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嫁春鸢》 第1章 选亲 重生后的第一眼,柳月初就看到空中的纸鸢断了线。 纸鸢是柳月初父亲留下的无价瑰宝,价值连城。 她曾许诺,谁捡到纸鸢就嫁给谁,哪怕对方是一个乞丐。 前世捡到纸鸢的是魏公铭,于是她履行诺言,带着十里红妆下嫁。魏公铭也从破败潦倒的侯府世子一路平步青云,成为权倾朝野的大齐重臣。 她以为自己是贤内助,是他不可缺的灵魂根骨; 他却说她只有几个臭钱,一无是处。 她很想知道,没了她的银子铺路,魏公铭还能否飞黄腾达。 …… 景春楼中,柳月初玉手托腮,淡淡地看向窗外。 两个闺蜜焦急地探出身子四处寻找。 “这纸鸢竟飞出了三条街,看不见影儿了,那边没有咱们的人了!” “菩萨保佑,哪怕落了水里也别被乞丐浪儿给抢了!没事儿没事儿,月娘也不过是句戏言,大不了亲事咱不认就是。” “呸呸呸,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好好好,捡纸鸢的人定是翩翩多才的小郎君,文武双绝!” “……” 看热闹的喧嚣声越来越淡,大半好奇凑趣的人都冲到城外去捡纸鸢。 柳月初慵懒的揉了揉眉,瞥了一眼计时的香,“别等了,兴许是丢了,都早些回吧。” 若此生重演前世,魏公铭会在半柱香之后拿着纸鸢在景春楼求见。 那时的他血气方刚,英姿飒爽,飞身下马时的清冷孤傲让她心花怒放。 她以为是天赐良缘,尽心辅佐。 谁知三年后,魏公铭便逼她认下他表妹生的儿子为嫡子,拿她的钱养着一房又一房的亲戚,娶了一个又一个的妾。 婆婆劝她说,是魏公铭顾念旧情,否则她没有子嗣,无法为魏家延续香火,换做旁人早把她休了,她应该对魏公铭感恩戴德。 可她柳月初是享誉大齐的画圣之女,母亲是第一琴师,虽不是豪门官邸却富可敌国。 她为何要对一个软饭硬吃的渣男感恩戴德? 无所出么? 她庆幸前世没与魏公铭有一儿半女,否则重活一次心存挂碍,她未必能踏踏实实的洒脱看戏了。 丫鬟白芍扶她上了马车,柳月初吩咐启程。 闺蜜突然在楼上指着前方大喊,“月娘,来人了!还拿了纸鸢,有人捡到了!” “居然是镇宁侯世子魏公铭?”另一闺蜜不仅认出,就连耳根都已经羞红了。 魏家虽然已经破落,但驴倒架子不倒,有个侯府名分,魏公铭又是正当年的俊朗少年,爱慕他的小娘子也不在少数。 柳月初在马车内眉头微蹙,时间不对。 他怎么比上一世到景春楼的时辰提前了? …… 魏公铭纵马疾驰在京城大街,他左手持着缰绳,右手小心翼翼举着绶带鸟纸鸢。 他的目标明确,他要娶柳月初。 前世他去京郊亲戚家借钱被赶出府邸,走投无路之时,意外捡到了柳月初的选亲纸鸢。他以为是谁家娘子把玩的物件,谁知纸鸢大有来历。所有人都说他攀上了大齐首屈一指的财女,是祖坟冒了浓重青烟。 那时他年少气盛,受不得旁人揶揄半句他靠女人起家。 他爱慕柳月初,却又恨她怕她,因为她实在太完美了,挑不出半点儿瑕疵和女人应该犯的错。 他训她应遵三从四德,不许她与外界有过多接触,因她每每在众人面前出现,就似绿叶中的璀璨牡丹,闪耀夺目,就连皇子们望她的眼神都不对劲儿了。 他甚至不敢与她有子嗣,害怕孩子瞧不起亲爹花女人钱,也觉得她有个缺陷才真实些。 他不是没有愧疚,所以把妾室的孩子给她养,圆她孩童绕膝的快乐。他帮她处理柳家的大事小情,帮她处理娘家亲戚的所有麻烦。而她却平平淡淡的提出和离,那一刻他承认自己疯了。 他已是新帝的左膀右臂,怎能沾上和离的污点?况且除却他之外,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这般对她,她有什么资格要弃她而去! 争吵过后,他以养身为由,将她囚在一个花团锦簇的小院中,让她安心反省。 她却在临终之前请了圣旨,要葬回柳家祖坟,与他魏公铭彻底划清界限了。 那时,他才感觉心被挖了一刀。 疼,死不掉; 酸,又补不好。 他似得了诅咒,霉运加身。 事业屡屡挫败,被罢官免职;母亲与想被扶正的表妹斗得你死我活,儿子和女儿除却养戏子就是败家。 只有小儿子出息,考了举人中了状元,因他生下来是柳月初教养长大。 但小儿子却不肯认他这个亲爹,为柳月初守孝三年之后,入赘了他对头的府邸还改了柳姓,彻底把他气得一病不起了。 他噩梦连连,终于熬到了死期,未料再睁开双眼,又回到父亲惨死、弟弟入狱,除了一个世子爵位外,吃顿饱饭都难的时候了。 但他没了前世的迷茫与彷徨,因他知道怎么做能一飞冲天。 他要再娶一次柳月初,与她白头到老。 只有这个女人才能撑起魏家的家业,教出良才子女荣耀侯府。 “吁!” 魏公铭思绪飘远,到景春楼时险些和眼前的马车撞上了。 他华丽的翻身下马,递上纸鸢。 “在下镇宁侯世子魏公铭,捡到柳娘子的纸鸢。此物贵重,还请娘子好生保存,莫再随意的弄丢了。”他气喘吁吁,语气夹杂了一丝嗔怪。 柳月初一直喜欢他霸道磁性的沙嗓音,所以他故作姿态,这是他此生要守护的女人,就先宠她一些也无妨。 丫鬟们撩起了马车玉帘。 魏公铭抬头一见,呆住了。 “怎么是你?!”这不是柳月初,是她闺蜜,礼部左侍郎的幼女李姝。 李姝讶异,她与魏公铭从无交集,魏公铭怎会认出是她? “月娘说,这不是柳画圣绘的选亲纸鸢,是她一时兴起画着玩的,没想到被大家误会了。她特意包下了景春楼,请今日参与的诸位吃茶品酒,赔罪致歉。” “魏公子把纸鸢给我吧?我还要给她送去呢。” 李姝俏红着面庞看向魏公铭,魏公铭紧紧地盯着手中纸鸢。 做着玩的?怎么可能?! 这就是他岳父柳仲做的那一个! 柳月初前世把它奉为挚爱珍宝,一直挂在家中墙上,他足足看了几十年,怎么可能看错呢?! 柳月初去了哪里? 她为何不认? 魏公铭原本把握十足,此时突然慌了! 他要去找柳月初,这就是她的选亲纸鸢,她别想就这么不认账! 他不再搭理李姝,翻身上马直奔柳府。 可柳月初此时并没有回家。 此时庆历十四年,深秋,再过半个月会天降大雪。 那一场雪灾足足死了七万人。 京城四周的村落全被掩埋,就连皇宫都下令简食一个月,是大齐有史以来最大的灾难。 她要尽快吩咐柳家商行大量储备米粮棉麻和取暖的煤炭木料,名下的几处老宅也要尽快修缮,还要城外庄子上的人尽快移到城内,早些离开。 至于魏公铭和选亲的纸鸢,她早就忘了脑后。她重活一世只想潇潇洒洒。 但潇洒的前提是保住家业保住钱。 她快到商行门口时,发现一个人正被伙计们从商行里面赶出来。 她让车夫靠近些,看清此人面容。 咦?居然是他? 此人细高的个子,一身月白青衣,黑发简束于后,被推搡时飘得微微凌乱,还撞响了腰带上系的两粒金丝花蒂沉香铃。 第2章 体面 袁厝。 他是魏公铭的发小。 他二人的母亲是闺中密友。魏公铭母亲高嫁镇宁侯,袁厝的母亲选了一个普通的工部小主事,清水衙门,日子平平。 前世魏公铭一直瞧不起袁厝,笑他诗书满怀却无处施展,还不如街边干活儿的木匠更有用。 可柳月初一直看好这个人。 袁厝的日子虽不富贵,却格外潇洒,时不时游历写几篇游记描述各地风俗吃食趣闻轶事;偶尔外出采药一段日子,归来就在街边支个小摊给百姓们看病。 他看病不收银两,百姓们便送他吃食日用,哪怕给一碗加了枣干的凉水都可以。 前世柳月初曾有心招募袁厝到商行做事,被魏公铭严令制止还大发脾气,他让她恪守妇德,别对外男朝三暮四。 自那之后,柳月初便极少听到“袁厝”这个名字了。 再有袁厝消息是十年后。 有人万里迢迢送回了袁厝的遗物,是绘制完整的大齐疆域版图还标注了矿脉之地。 皇帝大喜,立即派人去确认并发掘开采,制作出更优良的作战兵器。大齐为此从七国之末一跃升到第四位,再也不必忍受外邦侵扰与敲诈,彻彻底底地直起腰杆了。 朝廷追封袁厝为保国公,因他是大齐的英雄。 可再多的爵位都无用,袁厝父母早逝,终生未娶,没有子嗣继承。 魏公铭一直心怀怨怼,酸溜溜的骂了很多年。 此时再见到前世传说中的人物,柳月初思绪纷飞,一时心不在焉的凝住了。 “主子,进不进去?”白芍在旁催促一句。 柳月初缓回神,才让马车停去商行门口,“那人来干什么的?”她问了掌柜王福。 王福骂骂咧咧,“一个狂妄学子,居然想看老爷的西南边塞图,那是普通人能看的吗?!若非他时不时帮衬百姓治病,小人根本不会搭理他!” 柳月初恍然,父亲那套西南边塞图不仅有大齐的山峦地貌,还有邻国的沙漠荒野。 他这时就有心绘制大齐的疆域版图了? 王福喋喋不休,“小人已经说了,那是柳家的传世之宝,只有宫中的圣人和皇子们看过,对外都不敢随意展示。他却在此不依不饶拼命纠缠,也不看看自己算老几!” 算老几? 懂什么? 他是齐国的大恩人! 柳月初极其不满地斜一眼,王福只能乖乖闭嘴。 她撂下此事,进屋去看了看账目,便让王福通知其他管事都过来见面,她有要事商量。 王福追问何事,柳月初并没详说。 他是父亲离开京城前留下的老人儿,忠心柳家,却不是忠心于她。 果然她提出缩减古董字画的买卖去搞米粮棉麻时,王福第一个就不同意。在他眼里,柳月初不是有着前世记忆的人,只是个不谙世事的闺阁少女,她的提议等同于败家。 柳月初母亲三年前过世,父亲伤心欲绝,撇下家业去云游四海;她还有一个纨绔的败家哥哥,此时不知躲在哪里花天酒地。一双庶出的弟弟妹妹,父亲离开京城前给了银子,足够他们吃吃喝喝一辈子,不许他们沾染柳家产业。 柳家的大事小情,只能由柳月初负责。 也不是她多有本事,实在没得选而已…… 管事们喋喋不休、絮絮叨叨,谁能忍受字画古董的高雅生意不做,改卖棉花粮油和煤炭?柳月初却充耳不闻,慢悠悠的品茶。 待他们无词儿可用,柳月初才笑眯眯说道,“父亲既然选中柳家我做主,我是不是怎么败都行?何况我只是缩减产业,不是再也不干,诸位容我放肆一回,拿出点儿银子试试可好?” 她不会说父亲的字画买卖是坐吃山空,卖上天价无非是当今圣上喜爱罢了。 一场雪灾大难,随后是瘟疫横行。吃吃喝喝都成了问题,谁有闲情雅致欣赏古玩字画? 灾情开始,柳家生意便直线下滑。 她出嫁之后,没几年就被大哥败光了。 怂恿大哥败家的人是魏公铭。 他教大哥随心所欲过一生,反正惹了麻烦有他擦屁股。但擦屁股的代价就是柳家的宝贝归他所有。 最终柳家空空,镇宁侯府却盆满钵满,这群人还满脸堆笑的感谢他…… 柳月初不再理睬王福和管事们的不满意,带着丫鬟们回柳府。 此时柳府门口并不安静,魏公铭一直在此等待柳月初。 听到马车声传近,他拎着纸鸢就迎来了。 白芍在帘缝儿中看见,立即回禀,“捡了纸鸢的人怎么到府上了?” 柳月初讶异,居然没打发掉? “你留下问问。” 白芍领命下车了。 门房抬了门槛儿,马车直接进了府内。 魏公铭面红耳赤,拳头攥紧,他没想到柳月初居然都不肯见他?! 可想到家徒四壁一身债,他只能把一肚子不满疑惑说给白芍听。 白芍回到内宅回禀,“……魏公子不信手中纸鸢是您做的,让府上拿出老爷的纸鸢给他看,手中的纸鸢也不肯还。” 柳月初神情严肃,这不像魏公铭行事的风格啊?! 前世二人初见,他送还了纸鸢便想走,知道纸鸢代表着亲事还立即拒绝,周旋了好一阵子才答应。 可这一世开始,他提前时辰就带纸鸢到了景春楼,还追到柳府…… 柳月初揉了揉眉头,她想到了一个可能: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样,也有了前世记忆,还想拿柳家当做铺路石。 本以为能轻易打发做陌路之人,眼下看来事情或许要复杂些。 她不怕魏公铭纠缠,是怕柳家人逼嫁。 大哥一直惦念着接手柳家产业不说,还有两位只拿分红收益的叔父在虎视眈眈。 柳家人不多,但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今日乏了,没空招待,让他过两日再来。” 白芍前去应付,柳月初也没有心思歇,带着花椒就去书房了。 能不能临时糊一个纸鸢应付事儿? 早知如此,就让父亲多做几个了…… 忙忙碌碌了一整晚,天亮时分,柳月初自认失败。 父亲画圣,她却对画艺不精通,根本模仿不出父亲笔法。 拿真迹再糊一个? 她顿时肉疼。 那是价值连城的宝贝,用来应付魏公铭个软饭男,她发自内心的舍不得。 沐浴洗漱,柳月初坐了院亭之中吃早饭。 跑腿儿的婆子来传话,“姑娘,镇宁侯府的魏公子又来了……” “咣当!” 饭碗落桌。 他魏公铭还能不能要点儿体面了?! 第3章 找他 魏公铭在外人面前自当要体面,但不包括柳月初。 他知道后续会发生的一系列大事,务必争功扭转困境。可争功之前,他总要有银子周旋,才有机会在高官贵人们面前说上话。 好比他知道半个月后有雪灾,却连存储煤炭粮草的银两都没有,而且这话似梦呓乱语,跟任何人说都不会信,还以为他是疯子,唯独柳月初会无条件的相信他。 所以无论自身情感还是利益,他都要娶到柳月初。 可他在门口等了半个时辰,无人理睬,他只能再去问门房。 “月娘已经随大少爷出府了,何时回来不知道。”门房说。 魏公铭顿时气急,“我不问你就不说?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我凭什么告诉你,你算老几?这里是柳家不是镇宁侯府,你若愿意等就继续等吧。” 门房拉上大门,“咣当”一声! 在他眼里,谁都配不上自家小主子。 魏公铭气得骂骂咧咧。 前世这门房在他面前卑躬屈膝,狗一样的巴结,今时今日还耀武扬威起来?等他娶了柳月初,第一件事就把这杂碎换了! 但柳月初能去哪儿?还是和她大哥一起,实在奇怪。 柳慕升也很奇怪,妹妹居然肯答应去给姑母贺六十大寿,难不成今儿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们的姑父是太常寺卿,管一管祭祀祭礼,清水衙门没什么钱,姑母一直希望柳月初能嫁给她儿子,亲上加亲。可他们表哥学识不成、拳脚不行,整日吃喝耍乐的不着调。他还不上赌债,还打着柳家未来女婿的旗号到处借钱。 所以柳月初怒了,拿出父亲做的纸鸢,当众许诺纸鸢定亲,哪怕乞丐捡了都会嫁。 自那之后,两家关系彻底崩塌。 柳慕升是得了帖子去走个过场,他没想到柳月初居然要同去,还让丫鬟们拿了不少贺礼…… 若是平日,柳月初自然不去。 但柳慕升和她提起此事时,她想起了那不着调的表哥有门手艺——苏州片(假画)。 前世他就靠苏州片忽悠了不少达官子弟,骗了不少钱,被发现后差点儿被打死,双手全都被废了。 她舍不得拿父亲真迹糊纸鸢,只能去找表哥碰碰运气了。 看到柳月初兄妹一同前来贺寿,姑母十分意外,意外之后便欢欣鼓舞,特别是下人唱名了柳家送的贺寿礼,姑母笑得眼角都多三道皱纹了! 寒暄了半晌的热情废话,柳月初转头就盯上表哥钟子琦。 钟子琦浑身一个激灵,转身就想跑。 姑母却觉得二人或许还有戏,她立即喊住儿子陪柳月初去戏楼坐一坐,她们稍后就到。 钟子琦觉得老娘幼稚,柳月初昨日还放纸鸢选亲呢,怎么可能又看上他? 但他不敢拒绝,只能跟在柳月初身后听差遣。 到了戏楼,柳月初把下人们打发得远一点儿,只留下花椒白芍在身边。 钟子琦连忙吓得躲远些,“你想干什么?今日我母亲大寿你别胡来啊!” 柳月初懒得废话,直接让他把假画拿出来,“……有没有仿我父亲的画?都拿出来瞧瞧!” 钟子琦魂儿都险些吓飞,“你别胡说,我怎么会做那种不道德的事?”天老爷的,这丫头是怎么知道的?! “按你这么说,户部员外郎和工部陈主事手上的都是真迹了?我还真没见过,有空串门去借出来看看。”柳月初直接点名道姓,不怕钟子琦不认账。 钟子琦小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再看柳月初的眼神就似白天见了鬼! “你、你到底想怎样?”他不敢指责,三角眼神乱飞左右瞄着,生怕被别人听见。 “我刚说了,把仿我父亲的画作拿出来。”她只想挑一幅回去糊个纸鸢应付事。 钟子琦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没有,真没有,我对天发誓!” “那是我亲舅父,我再不是东西也不能坑自家人啊?况且舅父是画圣,画圣啊,岂是我能仿得出来的!”他不是没试过,而是做不到,否则卖一幅他能一生衣食无忧,傻子才不干呢。 柳月初无奈,莫非真的没法子了? 钟子琦自觉逃过一劫,“你为何突然找舅父仿品?”他十分好奇。 柳月初表情冷漠,盯着他一言不发。 钟子琦恍然,“哦,我懂了,是不是最近市面出现仿品了?!我想起一个人,若市面上有舅父的仿品一定出自他手。” “是谁?” “袁厝。” …… 柳月初带着白芍和花椒身影淡去了。 钟子琦看她离开,抬手抹了额头的汗,全是凉的。 这小娘们儿,他看一眼都害怕,哪个不怕死的敢娶?不过想到袁厝或许要吃瘪,他一脸幸灾乐祸。 “让你不肯帮老子做事,惹上这个小娘们儿,你不如早些爬到祖坟里面等死吧!” 袁厝此时刚从柳家商行被撵出来。 他整平了衣襟褶皱,掸去了靴上灰泥,他不屑周遭的白眼嘲讽和议论,云淡风轻,慢条斯理地踱步回家了。 他已经明白,柳家商行不可再去,掌柜的厌恶此事而且也做不得主。 或许只有找柳家人商议才能行得通? 他脑海中浮现出一道婉约倩影——柳月初。 他一共见过柳月初两回。 一次是三年前柳夫人过世时,她一身白孝,夹在成群结队的诵经道士中是那般娇小。她眸中挂泪,楚楚怜人,却把一切安排得井然有序; 另一次是她当众宣告要纸鸢选亲,与她姑母一家决裂。倩倩娇影却刚毅果断,似暴雨狂风中的一只雏鹰,即便羽翼未丰,也不容人拔翅圈养,格外坚定。 找她? 怎么才能见到她? 见到了又如何开口? 袁厝一边走一边想,就这么慢悠悠地走回了南城窄巷。 窄巷曲折,他家在巷子尽头的最里面。此时里面停了一辆马车,马车左上角悬挂了一块荷花铜牌,铜牌上刻了一个“柳”字。 袁厝不由惊诧,啧了一声:女曹操来了? 第4章 议亲 柳月初端坐于马车之内,神色悠然地看着他。 她淡青墨彩蜀锦长袄裙,外有兔绒披风。耳畔垂了两缕南红水滴坠,衬得皮肤比羊脂玉还白。她发髻插了一根红翡簪,清幽雅淡,她没有过多修饰,好似初春雪中的冰凌花,让人挪不开眼眸,又不敢肆意的触碰她。 袁厝的心漏了一拍,深吸了几口气。 他向前迈了三步,于五米的距离前停下。 柳月初态度和煦,似聊家常,“知晓袁公子才艺卓绝,有心求画,我冒昧的自行进去选了四幅,请袁公子忍痛割爱了。” 白芍端了一个礼盘,上盖红布。她轻轻撩起,露出白花花的银两。 袁厝垂眸,一百两? 再看向门口侍立的书童,主仆对了几个眼神,他便知晓刚才发生何事了。 “能得柳娘子抬爱,是在下荣幸。”他就这么答应了。 柳月初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痛快? “袁公子性情洒脱与人为善,小女子十分敬仰。但医人时也不可忘记自医,前日偶得了一株北寒野灵芝,就给袁公子留下补补身子了。” 前世带他遗物归来的人说,袁厝是离京五年后病故的,还说他熬得油尽灯枯,还说他的身子骨一直都不怎么好。 袁厝看那野灵芝不由神色复杂。 怎么第一次初见,就断定他身体欠佳?就算他情绪再稳定,也受不得被女人质疑身子骨不行啊…… 袁厝抿紧薄唇,口才再好,也没法子对此事辩驳? 柳月初见他无话,吩咐丫鬟们上了车。 车夫甩了鞭子,马车拐出窄巷。 书童侯来端着银子兴高采烈,“发财了发财了,柳娘子竟然这么大方?早知如此您多画几幅扇面啊!” 袁厝觉得野灵芝烫手,“她带走了哪几幅?” 侯来一一报上。 袁厝心中了然,那几幅扇面的笔法似柳仲,“柳家最近出了什么事情吗?”无事不登三宝殿,找平替都找到了他头上,显然不是小事。 侯来是个包打听,立即把柳月初选亲纸鸢的事说了,“……那镇宁侯世子还追到了柳家门口看真迹,不信手中那件是假的。您也知道,画圣的真迹不可能拿去糊纸鸢应付事儿,但您的画可以。” 哪怕出了高价一百两,也不够画圣真迹的零头儿,旁日公子的扇面最多五两。 “主人,您刚才为何不提边塞图的事?”侯来刚刚想起。 袁厝摇头,“再急也不可趁人之危……唉,其实糊纸鸢我也拿手的。”他有些遗憾了。 …… 柳月初自然不知袁厝擅长糊纸鸢。 她带着白芍花椒折腾一天,糊了四个。随后她又派人寻了四个“捡”到纸鸢的男子一同跑到柳府门口来求娶,声势浩大。 一场选亲的大喜事被这么一搅和,突然十分荒唐。 魏公铭看那几个纸鸢胶都没干,更没做旧,岂能不知他们是故意冒名捣乱的?! 于是吵吵闹闹,还起了争执动了手。 京都府的衙役们出马,把人全部带走了。 柳月初看到京县衙门送回来的纸鸢,拿出父亲做的与几个冒牌货对比,除却她们糊的手艺差点儿,还真看不出画作真假。 没想到袁厝竟然藏拙,有这番画技。 但她仔细一想,他连大齐的疆域版图都能花得精致完整,惟妙惟肖,花草鸟兽又算得了什么。 “给衙门的人拿点儿君山银芽尝尝,这事儿过去就算了,不追究了。”她只想此事尽快了结,无心纠缠。 白芍前去办事。 花椒收好纸鸢。 “其实侯世子容貌出众,文武不凡,主子您就真的没相中?”花椒纳闷,按说魏公铭的样貌才情正合柳月初心思才对。 柳月初漫不经心,“咱们商人府邸配不得公侯伯府。” 花椒嗤笑,“您就胡说,若非您不乐意,皇子府邸都得求您去做正室大娘子。”宫中的娘娘们不是没有过此意。 柳月初果断摇头,“嫁皇子,柳家就离抄家灭族不远了。”钱权如同熊掌与鱼不可兼得,莫说皇子,就连重臣的府邸也不能嫁。 她的纸鸢选亲,也不止是针对姑母一家…… “那位袁公子也模样不错,可惜出身差点儿。”花椒心细,对袁厝也仔细打量过。 柳月初想起窄巷中束立的他。 色淡素衣却坚毅刚强,未有半分自卑,一双狭长的锐眸似能看透一切,无需她多半句废话。 他长相不俗,更多自然恬淡,与其对视的瞬间,她几乎都未思考就把想说的说了。 是他前世的作为太伟大?所以她对他的人品毫不怀疑? 外面突然传话,王福和管事们到了,两位柳家的叔父也来了。 柳月初沉了心思,合上刚刚看过的帐。这三天商行没有大量采购米粮棉麻,把她的话当了耳旁风。 用不作为抗争她的决策? 还请来了两位叔父? 呵,怎么不把柳家的祖宗牌位也摆出来,那岂不是更热闹。 …… 柳月初慢条斯理,听着管事们暴跳如雷。 “荒唐,实在荒唐!卖古玩字画的要去卖糙粮大米,外人看到岂不是笑掉大牙!” “也不知老爷去了何处,他再不回来这柳家就要翻天了!” “自古女子掌内宅不出门,按说柳家也不应该例外。” “恕小人冒昧,月娘你早晚要出嫁,是泼出去的水,还能带着柳家产业嫁?不如现在就把家业交给大少爷掌管,安心选亲吧!” …… 管事们开局暴躁,两位叔父也没说什么。 可柳月初并未被管事们的严词嘲讽给吓到,更似在看戏,他们也终于坐不住了。 “月娘啊,我觉得王掌柜说得也没错,你早晚都是要出嫁……听说你拒了捡到纸鸢的小郎君?柳家人做事,不能出尔反尔,这是祖训啊。”三叔柳尚阴阳怪气。 四叔父柳沉接话道,“镇宁侯世子也不委屈你,你还弄几个假纸鸢把人弄进衙门大牢?简直胡闹!你父亲不在,我们做叔父的自然要为你做主,稍后我和你三叔亲自去一趟镇宁侯府,你的亲事就这么定了吧。” 第5章 分忧 前有螳螂捕蝉,自家人却是捕蝉黄雀。 柳月初听了这话不怒反笑。 父亲乃家中老大,姑母行二,两位叔父没什么本事,就靠啃父亲的名声作品度日了。 前世她嫁了魏公铭,魏公铭声势大起,三叔父的儿子沾光得了个工部闲差,只挂个名字领空饷;四叔父的女儿从侯府出嫁,攀上了伯府的小公子做填房。 那时她一旦与魏公铭争吵,魏公铭就摆出帮衬柳家做的桩桩事情堵她的嘴。她伤心欲绝发脾气,家人便劝她忍气吞声,已经是侯府的正牌夫人,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不是她不满足,而是得利者实在太满足。 所有人都训她辜负了魏公铭一片宠溺,只有她知道,魏公铭的手段多寒人心。 有人真心为她考量过吗? 没有。 他们只期望她占稳侯夫人的位置,不断从魏公铭手中得些小利。 而这些小利,就是魏公铭用来蚕食她的毒药,她整日梦魇不断,好似有无数只蚂蚁在身上啃咬。 如今再看二位叔父的得意,柳月初绣帕一抖。 “你们说的没错,是我买了几张苏州片做纸鸢骗了镇宁侯世子,还把衙门老爷给蒙了。我欺骗了上官老爷,是重罪死罪。” “嗯?你说什么呢?你什么意思?”柳尚一怔。 柳月初继续数落自己的错,“我出尔反尔,我嫌贫爱富,我给柳家丢脸抹黑了。你们说,我是不是应该去衙门自首啊?没准还能争取个宽大处理?” “行了!你别赌气胡说!”柳沉听出几分不对劲儿。 她把所有错都认了,柳家谁能跑得掉?本以为能吓唬住这小丫头,没想到她玩这一招。 柳月初淡淡,“我真不是胡说,那几张苏州片就是从钟子琦手中买的,一共四幅,给了八十两银子,我会拉他一起去衙门认罪。” 她那日与袁厝见过面之后,就特意让春叔故作偷偷摸摸的去给钟子琦送了钱。她那时并不知道会出现什么麻烦,但不想把袁厝扯入局中,这等好事还是拉钟子琦下水更合适。 果然提前准备是对的。 暗处早有眼睛盯着。 柳沉和柳尚对视一眼,满脸震惊,登时谁都不说话。 这小妮子不仅想玩一出破罐子破摔,还把钟子琦扯进来玉石俱焚?大姐如若知道的话,能把他二人生吞活剥了! 不过想多占点儿便宜而已,谁想鱼死网破? 柳沉再看侄女的眼神布满疑惑,之前那么乖巧贤淑的小丫头,怎么突然凌厉起来了? “你若没瞧上镇宁侯世子,我和你三叔也不可能逼着嫁,你在这里耍什么孩子脾气?”柳沉转圜了说辞,语气都轻柔些,“但你早晚都是要嫁人的,总不能嫁了人之后还把着柳家生意。那柳家商行成什么了?赵家的孙家的李家的?你也得为我们多想想。” “你四叔说的对,柳家是给你坐镇撑腰的,你不能带着柳家一起被人拿捏住,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我们真心为你着想,你也要为柳家着想,让嫁了人的姑奶奶掌管家事,柳家的脊梁骨都要被戳碎了。”二位叔父的问题很尖锐。 柳月初一时无法反驳,保持沉默。 她无论嫁不嫁魏公铭,只要嫁人,柳家商行就会交给大哥柳慕升。 可柳慕升不着调、没脑子,还是会被三叔父和四叔父瓜分,最后大房落得一无所有。 但眼下考量这件事尚早。 “归根结底,是叔父们不肯缩减古玩字画的生意罢了,何必扯到亲事?总之,不管你们同不同意,开米粮杂物店的事,我是一定会做的。” 王福焦急插不上话,只能看着柳尚柳沉。 柳尚倒嘶一声,沉默不语,谁能想到侄女如此难对付?一时没主意招架。 柳沉不想放过这个机会,硬的不行只能软着来。 “你不愿我二人插手婚事,我们宠你,也由着你。但柳家的生意你不可肆意妄为,这关系着柳家全族和几百人的生计。” “我们也不拦着你去弄米粮棉麻,可人的精力有限,顾东顾不了西……” 柳月初挑眉,“四叔父有什么主意不妨直说。” “不如古玩字画的生意我和你三叔父来管,你带人去闯新路子……闯不出个名头也有转圜的余地,到时我们二人收着你。”柳沉笑得十分慈祥。 柳尚眼前一亮,“对,这个主意好,但提前说,这不是分家,是为你分忧。”不分家是因为分家他们拿得少。 “行。”柳月初只淡淡地给了一个字。 又是一番唇枪舌战的讨价还价。 最终三人都签了契,柳月初要做的生意二人不插手也不分钱,古玩字画生意柳月初代表大房拿一半分红不插话。 他们还让管事和伙计们自选站队,王福带了大批人继续留在柳家商行,跟着柳月初去开拓新路子的只有两位管事和七个伙计。 其实这九个人也不是忠心的跟随柳月初,是两位老爷不想要罢了。 柳月初喜滋滋的让管事宋六儿去衙门把契约书做个公证,“……趁着他们没反悔,赶紧去办。” 宋六儿白眼翻上了天,还后悔?小主子怕是彻底疯了! 柳月初是疯了,她是忙疯了。 手下没有干活儿的人,她只能亲自去选了铺子、订购米粮棉麻。庄子上的人她也没忘,让另一名管事姚卫带人去跑一趟。 姚卫不仅要把人带回来,回来的人还要拉着在外收购的大批物资回京城……就这么忙碌了七日过去,她的店铺也没正式开张。 两位叔父偷偷地看了个寂寞,也不再理睬,一个小丫头而已,再张牙舞爪还能上天咋地?如今商行落入他们手中,他们自然要玩出点儿花样。 十月初一,天上落下了一层薄雪。 柳月初坐在摇椅上品着温酒,神情萧瑟。 她并不希望这场灾难出现,哪怕赔了银子。 可它还是如约而至了…… 此时还有一个人在望着天空落下的雪——魏公铭。 他盼的这场雪,终于开始下了! 第6章 大雪 魏公铭自那件事进了衙门大牢被放出来,并未丧气,反而被刺激得格外精神。 他之前以为抢了纸鸢,会如前世一般轻易开局,能大展拳脚,可被关了几天他想明白了,意外出现的关键不是纸鸢,是柳月初。 如若她不愿意嫁,他捡八百个纸鸢也没用。 她为何不愿嫁自己? 魏公铭想不通。 他很想找机会去问问柳月初。 但眼下雪灾即将到来,他不能在柳月初这一棵树上吊死,必须先发了这场灾难财才行。 他回到侯府去见了母亲关氏,“把侯府一分为二,卖掉一半,用不上的下人全找人牙子卖了,包括父亲留下的姨娘妾室也卖了!” 关氏惊得说不出话,想不通儿子为何突然疯癫。 “好歹是侯府,不能没有管事的人。不如让你雅芸表妹留下帮衬一二?何况你身边也不能没有伺候的人。” 关氏做惯了侯夫人,哪能做那些糙活儿。 魏公铭看向角落中含情脉脉的表妹,那个前世为他生下两儿一女、一直争抢侯夫人位置的人…… “您想留就留吧,她厨艺不错,做得吃食也合您胃口……那索性就把厨娘婆子们也一并卖了,府上不留闲人!” 于是镇宁侯府不顾往日体面,大批赶人,还卖掉了后排屋和花园子,只留了前面的二进院。 田雅芸管着杂事还做饭,累的呜呜痛哭。她也不懂自己为何脑子一热就来投奔表哥,很想找魏公铭诉诉委屈。 可她去见魏公铭,发现魏公铭正在抠祖祠上的匾额金边儿要拿去还钱。 她震惊到把眼泪憋回去。 祖宗都能不要的男人,还不得连她一起给卖了?!可她已经拒了娃娃亲,再无退路,只能默默的忍耐了。 …… 一夜城白。 皑皑白雪下了六天六夜都未停。 喜乐玩雪的百姓们也终于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儿。因为米粮不仅开始涨价而且还断货,排着大队也买不到了! 春叔匆匆来见柳月初,“……大雪封了路,进城的货商寸步难行都被堵在城外。官家的粮行今日关门没卖货,满城恐慌。” 柳月初叹了口气,她自然知道雪灾的场景多惨烈,毕竟上一世她经历过。 “主子,咱们的店铺是不是要开张了?!”宋六儿这些天憋屈坏了。 他忙碌开店忙成狗,还整日被留在柳家商行的管事们挤兑。 嘲讽他摆弄纸张画笔的双手去挖煤炭;还笑他不再调制精品的绿松朱砂石青料,跑去搅和糙米杂面和豆渣子了…… “不急,咱们自己人不缺吃喝就行。”柳月初十分淡定。 宋六儿憋着的火无处发泄,“咱们小店储备不少,但与大粮行相比可差远了,按照如今的市价卖,咱们可以赚一倍。若雪停了,根本没人理睬咱,怕要错失良机了。” 他虽然不喜柳月初改行,但他十分敬业。 这些天忙碌之余,也打探了粮行和布商业行情。他也突然明白两位老爷为何坚持分家闹得凶。 论古玩字画,柳家首屈一指。 但放在大商行业之中,啥也不是。 不趁着这个时机开铺子一炮打响,又待何时? 柳月初挑眉,“才赚一番就卖,宋管事很缺钱么?” 宋六儿:“……”他只想出了这口气而已。 柳月初慢条斯理,看着院中丫鬟们除雪,“狼若不饿急了,怎会变成摇尾巴的狗?这雪还不知下多久,咱们静观其变吧。” 她这话沉稳得不似十八芳龄,城府太深。 宋六儿一时恍惚,小主子面庞没变,怎么让他充满陌生感? 柳月初喊来另一个管事姚卫,让他随春叔给相熟的人家送些米粮炭料,以解燃眉之急。 无论再怎么贪恋银子,也不可忘记“义”这个字。 …… 魏公铭看着手掌厚的积雪,笑得前仰后合。 他这几天拼了命的把家中银两买米粮,盼的就是这一天。 关氏原本不懂儿子为何疯癫,此时听说外面粮价涨得吓人,又惊又喜,“还是我儿聪慧,居然能知晓天象,若不是提前赶人存了粮,府上吃喝都是大麻烦了!” “这雪也不知下到何时,不如把咱们的粮食高价卖点儿?街上的奴婢十分便宜,一贯钱就能换三个了。”田雅芸这段日子一个人干八份活儿,累得天旋地转,从不干活儿的细嫩小手都粗糙磨出茧子了。 “再过十日,不用钱也会有人卖身的,你急什么。”魏公铭只让她们耐心的等,“而且雪不会停,会越下越大。”他要等到最后时机再出手,大赚一笔。 关氏立即点头,如今她只听儿子的话,魏公铭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田雅芸却忍不下去,“总要先买两个厨娘吧?我一直灶台前忙碌,发簪都是菜油味儿了。” 她不是大家闺秀,但也算小家碧玉,何时受过这般苦? 魏公铭也不看她,语气冷漠,“你不是说,随我吃糠咽菜都愿意么?才做几天吃食饭菜就受不得了?” 田雅芸:“……”甜言蜜语还当真了? 但魏公铭一句话,就把话题噎死了。 他走到门口,看着白雪遮盖了天地,“柳月初,你不就是有几个臭钱么?等你发觉有钱也买不到米粮时,看你答不答应嫁给我!” 第7章 舍粥 鹅毛大雪接连飘落了十天也不停歇。 除却冻死的流民外,也有饿死的人出现。 大雪不停,城门被雪封了半人高。不仅是饿,还有冷,钦天监把皇家十八代祖宗请出来供奉也没用。 六部紧急商议,只能打开城内的储备仓应急。存粮首先供应宫中,炭火也要缩减着烧。 为避免百姓们闹事,官家粮行限量贩售粮米杂面。每户人家每天只能得到一捧米或一捧面。 取暖的问题自行承担。 官邸人家都把院中的草植树木砍了烧火取暖,百姓们也只能自己动脑。可这一捧米或一捧面也不是所有人家都能买得起的。因为价格比之前高了三四倍。 此时得了柳月初“送温暖”的人家才知道这份礼物多贵重,只想熬过这皑皑大雪的天气,拖家带口到柳府给她磕一个。 满天大雪盖不住满城哀愁,唯独镇宁侯府过得惬意万分。 魏公铭品着酒,看着签下终身不领月例、只需管口饱饭吃的奴才们,不屑的训话还警告着。 “别以为不给月例是本世子刻薄,眼下这个灾难天,能多挤出一口粮食养活你们的都是活菩萨了。” “都踏踏实实做事,但凡偷奸耍滑懈怠偷懒的,一律打死!但你们安安分分给侯府做事,本世子也不会亏了你们的。” …… 大饼画完,奴才们连连磕头,他们已经饿的没有力气再说话。 田雅芸自告奋勇的把人带下去做事,她终于熬到苦日子翻身,只求扬眉吐气的发泄下。 魏公铭懒得理睬家事,歪了身子在木椅上喝酒。 别看他这屋中一无所有,他再有几日就会发达。他已经冒着风雪给吏部和户部的两位侍郎府邸送了粮,也给三皇子府送了一大份。 三皇子本不认识他,但这个时候有人借机投靠,他自然要客气的召入府邸寒暄几句的…… 魏公铭离开皇子府时志得意满。 他揉了揉血红的眼睛,又想到柳月初。没她柳家的铜臭,他也能把事情办的漂亮。想攀附的贵人已经搭上了线,眼下只需要把粮食全部高价卖了便大功告成。 他已经算过账。 如若五倍卖掉手中存粮,他能还了侯府欠下的债,也能把牢中的弟弟挖出来。吏部左侍郎也暗中表示过,待雪势小了,可以帮他补个空缺…… 翻身之后做什么? 魏公铭又想到了柳月初。 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府中存粮再多也该用完了吧? 她此时是不是在惊恐失措,看着空仓害怕?柳家银子再多,也不配向官粮伸手的,眼下能帮她的也只有自己了。 魏公铭很想看她娇滴滴地跪自己面前愧疚撒娇,承认是她有眼无珠,是她大错特错。然后他会不屑的宠幸她一番,压一压她的气焰,然后再高傲不屑的把她娶回家。 酒气作祟,他阔腰一挺想坐起身,谁知零散的椅子“咔”的一下子折了,他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他还没等喊人来钉好,管家匆匆从外进来了。 “出事了世子爷,咱们的粮要尽快出手,不然就卖不掉了!” “???” “柳家娘子平价卖给户部一万石米,而且还在京城开了十六个粥棚施粥!” “!!!” 魏公铭腾的一下子就蹦起来! “怎么可能?她哪来的粮?!” “是真的,粥棚都已经搭建好了,声势极大,您快出去看看吧!”管家急得直跳脚。 魏公铭朝外跑了两步,脚步踉跄,他今日喝得有些多,凌乱不稳,寻了冷水洗一把脸,他也顾不得小风刮脸如刀割肉,直接冲去大街上。 京城四横四纵,十六条大街。 每条大街上都有密密麻麻的受灾百姓在排队。 人多,却不杂乱。 每个人手中都捧着碗。 官府衙役边走边吆喝着好好排队,还有八个人拉了推车朝四方奔走。推车上摆放了八桶刚刚熬好的姜汤,舀给还没喝上粥的人暖暖身子。 “老奴问过了,柳家施粥,一天三顿,喝粥的人不用给钱,只需帮忙做事。” “她这是打着幌子光明正大的买奴,居然还得个好名声?简直龌龊至极!”魏公铭忘记他就是这么干的! 管家讪讪,“不是买奴,柳娘子只要求喝了粥的人帮街道司清理积雪。” 魏公铭:“……”怎么感觉脸被寒风刮得有点儿疼呢? “尽快把咱们粮食出手!” “那价格呢?” “比柳家给户部的粮价高一倍,从六品七品的小官家里开始卖,一定要快!”魏公铭当机立断。 排队喝粥的是穷困百姓,不会高价买粮;五品以上府邸有柳家给户部的一万石粮食接济,也不会买。 只有六品七品的小官府邸会掏钱,因为出来求柳家的施舍没排面,户部的一万石粮食他们也轮不着。 这群人只能忍气吞声的被割几刀子肉,唾骂镇宁侯府心黑。但魏公铭根本不在意他们敢报复,镇宁侯府的招牌也不是吃素的。 管家立即去办事。 魏公铭吹着寒风,在人群中缓缓踱步。 他看着百姓们热泪盈眶填了肚子,口中念叨柳月初大慈大善,是下凡的天仙,是在世菩萨……魏公铭一时恍惚,怎么发生的剧情与前世不一样了? 她不仅没嫁自己,还躲过了雪灾,人人称颂。 前世雪灾发生之时,他还在与母亲闹别扭。 他不理解捡个纸鸢而已,怎么就要成亲娶妻,还人人都说他攀上首富柳家的高枝了!他是堂堂镇宁侯世子,理应他来选妻,而不是被选! 柳家名声再响,也不过是铜臭商贾,所以他愤懑的当即拒绝,自觉受辱了! 随后传来弟弟在牢中吃不上饭,被活活饿晕;侯府也因雪灾断了粮,他的母亲病倒不起了…… 他束手无策,入地无门。 柳家就在此时派人送来了米粮吃食和取暖的碳。 他觉得这是亲事交易的条件,格外耻辱,但为了活下去,他只能弃了自尊,答应了婚事。 这个心结他始终铭记在心,从未遗忘过。 可此时再看,他当初的念头滑稽可笑。 无论对他还是对普通百姓,柳月初都会在灾难时刻,不求回报的舍一口粥。 她是一个善良的人而已…… 但也有人觉得柳月初十分恶毒,正在狂躁咆哮! “柳月初,你居然让我和你三叔父去排队喝粥?我们是你的长辈,是你亲叔父!你还知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柳沉的眼白泛绿,不知是气的还是饿的。 柳尚的手指也在发抖,“你今天不给我们拿米,我就去衙门告你伪善不孝,两面三刀,虐待长辈!” “白眼狼,你就是个白眼狼!” 第8章 欠条 柳尚和柳沉从未想过会有这一天。 原本他们还在庆祝忽悠了傻侄女,把柳家的字画古玩生意弄到手里了。 没想到老天降灾,茫茫白雪。 二人还阴阳怪气柳月初这小妮子的运气好,偏偏抽疯这个时候开米行粮铺,怕是能赚到一大笔了! 于是家中存粮吃完,他们便派人找柳月初去拿。 可谁知柳月初让他们去大街上领施舍的粥,一粒米都不肯给,更不用说取暖用的棉絮木碳了! 二人震惊之后便是气,裹上最厚的冬裘衣,冒着大雪来见柳月初,进门就破口大骂。 也许是吃的不够饱,骂了不到一刻钟就有气无力。 柳月初似看戏一般,笑眯眯地让宋六儿给二人斟上姜茶取取暖,“叔父们渴了吧?润润嗓子,年纪也都不小了,莫要随意动气,气大伤身,何况是这个节骨眼儿……” “咣当!” 柳沉一把就将桌上的茶碗给摔了! “柳月初,你对外人装了一通道貌岸然,对自家人却刻薄冷待,你真不怕此事被传出去坏了名声吗?” 他无法理解,柳月初猫儿一样性子的小丫头,怎么做到翻脸就不认人了?哪来得胆量?! 柳月初完全不吃他这套。 上辈子就被“名声”“亲情”几个词伤得粉身碎骨,重生一次,她没以牙还牙的毁别人,就是做了善事了。 “我正是为了名声,才不能随意送给二位叔父,毕竟赠出去的粮碳棉麻,是记新铺子账上算成本的。二位叔父当初也签了契书,新铺子的盈亏与二位无关。既然你们不是新铺子的东家,我没理由分福利啊,让其他东家看到还不斥我徇私?闹到公堂上我还要吃官司呢!” “!!!” “放屁!你个米粮铺子有什么其他东家?糊弄谁!”柳沉根本不信。 柳月初笑笑,“这是我们大房的事,没必要向二位叔父汇报的吧?” 柳尚气喘,“行啊,在这儿等着我们呢,合着你早就算计好了!是不是我二人拿粮还得给你留银子?传出去你也不怕寒碜!” “我寒碜什么?莫非商行的古玩字画我都能随意拿走不给钱?虽说我还占着一半的股,也干不出这么厚颜无耻的缺德事啊。”柳月初烟波流转,水眸如刀。 “字画那是无价之宝,能和粮食木炭一样吗?!”柳沉冷哼一声,也意识到小侄女难缠,“给银子就给银子,五百石米、五百石碳,你快吩咐人准备好!”从她这里便宜拿了物件,卖一手也不是不行。 柳月初的笑容微微淡下,“不卖。” “你什么意思?你就是想看我们两房人饿死?”柳尚挽起袖子,很想打她。 宋六儿连忙挡在前,“二位老爷别生气……”他身强力壮,柳尚一把没推动,反倒自己踉跄的险些摔倒了。 柳月初不慌不忙,“自家人谈银两多伤和气?给多了是我贪得无厌,给少了是您欺负小辈。” “银子自然是不收的,所以算不上卖,但二位叔父得给我打个欠条。我刚才也说了,只是为了去应付其他东家,方便记账。” 她拿出早已拟好的欠条单子,只需二人摁个手印。 柳沉扫了一眼,抬手就撕,恨不能把那欠条捏成粉末了。 旁日最精细的米价不过四两一石,她开口就要二十两?!五百石米就要一万两,还不算取暖的碳,他此时才发现这小丫头下手太狠太毒了! “镇宁侯府的米也不过十五两一石,你居然要二十两?你怎么不去抢!”柳尚早就已经打听过市场上的价。 柳月初故作委屈,“我低价给了朝廷一万石,是得了一点儿毛利,但赚到的银钱都不够施粥赠物的,兴许还要倒贴。” “何况这雪下多久我也不知道,存物有限,我是冒险给二位叔父,还没要现银,不过是让您打个欠条而已。若这雪一直不停,我兴许也要忍饥挨饿,何况我府上还养着祖母呢,二位叔父不能从祖母的口中抢吃的吧?” …… 欠条她写了好几份,又让姚卫摆出来。 摆明了一副爱签不签,不签就空手滚蛋的架势。 柳沉柳尚只觉对着一只炸毛刺猬,怎么下手都被扎。 但一细想,甭管银子多少,反正不用给。二人对视一眼,气鼓鼓的摁了手印。吩咐姚卫把米粮火炭给他们送到府上,骂骂咧咧的就走了。 宋六儿看到二人身影消失,忍不住噗嗤笑出声音了,“……抱歉主子,心里实在痛快,一时没憋住。” 柳月初的心中也畅快,“想笑就笑,忍什么忍?”她前世就是太能忍,都把自己忍到英年早逝了。 宋六儿十六颗牙都笑露出来,“您厉害,您是真的神!”他发自内心的竖起拇指。 从初雪第一天开始,他就按捺不住想卖粮,但总被柳月初制止。他以为主子想赚笔大的,也乖乖的等了。可谁知这位在粮价最高的节骨眼儿,平价给了户部一万石米,还免费对灾民舍粥。 他迄今为止还记得户部官员们喜笑颜开的脸,就差抱着柳月初叫亲闺女。 如此一来,米行的名声已打响,虽然这一笔没谋到大钱,但放长线,小鱼不断,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了。 “但您也把其他粮行的人给得罪了,恨您的不在少数。而且您只让二位老爷打了欠条,他们可不见得认账。”姚卫心思更细,对此十分担忧。 老太太最疼四老爷柳沉,到时四老爷去告上一状,月娘得不着银子不说,兴许还会落一身不是。 柳月初啧啧两声,儿子再得宠,还能比得过孙子? “去把我大哥找来。” 第9章 谁蠢 柳慕升听说二位叔父拿走了米粮只给了欠条的事,顿时就火冒三丈。 “柳月初你太蠢了吧?!当初和他们签协议你就不跟我商量,如今又让他们占便宜,你真是个白痴啊!”再深厚的亲情在银子面前都脆弱得很,何况三房四房就是在欺负人。 柳月初故作无奈,“难不成真看他们去排队领粥?咱们再有理也是晚辈,还不被人把脊梁骨都戳碎了。” 她把两张欠条规整放好,这是她抄底柳家古玩铺子的杀手锏。待大雪停了,两位叔父才能意识到没人去理睬名人字画。那时柳家商行的生意一落千丈,兴许都卖不上一万两。 让二位叔父倒找银子怕是行不通,但把二人彻底踢出商行再无瓜葛是能做到的。 柳慕升不知柳月初的小九九,气急败坏,“长辈就能欺负人?不行,我得找他们说理去!” “你现在说有什么用?还能把粮食暖碳抢回来?” “那一万两就不要了?”柳慕升揉了揉心窝子,肉疼。 “飞是飞不了,我自有办法。我只是提醒大哥一下,他们不想给银子,就会想方设法把这笔账抹去,最好的手段就是给你议亲,或者帮我选亲……没准手段更下作,带你去吃喝嫖赌,让你可劲儿败家,不信咱俩就打个赌。”柳月初十分笃定。 前世两位叔父不欠银子也用过这套路,何况如今还有欠条。 柳慕升脸色一僵,尴尬又虚张声势,“你个小丫头片子,咋什么话都敢说!”他昨天晚上还抱怨过,下雪没了地方喝花酒。 “你做得,我还说不得?再说这里只有咱们俩,没必要装腔作势。该说的我说完了,你警惕些便好……另外人手不够,你帮帮忙,外面有给陈郡主府准备的礼,你亲自去送一趟。” 陈郡主是母亲在世时的至交密友,柳月初给大哥寻了一个机会,让他眼光往高处瞄一瞄。 前世他被四叔父蛊惑,娶了京府尹的庶女,那位嫂嫂不仅把柳家的家底儿挖空给娘家,还给大哥戴了绿帽子…… 柳慕升虽然懒惰,去陈郡主府是乐意的。 毕竟雪中送炭,陈郡主感动一番还不得赏他点儿什么?但三房四房的事儿窝火,他得先去寻祖母告一状。 柳慕升心思算计,大步离去。 柳月初吩咐白芍去选了补品,她要去学士府一趟。 前阵子四处送温暖,自然少不了她的闺蜜李姝和林孟玉两家。但回来的人告知,林孟玉的母亲病倒了。 那时她忙得抽不开身,而且路也不好走。如今喝了善粥的百姓们帮忙清理城中积雪,路上已经能走马车了,她理应去探望一下。 而且两位叔父知晓铺子有外人入股一定会四处打听,她给陈郡主的礼物中有一成干股的契书,她还想再拉一个人,让林孟玉帮这个忙。 林孟玉此时不在府中,她随大哥去了南城窄巷送谢礼。 林夫人病重,林大学士请了宫中太医来诊治,可药方上有一味稀有药引,满京城都寻不到。 如若以往,还能派人出京去找一找,但眼下这个节骨眼儿,出城?鸟儿都不敢在京中的树枝上歇脚。 于是林大学士询问可有替代的药引,太医院原本摇头。但老医正突然提起了袁厝的游记,上面曾记录过一种植物,与那稀有药引同效。 林家便四处寻这本游记,确定上有记载,便又四处寻作者袁厝。 也算老天有眼,袁厝当初见此植物还真挖回来一株,一直养着。 他一时无心之举,也算是帮了大忙。 林孟君送来了一车米粮碳火,眼下最贵重的礼物是饱暖,什么金银财宝都比不上。 可二人到了袁厝的四方小院,却发现他貌似清贫,却啥都不缺。 花椒泥墙,地龙绕梁,温暖如春。 就连他们学士府都没这般豪奢,毕竟花椒的价格很贵的。 “袁兄,厉害啊,院落虽小,五脏俱全,难怪漫天飞雪还能为我母亲提供那么珍贵的稀有药引。佩服,在下实在佩服啊!”林孟君看到他院落种的不是桃花梨花,是花椒树。 “袁某不敢居功,单靠花胶泥墙可抵御不了暴雪天,亏得地龙一直没断火,否则那药植也是留不下的。”袁厝不由想到了柳月初。 刚下雪那阵子,她派人给他送了粮、送了碳,给了加厚的棉麻御寒,还给了不少补品。 一个芳龄女子,这么注重养生的? 他又想到上次的那株野灵芝,想到她一本正经地让他补身子……他不由对比面前的林孟君,好似他还高半头,也不知柳月初给林孟君送的“温暖”里有补品没有? 林孟君岂知他的心思,还在自嘲,“是我兄妹二人唐突了,以为袁兄这里也缺炭火米粮,拿得都是些俗物。” 林孟玉看到角落中装碳的草筐,有些眼熟,“这好像和月娘送给咱们家的筐一样?” “正是柳娘子雪中送炭,才保住了药引,其实您二位应当感激的人是她。”袁厝提到她的名字,淡漠的语气多一分欣赏。 能舍利普度众生,救灾救难,这番侠义胸怀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原来你认识月娘啊?怎么从未听她提起过?”林孟玉十分惊奇,她和柳月初是极好的闺蜜,向来无话不谈。 袁厝只笑了笑,似乎也无法说她寻他是为了拿苏州片去糊假纸鸢。 兄妹也没刨根问底,只觉得友人相熟,关系似乎更近了。 “月娘是要谢的,但袁公子更是要谢,若没你的那篇游记,又恰好被老医正看到,我母亲怕是无力回天。您是林家的恩人,这份恩情铭记在心。”林孟君双手作揖,鞠躬道谢。 林孟玉点头:“对对对,你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开口。学士府能做到的一定鞠躬尽瘁。”学士府做不到的,旁人府邸怕是也难做到了。 袁厝也没客气,斟酌下便提起林家的藏书楼,“在下只翻阅,不带走,不知是否可行?” 林孟君尬住,没想到他居然提起这个?林家书楼里都是古籍孤本,从未让外人进过,“……容我回去请示一下父亲,你听我消息。” 袁厝拱手道谢,送走二人。 林家兄妹回到府上就见柳月初在陪林夫人聊天。 但林夫人神色不虞,病容憔悴还挂了厌弃不满。 “……女子做事务必言出法随,怎能当众许诺了纸鸢选亲,选中后翻脸就不认了?” “也是镇宁侯府落魄了,才忍气吞声,否则他们较真起来告到朝堂,你柳家是要吃官司的。” 第10章 雪停 纸鸢选亲,百姓们当作笑料谈资无所谓,但明眼人细一琢磨就不对。 怎么选了之后才说自己糊着玩的?而且是魏公铭找上柳家之后,才多了几个拿着纸鸢去起哄的……细细推敲,只能是柳月初不愿意嫁,用了手段把人打发了。 柳月初笑眯眯,“不提纸鸢真假,他堂堂镇宁侯世子,拿着纸鸢到我府上讨说法就合规矩了?不说三媒六聘,好歹也请位长者到府上说合商量,我柳家虽是商贾府邸,也没得这么侮辱人的。” “你这丫头,何时嘴巴如此刻薄?” “就事论事。这么不分轻重的人家,我嫁过去还不被生吞活剥?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何时这么对待过其他人?”柳月初挽着林夫人的手臂撒娇。 “那也应好言好语的说合,没得用手段把人家弄到大牢里。下手太厉,镇宁侯府的体面丢尽,你们是会结仇的。”林夫人仍觉得欠妥。 柳月初啧了一声,她承认自己对魏公铭有情绪。但她本想做陌路之人,是他不依不饶在先的。 何况拒亲这事儿就是结仇,反正仇已经结了,还担心仇怨结得深浅么? 况且父亲也不在府上,她说哪个纸鸢是真的,那就是真的,言出法随四个字也要看对谁,魏公铭不配。 “月娘说得对,魏公铭绝不能嫁。” 林孟君和林孟玉进院时就听到二人争执,在门口抖净了衣襟落雪又暖了手,才进屋与她们叙话。 “那魏公铭近日靠米粮赚了不少银两,成倍的加价,还借机收了大批终生死契的奴仆,手段极狠。发灾难财的人不能嫁,这件事我第一个不同意。”林孟君十分严肃,一本正经。 林夫人剜了儿子一眼,不满的话也只能咽回去。 林孟玉捧着暖手炉进来,“我也不同意,也可以作证月娘的纸鸢是她做的,根本没有选亲那档子事!” “做假证会吃官司,让你们父亲知道,还不把你们皮扒了?” “我才不信父亲会让月娘去吃苦。” “何况纸鸢也不是假的,就是月娘做的,那不是做了四五个,都被人给捡走了……” “!!!” 林夫人本在病中,又被他二人气得咳嗽了。 柳月初立即给林孟玉使眼色,连忙转移话题,“你们这是冒着风雪去哪儿了?也是这几日路雪清了不少,我才敢来探望林夫人。” “去见袁厝,没想到你也认识他。” 林孟玉嘴皮子快,就把药引子的事情给说了,“亏得有他,否则母亲坐起身来都费劲,更别说有精力训你了。” 林夫人埋怨,“我不是训,是在提醒,都是适婚年龄的姑娘,不知多少人家盯着呢,出了这档子丑闻,还有哪个正经人家敢娶她过门?有心思的也会掂量一二了。” 林孟君望向柳月初,眸中含情,却又不敢明说。 柳月初拉住要反驳的林孟玉,“夫人是为我好,我心中感恩,也会往心里去的。天色不早,我回去了,晚间雪若密了不好走……”她就这么告辞了。 林孟君想去送,被林夫人喊住。 林孟玉带着丫鬟去送柳月初出门了。 “母亲,您有些过了!”林孟君看她二人背影消失,禁不住埋怨。 “别以为我不知你的心思,不行。”林夫人直接表态了。 林孟君有些不服,“为何不行?月娘聪慧多才,良善孝顺,到底哪里没如您的意?” “商贾之女。” 林家是清流之首,自然害怕被人诟病与商贾联姻,污了名声。 林孟君有些恼,“商贾商贾,若没商贾之女送来的米粮碳,您还有心思琢磨名声?简直是个大笑话!” “你放肆!!” 林夫人是真急了,“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岂能不知她什么样?镇宁侯府的亲事她都不肯答应,或许惦记宫中也说不定,岂是你降得住的。” “若你是个刚毅果敢的性子,能压得住她,我也不拦你,可你又不是……这次大雪封城她帮衬不少,我自会寻个机会还人情,以后你妹妹与她来往我不会插手,但你就不要再掺和了。” …… 林孟玉送柳月初出门上车,拉着手也有不舍。 “别怪我母亲,她这辈子过的不是日子,是名声。” 林孟玉性子大大咧咧,但不傻。何况兄妹感情好,她早知道哥哥心仪柳月初,更有心撮合。 柳月初笑笑,“林夫人提醒的对,我的确疏忽大意了。” 林夫人都看出此事有假,想必背后议论的人不少。之所以没掀起风浪,也是因为大雪压城,都没那个心思罢了。而且她对林孟君只当兄长一般的敬重,没有男女情思,林夫人横刀拦断正当好,免得往后麻烦了。 “反正我是站了你这边,谁说嘴都没用!”林孟玉又提起了袁厝,“这个人你熟悉么?给我讲讲他如何?” 柳月初意外,直勾勾的看着林孟玉。 林孟玉见她眼神不那么正经,连忙否认,“想什么呢?别瞎猜!” 她把袁厝想借藏书楼的事说了,“……他的确是母亲的救命恩人,可藏书楼向来不对外姓人开放。若你知道他,就给我讲讲,稍后父亲问起我也有话说。” 柳月初薄唇微抿,仔细琢磨了下,“他是不是好人,我不知,但若林家藏书楼是我的,我会把所有的藏书都送给他。” 第11章 上差 大雪又下了整整七天才云散日出,天色蓝了。 百姓们热泪盈眶,哪怕踩在晒成泥浆的雪水中都欢欣鼓舞,天地一色的灰白看久了,已经让人心淡的发狂。 宫中上演了一出祭天大礼,随后处理拖沓的朝政之事。 京县衙门也联合了金羽卫,挨家挨户去走访。 走访不是安抚民心,是收丧冻死家中的人……雪落疫毒生,灾难并未结束,还是需要善后的。 魏公铭也得吏部提拔,正式入了兵部车驾清吏司任主事,正六品官职。 袁厝也得了林大学士邀请,去了林家做客。 柳月初看到湛蓝的天格外欣喜,让小厮们把茶案桌椅摆到院子里,想晒晒太阳。 被她送过“温暖”的府邸开始陆陆续续回谢礼,白芍和花椒忙碌着收拾入库,也给柳月初报上各府邀约的帖子和日期。 柳月初只想躺在摇椅上坐一天,虽有小小成绩,但这段日子她也累坏了。可如画的美景总有人破坏,柳慕升还没进院就扯开嗓子嚷,“柳月初,你是不是疯了?宫中祭天大礼你居然不参加?你不去倒是让我去啊!” 嘈杂的破锣嗓子,让枯枝上的麻雀都吓得飞走。 柳月初斜他一眼,“聒噪。” 柳慕升继续骂骂咧咧,多是骂她“没脑子”、“不识抬举”和“愚蠢”的话。 好心情被破坏,柳月初一语惊人,“父亲把家中大权交给我这个没脑子的,都不肯给你,你就不想想自己是不是更差劲?” 柳慕升一时懵住,妹妹居然敢损他?! 柳月初紧了紧白狐领子,映得樱红秀唇更丰润,可它此时一张一合在骂人。 “你以为参加祭天大礼就能见到宫中的贵人,可以讨一个皇商供奉的资格了?亦或哭诉两句叔父不肯还银子,能痛痛快快要回一万两?” 柳慕升诧异,“咱家为灾情做了这么多事,宫中应该给点儿嘉奖吧?”她怎么猜的这么准? “什么叫应该?莫非你想进宫与陛下和皇后娘娘讲一讲道理?祭天大礼上千人,咱们就算去了也只能排在宫门边上看脑袋,甭做你的春秋大梦了!” 就算父亲是画圣,毕竟不在京中。他们只是画圣的子女,没有权力没爵位,宫中赐个参加祭天大礼的机会,是想把柳家舍粥的事情给打发了。 她已经让宋六儿和账房先生们清算过,这次雪灾她一共花出去四万两。 卖给户部一万石粮食,说是平价出手,其实利润足有一万两。火炭棉麻的利润小,利润大概七千两。 里外里亏了两万三。 二位叔父的一万两欠条若算在内,那就是亏了一万三。 一万三千两,一个祭天大礼就想打发了?休想。 婉拒不去,她算留了一个人情债在手,要用在该用的地方。 柳慕升被训得发愣,妹妹还是妹妹的模样,怎么训他好似训儿子,气势跟母亲在世时一样? 、“什么脑袋不脑袋的,你跟宫中还讲究这些?若能混个职务当上官,别说看脑袋,我看他们屁股都乐意!”柳慕升终于说出目的了。 柳月初挑眉,“怎么着?月例银子不够花?” “够,但没官身不好说亲啊。”柳慕升有些羞恼。 他前阵子去探望陈郡主被一通数落。数落他无才无德一无是处,选亲都不好说人家。 柳月初笑了,果然让他去见郡主是好事,脑子或许能被骂灵光,居然知道上进了。 “你以为做官那么容易么?镇宁侯世子魏公铭六品的官职也起早贪黑去喂马送信,你吃得了苦么?” 前世她与魏公铭成婚,他用她的嫁妆还了欠债、捞出了弟弟,还借着陈郡主的关系与吏部尚书府攀交,得了通政司经历的官职做。 别看通政司经历才七品,可纳帝命,收受检查内外奏章和申诉文书,妥妥的实权部门。他如今虽然是兵部的六品主事,但整日跑来跑去,奔波不停,就是上方任凭差遣的驴…… 柳慕升眼睛险些瞪出来,“侯世子都去喂马送信啊?那我得个官职还不得去掏粪坑?!” “算了,我还是踏踏实实在家里呆着吧。” 他承认自己吃不了苦,也不想吃苦,谁不想过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呢? 他刚想走,柳月初又把他喊住:“来都来了,你再帮我去办点儿事。” 柳慕升:“……”母亲在世的时候,都不敢这么使唤他。 魏公铭忙碌一天回到家瘫软无力,身子骨似断了似的疼,筋都僵了。 想到前世在通政司上任时的意气风发,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为何差距会这么大? 他也给左侍郎送上礼了啊! 前日他看到户部任令时就愣住了,立即去了左侍郎府提起了“清吏司”,左侍郎不屑的眼神似在看个傻子,只问他是不是对这个官职不满意…… 他是被左侍郎撵出府邸的,让他没事不要再去了,避嫌。 故而他再不情愿,也只能去兵部任职。酸疼的手摸了摸空荡的钱囊,无法理解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却和前世大不相同了。 魏公铭思前想后,只能是送的银子不够,若没有柳月初平价卖粮施粥,打乱他的计划,他或许已经在通政司悠哉悠哉喝茶了! 归根结底又是柳月初,但柳月初为什么不肯嫁他了? 脖子上一疼,魏公铭嘶了一声,他十分嫌弃的推开田雅芸按肩膀的手,“你的手怎么砂纸一样糙?疼死我!” 田雅芸心口一痛,她的手怎么变这样的?他难道心里没数吗?! “如今府上宽裕些了,表哥何时把侯府的宅子买回来?新买的奴才们整日在前排房挤着,臭味儿都飘到后院了。”她看到那群脏兮兮的人就烦,好似在看茅房的蛆。 魏公铭顿时冷脸,“住不惯你就回老家,那么一大片荒地,可着你打滚儿。” 是他不愿意买回来? 是钱不够。 雪灾赚的银两只够周旋职务差事的,侯府的债务都只还了一半。他虽是六品主事,却连马车都买不起,急用时要租。 田雅芸抿了抿嘴,不敢再吭声。 魏公铭起身伸了伸筋骨,他还是不能放过柳月初。 他务必要打听一番她为何不嫁,但这次不能来硬的。 他手中已经没有选亲的纸鸢,也找不到被打的那三个人挖出真相。况且找到那三人也无用,京县衙门已经定案,不会轻易翻案的。除非他即刻荣耀加身,成了高官重臣。 “给商行的柳沉和柳尚二位老爷下帖子,景春楼,我请客!” 攻不下来柳月初本人,就先攻柳家长辈。只要柳家有人肯支持他,后续的事情就好办了。 第12章 商机 柳月初听宋六儿说起二位叔父去赴了魏公铭的局,不屑撇嘴。 魏公铭没有身居要职给不了实惠,以为能玩得过那两个老狐狸? “让他们随意折腾,甭搭理。” 柳月初看着眼前账本,拨弄完最后一颗算盘珠子,很是满意。 出粮舍粥虽说亏了点儿银子,但雪停城门开,京城的生意也陆陆续续恢复了。 百姓们屯物买粮,首选她的月升米行和杂货铺子。毕竟她的雪中送炭的善举让人记忆犹新。何况月升米行价不高,薄利多销。杂物也算半卖半送,出货量大。 如今不仅赚到银子,口碑也好。 宋六儿在一旁笑嘻嘻,“……商行那边一个顾客都没有。”他忙得脚不沾地,也没忘瞅瞅旁边。 之前被商行的人笑话嘲讽他做糙活儿,如今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他幸灾乐祸。 姚卫也甚是高兴,“那边已经有管事的向小人打探,问能不能来您这边帮忙。” 柳月初琢磨了下,“可以来。” “您还要他们干啥?当初他们可没跟着您。”宋六儿想到有人争位置,顿时有些不满意。 柳月初考量的更多,“咱们的事儿会越来越多,总不能可着你们两个人折腾,想过来的就在你们手底下做事,月银按照二等管事的领。” 亲疏远近四个字,柳月初十分很清晰,宋六儿和姚卫最初跟了她,她只会重用这二人。 二人长舒口气,感叹小主子做事不糊涂。 “稍后你们选出二十个人回京郊庄子上,抓点儿猪崽鸡崽开始养。以后咱们的人不买外面荤食,只吃自家养的。”她不知京城会不会起疫,以防万一。 宋六儿:咋地?主子又要往畜牧业伸手了吗? 柳月初也没解释,望向铺外,“陪我出去走走吧,被雪焕然一新的京城,咱们也得好生看看了。” 柳月初带着丫鬟们离开,吩咐车夫按照京城横纵的街道走一遍。 她时不时停下转转,买点儿吃食小玩意儿,白芍和花椒还买了几支素花簪,价格比雪灾之前便宜了大半。 就这么转了整整三天,柳月初让花椒把几处贴了出兑条子的商铺列举出来。前世京城灾情过重荒凉了好一阵,铺子要么经营不善撑不下去,也有无主商铺就那么晾着。 柳月初虽然不缺银子,但身边能做事的人太少,想扩大产业经营,总不能人劈成八份儿吧? 所以她考虑拿银子入股出兑的商铺,撑这些人一把。只是入股看账拿分红,宋六儿和姚卫的担子轻了,她也不用太操心。 她只想潇潇洒洒度日,可不想做日夜劳苦做女强人。 宋六儿听她说完才长舒口气,“您看上了哪几家?” 柳月初幽幽:全部。 但她没敢说,只笑眯眯的让姚卫和宋六儿去深挖铺子的具体情况了。 此时魏公铭站在景春楼的门口,刚把柳沉和柳尚送走。 二人骂了一晚上柳月初心狠手辣白眼狼。可魏公铭提到纸鸢,他们一口咬定不是柳仲之作,是柳月初玩闹的。 魏公铭又一番诚恳表白,只说对柳月初一见钟情,亲事如若能成,将来亏不了二人的。 柳沉柳尚虚伪敷衍,又喝了几口就装醉,召唤小厮备车要回家了。临走时,二人才流露一丝真情苦口婆心的劝,柳月初个死丫头配不上他魏公铭,他可千万别把个瘟神娶回家…… 魏公铭心寒身凉,他两世为人,岂能听不出敷衍之词?可他的确拿不出一丁点儿的实惠做交换,只能画个大饼尝尝。 紧了紧身上陈旧的狗毛披风,他徒步回府。 路过月升米行和杂货铺,他站了门前看好久。 如若柳月初嫁他,这日进斗金的商铺不就是他的了?他一时茫然,不能理解重活一回,没能大展雄图不说,反而怎么努力都没用。 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他闻到了一股陈旧的狗臊味儿。前世,柳月初为他操办衣装时,就连他的袜子都是绸缎镶边儿…… “魏公子,你怎么在这里?”一辆马车停在他的身边,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魏公铭侧眸一看,是李姝。 李姝身姿娇小,一张鸭蛋圆脸白嫩可爱,面颊有点点雀斑,眼如弦月弯弯。 她容貌不丑,也是个娇人儿。 但在魏公铭看来,可爱又有什么用?论资产,李家可比柳家差远了,李姝也没有柳月初好看。 “李娘子。” 心中盘算,魏公铭还是规规矩矩的回了礼。 李姝看他行礼垂眸时的眼睫那么长,心跳都险些漏半拍。 “天寒地冻,宵禁也早了,魏公子怎么还不归家?如若回府,我倒是顺路……”李姝打量他衣装单薄,不由心生怜悯,他连取暖的手壶都没有,掌纹已经冻得干裂起皮了。 魏公铭很想拒绝,可一股三九寒风钻了衣襟之中,让他冷得一哆嗦。 “侍郎府不是这个方向吧?李娘子是要去哪儿?”他很想上车,但总不能立即答应。 李姝指了指丫鬟手中的提盒,“给我大哥送饭去。他在县衙忙得脱不开身,好些日子没回家了。母亲疼他辛苦,便让我去看看。” “你大哥是?” “李呈越。” 魏公铭眼前一亮。 李呈越,京县衙门的县丞大人。别看只是七品官,正掌管着京城的粮马、巡捕和安全巡逻等事务。而且京衙县令年岁已大,只等休沐养老,所有的事情都给了县丞二把。 他突然想到了城内的无主商铺。 若能勾搭上李呈越,把无主的店铺契书私下换个名字化为己有,他岂不是发了? 反正这群人死了,改了也不会有人知道。李呈越身为县丞不敢做,他可以代为持有的。然后再偷摸摸的转几手,便人不知、鬼不觉…… “天黑路滑,你一个女子去县衙实在危险。” 魏公铭“爹”范儿十足,神情严肃,“我与你恰好同一方向,就护送李娘子去县衙一趟吧。” 倘若他能结识李呈越,挖出一道门路,银钱自然不用愁。 李姝羞得满脸通红,知道应该拒绝又不舍,最终点头道谢了。 魏公铭坐在车辕上,吩咐马车启程,男女非亲非故不可同坐。 李姝隔着一道车帘,只能看到魏公铭背影。她很想与魏公铭搭话,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 “给你。” 车帘掀开一道缝隙,里面丢出一个暖手壶。那手壶不大,铜壶外还包裹了一层羊毛棉絮,摸上去就很柔软。 “多谢。”魏公铭直接放了怀中暖着,他真的冻坏了,急需。 李姝听那磁性的嗓音,内心小鹿乱撞,脑海不由遐想出更多画面。 想他这么体贴护送,是不是对她也有好感?想他虽然高粮卖价,也是为了家中还债,情非得已,不算奸商。 他兵部的差事怕是很苦吧?面颊都瘦得凹了下去;月娘如若知道二人私下有来往,会不会跟她生气?但月娘拒了他的亲事,她们来往也无妨的…… 李姝思绪乱飞,京县衙门也很快到了。 她给兄长送了饭,魏公铭又热忱的再把李姝送回家。 临别之际,魏公铭忍不住问道:“……柳月初放飞的纸鸢,真不是画圣亲自做的吗?” 第13章 上门 李姝瞬时僵住,面容羞红略紫,她抬头看了魏公铭一眼就立即低头,“月娘说不是,那就应该不是吧……” 她真不清楚。 但扪心自问,她期望不是。 如若不是,柳月初就不会嫁给他,自己也有机会了。 魏公铭肯定的笑了,“李娘子说不是,那就不是,在下信你的话,天色已晚,早点休息,告辞。” 他一拉披风,谢绝了李家派马车送他,步入寒风之中。 李姝看他背影,愧疚的眼泪险些掉下来,好似犯了天大的错。 腊月初二,景春楼。 柳月初与林孟玉、李姝三人小聚。 每月初二是他们聚会的日子,上个月大雪封门没聚成,这一次三个人无精打采,没了往日的叽叽喳喳。 柳月初再世为人,有着少女外貌却有两世的心,自然比之前沉稳;李姝心事重重,欲言又止,总想问她纸鸢的事。 林孟玉懊恼出门前,林夫人的警告训斥,她和柳月初交友应酬都可以,但不许入股柳月初的生意。 “月娘,我实在对不住你。眼下没出阁嫁人,我只能听娘亲的话。等我嫁了人能自己做主,你想做什么我都帮你。” 柳月初早就已经猜到了,“你也别往心里去,我已经请了陈郡主帮衬,无伤大雅。” “我是真的搞不懂了,情义真就没有规矩体面重要么?”林孟玉这段日子很恼火,“袁厝的药引子救我母亲的事情你知道吧?我父亲虽然见了他,却没让他入藏书楼。聊了一个时辰就把人家给打发了。” “我真是不懂,那是母亲的救命恩人,为何不能破例?” 柳月初惊诧,“林大学士没答应?”她听这话有点儿气。 林孟玉摇了摇头,“父亲说,上百年的规矩,破了,就相当于林家死了。” 死了就死了,活着又有什么用? 柳月初轻声呢喃,“我终于明白他为何要走遍大齐各地才能画出那幅巨作了。” “嗯?什么巨作?”林孟玉没听清。 “我可能凉着了,胃寒,有点儿不舒服,我先回去了……”李姝憋了半天不吭声,冒出这么一句就带着丫鬟离开了。 柳月初纳闷,“她近来家里出了什么事么?”行为实在反常。 林孟玉撇了撇嘴,“你没来时她一直追问我,之前放的纸鸢到底是不是真的。” “估计是听了风言风语,她们礼部侍郎府,也在意名声……” 林孟玉越说声音越小。 她母亲不也是如此?哪有脸去说旁人。 “不行,我还是要入股。”林孟玉突然涌起反抗的心,“我有私房银子,我偷偷入……你赚得多了,我也能多攒点儿嫁妆,将来出了娘家的门,银钱不缺,也不会被婆家欺负了。” 柳月初瞠目一瞬,随后哭笑不得。 她想拉林孟玉入股,就是为了告知叔父和旁人,她不是孤身一人。 “行,带你一个,偷偷的。” 闺蜜都已经说了,她还能拒绝不成? 两个人又稍坐了片刻,便各回各家了。 柳月初回府的路上,恰好看到魏公铭和李姝在县衙门口在交谈。 白芍瞥了一眼很生气,“李娘子可不地道,和您直说不就行了么?何必遮遮掩掩的。” 柳月初也颇为惊诧,没想到他们两个搭上了?但约会选在县衙门口是不是有些奇怪?前世她和魏公铭成亲太早,没注意到李姝的心,或许她早就情根深种了。 “去一趟南城吧。”柳月初想到了袁厝。 她前阵子入股了一家书坊,铺子很小,但稿件不少。 宋六儿本不同意入股,因为成本低、利润少,最关键是没帮手。那是一个老秀才开的,因雪灾寒症复发不幸离世。他的儿子没生计,便想卖了书坊专心科举,没有时间去管它。 柳月初给了银子让他安心考试,书坊就先放一放。今日林孟玉提起袁厝,她便想起书坊里的稿件五花八本,或许有他需要的。 父亲的西南边塞图还在柳家商行,她也没法子取出来给袁厝看,她期望能帮袁厝一把,也算为大齐蒸蒸日上的未来添砖加瓦。 可她的马车刚在窄巷门口停下,就看到林孟君从袁厝的小院中出来。 二个人面面相觑,皆有意外。 林孟君震惊她会在这里出现,“月娘,你这是……” 柳月初一时无语,也没想到会在此时见到他。 “林夫人治病的药引子又不够了么?”她这话带点儿怨气。 林孟君面色尴尬,脚趾扣地,猜到妹妹一定与她吐槽过,“那个,我是,唉……算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脚步匆匆,逃命似的。 袁厝站在小院门口,亭亭束立,“看不出柳娘子如此犀利,一句话就把人吓跑。” “不请我进去?”她不想回答。 袁厝侧身相邀,“荣幸。” 他特意朝白芍花椒的手中看了看,空无一物。他登时长舒口气,终于没再拿补品了。 柳月初是第二次进小院。 上次是为了苏州片糊纸鸢并未细观,今日仔细端详,才看出他院落雅致、格调素美。 不奢华,也不低调,浑然天成且清冷孤傲。 就似他这个人。 不引人注目,却又忽略不了。 “想必你也听说了,我想借林家藏书楼一观,但林家有不传外姓的规矩,我被拒绝了。林公子愧疚,所以做了我的眼睛,把我想知道的内容找出来,再到我这里转述。” 袁厝语气和缓,解释着桌案上凌乱未收的乱字纸页。 “林大学士知道么?” “应是默许。” “还行,不算背恩忘义。” 袁厝煮茶的手一顿,眼眸挂笑,“怎么听起来,柳娘子有点儿气?” 柳月初怔了下,不想承认,“你怎么知道我会知道这件事情的?”她转移话题。 “嗯……喝茶。”袁厝洗了两遍碎茶才端给她。 柳月初也没刨根究底,细品香茗。 袁厝看她品茶后露出的满意笑容,内心感慨,她真不知京城有多少人在关注她? 柳月初慢悠悠的品茶,也在斟酌要不要提书坊之事。 本以为林家愚钝,让他又遭困境,未料林孟君做了君子,或许不需要她再帮忙了。 眼见柳月初不开口,袁厝道,“听说柳娘子收了一家书坊,其中有不少各地文生的手稿杂稿。” “在下不才,喜欢各地的趣闻雅事,不知可否借阅?在下也不白阅读,会带着书童帮您整理归类,列出书稿名册,一定让柳娘子满意的……” 第14章 顶替 柳月初似乎没有理由不答应,就这么稀里糊涂点头了。 她喝了几盏茶,便离开了袁厝小院。 马车上她仍在迷糊,“他怎么知道我收了书坊?还知道我知道他被林家拒进藏书楼了呢?” 白芍禁不住偷笑,“您的一举一动,不知多少人盯着呢,奴婢不夸耀的说,您聪颖漂亮性子好,又有掌家赚钱的本事,谁不想把您娶回家?” “还有夫人给您留下的嫁妆,足够一大家子吃喝不愁,就是公侯伯府的娘子都比不了。您放纸鸢的那一天,不知多少府邸的公子派家仆去抢呢。”花椒接道。 “奴婢听角门的方婆子说,那一日靖国公府的小公爷都派了人,可惜没抢到。听说那是您自己把玩的,还和咱们府上的人打听过,您何时再放真纸鸢?” 国公府都在瞄着柳月初,何况袁厝? 柳月初不是不知,“他不一样。” 他是一个胸怀大志走遍天下的智者。 他的志向不是朝堂内宅,勾心斗角,更不是蝇头小利。 花椒迷惑,“他有什么不一样?他也是个男人啊。” 柳月初噎住,不知如何解释,“稍后你让宋六儿把书坊的钥匙给他,他怎么折腾都行,咱们的人不必插手,也别多嘴多舌。” “另外雪天寒气重,病者也多,他若想义诊,也可在书坊进行,别去外面摆摊风吹雨淋了。” 若袁厝还走前世之路,她希望自己能帮他修剪路途荆棘。 他是个好人。 好人不该被世俗磨砺得伤筋动骨、体无完肤。 善良的人应该被善待的。 花椒应下,只等回到府中去寻宋六儿。 此时角落中有一道怨毒目光,一直看着柳月初的马车消失于傍晚红霞。 魏公铭轻哼一声,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 如若旁日遇见柳月初,他一定会冲上去拦下。但今日不行,他已面容挂彩,嘴角撕裂流了血,衣襟都被扯碎了,狼狈至极。 他那一日结识了李呈越,今日又求李姝带他来见,没想到他刚和李呈越提起“无主商铺”这四个字,李呈越就直接动了手! 如若不是李姝哭着阻拦,他怕是要被李呈越活活打死了。 他挨第一拳时才想起,前世李呈越就是在过年后被调离了京城,明升暗降。据说是惹到了三皇子,被赶出京城的。 他那时忙碌与柳月初的大婚,对此事未多关注。或许李呈越被调任就因为无主商铺的事情,因为挡了三皇子财路。 他本想偷偷摸摸弄点儿小钱,没想到一头扎进了马蜂窝,不过魏公铭并未气馁,他已想好应该怎么做。 他回到家中养了一晚上的伤,翌日备了厚礼去见三皇子。三皇子没时间见他,只让幕僚出来听他说话。 魏公铭见了幕僚,立即说了一通无主的商铺怎么转圜到手,怎么暗中盈利……幕僚撇他一眼,“你来寻殿下,就是为了这事?” 魏公铭马上道:“您别瞧不起无主的商铺,貌似不起眼儿,可数量不少,积少成多。若殿下有心,在下愿为殿下做马前卒效力……”这么好的生意,他为何不直接呈给三皇子,去找什么李呈越?! 可不等说完,幕僚直接撇了一个册子摔在他脸上。 魏公铭被砸得生疼,拿起册子连忙翻看。 这是县衙统计好的雪灾伤损的详情。 “雪灾一共死了八千人,大雪封城,城外的惨事没辙,但城内有柳小娘子施粥舍粥做善事,还张罗了百姓帮忙扫雪修缮,死去的百姓并不多,只有一百多而已。而且大多是老弱病残,身有旧疾。” “无主的商铺不是没有,但一共也就六七家,还有三家是占了地儿的破摊子。” “你让三殿下去搞几个破摊子?魏公铭,是你傻了,还是我傻了?大齐皇室再不济,也不至于去和几个死人抢东西!” 魏公铭伤势未好,又被三皇子府的侍卫扔出了府。 他摔得浑身骨痛,如碎了一样,此时才想起今生与前世不一样。 “柳月初,又是你,你到底是我的爱人,还是我的仇人啊?!!” 柳月初打了一个喷嚏,才接过白芍递来的鎏金贴,“……陈郡主的小年宴请,让您今年早点儿去,而且要打扮得漂亮些,还说会提前派嬷嬷来帮衬您梳妆。” 自从柳父离京,陈郡主每到小年之日,都让柳月初兄妹去她家相聚,但今年格外隆重。 柳月初明白陈郡主之意,她的母亲过世已三年,怕是郡主不仅要为他大哥张罗亲事,连她的亲事都惦记上了。 “你去告诉大哥一声,让他好生打扮。”大哥未娶,她何必急着出嫁?何况她还有纸鸢选亲做搪塞,亲事可以再拖拖的。 柳慕升听到这个消息格外重视,还张罗了最好的绸缎庄来做衣裳。 “……你说我的亲事如若有眉目,父亲能不能回来啊?他已经三个多月都没消息,也不知道藏哪儿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怕是陈郡主保媒,也不能坏了原有的规矩。 柳月初摇了摇头,“郡主如果出面,你还指望父亲作何?到时候叩拜郡主为高堂,你还占便宜了呢。” 前世她直到临死那天都没再见过父亲,父亲只是隔上一两年能来封信,给家里人报平安。可他们想给父亲写封信,根本不知送到哪儿。 在她心里,父亲就是没了。 柳慕升想了想,陈郡主做高堂,似乎也不是不行? …… 小年祭灶、扫尘,柳月初和大哥拜完了祖母,又与侍从们一同用午饭。 午饭后,她们便上了马车去郡主府。 到了柳府门口,柳慕升就见柳慕敕与柳月婵也在马车上。 “你带他们两个干什么?!”柳慕升十分恼火。 在他心中,从未把庶出的弟弟妹妹当亲人。 第15章 旧闻 “家大业大,人手不够用,我有八条腿儿也忙乎不过来。大哥如若不让他们参与,就踏踏实实来帮我干活儿。”柳月初指使过柳慕升两次,他再有事都派小厮来传话,根本不亲自见她。 柳慕升吸了吸鼻子,“我才懒得管你怎么用人,但事先说好啊,他们俩不能分我的干股,掏钱也从你的份额里面出。” 柳月初瞪他一眼,让弟弟妹妹上车,吩咐车夫启程。 她实在无法理解,爹娘都是人中魁首,怎么把大哥生得这么没脑子?几句唬人的话就不分他的钱了?怪不得前世被玩得家产破败一无所有,绿帽子戴的也不冤…… 陈郡主府门前车水马龙喜盈门,从小年开始,各府邸接连办宴请客,送礼过年。 特别是熬过一场雪灾,人们更渴求喜乐狂欢,释放一番。 柳月初兄妹是郡主府常客,看到她们的马车,立即有管事迎着她们先进去。 柳月初让弟弟柳慕敕跟着大哥,“……稍后给郡主请过安,你就一直跟着他。撵你也别离开,拼酒耍乐你也甭拦,喝多了把他拖回家就行。” 柳慕敕心中奇怪,但还是点头应了。 果然请过安之后,陈郡主就不耐烦的把柳慕升兄弟给撵走了。 “隔了多少日子没见?你这丫头的心思也不知飞了哪儿去,快过来让我看看!”陈郡主让人去扶柳月初,拉到身边。 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柳月初又带着妹妹给夫人们请安。 夫人们给了红包赏赐,柳月初自然带了回礼。 “这丫头,越发的精致懂事儿,亏得她雪天给我们府上送东西,否则那糟粕的天气,真是让人熬不过去的。”宗正寺少卿梁夫人笑着夸,柳月初的母亲在世时,两家多有走动。 “可不是,我们府上也收到了,原本还想寻个日子,召她到我们府上去坐坐,没成想今儿先见到了。”工部郎中黄夫人笑道。 “我们府上也有。” “合着就欺负我们这些不熟的?挤兑谁呢?” “丫头不是平价给了户部一万石粮食?亏不着伯夫人您的这张嘴。” “哈哈哈……那当然,这丫头心善,将来是有好福气的。” 众人七嘴八舌,甚是喜乐。 柳月初也凑趣讨好,趁机把入新股的几家铺子也说了。 夫人们好奇,追着柳月初问个仔细。 魏公铭的母亲关氏坐在角落中,如丧考妣。 她自然不是陈郡主请来的,是被魏公铭带着贸然来访。 魏公铭得罪了吏部,又挨了李呈越的打,三皇子那边拒绝他登门,他可谓满腔热血都寻不到庙门了。 他知晓今日郡主府有小年宴,便硬着头皮掏钱,请人做了几套新衣装,带着母亲一同来参加。好歹也是小年,陈郡主知晓镇宁侯府不请自来,也不可能把人赶出去,便让人迎进来坐坐了。 关氏寒暄了几句,就坐在角落中,此时看到柳月初出现,就似心窝尖上被戳了一根刺。 若不是柳月初平价卖粮还施粥,他儿子能赚更多银子的。说不定侯府已经富丽堂皇,衣食无忧,小儿子也能从牢里救了出来。 偏偏这个女人发善心,把她们家坑了! 而且在座的夫人们夸柳月初雪中送炭,不就是在嘲讽她们家利欲熏心? “虽说不是官家女子,没那么多规矩约束,但府上也不是没有兄弟能持家,怎么让一个女人抛头露面呢。”关氏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堂内的笑声也渐渐淡了。 柳月初这才注意到这位前世的恶婆婆也在。 她一身素淡藕色裙,外有绣荷褙子袄,袖口上一圈兔毛搭衬,还只挂了细圈玛瑙镯。 貌似古朴低调,其实就是没钱。 柳月初想起前世,她为关氏选了京城最好的萃华坊,一年四季十六套衣装,二十四套内搭。但凡珠宝店出了好料子,她都会依着关氏的喜好去订制。 就她此时戴的玛瑙镯,关氏说只配二等丫鬟戴…… “不知这位夫人是?” 柳月初故作不识关氏,直接看向了陈郡主。 陈郡主敷衍了一句,“那位是镇宁侯夫人,自从老侯爷过世便深居简出,今日难得相见,你便打个招呼吧。” 陈郡主给了体面台阶,狠呆呆地剜了关氏一眼。 关氏故作镇定一笑,等着柳月初上前见礼了。 柳月初只点了点头。 点头之后,便继续与其他夫人们攀谈聊天,彻底地把关氏晾了。 关氏震惊僵滞,气得胸腔冒火,这小丫头竟敢如此轻视她?她好歹也是镇宁侯夫人,她一个开铺子的商户算什么东西?! 可夫人们拉着柳月初说东说西,根本没人再提刚刚的事。 关氏攥了拳头,只觉心中委屈。召唤了身边丫鬟陪她去净房,自己找个台阶先离开了。 其实她走与不走,夫人们也不会在意,原本就不是同路人。 柳月初余光睹见那双怨毒的眼神渐渐离去,心中纳闷:就算家中遭难日子紧,也不至于被这么多人冷待?前世她带着关氏游走交际,还真没注意到关氏的人缘这么差。 “怎么都不愿意搭理她?”她好奇的去问了梁夫人。 梁夫人冷呵一声,“不请自来,谁愿意理?而且她娘家的案子说出来都脏。” 关氏的弟弟强抢民女逼人做妾,还把人给弄死了。家人想讨要个说法,他又把那一家子人全杀了。那时关氏的小儿子任当地县令,以权谋私,把此事掩盖。结果那家子的远亲考中了状元,面圣之时就告御状。 于是关氏的弟弟被砍头,小儿子入狱,老侯爷被气得一病不起咽气了。 虐杀少女,包庇恶贼。 就这么一户人家谁搭理? 柳月初听梁夫人八卦一遍,“还真是自作自受。”前世魏公铭说自己是被家中拖累,具体的细节不肯讲。她也信了魏公铭的话,但凡有人说镇宁侯府不妥,她都说犯错的不是魏公铭,是被家人连累了。 “也幸好你说选亲的纸鸢是自己玩的,不然跟这么一户人家结亲,你娘都得被气活了!”梁夫人武将府邸出身,性子大大咧咧。 柳月初“噗嗤”一笑,“若真能让我娘死而复生,我也不是不能试一试……”她前世已经试过了,可惜亲娘没活。 “所以那纸鸢是真的?” “……假的。” “哈哈哈,你这丫头,连我都骗,将来一定能出息的。” 柳月初不懂梁夫人的逻辑,却知道是偏爱袒护。 此时陈郡主召唤柳月初,“疲了,陪我进去歇歇?”她摆明了是有话私谈。 柳月初应和一声,就跟了进去。 第16章 盯上 外面的宾客热络朝天,屋内沉香燃起。 徐徐烟丝萦绕,升至空中,让人也涌起几分慵懒之意。 陈郡主由侍女们伺候着更换了一套衣装,便把她们全打发下去。 她坐了妆奁台子前,柳月初上手帮她重挽发髻换发簪,二人也趁机说几句悄悄话。 “你母亲丁忧期过了,婚事也不可拖延。我不是催你,而是有人盯上了你。” “你给户部供粮,又大肆的施粥舍粥,风头无限。”出头鸟总会引人注目,无论好人还是坏人的。 柳月初挽发的手一顿,“做好事还做出毛病了?” 陈郡主侧头看她,“你做的这几件事,哪件不是惊天动地?方嬷嬷讲给我听时,我都不敢信,听完之后都有些不认得你。” “您这话是损我,我听得出来。但人总得长大,不然哪能撑得住柳家?”柳月初小心翼翼地帮她挽头发。 “所以你是怎么个心思?先与我说说,我心里也有个数。”陈郡主簪好了珠钗,拉着她的小手,“可惜我那儿子又闷又迂腐,不然说什么也让你当儿媳妇。他没这个福气,我也不害你。” 陈郡主仅有一个儿子,乃督查院监察御史。他整日古板的似老朽木,习惯性的挑三拣四,处处不顺眼,就连陈郡主都不喜欢他。 柳月初忍不住笑,哪有这么说亲儿子的? “您说盯上我的人是魏公铭?”她不知是谁,总要问个清楚。 陈郡主不屑,“魏公铭算什么东西,你不必理会他。我说的是宫中,就连太子都遣人问过我,靖国公府也提起过两次,我装了糊涂。但你也明白,有些糊涂装久了,便遭人恨了。” 太子已有太子妃,盯上柳月初不过是给个嫔妃的名分,想要柳家的家产。 靖国公府的小公爷倒是不错,可她母亲是三皇子的亲姨母,柳月初不想参与朝争之事,二人也不可能。 或许还有很多府邸提过,陈郡主只选了最关键的两个人来说。 柳月初叹了口气,下巴搭在陈郡主肩膀,“不嫁不行么?”她只求日子能快活。 “你不嫁,他们就会把心思用在你哥哥身上。先盯上你,也是你貌美心善,掌家的能力强。而且你是女眷,娶你回去也好把控。”陈郡主的担忧不作假,“归根结底,总得选一个,而且郡马也埋怨我许久不去西南与他团聚。我已经答应,待你成亲出嫁就去西南陪他……” 郡马为西南总督,无诏不可回京,只能陈郡主奔去那边才能相聚。她真拿柳月初当亲闺女看待,柳月初明白不能负了她。 “您容我想想,实在不行我娶一个回家,免得被人惦记了。” 她不可能走前世的路,嫁人之后把柳家给了柳慕升,让他败得分毫不剩。但把柳家握在手,又不得不嫁,就只能找一个上门女婿了。 陈郡主凝神,“你甘心么?”哪个女子不想寻一庇护港湾,在家相夫教子?但若招了赘婿就要她来遮风挡雨了。 “我不想做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就只能自己拼一次,依靠旁人去赌托付终身,不如依靠自己,我也能做外人依靠的墙。”柳月初脑海中已经有了一个人选,却不知他会不会答应,“您放心,也信我,我是有这个能力的。” 陈郡主还想再叮嘱几句,外面已有侍女传话宴席开始了。娘俩儿断了悄悄话,同去应酬宾客。 安安静静地过了小年夜,除却柳慕升醉得不省人事,张牙舞爪的被柳慕敕扛着,一切都十分完美如意的。 柳月初嫌弃的让他去后辆马车坐,“双泉儿陪他坐后面,你们俩都到前面来。” 酒气混着鱼肉的油腻,她闻到想吐。 柳慕敕犹犹豫豫,“二姐,还是我去照顾一下大哥吧?”他第一次被带出来参加盛会,很想表现。 “要不……我去也行。”柳月婵是有些害怕大哥的。 “不用,你们都上来,我有话要问。” 柳月初已下令,二人立即跟随上车。 “今儿都有谁灌了他的酒?还有谁说过奇怪的话?你觉得重要的,全部说给我听听。” 柳慕敕怔了下,“大哥不让我说的,我也说吗?” 柳月初一个眼神,柳慕敕立即把柳慕升卖了,“……大哥看上了户部侍郎府的嫡千金,追去搭话,被人骂了登徒子,还被大理寺卿府的娘子打了一巴掌。” 柳月初眼前一亮,“就只打了一巴掌?” 柳慕敕缩了脖子很畏惧,“一巴掌脸就肿了,大哥不许我说,对外只说牙疼。” “还有呢?”柳月初嘴角轻牵,柳慕升挨打,她有点儿高兴。 “没什么了,大哥为此事郁闷,就多喝了酒。几位公子的行酒令都没起呢,他就已经倒下了。”柳慕敕也觉得有一点儿丢人,越说声音越小。 柳月初轻笑,她就是怕柳慕升被人盯上,才让柳慕敕跟着。没想到大哥真出息,不等旁人下套子,自己就先趴窝了。 “母亲丁忧期过了,父亲也不在,家里只有咱们四个相依相伴。你们也别在后院闷着,在府中帮衬着做点儿事。过完年慕敕去跟着姚管事学学生意经,月婵想学什么也可提前说。” 前世她出嫁之后,柳慕升也很快娶了府尹庶女。大嫂入门,第一件事就把他们二人打发了。柳慕敕被撵出去单住,又给柳月婵寻了一个外地的表亲嫁出去了。 她多年后再见到柳慕敕,才知道月婵生子之时留下恶疾,已经故去;他自己经营了一个小买卖,儿女双全,日子过得还不错。 今世她不再放手柳家,自然要从身边人提拔…… 柳慕敕欣喜,连忙道谢。 柳月婵偷偷地看着姐姐,“我想学医。” “你为何想学医?”柳月初有些意外。 柳月婵想到时而于街上义诊的先生,是那么伟岸高大。特别是他的和善笑容,似初春的暖雨,莹润心尖。 “我想救人。可我又不像姐姐这么有本事,能赚出银子施粥给穷苦百姓。”柳月婵羞答答的。 柳月初看了看她,娇弱外表,性情却有几分刚毅。 “那你要提前发誓,学医之后不会像父亲那般云游四海,杳无音讯才行。”家里已经丢了一个人,不能再来一个。 柳月婵举起胖乎乎的小手笑嘻嘻,“我发誓,我一定不跑,我都听姐姐的话。” 柳月初唏嘘,誓言都能脱口而出,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容我考虑考虑,过完年再说。” 劳累一天,她很是疲倦。 马车悠悠晃晃,她靠在软枕上似睡非睡。 突然“咣当”一声巨响。 柳月初瞬间惊醒。 “怎么回事?” “主子,是右丞府小公子的马车和咱们撞了。” 第17章 发飙 右丞? 柳月初抚着惊跳的心,不停舒缓。 右丞是太子妃娘家,小公子就是她的弟弟。 想到今日陈郡主提起过太子对她有心思,这还没怎么着,就有来找茬的了? “咱们的马车坏了么?”柳月初问。 车夫:“没有大碍,只是惊到了您。” “二姐,要不然我下去说说?”柳慕敕道,大哥还在后辆马车上醉着,恐怕叫也叫不醒。 “说什么?右丞府的人撞了咱们,理应他们先道歉。”柳月初前世性格也不软,只是爱上了不该爱的人,不代表是好欺负的。 柳慕敕有些担心,柳月婵看着姐姐。 此时一阵脚步声越近,醉醺醺的酒气过来,“着急回家时没注意,不小心撞上了,里面坐着的是谁啊?你从马车上下来,小爷给你道个歉。” 语气嚣张,态度跋扈。 明摆着就是找茬的。 柳月初斟酌一下,不想惹出是非,她缓缓从车上下来,“原来是右丞府的小公子,幸会。” 裴淳上下打量着柳月初,眼神轻挑,他绕着柳月初看一圈儿,嬉皮笑脸,“原来是撞了你的马车啊,那也算缘分,小爷觉得你模样不错,你未嫁我未娶,不如咱们定个亲如何?” “!!!” 所有人都被这句话给吓到,二话不说就订亲? 而且正经的姑娘家岂能被这般调戏?这摆明了就是在故意羞辱柳月初,专门给柳家难堪了! 柳月初微蹙眉头舒展开,“裴公子怕是今晚醉了酒,所以说话不顾分寸,撞了车,你道个歉,咱们各自回府,没得在大街上惹出麻烦,引人看笑话。” “我说话已经很有分寸了,不信你去问一问,小爷给谁道过歉?” “你这叫道歉?” “我都以身相许了,这还不算道歉?” 裴淳步步靠近柳月初,轻挑暧昧,“或者你告诉我,怎样做才算道歉?” “这位公子,不如事情就这样算了吧。”柳慕敕不知何时从马车上下来,直接挡在柳月初面前。 “你算什么东西,给小爷滚开!”裴把扯开柳慕敕,死盯盯的看着柳月初,“问你话呢,你哑巴了吗?到底怎样算道歉?!”他声音犀利狂妄,眼神似要吃人似的。 柳月初看柳慕敕还要回来,摇了摇头让他站得远一点儿。 “道歉这种事,的确不适合小公子来做,以身相许更不用,我若让你入赘改姓柳,怕是也要折寿的。” 她揉了揉手腕,拿出了帕子垫在手心,接过车夫手中马鞭,慢悠悠挪到裴淳面前,“不想道歉也没事,你撞了的马车,我再撞回去,咱们不就扯平了?” 裴淳一愣,“你说什么?” 不等他反应过来,柳月初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 骏马一惊,翘了前蹄乱蹦,朝着裴淳的马车就冲过去!两匹郡马嘶鸣,响彻小年夜的京城大街。 而裴淳的马车更华贵,稀里哗啦的物件掉一地,又“咣当”一声,车驾的轮毂没抗住,彻底颠了零碎了。 裴淳吓得躲去家丁身后,满眼惊恐,“柳月初,你是个疯子吧?!”就算武将府邸出生的小娘子,也不敢在大街上与男人对峙发飙的。 不止裴淳惊了,柳家人也惊了。 柳慕敕自觉是个男人,还想护住姐姐,却没想到他才是羽翼下的小鹌鹑,只懂卑躬屈膝,乖乖听话。