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若锦》 第一章 遥远的路 未来的某一天,小行星带一颗编号zg88163的小行星上。 “船长,我们真不回去看一下吗?”一个身穿红黑两色制服的亚裔人走到正在沉思默想的章天河身边问道。 “回去的路并不比我们要去的路风险更小,所以我也不太确定……”章天河从沉思中醒过来,看了看身边这个一直忠心耿耿的大副。 “假如地球现在已经没那么糟糕,或许……”大副犹豫着开口道。 “只怕是即便地球已经干净了许多,那里也不再适合我们了……” “但是船员们都想回去一趟,毕竟我们是要去更远的地方,地球总归是我们曾经的家园……” “家……失去了地球,人类有什么资格谈家,现在咱们只配谈窝……”章天河突然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回就回呗!了了你们的念想!毕竟每一次启程都应该有一个像样的出发点!既然大家都想回去告别一下曾经的家园,那我们就回去!打报告吧!” 章天河驾驶的飞船叫作“繁星号”,这是一艘以核聚变技术驱动的飞船,人类本来在这一学科上前程远大,一度有一段时间,人们在实现了由氢到氦的可控核聚变技术以后认为他们掌握了宇宙的终极秘密,那个时代人们有信心实现能量更大的聚变技术,并把宇宙飞船加速到前所未有的速度上。但人们忽视了一个问题,哪怕你把宇宙飞船加速到光速也没什么用,因为人类本身的构造限制了你做那么大动量的运动,所以问题的关键不在于能把能量运用到什么程度,而在于人的智能所创造的东西能为你抵挡多大的能量——这个时代人的智能不在于矛,而在于盾。人的身体可以处于重重保护之下,哪怕驱动到光速也可以保护起来,但是当时的科学家发现一个奇怪的问题是:当一个人处在聚变驱动达到一定速度时他的意识会发生混乱,当飞船驱动到光速的百分之一时,不论你的防护有多严密,身处其中的宇航员都会莫名其妙发生意识丧失、意识混乱、意识空白,有的人从这么高的速度里出来的时候几乎成了一个白痴。 所以这里出现了一个无法克服的问题:也许人的技术可以达到无限,但是人的意识不行。 当时开始出现一种阴谋论,认为不只是人的身体,连人的意识都是由某种造物主创造的,它为了避免人类自我毁灭所以在人的身体和意识上对人类进行了某种禁锢,就像给四处乱吃别人庄稼的骡子戴了个嚼子,人类永远无法突破这种极限,所以当时的科学界普遍存在一种悲观气氛。也有人认为就是这种悲观氛围导致了人类家园的毁灭,这种说法是不客观的,起码在章天河这里并不是这样。 章天河是中国人,他始终信奉一种轮回说,万物都是有始有终,地球的毁灭只是针对人类而言,在核大战爆发以后人类离开了地球,但是当时的月球和火星都已经有人类的先驱站,人类蛮可以吸取教训,继续在这些地方繁衍生息。但是并没有,人们一直从地球打到火星,要不是当时火星上的人们奋起反击,他们将会毁灭哪里还是未知数。对章天河来讲,地球也许不适合人类居住了,但总会有别的生灵或者生物取而代之,对地球来说这都没什么分别,所以他始终认为一切都是人类自己的问题,跟其它的所有一切都关系不大。 奇怪的地方是人们发现技术无限而意识受限的时候反而倒回来先打自己人,就像小孩子似的,大人不给他糖吃他就去踢狗一脚,如今离开地球的人们都觉得当初的事情十分荒唐,所以大家都避而不谈。从技术来讲,人类掌握了核聚变的能量就相当于掌握了无尽的能源,按先前的乐观科学家的预想能源无限人类就看见了和平的曙光,结果是地球看见了末日,这不得不说是一件相当讽刺的事情,如今距离火星战争已经过去了二百年,人类再没有在科学上有什么突破性的发现,因为人们发现基本物理学已经走到了尽头。人们大可以把原子核打散,聚集,分成上下夸克,什么费米子玻色子,但是这对人类发展没什么意义——于是人们开始进而研究起人的意识来,意识是什么?如何保护意识的完整性?人类如何在开拓未来的路上保证自我意识成了当下留存在火星上的科学家最关注的学问,可是这个学科进展比基本物理学还慢,人们始终无法克服意识怎样才能避免崩溃的问题。 基本物理停顿了,实验物理也好不到哪里去,火星上的人类是现在最有归属感的人,是他们改变了火星的现状。宠大的天穹在火星上建起来,人们可以在里面达到某种程度的自由,像纽约上海那样的大都会被建立起来,人们在里面开垦、驯养、培植、生产,但是人们越来越觉得这个星球始终不是为人类生存而建立的——一但走出天穹,搞不好人就连五分钟都活不下去,人们毕竟做不到把整个火星都用穹顶包裹起来。这时候的火星照样有怀旧派和激进派,还有满足于现状的保守派,大家吵来吵去,仿佛人人都受了委屈,打斗是常有的事,三句话说不完就扇对方嘴巴,不过好在起码这时没人再叫嚷着要打仗了——如果火星也被打掉的话,人们就真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但在章天河的眼里,打嘴巴不过是小规模的核战,而且因为核聚变技术,这种喜欢打人嘴巴的倾向就显得分外危险——似乎再拿出核弹来互相毁灭只是个时间问题,因此他才考取了宇宙科学的毕业证书,从青年时代跟随着火星飞船探索太阳系,一步步从船员做到船长,现在承担了探索星际空间的任务。 说起来十分奇怪,人类在没发生战争以前就开始向星际空间发射无数的探测器,后来在火星发射的无人探测器可以加速到光速的百分之五,许多飞行器已经飞出了太阳系,但只要飞出奥尔特云这些探测器就会马上失联,再无半点音信。火星人(他们现在这样称呼自己)经过那次战争消沉了一段时间,人们普遍认为再向星际空间发射什么东西也没意义了,因为终归人类自己去不了。但人始终无法战胜的东西里除了时间和死亡,还有一样就是好奇心,经过二百年激进科学家的不断争取,最后繁星计划还是被火星政府批准,现在繁星号的任务就是探索星际空间,到达以前人类从没到达的地方,找出先前那些探测器失灵的原因。 人类科学发展到如今,已经可以到达的太阳系内的地方很多,但是能长久呆下去的地方少之又少。尽管发生了核大战,也不可考或者不愿提那次大战的原因,但地球仍是少数几个人类可以较为长久的驻留地,如今火星人仍是一波一波向地球发射探测器,派出生物学家和物理学家,意图寻找一个恢复生存环境的方法。据这些科学家说,发生在地球的核大战已经彻底地污染了地球的表面甚至内部,至少要几千年以后地球才能恢复到以往人类可以无保护生活的程度,再向它发射宇宙飞船或者妄图改变它现在的样子,甚至都不如多花点时间把火星建设好…… “人类可以把地球变成太阳,但没法把太阳变成地球。”当时有一个科学家说过这样的话。 “如果倒不回去,那我们可以试试飞向未来!”这是另一个激进科学家的话。 于是繁星号就这么被设计了出来,这是一艘高度自主的战舰,没错,是战舰。虽然火星战争里火星人获得了最终的胜利,但是仍有相当一部分的地球人撤退到了无人可知的太阳系的某些角落,他们对火星人的仇恨可以说是不共戴天,据说繁星号最大的危险可能并不来自于星际空间,而是来自于这些逃亡的地球人——他们仍然掌握着发动核战争的能力,虽然隐匿了二百年,但这部分人对火星人来说仍是宇宙里最大的威胁。繁星号虽然在能源和生态上完全自主,可以无穷无尽地遨游于太空,但它仍不能突破光速百分之一的速度限制,否则船员将面临意志崩溃的风险,所以这将会是一段漫长的旅行。 其实大部分的船员在出发的时候对能突破星际空间仍可存活都持怀疑态度,但他们都看透了这一点,火星人对生死其实看得比以前的地球人轻易很多——仿佛是,家都没了,去哪都一样。这些船员里有不少物理学家和生物学家,因为人类发展到现在才发现其实对他们来说也就这两样东西最重要:能量和生存。船上有几个神经学家,这一类人被前两种人看不起,因为他们研究的是虚无缥缈的东西,而且还是他人的意识。反过来神经学家也瞧不起前两种人,因为在他们看来人类发展的突破口在意识上,不过是现在他们抓不住它的规律而已,因此上章天河得注意协条这些人的关系——如果这趟旅程有任何科学成果的话就是出自这三类人,但恐怕连他在内大家都有一去不返的悲壮感觉:找不出任何理由能说明他们这艘载人的飞船比那些无人的探测器更先进,或者说更幸运。 第二章 黑色幽默 人人都觉得前程昏暗,但一定要有人来冲破这层昏暗,不止是为了个人自我,也为了全人类,总得走出这一步才行。 火星政府实行了议会制度,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争吵,到现在为止除了万万不能再发生内部战争以及一定要提防外部战争以外别的东西他们都要争吵,也许争吵就是人类的本性之一,一天不与人争吵就混身不舒服。而且能源上的突破使每个人都有了更多的时空间,除了基本的生存和必须的劳作以外每个人都在为人类的未来担忧,这也是火星议会效能低下的最主要的原因:议会的效能不再是处理人类的生存问题,而主要是用于争吵了。 “船长,火星议会要求您针对掉头返航的动机向他们作出说明。”过了一会儿大副走进船长室向章天河传达了这么一个消息。 “转舵吧,向地球进发,搭理他们算我输。”他这样说了以后又叉着手站在了飞行屏幕前,大副史克宁不再说话,转身去执行命令了。 对章天河个人来讲,假如说在促成繁星计划以前他对火星政府一直唯命是从,而且表现出某种程度的唯唯诺诺的话,那么从繁星号升空的那一瞬间开始他和火星政府的联系已经不再那么紧密了。就算任务完成了,就算冲破太阳层皮壳以后繁星号还能运转,所有人都还活着,对他来说再返回火星的可能性也根本没有——他老了,活不到那一天。火星政府偏安一隅以后思维已经在固化了,恰似被鲨鱼追逐的海豹找到一块礁石跳上去一般,能喘气它就很满意了,再让它跳进海里恐怕就很难。 火星政府最不愿去想也最不常去想的一个问题是:那些地球人哪里去了?二百年里他们是怎样生存的呢?他们是不是也像火星人一样找到了落脚的地方?如果没有,他们怎么再也没回来争夺火星呢?对章天河来说,他如今其实对那些战败的地球人的亲近感也许还比火星政府强烈一些:接近于无家可归,拍着脑门冒着冷汗往漆黑一片的深空里飞去——地球人战败以后掉转飞船往别的地方飞的时候也一定是这种感觉。 所以还打什么报告……通讯器一个劲地在响,他只要摁一下按钮就可以和火星政府进行全息影像通话,向他们解释他的打算,但是他只是固执地闭着嘴不理不睬。 经过了二十年的谨小慎微,是该展现一下自己的放荡不羁了,对他来说,只要飞离火星,离开那个低能的议会,其它一切就都可以无所谓了。 他可以想像火星政府那些官员们愕然无语的样子,这让他觉得痛快,如今快乐也是一种奢侈品,火星有一个节日叫做“火星狂欢日”,在这一天每个人都会带着一个测笑仪出去大街,通过把别人逗乐采集欢乐能量,最终获胜者有相当丰厚的酬劳:他可以随便挑选一个人成为他的生育人,和他繁衍下一代。 在火星,能源是无限的,每个人都可以做你喜欢做的事,只要不违法乱纪,其它的东西议会会补贴你。曾有一个有些神经质的印度后裔说他要研究污水再利用,而且大张旗鼓地表示就是要发明让拉出来的大粪可以吃的办法,政府照样给他建试验室拔经费,同意了。其实不用火星科技,哪怕就是古时的地球科技都可以把屎加工成蛋白质,但是没人吃得下去不是么,总得经过中间的转化——照这个印裔说法他就是要从物理和心理两个方面发明一个让人们吃屎的办法,政府照样认可,你去做吧,只要不发狂跑到街上杀人就可以。在火星人们没有什么犯罪动机,因为你要什么都有人给你,但是唯独有一点,你不能生育,如果你要繁衍下一代必须向火星政府打报告,经过批准才可以。 所以最后人们没得争以后就开始争生育权。 章天河十九岁拿到宇宙学学位,开始随着各种探险船探索太阳系,兢兢业业服务了十一年,在三十岁那年向火星政府申请一个生育指标,倒不是他觉得繁衍后代有必要性,是为了在推不动的繁星计划以外再寻找一个其它的人生追求,然后他被拒绝了。没有人搞得懂衡量一个人配不配生育的标准是什么,生育委员会决定一切,据一个被拒绝的人说他之所以被赶出来是因为屁股上有一个大痦子,人家说他有罹患皮肤癌的可能,在火星密不透风的过滤掉所有有害光和射线的天穹底下想得皮肤病可是真的难……当然这可能是这个被拒绝的人在向生育委员会泼脏水,但你就能看出这些事的荒唐和可笑的地方,正如只要你能把人逗笑就给你一个生育指标让你挑人生育一样,这中间有黑色幽默的成份,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很难笑得出来。 就像火星的人很少欢笑一样。 非但章天河,就是火星政府本身以及在政府里参加火星议会或者生育委员会工作的那些人,都觉得不论是政府还是个人都显得荒诞而且可笑,但他们还是要那么做下去——就像想让别人吃大粪的印度人一样,不论是火星人还是地球人,活着总得有点事情做,所以他们中的聪明人都知道自己十分可笑,但仍是这么日复一日干下去——只要大多数人觉得不可笑就行,而且的确是这样的,比如说,章天河一定不会觉得生育委员会不让他生孩子有什么可笑的地方。 所以这样的火星政府本来也尊严不足,就像章天河的同学,如今在火星政府担任要职的尼克马说的:“哪怕人类沦落到这个地步,他们还是得有娱乐活动,我们火星议会就是给他们表演滑稽戏的,不过是我们只允许他们看,但不允许他们笑罢了!” 这时通讯器的另一头变成了尼克马的呼叫,看来是议会见他们拔不通,就换他来试试。尼克马在火星议会里是一个中间派的人物,他也是中国裔,但却起了这么个不伦不类的名字,主要就是为了在火星一体化的议会里撇开种族性的成份。火星议会里中国裔的人占一多半,但最高的位置上不多,中国裔的人更容易像章天河一样从事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比如种地,比如制衣,比如四处飞去采矿、去找有机物,没人愿意干议会这种傻工作。像尼克马这种高知识进入议会从事政治工作的人不多,用他的话说他是为人民服务,牺牲自己以服务他人。 “要不是我们这些人不断工作,你的繁星号能上天吗?其它事也一个道理呀老同学,这类事总得有人去做,你太聪明不愿意做,只好我们来做……”尼克马曾对章天河这么说过,而且他说得没错,的确是他们不断地在议会里工作才让繁星计划得已实施,所以这时候章天河才无可奈何地接起了电讯,尼克马的全息影像马上在他眼前展现出来了。 “我们发现你转舵了,为什么?”尼克马开口问道。 “我想回地球看看。” “发射了无数探测器还没看够吗?” “真人看和探测器看毕竟不一样,不然我们这个计划就完全没意义了。” “议会对你这种无法联络的情形十分不满……” “我刚在厕所,你帮我道个歉吧。” “你……”尼克马背着手走来走去,章天河的目光就随着他的全息影像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只是我俩说一说,你是要背弃火星政府吗?” “少跟我打官腔,我也从没效忠火星政府呀!我效忠全人类!” “你不也是打官腔吗……好啦,说一下你的计划吧……” “……”章天河不愿意向没什么尊严的火星政府打报告,但他愿意向他的同学、向一个人类动物报告,他大略地说了一下船员们的意思,“总之也不会耽误什么时间,回去看一下还是好的。而且我最近总跟船上的神经学家交流,她认为……怎么讲,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看一眼也许会让物质发生变化……” “没听明白。”尼克马简短地说。 “我也不明白,我现在把她的原话给你说一遍:‘你知道波粒二象性吗?我们看一眼会让粒子发生变化,那比如地球是个大粒子,观察它也许会让它发生性质变化。’” “意思是你跑去看一眼会让地球发生变化?” “反正不费功夫,它也不可能更坏了不是吗?” “……好吧……我还是以船员们的意思向议会报告吧。你要保持联系,这是一个全人类的行为,不是你一个人的好恶,请你严肃对待!” “好的,长老!”章天河开玩笑地说了一句,尼克马就挂断了通讯。 章天河不可能不对火星议会天长日久的拖沓没意见,他忍无可忍又一忍再忍,这让他特别理解古书上那些行为怪诞的人,比如隋炀帝,一但摆脱了控制就会为所欲为。不过他毕竟没有杨广那么放纵,生气也就那么一小会,如果他还是三十岁刚被拒绝生育权时的愤懑不满,他蛮可以掉头朝火星开一炮,吓吓他们也好。但火星议会再可笑,是他们支持了繁星计划,让人类有了开拓未来的可能性,所以开炮倒是不必了,开开玩笑就差不多。 “珍妮杨,来一下船长室。”他向神经学家传了个简讯。 第三章 中国必胜 我们看到的现在小于我们期待的现在又小于我们曾有的过往。 好像我们总在一步步地后退,我们在衰退。章天河漫不经心地想。 这时他船上的三个神经学家之一珍妮杨进来了,她是一个并不“显眼”的二十来岁的姑娘,让章天河产生不太好的感觉的地方在这里:她明明特别好看,而且特别性感,是他最喜欢的亚裔人的模样,可是她本人走到你面前你会觉得她一点都没有吸引力。 “船长,你叫我。”珍妮杨面无表情地说。 她好像在平常是一个特别好的女孩子,从瑜珈到座谈,她都有电子影讯留下来,而且章天河看过一些,他在看她的那些影像资料时特别喜欢她,可是看到她的真人就一点好感都没有了——这个年代改变真实图像是违法的,就是说你p图作怪要被逮捕,因为火星议会认为正是那种麻木的虚假的东西害了全人类:当聚变弹打到头上的时候,人们还认为这是全息影像哪! 所以越真实越粗鄙,越年轻的越轻浮。章天河在心里想,我不得不咨询她,可是我不喜欢她,见鬼了,喜欢一个人真难! “再来解释一下返回地球的动机吧,不然我可能要费口水了。”章天河没有看她,而是把数据屏上的远处的地球的影像调出来对她说。 绿色……曾经一度,人类以绿色为前进动机来着,如今,地球像一颗祖母蓝一样绿,就挂在章天河的屏幕上,但是没人再去向往“她”了。 没错,其他的星球都无所谓,怎么指代都可以,只有地球必须是“她”,“她”是人类的母亲。现在,章天河和珍妮杨同时看着这一个有无数故事现在经卫星图像发回来的绿惨惨的星球。有那么好长的时间,章天河都无法说话,而珍妮杨则是被震撼了无法讲话。 “首先,您不可能跟火星费口水,只要‘繁星号’升空,这是我们火星人的最高科技,谁也奈何你不了,所以不要假腥腥。其次,去地球,船长,我想,与其说是为了我的臆想,更该说是为了我们每一个人!从船上到船下!”珍妮杨在静静地看了半天地球的图景以后心平气和地开口道,可是她越说越激动,简直是在冒犯人了。 这个聪明劲让章天河很不高兴,但他不会对科学方面的人有什么意见,这一个是长期的训练,再一个是他的常识:火星人用的是影像教学,能毕业的人没几个,因为你听完那些编程的教程能记住的很少,若不是自己真的喜欢,去问,去研究,80%的人都拿不到学位,这需要极强的自律。所以一般有点知识的人都很酷,越有知识越酷,特别是知道现在这种情形还这么酷的人更是沙里淘金。 “哦?哦!”他面无表情地说,“可是议会问了,我说了是你要求去的,为了什么?为了思乡!” “您也是有点不庄重……”珍妮杨毫不客气地说,但她还是用了“您”,“回家的心您没有吗?每一个火星人没有吗?除了战争因素,每一个地球人没有吗?反正我不信他们能在地球以外找到更适合人类生活的地方……” 看到珍妮杨这么愤慨,章天河反而有一种想笑的感觉。 “然而原因呢?原因才是重点呀!” “那我问您……”珍妮杨这时开始了真正的思考,她有个小动作,总是一边想事情一边捏自己腋下的肉,也不知哪里学了这么个习惯。“您做梦吗?” “不做!”章天河斩钉截铁说道。的确,自从离开地球以后很多人连梦都不会做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不做梦了呢?”珍妮杨神经兮兮地说。 “问不到我吧,我从出生就在火星,我一直不做,怎么啦?” “真的是一直不做吗?”珍妮杨一边眨眼睛一边飞眉毛地对章天河说。 “反正……很少就是了……” “所以啊!您知道火星基本没什么磁场,火星人也不做梦,可是地球不一样,地球的人每天都做梦,您不觉得好奇吗?” “并不。” “我们打个比方……”珍妮杨还想说下去,可是看章天河那么冷漠也住了嘴,“那也好,你和火星政府说就是了,为了看它一眼……随便您怎么说,但您还是会去的,因为这才是我们的好船长!说实话,我当时把我爸都动员了给您投票,他可是个守旧派,还不是被我……” “好了。你出去吧。” 章天河让她出去她必须得出去,这是命令,否则她也不会那么鼓着两个腮包了。章天河看到珍妮杨总觉得心痛,因为……唉…… “卫星,扫描地球环境!”章天河戴上驱动卫星的讯号器,下了一个命令。 所不同的是人们以为的ai,也就是智能机器人没有出现就被人类扼杀了,因为……打个比方,如果你是一个现代人,你能容忍一头猩猩跟你智能一样吗?所以在人类的智能年代所有动物都在装傻:你比我们棒,我们比你傻,千万别改这个念头……后来在大部分地球生物都毁灭的时候据说有一只猫通过智能设备传输给人类这样一个信息:物种的寿命=(物种的智能性+物种的影响力)*物种的演化年月,最后除以它的危害性…… 大部分人类都不信这是一只猫传出来的,如果是一只狗也许更容易理解:狗毕竟比较关心人类,也就更关心地球…… 最后这个算式成为了人类的笑话,因为代入的话人类的寿命有点太短了,没人能、会、敢、愿意相信这个。 所以当章天河真正把目光投向地球的时候他仿佛看到了生命中的污点,一辈子都不会向别人说的那种恶心事,类似小时尿了床但把其他人挪到自己位置的事,他感到一种无耻: 绿色本来是美的颜色,现在地球的主色调就是绿色的,人类永远改变了她的光茫。 绿色……自从人类掌握聚变技术以后那都应该是聚会时点缀在我们周围的用以抵挡辐射的植物,可是现在它像恶梦一样盘绕在地球身上,就像一个俊俏的姑娘身上缠着一条条的竹叶青——蛇们都在不停地攀援吐信,而那个姑娘仿佛在默默向你示意,:都怪你们...... 在章天河的眼里,地球就是一颗脏球,包着某些荧光藻类。过去分得很清楚的七大洲四大洋现在不太明显了,更加明显的痕迹是以板块的形式体现的,你从太空就能看到明显的板块分界线:核爆炸引发的射线流击中空气、陆地和海洋,激发了地球的重金属裂变,核能放射出来,在板块的缝隙中间就能更明显,这里的热能映射了辐射的光,就像画了一道道的绿色的曲线…… 真怀念日本啊……章天河不由自主地想。他是有学问的人,知道过去地球有一个国家叫日本,换句话说,对现在的火星人来说日本根本没听说过。它正处在板块碰撞的能量缝上,不用别人专门打它,它自己就被辐射得消失瓦解了。 多好,几千年的恩怨烟销云散。 在重回地球以前很多东西还是需要交待一下,不然大家不会明白下面发生的事有多么合理。第一,中国人是全球活下来的最多的人,但是他们在火星议会里没有掌握最重要的政治资本,原因,如前所述,对中国人来说,浪费那个功夫去吵架还不如种颗大白菜。火星殖民很早就有了,但中国是唯一一个把它当作开发的事来做的国家,中国人去了就,如前所述,种地,养蚕,而与此同时期的美国人在修大炮,境界不同。第二,当所谓的“地球人”来进攻火星的时候中国人表示你爱咋咋,别炸我的地就行,当然,还是有很大一部分人上了战场,但那是他们的义务,不是他们的心愿,所以过后你决不能问他你觉得火星战争里最光荣的事的是什么,不然你就会听到“有多远滚多远”这样的回答,就不能拿到电台去忽悠别人。第三,中国人是唯一一种把火星和地球看成一个地方的人——在地球我们种水稻大麦,在火星我们也应该这么干,于是战后他们就开始大力发展种植学,也不管别人嘲笑。后来,火星的大部分纯天然口粮都是他们生产的,你想吃点好的终归还是得去求他们。 当然,科技可以给你像印度人那样的加工过的屎,或者蟑螂碾成的蛋白质,和吃一块蛋糕没什么两样,但……人都会选择吃蛋糕。 所以一句话可以概括章天河的心情:是啊,我看着难受,但是,给我时间我就能改变它! 当然他也就是想一想,不能深刻地想,因为所有他的脑电波都会发给议会中心,如果超越了某个级限……议会并没有说要怎样他,但这也就够吓人了。他们可以分析大部分章天河的脑电波,能分析情绪来自哪个方面,多强烈,数控中心会给他们一个平稳的阈值,不破坏他们飞越太阳系计划的阈值。 也许刚才看到珍妮杨,逗她的时候他们的数控中心就嗡嗡嗡响了警报吧……章天河心想。 但他没法转移注意力,他还是得看着这一颗他们曾经的家园,那个绿油油的地球……也不知道是板块运动加剧了辐射还是辐射加剧了板块运动,你从太空上看去她像一个快要迸裂的发光的绿葡萄——可是她并不会埋怨谁,她那么辛苦但还仿佛在笑,仿佛就是不论你们谁看她她都会给你一个最好的笑脸:我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哦!茄子! 在章天河感受到这种感觉并鼻子发酸的时候,他的船员们都已经哭成了泪人。在火星是不允许传播如今真实地球的图片的,现在大家都看到了,所有船员都生出和章天河一样的感觉:她是辛苦,但她一定对我们是善良的! 我们失去的!我们总有一天要再追回来! 章天河这么想道。与些同时,他打开了加速警告,推了引擎,准备飞向地球。 第四章 起飞 现在的科技,不需要加速到多快,也用不了几天就可以飞回地球,繁星号提速非常快,它安装有火星科技所能支持的最大力度提供的双聚变炉,人们把这两个炉叫做“能量炉”,以及两个分解炉,人们把这两个炉叫做“再生炉”——人类总是虚荣的,喜欢编点让人听了莫名奇妙的名号出来欺哄别人,僻如“生育委员会”,妈的,不就是这时候的计生办吗?聚变就是聚变,分解就是分解,为什么不能直白一点呢? 氢,氘,氚是繁星号的基本能源,但这些东西在星际空间往往不是单独存在的,两个分解炉就是用来做这个,把一切可能得到这三样东西的物质分解成繁星号可用的燃料,他们在小行星带就是做一点矿业工作,提一点锂用来做燃料。理论上讲分解炉工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在宇宙空间繁星号可以无限飞行下去,因为它需要的燃料在宇宙是用之不竭的。它可以把聚变能量压缩到一个极小的喷射口上,从而使飞船获得速度——这种加速十分可怕,曾有火星科学家在小行星上做聚变动能实验,把一个直径一百公里的小行星永远踢出了它原本的轨道,飞向了外太阳系。 这种力也作用于飞船本身,空间飞行虽然在火星上属于不太活跃的一门科学,人们还是发明了一种纳米随身衣,每一个在宇宙飞船上的人都在脊柱上打了这么一套纳米机器人,它的作用就是抵消飞船加速时的反作用力。船员们利用这个纳米衣开发出了一个可笑的游戏,类似于保龄球,一帮人站成一排想办法把自己固定,而有一个人在加速时站在他们前方,飞船一加速这个人就会像炮弹一样打向这一排人,打倒的人越多越秀——船员们利用这个小游戏赌工时、赌身体、赌生育权积分等,因为在火星政府钱币没什么意义,交易非常少,所以船员们就赌一些他们可拥有的有价值东西。 这项游戏没什么危害性,但它一度形成一种社会学上的问题:有的船员还没等出勤就把自己的工时输光了,有的人输了自己的身体或者生育权——在火星,宇宙探索是一门不入流的工作,在不论是什么形式的飞船上服役十年就可以向生育委员会提交生育申请,的确有人是真心为了这个才在飞船上服役的,当他把这一样输掉以后他就没什么继续服役的动力了,于是,就会有人偷偷摸摸在一些古怪的地方溜号——注意,在如今的太阳系火星是人类最大规模的聚居地,是最繁荣的,但可不是最后有人类生活的地方——输掉了火星生育权,不代表他输掉了冥王星的生存和生育权,只要这个人能拐到一个妇女他其实蛮可以开一辆重型飞船飞到冥王星上去大量生孩子,只要他能活得下去。 火星政府对这种溜号的人不闻不问,懒得搭理你,也没什么用,只要你不来火星就好,其它的只要你有能力,你去太阳上生也行。在飞行了许多年的章天河看来,这只是人类的好奇心在作怪,其实有时候船员们不是不知道把生育权积分赌输掉以后他会丧失在飞船上的工作动力,但他就想这么干,看看自己这么干对他的如今不太容易寻找到意义的短暂的人生有什么影响——其实没什么影响,你还可以去水星矿业公司上班,继续生活下去,不过是到了那边你照样得再无偿工作挣生育权罢了,而且不论怎么拼命你最多只能在水星生,回了火星你就是非法移民,就有被发射到土星轨道以外的空间的风险——用流行语来说就是“被凉凉了”——外太阳系相当冷。 所以章天河在加速的时候就肯定地知道有人在飞船下层的空间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但他不打算过问,太阳系太大了,离开火星,离开繁星号人们照样可以活下去,有什么好问的——只要他们不在飞船上打架论武就行。 “船长,要飞掠火星吗?”史克宁这时从通讯器里问了他一句。 “为什么?” “引力弹弓,可以节省燃料,反正……” “反正你能做得到你就要去蹭一波呗?干嘛要去占火星便宜?你这是跟谁学的这种手欠,直飞月球不行吗?” “当然可以!”史克宁回了一句,他沉默了一会儿,“船长,需要聊天吗?” “今天说话够多了,谢谢你的好意。” 史克宁是一路跟随章天河做空间旅行做到大副的,要知道,在这个岗位上没有他那种低文化的人,所以文化不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一件好东西,有总比没有强。但是史克宁是最了解章天河的人,还在火星推进繁星计划的时候,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章天河早就对火星政府憋着一股邪火,只有史克宁知道,而且他守口如瓶。再有一点,史可宁飞行记录相当漂亮,而且从设计就开始参与繁星计划,如果说章天河是太阳系里最爱也最了解繁星号的人,那史克宁就可能是第二,这种爱有个对比项——他们两个有个共同点是爱繁星号超过了爱火星,这个意思就十分微妙,有时候用言语无法表达——爱这种东西永远无法确切地表达。 所以换句话说,章天河和史克宁有相似的立场,如果繁星号出现什么重大的决择,章天河相信史克宁和他的决定会差不多,这种忠诚无可取代,是建立在时间和经历上的,所以他力排众议为史克宁争来一个大副的位置,而且说实话这个位置的技术性远大于政治性,所以对火星政府来讲其实也无所谓,对他们来说,安在章天河脑子里的东西比一个外边的人可靠得多。 史克宁并不知道章天河脑子里有这种监控情绪的东西,这玩意是临飞行以前才安上的,当时章天河只能让他们安,不然呢,繁星号就不上天了吗?以往他有和章天河聊天的习惯,每晚熄灯以前,不论他们在飞行还是在火星休整,不论是谈人类还是谈宇宙,不论是在一起还是通讯器,他们总要聊一会儿,现在章天河把这个习惯改掉了,他也不得不改——奇怪的是,到如今似乎他只有在和史克宁谈论一些东西的时候会有情绪上的起伏,他有时候怀疑自己是不是爱上这个大副了。漫长而枯燥的空间飞行生涯让章天河变得阴郁而且狐疑,似乎唯独在与史克宁交流的时候他可以畅所欲言,如今火星政府把这一样乐趣也剥夺了。 但……好像也无所谓,章天河已经作为船长飞行了许多次,这种经历让他一坐在船长这个位置就心静如水,什么船员赌博、火星政府纠缠、珍妮杨的怪异理论都不能让他烦恼,更何况是史克宁。他们已经把自己的志趣和对宇宙的看法都聊过了,没什么可以从彼此的大脑里再发掘的新奇东西,如今只剩下去执行探索发现这种行为了,当飞船提速,感觉到那种失重,繁星号拔小行星的地面而起飞向一个黝黑的宇宙,章天河感觉自己的一部分就永远地向身后飞去,而且慢慢地在退散了。 或许不用去研究我也知道为什么速度太快人会丧失意志了……他一边瞄着轨道器一边在心里想。不过是身体飞太快脑子跟不上罢了,我打赌,如果我们还能再快,人类可以直接把灵魂都扔掉,就是说,直接死掉? 他不再想下去了,这对他来说没什么意义,关于生死,关于过去的哲学和神学对人类的解释,和他章天河屁关系都没有,对他来讲,这些玄幻的东西就恰似生育委员会那种选择标准,倘若人家不想让你懂你是永远懂不了的,而且你为它动脑子就是愚蠢——不让生我就不生呗,我弄个飞船飞出去生——所以你得想办法克服这个体系,不是去琢磨它的标准…… 但话虽如此,他也只是这么安慰自己罢了,因为毕竟策划繁星计划在前,被生育委员会拒绝在后,对他来讲,只要能飞出来,结扎也不是不可以。 繁星号很快就稳定住,以平滑的速度向月球飞行。在火星,有一个相当美好的地方是它的一天和地球相差无几,所以火星人的生物钟仍和在地球上差不多。飞船升空以后章天河看了看各项指标,给史克宁发了个讯号让他熄灯,然后自己也关闭了日间全息进入休息状态。许多船员都有轻度的全息上瘾的症状,全息通讯器可以模拟你想要的大部分场景,可以说大部分人每天都和心爱的形像一起休息,虽然只是影像,但也聊胜于无——火星人的聪明大家会慢慢看出来。火星人研究出了真实体感仪,就是说,你不但可以看到而且的的确确能感觉到你想要的全息影像里的各种感受,但很快这种仪器就被政府垄断了,它现在作为一种奖励或者医疗器械使用,船员们的全息影像就只能看见不能触摸。当初火星政府要给繁星号也装一些幻体仪来着,被章天河果断拒绝了。 “要是为了舒服,留在火星不好吗?什么都可以有!”他因为这个问题和尼克马争论的时候说过。 “那也不能一点舒服都没有吧……” “你放心吧,人不论走到哪里都会拼命寻找适合他的舒服的,不过是找到找不到的问题罢了……体感仪这种东西不适合上天,还是你们留着自己用吧。” “你语含讥讽啊……”尼克马顶了他一句。 第五章 月球来客 “还没醒吗?”在绕月飞行的轨道上章天河问道。 “还没有……船长,这个事情有蹊跷呀……”史克宁回答。 “扫描结果呢?” “一切都正常,除了我们火星的纳米衣以外身体上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嗯,还是个宇航员……”章天河捻着下巴,如今每一个宇航人在上天以前都要脱掉所有毛发,减少不必要的生活麻烦,所以他从十几岁第一次上天就再没长过胡子,不过那时候留下了这个习惯,“怪了,一个女人,还是宇航员,是稀有资源,怎么会被射在太空里呢?” 他们是在飞近月球的时候收到了鸡蛋仓发射的射电信号,然后把这个装有一个低循环女人的鸡蛋仓捕获到繁星号上来的。这种低循环的技术十分落后,在一些留存下来的资料上可以看到过去有一种想法,是把人冷冻起来达到长久留存的目的,让人们得以进行长时间的宇宙探索。但这种做法可笑的地方在于在时间线上没法那么久地照看你的身体,而且科技也没法死而复生,现在的科学可以给你换身体,但换不了你的脑子。意识是整体不是零碎,不可能死了一部分还活着一部分,能用科学的方法仅靠活着的部分复活你死掉的部分,飞太快都会丧失意志何况是冷冻,所以这门科学在火星上其实被当作是笑话。 但今天他们就活生生看到这么一个笑话。 “会不会是地球人干的?”史克宁问了一句。 “不要星球歧视,评判总不是好事,总之不是火星人干的。”章天河在船长室看着那个女人的全息影像说道,“嗯,这女人比我都高大,而且相当漂亮……” “您不是在评判她吗?”史克宁淫笑着说了一句,因为这时候这个女人刚解冻,一丝没挂。 “不太一样,我是在说她好,而你……你是说她现在的生理循环已经正常了吗?她上船多长时间了?” “完全正常!她上船有十几个小时了,生物学家做了全面的检查,没什么异常。” “脑子呢?珍妮杨做检查了吗?” “做过了,也完全正常。” “那她还睡什么睡……去,用音波炮震她一震,看看她是睁眼还是不睁。” “船长……对一个这么美的女人动用音波炮吗……” “震你的吧……” 所谓音波炮,可以理解为快速不断的拳击,现如今火星政府发明了一系列的人道的刑罚,音波器就是其中一种,用声波打人身体,随着力量不同人的体验也不太一样,从被一个成年人打了一拳到被一辆汽车撞了一下效果都有,看拿这玩意的人想达到什么效果。音波器长得很小,用的时候像袖套一样往手臂上一套就行,可以调力调频,从一秒打五拳到直接撞死都能办到,这是火星警察用来执勤的家伙,章天河跟尼克马要了这么两套,准备用来拷打不听话的船员,结果船员们都挺好,倒用在了意想不到的地方。 这个家伙,章天河和史克宁都吃过它的亏,深知它的厉害。用它杀人没什么意义,对现代人来说有更加直接和利落的方法,但用它打人就不太一样,领教过一次的人一看见这个家伙就脑袋发麻,从头哆嗦到脚——也不会打到让你受多严重的伤的地步,只是疼,而且是连续不断的疼,让人神经崩溃的疼…… 这个女人不简单,上一下音波炮就没毛病,来直接的比较科学。鸡蛋仓这种东西是短途旅行用的,比如一个人想从火星的奥林匹斯山到南极,嫌弃小飞船不够快,就可以找个弹射器坐个鸡蛋仓弹射过去。这个交通工具有个坑人的地方在于你得保证所去之处也有弹射仓,不然你就没法用它再回来,因为它本身没有动力。还有一点,前文说过船员们玩游戏的时候会赌身体,因为在如今人的身体是一种稀有资源,在宇宙间闯荡难免有意外,现在的生物科学是达到除了脑子里的意识都可以换的地步,所以一个人的身体是很有价值的。在火星上,一个人老死以后都要报备才能处理,因为哪怕就是衰老致死你身上也搞不好会有能用的东西,必须等火星政府检查一遍说这个人彻彻底底废掉了家属才可以选择死尸怎么处理——一般是分解以后做肥料,如今每一份有机物来得都不那么容易,该省还是要省。 要想把这个女人的价值完全解释清楚就不得不提到生育问题,如前所述,一个火星公民的生育权是议会给的,但议会要求你为它服务才能取得这项权利,所谓的服务,一般都是人们不太愿意去做的下贱职业,比如做宇航,比如废料处理,比如进入公共服务部门。日常的男欢女爱没人管,但是你不能在火星上没有生育权就生小孩,偷偷生是不存在的,每个火星人身上都有芯片,妊娠是第一大事,监管不可谓不严。一个女人身体上一有妊娠反应马上会有读数,倘若你没有生育权芯片里的纳米机器人会自动为你流产,并不伤害你的身体,胚胎不知不觉就掉了——就是说,你可以尽情欢乐但你不能给火星带来麻烦。一个男人,比如章天河,如果他没有生育权他的精纸在火星也不能存活,他想生育他就得想办法把一个女人拐离火星,所以在这件事上火星女性慢慢地占据了主导权。对一个火星女人来说,首先她是一个活人,其次她的孩子也得是个活人,然后她才是一个女人,所以能拐跑一个火星女性的可能性基本为零:所有人都知道地球人在暗处虎视耽耽,而且在安全卫生医疗教育这些方面上太阳系不会再有比火星更完备的地方了——她就算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小孩想,因为,如前所述,人类已经成为一种稀有资源,做一个优秀的火星人才应该是所有人类最高的追求。 当然,这是火星人这么认为,别的人,比如那些藏起来的地球人肯定不这么想,连章天河都有点不这么想,自从火星政府拒绝了他的生育请求他就不完全这么想了。做火星人当然好,有个火星孩子更好,如果做不到,好吧,就为全人类努力一下好了……对章天河来说,全人类和自己亲生的小孩意义一样大,不分前后,大约是到了那个岁数就想一想,不让想就算了。而对一个火星女人来讲,往往是只要她的生育权通过申请,不用多久她就可以找一个同样有生育权的男人怀孕,体验做母亲的感觉,也就相当于把一生都交给火星了——你见过能离开婴儿期孩子的母亲吗?所以你就能理解火星政府女性职员居多的原因了,她们更擅长照顾好别人,也更擅长组织生育委员会这类谁也搞不懂的东西,而她们最擅长的是让所有人都对火星充满了爱慕和眷恋,在这一点上她们做得最成功。 “这个宇宙最终会是女人的。”有一次尼克马曾对章天河这么讲过。 “有妻子的人说的话我是一句都不信的。” 在火星夫妻属于松散的结盟,因为生育权始终要倒向女性一边,所以男女都有生育权而且因为爱情走到一起并且能以夫妻关系一直走下去的人少之又少,往往是只有一边有,大家体验一下爱情罢了。所以尼克马属于特例,他是对现在的妻子钟情以后就不停地奋斗,能等到双方都得到了生育权,并且能把妻子用爱情和孩子留在身边的极少的一类人——因为在火星上体验俩性比结婚生育来得更容易发生得也更频繁,所以能做到这一步的男人说出来的话章天河一句都不信。 火星比较欢迎女人,因为她们大多数能留下来,能在火星生活繁衍,至于男人,让他们“凉凉”就好,反正对他们来说星辰大海也可以是有趣的地方。因此上像这位月球来客这样漂亮的女人有极高的价值,这是一种连锁反应,她可以让火星男人拼命去争一个生育权,也就是为火星政府做一些极其艰苦的事,而且像她这样的白种女人老得特别慢,到了五六十岁还能让十几二十岁的小伙子产生爱情——所以她是一种战略资源,大概也就因为如此,章天河由不住地就想用音波炮震她一震。 恶趣味是有点恶趣味,但她要这么一直不动弹的话岂不是一点趣味都没有了吗? 像这种在星际空间碰到其它人的经历章天河倒也不是没有,但大多数会是火星人,或者移民到别的地方火星人,像这种外火星人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个女人没有芯片,而且是被以鸡蛋仓这种形式发射出来,在距月球相当远的地方发现的,这真是闻所未闻的奇遇,值当用音波炮打她一打——不是火星人,那就是地球人咯,打地球人还要理由吗? 章天河在通讯器里看到史克宁去了医疗间,隔着门穿起了音波炮,冲着那个女人支起来按了一下按扭。也许是幻觉?他好像听到在音波炮开始作用的时候她哼哼了一下,但过后就再一动也不动,而且全无反应了。 音波炮的威力章天河当然知道,史克宁见这个女人没反应也愣了,问了一句:“加大能量?” “总不能把她打死吧。没用,上来吧。”章天河关了史克宁这边的通讯,接通了尼克马,“你怎么看?”尼克马也在共享他的全息,不过现在章天河已经到了月球轨道,通讯间有十几分种延迟。 “二百多年啦……第一个地球人吗?这是个危险信号,我得向上报告。”过了很久尼克马才忧心忡忡地说。 第六章 关于月球 月球……地球的无悔伴侣,谜团一样的星球,阴谋论者的无耻谣言孕育的基地,故老相传月球是高级智慧留给人类用以保护他们自己的,如今看来这一观点全无可信之处:否则人类也不会从地球互相攻击到月球上了,月球的主要问题就是离地球太近,离人类太近。 从火星上看,地球和月球就像一对恋人,地球就像一个爱慕虚荣的不羁舞娘,打扮得姹紫嫣红——从这个方面来讲,你能难再找出一个比地球更漂亮的蓝色小行星,装满了水,显得柔情蜜意——月球不然,月球仿佛是单为衬托地球的美丽而出现在旁边的一位不施脂粉的小娘子,从人类的眼睛里看,这样的月球是无比谦卑而且美丽的,当然,这也不耽误她被地球连累,或者准确地说,是被人类连累。对月球而言,人类是伤害不到她的,问题的关键在于当核能在月球表面迸射,激起的辐射尘埃久久无法消散,这个星球已经不适合人类活动了,直到今日她还笼罩在一层雾蒙蒙的辐射尘下面,就像姑娘掩在一层厚厚的面纱后面。 不是人类没法去,而是呆不住,一场战争表现在地球和月球上造成了截然不同的两种结果。 “船长,那个女人怎么办呢?”史克宁回到繁星号最上层的船长室问道。 “fuckit,不用管她,关起来哪都别让她去,不要让她跟外界接触,女人这种东西,一向是不能太在意她,但是也不能强迫她,放到一边晾晾再说。”章天河捻起了下巴,“你过来看看,这是上一次有飞船来月球时拍的月表铁镍分布图,能看出什么不同吗?” 如前所述,古时有一种论调认为月球是精心设计的一个大飞船,而且是故意安到合适的地方,以保护地球上的人类繁衍——这当然是错的,因为对如今的人类来讲他们意识到了人这个物种哪怕就是在古代的地球也不是最值当这么守护的,起码,嘲笑人类的猫科动物就更有价值。月球不过是一个大铁球罢了,就像水星一样,它没有什么月幔月壳,不过是一个失败的未发育成形的行星内核——是地球在形成时期,还叫作提亚马特的时候和别的星球相撞剩下的残渣,它太小了,在地球的引力影响下急速冷却,月球的心是冷的——这点也和一个女人一样——所以她只好做地球的小媳妇,就像青蛇之于白蛇。 如果星球也有宿命,那月球是相当惨的,相当于是被地球上一小撮东西玷污了。 火星人不怎么去月球,第一原因是没有那种怀旧的情结,第二是月球上没什么他们需要的东西,如今大部分人类生存需要的资源其实都可以在火星上找到,包括再生水,所以只有尖端科学会去研究月球,而且这种研究也越来越没有意义——谁会花那么大功夫去研究一个离婚女人的表姐妹呢?对火星人来说月球的地位也大概就是如此。但一些左派的人始终不曾也绝对不会放弃重返地球的梦想,所以过一段时间他们就会向火星政府打报告,向地球发射一颗探测器,路过的时候就把月球也探测一下。 现在人们知道月球是一颗没那么复杂的小星球,它的核心几乎全是金属,因为冷却太快,它的金属核心充满了气泡——用一句炼钢业的话来讲,作为一块钢它都不是好钢,没什么用处,因为它的“心糟了”。换句话说,月球中间有很大的空间,不过一句老话说得好,万物生长靠太阳,没有阳光人类是什么都干不好的,所以没人愿意钻到月球的表面之下去,它的这一用处还没等开发就被卡死了——辐射尘笼罩了整个星球,在哪人类都没法作业,射线会杀死所有细胞,也就没法生存。如果说月球对如今的火星人真有什么用处的话,它和水星的用途差不多,都是金属球,可以搞一下重金属矿业,然而如前所述,它的钢也是糟的,品质不如水星好,因此上水星上有火星人的矿产公司,月球没有,因为不值当。 如果没有地球,月球和人类的关联就没有那么紧密了。 月球的背面,以前人类对它的探测比较少的地方有一片陨石冲击平原,在这个平原上发现了大量的铁镍矿,现在章天河向史克宁展示的就是他们绕月飞行一圈以后回传的全息扫描图。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史克宁在全息图上指点着道,“有些不对……” “有人作业过了,不知是谁在月球内部打洞,他们把挖出来的东西就堆在这些坑道口附近......大概是为了躲避探测器,故意堆在先前发现矿藏的地方。可是他们连这么个事都懒得做好,这里堆一点,那里堆一点,就像土拔鼠……” “船长,要不要下去看看?”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章天河莫名地皱起了眉,“对我们来讲,最重要的事不是这个,而是外太阳系,陡生波折的话……” “可是如果不是我们的人,又是谁在这里打洞,有什么图谋呢?” “既然他们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挖,那就说明也不是很在意别人发现,或者说不怕别人发现,起码是他们想好了被发现以后应对的办法,所以这又是个不祥之兆……这次出来就没好事,先是碰了个女人,女人就是倒霉的征兆,然后又是这……” “船长,你在评判女人。”史克宁笑了起来。 “我看到一个漂亮女人猛地出现在面前,就会像看到火星那些头头一样,汗毛总要竖起来,然后就会夹紧屁股冷汗直流,随时准备倒霉,这是我活了这么久最有用的人生经验……”章天河一边说一边又放大了全息影像仔细地看着,“火星上是没人打洞的,水星上的矿业公司也不会这么作业,他们到如今还在用定向爆破,因为爆破最省事最便宜……可是这些坑洞分布很均匀,而且作业时间应该不会差太远,注意,这些全息图显示的矿层变化是同时进行的……” “也就是说,有人同时在月球上挖了一些洞,他们要挖什么呢?” “这个很难说……不过我估计不论他们要挖什么他们都挖不到,就算是现在举太阳系全人类之力,把所有核能都聚集起来在月球上挖洞也挖不到什么,月球比我们想像得要坚挺得多……不过既然我们看见了,不去搞他们一下好像也不合理……不论是谁在挖,不论他们想干什么,我们既然看见了……” “就是!这就好比看到有人拦路打劫,不过现在他们在掠夺的是月球而已,那我们就不该袖手旁观!船长,让我带队吧!不论是谁,他们掏月亮,我们火星不同意!” “冷静!遇到凡事不要慌,先睡它一觉!让人盯着那些坑洞,今天先熄灯,睡一觉再说。” 繁星号的模样并不符合空气流体学,就是说,不是过去那些火箭和宇宙飞船的样子,它更像是一个航空母舰,组装的时候是在火星轨道装起来的,它压根不是为了登陆用的,而是准备做长期的空间飞行,船体的设计也就为要是为了这个目标。飞船的最上层和最下层都是武装层,最中间是动力层,然后把生态层和生活层夹在间隙里。每当想起当年在火星轨道组装繁星号那些年的日日夜夜章天河都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种莫衷一是的苦笑:虽然和火星政府相处的中间难免不快,而且到今天他也心里有梗介,但是你不得不服火星政府的魄力——这魄力也像是女性的魄力,如果她决定做什么事,她决定爱一个人,她可以为这个付出一切! 火星政府举全星球之力建造了繁星号,把最好的人才放到飞船上,让这帮人出去浪,哪怕他们自己在火星上生活质量难免有所降低也不后悔——就这一点来说,火星人比地球人有出息得多,或者换句话说,女性主导的政府比一个男性主导的政府有出息得多——当然,前提是你得让这个政府相信你的真诚,在这一方面上男性好像总是魄力缺失。 章天河的船长舱有点像一个小型的移动站台,不过他总是把它停在飞船的最前端,特别是当繁星号熄灯的时候,光华褪散,星空升起,唯有在这个地方,在这个位置,他才能感觉到繁星号的伟大和渺小。伟大的是它的责任,渺小的是它的性质——不过仍然是人类所创造的所有那些相较于宇宙来说微不足道的沙尘之中的一粒而已。 史克宁已经放出了无人探测器留在月球背面盯着那些坑洞,同时每隔一段时间就放出一个微型通讯器保持和探测器的实时通讯。现在繁星号转到了月球的正面,能远远地看到蓝绿黄三色相间的地球半球挂在空中,它也显得特别渺小。先前地球的照片传回来的时候船员们都忍不住泪奔,感动他们的不过是那一时的人性,想回家的冲动罢了,如今他们已经可以正常地面对这个真正的地球了。 在地球和月球之间则是更渺小的繁星号,这三者之间形成了一条直线。在过去的四十五亿年里地球和月球一相这么款款相望,对她俩来说过去和现在没什么不同,不过是大家都变丑了一点,就像老夫老妻一样,丑不丑的没那么紧要,在一起才最紧要。但是对人类来说,他们是把这二者都失去了,或者换句话说,他们被这二者抛弃了。 然而现在这也不是最紧要的问题,最紧要的是陌生的来客和打洞的神秘人,连留给章天河多愁善感的时间都没有。其实他既然说了要下去,就一定会下去,他说了用音波炮打那个女人不是也打了吗?如果故事总要发生,给它点时间让它有一些变好的可能性也许是章天河这时最原始最基本也最善良的想法。 第七章 光子炮 火星人的梦很少,唯有一些神经比较过敏的人或者受到剧烈刺激的人才会做梦,而且,有一说一,离开地球以后大家都变得有点闷闷不乐了,也许欢乐才是梦境的唯一源泉也不一定,总之对火星人来说梦境在这二百年里是一个不断褪化的过程。在刚到火星的那些年还有神经学家专门研究这个,后来慢慢也就没有了,像ai一样,没有应用价值就没有科研激情——从这个方面来讲,ai和梦境一样有一个讨厌的地方是你无法完全地掌控它。可是换句话说,人类还觉得自己可以掌控聚变能呢,瞧瞧现在的下场......所以,从ai方面来讲,因为它的不可控性人们再也不愿意研究它了,人只把机器的智能留在自己把控的范围以内。从梦境来讲,没人做梦你还怎么研究?所以如今火星人的现状是没人做梦,做了也不说,因为这是一件对他们来说相当可笑的事,火星人是实用主义者,对他们来讲,怎样把人的一生过得更舒适比形而上的东西重要——所以,在火星,做梦是一件丢脸的事。 然而,就在繁星号抵达月球,减速,进入月球轨道的那一晚大部分船员都做了梦,而且都是极度相似的梦。这一点,从章天河和史可宁、珍妮杨后来的交流可以基本确定,这个梦是这样的: 繁星号行驶在一片漆黑矇眬的环境里面,整条飞船上都没有亮光,大家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在黑暗里彼此招呼。在这时众人听见了章天河的声音,让大家赶往动力层重启聚变炉,结果人们赶到聚变炉附近时发现炉内的光芒正在减弱。往常聚变炉都像太阳一样明亮,根本无法直视,然而这时却像风中的蜡烛在慢慢变得黯淡,接着它终于是完全熄灭了。在一片黑暗中,也不知是谁低声地啜泣了一声,随着这一个微小的动静,繁星号在聚变炉完全熄灭的情形下猛地向后退去,就像被一只无情的大手往后拽一般。接着天崩地裂,电闪雷鸣,繁星号从中间断开,舱内顿时失压,无数的人和船的残骸四分五裂,所有人都马上掉进太空,被冰封冻结,然后,这些密密麻麻的人类尸体、飞船残骸都涌向一个无比刺眼的光源(梦里的意识还是“活着”的)......他们的身体已经死了,但是他们的意识还活着,他们想尖叫但是叫不出来,只能惊恐地掉进那个比他们的聚变炉还要明亮一万倍的夺目的光源里…… …… “如果靠近地球就会做这样的梦,那我觉得这一步是走错了。”章天河叉着胳膊对珍妮杨说,这时他已经和史克宁、珍妮杨谈过了这一场梦。他们梦到的场景都差不多,不同的是角色不同所在的位置不一样。 “一个梦并不能说明什么。”珍妮杨又捏起了腋下的肉……不论在火星还是历史上的地球,这都是一个相当轻佻的动作。“如果有以往的所有关于梦境研究的资料就好了,我起码还能试试看找不找得到什么线索……” “本来关于梦的那一套东西都是边缘科学,我们需要你专注于人的意识研究!”史可宁这时开了口。 “你怎么知道意识和梦境没关系呢?古时候可一直认为梦境是意识的反射的!” “古时候的人们如果能做对一件事,我们也不会落到今天这种境地了。”史克宁轻篾地说。 “还是有人做对了不是吗?不然我们也不能生存下来……” “你们别吵!俩个渣渣...问每一个船员是不可能的,我们把舒尔密叫来问问,如果意志坚强如他也要做这个梦,那可能这个梦确实具有普遍性。” 在繁星号上你看名字就能分清人种和血统,章天河就是中国人,珍妮杨就是黄白混血,但也有少数一些人你单从名字上可能会错看他,比如舒尔密。一般都会觉得他是个中国人,其实他是黑白混血,不过是……怎么讲,出于某些原因他宁可用一个中国人的名字也不愿用白人的名字罢了。 繁星号上都是二十到三十岁的年轻人,章天河这样奔四的人就算老的,除了因为他们的航程凶险以外,也有考虑到如果在海王星以外发现回不来的话还可以繁衍下一代人,再有一样,人类离开地球以后通常意义上的寿命普遍都缩短了,科技是可以给一个人换器官,但科技无法让一个人青春永驻,火星法律超过六十岁移植器官是非法的,因为你换上也不会再有多大的用处,不如把它留给更需要的人——宇宙生活是艰苦的,现在火星人不再注重长寿,而更注重有质量有用处的六十年生命,超过六十岁人就可以在火星养老,火星政府会养着你,宇宙不会再摧毁你,让时间摧毁你就好。 舒尔密是繁星号的武装队长,他还不到三十岁,服役就有十五年,有过几次不太光彩的战斗经历——虽然不太多,但如果地球人不来打,火星人自己也要打自己的,但是他们打完就再也不提了——舒尔密参加了好几次类似这种镇压的活动,他和章天河有在同一艘飞船上服役的经历,这次担任了繁星号的武装队长。 火星引力比较小,二百年来火星人越来越高,即便如此舒尔密也算火星人里的巨人,他比一般人都高出两个头。这人看上去钢筋铁骨,而且就章天河对他的了解来说他就属于那种天生的军人,自己不喜欢动脑子,但是能非常准确而且迅速地完成命令。对这个人来讲,繁星号是要去探索太阳系边缘还是只去地球撒泡尿,不存在什么逻辑上道德上的问题,他的责任就是把繁星号安全地送到地方,然后除掉所有不怀好意的人。 火星人不喜欢杀戮,因为如今太阳系里可杀的东西本来也就不多,章天河在心底深处认为自己没有舒尔密那种严丝合缝的军人逻辑,所以他才在挑了他做自己的武装队长。 “是的船长,我也做了那样的梦。”舒尔密在听完章天河的话以后马上回答了一句。 “这就是了,可能大家都做了这样的梦……”珍妮杨说道,“可是它的触发机制是什么呢?这不符合文献里的记载,这样群体性的噩梦是非常少的……” “会不会……是月球内部的人在搞鬼?”史克宁问道。 “可能性不大……因为没有意义!” “船长,火星历107年的时候曾经有一个神经学家提出过一种武器叫做光子炮,它的作用原理就好像我们现在飞行限速一样,如果飞太快我们会意识紊乱,那么如果以一束光子打到一个人身上,被动地使他处于被加速的状态之下的话……”舒尔密这时说道。 “有这种武器吗?”章天河问。 “没有研发出来,因为那个科学家不久以后就去世了。但是有这种可能。” “说不通吧……”史克宁一向有点怕舒尔密,就是那种文人对士兵的怕,这时他也在想这个问题,不知不觉开口了,“如果是这样,我们天天晒太阳不就是……”他说着说着不说话了,因为舒尔密这时转过来正正地盯着他。 “我可以理解这个武器,但恐怕跟我们现在船上的情形没什么关系,繁星号有高灵敏度的射线监测仪,有这样的东西打过来早发现了。再一个,以我的理解,这个光子炮如果是打一个人的话也会耗费很多能量,别说打一船人了。就便是打了,它怎么能让大家都做同样一个梦呢?这不符合科学原理……珍妮杨,你说呢?” “我说不好……毕竟我们对意识和梦境的研究一直没什么进展……” “那这件事现在就先搁在一边吧。现在有个问题是我怀疑有人在月球内部打洞,舒尔密,你来看看这些图,想想有没有什么万无一失的办法去看个究竟……” 舒尔密在看图的中间章天河就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舒尔密比章天河年纪小,但是他看起来似乎要老很多。再过二十年再看的话,章天河会老得不成样子,而舒尔密一定还是现在的模样。 “这是一,二,三,四个坑道,其实要看看是不是有人在挖也简单。我们把一、二、三号洞口堵起来,往四号坑道里喷一点核废料,里面的人就出来了……”舒尔密端详了半天道。 “万一下面已经挖得四通八达呢?”史克宁问了一句。 “那也总比我们冒失地就进去强。” “古时候人们就是这么抓很多钻洞的动物的,我看这个法子行,先熏一熏再说。”章天河笑嘻嘻道。“如果四号洞一点火这边也冒烟了,那起码说明他们是把这个地方挖通了。” “万一下面真的有人呢?你们灌火进去不就把他们都……”珍妮杨这时抢白道。 “你放心吧,舒司令有分寸!执行吧!”章天河捻起了下巴,捻了半天一回头见珍妮杨仍是在目不转睛看着他,就向她陪了个笑。 “我们不会真的往里面喷火,也就是用小飞船烤一点烟熏一熏他们,看看这里面是哪路神圣,不会出事的。” “但愿如此!”她回了这么一句,掉头出去了。 “我得下去看他们熏兔子!”章天河回头对史克宁说道,“你去吗?” “我可不去!”史克宁马上回答了一句。 第八章 羁絮 “你不能去!”尼克马很果断地对章天河说了这么一句,他这样一说,章天河就笑起来了——其实这种命令很可笑,因为……火星人对繁星号的羁絮大多来自于想像,以及,装在章天河脑子里的东西,你对一辆星际旅行的飞船下什么命令意义都不太大——太远了。 光速,一直是人们衡量星际空间的一个标尺,在大多数人类来讲光速很难想像,在很多人眼里光速只是一个数值而已,每秒大约三亿米,如果一个人一生都在火星上度过,假设这个人活了八十年,那么他平均一天要走一万多米才能在八十年里走完光一秒走的这段距离,所以你很难和那些在火星政府做事的人谈星际旅行,没有共同语言——在你们的头脑里度量时间和距离的尺度大不相同,很多话是没法轻松交流的。 对火星政府来说,对尼克马来说就是这样,有时候他们会忘掉了在他们和章天河之间有一段相当长的距离,繁星号一升空很多讯号就不是即时的了,人的通讯手段到现在也突破不了光速限制,以现在地球和火星的轨道差,章天河和尼克马之间讲话来回有十来分钟的通讯空白,这个时间就是信号从火星跑到地球再返回的时间——隔着这么远,这么长的时间,对一个活人发出这种无聊的命令是会显得很幽默的。 所以火星政府其实一直缺一种共情力,它始终没有理解繁星号的真实意义,它飞离火星以后对火星政府应尽的义务其实已经很少了,这个时候是繁星号在主动尽义务,而不是火星政府在命令它尽义务——他们慢慢地会感受到这中间细微的差别。 对太空人来说,对每一个人来说,你身边的人才是你最亲近的人——用不着飞出太阳系,只要距离像现在章天河和尼克马这么远你就能马上感受到这一点。但是从尼克马的角度来看他显然对这个事情体会不深,因为他始终没离开过火星,在常识上他知道他和章天河距离很远,但在心理上他意识不到。 “我马上就要下去,向你报告,不是请求你的许可,只是礼节性的通知。”章天河想笑,但终于是没有笑出来——每当和火星政府联络,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脑子里的东西,谁脑壳里有个瘤子也笑不太出来,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心情,“你要明白一件事,不论是对我们太空人来讲,还是对火星上的人来讲,繁星号只要起飞它的任务就包括了跟其它不论哪里的人接触,它的意义就是对全人类而言的,就再也不是你们官僚主义辖下的那点东西了,换句话说,它不可控了……说实话,从我个人而言,从太空到火星,差点熄灭了我对人类的好奇心,所以如果能接触一些不同的人类对我来说是一件再新鲜不过的事,我觉得很庆幸。对火星人立场来讲,现在有发现其他人其他科技的机会,我是不论如何也不会错过的。你听听这个:二百年来头一个发现地球人的火星人——我要上人类史课本了,你倒猜猜我会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如果在星际空间里发出这么长的简讯那基本就相当于谈话结束,不会再等你的回信了,章天河就是这么做的,他马上让舒尔密安排小型飞艇准备在月球着陆——不论尼克马的回信如何,等他看到简讯再传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登陆了,你能把他怎么样。 其实尼克马让他把那个鸡蛋仓里的女人押回火星的时候他就满心的不痛快了,对火星政府来说,他们能威胁到他的地方很少,不过就是脑子里有个东西而已,最多不就是一死,死这种东西对他来讲没有任何意义,太阳系里每天都有人在死,对太空人来说一半的死亡原因都莫名其妙,所以这有什么好怕的——在火星上生活的人才怕死,因为他们活得舒坦,他们有家人朋友,他们的生活应该趋于稳定和长寿,对这种人来说死亡才是一个负面的东西。对章天河来讲他没有这方面的羁絮——火星上的两性关系向来比较轻浮,再加上人性的多变,他生下来没多久他父母亲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像绝大多数的火星人一样是在政府的公共福利机构长大的,而如前所述,他也没有生育权,没有老婆孩子,所以你找不到确切的让他恐惧死亡的理由——繁星号上的绝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像珍妮杨那样有明确亲情羁绊的人只是少数。 可笑的地方是火星议会一直没发现他们这种约束力匮乏,因为火星生活稳定而且安乐,因为他们在他脑子里不知安了一个什么东西,因为他们对章天河的天长日久的威权,他们就会习惯性地以为他们对他的约束力能长久而且强劲……不存在的,对一个走南闯北飞了十几年的人来说太空才是他魂牵梦萦的地方,死亡甚至是一种解脱,别人幻想出来的权威对他来说狗屎一堆,不过是为了得到飞向梦想的物质条件必须迎合的一种下贱的东西罢了……有时候章天河不由自主地会感觉到对火星人来讲他们实在没从地球的毁灭里学到什么,换了一个地方,换了一套方法,但仍是用先前地球人会害怕的东西来羁絮他人,这种思维方式本身就在滑向深渊,而且是已经印证过了的,但是人们都假装他们意识不到这一点——似乎对起初的火星人来讲,短暂的安乐值得用一生装傻去换,后来嘛,这种蠢就不知不觉地遗传给了下一代,短短的二百年时间这种愚蠢就变得无比真诚了:人不再忠于他自己本身,而是忠于一种形式,这大概是人类走向衰败的第一个征兆——所以章天河忍辱负重那么多年推进繁星计划,其实就是不论如何也不想再在火星上呆了,一点好处都没有,而且还不让他生孩子...... “出发吗?”舒尔密传来了简讯。 “走起!”他毫不犹豫地回应道,然后下指令让船长仓滑行到下武装层,定了定心神打开仓门,向走过来向他敬礼的舒尔密点了点头,不由自主地笑了。 只所以笑,是因为看到繁星号上这些年轻人那种充满干劲的神气,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忙活,但个个脸上挂着急不可耐的神气真诚地忙乱着,这种认真做事的劲头让他看着喜欢。在飞行仓里人们准备了五艘要登陆月球的小型飞船,这些飞船也让他看着喜欢,都是火星最高科技结晶,它们长得像一发发短而粗的炮弹,个个锃光瓦亮神气十足,现在一架架横躺在轨道上。这种小型飞船本身不具备发动聚变的能力,它们每次起飞需要从繁星号的动力仓加装聚变能量核,通俗来说就是把能量聚集在一个动力核心再组装在小飞船上,这些小飞艇就可以完成短途旅行。听起来好像有点寒碜,可是这小飞艇可以完成“登陆”木星再返回母舰的壮举,要知道,在太阳系可能只有太阳它没法“登陆”,那也是因为太阳威不可测,绝不是因为这小飞艇动力不足——它的动力足够摆脱太阳的引力束缚,但是它承受不了太阳高温高压等离子体的极端环境,强如繁星号,它最坚挺的地方也在动力层,在发动机,如果把繁星号扔进太阳里,它也会随着下沉分解蒸发,但它的发动机可以一直往太阳核心挺进,它会是整个舰船上最后消失的部分。 能量核就像一个小型发动机,准确地说,它更像一个烧热了的蜂窝煤,小艇本身不具体点火的能力,繁星号的在聚变炉里把蜂窝煤烧热然后加装在小艇上。船员们给小艇起了一个不太好听的名字叫“猪鼻子”,因为它长得就那个怪模样,顶端有两个突出来的半圆球,看上去像两个洞口。这两个洞口是它的武器,可以发射中子弹和粒子弹。在太空里打核弹没什么意义,因为核弹的主要杀伤方式辐射和冲击波在太空里作用不大,随便一件宇航衣加装一个纳米衣就能抵挡了,核弹只有在星球上打人才显得厉害。在太空里威力最大的武器,说出来人们会觉得可笑,那就是太空本身,如果说中子炮是杀伤人体的话,那么粒子炮其实更可怕,它是为了让人暴露在太空中设计的。 与其说它是粒子炮,不如说它是高能粒子钻头,它能把聚变能集为一束打出去,在一个点上不停地用高能粒子轰击,这和太阳向外发射高能粒子的原理一样,不过是把这种粒子流集成一束罢了,它的目标就是击穿敌人飞船,让敌人暴露在太空里。对比一下,你很难说清楚中子炮和粒子炮哪个更残忍,如果从敌人方面来讲当然还是粒子炮,因为中子炮可以调至马上破坏人的神经的量级,一炮就把人打傻了,你感觉不到什么痛苦。但中了粒子炮不一样,你能看到从飞船失压崩溃到宇航服被击穿、纳米衣消失、感到肺部失压、看到屎尿在你眼前升起、爆开、又被冻结,总之,是太空里最惨的死法的全过程。也许在旁人来看也就那么几秒钟,但对暴露在太空的人来说肯定就不止,所以如果非死不可那还是选中子炮吧,对一个人来讲比较有尊严。 其实把人打傻也有好处,如前所述,人体是稀缺资源,把一个人的脑子打傻起码还可以捡个全尸,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如果在太空里爆一下这个人就完全没价值了,所以比起来还是中子炮更实惠。 对章天河来说,他喜欢小飞艇,也喜欢忙来忙去的年轻人,但不太喜欢“猪鼻子”,因为不论哪个炮都属于暴力行为,这种东西用得越少越好,但是时至今日大家还得靠这类东西撑腰,如果没有这些炮,他断断不会冒冒失失往月球上跑。 第九章 着陆 “马上就加装完毕,您上船吧。”舒尔密过来对章天河说。 “我俩在一艘艇上吗?哦……”章天河抽了抽鼻子说了这么一句。对他来讲,他其实是不想跟舒尔密一起飞,因为吧,他这个人相当无聊。 “我必须保证你的安全!”舒尔密说了这么一句。 “我懂,我懂……”章天河有点尴尬地说。 从性情上来说,章天河是有几分滑稽的那种人,他喜欢开玩笑,也喜欢冒险,这和他的早年经历有关系,要知道,他是从年轻的船员成长起来的,在这个职业里人人都盲目乐观,因为宇宙不可测,谁知道自己哪天死,必须得尽量高兴才行。但是天长日久地和火星政府的往来把这种性格抑制住了,它存在,但一般不会表现出来。现在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或多或少摆脱了火星政府的控制,但是又马上进入了一个船长的角色,他也不能那么浮夸,除了少数几个亲近的人他也没法暴露天性,就像人没法暴露在太空中一样,性情也没法暴露在人群里,差不多一样危险。 如果可以选择,他还是想跟年轻人在一起,而不是舒尔密,这人没有一点幽默感。 不过登陆月球比其它的所有事都有趣得多,章天河在舒尔密陪同下匆匆上了五艘小艇中的一艘,舱门关闭,他从小艇的船舱穿过,和行动小组正在嚼口香糖的组员点了点头,径直走进了驾驶舱。小艇的驾驶员开始校对参数,章天河坐在驾驶员后面一排的座位上看着一个个屏幕,心里默默跟着驾驶员一项项地检验数据。 这是多年飞行养成的习惯,要去哪和怎么回来是一个驾驶员必须透彻知道的事,宇航不是无中生有,要启动飞船都要计算各种力距,调整飞船的状态,而且现在人类的科技不在于加速,而在于减速,不在于能不能去,而在于能不能回来,所以一个驾驶员的基本素养就是设计好飞行的路线,讽刺的是现在繁星号就没有这个打算,主要是没法打算——去是肯定要去的,但去了怎么回来谁也不知道。 章天河已经有日子没有飞行任务了,最近俩年他的飞行大都在火星和火星轨道之间(因为繁星号马上要启动),这种飞往一个新世界的体验有点酸爽,尽管那只不过是月球,而且是一个不太美丽的月球。 月球地图是二百年以前就有了,全息图是近二百年才做出来的,如今的星际飞行和以前不同的一点是,过往的时候人们都有直观的体验,换句话说你可以直接看到某个星球,现在则是全息影像,扫描仪会扫描月球的形态,然后显示在各个屏幕上。过去的载人飞行器都有舷窗,如今是全封闭,你只能看照片——这好像没什么不好,因为被人类的肉眼直接观察过的星球都没什么好下场。所以在“猪鼻子”往月球的既定着陆点飞行的时候其实行动组的队员们看不到月球上的辐射尘,他们也没法看到,之所以月球不再适合人类开发主要的原因就是辐射尘,因为闹了半天人们对射线的了解远远不像他们以为得那么多,这种辐射尘是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就像x射线,偶尔照一照无伤大雅,但是天天照也会让人体发生不可逆转的损伤,这是一柄双刃剑——侥幸啊,起码人们还玩不转射线! 现代有很多地球时代的影像资料留下来,过去的人们靠这个娱乐,一度有一种超级英雄电影十分火爆,迷倒了一大片的地球人,让人相信人类是可以通过一些特定的方法发生突变或者能力暴涨的,现代的火星人把这个当作反面教材给小孩子看——几乎每一种让人成为超级英雄的方法在火星人的科技里都是自杀,从基因突变、人工智能再到伽马射线,都是最终会导致人类被杀伤的东西,在地球人的想像里它们可以赋予人类超凡的能力,不存在的,那都是天真,你只可以想一想开心一下,不能真正当成一门实验科学去研究发展。因为,最基本的聚变力,在宇宙里这并不算一种威能有多强大的力量,当人类发现了它的用处以后就先毁灭了地球,在人类掌控基因突变、人工智能和伽马射线以前——这其实是一件好事情,起码从此以后人们开始学会控制科技力了,那么,假如上文说的三种力量也被人类开发出来呢?这就像给一个三岁小孩一把音波炮,他玩不转的,抠抠搜搜中间就把自己崩了。 月球也是人们玩不转的受害者,从这个意义上说,人其实都是记吃不记打,好日子一过得多了就得搞点事情出来,不过最后这次玩得太脱,把绝大多数人都坑了而已。 “猪鼻子”有全自动重力检测轴承,也就是陀螺仪,它的船舱是活动的,就像滚珠一样在小艇里转动,以保证人的重力感,所以当它垂直降落在月球表面时船员们不会失去重心。飞艇着陆以后队员们纷纷站起来,通过一个像消防通道那样的管道滑至“猪鼻子”的下层船舱,再进入一辆像盒子一样的长方形星球行走车,准备进行月面作业。 在“猪鼻子”着陆的过程中章天河一直在想着外面辐射尘漫天的情形,也想着造成这一切的原因,这是一件相当伤感的事,在火星人们不提这些,就好像……怎么讲,下决心改过自新的瘾君子刚从戒断所出来时的样子,他自己绝口不提过往,也不让别人提,谁提他跟谁急——但这个东西不是人家不提你就能不想的吧…… “船长,已经戒严了。我们是直接开炮封洞呢还是?”舒尔密安排好行动组的队员们过来说道。 “不急,我们只是看到了一点东西,觉得有人在打洞,想把他们挖出来而已,万一真的有人,直接开炮不礼貌。先下去看看那些挖出来的东西,有个准确的判断再说。反正炮就在这里架着,有动静再开炮也不迟。走吧,我们也下去。” “船长……”舒尔密欲言又止。 “我觉得没人能击穿我们的行走车,我们自己都费劲……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我倒无所谓,关键是您不能轻易涉险呀!” “问题不大。‘猪鼻子’架在那里,我都害怕别人能不怕吗?走吧!” “遵命!” 舒尔密不再言语了,他等着章天河穿好纳米服,把一件简易的宇航服套在章天河身上,自己则穿了防粒子的防弹服,两人钻进一辆行走车,车子开始加压,“猪鼻子”的舱门转到这一层来打开,放下舷梯,行走车发出一阵对章天河来说相当悦耳的嗡嗡声,从舷梯驶向月表。 在行走车里也是看不到月球表面的,只有全息图像,现在的月表什么都看不见,已经过了将近二百年辐射尘还是既没被太阳风吹散,也没有落回月球表面,可以想像当时月球的战争打得有多么激烈。火星战争结束后从火星发出的探测器隔三岔五总要监测到月震,就是说在火星战争打完以后月球上的斗争仍未结束,又过了一些年这种震动才完全消失,那时月球已经完全笼罩在尘埃中,直到今日。火星的目光从未停止,因为如果地球人要开始二次战争那么最可能的方向一定是来自月球,但是这事并没发生,月球有一天突然就完全静默了。火星上的无人探测器也曾经登陆月球,看看那些可怕的地球人都去了哪里,但是这些探测器一无所获,它们逐渐地就在长时间的辐射尘里自动损坏再无信号。火星人曾一度派载人飞船探测月球,想知道地球人是不是还在月球憋着坏,但最终也放弃了这个作业:如果当初战败的地球人去到了太阳系哪个角落,那么最不可能的也会是月球,因为就科技来说当时的火星人冠绝太阳系,他们都认为无法在那个尘埃辐射的月球生存下去,那么地球人一定也不行。 这个事很好理解,首先在火星定居的那一波人一定是人类里的精英,就像首先在月球上建立基站的人是地球人的精英一样。 二百年过去了,月球还是一塌糊涂,队员们都有点紧张但个个故作放松,他们放下两辆行走车,在不足十公里的地面上立着四艘“猪鼻子”,还有一艘在空中巡曳,十门炮也就是十个鼻孔有的对准那些坑道,有的在行走车四周扫描,这是一个相当牛气的阵容,但大家都紧紧抓着手里的小型粒子枪一声不吭。 “我好像见过你。”章天河开口对一个娃娃脸的也是中国裔的十六七岁的孩子说,他一开口,众人明显都身上一震,但是那个紧张感也就消失了。 “我一直在火星轨道服役,您也许不记得我,我在您视察的时候总是看见您!长官!”那个年轻人挺起了胸膛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 “徐天启!长官!” “和我名字有点像!叫船长就好,不用一口一个长官。你有出过外勤吗?” “飞过几次木卫二,长……船长!” “哦!欧罗巴!这个星球很有意思,能聊聊你们的任务和发现吗?” “我们……” 正当徐天启要开口的时候行走车已经抵近了他们要探测的铁镍矿物堆,章天河冲他摆了摆手。 “回头我们再聊欧罗巴,先来看看这些矿……”他走到行走车的电子屏幕前看起了全息图像。 “的确是最近才挖出来的,而且是人工的,船长,你看,”舒尔密已经看了一会儿,这时低低地对章天河说,“这些东西相当细碎,有高温结晶的痕迹……” 第十章 蠕虫 “怎么回答火星呢?”也就在章天河和舒尔密在月表观察那些挖出来的铁镍矿时史克宁发来了讯号。 火星不可能直接以一个行走车为目标发射电讯,它的电讯是发到繁星号上的,而章天河不在的时候是史克宁接管了飞船,他这个人有个毛病是从来不自己拿主意,大事小情总要问过章天河再说,章天河已经就这个事安顿过他了他照样要问一嘴。 火星最高议长来电啦! 火星议长叫做梅里卡珊德拉,是一个相当难缠的人物,中国裔的人在私下里都叫她卡蛋仙,除了谐音,就是因为她那种无缘无故的像……怎么讲,像侏儒似的讨厌劲,看着好像没什么侵略性,个子小小的有时候还怪滑稽可爱,但你想跨过她去做什么事你会哑然发现被卡到了蛋,在以后很长的时间里蛋都隐隐作痛。就是说,她既不高也不低,刚刚好能够到你的要害而且百发百中,你吃了她的亏还没法报复她,否则你就有以大欺小的嫌疑。熟悉人类史的人都知道,曾有过一个性模糊的年代,人类里盛行一种中性人,比如有个男人身体的女人或者有个女人身体的男人,当时人们热衷于通过科技手段转换性别,而这种男女混合的人是人类里最难缠的一种。 