前靠了些,直到看清了那具尸首的面部,也不禁吓得后背一阵发凉!从那尸首的衣着来看,应是这府上的丫鬟,可她的死状却有些恐怖,脸色铁青,双眼圆瞪,整个尸首已有些发胀,不过最让人感到不寒而栗的却是尸首的眉心处盯了一根硕大的木钉,尸首看上去异常诡异! 王天宝连忙背过了脸,努力的平复着内心的恐惧,杨德见状,继续朝王天宝开口道:“吾也不瞒你,这女子就是这杨府上的丫鬟小翠,前些天受了些委屈,一时间想不通就投井自尽了,可她死的时辰不好,她眉心那根木钉是吾让人钉上去的,免得她。。。化作厉鬼寻仇!” 王天宝大口吞咽着口水,颤声答道:“原。。。原来是这样!那这另一具尸首是何人?” 第壹日 章 回(三) 王天宝话音刚落,杨德不禁再次掩面啼哭,喃喃道:“这。。。就是吾那可怜的二夫人!没想到。。。这才说了小翠几句,就遭到了这般厄运。。。” 见杨德如此悲伤,王天宝连忙朝一旁的不良人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其掀开白布,察看尸首,其中一名不良人会意后,连忙俯下身子,颤抖着手伸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再次掀开了白布。因为有了刚才的那一幕,此刻众人已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即便如此,在白布掀开的一瞬间,王天宝还是被吓得惨叫了一声,蜷缩在地上连连后退,其他人也是被吓得不轻,不少人已捂着嘴躲到一旁作呕。。。 就连李天然也是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那具尸首的面部、双手早已是血肉模糊,从伤口痕迹来看应该是被人的指甲所为,连眼珠子都垂到了眼眶以外,看着让人不寒而栗。。。 王天宝是没有勇气再敢望向尸首,他连忙背过脸,颤声朝杨德问道:“二。。。夫人,是。。。何时遭受此等不幸的?作案之人真是。。。残忍。。。至极!” 杨德一面掩面,一面泣声应道:“就在。。。一个时辰之前。” “一个时辰?”王天宝顿感大惊,继续颤声问道:“那。。。到底。。。是何情况?” 杨德的声音此时也开始变得有些发颤,他喃喃道:“就在。。。一个时辰之前,二。。。夫人还在自己屋中,吾等突然听闻一声惨叫,便连忙带家丁、仆人赶了过去,可一开门。。。二夫人就倒地,成了这副模样了!!” “什么?一声惨叫后。。。就这样了?”王天宝一脸震惊地喃喃道。 杨德深吸了一口气,望向了王天宝,开口道:“对!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吾就想会不会是。。。小翠的鬼魂作孽,所以就让人连忙去把小翠的尸首给挖了出来。。。接着汝等就到了。。。所以,汝要好好查一查,这到底是不是。。。厉。。。鬼作案!!” 听到“厉鬼”二字,王天宝不禁吓得又往后退了一些,他的双腿本已是被吓得站不起身,此刻再这么一吓,他就差整个人瘫倒在地,此刻的王天宝早已是目光呆滞、不再发一言,样子十分狼狈。 见无人敢动,李天然于是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俯下身子仔细开始察验,起先跟他站在一起的小年此时也像是脚下生了根,无法动弹!不良人平日里也没少接触过命案,可像此种案例还是首次碰到,再加上“厉鬼”二字,人人不免心中发虚,不敢上前,只是远远地望着李天然。 正在此时,后院的二楼突然传来了一阵古琴声,众人不免被吓了一跳,随即目光全投向了二楼,此时天色已晚,二楼的房间内已掌了灯,此时一名女子的身影印到了窗户之上,琴声正是从此处传来。 李天然眉头一皱,上前一躬身,朝杨德轻声问道:“敢问杨公,这屋内是何人?” 杨德朝楼上的屋子望了望,应道:“是。。。大夫人。” 大夫人?李天然心中一紧,这楼下刚死了人,可大夫人却居然有这份闲心在楼上抚琴,难道她不感到惧怕吗?还是。。。李天然正欲开口相问,可突然听见二楼屋内传来了一声惨叫!声音歇斯底里,听起来让人有些不寒而栗,与此同时,屋中灯盏应声而灭,屋内再次回归死寂! 杨德大喊了一声:“不好!快!!!” 李天然心中一沉,不假多想,当即一跃而起,有几名不良人也回过了神,连忙随着李天然朝二楼奔去,几个响指的时间,李天然已经到了二楼屋前,他连忙伸手一推,“咔”的一声,屋门居然是从里锁住的! 李天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脏剧烈地跳动个不停,一种莫名的不安弥漫了他的全身,屋里一定是出事了!又试着推了一下后,李天然当机立断,侧过身子准备撞门而入!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屋内一片漆黑,可借着窗外的光,还是能隐约看清屋内的陈设,一桌、一柜、一床、一屏风、再无其它!屋内各扇窗子紧闭,未见有人逃脱!李天然连忙伸手掏出了火引,点燃了!随着火光亮起,屋内的情况也开始看得清楚,突然!!身后传来了一声尖叫声,李天然闻声望去,只见大夫人同二夫人一般,死状惨烈,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满目像被人用指甲划过一般,鲜血淋漓!李天然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大声喊道:“快守住门口!检查窗户、床下还有衣柜!凶徒肯定还在房间之中!” 一盏茶的过后,后院内已经停放了第三具尸首,而现场的察看,更是令众人大感震惊!屋内所有窗户紧闭,房门由内紧闭,床底、柜中空无一人,更没有人乘黑外逃,因为从屋门前到楼下全是不良人看守,根本没有其他人从屋内出来过。。。 此时的王天宝早已吓得坐到了一旁,不敢应声,早已没有了平日里不良帅的威风!杨德也是目光呆滞,口中不断喃喃道:“难不成。。。真是。。。厉鬼。。。索命?” 李天然心中像是压了一块巨石,鬼神之说他是断然不信的,可为何会如此!从看到窗户上有人抚琴,到灯灭他们赶到屋内,前后不过几个响指的时间!若是普通人,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尸体抓成这般模样,而且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密室杀人!李天然小心地检查过屋内地板和墙壁上的每一个位置,包括屋顶也仔细检查过,绝不可能有暗格,可这凶手到底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下消失的呢?又是怎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把大夫人伤害成这副模样? 李天然走到了杨德身前,轻声问道:“敢问杨公,二夫人的死是否与今晚一致?” 李天然话语虽轻,可却吓了杨德一跳,他惊恐地望向了李天然,声音颤抖道:“一模一样!丝毫不差!也是屋门紧闭、窗户紧锁!这。。。一定是。。。小翠的。。。厉鬼!”刚说完他不免惊恐地望向了小翠的尸首,从眼神中能看出他心中压抑不住的慌乱,他继续大声喊道:“快。。。快来人!把小翠给我抬出去烧了!!要不然化作。。。厉鬼我们谁。。。谁也逃不了!”虽然杨德如此说,可无人敢靠近小翠的尸首,就连这些天天与尸首打交道的不良人,见了今晚这一幕,也不免胆寒! 李天然安抚道:“杨公勿惊!世间本没有鬼怪之事!这定是凶徒使出的障眼法!鱼目混珠而已!” 杨德惊恐地望向了李天然,颤声说道:“障眼法?汝倒是给吾说说,这到底是哪一出障眼法?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李天然应道:“这。。。还得细细察看,方能知晓!杨公勿忧!” “勿忧?”杨德突然大声喝道,并直起了身子,继续吼道:“等汝等察看完了,吾的命也不知去哪了!汝等给吾听好,今晚要是没有个结果,明日吾就去右相府奏事,参吾等办事不利!”说罢也没等李天然回应当即一拂袖朝前院走去! 见杨德走远,王天宝也颤着身子走到了李天然身前,轻声说道:“李天然,这。。。事该。。。如何是好?万一右相过问此事,那吾等。。。哎。。。” 李天然没有答话,他深觉此事蹊跷,但一时也想不出这事的源头在于何处?先说这大夫人和二夫人所处的密室,如果说大夫人紧闭窗户,那尚可理解,毕竟已经入夜,可二夫人死时却也是窗户紧闭,那时天色尚早,这完全不符逻辑,二人的死似乎在刻意制造出一个密室的假象!可这又是为了什么呢?再说,大夫人在此时抚琴也是异常,何人会在家中接连发生命案时抚琴?可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啊!!!”前院再次发出了一声惨叫,从声音来看,正是杨德!李天然闻声不敢有片刻耽搁,连忙朝前院奔去,几个响指后,他已是来到了前院,只见杨德瘫坐于前院之中,手中持一个空盒,脸色煞白,一手指向了一侧的院墙,口中颤抖着念叨:“小。。。翠。。。小。。。翠!” “什么!!!小翠?”李天然俯下身一脸惊讶地问道! 杨德扭过头望向了李天然,他的脸上早已寡白,没有一丝血色,声音颤抖道:“小。。。翠!是小翠!” 李天然的目光落到了他手中的空盒上,轻声问道:“敢问杨公,这盒内原装的是何物?” 杨德被他这么一问,这才稍微缓过了些神,他望了望手中的空盒,更加惊恐地说道:“这盒内。。。” “唰”的一声,一支箭簇突然射中了杨德的眉心处,鲜血溅了李天然一脸,杨德霎时间应声而倒,再没有一丝动弹! 这突遭的变故,不禁让李天然一愣,他连忙扭头朝院墙上望去,只见此时院墙上站了一人,披头散发,身上的衣物却和后院中的尸首小翠一致!李天然正要大喊,只见“那人”纵身一跃,往外出了院墙。。。 第壹日 章 回(四) “快追凶徒!”李天然大声喊道!他身后一众不良人也是闻声赶到,见李天然手指院墙,众人也是二话不说,当即追了上去,李天然没有耽搁,当即起了身子又朝后院奔去,他想尽快搞清楚,刚才站在院墙上的到底是不是“小翠”! 到了后院,李天然小心地打开一块块白布,三具尸首依然如刚才一般好好的安放于此,未曾有任何变动!其实事情本就该如此,世间哪有鬼怪一说,李天然如此行事,无非是打消心中的顾虑! 一旁的王天宝见了李天然,也是连忙问道:“前。。。前院情况如何?杨公他。。。” 李天然轻轻摇了摇头,应道:“杨公已经死了,被凶徒用箭簇射杀!” “完了!”王天宝霎时间没有了精神头,身体一软再次瘫坐回了地上,口中喃喃道:“在我管辖的地界内居然出了这档子厉鬼索命的事,这。。。杨公又是右相的远亲。。。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大人,没有厉鬼!是凶徒所为!”李天然应声道。 “凶徒?”王天宝霎时间来了精神,直起身子继续问道:“凶徒是何人?可曾抓获?” 李天然朝身后望了望,应道:“其他人已经追了出去,那扇院墙之外的环境吾知道,是条死胡同,左右两边都有人不良人把守,应是跑不了!” “那就好。。。那。。。就好!”王天宝听罢小声喃喃道。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后院终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李天然望来人是不良人,连忙迎了上去,焦急地问道:“情况如何?凶徒可曾抓获?” 领头的不良人望了一眼一旁的王天宝,又望了望李天然,不禁摇了摇头,轻声应道:“让凶徒给跑了,只留下这一件衣物!” “什么?跑了?那院墙后明明是条死胡同,怎么能跑?”李天然听罢不免一脸震惊。 领头的应道:“那里确是一条死胡同,左右两边都有人把守,胡同内也没有其它出口,可我们赶到时只有这件衣物,也不见有人外逃,也许。。。真碰到的是。。。厉鬼!” “不可能!这世间哪有什么鬼怪!”李天然小声应道,他伸手接过了衣物,仔细看了看,衣服确实和地上的小翠所穿衣服一致,难怪刚才杨德会以为是小翠! “咦?”李天然小声嘟喃了一声,他把手中的衣物再次放到了鼻下深吸了一口气,继而陷入了沉思!王天保见状连忙上前问道:“李天然,你可是。。。知道了线索!” 李天然没有答话,只是朝王天宝一抬手,示意其不要打断!不良人紧接着一波又一波的回到了后院,可大多都一无所获,凶徒就这么消失的无影无踪!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李天然身上,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李天然虽然年轻、也不会武功,可碰到棘手的案件往往也是只有他才能最终破获!到了此刻,所有人的希望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李天然依然眉头紧锁,时而闻了闻凶徒留下的衣服,时而又朝自己身上闻了闻,就在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李天然突然眼睛一亮,高声说道:“我明白了!” 此言一出,王天宝霎时间看到了希望,连忙凑上前来问道:“汝明白了什么?” 李天然嘴角微微上扬,应道:“我终于明白凶徒到底是怎么杀人,又怎么逃脱的了。” 话音刚落,周围一阵窃窃私语,王天宝疑惑地问道:“凶徒?难道不是厉鬼吗?” 李天然接话道:“回大人,当然不是厉鬼,正如吾刚才所言,这世间本就没有鬼怪!无非是障眼法而已!” “快跟我们说说,到底是咋回事?”王天宝连声问道。 李天然点了点头,答道:“其实大夫人、二夫人并不是在短时间内被杀死的,而是被凶徒杀死在房内有一段时间了,这一点从我从刚才尸首血液的凝固程度已经知晓,只是不知道他如何脱身罢了?” “可我们明明看到了大夫人的影子,还有抚琴的声音,难道说。。。那是凶手?”王天宝霎时明白了其中的手法。 李天然继续答道:“回大人,正是如此!刚才我们看到的影子和抚琴正是屋内的凶手,而大夫人当时已经被凶手杀害,并且被用指甲伤害成了这般模样!” “那。。。凶徒为何如此呢?难不成就是为了造成厉鬼索命的假象?”王天宝继续问道。 “这就是凶徒的高明之处!她设计的密室假象,还有把尸体破坏成这副模样,无非就只有一个目的——逃出房间!”李天然厉声说道。 “逃出房间?他是怎么逃出来的,大夫人遇害的整个过程,从屋里到到楼下,可都是不良人啊!”王天宝一脸疑惑地问道。 “对!就是因为都是不良人,所以才能得以逃脱!”李天然应道。 “什么?”王天宝听罢不免更加疑惑! 李天然把手中的衣服递到了王天宝的鼻下,王天宝突然一惊,喃喃道:“这可是不良人屋内檀香的味道?” 李天然点了点头,答道:“正是!凶徒也是因此露出了马脚!我们大家都知道,不良人的官服都会统一搁置,为了去味、防虫,都会用檀香熏之,而这件丫鬟的衣物为何也有此味道,只能有一个解释,就是刚才有一个着不良人衣物的人穿过此衣!” 话音刚落,众人不免阵阵低语!李天然向众人望了望继续说道:“凶徒其实一直躲在屋门后,那叫声和琴声也是由凶徒发出,待吾等入屋,定是会被地上恐怖的尸首吸引注意力,而此时身着不良人衣物的凶徒借机混入人群中,没有人会注意到,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那个事先布置好的密室了!” “原来如此!”王天宝叹声道。 “而这一作案手法同样用在了二夫人身上,所以这也很好地解释了凶徒的这件丫鬟衣物,他当时正是乔装成了这杨府上的丫鬟,用同样的方式离开了!”李天然肯定地说道。 “这么说。。。凶徒是个女的了?”王天宝连忙问道。 李天然没有答话,王天宝见状继续问道:“那凶徒这么大费周章地假扮厉鬼到底所为何目的?” “杨公手上的那个空盒!”李天然肯定地说道。 “空盒?”王天宝小声重复道。 “对!就是那个空盒,不过那可不是一个空盒,里面定是装了东西,而且价值不低!凶徒之所以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杨公告诉他那个宝物到底在哪?”李天然说道。 “你的意思是他要挟。。。杨公?”王天宝不假思索地问道。 “当然不是!以常理来说,如果一人家中接二连三的出了大事,那主人会怎么做?”李天然望向王天宝问道。 “定会去查看家中贵重的东西是否完好。。。哦!原来他杀死两位夫人就是为了引诱杨公去查看宝物?”王天宝如梦方醒! “正是如此!就在杨公离开后院时,他一直暗中尾随,见杨公取了宝物,当即夺之!这才是凶徒连番行凶的真正目的!”李天然一脸严肃道。 “说了那么多!凶徒到底是何人?”王天宝连忙问道。 李天然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凶徒夺走宝物时,故意换上了丫鬟的衣物,一为掩人耳目,继续制造厉鬼索命的假象;但真正目的是为了在院外逃脱,因为此时他的身上正穿了一件不良人的衣物,所以。。。请刚才在胡同内追拿凶徒的各位仔细想想,当你们冲入胡同中时,第一个见到的不良人到底是谁?他——就是凶徒!他早已在那里换好了衣服,等着混入你们之中!” 话音刚落,众人如梦方醒,紧接着开始互相对望,突然一人开口道:“我想起来了,刚才。。。” 话没说话,后院人群中突然“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升起了一阵浓浓的白雾,因天色已黑,再加上浓雾,即便是在咫尺之间,也难以看清对方的动作,李天然连忙大声喊道:“小心戒备!凶徒要逃!” 话音刚落,人群中早已是乱作一团,人人抽刀戒备,李天然不敢耽搁,连忙朝前院跑去,可一切早已为时已晚。。。烟雾散去之后,一清查果然少了一人,而这离去的人,众人也不知道其到底是何人,只以为是新来的不良人,一时间倒也没在意。。。 案件虽然是破了,可凶徒却没抓到,甚至是何人都不曾知晓,王天宝心中阵阵发虚,这事要是传到了右相的耳朵里,自己绝对难辞其咎,踌躇了片刻,当即大声喝道:“今夜彻查大安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喏!”众人齐声应道。 李天然也随众人出了杨府,可刚一出府门,便见府外站了一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其兄长李伯禽,只见他神色慌张、脸色煞白、面露愁色,见了李天然便忙不迭地迎了上来。。。 第壹日 章 回(五) 李天然见状也自是心里一沉,上前一步抢先问道:“兄长,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发生了什么事端?” 李伯禽越是情急越是有些紧张,咯噔了半天,终于说道:“阿。。。弟,阿郎他。。。又喝醉了。。。” 话音刚落,李天然如释重负,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原来只是阿郎醉了酒,这也是常事,阿郎每逢外出饮酒,无不大醉而归,于是说道:“兄长莫慌,阿郎现在何处?” 李伯禽连忙转身朝身后指了指,在巷口不远处停了一辆黑色的马车,车体外观十分考究,说起来这辆马车还是当年圣人所赠,多年来阿郎一直出行所乘。李天然接着问道:“阿郎在里面?” 李伯禽没有答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李天然继续说道:“阿郎在里面便好,兄长且先送阿郎回去,小心照顾,吾今晚有抓捕任务,待抓到凶徒,吾尽快返回。” 李伯禽听罢不禁面露难色,也不做声、也不见有何动作,只是欲言又止地望了望李天然,李天然小心地问道:“兄长,这是有何难处?难不成还有其它事?” 李伯禽咧了咧嘴,终于小声开口道:“不瞒阿弟,今夜。。。阿郎是被人从府中给轰。。。轰出来的!刚才阿郎半醉。。。半醒间,口中全是咒骂之语。。。我怕万一阿郎醒了,心中不忿,惹出事端。。。阿弟,你看此事。。。如何是好?” 李天然听罢当即大惊,连声问道:“什么?阿郎的名望居然有人把他从府中给轰了出来?到底是何人?” 李伯禽小声答道:“是。。。右相府!” 李天然听罢不免倒吸了一口寒气,小声嘀咕道:“原来如此!”他沉思了片刻,连忙抬头问道:“兄长,具体情况到底是何?你可知道?” 李伯禽摇了摇头,轻声叹道:“吾不知道!阿郎大醉而归,口中不断大骂,只道右相是大奸臣,居然敢把他轰出府外之语,吾见情势不对,又不敢留阿郎一人在家,故把阿郎扶入了马车,带到此地与你商议!” 李天然再次轻声问道:“阿郎可已熟睡?”李伯禽轻轻点了点头。 此时身后传来了催促声,示意李天然快走,李天然应了一声又扭头朝李伯禽开口道:“兄长勿忧,阿郎已经熟睡,料想应该无事,只是要烦劳兄长小心伺候,吾这去抓了贼人便立即返回!兄长先回吧。” 李伯禽望了望李天然身后乱作一团的不良人,也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转身便朝马车走去。李天然见兄长走远也当即返身回到了抓捕贼人的不良人队伍当中! 大安坊位于长安的偏僻之处,平日里多是居住一些平头百姓,但凡有些身份的都不会在此坊之中,杨德也算是交了好运,突然攀上了右相杨国忠这样一门子亲戚,故而在此地作威作福,时间久了,自然也不愿搬出此坊,所以坊内除了杨德以外,就没有不良帅王天宝不敢招惹的主儿。 在他的带领下,大安坊内挨家挨户搜查,不到两个时辰,坊内居民已算是被不良人翻了个底朝天,可仍不见贼人踪影!长安实行宵禁,街道上早已没有了行人,按理来说这贼人必藏身于屋舍之中,可奈何就是抓获不到。眼看子时将至,王天宝越发着急了! 王天宝喘着粗气,情急之下便朝身后的人破口大骂道:“汝等酒囊饭袋!平日里抓个小偷小盗倒是把好手,可这真碰上个有点本事儿的,怎么全都不行了?” 王天宝如此一骂,自然没人敢接话,全垂着头小声喘着粗气,也不知是谁突然嘟喃了一句:“大人,您也说了,这个可是真有点本事儿!” 话音刚落,王天宝的火气“噌”的一下蹿到了头顶,当即再次破口大骂道:“刚才谁说的?怎么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吾在长安县多年,什么样的贼人没见过?他会逃得过吾的法眼?” 经他这么一喝,又有何人敢再接话,于是众人把头垂得更低了,一时间四周安静得出奇!王天宝四周望了望,于是厉声说道:“不是吾吓唬尔等!这杨德可是当今右相的亲属,要是天亮之前还没有抓到贼人,汝等就一个一个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要不。。。抓一个替罪的?咱们大牢里刚好有一个。。。死囚!正派得上用场!”有人小声提议道。 见王天宝没有答话,于是连忙有人附和道:“大人,依吾等来看,应是可以。。。反正也是要死的!” “就是!就是!”。。。附和的人越来越多!见状王天宝也差一些就点了头。 突然人群中响起了一个声音:“此事万万不可!万一稍有差池,那岂不是闯了更大的祸事?”众人闻声望了过去,说话的正是李天然。 见说话的是李天然,人群中有人当即回话道:“乳臭未干!汝懂得什么?万一抓不到真凶,吾等全得死!” 李天然没有理会,径直走到了王天宝身前,躬身道:“大人,还请听吾一言。若是吾等未能抓获凶手,顶多是失职之罪,罪不至死!可用他人顶罪,万一真凶再次行凶,那吾等不仅失职,更是欺君啊!到时可就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了!还望大人三思!” 王天宝虽外形魁梧,实在内心却是极懦弱之人,经李天然这么一说,也是觉得此事有些不妥,正犹豫间,突然有人朝李天然喝道:“汝这么有本事,那汝去抓凶徒啊!何必带上吾等!” 李天然没有答话,仍是目光紧紧地盯向了王天宝,一时间王天宝也是有些骑虎难下,没了主意!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大手一挥,大声喝道:“宵禁未除!凶徒不可能离开大安坊!继续搜!快!” 王天宝一声令下,虽然有人心中不满,可也不敢多言,一时间又各自散了去,继续搜查! 见众人散去,王天宝叫住了李天然,上前小声问道:“汝平日里机灵,给吾说句实话,到底可有办法寻得此贼?” 李天然沉思了片刻,缓缓开口道:“回禀大人,以吾观之,此贼人确非等闲之辈,从其杀人手法及武功身手来看,心细缜密,行事果敢!似乎对一切都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一时半会儿之间恐怕真难有斩获!” “什么?”王天宝显得有些震惊,缓了缓神,继续说道:“连汝都觉得此人有些棘手?那可如何是好?” 李天然没有答话,可如此一来,王天宝更加心生恐惧,想起明日该如何复命,额头上豆大的冷汗珠不自觉地渗了出来,他声音有些发颤地说道:“汝。。。倒是快想想办法啊!” 李天然想了想,终于开了口,轻声说道:“回禀大人,以吾之见,此人三次行凶,都能堂而皇之的从众人眼中逃脱,无不是用了同一手法——易容术!” “易容术?接着说下去!”王天宝催促道。 “吾想其此刻定是也用了易容之法,混入了百姓家,所以如此查案,定是难以有所收获!再加上此刻天色已黑,若是穿了夜行衣,藏进了隐蔽之处,也是难以发现!所以。。。吾建议大人,天亮之后,继续封闭坊门,让里正拿来大安坊名册,挨家挨户照册追查,定能有所获!”李天然说道。 “好好好!就照汝说得办!那。。。眼下该如何?”王天宝继续问道。 “依吾之见,眼下必须加派人手固守坊门出入口,巡视街道!防止有人外逃,明日天一亮,就给他来个瓮中捉鳖!”李天然自信地说道。 “好!就依汝所言,吾这就去下令安排!”王天宝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开,可没走几步,又折了回来,望了一眼李天然,继续说道:“巡夜和固守之事就不用汝参与了,汝速速回家休整,明日天一亮就速来报道,这抓人可还得。。。靠你!” 李天然听罢连忙双手一拱,说道:“谢大人体恤!”其实此刻李天然的心中也是心乱如麻,倒不是全为了贼人一事,他还念及家中的阿郎!阿郎生性豪迈、坦荡,放纵不羁,自是得罪过不少权贵,可这被人从府上轰出来倒是头一遭!他的心中自是悲愤!但奈何他得罪之人又是右相,听闻此人心中极度狭隘,睚眦必报,想必到了事了阿郎也不免会经历一番波折!眼下,王天宝突然让其返家,他心中自是高兴,于是答谢后便一转身快速朝家中赶去。 李天然家本就住在这大安坊内,不到一刻的时间,已是回到家中。屋子不大,有一个小院,马车停在小院中,李伯禽此时正靠着正堂的大门外打盹,听到了动静当即醒了过来,见来人是李天然,于是憨厚一笑,问道:“阿。。。弟,你回来啦?” 李天然上前关切地问道:“阿郎怎么样了?” 李伯禽微微一笑,指了指里屋:“你听。” 李天然侧耳听去,屋内正传出了呼声,看来阿郎早已熟睡了。。。 第贰日 章 回(一) 唐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初三,辰时初刻,长安城,骊山华清宫。 此时天色已泛白,云淡风轻,不出意外,这又是一个艳阳天。虽已渐渐入冬,但被朝阳这么一照,一时间倒也没有了寒意。相反,长安城外这座巍峨巨大的宫殿群,在晨光照射下显得愈发宏伟壮观。骊山因温泉而出名,玄宗皇帝喜爱此地,命人依山势在此地悉心修建了离宫,宫台殿宇,一应俱全,每逢十月,玄宗皇帝必会到此,岁尽方回长安。 此刻的华清宫大殿内早已聚集了上百人,从殿门往里走,服饰颜色渐深,到了天子阶下已是圆领窄袖紫袍,殿中各人腰间大多挂了金鱼袋、银鱼袋,这可是大唐天下的满朝文武,大殿之上可谓是一片贵气!但此时诺大的殿内却是个个站得笔直,无一人敢窃窃私语,更莫说高声喧哗!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大殿一侧,他们都在小心翼翼地等着这大殿的主人。 又过了一刻,大殿一侧突然传来了宦官的高呼声:“圣人驾到!众臣觐见!”话音刚落,众人连忙头俯伏至地,抱拳相握,左手按住右手,稽首行跪拜礼,众人不敢抬首,以表示对其上极大的敬意! 可过了许久,这才听到大殿一侧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只见一身着龙袍、头发尽白、年逾古稀的老者在宦官的搀扶下缓缓走入了大殿,虽已是风烛残年之势,但老者目光如炬,未曾见有丝毫浑浊,眉宇间仍透露着不怒自威的英气,这便是当今天下主宰,大唐天子——玄宗皇帝李隆基! 搀扶在他身旁的宦官同样也是发须皆白,但身子骨明显比玄宗皇帝硬朗,移动时脚力稳健,身体四周隐约有一股王霸之气,让人不敢靠近! 玄宗皇帝缓缓走向龙椅,大殿之下众人把头放得更低,屏住呼吸,不敢有一丝怠慢!终于,玄宗皇帝正坐于龙椅之上,刚一坐定!殿下便有人领头齐呼:“参见圣人!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一时间,大殿内呼喊声此起彼伏,与先前相比大相径庭! 李隆基缓缓抬起了一臂,霎时间大殿之内变得格外安静,甚至连呼吸声都能听闻,李隆基浑厚的声音开口道:“众卿平生!” “谢圣人!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随着齐声拜谢,众人缓缓站了起来,不过仍不敢抬首肆意张望,个个颔首,等待李隆基继续发话。 李隆基朝大殿之下望了望,当即开口道:“朕今日召众卿到此,是有一事欲告知于天下!此事朕已思虑良久,还望众卿知悉!”殿下无人答话,李隆基于是朝身旁的宦官微微点头,宦官心领神会,当即打开手中的圣旨,大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受命于天,继位登基以来,已有四十三载,受先祖恩惠,几十年来,文治武功,事事顺遂,终得这大唐盛世!如今四海升平、国富民丰,朕不敢再擅拥帝位!受国师点拨,终悟大道!朕欲斋戒沐浴七日,洗涤世俗,在此封圣!还国事于朝,自此之后,以圣人之姿,光照世人!钦此!” 宣旨刚一结束,大殿之内顷刻间没有了刚才的安静,众人皆感震惊,一时间竟敢窃窃私语:“圣人这是何意?”、“以后朝政由谁统领?”、“封圣?”。。。 正在众人议论声越来越大时,突然大殿之内有人咳嗽了一声,大殿内霎时间又变回了刚才的寂静,只因咳嗽之人正是龙椅之上的李隆基,他用极其锐利的目光朝众人扫了一遍,终于缓缓开口道:“众卿对此事不解,情有可原!即便是朕也是思虑良久才有此决定!天下之事,朕早已参透!”李隆基边说边缓缓从龙椅上直起了身子,一旁的宦官见状连忙准备上前搀扶,可李隆基连忙一摆手,示意其不要,宦官见状也自是不敢上前。 李隆基在龙椅前来回缓缓挪着步子,他不禁长舒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这凡人若是做久了,势必会被世俗蒙蔽双眼,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也难免会有错漏!可圣人却不同,可以不同的目光俯看世间,那岂不是看得更清楚?凡有大事,撩拨一二即可,何必拘泥于细枝末梢!天下俗事,还政于朝即可!天子不长智,而执政者长智即可!不知众卿家可懂得朕的苦心?” 李隆基虽如此说,可大殿之下仍是一片哗然,众人纷纷摇头,正当此际,一身着紫袍之人突然往众人前跨了一步,伏地行起了大礼,礼毕后大声呼道:“圣人呐!圣人之言令臣茅塞顿开!臣感激涕零,深感皇恩厚重!”说罢,再次伏地跪拜!此人虽两鬓已有些许白发,但面如玉冠,相貌堂堂,正是那右相杨国忠! 其实众臣对陛下欲封圣之事早有耳闻,自从陛下痴迷道教后,已不止一次流露出欲还政出世之念,但以前不过是风传耳闻,这一次却是明旨昭告天下,如此一来,似乎事已成真!若此事成行,那最为受益之人无非就是此时跪地不起的右相杨国忠! 若是陛下欲传位于太子,大可直接退位,自封为“太上皇”,自大唐开国以来,这也不乏先例,早一些的如高祖李渊,近一些的便是李隆基生父李旦,可偏偏陛下此时提出的却是“封圣!”这可是头一糟,看来太子继位的可能性并不稳妥!那除了太子,放眼朝中之人,最有可能性的又是何人呢?那只能是位高权重的右相——杨国忠! 杨国忠虽然仪表堂堂,但骨子里却是一阴暗之人,仗着其妹杨玉环被陛下宠幸,短短数年,摇身一变,从一个混迹街头的痞子居然成了今日的右相!朝堂之上对其恨之入骨的大有人在,只是无奈敢怒不敢言而已!若是陛下真归政于他,那岂不是与窃得李唐神器一般!那今后这天下到底是李家还是杨家就得两说了! 杨国忠此时大肆谄媚、逢迎圣上,自是已算清了其中利弊,故而为之。李隆基听罢也不禁微微一笑,缓缓说道:“看来。。。还是右相深明朕的心思!” 可李隆基话音刚落,突然大殿之上便传来了咒骂声:“乱臣贼子!到底是何居心?其心、其行皆可诛!”此语一出,众人纷纷侧目张望,只见一年轻男子手指右相大声骂道!男子年方三十出头,相貌清秀,一身道衣装扮,人群中也显得有些特别,此人正是待诏翰林,东宫属官李泌!此人虽然年纪尚轻,但自幼聪慧,深得李隆基赏识,早早便被李隆基安排至太子李享身边任职!此时见形势不妙,当即发难! 杨国忠侧脸一望,见是李泌,倒也不在意,只是冷冷一笑,答道:“圣人在上,向天下教诲治国之道,汝等不懂得虚心学教,竟还敢出如此悖逆之言?臣无非是深受圣人感召,有感而发而已,汝不仅不明圣人之言,还在此狺狺狂吠!到底有没有把圣人放在眼里?”杨国忠城府深厚,短短数语,不仅遮掩了自己的姿态,更反倒是把李泌放到了悖逆的位置上!此刻的李隆基也是脸色铁青,对李泌有些颇为不满! 太子李享见状,不待李泌答话,连忙抢先开口道:“父皇在此,容不得你二人相争,还请听父皇示下!” 龙椅前的李隆基见状也努力地平复了自己内心的不满,缓了缓继续说道:“今日之事,朕并不是与诸位商议,而是已成定论!故。。。无需再议!就此决定,七日后,在骊山筑台封圣,诏告天下,还政于朝!” “圣人还望三思啊!”、“圣人,此事万万不可啊!”。。。李隆基话音刚落,大殿之内顿时有人纷纷跪地,大声极力劝阻! 李隆基见状,顿时老脸憋得通红,当即大声喝道:“朕刚才所言,汝等。。。还听不懂吗?朕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唐、为了天下百姓啊!汝等难道就不明白朕的苦心吗?” “父皇,还请三思啊!”情急之下,太子李享也终于沉不住气,当即跪倒在地,如此一来,附庸东宫之臣,也接连跟着跪地不起,一时间大殿之内又跪下了一大片。。。 李隆基的脸色愈发涨得通红,颤抖着手指向了跪地的太子李享,大声斥责道:“太子!他们不懂,汝身为朕的儿子,难道连你也不懂朕的苦心吗?你!!!”李隆基已有些气急败坏,但突然口中咳嗽不止,于是连忙用手捂住了胸口,一旁的宦官也不敢怠慢,连忙上前搀扶。。。 李隆基缓了缓,刚准备继续开口,突然大殿外传来了宦官的传唤声:“报!大事不好了!报!大事不好了!”众人闻声连忙朝殿门处望去,只见一小太监发疯似地跑进了大殿,然后猛地跪到了大殿之下,大口喘着粗气。。。 李隆基见状当即大声喝道:“何事如此慌张?” “回。。。回禀圣人!刚才长安城中来报,昨。。。昨日新上任的羽林军统领杨。。。杨昭一家三十七口满门。。。被屠。。。” 第贰日 章 回(二) “什么!!”李隆基与杨国忠闻讯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大声震惊道。满朝文武也无一例外,有的人满脸的不敢置信,而有的人则直接被吓得脸色突变!李隆基颤抖着手指向了进殿的小太监,再次大声问道:“汝抬起头来,再跟朕说一遍,到底所报何事?说清楚了!” 小太监被陛下这么一唤,不敢有丝毫耽搁,连忙抬起了头,再次一字一句的大声道:“回。。。回禀陛下,接长安来报,昨日新上任的羽林军统领杨昭满门三十七口被屠,无一生还!” “何人!!!居然敢如此大胆!”李隆基这次算是确信了消息,一瞬间脸再次涨得通红,当即大声斥道! 被他这么一喝,大殿之下更是无人敢答话,大多数人对此事仍处于极度震惊之中,先不说有人居然敢在长安城天子脚下如此行凶,就拿这羽林军统领的府上而言,定是羽林军布防得当、守卫森严,寻常人等如何能够有这本事! 见无人答话,李隆基再次问道:“凶徒呢?负责守卫羽林军统领府的那上百个羽林军呢?给朕如实报来!” 小太监连忙答道:“据报,凶徒是避开了府外守卫的羽林军悄悄潜入府内行凶,待巡防的羽林军发现时,凶徒已行凶完毕,正欲逃跑,羽林军与之交手数回合,但不能敌,被打伤数人后,凶徒逃脱,未能擒获!” “什么?”李隆基和满朝文武皆眼珠圆瞪、啧啧咋舌,李隆基深吸了一口凉气,极力平复了一番内心的情绪,继续缓缓开口道:“避过羽林军潜入府内!这得有多大的本事?凶徒共有多少人,可曾查清?” “仅一人!身穿白衣,手持黑色玄铁长剑!”小太监继续答道,以语一出,无异于一石激起千层浪,大殿之中瞬间如水炸开了锅,众人纷纷交头接耳,感到难以置信!就连本立在大殿之上的李隆基也是震惊得往后退了两步,颤悠悠地坐回了龙椅之上! 正在众人议论之际,突然一人高声呼道:“此事必是那李白所为!还请圣人即刻派人擒获凶徒,为臣作主啊!”开口说话的正是右相杨国忠,此时的他早已是老泪纵横,伏地不起,全身不断发颤! 喧哗的大殿也因杨国忠的一番话而瞬间安静了下来,李隆基望向了跪地的杨国忠,喃喃道:“李白所为?右相可有何实证?大殿之上,当着满朝文武,汝可不能肆意诬陷!” 杨国忠听闻李隆基问话,连忙抬起了头,随手一抹脸上的泪痕,应道:“回禀圣人,臣自是有实证!承蒙圣人天恩,小侄杨昭昨日获羽林军统领一职,为向满朝同僚聊表谢意,故而在臣的府上设宴答谢。李白也是座上宾客,可席间李白却纵酒肆意妄为,当着众人的面大骂小侄无能,实乃攀附才能得此职!臣被他这么一骂,受点委屈倒也无妨,但他这是折煞了圣人的慧眼啊!是可忍孰不可忍!故差家仆将其轰出了府外!谁知李白这厮,不但不思悔改,反而大放厥词,说是有朝一日一定要替天行道,杀了小侄以正沧桑,实乃大逆不道之言啊!小侄满门有此祸事,定是拜其所赐!” 李隆基听罢不禁眉头紧皱,略作思索后继而望向众人,大声问道:“昨日还有何人赴宴?此话属实否?” 见李隆基问话,当即有人纷纷上前附和应道:“回禀圣上,确有其事!”、“下官能够作证!”。。。 李隆基见状,当即大声说道:“来人!传禁军,速去抓捕李白,将其打入天牢待审!” “喏!”一旁的侍卫连忙一拱手应道。 “且慢!”李隆基连忙摆了摆手阻止了侍卫,他的目光转向了自己身旁满头白发的宦官,轻声说道:“这李白可非等闲之辈,为保万全,汝也一同前往!” 宦官当即一躬身应道:“喏!圣人请放心,吾等这就前去抓了李白!”说罢便一转身领着侍卫出了大殿! 见宦臣走后,太子李享似乎已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了神,当即上前一步跪倒在地,大声说道:“父皇,刚才所议之事,还望父皇三思,今天下。。。”随着太子的发难,大殿中再次陷入了一片争论。。。 大安坊,茅屋。天刚发亮,李天然就已起了身,他与兄长在阿郎门前守了整整一夜,阿郎的呼声仍是均匀,一夜过去看来也未发生何事,见兄长仍在熟睡,李天然便把自己的衣物盖到了兄长身上,自己便小心翼翼地出了家门。他必须赶在五更天以前来到坊门,根据《唐律》所规定,五更时各坊击开门鼓,去除宵禁,若凶徒昨夜确实藏身于大安坊内,那此时定是在坊门附近伺机逃脱,而这也正是抓捕凶徒的好机会。 李天然到达坊门时,王天宝和里正早已立在坊门口久候。王天宝双眼通红,布满了血丝,看来应是一夜未眠。见了李天然当即打了招呼,开口道:“你来啦?吾已让里正取来了大安坊所有人的名册,今日按名册放行,抓到凶徒前,大安坊只许出、不许入,待人走得差不多时,再彻查估计会容易一些,汝看如何?” 李天然点了点头,应道:“大人所虑极是,只是。。。放行时还必须得查一事。” 王天宝连忙问道:“还欲查何事?” 李天然左右望了望,于是凑近了些身子,轻声说道:“宝物!杨德府上失窃的宝物!那贼人会易容术,保不齐会混入人群,但这宝物他势必会带走,故若是寻得宝物,料想也会有所斩获!” “嗯!所言有理!”王天宝听罢连连点头,但突然又皱眉道:“汝可知被盗的是何宝物?” 李天然被他这么一问,不免一愣,应道:“大人不知?那下官就更不知道了。。。” “也罢!管他奶奶的是何物!只要是看着值钱的盘问便是,我还就不信他能上天、遁地给跑了!”王天宝突然一拍胸膛,大声喝道。 李天然轻轻点了点头,随即便转身到了坊门边,准备协助查案!此时开门鼓已毕,坊门旁早已排了上百个等待放行的坊民。。。 巳时一刻,此时天已大亮,日头照得老高!李伯禽拉了拉身上的衣物醒转了过来,他挠了挠头,侧耳朝屋里听去,阿郎的呼声还未停止,他轻轻一笑,万幸一切安好,不曾发生什么事端。 李伯禽迎着太阳站了起来,舒展了一下身子,在门口靠了一夜,手脚也感觉有些发麻!与此同时,他突然听到茅屋小院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声音判断,来人至少二十余骑,来势汹汹,似乎来意不善!李伯禽当即提高了警惕,双眼紧紧盯向了院门。 “砰”的一声,小院的门被人踹开了,来人的目标果然是这里!院门刚一打开,顿时涌进了七、八人,个个身穿甲胄,手持刀剑,领头的望了一眼李伯禽,当即大声喝道:“凶徒李白何在?吾等奉旨捉拿!” 经他这么一说,李伯禽当即满脸涨得通红,大声回击道:“汝。。。汝等胡说!阿。。。郎怎么可能是凶徒!” 来人蔑视地望了一眼李伯禽,见他模样有些傻愣,再次大声喝道:“大胆!吾等奉旨拿贼,岂容汝等在此狡辩,汝定是凶徒同党,来人!给我一同拿下!”话音刚落,身旁几人便一拥而上,朝李伯禽袭了过来。 李伯禽见势不妙,当即一抬手朝冲上来的第一人面门一掌拍了过去,此掌力势大力沉、速度迅猛,来人根本无法闪避,被结结实实地打中,当即朝自己身后飞去,这一下把身后的两人也一同压倒在地。领头的见状,大声喝道:“大胆狂徒,居然还敢反抗!”说罢便抽刀而出,上前一步,抽刀砍了上去。 李伯禽见状连忙避让,一个侧身已到了那人身前,顺势朝那人腹部一脚,那人腾空而起,直接摔到了地上;李伯禽没有丝毫耽搁,接着移动身法,接连出招,不到几个响指的时间,拥进院内的七、八人皆已被其打到在地,不能动弹。李伯禽朝地上吼道:“我。。。我不想伤害你们,你们快。。。快走!不要再逼我!” “哈哈哈哈!想不到,李太白十四岁仗剑走天涯,临了儿子居然也有这等身手,难得!”一个浑厚的声音从院外传来,从声音判断,此人气力浑厚、武功应是深不可测! 李伯禽也不禁往后退了两步,朝院外吼道:“谁?你是谁?” 突然间,院门处刮起了一阵风,风沙直扑向李伯禽的眼睛,李伯禽连忙伸手遮挡,与此同时,李伯禽突然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待他反应过来,一个黑色的身影已是到了他的身前,速度之快,令其难以想象,李伯禽下意识地抬手一击,可刚一出手,他的手肘处就感到了一阵剧痛,紧接着自己胸口遭到了重重一击,震得他往后退了几步才勉强站稳,他当即口中一咸,嘴里呕出了一口鲜血。。。 第贰日 章 回(三) 李伯禽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缓缓抬头望去,身前竟是一年愈古稀之人,全身着一黑袍,面无血色,精瘦无须,头发、眉毛早已全白,此时正用凌厉的目光紧紧盯着李伯禽,他的身体周遭似乎隐隐环绕着一股杀气。李伯禽暗中调整气息,但手肘处仍隐隐作痛,胸口也有些气息不畅,刚才那一击确实让他吃尽了口头。 白发老者嘴角似笑非笑,开口道:“逆贼,还要继续做无谓之争吗?” “都说了我不是逆贼!阿。。。阿郎更不是!”李伯禽气急败坏地再次朝那人攻去,可这一掌才刚刚击出,白发老者却一个闪身直接移到了他的身后,身形之外令他大感震惊,此时他的后背全是破绽,来不及做出任何防备,老者一拳击出,李伯禽后背中招,当即口喷鲜血,直接倒地,无力再动弹。 白发老者望着地上的李伯禽轻蔑一笑,开口道:“乱贼,射杀!”话音刚落,埋伏在院外的几名弓弩手当即引弓发箭,一时间“唰、唰、唰”地数支箭簇离弦而出,射向地上的李伯禽! 眼看箭簇就快达到了李伯禽的身上,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柄木剑从屋内飞出,木剑并非袭向白发老者,而是直接飞向了射出的箭簇,“咣”的一声!木剑击飞了射出的数支箭簇,不偏不倚地插到了小院门上,发出了一声巨响!数名弓弩手也是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这等飞剑断簇的神技若非亲眼所见,实不敢相信!一时间都被惊得瞠目结舌!白发老者对这一切倒显得淡定,似乎早有所料,于是轻轻转身,把目光投向了茅屋之内。 茅屋内传出了大笑声,声音同样浑厚有力,让人不觉耳膜发震:“哈哈哈,高将军,犬子无状,还望汝宽宏大量,何必与他一般见识?”随着声音,屋子里缓缓走出一人,只见其一袭白衣,身形高大、面相甚伟,目光中流露出一种傲视天下之态,面相虽已年过五旬,可却黑发垂肩、长须齐胸,不显一丝老态!他腰间挂一葫芦,边说话间边又取下葫芦饮了一口,这才又开口笑道:“没想到,吾这小茅屋还能让闻名天下的高力士高将军大驾光临,实在是蓬荜生辉、万幸之至啊!” 高力士上下打量了一眼李白,冷笑道:“谪仙人果然超凡脱俗,并非浪得虚名,这都死到临头了还不忘饮酒作乐,在下佩服!” “哦?”李白听罢故作诧异,他缓缓向前又走了几步,开口道:“死到临头?不知高将军此话从何说起啊?为何李某今儿就要死到临头了呢?” 高力士一拱手,笑道:“吾今日前来是奉旨捉贼,至于为何死到临头一事,还是请谪仙人到大牢里去说吧,吾就不多越权干涉了。” 李白突然“噗嗤”一笑,继续开口道:“瞧高将军这话说的,这朝廷上下汝越权干涉的还少吗?祖训有云,宦官与后宫不得干政,可到了高将军这却好像给。。。忘了吧!” “汝。。。汝放肆!”李白话音刚落,高力士已被激得有些气急败坏,他努力压下了火气,继续说道:“吾不与你作口舌之争,吾只是奉旨拿你!你看你是束手就擒呢,还是要去老夫过过手?” 李白朝院外望了望,当即笑道:“奉旨?谁知道高将军你是不是假传圣旨,公报私仇,若不说清来由,恕李某难以从命!要说到。。。调教几招,李某倒是很有这个兴趣,素闻高将军天下无敌,李某倒是想见识、见识!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 见李白如此说,高力士突然双拳紧握,咬牙切齿道:“如此说来,汝是打算抗旨啦!” “别别别!”李白突然摆手道:“李某乃一介草民,哪敢违抗陛下旨意,只是高将军师出无名,李某心里疑惑,不敢从之罢了!” “那好!就别怪吾不客气了!”高力士话音刚落,便率先发招攻了过去。李白见状也是嘴角轻轻一笑,顺势接招。二人均身法其快,出招迅猛,几十招过后,仍不见胜负,屋外的弓弩手早已是被震惊得动弹不得,他等可从未见过如此高手过招。李伯禽也是缓了过来,用手撑地,慢慢爬向了小院门口,依门而坐,此时的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别说自己受了伤,即便不受伤,恐怕也难帮上忙。 二人交战正烈,不过慢慢地似乎李白在招式上占了些许上风,渐渐地高力士也开始变得只有招架之力,突然李白大呼一声:“太白醉酒式!”接着顺势倒地,可就在似倒非倒之间,一掌迅猛击出,高力士从未见过如此身法,猝不及防,被李白一掌击中腹部,连连往后退了两步。因打中了气门的位置,一时间也有些调息不畅,可李白却没继续追击,反而收了身法,当即一躬身,笑道:“高将军,承让!” 高力士捂着腹部,额头上的冷汗不断渗了出来,他长舒一口后,说道:“李白,你果然有一手,这等怪异的身法也让汝习得,老夫大意了!” 李白再次哈哈大笑,应道:“高将军言重了,李某素闻高将军为了保护圣人,故从来滴酒不沾,当然不知道这酒中的乐趣与滋味!高将军年事已高,故今日李某也是侥幸!” “李白!汝少在这里惺惺作态!吾且问你,汝今日到底跟不跟我走?”高力士厉声斥道。 李白继续笑道:“若真是陛下唤李某,草民当然要去,但不知高将军此行到底所为何事?可否说清原由?” “李白,你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吗?羽林军统领杨昭昨夜满门被屠,汝敢说汝不知情?与汝无关?”高力士继续斥责道! “什么?杨昭满门被屠?”李白闻讯不免一脸惊讶,不过很快又归于平静,缓缓说道:“这杨昭作恶多端,欺上瞒下、仗势欺人,被杀确是令人后快,可。。。这满门被屠却是不该之事!凶徒是何人?” 高力士被李白这么一问,反而大感疑惑,厉声道:“凶徒是何人?不就正是汝谪仙人李白吗?” “我?”李白一脸无辜地指向了自己。 “昨天筵席之上,汝可曾大放厥词,说要替天行道,杀了杨昭以正沧桑!”了高力士厉声问道。 李白略一沉思,答道:“嗯,此话像是我说的!” “汝承认了就好!这就快跟我回去!”高力士继续说道。 “且慢!吾只是说好像说过此话,可没说过行过此事啊!高将军此事可不能儿戏!”李白说道。 “到底有没有做过,大牢里审过便知!吾不与汝作口舌之辩!”高力士答道。 “不。。。不可能!阿。。。阿郎不可能是凶。。。徒!”此时的李伯禽突然一跃而起,挡道了李白身前,继续说道:“汝。。。等绝不能冤。。。冤枉了好人!” 高力士打量了一番李伯禽,没有理会,反而说道:“李白,汝的玄铁长剑呢?” 李白挠了挠头,答道:“应是在。。。屋里!” 高力士当即朝身后禁军发令道:“进屋,搜剑!”正在李白有些不明白之际,高力士继续说道:“今早得报,昨夜行凶之人用的就是玄铁长剑!李白,吾也不想冤枉你,汝且跟我走一趟,比对剑伤,若是真不是汝所为,定会还汝一个公道,但若真是汝所为,那国法也绝不容你!” 正说话间,进屋的几名禁军也返了出来,其中一人手持玄铁长剑,不过李白和李伯禽当即有些震惊,只见那剑上尽是血迹,从时间来看应是新沾染了一夜的时间。 高力士见剑不禁嘴角冷冷一笑,说道:“李白,不知汝现在还有何话好说?跟我走吧?不要做那些没有必要的抵抗!” “阿。。。阿郎不是凶徒!这。。。这定是栽赃!”李伯禽大声吼道。 “栽赃?剑是从你们屋子里搜出来的,血迹也不是我新加上去的,谈何栽赃?来人,拿下!”高力士大声发令道。 “谁敢抓我阿郎,我就跟。。。谁拼了!”李伯禽再次大声吼道。 “明月奴,让开!”李白突然一伸手拉开了身前的李伯禽,一脸冷峻地望向高力士,继续说道:“高将军,此事定有蹊跷,吾可以跟你走,不过我有个请求。” “说说看!”高力士不耐烦地应道。 “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与吾的两个犬子无关,还望不要连累!”李白说道。 高力士望了一眼一旁的李伯禽,缓缓答道:“老夫奉旨捉拿的只是李白,其他人老夫无心过问!” 李白双手一拱,应道:“谢高将军!” “阿。。。郎,你别走!他们。。。是冤枉你的!别跟他们走!”李伯禽连忙伸手拽住了李白的衣服。 李白反而转头轻轻一笑,说道:“明月奴,汝且放心,当今圣人睿智无比,绝不会冤枉阿郎!汝且去找汝弟颇黎和杜先生,不出几日,阿郎定会平安返回!” “阿郎,可。。。可是。。。”李伯禽话未说完,李白已一拂袖,转身随高力士出了小院。。。 第贰日 章 回(四) 大安坊,坊门。 李天然正带领着不良人仔细查验着所有通行人员,可奈何忙碌了几个时辰依然一无所获,李天然心里也不禁有些发虚,难不成贼人已离开了大安坊。 王天宝也是一脸愁容,但也不便发作,他见周围人少,于是连忙凑了过来,小声问道:“李天然,依你之见,这贼人到底是否还在这大安坊内?万一要是逃了,吾等岂不是白忙活?” 李天然沉思了片刻,轻声应道:“回大人,从昨夜事发至今,吾等一直都严密的封锁了大安坊,那贼人断是不可能逃脱,除非。。。有我们疏漏的地方,但这也可能性不大!不过。。。”李天然左右望了望,又凑近了些小声说道:“大人,以下官之见,无论凶徒是否逃脱我们都得在这儿彻查下去,万不可有一丝懈怠!” 王天宝皱起了眉头,一脸不解地反问道:“这是为何?汝且说说看。” 李天然小声答道:“吾等严查此地,若不能抓获凶徒,圣人怪罪下来,顶多也就是抓捕不利;但若是有所松懈,万一凶徒趁机逃脱,那可正中了右相的下怀,到时参吾等一个失职之罪,那可就事儿闹大了!” 王天宝听罢连连点头,小声附和道:“汝说得是!那吾等就依你的意思,继续严查!” 王天宝正说话间,李天然突然眉头一皱,他的目光已投向了王天宝的身后,他没敢多等当即跑了过去,他望了一眼正在查验的里正,大声斥道:“为何刚才那伙人未经查验就放行?” 里正见是李天然,脸上自是一脸不屑,嘴里嘟喃道:“那是一群乞丐!无名在册!赶着出坊乞讨,身上又臭又脏,如何查验?” 李天然顿时气得青筋突了起来,不待辩驳当即转身朝坊外追去,所幸那群乞丐并未走远,李天然当即大声喊道:“站住!” 乞丐听到身后有人叫唤,心中大惊,霎时间做鸟散状,一哄而散,朝坊外的四面八方开始逃窜!李天然见势不妙,当即朝身后的不良人大声喊道:“快捉拿凶徒!就在这帮乞丐之中!” 众人见状,顿时抽刀而出,发了疯似地朝乞丐追去,那群乞丐见状更是大为惊恐,一时间更是发了疯似的开始四处逃窜!李天然一伙赶到时地上只留下了一个吓得双脚瘫软的小乞丐!小乞丐看样子年龄不大,应不到二十,李天然突然斥道:“汝等跑什么?” 小乞丐望了一眼李天然,竟突然失声痛哭起来:“我。。。我怕。。。。阿娘就是。。。这样被官家抓住,给。。。打死的。。。”她这一出声更是令李天然大感意外,居然是一名女孩儿,李天然又仔细望了望,女孩儿样子也有些楚楚可怜,加上她的遭遇,心中顿生恻隐。。。他朝身后的不良人挥了挥手,说道:“快追。。。其他人!” 见众不良人散去后,小乞丐缓缓爬了起来,一边摸着眼泪,一边说道:“官。。。家,能不能。。。别像打死阿娘。。。那样打死我。。。我饿。。。”说话间声音早已没有了气力。 李天然又仔细打量了其一番,心中恻隐之心更甚,当即长叹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了几枚铜钱递给了小乞丐,说道:“去。。。买些吃的吧。”于是一转身又跟着其他人追了出去。。。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刚才逃散的乞丐被统统抓了回来,王天宝望着这几个又臭又脏的乞丐,心中顿生厌恶,捂着鼻子大声喝道:“汝等谁是凶徒!速速给吾站出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听他这么一说,几名乞丐顿时吓得蜷作一团,开始大声求饶!王天宝见状当即大为光火,顺手拿起了皮鞭就朝几人身上抽去,乞丐被打得嗷嗷乱叫,在地上来回打滚! 李天然见状也是有些不忍,连忙上前拉住了王天宝,劝道:“大人,还是先盘问再打吧。” 王天宝见求情者是李天然,于是停了下来,将鞭子随手一扔,继续大声斥道:“汝等若是不想挨鞭子,就趁早如实招来,相互揭发也行!” 有一名乞丐颤抖着跪了下来,泣声道:“回。。。回禀官家,吾等本是洛阳人士,无奈家中遭了灾,这才一路行乞到此,这些个都是乡里乡亲的,哪有什么凶徒?官家是不是。。。弄错了!” “还敢狡辩?是不是非要本官用刑才肯说?”王天宝当即大声斥道。 此言一出,那乞丐连忙用头猛烈磕地,泣声道:“吾等说的皆是实情,官家可去查验吾等户籍便知实情。” 王天宝见此人说话也有些底气,倒也不像是谎言,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朝李天然递了一个眼色,李天然心领神会,上前一步问道:“汝等说自己无辜,那我且问你们,为何刚才吾让汝等站住,汝等要拼命逃窜,难不成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心中惧怕?” 那乞丐闻言连忙抬起了头,大声说道:“小的不敢欺瞒,是今早有一小乞丐找到吾等,给每人一些碎银子,让吾等同她一起出坊,并交代我们,若是有官家呵斥,就让吾等四处分头逃窜!” “什么!!!”李天然突然感到大脑里一片空白,顿觉有天璇之感,难不成是。。。李天然连忙问道:“那小乞丐是何模样?汝等可记得?” 乞丐略加思索,答道:“好像是个。。。女孩儿,年纪不大,不过面上污物较多,也没有看清模样。。。” “既然不识得他人,就给汝等碎银子,汝等也不问问这是为何就敢随便答应他人行事???”李天然顿时大为光火! 乞丐听罢一脸委屈状,喃喃道:“官家。。。有所不知,吾等都已快几乎饿死,见了银子能买食,哪还敢问那么多,万一。。。他去找了他人,吾等不就啥都没了嘛。。。” “你!!!!”此时的李天然早已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乞丐半天说不出话来! 王天宝见状连忙上前搀扶,关切地问道:“李天然,汝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出了什么情况?” 李天然侧脸望了一眼王天宝,脸上满是愧疚,想了想终于轻声道:“回禀大人,我们中了凶徒的调虎离山之计了,凶徒跑了。。。” “跑了!!!”王天宝突然大感震惊,他连忙拉住了李天然的双臂问道:“凶徒是谁?怎么跑的?” 李天然悔恨道:“就是刚才瘫倒在地的那个小乞丐!他利用这些乞丐作掩护,跑了。。。” “啊!!!竟有此事!”王天宝被吓得双手一松,整个人几乎快瘫了下去,幸得身后有人,这才把他扶住!他缓了缓神,大声喝道:“快追!凶徒应该尚未走远!” 李天然摆了摆手,说道:“大人,没用了,凶徒擅长易容术,此刻各坊门已开,想必她早已再次乔装,混入人群,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王天宝有气无力地走了过来,轻声问道:“李天然,汝再想想,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李天然沮丧地摇了摇头,轻声应道:“眼下。。。应是没有办法了。。。凶徒实在是心思缜密!” 此言一出,王天宝也是气得往后又退了几步,嘴唇不停颤动着,看样子心中也窝着一团火,又说不出的愤怒,周围的不良人也大都泄了气,整整一夜一上午的努力就这么付诸东流了,更可怕的是等此事到了右相杨国忠那里又不知道会发展到何种情况! 正当众人沉默无声之时,突然王天宝直起了身子,大声说道:“来人!李天然放纵凶徒,致使贼人逃脱,此罪绝不容赦!快将其捆绑,交到右相府等候发落!” 此令一出,众人皆是哗然,没想到王天宝此时竟然来了个弃车保帅,打算把所有的罪责都扣到李天然的头上!不良人小年连忙跪地哀求道:“大人,万不能如此啊!凶徒跑了绝非李天然一人之过,这样把他送去无非是要了他的命啊!” 不待王天宝答话,旁边已有人开始起哄道:“李天然放纵凶徒,不是他一人之过,难不成是我们的过错?不是他一人承担,难道要吾等一起承担?”、“就是!”、“谁让他故意放走凶徒!”。。。为了自保,除了小年,所有人居然都站到了王天宝的一边。。。 李天然向周围望了一遍,心中顿感无奈与绝望,到了最后也没再发一言,只是长叹了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王天宝见状当即大声斥道:“汝等是没听见下令吗?快把这个放纵凶徒的元凶给吾绑了!”话音刚落,几个不良人早已是迫不及待,上前便擒住了李天然,来了个五花大绑。 王天宝朝一旁的不良人使了个眼色,小声说道:“此事可万不能出了什么岔子,汝等现在就将其送至右相府上,告知事情原委,听清楚了吗?” 不良人连忙会意的点了点头。。。 第贰日 章 回(五) 李天然就这样被四、五名不良人押上了囚车,自始至终都未再发一言,此刻的他内心极度绝望。凶徒的逃脱给他带来的打击已是不小,他万没想到最后居然被自己人这样陷害,而且还是不良帅王天宝!阿郎憎恨官场,不愿与之为伍,可李天然却自小心怀正义,最终不听阿郎劝阻加入了不良人,也是相信世间仍有公义,可事了却是如此收场,悲愤之情可想而知。 而这一幕恰巧被赶来的李伯禽悉数看在眼里,阿郎刚被带走,可不到片刻,家弟也被押上了刑车,李伯禽自是感到万分情急!可眼下众目睽睽,却又不是出手相救的最好时机,于是只能悄悄尾行囚车之后,保持一段距离,伺机营救。 午时三刻,华清宫大殿。 大殿之上关于“封圣”一事整整一个上午,仍在争议不休!事情的关键点倒不是玄宗皇帝到底能不能“封圣”,“圣人”的尊号已称呼了有些年头了,此时众人相争,看似为了天下百姓,说到底无非是自己的切身利益罢了!皇帝封圣,结果很可能就是右相接管朝政,如此一来,右相一党必会飞黄腾达!李隆基已是七旬老人,风烛残年,哪一日说不好就驾崩了,到时太子的位置就显得尤为尴尬,临了可能就真成了别人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故太子一党对于封圣一事必定会据理力争,什么祖训、规制都给说了一个遍,说到底无非就是怕右相掌权。 李隆基在位四十余年,一生杀伐果断,可偏偏在此事上却总是犹豫不决,他虽明旨封圣,可却不敢明确地指出到底由何人接管朝政!作为君王,自是要左右平衡,互相牵制,一旦明确支持一方,那必将舍去另一方,时间久了,所支持一方随着羽翼丰满,恐怕也难以驾驭,故此事到了这个关头也没能有个定论,任由两派在大殿之上互相辩驳! 可随着宦官一声高呼:“高公公入殿觐见!”争论声又全都给平息了下来,大殿内瞬间变得异常安静,所有的目光都齐齐地投向了高力士,直到此刻众人才又想起了早些时候杨昭一门被屠一事。 高力士走到了天子阶下,当即一躬身,说道:“回禀圣上,李白已捉拿归案!现已押赴禁军大牢,听候审问、发落!” 李隆基缓缓点了点头,开口问道:“凶徒李白可曾承认自己所犯行凶之事!” 高力士似乎刻意提高了嗓音,高声答道:“不曾承认!只道是此事有蹊跷,不过也未多加抵抗,便随老臣回了大牢!” “一派胡言!不是他又是何人?试问当今天下,又有几人能够擅入羽林军统领府内行凶后,堂而皇之的离开?”高力士话音刚落,一旁的右相杨国忠当即大声喝道! 杨国忠的话高力士听得清楚,当即脸上顿生不悦,于是应声道:“依老臣之见,右相此言差矣!邢狱之事还得看证据,若是有能力为之的都是凶徒,那老臣岂不是也应该被列入行凶怀疑之列?” 高力士此言一出,杨国忠也觉得自己言语有失,于是接话道:“高公公多虑了,本相并非此意,只是李白那厮恣意妄为,酒后失态,大放厥词,实在是有了充足的杀人动机,其行罪大恶极!” 高力士刚要接话,李隆基却缓缓抬起了一手,开口道:“好了,众卿勿再多加争辩,高公公所言有理,凡事都需讲究证据,此事就交由大理寺审训吧,绝不能冤枉一个好人,当然也绝不能姑息一个凶徒!”话音刚落,杨国忠嘴角不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玄宗皇帝看似一番居中之语,其实是暗中助了杨国忠,这大理寺本就是杨国忠的势力范围,要是李白进了大理寺那还不是任其宰割! 太子李享见此事已有定论,当即再次上前准备发话,可高力士却抢先大声说道:“启奏圣人,已是午时三刻,圣人该用膳和稍作歇息了!”此语完全是为李隆基解围,高力士深知此事若是再争论下去,自然也难有确切的定论,倒不如替李隆基遮掩一番。 李隆基自是心领神会,缓缓说道:“经高公公这么一提醒,朕确实感到有些饿了、乏了!那就散朝!若有事改日再议!”说罢便一挥手,也不待众人作何反应,自己却一起身,在高力士的搀扶下缓缓离开了。 李白被押往了禁军大牢,而李天然却被径自带向了右相府。右相府位于崇仁坊,与之相连的便是名闻天下的平康坊,杨国忠好酒色,平日里出行也方便,再加上皇城也紧邻崇仁坊,故择此坊而居。 押解李天然的不良人为了安全起见,一路上尽走的大道,故李伯禽尾行了一路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光天化日之下劫囚车,他倒不是考虑自己,只是若被人识出,那到时李天然也脱不了干系。李伯禽纵是愚钝,这一点还是能够想到的。可眼看囚车就快驶入崇仁坊,李伯禽也是心急如焚,一时间怎么也想不出个营救的办法。 正踌躇间,囚车经过的一个巷道内突然冲出了一大批乞丐,一眼望去足有四、五十人之多。这崇仁坊与平康坊之间多是达官权贵,平白无故地出现这么多乞丐也是令人大感意外,而且乞丐似乎都想是训练好的一般,一同朝囚车冲了过去。 这突发的情况也是令几名不良人大感意外,其中一人连忙抽刀大声喝道:“快给我停下!勿要靠近!”可乞丐却不曾理会,仍然发了疯似朝囚车上四周冲了过去,被人群这么一挤,几名不良人也是被冲散了开,远离了囚车!乞丐身上的味道十分刺鼻,不良人也是不愿沾惹,于是连忙用袖捂鼻退到了一旁。过了好一会儿,乞丐终于散去。。。 “不好!李天然不见了!”其中一名不良人惊讶地大声叫到!众人连忙望去,只见此刻囚车上确是空无一人,只剩下了一副空牢笼,李天然却早已没了踪影! “肯定是刚才那伙乞丐,快追!”四名不良人追了上去。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连一旁的李伯禽都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眼下他也只好连忙追身跟了上去。 过了一会儿,见众人散去,突然囚车之下探出了一个头,四周望了望,笑道:“一群笨蛋,本小姐略施小计居然就上当了!现在没人,快走吧!”边说她边朝身后招了招手,车底又爬出了一人,竟是李天然;而先探出头来的正是之前大安坊外的那名小乞丐! 李天然没敢耽搁,连忙跟在小乞丐身后跑入了一旁的巷子中,可刚没走几步,李天然便突然伸手抓住了小乞丐的胳膊,说道:“凶徒,快跟我回去归案!” 小乞丐扭头望了一眼李天然,满脸怒气地吼道:“你这人是怎么回事?我好心救了你,你却还要把我送进大牢?恩将仇报,救你还不如救一头狼!” 李天然再次好好打量了一番小乞丐,一脸严肃地说道:“你救我和你杀人是两回事!再说,我之所以被送上囚车还不是因为你!” 小乞丐突然呵呵一笑,然后故作阴沉地说道:“你也知道我杀了人啊!难道你不怕?我暗中观察过你,你应该。。。不会武功吧,难不成你认为自己能够抓得住我?” 李天然没做过多思考,当即答道:“抓不抓得到是能力问题,抓不住是原则问题,身为不良人见了凶徒自然是要抓的!再说,你还盗了杨府的宝物,同时也犯了偷盗之罪,罪加一等!” 小乞丐听罢当即两眼一翻,白了李天然一眼,无奈道:“哎,我说,你在推理案件时,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这会儿却像个呆子一般?非要较真?” “法理、公义不容商议,汝还是。。。束手就擒吧!”后面这一句李天然自己都说的有些没有底气。 小乞丐不禁呵呵一笑,轻声道:“如果你自认为有本事,那就动手吧!看到了最后是谁伤了自己!刚才的事咱俩算是扯平了,谁也不欠谁!”说罢便一转身疾步准备离开。 李天然自是不敢耽搁,连忙跟了上去。 巷子的另外一端,几名不良人气喘吁吁地追上了那群发疯似的乞丐,在刀器的威胁下,几个乞丐终于变得冷静下来,不再敢妄动!领头的不良人当即大声喝道:“汝等跑什么?受谁指使?人犯呢?快说!!” 乞丐大多不敢言语,临了终于有一名乞丐颤声答道:“我。。。我等并不知道什么人犯,只是。。。刚才有一个小乞丐说是谁能先跑一圈回到原地,就给一锭银两,所以我们。。。这才。。。” “小乞丐?你们可认识是谁?快说,否则别怪我手中的刀不客气!”不良人威胁道。 “回禀。。。官家,吾等。。。不认识。。。”乞丐小心答道。 第贰日 章 回(六) 不良人已经有些气急败坏,当即一刀砍了下去,那名乞丐也是被吓得一声惨叫,幸得不良人及时止住了力,把刀停在了乞丐的肩上,没有砍伤,但乞丐也已是吓得不轻,连忙再次跪地蜷缩,不断求饶! 另一名不良人望了望,连忙凑了上来,小声说道:“看来他并没有说谎,应是实情!” 持刀的不良人不禁眉头一皱,低声问道:“可眼下罪犯逃脱,吾等如何是好?回去该怎么交差?” 另一名不良人稍加思索,突然抽刀朝自己手臂上划了一道,一时间血流不止,这一下速度极快,几人都没来得及反应,其中一人连忙问道:“汝这是何意?” 不良人捂住自己手臂上的伤势,抿了抿嘴,轻声答道:“也只有这个法子了,从刚才的事情看来,李天然应该就是凶徒同伙,要不然凶徒如何会舍命相救!我这么做。。。也算是苦肉计!为今之计,只有尽快返回向不良帅诉说实情,吾等力战不敌,请求支援!” 另外几人互相望了望,也只好点了点头,其中一人缓缓说道:“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李天然一步不离地紧紧跟在小乞丐身后,见小乞丐走得慢了些,于是连忙上前气喘吁吁地问道:“汝到底是何人?为何要行凶杀人?汝所盗到底是何物?现藏于何处?” 小乞丐回头望了一眼李天然,不禁笑道:“哎,我说,你的脑子没毛病吧?你这么一问,我就如实招了,你当我傻啊?看你断案能力不错,不会自己去查吗?” “汝。。。休要猖狂!吾这就把汝抓了回去!”李天然说罢便准备上前擒住小乞丐! 小乞丐身法奇快,见李天然伸手来抓,连忙侧身一避,几个闪身就已经离李天然有了一些距离。李天然见状当即大声吼道:“凶徒勿逃!” 小乞丐嘴角微微一笑,叫道:“有本事来抓我啊!”说罢连一转身朝巷子口跑了过去。可小乞丐刚跑到巷子口,就忽然感到一侧有埋伏,小乞丐连忙低头一避,这才躲过了这一记重拳,小乞丐借避让之际,回身朝那身影一掌还击了过去,来人也是身法奇快,迅速躲过了这一击,并接着再次向小乞丐展开了攻势,小乞丐连忙避让,一时间失了先手,只有招架之功。。。 二人交手了好几个回合,李天然这才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李天然看清了来人,不禁一愣,脱口道:“阿。。。兄?汝怎么会在这儿?” 来人原来是李伯禽,见李天然唤他,连忙一边应战,一边答道:“阿弟,阿。。。兄帮你抓她!” “阿兄,他就是大安坊内的凶徒,快帮我擒下她!”李天然见是阿兄,心中顿生激动,连忙大声喊道。 李伯禽闻讯于是更加认真的交手,可一连好几十个回合,二人仍不分胜负,连李伯禽一时间都拿她不下,看来这个小妮子还真有些本事,这也看得一旁的李天然很是焦急! 正在此时,一个白衣身影突然从李天然身旁闪过,李天然都被震得往后退了一步,转眼间那身影已经到了交手的二人身旁,忙于交战的李伯禽也被吓了一跳,可正犹豫间,顿时感到胸口一阵剧痛,李伯禽霎时间口喷鲜血向后飞去,直到撞到了一旁的墙壁这才停了下来,原来此人已出手在李伯禽胸口发了一掌,速度之快,连李伯禽都没来得及有丝毫反应。 来人并未耽搁,一把擒住了小乞丐的手臂,“嗖”的一下便从巷道中消失了,待李天然反应过来追出去时,二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李天然身后传来了李伯禽的喘息声,李天然这才回过神连忙赶过去俯身探望:“阿兄,你怎么样?伤得重吗?” 李伯禽一提气,突然又呕出了一口鲜血,他努力调息着,颤声道:“谢谢阿。。弟,伤得应该不重,调息一会儿应该就没事了,此人武功。。。实在是。。。高!阿。。。兄不是。。。不是他的对手!” 李天然望着阿兄的样子,甚是焦急,继续问道:“阿兄为何会出现在此地?阿郎呢?” 李伯禽一脸惆怅,答道:“今一早儿,阿。。。郎被。。。一个黑衣白发老头给抓走了,那人也是武功。。。奇高!我本打算去告知于你,可才到坊门处,见你也被抓了,故而。。。一路尾行至此。。。” “什么?阿郎被抓了?所谓何事?什么黑衣白发老头?到底是何人?”李天然顿时变得异常震惊! 李伯禽努力想了想,答道:“好像叫什么高。。。将军,说是阿郎杀了人,所以把阿郎。。。给带走了!” 李天然眯起了眼睛,心中暗自琢磨道:“高将军?黑衣白发老头,武功高强,难不成是。。。皇帝身边的宦臣高力士?”想到这里他不禁后脊有些发凉,若真是他,那就是御案了,那此事绝对非同小可!他连忙扶起了地上的李伯禽,说道:“阿兄,看来我们要找个地方暂时避一避了,此事应不简单!” 李伯禽轻轻点了点头,应道:“依阿。。。兄之见,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 李天然连忙问道:“阿兄所说的可是。。。杜先生?” 李伯禽应道:“还是阿弟聪慧,就是杜先生那儿。吾听阿郎提起过,杜先生之前被朝廷授予河西尉,杜先生不愿屈就,为此还写过“不作河西尉,凄凉为折腰”的诗句,后来朝廷又将其改任为右卫率府兵曹参军,负责看守兵甲器杖,所以此刻杜先生就在长安城!” 话音刚落,李天然不禁一脸震惊,神情里满是疑惑,不禁静静地望向了李伯禽,李伯禽被他这么一望,一时间有些奇怪,反问道:“阿。。弟,汝这是怎么了?” 李天然终于回过了神,答道:“没。。。没什么,只是刚才阿兄提起杜先生时,条理清晰,如数家珍,就连最难记住的官职和诗句都能倒背如流,不禁令阿弟有些诧异,平日里,阿兄可不曾记得住这些。” 被李天然这么一说,李伯禽也是显得有些尴尬,憋了半天这才喃喃道:“因为。。。那是杜先生啊!” 李天然没有在意,继续问道:“那阿兄可知杜先生现居何处?” 李伯禽连忙点了点头,答道:“知。。。道,离这不远,就在胜业坊内!吾帮阿郎给杜先生送过几次书信。” 一刻过后,胜业坊。 胜业坊在崇仁坊东侧,与崇仁坊仅仅隔了一个街道,要说崇仁坊是达官权贵所居之地,那这胜业坊可算得上是文人墨客汇集之所,正因如此,坊间格局也与崇仁坊大相径庭。崇仁坊多是大户别苑,而这胜业坊就显得清幽了许多。 李天然紧随李伯禽身后,过了这么一会儿李伯禽的伤势已好转得差不多,行动已是自如。穿过许多民舍后,终于在一个小湖旁出现了一间草堂,草堂不大,除正堂外,只有左右两间房舍,前有小院,而后院则紧靠着胜业坊的坊墙。 李伯禽转头说道:“到了,吾听阿郎说,杜先生近几日着了风寒,此刻应在府上歇息。” 李天然没有答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便又紧随李伯禽赶了过去,小院门没锁,李伯禽当即推门进去了,只见正堂屋门紧闭,于是李伯禽带着李天然走到东侧的小屋轻轻敲了几下。没多久,屋内就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门被缓缓打开了。 开门之人身披素衣,容貌已年过四旬,身子骨显得异常瘦弱,两鬓之间依稀可见几撮白发,但两眼却显得异常有神,眉宇间流露出一股英气。李伯禽、李天然见状,连忙一躬身,恭敬地开口道:“杜先生!” 杜先生对二人的到访倒不显得诧异,更像是事前得知一般,他够出头朝二人身后、四周望了望,于是身子一让,连忙说道:“快进屋再叙!”二人也不敢耽搁,顺势进了屋,关起了屋门。 李伯禽开口道:“杜先生,实在抱歉,吾兄弟二人又来叨扰。” 二人神色有些慌张,但杜先生看在眼里倒显得镇定,似乎一切在预料中一般,他用手一指,示意二人到案前入座。可刚入一座,李天然不免有些奇怪,率先试探性地开口问道:“杜先生似乎知道吾二人会来?” 杜先生缓缓点了点头,答道:“确是如此!太白兄的事已经传得满朝皆知,这不刚才朝廷有人传来消息,太白兄已被关入了禁军大牢,等待大理寺审讯!故吾推断汝兄弟二人应是会来寻我。” “禁军大牢!大理寺!!”