柳月婵的眼神闪闪发光,娇弱的身躯遮掩不住畅快的心,二姐果然是好样的! 家丁们有些惧怕,连忙接过柳月初手中马鞭,去止住马匹发疯。 柳月初淡然如水,拿了帕子擦擦手,“还是右丞府呢,马车都不修得结实些,以后行路注意些,横冲直撞浪费银子的。” 她搭着白芍的手上了后面的马车,吩咐绕开地上的零碎渣子,就这么直接回府了。 裴淳气得脸色青紫,他从未这么憋屈过!本想给柳月初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反被马踢了! “报官,咱们报官!她砸了咱的马车,不能就这么算了!”下人不由嚷嚷道。 “放屁!你是想告诉全天下,小爷被个娘们儿欺负了吗!”裴淳不觉得理亏,却很要脸。 “那咱们咋办?” “咋办?回府!他妈的,一个小娘们儿而已,怎么脾气这么大……”裴淳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立即带人匆匆离去了。 看热闹的人群逐渐散去。 魏公铭也在角落中。 他让雇来的马车先送了关氏回家,他又在郡主府与诸多公子应酬了半晌才离去。 没想到路上看到了柳月初,也看到了这一幕。 他仔细搜索回忆,眼前的柳月初让他熟悉又陌生。 他熟悉她刚刚的璀璨笑容与彬彬有礼,也熟悉她隐忍的不耐和谦让。 但他想不起柳月初发脾气的样子。 即便前世他们曾争吵,也是她悲伤流泪或沉默不语,如此的犀利霸道的柳月初,他自始至终都未见过。 魏公铭一时迷茫,这到底是不是他前世娶回家的柳月初?还是他一直不知道她真实的样子? 他不想接受后者。 因为想起了她临终之前请圣旨的恩断义绝。 他突然眼神一凝。 对面巷中背影怎么如此眼熟? 袁厝慢条斯理地走着,手中拿了摔炮,时不时的扔一个听响儿。 房檐上一道身影疾驰如闪,似夜晚的猫儿,在前面的暗巷中飞身而下。 “就算被小娘子震撼到,没能英雄救美,您也不至于把我的摔炮都扔了吧?哪里有个主子样儿。”侯来抢过他手中仅剩的两颗,自己把玩。 袁厝掸了掸手中的灰,想到柳月初刚刚跋扈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主人是在夸我吗?”侯来自作多情。 袁厝也没纠正,“你既然这么可爱,去把书坊收拾干净,配好的除虫药也掸去四角。” “掸好别忘记放香茅叶。” 两次相见,她身上都有香茅粉的味道,想必应该是喜欢的。 侯来撇嘴:“行,我去……您这么喜欢柳娘子,为何不说?” 袁厝背手抬头,看了月缺,“咱们是要离开京城的。” “您是怕说了也没用。”侯来直接戳破了。 袁厝也不生气,“换你是她,会选我?” “若她选了您,您还离开吗?”侯来反问。 袁厝琢磨了下,“没有结果的事情何必去求一个结果?她心中有她的天下。” 他说完,又学她挥鞭的样子比划一下,“真是挺可爱的。” 第18章 搅和 柳月初回到家中时,祖母和两位叔父与堂弟姐妹全都在。 他们来陪祖母过小年,也想打探一番大房的情况。 本以为握住了半个柳家商行,谁能料到雪灾过后没生意?再看柳月初的小日子蒸蒸日上,不仅米行杂货店日进斗金,其他入股的小铺子也开始生意火爆了! 柳沉怒骂了一通柳慕升太蠢,柳月初是白眼狼,故意看他们两房笑话。奈何柳慕升早就和祖母吐槽过两位叔父心黑手狠,所以祖母只是淡淡听了听,根本不搭他们的话。 二人挑拨了个寂寞,只想等老太太去歇了就回家,没想到柳月初此时回来了。 看到柳月初周身金光璀璨,盛气凌人,脖颈上戴的一套福禄寿三彩项圈,就够他们一家子过上十年了。 柳沉瞄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柳慕敕与柳月婵,“兄弟姐妹不带着去,带两个拿不出手的,外人见到,还以为柳家没人了。” 柳慕敕和柳月婵讪讪不语,只躲在柳月初身后。他们二人一直不被允许到正堂吃饭,今儿也是跟着柳月初来的。 柳月初没搭理他们,只给祖母行了个礼,“暴雪停了,各个铺子的生意都不错,大哥忙着选亲没时间,我便带他们二人学一学做个帮手。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弟弟妹妹,总比墙头草的管事们贴心?” 柳沉脸色一尬,“你还有脸说?陈诚兄弟俩是不是你挖去的?自家窝里掏人,你就是故意给我和你三叔父难堪!” 这俩管事一走,其他管事也蠢蠢欲动。 柳月初很喜欢他暴跳如雷的样子,“这可怪不得我,陈诚兄弟说,他们俩是闲不住的人,不好意思在商行里面吃白饭,就愿意到我的米行杂货铺子做粗活儿。” 商行没生意,一等管事每月只能拿二两,在柳月初这里虽是二等管事,但一个月至少五两的月银,还能领到米面杂粮肉的厚福利。 柳沉气哼哼,说不出话。 柳尚故作慈祥转移话题,“听说陈郡主有意为你兄妹二人选亲?今日可有个说法?”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祖母还在这里坐着,亲事却要由外人做主,说出来简直可笑!” “你四叔父话语虽重,但也有理,虽说陈郡主的地位高,但毕竟是外人。况且哪有小年夜不与家人共度,跑到外人府中的?” 二人不停挑拨挑错,柳月初却似无风的水。前世她就被这话激得自惭形秽,也逐渐远离了陈郡主。这辈子再听他们絮絮叨叨,只纳闷他们俩就不害臊? 场面越来越尴尬,好似不是过小年,是刻意吵架的。老太太也不耐烦,拎着拐棍顿了顿地,吵闹才渐渐淡去了。 “郡主那边怎么个意思?今天你四叔父也给你大哥提了一门亲,是府尹府上的小娘子,你四婶也说很不错。” 老太太更关心柳慕升,毕竟是长房长孙。 柳月初漫不经心,“不如您等明日问大哥?他今日高兴醉了酒,我让双泉儿送他回去歇了。” 她与祖母的关系不好,因为老太太一直都不喜欢她母亲,也不喜欢她。当初父亲把家交给她时,老太太好一通闹,闹得父亲一去不归,这两年她才消停了些。 不过四叔父谋划插手大房亲事,怕是要落空。大哥今日虽然挨了打,但也是见过了国宴牡丹花,被扎了一下,怎会再理府尹府的狗尾巴草? 老太太一听宝贝孙子歇了,也没心情坐着,“既然如此,你们也先回吧,明日问问升哥儿的意思再说。” “您是他祖母,定了就是了,还用问他,他一个傻小子懂什么。”柳沉十分不悦。 “你懂什么?这是娶柳家的长房长孙媳,必须要精挑细选,好好商量。而且他们成家立业后,是要联手接管族中生意的,到时该嫁人的也能痛快嫁人……”但凡涉及到柳慕升,祖母眼中不容沙子,而且她厌恶柳月初掌家,这话也说给她听的。 柳月初只当老太太随意的痛快嘴,根本不往心里去。 柳沉却气火攻心,脑仁儿发胀。他此生就输在不是第一个离开娘肚子,如若他是长房长子,柳家的一切都会是他的。 老太太搭了下人的手离开正堂,柳沉也带着家人先回了。 柳尚却没急着走,有心缓和关系,“你大哥的亲事好办,毕竟咱们柳家的名声好,想做长房孙媳的姑娘有的是,但你想选什么样的?不妨说说?我让你三婶也帮着寻一寻。” “对对对,你三叔父一直惦记着你的事,时不时就和我提。按我的意思,也不要挑什么高门大户,日子过得累,我娘家堂哥的儿子其实不错,是个秀才,今年二十二……” “我们心中明白,你那纸鸢选亲是为了回避钟子琦。其实只要你心里愿意,到时候拿个纸鸢应付下,一定不让你姑母挑理。”三婶这话说得笑眯眯。 柳月初静静地看她不说话,也把三婶看得心虚。 柳尚白了媳妇一眼,“你堂兄的儿子二十二了才是个秀才,岂能配得上月初?他还不如咱们儿子懂事!” “说起你堂弟,最近他很长脸,写的诗还被教谕当众宣读,好生夸赞。以后你再去郡主府就让他陪着,好歹能舞文弄墨叙几句诗,总比带俩废物更体面……” 柳月婵悄悄抹泪。 柳慕敕也羞愧垂头。她们哥俩儿是庶出,在府上比不得下人有地位。 柳月初余光睹了一眼,倒是笑了,“说起来,我身边的确缺个精明人,不然出门挨欺负还要亲自应对,真是把我苦死了。” 她看向矮胖冬瓜的堂弟柳慕方,“我今儿回来遇上了麻烦,有些棘手,不如你来帮我处理下?” “堂姐你尽管说,我认识的官家子弟不少,只要不是宫内的事,我一定能帮你解决。”柳慕方拍着胸脯大包大揽,他想通过柳月初的关系攀上陈郡主,介绍他去国子监。 柳月初脸上的狡黠一闪,“那我把右丞府小公子的马车给砸了,你出面的话,是不是一个铜子儿都不用赔的?” 第19章 条件 正堂静了三秒。 柳尚下意识看向柳慕敕,询问真假。 柳慕敕点了点头,确有此事。 “你为何砸、砸车?”柳尚嘴唇都哆嗦了。 “他撞上来,说要娶我,我觉得他言辞冒犯,就把他车砸了啊。”柳月初回答的简单明了。 柳尚深吸口气,和媳妇儿对视一眼,“哎,我怎么突然头疼的厉害……” “老爷您没事吧?快准备马车回府!” “爹您别走了,还是我来背你!” “你们慢点儿,姐姐抱歉,我们得先回了,父亲不舒服……” 三房人匆匆离开,逃得比耗子见了猫还快。 白芍和花椒忍不住笑,也不知主子何时变得小坏,却坏得有一些可爱。 柳慕敕无奈叹气,却真的担心姐姐,“右丞府那边会不会有事?如若需要去道歉,我可以去……”哪怕上门挨骂挨打,他都能忍的。 柳月初安抚的拍拍他,“有错咱们认,但无错也要把腰板停直些。” 重活一世,她还对权贵卑躬屈膝?那岂不是活得太失败。 “那可是右丞府。”柳慕敕仍旧畏惧。 柳月初没再多说,她叫来了春叔,“明日给户部侍郎府和大理寺卿府都送一份赔罪礼,帮大哥道歉,然后慕敕再陪我去一趟郡主府,把今晚街上发生的事给陈郡主讲一遍。” 裴淳的事情涉及到太子,他一定不敢对外说,但她要说。但大哥无礼搭讪还挨了打,必须赔礼道歉。 春叔立即点头应下,也小心翼翼的确认,“右丞府那边,真不是胡说吓唬人的啊?”和右丞府结仇,他连想都不敢想,小主子居然敢砸人家马车。 柳月初耸了耸肩,她何尝不是无奈? 陈郡主今日提起婚事,她以为还能考量一段日子,没想到迫在眉睫。麻烦已经开始,就不是结束,既然拖延不得,就务必断了所有人念头。 “明日也把选亲的日子贴出去,二月初二。” 裴淳找麻烦的第二天公布选亲之事,就是让他背黑锅,太子刚有意选她入宫,她就被太子妃的娘家找麻烦,她于情于理都应该被吓到的。 吓到怎么办? 那自然是选亲嫁人啊。 所以太子想怪谁都行,就是怪不到她头上了……至于其他府邸,她会提些条件,把他们全部筛下去。 春叔十分讶异,没想到小主子这就把事情定了? “您这么急着定下亲事,岂不是合了三老爷和四老爷的意?”谁都看得出来,他们联手老太太在撵柳月初。 若柳慕升能撑得住家,春叔也不会偏袒柳月初,关键是这位大少爷不行啊。 柳月初毫不担心,但也不打算与春叔解释。 她的米行杂货店是大房产业,与三房四房无关,另外的十几家小铺子是用嫁妆银子入的股,根本不在柳家账上,是她的私房钱。 都说柳家是京城首富被惦记,其实他们不知钱在哪儿。父亲虽然画圣的名声大噪,但留给柳家只是字画产业。关键是她母亲的小金库,而且大部分都给了她。 只是这件事柳慕升不知道,知道也没用。 他不着调、不靠谱,好吃懒做没本事,他心思不坏,因为脑子不够用,也没本事使坏。只要大哥胳膊肘不往外拐去帮着三叔四叔,柳月初会尽心帮他选一个能管家的贤妻。 贤妻掌家,就不会发生前世被掏光家产戴绿帽的惨事。 柳月初突然想到抽他巴掌的小娘子梁昐霏,若有这么一位犀利的娘子做大嫂,她还真愿意把柳家的产业交出来。 可惜,柳慕升不配。 她做妹妹的也不会拉郎配,实在舍不得那朵野蔷薇插在大哥这摊牛粪上。 翌日柳月初去过郡主府后,选亲的日子也传遍京城各地。为何这么急着就选亲?于是裴淳小年夜撞柳家马车的事情被传了沸沸扬扬。 太子知道此事,虽不再提柳月初,却找了其他由头训了太子妃一通。太子妃把裴淳叫入宫中,一个字未说,上去就抽了他二十个巴掌。 裴淳被打成猪脑袋,气势汹汹回府,“柳月初这小娘们儿居然坑小爷?小爷这张脸都被打毁容了!她不是二月初二选亲吗?到时候把咱家的仆人全派出去,把她那破纸鸢给我抢回来!小爷就要把她弄到府中,黑天白天、日日夜夜的欺负她!” “您甭惦记了,您第一条就被筛下去了。”长随不由讪讪道。 “什么第一条?” “选亲的人啊,柳娘子列出的第一条就是公侯伯府和三品以上的府邸公子不嫁,她说自认配不上。” “???”裴淳气笑了,“她还挺有自知之明啊,知道自己配不上。” 长随缩了缩脖子,觉得公子有些蠢。 首富之女自认配不上?摆明了是求自保好不好。 第20章 自恋 “她还有啥要求?”裴淳继续问道。 “要会读书识字的,秀才以上。” “要会作画的,毕竟她是画圣之女。” “还要家事清白,越简单越好。” “还要懂一点儿医术、擅长美食,知识渊博,眼界开阔,有漫走大齐的辽阔之志……” 裴淳嘴角一抽:“她之前不是说,哪怕乞丐捡了都会嫁?” “陈郡主怒了,帮她列出的筛选条款,而且只增不删,不能改。” 裴淳撇了撇嘴,“女人,就是事多……”他娶不上柳月初,有一点儿小失落,毕竟柳月初容貌绝色,少见的雅致端庄。 “纸鸢还是要给我抢回来,抢回来我也不还她,就让她老死在柳家,做一辈子的老姑婆!” 魏公铭此时也看到了纸鸢选亲的消息,那公侯伯府不嫁的条款,让他心肝一颤,柳月初岂不是在故意针对他?! 就为了不嫁他,她连这一条都列出来。 他已经隐隐觉得,柳月初会不会也有着前世的记忆?不然为何故意刁难他。 “这女人真自作多情,公侯伯府都不嫁,也不看她自己配不配。”田雅芸阴阳怪气,每次提到这个女人的事,魏公铭都魂不守舍的。 不就是个商贾的女子,哪里好?她若有那么多钱能养尊处优的保养身子,一定比柳月初更漂亮。 “她当然配,是她不愿意嫁而已。”魏公铭时时刻刻在关注柳月初,自然知道她都做了哪些事。 田雅芸一怔,醋意满满,她还从未被魏公铭这么夸赞过。 “她配不配的又怎样?人家已经说了公侯伯府不嫁的,世子哥哥抢到也无用。” “我已经抢到过纸鸢,她还没给我一个说法。”魏公铭知道上次是被她耍了。 田雅芸酸得内心醋缸都翻了,“还想要什么说法?她的说法就是把你弄进大牢里面呆了好几天……她根本就瞧不上你,你这又是何必呢。” 魏公铭突然怒起,“进大牢我也乐意!我就是要娶她,而且非她不娶!”他恨不能把选亲的条件看到眼珠子里,除了一个侯府的爵位,其他的条件他都符合的。 侯府的爵位他可以不要,但却不能没有柳月初。 田雅芸惊得翕动嘴唇,哑了好半晌,“一个破纸鸢而已,怎么就把你的魂儿都勾走了?她柳家是有钱,但我们家也不差的。”她一直不被认可,甚至昨晚偷偷去帮魏公铭暖床,还被他给赶出去。 魏公铭瞥她一眼,也不知为何,哪怕他知道田雅芸在床笫之事上花招不断,也提不起半点儿兴趣了。 他背负着债、背负着侯府恶名和前途渺茫,就连侯府也被分走半个院落没钱买回来,哪有心情去搞女人? 前世今生,差别实在太大。 柳月初已经成为他心中梦魇,不仅仅是因为钱,也是他必须攻克的难关了。 “她耍我一次,我忍了,我让她报复回来。但这一次我不会再放过,她就是在考验我,看我是否肯为她放弃爵位……若她也拥有前世记忆,就一定还是爱我的,只要我再去抢一次,她一定就会嫁给我。” 魏公铭喃喃自语,越说越觉得是这回事。 林孟君此时也魂不守舍,看着柳月初的选亲条款,丢了魂儿一样。 “我每一条都符合,她就是为了我写出来的,但母亲却不许我娶她。我对不住月娘,我真该死,我辜负了月娘的心,我以后怎么面对她!” 他说完就灌了几大口酒,趴在袁厝院中的小桌上昏睡不醒。 袁厝摸了摸鼻子,不由啧啧,男人都这么自作多情么? 若按照他们的逻辑来比对,自己也全都符合标准啊。 第21章 闺蜜 侯来把醉醺醺地林孟君扛上了林家马车,护送回府。 回来时就看到袁厝坐在院子中发呆。 “您若对柳娘子有心,咱们索性就不走了,小人二月初二去帮您抢纸鸢。” 袁厝没理他的话题,直接吩咐道,“你去准备松石丹青料,底材用丝帛吧。” 侯来:“您又要仿画圣的扇面啊?” 袁厝点了点头。 万一她又遇上不想嫁的人呢?之前的纸鸢太应付事。他提前做一些准备,不然她要得太突然,他措手不及,“……记得再拿一点儿石黄粉。” “没有。” “您是不是忘了咱没钱?哪里来的石黄?” 袁厝摸了摸下巴,“那就去找隔壁王大娘要几个柿饼子和一把黄菜花,再找药铺拿点儿生大黄回来。” 柿饼子菜花晒干后磨一磨,再用生大黄调和,不见得配不出来石黄色。 侯来领命前去,但走了半路又回来,“不如我把那纸鸢偷来得了,您照着仿不是容易些。” 袁厝不屑,甚至鄙夷,“做人要真诚,岂能偷?何况我还用偷么?” 他闭上眼睛,静静的回想,那一日她和两个闺蜜在景春楼放飞的纸鸢,应是画圣绘的绶带鸟。 绶带鸟双飞登枝,枝头上还有几颗红樱,青草几根,飞白的云……图案不多,但用料极其讲究,颜色如若调配不当就仿得难堪,一眼便可知真假。 好比那一笔枯枝就用了四种彩,而且浓淡相宜。一笔四色,是画圣的绝活,所以市面上没人敢做画圣的苏州片。 袁厝默默在脑海中绘出了图案,睁开眼时,速速绘在草纸上…… 过年喜庆详乐,即便雪灾耗损不少,人们也乐意在雪白的冬日张灯结彩,求个吉祥如意,期待来年的日子美满又富贵。 外加柳月初二月初二选亲的消息传出来,人们津津乐道,惦记的人摩拳擦掌,更多的人想看热闹。 那毕竟是画圣的女儿,而且是柳家的当家人。 她雪灾施粥,又低价卖粮贴补了户部,她还平价开了米粮杂货店,入股多家小铺。她撑起了京城的生意,百姓大多都受到恩惠。 人们不禁好奇,柳家到底多有钱?柳娘子又多有钱? 腊月二十九,景春楼,柳月初闺蜜三人的小聚提前三天。 过年时,林孟玉和李姝要跟随长辈们做客迎客,没有时间聚会。 林孟玉叽叽喳喳议论选亲的事,还幸灾乐祸的说了她大哥这几日醉酒,昨儿还挨了母亲两巴掌。 “……他觉得辜负了你的心,早上知道我来和你见面,支支吾吾了好半天,还让我向你道歉。” 柳月初讶然,关他何事? “那你怎么说?” “我让他别白日做梦了,你根本就不是为了他,让他醒醒酒。”林孟玉的嘴巴是很刁的。 柳月初忍不住笑出了声,“好歹也是你的亲哥哥。” “他读圣贤书都读傻了。”林孟玉左右看看,凑到柳月初身边,“所以你到底是为了谁?偷偷告诉我,我保证不对外说。” “啊?这么明显?”柳月初以为藏得很深了。 林孟玉傲娇的摩挲暖手炉,“我是谁?我和你一张床上睡六年,你什么心思我能不知道?”她曾跟随柳月初的母亲学琴,就住在柳月初家中。 柳月初嘟了嘟嘴,“暂时不能告诉你,你慢慢看着就是了。”她还不知饵料能不能钓上那条傲娇的鱼,现在说出来岂不是丢人了? “你还真有心上人了啊?到底是谁?快说快说,这不是要急死我吗?”林孟玉撂下手炉,不停地晃悠她,“你说出来嘛,我回去告诉大哥,也让他死了那条心。” “告诉你便天下皆知,那纸鸢选亲就不好玩了。” “我对天发誓,只要你告诉我,我绝对不吐露半个字……” “原来你早有人选,所以才说魏公子抢到的是假的!如今你为了那个人,又编排了二月二的戏?” 李姝不知何时到的,听到了二人对话。她又想到了魏公铭,语气颇有不平。 林孟玉一僵,转头看她,“别胡说,月娘上次的纸鸢就是玩闹的,你不是也知道的?” “我是知道,我知道自己被当了糊涂鬼,还帮着她去蒙骗了人。”李姝越说越气,眼圈都有一些红,她想起魏公铭认真问她的样子,内心愧疚得要哭了。 包括上次她陪魏公铭去求大哥办事,却不知大哥为何打了他。自从那次之后,她再也没见过魏公铭,迄今为止也没搭理过大哥。 李姝突然闹这一出,林孟玉有些懵。 柳月初看向李姝,她的眸色之中品到一股子不甘。 不甘什么? 不甘她爱慕的男人被自己给耍了么? “县衙对之前的事情已有判定,我也没必要解释,但我也可告诉你,他不是良配。”她知道这是废话,因为前世也有人这样告诉过她。 “他不是良配,所以你就编了故事把他弄进大牢里,说那纸鸢是假的了?柳月初,你到底把不把我当朋友?这个时候你还在说谎。”李姝哽咽,颐指气使。 “那我认了自己说谎,你又会怎样?”柳月初问道。 李姝愣住,她能怎样? 她除了心疼魏公铭被骗,又在牢中受苦,似乎什么都做不到。她有些气自己没钱,起码比不得柳月初有钱。 “我只是气你有话不与我直说,偷偷摸摸,根本没把我真心当朋友。” 柳月初轻笑,并未回怼。 倒是白芍有些气不过,直接站出来了,“按说奴婢不该开口,可您劈头盖脸的指责我们主子,您就把主子当朋友了吗?您私下与魏公子来往,我们在大街上都看到了。您好似也没和我们主子说?这会儿倒先论亲疏远近了。” “!!!” 李姝僵滞,满脸不可置信,没想到她和魏公铭相见,居然被柳月初给看到了?! 林孟玉一直傻在原地,总觉得她二人话里有话,听得稀里糊涂,此时听了白芍的,她瞬时明白,“原来你喜欢魏公铭啊!” 第22章 分神 “我没有,我不是,我见他是有事情要办,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子。”李姝语无伦次,慌得不知如何解释。 柳月初难得的表现出不耐,“我还是那句话,他不是良配,而且我对他没有丝毫想法。你若想选他,最好多观察一下侯府的状况,然后再做决定。” 譬如他贪财的母亲,恶毒的表妹,还有一群整日来蹭吃蹭喝的穷亲戚。李姝的性子若嫁过去,生吞活剥都是轻的。 李姝被撕破心底的窗户纸,甚是难堪,可她又恨柳月初,居然看到了还装作不知道。 “我谢谢你的提醒,也愿你二月二能选中良婿。但我父母皆在,会为我的婚事做主,根本用不着我操心。” 她说完带着丫鬟们转身就走,背过身后才用帕子捂脸呜呜的哭着跑开了。 林孟玉气急,指着她的手颤抖半晌,“她何时变得这么恶毒了!” 柳月初母亲过世,父亲一去不归家,她孤零零一个小娘子,要盯着不着调的哥哥,守着被虎视眈眈的家业,外人向来是不揭疮疤的。 可李姝就为了一个魏公铭,堂而皇之的撕伤口?太过分了! 柳月初听到这话,的确心窝子疼了一下,前世若有父亲肯回来撑腰,她和大哥的日子也不会那么惨的吧? “父母不在便不在,起码我能选自己想嫁的人。”她站在窗旁,看向了南城那边。 好好的一场小聚,就这么荒唐的凉了。 回家的马车上,柳月初一言不发。 白芍欲言又止了好几次,还是跪她面前道歉了,“是奴婢不该多嘴,让您和李娘子闹得这么难堪……奴婢是真的气不过,她凭什么上来就指责您。” 柳月初轻笑着摸了摸她小脸,“起来吧,没怪你,这不过是早晚的事。” 李姝如若嫁给魏公铭,她自会疏远。她没有完全无视这个男人的胸怀。既然无法无视,那就只能远离,哪怕伤害到李姝,她也不想给自己添这个堵心。 白芍对她的话似懂非懂,“您为何就认定魏公子不是良人呢?”在她印象之中,主子似乎没与魏公子有过交集。 柳月初便把那日在郡主府中,梁夫人与她的私话给说了,“……长辈们都如此评价,显然镇宁侯府问题不小,但李姝再喜欢魏公铭也没用的,李侍郎不会同意。” 礼部侍郎府,最重视的就是体面规矩,怎会把女儿嫁给包庇罪犯的府邸? 白芍听得目瞪口呆,“这些事儿您刚刚没和李娘子说?” 柳月初揉了揉眉,“我说了她就会信?让她自己去查吧,只有她亲自查出来的东西,才更刻骨铭心。” 白芍一时无话可说,只感叹李姝太傻。 柳月初心情压抑,让马车停去了夜市,她带着丫鬟们下来走走,散散心中晦气,也沾一沾年喜。 冬寒干冷,呼吸的空气都瞬间白,雪灾虽有损失,但死伤不大,她担忧的疫病未大肆出现,倒是让京城年味儿十足了。 街边卖货的百姓看到柳月初,抓上几把小零食就塞给她尝尝。主仆几人没走多远,兜里怀里都被塞了满满当当。 实在没辙,流域出只能带着白芍和花椒一溜小跑儿逃窜了。 “……主子,下次您想逛街多带几个人吧。”白芍的胳膊险些撑不住,七七八八的零食放在一起是很沉的。 柳月初也没想到会这样,不过闹这一个小插曲她很开心。 花椒嘟了嘟嘴,“这世上知道您好的人很多。”但这些人不包括李姝。雪灾时,柳月初没少给李家送东西的。 柳月初不想再提,她端不动怀中的东西,突然看到前面摊位上的一个人。 袁厝在为百姓们写过年对联和福字,他的身旁放了一个筐,里面装得全是谢礼吃食。 “哗啦啦”一阵声响,大筐被瞬间堆满。 袁厝抬头凝望,柳月初正站他面前揉手腕,白芍和花椒也似解脱一般,帮他把筐中的食物整理好。 他的视线只转移一秒就回到红联上。 可视线转移,余光却能见她如初春鲜笋的手,被她自虐揉得有些红。她嘟起的小嘴润润的,没有往日端庄冷漠的孤傲,似是邻家妹妹在撒娇。 袁厝出神,一笔福字写歪了。 旁边的百姓嗤笑,“幸好今日不是让袁公子看病,否则这一出神,多加了二钱的黄连还不苦死俺。” “看到柳娘子,再苦也甜,别说二钱黄连,二两我都乐意喝。” 袁厝尴尬的轻咳两声,连忙重新铺纸写好,快些的把人给打发了。 他也揉了揉手腕,示意等待的人稍后,他也需要歇歇了。 “怎么不去书坊写?在这里摆摊多冷。”柳月初只站了一小会儿,鼻尖都已经冻红了。 袁厝挡住吹向她的寒风,“乡亲们送的物件多是吃食,书本会被染了杂味道。”那是她的书坊,他珍惜。低眸看她时,正睹见她修长的睫毛结了霜。 柳月初讶异他的细心,指向筐中零零碎碎的东西,“是热心的乡亲们送的,都是他们的拿手绝活,你带回去尝一尝。” 袁厝看那满满一筐,怕是二月二都吃不完。但他没有拒绝,就这么点头道谢了。 柳月初看他桌上的对联红纸和等待的人,似乎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她心中有话,却开不了口。 而且她不走,他就束立在此一动不动,好像一个细木桩似的。 就这么静静地呆了片刻,直到马车绕过人群找到她们。柳月初带着白芍和花椒与其告别,说了一句“龙年大吉”,塞给他一个红包,便速速的上车离开了。 袁厝看她马车离去,摸着红包的温度,揣在怀里,继续坐下为百姓们写对联。 侯来不知何时出现,“这么多吃食,带着在离京路上吃?” 袁厝并未停下手中的笔,“路上会坏掉的,吃完再走也不迟。” 侯来:“……”压根儿就没有心思走,当谁看不出来似的。 不过他也没有揭穿,找出筐里的零食就开始尝。 第23章 拜年 大年三十,各家张灯结彩。 柳月初一大早就带着宋六儿、姚卫和柳慕敕出门,等着名下铺子掌柜伙计来拜年。 然后互相道喜,再给红包压岁,单是这一个流程,就足足的用了一整天。 宋六儿揉了揉酸痛的腰,“小的今日才发现,主子您隔三差五入股几个小铺子,貌似不起眼儿,其实已经插手半个京城了。”谁家拜年能被拜累了的?他还是头一遭遇见。 柳月初瞥他一眼,“胡说什么?咱们是小本生意,怕赔,所以才各家占了一点儿干股而已。十家里面有一家生意红火的就不亏,两家就是赚到了。” 宋六儿:“……”可您十家店铺五家红火、三家小赚,另外两家保本也不亏,故意装穷有人信才行啊。 “主子说得对,咱们小本生意,辛苦、难做,全都是赚的辛苦钱。”姚卫摸着沉甸甸的分红银子,嘴都笑咧到后脑勺。 柳慕敕在一旁默默注视着姐姐,满脸崇拜。 他这些天跟着两位管事忙忙碌碌,终于明白父亲为何离开之后,会把整个柳家交给姐姐来掌管。 闷声发财、眼光毒到,哪怕是一家面临倒闭的店铺,只要二姐看中,帮衬着出了主意,很快就会扭亏为盈,生意红红火火了。 在他心中,二姐就是女财神转世。 他一定踏踏实实的跟着学…… 柳月初不知弟弟的心思,她看着酒楼茶楼送来的条子很头疼。 柳慕升前阵子在郡主府结识了几个府邸的小公子,整日凑一起吃喝玩乐。吃吃喝喝然后称兄道弟,再被夸赞两句是画圣之子,大哥就就痛快的结账记账了。 她不差这点儿银子,却受不得柳慕升被当大冤种。 她刚才还问了茶楼掌柜,都是与哪几位公子一同吃喝,掌柜的首当其冲就提到了裴淳。 倘若是旁人,柳月初还不在意。但有裴淳参与其中,摆明了是故意坑人的。 已经大年三十,她自然不会在这个时间找麻烦,速速给茶楼酒楼结账。但这股风气不遏制,柳慕升会变本加厉的。 她正琢磨的功夫,柳慕方突然赶过来,“太阳都已经落山了,堂姐还在忙啊?家里人心疼惜堂姐太劳累辛苦,特意让我来接堂姐回去过年的。” 柳月初的小日子红火,商行惨不忍睹。一个月只卖了一单,还只是个小扇面。柳沉柳尚骨头再硬,也明白他们再不服软的话,就真的吃不上饭了。 其实也不算服软。 只是想趁着过年,再与柳月初讲一讲条件。 他们不是没找过柳慕升,奈何柳慕升不着调到极致,他忙乎着与各位公子吃喝玩乐呢,哪有闲心跟柳月初争着管家? 而且柳慕升理直气壮,妹妹赚钱给他花,他啥也不用干,这等神仙日子有什么不好?他吃饱了撑的才去操心呢。 两位叔父没辙,只能又去说动了老太太,答应过年时帮衬他们说两句。 所以才有柳慕方特意来接她过年,摆明了黄鼠狼给鸡拜年…… 柳月初心中明了,但却无奈,大年三十她总不能不回家吧? 与宋六儿几人敲定了正月十五以后再开门,过年都好生歇歇,她则带着柳慕敕和柳慕方回家去见老狐狸了。 归家的路上,她想起前世最喜欢吃的那家酱肘子。吩咐车夫绕路去买。 等待的功夫,看到魏公铭押着三辆小货车,小心缓慢地走在大街上。 货车上放了满满的礼,时不时遇上颠簸的路石,他生怕礼盒掉下摔坏了,快速的奔去扶一下。 他已被生活打磨得没了风流潇洒与不羁,直挺的腰板都弯了些,饱经风霜的沧桑感,似乎比同龄人老了五六岁。 柳慕方见她盯着魏公铭,“他们家过得可惨了!” “兵部六品主事的日子惨?你这话够狂妄的。”柳月初看不惯魏公铭,看堂弟更不咋地。 “我不是狂妄,他们家是真的惨。”柳慕方立即把知道的说了,“他们家雪灾高价卖粮赚的钱,居然都不够还债的。前几天又把雪灾时签死契的下人卖了一大半,还有不少小丫头卖去烟花之地了。” “小丫头?” “对,就是小丫头,十岁左右的。” 柳月初愤懑的眼神盯着他,柳慕方顿时心跳停三拍,他双手摆成了拨浪鼓,“我没去,我都是听说的,我岂能做那么畜生的事。”他想去也没钱啊,那地方的价格高着呢。 “下作。” “无耻!” “恶心!” 柳月初接连骂了好几句。 “对,下作无耻恶心,他当初还找过我父亲,说对堂姐您一见钟情,希望我爹能帮他说话。可父亲说您虽然防备着他,但是他的亲侄女,是我们的亲堂姐,绝不能让姐姐嫁去去侯府吃苦的……”柳慕方立即花言巧语的套路上。 柳月初没听他絮絮叨叨,只懊恼前世怎么没发现魏公铭的人品如此差?到底哪根筋不对,对这种人一见钟情呢? 魏公铭此时也看到了柳月初的马车。 再看那一家酱肘子,是她曾经最爱吃、而且顿顿吃不腻的东西。 不过前世是他买了酱肘子给她吃,今世是她自己带人来。 魏公铭内心感慨一番,琢磨着是否要去打招呼?他原本是要赶去兵部侍郎府送礼的。 他想换个肥差,不再东跑西颠的累成狗。也要想办法去攀三皇子,那是未来登基的新帝,跪地当狗也要巴结上。 还没等他做决定,就看到李呈越带了一群家丁气势汹汹的迎过来。 魏公铭:“李兄……” “咣!”李呈越上去一拳头就揍了魏公铭! “魏公铭,你到底对我妹妹做了什么事?她居然食不知味的要嫁给你!” “你是不是骗了她的……你快给我说清楚,不然我打死你这个狗东西!” “咣!”又是一拳头挥去! 第24章 误会 不等魏公铭开口说话,他已经被李呈越摁在地上暴打。 大年三十,街上熙熙攘攘,百姓们全都凑来围观了。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魏公铭就被打得倒地不起,跟随的仆人上前拦,货车上的礼品也洒了满满一地。 有好事儿的孩子们过去捡,但更多的是看热闹。 没等打怎样,远处又匆匆忙忙地奔来一群人,跑在前的是李姝。 她哭哭啼啼,冲过人群就拦在魏公铭身前,“哥哥你误会了,这件事与他无关,他根本就不知道。” 她昨天与柳月初闹得不欢而散,回家时气鼓鼓的,今天也没什么食欲不吃饭。李夫人看她有心事,便拉着女儿聊私话,李姝犹豫片刻便把纸鸢的事说了。 她觉得柳月初行事不妥,还和母亲说起心仪魏公铭。 本是闺房私话,恰好被进来的李呈越听到。 李呈越本就对魏公铭印象不佳,因侯府包庇过贼犯。而后李姝引见,魏公铭又提起“无名商铺”,外加最近镇宁侯府卖奴的事,李呈越下意识就觉得他对李姝用了手段,没准都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 他举起巴掌,却不舍落在妹妹身上,“不争气的东西,赶紧给我让开,李家怎么就出了你!” 他让下人快把她带走,李姝却只看着魏公铭,口口声声的“对不起”。 魏公铭被打得头脑发懵,踉跄了几次才站起身。他衣服破碎,鼻青脸肿,额头伤口流了血。刺目的鲜血顺着面颊落至衣领正中,把雪白的衣服染了红。 除夕之夜,他却在街头挨揍。 魏公铭怒极反笑,笑得渗人又猖狂。他看着散落一地的礼物,那是他卖了祖祠金边儿碎金换的钱。 就好似他的前途,因为一个荒唐的女人就毁了么? 他缓慢地整理衣襟,挡住李姝归去的路,他站直了身子看着她,“我和你熟么?”他语气冰冷,比三九天的冬雪还寒。 李姝哭声怯怯的吐了两个字:“不、不熟。” “我与你见过几次?” “三次。” “三次而已,你就不吃不喝的要嫁我了?”魏公铭骇人的气场,吓得李姝眼泪更凶了。 “不、不是这样的,全都是误会……”李姝慌得不行,语无伦次,她也不懂只和母亲说了句喜欢而已,大哥怎就冲出来打人了! 李呈越站到二人当中,挡住魏公铭视线,“立即带她回去,捆也得给我捆回去!” 魏公铭却不肯依他的意,“礼部侍郎府的嫡公子、京县衙门的县丞大人,无缘无故行凶打人,打过之后就想一走了之么?我镇宁侯府是落魄了,但做事也要体面清白的。” 他越过李呈越的肩膀看李姝,“你若心中还有良知,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让我也明白为什么挨打。” 李姝被他冷斥,吓得心肝发颤。 魏公铭不依不饶,“你有什么不敢说的?我挨打的都堂堂正正,你却还想遮掩过去?李娘子,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善良的娘子,别让我失望……” 李姝急了,哭哭啼啼的解释着,“是我不对,我说。我只是和母亲说了心思被大哥无意听到误会了。其实这件事与魏公子无关,都是我的错……”是她一厢情愿,是她单相思。她看魏公铭的眼神满是愧疚,倒让看热闹的人不知说什么才好。 以为墙头马上小情郎私会,没想到只是闺阁千金自作多情啊? 魏公铭嘴角一撇,看向李呈越,“你听清楚了?” 李呈越狠狠地剜了妹妹一眼,“你敢说没利用过她?” “何时何地?你说出来。”魏公铭算准了李呈越不敢说。 小娘子家中私话还说得过去,他此时敢暴露李姝与他私下相见,礼部侍郎的官帽都有危险,她妹妹往后也甭想嫁人了。 李呈越拳头攥紧,面颊的青筋都绷出来。 事情僵持在此,场面也尴尬难解了。 魏公铭虽重生后步步维艰,也是侯府的摊子太烂。但他两世为人,更做过新帝的左膀右臂,玩人心思的手段比李呈越高明太多了。 “你说不出来,因为你胡乱行凶,而我不仅深受皮肉之苦,还险些污名满身。”魏公铭下了定论,也看向李姝,大庭广众之下他直接道:“我感激被李娘子倾心,可我心中已有良人,而且非她不娶,抱歉。” 他朝着柳月初的马车方向看去,却不料那个位置已经空了? 他有些伤心,却又觉得很好,起码她没看到他的落魄不堪,他希望她眼中的自己很伟岸。 李姝哭着跑去马车上,她痛恨自己为何要说出心里话。 如若没说,大哥不会听到,更不会打人,而他如若不知道,就不会说得如此残酷冷漠,她也不会伤心了…… 六品官员挨了打,打人的还是县丞。 京县令本想乐呵呵的过个年,听到这个消息也不得不亲自出面把事情处理了。 遣散了围观的百姓,他本想拉着二人喝顿酒,把事情说开,大不了赔点儿银子,大事化小。 魏公铭淡然一笑,擦着面颊上的血,“这么多人看我挨打,大人觉得一顿酒就不了了之了?” 他二话不说,转身直奔宫中方向就去了…… 柳月初此时已经回到了柳家。 她看到魏公铭挨打,李姝出现,就立即让车夫把车赶离事发地,躲在角落中瞧看。 待看到李姝被魏公铭逼着讲出实情,她就料到李呈越恐怕要完蛋。 魏公铭正愁没有发挥的点,怎可能放过这个好机会呢? 柳慕方也看了热闹,回到家后喋喋不休的讲八卦。 柳沉和柳尚听得无趣,他们更惦记和柳月初讨论商行的事。 柳慕升幸灾乐祸,他就喜欢听旁人倒霉,他乐得前仰后合,侧眸看柳月初沉思,“想什么呢?傻乎乎的。” 柳月初轻应一声,“想你在景春楼和扶摇茶楼记账的条子。我已经让账房先生记在你的分红里,你最好少挥霍一些,免得分红时拿不到一个铜子儿,还要倒贴。” “!!!” 柳慕升脖颈一凉,她居然算的这么清楚? “我只是吃饭喝茶而已,还能把钱都花光?你别昧良心做假账啊,我这里也记着呢。” “条子我都会留着,咱们分账时,郡主也会到场的,一两银子都不会差。”柳月初先拿柳慕升开刀,也是为了堵那二位叔父的嘴。 柳沉脸色一僵,“整日忙着那些小铺子,商行的生意你就不管了?你常年在各个府邸游走,别整日絮叨头花胭脂香粉的,你父亲的画如若能卖出去,值黄金万两!” 第25章 死磕 黄金万两? 柳月初嗤笑。 大齐的国库都不敢随随便便的拿出黄金万两,哪个府邸有这个胆儿? “我年轻力浅,哪敢向其他府邸说值钱的物件?这么重要的事情还要叔父们操办。” “我和你四叔父的确心疼你劳累,按说那米行杂货铺都是糙活儿,你个姑娘家家的去撑着也不太好看。” “所以我们二人商量了,不如你来管商行的生意,毕竟文玩字画更雅致,配你这伶俐的丫头也合适。而且二月二你还要选亲,商行的股我们不要了,全都给你当嫁妆,米行杂货铺子你让出一半的股,我和你四叔父来管。” 先说商行画作一张黄金万两,随后又换米行杂货店的股一半?好似他们舍了多大的财,她还要感恩戴德了。 柳月初满心感叹,没粘上毛呢,就比猴儿还奸,若不是柳家正堂的房顶拦着,他们俩都能上树了。 “叔父们好心,我满心感激,可一码归一码,换股之前,不如先把欠的银子补上?不然我二话不说就换股,没法子和郡主交代。” “……” 桌上一阵沉默,柳沉和柳尚对视一眼,开始夹菜吃菜,他们早把欠条的事情给忘了,没想到柳月初居然还想着呢。 有些低估了这小侄女,二人眼神交汇,琢磨如何应对。 柳月初也没咄咄相逼,她本想一件一件按照节奏来,拿话把此事怼回去就行。 她放一马,柳慕升反而不干了,“二位叔父咋不说话?啥时候还钱总得给个期限吧?我想娶的是高门贵女,聘礼要丰厚些,我现在的银子可不够,你们别把我亲事耽搁了。” 他看上的是户部侍郎府千金,跳脚的高攀。 因为论官职,柳家比不上; 论学识,柳慕升只是个童生。 论资产,户部还差你家这俩儿钱? 柳慕升这几日冥思苦想,挑不出身上半处儿优点。这时还有人想剜他身上的一块肉?别说是叔父了,哪怕亲爹都不行。 柳沉气得眼睛泛绿,柳月初就难对付,怎么还来一个混不吝? “那万两欠条怎么回事,你们二人心中没数么?四两一石的粮要我们二十两?我拿到公堂上去,都能告你欺诈!” “哪有欺诈?难道你吃的不是米是糠?”近墨者黑,柳慕升最近来往的都是纨绔公子哥儿,裴淳为首,说话都比以前冲。 柳沉气得发抖,没要到实惠,居然还要还钱?他巴不得没吃这顿年夜饭。 事情僵持尴尬,又是祖母出面敲了敲碗,示意众人全都闭嘴。 她只想大年三十阖家团圆,没想到沾了钱字就吵架,她想装聋子都装不成了。 有老太太出面,没人再纠缠不放。 一顿年夜饭吃得安静至极,只有碗筷碰撞的清脆声。 终于熬过除夕,柳月初把三房四房的人送走,柳慕敕悄悄凑到她身边,“……镇宁侯世子去督查院告状,李家大公子已经被下狱,殴打朝廷命官,恶意栽赃。” 他今日回来后,就派了下人去盯着。 刚刚吃饭的时候,有下人来报。但他没有立即去告诉柳月初,免得被其他人听到。 柳月初看他,心思果然细腻。但李家和魏家的事情,她只想做旁观者,只要不把她扯入局中,爱咋咋地。 “召上月婵,去我小院另开一席,刚刚那顿饭吃的窝心。”老太太的规矩,庶出不许上正席,所以柳慕敕兄妹没能参加。 柳慕敕笑着答应,回去召上妹妹。 小院主仆欢庆,甚是喜乐融融,柳月初看着丫鬟们放烟花,难得的吃了两杯酒。 此时魏公铭也在喝酒,而且是豪放痛饮。 他终于逮到了一个翻身的机会,还不是他求的,是天赐良机。 他知道前世李呈越明升暗降被赶出京城,推测是得罪的三皇子。但这些都是他的臆想,具体缘由不知道。 不过这些不重要,他知道有人想收拾李呈越就够了。只要去都察院把李呈越的罪名摆在台面上,想搞李呈越的人自然而然会站出来。 魏公铭算计的没错,他刚去都察院控告李呈越知法犯法,当街行凶,三皇子就派人来找他了。 他没有收拾受的伤,就连血迹都没擦。他像一条疯狂的狗,瞄着前世被咬过的人,“镇宁侯府是为大齐立过战功的,即便被舅父连累,我弟弟犯了错,我也不该被如此侮辱。” 他摆出一副死磕到底的架势,三皇子满意的安抚了两句,随后赏他两坛好酒压压惊。 正月初八,朝堂宣旨。 李呈越当街行凶,罪无可恕,革职查办,李侍郎管教不严,罚半年俸禄,剥夺春闱科举主考官的一切职务。 柳月初听到这个结果,不由唏嘘,貌似一个简简单单的事,只要扯上官家二字,就立即变得不简单。 “您猜谁去顶了李呈越的位置?”柳慕敕如今就是柳月初的耳报神。 柳月初看他神色,心底一紧,“不会是……” “就是。” 柳月初不知该喜该忧,居然是魏公铭? “李姝真是……输得惨不忍睹。” 她怜悯爱慕了魏公铭,却被魏公铭夺了她大哥的位置,还把她父亲拽下马。 柳月初突然意识到,这一世的魏公铭或许心肠更狠、手段更辣,因为他是前世官场沉浮中滚过大风大浪的人。 而且她也意识到,魏公铭如果做了县丞,就是在管京城的大事小情包括税务商铺,岂不是不得不有交集了? 她念头刚落,门口春叔回话:“主子,镇宁侯世子在门口求见。” …… 魏公铭此时在柳家门外志得意满,哪怕脸上的青紫伤口还未消去,也甚是得意。 他刚刚去京县衙门报了到,明天正式上任。他还得了三皇子的幕僚秦勇尚邀约吃酒,同请的还有县令和吏部的几位同僚。 他本应回家去好生准备,但不知为何,他很想来见见柳月初。 他想看她望向自己的崇拜眼神,想看她知晓他已经是京县丞,还敢不敢只派个丫鬟来打发他。 重生至今,他还未与她正式场合下见过面。这柳家的大门,他前世每日进出至少两次,一年千次,四十年一共四万次。 从金时开始,他是不是要开始重新计数?他想起进门后右手边的的那株芙蓉树,他真的非常不喜欢。 前世他想拔掉,柳月初一直不同意,但他还是下令给拔了。 今生只要她喜欢,他会把它留下的。 大门一开。 门房从里面出来,“我们主子出去了,不在家,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第26章 状元 魏公铭没听清,“你说什么?” “主子不在家啊,公子不妨改日再来,但您若闲着不着急,就在门口等一等?”门房没了之前的戾气,却也没卑躬屈膝。 魏公铭拳头攥紧,大年初八,她能去哪儿?如果她不在府中,刚才他来求见时,门房就已经说了,还用再进去传话么! 他已经是京县衙门的实权人物,柳月初竟还不屑的打发他?她知不知道,她名下的商铺已经在他管辖内? 一整日的好心情,就这么荡然无存。 魏公铭气得头晕脑胀,他上了县衙马车,“我就在这儿等着她!”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柳月初是真的不在家中,听说魏公铭求见,她就从后门偷跑了。 魏公铭突然来见,摆明了以权谋私,要拿她一把。她虽然有陈郡主做挡箭牌,却又不够,还要再找一个他惹不起的。 但她一时没想好人选,毕竟这个人身份要高、人品够好,性情与她能合得来,也不怕沾上麻烦。找合伙的东家,一点儿都不比选亲简单,甚至更难。她心中不是没有人选,但总觉得差一点儿什么。 柳月初在大街上悠悠荡荡,边逛边想,突然看到侯来在一处铺子门口扫地,她才想起是袁厝所在的书坊。 袁厝正在装订零散的书稿,分门别类记录在册。 看到柳月初的马车停了门口,袁厝轻声吩咐了一句“去倒茶。” 侯来扛着扫帚回来,眨眼的功夫,便有一壶陈皮普洱上了桌,透出醇厚浓郁的甘甜香。 柳月初进来就已经闻到了,还闻到她最喜欢的香茅。 袁厝停下手中活计,坐在她的对面,“天寒,适宜暖茶。” 柳月初端详着书坊,之前杂乱破损的小书铺焕然一新,“有你在的地方,总是生机勃勃,主页草纸都有生命了似的。”她不是恭维,是真心实意的夸。 袁厝身上的宁静朴华,可让急躁焦迫的时间都停下来,她的焦虑也荡然无存了。 他静静地看她半晌,转身去箱柜中拿了不少小零食。 山楂糕、甜奶豆和冰糖葫芦。他还舀了一勺蜂蜜在壶里,重新为她倒了一杯茶。 柳月初端起尝了一口,醇香的黑茶加上蜜甜,入口不腻且清淡,心旷神怡。 “甜味儿可去浮躁,多喝两杯心情好。”他说。 柳月初笑了,他怎知她心情不好?但她的确被魏公铭的事惊扰沉闷,接连喝了好几杯。 坊内无声,只有两个人吧嗒吧嗒吃零食的落嘴声。 零食几近吃饱,柳月初惰在此处一动都不想动弹。可她还要去解决魏公铭找茬,想找的人有好几个,先去哪家合适呢? 袁厝看她魂不守舍的模样,突然提起一个人,“初五那天,书坊的原东家来过,他准备今年春闱参加考试,信心十足。” 柳月初一愣,她几乎把这个人忘了,甚至不记得他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方子行。” “对,房子行。”柳月初难得逗笑。 袁厝嘴角上扬,“他让我见到你时,代为道谢,若没柳娘子的资助,他怕是要错过春闱,也难拜良师,没有今日的好成绩。” “他有信心便好,也不亏他爹做了这么多年的小书坊……他师从何人了?” “杨斩春。” 柳月初愣了一下,她听过这个名字? 袁厝介绍此人道,“庆历十一年的状元郎,做过一年翰林院编修,如今又去了国子监。” 柳月初目光深邃,盯他半晌。 庆历十一年的状元郎,不就是三年前面圣时,控告魏公铭的弟弟包庇贼犯的状元郎?! “那是一位刚正不阿、嫉恶如仇的好人。”也是魏公铭的仇人,她佩服此人的胆量。 袁厝点了点头,“是啊,是个好人。”他也不再说,默默地递给她一串糖葫芦,那是在外凉着的,屋中放久了糖会化。 柳月初一边吃着一边想,把那串糖葫芦吃完便带着丫鬟们离去了。 侯来挥手送她们离开,转回身看向袁厝又调侃,“想帮柳娘子还不直说?万一她没听懂怎么办?” 袁厝轻笑,“她又不是你,岂能不懂?”吃那串糖葫芦的功夫,她就已经想明白了。 “您咋知道她为何事烦躁的?”侯来理解不了,他们并不熟,只见过四次,却默契得似至交老友。 袁厝:“我说卜了一卦算出来的,你信么?” 侯来:“……” 袁厝无奈,“动动脑子,只需要动一动脑子,就知道她为何事发愁了。” …… 柳月初离开书坊去了国子监,她是去找方子行。 见他时提了袁厝转述的话,也问他还需要些什么,又打探了国子监的情况。 国子监有三类人读书。萌生监生是官宦子弟和用钱捐到的学子资格,好比方子行。他就是卖了书坊又拖关系,才得以进国子监读书。 还有一类是贡生,这是各地的拔尖人才,被地方一步步推举上来的。 后者出类拔萃,但家境平平甚至经济堪忧,如今朝廷受灾国库空,国子监的食堂不包吃住,需要交钱…… 柳月初让他引见杨斩春,她有事情谈。 若是其他娘子,方子行都不敢答应这件事,但开口的人是柳月初,他硬着头皮去见老师了。 杨斩春性子再傲,听到柳月初的名字,也特意到门口相见。 柳月初也未寒暄,直接说了目的,“……学子们撇家舍业到京中求学,实在不易,京城灾后物资紧缺,物价也高了不少。若先生名下有遇到困难的学子,可到我的店中半工半读。做些零工贴补家用,我可管一日三餐。” 杨斩春是寒门出身,想起求学时的荆棘坎坷,内心仍如惊涛骇浪,无法平静。如今有人乐意伸出援手,助“曾经的他”一臂之力,他立即拱手鞠躬,“柳娘子大善,更有大德。” 她没趾高气扬的捐钱资助,而是提供了零工赚钱的路。既解决了学子们的生计问题,更维护了文人不吃嗟来之食的清高。 柳月初接下了恭维,也发自内心,“我是羡慕他们能读书。” 第27章 情崩 女子不参与科举,也不得做官。整日女训女戒三从四德,自己就把自己圈养成了笼中雀。 杨斩春自然听过柳月初的故事,也知道她当街把右丞府小公子的马车撞散了。 或许只有这样的女子,才有施粥舍粮的大义。 他也没客气,选了七位十分看好的学子,询问是否想去做工赚一些银钱贴补家用。学子们原本扭捏,毕竟是个读书人,在商贩手下赚银钱是有损声誉的。 但得知请他们去的人是柳月初,便满口答应。 在学子们眼中,柳月初是大义之人,不是满眼铜臭的商贾,在这等活菩萨手中做事不仅不会隐藏,更会炫耀。 事情出乎意料的完美,柳月初也松了一口长气了,让这几人明日去找柳慕敕,她也没立即回柳家,而是去找了林孟玉。 林孟玉去了李家,她在安抚着李姝。 李姝让哥哥丢了官职,还把父亲给坑了,她一时想不开,羞愤割了腕。 虽然人被救了回来,却不吃不喝,两天时间而已,整个人都已经脱相,婴儿肥的小圆脸也露了尖下巴了。 李夫人只能让人去找林孟玉,因为李姝不肯见到柳月初。 听着李姝哭了一个时辰也不说话,林孟玉心累,“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算哭瞎了眼睛也没用啊,何况大哥和伯父也没怪你,你何必要死要活的呢。” “他为何这么对我?呜呜呜,我到底哪里比不得柳月初。”李姝哽咽半响,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林孟玉呆住,“你、你什么意思?你是为了那个魏公铭?!” “我哪里比不得柳月初,他非她不娶?我除了、除了没有她好看,我家世也好、我也懂琴棋书画,又不像商贾之家需要抛头露面,他为什么就不喜欢我……”这话说着,李姝又捂住面庞泣不成声了。 林孟玉五雷轰顶,气得在原地打转。她本以为李姝是为了父兄被坑过意不去,没想到是为了魏公铭那个王八蛋! “那是故意坑你大哥的恶人,就因为他,你大哥的差事没了,李伯父也受牵连,这摆明了就是挖好的坑,你能不能醒一醒?!” “我不过是说了一句喜欢而已,是大哥他自己冲去打了人,怎能怪我?而且柳月初若早告诉我那纸鸢是真的,魏公子也不会怪我对他说了谎,他定是以为我骗了他,所以才对我说那么狠的话。” “都是柳月初,是她把我害惨了!” “啪!” 林孟玉气急,狠狠地抽了李姝一巴掌。 李姝傻傻的看她,捂着脸,仿若不认识她似的。 丫鬟们也被吓坏,连忙上前,谁能想到请林小娘子来劝劝,反而动起手来了? 李姝看着林孟玉,满脸的不可置信,“你打我?你居然为了柳月初打我?你到底知不知道谁与谁更亲?!”她和林孟玉算远房表亲,自小一起长大。 林孟玉随柳月初的母亲学琴时,她时常去柳府探望,也和柳月初成了闺中姐妹了。 林孟玉虽然打了她,但手心也在火辣辣的疼,这是她自小到大第一次打人,“我不是为了月娘,我是让你清醒些,别为了一个臭男人便心思不正,把所有不相干的人都怪罪上!” “她不相干吗?若不是因为她的纸鸢,我怎么会认得魏公铭!” “认识他,就要喜欢他?你这话简直没道理!” “我没道理?柳月初骗咱们就有道理了?你不是和她好吗?既然你那么相信她,你敢对天发誓她的纸鸢是自己做的,否则全家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吗?!” 林孟玉呆滞,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李姝的口中说出来。 “我父亲母亲向来把你视做亲生女儿般对待,我祖母每年都不忘给你和我一样的压岁礼,你却为了这么一件腌臜的事,让我拿他们的命去发誓?” 她声音很轻,因为气得嗓子已经失了声,空疼的厉害。 李姝也意识到自己过分了,却不想认,“我只是让你清醒些,别被柳月初耍了!” 林孟玉冷笑,“那我宁愿被柳月初气死,也不想被你蠢死,你若还想寻死那就去,我真多余来这里。” 林孟玉说完转身便走,到门口时遇见李夫人。 李夫人听到丫鬟传话,匆匆赶来,本是让林孟玉来劝女儿,她们咋还动手了? “小玉,这是怎么着……” “她也不用担心她寻死觅活的,她自私自利的胡乱咬人,对自己好着呢,您好生的歇歇,甭劳心费神了。” 狠话说完,林孟玉扬长而去。 李姝在屋子里听到,气得把手边的物件全砸了。 “柳月初,她到底有什么好?我到底哪里不如她!!” 柳月初到林家扑了个空,没见到林孟玉,原本她想走,但林夫人把她留下来说话,也提起了二月二选亲的事。 “原本觉得你行事仓促,但那日他们说,你砸了右丞府的马车,看来事情已经不简单。你这段日子出来进去的要小心,别在二月二之前出什么事端。” 她已经被宫里的盯上,谁知暗处是否还有人下手? 林夫人听儿子提起镇宁侯府买奴卖奴的恶事,包括那一日魏公铭还大庭广众下给李姝难堪,已确定他不是可嫁的良人了。 “商贾之家不可养私兵,我出门时只能带丫鬟和家丁们陪护着,的确人手少了些。”这是大齐的法度,柳月初也束手无策。 “那就尽量少出门,过了二月二再说。”林夫人提议。 这是退无可退的办法,在柳月初看来是逃避,但她也知道林夫人好心。 林夫人拉着她的小手,“你也别怪我多嘴,心思太高日子过的也会累,该放手的东西就放一放。” “选亲之前,能选谁、想选谁,你心里也有个数。说是纸鸢选亲,也不能随便扔了去搏天命。” “那东西说是天命,其实大多是人为。” …… 林夫人身子仍在休养,聊上片刻就没了精气神。 柳月初等不到林孟玉回来,也打算先回家歇歇,可她刚出了门口就看到林孟君。 似知道她来了,林孟君一直都在院子门口等着她。 “那个……你为何会与玉儿说,愿把藏书楼的所有珍籍都送给袁厝?他真有那么好么?” 第28章 母子 他那日在袁厝的家门口偶遇柳月初,回家时说起此事,林孟玉便把柳月初的评价告诉了哥哥。 林孟君被那一句高评,惊扰得好几晚都没睡着。 他和柳月初认识的日子可不断,从未被她如此夸赞过…… 柳月初没想到多日不见,他问的竟然是这件事? “这事儿很重要么?” 林孟君十分肯定的点头。 这不止关系到他用眼睛帮袁厝“偷”多少藏书楼的资料,也想知道柳月初心底,袁厝占了多大的重量。 “我做梦梦到他前途无量,所以愿助他一臂之力。”她总不能说上辈子袁厝就是大齐的英雄?还不被人当做妖怪抓了去。 林孟君岂能听不出敷衍,“胡闹。” “我也梦见林大哥将来夫妻美满,日子和睦,还会生下三个小侄儿,各个都有出息的。”柳月初并不是调侃。 前世林孟君娶了左都御史府的嫡长女,未纳妾,他夫人生了三个儿子,都十分优秀。只是他喜欢女儿,一直没能如愿。 林孟君尬得耳朵发红,他只当柳月初是在含蓄的拒绝。 “还有事吗?” 送客的丫鬟婆子们还在等着,林夫人本就不愿二人多来往,柳月初已感觉到周围的眼睛不对劲儿。 林孟君抿了抿唇,只能送柳月初离去。 婆子们送客之后向林夫人回话,林夫人无奈一叹,“只要她不勾搭君哥儿,我还是可以疼她的。” “若二月二公子也去抢那纸鸢怎么办?”婆子有些担心。 林夫人叹气,“那就给他找点事情做,大不了我再装病就是了。” …… 柳月初无瑕顾忌这些,她回到家时,魏公铭早已经离开。 临走时魏公铭十分气恼,他已经低三下四的来见她,她就算对前世心存怨气,也该适可而止了吧? 晚间小聚,他在酒局上多饮了几杯。推杯问盏之后,秦勇尚问起他是不是应该成一个家,只要肯帮三皇子做事,为他选一个联姻的高门嫡女轻而易举。 魏公铭瞬间来了精神,“我不要高门嫡女,我只要柳家的那一个。” “柳家?” “柳月初。” 秦勇尚纳闷,“那不过是个商贾之女,哪怕银钱不少,可地位不高,还是不如联姻好。” “不,我只想要她。”魏公铭斩钉截铁,“只要三殿下帮我娶到这个女人,我愿为三殿下效犬马之劳。” 他手中握了很多牌,譬如他知道陛下期望解决国库的空虚,譬如他也知道哪位皇子的动作触犯了陛下逆鳞。 包括三殿下应怎样拉拢几位朝中重臣的支持,付出多少筹码,他都一清二楚。 但做事要有交易。 三皇子没给他实惠,他也不会有动作的。 秦勇尚笑了,“听说你被那个女人耍过一次,所以气不过?靖国公府的小公爷也瞧上了她……”想让三皇子出手相助,务必要先付出点啥。 魏公铭琢磨了一下,“京县衙门管着京城琐碎,殿下想要什么消息,我可以第一时间提供。” “你不在的时候,三殿下想知道的消息一样能知道。” “我还知道一件事,虽然没有证据,但我可以性命相保……”魏公铭早把三皇子会发生的事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 秦勇尚挑眉,“什么事?” 魏公铭凑在他耳边耳语了两句,“事情真假,由着三殿下去查,但我可以保证此时为真,倘若是假,你让殿下杀了我。” 秦勇尚呆呆的看他几秒,瞬间急匆匆离去了。 翌日三殿下的随侍小太监突然暴毙。 死因是劳累辛苦,突发心疾。 其实他被三殿下活活打死的,因为他在殿下身边呆了八年,其实是太子殿下的人。 三皇子处置此人之后,亲自见了魏公铭。 “你想要的女人,本王可以帮你拿下,但你要告诉本王,你怎么发现那畜生有问题的?”他都没发觉贴身之人是“眼睛”,魏公铭却知道?! 魏公铭琢磨了下,“是个意外……”他胡乱编了个理由,说偶遇那太监和太子妃的父亲见过面。 “如果只是相识的人见面,不必鬼鬼祟祟,也不必派人在酒楼的上上下下都守着。” 前世这小太监是在十年之后才被发现的,也让三殿下为此付出了很大代价,这一世只是死的早了点儿。 三皇子气极反笑,“你还真有心。” “再有心的野马,也要遇上抬举它的伯乐,我愿跟随在三殿下左右,供三殿下差遣。”魏公铭双膝叩拜。 这是他前世的主子,他跪得毫无压力,何况此时再不低头,他就真的没有前途可言了。 三皇子也奇怪,“你为何偏要支持本王呢?”他不是没派人仔细打听过魏公铭。 包括前阵子的雪灾,魏公铭只给他和吏部户部的两位侍郎送了米粮物资,并未理睬其他皇子。 魏公铭又是一番吹捧,“因为三殿下曾帮我父亲说过话……”当初老侯爷在朝堂求陛下开恩,想保小儿子的命。三皇子也说过镇宁侯府战功赫赫,请求陛下莫要赶尽杀绝的话。 那时三皇子是为了与太子争锋,与镇宁侯府无关。 “你懂得知恩图报,有心了,本王也不能负你。你回去好生等着,二月二,会让你如愿以偿的。”三皇子也没再多说,就这么把他打发了。 魏公铭回到家心情极好。 关氏好奇的问他有什么喜事,魏公铭说了要娶亲,“……这个女人您不能苛待,而且她进门之后,您就把田雅芸快打发走,别在侯府碍眼了。” 前世柳月初因为田雅芸与他大吵,不再同房。而且田雅芸也的确废物,生了三个都不如他的意,他何必留下此人来添堵。 关氏惊了,“一个商贾之女,你至于如此上心?而且娶谁也不该把你表妹撵走啊,你二人已经……而且是说过娃娃亲的。” “甭说娃娃亲没有字据,就是有,我也会把它撕了。” 魏公铭重生醒来时,就在田雅芸的床上。他从床上蹦起来就穿衣离去,好似田雅芸是瘟神似的。 自那之后,他再也没碰过田雅芸,但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关氏已经把她当成了侯府的人。 魏公铭知道母亲心思,不由警告,“这段日子一定要低调,不许惹是生非,倘若搅和了我的事,别怪我翻脸不客气。” 关氏如同五雷轰顶,,“我是你的母亲,是你的亲娘,你竟然这样与我说话?” 魏公铭想起前世的后半生,便如重锤击心,“你为了一个烂人,让我弟弟入狱、又让我父亲惨死,难不成您还妄想当家做主吗?” 魏公铭前世亲眼看到侯府起、侯府败,今生不会走旧路。 他醉得迷糊,转身回房间入睡。 关氏呆呆地坐半晌,眼神一翻晕过去了…… 第29章 选他 正月十五,阖家欢。 柳月初没享受到亲眷团聚,但收到了父亲的一封信。 父亲告诫家中他一切安好,还让兄妹几人多多保重。 两句简短的叮嘱,说了与没说一个样。 柳月初看过之后给了柳慕升,柳慕升直接撇去一旁,就这几句说辞,他不用看都猜得到。 但柳慕敕和柳月婵还挺高兴,毕竟信中也提到了他们。 “你二月初二就要选亲了,你选了人家,我的亲事却还没有眉目,哪儿说理去。”柳慕升不太高兴。 “你惦记的人家就不可能,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柳月初看他垂头丧气,完全同情不起来。 户部侍郎府的千金眼睛要多瞎才能看上他?就算瘸了一条腿,大哥都配不上人家。 柳慕升冷哼,“你甭在这儿阴阳怪气,你订亲也很快就要嫁人了,何时把柳家生意与我交接清楚?嫁了你还想攥在手里,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只要你给我分钱,但祖母和叔父们不答应。” “你同意就行,还管他们?这点儿主都做不了,你还想管什么家。”柳月初营养怪气。 柳慕升讪讪,“父亲也不知道去哪了?不然和他去封信讨个意见,也就没有烂事了。” “……” 柳月初前世不懂父亲为何一去不复返,甚至还有些怨。眼下再看柳家的一堆烂摊子和扶不起来的人,她若没有两世的心,也想撒手不管了。 “即便我不管,也不会让你来管,慕敕如今进步的很快,再锻炼一两年可堪大用。”柳月初虽没盯着柳慕敕,但姚卫时常来他面前夸。 心细、胆大、有主意。该懂的规矩全都懂,而且虚心学习。柳慕敕庶子出身,他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该低头时也会低头,从不傲娇。其实这样的人不少,但有柳慕升衬托对比,两位管事便觉得他出类拔萃了。 柳慕升不喜欢柳慕敕,但也不再一杆子打死,“……只要你没有外心,我也不是不能给你个机会。” 柳慕敕立即给大哥倒茶,“我从头学起一窍不通,哪怕姐姐夸赞也与大哥比不了。将来遇到事情还要请大哥做主,我只当个跑腿的就行。” 柳慕升被夸两句就飘上天,心情不错…… 柳月初又想到了袁厝。 上次见面,她忙着对付魏公铭,忘记问问他的状况。 她选中要嫁的人,是袁厝。 和陈郡主提及上门女婿时,她脑子里想的就是他。 他家境简单,人聪颖,前途无量。她嫁了也不会阻拦他的志向,依旧支持他去游走大齐绘制边疆版图。 而且有了她的资助,他或许多年后能安全归来。倘若不能,她也得个保国公夫人的名头不是?若时间宽裕,可以为他留一个子嗣,或者两个,继承家业,让他即便故去,也不会似前世那么的孤单…… 但这是她的一厢情愿,他会不会答应? “灶上今日是不是杀了大鹅?给袁公子送两只过去,再拿点儿补身子的冬虫夏草……”柳月初吩咐花椒,悄咪咪的低声,“你再问问他,有没有事情和我说。” 她希望他能提起西南边塞图,她便有个台阶能提及选亲,不然她冲过去,跟袁厝说“我想娶你?” 袁厝拒绝事小,顶多体面不怎么好看,但若把袁厝气死,事就大了,她便成为大齐未来的罪人了。 …… 侯来此时正在小院收拾行囊,柳娘子上次送的零食点心,主人说吃完再走。 已经是正月十五,主仆二人大部分也吃完了。 袁厝抿着最后两块绿豆糕,琢磨着十五团圆日,他去找柳月初道别的话,会不会有些唐突? 她父母皆不在身边,或许最怕离别,要不然明日再去?可明日刚度过圆月之日,便提离别,喜哀的落差太大,她定会伤心,要不然后天…… “您拖了一天又一天,要不然就别走了,过了二月二再说。”侯来笑嘻嘻戳破,“看到柳娘子选到了夫婿,您也能走的安心。”其实是死心,因为心仪的女人要嫁了。 袁厝白他一眼,“走吧。”拖延不得,不如现在就去。 二人话还没落地,门口一辆马车堵住了门,挡了映照小院的光。 花椒拎了两只大鹅送进来,还送了冬虫夏草,把柳月初的话原封不动的传给他。 “袁公子想一想,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娘子的?” 侯来提了口气,“那个我们要……” “替我谢过柳娘子。”袁厝直接打断了他。看着那两只大鹅和冬虫夏草,怎么补品又来了? 花椒怔住,“就只是谢谢?袁公子真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主子都已经问了,显然是怕袁公子不便开口,所以才会主动些。 袁厝也在纳闷,难不成要说,让她别再送补品?他身子骨还行? “没有,有事我会再向柳娘子开口,多谢。” 花椒没了辙,寒暄了几句喜庆的词儿,她便出门回柳家复命了。 袁厝一转身,就见侯来抱着手臂在看他。 他直接把大鹅和冬虫夏草扔过去,“看什么看,去炖了,咱们吃完再上路。” …… 柳月初听了花椒回话,袁厝仍旧没提起西南边塞图的事,“莫非他觉得让你传话,不够郑重,所以才没提吗?” “主子,要不然您亲自去一趟,明说得了。”白芍十分急迫。 旁人不知柳月初心思,两个丫鬟是知道的。虽然觉得主子放弃嫁入高门的机会很可惜,但主子就是主子,做什么她们二人都支持的。 柳月初摸了摸鼻尖,她就算去了怎么谈?你娶我之后在京城留半年,你走时我送三千两盘缠? 先开口也有先开口的愁,柳月初两世为人,却不懂男人,“容我再想想,反正选亲还有半个月。” 花椒撇了撇嘴,“您还是动作快点儿吧,奴婢看那小院收拾得干干净净,还有打包好的箱笼,袁公子怕是要出远门了。” 第30章 礼物 “出门?你确定看清楚了吗?”柳月初有些意外,他怎么这么早就要离开京城了? 她虽然不知前世袁厝何时离开,但记忆中没有这么快。 她也忘了,这一世有她舍粥施粥,耗财救命,雪灾的死伤没有那么多,疫情也没出现,袁厝没有被困在京城中,进程自然会提前的。 “备车,我去一趟。”她不能让袁厝现在就离开。 “二姐要去哪儿?你今天还要去靖国公府参加花灯会,送的礼都已经备好了!” 柳慕敕大包小包的拎一堆,正从外面进来。 柳月初唏嘘着跺脚,她还真把这件事忘了。 靖国公府小公爷有意攀亲,陈郡主推托不开,让她去一趟见个面,免得总是拒绝得罪人。 柳月初本打算走个过场就回,“……你先送我去国公府,然后去找袁公子,让他到书坊等我,我有事情与他商量。” 柳慕敕应下,白芍与花椒又伺候着柳月初更衣装扮。 青花蜀锦棉长袍,外搭枝折枝牡丹披风,百花簪上插了丽水紫金步摇,不张扬也不低调,贵气如兰,趁得她美艳出尘,似画中的仙。 白芍还想给她戴上金雀镂空雕云的金镯子,柳月初觉得太凸显富贵,只选了一个细金圈,一丝的图案都没有。 带着人匆匆赶到国公府,柳月初一边应酬一边心不在焉。 那位小公爷在她面前出现了三四次,她都没能记住他的样子,他的言行举止和长相实实在在的太普通了。 “柳月初,你想什么呢?又惦记你二月二选亲的事儿,你就这么的恨嫁啊!”这一道声音很欠,柳月初抬头,居然看见了裴淳。 裴淳是右丞府的公子,与靖国公府也沾亲带故,赏花灯自然不会少了他。 “你出生时是叼着骨头出来的?说不出人话。”柳月初本想去寻国公府的大姑奶奶萧甄娘道别就离开,那个性格飒爽的女人,她是非常喜欢的。 “呵,伶牙俐齿有什么用?我告诉你,你没几天好日子过了。”裴淳凑近她,压低了声音,“眼下能帮你的只有我,不如把你的纸鸢先给我,咱们俩凑成一对……啊!” 柳月初绣鞋跺他脚上,疼得裴淳吱哇乱蹦。 “你这小娘们儿,别不识好歹啊,我告诉你,三殿下准备二月二动私兵去帮魏公铭抢纸鸢,眼下除了我,谁会去得罪人的硬碰硬?你最好对我恭敬点儿!” “???” “三殿下?私兵?”柳月初一时僵滞。 裴淳得意的冷哼一声,“小爷从来不说谎,不信你自己打听去。” 柳月初信了,这人虽然很讨厌,但口气不像虚张声势。难怪今日请她参加灯会的萧甄娘,自始至终都没再提选亲的事。 萧甄娘可以不把“公侯伯府及三品以上不嫁”的说辞当回事,但不能不在意三皇子。 裴淳见她沉默,瘸着脚又凑上去,“所以你求求小爷,再给小爷赔个罪,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娶你为……” “嗷!” 柳月初又是一脚。 裴淳蹦着怒骂,柳月初已经带着人匆匆忙忙地走了。 “这小娘们儿,她知不知道惹了多大麻烦?她性子怎么这么烈?!” “我滴个乖乖哟,您就别再招这位小娘子了行不行?这暴脾气的,您娶回家,惹急了都敢拎刀把您给杀了!”长随只觉得公子犯贱,怎么就爱招惹麻烦呢。 裴淳气呼呼,“我就犯贱,我就喜欢她,有什么不行?我如果贱,那魏公铭是不是更贱?就为了娶她,都请动了三殿下?我还没他那么贱的慌!” 长随无话可说,谁让人家是爷呢,莫非京城的人都疯了,这年头在比着贱? …… 柳月初无心去管谁更贱,她与萧甄娘告别之后,便匆匆去了郡主府。 此时陈郡主也气得胸口发闷,听嬷嬷说到柳月初来了,她更觉得头疼了。 “我知道你为了什么事,三殿下刚从我这里走……”他说,只要有人先抢到纸鸢,你又愿意嫁,他绝对不强行干涉。”但若没人敢抢那纸鸢,她就只能嫁魏公铭。 “魏公铭到底做了什么事,值得他大动干戈,甚至出私兵?”柳月初对此很纳闷。 陈郡主也不知道为什么,“那魏公铭说了,如若你肯嫁,他愿意放弃爵位,与你携手并进,一步一步再争回来。” “呵,他这话可真感人,拿什么争?我的嫁妆财产?”柳月初可不信他的甜言蜜语。 陈郡主也甚是纳闷,按说这二人从无交集,怎么突然起了孽,纠缠不休了? “你打算怎么办?” 柳月初冷静的可怕,屋内浓重的沉香味让她烦闷,“撕了选亲纸鸢,此生再也不嫁。” “你这话是赌气!” “我是认真的。” 柳月初选中袁厝,是希望与他续三年缘,然后送他离京,成就大齐的基业。可眼下三皇子插手,谁知会有什么变故?她不会让袁厝做泄愤的靶子,那就太不是人了。 陈郡主自然不信她的话,“也别急,还有十几天呢,咱们再仔细的想一想。” 柳月初虽然点头答应了,她却知道不需要再想,事情就那么定了。 又聊了几句题外话,她便离开了郡主府。 上了马车后,花椒问她,“咱们还去书坊吗?” 柳月初微微摇头,“不去了,回家。” 既然不想拉袁厝下水,又何必再见,此时谁与她走得近,都会被盯得死死的。 只是马车还没走多远,车就渐渐地停了。 白芍撩起车帘子看,“主子,是袁公子。” 柳月初一怔,他怎么来了? 车帘撩起,袁厝手中捧了一个盒子站在三米外,她让白芍把礼盒递给柳月初,“我捡到了一个东西,应该是柳娘子的,就请柳娘子看看。” 柳月初打开盒子,看到那东西身子一僵,她小心翼翼地取出里面的物件,绶带鸟纸鸢。 美轮美奂,竟然与她父亲绘制的纸鸢一模一样。 柳月初再仔细的看,除却绑纸鸢的竹篾有些新,没有陈年旧土,其他的根本无法辨别真假,一样的美妙动人。 她望着面前的袁厝,翕动下唇,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第31章 娶我 “我不是公侯伯府和三品官邸出身的人,考中过秀才,也会作画,家中也没有杂人,一主一仆,十分简单。我医术比不得太医院的医正,但也能诊脉开药,美食会做一些,味道尚可。不敢说博览群书,但各地的风俗趣闻也知道……” 袁厝淡然地束立原地,似她最初见他时那样。 “你不是要走了吗?”柳月初呢喃,她放弃了他,他却先找上门来? 袁厝笑了笑,“只是收拾好行囊而已,随时都能搬家。” “搬家?” “难道你不娶我么?” 他眼神如月,平静又闪耀夺目,眸色十分认真,绝对不是开玩笑。 柳月初的心跳很快,“我、我为何娶你?”他怎么能把“娶他”二字说得如此平静?难道入赘不觉得丢脸吗? 袁厝静了静,啧了一声,“在下与柳娘子一共见过四次,你三次都送了补品让我养身体,这不是要娶我,又是为了什么呢?” “!!!” 柳月初两世为人,也不得不羞涩的把头埋起来。 一本正经的人,怎能把话说得如此无赖!她送他补品,是前世送回大齐疆域版图的人说,他一直身体不好的…… “袁厝,这不是玩笑事,你做的纸鸢再逼真,它也是假的。”她承认心动,但不能轻易答应。 三皇子有多嫉恶如仇,她最清楚不过,袁厝关系到大齐的未来,若因她的亲事被牵连、被耽搁,亦或为此受伤害,她岂不是成了大齐的罪人? 她疼惜的摸了摸绶带鸟纸鸢,突然把它给撕了! “主子!” “您别……” 两个丫鬟本来看得小兴奋,却没料主子下手这么狠! 袁厝一点儿都不惊讶,好似知道她会这么做。 他又拿出了一个礼盒,直接打开,里面仍旧是纸鸢,与她撕的那个一模一样的。 柳月初的手顿住,不可置信地看他。那一笔一划的四色墨迹,不知试了多少遍才能成功,他却做了不止一个? 她看向一旁的侯来,侯来怀中抱着好几个盒子。 袁厝也并未再上前,“在下的心意已经向娘子表明,这就回去等消息,我期望,那个真的纸鸢会落我手中。” 他带着侯来离开。 柳月初望他背影消失在视野中,又静静地思忖半晌,然后才吩咐启程回家了。 行进了一路,柳月初都未开口说话。 到家之后,她把父亲的纸鸢拿出来比对,真的是一模一样的。 “三皇子为何要帮魏公铭?”她必须弄清楚这件事。 只有除掉危险,她才能安心的嫁他。 喊来了柳慕敕去打听一下三皇子府有何事发生,“……此事不必着急,也别被发现,你跟着大哥去鬼混,听他狐朋狗友醉酒的话就能知道。” 依照三皇子的脾气,魏公铭一定做了非常重要的事,否则不会付出这么大。 柳慕敕直接道,“今天我在国公府门口等二姐,与车夫们闲聊几句,他们说起三殿下身边死了个随侍太监,好似是心疾。” “三殿下大怒,还把给随侍诊病的大夫给杀了……” 柳月初一惊,呆呆地看向柳慕敕。 柳慕敕被盯得发慌,“我……是不是聊多了?”他忐忑不安。 “不,你聊得非常好!真的非常好!”她发觉柳慕敕貌似人畜无害,但做起事来心细如发,怕也是个狠茬子。 而且她也想起了那个小太监到底是什么人,魏公铭果然是重生的人,他对朝堂动向比她记得更清楚,这就开始利用了。 “你再帮我办件事。”柳月初想好从谁开刀更合适。 她不能得罪三殿下,那就不如翻旧账。 牵一发而动全身,她拉着柳慕敕商议了片刻,柳慕敕连连点头,听懂了应该怎么做,便立即离开去办了。 关氏这段日子又喜又悲。 喜得是魏公铭获得了实权之位,任京县衙门的县丞后,给府上送礼的人不断,她衣食住行可谓脱胎换骨; 悲的是,魏公铭不许她掌家,让她做好娶那柳月初入门的准备。 一个商贾之女,怎比得过礼部侍郎之女?她宁可儿子娶李姝,也不希望是柳月初。 可她没有办法,丈夫过世,小儿子还在牢中,她能依靠的只有魏公铭。 但她不想就这么怂了,等儿子娶到那个女人,还不是她想怎样就怎么样?她可是堂堂正正的侯夫人,岂能被一个商贾之女给压在下。 “姨母,咱买的物件不少了,若不然回去吧?”田雅芸今天被关氏带出来逛街,还给她买了一大堆物什,她心底发慌。 关氏从未如此大方过,事出反常必有妖。 关氏也不愿大方,可儿子偏要把田雅芸赶走。她就只能大方一些堵住亲戚的嘴,不然一个小姑娘在侯府住了许久,又被撵回去?田雅芸怕是很难再嫁人,亲戚们也会诟病她。 “多买点儿无妨,眼瞧着暖和了,装束轻便更得体。”关氏又选了料子,给了尺寸。 田雅芸虽有担心,但看到新物件自然欢喜,道谢之后就收下了。 二人出了绣庄的大门口,突然迎面泼来了一盆红。 仔细闻了那腥臊味儿,狗血。 二人犯呕的不停吐,关氏还喊她是镇宁侯夫人,让身边看热闹的快把人抓了! 泼狗血的人早就一溜烟儿的不见踪影,围观到的百姓一听是镇宁侯府,看到人往哪边跑,也故意装作不知道。 得多么深仇大恨,才敢冒死给侯夫人泼狗血?于是人们议论起镇宁侯府高价卖粮,还把签了死契的十岁丫头卖到花街柳巷……归根结底它家不是个东西,被泼狗血也是活该了! 于是三年前的旧闻又被扯出来,连带着三皇子也包含在内。谁让他近期帮魏公铭做主,要召私兵帮忙抢纸鸢的? 正月二十九。 三皇子被召入宫中一通怒骂。 他刚弄死太子潜伏身边的探子,太子自然要报复回来的。 “三弟即便想提携新人,也提携个好人,怎能饥不择食?”太子阴阳怪气的很开心。 三皇子牙咬碎了往肚子里面咽,灰溜溜离去,随后便指着魏公铭的鼻子让他有多远就滚多远,再也不想见到他。 魏公铭一脸发懵。 他怎不记得卖过奴婢去妓院? 回到家中,魏公铭立即问关氏。 关氏漫不经心,还有些抱怨,“不过几个奴婢而已,卖到哪里不行?而且你有了银子只琢磨差事,也别忘记你还在大牢中蹲着的弟弟啊!” “他在大牢里瘦的只剩下皮包骨,他的日子实在太惨了……” 第32章 狗血 魏公铭头皮发麻,胸口火辣辣的疼,好似被烙铁烧了一个样。 “我到底是不是您的亲儿子?你这是千方百计的要害死我啊!”魏公铭以为被舆论冤枉,未料到是真的! 关氏发懵,更是气恼,“我卖几个丫头都要遭埋怨?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娘!” 魏公铭气的眼睛泛绿,“你卖丫头我不管,可你竟然卖去烟花柳巷?那不过是十岁的小丫头而已……这是一位侯夫人能做出的事情吗?!”魏公铭觉得那一盆狗血被泼得不冤。 关氏此时才缓过神,“什么烟花柳巷?我怎么会把丫头卖到那种腌臜地方去?你胡说什么!” “你不知道?”魏公铭眼神恨不得能吃人。 关氏连连摆手,“是雅芸做的……”她此时才有些惶恐,她把事情交给了田雅芸,只收了银子而已,根本没多问一句。 魏公铭眼前一黑,怎么又是田雅芸! 他二话不说,好似一阵风似的,眨眼就没了踪影。 关氏察觉到不妙,连忙追了出去,可还不等她追上几步,就听到厢房中田雅芸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所有下人都跑过来看,却没有一个人敢进屋去! 又是半晌,魏公铭粗喘着从厢房中出来,关氏踉跄着进去看,田雅芸缩在墙角,全身血葫芦一般的皮开肉绽。 她已经昏死过去,没了气。 “大夫,快去喊大夫!” 关氏的声音都已经沙哑,她双腿一软坐了地上,她万没想到儿子下手居然这么狠! 下人们去喊大夫的动作十分慢。田雅芸一直对他们刻薄刁难,不给饱饭、不给穿暖,此时看她挨了打,心里高兴还来不及,怎会着急去请大夫? 镇宁侯府折腾的鸡飞狗跳,但魏公铭即便知道了真相,也根本没有了挽救的可能。 他又怀念前世的柳月初,那时镇宁侯府有她掌舵,下人和睦、府内井井有条,各府的应酬来往都由她一手操持,谁提起那时的柳月初不是逢人便夸? 女眷们之间的交际,也让他能捕捉到朝堂动向的敏感。 可现在? 家里这两个女人不仅帮不上忙,甚至不停的给他拖后腿!他前世到底被灌了什么迷魂汤,放着那么好的妻子不珍惜,造了天大的孽! 魏公铭狠狠地给了自己两巴掌…… 此时柳月初听柳慕敕把侯夫人被泼狗血、魏公铭被三皇子叱骂的事情给说了。 她好似在听故事,更是好奇,“那狗血是你派人泼的?” 柳慕敕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是我,我敢向二姐发誓,真不是我干的。” 柳月初纳闷,不是柳慕敕,那能是谁?她只吩咐柳慕敕去街边茶馆找点儿人传话,把关氏和田雅芸卖丫头到青楼的事情闹大些,拉垮了侯府名声,让三皇子斟酌一下要不要出手。 可没想到,一盆狗血泼下去,事情远比她设计的更快更狠,甚至让人心里很爽。 “不管是谁做的,咱们低调就好,也让你找的那几个人传话的人先躲一躲。”柳月初愿意看镇宁侯府的热闹,但也不想被人当筏子,显然这背后还有人盯着。 柳慕敕点头,“听说国子监杨学正也为此事开了口,他控诉陛下当初心软放了镇宁侯府一马,结果魏家人不知悔改,还错上加错。也正是如此,事情才会传到圣上面前的。”这事是林孟君告诉他的,让他转达给柳月初,他不好亲自来见。 柳月初恍然,她突然想到了袁厝。 当初提起杨斩春的人是他。 莫非狗血是他泼的? 柳月初摇了摇头,袁厝怕是做不出这种事,他是一个清高孤傲的人。 “继续盯着吧,这半个月,咱们低调。”柳月初嘱咐。 此时被她赞为“清高孤傲”的人正对着侯来翻了两天白眼。 “狗血泼几滴就行了,你泼了整整一桶,那是我用来治惊痫解毒的药。眼下一滴都没有了,你让我拿什么给杨学正的母亲治病?”主意是他出的,奈何侯来加了码。 侯来笑嘻嘻,“洒几滴狗血有什么用?而且杨雪正有一只狗,您从它身上取一点儿不就行了的?” “你还要杀它?” “只是取点儿血,不要命。” 袁厝叹了口气,也不知侯来为何就与那只狗犯冲,互相看着不顺眼…… “走吧,去看看再说。” “您难道不去见柳娘子?眼下她最担心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她想娶,您想嫁,现在不该谈婚事的?”侯来故意闹得惊天动地,就为了二人能如愿的啊。 袁厝摇头,“她说二月初二选亲,那就等到二月二。” 侯来:“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说能憋死吗?憋不死就别说。” “矫情,你们两个都矫情。”侯来背起袁厝的药箱,眨眼不见了踪影。 袁厝束手而立,紧了紧松垮的衣领,“人生婚嫁大事仅此一次,怎能不矫情一些?不矫情来矫情去,话本小说也就没人去买了。 …… 正月二十五,魏公铭仍在恼火。 他抓着田雅芸当众道歉,声称不知家中卖奴去青楼,想撇个清白,奈何所有人都不领情。 原本他顶替了李呈越,在县衙中风生水起。如今他又被三皇子抛弃,县丞椅子的四条腿儿又有一些不稳当。但魏公铭是有本事的,他更怕失去。于是他谨言慎行,处理了县衙积压的大批案件,让人挑不出一丁点毛病不说,就连县令都愿意帮他说两句话。 毕竟到哪儿也找不到这么埋头苦干的老黄牛,于是几天前镇宁侯府的风波也渐渐平息下去,没了最初的热络了。 “……你说这个魏公铭也挺倒霉的,模样不错,也有能力,奈何家中拖后腿的人太多。好似有仇似的,但凡他小荷刚露一个角,便会当头一棒,前世他做了多少孽才会运气这么差劲啊?!”林孟玉今天来找柳月初喝茶,自然会说起八卦。 她上次和李姝闹掰之后,三个人每逢初二的小聚也就莫名其妙的取消。如今她到柳月初面前,对李姝更是一个字都不愿提。 “他是挺有本事,奈何用心不对,心不正则行不正,行不正,自然而然要遭报应。”柳月初淡漠如水。 “所以你到底要嫁给谁?你现在都没告诉我。”林孟玉也没追着问,又提起了裴淳和靖国公府的小公爷,“我听说他们两个二月初二都想试一试,还有赌场开了庄,就赌你会嫁给谁。” 第33章 赌命 “???” 柳月初眼睛险些瞪出来,“开赌?至于?”是不是有点儿荒唐了! “怎么不至于?你如今可是京城里的红人儿,谁不想一跃登天去当柳家的金龟婿?我也就不是个男的,不然谁都甭想跟我抢。”林孟玉又想到了林孟君,笑眯眯挽着柳月初调侃,“你说,我要是帮大哥抢到了纸鸢,他敢不敢娶你?” “去你的,你可千万别动手。”柳月初可不敢拿这件事情开玩笑。 她已有了心仪人选,何况她根本不喜欢林孟君。刚与林夫人关系缓和了些,又被这丫头给闹散了…… 柳月初又想到了袁厝。 也不知赌场庄家开的盘口,有没有他的名字? “白芍。” “奴婢在。” “你找个面生的,去一趟赌场……” 此时赌场中人满为患,喧嚣的吵闹声连狗叫都被遮掩了过去,众人都在吵嚷着二月二的选亲赌局。 赌场的老板看到客人下的单子,多数是买靖国公府小公爷,其次裴淳,还有两三个官员子弟,甚至连李呈越和杨斩春都列在上面了。 “可惜呀,咱不是秀才,不然我都想给自己下一注。”贾顺看到押单的数额,眼冒精光,这若是一把中了,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我下注,袁厝。”外面进来一个陌生面孔,直接在案上拍了一百两。 那银灿灿的光芒,顿时压住了喧嚣声。 “袁厝?袁厝是谁?” 赌场中人听到这个名字很陌生。 他们仔细思索,各大府邸好像没有姓袁的官儿,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这么一个人? 议论纷纷,走街串巷的也不少,讨论了一时半晌,有人想起一个街边摆摊儿的义诊大夫叫袁厝。 父亲曾做过工部主事,但也早早过世,家中除却一个院落外,一无所有。这么一个人,居然也有人下注? “你确定要押这个人?”贾顺被惊得亲自出来接待,普通百姓一个月二两银子能过得丰衣足食,此人一押就是上百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你只需告诉我,赢了我能收多少钱就行。”此人语调淡漠如水,不惊不慌,好似根本不在意这一百两。 贾顺拨弄了半天算盘,竖起三根胖乎乎的手指,“三千。” 三千两?!! 京城的三进大宅院也用不了三千两! 不理众人惊诧,他又点了点头,“那就押他。” “您想好了,盘口上可没有这个名字。” “我押了,不就有他名字了?” 贾顺很想撩开他的帷帽,看看到底是何人,“兄弟,其实一百两,也可以分多个人下注,没必要这么冒险的……” “不玩个倾家荡产岂能叫赌?散碎的几两纹银只叫算计罢了。”他声如春莺流水,笔直束立的身姿更显傲慢。他与赌鬼们不是一路人,因为他赌的是人生。 贾顺平复下心绪,立即给伙计们使了眼色。他收下了一百两银子,伙计们也提笔把袁厝的名字列在庄盘之上。 原本下注最多的也不过几十两,如今有人单押一百两,袁厝的名字比不得小公爷,但已经与裴淳并驾齐驱了。 男人拿过赌票,规规矩矩的折叠工整,放入怀中离开此地。他察觉到有赌场的人跟随,绕了几圈之后才回了家。 摘去遮挡面容的帷帽,露出袁厝的脸,可他面庞没有笑容,反而萧瑟如枯叶。 侯来迎了上来,“咋?赌上所有身家后悔了吗?” 袁厝啧啧感叹,“下了一百两的赌注也没排到第一位。” “那您怎么不多押一点儿?” “没钱。” 袁厝拿出赌场的票子左看右看,“这还是把小院儿也押了出去,才凑够了一百两。” 侯来倒嘶一声,他知道袁厝去赌场,却不知他把住处都押了? “……万一柳娘子不答应,咱是不是要睡大街上了?” “那就离开京城,反正咱们最初也是决定要走的。” “走了就不回来啊?” 袁厝沉默,他之前的确没打算回来,可现在却是不想走。 因缘际会,他与柳月初的相遇太突然。 “行了,去准备饭菜吧,剩的馍饼足够吃七天,这几天省着点儿。” …… 此时柳家的下人已把赌场的情况告诉给柳月初。 柳月初再定力十足也瞠目结舌,“竟然有人下注袁厝,还是一百两?” “对,就是袁公子,千真万确。”柳慕敕再次确定道,“而且那个下注的人还说,赌这个字,就代表着倾家荡产……” “这什么荒谬的理论,莫不是疯了吧?!!”林孟玉把果子塞到嘴巴里,才没惊叫出声。 柳月初抿了抿唇,倒是会心一笑,能说出这么狂妄言辞的人,怕是只有他。 说是压了百两,定是他只有百两。 他骨子里的傲似锋芒的光,让人无法忽视,这也是在告诉她,他即便那一日被拒了也没有放弃,甚至为此孤注一掷,搭上了所有…… 林孟玉看她的表情很奇怪,半晌才试探出口,“你别告诉我,你想嫁的人是袁厝?!” “为什么不能是他呢?”柳月初并没有否认。 林孟玉倒吸一口凉气,眼珠子转了好半晌,“所以你之前列的那些条件都是为他量身定做?” 家世不超三品、秀才功名、会做美食会诊病。而且袁厝还游走各地,出过不少闲杂书籍,甚至那杂书还救了她母亲一命…… 柳月初面庞娇红,也不打算再隐瞒,“猜中了你也不许说出去,不然传得沸沸扬扬,会影响他在赌场赢钱的。”三千两的盘口可不是小数目,袁厝或许就在赌这一把“嫁妆”。 他虽银钱不多,但格局广大。 林孟玉被惊了又惊,杵着小手眼巴巴地看着柳月初,“月娘,真是委屈你了……”好闺蜜明明可以嫁得富贵盈门,却偏偏要选个赘婿。 虽说她也觉得袁厝人不错,但配柳月初,她还是觉得不够格。 柳月初摇头,“我不委屈,即便没有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我也会选他。” “为什么?”林孟玉不能理解。 “因为他是一个好人。”柳月初不是敷衍。 林孟玉讪讪,“我大哥也是一个好人。” 第34章 作对 柳月初:“……可你大哥是个不敢违背家训的好人。”她喜欢袁厝的好,与林孟君的好不是一个字。 林孟玉摊手无奈,她梦想中的闺中密友变大嫂,此生怕是无法实现了,“我大哥就是彻彻底底地被教傻了,反正我这辈子绝对不会重蹈覆辙的。” 柳月初思忖了下,还是吩咐花椒去探望下,“告诉袁公子注意安全,另外多带些吃食给他送过去。”还有七天的时间,他银子都压在了赌局上,吃什么?喝什么?身子岂不是熬坏?熬坏了过几年怎么离京?怎么去完成大齐伟业? 而且他的名字出现,一定会被针对,靖国公府那等规矩人家不会做什么,但裴淳那类纨绔混不吝,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花椒立即答应,林孟玉却拦住了,“你这送吃的过去,不也是告诉别人他就是赢家?刚刚还拦我呢!” 柳月初一愣,她还真没想到这个,“若不然你回府的时候去看看?” 林孟玉十分果断的拒绝了,“去什么去?就给他七天的时间做考验,这点事儿都熬不过去,赘婿他也不配当。” “故意给你哥哥出气?” “我是为你好。” 林孟玉揪着柳月初谈袁厝,从二人如何相识,又怎么动了心思选中他,都逼着柳月初从实招来。 柳月初被她缠得没法子,总不能说前世就知道他未来的事?只能编了故事说给林孟玉。 但她心中还是不放心袁厝,找了机会吩咐柳慕敕去盯一下,“……没有大事也不必出手,除非性命攸关。”袁厝可不止是她相中的夫婿,还是大齐的未来。 柳慕敕应下之后便去安排了。 此时的确有人找上了袁厝,但不是裴淳,而是魏公铭。 魏公铭也知道赌场为了柳月初二月二的选亲开了盘,他虽然没有三皇子支持,但却并未放弃抢纸鸢。 他甚至还让下人去盯着赌场有多少人支持他,斟酌着是否也要下一注。 但他没有想到,袁厝这个名字也会出现在庄盘上! 袁厝! 这个明知已经消失在他视野中很久,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前世他嫉妒袁厝,从小到大,虽说母亲和他母亲是闺蜜,更是嫁如侯府,可他学什么都比不过袁厝,每逢见面都袁厝压一头,气得七窍生烟。 好在袁厝父母过世的早,他也只能浑浑噩噩一辈子。可魏公铭死都没想到,袁厝最终依靠绘制一幅疆域图,混上了他梦寐以求的保国公! 他前世为大齐做过多少事?数不胜数,却都比不过他一幅破画? 而且袁厝与柳月初怎么可能有瓜葛?前世是他偶遇袁厝,柳月初才与袁厝相识,这一世太多事情都不按照前世剧情走,特别这一件实在太出乎意料了。 魏公铭越想浑身越不能舒坦,“去打听一下,他和月娘怎么认识的?所有的细节本世子都要知道!” …… 镇宁侯府的下人也没费太多心思去打听,就把事情说给魏公铭。 袁厝的名字自从出现在赌坊的庄家盘口名单上之后,他的出身、学识,他的至交好友、旁日来往紧密的大妈二娘四大爷,甚至连他衣食住行习惯都被人给挖了! 所以魏家的下人知道袁厝去过柳家商行求边塞图,还知道他的药引子帮了林家夫人救命,所以与林孟君走得很近。而且他还接管了柳月初的书坊,帮她整理归类书籍撰录名册,于是二人一来一往,有了更多交集…… 魏公铭听到下人喋喋不休的话,突然心凉半截。 他的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袁厝是不是也有了前世记忆?不然她为何会去主动的结识柳月初? 袁厝前世虽然是大齐英雄,却早早的客死他乡,所以这一世他想娶了柳月初,拿了足够的银子再去走遍四海绘制大齐的版图,博一个功成名就?! 对! 一定是这样! 之前是他猜错了。 拥有前世记忆的人不是柳月初,是袁厝! 袁厝正是不想再冒前世风险,所以早早勾搭了柳月初,或许还在背后说了他的坏话! 否则他抢到纸鸢的那一次,柳月初怎么可能不理他,甚至还把他给弄去了县衙大牢?! “咣当一声!”魏公铭一拳捶碎了四角椅! “我当你是发小,你却在我背后捅刀子?明明知道柳月初是我的女人,你居然还惦记着抢!” 他问了下人袁厝所居何处,便准备奔去南城。 可管家听了他的话,觉得莫名其妙,“那不过是一个小人而已,就算赌场的盘口上有他的名字,不代表他一定能赢啊?” 魏公铭脚步顿住,仔细一想,似乎也对? 他不应该去找袁厝,应该去找柳月初,他要让她知道,一切都是袁厝从中作梗,他和她是前世的夫妻,是天生一对…… 魏公铭立即转了方向,奔去柳家。 但他提出要见柳月初时,门房都没去通传,直接就把他拒绝了。 “还有几天就是二月初二选亲,您这时候来见我们主子算咋回事?