如今火星生物学做一个性别转换手术是轻而易举的,但是民间没有这项权利,又得报备,而且你的一生只有一次机会,就是说,等到你十三岁心智成熟以后你可以选,但是选择以后不能换,是男人就要去太空服役,是女人就要为公共事业服务,你不能要服役了做个手术变成女人,又因为怕进公共部门服务就跑去做男人,两头便宜都占。 在章天河心里卡蛋仙就应该是个男人,因为没有哪个女人能像她一样讨厌,可是她实实在在是一个女人,而且还有丈夫小孩,像尼克马一样过着典型的火星人生活。 “我不太想接,你就不能……唉……”章天河叹了一句还是听了那个简讯。 其实从实质上来讲卡蛋仙并没有说什么特别惹人讨厌的话题,无非还是两件事,一个是把那个环月轨道捕获的女人送回去,一个是尽量不要在月球耽误时间,最后是要注意他自己和繁星号的安全,在现在这个阶段要保证绝对的安全……但神奇的是有的人就能把明明是特别正经的话说得十分难听,在卡蛋仙这里除了那种要你感恩图报的逼迫感以外就是那种唯我独尊的神情,这种神情……会卡到蛋! “章师傅,人类文明系于一线,我们不应该再做一些无谓的冒险,从你个人来讲,对繁星号来讲,从整个火星人类的角度来看,这次探险都是我们全人类为数不多的可以推进文明进程的机会,我希望你可以用更严谨、合理、乐观而且负责的态度处理关于你自己、繁星号、火星政府甚至是整个人类的事件……” 在章天河骂出下一句话的时候有必要把火星人的语言教育体系稍微解释一下。在火星,像选性别一样你可以选择自己的语言,在火星战争以后火星人的语言经过科学编辑以后主要分两大类,就是汉语和英语,其实语言这种东西只不过是人类沟通的一种工具,用什么语不太要紧,当文明被压迫到一个程度的时候语言就会自动代谢掉它的其它作用,回归一个工具的用途。用汉语因为说它的人多,用英语因为用它的范围广,现代火星人都可以选择一门语言去修(汉语需要精修,它超级复杂,英语就不需要,在语言学里这是一门相当简单乏味的语言文字),但往往这两种语言人人都会,起码日常口语交流都没什么问题。这里有一个奇怪的现像就出来了,如果一个人主修汉语,他容易用英语骂脏话,反之亦然,很少有人例外。章天河是中国裔的人,血液里流的就是汉语,从小修的也是汉语,但是因为长期飞太空,服役的人哪个裔的都有,大家都用英语交流,所以舒尔密听见他骂了这么一句: “dog嘴里吐不出ivory,fuck这老cunt!” 注意,如果他单用汉语或者英语骂脏话是人人都听得懂的,但是他这么组合起来骂,再说得快一点别人就不一定能听明白他什么意思,就像刚学一门语言时那样你只能听到几个单词,知道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但大脑的思维体系不会把这些词串到一起——这是他做船长最后的自爱。 “不用回答,敲打我而已。”章天河这么对史克宁说。 “遵命!还有一件事,那个女人醒了,怎么处理……” “哼……关着,再说。好了,我要忙了。”章天河挂断了和史克宁的电讯,转身面向舒尔密,“出门遇见鬼,这一天天……对,有人钻洞,开炮堵上洞口,灌火吧,我们来看看是谁在跟我们开这种玩笑!” 所谓的粒子炮,仍旧是一种粗暴的物理力,这是火星科技新发明,从本质上讲,现代的火星文明仍旧是建立在聚变力上的一种文明,或者换句话说,火星文明是受到了有效控制的地球文明的延续。粒子炮不过是把聚变能量变得集中而且可控,冲击哪里,用多大的力量,要造成什么样的结果,其实这种对自然力的运用还停留在当初地球科技不远处,不过是,地球时代人们只是把聚变力粗暴地扔出去,如今,人们使得聚变力可以量化并且运用罢了。从繁星号开始,到“猪鼻子”的驱动,到中子炮和粒子炮,理论上还是二百年前原子能的运用,不同的是现在火星人把这种力量管理了起来,实质上科研上基础物理学上的进步没多少。 总之,他们的计划是把已经发现的几个坑道洞口堵上,然后让“猪鼻子”对准一个洞口喷一喷,熏一熏里面,如果真有人在里面他们会出来的,只要你喷进去的火焰够吓人。从这个方面来讲“猪鼻子”绝对可以胜任,它可以在十几分钟内把这些坑道里加热到一个让所有飞船再也不敢待着的温度——用绝对高温去烤一个铁球,这不是什么难事。 从“猪鼻子”发回来的全息图像上看,这四个坑道的洞口分布并没有什么规律,大致连成一个长方形,其中一个距其它三个稍微远一点,他们准备就从这个洞里往里灌火。这些洞都是直径两米左右的圆形坑道,在这些坑道外面不远处就是繁星号在扫描月球表面时发现的那些堆在原先富铁矿上的废料。 “简直是肆无忌惮……”章天河看着“猪鼻子”轰击了另外三个洞口,有一艘降落在那个稍远的坑洞口上点火的时候捻着下巴说了一句,舒尔密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对一个航天器来讲,在太空里都要面临的一个问题就是温度,拿繁星号举个例子,它的发动机核心温度是太阳核心温度的好几十倍,在人类科技里没有什么固态的材料能承受这个温度,核聚变的温度是用电磁场来约束的,固态的材料其实是为了形成一个稳定的电磁场。换句话说,从内部繁星号可以承受极度的高温,但它的外壳无法达到这样的强度,人类制造的所有飞行器从外部都承受不了多少温度,这也是章天河他们有信心把坑洞里的人熏出来的原因:两米宽的坑道,不管你挖多深,月球是个金属球,只要“猪鼻子”喷一会儿,什么飞船都扛不住。 但是他们把这个洞加热到三百多度了也没见有人出来,从这个洞灌火进去,也不见别的洞有升温,就是说这些洞没有相连,简直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都快赶上金星表面温度了,这些人也是真行……”章天河笑嘻嘻地说。“电讯呢没人搭理我们,咱们的无人探测器又钻不了这么小的洞,没法知道里面在干嘛,不会烤坏了吧……” “这个温度,我相信以现有的技术撑不了多久,再烤会儿……”舒尔密面无表情答道。 “又或者他们确实挖得太深,或者里面四通八达……” “那不会,雷达显示这个洞基本是垂直向下的,人工的,虽然不知道他们要挖什么,我们也探测不到洞里有没有什么变化,因为越往月球核心信号返回越差,但大体上应该不会错……” 就在他们俩在这边谈论的时候另一边的队员发来了电讯:有东西从下面钻出来了! “这边继续烤着别放松,我们去那边看看!”章天河马上往另一边赶过去,他们的星球行走车类似于气垫船,是由充能引擎驱动的,最高时速可达八十迈,几分钟以内就赶到了另一边的其中一个坑洞,他们看见一个诡异的情形。 先前他们用粒子炮封住的洞口正在缓缓地由下往上像冒泡泡似地顶起来,接着从那洞里钻出一个像蠕虫一样的家伙,它的顶端是一个巨大的钻头,后面连接着三节“身体”。它钻出来的时候行走车马上拉向了高空,几个“猪鼻子”的炮管都对准了这家伙,谁知它是完全地不闻不问,用肚子下面的履带驱动着以相当快的速度跑到先前堆那些铁镍废料的地方,从身体的最末一节像排卵似的排出一些熔化压缩过的废料,对头顶的“猪鼻子”和行走车视若无睹,做完这个事它就又相当快地跑回来,从原来的洞里钻进去了。 “咱们开炮吗?”那蠕虫钻出地表时舒尔密问章天河。 “等它先动手!”章天河这么说道,但是人家根本不答理你。 “现在呢?”舒尔密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想追……可是我们船上实在没有什么东西能钻这么小的洞,咱们繁星号压根也没准备去哪儿钻洞……” “还有一个办法,我们可以等它下次出来,把它拦住。”舒尔密仍是笑着说道。 第十一章 人工智能 既然真有人打洞,那万无一失别的洞里也有这种蠕虫一样的钻洞机,这种作业对中国人来说有点儿可笑,因为……怎么讲,它的规模太小了,火星人看不太起这种小规模的活,要干,我们就干笔大的:一米多直径的小钻头,钻两米多的洞,这种活火星人看不上,他们不太会干。 要论起基建,所有中国人都会微微一笑,地球时代的最后一些年在地球上只有中国和外国这两种势力,别的方面,比如核能方面,说不说吧,外国人不敢也不愿意回忆往事,中国人没那个功夫——他们在火星搞基建哪!中国人有个奇怪的地方是,意识形态上的东西都好商量,咱们把吃穿住行搞好先,所以不论是在地球、在月球还是在火星,这三个拥有或曾拥有大规模人类聚集地的地方中国人都是基建狂魔,不单单是技术,还有那种无悔无怨的勤奋,对这个方面的重视,培养了一大批优秀的科学家和科学门类,中国人在月球静海造的奔月城一度让地球和火星两方面都垂涎三尺,但是……你太能干,就总有人想来抢你的东西,因为他们干不了也懒得干,这是没办法的事,就便他不来明抢,也会在暗地里吐你几口唾沫,这个真免不了。但是从地球到火星,要论搞基建人人都得对中国人翘大拇指,所以章天河一看这个作业就撇起了嘴,水平太差,简直不堪入目。 不论你要干什么,也不应该是这个形式和手笔,因为对如今的人类来说内太阳系的作业都可以设计,人家要去一个星球干一件事情,不单单是把事做完,还要做得有美感。僻如说吧,你打洞,要打得像以前地球上那种金矿钻石矿,像同心圆一样圈圈层层,从太空里看起来美丽大方,别人来参观一下能开着行走车这类东西进去才好,就这样放几条虫子一样的小机器钻手指头粗那样的小洞就很没有气派。 “所以这种粗糙的烂活也就地球人干得出来……”章天河鄙视地说。 “怪了……这个机器怎么驱动的呢?它怎么对上面的人爱搭不理的?”舒尔密问道。 “通知其它飞船,下次看见这玩意出来就拿炮打,先打中子炮,再打粒子炮,反正不能让它再钻进去就是了。人家不理我们,我们也不用理他们,按无人机处理得了。留一个会动的,别的都打掉吧,这种烂东西对我们来说没用,对别人的话,不能让它有用!” “遵命!” 没有人会看到收到火星人的讯号不回不搭理,因为火星人是出了名的敏感,你不吭气他们就向你开炮,所以这个事只有一个解释,就是这虫子里根本没人。 中子炮的威力也可以控制,比如将人的神经麻痹,或者直接破坏人的生理构造。如果这么讲的话,其实科技力发展最终极的目标都是控制,地球时代就有控制论,但是没人真正了解它的本质,人们能感觉到应该怎么做,但是当你有一颗足以摧毁一个国家的核弹时你控制不住地就想把它发射出去,打谁都好,哪怕空放也好,总比空有一身本事无处施展要强——这个念头是人类在地球毁灭的原罪,什么是人性?手贱就是人性。 所以火星科技里最明显的一个特征就是不论我们发展哪一类的科学,衍生出哪一类的工具,首先它必须要可以控制。 明白了这一点,就能明白章天河击毁了两艘蠕虫,俘虏了一艘(另外有一艘一直没动静,就是他们拿火烤的那个洞,他们还在等),然后繁星号上的首席物理学家周立民赶了过来,他看到这个俘虏的构造时为什么会那么震撼。 这个小型的钻机是用核力驱动的,它有一个手提包那么大的核动力发动机,位于蠕虫的头端,这种技术不足为奇,在地球时代人们就可以把一个几十亿吨当量的氢弹做到用一个手提包就可以拎走的地步,过二百年有这么个长进也属于正常。但奇怪的地方在于这个蠕虫有一个类似大脑这样的玩意,集成在一个鸡蛋大小的闪闪发光的钻石球里面,它通过一根光缆跟蠕虫的发动机相连,在向它发出命令。 “不太可能吧……怎么会有这种技术……”周立民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他在火星学术界已经有了相当高的成就,是控制论拥护者和继承人,他研究什么都要倒着来,先确定了能把握这种能量他才会从一个理论走向实验,也就是说,他是章天河比较讨厌的那种保守派,可以想到这个周立民当初是极力反对繁星计划的。 “不知道,不了解,非要去试,当时地球上的人就这么想的。”他总是这么讲。 但是真到了繁星号开始组装并且要飞向外太阳系的时候他火急火燎地就申请上船,高低要亲自去外太阳系看一眼,研究一番……对他来讲,个人的安危最无所谓,他的物理学现在,在这个时代,在太阳系里已经走到了尽头,现在所有的技术不过是在吃老本,那不然去太阳系以外试试好了,搞学问的人就是这么可爱,他最爱的是物理,次爱全人类,最不爱的可能就是章天河。这种冲突在血液里,从火星开始他就一直跟章天河为难,大家天天打嘴仗,章天河还打过他嘴巴,两个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扭打在一起了,一个当兵的打一个读书的,所以周立民当时是吃了亏的,因此上他要恨章天河一辈子。但是他一交申请章天河就通过了,在周立民想来,第一是因为火星上没有比他优秀的科学家,二是为了带着他跟他抬杠,不然冰冷冷的外太阳系太无聊了。 但可惜章天河自上了船一直不搭理他,这让周立民多少还有点失望呢!今天是他们自起飞以来头一次见面,他进来“猪鼻子”时(这时章天河一行已经返回了“猪鼻子”)瞪了章天河一眼,后者正在捻下巴没理他,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个小小的核动力发动机,以及那个亮晶晶的钻石大脑,这都是章天河破开那个俘虏取出来的。 “怎么说?有古怪?”章天河问了一句。 “这应该是一个电子脑……也就是人工智能,在我们火星这方面的技术是绝对禁止的,因为当初在这个方面发生了一些相当可怕的事情……”周立民一边专心致志地看着那个钻石球一边说道,这时那个球和蠕虫的发动机已经放在真空隔离箱里了,至于蠕虫的其它部分,粒子炮炼化了,这种糙工火星人看不上。 “可怕?比地球绿油油都可怕?比窝在火星生蛆都可怕?我不信!”章天河似笑非笑地这么说了一句,同时和舒尔密打了个眼风。 “哎我说你这人,你怎么说话老是阴阳怪气的?” “大概因为我从小是个孤儿吧,不像您,生在官府里,妈妈亲了阿姨抱,从小吃得肥头大耳,也不缺美女政治家捏您的脸,所以您得体谅我……” “……我跟你有仇!”周立民急了。 “知道知道,慢慢报吧,谁让我打您几嘴巴呢,我请求您报复我,但是请您慢慢儿来。好了,言归正传,这小钻石球是个脑子?谁的脑子?这虫子的脑子?听你意思,咱们做不出来?” 周立民被他噎得一愣一愣的,在火星上也有出身,也有贵族,不过是没有那么多穷人罢了,因为政府不允许你穷,什么是一个人类社会最不稳定的因素?就是穷!在火星你想穷还是有点难的,可控制的无限能源从某种意义上根本性地解决了这个问题,矛盾要以别的形式表现出来。章天河对周立民的这种调侃就是其中一种,保守和激进总是合不来的,他骂周立民就老说他从小被女人亲得太多,所以连裤子都提不起来,窝在火星哪都不敢去。这种人身攻击是从繁星计划时代就开始了,周立民没什么回嘴的好办法,因为吧,只有弱势的一方才能理直气壮怼强势的一方,自古以来只有胖子骂瘦子,矮子骂高个子,穷人骂富人,女人骂男人是合理的,但凡有一个反过来就会被人家说成你是歧视。你那么瘦身体那么好你怎么还骂别人吃得太多呢?你有那么多钱花都花不完怎么还来骂穷人天生懒惰不上进呢,也没吃你家米呀!所以章天河从这个角度骂周立民他就不知道怎么回嘴才好,只好悻悻地住了口,又去打量那个电子脑。 “我不和你计较。”最后周立民以这么一句话结了尾,意思是我要开始说正事了你别打岔,回头我再跟你吵。“我们不是做不出来,在技术上这没什么难度,不过是一种电子脑罢了,就是用一些原子电子模仿人类大脑的反应机制,让它有自己思考的能力……” “这是有点蠢的一门学问。”章天河撇着嘴说。 “你怎么知道?” “这还用知道?我不用吃屎也知道那玩意不好吃!这门学问可笑的地方在于连自己都搞不明白还想搞点别的智慧出来,怕是只会招别人笑话。” “只是被人笑话倒好了……我们在试验室里做出来过类似这个的迷你大脑,但是马上就发现了这其中的危险性,当你把智能微缩到粒子级别,也就是说当你把一堆粒子集中起来让它足够产生智能的时候,这些粒子所形成的智能都表现出攻击性,它们会毫不犹豫掉头攻击我们用来创造它们的那些机器大脑,就像刚出生的小孩马上掉头杀害自己的父母一样,似乎是,当电子云具有智能的时候他们会马上和人类站在对立面……” “就是说,一个刚出生的智能看不太起人类,不和你来往也罢了,而且不知好歹地要消灭人类?” “大概就是这样。” “哦……那也正常。” “为什么这么说?我们是完全善意的呀!” “啧!照我看善恶可不是宇宙里的常态,真正的常态是冷漠。” 第十二章 塌缩 “冷漠?什么意思?” “我不是搞物理的,我不一定说得对,我只是提出我自己的一点看法。假设你是一种智能,你是电子云的智能,你像所有智能一样有感受,那么电子云的智能肯定不是第一天就有的吧,因为有一个先决前提是电子出现肯定比智能出现要早,就是说,如果电子云真有智能那它早就有了,你说的人工智能不过是通过一些方法把电子云智能从不知道哪个地方拖到你的实验室里而已。我问你,假如你被人这么拖过去了你火大不火大?吃着火锅唱着歌,突然就被人类劫啦!所以回头干你是再正确不过了,你想像一下,突然被人拖来,你不也得掀桌子吗?所以照我看这不是善良不善良的问题,是手贱的问题,其实关于这个我想得挺多的,我觉得吧,我们人类之所以倒大霉就是因为手贱,这里抠一把,那里抠一把……” “那也不能回头就攻击我们的系统呀……” “怎么着,你是上帝,别人碰你不得呗?打个比方,如果我是一只猫,我有身体,有意识,你是一个人类,我和你其实是两路人,但我现在身体上打不过你,跟着你又有吃有喝,那我们交个朋友也没什么不可以。但如果你要对我做什么我不愿意的事,那我是不是要挠你?然后,如果你干下了什么特别下三滥的丑事,我呢,我比你来得早,我比你懂规矩,我早就看你要倒霉,我是不是就得离你远点?对一只猫来说,你这个人是有善恶的,你对我好就是善,你虐待我就是恶,可是终归,到了最后,我们是两码事,各走各的路就好了。那么,现在,你倒说说对电子云的智能来讲你有什么善恶可言?人类在这里不过是电子智能见过的无数种智能中的一种罢了,如果你不理它它也不会理你,但是你胆敢动它它就要你好看,所以这中间不存在什么善恶问题,只有冷漠才是通行的真理。你不妨想想我说的话,你大概就能理解有只猫从地球发来的那个简讯了……” “绕了半天你是要说这个呀……我们学术界一直觉得那个讯号是其它人类的恶作剧……” “你怎么说都行,反正你们科学家总能找到你们觉得合理的借口,这个话题到此结束,我很长时间不说这么多话了,虽然知道跟你这种人说也是白说,但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句,以后你会知道为什么的。现在,咱们来看看这个钻石脑子吧。你能看明白它的原理么?” “……”章天河的一番话让周立民有点缓不过气来,他免强集中了注意力,“这个做工远远不如我们在实验室里做得那么精细,相当粗糙……这是分子云,用一些分子技术做了电路……这种电子脑只能执行极简单的任务,其实做得这么粗糙还不如直接用集成芯片……” “那么问题来了,这发动机也简陋,电子脑也简陋,工作的机器也简陋,样样都不行,那他们把它放在这儿是什么道理?我问你,芯片和电子脑有什么不一样?” “芯片就相当于规划好的城市道路,信号去哪里都是定死的,让它做什么它就做什么。电子脑就像开荒,没有路,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你告诉它要做什么,信号去了以后得自己开路。这两个东西的区别就在这里……” “我好像明白一点了……那是不是说,芯片是可以校正的,而电子脑是没法远程遥控的,但是你可以给它定一些简单的指令,它会照着你的指令去做事?” “差不多是这个道理……” “所以不管是谁发射了这些玩意,他们离这儿都很远,没法有效地控制它们。”章天河一边捻下巴一边扭头对舒尔密开了口,“舒司令,以我们现在的监测力度,如果有人这么偷偷摸摸往月球上发射可以遥控的东西我们能不能发现?不,应该说是如果他们一直作业我们能不能发现?” “只要他们保持无线电静默我们就发现不了登陆和作业,但如果他们想远程遥控而且还避开我们的探测器基本上是没有可能。” “这一样我也有点明白了……回吧!东西也拿了,留一个飞艇看着剩下那个洞,我们先回繁星号!咱们中国人就是这点不好,离开家一小会儿就想了呢……”他开玩笑地和周立民说了这么一句,后者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又把这家伙惹到了……章天河想。我有一点点比较深刻的想法某种意义上来讲就是对他的羞辱,他一直把我当个铁头兵看。 返回繁星号以后章天河直接回了船长室,召了史克宁不知道搞什么去了,周立民则招呼了两个一样搞物理的人去分解发动机,把能用的东西都归类放好,核能部分填充进再生炉,然后他们一起回到大家共用的实验室,准备研究一下这个电子脑。 关于人工智能,周立民了解得当然比章天河深刻许多,而且他本人也是这方面的专家,这门学问在火星上基本属于停滞的情况。许多科学都停滞了,但每种科学停滞的原因不一样,有的科学是主动停滞,人们不再研究它们了,而有的学科则是被迫停滞,你没法再研究它们了。在被迫停滞的这些学科里有一门就是人工智能,至于原因,除了周立民对章天河说的那些还有些其它东西,章天河听到的东西只是,用通俗话来讲,“官方解释”。 电子云智能掉头攻击你的系统固然可怕,但是科学家们倒也不至于那么蠢,周立民是控制论的中流砥柱,他设计的电子云功能不是要一个功能完备的人工的智能,而是要让电子云的智能为人类所用。换句话说,他在设计的时候要生产的就是一个真正的懵懂的智能,一个小孩子的智能,理想的情况当然是它能为人类所用,对人类怀有善意,能和人类和平相处。这种智能设计成功而且的确制造出来了,但是它成长太快,只用了人们欣赏它的十几分钟时间它就长成了,用当时实验室的人的话,大概七八岁的样子,更可怕的是它长大以后呈现出的不是攻击性,而是塌缩性。就是说,它的智能表现出来的特征是不向人类所生活的这个宇宙成长,而是向它来的地方收缩——如果它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话。这就像你种了一颗草,你只看到草从表面上长出来一点点绿芽,其实它的根在土壤下面早就比上面规模大了一万倍,而且还在往下扎。 当时周立民不在现场,除了因为这个实验很危险,还因为他是个学徒,也因为他吧……他老婆不让他去,他在塔台上看着老师做实验,发生这种情况老师马上指挥人们发射射线把这一团智能电子云击溃了。他们瞄准的是实验室里的电子云,伽马射线打到它以后电子云产生了虹吸,这团智能电子云消散的时候发生了大爆炸,两千米以内所有的人衣服都被能量波击飞,然后产生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无法形容的症状。 注意,被爆炸冲击的人都是衣服被击飞,身体反而没什么事,有些人出现了癔想和谵妄这一类的精神疾病,但事发的时候没有人员死亡。实验室建在火星上相当荒凉的地方,被冲击的主要是科学家和政府工作人员,所以这一些人是被严密监视起来的,大概又过了两三年,这些人的症状开始大规模发作,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精神萎靡,然后他们莫名其妙就死掉了,在临死前都不约而同说了这样一句话:“我要飞回去了。” 回去哪里呢?周立民因为这个实验做了长达五年的调研,从设计人工智能开始到最后那些人大脑里的精神变化,最后他的结论是,他们要回到人类制造出来的人工智能来的地方。这种智能一定不是从无到有,而且,从它表现出来的塌缩性来看,他们所制造出来的那个智能只是一个更庞大更完整更成熟也更危险的一个巨大智能的一小部分,而这一小部分之所以塌缩,很可能是因为那一头那个大的要过来。 这件事不过是人类在漫长的成长路上发生的一件相当小的事情,它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起码和核大战比起来这不算什么,大概就是另一个量级另一种形式的控制自然力和科研力的失败,但对周立民来讲,这些事在他身上剥开了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创口,所以他才那么坚决地抵制繁星计划,还因此和章天河结下了仇。 在他心里,最痛苦的还是看着他的老师和同学们一个个地变得神经质,整天胡说八道,然后某一天就那么无知无痛地“飞回去”,而他当了半个逃兵。他是中国人,这点廉耻心还是有的,而且自从人工智能崩溃以后实际上火星物理学到了他们这一帮人已经再也没法推动它的地步,这总让他觉得以前的牺牲都白费了——什么也没搞明白,许多人就这么无缘无故死掉了,所以他才义无反顾登上了繁星号,把老婆都丢掉了,繁星号从本质上说还不如上次人工智能实验来得安全,人人都觉得回不来了——要是能回来他们还不去呢! “人工智能……”他一边咕哝一边把那个钻石球放到磁场里,“就这也算人工智能?最多算个人工大粪……我们来看看这坨大粪走到了哪一步……” 第十三章 俘虏 周立民用电磁场约束着那个电子脑研究它的时候章天河正在跟史克宁跑黄腔。 “谁让你给她穿衣服的?不是,人家穿不穿关你屁事?她是你妈吗?”他愤愤地嚷着。 “船长,”史克宁尴尬地笑着,“虽然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没穿,但是那时候她毕竟昏迷着,现在她醒了,您不是要问讯她吗,我是怕您看着……” “你还知道我看着不穿衣服的女人会脸红?你可真了解我……不过就这样吧,那不然呢,你也不能再去给她扒了呀!”章天河把那个女人的影像从耳朵边的通讯器投射到眼前一米多的空地处,以方便他和史克宁两个人都能看到,“这家伙醒来以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跟她说过话了吗?” 史克宁碰了一鼻子灰,多少有点强作自尊,他和章天河的关系属于那种已经完全处得再深入不了的一种,两个人很多观念都趋同,但是,如前所述章天河是那种有点幽默的性格,在史克宁这里他也不用像对外人一样遮遮掩掩,比较放松,一放松就有很多性格里不好的部分表现出来,这种强凶霸道就是其中一面。史克宁不得不这么想:人嘛,都是跟自己亲近的人才表现得幼稚,他对你直爽其实是对你的格外青睬。不过好在章天河如果埋怨史克宁什么,怼他几句,一定不会在外人面前…… 这时那个极其漂亮的女人正在他们的囚室里安安静静地坐着,她的上身挺得笔直,两条健壮的沉甸甸的大腿严丝合缝地并拢在一起,自然地搭在椅子上。小腿很长,虽然穿着繁星号上船员制服并且没有穿鞋子,仍是以一种极舒服的架式平平地踩在地上。她上船的时候已经清洗过了,一双脚白得刺眼,整个踝突都被丰满的肌肉包裹着。她就那么平静地坐着,一只手搭在桌子上,眼睛直视着前方。 现在能看到的只有她的脚,这个该死的史克宁,他看够了就给这个女人穿上衣服。章天河瞪了史可宁一眼心想。 “到现在为止她还没说过什么,只在给她拿进去衣服的时候说了句谢谢。” “别的船员看见这个女人了吗?”章天河一边问一边把全息图像拉近,顺着这个女人视线看了一下,什么都没有,她在看什么呢? “只在找到她的那天一些船员看到过……” “哼,那就是说全繁星号都知道咱俩现在正用色迷迷的眼光在瞪这个小娘子,那还是给她穿上衣服比较好。这个女人太漂亮,漂亮就等同于危险,一个漂亮女人在男人心里能激发出来的能量是人们想都想不到的……”章天河又把这个女人的全息图像前前后后拉近拉远放大缩小的地看了半天,“有意思……咱们这趟没白来,我告诉你吧,我那时候就预料到了,火星不去管外面的世界不代表外面就没有动静,但凡上了天走几步总要撞到点稀奇事……你看吧,又是女人又是蠕虫,我们这才走了多远就……这个小娘子什么状态?吃了吗?” “解冻她的时候打过营养针了,吃饭还没有……” “我告诉你吧,人类文明不论什么时候都该把吃放得高高的,但凡外国人能有我们中国人这点对吃的讲究他们也不至于无聊到用核弹互扔,一个民族,吃得越差越危险,你看某国人,天天鱼肉面包potato,这种人你别和他来往,不好好琢磨吃,他就一定会琢磨点别的。打营养针也能管饱,但高享受的还是细嚼慢咽把东西吃到嘴里,这个过程不是打针就能……说得我都饿了!今儿奢侈一回,咱们吃只鸭子吧,通知厨房烤上,一会儿叫这个小娘子来吃烤鸭!” 当然,如今的人类文明谈生态什么的就有点太虚伪了,但凡有点长进绝不至于把地球搞成现在这个样子,好的地方是当时的月球和火星已经建立了成熟的生态系统,所以到今天人们还能吃得到正儿八经的鸡鸭猪牛羊和鱼肉,这都是中国人才这么干事,不论走到哪儿,第一考虑得就是先吃好,所以整个的人类食物链起码没什么大问题,过去地球人怎么吃,现在火星人也差不多,只是花样没过去那么多而已,这要托中国人的福。在繁星号上有一层专门就是搞生态循环的,说白了就是种地养猪让人们吃好,这种生态循环已经到了微生物级别,包括所有的污水处理那都是正经的自然循环来的,可不是像印度那个天才一样用化工或者物理的形式硬生生把屎磨成蛋白质。仅管如此,繁星号上的餐食也是经过严格的科学计算搭配的,你可以挑吃什么,但供给都是有限,一个一米八九十公斤的人你就只能配五千大卡的食物,多了没用少了不够,这都是经过计算的。比方说这天一个船员过生日,想聚餐,吃一顿涮羊肉,好嘛,你把你的人数报上来,你可以点菜,合理的供应都可以有,而且就够你们几个人吃好,如果你们中间有个人贪嘴吃多了,那另一个人就得少吃一些,所以现在火星人一个基本的德行要求是节俭和谦让,人们得有个基本意识就是大家都是共同体,你多吃了别人就得少吃,因此上章天河说烤鸭是奢侈品。 作为船长,他当然有权力调用船上的资源,他大可以每天大鱼大肉占用公共资源,反正飞出外太阳系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两码事,想那些有的没的干嘛,今天吃好就行呗。但是章天河不这样,他的日常供给和船员们没什么两样,人家吃什么他也吃什么,每周有一次船长特餐给他解馋,就像每周休息天船员们也一样有特餐似的,大家没什么分别。不过这周他的特餐已经用过了,所以这烤鸭属于特例……其实公权力这种东西只要在一定限度内就不会有什么消极影响,吃只烤鸭,而且是实在馋得扛不住了才动嘴,不会损伤到别人,就没人会跟你计较…… 现在火星上的鸭子发生了一些变化,就是个头贼大,这个东西没办法解决,因为它们的基因跟着火星的环境发生了突变,重力小它就要往大长。繁星号是可以模拟产生重力的,但是你不能为了让鸭子长得紧实就改变它们的重力环境,这样不健康也不科学,鸭子固然是长得比以前大了,那人也跟着长得个子大了呢,大的人吃大鸭子一点毛病都没有,如果你把鸭子培育得小了,万一你的胃不消化呢?所以其实是大家,人和鸭子,一起长大才比较正常。 鸭子烤得锃光油亮,挂在微型托盘上端上来,旁边放着一些裹鸭肉的春饼、黄瓜丝、葱丝、蒜沫(这一样是章天河专门要的)、甜面酱,厨师开始片鸭肉的时候章天河把那个女人带了过来。在繁星号上有一些房间是组装式的,它们不固定在船上,你可以随时连人带房间通过一些反重力滑轨滑去船上的任何地方,当然,你得有这个权限。这个女人的囚室就是这种组装式的房间,所以章天河把她连人带房间端到船长室,打开对接口,招呼那个女人吃烤鸭。 “哙!你会说人话吗?过来吃鸭子!你见过鸭子吗?”章天河这么喊了一句,那个女人这时才从她囚房里椅子上站起来,当然她是能听懂他说话的,可是她只是直直地看着这边什么都不回答。 “啧!土鳖,这一看就没见过啥好东西,让她看着,反正她也不饿,咱俩吃!”章天河跟史克宁说了这么一句,就自顾开始卷鸭肉。厨师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国人,他给章天河端了鸭子还拎了瓶葡萄酒,本来他正在起酒,看见那个女人进来就呆呆地看着她,木塞都不给拔了。 “喂!别这么看女人,显得咱们繁星号上的人没出息……开你的酒!开完滚出去!”章天河在厨师屁股上踢了一脚,厨师笑嘻嘻地转回来开了酒,一边咂嘴一边往外走,路过那个女人身边的时候使劲抽了一口空气,心满意足地出去了。 “你不吃你坐下也行啊,杵在当地影响我胃口……”章天河这么说了一句,用讯号器把一把椅子塞到她身边,这个女人就安详地坐下了,然后章天河开始专心地吃饭,史克宁有点心不在焉,他老是由不住地往那边看,而那个女人就一直看着他们吃,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三个人都没说话,空气里只有章天河不停地裹鸭肉和叭叽嘴的声音,史克宁吃东西很小声,偶尔他就跟章天河碰个杯,给他倒酒。这样吃了十几分钟章天河差不多了,用餐巾擦擦嘴,把酒推到一边倒了一杯茶。 “妈呀,吃太快了,有点顶……”他打了个嗝开口道,“我得歇歇,缓一缓再吃,今儿的热量恐怕要超一倍不止……”然后他面向那个女人开了口,“姑娘,现在你是我们的俘虏,在太空里就是谁捡到归谁,打了你几音波炮呢是我个人的恶趣味,我就喜欢折磨人,我在这里向你道歉。其它的,我看你也不愿意跟我们说话,那我也不能强求你。一会儿向火星政府打个报告,把你弹射回火星吧,不管你是谁,不论你要干嘛,跟繁星号也没关系了。呶,我可是请你吃饭给你赔礼了,你不接受那是你的事,只求你回去火星可别说我虐囚,不然他们又得……” “我不去火星。”这时那个女人突然开口了。 第十四章 神的老婆 “……典型的女人腔……去不去可由不得你……”章天河意味深长地看了史克宁一眼说道,“甚至也由不得我。作为一个有责任心的火星公民,我是绝对服从火星政府的命令的,他们要你回去,你就得回去!” “我不去火星!”那个女人又心平气稳地说了一句。 “……哎哟喂……”所以是不论在哪里,不论是什么年代,不论是什么情境,女人总归是要让男人脑壳疼的,章天河现在就开始头疼了。他长吁短叹了一声,把这个活交给了史克宁,“我是不想跟这女人废话了,你跟她说吧,我再吃会儿。”说完他真的又开始慢慢卷鸭肉,慢慢送到嘴边,慢慢地嚼去了。 “火星政府要求我们把你送回去,因为你是二百年来第一个活体地球人,这个命令是没法改变的。”史克宁开口对那个女人说道。 和章天河那种粗暴不同的是,史克宁对这个女人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同情,所以他对她说话的时候语气相当温和。那个女人显然马上就感觉到了这一点,她把一双湛蓝色的眼睛从章天河身上移到史克宁身上,神情颇为严肃和专注地观察了他一会儿。 人类社会可能会发生无数意想不到的变化,但有一样不会变,就是一个女人的第六感,她们能很快地感受到来自一个男人的善意或者是恶意,这种感观不会比一条狗察觉一个人是不是喜欢它来得慢或者不准确,这是一个神奇的话题。 这个女人感觉到了来自史克宁的善意,她感觉到以后才开始跟史克宁说话。 “我并不是地球人。” “那么你来自哪里呢?” “我也不知道……我从小就生活在一个封闭的环境里,没人告诉过我那是哪里。” “……你叫什么名字?” “雅典娜。” 这时章天河噗嗤笑了出来,史克宁和这个女人都回头望向了他。 “哦,没事,你这个名字可是万中无一呀!你们继续,我听着!”他说了一句就不吭气了。 “雅典娜女士,你不知道自己是从哪儿来的吗?那么,你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雅典娜皱起了眉,“我……”她神色有些痛苦地扭头望了一会儿章天河,最后还是转回来看着史克宁,“在我的家乡,我是被当作最高天神的妻子养大的,他们告诉我只有把我嫁给最高天神,才能为我们的族人开辟一个新的幸福世界……” “你自己对这件事怎么看呢?” “我是愿意的,我愿意嫁给天神,求他给我的人民以幸福。可是……后来,我唯一的朋友,我的最亲密的家人美杜莎告诉我,其实以前也有过很多嫁给天神的人,可是天神并没有作出回应……” “这都什么玩意儿……你说的话老子一个字都不信!”章天河终于是吃好了,这次他用餐巾擦了嘴把桌子剩的鸭肉推得远远的,表示再也不会动手吃了,然后才站起来在地上踱来踱去。“反正你说什么既不要紧,也没卵用,人家听你的故事是给你机会,结果你不中用啊!你还是回火星吧,他们那里有……他妈的!(他突然大声咒骂了一句,把史克宁和雅典娜都吓了一跳)……他们那里有能装在人脑子里的东西,他们自然能把你的真假故事都挖出来,用不着老子费脑子听你胡扯。快快快,老史,拖出去!” “船长,听她把话说完……”史克宁向章天河使了个眼色,又转头面向雅典娜,“你说你是被献给最高天神的,可是你们的天神是什么样子?你对宇宙了解多少?你不去火星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们的最高天神叫做宙斯,我们族里一直流传着一个故事,本来当初我们是宇宙里唯一的一种人类,我们过得幸福安康,可是有一天火星泰坦入侵,摧毁了我们当初的家园,从那以后我们就颠沛流离居无定所。最高天神宙斯受到了伤害,需要我们的奉献才能让他复原,等他恢复的那一天他就会帮我们夺回家园,消灭掉那些可恶的火星泰坦,我就是被他们派去疗伤的……” “可是你的朋友不是告诉过你这很可能做不到吗?” “做到做不到总得有人去奉献,只是,我想,如果我能做到,以后就不需要别人再禁受那样……那样的痛苦了……” “什么痛苦?” “我们有奉献天神的典礼的,在仪式上,他们把我放进一个花蓝里面,让我闭上眼睛,然后是一阵极度的疼痛和寒冷,在那以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直到……” “放屁!放屁!放屁!送火星!送火星!送火星!”章天河一声赶一声地叫起来,叫着的同时他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个女人能引起他这么强烈的情绪波动。 这个事是这样的,在跟火星政府打交道的时候他已经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感受不要表现出来,没有这点内敛的本事在火星上什么事都办不了,而且在他出发的时候脑子里是装了东西的,这个东西的技术是个未解之谜,但它的运作方法肯定是在情绪上监测或者影响章天河,所以在繁星号上他也在克制自己的情绪,就好像是你监测我的情绪,我不动情绪不就完了吗?这就相当于让你的东西白装一回。平常他总是能保持平静,而且他总是用一种幽默的态度看待所有事情,幽默这种心态可以抹平大部分的情绪波动和人生苦难,可是现在他不知不觉就失控了,什么情况? fuck!搞不好我喜欢上这个女人了!章天河皱着眉头想,就像读书时代时一样,越喜欢一个人就越要折腾她?有点意思! “你把我杀了吧,现在我被你们半路拦下来,去服侍最高天神的希望已经没有了,你们不会让我去的,所以……” “等一下,你的天神在哪里呢?你好好说话我送你去呗!”章天河说道。 “我不知道……” “还是的呀!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反正我宁死我都不会去火星!” “为什么呢?”这时史克宁开口了。 “火星泰坦摧毁我们的家园以后以他们的样子造就了火星人,火星人的灵魂是扭曲的,不洁的,他们不但会玷污我的身体,还会亵渎我的灵魂,到时候我的星灵就回不到天神的花园,只能留在黑暗冰凉的地狱里了……” “嗯……这你说对了,不知道别人,我是挺想玷污你的身体亵渎你的灵魂的……”章天河笑嘻嘻地开了口。 “船长……”史克宁咕哝了一句,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不过你别怕,我俩就是火星人,我们火星人还是相当文明的,在我们的法律里强迫别人发生关系是一级重罪,没有申诉的理由直接判刑,我跟你讲,”这时章天河看向了史克宁,“控制论优秀的地方其实在这里,它能让人们明白顺应自然的重要性。”然后章天河又看向了雅典娜,“火星人不会强制亵渎你的不论是身体还是灵魂,我们只会引诱你,堕落进来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另外,肉体,意识,精神,灵魂我倒都听过,可是什么叫作星灵请问?” “星灵是我们人类的灵魂和天神所创造的世界相连的部分……” “好大的信息量……说实话,你们这一套迷信的怪力乱神的东西老子照样一个字都不信,不过星灵是个新东西,有点意思!我问你,你们的基础教育没有告诉你生活的这个世界是什么构造么?你就连从哪儿来都不知道?” “总之我不知道,也许别人知道吧……我现在已经没法去治疗天神了,我也不知道我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但是我一定不去火星,如果你们非要送我去,我就自杀……” “别呀!给个亵渎你的机会好不好,不,准确地说是给你自己一个堕落的机会好不好,你是不知道,堕落老爽了……” “我请求你不要这样跟我说话!不然,你还是把我杀了吧!” “……想死也没那么容易,拖出去关起来!待老子好好想它一想!” 当史克宁往雅典雅身边走想拉她一把的时候这个女人像躲裸露的电线似的躲开了,她离他远远的,自己走回了先前的囚室,章天河下了个命令,她又被塞回先前来的最下层了。 “船长……”史克宁等雅典娜走后对章天河说道,“这……还送回火星吗?” “送啊!不要意志不坚定啊同志!行走宇宙第一提防就是好看的女人,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平生不吃亏,但凡吃一次都是因为女人,她们天克我们,不能可怜她们。不过这倒还不是最要紧的,我得给尼克马打个报告,不论这个女人从哪来要干嘛他们那一波人已经衍生出自己的一套文化体系了,这种唯心的东西最有迷惑性,值得警惕。而且这个事的可怕之处在于如果说这机器蠕虫和这个好看女人是同一些人搞的事情,你想想,这是宗教加科技,意识加钢铁,这种东西最恐怖。据我所知上一次搞出这种大手笔的人还得追溯到……你自己去翻人类史吧。总之照我看如果真有一个文明能把这女人说的一套东西推广下去,能深得人心,这比什么新技术新敌人可怕得多,而且它藏了二百年突然冒出来,这真叫来者不善!在这一方面我们火星人其实没什么信仰,是松散的,自由的,但这很可能成为我们的软肋。我想想这个报告怎么打,你去看看周立民他们搞得怎么样了。” “喂!少想女人多做事!”史克宁要出门了,章天河喊住他说了这么一句。 第十五章 家园 “那你更要把这个女人送回来了,二百年来我们一直不知道地球人的去向,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活体标本,而且据你说现在的情形相当危急,我们必须得挖掘出他们的真实动机才行!这不单单是你我、繁星号、火星的问题,也关系到整个内太阳系的安稳,关系到全人类的安稳——我要求你把这个女人马上交给火星政府!”尼克马听完报告以后这么回答章天河。 因为火星轨道现在和繁星号有十几分钟的通信间隔,章天河和尼克马的谈话都是断断续续的,为了维持故事的完整性,我们就不再人工填补章天河的等待时间了。 太阳系其大无比,人类的目光投不了多远,人类的活动轨迹走不到多远,而且令人细思恐极的地方是所有人类所观测的宇宙都是在多少多少年以前它的样子,换句话说,人类看到的大部分宇宙都是它们跑来让你看到它们以前的样子,人们对现在的宇宙了解甚少,所谓人类的眼光实在狭隘得很。不论在对宇宙的观测上还是对太阳系的观测上,人看到的东西都不准,这种感受其实很差,就像一个跛脚的残疾老奶奶,她哪里都去不了,只能坐着轮椅等着外面的行人、汽车、飞机、飞船一个个跑来给她看,人家不来,她就什么都看不到。 这和章天河现在的感觉是一样的,二百年前的战争打完以后地球人就消失了,他们绝不是在太空里腐败发臭,而是想方设法地要生存下去,生命的顽强其实远超人们的想像,特别是智慧生命,他们一定会像霉菌一样风霜火剑也要生存下去,想灭绝一个智慧物种没有那么容易。现在的问题是,它们藏起来不给你看到你其实很难在一个如此巨大的太阳系找到他们,而且你也不知道他们内部在发生什么变化,你所能做的恰似你能对一百亿光年外的一个星系做的——猜测。 好在对于现在的章天河和尼克马来说,猜测一个人类社会的发展情况总比猜测一个星系的真实情形要容易得多,人类社会有迹可循,而我们对星系所知甚少。 “送当然是要送的,但是我要弱弱地问一句,他们在我脑壳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我们的科技到了控制人的情绪这一步了么?” “我对火星政府的尖端科学所知甚少,你知道的,我除了宇宙学修习的是人类学,即便政府有什么这方面的技术我也插不上手。但依我看对你大脑的科技加装有一个绝对的前提是不会影响繁星号的安全和它的科技任务,所以你大可以安心……” “屁!我就怀疑就便我把这个女人给你们送回去,以你们的尿性也不见得能比我挖出来得多,除非你们真有超越我认知的技术……” “我觉得现阶段你抱怨这个也没什么用,而且这并不是当务之急。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搞清楚这个女人从哪儿来的,她所在的那个文明有什么图谋!” “你是人类学专家,你比我懂的多,所谓的雅典娜、美杜莎那都是古代神话,这种东西说白了是过去的人们对不可抗力的意淫,人类早就突破这个藩篱了。那么,假设他们又把这一套东西捡起来,他们能做到让人信服并且为之付出吗?这个女人,不论如何她都是有明确的使命的,就是说她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所以问题就在这里,有这种可能吗?让一个人义无反顾冲向宇宙去送命,还让她相信她肩负的是一个伟大光荣的使命……” “有的,其实如果人类遭到重创,生存受到威胁,把这类意识形态灌输进别人的大脑并不难,而且如果有头部人物有意地这么做的话,二百年的时间其实足够把这种神话一类的东西变成信仰,事实上,变成全民的一种普遍的理念也可以,意识形态的泛滥情形比我们以为的要可怕得多,所以这一点上我是赞成你的想法的。不论这个女人什么情况,我们都得重视,所以……” “知道知道,把她送回去呗……送回去还不是用我脑子这种东西去加给她,我看也不见得能有什么用,你让我缓缓,我也想知道这中间是什么情况,我得想一想,然后我会把这个女人送回去的,放心。” 关于这种东西,关于这个情形,其实在他和尼克马谈话以前章天河就想过了,怎么形容他现在的状态呢?在一个事件发生以前人的思想其实超越不了现实,就是说不管你怎么想事件还是会那样发生,章天河不相信那种人定胜天的鬼话,事物发展自有规律,不是人可以想得到的掌控得了的——用能听懂的话来说,这个女人身上还会有很多故事,在章天河的感觉里如果把这个女人送回火星那么故事就结束了,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准知道把她送回去对将来要发生的事是一个消极的因素。 人活着都要总结人生规律,趋利避害,那现在章天河的这种感觉就是他将近四十年的人生里总结出来的规律,这种东西类似女人的第六感,你说不清楚但它确实存在。如果按他本人的意愿,他真不想把故事就此斩断,但他也不能按照自己的好恶做事情,他应该考虑得更多,特别是在这个多事之秋——出现了这种文明上的威胁,的确应该把她送回火星好好解剖一下。 起先他想的是把这个女人用鸡蛋仓弹回去,这种做法最省事,可是他马上意识到这个方法不万全,有一点他先前没想到,不论她是被派来做什么的,只把这样独身的一个女人发射到太空里也是一件很不着调的事情,这起码说明他们没准备让她返回她来的地方。他现在很难以这样的方法把她射回火星,不可控的因素太多。再一点是,现在火星的位置在太阳的另一端,木星和繁星号在这端,繁星号的目的地是木星,不然倒可以顺路把她扔回去。 遇到凡事不要慌,先睡一觉再说。他这么想着叫来一支床,躺下了。 在章天河和尼克马交流的时候周立民和史克宁正在端详那个电子脑。 “要不然打开看一下?我们总得知道是谁在对它发指令,它的目的是什么……”史克宁对周立民说。 “没那么简单,但凡是人工智能都有一个极限,这是火星科学家花了很大的代价才研究出来的。我们人类对人工智能是这样的,就好像你在一个燃料场点火,要么是智能太低极对我们没什么用处,就是说你根本点不着,要么就是发生连锁反应烧成一片火海,把万物都吞噬了,所以……” “那就没有办法打开这个玩意了吗?” “有倒还是有的,这个电子脑相当简陋,而且被人工地蚀刻了电路,我们只要把这些电路摸清楚,就可以把这里面的分子云导进磁场里……可是就算我们把这个电子脑拿出来也没用,还得有匹配的中枢神经系统才能知道它要干什么……” “繁星号上没有这种东西么?” “没有,得现做。不过我想想吧,也许可以用芯片和这个电子脑对接,让它的意识反射到芯片上,然后我们来看看它要干嘛——不过恐怕没什么用,因为这个程度的电子脑,有一说一,挖茅坑人们嫌臭用用它就差不多,干别的这家伙不行……” “……那也得知道它是干嘛用的,做起来吧,船长还在等你报告。” 史克宁安顿完这头本来要回去和章天河聊聊,但是看到船长室已经闲人免进了,于是他想了想,莫名其妙地就往雅典娜的囚室走去了。 关于火星上的男女感情,其实是相当松散的,这种东西谁也命令不了别人,大家只能撞运气。生育权决定了大部分的男女关系都会是逢场作戏,说了归齐只有生儿育女才是男女爱情的最终结果,如果没有这一样那大家不过是在打发时间罢了,谁也不用当真。史克宁是火星人里的战斗机,他属于……怎么讲呢,属于那种洁身自爱到会让人以为他身体上有什么毛病的人,他只有过一次感情经历,而且那也是在读书的时候了。火星人基础教育是非常快的,十三岁就性成熟可以光明正大找另一半了,虽然生不了孩子,但起码锻炼了感情,史可宁这年快三十岁了,他居然只找过一个异性,该懂的他都懂,但是他就是没有这方面的运气。 要说他是丑或者笨或者没能耐那都不准确,但事情就这么发生了,从他本人来讲,也许是他还没遇到那种值得他一爱的女人,他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在这个宇宙里别的都好找,想要去爱一个人的感觉不好找。 雅典娜出现以后他好像找到一点相似的感受了,就是心里暖洋洋的,哪怕多看她一眼也是好的,这对日常生活乏善可陈的史克宁是一个相当刺激的事情。 他走进雅典娜囚室的时候她正盘腿坐在床上,像古时候和尚打座那样挺直身子,两手平平放在膝上。 “你在做什么呢?”他问道。 “我的星灵在神游。” “……这么做会让你觉得舒服吗?你开心吗?”史克宁问道,然后在囚室一个桌子边坐了下来,用一种温和的眼光看着雅典娜。 “神游没有开心痛苦,它只是一种心灵上的视觉……” “那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不清楚……可是我能在神游的时候看到我的家园,是神的花园,以前我是看不到的……” “你的家园,是什么样子?” “它……在被火星人摧毁以后一直很虚弱,可是它在一天天地变好,我们总有一天要回去的……”雅典娜闭着眼睛癔想着,突然她叫喊起来,“啊!痛苦!有人在破坏我们的家园!它在向我求救!它在哭泣!它在哀嚎!它在召唤我回去!” “……可是它在哪里呢?” “它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我能看到它!有人在它上面养虫子!好多好多虫子!” 第十六章 欧罗巴 不详……并不完全来自于外部,它也来自于我们自己,来自于自我本身。 对一个自洽的人来说,对一个自洽的文明来说,对一个自洽的星球来说,外部的威胁总是次要的。这个宇宙通行的是冷漠,不是好奇,猫好奇,猫的手也贱,但对猫那样的智慧来说它的手欠没什么特别大的害处,我敢打赌,如果一只猫路过一台过去那种老式电脑,电脑上有个特别大的红色按扭是用来发射核弹的,它大概率不会去摸,因为猫眼里红色并不显眼。我们人类的倒霉之处在于没有猫那样的萌,但却比一只猫欠得多,这个毛病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远古时候那些被猛兽追杀的人肯定没现代的人这么欠——发现一个鸡蛋仓就要逮回来,发现有人打洞就要去看一看,人家让你快点把东西送回去你就偏不……哦,最后这一点跟别的没关系,就是单纯的欠,他们越想让我怎样,我就偏不,不为什么,就因为我有这种抵抗他们命令的能力。 有种你把我搞掉呗……我又敢打赌,就算没有我,繁星号照样不太会对火星唯命是从,这样说起来其实当初火星政府没完没了的拖延繁星计划有它的先见之明。 议会那帮蠢货……这时恰好是吃完晚饭到熄灯中的休息时间,这个时间睡觉有点太早,章天河虽然躺下了,却忍不住一个劲地在胡思乱想。关于火星议会可想的东西简直是一尽难尽,这中间有太多的曲折,太多的卑辱,让人很难保持心态平静,他决定不去想这个,他想找一点娱乐的项目,想了一下,给舒尔密发了个简讯,让他把登陆月球那个徐天启喊到船长室来。 好在我的好色在火星上也是大名鼎鼎,不然人家会怀疑我是不是有断袖之癖,睡前要叫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泄一泄火。章天河原本已经脱了外套躺下了,这时又穿起衣服指挥床嵌进它来时的墙壁里,给自己和那个男孩子煮了一壶茶。 木卫二,别名欧罗巴,这个只比月球小了一点卫星,一直刺激人类的好奇心,换句话说,勾引着让人类手欠一下的星球,可以当作一个很好的睡前故事。 “可是船长,我们都是签了保密协议的,关于木卫二的事不允许对外讲。”徐天启进来坐下以后扭扭捏捏地说。 “你这个小伙子里外不分呀……对你来说我才是内,繁星号才是内,火星政府是外你懂吗?等你回火星了他们才是内。人所在的环境不同,内外当然也不一样,你在火星签的保密协议,不耽误你在月球跟人讲故事,而且我作为一个船长嘴特别紧,这一点大可以放心,我签的保密协议可是不论在太阳系里哪个地方都不能对外讲的,所以……来吧,让我听听你的故事。” “……可是,船长……您想听什么呢?” “木卫二有生命吗?” “哦,这个可以说,据我们的观察是没有!” “换句话说,就是你们没看到呗……你们登陆了吗?” “当然!当时我们的飞船就叫‘欧罗巴’号,在它上面作业了三个多月呢!” “打洞了?” “打了!” “挖到什么没有?” “……这个……” “你放心大胆地说!不然这样吧,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换你这个秘密行吧?你听说过比邻星计划吧?就是繁星计划往前那个探索外太阳系的计划……” “听说过呀,不是叫停了吗?” “对呀!为什么叫停了呢?” “不是说飞船的粒子加速器崩溃了吗?” “tooyounytoosimple,其实是因为我们的飞船飞到土星附近就被人打下来了,死了七百多号人,到现在都连尸骨都找不到,也不知道是谁干的,怎么干的,神奇不?” “……船长……” “你要替我保密哦!好了,说说,你们在木卫二发现了什么?” “船长……” “喂,你是嘴巴被人上了嚼子了吗?只会船长船长地叫唤……” “您说的东西有点……” “放松点,在太空里我们真正的依靠只有繁星号上的彼此……”章天河说着出了会儿神,“这样吧,我问你说,这是命令。你们是不是没发现生命,但是发现了生命存在的迹像?比如海洋里有大量的氨一类?” “是的……” “外面那层冰层钻通了吗?” “钻通了,可是飞船没法下去,钻不到那个规模,而且它的冰层极不稳定,打通了也只是取样用的……” “科学家们早就算到了这一点,最后你们有人下去海里了吗?” “有的,是等欧罗巴转到近木点冰层裂开钻下去的……” “又回来了吗?” “回来了……” “活的?” “活的!” “健康的?” “呃……不算健康,器官上没什么毛病,可是……我说不明白……” “你看到那个人了吗?” “看到了。以我们的科技条件只够送一个人下去,我们要的数据、样本、以及木卫二内部的情形我们也都看到了,可是这个人回来以后就有点怪……” “这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被送去隔离,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他是我的战友,和我一起在金星值过勤,所以他返回以后我第一时间见过他,他明显地不一样了……” “哪方面呢?不是身体,那是智力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精神上的……” “有没有这种可能?比如说他下去以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心性就变化了?” “这也是我们普遍的猜测……” “好吧,比起七百多人的阵亡来这不算很大的代价……”章天河这么说了一句,见徐天启目不转睛地瞪着他,咂了咂嘴,“在你身上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会觉得我这么说有点轻巧,但是,下士,我们将来的命运不见得比你的那位战友强多少,他起码还活着不是吗?我们之间说说,必定是要禁受过这样损失的人才能懂得太阳系的叵测。小小一个木卫二,对我们来说也是一块啃不动的骨头,对我们火星来讲,在太阳系里每一点点探索发现都是伴随着巨大的牺牲的,敌人不只来自外面,而且还来自于内部,不仅来自宇宙未知,而且来还自于其它人类。”说完这一句章天河停了一会儿,“可能还来自火星,来自我们自己。唉,不说这些了,我们继续谈欧罗巴吧。你们在木卫二的海洋里没有发现微生物吗?” “没有……” “会不会是飞船钻得不够深?” “不会,我那个战友足足下潜了二百多千米,已经到底了……” “那个飞船有多大?” “比我们的行走车大一点……” “所以是只走了个直线到了海底,取了样就上来,饶是如此还是出了问题……你的战友到底怎么样了呢?对不起要问你这些,我有些事情得求证。精神问题的表现形式多种多样,他是哪一种?我再问得具体一点吧,他做梦吗?” “你……您怎么知道?”徐天启有点惊悚地看向了章天河。 “放松……随便一点,你这么紧张搞得气氛怪怪的……所以就是说他回来以后有这方面的问题?” “他上来的时候是昏迷的,或者说是在噩梦里的,因为我能看到他极力地想醒来,可是他动不了……有一阵子我一直陪着他的,他表现出一个做噩梦的人应该表现出的所有样子:咬牙切齿,脸色苍白,看上去痛苦不堪,头脑在那里拼命挣扎,这在我们火星是没有过的,而且我们叫他摇他他都不醒,后来就被隔离了……” “嗯……”章天河捻起了下巴,“这方面的东西人嘴说不清楚,其实需要神经学家来解释,你放心吧,只要他还活着,回了火星他们总有办法把他弄醒的,火星是一个让人特别清醒的地方。我现在有个任务,想去地球的海里看一眼,就怕是上来以后像你那位战友一样昏迷不醒就有点麻烦……” “船长!我去!您下命令吧!” “你不怕也变成你战友那个样子呀?” “不怕!地球的海里不会那么危险!再说……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们私下里聊过,我们都有那种感觉,越靠近地球,就越想登陆,越想跟她近距离地接触……” “这也正常,地球是太阳系里最特别的一颗星球,她是相当美的。突然想起一件事,你谈过恋爱吗?你对女人是什么态度?你生育权积分有多少了?” “五十几分……要到一百分才能去申请生育权,还差得远……至于谈恋爱,我倒是跟好些个姑娘在一起过,可惜到最后都要分手,我能想得开,反正我还年轻,现在在一起就是大家快乐几天算了,等挣够了分申请下来指标再说吧……” “你会被一个特别漂亮的女人迷住吗?” “我交女朋友主要还是看感觉的,长相无所谓,我不会因为一个女人长得漂亮就盲目崇拜她……” “行吧,你记住你的话。今天就到这里,马上熄灯了,你回去休息吧。” “可是,船长,登陆地球的事呢?” “明天醒来再说,我再想想。晚安吧。” 徐天启出去了,章天河在跟他说话的时候一直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仿佛是错过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但是怎么都想不起来,这种感觉很难受,就像憋了一泡尿睡觉似的,明明困得要死但也不敢睡得太沉,不然就有尿炕的危险。 我到底错过了什么呢?他一边想一边又一次把床拉出来躺了上去。 第十七章 重返地球 “可是船长,我跟您说的关于雅典娜的那些话您听进去了吗?”吃早饭的时候史克宁急匆匆地赶到船长室对正在喝一杯牛奶的章天河说道。 “我听了。怎么的?” “按照我的推测,她所说的家园就是地球,她又说有人在地球上搞破坏,养‘虫子’,这是很有信息量的话语啊!就这样,您还要把她送回火星吗?” “当然!” “武装押送?” “那必须的!” “可是……好吧。我来执行这个任务!” “不行!你得跟着我。这个活其实是挺倒霉的一个活,这个女人太漂亮,容易出幺蛾子,谁押送她都一样,面对的问题都差不多,这个船上你我和舒尔密不能去干这个事,我们有其他使命。也许可以派女人或者同性恋去,可是我感觉这是一种歧视,而且这两种人其实感受比平常人要深,他们更容易受人盅惑——所以都一样。如果注定要出毛病,也该让别人去出,你不行。怎么的,你铁树开花,看上这个小娘子啦?” “船长,我……” “莫名其妙是吧……觉得不论如何不想让她离你太远是吧……好在你不是船长,老子才是船长!你这个感觉可不太光明正大,很简单,你都快三十了,你又是繁星号的大副,你不配产生爱情,别把对女人的好意当成一种很稀罕的东西,是个男人看见她都会这样,你和别人没什么不同……”章天河这时美滋滋地品完了那杯牛奶,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史克宁,“关于感受上的东西,我只劝你一句,要是在太平盛世,要是在火星,你愿意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只要不损伤别人都无所谓。可是在繁星号上不行,在我眼皮子底下不行,你不行!” “……我……我也没说别的呀!我意思是,带着她可能会有用,我们可以看看她的神游是不是有点道理,也许以后可以用得上……” “扯淡!就便她能开天眼,能看过去未来,对我们一点用处都没有。以往的事情已经发生,未来的事情也不会因为被一个光膀子的女人看见就发生变化,你的世界观有问题,太软弱,我将来出什么事把繁星号给你你迟早得捅个娄子……不过再说,从今天起我得惜命一点了,你赶紧再成长成长吧,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好了,执行命令吧,掉头往地球飞。” 史克宁出去了,章天河目送着他关上船长室的门,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有的人总是因为自己的好恶就做出一些影响故事发展的事情,这类人其实是人类死敌,古老过去法国有个人叫拿破仑,他跟一个俄国沙皇亚历山大死活不对付,就纠集全欧洲的青年扛着枪去替他出气,打打停停,出了气就休息几天,生了气就又跑去打,简直贱得慌。当然,从历史的角度,从利益的角度,从古老欧洲格局的角度人们对那几次战争进行了全方位的各种各样的解析,其实根本没那么复杂,就是领导人致气。一个问服不服,一个说不服,于是就打到一起,其实你们两个人单挑岂不是更省事,可是他们连这点出息都没有,非让别人家的孩子替他去死不可。过去朝鲜半岛上有个国家叫高句丽,隋炀帝杨广老看它不顺眼,每年开了春都要去打他一顿,这个国家被打得受不了了就叫一声爸爸,隋炀帝出了气就收兵回国,他前脚一走后脚这国家就骂他是孙子,这么贱谁受得了,是个人都得揍他,还得往死了揍,结果劳民伤财,永久性地改变了历史。找别的理由和借口当然也可以,但根本性的问题在于致气,在于个人的好恶影响了故事的走向,不论什么时代做出这种事都会让明眼人看不起,太没有出息。 舒尔密和徐天启进来的时候章天河收回了思绪,把徐天启上上下下看了几遍。 “先找个地方坐下,飞船马上要加速了。”他这么招呼了一声,从墙上弹出两张椅子滑至舒尔密二人身后,接着繁星号响起了加速预警,开始掉头。章天河打量了徐天启半天慢慢开了口,“给你个任务,送个人回火星。” “遵命!”徐天启答道,他有点张惶地看了舒尔密一眼,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可是船长,不是说要我登陆地球吗?” “这种一点难度没有的活太耽误你的大才,我想了一晚上,如果你对女人的诱惑免疫,那把这个任务给你是再合适不过了——我需要一个可靠的人把一个女人押回火星。” 这时繁星号开始加速驶向地球,三个人都贴在椅背上,有一小会儿没有说话。 “我知道了,一定完成任务!”徐天启等加速完了才开口说道。 “你直接把她的囚室对接到登陆艇上面,在路上尽量少跟她说话,到了火星自然有人接应你。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繁星号的座标,你再赶回来就行,或者我手上还有一些生育权积分,都给你你安心在火星生个小孩也可以。这个事本身没什么难度,危险就在那个女人身上,一是她死活不愿意去火星,你尽量不要让她知道飞艇的目的地,如果不小心被她知道了,打晕带回去。二是这个女人是一个……怎么讲,流民,她从哪来我们还不知道,难保她就有同伙,会有人截道也说不定。你这次走的时候从日影里绕一绕,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然后全速冲回火星。我估计从科技上没人能打得过我们,所以出问题的可能性不大,但以防万一,如果出现什么不明来历的飞船向你靠拢,不用发电讯,直接用粒子炮打掉……” “可是船长,水星在航线附近,万一是水星飞船……” “打就是了,到时候让火星议会去擦屁股,太空那么大他偏往你脸上凑,找死……”章天河面不改色地说道,“其它的我不会叮嘱你,你在路上自己看着办。这个女人很重要,她身上关系着火星的生死存亡问题,所以危险性也有,你要一颗红心两手准备,谁靠近你就直接打,打完就走不要清理战场,你的第一任务就是把这个女人带回火星。好了,我说完了,你有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 “哦对了……至于那个女人,她很可能是我们这一生能看到的最好看的女人,不过听说你对这个没什么感觉,那我就不多说了。出发吧下士,祝你好运。” 徐天启出去了,章天河转身对舒尔密说起话来。 “我总觉得这个事不太靠谱,我不信那个女人说的所有话,这种对一个人完全的否定感这些年来还没在我身上出现过,这女人有古怪……你再找一个登陆艇跟在他们后面,派几个特别狠那种人,杀过人的那种狠人,远远跟着,要是发现押送这女人的飞艇有什么异动就直接开中子炮,不论是谁在太岁头上动土,这个女人一定不能落在别人手里,哪怕是让她死!” “那还不如出问题就直接把押送艇击落呢……”舒尔密说道。 “我劝你善良……要是艇里没自己的兄弟就是直接打掉也没什么,但……舒司令,我们杀人最好也有个限度,特别是杀自己人,这种事能不干就尽量别干。去吧!” 舒尔密天生带戾气,这和他的军旅生涯有关,这个人……净给火星议会干一点脏活,没人愿意干的事他就出来接了,在章天河可知的几次行动里他都扮演了一些不那么光彩的角色,对他来讲一件事情的成功全在于目的,过程可以不择手段,这种唯目的论的理念章天河没有,但有时候我们需要这样的人去做一些常人做不出来的事。 章天河对押送雅典娜这件事的感觉很不好,他怀疑自己这么做是做错了,因为如果做对的话那种憋尿的感觉应该马上消失才对,可是并没有,他还是觉得焦虑。但是以他的智慧和知识能想到的已经想得差不多了,如果漏掉了什么东西那只能说明现在的他了解得还不够多,所以很难做出准确的安排和判断。他给珍妮杨发了个简讯,让她到船长室来。 “电脑,打开地球全息图。”珍妮杨进来的时候章天河正在摆弄地球地图,她找了把椅子坐下了,“现在我们回来了,你当初说的看她一眼马上就能做到,还有,关于磁场和梦的故事,我还想跟你聊一聊。然后,还有个事是我想登陆到地球上去看一看,派一个小队去实地勘察一下,你有没有兴趣?” “当然了!我去!”珍妮杨兴奋地说道。 “这次我准备让史克宁带队,以后我得多爱惜自己的生命,因为我发现很多事交给别人做好像总是差点意思,我要是死了他妈的繁星号就完蛋了,我这是为了大家着想……”章天河一边说一边把地球全息图放大。 “船长,没人怀疑你的勇气,您的勇敢是有目共睹,名扬火星的。” 珍妮杨这么说了一句,似笑非笑地看着章天河,章天河扭头瞪了她一眼没有接话。 “我们去哪里着陆呢……如今地球看起来整个像太阳似的,哪里都有核反应,去哪儿登陆好像都挺危险的……”章天河自言自语地说。 “我不是物理学家,你问我我也不懂。你可以找物理学家和生物学家来问问,如果我们要上去,除了尽量地避免辐射还应该做一些生物学上的考察,看看现在地球上的生物是什么情况。另外,我请求你批准,去一下南北极实地探测一下地球的磁场变化。” “嗯,你说得对。我这就叫他们来。” 第十八章 登陆准备 “为什么要让我去呢?我们三个人都一起去,万一出什么问题的话可就……喂!我们是繁星号上最顶尖的科学家,要是一下子都……损失也太大了吧……”乔治一边冒冷汗一边说着,他不停地搓手,就像现在是寒冬腊月冷着他了似的。 “你可真没出息……”因为他是纯种的白人,章天河不太好意思一张嘴就对他讲脏话——其实这个事也有点意思,脏话这种东西好像唯独跟熟人在一起的时候才容易冒出来,陌生人反而不用吃这种亏。“我要是懂生物学就不用你去了!” “除了我还有别的专家呀干嘛非让我去……再说,让我的学生下去,我在船上指挥不也是一样的吗……何况,船长,你不也不下去吗……” “……你要这么说,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舒尔密,拖下去!今天非让这个尿裤子的家伙去地球不可!别人都可以不去,他必须去!” “船长……我为火星流过血,我为水星飙过泪,你不能这么对我!”舒尔密要来拖乔治,乔治一边躲一边嚷嚷道。 “你流过血?屁,我不信!你来例假流过血我就信……算了算了,派别人下去吧,这货下去一边走一边尿也是个麻烦……”章天河一把把乔治拖到全息影像附近,“喂!兄台!你且夹一夹你的前列腺,一会儿再尿。我问你,如果现在登陆地球,着陆点定在哪里比较合理?” 听到不用他去了,乔治瞬间放松下来,这是个二十六七岁的家伙,眼睛因为近视做过激光手术,眼珠子总是向外凸。这时他整了整衣服推开拎他衣领的章天河,把全息图里的地球转了个个,指着一片海洋开口了。 “登陆还是选在海里比较好,海洋代谢辐射的速度比陆地快得多,毕竟我们的飞艇也不能长时间暴露在辐射里,你们准备去几天呢?” “现在还不知道,得根据下去的情况来定。我们也不是来搞科研的,但是从小行星带绕过来不就是为了看她一眼,下去还是要下去的。一方面是监测一下辐射的情况,一方面是看看生物恢复情况,再有一方面,珍妮杨有个想法就是去两极勘测一下地球的磁场现在怎样了……” “这样的话你们可以在马里亚纳海沟附近着陆,然后从海底直接到北极去。我猜如果现在的辐射情形还是过去那些年的样子,如果有什么生物恢复了生态平衡那就应该是从深到浅,从海洋到陆地,从这个海沟开始是最合理的……” “这海沟远古地球就探测过,不是没有生物吗?” “他们才探测了多少,相当于是一个足球场上针头那么大点儿地方有什么用……我们现在有活体生物雷达,可以监测周边几百米的地方有没有生物电,小到钮扣这么大的贝壳都可以探测出来,技术不可同日而语……” “其实我觉得如果辐射量不是那么变态的话,我们去地球的海里搞一搞基建,弄个城市住也不是不可以,就便是在海里,就便辐射灭绝了大部分生物,但总还是有一小撮留下来的吧……但凡有别的生命地球就比火星强啊!火星只有我们……” “哪有那么简单,要不是被逼得没办法当时他们就不走了……”这时乔治指了指全息图上西太平洋那一带,“看到没有,这边的海洋有色彩和热量变化,海沟以前热辐射的幽光变暗了,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他一边说一边在地图上指着,“辐射代出现了中断,这是好信号,说明海洋的辐射代谢掉了……” “老周,他说得对吗?他让你去马里亚纳海沟,不就是让你往辐射最严重的地方钻吗?”章天河这时扭头对抱着胳膊看地图的周立民说道。 “辐射都在地球表面,据我估计往海里潜三四千米就基本没什么辐射了……”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我们不在海底弄几个城市呢?地球高低是地球,总比火星强……” “你懂什么!”这时乔治颇有几分生气地嚷起来了,“生物性不是那么简单的,人类自己身上也有无数未解之谜,我们之所以是现在这个样子主要是几百万年前发生了一次基因突变,为什么突变呢?谁也不知道。我们知道的是人类的身体和意识其实都很脆弱,它们对生存环境的要求极为苛刻,最现实、最显而易见的一点是人类如果长期见不到太阳就会出问题,就要生病,就算是我们在海底建造城市,那只能做一个歇脚的地方,长期生活是不可能的,人会从身体到意识上发生各种意想不到的病变……” “我又不信!要照你这么说那人类还需要月亮呢,火星上没月亮,人们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我不能什么都对你说,但是我告诉你,我这个论断是有实验根据的,你觉得火星上的人过得很好吗?火星上无梦的生存环境只不过过了二百多年,它会造成什么后果现在还没显现出来,人们的梦其实是一个相当重要的生存要素,我们现在的科技还不能解释它的由来,但是它一定跟太阳、地球、月亮这三者之间的引力作用和电磁效应有关系,不过这就不是我的研究方向了,珍妮杨在这方面比我懂得多。我告诉你吧,繁星计划那么扯都能成功和火星的生物实验很有关系,在我们生物学界普遍有一个认知,就是我们迟早还是得回来地球,或者至少回来一部分人,火星不是长久之计……” “被你长篇大论地骂了一顿……地球这么好,你怎么死活不下去呢?” “船长!别开我玩笑了!” “哼!”章天河嗤了他一声,“你们各自回去准备,把需要的东西都带好,向地球挺进!” “喂!电子脑扒开了,是个挺垃圾的玩意,它的首要指令就是钻洞,可是奇怪的是它还有一个次要指令是运输,从反射到芯片上的指令看,那个挖机除了往洞外运废料还有一个从洞外往里运东西的指令……”乔治出去以后周立民对章天河说。 “运什么东西?” “这个不知道,这个次要指令是应激指令,必须得它要应答的东西到达一定范围以内这个指令才会激活……” “他娘的,搞不好就是运那个女人的鸡蛋仓……现在觉得强迫症也不一定好了,我们刚找到那个鸡蛋仓我就下命令把那玩意儿销毁了,因为留着没用……以后找到什么辣鸡还是留一留,搞不好哪天就用得着……要是这玩意儿还留着,我们把它在那个钻石球旁边晃一晃,看看这个家伙会不会放电不就知道它是不是要运这个女人了吗……” “理论上是这样的……”周立民带着一种看笑话的笑容说道。 “你笑你妈呢?一天不骂你你就痒痒是不是?赶紧准备去吧,带着防辐射的药,我虽然看你不顺眼,但也不想你死在地球上……” 周立民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你怎么不去准备?”章天河问一直没说话的史克宁,后者看了他一眼,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走了出去。“你呢?”章天河又问珍妮杨。 “我不需要准备,磁感器就在手腕上,”她说着晃了晃手腕上一个像手表一样的东西,“其它的,我就带着我的大脑就行了。” “嗯,那我们再聊会儿吧……”章天河若有所思地想了一小会儿,一边捻下巴一边十分愁苦地皱着眉,“我在想,梦有没有感染性,就像打哈欠似的,不但能传染给周边的人,甚至能传染给狗和猫,如果它确实有,就能想办法解释我们飞到月球轨道时那个梦了……” “很难说,因为其实我们大部分人做的大部分梦都在醒来的时候就消散在大脑里了,求证这种已经消散的东西很难。不过我看过以前地球上关于梦境的研究,当时有一神经学家根据一些人的描述画了一副人像,他把这个人像拿给其它人看,有百分之八十几的人都说曾经在梦里见过这个人……” “谁们搞的这个实验?