杜先生话音刚落,李天然已显得有些不敢置信,他连忙继续问道:“请问杜先生,家父到底是犯了何事?” 杜先生摇了摇头,应道:“具体的还不得而知,只是谣传太白兄昨夜潜入杨府,屠杀了杨昭一门三十七口。” 第贰日 章 回(七) 杜先生话音刚落,李天然当即拍案而起,怒不可遏道:“简直一派胡言,阿郎安能行如此之事?说句不该说的,像杨昭这厮,平日里作恶多端,阿郎若是有心处置,以他的性情至多杀他一人,又怎会屠其满门!” 杜先生听罢,连忙一摆手示意其低声一些。李天然至此也觉自己有些失态,连忙又坐回了位子之上,继续说道:“杜先生,此事绝不是阿郎所为,昨天夜里,阿郎醉酒,吾与家兄就在阿郎门外守了整整一夜,阿郎寸步未离,吾等可以作证!” 杜先生轻轻摇了摇头,叹道:“太白兄的为人吾还不会知吗?不用汝二人为证,吾自也是相信,可。。。那朝堂之上的右相会信吗?此案交由大理寺审理那定是凶多吉少!” 正在此时,一旁的李伯禽突然捂着胸口咳了一声,李天然连忙关切地问道:“阿兄,刚才的伤还没好吗?” 李伯禽顺了一口气,轻声答道:“无碍,只是没想到这厮如此厉害,一招就能将吾打成这样。” 杜先生听罢连忙也望向了李伯禽,问道:“明月奴,汝也受伤了?是何人所为?” 李伯禽望了杜先生一眼,答道:“不知道,就是。。。一个高手吧。” 李伯禽的话把杜先生说得更是云里雾里,李天然见状连忙接过了话,把自己的遭遇大致说了一遍,说到那个突然闯入的白影时,李天然连忙把头转向了李伯禽,问道:“阿兄,刚才情急,我都忘记问了,那人的面目汝可曾看清?” 李伯禽努力的回忆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答道:“那人。。。带了一个很奇怪的面具,连头发都是裹得严严实实,吾。。。不曾看清,而且那人速度奇怪,一击之后迅速转身就走了。。。” “奇怪的面具?”杜先生不禁喃喃道。 李伯禽点了点头,答道:“那面具确实诡异,全是白色的,什么都没有,只是面具上方眼睛位置留有两个小圆孔。” 杜先生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缓缓说道:“能在顷刻间将汝击伤,的确非等闲之辈,那依汝之见,此人武功与太白兄相较如何?” 李伯禽低头沉思了片刻,然后答道:“不瞒杜先生,之前吾从未见过阿郎真正动手,平常人与阿郎较量,一般不超过两、三个回合已是败下阵来,直到今日阿郎与那个。。。高将军交手,吾才得见他的真正实力,不过。。。从他二人交手情况和今日击我那人来看。。。似乎武功更在阿郎之上!” “什么!!”杜先生大感震惊,手中的茶杯险些跌落到地上,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缓了一会儿,这才再次说道:“这世间居然还有人的武功在汝阿郎之上,那。。。会是何人?万一此人非友是敌,那。。。可如何是好?” 杜先生这么一问,李伯禽自是不知如何应答,李天然接话道:“今日之事吾也在场,以吾之见,那人的目标好像并非针对我们,只是救走那个小乞丐而已,要不然以他的身手,杀死吾兄弟二人应是。。。不难!” “希望。。。如此吧!”杜先生无奈地叹道,他望了一眼李天然,继续开口道:“汝说那个小乞丐害你上了囚车,最后又用计救了你,以你只见,这又是为何?” 李天然略微思索,然后答道:“具体的晚辈也不清楚,不过那个小乞丐的目标应是明确的,就是盗得杨德府上的宝物,但目前吾等并不知宝物是何物。至于救我,应是我之前放过她一马,心生怜悯而已。” 杜先生捋了捋胡须,没再答话,应是也赞同李天然的判断。李天然见杜先生未答话,于是率先开口道:“杜先生,吾现在也是戴罪之身,真凶落网之前吾恐怕也是难以洗清冤屈,故想让您帮一个忙,不知是否应允?” 杜先生望向了李天然,语气肯定地答道:“但说无妨,只要是杜某能办到的,绝不含糊!” 李天然得到肯定后,于是答道:“吾想前往杨昭府上调查满门被屠一案,为家父洗清冤屈!” “这。。。这恐怕有些难办!”杜先生不免显得一脸为难。 李天然顿时心生急切,连忙说道:“这是洗清阿郎冤屈的唯一办法,还望杜先生相助!” 杜先生轻轻摇了摇头,应道:“小侄儿误会了,并非杜某不愿相助,只是这大理寺乃右相所辖,况且汝也是戴罪之身,如何能够轻易进入查案?除非。。。” “除非什么?”李天然焦急地问道。 “除非有圣人的旨意或是。。。太子殿下肯出面为此事周旋,否则应是几无可能!”杜先生答道。 “圣人?太子?”李天然顿时心中泄气,这是何等高高在上的人物,他一个小小的不良人别说求其周旋,即便是他二人的面都未曾有机会见过!李天然当即缓缓坐回了座位,神情一片沮丧。 杜先生沉思了片刻,突然眼前一亮,他连忙转向李伯禽和李天然二人说道:“有一人,也许可以一试!” 李天然闻话顿时觉得心生希望,于是与阿兄异口同声道:“是何人?请杜先生快快言明!” “待诏翰林,东宫属官李泌!”杜先生肯定地说道。 “李泌?”李天然不禁一脸茫然,继续问道:“他。。。肯相助吗?此事可是针对右相!” 杜先生一捋胡须,应道:“若杜某所料不错,他定会相助!此人自小聪慧,饱读诗书,太白兄乃大唐仕人精神领袖,凡博学之人无不对太白兄心生敬佩,吾料想其也定不会例外。况且,李泌嫉恶如仇,早已与右相心生嫌隙,此事他应是不遑多让!” “可。。。仅凭他之力就可以说服太子了吗?这可是陛下的旨意,太子殿下会愿意斡旋此事吗?”李天然仍有些犹豫地问道。 杜先生则轻轻点了点头,信心十足地应道:“小侄放心,此事应不会错!太子殿下定会算清其中利弊,右相杀太白兄,就是与天下仕子为敌,而太子殿下若救太白兄,就是与天下仕子为伍,在此大位相争之时,即便吾等不去求于太子,为招揽天下仕子,他也定是会有所行动!” 杜先生一席话令李天然茅塞顿开,刑名查案之事他是精通,可若谈及政治一事,他确实有所不足,经杜先生这么一点拨,他倒是胸中有了底,可转念一想,他又不禁神色为难道:“杜先生,可。。。这李泌,小侄也不曾识得啊!” 杜先生轻轻一笑,应道:“小侄放心,杜某与其在诗文干谒上还有些交情,吾这就修书一封,请求他相助此事!”说罢,杜先生便持起案上纸笔开始修书。 一刻过后,书信已毕,杜先生递交给了李伯禽,托付道:“汝阿弟也是不便出面,此事只能交由汝来办,事关紧急,切记此信一定要亲呈李泌大人,万不可转托他人之手!” 李伯禽小心翼翼地收起了书信,应了一声,便起身推门出了草堂! 一刻过后,李伯禽便按杜先生交代的路线,来到了李泌府门前。 李府大门紧闭,李伯禽正欲上前敲门,可刚走到大门前,正巧一顶青灰色的小轿在其身后的府门前停了下来,布帘掀起,从轿内走出了一名年约三十岁上下,相貌清秀之人。他见了李伯禽不禁一愣,当即开口问道:“汝是何人?到吾李府所为何事?” 李伯禽仔细打量了一番李泌,模样确实与杜先生所形容不差,于是连忙上前朝李泌一躬身答道:“敢问阁下可是李。。。泌大人?” 李泌也打量了一番李伯禽,然后答道:“正是在下,汝有何事?” 李伯禽见来人正是李泌,当即双膝跪地,答道:“李大人,草民是受杜先生所托,有事相求!” 李伯禽这一跪,倒是有些令李泌猝不及防,他连忙上前了一步,问道:“敢问是哪位杜先生?” “杜。。。甫,杜。。。先生!”李伯禽答道。 李泌一惊,喃喃道:“杜甫先生?那汝是何人?” “吾是李伯禽,家父李白,受杜甫先生所托,前来寻李泌大人,这是杜先生书信。”李伯禽边说边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了书信,递了过去。 李泌连忙伸手接过书信,拆开阅之。阅毕,李泌连忙扶起了身前的李伯禽,轻声道:“吾已知悉,汝速速返回杜先生处,告知杜先生,此事泌定当全力相助!” 李伯禽听罢,当即眼眶一热,欲再跪地,口中念道:“草民谢李泌大人!” 李泌见状连忙伸手拉住了李伯禽,轻声道:“此处人多眼杂,汝速速离去,等吾消息即可。”说罢,便又返回了青灰色小轿之中,朝骄外低声道:“出发,去东宫!” 声音虽小,可李伯禽却听得清楚,当即心中有了些底,见小骄缓缓走远,他这才有些如释重负,转身准备返回杜先生草堂。 第贰日 章 回(八) 没到一刻的功夫,李伯禽已是返回了杜甫草堂,杜甫把李伯禽迎进了小屋便连忙开口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李伯禽一躬身答道:“回杜先生,李泌大人答应相助了,吾离开时他已乘骄前往了东宫。” 杜甫听罢,当即双手一拍,答道:“太好了,看来朝廷中仍有热血之士,那此事吾等就先按兵不动,静待李泌大人的消息吧。”一旁的李天然听罢也是连连点头。 酉时初刻,东宫,太子书房。 近年以来,右相杨国忠得势,府上门客不断,东宫自是冷清了些,可即便如此,东宫门下之人也是众多。太子李享生性谨慎,会客时往往仅允许一人单独入内,交谈之时也不许他人惊扰,即便是李泌来访也只能在前厅奉茶等候,好不容易到了酉时,这才得宦臣传唤入内,李泌不敢耽搁,连忙放下手中茶盏,尾随宦臣进了书房。 可刚进书房,李泌便不禁一怔,原来书房内除太子李享外,居然还有一人,那人虽已年近花甲,两鬓斑白,可看起来却仍然虎虎生威、神采奕奕,多年在沙场上磨练出的煞气令其不怒自威!李泌虽感到有些意外,但也是连忙上前朝太子和那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开口道:“臣李泌拜见太子殿下、见过郭将军!” 不待太子开口,郭子仪当即哈哈大笑道:“老夫常说,年轻一辈中始终最看好李泌,汝虽潜遁名山,修道多年,以习隐自适,但老夫却看得出汝今后必会驰骋沙场、扬名立万!今日见汝,看来老夫所期有望!” 郭子仪乃西汉名臣之后,多年来在朝中也是威望甚高,经他开口如此夸奖,李泌不免有些惶恐,当即再次躬身道:“郭将军谬赞了,李泌不敢!” 见李泌谦虚,太子当即开口道:“哎,即是郭将军的夸赞,汝自是受得起,不必自谦!不知汝前往东宫,有何急务?汝若不到,本宫还正打算差人前去唤你。” 听太子这么一说,李泌反问道:“太子正欲差人前去唤我?不知是有何要事?” 太子李享一脸严肃道:“本宫确有要事与汝相商,汝先报汝来之事,其它再议不迟。” 李泌不禁侧脸望了一眼郭子仪,太子素来不喜多人同时议事,郭将军虽也是太子倚重之人,但李泌也是有些许顾忌,太子看出了李泌的疑惑,当即开口道:“郭将军不是外人,汝尽管说便是!” 李泌答道:“喏!回禀太子殿下,臣此番前来有一事相商,此事重大,还望太子殿下三思而为。” 太子问道:“何事?” 李泌答道:“彻查李白行凶一事。” 李泌此言一出,太子不免眉头微微一皱,略微思索了一番,这才缓缓答道:“李白一事不是已交由大理寺查办,东宫此刻强行介入,势必大费周章,况且李白不过一介草民,此事有必要吗?” 李泌听罢,当即一躬身,答道:“此事依臣之见,确有必要!李白现今虽乃一介草民,但其在大唐仕子心中却与神明无异,此刻东宫若出手相助,日后东宫在仕子心中定是另一番模样。相反,若是东宫此刻置若罔闻,那他日必会给人落下口实,说东宫不怜惜人才。” 太子喃喃道:“可万一李白真杀了人。。。” 不待太子说完,李泌抢先接话道:“臣李泌虽与李白素未谋面,但从其字里行间可知其人生性豪迈、洒脱,绝不是那种偷偷潜入他人府邸,行苟且之事之人,此事必有蹊跷,臣愿以身家性命为其担保!” “好!老夫果然没有看走眼,李泌果真是真性情也!虽未谋面,也敢如此力保,足可见其重情重义!”李泌刚刚言罢,郭子仪不禁大声赞道。 太子没有答话,只是默默点头,李泌见状继续开口道:“据臣所知,这右相与李白早有嫌隙,此番李白落入其手,无论事实如何,其一定会落井下石,致李白于死地!若是太子殿下能够及时出手相助、查明真相,还李白以清白,那在天下人眼中太子殿下自是贤明,此番定会给右相不小的打击!” 太子再次轻轻点了点头,仍未表态,李泌本欲打算开口再劝,可太子却一抬手,李泌欲言又止,太子望了望李泌,反问道:“汝之言确实有些道理,但此事右相定会有所戒备,吾等以何方式介入为妥呢?另外,本宫又该派何人前往查办此事呢?” 李泌一躬身继续答道:“依臣之见,此事不宜暗中调查,否则即便查出了线索,也不好直言向圣人奏报,到时还会被圣人斥责越权行事,此事只能由太子殿下上报圣人,陈述其中利害关系,方能成行!” 太子为难道:“可。。。万一圣人不允呢?” 李泌自信地答道:“当今圣人睿智多谋,只要太子殿下说清其中利害关系,臣料想圣人一定会应允;退一步说,即便不让太子殿下亲查此案,那东宫奏请复核此案,圣人总会应允吧?杀李白非同小可,圣人又深明左右制衡之道,万不会由着右相一人裁决、行事!” 太子听罢点了点头,似是也赞同李泌之言,继而问道:“好,那本宫再问你,此事应派何人查办?” 李泌答道:“臣斗胆推举一人,不良人李天然!” 太子一怔,喃喃道:“李。。。天然?此乃何人?本宫之前从未听说过。” 李泌答道:“不瞒太子殿下,此人正是李白次子!臣与杜甫有私交,此乃杜甫推举之人,其精于刑事推断,又是李白之子,对于查办此事定会竭心尽力!” 太子答道:“李白次子?由罪犯之子查办罪犯之案,此事是否会有些不妥?如此一来,圣人恐怕也不会应允!” 李泌再次答道:“太子殿下勿忧,此事不必向圣人言明,只需让其乔装混入查办人员行列即可;万一不幸,此事被他人告发,太子殿下大可推托不知,东宫要的只是此案的真相,至于谁人查办臣以为不重要!” 太子殿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此事确是有些冒险,不过这似乎也是最好的选择,犹豫再三,终于缓缓答道:“此事。。。就依汝之计,明日一早,本宫便觐见圣人,奏陈此事!” 李泌闻言,当即一躬身,应道:“谢太子殿下,臣定会将此事办妥,不辱所望!” 太子望了望身前的李泌和一旁的郭子仪,开口道:“其实今日本宫召汝二人前来,是另有一事相商,此事重大,还望二位不必有所顾忌,为本宫谋划!” 李泌与郭子仪听罢,当即连忙躬身齐声道:“太子殿下尽管问便是,臣二人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太子踌躇了片刻,终于缓缓说道:“汝二人对于今日圣人欲‘封圣’一事,有何看法?” 此语一出,李泌二人不免双眉一紧,其实此事不用太子相问,二人也早已是满心忧虑、忧心忡忡,只是一时间不便言明罢了。 郭子仪望了一眼李泌,开口道:“李大人聪慧,还是汝先说说看吧,看是否与老夫之见不谋而合。” 李泌轻叹了一声,当即开口道:“回禀太子殿下、郭将军,此事臣也是思虑良久,从现在看来,此事恐怕不吉,要生事端啊!” 太子听罢,似乎心里早有了准备,于是轻身坐回了案旁,抬手示意二人入座,然后问道:“汝且说说看。” 李泌入座后,继续说道:“圣人欲‘封圣’一事,臣遍查史料,确是未有前者,这可算得上是古往今来头一遭,故此事并无先例可寻!按圣人今日的说法,欲还政于朝,这是否可以理解为今后圣人将不闻政事?若是圣人心中所属之人是太子,那大可明言相告,欲让太子殿下登基,可。。。他却未言明!今日右相奉承之相,圣人也未过多指责,反而心有所悦,故。。。臣断言,圣人心意恐怕。。。有些偏向右相!” “哼!”郭子仪听罢当即拍案而起,眼中满是愤怒,大声道:“老夫在军中早已耳闻,圣人宠信杨玉环,杨国忠借是杨玉环的堂兄,几年间便扶摇直上,可期间却坏事做尽!这二人是误君、误国、误民啊!实乃可恨!若是圣人真的有意右相,老夫即便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提兵把右相府和那杨玉环那厮给统统灭了!” 太子见郭子仪愤怒,连忙劝道:“郭将军还请慎言,此事还须从长计议,不可动怒!” 郭子仪听太子这么一说,即便再是光火,也只好忿忿地缓缓坐了回去,可不满之意却溢于言表! 太子见郭子仪重新入座,又转头望向了李泌,继续问道:“那不知汝可有何对策!” 李泌想了许久,有些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叹道:“臣始终有一事不明,为何圣人会突然宣布此事!到底意欲何为?若不搞清此事,自是无法应对!” 太子轻轻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了一小张纸条,缓缓说道:“让本宫来告诉汝为何。” 第贰日 章 回(九) 太子李享的举动再度令李泌二人震惊,一时间都满脸惊异的望向太子,心中暗自琢磨道,难道太子早已有了风声,故此时急召二人相商?正思索间,太子已将纸条递向了李泌,李泌倒吸了一口凉气,双手接过了纸条,这张纸条犹如一道判命符一般,生死之间几乎全在于此!李泌颤微着缓缓打开,只见纸条上写道:“乾下乾上,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用九:见群龙无首,吉!初九,应龙现,天下变!”念完最后六个字时,李泌脸色突然变得煞白,手不住的发颤。李泌深山修道多年,按理来说早已看清世间诸事,心无旁骛,可到了此刻,也止不住的感到恐慌! 郭子仪见李泌如此,于是连忙上前一步接过了他手中的纸条,可细细读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对于李泌的反应他确实有些不解,于是冷声道:“这纸条内到底所言何意?李泌大人至于如此吗?” 李泌没有接郭子仪的话,反而望向太子,声音还是有些发颤地问道:“不知太子殿下从何处得此纸条?此卦文又出自何人?” 太子双眼紧紧盯着李泌,没有丝毫犹豫,低声应道:“此卦文乃出自国师之手,是宫中暗桩转呈本宫,情况应该属实,不应有误!” “国师!!”李泌小声喃喃道,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缓缓闭上了眼睛,陷入沉思! 一旁的郭子仪一直处于云里雾里,不得其解,可听到国师二字,不禁愤从中来,破口骂道:“怎么又是这个邪门妖道!自从三年前,国师入了朝,圣人也不知受了其什么蛊惑,诸番行事越发奇怪!此卦文若真是出自他的手,老夫虽不知其意,但也深知此间不会有何好事!” 话音刚落,太子连忙制止道:“郭将军慎言,此事涉及圣人,不可妄语!” 太子这么一说,郭子仪即便心中再是不悦,一时间倒也不敢多言,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愤怒,继而转头望向李泌问道:“李泌,汝倒是跟老夫说道说道,这纸条上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把你吓成这样!” 李泌听到郭子仪的问话,于是缓缓睁开眼睛,语气深沉地答道:“此乃一卦文,上下两卦皆为乾卦,是六十四卦中的本宫卦。飞龙在天,利见大人是指龙已经飞上天空,有利于见有道德并居于高位的人;见群龙无首,吉!是指群龙相聚而无人一首领自居,是大吉的象征!” 说到此处,郭子仪不禁摇了摇头,疑惑道:“听汝这么一说,这不都是好的卦象吗?何以如此惊慌!” 李泌叹道:“郭将军有所不知,这前几句自是吉事,可问题就出在这最后两句!初九,应龙现,天下变!卦象中,一般不用初九来标注卦文,如此推断,初九应是指时间,如吾所料不错,这个初九就是圣人口中斋戒沐浴七日后的日子,而圣人下令筑台为的就是这‘应龙现’一事!” 郭子仪仍旧一脸疑惑,喃喃道:“应龙?何为应龙?” 李泌答道:“应龙一说出自《山海经》,相传大荒东北隅中,有山名曰凶棃土丘。应龙处南极,杀蚩尤与夸父,不得复上。故下数旱,旱而为应龙之状,乃得大雨。就是说应龙有呼风唤雨之能!” 郭子仪继续问道:“那这又与此事何干?” 李泌眉头锁得更紧,缓缓说道:“应龙算是吉兽,可这天下变作何解释?这应龙又到底所指何人?难不成意味着我大唐天下有所震动?” 太子听罢,终于接过了话,说道:“若本宫所料不错,国师为圣人解卦时所说的应龙应是指圣人!天下变指的就是圣人‘封圣’一事,还政于朝,自算得上是改变!”说到此处,太子不禁满脸愁容,暗自神伤道:“不瞒二位,据本宫所知,圣人已年过古稀,故而痴迷修道,以求长生!近年来,对于玄学一说更是趋之若鹜,所以国师为其占卜,大多易信之,此番诸事定也是如此!圣人必是深信初九之时封圣,可化身应龙,从而永生,继续执掌江山!” 此番话终于令郭子仪幡然醒悟,他不禁叹道:“万没料到,曾经的英主如今却。。。国师这厮妖道,如此蛊惑圣人,其心可诛!只是如此一来,岂不是便宜了右相这等奸佞!” 李泌听罢,长叹一声,开口道:“禀太子殿下,臣修道多年,刚才暗中推算了一番,初九之日卦象确实如此,国师推卦倒也无误,只是。。。这。。。” 见李泌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太子连忙接话道:“汝但说无妨,不必有所顾忌!” 李泌左右望了望,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缓缓说道:“只是这。。。应龙到底所指何人就不一定了!也许指的是圣人,也许。。。还有可能是他人!若是他人,岂不是。。。天下大乱!” “他人!”太子与郭子仪闻言不禁异口同声道,太子再次抢先问道:“还会有何人?难不成是右相?” 李泌轻轻点了点头,答道:“不排除这个可能,但依臣之见,最危险的人恐怕还是。。。他!”李泌边说边把手一抬,缓缓指向了北方!太子、郭子仪见状顿时明白李泌所说何人,细细一想,二人不禁脸色陡然煞白,心中不免发颤! 临了,郭子仪缓缓说道:“老夫终于明白刚才李大人为何如此紧张,经汝这么一提醒,老夫确是认为,右相之流不过是疥癣之疾,而他。。。才真正是大唐的心腹巨患啊!” 太子闻言,也不免轻轻点头,但不自觉地后脊却是感到阵阵凉意。。。 子时,杜甫草堂。 李天然和李伯禽兄弟二人躲在杜甫草堂之中,不知不觉已是到了这个时辰,李伯禽虽然愚钝,但等了这许久也是感到焦急,不停地在屋内来回踱步。屋内本来就不大,他这么走来走去,一时间李天然也感到有些不安,一面是着急阿郎的情况,一面又迟迟等不到李泌的消息,心中自是苦闷!而自己偏偏又窝于草堂之中,有心无力,显得更加情急! 杜甫见状,开口安慰道:“汝兄弟二人不必过于焦急,以吾对李泌的了解,此人定是会尽力周璇,以他之才必定会说服太子出手相助,尽管安心等待便是!” 李天然望了一眼杜甫,应道:“杜先生,此话虽然不错,可吾。。。担心阿郎,他可从未受过牢狱之灾,此番被人冤枉,他心中定是不忿,万一。。。情急之下做出过激之事,那又当如何?” 杜甫应道:“这你就不了解太白兄了,以吾对他的看法,他虽平日里傲慢,目空天下,可到了关键时刻却心思缜密,冷静异于常人,此番事出蹊跷,他定会暗中观察,绝不会冲动而为!” 李天然缓缓点头,无奈道:“希望。。。如此吧。” 杜甫继续说道:“吾且问你,汝二人昨夜是否真一直守在太白兄屋外,太白兄确实未曾离开房门半步?” 听杜甫这么一问,李伯禽也连忙走了过来,抢先说道:“回禀杜先生,此事千真万确!是吾去接的阿郎,然后返回了家,整整守了一夜,一直未见阿郎外出!” 杜甫眉头一紧,喃喃道:“这可就奇怪了,吾再问你,今日高力士来擒你阿郎时,以何为证据,带走的太白兄?” 李伯禽抓了抓下巴,努力回想了片刻,答道:“他们从屋内。。。搜出了阿郎的玄铁长剑,那剑上有血迹!” 杜甫听罢,连忙继续问道:“汝阿郎外出饮酒时,可曾带此剑?” 李伯禽摇了摇头,答道:“阿郎外出饮酒,从不佩剑!” 李天然如梦方醒,连忙接话道:“吾就觉得事情蹊跷,经杜先生这么一提醒,原来问题就出在这!一定是有人趁阿郎外出,偷偷盗走了玄铁剑,然后行凶,再嫁祸阿郎!”李天然连忙把头转向了李伯禽问道:“阿兄,吾记得你今日说过,就在汝快中箭时,阿郎用一柄木剑击飞了箭簇,可有此事!” 李伯禽点了点头,答道:“正是!” 李天然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于是胸有成竹地答道:“那此事就说得通了!按常理,阿郎惯用玄铁长剑,危急之时也定是取此剑,之所以用木剑克敌,应是当时此剑并未在屋中,情急之下,故而用木剑代替!” 李伯禽听罢一脸疑惑,喃喃道:“可。。。可是那把玄铁剑确实是从屋内搜出的啊,这是吾亲眼所见!” 李天然冷峻地答道:“阿兄为何不是说,那柄玄铁长剑。。。是那个时候放回屋中的呢?” “啊!!”李伯禽听罢不免一脸震惊。 一旁的杜甫接话道:“你的意思是。。。高力士故意栽赃陷害了太白兄?” 李天然望了一眼杜甫,语气坚定地答道:“那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更好的解释吗?” 第叁日 章 回(一) 李天然话音刚落,远处恰巧传来了打更的声音,子夜已过。 杜甫与李伯禽的双眼一刻不离的望向李天然,他所抛出的推论实在令人感到惴惴不安,如果真要是高力士有意构陷,那此事后果的严重性就不可言喻了。高力士是何人?跟随了圣人整整一辈子,忠心不二,形象地说,高力士就是圣人的影子,若是他有意加害李白,那不就是圣人在幕后操控? 此事兹事体大,李白在天下仕子心中被奉若神明,若是圣人直接下旨格杀,必是会引起巨大波澜,但若是李白自己犯罪,那杀他就事出有因,也可止住悠悠之口!但为何圣人非要杀李白,这就令他三人感到奇怪了!三人面面相觑,始终想不明白。 李天然忽然想到杜甫告知他们圣人欲‘封圣还政’一事,于是打破了沉默,开口道:“难不成是因为圣人有意交政事于右相,而阿郎素来反对右相,于是借阿郎骂了杨昭之机,欲以除之?” 杜甫眉头一皱,缓缓答道:“用三十七条人命来换一人的性命。。。此事却是有些匪夷所思!不过。。。当今圣人杀伐果断,自年少时为达目的,任何事和人都有可能。。。成为他的垫脚石,此事想来。。。也有可能!” 李伯禽听罢接话道:“敢问杜先生,那会不会是。。。高力士自己欲加害阿郎?吾听闻曾经在极乐圣宴上,阿郎好像曾当众让其为他脱过靴子,他会不会就此。。。挟私报复?” 杜甫听罢不禁摇了摇头,答道:“应是不太可能!高力士虽是一宦臣,可能在圣人身边数十载,自是心思细密,处事谨慎,若是为个人之怨而冒险构陷太白兄,是不是太过于冒进!况且。。。此事后面还牵涉杨昭一门三十七口的命案,太过于危险,稍有不慎,他自己也会深陷其中!” 李天然轻轻点了点头,小声应道:“杜先生所言甚是!那照此说来,这幕后操控之人必是。。。圣人!不好!!!那吾等求李泌大人让太子殿下进行斡旋,那岂不是。。。间接害了太子殿下?” 话音刚落,杜甫顿时脸色煞白,颤声答道:“汝所言。。。甚是!不行,吾等必须这就去找李泌大人,此事万不可害了太子殿下!”说罢,杜甫几欲起身。 “那。。。阿郎呢?没人。。。能救他了吗?”李伯禽一脸惆怅的问道,急切之情溢于言表。 杜甫见状又不得不缓缓坐了回去,心中暗自琢磨道:“是啊,若是不求于太子殿下,那又有何人能救得了李白呢?”正踌躇间,忽然草堂外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声音不大,可在这深夜之时却格外清晰。 “何人?”杜甫轻声问道。可屋外却早已没有了动静,杜甫起身谨慎地来到门口,侧耳听了一会儿,确定屋外没有动静,这才缓缓打开了屋门,李伯禽早已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可屋外却空无一人,杜甫低头一看,地上却留下了一张纸条,杜甫连忙俯身拾起,阅毕不禁轻轻长叹了一声,李天然见状,连忙凑了过来,轻声问道:“杜先生,请问是何情况?” 杜甫没有答话,只是将纸条递了过去,李天然连忙接过纸条,只见上面写道:“事已妥善,明晨劝谏,阅完即焚。”李天然手不禁有些发颤,看来刚才是李泌所派之人,应是太子殿下一方已经谈妥,计划明日一早便入宫觐见圣人!李天然转身走回了案前,把纸条塞到了灯盏之中,不一会儿已是燃烧殆尽。 李天然正欲开口,杜甫却一摆手,缓缓说道:“既然事已至此,那就随它去吧,愿此事尚有转机!” 话说到这,一旁的李伯禽也算是猜到了字条的内容,故而未再答话,李天然也只好轻轻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东宫之中,太子神情紧张,却始终不发一言。李泌犹豫再三,终于再次开口道:“太子殿下,依臣之见,此时恐怕吾等还须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万一。。。到时有何异动,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太子缓缓抬起头,望了李泌一眼,不禁冷笑道:“万全的准备?试问吾等该做何准备?朝廷军队的调度之权不在本宫手中,眼看这政事也终将归于右相,仅凭这东宫中的府兵和郭将军手下那些军队,又如何周旋?本宫这个太子,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摆设。。。总有一天。。。” “太子殿下请慎言!事情还远不至于此,为何要提前丧失斗志?让他人占了上风?”李泌恐太子殿下再说出丧气之言,于是也顾不上礼仪,连声打断道。 太子轻叹了一声,冷声问道:“那依汝之意,吾等该做何准备?” 李泌犹豫了片刻,终于喃喃道:“至少。。。做好当下之事,步步为营,静观其变!先从李白一事着手吧,总不至于事事处于被动。” 太子再次叹道:“恐怕眼下也只能如此了!时候不早了,二位就请先回吧,待本宫明日觐见圣人后,凡事再作商议!” 听太子如此吩咐,李泌不自觉地与郭子仪互相了一眼,于是齐声答道:“喏!”便一同退出了东宫。 杜甫草堂这边,李天然兄弟俩被安排住在了另一间屋内,刚喝下杜先生的一杯参茶,李天然便不禁感到一阵浓烈的睡意,于是躺下休息了,凡事只好等到天亮再做打算。 一个时辰过后,李天然竟迷迷糊糊地醒转了过来,隐约听到屋外有轻微的脚步声,声音虽然不大,可在这静夜里却是格外清晰,听声音至少有七、八人之众,似乎还有铁器敲击的声音,他当即心中一紧,打算起身前去查看,可刚准备抬手,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竟没有一丝气力,而一旁的李伯禽又死死地拽住了他的另一只手腕,挣扎了几下,最终也没能爬起,过了不到一会儿,他竟然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李天然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开始发亮,远处刚好传来了开门鼓的声音,已到辰时。李天然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眼睛,此时身上已经恢复了气力,而身旁的李伯禽仍在熟睡,手仍死死地拽住了李天然。 李天然见状连忙推了推熟睡中的李伯禽,把昨晚的遭遇跟李伯禽说道了一遍,可李伯禽却一脸木讷,缓缓答道:“阿。。。弟,汝恐怕是担心阿郎的事,心生梦魇,听错了吧?吾。。。确实未曾听闻!” 李天然听罢不免一惊,心中暗自想道:“阿兄有武功在身,即便再是熟睡,对周遭的事情也定是会有所察觉,而他居然没有耳闻,难不成真是自己听错了,或是真做梦了?”不过想了想,他还是有些心有余悸,于是连忙起了身,拉着阿兄在草堂内大致搜寻了一番,结果。。。确实没有任何痕迹。。。 与此同时,骊山华清宫,太子李享早已在偏殿等候着觐见圣人。昨夜与李泌二人商议过后,太子自是心乱如麻,几乎彻夜未眠,于是还未等到天亮,就已起身从长安城内赶到了这骊山华清宫。 圣人年事已高,比年轻时自是会多睡上一个时辰,可到了此时圣人也已是起身用完了朝食。太子被宦臣带入了另一间偏殿,圣人习惯在这里接见各级官员,其间自然也包括太子。 圣人安坐于殿上,穿了一件黄色道服,虽不似平日里上朝时那般隆重,可也算是神采奕奕,紧紧立于他身旁的正是高力士,二人可谓是寸步不离。太子见状,连忙叩首参拜,礼毕后圣人抬手朝一旁指了一下,示意太子入座,太子不敢耽搁,连忙谢恩入座。 太子入座后,圣人开始眯起眼上下打量太子,太子见状也自是不敢率先开口,只是此时越发安静,太子内心却不自觉地越发惶恐。终于圣人冷冷开口问道:“太子不留在东宫,一大早地赶到这华清宫,所为何事?”圣人对太子的冷淡,太子早已是习惯,二人虽是父子,可皇子也远不止李享一人,即便是太子,在圣人这里的境遇也好不到哪去? 大唐自开国以来,这太子的位置就一直十分尴尬,太宗皇帝李世民玄武门之变,杀了自己的同胞兄弟,逼迫高祖李渊立自己为太子,自那以后,高祖惶惶不可终日,最终提前传位于太宗皇帝,自己做上了太上皇;而后到了女皇帝武则天,她的几个太子也是被她废了又立、立了又废,最终自己当了皇帝;就拿当今圣人来说,也是能力卓绝,最终吓得皇帝李旦提前让位,传位于他。。。所以这大唐太子似乎就注定了与当朝天子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矛盾,圣人对太子李享冷淡也实属情有可原。 圣人问话,太子自是不敢怠慢,连忙应声道:“回禀父皇,儿臣有一事启奏,此时紧急,故而天明入宫,惊扰父皇,还望恕罪!” 圣人冷冷答道:“太子即是为了国事,那情有可原,但说无妨!” 第叁日 章 回(二) 太子凝神屏息,侧眼望了一眼高力士,于是开口道:“回禀父皇,实不相瞒,儿臣此番前来,是为了李白屠杀杨昭一门三十七口之事。” 太子也没有顾左右而言其它,而是单刀直入,直奔主题,凑陈此番前来的目的,可话音刚落,偏殿之内却陷入一阵寂静,圣人没作任何回应,太子也不敢抬头张望,殿内弥漫着一种怪异的氛围。见圣人没有反应,太子终于按捺不住,再次开口道:“回禀父皇,儿臣此番。。。” “朕知道了,不用再次陈奏!”圣人满是不耐烦地打断道,此言一出,太子不敢再开口,可圣人除此之外也没有再答话,殿内再次陷入了沉寂。 凝固的气氛令太子有些惴惴不安,他的额头上霎时间居然开始渗出了冷汗珠子,可就在此时,圣人终于缓缓开口道:“为李白一事?难不成太子对此案有何新的发现?” 圣人终于开口问话,这倒是让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一些,太子连忙应道:“回禀父皇,儿臣并无新的发现,只是。。。” “没有任何发现,汝到此是何意?堂堂东宫太子不坐朝理政,反而为了一介草民跑到朕这里来。。。太子是否有些分不清。。。轻重缓急?”圣人没待太子说完,当即打断道。 圣人的话句句如刀,一时间竟刺痛得太子不免有些后脊发凉,可缓了一缓,太子继续说道:“回禀父皇,这李白虽是一介草民,可他才华横溢,算得上是天下仕子的楷模,此案不可大意,儿臣只是觉得此事有些蹊跷,故而想向父皇禀明。” “事有蹊跷?”圣人小声喃喃道,语气里似乎满是不屑,圣人继续冷冷说道:“刑名典狱之事,讲究的是实证,怎可凭感觉行事?太子恐怕不会不明白吧?以朕只见,此事太子还是少插手的好!” 圣人语毕,太子心中不免有些焦急,情急之下不禁再次说道:“回禀父皇,只是此事若是完全交给大理寺审理,儿臣恐怕右。。。”话到了这里,太子连忙收住了了声,幸得那个“相”字尚未出口,若是真说了出来,恐又会被圣人指责人后恶意诽谤。 圣人见状,继续说道:“朕听太子之意,是对朕的大理寺断案能力存有质疑?” 太子答道:“不敢,只是儿臣认为,此事重大,还是多一次核查为宜!” 圣人答道:“那太子就是对大理寺的公信存疑了?朕以为太子还是专于天下政事,此事。。。” “报!大事不好了!报!大事不好了!”圣人话未说完,殿外居然传来了宦臣的急报身,圣人不禁眉头一皱,望向了殿门处。此事奏报的宦臣已是达到了殿外,口中不停喘着粗气。 高力士见状当即喝道:“汝安敢如此无状!若是惊了圣驾,汝的这条小命可受得起?” 来人一听,当即吓得扑倒在地,大声应道:“回禀圣人、高公公,请恕奴才之罪,只是事出紧急,这才。。。” 圣人一摆手,开口道:“无妨,先听听是何事?再责罚不迟!” 来人当即大声应道:“谢圣人!谢圣人!刚大理寺差人来报,昨夜大理寺天牢被劫,守卫被杀六十七人,囚犯。。。李白被劫,现不知去向。。。” “什么!!”一旁的太子闻讯大感震惊,不禁脱口而出。 圣人眉宇间早已拧作了一团,突然大声问道:“汝。。。汝再说一遍,大理寺天牢所发何事?” 来人再次答道:“回禀圣人,大理寺天牢昨夜被劫,守卫被杀五十七人,李白。。。下落不明!” “啪”的一声,圣人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摔在地上,霎时间碎成一片,他怒不可遏,身子骨不由地有些发颤,他当即起身,大声斥道:“反了!反了!天子脚下,朗朗乾坤,竟有凶徒敢行。。。如此之事!劫牢者有几人!” 见天子震怒,来人也是吓得伏地不起,只敢颤声道:“据报,劫牢者。。。只有。。。一人!” “一人!!”圣人、太子闻言异口同声道,此事实为震惊,霎时间连圣人也有些变了脸色,一旁的高力士倒显得平静。圣人平复了片刻,继续问道:“可看清来人模样?” “回禀圣人,据报。。。来人乔装,未曾看清模样!”说到此处,来人早已是声音压得极低,生怕再次震怒天子。 “一人便可劫天牢!一群酒囊饭袋之徒!传朕口谕,大理寺卿玩忽职守,罪不可恕,就地革职,打入天牢,等候发落!”圣人厉声喝道。 “喏!”来人闻言连忙应声而退。 又过了一会儿,圣人终于有些平复,于是扭头望向太子,正声道:“此事兹事体大,大理寺天牢被劫,关乎皇家脸面,就交由汝与右相一同查办,‘封圣’之日前必须查清真相!否则国法处置!” 太子闻言,连忙跪地,大声应道:“儿臣领命!还望父皇宽心!儿臣定在期限内查处真凶,以振朝纲!” 圣人不禁一声长叹,未再多言,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太子退下,太子当即起身退出了偏殿。 李天然抬头望了望天色,不觉之中已近午时,李天然百无聊奈之际又忧心忡忡,这种心中万分火急而又无能为力的时刻确是难熬,李天然也不由地在草堂的小院内来回踱着步子;一旁的李伯禽自也是好不到哪去,随意捡了根树枝开始比划起了剑术,可身形、步伐皆是混乱,可见其心绪也不安定。 正在此时,一骑快马赶到了草堂门前,杜甫离其不远并识得来人,此人正是李泌府上的信使,于是连忙迎了上去,来人也未耽搁,下马后径直走到杜甫身前,低声说道:“杜先生,传李泌大人的话,太子殿下欲单独见一下负责查案之人。” 杜甫应了一声便连忙朝李天然招了招手,示意其过来,李天然见状连忙走了过去,杜甫朝李天然一指,低声说道:“这位就是李白之子,吾举荐的查案之人——李天然。” 信使打量了李天然一眼,低声说道:“汝快随我上马,太子在东宫要见你。” 此时李伯禽也凑了过来,接话道:“吾兄弟二人是否一同前往。” 信使侧脸望了一眼李伯禽,也未问其身份,而是直言道:“太子殿下吩咐,只见查案者一人,汝等还是在这。。。静候消息吧。” 李伯禽听罢,焦急道:“若是我不去,那。。。那谁来保护阿弟的安危,他可是。。。” 李天然连忙拉了一下李伯禽的衣袖,若不是拉扯及时,恐怕李伯禽要把他被不良人缉拿一事给说了出来,李天然接话道:“阿兄莫急,吾去去便回,太子殿下召见,应是无碍!” 李伯禽经他这么一说,也算是明白了过来,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应道:“那。。。阿弟早去早回。” 信使见状,也没再耽搁,当即上了马,伸手把李天然也拉到了马上,坐起身后,李天然刻意用衣服挡住了自己的面部,信使当即一拉缰绳,二人便同骑而去。 一刻过后,李天然已随信使来到了东宫侧门,在信使的引路下李天然进了东宫,东宫自是富丽堂皇,层层叠院,建筑精致,穿过层层院落,迂回过一条条长廊,这才到达了一处僻静的院落。院落内有一座二层小楼,显得别具一格,这应是太子平日里独处的小院,屋外站了一名侍卫,信使到了跟前连忙一躬身施了一礼,于是转身离开了。 李天然暗中观察,东宫确是把守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还不时有府兵巡视,可到了这儿竟然只有一名侍卫,也不知是此名侍卫武艺卓绝,还是到了此地,太子也无需更多的戒备。 侍卫伸手轻轻敲了几下屋门,然后转身朝李天然低声道:“汝进去吧,太子殿下在里屋等你。” 李天然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于是一抬手推门进去了。小楼是中空结构,二楼绕着满满一圈全是放满了书籍、杂卷,一楼大厅中有个很大的案牍,此时的案牍前正坐了一人闭目品茗,衣着华贵,气宇轩昂,应该就是太子殿下,他听到了动静,于是缓缓张开了眼睛。 李天然见状连忙上前了一步,跪地叩首,大声呼道:“拜见太子殿下。” “汝先起身吧,入座答话。”声音竟是从李天然右侧发出的,李天然闻声连忙侧目一望,原来他的右边还坐了一人,刚才进屋一时情急,居然没有注意。只见此人相貌生得清秀,身着一青色道服,李天然暗自猜测道:“难不成此人便是李泌?” 李天然不敢耽搁,连忙拜谢道:“谢太子殿下、谢这位大人!”说罢便起了身,太子用手一指,示意其在一旁落座。 待李天然坐定,太子当即缓缓开口问道:“汝便是那李白之子?” 李天然一拱手答道:“回禀殿下,正是草民。” 太子道:“现居何官职?” 李天然道:“长安大安坊,不良人李天然!” 第叁日 章 回(三) 太子一阵沉默,继而冷冷地问道:“原来汝便是今日全长安城放榜缉拿的不良人李天然?果然有胆识,居然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到了东宫之中!” 李天然闻言一怔,他没想到自己的事居然这么快就传到了太子的耳朵里,不过细一想,一介不良人犯案,堂堂太子殿下又如何会如此重视,应是太子在召见之前已经对其暗自摸底,时效之快令人咋舌!想到此处,李天然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暗自叹道:“这太子行事果然是步步为营,心思缜密,绝非等闲!” 李天然当即一躬身,开口道:“回禀太子殿下,下官被缉拿一事实属受冤,还望容在下细禀。” 太子听罢,当即一摆手,冷哼了一声,缓缓说道:“不必多言。不良帅王天宝拿你顶罪这点伎俩还是瞒不过本宫的,既然本宫打算让汝查此案就绝不会计较此事,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嘛!” 李天然听罢,当即心头一热,连忙再次躬身道:“太子殿下英明!” 太子继续说道:“时间有限,本宫且问你,汝家父杀人一事,汝准备从何查起?” 李天然略一沉思,当即答道:“回禀太子殿下,尸体会说话,吾打算先从勘查被害者尸体着手;另外,吾还打算前去大牢与家父见上一面,了解案件的一些细节。” 李天然话已说完,可上座的太子却没有任何回应,等了半天也不见答话,李天然心头一紧,难不成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犹豫了片刻,当即又说道:“回禀太子殿下。。。” “有一事汝还尚未知情!”不待太子答话,一旁的李泌接话道。 李天然闻声连忙转向了李泌,低声道:“何事?还望大人赐教。” 李泌与太子对视了一眼,太子默许地点了点头,李泌当即开口道:“今晨刚刚获悉,昨夜大理寺天牢被劫,几十名狱卒被杀,令尊也。。。一同不知去向!” 李泌的话令李天然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特别是最后的那个停顿,来得真不是时候,待听说是“不知去向”,心中才稍微放松了一些,但继而仍是感到震惊,声音不禁有些发颤:“天牢。。。被劫,家父一同不知。。。去向?何人能够行此事?” “到底是何人,恐怕这还得汝去查办!”太子接话道,紧接着从腰中取下了一枚金令,继续说道:“此令牌为东宫信物,见此令如见本宫,本宫现赐予你,望汝对此案竭心尽力,早日查清,以不负众望!” 李天然连忙上前了几步,毕恭毕敬地双手接过了金令,大声应道:“谢太子殿下,下官一定竭心尽力,不辱使命!早日为家父洗清冤屈,揪出这真正的幕后元凶!” 太子轻轻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还有几事本宫也须言明,免得汝坏了规矩。其一,此案遵圣人旨意,是东宫与右相府一同查办,故而汝做事须谨慎,万不可中了他人圈套;其二,圣人有命,四日内必须查清此案,否则莫说汝,就连这东宫也要一同受国法处置;还有这。。。其三,便是当今国师深得圣人敬仰,无论何时都不要与他为敌,以免祸及东宫。这三点。。。汝可听清?” 李天然当即一拱手,答道:“回禀太子殿下,下官已悉数牢记!” 太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再次指向李泌说道:“此乃李泌大人,汝有何事需要相助,皆可有求与他!” 李天然心中暗自想道:“原来他真的就是李泌!”于是连忙朝李泌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李泌同样还礼;太子催促道:“李天然,汝就尽快出发查案吧,记住!时间紧迫,本宫等着汝的消息!” “喏!”李天然一躬身,不敢再多耽搁,连忙退出了东宫。 见李天然走远,太子不禁朝李泌轻声问道:“依汝之见,他。。。可信任否?” 李泌点了点头,肯定地应道:“以臣之见,可信!” 刚一出东宫,李天然便马不停蹄地朝杜甫草堂赶去。刚才在殿内他来不及细想,现在细细一思,不免心中感动万分惶恐!大理寺天牢被劫,阿郎一同消失?这到底是何情况?居然有人能闯入重兵把守的天牢,而且还能把阿郎一同带走!阿郎若是有心要逃,一开始也许就不会被高力士带走,那时便有可能逃了!可若不是阿郎自己要走,那来人难不成把阿郎一同绑了去?他越想越感到奇怪,于是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 眼看要到胜业坊的坊门,突然从一侧的巷道中走出了两名身壮汉,径直堵到了李天然的身前,拦住了他的去路。从服饰来看,二人倒也没有什么奇异之处,只是身形异常高大魁梧,相较普通人显得有些异样!李天然侧脸望了二人一眼,本不想搭理,连忙一侧身准备从他二人身旁穿过,可二人同时一侧身,把李天然的去路给堵得死死的。 李天然抬头望了一眼二人,之前确实未曾见过,于是开口道:“不知立于此处,二位有何事?” 两人眼睛紧紧盯着李天然,其中一人开口道:“我家主人要见你,烦劳跟我们走一趟!” “你家主人?”李天然低声喃喃道,他再次望了一眼二人,说道:“吾不曾识得你家主人,在下还有急务在身,实在不便,还望二位放行!” 来人听罢,当即把手伸向了自己身后,然后取出了一物,继续说道:“我家主人说了,汝见了此物定会相见!” 李天然听罢更是奇怪,于是目光回到了他手中的物件,看清后不免一惊,他手中所拿竟是一块乞丐身上的破布,难不成他家主人便是。。。李天然犹豫了一会儿,当即开口道:“烦劳二位带路!” 二人当即一转身进了巷道,在前面开始引路,李天然紧紧跟在身后,心中不免感到奇怪,为何她又会想要加我,难道还嫌害我不够?还是。。。另有图谋?可吾区区一介不良人,又有何可图? 正思索着,李天然已随他二人来到了一家僻静的酒家门前,从门前望去,酒家内似乎生意也不太好,没有一点人声,其中一人朝李天然说道:“到了,我家主人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 李天然四周环视了一番,此处异常僻静,人迹罕至,要不是屋门前挂了一个“酒”字,绝不会发现这居然是一个酒家,要说这店家居然选了这么一地儿经营,倒也是有些奇怪。李天然没再多想,于是一推门进去了,毕竟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该来的迟早是会来的。 屋内果然如李天然所预料,空无一人,甚至连个跑堂的小二都不曾见,整个大厅内空空荡荡,只有正对门放着一个大大的屏风,一时间也望不到这屏风之后到底是何物。 李天然正犹豫间,突然屏风后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好诗!确实是好诗!李大人,来都来了,还不打算过来与吾同饮一杯吗?” 李天然闻声一怔,女子所吟之诗正是家父的诗,她。。。到底是何方人士?居然也识得自己。李天然没有答话,而是怀着强烈的好奇心缓缓朝屏风后走去。。。 虽然已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刚走过屏风,他还是被眼前的景象一惊,屏风后置了一桌二椅,二椅正对而放,桌上没有任何食物,只是放了酒一壶,酒杯两只,而真正让李天然大感意外的正坐在酒桌旁的女子。只见那女子,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而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几分调皮,几分淘气,一身淡青色长裙,腰不盈一握,美得如此无瑕,美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 李天然活到至今,还从未见过如此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一时间竟失去了反应,只是目光静静地停留在了女子身上,片刻未曾离开。 女子见李天然如此模样,不禁轻轻一笑,这一笑更是如仙女一般,令人如痴如醉,她终于轻声开口道:“你在看什么呢?还不打算过来坐下?” 被她这么一说,李天然突然缓过了神,他也觉自己实在是失态,当即脸一热,连忙从女子身上移开了目光,忙不迭地坐到了女子对面的椅子上,直到此刻,李天然的心仍是剧烈地跳个不停! 女子见李天然坐下,于是举起桌上的酒壶,把桌上的两只杯子都斟满了酒,开口道:“这是二十年陈酿,难得一遇,还望李大人赏脸,喝上几杯,也好聊表心意。” 李天然不敢抬头再次望向女子,只是低头道:“姑娘的好意李某心领了,只是有急务在身,实在不便饮酒,若姑娘无其它事,那在下。。。告辞了!”刚说罢便准备起身离去。 女子连忙开口道:“李大人,你怎么就要走了,难不成不识得吾是何人?” 被她这么一问,李天然只好再次抬头望向了她,可想了片刻,仍是没有任何印象。 女子见状当即娇笑道:“吾的名字唤作。。。小落!” 第叁日 章 回(四) “小。。。落?”李天然轻声喃喃道,他再次抬起头,细细打量着身前的女子,以她绝美的姿色,若是他之前见过,那绝不可能会忘,她到底是谁?突然李天然脑子里“嗡”的一声,惊诧地问道:“你。。。你难道是那个小。。。乞丐?” 小落嘴角轻轻一扬,悄声道:“还好。。。你不算太笨!终于看出来了!” “什么?真的。。。是你!”李天然本就是胡乱一猜,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不但不敢相信,反而更是显得大惊失色!他刚才还在琢磨,邀他前来的两人手中明明拿着小乞丐身上的衣物,可到了此地却不见其人,本以为自己是不是上了谁的当,被骗至此处!可居然。。。他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就容貌和装束而言,与昨日里的小乞丐简直是天壤之别,不可相提并论,可她的身形和声音却又是如出一辙,细细想来,应就是她! 不过转念一想,此事倒也不奇怪,她在大安坊内杀人时不就是使用了易容术才得以脱身!想到这里,李天然不禁摇了摇头,再次说道:“你的易容术果然是鬼斧神工,令人惊叹!只是不知道现在的你可是你本来的面目!” 小落再次轻轻一笑,答道:“你个呆子!现在当然是本姑娘原来的模样!难不成见你一面还要乔装一遍不成?那岂不是显得太没诚意!” 李天然偷偷望了一眼小落,可不知为何心跳当即加速,浑身上下不由地有些发烫,他连忙又移开了目光,低声问道:“好了,现在你该说说为何邀我前来了吧?是不是想好了,打算随我投案自首了?” 小落闻声不禁“噗嗤”一笑,悄声道:“说你傻吧,你好像又能破那么几个小案;可说你不傻吧,怎么你怎么老是要说一些胡话呢?我去投案自首,你。。。觉得有可能吗?” 李天然听罢,想想自己也是有些可笑,眼前之人古灵精怪、难以琢磨,要她自己投案那恐怕毫无可能;即便她说她要投案,那搞不好也是一个诡计,于是答道:“既然不投案,你邀我前来到底何事?你偷盗的到底是何物?还有,昨日。。。” “打住!打住!!”小落一摆手,连忙喊了两声,一脸无奈道:“李大人,这昨日才跟你说过,我不傻,怎么可能什么都向你坦白交代,你这记性。。。是真不好吗?吾今日邀你前来,也无它事,就是跟汝小酌几杯,聊表一下那日在大安坊放我的恩情,再无其它!” “汝实在是误会了?吾那日只是出于怜悯,谁知汝居然。。。吾要是知道汝是凶手,那日决不会姑息!”李天然忿忿地答道。 “哦?这么说李大人绝不与凶徒一桌同饮了?”小落轻声问道。 “正邪不两立!绝不可能同桌同饮!”李天然义正言辞道。 “哎~可惜了一壶好酒!”小落轻轻叹息了一声,继续低声说道:“好一个正邪不两立,只是不知道李大人到底分不分得清谁是正、谁是邪!可千万不要搞混啰!” 听她这么一说,李天然不禁眉头一皱,问道:“汝是何意?快跟我说清楚!” 小落见李天然对她说的话感了兴趣,反而不打算言明了,似乎有意要逗一下李天然,于是说道:“李大人这么聪慧,又何必问我?自己去查便是!” “你!!”李天然感觉自己被眼前的小落耍了一道,心中当即大有不悦,继续说道:“既然你无他事,那在下告辞!” 眼看李天然转身准备离去,小落连忙问道:“这么好的酒,李大人真不打算喝上几盅?” “不喝!”李天然头也没回,没好气地答道。 小落不禁轻声一笑,喃喃道:“也是,我这酒比起那杯参茶,滋味儿确实差了许多!” 话音刚落,李天然连忙止住了步子,连忙转过身,双眼紧紧地盯向小落问道:“汝说什么?到底何意?” 小落继续笑道:“你在哪喝过参茶自己还不知道么?要想知道何意,今晚少喝点不就知道了!来人,送客!”小落说完这最后一句,当即也转身准备入内堂,她一声令下,本守在门外的两名壮汉也一推门进来了。 李天然被小落的几句话搞得实在有些心绪不宁,她所指的当然就是。。。可他又欲以何为?最令人感到惊讶的是她居然连自己喝了一杯参茶都知道,她到底是人是鬼?一时间不由地吓得李天然有些冒冷汗。他望了一眼小落的背影,开口道:“我也知道,无论我问什么你都不会说的,但你总该告诉我以后怎么找你吧?” 小落闻声又转了过来,一脸娇笑道:“怎么的?看上本姑娘了?” 李天然被这么一问,霎时间脸变得通红,他磕巴道:“你。。。你在瞎说什么呢?你。。。你是朝廷要犯,我知道你的去处,日后也好前来缉拿你!” 小落被他这么一说,当即大笑个不停,笑声回荡了整个客栈,于是答道:“李大人,你真有意思!那好吧,这酒家门口有块大青石,什么时候想来抓我,就在青石上点上三支白蜡组,我自会来见你!”说罢小落一转身,再次进了后堂,这次她没打算再回答李天然的任何问题;李天然见状也只好一拱手出了酒家。 临行前,李天然朝店门旁望了一眼,那果然有一块大青石。本来李天然对小乞丐的身份就感到奇怪,今日匆匆一见,她身上的谜团更多,最不可思议的是她对自己的监视竟然到了一杯参茶的地步。她到底是敌是友?若是敌,那真可谓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李天然出了酒家,片刻不敢耽搁,直奔了杜甫草堂。杜甫和李伯禽早已在那翘首以待,见了李天然便连忙问了此行的究竟,李天然事无巨细统统告知了二人,但见了小落一事自是隐瞒了过去。李伯禽虽是自己的至亲兄弟,可这杜先生他却是只有数面之缘,还谈不上完全信任。 杜甫听完了李天然的叙述,惊得差点下巴都跌到了地上,他怎么也想不到,李白居然在天牢里别人劫了狱,而且连他自己都跟着消失不见了,这事到底何人能够为之?沉默了许久,杜甫这才缓缓朝李天然问道:“汝打算从何查起?” 李天然早就在心中有了盘算,当即答道:“劫天牢一事发生的最近,就从此事查起,相信现场被破坏的还不严重,应该能发现线索!然后再去查杨昭一家,再聪明的凶手也会在尸体上留下痕迹的!” 杜甫听罢当即点了点头,答道:“事不宜迟,汝就尽快出发吧!那个。。。汝不会武功,就让明月奴随你一道吧,凡事也好有个照应!” 李天然兄弟二人当即一躬身,应道:“喏!”于是便一同出了草堂,直奔大理寺天牢。 二人赶到大理寺时,大理寺早已被羽林军给团团围住,正巧从羽林军中被押出了一人,正是大理寺卿候彦庆,此时的他已被人扒去了官服,看样子应是要被押解带走。李天然见状连忙迎了上去,一旁的羽林军也不知其是何人,当即抽刀相向,李伯禽上前一步,出招迅猛,霎时间击倒了几名来袭的羽林军。 领头的羽林军大声喝道:“有人劫囚,速速拿下!”一声令下,众羽林军纷纷抽刀,准备迎战! 李天然见状也不敢耽搁,连忙从怀中掏出了太子所赐的令牌,大声道:“吾兄弟二人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查案,诸位切莫动手!” 领头的见是太子的令牌,一时也不敢妄动,连忙一摆手止住了羽林军,然后上前接过了令牌自己查验了一番,又上下打量了二人,于是说道:“原来是太子殿下的人,在下失礼!还请勿要怪罪!” 李天然躬身答道:“是吾等之错,未及时禀明身份,这才有所误会,吾奉命查案,有几个问题想问候大人,还望行个方便。” 领头的驽了驽嘴,于是往后一退,让出了一条道,李天然见状连忙跑到了候彦庆的身前,开口问道:“侯大人,下官奉命查案,有几事相问,还望大人如实告知!若能抓得凶徒,也当早日解救大人!” 候彦庆打量了一眼李天然,并不认识,眼里似乎有几分不屑!但还是应声道:“老夫是交了背运,摊上了这档子事,不过。。。汝要问何事,就问吧。” 李天然当即一躬身,问道:“请问大人,把李白关押在此的命令,有几人知道?” 候彦庆被他这么一问,当即眉头紧锁,仔细想了想,答道:“老夫是受右相之命办理此事。。。应该只有右相知道。。。这个。。。汝等是何意思?难不成要污蔑右相?”候彦庆满脸震惊,可说出的话已是无法收回。 李天然当即答道:“大人多虑了,下官只是了解一下情况。还有。。。” 第叁日 章 回(五) “别问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汝少给老夫下套,想冤枉右相,绝无可能!”候彦庆当即吼道。 李天然无奈,只好答道:“下官并无此意,下官只是想问大人,这天牢内的现场是否破坏过!” “没有!!一点都没动过!尸体都还在呢!汝要是有本事。。。就去查啊!但汝要是想存心栽赃右相或是老夫,那绝无可能!圣人会给吾等作主的!”候彦庆继续大声嚷嚷道。 李天然见问下去应是也无果,只好摇了摇头,不再打算追问,所幸现场尚未破坏,那就有可查寻的踪迹,这也算是万幸!李天然转身向领头的羽林军说明了来意,于是便朝天牢方向走去;李天然手持太子令牌,自是无人敢阻拦,一路均是退步放行。 没走多久,二人便到了天牢门口,牢门旁各有四名守卫尸体,分别倒向了两侧,位置看起来并未有移动过,只是简单盖了一块白布,李天然连忙蹲下身子,缓缓打开了白布。从尸僵程度来说,死亡时间应是昨夜寅时到卯时之间,想来也正常,那时刚好是人最疲乏之际,此时下手,自是大大降低了反抗的力度,看来凶手对于劫狱一事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李天然细细地检查着尸体的伤口,可刚看完一具,就不免发出了“咦”的一声,李伯禽闻声连忙凑近了些,问道:“阿。。。弟,是否发现了有何。。。蹊跷之处?” 李天然眉头紧锁,没有答话,而是连忙起身,朝另外几具尸体跑了过去,接连查看了几具后,终于再次缓缓蹲下了身子,可始终神情严峻,不发一言,李伯禽见状也不好再多问。终于,李天然开口道:“阿兄,我们进去看看。”说罢便直接入了天牢,李伯禽紧随其后。 天牢分上下两层,其中第二层是往地下修建,多用于关押重刑犯。刚一入天牢,就能望见地上斜七竖八地躺满了守卫的尸体,李天然每一句都细细察看,时而轻叹、时而摇头,李伯禽跟着身后完全摸不着头脑。再往里走,便是刑房,可刚走到第一间刑房门前,李天然便神色一惊,他连忙趴到了刑房门上朝里望去,可发现刑房门锁已经被打开了,他拾起了散落在地上的牢房铁链,仔细望了望,于是起身朝刑房内走去,地上躺着几具尸体,墙壁上到处都是喷出的血渍,刑房内死状异常惨烈! 李天然开口道:“今日报于圣人的只道是死了五十多名守卫,可这牢里的囚徒却只字未提,起先吾也觉得奇怪,可到了这儿。。。才发现居然如此。”李天然小心查看了一番,便起身朝天牢里继续走去。 可所经之处大致相同,守卫大多倒在了自己所把守的位置上,而刑房内关押的囚徒也悉数遭难,死状基本一致。二人终于走到了天牢的最深处,大牢门上清晰地挂着门牌,上写道:“李白!”李伯禽见状当即恨得有些咬牙切齿道:“他们居然。。。把阿郎当作最重的犯人关押,实在是。。。可恨至极!” 李天然摇了摇头,轻声道:“想来他们也是忌惮阿郎,怕其逃脱,故而关押至此吧。”刚一说完,李天然便推牢门进去了,牢门上的铁链同样被人砍断,可李天然却对这条铁链似乎有了兴趣,蹲下身子观察了变天,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站了起来。牢房内没有丝毫打斗过的痕迹,甚至没有任何挣扎过的痕迹,李白就宛如凭空消失了一般。 李天然四下仔细地敲击着每一块墙壁,看是否有暗格、机关,不过结果跟他所预测的一样,没有任何可以离开的地方,除了这扇牢门!李伯禽突然小声说道:“来人武功定是极高!” 来人武功高这是肯定的,要不然也不可能把李白从这布防严谨的大牢中给劫了去,可本已显而易见的事实李伯禽却又突然发出了这么一句说辞,李天然不禁有些诧异,于是低声问道:“阿兄为何会有此感慨?” 李天然朝所有牢房一指,说道:“阿弟,吾也不知道说的对不对,只是一事感到有些奇怪!你看那些守卫,基本是倒在了自己所站的岗位上,换言之劫狱者前来时,自上而下的守卫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可这刑房内的囚徒就有些奇怪了,劫狱者需要斩断铁链,再入内杀之!而这整个过程里,守卫都不知情,此事就显得有些令人不可思议了,武功之高,确是令人称奇!还有阿郎这儿。。。他居然没有一点抵抗的就被带走了!那劫狱者的武功到底得高到什么地步才能做到?” 李天然听闻不禁轻轻一笑,又凑近了些,低声说道:“内有蹊跷,待回草堂又叙。” 李天然说罢,李伯禽不禁瞪大了眼睛,显得有些不可置信,连忙问道:“阿弟,这。。。到底怎么回事?” 李天然没再答话,反而一拉李伯禽的胳膊,迅速朝天牢外走去。拜别了羽林军,兄弟二人便不再耽搁,径自朝杜甫草堂赶去。 一刻过后,二人便到了胜业坊。杜先生刚好备下了朝食,忙碌了一个早上,李天然自是也饥肠辘辘,于是连忙抬起碗,开始进食。刚吃没几口,李伯禽当即问道:“阿。。。。弟,现在可以告诉阿兄这天牢内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此言一出,杜甫也感到有些震惊?脱口问道:“难不成这天牢中的事还另有蹊跷?” 李天然环视了二人一眼,今日与小落的一聚,顿时让李天然对眼前的杜先生有了些许戒备,本打算过了今晚弄清到底小落所指何事后再做判断。不想此刻杜先生就已追问,李天然转念一想,此事应不是其所为,看他弱不禁风的身子骨也不像有这般本事,于是低声应道:“此事确有蹊跷,且听我细细说来。” 李天然将手中的碗往桌上一放,于是低声说道:“此事并非一人所为!” 此言一出,杜甫二人便大感震惊,开口问道:“难不成凶徒还有同党?” 李天然轻轻摇了摇头,应道:“杜先生误会了,吾所说的并非一人所为并不是指有同党相助,而是昨夜进入天牢的并非一人!” “并非一人?颇黎,汝倒真是把老夫给弄糊涂了!”杜甫继续说道。 李天然没想到杜先生也知道自己的乳名,想必是阿郎唤自己时被杜先生听到过,不过他对此事也不在意,而是继续说回大牢劫案,开口道:“吾仔细查看过所有的尸体,有一个地方很特别,所有的守卫脖颈处都有一道淤痕,像是被重物击过,然后再是脖颈处被一剑致命,而所有被关押在牢房里的囚徒则没有那道淤痕,均是脖颈处一剑毙命!” 杜甫皱了皱眉头,问道:“可这儿。。。又能说明什么呢?” 李天然道:“试问杜先生,若是行凶者杀人,是否会在已死之人身上补上一击吗?或是有能力把对手直接杀死,反而不杀,偏要击晕了再杀?当时时间紧迫,按逻辑来说,绝不会允许凶徒有时间行如此之事!” 杜甫二人听罢,如梦方醒,不禁发出了“哦”的一声。李天然继续说道:“故吾推断,劫狱者应是两拨人,其中一人并未想要杀人灭口,只是想守卫击晕后便进入天牢。”说到此处,李天然将头转向了李伯禽,继续说道:“阿兄,这就解释了汝在天牢里问我的问题,为什么劫牢者杀了那么多囚徒而守卫不曾发觉的原因,因为第一个入天牢的人压根就没有要杀囚徒的意思,只是击晕了守卫,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阿郎!” 李伯禽被他这么一说,顿时明白事中原委,继续问道:“可是,那。。。阿郎呢?” 李天然继续说道:“若吾没料错,此第一人应是阿郎的故友,从牢房痕迹来看,并未有任何争斗,阿郎应是顺从的与他同往。吾也仔细检查过,阿郎那间牢房的铁链,切口处与其它牢房的并不一致,并非同一兵刃所开,换言之,第一个进入的人,只打开过阿郎的牢门其它并未顾及!” “阿郎的故友?是何人?”李伯禽继续问道。 李天然则摇了摇头,轻声应道:“这。。。吾还不得而知,只是能感觉到此人武功定是卓绝,而且阿郎对他也万分敬重,否则阿郎不可能违背国法,随他越狱出逃!” 杜甫眉头紧锁,继续问道:“那这第二个人呢?又是意欲何为?” 李天然缓缓答道:“至于第二人,他到底是欲杀阿郎还是想要嫁祸阿郎,此事吾尚未能判断!不过人全是他所杀,这个基本可以确定的了。” 杜甫继续问道:“何以见得?” 李天然答道:“从尸体血迹喷出的方向可以判断,牢房内的血迹喷得墙壁、地板到处都是,可守卫的血迹多只是在地上,故而推断守卫应是在被击晕后再被杀害!” 杜甫一捋胡须,叹道:“颇黎果然心思缜密,推断严谨,下一步汝打算怎么办?” 李天然语气坚定地答道:“前往杨昭府上继续查案!” 第叁日 章 回(六) 李天然话音刚落,顿时间从屋外传来了喧闹声,由远及近,霎时间乱作一团!杜甫心中一沉,连忙自语道:“这是发生了何事?屋外为何如此喧哗。” 李天然兄弟俩儿也是脸色突变,难不成发生了何事?二人不敢耽搁,连忙起身随杜甫一同出了草堂。三人出了屋门这才发现,原来喧闹声并非来自草堂院内,而是草堂外的街道上,此时街道上早已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个个翘首朝一个方向张望,脸上满是惊慌之色,而众人的目光正是投向了杜甫草堂一方。 李天然心中一紧,连忙拉着二人走到了草堂院内望回望去,只见坊墙之外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原来是起了大火,众人怕火势蔓延,这才一股脑的全涌上了街头,时刻观望着火势。 李天然见状连忙朝身旁的杜甫开口问道:“杜先生,可知这起火的地方大致在何处?” 杜甫脸色铁青,听李天然开口相问,这才低声喃喃道:“这火应是在崇仁坊内,从距离和方向来看,恐怕是。。。杨昭府上!” “什么!!”李天然当即大惊,继而说道:“难不成是有人想毁灭罪证?这才故意纵火?” 杜甫听罢连忙朝二人低声说道:“事不宜迟,汝二人速去查看,难说还能有所获!切记,万事小心为上!”二人互望了一眼,连忙一拱手拜别了杜甫,二话不说便朝崇仁坊的方向赶去。 不到半个时辰,二人已到了崇仁坊,并沿着火起的方向一路赶了过去,只见空中的浓雾越来越大,火光漫天!突然不远处发出了“轰”的一声巨响,一间大宅霎时间倾倒,把二人着实吓了一跳。不过远远观之,应该不是因为大火,而是人为的破坏!长安城内拥有人口百万,每坊之内屋舍紧紧相连,且大多为木制结构,每起大火,为了控制火势,一般都是选择把起火房屋四周的房屋拆除,以避免火势进一步扩大! 李伯禽见状低声道:“看来已经开始灭火了,可是。。。应该还是控制不住!” 李天然咬了咬牙关,答道:“阿兄,快!万一真是杨昭府上,去晚了就不会再有任何证据了!”说罢,二人便再次开始飞奔起来。 终于离着火的府邸越来越近了,可突然一大批羽林军拦住了去路,领头的见二人欲穿过羽林军的队伍,当即大声喝道:“汝等何人?没看见大火吗?不要命了?” 李天然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敢问军爷,这着火的府邸是何人家宅?” 领头的打量了一番李天然,没好气地答道:“这关汝何事?这可是吾等羽林军的新统帅杨昭将军府邸!汝等管得着吗?” “什么!!”李天然脱口道,霎时间他感到眼前一黑,险些跌倒!想不到还真是杨昭的府邸!李伯禽见状连忙伸手扶住了李天然!李天然稳了稳神,继续问道:“敢问军爷,纵火者可曾抓获?是何人纵火?” 领头的羽林军当即忿忿的大声骂道:“这还用问!肯定是李白那厮!!” 李伯禽闻声当即大怒,意欲反驳,可李天然连忙拽住了他的衣袖,继续问道:“为何军爷如此笃定?” 领头的望了一眼二人,继续说道:“杨昭大人前晚惨遭灭门!尸骨未寒,种种迹象都指向了凶徒就是李白!可这巧了,昨夜恶徒又从天牢逃脱!汝说不是他会是谁?定是回来焚尸销毁其杀人证据!” “焚尸?意思杨昭一门的尸体都在府上?”李天然继续问道。 “正是!均在府上等待仵作查验!”领头的应道,可刚说完此话,他突然怒道:“汝等到底是何人?居然敢探听案情,定是凶徒同党!来人,给吾拿下!” 李伯禽身手其快,闻言后当即一个闪身挡到了李天然身前准备应战,可李天然连忙从袖中掏出了东宫的金令,举高大声应道:“吾等乃奉太子殿下之命,彻查此案,谁敢阻拦!” 领头的望了一眼金令,当即吓得几欲下跪,语气一转应道:“原来是东宫门下,小的有眼无珠,还望二位不要怪罪!” 李天然见得了势,也没过多纠缠,当即答道:“不知者无罪,快引路,吾二人要进去察看!” “喏!”领头的不敢耽搁,连忙一伸手为二人引路。二人终于到了杨昭府门前,此时早已是火光遮天,乌云蔽日,火势丝毫未见减小。领头的在一旁讨好道:“二人大人担心,要不就别进去了,里面危险着呢!” 李天然没有答话,而是仔细地观察着火势,起火点好像不似来自正堂,而是杨府的一角,浓烟正是从那一侧冒出,他扭头问道:“着火点在何处?” 领头的想了想答道:“应该是在地窖。” “地窖?单是地窖着火为何会有如此大的火势?”李天然诧异地问道。 领头的连忙答道:“并非只是地窖,只是着火点在那而已,地窖附近的房屋全着火了!” “吾再问汝,杨昭一家的尸首停于何处?”李天然问道。 “也在地窖!那里干爽、适宜存尸!”领头地答到。 “不好!”李天然听罢当即大叫了一声,他连忙四周望了望,见门口有几只大桶,桶内已盛满了水,应是羽林军准备救火之用!李天然二话不说,连忙跑了过去,脱去外衣,然后举起水桶在自己全身上下淋湿了个遍,接着有用湿衣捂住了脑袋。李伯禽见状,当即问道:“阿弟,汝是。。。打算进去?” 李天然答道:“再不进去。。。就来不及了!阿兄在此等我便好!” 李伯禽又岂会在此地等候,当即依李天然的样子,用水桶淋湿了自己,用湿衣服包住了头,大声说道:“阿。。。弟,上刀山、下火海,阿兄陪你!” 李天然见状眼角不禁一热,可眼下也容不得耽搁,于是朝李伯禽点了点头,就准备朝大门跑去。领头的羽林军大声喊道:“二位大人小心啊,万一。。。” 他话没说完,二人已推开了大门入了府。李天然左右环视了一番,这前院还好,大火尚未波及,只是弥漫着浓烟,李天然瞅了一眼火光的方向,二话不说便冲了过去,李伯禽紧随其后!可刚已穿过前厅,李天然就迎面感到了一阵热浪,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 此时的李天然早已顾不得这许多,一跃身便冲进了火海之中,李伯禽见状连忙也跟了上去!被烧焦的木料在两人身边纷纷落下,听得人也是心惊胆战,所幸并未伤及二人。越往里走,火势越大,气温也越高,可到了这步境地,李天然自是也管不了这许多,只是一味的迈开步子朝后院奔去。二人本已湿润的衣物此刻已几乎快被大火烘干,李伯禽大声喊道:“阿。。。弟!要快些!衣服快着火了!” 李伯禽这么一嚷嚷,李天然顿时心急如焚,他连忙抬起头四处张望,寻找出口,身边的落木掉落的速度越发加快,看来二人已是到了火势中心。突然李天然隔着火海见到了一木门从地上开启,看样子应是地窖,李天然大声唤道:“阿兄,吾应是找到地窖了,快随吾来!” 说罢,李天然一咬牙,竟从汹汹的烈火中一跃而出,因火势巨大,他的衣角已开始着火,李天然见状连忙顺势在地上打滚,扑灭衣服上的明火。突然间一个身影也从烈火中一跃而出,正是李伯禽,他没有耽搁,连忙推了地上的李天然一把,李天然朝一侧飞去,正好一棵着火的大柱子倒了下来,正好砸到了刚才李天然躺着的地方,顿时间火星、灰尘四溅!原来李伯禽刚才这一击正是为了救李天然,若是晚了片刻,李天然恐已是成了柱下亡魂! 李天然心有余悸,刚打算开口相谢,只见李伯禽再次跃起,一掌推向了李天然,李天然顺势被推得掉到了刚才的地窖之中,地窖外传来了“啊”的一声惨叫!正是李伯禽,他的半个身子已经探到了地窖口,可却无法再动弹!李天然也没来得及看清地窖的环境,当即爬起伸手去拽李伯禽,李伯禽大声叫道:“阿弟,休要管我,阿兄被大柱子压到腿了!” 李天然哪会理会,当即用力去拽李伯禽的肩部,李伯禽的身体开始慢慢移动,终于“哗”的一下被李天然拽到了地窖之中,与此同时,上面传来了一声巨响,几根巨大的着火的柱梁砸到了地窖口,把地窖口堵了个严严实实。李天然不禁感到一阵后怕,这哪怕慢了一个响指的时间,恐怕此时的李伯禽也已是亡魂! 二人大口喘着粗气,李天然不敢耽搁,连忙检查了李伯禽的腿部,所幸刚才只是被砸了一下,除了有些淤青之外并无大碍!骨头也未曾折断!李天然这才长抒了一口气。 二人终于平静了些,李天然这才发现,虽然地窖外火势巨大,可到了这里面却有一丝凉意,不过刚才堵在洞口的火已经熄灭,眼下却是一片漆黑,刚才情急之下,也没注意看里面是何情况。 李天然连忙摸黑拾了一根木棍,取出火石,点燃了一支火把。。。 第叁日 章 回(七) 随着火光亮起,地窖内的情况也渐渐地变得清晰,二人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焦臭味,可当看清眼前的景象时,李伯禽不禁被吓得用手捂住了嘴,而李天然也自是吓得有些微微发颤,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地窖的空间很大,原是用来储藏粮食用的,可眼下却是一排排整齐的放置着尸体!其实对于停放尸体一事,二人早已是有了心理准备,真正吓到二人或者说令二人感到震惊的是此刻尸体的模样!皆已被大火烧得焦黑,面目全非,除了是尸体的长短能分清是大人还是小孩之外,其它的已无法辨别。 李天然连忙又点燃了一支火把,好让地窖内更亮一些,李伯禽见状也打算再点燃几支,可李天然当即制止道:“阿兄,万不可再多升火把,这地窖内呼吸不畅,也不知吾二人会被困到几时,还是小心些好!” 李伯禽点了点头,便跟在李天然身后开始查验尸体,尸体被长长地停放成了两排,李天然借着火光对每一具尸体都瞧得格外仔细,可奈何尸体均已烧焦,根本无迹可寻。李天然时而蹲下身子看地下的粉末,时而掰开尸体的嘴巴,临了,终于缓缓说道:“阿兄,吾猜测得没错,是故意有人纵火,从起火点来看,这里是最先燃烧的,而外面的大火也是为了阻止有人进入此地才又引燃的,所以这里的火势也最先熄灭!” “有人。。。