主子不在府上,即便在也不会见你的。” 魏公铭顿时就怒了! “你知不知道在与谁说话?我是镇宁侯府世子,我是你们主子未来的男人,你最好与我客气点儿!” 门房一甩魏公铭的手,倒是把他推得踉跄了两步。 抖了抖被抓褶皱的衣襟,门房嫌弃得不行,“你最好把话说清楚,什么就主子未来男人?我们主子提的条件,您都不符合,况且镇宁侯世子怎么了?你们家的腌臜事还是处理干净了再出门,扰得大门口的空气都腥臭了!” 门房冷哼一声,又是“咣当”巨响的关了门。 魏公铭被气得头晕脑胀,他没想到一个门房都敢与他掉脸色?简直岂有此理! 可他追上去敲门,门房也坚决不开。 魏公铭捶胸顿足,只恨自己没早看清袁厝的手段! 他还在斟酌着走不走,远处又有一辆马车驶过来。马车靠近,他看出是靖国公府,待马车停下之后,嬷嬷上前递了帖子,原来是镇国公府的大姑奶奶萧甄娘。 门房接待的很客气,但也没允萧甄娘进去,只说柳月初不在府上,他也不知去了何处。 萧甄娘也没辙,只能又吩咐马车回去。 魏公铭心中微微平衡了些,看来不是柳月初不肯见他,而是真的不在家。 但她这个节骨眼儿又能去哪里? 魏公铭仔细回忆前世柳月初经常去的地方,谁知大脑一片空白,他根本就不知道…… 第35章 要挟 魏公铭只知道柳月初每逢初二与闺蜜小聚,但嫁人之后就停了;而且前世自她嫁了后,陈郡主也离开了京城,她几乎哪里都不会去? 他很想找人问一问,却不知去问何人。 魏公铭很不甘心又无能为力。 此时还有一个不甘心的人——裴淳。 他没想到一个不起眼的袁厝居然与他并驾齐驱,一同列在了赌场的盘口上。 他是堂堂右丞府的公子,袁厝又算个什么东西? “去给小爷下二百两,小爷必须要排第一!” “祖宗哎,您可消停点吧,抛开人家压根儿不想嫁给您,那也是太子殿下动过心思的人。您再与柳娘子纠缠不清,不是给太子殿下添堵?太子妃娘娘若知道,怕是还会赏您巴掌的!”长随在一旁泼冷水,裴淳的行为越来越没规矩。 裴淳不屑,“那盘口又不是我开的,怎能赖得着我添堵?而且这女人被我弄回来有什么不好?她那么会赚银子的人,倘若能帮我掌家,我就不用守着那几毛月例银子抠抠搜搜过日子了啊!” 虽说每月的银子也不少,但总是花的不舒坦! “您娶她就只为了钱?” “不然呢?她是模样不错,但小爷见过的女人多了去了!况且我和一个穷酸书生排在一起,旁人怎么笑话我?!” “若只是为了钱还不好说,您找个法子拿捏住她不就行了吗?” 裴淳看着长随刘开,极不耐烦,“你若有馊主意就直接说,别卖关子!” 刘开贼眼珠子转了转,“奴才也不是馊主意,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太常寺卿府的钟公子您记得不?他是柳娘子的表哥……奴才有次听说,他抱怨过柳娘子去问他画圣的苏州片,他还以为柳娘子是在查假画,就提了袁厝,还说袁厝这门手艺十分强。” “虽然奴才也不知她和袁厝见没见过,但没几天,就有人拿了假纸鸢去搅和了镇宁侯世子的纸鸢抢亲,那魏公铭还被弄进了大牢里。” “奴才虽没什么证据,但总觉得这里面有事……” “没证据你说个屁!”裴淳最烦絮絮叨叨了。 刘开忙道:“没证据您可以去诈柳娘子一下啊,万一诈出来点儿什么,她不就任您拿捏了?没准不用娶媳妇儿,还能把她当个外室。”这位祖宗就不能动动脑子?偏要他把话说得这么明白? 裴淳盯着他瞅半晌,刘开心里发毛,“您、您要是觉得这主意不行,奴才就再想想……” “是个不错的主意,但你小子真特么坏啊!”不仅坏,而且坏得流脓。 刘开松一口气,还不是被您给逼的?而且老夫人下令,让他必须制止小公子娶柳月初的念头,否则他怎么会四处去打听呢。 “你去把钟子琦喊来,小爷要问话!”裴淳不信刘开转述,他务必要亲自问清楚才行。 刘开立即颠颠儿的奔去。 此时柳月初正在陈郡主府中陪喝茶。 自从知道赌场开局,她就带着花椒和白芍到陈郡主的府上住。 反正大大小小的店铺有宋六儿和姚卫两个大主管掌舵,有柳慕敕帮衬,其余的管事也不是生手,基本用不上她操心。而且这会儿有人找上门,她在家不见面,也的确太不顾情面了。 陈郡主自然乐意柳月初陪她,娘俩儿优哉游哉了好几天,嬷嬷们也帮衬着教了好多选亲后的事。 此时下人说起魏公铭又找上了柳家,陈郡主的好心情打破,“这魏公铭怎么一回事?还成了狗皮膏药了,你确定要选那个叫袁厝的?不再多考虑考虑了?” 当初柳月初请陈郡主帮衬着列出一堆选人条件,陈郡主就已经知道了袁厝。 但她未动声色,一直冷漠旁观。 本想着柳月初会不会改了心思,没成想她心思越发的坚定了。 柳月初点了点头,“等二月二选定了他,也会尽快定日子成亲,我可不敢再拖着您,否则总督大人要杀回京城骂我了!” “他敢。” 陈郡主爱抚地摸着柳月初的头,“只是可怜了你这娃娃,居然不得已嫁这么一个,但你也可以放心,我就算走了,也会叮嘱中耀照顾你。”陈中耀是他的独生子。 “没有紧急的事,我也不会惊动哥哥。”不然每次都要听陈中耀的长篇大训,她宁肯自己挖空心思去想办法了。 陈郡主忍不住笑,“你那个死脑筋的哥哥向来看谁都能挑出一堆毛病,倒是对这个袁厝很认可,等二月二选定之后,你也带来让我见见他。”陈郡主是打探过袁厝的,否则也不会由着柳月初任性。 柳月初自然一口就答应。 娘俩儿还不等多说,嬷嬷突然来传话,柳慕敕到了。 自从柳月初住到郡主府,每日柳慕敕都会来一趟回禀家务事。 但今日他脚步匆匆,被宣进正堂后,急迫地给陈郡主行了礼,便凑到柳月初耳边回禀,“裴公子不知为何,带人到袁公子家中一顿翻找,弄得破烂凌乱,也不知是在找什么。” “翻东西?还冲到了他家?裴淳这是疯了吗?!”柳月初瞬间紧张起来。 “他去之前,见过咱们的大表哥钟子琦。” “?!!!” 柳月初瞬间想到了假纸鸢的事。 “是春叔让你来找我的?” 裴淳立即点头,春叔还特意叮嘱了后面这一句,务必告诉给柳月初。 柳月初凝神蹙眉,十分困惑。按说此事过去那么久,那三个被魏公铭打了的人,她也已经送出京城了。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翻出来?因为钟子琦大嘴巴了? 还不等她想出对策,郡主府也有人来传话,“右丞府的裴公子来给郡主请安,就在外面候着呢。” 陈郡主见她姐弟二人神色,岂能不知出了事?这裴淳怕是来找柳月初,请安只是借口罢了。 “你去应付一下吧,我疲了,他若纠缠不清,就把你中耀哥哥喊回来。”督察御史不是吃素的官儿,特别是陈中耀,两片嘴皮子一碰,龙椅上的那位都头疼。 柳月初送走了陈郡主,随后带着柳慕敕去前院见人。 但她走到一半儿就站住了,“凭什么他要见就见?” 第36章 初二 柳慕敕满脑子发懵,“二姐?” “你去。”柳月初突然改了主意,“你就说郡主乏了,不见人,他愿意等就等,不愿意等就回。” 柳慕敕:“???就这么说,合适?” 柳月初思忖了下,凑他耳边吩咐两句,转身回去了。 柳慕敕挠了挠头顶,甚是发懵。那毕竟是右丞府的小公子,就这么给打发了? 裴淳此时坐在府门口的庭院中,翘着二郎腿喂鱼,大把大把的鱼食撇进池塘中,蒙了整整一层,就连清澈的水都变浑浊了。 刘开生怕他把鱼撑死,“爷,来人了!”听见远处有脚步声,他连忙把鱼食抢过来,就别祸害生灵了。 裴淳正了正肩膀,仰头挺胸,他刚要得逞的露出十六颗大牙迎接柳月初,却发现来人只有她便宜的庶出弟弟。 “你姐呢?她怎么不出来?!” 柳慕敕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陈郡主累了,正在歇着,嬷嬷生怕裴公子您等久了,所以差遣我来给裴公子赔罪。” “你耳朵聋吗?我在问你姐呢,柳月初怎么不出来见我!”裴淳哪有什么好脾气。 “您不是来给陈郡主请安的?”柳慕敕除了装傻之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裴淳的喜悦似被雷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一步步地走进柳慕敕,纨绔相尽显无疑,“甭跟小爷玩花活儿,你去告诉柳月初,若是她不肯见我,我就二月二的当天把她用假纸鸢糊弄魏公铭的事给爆出来!我已经知道,她是从袁厝的手中拿了画圣的假画去糊纸鸢应付事!” “只要她跟了我,我可以帮她把袁厝收拾了,她也不用被一个穷酸书生威胁着下嫁,我裴淳是做助人为乐的好事,让她颠颠自己的分量,别不识抬举!” 裴淳:“……” 助人为乐? 四个字被这么用,也是被彻彻底底地玷污了。 “二姐也知道裴公子来为陈郡主请安,特意让我替她问候裴公子。”裴淳依旧是那番恭恭敬敬,“她还说,感激裴公子的惦念,也恭喜裴公子将有贵子盈门,等到了日子一定登门道贺。” “什、什么贵子盈门?她胡说八道什么呢!”裴淳本就来气,再听柳慕敕这话似窜天猴,眨眼就要炸。 刘开立即拽住他,“也,郡主府、这是郡主府。”真闹到宫里去,他都要跟着挨打。 “谁的府邸也不能信口胡诌小爷清白啊,小爷还未成亲哪来的贵子,再胡说八道我揍你!”裴淳朝着柳慕敕便啐一口。 柳慕敕看着衣襟上的唾沫,面庞依旧挂笑,他态度未变,语气更和缓了些,“我身份低微,冒失了贵人还请贵人原谅,其实我二姐也是听说,据说是春兰巷那边有位小娘子仰慕裴公子,整日朝思暮想,夜不能寐。谁知这白日梦久了,还真梦到了子嗣,而且还是裴公子您的……”他面色平淡,内心惊涛骇浪。二姐让他转述这么一件事,这能行吗?! “闭嘴吧你,都什么乱七八糟,做梦梦见有身孕,你跟小爷玩聊斋呢!!” 裴淳脸色青紫,怒气高涨,其实他手心已经出了汗,心跳都已经加速了! 听到春兰巷这三个字时,他就汗毛倒竖,这柳月初有顺风耳不成?怎么这等事情都知道?! 那小娘是他父亲门生的小媳妇儿,他上次去做客醉了酒,谁知醒来就在小娘子的床上了。他自觉是被算计了,至今再也没搭理那家人。但那次距离现在也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莫不是那女人真的…… 裴淳不敢继续想,万一事情成真他死定了! “二姐听说后只当是个故事,这一听就是有人故意针对裴公子?同病相怜,裴公子也应该明白二姐之前选亲的纸鸢就是假纸鸢,二月二的选亲才是真的……”柳慕敕笑眯眯的给出交易筹码了。 裴淳被噎得哑口无言,他很想跳脚怒骂,却又不敢撕破脸。 他不过是诈一下柳月初,毫无证据,但这娘们儿若犯了浑,后果不敢想象了! “走了走了!”他嘴上骂骂咧咧,立即带着刘开离去。 柳慕敕追着送到了大门口,看到右丞府马车离开之后才又去给柳月初回话。 柳月初冷哼,就凭一个纸鸢还想拿捏她? 右丞府的丑事,她知道的多了去了,若真要撕破脸皮,她可是谁都不怕的。 “还有那个钟子琦,居然大嘴巴,得给他点儿教训尝尝!” 她前世今生都恨胳膊肘往外拐的人,又吩咐了柳慕敕两句,她是真有些怒了! 柳慕敕听了招数不由周身发冷,他崇拜二姐、敬重二姐,却没想到二姐真到动怒时,也是杀人不用刀子的。 …… 就这么过了两日,太常寺卿府突然迎了几波不速之客。 来人皆是找钟大人讨个公道,让钟子琦还钱,因为钟子琦卖给他们的画作不是真迹,是苏州片。 钟子琦自当不认,强行狡辩不说,还搬出了柳家商行,毕竟他是画圣外甥,名声在外,手中画作怎可能是假的? 但有柳月初提前打了招呼,柳沉和柳尚被请去作证时,自然不会沾这个大泥坑,坚决不认钟子琦从柳家商行拿过画,甚至还把账本都摆出来了。 于是太常寺卿不仅亏钱,还被同僚们记恨,还挨了圣上嘲讽,钟子琦虽然没被定了诈骗的罪名压入大牢,却被太常寺卿亲自举棍打残了一只手,再也甭想弄苏州片了! 柳月初还听说姑母开始张罗着给钟子琦说亲,只求延续香火,而那位姑父又开始老牛耕地,目光瞄向家中庶出,彻底放弃这个嫡子了…… 谈资八卦的时间会过得很快,百姓们闻着微风见暖,眨眼就到了二月初二。 景春楼,柳月初包场。 这段日子郡主府早已把她选亲的所有流程制定好,选了吉时张贴了选婿的榜单,直从二楼垂下,一目了然。 公侯伯府及三品以上的官家府邸不嫁,依旧列在第一位,这摆明靖国公府的小公爷和裴淳双双出局了。 第37章 对峙 但除了这二位,李呈越和林孟君在列,可惜这两个人也没出现。 “……就算我母亲不装病,大哥也不敢来的。他生怕自己的心碎成八百块,看你嫁给别人还不得伤心欲绝,晕过去?” 林孟玉笑眯眯,她一点儿不同情林孟君,甚至幸灾乐祸,“而且你今日这喜庆待嫁的小模样,我都想把你抢到家里去,他若见到怕是肠子都得悔青了!” 柳月初青色的棉裙,外搭獭毛披风,南红玛瑙的冰滴长坠映衬皮肤白皙还透着红。她手上挂了白玉镯,额头点了羊脂金镶玉,面庞未有孤傲色,却如幽幽白莲,让见到的人只敢仰望着。 这是陈郡主身边的嬷嬷们一早帮忙操持的妆容,岂能不妙? 柳月初却没心思琢磨装扮,目光一直朝着人群中扫描,“你快帮我看看他在何处?我这眼睛瞪得都要花了!”她一直都在找袁厝。 三天前她动过心思与袁厝见一面,可谁知他人间蒸发了似的,满京城都寻不到踪影了。 柳月初突然心慌,不知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更不知他今日会不会出现。 景春楼的楼顶台,可将面前十二条巷子一览无遗,她从来了就开始盯着,如今眼睛都已经盯酸了。 “求求我啊,你若是求我,我就立即帮你找!”林孟玉古灵精怪,故意在这时候拿捏,她第一次见柳月初如此紧张,却是为了个男人,心里有点儿酸酸的醋意。 “你别闹,我认真的。” 柳月初可不想再搞出什么花样子,万一纸鸢被外人夺去,她又要想办法折腾不嫁了。 “主子,您看那边的人是不是?”白芍眼睛尖,看到西南街巷有一个人,手中还拿了什么物件在衡量站定的位置。 柳月初顺着她的手望去,恰好那个人抬头望来。 他依旧那一身灰白长袍,高高瘦瘦,虽说距离远得互相看不清五官面容,但柳月初却捕捉到了他的神情…… 她瞬时松一口气,有些欣喜,但更多是放心,“放纸鸢,放。”她不想拖延,以免节外生枝。 白芍立即解开挂在一旁的绶带鸟递给柳月初。柳月初端详着看了又看,随后挥致空中,更用剪刀断了线。 纸鸢悠悠荡荡,似一只空中鸟儿,于湛蓝的色调中盘旋了几个圈之后,朝向那人所站的位置飞过去。 “放了放了,纸鸢放出来了!”观望的人,目光都随纸鸢而动。 裴淳也在隔壁茶楼翘着二郎腿儿,手中拿着弹弓已拉满,他很想投个石子儿把那纸鸢打下去。 但裴淳不过想想,拿弹弓比划了两下又放下,根本不敢作妖。 “老子倒要看看你嫁谁!” 裴淳心头不忿。 之前他想威胁柳月初,却被柳月初反拿捏一把,他回去后立即派人去查探,没想到父亲门生的小娘子的确怀了他的孩子! 右丞府可禁不住这档丑事,需要低调处置。而且昨日太子妃还特意派人给他传了话,说柳家招赘婿是最好的选择,让他不许横插一脚,这也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裴淳不得不听话,甚至对柳月初又爱又恨。 恨她卷了面子,但又爱她多这一句嘴,倘若那小娘真的抱着孩子找到右丞府,他这条命怕是都得全搭上。 “主子,您看那房顶上面是不是有个人?”刘开也在盯着远处,还卷了个纸筒能望得远。 “房顶?谁啊?” “魏公铭!” “我去,这小子还不放弃呢?” 裴淳乐颠颠的凑到边上看热闹,“还真是他!柳月初啊柳月初,你完蛋了,这回可怪不着小爷给你捣乱,你的纸鸢又要被魏公铭抢了!” …… “主子,是镇宁侯世子,他居然爬到房顶上去劫纸鸢!他也太过分了吧?故意给你搅和事儿!”花椒此时也看到了魏公铭,神色慌张! 她不能明白,主子都已经说了公侯伯府的人不嫁,他怎么还不依不饶的? 柳月初也看到了,好心情瞬时当然无存。 她这段日子不是没派人去盯着他,奈何魏公铭按部就班的去县衙上职,没有额外的动作,她还以为他放弃了。 而且她今日特意打听过,魏公铭要代替县令大人断案,而且是一整天,根本没有闲工夫。 这是明白侯爵和官位比不得银子重要了?柳月初冷呵,前世她带着十里红妆去侯府,他花着她大把大把的银子去交际,还嫌弃柳家满身铜臭味儿。 而这一世没了铜臭傍身,他就像一只遍体鳞伤的落水狗,不放弃选亲,也不是后悔前世曾经犯下的错,是他的运气太差劲,把她当成了救命的腐木罢了。 “慕敕,你带着家丁去看看,见机行事!”她昨天就怕有人故意惹事,特意让柳慕敕张罗了十来个壮家丁,随时调动。 柳慕敕立即带着人奔去,生怕速度慢了。 此时所有人都发现了魏公铭,但更多的人是在起哄。 起哄他锲而不舍,起哄他信念坚定,甚至还有小娘对魏公铭的一片痴心感动涕零,只认他是被侯府的污事给拖累了,其实是值得托付的知心人。 此时也有柳月初嫌贫爱富不肯嫁的风凉话传出,更谩骂她骨子里还是个贼商人,吃了多日的饱饭,柳月初曾援助雪灾的好,早就被忘了脑后了。 …… “早知有闹事的人,你还不如把袁厝叫到景春楼,直接把纸鸢送给他呢。”林孟玉焦急难耐,她真担心闺蜜的选亲又出幺蛾子。 柳月初怎能没想过?这不是一直都找不到袁厝。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咱们就等看结果吧。”她左思右想,只能盯着远处。 此时魏公铭与袁厝的距离越来越相近,他们都算到了今日的风向是西南,也根据风的强弱大小,算到了纸鸢会飞到何处。 “袁厝,你现在退出纸鸢选亲,我还念你是一同长大的兄弟,不会与你斤斤计较,否则你别怪我不客气,翻脸无情。”魏公铭站在房顶,俯视着地面。 他与袁厝不足十米的距离,现在打一架再等纸鸢飞到都来得及。 袁厝淡然无忧,不急不躁,“你自幼到大待我客气过么?我怎么没有印象呢。” 第38章 是他 他灰白色的阔袖长衫,发髻别了一根金丝楠雕鸿鹄簪,衬得黑发如瀑。瘦高的身姿,笔挺如柏,哪怕魏公铭站在高处也似被他俯视着,目光似怜悯尘世低贱的畜生,让魏公铭越发觉得恼火了。 “你自幼到大都诡计多端,我为何要对你客气!你想引柳月初入局,别以为我看不破,你不过是为了银子而已,根本不是为了她。只要你放弃,我娶了柳月初之后可以资助你离开京城,去圆你的鸿鹄之志。”魏公铭紧盯着纸鸢去向,好似那是他的命。 “你怎知我不是为了她?而且我为何要离开京城?”袁厝隐约觉得他在暗指什么,可惜魏公铭又没说破。 魏公铭自然不会说破,否则岂不是暴露了自己? 他只当是袁厝故意不认,“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少废话,就说你答应不答应。” 袁厝淡然,“我娶她,无需问你的意见,何况你也没资格。” “我有没有资格,轮不到你来定论,柳月初几生几世都是我的妻子,无论是谁都夺不走她的!” 魏公铭眼见纸鸢越落越低,而且朝着袁厝的方向飞去,他只想把眼前的人给解决了,然后再抢纸鸢去娶亲! 他飞身从房顶跳下,抽出腰间佩刀直奔袁厝而去。 …… “主子,袁公子有危险!” “两个人打起来了!” “坏了,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了!” “袁公子不会有事吧?!” 站在上方的人看着远处,急得跳脚乱蹦,下方看热闹的人急促奔走。可脚步没有那么快! 京城大街人满为患,过年都没有此时看热闹的人多。 柳月初感觉到心在蹦蹦乱跳,她早就不在意那纸鸢飞到哪儿,只期望袁厝千万别出事才好! “他若敢伤了袁厝,我就让他不得好死!”她重生本不想与魏公铭交集,奈何他不断挑战她的怒火与恨意。 “魏公铭这小子太缺德了啊,你都说好了公侯伯府不嫁,他还捣什么乱啊!”柳慕升也在景春楼,是陈郡主召来的。 他本想着柳月初选了亲,他请陈郡主做主保媒吏部府千金。可谁知妹妹的选亲出师不利,他眼下也不好开口? 此时楼下等消息的柳沉和柳尚两家人也是幸灾乐祸。 这段日子他们的商行生意差到吃不上饭,柳月初却风生水起,油盐不进。 搞什么纸鸢选亲的幺蛾子,丢人现眼了吧?! 不顾亲情遭报应了吧?活该! 不过他们也并不希望柳月初嫁娶镇宁侯府,毕竟那家人如今声名狼藉。 人都乐意向着高处走,谁想回身踩满脚烂泥呢? “爹,这镇宁侯府真抢了纸鸢咋办?” “不是还有陈郡主撑腰呢么?轮不到咱们家做主。”柳尚阴阳怪气,他说话的功夫去看柳沉,却发现柳沉的媳妇儿和女儿都不在了。 去哪儿了? 人呢? 柳尚念头只是一晃,根本没往心里去。 柳沉的媳妇儿和女儿已经到了景春楼顶层,在陪陈郡主,只盼着万一被陈郡主相中做儿媳,他们家的日子也就不愁了…… 但陈郡主也没发现身边多了几个女眷,她根本没心思理睬。 她走到外台来看,瞄向空中。 “那纸鸢怎么不见了?” “???” 众人都被魏公铭和袁厝的纠缠吸引,脑子里没了纸鸢的事。此时再看,那纸鸢可不就是不见了?! 柳月初没了等待的心思,她推开要来搭话的四婶娘,下楼拽过了一匹马,直奔西南方向狂奔了! 她前世虽然骑过马,但却没有如此狂纵的奔跑过,只感觉两条腿都要被甩飞出去,口中不断喊着围观的百姓们让开。 待她赶到西南角时,事情也已经有了结果。 围观的人群堆了一层又一层,彻彻底底的把小巷堵住了。看到柳月初出现,柳慕敕立即张罗家丁挡开百姓,让他们退让出一条路。 柳月初小心翼翼地看他,想问个究竟。 柳慕敕还没等说,前方已有人影露了面,是袁厝捧着纸鸢望向她。 他发髻未乱,长袍未脏,好似刚才与魏公铭的争执根本没有发生似的。 一瞬间,柳月初的眼泪险些涌出来,她实在后怕。他怕魏公铭对袁厝下狠手,让他伤到,那她岂不是要沦为千古罪人了?她甚至后悔之前选中了他!! “你是,怎么……”毫无伤迹的?她目光不停地围着他打量,还有魏公铭也不见踪影,那个狗男人又去了哪儿?她刚刚的确见到了魏公铭扑下房顶,那绝不是幻觉看错了! “那个,说来话长。”袁厝摸了摸鼻子,直勾勾地盯着她。这时候不该说纸鸢选亲的事?外人已经与他们无关了。 但她似必须得到一个答案,袁厝只能补一句,“此事多亏了李公子。” “李公子?” “月娘。” 旁边出现了一道声音,柳月初侧眸,没想到是李呈越? 看她露出惊诧,李呈越笑了,“恭喜你选到一位良郎相伴,大喜的日子,我务必要讨一杯喜酒的。” 李呈越也曾爱慕柳月初,否则不会被列在赌场的庄盘之上,但他今天来不是为了抢纸鸢,是不想让魏公铭得逞。 李姝已经被魏公铭耍得没了脑子,傻子是的,若柳月初也落入贼人之手,他会第一时间就把魏公铭宰了! 柳月初恍然大悟,原来是李呈越暗中出手? “我一定会邀请呈越哥哥,多谢!” 谢他护住袁厝,谢他揍了魏公铭。谢他主动退出纸鸢之争%总之她第一次觉得魁梧雄壮的李呈越也是一个十分可爱的人。 “二姐,回吧。”柳慕敕凑过来提醒。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怕是再拖延片刻,他们想回都已经回不去。 柳月初咛声轻应,也看向袁厝。 她本妆容精致,却因纵马狂奔凌乱了发髻,果红的面庞添了微微渗出的汗,更是诱人。 袁厝走到她的身旁,挡住了围观众人的目光。 小轿前来,袁厝伸手扶她坐上去。 她看看他抬起的手,也把自己的搭上去,此时她才察觉到腰和双腿酸得一碰就痛,好似已经零碎了…… 第39章 拒绝 家丁们遣着围观的人散去,跟随赶来的丫鬟们也端了沾喜的礼,由着老百姓说几句祝贺的词,便大发喜钱儿求个吉利。 角落中,魏公铭被侯来坐在身子下面,已经昏厥不醒。但以防万一他醒的快,侯来只能遗憾的没去凑热闹,算计着少拿多少大红包,只能怪屁股底下的垃圾。 李呈越并未前去凑热闹,他缓缓走来,望着侯来很奇怪。他一肚子疑问,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因他的确是来阻挠魏公铭的,可惜却没轮得着出手…… 但袁厝希望他能配合着演这出戏,酬劳是由着他随便拿魏公铭解气,不打死就好。 “辛苦李公子了!” 侯来终于能从魏公铭身上站起来,“我这就交差了,后续的事情随您的意。” 李呈越还是问出了口,“那个袁兄他……”可不似一个父母早逝的穷秀才,哪个穷官家眷身边配的是一拳打晕魏公铭的小书童? “还是等你有空亲自问他吧,我嘴笨,万一说漏了什么就不好了。”侯来眨眼又不见踪影,好似从未出现过似的。 李呈越得不到答案,只能看向昏迷倒地的魏公铭。 他瞧了瞧四下无人,朝着他的身上一顿猛踹,踹痛快又觉得是脏了鞋。他朝一旁的店家借了个板凳,横在魏公铭身上,坐在上面等着魏公铭醒来…… 袁厝此时慢悠悠地行走在柳月初的小轿旁,柳月初也不顾什么规矩,她把小轿的帘子撩起就质问,“你这几日去哪儿了?怎么杳无音讯,四处都找不到你。”语气带了点儿埋怨,她内心的后怕还未消。 袁厝手中捧着纸鸢,态度十分的好,“一直忙着为今日做准备,不然接二连三出麻烦,柳娘子也棘手难办。” “你躲起来我就不担心了?” “所以你担心我了?”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随即又是柳月初的一声冷哼,斜眸不满的看着他。 袁厝身子高,躬着行走凑近她,“以后无论去哪儿,我都会向柳娘子请示,全都凭由你做主,可好?”他特意低声,清脆的嗓音透着讨好暧昧,倒让柳月初的面庞羞红了。 “赌场押那一百两,是为了赢嫁妆的?” “嫁妆也好聘礼也罢,反正都是给你的。等我明日取到之后,就立即给你送去。” “不等明天,稍后就去拿。” 柳月初不容置疑的撂下车帘子,也不再说话。 袁厝看着轿内晃动的人影,答应的格外痛快,“好,稍后就去,拿到就立即上交。” 二人就这么回到景春楼。 景春楼前,不仅人满为患,更似八百只鸭子进了锅,彻彻底底的吵翻了天! 陈郡主和林孟玉虽然早知柳月初选中了袁厝,可其他人却不知道,柳家的叔父亲眷看柳月初带了这么一个人归来,彻彻底底的崩溃了! “这门亲事我们不同意!”柳沉第一个站出来。 赌场庄盘上列的名字哪个不是王公贵族,结果偏偏让最差的人抢到?这还不如那个魏公铭呢。 “我也觉得需要再慎重考量,纸鸢选亲只是个噱头罢了,况且大哥也不在家,月初和慕升的亲事不能就这么草草了事,太过荒唐了。”柳尚语气和缓,更搬出柳仲这一尊大佛。 旁边看着的人虽没吭声,但也根本不拿好眼神去看袁厝。 若不是赌场庄家盘口出现过这个名字,谁知道他袁厝是谁?就算他乐于助人,帮助过贫苦百姓,但给柳家画圣做女婿,他还是差得太远了。 “袁公子也是读书人,就这么做了柳家的赘婿也埋没了不是?您父亲母亲在世时,我们曾有过交集,那也是对您寄予了厚望的……”三婶娘家是工部出身,但只是个九品的芝麻小官,袁厝父亲活着的时候,他们家都不配上门。 “对对对,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柳家绝对不会亏了你。”四婶娘也发话。 …… 你一言我一语,没有一个人觉得袁厝和柳月初是段好姻缘。 陈郡主并未露面,显然也是在考验袁厝,想看他有没有能力撑起家,不然也没资格做柳月初的身边人。 柳月初早就料到会有这一番场景,前世她是二位叔父攀高枝的筹码,如今这筹码没了,他们岂能不慌张。 “您二位和钟子琦的腌臜事,好似还没彻底过去呢?不在家中反省,还有心思来管我们大房的闲事么?真吃了官司,堂弟的秀才也是白考了。” 虽然造苏州片的是钟子琦,可那几幅画他们拿给钟子琦看过,若不是柳月初提前提醒,他们的确要吃官司的。 “一码归一码,反正这件事我不同意。”柳沉撕了脸皮,也不信陈郡主会不顾体面,逼着柳月初嫁这么一个废物。 “是啊,月初啊,就算你不想把柳家的产业交给我们,也没道理这么作践自己。”柳尚的话语也重了。 “家产的事,咱们可以关起门再谈,可亲事是一辈子的事!” “你确定纸鸢真是他先拿到的?万一此事有猫腻儿呢?” “铛铛铛!” 柳月初拿起轿挑杆遁地,示意众人闭嘴,“他抢到纸鸢,有呈越哥哥做旁证,毋庸置疑。我还是刚刚那句话,大房的事情轮不着二位叔父做主,而且我柳月初言出法随,定了纸鸢选亲,就要嫁给得了纸鸢的人。” 她看向一旁的柳慕升,他正被柳慕方揪着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 柳尚一指柳慕升,“你嫌我二人做不了主也可以,但你父亲不在,那便长兄如父,同不同意你嫁给他,总要听你大哥的意见才行啊!” 柳慕升这么混不吝,怎么可能答应妹妹嫁个一个穷书生?甭管袁厝说什么,他没有家世没有钱,凭什么一飞冲天娶柳月初。 所有人都看向柳慕升,似在等着他站出来反对。 柳慕升与袁厝对视一眼,难得的直接点头,“我同意啊,我为什么不同意?我妹妹说了,言出法随,她想嫁谁就嫁谁,而且我觉得这妹夫选的不错,挺好,有品位。” “?!!!” 三房四房的人惊了,刚刚柳月初去西南角追纸鸢时,他们还在商量若是人选不妥当,这门亲事一定不答应,怎么眨眼柳慕升就反悔了? 柳月初也有惊诧,这还是她认识的大哥?莫不是见鬼了吧?! 第40章 不休 袁厝淡笑拱手,“多谢大哥成全。” “没事,没事,只要你俩好,我就是真的好,我十分开心。”柳慕升似真心在祝福,绝不掺假。 三房四房哑口无言,让柳慕升表态的是他们,没想到自抽了巴掌,而且人家哥哥都答应了,他们废话还有什么用? 陈郡主的侍女从上面下来,表示郡主还在上面等着,让柳月初和袁厝去见。 二人也不多说,立即转身上楼,柳慕升原本也想跟过去,却被两个叔父给揪住了! 他们很想挖开他脑子看看是不是被灌了狗屎,怎么能同意柳月初嫁给一个软饭男! 柳月初上了半层台阶,余光撇向下方仍在喋喋不休的一群人,她禁不住问了袁厝,“你是不是提前贿赂我大哥了?”刚刚可不是柳慕升的做派,而且他和袁厝之前不认识,刚刚的表现却很熟络。 袁厝也没瞒着,“我说了你可不许恼?” 柳月初凝神一瞬,点了点头。 袁厝轻咳了两声,“我答应帮大舅哥赢回他输出去的红翡金镶玉腰牌。” “!!!” 柳月初瞬时就要炸! 那是父亲送给她和大哥的礼物,出生时就挂在了身上,他居然给输出去了?而且她还不知道! “他把腰牌输给了谁?是不是裴家那混蛋做的局?只有裴淳才会干这么缺德的事儿,对,一定是他!”除了裴淳,柳月初也想不到还有谁会这么损! 袁厝倒嘶一声,“那个,其实赢家就是我……我就是怕抢到纸鸢会出现刚刚的状况,所以提前认识了大舅哥,做了点儿准备。” “?!!!” 柳月初震惊的发呆,她呆滞半晌,想到他路上的话,“你之前说消失的几天是做准备,就是准备这个?” 她无法把袁厝和“处心积虑”“老谋深算”几个字划在一起,可他这做法似乎也没有优美的词汇能形容。 “我不是故意隐瞒,如若你后悔了,现在拒绝也来得及。”袁厝站定,一本正经地望着她,他看到她眼底的震惊和不识,似看个陌生人一样。 柳月初抿了下唇,伸出两根手指拽了他的衣襟,继续上楼,“后悔什么……”她反而觉得这样的袁厝更真实,也更欣喜,好歹不是迂腐的人,交涉起来也更容易,“你还做了什么事?全都说给我听听。” “要不然先见了陈郡主再说?”总不好让长辈一直等着,而且事情的确有点儿多。 柳月初轻应一声,又惊喜的回头望他,怎么突然觉得有那么一点儿坏,还坏的可爱了呢?她连忙收敛了心思,因为嬷嬷们等得不耐烦,已经催着他们上去。 陈郡主见到二人赏了礼,也问了袁厝的生辰八字。 “我会求钦天监好生帮你们选一个成亲的日子,该有的礼一件都不能少。” “说是娶你做赘婿,也不过说说罢了,总不可能让月初换上新郎的装扮去迎你入门,会遭外人笑话的。成亲的那一天就在柳家摆席,然后你到郡主府接亲。” 这是陈郡主早就帮柳月初设计好的,袁厝自然十分乐意,跪在地上谢恩磕头了。 他又说了一番表忠心的话,很快就被陈郡主给打发了。 闹剧折腾了一整天,所有人都筋疲力尽。 柳月初护送陈郡主回府,约了袁厝明日见。 袁厝也去了赌场拿他的三千两赌资,他还要去买该买的物什走仪程,日子一定会很紧。 贾顺今天也去了选亲的现场,看到袁厝如此简单就成了人生赢家,他手中的三千两十分迟疑。 “我是真没看出你哪儿好,怎就能得了柳娘子垂青?” 他照了半天镜子,没觉得比袁厝差在哪儿,甚至觉得哪儿都比他强。 袁厝拍开他的手,把三千银票工工整整的放入怀中,“换做是你,会把全副身家押上去,赌一把被女人垂青?” “不会,我又不傻。” “所以,赢的人只能是我,你们的胆子太小了。”袁厝笑着拍拍厚叠的银子,转身扬长而去了。 “德性!”贾顺心情十分不顺,但又反驳不了。 此时还有一个人心情不顺,那便是已经醒来的魏公铭。 魏公铭醒来之后浑身酸疼,感觉整张脸都在肿胀。 他已看不到袁厝,怒意冲冲的叫嚷,“袁厝在哪儿?他打晕我抢走了纸鸢,那个纸鸢是我的!”他很想起身,奈何被李呈越压得动弹不得,“你让开,我乃是京县衙门的县丞,更是镇宁侯世子,岂容你这般肆意侮辱!” “想离开你就爬出去啊,我坐了板凳上可没碰到你。”李呈越除却嘲讽还有恨,面庞更是嘲讽的笑。 魏公铭听到这声音,浑身一冷,他感觉到腋下的板凳腿儿,挤得他退不出去。他只能朝前爬,可地上爬的是王八,他岂能受如此侮辱! “李呈越,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你快些让开,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你能怎么不客气?再逼我打你一顿,然后把我关进县衙大牢?魏公铭,你除却会玩这等腌臜把戏,还会什么?” “你让开,娶柳月初的人应该是我!” “别白日做梦了!” 李呈越躬身低头,一脚踩了他脸上,坚硬的石子儿咯得魏公铭面颊生疼,好似已经刺破了! “袁厝已经与柳月初订了亲事,陈郡主亲自寻了钦天监,婚事就在三月初三,也就是下个月。至于你魏公铭,我会紧紧地盯着你,你最好这辈子都不犯错,否则我一口就能咬死你!” 李呈越冷哼着起身,扬长而去,口中哼着京调小曲儿,甭提爽得多开心。 魏公铭气得眼冒金星,搡开夹着的凳子,他立即从地上爬起了身。 他不知被踢了多少脚,脚踝骨肿得似紫心萝卜,落地时剧痛难忍,单腿蹦了几下又摔倒在地! “李呈越,袁厝,我不会放过你们的!”他恶狠狠的骂了几句,余光突然睹见角落中有道人影。 “是谁?滚出来!”他满腔怒火,正愁无处发泄。 第41章 甘愿 “魏、魏公子,对不起……” 角落里窸窸窣窣了半晌,最终露出了半张脸,李姝的眼中盈满了泪,她今日来看柳月初选亲的,只是没去景春楼。 她看到了魏公铭与袁厝争抢纸鸢,匆匆赶来见他时,也见到了大哥李呈越。 她心疼魏公铭挨打,又一直都不敢出现。 魏公铭呆滞一瞬,随后不由得苦笑自嘲,“看我如此落魄,你不是应该心中解恨高兴的么?何必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我没有,我没有高兴!” 李姝急迫的冲出来,她攥了手中的帕子,很想递给魏公铭擦擦脸,“是我对不住你,我也没想到大哥会不依不饶,他因为上次的误会丢了官职,日子的确过得很难……”而且他的职务还被魏公铭占了,伤害似雪上加霜。 “你们所有人都难,只有我的日子是轻松的?”魏公铭不屑她递来帕子的手,完全无视。 “我知道你也很难,可柳月初她早已经选了别人,你何必不依不饶的呢?”他宁可跳上房顶都要去抢那绶带鸟纸鸢,李姝想起便心如刀割,其实她的嫁妆也不少的,配他镇宁侯世子也不差的。 “什么叫早已经选了?她是定下要嫁袁厝的?”魏公铭捕捉到这句,眼睛瞪了精光闪烁。 李姝抿了唇,知道这话不该说,“她是要招赘婿的,不然就要交出柳家的产业,一无所有,所以她绝不可能嫁到镇宁侯府。” “她怎么不可能?她凭什么不可能?!她可以为了我撇下柳家产业,我会帮她经营,甚至经营的更好更出众,让柳家发扬光大!”魏公铭突然疯狂咆哮,前世他已经试过了。柳家的事业落入他手中之后,如日中天,就连几大皇商都不能比拟! 是柳月初心思狭隘,介意他有妾室,而且是妾室生儿育女。但她的日子衣食无忧,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想要什么他都会答应,还有什么不满足?! 李姝也被吓到了,她印象中的魏公铭彬彬有礼,体贴呵护,好似与眼前的魏公铭不是同一个人! 丫鬟们连忙把她往后面拉了些。“娘子,咱们回吧,这、这太危险。”眼前的人已经疯了。 李姝点了点头,也十分害怕,她牵着丫鬟们的手想走,魏公铭却突然冲来要抓她。 可他脚肿身残,一把抓了个空,却仍旧吓得李姝和丫鬟们惊声尖叫! “魏公子,请你自重!” “你先别走,你给我说清楚,是不是柳月初早就选定了袁厝,所以她的纸鸢选亲是假的!” “是真是假又如何?她根本就不想嫁你,哪怕你抢到了纸鸢,你能放弃侯世子之位吗?你还是早些死了这条心!”李姝恐惧袭上,更是很不甘心,她不懂自己哪里比不得柳月初?为何魏公铭就看不到她呢! “我可以放弃侯府的爵位,只要她肯嫁……”魏公铭心力交瘁,全身的精气神都已抽空。 李姝呆若木鸡,震惊得说不出话。 她虽听说魏公铭扬言愿放弃爵位,可亲耳听他吐出这几个字,她的心里还是无法接受的。 “你、我,你就是……”她结结巴巴,已语无伦次,丫鬟们看到远处有衙役赶来,立即拽着李姝快些跑掉了。 自家娘子上次就已经成为了京城笑谈,再被看到与魏公铭凑在一起,老爷和夫人还不得寻根绳子去上吊?! 李姝也没了精神,稀里糊涂被塞上马车。 待她缓过神时,魏公铭已经被衙役们用竹竿搭着离去了…… “柳月初,她知不知道自己做了多大的恶?”她絮叨一句,便嘤嘤的哭。 柳月初此时却在笑,因为袁厝刚让门房送给她一个大红封,红封中放了三千两。 三千两在她看来虽然不多,却是他这一次赌局的全部赌资,或者说是他的全部家底。 一个男人,敢把家财倾囊相授,便是他最大的诚意了。 “他把银子都给了我,拿什么下聘啊?”柳月初想到陈郡主列出的仪程,满满三大页,那上面列出的物件即便没有太金贵,也价值不菲。 “奴婢也问了,袁公子说让您别担心,他自有办法。”白芍在一旁笑道。 柳月初不解,“他能有什么办法?那些物件是需要用银子买的。” “您以为他还是街边义诊的小大夫?他已经是您的未婚夫了。”花椒笑着调侃,说起百姓们对待袁厝的不同,“往日虽然也敬着,但不是恭维,如今他即将娶您为妻,那空荡荡的小院都被塞满了礼,据说当铺的人也把袁公子的房契送了回去。” “有这么夸张?”柳月初的确没想到。 “当然,书坊的原东家也送了礼,听说杨学正的母亲都给添了喜,您的名声好,袁公子也不差,物件或许没那么金贵,但胜在量多。” “杨学正……”柳月初想起杨斩春,这么一个刚正不阿的人,居然与袁厝交情不浅?她虽然知道袁厝是未来的大齐英雄,但仔细揣度,她除了他的功绩之外,的确不怎么了解他。 “让姚管事去一趟,即便有人愿意添喜,但陈郡主出面该有的东西不能少,缺什么让他做主补什么,我要风风光光的嫁。”她要做一身最华丽的凤冠霞帔,比前世还美。 白芍得了消息去通传,到了门口又回来了,“梁妈妈来了……” 梁妈妈是祖母身边的老人儿,她突然前来,显然无事不登三宝殿。 柳月初眉头一蹙又舒展开,起身去了门口。 “老太太想见月娘,也不知方便不方便?”这时候客气,显然是跟钱有关? 柳月初知道早晚都要走这么一遭,索性点头应下,跟着梁妈妈去了老太太居住的福苑。 此时福苑中也不止老太太一人,还有柳慕升和柳沉。 柳慕升吊儿郎当,柳沉却一脸阴鸷,显然刚刚并没有谈拢,老太太喊柳月初,是希望她能退让一步的。 “祖母,四叔。”柳月初进门简单的行了礼,自己找位置坐下。 老太太斜她一眼,显然不满,“就这么稀里糊涂的选个人嫁了?你父亲如若知道,还不气得再也不回来了?丢人。” 第42章 分家 “他知不知道也不回来啊,有什么丢人的?何况袁家曾是工部主事府,正七品,袁厝也有秀才功名,更堂堂正正,一表人才,我觉得嫁给他算高攀。”柳月初可不是抬举他,她将来能混个保国公夫人做呢。 “听听,你听一听她这说的什么话?!”柳沉找到机会,指着柳月初开骂,“那么一个穷秀才,只会读几句诗词画两张画,你还指望他来掌管柳家产业不成?你这是要把柳家坑死啊!” “四叔倒是精明能干,柳家商行有生意么?”柳月初幽幽戳刀。 “反正柳家的生意,绝对不能让他个外人插手,否则这亲事你就别想结!” 柳沉故意恐吓,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势必要从柳月初的手中再分点儿东西,柳家商行是真坚持不下去了。 老太太半眯着眼睛,似睡非睡,她只表态了一句不满意,便由着四儿子和孙女吵架。 她本人更希望柳月初能嫁个高门大户,不但能把柳家产业还给儿子孙子,嫁的府邸还能帮衬到柳家。 可没想到,柳月初真的招了一个赘婿,而且陈郡主也同意了! “四叔父的意思是,想分家?”柳月初懒得听他废话,直接挑明他和三叔父的心思了。 柳沉一震,他还有很多铺垫的话没说,怎么她直奔主题了? “也不是我们想分家,你嫁这么一个破落户,岂不是把柳家的生意拱手送人?他凭什么!” “就凭我喜欢他啊,赔个倾家荡产我也乐意。”柳月初慢条斯理。 柳慕升:“……” 柳沉:“……” “羞不羞!你还是个未嫁的娘子,怎能说出这么不知羞耻的话。”老太太都脸红了! 柳月初两世为人,早就不在意外人眼光,“我是光明正大的订亲待嫁,喜欢自己的未婚郎君有何丢人的?” “若说丢人,四叔父养的外室生了一对儿双胞胎,不敢带回家中还给不出银子养,被人找上门还躲出去,这才是真真正正的丢人吧?”柳月初两片嘴皮子一碰,黑历史的小本本记着满满的呢! 柳沉身子一僵,她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四叔父厉害啊,居然还是一对儿?”柳慕升不着调的拱手叫好,大拇指竖得十分笔直。 老太太惊得合不上嘴巴,她目光在四儿子和柳月初之间徘徊,“你……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居然都没告诉我!” “这事儿复杂,我还没确定……” “孩子都生了还有什么不确定的?这若养在外面还不被人唾骂成没有爹的野种?你真是要气死我啊!”老太太率先急了! “母亲,我稍后再向您解释,您别被她带跑了话,现在是说这门亲事不合适!”柳沉再看柳月初憎恶满心,这件事若被他媳妇儿知道,家里又要鸡飞狗跳了! “对,说亲事,月初啊,你嫁这个袁厝我没意见,但能不能和他协商好,不碰咱们柳家生意?”柳慕升就是墙头草,被祖母灌输一通,也开始摇摆不定了。 柳月初刚也琢磨了下,原本她期望柳家商行的生意再垮一些,然后少花点儿银子收入囊中。如今她和袁厝的婚事很顺利,大婚之前收回来也不是不行,毕竟西南边塞图是袁厝所需之物…… “我不介意分家,只要大哥和三叔父同意,咱们四个人协商妥当,就请宗老们做主立契。”她答应的十分干脆,又看向祖母,“商议的事自然也包括谁来赡养祖母,我是愿意照料长辈的,是怕祖母不愿意。” 柳慕升愕然,“你这是要怎么分?跟我都分?”她刚刚说了四个人? “大哥不信袁厝,那就只能跟我也分家,免得祖母整日惦记我把你的那份给吞了!”她倒是直接把事情全挑明了。 “分就分,那就把林家的所有产业按照份例分,商行只是其中之一,所有的店铺都算上!”柳沉贪心更重。 商行荒废了这么久,根本没有生意,倘若不从柳月初的手中再捞点儿,他都要去当铺换钱养家了。 “凭什么?当初父亲可怜你和三叔父,才给你们分点儿股拿红利养家,你们忽悠我妹妹,给了你们半个商行去经营,现在商行经营不善,又想惦记我们兜里银子了?!” “我妹妹傻,我可不傻!想分你们只能分商行,其他店铺产业与你们无关!”柳慕升的语气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他还从来没这么强硬过。 柳月初的米粮杂货店生意红红火火,每个月进账都不是小数目,柳沉分家还想把这些店铺算进去,不就是从他的兜里抢钱吗?! “她傻?你居然说她傻?!”柳沉听了这话只觉得可笑,“她私下昧了多少银子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但这关你什么事?”柳慕升近来混不吝的公子范儿十足,“而且我不同意和妹妹分家!” “我这还等着说亲事呢,柳家闹得分崩离析,外人怎么看我?我心心念念的亲事还能说成吗?!”柳慕升第一次对祖母也有了怨念,“您也别听风就是雨,被人随意摆弄。您衣食住行都是最好的,丫鬟婆子十来个随意使唤着,稍微有点儿头疼脑热,来诊脉的也是最好的大夫,还想怎么着?” “三叔父和四叔父能这么待您?” “就算我父亲在京城,怕是也没这么细心待您,您好日子过着,总要知足!” 柳慕升能意识到这个,与裴淳一系狐朋狗友脱不开干系。 他向来认为官家子弟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但仔细相处下来才发现,各个指望着家里发月例银子耍闹,日子没想象中的那么好。 但他可不是拿月例银子,是拿店铺分红,每个月柳月初都给他记上一笔账,三成银子随他挥霍,五成存在钱庄吃利息,还有二成做备用,随时调动,日子比那群纨绔子弟舒坦多了! 人比人、气死人。 柳慕升在这群人面前直起腰板后,才明白柳月初对他多重要。虽说偶尔做点儿糊涂事,但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好比把红翡金镶玉腰牌输了出去,但袁厝答应帮他赢回来…… 第43章 聘礼 老太太没想到有一天会被孙子当成了孙子训? 她气得够呛,又呛咳不止,指着柳慕升骂道,“混、混账东西!” “我再混账也没养外室生双生子啊!”柳慕升又提起了这件事。 柳沉有些急,他没想到一向扶不起的柳慕升,居然脑子也开始清楚了! “柳家商行多年的信誉是无价的,即便我只有商行两成半的股,其实也不舍得交给你们的,这是多年的心血啊!十万两,你拿十万两,我就把手中的股全交给你们,柳家的其他产业我也不要了。” 十万两,他可安心享福一辈子,多少私生子都养得起。 “十万两?你怎么不去抢,这话说出来也不怕遭雷劈!”柳慕升听到这几个字就暴躁了! “你父亲积累多年的声誉难道不值这些银子吗?你还是不是他的亲儿子,别把大哥的能力看低了!”柳沉最拿手的就是道德绑架。 “四叔父说的对,父亲的作品的确是无价的,十万两,我答应了。”柳月初突然冒出一句。 柳慕升看她,“你疯了吗?十万两!那是十万两,我不同意,我不答应,你别再缺心眼儿的中计了!” 柳月初也看着他,“我出这十万两,是买你们三个人手中的商行干股,拿了银子之后,你们再与柳家商行无关,而且祖母的赡养与我无关。” “如若你们答应,咱们明日就画押交钱立字据,但凡三个人有一个不同意的,这件事就当我没说过了。” 柳月初留下这句便起身离开,她知道四叔父会答应,未在场的三叔父也不会拒绝。 她之所以把柳慕升都踢出去,是为了袁厝。 她想把西南边塞图和商行的其他画作当聘礼,哪怕是他娶她嫁。这不是她脑子一热大手大脚,他的未来毕竟辉煌,她承认内心愿做助力,会助他马到功成,但也是变相的利用了他,她是为了弥补愧疚的。 但十万两银子,她也需要腾挪一部分才能拿得出,三叔父和四叔父还各有一万两欠条,那就还需要筹备八万两。 也不知柳慕升能争来多少,她可以暂缓不给银子,或者用其他铺子的干股抵一部分,如此说来五万两或许都用不到。 她回到自己的小院,吩咐白芍去把姚卫和宋六儿喊来。 二人一听柳月初的布置登时炸毛了! “一个月都没生意的商行,您出十万两?” “主子,咱就是赚了点儿银子也不能这么花啊!” “十万没有,五万也没有,我不同意您这么做!” “您是不是最近风头太剩了,行为举止也有些飘?那是十万两银子,不是十万粒大米啊!” …… 两个人的嘴巴都说干,嗓子沙哑,姚卫向来是依从柳月初的,今日也开始反抗了! 柳月初由着他们把话说完,“我不是在和你们商量,是决定,就算我近来有一点儿**,但我哪件事情做错了?” 开米粮棉布杂货店,扶持要倒闭的商铺,但凡到她手里的事情都化险为夷,扭亏为盈,这一点无人能不佩服她。 宋六儿抑郁了,“那您能不能说一说,为何要花这么高价收回柳家商行,甚至连大少爷手中的股都要买回来?”在他看来,这就是在浪费银子。 “我想把商行交给姑爷去打理。”柳月初说完之后笑眯眯,“商行还会扩大,把文房四宝和书籍相关的小铺子都并进来,由他一并打理。” “……完了,这不毁了么,怎么女人一旦要嫁人,脑子就不是自己的了!”宋六儿气得语无伦次。 “您是不是再斟酌下?小人不是瞧低了姑爷,是怕他一个吟诗作对的人没有经商的能力啊。”姚卫知道这不是胡闹。 “我说他有,他就一定有,你们都不用废话了,这件事情我决定了。”柳月初已经精疲力尽,根本没有闲工夫絮叨。 但宋六儿还是追问了一句,“您确定只把商行交给姑爷?不会再有其他商铺给他了吧?”倘若只有这一件,他们硬着头皮就忍了! 柳月初琢磨了下,未来的事情谁能说清楚? 但二人眼巴巴地瞅着,她也只能暂且点头答应,随后便把二人撵出了院子,她需要好生歇歇了。 宋六儿和姚卫透口气,他们十分好奇,未来的姑爷到底做了什么事儿,能让柳月初如此不淡定?于是二人找了丫鬟婆子们打听,婆子们把姑爷押出去唯一的宅院,从赌场赢三千两银子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二人对视一眼,他们俩的心则更凉了…… 柳月初已经没了心情去思忖,她一觉睡到大天亮,许久没睡得这么香,连个梦都没有做。 吃早饭的功夫,柳慕敕也把三房四房与柳慕升商议的解决告诉了他,“三三四,大哥占四,因为他主动承担赡养老太太的义务。”他再混蛋,也知道自己是长房长孙。 柳月初也不意外,“那就约个时间去县衙立契约摁手印吧!” 三天之后,柳月初从宋六儿和姚卫手中逼出了四万两银票。约上了柳沉柳尚去县衙,请主簿帮着拟了契约做见证,包括曾经的欠条也要兑现。 二位叔父拿了银子摁下手印,转身就走,柳慕升也在惦记他的四万两。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银子,即便兑换成银票,那一叠得有多厚啊! “你的银子就别拿了,我把米行和杂货店的股让给你一成。”柳月初一盆凉水泼下。 柳慕升如泄了气的球,让他过一次手热乎一下也行啊! “行是行,但我要半成行不行?” “为何只要半成?” “我想要银子……” “你要银子做什么?”柳月初可不容他挥霍,百两以上的支出务必刨根问底儿的。 “我还想努力一把,向侍郎府提亲……”他学识不够,家世不够,拿银子做弥补总可以吧? 柳月初白眼翻上了天,还在白日做梦? “你先问问陈郡主的意见再说吧。” 柳慕升早就想和陈郡主说这件事,奈何根本没机会,如今妹妹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他再提自己的事总不会唐突了吧? 他匆匆去了郡主府,柳月初也打算回去了。 她前脚刚离开县衙,魏公铭就从县太爷的屋中走出来。 第44章 证婚 “主簿大人这是……” 自从魏公铭重新上任为官,哪怕是在兵部管传讯,也从来都没有耽误过差事。唯独二月初二,他积压了三个案件就去抢纸鸢,把所有人都晾了。 他养了三天的伤,今日上差就被县令大人喊去,足足骂了他一个时辰。 魏公铭一声不吭,默默承受,他心里过不去柳月初要嫁给袁厝的坎儿,他不能明白日子为何会这样了! 前世面前这位县太爷,在他面前不过是哈巴狗一样的人,如今却对他耀武扬威,指着鼻子骂娘。甚至骂他脸上挂伤,是丢了京县衙门的脸。 可他不来,那些积压的事情又怎么办? 他很想揪起这老东西的衣领,问他欺负人是不是很爽?但魏公铭毕竟前世官场沉浮了几十年,审时度势的眼界是有的。只想着稍后给眼前这老东西的马车撒一点儿狗尿,再断两根横梁,能不能摔死就看造化了! 他从县令的屋中出来,正看到主簿手中拿的案册上面有一个“柳”字。 “柳家的几房人刚刚来办事,我刚把他们送走了。”主簿笑着道。 “办事?什么事?”魏公铭二话不说,直接把主簿手中的案册抢过来翻看。 主簿手中一空,自当不满,看魏公铭这幅焦急难捱的模样,也不由阴阳怪气,“柳娘子掏了十万两银子,把柳家商行的干股全部买到了自己手里。” “那可是十万两啊,这小娘子胆子够大的,虽说去除欠条等物做抵扣,那也是付出了八万两。” “她这是胡闹!柳家商行自雪灾之后根本没什么生意,哪值得花这么多银子!”魏公铭气愤填膺,好似花的是他兜里的钱。 主簿看了看他,“你知道他要这商行做什么吗?” “做什么?” “她说,买来给未来姑爷练手用的……” “咣当!” 魏公铭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主簿吓一大跳,他不过想添油加醋的戳两刀,怎么反应这么大?他立即张罗县衙的大夫快来救人…… 柳月初自当没看到这一幕,离开县衙也没回家。如今商行全权接手,她要把该清理的人全部清理了,不然留下一群老油条,岂不是让袁厝为难了? 看到柳月初进门,王福第一个“噗通”跪下了! “小人从学徒开始,就一直在柳家商行做事,小人可以不要俸禄银子,只求小娘子不要把小人赶走!” 他本指望二位老爷能从柳月初的手中要点儿什么回来,却没想到直接把他们卖了?! 当初他们抛下了柳月初,谁知这位主子又回来了! 柳月初垂眸瞄了他半晌,两三个月不见,王福早已瘦了整整一大圈,“柳家又不是镇宁侯府,向来是不亏待人的。” “可是、可是小人离开柳家商行,真不知还能做些什么,小主子您宅心仁厚,总要给小人留下一条活路吧。”王福早已没了曾经的耀武扬威,因为这几个月,二位老爷可一个铜子儿的月例都没发。 他一家十几口人要吃饭,早把手中的存银花没了。 “那就跟着宋六儿去做点事?”柳月初不可能让他继续留在商行。 王福脸色尴尬,宋六儿算什么东西!以前在柳家商行时,宋六儿是他的徒孙辈,他高兴了才教点儿东西,倒茶都嫌他不够分量的。 “商行总要留一个老人儿帮衬着不是?”他斟酌下,还是不服气的开了口。 柳月初笑了,“刚刚是我说错了,您怎么能跟着宋六儿?月例银子二两,以后在陈诚兄弟手底下做事。” “商行几个月都没有一单生意,万一姑爷问起来,您总不能倚老卖老,那岂不是尴尬?我这是给您留了体面,行不行的,您自己拿个主意吧。” 柳月初说完,又召唤了其他人,想走的给一笔散伙儿银子,高高兴兴的送走,不想走的由着宋六儿和姚卫挑选,也给二人一次解气的机会疏通淤堵经络了。 但不管二人怎么选,柳月初只有一个要求,曾经的管事伙计一个都不能留在商行。 “……您就把商行干巴巴的交给姑爷啊?”宋六儿实在摸不透柳月初心思,昨日还觉得是有了夫婿迷糊了,今儿又感觉不对劲儿? “留下来干嘛?指手画脚吗?我说把商行送给姑爷,是踏踏实实的送,即便他想在这儿天天跳大神招魂,我都不会插手的。”柳月初也是当着所有人表态了。 “……”宋六儿刚蒙起的心思又被一顿冰雹砸透,他继续腹诽小娘子就是不能选夫婿,但凡有了男人就不长脑子了! 柳月初才不管他们气成什么样,其实她也不知道袁厝会把商行变成啥德行。 但再差也不至于似叔父们那般,几个月只卖出一个扇面?实在不行,她也会求闺蜜一家子出面,给袁厝的生意捧捧场。 “他今日去哪儿了?”柳月初问向柳慕敕。 这几天袁厝即便与她不相见,也会让侯来传个消息,说一下他的行程和婚事筹备的进展。 柳慕敕轻咳了两声,“我、我也不知道啊。” “谎话都不会说,直说吧,到底干什么去了?”柳月初两世的眼睛,岂能看不穿柳慕敕? 柳慕敕犹豫了下,“帮大哥去赢输掉的宝贝了。” 柳月初“噗嗤”一笑,“行吧,就由着他。”反正是演戏而已,大哥那个脑子,怎可能玩得过袁厝? “对了,袁公子还说,这两日会请几位下聘当日的证婚人,问二姐是否有推荐人选,如若没有的话,他便自己做主了。”柳慕敕问道。 柳月初的笑容渐渐淡下,证婚人是非常重要的人物,她原本更期望林大学士能出面,但又怕林夫人芥蒂,只能撂下这个心思。 “就由着他自己的意思选吧。”她不希望给袁厝太多压力,原本嫁他也不是为了名誉地位,只求能携手安心,何必给他出难题,那就没有必要了。 但柳月初不在意证婚人的事,陈郡主却不肯依,“你这是胡闹,怎么能由着他自己选?他一个七品小官家出身,能请动林大学士是最好不过了!” “你快再给他传个消息,让他别放过林家,你不要体面,我还要呢!” 第45章 身份 柳月初无奈,“您怎么也耍起了小孩子脾气?这可不像您。”郡主对她送袁厝商行的事情不上心,却对下聘礼的人格外计较。知道了柳月初任由他选证婚人,立即把她喊到郡主府来了! “这不是耍脾气,多少人家都在看着呢,之前纸鸢选亲搞得轰轰烈烈,选亲下聘自然也有人盯着。” 陈郡主当天也要出面,若男方那边的人身份太低,两相比较实在难堪了! 柳月初拉着陈郡主撒娇,陈郡主还是不肯松这个口。 “袁厝是救过林夫人命的,以恩报恩,林大学士出面做证婚不是两全其美的事么?”陈郡主觉得林家最合适。 “可他想要的东西,林孟君已经补偿了,林家做事向来谨小慎微,唯独林孟玉一个怪胎,其他人都谨小慎微十分在意名声的。”柳月初不得不说出担忧了。 陈郡主冷哼,“这不行、那不行,林家怎么那么多事?实在不行,我就让你中耀哥哥去帮衬他一把,替他下聘礼做主婚人!” “噗嗤!” 柳月初忍不住笑出了声,“您母子二人做主婚,岂不是差辈儿了?外人看到更会笑话我!” “那能怎么办?后日就是下聘的日子,你必须提前告诉我男方主婚人是谁,否则我可不会出面的!”陈郡主也下最后通牒了。 柳月初无奈,回家坐了马车上,却不知该去向何处。 “主子,咱们不回?”白芍试探的问着。 柳月初有些犹豫,“若不然,我去林家帮衬着说说?或者先找林孟君探一探口风?” “您之前说了此事不插手,如今又反悔的话,袁公子心里能过得去?”花椒有些迟疑。 白芍撇了撇嘴,“你这就开始怕姑爷多心了,那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咱们主子嫁他,是他八百辈子修来的福,本就应该全听主子的!” “咱们是期望主子过得好,不能太过计较谁强谁弱,若留了挂碍于心,将来主子和姑爷相处也不舒坦啊。”花椒思忖的更多。 柳月初点了点头,“花椒说的对,咱们回府,大不了下聘的时候让大哥出面,长兄如父,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免得让陈郡主丢了体面了。” 她心思落定,便准备回家歇了,明日还要去最好的绣庄试嫁衣,本来就没多少日子,日程实在紧迫着呢。 此时袁厝手中拿了证婚人的名册,呆呆地坐在屋门口。 院子里已经摆了满满当当的礼物,能下脚的地方都不多,他再也没有空地儿能闲散喝茶,优哉游哉的赏花了。 “难怪所有人都想攀高枝,您和柳娘子刚刚定亲,咱们家就不愁吃穿了,您若真成了柳家的姑爷,我是不是也要配两个小厮差遣着做事才够气派?!”侯来吃着铁锅肘子,是隔壁大娘送来的。 袁厝突然冒出一句,“我是不是也应该考个功名会更好?”他看着主婚人的名字若有所思。 “您何时这般市侩了?” “她说出去好听一些。”袁厝笑道。 侯来:“……”莫非以后经常要听这么无脑子的话? 袁厝抻了抻衣襟,喊着侯来出门,“算了,还是先把证婚的事情定下来,抽空也不是不能读一读书的。” 京城的傍晚已有红霞盈天,一弯明月若隐若现,街边的摊贩劳苦一天,准备推车归家。 魏公铭吃了一碗牛肉宽面抹了抹嘴,随侍的下人上前报一声名号,摊贩自然也不敢要钱。 他那日在县衙昏倒也很快醒来,醒来之后便冷静无比,住在县衙不回府,开始处理积压的陈年旧务。 县令和主簿有些担心,毕竟人险些晕过去,真出了事他们也脱不了干系。但魏公铭不肯离开,态度坚决,他知道自己不是病倒了,是气晕了! 十万两,柳家商行。 柳月初前世对他可没有这么大方! 他想起此事便胸口发疼,他一直以为前世今生,他都是柳月初的唯一,却没想到今世开局他便连连败退,而且还是输给了袁厝。 他哪里比不得袁厝? 他比袁厝身子硬朗、比他高大帅气,虽说镇宁侯府名声不佳,但侯爵府邸岂是他一个七品小官家能比的? 柳月初为何宁肯嫁给袁厝,都不理睬他一眼?! 魏公铭想不通,这颠覆了他重生后的所有计划,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但他晕倒一次也冷静下来,他明白强行阻拦这门亲事已经行不通…… “柳家和袁家结亲下聘是后日?”他突然问。 “对,后日您要替县令大人审几个案子。”跟班的长随王长安笑道。 魏公铭斜他一眼,“我问你后日的安排了?”王长安是读书人,雪灾之时吃不上饭,母亲孩子都饿死,他只能卖身到镇宁侯府。魏公铭开始上朝任职开始,就把他调到身边做差遣的小厮。 王长安笑了笑,“世子的确没问,是小人多嘴,那小人就再多嘴一句,陈郡主母子会出面为柳娘子主持那一场下聘之礼。” 魏公铭蹙眉,“陈御史也参加?” 王长安点头。 “袁厝请了什么人?” “小人还真不清楚。” 魏公铭冷哼一声,“他顶多能去林家试一试,若林家不答应,他还有脸去下聘礼么?!”发泄了一句,魏公铭斟酌半晌,“打听一下什么时辰办,然后把后日案件的时辰重新安排,我一定要去看看。” 他不甘心,更咽不下这口气,他很想看到柳月初悔之不及的模样,甚至想看她懊恼哭泣的梨花带雨。 王长安应下,跟随魏公铭回县衙继续点灯熬油。 柳月初做了一个噩梦,心绪不宁,醒来时听到门外有人在小声的嘀咕,仔细听了说话的人,好似是柳慕敕和花椒白芍。 三个人想大声说话又不敢,压着声音又急躁。 “吵什么呢?进来说话。”柳月初朝外喊了一声。 门外静了一瞬,随后脚步声簇簇而来了。 “主子醒了?” 白芍和花椒各自打水洗漱、准备干净的衣物服侍更衣。 柳慕敕隔着屏风请了安,“吵到二姐休歇了?都是弟弟来的太早,唐突了。” “自家人何必这么客气,有什么事不能痛痛快快的说?”柳月初与他不是同父同母,但也真心当弟弟相待。柳慕敕一直小心翼翼的做事妥当又踏实,若不是选中他帮衬,柳月初知道自己一定早累成狗模样。 柳慕敕沉了沉气,“是月婵近来有点儿小情绪,我去问,她也不肯说,我琢磨着请二姐去开导几句。” 第46章 爱慕 “月婵?” 柳月初想了想,的确好些日子没见她了,“那就把她喊过来一同吃早饭吧,小姑娘家的心事,你个大男人自然是不懂得的。” “我的确不懂,所以还请二姐费心,按说不该在这么忙的时候打扰二姐。”柳慕敕实在束手无策了。 “行了,说这些套话作甚?吃过饭让她陪我去试嫁衣,别整日在府里闷着,好人也都闷坏了。” 柳慕敕连忙道谢,随后乐颠颠的去找人了。 白芍见他离开了小院,跺脚不满,“主子,您不该答应的那么痛快!其实是月婵姑娘单相思,她心里记挂的人是袁公子!” “???” 柳月初伸了半个袖子的手都停滞了,“单相思?袁厝?”这的确十分意外。 “对,就是袁公子,您还记得月婵姑娘提过要学医?其实想拜的先生就是袁公子!” “但这话是婆子们传的,也不是月婵姑娘说的。”花椒补道。 “无风不起浪,显然是她曾说过,不然婆子们怎会知道的?如今咱们主子选中袁公子做姑爷,她还躲了屋中不吃饭,这是闹给谁看呢!”白芍心里不痛快。 柳月初缓缓地把衣服穿好,她还真没想到有这小插曲。 “慕敕知道这事儿么?” “不知道,他刚才想让奴婢们去帮忙套话,但奴婢们是伺候您的,套出来这话如何解?听着都觉得尴尬。”白芍嫌弃的不得了。 柳月初目光扫二人,“所以你们早知道,居然不告诉我?” “只是随意听了一耳朵,没当回事,刚才听二公子说月婵姑娘不肯吃饭,才知道事情有点儿严重了。”花椒连忙解释道。 柳月初心中大概有了数,她让丫鬟们把早饭摆在门口,映衬着阳光,听着鸟儿鸣叫,和煦春风还有点儿凉,却吹得人清醒。 柳慕敕和柳月婵一刻钟的功夫才过来,显然是柳慕敕逼着她来见,柳月婵的眼睛肿得好似金鱼泡眼,还透着红,显然刚刚是哭过的。 “先吃饭,有什么事吃饱了再说。” 柳月初让白芍给月婵舀粥,却把柳慕敕给撵走了,“女儿家说话,你就别竖着耳朵听了,拿着吃食端回去,我们今天不带你。” 柳慕敕真心不想走,他很想知道妹妹到底怎么了,其实更怕柳月婵不知深浅,与二姐闹了不愉快就糟糕了。 但柳月初的态度坚决,他也只能应了。 白芍吩咐洒扫的丫鬟婆子们先离开,稍后再回来做事,小院顿时安静如画,没有多余的耳朵。 柳月婵看着面前的粥也喝不下去,拿了汤匙又撂下,她不敢抬头看柳月初,只盯着面前的粥,“传言的事,二姐姐一定听说了吧?二姐怎么罚我都行,请不要告诉我哥哥!哥哥他什么事都不知道!” 柳月初静静地看她,抬手把她的小脸勾起来,“所以,你心中爱慕袁厝,还为此绝食不吃不喝?” 柳月婵如今已经十三岁,模样俊俏。 按说普通人家这个年纪也该开始论亲事,可柳家特殊,一是长辈都不在,老辈也不着调,二来柳慕升未娶、她也未嫁,庶出的这对姐弟都耽搁了。 柳月婵有些害怕,她干涸的红桃眼又流泪不止了,她不停的摇头,“我没有,我不是为了袁先生绝食,我、我是……呜呜呜。” “有什么就说什么,都已经到了主子面前,你光哭有什么用!”白芍嘴巴厉害的。 花椒示意她别插话,再怎么说,柳月婵也是府内的主子。 白芍抿了抿嘴,用牙咬着。 柳月初拉着柳月婵到身边坐,“这事儿也怪我没问清楚,但如今已经知道了,你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咱们再商量如何处理。” “我最厌恶的就是遇上事情不解决,得过且过,将来他入了柳府,你们相处起来也尴尬的。” …… 若柳月婵真对袁厝相思成疾,她会把她送到其他地方去,反正不会留在身边。 不是她不信任袁厝,而是避免关系错综复杂。 情这个字,太捉摸不定! 谁知道未来会有什么变化呢? 柳月婵哽咽半晌,又继续摇头,“我是爱慕袁先生,但不是那种爱慕,我敬佩他博学多才,义诊助人,也不隐瞒所学的知识,但凡有人去问,他都倾囊相授。” “姐姐,我敬佩他的为人,可不是那种……知道您和袁先生即将成为夫妻,我是高兴的。” “那你为何闹情绪不吃东西?”柳月初一直盯着,月婵说得格外真切,不似作假。 柳月婵哽咽,“呜呜呜,之前二姐同意我学医,我一高兴,就把想拜袁先生为师的事情告诉给了后院的婆子,然后您和袁先生成亲的事定下,她们、她们就说我居心叵测!还说我将来一定图谋不轨的去爬床,那话实在太难听了……”她双手捧着小脸,扎在柳月初怀里,哭得都快抽过去! “那你怎么不来找主子告状?哪个婆子还敢欺负你?”白芍并不愿相信。 柳月婵不停摇头,哭着也不说话。 她哪里敢找柳月初告状? 万一说了再被姐姐误会,还要连累了哥哥被二姐嫌弃,她就罪大恶极了! 柳月初能懂她未说出口的话。 前世她和柳慕敕因是庶出的身份,府上的下人都对她们没有半分好脸色,日子过得也是艰难的。 其实这都是父亲的错,不疼惜就别生出来…… “连你都对她吆三喝四的,她还敢找我告状?就你这尖酸刻薄的模样,我瞧着都打怵了!”柳月初一直忙碌外面的事,内宅的琐事一直忽略不计。 本以为她把柳慕敕和柳月婵召来一起吃饭做事就足够了,却没想到身边的白芍都如此高调,她是时候给府内立一立规矩了! 白芍神色僵滞,连忙跪在了地上,“奴婢、奴婢是一心为了主子着想。” “所以就不顾尊卑之德,还把这件事隐瞒起来不告诉我?”柳月初声如温水,却烹得白芍内心难受。 她知道柳月初的脾性,这才是她真正生气的样子了。 第47章 多情 “奴婢该死,奴婢有罪,奴婢也向月婵姑娘赔罪,刚刚是奴婢失礼了。”白芍立即认错。 柳月婵连忙坐直身子,不停摆手,“不、也不都怪你。”她的眼泪仍旧止不住,“姐姐,不是我还想哭,是我止、止不住。”她似捕捉到发泄的缺口,要把十几年的委屈一股脑的哭个痛快。 柳月初递了帕子给她,“慢慢哭,想哭多久哭多久……”这种感觉她前世也曾体会过。 花椒也有些生气,“后院的婆子们实在过分,姑爷还没进府呢,就敢拿月婵姑娘打岔说嘴了。待姑爷真的进到府内,难听话不知有多少,还不被她们欺负死?”他一个男人,又不可能与女人计较。 柳月初点了点头,这的确是急需解决的问题。 柳家其实是个烂摊子,母亲过世、父亲离家,她一个嫡女做主掌家,背后还有老太太怂恿大哥时常惹事。那群婆子中有不少柳家的老人儿,也有她母亲留下的陪房。 她出面,怕是震慑不到根骨。 “你去一趟郡主府把方嬷嬷请来,郡主如若问起,就说我出嫁的时间太紧,周旋不过来,得请一位厉害的嬷嬷来主持大局,免得乱成一锅粥,被人笑话没规矩,丢脸。” 方嬷嬷是陈郡主的贴身嬷嬷,宫嬷出身,那一副火眼金睛,就连府内耗子有什么动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等身份断事处事,谁敢说一个不字? 甭说下人,就连老太太都要乖乖听话的。 花椒领命,立即匆匆赶去郡主府。 陈郡主听她传了话,岂能不知柳家内宅有了嫌隙? “去了也别手软,也甭急着回来,帮她好生清理震慑一番。这丫头心善,但下面的人日子享福久了,就不知天高地厚,总有那掂量不明白身份的。” 方嬷嬷笑着答应了。 她到了柳家之后,与柳月初打了招呼,便让春叔拿了府内的下人名单,一边安排明日聘礼的各项仪程,一边横眉冷眼教育人。 柳月初则带着柳月婵悄悄地溜了,她不在家,方嬷嬷也更好下手。 她去绣庄试了嫁衣,定好了修改尺寸,时辰都已到午时末刻了。 柳月初想去景春楼吃个午饭,但马车往那方向驶去时,她又突然改了主意,“去南城窄巷。” 花椒十分意外,这是要去见袁公子?还带着柳月婵? 但主子这么吩咐,她也没拦,直接去向车夫传话了。 此时袁厝也刚把三位证婚人给定下来,“……郡主的身份高贵,我又算入赘,以三敬一,瞧起来不算失礼了吧?” 侯来不想搭理,他就没见过这么盘算身份的。 “你怎么不说话?倒是给点儿意见。”袁厝万事都胸有成竹,唯独对柳月初的事不敢自大。 侯来想当个聋子,他其实并不支持袁厝成亲。因为一旦成亲,之前的计划被打乱,所有事情都要跟随变动了。 袁厝也不介意得不到回答,他琢磨三个人的分量不够,要不要再请一位? 突然耳朵一动,他听到院门口有了脚步声。 他站定望去,侯来已经开了门。 “那个……我是来向袁兄说一声抱歉的。”门口站着的人是林孟君。 林孟君没了往日的谈笑风生与儒雅,垂头丧气的模样,好似欺骗了袁厝感情的负心汉一样。 “你和月娘的亲事,我是祝福的,可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父亲和母亲向来不愿意掺和外人事,所以,你这一方的证婚人,父亲斟酌再三觉得不适宜出面……”他琢磨了很久,还是觉得应该来向袁厝说一声抱歉。 其实林孟君对父亲母亲的决定颇有微词,奈何他说的不算数,自己的身份又不够。 袁厝站定的望着他,只笑了笑,“无妨。” “我们公子好像也没请林大学士做证婚人吧?”侯来忍不住问道,证婚人名单上的三个人,可没有林家。 林孟君恨不能寻个地缝儿钻进去,“我知道父亲为袁兄做证婚人是最好的,也应该我们主动出面……” “所以,我们也没找上门,你倒是先来泼冷水了?”侯来半嘲半讽的耸耸肩。 林孟君无语,他自知会被挤兑几句,但真听到这话还是胸口发闷的难堪,“不知袁兄有没有人选?如若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帮忙引见一二位儒师做证婚人。” “不用了,多谢林兄挂念,我自己可以解决。”袁厝淡如清茶,无怨无嗔。可他越是如此,林孟君的愧疚就越深,“袁兄还不如骂我一通来的痛快,我这真是、真是……” “真是自作多情了!” 院外传来一道清脆的呵斥,不用看说话的人,他们也听得出来是谁。 林孟君吓得连忙往院内躲了几步,心中纳闷:怎么柳月初也来了?! 袁厝笑着迎去门口,就见柳月初站在马车的车凳上插腰生气。 她贸然跑来见袁厝,居然听到林孟君这无耻的话?若不是有林孟玉这个好闺蜜牵扯,她都想与林家割袍断交! “不是要去试嫁衣,怎么突然来了?”袁厝挪步到马凳旁,伸出手扶她。 “不来的话,还不知有这么自作多情的人,以为这京城没了林家就得垮了?真把自家看得太高明!”柳月初本就贵气盈人,如远观的雪莲,此时再一添了怒,花椒都吓得不敢上前了。 “先下来再说,小心摔着。”袁厝耐心安抚。 柳月初也不好驳了他的脸面,搭手下了马车,气势汹汹进院了。 满院大小不整的盒子与凌乱的礼,柳月初看不到曾经仙境般的世外桃源,情绪更差。 “帮衬着收拾一下,不好的物件就扔出去,没得在这里碍眼。” 花椒立即应和,柳月婵也乖乖的去帮花椒做事,她还没见过二姐发火,而且发火的对象还是林公子。 林孟君太了解柳月初,说这些物件碍眼,其实在指桑骂槐,“那个……我也不打扰你们叙话了,我改日再来。”他心虚的很想逃之大吉。 柳月初皮笑肉不笑,“来都来了,走什么呀?袁公子的亲朋好友不多,孟君哥哥明日是不是不帮衬着凑个数?也不用你开口说话,只要出个人就行。” 第48章 庖厨 “行,行行,我一定到!”林孟君也不敢不答应。 其实柳月初不说他也会出面,毕竟已经愧对袁厝,他若这点事都不帮忙,那就太不是人了。 “春风寒,先进屋再说。”袁厝挡在她身前,又紧了紧她披风的绳子。 柳月初羞赧的抿了抿唇,自觉可笑。 她本想带柳月婵来见袁厝,看二人见面是什么状态,是男女之情?还是知遇之恩? 可柳月婵被她吓的去帮衬着做事,袁厝更没注意到月婵存在似的。 她怎么变成了疑神疑鬼的老妖婆? 柳月初扪心自问,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但也不该把前世魏公铭的阴影用在袁厝身上,的确有些委屈人了。 “我来是想问你,能不能收个徒弟?”她还是把月婵喊了过来,“我的四妹妹,一心想要学医。” 柳月婵身子一僵,听到召唤只能悄悄凑过来,胆怯的看着袁厝,规规矩矩的问声好。 袁厝也没立即应下,认真的问了柳月婵几句,“我不适合教她。” “为何?”柳月初没想到他这么干脆。 柳月婵胆怯,“是、是我太笨了吗?”她的确诚心求学的。 袁厝摇头,“首先,我行医完全靠自学,毫无章法;其二,我即将是你的姐夫,教你学医也不敢严苛相待,不然你大哥和二姐会与我翻脸的。” “那我怎么办?二姐,我是真想学!”柳月婵抓着柳月初的袖子,她不想放弃。 柳月初也没想到袁厝会拒绝,而且理由合情合理,挑不出毛病。 “要不然……我帮衬着请个先生?”林孟君很想做点儿什么当补偿。 袁厝眼前一亮,“林兄的提议好,我觉得太医院的孙医正很合适,他性子善、而且年长者也有倾囊相授的雅量,不会怠慢她是个姑娘,不肯教。” ??? 林孟君倒嘶一声,险些咬了舌头! 他倒是真是会挑人,选了一位泰斗级人物,这难度可不亚于让他爹出面给袁厝做证婚人! “那个……我试试吧。”林孟君不敢拒绝,他生怕拒绝此事,柳月初立即和他绝交。 柳月初终于露出个笑脸,“还不谢谢你林大哥。” “谢谢林大哥!”柳月婵喜笑颜开,甜腻腻的道谢十分真诚。 林孟君硬挤出来几分笑,“我稍后就去问,有消息会让孟玉去找你。” 总算帮着办了一件事,林孟君再提先离开,柳月初也没再拦着了。 柳月婵去送林孟君离开,然后识趣的去帮花椒和侯来收拾东西…… 袁厝和柳月初在屋中喝茶,他似笑非笑的审度,把柳月初盯得羞赧发毛,“你这是什么眼神?”她没看懂。 “发脾气的样子真可爱。”他毫不收敛,大胆夸赞。 柳月初耳朵烫红,却硬撑着,“被吓到了?” “早就见过一次,那次你举着皮鞭抽散了右丞府的马车。”袁厝追溯下回忆。 柳月初瞠目结舌,“那时你也在?” 袁厝没回答,目光又凑她近了些,“多谢柳娘子护我。”清脆的声音透着娇嗔,诱人的眼眸晶莹闪亮。 柳月初察觉心跳加速,甚至有些慌,“那个……我、我还没吃东西呢。”她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声如蚊吟。 袁厝拿了几块糕点给她先垫着,“我去给你做吃的,稍等。” 他闪身不见影子,很快隔壁灶房有了切菜的硁硁声。 柳月初小口品着点心,心不在焉。 她仔细回想,之前她和袁厝相见时似乎没有过悸动感觉,只觉得轻松惬意的自在。 怎么这会儿感觉不太一样了? 他的眼睛真好看,手指也修长得骨节分明。 她不由偷偷羞笑,傻乎乎的没了意识,袁厝很快就端来一大碗香菇笋丁腊肉面,“院中太乱,只有这些食材,你先凑合着尝尝。” 那筷子一短一长,柳月初拿着别扭。 袁厝接到手中,夹起面条便喂她。 柳月初下意识地朝后躲,又不是三岁的孩子,吃饭还要人喂? 但袁厝并未收手,直勾勾的看着她,她怕他失望,只能朝前咬了一口,连忙用帕子挡住嘴,“好吃!你做饭居然这么好吃?!”她即便饿了,也品得出他手艺不凡。 袁厝又重新夹起一筷子面,“在下愿做庖厨匠,悉心为娘子煲羹汤。” …… 屋内二人甜腻腻,屋外收拾东西的三个人大眼瞪小眼。 “主子是不是忘了,我们也饿着呢?”花椒饥肠辘辘,往日这会儿都已经吃了午茶点心了,此时一天都没吃东西呢。 柳月婵也饿了,看向了侯来。 侯来掏出现成的馍饼,扔给二人,“凑合吃吧,以后记得随身带干粮,主子们的眼里已经没有咱们了。” …… 柳月初吃过面之后,美滋滋的回了家。 此时方嬷嬷已经收拾了一通柳家内宅,柳月初一进正门时,就见到两排人跪在了地上。 这其中有外院的,有内宅的,还有管采买厨房的婆子,甚至连修建后花园的婆子都有几个…… “主子您回来了。”白芍立即迎过来,她今天惹了柳月初生气,被留在府中帮衬方嬷嬷。方嬷嬷来到之后就把她劈头盖脸地训一顿,白芍也不敢再有造次了。 柳月初也没理她,直接去见方嬷嬷,“让您劳累了一天,归来的路上买了富春号的酱肘子,晚间您吃个痛快也能喝两盅。” “喝什么酒?一下子处置了这么多人,还打死了两个烂嘴皮子的,小娘子是不是心疼了,想撵我这老婆子走?”方嬷嬷故意问话。 柳月初挽着方嬷嬷坐下歇歇,“您这说的哪里话?有您坐镇,想撵谁走就撵谁走,打死两个我赔银子就是了。”打死的人定是说嘴柳月婵和袁厝的婆子,方嬷嬷杀鸡儆猴。 可她这态度,吓得众人战战兢兢。 “奴婢们也伺候了府上多年,您不能因一点儿小事儿就……大公子知道也不会同意的。”二门的管事婆子把柳慕升给抬出来。 她是柳月初母亲的陪嫁,更是柳慕升的奶娘,柳月初进门时,方嬷嬷正拎着账目要收拾她。 第49章 发誓 柳月初微微翘起嘴角,“你确定要请大哥出面?他若也点了头,你怕是最后的体面也没有。” 管事婆子泄气,她不敢硬杠。 她是了解大少爷的。 虽说大少爷护短儿,却更怕麻烦。而且处事的是陈郡主身边的嬷嬷,他怕是连句求情话都不敢出口的。 “可奴婢们也伺候了柳家这么多年,总不能说赶走就赶走?柳家大户,主子多,奴婢也多,谁还能一点儿小错都没犯过?何况您明日还要下聘礼,迎来送往的人很多,这也涉及了名声的事……” 方嬷嬷冷她一眼,冷哼一声。若不是因为明日聘礼,柳家这一堆烂摊子,她不可能只打死两个。 “不如过了明日再说?”府上处事,也不必计较一时半晌。 柳月初却摇了头,“不拖,就今天,我柳月初即便不嫁,也不能被几个老油混子给拿捏住!跪着的自然是被查出错的,每人十两遣散费,拿了银子离开,我不追究过往。不同意的,那就衙门里说话。” 她连柳家的两位叔父都敢切得一干二净,还怕几个恶奴? 方嬷嬷得了她的态度,心中有数,她催着柳月初去歇,“这里的事情我来办,你还是先去休息,为明日的事情做准备,别为这等腌臜事劳心费神了。” 柳月初笑着道谢,留下了肘子,还让白芍去备了酒。 有春叔和白芍在一旁帮衬,她对此也无需多操心。 她带着花椒回了“缘初阁”,这是她定下要嫁袁厝时,特意给院子重新拟的名字。 “二姐。” 柳慕敕一直等在门口,脸上火辣辣的烫。 今天他一直在家中帮忙,自然知道柳月初为何请了方嬷嬷来,也明白她为何带走了柳月婵。 他万没想到,自己的妹妹居然心仪袁公子!那可是未来的二姐夫,仔细想想此事都从脚后跟儿发凉! 柳月婵过去拽了拽哥哥衣角,被柳慕敕抬手甩开。 柳月初淡笑着回了院子,“都累了,先回去歇吧。”她被袁厝喂了面,心情极好,不希望再被污秽的事打扰。 柳慕敕立即应下,牵起柳月婵的手就往西院走。 “到底怎么回事?二姐今天带你都去了哪儿?见了谁?你一个细节不许落的给我说清楚!”回到小院,柳慕敕沉了脸色急迫质问。 柳月婵被他吓到,还从未见哥哥这么凶的待过她。 “二姐什么都没说……” 她连忙把试嫁衣、见袁厝的事说了,甚至还说了林孟君会帮她找一位学医的先生,“……我明白哥哥的意思,我不会动歪心思的,我保证。” 若说爱慕的纯粹,那也绝不可能,少女一旦幻想起来就会天花乱坠,不可能没有怀春心思的。 但柳月婵今天见到袁厝,明白了她根本不配。 自二姐出现,他的眼神就没离开过二姐,甚至都不认识她。 “你的话能骗二姐,却骗不了我,你最好把心思收得纯粹些。二姐带你去见袁公子,还让你亲耳听到袁公子拒绝收你为徒,帮你另觅良师,就是在给你机会。你莫不要不知足,得寸进尺!”柳慕敕严厉警告着。 “我已经说了,我不会,哥哥怎么不信我!”柳月婵十分委屈。 “我不是不信你,我连自己都不信……”柳慕敕坐在台阶上,追忆过往。 他们之前比府内下人都不如,日子除却吃饱之外,旁的事根本不敢多寻思。如今被二姐提携,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他因在二姐身边得重用,就连春叔待他的态度都不一般了。 本是落魄的野鸡,突然成了金窝凤凰,柳慕敕承认自己偶尔有些飘。但他更明白这日子来之不易,命运都攥在二姐柳月初手里。 他的一切是这个女人给的,他可以得罪任何人,唯独不能得罪柳月初。 这不是施舍,是恩赐。 但凡忤逆了施恩的人,得到的永远是报应……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保证以后绕着姐夫走,否则天打雷劈总行了吧?!”柳月婵举起小手,再三保证。 柳慕敕仍旧叮嘱了几句,又忙跑回前面去帮方嬷嬷处事。 花椒伺候着柳月初沐浴洗漱,主仆躺在被窝里私话,“您今儿都没问袁公子证婚请了何人?是不敢问?” 柳月初静了一瞬,点了点头。 今日袁厝喂她吃面,甜腻贴心,她不想为了不必要的事破坏气氛…… “我早就不怕这恶名声,何况今天方嬷嬷处置了大批奴仆,明天怕是有很多人会骂我的。”有人骂她就不会把她抬得高高在上,认为袁厝的出身差她太远。 “噗嗤”,花椒没忍住笑出了声,“您这心思若让陈郡主知道,定要把您额头都给戳漏了!” “那她也有不来给我做主的理由了呀,岂不正合适?”柳月初也不介意自添污点,她捐粮舍粥的好名声,也不是三言两句就能败光的。 花椒帮她揉着腿,“主子实在心善,总是处处替旁人着想。奴婢只期望月婵姑娘能懂您的心,别辜负了才好。” “慕敕应该也会盯住她,先看看再说。” 柳月初想到袁厝,他似一杯陈年白茶,看似平淡,却韵味十足。特别是那双勾魂的眼,晨星皓月,幽黑无边,望她时似罗蔓草,迷得她脑子一片空白,只会傻笑。 她两世为人都中了招,何况柳月婵那等小丫头? “他可比魏公铭要更危险!”柳月初突然给出评价了。 花椒一时发懵,不懂主子为何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柳月初嘴上说着,心里却甜,也不知他还会做什么吃的?反正嫁了之后,他只能给她一个人煲汤。 …… 翌日天色刚亮,柳月初懒懒的睁开眼,一抹嘴边都是口水。 她梦了一宿美味,饥肠辘辘。 喊了花椒进来,来的人却是白芍。 没了之前的傲气,白芍规规矩矩,小心翼翼地侍奉柳月初洗漱。 端盆出去倒水之前,她也向柳月初道了歉,“奴婢是真的知错了,还请主子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她已被方嬷嬷警告,甚至给了她第二选择——嫁人。 白芍不想嫁,求着继续侍奉在柳月初身边。 第50章 下聘 柳月初摸摸她的头,“我嫁给袁厝,是欣赏他的为人,不是胡闹。你尊重我,就也要尊重他,懂么?” “奴婢知道,奴婢一定都听主子的。”白芍再次承诺。 柳月初无奈,白芍恐怕还不懂。 但她不愿强求,毕竟她知道袁厝的未来不可限量,旁人又不知晓?他在外人眼里,只是个不起眼的穷书生罢了。 “准备早饭吧,吃好了快些更衣梳妆,今儿的日子很主要的。” 按说三书六礼的仪程至少半年,她为了陈郡主早日夫妻团聚,一个月就要把所有流程都完成。 今天不止是聘书、还有礼书,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这几项虽然已经做完了,但也都要在今日再过一遍,由男女双方的证婚人定下。 白芍应下,又好奇的问,“您都不问问昨儿方嬷嬷惩处置了多少人?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我需要知道吗?”柳月初淡然的看着她。 白芍愣住了。 也不知何时,主子好似变了个人,如若以前遇上事,她多数会包容退让,宁肯自己吃点亏,也要周全了所有人。 但从昨天开始,主子的犀利再不遮掩,连她都怕…… 不敢再多废话,白芍立即侍奉她吃早饭。柳月初多喝了一碗粥,今天人来人往,事务繁忙,她一个主要人物也不可能躲起来吃东西,只能早上这顿多吃点儿。 方嬷嬷也很快进了院儿,她没提昨天的事,只为柳月初上妆,“郡主和公子已经在路上了,郡主不放心,要先来看看你。” “这么早?!”柳月初惊愕,她连忙让柳慕敕去喊柳慕升,“让他别睡懒觉了,快些起来去门口迎,今日中耀哥哥也来了!” 那位监察御史可不是简单人物,平日里极少露面,今日他能出现,恐怕也是陈郡主废了口舌的。 柳慕敕不敢耽搁,一溜儿小跑就奔南院去。 柳月初匆匆忙忙装扮好,赶到二门相迎时,正见陈郡主和陈中耀下车。 陈中耀容貌英俊,仪表堂堂。 他五官精致得似刀刻,遗传了陈郡主的天生丽质。可再俊的五官,配上如沟壑深邃的川字纹眉心,总会让人望而生却。 那炯炯眼神似判官下凡,在审度一切,压抑的气场让陈郡主都不想靠他太近,下了车就离得远远。 柳月初笑着上前见了礼,“多谢中耀哥哥今日前来,今天有你在,怕是也没人敢造次惹事了。” 她明白陈郡主的心。她拒绝了靖国公府和右丞府,甚至包括魏公铭,想来看笑话的怕不是少数。 但有陈中耀在,纵使纨绔不堪的裴淳也不敢过度放肆,更不用说其他人。 陈中耀轻应一声,目光打量着她,“做事一点儿不周全,全凭一时之气的瞎胡闹!这次既然已经选了夫君,那就宽厚待人、克己复礼,不可再任性妄为。” “也是母亲把你骄纵得不知天高地厚,待她离开京城,你务必收敛!” 他语气训斥,眸色却布满关心。 “好好好,我知道了,都听中耀哥哥的。”柳月初知道他指的是把魏公铭弄入大牢,包括昨天方嬷嬷打死下人…… 陈郡主撇了撇嘴,更是无奈,但凡儿子能有一根发丝的情趣,她都不舍得柳月初嫁给旁人家。 “郡主安,陈大哥也来了,难得。”柳慕升一溜小跑儿,上气不接下气。他可以怠慢陈郡主,却不敢惹陈中耀,洗了一把脸,饿着肚子就跑过来,哪怕他没干什么亏心事。 陈中耀背着手,如锁的眉头蹙更紧,“离礼成还有段时辰,你来,咱们去书房说话。”他睹向春叔,让春叔带路。 春叔一抹额头汗,只能侧身在前引请,又召唤着柳慕升去挨训了。 柳慕升内心叫苦连天,但也不敢抗拒。 几个人身影消失,陈郡主都长叹一声的抚了抚胸口,“他可算走了,和他呆久了,我都想剃发出家当姑子去!” 柳月初笑道,“瞧您说的,总督大人多年不在京城,中耀哥哥自小就掌管家事照顾您。那么大的郡主府,不古板冷漠些,哪里降得住?”说白了,陈中耀是过度早熟,而且熟的过劲儿。 “是是是,是我把他给害了。”陈郡主虽苦却甜,“反正他的亲事我做不得主,回头让他父亲说,你若看到合适的,也帮衬着选选。” “好,但凡见到合适的,我第一个先偷偷告诉您。”柳月初真把陈郡主当娘亲的。 此时老太太也得知陈郡主到了,她即便不喜欢柳月初,却不敢怠慢郡主,立即来见。 二人虚伪的谈天说地,欢声笑语,老太太数落了几句柳月初嫁的不怎么样,希望郡主能为柳慕升的亲事多上心…… 陈郡主笑了笑,她再上心也不可能把户部侍郎的嫡长女眼睛抠瞎吧?也不琢磨一下柳慕升看上了何人! 二人就这么随意的絮叨着,等着吉时快到。 此时林孟玉的马车也到了,与她同来的是李姝。 李姝原本不想来,奈何李呈越说今日会去男方那边做宾客,帮袁厝到柳家下聘。 李夫人也在劝女儿,原本就和柳月初关系极好,何必因为一个渣男坏了友情? 何况如今没人再与李姝玩,各府邸的赏花游园都不再邀请她……恰好林孟玉问她一句要不要来,她便点头应了。 此时看到柳月初花枝璀璨,富贵迎人,她内心是艳羡的。可李姝不能明白,明明魏公铭看起来更好,她为何偏偏选袁厝? 柳月初看到李姝颇意外,林孟玉生怕二人再有争执,“她本就想来给你添一份喜的……”三人闺蜜了好些年,林孟玉也不希望就这么崩了。 “那也要出嫁时才能送添妆礼,下聘时只能帮着看看物件对不对,别出了单数。”她是礼部出身,对这等事情格外讲究。 “行行行,有你操持,我就更放心了。”柳月初和煦依旧。 李姝的僵持缓和了些,主动带着丫鬟凑到方嬷嬷身边,帮衬着再看一遍要回的礼。 “听我哥哥说,你把他骂了一顿?骂的好,他也实在太不知趣了!”林孟玉挽着柳月初,幸灾乐祸,“这事儿的确是我父母做得不地道,我向你赔罪,也幸亏我的脸皮厚,不然都不好意思来见你了!” 柳月初捏她鼻子一把,“还有你不好意思的时候?!”她就喜欢林孟玉的不做作。 “所以袁厝准备的怎么样?他请谁来?”林孟玉是真的关心,她可不希望好闺蜜丢体面。 第51章 冤家 “不知道。”柳月初简单地给了三个字。 林孟玉呆若木鸡,“难道你没问问?”这是下聘时的头等大事! “问了又有什么用?难道男方没有主婚的人,我就反悔不嫁了?”她早已想得很明白。 林孟玉不能接受,“可是……” “没什么可是。” “主子,出事了!” 小厮匆匆跑来,“右丞府的裴公子带人到咱们府上,要参加您和袁公子的下聘大礼。” “???我的成亲聘礼,关他何事!”柳月初汗毛倒竖! 可裴淳的理由很充分,“我们都是柳慕升的好兄弟,他妹妹就相当于我妹妹啊,妹妹要出嫁,我们怎能不来捧场呢?”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挑不出毛病。 可谁不知道裴淳曾经想娶柳月初,还被柳月初一鞭子劈碎过马车?这会儿又开始拉关系? 门口接待的柳慕敕十分为难,“诸位公子稍后,容我去和大哥通禀一声……” “通禀什么?我和升哥儿的关系,他还能不让我们进来怎么着?!”裴淳一把推开柳慕敕,大步流星就进门了。 柳慕敕追了两步拦不住,只能遣人去书房告诉柳慕升,又派人给柳月初传信儿。 裴淳等人进院看到陈郡主,乖乖的上前行礼请安,“我是真心来给月初妹妹撑场面的,绝对不闹也不乱,陈郡主尽可放心。” “既然是真心添喜,我也信了,但谁都不许挑事闹事,否则我可翻脸不认人。”大喜之日,陈郡主也不好把人赶出去,给了一句威胁。 可惜都是皮糙肉厚的纨绔子,哪在乎这个? “郡主放心,我们是那不懂事的人?妹妹要嫁人,我们做哥哥岂能不撑腰,您只等着瞧好吧!” 裴淳笑嘻嘻的坐下喝茶,目光四处瞄着,他很想看看柳月初打扮的美不美?得知他今天来了,会不会吓哭?她那妖媚可人的娇模样,哭起来定会梨花带雨的惹人怜惜。 原本他不喜欢柳月初,只觉得她十分好看,奈何这小妮子耀武扬威,砸他马车不说,还反咬得他束手无策。 裴淳见过泼辣女子,却没见过这么飒爽自立的,他猛然发现,还真喜欢上了柳月初,自己都骂自己贱! 可惜这朵国色添香的牡丹,即将被个穷书生给占了! 那穷书生到底哪里好?就因为肯入赘?他无法接受柳月初宁可选一个穷书生都不肯嫁他! 所以趁着今日下聘,他很想见识下袁厝到底有多大胆,吓不住柳月初,还吓不住个穷书生? 最好把他吓得不敢娶,柳月初的亲事就黄了…… 不等裴淳心思落定,门外又来一声通禀:“镇宁侯世子魏公铭来见。” 