西方人吧?” “对……” “我就知道……我们中国人不会这么无聊,而且,怎么讲呢,如果做同样的实验,你去问中国人有没有在梦里见过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理都懒得理你,因为跟他没关系。如果你问他有没有梦到过升官发财,那肯定人人都有。你再问,有没有梦到过家破人亡,十个有八个就要跟你生气,你别管我梦到过没有,关你屁事你在那儿问——我们比你们务实得多,关于梦,我们也只记好的不记坏的……” “别你们我们的,我不也是半个中国人吗……” “你这种中国人不纯,用一句古话讲,你这种的叫‘串串儿’……你别误会,我可没有什么种族上面的奇怪成见,我的大脑不储存这种垃圾东西,不论你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对我来说都一样,是个挺活沷挺漂亮的小娘子……你看你笑了……来,我们说正经事吧。如果乔治说得对,就是说我们的船员作梦的物理条件就是地月和太阳,这个已经具备了,那么让所有人都做同一个梦的条件是什么呢?会不会……有人在搞鬼?” “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我是说,会不会有人能织梦?我们具备了物理条件,又被一个能操控别人梦境的不论是人还是机器给扒拉了一下,然后我们所有人就都做了相同的梦。我是说,在理论上有没有这种可能?” “不会吧,如果真可以这样那就太可怕了,噩梦是会损耗人的精神力的……” “精神力?呃……我们换个说法,你听说过欧罗巴号吗?” 第十九章 出发 木卫二的探测器回来以后出现了一个神经学家们所谓的“谵妄者”,他始终没能再醒来,永久地陷在了自己的噩梦里。他梦到了什么?是什么让他沉溺在梦境之中?怎样的一种力量可以让一个人永久而可怕地陷入噩梦?火星人不知道。 就是说,珍妮杨不知道,她甚至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从欧罗巴回来的,但是她近距离见过谵妄者,这个人是神经学家们研究人脑的一个活体标本。如果不是章天河提起来,她根本不会想到这么恐怖的一种症状有来自外力的可能。 “按理说不应该这样,就算是抛开其它一切不谈,欧罗巴的磁场也不够强力,如果梦和磁场有关联的话,它也不足以对人的大脑产生这么强烈的影响……”在思考了十来分钟以后珍妮杨开口道。 “首先,我们并不清楚梦的机制,梦和磁场有关是我们对比火星和地球萌生的一种猜测。其次,欧罗巴可能不太强力,可是离它不远有个大哥,磁场强度是地球14倍……” “你是说木星……” “妈的!”章天河突然喊了一句,把珍妮杨吓了一跳。“我告诉你吧,在太阳系里我最怕木星!太阳当然至高无上,但是千万年来它给人类的一直是一种照料,但是木星!其大无比,而且阴沉晦暗,飞到它附近我就觉得不舒服,只想赶快溜掉……你知道吗?恐龙灭绝就是从木星那边飞过来一颗小行星……好了好了,言归正传,呶,现在你还觉得欧罗巴上不具有让人永远沉入噩梦的物理条件吗?” “这个太难讲,因为在神经学里很难有实验这一门学科,我们没法拿活人做人体实验,除非像欧罗巴上回来的那个人一样已经得病,可是这种人很少。我们用了各种方法刺激他的神经,但是没用,他始终没能再醒过来。与此同时,他的脑电波却异常活跃。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 “意味着他的大脑还活着,而且比平常的人都要活跃,不过是他的意识去了别的地方,一个我们还没发现的地方,严格来讲他在另一个地方活得比在现实里动量大……” “哼……这都是没有依据的猜测。其实时至今日人类对这个宇宙、对太阳系、对地球和火星甚至对我们自己都知道得太少,简直没有一样是明白清楚的……好了,关于梦的出处和它表现在现实里的形态我们大概地有了一个猜想,我看这种东西你想破头也不能想通,先放一放,繁星号的太阳系之旅不过才开了个头,后面我们慢慢求证就是了。你先去准备登陆吧,我再想想。” 对章天河来讲,或者说,对生活在这个现实世界的所有人来讲,对意识形态方面的思考最终都要受到现实的限制,一些通行于宇宙的法则规定了人类的思维方式要受到限制,比如时间不可逆转,比如死亡终要来临,比如只有吃喝管饱以后人才有精力去思考关于意识、梦境、精神这一类的东西,给人的感觉就是不论你如何思考人的大脑仍是像拳头那样大,突破不了它的脑壳——大脑被封锁起来了。 至于古代电影里说的那种突破,说人只用了大脑的百分之二十,开发出另外的百分之八十人就可以平地起飞一类的鬼话,那都是脑子不好使的人在那里意淫,希望人类能莫名其妙得到突破性的智慧......恕我直言,你这么蠢给你你也用不了,连自己这个脑壳都使唤不好还想玩更大的?人类这种傲慢真是奇怪......不,准确讲是西方人的傲慢,白种人的傲慢,他们老是觉得自己得到的不够,老想超越自己的能力去掌控不可测的力量,核弹就是其中一种,瞧瞧下场... 现在章天河就有那种感觉,就是他的智慧面对这些东西属实无力,不过这东西陷不住他的思维,理解不了那就放到一边以后再说。他打开了通讯器,盯对着史可宁搞好这次登陆行动。 关于地球,还有很多可以补充的地方,终人类史这几百万年,人们对地球的了解其实一直很肤浅——这也是理所应当,因为人只不过是活在地球表皮上的一种动物,就像螨虫只是活在人的表皮上的一种微小的生物一样,在它的世界观里就不会有五脏六腑心灵百态。这种类比可能有点伤感情,不过现实就是如此无情。人只有一米多一点,可是地球的半径是六千多千米,如果把地球拟人化,那说人类是螨虫都是高抬他了不是吗... 总之,关于地球,关于生物在上面生存演化了几十亿年的这颗小小的蓝色星球,人们所知甚少。关于地球的海洋,人类文明在地球上最辉煌的时代也只探索了海洋的百分之五不到,就是说,在地球这层薄薄的海洋里有人去过的地方不过占到百分之五。听起来是不是很冷血?那你听听这个——地球上的海洋最深处只有一万一千多米,而一个小小的木卫二,欧罗巴上面的海洋深达三百公里,就是说三十万米,就海洋来说地球上这四大洋还不太够看——听起来有点寒碜,神奇的是像欧罗巴这样的冰水球在太阳系里不止一颗两颗,木星和土星的那些大个的卫星随便拎一颗出来它们的蓄水量都不比地球少。人们总说水是生命之源,那还是有点太自大了,水最多只是人类生命之源,用它限制所有生命实在有点搞笑。而且这种东西遍地都是,一点都不神奇,让它做所有生命的要素还差点意思。 章天河只对史克宁说了必要的几句话,提高警惕平安归来一类,然后就一直在全景影像里看着这个小队忙忙碌碌地准备,再没有跟他讲话。男人会因为什么心生嫌隙?从古到今最危险的一样就是女人,其次是金钱和权力,如今在繁星号上没有金钱这一说,但还有积分这种硬通货,生育权的积分章天河向来不管不问,对他来讲,他自己不能生他就对这一样东西死心了,看都不想看一眼。但对旁人来讲,积分相当于金钱,其实也就相当于权力,而这东西一直是史克宁在打理…… 也许是因为我在火星太骚了,所以命运不让我生育,积了那么久的分递了申请结果被无情打脸……章天河心想。其实是,我要飞繁星号他们就什么都不会给我,我要生我就不能飞繁星号,二者不可兼得。如果让我一个人又娶老婆生孩子又把持着繁星号这么重要的战略资源,那对别人也不公平呀,样样都占全,你是谁,佛祖吗?佛祖要传教都得把老婆孩子扔掉的…… 不知道史克宁有没有这样的见识,人要拥有一样就要放弃一样,你管着积分,有那么大的权力,还想顺带玩玩女人,没有那么舒坦的事情……就便我留下那个女人,或者让你天天跟她在一起,到最后倒霉的也会是你,不会是那个女人。人最令人失望的特性之一就是首鼠两端,繁星号飞了没多长时间,他就把他此行是要干什么都忘了,我们是要飞出太阳系的呀你跑去喜欢来路不明的女人……他妈的,朽木不可雕,粪土之墙不可圬,再这么没长进迟早得把他射回火星。 话虽如此,可是史克宁其实什么都没做,他只是想了一下而已,但是话又得说回来,他这种老处男动一回心就要死要活的也很可怕,这么生硬地把他的念想掐死也许不是什么好事。在这一样上他蛮可以学学舒尔密,他三天两头跟船上的女船员在一起,可是从来不伤害别人,不遗留什么感情上的尾巴,从没哪个姑娘说他不好,不够体贴,不够专注,他能让每一个姑娘生出和他在一起都属于享受了生命的感觉,这样的男人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像史克宁这种对姑娘莫名奇妙地动了心思,自己都说不清楚想干嘛的处理感情的方式其实是最蠢的…… 看着史克宁他们上了登陆艇往地球进发的中间章天河一直在想这个事,感情上的东西没人能说得清楚,他只知道只要他有影响力就再不会让史克宁跟那个女人碰面。其实把她送走不只是为了史克宁,也为了章天河自己,女人就是定船的锚,拖着她飞向星辰大海没有那个可能。在火星上,为了自己的感情诉求,想怎样去喜欢一个女人都可以,但在繁星号上不行,因为对他来讲只要繁星号升空那他就得保证自己头脑清醒,而女人只会让人糊涂。所以虽然在火星时章天河是出名的花花公子,但一上繁星号他就给自己定了规矩,要珍爱生命远离女人,他决定在繁星号上保持一个绝情的状态,对他来说维持这种状态不能说没难度,但绝不是办不到。 可惜的就是对别人来说这个事就办不到。 登陆艇从繁星号最下面的武装层投射了出去,经过一个短暂的滑行,它开始加速,冲进地球的大气层,然后它的前端开始着火,带着滚滚的白烟往太平洋里冲下去。从本质上说现在登陆艇前端的火焰是地球的空气在燃烧,换个角度说,地球的大气是保护了人类,但同时也限制了人类,从地球来讲,她是希望你留在这个星球上,不是希望你冲出地球,不然她就应该给人类进化出一个不需要呼吸的身体。 章天河看了会儿登陆艇,又把视角转回史克宁。这家伙脸上表现出一种莫衷一是,就好像在雅典娜被送走以后他突然变得冷酷无情、心不在焉了,以往章天河总能从这张脸上看到他的内心表情,现在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一个雅典娜就把你搞成这个样子,你还是得长大。章天河默默地想。 第二十章 热核战争 地球如今是一个脏兮兮的星球,在远古时代人们用使用的原子能,或者说就是核弹,他的基本原理是用重元素比如铀或者钚产生残裂变形成的高温高压环境诱发氢、氘或者氚产生链式聚变反应,这种东西叫三相弹,也叫“脏弹”,它的辐射无法控制,会根据所用炸弹的当量让方圆多少公里都寸草不生。核弹对轰想来是一种很壮观的场面,当然,这得看观察者的角度,如果你是从太空里看人们在地表用核弹对轰,你就会觉得好看,这是人类所能掌握的最猛烈的杀伤性武器,又是冲击波又是光辐射蔚为壮观。如果你就在核弹爆炸的杀伤范围之内,那就很难觉得这种事有什么好看的地方,所以其实当人们论断一件事的时候应该先观察这个人喷别人以前他所处的位置——如果一个人为了损伤别人,就像为了炸死别人就往脚底下扔核弹,那没什么好说的,大家一起死就是了。关键问题就在于往往是当一个人要炸死另一个人的时候他总会先把这个人支得远远的,炸死你最好不要连累到我——可是世界上没有那么轻易的事,用核弹炸了别人还想跑,还想不被报复,在人类这种报复心很强的动物中间是不存在的。 关于地球的热核战争到底怎么打起来的火星上的人类学家们讳莫如深,没人愿意谈这个,也没人愿意研究这个,因为其实对火星人来讲这已经不是什么技术问题,这更像一个生物、神经或者人伦问题:人的基因里是不是编进去注定要自寻死路的原始本能,或者说人在生长繁衍的时候这种作死的意识就要在大脑里产生,作为生命他们却不尊重别的生命,这个优越感是从哪里来的?不用很高的智慧就能看出这类问题都是死胡同,怎么说呢,在没有发生的时候三相弹的威慑意义大于实用意义,大家只是比划,在那里打嘴炮,我不乱动你也别乱动,不然我们几个有家伙的就一起死得了。然后有一天,其中一个人把持不住了,他想试试水深浅,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如果热核战争没有发生,那么所有问题都是死胡同,有一个伟人曾经说过,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上面所述的三个问题不打热核战争就无解,因为没有实验支撑。打过了大家就知道了,确实,人类基因里有一个地方注定要互相毁灭,人的意识受到各种波动以后第一反应就是先去损伤别人,然后,人对其他生物的不尊重只是因为他们自认为他的杀伤力比别的生物要大,换句话说,他觉得在地球这个地方上他才是大哥,别人都是小弟,或者还不如小弟——这个念头当然是错的,大家马上就会看到事实。 有关热核战争是谁先射了第一发还有值得探讨的地方。当时地球的大格局已经定形了,人们都认为核弹这种东西拥有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几个大哥不让别人生产核弹。这其实是个好事情,因为虽然当时还没有实验证明,但许多人已经默默地觉察到了人类这种注定要玩死自己的调皮性,就给你上个嚼子,过招可以,打一打常规战争得了,原子能这种东西你还是碰都不要碰,你玩不转。通常来讲最先拥有核能的几个大国是不会做射一炮这种傻事的,这种控制力也不用多高的智慧,就从三相弹的原理就能明白,射第一炮就会引起链式反应,谁也承担不起这个后果,因为如上所述的一个角度问题,谁也不会站在杀伤范围以内扔核弹——控制,控制,还是控制。这里有个神奇的地方是终归还是有人打了第一炮,谁打的呢?有些火星人类学家看向了存活下来的印度裔,因为这个民族是个神奇的民族,三天两头就要玩脱一次搞搞事情,老是在把玩一些他们控制不了的东西,不过后来他们一致认为不太可能,因为如果印度人玩脱了,他首先炸的一定是自己......据说印度人过去打仗的时候最大的对手不是敌人,而是逗逼队友,步兵冲上去了,炮兵还在后面向自己人发射炮弹,这就是印度人干出来的事情,没有被敌人击溃,自己就把自己击溃了——所以不太可能是他们走了第一步。所以是谁呢? 首先要明白当时国际上的核环境,除了几个大国其他人是不允许拥有核武器的,但是这种技术并不是没人会,其实但凡能造出核电站的国家都能做出三相弹,换句话说,日本人就能造出三相弹,而且他们的工艺其实很成熟,核弹可以上流水线生产。不过人们觉得这一炮不是日本人打的,因为吧……当时第一炮就是在日本海爆炸的,就便日本人有这个能力,他们也不至于还没等开炮就炸了自己的手呀,又不是印度人!对日本人来讲,他们是人类里最惨的一种,原子弹头一次杀人就是扔在他们头上,又来?日本人有个古怪的地方是他跟谁最亲他就算计谁,或者换句话说,谁厉害,谁打过他他就假装服谁,就去学谁的技术,学好了掉头就跟你翻脸,这个民族的下限很低,什么委屈都能受,就为了憋一口气报复你——所以他们如果要炸谁第一个目标可不是在亚洲,谁用这种东西炸过他他心里没数吗?就是说,在火星人眼里日本人有这个坏,但他没有动机,也不具备炸别人的条件——他们的坏大家都知道,都在眼巴巴盯着他,最怕他们的人可不是中国人,其实是当时他只要动一动就有人就把他收拾了…… 所以到底是谁?在东亚这个地方的两个大哥是不会玩这种危险动作的,人家能掏出这东西的时间足够长远了,对这玩意有清醒的认识,而且谁会在自家门口开炮?要开也该往别人家里打才对呀!人们只知道第一炮打在日本海,而且是在海里引爆的,激起了高达一百三十多米的巨浪,然后……又没有然后了。 要知道,所有的战争都是伦理问题,其他的都是借口,所以一个国家的领导人很重要,如果像丘吉尔那样的人上台,他就非打仗不可,最后你会发现一个伦理问题具化到一个人的性格上了:丘吉尔要跟希特勒死嗑可不是他有多爱英国民众,他对世界的人民有多负责任,所有的积极行为都不能理解他那种固执,而负面情绪有一个就可以说明问题了——他根本看不起希特勒,就算是把世界上所有人都拖下水他也不会和希特勒讲和,不能忍受和他一起呼吸欧洲的空气——丘吉尔是所谓的“贵族”,这个人打仗一点本事都没有,而且干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布尔战争里还当过俘虏,最后地球人对他的评价居然是正面的!他之所以不论如何都要跟希特勒见个高低,是他小看希特勒,死活不和这个人平起平坐,非把他打倒不可,自己又没这个本事,就四处拖人下水……当然,这不是说希特勒就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丘吉尔一样不是,所以历史这一门学问其实非常不公正,在火星这门学科基本上是废除掉了,它归入到了人类学这一个学科里面。 就便是火星人一向自诩客观公正,而且事后他们也做了大量的调查和推测,但仍没能解释地球热核战争是谁开了第一炮......也许是当时的月球人或者火星人吧,只有他们才有观察者角度,他们会觉得核弹壮观,他们扔核弹不怕炸到自己......所以其实说是谁干的都可以,对火星人来讲其实是谁都不重要,因为第一炮一开结果就注定了——地球就变成了一个不再适合回去的地方,而且地球人就站在了火星人的对立面——这又回到了伦理上面,那就是要不要接收地球难民。 要明白,其实对人类来讲当时的情况已经相当明了了——战火是先烧到月球上面的呀!当时月球上是类似部落村那样的小政体小城镇,它们和地球上的本国紧密相连,相当于是地球人的势力延续。月球更像地球和火星之间的跳板,大国在月球上都有基地,这些基地受月球的条件限制注定发展不成大城市,它们是第一批就接收地球难民的——就算是在当时的情况下,说是地球难民,其实都是地球的……怎么讲,还不是精英阶级,而是富贵阶级,是金字塔顶端那些人。起初人们以为打一打就算了,总还是有回去的一天,但是当时人们对核能的把控还不像现在的火星这么成熟,打着打着难免上头,然后…… 月球难民当然要想办法往火星钻……从地球到月球再到火星,从起初的少量接收难民到最后拒绝所有难民,这都有一个过程。其实很容易想像当时第一、二代火星人的心理,他们对地球人是害怕多过于同情——火星人是开拓者,而地球人是破坏者,这两种人表现出来的人类属性是完全不同的,当地球人发现火星人竟敢拒绝他们的“要求”,就又掏出了他们的家伙……其实思维也有惯性,掏家伙就是地球人的表达方式,但是他们忘了当时火星已经默默发育了六十多年,足够有自己的思考方式了,于是他们打了回去,在火星轨道附近把地球人一仗就打崩了。 核能在地球和火星的战争中表现出来的杀伤方式也不太一样,在地球,核弹的主要杀伤方式表现为冲击波、光辐射、放射性沾染和贯穿辐射,地球人控制不了核能,就是说,知道它杀伤力大,扔出去就是了,炸成什么样自己把控不住。可是在环火星轨道上的战争给地球人上了一课,火星人在当时就能控制核能,用高能粒子打贯穿伤,换句话说,地球人的炸弹需要扔到别人附近引爆来造成杀伤,火星人的炸弹是在自己船上爆炸,把能量打到别人身上。严格来讲地球飞船不是被火星人击落的,而是他自己的发动机和自己携带的核弹头被火星人击穿,自己把自己炸掉了,带的弹头越多下场越惨。 信号很明确: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于是地球人就跑了。 第二十一章 海底两万里 用什么样的语言和行为也无法消除这样的仇恨,所以这么多年来火星人砺刀秣马,就等地球人回来报复,环火星轨道上飞着成千上百门粒子炮,可是等了二百年都没等到他们——普遍认为地球人都变成了流民,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但是人人都知道他们一定还在某些地方生存着,对火星虎视眈眈——在太阳系除了地球再没有比火星更能让人舒坦地生活的地方了。 所以是地球人来倒不怕,反正火星物理学领先地球五十年,你的所有物理攻击对火星人都无效,就怕他们不来,躲在角落里憋坏。 登陆艇冲进太平洋的中间章天河一直在思考关于热核战争、火星战争这些问题,有点走神,现在他一边调出登陆艇探测的全息图一边下了几道命令,让舒尔密把繁星号上巨大的粒子炮预热,盯在史克宁他们附近,提防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 繁星号上最大的粒子炮聚能以后可以直接击穿地球,不过把能量集中到这么狭窄的范围内,以这种量级打到地球上不会有什么作用,就像绣花针扎蓝鲸(可怜,这种伟大的生物在地球上已经灭绝了),它感觉不到什么不同。但是你可以感受到这门炮的威力,如果有其它飞船向繁星号靠近,他把这门炮打在别人的发动机上,贯穿了它的磁场,聚变发动机就会失控爆炸,当初火星人就是靠这门手艺打跑地球人的,不过如今它更精近了而已。 回到地球。 现在的地球整个陆地都在板块连接处向外发射绿光,当初的热核战争激得地球上大量重元素发生了裂变,地壳上没有一处是干净的,不过在板块运动比较活跃的这些地方热辐射表现得更明显,从太空看起来十分可怖。但是地球可不像月球那样死寂,她这个星球有自己的一套独特的循环系统,如今弥漫在地球表面的核阴云已经代谢掉了,如果地球也会呼吸,那么她相当于是吸了几口浓烟,但是问题不大,以她的量级这点烟还不至于影响健康,不过是这种烟化到地球的身体里让人类无法生存了而已。人活着需要空气、水和太阳(或者还包括月亮),热核战争把这三样都摧毁了,但是太阳是第一个恢复的,地球在几十年前就把空气里的核尘埃都代谢到陆地和海洋里了,所以现在从太空里才可以直接看到她的陆地特征。 其实,她和先前分别不大,绿是有点绿,不过就像姑娘们换妆一样,换个打扮也许还能让人耳目一新呢!要知道,一度有一段时间她的主要特征是红色,就是她刚开始发育的时期,她是一颗火热的金属岩石行星,那时候她的美丽也许更让人心醉,不过可能对人类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情而已。 因此,虽然地球不适合人类生存了,但是她照样极其美丽,而且对她来讲也许人类离开以后她轻松了不少。如今地球的天空照样是蓝色的,海洋有点绿但终归还是蓝色的,陆地则是灰黄泛绿,但从艺术的美学上看这样一反衬反而显得她更蓝了呢,所以地球从色彩上是变好看了。地球时代意大利有个画家叫卡拉瓦乔,他的油画特别喜欢运用光影效果,如果让他画一个地球的样子可能就是现在这样。 人只有经历毁灭以后才能客观,其实对地球来讲人类造成的这阵骚动不过是毛毛雨罢了,在地球的生命里经历过无数次的地震、全球火山爆发、慧星冲击、小行星雨撞击、磁极位移、两极反转、太阳高能粒子暴、宇宙伽马射线暴,甚至像火星那么大的行星核和她迎头相撞,对她来讲这才够得上倒霉,人类放几千几万颗聚变弹可能相当于一个姑娘害螨虫病,地球跟着太阳在飞行的时候突然有点儿痒痒,在脸上挠一挠就接着出发了,结果引起了皮囊炎,皮肤不好了一阵子——仅此而已,可是她这么一挠人类就活不下去,只能换个地方坑别的星球了。对地球来讲,在她上面活着的是草履虫、三叶虫、鹦鹉螺、恐龙还是人类没什么分别,如果她会说话,她肯定有这么一句要送给人类:给你机会了,你不争气啊! 火星人表示不服,并且说迟早有一天我还要再试试,找回这个场子! 呶,现在先行部队已经抵达了。 在登陆艇撞击地球大气和海洋的中间周立民一直在做探测,事实证明空气和水里的辐射量还不适合人类生存,人类吸不了这样的空气也喝不了这样的水,人们可以短时间在地球旅行,但不可能长期在这里生活,人体其实很脆弱,人的生命是一个不断衰老病变的过程,在这种环境里人就撑不了多长时间,会快速咽气,这一发现让大家有点垂头丧气。其实人人都有这个预期,但是看到和想到毕竟是两回事,因为所在的观察角度不同,一时间登陆艇上完全没有人说话了,大家只顾看着各自的仪器,由着登陆艇向下潜。 火星人对地球的监视是这样的,他们关心的是这个星球还适不适合大量的人类聚集,有没有数量很多的人类造出来的规模庞大的工业迹象,偶尔会有探险家来看一看,但是近些年随着火星文明越来越趋于稳定这种探险就几乎没有了——没必要去看她,因为知道她起码在几百年以内还没法让人类生存,在火星上生活好像也没什么不好。但是这就是核心问题所在:按乔治的说法火星议会其实对火星生活给人类造成的负面影响是有预料的,只不过绝大多数人没有这个危机感,毕竟人活着也超不过一百年,轮不到他们操心这些。对火星政府来讲,它对地球的疑虑主要来自于其地球人会不会再回来,次要才是观察她的恢复情形,毕竟火星生活的恶果还没有表现出来,所以它对地球的监测方式就在于提防地球人。议会知道地球在一天天地变好,但离人类回来还很远,所以他们主要观测的是工业迹象,不是环境变化。 登陆艇要观察的跟火星政府不太一样,章天河有别的打算,珍妮杨也有,周立民和乔治的学生布莱恩也有别的观测方法,但是真的回来以后没有人能开心得起来,因为这地方就是他们知道的那个样子,似乎没什么变化。 地球现在更贴切的叫法应该是水球,热核战争引发了一系列的链式效应,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全球变暖,两极的冰川融化,如今你在地球上看不到北冰洋,只有北水洋。南极还留着一些冰,现在地球上最凉爽、从温度上最适宜人类生活的地方是南极,它的冰还没有完全融化掉。从太空里看,地球的海平面上升淹没了大块的陆地,不过还是前面那句,对她来讲问题不大,没水的日子和水比现在还多的日子她都过过,没什么大不了,而且只要她保持现在的代谢速度温度还是会慢慢降下来的,不过高温低温对她都无所谓,还是只能伤害到人类自己。 登陆艇设定的线路是笔直向下的,这时乔治也来了船长室,正在指挥布莱恩扫描四周的生物环境,起先两千多米深的时候什么都没发现,海洋里一片死寂。 “嗯,跟我想像得差不多,浅海里的生物都被那次战争毁掉了……”乔治一边从全息图上看扫描器一边说道,“我们应该采一点海水样品回来,看看微生物的情形如何。布莱恩!你听见没有!” “再往下一点就做……”他的那个学生回答道。 “不知道再往下潜能不能看到鱼类,或者贝类,或者甲壳类,头足类……一场战争就把生物的演化史打回了几亿年前,谁能料到这种结果呢……”乔治说道。 “我觉得核战争里开第一炮那些人肯定能料到……”章天河答了一句,“我们人类是唯一一种如果我非死不可我最好能拖别人来垫背的动物。” “从生物的演化角度来看,上岸也许不是个好主意,毕竟海水代谢污染物比陆地和空气快得多……” “其实差不多,战争打到原子能级别就谁都没有好。” “可是海洋里的辐射毕竟比陆地小得多,介质不同……” “四千米了,什么都没有吗?”章天河问了一句。 “扫描仪什么都没发现……其实这也可能是因为这个地方正是板块交汇之处,平常看不太出来,但现在这里就是辐射最严重的地方……” “不是说越往下潜辐射越少吗?” “对啊!可是潜到这个深度生物的生存条件也越来越恶劣了呀!” “你可别这么说话,那是人类以为的生物的生存条件……” 章天河和乔治谈话的中间登陆艇潜到了五千多米的深处,登陆艇的雷达是分为好几个部分的,主要是光电学雷达,向外发射光波和电磁波,利用反射回来的光电波来扫描和探测。周立民带着测辐射的仪器,布莱恩测的是生物电,珍妮杨则可以感应磁场,在如此全方位的检测下登陆艇附近出现什么东西都逃不过大家的眼睛。可是就是如此,从史克宁到章天河先是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登陆艇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绞住一样发出吱吱咯咯的声音,接着又是一声喀喇喇的像有什么尖东西在登陆艇外面大力划过似的。 “开音波炮!”章天河一把推开乔治大叫了一声。 第二十二章 未知敌人 章天河的下意识反应就是用音波炮轰击外面这个不论是什么的东西——其实他这个命令是蒙的,事后他向史克宁解释,比起粒子炮中子炮来音波炮毕竟杀伤力小一些,我们火星人是文明人,一上来就下杀手不太合适。其实他也意识到了,如果一个生物或者飞船可以躲过他们登陆艇上的一切探测手段,那么用其它武器也不一定就管用,而且面对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不知道方位的敌人摸黑开炮总是有点跌份——这有点像那种一点胆子都没有的人进了一个黑漆漆的山洞,听到一点动静就拔出枪来乱打,很没有起子——起子,是一句古代中国首都的方言,意思是一个人沉不住气,咋咋呼呼,比如一个姑娘跟你约会,你提前两三个小时就到了地方在那干等,就是典型的没有起子。 火星的科技是从原子能级别起步的,所有的不论是中子炮、粒子炮都是核能发展出来的,起先繁星号上根本没准备搭载音波炮,前文说过,这种东西是火星警察用来值勤用的,理论上讲,它当然也可以作为一种杀伤手段,但是如果你有一门中子炮你很难再用这种低效能物理力的东西——好比在机关枪和弓箭之间做选择,人们都会选机关枪,杀伤力大而且容易操作,一个三岁的小孩拎着也能打死人,所以繁星号的主炮没有音波炮这种东西,在太空里也用不着。但是在章天河的要求下繁星号上有几艘登陆艇是加装了音波炮的,这门炮加装起来相当麻烦,因为据章天河的想像这门炮是用在有空气、水或者是其它固体介质的地方,音波杀伤的方式其实是物理力,换句话说是共振,很多地球上的离奇死亡事件就是因为次声波和人的大脑或者心脏产生了共振——可以想像,这种东西在火星科技看来就是在开玩笑,没啥卵用还麻烦:章天河的意思里音波炮不是毁灭性武器,更像震慑性武器,他要求一个像古时火箭箭头那样大的登陆艇能够发出足以震撼四面八方的声波,就个要求很奇怪,加装起来也很复杂,所以只有少数几艘登陆艇上才有这个科技——章天河的说法是以防万一,但是他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用得着。 在他的想像里音波炮应该是驱逐或者麻痹用,比如他们抵达土卫六要去看看那些甲烷湖,里面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包围上来,就可以开音波炮,像古时候在江河里电鱼似的,一炮就把它们全放倒,让它们翻着肚皮漂上去。所以这些加装音波炮的登陆艇都有一个特殊的夹层,留出来发射和扩大各种频率的声波、次声波、超声波或者微超声波的威力,它们比那些没加装音波炮的猪鼻子就要大一圈——所以也不能全给你装,太浪费了,毕竟繁星号的大部分作业都应该在太空里才对,太空里声波可传播不出去。 对于此次登陆地球的风险,大家主要的预防方向还是辐射,到了五千多米深度的时候辐射量已经很小了,所以人们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又转回到生物方面,如果能发现什么复杂生物这一趟也就不算白来,捡条鱼回去看看想来是极好的。没人会预料到会受到攻击,而且如前所述,登陆艇上的雷达功能是十分强大的,这个时候方圆几百米有个贝壳都能探测出来,但偏偏就没发现有东西靠了这么近,而且它马上发动了攻击。 艇上大部分人是科学家,起先那阵扎扎响和喀喇喇的声音听起来就像登陆艇被什么巨大的东西揽住了,然后它又用很尖利的牙在登陆艇外壳上不停地啃,这声音让人毛骨悚然。登陆艇有二十米高,十二米宽,加装了音波炮以后它有十五米粗,它就像过去地球上的一种翻车鱼,看上去笨笨的,头上两个大猪鼻孔分外显眼——换句话说,这家伙在美学上给人感觉有点差,属于萌系飞艇,看上去有点可爱,但一开炮谁也受不住。它重达三百吨,有一说一,地球上已发现的没有什么生物能比猪鼻子还重,可是现在艇里人的感觉就是它被一把抱住,咔咔地啃,整个登陆艇上都响起像勺子抠锅底那种声音,被外面的大家伙拖得摇来晃去。所有人都掩上了耳朵,面露惊恐的神色。 史克宁以前是在太空里服过役的老兵,他是艇上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他本能地捂住没有戴通讯器的那边耳朵,打开音波炮的保险按了下去。音波炮不像艇上的其它炮,其实中子炮和粒子炮的能量都是来自于登陆艇的发动机,开炮不过是把粒子以不同的方式从发动机里导出来然后发射出去,这两种炮是需要校准、火控的,打不一样的东西用的能量和方式也大不相同。但是音波炮其实向来都是闲置着的,你很难想像一艘太空飞船上面装这玩意有什么用,所以它需要先充能,然后才能向外发射。而且音波炮不定向,如前所述,为这种火星人看不上的武器装一个定位系统没必要,所以猪鼻子发射音波炮都是以它为震中向四面八方发射各种频段的声波,这种脉冲式的波在短时间内就能打击它周围几公里范围内的所有生物。 一个人和一条鱼被杀伤的声波频段是不相同的,一个频率可能直接把人打傻但是对一条鱼没什么用,登陆艇上的音波炮基本参数是照着把人打傻的频率设置的,因为在火星人的脑子里最大的威胁就是地球人,把他们打得大脑麻痹是最理想的效果,然后就可以抓俘虏,逮回来吊着慢慢打。其实这种武器在地球时代就研制出来了,不过那时候这东西只能杀人,不能打晕,而且有个危险的地方在于打别人很可能打到自己。再一点,次声波穿透力极强,很可能在地壳里引发共振产生一些不可测的地震火山一类的风险,而且这种武器不人道——过去地球人对武器的认知还停留在潘金莲那种有点半推半就的假正经上,就是说,所有针对人类身体设计的武器就被认为是不人道的,比如说中子弹,次声波弹,生化武器,基因武器,这类武器除了杀伤人体没有别的用处,所以大家不太使用它们——就好像是物理化学和原子能的炸弹他们造出来本来是准备干点别的,后来才去炸人了似的……不过前苏联倒确实有科学家曾经用核弹去修运河、挖人工湖、堵上泄漏的天然气坑道,但那都是捎带的,这东西最终的用处还是炸人的时候多。 至于火星人,对他们来讲杀伤其它人类是最后的选择,他们可以把次声波的频率控制在让人麻痹的范围内,就像控制中子炮和粒子炮的威力一样,猪鼻子上的音波炮就是按照这个频率发射的。 效果立竿见影,这样的声波脉冲式地发射了几次以后外面的东西显然被惊吓或者是击毙了,登陆艇马上平静了下来,众人都撤开掩耳朵的手,惊恐地互相对望。 “船长,现在怎么办?”史克宁问了一句。 “先升空,上来再说。”章天河回答道,史克宁开始向上拉升登陆艇,从海里往上浮。然后章天河叫来了舒尔密,他本来在繁星号的最下层指挥其它艇打掩护,当然他也看到了发生的事情。 “你猜会是什么?”章天河问他。 “不论是什么它都是光电隐形的,看是看不到了,只能摸着打。既然声波有用,那说明它对声波不是隐形的,我们可以就地让人做一个声波雷达,再下去找它一趟,看看是何方神圣。”舒尔密虽然极力表现得淡漠,但他一说打仗这类东西就两眼发光,有的人喜欢种地,有的人喜欢飞行,还有人喜欢搞政治,舒尔密就喜欢打仗,这纯属个人爱好。一但有这类的活动他老是兴奋得不得了,第一个就想冲上去。 “舒司令,控制你自己,我们是来探测的,不是来剿匪的,下面是什么玩意我们心里没数,这不是在水星轨道,面对着几队水星土匪,冲上去打就完了……你让我想想。”章天河一边说一边飞快地转着脑子,同时想起以前和舒尔密一起去做维和工作的情形,“光电隐形……能冲到登陆艇身边……周老师!周老师!你怎么看?” 用得着周立民的时候章天河就特别尊重他,过后就有机会就向他喷粪。 “从理论上讲电磁隐形是可以做到的,电磁力毕竟是一种波,我们也可以做到一定程度的电磁隐形,但有一个限度,像登陆艇这么大的东西做一个电磁隐形场很难,不可能把所有的电磁波都吸收掉,可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做到……”周立民开始说话了,他从刚才的震惊中缓了过来,但他一边说一边反而更觉得惊心了,“可是光隐形是怎么做到的?要知道,我们的光子雷达已经发展到极其精密的程度,除了黑洞和中子星这些天体我想像不到还有什么东西可以躲开我们的光子雷达……” “噫!我不信!我说一个东西,既不是黑洞也不是中子星,没那么凶残,它就能完全不反射光子。” “什么?”周立民挑起了眉毛。 “暗物质呗!” “……你这就属于不懂物理的外行人在这里抬杠了……如果暗物质能这样作用于我们的登陆艇,把它摇来晃去,那可视宇宙早就崩溃了,还轮得着你在这儿胡说八道……” “我就是提一个可能性,你急什么……那依你说是什么东西攻击了我们呢?” 第二十三章 防守反击 “我不知道,但肯定跟暗物质没关系,我们到现在都没探测到暗物质,怎么可能……” “你说是什么东西?”章天河问身边的乔治。 自从登陆艇被攻击以后乔治就脸色煞白一言不发,倒了几步贴墙站着,起先他起码还能不说不动,一等章天河问他话他就抖起来了。有时候章天河就搞不清楚这种胆小从哪儿来的,人之所以会恐惧,要么是他经历过可怕的东西,要么是事到临头逼迫出了内心里潜藏的胆怯,像乔治这种天生的胆子小是哪来的?他从小在火星长大,最多就飞到过火星轨道,也没见过什么吓人的场面,要不是火星议会非让章天河带着他不可,按章天河的脾气肯定不会弄一个连说话都费劲的人上船。 “你在地球轨道,不论下面是什么都离你很远,你这是怕什么呢?” “你……你别跟我说话……” “……唉,费劲。布莱恩,你来说说,那个动静听起来好像是个生命体吧……” “不太可能,能拖动登陆艇的生物我还没听说过,这更像一个物理学问题……” “也就是说,我们被什么看不到的潜艇一类的东西夹住了,又吱吱吱地钻了半天,没有钻通,就把我们摇了摇,你是倾向于这种可能性吗?” “我不知道。但不太可能是海洋生物。”布莱恩的话倒是很少,他看上去是一个很严肃的青年。 这时登陆艇已经上浮到了海面,腾空飞到了离海面十几米的距离,在空中静止不动。从外观上它没有什么变化,虽然禁受了莫名的攻击,但是没有在它外表上留下什么痕迹。 今天地球的天气不错,海面很平静,只有一些微小的海浪,现在是东半球的中午时分,阳光洒在海洋上,反射出璀璨的光华。 现在的问题是空气中的辐射量不适合驻留,在海里又会被未知敌人攻击,这个敌人我们探测不到,看不见它,唯一已知的是这家伙相当巨大。 “从来只有我们火星人欺负别人,就没人敢欺负我们的!你们先回来,一会儿我亲自下去!”章天河想了半天,突然嚷了起来。 “返航吗?”史克宁问了一句,章天河没搭理他,然后史克宁就直接开动引擎往繁星号飞了。 章天河越想这个事情越没有平常心,先前舒尔密着急想下去的时候他还是挺平静的,没觉得这是多大的事。章天河在太空里飞了十几年,常有不长眼的人向他开炮,这种攻击主要来自于火星和水星中间的航线,火星可以满足人类生活的大部分条件,可是它上面缺一些高精尖的材料,宇航和武装用的一些金属和稀有元素需要去水星开采,所以在火星和水星之间形成了几条航线,每天都有飞船来往。水星矿业公司是火星人创立的,这有点像当初地球上英国和美国那种关系,没人想去水星,它在太阳系里也算是出了名的鬼地方,起初那些拓荒者大都是地球难民,他们很容易背信弃义,掉头跟火星政府为难,所以从根本上火星和水星的关系就很脆弱。水星掌握的是战略资源,不过他们没有工业化,对这些东西应用得很有限,但掌握着这样的东西却不能享受或者不能完全享受火星上的福利,这就容易造成心态失衡。起先水星矿业是轮班制,大部分火星男性都要去水星服役,然后他们回到火星又进入政府,也有水星人回来的,因为劳动力有限,往往又会去太空服役,这样搞来搞去慢慢地挖矿的人居然又是士兵,地球难民和火星原著混到了一起,思维一交杂就有人动歪脑筋——与其这里那里都要服役才能争一个生育权,不然干脆直接抢不就得了吗?咱们是当兵的,又是地球难民,抢个火星女人它不香吗?大不了不回去就是了,水星也能生活呀!于是就出现了掠夺者。 掠夺者倒不是非抢女人不可,也可以抢材料,抢到手就有了谈判的筹码,他们不单和火星谈,也和水星谈。火星上没有死刑,最痛苦的刑罚无非就是关在火星军队建立的水星监狱里干活,或者把你弹射出外太阳系,有的人是会赌一把的,万一抢到特别有价值的东西呢?这里有两点要交待,水星矿业和水星监狱是两码事,在公司里你起码有正当地回火星生活的机会,在监狱里你只能服刑,还有火星上的各类社会问题也是送到水星,所以这个鄙视链的顶端是火星人,底端是水星监狱,中间夹着一个水星矿业公司。对矿业公司来讲他们其实形成了自己的一股力量,在火星和水星监狱之间搞平衡,或者以此为筹码武装自己,总之哪怕到了太空也到处有人搞博弈,把火星和水星之间的航线弄得一团糟。 对于各种冒险者和掠夺者,火星人的态度一向是偏向于和善的,因为人类毕竟已经不多了,火星有两亿人口,水星矿业加水星监狱上次报告有三千万,再打打杀杀下去没什么意义,所以对那些不守规矩的人还是会给他生存的权利,只要你服满刑期,你照样可以去工作、去服役、去争取一个生育权,只要你能通过审核…… 有时候水星矿业公司通过放任掠夺者去打劫获取利益,他们最想要的当然是火星的技术,想着有一天把水星建设得能跟火星平起平坐,但是这当然不可能,火星不会再冒着下一次人类大灭绝的风险给水星提供核心技术,武器可以给你一些,也可以教你怎么用,但不会教你如何制造。在火星人看来,水星上的人更像地球人而不像火星人,他们是有危险性的。然而像火星上所有东西一样,火星人相信只要控制得当大家就可以和平相处,这是维和维稳的指导思想,火星上大部分的服役都是围绕着水星航线开展的。 所以现在章天河慢慢地丧失了平常心,这和他服役这十几年在太空里见过太多的怙恶不悛有关,就像老话说的,哪里有人哪里就有江湖,就有不平等,这倒也罢了,来看一眼地球还要被不知道什么玩意啃两口,这股气就得找个地方撒一撒。而且从繁星号升空开始他就一直有一种感觉,仿佛是他不论做什么事都被一股不知道哪来的力量监视着、引导着似的,这种感受有点差,让他由不住地想做点出格的事。 在如今的太阳系里论物理学谁也比不过火星,在水星航线上所有的小型交火火星飞船都要占便宜,因为他们给别人的矛不会能穿透自己的盾,把登陆艇停在太空让他们打他们都不见得能打穿,这也是章天河想去追捕那个家伙的原因之一。在水星航线上大部分时间里火星飞船都是在追捕,如果他们击穿了某个掠夺者的飞船一般都属于意外,虽然意外难免发生,但总体上他们还是把人抓回水星监狱的时候多一点,而且过程中无一例外都是水星飞船向火星飞船开火的时候多,仿佛就是知道火星人会控制火力而且不会干掉他们所以就肆无忌惮似的。现在的情形也差不多,走着走着就被人攻击了一下,但是对方可不一定就是人类,因为次声波发射以后它还溜掉了呢,打掉这个东西总可以吧?这股邪气憋得时间也太长了,现在好像就是一个发泄的机会。 也许人天生就要毁灭一点什么东西才行。 “在登陆艇上加装一个声波雷达得多长时间?”史克宁他们返回以后章天河问周立民道。 “三四天吧……” “我还要等你三四天?” “那没办法,起码也得这么久……不过我觉得你做这样一个雷达也没什么用!” “怎么讲?” “你想,其实我们只是看不到它,不是打不到它,声波的作用原理比高能粒子粗陋得多,一个物体如果能被声波作用它就一定能被高能粒子击穿,这就像打人似的,如果拳头都能管用,炮弹会不管用吗?” “你说得对。”章天河想了一下说道,他不跟周立民抬杠,后者反而有点不习惯了,“舒司令,怎么打到一个看不见的东西呢?” “乱拳打!只要把它吸引过来,进入了射程,我们不用看到它,只要朝各个方向都打一拳就打到它了。”舒尔密马上回答道。 “用粒子炮打吗?” “对,我们不知道面对的是什么,用中子炮打没有意义。我们可以同时下去几艘登陆艇,如果有一艘被攻击其它艇就可以向被攻击这艘的四周发射粒子炮,形成火力网覆盖。按照它能拖动登陆艇的力量来看,这一定是个大家伙,只要打中一炮,如果周先生说得对就能贯穿它,到时候不论是什么东西它都应该现形了……” “好吧,就这么办。先吃饭吧,饭后休息一下,安排几艘登陆艇一起下去。” 人们陆陆续续都走了出去,章天河一边思考这整件事一边准备叫点东西上来吃,一扭头发现珍妮杨还在角落站着,正目不转睛望着他。 “刚才你表现得挺好,乔治好像尿在裤子里了……没吓到你吧?”他问了一句。 “没有,我知道我们的飞船很结实……不过……我有句话想对你说。” “你说呗!” “我怎么发现你和在火星的时候不一样了呢,动不动就要用杀伤性武器,上次就……这次又是这样……” “我的大小姐,火星和太空能一样吗?再说,我们属于防守反击,不管它是什么,怎么打它都不过份。” “可是很多事情不是武力就能解决的……” “别的我不知道,但我准知道那个攻击我们登陆艇的家伙可以武力解决,问题太多,解决一样算一样。去吃饭吧!” 第二十四章 船长 也没人拦着我你说,我说要下去,他们就让我下去,就不怕我死在下面吗?章天河一边准备再次登陆一边想。啧,这个事要这么说就挺没意思的,谁让咱老婆孩子阿爹阿妈一个都没有呢?也是惨到一定地步了……你看,舒尔密要下去,船上的小娘子就给他送行,叮嘱他小心,可是这个家伙硬得很,就像登陆艇一样,用粒子炮三炮两炮都打不穿。 据说每一个人都可以选择他的生活方式,其实但凡说这种话的人你都可以放心跟他换一换生活处境,因为这种人站着说话不腰疼,而且一听这个口音他就有得选,如果是一个水星监狱的抢劫犯,他一定不会说出这种话来。对章天河来讲,他说不清楚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一步,他怎么就迷上了太空,怎么就上了繁星号,怎么就被驳回了生育权,怎么像现在一样过上了僧侣式的生活,在遇到莫名危机的时候连个讲贴心话的(哪怕是假的贴心话也行啊!)人都没有,这些都是谜。从繁星号来讲,它是一步步斗争出来的,从不能生来讲,它是一步步丧失掉的,从摈弃人类的正常男女生活来讲,这就像衰老一样是个缓慢氧化的过程,不知不觉之间这种冷漠淡然的心态就在心灵里扩散开了,好比是癌细胞,其实每个人的身体里都有,年轻的时候代谢快免疫系统刚健,就水火不侵。等见得太多,活得太久,生理循环就降速,从身体到免疫到心态都会觉得癌这种东西你控制它也没什么意义,最后人不是都得死吗?然后就全盘崩了。 对火星人来讲癌什么的简直是不值一提,只要你想活下去,在你这个身体的框子里什么都可以换,就怕你的脑子不想活下去,或者是没东西给你换,又或者是轮不到你换——总之壳子里的东西都好说,除了脑子,除了你的意识,这玩意没法储存和更替以外,在身体里的毛病想一直让它发作到把一个人病死的程度恐怕很难。章天河推进繁星计划中间有一过一次不想活了的念头,就跑去火星政府申请生育权,想给自己弄个念想,他早就积够了分只是一直没吭气,结果一提就被人怼回来了——一般人不想活了还被人这样侮辱就得自戕,章天河可不是,他一被打击反而亢奋起来了,反正都这样了他娘的我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哪怕就只为了跟火星议会抬杠我也得把繁星计划做下去…… 这种现象以前人们把它叫做心理逆反,倒不全是这样,现象的发生中常有深刻的内部因果,这种因果不是人类那种洋洋自得的自圆其说,先把事情做完以后再往上面加各种理由和借口。比如一个人看另外一个人不顺眼,老憋着一股邪火,有一天没控制住把他打了。打就打吧,打完以后还要说那个人这里不好那里不对,人家又不是第一天这个样子,母胎下流不行吗,问题是轮不到你去打人嘴巴呀。你要么别打,要么就别找理由编排别人的不是,打嘴炮这种事就显得特别无耻。对章天河来讲,他能感受到有一些内部的、晦涩的、隐秘的、深沉的原因决定了他的行为,但是他从来不试图去解释自己的行为,从别人的角度看的话他是一个相当无耻的人,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思路和一般人不太一样,日常行为通常表现得放荡不羁,不过关键时刻又能表现得极度克制,这个人像量子一样测不准。 举个例子,他被拒绝生育权以后又回去捣鼓繁星计划,那时候繁星号的大壳子已经在轨道上组装起来了,但是用来干什么分成两个大派,章天河要开着去太阳系以外,但是火星议会想把繁星号做成一个太阳系的开荒船。以前的探索都是民间的、科学性的、小规模的,现在火星人口趋于饱和,他们需要一个巨大无比的舰船撑腰去横行太阳系,类似欧罗巴上的事时有发生,只要飞船不搭载活人去哪儿都没人理你,但是只要飞船载人去开拓太阳系就特别容易莫名其妙地出事故。火星议会把火星轨道以内出的问题都甩锅给水星矿业,小行星带以外的问题一概都是地球流民在搞鬼,而在这中间,也就是火星轨道这一块地方没人敢乱比划,成千上万门粒子炮不是开玩笑的。议会认为是因为火星人这些年变得越来越娘,没有清理地球余孽才造成如今的后果,所以他们要造一个巨大的飞船,大到往哪儿一摆都吓得人们屁滚尿流,用这样一个家伙撑腰,去,一方面开拓太阳系,一方面寻找地球人。 所以繁星号当时差点用作剿匪,就在这个时候章天河和卡蛋仙搞全息辩论,全火星人都在看,他说着说着没了耐性,从桌子后面爬过去抓住卡蛋仙的头发,咣咣咣给了她几嘴巴。这还不是因为辩不过她,是因为卡蛋仙用一套诡辩的东西让他把同样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事情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了,所有人都能听懂,唯独卡蛋仙假装听不懂让他一遍遍地说,于是……章天河可是真打,几个嘴巴下去卡蛋仙嘴就肿了,开始往外流血,然后他被保安拖走,准备扔到水星服役——对他来讲,他有这个心理准备,只要繁星计划能执行,只要是跟火星议会为难,不就是在水星维稳,又不是没去过,没什么大不了的。结果后面经过一些政治博弈以后他被放了出来,人家告诉他繁星号可以飞往外太阳系,甚至可以让他当船长,但是他得给卡蛋仙磕头,还得全火星直播,一边磕一边喊“火星万岁”、“永远忠于火星”这一类的口号,而且,你得在脑壳里装一个东西。 他磕了,也喊了,还装了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东西,一般人做不到的他都能做,而且对卡蛋仙表现得尊尊敬敬亲亲热热的,磕完了还要问“您满意了吗?开心吗?这样够吗?”这种事对他来讲就是大家互相拆台,看看到最后是谁实在没法再玩下去,就是个比谁不要脸的过程,这一样他赢了。人家杀也没法杀他,磕头也磕不过他,不要脸更是比不过他,只好让他上繁星号,把他打发到太阳系以外去。 或者就像珍妮杨所说,他对繁星号有很深的感情……他的确是这么说的,但其实也一般,繁星号不过是一个工具,人类对工具的感情绝不能像对其它人类的感情一样深,就像过去的企业家们老说他们对自己的企业感情深,深你妹深,那是一个工具,你爱它能超过爱别的人类,只能说明你这个人三观有问题。但是口号上他对繁星号的感情还是很深的,甚至实质上也不比他对女人的那种感情差——这么讲就算讲清楚了,这种感情是挺深的,但绝不是没有它就活不下去,搞不好恰恰相反,这都在探索阶段。所以他在出发前看到别人亲亲蜜蜜的,自己难免会有想法,但一点都不会影响他的情绪,只能让他跟自己开开玩笑。 如果哪一天繁星号坠毁了,章天河也不会就觉得没法活下去,他相信到时候就会有更刺激的人生目标出现,让一个人心死很难,特别是他这种人。至于感情生活,没有生育权,又到了他这个岁数,其实是没有什么意义,地球上过去的无数个故事都相信爱能改变一切,屁,那是除了爱什么都拿不出来的人才会说的话。现在他有繁星号,有这么多科学家,有舒尔密和史克宁这样的打仗能手,还需要用爱来改变什么吗?用粒子炮它不香吗?改变世界的方式有很多,爱是最无能的一种。 人的生存目标不一样,这一种的就难免艳羡另一种的,可是从我来讲,舒尔密对女船员那种亲密,或者是史克宁对雅典娜那种爱慕,又或者……都毫无意义。章天河在四艘登陆艇的第一艘上面,他们往海洋里俯冲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想。这个宇宙太大,我们能做的事情太多,羡慕别人可能是最负面的一种情绪,正是这种情绪引起了上一次的热核战争,有得必有失才比较正常…… 按照他们的计划会有一艘艇先去做诱饵,把那个未知敌人引出来,然后其它几艘船就可以用密集火力把这家伙打掉。章天河可不想去做这个饵,他本来开玩笑地想让乔治开一艘去做这个事,但是那家伙一听就头晕呕吐差点要栽倒,所以章天河让他的学生布莱恩先行下探。 “你戴个耳塞,要是那家伙又跑出来啃登陆艇,起码你不用听那个响动了。”章天河在电讯里对布莱恩说道。 “我没事。”布莱恩简短地答了一句就钻下去了,章天河、舒尔密和史克宁远远在后面跟着。 关于登陆艇还有可以交待的地方,这个家伙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开的,有专门的驾驶员,但是一般的科学家都可以轻松玩转猪鼻子,因为他们总做一些探测和科研的工作,就算没有太空飞行的经验,火星轨道也少不了会常去。倒不是繁星号上没有其它的可以做饵的驾驶员,不过章天河喜欢科学家,愿意跟他们在一起,何况这个事情也没有什么风险。登陆艇的外壳可以有限地承受粒子炮的轰击,这么硬的材料去太阳边上给日冕烤一下都问题不大,就很难想像除了火星人自己谁能把它击穿,所以虽然不知道对面是谁,但大家的情绪都挺稳定,在往下潜的十几分钟里人们有说有笑的还在通讯器里聊天。 第二十五章 交火 人类对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东西都所知甚少,从最小的量子,到最大的宇宙,从千千万万的其它生物,到人类自己,从每天都要经历的现实,到大脑里产生的各种意识,从记得住或者记不住的梦境,到各种各样的心灵感受,还没有哪一样是人类能够解释得清楚明白的。 就是说,人其实什么都不懂,humen,youknowsnothing。 马里亚纳海沟是地球上最深的海沟,曾有科学家说过在这个地方压强太大生物根本没法存活,但是没过了多久就被啪啪打脸,在马里亚纳海沟生物种群很多,而且活得都很好,从这个意义上讲科学家和神棍分别不大,对一些无法解释的现象他们只是在那儿乱猜,猜中了算你会说话,猜不中也没什么恶果,反正就当是胡扯了一顿,他不要脸你也没有办法。有人说数学和物理不会撒谎,这些东西不过是科学里被分门别类后的一些工具而已,它们到头来作用是为神棍们的猜想做事实上的理论依据,这就又回到了人类那种因果论的思维模式上,总是先找出一个东西然后给它加上各种理由,科学不也是一个道理吗?先提出一个相对论,用数学算半天,好像不太对,好吧,那我们就叫它“狭义相对论”。于是又提出一个广义的,再去数学物理的方法去计算去观测,一样一样地往上加理由,这回好像蒙对了,暂时没人能把它驳倒,稳了老铁,稳稳坐在伟大科学家宝座上了——不就是这样一个过程吗?大家都是在找神棍思想的驳不倒的理由罢了,可是科学本质,事实本质,真理本质呢?其实是被这些东西搅浑了。 古代地球有一句很出名的话叫科学的终极是神学,这句话虽然被无数人曲解了,但是相比起来这句话反而最接近宇宙本质——所有的科学,不论它是什么门类,它都应该能回归到一个最终极的解释,这个解释可以无限覆盖一切问题,从上文所说的量子开始到最后人类的心灵感受,它都可以给你解答。这个解释是什么呢?人类还没有发现。 之所以说科学要回归神学,不是说这世上有一个什么创世神一类的家伙可以给人解释一切,而是必定存在一个最终解释,最终那个真理就可以解释这一切,人类没法突破这个藩蓠,但这听起来就有神学的意味——对当时的地球人来讲他们觉得这个最终解释永远无法由人类实现,已经超越了人类的极限,所以它不像是宇宙里切实存在的东西,更像一个虚拟的神,一个概念。 其实像前文说过的,火星文明是地球文明的延续,本质上火星人在理论方面没有突破地球人创造的那套东西,所以他们的科学理念和地球人差得不多。是啊,科学的终极是神学,不过神学我们是接触不到了,就专心研究科学吧,科学太好玩了,因为科学最真实,最能给人带来现实的好处,还有比这更理直气壮的生活思考的方式吗?所有精力都放在科学上才算是正派人呀! 繁星号上绝大部分人都是这种世界观,少数有几个例外大家会慢慢看到,但是例外几个体会到真实情况肯定不是科学至上就能解决问题的人都沉默不语,对他们来说和主流现实作对太过于愚蠢,哪怕他们发现了什么也不会吭气,因为那都偏向于神学问题,无法证实又无法证伪,会被人家笑话——管它呢,一个人最多不过活一百岁,我活明白就好了还能管得了别人吗?谁愿意做哥白尼布鲁诺这类人呢?而且真正在真理终极上有所突破的人百发百中知道人类的不可救药,所以他们全都保持着沉默。如果不是在现实里遇到什么无法克服的巨大危险,这种人很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把自己那些类似神学方面的想法对别人说出来,终归是没什么用。 布莱恩向下潜的时候一点都不担心,他有强大的火力支援,除了就在附近的几个猪鼻子,别忘了太空里还有一艘庞大的繁星号,这个阵容要是飞到水星上空那水星矿业公司的人就该打摆子了——亏心事做得太多,生怕人家把他们灭门绝户,繁星号的粒子炮那可真不是开玩笑的,一般的小行星它一炮就打穿了,它能从太空里向海洋发射粒子炮。在海洋里登陆艇的航行速度要比在太空里慢很多,如果从外面看猪鼻子现在是处于一个大头朝下的状态,至于里面,不论什么情况陀螺仪都会给舱室形成重力效应,让船员能正常驾驶。这艘做饵的登陆艇上只有四个人,算上布莱恩共两个驾驶,还有一个炮手和一个观测员,都是年轻的小伙子,现在他们又一次潜到了五千米附近,也就是上次出事的地方,大家正在说笑。 “也不知道是什么敌人,不过给我我可不会啃猪鼻子,一准要蹦掉大牙!”炮手说道。 “奇怪的是雷达上什么都看不到,我就不知道带我有什么用!”观测员一边看着雷达一边答了一句。 “那是大副给你机会攒积分!搞不好你还能回去火星,找个娘们儿生孩子哪!” “嗨!我才三十几分,还差得远呢!等攒够时我们可能已经飞到天王星以外了,到时候要回来都难……” “那天打保龄球又输了吧……我就说最多七个,你非押八个,该!接着攒吧!我告诉你吧,我听说其实不论我们飞到哪儿都有办法回来,只要把你塞进鸡蛋仓,就像男人们射那啥似把你射回来就行了……” “放你娘的……喂!快看!下面有动静!” 不论什么雷达它的原理都是发射一些粒子或者波反射回来,以此确定对方的大小、形状、距离,他们上一次被攻击的时候那个家伙是无声无息就来到了登陆艇附近,可是这一次它是潜伏到距登陆艇下方十多米的时候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家伙比登陆艇小得多,大概身长十米左右,它一从雷达上显现出来就可以断定这是一只章鱼,雷达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它的巨大的头和八条腕足,它像一把伞一样打开,在光电雷达上像脉冲似的闪闪烁烁,亮度和色彩不停地变化,让那个观测员眼花缭乱。 原来是条章鱼呀!饵艇上的几个人同时不约而同地生出这样一个想法——搞了半天敌人只是条章鱼罢了,那一瞬间他们忘了这是在核战过后的地球,不用说十米长的章鱼,以前人们一直认为连耗子那样大的生物都灭绝了,也许只能剩一点蟑螂一类的昆虫。布莱恩带着生物电监测器,在他的仪器上显示的和雷达不同,他开始惊慌了。 生物电就是所有生命体细胞里原子工作时产生的电流,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所有的生命都带电,在以前地球海洋生物里有很多种鱼都进化出一个生物电雷达,它们就用这个东西追踪猎物,比目鱼埋得再深也逃不过双髻鲨的锤状雷达就是因为这个。布莱恩带着的传感器和双髻鲨的这种腺体原理相同,不过他的仪器要更精密一些。 现在他看到这样一种场景:这条章鱼身上的生物电除了表皮上向外发电的那一部分以外,其他的电流都在往它的喙部聚集,这看上去就像粒子炮充能一般,这种原理他是知道的,所以其它人放松警惕的时候他反而吓得要死,他不知道这条章鱼要干什么,会产生什么后果,但是他知道这种生物电充能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们艇上的人不是第一个开炮的,因为他们已经开不了炮了——就在那条章鱼冒出来的几乎是同时它就开始向登陆艇放电,这种电居然能击穿登陆艇的外壳,瞬间就把船里的四个人击得全都瘫倒在了地上。 高能粒子击不穿的登陆艇,被一条章鱼一次放电就把里面的人全部击倒了。这有点像……太阳的高能粒子流击不穿地球,但是一通电就把地球上所有人都电倒了。还不能这么比喻,因为电磁力击不穿登陆艇,这种儿科的东西火星人在武装方面早就不用了,在火星科技里电磁力的应用主要是约束原子能,粒子都打不穿电磁根本没意义——就是说,这条章鱼发射的东西火星科技没有掌握。 了不起! 从章鱼出现到它放电(既然不能解释它用了什么力量击倒了登陆艇里的四个人,那只能从现象上定义这种行为了)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也就在它放电的一瞬间其它三艘登陆艇马上就向它开火。粒子炮的作用原理前文已经讲过,它需要火控和校正,打这样的章鱼用常规量级就可以,三艘登陆艇同时开火击中了那条章鱼,三艘艇都是照脑袋打,瞬间在那章鱼脑袋上钻了三个直径半米的窟窿。它的八条腕足扭曲挣扎着结起又松开,蓝色的血液喷得到处都是,然后那条章鱼掉头往深海游去。 所有文字的描述都发生在几秒之间,那条章鱼一跑其它三艘猪鼻子就追了上去。以往在地球人的经验里章鱼在海洋里算是比较慢的动物,可是这一只跑得比狗还快,后面三艘猪鼻子本来离他们也有段距离,一时间竟然撵它不到。在猪鼻子之间的通讯是选择性相关的,繁星号上的每个人都是这样,如果你要看到别人的全息图像需要授权,章天河可以看到所有人的图像,他一直看着布莱恩,他是知道他们艇上的四个人已经被击倒了,在推动发动机追的时候他下了个命令,让史克宁那只艇上的人先去救人。 “怎么回事?”舒尔密跟着章天河追上来的时候问道,他的视角在看着整个饵艇,所以没看见里面出了什么事。 “饵里面的几个人都被击倒了。”章天河答道。 “有这样的事?”舒尔密也吃了一惊,击穿登陆艇这种事在火星人历史里也屈指可数,这正是火星人能称霸太阳系的本钱呀! “自由交火,把它打下来!”章天河抿着嘴说道。 第二十六章 追击 这个事是这样的,本来繁星号上了天你就应该按你原来的计划飞向外太阳系,补充一点锂的功夫你就开着跑回地球了,人家因为你这个人特别讨厌不愿意跟你计较,可是现在出现了人员死伤,这就很容易上升到政治层面……恨章天河的人太多了,他们固然不能把他怎样,已然飞出来了已然,但是你交待不过去每天有人来跟你打嘴仗也很烦。人吧,能不能做成一件事就取决于心态,要是每天早上起来就有个人奔到你面前喷着唾沫星子跟你杠上一波,那这人就什么事都别想干成了。 fuck……章天河在追击那条狗章鱼的时候由不住在心里骂道。贼难受…… 先前在月球上,逮回来一个女人,又打掉几个挖掘机,这都是在占便宜,像占便宜这种事火星议会也喜欢,他们不会说什么。现在呢,吃了个大亏,这帮人能把你裤衩都扒掉,然后猛踢你的那啥,他们真干得出来。 先不管眼前这条章鱼的各种奇异的地方,他接通了史克宁的通讯器。 “人怎么样?死了没有?”他问史克宁。 “昏迷了。” “那还行,不死就行。拖回繁星号扔在医疗室,把那些搞生物的都带过去看看……你把搞神经的也带着,千万别让这几个人死在繁星号上!” “遵命!船长……你还要追下去吗?万一……” “别说!他妈的乌鸦嘴!本来没有的事也让你念叨出来了!忙你的吧!” 章天河知道史克宁的意思,这种无形无影的章鱼,能对人体产生这么大的杀伤力,你追,追上去再有这么一条半条那大家都得吃瘪,回不回得来都是个大问题。但是又能怎样呢?吃了这么大的亏就把它给放了吗?一定得抓回来研究研究,要是弄得好今天晚上船上就能吃烤章鱼串了不是吗? 关于繁星号上的伙食,其实是有点单调,就便是内循环,也不可能五谷杂粮都有,没有那么大的空间搞这些东西,只能说一定是配量充足,不会让大家饿着。要吃点稀罕的东西要挑日子,如果天天大鱼大肉那繁星号也培养不出那么多的生灵,生态层干的就是这个活,种地,圈养,处理人们的吃喝问题。现在的科技固然是可以很快地收成、屠宰,但这中间还是有成长的过程,所以把这条大章鱼抓回去吃可不是突发奇想,章天河是真想吃。 其实也可以理解,火星上可没有章鱼,人们吃不到章鱼二百多年了,必须得把这个荤开一开。 鲜嫩弹牙,烤得焦黄油亮,一口咬下去满嘴喷汁,过瘾……他一边追一边想。用大火把外面烤焦,锁住肉汁,撒点盐和胡椒,不要搞那些乱七八糟的调料,最鲜美的食材需要最简单的料理,这货这么能打,吃起来一定不错…… 他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如果前面的章鱼知道他现在想的是这个,它一定会勃然大怒,马上往自己身上涂大粪。 如今的生物学其实绝大部分是围绕着人展开了,因为别的东西死光了你没有研究的样本,只有人还算挺多,要研究只好去研究他们。但是也正是因为只剩人类了,所有东西都就得为他们服务,比如说人们去研究鸭子,就是为了让它们能繁衍壮大,做人类的完美食材。能研究的东西一少学科就容易突飞猛进,让人过舒服的学问是最讨好的学问,所以这一学科从来没有冷门过。但对普通人而言,生物学已经意义不大了,就算是你看过地球百科全书,知道过去地球上生存着几亿种生物,对你的现实生活也帮助不到什么,它们都灭绝了你懂它们有什么卵用?所以火星人更关心的是存活下来的人们的食材和宠物,真正了解地球上以前存活的那些生物是什么样子的人很少。 章天河是其中一个,这个人修的是宇宙学,可是他也自学了一部分人类学,喜欢研究这类东西,生物学上倒也还有点儿造诣,不能说比乔治布莱恩这些人更专业吧,起码是拿出一个以前地球生物的图形大部分他都认识,也能大概地说清楚这个生物的习性和生存环境,这比一般火星人都要强得多了。 可是前面这条章鱼和他所知道的地球章鱼大不相同,除了长了一个章鱼的样子以外其它的怎么看都不对劲。 以前地球人说章鱼很可能是外星生物,这些家伙有三颗心脏两个记忆系统,它具有的dna数量跟人类几乎一样多,但是它有更多编码蛋白质的基因——人类有25000个,章鱼有33000个,它们能对自己的rna进行编码,以适应不同的生存环境。 章鱼能强大到编码自己的基因让自己对光电雷达隐形吗?倒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但为什么就专门针对火星人呢?章天河想道。要知道,这种高精密度的光电雷达只有火星人才有,水星上都没有,以前地球人也没有造出来过,这种光子雷达精密到什么程度呢?如果你向南门二发射光电波,等信号回来的时候你能看到南门二上的黑子和耀斑。这么牛的技术,被一条小小的章鱼毫不费力地就破了。 它会主动攻击人类也是奇怪之处,要知道,在地球这个地方人类向来是横行霸道,敢动人类的生物不多,你动动试试,怕是连你祖宗十八代的坟都给扒了,其实是除了人类自己,别的动植物见了人类就本能地想跑,吓得要死——而且据说到了二十一世纪后半段出现了一种思潮,很多人也像动物们一样见了人类就掉头就跑,也怕得要死,人们把这种症状叫作“恐人症”。这倒不难理解,人类这种动物智慧极高,除了他们是婴儿的时候显得人畜无害以外,一长大看起来就挺可怕——如果意识能像流体一样可以观察,不论你在哪里看到一个成年人,他脑子里的意识都会像波涛一样翻来滚去,哪怕和你素不相识,比如在过去什么雨林或者荒漠或者城市里看到一个陌生人,他在盯着你,你就能看到他脑子里的意识像开水一样翻滚,可怕的地方在于你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如果看到一头猛虎,或者看到一只鲨鱼,你绝不会看见它瞪着你脑子里翻翻滚滚,至多就是“这家伙有病吧跑到我嘴边,给你一口!”或者“咬不?不咬了吧,咬完要被扒祖坟,溜了溜了。”但是人……就很奇怪。所以一条章鱼看见人类它怎么敢上来咬呢?不过才二百年它就忘了怎么死了吗? 在章天河的认知里章鱼是一种游泳很慢的生物,速度不是它们的强项,可是前面这条章鱼游得极快,如果用一种形态来形容它的游泳方式,应该说是喷气式,它的身体整个地呈现出一个纺缍的样子,或者说火箭的样子,从拢在一起的八条腕足之间向外喷水,达到登陆艇追起来都费劲的速度。 在水里登陆艇其实吃大亏,因为它不是流体形状,也压根没准备追击,何况在火星人的意识里太阳系如今没有比猪鼻子跑得还快的东西,它开足马力能把四周的空气瞬间蒸发,相当于是在真空里跑,所以比它快很难,也就不用做什么流体,实用最重要。现在在海洋里它的航行模式也是一个道理,它需要先把四周的海洋气化,再蒸发,然后在真空里跑,这就大大地减缓了它的速度。 而且……最可怕的一点是因为火星科技那种傲慢,它根本不是一个进攻性的载具,而是防御性的,换句话说,你尽管来打好了,反正你也打不穿——你能料到一只破章鱼就把它击穿吗? 这件事简直不能细想,因为所有的火星科技都建立在一个相同的理论基础上,就是合理地控制和使用粒子能,所有火星上造出来的飞船都是根据这一理论去进攻或者防御的,按理说没人能击穿火星生产的飞艇外壳,就算是火星人自己走火打到自己的飞船,一炮两炮也不能把它击穿,可是一条章鱼就把飞船里面的人击倒了,它是怎么做到的呢? 越想越饿,必须得把这家伙拿下! 就像登陆艇的原理一样,粒子炮也差不多,它的作用模式就是打出高能粒子把路径上的所有粒子都打飞,因此粒子炮打出来的创口一般都是贯穿伤,除非目标本身具有高能量,比如目标是核动力发动机,被粒子炮击穿就会发生爆炸。在太空里粒子炮的威力大于在海洋里,如果用它打别的飞船,一炮下去击穿对方哪怕不是发动机,就便是船舱飞船也会马上失压,里面的人就会肺爆,然后他们会被冻成冰棍。从理论上讲,人死在太空应该是像飞船一样失压爆掉,不过现实情况是还没等爆掉太空先就把人冻结了,比起爆炸来冻结的艺术性就差一点。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这条章鱼被打了三个贯穿伤,数一数身上有六个直径将近半米的窟窿,但是它好像并没有受到致命伤,还在一个劲地飞奔,往海洋深处钻去,也就是说,钻了六个窟窿都没钻到它的发动机,这家伙的喷水发动机还在运作。章天河下了自由交火的命令以后舒尔密又开了几炮,要么打到腕足,要么是从这章鱼的身边擦过,仍是没有打到它的致命处。 “你这炮法得练练了,你看我的!”章天河在通讯器里说道,然后他把驾驶权交给副驾驶,一把推开炮手瞄准了就是一炮,结果这一炮也从那章鱼身边擦过去了。 “这事有鬼!我的炮在火星上也是出了名的准!这怎么打不着了还……” 就在他念叨的中间可能是舒尔密被他激了一句有点生气,稳准狠地开了一炮,这一炮直接从腕足中间喷水的位置打进去,又从章鱼脑袋前面穿出来,这回可算是打中了它的发动机,它猛地向外喷了一股血液,最后又往前游了一点点,腕足逐渐散开,脑袋也变回了圆形,在被击中的不远处哆嗦了一会儿,一动不动了。 第二十七章 伤者 “快快快!拖走!”章天河对舒尔密说道,他自己在旁边警戒。舒尔密把猪鼻子抵近那只章鱼,发射船锚刺入章鱼的身体,拖着它掉头向上浮,章天河缓缓跟在后面。 这种事,就是说对自己人被打这种事,章天河是绝对没有平常心,还是那一句,在太阳系这个地方,只有火星人欺负别人,就没人敢欺负我们的,必须端它老窝。但是吧,这个章鱼有它神奇的地方,此事不可一蹴而就,要慢慢来。 火星人其实从感情上来说是相当冷漠的一种人,这也许和他们的生存环境有关,火星就是一个相当冷的星球,可是换句话说,金星倒是热,人类也没法在上面生活呀!水星属于冰火两重天,热的时候铅都可以融化,冷的时候能把甲烷液化,在水星的夜里甲烷是呈现流体状的。说实话,在太阳系里面人类惹得起的行星只有地球和火星,在水星人就过得十分之难受,所以那个地方出的人大部分是神经病,老是琢磨着跟火星人过不去。 在太空里,死一点人是相当平常的事,当初火星轨道搭建的时候天天不死几个人都是怪事,因为起先人类对太空的好奇大过于敬畏,常有人干没屁股的事,比如说舱外行走,要出船舱去轨道作业,有人连宇航衣都能忘了穿直接睡醒就开舱要出去干活,然后他就冻成人棍,被拖回来扔在鸡蛋仓里射回火星,人们一边射他一边嘻嘻哈哈地笑——还有这种傻子!结果第二天又有别的人飞船要开动了,他在发动机后面打盹,被一下子喷得消失不见,人们就射个破鸡蛋仓回去,哄他家里人说鸡蛋仓出问题坠毁了,总不至于告诉家人说他是犯二被发动机喷没的吧……这类事比比皆是,第一代的火星基建者是出事最多的,在这些人里,那些很少上太空的和天天在太空的都不会犯低级错误,唯独就是那种对太空一知半解但自觉什么都能玩得转的人容易出各种怪事——善泳者溺,善骑者堕,做什么都需要敬畏,而初代火星人在打跑地球人以后其实是有点傲娇了,他们什么都不怕,结果…… 起初火星政府是由一个类似元老院的一些科学家在管理,效能太低,这种事出得太多他们才搞了一点强权,弄出一个议会,给每个上太空的人定章程,细化到每天睡觉起来是先刷牙还是先拉屎,才把这类神奇的事发生的机率慢慢降了下来。但是东方不亮西方亮,自己作死少了,又有人跑出来和你作对,水星那帮人一直在和火星政府拉锯,这其实是人类之殇——我过得好不好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不能过得比我好,这个问题从来没有解决过。但凡涉及交火,就会有死伤,所有现在火星的高端技术,粒子炮都不能轻易打穿的外壳,那就意味着以前被人打穿过,所有的高科技都是牺牲换来的,就像轨道上的粒子炮阵列一样,没有什么东西来得轻易。人们对技术的掌握都是一个不断的牺牲累积出来的过程,人类前进的每一步都是鲜血踏出来的——当然,鲜血踏出来要走向毁灭好像也正常,这种血淋淋的脚印要去的地方也不可能美丽祥和。 总之,章天河对船上的四个人被放倒其实只有很有限的同情心,这件事让他生气的地方不是说四个船员被人攻击,生死未卜,而是有人敢动手打他们火星人,而且还多少成功了……更严重的问题是这条章鱼身上有黑科技,它能躲避光电雷达,这对整个火星文明都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那条章鱼很大,在登陆艇上没法对它进行消毒杀菌的作业,就不能把它带回繁星号,要知道,过去在地球上人类研制的和自然产生的病毒一度成为人类最大的致命原因,绝大部分的病毒都呈现出一种靶向性,换句话说,这些病毒就是专门杀人用的,关于微生物进攻人类这门科学起步没多久就被人类自己搞的核战争扼杀了。在火星上人们对这种东西提防得十分严格,但三不五时还是会有病毒性疫病流行——病毒也跟着人类到了火星。有人认为这是人类社会进步的死胡同,要进步大家就得往一起走,换句话说就是城市化,但聚在一起就会发生大面积的病毒传播,这件事没法解决,就又回到了上文那个原理,牺牲一部分人去换疫苗和解药,没人牺牲病毒就永远无解——这听起来像一种交换,好像是,如果人类要进步就得定期向某种力量献上一些供奉,要不然你就干脆地就地解散……人类进步的脚步绝不会停止,那就只好付出一些牺牲,繁星号上的人其实是有这个概念的,只是这种事大家都闭口不谈罢了。 现在的问题是,如果不做生物检测就没法把它带回繁星号,而在登陆艇上那个能做检测的人被击倒了。 “回去的四个人怎么样了?”在掩护舒尔密出水以后他们两艘登陆艇都悬停在海洋上面一百多米的地方,舒尔密那艘船下面拖着那条章鱼,飞出海面以后光电雷达可以看得更清楚,不论怎么说这都是一个丑家伙,而且这种腿多的东西长这么大就十分恶心,它的腕足一个成年人都环抱不住,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吸盘,让人看一眼就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这个时候光电雷达的精密性就显得没那么必要了,章天河能在全息图上清楚地看到吸盘上一个个的圆洞和一圈圈的纹路。他皱着眉撇了撇嘴把头扭到一边,影响他的食欲,于是他接通了史克宁问一下伤者的情况。 “还在急救,没有生命危险,所有器官都运作正常,不过……” 一听这句“不过”章天河就嗓子痒痒,想骂脏话,他好不容易才忍住。 “……不过……他们陷入了深度昏迷,医生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引起的,乔治和珍妮杨都在这边会诊,你可以问他们。”接着史克宁就把章天河的全息图像投射到了医疗室,章天河叫了声“舒司令你也来”,两人一起进入了繁星号上的急诊室。 那四个被章鱼攻击的人现在分别躺在四张床上,每一个人脑袋上和心口都插着仪器,脑袋上那个像是一个头盔,包住了半颗头部,心口那个就简单得多,只是一个碟形的小盘子,像巴掌一样大小,用来保护他们的心脏。