故意纵火?可这又是为了什么呀?”李伯禽喃喃道。 李天然随手掰开了一具尸体的嘴巴,借着火光说道:“阿兄且看,这尸体的口内异常干净,没有烟尘,这说明尸体确是死后放置于此,若是活人葬身火海,定会吸入大量烟尘,口内不可能如此!所以,此次大火应没有杀人灭口的可能!” 李伯禽点了点头,应道:“如此看来,确是如阿弟所言,不过这里的人都死了,凶徒又有何必要冒这么大的险,潜进来烧了做甚?” 李天然直起了身子,语气肯定地说道:“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毁灭尸体上留下的证据!” “尸体上的。。。证据?”李伯禽喃喃自语,接着又说道:“可难不成这三十六具尸体都留下了证据?” “阿兄,且慢!汝说这里有几具尸体?”李天然突然一脸惊异地问道。 李伯禽被问得不禁一愣,这才缓缓答道:“三十。。。六具啊?吾刚才暗中数过,应该。。。不会有误!” 李天然继续说道:“可吾若是没记错,杨昭一门被屠却是死了三十七口啊!阿兄!快找,也许凶徒和我们一眼,遗漏了一具,也许纵火的原因就在那具尸体之上!” 李伯禽闻言连忙开始和李天然一起在地窖中仔细的搜索起来,不到片刻,李伯禽当即大喊道:“阿。。。弟,在这!这里还有一具!” 李天然闻言连忙跑了过去,到了跟前,只见李伯禽手指之处果然还有一具尸体!李天然连忙蹲下察看,原来此具尸体被放在了所有尸体的最外一侧,大火烧断了桌子的腿,尸体顺势滚下,脸朝墙壁停住了,可尸体的后背却烧得焦黑,刚才没仔细查看,一时间竟然没有发现这里还有一具焦尸! 李天然小心翼翼地蹲到了尸体一旁,他朝李伯禽递了一个眼色,李伯禽心领神会,二人轻轻地翻转那具尸体,生怕再有什么意外。尸体缓缓地转了过来,所幸面相墙壁的那一层并未烧焦,除了肤色有些熏黑之外,并无太大改变!李天然见状心中一喜,连忙开始仔细查验。 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那具尸首的勃颈处,他缓缓抬起了头对李伯禽开口道:“吾终于明白凶徒为何纵火焚尸了!” 李伯禽一怔,急忙问道:“阿。。。弟,到底是为何?快告知于阿兄!” 李天然用手缓缓指向了尸体的勃颈处,开口道:“阿兄自幼虽阿郎习得剑术,汝且细看,这伤口是剑伤所致吗?” 李伯禽低头看了半晌,突然眼中流露出惊喜之色,应道:“阿弟,此伤口浅深不一且伤口创处极大,绝非剑伤所致!这么说来。。。” 李天然接话道:“吾刚才细细观之,此一处应是致命伤,尸体再无其它伤痕!但此处并非剑伤所致,应是刀伤!若是被剑所伤,那伤口应该是细密、整齐的创口;若是刺入,则是一小孔状,但无论如何,绝不应是这般模样!所以。。。他们绝非阿郎的玄铁长剑所杀!” 李伯禽一脸兴奋道:“这么说来,阿郎杀人的嫌疑洗脱了?” 李天然轻轻点了点头,答道:“正是如此!凶徒纵火应该也是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故而冒险为之!” “那阿郎。。。玄铁剑上的血迹又。。。作何解释呢?”李伯禽疑惑地问道。 李天然轻笑道:“这就是凶手纵火的第二个原因,玄铁剑上有血渍,若是与尸体中的血液进行比对那就很容易让人分别出剑上之血并非来自于这些尸体!尸体一焚,自此之后,再也无法比对!阿郎杀人的证据就算是做实了!所幸。。。苍天有眼,还留下了这么一具会开口说话的尸首!” 李伯禽喃喃自语道:“那照此说来,一切真的是那个。。。高将军故意构陷阿郎?” 李天然听他这么一说,也不禁陷入了沉思,过了片刻,这才缓缓答道:“目前来看,应该便是如此!” 李伯禽突然一把抓住了李天然的手臂,激动道:“快!吾等快把这具尸体带到太子殿下那,让他为阿郎洗脱冤屈!” 李天然点了点头,于是连忙起身用自己的衣物包裹好了这具已经烧得半焦的尸体!可二人刚来到地窖门前,便感觉得到一阵热浪袭来!门外的火势应该还是没灭,李伯禽冒着滚烫的热气顶了几下门,但纹丝不动,应是被刚才倒下的巨木把门给压住了!温度奇高,李伯禽也坚持不了多久便又连忙退了下来!后来一连试了几次,也没能打开地窖的门! 李天然见状连忙把手里的火把给熄灭了,李伯禽问道:“阿弟,这是为何?” 李天然道:“这火势也不知会持续多久,看来吾二人一时半会也无法脱身了,只能等他人来救,所以只好熄了火把,尽量给地窖中留一些气息。” 李伯禽听罢无奈,也只好跟着李天然又坐回了地窖的最里端,只有这里才没有那般炙热! 时间在不断流失,二人心急如焚,可也无可奈何,若火势不灭,二人根本无法脱身,只能等他人来救!故二人只能望着地窖的门兴叹!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不知过了多久,二人早已是等得坐立不安! 终于地窖门传来了“哗”的一声!门终于被打开了,一个火把探了进来,二人欣喜若狂,连忙抱着那具尸体朝地窖门走去,此时地窖门处传来了喊声:“东宫的二位大人在这里吗?” 听声音原来是羽林军领头的那位,李天然当即大声应道:“在,吾等在此!” “啊,谢天谢地!二位大人还活着,火已经扑灭了,快些上来吧!”领头地大声朝地窖中说道。 李天然二人先后爬了上去,此时天已经大黑!领头的借着火光突然见到了李伯禽手中抱着的焦尸,一时间没忍住,胃中不断翻涌,竟开始干呕了起来!同时喃喃问道:“二位大人,这。。。这是何意啊?” 李天然朝四周望了望,火势确实已经扑灭,房屋早已烧得是断壁残垣,不过他们却不虚此行,于是轻轻一笑,应道:“这是关键证物!吾等要带走!” 话音刚落,突然从二人身后传来一阵风声,但二人很快意识到这绝非普通风声,而是满满的杀气!二人连忙扭头望去,可已然来不及,只见一个黑影已经闪到了二人身前。李天然猝不及防,已是胸前中了一掌,他突然感到胸中一阵剧痛,整个人如散架了一般,一下朝后飞了出去;领头的羽林军还没来得及反应,已是头顶挨了一掌,当即倒地毙命,他身后的两名羽林军也是接连头部中掌,七窍流血倒地,不再动弹;一切就发生间电光火石之间,直到此刻李伯禽才反应过来,于是连忙放下手中的尸首,上前迎战,可这才出第一招,就被那黑影一爪擒住了手臂,接着反手一拧,李伯禽感到一阵钻心的剧痛,单膝跪地,无力再战!李伯禽挣扎着抬头望向了那个黑影,突然双眼圆瞪,惊诧道:“白。。。白面人?” 话音刚落,白面人当即抬起一脚,重重踢在李伯禽胸前,李伯禽顿时口喷鲜血朝身后倒了过去;白面人并没有打算恋战,见众人已然倒地,于是抓起了一旁地上的焦尸,接着纵身一跃,如履平地般消失在了夜色之中。。。杨昭府的后院再次恢复到了之前的平静。 第叁日 章 回(八) 过了半晌,李天然这才双手撑地,缓缓支起了身子,但他胸口突然感到一阵剧痛,当即口中一咸,又呕出了一口鲜血,李天然有气无力地擦拭着自己的嘴角,刚才只是简单的一击就能把他打成这样,这白面人武功之高,确实令人难以想象。李天然左右环视了一圈,那几名羽林军早已躺在地上,没了气息,身体没有一丝动弹,看来已是凶多吉少了。他心中一沉,使出全身的气力喊道:“阿。。。兄!阿兄!” 李天然喊了几声,终于从不远处听到一记咳嗽,声音正是来自李伯禽,此刻的他也终于缓了过来,捂着胸口慢慢坐起,可其中一只手似乎已没有了知觉,只是由它无力的下垂着,李伯禽挣扎道:“阿。。。弟,汝没事。。。便好,阿兄无能,那具尸体。。。已经被白面人抢了去。。。” 说话间,李天然已经艰难地爬到了李伯禽身前,他望了一眼李伯禽轻声道:“无碍,阿兄勿要自责,事发突然,换谁也无法控制。况且,那白面人武功实在太高了,他有心要抢,吾等也。。。没有办法;咱们还是先去。。。东宫禀明这里的情况吧。” 李伯禽听罢也只好点了点头,随着李天然用力爬了起来,不过刚才所受的伤势确实严重,一时间走路都有些不便,二人只好互相搀扶,一瘸一拐地朝杨府外走去。。。 杨府外仍然把守着不少羽林军,见了二人伤势如此严重地走了出来,一时间也感到奇怪,李天然连忙上前一步,大致说了府内刚发生的情况,领头的羽林军当即抽刀大声道:“速速包围杨府,捉拿刺客!” 李天然心中有些无奈,此时捉拿,那白面人恐早已没有了踪迹,即便被他们找到,恐怕也是对白面人束手无策,不过李天然还是轻轻点了点头,说道:“诸位务必小心!”于是便扶着李伯禽朝一旁的巷子走去。 二人的目标是东宫,不过由于受了伤,行动不便,这走了好一半天,也才穿过了一、两条巷子,直到此时身后的羽林军声音才渐渐小了些。李天然左右望了望,想找骑乘,若是步行实在太慢,可正在此时,他二人身后却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哈哈哈,原来你躲在这里!让我们一顿好找!有人向吾禀报,说有一人拿了东宫令牌四处查案,模样描述得跟你有几分相似,我特意赶来看看,原来真的是你!”李天然闻声连忙转头望了过去,不禁一怔,来人居然是不良帅王天宝,他身后跟了大概七、八个不良人,看样子应是在这里埋伏了许久。 没等李天然答话,王天宝继续开口道:“看你二人也应受了伤,那就不要让吾等动手了,快快束手就擒,免得伤了大家的和气!” 李天然见状连忙掏出了东宫令牌,说道:“大人,吾确是受东宫之托,查办此案,之前诸事皆是误会,时间紧迫,待吾查清事情原由一定尽快向大人一一回禀。” 王天宝冷哼了一声,应道:“东宫令牌?不用说也是仿造之物,少在此糊弄,识相的话就乖乖就范,随吾去见右相,等候他老人家发落,要不然。。。吾就提着你们的头去,反正。。。结果都一样!”说罢,便一挥手,身后的几名不良人已经做好了伺机进攻的准备。 李天然不禁眉头一皱,看来王天宝已是做好了让自己顶罪的准备,如此一来,无论说什么也是无用,可无奈李伯禽已经受了重伤,虽然眼前只是几名不良人,恐怕也是难以应付。正犹豫间,李伯禽突然往前走了一步,用身子挡住了李天然,厉声道:“吾今天就是拼了这条命也绝不让汝等伤阿弟一根毫毛!来吧!”与此同时,他扭头朝李天然低声说道:“阿弟,一会儿交手时,汝就快跑,想办法脱身,阿兄会想办法拖住他们的!” 李天然闻言连忙摇了摇头,答道:“吾岂能独自苟活,弃阿兄于不顾?说什么我也不会先走的。” 王天宝显然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当即又冷哼了一声,开口道:“兄弟之情颇深嘛!放心,今夜汝二人谁也逃不掉!上!”他朝不良人一挥手,众不良人当即朝二人一拥而上,李伯禽见状也连忙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万分危急之刻,只听见“唰唰唰”的箭簇声,三名不良人当即中箭倒地,王天宝见状大惊,连忙向四周环视,寻找箭来的方向,众人也是停了下来,未再继续朝李天然二人进攻,可就在这犹豫的片刻,又是一阵箭簇声,剩下的几人也是轰然倒地,不再动弹。 李天然朝倒在地上的几名不良人望了望,几人居然已是面色乌青,箭伤处开始流出深色脓血,李天然小声喃喃了一句:“箭上有剧毒,来者不善,阿兄小心!”李伯禽当即点了点头,也是提高了警惕! 王天宝此刻早已是大惊失色,朝四周嚷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行刺官府之人,速速现身!”王天宝虽然大声喝斥,可心中却是万分恐惧,边喊边朝身后退去,可正在此时,一把钢刀却从暗处伸出,轻轻的架在了王天宝的勃颈处!王天宝低头望了望,当即连忙跪地,吓得痛哭流涕,颤声道:“好汉。。。饶命!” “呵呵,看你的样子不是挺凶的嘛?怎么还要求饶!”王天宝身后传出了一个声音,居然还是一个女声,但这声音李天然自是熟悉,他定眼一看,果然是——小落! 李天然当即大感惊讶道:“是你?你怎么会在这?” 小落轻轻一笑,应道:“呆子,你这问的不是废话吗?我在这当然就是为你救你啊!” 王天宝趁二人谈话之际,连忙左右望了望,当即大声道:“原来你们都是熟识,这就好!李大人,赶快让汝的这位朋友放了我吧,之前都是吾的错,吾既往不咎!哦,不。。。不。。。不,是请李大人既往不咎!你们的事吾就当没看见、不知道!就放了小人吧,小人上有老、下有小。。。” 李天然见王天宝的窝囊样,心中满是无奈,打断道:“王大人,汝误会了!吾跟她只是几面之缘,吾真的是帮东宫查案!” “什么!!几面之缘!!李天然,你把话给吾说清楚,吾一而再、再而三的从不良人手上救你,你居然跟我说只是几面之缘?难道吾不是你的救命恩公吗?”小落突然不满地怒斥道。 王天宝见二人争吵,顿时也明白女子的身份,喃喃道:“原来汝。。。就是那天的那个小乞丐。。。哦,不,是那位大侠?放心,你们的事我。。。全都不知道,绝不再追究!” 小落白了王天宝一眼,没有理会,继而眼睛紧紧地盯着李天然。李天然当即一脸严肃道:“姑娘救吾几次是不假,可诸事难不成不是因姑娘而起吗?杨德家的人命案、盗窃案,还有李某的劫囚案,难道不都是拜姑娘你所赐吗?还望姑娘不要再继续作恶!” “啊!!!是你做的?”王天宝颤抖着说道,继而转念一想,又连忙嚷嚷道:“吾没听见。。。吾什么都没看见,还请姑娘、李大人饶命!!!” 小落流露出了一丝怒色,开口道:“李天然,你说的都是些什么?吾几次三番救你,原来你对我就是这个态度?我作恶?好!我今天还偏要作恶给你看!”说罢,当即举起了手中的快刀,准备朝王天宝的脖颈处砍去,王天宝见状也是吓得“哇、哇”大叫! 眼看刀口就要到了他的勃颈处,李天然连忙大呼:“不要!”可小落哪管得了那么多,完全没有丝毫犹豫,径自砍了下去,突然“咣当”一声!小落猝不及防,手中的刀被一个小石子打落,原来是李伯禽情急之下投掷而出。正犹豫间,李天然连忙朝王天宝大声喊道:“王大人,快跑!” 王天宝缓过了神,当即从地上一跃而起,撒腿就跑,可才刚跑没多远,当即回身喊道:“李天然,此事没完!汝勾结凶徒,盗宝、杀人,吾一定会继续追查到底!”说罢便又发疯似地逃窜了去。 小落冷哼了一声,朝李天然开口道:“汝快瞧瞧,这就是你相救之人!到底谁是恶?” 李天然闻言不禁长叹一声,道:“世事总有定数,王大人只是不知个中缘由,总有一日,所有的事都会水落石出的,到时他便不会再误会我!” 小落闻言,不禁双拳紧握,被气得有些浑身发抖,当即斥道:“迂腐!吾不会再就汝,汝好自为之吧!”说罢便转身欲走。 “姑娘,且。。。慢!”小落闻声又停了下来,只是开口说话的并非李天然,而是一旁的李伯禽。小落有些疑惑地望向了李伯禽。 李伯禽缓缓开口道:“敢问姑娘。。。昨天救走你的白面人到底是何人?” 第叁日 章 回(九) 经李伯禽这么一问,小落不禁一怔,不过很快有露出了她的甜笑,悄声道:“若我没有猜错,你便是这个呆子的阿兄吧?” 小落答非所问,不过李伯禽倒也没在意,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小落继续说道:“难怪一样呆头呆脑的,你这么一问,难道我就非得告诉你?再说。。。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李天然接话道:“不知道?这怎么可能,若是不知道,他又怎么可能会对你出手相救?” 小落眼珠子一转,当即又朝李天然走近了几步,缓缓说道:“那日你不识我,不也救了我?我不识你,不也救了你,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李天然闻言不禁有些语塞,不过还是接话道:“这。。。不一样!那白面人武艺卓绝,绝非泛泛之辈,怎可能随意出手相救,除非。。。对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了吧?” 小落听罢面不改色,只是淡淡一笑,答道:“呆子,你记性真差!我是谁?我是小落啊,要我说几次!” 李天然一摆手,说道:“汝别混淆视听,我问的是你真实的身份,汝到底是何人?” 小落脸上不禁泛起了一丝怒气,应道:“我就是说,我叫小落,爱信不信!”说罢便一转身,不再理会二人,疾步而去,李天然二人伤势较重,也无力追赶,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小落消失在了巷子深处。 突然远远地又传来了小落的声音:“李天然,别忘了我白天跟你说过的话~” 李伯禽闻声一脸疑惑地轻声问道:“白天?阿弟之前见过她?她说了何事?” 李天然心中自是清楚,她所指的正是杜先生和身旁的阿兄,阿兄此时相问,他也不好言明,只得轻轻摇了摇头答道:“回阿兄,吾跟她见过,可她也没说什么,这姑娘心思怪异,说的话不可尽信!走,我们快前往东宫吧。”李伯禽听罢也只好轻轻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与他二人一道连忙朝东宫赶去。 一个时辰后,东宫太子书房。 太子李享坐于殿中,一旁坐着的仍是李泌,二人赶到时,李泌已是身在东宫。太子与李泌见二人伤成这样,也是不免大惊。太子率先关切地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把二位伤成这样?”边说边示意二人坐下。 李天然入座后,事无巨细地把今日之事悉数向太子殿下及李泌回复,到了最后也只是略去了小落之事。 太子听得仔细,时而诧异、时而摇头,待李天然说罢,太子反而陷入了沉默,李泌也是眉头紧锁、神色凝重。过了片刻,太子终于缓缓开口道:“辛苦二位,一日之内竟获得如此进展,实属不易!” 李天然闻言连忙起身,躬身道:“谢太子殿下谬赞,此乃不良人职责所在。” 太子继续说道:“正如你所言,杨昭灭门案确实疑点重重,可是。。。那具可作为证据的尸首已被人夺走,就连见到夺尸的几名羽林军也丢了性命,如今即便知道了真相,可。。。也没有翻案的铁证啊!” 李天然答道:“回禀太子殿下,可用大理寺天牢内的尸体作为证据,至少可证明大牢内曾有两伙人潜入,如此一来,圣人也必会同意让此案继续调查,从而再发现新的线索和证据。” 太子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可此时书房的门却“咚、咚、咚”地响了几声,太子应道:“进!” 书房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正是守在书房外的那名侍卫,那人左右望了望,于是躬身道:“禀太子殿下,城中有急报。” 太子应道:“都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侍卫继续答道:“刚收到消息,大理寺天牢失火,火势已灭,可天牢内所有东西都已付之一炬。” “什么!!”李天然突然震惊道,他朝侍卫走近了一步,开口问道:“那大牢内的那些尸首呢?” 侍卫应道:“据报,皆在大火中成为了焦土!” 李天然闻言不禁往后退了几步,险些双腿一软,跌回到了座上。太子见状也是朝侍卫摆了摆手,侍卫当即转身出了书房,关上了房门。 太子脸色凝重,不发一言,李泌喃喃开口道:“太不可思议了,吾等面对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对手?如此一来,岂不是所有证据都没有了吗?”他抬头偷偷瞥了李天然一眼,继续说道:“那。。。李白杀人、越狱的事情不全都被。。。坐实了吗?” 李天然双眼发直,已失了神色,过了许久,这才懊悔道:“这都是吾的过失,凶徒既然会烧了杨昭府邸,为何吾就没料到他也会去烧了大理寺天牢?吾的。。。疏忽啊!” 太子闻言连忙一挥手,安慰道:“汝等勿要自责,凶徒行事定是事前有了部署,汝二人能将此案查到此地已属不易,况且,汝二人也受了伤,即便前往恐怕也。。。难以抵挡!” “白。。。白面人!”李伯禽突然喃喃道。 他这一开口倒是提醒了李天然,他不禁眼神一亮,连忙说道:“对!对!吾一时懊悔,竟没有想到这一层!”李天然连忙转向了太子,开口道:“禀太子殿下,其实此事可换一角度继续调查,既然所有的事都是由白面人而起,那吾等何不设法追查白面人的下落,如能将其擒获,案情定能水落石出。” 太子闻言一怔,应道:“白面人?可据汝二人所述,此人武功深不可测,行事神出鬼没,擒获此人恐怕难度巨大,汝等有把握吗?” 李天然又恢复了之前的精神头,自信地答道:“回禀太子殿下,正因为他武功如此之高,故下官认为此事更易查办。” 此言一出,太子与李泌不禁一脸疑惑,太子率先问道:“汝此言何意?” 李天然道:“回禀太子殿下,普天之下能有此武功者不过寥寥数人,吾等只需从这几人下手调查即可,这便大大缩小了调查范围。” 李泌接话道:“汝心中现可有嫌疑之人?” 李天然不假思索道:“确有一人。” 李泌连忙问道:“何人?” 李天然应道:“当今圣人身旁的高力士,高公公!” 此言一出,太子与李泌不禁脸色突变,太子更是一脸煞白,即便见惯了世间沉浮,可此时还是被李天然的话给震惊了一跳。高力士是何人,自随圣人平定诸多乱党、登上帝位至今,一路劳苦功高,深得圣人信任,毫不夸张地说,圣人对其的信任甚至远远超过了太子。若是此事真是他所为,那此事可就算是捅到天上去了,万一要是圣人的意思,那太子岂不是明目张胆的和圣人作对?后果确实不堪设想。 太子缓了一下口气,问道:“高力士?汝。。。为何会有此推断?可有证据?” 李天然继续答道:“回禀太子殿下,有三点可疑。其一,阿郎的玄铁剑是由其从草屋中搜出,只有他能行此调换之事;其二,高力士武功卓绝,确有能力完成此事;其三,对于杨昭府邸、大理寺天牢、阿郎关押等事,事无巨细,都一清二楚,恐怕也只有他这种身居高位之人才有能力办到。” 太子闻言,眉头一紧,不再答话,其中他心中是在暗中盘算着到底该如何劝说李天然万不可将矛头指向高力士,以免引火烧身,最终甚至祸及东宫。即便真是他所为,恐怕在太子心中宁愿舍了草民李白,恐怕也不愿与之正面为敌。正犹豫间,李泌一脸严肃地接话道:“汝所说三点,均只是推测,皆不能成为实证,此事兹事体大,万不能仅凭推断就去招惹高力士,他的身后可是圣人!故。。。吾劝汝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再无铁证之前万不可大意,更不可冒然张扬此推测!” 李泌之言正是太子心中所想,但太子却不便言明,李泌既然已然开口,太子借机点了点头,示意认可此说法。 李天然连忙焦急开口道:“可是。。。” 太子见李天然还欲进言,于是连忙打断道:“好了,今日天色已经晚了,二人身上也有伤,先行歇息一晚,养精蓄锐,明日再查吧!今日所获,本宫已甚是满意!” 见太子如此,李天然的目光不经意地投向了李泌,李泌一脸严肃,朝他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到此为止,李天然无奈,只能应声道:“谢太子殿下怜爱,下官这就告退,明日若有所获,当即回禀!” 太子一挥手,没再答话,示意二人离去。李天然二人也没再耽搁,起身离开了东宫,二人走后,太子不禁长抒一气,对李泌语重心长地说道:“看来这天下之事还是不能尽论是非,恐怕也得衡量取舍之道啊!” 李泌闻言,自是明白太子心意,不禁心里一沉,不再答话。 一日的奔波,再加上负伤,李天然二人离开东宫后,一寻思便做了打算,就近赶往杜甫草堂。 一阵寒风吹过,二人不禁一阵哆嗦,远处传来了打更声,居然又过了子夜。 第肆日 章 回(一) 李天然兄弟二人悻悻而归,今日的情况确实令他们心中跌宕起伏,一开始以为找到了洗清阿郎冤屈的线索,可到末了却被付之一炬,最后连太子殿下和李泌竟也开始推脱此事,他们心中安能不恼? 李伯禽跟在李天然身后,低声问道:“阿弟,吾等接下来该如何行事?阿。。。郎他到底去了哪?会回家吗?要不我们。。。回去看看?” 李天然面露愁色,低声应道:“阿郎天牢之中无端消失,按律应是全城搜捕,家里定是官府严密监视之地。。。一时半会他应是不会回去了。不过。。。”李天然想到此处,眉头不禁舒展了一些,他转身望向李伯禽低声说道:“就今日调查来看,天牢内并未有打斗痕迹,阿郎应是自愿离开的,所以说阿郎目前应该是安全的,不会有性命之忧。” 李伯禽一脸疑惑,问道:“阿弟,此事阿兄始终不明白,既然阿郎愿意入狱,那他又怎么会愿意离开呢?第一个进入天牢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阿郎会愿意冒着越狱的罪责跟他离开呢?” 李天然经他这么一问,不禁眉头紧锁,略微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只能摇了摇头,应道:“这个我就真不知道了,阿兄,你伴随在阿郎身边的时候较多,此事你都想不出来,吾就更不知情了,不过。。。此人定是阿郎最为信任之人,否则断不会如此!” “最为信任之人?”李伯禽小声重复道,“除了杜先生以外,阿郎还会与谁交好、信任呢?况且此人武功奇高。。。会不会是。。。哎!不可能,他都那么多年不见了,没有道理啊。。。”李伯禽一直小声自语道。 李天然不以为意,伸开双臂舒展了一下身子,他身上的伤势似乎好转了一些,说来也奇怪,那白面人已经是第二次与他二人相遇,以他的身手取他二人的性命绝不在话下,昨日相遇还可理解为他救人心切,况且又是白日不利于脱身,可今晚他又为何不下手呢?他连那几名羽林军都杀了,反而放过了他俩,此事细思之下确实让人感到蹊跷! 李天然边走边陷入了深思,也没注意周遭的情况,不一会儿只听李伯禽开口道:“到了。”李天然连忙抬头望去,已是到了杜甫的草堂前,李伯禽朝院内大声喊道:“杜先生,吾二人回来了。”声音之大,在这寂静的夜里都有了回声! 李天然不禁一怔,连忙说道:“兄长,夜深了,不必如此叫唤,杜先生也许已经睡了,况且现已宵禁,万一惊扰了巡夜的军士,岂不是。。。” 没等李天然说完,突然草屋正堂的木门“嘎吱”一声打开了,门里走出了一个瘦弱的身影,仔细一看,正是杜甫,他居然尚未休息。他见二人站在院外,于是连忙迎了上来,一边开门一边开口道:“汝二人总算是回来了,听闻今日发生的诸事,可把吾担心坏了,生怕汝二人有闪失!” 李天然闻言连忙一躬身应道:“害杜先生担心了,是吾二人的不是,还望杜先生见谅!” 杜甫连忙一摆手,说道:“快进屋说,吾看汝二人也定是累了,快入屋喝杯参茶早些休息!” 话音刚落,李天然脑子突然“嗡”的一声!参茶?他突然想起了今日小落所言,让自己少喝些参茶!小落这丫头,古灵精怪、身份诡秘,又是杀人、盗宝的凶徒,可不知为何,李天然却对她的话有几分莫名的信任,难不成是因为她的美貌?还是因为她数次相救?总之,李天然现在突然变得有些警惕,他跟在杜甫的身后,小心地上下打量,竟还真发现了事情似乎透着那么一丝诡异。 杜甫居然从上到下穿了一件黑色的紧身袍子,袖口与腿部都用绳缠得很紧,头发也束成了一个髻,这绝不像是在家中准备就寝的打扮,更像是准备夜行一般。李天然加快了步子,走到了杜甫一侧,并侧脸瞥了一眼杜甫的神情,只见他神色肃然,隐约流露出一种紧张之相,但李天然能感觉得出,这份紧张绝不是因为二人晚归,若是如此,那此刻二人已回,为何紧张之态仍不见丝毫减缓?再加上杜甫刚才居然是从正堂走出,这似乎更不同寻常,正堂一般是待客之所,已到了这个时刻,这正堂上又是谁在堂上? 李天然想到此处,突然开口试探道:“敢问杜先生,这正堂之上还有客?” 杜甫闻言不禁一怔,缓了一会儿这才答道:“这么晚了怎么会有客?吾刚才在正堂看书,只为等汝二人返回;时候不早了,汝二人还是早些休息吧。”说话之际,杜甫已开了侧屋的房门,引二人入屋。 杜甫的反应更确信了李天然的推断,杜先生心中必然有事,否则二人返回并有负伤,杜先生不仅不闻不问,反而催促二人早些休息,这绝不符合他一贯的行事风格;不过李天然也不便直言相询,只是默默观察,伺机而动。 二人入了屋,杜甫开口道:“今晚已是夜深,汝二人尽快休息,凡事待天明再叙!”二人点头应允,杜甫见状不再多言,转身便出了屋。不到片刻,杜甫又推开了门折了进来,只是这一次手中却多了两杯参茶,杜甫递给了二人,说道:“快喝些,早些歇息!” 李天然接过了参茶,二话不说,当即大口饮入,杜甫这才接回了杯子,再次转身出了屋,李伯禽起身从屋内插紧了门栓,李天然趁机将口中含着的参茶给吐到了自己衣袖上,速度很快,李伯禽并未发觉。李伯禽转身返回时,李天然已倒到了床上,低声道:“阿兄,吾先睡了,明日。。。还得继续查案!”李伯禽轻轻应了一声,也躺倒在了李天然身旁,准备歇息。。。 屋内、屋外都异常安静,四下里悄然无声,好像没有任何事情会发生一般,难不成是自己判断错了?一切都只是自己的臆想?自已一定是受到了小落的影响!不过。。。她连自己喝了杯参茶的事情都知道,这也绝非空穴来风,昨晚他明明听见了金属撞击的声音。。。李天然暗自下定决心,宁可信其有,绝不可信其无!只有等到最后,才能确定事情真相!他担心自己睡过去,每过片刻便用手轻轻掐一下自己的手臂,以保证自己能够清醒!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终于有了动静。。。 只听见门上发出了“咚、咚”两声,声音很轻,可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李天然不禁开始心跳加速,该来的始终会来,他连忙屏住呼吸,大气不喘,静待着接下来发生的事。 突然,他身后的人起了身,正是李伯禽!李天然大感震惊,难不成自己的阿兄也是此事的一部分?李天然此时更加不敢妄动,幸得他的脸朝向墙壁一侧,这才没显露出他骤变的神情。 李伯禽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门后,轻轻打开了门,门外传来了低沉的声音:“睡熟了吗?” 李伯禽没有答话,反而又蹑手蹑脚地轻轻朝李天然这边走来,李天然的心蹦得越发厉害,李伯禽在床边停住了,目光似乎在李天然后背来回观察,终于低声唤道:“阿弟,阿弟。。。” 李天然闻声又用力闭紧了双眼,没有答话,李伯禽的手轻轻搭在了李天然的后背,再次低声唤道:“阿弟,阿弟。。。”李天然还是不为所动。 李伯禽这才转身朝门口走去,低声朝门外应道:“药效应是发作了,睡熟了!” 屋外之人答道:“那好,依计划行事!”话音刚落,李伯禽一个侧身便出了屋门,木门再次被关闭,听屋外脚步声渐渐走远,李天然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后背不禁冒了一身冷汗!他听得清楚,屋外之人正是杜甫!李天然顿时又惊又怕,他万没想到这事背后居然真是自己的阿兄和杜先生,他二人可是自己最该信任的人,可他二人到底图谋何事?此事是否与阿郎之事和今日种种有关!还有那杯参茶、还有昨晚奇怪的声音。。。李天然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他不敢再细想下去,于是连忙一起身,蹑手蹑脚地跟了出去,他一定要尽快搞清楚这背后隐藏之事。 屋外一片漆黑,因为一直处于黑暗之中,李天然的眼睛倒是也能很快适应,他朝四周环视了一圈,四下里一片漆黑,静得出奇,并无人迹,只有那正堂之内似乎有一点火光,还隐约有说话声。李天然没有耽搁,连忙俯低了身子,缓缓朝正堂那边移去。 好不容易到了正堂屋外,紧张已使李天然满额头皆是冷汗,他小心翼翼地把耳朵贴到了墙壁上,由于夜静得出奇,屋内的说话声他也是听得清楚。。。 “今夜之事,不成功、便成仁!为了天下苍生,虽死无憾!”说话的正是杜甫! 李天然正诧异间,突然听到屋内有人低声附和道:“不成功、便成仁!”声音虽小,李天然也是大感震惊,因为从声音判断,屋内至少聚集了十人以上。。。 第肆日 章 回(二)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差点吓得李天然一声低呼,他万没想到屋内此刻居然聚集了这么多人!李天然如梦方醒,他终于明白了为何刚才杜甫从正堂而出,而且那副打扮,原来真的是早有谋划。李天然不敢耽搁,继续缓缓地移动着自己的身子,生怕发出哪怕一丁点细微的动静而惊扰了屋内。 门缝里透出了些许光亮,李天然小心翼翼地把眼睛凑了过去,所幸从门缝内能看清屋内的情况。只见杜甫此刻站立于正堂之中,神情有些紧张,但已不同于之前,现在更多的是流露出一份大义凛然!紧紧站在他的身旁的居然是他的阿兄——李伯禽!此时他也换上了一身夜行衣,这倒也在李天然的预料之内,可真正让李天然感到诧异的却是李伯禽的神情!一直以来,李伯禽在众人面前都是一脸憨厚,甚至可以说是木讷呆滞,可现在却突然像是换了一人,神情严峻、目光坚毅,不自觉地流露出一股英气!李天然彻底震惊了,这真的是他的阿兄?若他本来面目真是如此,那他这几十年的伪装。。。可真让人感到阵阵后怕!他居然能隐藏得如此之深! 正在此时,李伯禽上前了一步,拱手朝众人开口道:“汝等与吾相识多年,可几乎很少谋面,今日吾等所行之事,关乎天下命运!若事成,吾等皆是国之功臣;若事败,吾。。。绝不苟活!”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言语中满是力量。直到此刻,李天然才更加清楚地意识到,这才是他的阿兄,一直以来他都被骗了。。。 李伯禽对身前几人环视了一番,当即低声说道:“起-事!” 众人连忙拱手应道:“喏!” 这一声令下彻底把屋外的李天然给镇住了,他的目光一刻不离地紧紧盯着自己的阿兄。只见其一转身,抬开了正堂之上的一把椅子,紧接着用力掀起了地上的一块大青石板,大堂之内当即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密道口!李天然不禁瞪大了眼睛,霎时间他终于明白了,昨夜入睡后,迷糊间听到的声音,难不成就是这些人在暗中修建密道?杜甫给自己下药,恐怕也是怕吾半夜起身,发现了这个秘密!只是。。。这个密道之下又是何情况?一时间,李天然也无法猜测! 李伯禽与杜甫互相对望了一眼,杜甫默许地点了点头,李伯禽当即纵身一跃,跳入了密道,众人也依次跟着入了密道,直到最后只剩下了杜甫一人,他也没有片刻耽搁,见众人都进去了,当即也跟了下去。 屋外的李天然凝神屏息,侧耳小心听着屋内的动静,确定屋内已经无人这才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李天然的心在剧烈地跳动着,甚至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他不知道自己的阿兄到底要做什么,更不知道他们所行之事与昨日长安城内的种种到底有没有关联! 想到这里,李天然不禁闭上了眼睛,浑身打着颤,若是杜先生与阿兄真行不轨之事,那他到底有没有勇气来面对这一切?他不敢继续想下去,又连忙张开了眼睛,继续朝密道口缓缓走去。李天然在密道口处俯低了身子,朝漆黑的道内望了一眼,密道口内没有任何火光,而众人的脚步声似乎已经走得很远! 突然,李天然的眉头紧锁,从密道内传出了一股特殊的味道!李天然又深吸了一口,当即心中一沉,居然是硫磺和硝石的味道,这可是致燃、致爆之物!难不成昨日杨府大火和天牢大火与他们有关?李天然想到此处,不再有一丝犹豫,当即也一跃跳入了密道! 密道不深,也就刚好够一个人直立行走的高度,李天然刚一跃下便到了密道底部。密道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四周望了望,也不见一丝光亮!想来也是,这密道内皆是硫磺之物,这万一有了火,必定万劫不复!李天然也不敢点火,只是连忙伸手朝四周摸了摸,所幸密道也不宽,双手一抬也就触及到了边缘,这似乎是一条幽长的密道,刚好够一人直立通过!在好奇心的强烈驱使下,李天然开始摸着两侧的墙壁缓缓朝前走去。。。 密道内静得出奇,也没有任何岔道,可比他先出发一会儿的那些人却没有了任何踪迹,李天然没敢耽搁,继续加快了自己的步伐,只是越往密道深处走,那股味道儿便越加浓烈!李天然心中暗自计算着自己的步数和行走的距离,若是没错的话,按方向辨别,此时自己恐怕已经来到了崇仁坊之下! 李天然暗中惊叹,杜甫和阿兄居然能瞒着官府和众人在这里修建起了这样一条密道,实在是令人称奇!突然不远处隐约出现了一点亮光,难道密道要走到头了?李天然见状连忙提到了警惕,蹲下了身子放慢了前行的速度,可眼看就要到密道口了,他仍没有见到刚才的众人! 突然,密道口传来了人声和喧哗声!李天然一惊,也来不及多想便连忙加快速度朝亮光处赶了过去!可刚到密道口之下,他便被眼前的景象给惊住了!借着密道口传入的火光,他隐约看到,这里整整齐齐地堆满了大木箱子,从味道儿上就能轻易判断出这便是那易爆之物!这么多的箱子若是同时引爆,绝对可以把地面之上顷刻间炸成一片火海!可这密道之上到底又是何地呢? 李天然震惊之余,突闻密道之上有人大声斥道:“汝等贼人!还不快放下兵刃、束手就擒!想要谋刺本相,汝等还早上一百年呢!” 本相?此语一出,李天然的大脑里不禁飞速思考着,从密道修建的位置来看,这应就是崇仁坊内,难不成这密道之上竟然是右相府?李天然的大脑里突然“嗡”的一声,霎时间所有的事都明白了!难怪杜先生的草堂会选在紧挨坊墙的位置,如此一来,既缩短了密道的修建距离,同时又可以避人耳目,暗中修建密道!至于这大量的易燃之物,恐怕就是这场刺杀的最后一搏!若是那十名死士刺杀不成,那就引爆,最终鱼死网破!原来他们口中的“今日事”便是指刺杀右相!想到这里李天然后脊一凉,顿时有些不寒而栗! 密道之上出奇的安静,厉声喝斥后也没有人应答,与此同时,只听见右相再次冷冷道:“看来汝等是打算顽抗到底了?这也好,给本相悉数屠之!不留后患!”话音刚落便传来了阵阵拔刀的声音,紧接着兵刃交战的声音、嘶喊声开始阵阵传来。。。 密道内的李天然听得是心中阵阵发凉,他万没想到杜先生和阿兄居然会选择了如此极端的手段——刺杀右相!虽然这右相杨国忠确实该杀,可这暗中刺杀之事也确实违背国家法度!即便事成,以后也不免落个缉拿归案的下场!不过,右相权势熏天,他们如此行事也是万般无奈之举。。。 喊杀声渐渐小了下来,料想是右相一方人多势众,杜先生一方恐怕已是死伤惨重,李天然的心也是揪得更紧了些!突然,一个身影从密道口跌了下来,径自摔倒了李天然的身旁,李天然借着亮光望了一眼,从身形来看,他已是知道是何人?正是杜先生!此时,只听见密道之上有人大喊道:“先生先走!留得青山在,自有成功之日!”说话的正是李伯禽! 李天然见状连忙上前搀扶,杜甫被这突然出现的李天然不禁吓了一跳,待看清了来人,这才一脸惊恐地问道:“怎。。。怎么会是你?你怎么在这?” 李天然没功夫答话,当即说道:“先生快走!吾上去救阿兄!” 杜甫叹了一声,应道:“杨国忠这个奸贼!不知是何人通风报信,居然早有防备,此时上面人多势众!汝如何搭救?” 李天然低声道:“杜先生尽管放心,吾。。。自有办法!” 话音刚落,又一个身影从密道口跌落了下来,正是李伯禽!他尚未起身,只听见密道外右相大声喊道:“给本相追!凶徒一个都不能放走!” 李天然见状,连忙一跃到了密道口下方,大声喊道:“且慢!这密道下有。。。燃爆之物!”边说李天然便连忙从一旁的箱内取出了一些燃爆物握于手中! 听他这么一喝,刚走到密道口的兵士似乎也闻到了密道内的味道,一时间吓得连忙后退,不敢再犯!右相当即大声斥道:“少给本相下圈套,本相才不上当!追!” 李天然没有片刻犹豫,当即用随身的火石点燃了手中的引线,朝密道口上方扔出!李天然唯恐真的引发爆炸,故而只是取了很少的一些,可刚一扔出洞口,还是“砰”的一声巨响!威力虽然不大,但也足够吓得众人连忙后退,不敢再犯! 直到此刻,借着密道外的亮光,李伯禽这才发现站在眼前的居然是李天然!他当即惊讶道:“阿弟,汝为何在此?” 第肆日 章 回(三) 眼下李天然哪还顾得上跟他解释自己为何在此,头也没回便大声催促道:“汝二人快走,我来断后!” “不行,外面人多势众,汝又不会武功,安能行如此危险之事?”李伯禽大声回应道。 “阿兄请放心,吾自有办法!汝快走,否则谁也没有办法脱身!”李天然说到此处,不禁扭头望了一眼黑暗中的杜先生,他深知若是自己不走,李伯禽恐怕也不会独自离开,于是连忙换了个说法道:“阿兄,先生他伤势严重,快带他离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快!” 李伯禽闻言心中不禁一沉,他自是知道杜先生的伤势,不过他仍不愿离去,犹豫了片刻,再次义正言辞道:“杨国忠这个奸贼,祸国殃民,必须处之而后快!阿弟,汝快带先生走,阿兄今夜誓与其玉石俱焚!”说罢便开始在自己的身上来回摸索。李天然自然知道他的用意,他定是打算待二人离开后,点燃这里的燃爆物,与杨国忠同归于尽,此刻在身上摸索的便是那火引! “阿兄,不可!现杨国忠那厮恐怕早已躲远了去,即便汝将这里炸了,也不会伤及他分毫,绝不能做如此无谓的牺牲!”李天然焦急道。 “可是。。。”李伯禽话还没说出口,只见密道口有火光霎时间亮了起来,想必是杨国忠又派人和围了过来,紧接着“嗖、嗖”跃下了两、三人,正好落在了李天然的身前,李天然猝不及防,当即被来人一脚踹到了胸口,跌倒在地!李伯禽连忙起身迎敌。 密道内狭窄,不易施展,几个回合下来,居然也没有分出个胜负,李天然揉着胸口当即朝几人大声喊道:“住手!汝等看这是什么?” 几人闻言,当即停下了手,借着密道口的亮光朝四周望了过去,刚才只顾打斗倒也没注意,此时突然看到眼前的码放整齐的大箱子,顿时也被镇住,其中一人突然颤声道:“硝。。。石、硫。。。磺?” 李天然手撑地,艰难地直起了身子,大声喝道:“不错!汝等再敢动手,吾便将其全部点燃,到时。。。别说汝几人,恐怕连这相府也要葬身于这。。。火海之中!”边说李天然边拿出了火引,如此一来,三人吓得连忙往回退! 此时,密道之上有人大声问道:“下面情况如何?” 三人惊呼道:“不可!不可!此处有大量燃爆物!” “什么?”密道上的人颤声道,当即将火光撤了去,想必是上面的人听说密道内真有燃爆物,于是便作鸟兽状散去。趁众人犹豫之际,李天然连忙拉住了李伯禽的胳膊缓缓朝密道后方退去,李天然又取了一些硝石,持于身前,那几人也不敢再追,只能呆在原地! 李伯禽退了几步,连忙扶起了杜先生,三人这才缓缓朝杜甫草堂退去。。。 李天然边往后退,边小心听着密道内的动静,所幸身后没有人追来,不到一会儿三人便退回到了杜甫草堂正堂,李天然当即点燃了手中的硝石,李伯禽二人一愣,还没来得及问,只见李天然已用力将手中的硝石扔到了密道深处,紧接着将密道口的大青石板盖了上去,三人连忙往正堂外赶去,可刚没走几步,只听到密道内一阵闷响,大地也似乎跟着颤动了一下,李天然不禁长抒了一气,低声道:“幸得吾力道把握得好,没有引爆那些硝石,如此一来,短时间内应该能阻断追兵的来路!”直到此刻,李伯禽才反应过来,李天然此举到底是何意,原来只是为了炸毁密道,而并非想要引爆右相府下的燃爆物。 李天然连忙扭头朝他二人说道:“事不宜迟,此举只能短时间内阻止追兵,可他们终究会赶过来,吾等还是尽快想办法脱身吧!” 杜甫眉头紧锁,喃喃道:“眼下各坊还在宵禁,长安城门也未开,想要出城恐怕不易,也许只能先藏于坊门附近,待天一亮便尽快赶去。。。李泌府上。” “李泌?”李天然小声重复道,可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其中的缘由他也算是猜出了十之八九,于是也没再追问,连忙随二人起身,朝胜业坊的坊门赶去。 到了此刻,远处的天空已经开始有些蒙蒙发亮,可坊内街道上却静得出奇,看天色应该不出半个时辰便到了宵禁解除的时间。三人摸黑藏到了一棵离坊门不远的大树后,他们一定要赶在坊门开启的第一时间出去,以右相府的能力,应该不用多久就能顺藤摸瓜找到草堂和查清草堂主人的身份,事情一旦败露,想必杜先生要想再逃,恐怕就难于上青天了。 三人靠着大树轻声调整着气息,杜甫突然忿忿的低声道:“今日事不成,思来想去必是有人暗中告密,否则为何刚一出密道就会中了埋伏,吾等像是被瓮中捉鳖一般!哎!!!” 杜甫的话不禁让李天然陷入了深思,他突然想起了一人,那便是小落!她既然会提醒自己不要喝参茶,那她务必就知道杜甫欲行何事,难不成是她告的秘?但转念一想,此事又有些奇怪,如果小落与右相一伙儿,那她大可不必等到杜甫等人行动时才去告密,完全可以在事发前就让右相府把草堂内的人给抓了!这密道绝不是一、两天就能挖好的,这么长的时间里,为何迟迟不动手?她到底是什么人?连右相府都不曾发觉的事情她又是从何处得知?想到这里,李天然不禁后背一凉,对小落更是感到阵阵恐惧!可眼下他也想出个所以然来,故而沉默不语。 李伯禽接话道:“哎,都怪吾刚才一时杂念,没有趁机点燃火引,否则右相那厮现绝对已葬身火海!岂容他继续苟活,荼毒天下!” 李天然轻声问道:“阿兄、杜先生,若吾没有料错,刚才那条密道应是通到右相府的后院吧?” 李伯禽闻言一怔,只是缓缓点了点头,没有答话。李天然继续问道:“汝等本是打算趁夜潜入后院将右相斩杀,若事情不成,便转而进入密道点燃火引,玉石俱焚?” 李天然的聪慧李伯禽自是清楚,到了此刻也没必要再瞒他,于是再次轻轻点了点头。 李天然轻叹道:“杜先生、阿兄汝等如此行事又是何必呢?为何非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太子殿下真值得你们如此吗?” 杜先生闻言一惊,从头至尾他可未曾提及太子殿下,李天然突然如此说道他不免面色惊慌,应道:“颇黎且不可妄言,此事与太子殿下毫无瓜葛,均是吾等自愿行事!” 李天然低头冷冷应道:“眼下杜先生就没必要瞒我了,此事若是没有太子殿下相助,杜先生恐怕很难选到这么合适的地方盖草堂并且长时间不被人发现吧?况且,这右相府内建筑格局复杂,若是没有精确的屿图和相府内的构造图,如何能准确地将密道修至右相府后院?还有这满满的硝石与硫磺,又是如何能够大张旗鼓的运进长安城,并放置于密道之内?这可都是明令禁止、登记在册的东西,杜先生之能恐怕是难以办到吧?” 杜甫闻言,不禁脸色煞白,不知该如何接话,李天然继续说道:“杜先生放着河西尉一职不愿屈就,却屈尊到长安城做个掌管兵器府库的右卫率府兵曹参,恐怕也是为此事做准备吧?” 杜甫听罢不禁长叹一声,喃喃道:“颇黎聪慧,果然诸事都瞒不了你,可。。。吾绝不会承认此事与太子殿下有关,汝还是不要再问了。” 其实杜甫的回答已经解了李天然心中的猜测,到了此刻他也没有必要在继续追问,他转而把头扭向了李伯禽,突然眼眶一热,声音发颤道:“阿兄,吾最没想到的。。。是你,一直以来骗得我好苦啊!你的事阿郎可曾知道?” 李伯禽闻言也不禁眼眶一热,轻轻摇了摇脑袋,低声说道:“阿弟,你要原谅阿兄,阿兄整日装出一副痴相,其实也是。。。有苦衷的!” “苦。。。衷?”李天然小声重复道。 李伯禽长叹一声,继续说道:“自小阿兄聪慧便不如你,可不知为何,如此聪慧的你阿郎却不愿授予你武功,阿兄若是不扮呆痴,阿郎又岂会教吾一招半式?直到后来,我遇见了杜先生,他教会我做人不应该只为自己而活,更要为天下请愿,学会兼济百姓,可无奈阿兄愚钝,走不上那仕途。。。如今杨国忠祸国殃民,吾自当为天下百姓尽一份力。。。” “汝就打算行刺右相?”李天然轻声问道。李伯禽点了点头,没再答话。 李天然叹声道:“可汝有没有想过,即便杀了杨国忠一人,那又如何?很快又会有下一个杨国忠,这么多奸臣汝杀得完吗?可要是汝有个三长两短,汝有没有为阿郎想过,有没有为我。。。想过?我可不愿意失去自己的阿兄!”说罢,李天然的两行热泪已是夺眶而出。。。 李伯禽摇了摇头,泣声道:“我。。。我没想那么多。。。”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坊门突然传来了开门鼓的声音,宵禁解除了。。。 第肆日 章 回(四) 眼看坊门打开,李伯禽当即伸手拽了一下二人,低声说道:“勿再耽搁,快走!”二人应声而起,三人便这样疾步朝坊门走去。眼看离坊门越来越近,李天然低声问道:“万一坊门被封查,吾等就用东宫令牌迅速脱身!” 杜甫闻言,当即停下了脚步,一脸严肃地开口道:“此事万万不可,切不可连累了东宫,否则。。。吾宁愿被擒,一人扛下这所有的罪责!” 李天然眉头一紧,犹豫了片刻,只好应道:“看来。。。只能听从天意了!” 杜甫没有答话,三人继续前行,没走几步便已到了坊门,李天然四周环视了一番,似乎一切正常,并无特殊,于是连忙加紧了步子,准备出坊。 突然间,一旁有人开口道:“咦?这不是杜先生吗?这一大早儿的是打算去哪啊?” 三人闻声不免一惊,杜甫紧张地扭头望去,直到看清了问话之人,这才长抒了一口气,原来是胜业坊的里正,杜甫搬到此处时便与他相识,此时见了杜甫打个招呼倒也正常,只是杜甫三人精神高度紧张,这一开口不免把他三人吓了一跳。杜甫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答道:“原来是里正大人,吾这不是。。。有公务在身,忙着要出坊嘛!”边说他又边指了指身旁的李天然二人,继续说道:“这二位是杜某的属下,准备随杜某一同出坊。” 里正闻言笑道:“哦,原来杜先生是有公务在身,那还快请。。。”里正话没说完,突然从坊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声音听上去应不少于二、三十骑,杜甫不禁心中一沉,难不成来人是右相派来的?他面色凝重地望了一眼左右的李天然和李伯禽,二人也是神情严峻,只能静观事情发展。 里正够着脑袋朝坊门外望去,想看清来人是谁,与此同时,那骑马的几十人也下马进到了坊门之内。来人气势汹汹,一副盛气凌人之势,领头的四周环视了一番,当即朝众人大声道:“传右相令,胜业坊内有贼人,今日封坊搜捕,贼人落网之前任何人不得出入,违令者斩!”话音刚落,人群里当即传出了阵阵不满的声音,此刻等待着出坊的人已不下百余人,大多是准备出坊营生,如此一来,相当于断了众人今日的生计;再加上说这坊内有贼人,一时间众人不免窃窃私语。 领头的见状,当即大声喝道:“此乃右相之令,何人胆敢违抗,当即诛杀!”话音刚落,众人已是被吓得不敢再语,坊门前霎时间变得异常安静。领头的见众人不再多言,于是开始仔细地向众人望去,他心中也清楚,若是昨夜的凶徒在胜业坊内,那此刻定是急于出坊,而他们很有可能就混在这百余人中!突然,他的目光落在杜甫三人身上,杜甫与其目光交汇,不免一惊,显得有些神色不安! 大唐官员的服饰多为红、绿、蓝等配色,官阶越高,颜色越深,比如右相的服饰就为紫色,而寻常百姓多为麻黄色素衣,杜甫和李伯禽昨夜穿的是黑色服饰,这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故而领头的目光霎时间就落在了二人身上,细细想来,刚才里正会突然与杜甫问候,恐怕也是他黑色的衣服引起了里正的注意。 此时的杜甫和李伯禽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昨夜情急之下,哪还有时间考虑服饰的问题,没想到眼下竟然因为此事而露出了破绽!领头的见杜甫神色确实有些慌张,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于是迈开了步子,开始一步一步朝杜甫这边走来,李天然心里一沉,他感到了事态的不妙,于是脑子飞快的在盘算着一会儿到底该如何应对! 正犹豫间,那领头的已经走到了距离杜甫两、三步远的距离,里正见状也急忙赶了过来,指着杜甫向领头的迎合道:“军爷,这位是。。。” 里正话没说完,只听见“唰、唰”两声!不知从何处射来的箭簇,领头的和里正不偏不倚,眉心处居然分别中了一箭,二人双双倒地,不再动弹!事发突然,众人也是全被吓懵了,就连李天然几人也是被震惊得呆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可刚过片刻,人群中终于有人大声喊道:“杀人啦!快逃啊!”众人这才如梦方醒,霎时间人群窜动、开始朝四周奔逃,哭喊声、惊叫声此起彼伏,一时间这坊门乱作一团,看守坊门的几名军士根本无法控制。 李伯禽终于回过了神,他一拽二人衣袖,暗中递了一个眼色,二人心领神会,于是连忙趁乱往坊门外挤去,在这混乱间,自是也没人再注意他三人,三人就这样幸运地出了坊门。可这才刚走出没多远,又听见身后又传来了更多的马蹄声,想必又有大波人马赶到,杜甫没敢回头,连忙说了声:“快走!”三人便又加紧了步伐,连忙钻入了一旁的小巷,径直朝李泌府赶去。 三人到达李泌府门前时,天已经完全大亮,但三人不敢冒然行事,只敢躲在角落里,远远地暗中观察,一定要确认李泌府未被监视这才敢上前入内,否则右相一旦发觉,这趟祸水定是会引向李泌大人。 三人安静了下来,李伯禽想了想,低声问道:“杜先生,刚才射杀里正二人的是谁?是接应我们的人吗?” 杜甫一怔,不禁摇了摇头,应道:“实不相瞒,吾也不知道其是何人?所有行事之人昨夜均已被杀,哪还会有人接应?” 李伯禽望了一眼李泌府,低声说道:“会不会是太。。。李大人暗中派人保护我们?见我们失了手,于是出手相助?” 话音刚落,杜甫不禁冷哼了一声,叹道:“汝把人心想得太美好了,依吾猜测,若是他们一开始就暗中监视,见吾等失手,为了洗脱干系,恐怕刚才眉心中箭的会是。。。我们!” 李伯禽闻言不禁双眼圆瞪,显得有些不敢相信,犹豫了片刻,这才喃喃问道:“那此刻我们还来找他,岂不是。。。自投罗网?” 杜甫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找他,又能找谁?若是没有他们相助,恐怕吾等也离不开这长安城,即使侥幸逃脱,恐怕也免不了终身被缉拿的命运!眼下。。。吾还是愿意作赌一次,就赌他们的仁义!” 李伯禽听罢也是一脸无奈,默默地点了点头,看来也只能如此了!他突然朝一旁始终默不作声地李天然问道:“阿弟,汝最是聪慧,此事你怎么看?” 刚才忙于逃脱,李天然也没细想,可到了此刻他的心中早已是如明镜一般,射杀里正的人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个身份不明的——小落!从杜甫等人计划此事开始,她就一直暗中监视,昨晚也定是她向右相告密,否则时间、地点上右相不可能布防的如此精准,见他几人失手,她定又一直暗中监视,故而才能在这紧要关头出手相救!只是李天然一直想不明白的是她到底是谁?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在这些事没搞清楚之前,他也不想把他的想法告诉杜甫,免得节外生枝,故而一直默不作声,此时李伯禽相问,他也只好轻轻摇了摇头,叹道:“不瞒阿兄,此事实在过于蹊跷,吾一时间也是想不明白!” 李伯禽正欲继续开口,只见李泌府的大门突然打开了,缓缓走出的正是李泌,杜甫当即说道:“颇黎,汝服饰正常,不会引人注意,速速上前告知。”李天然闻言当即点了点头,连忙起身走了过去。 李天然来到李泌身前时,李泌刚要入轿,他抬头望见了李天然,当即一愣,左右望了望,低声问道:“这么大早,汝怎么来了?” 李天然连忙把身子凑近了些,故意压低了声音说道:“回禀李大人,杜。。。先生也来了,有事要禀。” 听说杜甫也来了,李泌当即变得神情严峻,他心里明白,杜甫会到此处,定是出了大事,于是不敢耽搁,低声应道:“吾这就回府,汝等从后门进入,会有人带路。”话一说完,李泌当即转身又走回了府中。 在杜甫的引路下,三人绕了一圈,来到了李泌府的后端,果然有一小门,平日里应是专门给下人出入使用,此时只见房门虚掩,三人见左右没人,当即上前一推门进去了。进去后才发现门旁站了一人,他见了杜甫,当即一躬身,开口道:“杜先生,快速随吾来。”三人没有耽搁,紧随其后。 李泌的府邸不算大,只是几个简单的院落,但院落内显得清新雅致、格外宁静,置身其中竟有一种世外桃源之感,这也许与李泌常年修道有关,可眼下他几人却没有这份闲情雅致欣赏院落,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位于李泌府书房后的一处密室。。。 第肆日 章 回(五) 密室内的布置非常简单,正对的墙壁上挂着一副八卦图,图下有一案牍,此时李泌正坐于案牍之后的蒲团上,案牍前也搁着几个蒲团,案牍上正在焚香,几缕白烟缓缓从香炉中冒出,密室内已有了淡淡的清香。李泌见杜甫入内,连忙起身恭迎,并朝案牍前的蒲团一指,低声道:“杜先生快请入座,有事慢慢详谈。” 杜甫三人折腾了一夜,早已疲惫至极,到了此时此地紧绷的神经才算是稍适松弛,拱手答谢后便也围着案牍入了座。李泌递过了三杯热茶,杜甫接过噎了一口,于是长叹了一声,开门见山道:“李大人,老朽无能,刺杀右相一事失败了,辜负了李大人的期望啊!” 李泌闻言一惊,纵是多年修行,定力深厚,也险些将手中的茶盏松了手,掉落在地下。他连忙稳了稳神色,左右望了一眼李伯禽和李天然,直到此刻杜甫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莽撞,居然当着他二人的面就把事情和盘托出,也难怪李泌如此。杜甫连忙解释道:“李大人,他二人都是吾的世侄,皆可信任!” 李泌侧眼瞥了一眼李伯禽,心中似乎还有些许顾虑,这李天然他倒是熟识,可这一位却不得知,杜甫见状连忙介绍道:“此乃李天然家兄——李伯禽。” 李泌微微点头,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刚才杜先生说刺杀右相一事失败了,到底是何情况?” 杜甫闻言,略作思索,当即把昨夜事发到刚才所经历,事无巨细皆娓娓道来,李泌自是听得仔细,听到最后李泌干脆缓缓闭起了眼睛,应是陷入了沉思。杜甫说完后,迟迟也未见其有何动静。 终于,李泌再次睁开了眼睛,一脸严肃的冷声说道:“右相杨国忠乃当朝重臣、国家柱梁,杜先生安敢对其行如此刺杀之事?幸得此事未成,否则后果当真不堪设想!再说,杜先生为何又要将此事告知于本官?本官实在是有些不解?” 此言一出,杜甫当即大惊失色,一时间面如死灰,短短几句话李泌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是打算把此事撇得干干净净,不想有任何瓜葛!杜甫始料未及,不禁张大了嘴巴,久久不知如何应对。李伯禽则早已是脸颊憋得通红,满脸怒容,他突然直起了身子,忿忿道:“李大人,如此相问是打算把杜先生置于何种境地?这是打算过河拆桥吗?” 李泌闻言不禁冷冷一笑,低声应道:“过河拆桥?试问吾从未打算渡河,又岂会有什么拆桥一说?” 听他这么一说,李伯禽当即更加愤怒,厉声道:“你!!!大不了。。。鱼死网破!” 李泌抬头望了一眼李伯禽,冷声道:“鱼死网破?汝不为自己着想,难不成也不打算为杜先生着想一番?现在汝等可是刺杀右相的逃犯!汝若是有越雷池之举,恐怕你们也逃脱不了!” 杜甫终于回过了神,他当即朝李伯禽斥道:“明月奴,不可在李大人面前无礼,还不快坐下!”此时的杜甫倒不是怕李伯禽得罪李泌,只是他不愿意事态进一步恶化,别到时右相未除,反而自己人却开始自相残杀!李伯禽素来敬重杜甫,否则也不会连刺杀右相之举也敢尾随至今,听杜甫这么一喝斥,他心中纵是有一万个不情愿,也只好强压住了怒火,缓缓坐回了蒲团,不再言语。 李天然突然开口问道:“不知李大人现在准备如何行事?把吾三人交给右相吗?那到时杜先生如何迁往草堂入住,如何偷运硝石、硫磺,又如何拿到长安城和右相府屿图的事,恐怕都会招供啊!” 李泌闻言当即有些色变,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继续冷冷说道:“汝所言何意,本官实在听不太明白,但如果真的有人暗中帮助杜先生做这些事,那么朝廷也定会对这些人严惩不贷!” 李天然听罢不禁心中一沉,转念一想,此事事关重大,太子又如何会亲手处办,定是交由他人协作,李泌的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若是杜甫真将此事和盘托出,那就只好弃车保帅,把“那些人”依法查办! 李天然正欲答话,突闻杜甫一声长叹道:“也罢,老朽无能!此事皆出自老朽一人,怎可能会与太子殿下和李大人有关联,老朽此番前来不过是来投案,望李大人。。。依法严办!”言语间早已是心如死灰。 李泌闻言心中自也是不忍,李泌素来正直不阿,但此事他却不得不如此,要是自己有些许犹豫,一旦跟东宫扯上关系,那太子殿下一定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权衡之下,他也是万般无奈!他缓缓闭上眼睛,一时间也不知该作何应答。 突然间,李天然的目光落到了案牍之上,只见案牍上有很多纸张都写满了一句话,李天然不禁轻轻念出了声:“初九,应龙现,天下变!初九,嗯。。。那不就是四天之后?” 声音虽轻,却着实把李泌吓了一跳,刚才进来的匆忙,他也没来得及收拾桌上的纸张,没想到此刻竟被李天然看了去。这些天,李泌总是把自己关于这间密室之内,他反复书写、琢磨就是为了参透其中的玄机,可万没想到。。。刚才刺杀右相的事都没令李泌如此震惊,可此时李泌却明显已慌了神,他连忙伸手把桌上的纸一卷,收了起来,可这一举动李天然却看得清楚!能让李泌都大惊失色,想必此事绝不简单。 李天然轻声笑道:“李大人,何事至于如此?吾三人都是将死之人了,何不让吾等也知道此中玄机,临了也不至于做一个糊涂鬼!” 李泌满脸怒色,低声斥道:“汝最好忘了刚才看见的,少给自己惹些麻烦!” 李天然继续冷笑道:“惹麻烦?敢问李大人,难道我们现在惹的麻烦还小吗?” 被李天然这么一激,李泌当即直起身子,站了起来,情绪激动地说道:“此事汝等绝不可碰,否则休怪吾翻脸无情!” 李天然也是冷声应道:“李大人,吾等为何要听命于你?汝可知道眼下吾等可是逃犯!” 李泌沉思了片刻,终于开口道:“汝等且安心,杜先生吾定是会保全的,只是眼下几日可能要委屈杜先生藏于吾这密室之中,待风声过后,吾自会想办法送杜先生出长安城。” 李天然追问道:“我们如何信你?” 李泌冷冷一笑,答道:“由不得汝不信,眼下汝等可还有可以信赖之人?” 李天然闻言当即一咬牙,答道:“也许。。。李大人说得对,但还望李大人不要再让吾等失望。”没等李泌答话,李天然再次开口道:“那吾兄弟二人这就告辞!” 李天然的话令李泌和李伯禽皆感震惊,外面如此风声鹤唳,他居然打算离开李泌的庇护?李伯禽深知李天然的智慧,他有此举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故而跟着起身,准备随他一同离开。 “且慢!”李泌打断道,“汝二人不打算留下?” 李天然摇了摇头,答道:“密室狭小,容三人在此,自是诸多不便!况且三人成众,保不齐走露了风声,只有杜先生在此,相对隐密一些,还望李大人善待杜先生,吾兄弟俩这就告辞!待李大人有机会送吾等出长安城,还望及时告知。” 李泌诧异道:“右相此刻定在大肆搜捕刺客,汝二人就不怕出去被擒?” 李天然道:“杜先生草堂的密道只暴露了杜先生一人,一时半会恐怕查不到吾兄弟二人头上,还望李大人宽心!” 李泌问道:“那到时吾等如何联络?” 李天然想了想,应道:“现吾尚未有容身之所,待找到一落脚处定会尽快告知李大人!”说罢转身便欲离开。 李泌再次叫住了二人:“且慢!眼下事态有变,烦劳汝交出东宫令牌,本官也好对太子殿下有个交代。” 李天然闻言没有犹豫,当即从怀中取出了令牌递还给了李泌,紧接着道了声:“告辞!”便转身离开了,这一次李泌没再叫住二人。临走时,杜甫与李伯禽对望了一眼,眼中满是惆怅,可眼下他二人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听天由命。 李天然二人出了李泌府,没走多远,李伯禽便已按捺不住,连忙拽到李天然的衣袖问道:“阿弟,为何汝要留杜先生在府上,万一李泌他。。。对杜先生不利该如何是好?” 李天然轻声答道:“阿兄请宽心!李泌是宽厚之人,今日如此对待我们也只是为了保全东宫的无奈之举,他不会加害于杜先生的。” 李伯禽道:“人心难测,可万一。。。” 李天然摇头道:“没有万一,阿兄且放心,只有我们与杜先生分开才能真正保证杜先生的安全!吾三人在一起,如时局不利,东宫随时可以对我们一网打尽,只有我们分开了,才能给东宫造成顾忌,以此保护杜先生!” 李伯禽思索了片刻,终于明白了李天然的用意,于是问道:“那我们现在去往何处?” 李天然低声道:“找阿郎、查应龙!” 第肆日 章 回(六) 李伯禽闻言一脸疑惑,他低声问道:“阿弟,这二者之间有何关联吗?再说,吾二人又得从何查起?” 李天然扭头望向李伯禽,想了片刻,低声答道:“阿兄,说实话我也不确定二者之间的关系,可吾就是隐约觉得他们之间一定会有所关联!阿郎的失踪太过于离奇,那个救他的人到底会是谁?还有这。。。应龙,阿兄刚才也看见了,李大人那副震惊的神色,此事绝非一般,否则以他的智慧,又怎么躲在密室里琢磨那么久还没有头绪?” 李天然的话让李伯禽也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他这才喃喃道:“阿弟,你说这世间真的有。。。应龙吗?四天之后他真的会出现?也不知到底是福是祸?” 李天然应道:“世间奇闻怪事无数,但谣传居多,这应龙。。。恐怕是所指,并非真正的应龙。” “有所指?那会是什么?”李伯禽诧异地问道。 李天然摇了摇头,应道:“实不相瞒,眼下吾也是毫无头绪,只有一句卦言,实难推测。” “那应龙的事先不说,吾二人去往何处寻阿郎?也不知他此刻是什么情况?”李伯禽低声问道。 李天然灵机一动,应道:“阿兄难道忘了,吾等之前的推测,最有可能陷害阿郎的人是。。。” “白面人!!”李伯禽如梦方醒,不禁小声应道。 李天然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正是白面人!”李天然又左右望了望,见周围没人,这才又小声继续说道:“而这个白面人极有可能是高。。。” 没等李天然说完,李伯禽连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低声说道:“阿弟,谨慎!他可不是一般人物,万一这四周有他的耳目!他可是。。。圣人跟前的人,吾等如何能查得了他?” 李天然拉开了李伯禽捂在自己嘴上的手,缓缓说道:“阿兄难不成望了白面人和谁人有关联?” 李伯禽想了一会儿,突然瞪大了眼睛,说道:“那个。。。小落姑娘?” “正是!吾等这就去寻她!”李天然小声回道,李伯禽没再答话,只是使劲地点了点头。 一个时辰后,李天然凭着记忆,好不容易找到了上次见小落的那个酒家,由于地处偏僻,确实让他二人一顿好找。李天然望了一眼酒家门口的那块大青石,它倒是没有任何变化,而这酒家的大门却是紧闭,看样子屋内不像有人,李天然把耳朵贴到门上听了听动静,屋内果然一片死寂。李天然连忙取出刚准备好的三支白蜡烛,置于大青石上点燃。李伯禽望得诧异,低声问道:“阿弟,汝这是何意?” 李天然应道:“吾与那小落姑娘在此见过一面,她曾告诉我,如要见她,便在这大青石上点燃三支白蜡烛,她自会相见。” 李伯禽听罢,不禁更加诧异道:“你们在此见过?什么时候?她。。。真的会来吗?” 李天然没有答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最后喃喃道:“她。。。应该会来吧。” 二人就这么靠在大青石上等着,李天然生怕风吹灭了蜡烛,一直用身子好好挡着,可半个时辰过去了,眼看蜡烛都快燃烧殆尽,可仍不见有什么动静,李天然心中暗自打鼓,难不成她是骗自己的? 李伯禽扭头望了一眼即将熄灭的蜡烛,一脸无奈道:“阿弟,恐怕她是不会来了,再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回事,要不。。。我们再去其它地方想想办法?” 李天然轻叹了一声,正准备点头,可突然身后“嘎吱”一声,那酒店的门居然打开了!紧接着从屋内走出了两名壮汉,正是上次堵住李天然去路的两人。李天然见状心中一阵莫名的暗喜,只见其中一名壮汉上前躬身道:“二位久等,吾家主人在屋内有请!” 李天然大感诧异,刚才自己贴门听时,屋内确实无任何异动,可此刻为何却走出了他二人,他二人又是何时进屋的?难不成这屋子有密道不成?再说,他们又是何时得知自己在大青石上点燃了蜡烛?想到这里,李天然不禁后脊一凉,难道。。。他们一直都在暗中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他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可眼下倒也没时间再去细想这些,见人要紧,于是连忙躬身还礼,应道:“烦劳引路!” 二人紧随其后跟进了酒家院子,待到了屋门前,其中一人说道:“二位请进,主人在屋内。”李天然还礼,当即伸手一推门进去了。屋内的屏风已经扯去了,整个屋内显得空空荡荡,正堂之内只置了一桌,而此时桌后正坐了一黄裳绝色女子——正是小落。 听见了开门声,小落抬起了头,一脸笑意道:“今日尚早,不便饮酒,这沏的是上好的茶叶,还请二位不吝品鉴。”说罢,便用手指了指桌前的椅子,示意二人入座。 李天然没有客气,当即领着李伯禽入了座,他望了一眼桌上的茶盏,果然汤色剔透、茶香四溢,确属难得的好茶,于是举起茶盏独自饮了一杯,李伯禽见状也连忙一起同饮。 “好茶!”李天然放下手中的茶盏,开口赞道。 小落仍是一脸浅笑,她再次为二人斟茶,一边淡淡地说道:“李大人今日果然胆气十足,难道你就不怕。。。我在这茶水里下毒吗?”话音刚落,一旁的李伯禽顿时有些变了脸色,他万没想到小落会说这么一句话,一时间倒显得有些措手不及。 李天然倒是显得淡定,不免笑道:“小落姑娘要是想杀我兄弟二人,何须等到今日用毒?恐怕吾等早已死上多少次了。” 小落一脸娇笑,应道:“若然还是李大人有见识,免去我不少口舌之苦,请!” 李天然端起了茶盏,再次一饮而尽,这才缓缓说道:“吾也不想与姑娘兜圈子,李某有话就直言相问了。” 小落笑道:“想问什么就问吧,吾可事先说好,回不回答可要看本姑娘的心情。” 李天然没有在意,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敢问姑娘白面人是不是圣人跟前的高力士?” 李天然的直言不讳不禁令小落措不及防,甚至连李伯禽都被震惊得瞪大了眼睛,他万没想到李天然会如此直接。小落连忙收住了诧异得神情,笑道:“这个问题,本姑娘不想回答。” 李天然双眼紧紧盯着小落,继续说道:“那好,吾再问你,汝一直都在暗中监视杜先生,甚至是太子殿下和李泌,所以才会知悉他们计划刺杀右相一事,可汝又偏偏不直言相告,非要等他们动手的当夜才临时告知右相,这又是为何?” 没等小落回答,李伯禽不免震惊道:“什么?是你暗中监视告的密?”说话间,李伯禽眼中已满是愤怒,他继续嚷道:“如此祸国殃民之人汝为何要维护他?还差点害了杜先生!” 小落浅浅一笑,她甚至没有多看李伯禽一眼,只是望着李天然答道:“这个问题吾可以回答一半,确实是本姑娘监视了所有人,并且是吾告的密,但至于为什么。。。不想回答。” 李伯禽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有些怒不可遏,李天然连忙伸手摁住了他,继续问道:“那汝今日在胜业坊内。。。又为什么要救我们?” 李伯禽此时更加惊异,不可置信道:“什么??今早是她。。。射杀的里正和那名军士?” 小落继续笑道:“本姑娘想救谁,不想救谁,全凭心情,不知道这个算不算是一个答案?” 李天然闻言不禁一脸无奈,他心里清楚,眼前的小落行如此多的事,绝非一般人,眼下的大堂之内看似空无一物,实则暗藏杀机,也许刚才他们在外面等的时候,她早已在这屋内布置好了一切,故而他绝不敢胁迫她问话,免得自找没趣,犹豫了片刻,他只能轻叹一声,缓缓说道:“小落姑娘,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如此神通广大,能不能告诉我,我们阿郎的下落,吾兄弟二人确实担心得紧!” 小落收起了刚才的笑意,突然变得一脸严肃道:“李大人,你的问题终于问到节骨眼上了,我自认为这长安城内也算是洞悉一切,可。。。偏偏不知道救你阿郎的人到底是谁!更不知道他现在何处!” “什么?你会不知道?”李伯禽激动地接话道。 李天然继续说道:“小落姑娘,其它的事吾们暂且不问也罢,可这阿郎下落一事,还望如实相告,算是李某。。。欠姑娘的一个人情!” 小落冷冷笑道:“欠我一个人情?我几次三番的救你,也不知道你能拿什么还?不过。。。你阿郎的下落我确实不知,你。。。爱信不信!” 从语气来看,小落确实不像是说谎,李天然无奈道:“那姑娘可否指条明路?吾到底该从何处入手查找?” 小落闻言又恢复了之前的笑意,缓缓答道:“你不是怀疑白面人是高力士吗?为何没想过就从他那里查起?” 第肆日 章 回(七) 李天然闻言不禁微微一惊,应道:“高力士?他可是时常处在皇室深宫,圣人跟前,吾等如何有办法前去查探?再说,此人武功高强、耳目定也是众多,吾等跟踪也好,明查也罢,恐不用多久,就会被他发现。到时,别说查他的事情,恐怕能保住自己性命就不错了!” 小落笑道:“你个呆子,你自己不也说了,他时常处在深宫!时常不就说明他也有离开的时候?我们那个时候去查不就好了!” 李天然一脸无奈道:“你说的倒是轻巧,那他什么时候离开、又去了哪,我们怎么知道?” 小落突然一脸严肃道:“今日未时左右,他就会到常乐坊!” 李天然二人闻言大感震惊,李天然将信将疑地望了小落好一会儿,这才缓缓问道:“此言当真?汝又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汝简直是。。。上达天听!汝到底。。。算了,吾也不问了,吾知道你也不会说。” 小落轻轻一笑,应道:“知道不问便好!反正信息我是告诉你了,信不信只能由你了!” 李天然犹豫了片刻,继续问道:“可。。。那常乐坊那么大,吾等又如何寻他?若是真行什么诡秘之事,料想他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到吧?” 小落扫了二人一眼,再次笑道:“看你们这两个呆头呆脑的样儿,我帮人帮到底,到时我带你们去吧。” 对于小落的能耐李天然早已算是司空见惯,当即点了点头,没有答话,一旁的李伯禽也是轻轻一耸肩,只能表示同意。沉默了片刻,李天然突然抬头望向小落,低声问道:“小落姑娘,汝如此神通广大,吾有一事,虽与此案无关,但也想咨询一二,不知可否赐教?” 小落笑道:“问吧,能说的我就告诉你。” 李天然开口问道:“太子殿下委我查办杨昭灭门和阿郎天牢别劫两案,想必你也知道,但太子殿下在吾临行前,特地强调当今国师深得圣人敬仰,无论何时都不要与他为敌,以免祸及东宫。吾想不到,以太子殿下之尊崇,他居然也会对国师如此忌惮,敢问这国师到底是何人?有何能耐?会不会。。。与此案有关联?” 话音刚落,小落不禁一怔,似乎改了面色,不过很快她又稳了稳神,调整了回来,可这细微的变化却没有逃过李天然的眼睛,只是他此刻不便深究,且听小落如何答话。 小落沉思了片刻,终于缓缓答道:“国师。。。好像就是一游方道人,圣人推崇道家,大概两年前因缘际会,所以被奉作国师。。。应该没有什么能耐!定跟此案无关!” 李天然与小落也算是谋过数面,这还是第一次感觉她说话如此没有底气,圣人推崇道家,定是对其学问深厚,一普通的游方道人又怎么可能仅凭一面之缘就被奉为国师?当今圣人是何等的智慧和睿智,在他周边之人若是没有大才,又岂会如此尊崇!显然小落的话前后矛盾,不过此刻的李天然也不好细究,若是小落执意隐瞒,那即便再问下去也是毫无意义,于是李天然一缓语气,应道:“哦,原来如此,那我们的调查基本就可以排除他了,免得浪费这许多精力而毫无所获!” 小落见状连忙接话道:“就是!