一提到“魏公铭”这三个字,所有人皆是一愣。这个人是不是疯了,这个时候还不依不饶呢? “他来干个屁,柳家跟他也没什么关系!”裴淳率先不满意。 他虽娶不上柳月初,却不肯把自己**与魏公铭为伍。 柳月初不嫁他,是因为右丞府的门槛儿太高,但她不嫁魏公铭,显然是镇宁侯府太差了啊! 此时柳月初在堂内听到了这一句,她明显感觉到李姝的神色变了。 “镇宁侯世子说,他和袁公子自幼一起长大,是至交发小,所以特来恭贺。”柳慕敕嘴上回禀,内心骂骂咧咧:鬼特么的至交发小,抢纸鸢时可没见你让着他! 所有人看向了陈郡主,陈郡主也神色无奈。 今天不过是下聘礼而已,这几个人至于? “是不是去问问月娘?”她刚有这个心思。 “让他进来!” 一道古板的厉喝,吓飞了枝头的鸟儿,众人投目望去,正看到陈中耀带着柳慕升赶来。 裴淳下意识直了腰板。 他生怕自己看错人,偷着朝那边瞄了瞄,确定来人是陈中耀,内心不由翻江倒海:这小娘们儿牛啊,居然能请动陈中耀?! 其他纨绔子弟更是战战兢兢,就这遵大神,他们亲爹见了都怕的…… “陈大哥!”裴淳等人站起身行礼问好。 陈中耀轻应一声,一揽衣襟,坐在陈郡主身旁。场内的气氛陡然骤变,原本欢天喜地的人不再高声攀谈,下人们嬉笑的面庞也收敛了。 柳慕升无精打采,只与这群纨绔敷衍的点了点头。他已经被训成一只死狗,甚至都没心思琢磨裴淳该不该来、魏公铭该不该出现…… 林孟玉气得拳头攥紧,骂着魏公铭,“世上竟有人如此不识趣,就这么贸然登门了!” “其实他对月娘认真求娶,我真不懂月娘为何如此厌恶嫁给他。”李姝冒出这么一句。 如若她是柳月初,定会欢天喜地与魏公铭喜结良缘。 柳月初也不意外,若非前世试过,而且伤得粉身碎骨,她定然会似李姝一样执迷不悟的。 “再好的姻缘,都不能让我放弃林家家产,毕竟银子靠得住,男人靠不住。”柳月初轻声细语。 “你就认定袁厝比他靠得住?”李姝追问。 “对啊,我就是认定他不行,甚至觉得裴淳这等纨绔子都比他靠得住。”柳月初的语气十分笃定。 李姝气得眼圈发红,她甚至不懂自己在气些什么。 柳月初不慌不忙,反倒冷静得很,最差的情况已经出现了,她再担心也没用了。 此时魏公铭从外进来给陈郡主和老太太请安,也给陈中耀请安。 他还带了一份礼,是老太太前世最喜欢吃的五芳斋糕点,“……这家的糕点不甜腻、用料好,更适合老年人的口味。” 老太太瞥了一眼,敷衍的笑容都没有,“让魏世子破费了,可惜我年纪大了,就爱吃一口甜的。”她让丫鬟接过去撇在一旁。 魏公铭攥了拳,前世今生的地位不同,就连糕点都跟随着身份降了?这老太太也太势利眼了! 或许他前世不给老太太买糕点,端盆狗屎她也会吃的香…… “从未听说你和袁厝是发小?既然是发小,为何不跟随男方的队伍,而是到了柳府?”陈中耀目光如炬,一直紧紧地盯着他。 他这段日子不仅听朝堂叱骂过镇宁侯府,陈郡主也几乎天天都在骂他骚扰柳月初。 魏公铭也没想到陈中耀出现,格外慎重,“我二人的母亲情同闺蜜,但他母亲过世的早。自那之后,他整日游手好闲,也没什么正经的生计,我们来往便少了。” “但他父母已逝,身边除却一个书童也没有帮衬的人,我身为发小,自当要来帮兄弟撑一撑场面,免得与柳娘子身份相差太大,被人瞧低了身份。” “但他怕是请不来有身份的主婚人,请陈郡主见谅。” 第52章 主婚 魏公铭这话虽无耻,却让人无法反驳。 毕竟谁都知道袁厝是个穷书生,这门亲事是柳月初吃了大亏了。 陈郡主本就对此事介意,此时焦虑更重。 陈中耀给母亲一个安抚的眼神,“主婚之人只需人品端正、襟怀坦荡就好,何必在意身份?纨绔油滑的人身份再高,也不配主婚人的位置,你说是不是?”他转头看裴淳。 裴淳:“???” 他可一个字都没说,怎么把他也给捎带上了? 身后的纨绔兄弟们禁不住笑,他们早就没了脸皮,只要不被点名道姓的骂就好。 魏公铭讪笑一声,“陈御史说得对,但肯做赘婿的人,怎么都算不得胸怀坦荡吧?毕竟祖宗名姓都忘了。” “怎么能算赘婿?袁公子是娶妻,不是嫁。”柳慕敕忍不住辩驳。 魏公铭轻笑,“成亲后,吃住难道不是在柳家?这还不算赘婿?” “是我姐姐恋家……” “只是圆了体面,把话说好听罢了。” 裴淳阴恻恻地插嘴,“什么赘婿不赘婿的,还不是你嫉妒么?若柳月初嫁我,别说我的儿子闺女,让我改姓柳都行!” “我也行。” “谁不行?” 纨绔们七嘴八舌,陈郡主的脸色越来越黑了。 陈中耀轻咳一声,才让嬉笑声淡去。 柳月初躲在内间亲见这一幕头疼,“去问一问柳慕敕,袁厝一行到哪儿了?”她只期望他能安全到达,路上别出什么事就好。 “不如我去陪陪郡主?”林孟玉知道柳月初最在意什么。 柳月初点了点头,她按照规矩不能现在露面。 林孟玉看向李姝,李姝却魂不守舍。她时不时想看魏公铭,却又胆怯,就这么犹犹豫豫的纠结着。 林孟玉恨铁不成钢,索性拎起裙子带着丫鬟们去了。 李姝缓过神来很想跟着,又不敢追出去,“……算了,我在这里陪你吧。”她只能找个借口留下了。 柳月初没什么心思理睬,她只惦念袁厝。 门房很快就进来传话,“袁公子的队伍已经拐上了这条街,马上就到了!” 柳月初立即召唤了花椒,春叔和方嬷嬷也按照仪程准备迎人进门了。 一抬又一抬的红箱笼进门,打头带队的人是李呈越。 他神清气爽,爽朗的笑声好似娶亲的人是他。 “郡主安,陈御史安,老太太安。”他进门拱手作揖,随后便张罗把一抬抬箱笼挪到院子内,“都往里面抬,物件多着呢,摆了门口稍后就堵上路了!” “他不是个穷鬼么?哪来的这么多聘礼,箱子里不是空的吧?”裴淳看到已经二十抬进门,立即围了上去仔细打量。 可陈郡主在,他也不敢伸手掀开看里面摆的是什么东西。 李呈越也没搭理他,只把捧着的礼单送到陈郡主手上。 陈郡主打开瞧了瞧,意外之后也有几分满意的。 虽不是贵重的金银财宝,但该有的东西基本都不缺,甚至比她想的要周全。 “不错,还真不错,他人呢?”问的自然是袁厝。 李呈越看向门口,“郡主别急,马上就到。” 魏公铭在一旁开口,“袁厝不会是请你来做主婚人的吧?” 他这话一出,倒让所有人愣住,虽说李呈越的出身不错,但毕竟是被驳了官职的人。 被夺了官职,自然算不得陈中耀刚刚所谓的“人品端正”和“心怀坦荡”,毕竟这是宫里的话,他身为御史也不敢驳的。 李呈越此时才看到了魏公铭,笑容顿消,“你来干什么?!”他见到此人就拳头发痒。 “我身为袁厝的发小自然要来庆贺,也是怕他没有拿得出的主婚人,想来帮衬一番。但没想到他千挑万选,居然选中一个被罢了官职的人,做人实在太失败……”魏公铭毫不收敛的嘲讽着。 李呈越突然笑了,“你想做袁厝的主婚人?” “有何不可?总比你强。”魏公铭的腰板挺直,他好歹是镇宁侯世子,家事可不比那一群纨绔差。 裴淳讶然,“要这么说的话,我是右丞相的儿子,我不比你们两个更合适啊?”跟魏公铭相比,他的出身更拿得出手啊! “别丢人,你一无功名、二无官职,不配……”拽他回去的是户部员外郎府的小公子。 裴淳翻了个白眼,他的确连个童生都不是。 “那这事儿乐子大了,我不行,你们两个肯定也都不行啊,男方怎能没有一个利落的主婚人?这事儿可不能对付,陈郡主还在这里坐镇呢!”他故意抬高郡主身份,把事情搞僵。 陈中耀在一旁道,“无妨,稍后我做男方的主婚人。”他早已做好这个准备了。 陈郡主也早有了心里准备,听儿子说起,她也只能点头应了。 陈中耀代表男方,只能柳慕升代表女方,刚才二人在书房就已经说定了此事,柳慕升也早已知道这个安排了。 魏公铭冷笑轻斥,“娶妻娶到主婚人都要娘家人为男方做代表,袁厝的骨头怕是比炊饼还软,为人真好!”他的嘲讽就是恨,更纳闷袁厝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让柳月初肯下嫁他这么一个书呆子! “袁厝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还不进门?!”老太太半晌没吭声,此时貌似转移话题,更似添油加醋。 陈郡主也看向柳慕敕,“怎么回事?”她压抑怒气,声音几乎都在颤。 柳慕敕哪里见过这场面,被陈郡主质问一句便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了。 “来了,来了来了!”门外一声呼喝,随后笑声郎朗,脚步声叠叠。 众人先看到了杨斩春。 国子监学正,也是朝堂上斗倒镇宁侯府的勇士。 魏公铭神色一僵,眼神布满怨恨。 莫非今天冤家都在柳家集会?裴淳一众纨绔笑得更欢了! 杨斩春看到陈郡主,立即上前请安行礼,“早上有课,刚刚结束,来得晚了些,还望郡主与老太太莫怪。”他拱手行礼恭恭敬敬。 陈郡主瞬时松一口气,“怎么没早说你也会来?是为袁厝主婚的?”她抱了最后一丝希望了。 第53章 庄老 “郡主,我是来观礼的,主婚之位我可配不得。”杨斩春回答的十分含蓄。 “你莫要自谦。”陈中耀以为是他不愿意。 杨斩春连忙摇头,“真不配,我是快走几步来替袁兄道歉,袁兄陪着主婚的主角在后面走,年纪大了行动慢,还望诸位耐心等待片刻。” 他又站直了身子双手作揖,恭恭敬敬行了一个躬身礼。 他这副做派,着实让众人吃惊。 这袁厝与杨斩春什么交情?竟然能让国子监学正来帮他道歉? 魏公铭的脸色青红发紫,早没了刚刚的自得意满,甚至杨斩春露面,他连嘲讽讽刺的话都不敢再出口。 杨斩春曾让他舅父人头落地、弟弟入狱,父亲气死……这个阴影时时刻刻笼罩在他心中了! 此时柳月初也十分惊愕,杨斩春居然不是主婚人?!袁厝到底还有什么后招?这家伙准备了多少? “我才知道你的心思这么野,是不是很喜欢众人为你肝肠寸断的模样,看到这一幕你开心了?”李姝突然道。 柳月初纳闷,“你在说什么?” “还要我说明白吗?今日下聘,按说只有男方的亲朋好友到就好,外人根本不该进,你却不仅让裴公子一行人进来,魏世子进来时也没阻拦。” “就想看到他们难堪?也看到我和哥哥难堪?那你的目的是达到了!” “……”柳月初无语,她看向李姝,“他们来不来我都不介意,但最不应该来的人是你。” “你……”李姝攥紧了拳头,“那你自己说,为何让他们进来?明知道这些人恩怨不少,见到了岂能不尴尬?唯独你一个人最快活了。” “我下聘结亲的日子,我不快活谁快活?难道要由着你快活?”柳月初一个白眼飞过去。 李姝话到嘴边僵住,似不认得一般看向柳月初,“你何时变得这么自私了?柳月初,我都快不认得你了!”以前的柳月初待人十分包容体贴,凡事都会为外人着想。 “我自私,是因为你更自私,我的善良不是被你拿来作贱的。”柳月初说罢此话,带着花椒就出门,眼下的情况她也看不懂,还是出去看看怎么回事才更好。 柳月初离开,李姝又是气得呜呜哭。 屋内伺候的媳妇子是郡主府的人,冷着脸子就呵斥了,“大喜的日子您跑来哭?难怪家里的爷们儿丢官降职,全是被您给丧的!如今自家人祸害够了,还跑来祸害旁人?您还是回自家哭去,没得到旁人府邸来讨嫌!” 被数落了几句,李姝哭得更甚,她用帕子捂着脸就跑出房间了。但她不敢去外面见人,拐个弯直奔厢房门口的长廊处。 柳月初此时已经迎去门口,站在那里等袁厝。 她脚步刚刚站定,就见袁厝扶着一位老先生慢悠悠地走过来。 老先生鹤发童颜,红光满面,一身白色长袄垂地,他拄着拐杖很想快些走,奈何袁厝要他迈步慢一点儿,“腿脚还不利索呢,您别急得再摔着!” “我想坐轮椅,你偏偏不许,推我来不是更便捷!”老先生十分不满地数落他。 “主婚之人岂能坐轮椅?不吉!”袁厝绝不妥协。 “你要吉利,所以就折腾我这一把老骨头,哼!”老先生虽在叱骂,但情绪上却十分开心。 他和袁厝身后还有一行人跟随,但袁厝个子高、老先生身壮,狭窄的小路被二人挡了严严实实,柳月初踮起脚都看不到后面来的是何人。 袁厝似察觉到什么,不由抬了一下头。 四目相望,他正见到柳月初站在内间的侧墙处望向他。 他不由快了两步,乱了老先生的节奏,老先生抬起拐棍就给了他一下! 袁厝只能笑嘻嘻的抬手继续扶着,可惜眼神一直望向柳月初,都不舍得眨。 柳月初瞠目结舌,她此时才看清楚袁厝请来的是何人,他是怎么办到的?! 此时裴淳也发现了柳月初,想起身过去搭话,却看她目光直视前方。 “看什么呢你……我去!”裴淳眼睛险些瞪出来。 陈中耀也起身来迎,看到来者不由身子都站了笔直,态度格外的恭敬。 陈郡主有些纳闷,来得到底是谁? 杨斩春不敢隐瞒,凑过去说了一个名字。 陈郡主一怔,“庄老?” 这是大齐第一儒士,曾任国子监祭酒,他桃李遍天下,曾教出过二十几位状元郎。 他还是众人崇敬的文坛领袖,认为状元教得再多,也不如让平民百姓会识字写字,那才可巩固大齐的根基不倒。 所以他辞去了国子监祭酒之位,跑到京郊之地开了一个书舍,专门教平民百姓识字读书。百姓识字,能把各地的风俗风貌记载下来;百姓写字,就不用与家人通信都要上街求人代笔了。 杨斩春曾是他教过的弟子,虽然后期老先生离开国子监,但他也考上了状元郎。 陈郡主知道来者何人,也迎了过去,“不知是庄老前来,真是惭愧,你们这些孩子懂不懂事?怎么不弄个抬辇,让庄老走这么远的路!” 庄老已经八十二岁,耄耋老人。 袁厝轻咳两声,“他的腿脚需要动一动,动一动更好……” “对,动一动更好,哎哟,这柳家的院落的确不错啊!”庄老站定,不由四处打量,他也不提主婚的事,倒是开始赏起景色了。 他身后挡着的又冒出一个人,“对,当初柳仲设计这院落时,还曾找我商议过,不违礼制还要样样齐全,我可没少花费心思的。”说话的人是工部左侍郎,庄老弟子,状元出身。 “柳家我曾来过一回,是找柳仲求画,这么多年过去,怎么感觉凋零了?他这一走,柳家的魂儿也不在了。”这位是鸿胪寺卿,他也是庄老的弟子,状元郎。 一师三位状元郎,就算如今的朝堂都难得一见,却全都出现在柳家?不仅出现,还是给袁厝做主婚人! 裴淳早已缩了一边去,呵斥住不认得这几位的纨绔兄弟。 他实在纳闷,袁厝一个穷小子,怎么与庄老搭上的关系的?不仅搭上了,还请动他从京郊跑到城里来,只为了做一次主婚人? 魏公铭已失魂落魄,惊得不行。 他很想知道袁厝到底凭什么能请来这些人主婚,他不是朝官,更不是状元,只是一个小小的秀才,他凭什么! 第54章 故事 袁厝此时拱手给陈郡主行礼请安,又给柳家的老太太请安,“来得迟了些,是在下的错。” “错什么错,好饭不怕晚!”陈郡主早已经笑得合不拢嘴,过年都没今天高兴。 谁能想到人人瞧不上的袁厝给了这么大惊喜?她怎么看这个非血亲的女婿都高兴! 陈郡主亲自搀扶庄老去主位坐下,其余几位大人坐在庄老后方的椅子上,不敢与庄老和陈郡主同列。 柳月初心跳的极快,看到袁厝笑眯眯的眼睛望她,凑过去低声:“你可真坏!” 他故意不告诉她,让她心生担忧。 袁厝躬着身子凑近她一些,“再不济,也不能让人看月娘的笑话。”他悄无声息的就把称呼改了,格外亲昵。 柳月初撇他一眼,“怎么请动庄老的?”她十分好奇。 袁厝刚要说,方嬷嬷突然出现,“怎么这个时候凑一起?稍后就要走规矩了!”她拽着柳月初就往内堂去,更嫌自家娘子臊得慌。 还没嫁呢,就大庭广众之下离得那么近? 柳月初被拽得没辙,好歹让她听完最后一句也行啊! 袁厝笑意甚浓,一直看着她身影消失,待他再一转身,又是冷漠古朴的翩翩公子,与柳月初面前判若两人了。 时辰已经不早。 众人简单叙话之后,就开始走下聘的各项仪程。 有庄老和陈郡主做主婚人,这一场下聘大礼没人再敢支吾半个字。 “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 庄老与陈郡主等人笑着互相道贺。 但笑不出的也有几个人,譬如老太太,她身为柳家的长辈,好似不存在一般; 再譬如魏公铭和裴淳,呆若木鸡,刚刚有多得意、此时就有多打脸。但其他纨绔却笑得欢实,因为看到了裴淳吃瘪…… 陈郡主有些好奇,“庄老肯长途跋涉的跑到城里给这小子做主婚人,也不知看上他什么?若他能拜在您的名下,那实在是喜上加喜啊。” 袁厝一个秀才身份的确差太远,今天被裴淳和魏公铭轮番嘲讽,陈郡主心里说不出的火大。 也就是柳月初的父亲和母亲都不在,老太太又夹枪带棒的不做人,否则她岂会被这么欺负?! 她再为柳月初做主,也是个外人,而且就要离开京城去西南。若袁厝能有庄老撑腰,她也能放心大胆的离开了。 庄老冷哼一声,“我倒是想,奈何这小子不争气啊!” “是学不好?我会让月娘多多盯着他……”陈郡主道。 “是他不肯考。”鸿胪寺卿在一旁笑道。 “他若把心思用在科举考试上,定是一个状元郎。”杨斩春格外笃定。 “考试不过写点儿八股文章,做些辞藻华丽的无用文而已,有什么难的。”工部左侍郎已经位列重臣行列,此时再回望科举考试,或许是从官以来最简单的事情了。 “所以我更愿从庄老之意,让百姓们识字写字,踏遍大齐各地,做文汇贯通的使者。”袁厝说出内心所向,他也一直都在这么做。 “那你为何又答应参加科考了?”庄老冷哼,若不是袁厝答应了这件事,他可不会来做主婚人的。 袁厝嬉笑一声,“柳家的女婿只是个秀才不好听……” “???” 几双大白眼朝他狠狠地飞过去! 柳月初愕然:原来是为了这个? “行了,我可走了,工部还有事情等我回去处理。” “国子监下晌也有课。” “外邦又要来谈上供之事,真是提起来就让人恼火!” …… 三位状元郎身居要职,抱怨了几句便先行离去。 陈郡主和庄老不会急着走,柳家也安排了景春楼的席面,全府同庆。 裴淳脸皮极厚的留下来蹭吃,与柳慕升和李呈越等人一桌。 魏公铭早已不见了踪影,甚至没与袁厝说上半句话。 他曾幻想在柳月初面前得意盎然,数落着她眼光太差,袁厝根本不值得……可袁厝不仅抬出了庄老,甚至还有三位状元郎做陪衬,他又算得了什么?! 他畏惧杨斩春,不想在柳月初面前失魂落魄,他一定要查明袁厝到底怎么一回事! 此时还有一个人在不停喝酒,一个字不说,是跟着下聘队伍一同到柳家的林孟君。 他昨日还特意去见袁厝,提起父亲不做主婚人,高高在上?他恨不能现在把自己的脸皮子抽烂。 不提庄老的身份,工部左侍郎和鸿胪寺卿,哪个不比他爹的品阶高、身份重?甚至国子监的杨斩春都风头极盛,完全不比他父亲的身份差多少! 可他的父亲母亲,居然认为袁厝不配让林家出面?哪来这么大的脸?! 他今日得知真相时,呆得好似一个木头人,恨不能钻了地缝儿去…… “咣当”一声,酒不醉人人自醉,他手上的酒盅都已经拿得不稳了。 “君兄,还是少喝点儿,不如先喝点儿茶。”袁厝知道他为什么醉,敬过众人之后,特意过来安抚他。 林孟君不敢抬头,“我、我实在……” “其实你想的没错,我只是个普通的书生,家境不穷,但也不富,若没有林夫人生病需要药引子做勾连,我此生都不会与林家有交集的。”袁厝说完,又想到了柳月初,但娶了柳月初还是不一样,毕竟她和林孟玉是闺中密友。 “袁兄,你骂我,你骂我一顿,我林孟君实在不知天高地厚了!”他此生最大的梦想是成为庄老之徒,可庄老却格外看重被他轻视的袁厝,这是多么大的讽刺? “我与庄老相识,也是机缘巧合,我一时稚气的无脑言论,庄老才放弃祭酒之位,其实我是罪魁祸首。”袁厝今日也饮了两杯,外加此处没有外人,提起了过去。 林孟君愣住,用茶洗了眼睛,擦干后仔仔细细地望着袁厝,“你就是庄老口中说的那个开悟人?” “什么开悟,那时我才十岁。”袁厝自嘲,“那时我的父母双双过世,我为糊口弃了书本去大街上帮人写信写字。恰好庄老路过,说我几句,我便脑子一热的嘲讽回去,便有了后面的故事……” 第55章 缺点 “其实我懂什么?不过几句稚气之语。是庄老大善大慈,感悟到为天下百姓做有用功的真谛。而我也是受了他的启发,才有行走大齐的夙愿。” 袁厝简单的叙说过往,貌似忘年之交的互相成就,可柳月初却听出他故意忽略过去的酸涩。 十岁就父母过世,要依靠自己在大街上写字赚钱,这日子是无法想象的难,旁人无法想象的苦。 她又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袁厝现在多大年纪了?她好似从来没问过。 “我已有弱冠之龄,长你一岁。”袁厝也不等她问出口,便直接把答案说了。 柳月初幽幽,“原来比我大。” “你希望我比你小?” “也不是不行,但大一岁我也不会嫌你老。” …… 二人一言一语的调情,林孟君涨了大红的脸。好歹他也是个喘气的,二位能不能把他当人? “行了,我先带醉鬼回去,免得在外丢人。” 林孟玉看不得哥哥一张猴屁股脸,也不知他是来干什么的,一点忙都没帮上,倒是来拖后腿了。 林孟君的确醉得迷糊不清醒,更不想再看心爱的女人与她男人撒狗粮。 他硬撑着与陈郡主和庄老告辞,跟随林孟玉离开。 陈中耀很忙,但却并未着急走,“聊聊?”他看向袁厝。 袁厝轻应一声,与他直奔书房,只留下柳慕升和李呈越与一群纨绔子弟们拼酒。 柳慕升很郁闷。 他是柳月初的大哥,长兄如父,可今天妹妹的亲事,他似乎一句话都没插上,完全由旁人做主?这种被忽略的感觉实在窝火,他开始琢磨着如何被人重视了…… 柳月初早已躲开纨绔们避嫌,回到女眷之处,她四处看不到李姝,“真的走了么?” 刘福家的一直在盯着,“看到魏世子离开就跟了去,去哪儿了不清楚,已经离开柳家了。” 柳月初无奈揉额,李呈越是个洒脱的人,李姝怎么生得如此没脑子?而且她就盯上魏公铭不放? “算了,这种事,不撞破了脑袋也不会回头的。”就似前世的她一样。 此时李姝正在柳府西院的小巷子中与魏公铭说话。 她出来时就看到魏公铭用拳头不停捶墙,捶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好似不知道痛是什么滋味儿了一般。 “魏公子,你这又是何必……”她匆匆跑上前阻拦。 魏公铭斜眸一看是她,“我不喜欢你,你最好离我远一点!”他的心中除却柳月初,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 李姝咬了咬唇,逼自己硬生生地把眼泪咽回去,“你喜不喜欢我,与我无关,我就不走。” “那你想怎样?跑来看我的笑话,幸灾乐祸的安抚几句?”魏公铭压着满腔怒火,他实在不能明白,怎么就输的无法翻身了! 李姝摇了摇头,“我不是看你的笑话,我是心疼……哪怕之前你利用了我,我也并没有恨你。是我帮着月娘说谎骗了你,你厌恶我也是应该的。” “摆出这么一副惹人怜的模样又何必?我和你绝不可能,即便你愿意,你大哥和你父亲也不会同意,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魏公铭可没有怜香惜玉的心。 李姝忙道:“只要我愿意就行,我才不管他们两个……”只要他肯愿意娶。 “只有你愿意有何用?”魏公铭觉得这话十分可笑,“你长得一般,学识一般,能力更一般,若不是礼部侍郎的女儿,你有什么值得人惦记的?” “??!”李姝呆呆地愣住,她没想到魏公铭的话如此狠戾? 她忍不住眼圈含了泪,“可我好歹是礼部侍郎的嫡女,柳月初什么都不是。” “她只需要是画圣之女就够了,何况就算没有这个名号,她长相绝佳、能力出众,善良孝顺,没人能与她相提并论。”魏公铭喃喃自语。 可惜他知道的太晚了,晚到再无转圜的余地。 若能回到前世该多好?他想重来此生都已经没有机会了。 李姝彻底的疯了,她没想到自己居然被柳月初比得一无是处? “柳月初也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缺点,只是你没看到而已!” 魏公铭淡淡,“我看到了,她所有的缺点我都知道,但我愿意接纳,甚至喜欢。” 她前世喜欢吃零嘴儿,睡觉前要吃,被他训过也要吃;她发脾气就是不说话,哪怕旁人吼破了嗓子,她也平平淡淡的好似聋了一般。 他还想起柳月初睡觉磨牙,磨得咯咯作响,他睡梦中被吵醒好多次…… 他记得她所有的缺点,前世厌恶至极,可此时看来这些算得了什么?! 李姝双手捂着嘴,满眼震惊,她以为魏公铭只是为了柳月初的钱,亦或抢到了纸鸢还被坑去坐牢,内心不服才坚持要娶柳月初。 可她眼前的魏公铭,就似一个痴情男子,哪里是为了报复?! 为什么? 柳月初到底哪里比她更好?! 李姝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连退了几步,慌慌张张的跑开了…… 魏公铭懒得理睬,更没收拾手上的伤。 他就这么任鲜血流淌,大步流星地回县衙,他下晌还有几个重要的案子不可耽搁。 此生没有了银子铺路,他只能依靠能力和辛苦去搏前程。 他想到袁厝,此生已视为仇敌,绝对无法原谅的…… 此时柳家的酒局已经结束。 裴淳等人喝个痛快,已经陆续离场,陈中耀与袁厝聊过一阵,早已先回了督查院做事,并未留下。 庄老被送到了国子监,他入京一次,定会被学生们请去讲经谈学,陈郡主也有微醉,回府之前与柳月初叙话,把方嬷嬷给她留下了。 “……你将来成了亲,身边也不能没有主事的内宅嬷嬷,方嬷嬷年纪大了,而且儿女全部在京城,我本就不想让她跟我到西南去的。” 柳月初明白,是陈郡主不放心她,“我一定不会亏待了方嬷嬷,万事都会向她请教的。” “你也别高兴太早,袁厝今日虽请了庄老做主婚人,但这些事虚的,关键还看他未来怎么铺这条成就的路。第一步的梯子不支起来,他请再多人也无用,一时的体面不是体面,一辈子的才是……”陈郡主十分清醒。 柳月初认真记下,吩咐柳慕敕送郡主回府。 看着马车离去,她又在原地静了许久,“他是真要参加科举考试吗?” 第56章 不行 柳月初陷入了沉思,袁厝的决定的确出乎她意料。 她本以为成亲之后,袁厝没多久就会离开京城游走各地,继续完成绘制完整的大齐疆域版图。 可他若参加了科举考试,下一步就是做官。做了官,他还怎么撇下一切离京远去?事情就朝着其他方向跑偏了!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参加科考!”她不想打破他前世的成就,不想做红颜祸水,真让他为了功名考科举,就彻彻底底的把他耽误了,而且她未来的保国公诰命夫人的头衔也没了! “主子,您这是?”花椒听她嘟囔一句,吓一大跳。 柳月初瞄了瞄身旁,就见方嬷嬷和刘福家的都在盯着她。 她轻咳两声,也不知如何解释,脚步匆匆地回到宅子内。 袁厝在吩咐侯来帮小厮一把,将吐得天昏地暗的柳慕升抬走。 “我有话和你说。”柳月初十分郑重。 袁厝微一颔首,二人慢悠悠地散步到后院小亭。 夕阳西下,天边布满了红,落日后的春季微风仍旧有些凉,柳月初让丫鬟们布置了屏风。 丫鬟们煮上茶,给主子们醒酒。 柳月初抿了一口之后,开门见山,“科举如若为了好听的虚名,莫不如不考,没必要因我去做违你心意的事,别强求。” “我没有违背心意,我愿意考。”袁厝十分笃定道。 “考上之后呢?放弃你游走四方的心愿,做个无能小官?”她的反问很尖锐。 袁厝盯盯地看她,“为何一定是无能?” 柳月初顿了下,话锋一转,“你若做官太有能力,柳家还做着生意,岂能不惹人嫉妒红眼?所以只能碌碌无为做个小官,官职高了是招灾惹祸。” 袁厝啧了一声,“觉得我护不住柳家?” “宫内的几大皇商供奉,哪个不是与皇亲国戚沾亲带故?我之所以不敢做大铺子,就是怕惹得人眼红,而且现在已经很出风头了。” 柳月初牵着他的衣襟,悠荡着撒娇,“我知道你才华出众,参加科举考试一定没问题,但你当了官的确对柳家不益,而且也不是你本人的心愿,何必?”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借口。 袁厝沉了片刻,“你是担心我考不上?” “???”柳月初连忙否认,“我可没有这个意思,我是认为没必要纠结这件事……”他怎么可能考不上?她是怕他考得太优秀,那就彻底乱套了! 袁厝为她倒了茶,“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哪怕参加科考也不会耽误与你成亲。” 柳月初:“???”关成亲什么事? 可她已经表达的很犀利,再说下去生怕袁厝不高兴。 日头落了一半,天色已经不早,袁厝喝了两盏茶就带侯来回家,后续还有很多琐事需要准备了。 柳月初看他离去的背影,不由忧虑,“他真明白我的意思吗?” “主子,您这是不是有点儿胡闹了?”花椒听了柳月初的话都震惊了。 哪有不让自家相公奋发图强去做官的?从古至今就没见过! 柳月初岂能不知自己胡闹,但袁厝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我和袁公子的谈话,你不许告诉郡主,方嬷嬷和白芍也不能说,听到没?”被这几位知道,一定会当她疯了! “奴婢省得,可奴婢还是觉得您这想法不太对。”花椒难得反驳主子心思了。 柳月初摇头,“你不懂,没有靠山走仕途相当于刀山火海,何况裴淳和魏公铭那些人会由着他升官?不知多少陷阱在等着他。” 前世她能用银子为魏公铭铺路,但这一世银子不见得有用。因为她的纸鸢选亲,也蹦出来许多绊脚石。魏公铭是其中之一,何况还有裴淳和未动声色的靖国公府? 单拿出一个,都够袁厝喝一壶。 “您这么说,倒也是……”花椒想想不由后怕了。 柳月初连蒙带唬,“都觉得当官的虚名好听,但过日子的是我和他,我自然要为长远做打算。” 长远的打算就是袁厝养好身子骨,带着物资丰厚的车队和侍奉的下人去游走大齐各地,绘制边疆版图…… 她也不再多说,因为方嬷嬷拿了聘礼的礼单来禀事。 袁厝回到已经空荡的小院,独自坐在树下喝茶。 茶水浓香,他却喝到了苦。 侯来在一旁嘲讽,“自作多情了吧?还想着考个功名更好听,奈何柳娘子根本不在意,甚至引起反感了。” “我不是郁闷此事。”袁厝摇头。 “那你在郁闷什么?”侯来不解。 袁厝努了努下巴,“她让你带回来的吃食怎么又有补品?”他看起来就那么弱?现在就要开始补? 他目光微垂,看到端了茶碗的手。骨节分明,的确略有削瘦。 侯来冷嘲,“反正比不得魏公铭魁梧,更比不得裴淳富态,靖国公府的小公爷也是红光满面的。” 袁厝:“……”不会说话也可以不说。 “你去把书坊关于科举考试的所有书籍都搬回来,成亲之前,我不再外出。” 侯来:他能不能把刚刚的话收回来?这么快就遭报应了! …… 接连半个月,除却需要袁厝试大婚的服饰、首饰等闲杂事,袁厝都没离开过小院。 柳月初每天都听侯来到柳府回禀,基本上说得都是袁厝昨日读了什么书、今日又准备学什么字,写出的策论庄老和杨斩春又怎么评…… 柳月初不由挠头,还以为说了不许他做官,他会放弃科考考试,怎么还要坚持考? “主子说了,考不上和考上不做官是两码事。”侯来笑眯眯的道。 柳月初嘴角一抽,考上不做官?自古以来就没听说过这么荒唐的事。 可她觉得荒唐,方嬷嬷却十分赞许,“袁公子真是难得,为了月娘的名声好听,如此用功,稍后我再让人送点儿补品过去。” 陈郡主隔三差五就派人来问,得知袁厝十分沉稳也赞许没有看错人。 柳月初咬牙切齿,能不能求神拜佛,祝他考不上? “我觉得他的喜服不太好看,你去让绣庄的绣娘把几套喜服都拿来,明天也让袁公子再来试一试。” 第57章 情趣 阻拦不成,柳月初只能故意搅和。 方嬷嬷纳罕,“不是已经很合身了?” “我觉得花色太杂,配不上他。”柳月初嘟嘴。 “哎哟,你还没嫁呢就犯花痴?!”柳慕升进门,恰好听到了这一句。 柳月初白他一眼,“你来干什么?” “这是我家,我有什么不能来?那个……大理寺卿夫人后日生辰,没给咱们府上来请柬么?”柳慕升问这话犹犹豫豫。 柳月初愣一瞬就瞪大眼睛,“黄绾绾不是打过你一巴掌吗?你居然看上她了?!” “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看上那个母夜叉!”柳慕升轻咳了两声,“我是琢磨她和方云卿那么好,她母亲生辰,方姑娘一定会去的吧?”方云卿是吏部侍郎府嫡女,他看上的那个。 柳月初翻了翻白眼,“你还真是会绕弯子……”有点儿智商全都用这里了。 “到底给没给你下请柬?你快看一看!”柳慕升心急难耐,他千方百计想见面,可惜一直都没有机会。 “那是大理寺卿府,正经的官家府邸,与咱们从无交集,怎么可能给咱们府上下请柬?!”柳月初二话不说就拒了。 “那个……二姐,还真送请柬了。”柳慕敕在旁插了一句。 柳月初讶异,“你确定?” “上次您特意为了大哥的事情送礼赔罪,黄姑娘觉得您为人真诚,所以派人来了,我刚见过黄家的下人,还没来得及和你说。”柳慕敕把手中的请柬递上。 柳月初拿来一看,还真是? “去,一定要去,我陪着你一起去!”柳慕升连忙答应。 柳月初看了看他,去什么去,去丢人? “上面可写了,只请我自己。” “是有你的名字,但也没说不能带我啊!”柳慕升绝不放过。 柳月初琢磨了下,她近来忙碌亲事,没怎么操心商铺经营,眼下大婚在即,与各府抓紧往来应酬也不是不行。 她让柳慕敕去准备贺寿的礼,“……我记得大理寺卿夫人是华东人,你去问问袁厝准备什么礼物更合适,咱们不选贵的,要别出心裁。”又有借口耽误袁厝看书的时间,柳月初巴不得把他时间安排满满的。 柳慕升无语,“他还没嫁到咱们家呢,你就处处征询他的意见,好似咱们府上的人都没脑子似的。” “那你说华东有什么特产?”柳月初质问。 柳慕升:“……我想起来,我那件外袍要改一改。”反正已经得到了应允,他一溜烟儿就跑远了。 翌日袁厝前来试婚服,脱了穿、穿了脱,重复折腾了十几遍,额头冒汗,柳月初才笑眯眯地放过他。 “让你帮忙选生辰礼,也是我心里没底,第一次与大理寺卿府往来,我怕出错,犯了忌讳。”她语气糯糯,好似一只慵懒的猫儿。 袁厝早已安排妥当,“大理寺卿夫人虽是华东人,但祖上来自西南,我选了一份华东的特产,还有西南的香料,你再让方嬷嬷准备一份女眷惯用的礼就够了,大理寺卿夫人更重实用。” 柳月初感叹他的细心,“后日我还想去万佛寺上香。最近心头不安,总是睡不安稳,咱们一起去拴个红绳可好?” “行。” “那大后日去划船吧?天都已经暖和了。母亲过世后,父亲离去,就再也没有人带我游湖了。” “好,我陪你。” “那四天后……” 柳月初接连说了七天的安排,几乎每天都不让袁厝闲着。 袁厝也没含糊,一一答应下来。 回到小院,侯来纳闷,“怎么感觉柳娘子故意折腾你呢?”以前没发现她如此难缠啊! 袁厝摩拳擦掌,“你懂什么?这是情趣。” “情趣我是没看出来,就看到你的眼圈越来越黑了。”侯来幸灾乐祸道。 袁厝无语,他黑眼圈是累的吗?是补品吃得太猛,每次去见柳月初,都被留下用饭,她定会吩咐厨房弄一瓮大补的汤给他喝。 “提前适应一下也好,毕竟不再是一个人生活,往后就是两个人。” “所以真放弃离开京城的计划了?”侯来问到关键。 袁厝揉了揉鼻子,“再等一等吧?现在时机也不合适。” 侯来冷呵,“时机成熟?怕是您儿子都会打酱油了!” …… 柳月初翌日打扮得格外雅致,淡粉色的春袄,外搭竹色披风,发髻上簪了一枚红蓝宝鎏金珠翠,未有再多的妆点,反而看起来格外秀丽。 袁厝一早也来了,他特意寻了一份菜肴册子放在香料上,是怕大理寺卿府的厨子不懂西南做法,万一错了时辰,好心就变成坏事了。 他依旧青色长袍,长发简束,站在那里似一堵无形的墙,可遮风挡雨,就连柳慕敕遇上不解的事都愿多问他两句。 “这个小白眼狼,袁厝还没进府呢,就跑过去巴结了!”柳慕升格外不爽。 他才是府上的大哥,为何遇事不问他意见? 柳月初剜他一眼,“你别起刺儿……” 柳慕升一时没了脾气,毕竟还求着妹妹帮忙搭线呢。 柳月初不打算这么放袁厝离开,央着他去柳家商行看看,“两位叔父离开后,所有的物件我都没核对过,你对那些东西更懂……”她甚至让春叔陪着去。 “好,我先送你到大理寺卿府,然后就去。”袁厝对她从无拒绝。 柳月初笑眯眯的上了马车,她突然觉得“处心积虑”四个字用在自己身上更合适…… 此时南边还有一辆马车也在路途中,镇宁侯夫人关氏。 自从镇宁侯府闹出卖奴去青楼的丑事后,她销声匿迹了一阵子。但丑闻早晚会消散,她还是不能死宅在家里。 而且魏公铭在柳家的亲事上折了跟头,她务必要再寻一门亲。 恰好她与大理寺卿府多年前有过往来,关氏提前派人送去庆贺生辰的礼。礼都送到家门口,大理寺卿夫人于情于理,都不好拒了关氏到府上相聚。 于是关氏提前三天就开始筹备,今日兴致勃勃的去聚会。 她特意没带上田雅芸,田雅芸查出有身孕了。 上次她被魏公铭狠狠揍了一顿昏死过去,找大夫前来诊治,反倒诊出了身孕,而且已经有三个月。 魏公铭本想送田雅芸回老家,但如今有了身子怎可能离去?关氏好说歹说,魏公铭才同意她留下生子,可无论关氏如何劝,他都不肯给田雅芸一个名分…… 未婚先有了庶出子嗣,这不是一件好听的事,关氏只能把人藏起来,等她生完孩子再定夺。 就这么悠悠荡荡,到了大理寺卿府门口。 谁知旁边正好一辆马车停驻,下来的人是柳月初,袁厝搭着她的手,正扶她从马车下来。 第58章 宫里 关氏自然知道柳月初选了袁厝这个穷书生,不嫁魏公铭。 她只怨柳月初是瞎了眼,更怨袁厝把她的儿媳妇给抢了去。 当初拿了纸鸢的明明就是她儿子,三言两句就不认了?若与柳家订亲的人是大儿子,没准小儿子都有银子能从牢里救出来,就不用那么受苦了。 “多年未见,见到也不知打招呼了?”关氏对袁厝更幽怨,好似看仇敌似的。 袁厝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侯夫人安好。”简简单单五个字,听不出任何情绪。 “听说你订了亲,家里事忙还没来得及问问,如今遇上了也只能嘱咐两句。柳家是财力雄厚,但你也不能自暴自弃,只依靠女人家财贪图享乐,岂不成了废物?整日只惦记着金银铜臭,是会被人家笑话的。” 关氏没有理睬柳月初,之前在郡主府,柳月初对她视而不见,她自始至终都记在心里。 柳月初微微挑眉,日子都过得这么凄凉了,嘴巴为何还这么臭? 袁厝只是笑笑,“侯夫人说的是。”他只是来送柳月初,不会与一个女眷多计较。 柳月初幽幽,“要我说废物总比祸害好,起码只伤自己不伤外人……而且有银子是真的好,听说在大牢里交的银两足,隔三差五是能碰点儿荤腥的,也不知真假?”柳月初直勾勾地看向关氏。 此时围观的人才想起,关氏的小儿子还在大理寺牢中没有放出来…… 关氏瞬时脸色火辣辣的烫,再看柳月初,恨不能一刀剜了她。 袁厝笑着望她,“进去吧,我处理好商行的事情就过来接。” 柳月初点了点头,看到袁厝上了马车离开后,才让柳慕敕去递拜贴,带着方嬷嬷和柳慕升一同进府了。 关氏看到柳家一箱箱的贺礼抬进门,嫉妒的眼睛都冒绿光了! “……来就来,还带了这么和我心意的礼,你们柳家真会做生意。华东和西南的特产我留下,其余的你都带回去,这是大理寺卿府,外人看到还不说我们老爷收受贿赂?!”大理寺卿黄夫人笑得格外开心。 “拿回去作甚?您若想避嫌,待我过几日大婚,让绾绾多添两件妆就是了!那布匹料子是我铺子里的新款,就等着您喜欢上,然后就开始赚您府上的银子了!”柳月初自嘲逗趣,倒是把堂内的女眷们给逗笑了。 “瞧瞧这伶牙俐齿的,都算计到您这里来了!” “她铺子里的东西我们府上买过,还真是物美价廉。” “我们府上也试过,特别是衣料熏香,味道的确不错。” “我们府上一直买她米行的五谷杂粮,毕竟闹雪灾的时候得了实惠,黄夫人也不要吝啬了。” 夫人们七嘴八舌,其中有不少柳月初也熟悉的。 柳月初带着柳慕升和柳慕敕上前请安,柳慕升毕竟挨过黄绾绾的打,给黄夫人请安时战战兢兢,生怕站了一旁的黄绾绾再冲过来。 “好好好,来了就好好聚聚,带着公子们出去说话吧。”黄夫人把男人们撵走,又让女儿带柳月初去园子里和姑娘们相聚。 来庆生的官夫人不少,官家小姐自然也不少。 柳月初在园子里四处瞄瞄,还真没有哥哥看上的方云卿。 黄绾绾先是赔礼,“之前动手打了你哥哥,是我鲁莽,还让你先来道歉赔礼,我反而被母亲训了一顿。” “打得好,登徒子就是该打,我送的礼是道谢,谢你抽了他一巴掌。”柳月初的夸赞真心实意。 黄绾绾惊诧,不由笑起来,“难怪我母亲喜欢你,你这性子与我们家人挺相配,也与传言中的不相同。” “传言?”柳月初想到了关氏。 她儿子没能占到便宜,怕是会把她和袁厝都损得一无是处。 “亲见都不一定为真,何况是传言。” “可你要嫁个普通的书生却是真……但我也听说了,他学识渊博,就连庄老都十分看好他。只要肯用功读书,参加科考定能高中,你也莫要伤怀了。”黄绾绾满心安慰道。 柳月初倒嘶一声,她哪里伤怀?她巴不得袁厝落榜了才好! “怎么没见方姑娘?还想替我哥哥陪个不是。”柳月初提起了方云卿,她的确是想当面道歉。 “她今天来不了……”黄绾绾凑到柳月初耳边,“已经被宫里定下了,不能在随便出门。” 柳月初惊诧,宫里? “定下来也好,免得总被人惦记。”宫里定下,怕是被太子选中做侧妃,难怪她对方云卿没什么印象,原来早早就去宫中做了笼中鸟儿,又是一个可怜的人儿。 “其实她不想进宫……说句不中听的,你自己选了一个普通的书生嫁,姑娘们嘴上不屑,其实内心是艳羡嫉妒的。好歹你能自己选,而不是比照着家世出身,利益当先。”即便选中的是渣男纨绔,为了娘家人也只能忍了。 柳月初不知如何说,毕竟她两世都是自选的。 上一世选错了人,落得身心俱疲、肝肠寸断; 这一世又盼着袁厝养好身子别早死,不然只能顶着诰命的名号,做个寡妇。 “旁人嫁得好赖我不知,但你是绝对不会受欺负的。你动手打过我哥哥的事儿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谁不知你是个性子泼辣的?娶你回家就做好了心里准备,不敢蹬鼻子上脸……” “瞧你这张嘴,若不是长了一张漂亮脸蛋讨人喜欢,也是一个嘴巴毒得要命的!”黄绾绾实在哭笑不得。 “难不成你还想要温柔贤淑的名声?越是把你捧成淑女,将来受的委屈就越多!”柳月初前世就被名声绑架的粉身碎骨。 黄绾绾还不能明白这话的含义,但也用心记下。 一顿庆贺生辰的宴席结束,袁厝特意来接。 柳月初回到家就把方云卿要进宫的消息告诉给柳慕升,“……这回彻底死心了吧?”再怎么不知天高地厚,也不能跟太子殿下争女人。 柳慕升呆若木鸡,垂头丧气,魂不守舍的回了院子,都懒得跟袁厝说一声不送。 袁厝也准备离开,柳家商行的事情他并没有做完,这位姑奶奶明天还要去寺庙上香栓红绳…… 第59章 大婚 柳月初其实很想再吃一次袁厝做的面,但仔细一想,做人也不可太过分,即便赘婿也不带这么使唤的。 何况她从未把他当做赘婿,而是内心的英雄…… 就这么过了七八天,临近大婚。 柳月初带着丫鬟婆子们住到了郡主府,明日袁厝是要到郡主府来接亲。 “升哥儿到底能不能背得动你?若他不行,就让你中耀哥哥背你上轿。”陈郡主很不放心,柳慕升这几日丢了魂儿一样,整个人都傻了。 谁能想到一个纨绔子弟成了情种?柳月初也没想到大哥对方云卿那么执着,“应该背得动的,昨儿我让他试过的。”试是试了,就是差点儿摔了,好在袁厝在一旁扶着。 “他是真的随了你父亲,满打满算的不着调。虽说你母亲与我是亲闺蜜,但哪家当爹的会因为妻子过世,就把儿女全部撇下,自己去云游四方的?如今女儿大婚,想找他回来参加都找不到人!” 陈郡主提起此事就生气。 柳家老太太借口生病不出席,故意给柳月初难堪,两位叔父只想看一场笑话,不肯坐上高堂位,自称只配观礼。 虽说有她和庄老撑场面,但毕竟不是柳家人和严家人。好似这两个孩子成亲不被家人认可似的,太容易被人说嘴了。 “有您在不是更好?旁人坐那个位置,我还不乐意拜呢!”柳月初笑着撒娇。 陈郡主依旧为柳月初委屈,“真不知柳仲去了哪里,倘若知道,我定会一天写八封信去骂他!” “您还是留着精气神与总督大人白头偕老吧,我父亲不配被您这么惦记的!”柳月初笑道。 陈郡主也忍不住笑了,“说得也是,我真的一天八封信,郡马一定会吃醋。” “二姐,李家的请柬被退回来了。” 柳慕敕这几日也在郡主府,大哥不靠谱,他做弟弟的总要为姐姐大婚布置周全,辛苦了好些时日。 “这个李姝,怎么如此不争气!” 陈郡主也知道她一心围着魏公铭失了魂儿,李夫人糟心透顶,也在忙碌着为女儿选亲,希望能断了那魔怔的念头。 “无妨,爱来不来,没她添妆我还不嫁了?”柳月初内心早已把李姝从好友的名单上划下去。 陈郡主心疼柳月初,又让嬷嬷们翻出了她的嫁妆,拿出不少好物件添给她。 柳月初笑着感激,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唤了陈郡主一声“娘”。 这个义母她前世就应该认下,此时此刻正当好。 …… 翌日十里红妆千亩田,柳月初的嫁妆如一条蜿蜒的巨龙,浩浩汤汤一眼望不到边。 郡主府因有陈中耀个老古板,向来恪守礼规,过得古板无趣。但今日柳月初从此处出嫁,难得的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下人们也彻底的放飞了自我,借机玩个欢畅了! “新郎官接亲喽!” 一声喜滋滋的呼喝,引得街上叫好不停。 虽说参与的宾客不多,但袁厝一直为百姓义诊、柳月初雪灾舍粥,京城但凡得过实惠的人都记得情分。 如今二人成亲,看客们自然乐意讨个彩头,在街上多喊几嗓子恭喜。 唯独一个人站在角落里十分不满,是魏公铭。 魏公铭不是来观礼的,而是陪着关氏和田雅芸看病。 他昨晚醉了酒,田雅芸又挺着肚子爬他的床,他下意识踹了一脚,疼的田雅芸直接晕过去。 他是早上醒来才发现屋内有人,顿时家里一阵子鸡飞狗跳。 按说大夫到府上看诊才好,但魏公铭不愿承认田雅芸与他有关,只让关氏借口带个家中的亲戚去看病。 而他原本不忿袁厝就这么娶了柳月初,还想闹一闹,但昨日三皇子身边的秦勇尚又突然找上他。 他很早以前就告诉过三皇子注意吏部侍郎,但那时三皇子根本不信。可昨日三皇子得知方侍郎把嫡女给了太子做侧妃,顿时暴跳如雷,又让秦勇尚把魏公铭给召回来。 这小子虽然人品极差,做事鲁莽,但他的眼睛十分毒,是可以用一用的。于是三皇子给了魏公铭一个机会,让他搅和了吏部侍郎府的亲事,他就帮镇宁侯府翻身。 魏公铭知道这个机会来之不易,自然不会再闹出问题。 他看着袁厝一身喜服华贵,双手合十感谢着祝贺的人。 以为娶了柳月初,就能似他前世一样,瞬间飞黄腾达了?他会让袁厝体验一把什么叫做荆棘密布官途,他别想有好日子过。 袁厝此时无暇顾忌暗处恨他的人。 他一改往日的淡漠如仙,笑意盈盈,翩翩公子的高挑身姿挂上大红艳色俊朗无双,分外妖娆,引得不少小娘子暗自后悔。 之前怎么没发现他如此优秀? 因为他诊脉时没有露出笑? 有陈郡主提前叮嘱过,陈中耀带娘家人简单出了几道题,就由着袁厝进门接亲。 而柳慕升被警告再三,背着妹妹出门子,一路上脚步交叠,汗流浃背,终于让柳月初安稳的坐上了花轿,没出一丝一毫差错的。 “鸿胪寺卿到!” “工部侍郎到!” …… 柳家今日是主婚地,庄老今日坐高堂之位,他的几位得意门生自然要到柳家给老先生捧场。 杨斩春也带了不少国子监的文生来祝贺。 这些寒门学子隔三差五到柳家的铺子里打工赚学资,如今老板和老板娘成亲,岂能不来庆贺? 亲眷不多,宾客不少。 柳月初与袁厝就这么拜了堂。 坐在大枣、花生、桂圆和瓜子铺满床的洞房床铺上,柳月初咯得生疼,二人头发被打了结,又用红剪子剪下放入锦囊内。 袁厝被起哄的揭了盖头,才发现盖头的四角已被他手心的汗浸湿。他仔细回想,得知父母过世的那天,都没有今天的心情更紧张…… 柳月初凤冠玲珑,金丝霞帔,手中捧着的苹果还被她路上咬了半口,然后才被方嬷嬷告知这不能吃。 红烛摇曳,让二人的面颊发烫。 可还不等袁厝仔细端详新娘,想出几句夸赞的词汇,他就被宾客们给拖拽出去喝酒了…… “等我,我很快回来。” 再回来时,袁厝已经烂醉如泥。 柳月初已经褪去了沉重霞帔,换上了红色的衣。 黑墨长发垂落于腰畔边,垂眸盯着倒在床上的小醉鬼。 “想看就看,何必偷看?” 第60章 洞房 袁厝的眼睛微睁,翘起的睫毛又黑又长,时不时还有光芒闪烁,柳月初一眼就看到破绽了。 袁厝默默地看着她,朝着柳月初的方向挪了挪,他枕在她的腿上,“你真好看。” 柳月初的脸刷的一下子红了,“……醒了就先去洗漱?”他酒醺醺的味道还没散,但并不难闻。 袁厝不得不起来,“好,我这就去。”他侧眸看了她,衣襟半遮,白皙的皮肤被红诱惑得水润莹亮,“你要不要先去?”他说这句时嗓子微微干涸。 “我已经洗过了。”柳月初声如蚊吟,自然知道稍后会发生什么。 袁厝点了点头,仓皇逃窜。 方嬷嬷进来,帮她把该准备的东西全铺好。 柳月初的面颊发红,坐了床边等待,手指不停地绕头发,若非发丝坚固,都快被她给搅断了。 “确定懂了?”方嬷嬷昨晚特意教过,但柳月初含糊的心不在焉。 “懂了懂了。”柳月初连忙把方嬷嬷给推出去,“我懂不懂的不重要,他懂就行了。” 方嬷嬷:姑爷懂吗?她还真的忘记问问了。 但眼下再问也不合时宜,她只能把地方留给两位主子,静悄悄地退了出去了。 袁厝很快洗漱归来,长发湿漉漉的,柳月初拿了毛巾为他擦干。他的发质极好,又黑又密,胸前露出的皮肤十分白皙。 “妖精。”她突然冒出一句。 袁厝大手扶住她的腰肢,抱在怀中闻了下,之前吃了那么多补品,是不是到了让她改观的时候了? 她察觉到那一双大手似钳,手臂绷紧的肌肉如岩石般硬。 “袁厝……”旁日没发现,他的身子骨如此硬朗? “叫相公。”他微微霸道。 “夫君……”她揽住他的脖颈,主动凑了上去。 烛光渐淡,直至熄灭了最后光亮,他与她的嘤咛之音却并未停滞,直至月光渐淡,石楠花香弥漫,盖过了屋内红烛熏香的味道。 …… 翌日清晨,柳月初睁开眼已近中午。 袁厝没有父母,她无需起早敬茶,只翻了个身子继续瘫着,一动都不想动弹。 她扭来扭去,身子露了大半。 一双大手扯了被子帮她盖住,她才巴巴的抬眼望去。 他不知何时醒来的,就在床边,手中拿的是柳家商行的清单,在仔细核对。 想到他昨晚的勇猛,柳月初不由琢磨行走大齐疆域到底有多难? 这么钢筋铁骨的人,居然在异地生病故去……待他离开京城时,定要给他带齐了银钱和四季衣物。 最好再多带上几队镖局的人护卫。 要不要开始养一些会拳脚的家丁? “想什么呢?” “没什么。” 柳月初思绪纷飞,袁厝却只见到她面颊的红。 他大手帮她捏着肩颈,也看到他昨晚留下的樱桃印。 “我虽然没有父母,无需敬茶,但是不是应该起来,给老太太去请个安?”虽说昨日老太太称病没有参加二人的大婚,但总不可视之不见。 柳月初点了点头,是应该去一趟。起码要告诉老太太,袁厝是她的孙女婿,她应该给拿个大红包的。 袁厝起身去喊了丫鬟们进来伺候。 白芍和花椒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 “您再不起来,方嬷嬷就要发火了……”白芍嘘声道,“郡主早上还派人来问了好几次,得知您没醒,都担心昨晚您是不是伤到。” 柳月初:“???伤到?” 她见白芍盯着自己的身子看,才恍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瞎说,我只是累了,疲惫,想赖床。”她昨晚的确消耗很大,但他也是温柔的。 看到主子的身上除却几处淡红的吻痕,花椒也松一口气。 她去打了沐浴的水,召唤了丫鬟们送饭,顺便去给方嬷嬷通了个口信儿,让嬷嬷和郡主都不必担心了。 二人洗漱用饭,就朝老太太的院落走。 路上遇见的下人们齐齐称袁厝“姑爷”,袁厝早已准备好了红包,但凡行礼请安的,他都给了一封。 柳月初看他如此大方,笑道,“三千两不是都买了聘礼?竟然还有私房钱。” “昨日庄老给的,没记在礼金的账册上,他说男人必须有点儿自己腾挪可用的银两。”袁厝十分不厚道的坏笑,直接把老头子卖了。 柳月初没想到是庄老,这老爷子还真有趣,“那你怎么不攒着?” “几十两而已,何况我与你之间无需隐瞒。”他十分诚恳。 柳月初甚是高兴,只琢磨稍后见了老太太,得多为他要点儿见面礼。 老太太虽然不喜欢柳月初,但该做的面子也给足,喝了袁厝的敬茶,象征性的给了一个红包,就想把人赶走。 但袁厝看老太太面色阴暗,问了两句病情,也说了调养的法子。 老太太不喜,并没说话。 她身边的梁妈妈站出来嘲道,“乡村野医的法子,给要饭的用用就算了,姑爷还是用心读书考功名,免得被人说嘴靠女人养。” “妈妈说的是。”袁厝笑笑未说话。 柳月初一个白眼翻过去,出门就吩咐了春叔,“梁妈妈的儿子是不是在府中做事?把他给我赶出去。” “梁妈妈的儿媳妇也刚接管了大少爷的院子。” “全都赶走,一个不留,若问为什么,就让他们去问梁妈妈。另外梁妈妈的月例银子咱们往后不给了,让她自己找老太太要去!” “是。” 袁厝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又禁不住笑,但也没拦。 柳月初瞥他一眼,“好笑?” “就喜欢你护短儿的模样,可怎么办?”袁厝主动牵起她的手,并无自卑的怒意。 柳月初安静下来,认认真真地与他道,“其实你对老太太不必上心,对我家里的其他人也不必,他们连我都不喜欢,自然不会待见你。” 第61章 回门 “好,我都知道了。”袁厝点了点头,并未放在心上。 柳月初疲惫,想回院子中睡一觉,袁厝把她哄睡着之后,就去了柳家商行。 他还差半库的东西没有核对清楚,而且今日要见一个人。 三日回门。 柳月初特意定下去了郡主府。 陈郡主已经计划清明前就奔西南,往后再见面也不容易,柳月初只想多陪陪她。 二人收拾妥当就准备上车。 侯来却突然出现,在袁厝耳边低语了几句。 袁厝顿了下,依旧陪着柳月初去了郡主府,给陈郡主请安过后,他才说了要出去一趟,“……有位朋友想到商行看看画,我去陪一下,稍后就回来接你。” 柳月初自然十分痛快的点头答应了。 待袁厝离开之后,陈郡主埋怨地戳她小脸,“什么朋友?你怎么不仔细问问?” “呃……需要问吗?”柳月初懵懂,哪怕做了两世的媳妇子,她也不懂如何与伴侣相处。 前世魏公铭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做什么,做了什么也不会提前告诉她一声的…… “当然要问!”陈郡主又开始不放心,“他是你的夫君,你应该多了解他的生活喜好,了解他的秉性习惯,即便父母已过世,难道没有亲戚来往?甭管关系好赖,哪怕是差到了断交,你也总要知道啊。” 柳月初挠了挠头,“好,我会仔细问问……”她对这方面的确没有在意过,甚至抗拒。 亦或许是前世亲戚们扒皮挖骨又吸血,让她对亲戚二字十分排斥。 而袁厝父母过世,十岁就去街上卖字为生,想必他就算有亲戚,也是指望不上的那种。 袁厝匆匆赶到了柳家商行,商行内已有人在等着他。 “朱老板。”袁厝没有待客的笑意,敷衍着拱了一下手。 “恭喜恭喜,先恭喜袁公子成亲娶了美娇娘。”朱老板年过五旬,但他弯下的腰却更低。 袁厝点了点头,“我先去帮你配画料。”他也不再多说,直接去了商行的内院。 朱老板连连道谢,与侯来看着其他物件,似在等待什么。 袁厝到了内院,内院已经有人在等他。 此人年纪不大,面白如雪,一身黑色的紧身锦袍加身,下颚没有胡须的痕迹,就在院中笑着看向他。 “贺喜也不带点儿礼?”袁厝坐在茶案处,拿了火折子点燃炭炉,又取了一把高碎渣滓放壶内。 茶香袅袅,暖得茶案上摆放的糖块都要化了。 他品了一口,压一压神。 这一路上他奔波的急促,嗓子都已经干了。 “那位说,您都已经娶了京城第一首富的嫡娘子为妻,也不差他一两件贺礼了。”男人声音阴柔,似男又似女,他拿出了一个盒子,十分精致,“那位不送,奴……是要送一份的,还望袁公子收下,不要嫌弃。” 袁厝接到手里颠了颠,把高碎的茶渣滓倒了,“想喝什么你自己煮。”他去了隔壁画案,开始研墨摆放的颜料。 “多谢公子赏。”男人提壶煮茶,动作极其的轻,抬手拿捏的茶放称上一量正好三钱,撒入壶中用温水一冲,洗过后又用开水激散。 他倒了一杯,送到袁厝手边。 袁厝看向他问道,“不送礼,急着来见我作甚?” “您改了初衷娶妻就罢了,怎么还要参与科举?那位让我来问问,您打算何时离开京城一年?两年??”还是不走了? 他与袁厝面对面,目不转睛。 袁厝顿了下,“就这么盼着我走?” “没有没有,只是您的计划有变……” 袁厝已经将砗磲墨粉,配了绿松石料,他加了白色的粉末,放入小碗中用手调和,“我答应了庄老参加科考,言出法随,自然要做。” “可您若考上了,还入朝为官不成?”男人尖细的嗓子都快惊愕破音了。 “考上也可以不做官。” “!!!” “您这有些胡闹了,您好端端的何必玩这一出啊!”他故意压也压不住尖嗓,这消息实在炸裂。 袁厝淡然,“毕竟有了媳妇儿,不能给媳妇赚足身家银两,起码不让人戳她脊梁骨吧?斥她嫁个一无是处的窝囊废?”他不在意体面,却在意她的体面。 “您这是要玩火啊!”男人急得快哭了! “那位说了,只要您不参加科举,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他务必要给个准话。 “……茶凉了,你快喝。”袁厝留下这句便不再说话。 他仔细调着画画的颜料,随后分好了颜色装入特制的小盒。 一盒颜料一钱金,男人颤抖着手交钱。 此时朱老板也选了一幅扇面,给侯来付了银子。 袁厝寒暄几句就把装模作样的主仆给送到大门口,十分热情的招呼着“以后常来”。 “卖了多少银子?” 看到朱老板的马车离去,袁厝立即问起了钱。 侯来抽了抽鼻子,“一百两。”那扇面是他无聊画的,画得格外丑。他都替朱老板心疼钱。 袁厝笑了,成亲三天,商行就开张进了钱,他岂不是很旺妻。 “记账,然后把账册拿回去给你主子看。” 侯来:我的主子不就是您? 袁厝系好了披风的带子,给柳家商行挂上歇业的门板,“往后你的主子是月娘,我已经是吃软饭的,不当家。” 侯来:“……”这话让那位听到都得气过去,您真不把赘婿二字当回事啊! 主仆上了马车,直奔陈郡主府。 此时柳月初却接到了内务府的选拔邀约,让她七日后去竞选皇商主理人。 倘若竞选成功,她便可选其中一行做垄断经营或打理皇室的产业。 “怎么会突然选中我?”柳月初十分纳罕。 陈郡主笑得很开心,“这是你积累的福报,雪灾之时,你下了那么大的本钱救灾救难,宫里也是知道的。” 柳月初却不相信,当初宫中曾想拿祭天大礼就把这件事给搪塞了,怎么可能转眼又给了皇商名头呢? “月主儿,我们爷今天去了就开张,一百两一幅的扇面!”侯来笑嘻嘻的进门,人未到,声先到。 第62章 惹事 “什么人买了扇面,还一百两一幅?” 柳月初并未问出口,陈郡主先好奇了! “是一位齐楚两地间通商的商人,他一直用我配的颜料卖去外邦,今日到商行找我时也看上了扇面。” “其实那扇面是我画的,不值什么钱,但再不值钱的东西放在柳家商行也值钱了,我这是沾了岳父大人的光。”袁厝暗戳戳的吹捧了老丈人。 陈郡主恍然,仔细想想也挺合理。 原本觉得柳月初把柳家商行交给他有些唐突,如今看来正当好…… “即便你喜好摆弄这些,还是科举为主,待你中个进士前三甲,兴许一幅扇面就不止白两银子了。”陈郡主这话也很实际。 袁厝立即拱手,“都听郡主的。” “之前还说听我的,这就改听别人的?我觉得科举没什么好处,反而禁锢人身,倒不如积累了家财,云游四海,看看大齐的山川河流,那日子才是最美的。”柳月初也不敢说得太露骨,好比你前世画了大齐疆域版图但死在异国他乡?她只能不断地把他内心的野望勾引起来。 袁厝笑笑,“你想去哪里,我都会陪着。” 柳月初:“……”我就想待在京城懒着,混个保国公夫人当一当。 “行了,三日回门礼也算过了,你们二人赶紧回家,好好商量一下那皇商主理人的事。只要你们的日子好,我也能走得踏实。” 袁厝微微一怔,“什么主理人?” 柳月初这才把内务府给的消息告诉他,“消息也挺突然的,我也没给宫中送过什么礼,压根就没惦记过做皇商的事儿。” “刚刚送来的?”袁厝追问。 柳月初点了点头,“咱们回去再说。”她也不好再打扰陈郡主,给干娘磕了个头便走了。 二人一路都没有话,各自思忖。 柳月初觉得天上掉个馅饼,非奸即盗。 袁厝却知道的很清楚,这是那位送的礼,试探罢了。 柳月初真成了皇商,那位便有了拿捏他的把柄。 但他介意吗? “做皇商十分不错,成亲三天,两件大喜,我是不是很旺妻?”袁厝摸着她的小手,凑近讨好。 柳月初却摇头,“总觉得是谁设下的坑,心里没底,当初做一些小铺子,就是以多取胜,不愿去抢皇亲国戚们的风头,说是什么京城第一首富,也不过是个虚名罢了,当不得真。” 袁厝摸了摸鼻子,“所以你打算放弃?” “先去看看再说,更大可能选不上,只是宫中给个机会罢了。” “你若想选上,就一定能选上。”袁厝貌似吹捧,其实说得是实话。 柳月初望他,“之前可未发现你这么会说甜言蜜语。”外加他那已不收敛的眼神,透着占有挑逗,她的心跳都已经加速,手心都开始热了。 袁厝的眼神也越来越烈,大手也越来越不老实。 “干什么呢,天还亮着。”柳月初声音糯糯,好似那软软的棉糖。 袁厝凑近,“想为月娘捏肩捶背,不知可否?” “肩膀不疼。” “那是哪里疼?” “你就盼着我疼?” “我是盼着娘子疼我……” 二人嘤咛,越凑越近……花椒进门就听声音不对,连忙出去,两道房门都关上了。 晚饭时,已是圆月高升。 柳月初依旧不肯动手,袁厝便端起碗,舀汤喂她,时不时举起筷子夹一口塞到嘴里。 方嬷嬷见不得这腻歪的事,早就回了厢房去歇。 白芍和花椒在此处陪着,看到主子这么娇滴滴,又喜又忧。 一顿饭终于吃饭,袁厝先去了净房洗漱。 柳月初漱口擦脸,不由感叹,“我终于理解昏君为何不肯上早朝了。” 她这温柔乡才几天而已,就对正事一点儿都不想动脑。 “之前您冷静理智,都有些吓人,怎么成了亲还没出息,姑爷一哄就飘了。”白芍觉得主子成亲后又变了一个人。 花椒嬉笑,“也是姑爷体贴入微,主子想什么,他几乎全部都知道。” “奴婢觉得很可怕,姑爷什么都能想到先,往后您还不迷得晕头转向?”白芍对此更警觉。 柳月初的喜色渐渐收敛,她的确对袁厝有着毫无底线的信任。 其实这信任也来得很没有道理,甚至有一些盲目的。 “放心,我心里有数。”他迟早都要离开,她潇洒几年也没什么不好。 “您有什么数,大少爷已经三天都没露面儿了。春叔今天说,他从您和姑爷成亲那天离开府上,就再也没回来过。”白芍不由得挖苦一句。 “大哥一直没回来?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吗?”柳月初惊诧。 “不知道,那天晚上是和表少爷一起离开的。”白芍说的是钟子琦。 柳月初不由忧心。 若说三房和四房的人心肠不好,但做事并不会出格,只是捞钱捞利益,不沾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钟子琦却不一样,他心里没什么不能干的事。 “春叔年纪大了,也没法子四处跑,让慕敕这几日四处打听下,另外给姚卫和宋六儿也去个消息,看到大哥说一声。” 柳月初把消息散下去,除非柳慕升不在京城,很快能把他找到。 袁厝洗漱归来,柳月初也没再提此事。 翌日二人刚起,就见柳慕敕匆匆赶来,“二姐,姐夫。”他欲言又止。 柳月初看他支支吾吾,“直说。”她也没把袁厝当外人。 柳慕敕觉得难堪,“王福找到大哥了。” “他去哪儿了?” “那个……县衙。”柳慕敕的声音都弱了,“他去吃几杯花酒,与人起了争执还打了人,伤者昏迷不醒,对方报官,说他故意杀人。” “?!!!”柳月初瞬时惊了,“我成亲,他居然还去喝花酒?!” “还、还有表哥也在里面呢。”柳慕敕声音更弱了! “钟子琦!”柳月初恨不能冲去掐死他,想到他不着调,却没想到已经烂到骨子里。 “眼下什么情况?我得去县衙看看。”柳月初真心坐不稳当了。 袁厝拦下她,“先吃饭,稍后我去。” 柳月初愣了下,突然想到了魏公铭。 “若不然一起去吧?”她总不好让他一个人把事情全扛下。 第63章 担当 “我自己去。”袁厝十分坚持,“过几日是皇商邀约,你沾了此事被问起不好交代,你只当不知此事,慕敕只告诉了我,我会处理好。”牵扯到青楼酒肆,很脏,况且柳月初还是一个女子,躲远一点更好。 柳月初心中一暖。 从母亲生病开始,父亲便已经对柳家的所有事情不管不顾。她两世的记忆都在不停的解决一个又一个麻烦,从来没有人出面为她承担过压力。 前世她以为魏公铭可以,而后发现魏公铭只想把她圈养笼中做金丝雀,接手她的家产后,还要为了体面把柳家搞垮…… “要不然让大哥在里边再待几天算了,不吃一点苦头,他不长记性的。”柳月初是真的生气了。 袁厝安抚的拍拍她,让方嬷嬷过来陪着。 柳月初连忙让春叔给他多拿些钱,方便打点。 袁厝也不知能否用得上,让侯来把钱接了,他换上了衣装就出门,柳慕敕也跟着一并去了。 柳月初看他身影消失,不由感慨,“其实他并没我想的那么弱。” “姑爷毕竟是个男人,这事儿都不能出面解决,您嫁的又有何用?他做此事是应该的。”方嬷嬷觉得理所应当。 柳月初笑笑,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应该?好比她母亲不该那么早过世,父亲也不该抛下家业一去不返……前世她就错在了太多的“理所应当”。 “主子,老太太也知道了,让您去说说怎么一回事。”下人匆匆赶来。 “谁多嘴说的?” “四房的人。” 柳月初骂骂咧咧,四叔就见不得她好! 柳月初也没法子,只能去后院看看,还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总不能家里先乱了。 此时袁厝已经到了县衙,让侯来去递上拜帖。 接拜帖的人是魏公铭,听手下报是袁厝来见,他冷冷的一句“让他在外面等着。” 手下一怔,也不敢不听。 这位不知怎么又得了三皇子赏识,这两日斗转星移,气势都很不一般。之前使过绊子的人,这几日被折腾得生不如死。 即便觉得这么做有些过分,手下也只能立即去通传了。 魏公铭也甚是恼火,他那日联合了秦勇尚,设计方云卿的远房表哥去吃花酒,准备找人灌他个五迷三道,说点儿不该说的话。到时添油加醋的一发酵,方云卿做太子侧妃的事儿不就黄了? 可谁知一切准备就绪,只欠东风,还没等方云卿的表哥被灌多酒,就突然和柳慕升碰见了。 柳慕升曾因搭讪方云卿被黄绾绾打过,方家表哥自然也知道。于是二人斗起了嘴,互相不服,醉醺醺的还动了手。 方云卿的表哥故意夸张,嚷着柳慕升要杀他,可柳慕升也被刮花了脸,于是衙役们把参与的人都带回到县衙。 魏公铭气急败坏,怒骂了手下的衙役们为何要管,更气柳慕升何时去喝花酒不行?偏偏就把他的局给搅和了! 事已至此,他只能把人扣住不放,再斟酌有什么法子能把方侍郎给拖下水。 就这么过了一个时辰,魏公铭又把手下招进来,“那个姓袁的呢,让他进来说话。” 袁厝很快就从外面进来。 他秀才出身,无需叩拜。 魏公铭坐在案后,静静地看他。 曾经的青布长袄,已经变成了蜀锦长袍,发髻上的束带也变了金丝绣的,一双鹿皮长靴,凸显他身姿挺拔,特别是那俊朗洋溢的笑容,让魏公铭内心的火气更大! 这些原本应该是他的,如今却被袁厝占了便宜! “成亲第四天就来为大舅哥平腌臜事,你还真会拍马屁!” “伤了人,柳家认赔,损坏了酒肆之物,柳家也认赔。”袁厝的态度极其好。 “有钱就了不起了?!”魏公铭语气极凶,“柳慕升杀人未遂,不是几句赔钱就能解决的!” “他醉酒砸了东西而已,没有伤人之心,自始至终只举起过一把椅子防身,从未碰过凶器。”袁厝辩道。 魏公铭蹙眉,“你在现场?凭什么这么说?” “我说错了么?大人可以拿出审讯的笔录来反驳我。”袁厝淡淡笑道。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拿出笔录?”魏公铭咬牙切齿。 “所以还没有笔录?” “关你何事?” “难不成大人把人抓到牢里四天,都还没派人审过?”袁厝顿了下,似是在思考,“按照《大齐律典》四十回第五百三十六条记,您这是犯了渎职之责。” 魏公铭:“……”他哪知道什么《大齐律典》,这小子没事读这东西干什么! “我没有闲工夫与你磨牙,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回家等消息!” “我要见柳慕升。”袁厝言道。 魏公铭攥了拳,“不行。” “原来不行啊,那在下告辞了……”袁厝二话不说,一甩披风,潇洒离去了。 “你……”魏公铭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包上,摸不着头脑。袁厝到底耍什么花招?他一时心里没底了! “你去查查《大齐律典》四十回第五百三十六条是什么东西!”这小子别是憋着什么后招,他实在阴险! 手下翻了个白眼,“《大齐律典》根本就没有第四十回……”更别说第五百三十六条! 魏公铭:“?!你怎么不早说!”他脸色火辣辣的烫,合着袁厝跑来见他,就是故意耍一通的吗?! “马上开堂,把那几个人都带上去!”他心急火燎,不敢耽搁。袁厝敢如此明目张胆来威胁,就是在给他警告。 袁厝一直都在县衙拐角处的马车上,静静等候。 柳慕敕很快匆匆地跑过来,“……我刚走,县衙就宣了升堂,姐夫神机妙算。” 袁厝带他出来之后,兵分两路,他去正衙门见魏公铭,让柳慕敕带银子去县衙大牢。 他不是让柳慕敕去安抚柳慕升,而是去见了方家的远亲表哥,给他带了一句话。 “方小娘子即将是太子侧妃,不想死就仔细掂量下稍后开堂要怎样说话……” 柳慕敕把话传到,魏公铭就宣了升堂。 “大舅哥怎样?”袁厝问道。 柳慕敕抿了唇,“看见我就尿了裤子了……姐夫让我转达的话,我也都说了。您给的安神药,我也看着大哥服下了。” 第64章 配合 袁厝很认真的点点头,“回去告诉你二姐,让她高兴一下。” 柳慕敕以为姐夫文质彬彬,却未料他为哄姐姐开心,什么招数都使得的。 “姐夫怎能确定,他见了你之后一定会升堂?”他十分好奇。 袁厝笑了,“因为他心虚时,总会鲁莽行事。” “心虚?”柳慕敕不懂。 袁厝并未笃定的说什么,他已经让侯来去打探,稍后才能知晓详细的,“你先回去告诉月娘一声,我就在这里等。” 既然来了,总要想办法把人给带回去。 而此时柳月初正被老太太哭闹的头昏脑涨,口口声声骂着柳月初是故意害她哥哥,谋夺家产。 “这都已经第四天了,你才派人去打探出了什么事儿?你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哥哥!” “只是嫁了一个穷秀才,就被花言巧语迷惑的没了主心骨,连家人都不要了。” “依我看,这个家早晚得被你给败光了,你真是要把我给气死了。” …… 大半个时辰,老太太就这么几句翻来覆去的骂。 柳沉和柳尚也来了,毕竟柳慕升是长房长子,他们貌似是关心,更多的是看笑话。 “按说慕升是长房长子,不仅没当家,妹妹还抢在他前面嫁了。” “谁说不是?父母过世,妹妹不亲,亲事至今没着落还被关了牢里,听着都让人心疼。” “大哥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他若再没消息,恐怕儿子都要被欺负没了!” “他眼拙了啊,居然相信一个小丫头……” 柳月初坐在旁边淡淡喝茶,好似那是一群苍蝇在耳边嗡嗡响。 前世她听到这话,一定气得心肝乱颤,胸腔炸裂,更会自责是她没顾忌好大哥的感受先嫁了人。 但此时她只在想袁厝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她之前只知道袁厝是个行善义诊、眼界辽阔的文人书生。 可与他相识之后,才发现他聪明却不迂腐、行善也不是东郭先生。 他骨子里还有隐藏的叛逆在蠢蠢欲动,外面的儒雅遮盖了他的狂妄不羁,甚至还有几分孩童叛逆稚气。 好比他每晚都要问她,他是否还需要进补…… 啐! 她到底在想什么呢,她应该担心大哥怎么从牢里放出来……其实放出来也是个祸害,关上十天八天才好呢。 “主子。”白芍从外面进来,凑在柳月初的耳边嘘声几句。 柳月初轻应,掸了掸衣襟要出门去见柳慕敕。 见她一声不吭的要走,柳沉瞬时怒了,“你干什么去?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了!” “去哪里你倒是说一声!”柳尚附和了一句。 柳月初毫不客气,“我若眼里没有祖母,就不会在这里听了大半个时辰的唠叨。至于你和三叔父,我的确不屑不齿,更不想搭理。” 柳尚闷哼一声,“有你这么和长辈说话的吗?别以为柳家商行分了股,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是你的长辈,是你的叔父!” “所以你们的亲侄儿进了县衙大牢,你们不帮着想办法,就在这里叽叽歪歪,指责我一个刚嫁人四天的女眷为何不去帮他到青楼赔钱吗?” “我倒是不介意去,只要你们不怕外人嘲讽柳家的女人去青楼,堂弟堂妹们不好娶亲不好嫁就行。” 柳月初这话一出,柳尚和柳沉愣住。 “对啊,你们为何不去?”老太太此时缓回神,“她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女人,岂能沾了这等事!” 柳沉噎住,“那个……我也不是不想去。” “县衙还没开堂,现在去也没有用……”柳尚随意找了个借口。 “现在去没用,那何时去有用?真的升堂就没有办法再周旋,欺负我个老婆子不懂吗?”老太太拿起拐棍就打过去,“还坐着干什么?快去呀。若是不能把升哥儿带回来,你们就再也不要来见我这个老婆子,没有你们这群不孝子!” 老太太一顿拐杖横扫,打得二人再也坐不住椅子,抱头鼠窜的离去。 柳月初也没心思等着老太太发完火,她已经到门口去见了柳慕敕。 柳慕敕把事情简单一说,柳月初松了口气,“也别光让他一个人在县衙门口等着,你去陪一陪,若是累了就在附近的酒楼吃点儿东西,或者你买了吃食带给他。” “姐夫让我先别去,等到侯来的消息再回去。”柳慕敕言道。 柳月初虽然不懂袁厝为何这么安排,但也只能先等等。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侯来从外归来。 “……是三殿下不忿方侍郎把女儿嫁给太子做侧妃故意做局,结果这局被慕升少爷给搅和了。” “方家千金与她这位表哥青梅竹马,互生情愫,但不小心被家人知道了。送入宫中是最好的法子,毕竟进了那里,亲爹娘想见都难,何况是个情夫了……” 柳月初倒吸一口凉气,她突然想起黄绾绾曾说方云卿并不想进宫,还艳羡她可以自己选。 原本也是一桩祸事,却又添了一个柳慕升,彻彻底底地乱套了! “不行,不能让大哥也被搅和进去!”柳月初想到了魏公铭的不择手段。 若他的目的是搅和了方云卿去做太子侧妃,无论是方家表哥还是柳慕升,只要能与方云卿的清白勾连上就行,无论是他们哪一个。 左右都是挑一个死,魏公铭一定会选柳慕升。 倒不是为了报复她,而是因为得罪了柳慕升也无后顾之忧。 “去大理寺卿府。”柳月初立即吩咐备车,她务必要让黄绾绾也改口,把郡主府那一日的事情给瞒住。 其实青楼也应该去一趟,毕竟那两个人吵架时,里面的人都听到了! “慕敕,你去弈香楼。”柳月初把此事分派给了他,“让王福跟着,再带上宋六儿,无论花多少钱,务必堵上她们的嘴!” 此时魏公铭开堂审案,更是恼火。 他把人带上来之后,方家表哥就改了口,只说不忿柳慕升抢了花魁,所以才起了争执过打碎了青楼的几个碗碟,弄出了血,并不是柳慕升故意杀人。 魏公铭又看向柳慕升,“柳慕升,据本官所知,是你曾觊觎方云卿,所以他才会见你之后起争执,然后你反手打人还要杀了他?”他的苗头直接指向了柳慕升。 第65章 渣男 “你胡说什么!我们两个打架,关云卿表妹什么事?你是坐在堂上的县丞大人,不是街角扯老婆舌的婆娘,莫要信口胡诌!”方家表哥反应极快,吼这一嗓子声音极大。 他是吼给柳慕升听的,生怕这个傻子把事情说漏了。 柳慕升浑浑噩噩,“对啊,我没想杀他,只是争执起来,何况他也打了我。”他答非所了。。 魏公铭不屑方家表哥狡辩,“本官问的是柳慕升,不是问你,况且为自家表妹出头乃是英雄之举,你竟然要包庇一个流氓?” 方家表哥冷呵,“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何来包庇?只是看不惯他一个满身铜臭的纨绔撒钱罢了!就靠着亲爹的旧画啃老卖钱过日子,一无是处,算个什么东西!” “是啊是啊,我不是个东西……”柳慕升迷迷糊糊倒是认下了。 魏公铭猛拍惊堂木,“你们知不知道这里是何处?这是县衙大堂!不是你们随意编排故事瞎胡闹的地方!”他是真的动怒了。 方家表哥悠悠道,“我看是县丞大人在胡闹,不过是普通的打架而已,您关他一个人就罢了,何故把我也关了四天?” “废话,你也打了我,为何不关你?难不成我身上的伤是狗咬的?咱们半斤对八两!”柳慕升终于能清醒的说句话。 魏公铭头皮发炸,半晌都未开口。 他不懂这两个人为何突然变了说辞,这事儿怎么琢磨都不合理啊! 有人递了消息到大牢中? 他召了牢头来问,牢头脑瓜摇成了拨浪鼓,确定没让他们见外人!那柳家的少爷给牢中所有人都派了钱儿,一个都没落下,魏公铭能问出来才见鬼了! “把弈香楼的花魁带来,还有那一日陪酒的妓女,也一并全部都带来!” “还有那个废了手的,也押上堂,本官倒要看看是谁在说谎!” 魏公铭没辙,只能豁出去了。他直觉此事不可再拖延,否则会惹出一桩大麻烦。 就在衙役们得令前往青楼抓人时,柳慕敕已经把那一日的花魁和见证者都赎了身。 价格极高,但柳月初已经下令不计较银两,这银子无论如何都得掏。 王福肝疼滴血,但也双手合十的求神拜佛,只期望柳慕升千万别出事。 柳慕敕把袁厝教的话,全部教给花魁和那几个见证者,“……倘若上堂,就按照教你们的话去说,一个字都不许错。” 卖身契就在眼前这位清俊的公子哥儿手中,花魁几个人还有什么讨价还价的? 默默的应下,随后等着去县衙。 柳月初已经见到黄绾绾,把她拽出了大理寺卿府,直奔方家去见方云卿了。 路上她简单说了个大概,黄绾绾惊呼,“她青梅竹马的表哥居然去青楼?你确定没有认错人吗?” “她有几个青梅竹马的表哥?”柳月初问。 “一个。” “那就不可能出错。” 黄绾绾满脸的不可置信,但不得不信之后,又十分生气,“他口口声声心中只有云卿一个人,容不下其他女子,难不成青楼中的女人都不是人?都是妖精?!”她是方云卿的好闺蜜,自然知道闺中情事。 柳月初瞬时想到了柳慕升,“我大哥不也如此?说是为了云卿即将嫁入入宫借酒消愁,街边儿酒铺卖的都是毒药吗?就非要去青楼才能消了愁!” “狗男人!” “,啐,狗男人!”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 “但怎么说才能让云卿相信?”黄绾绾发愁。 柳月初与方云卿都没见过,“我无能为力,只能全都靠你了。” 黄绾绾定了定神,又开始追问细节,二人骂骂咧咧到了方侍郎府,方云卿正恳求着母亲去找方家表哥。 “……他那日知道我即将入宫之后再无音讯,一定是出了什么事!难道您不认他这个外甥了?您的心里只有利益联姻,再无亲情二字了吗?”方云卿急得泣不成声。 方夫人觉得她莫名其妙,“繁花似锦的大齐京城,他一个男人能出什么事儿?他离开了才是好,否则被……知道你们两个不清不楚的,你的清白就毁了!” “也许已经知道了,所以气不过,把他灭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方云卿没有说出“东宫”二字,但她见过太子,知道那是多么利欲熏心的一个人。 甚至太子妃都是他自幼选定的,从十岁开始就不允许与其他男人有来往。 这么霸道的人,岂能容忍娶的侧妃心中有别人? “这种话可不能胡说!” “只要您找到表哥,确定他的安全,我就踏踏实实的嫁入宫中,否则我宁肯死也不答应!”方云卿已经豁出去了! 方夫人也甚是无奈,“我还能去哪里找?他平日去的地方,你也不是没派人问过……” “他关去县衙大牢了!” 黄绾绾带着柳月初匆匆进门,正见到方云卿在寻死觅活。 方夫人与方云卿皆是一怔。 “大牢?他是不是被诬陷了罪名?你快带我去!”方云卿心都已经提到嗓子眼儿,她就断定是太子动了手。 柳月初与黄绾绾给方夫人行礼请安,神色凝重,方夫人也察觉到几分不对劲儿,立即把屋内的下人都赶出去。 “怎么回事?你们二人慢慢说。”她只留了一个嬷嬷在身边奉茶。 柳月初也没寒暄,立即把方家表哥和柳慕升在青楼打架的事说了,“……如今已经开堂严审,我夫君特意派人到牢中提醒过,不许二人把打架的事情牵扯到方姑娘身上。” “之前的确是我大哥不对,若他这次能化险为夷,我定揪着他来给方姑娘磕头赔罪。但这件事的背后猫腻儿不少,我的意思是,方姑娘和绾绾都改一下口风,只说上次大哥挨打是因为误会,而非冒昧搭讪……”柳月初这话也十分心虚。 错事做了,还要人家姑娘遮掩不提? 但此时的后果实在太严重,不仅牵扯柳慕升的脑袋,还牵扯到方云卿的清白名声。若太子心思狭隘些,或许会把柳家视为眼中钉,危险极大。 方云卿呆了半晌,随后拼命摇头,“怎么可能?你胡说!表哥怎么可能去青楼那等脏地方!” “我若敢有半句虚词,天打雷劈。”柳月初已经举起了手发誓。 “不可能,他绝对不是那种人……”方云卿仍不愿相信。 “你甭管他是什么人,你只需记得那一日是柳慕升惹怒了我,我才反手给他一巴掌,完全与你无关,懂吗?”黄绾绾路上就已经想好了说辞,反正打了柳慕升的人是她。 第66章 不配 “表哥不可能做这等腌臜事……”方云卿已经懵了,“他或许只是苦闷,想找个地方一醉方休!” “喝酒可以去酒馆儿、去小摊儿,哪怕买上一瓮蹲在路边喝也行,何必去那等地方?”柳月初狠狠地撕开了那层遮羞布,“我大哥不是个东西,你表哥也不是个东西!若不是牵扯到你的名声清白和柳家的家业,我宁肯他们俩就在县衙大牢里相依相伴了。” 方云卿嘤嘤而泣,还是不愿信这件事。 方夫人实在恨铁不成钢,“你这丫头还能傻到什么份儿上?你可给我醒醒吧!” “夫人,小姐,门外有县衙的人来问话,您见还是不见?”下人匆匆赶来,直接传话。 方夫人瞬时就怒了,“京县衙门是什么东西,敢到侍郎府问话?如若有事,让县令去找老爷问,跑到内宅府院撒野,他那一顶乌纱帽怕是不想要了吧!” 县衙的人被灰溜溜地赶走。 心中早把魏公铭给骂开了花。 方夫人内心的这股火彻底忍耐不住,但对柳月初也没什么好脸色,“感谢云初姑娘特意来说那畜生的消息,之前的误会也过去了,没必要再提起。家里事杂,我也没什么心思招待,今日让你们见丑了。” 方夫人直接端茶送客。 黄绾绾还想再说点儿什么,柳月初把她拽住了,“感激方夫人宽宏大量,原本就是我冒昧前来,早早就该离去的。” 她给方夫人行了礼,随后带着黄绾绾离开。 二人出了大门,黄绾绾仍旧担心,“云卿那边也没个说法,这到底怎么个意思啊?” “没否认就是默认,何况她的态度已经不重要了。如今事情交给方家,咱们等消息就是了。”柳月初挽着黄绾绾,“为了答谢,我要请你吃顿贵的!” “知道你们府上不差钱,也用不着这样炫耀显摆吧?”黄绾绾故意阴阳怪气。 “桂月楼,去不去?” “去!” 不去才是傻子呢,那是京城最贵的馆子,黄绾绾不是矫情人,有好吃好喝在眼前,她不会放过机会的。 柳月初到了桂月楼,熟门熟路,点了三层最隐秘的一处雅间。 这里能望得到京县衙门的正门口,甚至能看清来来往往的人是谁。 “你怎么知道这么好的位置?”黄绾绾在窗口四处张望,瞠目结舌,她算知道什么叫一览无遗这四个字,特别是初春的季节百花盛开,清风拂面的感觉实在太美好。 柳月初敷衍的道:“意外发现。” 她前世经常在这里等魏公铭下朝,这里可不止能看到京县衙门,通政司也能一眼就望到。 “那个是你夫君?”黄绾绾看到县衙门口站着的一个人。 那人瘦高的个子,器宇不凡。其余百姓在两旁张望议论纷纷,只有他站在正中央,好似判官似的,在审视大堂内的一切动向。 柳月初早就看到了袁厝。 袁厝就那么站着,时而听侯来的传信儿,时而又有柳慕敕过去递话。 时不时还有里面的状师出来请教,他便递个条子教几句。 好似一切成竹在胸,运筹帷幄。 “之前见了我一直都没有笑脸,看到夫君就笑成了喇叭花?我以为只有方云卿是个花痴。”黄绾绾极不客气。 柳月初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好似的确有点儿烫。 “若他值得,为何不笑?” “你就确定他一定值得?”黄绾绾的父亲一妻六个妾,她心里可不信男人的。 柳月初腹诽,他当然值得,这位可是将来的保国公。 前世魏公铭混成皇上的左膀右臂,也没能给她挣一个诰命夫人当当,这一世她定要从袁厝的手中蹭一个…… “来人了!”柳月初注视到远处一辆马车疾驰而来,看那速度就是为了这个案子的。 黄绾绾也投目看去,“是京卫营副统领虞竞尧,方侍郎的义子。” “义子?”柳月初讶异,她真没想到会由义子出面。 “县衙而已,还不配让亲儿子出面,而且云卿的两个哥哥都不在京中。”黄绾绾毕竟是大理寺卿府的人,对京县衙门格外瞧不起。 柳月初恍然,看来魏公铭要倒霉了? 果然虞竞尧进去没多久,方家表哥就被拎了出来。 但柳慕升却一直都没有音讯。 “怎么回事?就出来一个?你大哥呢?”黄绾绾看出了几许不对劲儿。 柳月初微微蹙眉,吩咐下人去门口问一问。可她还没动,就见袁厝迈步进了县衙内。 “先别去,咱们再等等。”柳月初又把人给喊回来。 黄绾绾又十分纳罕的看着她,“这会儿你倒是理智了……” 魏公铭此时气急攻心,他没想到方家的动作这么快。 他不过是让县衙去人问问话,还被撵了回来,方侍郎就派了虞竞尧把人强行带走。 他本想以审案阻拦,谁料虞竞尧冷笑,撇下一句“你也配,有本事去宫里告我”,连个敷衍的理由都没有。 可方家人都已经走了,柳慕升留下还有何用?! 可他心气难消,不打算这么轻易放人,谁知袁厝从外面进来。 魏公铭语气冷冷,“擅闯县衙大堂,就不怕本官把你一并拿下?”他看到袁厝便火大。 “我以为县丞大人是要结案放人的,莫非还有什么罪名要扣他身上么?”袁厝语气平淡。 狭长的眼眸瞥了一眼柳慕升和钟子琦,这二人是真真的不争气。 他怕柳慕升乱说,让柳慕敕给了一颗嗜睡的药,避免他清醒乱说被屈打成招,而钟子琦被拎上来就胡言乱语,谎话连篇,真话假话说了一个痛快……倘若真有时间仔细挖,钟子琦怕是真的离不开县衙。 “本官照章办事,从无污蔑之举,钟子琦交代的事情与柳慕升所言并不一致,本官怀疑柳慕升说谎,你有什么意见?” “他一个卖假画的,你确定他的口供可信?败了就是败了,何必不认账呢。” 袁厝语气似羽毛一般的轻飘飘,可落在魏公铭的心里似重锤狂击。 “是你在背后动了手脚?!”魏公铭眼眸瞪了硕大。可他问过,袁厝一直都在县衙门口,从未离开,他如何能调动了方家?! 第67章 实话 袁厝并未回答,“我若是你,定会将此事结束,反正借口已经有了,何必把人得罪透了呢?” “你在教本官做事?!”魏公铭骨节泛白,拳头已经攥得紧紧。 “我是建议,算不得教……”袁厝看向柳慕升的身下又多了一滩水,也不废话,“大人到底要不要结案?结案的话,我就把人带回家,不结案的话,我便回家找媳妇儿去了。” 魏公铭胸口好似压了一座山,闷得透不过气,他何尝不知此时结案,可以把责任推在虞竞尧身上,若再审下去的话,他要负担所有外界的压力,他一个小县丞根本承担不起。 但此话被袁厝说穿,他发自内心的不甘。 “你只需告诉我一件事,我就放他走。”魏公铭义正言辞。 “何事?”袁厝纳闷。 魏公铭的眼神复杂了些,“你真不打算再走之前那条路了么?”离开京城,描绘大齐的疆域版图。那是一个极其快速的升迁办法,一跃而上。 袁厝没能听懂,“之前的路是什么路?” 魏公铭以为是他故意装傻,冷哼一声,“你好自为之吧”他起身拂袖离去了。 袁厝颇有些挠头,魏公铭到底什么意思? 但柳慕升在一旁吓尿了裤子,他也只能先把人给带回去。 …… 柳月初看到袁厝带着柳慕升和钟子琦从衙门口出来,瞬时松一口气。 她让白芍下去喊袁厝上来,至于那两个祸害,就让王福和伙计们带走,她多看一眼都闹心。 “娘子,黄姑娘也在。” 袁厝上楼进了雅间才擦了擦额头的汗,在下面站了许久,他的两腿软酸麻肿胀。但为了不再被喂补品,他只能装作若无其事,逍遥自在。 柳月初也没把黄绾绾当做外人,与袁厝对了一番口信儿,算给这桩事画上句号。 黄绾绾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确定你俩只成亲了四天?” 这默契的程度,她父母过了将近三十年都比不了!怎可能一句话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会去做什么? 袁厝倒嘶一声,“都是月娘聪慧。”他由衷夸赞。 “也是你提前派了侯来去打探内幕,否则我也想不到去找绾绾,然后找上方家的人。”柳月初也没想到他出了柳家就兵分三路,没有一个闲着的人。 “月娘连弈香楼都盯到了,我自愧不如,那些女子被带去问话,并无纰漏,否则大舅哥也不会这么轻松出来的。” “你找状师参与进去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候方家来人?” “我也没想到方家会调动虞竞尧,方家选的人的确正当好……” “你们两个还要互相吹捧多久?” 黄绾绾在一旁实在听腻了,“要我说,你们忙碌大半天就是多此一举,你不是已经认了陈郡主为义母,那就去找陈中耀啊,陈中耀是监察御史,他派人到县衙问两句为何擅自扣押不放人,魏公铭都得亲自把你大哥送回家!” “他即便是镇宁侯世子,也不过是个虚衔儿,谁整日在陛下的面前瞎晃悠,下面的这群人就害怕谁!” 柳月初怔住。 她看了看袁厝。 袁厝好似不意外,“也许月娘觉得此事羞怯,不配请动陈御史这尊大神。” 黄绾绾倒嘶,“这倒也是,但京城不着调的纨绔多了去了,打架斗殴每天都有十几件,你哥哥这事儿一丁点都不稀奇。”她父亲是大理寺卿,处理更是高阶案件,县衙的琐事自当比不了。 柳月初不由沉默深思,袁厝则张罗着吃饭。一是填饱肚子,二来感谢黄绾绾。 三个人也对了口风,关于方家表哥的事情绝不外露。 饭后,柳月初与袁厝归家。 她也没心思去问柳慕升怎样,洗漱过后,十分安静地坐在床头静静思忖着。 “还在想着今天的事?”袁厝洗漱妥当才上了床,与她谈心。 柳月初难得露了心里话,“或许是我思绪闭塞了,一直都没想过攀关系解决麻烦事。其实不必去请中耀哥哥出面,郡主派人去县衙问两句,魏公铭也不敢造次的。” 袁厝今日说柳慕升不配,那也不过是给她个台阶下。 她重生一世,除却没有嫁给魏公铭,雪灾之时出了一点儿力,并无太大改变的。 她甚至还想依照前世的剧本进行下去,过得轻松潇洒。 但如今仇怨不少,好比魏公铭是其一,李姝也与她分道扬镳,她似乎格局应该放大些,不走前世的寻常之路了。 袁厝疼惜的帮她梳拢未干的长发,“你接管柳家,来往的也是商贾之人,考量事情自然与官家娘子不同。况且李家也好、林家也罢,整日提防着与你有太深的利益勾连,让你早早就闭塞了这条路,遇上事情更喜好用银子去摆平罢了。” 柳月初僵住,“你是在斥我大手大脚么?”她被戳中了心窝子,却不想马上就认。 “岂敢,娘子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我只阐述事实罢了。” 袁厝将她的头发别去一旁,直接把她搂在怀中,暖怀袭身,柳月初倦得疲惫,顺势卧了他腿上。 她直勾勾的看着袁厝,说出心里话,“官商本就忌讳勾结,除非皇亲国戚,即便他们也小心翼翼,故作纨绔,生怕被上面起了疑心。”所以林家的谨慎小心,她能理解。 前世魏公铭不许她经营柳家,甚至把柳家的生意彻底毁了,暗暗地纳入侯府囊中,也是怕人诋毁他官商勾连有所图。 