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女惨死后,渣王爷一夜白了头》 第1章 沈慕兮死了 与顾时争吵后的第三天,沈慕兮死了。 死不瞑目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层层杂草外,顾时抱着他小青梅苏柳溪离开的背影以及苏柳溪看过来那挑衅的眼神。 仅仅只差三步。 他就能发现她残缺的尸体。 她满身的血污,沿着脖子上的刀痕流出来的血还是鲜红的,尸体甚至还有余温。 可是,他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受惊过度的苏柳溪。 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身边的事物。 走得那么决绝果断。 仿佛天地间,除了他的苏柳溪,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他的脚步。 哪怕... 她是因为去见苏柳溪才落入匪窝被贼匪凌辱虐杀而死。 杂草从外,追风领着一队人马紧随其后,“爷,还要搜山吗?” “人已经找到了,把剩下的人都撤走,去寻最好的大夫前来。” 哪怕隔着层层半人高的杂草,沈慕兮还是听出了男人声音里蕴含的焦躁。 与在她面前时候的云淡风轻,截然不同。 “是。” 伴随着追风恭敬的应答。 浩浩荡荡一行人迅速下了山。 天地间恢复了宁静,只剩死不瞑目的沈慕兮。 也许是因为她心中的不甘太过浓烈。 她出窍的魂体没有立刻消散。 而是晃晃悠悠飘荡在半空。 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聚起了厚厚的云层。 绵密的雨水滴滴哒哒往下落。 沈慕兮亲眼看着自己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在雨水的冲刷下,露出了惨白外翻的血肉。 哪怕做了鬼,在看到自己尸体这副惨状,她还是能感觉到死前被生生剥去脸皮、敲碎指骨、挖掉膝盖骨时候那几乎让她窒息的极致痛楚。 明明她已经做了鬼,不应该再有做人时候的七情六欲。 可是她还是感觉到眼眶发酸胀痛,似是有泪意喷薄而出。 胸口锁着一团不散的憋屈怨气,更是让她想到了三天前与顾时的最后一场争吵。 那一天,官复原职、成功袭爵的顾时破天荒地在白天去了她的院子。 两人因为苏柳溪母女的去处,而产生了相左的意见—— “虞夫人到底也是嫁过人,至今已在荣郡王府居住三月有余。 纵然她的夫婿获罪身亡,她还有被贬谪回老家的婆家,眼下虞府剩下的人都准备返乡,她依旧带着女儿住在郡王府,只怕对她的名声有碍。” 沈慕兮苦口婆心地劝说,希望顾时可以改变主意。 虞夫人,就是苏柳溪。 三个月前,她跟筱筱在丹阳被接回来的时候,苏柳溪已经带着女儿住在了荣郡王府。 在苏柳溪手上吃过亏,沈慕兮已经很努力地不与苏柳溪母女接触。 可耐不住府上下人为了讨好苏柳溪母女,不断给她们母女送机会。 苏柳溪母女不过进府短短三个月,筱筱已经遇险了好几次。 不是差点从假山摔下来,就是失足掉到水里去,最严重的一次,筱筱被骗出郡王府,差点被拐卖。 偏偏,每次筱筱遇险,她们母女总有不在现场的人证。 顾时总是不咸不淡地来一句“筱筱这不是没事吗?” 之后,不了了之。 为了保护女儿,她不得不壮着胆子去找老夫人,可是得到的却是老夫人的一句“小人之心看什么都像小人”。 然后,就有了三天前,顾时来找她告诉她以后要与苏柳溪母女和平相处的事情。 女儿的安全大于一切,她不得不放下对顾时的怨怼,耐着性子跟顾时分析利弊,所有出发点,都是为了苏柳溪的名节着想。 孩子是每一个母亲的底线。 可她的底线如今却因为荣郡王府对苏柳溪母女的纵容一降再降... 能够这么冷静地为苏柳溪母女着想,她觉得她已经够忍气吞声,以德报怨了。 奈何顾时半个字都听不进去。 “我的心意已决,母亲也已经答应了,告诉你此事只是通知。 她们孤儿寡母的,跟虞府的人回去那偏僻的乡下地方,能过什么好日子? 你莫要这般小家子气,看谁都不顺眼。 思想肮脏的人,看什么都肮脏。” 说来讽刺,这是回来荣郡王府以后,顾时对沈慕兮说话最多的一次。 纵然如此,她还是不受控制地心疼顾时的过往,心疼她的筱筱,害怕筱筱会受到不必要的伤害。 所以,她强忍心头酸涩,耐着性子跟顾时解释,“虞夫人终究是身份不合适...” 提起身份,顾时冷笑一声。 “沈慕兮,普天之下,就你最没资格提身份,你是什么来历,需不需要我提醒你?我就这么说吧,你若是容不下溪...苏姑娘,你可以自己另辟府邸居住,这样就眼不见为净了。” 明明他说话时候,嘴角挂着笑,语气也极为平静。 可她分明感觉到了脸上火辣辣的疼。 在这一刻,他的话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毫不留情地甩在她脸上。 脸颊是滚烫的,心里却寒凉一片。 夫妻数载,她第一次生出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他的感觉。 明明,他是知道她有多爱他的... 可直到那天争吵的最后,他也只是撂下一句“我跟苏姑娘清清白白,若是真动了与她再续前缘的心思,我就不会遣人接你跟筱筱回来,莫要多想。” 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若是当时他能回头,定然能看到她眼底的黯然与失望。 或许,他能觉察到,但是他不在乎。 思绪回笼。 沈慕兮依旧愣愣站在原地。 任由雨水穿透她的魂体。 她垂眸看了一眼即使已经变成了魂体还是歪折成诡异弧度的双手,苦笑。 “顾时啊顾时,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抱着离开的女人,到底多么毒辣?” 第2章 他笃定她离不了他 天色暗沉,雨势渐大。 像极了她与他相遇的那一天。 她来自现代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 二十岁那年,她知道家里人要将她卖给村里老光棍给弟弟攒彩礼,连夜离家出走。 没想到却在自己长大的山沟沟里迷了路。 走出山沟沟以后,她就莫名到了一个叫丹阳的苦寒之地,还救下了想要割腕上吊的顾时... 两个落魄的人相遇,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产生共鸣。 她对他一见钟情。 她以为,他亦然。 否则,她根本解释不清,为什么即使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来历不明。 他还是执意将她带在身边。 最后更是娶她为妻... 在他身边,她能感受到以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温暖。 也因为这份温暖,她放弃了寻找回去现代的路。 一直留在这里。 丹阳苦寒,她甘之如饴。 嫁给他以后,她一心一意都放在照顾他以及他的家人身上,尽自己所能,给他们最好的。 在最艰难的那一年,她更是在只有顾时一人的期盼下,生下了他们爱情的结晶——筱筱。 她珍惜她的家。 更珍惜她与他这段缘分。 即使在后来,她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是当朝蒙冤又重新得以回京的荣郡王世子。 知道他娶她,是因为她那双眼睛,与他那个悔婚改嫁他人的小青梅一模一样... 也知道自己是一个替身。 可是常年缺乏关爱,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沉溺在他的温柔中。 她觉得,顾时肯定也是对她有感情的。 毕竟,已经被圣上亲封为荣郡王的他,在回京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遣人将她与筱筱一起接了回来荣郡王府。 她一直以为,只要她足够温顺,她就可以为筱筱在荣郡王府争取一席之地。 可现实总是打脸来得猝不及防... 不等沈慕兮收起心中酸涩的情绪,一股莫名的吸力将她困在了顾时的身边。 促使她跟在顾时身后飘回去了荣郡王府。 “大夫,快去找大夫。” 才刚踏入荣郡王府,顾时就迫不及待地朝身边的人下命令,恨不得把全城的大夫都收拢到府里为苏柳溪看诊。 因为走的太急,顾时整个人穿过了沈慕兮透明的魂体。 她不知道顾时有没有感觉,但是沈慕兮明显感觉到他在穿过她魂体时候那一阵钻心的疼痛。 她捂着胸口,红着眼眶,眼睁睁看着他的丈夫——那个曾经承诺一辈子对她好的温柔男人,不顾男女大防,横抱着罪臣家眷,穿过大半个侯府进了后院。 府上那些对她冷眼相待的下人,对两人极尽谄媚。 “郡王爷请放心,苏姑娘只是受惊过度,并无大碍。” 倚霞苑内。 送走了为苏柳溪诊治不出任何问题的大夫后。 府医才小心翼翼地为苏柳溪号了脉,说出了结果。 沈慕兮透明的魂体站在一旁,双目通红地看着顾时满脸心疼地为衣裳下摆以及袖口沾了一些泥水的苏柳溪撩起鬓边碎发。 