吾看时候也不早了,尽快出发吧,提前到常乐坊暗中做准备,免得错过了时机。”小落连忙转移话题,显然是心中发虚,这更加坚定了李天然的判断,国师定不简单,他到底有没有涉及此事暂且不说,不过对他却不可掉以轻心。李天然心中有所思,可却没有当即表明,只是一拱手,答道:“谢小落姑娘!”于是起身随她往常乐坊出发。 常乐坊紧连长安城东市,位于春明门一侧。自太宗皇帝以来,延续到当今圣人为止,大唐帝国早已到了极盛之势,西域诸国来朝,各国商队络绎不绝,人人都希望在这富饶的长安城内捞上一桶金。而这长安城内的富庶之人更是数不胜数,消费购买能力令人叹为观止!故而如今的长安东、西两市早已是热闹非凡之地。但这也造成东市之内、甚至紧邻的几坊间龙蛇混杂,各国外来人员、商贾层出不穷!午时已过,这里的早市已是人满为患! 李天然兄弟二人在小落带领下,穿过了东市一条条复杂地商巷,径自前往常乐坊。常乐坊较东市相对冷清了一些,可由于东市的繁荣,这里早已渐渐形成了东市商家的货物仓库和来往人员集散地。虽然商户不多,可这各类运货的马车却是川流不息,大一些的仓库门前都蹲满了各种脚力和劳力。 李天然环视了一圈,连忙朝小落挨近了些,低声问道:“这种地方,高力士来做什么?” 小落淡淡一笑,应道:“他来做什么?一会儿。。。有本事你自己问他好了。” 小落的回答一时间令李天然接不上话,他只得无奈地再四处张望了一番,紧紧跟在小落身后。又走了一段,终于三人在一间类似仓库的院门前停下了。 李伯禽惊异问道:“到。。。到了?高。。。在里面?” 小落有些不耐烦地应道:“怎么你们都是这么呆头呆脑的?若是高力士在里面,门口怎会没有人把守?再说,我们是何人?能这么堂而皇之的就走进去见高力士?不被当即诛杀才怪!” 李天然接话道:“那。。。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小落应道:“进去了不就知道了。”说罢小落从身上拿出了一把钥匙,上前一扭,门上的锁便开了,这一幕看着兄弟二人眼里,自也是惊奇,不过也不便再多问,随即跟着小落入了屋。刚一入门,小落便小心翼翼地关好了大门,又从里面给上了锁,这才朝二人一挥手,示意往里走。 此屋前院很小,进了屋便是一座木楼,李天然仰头望去,一时间竟看不到屋顶,初步推测此楼至少有五、六层那么高!小落引二人进了屋,顺着楼道开始往上爬。李天然小心观察着,屋内似乎没人,但楼道却异常干净,一尘不染,显然是每天有人在此打扫,这里到底是何地方,一时间他确实有些不得而知。 终于来到了六楼,六楼房间不大,也就一般人家卧室大小,屋内空无一物,只留了几扇窗户,见二人惊奇,小落终于开口道:“别瞎琢磨了,这里原是一处商贾人家,后来生意亏了,便变卖了此处宅子,长安城内可不允许建这么高的楼,想必当初他建造时,暗中也是花了不少银子。” 李伯禽走到了窗前,轻声问道:“可他把楼建这么高,又有何用途?” 小落应道:“你打开窗户看看不就知道了?” 李伯禽闻言当即伸手轻轻推开了窗户,待看清窗外的情况时,不禁发出了“哇”的一声低呼。原来这窗外视野极佳,自上而下,方圆百米之内皆看得清清楚楚!正当李伯禽惊异之时,小落开口道:“这就是那名商人之前成功的办法!他派人每日守在这里,看各商贾的出货情况,一段时间内什么商品卖的好了,他就屯积一些,然后再伺机出售。” 李天然一脸不解道:“那。。。他凭这个办法,又怎么会生意亏损到最后要变卖宅院呢?” 小落轻轻一笑,应道:“因为要买这个宅院的人叫作——杨昭!” “杨昭?”李天然脱口重复道,“就是这两日被满门被灭的杨昭吗?” 小落道:“除了他还能有谁能让这个商人不敢还价而必须出售的?” 李天然不禁深吸了一口气,暗自感叹道权力场上的黑暗,不过转念一想,更让他意向不到的是眼前的小落居然连这种事也能知道,于是颤声问道:“那。。。你是怎么有这里的钥匙的?而且。。。好像还打扫过。” 小落笑道:“你这个呆子,你自己不也知道杨昭一门被屠吗?哪还有人能顾及到这里?官场上的脏事谁都不会用自己的真名置办家业,这杨昭当然也不例外!吾只是找了房契上的人,告诉他右相说了,要把这里打扫好准备再售,顺便把钥匙给我,这不就行了?” 李天然闻言一怔,他不禁再次打量着眼前的小落,她到底是人是鬼?为何诸多不可思议的事在她看来都是如此轻巧,他愣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问道:“好了,现在你该说说,把吾二人带到这里,葫芦里到底是卖了什么药了吧?” 小落闻言不紧不慢,走到了窗前,所幸把整扇窗户都打开了,然后用手向下一指,问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李伯禽顺着小落手指的方向望去,待看清所指何物之后,当即脸色大变,吓得不禁往后退了一步,颤声道:“怎。。。怎么会?这到底。。。是为什么?” 第肆日 章 回(八) 李天然见李伯禽如此惊恐,于是他也连忙凑了过去,趴在窗上往小落手指的方向望去,待看清楚后连他也大感震惊,口中喃喃道:“为。。。为什么?” 小落浅笑不语,李伯禽终于回过了神,于是问道:“小落姑娘,若是我没有看错,那些。。。那些不就是藏于密道内的硝石、硫磺等物?事发到现在也不过才。。。几个时辰,为何会全都转移到了此处?” 原来小落手所指的正是离这里不远处的一个院落,院落的一角堆满了大木箱,而这种大木箱正是杜甫用于在密道内装放硝石、硫磺的木箱,因箱体做了特殊标记,故而李伯禽一眼便能识出。 李天然也是大感诧异,不禁喃喃道:“光天化日之下,右相是如何将这么多木箱转移到此的,放置此处又是有何企图?” 小落掩面一笑,答道:“说汝二人是呆子,还真是一点都不虚,你自己也说了,光天化日之下,右相为什么要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把这些东西转移至此处?密道里的那些啊,早就成为呈堂政供了,右相不仅不会移动,反而会派人加紧看护,保护好现场,以上奏御状!” 李天然略作思索,深觉小落所言有理,当即问道:“那。。。院子里的那些是。。。何情况?” 小落低声道:“用不完剩下的箱子啊!至于里面有没有硝石、硫磺就不得而知了,吾还没去查验过。” “什么?”李天然显得有些不可思议,继续说道:“李泌大人,心思缜密,若是用不了这许多,为何又会置办这么多?这些木箱为避免遗留蛛丝马迹,不是早就应该全部焚毁了吗?怎么会。。。?” 小落淡淡一笑道:“不错,李泌大人确实心思缜密,他也早就下令销毁了。。。可是谁能想到,帮太子殿下看守私产的人却投了右相呢?不仅没有销毁,反而偷偷全藏到了太子的这所私宅之中!” “什么?你说那个院落是太子殿下的私宅?”李伯禽不敢置信地问道。 小落答道:“正是!这些年太子与右相之间的争斗早已是白热化,可这拉拢人心不还是得靠利益嘛?即便他贵为当今太子,这方面自是少不了的,所以暗地里私下经营自也是不可避免的!这座宅院就是太子殿下其中一处囤货之所。” “不可能!”李伯禽大声应道,“太子殿下刚正不可,绝不可能行如此之事!” 小落闻言也只是轻轻一笑,应道:“不可能?若是不可能,那你以为这些箱子是自己长了脚走到这里来的?另外,你以为一会儿高力士到这里。。。是来逛东市的?” 李天然闻言一惊:“你的意思是。。。高力士是来查办此事?” 小落答道:“你总算聪明一些了!可这太子殿下却不聪明啊!天天想尽办法往这里私藏硝石、硫磺,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这一切却早已在别人的操控之中!看来这一次,太子殿下想翻身恐怕是难了!” 李天然不敢置信地望向小落,颤声问道:“你不是说。。。此事是你暗中告知右相的吗?” 小落冷笑道:“我说不是我,你们会相信吗?不过我也懒得解释,只有带你二人亲自到这里看过,你们才会相信我吧!再说,我区区一个小乞丐,又岂能攀附到右相那里去?” 李天然紧紧望着小落,他实在琢磨不透她到底是谁,若是右相的人,她绝不会带他二人到此,可若是太子的人,她恐怕早已向太子通风报信,而不会让杜先生着了这个套,实在令人难以揣测。李天然低声问道:“吾还有一事不明,那右相既然早知道了此事,为何非要等到事发才发难,在自己的府下暗藏杀机,难道他不惧怕吗?” 小落笑道:“汝不曾听闻富贵险中求吗?若早早告发,一路查下去,先不说半道上太子会不会找个顶罪的,一死结案;最终即便查到了太子,太子的罪名顶多也就是个私藏、私售违禁品,绝不可能罗列到刺杀右相头上!只有太子真正付诸行动,人赃俱获,右相才有可能让太子一举搬倒太子!” “不行!我要救太子殿下,我要下去焚了那些木箱!”李伯禽大声嚷道,说罢便欲从楼下跑去。小落见状当即上前一步,结结实实地给了李伯禽胸前一掌,李伯禽慌乱间没有接住,被打得往后退了几步。 小落斥道:“你到底有没有脑子?你就不想想为什么这个箱子一直要放在这里?除了要让圣人派人来查看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放长线。。。掉你们这些笨鱼!只要太子一方有人知道木箱尚有存余,就定会有人设法来毁,如此一来不就中了右相的圈套!那木箱何等隐晦之物,竟这样光天化日地放着,也不用任何东西遮掩,不就是等着让人发现吗?此时院内定是已设下了不少伏兵,等着你们上钩呢!一旦有人被擒,那不就正坐实了太子的罪责?” 小落一语惊醒梦中人,李伯禽当即明白过来其中的诡异,不免有些后怕,他也顾不上胸口疼痛,连忙问道:“那小落姑娘,你教教我,该如何行事?太子殿下。。。可万万不能有所闪失啊!若是他倒了,右相得势,那咱大唐的百姓还不全得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小落神情严肃道:“眼下。。。也没有什么办法了!我们只能静观其变吧,李泌才智过人。。。也许他会有办法!况且,高力士应该也快到了!”李天然闻言点了点头,继续趴回到了窗前,朝院内远远张望。 过了没一会儿,突然街道上有了动静,两队黑衣人冲入了街道,人数大概有四、五十人之众!黑衣人训练有素,才一会儿的功夫就迅速清理、封锁了街道,路上的马车、脚力不到片刻就被清理一空。此时,一顶黑色的骄子缓缓被六人抬入街道,直到那座院子门前才缓缓落骄。有人上前朝骄内请示了一番,骄帘被掀起,从里缓缓走出一人,黑袍、白发、清瘦!李伯禽当即低声说道:“果然是高力士!” 李天然闻声却没说话,因为他的目光已被院内的动静给吸引住了!院内的人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霎时间从屋内冲出了几十人,原来空旷的院内霎时间站满了人,李伯禽紧张地低声道:“小落姑娘所言不差,这院内。。。果然有埋伏!” 李天然还是没有答话,只是眉头突然紧锁,他身旁的小落也是一般神情,他二人惊异地并不是院中有埋伏,而是院中人打扮的模样!他们的衣着明显异于大唐服饰,大多露一臂,手持弯刀,没有帽冠,头上各自留了一、两条小辫,远远望去,胳膊上似乎有图腾记号,李天然颤声说道:“这些人是。。。狼卫?” 小落也不免大感震惊,可见眼前的景象确实也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她愣了半天,这才缓缓说道:“似乎真是狼卫!右相这一招。。。够狠毒啊!” 李天然有些不解,低声问道:“小落姑娘何意?还望明示。” 小落不自觉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答道:“今日高力士若是查了此院,顺藤摸瓜定是能查出本处是太子私产,那太子刺杀右相一事就成了铁案!可如此只是搬到了太子,也许不至死!可这勾结狼卫,出卖国家,那可就是不折不扣的死罪了!” 李天然闻言不禁颤声道:“想不到右相竟然。。。如此歹毒?” 小落轻轻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吾等也不可妄下定论,也许。。。这些狼卫真是太子的人呢?” “不可能!太子乃堂堂一国储君,岂会勾结他国?”李伯禽闻言激动道。 小落轻蔑道:“一国储君?还不是做着行刺自己国家宰相的事?都是为了权力,又能好到哪里去?” “吾不允许你如此污蔑太子!”李伯禽突然厉声道,眼中满是愤怒!李天然怕他激动生事,连忙挡在了他的身前,不让其靠近小落。 小落正要开口,只听见窗外传来了一声巨响,三人顾不得内斗,连忙一起朝窗外望去,原来是小院的大门已经被高力士命人撞到,刚才的响声正是门倒下的声音!院内之人见院门已倒,突然有人用胡语大喊了一声:“杀!”几十人当即朝院外杀去! 高力士临危不乱,似乎对眼前的事早已有充分的准备,只是朝院中一挥手,尾行的众人纷纷抽刀朝院内攻去,两伙人瞬间厮杀在了一起,喊声震天! 渐渐地,狼卫接连倒下,高力士一方开始占据了上风,但与此同时,李伯禽突然指着院内喊了一声:“不好!”李天然闻声连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不免心中一沉! 一旁的小落眼疾手快,连忙从身后掏出了随身的弓弩,“唰、唰、唰”朝窗外射了出去,可一切显然已经太迟了。。。 第肆日 章 回(九) 李天然连忙先伸手先抓住了小落,紧接着转身拽住了李伯禽,二话不说便用力摁倒扑到了地上。。。 “轰”地一声巨响!霎时间地动山摇,楼板被震得“嘎、嘎”作响,连楼顶上的尘灰都开始哗哗下落,落到了三人背上,这还没完,李伯禽刚打算起身,可接二连三又是几声巨响,虽然威力没有第一声大,可也是震得人心中发寒!高楼都似乎摇晃了几下,几乎有坍塌的可能!情急间,李天然不自觉地又将小落搂得紧了些,最后干脆直接护到了自己身下。。。 原来刚才小落拔出弓弩欲射的是一名狼卫,狼卫见己方将要不敌,索性玉石俱焚,趁隙点燃了一支火把朝木箱奔去,小落虽然发觉,可已然来不及,弓弩尚未射到狼卫,已是发出了震天巨响。。。 过了好一阵,窗外的爆炸声终于停了下来,厮杀声更是噶然而止,李天然这才缓缓地抬起了头,可他的头上、背上满是灰尘,他刚一呼吸,便被灰尘呛得打了个喷嚏,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身子竟然紧紧地压着小落,二人的面颊就在咫尺之间,而此时的小落更是用一种莫名的神情盯着李天然,眼神内有惊恐、有愤怒、有羞涩。。。总之是百感交集,但一时间又不知如何开口;李天然见状当即大惊,可越是紧张,越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仍旧是那个姿势,没有动弹,而身下的小落居然也没有任何举动。。。 李伯禽缓缓爬起了身子,他一边拍打着自己身上的灰尘,一边再次趴向了窗户,朝窗外望了望,当即回头开口道:“你们没。。。事吧?”李伯禽到了此时才看清二人的情况,不禁一怔。 听见李伯禽说话,李天然这才如梦方醒,回过了神,他连忙一侧身,爬了起来,背过脸一边紧张地拍自己身上的尘土,一边假装若无其事地朝身后问道:“小。。。小落姑娘,你。。。没事吧?” 小落没有立即答话,过了好一会儿这才轻轻答道:“嗯,没事!”可就是这一会儿的短暂功夫,对于李天然来说,却如一万年之久,以小落的脾性,刚才的他举动他早已做好了被她在自己胸前刺上一剑的准备,可他万没想到,她居然只是轻轻地答了一句,便不再说话了。 李天然小心且紧张地缓缓转过了身子,此时的小落已经趴回到了窗前向外张望,李天然偷偷瞥了一眼她的侧脸,她的脸颊却透着一股绯红,李天然不敢再说话,只是又偷偷望了一眼李伯禽。李伯禽当即一转身,假装没看见,清了清嗓子,说道:“小落姑娘,你看。。。眼下如何是好?” “嗯?你说什么?”小落似乎有些分神。 李伯禽再次问道:“小落姑娘,依你之见,吾等现在如何行事?” “哦。。。那个。。。你们快看!”小落朝窗外指着,只见刚才的院内硝烟已经散去,地上早已是一片狼藉,躺了一地的人,目测大多已经没有了反应,兴许。。。都已经阵亡了!院墙、房屋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损坏,而不远处大批人群正朝这边赶来,有官兵、也有看热闹的百姓,还有很多商贾,应该是来查看这一阵爆炸有没有危及自己的财货。 李伯禽环视了一圈,一切似乎已在意料之内,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于是问道:“小落姑娘,看什么?” 小落依然目不转睛的仔细望了一遍,这才缓缓说道:“怎么不见。。。高力士!” 小落这么一提醒,李伯禽、李天然二人才反应过来,连忙也趴回了窗前,仔细眺望,过了一会儿,兄弟二人这才轻轻摇了摇头,李伯禽低声道:“果然没有他的踪迹,难道。。。跑了?还是被。。。炸碎了?” 小落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闻言不禁冷笑道:“要是这一炸就能要了他高力士的性命!那他恐怕也没有本事在这波涛汹涌的大唐深宫沉浮五十年而屹立不倒了!” 李天然接话道:“我看我们还是先行从这里撤出吧,刚才这一炸,恐怕已经动了这栋屋子的根基,再不撤出,万一。。。” 李伯禽闻言答道:“阿弟所言有理,小落姑娘快走吧。” 小落轻轻点了点头,便连忙跟着李伯禽准备往楼下赶去,从李天然身边经过时似乎故意回避了他的眼神,径直疾步走了过去,李天然瞧在眼里,心中也是一阵莫名紧张,心剧烈地跳动个不停,可眼下已无暇多想,他也连忙跟在二人身后往楼下走去。 刚在顶楼尚未察觉,待下到二、三楼时三人才发现,这里的窗户早已被刚才的爆炸震飞,几处主梁似乎都发生了位移,突然一根粗壮的圆柱发出了“咔嚓”一声崩裂,李天然大喊道:“不好,楼可能快要榻了!”话音刚落,崩裂的柱子周围居然又接连断裂了不少柱子! 李天然心中一沉,也来不及多想,当即上前一步,抓起了小落的手便开始发疯似地朝楼下奔去,口中大喊道:“阿兄,快跑,楼真的快要塌了!”李伯禽闻声也自是不敢耽搁,三人便这样没命的开始逃窜!大厦将倾,势不可挡!随着三人奔跑之时,整座大楼塌陷得更加厉害,楼板、灰尘开始不断下坠,砸向三人四周,所幸都被其一一避过!李天然拽着小落的手,捏得更紧了,片刻不敢耽搁!三人终于到达了一楼,此时房屋的主梁都已经严重变了形,整栋房屋顷刻间大有倒下之势! 李天然三人继续朝门外奔去,刚一推开门,身后便传来了巨响,三人已没有时间回头望,他们三人清楚,屋子已经开始倒塌了,李天然连忙拖着二人纵身一跃,摔到了院中,刚滚了没两圈,突然“哗”的一声巨响,整栋房屋最终还是倒下了,一时间尘土飞扬,而就在刚才那一跃之际,三人原先紧紧拽着的手也松开了。。。 灰尘继续滚落了一阵子,见没有了动静,李天然连忙从倒塌的废墟中爬了起来,他左右一张望,四周一片狼藉,他心中不禁一阵后怕,原来刚才房屋倒塌的位置距离自己不过一、两丈的距离,若是再耽搁片刻,恐怕此时自己已遭活埋! 正在此时,他的身后传来了“哗”一声,他连忙转身望去,原来是李伯禽从废墟中挣扎了出来,李天然连忙迎上去关切地问道:“阿兄,可否无事?” 李伯禽抡了抡胳膊,苦笑道:“没事,就是手臂被压了一下,应是无大碍。。。” “小落姑娘呢?阿兄可曾见?”李天然突然焦急地问道,李伯禽轻轻摇了摇头。 李天然突然像得了失心疯一般,大声喊道:“小落!小落!”一边大喊,一边在废墟里四处搜寻,搜得急了,手背上也被划开了几道口子,鲜血直流,可他倒也丝毫不在意。。。突然一只手搭到了他的肩上,他斜眼瞥了一眼,原是李伯禽,他没有答话,当即抬手挡开了他的胳膊,口中念叨:“阿兄,快帮我找小落姑娘,我不能让她出事,我不能。。。” 李伯禽见状没有答话,反而一转身找了个地方缓缓坐了下来,只剩下李天然一人仍然发疯似地在废墟中来回搜寻。。。 可找了好一会儿,仍不见小落的身影,李天然突然气急败坏地扭头朝李伯禽吼道:“阿兄,你倒是一起。。。”话没说完,李天然当即被眼前的景象愣住了,原来小落已经紧挨着坐在了李伯禽的身旁。 “小落?”李天然面露欣喜之色,他连忙朝她冲了过去,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开口问道:“小落,你。。。没事吧?什么时候逃出来的?” 小落没有开口,李伯禽接话道:“还能是什么时候?刚才我拍你的时候就是告诉你小落姑娘出来了,谁知道。。。你又不听!” 李伯禽话音刚落,李天然霎时间脸色有些泛红,喃喃道:“阿兄,吾。。。吾还以为。。。” 小落终于开口道:“原来你。。。那么着急我啊?是不是怕我出事了,没人带你们查案了?” “没没没!怎么会?”李天然脱口答道。 “那。。。又是为了什么?”小落再次轻声问道。 “我。。。我。。。是因为。。。”李天然从小到大,恐怕还是第一次语塞如此,想了半天愣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李伯禽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接话道:“阿弟、小落,你们的事要不容后再议?这里房屋坍塌了,官家很快就会查过来,到时见了我们三人,吾等该如何答话?吾看。。。还是先撤再说吧。” 这一下算是替李天然解了围了,李天然连忙扭头望向李伯禽,应道:“阿兄言之有理,那吾等就快撤吧!” 小落见状不禁轻轻一笑,脸颊不由地又泛起了一丝红晕,轻声道:“好,我们撤!” 第肆日 章 回(十) 果然如李伯禽所言,三人才撤出没多远,房屋四周已是被官军合围,李天然暗自庆幸道:“幸得逃脱,否则又是一场有口难言的审问。”李天然再次望向了小落,他竟然有了一些不好意思,他低声说道:“小落姑娘,现在我们该从何查起?这高力士又没了踪迹,难不成回皇宫去了?” 小落低声道:“以后。。。你叫我时能不能把姑娘两个字去了,叫我小落就行,要不然听着怪别扭的!” 小落答非所问,搞得李天然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他磕巴道:“啊?那好,小。。。落,其实。。。我的乳名唤作颇黎,听阿郎说,西域有座山名曰颇黎山,里面有许多水晶,很是漂亮,所以阿郎给吾取名天然,希望我能像颇黎山里的水晶一般。。。” 李伯禽突然把手隔到了二人中间,开口道:“打住!二位相互介绍的事还是晚些再谈吧,还是先议一下如何行事。” 李伯禽这么一打断,李天然当即有些不好意思,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么紧要的关头居然开始说起了自己的名字,一时间脸一红,变得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再答话。小落愣了一下,不禁笑道:“你们不是要查高力士吗?那我们就去。。。宫里查怎么样?” 话音一落,李天然顿感震惊,颤声问道:“宫。。。宫里查?汝说的可是骊山上的华清宫?” 小落点了点头,应道:“正是华清宫。” 李伯禽同样一脸惊讶道:“华清宫?我们能进得去吗?那里可是守卫森严,如果太子殿下设法,恐还有可能,可眼下太子殿下也。。。吾等只身前往,恐怕难以成行吧?”李天然点头附和。 小落轻轻一笑,应道:“亏你们还是长安城里长大的,难道还不知道门路?” “门路?”李天然一脸诧异道。 小落一脸无奈道:“算了,跟我走吧,边走边说。”说罢便一转身离开了,二人连忙跟了上去。 不到一个时辰,二人便尾随小落来到了长安城的西市。这西市同样一片繁华之相,丝毫不亚于刚才的东市,每一间商家门口都门庭若市,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刚才东市发生的惨案对这里似乎没有一丝影响。李天然小声问道:“小落,你说的门道就在这儿?” 小落一笑:“世间万物皆以利相交,而这长安城的东、西两市则是天下利益的交汇处,不来这儿,你还打算去哪?” 李天然不可思议道:“这私自混入。。。皇宫,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这买卖也敢有人用来营生?” “杀人、劫道、掘人坟墓、私贩屿图。。。哪一样不是掉脑袋的勾当?可这不照样有人愿意做?只要出价合理,那就会有人铤而走险!”小落答道。 李天然心中纵是震惊,也不知该如何继续应答,只是默默地跟在了小落的身后,说话间,三人已拐进了一间小店,进门前,李天然连忙抬头一望,只见门头上挂着“福寿堂”的招牌!进到店中,这才发现原来竟是一间棺材铺! 棺材铺里左右放满了寿材,一眼望去,后堂里似乎也堆得满满当当,这场面不禁令人有些汗毛直立。屋子的正中有一桌,桌后坐了一名老者,一脸奄奄一息之相,面色寡白,毫无生气,乍一看与死人无异! 小落走了过去,开口道:“掌柜的,选三副寿材!” 老者闻言轻轻抬起了头,打量了一眼小落和李天然兄弟二者,这才缓缓开口道:“寿材何用?”声音有气无力,就像是大限将至,卧于榻上一般。 小落接话道:“大院里见真龙用!” 下落话音刚落,老者顿时眼里一亮,来了精神,他再次左右打量了一眼三人,喃喃道:“见真龙的寿材价格可不低?身子骨洗干净没?” 小落笑道:“能在大院里见真龙,自是不怕价高,都是平日里的小鬼,不用多洗!” 老者想了想,于是轻轻点了点头,紧接着执起一笔,在纸上写道:“入院见龙!”递给了小落。 小落拿过纸仔细望了一眼,于是从身上掏出了一叠银票递了过去,紧接着便领着二人出了门,走了没多远,李天然再也憋不住心中的疑惑,轻声问道:“这就成了?” 小落笑道:“那你还要怎样?刚才可是花了我一千两,你们什么时候还我?” “什么?一千两?”李天然不禁震惊道,不良人当差一年也才区区十几两俸银,这一下便用去了相当于他五十年的收入,他不禁暗暗咋舌,继续问道:“吾就不明白了,平日里的人花这么大代价去。。。宫里一趟,到底所谓何事?”说到“宫里”二字,李天然不禁故意压低了声音。 小落瞥了一眼李天然,不禁笑道:“就说你这个小小不良人,果然没见过世面!这一千两怎么了?这还只是偷偷摸摸地进去转一圈的价格,只要你出价到位,还可以把你安排到和圣人、贵妃见上一面呢!要是圣人、贵妃见了你,一高兴,说不定封个官、赐个爵,那这些个花销还不不用多久就回来了!” 小落的话确实令李天然有些瞠目结舌,他心中暗自琢磨道,没想到如今的朝廷居然已经腐败到了这个地步,表面上一片繁华,实在。。。这想方设法得要见圣人他倒是还可以理解,可这进宫瞎逛一圈又是个什么说法,他就想不明白了,于是开口问了小落。 小落道:“看来你这个呆子是真不懂!好吧,都告诉你吧,有些商贾,虽富有天下,可就是无法入仕,时间久了,不也想一睹天颜?于是就花大价钱进去一趟,在圈内也好显摆!不过,这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是进宫做买卖的。” “做买卖?”李天让听罢一脸震惊,不免小声重复道。 小落答道:“这宫里的妃嫔,凡讨圣人欢喜的,无不受到封赏,什么金银珠宝、古玩字画赏赐自不会少,可这宫里的人要这些有何用?到头来,还不是一堆尘土,毫无意义!所以就有人与宫里的娘娘们做起了生意,把这些物件想办法带出宫,换成银两,四处打点关系,让这些人在圣人面前时不时的美言几句,这样圣人一高兴,不就更加宠信!宫里的女人说到底,活着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圣人!当然,做生意的还有其他人,比如宫女、太监,得了主子的赏或是往宫里顺了些什么,也会想法设法的卖给这些人,换些银两也好给家里人寄去,总之啊。。。这宫里进去一趟,收获定是颇丰!” 小落的话早已令李天然兄弟二人吃惊不已,李天然愣了许久这才问道:“小落,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小落不以为然,笑道:“这些事啊。。。恐怕只有圣人和你俩儿不知道吧?”说话间,三人已出了西市。 李天然左右望了望了,连忙问道:“小落,我们这是要赶去哪?难不成凭着刚才那张纸条就能大摇大摆的进华清宫?” 小落闻言一笑,答道:“你个呆子!当真有趣!即便有钱能使鬼推磨,但也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吧?我们这是要去平康坊!” “平康坊?大白天的我们去那做什么?”李天然小声重复道,他即便再不谙官场世事,可这平康坊的名号他可是清楚的。平康坊和崇仁坊夹道南北,考生和选人每年少则数千,多至数万人,云集京城赴选应举,两坊间因是一街辐辏,遂倾两市,昼夜喧呼,灯火不绝,京中诸坊,莫之与比,因此平康坊内自然成为诸妓聚居之地。坊间皆称:“长安有平康坊者,妓者所居之地,京都侠少,萃集于此,时人谓此坊为风流薮泽。” 小落闻言突然微怒,应道:“不是白天去,难不成汝还打算晚上去?” 李天然一时语塞,嘟囔了半天,这才说道:“吾。。。不是那个意思,吾的意思我们去那。。。做什么?” 小落一脸严肃道:“没个正经,一看就知道时常去那!到了你就知道了!” 李天然被小落这么一说,心中顿时着急,连忙指天赌咒道:“吾李天然向天发誓,从未入足过平康坊!” 小落见状,连忙摁下了李天然的手,说道:“好了,这有什么好赌咒发誓的?再说,你去没去过。。。关我什么事?”小落说罢,连忙一转身疾步朝前走了去。 李伯禽在一旁望着二人,不禁淡淡一笑,见小落走远,连忙拉着李天然的胳膊跟了上去。 平康坊距离西市不远,走过几条街口也就到了,三人抬头望了一眼平康坊的坊牌便径自走了进去。可刚入坊门没几步,只见迎面有一块很大的照壁,照壁上赫然写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小落轻轻一笑,开口道:“想不到。。。汝阿郎在此地这么出名!” 第肆日 章 回(十一) 李天然闻言不禁面炽,但一时间也不知如何作答,只好闷头不语,继续尾随小落身后。过了面壁,赫然出现一条笔直大道,大道两旁种满了柳树,即便到了这个时节,这里的柳树也还尚未完全落叶,想必有人精心照料,才不至于使这条大道毫无生气。柳树两侧是密密麻麻的商家,说是商家其实都明白,这一栋栋精美的建筑皆是酒家、妓馆之类的风月场所,几乎所有的屋檐下都挂着红红的大灯笼! 小落没有细看,径直开始往里走,兄弟二人连忙跟了上去。此时离夜市尚早,故而商家大多歇业,门户紧闭,偶尔有几间二楼上坐着几名衣着随性的女子,一眼望去也能知其身份。那些人见了他仨儿也多少有些诧异,窃窃私语道:“这么早就来,怕是想疯了吧?”、“怎么来这儿还带个女的?”。。。李天然边走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确实是平生第一次来平康坊,平康坊多为权贵、才子流连忘返之所,即便有了案件,也绝轮不到他这等不良人查办,他自己就更不可能到此了! 可远比这感到脸红的却是这一个个酒家、妓馆的名字,“太白居”、“诗仙酔”、“谪仙楼”。。。好像每一家商户都硬要跟阿郎攀上些关系,更令他不敢相信的是几乎每一家商户的门口都挂着阿郎的诗句,比如“金陵酒肆留别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唤客尝。”、又比如“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再比如“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走到最后,连李天然都不意思再左右张望了。。。 小落突然笑道:“哎~汝阿郎确实闻名天下!不知其子是否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知为何,言语中满是醋意。 李天然闻言连忙低声道:“那怎么可能?都跟你说了,我。。。我真的是第一次来这儿!” 李伯禽自也是听到了二人的对话,连忙凑了一步过来解围道:“此处汇聚天下仕子,而天下仕子文墨又以阿郎为尊!阿郎诗酒成性、性格洒脱、天下皆知,想必这些商家只是借此做些宣扬罢了,阿郎。。。绝不会常混迹于此!小落姑娘想必是误会了!” 小落悄声道:“你们的阿郎如何关我什么事?吾也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可千万别误会。”说罢便扬长而去,徒留下身后的兄弟二人互望了一眼,眼神中满是无奈。 又走了半晌,三人便已走到了那条巷子的尾端,这里流淌着一条小溪,小溪看样子应是人工修建,为的就是衬托这儿的景致,溪水异常清澈,小溪两旁也栽种了不少柳树,小溪的对面有一处老宅,一眼望去毫无生气,竟显得与这平康坊内有些格格不入。小落低声说道:“到地儿了。” 李天然远远望了一眼老宅,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确定,于是答道:“接下来吾等如何行事?” 小落没有答话,径自朝老宅继续走了过去,兄弟二人不敢耽搁,连忙跟上,紧随其后。到了老宅门前,小落用力在门上缓缓敲击了三下,又急促地敲击了两下,屋内似乎没人,可李天然正要开口相问,屋内却传出了动静,老宅的小门“嘎”的一声,晃晃悠悠地打开了。不久从门里探出了一个脑袋,李天然被不禁被吓了一跳,倒不是因为出现的突然,而是那人的面容!此人满头散乱的银发,脸上却没有一丝皱纹,一副嘴脸生的很是奇怪,一时间竟分辨不出是男是女,他瞅了一眼三人,突然用他阴阳怪气地声音开口道:“小鬼们,何事?”声音发尖,听得李天然浑身一阵发冷,心里极不舒坦。 小落倒已是见怪不怪,当即开口道:“入院见龙。” 那白发人神情微微一怔,继续问道:“可有信条?” 小落闻言连忙从怀中取出刚在西市棺材铺里拿到的那张纸条,白发人从门里伸出手缓缓接过,放在手中仔细看了看,又凑到鼻子下嗅了嗅,他的动作不禁令李天然有些想笑,暗自想到:“难不成他还能闻出棺材铺的味道?”正瞎想着,那白发人突然开口道:“信条已验,三个小鬼进来吧。”说罢便又关起了门。 李天然一怔,低声问道:“不是让我们进屋吗?怎么又把门关起了?这老者真怪!” 小落扭头答道:“汝说话可当心点,让我们进屋就非得走这门?屋后有门,他以前可是宫中有名的大太监,听说武功极高,惹他不高兴了当心出来扭断你的脖子!” 李天然闻言一惊,低声道:“什么?他是太监?他有。。。那么厉害吗?” 小落应道:“不是宫里的人,哪会有宫里的门路?至于他到底厉不厉害,你要不要。。。试试?”小落话音刚落,屋内突然传出了咳嗽声!声音浑厚有力,一旁的李伯禽突然开口道:“阿弟,别说了,从声音气息来看,里面的人确实是高手,而且武功。。。绝不在我之下,你还是听小落姑娘的,我们恐怕惹不起!” 李天然闻言不敢再吱声,于是连忙尾在小落身后,朝老宅后门走去。老宅不大,不到一会儿的功夫三人就走到了后门,后门已经开了一个门缝,小落上前打开了门,三人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老宅内很昏暗,虽然现在屋外是白天,可屋内却没透入多少阳光,整个屋子显得异常阴沉、压抑。 白发老太监此时正一声不吭地坐在老宅的大堂中,若不是刚才已经见过一面,此时李天然恐怕会被吓得叫出声来!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于是上前开口道:“敢问。。。吾等何时出发?” 老太监斜眼瞥了一眼李天然,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没好气地答道:“一看便知,又是一个不懂规矩的小鬼!这大白天的,那大院里能随便进出吗?等等吧,天黑了又去。。。” 李天然听罢,不禁眉头一紧,要等天黑才能去?那岂不是要在这里空等一、两个时辰?眼下查案心切,又不知高力士到底是何情况,李天然当即着急道:“就不能早一些吗?” 话音刚落,只见那老太监突然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朝李天然这边冲了过来,身手之敏捷与他的外貌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别说一旁的李伯禽,即便是紧紧挨在李天然身边的小落都来不及反应,老太监那双枯瘦的手已经掐到了李天然的脖颈上,李天然根本来不及躲闪,不禁吓了一跳,只见老太监阴阳怪气地开口道:“到了这儿,就得我说了算!想走也不成了,安心呆着吧,不要到时见不到真龙,反倒是把阎王爷给先见了!”老太监本就无意伤害李天然,顶多也就是对他的不懂规矩吓唬一下,说完话不等李天然答话便也就松开了手,继续冷冷笑道:“隔壁屋有膳食,多吃点!再歇一会儿,天一黑就送你们去,听明白了吗?”三人皆惊叹于老太监的武功,话音刚落便连忙点了点头,朝一旁的屋里走去。 屋里果然已有膳食,从味道来闻,似乎还不错,可在这种环境里用食,三人还是有些不习惯,在桌旁坐了一会儿,三人都没开始动手。李伯禽左右望了望,见门似乎已经关上,不禁朝二人轻声说道:“这。。。老太监,武功可真够高的,依我看恐怕与那高力士都有得一战!” “我呸!”屋门外突然传来了老太监的声音,只听他继续说道:“高力士?他算个什么东西,要不是有圣人宠着,就他那几下功夫。。。还不是老朽的对手!你们这三个小鬼?是不是不打算吃了?” 此言一出,三人不敢耽搁,互相对视了一眼,连忙拿起桌上的食物开始一顿海吃,所幸味道还不错!三人正忙于进食,不知何时,老太监突然又走到了屋内,他朝李伯禽望了一眼,低声道:“怎么的?你这个小鬼还见过高力士打斗不成?” 李伯禽想了想,点头应道:“见过!” 老太监突然一阵冷笑,继续问道:“什么时候?与何人打斗?” 李伯禽朝李天然望了一眼,李天然轻轻点了点头,其实二人的身份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这老太监是高手,要是话说错了,惹毛了他,那可不得了。李伯禽当即答道:“就在前几日,与吾阿郎比试!” 老太监闻言突然神色一变,缓缓说道:“前几日?你阿郎?难不成是。。。大唐诗仙李太白?” 李伯禽一拱手,应道:“正是家父!” 老太监闻言突然脸色一缓,笑道:“原来是李白之后,嗯!不错,多吃些!” 李天然见老太监霎时间像变了个人似的,于是开口问道:“难不成您老认识阿郎?” 老太监微微一笑,应道:“他不认识!不过你们阿郎的阿郎。。。吾倒是熟识!” 第肆日 章 回(十二) 李天然兄弟二人闻言皆感震惊,李天然不禁喃喃自语道:“吾们阿郎的阿郎?”他们二人之所以感到诧异并非没有原由。自小阿郎在他们面前就从未提过上一辈的事儿,即便偶尔问了,阿郎也是含糊其辞,未曾言明,故而一直以来,他俩儿对于自己的祖父可谓是全然不知。 李伯禽当即问道:“老先生,关于吾祖父的事,是否能给吾二人讲讲?” 老太监听李伯禽开口相问,顿时来了兴致,之前的冷漠与不屑当即一扫而空,他缓缓坐到了桌前,笑道:“汝二人从未得知?不过。。。倒也不奇怪,闲来无事,老朽就给你们讲讲吧。” 老太监这么一说,三人当即又直了直身子,目光齐齐投向了老太监,看来小落对此也饶有兴致。老太监当即开口问道:“汝等可曾听过你们阿郎的一首诗,诗里写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李天然轻轻点了点头,答道:“听是听过,不过不知其意,难不成。。。写的就是祖父?” 老太监淡淡一笑,应道:“正是!汝的祖父单名一个‘客’字,当年那可是盖世的英雄,人称西域剑神!一把玄铁长剑练得是举世无双,世间罕有对手!再厉害的高手在他面前也不可能撑过十个回合,即便是老朽当年。。。嘿嘿,也只能是望而兴叹!” 李天然听罢一时间满脸均是崇敬之情,他万没想到自己的祖父居然这么厉害,不过他没有打断老太监,仍是自己聆听,老太监继续说道:“汝的祖父来自西域碎叶城,他与汝阿郎脾性相同,好行侠仗义、打抱不平,一生保国卫民,不知做过多少好事,但却始终不愿入仕,甚至轻蔑此事!可他在坊间却威望甚高,洛阳、长安各道上的就没有不识李客的威名。” 李天然诧异道:“既然祖父如此,可为何阿郎却从未提及他呢?” 老太监闻言不禁一声长叹,低声道:“这事儿还得从神龙元年说起,奸人张易之、张昌宗兄弟二人,深得武皇恩宠、侍宠傲娇、把持朝政,做了不少为非作歹之事!可这还不算完,他最后甚至密谋在上元节灯会弑君,导致天下大乱,从中得利!” 李伯禽闻言一怔,连忙问道:“那。。。后来呢?” 老太监继续说道:“幸得汝祖父李客和李三郎,哦!这李三郎就是。。。当今圣人!不顾生死、孤身查案、破获张易之兄弟二人阴谋,这才解救了神都洛阳几十万人的性命。” 李天然叹道:“祖父果然大仁大义,侠者之风,令人敬仰!可这样的大英雄为何却。。。” 老太监摇了摇头,叹道:“这人啊。。。要是太厉害、威望太高,就容易引起他人的猜忌!李客如此,这不最终引起了。。。当今圣人的猜忌!李客怕连累家人,于是连夜就带着妻小逃离洛阳,隐秘江湖,吾想你阿郎不曾告知你们此事,恐怕也是担心祸及你们!” 李天然喃喃道:“当今圣人?”他不禁叹了一声,继续问道:“老先生,那他现在在哪呢?还在世吗?” 老太监一脸沮丧地摇了摇头,轻声道:“不在了!江湖上都说,他逃亡十年后就不幸病逝了,后来。。。你们的阿郎不就开始仗剑走天涯了吗?” 李伯禽一脸失望道:“一代受人敬仰的大侠,如此这番,确实可惜了!居然连后世留名的机会都没有!还有。。。他的那一身武艺,真希望能亲眼得见,也不枉此生!” 老太监闻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开口道:“汝二人的阿郎深得其真传?难道汝等从未见过?” 李伯禽摇了摇头,答道:“见是见过,不过。。。与阿郎交手的人往往两、三招就已经落败,他剑术的精妙之处不得观全,要是。。。有一绝顶高手能与阿郎一较高下,那势必精彩至极!” 老太监突然一脸严肃道:“有啊!谁说没有?” 李伯禽闻言诧异,缓缓说道:“老先生说的可是。。。高力士?吾前两日刚见过,也不过几十招后他已落败,算不得。。。棋逢对手!” 老太监一脸不屑道:“高力士?他算什么?我说的绝顶高手怎么可能会是他?” 此言一出,李天然、李伯禽不禁大出所料,李天然率先开口问道:“老先生,这世间难不成还有其他绝世高手?吾等。。。怎么从未听说过?” 老太监再次仰天长笑道:“你两个小鬼,这才多大年纪,没听说过的事多了去了!老朽今日心情好,就与你们说说!”老太监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当年啊,有一人李客是怎么也打不过的,不过他也胜不了李客,两人无论如何努力练剑,可始终无法胜出对方,这一场比试啊,持续了十多年,难分高下!” 李伯禽震惊道:“十多年?还有这样的高手?他叫什么名字?” 老太监一字一句地答道:“大唐剑圣——裴旻!这场剑神、剑圣之战,现在想起来还是让人激动人心呐!” 李天然问道:“裴旻?难不成他老人家还在世?这起码得。。。八十多岁了吧?” 老太监淡淡一笑,答道:“他是大唐边关的将领!一生也算是为国为民、行侠仗义、受人敬仰!可惜后来年事已高,就向朝廷辞了官,隐居山林了,这么多年也没再听过他的消息,也许。。。还在世吧?对了,算起来,此人还是你们阿郎的师傅!” “师傅?”李伯禽诧异道,“可是怎么从未曾阿郎提起过呢?” 老太监继续笑道:“想那裴旻也是淡泊名利之人,自然不愿被人提起。当年李客与裴旻是八拜之交,相约十年后再战,可惜。。。李客先逝了,所以就让李白拜了裴旻为师,以替李客与其再战,再分高下!” “那最终结果呢?”李天然接话道。 “最终结果?那可就要问你们的阿郎啰,老朽不知!”老太监笑道。 说到此处,三人不禁安静了下来,老太监跟他们说的这些事确实令他们震撼不已,自己的祖父居然是这样的英雄人物,可那圣人。。。妒忌其能,逼得其流落半生,确是令人发指!想不到阿郎的心中还藏了这些事,未曾对他们言明。老太监见他们不再言语,当即起了身,缓缓说道:“快吃些东西吧,再过一个时辰,天再黑些,就送你们入宫!” 经过刚才的一番叙谈,三人对老太监早已变得恭敬,于是连忙一拱手,应道:“谢老先生。”三人不再言语,只是低头忙于进食,事后便各自靠墙打起了盹,趁隙歇息片刻,一会儿宫中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老太监轻轻进了屋,三人见状连忙直起了身子,老太监递过了三件衣服,均是小太监的服饰,说道:“赶快换上,准备出发了。”三人不敢耽搁,当即在屋内换了装便随出了门。门口早已停好了一辆马车,老太监嘱咐道:“老朽就不一同前往了,马车会将汝三人送至华清宫侧门,到时驾车人会交代,汝等莫要多言,尽管入宫便是,明日天一亮,同一扇门外自会有车接应!切记,不要有越轨之举,否则万劫不复,老朽也绝不会相救!” 李天然当即拱手答道:“老先生,吾等听清楚了!” 老太监望了一眼李天然,继续低声道:“令尊也算是一位英雄豪杰,老朽钦佩,若此番他相安无事,请转告令尊有空可到此处小酌,诗酒剑术,老朽也望讨教一二!” 李天然再次一拱手,应道:“老先生请安心,在下一定转告!”说罢便一转身,径自钻入了车内,马车缓缓开始行动。 走了没多远,李天然突然听到了马车外的唱曲声,出于好奇,他将马车内的布帘轻轻掀起了一角,朝车外望去,这一眼不禁令他瞠目结舌。这平康坊内与白日里相较,简直换了一番模样!街道两旁那些精致的酒家早已挂满了大红灯笼,楼上、楼下凭栏站着无数的女子,大多衣着华贵,发髻考究、美艳而不可方物!唱曲声、古琴声、琵琶声此起彼伏,令人悦耳!而这大道两侧挤满了各种叫卖的小商贩,往来的各类马车、人群络绎不绝,大唐极盛之状在此体现的淋漓尽致! 李天然正看得出神,突然被一旁的小落扯下了布帘,她忿忿道:“要是没看够,要不要吾找一家熟识的酒馆让你进去喝上几杯?免得在车里干着急?” 李伯禽闻言不禁一笑,李天然则显得有些尴尬,想了半天这才答道:“小落,你误会了,吾只是。。。平生从未来过,有些。。。好奇,吾不看便是!”说罢,连忙往车里一靠,假装闭目养神!小落见状便不再开口说话,也靠到了马车的另一侧。 马车仍在这拥挤的街道上,缓缓向前移动。。。 第肆日 章 回(十三) 马车摇摇晃晃一路出了平康坊,来到了长安城的大道上,此时已经宵禁,故而街道上几乎已没有行人和车辆。根据《唐律》规定,一旦进入宵禁时刻,各坊之间是绝对不允许再出坊门的,可这辆马车却一路畅行无阻,李天然不禁轻轻摇了摇脑袋,心中暗自感慨道,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又走了一会儿,马车已来到了长安城的大门,李天然当即直起了身子,凝神屏息,因为他知道,坊门暂且不说,可这城门若是关了要再打开,这可是大事,故而他连忙打起了精神,以备可能发生的意外。可他怎料想,这赶车的人居然没有和城门令哪怕说一句话,只听见“嘎吱”一声巨响,城门居然就打开了,马车疾驰而过,出了长安城!李天然再次摇了摇头,心中七上八下,突然他心中萌发一种奇怪的想法:“这阿郎会不会也是通过这个渠道,早已逃离了长安城。”不过想到这里,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阿郎怎么可能会有一千两银子来行此事?于是他又靠回了马车开始闭目养神。 一路无话,马车飞快地在官道上奔驰,一个时辰后,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只听见赶车人朝车内轻声说道:“到地儿了,三位还请下车吧。” 三人闻声连忙下了车,经过这么一折腾,时间已过了亥时。李天然下了车便抬头望去,不禁一怔,在自己身前的虽然是华清宫的侧门,但也是规模宏伟、壮观非凡!此时天色已黑,但透过宫门,仍可隐约看到一栋栋巍峨庞大的巨大宫殿群!听闻华清宫依山而建、盘中错落,今日窥其一角,李天然已是被其所震撼,正暗自咋舌间,迎面走来了一太监,他朝几人望了一眼,当即对驾车的人问道:“今日这几位新入宫的小太监送往哪一个主子处使唤?” 驾车的人扭头望向了小落,开口道:“公公问话,还不快回答。” 小落当即上前躬身道:“回公公话,小的三人是被送往高力士高公公处使唤。” 来人一愣,答道:“可听闻此事高公公正侍奉圣人入汤,这可如何是好?” 李天然当即一怔,心中暗自盘算道,原来今日高力士果然没有被炸死,他连忙朝小落和李伯禽递了一个眼色,小落心领神会,连忙向那名太监再凑近了些,从袖中抽出了一沓银票塞了过去,这才缓缓道:“烦劳公公,小的三人在殿外等候即可,见了高公公便回。” 那太监连忙把银票往袖子里一塞,和颜悦色道:“既然如此,那三位就随吾走吧。”说罢便开始在前面引路,小落连忙朝二人使了一个眼色,二人急忙跟了上去。 李天然二人紧张地穿过了宫门,到了这儿才得见华清宫的样貌,宫殿异常壮观,非他之辈所能想象,李天然一时间竟有些出神,小落连忙凑了过来,扯了一下他的衣服,开口道:“别瞎看,快低头,有点宫中的规矩!” 李天然被她这么一说,连忙低下了头,学着前面带路的公公缓缓往里走去,不敢再四处张望。李天然见领路的公公离得远,不禁低声说道:“刚才又是不少银两吧?吾。。。可还不起。” 小落白了李天然一眼,没有答话。李天然接着小声问道:“吾就不明白了,那人到底什么来路?居然能有这么大本事,皇宫像自己家一般,想进就进,这单靠银两恐怕不行吧?” 小落闻言,犹豫了一下,当即不耐烦的把脸附到了李天然的耳旁,小声说道:“吾只说一次,你可听清楚了,那人自小便是高力士在宫中的好友,后来高力士发迹了,却顾不上提拔他,二人之间便有了嫌隙,后来他干脆做起了这种宫中的买卖,高力士心中有愧,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宫里的太监知道高力士与他的关系,所以都不敢多言!现在好奇心满足了吧?” 小落话音刚落,突然前面的太监斥责道:“你们瞎嘀咕什么呢?吾可跟你们说好,这宫里大,赶快跟上,要是不小心走丢了,闯了祸、掉了脑袋可怪不得我!”原来二人说话间,那太监已走出了一段距离,见二人离得远了,当即忍不住斥责道。二人被骂,自不敢多言,连忙追了上去,那太监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便又扭头朝前走去。 小落朝李天然低声道:“让你瞎好奇,被责骂了不是?”李天然摇了摇头,没有接话。 这华清宫远比三人想象中要大的多,这走了好一会儿都没到地儿,可这五步一宫殿、十步一长廊的,又加上天色已黑,这走着走着,李天然居然也辨不清了方向,自己到底走到了哪竟也不知道了。所幸,前面的太监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身轻声道:“到了!圣人和高公公就在里面!” 李天然朝眼前的巨大宫殿望了一眼,只见殿门上面写道:“圣汤宫!”宫殿异常宏大,四周隐约听到有水流声,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宫殿四面居然隐隐弥漫着一丝淡淡的雾气,如仙境一般。 李天然低声问道:“这就到了?” 太监转头低声答道:“到了!汝三人就小心在这里候着,也许一个时辰后高公公就会出来了!记住!别瞎跑,别坏了宫中的规矩,否则。。。”太监比划了一个手起刀落的手势,于是便转身径自离去,只留下三人呆在了原地。 见太监走远,李伯禽一脸疑惑轻声问道:“他就。。。这么走了?难道不怕我们。。。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小落答道:“这是规矩,他必须离开!宫里做的生意都见不得光,若是被他听了去,生意不成又是谁的责任?再说,能花一千两到这儿的人哪个不是为了求财,有谁会做出格的事?要是他们认为此单生意有危险,那就不会做!棺材铺里的老头就是为这事把关的,你以为任谁交了钱都能来到这皇宫之中?” 李天然点了点头,认为小落说得也有道理,继续说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难不成真在这里傻傻地等高力士出来?到时。。。又能查些什么?” 小落轻轻一笑,低声说了句:“果然是呆子!”话音刚落,小落当即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几个闪身便已跃上了宫殿回廊,速度奇怪,她回头望时,兄弟二人竟还呆在原地,她无奈地低声道:“你们还在等什么?” 二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也朝小落的方向跑了过去,三人汇合后便小心翼翼地朝宫里走去,宫门处站了几名侍卫,不过见他三人着宫中服饰居然也没盘问,三人就这样径直进了圣汤宫。 刚一入宫,迎面就扑来一阵热气,此处的水流声更大了,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气,李天然从没见过此等场景,刚想开口询问,小落提前道:“这里分布着不少汤池,正是圣人与各妃嫔引温泉沐浴、泡汤的地方,不要大惊小怪!” 听小落说完,李天然刚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给吞了回去,只听小落继续说道:“快走,圣人定是在最高处的汤池!”兄弟二人闻声点了点头,便跟在小落身后继续出发。 泡汤的宫殿错落有致,宫殿门口都各自标注了名字,从名字来看,各汤池应分属各人,有的是贵妃汤池、有的是皇子、皇孙的汤池、甚至还有大臣的汤池,随着泡汤人等级的不同,宫殿规模也大小各异。走了一会儿,小落突然停了下来,她抬头向二人示意了一下,只见不远处有一座规模最为宏大的汤池宫殿,不偏不倚正凌驾于这圣汤宫的正中处,李天然心中明白,这座定是圣人的汤池殿! 可眼前的这座汤池不同于其它,汤池宫殿前威武地站着不少侍卫,大概有百人之众,应是圣人在其中,一般人绝不允许入殿。但三人细细观察了一番,此宫殿除了前门之外,四周似乎都临着山体陡崖而建,若非正门,应是没有办法可以进入。况且那高力士若是此刻真在殿中,凭他的武功修为,若有人想偷偷潜入,定是不易,稍有动静,必是会被他察觉。 三人正踌躇间,突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三人回头望去,来人是两小太监,各自手捧一木盘,盘内整整齐齐地放着两套道服,小落见状灵机一动,当即迎了上去,躬身道:“二位公公请留步,圣人有命,让吾三人到此接盘,免得多人入殿惊了圣驾!” 两名小公公先是一愣,他们并未见过此三人,但听他这么一说,一时间也不敢多言,恐真是圣人的命令,若是失了礼,得罪了那可不妙。虽然面露一些难色,可还是唯诺道:“那。。。就有劳三位公公了,这两套道服已用过香薰,还望尽快转呈圣人!” 小落见计谋得逞,当即一笑,应道:“那是当然,有劳二位公公!” 第肆日 章 回(十四) 小落一转身,连忙朝二人使了一个眼色便开始朝主殿缓缓走去。到了侍卫这里,侍卫虽见三人有些眼生,不过手捧圣人的衣物,倒也没有过多盘问,只是轻轻点了下头便让路放行!三人此行异常顺利,心中也难掩激动,于是便加疾了步伐,继续朝主殿赶去。 没走一会儿,大殿便跃然出现在三人身前,可令人三人感到奇怪的是这大殿周围竟然无一人值守,离得最近的侍卫就是刚才那一些人,这对于圣人的护卫来说,确实有些不同寻常!李伯禽倒也没有多想,伸手准备推开大殿的门,李天然眼疾手快,一下抓住了兄长的手臂,小落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低声道:“别那么冒失,你也不想想为何这大殿四周居然会没有侍卫?” 话音刚落,李伯禽也顿觉自己所为确实不妥,于是脸一红,低声问道:“也是,我倒是未曾多想。” 李天然接话道:“想必。。。有两个原因,其一是圣人对高力士的绝对信任,有他一人护驾足矣!不过。。。那高力士识得吾等,以他的眼力,即便吾等乔装如此,也定是一眼便能看出破绽,如此一来,吾等如同羊入虎口;其二,大殿内正在行。。。不便外人观摩之事!” 李伯禽闻言突然感到一阵后怕,连忙道:“阿弟所言甚是,但不知。。。什么事不便观摩之事?” 小落冷哼了一声:“若是知道,我们还来这里做什么?”说罢,她连忙朝四周望了望,最终伸手一指,轻声道:“这里应是大殿的窗户,吾等先去看看!”说罢便连忙将手中所托的衣物放下,一挥手便带着二人前往。三人走得异常小心,这高力士武功高强,以他的耳力,外面稍有动静,定是躲不过,不过好在大殿外的路由大青石铺设,蹑脚走在上面倒也没有什么动静,三人不一会儿便到了大殿一旁的侧窗!三人连忙藏身于窗下,尽力调整着气息,生怕有一丝败露。。。 过了一会儿,见四下没有动静,大殿里也静得出奇,李天然开始试探着缓缓站起了身子,可刚把身子站直到一半,突然殿内爆发出了一阵巨大的“嗷”的嘶鸣声!这一叫声势浩大、振聋发聩,似乎大殿的门窗都跟着“唦、唦”作响!事发突然,李天然被惊吓得立在了原地,像一根木头一般,不敢有丝毫动弹。 窗下的小落和李伯禽二人也好不到哪去,特别是小落,险些吓得叫出声来,这一次幸得李伯禽眼疾手快,伸手一下捂住了小落的嘴!小落双眼圆瞪,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大殿的窗户是用纸装裱而成,大殿内的光投到了窗户之上,李天然望着窗户终于缓过了神,刚才那声巨响实在太过于恐怖,令人心底发寒,李天然从未听闻过,不知到底发于何物,即便是最凶猛的野兽也不及其十分之一! 可李天然的气息尚未调匀,突然窗户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像是一条巨蟒!但隐约看到有犄角、有爪、有长须。。。身形目测足有十几丈长,大殿整排窗户都能看见其巨大的身影!黑影沿着大殿上下不停翻动、游弋。。。李天然望着窗户上巨大的黑影,目瞪口呆。。。见李天然没有动静,正在此时小落和李伯禽也颤着身子爬了起来,可二人刚把目光投到窗户上,也像似李天然一般,呆住了!!! 那个巨大的身影仍在窗户上不停地来回游动,身法异常迅捷,小落的嘴张的老大,身子开始不停地发颤,愣了半晌,这才颤微地轻声说道:“龙。。。龙?”话音刚落,那黑影似乎听到了动静,突然身子一蜷缩,竟将头扭向了三人这里,三人见状不禁吓得想往后退,可奈何脚下像灌了铅一般,一步也无法移动,三人的心跳变得异常激烈,呼吸却在这一刻几乎停止了一般。。。那个黑影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撞破大殿的门窗,冲向三人。。。正在此时,突然间又迸发出了一阵“嗷”地巨大嘶鸣声,这一声比刚才那一声还要巨大,吼得人肝肠剧烈、几近崩溃。。。小落再也控制不住了,也近乎绝望地发出了“啊”的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李天然兄弟二人早已没有了阻止她的勇气,他们二人甚至连自己都快站不稳了,眼睛只能直勾勾地盯着那团巨大的黑影,也许片刻之后,他们三人变会被它撕成碎片。。。 可让他三人意向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随着小落一声尖叫,那团黑影居然瞬间消失了!可还没等三人回过神,殿内又传出了一个声音:“何人殿外喧哗?还不快进殿来领死!”这声音三人自己熟悉,正是那高力士!这一番话终于令三人如梦方醒,李天然率先伸手抓住了二人胳膊,低声喊道:“快逃!”二人也来不及多想,连忙顺着李天然身后开始发疯似的往外逃窜! 可刚没跑多远,三人便迎面遇上了之前的那群侍卫,想必他们也是听到了小落的尖叫声,于是前来护驾!后有高力士,前有侍卫!若是有片刻耽搁,三人必定无法全身而退,李天然正在犹豫间,突然听小落急中生智,朝侍卫大声唤道:“快!大殿内有刺客!快去护驾!” 侍卫一听,也没多问,连忙朝三人身旁穿过,当即像发了疯地朝大殿那头奔去,下落见侍卫过去了,连忙低声说了句:“快走!此时绝不容耽搁!”李天然自是佩服小落的应变之能,可眼下又哪有时间夸赞,于是接着往圣汤宫外面奔去!这一道上赶来的侍卫越来越多,不过三人都用了同样的把戏便迅速脱了身!小落似乎认识华清宫里的路,在她引路下,三人没有过多耽搁,不到一会儿,便远远望见了进来时的那扇宫门。三人早已上气不接下气,可此时根本不敢耽搁,见了宫门,更是头也不回地径直奔了过去。 到了宫门处,小落连忙朝大门侍卫开口道:“圣汤宫有刺客!吾等前来传信,汝等速速前去护驾!”侍卫一听,也没多想便手一挥,持兵刃朝圣汤宫赶了去,只留下几名看守宫门的。见众人中计,匆忙间,小落连忙带着二人跻身出了华清宫门,可这才走了没几步,还没等长抒一气,三人便感到头顶一阵风,一个黑影越过了三人头顶,背身站到了三人身前。。。 那人缓缓转了过来,冷眼打量了三人一眼,开口道:“吾道是何人斗胆敢私闯皇宫,原来是你们几个?知道犯的是何罪吗?还不快随吾回去领死,免多受皮肉之苦!” 三人看清来人,不免心底一沉,来人正是高力士!其他侍卫容易糊弄,可这高力士却绝不简单!再加上其武功极高,仅凭他三人料想确是难以脱身。正踌躇间,李天然率先一躬身开口道:“高公公,吾等几人前来宫中的确有难言之隐,还望高公公高抬贵手,放吾等一马!” 高力士闻言冷笑道:“难言之隐?笑话!!!私闯皇宫就是死罪,没有任何赦免!” 李伯禽接话怒道:“高公公,汝陷害家父!吾等到此调查此事也是万不得已!” 高力士闻言一怔,缓缓道:“陷害李白?他何许人也?也配让吾设计陷害?” 话已出口,李伯禽当即脱了缰,把话全都给挑明了,直接说道:“那日在吾家中,汝派人搜出了阿郎的玄铁长剑,可。。。阿郎外出时根本未曾佩剑!另者,汝下令射杀我,阿郎情急之下用木剑挡去了箭簇,若是玄铁剑尚在屋中,又岂会用木剑拒敌?故而。。。阿郎入狱就是被汝栽赃!汝作何解释?” 高力士面未变色,只是冷冷答道:“黄口小儿,信口雌黄!吾堂堂高将军,若真要杀李白,何必用此下作手段!汝居然敢坏我名声,罢了!这宫里你们也不用跟我回了,我在此地就。。。结果了你们!” 话音刚落,只见高力士一个闪身便朝三人冲了过来,李伯禽见状来不及多想,当即一掌推开了身旁的李天然,自己迎了上去,李天然猝不及防,被推得踉踉跄跄摔倒在了一旁;李伯禽虽然身手尚可,但没过几个回合,已是有些应接不暇,小落见状当即也冲了上去,二人联手出击,前后夹攻高力士。。。 李天然缓缓爬了起来,见三人交战正酣,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实在揪心,可这场比试根本就不势均力敌,李伯禽被接连击倒,口吐鲜血;小落自也是好不到哪去! 眼看二人就要被高力士所擒,小落突然从袖中掏出一物,大声喊道:“快逃!”说话间,小落将已将手中之物重重地砸在了地上,顷刻间四下烟雾弥漫,这正是她曾经在杨德府上使用过的脱身之物! 第肆日 章 回(十五) 眼看迷雾阻路,小落连忙拉着李天然和李伯禽开始狂奔,可高力士毕竟不是普通人,纵然夜色深沉、浓雾弥漫,可他仍凭借耳力便判断出了三人逃窜的方向,待烟雾渐渐散去,三人赫然发现,高力士阴魂不散,又站在了几人身前。李天然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再次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幸得李伯禽及时伸手相助,这才勉强站稳。李天然连忙朝身后望了望,只见三人匆忙间竟然跑到了一悬崖断壁之处,身后乌黑黑的一大片,根本看不清下面是什么,刚才李天然踩滑的地方正是悬崖的边缘。 这么一看,李天然兄弟二人顿时心里发虚,额头不住地渗出冷汗!高力士侧身望了望三人身后,冷冷开口道:“汝等身后是万丈深渊,退一步便万劫不复!有本事再逃啊!” 小落也趁机扭头朝身后望了一眼,心中陡然万分焦急,看来今日算是插翅也难飞了!突闻李伯禽大声吼道:“高力士,今日算吾等命薄,不过汝陷害吾阿郎,他日必遭报应!”话刚说完,他又将头转向了李天然轻声说道:“阿弟,阿兄无能,今日无力护你,等来世阿兄再寻法报答!” 到了这个时刻,李天然突然有了一种慷慨赴死的决心,反倒是不惧怕了,他低声应道:“阿兄说的这是什么话?吾二人是兄弟,本就该祸福与共,哪有谁对谁错的道理?待来世,汝还是吾阿兄!只是。。。平端连累了小落姑娘。”说罢他不禁望了一眼身旁的小落,继而转头朝高力士大声说道:“这位姑娘与吾等萍水相逢,诸事皆与她无关,还望高将军高抬贵手,放了她去吧。” 话音刚落,高力士不禁冷哼了一声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此惺惺作态,汝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了,居然还关心别人!汝等给吾听好了,擅闯皇宫是死罪,罪不容赦,何况汝等居然还敢惊了圣驾,更是罪加一等!识相的就乖乖跟吾回去,把所有事都交代清楚了,也好赐汝等爽快一死!否则。。。这皮肉之苦恐怕是免不了了。。。” 不等高力士说完,小落抢先大声吼道:“高力士,汝不要得意!今日吾等算是走了背运,被汝逼至此处!待我一死,不出多日,一定有人要你血债血偿!我这不过就是先一步在黄泉路上等你!” 高力士闻言冷笑道:“要老夫血债血偿的人。。。还不知在哪呢!”话音刚落便一个闪身朝三人冲了过来! 小落见势不妙,连忙一手死死抓住了李天然的衣袖,大声喊道:“快跳!”眼看高力士离三人越来越近,崖下虽一片迷雾,不知情况,但跳了也许尚有一丝生机,可若是被高力士擒了回去,那还指不定受到什么样的折磨,到了这个时候,李天然也不再多想,当即一点头,也跟了喊了一句:“跳!”李伯禽见二人已下定决定,自是也没再耽搁,三人连忙一同转身,当即“嗖”的一下朝崖下跳了下去。 与此同时,高力士刚好闪身到了三人原先站着的位置,距离抓住三人仅仅一步之遥!见三人已跃身而下,高力士也不免一脸懊悔,在未查清三人入宫目的之前,他断然不想加害,言语相激无非是为了转移三人的注意力,好趁机拿下!他万没想到三人居然会如此坚决。高力士身后的火把亮了起来,大队禁军兴许是听到了之前的烟雾声也一起赶了过来,高力士转身望了一周,厉声下令道:“汝等速去崖下搜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众人不敢迟疑,当即齐声应道:“喏!”便依令朝崖下赶去。 自向崖下跃出那一刻起,三人的手便死死抓在了一起,崖下一片迷雾,三人下坠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便穿过了那层雾气,此时的李天然早已没有了更多的想法,距离最终的死亡无非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待落地后一切也就结束了。。。可正当他这么绝望着想着时,突然身子重重的撞到了一物,这一下撞得算是结结实实,他胸口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剧痛,可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见“咔嚓”一声!是树枝折断的声音,李天然明白了过来,原来自己撞上的是棵大树!虽然有树枝的阻挡,可下坠的速度依然没有减少太多,紧接着“咔、咔、咔”的声音不断响起,李天然接二连三地折断着树枝,他努力地想抓紧小落和李伯禽,可这力量实在太大,刚撞击了一、两下他手便再也承受不住,本来紧紧拽在一起的三人早已松了手。。。 李天然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好让自己能稳住身子,可下坠的力量实在太大,任他如何努力,身边的树枝也是不断被折,他浑身上下不断传来阵阵剧痛,身子骨不知被划开了多少道口子,终于“噗通”一声!他最终落入了一条河流中!李天然虽然不会武功,不过自小水性不错,刚一入水他便忍者浑身的剧痛,用力向水面上游去,他万没想到经此一劫自己居然没死! 可他的头刚刚浮出水面,他就猛然意识到自己的估计还是太乐观了!黑暗中他虽看不清河有多宽,可却明显感受到河水却是异常湍急,河底旋涡不断!他赶紧猛吸了一口气,很快便又被急流的水没过了头顶,任他如何奋力挣扎,还是不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只能任由其被卷入急流冲走!在几次换气的过程中,他隐约看见紧挨着河道,长着一排排茂密的苍天大树,每一棵都至少有数十丈高!原来刚才救了自己的就是这些大树! 四下里漆黑一片,除了天上的月光,再无其它照明之物,湍急的河水中李天然自是也没能力搜找李伯禽和小落,一时间心里异常焦急!可他不知道,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更大的危机在等着他! 李天然突然感到河水变得更加湍急,原本就很费力的换气,到了此时更是困难!不远处传来了“轰隆隆”的巨大水声!李天然突然感到心里一沉,暗自想道:“完了,以他过往的经验,前方必定是一个巨大的断崖所形成的瀑布!”若瀑布之下是一浅滩,那他定是必死无疑!只是心中却有一丝不甘,刚才跃崖都没丢了性命,想不到了这却又要丧命!他发疯似地想要朝岸边游去,可凭借他的气力又怎能抗衡这巨大的河水力量?没挣扎几下,他已被河水冲到了瀑布边,虽然四下里漆黑,可从水流的态势来看,确是一个断崖无疑!李天然霎时间万念俱灰,只好趁机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等待命运的安排。。。 终于到了瀑布边,李天然被河水冲得鱼贯而出,整个人像被抛到了空中!他看不清到底瀑布有多高,故而他也不打算继续挣扎,只是在不断地大口吸气,以便再次入水后能有机会逃生!终于“嘭”的一声,李天然再次掉入到了瀑布下的潭水之中!所幸这里的水深足够他保住性命,不至于命丧于此! 李天然下沉了没多久便踩到了湖底,他心中一喜,命算是保住了,他憋着气,用力一踩湖底,想要尽快游到湖面上去换气,可他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这才刚一用力,突然湖底如坍塌了一般,一股巨大的吸力死死拽住了李天然,李天然大惊!更加用力的向朝湖面上游,可奈何湖底的吸力越来越大,脚底的那个洞也在顷刻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洞!李天然再无力挣扎,随着巨大的力量坠入到了湖底那个坍塌的洞中! “嘭!”的一记水声,李天然再次落入到了洞中的水里,这一次李天然很快便踩到了湖底,有了之前的教训,他不敢再发力,只能双手用力划水,朝水面游去,头刚一露出水面,李天然便贪婪地大口呼吸着! 眼前一片漆黑,不过从水流声来判断,他应是掉到了一个密闭的空间之中,头上不再有一丝亮光!这里水流平缓了许多,李天然也有能力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他连忙朝水道的一侧游去,所幸没游几下,他已是到了岸边,看来此处河道并不算宽,李天然使出了最后一丝气力,翻身爬了上去! 这个时节的湖水异常冰冷,在河流里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再加上自己之前的遭遇,此刻的李天然早已耗尽了自己最后的气力,他躺在这深黑的洞中,大口喘着粗气,险些昏死了过去! 躺了一会儿,李天然终于恢复了一些,刚才由于精神高度紧张,倒也没有察觉,此刻脱离了河水,身上的剧痛一股脑地又全涌了上来,他的身子骨瞬间像要散架了一般,此刻想想这真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又硬生生地赶回来了。。。 很快他的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念头:“阿兄!小落!他们怎么样了?”李天然想到这儿心里顿时如炸锅了一般,当即双手一撑,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第伍日 章 回(一) 李天然直起了身子,但周身仍是感到无比的剧痛!他试着舒展了一下,幸好没有折了骨头!可刚一抬手,手竟然“啪”的一下打到了头顶上方的墙壁,李天然又伸手摸索了一番,原来上面真的只有一人多高,李天然不敢再用力击打,他就是从这上面落下来的,万一击穿了此处,那上面可是巨大的深潭,水急流而下搞不好又是一场祸事! 这里应是一处人工修建的洞穴,刚才李天然摸到顶部时,墙面异常平整,除了湿漉漉的砖和苔藓之外再无其它,这不像是天然形成的,可眼下洞中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除了刚才李天然落水处传来了巨大的响声,再无半点动静,一时间他也无法判断出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李天然背对水面,试着往前方走去,若此处真是人工修建,那左右两侧应是有墙壁。果不出李天然所料,他走了刚两、三步的距离,就已碰到了旁边的墙壁,从手触碰到的感觉来看,与顶部一致,墙壁有些潮湿,李天然试着用力推了几下、又用手敲了几下,墙壁很坚实,从声音判断墙壁后应是实体,墙壁的后面没有空间。 李天然连忙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番,他想要找到火引,此刻四下漆黑,别说找寻李伯禽和小落,恐怕连自己呆久了都会感到手足无措!可李天然翻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他身上的物件恐怕早已随着堕崖和河流冲击不见了,李天然的心里不免一沉,有些失望的想把自己的身子靠向墙壁,以便倚着墙壁歇息片刻后再想他法。可他这才刚一靠上去,就被一硬物顶到了后背,他吓得连忙往前闪了一步,等了片刻也不见有何动静,这才再次伸手试探性地摸向硬物。 那硬物镶嵌在了墙壁之上,酒壶大小,呈圆柱状、镂空,李天然好奇到底是何物,于是又将手伸了进去。。。啥时间,他心中大喜,硬物中居然装有干柴之物,若所料不错,这应是一盏灯!李天然又顺着灯的尾部摸去,但却没有发现火引!灯是有了,可却无法点燃!李天然转念一想,即然是人工修建的工事,又岂会只有一盏灯?李天然摸着墙壁继续往前走去,果然刚走了七、八步,又有了一盏灯,李天然的猜想没错,可惜这盏灯还是没有火引,他继续往前走去,终于在第六盏灯的后面摸到了两块火石和一些干叶!李天然迫不及待地点燃了灯,并小心翼翼地收好了火石。 地道内终于亮了起来,李天然连忙往四周环视了一圈,原来这里是一个空间不大的狭窄水道,刚才自己跌下来的地方正是一旁的排水渠,从砖土的用料来看,应是有些年头了,地道的上壁很多地方都渗出了水渍,看样子稍借外力,似乎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 李天然来不及多想,连忙从柴火里抽了几支出来扎了一个火把,便一路往回赶了去。他离落下的地方其实并没有走出多远,只是黑暗中摸索确实废去了不少时间。可此时那个破落的大洞已经开了很大的口子,且水流越来越大,李天然不敢靠近,他恐怕这整个地道随时都有全部坍塌的危险!他着急地大声呼喊道:“阿兄!小落!”可除了水声,愣是再没有任何动静!