袁厝摸着她的额头,“我的意思是,你不必为那了黄姑娘的几句话挂碍于心,生意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想做了也可以不做,岳父大人都可两手空空甩下挂碍之物一走了之,你又何必庸人自扰?” “况且我很好养活,一日三餐喝粥也可温饱,亦或没了银子,我也还可以上街去卖画卖纸鸢。”袁厝调侃,却十分认真。 “这么俊俏的男郎,岂能只是喝粥?”柳月初指尖点着他的下巴,严肃的气氛瞬间有些变味道。 他微微低头,鼻尖已快碰到她的,“娘子既然不舍,不如再赏点儿什么?” 柳月初食指把他的嘴巴堵上。 “怎么?”他的眼神已如饥似渴。 柳月初挪了下身子,“小日子到了……” 袁厝咽了咽口水,也不肯离去,他挫热了手,为她暖着小腹时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柳月初的确疲惫,腻来腻去的睡着了。 袁厝把她哄睡,才小心翼翼的起身,让花椒从外间进来陪着她。 “姑爷是要出去?”花椒见他披了外套。 第68章 送人 “不走,就在门口说话。”袁厝朝外努了努下巴。 花椒下意识朝门口看一眼,陡然吓一大跳。 侯来什么时候出现的?走路都不带声音的! 她匆匆的跑到内间去陪小主子,进门时还狠剜了一眼。 袁厝无奈地召唤侯来去院门口说话,“下次守一点儿规矩,让丫鬟们通传一声,免得把女眷们吓到。” “一时激动忘了,下次注意。”侯来习惯性的房顶溜达,的确需要改改,他也没再多废话,把魏公铭被三皇子臭骂一通的事说了,“……骂是骂了,但他也逃过一劫,方家下手太快,还派出了虞竞尧。”县丞岂能比得过京卫营副统领?那是陛下的宠儿,三皇子都不敢轻易招惹的。 “他们查到月娘这儿了么?”袁厝最关心这个。 “查是一定会查到的,毕竟月主子露了面,但说了什么外人不知。估计以为月主子请黄姑娘做中间人,去方家求着高抬贵手,放过柳慕升而已。” 袁厝缓缓点头,魏公铭失败,也是因为没调查清楚。 他只知道柳慕升调戏过方云卿挨了打,却不知方家表哥与方云卿的兄妹情。 若是早知这一细节,就不必押上四天慌张开堂,直接把事情捅破便大功告成了。 袁厝又想起今日县衙魏公铭最后的问话,“……我之前在外人眼中是什么样子的?”他仍对那句“之前的路”好奇。 侯来琢磨了下,“混吃等死?” 袁厝:“???” “行吧,那我不仅在走以前的路,还富贵了些,起码吃上软饭了。” …… 翌日清晨,袁厝早早到了柳月初房间,“我昨晚仔细思忖了皇商之事,丝绸似乎更适合你操持。过几日的邀约选拔,不妨朝这方向努努力?”他昨儿在书房研究了一晚,若柳月初点头,他会去找一趟朱老板。 柳月初摇了摇头,“我想试试皮草和军备物资。” “为何?”袁厝实在意外。 皮草要从各地收,费时费力还可能牵扯到船运,军备物资更不用说,费力不讨好、赚不到太多银子,还有可能被挑错。 柳月初顿了片刻,“因为这是一个辛苦活儿,皇亲国戚们不愿意争,我更容易争到手。” 她若承制了军备物资,自然能与兵部车马辎重关联上。他袁厝将来行走大齐各地绘制疆域版图,遇上麻烦各地都有支撑的人,就不会再惨兮兮的丧了命,也不必再花费那么多年了。 但这话柳月初不会说出口。 袁厝听这理由很牵强,但也给了一个“好”字。 二人吃过早饭,柳月初想起了柳慕升。 大牢中呆了好几天,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吓到…… “小主子,有件事得和您商量。”王福突然找来,看到袁厝在,挤眉弄眼,希望柳月初把人赶走,他要单聊。 柳月初很不喜欢他们防备袁厝,“你有事儿就说。” 王福万般无奈,还是开了口,“从弈香楼买回来的花魁和姑娘们如何安顿?” 卖身契都在柳家手里了,总不可能还让她们去青楼卖身吧? 但这群娘子不是普通女眷,放在哪儿都不合适。 柳月初倒嘶一声,她还真把这几个人忘了,“怎么办?”她看向袁厝。 袁厝感觉到后脊梁骨发凉,“娘子打算怎么办?”他可不敢有主意! 柳月初思忖半天也没法子,“要不然让她们各回各家,自寻生路?” 王福顿时一个大白眼,“六千两银子买的呢!”随随便便就遣散回家?他的肝又开始疼上了! “银子要从大哥的账目上扣,毕竟这钱是为了他花的,他不是喜欢花魁吗,不是与人争吗?这几个姑娘和卖身契都给他送去,怎么处置去问他!” 她好歹是个女眷,一丁点儿都不想沾。 王福顿时急迫跺脚,“院子里放这种女人过去,少爷还怎么说亲?您这不是胡闹么!” “他若不在我大婚当晚去青楼,就不会有这一档子事,我还没找他算账呢,你居然指责我胡闹?”柳月初可不受裹挟了。 王福回不上话,自从柳家商行又被柳月初收回,他的腰板再也直不起来,只把这位当祖宗一般供着了。 “算了,还是我来吧。”袁厝总不能看她二人吵起来。 柳月初杏眸一瞪,“你想怎么处理?” “给朱老板送去。” 袁厝直截了当,“他常年游走各地,可以带些能歌善舞的小娘子随队表演,而且他在京中的生意也需要人经管。” “就这么送了?”王福更在意那六千两。 袁厝轻咳两声,“让他帮忙走动一番内务府,娘子不是想接军需的差?他若把人收下,事情大半会办成的。”办不成也得办成,不然他会闹进宫。 柳月初眼前一亮,“那就辛苦夫君了,也替我感激一番朱老板。” 袁厝颔首,带着王福出去。 花椒看着袁厝离去,“您觉不觉得姑爷怪怪的?” “有什么怪?”柳月初问道。 花椒说起侯来半夜来找人,“……走路都没声音,神出鬼没,哪家的书童会这样的?” 柳月初想一想,那个侯来的确不一般,“公公曾任工部主事,婆母乃外省知府家的嫡幼女,皆不是普通出身,有个会点儿拳脚的小书童傍身也正常吧?” “可林公子的家世更好,身边的书童不是这样啊。”花椒抬出林孟君做反驳了。 柳月初不屑,“那么一个迂腐的人家,藏了几本破书都偷偷摸摸的,怎么可能养太伶俐的人,不怕传出闲话丢了东西?” 花椒忍不住笑,“您这嘴巴可真毒!” 柳月初唏嘘,她不是不记仇,而是要看记谁的仇。林家对袁厝的忘恩负义,她是不会忘记的。 …… 此时魏公铭听手下说起袁厝把弈香楼的花魁与小娘子们送给了朱老板。 这个朱老板是什么人?他前世怎对此人没印象? “那朱老板做什么买卖的?”魏公铭问道。 第69章 脸疼 “朱老板做齐楚两国之间的以物易物,每年都会走两趟。”手下道。 以物易物?魏公铭更是好奇。 “派人打听一下这个人,我要全部消息,往后与外界边境有瓜葛的人,都要全部盯紧了。” 袁厝上赶着巴结的人定不一般,谁知此人与他前世游走大齐各地有没有关联。 柳月初已经嫁了人,魏公铭就算盼她守寡,但袁厝一时半会儿好像死不掉。 他既然死不掉,又已在金窝银窝中吃好喝好,或许没了前世的野望去绘制大齐的疆域版图了。 那他何不趁着袁厝还没有动作,先把这个功劳抢过来?! 其实也不用他四处游走,只需要打听一些细节,再编些故事,把记忆中的大齐版图画出来就行。 然后他再标记好矿脉之地,保国公的爵位就是他的了。 一旦他飞黄腾达,柳月初岂能不后悔?他务必徐徐图之,一定要把这个功劳挣到手,然后看这个女人后悔的哭爹喊娘! 柳月初此时正在后悔。 她后悔的是怎么没把柳慕升给留在县衙里,不应该带回来。 那一日他回到柳府就开始睡,睡了两天两夜也不醒。老太太在后院已经坐不住,就守在柳慕升的床边不肯离去了。 她找了好几个大夫前来诊治,大夫们都说没事,睡几天就好。 但老太太不信,还把柳月初召过去叱骂,“……瞧瞧你嫁的这是什么人?根本帮不上你大哥,还把他给害成了这个德性,你就是个狠毒心肠的女人,和你亲娘一个样!” “母亲您千万别伤心,升哥儿没事,大夫不是说了,他就是吓到了,多睡几天就好了。” 四婶娘在一旁安抚老太太,也不忘撇了柳月初,“你也别怪老太太埋怨,还是疼惜你嫁了一个扶不起来的穷秀才,不说旁人,若你嫁得是魏公铭,你哥哥和表哥还用遭这个罪?” “谁说不是呢,放着那么多的好人家不选,偏偏选了最差的。不是三婶娘说你,你实在任性,咱们都是自家人,都姓这个柳字,你却偏偏与外姓的合了一条心!” “堂姐也是被那一群文人雅士迷惑了,貌似来给姐夫站台撑腰,但堂哥出了事,怎么一个都瞧不见影子?全是假的!”四房的妹妹柳月柳添油加醋。 “对啊,不是还有什么工部侍郎和鸿胪寺卿的?一个帮忙的都没有,听说你姑母那边也带了气,气你实在太任性,放着好好的人家不肯嫁,都不想认你这个侄女了。”四婶娘火上又浇了一勺子油。 …… 众人七嘴八舌,柳月初早就已经听烦了。 前世她的脊梁骨就是被这群人拿亲情戳碎,这世她一丁点儿都不想再忍让。 “说完了?说完我还要去忙其他的事。”她神色淡淡,不悲不喜。 老太太眼神一瞪,“你哪儿都不许去!升哥儿如若醒不过来,我就告你谋害!还有你找的那个穷光蛋去哪儿了?待他归来,让他就跪在升哥儿床前!升哥儿什么时候醒过来,我再考虑饶了他!” 柳月初原本不想理睬,可老太太居然要针对袁厝? 自家孙子不争气,却怪旁人无法撑腰了。 她突然气得发笑,转身走到柳慕升床前揪起他的衣领,抬手“啪啪啪”的抽了三个大嘴巴。 柳慕升愕然惊醒,“别打我,我说!”看清面前是柳月初,又见一群女人围着他,“怎么都在盯着我?我得了大病吗?我是不是病入膏肓了?和我说实话!” 柳月初彻底不留情面了,“大牢里还没睡够?你再浑浑噩噩的不清醒,灵牌都快给你刻好了。你要么就站起来好生做人,要么跟这黄花梨床成亲算了!” 袁厝说过让他醒来的最快办法就是抽巴掌,或者让他睡上三天,更能神清气爽。 柳月初本想放他一马,奈何老太太不依不饶? 老太太惊得眼睛险些瞪出来,“你疯了吗?居然打你大哥?!”她一把将柳月初推开,梁妈妈也拦在柳慕升身前护着了。 “月娘,你这是干什么?说你几句而已,你怎么还动手了。这才成亲几天啊,就被那什么袁厝给教坏了!” “快给你大哥赔个不是,他也不会斤斤计较!”四婶娘言道。 “计较?谁和谁计较?你儿子考了八年也不过是秀才,还嘲讽旁人学问低?” 柳月初叉腰挨个骂一遍,“还有你,嫌我嫁个秀才太普通,你倒是去嫁高门府邸攀高枝啊,是不是说了一溜儿亲事,根本没人肯要?” 柳月柳脸色涨红,“堂姐,你怎能这样子说我?!” “我为何不能?你容貌平平,琴棋书画一样不会,除了阴阳怪气你还懂什么?” 柳月初最厌恶堂妹,前世四叔父就靠卖了她,让魏公铭保媒给柳月柳说亲,攀上国公府做填房。 如今又来嘲讽她嫁的不好?简直就是个大笑话! “娘,堂姐她欺负人……”柳月柳瞬时眼泪掉下来,躲在四婶娘的怀里呜呜的哭。 四婶娘也心疼闺女,“月娘怎么变成了这样?之前的你温婉可人、善解人意,眨眼就变成一个泼妇了!” “我为何不能泼?这是我家!以后这几个人不拿拜帖不许进柳家,再有人擅自放外人进来,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分家!”柳月初吩咐了方嬷嬷,说过之后便转身离去。 几个女人瞠目结舌,只是说了她几句而已,怎么突然反应这么大? 老太太已没心思对外人,她只看着柳慕升,“难不难受?疼不疼?我的孙儿哟,你可受了大苦了……” “我只想睡觉而已,你们到底在闹什么啊?”柳慕升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被柳月初打的脸疼啊! “还不是你妹妹任性,只顾着那个穷秀才,眼里已经没有咱们了!”四婶娘直接告状。 “她不想理的是你们,可不是我,你们往后也少来。不是各家分了银子吗?没事儿少来瞎晃悠!”柳慕升劫后余生,能从大牢里出来,他是感激袁厝的。 虽说在县衙朝堂上不清醒,但所有的经历他都在脑海中记忆,并未忘记。 老太太一怔,“你怎么也糊涂了?怎么帮着他们俩说话?!” “我看您才糊涂了,以后家里的事情少掺和,吃饱喝足就行了!”柳慕升下了床,连轰带撵,他把婶娘们和堂妹赶出去,老太太也被撵回院中了。 袁厝回到柳家时,柳慕升已经跑到了“缘初阁”给柳月初道歉,“是我不对,我有罪,我的确不该在那一日去吃花酒……” 第70章 有贼 柳月初不气不恼,还拿出了账本,“你好好看看,为了把你捞出县衙,我拿出了八千两。” “两千打点了县衙大牢,六千两买下了弈香楼的花魁和姑娘。” “我还请了黄绾绾吃了一顿饭,用了四百三十六两。” 她一边拨弄着算盘一边报数。可那清脆的算盘珠子响一声,柳慕升的心就颤一下。 “怎么花了这么多……” “这会儿知道贵了?撒泼耍混的时候不是挺爽的么?”柳月初“咣当”一声把算盘拍在了桌案上,“口口声声爱慕卿卿,却跑到那种地方借酒消愁?我说起来都嫌臊的慌!” “不是我想去的,是钟子琦……”柳慕升辩解一句,就见柳月初横眉冷对,他也解释不清。 袁厝站在门口进也不对、退也不妥,兄妹二人争高下,他这个时候出现实在尴尬了。 白芍从屋中端了茶出来,“……姑爷回来了!” 柳慕升窜天猴似的站起身,也顾不上掸去膝盖前的灰尘,扬着下巴看袁厝。 袁厝不得不进来,恭恭敬敬的唤一声大哥,随后问问这两日休息的如何,便把话题转到内务府的皇商选拔上。 “……我特意打听了下,今年一共十六家参选。”袁厝把参选的名单递给柳月初,柳月初看到之后就心凉了。 单拎出哪一个都不是柳家能比的,看来她猜得没错,就是宫里为了还她一个人情,给了一个机会***。 “就算选不上,我也要去一次,好歹开个眼界长长见识。” “放心,一定能选上,你所想定如你所愿。”袁厝哄着。 “以为你是内务府的大总管啊,还你说选上就选上。”柳慕升虽对袁厝已改观,但刚刚丢人的刹那被瞧见,他颇有不忿。 袁厝也不在意,“难不成大哥对月娘没信心?” “有信心也要实事求是啊!”柳慕升白眼都快翻飞了。 “那不如我们打个赌,若是月娘选不上,你欠月娘的银子我来还,如何?”袁厝突然提议。 “行,我就和你赌!”柳慕升冷哼一声。 “但也要先说好,若我赢了,大哥要答应我一件事。”袁厝也摆出了条件。 “什么事?”柳慕升十分警惕。 “赢了我自会告诉你,输了你也不必知道了。”袁厝卖了个关子。 柳慕升自觉赢定了,“……我还是困,我要回去再多睡两觉!” 看他离开,柳月初的怒意也消不少,“我知道你在给他找台阶吓,真的输了也不用你给银子,我从账上抹去就是了。”八千两呢,袁厝去哪儿偷私房钱儿。 “一码归一码,输了我要赔的,但我坚信不会输。”袁厝胸有成竹。 柳月初也没放在心上,又过了四天,她一大早就去了内务府。 内务府的官员把她请进去,简单的攀谈了几句,寒暄的话都没多说,直接问她对哪个项目有意向。 柳月初提了皮草和军需装备。 她知道应该再多说些柳家的优势,但冥思苦想了好几天,柳家除却名声外,真的没有一丁点儿优势可讲。 “军需装备的流程太复杂,你们柳家人无人在职,一窍不通,从头学起也来不及。”内务府的官员提笔写字,写好后又盖了印,“官道的货运条子,你收好!” “第一批的皮草需求单在此,价格也在上面,多收的皮草你们可以卖,但收不上来可不行。” “订金二成,货到付四成,检查完整付三成。” “回吧,下一个……” 简单交代几句,官员就让柳月初打道回府。 柳月初拿了单子和首批支付的订金就被撵出去,站在内务府门口半晌都在发呆。 这是皇商的名额,不是去进货大白菜。 十几家商户,都比柳家资质雄厚,怎么就把皮草的生意给她了?! 她不是在做梦吧?掐了一把有点儿疼。 难道是那位朱老板帮了大忙? “姑爷呢?”柳月初立即问起袁厝。 “姑爷说今天要去商行,他核对好了所有清单,要将物品一一入库,据说少了几样东西,三老爷和四老爷不肯认账,正在吵架呢。”白芍也是听柳慕敕派人过来通禀的。 柳月初冷哼一声,她一丁点儿都不意外。 当初二人那么痛快的拿银子,显然是早把值钱的昧下了。 “去商行!”她也顾不得震惊,上了马车就离去。 此时袁厝正在桌案前提笔写字,他的手腕流转,小楷雅致,时而急迫的飞白两笔顿挫有力,让人只是看字都祥和安定。 但此时没人欣赏袁厝的字,门口还站了七八个衙役,嘴脸颇有些不耐烦。 柳沉和柳尚阴沉着脸,嘲讽袁厝,“不过是丢了几幅画而已,你至于把县衙的衙役们都找来?” “自家事,你偏要闹得人尽皆知,我看你根本不是来给柳家当姑爷的,你是想把柳家彻底搞垮的!” “也不知月初那个傻丫头怎么看上你,啥也不是!” “你快些让那些衙役们离开,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 柳沉和柳尚嘴上骂着,内心震惊。他们谁都没想到袁厝会把所有琐碎物件一一核对。 柳家这么多年的积淀,物件至少几千件。 他居然不厌其烦的每一样都拿出来,重新撰册。 吃软饭就不愁钱花了,所以有时间做这些? 袁厝丝毫不惧,“既然不是二位叔父拿走的,那就是有人偷的,既然是偷的,就定要找回。那毕竟是岳父大人的画作,少一幅都不可以。” “你怎么就这么死脑筋!”柳沉还想再发火,柳月初从外进了门。 “你回来的正好,他说商行丢了几幅画,要栽赃我和你三叔父!” “柳月初,我看你也越来越不像话了,前几日你还骂走了你婶娘?你到底还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规矩了!” “你快把这群衙役们请走,别胡闹丢人!” 二人对袁厝这个软棉花包无法下手,只能又去针对柳月初。 柳月初慢条斯理的拿出了内务府给的条子,“眼下商行可不是柳家的商行,而是内务府指定的官商。” “你说我把商行丢了物件的事情捅上去……二位叔父会怎么样?” 第71章 官商 “内务府?!” 柳尚结巴了一下,立即凑过去看。 他的手还没碰到条子的边儿,就被柳月初袖手一抖收回去了。 柳沉愕然,他前几天的确打听到内务府选拔有柳家,但谁能想到柳月初真被选上了! “这是柳家的荣耀,你不能独吞!” “月初啊,你被选中了哪一项?这是官家的事儿,不是三两个人能办成的,我和你四叔父帮你坐镇才好。” 但凡被冠了“官商”的名号,不仅没人再敢欺负,还有一个钱字在眼前晃。 二人再看柳月初眼神也变幻莫测,完全无法置信的。 她怎么可能搞定内务府?幕后一定有人撑腰啊! 莫非是跟了什么王公贵爵不好对外宣扬,所以选了袁厝一个绿毛王八做赘婿,做个遮挡? “谢谢,用不着,而且这件事与二位叔父无关,就不必插手了。当初你们各拿了两万两银子,契书已经写明白,再与柳家的生意无关。” 柳月初把内务府的单子给袁厝看,“皮草,没能夺下来军备,但内务府给了官运的条子,第一批的需求清单也列出来的。” 袁厝看过后点了点头,“从小做起也好。”还算那老太监识趣,知道军备太辛苦,没真把那脏活儿派下来。 “但皮草咱们是真不懂……不如请朱老板来请教一番?原本也应该感谢他。”柳月初做事很大方,对待帮过忙的人绝不会抠抠搜搜的。 袁厝并未拒绝,“我问问,但他不见得有空。”真来了岂不是会暴露?他不会让朱昭和柳月初走的太近的。 …… 柳沉和柳尚的目光在二人间徘徊。 很想找机会下刀,从这块肥肉之上分一块。 “你们的案子到底报不报?”门口的衙役突然出声,他们已经等候了太久,若不是知道柳家大方,根本不会出这一趟差的。 柳月初:“报!” “不报!” 柳尚立即拦下了,“也许是我和你四叔父没注意,夹带回去几幅也有可能。待我们回去翻翻,确定没有拿回去,再请差爷们帮忙也不迟。” “对,对对,我们再找找。”柳沉也难得的附和道。 眼下柳月初成了官商,得罪不起。而且这小妮子是玩狠的,她真敢把事情捅上去。 柳月初也没强行坚持,给柳慕敕递了眼色。柳慕敕给衙役们塞了红包,客客气气的把人送走了。 柳尚和柳沉灰溜溜地回去。 四婶娘还在骂着柳月初,“不过是占了长房长女的位置,傲气什么?找了那么一个穷书生,将来有她后悔的时候!” “当初你就应该把柳家商行的物件都拿回来,如今都便宜那个姓袁的了!” “他们俩也不知怎么勾搭上的?是不是早就有了不清不楚的关系,否则那小妮子怎么就选中了他……” “行了!”柳沉怒吼一声,吓了他媳妇儿一跳,“我看你们才是真的蠢!整日跑到老太太面前去挑拨,却不知打听一下那小妮子有什么动作?” 若早知道她奔着皇商名额去的,他就转了态度,不会这么强横了! 四婶娘僵持原地,傻傻地看他,“是你说她一无是处的嫁个废物,能有什么动作,而且她把你女儿说得极其不堪,你做爹的岂能不撑腰!” “月初说错了吗?月柳本来就不好看,一丁点儿都没像我,全都随了你!”柳沉容貌不凡,只是尖酸刻薄了些。 四婶娘眼前一黑,“你是不是又看上了哪个小狐狸精?你给我说清楚!咱们分到的两万两银子,我至今都没看到影儿,你把银子弄哪儿去了?” “我给你说个屁!”柳沉一把将其推开,他必须去找柳慕升。 柳月初弄到了官商的身份,一定会把柳慕升甩开。他要拽上侄子一起声讨那对儿狗男女,倘若不肯分一杯羹,就闹他娘的,谁都甭想有好日子过! 柳尚此时焦头烂额,只后悔之前与柳月初把关系搞太僵。 “谁能想到她摇身一变成了官商?太阳都能打西边儿出来!”早知如此,他就不会拿这两万两银子,彻底与柳家划得干净。 “她随了大嫂,自小心眼儿就多,之前把柳家把持得严严实实,老太太说话都没用。”三婶娘附和。 “还是要把关系缓一缓。”柳尚想到的是儿子,“若是能沾了官商二字,慕方就不愁没前途了。” “怎么缓?前两日刚发话,不递帖子不许随意登门,都是老四家的瞎胡闹,弄得我如今也去不了……” “递帖子就递帖子,官商如若做得好,咱们摇身一变就是有身份的人,不会再被叱骂一身铜臭,慕方的未来也更有保障了……” 两家人皆有动作。 但此时柳慕升却下巴惊掉了。 他那一日意气用事打了赌,还以为赢定了,却没料到柳月初真拿到了官商资格,而且还是做皮草! 他抬头看了看天,太阳是从西边落的,“你连只狗都没养过的人,你懂什么是皮草!” “你甭管我懂不懂,反正是你输了!”柳月初洋洋得意。 柳慕升很不想认,但又不得不认,“让我干什么?说吧,但事先说好不许太过分,什么吃屎钻裤裆的事不干,打死都不能答应!”愿赌服输,他是认的。 “我想让大哥开马场,养马。”袁厝十分认真。 柳慕升:“???”他脑子秀逗了?养马? 柳月初也甚是惊诧,“好端端的为何开马场?”她的脑子动起来,袁厝可不做无用的事。 袁厝十分郑重的商量,“内务府给了官道的条子,只是允许你走那条路而已,不提供车马。镖行的车马只能护送,做不了押运,而且全盘托付给他们,成本太大了。” “大哥不妨试着养马,培养自家的运送车队。”他给柳慕升寻了一条更适合的路,“何况各地的马品种不同、作用不同,真研究起来也是很有意思的事儿。” 柳慕升并不想做正事,“我可以少要点儿股,只分钱。” 袁厝抛出了关键,“官商有一个挂职的头衔儿,六品官。虽说没有实权,也不用上职,但说亲做备书的话……” “他不做事,这头衔儿不给。”柳月初凶巴巴道。 “我答应了!我养!”柳慕升再也没有犹豫了。 他被方云卿嫌弃,还被黄绾绾抽了巴掌,不就是因为身无长处?若有个闲职官身,黄绾绾动手之前都要犹豫再三,打的就是官家人,不是普通平民百姓了。 “不过你居然这么大方,会把闲职让给我?”柳慕升突然反应过味儿。 第72章 缺钱 袁厝幽幽,“我自己能考得上,你考不上。” 柳慕升:“……”他这个大舅哥的体面彻底碎得拼不起来了。 “我不信,我不服,我要再跟你赌一次!” 柳慕升无法接受被袁厝拿捏,“你若考上举人,我赔你一千两,考上进士三千两。” “倘若考不上,你就跟我叫爹!”他下巴扬起,满心不忿。 “胡闹什么?他和你叫……那我算你什么人?!”柳月初很想捏死柳慕升,更纳闷他到底有没有脑子。 柳慕升嘚瑟得欢,“怕了吧?不敢答应了吧?” 袁厝倒嘶一声,“若考上状元,大哥赔多少?” “???” “哈哈哈哈……”柳慕升笑得前仰后合,“你是认识几个状元,但不代表你自己就是状元啊,我还是画圣的儿子呢,我连只鸟儿都画不明白,你可别太自负了!” “大哥不敢赌了?”袁厝将他一军。 “我有什么不敢的,你若考上状元,我就跟你叫爹!”柳慕升夸口。 “不敢,岳父大人高高在上,不可当做赌注亵渎。”袁厝可不敢应承,他怕柳月初会撕了他,“若我真的考中状元,大哥以后所有的事情都听月娘的,由月娘做主。” “现在不也是她做主?”柳慕升的确什么事情都不管,他发觉妹妹赚钱,自己花钱,这幢事情很不错。 “那我换个说法,是听月娘差遣,包括婚事。”袁厝说得更细了些。 柳慕升听得别扭,娶个媳妇儿还要听妹妹的不成? “赌就赌,你还真能考上状元怎么着,但你输了的话,你往后见我要先磕三个头。” “春闱已过,秋闱可以试试。”袁厝十分痛快的就答应。 柳慕升迟疑了下,他就这么不介意? 柳月初并不希望袁厝参与科考,怎么眨眼二人还赌上了! 但事情已经定了,她也没法再阻拦。 柳慕升乐滋滋的走了,他还要琢磨着去研究养马。 柳月初盯盯地看着袁厝,“还是想参与科考?”她知道阻拦不住了。 “试一试,考不上再说。”袁厝似乎毫无压力,刚刚的赌约只是个玩笑而已。 柳月初可不信他…… “你若考不上,我可以让大哥去京郊养马。” 反正两个人不见面,袁厝也不用给大哥磕头了。 袁厝笑了笑,“心疼我了?” “是丢不起这个人……”柳月初叹气,“可你为何执意要做官?我本以为你不在意的。” 倘若在意,他这些年何不早早参加,只孤身闲云野鹤,潇洒自若? 袁厝思忖了下,“说不在意也在意,娘子都这般优秀,我岂能不跟着进步一点点?况且答应了庄老,总要兑现承诺。” 柳月初面色缓和,“我并不在意外人如何评价你。” “我也不在意,但我希望你的耳根子能清静些。”袁厝幽幽。 柳月初禁不住一笑,“也嫌吵了?”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是她眼瞎了,选了一个穷书生。整日耳边絮絮叨叨的提醒她多提防着,袁厝不可能感觉不到。 “放心,我会让他们再也张不开嘴。”袁厝笃定。 …… 朝廷在三日后公布八大官商的名单。 待柳家出现在名单上时,几乎所有人都愣住了。 柳家的确是京城首富,但那也是卖画啊!而且夸赞成首富,是因为柳仲的多幅作品无法定价,包括柳月初母亲攒下的古琴,也是百年古董,这东西可不是大米白面,二两银子一石是实打实的价。 而且柳家负责的是皮草。 柳月初虽然开了不少小店铺,却没有一个铺子是经营这个门类的。 即便柳月初在雪灾时出类拔萃,内务府也不该如此胡闹,这已经超出所有人的认知了! 可宫里已经把名单定下,所有人都知道已板上钉钉。 魏公铭听到这个消息后,把书房的桌案都砸了! “表哥,你干什么,你真是吓死我了!”田雅芸吓得立即躲开,险些摔一跤。她赶紧捂住了肚子,不希望胎儿出事。 魏公铭看她说不出的烦,“滚,赶紧给我滚出去!” “滚滚滚,你整天要我滚,你若这么嫌弃我,当初何必要了我?我上辈子做了什么亏心事,就这么被你欺负着!”田雅芸早就满心委屈,不能明白魏公铭为何说变就变。 她当初到侯府,可没嫌弃侯府家徒四壁,什么都没有,一心一意的陪伴他,魏公铭也曾说过一定会给她个交代的。 但也不知什么时候,魏公铭看她横竖不顺眼,甚至不再允许她进屋了…… 莫非男人都是说变就变?但她已经有身孕,还能怎么着?死都要赖在镇宁侯府不走了! 魏公铭被噎得无话可说。 但他可没空理睬田雅芸,只怨恨一腔抱负在胸襟,奈何兜里没有钱。 他让人去联络朱老板,想询问齐楚之间商贸之事。 但朱老板一句话就把他给怼回来:“一万两的保证金,侯世子可拿的出?” 魏公铭满脸火辣辣的烫,莫说一万两,他一千两都凑不齐。 他兜兜转转地提到了袁厝,很想知道袁厝靠什么与朱老板交易。 他不信袁厝能拿出一万两,袁家的那个宅子更不值。 可朱老板的嘲讽,让他恨不能钻入地缝儿,“那位乃是柳家的女婿,柳家你知道吗?京城第一首富,首富的女婿还需要什么保证金?” 魏公铭只能灰头土脸的告辞了。 可这世道没钱真的走不通,无论找什么门路都需要银子,甚至对方知道请客的地方是个小酒馆、不是京中的大酒楼都婉拒了。 请客都掏不出银两,还提什么生意? 魏公铭再看家中的两个女人,更不敢把客人邀请到家里。 关氏只知道收贿赂让他办事,田雅芸整日挺着个肚子,求神拜佛,希望能生出个儿子。 办事收钱,他睁一只眼闭只眼,好歹能让侯府的日子好过些。 但田雅芸生儿子?他想起前世的败家子儿就想把她灭了口。 他不得不承认,前世有柳月初大把掏钱铺路,他官途飞升得连个石头子儿都没踩到。 钱钱钱,他到底要怎么才能弄到钱?! 第73章 还补 柳沉和柳尚也在发愁弄不到钱。 而且不仅没弄到钱,还要把手里的物件搭出去! 他俩本想撺掇柳慕升一起声讨柳月初,夺点儿官商生意,可没想到柳慕升反咬二人一口,还逼着他们把昧下的几幅画作乖乖送出去。 因为柳月初也与柳慕升打了赌,就赌三叔父和四叔父一定会来找他,要在皮草的生意上分一杯羹。 柳慕升听二人提起“皮草”的几个字,瞬时炸毛。 他打赌输给袁厝也就罢了,怎么就连柳月初都赢不了! 而且袁厝早已提过把官商的挂职官衔儿让给他,还找人给他讲了如何经营马场; 柳月初也亲兄弟明算账,官商的皮草生意与他四四二分账。 兄妹各拿四成,留出两成在公账做应酬之用。 可柳沉和柳尚开口就是柳月初和袁厝合起伙坑他,一定会昧下他的银子,还想让柳慕方去占了闲职。 柳慕升第一次察觉到什么叫侮辱。 这两个老家伙真把他当傻子吗? 柳慕升骂了一通,便提起了商行缺画的事儿,而且他还扬言,如若二位叔父不肯还,他就亲自去京县衙门告状,反正那里他已经熟了! 二人没想到碰了壁,没占到便宜,反而倒搭?不服气之余,琢磨着去找老太太告状。 但老太太却直言不肯见他们,彻底一盆凉水泼去了。 老太太的确疼惜儿子,但想从她孙子口中抢饭食,那是一万个不可能。 袁厝拿到了岳父大人的画作,又在商行中忙碌。 柳月初也开始忙得焦头烂额,毕竟皮草的生意完全不懂,她需要从头开始学习了。 不止她从头学,宋六儿、姚卫、柳慕敕,包括柳家的所有管事伙计都要学,一个人都不能落。 忙碌一天,她感觉脑子都已经累僵了,“姑爷呢?”她又一整天没见他了。 “主子如今但凡歇了,第一句话都是问姑爷。”花椒原本觉得姑爷怪怪的,但观察多日,姑爷对柳月初体贴入微,呵护备至,夫妻二人的感情的确很好的。 而且姑爷每日都是送走主子之后才办自己的事。 “姑爷还在商行,您如今闷头去忙乎皮草生意,其他的铺子都要姑爷去经管了。” 柳月初吐了吐舌头,也不是故意让他分身乏术,顾不上科考,实在是能信赖的人太少,“让大厨房熬上鸡汤,再弄个羊排骨,小菜弄上三四个,等姑爷回来吃。他这阵子又要忙乎铺子、又要忙碌科考,身子可不能熬坏了。” “奴婢觉得姑爷真挺好,自从您二人成亲,咱们府上喜事儿一件接一件的,旺妻。”白芍笑着夸赞道。 柳月初仔细想想,似乎还真是。 “大哥呢,把他找来,我有事情要问问。” “大少爷也不在,今天谈了镖局又要看马,姑爷让侯来跟着去了。” 柳月初感叹柳慕升终于走了正道。 看来还是袁厝眼睛毒。 原本她担心柳慕升不靠谱,怎能负担最重要的马场?没想到大哥连养带玩真有一套。 柳月初对马场十分重视,毕竟不仅为了皮草生意,也是为袁厝以后离京去绘制大齐的疆域版图做准备的。 “我先去洗个澡,等姑爷回来在吃饭。” “若不然奴婢让人去催催?” “不必,我还没饿。” …… “我真的饿了。”袁厝看着面前堵在门口的人,坚决不许他回家。 “您可答应好的不参与科举,怎么官商的生意给了,您还反悔了!”男人尖细的嗓子很刺耳,他是真的急了。 袁厝挡住耳朵,慢条斯理,“我没答应,是你自己理解错了。” “祖宗哎,您这到底是要闹哪样?”他恨不能跪在地上求了,“您还真想考个状元,做个官,然后整日与那位大眼瞪小眼不成?” “别说,通政司的职务挺适合我。”袁厝认真的想了想。 “您若想我死的快,不妨直说!” “我父母到底是怎么死的?”他突然冷下了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是意外。”那人说这话时眼神虚晃,“真的只是个意外,我若假话唬您,天打五雷轰!” 袁厝走到商行门前,抬头看了看天,“稍后回去时小心点儿,的确要下雨了。” “轰隆隆”一声巨响。 吓得屋内尖嗓一个激灵。 “您就直说吧,到底想干什么?”他也没了耐性。 “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不再干涉。”袁厝语气虽淡,但听到的人却闻出血腥的味道。 “您这又是气话,真的不管您,您还不把这京城的天给搅塌了!” 袁厝狭长的眼眸多一分邪气,“你说,他这辈子也没什么功绩得意歌颂,但私生子给京城女首富做赘婿被传出去,是不是也能青史留下一笔了?” “祖宗哟,您可别胡闹,他不让您出头也是为了您的安危着想,是保护。” “那就不用在保护我,由着我自生自灭吧。”袁厝不再停留,拿起门角落的大伞撑开,步出门外。 他的确要回家,因为娘子一定饿坏了。 …… 柳月初等他归来时,天色已经全暗下来。 他全身湿漉漉的,几乎被淋透了。 “没坐马车?怎么湿成这样了。”柳月初看到门口的落汤鸡,吓一大跳。 袁厝把手中的东西递给花椒,“让他们先去买了你爱吃的肘子,我也没想到雨会越下越大。” 他站在门口褪下了湿漉漉的外袍,白芍拿了一整套干净的衣物伺候他更换。 袁厝接到手里,“我自己来。”他拎着就去了净房,不容任何丫鬟近身的。 白芍被气得跺脚,“奴婢可没有旁的心思,姑爷每次都像防贼似的,真让人窝心。” 按说姑爷可以选通房丫鬟,可他却一直回避。 包括前些时日柳月初小日子,他仍旧抱着一起睡,亦或去书房歇息。 “往后奴婢不去伺候,您可别嫌是奴婢偷懒。”白芍有点儿小伤心。 柳月初笑着连声道好,白芍则立即去厨房传饭。 袁厝换好了衣服归来,就看到菜肴丰盛。 “娘子这两日身子好了?”他看着补汤、羊排,还未入口就觉得血液沸腾。 柳月初让他趁热喝了,“最近你实在太辛苦,务必要补一补。” “补完了呢?”袁厝不由得离她近一些。 第74章 狂玩 补过之后便一夜春暖。 翌日柳月初醒来就倦怠慵懒,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 昨晚补汤喝得太猛了? 还是这段日子忙得太久了? 想到那个邪恶的男人,她更确信人不可貌相,又对行走大齐疆域的危险多一丝迷惑。 前世大齐有了疆域版图,更一跃升迁,学子们四处游历,传回过不少趣闻轶事。她那时被魏公铭幽禁于小院之中,就依靠这些书籍度日。 书中的描写,似乎也没那么龙潭虎穴,袁厝前世怎么就画了五年的疆域图便香消玉殒了呢? 想到“香消玉殒”四个字用他身上,柳月初有些嫉妒。 他夜晚间的妖娆,她还真是馋的…… “姑爷呢?”她连忙醒一醒神,却没见到袁厝的影子。 “姑爷一早就被大少爷带走了,好似有人要入股马场。”花椒忙道。 “入股马场?什么人?” “奴婢也不清楚,但姑爷今天还要去杂货铺看账,要去米行验货,还有在茶舍做工的几位学子要结账,他们有几人春闱失利,要即将返乡读书,不再做工了。” “外庄也来了消息,去年雪灾的耗损已经统计了出来,房屋也需要修缮,希望主子能去一趟,早上姑爷收到消息说明日他去。” “还有城内的几处宅子也……” 花椒和白芍七嘴八舌,罗列了袁厝这几日马不停蹄要去赶工的事。 柳月初吐了吐舌头,不免心虚。 事情堆叠的这样满,可别没等到他出京去画大齐的疆域图,就先被她给累垮了…… “主子,方嬷嬷回来了,陈御史也跟着一起来了,嬷嬷让您快去前面见一下,陈御史有话要说。”婆子一溜儿小跑来传话。 陈中耀? 他怎么来了? 柳月初连忙下床洗漱更衣梳头,都顾不得把发髻挽起来,只用一根玉簪简单的挽一下便匆匆赶去前堂。 哪怕是陈郡主,她都敢拖延一下,但陈中耀不行。这位的嘴巴喷起人来,如针刺骨髓,前世斥她眼瞎看中了魏公铭,她到临死之前都都时不时在梦见惊醒。 “中耀哥哥。” 柳月初进门便亲昵的呼唤一声,“也不知道你会来,没早早就做准备。” “柳月初,不过是成亲而已,你是不是要飞到天上去?以为有几毛铜子儿就可为所欲为了?早没发现你如此刻薄,还真长能耐了!” 陈中耀劈头一通怒骂。 柳月初看他一双剑眉都竖起来,连忙偷偷看向方嬷嬷。 方嬷嬷也不敢挤眉弄眼,谁都惹不起这位爷,只敢哑声的对了口型,说出“姑爷”二字。 柳月初抿了下唇,没想到是为了袁厝? “袁厝做事向来妥帖谨慎,心细如发,想必是有误会的。”这俩人怎么会起了冲突? “你还知道他妥帖谨慎、心细如发,所以就把他当做驴一样差遣根本不顾死活吗?!”陈中耀更生气了。 柳月初僵滞半晌,“所、所以你是为他抱不平?”她都怀疑自己理解错了。 “庄老一大早就找上了我,让我规劝你行事留三分余地,袁厝胸怀广博,是有大才之人,还要参加科考的。但如今柳家的大事小情他跑断腿,今日本该到国子监去听讲学,结果又突然跑去看什么马场。好好的一块璞玉你偏往粪坑里面塞,你何时变得如此鼠目寸光?!”陈中耀一脸严肃对着柳月初,他对她向来是宠三分的。 但今日宠溺全无,满面失望。 柳月初吓得缩了脖子,“他也没说要去听讲学,而且也不是我差遣他,是大哥把他喊走的……” “你还有理了?若你认可柳家上上下下全是废物,没他不行,我现在就走!”陈中耀话如严寒冰刺,扎得人心疼。 方嬷嬷眼见气氛尴尬,“月娘是真的不知道,或许是有误会……” “没什么误会,她就是想找一个苦劳力,不过眼光倒是够毒的,一眼就盯上了***。”陈中耀冷哼。 柳月初:“***?” 陈中耀:“好日子不过,偏偏伺候你们一家子,难道他不是个冤大头?”绰号就这么定下了。 柳月初险些没忍住笑,这名字倒还挺贴切。 “该说的我都说了,毕竟是你夫君,怎么做还要你斟酌着办。但我提醒你,别整日只想着面前的三两糟粕银子,眼光若不放长远,柳家早晚要完蛋!”他留下这一句,气鼓鼓的背手离去。 那道俊如刀剑的身影消失,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一口长气。 柳月初觉得挨骂不冤,“我也没想到这么多事情都被他接下……”她的确告诉过春叔,有事情先找袁厝办,却没想到袁厝会推了庄老的讲学,把老头儿给惹怒了。 方嬷嬷道:“郡主早上也让我劝劝月娘,虽说姑爷的家世不如您,但也要敬着些,毕竟夫妻二人过日子。”赘婿也不带这么使唤的? “去告诉宋六儿,今天的事情让他和慕敕主持下,我去见姑爷。”柳月初可不甘心就这么背锅。 人是柳慕升给拽走的,凭什么他挨骂?而且袁厝是她夫君,她使唤起来是夫妻情事,柳慕升哪来那么大的脸! 柳月初收拾工整就急促出门。 此时袁厝正与一群公子哥儿们商讨,首当其冲的是裴淳,跟着的还有几位京内纨绔子弟。 他们得知柳家拿了皮草的生意,还要自建马场养家丁,顿时来了兴趣想参与。 裴淳逼着柳慕升让出一点儿股,由着兄弟们一起玩玩,但柳慕升哪敢做主?搬出柳月初搪塞,可惜裴淳不应。 他向柳慕升许诺,只要答应入股,会给马场更多的客源,让他不止拿到皮草生意的分红。毕竟来往京中运输的物件不止皮草,米粮油盐茶这等大物资,细细斟酌起来是大赚特赚的。 柳慕升问他这么赚为啥不自己做。 裴淳顿时翻了一个大白眼。 他是有资源,可没有本钱啊。 一个马场的筹建可不止是京郊地皮,还有马夫、饲料、优种的幼马甚至配套的兽医……里里外外算起来,至少要一万两的本钱起。 即便他们是各府邸的公子哥儿,但谁家能给一万两去玩马? 柳慕升这一听,顿时动了心思,可他不敢告诉柳月初,只能先把袁厝抓来聊一聊。 袁厝听了几个人的描述,神色淡然,“你们说的这些不过小打小闹,柳家的生意不缺货运的活儿,何况这根本赚不到几个钱。” 裴淳:“???”侮辱谁呢?! 袁厝眉头微微一挑,“诸位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既然想玩,不如就玩一点儿大的?” 第75章 分赃 “你说出来我听听,到底怎么算大。” 裴淳憋了一股火,一个普普通通的穷书生而已,竟然还想教他玩?算个什么东西。 “你别胡说八道啊。”柳慕升有点儿后悔,平日看袁厝恭恭敬敬甚是低调,所以才敢带他来。 可他怎么开局就把所有人都得罪了?这不是给他丢脸吗?! “这人啊,兜里揣几两银子就不知分量了!”其他公子哥儿冷嘲不屑,“我倒要听你说说,怎么玩才算大的!” 袁厝面对横眉冷眼依旧淡定,“咱们大齐的军马,你们都见过吧?” “还用你说。”裴淳一个白眼翻过去。 袁厝继续道:“军马论个子比不得北部蒙国的高头大马,论体力又比不得西南燕国能爬山涉水的矮脚马,论速度又无法跟楚国的汗血马相提并论……” “你到底想说什么?这些废话还用你说?”刑部右侍郎府的小公子叶子楠没了耐性。 袁厝笑了笑,“所有的马都有优点缺点,把这些品种的种马搞来,配出最优良的品种进行繁育,优等的卖给军中,用来训练打仗,次一等诸位公子买去狩猎玩乐,比一比赛马;再次等的搞运货运输、次次等的做短途驼物,最次次次等的还可以吃肉……” “你说的容易,到哪儿去搞这些种马啊!”陆冰旸的外祖曾任兵部尚书,他多少知道一些的。 “我有办法把种马搞到手,柳家也有钱。”袁厝直接摊牌到台面上,开始讨价还价。 柳慕升眼前一亮,突然脑子附体,“种马和银子我们家能出,但养马的章程可不少,你们能负责解决吧?若是这都搞不定,也就不用再说什么合作了。” 柳家虽然能开马场,但也只能养拉货的马,军马和其他用途的马是需要朝廷另行批准的。 他没想到袁厝提出这么大胆的想法,而且还能搞到各国种马? 他这个妹夫厉害啊! 早知道这么能耐,应该在家里商议妥当就好了! 众人沉默了半晌,眼神互相交错,似没想到袁厝的提议如此大胆…… “若你真能搞到马种,兵部我可以去试试。”陆冰旸眼神闪烁,瞳孔好似都变成铜钱儿。 他虽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儿,但也知道培育出替代军马的品种能赚多少钱。 “农牧这边的批文我能搞定。”裴淳信心十足,就凭他是右丞的儿子,户部就不可能不批。 叶子楠觉得这事儿不靠谱,“只是说的好听而已,就不想想弄到种马要多久?配出好种要多久?知道你们柳家不缺钱,但比其他几大皇商家族还差得远,他们都不敢这么玩,你们居然敢?” “对啊,事情虽然很妙,但你们俩说的算不算?别吹了一通牛却做不得主,柳月初那小娘们儿能答应吗?”裴淳也十分迟疑,但此事他的确心动了。 “这事儿先期少说也得三万五万的银子抛进去,没准儿都听不到个动静儿,你们俩谁说得算?”陆冰旸看向柳慕升,好歹也是柳家嫡长子。 柳慕升顿时心虚,胳膊肘捅咕几下袁厝,“你行不行?”反正他肯定不行。 袁厝摸了摸下巴,“应该能行吧?” “到底行不行?好歹也是个男人,居然要听女人的话。”裴淳可算有机会嘲讽。 但想到柳月初曾把他的马车砸碎,他突然幸灾乐祸,“别以为娶了柳月初日子就能翻天覆地,姑爷二字叫着好听,还不是被当驴使唤来使唤去的,合着说了半天是废话!” “赘婿难当,再有才华也无处施展……” “所以说了这么半天都白说了?”陆冰旸叹气,“那我们还在这儿瞎耽误功夫干什么啊!” “走吧,喝酒去了,不过是几句玩笑而已。”叶子楠只觉得袁厝可笑。 一个倒插门的秀才,心思还真够野的。 “别走啊,事情还可以再商量,我妹也没说不答应呢。”柳慕升第一次主持生意,还真想玩一把大的。 “不如你们两个合计一下,从柳月初手里蒙到钱了再找我们?”裴淳起身。 “我大哥与夫君都是光明磊落的正经人,可不像裴公子整日琢磨着坑蒙拐骗。”柳月初已经到酒楼半晌,听到裴淳背后开始说嘴,直接撩起帘子便进屋了。 她一露面,屋内瞬间安静。 谁能想到这位突然追来了?! 袁厝笑着起身,“娘子怎么来了?”搬椅子、接披风,端茶倒水。 柳月初甜滋滋的享受着,她这段日子的确被袁厝惯坏。 可袁厝自从她出现,眼中再无旁人,柳月初也没了往常的冰冷如霜,灿烂笑容如牡丹似的,把人眼睛都闪瞎。 “你跑来干什么?我们可没请你!”裴淳白眼都快飞到后脑勺,只骂骂咧咧这狗男女真会做戏。 “我觉得夫君刚刚的主意非常好,可以试一试。”柳月初抿了一口茶说道。 前世三皇子登基,先处理了几年太子余党,随后得到了袁厝传回的疆域版图和各地详闻才专心正事。她曾听说袁厝给的各地资讯中有关于养马的建议。 三皇子虽为人刻薄暴戾,但也敢想敢做,他高额悬赏天下的圉官(养马人)到大齐,增强大齐的战马实力。 柳月初不知三皇子的举措是不是得了袁厝手书启发,但这一世袁厝提前十年就提出来,她务必是要支持的。 这不仅是为了大齐,也为了他。 若他能有百匹良驹跟随,画下大齐疆域版图还是个事儿? 好似也不必盼着他传回死讯再得个保国公夫人诰命,活人也能回来的。 柳月初思绪飘远,目光盯着袁厝。 那一派深情款款,极度的花痴无脑。 白芍和花椒都已羞得面颊泛红,轻轻咳嗽两声提醒。 袁厝又给她倒了一杯茶,“嘴唇都干了,润润。” “夫君倒茶就是香。”柳月初早上被训就跑过来,的确一口水都没喝到。 裴淳受不得她这幅鬼模样,“你知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就试试?这可不是个玩笑事!” “当然知道,初期至少五万两起。但这事儿没有你们我也办得成,但是没有我,你们就算知道了也办不成。”柳月初财大气粗,底气十足。 裴淳与陆冰旸对视一眼,这娘们儿说的还真没错。别说他们,如今的户部都因各地灾情捉肘见襟的不宽裕…… “我们帮忙也不是不行,但亲兄弟也明算账,你最好大大方方的分钱……”裴淳二郎腿儿翘起,他办不成事,但搅和事儿可没问题。 “兵部如若不答应,这事儿你们也甭想搞。”陆冰旸适时的威胁一句。 第76章 坏水 柳月初两世为人,哪会惧怕这等小屁孩儿? “搞下来公中批文,就送你们每人一成,只拿银子不办事那绝对不行。你们也甭想威胁我搞什么玉石俱焚,是你们想插手养马,不是我求的,大不了这马场我不开了,雇镖局也不是不行。” 裴淳无语,这小娘们儿怎么软硬不吃?幸好当初没娶回家,否则几天他就得被折腾熟了。 “一成太少,不行。”他务必多要一点儿。 柳月初:“我若直接散出一点儿口风,你猜会有多少人来找?” “……一成就一成,我答应了。” 不过说句话的事儿,裴淳也不想再磨叽。 事情谈的差不多,柳月初也不想久留,她要走,袁厝自然跟着走,“……这是大哥的事,我不过跟来给点儿意见而已。” 柳慕升呆若木鸡,半晌都没缓过神,“我自己怎么行?我对其他国家的马种根本不懂啊!” “就是,你怎么搞到其他几国的马?你得给我们说说,让我们心中有个底。”陆冰旸十分好奇。 “先弄来公中的批文再议不迟?”袁厝留下了这一句,牵起柳月初的手就走了。 …… 裴淳心里憋足了气,“这牛逼让他装的。”还真让他装成了! “这事儿如若能成,咱兄弟的名声体面是不是也翻天覆地了?”陆冰旸最近说亲接连失败,都是被纨绔名头拖累的。 裴淳挠了挠头,“此事谁都不许说出去,咱们先悄悄的做,万一搞不成也不丢人。”倘若做成便一鸣惊人,但若做不成还被外人知道,又要被骂胡闹的。 几人瞬间看向叶子楠,叶子楠对天发誓,“说出去我就是狗。” 陆冰旸:“你本来就是……” 裴淳也没有耐心待下去,离开后就去琢磨公文。 几人各回各家,却把柳慕升给晾了。 柳慕升挠了挠头,“这到底还是不是我主持的生意?”他匆匆忙忙的赶回去,务必揪着袁厝问清楚才行! 但袁厝和柳月初却没回家。 两个人到隔壁重新开了一个雅间,点了爱吃的菜。 在窗口看这几个人上车离去,柳月初才开口问,“夫君这么厉害,居然能搞到其他几国的马种。”她虽知小瞧了袁厝,却没料到他没离开京城时就已有积累。 若他前世没有离开京城去绘制疆域版图,也一定是人中魁杰,绝不是芸芸众生。 袁厝给她舀了汤,“我不过是提个建议,还没想好怎么弄。” 柳月初:“???”她一口汤就喷出来! 袁厝拿了帕子给她擦,“小心点儿,烫。” “你、你居然不知道怎么弄来?那这……”柳月初结结巴巴,瞪圆了杏核眼看他。 她刚才能理直气壮的与裴淳和陆冰旸讨价还价,就是对袁厝的话百分百笃定。 若那二人拿下了朝廷批文,他们却没有弄到异国的马种?那这笑话可实在大了。 袁厝不惊不慌,重新为她舀了一碗,“别紧张,办法总是会有的。” 柳月初端着汤眼巴巴看他,显然他不说出点儿什么,这汤绝对的咽不下。 袁厝搓了搓手,只能道:“我是想等他们拿来批文之后,去见鸿胪寺卿,看在庄老的份上,他也会见我一面的。下个月蒙国来访,他们那里不缺米粮但缺丝绸雅物,到时请鸿胪寺卿引荐,只说商讨一下皮草生意,借机送上蒙国人稀缺之物,换几匹马也不是难事。” 柳月初提着的心松一松,好歹他有点打算,“万一蒙国人不肯答应呢?而且官商的丝绸是白家。” “不答应就想其他办法,只要来了,马匹一定得给留下一半。”袁厝笑着安抚,反正已经把裴淳几个人勾得入了坑,大家一起想办法。 最不济的办法就是找个由头把蒙国的马弄走,配上母马再给他们送回去……但这话不便对柳月初说,他也没开口。 “这是蒙国,还有楚国燕国?”柳月初追问的仔细。 “朱老板往返齐楚,可让他在那边囤些好的种马混入货商队伍,不是难事。”袁厝十分认真,“燕国我还要想想,暂时没有思绪,前期有蒙国和楚国的马种也可以动一动。” 柳月初悬着的心彻底松下来,“这不是有主意?还唬我说没想好。” “毕竟还没确凿的定下,哪敢与月娘夸口?只期望月娘放心,我即便与那些人往来,也不会去勾栏瓦舍之地的。”袁厝并不知她为何突然跑来,心中忐忑。 而且此时是大白天,不是夜晚…… 柳月初僵住,随即“噗嗤”一笑,“是庄老去中耀哥哥面前告了我一状,家中杂事纠缠你分身乏术,耽误你的科考了。” 袁厝恍然,下意识擦了一下额头的汗,不由自嘲笑了,“放心,不听讲学,我也一样考得上。” 柳月初认认真真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袁厝对视过去,朝身旁摆了摆手,示意丫鬟们和侯来先出去。 “娘子有什么话不妨直接说。”他看出她眸瞳中的疑惑不解,既然已是夫妻,那就没有什么不能说出来的。 “此事夫君应是策谋了许久,才能想到如此周全,但为何会带上裴淳?”柳月初听他侃侃而谈,这绝不是一时兴起。 况且裴淳是太子一系的人,但未来当权的人可是三皇子。 她重生一世,自然知晓不少未来可能发生的事,但袁厝不知。柳月初觉得自己应该问明白他的心思,然后再行考量。 袁厝有些纳闷,似没想到柳月初会这么问,“带几个纨绔养马耍一耍,上面只会当个笑料罢了,不会多心,真找几个野心勃勃的少年郎,兴许首先死的是咱们柳家?” 柳月初眨么眨么眼,好似还真是这回事。 她受了知晓未来的牵累,倒是忘了最重要的事。无论陛下还是太子亦或三皇子,各个都有敏感的嗅觉和控制欲,他们真找文武全才的同辈做此事,还真死的比任何人都快。 “夫君想得周全。”她笑容甜甜。 袁厝被夸得心花怒放,“也感激娘子信赖,肯给我这个机会。” “你是我的夫君,我自当鼎力支持。”柳月初承认自己比不得袁厝有主意。 二人腻来腻去,酒楼吃过了饭,袁厝本想随柳月初回去,却被柳月初赶去国子监。 他若再不去露个面,陈中耀没准哪天又要来骂街。 她回到柳家,重新回忆袁厝今日的话,“原来他不是淡漠如竹的公子。”他野心勃勃。 此时还有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向三皇子建言,“蒙国下个月来人,殿下务必要让他们留下一些战马为大齐所用。”魏公铭道。 第77章 拷问 三皇子秦慕颜表情淡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属下知道,属下的意思不是强行扣留,而是想办法做交换。” 魏公铭说了一通蒙国马种的优势,也说了可以尝试做马种交配,“……大齐这三年来一直灾祸不断,今年的雪灾给予重创一击,相邻的这几个国家都虎视眈眈,说不准何时就又到咱们这里讨便宜。” “属下觉得最应该做的是增强军队的实力,战马也是关键。” 这举措是前世秦慕颜提出来的,魏公铭觉得现在说出来应该正合他意。 他没能搅黄方子卿给太子做侧妃,一直都想在秦慕颜面前表现一番,得知蒙国即将来访,恰好想起这件事。 秦慕颜也没立即拒绝,看向一旁的秦勇尚,“秦军师觉得这个建言如何?” “不怎么样。”秦勇尚直截了当。 魏公铭瞬时不满,“不增强军队的实力,咱们大齐就会一直都被沦为被欺负的对象!” “士兵的铠甲武器比人差了一大截,光增强战马的实力有何用?战马实力只是锦上添花,不是必胜的关键。”秦勇尚态度很明确。 魏公铭攥了拳,“凡事都要提前筹谋,总不能临时抱佛脚。” 秦勇尚与他掰着手指头算账,“陛下一直态度明确,谁提的建议由谁解决问题。你让咱们殿下拿什么与蒙国人交换?” “丝绸、绢布,这都是他们奇缺的。”魏公铭道。 秦勇尚冷哼一声,“万一他们要和亲的公主呢?后宫之中,只有贵妃娘娘的小公主适龄待嫁。你让三殿下把自己的亲妹妹送出去和亲?就为了这几匹战马?” “有上好的丝绸绢布与细粮首饰做交易,为何会提出和亲?”魏公铭不解。 “你有丝绸绢布么?你有细粮首饰么?难不成你让殿下去四处赊账?”秦勇尚越说越怒。 魏公铭瞬时无语,他的确没想这么多。 他也忘记了此时的秦慕颜只是皇子,还不是荣登龙椅的新帝,他没有底气去做这么强硬的主。 “是属下考虑不周,没有冒犯小公主和贵妃娘娘的意思。”他立即拱手致歉。 秦慕颜仔细观察魏公铭,面容复杂。 这人偶尔做事干脆利落,眼光独到,但大多时候都很蠢。 蠢得自以为是,蠢得跋扈嚣张。 那骨子里的傲气,也不知因何而起,就连他都不敢思忖如此狂妄的事,却在魏公铭的嘴里说出来了…… “提议不错,只是时机不对。”秦慕颜评了这十个字,就换了话题,与秦勇尚讨论是否要与太子争一争迎接蒙国使团到来的差事。 魏公铭被晾在一旁尴尬的很,但也硬着头皮没离开,时不时插嘴提两句蒙国的劣势和对策,他已经抱上了三皇子的大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手了。 …… 魏公铭绷紧了一天的精神,离开皇子府时全身疲惫。 他饿着肚子,未被留下用饭。 秦慕颜邀请了左丞到府中议事,留下了秦勇尚陪同,直接把他遣走。 毕竟他还只是县衙中的一个小县丞,不配参与讨论邦国外交的大事…… 春季海棠花开。 夜晚的月色映在被风吹落的花瓣上,格外幽美。街边的路人也没早早归家,吃饱喝足在外玩耍遛弯儿,惬意潇洒。 三三俩俩勾肩搭背的喝着酒,岁月静好。 魏公铭想到前世,柳月初最喜欢在这个季节出来游夜市。她屡次邀他一起,他都不耐的拒绝。 不仅拒绝,还会冷眼嘲讽几句她不知人间疾苦,搞那股子文人的陈词滥调。 也不知她这一世会不会继续出来游玩?可即便出来赏夜景,陪伴身旁的人也不再是他了。 魏公铭慢悠悠的走着,也不急着回府。 还没等走出多远,就见柳慕升和裴淳、陆冰旸等人一起从酒楼中出来。 “一群纨绔。”他满眼不屑,自语的嘀咕。 可转眼又出来一个人,袁厝。 魏公铭瞬时躲去暗处,悄悄偷看。 听不清这几个人在说什么,但裴淳和陆冰旸对袁厝的态度可不一样。 众人说了半晌的话,各自上了马车回家。 魏公铭等了半晌,才慢悠悠地走到酒楼门口,他瞄向角落中的小乞丐,拿出两个铜子儿,“刚刚他们说的话你可听见了?” 小乞丐一看铜子儿,晦暗的眼神瞬间闪亮,“听见了,他们说马场要尽快选址,还有什么蒙国人的名单,还有农牧……”他七岁的年纪,记不住那些文绉绉的话,只记得住几个词。 魏公铭瞬时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还说什么了?” 小乞丐连忙摇头,“记不住了……” 魏公铭气急败坏,怎么袁厝和这几个人也瞄上了蒙国和马场? 他起身匆匆就往县衙赶,谁知脚上一沉,小乞丐双手把他的腿抱住,眼巴巴的看着他手中的两个铜子儿,“您行行好,给口饭吃……” 魏公铭一脚就把他踢飞,头也不回的离去。 …… 翌日清晨,太阳还未亮起,起早劳作的人们已经行走在大街上。他们起灶开火,热着炊饼汤面。 “哟,这怎么有个人,吓死我了!” “死没死?还有一口气,能不能救活?” 舀了一碗热汤递他嘴边,小乞丐抿了抿唇,还知道吞咽。 “活着,快去找袁公子!” “找什么袁公子,那是柳家的女婿了,不是义诊的大夫了。” “柳娘子也是善心的人,不会不管!” 街坊邻居们拎着孩子,直奔柳家商行就去了。 袁厝自然不在商行内,他今早特意晚出门一些,准备陪着柳月初吃过早饭再去忙碌马场的事。 “你先以科考为主,马场的事不急,或者你定下来要怎么做,让大哥和慕敕去跑腿儿。”柳月初可不敢再耽误他时间。 而且她仔细琢磨了下,的确有些钻了牛角尖。 前世袁厝一身才华无处施展,才不得已的走遍大齐,可今生今世,他已经成了她的夫婿,别的不说,起码不差钱儿。那何不由他自己闯出一番天地,再去计划未来? 她的确前世为魏公铭铺路,最后落得惨不忍睹。 但袁厝不是魏公铭,她也不是前世渴求依靠男人的柳月初。 耽误他的罪名,她不想承担。 第78章 不甘 “我昨晚已经把要办的事情告诉他们了,这也不是一时半晌的事,你莫要担心。”袁厝很享受与她一同用早饭的时光。 毕竟最近一家人都十分忙碌。 特别是马场那边,柳慕升自知能力不够,就连怎么和裴淳几个人吹牛都要来问问他。 柳月初突然抬手摸了他面颊一把,“瘦了。” “娘子莫不是晚上还要给我补身子?”袁厝突然凑近,狭长上挑的眼眸一眯,薄唇红润诱人。 “没,只是说你瘦了而已……何况你这几日也根本不在家用饭。”柳月初可不敢再提“补品”二字,她虽贪恋,奈何体力不支。 袁厝调戏得逞,十分惬意,“往后无论多忙,我都回来陪你用饭。” 柳月初淡道,“明日和后日你得空出时间陪我,其余时间也不必特意回来。” 明日陈郡主离京,她务必前去送行;后日清明,她要和大哥要一起去为母亲扫墓。 如今已经成了亲,袁厝这个姑爷岂能不去。 袁厝立即点头答应,侯来到他耳边递了话,显然有事。 柳月初也没再耽搁时间,让花椒去喊车夫备车。 她约了几家皮草商,要谈合作,也是跟随着学习。 袁厝把她送到商谈的地点,又直奔柳家商行。 此时商行的伙计已经把那小乞丐救活,看到袁厝进门立即道,“怎么处理?百姓们街边捡的就送来了。”也不可能再给扔出去。 小乞丐捧着舔得干净的空碗,一双幽黑闪耀的大眼睛十分胆怯地看着他。 袁厝搭手为他诊了脉,又做了检查,“带去洗干净,养几天身子。”他的肺被踢伤,肋骨也断了一根。 “您是要收下他?用不用先与月主子商议下?”伙计连忙问道。 当家做主的是柳月初,袁厝再怎么着也是外姓,哪能随随便便的就留下人。 袁厝笑了笑,“不如你去问问?” 他亲自抱起这小乞丐往后院走,让侯来去打水。 伙计斟酌下,喊了一声“出去了”就不见踪影了。他是宋六儿调到商行帮忙的人,自然要帮柳月初盯着姑爷。 侯来帮小乞丐擦身上药,不屑的嘲讽道,“您这日子,何必?” 本可以潇潇洒洒离开京城,却不甘的非要留下作赘婿,就连店面的伙计都瞧他不起。 袁厝裁着一个旧衣服,稍后让小乞丐更换,“你的脑子里只有那些拳脚秘籍,岂懂风花雪月?” “我懂不懂不重要,只怕有人不希望你懂。”侯来弹这小乞丐一个脑瓜崩儿,“刚才跟我说过的话,再和这位说一遍。” 小乞丐立即点头,把昨晚有人打听袁厝和那几个人的对话给说了。 “那人什么长相?”袁厝淡然。 小乞丐回忆下,“又高又壮,大眼睛,很凶……” “说了和没说一样。”侯来无奈。 袁厝并不在意,“无妨,早晚有人会知道,但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魏公铭的确查到了袁厝和裴淳等人要合起伙来做什么。 这不就是他想怂恿三皇子去做的事?没想到被这个家伙给抢先了! 但袁厝前世死的早,怎么可能知道三皇子又补充战马的事? 但他无暇考量这么多,直接去找秦慕颜。裴淳可是太子殿下的人,这事儿绝没那么简单的! “……柳家和裴家、陆家已经联手做马场,而且还找兵部和户部要批文,就是要改良马种!而且柳家是有钱的,他们也给得起丝绸绢布与蒙国人做交换!倘若这个功劳被裴家抢先,殿下您就被动了!” 见到秦慕颜,魏公铭立即回禀。 秦慕颜有些吃惊,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居然没听说? “怎么回事?这消息怎么会漏过去的?”他迅速质问秦勇尚。 秦勇尚也十分意外,按说盯着太子的人不该把这么重要的消息给放过啊! “裴家什么人参与此事?陆家也不该沾这等买卖啊!” 魏公铭忙道,“裴淳,太子妃的弟弟,陆家的陆冰旸外祖可是前任兵部尚书,他们二人已经把兵部和户部的批文到手了!” “所以柳家是那个纨绔不着调的少爷参与?”秦勇尚嘴角抽动,牙齿都几近咬碎。 魏公铭不肯轻视,“还有柳家的女婿袁厝也参与其中,他绝不是一个善类,殿下您务必要小心他!” 秦慕颜撂下的茶杯又端起来,几个纨绔子弟玩玩而已,至于大惊小怪? 他十分不满意的剜了魏公铭一眼,“本王知道你对柳家的亲事有怨念,但柳月初都已经嫁了,你何必还盯着不放?男人,眼光放长远一点儿……” 为了一个女人就不依不饶? 那柳月初虽然容貌绝佳,但也不至于非她不可吧? “殿下,属下真不是嫉妒心起,这泼天的富贵和功劳,您就算没有兴趣,也不能让太子殿下给夺了啊。”魏公铭欲哭无泪。 “你是不是太瞧得起裴淳和陆冰旸?一群吃喝嫖赌的纨绔,能培育出什么战马?不过是捞个柳家的傻子砸钱玩而已。” 秦慕颜不想再多废话,他刚从父皇那里要到了迎接蒙国人到访的差事,不希望再出现任何插曲。 “魏公铭,好好做你的县丞,蒙国人到访之时,本王不想听到你惹出任何麻烦,你也离柳家人远点儿,懂吗?” 基于之前的种种,秦慕颜不得不警告得直白一些,否则这个蠢货听不懂。 魏公铭双拳攥紧,却不得不点头答应,“属下明白,属下只是……” “明白就好,本王还有事情要办,你最近在县衙守着些,没什么重要大事就不必来了。”秦慕颜直接摆手赶人了。 …… 魏公铭是被赶出了三皇子府的。 他气到面色青紫、浑身发抖,他更气娶了柳月初的人是袁厝,而不是他! 袁厝到底有什么好?他前世也不过是冒险画下了大齐的疆域版图,才得了保国公封号。 魏公铭实在心有不甘,可想到秦慕颜的警告,他真要这么忍气吞声? 第79章 无关 魏公铭心思动了动,还是耐住了心思,没敢再有动作去找柳家麻烦。 秦慕颜的警告,他不敢忽视,因他如今无钱财铺路、无靠山撑腰,根本不敢试探三皇子的底线。 换个角度去想,不如就让三皇子和秦勇尚吃一回憋?只有他们在这件事上吃了亏,才能意识到他的主意有多好,往后也会更重视他…… 此时太子秦慕朔也知道了裴淳和陆冰旸联合了柳家去玩马,他甚是恼火,回到东宫喊来太子妃就是一顿批! “蒙国人马上就要到京城,他这个时候高调玩马?大齐的马怎么与蒙国人相比,还不够丢人现眼的!你赶紧让他收了心思,真被老三抓到把柄,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太子妃小心翼翼,“一个马场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殿下不妨由着他们几个玩一玩。况且还是柳家出的钱,总好过吃喝耍钱不着调。”太子妃太知道自己弟弟什么德性了。 秦慕朔仍旧不满,“柳家人各个神经兮兮,不好好的经营书画古玩,偏偏跑来做皇商,还要开什么马场?他们家的银子是大风刮的?真是有点儿钱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他想到柳月初就更生气,选了个书生做夫婿,整日抛头露面,哪有一点闺中女子的样子? 幸好当初没弄到宫里做侧妃…… “反正这件事情别牵扯到孤,与孤无关,他们真的闹出了事,别指望孤出面擦屁股!”秦慕朔眼见拦不住,只能丑话说在前面了。 太子妃立即答应,随后就想留下秦慕朔在她这里休息,细嫩的双臂缠上秦慕朔的肩膀,“……臣妾今天特意给殿下准备了药浴汤。”她很想快些有身孕,诞下子嗣。 秦慕朔却没有这个心思,毕竟接待蒙国使团的差事被老三夺了,他心中怒意无处消散,必须与詹事府的人商议后续对策。 “孤还有事,你自己洗吧。”他留下这几个字就离去了。 太子妃被推搡得格外委屈。 多生几个孩子太子之位不就稳住了?光去争那眼前的利益有何用! 她气鼓鼓了一整晚,都没能睡了踏实,翌日又把裴淳叫到宫内骂一顿,才算把心中的火气给消了。 裴淳起床进宫就挨骂,醒过神来之时,已经被太子妃给赶出宫外了。 “袁厝去哪儿了?把他找来!怎么他那两片嘴皮子一说就宏图伟业,我开口就成白日做梦了?!”裴淳很想给太子妃说一说未来前景,可怎么都说不出袁厝当初的那番话。 “而且这事儿怎么传出去的?不说好了谁都不许漏口风的吗?!” “爷,您去户部要条子时就被盯上了,这一传十、十传百的,怎么可能不知道?”刘开无奈,自家这位祖宗想得实在太简单了。 裴淳仔细想想,似乎也是? “袁厝呢?你快去把人找来啊!” “今日陈郡主离京,袁公子陪着柳娘子去送行,要送到京郊外,不在城内。”刘开忙道。 裴淳耐不住性子,很想追去京郊,但仔细一想可能会遇上陈中耀,“算了,他们知道就知道,反正都在骂我搞不成。既然都瞧不上小爷,爷就偏要搞成给他们瞧瞧!” 此时陈郡主也在揪着柳月初训话,“……就算夫妻感情好,他的前景也不错,你也不能随随便便拿出上万两银子去弄什么马场?” “柳家的家底的确厚,但也禁不住你这么大把大把的撒钱啊!” “撒钱惯了,一旦你拿不出时,事情或许就变味儿了……” 事情是方嬷嬷偷偷告诉给陈郡主的,她不敢向柳月初开口,只能让郡主临走之前提醒一下。 柳月初笑眯眯道,“放心,我心中有数,倘若马场真的培育出优良马种,第一匹就送给您!” “呸,小心思当我识不破?你是想送给总督。”陈郡主毫不客气的揭穿,也满心担忧,“我是真的担心你。本以为你嫁了之后做点儿小生意,哪怕什么都不做,吃你母亲留下的嫁妆都够一辈子。” “可谁知你嫁了人,心思更野,不仅接了皇商的差,居然还把眼光瞄上军马了!” “这事儿您可冤枉我,皇商的邀约是宫里给的,难道送了手里我不要?” “至于军马的事,也不过是说说,弄成了是柳家祖坟烧高香,弄不成也能送物拉货,总不能让大哥太闲了,不知生出多少事儿来呢。” 柳月初上辈子已经按照贤良淑德的规矩过一生,痛苦不堪,这辈子她就要随心所欲,再不可能走前世荆棘遍地的老路了。 陈郡主细一琢磨,也是这么个道理,“……皇商一事你千万小心,那本来是王家的差,被你夺了,报复是一定的。” “若想不被欺负,只能变得更强,让他们不敢动这个念头。” 做生意与做人一样。 不是所有人都感恩你对他的好,或许得了好处变本加厉。 陈郡主也无话再劝,只能看向远处,只见陈中耀与袁厝和柳慕升私语。 “你也帮我盯着点儿他,他的脑子里除了国事朝事,根本没有家中事,也是二十四的人了。” 她管不了这个儿子,只能盼着他不出危险就好。 柳月初认真点头,“放心,哪怕中耀哥哥烦我,我也会隔三差五的去问候下。” …… 此时陈中耀正在审问柳慕升,但柳慕升却把袁厝也拽过去,关于马场的事情他一个字都答不上。 不是他不知道,而是陈中耀气场太强,吓得他大脑空白。 袁厝简单描述了下,“……军马赛马不过是个构想而已,柳家的生意需要马,那些不过是锦上添花。” 陈中耀停顿半晌,看向柳慕升,“你去和我母亲再多说几句,诉诉离别之情。” 柳慕升连忙点头,转身就跑。 袁厝双手束立,规规矩矩的站着,陈中耀的个子也很高,似笔直青松,让人无法忽视。 此处只剩下他们俩,陈中耀才直刺关键,“你想怎么弄到蒙国人的马种?” 袁厝唏嘘一声,“我说花钱买,您信吗?” 第80章 暗恋 陈中耀面无表情,更只字未语。 袁厝继续,“所以您还是不知道为好。” 堂堂的监察御史,若知道他想半路抢劫,还不知会疯成什么样。 陈中耀揉了揉眉,“我不管你想干什么,反正别把月初扯进去,秋闱的事你也不能懈怠,前三甲争不上也就算了,进士务必要夺一个,否则我会建议月初与你和离。” 看袁厝的态度就知道手段绝不光明正大,科举名次在一定程度上来说,也是自保手段。 自保不成,还胡作非为? 他决不能容许这种事发生。 袁厝连忙点头,“陈大人放心,我一定尽力。” 陈中耀未在多说,背着手朝向陈郡主的马车踱步而去。 陈郡主眼泪汪汪,望着儿子极不舍。 “都已经决定撇下我去投奔父亲,何必又演一出生离死别?马车一动,您的心思就飘去那边,不知会笑得多开心。”陈中耀一本正经。 陈郡主的哽咽僵住,狠狠剜他一眼,“启程启程,没良心的东西!”可陈中耀却说中了,她的确心中记挂着丈夫…… 柳月初又上前与陈郡主亲昵半晌,眼瞧着过会儿太阳要开始西陲,陈郡主也不得不走了。 “明日我早朝有本要奏,不能陪你们去为义母祭扫,我会在家中为她上香的。”陈中耀留下这句,也上了马车离开了。 柳月初点了点头,看他离去,转头就见袁厝和柳慕升皆长舒口气。 “小时候中耀哥哥就板着脸,没见他笑过,如今真是越来越重了。”柳月初不由唏嘘,“刚才他与你说什么了?”她问向袁厝。 袁厝没有遮掩,“问了几句马场的事,无碍。”自不能说陈中耀已威胁他务必考个进士,否则就要柳月初与他和离。 柳月初猜不到这些,但她更能理解袁厝选了一群纨绔做这件事。 裴淳这几个不着调的开马场,都已经被盯得紧紧,何况高门才子? “郡主离开之前,帮我弄到了蒙国使团的名单和行程……”她已经看过,此时从怀中拿出交给袁厝。 袁厝看了那行程表,直接撇给了侯来,“明日为岳母大人上香,我需要做些什么准备?回去后还要娘子与我仔细说一说。” 柳月初一时僵住,“等我问问方嬷嬷。” 前世魏公铭根本就没有陪她去祭扫过,毕竟他是高高在上的侯府世子,而她母亲不过是一位琴师。 再厉害的琴师,也只是琴师而已,还不配他魏公铭去鞠躬磕头的。 袁厝也没追问,几人上了马车便回家。 回到家中,方嬷嬷讲述了明日祭扫的叩拜礼,袁厝用心记下。裴淳突然跑到柳家来,直接把袁厝揪出去了。 方嬷嬷满面担忧,“……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姑爷整日与这群纨绔混一起,可别走了歪路才好。” 毕竟裴淳和陆冰旸几人不止是京中纨绔,更是恶名昭着。 柳月初让方嬷嬷放心,“姑爷的定力足够稳,嬷嬷您也要相信他。” “我年纪大了,想事情思考得深一些,说话也毫无顾忌,月娘若觉得不中听,就当老婆子胡言乱语。”方嬷嬷怨怼,合着今日陈郡主劝的话全都做了耳旁风? “我自小是在嬷嬷眼前长大的,自然知道您是为我好,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况且中耀哥哥不是也没拦着他?”柳月初只能摆出这尊大神当个挡箭牌了。 方嬷嬷提了口气,面色复杂。 要怪只能怪陈中耀不食人间烟火,明明自小就喜欢着柳月初,却自称得罪的人太多,坚决不肯娶,否则陈郡主哪会放柳月初嫁给别人?真的成了一家人,郡主绝不会去西南的。 “好好好,只要月娘不怪老婆子多嘴,我就一直在您的身边守着。”方嬷嬷感慨归感慨,毕竟柳月初已经嫁人了。 柳月初明白方嬷嬷的心,若不是她有过前世经历,也不敢这么大胆的去搏一次。 翌日一家人上山为母亲祭扫,袁厝也第一次叩拜了岳母大人,敬了茶。 今天林孟玉也跟着来了,柳月初的母亲是她的老师。 “好些日子都没你的音讯,躲了家里不肯见我了?”柳月初不由调侃。 自从她大婚折了林家人的面子,林孟君再也没有露过面,她也是首次见到林孟玉。 “我当然很想见你,奈何家里那几位心虚,觉得丢了体面,而且我母亲的病又复发了。”林孟玉的小脸瘦了一圈,显然这段日子不好过。 柳月初惊诧,“需不需要帮忙?那药引子还在袁厝的小院中,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了。” “没用,心病还须心药医。”林孟玉也没了之前欢快,“母亲觉得自己时日不多,开始张罗着给我说亲。我怕是很快也要挽发插簪,做个小妇人,整日被家里七姑八姨的繁琐事纠缠,想想都觉得头疼。” 柳月初也不知怎么劝,嫁人是女人逃不开的命运,更何况林家。 “我大哥也在说亲,他年长,按照规矩成亲要在我之前。” 林孟玉没有兔死狐悲,反而是幸灾乐祸,“可他那浑浑噩噩的样子,好似一点儿都不在意娶了谁,心思还拴在你这儿。我之前怎么没瞧出来,你居然是个魅惑人的小妖精?”她厌恶消沉,故意转一个话题。 “去你的,胡说八道!”柳月初提起林孟玉当初入股的事,“选亲可以放心大胆的选,添妆时我把生意的分红拿给你。” “别,低调。”林孟玉道,“你手中的银子自当我最后的救命稻草,需要时再雪中送炭。” 柳月初纳闷,她这是说了哪家的亲,竟然如此小心谨慎了? 但林孟玉不说,柳月初也没追问。 几人祭拜过后,吃了素斋,趁着天色还没暗下来就回去了。 “主子,宫里突然来人,让您去一趟。” 柳月初刚在门口下了马车,就见春叔匆匆凑来了。 “宫里?可说了什么事?”柳月初纳闷。 春叔摇头,“老奴也不清楚,好似与蒙国人有关。” 第81章 得罪 蒙国人有关的事情为何来找她? 柳月初不懂。 若是内务府的话,也不会在清明节到府上来见的。 “让方嬷嬷陪着你。”袁厝在旁提议。他还要去给自己的父母上香扫墓,无法陪着柳月初同去了。 柳月初立即点了头,毕竟不知入宫是何事,那一堆繁琐的规矩惹人头疼。方嬷嬷在,还可以时时刻刻的提醒。 几人也没耽搁,各自离去。 不出柳月初所料,召她的人果然不是内务府,是一位贵人。 莞贵人爱好弹琴,这次蒙国使团前来,陛下点了她在宫宴上献艺。于是有人提起大齐现世的几把传说中的古琴,兜兜转转就提起了第一琴师乔晏。 众人惋惜她的琴艺高超,恐怕再也无人媲美,又传颂了她与画圣的夫妻感情,自然而然说到了柳月初。 八卦了半晌她嫁了个普通书生,瞬时有人想起乔晏的那把古琴“乐鸢”就在柳月初手里。 于是有人提议莞贵人把“乐鸢”借来,在宫宴上一展风采。 莞贵人慢条斯理的把话说完,还不吝摆出了陛下,“……这次蒙国使团前来,陛下格外重视,乐鸢能被选中参加宫宴,也是它的福分。” “其实你也不擅长古琴,莫不如就把乐鸢送给我?它一直在箱库之中蒙尘不见天日,反而把它给耽搁了。” …… 开口就要,趾高气扬。 柳月初若不是前世见惯了厚颜无耻,定会忍不住的翻个大白眼,忍不下去的。 “感激陛下与莞贵人抬爱,还记得我母亲亲手做的这把琴。但乐鸢是我父母的定情之物,恕我不敢冒犯了长辈,随意送人。” 莞贵人顿时不喜,她可是亲自开了口,却被拒绝?这小丫头也太不知轻重了。 “可我的琴枕松了,音准不妙,若没有琴在宫宴上演奏,岂不是丢了咱们大齐的体面。” 莞贵人貌似端茶,余光撇了一眼旁边的姑姑。 姑姑立即把话接过来,“贵人担心的对,这毕竟是蒙国使团第一次到大齐京城,若是表演时出了差错,陛下是要发火的。” “那我有什么办法?这不是想借一把好琴,却借不来?你差人去问问陛下在何处,我亲自去磕头请罪,这宫宴上的表演怕是演不成了,只能让陛下再选其他姐姐去演奏了。”莞贵人阴阳怪气,特意强调了陛下,不信吓不到这柳月初。 可柳月初真没害怕,她毕竟两世之人。 什么都不付出,只想空手套白狼唬她把古琴拱手送上? “若莞贵人还有事要忙,民女便不多打扰,这便告退了。”她拱手行了大礼,便带着方嬷嬷离去了。 莞贵人瞠目结舌的愣在原地,看到她身影消失,顿时就把手中的茶盏摔碎了! 青瓷碎片飞溅,险些割到姑姑的手! “谁说的她很好说话,而且还特别大方?我的体面彻底被人踩在脚下使劲儿的碾,彻底把人丢尽了!”莞贵人面色青紫,恨不能把柳月初撕了! “都怪奴婢,是奴婢没考虑周全,应该先差人探个口风再提此事就好了!”赵姑姑立即跪地请罪,不敢起身。 莞贵人也怪不得赵姑姑,“行了,起来吧,都是那李姝多嘴,她提起乐鸢,却没说乐鸢的来历,这不是故意让我难堪么!” 前些时日李家母女到宫中请安,得知莞贵人要在宫宴演奏,便顺口提到了乐鸢。 赵姑姑捧高踩低,自然会帮着李夫人说话,“她们怕是也没想到柳娘子如此吝啬,不肯把乐鸢送给主子,借给您一用有何不可?偏偏就那么走了。” 莞贵人越想越气,心里狠狠地给柳月初记上一笔,她呆了片刻,得知陛下今晚要陪太后用膳,立即梳妆打扮,准备去“偶遇”一次诉委屈。 方嬷嬷陪着柳月初出宫,有些担忧,“您就这么直白的拒了,一定会被恨上的。” “咱们不肯拱手送上,这仇是结定了的,既然结仇不可避免,那还有什么怕的。”就算她把“乐鸢”借给莞贵人,到时演完了不肯还回来,她还能直接登门去要? 倘若不要回来,她何必自找麻烦呢。 而且其他宫的娘娘眼见莞贵人得逞,还不眼前发亮,各个摩拳擦掌的到她这里剜两块肉,她就又成了被扒皮的待宰羔羊,和前世毫无区别了。 方嬷嬷思忖了下,是这个道理。 “若真去陛下面前告您一状?您打算怎么应对?” “陛下还能与我一个女流之辈计较不成?真想用琴,就拿东西来换,那一把乐鸢可不是普通凡物,曾有人出价十万两白银要买,母亲都无动于衷的。”柳月初想到母亲临终之前,特意把“乐鸢”拿出来交代她,务必要选一个懂它的人才能送,它无价。 方嬷嬷也知晓乔晏的脾气,“我还是担心乐鸢保不住……但这琴已经藏了多年,莞贵人怎么知道它的?” 柳月初也在想同样的问题,其实母亲不止有“乐鸢”,还有好几把百年古琴,但莞贵人开口就要了“乐鸢”? 她脑中想到了一个人,“李姝。” 小时候林孟玉在柳家学琴时,李姝也时常会凑过来一起玩。母亲曾拿出过“乐鸢”弹奏,在她自己的生辰之日。 那也是母亲最后一次用“乐鸢”,那时她已经病了,最后一次给林孟玉上课。 林孟玉知道“乐鸢”让她父母相识相知,故事美妙,一直都向往和惋惜那一段美好。 若是她提起“乐鸢”,一定不会忘记讲述这一段故事,莞贵人也不会如此唐突的贸然碰壁。 方嬷嬷想到李姝,甚是无奈,“听说李夫人为她说亲都急白了头发,当初那段丑闻虽没宣扬开来,但各个府邸都记着,谁都不愿娶这么一个傻姑娘回家。” 能与李家门当户对的府邸,也都不是普通人。谁家会要一个着了魔的女人到府上来,那是真真的疯了! 柳月初未在思忖,到宫门口上了马车准备回府。 远处有几个男子也正朝此处走来。 秦慕颜远看那上车的女子,面容极美,傍晚的红霞映衬出橙色的光,映在她的身上似仙女下凡似的。 “那人是谁?”秦慕颜站定了问。 魏公铭朝那处看去,面容瞬时呆滞,可三皇子提问,他也无法不答,“她就是柳月初。” 第82章 真相 秦慕颜听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再看魏公铭那魂不守舍的德性,瞬时想起这就是他誓死都要娶到家中的小娘子。 “难怪你疯魔了似的,她的确很美。” 秦慕颜是第一次见柳月初。 他瞬时能够明白,靖国公的小公爷为何对她着迷,太子为何起了心思要她入东宫。 可惜没早见过柳月初,不然早早收入三皇子府就更妙了。 魏公铭没看到秦慕颜眸色中的贪婪,牙齿几近咬碎,“可惜眼拙嫁了个穷书生,鼠目寸光。” “呵,呵呵呵。”秦慕颜笑得狂妄疯癫,“嫁了穷书生都不肯嫁你,你没想过自己到底差在哪儿了?” 魏公铭面色赤红,火辣辣的烫,“属下也是被家事拖累……”他文武双全,才貌得意,柳月初没有理由看不上他! 所以她一定是听了袁厝的蛊惑,才不肯理睬他的一往情深…… 秦慕颜也并不想听他回答,慢悠悠地走向柳月初,距离十米的位置站定了。 柳月初早在上马车的时候就看到了他们,本期望擦肩而过,毫无交集,“到底还是躲不过!”冤家路窄! 方嬷嬷眼见如此,也只能又扶着柳月初从马车上下来。 “民女见过三殿下,三殿下吉祥。”她朝前走了几步,距离两三米的地方停下,请安行礼。 “陈郡主还真心疼你,把方嬷嬷留在了你身边,本王原本好奇,是多么娇嫩的美人儿能得陈郡主如此关爱,今日一见果然不一般。”秦慕颜见过方嬷嬷多次,自然是认得的。 方嬷嬷笑着请安,“劳三殿下抬爱,还记得老奴,郡主的确惦记着小主子,临走之前还吩咐陈御史,隔断日子就把小主子的情况写信发去西南。”她这话已经做铺垫,柳月初背后有人撑腰的。 秦慕颜如今圣宠在身,怎会惧怕这些,他慢慢靠近柳月初,语气暧昧,“俊美如仙,如尘如莲,难怪魏公铭对你念念不忘,本王都有几分动心了。” 她两世为人,有着不同寻常的沉稳,外加已经成婚,小妇人举手投足的韵味不是少女能相提并论的。 魏公铭就站在远处望向这里,眼睛一眨都不眨,想看她何时才会看他一眼。 柳月初心里骂骂咧咧了一万句,面色平平。 她微微垂头,淡漠道:“商贾之家,怎配得上公侯伯府?民女是有自知之明的。” “这话可蒙不了本王,还是你无诚意嫁,否则什么规矩都不是规矩。本王本想保这个媒,可惜媒人没当成,全都怪你。你想怎么补偿本王?”秦慕颜又出难题了。 柳月初杏眸一抬,壮了胆子与秦慕颜对视。 秦慕颜被她眸中的光芒闪了下,一时失神。 柳月初缓缓开口,声如莺啼清脆,只是说出的话不怎么好听,“民女冒昧,三殿下想为魏世子保媒,可问过他的家世如何?院子里有几个妾室通房?有没有即将要出生的庶长子?” 秦慕颜哪知道这些,一时怔住。 柳月初也不等他回答,语气缓缓,“倘若殿下没有问过,还想做这个媒人,岂不是对民女不负责?” 秦慕颜突然大笑,“好好好,本王疏忽,的确没有问过,可他对你痴心一片,本王都被感动到了。” “痴心?”柳月初嗤笑,“家中欠债无数,名声险恶,还有大着肚子的表妹没有名分,却跑出来抢其他女子放飞的选亲纸鸢?我柳家虽是商贾,但父亲母亲声名显赫,众人皆知。镇宁侯府不要规矩,我们柳家是要的。” “但民女相信三殿下对这些腌臜事情都不知道,否则也无言开口调侃民女。民女希望您能问个清楚,倘若您问清楚了,还过不去心里没做成媒人的坎儿,民女随时恭候的。” 柳月初福了福身,转身就走了。 方嬷嬷被她这一番操作给惊到,这可是秦慕颜,是三皇子,月娘不仅怼了一番,就这么给晾了?! 秦慕颜被训得目瞪口呆,自他出生记事起,还从未有女人如此与他对话过。 就连他的母妃玉贵妃,也向来轻言细语……可他今天就被柳月初给硬生生的憋住了! 他缓缓转身,目光冰冷的看向魏公铭。 魏公铭与二人虽有段距离,但他们的对话也清晰入耳了。 “殿下,这件事属下可以解释……” “所以,你家里真有大了肚子的表妹?”秦慕颜直接打断。 魏公铭话到嘴边,根本不知如何解释。他总不能说那是之前的魏公铭做的,不是重生后的他做的。 “属下一时愚钝醉了酒,所以才……” “你特么给老子滚!这个月,你不要在本王面前出现!”秦慕颜气势汹汹地进宫,只觉得刚刚的自己就是一个大傻子。 魏公铭被晾在宫门口,只能躬身贴地,拱手恭送。 待三皇子的身影消失,他才敢露出狰狞愤懑的凶色! 柳月初怎会知道田雅芸有身孕的事?此事一直都未对外人说起,他对关氏千叮咛万嘱咐过! 即便袁厝是个重生者,他也不可能知道镇宁侯府的内宅事……所以重生的人不是她,是柳月初?! 联想到柳月初放飞纸鸢后的种种事,魏公铭更坚定了内心想法。他最初的判断没有错,他完全把自己误导了! “柳月初啊柳月初,你真是胡闹!” 难怪她一直都不肯见他,就是还未原谅。可她居然胡闹的嫁给了别人,还是一个与他一同长大的袁厝,就是存心报复他! 但她与三皇子叙话时都没看他一眼,是不是心里还有他? 魏公铭想去找她解释一番,可惜转身一看,她的马车早已不见了踪影,他想追也无法追到了。 此时马车上的柳月初忿忿难平,气场冰冷,方嬷嬷原本一肚子劝慰的话,见她这副模样只能咽回腹中了。 路上无人开口。 就这么一路回到了家。 袁厝给父母扫墓归来,一直都在大门口,与门房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时不时朝远处望一望,等柳月初归来。 看到她的马车靠近,他笑着上前去迎接。 谁知他刚刚撩起了吓唬我帘子,就被柳月初一把拽上了马车,“去柳家商行!” 第83章 撵走 袁厝整理了被拽褶皱的衣襟,在马车上坐好。 他看方嬷嬷神色不佳,柳月初面色绷紧,也并未开口问什么。只是把她绞在一起的小手掰开,放在自己的大手里,一路握着。 他手掌冰凉的温度消了柳月初内心的火,她朝袁厝那边靠近些,轻轻地依偎在他身旁。 一路无声,到了柳家商行。 柳月初直接带他去了内院的小屋。 方嬷嬷从随身的小包里左一层、右一层的翻开绣包,里面是一串钥匙。 柳月初拿出其中一把钥匙打开了竖高的柜子,那柜子里面其实是一道暗门。 暗门一推就开,里面陈列着诸多画卷,是柳仲留下的作品。 袁厝站在门口没有进,柳月初又去把他拉进来。 “这一排是父亲留下的《西南边塞图》,还有他去西南时留下的游记。”柳月初指着那一套卷轴长画,厚重如柱,横列在黄花梨木的架子上,整整齐齐十二卷。 柳家之所以被抬举成第一首富,正是因为这十二卷画。 当今陛下曾为它微服出巡,看过后留下了一句“无价之宝”。 所以柳仲的画作全部被捧为“无价之宝”,柳家也留下了“首富”的名号。 袁厝的眼神挪不开这十二卷宝贝,但他更诧异柳月初进宫发生了什么,如此突然? 柳月初抿了抿唇,“你是我的夫君,柳家商行都给了你,这十二卷画你也应该知道。” 今天在宫里得罪了玩贵人,宫门口又被三皇子盯上,她心急如焚。急迫之余还给魏公铭穿了一次小鞋,颇有几分冲动之举。 魏公铭不是个傻子,她说了那一番话,只怕重生者的身份瞒不住。 倘若魏公铭真的猜了出来,一定会想到她为何会嫁给袁厝……她不能让魏公铭把袁厝的功劳给抢了,务必让袁厝早日画出大齐的疆域版图,而《西南边塞图》正是他当初最想看到的东西。 袁厝沉默了半晌,看得出她话外有话。 但她不想说,他也不会逼着问。 他只点了点头,说一声“知道了”,就把她从暗门带了出去,慢悠悠地到了前院坐下喝茶。 茶香淡雅,沉香袅袅,品着香茗看向傍晚夜升的街路,柳月初的心情也渐渐的平静下来。 方嬷嬷也被邀请着坐下一同品茶,喝上第一口,她便不由惊诧,“姑爷调茶的手艺一绝。”她是见过大世面的,这味道比王公府邸的茶师都技高一筹。 袁厝又为方嬷嬷敬了一杯,“嬷嬷抬爱,就请您再多尝一尝。” 柳月初想起第一次喝袁厝的茶,他还是煮了一堆茶叶渣滓,“再好的手艺,也要有施展的机会,嬷嬷也不用顾忌身份,再让他为您调几款新茶品一品。” 方嬷嬷嗔怪,她虽是陈郡主留到柳月初身边的人,但归根结底是仆人,岂能欺负主子? 袁厝却丝毫不吝啬手艺,“月娘说得对,嬷嬷还喜欢什么口味?” 方嬷嬷不敢放肆,“香茗不可多品,两杯足矣,二位主子先聊,我去门口瞧瞧热闹……常年在郡主府也不得外出,跟了小主子,倒是自由清闲了。” 方嬷嬷福身道谢,袁厝还了礼。 柳月初明白方嬷嬷是故意离去,留他二人单独聊。 袁厝看她情绪缓和,率先开口,“想当初,我曾商行求过《西南边塞图》一看,行为冒失了些,被王掌柜拒绝了。那时曾有一个念头,很想知道大齐的领土到底有多大、各处的山川湖畔、沙漠荒野又是什么样子的。” “所以现在呢?不想知道了吗?”柳月初没想到他先提起了这件事,故作闲聊的搭话。 袁厝顿了下,“想,很想,甚至不想只看画作上的,想实地去看一看。” 柳月初:“那为何不去?” 袁厝:“因为娶了你。” “我又不是个拖累,你想去就能去,可别把责任怪罪在我身上。” 柳月初直直的望着他,不由悄咪咪的引导,“我也愿夫君能走遍大齐各地,留下旷世画作,其实你的画技一丁点儿都不比我的父亲差。” 她看过他绘出的纸鸢。 虽是仿品却惟妙惟肖,哪怕那一笔三色的飞白都能仿得出,这可比他独创一幅要难多了。 袁厝抿了下唇,“娘子是嫌我烦了,想赶我走?”他邪魅的眼神透着怨怼,那一股子委屈似个受了欺负的小媳妇儿。 柳月初瞬时心漏跳了三拍,连忙摆手说着,“不是不是,是你自己说想走遍大齐各地的,怎能怪我身上?”她反咬一口,却是心虚。 袁厝修长的手指拿起香插,拨弄了红烛,将屋内点亮。 “如若娘子希望我去,我就去。” 柳月初顿了一下,“可以多做一些准备,不必急着去。”路上的银子是不缺,但安全还没有确凿保障。 何况,她有些不舍。 这段日子,她发觉她有些喜欢上袁厝的陪伴了。 袁厝越过红烛的光,目不转睛的看她,“好,娘子舍不得我,我就不急着走,何时娘子嫌我烦了,我再走不迟。” 柳月初剜了一眼不说话,二人品了半晌的茶,等到方嬷嬷回来,便又一同回家。 哄着柳月初歇息睡熟,袁厝才悄悄地离开屋子,召来了墙头上蹲着的侯来。 “今儿遇上了什么事?”他惦记柳月初去宫中,便单独去为父母祭扫,一直让侯来暗中跟着她。 侯来幽幽,“遇上了三皇子和魏公铭,说了几句气话。”侯来把听到的话一一学给袁厝听。 “……月主子好似很了解镇宁侯府,就连魏世子的表妹怀孕了都知道。”侯来眼神诡异,甚至一直看着袁厝头顶,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儿蒙蒙绿? 袁厝不屑,“想什么呢?我哪里比不得魏公铭?考个状元就是了。”差就差在一个身份,他又不是给不起。 “秋闱要九月份,如今才四月。”侯来乐滋滋的落井下石,“而且娘子今天都说了,希望您离开京城去走遍大齐。” “所以您到底什么时候走?” “那位也不希望您参与科举当官。” …… 第84章 祸水 侯来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袁厝讪讪,“倘若没有成亲,走也就走了,如今二话不说就走,月娘岂不是要被指指点点的戳脊梁骨?” “至于那位的意见不用理睬,他不认我,又凭什么左右我的心思?”袁厝的态度十分坚决。 侯来撇撇嘴,“红颜祸水误事啊。” 袁厝轻飘飘地留下一句,“那你以后就跟着这位祸水,保护她的安全。” 侯来:“……”他收回刚刚那句行不行? “魏家的确是有些难缠,用不用动手?”他很想找个由头出出气。 袁厝摇头,“这等小人无需理会,自作自受才是他最大的折磨。”他太知道魏公铭的软肋在何处了。 …… 魏公铭被三皇子骂过之后就回到了镇宁侯府,二话不说去见田雅芸。 田雅芸本在慢条斯理的喝着鸡汤,却被他一把揪着衣领给拎起! “表哥,你、你快放下我,孩子……” 魏公铭凶神恶煞,瞪圆的眼睛恨不能吃了她,“你有没有告诉过外人,怀的孩子是我的?你说实话!” 他虽猜出柳月初也是重生者,更想再确认一番。因他太知道关氏和田雅芸的性子,没准是她们到处宣扬的。 关氏也吓得心都险些跳出来,“你快放下她,她不能抻到肚子……你都没给她一个名分,她怎么可能到处说!简直胡闹啊!” 田雅芸已被衣领勒得面红耳赤,使了吃奶的力气去掰他手指,“孩子,我的孩子,你放开!” 魏公铭的手一松,她直接摔倒在地。 “你最好没有到处说,否则我定会把你活活打死,绝不留情!”他冷冷的留下这一句,转身离开了。 田雅芸倒在地上呜呜的哭,她被这一吓,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在疼。 “当初、当初若不是表哥甜言蜜语,我怎么可能就这样跟着了,如今又开始嫌弃,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啊我!” “行了,别胡说八道,还不是你自己乐意的!” 关氏让丫鬟婆子们把她扶起来,亲自帮她掸去身上尘土,“你这张嘴的确要管住一些,也别让那群碎嘴子到处去说。如今铭哥儿是三殿下的人,三殿下也答应了帮他选一门好亲事,成家立业。若有一位高门贵胄的小娘子做侯府主母,定然不会亏了你,更不会亏了你肚子里的孩子。” “表哥为何就不能娶我……”田雅芸哭得眼睛似红桃儿,“我的出身也不差,而且也有了身孕,怎么就偏要等着做姨娘。”她一直都咽不下这个委屈,她很想做世子夫人的! 关氏让婆子们再去盛一碗汤,给田雅芸压惊,“你也知道咱们府上的状况,原本的债务也是铭哥儿当了县丞之后,那些债主们主动把条子撕了,我才有银子天天鸡鸭鱼肉的供着你的嘴,不然还能随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这在哪一家都不能如你的意。” “而且京中不似你家那等小地方,讲究门当户对,镇宁侯府虽落寞了些,但也是侯爵府,要怪就只能怪你的父亲不争气,哪怕做上个知府,我也能说动铭哥儿委屈一些娶了你……” 关氏喋喋不休的洗脑,田雅芸十分窝心委屈的哭。 “那柳月初还是个商贾之女呢,表哥不也乐滋滋的想娶?怎么到我这里就要讲究门当户对了!”