语气关切,“可她浑身上下都是脏污,会不会有哪里磕到碰到了?” 府医停顿了一下,似是思索,半晌才开口,“若是郡王爷不放心,可以着府上嬷嬷给苏姑娘宽衣查看一番。” “我没事,”听到要宽衣察看,苏柳溪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涨红了,她小声开口,“顾时哥,我真的没事,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姐姐。 说到底,她也是因为我这几个月带着欣姐儿在府上叨扰才与你争吵。 要是她真出了什么事,我会一辈子不安的。” 听到苏柳溪提起沈慕兮,顾时好不容易缓和的神色骤然变冷,碍于苏柳溪在身边,他还是按捺住了想要发脾气的心思。 “她既然脾气这么大,还动了心思要算计你,就让她好好在外面反省一下,等她反省完回来,我再让她给你道个歉。” “顾时哥,姐姐也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怪她,更不要因为这个事情而影响了你们夫妻的感情,我...我真的没事。”苏柳溪轻咬下唇,小心翼翼地看向顾时,一双眼眸蓄了雾气,看上去更是无辜又纯真。 格外惹人怜爱。 “放心,不会影响的,莫说她一个孤女无处可去也没能力自行置办宅子,眼下孩子还在府上,她心疼筱筱,不会丢下筱筱独自跑了的。” 他柔和的语气笃定且平淡,在一旁的沈慕兮,心如刀绞。 当初她孤身一人穿越到这个地方,为了抓住顾时给她的温暖,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熟悉丹阳的生活节奏。 后来回了荣郡王府。 高门的富贵让她自惭形秽。 为了不给他丢脸,她听从老夫人的安排,带着筱筱住在荣郡王府后院最偏僻的院子里... 京中的人,只知郡王爷在丹阳娶了妻,却无一人见过荣郡王这个平民妻子... 想起这几个月的委屈,再看看苏柳溪如今被他千娇百宠,沈慕兮心里酸得发疼。 顾时情动之时在她耳边说的“永远不会让她受委屈”犹在耳边。 如今,却变成了他拿捏她的武器。 因为她是孤女,没有能力置办自己的宅子,她无处可去。 因为孩子还在府上,她心疼孩子。 所以,他笃定她离不了他。 他笃定,她会为了给自己跟孩子求得一个容身之所而无条件让步。 甚至默许苏柳溪明目张胆地凌驾在她之上、默许荣郡王府的人对她跟筱筱横眉冷对... 沈慕兮紧握双拳的魂体在两人身前气得发抖。 两人毫无所觉。 “可是...” 苏柳溪还想说些什么。 顾时似是不愿意再谈论这个话题,率先打断了她的话,“好了,不要再提这种扫兴的事情。 眼下你先好好休息,回头想吃些什么,我让小厨房为你备下。” 话落,他起身就要离开。 苏柳溪一时情急,抬手拉住他的衣袖,红着眼眶问道,“顾时哥,你真的不要溪溪了吗?” 熟悉的称呼一出口。 沈慕兮如坠冰窖。 溪溪... 兮兮... 所以,这些年,连他在情动之时的缱绻低唤,也不是叫她? 容不得沈慕兮震惊过后伤心,顾时已经安抚好了苏柳溪离开了倚霞苑。 她才刚看到苏柳溪脸上那一闪而逝的不甘,灵魂就被迫跟在顾时身边,看着他的脸色在离开倚霞苑以后愈发沉冷。 回廊下。 追风已经久侯多时。 看到顾时冷着脸出现,他连忙上前汇报。 “爷,属下已经遣人快马加鞭南下,可是还是没有找到夫人的踪迹。” 第3章 一个奴才,谁又比谁高贵? 顾时的脸色骤冷,冷哼一声,“她若是想要藏起来,又怎么可能轻易让你们找到?” 看着自家主子的脸色似乎并不是太好。 追风到嘴边的话,硬是说不出来。 在他踟蹰之际,顾时再次冷声吩咐,“让南下的人回来吧,她跑得再快也快不过你们的马匹,找不到的话,定然还在皇城的某个角落里躲起来,灯下黑,她又不是没玩过。” 说到后面,顾时已经没了耐心。 “翅膀硬了,敢三天不回来,她最好以后也别回来。” 沈慕兮看着男人的神色,试图想要在他的脸上,找出一丝半点当初让她熟悉的神态。 可是没有... 也许从丹阳回来京城以后,那个愿意给予她温暖的顾时,也永远留在丹阳了。 魂体是没有心,没有知觉的。 可此时此刻,沈慕兮却觉得,自己本来已经酸胀不已的心脏,像是被撕开了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 冷风呼呼往里灌。 她自然知道,他提及的“灯下黑”是指的哪件事。 三个月前,她跟筱筱才刚回来荣郡王府三天,对荣郡王府的一切还很陌生,是苏柳溪主动找到了她。 沈慕兮早已在荣郡王府其他家眷的口中知道了顾时与苏柳溪的过往,对她的移情别恋虽有怨怼,但是防备心并不重。 所以苏柳溪亲自去她的院子邀请她去法华寺为荣郡王府祈福上香,她仅仅只是犹豫了片刻就应了下来。 历朝历代的高门,多多少少都对玄学方面的事情有所敬畏。 她也想趁着这个机会,了解一下京中高门贵妇平日的生活,好迅速融入,不给荣郡王府带来麻烦。 没想到,路上遭遇流民拦路,流民把她与苏柳溪以及一众下人冲散了。 不知道是谁将她推到一边还踩了一脚,她的脚踝发出了一声脆响,伴随而来的是钻心的疼痛。 等流民散去,原地只剩下一片狼藉,还哪有苏柳溪的踪迹? 那个时候,她被踩伤的脚踝已经肿大如馒头。 但因为担心苏柳溪遇到意外,她顾不上找大夫看伤,一拐一瘸地跑回去荣郡王府报信,让顾时遣人去寻苏柳溪。 没想到,她一身狼狈回到府上,迎接她的是与她在半路失散的下人们那副看好戏的表情,以及哭哭啼啼的苏柳溪,还有... 顾时冷脸甩下来的一记耳光。 没有半点留情,打得她眼冒金星,耳朵发鸣,连鼻血都出来了。 在顾时落下了第二个巴掌以后,苏柳溪才像是受了惊吓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一般,虚虚抬手阻止了顾时准备落下的第三个巴掌。 “顾时哥,真的是我不小心跟姐姐走散了,你不要怪姐姐。” “都这种时候,你还维护她?” 那是顾时第一次对苏柳溪说重话,但是目光却不是落在苏柳溪身上。 而是直直地落在她身上,那眼神,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我从没想过,你居然会把这些肮脏心思带到府上,贼喊捉贼玩灯下黑,有意思吗?” 紧接着,他甚至连一个辩驳的机会都没有给她,就直接让她跪祠堂抄经书。 反省三日。 理由是:作为荣郡王府的人,却在外面抛头露脸,有辱荣郡王府声誉。 她当时不明白,明明... 荣郡王府还未复宠之时,她为了一家子的生计,女扮男装,在外头奔波劳累也是常有的事情。 怎么如今回到京城,规矩倒是多起来了? 后来,她才知道,那天苏柳溪哭哭啼啼地回来,身边的人还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才让顾时怀疑是她找人调戏了苏柳溪。 呵... 亏得顾时自诩聪明,对上苏柳溪的事情却全无理智。 她受伤的脚踝也因为那几天罚跪祠堂,延误治疗,留下了走路跛足的毛病。 她想,若不是因为在崎岖的山路跛足厉害,也许,她就不会这么轻易被那些贼匪捉回,从而灭口... 想到自己惨死时候遭受的凌虐,沈慕兮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身后的某个方向。 她想筱筱了。 当初苏柳溪被“调戏”的时候,她在祠堂罚跪抄经书的时候,她的筱筱就被迁怒过一次。 五岁孩童,连字都没认全,就要为苏柳溪抄经书祈福,美其名曰是为母亲恕罪... 小小的掌心,因为握笔姿势不对,被监督抄写经书的婆子打得红肿一片... 想到女儿这一次很有可能又要被迁怒,沈慕兮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再次沸腾起来。 刚回来的时候,沈慕兮不明白为何下人对她跟筱筱总是轻慢。 如今她才有一种恍悟的感觉,那句“作为荣郡王府的人”,可不就是在暗示她,在荣郡王府只是一个奴才一样的存在? 一个奴才,谁又比谁高贵? 思绪翻涌间,顾时已经交代完追风要去做的事情,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沈慕兮想去看看女儿,魂体依旧不受控制,被迫跟随在顾时身后飘荡。 奇怪的是,明明艳阳高照,可她却没有任何灼烧感。 一路跟着顾时来到了荣郡王府靠南的一处精致小院内。 里头的狗吠声响起,沈慕兮顿时睚眦欲裂。 她太熟悉这条狗的叫声了。 这是苏柳溪的狼狗!! 这狼狗的叫声洪亮,性子凶残。 在她回来当天,就看到它咬伤了府上的好几个下人。 偏偏因为苏柳溪的维护以及碍于顾时的面子,老夫人总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被咬伤的下人甚至还因为招惹狼狗被罚了月银。 如是几次,下人们知道了狼狗的地位堪比半个主子,纷纷敢怒不敢言。 有的甚至为了讨好苏柳溪,公然让这条恶犬在荣郡王府横行霸道。 一个月前,筱筱的雪球,就是被这条恶犬当着筱筱的面活活咬死的。 第4章 我们打个赌,如何? 雪球是沈慕兮在丹阳带回来的一只皮毛蓬松的白猫,从小奶猫的时候就与筱筱一起长大,一人一猫感情十分深厚。 