他沿着河道细致地看了几遍都仍是没有二人的踪迹! 李天然开始慌乱了,可突然间他的肩膀被搭了一下,他先是一惊,接着满心欢喜地扭转了身子,可身后却空无一人!李天然的脸霎时间变得煞白!他不禁颤声道:“谁?别装神弄鬼的!”话音刚落,他的后背又被结结实实地拍了一下,他再次转身,竟然还是空无一人!李天然的心里开始变得莫名的恐惧!后脊不断地开始发亮!他警惕地环视着四周,可却始终不见一物!难不成真有鬼怪? 可就在犹豫的瞬间,他的后背再次被重重地击打了一下!他开始有些崩溃了,他慌乱地转过身子,大声嚷道:“谁?到底是谁?”边说他边不自觉地背身朝水渠的方向靠了去!可地道中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这地道并不大,火光所及之处一眼就能看全,可为何却没有任何一物? 突然!李天然的身后传来了动静,他还没来得及转身,便感到一只手从水中伸出紧紧抓住了他的脚踝!李天然大惊,失声大喊道:“谁?”同时他转过了身子,准备用另一只脚踹上去,可脚刚抬到半空,他的欣喜之色便又浮现了出来!只见水中浮出了一张寡白的脸,正是小落!李天然惊喜道:“小落!” 他连忙蹲下了身子,用力把小落从水渠中给拖了上来!此时的小落早已虚脱,想必刚才用手抓住他的脚踝也是用尽了自己的最后一丝气力!若是没有洞中的这点火光,恐怕她也难逃厄运了!小落平躺在地上,努力调整着气息,李天然帮她拭水,低声道:“感谢上苍保佑!小落!你还活着,简直太好了!” 小落抿嘴一笑,已经没有了气力搭话,她也是全身受了不少的伤,想必遭遇与李天然一致。李天然小心地检查着她身上的伤势,最后终于松了一口气道:“万幸,你的骨头也没折!调息一会儿应该会好一些了!”李天然望着虚弱的小落,连忙问道:“小落,汝见了吾阿兄了吗?” 小落轻轻摇了摇头,小声应道:“不。。。不曾见!” 听小落如此说,李天然刚有一些的欣喜之色顿时烟消云散,他低声说道:“小落,你先休息一会儿,吾再去找找阿兄!” 可刚要起身,小落便拽住了李天然,轻声道:“别。。。别丢下我!” 李天然道:“吾怎么会丢下你了,吾去找找阿兄,马上就回来!放心!” 李天然这么说,小落却突然抓得更紧了,继续说道:“你。。。你听我说,若是你阿兄跟我们一样的遭遇,那他也一定会掉入此处,潭底有这么一个大洞,肯定都会被吸。。。吸到这里,我。。。我陪你沿着这里找吧。” 李天然细想了片刻,觉得小落说的也有道理,于是便伸手搀扶起了地上的小落,一起顺着渠道流的方向走去,可刚没走几步,李天然的后背又被什么打了一下!李天然这次没有转身,只是低声道:“小落,刚是你打的我吧?还有之前的那几次?” 小落被李天然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搞得有些茫然,她缓缓抬头望向了李天然,开口道:“吾。。。吾什么时候打过你?刚才我落入水底,见有一丝亮光,便用力游了上去,抓住了你的脚,其它的。。。吾不知道!” 小落的话再次把李天然的脸吓得煞白,他颤声道:“什。。。什么?不是你?那是。。。”话没说完,他的后背又结实地挨了一下,这一次连小落也被打了,他二人大惊,连忙转过了身子! 可这次跟刚才空无一物不同,李天然和小落看清了身后,不由得吓得失声大喊了一声!只见身后有一群黑压压的身影,足有二、三十只!个头不高,有五、六岁的孩童大小,面部与人极为相似,但却有些不同,全身上下长着乌黑色的长毛!有的手中拿着石块,有的则空无一物,此时正凶神恶煞、虎视眈眈地盯着二人! 小落瞪大了眼睛,颤声道:“这。。。这是何物?难不成是。。。野猴?”小落说这话时她也明显感到自己底气不足,从小长这么大,她可从未见过这么大的猴子,况且它们的面部也并不像猴子,五官看起来更像是“人”! 李天然倒吸了一口凉气,身子骨开始有些发颤,他低声说道:“小落,我们遇上大麻烦了!古书上记载过此物,若是不错,恐怕是。。。山魈!” “山魈?”小落小声重复道,这个名字她还是第一次听过。 李天然继续说道:“此物只见于书籍,世人并未见过,只道是传说,可万没想到。。。” “它们。。。厉害吗?”小落再次小声问道。 李天然道:“相传它们是山中成了精的妖怪,比野兽聪慧,会捕捉猛兽。。。甚至会吃人!” 话音刚落,小落已是吓得躲到了李天然身后,平日里她胆大心细,可她面对的毕竟是人,且一切皆在布局谋划之中,可到了此刻她也不禁慌了神! 李天然伸手护住了身后的小落,一边安慰道:“别怕!毕竟只是畜生!应该无碍!”他边说边护着小落往后方移去!那群山魈也是步步紧逼,可一直只是保持着一定距离,并不曾发起攻击!也许这只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李天然俯身捡起了地下散落的一块砖石,紧紧握在手中,以备防身只用,可就在他俯身之际,突然一块石头朝自己砸了过来,李天然连忙躲闪,可刚躲到了一半,他才发现,石头攻击的方面并非是他,而是他手中的火把。。。 第伍日 章 回(二) 李天然已然来不及躲闪,石头重重地砸到了他的手腕上,他当即手一松,火把便掉落了去!随着火把的脱落,顷刻间大小石头“嗖、嗖”地像雨点一般砸向了李天然。李天然连忙转身,用一手护住自己的后脑,一手紧紧地抱住了小落,石头砸到了他的身上,万分剧痛,没几下他已是口中一咸,鲜血顺着口角流了下来!原来山魈怕的是火,起先试探性的偷袭李天然只是为了趁机打掉他手中的火把,现在火把落地,山魈们再无惧怕,于是发了疯地开始攻击李天然! 被李天然紧紧护住的小落接连大声喊道:“快住手!”可山魈哪听得懂,即便是听懂了也绝不会遵循他们的意思。山魈身形矮小,但速度奇怪,在山中能捕猎老虎、豹子,凭借的绝非是蛮力,而是高出寻常物种一大截的智慧!它们善于团体作战,更懂得使用工具,这就是它们的恐怖之处! 石头仍在不断地砸向李天然,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好在山魈力量不大,只是用了一些小石头,但这数量多了,李天然也吃不消,他已从刚在的站立状态被砸得跪到了地上。不知何时,他被砸掉落的火把也滚入到了水渠之中,地道里再次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可如此一来,山魈的攻势更加猛烈了,李天然能清晰地感到它们似乎在向自己靠近! 他怀中的小落早已由刚才的大喊大叫而变成了失声痛哭,她被李天然死死地搂在怀中,不能动弹,而李天然也被砸得似乎失去了知觉,看来二人的性命很有可能就要终结在这群山魈手中了!纵使不甘,也无可奈何,现在的李天然早已失去了从身上取出火石,再跑到一侧点燃火把的能力,即便他想如此,恐怕山魈也不会再给他这样的机会,他只能缓缓闭上眼,等待最终的结果。。。 突然,李天然身后传来了一阵山魈歇斯底里的惨叫声,雨点般的石子霎时间停了下来!李天然凭借着最后的气力睁开了眼睛,缓缓朝身后望去,只见身后有一人手持火把,另一手正抓着一只山魈往墙壁上用力砸去,那阵惨叫正是那只山魈发出的!反复几次,手中的山魈已不会动弹,那人用火点燃了手中山魈的毛发,地道中顿时又光亮了一些,这突发的状况也把所有的山魈震慑得往后撤了一些,不敢再上前!借着火光,李天然终于看清了来人——正是李伯禽! 李天然激动得双眼泪目,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阿。。。阿兄!”便径自朝小落倒了下去。。。 “啪”!水浇到了李天然的脸上,他一个激灵,终于缓缓醒了过来!他的眼前还是有些模糊,不过还是看得清楚,蹲在他身前的正是李伯禽和小落!见李天然醒转,小落当即痛哭流涕地再次趴到了李天然胸口处!李天然微微一笑,应道:“小落,我。。。我没事了!”他又把目光转向了李伯禽,低声说道:“阿兄,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李伯禽应道:“应该和你们一样,被潭底的漩涡卷到这里来的,我与你们走了相反的方向,听闻小落大声啼哭,这才赶了过来。。。先别说了,快走!山魈还在!”边说他又把手中的火把举得高了一些。 李天然清晰地看到不远处正站满了山魈,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三人,可这一次已经不是二十多只,起码有上百只之多!李天然心中一沉,不敢再耽搁,连忙在李伯禽的搀扶下爬了起来!可刚刚一用力,他的五脏六腑内就犹如针扎一般剧痛,不免又呕出了一口血!李伯禽见状连忙把他架了起来,李天然此刻侧脸才看到原来李伯禽已经靠墙点燃了五、六支火把!李伯禽递给了李天然一支,他和小落一人两支,然后开始背靠背缓缓向前移动。李伯禽低声道:“这山魈狡猾,为避免它们从我们后部袭击,眼下只能这样行进了!” 李天然没有答话,只是点了点头!三人便这样背靠背继续前行!山魈并未散去,而是紧紧跟着三人,但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一有机会定是会一拥而上,故而这短短的一段路,三人走得是异常艰难,额头上早已是渗出了豆大的汗珠!特别是李天然,从跳崖到现在,他早已是身负重伤,半条命都算是丢了! 走了没多久,身后的山魈却突然停住了!正当李伯禽、李天然有些奇怪之际,山魈竟然一股脑全往回跑了!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令他二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一股莫名的寒意却袭上了他二人的心头! 二人见山魈一哄而散,当即缓缓转过了身,原来身后的小落早已是双眼圆瞪,竟显得有些木讷!李天然连忙顺着小落的目光朝前方望去,不禁也吓了一跳!刚才的地道已走到了尽头,而地道之外竟然是一个宽阔的山洞,由于太黑,看不清山洞有多大,不过隐约能看到山洞正中立了一尊巨大的塑像!但却看不清面部!李天然低声道:“想不到。。。山魈居然惧怕这尊塑像?” 听李天然说话,小落这才回过了神,缓缓应道:“若真像汝所说,这山魈是成了精,自是会怕!可。。。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大一尊塑像?又是何人所塑?吾等还是小心为上,万不可大意!”李天然、李伯禽闻言自是点了点头,于是三人开始缓缓朝前走去。 巨像离三人其实不远,也就十余丈的距离,没一会儿三人便就走到了跟前,李伯禽举高了火把,巨像是由巨石所塑,应有三丈左右高,面目异常狰狞、一脸怒目,让人不觉有些胆寒,巨像的服饰也有些奇怪,并不是寺庙中的佛像,一时间三人也不知其所塑到底是何人。 李伯禽再次举高火把朝四周望了一圈,忽见巨像旁立有一块很大的石碑,李伯禽连忙走了过去,用火把照亮了石碑,只见石碑上用小篆写了八个大字:“神护祖龙,擅入者死!”李天然刚一念完,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他看到石碑后竟堆满了人形白骨!但仔细一看,这些白骨又比人骨小了一些,更像是刚才的那些山魈!李天然不自觉地再望了一眼身旁的巨像,那种莫名的压迫感和威严感逼迫得李天然也不禁后退了两步,然后低声说道:“吾等务必小心,这里一定有古怪!难怪刚才那些山魈不敢入内!” “咦?巨像好像眨了一下眼睛。”小落突然惊异地说道。 小落这一句把一旁的李伯禽吓了一跳,他连忙接话道:“这石像怎么可能会眨眼?一定是你看错了。”可刚说完他也不自觉地望向了石像的眼睛!可突然李伯禽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惊诧道:“快看!石像真的眨眼了!” 李天然闻言连忙朝石头的眼部望去,仔细看了一会儿这才惊恐道:“不对,不是石像眨眼,是它的眼睛上有东西在动!” 话音刚落,一时间从巨像的眼睛、鼻孔、耳朵里密密麻麻地开始涌出了很多黑虫,但由于四下里太黑,根本看不清到底是什么。“啊!”小落大叫了一声,原来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大青石的地板缝隙中也涌出了密密麻麻的黑虫,原本是青白色的石板一下子就变成了黑黄色。 有些速度快的居然已经爬到了三人的身前,李伯禽突然“啊”的大叫了一声,原来他已被黑虫咬了一口,那种钻心的剧痛令他根本无法控制,只能大声哀嚎!李天然连忙用火把朝黑虫攻去,可黑虫似乎根本不惧怕火,虽然有些被烧死,可依然不停地涌向三人! “快跑!”小落大声喊道,三人不敢再耽搁,连忙转身朝刚才的地道里奔去,可跑了没几步,突然想起了地道里的山魈,李天然迟疑了片刻,小落却没有给他时间犹豫,一把拽起了他继续发疯似的跑了回去。 李伯禽大声喊道:“好像是蚂蚁!只是。。。个头儿比平日里见到的要大得多!” 李天然、小落疲于奔命,并未搭话,他们已无暇顾及这到底是何物,即便知道一时间也无能为力!刚跑了几步李天然才发现,果不出其所料,不知何时,刚才一哄而散的山魈又返了回来,在地道口密密麻麻地站了一大片,个个正手持石块等着他们三人返回!李天然心生一计,当即大声喊道:“我们三人。。。跳水里!引它们。。。交战!” 话音刚落,二人心领神会,于是三人继续目标坚定地朝山魈奔去,山魈也是严阵以待!可就在与山魈距离咫尺之间,三人却在李天然的带领下突然转了方向,一个纵身跃进了一旁的水渠之中!山魈此时才发现原来三人的身后早已涌过来密密麻麻的黑虫。。。 地道内当即传出了山魈群歇斯底里的惨叫声!!声音一阵高过一阵。。。 第伍日 章 回(三) 三人即便躲在水中也能听到上面山魈的惨叫,那声音不禁令三人感到阵阵胆寒!李天然止不住自己的好奇,缓缓将头浮出了水面。地上散落着几个刚才随手丢弃的火把,火光一闪一闪,尚未完全熄灭,故而洞里的情形李天然还是看得几分清楚。可这不看还好,看过之后李天然的头皮不禁一阵发麻,一种莫名的恐惧感油然而起!山魈似乎不会水性,故而只能在地面上逃窜,但即便山魈如此迅捷还是难逃厄运! 一只山魈在慌乱中被黑虫追了上来,黑虫瞬间没过了它的小腿,山魈倒地,已无法动弹,发出了哀嚎,像是作生命最后的呐喊,可声音还没持续到两个响指的时间,它便被黑虫吞噬得没有了动静,又过了差不多十个响指的时间,令李天然震惊的一幕发生了,黑虫从山魈身上爬过,居然只剩下了一堆白色的枯骨,甚至没有一丝血迹!李天然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两眼发直,他突然想起了石碑后面的白骨,原来全是这里的山魈,难怪山魈到了石像这里便不敢向前,什么神像震慑,原来真正令他们感到恐惧的是这些“黑虫”! 李天然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颤抖的声音:“蚀骨的。。。野兽!库尔多提娜!”李天然连忙扭过了头,不知何时李伯禽也跟着浮了上来,只见他神色惊恐、面色寡白,应是也看见了刚才的那一幕,要不然绝不会被吓成这幅模样!可他嘴里说的事情李天然却未曾听得明白,他连忙问道:“阿兄,刚才你说的是什么?” 李伯禽愣了片刻,这才回过了神,再次惊恐地低声道:“库尔多提娜!蚀骨的野兽!完了。。。前面我们恐怕是。。。过不去了!”语气中满是沮丧之意! 不知小落何时也跟着浮了上来,听了李伯禽的话不待李天然再问,抢先接话道:“汝到底说的是什么?能不能把话说得清楚点,这黑虫到底是。。。什么?” 三人说话间,那一闪一闪的火把终于还是灭了,地道里又是一片无尽的黑暗,河道上也没有了山魈的动静,刚才那一百多个山魈此刻恐怕都已凶多吉少了!李天然侧耳听了一下,黑虫的声响渐渐小了下来,幸得黑虫也不会水性,否则三人此时也已难道一死了!李天然警惕性地把另外两人还是往后拖了一些,尽量离岸边远一些,漆黑的环境中,免遭意外! 到了此时,李伯禽才缓缓地说道:“其实对于此物我也不是太清楚,只是儿时曾听阿郎提起过,五十年前洛阳那场浩劫据说就是遭遇此物,相传死了好几万人!” “好几万人!!”李天然闻言不免大感震惊! 李伯禽喃喃道:“确是如此,听闻后来从洛阳迁都回长安也是因为此事,那次劫难死了太多人,阴气太甚!另外,听说那次洛阳城为了扑杀此物,也被一场大火几乎烧成了废墟!” “大火焚城?”李天然喃喃道,“难不成此物要用火攻?” 沉默许久的小落终于开口道:“万万不可用火!” “为何?”李天然脱口问道。 小落继续说道:“你们想啊,这黑虫不可能会听得见声响,可我们刚一到石像旁,便都涌了出来,你说它们是靠什么来感觉周遭的事物?吾觉得是。。。温度!” “温度?可那石碑后的白骨又怎么解释?山魈可不会用火吧?”李伯禽喃喃问道。 小落道:“山魈再是聪慧也不可能自己燃起火把,况且它们本身也怕火!它们之所以被杀就是因为他们自己本身的温度!就像我们刚才一样,我们也是在那站了一会儿才被他们出来攻击的!” 李天然沉思了片刻,于是答道:“嗯,小落说的有理,应该就是这么个情况!” 李伯禽低声问道:“可是。。。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躲在这个水里吧?这水里的温度可不高,时间久了。。。我们自己的性命恐怕也难保!” 李天然答道:“往回走肯定不行,即便用火把避过山魈,但到头来也无济于事,落水处水流太大,我们根本没有可能返到潭上去,看来。。。我们只有硬着头皮往里走了!不过。。。阿兄,你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我们应该可以穿过那具石像!” “哦?此话怎讲?”李伯禽低声应道。 李天然道:“你刚才不是说这水里的温度不高吗?我猜想黑虫之所以没有攻击我们也许就是因为我们身处水中,温度较低,它们并没有察觉我们,所以只要我们把衣服浸湿,然后在体温回升之前穿过石像应该就会无碍!” “有道理!”小落应道,“那。。。事不宜迟,我们早湿透了,就尽快出发吧!” 话音刚落,李天然便带着二人小心地朝岸边游去,李天然小心听了一下岸上的动静,确定没有黑虫活动了这才一翻身上了岸,他早已被渠中的水冻得瑟瑟发抖,若是再不上岸,恐怕不等黑虫来袭,他们恐怕已丢了性命,身后的二人闻声也迅速跟着上了岸!李天然摸黑拉住了二人,低声说道:“稍等!” 李天然小心的检查了身上的火石,所幸并未丢了,他又转向了墙壁,摸黑取了一些灯里的柴火,开口道:“等过了石像,我们再燃火把,否则这黑灯瞎火的,我们也难逃出去!” 三人就这样蹑手蹑脚地开始往石像方向走去,原本空无一物的青石板上此刻早已堆满了山魈的白骨,李天然小心绕过,心中不免后怕,他怎么也想不到这黑虫竟然如此恐怖!三人尽量压低了脚下的声音,大气不敢喘,好不容易才到了石像跟前。 李天然附耳对二人轻声说道:“前面的路要小心了,若是再有黑虫,就再往水里跑!”二人没有答话,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三人再次出发。此刻任何一点细微的动静都会让三人感到惶恐,故而三人走得异常仔细,终于。。。三人穿过了石像,并又往前走了几步,见还是没有声响,这才缓缓长舒了一口气。 正准备继续前行,突然李天然脚下不知被何物绊了一下,险些跌了出去,幸得李伯禽闻声抓住了他的手臂,这才站稳!李天然连忙俯下身子,摸了摸脚下的东西,从形状来看,应是一块巨大的石板,顺延着摸过去,足有一丈多高!石板刻字一面应是朝下,故而石板上异常光滑,没有一物,李天然暗自奇怪道:“这为何会有这样一块倒下的石板?确实显得突兀!” 可走到了石板末端,李天然才赫然发现,这并不是一块普通的石板,而是一扇巨大的石门!李伯禽应是也摸了出来,于是低声道:“这怎么会有一扇石门倒地?难不成是有何物从里面闯了出来?吾观此门足有千斤重,是什么东西有此力量?” 小落接话道:“会不会。。。是刚才碰到的那群山魈?” 此时的李天然已摸黑到了石门的后面,这里果然有一个幽黑的长廊,他用手摸了摸,发现原本石门立处竟有一些小的石条,而且这石门下还有被挖掘过的痕迹,那里明显比其它地方都要凹进去一些。李天然想了片刻,终于缓缓说道:“不是山魈,这是人力所为!” “什么?人力所为?这么重的石门,什么人能推倒?即便武功再是高强也绝不可能做到!”小落惊讶道。 李天然把二人唤了过来,捡起了地上的石条说道:“这不是蛮力为之,开此门的人可以说是聪明绝顶!你们看,这些小石条便是垫门石。凡是安置如此大的石门,都不可能事前把尺寸拿捏得刚好,所以石匠在安装的时候,都会在门下先垫一些小石条,再将石门安置上去,如此一来,门就可以调整的严丝合缝!” 小落低声道:“这吾知道,可是。。。他到底是怎么打开的呢?” 李天然继续说道:“他事先在门脚处挖深了一些,然后一点点的取出垫门石条,待石条全部取出后,那这扇石门就成了悬空的状态,不用多久,门两侧的力量不够支撑,石门不就倒下了吗?” 李伯禽深吸一气,不禁叹道:“真是奇才!居然能想到这样的法子!只是不知他到底是何人?又为什么会被困在此处?” 李天然低声道:“不瞒阿兄,从见了那具石像起,我就觉得这里更像是。。。一座陵墓!再往里走,应该就是墓室。” 听到陵墓二字,身旁的小落不禁一颤,低声道:“其实。。。吾早就想说了,只是。。。害怕!” “什么?你的意思是有人从陵墓里走出来?那他是何人?鬼怪?修墓人?”李伯禽低声问道。 李天然继续答道:“不知道,但绝不是鬼怪。。。这世间哪有什么鬼怪?” 小落接话道:“难道你忘了圣汤宫内所遇到的。。。龙了吗?” 第伍日 章 回(四) 小落这么一提醒,李天然倒是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今夜之前他从不相信鬼神之说,但。。。圣汤宫中的“龙”确实让他有那么一些忌惮!不过此时他反而不能改变立场,小落本就感到有些害怕,要是他再这么一说,小落又如何受得了?于是连忙岔开话题道:“这些事总会查清楚的!吾等快走吧,免得一会儿体温高了,把黑虫给招来!” 比起那条“龙”,眼下黑虫恐怕更令小落感到恐惧,故而李天然话音刚落,小落便连忙直起了身子,附和道:“汝说得对,快走!” 三人继续起身前行,脚下虽是平整的大青石阶,但因为没有火把探路,故而三人行进的很慢,每一步都小心试探,生怕再遇到什么危险!好不容易走了近百步的距离,三人已是满头大汗!李天然停了下来,从衣袖中取出了火石,擦了几下点燃了刚才带的火把。 小落大惊,连忙说道:“你这么点燃火把不怕招惹来黑虫?” 李天然道:“应该无碍,吾等刚在水道之中,距离石像比现在都近,料想那黑虫对温度的感知应是也有一定距离!”话虽如此,可火把点燃之后,小落还是紧紧地拽住了李天然的胳膊,不敢松手。 火把点燃了,三人凝神屏息,仔细听了一会儿,果然没有任何动静,这才常常舒了一口气,李天然把剩余的火把递给了二人一起点燃了!三人高高举起了火把,打算看清楚这里的环境。。。 “龙!”小落脱口大叫道!小落本来聪慧,遇事也算沉着,但今夜自圣汤宫以来早已被诸事吓得不轻,以至于搞得现在草木皆兵!她大叫一声后,不自觉地又躲到了李天然的身后,一手颤悠悠的指向了三人的头顶,李天然与李伯禽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不禁吓得也后退了一步!连忙俯低了身子!李天然用力揉了揉眼睛,在黑暗处呆久了,突然有亮光他也有些不适应,生怕是自己看走了眼! 一旁的李伯禽颤声道:“阿。。。弟,确实是龙,不过好像。。。是假的!” 李天然颤着缓缓直起了身子,又仔细看了看,原来这里也是一处密道,密道内宽广与之前的水道相差无几,只是。。。这密道顶部居然盘旋着一条巨大的黑龙,龙身粗壮程度恐一成年人也难怀抱,龙鳞、龙爪清晰可见,虽此刻不见龙的头部,但其威严之势无疑!李天然再次举高了火把前后观望了一眼,黑龙竟长得看不见尽头!从龙鳞生长的方向来看,龙首应是在刚才的石门之处,而尾部却绵延得一眼望不到头! 李天然望着栩栩如生的巨龙,心中暗自惊叹雕刻技术居然如此鬼斧神工!也不知黑龙是何时、何人所塑,那么长时间过去了颜色居然一点也未褪去,宛如活物一般! 李天然正在思索,而李伯禽似乎已经印证了自己的判断,二话不说,当即一蹬侧壁,纵了上去,刚好抓住了一只龙爪,悬在了半空中!李天然大惊,连忙喊道:“阿兄,当心!” 李伯禽悬挂于龙爪之上,伸手好好摸了一番,于是答道:“阿弟、小落勿惊!这确是一条假龙,从材质来看,质地精良、温润,似乎是。。。一块巨大的黑玉!”话刚说完,李伯禽便从龙爪上跃了下来! 李天然闻言答道:“巨大的黑玉?难怪它一点也不曾褪色,宛若活物一般。。。但这么大的黑玉,确是令人不可思议,这陵墓的主人身份可想而知!” 小落凑过了身,颤声道:“你们说,这黑龙。。。和我们今夜在圣汤宫遇见的黑龙。。。可有关联?” 李伯禽闻言道:“小落姑娘,兴许只是巧合吧!这是一条雕塑之物,而那条。。。却是活物!” 李天然眉头紧皱,没有答话,他又举高火朝四周望了望,赫然发现两侧墙壁上竟有不少类似文字和图案的东西。李天然连忙凑了过去,仔细察看了一番!小落二人也跟了过来,可看了半天三人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些东西乍看有些像文字,但细致一看又全然不同,完全不知道所画何物! 李天然伸手轻轻触摸了一下,有凹痕,原来这些图案是刻上去的,难怪这许久以来也不曾脱落!李伯禽轻声道:“走吧!也许这是什么符号!吾等一时半会儿也无法解开!” 李天然点了点头,接话道:“不过也许这些文字中有逃出去的线索,此密道并不算宽,吾三人就并排而行,一起举高火把,仔细搜寻!” 二人点头表示同意,于是小落居中,二人分立两侧,继续前行,一路上也看得仔细!三人由于要看墙壁两侧的文字,故而行进缓慢,可让三人万没想到的是居然走了近一个时辰,居然还是没有走到尽头!眼看火把就要熄灭了,三人心里开始变得有些焦急,小落率先开口道:“吾怎么感觉我们走来走去,都似乎在原地一般,你们看头顶上的黑龙,似乎一直都是一个模样!” 小落的话音刚落,三人不禁心里开始发虚,其实小落的话在李天然、李伯禽心中早有疑虑,只是一直未曾说破罢了,小落指向了墙壁上其中一个文字,说道:“你们看,这个文字有一个缺角,我好像都看见它好几次了!” 李天然凑了过来仔细看了看,那字的尾部确是缺了一角,不仔细看实难发现,幸得小落观察仔细!李伯禽凑了过来接话道:“实不相瞒,类似的字我也发现了几个!你们随我来!”李伯禽连忙拉着二人往前走了几步,果然遇见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文字,也是同一地方缺了一角。 李天然用手摸了摸,又俯身在地上看了一会儿,终于低声道:“不对!这缺失的地方光滑平实,绝不是自己脱落的,况且这地上也没有脱落的碎石,这一定是人为雕刻上去的,应该是某种记号!” “记号?”李伯禽有些诧异道,“那会是什么记号呢?”李天然边说又朝缺口处用力按了一下,他想要确认到底是不是人为雕刻!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就在他按下之际,突然发出了一阵闷响,有机械移动的声音!三人一惊,连忙吓得退到了一处,静待会有何变故! 只见刚才李伯禽按得那块石壁居然缓缓打开了一个缝隙,刚好够一人同行!三人大感震惊,李天然见再没有了动静,于是把火把凑了进去,这里居然是一条笔直漆黑的小道,两侧墙壁再无其它!李天然犹豫了片刻,当即朝二人说道:“走!” 李伯禽低声道:“这。。。会不会有危险?” 李天然答道:“可若是不走这里,恐怕我们也会无法脱身,永远迷失在这条黑龙暗道中,只好赌一次了!” 小落闻言径直跑到了李天然身后,低声道:“我信你,走吧!”李伯禽见状也只好跟了上来,三人一同进了那个狭窄的密道!密道里幽黑、狭窄,墙壁上空无一物,三人也没什么好探寻,只是低着头疾步前行,可走了没多一会儿,居然就到了出口,三人以为走了出来,可不曾想刚一出密道,居然又是刚才那条黑龙暗道之中! 李伯禽一脸绝望地说道:“完了,又回到这里了,看来。。。吾等是走不出去了!” 李天然默不作声,只是朝四周又仔细地察看了一番,终于轻声说道:“阿兄莫急,我们应该是走对了!” 李伯禽闻言激动道:“阿弟为何有此一说?” 李天然用手指了指头上的黑龙,答道:“阿兄难道不觉得这头顶的龙身似乎细了一些?” 李伯禽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应道:“经阿弟这么一提醒,阿兄也觉得这龙身似乎比之前细了一些!但。。。这又能说明什么?” 小落接话道:“我明白了,越靠近龙尾的地方越细!所以。。。我们开始慢慢靠近龙尾了!” 李天然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答道:“正是如此!我们快出发吧!免得火把灭了,那可真就万劫不复了!” 三人终于燃起了希望,没走多远,果然又发现了一处缺角的文字,三人如法炮制,又出现了一条狭窄的密道,反复多次,头顶的龙身果然越来越细。。。虽然如此,可还是一直到不了尽头,眼看手中的火把即将燃尽。。。 一开始为了保留火种,李天然就让二人熄灭了手中的火把,待燃尽后再点燃下一根,可即便如此,三人手中也只剩下了最后一根,眼看连这都快燃尽,李天然不禁焦急道:“快跑!”于是三人已由疾步前行,改为了奔跑。。。但是,当再次穿过一个狭窄的密道后,火把还是熄灭了。。。 四周再度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三人也无法判断这一次头顶上的龙身到底如何。。。 李伯禽在黑暗中叹息道:“哎。。。没想到,吾三人终究被困死于此。。。” 李天然没有答话,小落却突然低声道:“咦?前面似乎有。。。亮光!” 第伍日 章 回(五) 李天然朝前方望了一眼,不远处似乎真有一丝光亮!若不是手中火把熄灭,四周一片漆黑,还真不容易发现,可他心里默默盘算了一番,从华清宫落崖直此刻,虽然也经历了几个时辰,不过至多也就是卯时,天色应未大亮,这突然出现的亮光又是何故?不过既然有光亮那便是有希望,当即低声道:“快走,去看看!” 李伯禽也看到了光亮,心里自是难掩激动,连声附和道:“快走,也许能出去了!” 三人朝着亮光的方向开始出发,行了一段距离,光亮继续大了起来,已由刚才的萤火般大小变得犹如人形一般,直到此刻三人才发现,原来那是一扇门,而光亮正是由门后透入!看到希望后,三人的行进速度变得越发快,不一会儿已经到了门前,借着光亮,三人看到地上倒了一扇石门,与之前那扇大小相似,想必也是被人用了同一手法打开,可三人的目光并未在石门山停留许久,他们已被石门后的景象给彻底惊呆了。。。 小落震惊地发出了“哇”的一声!李天然、李伯禽无声,并不是代表二人不惊讶,而是他们已经被震惊得连声都无法发出,只能瞪大的眼睛、张大了嘴巴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三人没想到,这石门的后面居然是一个无比巨大的空间,仿佛是在山中挖出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哦,不!准确的说应是山体已经被掏空,而山体更像是这里的外壳!左右望去至少百丈有余,而三人的正前方大约五十丈的距离隐约是一座巨大的宫殿,宫殿高十余丈,通体呈黑色,似乎是秦时期的建筑,巍峨雄壮,比起之前所见的华清宫也是远远胜之! 此时宫殿城门紧闭,在宫殿之前有一条巨大的护城河,河中之水似乎尚未枯竭,隐隐泛着波光,倒印在了宫墙璧上,显得更加美丽壮观!而护城河之前严阵以待矗立着十二个巨大的人像,从材质的颜色来看,应是由青铜所铸!左右各六,每个至少都有七、八丈高,身穿甲胄、手持刀剑,显得异常威风凛凛,不过却隐约透出一股浓烈的杀气! 三人正好奇,为何山洞之内会如此光亮,于是缓缓抬头,朝洞的顶部望去,这一望更是把三人震惊的瞠目结舌!顶部似一巨大的苍天穹庐,正中悬挂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珠身最大处应有半个人身长短,珠体自散发出一种诡秘的幽亮,此光并不刺眼,但足以把整个洞穴之内照得清清楚楚!除此珠之外,整个穹庐之上分布着无数的小夜明珠,至少成千上万,虽不似那颗耀眼,但也属夜明珠中的极品!夜明珠并非无序散落,细细观之,更像是天上的星宿!与最大的那颗夜明珠相得益彰,犹如夜空一般!星空周围覆盖着一些奇怪的符号,或者说更像是夜空中漂浮的白云。 三人从未见过如此壮丽之景,甚至在睡梦中都难以想象,此景真宛若天宫一般!要不是二人堕崖至此,肯定会以为自己到了仙境! 不知过了多久,三人正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出神,李天然突闻一道巨大的嘶鸣声!他当即心里一沉,连忙朝声音方向望去!可这一望,却把他吓得差点跪倒在地,双腿忍不住的打颤!不知何时那座巍峨的宫殿顶端居然盘踞着一条巨大的黑龙!那龙的大小与洞中顶端之龙大小相差无几,此时正在宫殿顶端缓缓游走,可目光却始终对他怒目圆瞪,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朝他袭来! 李天然的后脊开始发凉,身上止不住的冒冷汗,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小落,可手刚一伸出,他不禁更是心里一凉,他居然拉了个空,他连忙扭头望去,只见原先站在他身旁的小落早已是发疯似地朝一侧奔去,而李伯禽也是紧随其小落身后! 又是一声巨大的嘶鸣声,李天然连忙扭过了头,只见那条巨大的黑龙居然已立起了身子,做出了攻击之态!霎时间,李天然的双腿犹如灌了铅一般,一步也不能移!小落和李伯禽的尖叫声传到了他的耳里,可他已不敢回头张望,只见那条黑龙纵身一跃,径直朝他迅猛地飞了过来!!李天然见状,当即铆足了劲儿扭头想要逃跑,可他的腿早已因为恐惧而变得无力!他似乎感到身后的巨龙已离自己越来越近,几乎已在咫尺之间,他没有时间回头,更不敢回头,他继续努力的想要逃跑,可突然因为双腿发软,一个踉跄跌倒了,同时头重重地撞到了地上。。。 李天然的头疼得厉害,可他已无暇多故,也许此刻黑龙已到了他的身后,生死恐怕已是一瞬间的事。。。可顷刻间,黑龙的声音消失了,李天然感到奇怪,连忙用力摇了摇脑袋,再次张开了眼睛,可霎时间他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原来他跌倒在了一个悬崖边,脑袋已经整个探了出去!那悬崖深不见底,若不是刚才跌倒,恐怕此时早已跌了下去,万劫不复。。。 他连忙往后爬了一些,转过了头,黑龙消失了。。。而他居然已跑到了大殿的边缘,而这大殿的边缘竟然是一个环形的巨坑,这突发的情况让李天然倍感莫名!正在他犹豫的片刻,突然又听到了身后小落和李伯禽失魂落魄的惊叫声,只见小落与李伯禽一道也是六神无主地朝这边跑来。。。 李天然不禁大喊了一句:“小落!阿兄!”可二人目光发直,像是没听到一般,仍是拼了命的朝这边跑,李天然不敢耽搁,连忙爬起了身,朝二人冲过去,纵身一跃扑到了二人。。。 小落虽然倒地,但口中仍然大喊道:“铜人!!铜人!”一边又要挣扎着爬起,像是中邪了一般,李天然连唤了几声,也是无果,眼看倒地的李伯禽也在挣扎着爬起,李天然无奈当即用力朝二人脖颈处用手打了下去,二人当即晕倒。。。 过了一会儿,小落和李伯禽终于醒转了过来,小落的眼神还是异常惊恐,见身前是李天然,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当即一把拽住,口中颤抖道:“铜人!那十二个铜人。。。” 李天然抬头望了一眼那些铜人,它们仍像一开始那样,矗在了原地,李天然诧异地问道:“小落,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铜人!铜人!它们动了,要杀了我们。。。”小落颤声道。 李天然心中一阵疑惑,继续问道:“铜人?你。。。有没有看到宫殿上的一条。。。黑龙?” 小落摇了摇头,继而惊恐地问道:“什么?还有。。。黑龙??” 话音刚落,一旁的李伯禽也醒了,他连忙直起了身子,口中大喊道:“阿弟快跑!黑虫攻过来了!” 李天然怕李伯禽有何举动,于是连忙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安慰道:“阿兄勿惊,没有黑虫!是幻觉!” “幻。。。觉?”李伯禽颤声道,说话间,他又连忙朝四周望了望,果然没有黑虫,他这才舒了一口气,继而问道:“阿弟,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天然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儿,他这才开口说道:“不瞒阿兄,适才吾见一黑色巨龙盘于宫殿之上,然后朝我袭来,幸得吾跌倒这才醒转了过来!免得跌入这无底深崖!”说罢便伸手朝不远处指了一下,李伯禽顺着手望了过去,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心中大感后怕! 李天然继续说道:“刚才小落所在之物应是铜人,而阿兄则是那些黑虫!三人所见均不相同,故而可以推断吾三人所见皆是虚幻之物,并不真实存在!” 李天然怀中的小落听他这么一说,也当即消除了刚才的恐惧,连忙坐直了身子,问道:“虚幻之物?那又是为何?难不成是这夜明珠。。。”说罢她又打算缓缓抬起头。 李天然见状连忙制止了她,开口道:“小落别看,若吾所料不错,应不是夜明珠,夜明珠乃至宝,哪会迷惑人心!真正的问题应是环绕在夜明珠周围的那些浮云!它们样子诡异,应是某种幻术,会迷惑人的心智,让人产生心中恐惧之物,然后自己跑到那深崖之下!” “幻。。。术?”李伯禽接话道,“吾好像听阿郎说过,这世间确有幻术,可迷惑人的心智,前一任国师罗公远好像就是这方面的高人!” “国师?难不成昨日圣汤宫内的巨龙。。。也是幻术?”李天然低声道。 小落终于神志变得稳定了一些,连忙接话道:“对!汝所言不错,那也定是幻术,只是不知到底是何人所为?” 李天然叹道:“算了,此事等容后再查,眼下要紧的还是想办法先从这里脱身,否则。。。即便知道了真相又有何用?” 二人点了点头,当即起了身,李天然连忙嘱咐道:“记住!万不可再抬头观望!” 第伍日 章 回(六) 李天然环视了一圈,似乎并无其它出路,无奈之下只好带着二人缓缓朝宫殿一侧走去,李天然斜抬头望了一眼宫殿顶部,心中不免余悸,刚才的那条黑龙确实令他感到恐惧!他的手臂处有些发紧,他低头一看,原来是小落一直死死地拽着他的胳膊,从她的眼神不难看出,刚才的铜人幻像也是令她大感后怕! 李天然低声安慰道:“小落,不用担心!刚才的都是虚无之像,这些铜人是死物,只要不再被穹顶的幻术所迷惑,它们是不会再伤害我们的了!” 话虽如此,可小落却反而把手捏得更紧了,她低声问道:“颇黎,你说这么大的十二尊铜人得要多少铜石才能铸得?这世间又是谁人能有这般本事?” 说话间三人已走到了铜人附近,因为刚才的事情,三人心中还是有些忌惮,故而离铜人也刻意保持了些距离,不过即便如此,李天然仰望铜人时还是能感受到其的巨大,非得仰直了脖颈才能得以看得周全!十二尊巨像确实由青铜所铸,虽然不知矗立在此多少时日,但青铜的光泽并未有太多褪去,有些地方隐隐生出了些许铜绿,更加确定了李天然的判断。 李天然没有立刻答小落的问话,反而是更加仔细地望了望这十二尊铜像。十二尊铜像虽然发髻、面貌各不相同,但高度基本一致。每一具铜像都身披铠甲、手持刀戟,看上去庄严肃穆、威风凛凛!比之前遇到的石像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李天然不敢用手触碰,一直都只是远远观望,他担心万一又触碰了什么机关那可不妙,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喃喃应道:“依吾之见,这几人更像是。。。秦朝人!” “秦朝人?”小落小声重复道,她的眼神突然露出了惊喜之色,接连说道:“吾以前听闻,始皇帝嬴政统一六国后,为防止人民叛乱,就收缴了天下的铜器,铸造了十二个巨大的金人!后来这十二个金人下落不明,难不成就是。。。它们?” 李天然闻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接话道:“秦国十二金人?书中记载有说它们被放到了咸阳宫外,有的说放到了阿房宫外,原来。。。是放到了这儿!难怪世间一直未见其踪影!那这么说来,这个巨大的宫殿是。。。秦始皇帝嬴政的。。。陵寝?” 话音刚落,他二人便听到了李伯禽的唤声:“你们快来看,这里有块石碑!”二人闻声望去,只见李伯禽已经离二人有一段距离,自个人跑到了宫殿的门前,那儿果然有一块巨大的石碑!李天然心中一紧,担心出问题,于是连忙拉着小落朝李伯禽跑了过去。 二人气喘吁吁地来到石碑前,李天然小声埋怨道:“阿兄,汝怎能如此冒失,万一又有危险该如何是好?” 李伯禽没有接话,只是用手指了指那块巨大的石碑,李天然于是顺着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墓碑上用小篆体赫然刻着一排大字:“大秦国祖龙始皇帝赢氏政之灵殿!”再往下就是用小字密密麻麻地铭刻了嬴政生卒年和一些功勋事迹!除此之外,石碑两侧均是一些雕刻精美的图腾,最醒目的则是位于盘踞于石碑上方的一条黑龙!细细观之,此碑亦不像用石料所砌,更像是一种通透的水晶之物,世间罕见,李天然还是第一次目睹此物!震惊之余,李天然不禁喃喃道:“果然是秦始皇帝的。。。陵寝!” 小落接话道:“颇黎,吾知道这穹庐之上巨大的夜明珠是何物了!” 李天然闻言一怔,问道:“是何物?” 小落答道:“是隋候珠!珠联璧合说的正是此物!它与和氏璧被称为秦灭六国时期最价值连城的宝物!和氏璧被秦始皇命人雕刻成了传国玉玺,而此珠则一直下落不明,没想到也被秦始皇帝置于此处!吾一直以为这隋候珠就是一般大小的珠子,没想到却如此巨大,居然能照亮整个地宫!”小落边说边不自觉地抬头望去,李天然见状,连忙拉住了小落,急道:“当心,勿要抬头!” 小落被李天然一喝,这才连忙低下了头,心中倍感后怕,险些又中了幻术!面对如此吸引人的珠子,谁又会忍得住不多抬头看上几眼?也难怪设计陵墓的人能想到这么绝妙的防范方法,确实出人意料! 小落刚要开口说话,可突然听闻二人身后“噗通”一声!二人连忙转身,只见李伯禽已倒在了地上不再动弹,李天然见状大惊,他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于是连忙俯身想要叫醒李伯禽,可唤了几声也不见李伯禽有何动静,相反他的脸色居然变得有些发青! 李天然连忙起了身,在四周来回踱步,似乎在搜寻何物,小落问道:“汝是在找什么?” 李天然焦急道:“阿兄的面色来看,恐怕是中了毒!只是不知道。。。这毒从何来?若是不知源头,根本无法施救!” “中毒?这怎么。。。可能?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小落紧张地问道。 可李天然并无暇答话,仍在附近拼命搜寻毒物从何而来,突然他的目光落到了护城河中的“水”里,他凝神望了一眼,当即大喊道:“小落,憋住气!尽量控制气息,快走!”说话间,李天然已返身折了回来,一下扛起了地上的李伯禽,便朝小落一挥手连忙朝远处跑去!小落虽不明就里,但李天然交代的事她却不敢不遵从,于是连忙捂住了口鼻,紧紧跟在了李天然身后! 李伯禽昏迷,李天然早已心绪大乱,扛着他像发了疯似的四处搜索,小落跟着跑了一阵,于是焦急地问道:“颇黎,我们到底在找什么?我怕再耽搁下去会你阿兄他。。。他到底是中了什么毒?” 李天然答道:“刚才护城河下的并不是水,那是水银!此物无色无味,吸食久了便会中毒!必须尽快找到水让阿兄大量服下,才能稀释毒剂,否则。。。有性命之忧!” “我们来的地方不是有。。。水吗?”可话说到了一半,小落便发觉自己说错话了,先不说此刻手中并无照明之物,如何能走回黑龙密道,再说即便过了黑龙密道,那些“黑虫”、山魈不见得比这儿水银好上多少!她继续说道:“可。。。颇黎,这里一眼便能望全,没有水源啊!” 李天然一边来回搜寻,一边大声焦急道:“我不是找水源,我是找。。。出口!这里一定有出口!” “出口?汝。。。怎么知道会有?”小落诧异道。 李天然道:“从倒地的石门来看这里定有前人来过,来的路已经探明,不可能从那里出去,而这里又无人的尸骨,那就说明前人。。。一定是从这里离开的!”李天然转过了身,声音甚至有些怒道:“小落,你别站着,快帮我一起找啊,若是迟了,吾阿兄可就。。。”话说到一半,李天然突然停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落的肩部。 小落更感诧异,于是准备低头看一下自己是不是哪儿出了问题!李天然当即制止道:“别动!” 小落闻声不敢乱动,只能直立在原地,李天然小心翼翼地朝她走了过来,而眼睛却一直紧紧地盯着她,小落虽感奇怪,但也不敢多问。李天然停住了脚步,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有风!” 小落闻言这才斜着眼朝自己肩膀望了过去,只见她的头发轻轻飘起,正有规律左右摆动。李天然的目光缓缓移开了,最终用手指了一侧墙壁,说道:“应是这边!” 李天然没敢耽搁,连忙扛着李伯禽跑了过去,现在的他早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不过他此刻也顾不上,没一会儿他已是到了墙壁边,墙壁一眼望去与其它地方并无二致!他放下了身上的李伯禽,伸手在墙壁四周敲了敲,终于在其中一处他突然用力一拳砸了下去,墙壁应声而碎!墙壁背后居然露出了一个一人大小的通道,通道内异常漆黑,虽然有些狭窄,但足够通行! 李天然再次扛起了地上的李伯禽准备往里走,小落连声制止道:“这是什么通道?汝不怕有危险?” 李天然应道:“快走,不会有危险!从形状来看,这应该是。。。盗洞!” “盗。。。洞?”小落还在喃喃自语,可李天然早已钻了进去,小落不敢再耽搁,连忙跟了上去。 洞里异常漆黑,刚没走几步,已是不见光亮,不过所幸洞内并无分岔口,直直的仅够一人通过,倒也不怕迷路!李天然驮着李伯禽走得异常艰难,没走多一会儿早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小落开口道:“要不我帮你驮他一会儿。。。”话没等说完,李天然便伸手捂到了小落嘴上,声音有些欣喜道:“你。。。听!” 第伍日 章 回(七) 李天然发话,小落当即凝神屏息,不敢发出一丝声响。。。洞内一时间安静得似乎只能听到他们的心跳声,终于不远处传来了“嘀嗒、嘀嗒”的声音!小落欣喜道:“颇黎,你听,好像是水声?” 李天然应道:“嗯,对!快走!阿兄有救了!”话一说完,李天然连忙又加疾了步子,摸黑朝前赶去! 走了没几步,李天然突然“咦”了一声!小落连忙凑上前去,低声问道:“怎么了?” 李天然又伸手朝前面左右摸了摸,这才确信地答道:“小落,前面出现了分叉口,好像有两条路!” 小落不待多想,当即答道:“你仔细听,我们去有水声的那边!救人要紧!” 此话正符合李天然的心意,他又侧耳听了听,于是朝其中一边挤了进去,小落紧随其后。。。刚走两步,水滴的声音变得更清晰了,李天然朝水的声音摸去,面前盛放的居然是一个盆大小的铜制容器,而水滴正好落入到其中,现在已是接的满满一盆!李天然心中大惊,心中暗自想到,难不成这里有人住过?要不然怎么可能会有容器物刚好置于此处,难道是守陵人?可此念刚刚一出,他又立刻打消了,若真是守陵人又怎么可能居住在这陵墓之中,而且还是盗洞之内! 眼下救人要紧,李天然已来不及细想,他连忙放下了身上的李伯禽,自己再尝了一口容器里的水,确认无误后,这才掰开了李伯禽的嘴大口灌入!忙活了好一会儿,李天然已是精疲力尽!李伯禽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小落却趁隙在四周摸索了一下,突然开口道:“颇黎,快给我火石,这里有干枝、火把!” “干枝、火把?”李天然有些不敢置信地低声喃喃道,不过还是连忙把火石递了过去!小落很快点燃了火把,这漆黑的洞中终于有了亮光,也正因为这亮光,二人终于把这里的环境给看得清楚。 此处并非是一密道,更像是一间密室,一丈见宽,密室一角的地上放置了厚厚的枯草,地上散落了一些纸张,墙壁上甚至还放置了一盏灯,李天然取下看了看,灯内的油已干枯,灯已无法使用!李天然俯身捡起了地上的纸张,看了一眼,突然眉头一皱,连忙将纸又扔回了地上,小落见状问道:“怎么了?纸上记载了什么内容?” 李天然道:“别看,若吾没有看错,这纸上绘制的正是外面穹庐顶上的图案,免得一会儿又乱了心神!” 小落也显得有些不可思议,喃喃道:“穹庐顶上的图案?怎么会在这儿?” 李天然没有答话,反而是又凑近了墙壁,上下仔细看了看,这才缓缓坐回到了李伯禽身边!他借着光看了看李伯禽的面色,又诊了一下脉搏,这才长舒了一气,应道:“阿兄算是稳定了,一会儿应该就会醒转!幸得发现了此处,否则后果真不堪设想!” 小落坐到了李天然身边,轻声说道:“汝阿兄没事便好,只是这里。。。确实有些不可思议。。。” 李天然缓缓说道:“若吾所料没错,这里便是打开石门的那位前辈居住过!”李天然把手指向了墙壁,继续说道:“小落你看,这四周的墙壁是泥土夯实而成,并非用石料所砌!刚才的大殿四周皆是石壁,而此处正好相反,故而吾推断此处并非与陵墓同时建造,更像是后人挖掘而出!从这里的枯草堆、容器和灯盏来看,也不难推断此事!” 小落点了点头,同意李天然的推断,继续问道:“那他。。。去哪了?” 李天然继续答道:“肯定是出去了!看来。。。我们有救了。” “出去了?”小落没有深思,一时间竟有些摸不着头脑。 李天然道:“小落,平日里汝那么聪慧,今日是怎么了?你看,这铜器、枯草和纸张本就不是陵墓中之物吧?特别是这纸张,秦始皇帝时还没出现呢!所以。。。” “所以此人是出了陵墓,又折返回来的,而他曾经也被幻术所困,故而他在此地研习这穹庐上的幻术!我们。。。可以沿着他曾经出去的密道一直走便能逃出!”小落接话道。 李天然听罢,终于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意,应道:“这才像是。。。平日里聪慧的小落嘛!” 小落也是会心一笑,刚要张口答话,便听见李伯禽轻咳了一声,二人连忙围了过去,李伯禽终于缓缓张开了眼睛,此时有了光亮,他望了望四周,有气无力地问道:“这是哪儿?发生了。。。何事?吾记得。。。” 李天然连忙接话道:“阿兄勿急,适才汝中了水银之毒,幸得发现此地,才逃过一劫!稍事休息,吾等就尽快离开此地!” “中。。。毒?”李伯禽显得有些不敢相信,“可是哪来的水银之毒,难道。。。” 小落应道:“正是那护城河下的‘河水’!这陵墓内的手段可真够毒辣!无色无味的水银,悄无声息地致人于死地!” 李伯禽听罢不禁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只听闻秦国从巴蜀一地获得大量水银,原来皆用于了此处!这可真是一高招!”李伯禽顿了顿,继续说道:“秦王嬴政,可谓千古一帝,没想到吾三人竟然误打误撞到了他的陵寝,只是。。。这大门都还未入,就已是几次三番险些丢了性命,若是入了那灵殿。。。更是不知会有多少陷阱机关和凶害之物。。。” 李天然接话道:“阿兄,这秦王的灵殿吾等恐怕是不要多想了,现在还是考虑一下脱身以后的事吧!” 李伯禽瞪大了眼睛,问道:“难道阿弟已找到了离开此地的方法?” 李天然点了点头,把刚才的推断事无巨细地向李伯禽诉说了一遍,李伯禽这才面露些许欣慰之色! 过了一会儿,李伯禽的面色已是有了很大的改善,在李天然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三人再次出发,李天然把密室内的可燃之物拿了一些,用于洞内照明,临走时,他还不忘把地上的纸张捡起了几张塞入袖中! 刚才的另一个洞穴果然就是盗洞的密道,有了火把照明,三人的行进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小落望着这平整的盗洞四壁,不禁感叹道:“之前进来的这位,没想到能把盗洞打得这么平整?” 李天然闻声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道:“小落,吾想这应不是他所为!” “那是何人?”小落连忙问道。 “应是修陵人!”李天然顿了顿,继续说道:“想当年,楚霸王项羽动用了几十万军队想要破坏秦陵,可最终都未能成功,可见此陵修建得异常隐秘和复杂!之前那位凭借一人之力想要寻得此陵,并且位置如此精准,吾认为绝无可能!应是当时修陵人故意留的密道!” “那他们留密道有何用?”小落继续问道。 李天然道:“无非两种用途!其一,方便日后返回陵中盗取其中宝物;其二,为保守陵墓的秘密,修陵人多会被一起活埋,他们这也是给自己悄悄留条退路!依吾之见,此密道应属于第二种情况。” 小落问道:“何以见得?” 李天然答道:“刚才吾仔细观察过,那灵殿的大门并未被破坏,料想应是无人进去过,故而推断如此!” “难道他们不会同样也修一条密道入内?”小落问道。 李伯禽听到此处,不禁接过了话:“绝无可能!据史书记载,秦国在巴蜀获取的水银远不止刚才护城河中那一些!听闻秦陵地宫之中有山泽河流、星辰日月,现在看来那些山泽河流便也是用水银所制。若真如此,那它的毒性比那护城河更不知强了多少倍,这些事端修陵人不可能不知,故而应不会以身犯险!” 小落听罢便也默不作声,说话间,三人似乎已经走到了密道的尽头。密道口被一块巨石封住了去路,隐约能听到外面有巨大的水声!李天然显得有些欣喜,他连忙用力去推巨石,可奈何一夜未曾休整,早已是身体发虚,推了几下,那巨石居然纹丝不动! 李伯禽和小落见状连忙上前帮忙,在三人一同努力下,巨石终于有了松动!突然一丝亮光从缝隙间照了进来,直晃三人眼睛!可三人见状更是大喜,当即更加用力地去推巨石,终于。。。巨石在缓缓移动,照入洞中的光线也越来越大!眼看已够一人出入,三人终于停了下来,大口喘着粗气! 一夜未眠、多处负伤,此时能够侥幸逃生,三人已殊是不易!不过三人未作耽搁,便挨个从石缝间挤了出去,李天然最后出了山洞,突见不远处果然有一个巨大的瀑布,刚才听见的水流声正是来源于此!瀑布之下是一个巨大的水潭,李天然心中暗自琢磨道,难不成这就是昨夜的落水之处?兜了这么一圈,居然又回到了原地? 正想得出神,突闻身后有人大声喝斥到:“原来你们躲在这!” 第伍日 章 回(八) 三人闻声连忙转过了身,待看清身后的情况,不禁心里一沉!只见不远处已聚集了二十多名御林军,看样子应是专程前来搜捕他三人的!李天然心里盘算道,御林军乃奉命行事,断不可能有商量的余地,不过幸亏也只有二十余人,其他人应是分散了去,一定要迅速解决战斗,免得夜长梦多,更无脱身的机会! 可刚有此念,李天然又侧脸看了一眼身旁的二人,李伯禽毒未全部散去,小落更是一脸疲惫,若是硬拼肯定是不行,于是朝小落低声道:“你的。。。雾!”小落闻声点了点头,心领神会!与此同时,那二十几名羽林军也是小心翼翼地朝三人围了过来!眼看众人已离着不远,三人当即后撤了一步,做好了撤退的准备,小落一个迅捷的动作,地上顿时腾起了一阵白雾,李天然低声道:“快撤!”三人一股脑便往后跑了去! 可刚没跑几步,三人已到了那潭边,李天然望着深潭,心中一阵懊悔,刚才撤退时居然没有事先预判好方向,结果把自己逼到了这个绝境!那潭水之下有什么,他们自是清楚,此刻跃入潭中,定是会又被潭底的巨大吸力给带到那个水渠之中,可若是不跃,不出片刻,身后的御林军定是会合围了上来,他侧脸望了一眼小落和李伯禽,从神色来看俱是和他一般,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正踌躇间,忽闻身后一阵风声,三人转身之际,只见一黑影迅速窜了过来,还没等看清,三人胸前已是各自中了一掌,此掌势大力沉,三人顿时口喷鲜血,应声倒地!那黑影收住了身法,站定在了原地,来人正是高力士!他朝地上的三人扫了一眼,冷冷开口道:“想不到汝三人命还真大,这么高的悬崖居然得以逃生!不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来人,全部带走,吾看这次谁还能救你们!”话音刚落,身后的御林军便一拥而上,用铁链锁住了三人,三人身受重伤,已是强弩之末,再无抵抗之力,只得束手就擒! 巳时初刻,华清宫大殿。 殿外正跪着一人,此人一个时辰前已在此处,只见他身着青色道服,一脸焦急之色,来人正是李泌!他这一大早入华清宫,正是为了觐见圣人而来!圣人年事已高,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都未早朝,若是有事启奏,必是早早入殿候旨,李泌当然也不例外!可即便李泌此时觐见,居然还是有人捷足先登,早已在殿内向陛下奏事! 圣人半卧于龙椅之上,虽年纪老迈,但从坚毅的目光来看却绝不昏聩,他正半眯着眼看着眼前之人,而此时立在殿下奏事的正是右相杨国忠,只见他一脸为难道:“启奏圣人,老臣有一事本不应该声张,可事关大唐国运,老臣思虑一夜,不得不报啊!” 圣人缓缓应道:“右相有事直言,不必忌讳!” 右相抬头望了望,此刻大殿之内并无他人,只是一旁站了两名宦官,甚至连高力士都不在此处,于是便无忌惮,当即开口道:“回禀圣人,昨日东市爆炸一案,现事已查明!” “哦?”圣人低声应道,“即已查明,那就速速禀报!” 右相一拱手,继续答道:“喏!回禀圣人,昨日发生爆炸的宅子主人身份已经查明,名唤陈元,但老臣再次深入调查,结果出人意料,此名乃虚名,世间并无此人,购置那宅子的其实是。。。” 说到此处右相突然显得有些犹豫,圣人见状,当即开口道:“朕已说过,右相奏事不必忌讳,请直言!” 右相直了直身子,低声说道:“那幕后之主是。。。太子李享!” 此言一出,圣人顿时瞪大了眼睛,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过了许久也不应声,临了只是轻声问道:“哦。。。那太子囤积如此多的硝石等物是作何之用?右相。。。可曾查明?” 右相应道:“回禀圣人,臣已命人查明,那装硝石的木箱与。。。与老臣府上的一致!” 圣人皱起了眉头,一脸疑惑道:“与汝府上一致?右相的话。。。朕有些不明白了!” 话音刚落右相当即跪倒在地,声音哽咽,泣身道:“不瞒圣人,老臣府上早已被人暗中挖了密道,密道直通老臣的后院,密道内放置了大量硝石之物,若不是。。。老臣恰好发现,恐怕。。。恐怕已见不到圣人了!” 圣人已显得有些坐不住了,当即直起了身子,厉声问道:“竟有此事?右相快细细奏来!” 右相抬手拭了一把眼泪,继续说道:“老臣本想。。。太子殿下恐怕是对老臣有所误解,一时冲动而为之,故而也就想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没想到太子殿下居然还囤积了如此众多,老臣怕节外生枝,权衡之下,只得将此事奏于圣人,还望圣人圣裁!” 圣人眉头紧锁,继续追问道:“右相何以如此确定就是太子所为?就因为所装硝石的木箱一致吗?” 右相答道:“不瞒圣人,老臣让人下密道中探过,那密道的另一端正是右卫率府兵曹参军杜甫的宅院!而这杜甫素于太子殿下交好,故而推断如此!况且,杜甫宅院的位置、老臣府邸的布局图、大量硝石的暗中调度,此事若不是太子殿下亲自授命。。。旁人恐怕不能够轻易做到!” 圣人听罢,当即怒拍椅凳,厉声道:“太子大胆,朕且问汝,这杜甫可曾如实招供?” 右相答道:“事发之后老臣便派人大肆搜捕,可。。。这杜甫早已不知去向,恐怕早已被太子殿下安置了!” “大胆狂徒!大胆狂徒!”圣人到了此处早已是怒不可遏,口中不断念叨。 右相一拱手,继续说道:“还有一事,老臣也须向圣人禀明,就是东市那所发生爆炸的宅院里有大约。。。五十余名狼卫,老臣担心。。。太子殿下恐怕与此事。。。有关联!” “什么!!汝的意思是太子勾结狼卫?”圣人震惊道。 右相应道:“此事尚未有确凿证据,不过狼卫出现在那,恐怕。。。此事并不简单!” 圣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身子骨有些发颤,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不再发一语。右相见圣人不再言语,想了想继续说道:“启奏圣人,老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圣人没有睁眼,只是轻轻一抬手,示意右相叙事,右相见状当即开口道:“老臣琢磨着,太子殿下此间行为恐怕与陛下封圣一事有关!” 右相的一番话不禁令圣人又再度睁大了双眼,圣人紧紧盯着右相,严肃地问道:“右相此言何意?” 右相拱手答道:“老臣也是听朝臣议论,这圣人封了圣,欲还政于朝,但又不明旨令太子殿下接管!故而太子殿下恐怕是。。。生了异心!于是向有能力的群臣下手,为此甚至于不惜勾结外族!老臣不才,深受圣恩,得以领任右相一职,故而太子殿下认为老臣对其威胁最大,所以首当其冲欲除去老臣!老臣反复思量,圣人欲封圣一事居然能让太子殿下都有了反意,故而老臣为大唐天下计,斗胆凑请圣人,要不此事还是。。。暂时缓缓吧!” 话音刚落,只见圣人早已面色憋得通红,当即抓起了一旁的茶盏,重重地砸碎在了地上,口中怒斥道:“乱臣贼子!此事如何能缓?汝等安知天命!” 右相本打算用封圣一事反激圣人,让其对太子发难,可万没想到一向沉稳的圣人居然有了如此大的火气!当即腿一软,吓得跪于地上,头长埋于地,不敢再抬起! 圣人因急怒攻心,口中不停喘着粗气,安静得大殿上自是听得清晰,可此时的右相又哪敢再进言,只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静待圣命!过了许久,圣人似乎是平静了一些,当即朝一旁的宦臣吩咐道:“这李泌不是在殿外等候召见吗?速宣他入宫,朕要问个清楚!”“喏!”一旁的宦官应声而出! 李泌跪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等到了圣人的召见,当即起了身,随着宦臣入殿。刚一入殿他便见地上跪了一名身着紫色圆领长袍之人,腰坠金鱼袋,虽看不见面部,但从身形来看,自是右相无疑!李泌倒也不避讳,见了圣人当即跪拜行礼! 圣人双目圆瞪,李泌刚一行完礼,便开门见山地怒斥道:“李泌,汝自由聪慧,深得朕心,故而让汝事于太子身边!眼下可好,太子都成什么样儿了?” 李泌入宫之前,其实已对诸事有了盘算,只是他没想到圣人居然会如此直接,他不禁一怔,缓缓答道:“回禀圣人,不知太子殿下所犯何事竟惹得圣人如此大怒?该不是有人暗中撺掇吧!”边说边冷冷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右相! 圣人闻言不禁冷哼了一声,缓缓道:“何事?私藏硝石意欲暗杀朝廷命官、勾结外族欲行大逆!汝等都不知情?” 第伍日 章 回(九) 李泌面不改色,闻言只是恭敬地又行了一次大礼,这才开口答道:“圣人明鉴!臣追随太子殿下多年,太子殿下心怀天下,忠于大唐,对圣人更是从心里无比敬重,何来如此一说,这分明是构陷,居心叵测!” 圣人冷冷应道:“构陷?如你所言,看来这太子还真是怀有天大的忠心呐!右相,汝且与他对峙!” 原本趴在地上的右相闻言,当即直起了身子,大声应道:“喏!”他缓缓转过身子,朝李泌冷笑道:“李大人,事到如今,难不成太子殿下和你还打算在圣人面前诡辩吗?老臣劝你,还是一五一十的招了吧,太子殿下也会因此减轻些罪责!” 李泌冷笑了一声,义正言辞道:“右相大人,臣实在不知汝在说什么!” 右相见李泌并不打算屈从,于是冷声道:“本相且问汝,从杜甫宅院修至吾府上的密道汝作何解释?密道内放满了硝石等物,为的就是刺杀本相!这。。。杜甫可是你的人吧?” 李泌正眼都没看右相一眼,当即答道:“杜甫何在?他可曾招供画押与此事有关?另外,臣想提醒右相,这大唐之内,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率土之臣莫非王臣!无论官职大小,均是圣人麾下,右相执意要把他归于吾的人,难不成想污蔑臣结党营私?” 李泌伶牙俐齿,三两句话竟把右相驳得有些恼怒,他当即回道:“杜甫肯定早已被汝给藏了起来!汝就是知道杜甫不在本相之手才敢如此放肆,否则本相早已拿你问罪!” 李泌冷笑道:“原来右相并无实证,一切只是推测而已?那臣是否也能有一个大胆的推测,便是右相命人绑了杜甫,又自己暗中修了一条密道,再栽赃嫁祸他人呢?” 话音刚落,右相已是被气得脸色发青,手指着李泌,欲言又止,犹豫了半晌,右相这才继续说道:“好,老臣再问你,东市的宅院你们总赖不掉了吧?那可是太子的私宅!本相已查明,宅院内不仅存有剩余硝石,甚至还有悄悄潜入长安城的狼卫,太子此举又是为何?” 李泌听罢,面露一脸疑色,应道:“右相此言,臣更是摸不着头脑了!太子殿下的所有宅院、财物均是由圣人所赐,何来私宅、私产一说?右相所说的宅院,房契上的名字难不成是太子殿下?” 右相怒道:“房契上的名字当然不是太子的名讳,但可以肯定的是此事背后就是太子授意而为!” 李泌冷冷答道:“房契主人何在?是否也已签字画押,招认此事?” 右相道:“那房契上用的是假名!当然不会有人在此招供画押,这也是汝等狡猾之处!” 李泌摇了摇头,叹道:“原来又是一桩莫须有的无头公案!右相欲构陷太子殿下难道就不能有真凭实据?” 右相刚要开口回击,圣人当即打断道:“够了!汝等的这出闹剧该结束了!!一个是当朝太子,一个是群臣之首,朕且问汝等,汝一日到晚不关心国家社稷,到底是在做些什么?朕要汝等何用?你。。。李泌,汝今日进宫到底是有何事启奏?难不成就是来这里与右相进行口舌之争?” 李泌答道:“回禀圣人,臣当然不是为这些构陷之事而来,臣此番前来是向圣人奏报狼卫一事!” 圣人眉头一紧,低声道:“狼卫?速速奏来!” 李泌从袖中取出一册,大声应道:“回禀圣人,臣已查明!昨日在东市被炸死的五十一名狼卫,皆是在近期随各路商队混入长安,最终在东市聚集、图谋不轨,而各路商队入城均是附了右相的批文!证据确凿!” “诬陷!”李泌话音刚落,右相不禁大声怒斥道,“汝这是赤裸裸的诬陷!” 圣人没有搭话,只是让李泌把册子和相关批文给呈了上去,圣人手持册子,看得异常仔细,可到了这个时候,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看不出愤怒,自然也看不出有失望之色!临了,他只是将手中的册子用力一捏,朝龙椅之上扔了下来,砸到了右相身前,这突然的举动不禁吓了殿下二人一跳! 圣人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右相,此事如此看来,即便汝没有谋反之意,恐怕这失职之罪也是难辞其咎吧?”右相其实心中明白,那批文绝不会有假,太子和李泌也无胆量假造此物,此时圣人早已有偏袒之意,若是真对他不信任,恐怕已不仅仅是议论他的失职之罪。 故而右相当即俯地,大声泣道:“老臣失职!老臣有罪!但老臣对圣人、对大唐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绝无半点他念啊!” 李泌冷哼道:“右相这次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吧?想要构陷他人,反而却暴露了自己失职!” 右相自知理亏,也无暇他顾,反倒是圣人开口问道:“李泌,现太子何在?” 李泌应道:“回禀圣人,太子殿下知道有狼卫混迹入长安,为保长安周全,此刻正亲自带人四处寻查,以防有漏网之鱼!太子殿下遣臣到此先与圣人说明事情,让圣人勿忧!” 圣人意味深长地应道:“哦。。。太子身先士卒,确实难得啊!他还说了什么吗?” 李泌正声道:“太子殿下还让臣转奏陛下,圣人封圣一事太子已想明白,此事利于天下、利于江山社稷,太子殿下定当竭力拥护,之前不当之处还望圣人不要怪罪!” 圣人冷冷问道:“太子果真如此一说?” 李泌拱手道:“回禀圣人,太子殿下确实让臣如此转奏!” 圣人望了一眼殿下的二人,缓缓开口道:“汝等一个忠臣、一个孝子!朕到底是应该高兴还是不高兴呢?”李泌和右相听得出,圣人语气之中满是嘲讽之意,故而皆不敢答话。 圣人继续说道:“暗中挖密道,往长安城中私自运入大量易燃易爆之物,对右相府和长安布局如此熟悉,这恐怕不是易事!再说,五十一名狼卫一夜之间来龙去脉竟查得如此详实,这恐怕也殊为不易,可为什么早查不出、晚查不出,这刚好出事了便能上奏于朕?” 说到此处,李泌早已是冷汗冒了一背,今日之事,圣人心如明镜,不曾发难只是因一时间没有实证罢了,故而李泌再是能言,此刻也绝不敢过多妄言,以免激怒圣人! 圣人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有这刺杀右相府一事!修建密道绝非一朝一夕,右相您难道就没有事先察觉?刚好贼人行事之日,汝便可以逢凶化吉,这确是。。。幸事!”此言一出,右相顿时也是如芒刺背。 圣人不禁长叹一声道:“李泌,替朕转告太子,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右相府与东宫各行其事,有那些心思多想想江山社稷和大唐黎明百姓,再有类似之事朕绝不姑息!听清楚了吗?” 右相今日前来本来志在必得,可没想到被李泌三言两语就给化解了,结果还落了个各打五十大板,心中自是不甘,但圣人已开金口,他又安敢辩驳,只得低声道:“谨遵圣人教诲!” 见右相表态,李泌自也是不敢耽搁,连忙俯地应道:“臣谨遵圣人旨意!” 圣人见二人如此,当即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地笑意,开口道:“不过。。。今日朕也有欣喜之事,这‘封圣’一事看来东宫与相府都已达成了共识,朕再无疑虑!三日后,即是封圣之日,汝等前去准备吧!” 李泌闻言不禁面色一沉,原来今日真正让太子殿下死里逃生的还是太子赞同封圣一事,这本是无奈之举,为了迎奉圣人,化解当前不利局面,没想到却被圣人死死地抓住了机会,眼下他安敢辩驳,只能同右相一起应道:“喏!臣遵命!”不过从右相的语气中李泌却听出了一幅志得意满的味道! 圣人挥了挥手,示意二人退下!李泌望了望龙椅上的圣人,心中不禁暗自惆怅,为了封圣一事,他居然连狼卫入京和刺杀右相一事都可以息事宁人,更别说之前的杨昭灭门案、大理寺天牢被劫案更是只字未提!此时的圣人到底在想什么?他还是曾经那个无比英明睿智的李三郎吗?同样,这封圣背后到底又暗藏着什么不为人知之事?可要搞清楚这一切只有不到三天,李泌真的能做到吗? 正当二人准备离开之际,突闻殿外宦官大声传话:“高公公到,昨夜偷偷入宫之人已被擒获!” 圣人当即应道:“传旨觐见!” 李泌抬头望去,正好高力士入殿,他身后押着的正是李天然、李伯禽和小落三人!李泌顿感大惊,这三人如何会被抓于此?可李泌不敢多想,连忙转移了自己的目光,他怕此刻暴露了与他们之间的关系,于是更加疾步地出了大殿! 李天然、李伯禽自是也看到了李泌,不过同李泌一样,二人也是将目光一转,似未相见一般。。。 第伍日 章 回(十) 自从李泌在殿里碰见了被擒获的三人,心中一直惴惴不安,右相的发难刚算平息,若是此时再生枝节,那可确实难以收拾,于是不敢耽搁,一出宫就直奔自己府邸,他想去杜甫那里寻找答案,三人到底可能因何事被擒,他也好提前准备应对之策。 话说回华清宫大殿之内,高力士向圣人行了礼,当即朝身后挥了挥后,示意押解的人出殿,圣人见状也屏退了左右,一时间大殿之内只剩下了五人。高力士开口道:“启禀圣人,这三人便是昨晚夜入宫内之人,昨夜跃崖逃脱,幸得今日已是擒获!请圣人发落!” 圣人面色凝重,目光在三人身上打量了一番,冷冷问道:“汝等是何人?居然敢私闯皇宫?意欲何为?” 三人这么一问,三人一时间竟无一人答话,高力士见状连忙接话道:“回禀圣人,这二人乃李白之子!”他又将手指向了小落,继续说道:“此人身份暂且不明,应是他们的同伙!” 圣人喃喃道:“哦。。。李白之子?难怪如此胆大包天,这点倒是随了他!朕且问汝等,李白逃狱之后,现在何处?准备几时前来伏法?” 听闻圣人问起家父,李天然当即叩首道:“圣人明鉴,家父是被冤枉的!小人调查过,杨昭一门被杀,伤口均是刀伤,并非家父的玄铁剑所致;另外大理寺牢内,实则进入了两批人马,先前一批仅仅是打晕了守卫,而真正行凶的则是后面一批!奈何凶徒狡诈,两把大火把所有尸首都焚烧了,否则定可还家父清白!” 圣人眉头一皱,冷冷应道:“即然并无实证,口说无凭,那岂可洗脱清白?若是李白真的心中无愧,又何必脱狱而逃?他大可堂而皇之的自证清白!大唐律法不会随意诬陷一人?” 圣人话音刚落,李伯禽已是按捺不住,当即叩首道:“圣人明鉴,吾家父就是被他诬陷的!吾等偷偷入宫也是为了暗中调查此事!”话一说完,李伯禽当即把手指向了一旁的高力士。 高力士面对突然的指责倒是面不更色,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圣人不禁冷笑道:“汝等此说,可有凭证?” 李伯禽应道:“那日高公公前来抓捕家父,小的也在场,那把带有血迹的玄铁长剑就是高公公让人从屋里给搜出来的,并以此为凭带走了家父,可。。。家父前一夜临出门时根本没有佩剑,又如何会沾染血迹?” 高力士冷哼了一声,接话道:“笑话,老朽为何要诬陷他李白?他。。。配得上吗?” 李伯禽继续应道:“听闻高公公与家父与过节,挟私报复那也并非无可能!” 高力士刚要答话,只见圣人一拍椅凳,怒斥道:“够了!黄口小儿、信口雌黄!高将军何等人物?需要诬陷汝的家父?汝等刚刚所言,皆是凭空推断,并无实证!朕安能信服?但李白私逃大牢、汝等擅入皇宫,这才是铁定的事实,罪不容赦!” 三人闻言一时间不知如何答话,圣人见状继续开口问道:“朕再问汝等,昨夜偷偷潜入圣汤宫,可曾偷窥到何事?” 李天然心中一个机灵,这圣人兜了半天圈子,原来真正想问的是这事儿,难怪要屏退左右,李天然当即心里盘算道:“眼下只有虚虚实实,方有可能暂逃一死,若是悉数招了,圣人再无顾忌,为除后患,三人必死无疑!”思虑过后,李天然当即答道:“回禀圣人,昨夜在圣汤宫外,目睹了一条真龙!难不成这就是爻卦中的‘应龙现、天下变’!敢问圣人,那便是应龙吗?” 他的话音刚落,顷刻之间,圣人和高力士已是面容失色!当今圣人李三郎是何等人物,五十多年来纵横天下,遇到过无数险恶,他均能一一化解,若有能令他感到惊恐之事,定是不简单!这一切李天然自然看得清楚,心中暗自一喜,看来这一次算是赌对了! 圣人一怔,半晌没有开口,看得出来他扶在龙椅上的手居然都有些颤巍,他再一次用凌厉的目光打量了三人,终于厉声道:“汝等从实招来,那爻卦之词究竟从何处听闻?” 李天然避实就虚,反问道:“圣人,难不成吾猜对了?那显灵的真是应龙?” “休得放肆!此事也是汝等能够妄加揣测的?速速招来,到底从何处得知此爻卦!”圣人怒斥道。 李天然犹豫了片刻,当即答道:“回禀圣人,此爻卦易测,略懂占卜之术即可推断而出!何须他人告知!” 