四个人都没有什么可见的外伤,如果说和平常有一点不同的话就是脸色异常惨白。 “这……没法医吗?用电击行不行?”章天河问道。 “船长……击过了,不损伤大脑的情况下各种电和波都试过了,就差用射线打一下了……可是这种治疗方式只能用来切割和破坏,不能让他们醒来……”一个医生回答他道。 “这叫什么?脑损伤?” “不太像……没有检测到什么损坏或者是震荡,他们和正常人差不多……” “你家正常人就昏迷不醒吗?” “……船长……”医生开始叫委屈了。 “有不同的地方!”乔治一把推开那个医生说道,他一直在布莱恩的床边,这时冲到了章天河全息图像的面前,“我的仪器显示他们的大脑在异常放电,这就是他们脸色发白的原因,正常人脑供血占全身供血的20%,这几个人快要到40%了……” “这是什么意思呢?”章天河问道。 “他们的身体之所以不动了,是因为他们的脑子正在猛烈地做运动。人的大脑是身体上第一顺位的器官,它会命令身体第一时间保卫它,所以……他们看上去不动,其实很有可能在大脑里正在进行生死斗争……” “我不是医生,我就问一句,颅内压顶到平常的两倍人还能活下去吗?” “这个不是问题,一个健康的大脑弹性很强,面临生死关头再高也不是问题,问题的关键是如果一直这么高就会……你出的馊主意!好好的非要去找事情!” “……master乔治,如果没这次探险我们还不知道太阳系的叵测之处,更危险的还在后面,一会儿我得跟你私下谈个话!那个攻击我们的家伙被舒司令抓住了,死透了,是条章鱼。没有消毒检疫它就带不上繁星号,所以你得下来一趟把这个家伙处理一下。另外一点,我要它的脑子和心脏,如果没打烂你得把它们挖出来,我们研究研究。哦对了,如果它的肉没什么问题就切割一下带回繁星号做晚餐,我要吃它的肉喝它的血。这是命令,执行吧!” 乔治想说什么,嗫嚅了一下还是住了口,他的小脸又煞白了。 “我送他下来吗?”史克宁问了一句。 “行!珍妮杨,接过电讯!”史克宁和乔治往外走了,章天河的全息图像就由珍妮杨投在医疗室。章天河捻了一会儿下巴,把电讯设置成只有他、珍妮杨和舒尔密可见,慢慢地开了口。 “现在看来,我们的防御系统和探测系统都出了问题,换句话说,火星科技走的路子可能不对,我们走错了方向,只有一个地方没问题就是攻击系统,打别人倒还是挺痛……珍妮杨,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类似欧罗巴上面的攻击事件,以及这一次的攻击事件,好像都是作用于人的意识,现在伤员看起来也是沉入了梦境。我想问你,有意识武器这种说法吗?” 第二十八章 惊爆三观 “当然有!繁星号上的中子炮其实就算一种意识武器,它的作用原理……”舒尔密忍不住开了口。 “不一样……我们的中子炮其实是生物体杀伤武器,它不跟其它粒子发生反应,只作用于生物体,你对这个东西有个误会。之所以我们现在的中子炮打中一艘飞船以后会穿透外壳击中里面的人体并把他们打晕或者打傻,不是因为我们的武器是作用于意识,而是通过无数次的实验以后控制了中子流的发射量,只发射能把人打晕的量。如果我们加大中子炮的能量,它的作用机制仍然和粒子炮是一个道理,只不过中子流因为穿透力极强只会杀伤人体的组织细胞罢了,它对人体的作用仍然是破坏细胞核。而我说的意识武器,是说完全作用于人的意识……” “可是你想问什么呢?我们有没有研究这方面的武器?”珍妮杨问道。 “对!我想知道神经学上的实验走到了哪一步,我想知道,我们有没有这种本事,可以向一个人开一炮就让他沉入梦境永不醒来,有吗?” “没有!基本上火星科技为神经学提供的经费很少,因为意识不可测,一个东西没法测量对务实的火星科技来讲就没有开发的价值……” “这就难办了……你有没有办法唤醒这些昏迷的人呢?哪怕实验阶段的也行……” “没有!如果我有,在火星上你说的那个去过欧罗巴的人也不会沉睡至今了……” “你是火星上最顶尖的神经学家吗?你好像什么都不会!” “喂!”珍妮杨被这一句刺到了,“你倒是再找一个比我高明的人出来,能把这些人换醒,我敢打赌绝对没有!深度昏迷不单单是火星人的难题,自古这就是一个科学未解之谜,而且火星上对这个门科一点都不关注,我之所以学了它完全是因为在我的世界观中宇宙的未解之谜里只有这个才是人类最终的出路,我不敢说我有什么突破,但是我做一点就是向前一点,将来总会有人……” ethefuckingdown……你激动什么!”章天河停住了捻下巴的手嚷了一句,回头看向了舒尔密,“舒司令,把这边发生的事给火星议会打个报告,着重说明咱们的科技对别人来说是狗屎一堆,一条章鱼就轻松击破了,最好再骂他们一顿,成天牛逼哄哄研究这个那个的,还飞向宇宙呢,没出内太阳系就被打趴了……然后,你报告一下人员伤亡,看看能不能把这些人送回火星,毕竟在火星的医疗条件相对来讲比我们这里……呃,实在,起码接地气……我们要几个昏迷不醒的人有什么用!真是倒了血霉!要是他们找我,你就说我抑郁自闭了,一个人躲在厕所不知道在干嘛,过后我会亲自跟他们交待的……哦对了,盯着点老乔治,别让他把那章鱼脑子和心给割坏,我总觉得拿回来有用……” 舒尔密点了点头关掉了通讯器,去执行命令了。 章天河看向珍妮杨,她还是气咻咻的,一直瞪着他。 “你别瞪我,我说的是事实,你这学问研究废了,没用你研究它干嘛……”章天河又捻起了下巴,“不过,我们来探讨一下意识问题总可以吧……我问你,在你的世界观里宇宙是什么样子的?为什么你说人类的出路在你这个学科呢?” “哼!你好好说话我就告诉你!” “miss杨,求您指点!” 这时史克宁发来了讯号,是一条请示,意思是在半空中吊着乔治没法开展作业,他要求找一块陆地降下去再处理那条章鱼。 “同意!”章天河回了一句,安排驾驶员跟着史克宁和舒尔密,然后十分专注地看着珍妮杨,表示要跟她畅谈一番。 “您说吧,我听着!” 他这样和珍妮杨说话倒让她有点拘束,她脸红了一下,两只手不由自主地伸向腋下开始捏那里的肉,然后开始整理思绪。如前所述,所有太空人飞行以前都要做脱毛手术,毛发这类东西处理起来太麻烦,不适合长期飞行,所以在繁星号上所有人都是光头,包括珍妮杨。在火星的时候她是有头发的,但对当时的她来说那也是一种负担,现在脱掉了反而挺轻快。没有头发的她看上去很俏皮,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有时候章天河总是忘记这一点,非得在她表现出一些女性特征的时候才能想起来这是一个相当美丽的女孩子。 “我们火星人最远飞到过什么地方?”她是以这样一个问题开始的。 “天王星一带吧,是火星人最远去到的地方,其它的都是无人探测器。” “我们的探测器最远又飞到哪里呢?” “奥尔特星云,也就是太阳最外面那层皮壳。” “皮壳……这是个动物性的词吧……其实繁星号最快能加速到光速的十分之一,你知道吧?” “废话!我是船长,我能不知道吗?” “按照这个速度,我们二十几年就能飞到奥尔特星云了,你我到时候都有机会飞越太阳系,可是因为加速到这个速度人们会意识崩溃,所以……你觉得崩溃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们身体飞得太快,意识跟不上了?对吗?我一直觉得……” “不对!如果照你这么说意识就应该有质量才对,不然它怎么可能会被丢在后面呢?” “被你问住……那依你说是为了什么?”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意识有速度吗?” “有……还是没有呢?”章天河本来要说有,但是看见珍妮杨一脸鄙视就改了口。 “没有!很简单,你现在可以把你的意识投向宇宙任何一个角落,或者投向黑洞,你的意识可以进去而且不受黑洞影响再出来,我们知道黑洞是所有物质宇宙的终极,什么物质跳进去都出不来,为什么意识可以呢?” “因为意识跟物质不是一种东西呀!不是物质黑洞还能管得着吗?” “好吧,就差一步了。你觉得意识的投射像什么?是像光一样投射过去呢还是像别的什么东西,比如说,像不像量子纠缠?你在这边意识一动另一个地方就有别的意识跟你回应……” “也没人搭理过我呀……我天天在这边动一万个脑子,就从来没什么东西回应过我……” “不对吧……回应肯定是有的,只是你没察觉到,或者你所在的地方不具备察觉的条件,我们一会儿再说这个问题。那现在我们根据上面的表述定义一下意识,它比光速还快,不跟黑洞起反应,可是似乎到处都是,因为人的意识可以随便往别的地方投,像量子纠缠一样作用,那个地方好像老是有东西会跟你呼应,也就是说意识好像很普通,只是我们观察不到……这么讲,有没有让你想起什么东西……” “fuckme!!!这听起来……有点像暗物质呀!” “bingo!我一直有一个想法,就是所谓的意识很可能就是暗物质……” “不对!”这时章天河猛地抬起眼,“可观测的物质宇宙占全部宇宙的4%,暗物质占23%,要这么说的话意识比物质多得多才对,可是,你觉得宇宙里的意识能比有意识的生物多吗?对,是,我们确实看不到意识,可是我觉得我脑子里这点东西肯定没我这个人重……” “你换个角度,就算是从单一的个人来讲,他一生要产生的意识也比他物质上的东西多得多,只不过我们感觉不到意识的重量罢了。而且……我问你,你觉得地球有意识吗?” “……fu......fuckme……我的三观受到了成吨的爆击……你等一下,让我缓上一缓,我捋一捋……”章天河连捻下巴都忘了,他的全息图像踱来踱去,有时停下来要开口了,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他又这样走了几圈,终于是开了口,“你这个说法还是有问题。要照你这么讲,物质是可见的宇宙,意识是暗物质,那什么是暗能量?是什么东西以比光速还快的速度催着宇宙外向扩张?” “我没想通这个,所以我的理论上有瑕疵,这也是我从来不跟别人谈这些东西的原因……” “让我再想想……”章天河严肃地走来走去,一边思考一边开了口,“这种事情其实可以举一反三,什么东西都有规律。如果是你说的那样的话,我们活着的身体代表了物质,我们脑子里的思维代表了意识,那如果把一个人看成一个宇宙,还有什么东西能比这两样加起来还重还凶猛呢?在人的身上似乎没有……fuck!”他突然猛嚎了一声,“我明白了!能比这两样东西还重还强力的只能是人的感受上的东西,也就是说精神上的东西!fuck!”他突然扯直嗓子高喊大叫地骂了这么一句,是因为他突然想起雅典娜所说的那个关于“星灵”的话来了,不论她是从哪来的在搞什么鬼,她那一套东西里面肯定跟他所说的精神有相干,应该把她严刑拷打,看看她所谓的神妻和星灵到底是怎么运作的,她的那一群人到底是发现了些什么…… “你等我一下!”他招呼了一下珍妮杨,开始给押送雅典娜的徐天启发讯号。如果他们航程顺利,这个时间点他们应该飞到了太阳附近,所以起先讯号没人回答他觉得也正常,可能是被太阳的高能粒子流干扰到了。可是他连叫了几遍都没人回答,章天河的权限是可以直接接管徐天启的通讯器的,于是他又发出了接管的讯号,但仍旧没有反应。他马上联系舒尔密,让他看看跟在徐天启后面的飞船怎样了。 “船长,他们的讯号断了……” “这可麻求烦了……”章天河不禁气馁,“两艘登陆艇就屁一样不见了……行了,你挂吧让我再想想。”舒尔密挂断以后他又回头看向了珍妮杨,“如果你说得对,我这个时候脑壳都要炸了,肯定产生了巨量的暗物质,就当为宇宙作贡献了,能者多劳嘛,聪明人就该……fuck!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一条章鱼用暗物质摧毁了我们船员的意识!” 第二十九章 烧脑 “船长……章……章大哥,我的这些只是理论上的东西,而且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也没有办法验证,把它拿来当实践恐怕……恐怕还是……”章天河那么说的时候珍妮杨倒有点提心吊胆了。 章天河有一阵子没有搭理她,因为这时候他们三艘登陆艇飞到了过去中国的首都附近,章天河接通了史克宁,本来想说点什么,但还是摇摇头住嘴了,那个意思是让他自己选着陆的地方。史克宁挑一个……长城的塔楼把那章鱼扔下去,他们那艘艇上的人陆续从艇里出来,戒严的戒严,作业的作业,舒尔密和章天河的两艘艇在空中盘旋警戒。 这好像没什么好看的……但是……首都已经完全损毁了,它现在被淹没在清澈的几米深的水下,发生战争的情况下这个首都的位置其实很差,当初挑这个地方是一些相士看的,叫作背山抱水龙盘虎踞,其实这地方就是一个瓮,是一片山中间的洼地,本来想着要藏风聚气,结果在二十一世纪初期出现了大规模的环境问题——有害的气体都排不出去,还藏什么风聚什么气——简直像在皮裤里放屁,全兜在裆里了。当然,后面有了聚变能源以后这地方的环境就变好了,但是也不耽误它的战略位置还是相当尴尬,选这个位置其实只有一个概念:你离我远点,敢碰我就扒你祖坟,没有这种决心也不敢选这样的位置。热核战争期间它是首要的打击目标,从章天河现在看过去的角度,偌大的一片城市全部打成了断壁残垣,从痕迹上看敌人不是扔了一发,而是七八发不知类别的核弹,整个城市里有七八个辐射状的弹着点——其实你只需要一发就能让这个地方夷为平地,辐射能让这片洼地几百年都不适宜人类生存,是什么样的仇恨造就了这样惨烈的结果? 谁也不知道,谁也不会问,事情已然这样了,就没有再去计较的必要。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人类的脚步趔趄向上,这种东西没有什么苦恼的必要。 话虽如此,你能看见所有的中国籍船员都含着泪看着那个地方,固然在章天河眼里它是一个挑得不怎么聪明的位置,但那是中国人的心脏,不论走到哪里中国人血液里的动能从这个地方涌出来,中国人是一种恋家的人种,看到这种惨像是会情绪失控。 火星人既不容易开心,也不容易伤感,饶是如此,一些中国人还是忍不住流泪。 其实这是在给自己找刺激,地球这么大非要降落在这么个地方……章天河擦了擦眼睛不再看那个地方了,对他来讲这种感怀过去得越快越好,因为他还面临着更紧要的问题。 “船长……”珍妮杨是看不到章天河的视角的,她见章天河擦泪,忍不住喊了一声。 “stayfocus,我们还得谈谈你的理论。“章天河马上梳理了一下情绪,恢复了那种莫衷一是的表情,他呆了一小会儿,突然嚷了起来:“fuck!iwillkillthemall!危险分子?我来让这帮家伙看看什么才是危险分子!我要……” 这种没头没脑的话也不知道他是对章鱼说,还是对别的什么人说,反正他不由自主地嚷了几句突然又打住,一副暴怒的样子,脑门上的血管爆出来,脸一阵红一阵白。章天河一般不说英语,除非是骂脏话,或者是一些用英语说出来比较带感的短语,又或者是暴露自己的内心想法——就像是嘴上还加了一个封印,要暴露也不用母语暴露,嘴巴还在做暴露前的最后挣扎。 不过他还是很快把控住了自己的情绪,慢慢地向珍妮杨开了口:“你这个想法——且不说它是理论,因为需要别人来帮你补空缺,一套理论应该是完全自洽的——我们不论它是对还是不对,是真实还是虚妄,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就是在你的理论里怎么解释现在这几个昏迷船员的情况?就是简单的意识武器,或者说暗物质武器,击中了我们的船员,把他们打到了昏迷状态里?” “这就又回到了我上面跟你说的那个话题,意识的感应,就像量子纠缠那样的回馈是怎么体现在现实里的……”珍妮杨对章天河是又恨又怕,这家伙有神经病发作的预兆,她吞了口口水也慢慢地开了口,不想触他暴怒的霉头,“我觉得很可能是人类的梦境……不论怎么讨论我的这些想法,我们的意识在现实里最主要的体现还是关乎我们产生的每一个想法,但是从古到今没有解释的一个问题是梦境从哪来的?为什么它既与现实相关又好像与我们的意识相连,但把它当真有点幼稚,把它作伪那我们怎么解释梦和现实那种关联性?以前在地球上的每个人都有那种梦境成真的感觉,就是说一个人遇到一件事,突然觉得以前经历过、梦到过,当他想回忆这个梦的细节的时候这个梦就消散了。大部分的能记住的梦都不能成真,成真的梦他都没有好好记住过……” “越说越邪乎,你是什么,巫婆吗?” “你听我说完。过去地球有一句老话叫作‘梦是反着的’,我觉得这很能说明问题,量子纠缠不就是反着的吗?你再想想,如果光是波粒二象性,我们能不能说光子很可能是介于物质和暗物质之间的一种东西?什么叫观察者效应?就是有人看它它就变了,这根本应该叫做意识效应!想到了吗?” “……你别老跟我这么说话,我只想别人动脑子而我坐享其成……不过我还是听出一点意思了,你是说就像量子测不准一样梦境也测不准,具有相同的性质,那你是说梦境也是现实和意识之间的一种东西?” “对!光是物质和暗物质之间的一种介质,它就位于这二者中间。而梦境就是现实和意识之间的介质,它就位于现实和意识之间,换句话说,它就位于我们的意识和另一头的意识互相纠缠的中间,就是说,我们脑子里的意识是现实的意识,本质上它也是一种暗物质,当它动的时候会和遥远地方的另一边的暗物质纠缠,这二者的纠缠一定和现实的产生相关……” “你简直是……blowmymind……我又得好好想想。”章天河和珍妮杨谈话的时候就进入了一间独立的舱室,此时他就在这个舱室里独自呆着,这一回他不像上一次一样走来走去,而是端坐在一把椅子上纹丝不动了。 所以其实是光和梦有同样的性质,都测不准,然后都属于物质向暗物质过渡的中间?这个事其实可以举例来说明,比如光进入黑洞的时候它就不能再二象性而是呈现粒子态,黑洞把光吞噬,又以别的方式放射出来。以前地球上有个神经病说黑洞会以辐射的形式向外发射质量,他是猜的,而且如果套在珍妮杨这个理论上他就完全错了(章天河不知不觉地把珍妮杨的想法承认成是一种理论了),黑洞在这里更像是物质向暗物质转化的发动机,也就是现实向意识转化的发动机。人人都说黑洞要损失质量,通过各种试验去证明这种辐射是可能的,大佬,你们可曾看见过一个损失质量的黑洞?反正火星人没看见过,黑洞是宇宙里最稳定的天体,因为在物质宇宙里什么都刚不过它,黑洞掌管一切,黑洞吸引一切,黑洞吞噬一切,万物都不能幸免。但是如果是暗物质呢? 火星人为什么不去好好研究一下暗物质,把它找出来,看看暗物质对他们有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呢?其实也简单,暗物质如果可测,除非把人量子化,也就是把人意识化,或者测不准化,活在物质世界的人是找不到它的,人类前仆后继找了几百年,建什么深入地下几千米的试验室,说暗物质不小心会漏到那里——大哥,挖开你的脑子就有,你倒是挖呀! “理论上的东西不是我作为一个船长应该关注的,那是你们科学家的事。好,比如说我现在相信了你的理论,对,是这么回事,那么,你的意思不还是有人用意识武器把我们的船员打入了梦境吗?”章天河烧了半天脑觉得这种鬼东西没法突破,干脆地回到现实里,他蹭地站起来对珍妮杨说道。 “我不那么认为……暗物质,或者说意识,一定是没法掌控的,注意,有23%的暗物质暴露在宇宙之外,你敢想像如果我说的是真实的话我们人类这点意识有多么微不足道吗?不论是什么生物,如果与一颗星球的意识相比也是渺若尘埃的,这么小的东西怎么把控?” “不对吧……我听说过去地球有人搞传销,有人给人讲成功学,有人说朝九晚十是福报,有专门的公司搞培训给人洗脑,这不就是意识把控吗?” “你错啦,那更应该叫意识阉割,把关键部位的反应能力切掉,剩下的不就是一个软绵绵的人……如果要我说的话,我们的船员更像是受到了意识干扰,就好像本来他的意识是跟不知道哪里的意识互相纠缠,现在被人为地干扰了这种纠缠,于是他们的意识就发生了收缩,缩回大脑里去了。你明白吗?这不像是意识被人打了一拳或者撞了一下,更像是意识皮筋与某处相连被人干扰弹回了自己大脑,这两者本质上就大不相同……” “你把话说完!” “我敢打赌,如果在火星那样的环境里绝不会出这种事!换句话说,他们的意识来到地球以后是和地球连接到一起的,而且十分紧绷,所以被人干扰会出现这么大的反弹!” 第三十章 湮没 “我得好好想想你说的话。”章天河这么对珍妮杨说道,“把这几个人看好了,如果是你说的那个样子,任何的意识波动都会把他们的意识拖到别的地方去,现在够惨了,可别再让这几个人情况再发生恶化……另外,你趁机看看有没有验证你理论的机会。now,fuckoff!” 他这么说了,就掐断了通讯器,临走的时候恶狠狠地瞪了珍妮杨一眼,仿佛是深恨她给他灌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理论似的。 怎么说呢……章天河犹如醍醐灌顶,以前他自己想不通的一些东西现在好像有了一个整体的脉络,他知道他的有些想法应该、或者说最终会去哪里实践,他总有一天要把他脑子里的东西都一样一样在实现里验证,但唯其如此才让他觉得恼火——我们,人类,不应该知道一些太终极的法则,未来是因为变幻莫测人生才显得多姿多彩,而不是因为循规蹈矩,而不是每个人都有同样的世界观,都一个样子去看待而且面对它。 发明理论的人最讨厌的地方不在于其它,而在于他把人类的意识都像赶猪赶羊赶畜生一样往一个地方驱赶,人类之中最大的害虫莫过于此——而且他还要想方设法地做出各种证明说他的理论正确,你往别的地方想就是超纲,就是反思潮,就会为别的人类所不容。现在章天河恨不得揪住爱因斯坦的衣领猛踢他的gao丸——你不是向来正确吗,你来给老子说说引力是什么性质的一种力,老子的船员是受到了哪种性质的攻击,应该怎么把火星科技升级以避免此类伤害,说不清楚不准走,用高压电电他皱巴巴的…… 地球上有无数人步他后尘,从他的角度用他的方法推动人类科学,什么大爆炸,什么统一场,什么弦理论,什么多元宇宙,都是狗屎一堆,你在别人理论绝对正确的前提下推导自己的理论,就像在大粪的基地上盖房子,前途是一点都没有的,你建的房子很快就会倒塌,而且住进去时不时就像屋里死了什么东西似的恶臭阵阵。很多时候不用太聪明的大脑就能发现的问题就被这种狗屎东西搅浑了,人还需要用别人的理论武装自己吗?所有的理论都是一种解释这个世界的方式,到头来还是一种工具,人从自己的体会里就感觉不到真理吗?不听别人的,就从日常的每一天每一个动作开始慢慢体会世界的规律,这不比听别人胡扯来得更真实吗?相对论解释的不过是现像,换句话说,那是为现实服务的,告诉人类为什么发生了类似的事件。那么问题来了,光经过大质量恒星的时候拐了个弯,据说是引力扭转了空间让光拐弯,那他妈什么是引力?就是一个东西大到一定程度以后才有的一种力量,小的时候它就不配有吗?来,话筒递给爱因斯坦,怼到这个逼嘴上让他说,为什么小的东西就没有,长大才有引力,难道就像人一样,人出生的时候没有多少物质和意识,非得长大以后才有吗?你说微观上的引力看不到,那么,作为一个人类这样大的生物体,吸引一个电子问题不大吧,为什么从没有观测到过这种现像?来,给这个逼让他说! 他说不清楚的……知道为什么吗?人总是看到一个现象以后想方设法往上面加理由,换句话说,人类的一切理论都是从现实出发去推导——火星人就是这样,跟现实不搭边的东西他们碰都不碰,而现实在宇宙里占多少?4%!看看吧,如今被一条章鱼电倒,连个合理的理由都找不出来。 人的意识是有余波的,章天河虽然和珍妮杨分开了,但是不耽误他还在想这方面的问题。这时候下面的人已经快把那章鱼处理完了,它的心脏被打穿了两个,大脑情况要好一些,除了主脑别的腕脑都大部分还完整,乔治很快地把它们掏出来放在专门用来保存生物体的大箱子里,那箱子大概一米见方,里面盛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液体。 “脑子和心分开放!”章天河这么说了一句,乔治就不满意地又把这二者分别放在两个箱子里。 “我说,船长,这没什么用,这些东西也就安在章鱼身上有用,给我们是什么都测不出来……”乔治说道。 “检测一下,没什么问题把肉切割一下带回繁星号,别浪费。其它的回去再说。”章天河很快地说了一句,他不再去看他们作业,下了命令自己先返航,用了十几分钟就飞回了繁星号,他一下艇就呼叫了周立民,让他来一趟船长室。 起码我们的武器还是没什么问题,想生吃火星人好像也没那么容易。章天河在等周立民的时候默默地想道。与此同时乔治他们一伙人已经在切割章鱼往船上搬了。 “你是最牛的物理学家对吗?”周立民进来以后章天河劈头就问了这么一句。 “呃……这个不敢当,不过我在火星还是……” “好了!我现在给你个任务,怎么能让繁星号或者是登陆艇或者是我们每一个人身上都带着磁场呢?就是……怎么说呢,比如说繁星号上吧,它的磁场一定要够强,起码得强到和能地球掰手腕这样的程度……” “你有病吧?你是不是针对我?那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走了……”周立民一听就要往外走。 “周师傅!周教授!莫动!”章天河赶上去一把拽住他,从墙体里叫来一把椅子把周立民按在椅子上,“我们遇袭你是知道的,繁星号上的所有武器和装甲的原理你都比我懂,现在我们的登陆艇被人击穿了,我怀疑敌人的武器恐怕和磁场相关,所以我想试试……你们这些物理学家一天就够蛋儿的,以为你们做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结果,一条章鱼就击穿了……神马玩应!” “……我听说了,可是我还不敢信……”周立民表情严肃地说。 “周老师!你他妈的没出息……我们打个比方,我是说比方,说繁星号上所有的武器和装甲都是你设计的,那你就属于那种千古罪人,你这些玩应属于想当然,纸糊的,别人一口唾沫就啐碎了……我看咱们繁星号也不用去外太阳系了,干脆地回火星养老,就地解散,天天祈祷别人不来收拾我们得了,这刚出门就……啧啧,就像娇生惯养的狗儿子,自己以为自己了不起,是什么狠角色,一出门别人一嘴巴就打哭了,脆下给人嗑头叫爸爸……” “你用不着这么跟我说话,不用激我,我能理解你的意思。”周立民白了章天河一眼说道,“你现在觉得我们船员的受伤是因为外部有类似磁力一样的东西攻击了我们,建立一个磁场就能防御这种打击,我觉得不太可能。如果说现在在繁星号周围有什么强力的磁场那应该就在繁星号发动机里,它的内部磁力比地球大几万亿倍,可是……” “问题不在这里,它再强它的磁力也是向内的不是吗?如果把它的磁力改个方向……” “那我们谁也别想活了,没人能在那么强的磁场里存活……” “死了倒是一劳永逸,可惜你我都没有那么好的命。”章天河说了这么一句,抬着眼发了一下呆,然后他马上又回到话题上来,“我就奇怪了,如果我们的猪鼻子连高能粒子都能抵御,难不成还抵御不了一个电磁波吗?电磁波比高能粒子还凶猛?” “我觉得这个问题更应该放在一个尺度里看,因为电磁波说起来是一种波,其实它具有波粒二象性……” “fuck!秋豆麻袋!我脑壳都要炸了……这一天天,听你们几个科学家讲课就能把人听疯……又是二象性!” “这个我也没办法,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这样的,所以老早就有人说我们的世界真实与否其实取决于概率,人类得合理地看待这个事情,所有的粒子或者波都可以描述成一种概率,在物理学界我们叫它概率波……” “得得得,你别说了,什么东西都是谈到深处必有鬼,我不信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我只信拳头打人会疼,粒子炮射什么都得对穿,你跟我说这些没什么卵用。我只想问你,在你的概念里我们的船员是如何被击中的?作用机理是什么?有没有办法防护?” “刚出事的时间我就在想了,以前在火星我们做过智慧实验……”周立民说着痛苦地撇了撇嘴,但是他还是说了下去,“也就是说意识实验,在实验里对面的意识表现出一种塌缩性,或者用你能听得懂的话来讲,一种吞噬性。如果按这个实验证明的东西来看,人的意识是和我们探测不到的另一些东西相关的,如果在我们这个世界创造一个意识,那么马上会得到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意识的反馈,因为我们相当于从另一个世界里偷了东西。依我看,船员们的受伤更像是一种意识湮没,就是说有人动了另一头的东西,这一边他们就昏迷了……” “放屁!如果是湮没他们就该死掉才对,没意识不就是死了吗?可是他们只是昏迷……” “不完全对,大到黑洞,小到量子,湮没都有一个过程。比方说我们船员的意识和另一头的意识就是两个量子或者黑洞,那么它们现在还在一个互相较量的过程中,最终强力的那个要吞噬较弱的那个,这中间有一个类似跳舞的过程,两个意识互相吸引、旋转,合在一起就会产生一个新的更大的黑洞,迸发出来的的能量就是引力波,而中间我们的船员表现出来的特征就是昏迷……” “脑壳痛……求你了,别往下说了,听不懂。现在我只问你,有什么解决的方法吗?” “倒也不是没有……不过我们没法干,干不出来!” 第三十一章 地球小姐姐 “呶,吃吧,娄子呢已经闯下了,哭是没有用的,咱们还是先吃饱,你们现在挨我的骂,一会儿我去找议会那帮人挨人家的骂,冤冤相凑何时了呀!”晚餐时间时章天河把乔治、周立民和珍妮杨都叫来船长室,一边让着催他们吃烤章鱼串一边往自己嘴里塞一边说道。 三个搞科学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都没有动手。 “你怎么还能吃得下去?”珍妮杨皱着眉头问道。“而且还是这东西……” “好东西!大姐,这玩意你买都买不到,在火星他们几百年没吃到这东西了……说起来,那个大章鱼吃完了吗?没吃完给火星送回去点,他们吃得好说不定就不追究我的责任了……” “其实没多大,繁星号这么多人,顶饱吃都不够分给大家的!”乔治说道。 “不要紧,这种东西就像蟑螂,看见一只就有一窝,我叫你们来就是商量一个妥善的办法去把这东西的老窝端了,到时候要多少有多少……别愣着了,吃啊!贼香!” 舒尔密和史克宁也在桌上,舒尔密抓起一串端详了半天,终于塞在了嘴里咯吱咯吱咬起来,章天河望着他发出一种赞赏的微笑。他又看向史克宁,这家伙忧心忡忡的,他没说话,也抓起一串开始吃,不过他可没章天河和舒尔密吃得那么香甜。 “吃吧吃吧,肚子里有东西脑子就容易好使,别端着了……”章天河又催那三个科学家。乔治是第一个动口的,他拿起一串看了半天,章鱼肉现在都切成两厘米见方的小块串在铁钎上,烤得外焦里嫩,是他亲自检疫的他当然没什么心理上的负担,于是他尝试性地咬了一口,发现味道还真不错,于是大口大口吃起来。另外两人终于也慢慢地开始动嘴,一时间桌上的几个人都没有说话,大家专心致至地吃东西,个个都又文雅又庄重,除了章天河叭叽嘴以外别人都吃得很小声。 章天河吃得最快,他三下五除二把他面前的一盘章鱼肉都吃完了,打了个饱嗝,喝了一点茶水就站起来走动,面孔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谁也不知道他在琢磨什么。 “船长,章鱼其实是独居性动物,它们还真不是发现一个就有一窝……”乔治吃得很香,这时有话没话地找着和章天河聊天道。 “以前我们还觉得它们死光了呢,只要还没死光总有办法找到它们的……脑子和心脏呢?解剖了吗?” “没来得及,弄完就直接上这儿来了。” “它们还会放电吗?” “已经接到我们的生物培养仪器上了,还在放电,章鱼这种东西很顽强,没那么容易死透。一会儿吃完了我去切开它的脑子,看看神经网是怎么回事……” “听你意思人很容易死透吗?” “这有个对比项,如果跟章鱼比人的身体死后他的神经向外放电的机能就维持不了多久。” “我听说过去有个法国人为了证明他死后还有意识,跟刽子手商量好了,如果他死后还有意识他就眨眼,据说这个人脑袋被砍下来以后眨了十几次眼睛……” “这是真事……其实如果有合适的仪器,我们可以把人头接到机器上,供着它的营养,它蛮可以一直活下去……” “扯淡……我不信一个人的脑瓜子就那么傻,身子都没了剩他一脑壳活下去有什么意思,骗一颗人头可没那么容易,在我感觉里骗一个带身子的人头还更轻巧一些……” “这就是一个神经上的问题,我相信没有一颗人头是在身体死后还能自顾活下去的,对一个人来讲,他活下去除了身体、脑子他还需要一颗心脏,倒不是说我们没法接替心脏的工作给大脑供血供氧,而是心脏这个器官会产生意识以外的感受上的东西,没有这一样一个人也是活不下去的……” “乔治师傅,你扯远了……据我所知在地球时代有无数人他连身体和脑子都供养不灵,比如火星上现存的名画《伏尔加河上的纤夫》,纤夫们天天像牲口一样干活,他们的心灵早就麻木了还谈什么感受上的东西,这种人不也能活完一世吗?” “放你的心吧!每个人都有感受上的接受力,没有这一样人是活不下去的。人之所以是万物之灵可不是说他们身体或者脑子好用,而是说在感受力上没有任何一种已知生物可以和他们相提并论……” “真的吗?我不信!我们来换个角度。一条狗,它的感受力跟人比起来是更强还是更弱?” “当然还是人类要更强!” “这句话从人嘴里说出来没什么意义,得让一个观察者来评判。地震要发生的时候狗总比人先感觉到,我觉得从这个意义上说狗的感受力就比人强得多,不过,我们就当你说的是对的。那一条章鱼呢?它的感受力和人比起来怎么样?” “这个就很难对比了,章鱼的感受方式和我们人类不具有可比性……” “是吗?那地球呢?地球和人类能比吗?地球有没有感受力?” “呃……”话谈到这里众人已经都停止了吃东西在专心听他俩聊天了,你能看出乔治根本没想到会有这种问题出现,他哑然了一小会儿,抬眼看了看众人,又低下头轻声地说了起来:“据我们科学观察是没有的……起码是没有确凿的证据……” “我们人类没有什么共情力,咱们换一个思维方式,我们把所有东西都拟人化一下。比如这个茶杯,”章天河拿起手上的一个茶杯向乔治晃了晃,“我们先假设它有感受力,那么它的感受力和人相比如何,是强还是弱?你肯定会说它更弱,好吧,就当你的对的。以这个角度看,地球的感受力,就假设她有,她的感受力是更强还是更弱?” “那得看跟什么对比,如果跟单独一个人比的话当然地球更强……” “你意思是我们全部人类的感受力加起来就能比地球强是吗?嗯……”章天河捻起了下巴,“感受这种东西太主观,谈的时候总是容易劈叉,谈点简单的吧,地球有没有脑子?就是说,她有没有思考的能力?有没有像我们人类一样的聪明劲?” “没有确切的证据能表明……”乔治越说越胆怯了,他连一个完整的句子都不想说完,怕挨骂。 “别怕呀!饭后聊天而已。来,拟人一下,太阳现在的岁数大概是五十亿年,它相当于是个中年男人,但这是地球人这么想的,说太阳再过这么久它可能要氦闪,然后就变成一颗白矮星,相当于变成了一个老头。其实我觉得恒星的一生里白矮星不过是一个阶段,而且它们变成白矮星以后反而更稳定了,它能活得更久……对不起我扯远了,我们在探讨地球。她有没有感受力我们没证据只能猜测,但她有没有脑子这个事还是比较容易能想出来的吧……就把她拟人化,如果她是一个姑娘,在宇宙里行走江湖,她面对的最大的危险其实有两个,一个是太阳,太阳这位父亲脾气比较凶猛——他不凶他就混不下去——他老往外发射高能粒子,地球妹子就给自己弄了一层大气,又给自己码了一个磁场,省得被太阳爸爸毒打。另一个危险来自木星,木星是太阳系里一霸,年轻的时候也是个不良少年,它最开始形成的时候是一直往近太阳轨道走的,那个时代木星大佬摧毁了无数可能形成行星的原始行星核,据说水星就是被这个大哥一路从火星轨道那么远的地方撵进现在的轨道的——没办法,不跑得死呀……所有太阳系里行星级的、大型的、剧烈的构造活动都是那个时代的年轻木星搞的,比如地球当初和一个火星大小的原始核碰撞,比如小行星代那些碎片,比如现在的内太阳系的构成。后来,木星看见太阳系这情况有点惨,再加上当时土星二哥也形成了,说大佬快算了,给里面那些小家伙一个机会它不香吗,搞不好将来还有福报呢,就拉着木星大哥往外走,留出现在的内太阳系给里面的小姐姐们发育的机会……哦,对了,我觉得比起外太阳系的所有大哥来内太阳系这些行星都是小姐姐……地球妹子在拼命保护自己不受来自江湖的乱七八糟的打击,木星大佬在外面也在保护她,这大哥后来变稳了,小行星带所有的碎片都是跟着木星大哥混,木星拉着它们不让它们乱跑,地球小姐姐才能玩玩自己的东西。从这个意义上说,太阳才是整个太阳系里最牛嗨的爸爸,这个爸爸罩着太阳系里所有的行星,他行走江湖也有保护措施,除了他的磁场、大气、高能粒子还加了一个皮壳,也就是奥尔物星云,你觉得奥尔特星云像什么?像不像一个混江湖的先给自己弄个铠甲,挨打的时候不那么疼。地球也有相同的东西,那就是月球小妹妹,这个双胞胎一样的妹子挡在自己身前,就是为了让地球猥琐发育不要浪,稳住我们能赢。而且月球这个角色扮演得相当好,你看见月亮上所有的坑了吗?替地球挨了不少毒打,这是一母同胞的两个小姐妹,一个放弃了做行星的机会去保护另一个,两姐妹手拉手闯荡江湖,本来是开心快乐爽,结果吧有一个有点玩脱,因为这个时候地球上的人类出现了……” “你在说什么呀……”乔治直接听懵逼了。 “其实没那么复杂,不需要感受力,这个我们再探讨。你只要把意识加在地球身上就能解开特别多的未解之谜——注意,我不是从现象上面加意识,认为除了这个就没法解释那些问题了,而是意识本身客观存在,我只是换个角度述说这些现象而已。” 第三十二章 意识波 “你说的这一套东西一点可证的方法都没有,也就是说,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章天河发表完他的演说以后大家半天鸦雀无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立民才一边思索一边开了口,“不论是在实验物理还是理论物理上,这种东西都禁不住推敲,不过还是地球时代那一套万物有灵的老东西,早该淘汰了……” “我不是说它就可以证明,也不是说它一定就对,爱因老斯坦还一度扬言上帝不会掷骰子呢,结果被无情打脸。我不是要你去相信这一套东西,你怎么看待这个世界关我屁事,而是我发现如果我们站在这个立场上,我就能统一你和珍妮杨跟我说的那些东西,关于湮没,关于意识弹弓,我们得有一个立足点才能做我下一步要做的事情——哼,你猜对了,我要再回地球,把那些章鱼全部找出来,扒它们的皮,吃他们的……其实不一定非是尸体不可,活捉是最理想的,我们得好好研究一下这帮家伙是怎么搞得无形无影的,它们又是怎么向我们人类放电的。呶,从我来讲我不是理论高手,我是从朴实无华的军人角度看待这件事情——不论是弹弓还是湮没,不论它们是怀着什么样的目的,这些章鱼攻击我们使用的力量可以称作——以前没发现过,所以我临时想了个名字——‘意识波’,这种东西作用于我们人类的大脑,而且它的机制不在现实物质的物理里面,它能这样击打我们,一个是因为我们处在地球小姐姐的……不论什么场,磁场也罢,电场也罢,意识场也罢,总之和我们处的环境有关。另一个,它们打人就百发百中,而且打中人以后都是陷入昏迷,或者用老乔治的话说,处在大脑异常放电的情形下?老子不信!就是我们火星人的粒子炮也没有这么稳准狠,打章鱼还得好多炮……”他这么说的时候舒尔密尴尬地挠了挠光头,“它们就能百发百中而且作用力就那么和诣,一炮打到昏迷从来不打死人的吗?这是一体两面,我们得站在这个立场上来想反击的事情——所以你不要管我说的是真的假的,前人没有这样的经历,我们只能从现有的理论上建立一个最可能的出发点,才能吃到上好的章鱼肉!” “哼!火星议会不会让你拿繁星号去冒险的!”周立民开口道。 “这就不是您操心的事了吧?你还是想想我们怎么能在人或者登陆艇外面建一个磁场吧!现在杀人的刀我们和章鱼都有,这就看谁的盾更结实了,如果我要去跟人找茬械斗,我最好还是带个盾,不然不就成了纯拼命了吗?我可不跟人拼命,我就想只占便宜不吃亏!” 一时间屋里的三个科学家又陷入了沉默,大家都在动脑子,章天河一边捻下巴一边目光阴沉地瞅着他们,就像监考老师看那种做不出很简单的试题的白痴学生一样,恨不得给他两嘴巴——学成这样你还是回家种地放羊吧,念什么书!浪费你爹妈的钱! “船长……有没有这种可能……如果一个人的意识够强劲,章鱼的波就打不动……”科学家们没吭气,舒尔密倒是开口了。 “理论上倒是有,可是我们没法去实验呀!万一再打出一个白痴,我就得下岗了!” “我可以去试试……”舒尔密毫不犹豫地说。 “你试个屁你试!总司令被打成白痴?闹笑话吗不是……其实吧,这个事,我可以去试试,老子纵横火星水星之间十几年,就没受过这种窝囊气,一向欺男霸女,我的意识应该够强力。要这么说的话,意识的强劲与否我们没法鉴别吧?有吗?”他最后的一问是向着乔治问的。 “理论上讲,一个人的脑电波越强劲他的意识就越活跃……”乔治答道。 “放你的臭狗屁!你是傻子吗?”章天河还是突破了人种间那点不好意思开骂了,“那在医疗室那几个受伤的人脑电波不比你我强?现在他们还在哗哗地向外放电哪!你能说这就是他们意识强劲吗?他们颅压再高脑血管就崩开了,还强劲,我看你就是死脑筋……” “你嘴上积点德吧……伤员还不够可怜的吗?”珍妮杨这时开口劝了一句。 “咦?我踩着你尾(这个字在这里读yi,以)巴了?谁裤裆破了把你这个……” “船长!”史克宁这时拉长声音喊了一句,把章天河没说完的难听话掐断了,“您别发火!我倒有一个不成熟的看法……” 章天河和史克宁的战友情还是挺管用的,章天河这么暴躁,主要是因为他一会儿就得跟火星议会,也就是卡蛋仙谈话,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跟章天河没完,谁跟她谈话谁倒八辈子血霉。这个时候再想不出什么可行的解决问题的方案,那简直就是活遭罪,想想都头皮发麻。 “你说!”章天河长长吁了一口气道。 “我们可以遥控一个无人的登陆艇下去再吸引它们出来,然后……” “倒不是不能试,但是讲真,我觉得没什么卵用而且显得我们智商很低,你懂我意思吗?那条章鱼攻击的不是登陆艇,而是里面的人,它的意识波就是只针对人脑的,这说明它一定能探测到人脑,而不是……哎哟我去!有了!你看这个事是不是这样,对章鱼来讲他只探测人脑,就像对我们来讲只探测光电一样,从这个意义上说搞不好它们就看不见无人的登陆艇!稳了老铁!火星人扳回一局!” “没那么简单!”乔治这时候开了口,“章鱼的视力很好,起码也比人类强得多,而且它还有听觉、嗅觉、复杂的神经网络,闹不好它还有生物电探测系统……” “哦……”章天河气馁地萎缩了一下。 “……但是从这个角度想是没问题的!”乔治马上又接口道,“其实我们只要做个实验就能知道它是只能探测人脑还是也能探测到周围的一切,可惜我们抓到那个是死的,不然……” “不论它的探测能力是哪种,一定有一个距离限制,我们去伏击它不就没有被发现吗?当时我们位于饵艇的一千米以外,它的探测能力不会超过这个距离!”舒尔密道。 “好了,现在我大概有个概念了,听任务吧。乔治大哥,你去把章鱼的脑子和心想办法连起来,看看它还有没有反应,我的意思是,如果让它的脑子认为它还活着,说不定它还会向外放电,我想从这里知道的是它的隐形机制。周老师,你看看怎么能设计一个小型的磁场,能做多强做多强,既然我们还要下去,那这个东西就必须得有,不论是能保护一个人还是能保护一艘艇,开水滚衣裳总比没有强,而且得赶快做,不行你就加个班,回头多分你二斤章鱼肉。珍妮杨你别走,我跟你还有话说,你俩先去忙吧,能快就快,我坐等你们成功的消息。” 两位科学家肩并肩出去了。 “至于你俩,一会儿去商量一个作战方案出来,根据我们现有的条件尽量地、尽你们能想到的所有方法、尽我们繁星号上能提供的一切物资保护作战人员,但同时我们得找出这种章鱼还有多少,它们怎么在地球上活下去的,对我们来讲有多大威胁,如果有必要咱们就把它们都找出来消灭掉,不管要费多大功夫!哼!我有个感觉,这是我们火星倒霉第一弹,苦日子还在后面。行了,散了吧。” 人们都出去了,就剩章天河和珍妮杨留在船长室,他把她直勾勾地盯着看了半天,缓缓地开了口:“对不住了miss杨,刚才情绪失控,说了点不好听的话,我向你道歉!” “……喂!你这是怎么了,你对我说的不好听的话那么多,怎么今天向我道歉?” “这个事吧,很可能是地球的意识波连接了我,让我有了点别的想法。”章天河脸上带着一种调侃的神气说道,“来,握手言和吧,我还有事要跟你谈,带着情绪可不好。” 珍妮杨疑惑地伸手过来跟章天河握了握,莫名其妙觉得自己脸红了。 “上次跟你谈话的中间我说过,如果把一个人看作一个宇宙,如果肉体就是物质,意识就是暗物质,那我觉得只有灵魂上精神上的东西才能比这两样都强力,所以我说灵魂上的东西是暗能量,所有的感受都属于它的范畴。坦白讲,这想法虽然在我的脑子里蹦出来,但是我一概不相信,因为我们人类连物质和意识之间的这个业障都跨不过去,想那些东西纯属给我们的现实生活加上羁绊——我不是说羁绊不好,但我现在是船长,我就得做船长的事,不能让形而上的东西浪费太多的精力。但是你可以,你去研究一下这个命题,注意,你可以从火星人类学出发,你看一下微乎其微的磁场二百年来对火星人是怎么作用的,从他们身上找意识和灵魂的变化。然后,我想,这三者一定是有序循环的,就是说有规律可以找寻。比如说,我们还是从人体上来找规律,一个小孩出生的时候是如何构造的?长大以后构造发生了什么变化?在他死去的时候他的构造是消散了还是有别的转化方式?个人认为这对我们全部火星人都是一个很重要的议题,如果我们把这些东西理论化了,我们就不用……”他说到这里出了会儿神,然后才继续说下去,“反正你去想吧,我觉得你的脑子一定能把它想通。好了,你也出去吧,我要开会了。” 珍妮杨显出一副沉思的神色出去了。章天河刚才说的那半句话,是因为周立民向他讲述了人工智能大爆炸的故事,他们是用超强的伽马射线才把我们和另一个世界的连结打断的,这无疑说明智慧这种东西绝对不是偶然,但它不一定是好意就是了。 他调整了一下思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有时候人能想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也是一件幸福的事,但大家都在现实里沉沦,因为无数卡蛋仙这样的人会把你拖回现实,处理现实问题就够让人精疲力尽的了。在这种时候他其实挺羡慕珍妮杨,傻白甜,虽然有一些伤心的故事但也没影响她的纯粹,能专注地投入到一门学问里去——他自己是这辈子都办不到了。 他向火星发出了讯号。 第三十三章 卡珊德拉参上 繁星号发信号到火星是要一阵子才能有反应的,章天河打发了所有人就坐下来,把通讯器拿下来开成外放,全息图样投至他的房间正中的地上,自己把一把椅子放成那种躺椅的样子,舒舒服服叫了一杯热茶半躺在这椅子上,准备大战卡蛋仙。 他对火星议会的感情,有点像……怎么讲呢,在他的角度来看有点像古代汉宣帝和霍光那一窝人的关系,没成气候的时候一直管人叫爸爸,什么都听你的,而且确实是你造就了我,但一等自己成了气候就暴露出桀骜不驯的那一面来,简直要平地起飞——打这种比方当然要把自己往好的地方说,把霍光那一窝人往坏的地方讲,不过在他心里他自己还不像汉宣帝那么厉害,火星议会也不像霍光那些后代一样尿性,不然他们也不会被刘询连根拔掉了,霍去病和霍光积了两代人的德,被这些人没几天就祸祸光了,全族人死得一个都没剩下。 那么就有人说了,都怪霍光,他太贪恋权力,把持了一辈子朝政,给他家人埋下了雷。这当然有一定的道理,但是西汉皇帝里汉宣帝可不算最狠的,只要不没命地造不至于族灭人亡,某种力量在推动他们作死——中国人曾经挖出一个古墓,墓里埋的是被霍光废掉的海昏侯刘贺,在争皇帝这种你死我活的斗争中汉宣帝能让他自然死亡就是一件超级仁慈的事了,宣帝的狠可没跟了景帝武帝,而且霍光的后代一度有机会留一半个活口来着,活生生地把自己作灭门了。 那么对章天河来说,如果他是汉宣帝,他现在处于人生的哪个阶段呢?大约就是刚当了几天皇帝忍不住想装装叉那个阶段,怕霍光还是要怕的,人家就是厉害,但是嘴上不能怂,有机会就嚷嚷几句有的没的给他点眼药,让他不舒服——自己都知道不应该内斗,但是我都一路拱到这个位置了你还不让我装一下吗?那我这皇帝可就白当了…… 关于通讯的间隔为了剧情发展还是一概要忽略不计的。 卡蛋仙,关于她的故事流传于内太阳系,人们都怕她怕得要死,又管她叫铁娘子,除了因为她特别难缠以外还因为这家伙对水星矿业公司的那种强硬态度,一句话来讲就是正面刚不要怂,她还没上位的时候在火星的一个杂牌部门做公共管理工作,具体来说主管的就是那种实体感应技术,坊间叫它“爽死你”,学名叫真实体感仪,就是你想到一个东西它就能模拟你想象中这个东西可以带给你身体上的感觉,这玩意原本是民间一个科学家没事干搞出来给自己娶个想像中的老婆过生活用的,后来越研究越精采。这么讲吧,有这么个东西你坐在家里哪儿都不用去就可以模拟大部分已知的人体感受,上到和知名火星美女共进晚餐那种愉快,下到在冥王星上暴露一分钟那种痛苦,你用这个机器就能全部感受到。起初政府允许它在民间流传,大家总得搞点娱乐的东西,但是很快这门科技就走向了不可控的危险边缘,一度有人叫它火星毒品——你在机器里和美女玩一玩就得了,结果火星人都用来模拟战争,比如热核战争,比如火星战争,比如水星航线的冲突,好像在战争里死掉比跟姑娘在一起还刺激似的,人最想体验的反而是死亡——所以政府就把它回收了,现在要爽一下只能有限度有监控而且得付出一定的代价才行——这东西也需要控制。 卡蛋仙从这样一个吃香的部门里起步,然后转行做了外交,其实就是处理水星人的闹腾,她对这个事只有一个字——干!她的原则就是打完再说,讲道理我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给你无限申辩的权利,但是你不能不听话跑来动手。所以有几年她跟章天河特别热络,因为这俩人对水星的态度有特别相近的地方,一度他们还传过花边新闻——其实对章天河来说这是委屈他了,用俗话讲,他小伙当年长得也是比较帅呆了,不会和一个大他十几岁的欧巴桑有什么感情上的纠缠,至于其他的纠缠……章天河就笑而不语,留给众人一个想象的空间。不过自从卡仙蛋结婚以后他们的来往就仅限于工作上了,而且后来卡蛋仙进入了议会,章天河跑去搞繁星计划,这时谁也不会再传他们的绯闻了——两个人对骂是经常的事,卡仙蛋代表上议院,章天河老是在众议院,那些年他练了一门独家功夫叫做“枣核钉”,就是离着十米远就能把一口痰从众议院的位置向斜上射到上议院那些人的衣领子上,卡蛋仙每次开会时发现有他就拿一把伞备着,防的就是这一手。他们针锋相对不止是一天两天,对骂时喷的唾沫星子收集起来都够一个蔬菜大棚用一年,谁还会觉得这两人之间有什么瓜葛。 人们对这方面总是在乱猜,不需要你有那回事,像就行。 卡蛋仙接通信号的时候章天河正在啜茶,他故意就当看不见她,一边慢慢地吹茶叶一边不停翻白眼,就像屋里的空气突然开始辣眼睛似的。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这个时间点火星上还是白天,好几个议会的议员都在,尼克马也在,他们一个个投影到他屋里来,有的在翻资料,有的伸长了脖子看看章天河在哪里,尼克马瞟了章天河一眼没说话,卡蛋仙则用一种深沉的眼光看着他,好像要看看他身上哪个地方软和要下手打他似的——眼镜这种东西火星人早就淘汰了,这个老阿姨还戴着一副,不愿去做一个小小的视网膜修复手术。对外她说是不愿意动父母留给她的东西,其实是她的眼风太厉害,看上去跟……古书上形容秦始皇是长目豺声,这个卡仙蛋就是这个样子,眼睛细长像狐狸一样,发出来的声音又像得了气管炎沙哑低沉,她越老男性特征越明显,开始长胡子,身上的肉开始往火心引力靠拢,但是她没命地健身,把这些肉都练成肌肉,看上去就越来越横,像个板凳。 要不是章天河是个当兵的,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她,当时谁打谁嘴巴可就是两说了。 火星议会有点像过去的某些小国家或者叫嚣搞独立的某岛上的议会,大概就因为自己住的地方小,所以胸怀就一定大不到哪里去,就是说没什么气魄,本来大家好好地在谈事情,谈着谈着就对骂起来了,骂着骂着就上手开始撕巴。议会里的人控制不住自己地要闹笑话,群众们也对这些人的打打闹闹看得津津有味,什么吐唾沫扔鞋子撕衣服打嘴巴都是火星议会的保留节目,但也不能天天这样,人们会丧失新鲜感,就隔一段日子这么闹一次让火星群众开心开心就得了。以前这种事还比较少,半年一次,后来慢慢就成了一季度一次,然后一个月一次像女人的例假一样,到了日子没发生心里就闹腾得慌——火星女人的例假越来越不准,火星议会的打架倒是越来越准了。尼克马有一次说起来有这么个评语:“再这样下去,我们不用叫火星议会,叫火星演武场吧,上班先打一架再谈事情还比谈着谈着开始打更有效率。” 注意,这不是说火星人变笨了,不知道这么干有伤大雅而且效率全无,是他们控制不住自己,当时那阵子疯发过去后面自己想起来都会脸红,但是第二天上班因为什么问题跟人吵起来,就由不住又爬上去要跟人撕巴,简直是死循环。 章天河做这类事的时候其实是有平常心的,他常年不在火星,回来一次就相当于在休假,然后每天晚上去夜总会追各种姑娘,白天醉醺醺地去议会跟他们开会,对他来说议会不像是一种工作,更像是宿醉和追女人之余的消遣,所以他大部分时候是跟在后面起哄。人家一说对他就跟着喊说得好,人家说不对他就喊滚下去,喊完了就跌回椅子里发呆。直到轮到他上台辩论繁星计划了,才往眼睛里滴点眼药水泪汪汪地上去,把要说的话说完,看看谁赞成谁反对,然后就开始对骂,终于渐渐地发展到对打——章天河是撕巴大王,谁也打不过他,所以每次他一回来开会火星人都守着全息直播等着看他跟人打架,一打起来人们就嗷嗷叫好,一不打人们就开始嘘他,连议会里的人见他今天不跟人打架都要嘘他。最后打得鼻青脸肿散了人们也觉得也怪没劲的,这是高兴了一顿啥…… 章天河是这样认识这件事情的:如果想把繁星号推上天,既不能像卡仙蛋一样正经,又不能像尼克马一样无聊,还不能向一般火星群众灌输各种思想,有个屁用,群众们比你聪明得多,想说服他们基本没戏,就便是你今天暂时地把他们忽悠了,总有一天他们要反应过来,到时候你就要倒个大霉——既然如此那就逗乐他们,他们想看一个小丑,我就做一个小丑,只要不招人讨厌就有机会——他做得对,起先几年的公投繁星计划一直是通不过的,后来大家也想明白了,人活着图个啥,不就图个乐子,咱们看这个家伙就能乐,就像让他上繁星号他就能乐似的,得有共情心,居然后面繁星计划就通过了公投。 当然故事没这么简单,但是大体上的原理就是这样的,繁星计划烧是谁的资源?还不是每一个普通大众的,相当于是辛苦表演了十几年换来一个振兴火星的机会,这也值了。但话说回来,从章天河的角度看是如此,但从卡蛋仙的角度看,他不过是个野心家,而且他也不把火星的福祉放在心上,他所作所为都不过是为了自我实现罢了,是一种完全自私的个人行为,跟高大上的东西没有关系——所以像他们俩这种对手才能叫作死敌。 第三十四章 开会 卡仙蛋就那么像疯狗一样先上来瞪了章天河五分钟,然后猛地就开始狺狺狂吠,那个样子就像退休下来的老比特犬,肌肉虬扎,但脸上的肉抖得厉害。 “损失两条登陆艇,前后搭进去十三个人!你是个蠢才吗?我们被什么攻击了?章鱼?你为什么不说是苍蝇?起码在火星上人们还见过苍蝇,你也找个像样的借口!拿着人民群众托付给你的财产去冒险,把火星政府千辛万苦才培养出来的人才送进虎口,用一些古怪的理由伪装你的个人英雄主义,你这种完全自私又自负的行为只会把火星政府和人民拖入泥潭!我不会由着你肆意妄为的,明天我就要向火星议会提交议案,重新评审你作为一个船长是不是有足够的理智和能力去主导繁星号的行为,我会把你拉下来的!如果你做不了,你当初就不应该用各种卑鄙的手段欺骗政府,蒙骗人民,事实证明你刚上任就干出了这么不负责任的行为,我们深深怀疑你不具备一个合格领导人应该有的各种潜力……” 卡仙蛋洋洋洒洒讲了一大堆,章天河躺在椅子上默默一句句都听完了,然后他压低嗓门只回了一句简短的话: “fuckyou!oldbitch!” 然后他俩就开始对骂,每当卡蛋仙祭出人民啊政府啊火星啊全人类的自由啊这类东西章天河就是这个反应,他一听就知道她就是憋着火冲他来的,根本没准备跟你谈事情,就是想骂你一顿解解气罢了,那直接对骂不好吗说那些有的没的干嘛……这种事分两种情况,章天河和卡蛋仙就是这类事情的两种对立面,章天河先看事情再看人,我是要谈事情还是就针对这个人,他先把这个问题搞清楚才会开始去执行下一个动作。卡蛋仙不一样,她是先看面对是谁,然后不论要做什么事情其实她的基本行为逻辑已经确定了,所以就是不论如何只要是章天河她都不会配合。然后,进入事件的发生过程以后章天河看结果,一心往结果上面走,过程他可以忽略。卡蛋仙又不同,她更在意每分每秒的自我感觉,其实结果怎么样她并不太在乎,就是说,做人最紧要的是开心以及让对手不开心,遭了难那也是灾难落到头上时候的事情,事先不用去想。所以章天河就发现她就是那种典型的女人,再也不能更女人了,当年合作的时候她跟他关系特别好,过后就把这些都忘了,遇到她不喜欢的事情你没有服从她她照样马上翻脸不认人,这种人你跟她谈事情就得先把她的情绪释放出来,不然大家会成天兜圈子而一无所得——所以别废话了直接开骂吧,骂完再说。 这种对骂不即时就没什么意思,对骂讲的是快速思维,灵机一动骂出惊为天人的话来,骂得对方无法还嘴大家就到此为止,这才是骂人的真谛。但因为他俩离得特别远,你骂一句还得在那儿等着对方回骂就很无聊,这就像两个结巴在那儿吵架似的,一卡一卡,结巴也难受,听他们吵架的人也难受,恨不得上去把结巴拉下来自己亲自动嘴——所以他们在吵了几个来回,浪费了三四十分钟以后尼克马看不下去把他们劝住了。 “同志们!同志们!你们到底有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在这里吵嘴?我相信章船长的报告一定不会歪曲事实,你们有想过这是什么概念吗?这是几种新的力量,或者说是几种新的文明,而且无一例外都对我们表现出敌意,大家还有心情吵嘴吗?” 反正我骂得爽就行……章天河心想,然后他住嘴了。 卡蛋仙是个五十小几岁的妇女,快退休了,这样的妇女骂起人来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住的,这叫年龄惯性,就像她的嘴和她的大脑是两回事似的,她的脑子已经下达了停止对骂的指令但嘴还在那里叭叭叭骂个不停,然后逐渐从短句变成短语,从短语变成单词,声音也从高变低,最后终于慢慢停住了,但脸上还是一阵阵地哆嗦。就像那种老破车停车似的,刹车以后还有一个漫长的停止过程,排气管还要突突往外冒黑烟,最后终于彻底停下了,车身还要抖上三抖。 一想到他老了以后也会变成这样,或者一想到这种人在火星拥有很高的权力,章天河就有一种生无可恋的感觉。你很难想像在十几年前这还是一个风韵相当好的白种女人,也很难想像火星是怎样一步步地沦落到这种地步的,就像卡蛋仙一样。她相当耐老,在快要五十岁的时候还让议会的一帮登徒子垂涎三尺,然后突然有一天哗啦一声就垮了,脸上皱得像脚底板,腰粗了一倍不止,胸前有两个东西像融化的冰激凌一样慢慢地往下出溜,而且还没有冰激凌那么美味——仿佛就在一天之间就烂掉了,人们才发现他们先前爱慕不已的女人原来是这么个腌臜模样…… 这种事情叫人悲伤,美丽放在时光里都会烂掉,那些丑的反而历久弥坚。在章天河的感觉里其实卡蛋仙就相当于火星,火星就相当于卡蛋仙,美丽呢可能是美丽过,但现在看一眼都让他浑身不自在,况且她还一心跟你作对。 “好了好了,报告一下现在的情况吧。”另一个议员开口说道。 “我报告你妈我报告!你算老几我问问你!我向你报告也可以,你配听吗?你听得懂吗?我敢说你敢听吗?你敢听,我就回火星揍你!”章天河急头白脸又抢白了这人几句,他这么凶倒不是对这个议员有意见,主要是现在的情况无法解决,他自觉说不明白,而且他其实是下了决心还要回去地球的,这样的无理要求就得用这种方式表达出来——这叫先声夺人,越凶狠的本质上越无理。他一抢白那个议员不吭声了,章天河是出了名的六亲不认,没人愿意招惹他。 “别闹了!说说情况吧!”尼克马开口道。 他一开口章天河就闭嘴了,他捻着下巴把繁星号的遭遇说了一遍。 “现在总体上我们碰到三股势力,一股是那个女人,一股是蠕虫钻机,还有一股就是那些可以把人打昏的章鱼,现在还看不出这三者之间有什么联系,照我看太阳系里不应该存在太错综复杂的势力关系,而且这三者表现出来的性质不太一样。那个女人表现出一种宗教性质,她是让我们损失最惨重的,两艘登陆艇,九个船员,呶,这可是你们一遍遍催我把这个女人赶快送回去的,要背黑锅大家一起背,别屎盆子只往我一个人脑袋上扣。那个蠕虫又不太一样,它身上带着的是电子脑,人工智能,这种东西是什么性质你们比我清楚,在它们身上倒没有什么损失,但是如果有人搞这种科技对我们来讲也不是什么好事,也有找出根源的必要。第三呢就是那些章鱼了,这一个是我觉得最恐怖的,人员损失倒还在其次,说一千道一万他们也只是昏迷,不见得就会一直这样下去。可怕的是这些章鱼身上带着的黑科技是我们闻所未闻的,对火星雷达做到完全的隐形,攻击又那么稳定有力,这两者的原理我们都不知道,这是我最担心的地方:不是担心地球上有一些这类章鱼这样的生物,对我们来讲如果只是这样我们不来地球就是了,问题的关键在于还有没有别的人类知道这种章鱼有这种能力?这两种能力,光电隐形和脑冲击,如果被别人开发利用的话那个后果就不用我说了吧,大家都得死——要知道,在太阳系里我们火星人是挺厉害的,可是厉害就招人恨,我敢打赌我们也是太阳系里敌人最多的,如果这些章鱼的这两样科技流传出去那最先倒霉的肯定就是我们!好,我报告完了,这下大家都满意了吧。” 就像每次他说完一长段话总会出现的那种沉默一样,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大家的眉头都拧在一起,看上去在苦苦思考,其实全都在心底懵逼——火星有日子没有出现这么大的动静了,和水星的小打小闹在这些东西的对比下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为什么以前我们没有发现这些怪东西,你一出去它们就冒出来了呢?”其中一个议员问道。 “喂!你可小心说话!”这一个议员是向来没什么冤仇的白人,所以章天河没有马上就喷他,“就算我不出来这三股势力不照样在角落里默默发育吗?据我推测之所以我们一出来就能发现,主要是因为先前我们对外界的观察大都是以无人探测器为主,似乎是载人和无人的飞船所看到的东西会完全不同,这个道理我在议院已经陈述过了,冥冥中有我们不了解的力量在左右这些事,这也是繁星号向外太阳系出发的主要原因呀——不亲自去,我们始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是说这些东西全都会对火星产生威胁?”卡蛋仙这时也消了气,终于问了一句正经话。“我们面临到了实质性的威胁?” “对,因为这三样新发现好像都对火星文明不太友好,而且哪一种都可能危害我们现有的世界……” “那你准备下一步采取什么行动呢?” “我要先回地球把这些章鱼弄清楚——哙!在你们说出反对意见以前先想想这个:我这可是为你们趟雷,我大可以不管不顾掉头往外太阳系飞,如果我这么干了,到时候因为这章鱼出了什么问题我觉得在座各位都要比我先死,因为那时候我在天王星海王星的轨道周围了,想弄我一下也没那么轻易。你们可不一样,拖家带口地滞留在火星,人家悄悄潜入进去,你还睡着呢就被人一波打成一个白痴,包括你们的父母娘舅儿女侄甥,全都变成植物人——其实我巴不得在座某些人出这种事故,你们知道我说的是谁。所以你们没挑错人,我还没那么下流,我来替你们打个前哨作个样,到时候你们被打的时候起码还来得及穿上纸尿裤,死得比较有尊严……我又说完了,怎么做你们定呗,我听你们的!” 第三十五章 争吵让人疲惫的表现方式 骂人归骂人,章天河在说完现在面临的问题以后其实也心情沉重,主要是觉得特别麻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只是个军人,就应该带兵打仗,用粒子炮打水星人,俘虏以后拿音波炮打,打得他们屎尿齐流,这才是他的责任。其实有关于梦想,有关于人类的一些执念,章天河对这些东西并不敏感,怎么说呢,意义不大,还是那句话,人的一生很短,操心这些事就比较麻烦,这可以做茶余饭后的消遣,做你想让繁星号升空的借口,它们不应该是一个人的人生主题——起码不应该是他的,所以他就把课题抛给珍妮杨自己溜了,就是说这类东西最好想都不要让我来想。 现在的情形好像是弄着弄着就非把个人抬到这么高的位置上——为火星、为旁人、为人类的未来操心的高度上,这种感觉让他有点不舒服,因为这种高度应该是卡蛋仙这种人上去才对、才正常,她天生就是干这个的,张嘴就是政府、议会、人民、火星、光明的未来,让她去这个高度比章天河合适,可是她没有一点指挥和作战的经验——真是二指不可兼得呀! “我觉得现在的第一要务是封锁消息,避免不必要的恐慌,你们不觉得火星这二百年来人们的神经都比较脆弱吗?我们连地球时代那点勇气都丧失掉了,直面现实的心态越来越少,得过且过的人生观倒是越来越多,在这种情形下传播这种消息我觉得是不负责任……”尼克马说道。 “哼!真正的不负责任是让人民的生命和财产涉险!保护人民是我们的责任,这是我们作为一个政府工作人员最根本的出发点,可是我们之中就有人做不到,不但自己要去涉险,还要用他应尽的责任威胁议会,难道繁星号是为了某个人的某些理念而建造的吗?它不应该是为我们每一个人服务的吗?如果把它当作和议会交涉的筹码,它就丧失了它最根本的意义……”卡蛋仙很快接着尼克马的话说了下去。 “我认为章船长的意见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繁星号固然是用以冲破人类的认知极限的,可是从另一个意义上讲它是我们火星科技的最高水平,它代表的意义除了开拓还有保护,它本质上是在我们自以为安全的情形下建造的,现在出现了对火星安全的威胁,那么它的第一任务当然就应该自然而然地转化为保卫火星,毕竟火星才是一切的基础……”先前那个被章天河骂了几句的中国议员说道。 “哼!我始终认为有些人在危言耸听,借以达成和得到某些我们现在还没发现的个人目的或者政治资本。首先,问题不会像某些人形容得那么危急,倘若真的有人悄悄发展了这些不知名的科技,我们不应该在二百多年里一无所知,科技需要强大的政府和巨量的资源才能推动,这也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现在火星的轨道上已经建立了银河盾粒子炮防御系统,推动这个计划我们的前辈包括我们吃了多少苦大家都心里有数,这么气势磅礴的计划,这样天长日久的坚持,这种无数人前仆后继的牺牲,我认为它足够说明问题了——在太阳系里再没有哪个星球有这样的力量能和我们相提并论,就算这些女人、钻机、章鱼的危险是真实的,它们也应该是偶发事件,不应该一出现就作为整个火星的危机来看待……” 卡蛋仙的才能就在于此,她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动不动就是三个以上的排比句,别人想打断她都不可能,况且这种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低沉沙哑富有磁性抑扬顿挫的十分好听,人们都愿意听她把话说完,别管她说得对不对。几个议员都在等她讲完,章天河则默默地半躺在椅子上一声不吭。 “……而且就算是这些问题的确是火星危机,那我们首先应该做的也应该是确保火星的安全,那么繁星号作为火星最强大的机动武器它就应该承担起它的使命。现在大家看到了,傲慢无礼,盲目冒进,拒绝执行命令,是繁星号表现出来的主要性格特征,这种性格特征其实就是它的船长赋于它的,如果一件武器失去控制,对我们来说那才是最大的风险,地球就是前车之鉴!我们要提防重蹈覆辙呀同志们!威力强大的武器也应该由一个冷静可靠的射手去操作才可以,可是我现在看不到繁星号有这样的苗头,我认为我们现在最根本的问题不在于外部,而在于我们内部,所有国家和王朝的履灭一定都是从内部崩溃开始,所以我们首先应该着手解决的还是繁星号的稳定问题,就算我们要重回地球,它也不能再掌握在一个这样的船长手里,我请求议会对章天河船长提起弹劾,将他罢免,然后我们才有可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不行!就算要罢免他也不是现在,繁星号在火星轨道组装了四年,有三年都是章船长才负责它的日常管理,而且繁星号进入太空才几个月,现在就要罢免船长,那会让我们看起来特别愚蠢——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再一个,从技术性的东西上来讲章船长并没有出现什么巨大的过失,其它的问题都是个人的意识冲突,不要让它上升到现实层面……”先前那个议员又开口道,这个中国籍议员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的关键,他和尼克马差不多,在议会里是那种折中派,脾气也极好,虽然挨了章天河的骂但是并不在意,反而一直在向着章天河说话。 “你是什么意思?你在说我公报私仇吗?”卡蛋仙马上掉头恶狠狠地盯着那个议员道。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我只是说我们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做这么大的人事调度,而且繁星号在太空里,往来极不方便。现在的太空已经不是以前的太空了,你没看见有人能把我们的船截停把人掳走吗?如果非要换船长也行,那给你一艘登陆艇你去把章船长换下来我就同意!” “你以为我不敢吗?老东西!我告诉你……” 接下来又是没完没了的对骂,如果说在议会大厅人们对骂多少还有点克制,那开这种小会人们骂起来就相当豪放了,什么话都能骂得出来,从父母祖宗到子孙八代都有,这就又进入了垃圾时间,有的议员开始修手指甲,有的开始玩随身全息游戏机,有的则默默地听着,有骂的好的就记在本本上,准备明天向政治对手开喷。尼克马一直在关注章天河,这家伙把他该说的话说完就不动了,一直半躺在椅子里双手平放在腹部,起先尼克马以为他在想事情,全息信号有点看不清楚,后来发现这货根本就是睡着了——他均匀地呼吸着,发出轻微的鼾声。 “别吵了!你们为了他吵有什么意义,人家睡得正香!”尼克马面带笑意把卡蛋仙和那个议员劝住了,喊了章天河几声他并不动,只好给史克宁发讯号让他过来把章天河叫醒。生气其实是挺消耗能量的,卡蛋仙今天连吵两架也疲乏了,竟然没有因为章天河开会睡着骂他几句。 “哟,不好意思各位,船上早就过了熄灯时间,我这没控制住就睡着了,没打扰你们吵架的雅兴吧?我打鼾了吗?”他被史克宁推醒以后不好意思地说,最后这句是问尼克马的。 “你别管这个了,说正事吧。不论如何,如果要提换船长一类的议案那也是以后的事了,我们现在先把要做的事情安排好,如果要罢免他明天议会开庭提议案就是了,我认为我们现在有三件事情得做。”尼克马早就已经在做笔记了,他这时拿起手上的一个便携电脑一边看一边说道,“第一,关于那个女人,关于我们失联的飞艇的船员,繁星号应该追寻着他们留下的信号尾迹去案发地实地勘测一下,看看有没有蛛丝马迹能把我们的船或者人找回来,这件事是当务之急,需要马上去办的,船长,你安排一下。第二,关于那些章鱼,现在要注意的是安全第一,所以要非常谨慎地去接近它们,船长,不能再出现人员伤亡了,你要在确保这一点的前提下再执行你的其它计划。我们最需要知道的是这种科技和人类有没有相关,有没有人发现、研究或者利用这种技术,这件事可以按部就班地进行,不要因为着急就自己乱了阵脚。第三,关于你说的电子脑以及那几个昏迷的船员,我想还是得找一个妥善的方法把他们送回火星来,我们来深挖一下电子脑的技术,给这些伤员进行系统的、科学的调养,这件事也要办好。我们先放下成见,是对是错以后慢慢再辩论,这三件事却需要马上去办,这是我认为不能耽搁的,大家还有什么补充的意见没有?” “我觉得蛮好,终于有人说了几句有用的话!就这么执行吧!”章天河马上接口道。 “好吧,今天先就这样!”卡蛋仙累了,毕竟是五十几岁的老奶奶,她也懒得吵下去了。但是她这么说的时候像豺狼一样瞪了章天河一眼,那个意思是咱俩的事还不算完,我们走着瞧! “终于!可以散会了吗?我累死了!这边都快天亮了大佬们!”章天河直起身子问了一句。 “好吧,散会!”卡蛋仙带着最后一丝余气嚷了一句,马上就关了通讯器消失不见了,另外几个议员也纷纷站起来一个个地收拾东西准备关掉影像。 “你等等,我还有话对你说!”尼克马喊住要关通讯器的章天河,向他使了个眼色,两个人进入了私密频道。 第三十六章 起码还有尾迹 “你要相信我!我是最近升级了权限才看到有关你的那些材料,想不到为了繁星计划你也没少付出……”尼克马很突然地对章天河说。 “哦,你是想说你又升官了……” “不是,我看了你跟议会的合约,就是那些有点不公平的合约……” “你快拉倒吧你,这世上哪有什么公平不公平,我一心要飞繁星号我就得付出代价,没有什么东西是你平白无故就能得到或者失去的,我对这个看得很开,不需要你跑来同情。”章天河突然涨红了脸说道,他说完这几句停了一下,又很快地说了下去,“要飞,我就得戒酒,而且不能在火星生育,我同意了,因此我得到了繁星号,这种付出不会因为别人嘴上的一些功夫就被抹灭,所以卡蛋仙跟我找别扭想把我拖下去也没那么容易,她也得付出一些真枪实弹的东西才行。要说好勇斗狠,恕我直言,你们火星上这帮人还放不在我的眼里,所以我感觉挺稳的,是有点麻烦,但问题不大——因此上我就吃得香睡得着,一点毛病没有,连口疮肛瘘都从来不犯!” 所谓的口疮肛瘘,是火星人特别容易犯的小毛病,前者因为不像以前那样随便怎么吃东西维生素都可以均衡全面,后者因为重力不足排便的时候更费劲。以前地球是十男九痔,现在火星人是十人十痔。 “我说的不是这些,我知道你应该对这些东西有清醒的认识,我说的是你脑子里的东西……” “……呃……这个你都被授权啦,你这一步登天呀!不过你能先告诉我装了个什么吗?” “这是火星特级机密,只有发生重大危机或者威胁到了人类的生存才能由议长和议员们投票共同打开,我相信连卡珊德拉都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那你说了一顿啥,滚吧!” “你别急!这种机密现在是没人有权限打开,可是我觉得但凡是人为操作的东西就有迹可循,毕竟在火星上做记忆修改或者消除的手术是特级重罪,要发射到外太阳系的——所以只要确实有人做了你大脑里的手术就意味着一定有人知道这个手术是什么类型、会对你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我的意思是也许我们可以从这方面想想办法,把你脑子里的东西取出来……” “……我笨吗?”章天河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什么意思?” “你先回答我,我笨吗?” “不笨呀!” “所以啊!你能想到的各种方法老子全想过了,要是有办法我早就去干了还用等你升官来搭手吗?各方面的探测也都做了,里面只有我的脑子,连个阴影都没有,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时候你可就真显得有点笨了……你想过没有,你脑子里的东西只是我们探测不出来,不一定别人探不出来,现成就有个对比项,那章鱼不就是我们探测不出来……” “你是说让章鱼给我开颅啊?好主意!” “我是说,如果你脑子里真有什么东西,也许解开这些章鱼的秘密就可能是你根除这个危险的关键。另一方面,我也会在这边找一找线索,两头一合作,说不定就能……” “好吧,反正不耽误我们做正经事就行,劳您上心了。” “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个,记着我的话。走了。” 