一个月前的一天,筱筱与雪球正在她们那个偏僻的小院前玩耍,那条恶犬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眼看就要将筱筱扑倒咬断她的咽喉。 是雪球不顾体型悬殊,硬是上前与恶犬缠斗,才给她争取了将筱筱从狗嘴下夺回的时间。 代价是,它被恶犬扯断了前爪,咬掉了脑袋。 鲜血染红了它一身雪白的皮毛。 饶是这样,筱筱还是被这条恶犬的利牙毁了半张脸。 疤痕凹陷,只怕长大了也不好修复。 面对女儿满脸鲜血,撕心裂肺的哭闹,顾时第一次不顾苏柳溪的楚楚可怜模样,硬着心肠要处理了这条恶犬。 那时候,她还满心宽慰,觉得顾时愿意处理苏柳溪的狗,说明他还是在意她跟女儿的。 如今,这条杀了她的猫、伤了她女儿的恶犬不仅没有被处理,还有好几个下人在伺候着。 天天鸡肉鸭肉轮流换着喂,日子过得比她跟筱筱都要舒心滋润。 沈慕兮整个魂体都在颤抖。 “为什么?难道我们母女在你心中?还不如一条苏柳溪养的一条狗?” 她声嘶力竭地质问出声。 奈何眼前的人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 依旧在跟那条看到他欢喜摇尾巴的狼狗互动,给狼狗喂食。 追风办完事回来,看到顾时抚摸狼狗脑袋、狼狗朝顾时摇尾吐舌的和谐场面,忍不住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上前询问,“爷,悦希小姐那边已经安置好了,苏姑娘这些天可以安心养伤不必太过挂念孩子...”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正在大口吃肉的狼狗,小声道,“不知道哪个碎嘴下人在筱筱小姐面前说了夫人不见了的事情,她跑出去的时候落了水,被救上来以后发起了高热,这会高热还没退下去...” 顾时不以为意地打断了追风的话,给狼狗加肉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那是报应,让她受着。 她那个心机深沉的娘亲骗了溪溪去匪窝,害得溪溪差点没了清白,但凡溪溪意志薄弱些,早就让那些贼匪得了逞。 错的人是她娘亲,如今让她难受几天,也算是母债女偿。” 说到这里,他抬眸冷冷看了一眼追风,“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无非就是想暗暗给她找大夫,你想都别想。 溪溪的身子一天没恢复,就让她继续熬着。” “可是...”追风还想再说些什么。 “嗯?” 顾时的眼神太过凌厉,他缓缓低头不敢再说话。 早已在听到追风提起筱筱高热的那一刻,沈慕兮就拼命地想要往她跟筱筱以前住的小院子飘去。 奈何,她根本不能离开顾时半丈远,只能在顾时身边痛苦地朝他叫喊:“顾时,筱筱是你的女儿,她才五岁,她有什么错?苏柳溪根本就没有受惊吓,也没有受伤,大人的恩怨为什么要加诸在孩子身上?” 顾时似有所感,抬眸看向沈慕兮所在的方向,沈慕兮立刻停止了大叫,迅速往前飘了两步,试探性地朝他挥了挥手,“顾时,你现在能看到我了吗?” 就在这时,一名小厮前来禀报,“爷,外头来了官差,说是京兆尹那边的,说在京郊的木兰山发现了凶杀案。” 木兰山,正是顾时救回苏柳溪的地方。 “凶杀案要验尸找仵作去,本郡王任职的公务与京畿府衙的事情风马牛不相及,找本郡王做什么?” 说完,他牵起狼狗的狗绳递给追风,吩咐道,“把天狼带去溪溪那边,这些天她受了惊,有天狼守着,我也放心。” 可是夫人看到会不高兴。 追风嘴巴微动,对上顾时如同淬了霜雪的眼神。 到嘴边的话硬是说不出来。 他深知若是此时忤逆自家主子,换来只会是小小姐的日子越来越难过。 他最终还是默默叹了一口气,灰溜溜地牵着狼狗退下。 “怎么,本郡王现在说的话都不好使了?” 听到顾时的语气不耐,小厮更是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脖子里,“小的不敢,只是京兆尹那边派来的人说,在木兰山发现了一具残缺且被割了舌剥了脸皮的尸体,尸体发间有一枚发簪,他们查过,这是您当初在珍宝阁买的金簪...” 说完,他抖着手,递上了一方麻布,麻布里,包裹着一枚由纯金打造的掐丝红梅流苏发簪。 发簪做工精细,以切面精美的红宝石充当红梅的花瓣,在不同的光线下,折射出不同的光泽,一眼看去,熠熠生辉。 血红血红的颜色,刺痛了沈慕兮的眼。 她双拳紧握,通红的眼底迸发出浓烈的恨意——这是苏柳溪亲自从自己头上拔下簪进她发间的簪子。 昨天,她第二次逃跑失败,苏柳溪冷声下令让那些贼匪生挖了她的膝盖骨。 挖骨的时候,因为太过疼痛,她生生晕过去了几次,又被冷水泼醒。 等到两边的膝盖骨被完全挖出来,她像一条狗一样被丢在地上。 身体传来的剧烈疼痛让她不自主地全身痉挛,鼻腔之间是血腥味以及湿润的泥土气息。 还未等她急促的呼吸平复,苏柳溪一把扯起她的头发,逼迫她与她对视。 她心有不甘,气若游丝地问她为什么。 苏柳溪却只是温柔朝她一笑,将头上的发簪拔出,插到她的发间。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不过是看不惯你给他生了一个孩子罢了。” 说完,苏柳溪用力将她往地上一搡,精美的绣鞋踩在她被挖了膝盖骨的伤处用力碾了几下。 沈慕兮好不容易缓和的呼吸再次因为疼痛而变得急促,她想大叫,奈何她还没叫出声,就被苏柳溪笑意狰狞地用力捏住了下巴,目光落在她发间随着她动作而晃动的发簪流苏上。 这是第一次,她在苏柳溪眼里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恶意,“这枚发簪,是你丈夫亲手为我戴上的,你这种活在阴暗院落里的下贱坯子,永远都是这样灰扑扑一身穷酸样,应该还没见过这么精美的发簪吧。”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身上伤重,沈慕兮连呼吸都挟裹着剧痛,她想抬手拔下发簪,换来的却是匪头毫不留情地卸下她的右手。 她的惨叫声再次响彻天际。 奈何周围除了听着她惨叫哈哈大笑的贼匪,根本没有其他人。 她无时无刻都希望自己可以晕过去,这样她就能得到解脱。 可是被泼了冷水以后,她就被灌了提神的药汤,她根本晕不过去。 似是看出了沈慕兮心中所想,苏柳溪嘴角再次漾出了一抹浅笑,“想晕过去?只怕很难哦,既然你晕不过去,我们打个赌,如何?” 第5章 我在你心中,当真只是一个替身的存在? “我赌,即使这枚发簪是我亲手簪在你的发间,顾时也宁愿相信是你硬抢的。” 苏柳溪恶毒的声音犹在沈慕兮的耳边响起。 顾时的声音已经霸道地打断了她的思绪。 “...本郡王说了,府上没有人失踪,你前去告诉来人,什么发簪不发簪的本王不知道,若是他们再纠缠不休,休怪本郡王不客气。” 小厮还想再说些什么,奈何顾时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他只好灰溜溜地小声告退。 路过顾时身边时,顾时还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小厮收起来的发簪。 冷笑一声。 沈慕兮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冷笑。 还未来得及有所猜测,一名婆子一脸急色地朝顾时的方向小跑而来,一边跑还一边哭嚎,“郡王爷,求王爷去救我家小小姐。” 沈慕兮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虞悦希身边的崔婆子。 以往这崔婆子惯会做戏。 人前人后两幅面孔。 今日她哭得这么凄惨,定然在憋什么损招。 沈慕兮双拳缓缓握紧,冷眼看着崔婆子红着眼眶跪在顾时面前。 很显然,顾时也认出了那是虞悦希身边的婆子,并未让人驱。 “怎么了?”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沈慕兮却从他微微轻蹙又复原的眉心之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担忧。 “筱筱小姐要赶悦溪小姐离开,这会她们已经打起来了。” 顾时脸色一变,不等婆子再说些其他,他已经一把将崔婆子从地上拖起来。 “带路。” 仅仅只是两个字。 沈慕兮就已经听出了顾时声音里蕴含的怒火。 三个月前挨了两巴掌的脸颊依旧隐隐作痛。 她眼底闪过一丝惊慌,急忙追上顾时的背影。 “顾时,我们的筱筱,不是那种随便惹是生非的人,你若是敢与那对母女一起欺负筱筱,我...我就...” 不等沈慕兮撂下狠话,顾时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她的方向。 沈慕兮呼吸一窒,以为顾时真的能听到她说话。 正要开口... “我...”话到嘴边,她硬生生顿住了。 因为,顾时并不是看她,而是看向她的身后。 她连忙转身,顺着顾时的视线看去。 