圣人目光如炬,恶狠狠地盯着李天然,他自然知道他所言为虚,但心中难掩怒气,于是厉声道:“朕获悉汝之前为不良人,前几日持东宫令牌,为东宫查案是吧?那照此推断,此事定于东宫有关,看来朕恐怕要从这东宫太子查起了!否则汝等不会开口!” 听闻圣人欲查太子殿下,李伯禽心中一时不能控制,焦急道:“启禀圣人,此事与太子殿下无关,实则是。。。家弟推测而已!望圣人明鉴!” 此言一出,李天然不禁心中一紧,他万没想到阿兄会如此沉不住气,本来圣人只是猜测,但他居然极力维护,那便是不打自招!李天然本来打算继续虚实相博,可眼下自是露出了破绽,不禁轻叹了一声!这一幕自是逃不过圣人的眼睛,圣人当即冷笑道:“朕要感谢汝,为朕指了一条明路!” 李伯禽尚未反应过来,圣人当即望向高力士,开口道:“汝速去查办,宫内凡与太子有来往和关联之人,一律秘密逮捕入狱,一经查实,立斩不待!此事兹事体大,不可大张声势,行事速度要快!掌握所有供词后,交由朕处置!这东宫太子。。。看来是有些肆意妄为了!” 高力士当即接令道:“喏!老臣这就去办!”说罢一转身便出了大殿,李伯禽此时已反应过来,心中当即懊恼不已,一脸丧气,此时他不敢再行辩驳,免得越发激怒圣人与太子殿下之间的矛盾! 李天然侧脸望了一眼身旁的二人,李伯禽仍是一脸懊丧之情,可小落却是有些奇怪,一直起来她都是伶牙俐齿、无比聪慧,可不知为何,今日却是一言不发,实在不像是她的做派,可能是见了圣人,有些紧张!亦或是昨夜辛劳,此刻已没有了精神气。 可眼下李天然已无暇多想,他试图挽回当前的不利局面,他四周望了望,见诺大的宫殿内已无他人,于是开口道:“启奏圣人,小人有一事陈奏,还望圣人躬听!” 圣人冷声道:“何事?朕听着呢。” 李天然道:“小人从小便听家父时常说起,当今圣人英明睿智,乃一代圣君,继往开来无人能望其项背,甚至于当年太宗皇帝创下的不世功勋与圣人相比也有差距,故而一定能明辨是非、廓清环宇!” 圣人听罢不禁一声冷笑:“李太白会说这样的话?实在难得啊!”言语中满是怀疑之意! 李天然不在意,继续说道:“故而小人有一事陈奏,相信圣人也一定能明鉴其中原委!昨夜,吾三人意外跌入一水渠之中,顺着水渠吾等无意间竟发现了秦始皇帝的陵寝!那陵寝之上有一玄幻之图,久而视之,便会让人产生幻觉,吾等。。。昨夜所见应龙,兴许便是此术!还望圣人明察,勿要被人蛊惑!” 圣人听罢,久久不语,临末低声道:“玄幻。。。之图?” “正是!小人身上正好有从陵墓中带出的图例!”说罢,便把手伸入了自己衣袖,可寻了片刻也不见纸张踪影,李天然顿时脸色煞白,难不成弄丢了? 圣人见他手中无物,当即失了耐心,厉声斥道:“大胆狂徒,居然又敢编造说辞,意欲欺君?” 李伯禽见状连忙接话道:“回禀圣人,吾等不曾欺君,昨夜之事吾三人确实一同遇见,情况属实!” 圣人冷声道:“汝等的话,朕还会轻信吗?汝妄言那是幻术,难不成张果、叶法善、不空三藏和罗公远几位国师所行之事皆是幻术吗?汝这是妄议朝政、中伤仙圣!其罪绝不容赦!” “圣人,若是不信,可差人前往查看!”李天然情急道。 圣人摆了摆手,应道:“不要再试图用谎言来赢取汝等偷生的希望!当今国师之能还胜于四位先贤,汝居然敢如此诋毁,朕实在不能容汝等!来人!!给朕拖出去斩了!” 此言一出,李天然心中顿明,原来昨夜在圣汤宫中施展幻术的真是当今国师,那他会不会就是在密道中生活的那个人?李天然想得出神,一时间反而没有在意圣人欲斩三人之事! 随着圣人一声令下,殿外当即走入了十几名侍卫,欲擒下他三人,李伯禽本打算向圣人求情,可突然殿外又响起了一个老迈的声音:“圣。。。人!老道恳请刀下留人!” 第伍日 章 回(十一)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大殿外此时已立了一名白发老者,身着一袭深黑色道袍,面色枯黄、干瘦,犹如蜡像一般,他身形佝偻,右手颤巍拄着一根木杖,虽老态尽显,但一双鹰眼却目光凌厉,与人对视一眼,不免感到一阵压迫之感。圣人闻声,竟也变得有几分恭敬,开口道:“国师,您。。。怎么过来了?” 来人居然就是国师,圣人问话,他居然发出了一阵低笑,声音不大,但却透着一丝诡异之气,听后令人不觉有些后脊发凉,他边笑边缓缓走入了大殿之内,没几步便到了李天然等人的身前,他朝侍卫轻轻摆了摆手,示意退下,侍卫没有耽搁,甚至没有再向圣人问询,便又一拱手悉数退出了大殿,由此可见,国师平日里的地位如何尊崇。国师停止了笑声,单手放于胸前,朝圣人躬身道:“回禀圣人,听闻昨日夜闯圣汤宫的贼人被擒获,老道特来看看,到底是何人敢如此大胆,妄图偷窥环宇!” 圣人应道:“国师来得正好,朕正打算将这三名狂妄之徒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国师闻言再次低声笑道:“启奏圣人,不可,不可!” 圣人闻言疑惑道:“国师所言何意?” 国师应道:“其三人行径绝不容赦,但他三人可是已见了真龙,若是此时斩了三人,见了血光,应龙现世时恐怕不利!故老道以为,将他三人暂时收监,待应龙现世后再斩不迟!” 圣人应道:“国师言之有理,那朕就将此三人即可打入天牢,七日后问斩!” 国师继续低声笑道:“启奏圣人,万不可入天牢,若是他三人将真龙一事说与他人又该如何是好?老道倒是有一提议,不如把他三人囚与老道的道观之中,即便他们再有本事,恐怕也是难以脱逃!” 圣人眯眼思考了片刻,应道:“国师所言有理!来人,将此三名贼人即刻押往国师观中!”话音刚落,刚才出去的十几名侍卫又折返了进来,做好了押解三人的准备,国师朝圣人一躬身,低声道:“老道告退!” 李天然起身偷偷侧眼打量了一番国师,他的身形举止确是有些怪异、不同于常人,骨子里透露出一股莫名的阴柔之气!按理来说,常年修道之人应是有一种超脱世俗之风,但眼前之人却给人一种难以莫名的压抑,仿佛随时都会被他蚕食一般。国师似乎感受到了李天然正在偷偷瞧他,于是缓缓转过了脸,李天然连忙移开了视线,不愿与其四目相对。 三人刚走出殿门,便被两旁的侍卫用黑布蒙上了眼睛,料想进入国师的道观都必须如此。突然远远地传来一声哀嚎声,接着很快便没有了动静,李天然心中一沉,不用猜也知道,那是高力士在杀人了!李伯禽无意间的一句话竟然连累了这许多无辜,现在想想也不禁觉得心中有愧!但圣人和高力士的冷血真算是让李天然开了眼界。 李天然早有耳闻,这国师的道观就位于华清宫内,可具体如何,他却不得而知。长期以来,国师都像是躲在了迷雾之后,世人皆知有国师,但具体如何却鲜有人知晓。三人蒙着眼被人带着一路前行,刚开始李天然还在心中默念着方向和距离,以期从中估算出道观到底位于何处。可他万没想到,国师的老辣还是远胜于二人,每走一段距离,三人便被侍卫押着身子在原地打转,转了几圈后再继续行进,如此几回,李天然早已无法辨别方向,后来索性放弃了。 又走了一会儿,国师突然朝侍卫缓缓开口道:“好了,汝等退去吧,接下来吾自己押送!” “喏!”众侍卫齐声应道,紧接着便是众侍卫退去的脚步声。国师突然阴冷地开口道:“汝等狂徒,休要想逃,否则老道绝不轻饶!”话音刚落,只听见李伯禽传来了一声惨叫,李天然大惊,连忙吼道:“汝在做什么?快放了吾阿兄!” 国师轻声笑道:“不要着急,老道就是给他点教训,免得一时迷了心智,生出些事端!” 李天然连忙侧耳倾听,李伯禽大声喘息着,兴许是遭了国师的黑手,李天然问道:“阿兄可无事?” 李伯禽艰难地应道:“没。。。事,这老道居然突袭吾的筋骨,实在可恶!” 国师继续冷声道:“这一下算是轻的,再有所妄动。。。小心汝等的性命!”话刚说完,国师用手一推几人,几人继续向前走去。没走一会儿,三人便走下了石阶,周围突然变得没有了动静,三人又走了一会儿,四周开始弥漫着一股檀香味儿,李天然侧耳倾听,还是没有一丝动静,又过了一会儿,国师终于开口道:“到了,汝等就在此安心等死吧!勿要再妄动,否则。。。只会将汝等死期提前罢了!”说完便又传出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国师似乎离开了。 李天然见状,连忙大声喊道:“国师!国师!吾等将死之人,能否将应龙一事告知吾等,也好让吾等在黄泉路上有个念想,不至于做个糊涂鬼!” “哈哈哈。。。”远处传来了一阵低沉的冷笑声,正是国师的声音。 从进大殿就一直未开口的小落,此时终于小声打断道:“你个呆子!汝这么问他,他怎么可能会说?汝真的将他当作痴傻之人了?” 李天然轻声笑道:“咦?你总算开口说话了?我还以为今一早你就被吓得懵了呢!” 一旁的李伯禽无奈地插话道:“没想到什么时候了,汝二人还有这份闲心斗嘴,还不想想吾等如何行事,难不成真的打算就在这里等死,任那老道鱼肉吗?” 李天然低声道:“阿兄误会了,这老道阴险狡猾,他如何可能将实情告知于吾等?” “那你刚才还。。。”李伯禽诧异地答道。 “吾是在试探他是否真的走远,而且从吾刚才声音的回声判断,这屋内应该空间巨大,而且空无一物,应该是无人把守,所以。。。”没等李天然把话说完,小落突然接话道:“没想到汝这个呆子还有这点本事儿?” 李天然顺着声音朝李伯禽靠近了些,然后将脸凑到了他的面部,低声道:“阿兄,快!用嘴把吾眼上的黑布给扯了去!”李伯禽听罢二话不说,连忙用嘴找准了李天然眼上的黑布,一口咬住,用力一扯,终于将黑布取了去。李天然的眼睛适应了一下,也连忙用同样的方法把李伯禽眼上的黑布给扯了去。 一旁的小落焦急道:“快帮吾的黑布也摘了去啊!”李天然闻声连忙凑了过去,可刚把脸凑了过去,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这香味来自小落身上,刚才情急也没多想,便把脸凑了过去,可此刻李天然却突然感到脸上一热,竟在空中停住了动作。小落等了半晌也不见李天然有何动静,当即催促道:“你个呆子,等什么呢?还不快点!” “哦,哦。。。”李天然应道,于是如法炮制,把嘴凑到了小落眼睛上,把黑布给扯了下来。。。两人四目相对,又贴得如此近,一时间竟都红了脸,小落连忙把头一转,假装没发生什么一般,开口道:“你们看,这。。。这是什么地方啊?” 李天然听见问话,终于回过了神,于是转头连忙朝四周望了望,可这一望,却不禁让他大吃一惊!正如他自己之前的推测,三人果然被关于一个空旷的密室之内,密室空间似乎很大,连三人说话都有回声,可整个密室内异常幽暗,没有任何窗户,一眼望去根本无法目测出实际大小。 密室的顶部、四周墙壁之上似乎有文字或是图案之类的东西,应是用秘料涂写上去的,隐隐泛着淡蓝色的萤光,这密室内弱弱的光亮正是源于此光!幸得小落就紧紧挨在李天然的身边,若是走远了几步,恐怕连人影都无法看清!李天然定眼看了看位于顶部的图案,可看了半晌也无法看出个所以然来。他低声喊了一句:“阿兄!”可却不闻李伯禽的答话,李天然连忙转头朝四周望了望,居然也不见李伯禽的身影,应是密室内太黑,李伯禽走了几步已是离开了他的视野! 李天然有些焦急,又喊了一遍,可仍是无人应答,他不免心中一紧,连忙开始四周搜寻,可转了一圈,他才突然发现,身旁的小落也不见了踪影!李天然大惊!连忙大声喊道:“阿兄!小落!”可诺大的密室内只有他一人的回声,他的后背不禁开始发凉,这又是怎么回事? 突然他的身后有了动静,他大感欣喜,连忙转身,可这一回头,竟当场吓得坐回到了地上,恐惧感已令他的呼吸异常急促,他的身前居然盘着一条黑龙,此时正恶狠狠地盯着他。。。 第伍日 章 回(十二) 李天然心里一紧,心中默念道:“一定是幻术!一定是幻术!”可此念头才刚刚进行到一半,只见那条黑龙缓缓抬起了利爪,紧接着电光火石间竟朝李天然袭了过来,李天然猝不及防,被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胸口上,李天然顿时口吐鲜血,被打得一个后滚,浑身筋骨如同散裂了一般。 黑龙竟是活物!!李天然被这一击,更是吓得有些不知所措!若只是幻术,又怎么可能对他攻击,刚才那一击可是真实存在的!李天然还没回过神来,又被黑龙一爪袭来,又是沉重一击!李天然顿时感到身心俱裂!想不到这世间真有此物。。。 李天然正捂着胸口,低头喘着粗气,耳边突然响起了小落的声音:“颇黎。。。颇黎!!”李天然闻声连忙抬起了头,只见小落正站在不远处焦急地望着他,而小落的身后正是那条巨大的黑龙。。。 李天然见状连忙焦急地大声喊道:“小落,小心身后。。。”话音未落,只听见小落一声惨叫,那黑龙竟然用爪子从小落的后背刺了进去,龙爪刺穿了小落的身体,龙爪上的指甲在小落的身前一滴一滴的落着鲜血,而此时的小落早已是奄奄一息,身体微微抽搐,没有太多动静! “小落!!”密室里爆发出了李天然歇斯底里的嚎叫声,此时的他早已顾不上自己刚才身上的伤,双手一撑地,瞬间爬了起来,他的眼睛里迸发出了仇恨的怒火,心中早已没有了对黑龙的恐惧,他发疯似地朝黑龙冲了过去,他虽不会武功,但此刻的他哪还顾得上这些,几步之内已是冲到了黑龙跟前! 那黑龙正打量着自己爪子上小落冷冰冰的尸体,没顾得上李天然,李天然当即朝黑龙的眼睛打出一拳,黑龙受了攻击,当即发出了巨大的龙吟,将爪子上的小落一甩,往后退了两步!李天然一个健步又冲了过去,准备再次与黑龙搏命。。。 李泌府,密室。密室内坐了三人,居中的正是太子李享,分坐于两侧的则是李泌和杜甫。 李泌神色焦急的率先开口道:“禀太子殿下,硝石之事圣人已暂时搁置,兴许是无忧了。狼卫一事也已悉数上报,但圣人未作处置。” 太子缓缓点了点头,开口道:“那汝是何事?急于把本宫叫至此处?难道东宫之内不便明言吗?” 李泌起身朝杜甫一抬手,引见道:“回禀太子殿下,此位正是杜甫先生,有一事恐他知道内情,只是此时他不便离开此处,故而斗胆请太子殿屈尊前来此处?” 太子转头望向了杜甫,他的名号太子自是早有耳闻,今日终于得见,太子也是恭敬的应道:“久违杜先生高名,今日得见,本宫荣幸!” 杜甫闻声当即站了以来,躬身道:“太子殿下谬赞了,老夫之名,不足挂齿。” 太子轻轻点头,示意杜甫入座,于是继续向李泌开口问道:“今日有何事,但说无妨!” 李泌继续道:“回禀太子殿下,今日臣入宫觐见圣人之时,恰好碰到。。。李天然兄弟二人被高力士所擒。”说话时李泌不自觉地瞥了一眼杜甫,杜甫闻言自是大惊,只是碍于太子殿下在此,才不便发作。李泌继续说道:“跟他兄弟二人的还有一人,只是不知是何人。臣已派人查探,听闻是二人夜探皇宫,惊了圣驾被擒。” 太子闻言顿时脸色铁青,不发一言,李泌见状,于是继续说道:“臣本相进一步打听详细情况,可是。。。” “可是本宫安插在宫中的眼线已全部被高力士杀害!”太子李享冷声说道。 李泌没想到太子已知道了此事,但细细一想,这也正常,毕竟宫内一大早就杀了这许多人,而且皆跟太子有关联,太子也不可能不知悉此事。李泌一怔,继续说道:“杜先生与他二位相识,故而臣特地请太子殿下到此,向杜先生打听一下情况,他几人入宫到底是何目的,吾等也好有个应对之策!” 太子仍未发一言,二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杜甫,杜甫沉思了片刻,终于缓缓开口道:“回禀太子殿下、李大人,以老夫之见,他等入宫应是为了调查高力士!” “调查高力士?”李泌显得有些震惊。 杜甫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自从李白被擒、大理寺天牢被劫,李天然便对高力士起了疑心,故而深入宫内,暗自调查。。。”杜甫事物巨细,把李天然对高力士的怀疑皆告知了二人。 临了,始终一言不发的太子终于开了口,冷冷说道:“这简直是胡闹!” 李泌眉头紧锁,接话道:“这二人实在冒失!高力士何等人也,他若是有意加害李白,又岂会选在这个时候?况且。。。他等这样冒然入宫,又能查获什么?高力士行事老辣、心细细密,即便真是他所为,又岂会轻易露出破绽?如此一来,反而让太子殿下。。。折损了不少人。” 话到此处,杜甫也是一脸懊丧,喃喃道:“只怪老夫未能及时相劝,居然让他二人行了如此错事。。。哎。。。还望太子殿下和李大人设法搭救。” 太子仍是一脸铁青,沉默不语,李泌倒是先开了口道:“搭救?恐怕已几无可能了!此时若是太子殿下出手相救,岂不是承认他等所行之事是太子授意为之?别说他们。。。就连今早因他们在宫中枉死的那些恐怕也只能任命了。” 听到此处,杜甫也是一脸懊丧,听李泌如此说,他心中也自是明白,那太子殿下又岂会为了他二人的性命而让自己陷入险境,一时间杜甫也不知该如何答话。 太子突然起了身,轻叹了一声,开口道:“还请杜先生在此好生安歇,本宫还是事务,就先行一步了。” 李泌、杜甫二人急忙起身恭送,太子没再回头,直接出了李泌府,返回了东宫。 李天然被黑龙打得早已是奄奄一息,只见黑龙慢慢走到了李天然身前,李天然知道自己再也无法逃脱,于是干脆缓缓闭起了眼睛。。。可等了半天也不见黑龙有何下一步举动,李天然再次张开了眼睛,可令他惊讶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那黑龙突然无力地轰然倒地,重重地摔倒在了他的身前,他正诧异间。。。只见黑龙的身躯开始慢慢缩小,最后居然只变成了一个人形大小,居然是。。。李伯禽! 李天然大惊,连忙铆足了最后一丝气力爬了过去,只见李伯禽面部有伤,整个人已是不省人事!李天然心中一紧,难道。。。此时不知从何处发出了一个冷冷的笑声道:“与黑龙搏斗感觉如何?哈哈哈。。。兄弟相残的滋味又如何?汝等黄口小儿,居然也敢妄议幻术,简直是咎由自取!哈哈哈。。。”声音又渐渐飘远! 声音正是国师,只是根本无法判断他是从何处发出!李天然望着眼前的李伯禽,心中顿时明白,难怪黑龙会攻击自己,原来那条幻化的黑龙正是。。。李伯禽!此等幻术真是骇人听闻! 李天然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虽然微弱,但也算并不大碍,应是身心劳累、体力不支暂时昏厥了过去。李天然突然想起了刚才被黑龙杀死倒地的小落!究竟他是真人还是幻像?想到此处,他连忙挣扎着爬了起来,准备四周搜寻小落,可刚一抬手,他便连忙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刚才致幻定是被墙上的那些诡异的符号所为,此刻万不可再被入魔障。 李天然大声喊着小落,开始四下查找,喊了好一半天,仍不见有任何动静,可与此同时李天然的手竟触到了墙壁,李天然连忙顺着墙壁摸索。。。片刻过后,他这才发现,这里远没有想象中的大,整个密室恐怕长宽不过两丈的距离!李天然的额头不禁渗出了一声冷汗,心中暗自叹道:“这么小的地方竟然也能施展如此厉害的幻术,国师真的是深不可测;但。。。就这么小的地方,小落究竟又去了哪里?” 他试着往密室中间搜去,由于不敢睁眼,他只敢俯身用手去摸,没走一步,便摸到了地上的一人,可此人是刚才晕倒的李伯禽,李天然又再继续搜索,可来回反复找了几次,仍不见小落的踪迹,李天然开始慌了,于是大声嚷道:“国师,汝把小落抓到何处去了?快放了她,要杀人抵罪,杀吾一人便好。。。”可无论他如何叫唤,也始终无人回应,到了最后,李天然也只能一脸垂头丧气地跌回了原地。。。 “颇。。。颇黎。。。有黑龙。。。黑龙。。。”地上的李伯禽终于醒了,李天然闻声连忙凑了过去,焦急道:“阿兄勿慌!黑龙是幻术。。。切莫再睁眼!” “幻术?那为何。。。”李伯禽有气无力道。 “是。。。是吾兄弟二人相残!阿弟无能,竟无意伤了阿兄。。。”李天然自责道。 李伯禽想了会儿,应是也明白了其中的情况,于是低声叹道:“这妖道。。。果然厉害!” 第伍日 章 回(十三) 长安城,通化门,十余骑飞驰而出,一路朝骊山方向赶去,刚一出城门就卷起了地上不少尘土。那十余人个个身着胡服、腰间佩刀,长得威武雄壮,就单说这胯下的座骑也是世间罕见,马匹皆通体黑色,期间没有一根杂毛,体态高大,马背就比一般人个头高出不少,十余人这样在长安城内策马飞驰,自是引得众人侧目! 出城门时,城门令本打算拦下询问,可一见领头那位的腰牌,一时间不仅不敢向前,更是忙着往后撤了几步,让出道来!领头的甚至连眼角都没放低一些,就径自领着十余人出了长安城。 这领头的是一位年方二十五的年轻人,身着淡黄色窄袖圆袍服,与身后的十余名胡人相比倒显得有些特别,此人相貌俊朗,眉宇间始终流露出一丝英气,从策马的速度与技巧来看,绝对是常年混迹于马背之上,应是个中好手! 这十余骑本是前往皇城,但得知圣人此刻在华清宫,于是便又策马出了城。领头人名叫安庆绪,年纪虽轻,但屡立功勋,圣人授其鸿胪卿、广阳太守,迁平卢军都知兵马使,其父正是圣人跟前的大红人安禄山!可与其父左右逢源的脾性不同,安庆绪性格内向,平日里极少与他人来往,故而在世人眼中多少显得有些神秘。若不是听闻其名,谁也不会把眼前这位英气逼人的少年才俊与那安禄山联系到一块。 世人皆知,这大唐天下胡旋舞第一人绝对是那太真妃杨玉环,也正因为其精通音律、舞姿卓绝,故而深得圣人宠爱!但谁又能想到,这大唐胡旋舞第二人竟是那体重两百余斤,走路几乎都需要他人搀扶的大胖子安禄山!与其父不同,安庆绪除了马术之外,这弓射也是天下闻名,两者相去实在甚远! 正因为骑术精湛,短短不到一个时辰,安庆绪已是带着十余人到了华清宫外。这宫里的人都知道安禄山与圣人和太真妃的交情,多年来也得了安禄山不少的好处,故而安庆绪刚报了姓名,便一路畅行无阻,被宦官带到了大殿前等候觐见。 圣人听闻安庆绪突然到此,不禁一怔,朝一旁的高力士低声问道:“这安庆绪到此何事?为将的不在守地,反而千里迢迢赶到京城,难不成是出了什么状况?” 高力士眉头一紧,想了半天,终于应道:“回禀圣人,难不成是为了。。。封圣一事?” 圣人反问道:“不对啊,这封圣一事又与他何相干?为何他要此时觐见?” 高力士应道:“封圣乃举国的大事,安禄山身体不便,也许就是遣其子前来道贺吧。” 圣人闻言,终于微微一笑,应道:“若真是如此,那也算他有心了!”圣人当即开口道:“传旨觐见!” 没过多久,安庆绪已是入了大殿,见了圣人,当即行跪拜大礼,圣人开口道:“免礼,平生!”圣人眯着眼打量了一番风尘仆仆地安庆绪,于是接着问道:“不知汝此番入宫所为何事?” 安庆绪平日里并不爱多说话,故而说事之事多是简单明了,听圣人如此相问,于是单刀直入答道:“臣听闻圣人欲以封圣,故而千里奔袭,前来道贺,愿圣人得以封圣,自此国泰民安!” 高力士果然猜到了安庆绪此行的目的,圣人听了安庆绪答话,当即喜笑颜开,接话道:“没想到。。。汝这么快就听闻了消息!来得好,此番来了就安心住下,待两日后的封圣大典结束再返回不迟!” 安庆绪大声应道:“谢圣人!臣此番前来,也是受家父所托,特为圣人封圣带来贺礼!”说罢一拍手,殿外当即走入了一名胡人随从,手捧一木盒,缓缓走向前来。安庆绪继续说道:“家父知特命人寻得上好的美玉,又命匠人雕刻了一太极圆盘,差微臣进献圣人!”说话间,那胡人已将木盒转呈给了高力士,高力士缓缓打开盖在上面的红布,布下露出一玉雕刻而成的八卦盘。 八卦玉盘有一尺大小,玉相光泽透亮、浑然天成,确是一块难得的美玉,再加上雕工精湛,连高力士这种见惯奇珍异物之人都不免侧目,此八卦玉盘绝对是价值连城!圣人伸手摸了摸,又把在手中端详了片刻,脸上尽是满意之色,这才又将八卦玉盘放回盒中,缓缓开口道:“如此稀罕之物,安禄山也是有心了!” 安庆绪躬身道:“圣人谬赞了,家父说了,只要圣人喜欢,这便就是他最大的心愿!” 圣人笑道:“他最近如何?何时再有时间入京看望朕?” 安庆绪道:“家父时刻感念圣恩,无时无刻都盼着进京,特别是听闻圣人欲封圣,更是心驰神往,奈何。。。身体微恙,此次只能差臣前来,等过些时日,他一定亲自入京负荆请罪!” 圣人笑道:“言重了,汝等有心便好!朕已是大感欣慰!”说罢又伸手摸了摸木盒中的玉盘,很是喜欢! 安庆绪犹豫了片刻,终于再次开口道:“启奏圣人,臣此番前来,家父还有一事让臣当面向圣上进言!” 圣人笑道:“但说无妨!” 安庆绪躬身说道:“家父欲问,不知圣人封圣之后,这朝政之事将交于何人处之?” 圣人闻言,当即变了脸色,他于是用手一拍,重重地盖起了木盒,高力士见状大声呵斥道:“大胆安禄山,怎敢打听圣人之事?” 安庆绪对此状况似乎早已有了准备,再次躬身道:“望圣人恕罪,家父身系大唐天下,这还政一事并非小事,若是最终择人不当,定会危害大唐江山,故而差臣前往相询!” 没等圣人开口,高力士再次大声斥责道:“好他个安禄山,此事也是他能管的?圣人英明,自会有主张!” 可话音刚落,圣人当即一摆手,示意高力士勿再开口,自己缓缓开口道:“此事。。。安禄山是何想法?” 听圣人询问,安庆绪当即跪地,开口道:“回禀圣人,家父让臣冒死进言,治理这大唐天下实属不易,还政人选圣人自有圣裁,但。。。无论最终选择何人,有一人万不可取!” 圣人闻言不禁一怔,他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打量着眼前安庆绪,其实话说到此处,圣人心中也是顿明,安庆绪所指的究竟是何人? 前右相李林甫在世时,安禄山深得信任,在其暗中扶助下,仕途之路异常平坦,一路平步青云,手中权力也是日渐增长。大唐十个节度使,他一人已占其三,几乎可以说是坐拥半壁江山。可这李林甫刚刚过世,杨国忠却和安禄山不对盘,想尽一切办法削减安禄山手中的权力,一来二去,二人不和之事早已是世人皆知!此时安庆绪提到有一人万不可取,如不出所料,那定是指右相杨国忠!可想到这里,圣人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缓缓问道:“这安禄山口中的万不可取之人到底是何人啊?” 安庆绪当即一字一句地答道:“太-子-李-享!” 安庆绪出乎意料的答案不禁令圣人有些意外,就连一旁的高力士也是倍感诧异!圣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时安禄山口中的不能托付之人居然是太子李享!愣了半晌,圣人这才回过了神,缓缓问道:“为何?” 安庆绪继续躬身道:“太子李享乃圣人之子,若是还政于太子,顺从祖制,时日若久,那普天之下都会顺理成章的以太子马首是瞻,到时太子就成了实际上的天下之主,还会有谁。。。记得圣人!” “大胆!汝安敢出此悖逆之言?”话没说完,高力士已忍不住大声呵斥道! 圣人当即一摆手,开口道:“汝继续说下去。” 安庆绪没有理会高力士,继续开口道:“家父说了,无论何时,只有圣人才是这大唐天下真正的主人!还政于他人,又有太子殿下作为牵制,圣人才可左右制衡,由此来让天下大治!故而家父差臣冒死进言,还望圣人能够纳言!”说罢安庆绪眼角不禁闪过一丝泪光,再次俯首跪倒在地! 圣人沉默了许久,终于叹声道:“此真乃。。。心怀天下、忧国忧民的忠言呐!”圣人侧脸望了一眼高力士,显然高力士也为刚才的莽撞有些愧疚,于是低头不语。 圣人又把目光转向了安庆绪,开口道:“汝先起来,替朕转告安禄山,他之忠言,朕一定会认真思虑!朕有汝等为国为民的忠臣,心中甚是安慰!汝先退下,好生歇息,择日再入宫一叙。” 安庆绪闻言当即起了身,应道:“谢圣人,臣告退!”说罢便恭敬地退出了大殿。 见安庆绪离开,圣人于是开口朝高力士问道:“今日之事,汝作何看?” 高力士闻言一脸慌张,连忙应道:“回禀圣人,国家大事,老奴不敢妄言!” 圣人叹声道:“朕让汝说,汝就直言!朕恕你无罪!” 高力士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道:“他之所言,确实。。。确实出人意料!” 第伍日 章 回(十四) 圣人沉默许久,终于缓缓开口道:“朕执掌这大唐江山几十年,此间也算是风云不断、波澜迭起,有一事朕却始终深信不疑,便是某一事若是一直顺风顺水,那背后必定另有危机!而且潭水之上越是平静,这潭下的暗流便更加汹涌!。。。不知为何,朕此番预感竟会如此强烈!” 高力士侍奉在圣人跟前一辈子,俗话说:“君若有忧,则臣之过也!”换言之,圣人此刻如此担忧,那高力士也难逃其咎,故而圣人话音刚落,一旁的高力士便变得脸色煞白,一脸惶恐之相。圣人望了他一眼,不禁笑道:“也许是朕年事已高,心中多虑了吧!这不。。。连安禄山也赞同封圣,那再无忧虑了!” 高力士擦了一下额头的冷汗,惶恐道:“圣人圣明!”便不再多言。高力士能常年跟在圣人身旁,自是有他的处事原则!李隆基乃强君,最忌讳他人对他的权力有哪怕一丝觊觎,故而高力士无论如何是绝不可干政的,更不会在圣人跟前评价任何人的短长,始终保持中立,忠于圣人!但今日不知圣人到底是怎么了,突然又问道:“这个安庆绪,汝觉得。。。如何?” 高力士连忙一躬身,应道:“回禀圣人,老奴不敢妄议!” “哎。。。朕让汝说便说,这都守口如瓶一辈子了,今日就不能破个例?”圣人说道。 高力士犹豫了片刻,终于应道:“老奴观此人。。。能力出众,是个人才!” “朕问的是他的忠心!”圣人有些不耐烦地打断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大唐天下内的官员自是忠于圣人。。。”高力士接话道。 圣人听罢摆了摆手,叹道:“算了,朕。。。也就不为难你了。” 安庆绪出了华清宫,随手一挥,示意胡人侍卫一同离去,可马行了没多远,安庆绪赫然发现身后竟少了一骑,他当即勒马相问,众人却不得而知。。。 话说回李天然兄弟二人,二人正倒在密室之内奄奄一息,一夜未眠,又加上受伤无数,二人早已成了强弩之末!密室内早已被李天然寻了几个遍,可却始终不见小落的身影,他倍感绝望!此时他二人真如案板上的鱼肉,随时任人宰割!他不敢睁眼,生怕又中了幻术,可闭着眼却又始终想不到脱身的法子。。。 突然,密室上方似乎有了动静,李伯禽习武多年,自是也已闻声,兄弟二人当即坐起了身,李伯禽低声道:“阿弟,这上面似乎有打斗的声音。。。”李天然没有答话,而是继续侧耳倾听。 果然,密室上方传来了兵刃交战的声音,但来人似乎并不多,而且交战的时间也很短暂,李伯禽继续低声道:“来人似乎是个。。。高手。。。”李天然仍旧没有说话,他心中暗想道:“会是谁?难不成是小落?她逃出去了?但一想也不可能,她的武功虽然尚可,但绝没有这种能力,况且她的伤势状况也好不到哪。” 正思索间,那声音已来到了密室附近,只听见“咔嚓”一声闷响,李天然、李伯禽下意识地睁眼望了过去,只见密室内透进了一丝光亮,二人定了定神,只见来人身形高大、手持刀刃、蒙了面,一身胡人装扮!兄弟二人正疑惑之际,那人却开口道:“明月奴、颇黎,快走!” 这个声音他们自是熟悉,特别是李天然,他心中那种兴奋之情更是溢于言表,他震惊地应道:“阿。郎?” 来人继续催促道:“事不宜迟,快随吾走!”这一句话结束后,二人终于确定了来人的身份,这声音他二人听了几十年,异常熟悉,绝不可能识错!于是当即相互撑着起了身,朝来人走去。待走近了些,终于看清了来人的眉宇,绝不会错的,就是阿郎!可二人刚准备出密室,李天然当即说道:“阿郎,吾还不能走,吾要救小落姑娘,她也是为了我们才身陷囹圄!” 李白闻言,当即开口道:“那小落。。。”可话没说完,身后突然袭来一剑,李白连忙转身应战,原来身后的通道内早已涌入了十数人之多,李白一边交手,一边大声道:“此事等逃出去再细说,汝等先随吾走。。。”说罢趁隙又伸手拽了一把李天然,他二人不敢再耽搁,连忙紧随李白身后。。。 李白剑法如神,电光火石间,那十余人早已是全部到底,李天然侧脸看了一眼,皆是皮外伤,李白并未打算取他等性命!可这十余人刚刚倒下,又不断有侍卫涌入,李白不敢耽搁,一面还击,一面带着二人往外走。。。李伯禽紧紧在李白身后,观察了一会儿他的身形,突然开口问道:“阿。。。郎,汝的身上有伤?” 李白一边交战,一边冷笑道:“中了小人之计,此等小伤无妨!吾这两日就去给你师祖报仇!” 师祖?李天然心中默念道,李白口中的师祖莫非指的就是他的师父——剑圣裴旻?他老人家还尚在?一连串的疑问不禁令李天然大感诧异,他于是问道:“师祖他老人家在哪?” 李白闻言,没有答话,只是边交战边继续带二人往外走去,看来眼下李白也无暇再提此事;交手激烈,李天然自是也不敢再多问,免得阿郎一会儿因为分神受了伤。顷刻之间,涌进来的侍卫又皆被李白打倒在地,又行了几步,只见前方出现了一道往上走的石阶,上面透着光亮,三人见状连忙加快了步伐赶去。 三人终于出了地牢,地牢上面竟然是道观的大殿,而这道暗门便设在了大殿正中,若不仔细看,一时间还真无法察觉,此时大殿中的侍卫早已倒了一地,看来皆是被李白所伤,三人没敢耽搁,紧接着出了大殿,原来这座道观就在圣人的大殿一侧,难怪那日押解他们的侍卫故弄玄虚,来回走动,原来走了半晌一直是在原地。 不过三人并没有真正逃脱,此时的大殿外早已团团围住了近百人之众,更令人感到不安的是领头的居然是高力士,先不说那百余名侍卫,就一个高力士而言也够呛,加上此时阿郎受了伤,三人又如何能敌? 由于蒙了面,高力士一时未认出李白,于是上前一步冷声道:“大胆狂徒,居然敢闯皇宫、劫死囚!汝是打算不要命了吗?”话一出口,高力士这才注意到原来来人穿了胡服,他不禁一怔,这不是安庆绪的手下吗?难不成安庆绪也与李天然二人有何关联? 高力士没有耽搁,当即一跃径自冲了上来,目标直向李白,他想要尽快搞清楚,到底是何状况!李白抬到御敌,一时间二人竟打得有些难解难分!高力士一心想要摘取他面上的黑布,可反复试了几次都未得逞,反而被李白抓住了机会,还击了几掌!高力士厉声道:“想不到你们胡人当中,还有此等身手之人,确实难得!”说罢又继续攻了过来。 这一次高力士不敢再轻敌,而是全力应战,二人也是打得难解难分、不分伯仲!李天然还是第一次见过这样的高手过招,也是看得出神!恍惚间,他竟想起了那日碰见的白面人,那人的武功似乎也绝不在他二人之下,只是从身法上来看,却不似二人。。。 正在此时,突闻一声箭响,箭道刚劲勇猛,直奔二人而去!二人疲于交战,一时间竟没有来得及躲闪,待箭到了跟前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箭簇是朝着李白射去的,李白连忙侧脸一避,箭贴着李白的面部穿了过去,重重地定在了大殿门梁之上,蒙在李白脸上的黑布应声落地,他的整张脸都露了出来!李天然看得清楚,只见李白早已面无血色、嘴唇发紫,看样子极为虚弱,绝不像是他口中所说的受了小伤。 高力士也自是看了清楚,当即呵斥道:“李白!原来是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又闯皇宫,看来今日汝是插翅也难飞了!”话音刚落,又连忙朝李白攻了过去。直到此时李天然才看清,原来不远处正有一人,手持弯弓,正是安庆绪,原来刚才这一箭正是拜他所赐! 李白与高力士缠斗得越发激烈,突然李白把头一靠,把脸俯到了高力士脸颊一侧,似乎低于了一句什么,高力士闻声脸色大变,正在他犹豫之时,李白突然用力一掌,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胸口,高力士顿时口喷鲜血,应声倒地,不再动弹!这一幕发生的实在太快,众人皆感诧异。 只见李白立刀大声嚷道:“还有哪个不怕死的!尽管走上前来!今日吾便成全了汝等!” 高力士的武功众人自是知晓,可连他都被李白一掌拍翻在地,又有何人敢再造次?那岂不是等于自己送命罢了!于是在李白的呵斥下,众人无不开始缓缓后退。。。 第伍日 章 回(十五) 李白为了稳妥起见,又上前一步把倒在地上的高力士硬生生给拽了起来,并把手中的弯刀架到了他的脖颈上,他朝李天然二人使了一个眼色,二人心领神会紧跟着李白便开始往宫外方向走去,众人投鼠忌器,也只敢远远地尾在其后,不敢上前。 眼看几人已走到了安庆绪的身旁,李白扭头大声笑道:“汝随从的衣物李某暂借来穿一会儿,他日定当奉还!这衣物的主人现在宫门外,一时半刻便会醒转,绝无大碍!” 安庆绪眉头一紧,但顷刻间心中便对李白多了几分敬意,李白此番言论正是说与众人,以便让安庆绪摆脱乱党的嫌疑,若是此刻李白不明言,想必他日有心之人定会污蔑安庆绪暗中带乱党入宫。素问李太白生性豪迈、为人仗义,今日匆匆一见,安庆绪也算是深感此言非虚。安庆绪虽手持弓箭、引箭待发,但此刻也是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些,给李白让出了一条去路。李白父子三人就这样挟持着高力士一路朝宫门外缓缓走去,虽行进得慢些,但不到一会儿的功夫,竟也安然无恙地出了宫门。 说来也奇怪,高力士虽然中了李白一掌,但以他的功力这么久了也绝不可能仍无还手之力,任由李白挟持,一旁的李天然自是看得诧异,可眼下情急也不可能多问,正思索间,突闻身后传来一阵喊声:“颇黎,快来这边!”李天然闻声望去,只见宫门外不远处停了一辆马车,而马车上的人居然是小落! 李天然心中大喜,连忙朝马车指了指,示意李白上车。李白自也是听到了喊声,扭头望去,可他脸上却看不到任何一丝表情,反而显得有些凝重!不过他还是胁着高力士朝马车走去。 到了马车跟前,几人没有多言,当即钻入了车内,连那高力士也不曾有任何反抗,顺从地上了车!李伯禽扬鞭一挥,马车便疾驰而出,离身后的百余名侍卫越来越远。。。 李白朝车外望了望,当即放下了车帘,可此刻李天然才真正看清,李白早已脸色发紫、虚弱得几乎没有一丝气力!他紧握在手中的胡刀也应声落地。众人震惊之余,高力士当即一转身,伸手扣住了李白的脉门,冷声道:“汝快说,刚才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事情果然如李天然所料,高力士一直隐忍不发,原来正是因为刚才阿郎的一番耳语,要不然他几人又有何能耐从把守森严的华清宫得已脱身。李白望着高力士,有气无力的微微一笑,应道:“吾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汝还要吾说什么?” “到底是什么回事?汝给吾说清楚,否则。。。”高力士显得有些怒不可遏!一般的李天然和小落也被此情景吓得不敢作声。可哪知李白还是那副玩世不恭地神情反问道:“否则怎么样?杀了吾等?若是杀了,恐怕。。。汝会后悔吧!” 高力士将扣着李白的手一松,继续怒道:“汝该不会是。。。诓骗老夫吧?” 李白继续有气无力道:“吾一生行事光明磊落,何来。。。诓骗一说。。。”话音刚落,李白竟然口喷鲜血,应声倒在了马车上!李天然见状大惊,连忙伸手过去搀扶,可无论如何叫唤,李白都始终未再有反应!李天然扭头朝高力士怒道:“汝。。。汝对阿郎做了什么?” 高力士也是一脸诧异,他连忙伸手摸了一下李白的脉搏,过了一会儿这才缓缓道:“这并非老夫所为!李白心脉受损,这之前应是受了重伤,再加上刚才奋力交战,才使得他一时昏厥了过去。” “什么?心脉受损?吾阿郎此等武功,又有谁能伤得了他?”李天然问道。其实此问何尝不是高力士欲问之事?高力士又探了探李白的脉搏,终于再次开口道:“他恐怕一时半会儿难以醒转,老夫。。。不能离开圣人太久,汝等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给他疗伤,晚些时刻老夫自会登门拜访!” 高力士话音刚落,李天然不禁感到诧异,于是问道:“高。。。高公公,不打算抓吾等回去复命?” 高力士面色凝重,犹豫了片刻,应道:“待李白醒转后,问清情况,再抓不迟!”说罢便欲出马车,李天然连忙伸手拉住了高力士,焦急地问道:“高公公。。。若是阿郎醒了,如何见你?” 高力士冷声道:“汝等让谁帮你们进的宫,就让谁告知吾便是!” “高公公!”李天然再次叫住了高力士,高力士扭头问道:“还有何事?” 李天然想了想,继续问道:“吾有一事相问,若吾所料不错,应是和阿郎所言相关!” 听李天然这么一说,高力士顿时来了兴致,又转身安坐回了车内,冷声道:“何事,速问!” 李天然开口道:“应龙现,天下变!到底是何意思?吾想此事。。。绝非圣人封圣那么简单!” 高力士闻言不禁脸色一变,但细细一想,李天然既然受命于太子,听闻此事也并不奇怪,于是冷声应道:“此事与汝阿郎所述之事无关!” 李天然追问道:“那阿郎适才说与高公公的究竟又是何事?” 高力士左右望了望,继续冷声道:“此事与汝无关!”说罢又接话道:“汝等还是先安顿李白,一切等他醒了再说!记住,不要妄图逃离长安城,否则老夫绝不轻饶!”高力士眼神凌厉地盯了一眼李天然,当即掀开布帘,纵身一跃,下了马车!驾车的李伯禽自是感到诧异,但此刻忙于逃命,倒也没在意,反倒是用力挥了一鞭,继续加快了马车行进的速度。 待李天然回过神来,那高力士早已离马车相距甚远,他又俯身探望李白一番,他还是昏迷、毫无反应,李天然这才把目光转向了小落。此刻的李天然面对小落,早已由之前的欣喜转化为了诧异,他缓缓开口道:“小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汝是。。。怎么逃出去的?又怎么会驾了这辆马车在宫门外等候?难不成汝知道吾等能够脱身?” 小落的目光落在了李白身上,轻声应道:“吾与你们被分别关押,是。。。汝的阿郎救吾出来的!这辆马车其实是他提前备好的!吾脱身后,便乔装成侍卫先行出了宫门等候接应。” 李天然打量了一番小落,此刻她确实穿了一件侍卫的衣服,若情况真如她所言,那她应该就是换了被李白打倒的侍卫衣物。李天然沉思了片刻,觉得也并无破绽,于是接着说道:“此番吾等大难不死,也算是造化!可眼下吾等该藏身于何处?” 小落接话道:“长安城,安胡别苑。”“安胡别苑?这是什么地方?”李天然不禁诧异道。 小落应道:“是安禄山在长安城内的私宅,那里一般人绝不敢搜查,吾等若是安身此处,一时半会应是不会被官家捉拿!” 此言一出,李天然更是显得诧异,他不禁问道:“可那安禄山又如何会收留吾等?” 小落道:“汝忘记了刚才射箭之人了?那便是安禄山的公子——安庆绪!汝阿郎刚才虽然乔装成他的随从侍卫,但也当着众人的面为他解了围!坊间传闻此人仗义,有此一事他定会相助!再说,汝没听说过,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吗?料想谁也难以猜测到,吾等会藏身于此处!” 李天然思索了片刻,终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毕竟眼下救治李白才是头等大事,只有等他苏醒了,一切谜团才会水落石出,包括之前的杨昭、杨德灭门案和大理寺天牢案!不过最令他感到困惑的还是这么多天了,李白到底去了哪里?又是何人有能力将他伤成如此模样! 马车仍在疾驰,一个时辰后,按小落的指引,马车已是到了安胡别苑。三人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暗中观察别苑,等待着安庆绪返回,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安庆绪及随行的十余骑已经到了府门前。小落让李天然躲在车内,自己则一跃而下,朝安庆绪迎了过去。。。 李天然远远望着,安庆绪见了小落自是有些惊讶,不过二人耳语了几句,小落便已是返了回来,小落开口道:“快,去后门,他已经答应相助了!” 事情的顺利大大超出李天然的预计,可还是李伯禽率先开口道:“想不到他果真如此仗义,居然连私闯皇宫的钦犯都敢相助!该不会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转身就把吾等给交出去吧?” 小落一脸严肃道:“吾等已是如此状况,若是有意如此,何必多次一举,此刻下令擒杀,吾等又有何能力还击?还是暂且。。。相信他吧。” 李天然点头默许,于是三人便将马车缓缓驶到了别苑后门,后门早已打开,见马车到,当即出来一人,他示意几人入苑,自己则驾着马车走了。李伯禽正感奇怪,李天然却叹道:“没想到安庆绪心思如此缜密,若是马车留于此处,恐怕不久吾等便会被发现。” 经李天然这么一说,李伯禽顿时明白其中原由,于是三人不再耽搁,连忙抬着昏迷的李白便从后门入了别苑。 第伍日 章 回(十六) 进了别苑,一路都有人指引,穿过了几个宅院,最后几人终于把李白安置到了一处僻静的偏房。此房间不算大,与其它宅院相比布置得也不算华丽精致,应是平日里很少使用的屋子,现用于藏匿李白正好不过,几人进了屋,只见那安庆绪早已安坐于屋内。李天然兄弟二人也无暇多顾,一直到把李白安排得睡下,这才转过身来上前准备答谢。 兄弟二人躬身道:“谢安大人相助之恩,他日定当竭力报答!” 安庆绪见状连忙起身扶起了二人,缓缓道:“二位勿再多礼,汝的阿郎乃天下闻名的侠士,今日蒙难自当相助,二位不必这般客气。”说话间,他又从怀中取出了一小药瓶,继续道:“此乃活血丹,对心脉受损有奇效,汝等速速让他服下。” 李天然接过了药,心中甚喜,再次躬身道:“大恩不言谢!”说罢便转身回到了榻前,将药让李白服下。 安庆绪凑近了榻前,探望了李白一眼,继而低声道:“吾等还是让他好生歇息吧,吾看汝三人也是有伤在身,也抓紧时间歇息一会儿吧,李太白这儿不用多虑,吾自会安排人伺候,一旦醒转,定会差人相告!” 经安庆绪这么一提醒,李天然才意识到自己已是很久没有合眼,阿郎已有了着落,他心中的一块巨石也算是卸下,此刻顿感浑身虚脱,几乎已快瘫倒在地,他与李伯禽对望了一眼,他也好不到哪,若不是情况紧急,恐怕他也是早已支撑不住!于是李天然拱手道:“那就有劳安大人了。”三人被带到了两个房间,李天然与李伯禽服了些止血化瘀的药,实在是疲劳至极,不出片刻已是酣睡! 转眼已是申时三刻,华清宫大殿之内,圣人冷眼望着阶下的高力士,心中的不满早已是溢于言表!多年以来,高力士负责抓捕之人,至今无一人能够逃脱,可到了今日,就在这皇宫高墙之内,居然就让李白带着几名囚徒给跑了!高力士带人搜了几个时辰一无所获,更可气的是堂堂天子身边的第一高手也会被人挟持,此事实在是丢了皇家脸面!高力士复命,圣人是越听越是恼火,可正欲发作,屋外又响起了那个年迈的声音:“圣人!老道前来请罪!” 圣人闻声自然抬头望去,立在大殿门外的正是国师,国师边说话边缓缓入了大殿,待立住了身子,当即躬身道:“老道看守不利,请圣人降罪!” 国师负责看押李天然等人,按理说此时众人逃脱,国师所负的责任可不轻,可眼下应龙将现,此事还需倚仗国师,圣人又岂会真的降罪?圣人环视了一眼国师和高力士,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怒火,缓缓开口道:“罢了,近日之内尚有要事准备,这些人等就张榜捉拿吧,若是贼人反抗,无须请奏、当即格杀!” “喏!”国师、高力士二人拱手齐声应道。 国师缓缓直起了身子,开口道:“启奏圣人,那封圣之处已大致准备妥当,老道斗胆,还请圣人起驾,前往视之,若有何处需要完善,老道尽快差人去办!” 圣人闻言转怒为喜,嘴角轻微上扬道:“不愧是国师,办事得力,朕这就起驾前往视之!”说罢便一拍龙椅,当即站起了身子。与此同时,殿外的宦官突然大声传道:“贵妃娘娘到!请求进殿!” 传话间,贵妃娘娘已是不请自入,开始慢慢步入大殿之内,众人抬头望去,原来入殿之人正是那天下第一绝色——杨玉环!此时的杨玉环并未着华服,只是穿了一件浅灰色的道袍,未有更多佩饰,可即便如此,也难掩其惊世之姿!杨玉环今年已是三十有六,但仍体态丰盈、面白如脂,五官精致得恰到好处,难怪就连李白当年初见时,也曾提笔写下“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的传世诗篇。 杨玉环缓缓走到了殿下,娇声道:“臣妾觐见圣人!” 圣人闻声笑道:“太真,汝怎么来了?是有何事欲报知于朕吗?” 杨玉环侧脸望了一眼身旁的国师,继续开口道:“臣妾耳闻国师已将封圣之殿布置完毕,故而前来觐见圣人,望圣人能带臣妾前往,一同观之,也好提前一睹圣人的雄姿!” 圣人一怔,缓缓笑道:“太真,汝的消息可是够快!朕也是刚刚得知,汝便已是到了!也好,朕这就与你一同前去,也好提前窥视一二。”说罢便缓缓走下殿下,准备前往,杨玉环见状连忙上前抬手扶住了圣人。 圣人一行缓缓朝圣汤宫的方向走去,不一会儿便到了圣汤宫的大殿处,国师开口道:“启禀圣人,届时圣人就先在此焚香沐浴、更换衣帽,洗涤那人间世俗,继而入殿等候应龙降世!” 圣人笑道:“如此甚好,国师考虑实为周全!”国师笑而不语,继续手一抬,示意圣人继续前行。穿过圣汤宫,来到了后院,这里本只是一道普通的宫墙,因为宫墙之后是一个悬崖峭壁,普通人绝不可能攀爬至此,故而宫墙本也不高,可此时墙壁之上却凭空多出了三道木门,从新旧程度来看,这三道木门应是近日所修建。圣人见此不禁咋舌,喃喃道:“国师在此修建三道门,居然连朕都不曾知晓,难不成这三道门后还另有玄机不成?以朕所知,这圣汤宫后可是一处高耸入云的断崖。” 国师笑而不语,缓缓走向了三扇木门,逐一用力推开,待三扇门全部打开后,众人当即被眼前的景象大惊!从门内望出,大约十丈处居然建了一座太极宝塔!之所以称其为太极宝塔是因为此塔左右对称,竟是黑白两色,远远望去正如道家的太极图案一般!此时云雾缭绕,仿佛置于仙境一般。 圣人大惊,连忙疾步走到了门前,众人紧随其后,可刚走到门前,圣人又禁连忙往后退了两步。那圣汤宫的宫墙之外本就是深百丈有余的陡崖,一眼望去深不见底。而那座太极塔竟然就修建在了据此十余丈的另一座陡峰之上,两崖之间用巨大的铜链相连,并在铜链之上铺设了三条通道,每道一丈见宽,两侧有铜链保护,云雾此时在铜链桥上缓缓飘过,更像是通天的仙道一般。 圣人还在止不住的惊叹,国师则已走到了他的身旁,躬身道:“启禀圣人,这中间一门,便是神道,老道选用最好的紫檀木铺设而成,应龙属木,当走此道;左边一道,便是君道,老道命人用汉白玉铺设而成,圣人以此为道;右边一道,则是人道,由青铜锻造而成,皇宫宗亲、王公大臣皆走此道!” 国师刚说完,圣人又探了探身子,从门中望了出去,一切果如国师所言,他不禁称赞道:“国师设计玄妙,朕甚是欣喜,朕这就与汝穿越此桥,到对面看看吧。”说罢便欲前行。 “圣人且慢!”高力士急切地大声阻止道。 圣人闻声扭转了过去,望着高力士问道:“汝是何用意?为何。。。阻朕去路?” 高力士疾步上前,侧眼瞥了一眼国师,继续开口道:“启禀圣人,这桥下可是百丈深渊,这桥刚铺设完毕,老臣担心。。。恐不安全!是否能由老臣先行过桥查验,再折返护圣人过去?” 不待圣人开口,国师当即冷声道:“高公公恐怕是多虑了,难不成还信不过老道吗?再说,这。。。君道又岂是你我可以肆意践踏的?” 高力士闻言正要还击,圣人连忙一摆手,接话道:“高公公多虑了,朕。。。信得国师!若连此桥都有顾忌,又如何妄言封圣?”说罢便一转身,准备继续前行。 “圣人!”高力士焦急喊道,可圣人此刻却置若罔闻,一步走上了那汉白玉君道。高力士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偷偷瞥了一眼国师,凝神屏息,时刻做好了冲上前去的准备。 此时山间有风,圣人踏上桥时桥体还微微有些晃动,可走了几步倒也算适应了,桥体基本算是稳固,可高力士仍不放心,连忙也跟着踏上了人道,紧随圣人身后。国师不禁冷笑了一声,也随着杨玉环及随行侍卫一同跟在了高力士身后。 圣人走到了桥的中间处,突然仰天大笑道:“此间景色,正与那神仙之境无二,朕心甚悦!”说罢又低头继续前行,不一会儿,终于算是走过了这一段云中天道,圣人自是兴奋,可一旁的高力士却早已因为紧张而渗出了一后脊的冷汗!此刻,尾行的众人也基本过了桥!此桥虽然壮观,但也确实险峻,就连那杨玉环也不免有些花容失色。 圣人环视了一圈,此处陡崖之上并不算大,除了眼前的太极塔之外再无其它。但这陡崖本身却生得奇怪,更像是从陡崖上凭空长出来的一般,简直是天地的鬼斧神工,此景不禁令他再度暗中惊叹。 第伍日 章 回(十七) 圣人正在惊叹之余,国师又朝他走近了些,低声说道:“启禀圣人,这塔身高九丈余五,象征圣人的九五之尊;塔身一分为二,黑白相间,寓意阴阳相交;而塔内是天圆地方的结构,昭示穹宇之相;塔有九柱,代表九龙擎天;塔有四面,符合四象之意;塔身自下而上,分别饰有金木水火土之要素,道家玄学尽皆于此。。。”圣人越听心中越是喜欢,可临了,国师却愁眉不展道:“正因诸事具备,故而这塔却一直无名,还望圣人为此塔命名!” 圣人多年来沉迷道教,此刻经国师这么一细说,他不禁再次细细打量着此塔,越看越是中意,可要为它命名,一时半会儿却拿不定主意,杨玉环突然凑了过来,低声道:“启奏陛下,既然此塔为的是应龙现世,要不就唤作应龙塔,如何?” 国师接话道:“老道以为贵妃娘娘以提议有些不妥,此塔是为圣人所建,为何要用它应龙命名?” 杨玉环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继续开口道:“那‘封圣塔’如何?” 这次换圣人摇了摇头,接话道:“道家主张无为,又岂能将所行之事用于命名?”接连两次建议都未被采纳,杨玉环也不敢再多言;高力士深知圣人脾性,这塔他是真心喜欢,名字还是由他取得好,他人若是抢了风头,圣心定是不悦,故而一直低头不语。 圣人沉思了良久,终于缓缓开口道:“给朕取笔来!”国师闻声连忙一挥手,示意宦官把早已准备好的纸笔递了过去,圣人接过笔便在纸上写了起来,最后自个儿大声念道:“道法自然,封圣还政,就叫道政塔!” 国师奉迎道:“好!圣人命名意寓深远,老道实在佩服!”一语毕,众人皆交首称赞,唯独高力士始终不发一言。自今日李白一言之后,他就一直心怀忧虑,而这“道政塔”谐音同“倒政塔”,实为不祥,高力士的心中更是蒙上了一层阴影,但眼下圣人兴致高涨,谁又敢上前劝阻? 圣人将笔递给了宦臣,当即一抬手道:“汝等随朕进去看看。”众人皆跟随入了塔。可刚入塔,却有些出乎众人的意料,与塔外的各种惊艳之处相比,这塔内确实显得过于简单了一些。大殿呈方形,围着大殿一周放置了蒲团,粗略估算也就能容下三百余人;大殿的正中有一个三级高的平台,平台不大,上面只放置了一张龙椅,塔内中空,一抬头便能望到塔的顶部,整个塔内被漆成了灰黑色,无任何装饰物。 圣人环视了一圈,脸上的期盼之色顿时一扫而空,他愣了半晌这才扭头望向国师,问道:“国师,这殿内的布置。。。又有何说法?”众人自是有相同的疑问,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国师。 看国师的神情,这一切似乎早已在预料之中,于是胸有成竹道:“回禀圣人,当年老子创立道家学说时就曾说过,世间之真理无形无相,更不可描述,如果非要取一字,那就名曰‘道’!故而道之真理便是一切虚无,返璞归真,顺应大势!圣人请看,这塔内不就是按此布置?” 听国师如此一言,圣人顿明,脸上的阴霾褪去了不少,国师见状继续说道:“圣人再看,这蒲团共有三百八十四席,象征着三百八十四爻!分别按乾、坤、坎、艮、震、巽、离、坤、兑八门方位排列,正好为圣人封圣护法!再者,封圣之时一切皆为辅,只有应龙现世、圣人得圣才是事之根本,故而无须其它任何一物,众人只需目视圣人与应龙便可!” 听到此处,圣人终于眉头一舒,大声笑道:“国师真乃奇人也!所有之事深得朕心!这封圣一事朕再无疑虑,一切就交于国师来办!”“喏!”国师当即躬身大声回应道。 圣人带领着众人出了塔、过了桥回到圣汤宫,临关闭三扇大门时,他又不禁回头望了一眼,低声道:“国师真乃神人也!短短数日,不知不觉中竟能建得此塔!且布局如此精妙!” 国师闻言连忙再次躬身道:“谢圣人谬赞!还望应龙现世、圣人封圣,自此大唐天下太平,以传万世!” 李天然一觉醒来,窗外天色已黑,他往身旁望了望,李伯禽依然还在熟睡,他于是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直奔李白所在的宅院。屋子里亮着灯,李天然推门而入,只见床边站在两名婢女,正在为李白擦拭额头,李天然没想到安庆绪对阿郎竟然照顾的这么细致,心中顿时有了些许感激之情。 他开口轻声问道:“吾阿郎是否醒转?”两名婢女摇了摇头,应道:“奴婢一直在此伺候,未见醒转。” 李天然走近了些,探视了一番李白,他的气色好了许多,脉象也是平稳,但就是不见醒转,李天然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当即起身道:“若是阿郎醒了,无论几时请告知于吾。”两名婢女点头答应,李天然这才安心地转身出了房间。 可刚一出门,就迎面碰上了小落,李天然开口道:“小落,你。。。你也醒了?” 小落点了点头,应道:“吾早就醒了,汝阿郎吾探视过几次,一切皆好,就是不见醒转。” 李天然闻言叹道:“只要阿郎回来便好,醒转应该就是早晚的事。” 小落点头道:“吾问过大夫,汝阿郎不止是伤了心脉,身上也有多处剑伤,失了大量的血,他能坚持到把你我救出,殊为不易。大夫说此举简直是奇迹,换作一般人恐怕早已丢了性命!” “什么?多处剑伤?”李天然震惊道,“谁能将吾阿郎打伤至此?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小落没有答话,而李天然却突然想到了一人,自己低声喃喃道:“难道是。。。白面人?” 想到此处,李天然缓缓抬起了头,双眼紧紧盯着小落,低声问道:“小落,你与吾也算是一同经历了生死,到现在难道你还不愿意告诉吾,那日救你的白面人到底是谁吗?” 小落闻言一怔,不禁瞪大了眼睛望向李天然,李天然继续说道:“小落,此事事关重大,吾觉得背后一定有一个巨大的阴谋,你就如实告诉我一切,好不好?” 小落的嘴唇在颤动着,可刚要开口,他二人的身后当即传来了脚步声,二人连忙抬头望去,来人正是安庆绪,李天然见状连忙收住了问话,抢先上前一步躬身道:“安大人,您来啦?吾这正打算前去当面再次感谢汝的搭救之恩!” 安庆绪一摆手,接话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若是再如此客气,倒显得见外了!”安庆绪的目光落在了小落身上,他开口道:“小落姑娘,汝也是来探望李白的吗?汝身上的伤势也不轻,还是回屋早些休息吧,凡是等明日一早再说不迟。” 小落环视了二人一眼,当即应道:“谢安大人关心,小落这就回屋。”说罢便头也不抬的转身离开了。 李天然刚要喊住他,却被安庆绪一下给拉住了,安庆绪道:“汝一定还未吃东西吧,走!吾这就去让人安排!”待李天然再回过头来,小落早已是没了踪影,李天然只好双手一拱,应道:“谢过安大人。” 安庆绪一路随行,硬是把李天然径直送回了房间,李天然也再无机会去寻小落。二人回屋时,李伯禽正好醒来,他连忙问了阿郎的情况,李天然只能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情况是稳定了,只是。。。尚未醒转。”李伯禽闻言不禁一脸懊丧。 说话间,安庆绪命人安排的饭食也送了过来,李天然兄弟二人见了满桌的食物,早已是饥肠辘辘,于是举杯敬安庆绪,安庆绪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于是开口道:“李太白一生行侠仗义,换做任何有义之士都一定会出手相救,所以二位就勿再谢我,免得吾心不安!” 李伯禽喃喃道:“若世间再多一些像安大人这样的侠义之士便好了,天下百姓也无需受这些苦难。” 安庆绪拱手应道:“李兄此言就令在下惶恐了!” 二人交谈之际,李天然趁机开口道:“那小落姑娘应该也未用食吧,要不让她也一起过来吃些。” 安庆绪一怔,应道:“小落姑娘早些时候已经吃了些,现在应该休息了,明日再找她吧。” 安庆绪如此一说,李天然自是不好再强求,安庆绪继续岔开话题道:“其实不光李白,二位祖父之事吾也略知一二,心中甚至佩服!” 李伯禽突然来了兴致,应道:“吾祖父的事安大人也知晓?” 安庆绪笑道:“那是当然,西域剑圣李客的威名又会有谁人不知。。。”安庆绪打开了话匣子,可说了一会儿,所述之事与二人之前听闻的也大致相同。 又坐了一会儿,安庆绪开口道:“时候也不早了,二位还请继续好生休息,也许明日一早,李白便会醒转。” 李天然起身恭送,喃喃道:“希望如此吧。” 第陆日 章 回(一) 李天然已熟睡了一日,此刻又哪来睡意?再加上他一直在琢磨小落的身份,心中更是杂乱!今夜本有机会相问,无奈被安庆绪给打断了,思来想去,他也只能在榻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 正当李天然百无聊赖之际,突闻屋外传来了多人急促的脚步声,显得异常杂乱。隔着纸窗望去,外面似乎亮起了火光,紧接着听闻有人大呼道:“起火啦!快救火啊!”李天然心里一沉,该不会是又出了什么状况?他连忙伸手准备摇醒身旁的李伯禽,可他这才发现,原来李伯禽早已坐起了身子,一脸严峻!兄弟二人对视了一眼,李伯禽突然开口道:“不好!难道是阿郎的屋子?”话音刚落,二人便一跃而起,连忙一道出了房门,发疯似的直奔李白的院子。 不到片刻的功夫,这安胡别苑内早已是乱作了一团,火光冲天,整个黑夜被照得犹如白昼,仓惶逃出房间的兵士、下人大多衣冠未整,看来此事确实事发突然!可眼下众人也来不及查找起火原因,只是一门心思地着急救火,叫声、哭喊声在别苑内此起彼伏!兄弟二人无暇他顾,只是一直朝李白的院子赶去。 由于离得不远,没跑几步,兄弟二人已是到了院外,只见李白的屋子安然无恙,李天然顿时松了一口气,李伯禽没敢耽搁,连忙冲过去推开了房门,李天然紧随其后。屋内已没人照料,兴许是听见了火起,也一起赶了出去,二人来到床前,只见李白依然安躺于榻上,李天然为他诊了诊脉,气息平稳、一切正常,只是不见醒转,直到此刻,兄弟二人才算是平静了下来,虚惊一场! 李伯禽低声道:“阿弟,汝在此继续照顾阿郎,吾这就去帮忙救火,毕竟安大人对我们有恩,他的别苑失火,吾等岂能袖手旁观!”李伯禽说得在理,李天然当即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李伯禽遂起身出了屋。 李伯禽出门抬头一望,火势似乎更甚,他连忙朝着火起的方向赶了过去,可到了起火的那座院前,他却不禁一怔,原来这里早已围满了几十人,可都堵在院外,不敢入内,任由屋内大火焚烧。李伯禽连忙朝身旁的人问道:“这里是什么情况?为何不进去救火呢?” 一旁的侍卫答道:“不行,此屋的火势太大!一时间根本无法扑灭,吾等已将房屋四周的屋子拉倒,现在也只好等着它自己燃尽熄灭了。” 李伯禽眉头一紧,继续问道:“这起火的是谁的屋子?里面的人逃出来了吗?” 侍卫摇了摇头,答道:“这是一间客房,平日里没人住,应是。。。没人!” 李伯禽正打算松口气,可却突闻人群中有人惊声叫道:“不对!今日新来的那位姑娘好像就住在里面!到了此时,好像也不见她出来!” 话音刚落,李伯禽当即吓得有些两腿发软,他当即冲了过去,一把扯过了惊叫之人,双手压在他的肩上,着急问道:“汝。。。汝刚才手今日新来的姑娘住在里面?是哪位新来的姑娘?” 那人被李伯禽的举动吓了一跳,不过很快缓过神来,颤声道:“就是。。。就是和你们一道来的那位姑娘!” 李伯禽闻言眼前顿时一阵黑晕,险些倒了下去,他当即大声吼道:“汝等为何不救?”众人见李伯禽大为光火,怕说错话再次激怒了他,于是众人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些。李伯禽见状更是怒火中烧,靠他们相救也是枉然,他连忙左右望了望,随手提起一桶水把自己全身给淋湿了个遍,又脱去外套放在水中浸湿,捂在头上便头也不回地直接朝火场冲了进去,身后的人大声叫唤,他也没功夫搭理。 到了屋前,火势实在是大,不过李伯禽也顾不了这许多,直接一低头朝火场内冲了进去。屋子里浓烟滚滚,熏得李伯禽很难睁开眼睛,他迅速地朝四周环视了一番,幸得屋内布局简单,和自己住的屋子也无太大差别,李伯禽连忙朝卧榻的方向跑了过去。可卧榻早已焚毁,斜着的榻上此刻正躺着一具焦尸,面目已难以辨别,李伯禽见状不禁眼眶一红,当即大呼道:“小落姑娘!”可这才刚叫出声,李伯禽身后便传来了“砰”的一声,落下了一根正燃着火的圆木,与李天然仅仅相距一步之遥,李伯禽连忙抬头望了望,房屋被大火烧得已是摇摇欲坠! 眼下火势厉害,再耽搁下去恐怕连自己都有性命之忧,李伯禽当即脱下了披在身上的衣物,往那焦尸上一裹。由于没有湿衣的保护,李伯禽身上被火星子烧得一阵阵剧痛!他咬着牙、抱起焦尸,连忙朝屋外跑了去,可火势越来越大,他的身子也被烧得难以承受!李天然情急之下,当即抱尸一跃,从着火的窗户上直接跳了出去,这才刚一落地,只听见身后“轰”的一声巨响,那屋子应声而倒,浓烟、灰尘滚滚而出,这要是再稍微晚了片刻,那此刻葬身火海的可能就不是一个人了。 见火场内窜逃出了一人,众人连忙围了过来,往他身上泼水,免得有暗火未灭,可李伯禽没作停顿,连忙起身推开人群,朝那具焦尸走了过去,此刻才有人注意到那具焦尸,可众人一望,当即有人大惊失色,失声尖叫了起来。此刻看得清楚,那具尸体早已被烧得异常恐怖,面部身上的肌肉、血液早已烧焦,就连牙齿也被烧得发黄,身上的衣物也根本无法辨识。 李伯禽怕尸体再次引发众人的恐慌,于是随手从身上撕下一块布准备盖住她的脸,可他突然手一颤,心脏瞬间停止了一般。原本他还抱有一丝侥幸,可他的目光落在了尸体头上的一根金玉发簪,虽然已被大火烧得有些变色,可从样式来看,他却识得,这正是小落的发簪!李伯禽啥时间万念俱灰,目光呆滞,原本捏在手中的布也落到了地上,口中颤声道:“怎。。。怎么可能?” 围观的人群突然往后退了些,让出了一条道,与此同时,人群中走进了一人,正是安庆绪。安庆绪本是来察看火情,可低头一望,顿时也大惊失色,他连忙俯下了身子,在焦尸身上来回打量了一番,朝李伯禽颤声道:“这。。。这难道是与汝一同前来的。。。那位姑娘?” 李伯禽仍旧两眼无神,没有答话,只是木讷地轻轻点了点头。安庆绪突然起身,大声呵斥道:“到底怎么会事?这火到底是怎么点燃的?为何有人不救?汝等。。。是打算陷吾于不仁不义吗?”经他这么一骂,众人连忙跪地,瑟瑟发抖,不敢再发一言,过了一会儿,人群中才有人小声说道:“说不定。。。是姑娘不小心碰倒了油灯。。。才失的火!” 李伯禽闻言,突然大声吼道:“不可能!小落姑娘武功高强,怎么可能被自己碰倒的一盏油灯就丢了性命,一定是。。。你们有人从中作祟!一定是!”李伯禽越说越显得激动,并站起身来,怒视众人。。。 安庆绪怕事态失控,连忙低声对身旁的人说道:“快去把另一位公子也找来,帮着劝说。。。” 话音刚落,李伯禽当即转向了安庆绪,大声骂道:“一定是你,假仁假义,收留吾等,却又暗中杀害小落,今日吾就让你偿了性命!”说罢,便一步步朝安庆绪逼了过去。 安庆绪当即大声应道:“李兄还望冷静,你们都是吾的朋友,吾何故要加害小落姑娘?” “朋。。。友?”李伯禽冷声道,“汝知道吾等是朝廷的要犯,故而打算逐一杀死,面圣邀功!只是行事不便,才用了火攻!吾等居然会轻信了汝这个伪君子!” 安庆绪正要回话,只见人群中突然来势汹汹,推搡着冲进来了一人,来人二话不说,当即跪倒了在了焦尸面前,他欲言又止,脸上不可置信、悲伤、惊恐的表情揉捏在一起,过了许久居然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人正是李天然,他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神情不禁令周围人侧目。。。 李天然眼角的眼泪像决堤了一般,止不住往下落,可过了半晌,他却突然冷笑了一声,低声道:“小落,汝怎么跟我开这种玩笑,快起来,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呢,我知道,你一定没死。。。”李伯禽望向了李天然,他心中清楚,此刻的李天然早已到了精神几欲崩溃的地步,他当即蹲下身子,把手搭在了李天然的肩上,以示安慰,可手才触碰到的时候,他能明显地感受到李天然浑身在颤抖,甚至可以说是抽搐,李天然正在用自己最大的努力控制自己情绪。。。 周围的人异常安静,突然,只见李天然缓缓把手伸进了焦尸的口中。。。 第陆日 章 回(二) 众人正感到疑惑之时,只见李天然把另外一只手又伸到了尸体的脖颈后方。。。李天然开始变得浑身颤抖,眼泪仍是止不住的往下滴,安庆绪见状连忙安慰道:“李兄弟,事发意外,还请节哀。。。” 没等安庆绪继续说完,李天然当即缓缓抱起了焦尸,喃喃道:“阿兄,我们回屋吧,这里太吵了,小落怕是不喜欢。。。”李伯禽眼眶红润,又瞪了安庆绪一眼,但也无奈,只好跟着李天然的身后离开了。 二人回到了自己屋中,李白和之前一样,仍在昏迷不醒,李天然放下了焦尸,目光仍然有些呆滞,李伯禽刚想上前安慰,可李天然率先开口道:“小落。。。是被他们害死的!” “什么!”李伯禽闻言一脸震惊,继续追问道:“何以见得?” 李天然道:“吾适才摸过小落的口舌,口内并无烟尘,若是活人被大火烧死,无论如何,口中都会吸入烟尘。还有,小落的后脖颈骨头是断裂的,也就是说她真正的死亡原因是后颈被击致死,死后又被放入了屋内被。。。大火焚烧。。。”说到这里,李天然已是有些泣不成声。。。 李伯禽仍是一脸的不敢置信:“小落的身手不差,怎么会被如此杀害?” “定了有人在她食物中下了毒,但。。。眼下已无法辨认了。。。”李天然的情绪已在崩溃的边缘。 “那汝刚才为何不当众揭穿?吾等也好为小落的死报仇啊!”李伯禽厉声道。 李天然轻轻摇了摇头,应道:“此番杀害小落定是有了事先预谋,换言之,对我们也是一样。阿郎尚在昏迷,若是此刻就撕破了脸,吾等又如何应对?” 李伯禽听罢当即一拳重重地锤在了墙上,口中怒骂道:“安庆绪。。。这个畜生!伪君子!” 李天然低声道:“阿兄莫骂,万一。。。真凶不是他呢?” “不是他还能是谁?有谁知道小落的住处,又有谁能在她饭食里下毒,更有谁能对此地如此熟悉,能准确的焚烧小落所住的屋宅。。。只可惜了小落姑娘。。。”李伯禽说得在理,李天然因为悲伤也无心接话。。。 二人正说话间,突然屋子的门轻轻响了两声,李伯禽一脸警惕,低声问道:“谁在外面?”屋外的人未应答,李伯禽于是朝门的方向又走了几步,再次低声问道:“到底是谁?” 门外终于有了回音:“开门,是我!”可这一句答复却令二人不禁吓了一跳,这声音很熟悉,李伯禽犹豫了片刻,还是把门给打开了,只见屋外站了一人,一袭黑袍,刚好挡住了脸,可二人却是识得,正是那高力士!李伯禽一脸诧异,低声道:“高。。。公公,怎么是你?” 高力士左右望了望,没有答话,当即一侧身进了屋,然后又关紧了屋门。高力士眼光敏锐,一进门就望见了地上的焦尸,他怕看得不清楚,又走近了两步仔细看了看,最终也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李伯禽跟了过来,继续问道:“高公公,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高力士仍然紧紧地盯着地上的焦尸,口中没好气地冷声应道:“让汝等落了脚给吾传信,汝等是听不懂吗?这下好了,出事了吧?若不是吾在长安中的探子说这里发生了大火,恐怕吾还找不到这儿呢!” 原来是这场大火把高力士给引来的,李伯禽虚以为蛇,接话道:“不是吾等刻意隐瞒高公公,只是。。。一时不知该如何传信,故才耽搁了。。。”没等李伯禽说完,高力士当即一转身朝床榻的方向走了过去,李伯禽心中一紧,怕他有何不轨,于是连忙跟了过去。高力士端详了李白好一阵子,这才缓缓问道:“李白一直没有醒转吗?他有没有对你们说过什么?” 李伯禽轻轻摇了摇头,应道:“回来后,我们强行给阿郎服了一些治疗的药剂,他就一直熟睡至今,未曾醒转,也不曾说过什么。” “药剂?什么药剂?”高力士问道。 李伯禽答道:“是安大人给的一些治疗心脉的药剂。。。”这次又没等他说完,高力士再次转向了焦尸一边,这一次他打量得更加仔细,一脸严峻,没有一丝神情。。。 高力士终于缓缓开口道:“李天然,吾听闻你刑事查案之能异常出众,你该不会到现在还没看出这具焦尸不是与你们一道的那位姑娘吧?” 李伯禽闻言一惊,但立刻便是大喜,他连忙凑了过来,问道:“高公公,此言当真?那这么说,小落还活着?她没有死?”高力士没有理会李伯禽,反而仍是直勾勾地盯着李天然。 李天然用衣袖一拭眼泪,缓缓起了身,应道:“高公公,实不相瞒,吾早已知晓!” “什么?”李伯禽大惊,连忙走了过来,一把拽住了李天然,继续问道:“汝早已知晓,为何不言明?还一个劲儿的悲伤,搞得阿兄我也。。。” 李天然应道:“让阿兄悲伤是吾的过错了!其实。。。吾如此悲伤并不是因为小落去世,而是小落似乎一直都在欺骗我们!这次不告而别正印证了此事!原来之前的友情皆是虚无。。。” 李天然此言一出,李伯禽更是大惊失色,喃喃道:“她一直在欺骗我们?那她到底。。。是谁?” 李天然侧眼望了一眼高力士,继续说道:“她具体是谁眼下尚不清楚,不过阿兄请细想,从吾等发现那座所谓的太子私宅、到遇见高公公绞杀狼卫、到入宫调查高公公。。。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在暗中操作,包括我们现在困在这里,不也是一样,吾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何目的,但吾知道此事背后绝不简单!” 高力士突然冷冷一笑,接话道:“算你还有些脑子!” 李伯禽眉头紧锁,继续问道:“那些背后的事先不说,汝二位到底是怎么判断出这具焦尸不是小落?” 李天然应道:“尸体的长度!即便尸体焚烧会有一些变化,但大致身长是不会变化的,此尸的身高明显比小落短上不少,而且她的身体状况来看,并不像是习武之人,更像是一普通的丫鬟,故而推断!”李天然环视了二人一眼,继续说道:“种种迹象来看,也许小落根本就是自行逃离的,这把火搞不好就是她放的!” 李伯禽眼睛圆瞪,实在不敢相信李天然的推断,可事实也许就是如此! 高力士接话道:“也许她知道汝等与太子殿下的关系,想让太子殿下与吾之间产生嫌隙,也好从中渔利!” 李天然道:“让高公公与太子殿下不和,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除非。。。”李伯禽焦急问道:“除非什么?汝倒是说啊!” “除非。。。她是右相的人!高公公身后真正代表着的是圣人,而她真正想要挑唆的是圣人与太子殿下之间的关系!”李天然斩钉截铁地应道。 李伯禽听罢当即后脊一凉,心中顿时明白,原来他们之所以刺杀右相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原来真是她暗中操作,什么太子私宅监察,全都是洗脱她自己嫌疑的把戏!可此时高力士在场,他也不便言明,李天然如此聪慧,恐怕也早已想到了这一层,否则刚才也不会哭得如此伤心。 李天然突然朝着高力士一躬身,开口道:“高公公,今日汝故意放了我们,不曾痛下杀手,李天然在此先行谢过,不过。。。吾想此事也并非那么简单吧?” 高力士冷声道:“那是自然!私闯皇宫,无论如何,都是死罪!暂且留下汝等的性命,只不过是要找李白问清事情的真相,国有国法,到时汝等罪责绝不轻恕!” 李天然微微一笑,继续躬身道:“那是自然,不过吾斗胆问高公公一句,今日吾阿郎到底对高公公说了何话?能让高公公居然能违背国法,私放吾等重犯!” 高力士闻言不禁眉头一紧,李天然的话像是一把锥子,深深得扎在了他的心上,他跟随圣人一生,自问无论何事他都禀法而行,今日居然落下个私放重犯,不过此刻的他也顾忌不了这些了,于是环视了二人一眼,低声开口道:“也罢,今日李白在吾耳旁说道。。。” “噔、噔”在这紧要的关头居然响起了敲门声,高力士刚才忙于应话,居然没注意门外的动静,于是迅速一侧身躲到了李白的床榻一侧,李伯禽见高力士已藏好,当即大声应道:“何人敲门?” 门外有人应道:“是吾,安庆绪!” 李天然兄弟二人闻言一怔,想了想,李伯禽还是上前开了门,而李天然连忙又蹲回了焦尸旁,继续作一幅悲伤状。李伯禽冷声问道:“不知安大人来访,有何事?” 安庆绪一拱手,应道:“小落姑娘的事,吾深表遗憾,一来聊表歉意,二来是为令尊送来药剂。”