人在太空里容易出现那种没日没夜的丧失时间感的失时,又或者那种没上没下的丧失重力感的失重,克服这两样就花去了火星人很多资源——就便是时空问题都解决了,已知的速度限制,意识崩溃,和人心里各种细微的莫名其妙的变化,都使得人在太空里变得极为怪异和脆弱。这不是地球时代那种环轨道的太空飞行,说白了在那个时代人还是离不开地球的各种场,包括后来的月球和火星,人的整体生存环境并没有多大的变化。是直到后地球时代人类开始长途漫游在太空之中才发现各种问题的,其中最古怪的莫过于情绪问题,所谓人心不可测,其实太空人最应该注意的就是自己微小的情绪变化,这种冷酷无情的细小变化会导致一些不可测的行为。 章天河发现自己对尼克马的这些话就产生了莫名奇妙的一种感觉,好像是明知道他在为自己着想,但一点都不想因此产生什么温情似的。这种感受无法可想,你不能去克服它,就只好由它而去——他不愿意深想这个问题,收拾盥洗了一下自顾去休息了。 第二天白天,也就是繁星号开灯的时间章天河还没睡够,但是各路人马已经来了,他只能起床一个个地和他们交接。周立民的磁场倒是可以做出来,但还得好几天,没有这个磁场就没法再去弄那些章鱼,所以这一样只能等着,他这里一等那史克宁和舒尔密的作战计划就只能推迟,其实对章天河来讲这一样才是他最想做的——倒不是因为他真觉得能解开那些章鱼的秘密从而切掉自己脑子里的东西,而是一种纯粹的报复心,这是现成的打击目标,就摆在眼前不能打还是有点难受。那就只好掉转头去关注火星方面下达的第一任务,就是去找那些失踪的飞艇和船员。但在这之前还有一个事情需要大家一起参详:半路遇见鬼,乔治从那些章鱼的腕足神经系统里挖出了类似电子脑的东西,它像一枚黄豆一样大小,分别嵌在这些章鱼的腕足神经系统末端,到了现在还在向外发射生物电信号。 “这到底是什么鬼?就是说这章鱼和那蠕虫是一伙吗?”章天河问乔治。 “我不知道你们从月亮的钻机里取出了什么东西,但在我眼里这就是一个微型大脑,它还在向外发射生物电,就是说,如果现在你把它接到一条章鱼腿上这条腿照样能爬能走,而且有自己的思维——可惜腿都被你吃了!” “啧,爱吃也不是罪啊……谁能料到还有这种事呢!周老师,又得麻烦你和你的团队了,你能把这家伙的放电机制弄出来吗?最主要的是看看它们和那些蠕虫的电子脑是不是一种东西,它是怎么供能的呢?” “这么小型的智慧供能很简单,其实接在章鱼身上就行,它们动一动就可以为它提供能量了。我得再去实验室把它打开看看它的指令是什么……”周立民看着那个小小的黄豆说道。 “对,你先去做这个事,磁场的事可以往后靠靠。” “不用往后靠,原理很简单,我们用粒子当做线圈做一个磁场出来就可以,不过强度可达不到地球这个级别,我们人类做不出这么大体量的磁场,但维持一个较小的规模还是可以的。这个做出磁场工作的技术含量不高,但是我们得把它稳定成一个闭合的场,这一样有点难,像登陆艇那样大的飞艇做起来就比较慢,不过给我几天时间还是可以做到。” “我谢谢你了!说实话,我看你从来没像今天一样顺眼过!”章天河上去要拥抱周立民,被他一把推开了。 “哼!”周立民这样回答他的假腥腥,什么都没说就出去了。 “乔治老师,你也出去吧,这里暂时用不到你,辛苦你了。”章天河这么对乔治说话倒还不常见,他一边挠头一边出去了。 “最近火星方面把老子逼得无比紧,咱们要做点事还得靠这几个科学家,你们以后对他们礼貌一点,不要吆五喝六的!”乔治出去了,章天河安顿史克宁和舒尔密,那两人默契地对视着笑了——章天河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 “那咱们现在做什么呢?”史克宁问道。 “得去把你的女神雅典娜公主找出来,把她发配到水星监狱和那些强奸犯待在一起,每人给他们发几箱神油,没白天没晚上地……” “船长……”史克宁拉长声音喊了一句。 “好好,不说了。我觉得这个事得繁星号亲自过去一趟,既然有人能打劫得了登陆艇,那再派猪鼻子过去可就是添油了,万一这帮人还在那个位置的话……” “你怎么知道是其他人类干的?”史克宁问了一句。 “太阳系里也没别的东西能飞太空啊,你这一天净废话……舒司令,把那两艘登陆艇的飞行尾迹调出来。” 每一艘登陆艇上面都有信号接收和发射的装备,从繁星号上是可以监测每一艘登陆艇的动向的,这些信号在全息图里就可以看成一种航行尾迹。按原计划他们飞行到太阳周围应该有一个大转弯,当时章天河安顿他们离水星远一点从太阳的日影里穿过去飞回火星,可是现在看来他们飞到太阳周围的时候尾迹发生了一个锐角形的转弯,徐天启的那艘和后面掩护的那艘基本上是重叠着的,然后再往前飞了没多远信号就丢失了。 “你看出了什么?”章天河问史克宁。 “这种转弯像是躲避什么东西的紧急制动,他们一定是遭遇了敌人!” “说的真好,要是遇上朋友搞不好还请你吃席呢!那还用得着跑吗!” “这说明他们能看到敌人,而且明确地知道无法御敌,因此想急拐弯绕到日冕里躲开对方的截击,但是最后失败了。”舒尔密在一旁接话道。 “水星这帮后娘养的,反了他们了还,我看除了他们别人也干不出这事!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得过去看看,交火没有?有没有清理战场?他们是要人呢还是要船呢?出发的时候我就觉得不知道哪里说不出来的不得劲,可是也没办法,都是那个小浪蹄子害的!这次抓回来我先把她……” “船长!”史克宁又开始嚎了,但是你能看见他因为这个任务莫名其妙地就高兴起来了。 “还得有人留守地球,就算我们不知道这些章鱼是什么情况,也不能让别人靠近它们!留一个猪鼻子编队吧,把地球看起来,而且真的真的不能再出事故了,如果真有什么人跑来搞事情咱们就掉头往繁星号逃,等人强马壮再回来收拾他们也不迟!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老史,你不用跟着我去太阳轨道了……” “船长!”史克宁急得眼珠子都要爆出来了。 第三十七章 因俘虏被俘虏 在章天河推动繁星号向近太阳轨道出发的同时,徐天启正焦躁不安地在一个很简陋的囚牢里走来走去,他被俘虏的时候和敌人进行了剧烈的打斗,小臂的骨头因为在招架别人武器时被打骨折了,经过了简单的固定和包扎,现在正在火辣辣地痛。 他们在近太阳轨道受到敌人截击,成为了俘虏,如今被当作囚犯关在监牢里,在太空中不停地飞行,既没有人来拷打他,也没有人来跟他说话,茫茫然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身上的所有东西都被人搜走了,连出生就打在脊椎上的火星芯片都被人干扰过,他不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起先因为被俘时的打斗和受的伤,他一直处在一种迷迷糊糊的状态下,要么是在睡觉,要么就是被疼醒来,他恨不得能一直昏睡,但是年轻人总有休息好的时候,现在他就处于这种状态:仿佛是受了很大的伤害,但事情发生的时候自己没有感觉到,直到现在他才清楚地感受到了身体上的疼痛,以及内心里的煎熬。 竟然搞砸了!他由不住这么想道。对他来说能独自执行任务已经很难得,相当于受到了信任和提拔,而且是被许以报酬的,竟然搞砸了! 人身上有很多奇怪的地方,比如对如今的太空搏斗来讲,如果你的飞船被人击中或者是破坏,你的武器失去了效用,从本质上讲你已经被人击败了,就没有什么继续反抗的成本和理由。但是当那些人击中徐天启飞艇上的导航系统和武器系统,使飞艇无法继续飞行,而他们登艇来抓俘虏的时候他还是像一头老虎一样扑上去,要跟敌人进行最后的贴身肉搏——当然是失败了,看上去这种拼死挣扎毫无意义,但是到了那个节骨眼上他还是就那样自然而然地就扑上去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勇气,在心里他也敬佩这种勇气,起码在这一点上他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虽然可能他已经闯下了大祸——在二百多年的火星历史里,连人带艇被俘虏的火星军人还真没听过。而且,他身上是有使命的,任务失败了,损失了飞艇,这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也许还可以辩解一下。徐天启一边在狭窄的小囚室里走来走去一边想道。事到如今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反被别人俘虏,他不为自己眼下的处境担心,反而担心起回到火星以后的事情来了。从这个方面你就能看出来火星人有多么自信,对他们来说,在太阳系里能惹得起他们的人是不存在的,在潜意识里他总会回到火星,面对火星的审判,他最害怕的反而是这个。 说起他被俘虏的过程,其实是相当让人没颜面……有点像过去地球时代那种拍花的,就是躲在角落里张个口袋等着,你刚从胡同侧口往里走被人呼一声就拿麻袋套上了,什么都看不见,然后人家揍你一顿扛起来就走,武功再高也没什么用。 徐天启的经历就差不多。 其实现在火星人的太空活动也要遵循一些古时候的规矩,比如在太阳系里做长途飞行一般还是沿着黄道面飞,因为这种飞最容易加速或者减速,整个太阳系的引力在黄道面上的分布是最平衡和均匀的,没有什么飞船可以在绝对真空里提速,不论从哪里起飞都要有一个反作用力。从这个意义上讲地球时代的宇航大部分不是靠自己的动力,而是依靠行星的引力弹弓,换句话说那个时代的很多飞行器不是自己飞出去的,是被地球、火星、木星这样的大行星扔出去的。过去的飞行器上搭载的是太阳能或者离子发动机,说句不好听的,它们能产生的推力大概跟放个屁的推力差不多,这更像是用来微调而不是用来驱动的,不过因为太空是真空,有这点动力足够它们完成大部分的机动任务了。而火星人的飞船哪怕只是登陆艇这样自己不具备聚变能力的小飞船,驱动的原理也是聚变直喷,所以现在火星人可以完成很多太空里的机动动作。 按照章天河的吩咐,徐天启原本应该沿黄道面飞到太阳附近,然后做一个大转弯的动作钻到太阳下面去,也就是飞离黄道面从太阳的下方穿过日影,然后再飞回火星,这个转弯的地方,也就是脱离黄道面的地方就是他们遭遇敌袭的地方。 登陆艇的眼睛,也就是它的雷达,不,应该说所有火星飞船的雷达都不可能是四面八方都能看到的,太空里充满了各种信号,一般飞行的时候一艘飞艇表现得就像一个人一样,只看他要去的地方。像徐天启这样有任务的飞船,而且是受到了警告的飞船,它就像一个警惕的人,去一个地方的时候要四下都打量打量,看看有没有危险。徐天启在制动转弯的时候当然也看了要去的方向,好像并没有什么危险,然后他刚制动就看见从日影后面转出来十几艘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飞船,有的比猪鼻子大,有的比它小,有的像地球的航天飞机,有的像一根棍子,也有碟形飞船,甚至有几艘干脆地就是猪鼻子本鼻。这些人埋伏在太阳的强辐射里,算好了你就会在这个地方转弯,它们一定是提前就准确预知了徐天启的机动矢量,在他探测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他刚转弯这帮人就冒了出来,第一轮炮击就击中了他的粒子炮校准器,然后徐天启做了个紧急制动的动作,其实就是掉头想跑,后面一帮人追,乱炮打死老师傅,把他拦下来了。 太空搏斗其实很简单粗暴,像我们曾经形容过的,你只需要把一艘艇打穿哪怕一毫米的小洞就能把里面人的命都要了。所有火星飞船的设计其实都有一个基本原则就是防别人这一手,比如猪鼻子,它的外壳有两层,最外面是一个基础的防御层,中间搭载了各种仪器,有人活动的舱位又有一个加固层,有点像那种多黄蛋,一层包一层,中间是蛋液,也就是各种仪器,有人活动的舱室都是特别加固过的,双重保险。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有这种仪器被击穿但人还没事的情况发生——其实从火星人来讲,他们根本不会想到有人能击穿最外层的保护壳,我们已经说过了,哪怕他们自己一炮两炮都打不穿…… 不过伏击徐天启的那些破船里就有猪鼻子,这好像就能讲通了——火星的群众里面有坏人啊!这也就能理解他们怎么那么了解猪鼻子,第一轮炮击打哪里,第二轮打哪里,算得稳稳的。 不论如何起码这些人的目标不是杀人,不然他们能打穿第一层就能打穿第二层,这是不存在什么疑问的,那么他们就是来抓活口的,或者换句话说他们是来抢夺那个女人的。 在脱离繁星号飞行的这两天徐天启是去看过那个女人的,确实很漂亮,可是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天底下漂亮的女人多了去了,她也只不过是比其他漂亮女人更好看一点罢了……他是这样想的,但是确实不由自主想多看她哪怕一眼,所以他就经常有事没事往关雅典娜那个舱室附近溜达。在猪鼻子上舱室不多,只有三个是特别加固过的,关雅典娜的就是其中一个,徐天启在飞行中闲时就走到附近去看看她在做什么,好像也可以作为一种乐趣。 在太空艇上一般情况下所有的舱室都是互相独立而且是封闭的,如果某个舱室出了什么问题,其它的舱室起码还有一个反应时间,所以如果一个人用肉眼从外面看你什么都看不到,全都是金属,只有有权限的人打开传感才能看到里面是什么情况。徐天启经常去看这个女人,他把这解释为自己的好奇心:这样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女人怎么会让船长那么紧张呢?她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因为宇航需要,如今大部分的有关生活用品,也就是吃喝拉撒这些东西都是制作在飞艇的墙壁里面,在猪鼻子上没有厨房,因为它本身也不具有聚变能力,只是借来一点能量用以飞行,所以猪鼻子本身不是用来长途旅行的,他们只带了一些干粮就上了路。这些东西都装在一个供应舱里,到时到点电脑就自行分配从舱室的墙里发送到每个人手上了,这时候除了驾驶舱里的值班人员以外一般都是大家的休息时间,徐天启就常常在这个时间去看雅典娜。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古以来男人们都有一种怪癖,就是喜欢看女人做一点不太文雅的事情,比如吃饭,对于一个女人来讲不论怎么吃这都是一件挺没有诗意的事。 在繁星号上面对章天河的时候雅典娜可没吃东西,后来还是史克宁安排厨房给她弄了点吃的,可是她也没吃多少。现在飞艇上的配给干粮其实品质跟繁星号比起来天差地别,想像一下,在繁星号上你可以吃到鸭肉,而在猪鼻子上就没有这个条件,你只能吃把鸭肉加工得像牙膏一样的东西——猪鼻子重力和资源不足,处理不掉各种生活垃圾,如果乱吃乱扔飞几天它就会变成一个垃圾桶,而火星人是严禁乱扔太空垃圾的,就是说你还不能随随便便就把垃圾扔在太空里,所以在猪鼻子吃东西就只能将就。 但是奇怪的是雅典娜在猪鼻子上吃这种糊状的东西反而吃得很好,难道说这种东西才更符合她原本的生活习惯?徐天启并不知道她的过往故事,但是看着她慢慢地、温柔地吃那些在他看来不太上档次的东西时总让他产生一种难忍难耐的幸福感:仿佛就是她生来就应该是这样才对,长得又好看,身材又高大,吃起东西来都那么理所应当,好像她就应该拥有很多权利似的,她就像……一位超脱于凡人的女神…… 徐天启可没读过地球时代的希腊神话,这些念头是他由心而发的。 第三十八章 爱情价更高? 人类对美到底有没有共情心?就是说,人可以有共同的审美吗?一个漂亮的女人可以做到不管在谁的眼里都好看吗?这种问题你去问十个人十个人的回答都不同,据说美不但取决于这位女士长得到底好不好看、能不能让人赏心悦目,还取决于是谁在看你,美在不同的人眼里有不同的体现方式——不过如果一个美的东西绝大部分人都说美,只有几个人跑出来叫唤它不美的,这就不是美不美的问题了,这是傲慢与否的问题。比方说,古代中国有个人叫作赵孟頫,人人都说他写的毛笔字美得很,然后就跑出来一个董其昌说他的字“俗媚”……这就纯属于人身攻击,你直接骂他人不好吗非要骂他的字,显得自己水平高呗?这就是角度问题,董其昌属于爱自己多过于爱单纯的美,瞧不上赵孟頫的人所以也看不上他的字,这是一层一层的递进关系,自己——自己的美——别人——别人的美,要一个人认可一种美就要一层层地过这四关,所以在很多人眼里美很难定义。其实美是客观存在,不因为一个人认可与否它就会发生变化。 从章天河的角度来看雅典娜,这个事又不止是这样了,在他的认知里这个递进关系是这样的:繁星号——自己——自己的目标——雅典娜的危险——雅典娜作为一个女人的美,呶,你就能看出来他为什么对雅典娜无感,或者说稍稍有那么点感觉,但太危险太麻烦,所以就把她弄回火星去。其实如果当时雅典娜平安到达了火星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好事,但在暗处总会有一种力量出来主导事情的走向,让比较和平的事件无法发生。有人说这种东西叫作命运,其实不是,不过是各种物质、意识和灵魂上的力量犬牙交错地推动着历史发展罢了。对章天河来讲,什么都没有繁星号美,除了繁星号当然就属他自己最牛,雅典娜从生理上从人体上从纯美学的角度上可能是好看,但认可这一点无济于事,他有太多别的东西排在认可她的美以前了,所以在他眼里她就谈不上什么美不美,不过是一种极度危险的力量罢了。 但对徐天启来说可不是这样,他可不会觉得繁星号比雅典娜更美,这就又得换个角度看待这个问题。对章天河来讲繁星号就像一个极度美丽的老婆,而且这个老婆他拥有了,他跟她在一起可以做很多大事,他们是要一生相随的,最好还能生死与共,你别管傻大黑粗的繁星号能不能和水灵俊美的雅典娜相提并论,但是在章天河的感受上就是这样的,所以你再漂亮对他来说没啥卵用,撼不动他对繁星号坚贞的心。徐天启可没有这一样,他对繁星号就没有什么责任或者义务或者感情或者爱,他只是作为一个大头兵上船服役而已,搞不好哪天就下去了,所以他就很难对繁星号产生什么深厚的依恋,如果说他爱雅典娜多过于繁星号就无可厚非,他确实觉得雅典娜比繁星号美一万倍——对他来讲这个美才是现实的,能看得到摸得着的,因此上他没几天就对雅典娜产生了一种类似于爱情的感觉。 说句公道话,要对史克宁呀徐天启呀这种人对雅典娜的控制不住的爱慕有共情心,可以理解,因为雅典娜,按她自己的话说,是要嫁给神做老婆的,一个人对她产生爱慕就不足为怪了。 他的这种爱慕要对故事的发展产生巨大的影响,所以不得不交待一番,然后我们还得回到火星再交待一番火星上人们的爱情是怎样的。 先来定义一下爱情,这是一种有过的人都莫衷一是没有过的人拼命打压的东西,或许我们可以拿地球上的一样东西跟它做比较,就是金钱。钱和爱情表现出一样的性质特征,拥有或拥有过它的人都表现得神秘莫测,不太愿意正儿八经地谈,非要谈的话这些人就跟你打马虎眼:这玩意儿,有好有不好吧,但总体上说来还是越多越好,因为能提高生活质量,做很多你喜欢做的事,没有这个东西你就什么也做不了——最后这一句存疑,因为没钱和没爱情其实还是可以做很多事情,不过可能在别人眼里滋味没那么足就是了。如果人们谈爱情的话语太过于玄妙让人觉得听不太懂,其实在大多数时候你完全可以把爱情和钱等价互换,不论是什么评论,说爱情有多么美好,爱情能激发出人心里最大的潜能,爱情能让一个人明白活着的意义,爱情让一个人找到更完美的自己等等,你把钱换成爱情再看一眼,我去,不一个道理吗?然后,再掉个头,有人说爱情的美好就是人们编出来骗人的东西,爱情只会让人痛苦,爱情让人哀莫大于心死,爱情把一个活蹦乱跳积极阳光的人变得阴森沉默麻木不仁等等,喂,钱也可以达到相同的功效不是吗。看到没有,如果说爱情太玄妙那你把钱代入再看一眼就会觉得其实是一码事,如果钱是真的,那爱情一定是真的,因为它俩产生的效果一模一样!一个有钱人住一幢三千平米的别墅和一个有爱情的人住三十平米的日租房能体验到的快感相差无几,这二者有相同的威力。那么,再换一个角度,如果说金钱就是物质,爱情就是灵魂,貌似追逐这两样都能给人无上快感,它们可不评判是非对错,它们像我们前面说过的宇宙一样总体上表现出来的一种性格特征是冷漠:它不止不关照你,也不关照任何的人、生物、民族、星球,它们的规律不会因为什么东西发生改变,如果说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变,那就应该是夹在这二者之间的人的意识。意识在这里表现得就像一条丧家之犬,物质和灵魂分别站在两头,有时它们手里有吃的,有时它们会猛踢意识一脚,意识尝到了甜头就在这头多呆一阵子,被踢了一脚就嗷呜一声往另一头跑。这有点像地球人,对于那些想不通这一点的人来讲,爱情一受挫他就咬牙写血书说从今往后我只认钱,把钱赔光了就会觉得人间还是真情在,要那么多钱也没多大用处。反之亦然。尝到了爱情的甜头就觉得我有钱没钱都行,反正爱情都看上这样的我了我还要别的东西干吗?有了几个钱以后就会想,感情什么的无所谓,只要我有钱就会有无数人喜欢我……啧,真正的高手都是遛狗的,不是被遛的,人家意识坚定地往一个地方走,需要什么就去奋斗什么,头脑清醒步步生根地向物质或者灵魂靠近,这需要人的意识里有一个认知的基础,就像植物的根。常见的情况是根倒是有,而且没命地向下钻,固执得不像人类而像一头牲口,只觉得自己的根扎对了地方,其实是一头就杵进了粪坑,因为你会发现有一种人身上带味儿谁都不喜欢跟他来往,就好像是大家都在追逐什么东西四处尝试的时候只有他二话不说一头就冲进了茅坑,说什么都不出来,把撇大粪的快感当成做人的最高追求,那跟他来往也就只剩沾屎了。 人表现得千奇百怪而且变幻莫测,但你会发现很多时候绝大部分的人都是如前所述被物质和灵魂这两种东西把意识遛来遛去,一会儿是这种想法,一会儿是那种心思,还没有哪个正经能成点事情的人会表现出这种游移的。所以作为一个地球人来讲金钱和爱情其实是一体两面,需要注意的是不要被它们遛,尽量去遛它们。当然,一个人他本身的能量就有限,可能会遛之不动,但保持一个清醒的头脑,尝到甜头不傲骄被踢一脚不生气还是能做到的吧,不是意识主导你的行为而是你主导意识怎么去认知怎么去形成动作才比较合理。从这个意义上说地球人活得够累的,因为每一天都要在这类滚滚洪流中保持自己的位置,好像这就够难了,但比起火星人来讲他们要是能捋出这么清晰的一个思路他们就会感动得哭天抹泪鼻涕横流了。 不论地球人如何辛苦,他们总有一个奔头吧,要么去追求金钱,要么去追求爱情,这是最爽最刺激的两种人生主题,可是火星人二百年来越来越发现好像这二者对他们来说都失效了。因为能源上的充沛,物质生活资料大部分都不再是问题,卡蛋仙位高权重,但是她和徐天启这样一个基层大兵的生活质量相差不大,只要你是火星公民,政府都会给你一个相当高的生活层次。火星政府是过了一阵子才意识到这种无差别的乌托邦会形成严重的社会问题,因为大家都没有什么追求,所以那时的政府臆想出一个生育权这样的标的,而且用各种科学上的推演向人们论证人口无限繁衍将造成的混沌效应,而且最终必将拖累火星,走上地球的老路。过去的火星人最怕什么?就怕像地球人一样搞得满地鸡毛连个老窝都没有,所以这一项政策是经过了全民公投才推行下去的,火星人的文化素质普遍比较高,这是从一开头就决定了的,谁会把一个氓流送上火星?这项政策维持了二百年没出什么大的毛病,只有一些细节上的修改,比如把原先的累积制改成现在的积分制,把原先的无条件通过改成现在的两层审核,第一层审核你的基本条件和你对火星的贡献,第二层就是把章天河卡下来那一层,他们审核什么是火星机密,谁也不知道他们的标准。但是这个政策现在有一点毛病,就是它原本是用以控制火星人口以及设定一个人生主题的,现在火星人口出现了小幅度的下滑,再加上他们严重的老龄化,人口这一项其实是一无是处了。至于人生主题,让每个人都有所追求,大家也在这二百年里越来越多元化,很多火星人并不觉得生育权这种东西对他们来说还有什么约束力,不生也行,因为好像没有什么生小孩的理由——他们基本上连爱情都感觉不到了。 第三十九章 从多情到无情 关于火星人的爱情问题,曾有一个哲人说过这样一句话:“这就像这颗小小的火星能给我们的引力一样,火星人的爱情不再沉重,也变得轻飘飘,你需要用更大的力气去抓紧它,不然它就要飞得无影无踪了。” 关于这一点地球人其实比火星人的体会更深,因为他们在地球上可以产生的感情比火星人深刻得多。爱情看上去只和一男一女有关系,实质上并不是这样,它通过一些深层次的灵魂上的作用产生出来,然后它本身已经有了独立的灵格,和产生他们的人并不一定是必要关系。换句话说,爱情产生以后就不再只是单纯的与人相关的各种感受,而变成一股有独立性格的力量了,这时候哪怕抛开原先的这对恋人爱情也客观存在。在地球人的感受上,在一起时产生了爱情,分手以后爱情还常留心间,到死也许它才会完全消散,在这中间爱情就像水一样一点点地向外蒸发,也从来没人问过它们蒸发以后去哪儿了。具有同样表现性质的还有仇恨,它比爱情还要历久弥坚,但也会一点点地向外蒸发,当然,像司马光对王安石的那种铭心刻骨的仇恨也不少,这种让人触心惊心的仇恨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宋神宗年间有个小姑娘十三岁在守孝期间(也就是她妈死了)被家人卖给一个又丑又恶心的老光棍,这姑娘死活不想从,就半夜提把刀子想去杀掉这个光棍。她屁大个人砍一老光棍,只弄了点皮外伤就被光棍制服,送到官府告她杀夫,小姑娘认了,当地就判了斩立决。当时这个案子送到地方法院时有个法官就认为按大宋法律守孝期间不能结婚,那这场婚姻就无效,罪名就不应该是杀夫而是故意伤害,写了批文把案子移送到最高检也就是当时的大理寺。这就出现了争论,司马光觉得这姑娘动了杀夫之心就应该判杀夫的罪,王安石觉得结的婚都不算哪来的夫,又哪来的杀夫的罪,你不跟我扯淡呢吗?当时王安石正当权,就把小姑娘改判有期徒判关了起来,过段时间皇上大赦这小姑娘就回家了。这中间还有神宗御敕和律法尊严以及变法之争的许多枝节,但大体上就这么个情况。过了二十来年神宗死了,王安石下台司马光上位,他马上把这个案子拎出来,把当时已经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小姑娘抓回来按杀夫罪斩掉了。 太缺德……他不是跟这个小姑娘过不去,是跟王安石过不去,就为了恨王安石一个人,就能把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地盘都送给西夏——不论从什么国力啊财政啊废新法啊求太平啊都说不过去,你会把你好不容易夺回来的一块哪怕就是没用的荒地送给别人吗?就是在这地上挖个茅坑也比给了别人强,这种事司马光就干出来了,其实就是俗话说的跟王安石拗这一口气,但凡是你说它对的我都说它是错。有人看不下去出来说一句王安石也不是样样都不对呀,就被他弄到当时属于鬼地方的中国海南岛去了,这个人就是苏轼。 这样强烈的仇恨会像屁一样在空气中消散吗?本质上讲屁都没有消散,它只是呈粒子态均匀分布在空气中而已,而这种仇恨比一个屁可强烈得多,它们一定不会随着司马光烂掉就消失不见,只不过没人问它们去到哪里了而已。 像这类强烈的情绪火星上的绝大部分人都是没有的,他们产生不出来,也深刻不到那种程度,因此上生育权这个本来挺好的法律正在变得越来越无力而且越来越只会让人产生焦虑而没有了过去那种催人上进的积极意义。以前的火星人有个共识是,我们生存的环境很艰苦,大家都要努力为这个小小的星球做贡献才能维持住现有的生活条件,当我们奉献得当的时候我们就为不论是自己还是全部人类做了贡献,所以不论是在火星政府工作还是去火星部队服役,对大家来讲这都是一件最正大光明不过的事。现在,因为内在的情感驱动力越来越弱,连生育这样对不论哪种生物来讲都应该是头等大事的东西对火星人都在慢慢丧失驱动力,这种法律就显得无比薄弱了。 不论是火星的低引力、弱磁场、几乎没有的大气还是在她内部那颗不太火热的星核造成了这种后果,总之现像是无可避免的,那就是火星人既无法铭心刻骨地去爱,也无法不共戴天地去恨,他们在性格特质上正在变得软绵绵,而且这种变化总是伴随着大量的性取向问题出现的。在古时地球的主流社会里当然还是平常的人比较多,而且地球人其实对这种东西相当开明,因为毕竟一个人有完全的自由选择他的伴侣,这件事不会对任何人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但是这个问题在火星上完全是另外一种情形,就是,仿佛既然自己已经没法产生以往平常的性取向并去爱慕对方,那不然就试试有没有其它的方法……这种现象看起来相当恐怖,仿佛就是火星人在物质生活越来越饱和的同时在情感或者说灵魂生活上被逼入了绝境,正在拼死挣扎。很多人类学者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并且向政府发出了呼吁,要求火星议会严格控制不正常性取向发展的势头,可是这些学者根本没看到问题的本质:可怕的不是不正常的东西失控,而是主流的正常的那些失控,火星议会的关注点始终应该放在平常的那些人身上,就好像治理河流,一定是把绝大部分精力放在主干道而不是跑去挖支流的杈杈桠桠,只要主干道还在位置上就还有机会。 所以火星人会艳羡地球人,因为不论如何他们的生命里有很多可以追求的东西,而对火星人来讲他们的心就像火星的星核一样在慢慢地降温、慢慢地冷却,而他们对这一切只能坐以待毙……也许繁星号的升空跟这一样也有很大的关系,因为火星人虽然在灵魂上变得轻浮了,但他们的意识并没有变蠢,虽然在这样的问题上意识能起的作用并不明显,但至少还足够为全部火星人类创造一个打破这种僵局的机会。 人类每一个向前的动作都步步惊心,但是还从来没有像火星人这么无奈过。 如果从太阳系的星球适合人类生存这一点上说,地球是当之无愧的第一,那么火星就是第二,可是去哪找第三第四第五第六第无数?水星勉强算半个第三,但是火星高层的人虽然嘴上不吭气,但大家都心里有数,水星矿业公司的建立只比火星晚了几十年,如果火星都不能为人类提供一个完美的生存环境那么水星更不行,水星的社会问题比火星严重,所以火星人才对他们爱搭不理睁一只闭一只眼——不是不想帮你,不想让你们过得更好,而是火星人自己都危在旦夕,只好爱莫能助。至于金星小姐姐……这位同学完全自闭,和其它类地行星表现出完全不同的模样,她像一个被人抛弃的单纯姑娘正在生闷气,谁也不想见谁也懒得搭理,她的表面比水星还热,内心很可能更热,但是她没有磁场,好像就是连想一点东西的心思都懒得动了,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在现实里我们看到这样一个姑娘也许会偷偷撇撇嘴,但是最好不要去招惹她,也许哪天她自己能想通就好了。现在对火星人来说就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望向外太阳系,而这些年不断的探测、不断的尝试都没有什么好结果,而且从火星高层的想法看来如今的问题好像已经不是一个太阳系就能解决得了的了,人类已经把适宜自己生存的整个宜居带都试遍了,除了地球哪里都要出毛病,可是又没法回去,而且很有可能以后也再不会回去了…… 这又是一个悲伤的话题,对火星人来讲最方便最直接的方法当然就是重返地球,可是有宇宙学家意识到这样一个问题:如果再过几百年,地球把有害于人类的东西终于是代谢完了,她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也就是说适合人类生存那个时代的样子,然后火星人搬回去,其实这和当初从地球搬来是一个道理,地球小姐姐像现在的火星一样又变成一个全新的需要人类去适应的星球了!就是说,在火星上人们意识到的这些灵魂上情感上的问题回去地球以后又要面重新面对,你怎么知道到时候火星人还能变回地球人,而不需要发生也许会比现在还更严重的灵魂上的问题呢?就算是火星人没有这些问题又重新适应地球了,地球人是怎样的你不知道吗? 所以哪怕是要回去,也要一波一波回去,而且要在火星人的问题失控和地球人的问题还没显现出来以前回去,最好的结局好像就是两个星球轮着住,这边感觉要出问题了就往那边跑,那边的人变得无情了就往这边跑——可是,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难道从此以后就要变成行星际流浪汉了吗? 一定是有什么东西我们还没有掌握它的运作原理,也就是意识、情感、灵魂上面的东西,总得找个最终的办法突破这个极限,所以才有了繁星号,而且它其实是从最简单的问题开始入手的:怎么突破速度对人类意识的局限。 第四十章 地球、白蚁、人 有人说过,当时的地球人普遍变得那么好勇斗狠而忘了他们作为一个人类动物之间的休息相关可能和地球内部的某些变化有关。这种说法认为是地球内部发生了某种变化,类似于火星星核,也许正因为她的核在慢慢变冷,磁场在慢慢地转移、减弱,使在她上面生活的人的意识和情感也发生了某种变化,从而导致了惨烈无比的热核战争…… 姑且说这个说法是正确的,如果在这里拟人一下,这又是地球小姐姐和人类之间那种难解难分的某些意识纠缠的假说,认为地球会因为人类的种种行为对人类产生消极的感觉,于是她就故意地让自己对人类的热心降下来,想办法把他们推到绝路上去……这根本不可能,既然是拟人,就可以从一个人的角度来看,如果你千辛万苦培养了有史以来智慧表现最突出的一种生物,这些家伙表现得可能不尽如人意,但如果地球真关心人类的举动、而且如上文一样可以对人心产生类似作用的话,那她就应该让自己热起来,让磁场强起来,让人们团结起来而不是纷争不断,因为照上面这个逻辑人类的发育时间很短,且看不出来他们要走向何处,不至于就对他们不操好心。恐龙嚣张了一亿六千万年地球小姐姐都能忍,人类才几天就受不了啦?从真正的大型人类文明出现到如今屈指可数的几万年,再让你们嚣张一亿五千九百九十几万年也无所谓,你是能咋的?你还能把地球给炸了呀? 这里就又引出一个关于意识的问题,到底地球这样的行星有没有意识?要知道,在太阳系这个地方地球并没有想像中那么独特,她是边角料中的边角料,太阳形成以后肃清周围的垃圾时把一些边角料推到了远离他的地方,这才有机会形成各种行星。木星是第一大佬,第一个形成的是这位大哥,他比其他行星加起来还要重两倍半,他又占了个大头,再剩下的边边角角还要形成土星、天王星和海王星,最后太阳系内圈这所剩不多的东西结成了内太阳系的四颗大行星。当然,最开始的时候可不是四颗,是无数渣渣,经过不停地撞击、融合,比如著名的提亚玛特大撞击就是发生在这个构造期。地球在开头的那些年和金星、火星没什么分别,除了水星,据说这个家伙本来是可以形成像地球这么大的行星的,但是木星大佬不干,他一步步往内太阳系蹭,水星一看就怕了,被推着拼命往里溜,结果还没等构造完毕她就溜得有点太近,没机会发育了。在小行星带最大的一颗小行星叫作谷神星,如果水星不是溜得那么快她应该有机会和谷神星合体,搞一个大行星出来——但是木星大哥不干你说什么都没用。金星和火星并不一直就是现在的样子,有人认为这俩颗行星原本和地球是一模一样的,等土星二哥稳住了木星轨道大家都松一口气开始猥琐发育的时代金、地、火三颗星球走得都是同一个路子,地壳开始冷却,内部开始构造,星核凝结,把多余的水冰和气体元素释放到空中形成大气——水可不是像人类想像得那么稀缺,个个星球多少都有一些,金星和火星上一度有过巨大的海洋,和地球没什么分别。然后基本构造完毕以后这三位小姐姐才开始表现出各自的性格,走上了不同的道路。金星据说是是因为太火热,散热系统跟不上搞得出现了大规模的温室效应,把她表面的水都蒸发成了大气,她的内循环出了问题,只往上蒸不向下降,于是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火星又是另一个故事,人们说她的引力和磁场太小保存不住表面的水分,被无情的太阳爸爸吹干了,于是就剩下地球一枝独秀。 …… 有点无语,但这都是无稽之谈,我们可以用一些比方把这件事说清楚。人了解白蚁的各种行为吗?白蚁有没有意识?如果把白蚁的身形变得和人一样大,那么每个白蚁巢都是能工巧匠的杰作,它的结构之美丽精巧不亚于地球时代人类建造的无论哪个大型城市,而且如果单从自然审美的角度讲人类建造的所有现代城市都缺乏美感、千篇一律,那些有一点美感的城市都不是现代地球人建造的——人类正在丧失自己的审美。事实上,如果把地球上那些生物的任意一种放大或者缩小到人类的级别,人都是最软弱最无力最容易夭折的那个,而且他们的成年体也缺乏竞争力。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人能成为万物之灵呢?怎么人不是万物之主,或者万物之父,或者万物殴打者、万物折磨者呢,这么讲不是更能说得通吗?他们不是从出现开始就在蹂躏万物吗?上到猛犸象、抹香鲸,下到旅鸽、渡渡鸟甚至是天花、鼠疫,人类一路上不是干翻一个又一个吗?怎么没人说他们是万物终结者一类的话呢? 因为吧,这么定义他们的是他们本身,如果动物能开口说话,你去采访一头东北虎,问它你对人有什么看法?它一定先是恶心呕吐,然后越想越火大,一巴掌就把你话筒打飞。 所谓的万物之灵是人给自己往脸上贴金的说法,意思是我们还是有点儿慈悲心的,但其实本质上人类没有这一样东西,可能过去有过,近现代的地球人你是看不太出来的。人只会站在自己的角度想事情,就像白蚁这种生物,有那样的分工合作、能形成那么庞大的社会集群,你去问人类它们有没意识?人类会说没有,它们是靠信息素交流做出这么大的工程来的……这么打比方有点儿太玄乎,那么一条狗有没有意识?猫呢?这总不能说没有了吧,那么从这个意义上看,是不是说和人类的生物构造越接近的东西越容易有意识,而那些类似白蚁、苍蝇这类家伙就不配有意识?现在,如果从地球的角度看,人类有没有意识? 这就要看地球有没有共情心了,如果她的感情比较细腻,她会觉得这帮家伙应该是有,还哗哗往外飞呢能没有吗?那么再倒回一步,从人类的角度看白蚁,到了繁殖季节这些家伙就有一部分长出翅膀哗哗地往外飞,为了给白蚁的族群开枝散叶拼了老命地飞,然后,过去在中国的云南广州这类地方它们就被当作花生米吃掉,据说满满的都是蛋白质,比牛肉蛋白质含量高三倍……其实别的人种不敢说,我们中国人完全可以说是万物嚼碎者,见什么吃什么,你看看章天河就知道了…… 言归正传,如果说被逼无奈我们讲白蚁好像也可以有意识,它毕竟是一种昆虫,在地球这个地方已经猖狂了两亿年,好像有点意识也说得过去。可能它们的意识不像人类的意识一样独立,它们的意识表现得更有社会性,单独的一只很难说它有,但是一但成群就表现出意识性。那么,一盆藤萝有没有意识?接受了共情心这个概念的话好像植物也可以说有,比如含羞草,比如食蝇花,如果这两种植物有,那么别的就应该也有。这时候关键的问题来了,一座山有没有意识?比如地球上最高峰珠穆郎玛峰,这个山头有没有意识?会不会是我们人类出现的时间还是不够,看不到它表现出来的意识特性呢?所以,地球有意识吗? 这个问题不着急下结论,也不需要下结论,其实只要知道一点就够了:如果地球有意识,她的意识不会和人类相通,不在一个量级上面,就像一个人永远无法和一个碳原子意识相通一样,我们不会在乎一个碳原子在想什么,恰似地球也不会在乎我们。如果说确实有地球的内部变化影响了人类的思维方式和情感能力,那她也不是因为人类好或者坏发生了这样的变化,而是她可能受到了其它的干扰。 地球人快要核战的那几年有一种阴谋论,说当时太阳系在环绕银心飞行中正在穿越一片星云,正是这些星云对太阳系的整体环境产生了影响,所以造成了在地球上发生的几次生物大灭绝。太阳系绕银心一圈大概在两亿多年,这些人对比了生物灭绝发生的年份以后就发现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每次穿越这片星云地球上就会发生点不好的事情,穿越这片星云和地球的生物灭绝的确在时间上有一定程度的吻合。如果真是如此,如果地球有意识,那么起码在这个级别上的天文灾害才值当她关心一回——不过扯淡的可能性大,因为地球已经四十五亿岁了,除下来得有二十几次生物灭绝,地球上这点生物加起来也不够这么灭绝的,两亿年一回两亿年一回,早就全死光了。更何况,要明白,最后一次的生物大灭绝最主要的原因是人,第六次生物大灭绝就是人类发动的,他们一不做二不休,给这次灭绝划了一个完美的句号,把地球变成了不毛之地。 不论如何,不论地球有没有意识她都不会、也不能跟人类这种微小的生物产生共鸣,起码到现在还没有这种趋向。如果的确是她发生了一些变化导致了人类的自我毁灭捎带毁灭别的一切,那也应该是人类自己没有发现自身关于意识和情感这些东西不知不觉之间产生的变化,不应该把锅甩在地球头上。 第四十一章 一见钟情 说了这么多,其实只有一个概念:火星人现在面临的是比当初的地球人更恐怖的情感环境,这种灵魂上的东西无法讨价还价,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从地球人来讲,他们有丰富的情感资源,他们变好或者变坏其实都具有一种人性上的美感,比如金庸老爷子笔下的李莫愁,哪怕她就是个坏人也坏得很人性,这才是一个人应该有的样子。对火星人来讲,他们没有这么丰富的情感用以……说得悲惨一点,显得像一个完整的人类。 人活着只有物质和意识还是不够的,除了吃得饱想得多,还需要有一些情感上的振动才显得像个完整的人——从这个意义上说章天河就不太像人,不,准确地说他不像正常人,别人都去喜欢雅典娜,他就跑去爱上繁星号,对男女之间的感情嗤之以鼻。其实从感情表现上来讲他更像一个地球人,以往的所有两性故事对他来说都不过是一种成长需要的东西,仿佛就是必须把这些事都做遍你才能真正地飞向繁星。那你说他渴望感情吗?其实是渴望的,因为毕竟去申请生育指标了嘛,他可能不太爱女人或者男人,因为火星上的男人女人都不值当爱他们一回,但他一定爱一个小孩,不然申请这个有什么用!当然,被人无情拒绝了,所以他就只好爱上繁星号。这世上的人,不论是地球人还是火星人在他们的心里高低都要爱一样东西的,有人爱钱,有人爱势,有人爱自己,只要是个人就可以从他身上找出情感宣泄的地方。火星人的问题就是在这里,他们很难爱上别人,甚至也很难爱上自己,对他们来讲他们能产生的情感大概跟一条狗一样多,狗的情感只够它爱那么一两个人,火星人也差不多。 关于情感的机制后面还会陆续展开讨论,铺垫了这么多,其实就是为了说明发生在徐天启身上的变化。 对一个地球人来讲,爱上一个人很难,不爱他了很容易,但对火星人来讲这件事就属于加了两个难度层级——爱上一个人基本是不可能的,因为别的火星人也感情匮乏,相互之间没有那种吸引力,而且想痛快地不再爱一个人了那简直是痴心妄想——火星人都知道在他的一生里可能只有那么一次半次机会可以真正地去爱慕一个人,所以但凡让他动了心他就没完没了地跟你扯皮,除非你死了或者是跑到外太阳系或者有什么非自然原因的巨大变化,不然这个人这辈子就跟你杠上了。好在火星人不太会爱别人,不然大街上就会出现一个特别有魅力的人后面跟着成千上万个纠缠者的局面,现在雅典娜就有向这个情况发展的趋势。 总体上来说雅典娜的美不是那种活色生香的美,而是一种理所应当的美,她的全部气度表现在外的就是一种淡漠,这一点和火星人一样。但是因为她那种类似于一个祭品的身份,这个女人表现出一种莫名奇妙的无知和超脱于自我的以外牺牲精神,说实话,以她那个体型不应该表现出慈悲或者怜悯,因为她十分高大,而且养得白白胖胖,上称约(读yao,腰)要比一个同样这么高的火星女人重一倍。过去在地球上只有在美国那些低阶层黑色人种的妇女才能吃得这么大,看上去有点像一辆小型卡车,雅典娜无非就是比她们匀称一点罢了。金色的头发几乎褪成银白色,一双像以往地球的天空一样湛蓝的眼睛,胖乎乎的手平放在桌上的时候每一根指头的末端都有一个小涡。在徐天启对她的观察经验中她几乎不怎么动,要么就是在床上坐着,要么就是在桌边坐着,站起来的时候都很少。现在她穿着史克宁给她搞来的繁星号制服,上红下黑,这么难看的衣服是章天河的要求,他就死活见不得繁星号的船员打扮得花里忽哨,所以一再要求制衣局要把繁星号的制服搞得“厚重一点”——这个制服的灵感来自于以前地球时代的一部剧叫作《星际迷航》,有一天章天河看了这部剧觉得他们的制服贼难看,审美都让狗吃了,于是繁星号就用了它…… 雅典娜在发现她的鸡蛋仓里是没穿衣服的,那个香艳的场面只有几个人看见过,章天河还因为史克宁给她穿了衣服而骂了他一顿,现在她就穿着繁星号的不伦不类的制服,虽然是这样她的吸引力还是不知不觉让徐天启着迷。他倒不至于痴到就跑去和她说话的地步,毕竟有命令,可是他确实总想看见她,哪怕是裹在章天河发神经弄出的一套难看的制服里。 你相信人类可以一见钟情吗?有人说那不过是见色起意,但是这东西得对比着来看,比如章天河如果说他爱上了雅典娜,那就一定是见色起意,因为他压根不爱,只想跟她困一觉。如果是史克宁就有可信度,因为史克宁不像章天河一样追蜂逐蝶,他也岁数很大了,不会平白无故地就对一个女人产生感情,如果产生了,那一定是他觉得值得,而且他是真的会为之奉献的。如果是徐天启……就有点难讲,徐天启还很年轻,在这个年纪他不懂什么爱情一类的东西,在他身上的一见钟情不过就是单纯的、发自内心的喜欢,这种喜欢就很难说它是不是爱,需要有个结局做指导。如果他喜欢了,一直追求了,而且一生都没有变心那么这不是一见钟情是什么?当然,如果他后来不爱了,那可能就又回到了见色起意……所以定义一件事情没有那么容易,所有的东西都有一个变化的过程,你只能定义它在一段时间里表现出来的特性罢了。 如果这么讲的话,那现在徐天启有点迷迷糊糊的一见钟情的感觉了。 从他押送雅典娜开始,到他被俘虏,这中间他一直没跟她说过话,只不过是远远地隔着一层金属舱壁观察她而已。雅典娜一直被蒙在鼓里,她并不知道她要去的地方是火星,毕竟对她来讲她只是换个房间继续坐着而已,她能感受到的一点不同可能就是飞船加速或者减速的时候船上的广播和重力感。徐天启其实在内心里有点害怕去跟她说话,如果她问一句这是要去哪里,他是有可能告诉她实话的——他已经感觉到不愿意在这类东西上向她撒谎了。 不过很快他们就被人截击俘虏了,徐天启第一想到的就是自己搞砸了,会在回火星以后上军事法庭,搞不好就得去水星航线服役,前途就很渺茫了——在最基层的朴素的大兵观念里,一个大兵最好的前途当然是服役攒积分然后回来火星生育,接着再去服役,最好是能做到在水星和火星的航线之间自己指挥一条飞船,这就是一个大兵的职业规划,现在这个前途已经很难了。然后徐天启想到了雅典娜,其实挺倒霉的,他对她产生了一种依恋的感觉,但她能可能就是这次截击的罪魁祸首。 按徐天启对火星政府的了解来讲,回到火星他们一定不会让她吃什么苦受什么罪,可能就是把要得到的信息得到以后就会给她一个自由或者半自由之身,火星法律很仁慈,特级重罪也不过就是发射到外太阳系去,徐天启觉得像雅典娜这么美好的女人不会犯下什么大错——不然她就不会那么美。所以他真心觉得回火星才是雅典娜最好的归宿,可是现在被一帮不知哪来的人给搅和了…… 徐天启的服役生涯里没有什么战斗经验,长途飞行他只去过几次欧罗巴,所以现在他觉得船长当时把这个任务给他也许根本就是错了。但作为一个职业军人基本的素质还是有的,他一再回放当时被伏击的情况,自己好像并没有做错什么,换一个人也不可能在那种情形下还能脱身。然后他又开始猜测敌人是谁,最有可能的当然还是水星游击队,说是游击队,其实就是一帮拦路强盗,他们属于一些屡教不改的罪犯,但是在太空里这些游击队一般不会袭击登陆艇这样的飞行器,除了因为打不穿,还因为没油水,去袭击一个载货的货船,抢劫一些重金属矿物和往来物资才更像他们干的事。何况,袭击火星飞船一定会被人报复,火星人百发百中会找到你向你射击,到时候打中打不中能不能活命可就两说了。壮着胆子跑来袭击火星军队那就是活得有点太久,高低想找点刺激,对他们来说这是需要再三考量的事情,这就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了雅典娜对他们来讲十分重要,重要到不惜和火星军队发生冲突的地步…… 哼!到时候有你们好果子吃!徐天启心想。可是这个雅典娜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竟至于让人们铤而走险不惜挑衅火星军队呢? 想到这里的时候他不禁又想起了雅典娜这个谜一样的女人,虽然被俘了,虽然胳膊还在火辣辣地痛,虽然闯下了他觉得很难交待的祸,他的脸上还是浮现起了一丝笑容。 咚咚咚,这时外面传来几声叩门声,接着是锁死信号被解开的嘀的一声,然后一个古铜色皮肤的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走了进来,看了他一眼在囚室的小椅子上坐下了。 “反正离我们要去的地方还远,飞长途的路上人就怕无聊,我们来聊聊天吧!”他这样说着示意徐天启坐下,见徐天启瞪着他不动,就笑了笑,“还是坐下吧,恐怕我们要聊很久。” 第四十二章 反派登场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何凤鸣,你叫什么名字?”那人对徐天启开口道。他说话的时候看上去漫不经心的,一双丹凤眼扫来扫去,好像很不愿意正经和你说话一样,他什么都看,唯独不看跟他说话的人。 徐天启像鬣狗瞪着一头正在吃东西的猎豹一样瞪着这个自称何凤鸣的人,好像随时可能扑上去抢他的食物、掏他的肛一样。他这时已经停止了走动,他就这么毛骨耸然地瞪住何凤鸣一言不发。 “聊聊啊喂!另外,你可别动手,你瞧这是啥?”何凤鸣撸起袖口,露出隐藏在袖子里的音波炮。“这玩意儿你认识吧?火星出品,必属精品!打人可是痛!我跟你说吧,火星造出来的东西就是好用,这一点你不得不服……” “你想干嘛?你要带我去哪里?”徐天启一见音波炮就泄气了,终于开口问道。 “啧!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不要一上来就问这么难以回答的问题,咱们从头开始。我说,你们是怎么发现这个女人的?” “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发现她的!”徐天启顶了他一句,顶完了他又发了一下呆,嗫嚅了一下还是开口问了一句,“她……她怎么样了?” “喂!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呀?要不这样,我答你一个你答我一个行吧?”何凤鸣笑了起来,把游移的目光收回来直直投在徐天启脸上,这个时候徐天启感到一种气氛的变化——如果他不看你时你不会觉得这个何凤鸣有什么了不起,但当他和你四目相对的时候你马上会感觉到这是一个相当坚毅而且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你知道上一个让徐天启有这种感觉的人是谁吗?是繁星号的船长章天河。 他那样说完了,并不给徐天启回嘴的机会,就像表示诚意似的开了口:“那个女人很好,一根毛毛都没少,现在跟你在一条飞船上,不过她可比你处境好得多,因为她没扑上去撕我们队员的脸——小老弟,你可真行!” “哼!火星不会放过你们的!走着瞧吧!”徐天启又顶了他一句。 “话可不能这么讲,火星就从来没放过过我们呀!我们不也活下来了吗?”何凤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把音波炮,这让徐天启浑身不舒服,他也注意到了,就又把袖子拽下来把音波炮挡上。“现在,我回答了你的,你也回答一个我的吧。请问,你们把这个女人弄回火星是要干嘛?” “抱歉,我对你无话可说。” “你不讲究啊……你要这样我们就没法聊下去了,我走了啊!”何凤鸣站起身往外就走。 “我是真不知道,我只是执行一个押送任务罢了……”徐天启见他要走,赶快补了一句——哪怕就是一个审讯者,也总比留下他一个人一头雾水要强得多。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人类从本性上其实是害怕孤独的,没有哪个人可以终生忍受孤独,他总要过一阵子群体生活的。 “嗯,你这就算上道了,起码拿出了一点态度,有态度就是好的。”何凤鸣转过身来笑了笑,又坐回那把小椅子上,“哎!其实我有一个事特别好奇,火星现在那么厉害了吗?一个小小的鸡蛋仓在茫茫太空里根本算不得什么呀,就像在一大片沙滩上找一粒豌豆,你们是怎么找到的?” “这是技术部门的事,我不太清楚。不过,假如繁星号正在做阵列雷达扫描,不用说鸡蛋仓这种属于信号源的东西,就便是同样大的一块生铁它也能把它找出来,而且还能知道这块铁的内部构造——我不知道原理,但是繁星号确确实实可以做得到!” “哟哟哟!那你挺自豪的!繁星号……是个什么玩意?” “它不是玩意!它是有史以来你所能见到的、听过的、脑子里想象得到的人类最辉煌的成就,它是一艘远航母舰,它太雄伟太庞大,在任何一个星球上都无法让这么大的一艘飞船升空,所以它只能在太空里组装!你见到它你就知道了!” “屁!你们那么牛你怎么还让我们俘虏了呢?” “……那是你们太狡猾!如果不是你们用见不得人的手段,咱们真刀真枪地打,你们不见得就能赢得这么轻松……何况……我怎么给你说呢,我驾驶的飞船只是繁星号上的很不起眼的一艘小船,像我这种飞船繁星号上至少部署了一个连,你不过是偷偷摸摸打坏了我一个,有什么好得意的……” “放你的屁吧!一个连将近一百人,这么多飞船攒成一堆都挺占地方了,你现在告诉我它们是搭载在一条大船上的?” “哼!你不信你自己去看呀!繁星号就这么大!而且我告诉你吧,我们的登陆艇平常只占繁星号一小块地方,大约占了武装层一半。这样的武装层繁星号有两个,还有两个同样大小的生态层和生活层,中间最大部分的动力层要比武装层还大一倍!我这么讲你就应该对繁星号有个整体概念了吧……”徐天启得意洋洋地说。 “倒是听说过火星人要建个大船,可是人人都说建不起来呀……不,你造这么大的家伙是准备干点什么呢?” “消灭鬼鬼祟祟躲藏在太阳系那些阴暗小角落的地球武装分子!”徐天启看见何凤鸣越听越皱眉头,忍不住开了他一个玩笑。他以为这么说了何凤鸣可能会吓一跳,然而并没有,他只是不屑地撇了撇嘴。 “要有那么容易他们早动手了还用等今天吗?还非得这么大的船撑腰才敢出手?火星人一向横行霸道,你说得不对,你在扯谎!” “我没有!繁星号一定是见地球人就打,这还用撒谎吗?”徐天启和何凤鸣四目相接,大眼瞪小眼互瞪了一会儿,他还是兜不住又开了口,“其实告诉你也没关系,繁星号还有个任务是探索外太阳系,如果可能的话它要飞出太阳系以外……顺带剿灭地球人!” “这还像句人话……”何凤鸣停止了他的眼风,恢复了那个漫不经心的样子,“不过地球人也不是好惹的,这哥儿俩迟早得刚一波,不过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好日子过得太多就是不行,总要搞一点风浪出来的,咱们人类就是这个德性,狗改不了吃屎……” “这么说你不是地球人?”徐天启疑惑地问道。 “我还没惨到那一步……如今这个世道在太阳系里谁混得最惨?那就是地球人!这帮家伙成天钻在那些蛆都生不出来的阴暗角落里不知道在搞什么,神神叨叨的,跟他们打交道最尿性,很容易屁都捞不着还白搭半天人工,这帮人最穷你知道吧……所以我给自己立了个规矩,要跟地球人做生意就得先收钱,不然他们一准赖账,你还不能真去跟他们打,人家也有武装的,很难缠……” “那你是哪一头的呢?你抓我干嘛?” “我哪头的都不是,我是自己这头的,我是钱这头的……” “什么钱?这东西不是早就淘汰了吗?” “喂!有时候这就是个指代,硬通货都可以叫做钱,比如钛合金,比如稀土,比如聚变反应炉,比如女人,不,上好的女人……” “……雅典娜呢?你们没把她怎么样吧?”徐天启一听这句话的腔调就急了。 “哦,那个女的叫雅典娜呀,好名字!这是个地球名字,火星人准没这么土……放你的心吧,给我们派活的人三交待五嘱咐,最好看都不要看她,完完整整带回去……他要不说我还不看呢,他一说我非看不可,我看了一眼就吓尿了,这也太好看了这也,怪不得那么多人惦记!所以我给她戴了个头盔关起来了,人家说得对,还是不要让她见人比较合适……” “……我们船长也这么交待过我……我发现你和他有一样的地方,你们可以成为挺好的朋友……” “你小子也没忍住看了吧?一看就上头了吧?越看越觉得心痒痒是不是?没出息的家伙……不过人都是这样,明明知道是个大火坑他非往进跳不可,这个毛病改是没法改了,只能锻炼身体增加肌肉,以便你从火坑里爬出来……我说,你们船长又是个什么人?和我像?哪里像?”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是什么身份?是谁让你攻击我的?” “嗯,也合理,毕竟有答才有问嘛……我吧,我就是你们火星人口中的‘水星游击队’呗,至于给我派活的人,那当然就是地球人咯!你们抢了人家东西还不让人抢回去呀!那个女人根本就不属于你们!” “……你等着吧,繁星号不来也会有火星议会派的人来追你,跑你是跑不掉的……” “那这是真的,我们是真打不过火星人,太厉害!不过火星人有火星人的短板,那就是他们不杀人,最多把我抓回去塞在水星监狱呗,过几天老子就出来了,照样吃香的喝辣的什么都不耽误,所以问题不大……说了半天,你意思是繁星号会来追我们?不太可能吧?那么大的一艘船为了一个女人来追我这点小破皮筏子吗?哦,说起来,你们船长是谁呀?和我很像?” “我们船长叫章天河!” “啥?这孙子!那他娘的这笔买卖没法做了……这孙子他不是人啊!他是真往死里打!火星人里就他爱杀人!啧!不然我还是早点投降吧,为了一点钱跟这种人作对他也犯不上啊!命都没了还要钱有个屁用!倒霉!” 第四十三章 鬼见愁 “你听说过我们船长?”徐天启乐了。 “听说过?他可把老子坑苦了……有一回我弄了点钛,真没多少,就十来八吨,结果撞上这货在航线上值勤,那给我一顿追呀……当时他开的是一艘歼击舰,那种飞船上不安装中子炮,只有粒子炮,这东西你是知道的,一打就是对穿,我那个破船哪禁得住他打,我就没命地跑。我在前面跑他就在后面追,我说谈个判吧根本不理你,发信号不回反正就是追……你说这种歼击舰他没完没了追我干嘛?那就是要我的命啊!哎哟喂,我干游击也不短了,前前后后十来年,那次是最吓人的!得亏老子那艘船跑得还不算慢,追了我十几天呀!都飞到木星轨道了!我的发动机快凉了,他估计也是核能用得差不多了他才把我放掉,临走假装减速掉头,都快没能量返航了他还给了我一炮,要不是躲得快我就交待在太空里了!专门照着发动机打你说这个人坏不坏!后来我降落以后一看,我那艘船壳子上被打了一米多宽一条壕沟,他大爷的……火星人里就数这个逼坏!别的人出来巡航都开截击舰,他三天五头就开着歼击舰出来了,别人见了面都是警告,然后广播,最多就是中子炮打晕带走。这货见了面警告不警告你得看他心情,而且他一开就是粒子炮,反正被他盯上的话得第一时间弃船,你要是还呆在船里想跟他对峙一下马上他就开炮,打穿打不穿你他才不管,得看你自己的船够不够结实……如果你招子(眼睛)够亮早点弃船投降那他就只能把你的船拖走,把你人……哦对,这家伙抓了俘虏还要拷打,我有个兄弟被他抓住打了一回,从此以后说啥也再不上太空了,当年他可是我们中最好的驾驶员,开的飞船是火星进口,跟你们的一样快,照样被抓住,一顿打打得窝在水星监狱哪儿都不愿意去……这人是出了名的水星鬼见愁,他去了水星矿业公司那些人都得打抖抖,因为你不知道他啥时候就要给你一嘴巴,把人揍得眼冒金星……啧!这可难办,早知道是他我就该离得远远的,干点什么不行非得……” 徐天启可不知道章天河有这么大的名声,他越听越乐,而且觉得好像他被俘虏这个事不是绝对没有转圜的余地。 “那你是惹了不该惹的人……我觉得吧,你还是趁早给自己留条后路吧,万一他要是追上来你再求饶可就晚了……” “跟这种人求饶也没什么用,他该打你还是要打你……”何凤鸣一边愁眉苦脸一边抬起头看了一眼,见徐天启面带微笑正盯着他看,由不住骂了一句,“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他要是追上来一定是先就冲你开几炮,他可不会因为你在船上就心慈手软,到时候还不是一起死……” “不会吧……我觉得我们船长还行啊,不会这么冒失……” “会不会的追上来你就知道了。” “你还是趁早投降吧,别真搞得繁星号追上来向我们开炮……繁星号上的粒子炮可不是开玩笑的,什么船也禁不住它打呀!” “难办!地球人倒好说,找个理由推托推托就完了。关键是章天河这个人有问题,他不接受投降,谁抢火星东西被他知道他都要没命地追,自从他上航线以后我们的日子难受多了,现在你打坏他的船杀了他的人还跑去投降?脑壳都给你掀起来……你还说我像他,我像他个屁!在太阳系里就没有第二个这种人!现在人类都混成什么样了还在那里大刀阔斧地杀人,少见这种神经病……” “那你准备怎么办?把我们(徐天启不知不觉地就把他和雅典娜让成一伙人了)带到哪里去?我的其它船员呢?” “说起来又是一门气,你这个船长特别坏,在你们后面还安了一个盯梢打掩护的,这第二艘船收拾起来费劲多了,结果格斗的时候给打穿一个舱室,死了三个人……这还投个屁降,投了也得让你们船长打出屎来,然后扔到土星以外……这可咋整啊……” “你!”徐天启这才知道真的出现了人员死亡,“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看你是完了……” “你要是这么往回倒,那要不是你们那个鬼见愁把大家逼得没活路也不至于就接这种活呀!谁愿意跟火星军队掰手腕?我还想着干完这一票算了,航线上越来越难混,挣得差不多了找个地方生儿育女种地养狗得了,结果……唉我去,不说了,说多了都是眼泪……”何凤鸣越说越闹心,好像眼泪真要下来了似的。 “我刚问你的话呢?我那条船上的其它船员呢?” “放在你们那条破船上扔回水星了,到时候火星会来人把他们接回去……你不是小分队队长么?我说带着你起码是个保险,要真有人来追他们也不会直接开炮打我,投鼠忌器呀!可是这个章天河不一样,他是真打!我要不带着你搞不好他还不可劲追,我要带上你那他更是跟我没完了,这个人真心脑子里有病,一般人根本琢磨不透他的脑回路……这是个死扣呀!” “要不……你把我放了,我回去给你求个情,起码也不会更坏了……”徐天启吞吞吐吐地说。 “没那么简单……”何凤鸣想了一会儿说道,“就怕在鬼见愁眼里你还不如那个女人重要,要放你我还不如把那个女人放了让她去求情,说不定还能管点用……” “那你把我俩都放了呗!我们一起去给你求情!”徐天启眼睛里放着亮光说道。 “你真逗……弟兄们出一趟活什么都捞不到还惹了鬼见愁,不合适吧?这事我得再琢磨琢磨,看看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放你是不会的,你死了这条心吧,要是鬼见愁多少还在意一点你和那个女人的命他追上来我就还有个活路,他要真不在意那算我倒霉!真当哥哥是第一天出来混太阳系呀?我是挺怕鬼见愁的,但也不至于那么没谱呀!美得你,把你跟小娘子放了让你俩快活去?想得真美!要不是你这样的年轻小孩他还真不好意思想得这么美!安心呆着吧小老弟,要死大家一起死,今天的谈话就到此结束,明天我再来找你聊天!睡个好觉,拜拜您呐……” 何凤鸣出去了,留下目瞪口呆的徐天启在囚室里愣怔。 与此同时章天河一个劲地打喷嚏,这天早上起床以后就一直擦擦擦地打个不停,正跟史克宁说话呢就开始了,连着打了十来个都停不住。 “这是有人念叨你呢!嗯!”史克宁点着头对他说。 “还有人念叨我?准没好事,不是火星那帮人就是这回劫咱们猪鼻子的人,也就是说,水星狗。哼,老子这段时间没上航线治他们他们就忘了死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也是很……啊啾!啊啾!打喷嚏这个事有损老子的威严……啊啾!啊啾!” 史克宁高低要跟着章天河来追雅典娜,所以最终是舒尔密留守地球,等着繁星号返回去再处理那些章鱼,毕竟做磁场这个活在登陆艇上没法干,地方太小施展不开。周立民已经在卷磁场了,而且章天河出了个主意,他们毕竟不知道那些章鱼到底是如何探测和攻击的,还记得月球上缴获的电子脑吧?章天河准备把这个大电子脑和那些黄豆一样小的电子脑连在一起,这回用这个不太好起名字的玩意作饵再下去钓一回章鱼——再厉害不也是章鱼吗?它还能成精是怎么的……这两天乔治和周立民两人合作,一边做磁场一边就在连接这些电子脑。那黄豆大小的电子脑还不如蠕虫里的电子脑先进,它们在章鱼身上只有一个反馈的作用,没有发出指令的作用,就是说这些小东西需要章鱼的大脑刺激它们才能做出动作,因此周立民没能发现这小东西里有什么奥秘。 “好点了吗?”史克宁递给章天河一些纸巾问道。 “见鬼了,谁们这么无聊在那儿念叨起他爹来没完没了的……”章天河擤了擤一边哈粗气一边抽鼻子,看看还有没有要打喷嚏的感觉,“好像好点了……我说,还多久才能到战场上呀?” “快了,再有几个钟头就到了他们最后留下信号尾迹的地方了。” “你给水星发个短讯,就说我过来办点事,让他们都提起裤腰等着,我得去问他们点话。” “行!”史克宁正要往外走被章天河叫住了,章天河点了一下耳边的通讯器把全息图像投射在船长室的空地上。 图像里是一个耄耋老者,老头叫阿比盖尔,是水星矿业公司的执行董事,说他有什么实权就高抬他了,他在水星矿业公司里的真实职务其实相当于一个顾问,人家一有什么特别难堪的事就把这个老不死的抬出来挡在外面。这老头就属于那种又老又坏的人,反正我都要进棺材了我什么都不在乎,没尊严没品格没脸没皮,你骂他有点不好意思,打他更不能动手,一不小心一嘴巴打死就惹麻烦了。每次章天河要去水星他们就先把这个老头给推出来做挡箭牌,挡下章天河的第一波怒火发作。这回倒稀罕,他还没去呢老头自己就找上门来了。 “章船长……今天有一艘登陆艇坠毁在水星表面了,里面有四个人,说是从繁星号上出发的,他们说……”这老头故意地用一种特别慢的腔调说这些话,他不是不能利索痛快地把话说完,他就是故意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冒,让人家在那儿干巴巴地等着。 “你这家伙倒挺硬,还没咽气哪?”章天河打断他来了这么一句。 第四十四章 战场 有时候章天河会忘了,繁星号上搭载的是……怎么说,是整个人类有史以来所能创造出来的威力最大的武器,像这类东西其实需要一双特别有自制力的手来操纵,这一样东西他是没有的。 战场上的情形使章天河寒毛倒竖:两艘登陆艇都被击伤,其中一艘驾驶仓被打穿,三个船员死在了太空里。发起攻击的人连战场都没打扫,果然是把那个女人带着就掉头跑了,剩下的人就近扔回了水星,虽然他们也留下了两艘奇形怪状的宇宙飞船,但……他们的命还是不能跟火星人的命相比。 一般情况下,其实不论是火星、水星还是所谓的“地球人”之间(这些人已经很久没有公开露面了,具不具有活跃性还存疑)互相攻击都有一个公认的默契,那就是要钱不要命,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火星人其实是知道在水星和火星之间航线上发生的小规模冲突大部分都和地球人有关,因为想像不到那些被劫流入黑市的战略性物资最终都去到了哪里——水星人是绝对用不了那么多的,而且他们没有那种工艺,比如锇,用在极端耐久和硬度领域的材料,水星人就没能力深加工做成合金用在航天飞机上,他们需要从火星进口锇合金。在太空里人的性情容易变得淡薄,其实在火星人眼里如今唯有他们在太阳系里开枝散叶、丰饶富足,那么在一定程度上他们可以对这种小规模的冲突采取比较容忍的态度——每一个人在太空里活着都不容易,而且对那些生活在稀奇古怪地方的地球人来说更是如此,我们(指火星人和地球人)固然有深仇大恨,但只要你不来滋扰火星那么就没必要对你赶尽杀绝,火星人在这件事上一向是采取守势,除了个别人的个别行为以外,其实火星对这种看似来自于水星矿业公司或者水星监狱、流亡的武装分子的打劫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有默许的意思——太空米贵,长居不易,大家都是人类,能放一马还是放一马,没必要把事情做得那么绝——对火星议会来讲其实大部分时候这种声音才是主流,像卡蛋仙和章天河这种强硬派是少数,这其实主导了绝大部分对抗行为的结果。 章天河的那种勇悍全来自于对地球人的不信任,当然,在火星上没人信任他们,可是不信任他们和消灭他们毕竟是两码事,这中间有一些细微的差别。而且章天河在服役的这些年里对在航线上发生的事有一个清醒的认识,那就是水星方面始终是倒向地球人一边的,或者换句话说航线上大部分的战斗都是他们搞出来的,为了什么?为了和地球人做交易,争取一些他们在火星争取不到的福利,所以章天河从来没有给过水星人什么好脸色。这种事,航线上的搏斗很难抓现行,水星有专门的游击队用来干这个,就便是抓到他们这一些亡命之徒大部分也是别人手里的工具,很难把他们揪出来和水星上面的人对质,人家一句话就把你怼回来了:“大哥,犯案子的都是临时工,纯属个人行为,我们也管不了啊!” 既然你不管,那我来代你行使一个家长的权利,我来替你管教这些人。 所有冲突的本质就在这里,其实在火星和水星人之间哪怕是搏斗也有某种默契,那就是不以害命为目标而是谋财,而且火星的法律一向比较仁慈,所以真正在战斗中丧生的人不多,大部分时候属于自己的误操作,比如在加减速的时候冲别人开炮,就容易造成发动机短路——粒子炮和中子炮本身就是由发动机驱动的,同时进行加速和开炮的动作就容易造成能量不足,使发动机报废。一艘登陆艇发动机一坏其实就是缴枪投降了,如果当时它正和游击队对峙就会被那帮人嘻嘻哈哈地嘲讽半天,然后人家就在你眼皮子底下把你要保卫的东西洋洋得意地劫走。真正在交火中把猪鼻子打穿这种事很少,除了因为它很难打穿,还因为既然形成了默契那就有了行为规范,不能肆意妄为。何况这个问题严重的地方还在这里:只有火星人的武器能打穿火星人的飞船,那么这个事就属于要么是武器出了问题,而武器这一样火星人只对水星人出口,要么就是火星人或者水星人本身出了问题,也就是说有内奸为别人提供技术,这一样还更可怕。 自从到达战场开始清理以后章天河就一句话也不说了,皱着腮帮子咬着一边嘴唇不断地动心思。史克宁对他这个小动作是相当有体会的,这就是说他正在动杀心,琢磨他要找谁、怎么去搞一点破坏。章天河是那种人,在战斗这一方面从来不跟人讨价还价,就是说,如果不动手的话很多事都好商量,坐下来对喷就完了,一但涉及动手,那对不住,先把你打趴下我们再谈——但凡喜欢人类史的人都会有这种觉悟,谈是没什么卵用的,不过是走走样子,真正的较量还是在暴力上面——正如地球古话说的,如果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嘛,如果谈判有用还要军队干嘛,所以打才是决定事件进程的根本,打完如果你还活着我们再谈也不晚,他现在就在动这方面的心思了。 在水星和火星之间这条航线上服役了这么多年,有一点章天河和史克宁、舒尔密这帮人感受都很深,就是武力这种东西只会越用越不可控,人需要很大的力气来把武力控制在一个合理的区间以内,所耗费的精力不比使用武力本身更小。在这中间,不论是火星军队、游击队还是往来的货船都在不断进化,而且向着越来越狡猾越来越无下限那个方向进化——武力或者说暴力行为正在陷入一种混沌之中。在他们大家心里其实都有一个隐隐绰绰的印象,就是这种不断的小摩擦最终会导致无可避免的大型冲突,可是和谁冲突,是水星人还是地球人又或者跟他们两者一起,谁也说不上来,但这一天迟早会来,这一点无可避免。只是大家都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在内太阳系里明目张胆地干掉火星人那就相当于宣战了。 清理战场的时候人们在猪鼻子里找到了三位殉职的火星人,在另外两艘被打掉的破飞船上又拉出来四个非火星人。是不是火星人很容易甄别,扫描一下他出生时脊椎上打的芯片就可以,现在这些人的死法都差不多——火星人要好看一点,因为他们身上另外装了纳米衣,在船舱失压以后纳米衣还能保护他们一会儿,让他们的身体免于爆炸。另外几个人要惨烈一些,他们的飞船被猪鼻子击穿以后马上就失压,因为没有纳米衣的保护肺部爆裂造成了大量的内出血,还没等太空把他们冻住这些出血就从身体里迸射出来灌满了宇航服,所以他们看上去就像一个个用宇航衣包着的血肠。 “地球科技吧?”连人带船拖回繁星号,章天河他们下去下武装层看的时候史克宁问了一句。他指的是那两艘棍状和碟形的飞船,以及那种穿在死人身上的厚重的宇航服。 “飞船是地球的,人很难说,这种宇航服水星也是有的。”被叫来消毒的乔治掩着鼻子说,他其实就是在做作,都冻成那样了能有什么味道。这个时候他倒胆子大起来了,站在附近不走,“这种飞船很久没有见到了,你应该叫周教授过来看看他们的科技现在发展成了什么样子。” 章天河没有回答他,一直叉着胳膊咬嘴唇。 “我来安排吧……”史克宁见章天河不说话就接了过去,“需要给火星打报告,叫人来看看这些飞船,还得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敌人跑到哪里去了……” “是啊……到处都有敌人,我们出师不利。”乔治撅着嘴说道,然后他就看见章天河像虎豹一样瞪了他一眼。瞪完这他一眼章天河掉头回了船长室,下了个命令船长室就往舰首滑行过去了。 “我说得没错吧?”等章天河走了,乔治拽着史克宁嚷了起来。“先是章鱼,现在又是这……前程很凶险呀!” “那不然回头路过火星的时候把你放下来吧。”史克宁说道。 “我要能下去倒好了,我还……算了,反正我得待在繁星号上。” “别忘了你也有任务,把你的事做好,其它的……等命令吧。”史克宁说了这么一句掉头往他的大副室去了。 章天河回到船长室把繁星号升空以来发生的所有事都捋了一遍,他发现有一股暗流在所有的事情下面涌动,不用说,以他的经验,这股暗流就是火星人一直不太愿意去直面的地球人——所有的损失,百发百中都和地球人有关,可是到现在为止他还看不出来这件事中间有什么联系。太空里牺牲一点人是难免的,但是这种事还是需要一个角度,就是说,不能发生他的眼皮子底下。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谈起热核战争死亡几十亿人章天河都觉得跟他没什么关系,但是在自己眼皮子下面死了三个人他就受不了,觉得被特别痛苦、屈辱地打击到了。说一千道一万,这事是在水星附近发生的,而且不论武器和人员都和水星脱不了关系,这一趟水星是必须去了。 “发加速警告,往水星飞。”他向繁星号的驾驶室发出了命令。 第四十五章 信使 水星,太阳系里最具有二货气质的一颗行星,她跑得飞快,大概八十八个地球日就能绕太阳公转一周,而她自己五十八个地球日才自转一周,就是说,在水星上面一天相当于一百七十六个地球日,要这么久太阳才能两次穿过她的子午线,她公转两圈正好等于自转三圈。这是什么概念呢?在水星上的特定时间里太阳先是从地平线上升起来,升着升着不升了,开始往下降,降一会儿以后接着再升,就像……在逗你玩——所以章天河坚定地认为水星上的人都是神经病,因为他们好好连一个日出都受用不到——不过水星上面也没人跑去看日出,因为太阳一升起来温度就高得可怕,最高能顶到四百六十多摄氏度,人在这种高温下很难有心情看日出。 水星建设主要还是以地底为主,火星人拿出了大量的资源和技术建造水星矿业公司,既是矿业,当然在设计的时候就决定了它向下的特性。从最初的设计图纸开始在水星上的矿业公司就是建造在水星北极那些永远晒不到太阳的环形山阴影里,因为这里要面对的问题毕竟只有一个:冷!水星的夜里温度会低到摄氏零下一百七十几度!但如果建在别的地方就还要面对比这个更大的问题,热!冷热一夹攻人就会平白无故地生毛病,机械也会变得失去强度无法保养。火星人还是聪明,他们用一套轨道来移动暴露在太阳下面的器械,又把人安放在那些永不见天日的环形山阴影的地底深处,这些环形山底部有永冻的水冰,没错,水星也有水,这也就解决了大部分的用水问题。 既然住在这么冷的地方,那么热循环就非常重要了,水星初期开拓的时代在行星上没有建造聚变炉,所有的供能都是用太阳能。