苏柳溪正跌跌撞撞地往这边跑,连那身狼狈的衣裳都还未换下。 身后的丫鬟翠娥脚步没跟上,嘴里却没有闲着,“姑娘,您不要走那么急,您等等奴婢。” 许是翠娥的声音太大,吓到了苏柳溪,在即将跑到顾时身前之际,她脚下一崴,眼看即将倒地,顾时连忙上前搀扶。 苏柳溪稳稳当当地跌进了顾时的怀里。 她仿佛毫无觉察,急忙反握顾时的手,满眼担忧,“刚刚我听下人说,悦悦跟筱筱打起来了,是不是悦悦闯了祸?” 顾时心疼地将她扶正站好,手法自然地将她鬓边散乱的发丝理顺,“既然受了惊吓,就好好歇着,孩子们的事情,我去处理就好了。” 苏柳溪一脸歉意地垂眸,“悦悦这孩子自小被宠坏了,我担心她会对筱筱不敬,我这就去教训她。” “不用,”顾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转身,“悦悦是个好孩子,想来也是筱筱不懂规矩,被她娘宠得没了边,失了分寸,我去看看,若真是那个逆女欺负悦悦,我自然不会姑息。” “别...”苏柳溪顾不上挣开顾时的手,满眼祈求,“总归是我与悦悦住在府上给你们添麻烦,筱筱还是个孩子,被长辈的一些言行影响也是情有可原,你不能随便责罚,这样对她不好。” “筱筱都这样欺负悦悦了,你居然还这般替她说话...”顾时喉间微哽,满脸动容,“你总是这么善良,为旁人着想,再看沈慕兮那小家子气...” 提及沈慕兮,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将话题绕回去了正事上,“你不用担心,若真是筱筱做错事,我定然也不会让悦悦吃亏。” 苏柳溪还想说些什么,翠娥已经凑到她身边小声说道,“小姐,咱们出来太急,天狼还未栓好,要不咱们就先听郡王爷的,先回去...” “闭嘴,主子说话,哪有你个奴婢插嘴的份?” 苏柳溪平日温柔待人,连责骂奴婢都让人如沐春风。 顾时一时怔然。 当初,在丹阳时候,沈慕兮为了一顿菜钱跟人争论不休,言行举止都是泼妇行为。 没有与苏柳溪对比的时候,他虽觉得沈慕兮粗陋,可也是真性情。 如今有了苏柳溪在身边做对比,他愈发觉得,母亲说得没错。 沈慕兮只适合乡野,并不适合高门... 或许,这次等她回来,他真的要跟她好好聊一聊。 “...顾时哥,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眼前一只素手在晃动,顾时连忙回神,“你先回去吧,稍后事情处理好,我会遣人告知你结果。” 看到顾时没有直面回答自己的问题,苏柳溪眼底闪过一丝失落,“好,姐姐与你一同共患难,你担心也是正常的,那我先回去了,若真是悦悦做得不对,你作为长辈,惩罚她也是理所应当,她虽顽劣,却也是听教导的。还有...谢谢你帮我保下了天狼。” 提起那条狼狗,苏柳溪看向顾时的目光带了几分缠绵的情愫,“我还以为,你会为了姐姐...总之,这份恩情,溪溪记下了,以后定会报答。” “傻瓜,”顾时朝他微微一笑,“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苏柳溪没有再说话,而是低着头,带着丫鬟,羞涩离开。 顾时朝着苏柳溪离开的方向,久久不移动,直到崔婆子上前催促,他才换上冷脸继续跟着崔婆子往郡王府南面的冷清小院快步走去。 沈慕兮自始至终都在冷眼看着这对狗男女的互动。 原以为自己的一颗心早已在身死的时候凉透了。 可当她看到两人这般旁若无人的眉来眼去,她还是忍不住泛起细密的疼痛。 看着顾时那副急切要去为苏柳溪女儿讨回公道的模样,沈慕兮忍不住咬牙低语,“顾时...难道,我在你心中,当真只是一个替身的存在?那筱筱在你心里,又算什么?” ... 第6章 没用的废物,跟你那个贱人娘一样 沈慕兮跟顾筱筱自从被接回来荣郡王府后,就一直住在这个潮湿破旧且没有名字的小院落。 除了在半路被沈慕兮买下跟回来的一个姓安的老嬷嬷,就只有一个名唤拴娣的粗使丫鬟。 暮春时节,微风吹来还带着寒意。 破落冷清的小院落中。 两个衣着光鲜的丫鬟正在压着一个瘦弱且衣着单薄的小姑娘,拼命掐她身上的软肉。 小姑娘连连惨叫哭闹,换来的是更加粗暴阴险的报复。 院子里的安婆子以及拴娣被另外两个粗使婆子牢牢压制,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姑娘反抗不过来,被踹到在地。 另外一个身穿粉色流光锦裙衫、看上去约莫七八岁,眼角眉梢都是骄纵神色的小姑娘,睁着一双吊梢眼,冷笑着踩上了小姑娘的带着粉色凹陷伤疤的右脸。 身子微微往前倾。 “顾筱筱,你娘就是贱,赶都赶不走,你娘个老贱人生了你个小贱人,专门来抢别人的爹。” “不许你这么说我娘。” 小姑娘——顾筱筱立刻哭着反驳。 因为高烧不退,她的脸颊泛着不健康的潮红。 本来她已经病得昏昏沉沉。 莫名其妙被人从冷如铁衣的被窝里拖了出来,她已经难受得想要发脾气。 可是脾气还没上来,就先挨了几下掐。 她打不过掐她的人,又被重重踹倒在地踩着脸,此时她的嗓子已经哑得说话都说不清了。 “你娘就是个贱人,还不让说了?” 说到这里,虞悦希像是想到了什么搞笑的事情,松开了脚拎起顾筱筱的衣领,凑到她的耳边低声开口,“你现在还不知道吧,你那个贱人娘死了,很快,你也要死了。” “你胡说。” 顾筱筱哭着挥舞自己的小手,想要阻止虞悦希继续说下去。 却被虞悦希一把抓住了手腕,尖锐的指甲深深嵌入了顾筱筱的小臂皮肉。 顾筱筱吃痛,挣扎不开,哭得几乎失声。 “没用的废物,跟你那个贱人娘一样。”说完,虞悦希用力将她推到在地,朝几个丫鬟婆子使了一个颜色。 丫鬟婆子悄悄离开了院子。 顾筱筱摔倒在地,手心被粗粝的砂石擦伤,血肉模糊。 疼痛的感觉让她心中积压着一团火气。 她不知有诈。 看到虞悦希身边的下人退下后,用尽全身力气飞扑到虞悦希身上将她压倒在地。 前一刻还嚣张跋扈的虞悦溪,被顾筱筱压在地上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可怜巴巴地看着顾筱筱,半点不敢反抗,嘴里却大声哭喊。 “我错了,筱筱妹妹,我答应你,回去就求我娘搬走,求求你,不要打我。” “我不许你骂我娘亲...” 顾筱筱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只记得她刚才那张恶毒的嘴在诅咒她娘亲,她用尽全身力气握紧小拳头,想要教训这个恶毒的姐姐。 然而,她的小拳头还未来得及落下—— “顾筱筱!!你看看你在做什么?” 一声暴喝伴随着右手传来一声脆响以及心窝被撞得发疼。 小小的身子立刻倒飞出去,重重摔倒在地。 本来她已经在高热,这一脚,直踹得她眼前一黑,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右手以诡异的弧度挂在肩上,她半天爬不起来。 安婆子跟拴娣连滚带爬地凑到顾筱筱身边,手忙脚乱将她扶起护在身后,不要命似地磕头求情。 “求郡王爷开恩,小姐不是有意的,求郡王爷饶了小姐。” 顾时一个都没有放过。 一人赏了一记窝心脚。 “纵容主子仗势欺人,乱棍打死也不为过。” 话落,他身后的小厮上前就要抓住安婆子跟拴娣拖出去。 顾筱筱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撞开了抓住安婆子的小厮。 “我不许...你们伤害安婆婆跟拴娣姐姐...” 她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连顾时都吓了一跳。 这时,他才发现,这个女儿似乎瘦了很多。 之前在丹阳,即使条件有限,沈慕兮还是将她养得很好,小脸圆嘟嘟的,还透着健康的粉。 如今她面黄肌瘦,单薄褪色的衣衫松松挂在她的身上,仿佛一下子就能被风吹走... 那双酷似沈慕兮的眼睛,以往看向他时都是满满的孺慕之意,如今却充满怒意地瞪向他... 像极了正在发脾气的沈慕兮。 顾时的气顿时不打一处来。 “谁允许你对爹爹大呼小叫的?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你娘就是教你这些欺辱人的手段?” 顾筱筱第一次直面顾时的怒火,有点胆怯。 安婆子见状,顾不得自己会不会被乱棍打死,急忙转身轻扶顾筱筱,低声轻哄,“小姐莫怕,王爷是你爹爹,不会伤害你...” 话未说完,她就被小厮粗鲁地拖了下去。 顾筱筱右手脱臼本来就重心不稳,安婆子轻扶一下,她刚好可以借力,结果身上的力气才卸到安婆子身上,安婆子就被扯开了。 没了支撑,她再次重重摔倒在地,被虞悦希踩过的右脸再次贴上了泥泞的地面,覆盖了虞悦希的鞋印。 在一旁的沈慕兮看得揪心。 她无数次想要上前扶起女儿,可是她淡薄的魂体每一次都穿过女儿的身体。 “筱筱,我的筱筱。” 心痛得无以复加,她连说话都带着哭腔。 奈何,身边的人没有一个能够感受到她的存在。 “爹爹,不关安婆婆的事。” 顾筱筱哭着摇头。 她不明白,明明是她被欺负,为什么爹爹不帮她教训那个欺负她的坏姐姐,却要乱棍打死对她好的安婆婆跟拴娣姐姐。 “你简直跟你娘一个样,好歹不分。” 