说罢便一抬手拿出了药瓶。。。 第陆日 章 回(三) 李伯禽把安庆绪死死堵在了门口,根本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安庆绪自是也明白他们的心情,只是站在了门外,没打算入内。李伯禽皱了皱眉,伸手接过了药瓶,低声道:“谢过安大人,时候不早了,也请安大人早些回屋歇息吧!” 安庆绪隔着门望了一眼李伯禽和他身后的李天然,只能低声说道:“也好,这药还请尽快让令尊服下,以便他能早日醒转!”说罢便一拱手,转身缓缓离去,李伯禽见他走远,也随即关上了门。 此时高力士已走到了李伯禽身后,从他手中拿过了药瓶,倒了一颗出来,捧在手心里看了看,又放到鼻子之下嗅了嗅,这才开口问道:“之前给李白服下的也是此药?”李伯禽点了点头。 高力士当即双眼一闭,脸上布满了沮丧,过了许久,这才缓缓睁眼道:“汝等安会如此大意?这是梦神丹,又岂是什么治病的药!以李白的武功底子,吾就奇怪了为什么到现在还不醒转,原来是服了它!” 李伯禽大惊失色,连声问道:“梦神丹?高公公,这是什么药?他们是打算毒杀吾阿郎吗?” 高力士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倒也不是!梦神丹类似于迷药,不能致人性命,但却能令人昏睡不醒!普通人吃上一粒,起码要昏睡三天以上,若是汝等一直将此药让他服下,恐怕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李白是醒不过来了!”李伯禽听罢,当即愤然道:“安庆绪这个畜生,他如此行事,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此时的李天然也直起了身子,但他倒是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药上,反而是继续追问到刚才的问题:“高公公,吾阿郎今日到底与你说了什么?”李伯禽闻言望向了李天然,他陡然明白,他们之所以如此行事,也许李天然所问的才是关键所在。 高力士在屋中来回踱了几步,终于开口道:“李白今日告诉我,有人要借封圣。。。刺杀圣人!” 此言一出,李天然二人当即大惊失色,原来如此!高力士一生事主,从未有半点差池,突然听闻有人欲弑君,事关圣人生死,故而才会违背国家法令放走了李白等人,此时想想也是情有可原。 李天然回过了神,突然冷冷地问道:“高公公有没有想过,也许。。。这只是吾阿郎的脱身之法呢?根本没有人想要弑君!” 高力士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冷笑,他朝李天然走近了些,冷声道:“所以老臣今晚才会到此啊!若是李白骗了我,汝等一个也活不了!”他的言语中充满了杀气,让人有些不寒而栗!不过很快,他又继续开口道:“不过以老夫判断,此事也绝非空穴来风,之前发生的诸事,以及李白所受的重伤,这些都是偶然吗?吾看未必,故而老夫宁可信其有,绝不可信其无!” 李天然继续试探道:“那高公公为何不直接将此事禀明圣人?” 高力士冷眼望向了李天然,并没有接话。李天然也露出了一丝奇怪的笑意,继续开口道:“若吾没有猜错,高公公这么做也是心有顾忌吧?” 高力士终于应了声,拉长声调,说道:“哦~汝如此聪慧,那就请汝说说看,老夫何顾忌之有?” 李天然道:“高公公的顾忌无非有二,其一,就是圣人早于着迷于封圣一事,若是此时妄加劝阻,恐怕得不偿失,届时不仅无法规劝圣人,反而自己受责难!”高力士冷冷一笑,没有接话。 看高力士的反应,李天然自是清楚,自己算是说对了,于是接着道:“但吾没有猜错的话,这其二才是高公公真正顾忌的事,那便是行刺之人可能是。。。国师!” 此言一出,高力士早已不能像之前那般泰然自若,当即脸色大变,透出一丝煞白!但他很快又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冷声应道:“诋毁当朝国师,汝可知是什么罪责?” 李天然充满自信地一笑,应道:“诋毁?若是吾一语成谶,那还叫诋毁吗?高公公,汝不必瞒我们,这普天之下还有人能让高公公您有些忌惮的,恐怕也就国师一人了吧?” 高公公避开了李天然的问题,反问道:“老夫且问你,汝为何会怀疑国师?” 李天然咧了一下嘴,缓缓道:“其实在知道阿郎说的话之前,吾一直也想不明白,只是觉得事情蹊跷。实不相瞒,昨夜我们三人坠落悬崖,误打误撞进了一间陵墓,后来吾等被陵墓内的幻术所迷,险些送了性命!到了那时吾才知道,在圣汤宫外见到的游龙是怎么回事,那也是幻术!但最让吾等感到奇怪的是,在那陵墓之中,吾等发现了一处暗室,那里似乎有人居住过,而且为的就是偷偷习得那里的幻术!由此吾便联想到了当今国师!” 高力士沉默了许久,终于喃喃道:“会幻术的又不止国师一人,为何汝却偏偏怀疑他?” “直觉!”李天然脱口道,他的眼睛紧紧盯着高力士,缓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普天之下,懂得幻术者应不在少数,但是能把幻术真正带到圣人面前的只有国师一人。。。” “但这也不能成为国师欲加害圣人的理由!”高力士打断道,“国师原本就是江湖上一闲散之人,近年年受杨贵妃推荐,方能入宫,最终成为国师!这是何等的尊崇,若是他加害了圣人,岂不是一切功亏于溃?”高力士顿了顿,继续说道:“国师年事已高,也并无子嗣,若是想撺掇大唐江山,那也断然没有可能!” 李天然听完,不禁眉头紧锁,思虑片刻,这才答道:“若是国师为他人行事呢?” “他人?”高力士冷声道,“这普天之下,除了圣人之外,论尊贵地位恐怕也就是国师了,他何必受他人趋势,除非。。。”说到这里,高力士顿时脸色一变。 李天然自是察觉,于是连声追问道:“高公公,敢为除非什么?” 高力士闻声自知有些失言,连忙缓了缓神色,若无其事道:“没事什么除非,适才口误而已。” 李天然冷笑了一声,淡然开口道:“除非是。。。兼任三镇节度使的安禄山!!对吧?高公公!” 高力士闻言不禁再次色变,开口道:“汝等黄口小儿,休要妄言,那高力士可是贵妃娘娘的义子,安能如此行事?再说,堂堂国师又岂会被外藩大臣所左右?” 李天然道:“那这安庆绪作何解释?为何会平白无故的入到长安城来?难不成也是巧合?” 高力士低声应道:“他是为了代其父恭贺圣人封圣一事,汝勿要在此凭空揣测!”没等李天然接话,高力士连忙抢话道:“今日吾到此之事,汝最好守口如瓶,免多生事端,李白一醒,即刻想办法通知我!其它的事,汝等暂时不要妄动!”说罢,也没等李天然答话,当即走出了房门,径自离开了。 李伯禽愣了半晌,终于开口道:“阿弟,你今晚此番话可真是令阿兄大感意外啊,你的心里还真能藏事!” 李天然摇了摇头,应道:“阿兄见笑了,其实今晚我说的事都是临时起意,诈取他的信息的,吾就是想知道今日阿郎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李伯禽叹道:“那吾等现在该如何行事?” 李天然再次望了一眼地上的焦尸,喃喃道:“我们还是先把她安葬了吧,不管她是谁,也算是一个可怜人,总不能这样暴尸于此。” 李伯禽当即点了点头,于是扯了一块长布将尸体一裹,兄弟二人便趁着夜色出去了。现在还是宵禁,二人出不了坊,于是便在坊内找了一个偏僻的地方挖坑把她安葬了,没有墓碑,只有一圈石子用作标记,待一切忙得停当,天已经是有些蒙蒙发亮,二人不敢耽搁,李白尚在安府,二人便马不停蹄地赶了回去。 安府内的大火已经全部熄灭,忙碌了一夜,下人们早已散去,李天然见无人看守,于是便带着李伯禽凑了过去,他沿着燃烧的房屋绕了一圈,最终便又领着李伯禽匆匆回了屋子。 刚一进屋,李伯禽便连忙问道:“怎么样?阿弟,有什么发现吗?” 李天然应道:“果不其然,从现场的焚烧的情况来看,起火点就是床榻处,换言之,这场大火就是为了焚尸!这小落。。。哎,吾真不该轻信于她。” 李伯禽轻轻拍了拍李天然的肩膀,李天然竟因为气愤而身子有些发颤,李伯禽开口道:“阿弟,事已至此,还是不用多想了,汝也是一夜未眠,还是歇息一会儿吧,一切等阿郎醒转了又说。” 李天然望了一眼仍在昏迷的李白,心中不禁一阵内疚,他服药时自己怎么就没有多个心眼?不过好在此药对性命无害,眼下也只好静静的等待了。 第陆日 章 回(四) 天色刚刚破晓,冬日里的华清宫飘着淡淡的晨雾,今日应该又是一个大晴天。圣人早已是起了身,他颤巍着身子凭栏远眺,在这里他几乎可以看到整个华清宫,他的目光有些深邃、又显得悠长,还有一天便是封圣之日!回想起自己的这一生,纵横天下,那些强敌、故人,可到了今儿,一切都飘然而逝!不知为何,他居然有一丝莫名的伤感,他踩在脚下的这片盛世大唐是何等的辉煌,但不知还能挨多久,他便会离这片故土而去。自从年过六旬以后,他便觉自己的身子骨每况日下,故而对道教长生之法几乎近于痴迷,但十余年过去了,仍不得其法!万念俱灰之时,国师的一句卦文:“应龙现,天下变!封圣成圣!”又让他这将死的心死灰复燃,一切就在明日,应龙现世,他便可得永生,为此,他可以不顾一切!只要能够活着。。。。。。 圣人还在望着远方出神,忽然有人给自己的身上加上了一件袍子,圣人止住了思绪,转过了身子,眼前之人明眸一笑,原来是杨贵妃。她见了圣人,当即恭敬地行了礼,开口道:“天气凉了,圣人万不让风寒伤了身子!明日可是圣人的大日子!” 圣人微微一笑,伸出手有些颤巍地握住了杨贵妃,轻声道:“太真,汝有心了。”杨贵妃还之一笑,轻轻靠到了圣人身旁,也跟着远远地眺望了一会儿,接着柔声问道:“圣人在想什么呢?” 圣人叹道:“不知怎的,最近总是会想起一些故人。” 杨贵妃接话道:“圣人贵为天子,若是想念谁,就召他入宫,一同叙叙旧便是,那样圣人也开心不是?” 圣人摇了摇头,接话道:“恐怕。。。是召不来了。” 杨贵妃一脸诧异,继续问道:“敢问圣人想起的是哪位故人?” 圣人顿了顿,继续说道:“也不知为何,明日封圣一事,总会让朕想起五十年前洛阳的那场旧事!也不知为何,朕的心里总是觉得有些没有着落,就好像有什么事儿会发生一般。” 杨贵妃闻言不禁嘴角一扬,接话道:“五十年前?那时臣妾尚未出生呢!圣人不必多虑了,明日封圣是天大的喜事,又岂会与那事有何关联?” 圣人缓缓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希望。。。如此吧,也许真的是朕多虑了。” 与此同时,长安城,明德门上的鼓声却突然发狂似的敲击了起来。城门令大惊,连忙上了城楼,可当他朝下一望,顿时也是被吓得后脊发凉!不知何时,这明德门下居然聚集了几千人的军队,个个披甲持戟、严阵以待!这大军围城的架势可有些年头没见过了!城门令当即慌了神,也来不及看清军队到底是何人,便连忙大声吩咐道:“速关闭所有城门!召集军士,布。。。布防!还有。。。速去报知右相!” 城门上的众人也是被吓得不轻,连滚带爬地忙关紧了城门,又派快马去了右相府。所幸城外的那些军士似乎并无攻城之意,否则这仓促布防之际,那些军队早已打了进来。城门令到了此时才定眼看了看军队的战旗,居然是吐蕃军队!他心中大惊,为何这城下会突然出现这么多吐蕃军队?他等又是如何绕过大唐重重关隘,悄无声息地到了长安城下?这几千人之众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城门上慌乱的鼓声自是传到了长安城内每一个角落,李天然兄弟二人也不例外!李伯禽率先说道:“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这等动静吾还从未听闻。” 李天然摇了摇头,眉头紧锁,接话道:“一直以来,吾都觉得这圣人封圣一事,后面必有蹊跷,看来这一起绝非偶然。明日就是封圣之日,看来一切都开始慢慢应验了。” 李伯禽点了点头,应道:“阿弟,汝照顾阿郎,阿兄会武功,吾这就去打探一番。”李天然道:“这样也好,但阿兄务必小心提防,速去速回,无论何事,切记不可硬碰。”李伯禽答应并拱手离去。 事态紧急,信息传到了右相府,右相自是也不敢片刻耽误,弃了官轿,带着十余人便骑马飞速朝明德门赶了去!待他与众人赶到时,天色已是大亮,右相上气不接下气地爬上了明德门!可凭栏一望,连他也自是被吓了一跳,这莫名从天而降的几千军队确实有些令人惶恐。 他向身旁的官员问道:“现长安城内有多少军队?”官员连忙躬身应道:“现长安城内禁军、羽林军等各类兵士相加大约两万军队。” 右相闻言心中顿时有了些底气,继续问道:“那最近的驻军离长安城有多远?”官员继续道:“距离最近的驻军有五万,若快马加鞭,不出十二个时辰便可抵达长安!” 右相突然冷冷一笑,回应道:“依本相大致观摩,这城门下立着的军队不过五千人马,先不说赶来的五万驻军,恐怕这长安城内的军队就可将他们悉数绞杀!哼!何惧之有?” 城门令上前接话道:“回禀右相,下官觉得此事奇怪!他们在这城下已立了至少一个时辰,但似乎并没有攻城之意啊!” 右相侧脸望了一眼城门令,当即开口道:“汝这就出城去问问,他等到底到底是何目的?” “我?”城门令闻言不禁一怔,可还没等他继续说话,右相当即厉声道:“就是汝!怕什么?长安城内的军士皆是汝的后盾!难不成汝是鼠辈不成?” 经右相这么一斥,城门令哪还敢不从,若是再有抗辩,兴许还没出得城门就被右相给杀了,左右都是个死,倒还不如出城一搏,于是连忙应道:“喏!”便下了城门。 城门令专门挑了一匹高头大马,换了铠甲,便骑马出了城门,缓缓到了大军阵前。吐蕃军队训练有素,一幅威严之相,城门令见了不免也有些心虚,但他还是稳了稳神,大声开口道:“汝等是何方军队?到长安城欲行何事?”可他大声叫唤了三遍,始终无人应答。城门令正打算转身回城复命,军队中却突然让出了一条路,一人骑马缓缓走了出来。 来人竟是一喇叭扮相,他望了一眼城门令,当即双手合十道:“吾等来自吐蕃,听闻大唐皇帝欲封圣,吾等受赞普之命前来恭贺!” 城门令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喇叭,此人年纪应在六旬上下,皮肤黝黑、面部光洁,举手投足间颇有些有得道高僧的风范,于是变得肃然起敬!他连忙双手合十道:“敢问大师法号?即是恭贺,为何这般兴师动众?就不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喇嘛淡然一笑道:“老僧法号梵悟,此来长安长途跋涉,赞普担心途中有难,故而派人相护,冒昧之处,还请见谅!请大人速速向大唐皇帝转告吾等前来恭贺之意!免得多加误会!” 城门令闻言当即合十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大师在此稍候,吾这就入城禀报。”说罢便转身策马而去。 右相听了城门令的回禀,当即大为光火,口中怒斥道:“担心途中有难,就发兵几千人围在了长安城下?这秃驴。。。”右相顿了顿,可能也是觉得自己有些失言,于是语气一缓,继续说道:“既然如此,汝再下去告知于他,既是道贺,那他一人入城即可,本相愿带他入宫面圣,但他的军队还需尽快撤了去!” 话音刚落,城门下当即响起了回音:“回禀右相,吐蕃军队立刻后撤三十里安营扎寨,绝不进犯!老僧愿随右相一人进宫觐见!”声音浑厚有力,响彻整个城门! 右相等一干人当即大惊失色,他万没想到,隔着这么远他居然能听到他们说话?这是何等修为的高人!右相愣了半晌,这才缓缓回应道:“不知大师是何方高人?竟有着百步闻声的本领!吾也好告知吾朝圣人!” 城门下响起了梵悟的大笑声,声音不禁有些令人胆寒,他回应道:“雕虫小技何足挂齿?右相抬爱了!请右相转禀圣人,老僧乃吐蕃国师巴思八座下底子,此番前来也算是故人相聚了!” “巴思八?”右相小声喃喃道,但他又哪里识得谁是巴思八,犹豫了片刻,继而回道:“原来是国师弟子,本相这就带大师入宫觐见,还望大师把军队撤了去吧。” 梵悟大声应道:“谢右相!”说罢便转身一挥手,大军当即一转身,后队变前队,有序地退了去,从行军姿态来看,此军队自是训练有素,作战能力可见一般。 右相连忙下了城门,出城相迎,走了近些,右相才看清了梵悟的相貌,已是垂垂老矣,那他的师傅又是何等年纪?他不觉一怔,于是开口问道:“敢问国师巴思八,是否也一同前来?” 梵悟笑道:“家师多年前已早登极乐,来不了了!” 此话倒是在右相的预料之内,于是接话道:“不能一睹高僧风采,确实有些遗憾!圣人不在长安城内,本相这就带大师前往!” 第陆日 章 回(五) 右相让人备下了两顶大轿子,一前一后的为梵悟带路,一同往华清宫进发。可刚走了没多久,右相心中便打起了鼓,顿时忐忑不安。刚才为了让他退兵倒也不曾多想,梵悟此番带如此众多军士前来,定是有所准备,又岂会只是道贺那般简单,先不说这五千军士,犹如一把利刃悬在头上,就单说这梵悟的身手又岂是一般人所能匹敌?一会儿觐见圣人时,若是他图谋不轨、突然发难又如何是好?高力士武功纵然不低,可这梵悟也绝非等闲之辈,万一失了手。。。想到这里,杨国忠后脊不禁一阵发凉! 可眼下若是出言反悔,不仅会激怒了梵悟,更是丢了大唐的颜面,搞得大唐好像惧怕他一僧人一般!踌躇了片刻,右相连忙掀起了轿帘,唤过一亲信!右相恐又被梵悟听到,于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吩咐道:“汝速骑快马入华清宫,向圣人禀明此处情况,并向圣人请得虎符,让兵部调五万驻军驰援长安,一刻不可耽搁!另外,务必让圣人做好万全的准备,万一这梵悟有何不轨,可当场擒拿!听清楚了吗?”那人点了点头,可刚准备离去,又被杨国忠召了回来,继续嘱咐道:“务必告知圣人,此人武功极高,切不可大意!” 待一切吩咐妥当,右相这才长舒了一气,一盖轿帘,又缓缓坐回了轿中,他仍在盘算着这吐蕃到底是在搞哪一出?但琢磨了一会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故而干脆一摆手,走一步、见一步便是! 李伯禽躲在暗处,大致情况也看得明白,见众人起身上了路便独自赶了回去。回到别苑,李白尚在昏迷,李伯禽便将刚才发生之事告知了李天然。李天然闻言不禁眉头一皱,喃喃道:“吐蕃?”李伯禽肯定的又点了点头!李天然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于是缓缓开口道:“阿兄,此事确实越来越复杂了!你想,这圣人封圣之事,从公布天下到今日也不过短短数日,这吐蕃远在千里之外,哪怕是第一时间知道,日夜兼程也不可能赶到此处,何况是五千人的大军!这一切定是早有准备,长安城。。。恐怕要有难了!” 李伯禽闻言也是眉头紧锁,愣了半天也不知该说什么。李天然继续开口道:“吐蕃这五千军士,若是一开始便手持刀刃、身披铠甲,断不可能到了长安城才被发现,之前定是分批乔装偷偷入了长安城,到了今日才集结!这等执行力和行动力只能说明。。。有人事先谋划了此事,更恐怖的是。。。” “朝中有人相助!而且相助之人位高权重!”李伯禽接话道。 李天然闻言不禁一阵后脊发凉,这吐蕃自太宗皇帝以来便对大唐虎视眈眈,为了世代友好,当年文成公主远嫁吐蕃,后来也不断有皇室公主和亲,可即便如此,这表面的和平之下,仍是暗流汹涌!这吐蕃不同于西域诸小国,论国家整体实力确是对大唐是一大威胁,可偏偏每到关键时刻,朝中总有人欲借吐蕃之势为自己谋利,看来这次也不例外!但这背后之人到底是太子殿下、右相?还是另有他人? 李伯禽喃喃道:“可。。。这五千军士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啊?即便已在长安城下,若是真打起来,料想这吐蕃也是占不到半分便宜!” 李天然冷冷一笑,应道:“阿兄错了,吐蕃的五千军士只是一个震慑而已!这已经起到他该有的作用了!” 李伯禽闻言有些不得其解,追问道:“区区五千军士?就能对大唐起到震慑作用?” 李天然道:“阿兄与吾看到的仅仅是五千人,可圣人看到的却绝不仅仅是五千人!而是一万人、五万人、甚至更多!”李伯禽轻轻摇了摇头,还是不明白。 李天然继续解释道:“阿兄你想,既然吐蕃能悄无声息地混入五千军士,难道这就是全部吗?这些只是立在城下,刚好让你看到而已!也许这长安城内已经混入了上万吐蕃军士,只是还未暴露;也许,不止长安,整个大唐的不少城市都已经混入了不少吐蕃军士,只要一声令下,各地就会狼烟四起。。。” 说到这里,李伯禽不禁脸色一变,颤声道:“这得有。。。多凶险!”李天然也不禁叹了一声道:“眼下只能看圣人如何扭转这个局面了!还有。。。希望吐蕃行事别真像吾刚才所说才好!” 两个时辰过后,右相与梵悟的两顶大轿终于缓缓到了华清宫大门前。右相率先下了轿,只见华清宫外早已候了一人,待右相看清了来人,不禁一脸诧异!此人正是寿王李瑁!说起寿王,前右相李林甫在世时,曾欲拥立他为太子,可后因高力士介入,李亨最终入了东宫。寿王自此便算失了势,加上李林甫一死,他在朝中更是无靠山!为求自保,一直深居简出,鲜少露面,虽领益州大都督、剑南节度使,可仍无心政事,就连杨国忠也有些时日未见寿王!今日突然露面,不禁令杨国忠有些大感意外! 可无论如何,寿王毕竟是皇子,早年间也深受圣人喜爱,杨国忠见了他一时间也没顾得上身后的梵悟,便连忙上前行礼道:“见过寿王殿下,不知今日何事能有幸在此见到寿王!” 寿王与杨国忠多有嫌隙,即便他如此恭敬,也不过是冷冷一笑,应道:“本王见过右相大人!”他的目光迅速移到了杨国忠身后,一躬身道:“见过梵悟大师!” 寿王对梵悟恭敬的态度不禁令杨国忠一怔,他诧异道:“二位难不成早已相识?” 寿王接话道:“本王一向热衷佛法,特别是对藏传佛学有些许心得,梵悟大师实乃此间高人,今闻大师驾临长安城,故而早早在此翘首以待,还望大师不吝赐教!” 梵悟躬身还礼道:“寿王殿下谬赞了,老僧有礼!” 自圣人登基以来,便一心崇道,佛家自是有些没落,听闻二人因佛法结缘,杨国忠自是有些嗤之以鼻,冷声道:“原来如此!圣人应还在等候大师,事不宜迟,吾等这就入宫见驾吧!”话一说完,杨国忠便抬手引路,同时也不忘环视了一番,华清宫的侍卫早已严阵以待,看来已是做好了准备。 从入华清宫大门开始,便是一路侍卫林立,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全都做好了随时应战的准备!杨国忠见状心中自己安稳了一些,他侧脸偷偷瞥了梵悟一眼,只见他一脸淡定,对眼前之事似乎根本不在意!杨国忠于是加疾了步子,一路领着他圣人的大殿走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三人也就到了大殿之外。此时守在殿外的人居然是高力士,他冷冷望了梵悟一眼,当即大声道:“右相、梵悟大师入殿觐见!”话音刚落,高力士突然看清了右相身后的寿王,他的出现不禁令高力士也感到有些意外,于是连忙补充道:“寿王殿下觐见!”于是一侧身引三人入殿。梵悟从高力士身旁走过时,不知为何,隐约透出了一股杀气,不过旁人倒是并未察觉! 众人进了大殿之内,可大殿之内的情况却出乎意料,整个大殿之内,除了圣人独坐在龙椅之上外,竟然空无一人,丝毫没有设防!杨国忠有些意外,他连忙左顾右盼,这是暗中设伏?欲擒故纵?不过环视了一眼,但也没看出任何端倪! 龙椅上的圣人衣着格外隆重,精神气也十足,目光如炬地打量着来人。梵悟见状,连忙上前双手合十躬身道:“吐蕃来使梵悟拜见大唐皇帝陛下!” 圣人冷冷应道:“吐蕃高僧远道而来,朕深感荣幸,只是不知大师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梵悟继续合十道:“赞普听闻大唐皇帝陛下意欲封圣,此乃普天同庆之事,特派老僧前来道贺!” 圣人冷笑道:“贵国的道贺方式还真是新颖别致,居然带着几千甲兵一同道贺!再说这赞普的消息也真够灵通,朕才宣布几天,不想大师就已远道而至,确实速度出奇啊!” 梵悟听罢也是缓缓笑道:“大唐陛下勿要怪罪,此番失礼之处,也是有个中缘由,还望见谅!” 圣人仍是没有好气,继续问道:“个中缘由?那还请大师说说吧,朕洗耳恭听!” 梵悟左右望了望,缓缓说道:“自古以来,天下龙脉出昆仑,故而昆仑可谓是龙居之所,时常显圣!大约三个月前,昆仑山方向突见异相,山顶彩光汇聚,紧接着一条巨大的黑龙突然现身,盘踞于山顶之上,可并未停留多时,便向东腾云而去。赞普命老僧查探此事!老僧推算,此必是那应龙降世,往东而去,那便是大唐,故而赞普命老僧前来大唐道贺,同时献上至宝!那五千甲士面上是护送老僧,实在是护送此至宝,情况大致如此,还望大唐陛下明鉴!” 第陆日 章 回(六) 梵悟一番话说得在场几人是云里雾里、将信将疑,世间真有如此神奇之事?不过他这一番言论倒是把他之前的行径解释得合乎情理,似乎并无破绽!但一旁的高力士却始终一脸阴冷,看来他心里并不认同! 正当众人不知如何接话之际,龙椅上的圣人却改了神色,只见他嘴角微微上扬,一扫之前的冷漠,语气缓和道:“大师所言当真?那此番神迹确实是令人不胜欣喜!” 梵悟同样笑道:“此事千真万确,否则老僧也不可能不远万里,贸然来见!”说罢便将手缓缓伸入了自己的衣袖,高力士见状霎时间提高了警惕,不自觉地朝梵悟走近了些,随时准备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 只见梵悟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精致的木制黑盒,那盒子上并无更多雕饰,但黑盒刚一出袖口,便向四周散发出一阵莫名的檀木幽香,且不论盒中所放何物,就这个木盒而言也绝非俗物!一时间,包括圣人在内,几人的目光都同时被木盒吸引住了。梵悟环视了一番,微微一笑道:“此乃赞普命老僧转呈大唐陛下的圣物,还望大唐陛下务必收下!” 听闻是圣物,圣人心中不禁一喜,连忙问道:“请问大师,这是何圣物?” 梵悟应道:“老僧适才说过,那应龙盘踞昆仑山巅,然后腾云东去,老僧便命弟子在它盘踞处搜查,希望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幸得不负众望,这便是那应龙离去时留下的一瓣龙鳞!吐蕃不敢擅存,故而千里迢迢,呈之于大唐陛下!” 话音刚落,圣人眉头大展,悦色道:“哦!世间竟有如此奇珍,快呈上来让朕看看!” 梵悟闻声刚要上前,高力士却抢先一步堵了过去,冷声说道:“大师,此物还是由老奴转呈吧。”也不等梵悟作答,便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的黑盒。盒子很沉,有些超乎高力士的预料,接过后他连忙转过了身用眼色朝圣人问询,圣人微微点头,高力士心领神会,于是在手中缓缓打开了木盒。 盒子刚一打开,那特别的檀香味更加浓烈了,高力士深吸了一口,凭借他多年的经验,此味儿并非毒物,只是盒子本身的味道罢了,这才松了口气。高力士朝盒内望去,一时间竟有些瞠目结舌!高力士身居宫中几十年,什么样的奇珍异宝都已见过,此物居然也可令他大惊失色,定是不一般。圣人见状,连忙抬手示意高力士速速呈上,高力士不敢耽搁,连忙移步将木盒呈了上去。 圣人满是期待地朝盒中望去,也不禁有些咋舌,只见盒中所放之物真是一龙鳞形状之物,和平日里画中所见到的龙鳞并无区别。龙鳞有碗口大小,呈黑色、透明状,细细观之,里面甚至有极细的血丝痕迹,栩栩如生!圣人缓缓伸手朝盒中摸去,刚一触及,便感到一阵冰凉,像是摸到了坚冰一般,他连忙把手缩了回去。他又侧着脸端详了一会儿,只见那片龙鳞薄如蝉翼,仅有两个铜钱叠在一起的厚度。许久,圣人终于叹道:“看来此物真是应龙之鳞,确实令人惊叹啊!”圣人笑眼望向梵悟,继续说道:“吐蕃如此盛情,不知朕欲用何报之?” 梵悟双手合十道:“回禀大唐殿下,老僧临行前,赞普交代过,此物只是大唐与吐蕃国世代永好的见证之物,吐蕃对大唐并无所求!只求两国和平共处、互不侵犯便好!” 圣人大笑道:“那是自然!赞普的这份心意朕就收下了!”说罢便将木盒子轻轻盖上,可一旁的高力士见状却眉头不展,心中暗自想到:“此番吐蕃兴师动众,真的就为进献一瓣龙鳞?何况那龙鳞。。。” 正思索间,梵悟突然开口道:“启奏大唐陛下,老僧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准奏!” 见过此龙鳞,圣人早已是喜到九霄之外,先前的那些顾忌早已抛之脑后,当即豪爽应道:“大师有何事?尽管说与朕,朕一概照准!”此言一出,众人不免有些色变,特别是高力士,脸色已是铁青,圣人居然因一瓣龙鳞而如此许诺,若是梵悟所求过分,又如何收场?可金口已开,任谁也不好阻止。 梵悟见状当即上前一步笑道:“老僧在此先行谢过大唐陛下,实不相瞒,老僧的师傅正是当年的吐蕃国师巴思八。” “巴思八?”圣人闻言不禁伸手捋着胡须努力回忆到,此名字是有些耳熟,但一时间又有些难以记起。 梵悟继续说道:“神龙元年,家师也曾到过大唐的国都——神都洛阳!” “哦!”圣人顿时想起了此人,他继续喃喃道:“难不成就是当年在武决时与裴旻大战的那位高僧?” 梵悟双手合十笑道:“正是家师!” 圣人感慨道:“哎,原来是他!不曾想这弹指一挥间,竟然已是过去了五十余载,巴思八大师超凡的武艺似乎还历历在目,不知他老人家现在可好?” 梵悟道:“回大唐陛下,家师早已圆寂!老僧此番前来就是为了完成家师的遗愿!” 圣人闻言不禁皱眉问道:“遗愿?还请大师速速说来。” 梵悟道:“当年一战,家师败于大唐剑圣裴旻,此也是家师生平唯一一败,故而家师对大唐武学推崇备至,奈何余年未能再有机会向大唐高手讨教!老僧今年过六旬,花甲之年,时日已是无多,故而前往大唐,希望代家师再与大唐武学切磋,也好了却此生心愿!” 话音刚落,圣人当即一拍龙椅,应道:“原来是为了此事?这有何难?朕今日就为大师摆下擂台,召集大唐高手与大师以武会友,完成心愿!”高力士没想到圣人居然会如此爽快地应下,他即便是想阻拦也已是来不及了。殊不知杨国忠此刻脸色已是变得煞白,梵悟的武功他刚已见识,绝非等闲之辈。但见圣人如此爽,杨国忠犹豫了片刻,当即跪地奉迎道:“两国之间以武会友,自是幸事,老臣这就前去为此事准备!” 梵悟一抬手阻止道:“右相大人且慢!当年打败家师者乃大唐剑圣裴旻,掐指推算,若是他老人家在世已是八十有余,不知老僧是否能有幸再与之交战否?” 此言一出,不待圣人答话,高力士抢先道:“裴旻早已归隐江湖,游历四方,下落不明,想要寻他恐怕是不易!” 梵悟继续问道:“那。。。西域剑神李客是否健在?” 李客!一个令圣人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的名字,他的心中不禁起了一丝波澜,面色有些微变,高力士见状继续接话道:“李客其人更是早已杳无音讯,无从找起!” 梵悟闻言不禁满脸失望之情,他再次喃喃开口道:“老僧听闻李客有一子,唤作谪仙人李白,他又是裴旻的高徒,此人老僧有幸能够与之交手了吧?” 此次换作高力士心中一紧,李白的下落他自是清楚,可眼下昏迷不醒,又如何能够应战?即便是他醒转,以他当前的情况恐怕也不适合到此比武!故而高力士犹豫道:“他。。。也无从找起!” 梵悟突然冷声道:“连他也不在?那试问大唐高手老僧还能向谁讨教?” 此言一出,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杨国忠见状连忙接话道:“大师莫欺吾大唐无人,本相这就去尽遣高手,三个时辰后,华清宫大殿之外比试!” 梵悟冷冷一笑,应道:“如此甚好!劳烦右相大人!”刚一说完,他又将转向了圣人,继续说道:“启禀大唐陛下,当年家师是当着天下众人落败,不知今日是否也能让众人观战,老僧也好为家师的武学正名?” 圣人不知梵悟武艺到底如何,不过瞧他已是六旬老者,自是应无碍,于是犹豫了片刻,便缓缓应道:“大师若是有此要求,那又有何不可?三个时辰后,就在这华清宫大殿外比试一二!右相,汝前去通传王公贵族及文武百官,凡是留京能赶上的,一并前来观战!” 不待他人反驳,梵悟当即合十道:“谢大唐陛下成全,老僧这就去殿外等候。” “启奏圣人,儿臣愿为此事张罗!”圣人抬头望去,说话的竟是一旁的寿王,事情议得投入,他居然把一同觐见的寿王给忘了,此时突然请愿,当着梵悟他也不好驳了寿王的脸面,于是点了点头,低声道:“就由你去办吧!”“喏!”寿王躬身道,于是同右相、梵悟三人一道出了大殿。 见众人走远,高力士不禁低声道:“圣人请听老奴一言,今日之事,颇有蹊跷!那瓣所谓的龙鳞,依老奴之见,兴许就是一块经匠人雕刻而成的昆仑美玉,这怎么就。。。” 圣人冷眼望向了高力士,打断道:“汝以为朕老糊涂了吗?今日若是不答应,万一他另外行事又如何?汝怎知道他带来的甲兵到底有多少?眼下只能欲擒故纵,若真只是比武,这。。。不是还有你吗?” 第陆日 章 回(七) 高力士陡然明白,原来圣人这儿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想看看这梵悟到底是要搞哪一出?高力士本来担心圣人是一时听了应龙鳞之事,心中大喜,从而让梵悟愚弄,但现在看来确实是自己多虑了。正当他沉思之际,圣人低声道:“汝速派亲信之人持朕的虎符将最近的五万驻军调拨至长安城附近驻防,同时传令与吐蕃国相连的所有驻军做好应战准备,以防有变。当然,这长安城内更是不能松懈,通知所有禁军、羽林军外紧内松,做好城内人员排查,凡吐蕃方向来人必须入册、暗查、跟踪!” “喏!老臣这就去办!”高力士躬身应道,可刚转身没几步,圣人又叫住了他,继续说道:“再暗中下一道旨意,各地驻军皆向西南方向移动,随时准备策应!”高力士再次领命而去。 圣人伸手缓缓打开了木盒,再次仔细地端详了一番,不禁发出了一阵不屑的冷笑。 三个时辰很快便过去了,华清宫内开始逐渐变得热闹起来,时间紧迫,寿王就安排人在华清宫大殿外铺设了一块很大的红毯,方圆约三、四丈,也算是临时搭建起来的擂台!看台来不及搭建,寿王就命人在各宫寻来了四、五百个蒲团,围着红毯四周放下,此时蒲团之上早已座无虚席,有王公贵族、有各级官员,只要是在京留守的,基本都聚集在了此处。 时值年末,长安城内已很久没有举行这样的活动,今日奉天子诏,有此盛世,众人自是趋之若鹜!何况这位于长安城外的华清宫,对于许多人来说更是神秘至极,早就想到此一睹究竟! 眼看约定的时间将至,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华清宫大殿,翘首以盼等待着圣人的驾临,终于宫内传来了宦官的声音:“圣人驾到!”呼声一出,原先喧嚣的大殿之外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皆起身、颔首以待,只见圣人在高力士搀扶下缓缓走出了大殿,身后紧跟的是杨玉环,圣人与杨玉环皆着盛装,左右各有九名侍女持蒲扇、又有九名宦官持撑黄罗伞,好一个帝王的气派! 寿王不敢耽搁,连忙赶到了圣人跟前,躬身道:“拜见圣人,请圣人、贵妃娘娘入座!”说罢,抬手一引,在前面带路,把圣人带到了擂台旁的龙椅之上,杨玉环坐于圣人一侧,而高力士则紧紧立在圣人身旁。 圣人刚一坐下,众人齐声呼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圣人缓缓抬起了双手,示意众人坐下。紧接着又是齐声呼道:“谢陛下!”圣人这才把目光投向了寿王,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始。 寿王心领神会,当即转身来到擂台正中,向四周环视了一番,于是大声开口道:“奉天承运,圣人之诏,今日吐蕃高僧梵悟大师莅临长安,特向吾大唐切磋武学!有此盛事,特召各王公大臣、文武百官一同观礼!如有兴致切磋者,皆可上台一试!”话音刚落,台下便响起了一阵嘈杂声,不少人开始交头接耳,“这梵悟是何人?竟敢前来大唐挑战?”、“一个老僧至于圣人在此设擂吗?”、“这么大阵仗,打输了真不知有何脸面再回吐蕃。”。。。 见众人议论纷纷,寿王再次大声道:“有请吐蕃国梵悟大师上擂!”此话一出,众人便伸长了脖子四周张望,开始搜寻这个不知趣儿的僧人到底是谁!只见人群中缓缓走出一人,一身喇嘛扮相,年纪又长,众人不禁唏嘘,这样的老僧也敢前来挑战大唐?台下的议论声更是胜过之前。可梵悟却不为所动,仍是静静地走到了寿王身旁,恭敬地朝四周行了一礼,便双手合十,闭目静待。他此番虽是行礼,可在场人眼中,此番举动更像是一种挑衅,无不透露着傲慢!台下有人起哄道:“随便上去一个,为大唐拔个头彩!”、“咦,吾辛苦赶来此地,难不成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要回去?”。。。 台下虽是人声鼎沸,可却始终不见走上一人,圣人见状于是侧脸望了望不远处的右相,右相的眼神刚好与圣人相交,他心中明白,圣人这是在暗示他赶快行动。其实从一开始右相就不看好这场比试,梵悟敢远道而来并提出这种要求,料想绝不是普通人,可无奈此刻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起了身!众人见右相有了动静,于是擂台四周顿时雅雀无声,静了下来。 右相向前一步,一拱手大声道:“本相府上有一人,名曰张峰,习过些武艺,平日里为本相看家护院!今日不才,本相愿让张峰上台一试!”此言一出,众人哗然色变!这张峰的名号在长安城内可算是出了名的,据说也原是出自武术名门,当年末路才被右相收留,此人武功甚是了得,名为右相看家护院,实则算是右相的心腹之人,在这长安城市井之中也算是名号响亮!没想到这右相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使出了杀手锏!右相话音刚落,只见他身后一人一跃而出,几个空翻便到了擂台之中,众人定眼一看,果然来人就是张峰! 张峰向梵悟一拱手行了一礼,大声道:“小人张峰,特来向大师讨教!”梵悟仍是闭目养神、岿然不动,寿王见有人上台,于是连忙往后一退,示意比试开始。可直到此时那梵悟仍是没有任何动静,张峰深感受辱,于是从拔出了手中剑,径自朝梵悟刺了过去。 此剑一出,势大力沉,隐约还伴着一股阴冷的剑气!眼看就快刺到梵悟身上,可他仍是毫无反应,张峰心想:“居然如此傲慢,这一剑就送汝去见佛祖!”于是又加了些许寸力,朝梵悟的胸口刺了过去。。。 “咣”的一声,张峰的剑居然弹飞了出去,众人哗然!刚刚那一剑明明刺中了梵悟的胸口,不过不仅没有刺入,反而剑被远远地弹飞了,张峰由于用力过猛,不禁退了两步,虎口处一阵发麻!张峰心中大惊,刚才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老僧的胸口处藏了防身的什物?还是他已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 张峰斜眼打量了一番老僧,他仍是先前那番模样,一动不动,可这一下却把张峰吓得后脊有些发凉,渗出了不少冷汗!张峰努力平静着自己,凝神聚气,再次摆开架势,朝梵悟攻了过去,转眼二人之间的距离已是咫尺。与此同时,梵悟突然有了动静,只见他左手抬起一拳,出拳速度之外,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张峰甚是没来得及做出任何躲闪,此拳已经重重地砸在了张峰的胸口处! 张峰瞬间凌空成了一个“弓型”,后背的衣服应声而破,整个人也向后飞了出去,足足一丈有余才落了地!刚一倒地就口中喷出鲜血,全身再没有一丝动弹!本来还有些喧嚣的擂台四周顿时鸦雀无声,安静得几乎能听见众人的心跳声!众人皆口目微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寿王见状连忙上了擂台,用手探了探张峰的鼻息,又摸了一下他的脉搏,于是起身摇了摇头,看来张峰已经是不行了。寿王抬头环视了一周,继续说道:“还有谁愿意上擂台!” 众人尚处于震惊之中,眼前的老僧居然有这等武功,真是世间罕见,仅仅一拳就能将张峰打死!一时间谁又敢上前来送死?梵悟转身朝地上的张峰行了一礼,开口道:“老僧无状!施主莫怪!” 右相此时终于从震惊中缓了过来,眼看自己的心腹被打死,当即悲愤得朝擂台上大声喝道:“擂台切磋,点到为止,岂能如此要了他人性命!大师的武德何在?” 梵悟没有应声,只是缓缓闭起了眼睛,充耳不闻!圣人见状,当即开口道:“擂台之上,本来就拳脚无眼,他丢了性命,只怪武艺不惊!怪不得高僧,右相勿要在此纠缠!” 圣人此言一出,右相又怎好继续发话,只能咬着牙让人抬下了倒在擂台上的张峰!自己则坐回了蒲团,默不作声!此一役他右相府算是丢尽了颜面! 寿王见状,再次大声问道:“还有何人欲上台比试?” 正当人群中异常安静之时,突闻有人喊道:“吾来试试!”众人闻声望去,原来是一军人扮相,此人众人自是识得,正是郭子仪手下第一猛将程志远!摧城拔寨、万军丛中取敌军上将首级犹如探囊取物的程志远!此人作战勇猛,每逢御敌,都是郭子仪手下先锋将军的不二人选,此人一出,众人再次来了兴致,若是连此人都讨不得便宜,那梵悟恐怕真正算得上是无人能敌了。 程志远身形魁梧,身高异于常人,只见他缓缓走上擂台,若是平常人见了也不免会倒吸了一口凉气,更不要说与他对峙,可这梵悟却仍是如先前一般,闭目、静立。 寿王大声呼道:“比试开始!”便连忙往后退了几步,让出了擂台。。。 第陆日 章 回(八) 有了之前一场的教训,程志远自是不敢轻敌,更不敢贸然出击,虽然寿王已宣布了比试开始,可他仍是按兵不动,梵悟也像之前一般,双手合十,闭目不动,可如此一来,擂台上的氛围就显得有些僵持。但即便擂台上如此,擂台之下的众人也是鸦雀无声,人人凝神屏息,静观擂台上的动静,刚才击败张峰的那一幕仍历历在目,众人可不希望程志远像张峰一般被瞬间击败,若是如此,大唐算是颜面尽损! 程志远毕竟军旅出生,对峙了片刻,终于沉不住气,开始缓缓朝梵悟移了过去,只是这每一步他都走得异常谨慎,就像是身前矗立着一只猛兽一般。梵悟一如既往,敌不动,他便岿然不动!程志远终于走到了梵悟身前,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梵悟,突然一个侧身,沉肩撞了过去,这并不是一个武术的传统招式,只是到了此刻,程志远只能一面进攻、又一面极力的保护自己,免得像刚才一般,被击中了心脉! 可让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程志远刚一撞上梵悟,便被重重地反弹了回来,摔倒在了地上。幸得梵悟没有趁机出手,否则程志远定是会被击中。程志远从地上爬了起来,看来伤得并不重。他再次打量了一眼身前这个弱不禁风的老僧,他怎么都不敢相信,凭他的力量撞上去,他居然能够纹丝不动,就像是脚下生了根一般。程志远内心感到一阵羞愧,当即大吼了一声,像是给自己壮胆,他再次发了疯似的冲了上去,可结果和先前一样。。。程志远不甘心,又试了两三次,最后还是跌回了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可身子骨却是止不住的剧痛,台下的众人也是看得目瞪口呆,听闻连城门都能撞开的程志远居然撞不动一个看起来瘦弱的老僧,这到底是哪门子的绝学? 擂台上的一幕圣人自是也看得揪心,不禁眉头紧锁、若有所思,看来这又是一场可能落败的比试。一旁的高力士低声道:“看来他使的是密宗绝学——内家聚气!” 圣人闻言眯起了眼睛,小声喃喃道:“内家聚气?”他的思绪回到了五十年前洛阳的那一场武决,当时巴思八也是这般,四掌便把剑圣裴旻打得是毫无还手之力,险些落败。想到此处,圣人不禁长叹了一声道:“万没想到,他居然也会这般绝学。当年尚有裴旻在场,方能制敌,可今日。。。”说到这里,圣人不禁停了下来,身旁的高力士自是武功高强,可他毕竟也是年过七旬之人,又如何能稳操胜券? 圣人的目光又回到了擂台之上,程志远仍在努力尝试进攻,可局面却丝毫没有改变,他似乎就像面对一面硬壁,无论自己如何都只是会伤了自己。正当他准备再一次进攻,拳刚挥到一半,只见梵悟的眼睛却突然睁开了,他双眼圆瞪,恶狠狠地望向了攻过来的程志远!这瞬间的变化,令程志远猝不及防,竟慌了神,可梵悟合十的双手已微微张开,程志远还来不及做出准备,梵悟的右掌便已经击了过来,程志远连忙收回了拳,挡在了自己胸前,可那一掌还是结结实实地打了上去。 “咔嚓!”程志远竟然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手臂骨头断裂的声音,紧接着掌的力道传递到了胸前,又是“咔擦”一声,程志远的胸骨也断裂了,程志远应声倒地,双手与身体已不能动弹!程志远疼得龇牙咧嘴,不过军人的作风让他强忍住了身上的剧痛,没在擂台上大声哭喊!程志远体型壮硕,习武日久,他这般身躯也仅仅是一掌便倒地不起,刚才若是换了他人,恐怕也会是同张峰一般的命运! 此时擂台下的众人皆瞠目结舌,安静的没有任何声响。高力士的后脊却不禁渗出了一阵冷汗,他声音竟有些发颤地说道:“佛。。。相。。。截掌?这世间居然又有人习得此掌法?” 一旁的圣人默不作声,只是轻轻叹了一声,他自是知道此武功,五十年前正是他的师傅巴思八施展过此功,没想到密宗武学里的这门绝技今日又会现世,甚是棘手! 梵悟走到了程志远身前,冷冷地朝地上望了一眼,当即一抬手准备击打下去,吓得擂台下有人“啊”的大喊了一声,没想到他竟然打算赶尽杀绝!正当众人敬茶之际,突然一支飞箭朝梵悟飞了过来,梵悟闭眼闻声,当即一抬手,竟然用两指夹住了飞来的箭簇!众人再次哗然,他竟然还有此等修为! 众人惊诧之余,人群总突然走出了一人,手持弓弩,大声呵斥道:“他已经败了,为何大师还要赶尽杀绝,竟没有一点出家人的慈悲心肠!难道不觉得过分吗?”众人闻声望去,刚才射箭之人原来是安庆绪,幸得他及时出手相救,否则程志远此刻恐怕已性命不保!梵悟朝他望了一眼,没有答话,只是冷哼了一声,又继续闭目、双手合十。旁边的侍卫见状,连忙招呼几人上台抬下了早已奄奄一息的程志远。此刻坐在一旁的太子李享、李泌和郭子仪早已是脸色铁青,毕竟程志远代表的正是太子帐下。 两场比试结束,太子和右相皆是丢了脸面,可谁又能奈何,连他二人帐下都无人能敌,又能指望谁?一时间,擂台下的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暗自想到难不成大唐就这么败了? 等了半晌也不见动静,梵悟当即开口道:“难道大唐就没有人上前应战了吗?”声音虽然不大,却满是挑衅之意,可众人偏偏敢怒不敢言,甚是憋愤! 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传了过来:“老臣愿意前来一试!”众人闻声抬头望去,只见高力士缓缓走上了擂台,世人皆知高力士武功高强,可毕竟已过七旬,到底有几许胜算,心中实在没底!可眼下又有何人能够解围?他已算是大唐的最后一块遮羞布,如果连他也输了,那这场比试可真就算是完败了! 高力士走到了擂台正中,冷冷打量了梵悟一眼,寿王见状连忙大声喊道:“比试开始!”话音刚落,高力士并未作片刻迟疑,当即一掌便攻了过去,此事倒是出乎众人意料!高手过招,一般以双方试探为主,寻求破绽,再奋力取胜,可高力士却一上来就打算让对手来一个措手不及。 可即便对手换成了高力士,梵悟仍是如先前一般,眼看高力士的掌已到了梵悟身前,他仍岿然不动!就在二人咫尺之间,高力士却突然纵身一跃,直接跳到了梵悟身后,对其后背攻击,梵悟凝神聚力,任由高力士击了几掌也未作任何还击。高力士见状连忙纵身一跃朝梵悟头顶攻去,紧接着是下盘,可全身周遭几乎进攻了一遍,梵悟仍是稳如泰山,不见有任何问题,相反高力士已是有些气喘,看来刚才这一番进攻他也是拼尽了全力。 梵悟此刻缓缓张开了眼睛,望了一眼高力士,冷冷笑道:“高公公是打算寻找我的命门吗?让汝失望了,家师当年就是败在命门一事上,老僧若是未能修炼到能封住自己的命门,又岂敢踏入大唐国土?” 高力士闻言一怔,当年巴思八大战裴旻他也有幸在场观摩,裴旻正是找到了他的命门,才最终险胜,高力士本欲效仿,可若是真如梵悟所言,他能自封命门,那高力士几乎毫无胜算。高力士连忙稳了稳神,冷声道:“若是大师真能有此修为,那就真要恭喜大师了,不过。。。怕是虚张声势吧?” 梵悟冷笑道:“虚张声势?那高公公自可多试几招便知。” 高力士已缓过了气,当即全身气息集于右掌,当即朝梵悟的胸前攻去,梵悟合十的双手护在胸前,自是未有更多的动作,可就在高力士的掌即将触碰之时,高力士却突然虚晃一下,径自朝梵悟的眼部攻去。梵悟见状连忙往后闪了一步,右掌反击,双方对接了一掌,高力士像是胸口受到了一记重击,往后连退了几步,嘴角的鲜血也留了下来。但很快,高力士便冷声笑道:“大师,原来命门在眼睛啊!” 梵悟没有答话,只是再一次缓缓闭上了眼睛。高力士连忙趁间隙调整了一番气息,从刚才这一掌他已经能明显得感受到梵悟深厚的内力,他应是不及,故而要想取胜,决不能硬拼。况且刚才仓促之间,他使用的也应不是佛相截掌,若是施展此功,对掌之后,恐怕此时的高力士已落败了一大半。 高力士再次出招,这次目标明确,直接攻击梵悟的双眼。梵悟连忙躲闪,他不敢再像之前那般岿然不动,几个回合下来,高力士已是心知肚明,即便梵悟没有亲口承认,但他的命门就是眼部无疑。 梵悟避了几个回合后,终于睁开了双眼,眼中满是杀气。。。 第陆日 章 回(九) 高力士见梵悟睁开了眼,当即心中一紧,从他的眼神中不难看出他已做出了打死高力士的准备。高力士从刚才交手的数个回合来看,心中自是明白,他绝非梵悟的对手,即便知道他的命门在哪,使他卸去了金刚不坏之身,但仅凭内力、身法他也很难有胜算!可眼下大唐之内又有谁能克制他?除了。。。李白也许能够一战,可他此刻仍昏迷于榻上,即使他已苏醒,圣人也绝不可能让一钦犯来为大唐而战。 高力士正犹豫之际,梵悟已经身法奇快的到了他的跟前,梵悟一改之前的静止,反是主动出击,掌掌生风,劲道刚猛地朝高力士攻了过来,高力士不敢与之硬拼,仓促间只能是忙于躲闪,可几个回合下来,高力士败相已露,胜负确立也就是弹指间的事。 擂台上的一幕看得众人甚是揪心,本来稳如泰山的圣人此刻也是手中冒汗,他同意设擂本来是对高力士武功的绝对自信,也好借此打压吐蕃的气焰,可万万没想到,临了居然落得这步田地,若是高力士败下阵来,今日之事可谓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让大唐颜面尽损!可仓促间他又有何办法,心中大感懊恼。 右相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圣人吩咐其安排高手与之相抗,右相当然不遗余力,把自己手下最强的张峰都派上阵了,可仅仅一拳就。。。事后若是圣人怪罪下来,他真不知该如何收场。还有太子一方,本打算借此机会当着王公大臣、文武百官的面为东宫建立威信,可万没想到梵悟的武功已到了这个境界!眼下无论是哪一方都希望高力士能够获胜,毕竟关乎这大唐的脸面。换句话说,只要是大唐胜了,那圣人谁都不会怪罪,若是败了。。。之后真不知事情会像何处发展。 高力士仍在疲于应战,可他除了躲避梵悟的攻击,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梵悟攻守均衡,防守毫无破绽,每一掌击出都势大力沉,那可是佛相截掌!以高力士的年纪,稍有不慎,中了一掌,那可就是灭顶之灾!又交手了几个回合,高力士已疲态尽显,梵悟丝毫没有留给高力士喘息的机会。 这个时候,高力士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为了大唐、为了圣人,即便丢了性命又何妨?”于是心中有了一计,他连忙往身后连退了几步,俯身假装调整气息,实则暗中运气,将全身力道都集中于自己的右掌。梵悟没有在意,只以为是高力士已力不能战,抓紧时间喘息,他哪能给他这样的机会,于是一个箭步上前,朝高力士使出了一记佛相截掌。高力士自是听到了梵悟的进攻,可他却不偏不倚,站在了原地,梵悟嘴角一扬,料想高力士已是没有了躲闪的能力,当即加快了速度,一掌重重地打在了高力士的胸口。 可与此同时,他竟看到了高力士脸上浮现了一丝诡异的笑意,梵悟一怔,大感诧异,难不成他有什么阴谋不成?就在梵悟分神之际,高力士右掌迅速出击,速度奇快,应是拼尽了全身最后一丝气力,梵悟猝不及防,那一掌重重地击打了梵悟的面门之上! 二人同时双双倒地,只是高力士已没有了动弹的气力,而梵悟仍在痛苦的挣扎!此时寿王也难以评判谁胜谁负,只是呆在了一旁,静观谁能最终起身。圣人缓缓闭起了眼睛,他心里清楚,此时的高力士已经拼尽全力,绝不可能再有任何奇迹,只希望他留下性命便好。 最终事情果然朝最坏的方向发生了,梵悟居然挣扎着站了起来,而高力士仍是倒地不起,寿王宣布道:“梵悟大师获胜!”围观的众人霎时间心如死灰,难道这场擂台比试大唐真的败了?而且还败得如此彻底! 梵悟深吸了一气,大声喝道:“老僧已连胜三场,若再无应战者,是否可认为此番比试吐蕃国获胜?” 大殿外雅雀无声,连高力士都已然败北,哪还有人敢上台比试,即便梵悟被打伤了面门,可是以他的实力一般人恐怕也是难以取胜。正当众人正灰心丧气之际,突然有人大声应道:“晚辈不才,愿意一试!”话音刚落,只见一人从人群中一跃而出,一个闪身便到了擂台中间,众人看清上擂之人后,不免震惊,居然是安庆绪,只听闻此人射骑精良,可却很少听闻他武功如何,他居然敢上前应战?众人再次面面相觑。 梵悟却偷偷打量了一眼安庆绪,冷笑道:“汝可要做好准备,免得平白丢了性命!” 安庆绪倒不忙答话,反倒是俯下了身扶起了地上的高力士,高力士奄奄一息,不过在安庆绪搀扶下还是能勉强站起,但已是轻弩之末,没有了任何威胁。众人只是惊叹于梵悟的武功,可一时间竟没有人在意高力士,此时安庆绪的举动倒是令在场的众人颇有好感!守在擂台旁的侍卫连忙上前帮忙,几人一道把高力士给抬了出去。 安庆绪又回到了擂台中间,缓缓抽出佩剑,冷声道:“今日吾代大唐而战,一定要让汝知道大唐的武学渊源是何等深厚,并非汝等外藩可轻易挑衅。” 梵悟闻言不禁冷笑了一声,应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吧。”寿王见状,连忙退出了擂台,二人之间的大战一触即发。 安庆绪率先发招,纵身一跃,径自朝梵悟刺了过去,剑气霸道、剑力十足,梵悟见状也不敢怠慢,连忙抬手还击,欲用双手合十夹住来剑!可令众人意向不到的事却发生了,用两指便可夹住飞簇的梵悟,居然拼尽了全力也没能挡住此剑,剑从梵悟的双手中穿过,直接刺入了梵悟的胸口,顿时血流如柱! 正当众人惊诧之余,安庆绪一下收回了手中的长剑,进而一个闪身向前,身法奇怪,绕着梵悟四周开始不断攻击,安庆绪手中的剑快如闪电,梵悟根本毫无应接之力,短短几个响指的时间,安庆绪突然把剑一收,向后一跃撤了回去,众人还没看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见梵悟已是直挺挺的轰然倒地! 擂台四周霎时间更加安静了,可没过多久继而爆发出了山呼海啸一般的喝彩声!“英雄!”、“剑神!”、“真勇士!”。。。赞美声不绝于耳!没有一个人能够想到,这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安庆绪居然只用了几个响指的时间就打败了不可一世的梵悟!这也太令人称奇了! 圣人也不免惊诧,看着眼前的安庆绪,他仿佛看见了当年的剑圣裴旻一般!哦,不!甚至有过之而不不及,今日即便裴旻在此,恐怕也不可能在几个响指之间就能取胜!想到这里,圣人缓缓站起了身子,众人见状,连忙安静了下来。圣人大声道:“今安庆绪比武获胜,壮了这大唐国威,朕今日就赐封安庆绪大唐剑圣称号!同时命为大唐第一勇士!” 此令一出,大殿之外顿时喝彩声更加高涨,众人皆为安庆绪喝彩!反倒是安庆绪宠辱不惊,只是恭敬地朝四周一一施礼,然后便俯身又扶起了地上的梵悟。 梵悟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刚才轰然倒地看来是中了剑气,一时封了经脉才失去了知觉,过了这么片刻,已是恢复了知觉。梵悟起身躬身道:“少侠武艺超群,老僧实在佩服!老僧心愿已了,这就返回吐蕃国,今生不再重踏大唐半步!” 安庆绪没有接话,只是还以一礼,然后便目送梵悟径自下了擂台。梵悟也没多做停留,直接穿过了人群,缓缓离开了华清宫。。。 圣人大喜,命人上了御酒,并亲自走到擂台中,大声道:“今日大唐国威尚存,皆因安庆绪,此杯御酒就赐予勇士,天下英雄共赞之!”最终在一片喝彩声中,擂台比试也终于缓缓散了场。 待众人散去,天色已开始发黑,在圣人要求下,安庆绪被留在了华清宫赴宴,此等待遇连右相、太子殿下都不曾有,他二人失了今日之战,自是没有面目再多逗留,比试一散场便连忙出了宫,一同留下赴宴的还有一人,便是今日主持比武的寿王。 圣人举杯道:“虎父无犬子,今日汝胜了比试,成了天下的大英雄,不知今后作何打算?有没有考虑留在这长安城,伴朕左右?” 安庆绪闻言连忙起身应道:“谢圣人抬爱,臣仅是一介武夫,此番入京也只是代家父恭贺圣人封圣,待明日一过,臣自会返回驻地,愿为大唐誓守江山!” 圣人闻言不禁笑道:“好男儿是该征战沙场,马革裹尸还!既然汝志不在此,朕也不强留你,只愿汝今后建功立业,有空就入京看望朕!” 安庆绪当即跪地应道:“谢圣人抬爱,臣一定不会让圣人失望!” 圣人突然脸色一沉,望向了寿王,低声道:“寿王,汝今日突然入宫,倒是令朕颇感意外!” 第陆日 章 回(十) 寿王听罢,面不更色,只是缓缓起身道:“回禀圣人,儿臣好藏传佛学,听闻梵悟大师来到长安城,自是想向他讨教一二,还望圣人宽恕了儿臣的唐突之罪。” 圣人冷哼了一声,应道:“好藏传佛学?那汝可曾讨习得一二?” 寿王摇了摇头,一脸无奈道:“今日对决结束后,那梵悟大师想必早已灰心丧气,自己便出了华清宫,不明去向,应是无缘再向他讨教了。” 圣人继续冷声道:“那对汝来说岂不是遗憾之事?”寿王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圣人打量了寿王半晌,也没再多话,继续转头向安庆绪开口道:“今日大善,汝被朕御赐为剑圣,值得庆贺,朕上一次见有如此身手之手还是裴旻。。。那么多年了,没想到今日又见一年少英雄,来,干!” 安庆绪不敢耽搁,举杯起身便干了杯中之酒,便谦虚道:“一切皆是拜圣人所赐!” 卧榻之上的李白轻轻咳了一声,李天然兄弟二人闻声一阵欣喜,以为李白醒了,于是连忙凑了过来,可唤了几声,也不见李白再有任何动静,最后只能失望地坐了回去。二人已在这里守了整整一日,寸步不离,眼下二人是钦犯,小落也没了消息,若是李白不能醒转,问清事情的缘由,那他二人实在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行动,于是索性就把自己关在了这间小屋里,至少这里是暂时安全的。 李伯禽开口道:“刚才吾出去时,听见府里的人议论,今日安庆绪居然在擂台上打赢了那个来自吐蕃国的高僧,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之前,他可是连续击败了张峰、程志远和高力士。” 李天然闻言一怔,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什么?高力士?如此说来,他的武功还在高力士之上?” 李伯禽点了点头,答道:“按今日擂台结果来说,应是如此。” 李天然突然脸色一沉,陷入了沉思,李伯禽见状连声问道:“阿弟,汝是怎么了?此事有什么不对的吗?” 李天然低声道:“既然他武功如此了得,那昨晚他在吾等屋外,难道会没有察觉到高力士在屋中?” 李伯禽道:“听阿弟这么一说,此事确实奇怪。武功到了一定修为,便可听声辨位,到了高力士等人的境界更是可以凭借细微的动静便能察觉周遭的状况,他若真如此厉害,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他故意引而不发又是为什么呢?” 李天然眉头一皱,低声问道:“阿兄,汝说这安庆绪武功如此之高,会不会是。。。白面人?” 李天然突然抛出的这个问题不免令李伯禽一惊,他之前倒是从未往这方面想,但是经李天然这么一提醒他倒是开始细细地回忆遇见白面人的细节。沉思了片刻,他喃喃道:“应该。。。不是。吾虽未见过他的武功如何,不过从身形、高矮来看应该不是同一人。” “那有没有可能乔装易容呢?”李天然追问道。李伯禽不禁摇了摇头,应道:“乔装也只可能改变面貌,那身高、体态如何能发生更改?安庆绪应该不是。。。白面人。” 话音刚落,卧榻之上突然传来了一阵笑声:“吾儿也算是有长进,终于懂得对事物的推断之法了,阿郎很是欣慰!”此言一出,兄弟二人惊诧之际,连忙齐齐朝卧榻的方向望去,只见李白已端坐在了卧榻之上,二人大感欣喜,当即凑到了卧榻前。 李伯禽激动地眼泪几乎夺眶而出,泣声道:“阿。。。郎,汝终于醒了?可急死我们了。” 李天然接话问道:“阿郎是何时候醒转的?就在刚才吗?” 李白左右望了望二人,缓缓笑道:“从第一日到这里便醒了。” “啊!!”二人齐声惊叹道,李伯禽率先问道:“那阿郎为何假装昏睡至今?那安庆绪的药。。。” 李白轻声笑道:“刚夸汝二人有长进,怎么一下又变得那么笨呢?吾若是不假装昏睡,能好好休息这两日,调理养伤?还有那药,吾就不能含在口中,趁无人时给吐了?” 李伯禽眼泪已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喃喃道:“阿郎,汝骗得我们好苦啊!” 李白笑道:“才两日便苦?那汝骗了我这么些年,吾岂不是更苦?明月奴啊,其实阿郎早已知道,汝是故作痴相,何必呢?” 此言一出,李伯禽大感羞愧,原来阿郎早已知情,他脸憋得一阵通红,最后只能轻声道:“吾只是不想像阿弟那样,阿郎不授任何武艺,故才。。。如此,阿郎恕罪!” 李白闻言不禁一声长叹,转头望向李天然低声道:“颇黎,其实汝如此聪慧,也应该知道阿郎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当年汝的爷爷李客,就是身怀绝技,故而将国之大任抗于自己肩上,结果到头来还是落得个颠沛流离、不得返回故土的悲惨结局;再说吾自己,十四岁仗剑闯荡江湖,可如今五十有余,又能落得什么好?临了只是无尽的事端,连安生日子都不可得。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一旦你强大了,即便汝不四处树敌,那其他人也会把你想成假想敌,构陷、迫害,巴不得汝一死才能安心。阿郎之所以不授汝等武功,无非就是如此,吾希望你们过得简单些、快乐些,少些恩怨,多些自在!人生短短数十年,何必浪费时间去争取一些虚无的东西,倒还不如活在当下!” 李天然闻言当即跪地,声音有些哽咽道:“谢阿郎教诲,颇黎心里明白,颇黎从未怪过阿郎。” 李白闻言也是淡淡一笑,伸手摸了摸李天然的头,一脸慈祥道:“吾就知道汝能明事理、懂得阿郎心思!” 李天然抬手擦了一下眼角,着急问道:“阿郎,这些事都姑且不提,吾就想问问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阿郎到底去了哪?又是被何人所伤?” 李白的目光突然变得敏锐,沉思了片刻,终于低声道:“吾等面临的敌手实在是强大,所有的事都在他的精心计划之中,他布局的这一盘棋很大、用时很久!” 李天然连忙追问道:“阿郎口中的敌人到底是谁?白面人吗?” 李白突然笑道:“到底是谁,明日一切都会水落石出了,也只有等到明日才能真正揭开这一切,此事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圣人与旁人是绝不会相信的。。。眼下还是好生歇息吧,为明日的硬仗作准备!” “咣”!太子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顿时碎了一地。一旁的李泌和郭子仪还从未见过他曾几何时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不禁被吓了一跳,一时间谁也不敢言语。 太子恶狠狠地说道:“没想到他安庆绪居然打败了那个吐蕃国的妖僧!如此一来他在圣人面前的威望岂不是更高了?在众人眼里不就真成了英雄了?” 郭子仪闻言连忙跪地,谢罪道:“回禀太子殿下,都是末将无能,手下将士未能立功,请太子降罪!” 郭子仪屈尊下跪,一时间太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连忙上前扶起了郭子仪,然后缓了缓语气说道:“一场莽夫间的比试输了不算什么,只是。。。可恨那安庆绪居然在圣人面前力荐还政于右相!此事实在可气!” “什么?居然会有此事?”郭子仪显得有些不可思议,“其父安禄山一向与右相交恶,此事却为何让其子入京保荐呢?” 没等太子答话,李泌当即冷声道:“这安禄山能立于世,从来靠的都是左右逢源,眼看圣人有心于右相,他也刚好做个顺水人情,一面顺应了圣人之意,一面又示好右相,为日后的冰释前嫌做好准备!” 郭子仪闻言,当即愤愤道:“此等蛇鼠小人,实在不足挂齿!太子殿下,吾等接下来如何行事?” 太子闻言只能叹息道:“事到如今,吾等又能如何?明日圣人封圣已是定局,现在看来也只能见招拆招了!若是圣人明日真下令还政于右相,那吾等据理力争便是,看事情是否尚能有转机!” 李泌眉头紧锁,低声道:“吾这就去连夜奔走同僚,明日沆瀣一气,若是事情到了那个地步,东宫所属绝不答应!” 郭子仪拱手说道:“军中亦是如此!末将这就前去连夜准备此事!” 太子点了点头,没再接话,李泌与郭子仪当即转身告辞,出了东宫,开始连夜奔走。 华清宫内的圣人早已是喝得酩酊大醉,一为今日擂台之事高兴,二来更是为了明日封圣之事兴奋不已!于是在众宫女、宦官簇拥下回了寝宫。 寝宫侧殿的回廊上坐着一女子,容貌绝美,眼神中却有一种莫名的哀伤,正是那杨玉环!她正静静地仰望夜空,身后却突然想起了一个轻柔的声音:“太真,一切可还安好?” 杨玉环扭头望了去,看清了来人,不禁冷冷笑道:“安好?汝不曾听闻‘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吗?” 第柒日 章 回(一) 唐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初八,卯时初刻。长安城,华清宫。 此时的天已经开始渐渐发白,一群寒鸦飞过,声音在这骊山之上反复回荡。华清宫一名侍卫抬头望了望天空,今天居然乌云密布,一连晴朗那么些时日,可到了今儿却突然变了天。不仅天色变了,就连这气温似乎也比前些日子转凉了不少。 可尽管如此,今天也是个大日子——圣人封圣!古往今来这可是头一回,虽然此事只公布了短短几天,可长安城内早已是提前做好了准备,城内住着上百万人口,上至王侯将相、下至平民百姓,家家户户才刚过寅时就已起了身张灯结彩,把房舍与街道都布置得异常漂亮,比起除夕、上元等佳节也不遑多让! 可这毕竟是封圣,以前也没有先例,也不知有何忌讳,故而所有人还是收敛了些,免得好事办过了头,到时惹得一身祸事。故而唱曲、游街、诗文干谒等事一概不敢喧嚣,满大街都是一些做食物买卖的小贩,单就吃这件事来说,那倒是绝不会犯忌讳。 圣人不日前已有旨意,今日长安城及整个大唐境内普天同庆,取消三日宵禁,故而那些节日时才出现的小贩一股脑的全钻了出来,看来这几日的长安又将是一个不夜城。 长安城的街道上一阵阵凛冽的北风吹过,这天儿也是说变就变,昨日还晴空万里,今日却成了这幅光景,但这丝毫没有影响长安城节日般的氛围!除了忙碌的小贩,这个长安城里还有许多人处于紧张的忙碌之中。李泌忙着四处奔走,游说百官支持太子;羽林军、不良人在忙着明察暗访吐蕃人的下落,这已经是整整一夜的事情,可到现在却连半个吐蕃的人影都未曾见到,那些吐蕃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各支驻军,已先后接到皇帝急令,开始大范围地朝西南方向移动,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之中。 圣人昨夜酩酊大醉,故而起身得比平日里晚了一些,今日没有朝会,只是按事先吩咐,长安城三品以上的各级文武官员、王公贵族都将在午时前准时抵达华清宫,依照国师的爻卦所言,应龙将于午时三刻极阳之日现世,并为圣人加持! 应龙现世!这一句云里雾里的玄谈,到了今儿确实变得有些不一般!别说应龙,就连普通的龙也不曾有人见过!应龙真的会出现吗?到时他又会做什么?这个时候没有人知道?更没有人敢去妄议!总而言之,记住一句话:“应龙现世,圣人封圣,还政于朝!”至于到底如何,翘首以待便是。 辰时初刻,圣人终于缓缓起了身子,今日服侍他的人比平日内多了些,他习惯性地喊道:“高公公,朕口渴,要喝水!”一名侍女连忙端了过来,并低声说道:“回禀圣人,高公公重伤未愈,现正卧床休息,估计至少得调养上一个多月。” 圣人自己抬手揉了揉仍有些发胀的脑袋,终于回想起了昨日擂台之事,口中不免一声叹息。他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便起身让侍女服侍更衣,他似乎听到寝殿大门外有动静,于是问道:“寝殿外是何人?” 侍女应道:“回禀圣人,华清宫内所有人,上至各宫娘娘、下至宫女宦官都跪在殿外等候圣人!” “哦~”圣人长长地拉了一声,喃喃道:“今儿是个大日子,他们是该起一早儿来候着朕。”说罢嘴角轻轻一扬,继续让宫女伺候更衣。 一刻过后,圣人已是穿戴完毕,今日的龙袍盛装是专门新制的,规格丝毫不亚于当年登基时的隆重,甚至还有过之,故而今日负责穿戴的宫女、宦官都比平日里多了几人,生怕有任何错误!圣人望着眼前的寝殿门,低声说道:“开门!”殿门缓缓打开了,一丝光亮透了进来,虽然屋外是乌云密布,可仍把殿内的照得更光亮了些,宦官大声道:“圣人出,跪!” 殿外霎时间响起了整齐的声音:“恭迎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圣人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走出了殿门!他朝殿外望去,此时的寝殿之外早已跪了上百人,皆是各宫娘娘及他的子嗣,跪在最前面的正是太子殿下和杨玉环,圣人朝他们望了一眼,由于人太多,他不可能一一示意,于是双手一抬,应道:“平身!” “谢圣人!”众人回应便一同起了身,纷纷抬头望向圣人。 圣人今日精神气很足,虽然昨夜醉酒,可到了这个时候却已是精神百倍!他环视了一番,低声说道:“汝等暂且在此稍候,朕要先去见一个人!”说罢也不待众人回应,便一转身朝一旁走开了,众人面面相觑,不免有些意外,他们本以为圣人会说些什么,可居然就这么走了,他要去见的是谁?众人开始小声议论。 圣人未说,一旁的小宦官自是也不管多问,只是连忙紧紧跟着圣人身后,随时准备伺候,不过走了一段路,小宦官也明白了过来,从圣人走的方向来看,他是打算去看望高力士,不论如何,这份长达五十年的主仆之情还是无比深厚的。小宦官低声说道:“启禀圣人,这是打算去看望高公公吧?不过高公公他重伤未愈,此刻好像还说不得话、下不得床,会失了礼节。。。” 圣人停下了脚步,转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小宦官,小宦官被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颤抖着身子跪了地,低声道:“奴才多嘴,圣人息怒!”圣人也许是因为今日心情大好,不仅没有责备,反而应道:“无碍,朕只是去看望他一下,五十年了,突然间身边没有高公公还真有些不习惯!” 小宦官双眼擎泪道:“圣人体恤奴婢,奴婢们实在是受宠若惊、感念圣恩!” 圣人闻言不禁冷冷道:“他高公公。。。可不是奴婢!”说罢便一转身继续朝高力士住处走去,身后的小太监连忙从地上爬起,低着头紧紧跟在圣人身后,此时他不敢再妄语,免得真的激怒了圣人。 不一会儿,圣人便到了高力士的住所,门口站着一名侍卫,见了圣人也是感到有些意外,连忙下跪请安,圣人瞥了他一眼,问道:“屋内可有人伺候?”侍卫摇了摇头,多年以来,高公公都无须让人守护,今日情况特殊才临时让小人过来的。 圣人听罢不禁眉头一紧,自己推门进去了,远远望去,此时的高力士正躺在卧榻之上,圣人连忙走了过去并缓缓坐到了榻上。此时的高力士双目紧闭、脸色煞白,看上去身子异常虚弱,即便圣人到了跟前也不见有何反应。圣人当即大怒道:“汝等是怎么办事的?速去给朕加派人手,日夜服侍高公公,若是他有个什么闪失,朕看汝等也不用苟活了!” “喏!奴才这就去安排!”一旁的小宦官吓得当即跪地,全身瑟瑟发抖!他不敢耽搁,没等圣人再次发话,他已是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高力士听见了动静,也跟着缓缓睁开了眼睛,看清了榻上的圣人,吓得两眼一直,挣扎着要起身,圣人连忙一把按住,轻轻摇了摇头,他这才缓缓靠了回去。 高力士挣扎地喊道:“圣。。。圣。。。”声音像掐在了喉咙里,实在发不出来,从他的情况来看,确实伤重,一时半会儿确实难愈! 圣人微微一笑道:“高公公勿要再言,安心休养便是!朕今日来就是特地来看看你。” 此言一出,高力士当即双眼泛红,眼泪不自觉地顺着眼角流了下来。高力士一向高冷,对世人皆不屑一顾,可圣人短短的一句话却是令他感恩戴德。 高力士像是想起了什么,当即再次开口道:“安。。。安。。。庆。。。” 可话没说完,圣人便一抬手,劝慰道:“高公公勿再多言,好生歇息,朕已命人前来服侍,一切待伤好了又说。”可高力士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圣人见状不禁笑道:“看来朕在此汝也不能安心休养,朕这就走吧,晚些时候又来看你。”说罢便起了身。 眼看圣人欲走,高力士双眼圆瞪,挣扎得更厉害了些,口中努力地说道:“安。。。安。。。”可话就是到了嘴边却没有气力再说出口,圣人再次笑道:“朕知道,汝是想说今日之事,安全为上!朕自由分寸!”说罢便起身离开了,身后只留下了一个不断摇头的高力士。。。 不一会儿,圣人又折返到了自己的寝殿,众人仍跪倒在地,突然从一旁的侍卫中走出了一人,大声喊道:“圣人,末将来了!”声音里透露出了几分哽咽,圣人闻声望去,两眼不禁一亮,紧接着笑道:“是。。。是汝?今日汝怎么来了?” 来人大笑道:“今日圣人封圣,末将特地前来。。。为圣人护驾!” 第柒日 章 回(二) 站在圣人身前的是一名老将军,两鬓胡须早已皆白,但精神气看起来不错,身子骨也算是硬朗!听闻特来护驾,圣人不禁伸手紧紧握住了他,激动地颤声道:“陈玄礼啊!想不到汝今日会到,朕。。。感动啊!” 陈玄礼同样激动地泣声道:“末将伴着圣人打了一辈子仗,经历了无数的风雨,今日圣人封圣,是何等大事!即便末将已年过七旬,也要拼了这条老命前来为圣人护驾!昨夜末将到了东宫,见了太子殿下,恳求他带末将至此的。” 圣人听罢,不自觉地扭头望了一眼太子,继而转头朝陈玄礼说道:“好,好,来了就好!” 圣人拜别了陈玄礼,独自缓缓走上了阶梯,他朝众人望了望,大声道:“朕即大位以来,已历数十年,今大唐傲立于世,万邦来朝,实为大幸!朕受命于天,今日应龙即将现世,天下将变,朕也得以封圣,此乃祥兆!今日之后,也还望诸位共举大唐,让社稷世代延续!” “喏!