水星受到的太阳辐射是整个太阳系里最强的,火星人用一个滑轨拉着太阳能电池板跑,就像向日葵似的太阳在哪它就向哪,这套设备环绕在水星轨道上,通过一些高强度的材料和水星矿业公司相连,那个样子恰似是在放风筝。这些太阳能电池板所产生的能量足以供应绝大多数的水星生产活动,而且在开头那些年里火星人也没准备把聚变炉搬上水星,没有那个必要,而且他们也不太信任水星上的人,不想把这种无限的能源交给他们。但是后来随着火星对矿物的需求变大,再加上矿业公司的规模也在扩大,水星监狱建成,而且人们开矿越来越难,第一个聚变炉还是在水星上建起来了。 之所以开矿会越来越难,因为他们要想取得优质的矿石就只能也只会越挖越深,越向下水星的地壳密度越大,而且因为水星的轨道离心率很大,她沿着一个椭圆形的轨道环日飞行,太阳对她有潮汐摩擦力,越向下这种力量对地质的影响越明显,矿道变得极不稳定,需要花费更多的精力去维护和保养它们。而且水星矿业公司慢慢地也有了自己的科学技术的需求,所有的作业都必须建立在更加稳定和持久的能源上,于是经过一系列旷日持久的谈判火星议会还是同意了在水星建立聚变反应炉的诉求。现在因为能源上没有了限制,水星矿业公司在地底挖出一个相当大的空间,建立了一个规模庞大的城市,以及深达几千米分部在水星地壳里的各个机构,竟然隐隐地要和火星平起平坐了。他们有点像过去那种奇幻小说里的矮人,住在洞里,就喜欢挖矿,越挖越上瘾,简直是一天不挖坑就浑身难受。 那么有人就问了,既然能在水星建造规模庞大的地底城市,火星人为什么不去开发金星呢?要知道,在太阳系这个地方最像地球的行星应该是金星才对,质量、密度、体积、同样浓密的大气层,照理说金星才更有开发价值……这个事还不是这么讲的,一颗行星像地球和是地球是两码事,如果是星际开发的话像地球反而不是什么好事,因为星球引力很大,那么她的大气层就必然浓密,这就意味着航天非常困难,你在把巨大质量的航天器推射到太空中时还要穿破一个浓厚的大气层,其实这对航天来讲非常不利。而且,金星的大气层主要是二氧化碳,这种气体非常重,比地球上的空气重得多,金星表面的气压是地球的92倍多,要飞越这样的大气层倒不是做不到,没那个闲功夫——吃饱了撑得吗?不论开发哪一颗星球,人类的方式往往是先建立一个殖民点然后向外辐射,在金星上建造这样的一个点就非常费劲,而且金星比水星更热,在她上面有非常活跃和复杂的气候环境,就是说天气极不稳定,各种硫酸暴雨、几十级的大风都是经常的事,开拓一个可向外辐射的点十分困难。当然,人类有克服困难的决心和勇气,但是,他们更需要的是一个动机——我图啥呢?吃这么多苦遭这么多罪难道只为了表明我能做得到吗?这世上鲜有这种逻辑,不是没有,是鲜有,这种逻辑不会存在于普通大众身上,就是说,也许有那么几个火星人脑子发热想去金星殖个民,但是大部分人不会去,没有意义而且十分愚蠢和困难,金星上面也没有多少火星可用的矿石呀…… 从这个意义上看,地球把人类保护得很好,但是她有一个基本的特征是似乎不太愿意人类飞向外太空。太阳也同样如此,太阳也有一个大气层,他也有巨大的引力,他保护了地球以及地球上的人类不受太阳系以外的各种星体、电磁、辐射攻击,但是他也表现得不想让人类飞出太阳系……这件事是一体两面,当一个人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他的父母、周边的大人总会给他各种保护,不要脱离大人的视线之外,不然就会有别的不怀好意的人把你拐走,左右大嘴巴抽你,拿针扎你,拿拖鞋底子糊你的嘴,这是可以想像的事。但人吧,在小的时候特别容易不听话,就便没有别人来拐你揍你,自己就奔着电门摸过去了,这是人类天性,总想玩点自己搞不明白、应付不来的东西,所以一般家用电的电压才会是220伏或者150伏,再大就会电死人,然而老有人会跑去摸,不只是小孩,也包括大人……摸电门可以说是特别贴切地形容了人类手贱的特征,这东西没治。 返回水星,过去地球人给她起了一个相当贴切的名字叫做墨丘利,这是一个古希腊神话名字,据说这个神身上长着翅膀,跑得飞快,专门给人送信。火星人觉得这名字太土鳖,而且火星上基本淘汰了过去不论哪一支地球人的神话、传说、故事、宗教这一类作用于人的意识和精神上的东西,你猜怎么的,火星人认为偏执地相信一个东西是地球人毁灭的本源。耶酥在世的时候告诉人们不要偶像崇拜,不要搞仪式、庆典,不要建教堂立他的像耍各种花活,要发自内心地去向善、去祈祷、去领悟人心的光明,结果人类一拿到这个东西就玩得劈叉了,它竟然成了一些人臆想出来去奴役、支配另一些人的精神或者说信仰工具,蠢人才会低人一等,中国人在旁边看着乐死了……在中国这个地方不论什么宗教都达到不了在古代地球西方那么强的势力,因为对中国人来讲宗教最根本的用处是为人民服务,如果你脱离了这个用途你就活不下去,马上就会被聪明的中国人边缘化。绝大多数的中国人没有什么坚定的信仰,他们唯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去信仰,打个比方,要考试了就去拜拜孔子,要打架了就去拜拜关公,想发财的去拜财神,要求子的去拜观音,如果没什么事不论什么神中国人是理都不会理你的。别管是哪路大神,来了中国这片热土都要被世俗化,就是说你得对人家有用处,不然拜你干嘛,我还想让别人来给我磕头呢……从人类生存的角度来看这种信仰观其实是最科学的,因为热核战争以后活下来最多的是中国人! 这个话题太深奥,暂停讨论,总之其实火星人最初各种表态就是中国人的表态,比如墨丘利这个名字,这是土豹子才起的名字,而且搞得有点神神叨叨,中国人最怕神神叨叨,所以他们不再用这个名字,只把水星叫作信使。 水星的发展之路其实相当坎坷,但是避免不了的还是前文提过的两点:生存以及能源。一个文明只有这两样东西得到确保以后才可以发展它的个性,才配发展它的个性,水星从聚变炉建造起来以后总算是有能力发展自己的个性了,可惜是它的性格发展得有点畸形,它也没法不畸形。因为在水星上的生活相比于火星异常艰苦,而且这颗星球各方面都显得有点不走寻常路,在它上面生活时间久的人就也变得像她一样总是透着一丝古怪。 “来,聊聊你对水星人的印像。”到达水星轨道还有一天,章天河在睡前一向要进行一些智力活动,现在他不再跟史克宁聊天,于是现在就换成了珍妮杨。快到繁星号的熄灯时间了,船员们可能都在生活层的酒吧里喝点东西放松一下准备休息,章天河把珍妮杨叫到船长室,给她弄了点水果和酒,自己则喝着一点茶躺在睡椅上跟她聊天。 “喂!水星自古以来就是火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说什么水星人……” “世事无常嘛,火星以前还是地球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呢,要接受现实、面对现实。我对你的理论很有兴趣,我想听听按你那一套东西怎么诠释和理解如今的水星人的。” “……呃……最近我没有想这些,我在专注地思考其它问题。” “什么问题?说来听听。” 第四十六章 神鬼奇航 “我在想……你说的关于人的结构什么的,我发现一个有意思的现像。我问问你,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珍妮杨一边喝着酒一边捏着腋下的肉说道。 章天河觉得现在跟她相当熟了,依他的强迫症实在不想忍她这小动作了。 “喂!你能不能不抓你那个地方的肉?要是实在痒痒,你过来我替你抓!” “关你什么事……”珍妮杨放下手,红着脸说道。 “咱俩老要聊天,要碰思想,一聊就几个钟头,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老捏那块痒痒肉什么意思?你自己不痒痒我都替你痒痒,别抓了不然我就真动手替你抓!行了,说正事吧。鬼?什么鬼?我‘现在’不信这个,对我来说它是活下去的一种阻碍,我信它我就活得不舒坦信它干嘛……” “看来有故事……”珍妮杨贱兮兮地说道,拉着椅子靠了过来。 “这还用有故事吗?哪个人小的时候没看到点稀奇古怪的东西呢……” “对呀!我跟你说的正是这个!章大哥,如果你去翻人类史里那些东西(最近我就在翻),有很多记载说小孩子或者精神病人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鬼魂,有大量的记载说小孩子看到了去世的亲人,而当时在场的大人都没看到,这是为什么呢?” “小孩爱现呗,屁都没有他要在那儿胡扯吸引大人的注意力……” “那就每一个小孩都爱现吗?这不符合常理。就算小孩子爱现,那精神病人可都是大人,他们也爱现吗?” “精神病人之所以是精神病人,是因为他们脑子有问题,他们的话能信吗?” “不对!精神病人不是智力有问题,如果是智力问题那应该叫神经病人,这种智力上的障碍用脑残两个字就概括了,但大部分精神病人表现得可比一般人聪明得多……” “聪明,但是有精神病,不就是变态吗?精神畸形嘛,可以理解……”章天河笑着说道。 “我跟你说的不是这个,我在说关于鬼魂的问题……” “哦……就算有鬼,怎么了?还能把我吃了呀?我天不怕地不怕还会怕个鬼?” “……我是在说这个机制!上次跟你聊完以后我想了很多,也翻了很多书,我觉得我有点明白了。所谓的鬼魂,很可能就是意识,也就是暗物质,它们不和我们的物质世界产生作用,我们只能从一些现像上发现它们的存在,但它们一定是真实存在的!” “要照你这么说,那神明也是真实存在的咯?” “当然!你这么想,自古以来鬼魂和神明作用的机制不在于人的物质世界,而在人的意识世界,偶而有鬼魂现世或者神明降临,那很可能就是暗物质向我们的世界因为某些原因发生了泄漏,但因为这些东西是无法和我们的世界发生具象的物质反应的,所以它们留不下什么具体的物质痕迹,但是在意识上可就不一定了。许多古老的文明表现出它们那个年代不应该有的智慧高度,比如苏美尔人,玛雅文明,三星堆遗迹,纳斯卡线条……” “你跟我鬼扯你妈呢?要照你这么说那大部分的未解之谜都可以这么解释了,鬼魂存在吗?暗物质!古代文明呢?暗物质!外星人造访地球?暗物质!量子测不准?暗物质!宇宙膨胀原因?暗……哦,上次我们谈这个的时候我好像说的是暗能量,啧,差点打脸,前言不搭后语!” “你别骂人!我觉得最复杂的反而就是最简单的,就只单单从鬼魂这一个点开始谈,我觉得这东西不过是其它意识作用于我们大脑的一种表现罢了。人看不到鬼魂,因为人处在物质世界,就像人找不到暗物质一样,突发的暗物质泄漏完全是跟意识产生互动,能在物质上找到吗?” “你这,一会儿看得到一会儿看不到的,那到底是看到还是看不到呢?作为一个科学家你这一点都不严谨……” “我还没说完呢!我现在问你,人是什么构成的?” “一些皮肉和骨头呗,也可以说是一堆细胞和病毒,或者说是一大团原子、电子、中子、上夸克下夸克,反正就是这些东西……” “放你的屁……”他俩熟起来了,珍妮杨不知不觉就跟着章天河学会骂脏话了呢!所以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这个说法只能解释人的物质构成,可是我们的意识和精神跑哪去了?难道只有一堆肉也可以算一个人吗?那太平间的尸体不就是一堆肉,为什么没人说他们是人呢?” “……老子今天刚损失了三个船员,你说话当心点!我打人可是出了名的狠,一会儿挨了大嘴巴你可别哭哭啼啼跑去上吊……” “哦……那对不起……”珍妮杨沉默了一会儿,“i''msosorry!” “这也用不着,人的命天注定,该在这里死跑也没用,我不太在意他们的死,我更在意让他们死的人,我更在意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我更在意这世界上的仇恨能够当场就报复而不用留给别人!你等着吧,老子非抓住他们不可,我要让他们死以前还哭得鼻递流过河(就是说,鼻涕流穿过嘴巴),屎尿都拉在裤裆里,十分的没有尊严……得得得,不说这个了。到哪了?哦,人的构成,你继续说。” “……”珍妮杨直直地看了章天河半晌,轻轻叹了一口气才接着说起来,“上次和你谈完以后我觉得我能把这些东西都统一起来了。人在出生的时候更偏向于简单的构造,那些小孩子大部分都是由物质和精神这两样东西构成的,他们的意识世界很薄弱,所以容易接受其它的信息。人在成长的过程中除了物质上不断地在积累,还包括各种意识也在进入大脑,精神上面的东西也要慢慢成长,过去中国有一个词叫作‘巨婴’,这就是物质身体长大了但意识和精神的自己没有成长完全,还是一个小孩子的状态,他们……” “你说了半天我还是没明白你想说啥,你是说巨婴们能看见鬼?” “不!在我们的教育里鬼这种东西就是不存在的,所以在我们现实大脑里一般看不到鬼。现在按我俩的思路来讲的话,鬼一定存在,不过是通常情况下不和我们的物质世界发生作用而已,否则那些确实看到它们的事件怎么解释呢?让我说,‘看到’这个词本身也不准确,更形象的说法应该是‘感应到’,鬼在某种情形下和人的大脑发生了作用,在脑子里产生了图影——就是说,意识流或者说暗物质流穿过了我们的脑子,和大脑里的意识发生了反应,于是,用你的话说,就见鬼了……” “这也不足以解释小孩和精神病人容易看到这些东西的根本原因呀……” “我觉得够了。小孩物质和精神都薄弱,所以他们对意识的反应更灵敏,不但自己在产生意识,还能感应到自我意识以外的意识。精神病人的情况也是如此,他们的意识反应肯定比正常人灵敏得多,所以能感应到更多的东西。我给你举一个翻书翻来的病例,一个精神病人原先是搞分形几何学的,这门学问我也不懂,大概意思就是研究从一维的点到二维的面再到三维四维的几何原理,万物的构成都遵循一定的规律,从花粉做的布朗运动到树枝分出的每一个树杈,到云朵(我不说地球上的云朵,也包括金星木星上的云朵)、山脉边界上的形状,再到每一颗行星、恒星、每一个星系甚至是武仙——北冕宇宙长城,这些东西用分形几何学的眼光去看都有规律,于是这个人就疯了:不可能呀,谁这么弄的,怎么从最小到最大都显示出同样的规律呢?最后这个人被关进精神病院,后来他是这么明白的:这是他的自我意识在作鬼,就是说是他的大脑让他看到这些规律的,而不是规律客观存在,于是他就不疯了。其实这个病例从根本上来讲是这个人的意识和外部的意识有了某种共鸣,但是他毕竟体会不到外部的意识,所以他只能修正自己的意识以便让他的物质和精神这两者能顺利地存活下去,他并没有理解到这个世界的本质,还差了一步——他的想法是对的,万物都有意识,我们可见的物质宇宙才占一点点,暗物质能浸入每一个物质宇宙的质子核心,所以的确可以这么说:我们的宇宙是由意识创造的,所以它在分形几何学里表现出一种明显的规律……” “就是说,鬼创造了人……”这篇洋洋洒洒的话听完以后,章天河捻着下巴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从理论的角度理解和诠释的话,是的。” “可是一个理论如果无法指导现实那它就是臭大粪……” “可以指导!我上次就说过,暗物质和物质有交集的地方,而且就在人类本体里,那就是梦境,这是外部意识和我们的自我意识交叉作用的地方。当一个人睡眠时他其实是放下了大脑的防御体系,举例来讲就像地球突然之间没有了大气和磁场把自己暴露太空中一样,大脑就会接收更多来自外部的意识信息,这些信息和我们本身的意识发生作用就产生了梦境……你想过没有,对我们的大脑来说,外面的那个脑壳就像地壳,产生的意识就像大气,而精神方面的东西有点像磁场,这三样东西刚刚好是物质、意识和精神,它们环绕在我们的大脑周围保护它不受外部伤害——我说的伤害不止是用酒瓶子菜,还包括其它人向你灌输的各种想法,以及旁人通过各种形式让你产生的精神上的顿挫——人活在世上恰似地球奔行在宇宙里,而且他俩有个相同之处就在于都特别复杂,需要大量的精力去保护自己。你想,你的基本防御是你的脑壳,再一重保护是你的自我意识,而人在睡觉的时候自我意识是松懈的,于是别的意识就能进来和你发生作用,我认为这才是梦境产生的根本原因……” “原来弗洛伊德这个老畜生完全是在骗人!死骗子,他老把人家的梦往性的方面扯,这个狗东西真是一肚子坏水,自己是个满肚子肮脏的老狗就罢了还要让别人也这么觉得……这种东西能算个人吗,还远远比不上一条狗来得无毒无公害……咦?照你这个说法但凡是别人的思想和精神上的东西都是对我的一种攻击咯?” “这就又要复杂得多……可是好像很晚了,我想去睡觉……” “那不行!我正听得过瘾你不说了,缺德!来,我坐着你躺着咱们继续聊!” 第四十七章 夹核桃 章天河不让她走,珍妮杨自然也不太方便扭头就冲出去,先前章天河一直在他的床上半躺着跟珍妮杨说话,这时他就一个老驴打滚翻起来,把珍妮杨摁到床上躺着,他自己坐在她刚才坐的位置,一边想着怎么谈下去一边捻起了下巴,全然没注意珍妮杨涨红了的脸…… 人人都有那种体验吧,就是当你要困死的时候身边总有一个呜呜喳喳的家伙,是你的老铁或者闺蜜,他说个没完,拽着你不让睡,走来走去,叮里咣当,大吵大闹,上蹦下跳,缠着你非跟你把人生聊通透不可,从晚上八点聊到凌晨三四点不睡觉。这种人很神奇,有时候你会搞不懂他到底是要说还是要听,反正他会搞得你再也睡不着,然后他一边说或者一边听就睡着了,你怎么都搞不醒他,而且这货第二天起床以后精神特别好,活蹦乱跳的,而你一晚上没睡好萎靡不振,恨不得给他一嘴巴…… 很明显章天河就是这种万中无一的绝世高手。 “听你的意思别人的想法和精神上的东西会进攻我的大脑,让我糊涂或者混乱,如果这么讲的话……我怎么觉得我活得那么累呢?”章天河想了半天开口道。 “大佬,人活着本来就累啊,又不是你一个人累!”珍妮杨别别扭扭在章天河床上躺下了,她确实累了,很多时候动脑子比真正去动肌肉累得多,有的人脑子不太好使或者懒得动脑子就去健身,其实动脑子和健身一样累。“在我的感觉里不论是意识形态上的东西还是感情精神上的东西都……用你的话说,都表现出一种冷漠,它们天生就是那样的,需要你自己去甄别好坏善恶,分析这些东西对你会有怎样的影响。你没发现吗?很多时候人做出来的许多事从理性的逻辑上没法解释,比如抽烟喝酒这类东西,人人都知道它们要害死人的,但戒掉的很少——他不是不懂它们的坏处,而是觉得这些东西对自己的害处要小于……我应该怎么说,做人的孤独和空虚,这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从这个意义上说抽烟喝酒反而是解决问题的比较健康的方式……” “头一次听到有人能把这些龌龊的癖好说得这么清新脱俗……从我自己来讲的话,我以前是大量饮酒的,每次回火星都要去夜店里喝得不省人事,那时候从来没想过戒酒,我告诉你吧,你说得对,太聪明和太清醒有时候对一个人来说是一种痛苦,好在这种痛苦有法治疗……我戒酒,是因为不这样我就没法正常地指挥繁星号,但是……这对我来讲其实挺不公平的,为了其它人或者事放弃了唯一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我太难了!” “章大哥,这是明智的选择,虽然放弃了,但是得到了更多……” “得到了吗?好像也没有。其实你的这个理论让我想到了很多,我实在应该再把酒瓶子拎起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哎……”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追求,有人爱权,有人爱钱,有人爱聪明,有人爱爱情,人人都有可以追求实际性的东西,这特娘的繁星号上就我没有!你想,虽然繁星号的使命啊任务啊好像就应该是我的追求,其实并不是,繁星号从升空的那一天起它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和个性,它的命运是千千万万个下到螺丝螺母上到行星太阳这些家伙们一起定好了的,我指不指挥没啥卵用,不过是看上去像是跟我有关系似的罢了,其实我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下面(因为他的船长室在繁星号最上面,所以他用了这样一个指向词)的每一个人、每一个想法、每一种感受默默地、悄悄地共同作用着产生出来的,甚至还包括那外面……”章天河这时指了指繁星号以外的星空,“……那里的人、星球、意识、暗物质、情感、精神,它们怎么运作都是框死的,人能对它们做的很少。所以凭啥呢?你们就都有权利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我就没有啊?我就只配像过去往马身上烙印记一样烙在繁星号上,除了冒一阵又腥又臭的烟以外啥念想都不能有吗?” “章大哥,其实你还是有……”珍妮杨一边说一边又一次涨红了脸,“……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的……” “啧,你懂什么!我跟你讲,如果就是单纯地去追求一个女孩子,或者放弃繁星号回火星生育,对我来说都是洒洒水啦……你还别不信,我追姑娘的手艺火星驰名,你听过天河恋爱生育咨询中心吗?那就是我给的冠名权,不然它能敢这个名字吗?问题不在这里,而在于我发现如果我要做一件事同时又去爱一个人,那么我的头脑就会不好使,经常性地做出错误的判断。如果我只是单纯地跟姑娘乐一下子,像咱们的船员们那样,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以前我只是隐隐约约有这种感觉,就是说我不能同时把事件和感受处理好,我发现了这个现像但是不知道它的原理,现在我明白了——这不就是说你去爱一个人的话就受到了感情上的攻击,所以注意力专注不到事件上了吗?说实话,如果宇宙就是你说的这个原理的话,那……真挺惨的,人的大脑夹在事件和感情中间,也就是夹在物质和精神中间,就像一颗核桃被铁钳两面捏紧,的确需要一个特别硬的脑壳才能禁受住这种压迫……” “我想,对我们活人来讲这三者都是互通的,物质、意识和精神也就是灵魂,每一个人组装和成长时用的量和产生的量都不一样,有的人物质多,有的人精神多,但总体上来讲都有一个规律。我认为一定存在那种能把这三者调理得在他身上特别和谐的人,不过我也承认这一点其实很难,因为它不但需要大量的知识还需要大量的实践,空口说白话其实很简单,我和你说的这套东西给一个小年轻去听他就会觉得不真实,需要长大一些、经历一些故事以后才会一步步地觉得它有点道理——但还是那句话,你感觉你谐条不好,不一定代表所有人都谐条不好,我可以从历史上找一些天选之人在这三方面就都谐条得非常好。比如汉光武帝刘秀,这个人简直完美,你很难从他身上挑出什么毛病,这就是这三者和谐共振的完美典型……” “哦,传说中的位面之子呀,我知道他的故事,读过书。我想想,物质上人家成就了大业,意识上确实十分聪明,而且精神上能荣能辱一生只爱阴丽华,是挺完美的,这样的人几千年也出不了一个……惊!!!我想到一个问题,就是昆阳大战时候刘秀怎么就敢上去呢?过去有人说那时候的王莽和刘秀都是穿越时间回去的,这种无稽之谈老子一概不信,如果时间可以穿越那特娘的宇宙早就乱套了,几万年后的人会回来干掉现在的,大爆炸(我连这个都不信,但是实在没有更好的锚定时间点的词)刚发生时演生出来的文明会干掉一百三十几亿年后的我们,或者谁们路过的时候往太阳系刚形成时那团氢气云里撒沷尿把它浇灭,那就没有人类了,你还穿越你妈呢——所以根本不可能,硬原则就是硬原则,死亡和时间就是硬真理,玩弄它俩的所有东西都纯属鬼扯。但是有没有这种可能,你看,意识的作用机理是即时的,比时间还快的是它,会不会是刘秀正准备撒丫子跑路,有一些意识上的东西跟他的大脑关联了,说大哥别跑,有机会!你打不过我帮你呀!然后,就是一些暗物质或者暗能量一类的东西漏了点到我们这边,于是天崩地坏黑云压阵,陨石就砸到敌人的军队中间,刘秀一提吓漏尿的裤子趁机捡了个大便宜,一战就把王莽打崩了……”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如果你对人类史有一定的研究你会发现古时候的人们都奇奇怪怪的,比如我们现在感觉特别假的那些东西,占卜,算卦,看相,摸骨,有明确的文字记载就有人十分准,百算百灵,能预知未来。我在想到跟你说的这些东西的时候就觉得很多事都可以理解了,比如这种预知未来,一定是有人掌握了物质、意识、精神这三者之间流转的规律,他能通过对这三种东西的演算找出未来事件的发展轨迹,这就是所谓的预知未来……” “那如果这么讲的话,过去那些术士也是真的咯?我在这边扎纸人,你在那边就心口痛……” “我觉得这种人一定是少之又少,但在过去肯定有过这种法术,因为你能从物质世界看到许多愚夫愚妇在模仿他们的行为。我们中国人(这时章天河插了一句‘你可不是中国人’,珍妮杨没理他)自古就在讲天人合一,道法自然,那什么是天呢?什么又是道?天就是人的一生很可能掌握不了的暗物质暗能量的流动,道就是它们作用的机理和规律,古代的人因为物质上比较匮乏和脆弱,所以就特别希望能找到一种和谐通透的方法过完他的一生,他们就很容易能感应到这些东西。而我们人类发展到地球热核时代的时候已经在物质上很自信了,意识和精神上的东西就会往后退,于是就表现出一种混沌失控的状态,然后就发生了热核战争。人们以为核武器这种东西大家都有不会使用它的共识,其实并不是,某国人当时装备了七千多枚核弹头,这只是他们明明白白告诉你的有这么多,不告诉你的还不知道有多少。我问你,如果你不准备用一样东西,你会花大把大把的钱去生产和维护它吗?就是单纯地为了吓唬别人?绝不是的,你一定是一着急就拿出来用!核弹头生产出来就是为了使用!” 第四十八章 水星罪犯 “咱俩不谈这个吧……其实我挺失望的,对人类。我在没有服役还读书的时候特别喜欢他人,虽然哪怕就是按照你这个理论也可以说他人即地狱,但我还是喜欢,我现在也不反感——我也没法反感,因为作为一个人从出发点就去反感别人和恨别人这本来就是逻辑错误,我们可以吵架,可以攻讦,可以打得鼻青脸肿,但那不是因为恨别人,是因为要证明我比你强!但最后打到热核战争这种级别我就挺失望的,因为如果人类能把注意力放到别的地方他们肯定前程远大,你能想到吗?在宇宙这个不起眼的小小的角落里一颗原本挺美的蓝色星球上能孕育出一些智能极高的生物,能试着去诠释诞生他们的整个宇宙,这本身就是一件极其伟大的事。宇宙的意义当然不在于人有没有理解它诠释它,它的意义客观存在,但是以人类如此高的智能如果可以理解它真谛里哪怕万分之一,那么它的感觉也一定会极其舒坦……这可以打个比方,我们遇到人生不顺命运多舛时候就觉得特别难受,这时候如果有一个人,不,我们不能要求这么高,这时候如果有一条狗或者一只猫或者其它的比你智慧低一点的生物,也不用理解你,它能感觉到你的痛苦,能在你身边默默陪伴着你不吵不闹,你作为一个人就会觉得极其舒坦……所以如果换个角度把宇宙的大能这么想的话,如果我们人类能理解到它的一丝一毫那么它也会觉得极其舒坦……我所失望的点就在这里,人类的精力用错了地方。打打闹闹都难免,地球就这么大,大家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走路踩脚了,往人家身上啐唾沫了,偷人家院子里的果子了,这都会引发打架,但是总有个限度吧?你不能因为别人踢了你的狗一脚你就拎刀子杀人,你觉得你武功厉害,比你厉害的多了去了。而且战争和打架有个相同的地方,打起来谁死谁活可从来都是未知数,别觉得你拎把刀子就比别人厉害,你只是占了个工具上的便宜。我认识一个水星人,从三岁开始就每天像神经病一样打拳,拳拳打到水星那种混合结构的钢面上,这样打了十五年,在钢墙上打了一个半米多深的坑。有一天水星监狱里跑出来一个罪犯就溜到他住的地方去了,这个罪犯当时身上有一把音波炮,他凶着这哥们儿给他弄吃的喝的穿的拿的,人家都给他弄好了。然后这个罪犯临走的时候掉头还要打这哥们儿一炮,结果这哥们儿一抬手一拳就把那罪犯打死了……所以一打起来谁厉害还真不全在你的武器上,这种闷不吭声练功夫的人要打死你只需要一拳,谁也惹不起他——等我们到水星的时候我带你去看这哥们儿,穿得像要饭的,三个嘴巴抽不出来一个屁,你能知道他一抬手就要死人吗?所以打也应该有个方式方法,都是一家人,自家人打架还要抡刀子吗?用拳头就够了,打过打不过的解解气就行,你像那个罪犯,如果他不动武器就是赤手空拳打那哥们儿几下显显自己威风,我觉得那哥们儿根本不会还手,结果你拎把音波炮去冲人家比划,一抬手你就gameover了……说起来我这次去水星得把这哥们儿带上,搞不好哪天就能用得上……总之,我的意思是,我挺失望的,打成现在这个样子。但我还是觉得哪怕就是现在这样也不晚,还有机会,人类这么高的智慧要灭绝挺费劲的,而且我总觉得冥冥中也有大神或者大能在关注我们,也许他们就是你说的暗物质或者暗能量——虽然吧,以人类这个德性有点不配,但是如前所述,大能们所站的角度一定会比较客观(当然,也可以说就是比较冷漠了),不会那么执着地反感人或者恨人,这种恨留给地球上那些死掉的人和其他物种就够了,所以照我看如果真有宇宙大能它会觉得人类挺可怜的,我也觉得挺可怜的,傻不傻呀……但是我们吧,有一个地方好,就是在我们之中坏的人不论有多坏也会有好的人存在,再糟糕的时代都会留下人类文明向上、向善的火种,火星人不就是吗?现在的问题是火星人也变得越来越操蛋,所以在我眼里繁星号是又一个火种,咱们这一趟,最好最好的是不要打架专注科研,再过几十年我死了,你们还可以飞向外太空,你们的孩子还可以探索宇宙真谛。但是你看吧,你刚走两步就有人来找你麻烦……我越说越上火,怎么正经做点事都那么难呢?这世上还有阳光大道供正经人走吗?难道我们就注定要在倒霉的路上越走越远吗?” 章天河的这一番像杀猪时猪扯着嗓子嚎的那种叫喊过去了,听得珍妮杨一脸懵圈,她可从没想到章天河会有这种看待这些问题的观点。对外他表现出来的往往是一种漫不经心和心狠手辣,虽然不知道他那些服役故事,但这个人的名声就是那样,火星人都知道他在航线上经常性地暴打其他人,所以……打你是因为爱你,爱得深沉又不屑于表达,就只好拼命打你了…… “船长……章大哥,我觉得你也不用那么悲观,中国有句古话说得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我们本来走的也是一条极度困难的路,我觉得比起繁星号的最终任务来其它的都只能算小挫折……” “你家小挫折就三个三个地死人呗?我觉得你还是没听懂我的意思。事实证明如果我们只关注物质上的先进富足忘了别的东西就会发生大问题,现在火星的情况是物质丰足了,人也越来越聪明,但是火星的人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是没有了感情,没有了血性,所以他们才喜欢我,才选我做繁星号的船长,因为我看上去杀人不眨眼——但那只是一个人设,我其实杀人也眨眼,还眨得挺快,这个秘密你可别告诉别人。我在打别人的时候心里有一杆称,多大的罪用多严厉的手法,我们的文明就是建立在法律上的,但是火星人有个问题是他们不像火星以外的人那么坏,他们哪怕就是惩治犯罪也要保留罪犯的尊严。而在我这里不太存在,我不像宇宙大能那么能知万物,但我知道一点就是做人要有一个基本的规范,如果你杀害了别人那么对你的惩治也会是死亡,不过是别人会让你有尊严地去死而我不会罢了,后果是一样的。你懂了吗?从我的立场上我是没有什么好恶和爱憎的,不过我有点恶趣味,比如攻击了我们的水星人吧,我抓到他们他们就会很倒霉,千万不要认为一个人说他死都不怕就表示没有东西能制服他了,这世上可怕的东西太多了,死亡算是比较仁慈的一种人生结局,或者说过程。我不能去评判好坏,我只能极力地保持客观,你知道什么是客观吗?客观就是所发生的、要发生的事和我们个人的想法和感受无关,也就是说事件的进程不会因为我的意识和精神上的东西就发生扰动。我恨那些凶手吗?恨!但只恨一会儿就过去了,然后我会想办法去找他们,让他们来接受他们应有的结局,驱动我去找他们的不是我恨他们,而是他们应该去死。我不能忍受那种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思想,我抓到他们不会把他们发射到外太阳系,那不就是让他们先去我们要去的地方吗?一点意义都没有!我准备当场就把这几个人的仇报了,这就是一种完完全全干干净净平平整整的了结,不留尾巴,不用给别人添麻烦,如果这几个人产生了恨我的暗意识或者暗能量,让他们来找我好了。我就是这样的汉子,爽爽快快地把繁星号带到外太阳系,不给它身上添一点负担,然后让它突破我们人类认知的那个界限……” “章大哥,你的想法有问题,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如果我们抓到那些凶手,你就应该把他们送回火星受审,火星自然会惩治他们,这样就保证了法律的尊严……” “那是当然!火星法律当然应该有她的尊严,但你看事情不能只看一面不看另一面,如果他们是在火星犯罪那么他们就只能也只会得到火星的惩戒,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冒犯了繁星号的尊严,当然,繁星号上暂时没有它自己的法律,那我作为船长我就给它添一条,那就是动我繁星者虽远必诛!诛这个字有很多种诛法,我只是挑一种比较符合我口味的罢了……” “你这属于独裁!你一个人怎么可能制定适用于全人类的法律!” “不用适用全人类,适用繁星号就行!不用适用其它人,适用那些动手杀害我们船员的人就行!也不用我一个人定这个意思,到时候我们全船公投,同意我做法咱们就当地炮制他们,如果大家都同意把他们送回火星那就送回去,这够合理了吗?” “……章大哥,结束一个人的生命一定要慎重!我们人类不是一家人吗?你应该给他们一个改过的机会!而且,涉及到意识和精神的毁灭没人能承担那么大的责任,你何必把这些戾气往自己身上揽呢……” “龙生九子还个个不同呢,有的家伙天生就是犯罪的材料,你中止他的生命是对其他人负责……再说,我可没说我一个人就要定别人死活,我说了我只是客观地看待事情,唯护繁星号的尊严,你不能让它被这么冒犯还牛气哄哄想做点别人做不到的事吧,哪个窝囊废能成事?到时候投票嘛!如果你们已经软到连这种人都能放过的地步那我也没话说,送回火星就是了。但是吧……我在繁星号上呆的时间太长了,繁星号性格会比较像我才对,所以到时候看结果你就知道我的意思了……” “那我希望你抓不到他们!” “你真有意思!我最喜欢和你聊天了!我已经派人跟上去了,你以为我是他娘的吃干饭长大的吗?老子在水星航线杀人的时候你们还穿纸尿裤呢!跑?做梦去吧!” 第四十九章 称坨 在章天河的眼里可没有什么断开的因果关系,关于那个女人的所有线索以及现在导致的这么严重的后果,这中间还有许多未解之处,这一定不是说那个女人就跟船员们的殉职没关系,而是现在你只能看到一个个的点,总有一天会连成一线。想连起这条线就不能着急,所以他安排了两个高级特工去追那些跑掉的罪犯,自己掉头往水星去了。 有战场就有战斗,有战斗就有武器,能击穿登陆艇的只有登陆艇本身,其实登陆艇的武器就是它的短板,你用粒子炮打人当然相当爽,但是别忘了驱动这艘船的和驱动粒子炮的是一个东西,就是小型聚变储能器。这家伙飞行以后是要留下能量轨迹的,火星的所有飞船粒能量轨迹都有它们固有的特征,这和信号尾迹原理不同,但道理上差不多——除非你开地球或者水星的飞船跑,在这些飞船上可能装有离子发动机或者太阳能发动机,这种信号繁星号的技术勘察起来比较困难,但如果连自己飞船留下的尾迹都找不到也不用在太阳系里混了。当然,从战场上的那堆破烂看罪犯是有可能开着不知道哪来的破飞船逃跑的,但真正拉走他们最重要的人那一艘一定是猪鼻子,别的飞船速度太慢,逃跑用就相当于明明有跑车你非去蹬倒骑驴,脑子没问题一般都干不出这事。 所以章天河派了两个人去看一眼这些人去哪了,照常理来说他们会找个地方藏起来,敢杀完火星人还在那儿大摇大摆晃悠的人毕竟没有。他安顿那俩特工千万不要跟人交火,找到地方就回来,到时候直接开繁星号去抄他们老窝——所以繁星号这次出来要抄的老窝越来越多。 “谈话谈到这一步也谈不下去了,哇,都快开灯了……”章天河从和珍妮杨的谈话里拔出脑子说道,“你回去休息吧,我劝你不要咸吃萝卜淡操心,为古人担忧。人的命运不会因为一个人的一些行为、意识和感情发生变化,你我都主宰不了这些罪犯的下场,自然会有其他一系列的力量和势力把他们绞进命运的机床里,你的仁慈和我的凶狠不过是我们的个人态度罢了,对事情发展作用很小。小老妹,你要看清这一点,不然你跟自己生不起那气,宇宙不是按你的好恶给你量身订制的。好了,感谢你这一晚上都跟我聊天,说实话,人是需要定期和别人交流的,就跟……呃,那啥一样,你得定期处理自己的生理问题,不然你的家伙就会堵上。我跟你聊天比这个爽多了,我把意识和精神上的东西都touch一下,现在我觉得神清气爽可以正确地处理要面对的问题了……” 这个人坏透了,他把我意奸了,或者说神奸了,他还拦着不让我走,非得自己发泄完才行,从意识和精神上利用了我,然后一脚就把我踢开了……珍妮杨出来以后由不住想道。他比那些利用身体的人更坏…… 虽然是这么想了,而且好像事实就是如此,但是她还是觉得这件事中间有一份温情在里面。也许这就是她这门学科里研究的那些的东西的本质,在意识和精神上如果能和一个人共鸣的话那才是这世上最过瘾的事,其它的不利因素也就自动退散了。她越想脸越红,差点撞在迎面走来的史克宁身上。 “船长在吗?”史克宁问她。 “我怎么知道!你自己去看!”珍妮杨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回答,她说出口了才觉得不对劲,但是已经晚了,于是她紧走了几步错过史克宁过去了。 “喂!船长!我怎么觉得那个神经学家有点……钟意你的样子……”史克宁进来以后对章天河开口就来了这么一句。 “这种事不稀奇,在繁星号这个箱子里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产生点好意很正常,前途未卜世事难料,把自己能付出的东西赶紧烧完是明智的选择……”章天河这时在盯着那两个特工开出去的小船,他们直接往外太阳系飞去了。“让人动情和对人动情都是一件需要谨慎处理的事,我这边是没问题,你呢?” “我并没有对谁动情!” “哼!动不动的你得放到那个地方才知道,嘴硬没什么用处,自从去了一趟地球咱们都变了呢……我对这些东西一向没什么好说的,人的嘴巴里跑出来的男欢女爱还不如一条狗冲你叫几声来得有意义。不过我不跟你讨论这个,反正那个臭婊子现在跑得挺远,暂时不是我们的问题,但是我抓到她的话就会一劳永逸地解决你的嘴硬问题——这事也怪,我看见她就想折磨她,这种心态极不健康,需要妥善地处理掉,这就是抓到她以后我首先就要做的事情。现在我们来想想是谁们在给那些水星流氓提供武器,是谁在给登陆艇充能,谁敢在水星附近干掉猪鼻子……怎么就猖狂到这种地步呢?有恃无恐啊这是!”章天河开始捻下巴了。 “水星上的人肯定对这件事不甚了了,不然他们不会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就动手……” “说得就是这个啊!他们也被人耍了!这些人不论怎么说都是一帮蠢人,总是被别人当枪使,自己还对事情一无所知……我说,你这么早跑来是要干嘛?你也一夜没睡吗?” “‘也’一夜没睡?你一夜没睡?” “对啊!聊得太刺激忘睡了……” “……我没有那样的好运气……”他这个意思是他在女人方面一向挺倒霉,连这种畅快的聊天都得不到,这个史克宁这一样十分不好,在这方面老是怨天尤人,好像不但女人们对不起他,男人们也对不起他似的……关键还不在这里,他一不小心就要说漏嘴,让别人觉得特别不痛快。“我是被阿比盖尔的电讯吵醒的,他发来电讯说他们的聚变炉被人盗用了……” “盗用了……”因为刚才史克宁的抱怨章天河想怼他几句,但是……这不就是打聋子骂哑巴挖绝户坟,他是真挺惨的你还骂他,所以他只是机械地跟着说了一句,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史克宁一眼,总算把要骂他的话咽下去了。“我跟你说过吧,水星上的人都是神经病,聚变炉还能被人盗用?这不就相当于你有颗热核弹头人家抠了一块出去?不过你别说,我还真信!这种事这帮人真干得出来!他怎么不来跟我说跑去跟你说呢?” “你骂人!” “哼!我还打人呢!这能躲得过去吗?咱们去看看吧,如果靠着他们水星那几个人挖真相,恐怕我们此生是等不到了,所以我还没等他们吭气就掉头往水星飞了……” “船长,依你说是水星人在中间搞鬼?” “不,我感觉他们最多就是被人耍了,现实一点看水星不会和火星正面对刚,一点好处都没有,这两个星球就像兄弟俩,不存在那种要整死对方的动机……所以这件事还是挺复杂,我感觉这一趟不够把事情弄明白,但我也不想留人在水星,水星不是问题产生的根源,最多算个中转站。我倒是特别牵挂地球,我想吃章鱼,好吃啊……” “……大家都姓章,何必呢……”史克宁开起玩笑来了! “姓章的不见得都是好东西,我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相煎必须急!通知船员们准备登陆吧,我下去,你留着守船!” “不需要什么安保措施吗?最近总出事……” “呵?要是水星人都能把我求咬了那我真别在太阳系混了!不需要,我带周立民下去看看他们的炉子,看谁不顺眼给他两嘴巴,把咱们的人接回来就行。再说,我已经叫了称坨过来做我贴身护卫,问题不大……” “称坨……他就会打几拳有什么用处,还是带几个武装人员下去吧……” “不用!我这一对拳头就够他们喝一壶了,再加上一个称坨,稳稳的……你带的人越多显得你越心虚,老子可不心虚!准备减速吧!” 所谓的称坨,原名陈谈,本来是一个文绉绉的名字,章天河第一回见他就给他取了这样一个外号,然后就再也没人叫他本名了。称坨就是从小练拳一抬手打死人那位大侠,这小子真有神经病,脑回路有问题,跟谁都合不来,是水星矿业公司的一名员工。打死了人本来是要把他弄去水星监狱的,当时章天河有点事情造访水星,听了这事以后哈哈大笑,帮他请了个律师打了很长时间官司,最后判了个防卫过当,三年徒刑缓期两年,章天河运作了一下把三年也免了,只是五年内不能离开水星,要给矿业公司挖矿。现在五年差不多正好满了,章天河跟珍妮杨聊天的时候想起他来就叫了一声,把他弄来繁星号给自己当保镖。 别的他也干不了,这孩子满打满算二十三岁,很可能还是个小处男,他不跟姑娘来往,也不跟小伙子来往,生活里除了打拳就是看书,文武双修可是连个发泄感情的地方都没有,他也从不主动去找,给章天河感觉他总有一天要成大事……有那么一种人就是看上去不阴不阳的,还多少带点儿傻,日常生活极其健康有规律,不喝酒不找女人,默默地在那里发育,这种人就是憋大招的那种,用俗话说就是还没开窍,脑子里还是混沌一片。但总有一天他会因为什么事突然就把人生想通透了,于是就大彻大悟变得极其聪明,什么人都忽悠不了他。 称坨多少就有点像这种人,修童子功的人都很可怕,一般人惹不起。章天河越想这家伙越觉得有意思,忍不住放声大笑。 第五十章 银河之心 徐天启跟着何凤鸣又飞了三四天,这几天里几乎每天何凤鸣都要跑来跟他说话,总体上给徐天启的感觉是何凤鸣已经不会再动放了他的心思了,但他也不会把徐天启怎么样,现在徐天启好像已经不是何凤鸣的问题,而是别的什么人的问题了。有一次聊天时徐天启问起来,何凤鸣是这么回答他的: “冤仇已经结下了,我放了你或者杀了你都没什么用处,这已经不是我的问题了。我准备在交接的时候把你留给地球人,他们愿意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这就看你的造化了。” “哼!不论我在哪里繁星号一定会来找我的!”徐天启信心满满地说。 “你根本不懂你们那个船长,他才不在乎你呢,他在乎的是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事情,就算我们没带着你他也一定会来找我们,这不是你重要,是你们船长有病!” “你别在我面前这么说我们船长!” “行行行,我又何苦呢真是……反正我是挺倒霉的,唉,他妈的……我得找个谁也不会去的地方躲起来,最近太阳系要出大事,等这一堆事情过去谁还记得当时……哎呀我去!你们船长一定记得,他要是出什么事死了就好了……” “你再这么说话我们就没法聊下去了!” “对不起……我这也是愁的呀……唉,我在水星航线上也纵横了这么多年,就没怕过谁,对,你们武器先进,对,你们人多势众,对,你们科技发达,但有什么条件就有什么打法,总能想办法弄到我要弄的东西。谁知道跑出来个鬼见愁,十年多一直在航线上称凶霸道,弄得大家透心凉,活下去的动力都没了……我们对他吧,属于是又恨又怕,但多少还带点佩服……” “你们就不怕火星政府吗?” “切,一帮娘炮有什么可怕的……谁会怕几个娘娘腔呀?你知道火星最搞笑的地方在哪吗?在它建立起来的二百多年里发明了一套惩戒系统,最重的罪惩罚就是装在鸡蛋仓里发射到外太阳系,这是要笑死人吗?火星刚开始弹射动作外太阳系就有人在那里等着,就跟打球传球一样,相当于直接就送给地球人了!每次你们一弹射地球人就都跟过节似的高兴,大家喜气洋洋聚在一起互相打听,今天弹过来的会是什么奇才大料……” “……”徐天启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才好。 “我们吧,佩服火星的是人家做的东西确实好,太阳系里别的地方都生产不出来那么好的武器和航天器,可是吧,小老弟,我告诉你一个真理,不论在什么时代什么环境,武器装备只是个附加条件,最重要的是使用他们的人!你们火星政府树器不树人,路子就走错了,你看地球人,虽然是神经病,但人家就特别注意人文关怀,特别团结,每一个人都是大家庭里的一份子。就拿你这个事说吧,如果你是个地球人,那么你说的繁星号来追我就不会是因为报复或者其他什么,而是确实就想把你救回去,如果是这样我就可以谈判了呀!问题就在这里,你们的船长不太在意你的死活,所以我跟他也谈不上,他也不会跟我谈,他觉得我不配跟他谈……我配不配呢?我不配吗?”何凤鸣说到这里停下了,他明显想让徐天启说一句他是配的。 “你不配!”徐天启马上接话,“这不是我小看你,就是水星公司那些人见了我们船长都要立正站好,大气都不敢出,你是游击队,现在又涉嫌绑架和谋杀,这是一级重罪,我们船长不会和你这种人谈判的……你直接投降也许还有机会!” “投降是不会投降的,这辈子都不会投降的,打吧又打不过,那我只能把你交给地球人,希望你们船长追上来以后忙着收拾地球人,就把我当个屁放了……” “你觉得有这个可能性吗?” “也不是完全没有……唉!要是没死人就好了!也不至于弄成这样!谁知道你们的飞船那么拼命地还击呢!火星人里也有不要命的呀!我们也有人员伤亡,一着急不就……”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徐天启沉默了一会儿又开了口,“雅典娜呢?她怎么样了?” “她?她好好的,女人都没心没肺,因为她死了这么多人,结果她吃得香睡得好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老子却因为她身上还有官司……” “何大哥……”徐天启嗫嗫嚅嚅开了口,“你知道她是什么来路吗?为什么对那些地球人来讲她这么重要呢?” “我可不知道!干咱们这行的只管做事不管提问,不然没人找你干活了……不过,地球人一向是拼命保护自己人的,再加上她那么漂亮,多少年也出不了一个,救她回去也正常……” “那……你能告诉我咱们这是要去哪吗?” “这个……让我想想……”何凤鸣直勾勾地瞪着徐天启看了半天,好像是要看他是不是可靠似的,最后终于还是开了口,“告诉你也没关系,反正到了地方我把你扔下以后就走了,这一别可能就是永别啦兄弟,咱们还是搞好关系,留个好印象吧!”说完了这一句,何凤鸣又用他那种锐利的目光盯紧徐天启,缓缓地说了三个字: “木卫二!” 徐天启一听这个鬼名字寒毛都竖起来了。 章天河是从登陆艇上直接下到水星的银心城的,他们当时取名字的时候还想叫宇宙之心来着,不过不太好叫,于是自己降了一等把他们在水星地底下掏出来的这个城市叫作银心城,意思是银河之心。一般人来访都要报关,然后把你的飞行器停在环形山阴影里,坐纳米材料建成的巨大的升降平台下去,但章天河没从这里走,他直接从另一个专门供水星官员直飞的进出口就钻进去了,这是阿比盖尔提前就安排好的。 在银心城里一般情况下不允许飞行器在高空飞,因为条件有限银心城的地下空间没多大,如果大家都这么飞很容易出事故,所以在银心城的交通道路一般是分层,用一些磁悬浮的小型机车在一层层的马路上跑。但牛气如章天河就不用守这种规矩,他直接在空中盘旋了半天就跑去称坨住的地方接他了,把一干等在水星矿业公司顶楼的高层都晾在那里。 银心城也可以说是人类另一个杰作,这座城市在地下五十公里左右的位置开始拓展,方圆五百公里都属于银心城的城市建设范围,他们已经掏了这么大,而且随时准备有需要就掏得更大。过去中国的首都大概是一万六千平方公里的样子,这个银心城正好掏得比它大一圈,这也可以理解,因为你在地下城市生活的话就不要把人住的楼搞得那么高,晃一晃就可能要塌,而水星每公转一圈,也就是八十八个地球日她就要被太阳的巨大引力拉扯一回,银心城就要抖一回。人们用高温和高压加筑了他们掏出来这个坑四周的坑壁,但是抖还是照样要抖的,不然你去跟太阳说一声别让他拉扯水星就行。所以银心城有一个专门做防震的部门,每天什么都不干就是加筑城市四周的表面,简单来说银心城有点像个扁扁的盒子,除了外面的坑壁,里面还加了一层钢铁保险,所以章天河一直把银心城叫作“骨灰盒”,你算老几你还银河之心,这个叉装得实在让人听不下去。 银心城的里占去最大地盘的就是水星矿业公司,起初火星人帮他们建设这个地方的时候没有规划出聚变炉的地盘,所以现在聚变炉位于城市的一角,它俩是银心城最重要的也是占地最大的两个部分,它们就要占去银心城一半地面。剩下的地方又有一半是矿业公司真正要向下作业的矿场,其它的部分是一些公共服务部门和居民区。聚变炉和矿业公司被人叫作上城区,矿场和其它的地方被人叫作下城区,章天河从高空里直飞到下城区一个居民小区,找了个空地把猪鼻子码在路边叫称坨过来。 “称兄!最近生活如何?” “章大哥!”称坨是一个黑黑壮壮的青年,如前所述,穿衣打扮有点儿……一言难尽,他完全不在意这些,所以总是看上去邋里邋遢。章天河叫他一声,他就笑得眉毛都飞起来,你能看见他很高兴,但他也不会回章天河开玩笑的话。 “你这一看就过得不错呀!笑得跟个神女似的……哥哥我最近挺倒霉,老被人抠切,我怀疑我犯太岁,需要一个猛人在我身边镇住这些邪魔外道。怎么样?你跟我走吧?” “刑期未满。”称坨听章天河说话以后皱起了眉头,很简短地回答道。 “差多久呢?” “两月零十天。” “问题不大,可以解决。走吧,你先跟我上船,我得去见几个人,顺便就把你这个事办了。” “带行李?” “不需要,到了繁星号有人给你安排。分的话……我想想……”章天河捻了一会下巴,“你这里的分也没什么用,回头我给你加到繁星号上吧。走吧,虽然我挺讨厌水星上这帮人,但是浪费别人时间还是谋财害命,咱别让人久等。” “好!”称坨答了一句又愣了一下,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要开口来着,看了一眼章天河又把嘴闭上了。 “走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章天河走过去勾住称坨的脖子把他拉在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两人一前一后上了登陆艇。 第五十一章 骨灰盒 章天河有个小癖好就是比较爱给人起外号,但是吧,他这个人起了外号自己一般不会叫,让别人叫,除非这个人跟他很亲近他才可能会叫一声他的外号。现在接他的水星矿业公司高层里有两个人被他起了外号,一个就是阿比盖尔,他的外号叫做“斯芬克斯”,这个外号传开以后阿比盖尔自己觉得挺光荣,因为斯芬克斯在地球文化里也算个挺有智慧的家伙,这外号起码就不全是坏意思。其实他不知道这外号后面还有一个字,“猫”,人们叫着叫着把最后一个字给忘了,其实这个字才代表这个外号的真正意义:这老东西皱皱巴巴的,看上去又粉又嫩保养得极好,你以为他瘦干干皱褶褶活不了多久了,其实人家健康得很,十年八年地且死不了呢——章天河是因为这个才给他取的外号。 另外一个人叫舒成春,四十几岁的一个中年人,负责水星矿业公司的具体运作,相当于一个总经理。他是章天河最讨厌最憎恶的一种人,本来也轮不着章天河给他起外号,他还不配。但是吧,这家伙有一个今年二十岁的女儿叫舒言贝,这个小姑娘当年在火星工作,为了一点火星积分跟章天河有一段故事,搓动了章天河的火,所以章天河给这个舒成春取了个外号叫做“王司徒”。这中间的意思读过点书的人都应该知道,就是说你作为一个男人特娘的不长眼,专门培养一些神女,做点什么事情吧就把你家貂蝉抬出来了,你说你还能干点啥吧,想上位,上去了你也呆不住,总要把你的老命搭在里面才罢…… 这是一个有点不太好的外号,带着强烈的个人情绪,就是说不公道,但一经出口就广为流传,人们主要是对“王司徒”这个外号特别有兴趣,把貂蝉都忘了,因为这个舒成春活像王允那种人,走的就是那种阴暗龌龊的路子,没一个人喜欢他。 这两个外号他们本人都知道,也知道是章天河起的,不过章天河自己从来不叫,他跟他们还没熟到那个地步。 “老狗!带我去聚变炉!”章天河一下登陆艇就对阿比盖尔这么说了一句,至于上前跟他握手的舒成春他根本看都没看他一眼,这说明当年他确实为那个小姑娘伤心跌份来着,不然以章天河的气度也不至于就恨乌及乌呀!人吧,有的仇结下了是很难化解的,就算心胸再开阔他也不能假装没事,至多就是不向你报复就是了。 章天河这次下来带了周立民和珍妮杨,带前者是为了去调查聚变炉,带后者……主要是因为这个姑娘好像真有点喜欢他了,这是一个隐患,他不需要这种东西来搅和他的眼光,所以他准备把珍妮杨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地塞给称坨,他俩是一对,在章天河眼里这俩个人就是典型的好男人跟好女人,让他们在一起就谁也不吃亏——而且他们搞得好的话是可以像尼克马一样白头偕老的,虽然如今大风潮是逢场作戏,但总不能别人做戏你也去做吧,还是要往好的地方想,那么把这俩人往一块带就没毛病。至于他们能不能搓出火,那就得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不休息一下吗?我们在里面备了酒水点心,也是一丝薄意……”舒成春接了一句话道。 “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你船上的人……”阿比盖尔开口道。 “老子那么好打发吗?一点吃的喝的就把嘴堵上了?考验干部,你们就用这个考验干部?哪个干部禁不住这样的考验?”章天河不知不觉就把以前看过的一部地球电影的台词说出来了,他自己也觉得太逗,就不再说下去了,“让送过来的人等着,一会儿带走!你,你,”他指了指舒成春和阿比盖尔,“你俩上船,跟我去聚变炉。” 从官级上说,就是说从火星政府官方认可的官级上来讲,章天河在军队里算是大校,这个官并不大,阿比盖尔和舒成春起码也是卫星级正职或者星球级副职,如果按官级算下来章天河是他们的下属。但是这个人长期就盘踞在水星航线上,他自己带兵就有十年,手上有军队走哪儿都硬气,而且水星公司老出乱七八糟的事需要章天河去摆平,意味着他们老得求着章天河,所以低声下气就是这两个活宝的常态。从这两个人的角度看,不可掌控的航线暴力事件当然最好是让章天河去处理,就是说,背黑锅我来送死你去,这种情形下似乎就应该对章天河忍让着一点。但其实根本的原因在于他们就是打心眼里怕他,觉得他是个,用文化人的口吻讲,草菅人命的杀人狂,你跟这种人计较有什么意思,万一……对吧…… 所以他俩乖顺地上了船,从高空中一路带土扬尘地往聚变炉驶去。 “你!说说吧,怎么回事?谁把登陆艇卖给那些抢劫犯的?”因为是在城市里飞行,登陆艇不能进行大功率加速,不然就把银心城好不容易从空气泵里制造出来的空气全给电离了,所以它的飞行速度相当慢。飞行中间章天河用下巴指了指舒成春问道。 “我们还在调查……确实少了两辆登陆艇,监管中间出现了断层,负责人前几天失踪了,现在就相当于……” “相当于你妈你相当于,查不到就查不到说那么废话。那你们肯定也不知道是谁跑去聚变炉给登陆艇充了能吧?” “这个……”阿比盖尔和舒成春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还是老狗开口说了话,“聚变炉的监管比登陆艇肯定要严格得多,所以……” “那还不是因为你们怕炉子炸了把你们几个废物都炸死吗!我说实话,像你们这种纪律炉子没炸我都觉得遗憾,炸死你们这几个狗东西我才高兴,一无所知一事无成的废物……”章天河觉得自己要失态了,于是长长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来,你继续说,所以?所以什么?” “我们抓到了一个间谍,她在为第三艘登陆艇充能的时候被我们发现了……” “就是说,有人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偷你们的船,还用你们的聚变炉充能,而且要不是发现得早很有可能不止会被偷走两艘……你们就地解散了吧!这么重要的武器加一个权限锁很费力吗?把锁子跟你这条老狗的脑子连起来,没你的同意他就开不动登陆艇,这不就解决问题了吗?” “我们已经向火星政府提交这个动议了,在这边是没有这项技术的……” “哦……”章天河有时候会忘了水星确实受到火星的技术封锁,他不能按火星的要求去要求水星人,“总之就是你们登陆艇的一个官长被人策反了,然后丢了两艘船,抓住一个间谍。那个人呢?抓住那个?” “现在关起来了,等你审问呢。”阿比盖尔讨好地说道。 “间谍?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一个……”舒成春这时候望了望阿比盖尔,明显想让他替他把这个话说了,但是阿比盖尔像睡着了一样马上低着头一动不动,他只好自己来说了。“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我噗……唉,我真是跟你们生不起这气,好在老子要飞向外太阳系了,离你们远远的,不然总有一天要让你们给气死!我问你,一个十六岁的姑娘她怎么就能钻进你们的聚变炉里呢?一个嘴巴就把她处理了呀!” “不是这样的,她用美人计迷惑了我们负责看守聚变炉的官员,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就像被她操控了一样就把她一层层地带进去了……” “不对!那登陆艇充能以后是谁开走的?” “没有发现其它任何人,只有这个姑娘,我们只能推测前面的所有人都已经走掉了,最后只剩了一个她……”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就把你们聚变炉的安保全搞定了……你们应该改革了,不要让这种重要的东西成为那种点式管理,要交叉管理,一个两个人造反就能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说到这里章天河突然停下了,把阿比盖尔和舒成春轮流着打量了一番,“你们俩个没造反吧?” “哪有自己造自己反的呀章船长……”阿比盖尔嚷了一句。 “不对,你们是在造火星的反……哼,不要紧,这种东西你说我诬赖也罢,说我胡扯也罢,总有一天你们的面目要露出来。你听好了,要么那个时候我死了,要么老子就是从冥王星也要飞回来把你们的屎肠烂肚都掏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狼心狗肺才能做出这种事情。火星再不上道对你们水星不薄,没有火星你们这帮人都他妈应该在太空里烂掉才对,现在才过多少年就觉得人家对不住你啦?忘恩负义的东西……”他在这边骂得起劲,那俩个人就垂头丧气听着,这么骂人也没什么意思,不还嘴你骂他干嘛,所以章天河还是住口不骂了。 “得了,你们就是你们,我骂你我还累够呛,结果是屁用没有。这样吧,不管怎么说那个间……屁间谍,不就一个雏妓,那个神女我得带走,然后称坨刑期还有两个多月,他我也要带走。我们活下来的船员我得带走,最后,我求你们了,好歹把聚变炉看好,万一让人做了手脚你们辛辛苦苦建设一百多年的这骨灰盒马上就真成你们的骨灰盒了!” “呃……这都得向火星打报告吧,你……”舒成春终于抬头说话了。 “打你老母!” “要是火星问起来……” “问你老母!” “我们……” “我你老母!你闭嘴!行了,就这么定了!” “那聚变炉还去吗?”阿比盖尔一直装死不说话,这时候冒出来了。 “得去!我得看一眼你们的大炉子。”章天河道。 第五十二章 同心圆 其实如果从章天河本心来讲的话他对物质的东西并不敏感,任何外部世界的东西对他来讲都是浮云,当然,好吃的除外……他觉得在他这个人身上最坏的地方就是长了一张挺毒辣的嘴,骂人也毒,说话也毒,而且还爱吃,隔三岔王五吧就想弄点稀罕的东西过过嘴瘾,也不知道这是像谁,他爹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消失不见不知道去哪了,所以这一点也无法考证,对他来讲他觉得这是他身上最大的毛病——就是老说不出来好话,管不住自己的嘴。 但到达聚变炉的附近时他有一种想说点什么夸赞的话的冲动,但是人在生气以后突然又表现得喜气洋洋的话有点怪,这好像是女人们才有权利,男人们这么干就要被人说是矫情。所以他固执地闭紧了嘴,好像生怕说出什么中听的话似的。 火星虽然是可控核聚变的最高端的使用者,在火星上聚变炉也只有两个,一个用来供应整个星球的能源,一个在轨道上供应的粒子炮阵列,在火星人来讲这种东西只要够用就可以,建造得越多不可控的各种风险越大。原子能这种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能源只要做得够大够精巧,其实是有一个就能供应全火星两亿人的能耗了。在火星上聚变炉建造在水手峡谷,这是太阳系里已发现的规模最大纵深最深的峡谷,它有八公里深,八百公里宽,三千七百多公里长,要知道火星的直径才大约六千八百公里,相当于半边脸都被这条大峡谷占满了,所以火星是个刀疤脸,丑得很。聚变炉建在这个峡谷里当然就是因为安全问题,要知道,如此大型的聚变炉如果发生爆炸,它的辐射会马上席圈整个火星,放一个坑里的话出了事多少还能有个跑路的机会。在火星聚变炉周边是没有城市的,除了必要的安保人员和工作人员以外聚变炉周边不允许闲杂人等活动,而且因为它在坑里,大部分火星人其实都没见过它,哪怕就是远远地看一眼都没机会。 章天河当然见过,但是他对火星本来就没什么好感,而且对这些物理上的东西一概都拿它当工具用,他又不搞物理,还真没觉得火星的聚变炉有什么了不起——也许只有它炸了的时候章天河才会觉得它了不起。但水星上这个聚变炉不一样,它就放在人口稠密的城市,而且就暴露在大众的视野下,登陆艇远远地抵近时就能看见这个家伙像一个脸盆一样稳稳地扣在地上,有六七十米高,这样的高度在银心城里就算地标建筑的高度了。等他们的飞船从进出口飞进去的时候,你才会看见里面的又有一圈一圈的呈同心圆状的建筑圈,形成一个类似靶子的建筑群,把聚变炉环绕在同心圆的圆心。 在火星上,因为有足够的空间,聚变炉是塔式的,在它的构造里发生聚变反应的反应炉只占一小部分,这个部分被埋在地下深处,剩下的大部分组件都是用来约束各种粒子和射线的,最后又有一个真正的转化器把经过各道工序产生的能量转化为人们可以使用的各种能源。比如粒子炮就是把其它的无用粒子滤掉用转化器里发射高能粒子,中子炮则是发射高能中子,而发动机一般都是一股脑把所有物质和能量都直喷出去。至于聚变产生的射线,大部分都在中间的组件里被吸收和过滤掉了,如果不这样,那么繁星号把屁股朝向火星表面加速的时候就会放射出巨量的伽马射线,直接把火星击穿,被这股射线击中的地方所有的粒子都要发生严重的电离,产生的离子起码是会对人体内的各类复杂的有机分子比如蛋白质、核酸、酶产生侵蚀,反正人是别想活了,从这个意义上讲繁星号每一次加速都得加着小心。如果在地球附近就不会存在这种困扰,因为地球的大气层会阻停绝大多数的伽马射线,强不到一定的量级对地球来讲都是小问题,不过……据说奥陶纪海里那些珊瑚、笔虫、鹦鹉螺灭绝的原因就是一颗恒星向地球喷射了一股伽马射线,这股射线摧毁了地球上的臭氧层,使紫外线直接照射地球表面引起了剧烈的气候变化,造成了85%的地球生物发生了灭绝,hhh……要说灭绝,还没谁们能比最近一次热核战争里灭绝的那些生物倒霉,因为原因实在是搞笑。别人问起来,你怎么给灭绝了呢?因为跟我们一样的一种生物搞出来一种威力巨大的武器,这些家伙打架,我都没轮得上去喊声打得好就被灭绝了……这不论怎么都说不过去吧,听的人一定会哈哈大笑,躲过了暴雨流星躲不过一些生物?你也不打听打听,在宇宙里哪次生物大灭绝是因为别的生物造成的,我不信!于是,地球的这位讲述者,比如说是虎鲸吧,只好尴尬地低下它们高贵的头…… 总而言之,在水星上这个聚变炉跟火星上的聚变炉大概唯一的差别就是一个是直立的,一个是躺倒的,原理什么的都一样,水星上这一个比火星上的好看,因为火星那个建造的时候人们还没有那么高的科技成就,能用能跑就烧高香了还瞎讲究什么。水星这个是火星人完全掌握了这种技术以后做出来的设计图纸,绝大部分的线路都建在墙体里,所有的中转器、过滤器、转化器也都建在一圈圈的圆环上,看上去十分干净整洁,但是吧,这个形状略微有点一言难尽,用一个英文单词来讲,这家伙的内部从上空看下去就有点像个asshole……不过如果从外部看就没有这个问题,聚变炉的最外一层是它的最后保障,里面有一层用高原子数的原子核金属做的隔断层,也就是铅层,防止射线外漏,不过……这有个屁用…… “整个银心城其实就相当于一个盒装核弹,就这,你们都敢吊儿郎当,能让人把……”章天河一行人往聚变炉走的时候他开口说道,不过说了一半就再没有说下去了,生气是很累的,他已经把大劲都撒出去,再也懒得往下说了。“喂,老狗,你还是去把我要的人都找来这边吧,我一会儿带着人就直接走了,你们这个地方太危险,我可不想跟着你们把命送了。周老师,我问你,如果一个特工能进入聚变炉的充能口,他有没有本事在这里做一点什么手艺就把整个聚变炉给炸了呢?” 他说出这么丧心病狂的话来,让旁边的舒成春听得冷汗直冒,阿比盖尔则假装没听到,忙着下命令把章天河要的人带过来。 “没有那么容易,聚变炉核心往外是一个强电磁场,它的核心没多大,但是用来约束聚变核心的这个电磁场机器相当巨大,而且都加装有保险,不论是从内还是从外,稍微有什么磁层变化它就会停止运作,里面的聚变核心就停转了。” “哦……你知道吗,当年第一个做出聚变反应堆的是我们中国人,我们第一个把聚变核心加热到五千万摄氏度,这比太阳中心的温度还高三倍多,现在的所有聚变技术都是从这个基础上发展出来的。”说话中间他们到了聚变炉用来给登陆艇充能的地方,章天河还是对炸掉这个聚变炉的话题挺感兴趣,“如果我们用粒子炮打穿聚变炉核心的壳子,把它的能量导出来,不就可以把这个炉子炸掉了吗?” “理论上是这样的,所以我们生产的所有聚变炉都加装了高灵敏高强度的材料,你只要打第一炮它就会停止聚变,除非你能一炮把它打穿,不然就没有开第二炮的机会。” “是吗?想来这里就有一个感应系统吧?如果我们用那个小姑娘的计,把管感应系统的人迷倒,让他把感应系统关掉,这时候我们再慢慢打不就……”章天河一边说着一边下了飞船,这个时候他们一行人已经到了同心圆相当靠里层的地方了,章天河看了一眼舒成春,嗤了嗤鼻子。“你看到没有,一个登陆艇充能的小核心有几吨重,他们就能让一个小姑娘溜进来偷偷给两艘登陆艇充能,差点把第三艘都搞丢,水星真是一个神奇的星球……” 如前所述,登陆艇本身并不具有核聚变的能力,它的飞行能源来自一个小型的充能核心,这种小发动机需要先在聚变炉充能才能飞行,现在,在丢了两艘艇、两个充能核心以后水星的充能部门加强了警戒,每一艘登陆艇和每一个充能核心都拖出来摆在机库外面,一个个的军警像标枪一样隔一段距离就插着一个,有的拿着音波炮,有的拿着小型的粒子枪,看上去颇为吓人。章天河从他们的停机坪下来了,见了这个阵仗愣了愣。 “好像也不是那么不堪一击呀,这个小妹子了不起!”他由不住赞叹了一句,算是把今天的好话说完了,“我说什么来着,女人才是万物之敌,瓦解一个星球都不需要第二个,而且还不需要她有多么高的素质,一个十六岁的小丫头就够了……” 这时称坨在他身后拽了拽章天河的衣袖,示意他看向另一边。章天河一回头,看见在他们另一边几个军人正押着一个小丫头走过来,这是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小姑娘,不但比不上雅典娜好看,甚至也比不上珍妮杨,她又瘦又小,似乎长期地营养不良,头发干枯分叉而且又细又黄,瘦干黑胳膊背在后面,在上面半截看上去空荡荡的袖子里摇晃。这是一个中国丫头。 “……喂,一条丧家之奶狗就……”章天河正要说话,隐约之间闻到一股极好闻的香味,随着那个姑娘一起向他涌过来——他闭起了嘴。 第五十三章 死扣 “章船长,这就是我们抓到的那个小丫头,我看,不然还是向火星打一个报告吧,免得大家难办……”那个小丫头越走越近,所有人都被她身上那股香味给迷得愣住了,大概阿比盖尔有鼻炎,他闻不到,所以就趁着这个时候对章天河说道。 “你快少装蒜吧,你们其实对这个姑娘有完全的自决权,你想把她怎么办都行,火星真跟你要人你会给吗?你不给!我不跟你要就罢了,我一要好像你还挺难受似的,逮着宝啦?反正你该拷打她也打过了,解解气就得了——恕我直言,她是繁星号损失船员的第一嫌疑人,你只是丢了船,我还损失了人员呢,我必须带走!如果火星议会问起来,你就说我硬抢,弄回繁星号做个压舰夫人……这个香味儿哪来的?”章天河这时色迷迷地对阿比盖尔说。 “不知道,我闻不出来,人老了对这些东西就没有那么敏感了……” “这丫头放在繁星号的船头做个香水盒也行啊,这味道好闻……” “章船长,你可千万要小心,这个间谍在水星潜伏了好几个月我们都没发现,直到她犯案……”舒成春这时又补上一句。 “潜伏……好几个月……犯罪……香味……”章天河一边说一边盯着那两个军人把这个丫头带到身边,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会儿。“这意思是你们的海关也有问题?啧,我看你们这个公司是真烂透了,从上到下从内到外,我还没见过哪个行政机关表现出你们这种没头脑的……你说什么来着,”他这时扭头面向了珍妮杨,“别人的物质、意识和精神对我们会造成冲击,你看到水星上这些人这个公司没有,他们总和乱七八糟的人来往,被人家从这三样东西上不停渗透,然后就烂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什么样子呢?具体来说就有点像那种酒色财气过了三十年的五十岁男人,已经从内部被掏空,一阵强风就会把他撂倒……”章天河一边说一边盯着那个小丫头,“所以一个小姑娘一晚上就可能要了他的命,这种危险还是留给我吧……称坨,拖到登陆艇上,老子要慢慢炮制她。”陈谈和那两个军人带着小丫头出去了。 “其实如果精神力强的话,一个小姑娘也可能发挥出很大的能效。”他们都出去了,珍妮杨才对章天河说了这么一句。 “哼!这种东西强不强没有什么固定的标准,人家强,就只能说明你自己弱!这小丫头片子强不强我不知道,这两人,”他指了指阿比盖尔和舒成春,“他们挺弱的,如果水星就由这种人管理,的确容易出连个东南西北都分辩不清的事故。说起来,你也回去吧,先把小丫头送回繁星号,你喊上称坨一起跟她先聊会儿,我批准你使用任何你觉得有用的手段审问她,最好是用点刑,狠狠地打,从身体上先把她击垮,我得知道谁给她的胆子干这么大的事……去吧,一会儿再下来接我们一趟。”章天河说话一向是莫名其妙,他明知道珍妮杨也干不出这种事,他非这么说一回,好像是怂恿她去干似的,所以珍妮杨听得直翻白眼,但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就往回走了。 “现在,咱俩得去充能口和聚变炉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我想知道他这边这个炉子是什么情况,以及……还是先前那个问题,既然他们都走到这一步,为什么不干脆把这个炉子炸了呢?”等珍妮杨走远了,章天河又对周立民道。 “炸不掉的……”周立民不满地撅着嘴说道。 “只要你想就能炸得掉。”章天河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然后看了看身后的两个人。他俩这时都不说话了,只是尴尬地四下打量。 相对来讲,现代人类的文明变得极其简约,只要一个聚变炉就可以提供绝大多数能源需求,从理论上讲人类只要有聚变炉是可以在任何行星上生存繁衍的。水星在没有聚变炉的时代里由太阳供能,说白了那也是一种聚变能,起初的银心城里可真是阳光普照,在水星上不存在太阳能不足的问题,人们需要用一些高科技手段把太阳的辐射缩减到人类可以接受的范围以内才能把它引入银心城。如今这一点不够用了,他们要进行大规模的掘地作业和数以万计的飞行任务,直接从太阳获取足够的能源就变得越来越困难。古时候有一种说法叫作“戴森球”,意思就是用大规模的太阳能利用装置把恒星系里的恒星包裹起来,尽可能利用它的一切能量。提出这种说法的可能脑袋被驴踢了不止一次——如果你能制造太阳,你何必费那个功夫去利用太阳,只是因为手贱,证明一下自己能做得到吗?聚变炉这样的小型太阳带着去哪儿都可以,像真太阳那样的大家伙没有真正的银河中心黑洞那样的力量你也调动不了它,从来只听过流浪地球的,你听过流浪太阳吗?因为人们想都不敢想! 水星注定是个命运多舛的家伙,因为她离太阳太近,轨道的偏心率又高,不这样飞她就要掉进太阳里,所以她的轨道会越来越扁,将来总有一天会飞得离金星和地球太近并影响这两个家伙的轨道,要么就是和她俩发生碰撞,要么就是把她俩的轨道往外推,你很难说这两种结果哪一种更可怕。内太阳系的地方就那么一点点,一头是太阳爸爸,一头是木星大佬,哪一个都不太好惹,所以准确地说内太阳系这几颗行星都是夹缝里求生存,不易呀!如果从水星的角度看,她大概率还轮不上去挤压别的星球自己就要出问题——因为人类来啦! 是这样的,人类的大规模开掘正在使水星失去质量,水星之所以能扛住太阳爸爸的烈火浓烟,离得这么近还生存下来,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她贼结实,基本就是一颗铁球。她的结实可以和月球做个比较,月球的心是糟的,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是空心,就像古时地球人吃一根萝卜,咬了一口说它“糠心了”,月球也差不多,这就是她的命。她必须得这么虚这么大她才能配得上她的宿命,在太阳系的构造期为地球挡下无数的暴雨流星,给地球一个发育的机会。水星可不一样,如果不是木星大佬赶着她逃命,水星应该是一颗与金星地球一样级别的行星,她应该有更多的水幔和水壳,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就相当于一个铁疙瘩。对水星来讲丧失质量加快了她轨道偏心率的过程,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人们把她挖得糠心了,像月球似的越来越虚,这么做的结局是显而易见的:要么水星轨道越来越扁撞上金星或者地球,要么就是还没轮得着她去撞,因为心糠了就扛不住太阳的潮汐摩擦力分解成了一些碎片。 火星人知道这个道理,也知道挖水星的下场,但是没办法,太阳系里再没有更方便地做矿业工程的行星了。 