顾时半句不听,怒目看向顾筱筱,“亏得我还以为你真的生病了,还想让人给你请大夫,现在看来,你精神好得很,哪有半点病容?” “王爷,是老奴的错,是老奴没有看好小小姐,王爷要责罚,就责罚老奴好了,可是小姐真的生病了,需要大夫啊。” 听到顾时有为顾筱筱请大夫的打算,安嬷嬷用尽全身力气挣开了小厮的手,哭着飞扑跪爬到顾时脚边,还没来得及仰起身子求情,又被顾时一脚踹开。 “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把这个老货拖下去乱棍打死?” “我不许你们伤害安婆婆...” 追风快步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顾筱筱用左手紧紧揽着安婆子的手臂与小厮抢人的场景。 第7章 我要你们不得好死 当初在丹阳的时候,追风也是与顾时一同患难过来。 也承过沈慕兮的恩。 眼下看到这种场景,他还哪能按捺得住? 只见他硬着头皮对上顾时不悦的目光,小声在顾时身边开口。 “夫人到底也是与您共度患难数载,若真的闹得太僵,只怕不好收场。” 也许是追风的话起了作用。 顾时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色通红的顾筱筱。 那点慈父之心总算从某个犄角旮旯冒了出来。 神色终是柔和了些。 正要开口饶安婆子一命。 门外几声犬吠吸引了院中几人的注意力。 顾筱筱更是停止了哭声,瑟瑟发抖地挪到其中一个小厮的小腿后,不管小厮怎么劝,硬是不肯挪动半分。 看着自己女儿一副没出息的样子,一股烦躁的感觉从顾时心底冒出。 “作为本郡王的女儿,听到犬吠就畏畏缩缩地躲在下人身后,成什么体统?还不赶紧起来?” 很显然,他已经忘了顾筱筱那半张右脸是怎么毁掉的。 “顾时哥,是不是我来得不是时候?” 苏柳溪牵着看到顾筱筱明显目露凶光的狼狗款款而来。 看向顾时带着怯弱却又欲拒还迎的目光,像是噙了一汪春水。 顾时心中烦躁顿时消散无形。 连紧绷的表情也多了几分柔和,“你怎么过来了,我不是让你回去好好歇着吗?” “下人们都议论纷纷了,我又怎么可能坐得住?”苏柳溪朝顾时柔弱一笑,宠溺又无奈地看着虞悦希,“希儿这孩子,肯定是做了什么事情,让筱筱误会...” “娘亲,我没有...”虞悦希委屈得眼眶通红。 “她说谎。”顾筱筱瑟瑟发抖开口反驳,“是她带人...” “你闭嘴。”顾时怒声打断了顾筱筱的话,“都这种时候了,还要攀咬旁人,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了?” “顾时哥,孩子需要温柔,你这样吓到她了。” 苏柳溪娇嗔地看了顾时一眼,带着笑意丝毫不达眼底的和善笑意走到顾筱筱身前。 小厮连忙让开。 守在顾筱筱身边的沈慕兮太熟悉苏柳溪这个笑容了。 她一脸防备地伸手将顾筱筱拦在身后。 可惜没有半点作用。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柳溪温柔地将顾筱筱抱了起来。 顾时微皱的眉心还未来得及有所松动。 顾筱筱就已经哭着用力推开苏柳溪。 “爹爹,筱筱不要这个姨姨,这个姨姨的手会咬筱筱大腿。” 苏柳溪一时不察,竟在她的挣扎之下,重重跌倒在地。 为了不让顾筱筱受伤,她甚至整个人都垫在了顾筱筱身下。 这下子,顾筱筱哭得更凶了。 挣扎着一拐一瘸就要跑开。 顾时大步上前,一把扯住顾筱筱完好的左手,毫不留情往她脸上扇了一巴掌。 “你简直就跟你那个粗鄙不堪的娘亲一样,遇事只会大吵大闹。” 顾筱筱本来已经高热不退,刚才全凭着一股气吊着。 这一巴掌下去。 生生将她打晕了过去。 顾时心头一紧,正要上前察看。 本来嘴角在看到顾筱筱挨了打就上扬起一抹弧度的虞悦希,看到顾时想要上前,立刻哭喊着。 “娘亲,悦悦头疼,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磕在地上磕伤了。” 顾时的步子立刻拐了个弯走到虞悦希身前,关切地一把将虞悦希抱了起来,“怎么了?可是脑袋发晕?” 虞悦希乖巧地靠在顾时的怀里,轻轻点头,“有点。” 顾时紧张地吩咐追风,“快去请大夫去落霞苑。” 追风犹豫了,“王爷,小小姐的情况好像更严重。” “我说去落霞苑就去落霞苑。” 说完,他一手牵着苏柳溪,一手抱着虞悦希大步离开。 安婆子再也顾不得自己会不会死。 横臂挡在了顾时身前。 “王爷,小小姐也在高热,刚刚她的手还脱臼了,要是不及时诊治,小小姐会落下病根的,求王爷也给小小姐找个大夫吧。” 顾时停下了脚步。 虞悦希在顾时的怀中痛苦地捂头闷哼,“娘亲,悦悦是不是快死了?” 苏柳溪板起脸责备道,“你这孩子,你能有多痛?筱筱都晕过去了,显然是比你伤得更重,你还不下来?” 顾时猛然想起,刚才他来院子里,看到的就是顾筱筱将虞悦希压在地上打的场景。 那么生龙活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说晕就晕? 冷眼瞥了一下依旧没有任何声息的顾筱筱。 顾时轻嗤,“既然还有力气打人,说明病得还不重。 她既然喜欢装,那就让她继续装。 什么时候反省到自己的错,就什么时候给吃食。” 自始至终,他的天平都倾向在虞悦希母女身上。 安婆子还要再开口,顾时直接一脚踹向她的面门。 安婆子一事没有觉察,为数不多的几颗牙齿都被踹掉了,鼻血更是不要命似的往外涌。 苏柳溪闷闷惊呼一声,顾时连忙吩咐刚才的小厮。 “将这个刁奴与刚刚拖出去的粗使丫鬟,一起乱棍打死,丢去乱葬岗。” “王爷,属下求王爷开恩,安婆子眼下还不能有事...” “追风,若是你敢再开口求情,这几个月,你就回去陵城守城门吧。” 追风神色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不敢再说。 眼看顾时真的带着苏柳溪母女离开,而连一个眼神都不给筱筱的那一刻。 沈慕兮快要崩溃了。 “顾时,你个畜生,你个精虫上脑的禽兽!!” 沈慕兮没办法留在顾筱筱身边,只能一边狂骂,一边眼睁睁看着那个与苏柳溪暗地里对视过的小厮粗鲁地扛起自己的女儿回去了屋里。 她拼命往女儿身边飘,却只看到了那个猥琐的小厮,那只粗糙的大手探进去了女儿衣服!! 是苏柳溪的安排。 苏柳溪要毁了她的女儿!! 浓烈的恨意几乎要将沈慕兮淹没。 “筱筱,我的筱筱!!” “苏柳溪!!顾时!!你们这对狗男女!!我要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啊啊啊!!” 第8章 好像在门口看到夫人经过 无论沈慕兮怎么哭喊,还是阻止不了她被一股吸力强硬拉回了顾时身边的事实。 嚎哭过以后,她像是一具不带任何情感的雕塑,唯独只有那双淬满恨意的眸子出卖了她的心中想法。 要是仇恨能化作实质的刀剑,顾时与苏柳溪母女早已被她千刀万剐。 顾时抱着虞悦希回到了落霞苑。 换了好几个大夫前来,得到的都是虞悦希只是受了惊吓的结果。 顾时的脸色微沉,一时之间让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苏柳溪一脸歉意地看着顾时。 “顾时哥,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顾时摇头,“筱筱那丫头,自小跟在她娘亲身边,又长在乡野,多多少少都会沾染一些底层痞气,是我教女无方,委屈了你跟悦悦才是。” 虞悦希扯了扯顾时的衣袖,红着眼眶开口,“今天,我不是故意去筱筱妹妹那里的,是筱筱妹妹,找了人来告诉我,说有事想要与我说我才过去...” 翠娥小声嘀咕,“按道理说,悦悦小姐比筱筱小姐大两岁,不至于打不过筱筱小姐...” 翠娥的话还未说完,苏柳溪就一脸不悦地打断道,“你胡说什么?” 丫鬟惊恐低头。 顾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是我教女无方,委屈悦悦了。” 虞悦希吸了吸鼻子,摇头,“有顾叔叔对悦悦跟娘亲这么好,悦悦不委屈。” “那...筱筱不懂事,你会看在顾叔叔的面上原谅她吗?” 似是没料到顾时会为顾筱筱“求情”,虞悦希的表情凝固了片刻。 立刻低头,哽声开口,“娘亲告诉悦悦,既然住在郡王府,就要守郡王府的规矩;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悦悦都要第一时间考虑顾叔叔的脸面。 即使这次是筱筱妹妹先挑起事端欺负悦悦,悦悦还是不想顾叔叔难过,随意悦悦愿意原谅妹妹。” 小姑娘声音哽咽,低垂的眸子噙着一泡泪水,看上去好不可怜。 顾时一脸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委屈你了,你放心,顾叔叔不会让你受委屈的,等你好了,我再让筱筱给你道歉。” “不用不用。”听到顾时提及让顾筱筱道歉,虞悦希一脸惊恐地摇头摆手,“我不用筱筱妹妹道歉,真的,说到底,也是我不对在先,是我不应该偷偷看顾叔叔,还被筱筱妹妹发现。 我更不应该在筱筱妹妹问我是不是想做顾叔叔女儿的时候点头。 这样,筱筱妹妹就不会生气,说我不配做顾叔叔的女儿...” 