她不服气。 “柳家有钱,你有么?”关氏直戳重点。 田雅芸自然没有,只能哭得更凶,她哭得累了,喝下鸡汤就去屋中歇息了。 关氏闹这一出也心惊担颤,她问了小厮,得知魏公铭还在书房,便主动的过去送了饭。 “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刚才是真真的要把我吓死啊!” 魏公铭睹了关氏一眼,十分不耐,他如今对这个母亲也没了好心气。 “三殿下原本帮我做媒柳家,今天得知田雅芸有了身孕雷霆大怒,怕是以后说亲的事情也不易了。” 关氏大惊,“他怎么可能知道的?” “月娘说的。”魏公铭不想改变对柳月初的称呼,提起那两个字时,语气都轻缓许多。 关氏蹙眉不喜,她一直不懂儿子为何执着痴迷这个柳月初。 “这女人心肠真坏,她都已经嫁了人,怎么还要把你的亲事给搅和了?商贾之女就是无情无义,心中只算计那几个铜子儿,果然无奸不商是真的!” 魏公铭翕动下唇,不知该说什么,前世他也这般评价柳月初和柳家,如今听到这话从母亲的口中说出来,心里格外不是滋味儿。 “今天开始,不许田雅芸离开她的小院,生下了孩子之后再说。另外你若见到月娘,不要冷言冷语,实在看不惯就装作陌生人吧。” 关氏眼神一瞠,“你还要我对她一个商贾客气不成?!” “不然呢?闹一次便被人嘲笑一次,您到底希望我把污名背多久?想不想我结一门好亲家?”魏公铭突然冷下了脸,冷漠到关氏都吓得心停跳半拍,气势顿时就矮了。 “……铭哥儿,你如今已经跟了三殿下,也在县衙说一不二,能不能把你弟弟给放出来?”她还是惦记着小儿子。 如今侯府的日子蒸蒸日上,而且那桩案子也过去了那么久…… “现在的状况不方便,容我想想再说。”魏公铭不会把弟弟捞出来,一个废物出来又有什么用?还要他养着不成。 关氏讪讪,还想再说点儿什么,魏公铭却以公事繁忙为由,把她赶回去睡觉了。 此时田雅芸的院落中,魏公铭的一个随从悄悄进屋,凑了她的床边递了几句话。 “世子打您,其实是因为那个柳月初……” 田雅芸气得胸脯起伏满腔怒,“那柳月初不过是个卖货的,她到底有什么好!” “谁说不是?哪里比得上芸娘你……而且世子说了,再也不让芸娘离开小院,直到生下孩子再决定怎么处置了你。”小厮一边说着,手脚一边不老实的摸进去。 田雅芸摁住他的手,死盯盯地看着他。 她的后脊梁骨发冷,即便很不想承认,却察觉到“危险”二字。 “我凭什么不能做世子夫人?我一定要做!” 第85章 背刺 田雅芸逼着小厮出去宣扬她怀了魏公铭的孩子,否则就把他调戏自己的事情告诉魏公铭,让魏公铭活活打死他。 她还要小厮要责任嫁祸给柳月初,是柳月初刁蛮无理,不许魏公铭给她名分,否则魏公铭抢到了纸鸢也不嫁给他。 但魏公铭有情有义,拒绝了柳月初的亲事,也要把她护在侯府,等她生下长子…… 于是传言一说,柳月初成了刻薄的恶妇,她是楚楚可怜的痴心人,魏公铭反而成了有情有义的良人了。 八卦这个东西没人去研究真伪,只是当个乐子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就这么添油加醋的说来说去,不仅传入到各家府邸,也传到了莞贵人耳中了。 “就说她怎么可能放着镇宁侯府的世子夫人不做,偏偏选了一个穷书生,原来是被人家拒了亲,所以才又搞出什么真假纸鸢的把戏,花样真多。” 莞贵人唏嘘不屑,对柳月初百般不耻。 她那一日本想去太后宫中偶遇陛下告个状,谁知皇后娘娘也在,根本轮不到她开口。 她心里正郁闷着,便有人来讲了柳月初的传言。 讲这事儿的是乐嫔。乐嫔娘家是京城最大的皮草商,曾为宫中供奉。但今年的名额被柳家给顶了下去,心中本就忿忿不平的。 但若只为了娘家,乐嫔也不至于跑到宫中宣扬柳月初的不是,她是为了李姝洗白之前的丑闻,因为她的儿子想娶李姝为妻。 如若以往,李家定不会答应。 因为乐嫔生下的七皇子相貌学识皆一般,碌碌无为,但眼下李姝被各家婉拒,只有这位七皇子的亲事算靠谱,只能让李姝先与乐嫔接触一阵子再说。 女人凑了一起便八卦,李姝有一搭没一搭的提起柳月初,乐嫔第一时间就来见莞贵人。 别看她的嫔位要比莞贵人更高,可莞贵人的娘家却很厉害。 “可不是,重情重义的人总是会被人欺负,可怜我们小姝与那柳月初做了多年的闺中密友,倒是被朋友给卖了。”乐嫔唏嘘,给李姝递了个眼神。 李姝抿了抿唇,淡道:“也是她柳月初不配。”不配做世子夫人,不配嫁给魏公铭,更不配做她李姝的好朋友…… 莞贵人冷哼一声,“什么东西!”她又说起柳月初不肯借“乐鸢”的事,“……不过一把古琴而已,竟然那么干脆的就拒绝了,不就是雪灾之时做了点儿事而已,被陛下施恩赐了个官商的名头,这京城都快放不下她了!” “虽然都是商贾之家,但也区别大得很。我们王家经营皮草生意上百年了,向来恪守规矩,从不弄虚作假。这柳月初毫无经验的小丫头,对皮草一窍不通,却胆子大的接了宫中的差,能不能做好就真不好说了。”乐嫔阴阳怪气地咒上了。 莞贵人被撩拨了几句,心里的火依旧按不住,只想着怎么给柳月初点儿厉害瞧瞧。 此时还有人看不惯柳月初,便是她的三叔父和四叔父。 他们各自拿了两万两被踢出柳家的生意之后,不仅被柳月初拒绝登门,之前来往的酒肉朋友都不再搭理他们了。 都已经没了生意经营,哪还往来的必要?于是两家人看着柳月初成了皮草官商,看到柳月初帮潘思升张罗了马场。 虽说两家人已经不缺钱,可被冷落一旁的感觉实在不爽。 如今听到柳月初冒出了花边儿烂事,还牵扯到了镇宁侯府,四叔父一家的嘴皮子可没闲着,到处说柳月初冷血刻薄不孝顺,巴不得把柳月初的脊梁骨戳碎了才好。 事情越传越离谱,有王家在背后添油加醋,有莞贵人的火上浇油…… “闲话都传成什么模样了,你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黄绾绾约了柳月初三四天,才约到她有空闲的时候能一起喝茶。 “她早一门心思钻了钱眼儿里,连我都不搭理了!”林孟玉嘟着嘴,故作生气,原本每月初二的小聚延期许久,今日都已经十五了。 “我整日都忙着学皮草生意如何经营,那些狐皮、貂皮、兔子皮,一年四季的皮子都怎么分辨,哪有闲心听八卦?这是刚刚把第一批皮草送入宫中,才有时间坐下来歇歇。”柳月初这一个月累得头晕脑胀,空闲下来只想躺一躺。 “所以,你们在说谁的八卦?京中又有稀奇事儿了?”柳月初半眯着眼睛看二人。 林孟玉与黄绾绾对视一眼,讶异得不行。 “所以你根本不知道?!” 柳月初杏核眼懵懂迷惑,“我知道什么?” 林孟玉倒嘶一声,立即把最近对她的传言讲一遍。 “……就这么传了一个月,如今的你,已经从温婉良善的大好人成了刻薄不容的刁妇,欺负了一个有了身孕的女子不说,还被镇宁侯世子给弃了!” “不止,还说你拿赈灾的事情要挟内务府,必须把官商的名额给你一个,因为你有百姓们能撑腰。” “还说你选个穷书生嫁了,就是为了在家作威作福,视财如命,赚钱的生意都不许你大哥插手,支他去弄又臭又脏的马,心眼儿坏透了!” “还说你被选了官商,心高气傲,就连宫中的贵人都不屑一顾。” …… 两个人七嘴八舌,絮絮叨叨。 柳月初倒嘶一口凉气,指着自己比较问:“这是我?” “当然,没见刚刚你上楼的时候,掌柜的态度都与往常不一样了嘛?”林孟玉幸灾乐祸。 黄绾绾一本正经,“旁的事情我不知真假,但袁厝的确整日围着你们柳家的杂事转,根本没时间学习参与秋闱科考。月娘啊,你是怕他真的中了名次变了心,还是?”她一双细长吊梢眼儿十分认真,等待柳月初给她正确答案了。 柳月初比窦娥还冤,她真没有! 她之前的确有这个心思,但自从二人在商行聊过那一次之后,她再没给袁厝派过差事,一切都由着他自己随心所欲了。 而且她最近事情繁多,的确没怎么问袁厝都在做什么。 莫非还在忙碌柳家的事? 但这也不是她要挟的啊! “二姐,内务府来人传信儿,让您立即去一趟。”柳慕敕追到景春楼来传消息,显然事情有些急迫的。 第86章 大难 柳月初心里“咯噔”一下。 今天是第一批货送入内务府,这么快就来消息了? 她联合林孟玉和黄绾绾刚才的话,是不是宫里听说了谣言,如今也有了态度了? 她的确忽视了谣言的重要,还真没把这些东西当回事! “我得先去内务府,回头再说。” 她匆匆带着花椒就跑了,临到楼下还不忘吩咐掌柜的把账记在她身上。 林孟玉追了两步,就见她已经没了影子,“成了亲反而更闲不着,她就不该接这份官商的生意。”林孟玉满是心疼,更担心柳月初的安危。 那毕竟是皇宫,动不动就要挨了板子砍头的。 黄绾绾也从雅间出来,联想到柳慕升那个死德性,无奈摇头,“何必还撑着只有架子的柳家,选个踏实的人嫁了多好。” “袁厝呢?要不要告诉他一声?”林孟玉犹豫。 黄绾绾却摇了头,“他一个书生而已,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还莫不如不知道,免得去帮了倒忙。”她们一家子不喜欢文人,向来带有歧视的。 林孟玉仔细想想,似乎也反驳不了,她也没心思留在景春楼里继续等,匆匆忙忙回家去寻林孟君,琢磨着是否能帮上什么忙。 …… 此时魏公铭正走出县衙大门。 他更换下县丞的官服,换上便装锦袍,那一套七品的衣装实在让他觉得跌了身份…… 他刚一抬头就看到了柳家的马车。 春风浮动,卷起了马车车窗的纱帘。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她的眼眸之中,又转瞬消失了。 就好似今生他已失去了她,这种感觉实在憋闷得难受了。 魏公铭停驻脚步,呆呆地看向马车消失于视野之内。 随从的目光在他与前方徘徊着,“柳娘子近来可被批得不轻,这个方向是去宫中,不知这皮草生意还能否保得住了。” 魏公铭斜眸剜他一眼,“管住你的嘴。” 随从一怔,讪笑着自扇了一个巴掌,闭口不言了。 魏公铭动了动僵硬的脖子,他也是前几天才听说柳月初被诟病的谣传,甚至还起因于他。 那传言还把田雅芸说成楚楚可怜的小白花,他当即判定是田雅芸使了手段,可谁知田雅芸死活不认账。 他还严审了伺候田雅芸的丫鬟婆子,她们的确一无所知。魏公铭思前想后,便把功劳归吝在秦慕颜身上。 亦或许是三殿下想帮他洗了清白、免得污名过盛不好提拔,恰好柳月初还怼过三殿下,于是柳月初便被做了筏子了…… 这事儿对他没什么不好,除却田雅芸怀身孕的事情被爆出来。 “爷,回家吗?” “随便走走。” 魏公铭背着手,穿梭在人群之中,直奔皇宫的方向。 他已经十成笃定,柳月初也有了前世的记忆,他很想看看,柳月初这一次吃瘪会不会哭。 以为重生后,知道一点儿未来的事情就可随心所欲了? 这世道是男人的世道,地位更似不可或缺的肋骨,不是家里有几两银子就可替代的。 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他就等她摔个粉身碎骨,让她知道没有自己根本就不行。 至于袁厝,他根本毫不在意。 袁厝前世除却一个版图的功绩之外,一无所有。而此生有他在,袁厝甭想再做大齐的英雄了。 …… 此时裴淳也听说了柳月初被内务府急召,因为他正与柳慕升在一起打牌。 柳慕敕传话给柳月初之后,就又匆匆来见柳慕升。 说了内务府急召,柳慕升却没有当回事,“召去说几句话而已,至于这么慌慌张张的?” “大哥,您不知道最近二姐的谣传很凶吗?”柳慕敕手足无措。 “谣传而已,不都是随意八卦,想说设呢说什么呗,难不成还能把所有人的嘴巴缝上啊!”柳慕升不耐烦道。 “名声啊,那可牵扯到二姐的名声,宫里岂能不在意的!”柳慕敕见柳慕升意识不到事情严重,又看向裴淳和陆冰旸,“二位爷,帮帮我二姐,二姐是被冤枉的啊!” “她哪里冤枉?”裴淳撇了撇嘴,“她是不是只让柳慕升负责马场,还给了银子与你们柳家三房四房分了家。” “她拒绝了莞贵人,不肯送出那把乐鸢古琴也确有其事啊,但袁厝被她苛待的不能读书科考有点儿夸张,毕竟他这阵子在帮咱们的忙。”陆冰旸也补了一句道。 裴淳唏嘘,“除却魏公铭的亲事是谣言,哪一条冤枉她了?”这是他亲身经历,知道柳月初是真的不想嫁。 柳慕敕:“……” 他想为二姐鸣不平,但又不知从何处说起。 “今儿不是你们第一批皮草入内务府么?怕是要在这件事上找茬。我早就说了不要随意碰官商的东西,显然是被人报复了。”叶子楠没入股马场,但也一直做旁观者。 毕竟除了裴淳和陆冰旸,也没人跟他这个纨绔同流合污了。 柳慕升摸牌的速度减缓,“你的意思是,有人要整我妹?” “这还用说么?”裴淳笑他是个傻子,“抢了旁人的生意,又没有靠山,不被报复才怪了!” “那怎么是旁人的生意?不是咱们的生意吗?”柳慕升瞪大了眼睛。 裴淳啧啧两声,“的确是有点儿关系,可我们俩各自只占一成啊。那一成的利润也不知多少,没准还不够糊把十三幺的。” “而且也没必要现在急,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等真出事的时候再说也不迟。”陆冰旸催促柳慕升快一些打牌,就算帮忙也要捞够了好处,现在是不可能有动作的。 柳慕升颇有些心不在焉,但还是没动地方,继续玩牌。 柳慕敕胸口燃着一股火,却不敢发泄。他只能跺脚转身,去寻袁厝。 可袁厝既没在马场,也不在商行,好似失踪了似的,就连侯来也不见踪影。 柳慕敕咬牙切齿,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夫妻本是同林鸟,莫非真要大难临头各自飞?” 他不知怎么办,只能奔去宫门口等待着柳月初出来。 第87章 不认 此时柳月初正在内务府看到总管太监花公公的笑。 他那一口芝麻牙,还有两颗是包银的,笑起来一闪一闪的露光芒。 “多少年了,这皮草送来,哪怕没有蛀虫蚜虫磕漏了洞,也会有一股味道甚是难闻!都要咱家带着那群小子熏上十天半个月的,才敢送到尚宫局去裁剪。” “可你们这一批皮草送来,哟,味道不浓不淡,香气盈人,召月主子来就是要问问,这到底用的是什么法子?教教奴才们,也好保管库房里的物件不是。” 柳月初长舒一口气,双腿一软,她险些坐了地上。 她紧张了一路,还崴了脚,如今腰都已撑得没了力气。 “这事儿我也不清楚……” 柳月初说话的声音都透着虚,“是夫君吩咐人调配的,待我回去问一问,问清楚了方子再告诉公公。” “好好好,那咱家就等着了。”花公公乐得合不拢嘴,“这第一批皮草都查过了,绝无问题,这是第二批的单子,要的东西多了些,你们也得抓紧。” “您也莫怪咱家多心,其实是第一批怕月主子您不懂皮草,特意少要了些,免得出大麻烦不好处理。可没想到,您真是给了一个大惊喜,果然俊美的人做什么事情都美……所以这第二批您得分两次送,补上第一批缺的。”花公公拿出了需求单递过去,有小手指头那么厚。 柳月初连忙接过翻开看看,怪不得突然把她喊到宫中来,补第一批的皮草就要七日后,晚了还真来不及。 “眼瞧着就是夏季,要这么多皮草么?” “夏天要为冬天做准备,今年太后大寿,宫里要提前准备……这是过两日蒙国使团到来的宫宴邀请函,月主子倘若有时间,就来坐一坐,看看那群莽夫都什么模样,瞧个乐子也是欢喜的。”花公公递上邀请,那上面的墨迹都没干。 显然这是刚写好的,不是提前预备的,亦或许之前都没打算让她来…… 柳月初连连点头,心里对传闻的谣言七上八下的打鼓。 她借着讨杯茶的名义,凑近花公公,从绣袋子里掏了一把金骡子塞他手中。 她只看着花公公笑,并未率先开口。 花公公眉眼一斜,看到了那金灿灿的颜色,“放心,就冲着您保存皮草的悉心,没人能撼动您这差事,何况那些腌臜话,听着就离谱,咱家是绝不相信的……” 柳月初立即福身感谢,转身抓住花椒的手便立即离去。 哪怕做了两世的人,她也极少这般慌张,把请柬和货物需求单收好,主仆二人慢悠悠的出去了。 “若不然在这里歇会儿?”花椒见柳月初有些撑不住,指了指内务府门口的长条凳子。 柳月初点了点头,挪了过去。 她刚才朝宫里跑的时候,不小心崴了一下脚,此时又酸又痛,冷汗直流,务必缓一缓再动弹了。 “哟,这不是那趾高气扬的京城首富女么?这么高调的身份,居然在内务府的大门口坐着?” 有人看到柳月初匆忙进宫,便立即递话给了莞贵人。 莞贵人前些天到底在陛下面前告了柳月初一状。 此时听说她被内务府急召,还以为是陛下为她出了气,让内务府给点儿教训尝尝。 恰好乐嫔也在,二人便搭伴儿过来看热闹。 柳月初没想到在这儿看到莞贵人,真是巧合? “莞贵人吉祥。”她也起身行了礼。 因为崴了脚,柳月初站起来时踉跄了两步,被花椒扶住,外加奔跑凌乱的发丝掉下来,好似在内务府挨罚了似的。 “果然是圈养不了的野狗,还认不全家里的主子。只给莞贵人行礼问安,却不知其他主子是谁?”乐嫔的怨恨更重些。 她和儿子在宫里的吃喝人际都是依靠娘家供给。如今皮草的生意被柳月初抢去,娘家人不知怨她多少次。 柳月初的确不认得乐嫔,即便前世也没见过。 “这是乐嫔娘娘。”一旁的姑姑上前道。 柳月初立即福身行礼,“初见乐嫔娘娘,一时疏忽未能及时请安,还望娘娘莫怪……” “不识主子你进什么宫?来人,掌嘴!”乐嫔二话不说,直接吩咐姑姑们动手。 看她这模样也是被内务府弃了,痛打落水狗的戏码她必须要爽一爽的。 姑姑们听令就上手,花椒吓得立即挡在柳月初面前,“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们主子也没什么错。” “不认得乐嫔娘娘家就是错!” “啪!” 姑姑们抬手就打! 花椒白皙的面颊,硬生生的肿起了大片红印,甚至还渗出了血。 柳月初没想到她们下手如此狠?这是要把人往死了打! “请安行礼,民女一样未落,不懂二位娘娘为何如此苛待!” “打你还需要理由么?”乐嫔冷笑,“你一个小丫头,不好好的卖古玩字画,还插手官商的生意,你懂得什么是皮草么?” “就仗着曾在雪灾之时,资助过户部粮食便拿这功劳做要挟?但你也是赚了钱的,别真以为自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了!” “我资助粮草是为了百姓众生,从未觉得自己功劳有多大。”柳月初不知乐嫔的底细,却看到了她眸中恶毒。 她不懂这恶毒的来由源自何处,但有些人的恶毒或许毫无缘由,只是因为人心恶毒罢了。 乐嫔冷笑,“说这话给谁听?你觉得本宫会信?” “等什么呢?打啊!” “这种小妮子不给点儿教训,就不会规规矩矩做人,送来的皮草怕也是劣等货,敢随意的糊弄内务府,糊弄皇后?本宫就替皇后娘娘再教教她!” 乐嫔寻了理由,姑姑们蛮横上前。 花椒即便脸色肿胀发烫,也替柳月初挡着。谁知柳月初不等姑姑抬手打过来,上前就反手还了一巴掌! 这一声清脆,吓到了姑姑,也吓到了乐嫔和莞贵人。 何时罚人还被人反打? “放肆,你简直不知天高地厚了!”乐嫔不知她哪儿来的勇气,居然敢在宫中打人? 柳月初淡然如水,冷漠如冰,“我没有糊弄内务府,也没糊弄皇后娘娘,所以乐嫔娘娘的巴掌民女不认,既然不认就要还回去,何罪之有呢?” 第88章 挨打 乐嫔暴跳如雷,立即让姑姑们上前去撕了柳月初的这张嘴。 “住手!” 一道尖锐刺耳的呵斥声响起,远处一众人匆匆赶过来。 乐嫔本不屑地瞟一眼,可看到来人身份,她僵了一瞬,“程公公怎么来了?是陛下那边缺了什么物件?”她立即挤出笑去迎接。 莞贵人也没想到是程海,他是陛下的贴身大总管,按说应该在陛下身边陪着的? 程海身形细高,偏瘦,他站定后给二位娘娘还了礼。 但他绷紧的脸色无分毫客套,“怎么回事?” 他看了柳月初和花椒一眼,随后等着乐嫔和莞贵人说话。 乐嫔正了正声色,把柳月初数落得一无是处,“……声名狼藉不说又不懂规矩。本宫担心她弄了一堆杂毛玩意儿来糊弄花公公,所以提醒了几句,她反倒还急了。” 莞贵人故作惧怕的告状,“入宫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放肆的丫头。果真家中没了长辈就肆无忌惮没人教,往后没有大事就别召这等人入宫,真是把人吓着了。”她也不吝添油加醋。 花椒被吓得全身颤抖,很想上前去解释。 这完全就是乐嫔和莞贵人的污蔑,她们怎能睁着眼睛就说瞎话! 柳月初摁住花椒,不允她上前。 此时再不知晓是被故意穿小鞋,就成个傻子了。 “程公公安好。”她扶着花椒一同福了福身。 程海对她也回了礼,目光打量了片刻,“柳娘子这边如何说?”他突然问起。 乐嫔与莞贵人怔住,没想到程海听了事情经过,还要再问柳月初? 柳月初顺势说了实话,“是花公公急召入宫说皮草补货的事情,也不知怎么就成了我用残次的物件糊弄人。倘若民女有错,自当请罪领罚,但民女如若无错,这打岂不是挨得冤枉?” “而且民女的祖母还在世,不是没有长辈教诲。”甭管老太太在家怎么作,该摆出来的时候也要摆。 莞贵人神色一紧,她怎知柳月初的家中还有谁。 “说你几句而已,瞧你伶牙俐齿,况且花公公怎会突然召你前来补差?这摆明了胡说八道的!”宫中订货向来有固定的日子,不是随时召见。 柳月初毫无惧色,“民女从不说谎,不信娘娘们可以查。即便娘娘们不查,民女也要自证清白,从未用残次的物件糊弄皇后娘娘、糊弄内务府,这大罪的帽子,民女绝不会认账。” 她不知这位程公公是什么人,但该说的话她必须要讲。 乐嫔一时犹豫。 她没想到柳月初竟然如此硬气,见了她和莞贵人丝毫不惧,就连程海出现都不怕? 难道她真没送什么残次之物?那突然跑到宫中做什么?!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是不是残次品,也不是你说得算,摆出来看看就知道了!”乐嫔不信她一个刚摆弄皮草的小丫头能弄到什么好货色。 就算不是残次物件,也定能挑剔出点儿毛病来。 她说完看向程海,“程公公觉得如何?” “乐嫔娘娘说的是,去召花公公出来。”程海立即吩咐。 “诺。” 小太监应和一声,立即跑到内务府院内。 花公公岂能不知柳月初与二位娘娘在门口起了争执?可他为了避嫌惹麻烦,早就装聋作哑的躲起来。 可程海出现,他就知道事情糟糕,一直都在门口候着,听了程海召见,他立即小跑着出来。 “不必请安,直接把柳娘子今天送来的皮草拿出来,给二位娘娘检查一番。”程海不想耽误时间。 花公公立即应答,亲自带人去内务府中抬箱子。 箱笼被接二连三的搬出,开箱的一瞬,香气盈人。 那古朴含蓄的味道,似陈了百年的古物,闻嗅时心旷神怡,清新润肺,剑拔弩张的心绪都平和许多。 “二位娘娘,看吧?”程海一指箱子,倒是把乐嫔和莞贵人给僵住了。 莞贵人立即看向乐嫔,“还是乐嫔娘娘更懂皮草,我对此一无所知……”她察觉到几分不妙,很想撇清关系。 乐嫔脸色不知变幻了多少种颜色,她上前仔细的查看,无虫、无洞、更不是淡季的皮草爱掉毛。 她拎起一个狐毛领子闻了闻,看向花公公,“你是在糊弄本宫不懂?这熏香的味道至少放了半个月,不可能是她今日刚刚送入宫中的。” “奴才不敢,奴才哪敢糊弄娘娘。”花公公立即看向程海,一股脑的把事情说了,“……奴才的确担忧柳家初批货品不好,所以只让送了一小部分,没想到出乎意料的好。奴才急着把柳娘子请来,是想讨要驱除腥气的方子,也请娘子把第一批缺的物件给补上。” “是奴才存了私心,奴才有罪,倘若让主子们有了误会,都是奴才该死!” 花公公双腿发软,早就跪了地上,外人面前他呼唤眼前这位是“程公公”,私下里他要叫程海一声“爷爷”的。 程海似笑非笑的微微转头,又看向了柳月初,“柳娘子,这奴才说得对吗?” “是,花公公的确是讨要过熏香方子,我要回去讨来再送到内务府。公公担心第一批货物有错也是情理之中,民女会尽快补齐第一批皮草……”柳月初十分笃定。 “所以他怀疑柳娘子徇私糊弄,冤枉了柳娘子。”程海抬了抬手指,吩咐道:“拖下去,二十个板子,长长记性。” “诺!” 小太监拖着花公公下去,花公公就连求饶都不敢。 柳月初不由动了恻隐之心,想帮着求情。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面无表情地看程海,也不知这位会否手下留情。 程海神色淡淡,“柳娘子心善,但也要明白,宫中定下您经营皮草生意,那就是您,任谁都不能肆意怀疑,甚至偷偷摸摸的搞这一番小伎俩。” 这话貌似是说花公公,其实在抽打乐嫔和莞贵人的脸。 但二人只能装作听不懂,乐嫔更恨这花公公瞎搞什么! 若不是他匆匆忙忙召柳月初前来,她们怎会怀疑柳月初的物件出现大麻烦! “柳娘子往后也要举止有度,哪怕是被内务府急召,也该平缓和煦,不应匆忙凌乱。这是宫中,不是京城大街小巷子。”乐嫔感觉到程海的阴冷,让她心生寒意,她也只能给自己寻个台阶下来了。 莞贵人见她这般说,也只能继续拿柳月初坐筏子,“乐嫔说的对,官商官商,顶得是咱们官家体面,柳娘子往后做人也要恪守本分,免得名声不佳,被人误会。” 柳月初面色阴沉如墨,只感叹宫中的女人都真会演。好似怎么说,她们都能为胡作非为讲究出道理? 第89章 公道 若是前世遇上,她只会忍气吞声的得过且过,但今生今世却不同了。 “程公公也说了,宫中定下的人,任谁都不可随意怀疑,那二位娘娘命人打民女、也打了民女的丫鬟该如何处理?” 柳月初看向程海,“早知晓宫中规矩森严,今日经历了一回不知如何决断,还希望程公公有以教我。” “柳月初,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知不知道本宫是谁,你自己又是谁!” 乐嫔惊了,她没想到柳月初会问出这样的话! 就算她冤枉了柳月初又怎样?她是高高在上的乐嫔娘娘,她不过是个商贾女而已! 就算程海是第一太监,那也不过是个奴才,还指望程海帮她找回公道不成?! 莞贵人在旁冷笑,“误会了你也怪不得我们,是你在外的传言不怎么好听。一个女人,嫁了就好生在家相夫教子,整日抛头露面的像什么样子。” “苍蝇不叮无缝蛋,若你行为端正,本宫与莞贵人怎会误解?还让花公公委屈的因你挨了板子,往后你要吸取教训了。”乐嫔话锋一转,柳月初罪无可恕了。 莞贵人不打算继续纠缠,“回了回了,后日宫宴还要表演琴技,不多练一练,岂不是给陛下丢了体面?” 她摆出“陛下”二字,是对柳月初的警告,也是不让程海再多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程海顿了下,退后一步拱手恭送。 事情到此为止,的确是最好的…… 可他们想就此罢休,柳月初不想。 “原来嘴上念叨规矩的人最不懂规矩,今日民女学到了。后日得了陛下恩典,允民女参加宫宴,到时民女会向陛下与皇后娘娘谢恩,感激二位娘娘今日教导的!” 倘若她就这么算了,往后欺负她的人会接踵而至。 女人就是这么难,“名声”二字似沉重的山,无论是否做错过事,但凡扯出这两个字就会压得透不过气。 她前世受这二字折磨,今生一定要迈过这道坎儿! 莞贵人抬手指了指,实在意外,“你、你算个什么东西!”她怎么得了后日宫宴的邀请?其他官商人家可没请邀,凭什么就单独邀请她! 而且柳月初这架势摆明要撕破脸皮,她的背后是什么人?! “柳月初,你在威胁本宫?”乐嫔神色凝重。 “民女怎是威胁?民女身份低微,又没有父母教导,自然跟着什么人学什么人……刚刚二位娘娘还说民女雪灾救助了百姓,不该居功自傲,民女觉得很有道理。所以从您二位身上学到的东西,民女也会传颂于民间,让百姓们日日夜夜记得二位功德的!” 柳月初心气一起,也不知打开了哪根话匣子,硬扛到底! 乐嫔的牙齿都要咬碎,只气柳月初这每个字都挑不出毛病。 她也只能看向程海,示意他把这件事给解决了。 程海难得的面色复杂,端看柳月初半晌,似也回忆起柳仲身上那股子韧劲儿…… “杂家会把此事禀明陛下与皇后娘娘,然后再议如何?”他只是个奴才,如何决断还要看上面的意思,况且此时角落中还有人盯着他。 柳月初微微颔首,“那民女便回去等候公公的消息,后日宫宴,民女一定会到的。” 她搀扶着花椒朝宫门外行去,临来时崴伤的脚触地就疼,却没有心更疼,若不是她有几分底气和硬气,还不知会被宫中人欺负得多惨。 程海看到柳月初的脚落地有碍,吩咐身边的太监抬辇驾去送一送。 乐嫔瞬时不满意,可她也不敢再说什么,与莞贵人对视了一下,便速速离去。 程海再回到角落中时,那里等候的人已经不在了。 “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落了心思,去看了看挨板子的花公公,随后急忙回到陛下,考量着如何把此事回禀。 此时柳月初和花椒已经被小太监们送到宫门口,从辇驾上下来了。 宫门处袁厝长衫伫立,面色阴沉,气场的清冷,好似寒潭中央的一块顽石。 他只盯着从辇驾上下来的柳月初,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 “我来。” 袁厝蹲下,等待柳月初攀上他的背,宫门口到马车之间还有一段距离,柳月初走过去实在艰难。 柳月初的确很痛,可此处是宫门口,就这么胆大包天的背着? 但见袁厝不起,她也只能伏上去…… 他大手轻轻拖住她的身子,往上抬了抬,脚步十分沉稳的走向马车处。 “其实没什么大事,走得急了崴了一下,是内务府急着要补一批皮草,还给了后日宫宴的请柬……花公公赞赏了你除皮草异味儿的香料,希望能讨个方子。”柳月初紧紧抱住他的脖子,伏在他的耳边轻声说。 袁厝敷衍的轻应,“好。” “你今儿去哪儿了?我是与黄绾绾、林孟玉小聚时得的消息,也不知道你在何处,就直接来了。” 她不想说出宫中的事,却不知为何十分心虚,而且袁厝似能看破,在陪着她演戏。 她每说一句,袁厝便应答一句。 待她上了马车,袁厝就拆去她的鞋袜。 白皙的小脚露出,踝骨处肿了一个桃子大消的包。 袁厝轻轻一碰,柳月初便龇牙咧嘴的疼。 “去商行。”他吩咐车夫。 “去商行干什么?”柳月初纳闷。 “商行有跌打损伤的药。”他并未随身携带。 柳月初连连点头,她的确没法子这样回家。 花椒看出主子不想说宫中事,生怕袁厝发现她面颊的红,悄悄躲到马车外,与车夫坐了一起了。 袁厝把柳月初抱在怀中,大手不断摸索着她的长发,似在安抚一个倦猫儿一样。 柳月初说得嗓子干涸,身心疲倦,就这么被他抚摸着,偎在他的怀中睡着了。 再醒来时,她们已经到了家。 袁厝拿出从商行取回的药油,帮她舒缓筋骨。 “后日能进宫么?”柳月初看到脚踝肿成了萝卜,又丑又难受。 她也不是非去不可,但今天发生了争执,后日不去?还以为她胆怯的怕了! “养一天不下床,后日可以走路的。”袁厝不让她担心,言辞宽慰,“这说明老天让你歇一歇,近来娘子实在太忙,老天心疼娘子了。” 柳月初窝了他的怀里,喜欢他身上的竹叶香,“我不下床,夫君也不要下床了,陪我可好?” 第90章 隔阂 甜腻的声音,又带着娇嗔祈求,袁厝看出她弯弯眼眸中的坏笑,摆明了是故意逗他。 “娘子有伤,我怎舍得。”他嘴上这般说,大手却紧紧地抱住她不放。 柳月初伸出食指,轻轻刮着他的鼻尖,他的五官俊美,十分耐看,那高挺的鼻梁似刀削一般……指尖又下滑到他薄如柳叶的唇。 唇色润了红樱桃,比她还嫩,她的指尖又向下滑到喉结,袁厝终究忍不住的滚动了下。 “娘子是在考验为夫的定力么?”他的声音都已经沙哑。 不是喂补汤,就是肆意勾引,他这个小娘子人前人后两幅模样。 柳月初“咯咯咯”的笑出了声,声音清脆,他却已经浑身绷紧,宽阔的额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凝结成一滴于面庞滑到了锁骨窝。 柳月初用指尖点起那一滴水珠,“我相信夫君是疼我的,而且向来我说什么就答应什么,从不不拒绝。” 她仔细盘算过,似乎她想做的事,袁厝从来都不反驳,皆是纵容。 前世她嫁给魏公铭时,好似提起的每件事情,魏公铭都会第一时间反驳,必须斥她一句胡闹。 但今日袁厝也破了例,“再疼你也不能纵着你荒唐胡闹,脚上动作若太大,会肿得更厉害的。” 他拉起了被子把她盖了个严实,好似裹起来的茧蛹,“止疼的药效一个时辰就会过去,我再去调配些。” 他起身下床,召来了花椒陪着,而且严格叮嘱,“我回来之前绝不能让她乱动,更不可下床。” 花椒应了一声,立即凑过去陪。 她看到袁厝走远,离开了“缘初阁”,才凑到柳月初的耳边道,“三爷刚刚来过,问了主子的情况,他说等姑爷不在时,让奴婢去喊他一声,他有事情与主子说。” 柳月初嬉闹的面庞也渐渐淡了,她刚才故意挑逗袁厝,也是为了活跃气氛罢了。 她今日愤懑于心,是因为在宫中受了委屈。但袁厝今日一直冷若冰霜,却不知是为什么? “召他来。” 柳慕敕让花椒递话,看来要说的事情与袁厝有关…… 袁厝此时已到书房,侯来已把需要的止疼药碾碎成膏。 袁厝从他手上接过,又拿了些许麻沸散的药粉放入其中。 “为何针对月娘?”他的声音格外冷漠。 侯来把查到的事情说了,“乐嫔是王家的人,王家做皮草生意上百年,就这么被月主子夺了,能不气么。” “就为这个?”袁厝不信。 侯来继续,“七皇子有意与李家结亲,李姝姑娘却一心都在魏世子身上。那魏世子家中大了肚子的想保命,就传了点儿胡编乱造的瞎话,没想到以讹传讹,传得人人都信了。” 袁厝并不意外,“信这些谣言的人,大半都不愿承认自己无能,认为月娘的出类拔萃全凭背后的关系,而不是她自己的本事罢了。” 侯来撇嘴,“您说这话不心虚?”若没他的关系,柳家怎可能成为官商? “我心虚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做,我不过是让程海看到了更优秀认真的她而已。”袁厝坚决不认账。 侯来自认说不过袁厝,但仔细想想,却想到了柳慕升,如此思忖,袁厝的话也对,倘若泥巴太烂太糟糕,的确没法子扶上墙。 “所以咱们怎么办?”侯来跃跃欲试,他这段日子嫌得太无聊。 自从袁厝成亲后,天天守在柳月初身边,他就成了一个无用的摆设。 “你把此事告诉李呈越,看看他想怎么办。” 袁厝如今要管柳家商行的大事小情、管柳慕升的马场马种,他还要钻研《西南边塞图》和浏览岳父留下的游记,秋闱的考试都排在最后,彻底分身乏术。 他就算能力卓绝,也安排不了堆叠太多的杂事。恰好李呈越这个时候找上了他,想插手马场试一试。 旁人都以为马场只是几个纨绔瞎胡闹,只有李呈越静观了一段日子,发现真正操控马场的人是袁厝。 他看到了袁厝的野心,但无需说破。 袁厝的确需要有个靠谱的人合作,李呈越便成为他得利的帮手之一了。 “若他护着妹妹,希望你放一马呢?”侯来直问。 袁厝摇了摇头,“他不是魏公铭,看得到权力背后的肮脏,何况他妹妹那个脑子嫁入宫中,怕是活不过一年就被欺负得支零破碎。” 侯来翻了个白眼,成亲还不到两个月,就也变得如此毒舌了…… 此时柳慕敕已经到了柳月初的院落,隔着屏风与姐姐说话。 “……二姐带人去内务府,弟弟有些心急怕您出事,就只能去宫门口等着二姐出来。” “但等着的功夫,却看到了姐夫,姐夫是从宫中出来的。” 他看到袁厝有些惊,下意识就躲了起来,他很想看袁厝到宫中见谁、又有什么事发生。 可等了半晌,袁厝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柳月初从宫门出来,他过去相迎,柳慕敕才得以确定,袁厝就是为了等候柳月初。 但那时他再出现有些唐突,柳慕敕索性悄悄离去,只等回来和柳月初单聊。 “弟弟是觉得,姐夫好似有什么事情瞒着您,但也许是我想多了,可能二姐是知道的,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柳月初十分意外。 她还以为是柳慕敕找到了袁厝,所以袁厝一直在宫门口等着。 “你只看到了他一人?侯来没跟着?” “没有,只有姐夫一个人。”柳慕敕忙道,“我还特意叮嘱了马叔别说我去过的事。”他怕车夫说漏了嘴,引人多心。 柳月初沉思静默了片刻,一时不知说什么。 她不该怀疑袁厝,但他今日神色阴暗冰冷的可怕,是她从认识他以来,从未见过的模样。 “这事儿也不用放心上,兴许是你姐夫还没来得及和我说。”她不希望家人对袁厝有隔阂。 柳慕敕立即点头,“姐夫的确为咱们家操心劳累,是最辛苦的。” “你适当的也分担一些,把下一批皮草的料子准备好,早些给内务府送去。”柳月初让花椒给了他单子,也别白跑一趟。 柳慕敕领了下来,打开看到那数量就吓一跳,也顾不得再说什么闲言碎语,连夜就奔去库房了。 他拿着单子匆匆离去,到了小院门口时,恰好看到袁厝端了调好的药归来。 柳慕敕吓一大跳,毕竟刚刚背后议论了袁厝,心虚得很,“姐夫这么晚回来?” 第91章 黑料 袁厝看他慌张的样子,停了脚步,“何事这么急?”急得大晚上到缘初阁来见? 柳慕敕慌神一瞬,连忙道,“二姐给了我内务府的单子,说是着急补货……姐夫忙吧,我这就去库房了。”他留下一句便匆匆离去。 袁厝定定地看他,柳慕敕一步三回头,好似犯了多大的错似的。 袁厝也并未多思,拿了新配的药回到屋中,柳月初斜侧在床榻,依偎着软枕头看他。 两个人各有心事,却谁都没开口。 袁厝悉心地为她换了止疼的药,小心翼翼地包扎,“睡吧,明日不会再有肿胀感。” 柳月初却仍旧不肯放他走,即便没有暧昧的心思,也渴望有他相拥入眠。 翌日清晨,王福来见袁厝,柳家名下的铺子又要开始收租对账,必须袁厝亲自去摁了手印才作准。 袁厝吃过早饭便速速出门,临走时依旧叮嘱柳月初不可随意下地溜达,毕竟明日要去参加宫宴的。 柳月初的身体乖乖听话,念头却不打算乖巧,她找来了方嬷嬷,问起方嬷嬷的儿子,“……我记得方锁子是开了典当行的?” “哎哟,什么典当行,就那么一个小买卖铺子,不成气候。”方嬷嬷提起儿子并不满意。 她是陈郡主的贴身嬷嬷,但凡儿子争气也该借这势头混得风生水起。 可方锁子不想去衙门当差,嫌衙门的人情世故太麻烦,他更乐意在市井之间穿梭。他开个典当的小铺子,玩乐为主、赚钱为辅,也是刚娶了媳妇儿生了一个小闺女,日子过得不算太富裕,方嬷嬷隔三差五的贴补着。 柳月初勾了勾手指头,“把他找来,我需要人帮我打听一点儿事。” “他?我都信不着!”方嬷嬷连忙摆手说不行,“起哄架秧子的事可以,但凡事情正经一丁点儿,他都没戏。” 柳月初讪讪:“还真不是什么正经事儿,不然就让慕敕去打听了。” 方嬷嬷诧异,“你确定?” 柳月初十分认真的点了头,“确定,这事儿或许没他还真办不了,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她昨儿在宫中受了委屈,不打算就这么算了。不管宫中是不是给她一个说法,她都不会放过王家的。 也就是莞贵人的娘家不在京,否则第一个是她。 重生后,柳月初本不打算冲得太猛,只想潇潇洒洒的过日子,奈何魏公铭也是重生者,逼她一步一步走上如今的路,似乎也无法随心所欲的回头了。 既然如此,她何必拘谨?倘若依旧忍气吞声的运筹帷幄,就与前世没区别了。 但身边大哥无能、弟弟软弱,她想了许久才想到了方锁子。 方嬷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半晌哀叹一声,“好,下晌就让他来给月主子请安。” 老姜狠辣,她岂能不懂柳月初想做什么? 原本陈郡主留下她在柳月初身边,就是怕柳月初性子绵软挨欺负。可如今再看,这位开板就直接对上了乐嫔娘娘和莞贵人,已经要担心是否胆子太大拉不住了。 下晌方锁子来见时,还特意带了他的小媳妇儿。二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她也乐意陪着经营个小铺子一同吃苦。 柳月初把女眷招到内间,赏了小丫头一块金镶玉的如意坠子。 方锁子在屏风后跪地谢恩,“您放心,胆子再大也不敢把月主子的赏赐放了店铺里卖了。” “卖了也无妨,还可以再赏。”柳月初让白芍陪着娘俩儿再去选点儿上好的衣料,只留下方锁子和方嬷嬷说话。 “我想知道王家的事,越多越好,甭管七姑八姨的陈芝麻烂谷子,我全都想知道。”柳月初出手阔绰,“小事儿一两,大事十两,上不封顶。” 都不是没有脑子的蠢笨人,她这般开口,方锁子瞬间明白什么意思了。 “您还是封个顶为好,王家百年的家业,人口也多,没准单拎出来一个都糟粕事一身。真堆叠出来,还不把您给堆破了产?” 柳月初倒嘶一声,“那就近十年的事,不再往前追溯,而且事情务必为真,不可胡说八道。” 方锁子立即点头,“放心,假了也会让它变成真的。” 他只感叹柳月初对“银钱”二字不敏感,就如今的行市,十两银子断个胳膊断条腿都十分容易,别说一户人家的八卦丑事。 就算没有丑事,他们也会为了银子搞出来,谁在意王家死活? 方嬷嬷瞬时瞪他,“日子长着呢,不可胡闹,懂不懂?”她务必叮嘱一句,生怕儿子惹出麻烦来。 “懂,能不懂吗?我若敢把柳主子的事情弄遭了,您还不把我的皮扒了!”方锁子一身的痞匪之气,否则也不会沾手典当的生意,“往后有您不方便经手的事,都可交由我操办,暗门子的道行,门儿清。” 方嬷嬷剜了一眼,恨铁不成钢。这等破事,竟然也能说得好似英雄人物似的? 柳月初却笑得格外灿烂,赏了一百两银子,“我就喜欢听八卦,时不时的就来给我讲几段儿就行。” “小人登不了大雅之堂,不敢经常登柳家的门,但会隔三差五的吩咐家里那口子给主子请安的。” 事情也说了差不多,柳月初又问了几句典当行的生意,等着那母子俩归来,柳月初让方嬷嬷去和儿子儿媳一家人多聚聚,她独自用饭。 袁厝此时正在商行外的茶摊上与李呈越见面。 李呈越直接给了一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乱字,看着就是抄撰时太过仓促,字迹飞白。 袁厝翻页扫了一遍,“没点儿眼界,还真看不懂你写的是什么。” “看不懂你就猜一猜,这些旧料足够你搞垮王家的,至少十年不敢再和你家月娘抢生意。”李呈越不由唏嘘。 他昨日接到了侯来传信儿,吓一大跳。去问了母亲才得知是姑母做媒,有意撮合李姝嫁去做七皇妃。 他又跑去见李姝,仔细询问乐嫔和她见面都说了什么,是不是牵扯到柳月初。 李姝听到“柳月初”的名字便瞬时翻脸。 她质问李呈越,到底谁是他妹妹! 随后李姝把柳月初近来的恶名全部说给李呈越听。 可李呈越这段日子忙碌跟随朱老板商讨怎么从楚国弄来上好马种,岂能知道这些八卦? 可见到李姝的态度,他就明白侯来为何让他想办法。 于是他联络了京县衙门的旧人,趁着夜黑风高,跑到县衙的档案室中偷了一堆记载的黑材料出来。 第92章 讨好 袁厝看了一遍又撇给他,“给我有什么用,找个辙,送给月娘去。” “??你居然不拿去邀宠?”李呈越愣了,这时候不正应该展示一番夫君的好? 袁厝丝毫不屑,“我已经被委以重任,还需邀宠?还是你拿去讨好更有说服力。毕竟月娘早晚都会知道你插手了马场的事,而且你那个妹妹真是……一言难尽。” 李呈越啧啧两声,反驳无能,他只能黑料收起,“我来想辙。” 他搞这一手,不仅是为了柳月初出气,也想让李姝清醒。 特别是昨晚听她说的那番话,好似魔怔了似的。倘若不知她与柳月初是多年的闺中密友,还以为二人是几生几世的仇敌。 李呈越斟酌半晌没忍住开口,“你居然没追究魏公铭,还在顾念着发小兄弟情?” 这事儿的起因是魏公铭大了肚子的表妹,袁厝不是不知道。 “他?不值得一提。”袁厝从未把魏公铭当过对手,自始至终都是。 况且他早已经说过,魏公铭的报应就是自作自受。 这才过去一个月而已,家里大了肚子的表妹不就先蹦了出来? 李呈越琢磨了下,“你说得也对。” 原本他恨魏公铭入骨,恨不能将其挫骨扬灰。但这段日子与朱老板勾搭外贸生意,他也开拓了眼界。如今反观魏公铭抢去的县丞之位,只觉得是不自知的笼中鸟,李呈越更庆幸自己提前逃离了。 二人也不再多说,留下袁厝独自喝茶,李呈越直奔柳府去见柳月初。 袁厝揉了揉额头,又回到柳家商行琢磨《西南边塞图》,他自诩不笨,有几分小聪明,但却始终琢磨不明白,柳月初为何希望他走遍大齐各地? 莫非早就猜到他有这个打算?不应该啊,还是他成亲当晚说了梦话?嗯……那晚几乎就没睡。 他不知晓答案,但也把这件事提上议程…… 傍晚时分,袁厝忙完了琐碎事,回到柳家。 柳月初正对着李呈越送来的纸页猜字迹,“这写得也太潦草了啊!” 她不止自己看,还揪来了识字的方嬷嬷和花椒。 方嬷嬷也看不懂他一笔三字的草书,“老奴的眼睛都要看花了,早知这么潦草,月主子都不应该放他走。” 李呈越留下这一叠纸就连连道歉,问候了几句柳月初的伤势,还说李姝的脑子不适合嫁到宫中便速速离去了。 柳月初也不是初识李呈越,他一定还有别的事,只是没说。 原本以为隔段时间才能得到方锁子打听的消息,未料李呈越当天就送到了。 原本兴致勃勃,却没想到看不懂字迹。 花椒识字本就一知半解,何况草书? “您可饶了奴婢吧,奴婢看这字都跟绣花似的。” 柳月初苦着一张脸,“总不能大晚上的再把他给找回来吧?”而且也不知去何处找,李呈越已经搬离了李家,不在李家长处。 “都怨奴婢不识字,帮不上主子。”白芍在一旁自责的很,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袁厝进门时就看到一群女人愁眉苦脸。 “怎么了?我归来晚了,娘子饿了?”他褪去披风,洗净了手,直接坐到柳月初的床上,先看她脚腕的肿胀是否消了些。 柳月初絮絮叨叨,把李呈越送了王家黑料的事情说了,“……完全看不懂,猜都猜不出来,呈越哥哥就是在给我出难题!” 袁厝暼了一眼,给她重新上药包扎。 方嬷嬷在一旁问道,“姑爷兴许能看懂些?” 柳月初一怔,“袁郎……”她拉长声音的娇嗔,已经带了乞求。 袁厝也没接过纸页,扫了一眼便说道:“王家四房女眷宋姚氏于前年四月递状县衙,控告其夫毒害岳丈岳母,谋家产……” 柳月初顿时一震,没想到他能看懂? “那这页呢?”她直接递到袁厝眼前。 “王家族长宠妾灭妻,扒灰被儿媳控告,县衙罚赔三千两,销案。” 柳月初又拿出一页。 “……六房的家主儿子不是亲生的,是他亲爹的。” “王家高价收购猎户手中皮草,杀人灭口,放火烧山。 柳月初拿出一张又一张,袁厝都能说得清楚。 方嬷嬷和花椒、白芍好似听故事,比对着纸页上的字,怎么都看不出是姑爷说的意思? “姑爷是连蒙带猜的?”方嬷嬷忍不住问。 袁厝到桌案拿起了笔润了墨,在纸页上依照那龙飞凤舞的墨字,写了楷书的轮廓。 “大致如此,也有几句不连贯,或许是李兄简字表达,只用一两个字代替了。” 方嬷嬷面色惊喜,没想到被姑爷描了几笔真就看懂了。 柳月初一脸崇拜地看他,“若不是呈越哥哥送来的,我还以为是夫君的手笔。” 袁厝吸了吸鼻子,“晚上想吃面么?为夫下厨。”他颇有心虚。 柳月初却不舍得,“让白芍去做。” 她拉着袁厝把其他纸页上的字迹也简单描一描,李呈越给的只是一句话,不是详情。她要把这些东西拿给方锁子去仔细查,然后编得天花乱坠。 袁厝自当听从妻命,帮她把这件事情给做了…… 写好的东西被方嬷嬷拿走,翌日会交给方锁子,根据这些线索查。 柳月初休歇了一晚,翌日天色刚亮就起身,今天要去赴宫宴的。 袁厝为柳月初包扎好肿胀的小脚,“可惜不能陪你进宫,只能劳烦方嬷嬷多操心些了。”他进宫也要与柳月初男女分席,无法陪伴。 柳月初用脚点了几下地,酸酸麻麻,没有前日那么疼,“放心,我一定没有问题的。” 入宫要趁早。 柳月初洗漱梳妆,更衣簪发。 她今天从头发丝到脚指头的穿戴都不可违了身份规矩,方嬷嬷也是检查了数遍才放心。 袁厝吩咐小厮抬来了小轿,到门口才把柳月初抱到马车上面去。 “倘若察觉不适,就提早回来,宫里今日人多,注意不到你。” 柳月初乖巧的应答,“夫君放心。” 她等了两天都没有宫中答复,今天岂能不讨个说法? 她貌似得过且过,其实是记仇的。 前世把愁闷憋在心中,憋了个英年早逝,这一生她想长命百岁,容不下一点儿委屈的。 第93章 失窃 等到柳慕升也从宅院中出来,袁厝看着他们的马车远去。 侯来已在暗处跟上,倒不是害怕柳月初危险,而是跟着去看个热闹。 袁厝拒绝了车夫马车送行,慢条斯理地朝柳家商行踱步。 此时商行的后院,朱老板早就已经等着他。 看到袁厝慢悠悠的不慌不忙,他已经急跳了脚,“到底什么时候走?蒙国人今日进京,再不走的话,城门把守森严,想带大队出京太扎眼,会被人盯上的!” 袁厝幽幽,“现在就可以走啊,我又没拦着你。” 朱老板白眼翻上了天。 他倒是想走,可袁厝让他带去楚国的“东西”都在哪儿? “李呈越已经在西城门外三十里处等着你,你稍后带着外贸货运正常走,从西门出城即可。”袁厝不慌不忙道。 朱老板讶异,“你带的东西不在城内?”他还不太放心,特意找城守批了条子。 袁厝啧了一声,那些东西压根儿就没进城,哪还需要出城啊。 “去吧,去了你就知道了!”他生怕说了真话,朱老板会跳脚怒骂。 朱老板仍旧胆怯,“确定上面的那位是知道的?确定不是坑我?” 袁厝让李呈越随他学习外贸生意,还要想辙套取楚国马种,他本以为是上面的意思,可谁知袁厝一直神神秘秘,始终不给句准话。 朱老板一直想试探的去问个究竟,奈何最近宫中忙碌,根本没有时间搭理他。而且他怕问得多了,被上面厌恶他瞎打听,万一再问出点儿不该问的就麻烦了。 “我可以保证,你若办成归来,程海见了你都会磕一个。”袁厝信誓旦旦,多一个字都不肯再说了。 朱老板半信半疑,也不敢拖延。他从商行的后角门离开,吩咐身边的长随去拿行囊,他则直奔西城门,只想立即上路了。 袁厝倒在椅子上闭目小歇,他再眯片刻就准备回去。今天的宫宴一定举行不了,柳月初也很快就会回家的。 柳月初此时已到宫中。 这次因有官商的身份,没被排在最后,好歹能远远望到高台上坐着的齐霄帝和皇后娘娘。 柳慕升在一旁故作深沉,余光总在瞟着两旁有没有人看他。 “公子的眼神莫要乱瞄,偷偷摸摸好似做贼似的。”方嬷嬷实在忍不住,轻声训道。 柳慕升撇撇嘴,不过是想看有没有人主动与他攀交而已,他已经是六品虚职的官商身份,与之前可不一样了。 但有方嬷嬷训话,他也只能正襟站好。 可耐不住的性子让他片刻就烦,“这蒙国人到底什么时候来?不会还没进城吧?”他低声问话。 柳月初又怎知道? “踏踏实实等着吧,兴许站到天黑也有可能。” “啥?要一直站着等?!”柳慕升早就觉得腰疼屁股疼,他在家不是坐着就是躺着,何时遭过这等罪。 “早说不让你来,你偏要来,你以为宫宴的饭菜是那么好吃的?”柳月初冷哼,她脚腕还肿着,也没他这么多事。 柳慕升不敢叽歪,的确是他听说柳月初得了请邀,坚持要跟着进宫见世面的。 他还在裴淳和陆冰旸面前嘚瑟过,被骂傻子。 此时再看,他的确就是个大傻子。 往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定要问问那三个家伙去不去,但凡他们不参与的事,一定又苦又累又没好处的…… 又干巴巴地等了一阵子,甭说下面站的规规矩矩的臣子及家眷们,就连高处站位的陛下与皇后娘娘都颇有不耐烦。 按照预计的时辰,蒙国使团早就应该已经入城了,甚至已到宫中,可此时前去迎接的大臣们没有丝毫消息传回。 到底怎么回事? 三皇子居然连个消息都没回?的确有些诡异了! 不等齐霄帝派人去打探,宫门口传来了一声“急报”呐喊。 传令兵高举着小旗,匆匆跑到宫殿广场,他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到齐霄帝面前,“蒙国使团在京郊地失窃,不能按时入城,蒙国特使要求陛下迅速追查失窃之物,否则使团不再进京,打道回府!” “???!” 皇宫广场上响起一片惊呼。 就连齐霄帝都惊得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怎么可能在京郊之地失窃?!蒙国特使有没有进城?还有老三呢?他这是怎么办事的!” 齐霄帝接连提问,可传令兵哪敢随意回话? “三殿下还在劝使团先进城……” “父皇息怒,三弟一定能解决眼前的麻烦,蒙国使团丢窃的物件怕是稍后就能追回的。”太子秦慕朔立即高捧,实则挖坑。 当初秦慕颜千方百计的抢了迎接蒙国使团的差,这回倒是现眼了! 齐霄帝更是暴怒,“解决什么?他三天之前就带队前去迎接蒙国使团,却在齐国的护卫之下失窃?!” 这不仅是打了蒙国人的脸,也是让齐国的腰板彻底直不起来! “陛下息怒,事情或许另有缘由,等着颜儿归来禀告就是了。”玉贵妃吓得忙上前,本以为是个出头露脸的事,没想到麻烦来了! 她眼神瞄向了秦慕朔,思忖是不是太子在故意捣鬼。 但此事秦慕朔的确一无所知,“倘若父皇担心,不如儿臣去看看?使团丢窃,的确需要安抚。”三皇子安抚整个使团的身份还不够,他这位东宫太子出马才称职。 齐霄帝也觉得理亏,“你去,然后把老三还回来说说怎么一回事。” 秦慕朔立即领命,点了几名鸿胪寺的官员一同奔赴城门。 皇后气定神闲,凑到齐霄帝身边,“事情有变,不如先让不想干的臣子和家眷们散了?” 丢窃的事实在没了体面,稍后把蒙国特使请进来,或许会起争执。 大齐理亏,对方还不知会说什么不留体面的话。齐霄帝毕竟是大齐国君,被这么多人盯着挨骂就不妙了。 齐霄帝微微颔首,“皇后考量得周全,还是你来安排。” 皇后领命,起身时特意把玉贵妃挡在身后。她去安抚皇族的几位长老,身边的太监去把众官家眷们先请走了。 后宫的嫔妃也陆续离去,小太监走到柳月初和柳慕升这里,只说了两句事情有变,请他们先回家中等消息。 柳慕升早就站得没耐心,揉了揉僵硬的腰肢就想走。 柳月初也没想到事情会如此突然,竟然有人敢打劫入京使团,这岂不是要把天给捅漏了! “公公可知发生的何事?丢的是什么东西?” 她看到传令兵上前禀告,只是那声音太小,她这个距离根本听不到。 小太监犹豫了下,“丢了马,还有皮草。” 第94章 先杀 柳月初心都险些蹦出来! 马? 皮草? 她立即看向柳慕升,柳慕升也吓一大跳,“与我无关啊,也与你无关!” 丢的这两样东西也太诡异了,怎么都与他们家的生意脱不了干系呢! 柳月初莫名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了袁厝的影子…… “蒙国是皮草大户,这次宫宴本想与蒙国使团商谈采买之事,不如容我们在宫中等一等?毕竟是送钱的,不是讨钱的,不会着蒙国使团厌恶的。” 她寻了一个极其恰当的借口,想继续留在宫中打探下情况。 小太监不敢做主,只能立即去禀告给程公公。 程海听小太监提起了柳家,又说了柳月初的那番话…… “那就让她等一等。” 小太监小跑到柳月初身边,把程公公的话传了。 柳慕升却不想等,“要不然你等着,我先回去了!” “那稍后宫里问起马场的经营我怎么说?”柳月初问他。 “我也回答不上啊!早知道让袁厝陪你来了,我再也不来遭这个罪了!”柳慕升后悔莫及。 “少爷回去也好,家里有小主子在就行了,没必要全都被耽搁在此。”方嬷嬷是怕柳慕升稍后丢人。 柳慕升丝毫不吝嫌弃,只觉得方嬷嬷英明,“对对对,我早些回去也把宫中的事告诉给祖母,今日咱们出来她一直惦记着。” 也不等柳月初答应,柳慕升揉着腰就跑。 倘若眼神是刀,柳月初早就把他凌迟处死了。 但与前世比较,好歹柳慕升不再犯浑,没被三房四房蛊惑,也算有点儿长进。 没离开的官员全部被请到偏殿等候,柳月初与方嬷嬷也一同过去。 偏殿皆是男官,只有柳月初与方嬷嬷两位女眷。 众人皆有讶异,问过后才知道是柳家的小娘子,为了皮草生意留下。 这次宫宴,八大官商家族只有两家被召进宫,柳月初是其中之一。 药商世家姓白,四代人皆是太医院的医正,名正言顺,但柳月初凭什么能顶了王家经营皮草?官员们不由猜度她的背后是何人了。 但凡被冠上“背后有人”,众人的眼光便复杂些,但柳月初却毫不在意,有问必答。 之前不认得她的人,此时也基本全都认得了。 程海从御书房中退出来,就听柳月初在给诸位官员说着皮草的四季养护。他在暗处看了片刻,吩咐身边的小太监去请来柳月初,“……柳娘子还真是韧性十足。” 这话听起来似夸,但程海的语气夹杂了嘲讽。 “已经得了官商的差事,自然不敢怠慢。况且娘娘说了,闲杂人等先行归去,我又不闲。”柳月初笑笑。 “还是先回去,今日事没那么简单,稍后或许也会查到柳家,你留在这里也没用。” 毕竟牵扯到皮草,程海不由提醒一句道。 柳月初笑笑,“我当然知道没用,只不过想提醒一下程公公,去年也有一起失窃的案子,是在京郊之地出的事,而且劫的就是皮草,那皮草也是从蒙国外运入京。” “还有一起猎户送了大量的皮草下山,回到山上却引发了山火,丧命了四五户。” 程海脸色一沉,“柳月初,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王家亏了内务府的皮草还没算清楚,可别落了我们柳家头上,我们不做替罪羊。” “王家有乐嫔娘娘撑腰,我却只有自己,公公也不会怪我思虑过多吧?况且有些事情暗自处理更圆滑,不然被暴露的满城皆知,还被外邦人看了笑话就不好了。” 柳月初两片嘴皮子一碰,笑容十分的灿烂,可话说出来,程海的后脚跟儿都蹿了凉风了。 “你……你别胡闹!”程海压低了声音,眼神瞟向四周,生怕有人听到她的话。 “公公还说会尽快给我一个说法的?”柳月初眼神充满了期待,束手而立的看着他。 她这一番站姿,与袁厝一模一样。 特别是那一派十分欠揍的淡然如水,更让程海头疼了。 “你赶紧回去,很快就有个结果的。” 柳月初福身道谢,“那民女就回去等候公公的消息,倘若使团顺利进京,也期待公公帮我们柳家联络上,那边的牛羊皮物美价廉,宫中也甚是喜欢的。” 她行礼之后,带着方嬷嬷便走。 程海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直到她身影消失不见了。 “她的大哥去哪儿了?”程海知道她身旁有个不靠谱的男人,即便没见过,也知道是柳家大少。 小太监立即凑上前,“嫌弃等的久了,先回了……” “呵,难怪能与那几个纨绔混在一起!”程海满眼嫌弃。 “柳家也有马场,要不要查?”小太监请示。齐霄帝刚刚下令,查遍京城内的所有马,包括京郊十里之内的马也要查。 程海顿了下,“查,陛下既然说查,那就一匹都不能漏下。” “皮草呢?”小太监又问。 “柳家刚接手这门生意,定然无关,去查查王家。”程海直接点名道姓,即便无关,也可以有关。 柳月初已经摆出了几道证据,显然还有没说的。他敢让柳家做伸头的王八想砍一刀,她就能把京城闹翻了天,陛下还不剐了他! 况且查了王家,也能尽快给蒙国人一个说法。 真让蒙国的使团打道回府,那大齐与蒙国的战争定会一触即发。 …… 离开了皇宫的正门,柳月初才感觉到背后盯着的那道寒意消失,她连忙扶住了方嬷嬷,“我背后的冷汗都湿透了!” “娘子您真是疯了,竟然这个时候要对乐嫔……对王家落井下石!”方嬷嬷声如蚊吟。 “先下手为强,不然被处置的就是咱们!” 柳月初原本也没想如此直白,可她听到了“马”字,自然想到袁厝忽悠了那几个纨绔,要培育大齐最优质的马。 而且蒙国人丢什么不行?丢的恰好就是马! 柳月初不信裴淳和陆冰旸几个人有这么大的胆子,但袁厝绝对有。 甭管是不是与他有关,她若灰溜溜的走了,岂不是更引宫中怀疑?万一乐嫔得知消息,先朝柳家下手,那才是惨上加惨了! 她只想尽快回去探一探袁厝口风,没想到出了宫门口,袁厝正站在高耸挺拔的大槐树下等着她。 第95章 封了 临近五月的天气,春风暖。 袁厝一身淡青色的锦衫,玉簪挽发,白皙的面庞透着淡雅的柔色,手中还拿了一卷书,翻到中页,显然已在这里等了她许久,并不是刚刚才到。 看到方嬷嬷与柳月初露面,他把书递给了车夫,走过来直接抱起了她。 柳月初羞涩,“这么多人……”上次还是背着,这次二话不说就抱着?他越发的肆无忌惮。 袁厝幽幽:“不能勒到你的膝窝,不然伤腿血流不畅,难道娘子希望为夫捧着你的屁股么?” 柳月初怔住,握拳就把他一顿锤,“当我不懂的瞎糊弄?一共不过几十步的路,我才不信伤脚能被勒残了!” 袁厝没想到被识破,倒是哈哈哈的笑出了声。 方嬷嬷催促着二人快走。 宫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压抑,他们却如此欢乐,若被嘴巴碎的告诉给宫里,还不被冠上幸灾乐祸看笑话的罪名,小鞋又要被穿上了! 二人上了马车,袁厝第一时间就看她肿起的脚。 柳月初站了许久,整条腿都酸痛肿胀。他的大手掐上去,酥酥麻麻好受些许,特别是那止痛的药又裹上去,也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袁厝让她趴在马车的软毯上,大手帮她舒缓僵硬的腰肢。 柳月初半扭着身子看着他,“宫里出事了,你知道吗?”她没说具体什么事,想看袁厝怎么答。 袁厝点了点头,“大哥出来的时候已经说了,蒙国使团丢了马、丢了皮草。” “为什么会丢了马和皮草,你不觉得很怪么?”她目不转睛。 袁厝不由嘴角弯起,“因为蒙国人只有马和皮草……他们是来大齐勒索的,不是来送礼的。” 柳月初凝住,这么说似乎也对? “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可哪里不对我又说不出,完全是一种直觉,不如袁郎说帮我捋一捋思绪?” 她看着袁厝的面庞,内心疑问增多。 譬如他那日进宫做什么去了? 譬如李呈越的草书他轻易就认得那么多。 再譬如柳家堆叠的杂事,他都能完美处理,再譬如他刚做马场,蒙国人就丢了马…… 但柳月初没有直接问他,她更希望袁厝自己说。 袁厝摸了摸鼻子,“蒙国人也不是丢了马,是认为自己被换了马,他们到京郊的驿站休歇,翌日起来发现拉了空车的几匹马不对,变成了咱们大齐的骡马。” “但是不是在驿站被换的,谁都无法确认,也可能是路上就已经被换了,也可能是他们故意栽赃大齐也说不定。” “那皮草呢?”柳月初又问。 袁厝摇了摇头,“不知,街上传的也多数是马被换了的消息,皮草为何丢失,还真没人猜出个一二来。” 柳月初见他神色平常,还真没露什么马脚,“袁郎与宫中也不陌生,帮衬着听听消息,毕竟马和皮草都与咱们家生意相关。” 袁厝听出她的隐藏之意,“好,我会寻鸿胪寺的人多问问的。” 二人也没再多叙,就这么一个按摩一个享受着回家了。 傍晚时分,柳家准备安歇的人全部被喊起。 京城大肆搜查所有马,柳家的马场自然逃不脱干系。 柳慕升被揪着去了一趟马场,把所有的马全部带了出来,容金羽卫一一查看。跟随的人还有蒙国使团的统领,看到那又矮又瘦的马匹,眸中的不屑毫不遮掩,“……就这也是马?和兔子杂交配的吧!” 金羽卫统领张昕俨拳头攥紧,却也只能忍气吞声,“若这里没有蒙国丢失的马,就去下一处再找。” 蒙使团统领扬一鞭子,直接抽死一匹。召唤着身后的士兵上前抬起就走,“这种货色就只配烤了吃肉,谢了!” 他们抬马就走,金羽卫的士兵气势汹汹,却谁也不敢上前阻拦。 张昕俨也满肚子窝火,却也反抗不得,谁让人家在京城附近丢了马?况且真的动了手,蒙国人各个人高马大,身强力壮,一对一对决,齐国的士兵是吃亏的。 蒙国人嬉笑着离开马场。 柳慕升气得脸红脖子粗,“那是我用来育种的马啊!”他第一次察觉到什么叫“侮辱”。 张昕俨撇他一眼,“稍后去宫中报账!”那匹马少说也要百两银子,蒙国人就是故意的。 浩浩汤汤,金羽卫与蒙国使团的人速速离开。 柳慕升听着骏马的惊恐嘶鸣,内心说不出的委屈。 “老子一定配出比你们厉害百倍的马!”他信誓旦旦。 京城一夜难安,但凡家中养了马的人家都被折腾的鸡飞狗跳。 翌日清晨,太阳还未升起,清冷的光芒让盛开的桃花都不再鲜艳。 炊烟依旧升起,百姓们照常劳作。 柳家的门房伸了伸懒腰,一开门,“噗通”一声。 “哟,爷,您怎么倚着大门口就睡着了!” 柳慕升昨晚回来,就坐在门口喝酒。他梦中还与蒙国人打了一架,没打赢。 此时摔醒这一下子,身上还真有点儿疼。 “敲了一晚上的大门你也听不见,耳朵聋了啊!”他叽叽歪歪。 门房的挠头,哪有人敲门? 但这位显然心情不大好,他只能亲自把柳慕升给背进去,随后又赶紧派人去通禀一声“缘初阁”,也不知这位祖宗到底怎么了。 柳月初半梦半醒的就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她还不等起身问一句,袁厝已经进来。 “昨晚马场被查,大哥回来时醉了酒,摔了一下,我过去看看,你不必急着起。” 袁厝精通医术,如今柳家大病小病的都不用去外面请大夫。 唯独老太太信不过他,坚持不肯让袁厝诊脉,生怕柳月初给她下药毒死她。 柳月初也没了睡意,“我也睡不踏实了,和你一起去看看。” 她想问问查马场是个什么情况,有备无患。 袁厝轻应了一声,等她起床洗漱。 可二人还不等去见柳慕升,柳慕敕匆匆从外跑进了院儿。 “二姐,不好了,咱们的皮草库房一大早被官府贴了封条,说是要等候查办!” 第96章 拆伙 “一大早查抄?从没见他们这么勤快过!” 柳月初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魏公铭,“是谁督办此事?查抄的理由是什么?” “金羽卫联合京县衙门,是三殿下督办。”柳慕敕道。 “其他的皮草铺子也封了么?”柳月初直问关键。 柳慕敕摇头,“还不清楚,但第一个就封了咱们家的库房,甚至把姚管事和王管事也关在了里面,还有库房做事的伙计们,一个人都不许出来。” 封库房柳月初不在乎,反正内务府要的第一批皮草已经送到了。 但是把人也一并封在其中?这怕是给所有人释放的信号…… 昨儿她已经和程海递了话,难不成他不办王家,真想试试跟她硬碰硬? “库房已经封了,急也没用,你去打听一下他们缺不缺吃喝,倘若库房不足,想办法送点儿进去。”柳月初立即道。 “都已经贴了封条,怎么送啊?”柳慕敕有些慌。 他自小到大就在柳家生活,还从未见过这等阵仗。 柳月初挑眉,“封条贴了就不能撕?大不了撕了再贴上就是了。守门的如若不敢撕,那就从窗户送进去,实在不行揭开房顶的瓦片送进去。” “都是喘气的,还能被饿死里面么?只要给的银子足够多,守门的自然就做瞎子了。” 柳慕敕依旧胆战心惊,他虽懂得小恩小惠,却没经历过这么紧张的事。 “算了,你等我片刻,我去!”柳月初已没心思去管柳慕升,“大哥那边袁郎去瞧一眼,倘若没事就让小厮陪着,马场那边也不必去看了。” 柳月初回去更换好衣物,带着花椒白芍出和柳慕敕出门。 袁厝独自去见了柳慕升,他已经把额头磕的地方缠上了绷带,看到袁厝进门,血气上涌,“你知道那群蒙国莽子怎么羞辱我吗?他们说我的马是和兔子杂交的,还一鞭子抽死最贵的那一匹,就那么被抬回去吃肉了!” “你不是也逮过百姓家的鸡,被找上门就说,那鸡养了那么肥,该杀。”袁厝为他诊脉,的确惊吓过度,身上的伤势没什么问题,大男人涂点儿药养上几天就好了。 柳慕升不忿,“那怎么能一样!我是赔了银子的,足够那户人家吃一年的鸡……金羽卫的人也让我记账去找宫里要马钱。”只是他不敢去要而已。 “恃强凌弱,说的就是这个道理。”袁厝提笔去写方子,也不再搭理他。 柳慕升在床上躺不住,“等蒙国人走了,咱们就想办法培育最好的马种,花多少钱我都认了!”他三天热度,玩了一阵子就只想偷懒,全部交给袁厝去处理。 袁厝把方子递给他的小厮去拿药,“还是先喝药养伤,别操心费神,事情不可一蹴而就,来日方长。” 他留下这话就离去,心中惦记着柳月初。 柳月初此时已经到了皮草库房的门口,此处不仅有金羽卫把守,还有前来要账的供应商。 从昨晚蒙国人丢了马和皮草的事情传了个沸沸扬扬,金羽卫半夜带队去查了柳家马场,清晨又封了柳家的库房。 所有人听这消息,第一个念头:柳家人要完蛋了! 既然要完蛋了,他们自然要把压的货款先拿回来。 原本追去了柳家商行,商行却闭门未开,他们只能追到库房的大门口等待,没想到还真等到了柳月初露面。 “……甭管柳家是不是委屈,我们的货款先结了吧?这毕竟也有六百两银子,我们小门小户的要吃饭,押不起这个钱啊!” “山上的猎户也要结款,我们家这份银子先给了吧?” “本就不是做皮草生意的人家,突然抢这个风头,如今倒好,银子没赚到多少,家都快没了!” “那蒙国的皮草的确物美价廉,但也不用干这等勾当?还是快把钱给了,你们柳家家业大,不差我们这一点儿!” …… 商户们七嘴八舌,有些是急着要钱,有些恶意捣乱。 那一张张单子,恨不能戳到柳月初脸上。 “干什么呢?说好了月末结账的,现在来添什么乱!”柳慕敕把二姐挡在身后,他不敢去应对金羽卫,对商户们还是有几分硬气的。 “就这状况还等月末?月末你们柳家还有没有人都不一定了!” “我们就靠这门生意赚几两银子,万一你们柳家真的被抄了,我们岂不是跟着遭殃了!” “一共也没多少钱,您开个马场都扔了几万两呢!” 众人七嘴八舌,凶神恶煞。 柳慕敕被气得脸色惨白无色,其实这群人的话也戳他心坎儿了! 他刚刚已经打探到,其余的商户都没被封,唯独封了柳家的。 这不摆明了是要他们家做替罪羊…… “月末结账是签了契书的,想提早拿钱也不是不行,五成。”柳月初伸出巴掌,“愿意的,我马上付钱,不愿意的就去县衙告我,我柳月初奉陪到底了。” “你、你这是要我们的命啊!”商户们气得眼睛发绿。 六百两银子,只付五成就是三百两,他们一批货顶多赚两成的毛利,里外里这是要亏二百两。 “不行,你必须全给,否则你今天就别想走!” “你这个女人心太黑了,早先怎么没有认出你!” …… 商户们叽叽喳喳的乱喷,柳月初却似耳旁风,她吩咐白芍去搬了椅子,就这么坐在库房门口了。 “你们觉得柳家被封要倒霉,全来落井下石,难道不是要我的命?我的命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在了,何必还留着体面不撕呢?” “慕敕,摆桌子记账。” “想要钱,痛痛快快的摁手印画押,拿钱走人……想故意添乱的,我也会记着,我若真的熬过这一关,您的日子就怕不怎么好过了!” 她语气轻轻,话却重。 原本商户们看到她一个小娘子,只想唬上几句拿回钱,没想到她是个暗刀子,直接割肉放血的! “柳月初,你要想清楚,你这么蛮横的耍浑,就算熬过了这一关,也没人再与你合作!” 第97章 割肉 柳月初一个白眼翻去,她会受这等威胁? “想要钱的就尽快,万一我们柳家真被查封,这五成的银子你们也拿不到。” “但愿意陪柳家度过难关的人,我柳月初也以人格担保,但凡柳家在,定不会亏了您,往后大家一起发财。” 她给柳慕敕递了个眼神,柳慕敕上前挨个询问是否还要拿银子。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因有金羽卫在,他们只敢在外面议论纷纷,不敢上前。 商户们凑在一起嘀咕了半晌,都觉得柳家一定会出事,但亏了五成的割肉放血,他们真疼的厉害。 但亏一半总比全亏了强,有第一个上前摁手印画押的,便有第二个。眼见柳家十分痛快的付了账,越来越多的人凑来…… 热闹一传十、十传百,坏事总比好事穿的快,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柳家提前支付积压货款的消息便满城皆知。 可柳家的生意也不止皮草,还入股了很多的小商铺。 他们倒不怕柳家积压货款,是怕柳家真的被拿下,被官府抄家。他们的铺子可有柳家的股,万一都被官府给收了,哭都找不到地方哭去了! 于是商铺的小老板们也匆匆凑去,小心翼翼地来试探柳家肯不肯拆伙儿。 柳月初十分果断,但凡前来拆伙的,只要肯割五成的肉,她便全都一口答应了。 …… 于是宋六儿不停地去钱庄取银票,账房先生核对账目算银钱,柳慕敕拿着账目拟契书,等待拆伙儿的人摁手印,花椒付款。 这一切的流程安排下来,柳月初还特意去请了县衙的人来做鉴证官。 原本压抑悲凉的场面,却人声鼎沸,闹了沸沸扬扬。倘若不知是破罐子破摔,还以为柳家又做了施舍的菩萨,在给百姓们发福利呢。 暗处。 使绊子的王家人诧异。 柳家人真这么强横?这个时候都没被吓到? 诧异的人还有魏公铭。 他听说柳月初派人到县衙请鉴证官,便偷偷跟着一起到现场。这次三皇子迎接使团出纰漏,闹了个焦头烂额,他却因被三皇子嫌弃,逃过了这一大劫难。 他很想看看柳月初被一群商户逼着要债时会哭的多么惨,会不会后悔重生没有嫁给他,选了袁厝一个撑不起家业的穷书生? 可没成想,他到了柳家库房,就见柳月初一派祥和笑容,给拆伙儿的商户们数银子。 她到底真傻假傻? 莫非没看出来柳家已死期将至? 惊掉下巴的人还有程海程公公。 他听了花公公小心翼翼地回禀,当即冷斥道:“胡闹!”柳家是朝廷官商,金羽卫带人查探一番也就罢了,算是走个形式,怎么还真的给贴了封条?! “爷爷您别气啊,不是我没说,而是说了下面的人没听。”花公公得知这个消息,连忙跑来见程海,“据说是乐嫔娘娘那边发了话,王家也给金羽卫的人塞了钱……” 牵扯到后宫的主子,花公公不敢自作主张。 程海登时就翻了脸,“不知死活,老天都不容咱家放他们一马!” 原本柳月初想拿王家做垫背的,说了一番威胁之词,程海斟酌后打算压下来,不想在这个时候对王家动手。 一是乐嫔娘娘的体面不好看;二来王家百年家族,一动就是上千号人,动作太大。 蒙国使团还在京,岂不是让外人看笑话?何况丢失的马匹和皮草还没找到,齐霄帝也还没有明确的态度的。眼下朝臣们商议的结果是蒙国人故意勒索搞这么一套瞎把戏,只是希望大齐多割点儿肉给他们吃而已。 “让金羽卫把柳家的封条拆了,确定库房没有蒙国人丢的皮草就快些撤!” 花公公缩了脖子,“孙儿去说只怕不管用啊。”金羽卫向来与宫中的太监们不合。 程海瞪他一眼,想到张昕俨那个臭脾气,没准还真不会听他们命令的。 “算了,我去……”程海喊来徒弟去御书房外守着伺候,只想快去快回的跑一趟。 “爷爷,不好了!” 又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慌里慌张,就连头顶的差帽子都跑掉了! “有话好好说,跑什么!”程海斜了御书房一眼,生怕里面听到动静儿。 小太监嗓子都沙哑,“蒙国人丢失的皮草被找到了!”他压低了声音,仍旧忍不住惊呼! “在何处找到的?怎么找到的?”程海甚是大惊,莫非蒙国的郡马皮草真丢了?这与齐霄帝和朝臣们的推测大相径庭了! “是张统领找到的……”小太监道,“具体的奴才也不知,是张统领让人传了消息回来,说是马上就到宫中向陛下禀告。” 程海倒嘶一声,也顾不得些许,立即跑去御书房传话。 齐霄帝也没想到蒙国人是真丢了东西,而且还与王家有关。 “抓起来,全抓起来!这毫无来由的东西怎么入的京?城守也给朕抓起来!” 齐霄帝大怒,张昕俨却未动,“此事牵扯到了外戚,王家……” “什么张家李家赵家的,朕不管是谁,一个都不许放过!” 有了齐霄帝的这番话,张昕俨瞬时行动,离去时,程海还特意在院门口与他递了几句话。 齐霄帝看到程海归来,“你莫不是在给王家求情?”他最厌恶身边的太监与金羽卫勾结。 程海连忙解释道,“奴才是希望程统领先把柳家的封条给拆了……”程海把王家的事当了八卦说给齐霄帝,“是奴才愚钝,本想过了这个节骨眼儿再向陛下禀告,但没想到王家动了手脚,想动柳家……”他貌似自责的请罪,也把缘由全说了。 此事自然少不了乐嫔娘娘,包括七皇子有意选亲李家也说了。 “胡闹,简直愚蠢头顶!这个时候还搞小动作?她的脑子灌水了嘛?!”齐霄帝气不打一处来,瞬时降罪。 乐嫔直接降为才人,罚了两年俸禄,禁足不许外出,至于七皇子,齐霄帝都懒得搭理这个儿子,由着他自生自灭了! 程海安抚着递了茶,齐霄帝也没心思喝,立即吩咐大臣们再来御书房议事,事情突变,商议下如何与蒙国使团做解释…… 此时柳月初忙碌了一整天,终于把拆伙的银钱全分完。账房先生拨弄算盘的手指都已累得僵硬麻木,这一日整整分出去一万二千两。 八千两是皮草货款,还有四千两是入股商铺的拆伙儿钱。 宋六儿气得咬牙切齿,“这群见钱眼开的东西,明明是落井下石,还敢斥责您心黑,也不知怎么舔着脸说的!” 第98章 连坐 柳月初十分平静,毫不意外,“将心比心的想一想,换成是你,你会不会咬牙亏钱?何况咱们若真的熬过去,是多赚了一万二千两。” “您就确定,这银子真能安安分分地躺咱们兜里?”宋六儿一直在旁边胆寒。 库房被封了,金羽卫还把人给禁足了。 迄今为止,还没哪家有这个“待遇”。显然是上面要拿柳家开刀,污蔑柳家偷了蒙国人的皮草。 偷盗的下场只有两个:赔钱,丢命。 宋六儿一个激灵,也不知道柳仲在哪个方向,四圈全拜,“老爷哟,您若再不过来,回来看到的怕是柳家祖坟里满满当当。”宋六儿声音都哽咽了。 柳月初剜他一眼,“丧气,不许乱说!” 宋六儿刚刚闭嘴,琢磨着里面的人怎么办,这已经是晚上了,他们已经饿了一天了! “来人了,金羽卫来了!”远处一声惊呼,马蹄声渐近渐响。 围观的百姓自动退让两旁,生怕被刀枪伤到。 柳月初鼓了鼓勇气,起身去前面迎接,她抬头正看到带人前来的张昕俨下马。 “张统领。”柳月初束手而立,似在等候审判。 张昕俨瞄她一眼,朝着身旁的侍卫摆摆手,“上吧。” 侍卫们立即领命上前,柳家的人吓得尖叫连连,莫非已经死到临头?要被这么拿下?! “冤枉啊,我们柳家冤枉!”宋六儿忍不住惊叫一声,吓得哇哇大哭,“我们绝对没动蒙国人的皮草,我们柳家是冤枉的啊!” 柳慕敕也壮了胆子,“金羽卫查案总要有证据吧?也不能随随便便的冤枉人,大庭广众之下,总要有个说法!” “对,证据呢?我们柳家绝对无罪!”被关在库房里的人从高处的窗户探出脑袋,跟随着喊。 七嘴八舌的鸣冤声接连响起,震得隔壁院落树枝上的鸟儿都飞走了。他们不得不喊,因为此时不说,只怕再也没有机会申冤。 “行了!” “闭嘴!” “三个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三!” 张昕俨不等喊到“一”,柳家的喧嚣已经鸦雀无声。 “只是让他们去撕封条而已……”张昕俨着实无语,他可一个字都没说,怎么就成了要拿人了! 众人僵住,原来不是要拿人? 宋六儿连忙搬着桌椅板凳去一旁,柳慕敕也把柳月初给拽开。 侍卫上前拆去封条,铁链的大锁“咔嚓”一声,也被全部卸下了。 关在里面的姚卫、王福等人逃命似的冲出来,与宋六儿抱头痛哭,他们真的以为小命就这么没了…… 白芍一把鼻涕一把泪,“吓死奴婢了。”她一直强撑,但凡害怕时就狠狠地掐自己一下。 花椒也泄了一口气,浑身乏力。要说没有害怕是假的,可她看到柳月初都毫无畏色,只能心里打气,定会逢凶化吉。 张昕俨拆了封条就想走,柳月初却把人拦了,“被封了这么久,张统领也不给个理由就想走?” 她态度坚定,显然不给个说法绝不行。 眼下还有围观的多人在看着,柳家是否清白,必须官家的人亲口说了才可以! 张昕俨本不耐烦,但想到程海的嘱咐,也知道这位小娘子难缠。 “金羽卫已经抓到了偷盗蒙国人皮草的贼,可以确定此事与柳家无关。” 围观的众人惊声高呼,刚与柳月初拆伙儿的商户们眼睛几乎要瞪掉! “与柳家无关,那封了柳家库房作甚?这不是故意打马虎眼,玩人呢吗?!” “那我们的货款银子不是白赔了?” “我们也与柳家拆了伙……” 后悔的人比比皆是,毕竟他们是割了肉放血的! 一时间议论声起,好似上千上万只蜜蜂在耳边嗡嗡嗡嗡。 张昕俨本就火气朝天,听到如此嘈杂的喧嚣声更烦! “吵什么吵?金羽卫封锁柳家库房不是降罪,是保护,是防止有人恶意栽赃,趁机把赃物偷偷放到柳家库房!金羽卫不会随意污蔑任何人,是你们觉得柳家要完蛋,全都跑来拆伙儿要银子。” “要怪只能怪你们落井下石,遭了报应。要是还有不服的,就随本统领回金羽卫大牢里聊聊!” 他凶神恶煞,下颚的胡须都射出尖锐的光。 瞬时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柳月初上前,悄悄地问道,“不知张统领可否告知,偷盗蒙国人皮草的到底是谁?” 张昕俨不想再多说,“很快你就知道了!” 他不再废话,带着金羽卫速速离去,抄那王家的人手还不够,需要联合县衙才行…… 金羽卫的人撤退,柳月初绷紧的神经也松懈了些,此时才感觉到疲惫。 她看着旁边还在抹泪的管事伙计,“景春楼开席,包场,吃一顿美的压压惊!” 王福乐得连连拍手,“好好好,我这个老腰……”他今儿扒了一天库房的窗户,两条腿儿都快不是自己的。 管事们也联声叫好,更感叹柳月初难得的稳。 他们这些老家伙知晓此事都吓得不知所措,她只是个二十岁的小娘子,竟然能压住这么大的阵仗,临危不惧,还反手赚了这么大一笔银子。 原本不服柳月初的人此时膜拜降服。 就这胆量气魄,普通的爷们儿都做不到。 众人兴高采烈,可那群还未离开的商人肠子都已经悔青了。 谁能想到柳家根本没啥事儿,他们却匆匆忙忙地亏了一大笔银子,哭都找不到地儿哭去! 于是有人想上前,趁着鉴证官没走,把银子退回、把契书销毁。可柳慕敕眼疾手快,早就把鉴证官给请上马车,直接送到景春楼的雅间了。 柳月初正准备吩咐伙计回柳家,告诉袁厝一声。 她一转头,就见袁厝手中提了食盒,正在人群外的角落中看她。 她走了过去,“来多久了?” “刚到。”袁厝提了提食盒,“看来娘子也不需我熬好的汤。” 柳月初主动挽住他的手,甜甜腻腻,“需要,他们去吃景春楼,我喝夫君熬的汤。” 柳家于景春楼开席庆贺,王家上千口人皆被下了大狱。 五族连坐,的确有那么一些冤枉的,但多数都不干净。 齐霄帝下令要尽快处决,于是长房家主这一支交由大理寺查办,其余的人全部归县衙操持,魏公铭顾不得感叹柳月初啥事儿没有,就忙得焦头烂额。 因为三皇子得知蒙国人的事情与王家人有关,气得要求他往死里整! 柳月初此时也知道了王家被彻底拿下。 “夫君,我纳闷一件事。”她又看向袁厝。 第99章 抄家 袁厝淡淡,“娘子在纳闷何事?” 柳月初看他,“蒙国人丢的皮草被找到了,是王家人偷的,但为何马却不见了?难不成他们还把皮草和马分开偷不成?”她十分认真。 袁厝摸了摸鼻子,“为夫愚钝,也不懂这偷盗的事?不如咱们等着看县衙公告怎么说吧。”当然是李呈越把蒙国人的马偷走,又把丢失的皮草装入王家人的货箱中,偷偷运到京城。 至于怎么过的城守? 因为城守定期拿王家的银子,看到王家的铭牌令,查都不查就放过的。 柳月初不由唏嘘,“可惜呈越哥哥不在京城了,不然也会高兴。” “嗯?”袁厝心虚,“为何?”她怎么突然提起李呈越? “因为王家倒了,李姝不可能再嫁七皇子,岂不是正如他心愿了?”柳月初笑眯眯地看着他。 袁厝嗤笑一声,“对,还真是……”还以为被她看穿了把戏。 柳月初不会追问,她已确定这件事一定与袁厝有关。 但关联多大,她也不想问。 反正想得到的结果已经得到了,何必去刨根问底,追究太深? 此时与李呈越一同上路的朱老板头皮发麻,“你们俩真是把我坑苦了!我这一趟若能带着脑袋回来,我一定要去告状!” 李呈越看着胯下蒙国人的马,笑得格外爽朗,果然好马骑起来舒坦,这若是大齐的骑兵队伍全部配上,还愁干不过那群蒙国蛮子? “所谓富贵险中求,咱们商议的那些法子都不如袁兄的建议。用蒙国人的马直接去配楚国人的马,咱们带着小马驹回来就是了啊!” “别说了,你可别说了……”朱老板吓得魂儿都快飞了,他此时终于明白,为何袁厝说这次若能成功归来,程海都会给他磕一个! 他承认这件事如若成功,定会飞黄腾达。 前提是他回得来…… 李呈越信心十足,“我真的佩服袁兄,他的主意我想不出,他的胆量我也没有。即便他只是个书生,但我李呈越愿意追随,这日子才是日子!” 他双腿一夹,一声“驾”字出口,已飞奔远去。 朱老板欲哭无泪,显然上了贼船下不去,“袁厝,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回来告状的!” …… 袁厝此时陪着柳月初小酌了酒,也已回到了家。 酒醉痴人,二人归家后就把丫鬟们赶走,放肆的痴缠一起,合二为一。 柳月初早上醒来,只感觉全身疲惫。 她本想痛斥两句袁厝昨晚太凶猛,可一转头就看到他的脖颈处,全是她种下的小樱桃。 “花椒,今天把那套高领的锦袍跟姑爷拿出来穿。”她朝外喊了一句。 她可不想他阔领阔袖的出门,被人看到那羞人的星星点点,还不知背后会怎么笑话她。 袁厝大手攀上她的腰肢,“酒醉未醒,就容为父在家中陪娘子呆一天可好?”他也不想出门。 柳月初腻了他的怀里,的确乏累,“不出去了,今天都不出去了。”但她稍后要嘱咐一下柳慕敕,昨日落井下石的那一批人若再找上门,一个都不许搭理。 二人甜话蜜说,又小寐片刻。 直到饥肠辘辘忍不得,柳月初才十分艰难的起了身。 她沐浴更衣,想到院子里吃着美味晒太阳,夫妻就这么依偎一天。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快,总有人会打破这一个美好。 :“……林小娘子和黄姑娘来了,知道姑爷还在院子里,让奴婢问问她们方不方便进来。”白芍道。 袁厝尴尬的笑笑,“你们聊,我去看看大哥。”哪是问他方便不方便?这明摆着是赶人的。 何况他也不想陪同女人们叽叽喳喳。 除却柳月初之外,他对任何女人都没耐心。 柳月初嘱咐他换上了高领锦袍再出门,随后让白芍把那二位带进来了。 “哎哟,我们一战成名的柳娘子,今天居然偷懒?太阳都照了屁股才起床!” 林孟玉看她满面红光娇滴滴,岂能不知发生什么? 但她还是个姑娘家,不好意思调侃。 黄绾绾更是个直性子,她哪怕看到了柳月初面颊的印,还以为那是被蚊子咬的。 “也不想想我昨日多累,还不容许我偷个懒?况且我也不是偷懒,是躲一躲。”柳月初也不是敷衍。 王家被抄,柳家被放,任谁都会再阴谋一番,编成耐人寻味的段子传一传。 林孟玉昨晚才听说柳月初的事,还是她父亲回到家中说起的。 想到母亲和大哥听到柳月初临危不惧、横扫商户的勇猛果决,脸色赤橙青绿的变幻莫测,甭提有多么难堪。 可想到母亲和大哥难堪,林孟玉却心中痛快。 当初瞧不上柳家、千方百计的拦婚事,认为柳家高攀,如今呢?柳月初嫁了袁厝一个普通书生,日子越过越快活,可比高门大户中做笼中鸟儿舒坦多了! “可惜我知道晚了,不然一定去围观你怎么大杀四方,震慑全场。”林孟玉是真后悔。 柳月初哭笑不得,也有些后怕,“也不知哪儿来的自信心,就信宫里不会拿我开刀……事情结束,我第一次贪酒狂饮了三大杯,今日一早就头晕未醒。”她嘴上说着,脑海中浮现出袁厝醉酒时的狂放。 那时的他或许才是真正的他。 霸道不羁,放纵邪魅。 特别是那双勾人魂魄的眼神,柳月初承认自己看不够。 可早上穿上锦袍,他又恢复成翩翩公子,果真是个狐狸精,狐狸精不分男女性别的…… 黄绾绾也甚是唏嘘,她是一早到柳家门口遇上的林孟玉,“没想到贼是王家,他们的确胆子太大,我还听说,他们家之所以被退了官商名额,是因为送的皮草料越来越差,与你们家无关。” 她父亲昨日被派了差,主审王家家主,原本只想挖蒙国皮草偷盗之事,却未料上面给了话:严查。 于是黄大人也没客气,审了一天一宿。却没想到案子越审越多,早上回到家中时似脱了一层皮似的。 “活该,想害人者必被害,他们家自作自受!”林孟玉的嘴巴不饶人,何况还是欺负了柳月初。 柳月初琢磨了下,让花椒去把李呈越的那几张纸给拿了来,“这是有人给我的私信条子,我不能告诉你是谁,但上面列的是王家近年来的大事小情,拿回去给黄大人做个参考吧。” 第100章 敌对 京城动荡了三天,人心惶惶。 柳月初却在家中歇了三天。 袁厝也没有去商行,一直都在家陪她。从成亲到现在,二人还从未如此闲散惬意的相处。一个看书、一个赏花,再一同品味美食。累了就在摇椅上晃晃悠悠,依偎在一起就眯着了。 夕阳斜下,柳月初望着半空的雾月,与西陲的牧阳一同挂在太空上。 “可惜没风,不然可以把绶带鸟拿出来玩玩。”柳月初想起他做的那几个纸鸢了。 袁厝琢磨了下,“也不是不行。” “没风纸鸢怎能飞得起?”柳月初讶异。 袁厝朝屋顶努了努下巴,“让他拿两把蒲扇摇一摇,只是飞不了太高而已。” 房顶悠哉的侯来:“???”为了讨好女人,都已经丧心病狂了? 柳月初忍不住“咯咯咯”的笑,她当然知道袁厝是故意逗趣,或许是看他在房顶呆得太舒坦,故意吓唬的。 侯来撇了撇嘴,“您二位也甭乐了,来人了!” 他从房顶跳下来,稳稳落地,柳月初也连忙从袁厝的怀中站起了身。 二人掸着衣襟褶皱,春叔进了“缘初阁”院门。 “宗正寺卿府的梁夫人差人送来了不少礼,说是您和姑爷成亲时没能来贺喜,特意补上的。” “外面还有管事的在等回话,想见您一面。” …… 柳月初一丁点儿都不惊诧。 这三天递帖子和送礼的比比皆是。 几乎都与三天前,她在库房门口切割的那一批皮草商和小铺子老板有牵连。 她之所以不出门,就是怕出去被这群人围住。柳慕敕这几天都住在库房中,已经被那群人缠得脱不开身了。 “柳家倒霉时都来剜肉剔骨,眼下看王家倒了,又想回头分一杯羹?找人来说合,、我就要答应的话,那柳家的门槛儿也太低了。” 春叔认同,但也担忧,“梁夫人曾与咱们夫人交往颇深,老奴是怕就这么拒绝,被人说月娘您薄情寡义,贪财忘本。” “若还记得母亲的情义,都不该来说这件事,况且我大婚时,宗正寺卿府连个贺喜的人都没来,就算不添妆,来道两声喜也行?这时候想攀关系了,没门。” 柳月初上辈子被人情裹挟得伤心欲绝,这辈子什么情分都不讲。 “那就把礼物都退回去?”春叔是个和煦的人,还真没这么硬气过。 柳月初出了主意,“您若觉得不好说,就让方嬷嬷去。”方嬷嬷是陈郡主的身边人,拉下来脸子,即便是宗正寺卿府也要给几分薄面的。 春叔连连应答,去寻方嬷嬷。 柳慕升此时晃晃悠悠的进了院子,“到底怎么回事?我这两天出去就被人围上,还骂咱们柳家没信用,甚至老太太那边都有人找上了门,让我和你递个话,得饶人处且饶人。” 那日柳慕升醉酒喝药昏睡一天,并不知晓柳家库房被封之后的种种劫难。 而后听柳慕敕讲起,他也只骂那群人狼心狗肺,情绪的起伏他并无经历,也无痛感,自然无法理解柳月初的一刀砍断。 大道理柳月初也懒得讲,她直接就与柳慕升谈钱,“真的答应这群人继续合作,前天签的合约就要作废。合约作废,就相当于我少赚了一万二的银子。咱们俩向来是对半分账,也就是你要掏出六千两给那群落井下石的人。” “你若愿意做好人,就给我补上六千两,我也可以去做好人,不再跟他们计较了。” “???六千两?” “去他妈的,想的美!” 柳慕升一听数额就骂起来,“六千两能买六十匹好马了,不行,绝对不能再合作,我不同意!” “那你就让老太太也别在背后做好人,都已经奔了七旬的年纪,办不成事还丢体面,被人指着鼻子骂也不合适。”柳月初基本不再与祖母交际,两个人之间说话,都是柳慕升传来传去的。 柳慕升态度十分坚定,“不用挂碍祖母,我稍后会与她说。” 人情可讲,但钱不可以。 “所以蒙国人丢的马还没有找到?我什么时候才能去马场看看?” 他醉酒醒来,就知道柳家被针对,昨儿想出去硬生生被堵回来。 他刚涌起的斗志就淹没在人情世故的长河里,憋的难受。这人就是贱皮子,他旁日厌恶天天去,现在不能去又开始想念他的马儿了。 柳月初歇了三天,也很想出去看看,但总要知道外面变成了什么样? “侯来可知蒙国使团进京了么?”皮草都已经找了回来,马的事可以再议吧? 侯来傲娇,如今柳家能来去自如的人也只有他——走房顶。 “马是不可能找回来了,蒙国人也不希望能找回来,听说使团安排在后日进京,至于后日之前是否再发生点儿什么,那就只有老天知道了。”找回来还怎么勒索齐霄帝?齐霄帝害怕打仗,怕是要赔不少银子的。 柳月初又问起王家,“定罪了吗?是要在蒙国人离去之后再砍头流放?” “已经流放了二百余人,明日午时金街口行刑,死罪四十九人。”袁厝在一旁搭话,“明日你先别出去,后日再说。”那等惨烈的场面,他不希望柳月初吓到。 柳月初却没考量这么多,“那我就等蒙国人进京之后再出动,还可以歇两天再说。” 柳月初优哉游哉的歇。 方嬷嬷成了守门神,把所有打着旗号来说合的官家府邸都怼回去。 可柳家如此刚硬的态度,不仅让之前割肉放血的商户们恨之入骨,就连被他们求到的官家府邸也甚是压抑。 