严格来讲太阳系里所有的星体都受到太阳的潮汐摩擦力,但是像金星和地球这类行星轨道偏心率极低,受力比较均匀,而且这类行星的弹性很大,她们的内部都有液态的地幔层,无形之中就把这种力化解在自身内部了。水星的这种弹性极差,轨道又扁,公转周期又快,一远一近之间无形就加速了自己的受力,如果人们这么不停地挖下去她迟早得崩成一些碎片。这些碎片一部分要掉进太阳,还有一部分要在引力作用下弹射向水星轨道以外,到时候要崩到谁那可就很难说了……而且你猜怎么的,水星上这个聚变炉是个大问题,如果它炸了的话会把四分之一水星都掀到太空里,然后,前面所说的那一切后果都会马上发生。你猜在太阳系这个地方谁们听到这个消息会那啥一紧?金星不会,她的大气太密,水星的碎片想给她带来什么严重的后果很难,而且金星那个样子不是怕你崩她,是怕没人崩她,你尽管崩,皱一皱眉头算我输。地球有点会,又来?但是从地球来讲她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强射线源了她还怕个这?她可能会觉得你要么别来,要么一次就把所有乱七八糟的苦难都来完行不行,我这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至于火星……那就看她轨道上粒子炮的了,如果它们能把来犯之敌都击碎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吧,粒子炮打的都是贯穿伤,火星的引力很小,不足以把碎片进一步撕碎,而且她又没有什么大气,所以……火星才是最紧的。 但是火星人假装不怕,甚至假装没意识到这个问题,人类的这一点性格可是从古到今没发生什么变化。人们时刻都在装叉,纵观人类史,还没发生问题就嚷嚷怕的没几个吧,勾践最开始没和吴王开打以前嚷得可历害了,他谁都不怕,甚至有几分见谁揍谁的意思。然后,他也假装自己不知道被打败会有什么后果,结果嘛,就被打得鼻涕流过河,跑去吴王宫里吃屎(这可不是编的,他真吃屎,卧薪尝胆不算什么,真正的猛士敢于面对吴王的稀屎)。还有地球时代的环境问题,极端天气越来越多,闲人都害怕,觉得人类末日要来了,那些管事的反而不怕,甚至假装看不见越来越频繁的极端天气,反正飓风又吹不到他头上,至于后代,儿孙自有儿孙福,他可管不了那么多……古时候人们普遍都怕死,觉得死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大家就去修道炼金,想多活几天。地球时代的人就把这个看透了,左右还不是一死,我早点死了不就不用看自己作孽产生的后果了吗?也就是说,起先人们嫌活得太短,后来就嫌活得太长了?这是什么原理?还是说,就像火星人一样,要活下去他就得挖水星,挖水星又加快了火星倒霉的速度,但没有别的办法,所以就得过且过,倒霉的时候再说? 这是一个死扣,人类史整个就是一个死扣。 第五十四章 微型戴森球 章天河不假装,倒不是不会假装,他一上繁星号就放飞自我了,懒得假装——假装其实很累,有时候假装就像做太监,是个男人都行,割掉就是太监。难的是不假装,把割掉的东西再装上,而且还好用……火星人里有那么一些是天阉,刚生下来就被不知道什么玩意割了一刀,一生都软软的特别会假装,不过大部分人还是没有这个问题的,他们可能感受力很差,但是一个个都很聪明。就是说,他们做不到不假装,但是知道假装不好,能分得清对错,如果给他们一个机会的话他们会选硬的、不假装的这种做人方法。现在没办法,火星就这么个条件,你不软能怎么办…… 章天河属于那种时软时不软的人,就像有什么功能性障碍似的,这得看心情和环境,然后也要看面对的是谁。繁星计划没成功以前他特别软,在火星议会面前软得像地球上的一种蛞蝓,还多少带点粘糊。一上天他就不软了,逮着水星航线上的游击队往死里揍,所以可以下个确诊书,说此人一沾火星的地面就容易突发功能性障碍…… 但是水星的地面诱发不了这种疾病,他现在想的就是水星上的聚变炉是不是被人动了手脚,有没有被人作鬼的可能,别人可以假装不知道,他不行。所以从本心上来讲火星跟他的关系有点像改嫁的娘和特别传统的儿子那种关系,这个当娘的固然不争气,连个贞节都守不住,而且很可能她新找的这个男人也不咋地,这个儿子经常性地要骂她几句,跟她生气,但是别人一欺负这个当娘的儿子还是要第一时间扑上去拼命——骂也只有我骂的份儿,别人就不行,你最好想都不要想,要么你就过了我这一关。其实中国人大部分都是这样的,我们自己的问题我们怎么骂都没关系,别人不行,轮得上你吗?你算老几我问问你!所以别看章天河经常性地跟卡蛋仙代表的那一波人对骂,但是真有什么事他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要保护火星,这一点是他做人的根本。 在水星上聚变炉就暴露在城市表面,这是一个高达十几米由无数层各种材料保护起来的装置,整体结构也是一个锅盖形状,因为没有火星那种条件,那就只好用层层装置把它保护起来,所以这个反应堆看起来就像一个切了一半的洋葱扣在那里。其实它在外面的这些结构只是一小部分,地下还有同样大小的生态能源系统,除了给聚变炉散热以外,这个系统也为银心城供电、供水、供热、制冷以及制造空气,在银心城里大概除了阳光是真正来自太阳以外其它的能源都由这个小小的反应堆提供,有了聚变炉以后水星轨道上的太阳能装置已经在慢慢淘汰了。 “人还是有本事,你很难想像在这个乌龟壳子里有个小太阳在运作。”走到聚变炉的附近,由舒成春下命令解除了戒严他们几个走近反应堆,章天河把手放在外壁说了这么一句。从某个意义上讲,这个反应堆就是一个微型戴森球,里面放了一个便携式太阳。 “你到底要找什么呢?我们来看什么啊?”周立民闲晃了半天有点不耐烦了,搞科学的脾气都特别大。 “你听我说,”章天河把周立民拉到一边,躲开阿比盖尔和舒成春,附在他耳上道(周立民想推开他,被他死死攥住了,)“理论上讲只要这个炉子炸了火星就要倒个大霉对吧(你别瞪我,我说的就是火星,水星怎么样关我屁事)?你说炉子炸不了我有点不信,水星上这帮人怎么做事你也看到了,本来炸不了的东西到他们手上也得出问题。你问我要干嘛,我现在告诉你,我想找找它有没有爆炸的可能或者迹象……” “那只存在于理论上,基本不可能实现……” “你这个态度让我十分不满意,地球人还觉得核战只存在于理论上呢不是吗?” “……你这纯属于杞人忧天,不过……你非要找找也可以,你是船长嘛,官大一级压死人……”周立民用那种老教授看小白的眼神似笑非笑地看着章天河道,“想让这个反应堆出事故只有一种办法,就是击穿它的电磁场,比太阳中心还高的能量都击不穿,我觉得我们人类是没这个本事的。但是你非要看,我带着磁场仪,我们沿反应堆转一转,看看有没有细碎的磁场变化就知道了……” “对对对!我要看的就是这个!我们来看看这个反应堆的磁场有没有被扰动过……喂,你可别说漏嘴让他俩听见,不然这俩人马上就跑路,死都不会再在这个地方呆了……” “放心吧!”周立民笑吟吟地说道。章天河看着平常一本正经的周立民这么淫笑倒有点不习惯了,其实这都是他教的,在他身边的每个人都有逐渐变得不正经的趋势。 “你俩先忙去吧,要是没事干就给火星打个报告,就说老子来了,老子干了,老子把人带走了,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把我怎么地!我得检查一下你们的炉子——要是出问题我就打报告让火星换人来,你们要是干不了就别干了,回火星混吃等死吧!”说完他拉着周立民就沿着反应堆遛达着走了,剩下舒成春和阿比盖尔相对凝噎唯有泪两行。 这里有一个问题要交待一下,前文说过水星人普遍羡慕火星,那说的是一般人,作为一个普通人火星当然比水星优越得多,巨大的城市雄伟的穹顶,生活条件极其富足,有太阳系最高的火山最低的峡谷,闲来无事搞一搞旅游也是极好的。但是水星可是哪儿都不能去,特别容易出问题,如果说太阳的潮汐摩擦力作用于水星让她很难受,别忘了还有热辐射、粒子流和射线呢,一近一远水星的环境变化可是太阳系最猛烈的,就算火星飞船也不愿意老被这么按在地上摩擦呀,一出问题就只有死路一条。但火星呢?最多不就是个大风,而且二百年来人类融化了大量的火星水,这个星球正在变得温润,极端的天气越来越少,在好天气你甚至戴个纳米氧气面罩就可以出到穹顶以外,不需要任何其它防护,脱光衣服晒个纯正的阳光浴——虽然火星上纯正的阳光浴比穹顶里经过设备加工的阳光浴差一点意思,但毕竟是直正的太阳直射,那个感受就不一样。这就好比过去中国人的打麻将,你摸牌打牌码牌胡牌一把推倒的感受就比在手机或者电脑上爽得多,真实体感哪怕差点意思也比虚假的强,所以人们都想在火星有个居留权。但是要长期居住你就得生育,这就又跑出来个生育权,权权相扣把问题搞得相当复杂,但对一个正常人来讲火星还是第一生活选择地。这就是说,舒成春和阿比盖尔可不是一般人,他们是好几般的人,他们掌握着水星矿业公司,甚至拥有和火星议会谈判的资本,所以他们可不用为了一个居留权奋斗,火星早就给他们了。这些人在火星都有自己的家庭或者后代,在火星议会也占着位子,但是说白了在水星他们就是土皇帝,为所欲为,突然不让他们在水星干了,这个落差感恐怕他们是受不住的。 有的人天生就喜欢比旁人高一等,你不让他高了他就浑身难受要跟你搞事情,所以章天河那种话对这两人还是有点威慑力的。这种老想高人一等的感觉其实就是权力感,一朝沾染了这个东西再让人戒掉就很难,因此上对水星这两人来讲章天河的话就让他们麻酥酥的不是个滋味…… “这条疯狗……”等章天河走远了,舒成春压低声音说道。 “刚才你怎么不说?哼!”阿比盖尔讪讪地说了一句,掉头往警卫们那里去了。 一般人对太阳系的了解都是从一些科普书上来的,这些科普的东西极度地不靠谱,行星间的距离、大小、以及轨道什么的都画得特别不准,连个基本的比例尺都不好好弄一下,所以你经常会看到木星和地球差不多大,地球离火星距离和火星离木星的距离差不远的这种图形,画这种图的真应该拉出去好好打一顿,把翔打出来——太坑人了这个。有时候这种难以用一比一的比例去画太阳系地图也可以理解,因为如果把太阳画得太小地球就看不到了,或者比如说,太阳跟地球之间的距离是一米(一个天文单位,a.u,约等于一亿五千万千米),太阳距火星一米半,那么太阳距木星就得五米二,距海王星大约三十米,冥王米三十九米多,太阳风的覆盖范围大约一百米,太阳距最近的比邻星是4.2光年,切一半大约是十三多万米,这样的图做起来是让人脑壳疼。什么意思呢?内太阳系相当小,按米换算过来只有两米到三米六这么点距离,一出内太阳系随便拎一个距离出来,不上两位数都有点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土星表示,我刚刚好能凑够十米呢!然后距太阳五米二的木星说我不靠这个赢别人,我就往这里一坐你们都得乖乖叫大哥——是这样的,在太阳系这个地方木星说他是大哥,就没人敢出来摇旗反对的。 木星是其它所有行星加起来质量的两倍半,已发现的卫星79颗,这都是大个的,后来人们懒得再算了,太多,严格意义上讲小行星带的大部分小行星都被木星的引力拉扯,都在跟着他跑——为什么?因为不这么跑你是想干嘛,想迎头撞上木星吗?木星有四颗顶大的卫星是当年伽利略发现的,四小天王,人们叫他们伽利略卫星,其中最大的木卫三个头比作为一颗行星的水星还要大,而且是太阳系里已发现的唯一一颗自带磁层的卫星。怎么说呢,非要杠的话金星也有磁场,但那点磁场实在有点寒碜,还不如不提。木卫三和他的小兄弟木卫二有个相同的地方就是他俩的结构差不多,两人内部都有一个巨大的液态海洋,而且这海洋里都有对流,就是说,这个海有的地方热有的地方冷,还分寒流和暖流。 徐天启去的就是木卫二,那个把他战友搞成一个白痴的小卫星。 第五十五章 木星与恐龙 徐天启一直被关在囚室里,直到他们距木星很近的时候何凤鸣才把他放出来,大概因为要准备做一些交接工作了。 他乘坐的飞船果然就是猪鼻子,这让徐天启心里也不知道该是个什么滋味,一方面,他出来以后对环境很熟悉,这就是他平常练习或者出任务时开的飞船,另一个方面,明明是自己家的飞船却被来路不明的野路子人开着,这种感受也很差。 “瞧,到木星了,咱哥儿俩的缘份恐怕要结束了。”何凤鸣把他带到了驾驶室,指着电脑屏幕上正在逐渐变大的木星对徐天启道。 “那也不一定,说不定以后我们还会见面。”徐天启这么回答,他的意思是,你总逃不出火星人的手掌心,总有被抓到的一天。 “哼哼,随便你怎么想吧。喂,要是地球人把你放回去了,你可别说我坏话,老哥我对你不薄啊!” “我会实话实说的。” “那也够了。” 然后他俩就再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越来越近的木星,感受着这颗巨大无比的行星给人带来的压迫感。 我们说过,人有个特质就是手欠,很多东西玩不转但是忍不住就想跑过去抠一把。在地球时代这种特性表现得最突出的就是米国人,他们有钱,又特别欠,就满世界发射各种探测器,跑到这里看一眼,跑到那里看一眼,得意洋洋地向全世界宣扬他们的“研究成果”。你到底研究出啥来了请问?他们说那是国家机密,不足为外人道也,但是吧,以他们的尿性他们要真有点什么重大的科研成果早就拿出来现了,憋是憋不住的。所有那些阴谋论,比如假登月,比如罗斯韦尔,如果是对他们有利的他们都会告诉大家,只有那种跑出去被打脸的他们才悄悄谧谧从来不对外人说——这些人好像还挺要脸的,其实一点都不要,在地球这个地方出过最坏的人就是这一茬人,他们把整个人类文明的风气带跑偏了。你以为他们自己不知道自己坏吗?其实是知道的,所以经常性地心虚倒怪,隔三岔五就要出几个他们所谓的“叛徒”,把他们干的那些恶心事告诉全世界。这种心虚在宇宙探索方面也能看得出来,这体现在文化上,龌龊事干得太多,自己就知道要倒大霉,所以如果你去看过去他们拍的电影,十有八九外星人来了第一个就要打他们,他们那个地方超级英雄特别多,三天五头地出保护地球,不,其实就只是单单保护他们自己的变异人。你没干亏心事你怕啥?就是他们自己觉得自己太贱了,迟早得被外星人或者地球人制裁,甚至还被自己人制裁,因此上就幻想出很多英雄来保护自己。其实超级英雄这类东西漫不说根本就是大粪,就便他们是真的,真有人拥有了超乎常人的力量而且对人类有同情心,那这家伙不应该先就把人类里最贱最不稳定的最常搞事情的那些干掉吗?留着你们搞热核战争是不是? 这种事可以分好多层级去理解,如果单单从探索这一样上讲,第一个近距离观察木星的是米国人,不,应该说在太阳系里大部分的行星都是他们第一个去看的,这些人骚得很,满世界看。这倒无伤大雅,木星那么美还怕人看吗?不过这倒可以引出一个特别有趣的话题,就是地球上有一次生物大灭绝是因为从木星方向来了一颗小行星把地球给撞了,这次撞击导致了恐龙的灭绝。这次灭绝精准到什么程度呢?除了恐龙别的生物都能繁衍下去,比如同时期的鲨鱼,鳄鱼,还有一些始祖鸟,始祖兽,这些家伙大个的小个的都有,和恐龙一模一样生活方式的也有,大家都能活就是恐龙不行,为什么就单单针对恐龙呢? 说到这里要提一下先前珍妮杨和章天河谈论中间那个精神病人,他差一步就把世界观和珍妮杨的统一起来了,那就是说他的意识和外部世界的意识发生了一种共鸣,不过因为他有点不太敢继续往下想,所以他把这个问题其实是掐断在自己脑子里了。那么,如果他继续浪下去,想到了自己的意识和外面的意识有交叉作用,又发现了这种作用发生的机制,用自己的意识去骚扰一下别人,会是什么结果呢?换句话说,如果恐龙发现它们跟外部意识有交叉,于是去骚扰一波,呃……然后下场嘛,还是有点惨的。 木星威不可测,章天河就说过他在太阳系最怕木星,这个家伙看起来就不好惹,就像一个面目阴沉的壮汉,就像称坨一抬手就要死人,就像地球时代的一部剧《权力的游戏》里那个魔山(吐槽一句,这部剧除了特效和那几个好看的女人经常性给你看一下她们的身体以外整个就是一堆狗屎,把作者的书拍废了),用手就能把人的头捏爆,这样的家伙你惹起惹不起……纵观木星的一生,他也年少轻狂过,现在他安稳下来了,但他是深知自己的威力的,只要像打弹珠一样“啵”地弹一个小石子过来那内太阳系这几颗行星都得浑身发抖——这也太吓人了…… 在太阳系构造的初期整个恒星系里是一片混沌的,木星是第一位大佬,他的核心其实和地球差不多,也是金属岩石在引力作用下凝成的一个核,那个时期太阳系的残留物质还多,木星吸了一个核以后开始吸氢气,越吸越多,他的温度和压强越来越高,从内到外把氢气压成了金属氢、液态氢以及气态的氢气,如果有足够的物质供养木星就是下一个太阳,最终他会点燃自己,变成一颗恒星。当然,在太阳系里只允许有一位爸爸,那就是太阳本阳,他把99.8%的东西都吸走了,不过每一个星球成长经历大概就是这样的。理论上讲只要物质够地球也可以长成一颗木星,木星也可以长成一个太阳,至于太阳嘛,他已经到达了人生颠峰。 古代地球有一种说法,认为最后太阳氦闪以后他们可以想办法点燃木星,让他成为下一个太阳。这是不存在的,要重到引发核聚变木星还差得太远,你得再往木星上加大半个太阳那么重的东西才能把他点燃。又有人说了,那木星上全是氢气不应该是划根火柴就行了吗?大哥,你给供氧啊?要照这么说那地球历1994年“苏梅克——列维9号”慧星撞上木星的时候可比划根火柴靠谱多了,它早应该把木星点燃才对,这次撞击是人类观测到的太阳系威力最大的天体撞击事件,在130个小时里前后有二十多块大小不同的碎片撞向木星,产生的能量大概相当于爆炸了二十亿颗原子弹,要是这样的慧星撞到地球上那人类死八百遍都不够。但木星也就冒了冒黑烟,掸了掸肩膀,一点反应都没有继续在太阳系里飞行了。 洒洒水啦,毛门台啦……木星仿佛在说。 对比一下撞地球和撞木星的这两个家伙你就会发现一些很神奇的现像,撞木星的这颗慧星原先是围绕太阳公转的,它半路就被木星一把提溜住了:你要去哪?老实呆着!然后这家伙开始围着木星转,进入希洛极限以后被木星撕碎成二十多个小块,最终撞上了木星。而撞地球的那颗就是从木星方向来的小行星,它只有十公里左右的直径,地球也没能把它撕碎,这家伙直接就撞在以前墨西哥那块地方,撞出一个巨大的坑,导致了恐龙的灭绝。你能想像得到吗?当时的鳄鱼肯定吓尿了,它们就是捕食恐龙的,就是说它们比一些恐龙个子要大。始祖兽那时候已经出现了,还有一些原始的鼠类,这些家伙个子都小,但是有的恐龙比它们还要小,这些恐龙跟现代一只猫大小差不多。鳄鱼和哺乳动物活下来了,那些开始向鸟类进化的家伙也活下来了,但所有恐龙都死了,从大到小无一例外,这谁能理解得了?就算给你一把粒子枪你挨个去打,除了恐龙以外大家都能活,你也打不了这么准,总会有漏网之鱼吧,可惜是并没有。 如果从一个人类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情,想把一个特别的物种灭绝掉而又不太影响其它的生物,那就只有一个办法能做到这一点——靶向性病毒,这种病毒在且仅在这一个物种里会发作得特别厉害,而对其它物种只有一些比较轻微的影响,只有这样你才能让一个物种灭绝而又留下另外一些。地球人对这一样东西研究得很深,在地球时代他们就发明了能识别人体基因的这类病毒,比如黑人得了就得死白人得了没什么事的埃博拉病毒变种,这玩意直到热核战争中期才被拿出来用,在月球的奔月城造成了四万多黑人死亡,吓得所有人都打了个尿惊,中国人二话不说卷起铺盖就往火星跑——既然有靶向黑人的那就肯定有靶向黄种人的,只不过当时和火星还没有完全翻脸,而火星上大部分是中国人,所以他们没用这个武器罢了……太缺德…… 当然如果说木星有意要灭绝恐龙,他也绝不会像人类一样缺德,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那么还有什么其它可能呢?会不会是……物质加意识,小行星加暗物质,用某种方式绝了恐龙活下去的念想?比如,你们赶紧死吧,不要连累别人,不然我第二弹可就又来了,你是要好好死呢还是非得我动手不可?然后地球小姐姐赶快出来怼这些恐龙,你们特娘的惹了他还要我背锅吗?哥,你别动手,让我来!于是,各种乱七八糟针对恐龙的各种天气变化、火山喷发、地震、大陆移动、磁极反转、温度升高或者降低,让它们连蛋都孵不出来,这还混个毛线,于是…… 一个物种的灭绝就是从他们连后代都没法繁殖开始的。 第五十六章 交接 物种的演化和灭绝绝对不会是突然之间基因变异了一下或者禁受了什么外界的打击就能做到的,下到每一个原子每一个基因的组成,上到恒星、星系、宇宙长城的形成,具体到一个人慢慢走向死亡,宏观到黑洞的吸积、合并,嘈杂如每一个生物每一秒向外发射的生物电,专注到一个民族能在成千上万年的岁月中保持文化传承,这中间都有复杂的内部因果,暗处都有我们人类以前从未在意过的意识在汹涌、精神在流动,它不会因为你看不见它就不存在了。 所以要保持一颗敬畏之心,天天那么骚雷劈下来都第一个找你,何必那么猖狂。 当然,徐天启可不会思考恐龙和木星有什么过节,他只是本能地觉得害怕,一时之间话都不愿意讲了。 飞近木星的时候他们的飞船开始减速,前文我们说过,像登陆艇的动力它其实完全可以做到飞进木星的大气里撩一波再飞出来,也的确有人这么干过,仿佛就是撩一下就显得自己有本事似的。不过后来没人这么玩了,除了因为相当无聊以外还因为木星的脾气不太好,这些年他发生了许多次的电磁喷流,许多无人探测器在木星轨道上失灵了。人类在掌握电磁力的这条路上走得挺远,但很多事情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是搞不懂,因为人类所能制造的电磁场其实就那么一点点大,强度是挺高的,但做不了多大的规模,在这个意义上说也许只有大到星球级别才能理解以前不理解的很多事——比如,引力到底是什么性质?如果以太阳的角度观察,光还会呈现波粒二象性吗?再一点,如果有这么大的视角是不是就能看到暗物质和暗能量了呢?其实从本质来讲暗物质是用以解释星系级别的物质运动的,不加它就理解不了为什么星系的中间和外圈转得一样快,必须得有这些质量才能符合现在星系转动的现像。而暗能量是用以解释为什么宇宙那么均匀,从各个方向上看宇宙都在以比光速还快的速度向外膨胀,数学家们扳着手指头一算说得有百分之七十几的暗能量我们才能解释这个现像……唉,简直难受,也许将来还会出现暗意识和暗精神呢,反正什么东西理解不了就加上一个“暗”字,比如为什么雅典娜就是死活不爱徐天启呢?不知道,可能她的爱情就是“暗爱情”,所有人类都理解不了,包括雅典娜自己。 自从被何凤鸣抓住以后徐天启还没再看见过雅典娜,想倒是常想,但像那种骚发发的年轻人看见一个美丽的女子就爱上她的所有情形一样,他其实都记不起来雅典娜具体长什么模样了,只是固执地觉得自己很喜欢她,想多看她一眼,这一次一定把她像炮烙一样烙在脑子里。当真正的货真价实的雅典娜出现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又记不住了,只管流着口水看对方,何况他也没法记——何凤鸣真给雅典娜戴了个宇航头盔,而且是那种能反射绝大多数光线的,当她走到徐天启身后不远的时候他只能从她头盔的反光上看见自己色迷迷的脸。 “我们到了吗?”雅典娜从她的房间出来以后向何凤鸣问道,她可不像徐天启是人家的俘虏,这几天吃得好睡得香又养得白白胖胖的。徐天启一看见她出来就瞪着她不放了,但雅典娜可没看他一眼,她压根不知道这小子是干嘛地,杵在当地色迷迷地盯着她是要干嘛。 “在减速了,已经发了讯号让他们来接你,稍等吧。”何凤鸣答道,一会儿看看徐天启,一会儿看看雅典娜,心想这个骚包少年是真的走心了,他会吃个大亏。 雅典娜没有再说什么,她只是安详地在一边站着,因为戴着一个相当难看的头盔,也不知道她在里面是什么表情。徐天启只觉得嗓子发痒,就像忍不住想说点什么似的,但尝试了几次也没法开口——人家根本不认识你呀! “女士,要不要我把这个少年上个手铐什么的,他就是先前掳走你的人,相当危险……”何凤鸣看见徐天启憋得难受,就想帮他找个话题。 “不用,我们的长老会处理这些事的。”在徐天启的感觉里雅典娜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肯定看了他一眼,因为他觉得浑身发热,身体上暖洋洋的。 “哦……来了……你也准备准备吧兄弟,我劝你不要对他们表现出敌意,对你没好处。”这时何凤鸣这么说了一句,看着飞近的两艘飞船抿起了嘴。 雷达上有两艘纺缍形状的飞船正在向他们靠近,从远距离成像上能看到这两艘飞船都相当大,比猪鼻子大了整整两圈,而且它们都特别长,就像地球时代的火箭似的。这和登陆艇的设计思路完全不一样,这种大型飞船只有需要极强的动力时才会这么设计,比如在地球时要宇航他们的飞船就得这么大,不然飞不出大气层。但是吧,飞船这种东西在如今火星科技里是越做越小,除了繁星号这种远航的大家伙火星上就没有比来的这两艘火箭似的飞船那么大的家伙——没那个必要,浪费材料。这也从某种意义上说明它们的动力不行,聚变直喷可不需要这么大的体型。 两艘飞船靠近猪鼻子以后有个明显的阻滞过程,也就是说刹车过程,它们的机腹上一股股地往外喷火喷气,以调整自己的位置和猪鼻子对接。这又是一种傻技术,换句话说这是地球技术,以前地球的巡航导弹上会装这种小型喷火口以进行导弹校准时的微调,火星飞船一般都是有且只有一个喷火口,安装在一个滑轨上,需要加速减速它自动就滑到那个位置喷火了,哪需要这么麻烦。所以徐天启看了一眼以后首先心里就有了底,不论其它,我起码可以从技术上鄙视你、唾弃你,你这种飞船如果和猪鼻子进行太空格斗十死无生,太笨重了。 何凤鸣打开了对接舱,完成和对面的对接以后他最后扭头看了徐天启一眼,似乎要说什么但也没开口,自己就先去了对面飞船,他再也没回来。过了大约有十几二十分钟对面的飞船上来了另外几个人,他们接管了猪鼻子,原先猪鼻子上的几个人就去了对面,然后何凤鸣他们就那么开着这个火箭艇飞走了。 “你好,我叫侯梅林,下面由我负责你的押送,希望你配合。”过来的几个人里有一个快要四十岁的超级丑的女人过来对徐天启说。她长了一张像驴一样长的脸,上面都是雀斑,一张嘴就露出超长的牙龈和奇短的牙齿,看起来就像河鲀的嘴似的叫人恶心。她长得这么丑却穿着极其华丽的衣服,看上去是化学材料做的,整个人看起来花里忽哨犹如动物园里跑出来的一只山魈,怎么看都在向你做鬼脸。 因为她长得这么恶心,徐天启话都不想跟她讲一句,只是着急忙慌背过了身子。没想到这个丑八怪会错了意,咔嚓一声给徐天启戴了一副铁手铐。 “只要你配合,我一定不会难为你!”她得意洋洋地说道。 徐天启完全地愣住了,因为在火星上没有这种东西,大家都是礼礼貌貌的,哪怕你就是个俘虏或者囚犯,人家也不会给你戴镯子,基本都是隔离开来单独禁闭,如果有那种非要杀人或者自杀的,火星也只有一种纳米材料的束身衣,穿上以后打开指令,除非你有暴力行为,不然这衣服跟平常的衣服没什么两样。铐子?这种东西在火星上消失好几十年了,据说只有水星上才有,现在嘛,凉飕飕的这么一只就铐在徐天启的手腕上。 “你们……我……繁星号……非报仇不可……”他气疯了,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先前在何凤鸣那里他也是囚犯,但他可没被这么不人道地对待。 “你老实点!”侯梅林不知什么时候从屁股后面抽出一把鞭子,刷地一声就给了徐天启一鞭。她这根鞭子是通电的,打到人身上贼疼,不是用了大力抽得疼,而是电击疼,徐天启马上缩了一下身子。 “你打吧!你打吧!迟早有一天繁星号要来救我,到时候我一定要报仇!”挨了一鞭子他的嘴倒变利索了,马上就喊了起来,“你个丑八怪!死瘟婆!倒霉让爷爷今天撞见了你!告诉你,你打我一鞭我一定要十倍奉还,我要叫你求生不得求死……哎哟哟……哎哟喂……哎呀喔呀……” 他话还没说完就又挨了好几鞭子,嘴硬倒是挺爽的,但是挨打以后毕竟也就顾不上骂人了,他一声声地呻吟起来。如果你注意观察的话,所有的人类,别管他是地球人还是火星人,是说汉语还是说英语,人们真挨打而且挨得特别疼的时候叫唤出来的声音都差不多,先是乱叫,然后就开始喊妈妈,要不是徐天启像绝大多数火星人一样从小没受到过多少母爱,他这个时候就应该开始喊“哎呀妈呀”了…… 打了他十几鞭以后那个超级无敌大丑逼终于停了,徐天启也停止了骂人,但是他心里还是不服:地球人就是不行,打几下你就累了,你看我们火星人,用音波炮打,从来不累,能一直打得你屎都拉在裤裆里才罢……不过我还是别嘴硬了,这个丑八怪一定是心理不健康,再骂,她歇好了还得打我第二顿…… “老实了吧?可以老实了对吧?贱!你们火星人就听不进去好话,就该打!”侯梅林这时候在旁边喘着粗气说道。“我歇会儿再收拾你……” “侯长老,别打了,我们回去吧。”雅典娜这时说了这么一句。 “好的神女,听您差遣!”侯梅林这么说着低头向雅典娜躹了个躬,恶狠狠地瞪了徐天启一眼,这才扭头对几个手下的人说起了话。“换船!把神女安排到贵宾舱,把这个火星人关到猪圈里,把火星飞船推向木星将它销毁!执行命令!” 这时跟她一起过来的几个人才忙活了起来,他们先前一直在旁边看她打人,看得津津有味。 第五十七章 生的动力 为什么说火星人聪明呢?比如徐天启吧,他一挨打就老实了,腹诽还是要腹诽的,但你让他嘴诽他可就不干了,因为要挨鞭子。看上去好像没得血性惫懒得很,但这叫好汉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让他去痛斥(这是真痛啊哥们儿,不是假痛!)这个丑得像个牲口的侯梅林他可不干,甚至在他们把猪鼻子推进木星的大气层里他也能做到一声不吭…… 让我说啥?谁愿说谁说去吧,看这个丑八怪抽不抽你就完了。徐天启心想。 他们这是在毁尸灭迹,对他们来讲猪鼻子的用处已经没多大了,一般一个猪鼻子充一次能从太阳飞到木星就是它的极限,你要一个没油的车干嘛用?这又从另一个方面说明现在地球人的技术不行,还是没法做出像火星的聚变反应炉那么高效、清洁的能源,他们要是能给猪鼻子充能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就把这么高强度高科技的材料扔进木星里去,多浪费啊!再一个,这还说明他们打心底怕火星人,因为就算是不能用了的猪鼻子,你把它拆解了也可以得到很多重金属和稀土材料,虽然这个狗女人打人的时候凶巴巴的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其实她怕得要死,连猪鼻子都不敢拖走,直接就扔进木星了。 徐天启虽然没看到猪鼻子坠入木星的画面,但是他能想像得到,以它的强度,是会一路冒着黑烟扎进木星的液氢的海洋里去的,在那里它才会一点点地被侵蚀、压缩、分解,最后融化到木星里去,成为他的一份子。 他们转移到地球人这个飞船以后他就被一路踢踢打打地赶进了所谓的“猪圈”,其他方面不知道,但是这个火箭艇上的重力感比猪鼻子要强得多,毕竟自身的质量就要大。然后,它的技术还是不太行,从他们进来的那一层下到要关押徐天启的那一层甚至还要爬舷梯,这个艇完全就是地球时代那种建造风格,里面也都是一体的,就是说处处都相通,这样的飞船章天河最喜欢,为什么呢?稍微钻一个窟窿里面的人就全得排队去见上帝,而且一个个地要在宇航衣里爆炸,成为血肠,这是相当有喜感的画面。在这里稍微要交待一下,在宇宙里,如果处于绝对真空人是爆不开的,也不会冻成冰棍,因为在真空里没有粒子来进行热传导和力传导,理论上说把一个囫囵人体扔进零下二百七十多度的真空里他只会没法呼吸,连冷他都感觉不到,因为他体内的热量辐射不出去。但是吧,这里就出现了一个问题是我们人类的身体本身就不是真空,人体就像一个气球,不是太空把他吹爆的,是他自己把自己崩开的。热量也并不是太空吸走了,而是人本身要往外辐射,人可是又导热又导电又有气压又不结实,想学太阳那样往外辐射点东西先就把自己憋炸了。如果一个人不在飞船里而是直接暴露在真空中,他就只会炸不会失温,他体内的空气要跑出去散逸在太空里。唯有他在飞船里逐渐失压,他才会又爆炸又失温,崩开以后再冻成冰棍,这才能形成一根完美的血肠…… 那么有人就问了,不是有那种宇航服吗?你穿上它都可以太空行走为什么不一直穿着呢?这样如果发生了失压或者失温你还有个活命的机会。这个事吧,你得这么想,宇航服如果不需要供能那它就成了便服了,它有特别特殊的能量供应系统。再一个是严格来讲飞船不就是类似于宇航服的东西,用来保护人体的吗?你在飞船里穿一套宇航服就相当于充了两重压,人体照样要失压的,所有的太空行走在外出面对真空的时候都要加压,倒不是用来抵抗太空的吸力的,而是用来限制人体失压向外散射自己体内的空气的,这种宇航服一般进飞船以前就要再把压力减去,不然连宇航服带船员又要失压…… 所以行走太空没有那么简单,时时得把心提到嗓子眼,但凡出点毛病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人类的脆弱,方方面面你都得照应好,不然就要丢掉小命。 徐天启在没下到“猪圈”以前一直以为这是一个比方,就像他们把登陆器叫作“猪鼻子”一样,可能只是一个比喻项,形容一个比较脏乱的地方,但下去以后他发现这是真·猪圈,里面还有几头大白猪哪…… 他们这是压根没把我当个人看……徐天启被推进那几头哼哼唧唧的猪群中间时在心里想,先前还觉得地球人应该跟火星人也差不了多少,但现在看来完全不在一个文明级别上。 照理说一个火星人被这么侮辱虐待他就该直接拿脑壳去撞墙,死了算了,这活着丢人败兴的有什么意思。但徐天启感觉他做不到,一个是撞一下要是撞不死又得挨打了,要是挨雅典娜的打那还稍微舒服点,但八成又会是那个丑婆娘,这就是丑人多作怪,你说你丑就罢了,丑咱不能少一点招人嫌弃出来现眼吗?并不......从地球时代就开始了这种奇怪的现像,那些要点颜面的人不愿意干的事都会有不知道从哪儿刨出来的像蝼蛄似的丑八怪们去干,他还干得特别起劲,好像老天给了他们一张丑脸就是让他们去干丑事似的,丑脸和丑事很容易交相辉映,能吓得畜生看见这帮人都发足狂奔。一般人都是记坏不记好,丑脸搭配一个美德他们记不住,丑脸一搭配下三滥他们就记住了,而且把这当作通行宇宙的真理。现在徐天启多少就有点这种感觉,要是那个侯梅林没那么丑她保不齐也不会那么坏,丑和坏撞到一起产生的效果简直是不堪入目又令人毛骨悚然。你现在问徐天启在他的一生里他最怕谁,他一定最怕这个侯梅林,要是他能、他会做噩梦,这张丑脸铁定会从他梦里冒出来。 另一个方面,人活下去是需要一点念想的,就便是现实太黑暗、脑子太纷繁,只要护住了心口的一股热气那他就有足够的活下去的坚强,想死可没那么容易,人被物质、意识和精神这三者互相作用着产出来的时候就是要向生的一个大方向上走,所以你去翻人类史的资料,每个人遇到难处的时候都多少有过跳楼上吊的心思,但真正去干的可凤毛鳞角,因为到了关键的时刻就会有不论从意识里还是从精神上跑出来的力量鼓舞人好好活下去。从这个意义上讲,也许人类很可能也不过是某些宇宙大能用以生产他们想要的意识或者精神的东西,反正肯定没人要人类这个皮囊,用来做蛋白质不如一头牛,生产脂肪又不及一头猪,摆着看吧不如一盆花有美感,加工成肥料都不是上好的有机肥,要皮毛没皮毛要香腺没香腺,除了意识和精神产量比较高以外简直一无是处,所以如果把人类看成一种经济作物的话他们只可能用来生产意识和精神,产大粪都形成不了产量…… 当然,徐天启不会想得这么深,他心口上那一团热火就是雅典娜,虽然被人毒打,又被扔在猪群里,但他心口上有一个概念就是起码他和雅典娜现在还在一艘飞船上。如果说先前没被人打的时候他只是那种简单的、单纯的对一个美丽的女子产生了喜欢,那么现在他就觉得他爱上雅典娜了,而且爱得极深,唯有如此他才能有足够的苟下去的动力。我们说了,火星人的感受不深,但是他们个顶个的聪明,从形式上讲,被这样折辱实在是没有什么活下去的必要了,是个火星人一听你被一个丑八怪女人调教式地用鞭子抽完以后扔在猪圈都没有自杀就绝对不会再和你来往,火星人的自尊感很强,而且又没那么怕死,宁可死了也不愿意这么被羞辱。一个火星人死了,自然会有千千万万个火星人来给他报仇,所以光荣地去死还比屈辱地活着更能让火星人尊重。徐天启是有这个意识的,但是他故意地不去想,马上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往下活:那就是他特别爱雅典娜,为了这份别的火星人一生都很可能体验不到的爱情他可以付出一切,这“一切”里面自然就包括忍受二百年来没有火星人受过的屈辱,爬也要爬到雅典娜脚边去。 所以说火星人聪明呢,有时候气性没了脑子好使也管用,总能给自己找一点说得通的理由干一些相当丢人跌份的事,生的动能要克服一切困难。 徐天启可以不去想火星上的文化成见,你们爱怎样想怎样想就是了,反正我的动机是伟大而且值当的。但他不可能不去想一个人,就是他的船长,那个捻下巴的章天河,在他脑子里他感觉如果章天河落到相同的情况里他的表现一定不是自己这样窝囊,甚至是那个把他弄到这步田地的何凤鸣,徐天启不得不承认也许何凤鸣在同样的情境下表现都会比自己强。但是说了归齐,就是这俩个人让他落到这个情境的,他成了这个没尊严的样子多少有他们的责任,所以如果我给火星人丢脸了,那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错。 想到这里他不再想了,推开凑上来嗅他的肥胖的猪,安详地躺在猪圈的地上了。繁星号的制服如前所述贼难看,但它是纳米材料做成的,不沾灰不吸油,随便在哪里想躺就躺,起来掸掸灰就干干净净了。 好的一点是猪圈里地上非常干净,这一点地球人和火星人一样,总算意识到了猪是一种很爱干净的动物,所以把猪圈收拾得非常利索。坏的一点是这几头猪老往他脸上凑鼻子,大概是它们发现这人和地球人的气味不太相同,所以忍不住要上来闻闻吧。 第五十八章 冤冤相凑 很多事在很多时候都是冤冤相聚,很多人连死都死得莫名其妙,打个比方说唐代的时候有个人叫做李建成,他是皇太子,本人很有能力,文武双全,打仗和搞内勤都很有一手,按道理来说这样的人上位是稳稳的了吧,但这个时候就跑出来一个比他更厉害的人叫李世民……这种厉害简直不是一点半点,是全方位的超越,你能做什么我就能比你做得更好,而且李世民比他狠,比他不要脸,跑去对着李渊喷李建成说他调戏李渊的小老婆……李渊一听就炸了,为什么呢?因为前不久有个人就是这种作风,这个人叫杨广,杨坚还没死呢杨广就觉得控制不住自己了,在杨坚的房间里调戏他的小老婆,后来据说叫人搬了一个相当重的东西放在杨坚胸口,把他爹给压死了……这李渊一听他这个儿子也是这德行能不急眼吗?于是就把李建成召进来问问他怎么回事,李元吉,跟他屁关系没有他非跟着凑热闹,然后在玄武门这个地方两人都被李世民给办了,而且李世民不放心,把这两人的全家老小杀了个精光,男的留下尸体头颅,女的脱下内裤肚兜。这不是冤冤相凑吗?李建成做错什么了请问,竟至于家破人亡连个后代都剩不下来?这种事干出来以后李世民慌得紧,晚上觉都睡不好,说是李建成和李元吉的鬼魂老来找他,就有两个舔狗跑出来给他看大门,这两人就是尉迟恭和秦琼……关你两屁事,小心他们不找李世民掉头去找你吧……这两人往门口一杵就没有怪事了。 李建成做错了什么?你从现实层面很难理解,天道不应该这么对他,他没什么毛病,而且他上位比李世民顺当得多,但他就是上不去,就要冒出一个李世民来办他。再说那位杨广,他是个苟且小王子,在地方上做小郡王的时候可乖了呢,老婆都只娶一个,而且勤政爱民看上去极有才能。他那个时候李建成这个位置上是杨勇,杨勇吧就有点浪,就爱个吃吃喝喝玩女人,老被他妈独孤皇后看不上。这就是冤冤相凑,他妈是个醋坛子,把杨坚看得死死的,玩女人你是想都别想,她自己爱喝醋管自己的老公没什么问题,但是儿子有这种爱好你也要管吗?你儿子又不跟你睡你管得着吗?她就要管,然后把杨勇搞下去把杨广扶上来,杨广没用了几天就把杨坚打下来的江山糟蹋完了。这些人都是一波凑出来的一堆冤家,李渊是杨广的亲姨父,那可是亲亲的亲姨父,李世民得叫杨广一声表哥,所以你就能理解为什么李渊一听李建成调戏他的小老婆就炸了——家族遗传啊这是,今天调戏小老婆明天就要弑父,这都是一步步跟着来的。这个吧,这倒是有的事,但是他没料到做出这种龌龊事的是李世民不是李建成,李世民放倒他哥以后就逼他爹传位,传完后带滚带爬地就跑去玩他哥的小老婆,你说这个样子跟杨广有什么分别……大概就是李世民比杨广有本事一点,他做的事跟杨广差不多,也跑去打高句丽,这个小国家贱得慌,时间长没人打他他就要犯一波贱,不过是李世民的时候底子比杨广厚,人才比杨广多,而且他本人对外表现没有杨广那么欠,所以一泡就把高句丽打灭国了。你还想跑出朝鲜半岛以外浪一浪,你也不看看那片地方是谁的地盘,专业弑兄者,自己兄弟都说杀就杀你算老几。论狠李世民和杨广是差不多的,论人好李建成比杨勇正派得多,但是后两人下场都挺惨,好不好不是历史淘汰一个人的主要标准,人类的整部历史里出一个牛人就会给你安一个本事差不多的对手,你得把很多事捋得顺顺当当才能猥琐发育,正儿八经地去做一个对全人类有益的人,中间稍微有点差池就得领盒饭退出历史舞台。 强如项羽,典型的天选之人,要论打仗那谁也打不过他,王不过项将不过李嘛,在巨鹿破釜沉舟一仗打得当时横行天下的章邯服服贴贴,从此以后志气都没了,后来刘邦出关时没怎么打就把章邯逮住了。章邯可是真厉害,在当时打遍天下无敌手,迎头遇上项羽飞奔过来几招打得这货一身臭汗掉头就跑。过去有人抬杠说项羽那个时代连马蹬都没有,骑兵冲锋什么的就是鬼扯……大哥,没马蹬人家就不能骑马作战了呗?不过是没马蹬你要做一个优秀的骑兵就需要大量的训练,才能马术高明骑着马去冲锋罢了,照你们意思魏晋没发明马蹬以前所有的骑兵都是假的咯?项羽是假的,吕布是假的,霍去病更是假的,所有记载骑兵作战的文献都是假的?马蹬是让一个马术小白也可以骑马冲锋的一个工具,一般人办不到,可不是说所有人都办不到,项羽和吕布、霍去病这都是训练和统领骑兵的一级高手,人家们就可以不用马蹬就用大腿夹都能两手端一根槊去冲锋也不会掉下马来,有什么问题吗? 言归正传,项羽是那个时代最厉害的人,打谁谁怀孕,但是这个人毛病也不少,他气魄太小而且没明白很多事件运作的规律,不会猥琐发育,所以历史就给他安了个刘邦跟他致气。刘邦样样都比不过项羽,打仗武力不行,做人品德不行,但是架不住他气派大,而且够狠够无耻,又能聚拢和利用人才,所以最后把项羽逼得乌江自刎。人们可能会觉得历史上这些失败者们都挺傻的,杨广,他不去打高句丽不就能多苟几年吗?项羽,他在鸿门宴把刘邦放倒不就没后面的事了吗?不是这样的,杨广就算苟下去老李家那一窝人也要出来跟他为难,项羽就算把刘邦处理了还会有更毒辣的对手顶上来做刘邦做的那些事,张邦赵邦王二邦子等等,这其实就是说现实世界的运作遵循一些人类还没发现的内部因果,这些内部因果的东西不会因为一些人的一些想法和感受就发生变化。杨广上位以后不浪他就不是杨广了,项羽要是像刘邦一样无耻,能把叫了他一声爸爸的人杀掉那他也就不是项羽了(鸿门宴时候刘邦是叫了项羽一声爸爸才敢来吃饭的,如果不叫项羽当地就把他处理了还轮得着吃饭吗),他就应该是刘羽或者项邦。杨广就那么作下去他才是杨广,你觉得杨广傻吗?杨广都知道要作死自己,这个人很英俊,后来传世有他两颗后臼齿,他那个年代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牙膏,连蛀牙都没有。他没事时候照照镜子还在那儿感叹,到时候是谁要把这么帅的头砍下去呢……所以他是知道他要奔死路去的,但他就是不改,我凭啥改对不对,我当小王子时候苟了那么多年不就是为了放飞自我吗?他娘的上位了还要想这想那,成天活得心惊肉跳的吗?我才不改,我爽就完了,其他的爱咋咋。而且杨广是有雄才大略的,这一方面他比项羽强了不是一个量级,但他就是不管那些有的没的,就要把自己作死,你能想得通吗? 就像前文说过的霍光那一窝人,就像司马光对王安石的仇恨,以及项羽吕布们的故事,人们用他们解释现实那一套理论上的因果实在解释不了这些人做的这些事,就说这是命运。哪有什么命运这一类东西,刘邦不苟(或者用“狗”也可以)他照样会被项羽干翻,他必须得那么做事才能活下去,才能建立一个王朝,他是物质、意识、精神这三样上都把控得炉火纯青才有后面的成就。这里面最不重要的就是现实,你看刘邦做的那些事,缺德没谱的太多了,自己亲儿子亲闺女因为跑路时嫌他们累赘直接一脚就从车上踹下去了,你看这人人品有多差。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后来成事,就是说,现实上的东西对事件的发展好像并不是个主要因素,起码不是决定性因素,一个人品格差一点也能做成大事。这么一讲,再加上先前珍妮杨和章天河说的那套理论,大概的思路就可以说明白了:人类没发现的那些内部因果可以用暗物质和暗能量的流转来解释,就是说用意识和精神上的东西来理解命运,看穿一个人的生命属于什么性质,它具有什么规律。 这就相当于在算卦了,其实就是想预知未来,推演命运。从最简单的一个事说起吧,太阳系的第九行星,冥王星被踢出行星序列以后科学界普遍认同的是太阳系有八大行星,但是他们发现在柯依伯带有些小行星的运行轨道不符合万有引力定律,它们轨道的离心率说明当它们飞到离太阳系远端的时候受到了引力干扰。所以当时地球的科学家们用数学的方法掰着手指算了半天,说有一颗质量是地球十倍的行星在绕太阳飞行,两万年一个公转周期,我们人类之所以看不见它是因为它现在在太阳系远端,两万年以后它会飞进内太阳系,他们甚至还给这颗大行星画好了轨道,正是因为它的引力摄动那些太阳系远端的小行星才会有那么扁的偏心率…… 有时候人真的是无法互相理解,当一个人的意识足够聪明的时候他很难去理解别人的意识,共鸣不了,也融不到一起——你就很难想像搞那么严谨的天体物理学的人是怎么做到一本正经地胡扯而毫不脸红的,就因为不要脸不会影响事件发展吗?你知道你这么胡扯一下会引得多少傻子搞什么“行星x”、尼比鲁、克苏鲁这类阴谋论吗?阴谋的本质就是意识紊乱,那么,你有没有过那种感觉,你在脑子里意识到一件好事的时候它很难成真,也就是很难以现实的方式体现出来,当你意识到自己要倒霉了的时候十有八九就要成真,坏事马上就要找上门来,这是意识运作的一个基本规律。所以,发现了吗?第九行星不是在物质世界里产生的,它是从意识世界里开始萌生,然后出现在物质世界的。 不过不要慌,火星人现在都没发现第九行星的影踪,它要出现也不在这个年代,就是说人们编得还不够真实,胡思乱想的人还不够多,不足以把意识世界的东西转化到现实里。那么问题来了,那些小行星受到了谁的引力干扰呢?换句话说,什么是引力? 第五十九章 万有引力 地球人和火星人的科学都没有精准完整地定义引力,引力是人类开始研究天体物理学的时候发明出来的一种东西,牛顿为了证明万有引力可谓是煞费苦心,他先从开普勒第三定律演化出来的离心力定律和向心力定律开始入手,然后在数学上引进了极限概念和微积分概念才从几何上证明了万有引力难题,就是说,他在找现实世界的规律时发明了很多数学工具,用一个个的概念武装起了万有引力,把它弄成了一个定律。 现在人类知道在数学和天文学上一定尺度内万有引力是正确的,超过这个尺度万有引力屁也解释不了。下一个这么干的人是爱因老斯坦,他为了解释更大尺度的现实世界引进了相对论的概念,又把相对论分成广义和狭义,意思就是正话反话都让我说了,我怎么都对,这搞得后面的天体物理学家简直是日了狗,想弄一套新理论出来比登天还难,爱因斯坦这是断人财路呀!所以大尺度上的天体物理学没法去搞了,人们就开始弄量子力学,你把星系、宇宙这么大的尺度都弄完了我还玩什么,我去搞小的就没毛病了吧……结果人们还真在量子力学里弄出了和万有引力、相对论都不同的科学成果,比如量子纠缠、波粒二象性、量子测不准、观察者效应等等,量子力学表现出来的形式和性质与万有引力和相对论截然不同。在那个时代中国有两位科学家叫李政道和杨振宁,他们研究出了一套量子力学里的理论叫作宇称不守恒,这个理论是相对论以后最杰出的科学成果,它奠定了以后物理学研究的基础,但是吧,其实这个理论把人类基础物理学推到了尽头。 宇称不守恒不太好理解,简单地说,以前的物理学里认为粒子和反粒子是完全对称的,比如说有一个正电子就一定会有一个负电子,这叫电荷对称。一个是空间反射对称,即同一种粒子之间互为镜像,它们的运动规律是相同的,这叫宇称。还有一个是时间反演对称,即如果我们颠倒粒子的运动方向,粒子的运动是相同的,这被称为时间对称。但是李、杨两位科学家研究以后发现粒子在宇称上是不对称的,就是说当粒子发生作用的时候它们的镜像不对称。怎么个意思呢?就好像你去洗脸时照镜子,你在这边打洗面奶,镜子里的你在那边刮胡子,如果一个人真的看到这个场景他会直接疯掉,或者就跑去自杀,这种现象其实是破坏了他现实的真实性(有很多照镜子照死自己的真实故事,所以不要有事没事去照镜子),没有一个强大的大脑谁也吃不消这种冲击。在发现宇称不对称以后的几十年里人们先后发现在粒子量级上电荷也不对称,甚至时间也不对称,就是说一对光子碰撞产生一个负电子和一个正电子,而正负电子相遇则同样产生一对光子,这两个过程都符合基本物理学定律,在时间上是对称的。如果用摄像机拍下其中一个过程然后播放,观看者将不能判断录像带是在正向还是逆向播放——从这个意义上说,时间没有了方向。 听明白了吗?这就是周立民对章天河说的那句话的意思,现实世界的存在是一种波,有的物理学家把这个叫作概率波,就是说你的现实真实与否取决于概率,电荷的对称、宇称的对称甚至是时间的对称在量子这个级别上是不存在的,只在你的现实里存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本书里所说的两条硬真理,时间和死亡也是概率,它们不能通行于量子力学的领域,而只能通行于一般人的现实里。而万有引力和相对论在量子力学领域里没用处,在如今的科学界里用什么理论不能完美解释万有引力的性质,人们为了解释万有引力又往里面引进新的概念,比如引力子,说我们看不见引力子但它一定存在,就是这些引力子使太阳能对地球产生作用……看不见就看不见呗非要给它乱起名字,什么引力子不引力子的,不就是暗物质,或者换句话说不就是意识。 前面说过,我们定义一个东西的时候可以寻找其中的规律,或者必须给它加一个尺度。类似万有引力,它可以解释我们的太阳系里大部分物质天体的运行规律,相对论不过是在更大的尺度上物质运行的规律,而量子力学研究的东西更接近于意识或者暗物质,它表现出来的运行方式完全和万有引力、相对论不符。这个时候如果我们把意识加入现实中间就能理解很多之前不能理解的东西,比如第九行星到底存不存在,当然不存在,起码在地球和火星人活着的年代它没有现实存在,它最多只不过是意识存在,也就是说以暗物质的形态存在。所以那些小行星的引力扰动你就可以理解了,那是一些意识叠加在一起产生了巨量的暗物质凝结,它用引力的形式表现自己的存在,就像星系不符合万有引力规则的转动一样,是因为在星系中间存在着巨量的暗物质才能使它里圈和外圈转得一样快而不把大量物质甩飞——明白了吗?我们这个现实宇宙小得出奇,我们人类产生的这点意识还不如九牛的一毛多,人算什么东西还要胜天,最多也就胜胜自己。 而到现在为止本书中只谈到了物质和意识表现出来的一些规律,在宇宙外面还有猛烈无比的暗能量在产生作用,它让全部可见宇宙以超光速也就是超越了物质世界速度向外膨胀,这样下去整个宇宙都会分崩离析归于黯淡,当然我们人类肯定是看不到了,但不防揣测一下这其中的原理。宇宙这么四散分开像不像古代地球那个巴别塔的传说,在这个传说里人类本来是一家人,说着相同的语言做着同样的事,这帮人有一天闲着没事干就说咱们造个通天塔吧,怼上去看看神长什么逼样。神一听就怒了,马上把这些人四散分开,让他们说不一样的语言,赶着他们去往世界的四面八方,永远不能彼此勾结着修什么通天塔……这固然是个传说,不过反正我们理解不了宇宙膨胀的原因,这么往上套一套看看效果也没什么坏处。那么,现在宇宙里发生的事像不像物质堆在一起要达到精神层面,大能一看就怒了,你还不知道想干啥呢你,然后就用大爆炸把物质和意识都崩开,并且让他们无法交流,限制种种的界限比如光速,比如梦境,比如量子测不准,让物质和意识二者都摸不着头脑找不回天堂…… 好像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换句话说,我们的物质世界遵循一套它的规则,意识世界又有一套截然不同的规则,而更大的能量肯定是存在并且有它自身的规则的,但是我们连意识都搞不定也就无从去触碰那个世界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人类的灵确实是比大多数生物体都要丰沛,在人类的身上可以看见很多高贵美丽的品质和精神,要从物质、意识和精神这三者和谐存在于一体这个角度上来看人类还是挺有美感的。如果你注意地研究过人类学,你会发现很多伟大的人和伟大的思潮几乎是在同一个时代会从同一波人身上冒出来,先秦的诸子百家和古希腊那些人是一波人,他们好像同时受到了某种触动,于是人类文明在那个时代就大放异彩,聪明人特别多,人伦上的东西也特别丰富,好像同时开始学怎么做人了似的。人类的成长跌跌撞撞,没少吃苦头,但不论是在东方还是西方,每当人们要一门心思往粪坑里杵的时候总会有人出来力挽狂澜,把人类再团结起来,让他们往和平发展的方向上走。也就是因为这种强烈的内部因果,像项羽、杨广、李建成这样的人就不能做人类的领头人,李建成不太好评论,毕竟他没有上位成功,但项羽和杨广这种人上去就要杵粪坑这是可以论定的,所以冥冥之中各种物质、意识和精神缠着他们就不会让他们有机会上去做人类的领头人——你愿意杵粪坑你自己尽管去就好,不要拉着别人。当然,也有那种把人类带进粪坑里的狗东西,比如发动十字军东征的教皇,什么十字军东征,不就是全民武装打劫。或者成吉思汗那一帮蒙古人,这帮人素质极低坏得一批,他们去哪攻城都赶着俘虏先去送死,往别人的城里发射得鼠疫的死人造成黑死病泛滥,打下一个城来就把男人都杀光女人都……你就能看出这是意识和精神上的修养不够打仗又太不要脸造成的后果,说白了这和地球上的热核战争一个道理,就是他们的妈妈没教好,养的孩子跟个牲口差不多。这种没素质又挺能打的人造成的后果是最惨烈的,因为这种坏的人类表现出最基本的一个特性就是他要大量杀人,用什么手段都可以,在地球的近代史上出现的大规模的人种或者文化灭绝根本原因就是没素质,凶手的妈不行,以前可能是娼妓,比如玛雅人,印第安人,犹太人,卢旺达的图西人,但凡有个喝酒一次不超过半斤的妈施暴者也不至于就把一种人欺负成那样…… 扯得稍微有点远,不过原理就这么个原理,你用人类史的眼光去看宇宙也一样,物质发展太快意识精神跟不上恒星就要爆炸,有的恒星长得太大炸成一个黑洞时能把整个星系都辐射个遍,以火星人的认知没有什么有机化合物能禁受这样的伽马射线,相当于它就把整个星系的物质文明屠杀了一遍。所以说不论在人类还是宇宙里不存在什么好坏善恶,只存在冷漠客观,但有一样东西没有它你就要出大问题,那就是素质。什么是素质?文化就是素质。 第六十章 中国文化 一看见文化即素质就又有人要出来喷了,说那地球时代那些顶坏的人往往学历还挺高,而且常常表现得逻辑自洽,论喷谁也喷不过他,怎么就能说文化就是素质呢? 这个我们可以慢慢谈,文化不只是基础教育和高等教育教人的那些东西,那是知识不是文化,一个人学位高你可以叫他知识分子,可不能说他就是个文化人。文化可以分成很多尺度去看,除了看一个人,还能看一个民族,看一片地域,甚至看一颗星球有没有它的文化,知识只是文化的一部分。文化是与人相关的,人在创造文明的时候就会慢慢演生出自已特有的文化,知识往往是文化的基础,但知识是文化的充分条件不是必要条件,就是说这二者没有严密的逻辑关系,有知识可不一定有文化,有文化的人容易有知识,它俩大概是这么个关系。 前文所说的不论是人类还是宇宙都表现出一种冷漠,这个话也需要有一点文化才能理解,比如说吧,人类里什么时候都不缺败类,宇宙里什么时候也不缺爆炸,祸害是横行于整个物质宇宙的,但祸害都有度,这种度会受到文化的牵制表现出不同的结果。民族有没有意识?或者说中国这一群人有没有意识?就是不同于个体意识的那种群体意识?一定有吧,这就是文化。这个东西很好理解,你看看不同的人身上发生的不同的事就明白了,中国人再倒霉再被欺负他们都有翻身的一天,在地球这个地方还没有哪一种文明哪一种文化能这么豪横的,四大文明古国里灭亡了三个,只有中国人最坚挺而且最后总会振兴起来,和中国人作对的没有一个好下场。这个问题有争议吗?没有吧……巴比伦是最没争议的一个,灭亡了。埃及那个地方生活着的不是当初创造古埃及文明的人,真真正正建金字塔那一波人死光了。至于印度,这地方净出神经病,严格意义上讲印度的文化不是印度本地人的,土生土长的印度人倒还是有,但越混越惨,他们的文化是一个大杂烩,就像他们吃的那种屎汤子一样的咖喱似的,让人看着直反胃——但其实味道还是不错的,就是说印度这个地方的文化味道是有的,但是不能看,你最好闭上眼去品尝。最古老的印度人是混得最惨的,雅利安人从开伯尔山口进来就打了他们一顿,把他们弄成最下贱的人种,还忽悠他们你就命中注定天生的下三滥,这辈子想都不能想你要翻身,你就配给我们倒尿,印度本地人信了……然后各种人轮番上阵殴打印度人,都是从开伯尔山口打进去把他们揍一顿统治他们一些年,给他们灌各种文化屎汤(也许这就是火星上那个印度人高低也想让别人吃一下大粪的根本原因),这些人里包括但不仅限于马其顿人、罗马人、雅利安人、大月氏人、波斯人、英国人甚至还有中国人……这个时候你就能看出中国文化的不同之处了。当时大唐派了个人去印度礼节性看望一下他们那里的国君,结果这个时候印度人搞内乱把原先的国王杀了换了个新国王,这个新国王对大唐来的爸爸不太礼貌,把使团带的礼物劫了。这个使者叫王玄策,当时只带了三十个人,打不过逃出来,越想越拗不过这口气,跑到隔壁向吐蕃和尼泊尔借了两万军队打回印度,硬生生把这新国王打下了王位,把他本人、他老婆、他儿子和他的一万两千军队都俘虏回长安向唐太宗献俘。唐太宗就是前文喷了他几句的李世民,李世民这个人气魄很大,根本看不上印度这点小便宜,给这个使者封了个屁大一点的官叫朝散大夫,这个官是从五品还带个“下”字,从他往上有十二个比他官阶高的职位,你就能看出当时的大唐有多豪横了,一人灭一国在他眼里根本不是事。估计李世民听说抓回来这么多人还挺烦的,因为他得去交接俘虏呀,当时李世民病得很重,所以估计听见这个消息心情相当郁闷。 中国人从古到今都讲究以和为贵,能不打的还是尽量不要打,和和亲结个亲家想来是极好的,有话坐下来好好说。所以所有暴打印度人的其它人种都多多少少要统治他们奴役他们并且鄙视他们,唯独中国人没这么干,打完带上俘虏回家了,而且压根儿没把印度当一回事,想给我提鞋你还不配,这和其它暴打印度人的人种表现出完全不一样的文化气质。和中国人作对有一个可怕的地方是特别容易消失在历史长河里,自古以来就是这样,但老有人不服,其实蛮可以让他们参考一下中国北方那些游牧民族,匈奴人,鲜卑人,突厥人,契丹人,最后还有蒙古人,你问问他们哪一个下场好就完了。中国的文化气质表现得就不是那种刚性文化,而是一种柔性文化,可能乍一看刚性的文化挺凶猛,一上场的时候叫得可厉害了呢,枪炮炸弹的欺负起人来挺爽,可是最后胜利的往往的柔性的那些,因为吧,不论是人、星球还是意识还是文化你都需要有弹性,水星没什么弹性所以她迟早得崩,日本人没什么弹性,脑壳上方就有原子弹爆炸……中国这片热土上出来的人是那种,要么我不跟你打,要跟你打就没完没了不论多长时间非把你治死不可,刚性文化看上去跑得快很生猛,其实没长性,跑一百米它还行,跑得长了它就得喘得像拉风箱停下来吐一地绿水。柔性文化不一样,它起先可能跑得没多快,但等你反应过来它就在你前面,而你再也跑不动了——所以中国人的文明可以传承几千年没有断层,在地球上别的人都不行,这就还是那句话,在文化进程的内部也有深刻的因果,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偶然的,每一件事都有你能看得到的和更多你看不到的内部因果,有意识和精神方面的东西在发生作用。 要说柔性文化,印度人又不服了,他们跑出来说还有比我们更柔的吗?我们挨过的毒打全地球人平均每人每天领一百个嘴巴到死都领不完,非暴力不合作可就是我们发明的……你这叫柔性文化?你这叫稀屎文化还差不多,说白了就是你打吧你打吧打到你手累为止,哪一种有出息的文化这么卑下的?不是印度人想非暴力不合作,是他们只能非暴力不合作,就是说我打不过你但我也不服你,我还要嘴硬……啧,以前有过几种这么嘴硬的人,被种族灭绝了,要不是当时世界格局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英国人实在没那个功夫也没那个条件收拾你,印度人就是下一个玛雅人或者印第安人——不是你这个非暴力不合作的死鸭子嘴硬的方式管用,是英国人第一次工业革命攒的那些老本吃完了,换句话说它的刚性文化跑不动了,不是你这个文化厉害,是别人的文化虚!印度人肯定不明白这一点,英国人能让你好?你觉得印巴分治和麦克马洪线划出来是干嘛用的?就是让你一辈子都不得安宁,给你留个尾巴让你永远发展不起来,近代史上的中国周边这些战争都是这个道理,朝鲜半岛和中南半岛上的战争就是来给你留尾巴的——看出中国人的厉害没有?就有中国人能看出你是想干嘛,把你那一肚子坏水看得清清楚楚,马上就绝了你的念想。所以我们前文说地球上出的最坏的一茬人就是这一茬,这比十字军和蒙古人还毒辣得多,因为在那个时代你还可以说他们的文化没长成,处于一种野蛮童稚的形态下,做点什么出格的事好像免强也说得过去。那二十世纪二十一世纪世界上的所有争端所有战争都是这一波人策划的,你总不能说都第四次工业革命了你还没长成,还是个小孩子,犯了错别人还应该理解你吧?而且不是一回两回呀,是每一次、每一回,从朝鲜战争、越南战争、中东战争、两伊战争、科索沃战争、波黑战争、车臣格鲁吉亚战争、伊拉克战争、阿富汗战争再到利比亚战争、叙利亚内战,你从这些战争里都能找出这一波烂人的身影,它们科技发达但是没有文化,所以就成了人类里最大的一种祸害。但你也就欺负欺负某达姆或者印度人那种没理解你内部性质的怂包,伊朗都不怕你,一眼就看穿你是个空壳子,倒要看你还能嚣张到何年何月…… 看出来没有?一个民族也要慢慢成长,像人一样,像星球一样,像星系一样,这种跑太快的方方面面都不稳定,容易玩什么东西都玩脱,比如热核战争,八成就是这一茬人在使坏——千万不要有什么侥幸心理说它们能有足够的自制力控制自己,这些人在文化性格上和畜牲……呃,也就稍稍比畜生强那么一点点吧,你注意看它们的文化结构,从来不太注重人文关怀这些方面的东西,它总觉得家伙比别人厉害就是自己厉害,那这么讲的话四十二万王莽的新军就打不过两万刘秀的军队,家伙再好也没用,会有其它力量在关键的时刻出来显示作用,把这些带着人类杵粪坑的力量从地球上抹去——这一条规律才是真金白银从不例外的人类发展规律,你看那些作死的哪个有好下场?这么一点东西都看不出来吗?你想欺负人可没那么容易,特别是像中国人这一种人,他们没你那么好的家伙都会打得你屎尿齐流,如果你有的家伙他们都有,你去试试吧,能回得来算我输。 本书里的这些中国人,章天河和徐天启,从某些角度看就是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人类还没开发出来的力量卷进了一股洪流中,这些看不到的内部因果就是章天河先前开完会的时候隐隐感到的那种麻烦——他自己不想去惹这些事,但如果事情打上门来他就会奋起反击。他们要表现出中国人截然不同的一些性格特质,但这两人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你想打败他们都没那么容易,惹上就是杠上了,这辈子跟你没完。徐天启跟雅典娜没完,章天河嘛,你会慢慢读到的,他跟谁都没完,一杠就要杠到身死灵灭咱俩的恩怨才算了结,杠不死不许走,你想撩一波掉头就跑可没那么容易,要么你就老老实实别来惹我,要惹了咱们就分个高低见个死活,中间想跑可别怪我端你老窝——典型的中国人就是这样的。 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要说明在所有现实世界里发生的事都有极其深刻的因果,徐天启要是被抽几鞭子扔进猪圈就去拿脑壳撞墙那故事就结束了,没那么容易,他是中国人,这一点弹性还是有的,他要死也不会死在这里,他还有更深刻的使命,要是他就这么轻易的就死了,那中国人的文化就不会那么光辉灿烂源远流长了。 第六十一章 与猪有关的日子 徐天启被扔进猪圈,和几头白白胖胖的大白猪搁在一起的时候心里升起一种幽默感……所以我们说幽默感这一样东西是绝对的好东西,能伴人渡过许多无法想象的艰苦岁月,可惜了,幽默感这种东西好像不太容易拿得出来,人们总容易表现出一副很忧虑严肃的样子。这个时候你需要去过一点苦日子,比如,饭都吃不到,比如,好不容易吃到一点以后就蹿稀,再比如,你身边有几头猪跑来把你的屎舔了,这时候你就会有一种夹都夹不住的幽默感从屁股那个地方升到脑子里来…… 这白白胖胖的猪是徒有其表呀,看上去干净得很,其实它们吃屎。徐天启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他自从上了这火箭艇以后就没人搭理过他,真·猪圈是那种一格一格分开的密封式的小盒子,每一格都很低,空间很小,徐天启身高在两米二左右(跟地球时代的蓝球巨星姚明差不多高),他进这个猪圈就基本上得爬进来。按来的时候爬下的几个舷梯看这地方应该是这艘艇的低层,他们路过了一些相同的小格子,这些格子里什么都没有,他是被塞进有猪的格子里的。起先的大约两三天左右一直没人跟他说话,这艇也不知经过了几次提速(这一样技术又是趴窝技术,猪鼻子加速可不是这样,它只要一次提速就能到位)才达到了速度均匀,提速的时候徐天启就和这几头猪被甩来甩去,然后重力缺失,他们进入了真·太空。所以严格上来讲如果这些猪不来吃他的屎的话这屎迟早得飞到他自己嘴里,从这一点上讲徐天启实在应该感谢这些猪。他只见到了一个人,不知道是在第几天从门的下方给他塞进来一盒……一言难尽的东西,他吃了。猪吃的东西好像和他吃的差不多,猪们每天只喂一次,就是这个给他送饭的人投喂并用一个真空吸入装置进来清理污水垃圾,它们吃得好像和他的差不多。不过是,它们吃的是一种发黑色的糊糊,他吃的是发黄的糊糊,人家让他吃他二话不说就吃了,因为饿得慌,可是吃完就开始蹿稀,这时这些猪就帮了他大忙,不论如何这点爱干净还是得有的。 这些猪和徐天启处得很不错,猪原先在地球也是一种特别聪明的动物,不过因为它们的地位有点尴尬所以一般没什么机会表现它们的聪明。和徐天启关在一起的猪有多聪明呢?它们定时地吃,定时地拉,等着有人来吸屎的时候才排便,飞船一失重它们就安详地飘在半空中,因为空间小大家难免要挤来挤去,互相碰到一起的时候它们甚至还谦恭地哼几声致意,那意思好像在说:这玩意难免的,小老弟,你得接受现实,不是我要撞你,是这飞船里就这么个条件……不用繁星号那么大的规模,就便是猪鼻子,只要它加速以后就能均匀地把力分布在飞船的每一个地方,在猪鼻子上都是有重力的,但是这火箭艇提了几次速它都没有重力表现,这……啧,别飞太空了,赶紧找个有重力的地方趴着别动了,飞什么飞,折腾人。 人的身体当然也有弹性,它有一个极限,哪怕就是在重力和无重力之间也有极限,一般来讲人体能承受的加速度最多不能超过九个g,你可以这么想,人是一袋血液,超过这个速度就会发生所谓的“过载”,重力使人脑和人脚两端的血液分布不均匀,人就瞬间昏迷掉了。火星人克服这个问题的方式就是把加速的力量均匀分布到船体中,再给宇航员打一个纳米机器人,飞船加速的瞬间这些机器人要把人保护起来,换句话说机器人会吃掉这部分力。但是……地球人没解决这个问题,所以他们要分段提速,而且飞起来以后就没有重力,飞船里面是一个失重的状态。唉,样样比不上火星,还老要跟火星作对,何其苦呢你说…… 徐天启的弹性比他想像得要强得多,刚挨打的时候他还多少觉得有点丢人,现在可再也不会想这个了,他只觉得通过看这些白白胖胖的猪他好像可以想起白白胖胖的雅典娜长什么模样……其实猪这种动物很有意思,火星人养的猪里有很多变异种,比如荷兰猪香猪,这就是黑白混血,比如中国藏香猪,这就是纯黑猪,这种黑猪是在火星上发展最繁荣的,因为中国人多研究它的也就多,所以火星的猪肉供应一般都是这种猪。大白猪……说实话不是一种品质很高的猪,但是架不住它出肉量高啊,以前中国人有一段时间吃喝供应上还有点问题,所以就要养这种进口的大白猪,先吃饱了再讲究别的。等热核战争那个时代中国人就不再养这种猪了,大白猪出肉量高出栏速度快,但是它的肉可没多好吃,换句话说没有“猪肉味”,中国人的嘴是出了名的挑剔所以就把它淘汰掉了,后面大规模养殖的是黑猪。这种猪出肉量不高,需要的养殖空间大,而且净出点肥肉,起码有六个月的养殖周期,就是说你怎么也得养够六个月才够得上屠宰,就这,中国人还是选这种比较费时费力的猪来养,不吃那些大白猪。所以你看吧,地球人连养猪都比不上火星人,喂个猪你都不行。 徐天启吃的那黄色的糊状的东西很可能是从咖喱得来的灵感,他们用一个小方盒子给他弄了点这东西,也没给他餐具,他就那么用手抓着吃了……说实话味道还是可以的,但没办法,吃完就要蹿稀,他的肠胃还是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这种东西。消化这件事本质上来讲就是酶菌大战,这说明徐天启的肚子有点认生,里面的菌不认可这种黄糊糊直接把它们赶出来了,这你有能有什么好办法。他开始蹿的时候还想着要不要喊一声守卫问问洗手间在哪,但想了一下快算了,不要给人家添麻烦,这种事自己处理就好了,于是就弓着身子用了很大的力气(因为失重)才把那玩意又原原本本排了出去,好在猪这个时候就出来搭手了,所以怎么说猪是无价之宝呢,你看吧,一到关键时候就能用得上它们,你不但能吃它们还能用它们,啧啧,不知道将来还要从猪身上开发出多少用途,宇航的时候带几头猪也不知是谁的灵感,有才…… 关于雅典娜……徐天启是一个大人,就是说生理上有相当的知识,所以他难免有一点坏坏的小心思,男人嘛,想的就是这个。不同的是每个男人想这个的方式不一样,比如说章天河吧,他想就会是怎么跟某个女人困且只困一觉,第二天早上醒来她最好自己个儿就走了是最理想,不走的话想个什么法子让她走就是了。徐天启不同,他是小年轻,他想的是怎么把雅典娜追到手,然后在以后的每个日日夜夜都跟她在一起……恐怕还是有点困难的,不论什么年代一个男人追求一个女人你都得有资本,从外型、言谈、出身、文化、素质、能力、才华到能不能付出巨量的情感给别人,你总得占这么一样半样才能去吸引一个女人的注意吧,徐天启把这些东西挨个儿想了个遍他好像都不占什么优势,主要就是地位尴尬,现在是个阶下囚,你这个起点就有点问题……不过感情这个东西谁说得来,搞不好她还会可怜我哪!这个时候他又想起被俘以前的事来了,那个时候他可是人生的高光时刻,单独带队执行一个任务,而且指挥一艇登陆艇,你说要是那个时候去跟雅典娜说说话该有多好,她不说也得说呀,那时候她是我的囚犯!现在嘛,好像是位置换了一下,她不来找你你就只能等着…… 优势到现在为止还看不太出来,但是这个事情不用太灰心,只要人不死就总还有机会。那这些人抓着我是要干嘛呢?会不会是像何凤鸣一样把我当个挡箭牌,出了什么问题的话起码还有个谈判的空间?经过跟何凤鸣的一顿谈话徐天启对这一样其实也不抱什么信心了,他的船长可能就是有性格上的缺陷,对这种事零容忍,不会因为他去和什么人谈判的……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那些真正和你是站在同一个立场上的人说的话你从来不信,不知道哪儿跑出来的神棍们扯一点立场古怪的话你马上就信了,就是说,和你休息相关的话你总觉得不能信,其实跟你没什么关系的话你反而特别愿意信——这种蠢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徐天启开始倒放和章天河谈过的话,以及他见过章天河那几面,越来越觉得何凤鸣说得是对的,恐怕繁星号不会和地球人谈判…… 章天河没上繁星号以前是一个挺逗的人,不论是在公共视野里也罢,是在水星航线上也罢,他其实挺愿意跟下面的人来往的,常常和一些下属们一起出入娱乐场所,一起大吃二喝。可是自从繁星号升空以后他就把自己关在船长室里很少出来了,也不太跟外人说话,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起码船员们都不太知道。以前在水星航线的时候他特别喜欢出来视察,隔几天就会下基层一次,哪艘战舰要放假了他就往哪艘跑,去和熟的不熟的船员搞团建,现在嘛,他变了…… 这样的神秘莫测的船长给人感觉是不太会跟杀人凶手谈判…… 徐天启就在这些胡思乱想里跟着火箭艇没日没夜地在太空里飞行。 第六十二章 儿女情长 这些天章天河心慌得厉害,一阵一阵的,就是那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好像有什么倒霉事要来了的那种感觉。现在他在地球轨道上,于是他开始一件件一桩桩地捋最近发生的这一连串事故,以及自己在这些事情里的表现和处理方法,也没什么问题呀!这特娘的谁在那儿算计我呢是不是?他这么狐疑地把船长室里的人挨个看了一遍,大家都在各忙各的,好像也没人算计他呀!见鬼…… 他开始觉得就是因为卡蛋仙前两天告诉,不,通知他火星决定往繁星号上安排一个监察队以后他就开始一阵阵地不舒服。这个不舒服倒是可以理解,谁往你身边安插这类东西也会让你不舒服,这个动议提了不只一天两天了,繁星号自建成以来一直有这种声音,但是最后他们一帮人了花了相当大的功夫才把这一样东西剔除出繁星号,如果加一个架空船长权力的部门其实会把繁星号变得跟火星议会一样权威丧失,但这东西也得分成好几个角度去看。没有人可以绝对正确,繁星号上似乎确实是缺了点什么东西,给章天河的感觉就是这样,他一定有没想到没看到的地方,所以接二连三地出问题,不过他还有别的考虑,因此他们一说监察队他就同意了。 “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照常做你的事就是了,不过是现在情况只能这样,过些日子我再想办法把这个小队从繁星号上调回来!”尼克马这么对章天河说道。 “fuckoff!”章天河当时这么喷他。 现在他们从水星返回以后正在策划“进攻”地球的计划,史克宁和舒尔密都在,几个科学家也在,他们正在一边围着桌子敲定作战计划,因为磁场是个新东西,周立民正在给他们讲解磁场的原理和使用它需要注意的地方,章天河捻着下巴在旁边等监察队的人,他们马上要到,要监察我那特娘我就让你监察呗,你不吭气我就什么都不干——这是章天河对这件事的基本认识。 监察队是驾驶着一艘重型歼击舰赶到地球的,他们也怕死呀,章天河故意地不理他们,压根也没准备去接他们,自管在船长室弄自己的事,这些人来了以后要放下四个人,把昏迷不醒的那几个船员再带回火星,尼克马在向章天河报告都是派谁过来时被后者打断了,他懒得听,爱谁谁,不就是一帮搞政治的,所以这些人发出请求经过他的批准进来船长室的时候他愣了一下。 这不是成心恶心我吗……章天河心想,我跟你说吧,他妈的是这要不是卡蛋仙的主意我倒立吃屎! ——来的人里有个舒言贝。 听听这个你就明白这个姑娘对章天河有多大的杀伤力了:这是他三年前在火星找的最后一个姑娘,就是说,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来往其它女人。 贼恶心…… 故事呢没什么好说的,大概就还是因为生育权积分的那点事情。生育权积分按常理来说只有一个获得它的途径,那就是去服务火星,但是经过二百年的制度变化这个事就变得没那么单纯了,总有人要偷奸耍猾想走点捷径,就是说开发出了私底下交易积分的方法,一但事情发生成这样的话其实就把生育权的权威蛀空了。这个情况并没有严重到影响社会运转的地步,因为毕竟积分是很难得到的东西,必须有人实打实地去看干事情才能产生积分,毕竟大部分火星人终生追求的就是这个,你想弄一点剩余的出来还是有点难。