苏柳溪在一旁红了眼眶,“顾时哥,实在不行,我跟悦悦还是搬出去吧,总是这样让姐姐跟筱筱误会,也不好。” 她的眼睫微颤,要掉不掉的泪珠,成功掩去了她眼底的所有情绪。 “都怪我...” “不怪你,”顾时心烦意乱地打断了苏柳溪的话,“是我太骄纵沈慕兮了,让她忘了自己的身份,才让她做出那种抢你簪子要挟你的混账事。” 说到这里,他还是不解气,可是碍于虞悦希还在,他到嘴边的那些猜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而是缓和了语气,柔声安抚苏柳溪,“你不用搬,就在这里好好住,我既然答应了你要护着你,总没有半途让你搬走的道理。” 说完,他起身。 “大的惹事不敢出去,那我就去将那逆女拖过来,还你们一个公道。” 苏柳溪连忙起身阻止,“不...不用,孩子今天肯定也可能受伤了,你还是去找人给她看看吧。” 也可能? 顾时抿唇,再次打消了给顾筱筱找大夫的念头。 “罢了,终究是生长环境不一样。” 其实他也是有私心,想着,女儿要是真有什么事。 沈慕兮总不可能真的不管女儿。 用筱筱的事情,将沈慕兮引过来也好。 搞不好,筱筱所谓的生病,也只是沈慕兮计划中的一环。 这么一想,顾时对于自己不给女儿找大夫的决定,又心安理得起来。 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了作用,苏柳溪眼底闪过一抹暗色。 手指微动,身边的翠娥立刻离开。 虞悦希趁机撒着娇往顾时怀里钻。 “顾叔叔,要是你是我爹就好了。” 小女孩的嗓音娇软。 顾时的心思一下子被分散了,“你要是叔叔的女儿,叔叔只怕做梦都欢喜。” “傻孩子,不能让顾叔叔为难。” 苏柳溪声音温柔,眼神蕴含警告。 虞悦希小嘴一瘪,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从顾时的怀里离开。 刚刚离开了的翠娥捧茶进屋,“小姐,奴婢刚刚去沏茶,听到下人谈论门房阿贵好像在门口看到夫人经过。” 顾时闻言,立马起身追出去。 半点犹豫都没有。 虞悦希一下子慌了,一脸焦急地看向苏柳溪。 “娘亲,顾叔叔看上去还是很在意那个贱人,咱们应该怎么办?” 苏柳溪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脸上还哪有面对顾时时候的温婉神色? “莫急。” 沈慕兮冷笑着看向母女二人的变脸。 转头看向顾时背影的眼神,愈发深邃。 ... 纵然沈慕兮很不情愿,可是魂体还是不受控制地在顾时半丈之内。 冷眼看着顾时大步往外。 门房阿贵,原是荣郡王府的一个役马小厮。 后来与荣郡王府的家眷一同流放,后来因为一次帮顾时出工受伤伤了腿,落下了病根。 顾时袭爵荣郡王以后,就将他提拔成为了门房。 在那场流放中活下来回京的人,都得到了或多或少的好处。 唯独她跟筱筱... 还不如下人。 “人在哪里?” 看到阿贵,顾时直接开口询问。 阿贵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小吃摊。 小吃摊前,是一男一女坐在那里吃小馄饨。 女子背影几乎沈慕兮背影一模一样,衣裳甚至还是她在丹阳时候的款式。 顾时几乎在看到“沈慕兮”背影的那一刻,心中已经窜起了一团熊熊烈火。 再看到她的面前坐着一个笑容灿烂的年轻男子。 两人居然还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亲密。 顾时当即咬牙冷笑,“好啊,沈慕兮,又一次灯下黑,看来我还是对你娘俩太好了,才让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溪溪母女,这次,我不会再轻易放过你了。” 第9章 聋了 追风大步追上,还不忘替沈慕兮说话,“主子,夫人对您的心意,属下这些年看得真切,这其中肯定有误会。” “呵,误会?她误会本郡王还误会得少吗?”怒意蒙蔽了顾时的双眼与理智。 他不顾自己的身份,拨开往来人群,大步上前。 沈慕兮看着好笑。 “我对你的误会,难道不是你一次次对苏柳溪母女的偏爱造成的?” 耳边似是响起沈慕兮的身影,顾时顿下脚步,再次疑惑地看向四周。 可是周围,除了往来的行人,并没有他想找的人。 好一会,顾时才自嘲一笑,“那个女人,连失了踪迹都跟阴魂不散似的。” 懊恼自己因为沈慕兮而影响心神。 他摒开心中杂念。 再次大步往那个熟悉的背影走去。 沈慕兮冷笑着倒数:三、二.... 还未数到一。 顾时身后传来了翠娥焦急的呼喊声,“不好了,王爷,请王爷留步。” 苏柳溪这种似是而非的把戏,沈慕兮早已吃了不少暗亏。 若是那个背影与她相似的女人真是苏柳溪安排,那么苏柳溪肯定不会让顾时真的看到那个女人的真面目... 这不,翠娥不就来了? 她见怪不怪地抄着双手,静静看翠娥的表演。 刚刚翠娥那一嗓子,引来了路边不少行人驻足。 顾时有点不自然地停下脚步。 “何事?” 翠娥要哭不哭地看向顾时,“我家小姐,身体不适,刚刚又晕过去了。” “大夫不是说没事吗?怎会这样?” 顾时毫不掩饰的不耐烦让翠娥心头一凛——理由说得太顺口,她忘记换了。 可话已经说了出去,收回来也不现实,她只好硬着头皮低头小声道,“奴婢不知。” 顾时看了一眼远在数丈之外的背影,又看了看一脸急色的翠娥。 最后咬牙吩咐追风,“你去将沈慕兮捉回来。” 涉及二选一,顾时永远都只会优先选苏柳溪。 这是沈慕兮做鬼以后才发现的扎心事实。 死前还妄想过顾时能看清沈慕兮的真面目,结果,一切不过只是痴人说梦。 是她识人不清,才害得她跟女儿变得如今境地... 想到女儿如今还在她们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破落小院,生死未卜。 沈慕兮只觉得自己胸口的位置,疼得发慌。 就在这时,她胸口位置微微一暖,紧接着,一股热流从胸口位置涌向她的四肢百骸。 隐约中,她感觉到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转头看向顾时,她讶异发现,原先与顾时的半丈距离,变成了一丈。 她心头一喜。 可惜,她还未来得及高兴太快,就被一股吸力拉回去了顾时身边。 大街上,在沈慕兮看不到的拐角。 一名身穿玄色织有祥云暗纹、看上去约莫二十三四岁的俊逸男子,正拿着一个雕花木镯询问叫卖木簪的小贩。 不知他问了小贩什么问题,小贩摇头。 他再接再厉,拿着手镯走向下一个做木雕的摊位... ... 飘回荣郡王府的那一刻,沈慕兮觉得身上像是褪掉了什么枷锁。浑身上下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而且,她刚才尝试过,从踏入荣郡王府以后,她不用再像之前那样只能紧紧跟在顾时身边。 虽然不知道她在荣郡王府可以与顾时保持多远的距离。 可是不用一直看着那些恶心的嘴脸,对她来说,就是莫大的恩赐。 她迫不及待地往女儿的小院子而去。 本来就已经十分破败的小院子,此时更是冷清。 一名身穿柳绿色衣裳的丫鬟不耐烦地把一碗稀得连米都看不见且泛着淡黄色的粥水放在筱筱床边的小几上。 因为力度太大,粥水还洒了一些出来。 “你说你,别人打你,受着就是,现在变成这个样子,要是死在这,搞不好还会拖累其他人。” 感觉到身边像是坐了人。 顾筱筱艰难地睁开眼睛,只觉得自己右手想抬起来也没力气。 她的世界一片安静,丫鬟的嘴巴开开合合,像是在指责,可她根本听不到丫鬟在说什么。 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看着那一碗稀得像水一样的粥汤撒在面前,她喃喃开口,“安嬷嬷,我饿...” 绿衣丫鬟反手一巴掌打在她的脑袋上,“你瞎啊?我有那么老吗?” 脑袋一阵钝痛,顾筱筱本来已经饿得发晕的脑袋一阵一阵黑,只喃喃道,“你...你是谁?我...我听不到你在说什么...” 沈慕兮飘回顾筱筱身边,就看到丫鬟打她女儿的脑袋。 她又惊又怒。 在听到顾筱筱说自己听不清丫鬟说话以后,她整个魂体更是一下子变得稀薄不已——被吓的。 “筱筱,你怎么了?你别吓娘亲!!” “什么叫听不到别人说话?你是听不清还是听不见啊?” 沈慕兮急得团团转,恨不得立刻背起顾筱筱逃离荣郡王府前去看大夫。 奈何无礼的人根本听不到沈慕兮的话,也看不到沈慕兮的抓狂。 顾筱筱更是不停地哭,“怎么没声音了?呜呜呜...我什么都听不见....我要安婆婆,我要我娘亲...” 绿衣丫鬟本来就心慌。 眼下听到顾筱筱说听不到声音,她更是心烦,抬手又是一巴掌打在顾筱筱的脑袋上。 以往梳得可爱的包包头,现在凌乱得像是两堆杂草堆在她的头顶。 “哭什么哭?给粥水不喝,饿死你拉倒。” 顾筱筱听不见丫鬟说的话,但是她看到丫鬟想走,立刻想要追上去。 可是她已经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了,右手还脱了臼,身体平衡维持不住,一踩到地上就重重摔倒在地,又怎么可能追得上? 丫鬟怕被别人看到顾筱筱这个模样,慌乱离开的时候甚至还重重关上了门。 