一个柳家而已,就算如今有了官商身份,那也不过是银子多了些而已。 俗话说扬手不打笑脸人,他们递了帖子去,却被这么强横的驳回来,任谁都觉得没面子! 于是他们悄悄的递了话,软的不行可以来硬的……几大商户凑在一起,达成一致,再也不与柳家合作了。 只要他们不供货,柳家去哪儿弄皮草?京城周边的山城猎户,早就被他们给收编了,柳家想插手,绝无可能! 王家人头落地,蒙国使团的人进城。 与此同时,针对柳家的讨伐已经开始。 柳月初第一天出门就被找到内务府训话了…… 第101章 犯贱 “那你就让老太太也别在背后做好人,都已经奔了七旬的年纪,办不成事还丢体面,被人指着鼻子骂也不合适。”柳月初基本上每个月去请安一次,与祖母没有寻常来往。两个人之间说话,都是柳慕升传来传去。 柳慕升态度十分坚定,“不用挂碍祖母,我稍后会与她说。” 人情可讲,但钱不可以。 “所以蒙国人丢的马还没有找到?我什么时候才能去马场看看?” 他醉酒醒来,就知道柳家被针对,昨儿想出去硬生生被堵回来。 他刚涌起的斗志就淹没在人情世故的长河里,憋的难受。这人就是贱皮子,他旁日厌恶天天去,现在不能去又开始想念他的马儿了。 柳月初也很想出去看看,但总要知道外面变成了什么样? “侯来可知蒙国使团进京了么?”皮草都已经找了回来,马的事可以再议吧? 侯来傲娇,如今柳家能来去自如的人也只有他——畅快自如的走房顶。 “马是不可能找回来了,蒙国人也不希望能找回来,听说使团安排在后日进京,至于后日之前是否再发生点儿什么,那就只有老天知道了。”找回来还怎么勒索齐霄帝?齐霄帝害怕打仗,怕是要赔不少银子的。 柳月初又问起王家,“是要在蒙国人离去之后再砍头流放?” “已经流放了二百余人,昨儿就被押出城,明日午时金街口行刑,死罪四十九人。”袁厝在一旁搭话,“明日你先别出去,后日再说。”那等血腥惨烈的场面,他不希望柳月初看到,瘆人。 柳月初前世杀鸡都怕,重生后却淡然些许。 死不可怕,怕的是生不如死。 “那咱们就等蒙国人进京之后再动作,还可以在家歇两天。” 蒙国人进京,金羽卫压阵,商户们的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来大街上闹事。 商户们的确不敢再找事,因为发现闹了几天也没用,柳家软硬不吃。 可他们的背后是诸多官家府邸,他们的心里过不去。 一个柳家而已,就算如今有了官商身份,那也不过是兜里的银子多了些。扬手还不打笑脸人呢,递了帖子去,居然被这么强横的驳回来?任谁都觉得没面子! 于是官家府邸悄悄的递了话,让商户们来一把硬的。 几大皮草商户凑在一起密谋手段,最终,达成一致,宣告再不与柳家合作了。 只要他们不供货,柳家去哪儿弄皮草? 京城周边的山城猎户早就被他们收编了,柳家想插手进去绝无可能的! 包括前几日没与柳家拆伙儿的商铺也被威胁警告,倘若还想经营生意,就不许再与柳家有来往了…… 柳月初是在蒙国使团进京的第三天去内务府的。 因为那些商户们宣布拒绝合作后,库房的皮草不够补上内务府第二批需要的料子。 柳月初特意拿了熏香方子送给花公公,“……方子给了,公公是不是也要给我行一个方便?”这方子宫中都琢磨不透,想白白的拿去可没那么容易的。 花公公的手一顿,又连忙缩回来,“月娘想干的事儿,咱家实在没有能力帮忙啊,何况生意皆是你来我往,也没必要做得太绝。”他整日与官商们来往,自然听说了柳月初软硬不吃。 那些商户们虽不值一提,但他们背后的人都不是好惹的。 柳月初撇了撇嘴角,“我挨欺负的时候怎么没人站出来?这时候全成柳家亲朋好友了。” “较真了不是?银子这个东西,要大家一起赚,咱家能提醒的也就这么多,您可不是招惹了一个,是许多个,可别把自个儿逼到死路中央。”花公公想伸手去拿方子,却被柳月初抽了回去。 花公公一怔。 柳月初又拿出另外一份方子递给他,“程公公在哪里?我想见他。” 花公公心思一冷,莫非刚刚那份是假的?倘若刚才的话不中听,拿了那假方子,他就被彻底地玩死了! 他再看柳月初的眼神多了慎重,这小娘子可不是表面看着的软弱可欺,她豁得出去鱼死网破。 “不是咱家不去帮您传话,程公公真没时间,他在忙着招待蒙国使团的人呢。”花公公瞬时客气了些。 “之前的宫宴还开不开?”柳月初刨根问底儿多打听。 花公公左右瞄了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开不成了,您提都别提。蒙国一共来了两位王子,大王子到了京城不露面,只让小王子带了特使来见陛下,要陛下出宫去道歉。” “咱们的陛下去见他们的王子?就算他们的国力强一些,也不该如此狂妄,这不是到门口了羞辱人。” 柳月初微蹙眉头。 前世雪灾持续不停,死伤无数,即便到了现在的五月都没能恢复元气,瘟疫连连。故而前世根本没有蒙国人五月到访大齐京城的事情发生。 完全因为她重生,改变了后续事件的发生。 但大齐京城被她影响,她可影响不到蒙国。 她的记忆中,蒙国的宗主好像很快就要驾崩了? “蒙国的两位王子都叫什么?”柳月初继续打探。 花公公也记不太清楚,“大王子叫宇文宸,小王子叫什么来着?咱家听一耳朵还忘了!” “宇文禅?”柳月初突然想起了这个名字。 “哎,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没想到柳娘子还知道他。”花公公颇有惊诧,只感叹小娘子打探的够清楚的?! 柳月初哪是打听到的,她是突然想起来的。 蒙国宗主是冬季过世,死后一共九位王子争抢宗主的位置。 他们抢夺王位的厮杀更惨烈,是真正的你死我活,绝不留活口。 前世赢得宗主之位的就是宇文禅。 他是现任宗主九个儿子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物,险些把大齐给吞了。若不是袁厝传回了疆域版图,矿脉改良了大齐兵器,宇文禅真有可能把大齐吞并,再去攻占其他国家成为天下之主。 “我想见蒙国的这位小王子,谈一谈两国的皮草生意,您能帮我约一下?”她心中突然有了主意。 花公公又气又笑,“祖宗,您可真是咱家的祖宗了。内务府也就管着吃喝拉撒,伺候主子们的穿戴,哪有资格和外邦王子谈生意?” 柳月初倒嘶一声,似乎也是? 她回到家中,把想见蒙国小王子的事与袁厝说了,“……可惜程公公没时间见我,花公公又做不了主。若是不能与蒙国把皮草的生意谈成,我还真要被这群商户们将一车了。” 商户们联合公告不给柳家供皮草,这不就是想看她服软?然后狮子大开口的咬一口? 第102章 精致 柳月初不是不能服软,只是不甘心。 袁厝帮她换上脚腕的新裹布,“为何要见那位小王子?” “因为大王子傲娇跋扈,根本谈不了。”柳月初把他让齐霄帝亲自去道歉的事说了。 而且她还知道,这位大王子性情残暴,极度好色。这么一个人,她若主动找过去还有好果子吃? 袁厝帮她包扎好,提起了鸿胪寺卿,“他们后日会与蒙国人商谈赔偿一事,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有宇文禅。” “???”柳月初眼前一亮,“后日何时商谈?我能不能一同去?” 袁厝摸了摸下巴,“莫不如你直接去?只需想好怎么说、怎么做就好,韦大人不会赶人的。” 他已打听到几大官商都接到商谈的邀约,唯独没有柳月初。原本还琢磨如何与娘子开口,她倒先给了台阶了…… 柳月初毫不犹豫,“那后日我直接去,不让我进去,我便在鸿胪寺的门口等……但袁郎怎么知道他们要见面?你去了鸿胪寺?”她想起柳慕敕曾说袁厝出入宫中很随意。 “蒙国人想要造纸的方子,鸿胪寺不想给最好的,问我能否把水纹纸和磁青纸的术法合二为一。”袁厝回答的十分认真。 柳月初默默地看他,一直没有开口。 “娘子为何如此看我?”袁厝小心翼翼。 柳月初仔仔细细地打量他,“这么投机取巧的事,鸿胪寺为何就认准袁郎能办?真不知袁郎还有什么本事是我不知道的呢。”她越发觉得他神秘。 袁厝清了清嗓子,“因为我曾把混料纸添加了大黄粉做成洒金纸,糊弄了他五十两银子,自那以后就被他拿了把柄,这次算戴罪立功。” 柳月初想到他仿照父亲的画作都那么惟妙惟肖,似乎搞点儿杂料纸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她没再多问,只琢磨着后日怎么去见宇文禅,见到了又怎么谈…… 此时还有一个人也盯上了宇文禅,便是魏公铭。 魏公铭自从知道蒙国使团中有这个人之后,便立即到秦慕颜面前提起。 “……鸿胪寺后天与蒙国人商谈赔偿的事,殿下您一定要把这个差事请下来,与这位小王子交好!” 秦慕颜觉得他疯疯癫癫,“本王吃饱了撑的,去低三下四的给蒙国人道歉?” 齐霄帝这两天被蒙国人欺负的咬牙切齿,无处发泄,他若不顾体面去讨好,父皇还不得直接弄死他! 况且几匹马的事,还要惊动他这位得宠的大齐皇子不成?他还要不要这张脸。 魏公铭却不依不饶,继续劝他,“据属下所知,蒙国的宗主已年迈,身体极差随时都可能故去。大概这一年之内,蒙国就会有宗主之争,这位小王子夺位的可能性极大。” “您可以赌他一把,与他达成交易,将来您有意坐那把椅子时,邻国是有依仗的啊。”魏公铭第一次如此直白的提起皇位之争。 “放肆,魏公铭,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秦勇尚本在一旁没插嘴,但魏公铭已把话题引得太深,他务必站出来呵斥。 秦慕颜的眼神耐人寻味,“魏公铭,你在盼着本王死得快一些么?” 他的目光有审度、有芥蒂,甚至还有了潜藏眼底的杀意。他甚至开始怀疑魏公铭是不是太子派到身边试探的,就想捏到他的死穴把柄。 魏公铭立即拱手抱拳,单膝跪地,“属下当然知道说了什么,自从跟随殿下的第一天开始,就忠心耿耿的效忠,绝对没有外心!” 秦慕颜不想再叙,“行了,你先回去吧。” 魏公铭不肯放弃,更不懂秦慕颜为何不信他一次?前世他的建言,秦慕颜皆接纳操作,二人的默契如天作之合! “若殿下觉得行动不便,属下代殿下去和宇文禅接触一下可好?无论哪位王子上位,咱们都没有赌空!” 秦慕颜的不耐烦已到边缘,若不是近来盯他的人太多,他真想把魏公铭拖出去打死! “蒙国宗主一共九个儿子,这个小儿子是一个女奴生的,地位连庶子都不如,你说他能成为蒙国未来的宗主?这就好似有人告诉本王,老七那个蠢材将来能替代了太子,坐上大齐的龙椅,你说可笑不可笑?” “你想发疯,别带上本王!” “刚刚说的那番话你最好全部忘记,本王效忠的是父皇,辅佐的是皇兄,完全没有争位的野心!” “滚!” 魏公铭再一次灰头土脸地被赶出了三皇子府,他已经开始怀疑,秦慕颜还是不是前世的秦慕颜?莫非也变成了其他人? 前世秦慕颜为了与太子争位,广纳良臣,集思广益,善待天下门客。而如今的他就似独断专行的刺猬,任何建言都听不进去了。 秦慕颜不是听不进去建言,只是听不进去他的。 听到门卫回禀魏公铭已经离开,他看着秦勇尚问道,“这人怎么似条癞皮狗!”想甩掉都十分不容易! 他今天的那番话,足够让秦慕颜杀他。秦慕颜虽有争位的心,更愿拉拢良臣谋士,却不是魏公铭这种大嘴咧咧的蠢货,办事极其没脑子! “他今天的提议可以考量一番,但不是那个小王子……若有大王子肯支持您,您的胜算更高。”秦勇尚直接排除了宇文禅。 “你可以去试着接触下,但不要鲁莽,更别让魏公铭那个傻子知道。就他们府上见钱眼开的德性,没准给上十两八两银子就把本王给卖了!”秦慕颜早就派人盯过镇宁侯府的一举一动。 他的亲娘关氏、他大了肚子的表妹,拎出哪一个都贪财忘义,刻薄无情。 他秦慕颜的亲信,第一个标准就是不差钱儿! 镇宁侯府巴不得满京城去捞银子,他可不想做穷鬼们的备书,不知何时就闯祸了! 此时不差钱儿的柳月初正在试着去见宇文禅的装扮。 蒙国除却牛马就是羊,人高马大、兵强马壮,但生活之物都很粗糙,与大齐的精致没得比。 所以她今日全身上下都要精致到极致,第一时间就要晃瞎宇文禅的眼。 只有让他看到精致是什么样子,才会愿意听她描绘未来的蓝图…… 只是她如此精致,却是为了其他男人。 袁厝帮她插上红蓝宝雕孔雀登枝的鎏金步摇,“莫不如我做个跟班,陪着娘子同去如何?” 第103章 欺辱 浓浓的醋意,不言而喻。 柳月初却很喜欢他眼眸中的撒娇霸道,让她起了几分调侃逗弄。 “夫君不信任我?怕我跑了?” “只想一直看着你而已,况且娘子的脚还未痊愈,理应有个随召的大夫在身边。”袁厝一直都不挪开眼睛。 除却大婚当日,她还从未如此盛装打扮。 柳月初忍不住笑,“难不成太医院忙到飞起,都寻不到个人帮我换药?” “他们没我医术好。”袁厝耍起了无赖,摆明柳月初别想撇下他,“我陪你到宫门口,等你出来。” 柳月初点了点头。 毕竟要去鸿胪寺,有他陪在身边,遇上麻烦也好周旋。 此时宇文禅已经与一位蒙国特使到了鸿胪寺。 鸿胪寺卿韦天轩十分火大。 他带了八位鸿胪寺官员,七位官商家主,对方就来了两个人? 就算蒙国占了道理,也不该如此怠慢,而且来人还是做不得主的宇文禅,就更让人心绪难平了。 宇文禅看得出韦天轩不满,可他根本不在意。 他语气粗狂,坐下便是一句:“谈吧,谈不好就是两国开战的开始。” 这一句威胁,震得韦天轩脸色通红。 大齐之所以如此卑微,就因为齐霄帝害怕战起。 从骨子里就胆怯,这谈判还怎么判? 一吵就是两个时辰过去。 大齐众人已嗓子干涸,好似被小刀刮着似的疼,蒙国的特使神色淡定,不急不躁。 反正大齐众人说了七八句,他只需回一句“不够”就行了。 “我们蒙国人擅长什么,缺什么,你们齐国人应该很了解,就拿点儿药方纸方来糊弄事?八匹骏马,换你们八千条人命都不够!你们如若无诚意,就到此为止吧!” 宇文禅已经很没有耐性。 谈判要讲究诚信,而眼前这群大齐人,根本就是把他当傻子糊弄!好比那丝绸,给他们蒙国人又有何用?能捆马还是能打浆? 特使一听这话,淡笑着起身,“不如你们大齐再考虑考虑?”他已准备向大王子复命,反正今日前来只是给个下马威,先吓唬一番就罢了。 韦天轩有一些心急,他得了齐霄帝的圣旨,今日务必又结论,“我们大齐真心诚意的与你们谈,也希望蒙国能表现出诚意,莫要总拿人命打仗做要挟,真的动手起争端也乃两败俱伤,你们蒙国的百姓也要流血丧命的!” “诚意?你好意思与本王提诚意?”韦天轩冷笑一声,“偷了马和皮草,不赔银两就罢了,拿些矫情的方子搪塞,还要我们蒙国掏钱买,这就是你们大齐的诚意!” 鸿胪寺少卿道:“蒙国天气恶劣、严寒狂风,这一本药方册子是保命的物件,是大齐的无价之宝啊!” “药方给了,药材呢?大夫呢?谁知你们这方子是否动过手脚!给这些无用之物,都不如直接赔一批伤药。” “还有你们那丝绸锦缎更是无用之物,看着华丽耀眼,一撕就碎,和你们大齐的人一样。别说蒙国的百姓不稀罕,就连套了马和骡子身上都不稀罕!”宇文禅最厌恶华而不实。 韦天轩咬了咬牙,“那不如你们直接提条件,别让我们大齐接二连三去想主意。” “我们的条件很简单,赔钱!”宇文禅抬起手指头,“七匹马,一匹一万两,包括这一次路途的惊吓折损再赔三万。十万两白银,此事一笔揭过!” “绝不可能!” “那就等着蒙国对大齐宣战。” “威胁无用,大齐绝不可能赔银两!” “本王可立下战书!” “赔钱绝对不可能,蒙国需要什么物品可以再商量。”韦天轩没想到这小王子也如此难缠,他不得不退让一步。 特使幽幽,一脸邪笑,“不赔银子也可以,那就赔女人,一万个未婚未育的大齐女子,我们蒙国也可以答应。”大齐的女人皮肤细腻光滑,蒙国的女子风吹日晒根本比不了。 他们大王子这些天一直流连花丛之中,十分惬意…… 宇文禅蹙下眉头,露出几分厌恶,但他此时未开口,只看着大齐的人会不会怒了。 韦天轩心底发凉,他知道彻底谈不下去了。 已经被抽打到脸上,倘若再有一丝退让,他也不配叫个人? 韦天轩站起身,有意就此退去。 门外却有一道靓丽夺目的身影出现了,“十万两银子而已,我们大齐不是不能给,但前提是你们蒙国人要拿牛皮羊皮换。” 柳月初早就到了,一直都在门口竖着耳朵听。 她虽听说过宇文禅的种种事迹,却还从未见过这个人。 但鸿胪寺的人拿药方纸方和丝绸做交易时,她就知道事情一定会谈崩。蒙国未来的霸主,绝不是那无脑之人,可以随意糊弄,他面粗心细,还带有一丝王者的傲娇。 起码特使提起要女人时,他露出的厌恶鄙夷已经说明一切了。 “柳月初?你怎么来了,你快回去。”韦天轩一见是她,吓一大跳,而且她今天如此盛装艳丽的到鸿胪寺,没麻烦也要惹出麻烦的! 柳月初福了福身,直接找了一个位置坐下,“还以为我特意前来是冒昧,没料到是我迟到了?诸位官商前辈都到了,却唯独少了我,也不知哪个粗心大意的把消息漏报了。” 她没提起韦天轩是故意不让她来。 韦天轩讪讪。 “也没什么需要再谈的,回吧!”他只想快些结束。 宇文禅的一双鹰眼却紧紧盯上了柳月初。 一旁的特使先恼了:“你们大齐是何意?谈事还派一个女人来?若想开战就直说!” “没有这个意思,是她冒昧……” 几家官商一直没开口,他们早就知道事情谈不成,可谁知柳月初突然跑来,这不是故意火上浇油么! 价格谈不拢还有盘旋的余地,可若被蒙国人认为是侮辱,那战争真有可能发生了! “柳月初,你快回去,别在这儿胡闹!”白家的家主呵斥一句,这若是他们家的女眷,早就被禁足打死了! “我怎是胡闹?我是为了促成大齐和蒙国友好才来的。” 柳月初没搭理那群官商老头子,这群人中她年纪最小。 她不顾宇文禅野狼般的目光,直接看过去,“十万两银子我出,但我的要求也不少,不知小殿下和特使大人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第104章 夺命 “你算个什么东西,大齐的男人死绝了么?轮得到你一个女人来谈条件!”特使极其不满,看向韦天轩,“这就是你们大齐的态度?” “女人怎么了?你们蒙国的女人不也骑马打仗、坐镇朝堂,就你刚刚这句话,敢回去和蒙太后当面说么?”柳月初笑着反驳道。 “那是我们蒙国的女人,不是你们大齐的女人,岂能相提并论!”特使的嘲讽挤满一脸,“你们大齐的女人只会弄些无聊的绣花喝茶,嘤嘤作态,都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哟,您怎么还自己骂上自己了?”柳月初语气幽幽,“我一向无比尊重特使大人这等贵客,绝对没有亵渎之意。” 特使一时没反应过来,僵了一瞬。 宇文禅却笑了起来,“不懂?她在骂你说自己不是人。” “!!!”特使又要恼怒。 宇文禅却抬手让柳月初说一说十万两银子的事,“……若你能说得小王满意,小王便收下你这十万两,若你胡言乱语不满意,你要赔小王为你耽搁的时间了,也是十万。” 特使惊诧的看他,“咱们应该走了……”他根本不能做主,还谈什么谈! 宇文禅的目光并未挪开柳月初,“本王想听一听,你有意见?” 特使不忿地攥了下拳,乖乖坐下,他只想着回去向大王子禀告时,定要给宇文禅告上一状! 他又挑衅地打量起柳月初,只琢磨这个小娘子,大王子会不会喜欢? 柳月初自动屏蔽掉他的淫邪,只看向宇文禅,“十万两银子可以给,但我要蒙国的十万张牛羊皮。”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宇文禅被气笑,“一两银子一张皮?你在故意激怒我?若是这个目的,那你成功了。” “柳月初,你别胡说啊!这是两国商谈,不是小摊贩!”白家家主在她身旁低声提醒,十万两银子十万张皮,她也真敢开口! 柳月初却没理他,直直地对上宇文禅,“据我所知,冬季的雪灾蒙国也遭了难。上万只牛羊马就活活地冻死在冰原之上了。” “虽说牲畜的肉能让百姓吃饱,雪灾并未饿到太多的人,但春季一暖,成堆的牛羊腐烂,臭气熏天,已经破坏了蒙国的居住环境。你们蒙国虽然擅长打仗,却不擅长处理瘟疫和毒病,而且眼看就是夏季,这些耗损的牛羊皮再不尽快处理,后果惨状难以想象的。” …… 所有的官商都盯着她,就连韦天轩也没想到她上来就开始揭短儿? “是啊,今天天暖的很早,那些牛羊烂骨头要抓紧埋到地下。但这是一个大工程,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韦天轩阴恻恻的插了一句嘴说道。 宇文禅下颚的青筋都绷起来,没想到眼前的女子还知晓这些? “蒙国草原辽阔,百姓可以迁徙,不似你们大齐,建造这些亭台楼阁,搬家不易。” “难道不刮风?不下雨?迁徙总不是个长久之计。说是迁徙方便,但哪国的百姓不喜欢安居乐业?倘若不喜欢的话,蒙国的宗主便不会让二位王子和使团到大齐来协商合作了。”柳月初笑道。 “蒙国是带着友好来的,可你们大齐呢?偷了皮草偷了马,这就是在故意戏耍我们!”特使突然插一句。 “皮草丢失是个意外,况且陛下已经降罪千余人,难道特使大人还不满意?至于马,谁知那马匹是你们路上丢的,还是在京城周边丢的?这不过是个糊涂事,倘若真的较真起来,过错参半,也没道理全让大齐吃这个亏。” “况且你们就要为了丢的几匹马,忘记了蒙国宗主派遣的使命,要与大齐开战,这听起来实在儿戏。” 柳月初也不理特使,继续看向宇文禅,“十万两银子,十万张皮,我还可以提供一万斤棉絮给蒙国的百姓做棉衣棉被,为冬季的扎营取暖做准备;还提供一万个驱虫防疫的药包,供蒙国的将士们随身携带。” “我还可以教你们一个法子,让皮草不被腐蚀,不再臭气熏天,可以完好无损的运到大齐来交易,还可以给蒙国的女子胭脂护肤,让她们也美得洒脱肆意。” 柳月初一派正义凌然,“我不为别的,只为了两国的百姓不再受苦受难,想看到蒙国美丽的女子快乐的跳舞煮茶。” “而我说的这些,是你们与大齐开战也夺不到的东西。” …… 屋内的气场十分紧张。 柳月初说完这一番话之后,就连韦天轩都不再插嘴。 宇文禅又静了静,看向柳月初的目光越发认真,“你叫什么名字?” “柳月初,官商柳家,负责经营皇族皮草,不敢夸口人人都认得我柳月初,起码大齐京城中人都知道。” 柳月初语气平缓,“以怨报怨,不是大国风范。前几日你们为了查丢失的马,还把我马场最好的一匹马驹抽死吃了肉,我也没说不再顾忌两国百姓的生死,愿意继续与蒙国合作。” “我一个女人都不斤斤计较,特使大人不妨也大度一些?别整天揪着丢的马和皮草说破了嘴,实在显得太小气。” 她语气轻柔声音如春水润肺,听起来十分舒坦。 舒坦的是韦天轩。 他还真没想到柳月初敢如此直白。 其余几家官商家主也没想到,她一个小娘子居然如此大胆的直刺蒙国的软肋,甚至和颜悦色。 而后一想这话从女人的口中说出来得益,若是他们这群老爷们儿开口,怕是战争就避免不了了。 特使气得眼睛发绿,也不懂这小娘子为何如此针对她。 他刚想拒绝,谁知宇文禅却答应了,“若此事真如你所说,小王还真想试试。” “小殿下,咱们还没与大王子商议!”特使瞬时驳道。 “你认为本王做不得主?”宇文禅看他的眼神透着阴鸷杀意。 特使的确不服他,也不知宗主为何派他陪同大王子来齐国做交流,这在以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您没有擅自做主的资格……”他义正言辞。 可话音未落,只觉得喉头一痛,宇文禅已捏住他的脖颈高高举起。 第105章 背后 他两米的身高似一株伫立地面的树,任凭特使手脚挣扎的乱抓乱喊,也巍峨不动。 “小王没资格做主与大齐的合作,却有资格做主你的生死。” 大齐众人吓得心惊肉跳,怎么眨眼宇文禅要把特使弄死在这里?! 那是蒙国特使,不是猫猫狗狗! 丢了几匹马都要勒索十万两,真死个特使在这里,大齐国库都要被他们掏空的! 韦天轩带着七八个人上前劝,宇文禅手一松,这才放了特使。 特使躺在地上,不停的呼吸倒气,他脸色青紫又透着白,显然刚刚已经去阎王殿中逛了一圈,差一点儿就见孟婆了。 宇文禅懒得理他,他最厌恶话多的人。 他直接走到柳月初面前,垂眸俯视,“你提的条件,小王可以答应,但小王也有一个条件,你也必须答应。” 众人一听这话,目光瞬时在他和柳月初之间徘徊。 男人,女人,还是一个貌美如仙的女人。 这个男人还能提出什么条件? “柳娘子已嫁做人妇……”韦天轩立即上前插上一句道。 他好歹与袁厝相识,总不能谈哥事儿,把他的女人给搭进去。 柳月初也有些迟疑,她今日装扮华丽,可不是为了勾引人,而是为了卖东西! “在商言商,我信任小殿下,但也期望小殿下提出的要求尊重大齐,也尊重我。” 但凡他敢提出侮辱的字眼和非分要求,她一定会让他此生再也做不成蒙国宗主,说到做到。 宇文禅突然哈哈大笑,豪放的嗓音似要将鸿胪寺的屋顶给震碎,“本王不是没见过女人的暴徒,用不着如此防备。本王只是欣赏你的果断干脆与睿智而已。” 众人松一口气。 柳月初也把提着的心微微放平,“那小殿下的条件是?” “本王要你负责与蒙国交涉,不要那群没胆量的人插手,倘若这个条件你们不答应,那蒙国与大齐只能战一场了。”宇文禅看向韦天轩和那群鸿胪寺的人,毫不隐藏鄙夷与歧视。 “小王不信用人命换不来你刚刚说的那些东西,只看愿不愿意。” “蒙国人,从来都不怕死的!” 他说完这句,拎着特使便离开。 走到门口时,似感觉到何处有眼睛在盯着他,他顿住脚步四处瞄了几眼,却杳无人影。 以为自己看错,他彻底消失于人们的视线之中。 那杀伐果断的气场仍旧弥留在鸿胪寺的房屋内。 韦天轩吩咐人立即把所有的门窗都打开,“透透气,这屋里真是憋死了,一股膻气味儿!” “柳月初,你搞什么鬼?这是你能谈判的局?!你一个无知女子,知不知道闯了多大的祸!”鸿胪寺少卿十分不满,更不满意宇文禅提出要与她合作,还骂了他们一群人无能。 “你也不提前商量一下,就答应出去那么多的草药和棉麻,你们柳家还真是厉害,一个女人就做得了大齐的主!”白家的家主阴阳怪气,这里的官商论辈分是他最高。 如若追溯起来,柳月初的父亲都要称他一声伯父。 可他今日被蒙国人嘲讽就罢了,还被这么一个女眷的小辈压下去。 “棉麻草药也就算了,不值钱,但胭脂之物价值连城,也没与我们商议一下就送人了!”徐家的家主也不满了。 “况且十万两银子,还要搭上这么多物件,只换回十万张皮草?这买卖到底是怎么算的?咱们或许要赔了!” …… 众人接连抱怨,不是鄙夷柳月初一个女眷做主,就是斥她不自量力。 韦天轩站在一旁没说话,他也觉得柳月初的行为有些逾越了。 虽说解决了很大问题,但仔细算来,不是一家的事,他想等众人抱怨过后,再出面圆个场。 可这念头也刚刚涌起,柳月初一句话就险些让他跪在地上磕头了! “抱歉,我说的珠钗胭脂和药包棉麻,根本没打算带上诸位前辈,也算不得帮诸位做主。柳家的生意也不止皮草,各行各业都有涉猎。我答应的药包棉麻和胭脂,是自家铺子里的小物件,不是诸位铺子中价值连城的东西。” “?!!!” 众人面面相觑,瞠目结舌。 原本还想斥责两句再与柳月初开口谈价,却没料到柳月初压根儿不带着他们玩?这小娘们儿是要把蒙国的生意给独吞了! “都是代表着大齐体面的物件,岂能用你那些糙货物件去对付!” “这事儿还要从长计议,不能随随便便就定下的。” “两国相交乃绝等大事,你莫要以为那宇文禅点了你的名字,你就可以耀武扬威的做决定。是不是容你参与,还要上报,听候陛下做主!”鸿胪寺少卿怎么看她都不顺眼。 柳月初一个白眼翻上,刚刚被吓得面红耳赤说不上话,这会儿又拿规矩压她? “没本事的男人,就会窝里横。”她貌似自言自语的嘀咕,一点儿都不怕被人听见的。 少卿气得眼神泛绿。 韦天轩可不想再把这件事搞僵,“行了,不如人就是不如人,硬撑什么!”韦天轩认认真真地看向柳月初,“柳娘子胆识过人,乃巾帼英雄。” 他认认真真地朝柳月初行一大礼。 她化解的是齐国与蒙国的纷争,也符合齐霄帝对此事的要求。甭管怎么说,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而且此事还不用国库出银子,齐霄帝一定拍手叫好,再给柳月初颁点儿体面牌坊的。 “可不英雄么,掏了十万两银子呢。”柳月初撇了撇嘴。 若不是那群商户联合起来与她作对,逼她服软,她怎会硬撑着胆量与蒙国人谈交易! 柳月初慢悠悠地离开鸿胪寺。 “这、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白家家主气得吹胡子又瞪眼睛的。 其他家主也脸色晦暗,总觉得栽了一个女人手里,气不过。 韦天轩没有心情搭理他们,他还要去宫中禀告详情,等待陛下定夺。。 鸿胪寺少卿把众人一一打发回家后,便匆匆忙忙地去见了秦勇尚,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全部都说了。 秦勇尚格外吃惊,“这个小女子可不一般,她的背后到底是什么人?!” 第106章 有钱 一个女人,还瘸着脚,居然敢单枪匹马的跑到鸿胪寺与蒙国的小王子对谈?而且所谈之事,皆掐准了蒙国的命脉,这可不是一时兴起蹦出来的念头。 “卑职也不知道她哪来的主意,但她嫁的那个穷书生与韦天轩相识,关系融洽。”少卿提起了袁厝。 “他们相识缘于庄老,包括杨斩春也是,但这关系就似秋草那么脆,不值一提。”秦勇尚不喜欢文人,“但女人就是女人,胆量过人,却眼界浅,那宇文禅不过是蒙国的弃子而已,帮不上她的忙。” 他已经与大王子宇文宸身边的人勾连上,也达成了互助互利的协议。 这时候为表诚意,拿柳家当一块送礼的肉,也不是不行。 他赶走了鸿胪寺少卿,又喊人到身边来浅声吩咐…… 此时柳月初已经趴在马车上,由着袁厝帮她按摩僵硬的四肢,她走一遭鸿胪寺,貌似云淡风轻,其实心里紧张得魂儿都险些飞出来,特别是宇文禅居高逼问她的那一刹那。 好在事情有了开局,她也在那群背后捅刀子的老头子面前全身而退。 她不敢表现出一丝畏惧和虚妄,否则就会被逮住了啃得粉身碎骨,连个渣滓都不剩了。 袁厝的大手似有神力,摁得她全身松懈,昏昏沉沉,几近睡去。 “既然要等宇文禅的下一步消息,娘子为何不回家歇歇,何必还要跑一趟商行?”袁厝听她东一句、西一句的讲述鸿胪寺内的事,自行脑补串起来故事。 柳月初的困倦几乎全部消失,扭着身子,趴他耳边,好似一只撒娇的猫儿,“必须去算算账,因为我没钱,我去哪儿偷那十万两。” “没钱就夸下海口?”袁厝并未震惊,只挑了下眉毛。 柳月初啧了一声,“也没说要一次拿出十万两不是?” 她只是放了个钩子,钓上宇文禅这条大鱼。而且还给抵制她的那群皮草商和背后的主子们一个大耳光。 只是这事儿若不策划清楚,挨打的人就是她。 “夫君为何没训我胡闹?” 袁厝的眸色依旧宠溺,甚至更浓,好似自家孩子出去吹个牛。 柳月初纳罕,他就不害怕的吗? “为夫岂敢训娘子,娘子既然夸口说下这番话,心中定是有章程的。”袁厝笑道。 “没有,完全没有。” “官家的皮草生意其实赚不了太多的钱,何况给大哥弄马场已经搭进去不少,我是真的拿不出,要夫君帮忙想办法了。” 如今掌管柳家铺子、庄子的人是袁厝。 她自从得了官商的名头后,一门心思去研究皮草,其他的事情都没精力管。 袁厝摸了摸鼻子,“娘子的意思是,这十万两要为夫出?” 她十分认真的点头,“帮帮忙嘛……”她很想知道袁厝到底有多大的能力和底牌,他就好似一个迷洞,让她很想钻到里面挖一挖。 袁厝岂能看不出,却也点头,“为夫去想办法。” “什么办法?” “给点儿时间,容为夫想想?” 柳月初笑得很坏,却被他啃了一口。 回到家中,她便召来了柳慕敕和宋六儿、姚卫与王福等人,连账房先生都喊了来,她需要仔细地算一算这笔账。 …… 此时柳月初与宇文禅十万两达成合作的消息也不胫而走,满城飞。 诸位官商家主离开宫中就召了各家的长老来商议,怎么做才能从这件事中分一杯羹。 蒙国的好处早就被他们研究透彻,如今有柳月初牵头出钱,他们务必要剜一块肉才行。 与此同时,那些宣告再不与柳家合作的皮草商们全傻了。 本想将这女人一把,未料她绝处逢生,倘若柳月初往后真用了蒙国的皮草,再不从周边进购,他们的生意岂不是瞎了?! 蒙国一两银子一张牛皮羊皮,大齐的进价是四两到六两,倘若皮质完整无缺口,可以高价卖到八两十两。 就算蒙国来的牛羊皮缺损大,只要一张裁剪之后能保留出三成的皮就有赚头。她搭上了那七七八八的药包棉花和胭脂水粉又能花几个钱,柳月初是彻底把皮草的市场给搅乱了! 本以为给别人挖沟,谁知已经自淹到了脖颈处? 他们听到消息就各自奔回主子那里去哭诉。务必不能让柳月初办成这件事,否则他们的日子惨不忍睹,亏空实在太大了! 此时裴淳也听说了这件事,是柳慕升特意跑去跟这哥几个吹嘘的。 “我妹妹牛吧?就那些个散户还想跟我们柳家叫嚣对抗,亏死这帮瘪犊子!”柳慕升如今的腰板直直的。 裴淳不由啧啧,却还反驳不了。 原本得知众商户针对柳月初,他们幸灾乐祸了好几天,只想等柳月初无奈之时,再站出来帮她圆个场。 毕竟马场也有他们的股,里外里算一家人。 但没想到,她居然能搞定宇文禅。 “……那宇文禅我远远地见过一次,身高两米,拎起个大齐的人好似抓鸡似的简单容易,她怎么敢跟他谈判?!” “幸好当初没娶回家,否则我还不得被她活活玩死。”裴淳这话有些酸,倘若柳月初当初真的嫁给他,他或许真愿意被她折腾一下。 陆冰旸唏嘘,“我倒是更佩服袁厝,敢把自家娘子送到蒙国人面前,他哪来的那么大自信心?就不怕媳妇儿被人拐跑了?” “他要么是对自己信心十足,要么是不怕发冠戴绿。”叶子楠的嘴巴甚是毒辣,“我更倾向于后者。” “呸,少胡说八道,我妹妹是个规矩女子,不会做那等腌臜事。”柳慕升瞬时不满意。 裴淳冷呵,“她是真规矩,规矩的把我马车都抽散了架……” 话题瞬时冷掉。 柳慕升砸了半天嘴巴也解释不了。 但陆冰旸提了一个警醒,“别以为此事就已敲定,宇文禅在蒙国说得不算,你妹妹随随便便抛出来十万两的局,不知多少人想分一杯羹。” “所以,你们柳家真这么有钱?”叶子楠一直以为柳家首富是吹嘘,可柳月初接二连三的抛钱出来,莫非真是首富不成? 众人齐齐地看向柳慕升,在等他给个答案。 第107章 劫难 柳慕升挠了挠头,家里真有这么多钱? “我不知道,我一个月的月例银子只有一百两,别的钱都被月娘攒起来,不给我随便花,说是成家之后再给。” 裴淳:“……” 叶子楠:“……” 陆冰旸:“……” “他妈的,今天的酒席你请!” 他们几家也算是京城的豪门府邸,每个月的月例零花只有十五两而已,遇上什么贵重之物还要去求母亲大人给个赏,柳慕升居然是他们的好几倍?! 柳慕升十分大方,“我请,我一定请,对了,我忘记和你们说,我六品的闲职也挂上了,在兵马司混了个郎中,每个月的俸禄还能领八两。” “草!” 几个人顿时心里无法平衡了! 旁日里自诩聪明绝顶,愤世嫉俗,谁知零花钱和仕途都比不得柳慕升这个蠢货了? “你凭什么啊?!”陆冰旸十分的酸,武将家中向来是没什么钱的! “凭啥?凭他投了个好胎,有个能赚钱的好妹妹。”叶子楠也酸酸的。 柳慕升十分肯定地点头,“原本觉得我妹特傻,凡事都退让一步总吃亏。后来发现她虽然傻了点儿,但赚钱的本事是有的。” “我那个妹夫也不错,按说他做这个闲官比我合适,他却把这差事让给我做了。” …… 裴淳三个人不想再说话,把景春楼好吃的全叫了,最终宰了柳慕升四十两。 此时魏公铭也在隔壁吃酒。 听着几人骂骂咧咧的交谈,心里憋闷的火气无处可发。 他前日帮一个商户解决了违禁之事,商户今日请客,他便选了景春楼。 没想到一坐下,就听到隔壁的叽叽喳喳,说的还是柳家的事,特别是听到“首富”、“月例银子”和“闲职”的字眼儿,他气得脸色都绿了。 “魏世子,您是不是太累了,不舒服?若不然小的也不打扰您,您早些回去歇吧?”商户小心翼翼,原本还想攀个关系再谈后续的事,却没想到魏公铭的脸色比死了亲娘还难看,他想说的话也只能全都憋回去。 “无事。”魏公铭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商户也只能陪着干一个。 没想到魏公铭干了一盅又一盅,很快就把商户喝吐了! 商户抱歉的跑去净房收拾。 魏公铭却醉得正当好。 其实他听到柳月初能拿下与宇文禅的合作,一丁点儿都不意外。 他已经确定她也有前世的记忆,自然很多事情都能办成。 他一直以为钱财铺路不如能力卓越,柳月初有钱也无用。但自从他接二连三的被秦慕颜鄙夷排斥,甚至被周围的人指指点点,他才意识到银钱到底多重要了。 就好似隔壁的柳慕升,一无是处的窝囊废,居然都能与裴淳和陆冰旸、叶子楠等人同桌喝酒吃饭。 他凭什么? 就凭他没似前世那般,被三房四房忽悠得滴流乱转,娶回京县府尹的庶女与柳月初作对? 也没有前世的自己阻拦柳月初经营柳家生意,只在后宅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世子夫人而已。 今时今日的柳月初,已经变得他不再认识。 她如今的笑容再无前世的讨好邀宠,自信、决绝,果断犀利,比前世的她更加灿烂美好。 可惜那笑容已经不是对着他,而是对着他最瞧不起的袁厝。 魏公铭越想越待不下去,直接起身回府了。 袁厝在景春楼的角落中,看到了魏公铭离去。 柳月初与账房管事们算得头晕脑胀,想吃点儿酸的刺激一下,他便亲自来了景春楼,选她最爱吃的糖醋鱼。 “这景春楼都快成了柳家食堂了,楼上大少爷请客,楼下姑爷在打包。”侯来太饿,先点了两个小菜在吃着。 “亏着你的嘴巴了?有美味佳肴还这么多话。”袁厝不由得斥道。 侯来拍了拍肚子,近来改善伙食吃太好,他上墙都觉得身子沉了。 “所以是真不打算走了?”他又问到最关键的话。 袁厝摇了摇头,“也可以换个法子,不是非走不可。” 侯来唏嘘,不是非走不可,就代表着不走了呗!早就猜到不会离开,还在这里咬牙蒙谁? “小的好奇一件事,既然您想让月主子和宇文禅接触,为啥不直接谈马的事,还让李大哥当一回贼?”侯来十分纳闷。 蒙国运皮草来大齐,自然也有马啊,那时再换多便捷,何必折腾这么一趟呢。 “他们不会用马车运货,会直接让牛车拉着破碎的皮草入大齐,牛也可直接杀了。”袁厝十分笃定。 若不是这次来的大王子,他们想调换好马都做不成。 侯来讶然,“心思够鬼的啊!” “那您打算怎么帮月主子弄钱?”他又问到了最关键。 袁厝脑子里已经有个念头,却没直说,“先回去看看娘子算的账目,不急……” 伙计们送上了糖醋鱼,袁厝便带着侯来归家。 柳月初吃得美滋滋,也把账目的事情全说了。 “倘若不接纳其他商家支援,的确能大赚特赚,但以货易货的时间会很久,售卖的时间不可估量。” 前期要垫钱太多,柳家即便有银子也周转不开。 说白了还是凑不够十万两。 她已经开始琢磨要不要把老爹压箱底儿的画作拿出来卖一卖。 袁厝帮她挑着鱼刺,“别急,那些人不会容你独吞的,定会前来插一脚。” “那就更不可能答应,棉麻胭脂和草药包都是赠送之物,他们定会找我要钱,我拿什么给?”柳月初不是没算过。 倘若真容这群吸血的来插一脚,她就是那个苦力,忙来忙去兴许还要倒搭的。 “但孙家可以商量,他们自家药田,药的品质好,人品也不错。” 如今柳月婵还在林孟君的介绍下,跟随孙医正学医。 柳月初才想到近来把妹妹都忘了脑后,许久没有见过了…… 袁厝喂了一口鱼肉,又泼一瓢冷水,“孙家中庸,你不把吸血的狼全打死,他们不会站出来替你得罪人的。” 抵制她的皮草商和背后的主子; 如今又有白家许家两大官商; 她选了宇文禅,自然得罪了宇文宸; 虽说干掉了乐嫔和王家,但宫中还有个虎视眈眈的莞贵人,说不准也在瞄着她? 柳月初掰手指头算算有几匹狼,不由吐舌,“是得罪的有点儿多?” “二姐,不好了!”柳慕敕匆匆跑来,“鸿胪寺刚得了消息,陛下把事情交由三殿下处理,他建议直接与蒙国的大王子交涉。” “刚刚通传让您明日一早去宫中见大王子,所有的条件都要重新谈。” 第108章 蠢货 柳月初与袁厝对视了一眼。 二人皆有讶异。 他们不是惊诧宇文宸突然要见,是讶异对方听到这个消息,没有慌乱失措的表情,好似早就料到了似的。 柳月初料到此事,是因为早就知道宇文宸是什么德性,可袁厝为何如此淡定? 袁厝自然看懂了柳月初的疑惑,“研究怎么把马弄到手时,特意去鸿胪寺打听过二位王子的性情爱好。据说这个宇文宸暴戾凶狠,十分霸道,也是宗主选中的继位者。宇文禅擅自做主,他心中定会不满的。” “我听方锁子说,这个人不止霸道凶狠还极其好色,到京城后一直流连于花街柳巷,耍弄女子还不给钱。”柳月初也解释了一句。 好色的事她早就知道,不给钱的确是方锁子说的。 袁厝又盯着柳月初,“如若娘子担忧不愿出头,为夫可以替你去见。” 柳月初斟酌了下,还是拒绝,“躲是躲不成的,还是得我去。” 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她也没有退路。不过是想多赚点儿银子、帮夫君完成前世的宏愿、再混个保国公夫人当一当,可总有些莫名其妙的人会冒出来捣乱。 还有蒙国的特使指责大齐的女人只会于后宅嘤嘤而泣;前世的魏公铭指责她只有几个铜臭,女人做事根本就不行。 她相信自己能行,也要证明自己能行。 “三皇子这么快就和宇文宸勾搭成奸了么?”他怎会眼瞎的要和宇文宸联手,难道魏公铭没在一旁提醒过? 袁厝猜度:“不见得能勾搭这么快,明日就可见分晓。” “是不是应该打听一番陛下是什么态度?然后咱们才好周旋。”柳月初想起齐霄帝。 “也不必刻意打听,他只盼着不打仗、不掏钱,因为打不过也没有钱。只要守住这两条,他对蒙国谁做主一丁点儿都不在意的。”袁厝语气淡淡,听不出鄙夷抬举。 柳月初讶异的望着他,总感觉提到齐霄帝时,袁厝有着莫名的排斥与不耻。 觉得这位帝王太懦弱?似乎还有些其他复杂的异样。可她没有证据,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想。 柳慕敕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一句嘴也插不上。 他的确围观了二人对话,但怎么内容有些听不懂? “所以咱们现在怎么办?不商量下如何应对明天的事?”他只能主动开口直接问。 “洗漱,睡觉,现在想什么都无用。”柳月初反而十分轻松了。 所有决策都要建立在已有的讯息之上。 可现在她知道啥? 她不知秦慕颜想做什么,也不知道宇文宸会不会与宇文禅开同样的价码?甚至宇文禅的态度、其他的官商心思,她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既然如此不妨早点儿休息,反正明天去了就知道了。 袁厝也觉得娘子的主意非常不错,二人牵着小手就回房间。 柳慕敕被晾了原地,惊呆的合不拢嘴,两个人的心都这么大?! 都已经被人逼到家门口了,居然还能安心睡觉呢? 但他没辙,只能先行回去了。 夜半三更。 柳月初已进入梦乡,睡得很熟。袁厝早早就让花椒进去陪着柳月初,他坐在院中的芙蓉树下等侯来。 可侯来一夜未归。 袁厝就这么等到了翌日清晨。 柳月初醒来时,袁厝亲自做了早饭,为她煮了笋丝肉汤面。 牛肉的清鲜配上新笋,清爽美味,发丝般粗细的面丝入口滑滑的,好似能直接喝进去一般,根本不用嚼。 柳月初干了一大碗,才去洗漱更衣。 今日她没有了细致装扮,素色的长裙,素银簪,脸上不施一丝脂粉,就连首饰都没怎么佩戴。 袁厝在一旁发笑。 “你笑什么?”柳月初不满。 “只笑娘子花容月貌,即便素淡的装扮依旧诱人,反而更有一番别样韵味了。”袁厝也没想到娶个漂亮的媳妇儿如此危险,让他初次没了自信。 柳月初对照着铜镜看半晌,“总不能刻意在脸上添点儿雀斑痦子吧?”早知去打探一下,宇文宸最讨厌什么颜色什么类型的人。 “娘子如花似玉,何必故作瑕疵?他们也不配娘子如此用心思的。”方嬷嬷拿起粉扑,把她故意画丑的眉毛擦下去,重新上妆。 柳月初拗不过方嬷嬷,只能乖乖聪明。 袁厝把她送到了宫门口时,恰好秦慕颜的马车也到了。 看到柳月初倩身款款,玲珑有致,素淡茹雅,更出尘脱俗。 秦慕颜不由后悔,之前还真没注意过柳月初如此出类拔萃。 可惜她身边的夫君差了些,一个普普通通的穷书生。也不知这袁厝上辈子有多大造化,此生娶了如此优秀的妻。 “离鸿胪寺还有一段距离,柳娘子不妨坐本王的马车同行?”他的马车可以进宫,柳月初的不行,只能步行入宫。 柳月初笑着拒绝,“殿下的马车金贵,小女子不敢逾越,还请三殿下先行一步吧。”大张旗鼓的和他同坐?外人看到还以为她已经与三皇子勾结一起,太子知道还不直接派人弄死她。 秦慕颜瞥了一眼袁厝,也没坚持,撂下马车帘子直接进宫了。 “不识抬举的东西。”秦慕颜不由斥了一句。 同在马车内的秦勇尚安抚,“一个小娘子而已,殿下也不必过于放心上,况且这是宫门口,她上了您的马车才不合适。” “那宇文宸到底什么意思?本王找他聊,他却要约到鸿胪寺,还要这么多人一起?”秦慕颜自觉被当了棋子摆弄,十分不满。 秦勇尚无奈,“就是一个霸道又无脑的蠢货,殿下您何必芥蒂?只借此把与蒙国的交涉和十万两白银抓到手中就赢了。” 秦慕颜有些迟疑,“确定柳家真能拿的出?” 他也没需要答案,直奔鸿胪寺去等。 柳月初又看到白家、许家、孙家的马车陆续到宫门口停下,甚至上一次没来的盐、铁官商也到了。 众人看到柳月初,似没看到一样。 只有孙家家主故意拖慢了速度,与柳月初微微点头便进去了。 柳月初很无所谓,她昨日刚扫了这几位的体面,今日能有好脸色才见了鬼。 袁厝原地站定,微笑着看她,“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柳月初也不再耽搁,整理好衣襟,带上了方嬷嬷和花椒便进了宫。 袁厝看她的身影消失,笑容渐渐淡下。 他一直等到蒙国使团的人,确定宇文宸也入了宫,才绕了一条朝皇室宗祠的方向奔去了…… 第109章 昏庸 皇宗祠附近的一处野山坡,有一处并不大的无字碑。 无字碑形容或许都过于好听,其实就是一个破石头片,上面刻了几个看不懂的字而已。 袁厝缓缓走到此处,撩起锦袍衣襟,捡起地上的草叶攥成一把,将碑上的灰尘擦了擦。 未过片刻,程海出现。 “怎么突然跑到这儿来了?” “侯来去哪儿了?”他突然找不到身边人,定然有鬼。 程海没想到他来的这么快,“留他帮个忙而已,没有别的意思……你是为柳月初来的?” 袁厝点了点头,“赘婿嘛,自然是娘子想做什么,我便要陪着做什么。” 程海嘴角抽搐,怎能把这称呼说的比当官还高尚! “你这位娘子能不能学着低调些,十万两,脱口而出,小心惹祸上身。” “不能。”袁厝十分笃定,“你也告诉那位不要管,想装昏庸就一直装下去,装一辈子才好……秋闱我定会参与的,我要做官。”他斩钉截铁,毋庸置疑。 “你是不是在考虑一下?这不明摆着去添堵嘛?”程海无法相信,这二位在朝堂上见面,如何演成陌生人? 但凡能在那等地方露面的,哪个不是老狐狸成精,各个眼睛毒辣,稍有不慎就容易被发觉了! “总不能媳妇儿进宫办事,我一时在宫门口守着?我必须有个官职,能进去陪着。”袁厝的目的很明确。 但这目的让程海很想掐死他。 袁厝毫不在意他怎么想,扫干净这无字碑,他掐着时间回去。 程海叹了又叹,看着眼前的无字碑也跪地磕了三个头。 “好端端的一个人,成亲后就疯了?您若能托梦,就梦里劝劝……”他也不敢离开齐霄帝太久,掸干净膝上灰尘便回去了。 袁厝继续回到宫门口去等柳月初。 可柳月初此时在鸿胪寺,似在饿狼群中的小白兔。 但小白兔不是被围捕,而是在看热闹的。 她本以为秦慕颜和宇文宸相见,是早已勾搭成奸,却没料到宇文宸出现得格外高调。 他根本没给秦慕颜体面,开口就直接开了价,不仅直要二十万两,还要一千个女人,甚至还要在京城有他专门享乐的私院。 秦慕颜听过之后脸色瞬间就气绿了! 于是又一番唇枪舌战,领头的人是秦勇尚和鸿胪寺少卿。 毕竟联络宇文宸的人是他们俩,秦慕颜在一旁已气成了木头人,绷紧的拳头好似随时随地能拔刀。 柳月初一直都忍不住笑。 她依旧不能明白,秦慕颜为何偏偏要和宇文宸勾结。 就不明白宇文宸根本瞧不上他是三皇子?别管宇文宸的人品有多差劲,好歹是蒙国宗主指定的继承人呢。 “……宇文禅那个傻子,听你们敷衍几句就贪了便宜,十万两就想解决此事?本王不管你们与他有何勾当,在本王这里就不行!” “下次再谈,请你们的陛下亲自来,一个皇子,呵……”他冷笑一声,随后带着蒙国的护卫拂袖离去了! “这、这怎么……” 看着蒙国人离开,鸿胪寺内的人面面相觑,完全不可置信会发生这样的事。 昨日的宇文禅已经把他们体面扫到了地上,本以为三殿下张罗与宇文宸细聊,人家三言两语就把大齐的体面放在地上敲! 秦慕颜冷冷地看向秦勇尚,“你办的好事?”他强行忍住怒意,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火山爆发。 秦勇尚恨不能抽飞自己的脸,“怪我,全都怪我,这蒙国的大王子实在太跋扈,他是想把大齐踩在脚底下!” “本王一个皇子而已,的确不配与他聊!”秦慕颜瞬时起身,拂袖而走。临到门口时的余光睹见了柳月初。 柳月初一直缩在角落中,保持着情绪稳定。 秦慕颜看来时她早已收敛了幸灾乐祸,满是无辜、失望和愤懑,好似被欺负了多惨似的。 秦慕颜很想说点儿什么,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他又不想灰溜溜地这么走,“大齐也不容蒙国如此欺辱,本王会找时间与蒙国的小王子再聊一聊。十万两的银子,你早些备好!” “还有你们这群男人,刚刚怎么一个开口的都没有?连个女子都比不得!” 他骂了一圈才离开,却不忘又给柳月初拉了一波仇恨。 但柳月初早已不在意,三殿下都走,她何必留? 可她刚想跑,却被秦勇尚喊住。 “柳娘子可否留一会儿,那十万两银子的章程还要细说说。” “还有必要说吗?这位大王子开口就要二十万两,您打死我也拿不出。何况他也说了,小殿下的许诺不做准,现在讨论章程岂不是浪费时间了?”柳月初婉约的拒绝,她毕竟两世为人,能看不出秦勇尚是想试探柳家的底。 秦勇尚脸色一僵,随后虚伪的笑,“的确,是在下唐突了,的确有些浪费时间的。” 柳月初福了福身,带着方嬷嬷和花椒便朝外走。 可她刚到宫门口,就被两个蒙国的侍卫给拦住。 “你们想干什么?”方嬷嬷吓一大跳,这里可是大齐的皇宫,他们也太大胆了! “我们大殿下要与她说话!”侍卫说话就要把人带走,甚至毫无规矩的抬手就要抓。 柳月初连忙退后,金羽卫见状也立即上前。 “宇文宸,你也不要太放肆,这是大齐皇宫,不是你们的草原荒地,真到了节骨眼,我们大齐也不怕开战!”张昕俨恰好在一旁,匆匆赶到门口,直接拔刀。 蒙国的侍卫自然不服,上前硬扛。 宇文宸却缓缓走来,“角落中蒙尘的牡丹,也依旧鲜艳。本王不过是想与她聊一聊大齐的风土人情,你们何必动刀。” 他刚刚在鸿胪寺一眼就盯上了柳月初,没想到大齐还有这么嫩的小妇人,他在那一刻就已经忍不住起心动念了! 张昕俨的手紧了紧,十分嫌弃地看了一眼柳月初。 一个小娘子,整日出现在男人堆里,岂能不被盯上? 哪怕刻意穿着素淡也无济于事。 压根儿就不该出来! 柳月初原本心情不错,谁知到门口突然来这么一遭? “大齐的风土人情可没有逛了窑子不给钱,就这还是蒙国未来的继承人?呵……” 第110章 贴心 柳月初说罢这话,拽着方嬷嬷和花椒就朝马车走。 她的小手攥了紧紧,脚步极快。 待众人缓过神时,她已经走出很远。袁厝也已经迎过来,扶她直接上马车了。 “把她给本王抓回来,抓回来!”宇文宸反应过来,瞬时气急败坏,指着柳月初不打算放过。 这是大齐,是他可以随意践踏之地! “来人,护送柳娘子回府。”张昕俨召唤了金羽卫上前,摆明要与宇文宸硬扛上了! “大殿下,咱们还是回去吧,何必与一个女人计较。”宇文宸身边的随从劝道。 他已看出,今日大齐的皇子彻底恼怒,倘若宇文宸再不收敛,在大齐的皇宫门口闹出事端,两国再也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宇文宸冷哼一声,很不情愿。 但他也明白什么叫做“适可而止”,毕竟他是来勒索大齐资源,不能就这么谈崩了。 他抬手指了指柳月初的马车,“早晚是本王的!”撂下一句,他翻身上马,带着蒙国的侍卫离去! “统领,还要护送柳娘子么?”侍卫再次询问道。 张昕俨摆了摆手,“算了,不用了。”他毕竟是金羽卫,柳月初身份还不太够。 况且宇文宸是朝另一个方向离去,不是去追柳月初。他也没必要把事情做绝,否则真会忍不住手中的刀! 柳月初一直透过车窗的缝隙在偷看,确定宇文宸没有追来,长舒口气,“实在忍不住才刀子了嘴,从未见过如此狂妄自大的蠢货,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她知道宇文宸残酷暴戾,却没料到敢直接在大齐皇宫门前要劫她走?! 被辱的那刻,她很想召集天下英雄买凶弄死这个臭狗屎! 袁厝在帮她按摩着小腿,一直没有说话。 柳月初察觉到气氛不太对,这不是寻常和煦的他,“夫君莫生气,对这种人不值当,今儿三殿下的体面也被践踏成了渣滓……”她连忙把鸿胪寺内发生的事情都说了。 袁厝微微点头,确定她刚刚一溜小跑儿,脚腕没有反复肿胀,就闭口不言。 待马车到了柳家,众人下车。 袁厝和柳月初更换好随身的衣物,歇息片刻,他才缓缓地开口了,“我原本有个让娘子省钱的念头,一直不确定用不用,但现在可以定了。” “省钱?什么招数?”柳月初立即凑到他身边。 本以为那日调侃两句试探下而已,没想到他在认认真真的筹划! 袁厝嘴角上扬,“你真的想听?” 柳月初小鸡啄米似的不停点头,“想,非常想,一万个非常想!” 袁厝斟酌半晌,还是摇了摇头,“你还是不知道更好。” “不告诉我你又何必说?最讨厌人说半截的话!”柳月初忿忿地踢掉鞋子,“倘若不说,就别再与我说话!” 她第一次与袁厝耍脾气,也是第一次的生气了。 袁厝瞠目结舌,连忙去哄,“不是不肯说,是有些危险,怕娘子不允许我做。” 柳月初嘟着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显然他不说,她就不开口,哪怕他啄上来哄逗也无用。 “只是想挑拨离间一把。”袁厝抱着她躺在被窝中,耳鬓厮磨的功夫才把自己的主意告诉她。 柳月初瞬时身子僵硬,傻呆呆地看着他,眼睛好似都不会转动了似的。 袁厝抬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我就说不该告诉你,就是怕你被吓到。” 柳月初挺了挺脖子,半晌才开口,“这事儿最好能诱导三殿下去办,或者嫁祸也行。” 这回轮到袁厝呆住了。 夫妻二人对视,就这么眨眼看对方半晌,才知晓对方都不是乖乖听话的小兔…… “娘子又让为夫开了眼界。”袁厝不得不评价。 “夫君也不是只读圣贤书的人,但嫉恶如仇的样子,我很喜欢的。”她开口夸赞。 “那不如再商量下怎么办才更妥当?”袁厝不由提议。 柳月初又是认真点头,把被子蒙上。 干坏事时,务必要藏得妥帖一些,毕竟要挑拨宇文禅谋害宇文宸,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我还是认为,宇文宸这个继位者被废掉更合适,毕竟蒙国宗主的儿子多。继承者出了意外,他们还不使出浑身解数?宇文禅为了争位一定会与咱们联手合作。”柳月初声如蚊吟地说着,好似怕谁在墙角偷听似的。 “我认为应该嫁祸太子,而不是三皇子。”袁厝也说了自己的意思,“三皇子已经参与进来,是局中人,必须把太子殿下也拉下马。” “两边都有支持者,互相攀咬,谁都别想自己人上位?” “只有乱上加乱,乱成一锅粥,咱们作为中立者才能被重视……” …… 方嬷嬷和花椒早已备好了饭,可想进屋叫人,就看两位主子大白天就在被窝里嘀嘀咕咕,时而发笑,也不知在做什么。 花椒羞着一张大红脸,连忙跑到外屋。 方嬷嬷一看她这模样,岂能不知屋内在干什么。 “这大白天的……姑爷太不知深浅,月娘的身子都会累坏的!” “要不今晚让姑爷去睡书房。”花椒也觉得很过分。 于是过了大半个时辰,方嬷嬷终于忍不住,亲自进屋喊人起来用饭,随后把袁厝叫到外面劈头盖脸地训一顿。 袁厝摸着鼻子连连称是,他总不能说与娘子是在密谋着什么。 柳月初在屋内看到袁厝被冤枉,也不敢解释,实在忍不住偷笑。 “主子您还有心情乐?小心嬷嬷写信给陈郡主告状!”花椒直接把杀手锏都搬出了。 柳月初也没解释,“我是开心,开心他终于把我当成自己人了。” 袁厝虽然待她极好,柳月初始终认为二人心有隔阂。 哪怕她提出的事,他全部办得完美无缝,一力承担。 但那种感觉不是贴心一同过日子的夫妻,更似同伙儿。 刚刚的密谋虽然犀利,却把他们之间的那层隔阂膜给戳破了。 袁厝终于被方嬷嬷训完,被允许进来吃饭,“……娘子能否给为夫盛一碗粥,安抚一下?” 第111章 泼粪 柳月初想了想,成亲至今,似乎一直是他在身边呵护着她,而她从未服侍过他。 她笑着要去拿勺,为他舀粥,谁知花椒的手特别快,已经帮袁厝舀了一碗,直接摆在他的面前了。 “娘子的粥也快些喝,别凉了,不然胃会不舒服的。”花椒不由阴阳了一句,摆明不让袁厝得逞。 都已经是倒插门的赘婿,竟然还想让主子服侍他?! 袁厝看着面前的粥,只能苦笑着道谢。 柳月初乐了个前仰后合,太喜欢看他有苦难言的模样了。 “我会找机会与嬷嬷和丫鬟们说清楚……”她趁着花椒出去拿东西时,偷偷在袁厝耳边道。 “不用。”袁厝摇了摇头,“日久见人心。”还是得考个功名争一口气,之前可不羁名权利,因为是一个人度日。如今成家有了妻子,该俗的时候也要俗一点儿。 袁厝吃完饭后便去了书房。 柳月初则喊来了方锁子,单独吩咐了几句话。至于她吩咐了什么,就连方嬷嬷都不知道。 …… 当天夜晚。 宇文宸夜宿的莺春楼突然走了水,吓得他光着身子就从莺春楼跑出去。他随身携带的蒙国侍卫也都喝醉了酒,护卫他时脚步踉踉跄跄,站都无法站稳了。 莺春楼的歌伎们也吓得惊慌失措,匆匆跑开。 附近的百姓们看到火势越来越大,只能联合街道司和莺春楼的人一起救火,时不时还能看一番莺莺燕燕。 宇文宸一肚子不满找不到地方发泄,只能寻个角落暂时躲避,等候火势小了之后再找大齐的人算账。 可还不等他算账,一个拎着水桶的人匆匆跑来。 护卫还以为此人是去救火,谁知此人路过时,突然举起桶就朝宇文宸从头到脚泼过去,随后撇下桶便撒腿就跑了! 一马桶的泔水屎尿泼了宇文宸满身。 “呕……殿下!” “臭死了,这什么东西!” 护卫们震惊之余,下意识就想帮他擦。可那臭气熏天的东西,谁能下得去手?但不下手,宇文宸的凶光已经马上要杀人了! 醉过的酒已经彻底醒了。 护卫们只能去抢救火百姓手中的水,先把宇文宸身上的污垢冲干净。 于是一桶又一桶的水从宇文宸头上淋下,时不时还要停一会儿,容大家都吐一吐。 因有人半途抢水,街道司的人连忙过来看。 看到宇文宸那一副倒霉模样,不敢上前,毕竟他国王子的糗事也没必要亲眼目睹,更觉得他被这么报复一下也活该。 街道司的人瞬时装瞎,又开始去忙救火。但看过宇文宸的眼中也带着鄙夷色。 别看蒙国人高马大,那丁丁可不怎么大。 …… 火势越来越小。 围观宇文宸的人越来越多。 “殿下,要不然咱们先撤?”眼前的状况实在很难看。 宇文宸很不想走,却又不得不走,他何时受过这等侮辱?! “把看过本王丑态的人杀光,全部杀光!” “大齐如果不给本王一个解释,那就等候蒙国与大齐开战吧!” 他忍臭留下了两句话,便带着人灰溜溜地匆忙离去。 各处盯梢的人也速速地捏着鼻子离开,必须抓紧吧发生的事情回禀给各位主子。 只是这蒙国的大王子居然在莺春楼出现,起火被光着赶出来不说,还被泼了屎? 也不知是谁干的,干得是真特么漂亮! 但后果怕是负担不起,蒙国如若真与大齐开战,那事情可就糟糕透顶了! 此时秦慕颜也听到了手下回禀。 他今天见了宇文宸本就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回到皇子府,秦勇尚跟回来,他第一次毫不隐藏暴躁的大发雷霆。 秦勇尚也只有忍痛挨骂,谁能想到蒙国的大皇子如此跋扈高调? “的确是属下办事不够周到,被蒙国人给耍了一遭。”他赔罪的话都快磨破了嘴皮子。 秦慕颜冷哼一声,“眼下怎么办?你出个主意!”他受不得在外人面前如此跌份儿,这个体面必须找回来才行。 秦勇尚又想到了宇文禅,“若不然与那位小殿下去聊聊?” “聊个屁!”秦慕颜冷哼,“当初魏公铭提这个宇文禅,你不同意,如今被宇文宸落了体面又上赶着去找?你当本王的脸是鞋底子?可以随便丢?!” 秦勇尚第一次感觉到冷汗淋漓,更是委屈,拒绝宇文禅的人是殿下啊,他是后来才说不妥的。 但他不敢争辩,“是属下想的不周到……” “殿下,报!” 来人匆匆进门,把宇文宸出事的话说了。 秦慕颜“唰”的一下子站起身,“是谁干的?!”他瞬间喜上眉梢! “该!活该!”让他吊气冲天,活该! “殿下,您不能乐啊,您今儿刚与大王子有过不愉快,这笔账怕是要算到您头上了啊!”秦勇尚瞬时想到了这一点。 秦慕颜的笑容还没等绽放,就僵了脸。他缓缓地挪动目光去看他。 秦勇尚“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 “属下自知不该落了殿下的心情,但这件事不可不考虑周到!” “你说的对,本王不能被当了筏子用!”秦慕颜虽恨不能掐死秦勇尚,但也明白应该理智些。 “你觉得是谁做的?” “有如此胆量的人,大齐怕是没几个,要么与宇文宸有过节,要么与您有过节……”秦勇尚可不敢直接说出太子的名讳。 秦慕颜自然而然想到了! “确定是他?”他依旧有些迟疑,“皇兄虽然很想坐收渔翁之利,但他会选这么恶心的手段?” 那毕竟是大齐的太子,比他还虚伪骄傲。 给其他国家的皇子泼粪?这事儿换做是他,即便能想得出来也不会做的。 “若不然属下去查一查?”秦勇尚很想戴罪立功。 秦慕颜当即允了,“一定低调,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是。” 秦慕朔比秦慕颜知晓这个消息还要早。 他此时已经跪在养心殿门口,苦口婆心的请旨。 “蒙国的大王子的确高傲嚣张,但三弟不该如此意气之争,还搞的那么难堪,若真被查到的话,岂不是破坏了两国邦交?” “若真的因此战事起,不仅劳民伤财,又要一片生灵涂炭,咱们大齐刚刚恢复过来的元气又要大伤啊!” “三弟这件事的确做得荒唐,儿臣请父皇降罪,并立即制止惨状的发生……” 他说完便等着养心殿内的动静儿。 可惜里面鸦雀无声,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秦慕朔看向站在门口的小太监,使眼色让他进去看看。 小太监连忙跪在地上磕头,他哪敢去惊扰陛下休息?倘若惊了龙颜,他怕是早早就去阎王殿里取经了! 秦慕朔白他一眼,却甚是无奈。 莫非程海今天不在? 可他跪在这里,走也不是、不走又膝盖疼,真等到齐霄帝醒来的话,他的双腿早就跪瘸了! 不等他心思落定。 外面突然来了一个小太监,凑他耳边低声传话。 秦慕朔越听眼睛瞪得越大,“怎么可能?这事儿不是孤做的!” 第112章 逃走 他听说宇文宸被搞了一把,顿时就到齐霄帝的面前来落井下石。 毕竟二人白天发生了争执和不愉快,除了秦慕颜之外,旁人不可能有这个胆量的! 可此时身边的小太监传话,秦慕颜居然抓到了东宫的指使者,在外要求放开宫禁,要进来找齐霄帝告状?! 他原本想等秦慕颜吃了大亏之后再以东宫太子的身份出现,接管此事,并不想把自己也给搅和进去啊! 莫非是谁擅自动手没告诉他? 秦慕朔也甚是心虚,不敢笃定此事一定与他没关系的! “吱呀”一声,养心殿门开。 程海从里面走出来。 他只微微淡笑,一个字都不说,目不转睛地盯着秦慕朔。 秦慕朔想问又不敢问,被他盯得心神乱窜,程海怎会这个眼神?莫非此事真与他有关?! “真的不是孤,孤冤枉……” “孤什么状况都不知道!” “孤这就去查,一定会给父皇一个满意的答复!” 他慌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小跑着就匆匆了离开了! 谁能想到看个热闹而已,却背刺一刀?被他查出来是谁擅自做主干了这件事,定会把他大卸八块,绝不轻饶! 程海看到太子带人匆匆离去,把门口的小太监遣走之后,才又折身进到养心殿内。 “陛下,太子殿下走了。”他轻声道。 齐霄帝一直都坐在桌案旁,并未歇下。 “遇事便争权夺利,慌里慌张,不堪重用,朕怎敢把这大齐的江山交到这样的人手上!” 这话实在很重。 重得程海都连忙跪地,“陛下息怒,事情的确滑稽荒唐了些,但不见得与太子殿下有关,只是没能沉住气而已。” “若真与他有关,朕还不会如此失望了,好歹有几分胆量。你不过是盯他两眼而已,就吓成了这副鼠辈模样,毫无气魄,毫无担当。”齐霄帝就差直接判他死刑了。 程海沉默,不敢搭话。 那毕竟是东宫太子,不是他一个老奴才能评价的。 齐霄帝絮叨了个寂寞,又想起程海传给他的话,“昏庸,朕真的不想昏庸啊!” “一个蒙国的太子都敢肆无忌惮的欺负朕!朕就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一声惊雷,骤然炸响。 这场春雨下得十分凶猛。 没有绵绵软糯的气质,似要洗去所有的污垢,把京城屋瓦楼阁好好刷一遍。 张昕俨又被派了差职,满京城搜捕给宇文宸泼粪的人。 秦慕颜和秦慕朔吵了一架,拒不承认是自己做的。 秦慕颜拿出的证据也没那么强硬,只是裴淳那日出现在莺春楼之地,没被抓到现行。 而秦慕朔反咬一口的理由也很充分,那日县衙执勤的人是魏公铭。 魏公铭已经被划为三皇子府的人,得知花楼起火,街道司拖延了许久才去救。谁知是不是魏公铭在帮秦慕颜报复?这事儿公婆皆有理,也辩驳不出个一二来。 二人没辙,只能心焦的等候张昕俨的结果。 关键事情越查越离谱,太子查了一堆三皇子的龌龊事,三皇子也查到了太子暗动的手脚,兄弟二人互相揭短儿。 “……其实臣弟觉得此事皇兄冤枉。”秦慕颜发觉事情对他很不利。 毕竟私下勾搭过宇文宸的人是他,于情于理说不过去。真闹到齐霄帝面前,即便太子也有过错,但挨重罚的人一定是他。 秦慕朔也汗流浃背,毕竟他还有很多事情没被查到…… “依孤来看,臣弟也冤枉了,咱们大齐向来是礼仪之邦,岂能做这等龌龊事!” “对,即便不满蒙国大王子的跋扈,咱们也不会用这种丢脸的手段。” “所以能是谁呢?” “看样子不是咱们的人。” “臣弟觉得是他们蒙国内乱?” “虽然宇文禅在蒙国不受重视,但臣弟总觉得他不简单……” 二人眼神一碰,瞬时就把背锅的人给定下了。 何况迄今为止都没查到是什么人,他们也觉得蒙国内乱最合理,毕竟宇文禅定下的十万两被驳了,宇文宸还大庭广众之下斥责宇文禅擅自做主,他说的根本就不算! 可矛头指向了宇文禅,却没有证据? 证据这件事十分好办。 很快就多出来几个目击者和参与者,声称是一个蒙国汉子买通他们放火泼粪的。 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宇文宸面前。 宇文宸看到确凿的证据,瞬时火大! “他一个女奴生下的野种,怎敢对本王不敬?你们大齐怕是恶意栽赃!” 他不是不信,而是不能认。 倘若认下的话,还怎么朝大齐伸手勒索要钱了! 鸿胪寺的人又一通交涉,这次腰板格外的硬,坚决不肯给蒙国的小王子背锅! “倘若您恶意栽赃大齐,恕本国无礼,咱们两国的友好协商也不必进行,到此为止……我们大齐和善待人,却不能被这般欺辱,大齐的百姓也不同意!”韦天轩终于能扬眉吐气的骂上一通了! 事情自然吵不出个结果。 大齐众人趾高气扬地离去,更是一个证人都不肯留下。万一你们把证人杀了,又污蔑大齐怎么办? 宇文宸被气得脑壳子都险些裂开,直接拎着刀去见宇文禅,只想一刀一刀的把他给剐了! 他擅自做主十万两银子的事情还没算账,这又闹出来他敢趁乱给自己下黑手?简直不死不休! 可宇文禅并不在落脚的驿站内。 从此事发生开始,他就察觉到不妙,或许最后就是以他的殉命作结果,不了了之了而已。 暗处看到宇文宸果然拎着刀要与他拼命,宇文禅拳头攥紧。 他势单力薄,真与宇文宸硬拼,以少敌多,根本没有胜出的可能的。 可他眼下能怎么办? 回蒙国是死,在京城不出现,他这个罪魁祸首的名头就确凿了。 到底是谁搞出这么一桩荒唐事?!! 宇文禅心中憋闷,看到随身的两个仆从被宇文宸一刀砍死,心如刀割! “那个女奴生的野种,你出来!”宇文宸越骂越难听,更是离谱。 “垃圾的东西,也敢觊觎本王的权力,敢替蒙国做主?” “你再不出来,本王回到蒙国就把那个女奴拉出来让众人享乐,让她生不如死!” “狗杂种,自己的娘亲都不能保护,你直接了结自己就算了,根本不是个东西!” …… 宇文禅到底没忍住母亲被如此羞辱,直接冲上去! 可他念头刚起,还没等动作,就见一群身着蒙国衣装的人迅速将此处包围了! 第113章 勾结 怎么还会有蒙国人? 宇文禅只动了一个念头,继续躲得隐蔽些。 此时张昕俨厌弃的穿着蒙国衣饰,只朝着其他披着蒙国服饰的金羽卫们说了一个字:“杀!” 捆绑了油火的弓箭如密雨落针,齐齐地射入院内。 宇文宸还没等找到宇文禅,便遭到了围堵狙杀! 即便蒙国的护卫再身强力壮,也架不住油火烟枪,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蒙国的护卫便接连倒下,还没琢磨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人就一命呜呼了! 宇文宸也不知为何发生这样的事,被连连逼退。 宇文禅琢磨是否下去帮忙时,却已经被张昕俨给发现了! 他们冒充蒙国人杀宇文宸,就是为了嫁祸宇文禅,谁能想到宇文禅居然就在暗处看着? 事情已经出了大纰漏,张昕俨只能带人迅速去追宇文禅! “先不要灭口,等我归来再说!”此事或许要重新谋划,不似之前那么轻松了! 张昕俨留下一句便去追捕宇文禅。 宇文禅看到情况不对时就已经第一时间逃离了! 奈何他对京城不熟,哪怕钻入小巷之中,也会被张昕俨迅速找到。 张昕俨指挥手下堵截,终究把宇文禅困在了一处窄巷之中,无处可逃。 宇文禅看到了张昕俨的脸,面目狰狞,“原来是你!”他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大齐的阴谋! 张昕俨直接一刀劈砍而去,他早就想与蒙国人杀一场,眼下更不可能留活口了! 二人颤抖拼杀,不相上下。围堵而来的侍卫时而补上几刀一剑,兵器早已擦过毒! 宇文禅身体再强,遇上剧毒也很快四肢瘫软无力,视线眩晕不清。 “你们、你们大齐人居然用这种龌龊手段,实在肮脏狡诈!”他不甘就这么丧命! “放你娘的屁!你们蒙国人烧杀抢掠大齐百姓的时候少了?你们才最不要脸,我们只是照章还回去罢了!”张昕俨横着一刀飞去,只想要了宇文禅的命! 宇文禅低头一躲,拎起摔倒在地的金羽卫扔了过去,张昕俨迅速收刀,却被手下撞得踉跄了两步。 仅这一瞬的功夫,宇文禅已经拼了最后的力气翻过高墙! 待张昕俨带着手下也翻墙追去之时,却发现宇文禅早已不见了踪影,好似从未出现过似的! “搜!” “此处所有的人家都要搜一遍!”张昕俨迅速吩咐金羽卫。 这人难道有翅膀?居然眨眼不见? 金羽卫们立即领命行动,他则脱去了金羽卫的外袍,紧急赶去通禀太子和秦慕颜。 本以为能对蒙国人杀一个痛快,报仇雪恨,未料进行的如此不顺畅! 他不由怀疑大齐祖辈到底是做了什么缺德事?子孙后代被欺辱到地缝儿中都不容他们直起腰! 此时隔了一条街的院落角房中,袁厝听到金羽卫们的脚步声渐渐淡去,便让侯来放开捂着宇文禅的手。 “再不放开,他就被你憋死了。”他实在无奈,侯来怎么归来之后手劲儿更重了。 侯来探了探宇文禅的鼻息,确定他没被捂死,便用宇文禅的衣服擦了擦粘在手上的口水血迹混合物。 袁厝凑过去看看他身上的毒,“先别忙着擦手,把这毒除了。” “都这样了,你还要救他啊?”侯来的手顿时一僵。 “当然要救。”袁厝十分笃定。 侯来无奈,只能重新上手帮宇文禅把衣服全部脱掉…… 柳月初此时在等在前院焦急难耐。 她并不知道后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金羽卫派人前来查了一遍又一遍。 她并未露面,只让白芍和花椒前去应对。 “又一波……”白芍回到屋中就纳闷,好端端的,主子今天偏要到空闲的院落中瞧瞧。 就这破落的老院子,隔三差五有人前来收拾一番荒草落叶之外,根本没人居住。 上次有人来,还是雪灾之前,京郊庄子上的人来避难的…… “主子,咱们还是走吧?这一波又一波的侍卫来,也不知道是在查什么,奴婢这心里总是慌慌的。”白芍实在有点儿害怕了。 “你又没做坏事,怕什么?”柳月初当然不会走,她和袁厝悄悄地谋划了这一场乱战刚刚开始,只躲在家中听消息岂不是很没劲? 但她也没想到,只是让侯来趁着火势给宇文宸泼了一桶污垢之物,就能引起如此混乱,更没想到太子和三皇子会联手对付宇文宸,这一番操作的确出乎她的意料了。 但袁厝却算准了今天他们会有动作,所以才找了来看老房子是否需要修缮一番做借口,夫妻出游。 刚才侯来突然冒了个泡,袁厝便跟他去了,让她安心在后院等。 她正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怎么可能回家去。 “主子,县衙的人要进来搜查。”花椒从外进来传话,“是魏世子带着县衙的衙役们,奴婢说您在看老房子,他也不同意离开。” “金羽卫都给咱们主子体面,只是应了一声就没进来,他们县衙的衙役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要进来搜?他就是还记恨之前的事,故意给主子难堪!”白芍听到这个名字就翻脸,当初就因为那纸鸢抢亲的事情,可没少给主子添乱。 柳月初揉了揉眉头,察觉到麻烦。旁人不知,但魏公铭可知道这个院子有院中院。 “他若强行进来搜,你们就陪着,我去看看姑爷那边,尽量别进小院来,实在打发不走再说。” 她留下这句,便匆匆赶去见袁厝。 丫鬟们领命去应对县衙的人,白芍甚至直接挽起了袖子,势必要大吵一架的。 此时侯来在院中已给宇文禅除了毒,但整个人泡得皮肤惨白,毫无血色,好似死人模样。 “他们还真够狠的,居然用了野葛藤。”普通人沾上此毒,不出十个呼吸准毙命。宇文禅能撑这么久,也因他身强力壮,衣着厚实刀伤浅,但再晚一刻除毒的话,华佗来了也救不回来了! 袁厝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他也是初次解这么难的毒。 “先把他捞出来送房间里吧,再泡下去,救过来也会变成傻子。”他把宇文禅放入浴桶之中,试了多重解毒的药,显然死马当成活马医。 侯来真是不想碰他一下,“若不然再泡一会儿?” “我能进来吗?”柳月初站在门口,也不知里面是什么情况,只能先问一声了。 侯来翻了个白眼,就不能让他偷个懒?他拎起宇文禅便奔去柴房,总不能让柳月初看到这么血腥的事。 袁厝用水洗干净手上的血污,才到门口去见柳月初。 可惜身上的血迹下不去,有损他的斯文形象了…… 第114章 对视 柳月初偷瞄了一眼院中院,“真的出事儿了?”她眸中没有害怕,而是好奇与兴奋。 特别是闻到院落中有股子呛鼻的药味儿,显然这里发生过故事。 袁厝侧眸看到侯来和宇文禅已不在,拉着柳月初的手到空气清新一些的角落去坐下说。 讲了三皇子和太子派金羽卫灭口宇文宸,“……但宇文禅也被发现,是张昕俨亲自追杀,不知他们灭口嫁祸的主意会不会改变,咱们先静观其变吧。” 柳月初瞠目结舌,她没想到太子和秦慕颜会联手?! “但魏公铭已经带县衙的衙役要搜院落,金羽卫搜查,我让白芍糊弄过去了,他这边怕是不好对付。”她也只能实话实说。 袁厝啧了一声,“若不然,我去看看?” “算了,还是我去,你去的话,他更会不依不饶,怕是耗子都要拎出来查一查了。”柳月初已知道事情大概,更笃定不能让魏公铭搜到这里来。 蛛丝马迹也没那么容易能消除,需要时间。 袁厝看看脏污的衣袍,的确不便出面。况且魏公铭的妒忌心,他自小到大都领教过。 “今晚我怕是不便离开他身边,他伤势不稳,但留宿这么一个破院子,似乎也说不过去?” 柳月初眨么眨么眼睛,“夫君有话就直说。” 袁厝轻咳两声,“我的意思是,娘子最好早些有个主意,是留、是送、还是……”他抬手在脖颈之处划了下,“咱们也好决定怎么对他。” 柳月初斟酌下,“还是按照最初的打算来。”虽说事情有变化,但不见得最初的想法行不通,“若魏公铭执意搜索到此处,就把他扛去隔壁的院子,那里也是咱家的……”其实这一片院子都是她的。 前世她嫁给魏公铭,花椒并未跟着,她便做主把花椒嫁给了春叔的儿子,还给了三个小院做嫁妆。 还有春叔的养老,她也给了两座…… 幸好她那时大方,待她入侯府之后,所有的财产都被魏公铭把控,就连丫鬟们的月例银子都要过问一二。 她被魏公铭囚禁后,还是花椒隔三差五买通侯府的人,偷摸给她送些好玩的物件到侯府,只可惜她们前世再也没能见到面。 袁厝不由啧啧笑叹,娶了女首富果然妙,遇上麻烦都可情绪稳定,完全不需要慌张。 夫妻二人又嘀咕了几句,柳月初便匆匆离去。 果然魏公铭坚持要查院中院,“这是京县衙门的搜查令,本世子照章办事,诸位姑娘如若再阻拦,莫怪本世子不客气了。” 他前世就很讨厌白芍和花椒,所以不允这二人陪嫁。此生再见她们,脸色不自觉的冰冷如霜,似有深仇大恨似的。 跟随的衙役们也很惊诧,按说都是女眷的院落,他们多数随意看看就放过…… 但魏公铭已经开口,衙役们也不敢懈怠,“你们莫要胡搅蛮缠了,或者让你们主子出来说话,别弄俩小丫头在这叽叽喳喳的,耳朵都被吵聋了。” 白芍嘴皮子快,说话的嗓门也不小,听到被如此嘲讽,更是气得叉腰,“金羽卫刚刚来过,你们又来?不仅查了外院,还要看女眷院落?就没有这个道理!” “我们娘子也不是随意可欺辱的人,更与你们要查的人无关,魏世子之前因为纸鸢与我们娘子有过节,京城百姓几乎全都知道。依我看,就是为了此事公报私仇,针对我们主子!” “想查也不是不行,换女人来查!” “否则您拿了这搜查令,我也不认账!” 白芍泼辣的骂了一通,更扯出了纸鸢选亲的事。 衙役们瞬时幸灾乐祸,他们自然知道这件事,只是没人敢明目张胆的说罢了。 “世子,不如咱们去下一家吧?卑职觉得逃也不会逃到女眷的院中来。”衙役头子递话道。 这脸皮和体面再撕下去,还不定撕出什么花边故事。 魏公铭面沉如墨,好似年画上凶巴巴的钟馗,“本世子得令搜查乃是奉上办事,绝无私心,倘若你们再胡搅蛮缠的不让开,便全部带到县衙去说话!” 白芍还想再吵,却被花椒拽了回去,争执也要有个尺度,真被带去县衙就麻烦了。 “那就等主子来,她同意才能允许你们进。”白芍依旧不妥协。 魏公铭已不耐烦,直接吩咐衙役们硬闯,“搜不搜院落,还要听几个丫鬟的话?你们这身皮都白穿了!” 衙役头子无奈,只能推开丫鬟们直接硬冲进去。 白芍踉跄了两步险些摔个跟头,刚刚追上去就见柳月初从院中出来。 “主子,她们实在太过分了!”白芍和花椒连忙跑过去。 柳月初眼神安抚一瞬,笑容和煦地看向衙役,“官府搜查,我自不会阻拦,但不知发生了何事,官爷可否告知一二?我们心里也有个准备。” “哎,是那个蒙国……”衙役头子刚开个头,就感觉后背发凉。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身后,魏公铭的眼神他读不懂,只能乖乖让开,“还是县丞大人知晓的更细致,我们只知道搜查抓人。”这柳娘子都已经嫁了,何必?还惦记着能挖墙脚咋地? 柳月初的目光缓缓移动,看向魏公铭,这还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与他直面相对,也是第一次十分认真的看他。 沧桑,皱纹,黑眼圈,面颊的两道纹路似深沟,好似三四十岁的中年。 曾经的意气风发和爽朗笑容早已不在,眉间的三道纹路都能挤死蚊子。 身材也不似前世健壮,已被压力压垮得微微驼背。 她前世到底是吃了哪门子毒,被他迷得魂不守舍?柳月初不由对前世的自己充满了质疑不解。 “发生了何事,还请县丞大人能给予告知。”她语气淡如没加盐的面,无悲无喜,似对待一个毫无交流的陌生人。 魏公铭的眼神一直都没离开过她。 他期待着对视之时,能看到她眸色中的不舍与悔意,哪怕看到一丝恨,也代表着她从来都没有忘记他。 可他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脸。 他就这么静静地站着,双唇闭得格外的紧,一直都不肯说话。 衙役们也不懂他到底抽了什么疯,这会儿是要追查宇文禅,不是在这里追忆过往啊。 “县丞大人?”柳月初又唤了一声。 第115章 过往 魏公铭缓过神来,也察觉到身边的眼神都不对。 他轻咳了两声,一本正经,把追捕宇文禅的事说了,“……蒙国内乱,必须抓到刺杀蒙国大王子的凶手,给蒙国一个交代!” “所以,蒙国的大王子已经死了么?”柳月初追问了一句。 魏公铭微有惊讶,她怎能把生死说得如此简单?前世她看到猫猫狗狗生个病,都忧伤连连,那宇文宸是一条人命,她居然变得如此不重生死了? “生死不知,已经在召集太医们抢救。”他只能给了一句答案。 柳月初幽幽,“果然祸害遗千年,这都没死。”她退让几步,给衙役们让出了一条路,“那便查吧,但这次查完,还请县丞大人留个条子,声明柳家已经查过,免得后续再来人叨扰……我不怕,但府内还有女眷,受不得接连而至的刀枪惊吓。” 魏公铭没想到她答应的如此痛快,朝衙役们挥了挥手。 柳月初束手而立,站在一旁,白芍和花椒直接挡在她面前,遮住魏公铭毫不收敛的视线。 本来就有过闲话,居然还肆无忌惮的看?就这还是堂堂的镇宁侯府世子,完全没点儿豪门贵公子的气派样儿…… 柳月初气定神闲,不惊不慌。 她的目光只跟随着前去搜捕的衙役们,根本不往魏公铭那边多忘一眼的。 魏公铭又盯她半晌,斟酌着是否要与她说上两句话。 但说什么呢?他没想好。 他不知能否问一问,重生一世为何不肯再选他;或者问一问袁厝是不是个伪君子,道貌岸然不是一个良配? 或者再问一问,她为何胆大包天的独立去撑柳家的家业,他真的可以帮忙…… 他内心有很多话,却不知如何开口,但就是斟酌的功夫,衙役们已经搜查了一圈出来集合,彻底断了他的念头了。 “禀告大人,没有发现。” “没看到血迹,应该不是朝这个方向跑了。” “什么都没有?”魏公铭不由多问了一句。 他只想拖延一下时间,再看两眼美艳如仙的她。 “那个……柳家的姑爷在里面,正在扫院子。”衙役头子本不想说,奈何魏公铭问了,他总不能说谎。 魏公铭瞬时脸色一僵,没想到袁厝也在。 难道她刚刚一直没路面,就是与他在一起…… “真没出息。”他忿忿地留下这一句,立即带人离去了。 白芍看他身影淡了,叉腰不忿,“他算什么东西,居然敢这么说姑爷!”虽说袁厝普普通通,但总是和善待人的,对主子也十分呵护。 “行了,没必要再多废话,你们去吩咐马叔准备车,咱们稍后就回去吧。”柳月初吩咐了一句,只觉得此处不能久留。 她又匆匆去见了袁厝,“他们怕是要救宇文宸,已经按照宇文禅刺杀兄长为由在抓人了。” 她多问了两句,没想到魏公铭还真说了。 袁厝定了定神,“看来要抓紧救醒他……”两个王子只能活一个,他们更期望支持宇文禅,若真留下宇文宸,哪怕他不死,袁厝也不会让他活着的。 柳月初拿出帕子帮他擦着额头的汗,“夫君辛苦,事成之后,定要好生的犒劳一下。” “娘子准备怎么犒劳?不如先说出来提提神?”袁厝很喜欢逗她时,她红成桃儿的面颊。 柳月初还真仔细想了下,“不如我也为夫君下一碗面?我还从未给旁人做过。”哪怕前世的魏公铭都没吃过。 不是她不肯做,而是魏公铭不吃, 袁厝十分满意地点头道,“为了娘子的这碗面,今晚一定让他醒!” “???”柳月初没想到他动作如此快,“早知道就不吩咐马叔备车,多留片刻再回去了。” 袁厝还是催促她离开,毕竟一直留在这里被外人看到会怀疑的。 他送走了柳月初,又寻了几个柳家的下人前来打扫外院做遮掩。 柳月初回家这一路,特意让马叔驾车慢一点儿,她偷偷地撩开了车帘缝隙,想看外面是什么情况。 果然金羽卫与县衙的大肆搜捕,闹了个人心惶惶,就连街上贩卖零食的商贩都少了。但人们都躲在角落中低声议论,至于议论什么便听不太清了。 柳月初回到家中,柳慕敕和柳慕升都在焦急等待。 看到柳月初自己回来,柳慕升劈头便是一句,“我妹夫呢?被金羽卫给抓走了?” “胡说什么呢,他带下人收拾一下那几座院子,不然天热起来,院落的杂草淤泥不清除,味道很大。”柳月初瞪他一眼,“你们俩闲的发慌?都在门口乘凉?”她在明知故问了。 柳慕升絮絮叨叨,就把金羽卫和县衙搜捕的事说了,“咱们家也被找上门了,但只查了一遍就走了,也没伤了什么物件。”他害怕被顺手牵羊。 柳慕敕见二姐丝毫不惊讶,“莫非二姐也遇上了?” “查过了,没事,别大惊小怪的。”柳月初只想快些回到院中去歇歇,晚上等着袁厝的消息来,她没准还要偷偷跑出去一趟。 柳慕升却继续八卦,又说起裴淳遭殃的事,“……莺春楼着火的那天晚上,他也在,结果还险些被赖上!” “他说亲眼看到有人给宇文宸泼粪。” “虽说蒙国人都不咋地,的确活该,但泼粪的这人也真够坏的,这招数都用,实在太孙子了!”他完全是幸灾乐祸。 可他一转身,就见柳月初面色凶煞。 “怎、怎么了?”他突然心虚害怕。 “我看你也不咋地!” “他去了莺春楼,你是不是也去过?整日吃喝耍乐的纨绔流氓,还好意思说别人坏!” “这几天外面乱,你也别出去了!就在家里跟方嬷嬷学一学规矩礼仪,免得出去什么都不懂乱丢人!” 她翻脸骂了一通,带着丫鬟们就回“缘初阁”。 柳慕升莫名其妙,“好家伙,哪条筋又没搭对?真是越来越同情妹夫了。” 柳慕敕看出些端倪,但也不方便与大哥说,“我去寻二姐说一下这几天的账目。”他匆匆追了过去。 柳慕升琢磨下,还是回自己院子歇着好,又琢磨他是不是该娶个媳妇儿回家?好生压一压妹妹的气焰。 可惜方子卿已经入了宫,他彻底没戏,还有哪家的小娘子没出嫁?他的确要琢磨一下了! 第116章 交易 柳月初回到院落中,没想到柳慕敕跟了来。 两个人对视了半晌,柳月初才让花椒和白芍先去布置晚饭和洗漱的水。 “说吧。”她这个弟弟是有主意的人。 柳慕敕确定旁边无人,才凑到柳月初身边道,“我昨儿去商行时,意外看到了姐夫的画作,还有正在写的各地游记。” “弟弟好奇,也知道姐夫大才像学一学,所以违了规矩去偷看。没想到看到了姐夫定下的出行的时间和线路,就连暂居之地都写得很详细。” “他毕竟是娶了二姐的,怎么还想着要走?若二姐也知道这件事,是你们夫妻同游,那便当我多心多嘴了。” 柳慕敕盯盯地看着柳月初,生怕他说完之后,柳月初大惊之后伤心欲绝。 因他看得出,那些物件被袁厝保存的很隐秘,只是意外漏出来几张废纸而已。 柳月初眼神一瞠,“你确定?” “当然……”柳慕敕鬼鬼祟祟,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小纸卷。 纸卷展开,是袁厝丢弃的那几张废纸。铺平的纸张虽然皱皱巴巴,但也能看清上面的潦草字迹。 柳月初拿来仔细看,上有“栾城”、“丰县”等地名。 她前世听说过这些地方,都是出产物资和矿藏之地。但这些地方此时默默无闻,并不起眼,十年之后才是大齐的圣地。 柳月初不知这是袁厝现在写的,还是之前写的。若是现在,那他一直都有离去的打算,她也不用接二连三的怂恿他离开京城,去了却大愿。 如若是之前写的,似乎也没必要翻出来? 但无论怎样,这件事她都会当做不知道,看过之后便把那几张纸放了烛台上烧了。 “这事儿你就当没见过,没听过,知道了?”她兴致勃勃,脸上没有一丝伤心意。 柳慕敕讶异,二姐居然看了还挺高兴? “弟弟知道了,一定不会对外说。” 他看不透柳月初,更看不懂柳月初,只知道踏踏实实的照章办事就行。可事情没按照他猜想的发展,内心的确有点儿小落寞。 “月婵这段日子可还好?”柳月初此时才想起问一下妹妹。 “近来蒙国人到访大齐,孙医正一直在宫中忙碌都不能回家。她每天就在院子里看药方课本,种些花花草草,知道二姐忙,也没来打扰您。”柳慕敕提起妹妹的生活也十分满意。 柳月初微微颔首,她也明白,柳月婵在故意避嫌,“她若有什么需要的物件,直接找方嬷嬷,我的确顾不过来照料她,你便多操心些吧。” 柳慕敕连连道谢,事情说完,他便立即离开了“缘初阁”。 花椒此时凑过来,“奴婢听说,四姑娘在院落当中可不闲着。” 柳月初讶然,“怎么个不闲着?” 花椒唏嘘:“是奴婢意外遇上了伺候她的小翠出去买东西。奴婢多心,就看了看采买的单子。单子物件有些奇怪,奴婢便找机会去四姑娘院落看一眼。那院子布置得和姑爷之前的小院一模一样。” 花椒说完,连忙补了一句,“但姑爷自始至终都没见过她,这一点奴婢十分赞许姑爷的。” 柳月初倒嘶一声,看来迷恋得有些过分? “算了,先由着她,咱们如今事情又多又杂乱,也没时间理睬,只让丫鬟们盯着就是了。” 袁厝还不知何时离京,自己怕是都留不住,她迷恋得要死要活又有什么用。 “让厨娘弄点儿面条备着,我亲自下厨试试。” 袁厝已经说了,今晚宇文禅一定醒来。 那她不妨研究一下犒赏的面,只是许久都没下过厨,也不知道煮出来的东西能不能吃了。 …… 此时袁厝已施了长针把宇文禅扎醒。 可宇文禅的眼珠子能转动,四肢依然无力,就像一个瘫痪不能动的废人,只能看到袁厝一针又一针的戳他。 “水,喝水。”他嗓子似被刀片刮了似的一般疼。 侯来掰开他的嘴巴,往里面汩汩倒了一缸水。 “慢点……”宇文禅被呛得连连咳,若非感觉到自己被救,还以为自己遇上了仇敌。 侯来的确把他当做仇人,毕竟蒙国与大齐交战,死伤更多的是大齐士兵。 “命算是保住了,但也不知你这命还能活多久。”袁厝淡然如尘地看着他。 宇文禅翕动下嘴,“我何时才能起来?我要回蒙国,我是蒙国的王子,你们若能帮我回去,我定会厚酬重谢!” “放你回去?你想的美,你若回去还不立即与大齐开战?”侯来抱着手臂在一旁阴阳怪气。 “是你们大齐人设计狙杀蒙国的王子!居心叵测!” “那岂不是帮你报了仇?不然你早就成为宇文宸的刀下亡魂了!” “你们是谁?你们到底是谁?!”宇文禅此时才意识到他们不是普通百姓,否则说不出这一番话,更不可能直呼宇文宸这三个字。 袁厝慢慢道,“我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活。” 侯来接道:“别以为我们是危言耸听,你如今已被京城的金羽卫和县衙通缉全力抓捕,说你故意谋害皇兄宇文宸,想嫁祸给大齐,谋取更多的利益。而且你大哥没死,若知道你也没死,就躺在这里,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会发生什么。” 宇文禅瞬时恼怒,“是你们大齐的人故意设局谋害我们,你们简直肮脏透顶!” 袁厝的长针“唰”地刺入他的耳后,让他疼得尖叫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肮脏这两个字,我们大齐人还配不上,你先仔细想想,是否想要这条命。要命的话,就签下合作的契,我可助你保住性命安全回到蒙国;若你不想要命,那也简单,直接把你扔出去就行。” 袁厝缓缓地站起身,活动下筋骨,抻了抻胳膊:“你慢慢考虑,我要先回家一趟,娘子没准已经帮我煮好了面,我必须先回去尝尝。” 袁厝留下这话,溜溜达达地回柳家。 侯来拎着宇文禅扔进柴房中,锁上木门,随后一跃又上了房顶,准备睡一大觉。 