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殿下之人齐齐叩拜,一同大呼。 圣人继续说道:“汝等皆是朕的亲人,依朕一言,他日也望各位同心协力、互敬互爱,不胜亲睦,一起保这大唐的万世将山!” “喏!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再次齐呼道。圣人说罢,这才又缓缓转身回了寝殿,宦臣当即大声道:“圣人焚香、沐浴、更衣,诸位还请移步至道政塔!一同恭迎应龙!” “喏!臣等告退,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齐声呼罢,众人有序缓缓而退。 此时的圣汤宫外也已是挤满了人,这些都是长安城三品以上的各级文武官员,皆整齐地穿戴好各自官府,腰间挂鱼袋、玉佩等物,依据官职大小,有序排列,在右相杨国忠的统一带领下,早已在此恭候多时。站在最前面的正是杨国忠,他一袭圆领窄袖紫袍,发饰也特意修整一番,他心里清楚,今日对于圣人来说是个大日子,可对于他来说,更为重要!圣人还政,说到底他就是第一人选!若事情顺利,今日之后,他名为右相,实则权力已遮天下,为此他整整激动地一夜未眠,此刻早已是心痒难耐! 一名宦官从圣汤宫内缓缓走出,向众人环视了一眼,当即大声传令道:“奉圣人口谕,诸位请随吾一同入道政塔候驾!”众人齐声应道:“喏!”于是,由杨国忠领头缓缓一同入了圣汤宫。 今日的圣汤宫较往日布防更为森严,道路两侧皆是持戟的侍卫,可侍卫皆未着铠甲,均已换上了浅黄色的道服,想必也是为了迎接应龙。圣汤宫的道路早已被净水冲刷,并沿路焚了清香,一进圣汤宫便犹如进入了一处世外清新之所。人群中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到达此地,故而早已被华清宫庄严的宫阙楼宇和这不凡的布置所震撼,忍不住咋舌!不过又怕出声惊扰了四周,于是只能在心中默默称奇! 众人缓缓走到了圣汤宫大殿之后,此时太子殿下带领的王公贵族也前后到了地儿,一时间,这不大的院落里聚集了三、四百人,倒显得有些拥挤不堪。右相见了太子,当即上前躬身道:“本相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还礼,冷声道:“本宫看右相今日气象不凡,看来是胸有成竹了吧?” 右相杨国忠低头朝自己身上望了望,故作惊诧地接话道:“圣人封圣乃天大的事,本相自是不敢怠慢,故而好生收拾了一番,太子殿下见笑了。” 太子冷冷笑道:“原来右相是为了圣人封圣才如此打扮,本宫还以为是为了自个儿呢,本宫短视了,还望右相见谅。”太子的一席话充满了冷嘲热讽,旁人都能听得出。可右相却不以为然,继续笑道:“太子殿下多虑了,不过也正常,世人总爱凭空捏测,可。。。到头来总是伤了自个儿。”说罢,眼神不禁变得凌厉。 太子不落下风,冷声应道:“哦,原来如此,谢右相指教,本宫铭记于心。”说罢便一转身不再多言。 太子与右相这刚一见面就显得有些剑拔弩张,气氛十分紧张,故而在场的人都变得异常安静,不敢妄言。一旁的杨玉环则缓缓上前了一步,朝右相施礼笑道:“见过兄长,兄长近些日子可好?” 右相刚才忙着与太子针锋相对,居然没注意到一旁的贵妃娘娘,此时见她主动上前问话,心中顿时有些惶恐,连忙躬身道:“臣见过贵妃娘娘,贵妃娘娘身份尊贵,在这众人面前娘娘勿要唤臣为兄长,如此一来,倒是折煞老夫了!” 杨玉环继续笑道:“兄长言重了,吾俩本就出自同宗,何必如此拘礼?本宫就是想与兄长问候一番。” 杨国忠闻言连忙再次躬身道:“谢贵妃娘娘挂念,臣身体康健,家中一切俗事皆好。”杨玉环继续与杨国忠寒暄了几句,这才使刚才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人群中各人也稍事放松了些。 与此同时,三名道童模样的人从圣汤宫大殿内走了出来,众人见状也是连忙恭迎,三人来到后院的三扇门前站定后,居中一人大声说道:“圣人已入圣汤宫沐浴,准备更衣,奉圣人口谕,各位请先行入道政塔侯驾!”众人躬身齐呼道:“喏!谨奉圣人旨意!” 话音刚落,三名道童便转身缓缓推开了墙壁上的三扇大门,随着大门的打开,人群中不禁传来了一阵低呼,有人率先看到了门后的景象,不禁大为惊叹!此声一出,众人连忙悄悄抬头,伸着脑袋往门里张望,无论是谁,见了门后的景象都忍不住大为称奇!谁也想不到,在这天堑之上居然还有这等鬼斧神工之作! 此时天空开始飘起了绵绵细雨,一阵寒风吹过,不免让人一阵激灵。居中的道童大声说道:“吾身后乃神道,供应龙所行,请各位朝拜,以示诚心!”话音刚落,众人便齐齐跪地,一同向那门内叩了三拜,起先太子还有些感到莫名,不过见杨玉环领头如此,他自也是不敢耽搁。 不待众人起身,第二名道童又缓缓推开了左边的那一扇门,道童再次大声说道:“此乃君道,供圣人同行,请各位朝拜,为圣人祈福!”这一次众人已是听得清楚,当即三拜,并起身大呼道:“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道童一抬手示意众人起身,并转身缓缓推开了这第三扇门,大声说道:“此乃人道,请诸位行此道过桥,一同前往道政塔!” 三扇大门已开,身后的景象众人更是看得清清楚楚!此时天空的雨又下得大了些,天堑之间竟飘起了薄薄的雾气,环绕在道政塔四周,隔着门远远望去,那黑白对称的道政塔更像是悬浮于空中一般,宛如仙境!看得众人是双眼发直,心中大为惊叹! 见众人愣在原地,道童再次大声道:“请诸位沿人道而行,尽快入道政塔!”他这么一催促,众人才缓过了身,右相和太子不自觉地开始朝前走了几步,可刚到门前朝下望了望,便觉心里一惊,后脊阵阵发凉,就算平日里过此道都不免胆寒,此时又下起了雨,桥道湿滑,一不小心失了足,那可真就是万劫不复了! 右相不想让旁人看出的他的惊恐,于是故作镇定地朝太子躬身道:“太子殿下贵为东宫储君,理应先行,本相自当尾随其后。” 太子见此桥自也是心惊,见右相推诿,于是回应道:“右相乃百官之首,又年长于本宫,还是右相先行为妥!请!”说罢便一抬手为右相引路! 平日里事事针锋相对的二人,到了此时却互相恭谦,场面倒是有些让人意想不到,不过互相推脱了半晌,也不见其中任何一人先行,他二人不动身,属下党羽如李泌、郭子仪之流谁又敢越雷池半步,眼看争执不下,突然杨玉环向前一步插话道:“此桥早些时日,本宫已有幸先行观摩,如若二位不弃,本宫愿先行过桥,不知可否?” 二人正愁接下来该如何行事,这杨玉环突然冒了出来,倒着实为二人解了围,太子率先躬身道:“贵妃娘娘是圣人宠妃,算起来也是本宫的长辈,理应先行!” 右相见状连忙附和道:“太子殿下所言有理,理应由贵妃娘娘先行!” 杨玉环朝二人轻轻一笑,当即朝桥道的方向走去,可刚到了门口,便又转身问道:“天逢降雨,桥道湿滑,有人愿意上前来搀扶本宫一番吗?”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杨玉环身为贵妃,受圣人恩宠,一般人等谁敢上前搀扶?此时上前,他日必是多生事端,故而一时间无人敢以答话。 正在此时,人群中突然有人答道:“贵妃娘娘,让本王前来扶你过桥!” 第柒日 章 回(三) 话音刚落,众人连忙侧目,到底是谁居然敢如此僭越?可刚一看清来人,众人更是面面相觑,震惊不已!只见人群中缓缓走出了一人,正是寿王李瑁!在场之人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换作是他人可能尚好,可偏偏是他!如此一来,众人真不知接下来事态会如何发展。 开元二十二年,咸宜公主在洛阳举行婚礼,杨玉环也应邀参加,咸宜公主的胞弟正是寿王李瑁,席间李瑁对杨玉环一见倾心,当年杨玉环便被册立为寿王妃,婚后二人相处融洽,十分恩爱。 可仅仅过了三年,寿王的母亲便黯然离世,她生前是圣人最为宠爱的妃子,在宫中礼遇几乎等同于皇后,她的离世不禁令圣人郁郁顾欢。后来有人告知圣人,杨玉环才貌双全,圣人于是下敕书,让杨玉环为窦太后祈福,并由此逼迫其出家为女道士,道号“太真”!又过了五年,圣人为寿王重新册立了寿王妃,同时也册立了杨玉环为贵妃! 也正因为这一场父夺子妻的闹剧,寿王在朝堂之上一时间颜面荡然无存,于是逐步淡出了朝堂,过了这些年此事也才算渐渐被人遗忘!按理来说,寿王与杨玉环过往的关系,此刻更应当回避才是,以避免他人的无端猜忌,可他却偏偏冒了头,主动上前要求扶杨玉环过桥,此事不得不令众人大感意外! 顷刻间,寿王已走到了杨玉环的身前,杨玉环见来人是他,倒也不觉诧异,反而是嘴角轻轻一扬,似笑非笑,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左手。寿王倒也不避嫌,更未顾忌众人的眼光,抬手扶住了杨玉环,二人缓缓上了桥。此时的雨点更大了些,风也刮得更紧了些,可众人好像并未察觉一般,目光只是落在了二人身上。过了一会儿,二人已走到了桥的一半位置。 杨玉环扭过了头,笑道:“大家都过来吧,免得一会儿雨势更大!”经她这么一提醒,众人才如梦方醒,此时的太子和右相倒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客套,纷纷踏上了桥,后面的人见状也开始缓缓挪动了步子。 由于雨天,桥体湿滑,山涧高耸,又时不时地刮着寒风,众人行进地异常缓慢,有的人害怕得手一直紧紧抓着铜链不敢松手,特别到了桥体的中心位置,桥身晃动的剧烈,很多人的神情早已变了颜色!等这几百人都过了桥,差不多已是半个多时辰。 三名道童早已到了道政塔前等候,见人差不多都过来了,于是大声开口道:“塔内的坐席按八卦方位而设,阴阳相交,请各位逐一入塔,八字为阳者坐阴位,八字为阴者坐阳位,如此一来,便可阴阳相合。” 此时雨势更大,众人闻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便开始忙不跌地往塔内挤,可刚一入塔,众人不免一怔,所有人都对塔内的陈设感到意外。此塔外部鬼斧神工,可塔内却如此简单,除了地上的蒲团座位之外,也就位于塔内正中的一张巨大的龙椅还能吸引目光。龙椅的正前方是一个巨大的案牍,案牍上放了香烛、黄纸、符咒、摇铃等物!看来一会儿应是会有一场法事。 众人开始有序落座,刚一坐定,便开始上下打量此塔,塔内四周皆是黑色,没有任何装饰,而塔的顶部却画了一些类似祥云的图案,此外再无其它,看了一会儿便觉索然无味,于是只能静静地等待圣人驾临。 一开始的三名道童守立在了案牍的三面,双目微闭,一言不发,众人也不好再多问。右相与太子等人倒是一脸严峻,他们都在忐忑地等待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事。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特别是在此刻,众人一面对于即将发生的应龙现世期待不已,一面又对塔内的空无一物感到索然无味。塔外的雨势更大了,整个天色都暗了一些,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塔外传来了一阵摇铃声,由于塔内异常安静,即便外面下着大雨,声音也是无比的清晰。众人闻声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伸长了脑袋朝塔外望去。那摇铃声没有间断,声音由远及近,没一会儿已是到了塔前。 正当众人翘首以待之时,那摇铃声变得更大,此刻已不是一个摇铃,而是好几个。案牍前的三名童子当即跪地,大声呼道:“恭迎师傅!”众人闻声下意识地全站了起来,与此同时,五个道童模样的人一起缓缓走入了塔内,着装与案牍前的三人大致一样,而他们簇拥的正是国师! 国师身穿一件黑色的长袍,一手杵一长杖、一手也拿着一个摇铃,头发蓬乱但目光凌厉,他的双眼紧紧盯着那个巨大的案牍,径直走了过去,周边的人他似没看到一般。众人本应行礼,可见他这架势,一时间倒把行礼的事给忘了,只是目光呆滞地望着他。 没走几步,国师已是站到了案牍之前,他举手一摇铃,八名道童连忙分别盘坐到了八卦的方位,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众人看了直发愣,也不知自己该如何行事,只是木讷地站在了原地。 突然,国师大喝了一声:“恭请圣人入塔!”他冷不禁的这么一喝,倒是吓了众人一跳,待听清他说什么,众人连忙把目光投向了塔门处,不知何时圣人居然已站在了塔门口,只见他身穿一袭黄色道袍、同样头发蓬乱,兴许是淋了雨,身子骨竟有一些颤巍。他的身边空无一人,并没有宦官服侍,这么一眼望上去竟显得有些落寞之感!众人看清了圣人,连忙齐齐跪地,大呼道:“恭请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与此同时,国师手中的摇铃又响了起来,随着摇铃的声响,圣人开始缓缓走入塔内,径自朝龙椅的方向走去,众人不敢抬头,只是凝神屏息,等待着圣人入座。摇铃声停了下来,有人偷瞄了一眼,原来圣人已坐到了龙椅之上,他缓缓地抬起了双手,低声道:“众爱卿平身、入座!” “谢圣人!”塔内一声齐呼,众人终于起了身又重新坐回了原位。此时的塔内更加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国师的身上,他们都在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而此刻的国师却是手杵长杖,双目紧闭,不发一言。他身后龙椅上的圣人也是有些心焦,于是低声开口道:“国师,可以开始了!” 国师闻声终于有了动静,他缓缓摇起了手中的铃,开口道:“应龙现,天下变!应龙云中现,天下惊天变!请诸位仰面,共视祥云,心中共念应龙,以诚唤之!”众人闻言,纷纷开始仰面,注视着塔顶的图案,原来那真是祥云之图,一开始众人只是以为相似,此刻经国师这么一提醒,个个倒是显得心诚! 国师环视了一周,见众人均已仰望图案,于是再次轻轻晃动着手中的摇铃,口中念叨:“应龙现。。。应龙现。。。”他语调平缓,但却清晰入耳,众人随着他的摇铃声及口中的说辞,内心不禁变得异常平静。 过了不久,众人居然发现塔顶的祥云居然开始在慢慢游动,右相大惊,他以为自己眼花了,连忙挤了挤眼睛,再次仰面望去,那祥云果然在向四周游动,座席间不禁有人发出了惊呼。。。国师嘴角微微一扬,又将摇铃的速度加快了一些,那些祥云似乎受他手中铃铛的控制一般,竟开始由塔顶向塔身四周蔓延,众人看得更是震惊,不到一会儿,原本漆黑得空无一物的塔身,竟满满皆是祥云。塔门并未关闭,缕缕冷风灌了进来,一时间塔内众人仿佛置身云端一般,内心即兴奋、又不免感到一丝不安的恐惧。 众人的目光已不像一开始都集中在了塔顶,而是在整个塔身四处游弋,眼前的景象令众人皆不敢相信,国师见状,突然把摇铃声摇得更加剧烈,八名道童也开始一同摇铃,一时间仿佛有何事将要发生一般,随着声音的加剧,众人开始变得心惊,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就连龙椅上的圣人也不免显得有些紧张。 “咣”地一声,国师将手中的摇铃重重扣在了案牍之上,八名道童的铃声同时停止,塔内瞬间变得无比寂静,只能听闻到众人急促的呼吸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国师,他们不知道下一刻到底会发生什么! 国师伸手抓起了案牍上的符纸,重重地往空中一撒,当即大声喝道:“时辰已到,恭迎应龙降临!”话音刚落,八名道童的摇铃声又响了起来,比之前的更加急促! 此景不禁令众人心中极为惶恐,一时间忍不住地开始向塔内四周张望,只见塔身上的祥云移动得更加迅速,加上塔外的暴雨,一时间竟变得风气云涌,众人的内心开始惴惴不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油然而起。。。 “嗷!!”塔顶处传来了一声巨大的咆哮,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了塔顶。。。 第柒日 章 回(四) 随着众人目光齐齐望向塔顶,人群间突然传出了一记“啊~”的惊叫声,紧接着惊叫声此起彼伏,塔内的众人皆已是大惊失色,国师见状当即大声吼道:“安静!勿要惊了应龙!”此言一出,众人连忙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再发出声来,可身子骨的颤抖却是遮掩不住的,所有人皆因恐惧而脸色煞白,浑身上下几乎抖作了一团,更有甚者,早已是两眼一翻,吓得晕了过去,就连一向沉稳的李泌和郭子仪此刻皆已是瞪大了眼睛,后脊止不住地发凉,而右相与太子则早已是失了态,吓得斜坐到了蒲团一侧,若不是用手撑地,恐怕此时早已摊倒在了地上。 不知何时,塔的顶部居然盘踞了一条巨大的黑龙,龙身足有一米多粗,张牙舞爪,整个龙身不知有多长,但已是把塔的顶部遮蔽得严严实实,龙头朝下,正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盯着龙椅之上的圣人!在场众人只见过雕刻或是画中的龙,突然出现这么一个巨大的活物,当是感到万分恐惧!此时的圣人自也是看到了自己头顶之上的巨龙,可他倒是显得淡定得多!他缓缓闭目,回想起了几日前夜里的一个场景。。。 那一夜,也就是李天然等人悄悄潜入华清宫的那一晚,圣人正在圣汤宫中沐浴,而国师却匆忙前来见驾,圣人倒是也不避讳,召见了国师。国师入殿后,当即向圣人禀明,应龙派了使者前来,欲先探访圣人,然后自己会于今日亲自到来!圣人将信将疑,一旁的高力士更是嗤之以鼻,可国师同样拿出了摇铃,晃动了几下,不一会儿居然在圣汤宫内就出现了一条巨大的黑龙,只是那条黑龙比起今日所见,体型小了不少,这黑龙便是应龙的使者,刚一出现,圣人当即大惊,吓得目瞪口呆,可偏偏此时被窗外的李天然等人给打断了,黑龙使者也一并消失不见,圣人大怒,命高力士无论如何也要抓到屋外之人,于是才有了后事。 话说回今日的道政塔内,因为圣人已有了上一次的经历,故而早已做足了心理准备,即便面对塔顶的应龙倒也显得平静了许多。正如刚才所说,他早已闭起了自己的眼睛,静待接下来发生的事。 应龙的目光开始向塔内的众人张望,他环视着众人,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俯冲而下,吞噬某人,他这一举动不免令众人的心中开始发慌,不少人似乎还打算挣扎着起身,准备逃跑,可在应龙的威慑下,更多的是双腿发软,根本不听使唤,只能瘫坐在原地。 应龙的目光最终还是停留在了圣人的身上,应龙开始游动了,悄无声息而又无比迅捷,没过几个响指的功夫,他已是到了塔的下方,他巨大的身躯在众人头顶来回盘旋,而龙尾似乎仍在塔的顶端,与如此庞然大物近距离接触,众人忍耐恐惧的能力早已是到达了极限,不少人几乎已被吓得肝胆俱裂,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应龙到底要做什么。 突然,应龙一掉头,径自朝龙椅上的圣人盘旋了过去,众人正惊诧之余,应龙居然已用庞大的身躯裹住了圣人,而龙头也立在了圣人身前,单那龙头已是巨大无比,只要一张嘴便可轻易地吞噬圣人的身体!一旁的太子大惊,脱口而出道:“护驾,快保护圣人!”此言虽出,但谁又敢上前?相反,应龙却突然把目光转向了太子,太子吓得心里一凉,顿时不敢接话,只是全身无力地瘫软了下去,若不是一旁的郭子仪连忙伸手来扶,恐怕此时早已是狼狈不堪!太子尚且如此,谁又敢再度大声喧哗,只能把目光齐齐地投向了应龙与圣人,静待下一步事态的发展。 圣人似乎也感受到了应龙的气息,他再次缓缓地张开了双眼,见应龙巨大的龙首距离自己仅仅一步之遥,心中也是大为惊恐,他不自觉地朝身下望了望,自己居然已严严实实地被应龙给裹住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此刻的圣人早已是全身无力,气息也变得异常急促!他侧脸望了望周围,他在寻找国师,想向他施救,可此时的国师却早已不见了踪影,圣人大感无奈,他万没想到事态竟会如此发展,于是只能长叹了一声,硬着头皮开口道:“大唐皇帝李隆基见过应龙上神!” 龙首向后微微移动了一些,他的眼神紧紧盯着圣人,似乎是在打量他,打量这位世人眼中的圣人!被他这么一盯,即便是短短的片刻,圣人自个儿、包括在场的众人都感到无比心焦!他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接下来会发生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 应龙轻轻抖动了一下,居然用人声开口道:“大唐皇帝李隆基,今日唤吾前来,是意欲封圣,以获长生之躯?”应龙的声音浑厚有力,声势巨大,一开口就传遍了整个道政塔,声音还在不断回荡!众人皆被吓了一跳,谁也没有想到,这应龙居然会开口说话。 圣人闻言,连忙点了点头,回应道:“朕谢应龙上神相问!朕潜心修道多年,正欲求此事!还望上神成全,赐朕与不朽之躯,以立万世!” 应龙鼻息一喘,继续问道:“若是汝得万世之躯,那治国大任将交于何人?汝又将如何自处?”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不禁齐齐把眼光投向了圣人!一直以来,圣人都不曾明示,天下之事将欲如何处之,可到了这个地步,应龙现身相问,他又岂敢避而不答!太子与右相此刻的心早已悬到了嗓子眼,他们焦急而又期待地望向了圣人,此时一言即出,那便算是定了天下大事! 圣人不敢犹豫,终于缓缓说道:“若朕得了不朽之身,自当隐于这骊山华清之内,天下大任,有能者居之!这。。。治国之事。。。” “圣人!此事万万谨慎啊!”人群中突然蹦出了一个声音,吓了众人一跳,开口说话的居然是杨玉环!到了这个地步她居然还敢开口,也确是出乎了众人意料之外,圣人望向了杨玉环,嘴角不禁微微一扬,似乎与她早有了默契,于是继续说道:“这。。。右相杨国忠辅佐朕多年,德才兼备,能堪大任,故朕欲将治理天下之大任授之于他。。。” “圣人!万不可如此啊!”打断说话的正是李泌,不知他从哪来了气力,顿时从蒲团上一跃而起,正欲冲向圣人请愿,可刚没走两步,应龙当即龙身一甩,重重地击在了他胸前,李泌顿时腾空而起,重重地往后摔在了地上,口中不停地吐着鲜血,看样子已是奄奄一息,再无站起的能力。。。而此时的太子早已面如死灰,没有了任何反应。。。 右相闻声大喜,当即起身,跪地大声谢恩道:“谢圣人成全,臣定当不辱使命,护吾大唐千秋万世。。。”话没说完,只见应龙再次龙身一抖,同样一下重重地将右相击倒在地,他的伤势比起李泌也好不到哪!众人见状大惊,心想必定是二人失礼冲撞了应龙,一时间道政塔内安静得出奇,无人再敢上前妄言,免得一时口快反而丢了性命。。。 应龙沉默许久,终于怒声开口道:“大唐皇帝李隆基,登基继位始即为宫变乱政而窃得帝位,实非顺天应命之人!窃居帝位数十年,早该退位,念及早年尚有所功绩,故而延续至今!殊不知汝不思进取,近些年来居然怠于政事,任用奸佞,致使民不聊生。临了,居然还妄图得万世不朽之身!直到今日仍不思悔改!汝可知罪?” 圣人闻言大惊,他万万想不到应龙居然会如此问话,当即慌乱应道:“应龙上神明鉴,绝非有此事!绝非。。。”他的脑中突然想起了国师,按照国师之前所说,事态绝不是如此发展,他告诉自己,应龙是感念自己虔诚与万世之功,故而欲当天下众人赐其于不朽之身,于是才会有今日之聚,可为何却是如此?圣人当即大声惊恐道:“国。。。师,国师,快来救朕!快!”可大声唤了几次,仍无人应答,国师早已没有了踪迹! 应龙打断了他的喊话,当即大声怒道:“事到如今,难道汝还不知道悔改吗?”被应龙这么一喝,圣人当即愣住了,不知该如何答话。应龙却是突然鼻息大喘,把目光又转向了大殿内的其他人,大声问道:“还有汝等,难不成就打算如此助纣为虐吗?这样的皇帝难不成还要继续共存亡吗?若是如此,今日本神就赐汝等一死!” 此言一出,众人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仓促间人人开始跪地求饶,口中不断念叨:“吾等谨遵应龙上神的旨意,不敢违背!绝不敢违背。。。” 圣人见众人如此,心中之念顿时如死灰一般,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苦心经营多年,围在他身边的这些文武百官、王公贵族居然如此不堪。。。 第柒日 章 回(五) 应龙继续说道:“杨国忠如此大奸大恶之人,居然也能窃居右相,实乃天下之大哀!神人两界本不应直接相交,奈何天下被荼毒至此,本神也不得不亲历而为之!” 圣人望着身前的应龙,心中已是万念俱灰,事情的走向早已超出了他的预期,他有些六神无主地问道:“敢问上神,朕是否该将帝位传于。。。太子李享,以安万民?”此言一出,太子顿时来了精神,大殿之内的众人也是凝神屏息,齐齐将目光投向了应龙! “嗷~”应龙突然大声吟吼!声音里充满了极大的愤怒,一时间众人皆被吓得伏地,瑟瑟发抖!应龙的巨大身躯开始在道政塔内四处游动,看得众人也是心中发凉,不知他接下来会做出何事?终于应龙大声道:“没想到事到如今汝仍不知悔改!李唐江山气数已尽,天下将变,帝位自是有德者居之!” 此言一出,本是惊恐的众人反倒是平和了许多!注意力皆转移到了“李唐江山气数已尽”这件事上!应龙的这句话确实令众人大感意外,众人面面相觑,心中的情绪异常复杂。 应龙继续大声说道:“世间之事,物极必反,斗转星移,万事皆出有因!今日之势,紫微东北移,天下将之巨变,它日必安天下!”此言一出,圣人不禁瞪大了眼睛,内心激动,久久不知该说何言! 可道政塔内的人却不禁开始窃窃私语,“紫微东北移?难不成帝星在大唐东北方?”、“它日必安天下,这安天下难道指的是。。。”、“难道是三镇节度使,安。。。安禄山?”、“怎么会是他?”。。。议论声此起彼伏,可话题的中心最终都停留到了“安天下”三字之上,这个“安”指的应不是安定,更有可能是指“安禄山”,此话众人居然形成了默契、达成了共识!于是众人的目光开始纷纷转向了安庆绪! 安庆绪跪在了角落的位置,看样子一脸平淡,即便众人在议论他,他也是不急不躁,脸上没有丝毫喜悦,也没有丝毫惶恐,似乎一切事情的发生都在预计之中一样!他的神情不经引得众人侧目,难道其父真是天命所归?近几日来,他擂台上力挫吐蕃国师,骑射能力精湛,确实英勇非凡。。。 众人正小声议论,突然人群中站起了一人,他一抬手揭去了裹在自己身上的斗篷,之前人多也没人留意到他,居然是不日前消失的吐蕃大师梵悟!他的突然出现不禁令众人大感诧异,他是何时混入的道政塔,确实不得而知!众人还没缓过神来,只见其双手合十,恭敬地朝应龙一躬身,缓缓说道:“老僧梵悟,拜见上神应龙!素日前昆仑山匆匆一见,今日有幸能再遇之!”应龙没有答话,梵悟继续说道:“应龙上神昆仑现世,老僧就已推算出绝对是天下风云将变,故而一路追随至此,希望了解天意,以便上顺于天!今日上神已露天机,老僧已是顿悟,原来这大唐江山将交至安氏一族!善哉!” “老秃驴!汝一吐蕃人,休得在此胡言乱语,蛊惑人心!扰吾大唐内政!”众人身后突然传来了叫骂声,众人闻声望去,说话的原来是大理寺卿!话音刚落,他的身后又窜起了一人,跟着大声骂道:“就是!汝一出家之人,何以在此出现?快滚回汝的吐蕃去,休要在此妄议!”说话的居然是不良帅王天宝,以他的官职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来此地,可他居然也跟着来了,想必是极力巴结大理寺卿才将他暗中带至此处,故而大理寺卿义愤填膺,他也必须出口相助!再说这大理寺卿,他本就是右相的人,今日之事若是右相理了政,那他还不得扶摇直上,平步青云,可没想到事态并未像他之前预计的那般!应龙他自是不敢顶撞,可此时梵悟居然也敢大言不惭,他压在心中的那团火顿时有了可以发泄的地方,于是也少了之前的惧怕,当即起身大声喝斥,他绝不希望在场的众人纷纷认为天下真的应该交给安禄山,而非右相! 梵悟被他二人一喝,倒也显得淡定,不卑不亢,只是盯着二人冷冷一笑。应龙突然一抖身子,龙首直接朝二人扑了过来,二人躲闪不及,当即被应龙一口咬在了口中,顷刻之间,道政塔内鲜血四溅,二人就这样被应龙咀嚼了几下,吞了下去!众人大惊,任谁也不曾想到眼前的这一幕! 应龙再次抬高了身子,一声巨大的吟吼,接着怒道:“无知的凡人,居然敢违逆天意,亵渎上神,本神今日就结果了汝等的性命!”话音刚落,应龙当即怒视了一眼众人,紧接着再次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吟吼!那声音惊天彻底,吓得众人不免胆寒!人群皆已震住,不敢动弹!不知谁突然大喊了一声:“快逃啊!”此时大家才算是回过了神,拖着发软的双腿拼命得朝塔外逃窜! 一时间,惊叫声、踩踏声、恐惧声此起彼伏,道政塔内乱作一团,每个人都开始不管不顾,发了疯似的望塔外钻,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应龙只是不停地来回游弋,并未直接攻击任何人,不过即便如此,还是令众人惴惴不安,刚才大理寺卿和王天宝被吞噬的一幕惨状仍历历在目,没人愿意做下一个! 众人好不容易挤出了道政塔,虽然雨势渐大,此刻根本没人在意,众人纷纷往桥的方向奔了过去,他们惧怕身后的应龙会冲将而出,到时就真没有了逃生的机会!一开始众人还纷纷涌向人道的桥,可由于桥体本就不宽,又有些湿润,上百人鱼贯而入,桥身开始了剧烈地晃动,突然有人大叫了一声,只见一人居然从桥上硬生生地给挤了下去,由于山涧中有雾气遮挡,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落下的人到底是谁,那人便已消失不见!众人脸色哗然,目光不自觉地转移到了另外两座桥上,只是愣了片刻,众人已是不管不顾,几百人一拥而上,朝另外两座桥也挤了上去。塔内似乎又发出了一声巨大的龙吟,众人胆寒,更加发疯似地往回跑,只见桥上不断有人落下,可到了此时,谁又会在意这些。。。 不到片刻,这道政塔内早已是人去楼空,剩下了寥寥数人,应龙仍然紧紧裹着龙椅上的圣人。应龙缓缓俯下了身子,龙首又落在了距离圣人一两步远的地方!此时的圣人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精神气,俨然成了一名风烛残年的老人,落寞、绝望,所有欲望瞬间破裂后的那种不甘。。。 应龙紧紧盯着圣人,突然口中低吟道:“李三郎,汝的时辰也到了,该上路了。。。”说罢,龙身轻轻一抖,做出了准备进攻的姿势。。。圣人万念俱灰,也只是缓缓闭起了眼睛,眼角滑落下了一滴眼泪。。。 “畜生,休要伤了圣人!!”话音刚落,只见一支长剑从塔外投掷了过来,应龙未躲闭,那长剑居然从应龙的头上插穿了过去!紧接着“咣当”一声,是摇铃碎裂落地的声音! “嗷~”又是一声低沉的龙吟!圣人闻声连忙睁开了眼睛,可他不禁一怔,眼前巨大的应龙居然消失不见了!圣人连忙环视了四周,不仅仅是应龙,就连塔身上的祥云也一并消失了,塔内空空荡荡,圣人正准备仰面朝塔顶望去,有人突然制止道:“圣人勿要抬头,那是幻术!塔顶的祥云图案就是幻术图!”圣人闻言,抬到一半的头又连忙低了下来,他的目光转向了塔门的方向,只见门口此时站了四人! 领头的白发苍苍,一声铠甲,正是那陈玄礼老将军!此时陈玄礼已快步朝圣人跑了过来,到了身前,陈玄礼当即跪地,大声喊道:“圣人,老将护驾来迟,让圣人受苦了,请圣人恕罪!”直到此时圣人仍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他低头望向了自己身前的陈玄礼,赫然发现裹在身上的应龙也早已消失不见,更确切地说,应龙似乎就像从未到过一般。 圣人再次缓缓抬起了头,脸色突变,刚在龙首位置站着的居然是国师,他身后紧紧跟着那八名道童,此时的国师面色阴冷,眼中充满了杀气!正恶狠狠地扭头盯着道政塔大门处的三人!圣人顺着国师的目光望了过去,那三人居然是李白、李天然和李伯禽! 李白微微一笑,一个闪身,身法极快地入了塔,他径直朝塔的一面墙壁移了过去,拔下了插在上面的玄铁长剑,而墙壁的地上正是刚才被打飞的摇铃,李白持剑一个闪身又回到了圣人跟前,当即跪地道:“草民李白护驾来迟,还望圣人恕罪!” 圣人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李白,低声问道:“李。。。白?怎么会是你?” 第柒日 章 回(六) 李白淡淡一笑,正准备答话,可一旁却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众人下意识的扭头望去,原来是寿王,他并像众人一般仓皇出逃,而是径自向杨玉环走了过去,待他走到了杨玉环的身前,竟直接一伸手抓住了杨玉环的胳膊,开口道:“诸事已了,快随本王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不仅仅圣人,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被他的举动给震惊了,他居然敢轻薄贵妃!杨玉环也是下意识的将手一缩,连忙往后退了两步。这一幕圣人看得真切,当即大声斥责道:“逆子!汝这是要做什么?那可是朕的贵妃!”寿王并未理会圣人,他的斥责声对于他来说就像没听见一般,他在意的是杨玉环的举动,他惊诧地问道:“玉环,汝。。。这是做什么?我们不是约定好今日一过,便一同归隐山林,不再问世间事了吗?” 杨玉环躲避着寿王的目光,低头不答一语,寿王被杨玉环的举动震惊得不轻,身子骨不禁有些发颤,厉声问道:“汝这是打算。。。反悔?”杨玉环仍是低着头,没有答话。寿王见状一时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当即上前双手紧紧地抓住了杨玉环的肩膀,大声道:“汝不是跟我说过,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吗?汝不是说过宫中生活并非汝之所愿,汝更愿与吾一同闲云野鹤吗?难道是。。。骗我不成?” 杨玉环终于缓缓抬起了头,双眼噙着泪望向寿王,可仍旧是一言不发!寿王倒吸了一口凉气,想是想起了什么,当即扭头望向了梵悟,厉声喝道:“汝这个老僧,难道汝也是骗吾不成?不是说好本王帮了你,你一定能让玉环重新回到我这里吗?” 寿王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霎时间变得震惊,齐齐望向了梵悟,心中各自想到,这寿王怎么又会与梵悟扯上了关系,二人难不成不止是一面之缘?梵悟闻言同样显得淡定,不过轻轻一笑,应道:“寿王殿下,男女之事,老僧又岂能代劳,这杨施主不愿随你去,老僧又有何法?” “汝这个。。。骗子!”寿王一边怒斥道,一边发疯似地朝梵悟冲了过去,大有要与他以命相搏的架势。李天然见状当即喊道:“寿王,当心!”可话音未落,寿王胸前已是重重地中了梵悟一掌,口喷鲜血,随即倒地,口中不停喘着粗气!与此同时,李天然已经快步跑到了寿王跟前,他一手扶着寿王,一边叹啥声道:“寿王殿下,事到如今,难道汝还不知道自己被他们算计了吗?” “什么?”寿王大声应答,随即用尽全身最后的气力,伸手死死地抓住了李天然的衣袖,努力地挣扎道:“到。。。到底怎么回事?快跟。。。本王说清楚!” 不待李天然答话,李白接话道:“寿王殿下,汝以为替梵悟暗中埋伏了几千吐蕃兵士,他就真会帮你抢回贵妃娘娘?这一切其实都是他们之间早已串通好的,引君入瓮而已!” “什么!!”圣人、寿王二人几乎同时相问,圣人惊异的则是那几千吐蕃兵士竟然是寿王暗中相助!圣人颤抖着身子望向了李白,焦急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逆子如何能让千里之外的几千吐蕃兵士一夜之中到了长安城?这其中是否还有他人相助?” 李白望向圣人,轻轻摇了摇头,开口道:“回禀圣人,此时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仅寿王一人为之足矣!” 圣人一怔,满脸疑惑地望向了李白,李白继续说道:“几千吐蕃兵士若是从吐蕃远道而来,这自是不易,那么多人即便分批次慢慢抵达长安城,那也得费不少功夫,只要一个环节出错,那必是全盘皆失。况且这么多人暗中潜伏,消息的保密和几千人的令行禁止,想要不被发现,那几乎无可能!” 圣人仍是一头雾水,诧异地望向李白,喃喃道:“那。。。怎么会。。。”李白一摆手继续说道:“其实这几千吐蕃兵士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吐蕃兵士!他们皆是长安城的普通百姓而已!” “什么?长安城的普通百姓?”圣人低声重复道,李白点了点头应道:“回禀圣人,正是如此,那些人其实皆来自长安城,而寿王真正为他们暗中准备的只是战旗、铠甲而已,这些事比起暗中调度几千人那可是简单得多了!这长安城下冷不丁地出现几千人,又会有谁还能顾得上去分辨这些兵士的容貌到底是不是吐蕃人,这不过是一个障眼法罢了!若是不信,圣人此刻自可派人前去查看,恐怕那几千兵士早已散了去!” 圣人听罢,不自觉地张大了嘴巴,显得难以置信,他缓缓扭头望向了倒在地上的寿王,低声道:“适才他所言,是否属实?汝这个逆子,还不快速速招来!”此时的寿王早已心灰意冷,听圣人相询,也觉得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于是轻轻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此事! 圣人一声长叹,一脸懊恼道:“汝这个逆子,居然帮着他国危害大唐,汝到底是怎么想的?糊涂啊!” 寿王闻言突然冷冷一笑,应道:“吾糊涂?不知圣人夺我王妃之时又是否糊涂?又是否为吾想过?我受尽了世人的嘲讽,淡出了朝堂,是你!英明无比的圣人!毁了我的一切!为了此事,你是给了吾很多封赏、恩赐,可你知道世人怎么说我吗?是用自己的女人换来的,这些东西吾能要吗?我甘心吗。。。” 寿王仍在喋喋不休,可圣人这边却已是闭起了双眼,一脸懊悔之相。。。可没过多久,圣人突然又睁开了眼睛,望向了李白,焦急问道:“可。。。可是他们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难不成就是以此要挟朕,举办那场擂台比武?这岂不是太。。。小题大做了,值得如此吗?” 李白淡淡一笑,回话道:“当人并非如此,汝吾没有猜错,恐怕圣人早已下了密旨,让大部分驻防军队开始向西南方向移动,以防吐蕃国随时兴兵了吧?”圣人闻言一怔,他万没想到李白居然知道了他暗中调度军队一事,可此事机密,他本不打算承认,可犹豫再三,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应道:“确是如此!” 李白严肃道:“如此一来,圣人就真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了!请圣人放心,吐蕃国绝没有进攻吾大唐之意,反而真正的危险是在东北方,他们此行的目的无非就是让长安的军队南移,一旦起事,远水难救近火,他们便可乘虚而入!” 圣人听到此处,双眼早已发指,他轻声喃喃道:“危险在东北方。。。调虎离山?”圣人的目光不禁望向了梵悟,再次喃喃道:“可这吐蕃国师。。。” 李白接话道:“吐蕃国师巴思八早已圆寂多年,为表示对其尊崇,吐蕃国就未再赐封国师之位,至于他的徒弟一说,更是可笑,据吾所知,巴思八自从大唐败北以后,早已看透了世间争斗之事,于是彻底遁入空门,不问世间之事,更不会教人争勇斗胜!” 圣人用手指向了梵悟,颤声问道:“那他。。。到底是何人?” 李白笑而不答,反而岔开了话题,继续说道:“不过那擂台比武也算是帮了他们一个忙。”李白用手指了指一旁的安庆绪,冷笑道:“他不就扬名立万了吗?年纪轻轻已是力挫吐蕃国师,敕封大唐剑圣,都可以与吾师傅裴旻齐名了。。。若是天下有变,他振臂一呼,还不得一呼百应,各地揭竿而起?” 圣人听罢,不禁后脊一阵发凉,安庆绪抢先骂道:“李白,汝休在此血口喷人,扰乱视听!那日吾之所以愿意出战,完全是为了大唐的颜面!” “哈哈哈!”李白闻言不禁冷笑道:“为了大唐的颜面?恐怕汝为的是其它吧!连高力士都不是梵悟的对手,而凭你也能取胜,旁人是会被蒙在鼓里,而我。。。你猜吾会信吗?” 圣人插话道:“可那时擂台之上,朕确实亲眼看他击败了梵悟,这不会有假啊!” 李白仍是淡淡一笑,低声道:“那恐怕只有一个方法可以证明了!”话音刚落,李白当即抽起了玄铁长剑,一个闪身朝安情绪刺了过去,安情绪见状连忙抽剑应战,霎时间,李白已是到了他的身前!“咣”的一声,两剑相交,安庆绪的虎口已是被震得发麻,手中的剑险些飞了出去。李白见状嘴角一努,之前的推断果然非虚,他没有耽搁,紧接着又是一剑刺出,幸得安庆绪反应及时,才躲开了去,但如此一来,安庆绪的身法已经极为狼狈,只剩下招架之力! 李白的太白剑法舞得是虎虎生风,根本看不出几日前他还是身受重伤之人,终于在十几个回合过后,李白使出了一记酔翁望月,安庆绪躲闪不及、手臂中剑,手中的剑也同时掉倒了地上,李白一个身法向前,剑已架到了安庆绪的脖颈处,安庆绪不敢再妄动,只能束手就擒。。。 第柒日 章 回(七) 短短十几个回合安庆绪已是落败,此事恐怕除了李白自己,其他人根本无法想象,这可是击败了吐蕃国师梵悟的高手!李白望着安庆绪冷冷笑道:“安大人这是怎么了?要不我俩再重新比试一次?” 安庆绪满脸怒容,可又显得无可奈何,最终也是冷声道:“李白,汝休要辱我,要杀要剐利索些!” 李白笑道:“安大人,求死也不用着急,事情还没有全部搞清楚,吾杀了你没有什么好处!” 话音刚落,李白突然感到后背一阵寒意,原来是梵悟趁隙袭了过来,李白连忙回剑抵挡,梵悟一掌拨开了李白手中的玄铁长剑,继续攻向了李白,李白往后一闪,继续接招,二人身法都极为迅捷、招式异常凌厉,几个回合下来,二人都没有占到任何便宜。 由于李泌受了重伤,太子与郭子仪则一直守在他的身旁,看了李白二人的较量,不禁瞠目结舌,太子缓缓叹道:“这。。。才是真正的势均力敌!绝不像那日的比试!”郭子仪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白与梵悟交手之际,寿王连忙偷偷走到了杨玉环身边,一把拽住了她,情急地说道:“玉环,快跟吾走,别再耽搁了!”杨玉环还是如先前一样,连忙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她左右望了望,直接跑到了杨国忠身前,扶着倒地的杨国忠低声说道:“汝。。。走吧,之前是本宫骗了你,不要再纠缠!” 寿王一脸的不敢置信,他再次走到了杨玉环身前,颤声说道:“本王冒着天下之大不为来帮汝等,到头来汝居然说是骗本王的,其中原由到底是何事,汝给本王说清楚!否则本王绝不罢休!” 一语之下,杨玉环不禁泪目,她扶着奄奄一息地杨国忠低声道:“世间之事不是所有都能自己做主,谁还不是他人手中的棋子,吾欠你的,只能来生再报了!” 寿王闻言,不禁大声斥责道:“棋子?是谁?本王必杀了他,还汝的自由。。。啊~”话没说完,寿王便感到后脊受了重重一击,他周身顿时麻痹、没有一丝气力,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他身前的杨玉环也是被吓了一跳,待寿王倒下后,她才发现他的身后落下了一把摇铃,原来他刚才是被摇铃击中,杨玉环目光惊异地朝国师望了过去,只见国师一摆手,冷声说道:“恬不知耻的逆子,居然还有脸在此聒噪,吵死了。。。”杨玉环顿时明白,刚才那一记飞铃正是由他掷出,可见是国师所为,杨玉环不仅不敢埋怨,甚至连过去看一眼寿王伤势的勇气都没有。。。这一幕自也是看在了圣人的眼中!圣人满脸疑惑转头望向了国师,而国师并未在意,他的目光还是停留在了李白与梵悟的战斗之上。。。 话说李白与梵悟之间确实是一场恶战,打斗到现在也不见得谁更有优势,这与李白之前对战安庆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此时若是还有人认为安庆绪能击败梵悟,那绝对可谓是天方夜谭!圣人自也是看得明白,可他仍不明白为何梵悟会愿意故意输给安庆绪!他堂堂一吐蕃国师,怎又会被安庆绪所收买,当着天下众人的面将吐蕃国的脸面丢尽,难不成真如李白所言,梵悟的身份并非真实? 就在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在那场比试上时,安庆绪趁机偷偷地溜到了塔门一侧,可就在准备逃离之时,一个身影却突然挡在了他的身前,正是李伯禽!李伯禽厉声道:“安大人,这是准备去哪?汝不是吾阿郎的对手,不知与吾比划比划,又有得几分胜算?” 安庆绪恼羞成怒,厉声道:“跟汝没有关系,快给吾滚开!” 李天然接话道:“与吾等没有关系?都到什么时候了,安大人居然还能说出这种话,李某实在佩服!” 安庆绪侧脸望了一眼李天然,他不想与他过多纠缠,当即抽剑相向,李伯禽见状连忙将李天然往后一拽,自己提剑迎击,一时间塔内又开始了另一场恶战!但几个回合下来,李伯禽与安庆绪竟然也在伯仲之间,难分高下! 随着李白一声大喝,李白的剑从天而降,直刺梵悟头顶的命门,梵悟连忙双手合十,紧紧扣住了来剑,两人进入了角力的时刻,可持续了一会儿还是难分伯仲,李白当即一抽身,往后跃了回去。李白望着眼前有些微喘的梵悟,突然嘴角一扬,笑道:“大师果然好本领,看来李某必须动真格的了!” 梵悟闻言一怔,随即冷声道:“李白,汝少在那虚张声势,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便是!” 李白突然拿起了挂在腰间的酒壶,打开壶口“咕噜、咕噜”灌了几大口,然后用手袖一擦嘴,笑道:“家父好酒、吾师傅也好酒,二人每到酩酊大醉之际往往能创出精妙的剑招!作为他们的晚辈,美酒之事吾自是不遑多让,今儿就让大师看看吾的醉剑二十三式,请大师指点、指点!”说话间李白已在把酒壶挂回了腰间!梵悟嘴上虽然不示弱,不过李白的举动还是让他暗中捏了一把汗,这醉剑二十三式又到底是何招式,他心中也自是没底,于是更加集中了精神,紧紧盯着李白的举动。 可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李白“咣当”一声居然倒在了地上,此举把所有人都给惊了个遍,难不成刚才那几口酒把李白喝醉了不成?正当众人诧异之际,地上的李白突然单手杵地用剑横扫,剑法犀利、剑气逼人,直接朝梵悟攻了过去,梵悟大惊,连忙往后一跃,勉强躲开了剑招! 李白拍地而起,用一个极其诡异的身法攻了过去,之所以诡异是因为他更像是一个大醉之人,根本没有了章法,梵悟从未见过此等套路,只能忙着节节退后,李白口中大声念道:“醉剑第一式——月下独酌、醉剑第二式——千杯不倒、醉剑第三式——细水长流。。。”他每大念一声,便使出一个招式。身法虽然诡异,但剑法杀气却丝毫不减,梵悟何曾见过如此精妙的剑法,除了躲闪又能如何?渐渐地,他几乎已无招架之力,终于在李白使出醉剑第十一式——酒仙望月时,他因躲闪不及胸口中了一剑!顿时鲜血直流,疼得龇牙咧嘴!李白仍是一脸笑意,接连出招,往后的招式更是凌厉,转眼之间梵悟的身上、胳膊上已是中了十几剑,正当李白准备出杀招时,一个摇铃朝李白飞了过来。。。 李白连忙收剑,避开了摇铃,摇铃从二人间飞过,“砰”地一声钉在了塔壁之上!看得出掷铃之人内功无比深厚,除了那国师之外,又有何人能够有此本领?李白侧脸瞥了一眼国师,当即脸色大变,国师并未打算攻击李白,反而一转身朝李伯禽、安庆绪二人冲了过去。。。 李伯禽二人激战正酣,国师到了他的身后他都并未发觉,李白大声喊道:“明月奴,当心!”可话音刚落,事情已是来不及了,李伯禽刚一转身,国师一掌已经重重的击在了他的胸前,李伯禽当即口喷鲜血,重重地撞在了一旁的墙壁之上,国师没有丝毫停顿,一个闪身上前,就在李伯禽刚要倒地之际,一个鹰爪掐住了李伯禽的咽喉,控制住了李伯禽! “明月奴!”李白焦急地大声喊道并准备赶往这边,国师却不紧不慢,连忙将自己躲到了李伯禽身后,冷眼望向李白,厉声说道:“汝再打啊!吾这就让你的儿子命丧于此!” 李白见状连忙止住了脚步,梵悟眼疾手快,忍着剑伤的剧痛上前一脚踹飞了李白手中的玄铁长剑,同时另一脚踢在了李白的胸口处,李白心神大乱,一时间没有用力抵挡,当即被踹翻在地。 李天然朝国师大声喝道:“汝快放了吾阿兄,否则。。。” 国师冷声笑道:“否则什么?汝有什么本事在此叫嚣?” 李天然正要答话,李伯禽却突然喃喃道:“果。。。果然是你!那日在平康坊巷道中救走小落的人果然是你!白-面-人!你终于忍不住出手了吧?你的身法、掌力吾都记得清清楚楚!你赖不掉的!”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国师居然就是白面人?可他又为什么会舍身犯险去救小落!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国师。 国师犹豫了片刻,突然朝身前的李伯禽大笑道:“汝果然厉害,就这么一掌居然也能认得出老夫!老夫真应该当时就将汝一掌击毙,少了今日的些许麻烦!” “国师,够了,给朕住手!”圣人突然呵斥道,并缓缓直起了身子,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席间这一幕他看得是清清楚楚,虽然不知其中的来龙去脉,不过心里早已是愤愤不平! 谁知国师冷眼望向了圣人,应道:“李三郎,汝真以为你能。。。使唤得了老夫?” 第柒日 章 回(八) 国师的回答不禁令圣人一怔,他居然敢如此忤逆,甚至于直呼圣人的名讳!圣人当即勃然大怒道:“大胆逆贼,如此狂悖之言是打算犯上吗?”可此时的圣人早已失去了往日那般威严,国师闻言只是轻轻一笑,冷声应道:“李三郎,还打算拿九五之尊来压我呢?吾倒是想看看汝这个皇帝还能坐多久!” “逆贼!逆贼!逆。。。”圣人闻言早已是气得浑身发颤,话没说完便又气得坐了回去。 与此同时,一旁的安庆绪趁隙便往塔门的方向逃跑,李天然及时察觉,大声斥道:“逆贼,别跑!”可安庆绪哪里会理会李天然,还是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塔去,李天然见喝阻无效,便拔腿直追! 国师见状,当即面露杀气,持起手中的长杖,二话不说便朝李天然的后背掷了过去,李白见状大惊,大声喊道:“颇黎,当心。。。”眼看那长杖距离李天然的后背仅仅是咫尺之间,从国师掷摇铃的深厚功力不难看出,此杖若是直插入李天然的后背,那定是必死无疑! 李天然听闻李白大呼,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身后的危险,于是连忙转过了身,还没看清身后,李天然已是大惊,他早已没有了躲闪的意识,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个身影挡到了他的身前——竟是国师的其中一名道童!人到杖到,长杖应声而入,直接从胸口处刺穿了道童的身体,道童的血从后背喷涌而出,溅了李天然一脸,道童发出了“啊~”地一声惨叫,当即倒地。。。 李天然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双目的热泪已是夺眶而出,仅仅是那一声惨叫,他已是知道身前的道童是何人?他发了疯似的大声喊道:“小落!小落!”李天然连忙用手抱起了身前的道童,只见道童的脸颊处微微起了一道褶子——易容术!李天然伸手过去揭开了那张假面,一张绝美的容颜顿时露了出来,正是已不知踪影的小落!只是此时的小落早已是脸色乌青、口吐鲜血、奄奄一息。。。 不仅仅是李天然,就连被国师控制住的李伯禽见了此幕也是大感惊讶,脱口喊道:“小落姑娘!”他一抬手竟甩开了国师,径自跑了过去,谁也没有注意到,此时的国师居然双眼无神,浑身颤抖,即便是李伯禽从他手中挣脱了出去,他也未曾出手制止。 抱着小落的李天然此刻早已是万念俱灰,口中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眼角的泪珠成串地往外滚落。小落忍着剧痛,反而是微微一笑,挣扎道:“颇。。。颇黎,又要因为我的死,让你难过一次了!” 李天然用力地摇着头,泣声道:“不。。。不会的,小落不会的,你不会死的!” 小落继续挣扎道:“你。。。不是一直问我到底是谁吗?我。。。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我。。。叫安。。。安简。。。兮,我的。。。父亲。。。是安。。。禄。。。山。。。” 李天然用力抱紧了小落,大声泣道:“小落别说了,不管你是谁,是什么身份,你活着便好!” 小落没有理会李天然,尽力地说道:“颇。。。颇黎,对。。。不起!一直。。。都在。。。骗你!我。。。一直都在。。。利用你,可。。。可是。。。” 李天然的精神已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泣道:“我。。。知道,小落只要你没事,再骗我又何妨?” 小落勉强一笑,继续说道:“可。。。可是我是真的。。。喜。。。喜欢你这个。。。呆子。。。”此言一出,李天然已是把脸捂在了小落的肩膀处,哭得全身颤抖,小落笑道:“还有。。。吾要向汝的阿郎。。。道歉,那。。。日。。。那柄带血的玄。。。铁剑。。。是。。。是我趁他。。。与高。。。公公交手时,悄悄。。。放。。。入屋内。。。的。。。”正说到此处,小落突然抽搐了一下,便手一松,咽了气。。。 “小落!”李天然抱着怀中的小落,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哀嚎声,可无论他再怎么摇晃,小落已是没有了任何动静,李伯禽也跟着泣声大呼,可也无济于事。。。就在此时,突然国师也发出了一声哀嚎,他厉声道:“李天然!!老夫要你偿命!!!”声音异常阴冷,透着重重地杀气,话音刚落,国师已是朝李天然攻了过来,李伯禽闻声连忙转身欲抵挡,可国师仅仅用了一招,就扣住了李伯禽右手的筋骨,李伯禽一声惨叫,紧接着被国师一脚踹得飞了出去,国师没有继续攻击李伯禽,反倒是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李天然,势大力沉地朝他的头颅拍了下去! 李天然仍处于小落离世的巨大悲伤中,对于国师的攻击没做出任何反应,任由其朝自己攻击,可就在国师手掌将要落下之时,一柄玄铁长剑从旁刺了过来,一下便挡开了国师的手掌!原来李白早已持剑来救,只是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小落上,从而忽略了李白的行动。 国师没有理会李白,又是一掌直向李天然,看着架势不取李天然的性命他绝不会罢手!李白趁势跃起一脚,踢中了国师的肩膀,国师往后退了几步,可就在此刻,李白却感到身后有人,他连忙下意识的躲闪,才幸免中招,原来梵悟也借机攻了过来,只是身上负了伤,才没能使出全力,否则刚才这一下李白必然被偷袭成功!一时间,李白展开了以一敌二的恶斗,只是国师的主要目的是杀李天然,故而李白才勉强能战,否则即便是李白,恐怕也很难同时对付他二人! 圣人再次起身,大声喝道:“都给朕住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朕说清楚!”国师早已是狂性大发,即便是圣人厉声大呼,他也是充耳不闻,一心只想着杀死李天然,李白疲于应付,自是也无暇应对!梵悟再一次准备从身后偷袭李白,可刚一迈出步子,突闻“嗖”的一声,声音从他后方传来,他连忙转身,可由于之前受了剑伤,躲避不及,刚一转身就被重重一箭射在了胸口上,他当即后退了几步,口中也渗出了鲜血!陈玄礼大声喝道:“圣人问话,汝居然敢不应,这便是下场!”只见其手引大弓,恶狠狠地盯着梵悟,原来刚才这一箭正是拜陈玄礼所赐! “阿。。。弟!”国师见梵悟受伤,当即大声喊道!他没再继续杀李天然,反倒是纵身一跃连忙扶住了中箭的梵悟,“阿。。。弟!汝没事吧!”国师紧张地问道。 阿弟!!国师的这一声大呼,不免震惊了众人!见梵悟已无力答话,国师当即恶狠狠地盯向了圣人及陈玄礼,大声喝道:“给我杀光他们!”一声令下,剩下的七名道童一跃而出,朝圣人攻了过去。见势情急,李白丝毫不敢怠慢,连忙抽剑上前护驾!而国师却继续抱着梵悟,埋头痛哭! 圣人见势大惊,大声斥责道:“汝等逆贼!这是作甚?汝等是打算弑君吗?”可七名道童却像是没听到一般,依然与李白对峙!李白交手了一会儿,也没能拿下!这七名道童的武功单一而论,并非顶尖,可七人联手,同进同退,攻守平衡,一时间确实难以招架,若是换了一般人恐早已被其所伤! 又交手了几个回合,李白还是没能从中发现破绽,此时突闻国师大吼一声:“住手!都给老夫退下!”七名道童闻言,连忙一并收剑退了去!国师似乎已从悲伤中缓和了过来,李白侧目,那梵悟似乎已断了气,不再动弹,国师抱着梵悟,恶狠狠地向四周环视了一番,冷声道:“今日塔内的众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将血债血偿!特别是你们!”国师用手指向了圣人、李白和陈玄礼,“汝等三人,老夫必定亲自手刃!” 圣人闻言,当即大怒道:“逆臣贼子,朕对汝有何处不恭吗?朕将汝奉为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汝为何还要设今天之局,欲致朕于死地?” 国师闻言大笑,那笑声中满是杀气,笑得人不禁胆寒,过了好一会儿,那诡异地笑声才停止了下来,国师伸手摸向了梵悟的脸颊,突然伸手一撕,众人皆惊!原来梵悟也是易容,此时的梵悟竟露出了满头白发,从面相上来看,至少是名七旬以上的老人! 圣人震惊之余,李白接话道:“国师,汝二人终于肯露出真面目了?” 国师放下了怀中的梵悟,缓缓起了身,他也将手伸到了自己的面颊之下,缓缓揭开了自己的庐山真面目。。。 圣人大惊,他目光一刻不离地盯着眼前的国师,待他的面具全部揭下后,圣人突然双眼圆瞪,满脸不可置信地惊呼道:“是。。。你!怎。。。怎么可能!” 第柒日 章 回(九) 圣人不敢相信地望着眼前这名满头白发的老人,身旁的陈玄礼也是一脸惊诧,像失了魂一般!临了,圣人终于颤声问道:“你。。。居然是你!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国师冷冷一笑,应道:“李三郎,没想到你还记得老夫!那老夫也不枉布了这一盘几十年的棋局了!老夫真怕到了今日你把一切都忘了,那老夫岂不是所有的心血都付诸东流了!” 一旁地陈玄礼此时终于看清了国师的真面目,不禁吓得后退了一步,同样颤声道:“张。。。易。。。之!汝不是早就。。。死了吗?斩首你那日,本将。。。可也在场,怎。。。怎么会?” 国师居然是张易之!这个令人无比震惊的事实恐怕除了李白父子三人外,恐怕其他人都无法相信!张易之望了一眼地上的梵悟,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他的胞弟张昌宗!然后一脸阴冷地应道:“既然到了这步田地,老夫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就痛痛快快地说与汝等,让汝等死也死得明明白白!” 张易之俯身抱起了张昌宗,缓缓开口道:“你们知道当年为何武皇抓了吾兄弟二人,而却有不杀吗?其实这个女人比你们想象的都要恶毒!他是打算让吾兄弟二人活人殉葬!被汝等所斩首的不过是她找来的替身,易容而已!而吾兄弟二人自被抓那日起就一直被她暗中关押在了乾陵之中!你们谁能想象这种在死人墓里暗无天日的日子?” “替身易容?”圣人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他二人当年居然没死!张易之没有接话,而是继续说道:“幸得武皇的命也不长,一年之后她下葬之时吾二人终于等到了机会!我们杀了前来下葬的人,易容逃了出来,从那一天起,吾兄弟二人就发誓,总有一天,一定要彻底毁了大唐!毁了这个李氏江山!” 张易之情绪激动地继续说道:“皇天不负有心人,辗转多时,我终于找到了赤发阎罗的儿子——安禄山!他就是真正替吾等毁掉大唐的不二人选!” 圣人闻言大惊,喃喃道:“安-禄-山!这。。。这怎么可能?” 张易之冷冷一笑道:“李三郎,没想到汝居然也会如此天真,这世间哪有什么天时、地利?任何事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人谋!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局,一个吾精心布置了五十年的局,你懂吗?” 圣人听罢仍是满脸的不敢相信,张易之继续说道:“凭他一个安禄山又怎么可能如此巧合的到了你李三郎的面前?这一切都是老夫的精心设计,他才出现在你的眼前,一步一步到了今天!还有她。。。”话音刚落,张易之的手指向了杨玉环,圣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心中不免大惊,口中念叨:“太。。。真?” 张易之放下了手,开口道:“老夫本打算用她来离间你与寿王之间的关系,来个父子相残,可惜。。。寿王就是一个扶不上墙的阿斗,到头来只敢隐于朝堂!呸!废物一个。。。还有,现在你终于明白为何你的太真妃为何会向你极力推荐老夫出任国师了吧?哈哈哈哈!” 圣人不敢相信地望向杨玉环,颤声问道:“太。。。真,他所言可全是。。。真的?”杨玉环没有答话,只是默默低下了头,继续守着受重伤的杨国忠,由此可见,张易之所言非虚,圣人不禁一声长叹,不再言语。 张易之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杨昭满门被杀、大理寺天牢被屠皆是吾所为,那又如何?到头来你李三郎还不是乖乖地相信这全都是李白所为!怎么样?现在知道真相是否开始后悔了?” “汝。。。个逆贼!”圣人闻言当即厉声骂道,“汝到底为何如此?” 张易之道:“你到底还是不是曾经那个聪明睿智的李三郎?这等小事难道都想不通?李白身为天下仕子之首,若是他死在你的手上,那天下的读书人还会听命于你?那还不得。。。反了你!”张易之突然冷哼一声道:“不过现在也差不多了,李白现在已是天下公认的钦犯,你大唐的仕子之心恐怕早已被你荼毒殆尽了!” 圣人闻言当即一拍龙椅大声骂道:“乱臣贼子!其心。。。可诛!” 张易之望向了李白,冷声道:“李白,事到如今你应该明白,不是老夫杀不了你,一次次地放了你无非也就是老夫布的局而已,不过。。。今日汝非死不可!” 李白应道:“张易之,你以为你布的局真的无人能懂?吾师傅裴旻早已知道你的恶行!故而才会舍身犯险到大理寺天牢救了我,一同前去杀你!但没想到,汝居然会把天牢里的人全给杀了,简直是罪大恶极!” 张易之道:“无毒不丈夫!不杀了他们又怎么栽赃于你呢?” “裴旻?剑圣裴旻?他现在在哪?”圣人突闻其名,于是连忙问道。 李白脸色一沉,满是阴郁,轻声应道:“回禀圣人,家师裴旻已于几日前。。。仙逝了!” “什么?”圣人刚燃起的希望突然感到万念俱灰,颤声问道:“他。。。他是怎么死的?” 李白突然扭头望向张易之,恶狠狠地说道:“就是被这厮兄弟二人设计害死的!” 圣人连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快告知于朕!” 李白长叹一声继续说道:“回禀圣人,家师早已知道他的阴谋,故而将草民从大理寺天牢救出,吾本打算将实情向圣人和盘托出,可家师却认为并无实证,圣人断不会相信,到头来反而会误事!于是吾师傅二人连夜奔袭千里,为的就是刺杀安禄山,他才是此间祸事的关键!只有先杀了他才能阻止此事!可奈何。。。” 张易之突然接话道:“可奈何安禄山穿了天兵软甲,汝二人根本无法杀他,对吧!!哈哈哈!” 圣人闻言不禁脸色突变,喃喃道:“刀枪不入的天兵软甲?那不是朕早年赐予右相的防身之物吗?为何会到了安禄山那里?” 李白愤愤地说道:“右相早已将此物藏于他的族人杨德处!不日前杨德家被盗的宝物正是这天兵软甲!张易之卑鄙小人,居然用安禄山作饵,在来回的去路上又埋伏了大量火石,加上张昌宗从旁暗中相助!家师为了。。。救吾,身受重伤。。。由于他年事已高,最终。。。”李白说到此处,不禁眼眶泛红,顿了顿这才继续说道:“更可恶地是张易之见吾逃脱,居然用吾的两个孩儿作饵,再次引吾入华清宫,这才有了之前草民的那一次闯宫,还望圣人恕罪!” 李白说到此处,圣人也是老泪纵横,泣声道:“可怜朕的大唐。。。剑圣裴旻啊!一代英雄居然也。。。”一直以来,陈玄礼对裴旻自也是敬佩,此时听闻他遭去世,心中当即不忍,也止不住两眶盈泪。 此时突闻一旁传来问话:“那小落呢?汝为何要置她与死地?她与此事何干?”问话的正是李天然。 张易之闻言当即怒不可遏,怒斥道:“她是因为你而死的!她是老夫最喜爱的徒儿,老夫如何会加害于她?她留在长安城,无非是收集信息,暗中保护右相,是你!是你的出现让她迷失了方向!你要负所有的责任!” “保护。。。右相?他与此事也有关联?”圣人一脸疑惑地插话道。 张易之冷哼一声,答道:“杨国忠?他也配?无非是一个市井之徒罢了!保护他无非就是想让你今日当着天下众人还政于他!如此一来,天下之人都知道李三郎任用奸佞,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昏君!”张易之顿了顿,继续说道:“你该不会以为安庆绪忙着入长安城,真的是为你推荐杨国忠这名贤相吧?那无非也是让你打消安禄山方面的顾虑、下定决心一定要选择杨国忠罢了!现在好了,天下之人都知道李三郎是如何昏庸无能了!哈哈哈!” 张易之的冷笑响彻整个道政塔,而李天然却抱着小落,突然冷冷地说道:“其实吾早就知道小落的情况,吾也一直相信她只是被人摆布,受人蛊惑而已!可怜、可惜啊。。。!” 张易之闻言一怔,诧异道:“汝早就知道?休要信口雌黄!” 李天然接话道:“吾等从陵墓中逃出时,吾特意拿了墓穴中的幻术图,可后来全都不见了,吾知道,这一切只有可能是小落所盗,但。。。她却从未有害吾之心!汝才是罪魁祸首!若是吾没有猜错,那躲在陵墓里一直研究幻术图的人就是你吧!” “不错!正是老夫!”张易之满口应道,他继而转向了圣人,厉声道:“堂堂李三郎,到老了居然会相信永生之道!吾兄弟二人误打误撞进了那所陵墓,苦心习得幻术,刚好将计就计,今日就派上了用场!应龙现,天下变,圣人封圣永生!也只有你这个贪得无厌的老糊涂才会相信!” 第柒日 章 回(十) 大结局 圣人闻言早已是怒不可遏,那种受尽了欺骗,万念俱灰的心情恐怕除了他自己,旁人根本无法体会!张易之仍然不依不饶,继续说道:“李三郎,事到如今,吾借幻术让应龙现世,当着众人的面说了汝不配为君,此消息恐怕今日便会不胫而走,传遍天下,汝失民心,此其一;世人皆知杨国忠为奸佞,汝将传政于他,朝堂之心亦失,此其二;汝下令追捕李白,间接害死裴旻,天下仕子、绿林豪杰早已失其心,此其三;三镇节度使尽归于安禄山,他手中的兵力远超朝廷,再加上汝的军队重心南移,应接不暇,此其四;老夫算来算去,不知这盘布局了这么多年的棋局汝该如何破解?老夫苟活这么多年,无非就为了一件事——彻底毁了这个李氏大唐!” 不等圣人接话,张易之扭头望向了李白,冷冷说道:“李白,五十年前,汝的阿郎李客破坏了老夫的洛阳之谋,可到了今日不知汝又有何办法?这局你能破吗?况且,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你应该懂吧?你该不会也想走走李客的旧路?他——李三郎!根本不值得你相助!” 李白闻言不禁转头望向了圣人,过了片刻,这才继续说道:“张易之,汝也太小看李白了吧?吾若是为了功名利禄而苟活,恐怕也不会到今日这般模样!家父、家师在世时都教给了吾两个字——侠义!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今日李白站在此地而战,并不是为了谁,而仅仅是为了天下公义!不过此间道理说与汝这等歹人,汝也不会明白!”李白顿了顿,继续说道:“吾顺便告诉你一件事,家父、家师都说过,五十年前他们守洛阳,也如同今日一般,并不是为了谁,同样是为了天下的百姓,所以无论后来如何,他们都从未后悔过,他们只是做了他们该做的!” 张易之闻言不禁脸色一沉,怒斥道:“假仁假义、冥顽不灵,今日老夫就让汝等皆死于此塔,吾倒要看看汝等如何守得天下公义!” 李白淡然一笑道:“吾今日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死于此塔!” 张易之再次怒道:“口出狂言!今日七剑道童在此,老夫倒要看看汝一人,到底凭什么而战?” “凭我!”突然塔门出传来了一声回话,众人纷纷望去,来人竟是高力士!张易之当即色变,口中喃喃道:“如不是。。。重伤在身吗?” 高力士踱着步走了进来,待到了众人身前,当即向圣人跪地道:“老臣救驾来迟,请圣人恕罪!” 圣人见是高力士,又惊又喜,连声问道:“高。。。将军,汝不是。。。” 高力士回话道:“启禀圣人,老臣是受了些伤,但并不严重,听闻道政塔内众人都落荒而逃,这才赶了过来,幸得圣人无碍!”说话间他又扭头望向了几名道童,继续说道:“收拾这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应是绰绰有余!”见高力士赶来,陈玄礼顿时涨了士气,当即跪地大声道:“还有末将!吾今日也将誓死保护圣人!” “还有吾!”说话的正是李伯禽,此时他也止住了悲伤,从小落的尸体旁缓缓起身,继续说道:“阿郎誓死为了公义,吾辈又岂能退缩!” 张易之见势不对,当即下令道:“上!格杀勿论!”七名道童得令当即一拥而上!李白不为所动,高力士一跃而起,与七名道童开始交手,李伯禽、陈玄礼见状也连忙加入了战斗! 李白的目光始终盯着张易之,看来此时他打算与他做一个彻底的了断! 七名道童合攻一人,自是同心协力,可此时同时对付三人,不一会儿已是阵脚大乱,败象已露,眼看高力士三人已渐渐占了上风。张易之见势不妙,连忙一转身朝塔外跑了出去,李白见其欲跑,连忙抽剑追了出去,可才刚出了塔张易之便停下了脚步,李白随后赶到。 张易之的眼中满是愤怒,原来不知何时,三条桥道已经坍塌,没了去路!悬崖的对面,圣汤宫一侧站满了羽林军和禁军,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原来道政塔内一直无人来救是因为已经没有了桥道;高力士过了这么久才赶至此处,兴许也是因为设法过桥而耽搁了不少时间! 李白朝断桥望了一眼,不禁笑道:“吾道说怎么不跑了!看来上天安排了吾二人在此决一死战啊!也罢,吾就再替家父杀汝一次!” 张易之扭过了头,眼中满是愤怒地说道:“李白,汝休要狂妄,汝以为老夫一定会败吗?当年李客杀不了吾,到了今日汝也一样!” 李白嘴角一扬,当即从腰间取下了酒壶,“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然后用手袖一擦嘴笑道:“汝的胞弟刚才接到了醉剑第十一式,不知汝能胜他几招!”话音刚落,便提剑攻了过去,张易之连忙接招应战。 道政塔内,七名道童已是招架不住,陈玄礼、李伯禽的武功虽是一般,但加上高力士的配合实力就远在七名道童之上,不到一会儿,七名道童已是死的死、擒得擒,败了去。在高力士的保护下,圣人领着众人走出了道政塔,此时此刻,无论是寿王、右相,还是杨玉环犯下的罪行,圣人也无暇追问,太子、郭子仪二人也扶着李泌紧随圣人身后。 李白二人激战正酣,张易之虽已年近八旬,可武功丝毫不减当年,即便李白使出了醉剑,一时间也难以制敌,圣人朝高力士吩咐道:“汝还不速去帮忙?” 高力士不为所动,只是躬身应道:“回禀圣人,这李白无须吾等帮忙,难得遇一实力相当的对手,他自是乐在其中,若是吾等贸然相助,事后恐怕他会心生埋怨!况且,以老臣只见,当今普天之下,恐怕无人是李白的对手吧。”圣人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果然如高力士所言,当李白使出了醉剑十八式——酒中游龙时,张易之已身中一剑,李白见势乘胜追击,张易之接连中剑,最后李白终于使出了醉剑的最后一击,第二十三式——谪仙无剑!张易之已是避无可避,心脉中剑,当即跪地,口喷鲜血,看来已是无命可活了! 张易之心有不甘地望向了圣人,大声吼道:“李三郎,今日吾败了又如何?到了明日,汝就会知道应龙现、天下变真正的含义!哈哈哈!”张易之的笑声响彻山涧,听得人不禁毛骨悚然! 可就在此时,张易之突然伸手抓住了李白手中的玄铁长剑又刺深了一些,李白一怔,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张易之见状,连忙往后一跃,到了悬崖边缘!他朝身后望了望,然后再一次望向圣人,冷笑道:“李三郎,老夫即便是死也不会落在汝的手中!”说罢,便转身一跃,跳入了山涧之内,李白反应过来时,已是来不及,只能眼见其跌入了万丈深谷。。。 两个时辰后,大雨已经停歇!羽林军在山涧谷底找到了张易之的尸首,圣人下令连同张昌宗一道再次五马分尸,葬于荒郊。 安庆绪已不知去向,道政塔桥道的断裂正是出自他手,为的就是无人能够及时追上他,从而赢得逃脱时间。。。 李白家的宅院里多了一座新坟,上面写道:“李天然之妻安简兮——小落之墓!” 李白宅院外,站着两人,一人便是李白,而另一人则是他的老友杜甫。杜甫开口问道:“不知太白兄将意欲何往?” 李白笑道:“世间之大,游于山水间,醉于诗酒中,岂不美哉?不知子美又意欲何往?” 杜甫叹息道:“吾没有太白兄那份洒脱,可能还是继续为官,忧国忧民吧!” 李白笑而不语。 一日后,即唐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初九。身兼范阳、平卢、河东三节度使得安禄山拥兵十五万,以奉密诏讨伐杨国忠为由在范阳起兵。其属下步骑精锐烟尘千里,鼓噪之声震地。 短短一个月,洛阳失守。后不久,长安亦失守。 后到马嵬驿,将士发生兵变,杀死了杨国忠;高力士缢死了杨玉环。太子李亨在灵武即位,尊李隆基为太上皇,开始抵御安禄山叛军。 安禄山宠幸的段氏诞下一子,安庆绪担心自己被废,于是串通几人谋害了其父安禄山,自立为帝。安禄山军内开始反目,叛军之势由盛而衰!郭子仪最终率唐军收复失地。此战争史称“安史之乱”,前后持续了八年之久,曾经盛极一时的大唐也从此走上了没落的道路。 战争爆发后,李白、杜甫等人开始了流亡之路。李天然下落不明,不知去向。 多年后,李白故人寻得李伯禽,其已泯然众人,育有两女,皆嫁于普通人家,自此集诗、酒、剑于一身的谪仙人李白传奇的一生黯然陨落! 而此时,李隆基恐怕才明白那句:“应龙现,天下变!”到底是何意。。。 (全书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