筱筱已经连滚带爬地追了上去伸出左手要扒拉即将关上的门。 丫鬟的力度太大,她一时缩手不及时,四根手指被重重夹了一下。 她当场惨叫出声。 引来了外头小厮的不满。 “春桃,你看人就看好一点,鬼哭狼嚎的,等会惊扰了其他主子,我看你怎么收场?” 春桃连连赔笑,“不好意思,我这就教她好好做人。” 第10章 她不甘心!!! 说完,她转身回房,像拎着破抹布一样将顾筱筱拖回了床上,用力将她按在床上。 “我让你叫,让你叫。” 顾筱筱还未从左手受伤的剧痛反应过来,又被用力按在床上,哭得更厉害了。 “别哭了,我叫你闭嘴,没听到吗?” 春桃咬牙切齿地用枕头捂住顾筱筱的脸。 直到顾筱筱挣扎的力度变小,哭声愈发微弱。 她才如梦初醒,连忙拿开枕头。 昏暗的房间内,顾筱筱一张小脸憋得发紫。 “我...我只是想让你闭嘴,谁...谁让你一直哭哭哭。” 她心虚地看了一眼周围。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身边有一道冰冷的视线盯着她。 想起府上的某些小道传言,说这个小小姐的娘亲已经死了。 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确认顾筱筱还有呼吸,才撂下一句“这次给你一个教训以后别乱叫”之后慌乱离开。 沈慕兮红着眼眶死死瞪着春桃跑远的背影。 直到春桃看不见,她才飘到顾筱筱身边,一脸怜惜地看着女儿。 仿佛这样,就能给女儿减轻痛苦。 春桃夹得用力,顾筱筱的手指关节很快变得红肿。 也许实在是饿了。 她抖着左手想要捧起那一只打翻剩下一点点残余稀饭的碗。 尝试了好几次,都碰不起来。 沈慕兮好几次都随着顾筱筱的动作而晃动身形,恨不得以身相代。 可不管她努力多少次,她半透明的魂体也只能穿过粥碗、穿过筱筱。 突然,顾筱筱“哇”的一声,喝下去的粥全部吐出来了。 沈慕兮脸色一变,“筱筱,你怎么了?” 顾筱筱趴在一边,刚才好不容易喝进去的粥全部吐出来。 沈慕兮这时候才发现那一碗粥水已经呈一种橙黄色,都发霉了。 她气得浑身发抖,却对女儿毫无帮助。 作为一只鬼,连晚上吓个人都做不到,她不甘心!! 情绪波动太大,连她自己都没发现,一滴血红的泪珠从她的眼中滑落,转瞬消逝。 ... 另一头。 追风得了顾时命令,想要确认背影主人的身份。 然而,当他走到两人身前,他才发现,自己主子认错人了。 可... 来都来了。 而且那衣裳,确实是沈慕兮在丹阳时候穿过的衣裳... 为了弄清真相,他只好硬着头皮打断两人,“不好意思,请问这位姑娘,你这衣裳,是从哪来的?” 那个背影与沈慕兮身份相似的女子立刻双手环胸,警惕地看向追风。 “你这登徒子,想做什么?” 前一刻还对女子笑得跟个太阳似的高个男人立马站起来,做护卫姿态,将女子护在怀中。 眼看两人就要离开。 追风还想追上去。 “你想对我娘子做什么?” 高个男人立马发火。 “你要是再敢对我娘子造次,我立刻告官。” 眼前男人虽是一身朴素,作农户打扮,可言行举止却丝毫不像泥腿子。 在这个一脚下去能踩到三个高官的皇城,追风多了一个心眼。 “在下并没有要打扰的意思,只是想问一下,这位姑娘的衣裳到底是从哪来的?实不相瞒,在下与妹妹初到京城就失散了。 失散的那天,在下的妹妹就是穿着这一身衣裳,这是我娘亲自纺布染色所制,普天之下,只有一套...” 说到动容的地方,追风甚至连眼眶都红了。 似乎是被他打动,年轻女子拉了拉男子的衣袖。 男子无声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们初到贵地,也不清楚其中弯弯绕绕,这套衣裳,是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连衣裳带包袱一起卖给咱们的,别的,我们就不清楚了。” 追风眼眸一亮。 “那给你卖包袱的人,现在在哪?” ... 傍晚时分。 大街上。 再一次得到摊位小贩否认的答案。 裴望若有所思的看着手上的雕花木镯。 雕花雕工不算精美,可是木镯采用的材质却是丹阳独有的紫桦木。 而丹阳向来是流放罪臣之地,不可能是从商人手上流入京城。 重重证据,都在指向荣郡王府。 裴望身边的护卫杜仲上前小声问道,“大人,你还是怀疑那具女尸与荣郡王府有关?” 裴望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能够珍而重之地贴身放着,这镯子定然是镯子主人的珍爱之物,听闻,荣郡王在丹阳娶的发妻对他一往情深。” 蓦地。 他似有所感,转头看向眼前的荣郡王府。 今日凭借直觉兜兜转转,他还是没有绕离荣郡王府。 杜仲继续小声开口,“几天前荣郡王上去过木兰山。” 裴望的眼眸微微眯起,没有说话。 杜仲继续道,“根据京畿府衙以及巡卫营那边的线索,木兰山出现的贼匪,虐杀女子的手法与之前月牙坳的贼匪如出一辙。 可若说那是匪,那些贼匪的所作所为却像是经过专业训练一样,极其有秩序...” 裴望抬手打断了杜仲继续说下去,眼角微挑,“回去京畿府衙。” ... 裴望离开没多久,追风踟蹰着在街道的另一头出现。 他在那两人的嘴里得知了那衣裳是一个屠户卖给他们的。 他废了大半天的时间找到了那个屠户。 结果... 屠户的那一番话,差点没把他创死。 根据那个屠户所说,包袱是他亲眼看到了一个女子上了另外一个男子的马车之后扔下来的。 扔下来的时候,女子还说什么要“抛夫弃女”,将包袱丢下造成一个自己坠崖身亡的假象... 但是他怎么想,怎么觉得不靠谱。 别的事情,追风不敢保证自己有多了解自家夫人,但是事关自家小小姐的事情,追风自以为他十分了解她的。 当初在丹阳的时候,沈慕兮就已经将小小姐爱护得跟眼珠子似的。 丹阳条件艰苦,可是她总能想到各种办法,给小小姐以及荣郡王府的其他人寻来各种吃食改善他们的伙食。 即使后来,他们在丹阳像平民一样生活,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可荣郡王府的人却从没挨过饿。 她用瘦弱的肩膀,扛起了整个荣郡王府的生计,饶是如此,她还是需要时不时应对老郡王妃的刁难。 为了小小姐,她都一再隐忍下来了,毕竟,小小姐乖巧懂事而且离不开夫人。 因此追风觉得,纵然夫人再闹脾气,她也不可能丢下小小姐。 但是那个屠户说得言之凿凿... 追风不敢妄下定论。 当初在丹阳,他的右手被一柄布满铁锈的刀砍伤,伤口感染,所有大夫都断定他即使痊愈,也会变成残废。 若不是夫人为他寻药,只怕他早已变成残废。 这个恩,他必须要记住一辈子。 眼下夫人去向不明。 他能做的也就只有留在荣郡王府,保护好小小姐。 决心甫自落下,一只带有薄茧的纤手轻轻拍上了他的肩膀,“追风哥。” ... “怎么去了这么久?那个女人呢?” 顾时看到追风哭丧着脸回来,以为沈慕兮还在发脾气,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 “本事不大,气性不小。” 第11章 京兆尹上门 追风连忙开口,“爷,咱们认错人了。” “追风,莫要替她说话,那衣裳是她在丹阳时候逢年过节才穿的,在京城买不到,错不了。” 衣裳的款式是沈慕兮自己画图纸裁布做出来的,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顾时也认得清楚。 顿了顿,他看向追风,“怎么,她是日子过不下去,连衣裳都典当了?” 说话的时候,他的眉梢轻扬,一副“我就猜到是这样”的神色。 “她现在不回来不要紧,你去告诉她,若是她想通了,回来与我好好谈谈,纵然以后做不了夫妻,我亦不会亏待她跟筱筱。” 追风看着自家主子不自主流露出来的倨傲嘴脸,又想到当初在丹阳,沈慕兮为了荣郡王府做牛做马。 第一次,他觉得沈慕兮对顾时的付出不值得。 “追风。” 听到顾时叫自己,追风连忙回神,“主子。” 对上顾时那双深邃得几乎读懂他所有心思的眼神,追风心头一阵发虚。 他连忙垂眸,“接下来,还要继续寻找夫人的下落吗?” 顾时摇头。 “溪溪说得对,她既然硬气,就让她继续硬气,总要吃些苦头才能知道住在郡王府有多幸福。” 追风抿唇垂首,没有说话。 顾时叹了一口气,神色无奈,“你自小看着筱筱长大,本郡王知道你心疼筱筱,本郡王作为父亲,对孩子的心疼绝对不亚于你,想来沈氏就是赌我们的心软,若是我们现在太过重视筱筱,反而让她更加肆无忌惮,所以...” 说到这里,顾时看向追风的眼神逐渐严厉,“若是让本郡王知道你偷摸去帮她,你就回去陵城长驻吧。” 追风后槽牙咬紧,好半天才挤出了一个声音,“是。” 顾时满意点头,“你也放宽心,这里是荣郡王府,筱筱是荣郡王府小姐,下人总不会亏待了她。” 追风没有再说话。 ... 顾筱筱不知道哭了多久,她哭累了睡着了。 再次从床边醒来的时候,月光从窗台倾泻进屋,撒了一地。 她的世界还是一片安静。 手很疼,肚子很饿...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吃东西了。 一丝若有似无的香气从外头飘进来。 