宇文禅还在发懵,也在努力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事。 他被宇文宸追杀,还要把他砍死,甚至要糟蹋他的母亲做威胁; 随后一场大火,包围住驿站,他又被那个金羽卫的统领发现,险些中毒丧命。 他努力探着脖子,垂眸看看身上的伤,伤口已经被包扎得十分完整,但裸露出的皮肤不仅苍白而且还泛着绿光。 他想起那时他昏昏沉沉,就是中了毒……可捡回这一条命又能做什么呢?真要找大齐人来报仇? 宇文禅的念头也没持续多久,很快就昏睡过去。 此时袁厝兴冲冲地回到了家。 “这是娘子特意为我煮的面?”他看到桌案上摆了好几碗面条,颜色各异。 第117章 难吃 柳月初十分认真地点了头,“夫君的事情办好了?” 袁厝脸色不由怪异,“倘若没有办好,娘子会给我哪一碗?” 绿的、黄的、还有红色的,若不是看到青菜和柿子的残影,还以为她加的毒药汁液,怎么才能做到一丁点儿香味都没有呢? 柳月初吐了吐舌头,“也不会故意给夫君难吃的。”只是做出来的都不怎么好吃? 她记得自己前世厨艺还可以,可今天怎么做都不对劲儿。 而且那切菜的刀怎会如此沉?她切的柿子也煮得火候过度,竟然全部煮烂了。 袁厝依旧坐下,拿起筷子选了第一碗。 夹了一口塞嘴里,他顿了顿,随即狼吞虎咽,一口气全部吃完了。 若不是柳月初提前尝过那面的滋味儿不咋地,真以为他品得是琼浆玉液,吃得是美味佳肴。 吞了一碗,随即第二碗。 袁厝还要吃第三碗的时候,柳月初连忙把面拿走了,“这一碗不行。”这是她做出来的第一碗,面煮糊了不说,还加多了胡椒。 她好奇的尝过一口,呛得咳了好半晌。 放在那里是忘记扔了,毕竟白芍和花椒不敢随意的倒掉。 袁厝闻了闻,随后屏住呼吸,他仍旧抢过去两口入腹。 柳月初连忙递上水,“其实也没必要硬吃下去……”原本是想犒劳的,如今成了处罚了。 袁厝擦了擦嘴,“只要是娘子做的,我都会吃,但往后还是我来为娘子烹饪更好。”不然他怕自己英年早逝了。 柳月初也不逞能,立即让丫鬟们端上晚饭。 二人正在吃的功夫,侯来突然出现了。 柳月初一愣,他不是在盯着宇文禅? 袁厝与他对视了一眼,“走了?” “嗯。”侯来轻应,“但他跑得慢,小的吃饱了再去追就来得及。” 袁厝也没拦着,由他多吃两碗。 柳月初一肚子疑问,但院中人多,她也不好直接开口问。 等着侯来吃饱离去,白芍和花椒们也去门口绣鞋面,她才拽着袁厝道,“什么跑了?他怎么还跑了?”而且看他不急不躁的模样,显然是故意放走的。 袁厝抓起她的小手,“他对大齐的仇恨太深刻,不会轻易答应与咱们合作。让他出去碰碰壁,确定走投无路时,才会考虑登云梯。” 柳月初仔细斟酌下,似乎也对。 “确定他不会被抓去直接砍了?”如今京城已经洒下了网,他又重伤在身。 袁厝啧了一声,“那就看他的命够不够硬?”如若真的丧命,也只能证明他杀戮过重,老天爷不待见他。 柳月初:“……” 好像也只能这么办? 她还真不知道宇文禅荣登蒙国宗主位之前都经历过什么,或许前世他比现在还惨。 “但我觉得那群人也不容易抓到宇文禅。”因为实在太蠢。 此时太子正在骂着别人蠢,他没想到派了金羽卫和县衙联袂出手,居然抓不到一个受了重伤的宇文禅! “蠢货,简直就是蠢货,怎么能够这么蠢!”太子秦慕朔第一次破口大骂,而且是针对张昕俨,“孤就不信,他已全身中毒,重伤不治,竟然翻遍了京城都找不到他!” “殿下,他已经中了剧毒,而且身上至少二三十刀,属下不信他还活着。亦或许死在了哪个角落里,更可能衣服都被那群乞丐给扒了,咱们根本对不上号啊!”张昕俨很清楚宇文禅的伤势有多重,根本不可能活着。 “你以为孤不知道?但他是蒙国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如何向蒙国人交代!”秦慕朔愤怒于心。 他完全不知事情为何变成这个样子,明明与他无关,他可坐享渔翁之利,稀里糊涂就被拉下了水,到底哪一步做错了?! 张昕俨也焦头烂额,死人总比活人难找,这岂不是要把京城翻了天? 而且他十分纳闷。 只是翻墙的功夫,宇文禅怎就不见了踪影! “属下这就带人再去搜查一遍。”他心有不甘,只能领了差事去做事。 秦慕朔看他身影离去,也只能背手冷哼,“老三那边盯着了吗?进展如何?” 老太监春公公立即上前,摇了摇头,“三殿下那边也没有消息。” 秦慕朔意外,“他不是调动了县衙的人在找?竟然也找不到?” “您的金羽卫都找不到,何况县衙的衙役?那群人也不过是混口饭吃而已,做事没那么卖力。而且老县令已经在家休养,管事儿的是镇宁侯世子魏公铭,这个人据说无利不起早……”春公公对他十分不屑的。 “这岂不是个优点?他想要利,你给他便是。孤定要第一时间找到宇文禅。”秦慕朔的态度十分坚定。 春公公有一些犹豫,“就怕他胃口太大,而且他弟弟还在牢中没有放出来,殿下如若收纳他,会引起几位御史和国子监的不满意。” 秦慕朔斟酌了下,“那就找个恰当的人用恰当的办法,你别出面就是了。” 春公公领命,立即去办了。 此时魏公铭正在围观秦慕颜的惊天怒吼,但这次挨骂的人不是他,是秦勇尚。 围攻宇文宸时,秦勇尚慢了一步,让金羽卫抢得先机。张昕俨是太子的人,即便丢了宇文禅,也把那群蒙国人全部带走。 所以秦慕颜迄今为止,都不知道宇文宸到底死没死。 秦慕颜总有随时会被太子背刺的危机感,因为掌控一切的人才有资格编故事。 “本王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把宇文禅找到!” “咱们已经失了几次机会,若这一次再失手让太子占得先机,本王的下场会格外凄惨,你到底懂不懂?!” “所有人都在找他,可他就像升天了一样,根本没有下落。属下觉得他要么是被有心人藏了起来,要么就是死在了犄角旮旯,说不定被野狗咬死,被吃了都有可能的。” 秦勇尚看到一旁辛灾乐祸的魏公铭,“县衙能否再多出些人去乞丐堆儿里打探一下?哪怕找到个死人,也算对蒙国有个交代,也能借此与大王子拉近关系。”他尝试着转移矛盾。 “找过了,没有。” 魏公铭十分干脆,“而且那位大王子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还拉近什么?他也早就表态,不屑于三殿下交谈两国邦交。军师何必执意让三殿下去触霉头?” 第118章 追杀 秦勇尚瞬时要恼,“我这是在为三殿下诚心着想,不能凭一时意气用事,那会吃了大亏!” “但三殿下金尊玉贵,礼贤下士,也试过与那位大王子沟通却并未得到好的结果。大齐的确比不得蒙国,但该有的骨气也要有。” 魏公铭昂首挺胸,语气斩钉截铁,“属下说句不客气的话,秦军师貌似养尊处优太久了,腰杆子实在太软,倘若事事都退让一步的话,大齐的将士永远都打不赢仗。”他暗戳戳地给了秦勇尚一刀,落井下石。 秦勇尚咬牙切齿,只暗骂魏公铭是个大傻子。 秦慕颜却出乎意料,对魏公铭竖起了拇指,“这话说得好!” “殿下,咱们不能……”秦勇尚还没劝完,就被秦慕颜抬手打断了。 “你不用再说,软了什么都不能软了骨头!” 秦慕颜又挪了目光看向魏公铭,“你继续去追查宇文禅的下落,这次事情如若做得好,本王定会保你一个六品实权!”他这次的确受了太大的委屈,也开始质疑秦勇尚的能力。 倘若之前听了魏公铭的,一心支持宇文禅,也就没有今日烫手窝心的事件会发生! 他早就知道魏公铭的眼光毒辣,为何这次就没听?! 魏公铭十分兴奋,顿时领命谢恩,可还没等说点儿感人肺腑的投诚之言,便有人速速来报:“殿下,宇文禅出现了!” “?!!!”秦慕颜的手激动的发颤,“在哪里?是谁发现的?有没有被抓到?” “还没有,在东街。” “你快一点跟去,务必要在金羽卫之前把宇文禅拿下!” “是!” 魏公铭匆匆回到县衙去调兵遣将。 此时太子也得到了同样的消息。 不出意外,张昕俨又被叱骂一顿。 他去寻找宇文禅的路上都在纳闷,他怎么可能还活着?!身中剧毒又挨了二十多刀,哪怕蒙国人钢筋铁骨也挨不住的啊! 倘若真的抓到了宇文禅,他一定要再试一试那毒是不是假的,如若不是假的,必须逼问出他怎么解开的! …… 金羽卫大批出动,京县衙门也调动了所有衙役。一瞬之间,京城又被围堵得密不透风,两拨人马分成四路从外向内包抄。 这种抓捕的办法莫说是人,就算是条狗也跑不掉! 宇文禅也没想到,他只因饥肠辘辘,在路边抢了两碗牛肉面就被人盯上。 倘若以往,他早把身后的人干掉。 可如今他全身都被绷带捆绑,四肢无力,即便能踉跄着走、小步的跑,也根本逃不开后面的人。 他就好似被猫盯上的老鼠,被挑逗、被玩弄,这种以大欺小、以强欺弱的感觉实在糟透了! “根本不是我做的,不是我!”他内心呐喊,却徒劳无功。 他瞬时明白那个让他卖命的人,为何会说出那么一番话。 可现在还能回头么? 他偷偷摸摸地躲了两天,穿梭在大街小巷。不仅没有甩掉身后的眼睛,反而被更多的人盯上。 他还看到了墙上贴着的通缉告示,都写着是他刺杀了宇文宸,所以全力抓捕。 甚至还写了,倘若有提供他的消息者,赏赐白银百两。 他此时才察觉到,他的命如此值钱,若真的被抓到,不仅大齐的人会要他死,蒙国的人也不会让他活的…… 所以他活着是为了什么? 他也没有心思去想答案。 “他在那里!”一个衙役突然认出了他。 魏公铭此时也在,瞬时朝巷子中看去,就见一个衣着破烂的魁梧影子在前面奔跑。 “务必抓到,不论生死!” “是!” 县衙的衙役们也卖了命,因为魏公铭说这一次抓捕,三殿下会额外再赏一百两! 宇文禅叫骂了一声,便迅速的跑。跑到前方无处可去,便只能努力飞身跃起,再次跳墙! 可这次一跳,对面没人接应,他摔得眼冒金星,再抬头就见一个小姑娘握了一把铲子,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你是什么人?你别过来啊!”柳月婵原本在墙角挖土种花椒,谁知有人突然跳墙! 宇文禅一把将铲子抢过去,反手勒住她的脖子,“别出声,带我回你的房间,否则我就杀了你!” 柳月婵吓得举起小手,瞬时哇哇就哭。 宇文禅没有办法,立即捂上她的嘴,生怕被别人发现,胡乱找个屋子躲到里面了! 此时县衙的衙役们也追到此处,可看到了这面墙却不敢跳。 魏公铭也速速赶来,“为何不翻?” “这是柳家的西院。”衙役道。 魏公铭一怔,这才看清是哪条街。也不怪他记不住,他前世很少到柳家。 哪怕回娘家探亲,也几乎是柳月初独自归来。 “留下八个人盯着,你们跟我去柳家!” …… 此时柳月初听说魏公铭要查柳家,因为有衙役看到宇文禅在西院的墙底下出现过,瞠目结舌。 咋地? 找都找不到呢,宇文禅还自投罗网啊? “查院子也不是不行,但是不是要有个搜查令?还是嬷嬷再去多问几句,咱们家也得要点儿体面了。”柳月初摆出了方嬷嬷做挡箭牌,她要先去西边看看。 方嬷嬷出身郡主府,这身份就不是衙役们敢硬来的。何况什么情况说搜查就要进来?太不把柳家放在眼里了! 柳月初让花椒去书房找袁厝,她则带着柳慕敕匆匆赶去西边。 柳月婵此时害怕得全身颤抖,跟眼前的魁梧壮汉比,她就是随时可被拎起的小鸡! 宇文禅此时在狼吞虎咽,没想到柳月婵的屋内有这么多吃的。 “有没有水?” “啊,有,我出去拿……” “站住!”宇文禅顿时冷斥,“你们大齐的人,这么小就会撒谎,那不就是水吗?!”他指着角桌上的水罐道。 “那不是。”柳月婵连忙解释。 但宇文禅哪会听她这番话,拎起来便灌一口,但一口之后就吐了! “什么东西,竟然这么苦,怎么又麻了?”他越说越觉得舌头不太管用,好似没知觉了似的。 柳月婵叹气,“我都说了不能喝,可你偏不信。” 可宇文禅还不等再骂一句,“噗通”一声就倒下了! 一声沉重的巨响,震得地都晃动了下。 柳月初刚好走到小院门口,听这声音吓了一大跳! 第119章 眼熟 她迅速和柳慕敕对视了一眼。 难不成宇文禅真在柳月婵的小院中? 她不敢再多猜想,一溜儿小跑就过去了。 柳月婵此时呆若木鸡地看着眼前的人,慌乱如麻,她不过是想泡点儿花椒的种子而已,谁知这个人喝下去就晕倒,也不知是不是死了! 正不知怎么办才好,便听院中响起了脚步声。 她一抬头,就看到二姐和哥哥,瞬时哭着就扑倒柳慕敕的怀中了! “呜呜呜,吓死我了,这个人吓死我了!” 柳慕敕怎能想到妹妹的院子突然多这么个男人?! “怎么回事?你给我解释清楚!”这牵扯到姑娘家的清白,这是一件非常严重的大事!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认识他。他从墙边跳进来就挟持了我,好似饿得不行,又喝了点花椒种子水就晕倒了。”柳月婵不敢有一丝隐瞒。 但柳慕敕不信,依旧逼问,“什么花椒水就晕倒?你一定要跟我说实话!这涉及到一个姑娘的名誉,不是随意玩笑!” “我真的没有说谎……” “她没说谎。”袁厝此时也匆匆赶来。 他和柳月初对视了一眼,似乎都没想到宇文禅会阴差阳错的直接跑到柳家来。 “魏公铭要搜府,怕是逃不掉这一关。”柳月初十分挠头,“这么大个东西,能藏哪儿去啊?”假山的洞里都塞不下他!现挖坑都有些来不及的了! “池塘。” 袁厝十分干脆,他拿出随身的针包,刺在他的下颚几处,“把他拖去池塘里,淹不死的。” “若不小心真的死了呢?”柳月婵冒险一问。 “那就是老天要收他,我想留也留不住了。”柳月初率先给了答案了。 事情颇有紧急,也来不及多叙。 以防知道的人太多,只能袁厝和柳慕敕把宇文禅这么一个大块头拖到池塘去。 柳月初召唤了花椒和白芍收拾院落的痕迹,她则与柳月婵到屋中说话。 柳月婵一直垂头,十分心虚,她的小院就是按照姐夫的院落布置的,谁能想到姐姐突然来了…… “我会把这个院子里的东西都拆掉,姐姐放心。”她斟酌半天,只能说出这句。 柳月初同意地点了头,“我会找工匠师傅来帮你。” 柳月婵身子一颤,没想到二姐这么干脆凌厉。但她的确没有反驳的资格,因为那个人已经是她姐夫。 但默默地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她并未去刻意靠近,也没想方设法的去勾引,甚至也没凑到姐姐身边去挑拨离间,只想偷偷地看着。 “今天的事情,我也不会说出去,姐姐待我和哥哥好,我心里是知道的。”她的心中很委屈,语气也有一些硬。 柳月初淡笑,“说出去?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柳月婵顿了下,她的确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此人被县衙追捕,又被姐姐下令藏身,在她看来,姐夫和哥哥都成了帮凶…… “他就是被京城通缉的蒙国小王子宇文禅。你真把他供出去,能得到悬赏的一百两,或许还能得到其他的奖赏。”柳月初直接揭穿他身份。 柳月婵瞬时大惊,牙齿都不住地打颤。她没想到二姐居然敢把通缉的人给藏起来! “我不说,我绝对不说!”她的双手摆成拨浪鼓,“什么一百两,一千两我也不说!” 说出去岂会得到奖赏?诛九族还差不多!她跟随孙医正学医的这段日子,也见识到不少,知道什么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甭管她乐不乐意,她都姓这个“柳”字。 “稍后衙役们若来,你就倒在床上装病,一个字都不用说。”柳月初看她被吓白的小脸,装病都不用上妆,还是个年轻稚嫩的姑娘,两句话就被吓到了。 柳月婵也不敢再开口,想着小院很快就要被拆掉,委屈的眼圈也红了。 她褪去外衫进了内间,倒在床上偷偷的哭。 柳月初让花椒进来陪着,她到门口时,恰好看到方嬷嬷也过来了。 “此事有陛下口谕,怕是阻拦不了。” “既然如此就来查吧,只要别坏了咱们府内的物件就行。”柳月初原本也没指望方嬷嬷能把人赶走,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已。 方嬷嬷颔首,又打发了婆子去二门通禀。 魏公铭很快带着衙役们进府搜查。 踏入府内的那一步,他真是用了全身的力气。 前世这一道门,他不屑于进; 这一世他千方百计的想进来,却根本没有机会的。 如今有了这个机会,却是搜查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宇文禅一直躲起来找不见,会不会就和柳月初有关? 但这个念头仅一瞬,又被他放弃。 她就算是个重生者,也是个女眷,怎可能知晓蒙国的事?不过就是意外撞上的罢了。 衙役们进府分三路搜查。 方嬷嬷也把所有的下人都叫出来,由着魏公铭挨个的看。 “你们府上柳娘子不在?”魏公铭根本不想提“袁厝”二字。 方嬷嬷一本正经,“府上的四姑娘病了,主子正在后院陪着,不能来见。” “四姑娘?”魏公铭想不起来柳府还有什么四姑娘。 “在何处?带本官去见。” “女眷的院落,县丞大人也不放过?” “本官不放过任何一个罪人而已!” 方嬷嬷早就做好了准备,侧身引请。 此时柳月初就坐在柳月婵的床边,袁厝也带着柳慕敕归来,柳慕敕在为他研墨。 袁厝润笔写了一个安神的方子。 柳月婵躺下之后才察觉浑身发冷,出了高热,她今天的确是被吓到了。 花椒端了水,为她一遍又一遍地擦身降温。 袁厝把方子递给柳慕敕,“府内的库中就有药,不必去药堂拿,让花椒跟着去取吧,她知道在哪儿。” 柳慕敕连连道谢,“多谢姐夫!” 白芍接替花椒洗毛巾的活儿。 袁厝一直站在外间,柳月初从内间出来,“确定没问题?”她还真怕宇文禅淹死,岂不是一切都白费了! 袁厝啧啧两声,“娘子不是说了,看老天爷的意思?” 柳月初狠狠地剜他一眼,随后眼神一转,凑近袁厝娇声道,“夫君不觉得这院落十分眼熟么?” 第120章 下水 袁厝进了这个院子就知道事情或许不简单,但他对柳月婵毫无兴趣,“娘子希望我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柳月初嘶了一声,好似真没有标准答案? “我怎知你想如何回答。”她突然的胡搅蛮缠。 袁厝反而笑出声,“所以娘子是吃醋了,证明娘子的心中有我。” 他心中的大石也终于落地。 接二连三地让他吃补品;还以满足他的心愿三番四次地催他离京去云游大齐。 拎出哪一件,都看不出她心中不舍。 好似他真的离开,她完成了此生大志愿一般,让他患得患失。 柳月初一时迷惑,她的心中有他?有是有,但分量多少值得斟酌。 但她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思量斟酌,因为魏公铭已经带着衙役们搜捕此处。 魏公铭进门就看到柳月初与袁厝于树下对视而笑的甜腻,瞬时拳头攥紧,眸中的恨意甚浓,好似遇见了仇人! 这本是他的女人,如今却跟了自幼一起长大的兄弟! 他巴不得回到重生开始,第一时间就去把袁厝掐死,也就没有此时难堪的一幕了! 袁厝看到魏公铭,与柳月初轻声道:“我还是去打个招呼为好。” 柳月初微微点头,折身回了内间。她不打算与魏公铭交谈,毕竟屋内还有一个柳月婵要安抚住。 袁厝朝魏公铭走去,魏公铭却并不打算理他。 他点了柳慕敕过来说话,问了柳家多少院落多少间,又问了柳家的假山池塘有几处。 柳慕敕一直垂头回答,两只手束在一起不停出汗,好似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二姐和姐夫能淡定的谈笑风生,可他哪有那份定力?他自小到大也没与官差有过交集,全身绷紧,说话都支支吾吾,眼眸时不时瞟向池塘方向,生怕那边的衙役看出什么端倪。 魏公铭两世为官,岂能看不出柳慕敕的不对劲儿。 他朝着衙役们努努下巴,衙役们立即朝池塘的方向奔过去! 柳慕敕大惊失色,又连忙低头。 袁厝此时走过来,“府内的大事小情基本由我掌管,公铭还是直接问我更好。”他身子高,直接把柳慕敕给挡住了。 魏公铭听了这话更是气,“你这赘婿当得还真是称职,府上的老妈子都可少请几位了。” “力所能及之事,做就做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袁厝十分淡然,他从十二岁起就一个人生活,早就没有内宅外宅之分了。 魏公铭不想再与他说话,生怕再聊下去会情绪不稳。他如今步步维艰,行为举止容不得似前世那般的放肆。 衙役们很快归来,并未查到什么,柳慕敕下意识地擦了一把汗。 “你们确定什么都没有?”魏公铭一直盯着柳慕敕,这个人一定有问题! “池塘不深,但水不清澈,看不见底,周围也没什么痕迹。”衙役们立即禀道。 魏公铭看了看柳慕敕,“那你在慌什么?” 柳慕敕身子一僵,连忙摆手,“啊?没有,我没慌……” “下水搜!”魏公铭阔步直奔池塘的方向,他不信那里毫无问题。 柳慕敕顿时脸色惨白,呆若木鸡,真搜池塘的话岂不是要穿帮了?! 袁厝十分淡定,“去告诉你姐姐一声,我先陪着过去。”他也不容柳慕敕再说出什么话,一把就把他推到了屋子里。 柳月初早已听到外面的对话,看到柳慕敕一脸愧疚的进来,只轻轻地拍了拍他。 一个刚入世的小孩子,哪里比得过魏公铭两世为人的老狐狸? “你在这里陪月婵,我去看看。” 她不知会发生什么事,但心里已在斟酌事情如若败露的话,要用什么价码能让魏公铭闭上嘴巴了! 县衙的人早已到了池塘边。 虽说已是五月的天,不冷,但池塘内并未清理的很干净,衙役们都不想下去。 “大人,看看得了,或者拿个渔网来,就在水面上捞一捞。” “这池塘本就没多深,下去惹一身腥臭,这身衣服刚洗的……” “我也觉得没必要下去,或者让柳家派人下水看看?咱这稍后还要继续搜查呢,衣服脏了没得换。” …… 衙役们理由充分,只觉得魏公铭多事,真想给柳家人点儿难堪,也不用把他们当牛马一样的使唤。 魏公铭顿时一万个不满意! 旁日他不会计较,可今日在柳家,还是在袁厝面前,他的体面被一群手下无情敲打?! “你们如若不下水,那就本官亲自去!” “行行行,去,我们去!” 几个衙役很不满,却不敢强行反驳,只能把衣服脱了之后,龇牙咧嘴的下了水。 水中的一股腥气扑鼻而来,惹得他们只能屏住呼吸,只想快些搜一遍交差了事。 魏公铭并未盯着衙役,看向一旁的袁厝。 “刚刚那人是谁?”他并不记得柳慕敕。 “柳家三郎,你居然不知道?”袁厝淡淡。 魏公铭了然,“我为何知道?” “魏世子如今是京城县衙的官老爷,知晓各府的情况不也是应当应分。”袁厝的调侃意味十分浓, 他还以为魏公铭当初疯狂求娶柳月初,早把柳家的老老少少都打听清楚了。 魏公铭被噎了一瞬,刚想回驳,柳月初婷婷袅袅,带着丫鬟们慢悠悠地走来了。 “魏大人做事果真细致,不放过任何一个死角,不知其他府邸也是这么查,还是只针对柳家呢?” 魏公铭的套话之词已不必多思,“有人看到他跳入了柳家的墙,自然要对柳家查得更细些,倘若真的没查到,也是还柳家一个清白。” “这么说,我还要感谢魏大人?那便请你走时在柳家的大门口多喊几声,此事与柳家无关。” 柳月初吩咐花椒去准备热茶和干净的水,“西边的池塘搁置许久,下人们也懒惰,没有清理淤泥,稍后诸位官爷上来总不能脏兮兮的……” “可不是,早知道要淤泥打滚儿,不如拿两个网下来,顺便帮柳娘子把活儿干了!”衙役们知道柳家很大方,之前的大事小情可没少拿红包银子。 “踏实干活儿,少说废话。”魏公铭指使着他们再往深处掏一掏。 刚有衙役要折身爬上来,前面一个朝水中摸去的衙役身子一僵,“大人,这里有东西!” 第121章 虚惊 众人全部惊了。 谁都没想到池塘里面真的有东西?! 魏公铭连忙奔了过去,喝令几个衙役下去帮忙。 柳月初抬头看了一眼袁厝。 袁厝依旧淡定如水,轻轻捏了一下她的小手,但他微蹙的眉头也没了往日的惬意潇洒,迈开的步子都比往常要大一些。 所有人都奔去池塘边,看着衙役们十分费力地从池塘里面拖出来一个袋子。 袋子有些沉,拎上来时,也不过与大腿等长。 柳月初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微微发颤,就算宇文禅被肢解,凭借袁厝和柳慕敕的动作好似也没那么快吧? 而且这袋子里顶多装上他的一条腿…… 衙役们已经拆去脏兮兮的布,里面是一个用泥土密封好的陶罐儿。 衙役们举起,落地,陶罐儿摔了个稀碎。 一些散碎的银两蹦出来,还有哗啦啦的铜子儿铺满了地面,声音十分清脆。 “别说,粗略一看还不少钱呢,也不知是谁藏了这里的……”柳月初幽幽地戳了一刀。 袁厝连忙摇头,“不是我,我的银两都在娘子那儿。当然,也不可能是大哥的,大哥也没有藏私房的心思。”柳慕升需要花钱,直截了当的要就行,根本用不上这等伎俩。 “白芍把这收了吧,收好后给慕敕送去,兴许是姨娘当年留下的。”柳月初才懒得去管是谁藏的私房钱,只要不是宇文禅就行! 她猜到姨娘也是想到了柳慕敕的慌慌张张,当年姨娘的日子的确不容易,明明不爱,还为父亲生下了子女,日子过的小心翼翼不争宠,母亲重病,她还要随床侍奉,日子的确不如意。 母亲过世没多久,父亲离去,姨娘也没撑住身子骨,就那么的跟着就去了……而且那陶罐儿,一看就是很多年的物件,兴许就是留给柳慕敕和柳月婵的,只是放在里面被发现了而已。 魏公铭并不知道柳家的陈芝麻烂谷子,哪怕他上辈子做了柳家的姑爷也不知道。 他还想吩咐衙役们下去找,奈何所有人都已上岸。 花椒也甚有眼力价儿,早就亲自给衙役们送上了干净水洗漱,甚至热茶都已经喝上了。 魏公铭再想让这群人下水,怕是不太可能了。 “快速的收拾一下,我们还要去下一家!”魏公铭冷着脸子呵斥一句,哪怕花椒亲自送上茶,他也没有动一下。 他的目光一直都盯着池塘,依旧觉得里面有问题。但衙役们已经拧干了衣服,把外面的套上穿好,背上挎刀往外面走了。 袁厝一直把衙役们送到大门外。 柳月初则匆匆去喊柳慕敕,“藏哪儿了?快点儿捞出来,再沉一会儿憋死了!” 柳慕敕也没陪着柳月婵,一直都躲在角落中暗暗地看。 看到衙役们捞出东西时,他早就双腿一软地跪了地上,“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只和姐夫把他扔了下去……”他连什么方位都大脑空白地忘了。 柳月初焦急,但也无用,只能安心的等袁厝归来。 袁厝又被魏公铭纠缠半晌,问的基本是废话。 “魏兄如若关心我,不妨改日约个酒,莫在忙碌之日絮絮叨叨?”袁厝知道他是什么心思,倒是笑着把话怼回去了。 魏公铭依旧不屑,“只是遇上了,不说两句显得情意薄,约酒就算了,本官也没有时间,待你秋闱高中状元时,敬你一杯也无妨。” 袁厝不吝他的阴阳怪气,“那日必定会邀请魏兄。” 魏公铭摆手,放他回府,看到柳府大门关上时,吩咐几个衙役留下,“……盯着柳家的进进出出,他们一定有问题!” 衙役们也没不乐意,毕竟留在这里闲着比跑腿儿舒坦。 但魏公铭盯着柳家的目的,他们不得不歪曲一下,“看着自己的穷兄弟过的锦衣玉食不舒坦了呗!” “所以还是得好好读书,柳娘子宁可嫁个穷书生都不嫁莽夫。” “咱们这辈子没戏了,下辈子争取投个好胎!” …… 袁厝在门口看到有衙役留下,并不奇怪。 他让门房午间送点儿饭过去,“别饿着人家。” 门房对他们格外不耻,“都把咱家当贼了,您还给他们喂粮?您和娘子都是菩萨心肠,但总这么和善,会一直都被欺负的!” 袁厝听了这番夸奖心情极好,却不知门房的大哥知道他刚把宇文禅给扔水里,会不会还有这么妙的评价。 他匆匆赶回西院,柳月初忍不住亲自拿了抄网在池塘里面捞。 可惜捞了半天,什么都没有。 “你可终于回来了,这人到底扔哪儿了?”她的确有些着急,并不希望宇文禅真的死在柳家。 袁厝接过她的手中网,扔去一旁,“不在水里。” 他仅仅说了四个字,柳月初斟酌一瞬就明白了。 柳慕敕的脸色刷白,软掉的双腿依然没有力气支起来,“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他明白自己的情绪漏了馅儿,更明白姐夫是故意考验他。 否则不会与他一起把宇文禅扔入水里,又命人捞出去带走。 袁厝淡道:“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只是以防万一。” 柳月初也觉得如此极好。 或许袁厝早知柳慕敕没有那么强的定力,定会被魏公铭看出端倪,所以故意让池塘成了搜查的重点。 只要魏公铭把注意力都集中到池塘,就不会注意其他地方,藏个人也就不是那么难的事情了。 “那这藏钱的陶罐儿?”她觉得不是姨娘的。 袁厝啧啧两声,“是侯来的零用钱。” 倘若衙役们什么都捞不到,还会盯着柳家,捞上来玩一把虚惊一场,也满足了他们不空虚的欲望。 白芍愕然,她真以为是姨娘留下的。 “姑爷的心眼儿可真多!”她没忍住,脱口而出。 方嬷嬷剜了一眼,“胡说什么,这叫足智多谋。” 白芍吐了吐舌,她哪会那么多的雅词文语。只觉得姑爷把所有人都算计进去,可不是个好对付的! “行了,先回西院,把该说的说了,该解决的人解决了。”柳月初不喜欢拖沓,遇上麻烦要尽快动。 袁厝应下,便带着众人回去。 县衙到府上闹了这么一通事,知晓宇文禅就在柳家的人也多了。 但好在都是信得过的心腹,没有外人。 柳月初简单地把事情讲给了方嬷嬷,方嬷嬷惊得不停念叨“阿弥陀佛”。 春叔第一反应就是:“千万别让大少爷知道!” 想到柳慕升的大嘴巴,倒是没人反对春叔的建议。 “主子打算怎么处置这个人?”这才是所有人最关切的事。 第122章 试手 “来都来了,只能谈一谈条件了。” 柳月初并未告诉他们,宇文禅就是从袁厝和侯来手中逃走的。 不料逃出去后,又自投罗网。 他注定这辈子与柳家脱不开渊源关系了。 柳月初叮嘱了身边人几句,对外应该如何说。 袁厝已经去召唤侯来,把宇文禅从房梁之上带下来。 衙役们只会检查看得见的,却不愿抬头。 柳月初不由竖起一根大拇指,论心机这个东西,袁厝的确更胜一筹了。 宇文禅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但他的耳朵是能听到的。 他听到了县衙大肆搜捕柳府,甚至听到衙役们连池塘都去严密的搜。 袁厝拔掉他颈部的针,他终于能开口说话,“原来你们俩是一家的……”他被撂在地上,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人是柳月初。 他对这个女人的印象十分深,就算在蒙国,能有胆量单独与他谈判的女人也屈指可数。 柳月初看他的伤势血迹累累,就连绷带都已凝固了血,黏在身上,甚至还有落水之后的伤口撕扯,已经又有鲜艳的红色浸出了。 但她不得不承认蒙国人的体质好。 就这一番遭遇,换成大齐的将士,根本扛不住。 “你得记住,我们柳家救了你两次。”柳月初自然不会说,她就是事情起源的策划者。 宇文禅冷哼一声,自然明白她想要什么,“先给我身上的伤换药,那才是你们的诚意!” “诚意就是把你的伤治好,然后让你逃跑么?” 柳月初可不相信,“我们柳家是善良,但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冤种,若你愿意合作,就先拿出合作的诚意,不然我把你送到宫中,兴许还能得到陛下的嘉奖,你那位大哥没准也会答应与我合作了。” “他真的没死么?”宇文禅感叹她实在精明,但不知为何,她的这份算计并不招人厌恶。 “具体情况我们也不知道,若你愿意合作的话,这些事都不是问题。”袁厝慢条斯理的和缓中,夹杂了一丝戾气。 这股戾气连柳月初都感觉到了,甚至不懂来由。 宇文禅却想到那一日他刺针于身,说下的那一番冷如寒冰的话。 “我需要思考一下,也需要休息。” 宇文禅不想现在就给出答案,那相当于把命送给眼前二人,再也不归属于他自己。 他承认自己更倾向于柳月初,不仅因她容貌艳丽,芳华绝代,她的勇敢和睿智,让他愿做其裙下臣。 但这个男人,他摸不透、更说不明,貌似彬彬有礼的外表,有着连他都胆颤的阴冷毒辣,他发自内心的不想接近。 柳月初看他的状况的确不太好,“那就给你一晚的时间考虑,明早等你的答复。” 宇文禅松一口气,他除却想更换伤药,也想吃一点儿东西。 袁厝已经看过他的伤口,“月婵学医也有段日子了,一直也没出诊,这更换伤药的事情,就让她来吧。” 柳月初:“……也不是不行。” 柳月婵遭到惊吓不全因为宇文禅,更多是被柳月初发现她的小心思。 得知是袁厝让她掌管宇文禅的伤,她吃一大惊,“确定、确定是姐夫让我做的?”她不敢相信。 柳慕敕点头,“确定,姐夫说,学了那么久的医术,就拿他练一练手。” 他不懂袁厝为何这么决定,但既然二姐也没阻挠,就只能这么办了。 柳月婵有些兴奋,更有惧怕,兴奋是姐夫终于注意到她的存在;惧怕是怕做不好,让姐夫失望就不好了。 “你确定自己能行吗?”柳慕敕十分担忧,柳月婵也是刚刚喝过了降温的药,瞧着精气神还有些没恢复好。 柳月婵连连点头,“我没事,我可以的!”好不容易有个试手的机会,她不想放弃。 柳慕敕虽觉不妥,但也不好强横阻拦,“翠儿已不好在你身边伺候,二姐让白芍姐姐来陪你,有什么事儿,你和她说。” 柳月婵把刚刚觉得苦的药全部喝干,抹了一把嘴,“劳烦白芍姐姐去打水,咱们就去隔壁的屋中为他换药治伤吧。” …… 柳月初翌日一睁眼,就得到了宇文禅要求与她单聊的消息。 她依旧睡眼惺忪,还有些糊涂,“不是还想拿咱们一把,怎么这么痛快就答应了?” 花椒朝院子里望一眼,袁厝正在晒着太阳,舒展筋骨。 她凑到柳月初的耳边低声道,“白芍说,月婵姑娘昨儿给蒙国的王子换药时,惨不忍睹。但姑爷提前给他扎了针,让他疼痛也喊不出声音。” 疼到撕心裂肺,却哑口无声,花椒想想都觉得可怕,也幸好是白芍去陪着,换她都会做噩梦。 柳月初瞠目结舌,“月婵看着也不像手重的人,怎么会搞得这么惨?”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小丫头,不过是揭去旧伤绷带,擦拭伤口,重新包扎,至于把宇文禅都给吓到? 花椒缩了缩脖子,“那旧绷带已经粘黏了许久,轻轻一揭就会扯动伤口。何况月婵姑娘一直是小翠伺候的,何时伺候过人?” 她想起白芍的话,就鸡皮疙瘩起满身。 柳月初不由啧啧感叹,还以为袁厝出了这个主意是两全其美,让柳月婵和宇文禅都能得益,没想到是威慑恐吓? 他怕是早就知道柳月婵第一次动手会惨不忍睹。 “吃饭吧,吃过之后我就去。”她也不会得了消息马上就去见,蒙国人的自傲自负也不是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消磨掉,必须让他们多吃一点儿苦才好。 柳月初起床洗漱,吃过早饭之后,便独自去了西院见宇文禅。 袁厝并未跟随,拿起一本书在慢悠悠地看。 侯来还在闷头吃着早饭,看他如此闲散,不由泼去一盆冷水,“月主子单独去见蒙国王子,你就不担心?那位英俊高大、帅气凌人,可是很招女人喜爱的。” 男人很懂男人。 宇文禅看向柳月初的眼神都不一般。 袁厝毫不介意地翻了一页,“娘子也是见过好肉皮的,没那么不挑食……”等宇文禅伤愈,他会快速把他赶出京城回蒙国。 就不信离得那么远,还能惦记! “吃饱喝足就去做事吧,那个人多呼吸一瞬我都浑身难受。”他说的人是宇文宸。 侯来纳闷,“为何一定要他的命?”他跟随袁厝多年,从未见他对取人性命如此坚定过。 第123章 死了 袁厝合上书本,冷漠压抑的气场陡然升起,就连绽放的花朵都抖了抖朵瓣,黯淡几分。 “他敢对我的女人不敬,我要他命很奇怪么?莽撞之前,总要先考虑下代价,这是他来大齐应该学到的道理。” “您不怕那位发火?” “他巴不得蒙国内乱。” 侯来斟酌下,还真没法子反驳,毕竟蒙国乱了,大齐才能更安稳。 “您这一套接一套的谋略玩得炉火纯青,不往那个位置冲一冲岂不是瞎了?” 他也不指望得到回答,把面前的碗碟全部吃得空空无物,眨眼就不见踪影了。 袁厝看了看手中的书,冲一冲? 他摇了摇头,又开始翻页,他都做了赘婿了,还有什么可冲的…… 柳月初和宇文禅私谈的时间也不长。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差,宇文禅也没了矫情,聊了几个回合就达成一致了。 柳家支持他洗脱罪名,能安全回到蒙国。他为柳家提供蒙国的皮草,柳家不需要付银两,用棉麻粮草等物做交换就行。 二人更以蒙国的天神做起誓,还拟了一份契书。 柳月初沾了红泥摁下手印,宇文禅却是用血摁上去的。 “我十分好奇,你为何偏偏认准本王合作?”宇文禅有一股强烈的被选择的坚定感。 他不知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可她的眸中是有的。 这股坚定,让他心悦舒服。 他就似一棵长在蒙国宫内的野草,突然有人说他乃药中魁首,与众不同。 “选定一个人,不见得需要什么理由,我也算赌上一把,只期望你别让我赌输。”柳月初云山雾罩的扯了理由,总不可能告诉他,她知道未来的蒙国宗主就是他吧? 可这含糊的解释,让宇文禅眸色闪亮,“我以自己的性命起誓,绝不会辜负与你签下的契约……但我也要提醒你,你的那个丈夫,不怎么样!” 话锋转的太快,让柳月初一时没反应过来。 “为何?”她十分好奇。 “他的面具太多了,和你面前的他判若两人。这种人奸诈阴险,十分危险,他根本配不上你,你还是小心一点儿更妥当。”宇文禅提起袁厝就生气。 想到他施针时的冷漠,对蒙国人的憎恶,宇文禅发自内心的惊悚。 所以他才冒险逃离了那座小院,却没料到此人居然是柳月初夫君! 如此温婉美艳的女子,怎可嫁个腹黑阴险的男人? 柳月初哭笑不得,却不想解释,“我的夫君是什么样子,与小殿下无关,他是否配得上我也不需你来多言。” “你好生休息,为你洗脱清白之前,你就在这里养伤,月婵性子温婉,会好生照顾你的。”柳月初留下这话,拿起契书便走了。 宇文禅很想喊住她换个大夫来包扎! 可还没等出声,就见柳月婵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盯着,“对不起啊,我这次一定会很小心,动作很轻的……”她也没想到昨天一上手就弄得那般惨不忍睹的。 宇文禅闭上眼睛,完全不想吭声。 又是一个难以忍受的夜…… 翌日清晨,京城传出一个震惊众人的消息,蒙国的大王子宇文宸死了。 他死的十分蹊跷,因为就死在了大齐的皇宫之中。 死的时候,还有两位太医在旁边守着他。 宇文宸一边威胁着太医给他熬容易入口的药,一边又在调戏着侍奉的宫女,撕扯掉宫女的衣服。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突然腹痛难忍,下身抽搐,几声惊嚎尖叫,就见他不停地尿血,根本无法止住了! 那一瞬的惊悚根本无法控制,太医来不及查看出了什么问题,他就一命呜呼! 太医们全慌了,立即禀告上级。 太子和秦慕颜听到这个消息也大吃一惊! 还以为养几天可以找机会去谈条件,怎么突然宇文宸就死在大齐,而且还死在皇宫之中了! 皇宫齐齐震动,立即开始调查宇文宸的死因。 蒙国人的特使也在疯狂要求大齐给他们一个交代,而且只给了十天时间。 事情查到第九天也并无结果。 不是他们找不出结果,而是这个结果对大齐毫无益处。 太子和秦慕颜焦头烂额,倘若此时处置不清晰的话,他们两个人就要承受蒙国的愤怒,很可能引起两国征战的! 特别是秦慕颜,他毕竟只是三皇子,哪怕他的母妃再得宠,也不过是贵妃而已,不是皇后。 若真的权衡利弊,他相信父皇一定会选择留下太子,拿他祭旗……他更怨恨秦勇尚当初的决定,因为他只有死路一条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宇文禅突然出现。 他不仅出现,还找出了楚国的奸细。 楚国奸细得知齐国和蒙国相交,混入大齐制造一系列事件,就是为了挑拨齐国与蒙国之间的关系。 蒙国的特使不愿信,但齐霄帝和大齐的臣子们愿意信。 毕竟把楚国牵扯进来,大齐可以甩开所有的锅?于是故事自然而然的编出来。 楚国的奸细刺杀宇文宸,嫁祸给了宇文禅,希望大齐与蒙国开战。 而宇文禅睿智隐忍,顶着所有的压力去追查真相,终于把阴谋识破了。 他也找到了蒙国特使私谈,其实一句话就把特使的态度给拿下。 “倘若说大哥在大齐京城胡闹丧了命,不给宗主一个交代,你、我,还有所有的蒙国兄弟,谁能有能力保住命?” 特使自然明白宗主到底有多凶残,何况宇文宸还是他最爱的儿子,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根本无法说服他。 即便内心有上千疑问,他也只能顺从宇文禅的话,咬死了宇文宸就是被楚国的奸细谋杀的! 于是一天之内,宇文禅在京城的所有通缉令撕下,他摇身一变又成为了蒙国到大齐友好邦交的王子,而且是唯一的一个了。 特使与蒙国的护卫队已经走投无路,自然而然成为了宇文禅的麾下。 毕竟还要尽快把宇文宸的遗体带回蒙国,宇文禅定下第二天与太子和秦慕颜商谈过后,就速速返回蒙国了。 故事虽然简单,但秦慕朔和秦慕颜都好似在钉板之上滚了一遭,巴不得立即送走宇文禅。 宇文禅谈判的这一日,大齐的所有官商全部到场,唯独少了柳月初。 宇文禅一一看过了所有人,甚至问过韦天轩,确定了柳月初今日不来。 “为何柳家娘子不在?之前是她与小王谈妥的条件。”他的伤已经拆去了绷带,横七竖八的刀疤丑陋难堪,让他俊朗的面庞更显凶残。 外加之前,他暗中与袁厝打了一个赌,没想到又赌输了,他要额外多送柳家一批蒙国的马,这完全是在他的伤口上不停撒盐了! 第124章 出卖 太子神色一怔,似没想到他会提起柳月初。 他环顾了鸿胪寺内的所有人,“柳家娘子为何没来?” 这话问得很有技巧,花公公动了下眼珠子,顺势道:“或许是家中有事没能来?也可能上次过来时被吓到了。” 他看向宇文禅,委婉道:“小殿下您别介意,柳娘子毕竟是女眷,行事没那么惬意轻松,您若有事儿需柳家办,奴才稍后去转达。” 宇文禅又是一个大白眼翻过去,更觉得大齐的皇室很可恶! 袁厝不仅赌了内务府不会通知柳家入宫,甚至连他们寻了什么理由都几乎一个字不差! 他能预知未来不成? 宇文禅越想越生气。 “本王和你们没什么谈的,之前定下是柳娘子,本王言出法随,依然会与她交易。你们弄了这么一堆人来,没一个是有用的!” 宇文禅连太子和秦慕颜都捎带了进去,即便蒙国这一次折损极大,但骨子里对大齐的鄙夷丝毫不少的! 太子嘴角抽搐,却仍旧挤出了笑,他眼神如刀,看向花公公,“等什么呢?还不派人去找?” 花公公的腿一软,连忙吩咐小太监去。 哪是他不想请的?是莞贵人递了话,这么重要的场合就不要一个女眷来掺和了! “除却皮草,咱们两国还有其他的事可联手谈,大齐需要蒙国的皮草,但蒙国也需要大齐的粮草和棉麻药物……”秦慕颜给身旁的人递了眼色。 白家和孙家的二位家主立即上前想介绍一下。 宇文禅却摇了摇头,直接起身,“本王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们等,大哥的尸首也耗不起时间。” “你们与蒙国的所有贸易往来,都由柳娘子柳月初负责,怎么周转盘旋是你们的事,本王也没心情参与,等她一个人与我交涉就行了,这么多人?当本王和你们一样闲得无聊么?” 他撂下几句便阔步离开了鸿胪寺,带着蒙国的护卫队伍扬长而去! 副使与四位蒙国的护卫会留在大齐,他们朝着太子和秦慕颜恭敬地拱了拱手,随后退下去驿站,准备在京中买下一个小院暂居,作为蒙国和大齐的联络点。 大齐一派兴师动众,没想到又被蒙国人给晾了! 秦慕颜的暴脾气很想发作,“一群就会放牧打仗的莽夫,也不知臭拽什么!”他这话说得酸溜溜的,毕竟大齐除却繁华了些,哪一点都比不过蒙国的实力。 太子很是不满,“孤之前下令官商全部到场,你们为何没请柳月初?!”他本不在意,此时才问到关键。 秦慕颜也不知此事,“是谁负责的?站出来说话。” 花公公哪还敢隐瞒,立即把莞贵人的话给说了。 “上一次大王子在宫门口拦截柳娘子,可把人给吓坏了。贵人也是体恤娘子是个女眷,所以才……”他总不好说莞贵人是故意报复,而且这个理由很恰当。 太子与秦慕颜对视一眼,谁不明白莞贵人是记恨不借古琴的事。 “此次会面乃是皇兄召集的,弟弟不便插手,那后续的事情,就由皇兄派人与柳家交涉?”秦慕颜在这次蒙国到访的事件中,已伤筋动骨。他如今只想抽身而退去休养生息,跳出这个局中去远观,到底哪里不对劲儿。 何况又牵扯出一个莞贵人,他可不想去得罪人。 秦慕朔心里早把莞贵人八辈祖宗都撅了,“三弟这次也辛苦了,可以好生歇歇。至于与蒙国贸易往来的事,那宇文禅已经点了柳娘子,那就让鸿胪寺卿去说说……秋闱还有四个月,孤要把注意力放在科举事务上,此外还有太后大寿,三弟也要帮衬着操心张罗一下的。” 一句话,歌颂了自己事务繁忙,嘲讽了三皇子体力不支。 秦慕颜内心翻江倒海,他最厌恶的就是太子这番和煦的阴阳怪气。 “但凡皇兄有令,臣弟定会全力以赴去帮忙。” 二人虚伪的上演了一番兄弟情深,便各回各处。 柳月初此时已得知宇文禅离去,还拒绝了她去城郊送行的好意。 “这人可真是个小心眼儿,白长了那么高壮的个子,受一点儿委屈都不行。”她边说边笑。 来传话的人是姚卫,他已与宇文禅留下的副使联络上,事情在按照计划中进行。 “不见也好,毕竟眼睛太多,容易给娘子惹了麻烦。”袁厝对宇文禅的不辞而别十分满意。 “所以夫君故意与他打赌?就是想把他气走,不在京城停留?”柳月初越发了解袁厝的手段,他每句话、每个决定都不是随性而起,皆有目的。 袁厝讨好的凑近柳月初,“实在不好留下蒙国的马,只能明着赌一把输赢了。” “若你输了呢?赌注是什么?”柳月初还真不知道。 袁厝摸了摸鼻子,“我怎么可能输?”他才不会说拿了二人订亲的纸鸢做赌注,即便柳月初不打死她,岳父大人哪日归来也会把他扫地出门的。 柳月初又追问了几次,袁厝打死都不说,“赢了就是赢了,娘子也莫要太霸道。”就算赘婿也需要留几分体面的。 柳月初的确没追问不停,她心里也发愁眼前的局面。 宇文禅临走之前,貌似在众人面前抬举了她一把,其实等同于把她架在了尖刀上。 一个刚入官商门槛儿的柳家,凭啥负责与蒙国的交易?无论能力还是经验,柳家是真不配,这不等同于给她拉了一大波仇恨? “也别等宫中来找,我亲自去一趟吧。”柳月初太明白做人不可高调,枪打出头鸟的道理。 宇文禅此时已经率队到了京郊之地暂歇。 此处早有一个人在等着他。 “你被柳月初和袁厝算计了,其实所有的事,她乃始作俑者,包括你大哥的死都在他们的算计之内,你从头到尾都被她骗了!” 魏公铭一身黑袍衣,还特意戴了帷帽挡住脸,他早早就等候在这里,想和宇文禅联手。 他虽然知晓不少事,奈何麾下无人也无钱,即便知道那矿脉在何处,知道大齐疆域版图怎么画,却根本力所不能及,需要有人撑一把,他才能把这份功劳给昧下! 他千思万想,想到了宇文禅。 宇文禅即便是未来的蒙国宗主,也会与诸位兄长争斗了好些年。 若能与他联手,强强合作,他一跃高升为大齐的重臣指日可待。 第125章 喜欢 宇文禅黑瞳如墨,更透着凶煞幽光,斜在脸上的刀疤让他更显狰狞。 他居高俯视着魏公铭,好似凶猛的熊盯上一只狼。 “你是什么人?” “我可以是殿下的朋友。” 魏公铭拿出了准备好的图纸递给他,“为表诚意,我可敬献大齐边境地的丰饶版图和未来蒙国的天象,这乃是钦天监的人亲测,绝不虚假。” “但与殿下达成合作之前,我只能送您半幅,另外半幅需要您帮我完成一件事,您可以先看看,然后我们再详谈!” 魏公铭考量了许久才决定揭穿柳家的阴谋。 其实他并没有柳月初设局坑蒙国的证据。他见到宇文禅便脱口而出,甭管宇文禅是否相信,只要在他和柳家的关系之间撬开一道缝隙就可以。 宇文禅斟酌一瞬,接过他手中图纸。 看到那上面的内容时,他瞬时又火气上涌了,“你们大齐的人真是行为卑劣,无论什么事情都要谈条件!本王早已经说的十分明白,不参与你们大齐的皇子之争,还想拿本王当靶子用?可恶至极!” 他双手一紧,把魏公铭送上的东西直接撕碎。 魏公铭大惊失色,更不懂他那话何意! “您听我说,这与皇子之争绝无关系,这是我个人想与殿下合作,倘若您肯答应,不妨细听在下详说,我还有很多的消息可以告诉你……” “刷”的一声,宇文禅的长刀已出鞘,直接横在魏公铭的脖颈。 “本王不知你是谁,但你再敢妄论柳月初半句,我一定把你杀了,让你给我大哥做陪葬品!” 魏公铭屏住呼吸,不敢再开口说话。他满腔不能理解,为何宇文禅如此盲目的信任柳月初?! 他给出的那些东西并不普通,可助宇文禅更便捷地行军打仗,率领蒙国麾下移居富庶之地! 这么大的诚意,他居然不领情? 他到底能不能看懂那图上画得内容多重要? 魏公铭甚至开始质疑宇文禅的能力! 宇文禅当然知道那些东西有多重要,关键是他已经有了,而且得到的内容更全面,因为是他离开柳府之前,柳月初送给他的! 柳月初不仅送了边境的版图,还送了许多伤药。甚至连他回到蒙国遭遇不测的逃生路线都选好了! 她还把提供粮草和物资的几处位置定下,地点是他选的。 这是他和她之间的约定,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他可以确定,她不是故意挖坑设圈套,是真的担心他的安危,愿助他一臂之力夺取宗主之位的。 而眼前这个人,莫名其妙的出现,还想挑拨他和柳月初?若非不愿在大齐的境地惹下是非,他真会一刀把眼前这个傻子给杀了! “殿下,时间不易耽搁,咱们休息后还要赶路。”特使可不希望再出一丁点儿意外,毕竟这一趟的损失已经巨大了! 宇文禅冷哼一声,长刀刺耳入鞘,“把这个人捆起来,再把他的马宰了,咱们离开之后再放他走!” “是!” 魏公铭不等再说半句,嘴巴已经被堵上。他即便有那么点儿功夫,可架不住几个蒙国侍卫一起动手,三下五除二就被捆成了粽子了。 待到蒙国的大队出发,他才被彻底松绑。 “为什么?为什么他能信任柳月初却不能信任我?!难道我还比不得一个女人?我才应该是他选择的更好的合作对象!” 马没了,身上的银两也被搜光,他只能依靠两条腿走回京城内…… 魏公铭的疑问,也是蒙国特使无法理解的,为何宇文禅那么信任柳家娘子?这与他往常的风格十分不符合。 他是藏不住事情的直性子,直接问出了口,“……若那个人说的是真的,柳家娘子十分危险!大王子的死,一直是个谜!” 什么楚国的奸细,他根本不信,不过是大齐人不想惹祸上身,故意找出来的替罪羊而已。 宇文禅当然知道那是替罪羊,因为主意是袁厝出的。 至于柳月初是杀他大哥的始作俑者? “你觉得我在意么?”宇文禅只轻轻留下了这几个字。 特使的身子一震,难不成小王子早就有杀大王子的心?倘若如此,小王子隐藏得实在太深了! 宇文禅初次袒露充满野心的锋芒目光,“她能依靠人心贪婪,把蒙国的水搅乱,本王就能乱中取胜夺宗主之位。” “不管怎么算,她都是本王的贵人。” “这么聪明的女人,谁会不喜欢呢?” 死一个宇文宸,不过是夺位的开始…… 此时柳月初已被召入宫中,与蒙国副使拓跋云和几位官商一同商讨和蒙国通商的事情。 毕竟有宇文禅当着众人撑过腰,柳月初再次露面之时,诸位官商世家的家主早已没了不屑轻视的目光。 归根结底,大家都是为了钱。 只讨论如何从蒙国的生意之中赚到银子就行了。 柳月初临来之前早就算好了一笔账,她把棉麻和药物的收购价格摆出来,顿时就让几位家主咬牙切齿了。 “这价格低得离谱,简直荒唐,运送的费用加上去,里外里都是亏的啊!” “药材的运送更加贵,需要严密包裹,否则路途遇到下雨发霉,那可谓一下子全都废掉了。” “棉麻之物也是,所以运送的价格极其高,柳娘子给的这个价格太低了,这哪里是交易,这是做慈善送人了。” …… 众人七嘴八舌的吵嚷,花公公不敢吭声,就在一旁认真的听。 柳月初见大家吵的差不多,直接撇出一个福利,“运送的事情柳家包了,不需要诸位花一个铜子儿,这价格只是物品的价格,不必把运送的费用算进去。而且蒙国来的皮草,除去宫中所需,诸位从柳家采购只需付七成价。” “但诸位也要给柳家再补贴一些,往后你们的货物运送都用柳家的马场,不知道我这个提议,诸位肯不肯答应?” 她轻轻的抿口茶润了润喉,“柳家向来是喜欢与诸位一同赚银子的,从未想过掐断哪家的脖子断人家粮。” “我得了便宜,自然也要诸位都得了便宜……” “契书我都已经拟好了,诸位如若愿意的话,咱们就请花公公做个见证,直接摁下手印签了吧!” 第126章 钉子 诸人目瞪口呆,没想到柳月初行事如此大度。 半信半疑的把契书拿去看,上面的确写得格外详细,完全没有在文字上耍花招,看得出诚心诚意。 “我签。”第一个答应的人是孙医正。 诸多官商之中,他与柳家的关系走得最近,何况这条件已经十分好,他没有理由不答应。 许家家主略迟疑,“事儿倒是个好事,但柳家的马场,确定没问题?” 他知道马场由几位纨绔大少经营,听起来不那么靠谱啊。特别是那个裴淳,但凡有点儿恶事都少不了他,他经营的马场难道没问题? “我也担心这件事。”田家家主连忙道,他不敢冒这个险。 白家家主阴阳怪气,“孙医正也别忙着答应,都是上万两银子的贵重物,运送途中若出现问题,那可真是自找的苦,哭都没地方哭去,还是想清楚更好!” 孙医正的指印已经摁完,僵在原地,只怪这几人不早说?他再反悔也已来不及! 柳月初“嗖”地一下子就把契书拿走,不容孙医正犹豫,“他们几个不过挂名而已,不是真正的经营者,诸位如若担心,也可以再回去商量一下,但这次的福利只是这次的,下次皮草和营运的价格可没这么便宜。” 她笑得眼睛弯弯,好似明亮玄月。 孙医正哭笑不得,两家的关系也不好反悔拆台,只能悬着一颗心把合作的事情敲定了。 其余几户人家要回去再议,柳月初也没揪住不放。 其实除却药材之外,其他物资柳家的铺子都能供应蒙国,之前是怕垄断了生意得罪人,如今是他们先嫌弃柳家的,这就怪不得她了。 柳月初回到家中把事情一说,柳慕升顿时就不干了,“凭什么嫌弃我们兄弟几个?我们很想认真做事的行吗?!” “之前的恶事就白做了?这就是报应上门了啊。” 柳月初幸灾乐祸,把几个人嘲讽到了地缝儿中,“反正咱家的生意被耽搁了,兴许我还要为此得罪人。孙医正也是冒险不得不应了我的话,我若不是手快把契书抢过来,孙家的活儿你们几个都接不上!” 柳月初承认添油加醋,她太清楚白家和许家一直都看她不爽。 特别是白家,明明与蒙国的生意没有他家什么事儿,却每次都不被落下,好似一个搅屎棍似的。 他想先耍老资格,她就先把他们的路上铺一层钉子。反正得罪的是裴淳还有陆冰旸,就看纨绔们这个时候顶不顶用了! 柳月初小嘴皮子一碰,挤兑了柳慕升一晚上。 柳慕敕第二天一大早就去见了裴淳和陆冰旸,劈头盖脸一通训,“咱们三个的马场被嫌弃了,你们就说怎么办吧!” 柳月初本就添油加醋,柳慕升气头上又浇一勺油。 那一番骂骂咧咧,听到裴淳和陆冰旸耳中的白家和许家,好似指着他们二人骂娘了似的。 裴淳听得五迷三道,并不觉得是多大的事,“这两家不乐意就不乐意呗,没他们的生意咱还穿不上新鞋了?” 陆冰旸也点头,“就是,没有他们家,还有旁人家。” “你们知道一家多少银子么?”柳慕升临来之前,特意找袁厝给他算了个数。 他竖起五根手指头,来回摆了摆。 “一千两?”裴淳倒嘶一声,的确有一些肉疼。但一千两分到他手中不过一百两,他也没在意的不行。 “也不是不能去说说。”陆冰旸马上就要说亲事,家中的确缺钱的。 柳慕升冷哼一声,“瞧你们俩这眼界,什么一千两,是每家每个月一千两。” “?!!!” 裴淳脸上的肉抽搐了下,“这不是从老子身上剜肉么!” “那白家是谁的亲戚?敢明目张胆的说咱仨纨绔?”陆冰旸听到价码瞬时火大了,“马上给我查清楚,我亲自去问问!” “白家是德妃娘娘家的表亲,另外京城垄断镖行运输的是梁伯侯府的一个庶子在做,你们几个做马场,相当于抢了人家生意。”叶子楠没参与马场,但他一直跟着玩。 如今有柳慕升一个大款来买单,他跟着蹭饭也很舒坦。 裴淳的嘴角一撇,“德妃娘娘而已,老子得罪不起?” “德妃娘娘这边好说,梁伯侯那边有一点儿麻烦。”陆冰旸胆怯。 梁伯侯是贵妃娘娘的娘家,也是三皇子秦慕颜的外祖家。 谁知道三皇子手中的铜子儿,是不是梁伯侯府孝敬的? 裴淳一听这话瞬时精神,“他们家怎么了?不是他们家的老子还不抢呢。”他本就是太子殿下的小舅子,这会儿不去抢一番邀功,更待何时? 陆冰旸可不想跟他去蹚浑水,“白家那边我搞定,梁伯侯府就看你的了。” 二人分工明确,一是为了银子,二来也是不服这口气。 柳慕升请三人大吃大喝了一顿,回家就把消息告诉袁厝了。 “我按你教的话术说的,基本上没改几个字!”他近来越发觉得这个妹夫十分不错,遇上事情来找他,许久没被裴淳嘲讽傻子了。 其实他不笨,他只是懒惰而已。 每次的事情听袁厝细细分析,他的脑子也逐渐开始灵光了。 袁厝一通感谢加猛夸,柳慕升得意洋洋。 “那个……你和我妹妹说没说,帮我选亲的事?”他一直惦记娶媳妇儿,特别是看到柳月初与袁厝相依相伴,他也按奈不住内心的蠢蠢欲动了。 “大哥的事情怎会忘记,月娘给陈郡主去了信,请她帮忙参选几位,待得了回信,自然会与大哥商量。”袁厝对柳慕升一直毕恭毕敬。 柳慕升笑得嘴巴咧到了后脑勺,“没看出来,你做事的确够妥帖,放心,哪怕我妹跟你吵架闹矛盾,我也站了你这边!” 二人互相虚伪的画饼。 柳慕升醉了个迷迷糊糊,很快回到院中睡觉了。 此时白家的家主在与梁伯侯府的小公子喝酒,酒过三巡之后,便煽风点火,说点儿不中听的话,“那柳家搞个马场就想把您的生意抢了,也不颠颠自己的分量。” “如今我就害怕,她仗着裴家和陆家的势头,真的来逼着我们这些人签契书。那时我们定是左右为难,签也不是、不签又要造报复。” “如今想踏踏实实地做一点儿生意,实在是太难了。” 第127章 一两 梁烨对白家家主的这番话十分不屑。 “几个纨绔子弟而已,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么?你越把精力投在柳家身上,越是给他们脸,不过是个卖画的人家而已,能有什么大出息。” “您别小瞧这几个晚辈,他们不是好拿捏的。” “你怎么年纪越大,眼界反而越窄了?早知你是为了这档子事,我都没必要来吃这顿饭,家里的事情忙着呢。” 他是贵妃娘娘的庶弟,掌管着伯府的产业和大事小情。但凡伯府不方便明面做的事,全都交由他暗中动手。 他在伯府嫡出的兄长们面前卑躬屈膝,离开那个府邸,跪拜他的人比比皆是。 白家家主被讽得面色火辣,他当初不也小瞧了那柳月初? “那柳家的小娘子的确不一般,我总觉得她背后有人,不是那几个纨绔。” “守着那点儿家产嫁个穷书生而已,她能有什么幕后的人?你啊,真是日子越过越回去。如若老了,赶紧让你儿子接手家中事,别占着一个好茅坑也憋不出屎。” 梁烨撂下这话起身就走。 他还要去为太后过寿做准备,哪有闲心搭理白家这个老东西。 白家家主被闪了一脸灰,只能冷哼着留下喝闷酒。他当然不想盯上柳月初,可她已经影响到白家的生意。 白家之所以能成为八大官商之首,不是因为丝绸金贵,而是他在梁家的营运生意中有股。 大的营运生意是梁家把持,散碎的镖局运货是他的。 梁烨不在意,是因柳家的马场根本牵扯不到梁家利益,却把他的活儿给吞了啊。 “不行,不能让那小妮子得逞!”白家家主灌了一口酒,站在窗口吹着风。 他想眺望京城的万家灯火,享受着金钱带给他的汹涌欲望。 “嗯?魏公铭?” 他突然看到酒楼下方有一个骑马的人,哪怕他今日没有着上官服,只是便服,飒爽魁梧的身姿也能让人一眼就认出他。 白舜财知道魏公铭与柳家的仇,而且他还跟了三殿下,不是不能用一用。 但此人太贪,他的母亲更贪。 但贪婪的人更容易拿下,只要给钱就行。 白舜财召唤了随从到耳边吩咐几句,随从立即匆匆地跑到酒楼楼下。 “魏县丞,我们家主看到您从此处路过,特意派小人来给您请个安,想问您何时有空聊一聊?”随从立即送上一个精美的盒子,里面乃是上好的茶,茶的下面还有五十两银票。 魏公铭并未立即接过,侧眸朝酒楼上方看了一眼。白舜财正站在那里双手作揖,与他打着招呼。 魏公铭收回目光,对随从道,“我也的确要和你们白家聊一聊,两处镖局接二连三的闹事,甚至还险些打死了人,这里毕竟是京城!” “是是是,那不如明晚就在这里候着您?”随从立即攀上去。 魏公铭瞄了一眼身旁的马车,“后日。” “好。” 随从看到马车上挂着的牌子,不敢再多叨扰,连忙躬身送行。 魏公铭双腿一夹马肚,继续带着马车朝前行。 马车的帘子撩起了一道缝儿,“公铭哥哥如若忙,也不必特意送我回府上了,回家的路我还是认得的。” 那声音轻柔怯怯,也透着试探,但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魏公铭。 好似今日不多看两眼,往后就再也看不到似的。 魏公铭没有转头,声音笃定,“送佛送到西,在下自然会把李娘子送到家中再离去。” 李姝的手一僵,很想再说点儿什么,可满腔的话语到嘴边,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她只能轻应一声,把车帘子撂下。 谁能想到是不是孽债,偏偏在她从寺庙归来的路上遇到了他。 自从王家倒台、乐嫔降级,七皇子被责罚,她和七皇子的婚事自然而然的告吹了。 为了避免京城的闲言碎语,李夫人便让李姝去庙里清修。换一个地方,也换换心情。 也是太后的大寿即将到来,她才选了这一日回京。 离开的这段日子,李姝心情不错。 远离是非,也没人絮叨是非,她也不再触碰隐藏心底的委屈。 可谁能想到,回京的路上,她看到魏公铭在独自行走,而且大汗淋漓。她不知他为何跑到京郊之地,但看起来很急。 内心斗争了许久,她还是让车夫追上去问问,是否要与她同行。 魏公铭也没想到是李姝。 想到他曾厌弃过的女子,依旧宽容大度,颓败沮丧的心情也舒缓了些。 按说他应该拒绝,可回京的路还有很远,他也实在很累。 魏公铭便说路上丢了钱袋子,只能徒步,还朝李姝借了一两银子做抵押,在路边农户家中借了一匹马,让他明日一早到县衙领。 一两银子而已,李姝自然会借。 魏公铭骑在马上也没着急走,就这么随着她的车一同入京,还要把她送回到家中去。 李姝的心情很复杂。 她知道自己不该再奢望,可身旁的人,彬彬有礼,客客气气,哪怕曾经有过不愉快,依旧还惦记她的安危,这怎能让她尘封的心绪不动摇?她不得不承认,她心中依旧爱慕魏公铭。 而且她婚事屡屡挫败,甚至还传出了“丧气”的恶名。刚与七殿下谈婚事,七殿下和乐嫔娘娘就遭了灾,之前魏公铭也曾当众拒绝过她的表白,她已经做好此生嫁不出去的准备了。 二人就这么行进了一路,谁都没有再说话。 到了李家门口,李家早已知道李姝归来,皆在门口去相迎。 李夫人很快看到了马车,又看到跟随马车旁边的人是魏公铭,期盼的神色瞬时僵住,手都不由自主的颤抖了! “孽缘啊,这、这怎么……”她气至脖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李家的下人们也大惊失色,怎么姑娘走了一阵子,还没逃出孽债?又与这个魏公铭纠缠不清了! 魏公铭也感觉到李家人的排斥,但他脸色不变,翻身下马。他给李夫人请了安,也表达了对李姝偶遇相助的感谢。 “路上刚得了白家家主赠送的茶,便借花献佛,送于李夫人品尝吧。”他早已把下面的五十两银票拿走。 李夫人拒绝的话还没等出口,魏公铭已经驾马离去。 李姝此时才从马车上下来。 看到李夫人的欲言又止,她也好似蜕变了一个人,没了以往的撒娇任性,“母亲,我已经被柳月初坑成了嫁不出去的姑婆了,除了他之外,没有人家会娶我,他或许是女儿此生出嫁的唯一机会了。” 第128章 挨骂 李姝冒出这一句,李夫人僵持片刻,眼泪瞬间流下来。 她何尝不知女儿心里的苦?甚至不知这一切到底要怪谁才对。 “我会和你父亲说,和你父亲说……”她不得不为了女儿妥协,甚至咽下魏公铭夺了儿子的县丞之位。 李姝也已经做好准备,就拼这一次。 倘若魏公铭还不答应,她便出家为尼,做个姑子去。 三日后,李侍郎亲自见了一次魏公铭,详谈许久。又过了四天,李家和镇宁侯府定下了亲事。 成亲的日子定在明年开春二月二,他迎娶李姝入镇宁侯府做世子妃,主婚的人是三皇子。 这消息一出,林孟玉立即跑来告诉柳月初。 柳月初早已被生意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听说李姝要嫁魏公铭,不由得愣住了。 “谁嫁?” “李姝,李姝,还有谁!” 林孟玉气这李姝实在不争气,“明知道镇宁侯府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狼窝,她怎么非要飞蛾扑火呢!” 黄绾绾今儿也凑了来,如今方子卿入了宫,她根本不可能见到。其他的姑娘与她来往不密又懒得去应酬寒暄,反倒更喜欢林孟玉和柳月初的直截了当。 “我也多嘴问过父亲,那镇宁侯府的确不这么样,魏公铭本人英俊上进,但他母亲格外贪,但凡去求魏家帮忙的人,几乎都要被剥层皮。” 京城也没什么秘密,各家的八卦多几双耳朵就知道。 柳月初自然不意外,前世关氏便视财如命,今生开局又没钱,她不拼命吸血就见鬼了。 “他家里那个表妹应该快生了,李姝嫁过去,怕是孩子都已经半岁,她是准备去了就当娃的娘?” “啊?还有孩子?”黄绾绾更惊了,“那她这是何必。” “所以才说她傻啊。” 林孟玉嘴巴快,便把她和柳月初之间的事说了,“……我原本没觉得她不通情理,偶尔有点儿胡搅蛮缠的性子,我也全都让着了。但这次事就能看出她有多自私,怎能把所有责任都赖在月娘身上,完全没道理。” 林大学士和林夫人也自恃清高,总怕被柳家占便宜,可林孟玉一直把此事摆得很清楚,十分厌恶父母假正经。 黄绾绾听过后倒不觉得稀奇,她之所以不愿与高门贵胄的小姐们来往,也是厌恶她们莫名其妙的攀比心。 “嫁不嫁的,也是她自愿,受委屈也与你无关。” 柳月初只是唏嘘,“只要她开心就好。”除此之外还能说什么?只判她别遭自己前世经历的罪就行。 “我听父亲说,李大人之前被陛下责罚,免了春闱主考官,但据说秋闱他会做主考,不知会不会针对你家夫君。”林孟玉匆匆赶来,也是为了告诉这个消息给闺蜜。 柳月初斟酌下,三皇子主婚,显然李家与魏公铭联姻,也相当于支持了这一位。 或许李侍郎能再做主考,也是三皇子背后出了力。 她掰了掰手指头,如今五月,距离九月的秋闱也只有三月余,“考不考得上,也都随他,反正家里不差钱儿。”她本就不建议袁厝参与科举考试,那东西对他来说没意义。 林孟玉嘟嘴,“只恨我自己不是个男人,否则定要嫁到柳家做赘婿!”开口闭口不差钱儿,这日子不知多舒坦的。 黄绾绾父亲是大理寺卿,家中条件也不差,可与柳月初相比自然差得多,“对了,你的四叔父前阵子惹了官司,父亲知道我与你交好,还特意问过我,我也说了你们已分家,他也算心中有数。” “官司?”柳月初还真没听说。 前阵子都忙碌着宇文禅的事,她还纳闷三房四房没捣乱。 “是为你的那位堂妹说亲,男方家自然要问嫁妆几许,你四叔父夸大其词,说商行和马场他都有干股。” “那户人家听了柳家官商名号自然很乐意,好似日子都已经定下,聘礼都已经送过去。” “细节我不知,结果自然是谎言拆穿,被男方家告到大理寺,说他诈骗。但父亲知道你们柳家早已分家,所以四房挂不上官商的名头,自然又把官司撇去县衙,大理寺不会受理。” 那时柳月初忙得脚不沾地,京城也整日搜查人心惶惶。 黄绾绾便没急着来与柳月初细聊,这会儿也不过当个八卦说一说罢了。 柳月初想到那位自恃清高的四叔父,只能念叨一句“活该”,“那堂妹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对家发现的早也是好事。”她可没有家丑不外扬的觉悟,前世压榨绑架她的人,她没有丝毫怜悯心。 姐妹三人吃茶聊天,又一同用了饭。 柳月初难得的清闲些许,正准备回院中睡觉,柳慕升气势汹汹地奔来,“你以后能不能别和黄家的那个泼妇再来往?京城那么多贤淑温婉的女子,哪个不能做闺蜜,偏偏选个母夜叉!” 他归来之时,恰好看到黄绾绾和林孟玉离开。 林家的马车来得早,林孟玉和柳慕升打个招呼便走了。 柳慕升本想陪黄绾绾等来马车再回院中去,没想到黄绾绾劈头盖脸便训他一通,让他少与那几个纨绔子花天酒地,已经是闲职六品的官身,哪日若出了麻烦,是要落到她亲爹手里。 柳慕升近些时日收敛不少,顿时反驳他冤枉。 但黄绾绾是谁? 整日看他父亲桌上卷宗取乐的人,掰着手指头就把那几个纨绔兄弟的行径说个遍,甚至包了春楼的哪位姑娘都一清二楚,“……就你这点儿花边烂事儿摆出去,哪位姑娘愿意嫁给你?” “月娘在前拼命抬柳家门槛儿,你倒是后腿儿拖得很惬意。” 她轻轻松松骂到黄家马车来,上车便走。 柳慕升差一点儿就被气哭。 柳月初听他唠叨个大概,顿时笑了很大声。 “你能不能笑得淑女些?听着都像是猪叫!”柳慕升白眼翻上天,只怨自己好心当做驴肝肺。 柳月初却认为黄绾绾十分不错,“丑话说在先,你若真落了她父亲手中,我可不帮你求情。” “呸呸呸!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儿好?”柳慕升气急败坏,“对了,太后大寿,咱们家被点了名,好像要派差事,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你等妹夫回来问他吧。” 第129章 犒劳 袁厝? 柳月初这才想起今儿一直都没看到袁厝。 还以为他躲了商行去读书,没想到是被宫里派了差。 她又想到今日林孟玉说起李侍郎主持秋闱,不由有些心疼他。 袁厝此时正看朱老板的信,骂骂咧咧了好几页,最后才是在楚国已经扎下一个据点的消息。 李呈越也让朱老板给带了两句话,只夸楚国实在太美好,大齐与之相比啥也不是。 侯来也送了消息,“宇文禅输给你的十匹马已经在送来的路上,你真打算安置到柳家马场?” 柳家马场没问题,是怕宫中军中觉得柳家有问题。 袁厝挠了挠头,“容我想想……”他还真没想好如何处置。 太后大寿,可以送一匹最好的入宫,那位也要送一匹,不然柳家繁育蒙国的马匹说不过去。 或许军队也要送两匹,金羽卫也会要……十匹马,他能留下一匹就不错。 若不然这些马直接昧下,养在庄子上。 他看看外面天色已黯淡,想到柳月初还在家中等,“若李侍郎主持秋闱,我还是考中了状元,是不是娘子更有面子的?” 侯来:“???” 当考状元是买白菜?说来就来? 他只当聋了没听见。 袁厝也没期待他能回答,吩咐了车夫去备车,他要绕去给柳月初买她爱吃的酱骨头,然后再回到柳家。 柳月初近来有一些发胖,但看到酱骨头也忍不住口水,抓起一个就开始啃。 “夫君怎么不吃?” “对了,太后大寿,给咱们派了什么差?”她还琢磨是否要告诉袁厝,李家与魏公铭已订了亲,还主持秋闱。 她生怕他一气之下把书坊点了。 毕竟他看书也十分刻苦的。 袁厝慢条斯理的帮她擦着蹭在脸蛋上的油,“让咱们提供绢纸,数量不少。” “绢纸?那不是白家的活儿?”柳月初察觉到几分不妙。 袁厝笑了笑,“白家说了,咱们上次给蒙国提供的纸料十分好,他们家的丝绸比不上。所以绢纸交给咱们做。” “怎么听着像挖坑。”柳月初觉得就是挖坑,想起白家那个老头儿的三角眼,好似贪婪豺狗,绝无好心。 她狠狠地咬了一口骨头,没想到走神时候没注意,硌的牙疼。 她龇牙咧嘴的揉着腮,袁厝连忙帮她揉小脸,“别担心,不会有事,绢纸的事我会亲自盯。” “又要辛苦夫君了,如今家里的大事小情都要你来办,夫君会不会觉得太辛苦?”她难得的撒娇讨好,疯狂的提供情绪价值,只想让他弱化秋闱考不上的自尊心。 袁厝嘶了一声,看着怀中娇人儿。 肤如凝脂,似扒了壳儿的荔枝,眼眸柔媚如妖冶的狐,再配上那娇滴滴的声音,哪个男人能受得了? 他大手已经抚上她的腰,凑到她的耳边,“是辛苦了些,娘子决定怎么补偿一下为夫?” 柳月初狡黠一笑,还透着坏,“我也很想服侍夫君,可小日子到了,今日不行。”若不是这一日,她哪敢如此大胆? 她太知道袁厝发起疯来的猛烈,她根本就受不起。 袁厝牙齿咬了唇,“娘子是真的学坏了!” 看她笑灿如花,更是乐得浑身发抖。 袁厝直接抱起她直奔内间,“也可以用别的办法来犒劳为夫,娘子可以学学的!” …… 翌日大早,柳月初醒来时,只觉得手腕极酸,好似肿胀的两根莲藕棒。 她内心对天发誓,再也不轻易勾火,不过是想犯个坏,结果吃亏的是她。 白芍听到内间有了声响,不由笑着进来,“姑爷的鬼主意多得很,主子真是自讨苦吃。” 她端来热水帮柳月初热敷,随后又拿出袁厝早上留下的药膏,让她热敷后帮柳月初擦上。 花椒也没忍住笑,但她更心疼柳月初,“咱们姑爷真是两面派,人前一副面孔,娘子这里又一副面孔。” “甭管他几幅面孔,只要对咱主子好就行。” “反正主子也不能太信任姑爷,总要保留些才好。”花椒还是更谨慎,她总觉得袁厝的秘密太多了。 柳月初也没怨花椒,因为袁厝的确秘密很多。 前世她只知道袁厝是大齐的英雄,是一个名头而已。 今世不仅交往颇多,还成了夫妻,他在她面前是活生生的人,柳月初也在反省自己,或许不该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她虽觉得他直接去拿下大齐版图,得个保国公的荣誉是捷径,但她和魏公铭双双重生,已经与前世的大齐脉络有变化。 好比她遏制了雪灾,大齐并未死去那么多人;好比她促成了齐国和蒙国的邦交联谊,宇文禅也不会似前世那般,十分急迫地要吞并大齐。 她知道袁厝依靠前世的功绩做了大齐英雄,那魏公铭自然也知道。 其实她很奇怪,魏公铭为何不走前世袁厝的路?咋地?没路费?不想吃苦? 前世那么厌恶铜臭的人,今生却被铜臭之物束手束脚。 或许答应娶李姝,也是不想在三皇子这一颗歪脖树上吊死,想靠外戚支撑。 但他的确选对了,因为李姝定会为他奋不顾身。 只要他别似前世待她那般,残忍的对待李姝,还是能有飞黄腾达的机会的。 魏公铭看到管家送来的聘礼单子,冷漠如霜。 哪怕他与李姝订了亲,甚至连成亲的日子都选好,他依然没有一丁点儿爱她。 但他不得不选,因为李侍郎直接找上了门,甚至与他开诚布公地谈条件,只要他肯娶李姝,做李家的姑爷,他会亲自去吏部帮他选个实权的位置,不必再给三皇子当牛做马。 而且与李家联姻,三皇子也不会再小瞧镇宁侯府,甚至强强联手,还能让太子殿下忌惮的。 这些条件提出来,魏公铭几乎都没犹豫就答应了。 他太知道实权的位置有多重要,也知道单依靠他的能力,根本不会成为三皇子的心腹的。 他之前还曾瞧不起李家,只惦记着柳月初。但她已经成为了袁厝的妻子,不可能再嫁给他。 魏公铭承认自己之前不愿接受这件事,但现实太苦,他已没有别的路。 他把亲事告诉了关氏,让她与李家交涉。 田雅芸得知魏公铭要娶正妻,惊得大哭一场,她还指望自己能顺利生下儿子,魏公铭会给她一个正妻名分的。 那她现在算什么? 一个无名无分、怀了男人孩子的贱人? 第130章 缺德 她之前给柳月初泼了污水,还抬举了魏公铭有情有义,即便事情侯来被柳月初扭转了风评,但魏公铭知道真相后,也没继续苛待她。 府内日子比之前好过了些,田雅芸也好吃好喝的养着。还以为生下了儿子,就能做世子夫人,终于熬到一个名分。 但她没想到魏公铭不再惦记那个柳月初,竟要堂而皇之的娶别人! 田雅芸绝望了,彻底绝望。 原来不是魏公铭非柳月初不娶,只是不愿娶她罢了。 “我过不上好日子,你也甭想了美满!” 她必须想办法搅黄魏公铭和李侍郎府的亲事,否则正妻一旦入了门,她的未来就毁了! 此时魏公铭不知内宅或许要起火,他正在见白家的家主白舜财。 白舜财寒暄了许久,才提起柳家四房的事。 “说来这事儿也瞧,那柳家的四爷骗的是我一位老友。原本告去了大理寺,但大理寺又推到了县衙大人您面前。归根结底,都是为了孩子,哪有这么忽悠人的?这比自己被坑了还难受!” “他在京中只有我这一位好朋友,拖我帮着联络大人。大人您是县衙的青天,一直都为民做主,柳家这么狂妄嚣张,也是坏了咱京城的名声,只求您繁忙之中多操心一二,我代他叩谢大人了。” 白舜财很会演戏。 一番话说得声情并茂,好似遭受委屈的是他亲爹。 他见魏公铭仍旧没有反应,咬牙放出了筹码,“只要大人肯帮我那好友惩治柳家,您和李家娘子大婚,在下定要送上一份大大的贺礼。” 但凡是个做官的,皆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魏公铭嘴角的淡笑布满嘲讽,“扯什么好友女儿的亲事,你亲闺女都懒得管,这个时候讲义气了?看不惯柳家抢了你的生意罢了,为何不能直说?本官最讨厌绕弯子。” 白舜财身子一僵,跪在地上也不敢起,“她已经被内务府抬举,我即便生意被抢了又有何办法?况且除了孙家,其他人家也没与柳家马场签了契,不算断了白家财路。我是真心为朋友一家子抱不平!” 魏公铭最厌恶这种老狐狸,求人不想多花银子,跑他面前耍友情? “这人我可以抓,押一天一百两,押多少天你自己琢磨。” 大婚虽然定在明年二月二,但之前的准备可不少。每一样拎出来都是大笔花销,镇宁侯府的日子刚刚不缺吃喝,积蓄可是没有的。 他若真有银两坐镇,还会委屈的与李家联姻? 白舜财喉咙噎了下,剧痛。 一天一百两,他怎么敢开的口?! 白舜财想着如何讲一讲价钱,魏公铭直接道:“别寻思这个价码高,你们镖行的人命官司本官还没和你算。” “本官最多押十天,这十天你想怎么折腾都随你,晚上就把十天的银子先交上来……” 他留下这话,起身便走。 白舜财内心连他祖宗十八代都撅出来! “李家娘子真是眼瞎了,怎么看上这么一个贪吃的鬼!镇宁侯留下的功德真是被他败没了!” “他怎敢明目张胆的勒索钱?还从没见过这么嚣张的!”白家的下人不懂,他就算是镇宁侯府的世子,也不该如此肆无忌惮。 白舜财毫不意外,“他有什么不敢的?衙门里的人,手中知道的东西太多了,拎出哪一个都能要了咱们的命。” 世家大族的好处是根基深,但弊端则是猫腻儿的东西太多了。 下人不由唏嘘,“那咱做这事儿到底值不值?奴才听说,柳家娘子早已与柳家三房四房分了家,即便四房有案子,也牵扯不到她身上。” “而且这小娘子格外绝情狠辣,之前被她姑家的表哥坑过一次,迄今为止,与那一家子都不再来往。” “你现在说这废话有何用?一千两,老夫还是拿得出!不给这小娘们儿一点颜色看看,她还真不知道这京城想赚钱,靠的不是本事,是交际!” 白舜财可不想白白花了一千两,他立即让人准备银票,又布置了许多谣言,只等柳家四房入了狱,便开始散布京城各地了。 “另外与人命官司有瓜葛的那几个人快些送走,说不准魏公铭这匹恶狼何时饿了,又要从咱们家身上咬掉一块肉!” 小麻烦不尽快处理就会变成大麻烦。白舜财太懂这个道理。 三天后,柳慕升急急匆匆来见柳月初,“坏事了,四叔父被县衙抓了,满街都在讨论这件事儿,咱们也被牵扯了进去,我刚回来时,还有人在门口指着大门骂街呢!” “他们家骗婚骗钱,怎么跑到咱们门口骂街?”柳月初早就知道这件事,但与她没有关系啊。 “好像就是被骗的那户人家在骂咱们,我也没敢细听,看了两眼就跑回来了。”柳慕升看那群人一副凶神恶煞,生怕冲过来打他。 柳月初也没指望从他嘴里能问出什么,她立即喊来了春叔。 春叔到门口去打探了一番,很快折返,但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老奴问东问西,大概能明白是怎么回事。是四老爷在牢中说,单子上的嫁妆是娘子您答应过给堂姑娘的,如今没有了,是您反悔,不是他骗婚骗钱。” “所以这家人到咱们府上谩骂,也是帮四老爷申冤。” “对,对对对,还说你蛇蝎心肠,故意坑害四房,甚至还把妹夫也捎带了进去,包括庄老也挨骂。” “说庄老眼瞎,这么恶毒的人还想参加秋闱科举,倘若真的中了,那就是老天彻底瞎了眼,完全不尊公道了。”柳慕升在一旁插话。 柳月初深吸了一口气,这哪是冲着四房?摆明了是冲她来的。 “是谁主审此事?” “魏公铭。” 柳月初:“……” “始作俑者应该不是他,他刚与李家定了亲,未成亲之前不会闹出这种麻烦事添堵,幕后一定有别人。” 她太了解魏公铭。 魏公铭也了解她。 他知道她多讨厌四房的人,何况拿下四房的人,又宣扬一些谣言不疼不昂,对他并没有任何好处的。 柳慕升骂骂咧咧,“不是他又能是谁?到底谁这么缺德啊!” 第131章 男人 侯来与袁厝回来之后,告诉了姐弟二人,是白舜财买通了魏公铭。 “……抢了人家碗中的馍,人家反咬一口报复回来,也合情合理。” “眼下离秋闱还有三个多月,就算不想让我参加也急了些。”袁厝语气幽幽。 柳月初觉得单骂柳家无所谓,还牵扯到了庄老。倘若再挖下去,连杨斩春也保不住,或许都要被牵连了。 “稍后春叔准备些礼品,但凡被牵连的人家,咱们稍后去道歉。” “不急,事情刚开始而已,何况几句闲言碎语,庄老也不是受不住。都是文坛的中流砥柱,还怕这点儿腌臜杂碎了。”袁厝却一丁点儿都不担心。 “所以这白家的背后是谁?”柳月初才想起问。 袁厝提了贵妃娘娘,还有梁烨,“但这暴风雨早晚都会刮一波,早来早收拾了就是。” 柳月初叹气又无奈,她就知道宇文禅留下的祸根儿会麻烦,也是避免不了了。 她们还未等再说话,门房匆匆跑来,“四夫人和堂姑娘也到了门口,哭着要见月娘。” “他们来干啥?还不够添乱?!”柳慕升气势汹汹,很想冲到门口去赶人,可一想又是几个女眷,“要不然,还是妹妹你去说说?” 柳月初看向侯来,“魏公铭收了多少银子?” 侯来竖起一根手指,“每天一百两。” 柳月初啧啧两声,“这么贵,怪不得都跑到门前来闹了。但她们想闹就继续闹,大不了我出去的时候走后门,有本事就付上一年的,反正花的不是我的钱。” 她早就不是之前毫无根基的小白花,几句舆论谩骂就可扳倒的。 何况也没有证据,口说无凭,还想拿亲人的道德大旗压着她?想得实在太美了。 “我只是好奇,二姐之前给四房也分了不少银子,四叔父何必编这些故事去骗婚?”柳慕敕一直在旁边听着,没插嘴。 柳月初也很纳闷,“对啊,两万两银子呢,不至于全都败了吧?”她看向侯来,“你知不知道?” 打听个大事小情,都是侯来去办。 但这一次侯来真不知,他被袁厝安排跟随保护柳月初,哪有时间去听八卦? “不如去问问方锁子?” 市井之地的各家琐事,典当行是最清楚的。 柳月初立即让柳慕敕从角门出去,把方锁子找来。 方锁子本人没来,是他媳妇儿过来的。 “柳四老爷有个外室叫郭奴儿,宠爱得很,四老爷从您这里分了钱,怕被正妻占了拿不出来,偷偷地把一大笔都给了郭奴儿保管。” “这郭奴儿名义上有个哥哥,是个烂赌鬼,前阵子输了太多银子被人扣在赌场,险些丧命。郭奴儿就把四老爷的这笔钱给还了债,还跟哥哥私逃离开京城了。” “所以四老爷手中就短了一大笔银子,拿不出钱给女儿置办嫁妆。” …… 这八卦从女人的口中说出来,津津乐道。 柳月初十分好奇,“被坑了那么一大笔银子,四叔居然没报官?” “报什么官?那郭奴儿就不是个女子,是个男的。” 锁子媳妇儿很泼辣,说起这事儿一丁点儿都不臊的慌,“原本是个戏子,被四老爷瞧上了买回了家。何况口口声声不信自己媳妇儿,被狠狠抽了一巴掌脸,倘若被外人听了去,家里的体面彻底没了,孩子们也甭想好好说亲了。” 柳月初长呼一口气,没想到四叔父玩得这般花哨?前世她只知道四叔父贪财好色,却没想到好的是男色。 柳慕升也听得目瞪口呆,“我勒个去,四叔居然、居然……”他说不出口。 他寻常跟着裴淳几人花天酒地,但好歹身边莺莺燕燕都是妙龄少女,没人有恋男人的。 袁厝摸了摸鼻子,难怪方锁子没有亲自过来讲,他那么一个大男人,怕是提起此事都恶心。 “所以四叔父在牢里被吓唬几句,就开始把脏水往咱们身上倒。我说他怎么三番四次地针对咱们要分钱,原来是养着两个家。” “所以咱们咋办?就闭门不出的挨骂?”柳慕升可受不了这窝囊气,他这几日还要去马场忙乎呢。 “骂呗,反正我不怕。”柳月初扬起一丝坏笑,“大哥如若忍不下去,就把这事儿讲给四婶听一听。她日子过了这么多年,结果自家男人在外养的是男人。” “我可不去,我嫌丢人。”柳慕升搓着胳膊,听这故事时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柳月初也觉得十分束手,即便分了家,也是长辈…… “还是我去办吧。”袁厝摸了摸鼻子,只能硬着头皮把差事接下。 “算了,你如今也一身腥,还要忙乎科考呢。”柳月初挠了挠头,“容我想想怎么办合适。” 她如今的确琐事很多,全部堆叠了一起。 和宇文禅交易皮草、给内务府供货、之前与她抗衡的皮草商得知蒙国的皮草大批进入京城,瞬时开始降价格,她也吩咐了庄子上的人大批收购。 哪怕那些皮草质量一般,但保暖还是可靠的。 而且太后即将大寿,入秋袁厝又要去考试,她要把所有的差事全接手。 如此忙碌的功夫,还闹出有人堵门闹事,“……给宫中供给的绢纸材料,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千万不可出差错。” 她想着白舜财花钱给自己添堵,总不会是为了出一口气而已,定有后招,甚至想置她于死地。 还有什么比太后大寿的物资出了问题更可怕的事? 也只有这件事是陛下不会包庇柳家的…… 袁厝微微点头,他也想到了此处。 “所以不妨商议下,要不要把梁家的生意给夺过来?”他又有了一个新提议。 而且这个提议十分大胆,甚至站在了三皇子的对立面。 柳月初惊住了一瞬,“夫君是觉得咱们家的仇人还不够多?”好歹一个一个来啊,眼前这白家还没搞定呢。 “一只羊也是赶,一群羊也是放。”袁厝说得十分惬意,“其实,我有了一个主意……” 第132章 犯懒 一连过了七天。 传言闹了个沸沸扬扬。 不止成为了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就连宫中都已知道了。 但柳月初对门口有人骂街的事情依旧没有回应。四房的人到门口哭爹喊娘要见老太太,求老太太给做主。 可惜嗓子都要喊破了,柳家的大门依旧没打开,老太太也见不上。 他们又把庄老和国子监的杨斩春都给捎带上,奈何这些人根本就不在意流言蜚语,只说冤案让京县衙门去做主,他们也等待上苍的公正。但想泼皮耍赖故意栽赃可不行,他们会请令重罚的。 一天付出一百两银子的白舜财有些坐不住凳子了。 这柳月初和她关系交好的朋友实在脸皮足够厚,怎么被骂了七天还能不声不响?甚至一点儿质疑她的意思都没有。 他忍耐不住,毕竟日子久了十分肉疼。便让与柳家四房订亲的陶家加一把劲儿。 陶家没辙,只能继续逼迫柳家四房去闹事,而且句句都往柳月初的身上引。 没什么脑子的柳月柳被洗脑,早已对这位堂姐恨之入骨了! “她就是个无情无义的贱人,但我也真的没有办法啊,你们也知道,这事儿不是我们家的错,完全是被堂姐给当猴子一般的耍了!” 她看着未来婆家的人,苦苦哀求,“我父亲真是冤枉的,不如就放过他?只要撤诉不告了,其余的事可以慢慢商量。” “或者聘礼可以少一些,我家也不要那么多……”她哭得泣不成声,也没有几句新词儿。 陶家的主母没出面,来柳家门口控诉的人是陶家长子媳妇儿。 “……我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如此丑陋,可谁让你父亲先不地道?只要你堂姐出来兑现了承诺,老爷和夫人也说了,就还娶你回家。” 柳月柳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无能为力的破防,她除却站在大门口怒吼,什么法子都用不上。 “可我真的没办法了,我只是个姑娘家,我也不知自己能做什么啊!” “你要明白,不是我们不肯去县衙撤案,而是这么不了了之,我们家也要被算上污蔑之罪,要被县衙拿了人的……你这么求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去找能管的住她的人?” “归根结底,都是你这个堂姐太坏,其实我们家人一直看好你,没想到闹出这档子事,可千万别让亲事成不了,那就实在太遗憾了……” 陶家长子是当地的一个小主簿,这次之所以出面帮白舜财当狗,也是白舜财许诺事情成了之后,就请梁烨出面去吏部说合,帮陶家长子升一升。 有这等好事,陶家岂能不答应? 他们是外乡人,并不知道柳月初在京城之内的名声多响亮。也是近些时日,知道事情或许没有白舜财说得那么简单,但事已至此没退路,只能一条道跑到黑了! 柳月柳又是一日无奈,回到家中。她怎么想都咽不下这口气,打听了掌管官商的人是内务府,她便准备第二天一早去宫中告状。 她不能让柳月初得逞,更恨不能找个机会杀了她。 此时白舜财也知晓了柳家四房很无用,他七百两银子已经花出去,结果只等来一个柳月柳要去内务府告状? “柳家四房必须死一个,不然不足以引起公愤,柳月初不疼又不痒。”他老谋深算的三角眼露出了一抹凶光。 “是不是太冒险了?”下人十分担忧,“毕竟是太后大寿即将到来的日子,这个时候闹出不愉快,您也要被牵连的。” “与我有什么关系?老夫只是一个看热闹的而已。”白舜财阴险一闪,更是狡诈,“就在这儿傻女人的身上动点儿手脚,必须让柳家人乱成一锅粥。” 不然他如何在给太后寿宴的绢纸上去做手脚? 他安置在内务府的人也看了好几天,根本就不懂袁厝塑纸的手艺,只看他轻飘飘地就能做好一张润笔光泽、色彩艳丽的纸,但换成他们照着做一遍,那纸出来就根本不成样。 而且那纸每做完一张,都要吊到板子上去晒。 但凡晒出瑕疵的,都要销毁重做,不能有一丝一毫差错。可销毁的纸,袁厝会全部带走,就连一滴纸浆都不留。 所以他想在绢纸上做手脚,必须寻一个极其恰当的时机。但柳家若不是出了大乱子,袁厝不可能有疏忽的时候。 这个人实在太精太细太难斗。 这是白舜财搁置他身边的“眼睛”回禀的。 “只有在太后过寿之前添点儿丧气,才能让陛下暴怒,惩治柳月初。”白舜财已不止求财,更想争一争这口气。 他一个在京城呼风唤雨多年的老前辈,怎能甘心输在一个黄毛丫头的手里! 而此时侯来已经把白舜财的安排告诉柳月初。 柳月初还真是讶异震惊,“他是不是魔怔了?居然为了争这几两银子,要活生生的去害死一条人命?” “人命在这些人的手中不值钱的,就好似随随便便的捏死一只蚂蚁。”侯来说得轻飘飘。 柳月初虽然不喜欢柳月柳,但也不想让她就这么活生生地丢了命。 “你主子安排的事情,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之前袁厝说有了主意,却没告诉她是什么,只让柳月初慢慢地等。 可她就这么等了七天,袁厝毫无动静儿,只是偶尔去宫中做绢纸,吸引了国子监一众人的目光,要么就是在家陪她吃喝耍乐,完全没有做正事的样子。 侯来不能说,只给了四个字:“无可奉告。” “明日她闹去内务府,怕是我也要进宫一趟。”大街上闹事,宫中就算知道也可以当做瞎子看不见。 但若直接去宫中撕破这层窗户纸,她还真有一些被动了。 翌日柳月初早早地就打扮梳妆,没似往常一样蓬头垢面。 毕竟宫中来个急召传令,她也没有闲暇的时间收拾,不如早早地做好准备,只当去宫中遛个弯。 方嬷嬷帮她攒了发,气定神闲。 柳月初突然想起了陈中耀,“中耀哥哥听说没?没让人传消息给您,让您好生训我一顿?” “一群泼皮而已,大公子哪有时间理睬。”方嬷嬷傲娇惯了,格外洒脱,“也就是您没个官夫人的名号,否则这群人敢到门口闹事,直接大棒子打出去,或者让县衙来人给拿了。” “所以啊,还是得让姑爷专心秋闱,有个功名。别整日堆给他那些无用的事,你自从嫁了之后就犯懒,我都怀疑过你是不是怀了……可惜不是,就是单纯的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