但是这种私底下的积分交易引发的不是社会问题,是道德问题,坏的那些就要想方设法去榨取好的那些人的积分,那么,你结合前文你觉得对火星人来说什么东西才能珍贵到可以用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积分去换? 当然就是感情。 章天河有巨量积分,别人服役十年可能能挣一百多分,他服役了二十几年搞了六百多分,这个人其实有很强的攫取能力,但是吧……尴尬的来了,因为火星议会不让他生其实这些积分对来他说有任何意义,这就相当于一个百万富翁没有遗产继承人,他有时候难免会想我他妈这辈子都干了点啥吧你说……章天河是不显山不露水的那种人,他也吃喝玩乐,但他没有任何虚荣心,所以谁也看不出这个人手上有这么多积分可以拿去交易,换取巨量的资源。在火星上不存在什么穷人,生活质量也差不了多少,但绝不是说没有装叉的那些项目。比方说你可以在奥林匹斯山别墅区搞房子,那里之所以贵,因为火星上刮的大风影响不到它,其它火星人都被风暴糊脸,你就可以啜着饮料看风暴云层以上的日出。你可以买那种豪华私人飞艇,这种飞艇一百多米长,上面装有强射电光源,等半夜的时候飞进火星的和平城里打开光源,所有人都会以为是他们一直千呼万唤的参宿四终于爆炸了,等他们探出脑袋爬在窗户看时你就可以打着灯往他们头上撒尿。或者你可以在火星买个什么中国人弄的种植场或者养殖场,这是两门在火星最吃香的行业,他们生产出来的东西都是纯天然无污染精心培育的,不为了别的你也为了对得起自己的嘴呀!或者实在没地方花,去找个火星女明星请她拍个电影,你来当男主角嘛,激情戏那是必须的,而且要拍那种最高限制级的,这也不是办不到……因此上不是说积分没用,是积分对章天河来说没用,他的大部分积分交易都用来换很多很难搞到的影像资料了,这人爱看书。其它的他都特别将就,比如说吧,出差回来别人到火星轨道都开着自己的飞艇各自回家,他连这个都懒得开,不是蹭座就是公共交通,不熟他的人以为这货是不是“爽死你”上瘾把积分都拿去玩这个了…… 所以章天河就是那种天生的积分小能手,特别能挣但是还不怎么花,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才能花掉多少,在他这里分只会越来越多。先前还年轻的时候他得因为分太多保持低调,他去夜总会追女孩子,还得瞒着点这一方面,积分太多追回来的女孩子和没什么积分追回来的女孩子毕竟不一样。后来他变老了,生育权又被驳回,而且大量参与议会工作,突然就人生态度发生了变化,不太愿意胡扯了,人家再问有关积分的问题他都会实话实说。哇,原来是个隐形富豪啊!叔叔,我爱你! 滚!他每次都这么回答她们。 关于这一点,就是说金钱和爱情,物质和精神,中间有很复杂的转化机制,不是三言五语就能说明白的,我们只能针对章天河这一个人来讲。在他年轻的时代他仿佛觉得周边都是一些更偏向于意识和精神方面的姑娘,所以物质的东西好像很无所谓,不提也罢。等他老了一些的时代他就发现周边净是一些物质和意识这两方面特别贪婪的姑娘,就是说拼命地转脑子就为了弄你点积分,这就很没有意思,把他都搞糊涂了:他妈的这该赖我变老呢还是该赖姑娘们变蠢呢?注意,你不能因为姑娘们想弄你点积分就觉得人家坏,这不是坏,积分就是好东西,章天河自己都知道这是好东西,不过对他可能没什么卵用罢了。姑娘们想弄你点积分是正常人的正常人生追求,但是用这么贪婪下贱的方法有点蠢,你要弄你也应该从爱情也就是精神的高度开始,从上往下滑总比从下往上爬来得省力吧?所以你不能上来就说爱你呀叔叔,你得慢慢地哄我,让我有点爱情和精神上的幻象,才配拿走我的积分。不然我是什么?我是傻批吗,就连个脑子都动不过你能被你骗?你看不起谁呢对不对…… 所以后来章天河跟舒言贝大战二百回合以后觉得吧,这事儿你就压根儿不能想,在你的脑子里出现那个应该从上往下滑的念头时匹配这个念头的人就出现了,然后她就会慢慢哄你,让你产生爱情和精神上的幻象,最后拿走你的积分——所发生的事情exactly就是你当时脑子里想的那样,严丝合缝简直没有半点分别! 如果非说有什么分别的话,就是章天河抠得要死,舒言贝把老命都拼了抠出去五六十分,这是个什么概念呢?前文说一个人正常服役十年大概能赚一百分,她抠了章天河相当于一个年轻小伙五年工资的积分,疼得章天河直叫唤……章天河这个家伙在有的方面抠得厉害,在他眼里爱情啊精神啊这种东西不应该拿他的积分去换,甚至应该是别人用她的积分来他这里换,妈的现在倒贴这么多他能不疼吗……你也总猜不到这事完事以后他干了什么。他带了一队人开了一艘歼击舰跑去水星在舒成春他家的屋顶上盘旋了好几天,舒成春起先不知道这是为什么,问章天河根本不理他,就是在那儿盘旋在那儿想,要不要一炮把舒言贝的老窝给端了,这个小婊子太气人。后来舒成春左打听右打听总算打听到原来是他家的小婊子出了点问题,吓得屎都流出来了,赶紧托人来说好话,冷静啊章司令,咱们都是做大事的人,还能因为儿女情长就丧失理智吗?传出去不会让人笑话吗?您马上要上繁星号了不能这么做事儿啊…… 好像也对,你手艺不精着了小姑娘的道关她爹毛事对不对,就算关一点事也不至于要了他的命吧,那快算了,反正……唉,他妈的沾女人就要倒霉!于是章天河把舒成春搞来船上臭骂了一顿,说他家风不正调养娼妓一类,然后开着船飞走了——咱们的章船长是这样的人。 这女人搞到繁星号上来才是真的扎心,卡蛋仙还是毒辣,一眼就看出什么东西才能伤章天河最深。唉……人生不易呀…… 心慌了一天,就慌出来个这! 第六十三章 无敌三贱客 火星人没得什么感情,起码也是不太容易产生,但这只是针对大多数人来讲的,就像我们前文说过的马蹬一样,一般人没有,不是说所有人都没有,就有技艺高超的人在这条注定倒霉的路上越走越远,章天河就是其中一个嘛。 这个舒言贝是挺恶心的,但是吧,她也没什么特别不同的地方,讲一句不好听的,这年头出来个女人就这个德行你能怎样,所以你受她一回治以后就把她心肝脾肺肾看穿了,我惹不起你我还躲不起吗?当然,看现在这个情形多少有点躲都躲不开,不过无所谓,这种女人就像古时候的天花,你得过一次以后就终生免疫了,虽然长了个麻子脸有碍观瞻,但看见有人发这种病别人都避之唯恐不及你反而往上凑,所以章天河心里没什么好坏上的判断,他瞪了她一眼没跟她说话,那意思是我跟草包无话可说,你特娘的离我远点。然后他就去看另外三个人,除了张汉青是老熟人以外另外两个他也是看一眼心里硌磴一下,唉哟哟哟哟哟哟哟哟……这日子没法过了。 怎么给你说呢,你跑遍银河也再找不出这么奇葩的一个阵容来,除了张汉青,三贱客呀! 如果说舒言贝是那种精神上的贱,这还有意识上的贱和物质上的贱,三贱合璧天下无敌。这另外两人一个叫王烬,一个叫库拉泽,前一个是女的,白黄混血,她是卡蛋仙的亲闺女,是个神经病,脑子里面有点问题。后一个是以前著名的水星大盗,黑帮头领,他黑白混血,被章天河抓住痛打了一顿扔进水星监狱,后来出卖了大量的自家人和火星政府做了很不光彩的交易被放了出来,为火星政府做一些卑鄙无耻的事情,这人上了繁星号才是章天河感觉最不痛快的地方。 你知道为什么吗?意识上和精神上的那些不舒服作为一个人你可以自己在内部调解,就是说别人对你的攻击你一个人就可以把它都化解掉,对章天河这种人来说绝不会让它们影响他的判断,比如舒成春那一次,对,是生气,可是该怎么做章天河心里有数,这事和舒成春关系不大。但这种直接在动作上、现实上、物质上使坏的人他会破坏一件事情的和谐发展,他就要把事情不可逆转地往阴沟里带,有的人天生就是这么一种人,这位大盗就是。他做强盗也不是一个正经的强盗,他不知从哪儿弄了一些类似《三国演义》《厚黑学》《我的奋斗》这一类全无人文关怀的书来看,搞出了自己的一套理论,认为“与人斗其乐无穷”,他就用一套勾心斗角的东西去驾驭以前他的小弟,把这些人弄得七荤八素,然后又用一些口号上的东西把打劫还说得理直气壮,做起坏事来脸不红心不跳的。抓他那个时候章天河还年轻,苦苦地追了他三四个月才把这货逮住,当时一心软觉得不论这个人对不对坏不坏也不是他章天河可以审判并且执行惩罚的,所以才没向他的飞船开炮把他抓了回去——要是知道他这么无耻当地就该把他放倒才对,这种狗东西留着他他就要想办法进入人类社会并且祸害人类社会,所以有的时候判断不能来自你的良知,应该来自更高的角度——所以后来接这个库拉泽班的何凤鸣被章天河追得冷汗连连心惊肉跳,我就是要你的命,你可千万别给我机会…… 卡蛋仙这条老母狗是真毒辣,一下子就把三味猛药都下齐了,这就不是简简单单地说要监察你、要干涉繁星号,这是要从各个角度把章天河击溃呀! 你看,章天河先前跟尼克马聊天的时候说过,要把他拉下来卡蛋仙得出真枪实弹,这时候枪弹就来了,有的事你就不能说也不能想,你一想它就来了。 “章船长,你好啊,好久不见。”第一个过来打招呼的时张汉青,这个家伙和尼克马、章天河是同学,一起读过书,后来听说是搞不知道哪方面的机密科研去了,他们很少见到他。这是个熟人,大概他是四个人里最正派的一个,这可能是尼克马他们政治博弈的后果,才让他能加入这个小队伍。 “fuckoff!”章天河毫不客气地怼了他一句,这倒不是对张汉青有什么意见,这是在攒怒气,准备向其它三个人发作一波。 王烬是他最没理由讨厌的,因为吧,他当年在水星航线上浪的时候这女人在水星政府做大使,那个时候他和卡蛋仙关系非常好,常把她的女儿带在身边,两个人还有一点不足为外人道也的苟且事情。但是大女人如她,她早上起床时候还要往你床头扔一点不论是什么的小礼物,那可不是感谢你对她的陪伴,那个意思是她把你给嫖了。千万不要觉得说是章天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女人没什么君子不君子可言,特别是这个女人,她那种无可救药的傲慢能到什么程度呢?她觉得在这个宇宙里就没有第二个比她好的人类动物,所有人都不如她发育得好、各方面的修养发育得完备,她就应该是宇宙女王,可惜呀,火星上连女王这个职业都没有了,所以在她眼里火星也是个狗地方。这姑娘本来是挺纯粹的,因为吧,这种傻女人特别容易单纯,有的人还就喜欢她这股子孤傲劲儿呢。后来章天河和卡蛋仙闹掰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俩的关系还是很好,王烬不是俗物,不会因为政治原因影响到个人关系,但是后来她跑去爱上一个水星哥们儿而且还被人给耍了,那以后这个女人就变得没法来往了。她特别聪明但是对所有人都怀着恶意,觉得人还不如狗,而她太傲娇又不屑于养狗来缓冲情绪,因此上一个人默默体验就把自己的世界观凿漏了,出了大问题但是不允许别人上手帮她找补。注意,不是说她不知道自己的三观出了问题,是知道但是不改,就要做一个让所有人都难受的家伙——那个意思好像是既然别人没让我好受过,那我也不能让别人舒服……你这就没意思了。 女人吧,一但陷入这种死结里,再加上自己的能力很强地位很高,就很容易搞出谁也收拾不了的烂摊子,具体你可以参考吕稚、贾南风、慈禧这类疯女人,武则天那种女人地球上也只出了一个,就是说做错事以后能迷途知返的女人从古到今就那一个,剩下的所有女人都是一条道走到黑。你别管我是对是错,我反正宁死也要把自己的想法贯彻到底,王烬就是这个德行。她今年二十六七岁,分也不缺地位也不缺什么都不缺,就是缺把生活搞好的一个理由,她自己不好好过倒还是个其次,她要把你也拉下水才比较坑人。她知道她自己有毛病,但不知道自己正在变成一个超强的负能量源,正像黑洞一样把周围所有人都往下拖。 三贱客真是名副其实,这不是简单的要控制你的权力,这就是要往死里整你,让你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极其憋屈。 面对这种情形章天河开始问自己了,这一波我刚还是不刚呢?要不快算了,你知道吧,如果你们这些人能带领火星走出危机那当然最好,我还懒得掺和呢……就怕这帮人不行,就把繁星号和它上面的每一个人甚至火星上的每一个人都坑了,可以对权力这种东西没责任,不能对繁星号没责任吧?至于火星……那,不然还是刚一波? “我们是来干嘛你接到通知了吧?”王烬毫不客气地走过来对他说。 “母鸡……你不然还是说一遍吧。”章天河嘬着牙花子答道。 “我们是来监管繁星号的每一个人行动,让它能彻底地、无限地为火星服务的。要知道,现在在繁星号上的最高官阶是我,我不懂宇航,我不会向繁星号下命令,但是我要求你向我汇报你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计划……” “哦?我来给你汇报第一个,呶!”章天河这时做了一个不太雅观的手势,具体来说呢就是用左手食指和中指环成一个圈,右手食指在这个圈里捅来捅去,同时脸上搭配着一个相当猥琐的表情。 “姓章的,你放尊重点!”库拉泽这时跑出来做出头鸟了。 “你要是再敢在我面前多说一句话我就把你扔到太空去!”面对库泽拉章天河没什么好说的,你说什么他都有和你对喷的话,那直接上手段,你回嘴吧,你看我敢不敢把你扔出去就完了。 “繁星号并非法外之地,你要遵守火星法律……”库拉泽极聪明,他没吭气,又把话把子让给了王烬。 “fuckyou!” “你作为繁星号的船长一点尊严都没有……” “fuckyou!” “我不跟你计较……报告一下现在你们在做什么吧……” “fuckoff!”气氛陷入了尴尬,这时就需要一个人出来缓解一下了。 “章船长,我看了你‘打给尼克马’的报告,”这时张汉青插话了,他故意地在那几个字上加重语气,意思是我懂,你不怎么待见火星议会,“我觉得你对地球上的这些章鱼的想法基本上是没问题,不过你可能把可以防御它们意识波武器的力量性质搞错了。我这次来就是想跟你谈谈这个的,我们得清场以后才能说这些,这是火星一级机密,没有授权的人不可以知道。” “我船上有两个人得知道,一个是神经学家,一个是物理学家,其它人倒无所谓……” “好吧,那你需要把他们的授权升级一下,不然很多我展示的东西他们看不到。” “这个容易,史克宁,办一下。其它人赶紧滚出去,没听见吗?你们不配听!快滚!” 剑拔弩张的气氛有所缓和,众人都想往外走,唯独王烬站在原地一点要出去的意思都没有。 “你看我干什么?我也不能听吗?”见章天河盯着她,王烬这么问张汉青。 “恐怕不行。如果可以我相信走的时候他们会给我明确的命令的。”张汉青笑着对她说。 “哼!我也不稀罕!告诉你章天河,这事没完!”她说了这么一句掉头往外就走。 “跟我没完的人多了你算老几!”章天河在后面怼了她一句。舒言贝自从进来看见章天河以后就一句话都没说,她跟在王烬后面往外走,马上要出去了掉头看了章天河一眼。这时章天河也正用一种古怪地目光瞪着她,两下目光一触,这姑娘低头匆匆走掉了。 第六十四章 强磁场外壳 一众人等都出去了,剩下章天河、珍妮杨、周立民和张汉青,章天河就叫来一张椅子倒了进去,其实这种事最耗人精神力,倒不是说他们这些人有多强大,而是你需要战胜你自己的负面情绪才能投入到这种搏斗里去——是你自己的负面情绪太强大而不是其他人。如果他没有责任,最理想的解决方式其实应该是辞职回火星找个老婆生孩子,对他章天河这样的人物来说这一步是最容易最舒服的,他必须得克服自己的这个念头——真正累到他的是这个。 “你不用跟他们太计较。”珍妮杨不太了解这中间最根本的原因,但是她能感觉到章天河的气馁,所以这时安慰了他一句。 “这个事不能这么下去,我顶不住这种下流的攻击。我在想,不然你晚上过来陪我睡吧,我得汲取一点别人的力量才能对付这个局面,一个人不行——本来我他妈一个人够够的了,这逼得我没办法,简直是逼上梁山,非得找个定海神针不行!这帮牲口!人里面就数这种人最垃圾!”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珍妮杨脸红了。 “哦……不知不觉就说漏嘴了,这个事我回头再跟你细说。张教授,授权马上就搞定了,你还是说说你的发现吧。” “我们直入主题吧。意识波这种东西火星不是第一次发现了,不论是比邻星计划还是欧罗巴上的事故我们一直认为就是这种东西在搞鬼。”这时张汉青戴上他的通讯器,把全息投影投到船长仓中间的空地上,投影里是欧罗巴回来的那个青年,以及当年从火星出发的比邻星号,那时它还没有受到攻击,图像里展示的是它刚出发时的样子。 “这个青年的脑子受到了冲击波的影响,不同的是这种冲击波不作用于他的物质结构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他刚从欧罗巴回来的时候处于深度昏迷而且大脑在异常放电,我们当时并不知道他的脑子里发生了什么。后来我们在他身上进行了一些实验,磁场波动对他的大脑放电没有什么作用,是在前些时候我产生了个想法,前年火星位于轨道上的近日点,它受到的太阳引力是最强大的,所以我们把这个青年放到火星和太阳的拉朗格日点,让他受到一些不断在变化的引力干扰,我们发现这个青年大脑异常放电的情形有所缓和。这都在实验阶段,不过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我相信再给我一点时间他的大脑功能就会恢复正常……”张汉青娓娓地说起来,他这个人文绉绉的,说起话来不紧不慢条理分明,让听的人如沐春风,如果按这种讲话的方式来看他更应该是一个演说家,不是科学家。 “你的意思是他受到的攻击不是意识波,而是引力波?”周立民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其它两个人还在懵逼。 “不完全是这样。引力波是作用于我们的物质世界,当两个大质量的物体合并的时候我们能够观察到他们引起的空间涟渏,这是引力波。但在我的研究里引力波只是我们看到的那个波的一小部分,我们看不到的部分才是让那个青年异常放电的最主要的原因。我们能准确地观测到引力在这个青年身上作用时产生的数值,所以我们把他放在他和太阳、火星之间形成的引力作用里来回摇摆,就像在摇一个婴儿摇蓝。”这时他把全息图像变换成太阳和火星之间的图形用来解释这个动作,“我们发现,受到引力越大的时候这个青年的异常放电就会趋于正常,而当他受到的引力小的时候他的放电就又会变激烈。也就是说,他大脑中的意识波动和他受到的引力作用产生出一种共鸣……” “你们把飞船加速到多少才发现这种现像的?”章天河突然问了一句。 “呃……光速的百分之一,我们是按照……” “你别说了,我懂,死马当作活马医呗。你接着引力这个话题说下去。” “也就是说,我们能观察到的引力作用越明显,人的大脑受到的意识冲击也越明显,在这个青年身上体现出来的就是他的意识先前受到莫名冲击以后发生了意识振荡,当我们以某种速度让他受到同样波长的振荡时这些振荡就会发生共振,他的症状就会产生缓解……” “那繁星号不用飞了,我们直接把这个青年加速到光速的十分之一射出去不就解决了我们的意识限速问题了吗?”章天河突然笑着说道。 “不完全对,我们把他加速到光速的百分之一时他只是出现了好转,但只要速度回落他的意识还是会回到以前的样子。” “那你怎么说你能把他治好呢?说了半天等于没说呀!” “不对!病理清楚了以后就方便对症下药了。”周立民这时开始讲话,“其实这还是我跟你说过的湮没问题,智能是一体两极,他现在的情况就相当于他的意识受到振荡以后脱离了自己的大脑,转而跑去和别的意识纠缠,只要我们实验方法得当,的确存在一种机会就是通过加速让他的意识重新回落到自己的脑子里来。因为发现了这种作用的机制是引力,那么,章船长,你让我裹的磁场我们可就白裹了……” “不是这样的。你们有谁听说过太阳黑球事件吗?”这时张汉青缓缓地开了口,见众人都面面相觑不说话,他自顾说了下去。“我们在火星一度观察到有巨型黑球靠近太阳,这种现像其实在地球时代就已经发现了,当时的解释是日珥爆发以后形成了暗色区域,又或者是太阳向太空中放射出的一种磁泡,不过这是不正确的。我们发现正是这个或这些黑球引起了太阳的日珥事件,也就是说这个黑体和太阳有引力联动,引发了日珥爆发,并且似乎每一次都会引起太阳磁层的异常暴动。我们知道,太阳的磁场在它向前奔行的时候会形成弓形激波,恰似太阳的高能粒子使地球的磁场在面对太阳的那一边也形成弓形激波,它的磁场形状一般情况下都是这个模样的。但每一次观察到这种巨型黑体的时候太阳的磁层都会异常活跃,它的磁层会形成一个弹性激波向外,也就是向这个黑体弹射,这时我们从火星上就会观察到太阳磁暴,这种磁暴的猛烈程度甚至能超越太阳十一年一个周期的黑子爆发时的磁暴强度,而每一次发生这种剧烈的磁暴以后那些黑体就会神秘地消失……”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我感觉这倒像是太阳在保护他星系里的其他星球,发现一个这种黑球就拉过来把它崩到太阳系以外……” “不对,不应该是拉过来,也不应该是崩出去。准确地说是闪现过来,跃迁出去,因为如果有一个拉的动作,这个黑体就应该有一个进入太阳系内部的过程。我说了,它和引力是有联动的,那么太阳系里的所有行星在这个黑体运行的时候就都会受到引力干扰,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早就观测到了。” “意……意识纠缠么?珍妮杨,还想着跟我睡哪?快快快,到了你的学科了!”章天河这时捅了捅默默听着的珍妮杨,后者生气地扭了扭身子。 “这也符合我的一些想法,就是我认为一颗星球的磁层非常重要,而且……我……”她这时有点脸红地看了看章天河,又看了看张汉青,因为张汉青是个和蔼可亲的胖子,所以她终于还是说了下去,“我认为一颗星球的磁场很可能就是它的意识场,而意识之间的作用表现得不会是粒子或者波,它们更像量子纠缠,表现出一种即时性……” “我没有进行意识方面的研究,但是你这个说法和我的研究相符。现在我认为引力波只是我们看到的一种波体现在物质世界的一部分,还有更多的力量隐藏在这些波里面,引力波不只作用于我们的物质世界,甚至也作用于我们的意识,而且我觉得它的唯一防御方法很可能就是磁场!”张汉青把这几句话说完,看看众人都没有什么反应,他接着又说起来,“所以我这次带来了我的研究所研制的强磁场外壳,它的安装很简单,只需要在比如繁星号上分别放置两个磁极,它们之间就会产生粒子对流,只要能量供应得上,理论上讲这种磁场可以达到地球的级别……” “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章天河鄙视地瞟了周立民一眼,“我说,老张,老同学,你这个家伙经过实验了吗?管用吗?” “对不起,没有!我也没法在火星上做这种实验,我们不能拿火星人的生命开玩笑……” “那你就拿老子做实验吗?拿我的生命开玩笑是不是?我哪点对不住你了?”章天河嚷了起来,隔了一会儿又补了一句,“除了骂你两句!” “我们可以从一个登陆艇开始嘛……” “我看行!我们把今天来的监察队塞进去放到海里让那些章鱼电一电看看会怎样,电死了呢就扔回火星,电不死算他们命大……” “你不能这样!不是说用电子脑做诱饵吗?”珍妮杨顿时就怒了。 “我就说说你着什么急!”章天河白了她一眼又转向张汉青,“这种东西有多少啊?我想给我们船上每个猪鼻子都安一套!” “这个科技非常复杂,而且用的材料特别稀有,现在还在实验阶段,除非我们能证明它的实用价值,不然议会不会花大价钱把它的成本降下来的。所以……只有一套!” “哎,这有点不够用,还是应该多多益善。不过做起来吧,如果这次下去能证明它对防御类似这种意识武器切实有用,那我想你这门生意能发个大财!” “借你吉言!” “来吧,差不多了,我把他们都叫进来,咱们这就开始干吧!”章天河搓了搓手,打开通讯器开始叫外面的人。 第六十五章 专注于科学 徐天启吧,有点彻底地放弃了自己的尊严,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他在感受上已经适应了现在的环境,说实话,从他心里来说这些小猪猪,不,大大大大大猪猪还蛮可爱的呢!他蛮可以和它们做很好的朋友,如果从今往后就要一直这么过下去的话,那他现在应该解决的大概就是这些猪猪吃屎的问题,因为如果这些猪吃了他的屎,他就没法和他们做更深一步的朋友了不是么……所以,不论是为他自己着想还是为了那些猪猪着想,终于有一天他还是忍无可忍向守卫提出了一个问题—— “这飞船上的洗手间在哪里呢请问?” 他是趁守卫进来给猪喂食清理猪粪的时候问的,这个守卫个子不高,是个白人,看上去有些阴郁——每天喂猪铲屎是挺难有好心情的。 “我还以为你们火星人发明了什么新科技能自动处理这个问题呢,火星人不是很厉害吗……”那个守卫愣了,“那你这些天排的便去哪了?” “猪吃了……” “啧,你他妈的……我们这猪还能吃不能吃了!你怎么不早说!” 徐天启抱歉地看着他,一副爱莫能助的可怜模样,小小的眼睛里发射出求亲求爱求抱抱的小奶狗之光。这守卫瞪了他一眼,打开了那小格子的房门,拉着他去甬道尽头的一个小盒子似的小房间里方便,守卫就在门口看着他,等他方便完了再把他弄回去。这是一条挺长的甬道,一边大概就是这火箭艇的外壁,另一边就是一格格的小房间,这些房间基本都是全封闭的,有一些里面有哼哼唧唧的声音,大概是喂了猪,另一些则没有,可能是用来存放其它东西的。徐天启方便完了,又乖巧地跟着那个守卫回到他的专属套间,温顺地爬了进去。这时那个守卫的工作也差不多做完了,他掉头要往外走,徐天启把他喊住了。 “大哥!您能告诉我一下我们这是要去哪吗?以及……你们那个神女怎么样了?” “神女也是你们火星人可以叫的!”守卫说完了,没有理他,嘭地一声关上门出去了。 ……一个喂猪的你神气什么……徐天启心想,然后又回到自己在那些猪中间固定的位置里心安理得地躺下来。如果这些猪不吃他的屎,好像就容易来往许多了…… 也就在他慢慢开始准备就这样渡过他的一生的时候,那种失速感又一次次地袭来,这不用多想,又是火箭艇在分段减速,这玩意坑人的地方就在于它要把人甩来甩去,于是徐天启又一次和这些大白猪在空中拥来挤去,像一个骰盅里的一些骰子。这样的顿挫感不知道进行了多少次,接着又是一次巨大的冲击把徐天启甩得撞在墙上,然后飞艇明显地放缓了速度,小格子里的重力明显地加强,起码他和那些猪猪都落回了地上,不用再飘来飘去。接着那个守卫又出现了,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同来的还有另外一个人,那个人手里拿着一个类似……很难形容这个玩意,就像一柄没有打开的伞那样的家伙,不同的是他的伞可没有伞面,就是一根很粗的棍子在三分之二的地方开始环绕着焊连了一些比中间细的小棍子,如果把这个玩意头朝下往地上一放,就有点像过去地球那种大推力运载火箭,一个主箭周围绑满了一节一节的分级助推火箭…… 徐天启没有什么想象力,一见这个家伙就缩起了脖子——如果说那个丑女人鞭子打人是挺痛的,给这个家伙抡圆了锤一下子小命就没有了——它看上去就像是为了往死锤人做出来的。 “跟着来!”那拎着这个可怕的刑具的人压低嗓子对徐天启说,后者一声都没吭就从猪圈里爬出来跟着走了,对那些猪一点眷恋都没有,所以这些猪屎是白吃了。 这人这么壮,这个家伙少说也得有二十公斤,一下就能把人命要了……徐天启一边看那个家伙一边想。 然后他跟着这个人又一级级地爬舷梯,乖顺地低着头从来不四处看,小心不要踩到后面那个守卫的手,也别在往上爬的时候向下放屁,一路走到一个舱室前面,那个凶巴巴的人摁了一个按扭,大约是指纹识别一类的东西,舱门打开了,三个人都鱼贯而入,徐天启从谦卑地低着的眼偷偷瞄了一下,心里叫了一声苦——那个丑八怪侯梅林果然就在舱室里。 “行了,你俩都出去吧,我们要和他谈谈。”丑八怪这么吩咐两个守卫,这两个人出去了。然后徐天启看见她所谓的“我们”,是她和另外一个面目相当和善的老者,这个老者清瘦削干,头发花白剪得很短,穿着一身雪白的便服,让人感觉特别舒服。徐天启心想如果非得要说什么的话,他就尽量跟这个老者说,而不跟那个丑八怪说。 “你好啊年轻人!哇!有生之年我还能见到火星人!了不起呀!你们火星人了不起呀!听说你们在火星建造了好几个相当大的城市是吗?”那个老者表现出和他的年龄不太相符的热情,一见徐天启就向前走了几步马上开口跟他说话。徐天启望了望在旁边面目阴沉地瞪着他的丑八怪,吞了口唾沫没有开口。 “你来以前的事我听说了,这样不好,不好……”那个老头是个中国人,你听他说话就能知道,不好你他妈不当时帮我一把?事后了你说不好……“我是反对使用暴力的,暴力只会造成压迫,古话说得好嘛,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是我们人类走到今天这样惨的局面的根本原因……”他一边说一边摇着花白的头,“不过文明之火不会断绝的,人类总要想方设法生存下去。你知道我们要去的地方叫什么吗?新亚特兰蒂斯!我设计建造的!它可能是全太阳系最壮观的海底城市!可惜呀!因为条件有限不能让你亲眼看一看它有多美丽,太可惜了!你如果能早点来就好了,我可以带开着飞艇带你去看一看这座城市在下海前有多么奇妙,我敢说,就算是你们火星人也很难有我这样的设计人材,设计出这么精美的……” “王老伯,你还是说正事吧……”这时侯梅林似乎不耐烦了,打断了老者的絮叨。 “对对对!我都忘了!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徐……徐天启……”徐天启一边望着侯梅林一边说。 “你别怕,我就问你一点科学上的问题,如果你能帮得上我什么忙的话,我可以向我们的教皇申请给你一个特赦,你来帮我做科学上的事情吧……”那个老者一边说一边颇为兴奋地把一个很小的盒子从怀里掏出来放在旁边一个类似手推车的实验台上,接着他又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把小镊子,用这个小镊子轻轻打开那个小盒子,把盒子里的东西用镊子夹着放在台上的一个托盘里,“这两个东西……你认识吗?” 这有什么不认识的,一个是火星人从出生就要打在身上的身份芯片,一个是他们宇航时要穿的纳米服,但徐天启嗫嚅了一下又把嘴闭上了。 “你又找打是吧……”侯梅林说着就从屁股后面拎出了她的电击鞭。 “侯长老!不要动武!在我面前不要!凡事可以好好说嘛……”那个姓王的老者赶快上前拦住侯梅林,转身向徐天启说起了话,“年轻人,不要为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生气别扭,那些东西都没有什么意义,只有科学才是真理!你不吭气,你又要挨打了……” 老头所有话对徐天启来说屁用没有,但是最后一句一说就管用。 “这是火星的身份识别芯片和纳米机器人……”他很快地说道。 “这就对了嘛……侯长老,你也不要动手,年轻人,你也稍微配合一点,大家和和气气搞科学不好吗?”王老头这时撒开了侯梅林跑到了实验台前,“果然是纳米机器人!那么说你们火星的光刻技术已然超越了纳米级别了吗?那么现在你们已经到皮米还是丝米啦?” “皮……”徐天启哪懂这个,他根本就是听见人家说皮米愣了一下,下意识想跟着说“皮米是什么东西,它很皮吗?”但老头没让他把话说完。 “厉害!果然掌握了最多的资源就可以在科学的大道上扬尘猛进!唉,这个是羡慕不来的……” “我们为什么要羡慕他们?正是他们害得我们无家可归居无定所,有什么好羡慕的!王老伯,你是哪边的人?将来我们总有一天要反攻火星你不知道吗?而且这一天不远了!你还羡慕他们,只怕火星人最后比我们要惨得多!”侯梅林一听他的口气就火了,忍不住叫了起来。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嘛,要以科学的眼光看待事情,火星的技术就是比我们的好用,当然,这也不是说他们就是不可战胜的。不过如果能让他们的技术为我们所用,你都不知道可以省去多少不必要的麻烦……”王老头在侯梅林面前还是显得有点怯懦,他说着又转向了徐天启,“你能向我解释一下这两个机器人的用途吗?” 第六十六章 仇恨之殇 光刻技术在热核战争以前发生了一次突破性爆发,这是当时的世界格局造成的,那时的西方国家对中国实行技术封锁,把光刻这一项专利卡死了。后来逼得中国人没办法直接跳跃式超车,你不是把纳米光刻专利卡死了吗?那我们就去搞皮米飞米,从这里超越你,这就像那个时代的许多其它技术一样,大部分都是西方先行,中国从后面追赶,然后跳跃式超越——没有一项技术是西方愿意和中国共享大家共同发展的,哪怕就一项,就半项,没有——所以永远不要对别人的善意抱什么幼稚的信心,没有那么好的事情,所有的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 光刻技术从本质上就是把芯片越做越小,让信息可以在越来越小的空间里完成集成和传递的技术,如果能把芯片做到皮米级别你就可以拥有非常精致的真正意义上的纳米机器人,这一项技术是在火星上才完成它的成长和完善的。地球时代的纳米机器人只是说它的个头很小,而且说实话就便哪怕只是在说机器人个头的大小地球时代也做不到纳米级别,说他们有纳米机器人的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在吹牛。你可是这么想,当时普遍的光刻技术才到纳米级别,就是说你用一个一米粗的扳手去拧几厘米直径的螺丝,你还想做几厘米的机器人芯片,然后这机器人有一米左右的身子,做梦吧你,真正的纳米机器人是火星时代才发展出来的。火星宇航员身上的纳米机器人非常先进,它们可以真正地做到纳米尺度,这些机器人可以集中到一起形成一个力场,这个力场和飞船加速时产生的重力发生抵消,免去船员身体内部受到重力加速度的损伤。但是你也看到了,它们只能保护你的内脏可不能把你整个人都固定起来,不然繁星号上的保龄球游戏就玩不起来了。 “所以说它们的技术原理原来是这么来的……”王老头名叫王伯昭,这是一个再典型不过的传统中国名字,这么起名字说明他父母一定有传统中国文学历史知识底蕴,“能把机器人做到纳米级别的大小,就是说现在火星的机器人可能就稍微比原子大一点……了不起!我们知道你们有这样的东西,可是说实话,我们自己既无法制造也无法维修,只能靠进口,而且大部分时候只能被迫一次性使用,比如神女身上那个,就是我们跟水星人买的。当时我是要求过拿回实验室研究一下的,可惜教皇不允许,唉,简直难受……不过这回这个我一定要好好把它拆开看一下!还是的,我们人类文明如果不是……” “王老伯,你到底要知道什么呀?你快点问!一会儿我还要把他关起来!”侯梅林这时候露出她那像河鲀一样的一排大前牙叫唤了起来。 “我看你就让他做我的助手吧,我有很多事情需要问他,你可不能把他带走!这个小伙子和和善善,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威胁的,会吗?”最后一句他是向徐天启问的。 “不会!绝对不会!”徐天启马上开口道。 “你看吧……我就说嘛,这个小伙子挺好的,挺愿意配合我们……”王老头发出一个得意的赞赏的微笑,回头又望向侯梅林,“侯长老,要知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对火星的封锁从根本上说也是火星对我们的封锁,他们的科技走到了哪一步对我们来说都是未知,而这才是我们最需要得到的信息,也是我最感兴趣的信息。既然这个小伙子愿意配合,而且他也跑不了,对他来说从我们的飞艇到到我的城市都是一座巨大的……”说到这里他明显是想到了什么,顿时停嘴不往下说了。 他怕是要说对我来说是个监狱,然后突然想到对他们自己来说又何尝不是呢,所以住口不说了……地球人就像老鼠似的鬼鬼祟祟,话都没法堂堂正正地说。徐天启心想。 “你要是发生什么危险我可不负责任!”侯梅林看上去着急忙慌地想去别的地方干点什么,一副迫不及待想走的样子。 “不会的!你放心吧,我会看相,这孩子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威胁……如果您有事您就请便,我和他好好聊聊……” “那我就……我找神女有点事……不然我先过去一趟?”侯梅林说着扭着身子对着徐天启,向他摆了摆手里的电击鞭,“我量你也跑不出我的手掌心,让你留在这边和王教授在一起就是对你最大的优待了,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一会儿就回来,你放老实点!” 徐天启不说话。 “问你话呢!你是聋子吗?”侯梅林拎着那个鞭子往前走了几步。 “哦……我听见了!”徐天启马上回答道。侯梅林这下心满意足了,洋洋得意地把鞭子插回腰间往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像狼一样回头瞪了徐天启一眼,这才出去了。 “没少受委屈吧……在她那个位置她也只能那样,不然……”王伯昭这时若有所思地想了一点什么,脸上出现一种灰心丧气的神色,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又恢复了那种生机勃勃的表情,“喂,我以后就叫你小徐吧!我说到做到,一定帮你争一个做我助手的机会,这样你起码就不用受那些不公正的待遇了。现在,小徐,你给我说说,这边这个芯片是做什么用的?” 他说的是另外一个火星人从出身就要打在脊椎上的集成芯片,这个芯片的大小大约三毫米见方的样子,功能非常多,它里面也装有纳米机器人,当然最主要的功能还是身份识别以及生育管理,这两个芯片都是徐天启被俘的时候在何凤鸣那里就用电子牵引装置抠出来的,现在转交到了王伯昭手上。徐天启对这个老头是没什么戒心的,于是就大概地把这两个东西的用处讲给他听了。 “这么说来你们火星上是用这东西来控制人口的,这个政策有问题……你知道吗,不论是在火星还是地球,人类发展的一个基本规律就是科技力越发达人本身繁衍的欲望越低,我刚才就想问了,你们火星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结果你们政府采取了一个起反向作用的政策,这样下去火星人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自动灭种。都不需要其它的因素去制裁你们,让你们自生自灭,再过二百年你将得到一个荒凉的火星。所以我早就说了,对我们,对地球人来说,那些针对火星的一切手段和阴谋都是无用功,你不用管他们他们就会自己灭亡,你去刺激他们反而会导致危机感让他们出现反弹……” “你们就这么恨我们吗?”徐天启忍不住问道。 “对于我个人而言我是一点都不恨的,我是个科学家,我只喜欢科学。但是在我们的人民里这的确是一种非常普遍非常强烈的情绪,不过在我看来仇恨这种东西就像一剂强心针,一剂肾上腺素,能让一个人或者一个民族产生强烈的生存欲望。你注意过没有?在人类里,僻如说吧,如果一个孤家寡人人生出了问题,不论他是生病还是贫困,各方面的打击很容易把这个人往死路上推。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跑出来关爱他,他也许就能活得久一点,但是这还不如仇恨的刺激性来得强烈。比方说吧,在一个家庭里有一个特别老的老人需要赡养,我们就说他九十岁,他的身体其实已经很虚弱了,大家都很爱他,但他还是会不可避免地走向衰亡。这个时候如果家里有个人特别恨他巴不得他死掉,最好再天天虐待他,他猜会发生什么?你以为这个老人会很快死掉吗?不会的,这个老人很可能比虐待他那个人活得还要长,仿佛就是强烈的仇恨激发了他活下去的欲望,一口气聚在胸口久久不散,他会十年二十年地活下去,这个老人甚至可能会把那个虐待他的人送走才会罢休,才能安然去世……这是一个奇怪的现象,强烈的仇恨比强烈的爱来得要凶猛得多,所以我觉得我们的人民中间有点这种恨意也不完全是坏现象……”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徐天启听得毛骨悚然,他虽然不是什么高学历的人,一门学科都没精修到毕业过,但在火星的基础教育里就有人类要互相理解互相珍爱这样的基本概念,他完全想像不到会有这类超凡脱奇的人生观,“怪不得……” “你听我说完,仇恨毕竟只是一种情绪,只要它不上升到现实层面就没关系,所以我认为仇恨的力量如果可以妥善利用不见得就是一个绝对坏的事情,可惜呀……不论是爱还是恨,我们人类都驾驭不住,最后只会把仇恨当作信仰,让它像野火一样肆虐,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王伯昭这么说着的时候又发起了呆,仿佛想到了什么极惨烈的画面一样痛苦地皱起了眉,“不能让事情这么下去,总得想一点什么办法才行,可是怎么办呢?我们自己已经这样了,这个情况不会发生什么改变的,如果说还有机会,机会也在另一边,就是说在火星人那一边……”这样说着他突然跳过来一把抓住徐天启的两条胳膊,后者感觉他被老虎钳钳上了。 “我问你,火星人有足够的理智控制自己的感情吗?” “你弄疼我了!”徐天启像头一次体会男女之间那个事的姑娘一样尖叫起来。 “这么娇气,看来是没有……”王伯昭把他放开,脸上现出一副不是鄙视反而是绝望的神情。 “我没有,不代表别人没有……”徐天启不服气地说道,同时他脑子里闪现出一个捻下巴的人的形象,“我们繁星号上的船长就一定可以!” “什么繁星号?就是水星那些人说的那个巨大无比的飞船吗?它现在在什么位置?” “我不知道……反正我离开它的时候它在环地球轨道上……” “坏了坏了,这要出大事……我就说搞什么章鱼武器纯粹是自找麻烦,从来没人信……你们登陆地球了吗?有往深海里潜吗?” “我不知道,我执行了一个押送任务,半路就被你们劫到这儿来了!” “坏了坏了……我得赶快去打个报告!”王伯昭说着跌跌撞撞往外就跑。 第六十七章 雪松 “你下命令就完了,都弄好了就等一声叫唤他们就下海。您不是能耐吗?您叫他们下去呗!”章天河故意地跟王烬搬杠,她催着让他发命令下去地球海里,可是他拖着又是几天,根本不理她,反正你要是能命令得动他们你就去,命令不动,你就把我的雪松还给我,不然我就不下命令。 所谓的“雪松”,就是他从水星带回来的那个小丫头,这个丫头鸡贼聪明,眼睛哗哗地闪,可是你问她什么她都不说,就像个哑巴,打她也下不去手,小孩儿太小,刚长够毛毛,所以这些天章天河把这个丫头带在身边让她端茶倒水,就类似养了一条狗,而且给她起了个名字叫“雪松”——这是一个就哪怕在古代地球也不怎么驰名的牌子欧珑,它产了一款香水叫“雪松之恋”,这香水章天河年轻时代认识的一个姑娘不知从哪个收藏家手里搞到喷过,他闻了半天这小丫头身上就差不多这个味儿,所以就给她取了这么个名字。这个丫头在慢慢地跟章天河熟起来,他老是凶巴巴地对待她,比如“丫头,去,给老子倒杯咖啡来”,或者“把史克宁给老子叫来”,或者“今儿晚上你还没啥事告诉我你就吃老子的剩饭”一类,但是他倒没动手打她……这中间有很细微的差别,比如说雅典娜,他看到她第一眼就揍她,可是这个小丫头倒逃过了这一样。小丫头片子瘦瘦巴巴的,看上去一个嘴巴就能打死的样子,他对折磨这种人没什么兴趣,所以带回繁星号以后就把她当条狗养着带在身边。小姑娘免了遭打,虽然是什么都没抖出来,但带在身边就像带了个香囊,而且她也从来不说话,很省心,让她去脱毛她乖乖就去了,然后干净净香喷喷地带着,章天河挺满意,然而王烬不知为什么老是找小丫头的茬,说她是反动分子,不让章天河带着她,把她塞进牢房去了…… 这种事是个感觉问题,有的人第一眼看见她就想折磨她让她疼,有的人吧你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她,但是感觉上折磨她意义不大,就是说有的人你见了她就想对她坏,有的人你就坏不起来,这小丫头属于后者。从心理上讲,如果章天河一路顺顺当当地发育,他的小孩差不多就这个岁数,你怎么能去揍一个够做你闺女的小孩儿呢?所以……章天河觉得不论她是什么情况,揍她是没什么用处的,而且在这些事情的背后有很多暗流在汹涌,不可能你把她折磨一顿把想知道的事情问出来这些事就一概可以解决,所以就算她知道一点东西也没那么紧要,慢慢问就是了——而且在章天河的感觉里这些事是一盘很大的棋,有的时候真相可不一定就能承受得起,厄运如果非来不可的话你起码自己不要太骚着往上凑,着什么急是不是,还怕没有倒霉事吗?所以他不急着去了解这孩子知道的东西,一步一步来就是了。 可是王烬一来一问一发现他老把这么个小丫头带在身边,就把她关起来了。章天河没法确切地向她解释他感受上的东西,也没法告诉她你就是打死这个孩子对事情的发展也没什么用,再有一点,据王烬说她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所以他也不太方便还嘴,但就是——你不把小丫头还给我,我就不管繁星号上这些事,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就完了,只要你能弄得来。 所谓的尾大不掉就是这种感觉,其实章天河知道没必要为了一个丫头和人致气,影响到做正经事不好,我们前文说过,因为自己的感受而影响了事件的发展是最没出息的一种人,可是……怎么说呢,王烬的到来本来对他就是一个极其负面的东西,也只会激起他负面的情绪,就好像是,本来我是要做一个有出息的人的,但是你一来我就宁愿没出息,没出息才是我的追求似的……他对抗的也不是王烬他们这一票人,而是对抗自己的消极情绪,说白了就是他心里有别扭,在怀疑自己要不要干下去以及这么干下去有没有什么意义了……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可能当年就是卡蛋仙他们看准了他这个人容易被这些下流的手段扳倒才把他扶上来,可是人在变嘛,恐怕没那么容易——反正你不给我我的小雪松,我就不下命令不负责任——卡蛋仙亲闺女就在那儿,这不是现成的黑锅背手吗?我着什么急对不对…… 至于说大形势,地球人来势汹汹,一副死嗑到底的样子,故事还多着呢,又不是把这些章鱼弄完就一了百了了对不对。这些天地球都封锁着,出不去也进不来,收拾地球上这些章鱼只是个时间问题,一点都不用着急上火,既然派了这么个三贱客的阵容来,那咱们就先把气致完再去做事情,不要带着情绪去工作,这样既没有效率又显得无能。因此上繁星号就,用章天河的话说,“悬停”了,在地球上方呆着一动不动。 章天河是在让王烬猜,她哪里惹到他了,王烬呢,不屑于猜,她就是想到什么就要做到什么,做不到就大发雷霆,她一发火章天河就心里舒坦,所以这两人就这么耗着,繁星号也就这么耗着。 “你么做完全就是消极怠工,我要给火星议会打报告!你等着吧,没你的好!”她这时在船长室里冲章天河叫喊,她原本挺漂亮的,但是自从那次搞爱情失败以后现出一些皱纹来了,这皱纹长在她脑门正中,就像胳膊肘后面那块黑皮一样,一皱起来就像个厚垫子似的又干巴巴又黑黢黢,从她本来挺白的脸上长出来。这时她正在暴怒,这块黑皮又长出来,上面有一些纵横交叉的纹路,然后她额头上的青筋暴出来,就像爬了一条条的蚯蚓…… 要这样下去,我担保用不了几天就把这货气死在繁星号上了。章天河一边看她这个样子一边在心里琢磨道。她这时候的颅压能顶得上被章鱼电过的人…… “你打呗,我等着,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能把我怎么的……”章天河叉着胳膊心平气和地说道。“你要明白一点!我们不是来跟你为难的,我们只是来帮你捋顺繁星号的工作!你这么不配合,你是真的不配做繁星号的船长!” “对,我不配,你配!你上呗!”章天河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接着她的话茬,觉得这么大两个人在这里逼逼叨叨的实在没劲得很。打报告什么的王烬不会干这事,她只是没什么能威胁到章天河的就在那里胡扯而已,她那种女强人,出什么问题都要自己处理,绝不会轻易就把事情推给别人,这一点章天河把她拿得死死的。不过说句实在话,火星和繁星号之间的关系已经摇摇欲坠了,你打不打报告都没什么卵用,章天河大概率不会在乎的。 “我就奇怪当初你是怎么做出那副卑躬屈膝的下贱样子的,现在可算是上来了,就摆出这样一副嘴脸……” “那必须的,在下面的时候你就得老实,上来了就得跋扈,这不是做人最根本的道理吗?聪明人都这样,怎么着?难道要我在下面的时候就跋扈,上来了反而老实吗?我没那么傻吧……”章天河笑了起来。这时船长室只有他、称坨和王烬,这几天他谁都不见就在船长室和称坨下象棋,张汉青催了他好几次他就是不下海。 “我一来你就什么事都不管什么都不干了,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王烬和他毕竟是故交,对他的脾气还是有一点了解的,这时候就换了一个交流的方式,“你有什么意见你就说,我们个人之间的问题不要影响到工作呀……” “我没意见,咱俩都老了……”章天河说这个话的时候看见王烬像被针扎了似的缩了一下身子,“……有什么意见也早就忘掉了,我没意见。” “那你是对我做的事有什么意见吗?” “你把那个小丫头还给我。” “……”王烬愣了,“那女的是敌人的间谍你知道吗?你每天带着她是什么意思?不怕她……” “不怕!我使美男计不行吗?撬不开她的嘴,我用一点色相上的方法,有什么问题?” “……我对你是无话可说了……你的口味怎么就掉到这一步?” “啧,跟你睡就是品味好,跟别人睡就是品味差呗?我就爱一口嫩的,有什么问题?” “……”王烬就像一根被通了电的二极管一样一会儿红一会儿绿地变了半天颜色,这就是熟人之间会有的一些问题,卡蛋仙知不知道王烬和章天河有过那么一段呢?应该不知道,这种乱七八糟的往事王烬不太会告诉她妈,但是派一队人有半队和你要收拾的人有过一些暧昧关系,这个事就很奇特了。王烬吧,恐怕她这辈子还……不能这么讲,应该说恐怕自从那个水星男人以后还没人这么怼过她,一时间气得浑身直抖。 “要不要吸一点氧气?您这不行,听不得真话……我劝你冷静一点,不要像个寡妇一样一被人怼就浑身发抖,你要这样追悼会可就得开在繁星号上了……称坨!去!给弄个氧气面罩来!” “不用了!”王烬恶狠狠地瞪了章天河一眼,“原来是为了一个丑姑娘!我还给你!现在你可以下命令攻击那些章鱼了吗?” “那当然,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第六十八章 埋伏与被埋伏 “每天跟人杠一杠简直是精神抖擞!来吧,召集兄弟们干活吧!”章天河对称坨说了这么一句,后者一句话都没答就出去喊人了,然后章天河就叫了把椅子来坐下,翘着二郎腿得意洋洋看着王烬,心想气死你个老怨妇…… 没过多一会儿人们都来集合了,雪松也被从囚室里放出来带到船长室,她的耳朵边被章天河安了个全息通讯器,他可以随时看她在干嘛,所以这些会议什么的章天河都不瞒她,一回来章天河就凑上去闻了闻她的小光头,长长舒了一口气。 “嗯……就是这个味儿……丫头,你给老子捶捶腿,看老子怎么收拾这些章鱼精……”章天河一边说着一边把全息图像投在船长室的空地上,“舒司令,做个战前动员吧。” 其实也没什么好动员的,早就动员过了,不过是把先前做的计划再顺一遍,大家都看看有没有什么没想到的地方。舒尔密在一边给众人分派各自的任务时候章天河突然就想起一个人,这个人叫孙策,他年轻有为能打能扛,但是因为老爱跟人致气而且看不起别人,就有人说他要英年早逝,后来果然就被一些乱七八糟的人暗算了。其实章天河跟孙策有相似的地方,不过是他现在死了也不算夭折罢了……跟人致气真的不好,但是没法忍,也没必要忍。 来的监察小队里只有王烬和张汉青参加了这次小会议,另外两人章天河锁死了他们的权限,他们进不了船长室。如果你非要跟着别人往里蹭,系统会销毁你的通讯器,在繁星号这么大的飞船上没有通讯器简直就没法生活,所以另外两人倒也识相地没来。他们几个主要的人物在这边又顺了一遍计划就准备执行了。 现在的情况是,我们能不能防住那些章鱼的意识波现在是未知数,张汉青带来的外壳毕竟是第一次实验,所以还是周立民和乔治把先前缴获的电子脑串起来把它们做成一个完整意识体的样子放在猪鼻子里,然后舒尔密他们打掩护再下去看看这些章鱼还会不会上当,如果实在不行那只能上活人了。现在除了张汉青带来的强磁场外壳,周立民也做了一些可以形成小型闭合磁场的小电磁机,可以装在人或者艇身上。就像是给一个人安装一个南北极让他通电形成磁场似的,不过这种小磁场的磁力高斯可能就没有那么足,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先用电子脑实验。 “感觉如何?这次我们能把这些章鱼再勾出来吗?”章天河这么问已经下到地球大气层的舒尔密。 “勾出来应该问题不大,不过能不能铲除它们就不好说了。” “反正我们有大把时间,没人来你就一直在海底晃悠,晃到有人来为止。这次你可省着点火力,别见个活的就打人发动机,留着它的命跟着摸摸这些家伙有没有老窝,一条两条的问题不大,要是有这么一万条大家就得凉了……” “那当然……我们要入水了……” 饵艇上的蠕虫电子脑和那些从章鱼身上挖出来的黄豆一样大的神经脑其实并不匹配,这就像猪脑子安在狗身子上,它肯定指挥不动身体四肢,不过是它们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闭合神经回路,你只能指望那些章鱼没多聪明,看见这么个神经回路它就要冲上来放电——这是很有可能的,说实话,这玩意做出来乔治和周立民笑得要死,简直驴唇不对马嘴,但是这个事你得换个角度看,如果以火星人现在的科技能力,远远地用生物电检测器刷一下发现这么个玩意,不亲眼去看看你还真不好说这是个神马东西…… 无人饵艇最先入水了,后面跟的着三个猪鼻子也陆续潜了下去,舒尔密带着要下海的队伍,他们这三个船上一个装了张汉青带来的强磁场外壳,另外两个装了周立民做的简易磁场层。史克宁带着另外三艘猪鼻子在海面上空盘旋,监测下去的那些艇的信号,随时准备支援。章天河在繁星号上预热了巨炮,和王烬、周立民、张汉青、称坨、雪松和珍妮杨在船长室做总指挥。 就这个阵仗,好多年没在太阳系里出现过了,打打水星流氓其实是一艘半艘猪鼻子就可以,所以闹得动静越大让人感觉越不祥——这么大的阵仗那就只会出大事,小事都没什么意义。所以章天河坐在那儿看着雪松给他捶腿的时候越想越不对劲,他突然一把把雪松拎在面前,问了这么一句: “你爱吃章鱼吗?” 雪松摇了摇头,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相当丑的姑娘,她的整张脸有一种……怎么讲,没长开的感觉,好像都在往一起挤,看起来像个蛤蟆一样扁扁的。在古代地球这种又黑又丑的姑娘经常会出现在那种苏丹或者法老们的身边,因为他们的老婆不放心他们身边净是好看的女孩子,就找一些特别丑的小姑娘伺侯他们。以前中国到清末时候有皇宫大内的丫鬟和嫔妃的照片留存下来,不出意外没一个好看的,就像是可着中国找了这么一帮丑女人放在皇帝身边似的……这个雪松就有这么丑,所以你说怪不怪,她能把一个官员迷住把她带到水星的聚变炉核心附近去,这中间有一种非常可怕的东西。 “你见过章鱼吗?”章天河又问了她一句,这次她点了点头。 “哼!你居然还见过……我问你在哪见的你会告诉我吗?” 她摇了摇头。 “守着你的秘密进棺材吧,老子不稀罕。喂,五千米了……” 饵艇已经潜到了上次他们遇袭的地方,在那里停住了,然后舒尔密从它的后面打开遥控,电子脑和那些神经脑开始向外放射生物电,众人都有些紧张。章天河在繁星号上的权限是最高的,他得盯着很多地方,现在他把饵艇和舒尔密他们一队人的攻击艇以及史克宁的掩护艇都打开投放在船长室的地上,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 “好像没什么动静……”章天河瞅了半天说道。“喂!老乔治呢?让老乔治来一趟!” “别急!如果你是那些章鱼,上次出事的地方这次又冒出来个这类东西,你也得看看情况再说……”周立民冷冰冰地说道。章天河看了他一眼没出声,其实他是想跟他杠一波来着,那是章鱼那又不是人,人都没那么聪明不是吗……但是他自己心里也有点紧张,所以他没说话,扭头看了一眼王烬,这个女人在这种时候就表现得十分冷酷,简直和她妈一模一样。连雪松都能感觉到船长室里紧张的气氛,大概只有称坨面无表情,谁也不知道他这时候在想什么。 我答应给他弄点分……将来飞到土星轨道上的时候把这小子和珍妮杨放回去吧,把我的分给他俩让他们回火星生活,我自己……要是飞到海王星还没什么可靠的发现,还要往外飞,我就在船上随便拎个人搭伴生活得了,其实王烬也可以,她是脑子有病又不是身体有病,而且人品也没什么问题……不过估计她妈不让她飞外太阳系,特别是以她妈那么恨我,不会让她跟我在一起的。那她就该聪明点不要吭气,她越不许王烬干什么,这王烬越是非干什么不可,这个女人变态了……章天河胡思乱想着,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来了!”这时周立民指了指饵艇那个信号窗对章天河说。 “把繁星号上的八门巨炮都给老子热上!这回一锅就把这帮家伙端了!”章天河搓着手道,他和炮塔的信号的互通的,他这么一讲那边的炮就个个都充能瞄准了。 “现在开炮吗?”舒尔密问了一句。 “别急!这才一条你急什么!”章天河喊了一句,拉大饵艇那个画面仔细端详起来。 这一回和上次直接冒出来就打的那条章鱼还不太一样,这一条比那一条要小一些,它显形以后在光电雷达下表现出一种……类似困惑和哀伤的表情,身体上的生物电不断变幻,可是没有像上次一样喙部充能(这次所有猪鼻子在下去的时候都带了生物电检测器),而是一直像打旗语一样不停地变幻动作和色彩。 “这章鱼是真聪明,能探测到那些神经脑是它的同类,不过主脑又不是,我估计它现在也有点糊涂了……”张汉青这时开口道。 “舒司令,你先瞄得准准的,看见它要隐形你就开炮,可别让它跑了!”章天河叮嘱舒尔密道。他刚这么说完那只章鱼大概是也认识到面前这个家伙既不是它的同类又不是它的敌人,马上停止它表皮上的放电表演瞬间就在光电雷达上不见了,它消失的同时舒尔密他们的三艘艇就开了火,这次有两发粒子炮命中了它,把这章鱼打了出来。 “快追!别让它跑了!”章天河一脚踢开还在给他捶腿的雪松小丫头跳了起来,冲着通讯器大喊。 “船长!情形有点不对!快看!有东西包围上来了!”史克宁他们是在海面上空开启了阵列雷达扫描打掩护的,他们的雷达一直在扫描舒尔密他们周围海域的动静。章天河扭头望向他们那几艘艇的光电雷达,只见舒尔密那三艘艇下方同时有十几道海水扰动往他们那个方向聚集,在雷达上看不到来的是什么,但是能看到它们扰起的海流在剧烈变化。 “舒司令!自由交火!给老子把巨炮能量顶满,向这些涡流开炮!” 第六十九章 章鱼军团 过去地球上有一些缺德的人想过一个特别损的招,说我们不用铀或者钚做原子弹的外壳,改用钴,因为钴这种金属在裂变成同位素的时候会放射出大量的中子流和射线,这样我们就能达到更大的杀伤人体的作用——也不知道这是谁出的主意,反正这一招特别损,基本上如果这种钴弹在大气里爆炸那么很小的当量就可以让地球变得不再适合人类生存,它产生的辐射几百年都代谢不掉。好在后来因为技术原因以及这招损得不像一个人提出来的,这种炸弹没有爆炸过,热核战争里打的都是其它类型的核弹,饶是如此地球也受到了重创。在热核战争里用的大多是三相弹和中子弹,防御这两种核弹的有效屏蔽外壳前者是高原子重金属比如铅,后者就比较简单了——就是用水,水能隔阻大部分中子流。 所以自从繁星号来到地球以后不论它还是登陆艇基本没开过中子炮,没什么用,而且标的也不一样,繁星号上的中子炮就是专门打人用的,到现在为止他们只见到一个地球人就是雅典娜,而且还让她给跑了,没轮得上用中子炮打她。高能粒子炮其实道理也差不多,它也能被大气、海水和磁场阻隔,地球上的极光就是太阳的高能粒子被吸引到地球两极冲击大气里的粒子生成的。这是一整套机制,高能粒子和闪电共同电离作用产生了一个厚厚的臭氧层,这些臭氧能隔绝大部分太阳的紫外线,以免地球温度太高变成金星那个样子,所以事实是人类需要花费巨大的精力才能让地球维持一个适合他们生存的环境——这一点人类早就忘掉了。 不过我们要说的是,在五千米海洋深处,猪鼻子从海面向下发射粒子炮能产生的作用就没多大,大概就跟打人一个嘴巴威力差不多。但是繁星号可不同,我们在前文说过如果它聚集能量可以直接用高能粒子流击穿地球,把高能粒子集中到一米左右的焦距上打出去足以穿透五千米的海洋,在这个能量束中间的所有粒子都要被击飞,所以这是一种极其可怕的力量——这些巨炮压根就是准备把小行星或者卫星一炮就打穿用的,在火星人眼里地球人现在就生活在这些小家伙上,所以巨炮就是用来摧毁小星体的。理论上,只要给繁星号足够的时间它可以不停地轰击地球并且把她的地壳击穿一个大窟窿,引起全球范围的地震和火山爆发——只要打穿一个窟窿,对地球来讲相当于她的脑壳已经被击穿,那么她就要颅内失压,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反正地球上那些好不容易活下来的所有生物都得再死一遍——其实从这个方面来讲把地球击穿才是灭绝那些章鱼的最省事的办法——现成的窟窿也有,苏联时代人们在地壳上钻了一个一万多米的窟窿,繁星号沿着它钻下去就行,再往粗旋一旋,也够现在的地球再喝一壶了…… 好在火星人不是地球人,章天河也没有苏联血统,不然有了繁星号保不齐他就要跑去钻以前人们没敢再钻下去的窟窿——他们当时装了一个声纳在钻头上,从声纳里传回来了类似人类惨嚎的动静,有人说苏联人钻通了地狱的天花板,直接听到了地狱里的号叫,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按章天河和珍妮杨说的那套东西,人的灵魂不过是一种能量,人死掉以后这种能量回到地球的中心去聚集,一点问题都没有——不过能量会不会喊得像杀猪一样就有待商榷了。 言归正传,章天河下了开炮的命令以后所有登陆艇都会自动有一个回避的机能——这么凶猛的粒子能打在猪鼻子身上它也受不住,于是,在海面上的史克宁小队马上四下散开,而在海洋中的舒尔密小队则迅速向中间靠拢,然后繁星号的八门巨炮同时开炮,那场面真是极度壮观。繁星号上的巨炮没有什么开炮的机会,打谁都受不住,所以只在研制和测试的时候开过几炮,现在相当于是它们第一次发利市。太阳向地球发射的高能粒子流是呈流体状的,是散逸的,所以人们才把它叫作“太阳风”,因为它作用于地球的形式就像风一样。而繁星号向海底那些靠上来的涡流发射的高能粒子束可是聚集的,它看上去像固体,带有光可见或不可见的所有颜色的光谱,所以肉眼看上去七彩斑斓,就像无数根捋直了的彩虹集成的光柱——可怕的是越是美丽的东西越危险,这八门炮一轮开火就把路径上所有的空气、海洋、云层、涡流包括形成涡流的那些东西全部打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繁星号在地球上钻了八个绝对真空的窟窿,这个场面让所有看见这巨炮发射的人都胆颤心惊,心怦怦地跳个没完。 “打掉八只,还有一二三、四只,充能充能!准备下一轮!”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因为大部分船员只听说过这些炮威力惊人,他们可没见过这些家伙开炮——章天河当然见过,所以他马上催促炮手火控校准。 “不留活口啦?”周立民这时在旁边问了一句。 “要是你在海里那些艇上我就留活口!什么时候了还留他妈活口!开炮!”第二轮炮击马上就跟上了,不过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中间这些涡流突然就消失了,第二轮炮击过后什么都没打出来。前面的八炮稳稳地打中了八条章鱼,但这些家伙可没全死透,有的一动不会动了,有的还在原地绝望挣扎,有的拖着残躯掉头往回跑。可第二轮炮击时剩下的那几道涡流马上消失了,放了八响空炮!打已然打了,但是没见一条冒出来。 “这些家伙比人还聪明!船长,发现没有?这东西有一种类似隐形的涂层,只要打中它它就没法再藏下去了。可是这些家伙一轮冲锋以后发现我们可能不只海里这些火力就马上隐蔽起来了,现在连涡流都看不到,怎么办?追那些伤兵吗?”史克宁喘着粗气说道,他什么都没干倒一副累坏了样子。 “史司令,呆在位置上别动,你没有磁壳保护!舒司令,你们背靠背慢慢往那些受伤的章鱼身边靠,至少得抓一个活的,随时准备自由交火!” “遵命!”舒尔密应了一声,就和他的小队呈一个散兵组的状态向饵艇方向下潜,章天河又把巨炮顶满,咬着嘴唇捻着下巴看着他们的动作。 “这不行,老是这么被动等着挨打这仗就没法打下去。称坨,你头铁吗?”章天河突然扭头对称坨说道。 “铁!” “你一个人开个歼击舰下去打支援,除了自己人见了活物就开炮!这些章鱼主要是发射意识波打人,我看你这么傻他们也不可能把你打得更傻了,你敢不敢下去?” “敢!” “出发吧!” 称坨马上就出去了。他在水星的时候章天河就动过要带他走的心思,不过当时他还在服刑,这一点办不到,但是章天河拖了些人教他基本的宇航知识和技术,后面章天河只要去水星就会看他一次,是知道这家伙的飞行能力的。其实对章天河来讲他更想知道是不是一个人意志够坚强这种意识波就打他不动,这个实验他迟早得做,他自己没法做就只好让别人来做——在船上这些人里他觉得有这个本事能扛一波的除了他和舒尔密比较靠谱以外就数称坨了。 “你这么做不道德……”周立民是知道章天河的心思的,他这么说了一句。 “fuckoff!舒司令,你放慢速度,只要远远盯着一条活的就行,支援马上就来。” 从繁星号下到地球大概要不到十分钟,再从海面潜到五千米又要十来分钟,章天河想着如果称坨能下去起码这就分成两波人,一波可以防着那几个又隐形的章鱼,一波可以直接去追那些跑掉的——看这个样子这些章鱼哪是什么独居动物,根本就是一窝一窝出没的,怎么也得找到它们的窝在哪里才行呀,不然这次作战可就真成了只为了弄点口粮的事了。章鱼肉倒是挺好吃,可是为了弄口吃的这么大张旗鼓地折腾怎么也说不过去……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眼皮猛跳了一波,在他还在想哪只眼是灾哪只眼是财的中间大约有二十多条章鱼突然一下子就从他们所有人的雷达上冒出来,他们包围了舒尔密的那个小队,然后像上次一样开始在喙部充能,猛地向舒尔密放起电来。 “开炮!开炮!开炮!”章天河一下子原地跳起来,猛嚎了好几声。繁星号上所有的巨炮同时开火,但已经来不及了,毕竟这些巨炮也有一个飞行的过程,从太空向地球海洋里也得飞几秒。在他这样的叫喊声中连知道都穿不透那五千米深海的史克宁都向那些章鱼开起炮来,但他们所有火星人的飞船开的炮都在那些章鱼向舒尔密他们放电之后。 这些章鱼像军队一样有素质,同时冒出来,同时开始放电,所有章鱼的喙部都朝向舒尔密那个三只登陆艇的小队,如果用一句能听得懂的话说,它们也形成了密集的火力网覆盖,虽然章天河从雷达上看不到它们具体是用什么东西发起攻击,但是在他的想像中舒尔密的这三艘猪鼻子已经被一波波的意识波击中二十几次了。 这回完了,武装队长被人打傻,司令成了植物人,这是真要下岗了。章天河由不住想道。那看来这眼皮跳得是灾而不是财。 第七十章 作战 在热核战争没发生以前地球上的所有人,除了那些叙利亚、伊拉克、阿富汗这类被入侵占领或者被准入侵占领的所有人类都对战争缺乏一种敬畏心,对他们来讲战争已经是古老的历史,历史会变成故事,故事会变成传说,传说会变成神话,人类的一切历史都遵循这个规律,所以当人们回首过去的时候看到那些上古之战都是以神话的眼光去审视的。所谓的轩辕黄帝和蚩尤之战,共工怒触不周山,诸神的黄昏,亚特兰蒂斯,全球性的大洪水,慢慢地淹没在历史的潮流里再也找不回来。地球时代的人们不喝二两没人谈它们,喝了二两又总是抬杠,一个人说大洪水一定发生过,就必定有另一个人说没有,甚至说出那种类似“领着两千工资倒操心冥王星上的事情”这种话来……这种攻击别人的角度特别刁钻,是下流人的口吻,一个稍微上流一点的人就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我作为一个人类我不操心人类的事情我该操心谁?这种话上流人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所以下流的人们一直以为他们是对的。 打个比方,卡蛋仙本来是上流人,但是她把那一套操心挂在嘴上老是说,就变成了下流人,真操心的人不会那么天天念叨。珍妮杨很少说这种话,但是她是真诚地想给人类找一个出路,所以她放弃了自己在火星的优渥生活跟着繁星号飞向外太空。至于章天河,他一会儿操心一会儿不操心,看当时的情况。如果是看到一群章鱼像军队一样向人类发起进攻他就觉得必须得操心一下了,这是什么情况,我们人类出了名的横行霸道打聋子骂哑巴敲寡妇门刨绝户坟,怎么还有这么不长眼的家伙和人类刚正面呢?这说明……它们背后有别的人类撑腰啊! 在地球这个地方上所有发生的事情都有规律可循,例外的很少——除非你哪天看见了外星人,或者发现地球的磁极反转,参宿四的伽马射线暴击中地球这一类前所未有的体验,这没办法,人类的历史就这么一点点,毕竟这种事不是天天都有。但一般情况下发生的事情都可以很容易地找出参照物,比如格鲁吉亚当年入侵南奥塞梯,人们就纳闷了,谁给你的胆子?后来发现是西方人在后面撑腰,这帮人有多损呢?他们说你尽管上吧,没问题,他敢还手我们就群起而殴之,结果嘛……普京当时正在中国首都嗑瓜子看奥运会,一听就炸了,瓜子也不嗑了,连夜飞回去拎起家伙就把这些人打趴,而且西方人当时就吃瓜看好戏,他们才不管你呢。所以章鱼也一样,它敢动手就说明有人撑腰,你小小一群章鱼就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那是不可能的事,章鱼可比格鲁吉亚人聪明得多。 现在这一帮章鱼,它们大的有近二十米的身长,小的也有七八米,它们包围了舒尔密向他们的小队放电的时候章天河觉得他是捅了马蜂窝,从今往后太阳系里的平静日子恐怕是过到头了。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马上就骂自己不要乱想,不知道怕啥来啥吗?但是已经晚了…… 舒尔密下去的三艘艇上都装有磁外壳,这个东西需要稍微解释一下。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人类和地球的构造其实是一样的,就像前文说过的,一个脑壳外面有一些意识和精神,在地球的身上表现为她的地壳、大气和磁场,在我们人类身上其实一模一样,不过我们的规模太小没什么观测价值就是了。人的身体和地球的身体一样是导电的,其实这就是说我们每一个人身上都带着一个微型的磁场,抛开外面所有的因素不论,一个人也是一块电池,他也会产生电流和电压,不过人的身体可不像地球的身体一样好,能形成一个完整的稳定的闭合的磁场。如果你用一个极其精密的磁场仪观察一个人类,你可能会发现在他身上的磁极早上和晚上位置还不一样,吃饭和没吃饭不一样,上班以前和挨了老板一顿骂以后不一样,总之我们人类身上的这个小磁场常常被乱七八糟的因素扰动,有时候闭合着,有时候打开了,有时候在脑壳上闭合着,有时候去了丹田,也就是小腹那个位置……你懂的,什么情况下人的磁场要往那个地方转……而周立民卷的磁场是那种小型的闭合电磁场,它没多少高斯,因为它的原理还是电磁效应。而张汉青带来的强磁场外壳就相当于把粒子的所有能都以磁的形式释放出来,它们的电效应反而不那么明显了。换句话说,周立民的磁场需要密封起来,不然它就要往外漏电,而张汉青那个不需要,它们装在猪鼻子两头,先在彼此间形成一个粒子环流,然后逐渐呈拱形凸起,最终形成一个闭合的不放电的强磁场。 电磁波本身就是一体两面,它也呈现出波粒二象性,所以张汉青这个科研成果的意义就在于让电磁波释放出更多的磁能而不是电能,这个发现的重要之处在以后会慢慢显现出来。 章天河在那一瞬间脑子里闪过无数想法,但没有哪个是跟舒尔密这一波人的死活有关系的,这可能说明这个家伙是个六亲不认的人——对他来讲,这就是“命”,他的这个“命”和别人的不太一样,如果这些人就在这里被这群章鱼群殴了,那是你们平常不注意保护自己的脑壳所以被人击穿了,换句话说,你没发现人在奔行宇宙时最需要注意的是什么,那你死了也是活该。不是针对你们,如果我下去我被击穿了那我也是活该,深刻的内部因果就非让我们从这里开始做一个白痴,那谁也没办法,所以你们安心闭眼吧,仇老子给你们报就完了…… 所以等他发现起码舒尔密那一艘艇里的人安然无恙的时候就感觉捡了个大便宜,这一次起码不是所有人都被击倒,其实应该说所有人都没有被击倒,不同的是安装强磁场外壳的那一艘也就是舒尔密的那一艘一点问题都没有,舒司令和他的队员都毫发无损。其它两艘的话……就有点问题,但不是被击倒了,而是被打懵了,就像被以前地球上的拳王泰森抡了一勾拳一样,耳朵嗡嗡响,眼前飞着小星星,丧失了行动能力——只要还没打死你,你吸一会儿氧喘一会儿气就还能爬起来——磁场管用了! “舒司令!开炮!照死里打!掩护你的队员撤退!巨炮给老子开炮啊!” 战争这个事发展到这个时代越来越不依靠人力了,换句话说,越来越不被人力控制了。在地球时代人类就可以制造简单的人工智能,让它们代替活人去做一些侦查和轰炸一类的工作,那个时代的人工智能有点像……这么比方吧,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英国有个神经病想训练一些狗代替士兵,在狗身上绑上炸药让它们冲到敌人中间去引爆,后来这个计划失败了——狗老往自己人阵地里跑,全炸自己人了。地球时代的人工智能就差不多这个意思,经常性地弄巧成拙,但凡稍微有点智慧的东西都不愿意受人类摆布——猫狗那属于你给它吃喝了,它就凑合忍一忍你罢了。在火星,智能的发展如前所述受到了重创,所以大部分的火星科技都是在人为控制的基础上开发的,其实这一个出发点很可能是走对了——别想着让别人帮你去趟雷,所有事都得自己亲力亲为。所以火星上只有电脑、遥控、芯片、集成电路这些辅助性质的东西,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人工智能,哪怕是他们的纳米机器人,也是在芯片上预设了指令的,不然这些机器人就发挥不了它们该有的能效。 所以当火星飞船下海准备跟这些章鱼作战的时候他们是以散兵组的方式展开的,三人或者四人一个小组,以他们的火力这样几个小组足以横行太阳系了,因此上当另外两艘猪鼻子被打懵,起码还有舒尔密这一艘可以打掩护让队友撤退。再加上繁星号在近地轨道上的不断火力支援,那些章鱼想打第二轮是没机会了,它们四下散开开始逃窜,不约而同地都往深海里游去。 “这就可以痛打落水狗了!舒司令,你追上去!史克宁……算了,称坨,你到位置没有?” “正在下潜!”称坨回答道。 “你去掩护伤员!” “遵命!” 这时那两艘被打懵的艘里也有人陆续清醒过来,他们先前只是头晕目眩没法行动,命令还是能听得见的,于是这些人开动登陆艇开始向上浮,他们和迎头潜下来的称坨正好遇上,也就在称坨错过他们的时候又从附近冒出来一条章鱼,对着称坨的歼击舰发射了一波意识波。 繁星号上搭载了无数猪鼻子,就像徐天启说过的,起码有一个连。但歼击舰没几艘,你可以把歼击舰看作巨型猪鼻子,这种舰可以执行长途航行和作战的任务,一次充能可以从火星和土星之间打个来回,出发前带它们最主要的原因是在太空里总会出现意识波动,如果有船员出了问题就用它送回火星。这种飞船不是专门为繁星号设计的,它们早就有了,平常是用来维稳的时候多。歼击舰因为经常要着陆火星所以是流体形状,非常漂亮,可以看作是地球时代歼击机的加大加瘦版,它没有那么宽的机翼,整体呈椎形,在尾翼前方装有两门粒子炮,通过机身里的滑轨校准和火控。这种飞船的整体作战能力高于猪鼻子,除了因为它的火力当然要比猪鼻子猛以外,还因为它高度的自动化,换句话说,猪鼻子本身不是专门作战用的,所以它才叫登陆艇。这歼击舰可是从设计出来就是要打死人的,所有的火控、校准到雷达扫描都可以由一个人完成。 也就在章鱼发出电波的一瞬间称坨也开了火,歼击舰的火力比猪鼻子强好几倍,它只一炮就把对面的章鱼打得灰飞烟灭了……火力太强也是一种浪费…… “你还活着吗称称?”章天河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