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几声—— “咕~~咕~~” 她抿了抿干裂的小嘴,朝外头沙哑地喊了几声,“安婆婆...” “拴娣姐姐...” “娘亲...” 她口渴... 她饿... 她的右手动不了,左手手指好痛... 直到嗓子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她才动了动发麻的双腿,想要艰难站起来。 奈何右手伤重,她无法平衡身子,一时站不稳,她再次重重跌倒在地。 右膝传来了钻心的痛。 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 她咬唇,不敢发出声音,生怕白天时候那个动手打她的丫鬟会再回来。 左手五个手指头,已经有四个手指头肿得跟萝卜似的,稍微碰到其他东西,就是强烈得几乎让她昏厥过去的疼痛。 但是她不能晕过去,她已经好久好久没吃东西了,她真的好饿... 好在房间不大,她终是跌跌撞撞地半爬半走到门板半掩的门口。 外头没有任何伺候的人。 但是肉香跟米香比起她在屋里时候,更加浓郁。 她舔了舔干裂的唇瓣,咽着口水,正要跌跌撞撞往外跑。 一个高挑瘦削的身影拦住了她的去路。 “小小姐,你是不是饿了?” ... 沈慕兮恢复意识的时候,已是翌日正午。 睁眼就看到顾时匆忙换好衣裳就往落霞苑的方向赶。 她心中怒意翻腾,“顾时,你女儿快要死了!!你居然还有心情去看那对母女!!” 昨日,她被浓烈的不甘心挟裹,竟一时失去意识。 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急切想要知道筱筱现在的情况。 奈何,那熟悉的、像是被压着枷锁的感觉再次束缚着她。 她恢复了之前那样,不能离开顾时半丈远。 任她如何在顾时身后嘶吼怒骂。 依旧改变不了他去看望苏柳溪母女的结果。 沈慕兮只觉得口中一阵腥甜。 一管鼻血从她的鼻子悄然滑落,又迅速消散。 与鼻血一同消散的,还有沈慕兮眼底的神采。 此时,她已不再像刚才那样带有浓烈的个人情绪,双眼空洞像个提线娃娃一样跟着顾时身后。 顾时走,她飘;顾时停,她停。 顾时进去落霞苑的时候,入目就看到苏柳溪正温柔地握着虞悦希的手在树下写字。 那温馨的场景,让顾时的心头一软,连带让他冷峻的神色消散无踪。 恍惚间,他想起了在丹阳时候,沈慕兮似乎也是这样,用烧黑了的碳棍在地上教顾筱筱学写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字... “娘亲最好了,筱筱最喜欢娘亲了。” 顾筱筱奶声奶气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顾时一个激灵顿时清醒。 虞悦希不知道什么时候与苏柳溪停了下来,一路小跑到他面前,脆生生地喊了他一声。 “顾叔叔,你是来看我跟娘亲的吗?” 因为欢喜,她的前额泛起了薄汗,脸颊是透着健康的粉。 顾时心头一动,弯腰抱起了虞悦希。 “是啊,担心你们母女,过来看看,悦悦今日感觉可好些了?” “这皮猴,是一刻都不愿意歇着,这不,才写了那么两行字,看到你来了,字都不写了。” 苏柳溪笑着走到顾时身边,动作熟练地用绣帕拭去虞悦希前额的薄汗。 香风微晃,顾时转头就看到了苏柳溪温婉秀美的侧脸。 他喉结微动,移开了视线。 “既然身体不适,就好好歇着,字什么时候都可以写,但是身体熬坏了,可不能什么时候都能养好。” 苏柳溪垂眸,“我知道,但是悦悦如今不与我同住,荣郡王府院落之间距离也不近,她来寻我也是要费一些力气,所以我才想着她在身边的时候,多陪陪她...” 她的语气失落,顾时没由来地想到了沈慕兮。 同样都是做母亲的,溪溪为了多陪孩子,受了惊吓都还要亲自手把手教孩子写字。 反观沈氏,却心肠冷硬,连女儿生病都想要算计作为拿捏他的筹码... “顾时哥?” 直到苏柳溪轻唤,顾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在因为沈慕兮的离府出走而生气。 他连忙敛了情绪,放下虞悦希,“当初让追风给悦悦另外安排住处,也就是为了想让你更好的休养身体,若是你担心悦悦,回头我安排,让悦悦搬回来与你同住也可以。” 闻言,苏柳溪水润的眼眸顿时亮了起来,“真的可以吗?谢谢顾时哥。” 虞悦希也趁机上前抱着顾时的手臂,“这样的话,悦悦是不是可以再次跟娘亲一起住了?” 得到了顾时肯定的答复,虞悦希更是笑得天真烂漫,“顾叔叔最好了,悦悦最喜欢顾叔叔了。” 追风踏入落霞苑,就是看到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眼底迅速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王爷,京兆尹梁大人求见,就在前厅。” 顾时脸色一沉。 苏柳溪连忙开口,“顾时哥,既然来了客人,你去招待就是了,说不定,那位大人前来,是真的有事。” 顾时冷笑。 “他最好是真的有事。” ... 第12章 顾时色迷心窍 前厅。 梁怀四平八稳地端坐在主座下方,目不斜视。 直到顾时出现,他才起身朝顾时行了一礼。 “下官见过荣郡王。” 顾时温文一笑,大步上前虚扶了梁怀一把,“梁大人客气了。” 二人寒暄了一番,顾时才落座直入主题。 “不知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提及正事,梁怀半分不含糊。 敛起脸上笑意,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被沾有血迹的素色绢布包裹的木雕镯子。 镯子上面,粗糙地刻着一簇木槿花。 顾时瞳孔微缩,差点失态。 “这...这镯子,大人是从哪里得来的?” “啊!!” 外头一声惊呼,打断了梁怀即将开口说出来的话。 顾时抬眸望去,恰好看到苏柳溪在前厅的石阶前痛苦地捂住右脚脚踝。 他脸色一变,立刻起身。 “溪溪。” “顾时哥,我的脚好痛。” “我让人给你请大夫...” “现在还有客人,我不打紧的,先处理正事。” 在苏柳溪的一再坚持下,顾时只好扶着苏柳溪回去前厅坐下。 继续那个刚才与梁怀说到一半的话题。 梁怀的注意力早已放在了苏柳溪身上。 “这是...虞夫人?” “梁大人见笑了,在虞洪认罪之前,已经写下了放妻书,所以,梁大人的称呼,说对,也不对。”顾时笑着解释。 梁怀没想到他竟会这么维护苏柳溪。 在顾时与苏柳溪身上梭巡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探究,却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打转。 “如此,咱们还是先回归正题。” 他重新将木镯推到顾时面前。 苏柳溪一阵惊呼。 “这个镯子,姐姐不是已经扔了吗?” 顾时眼底的担忧,在苏柳溪的话说出口的瞬间,一下子消失无踪。 他猛然转头看向苏柳溪,眼底划过一丝受伤,“你说什么?” 苏柳溪看了一眼梁怀,轻咬下唇,“此事涉及你跟姐姐的隐秘,晚些再与你说...” 顾时赞同点头。 随后他看向梁怀,客气笑道,“一个被丢弃的镯子居然还能惹得梁大人误会,是本郡王的不对,还望梁大人能将镯子归还处置。” 梁怀摇头,收起了木镯,“这是重要证物。” 眼看梁怀一意孤行。 顾时又想起了前两天京畿府衙来人送来的所谓“证物”,他不由得嘲讽一笑,“梁大人,我知你是个好官,但是对于一些与案件无关的杂物,本郡王还是给你一句忠告:不要被表面的东西欺骗,搞不好,这种混淆视听的东西就是专门耽误你办正事的,若是延误了先机,让圣上责怪,可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梁怀深深看了顾时一眼。 “多谢郡王爷提醒,下官告退。” 早年参加宫宴之时,梁怀与苏柳溪有过两面之缘,一下子就记住了她的身份。 他早就听说过荣郡王回京以后,用丹阳发妻的诰命作为交换,保下了罪臣虞洪的妻女。 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之前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的关于荣郡王在丹阳已然娶了平民妻子的事情,逐渐被荣郡王旧情难忘掩盖... 更有甚者,甚至还觉得荣郡王只是用娶了平民妻子作为幌子,好让圣上对他有更多的愧疚... 连他都差点以为荣郡王娶妻一事是道听途说。 结果木兰山的女尸出现了。 那具残缺的女尸不论是衣着,还是发髻,基本都符合丹阳那边的染布特色以及丹阳那边的挽髻手法。 关于女尸与荣郡王府的关系。 他与裴大人原先只是猜测那具女尸可能只是荣郡王府的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下人。 刚刚看到荣郡王见到木镯时候的异样,他感觉,那具女尸,可能不仅仅只是下人。 带木镯前来试探的目的已经达到,关于流言的猜测,在看到虞洪旧人的那一刻,心里也有了底。 眼前那对璧人,他是觉得多看一眼,都会得眼疾。 这么一想,梁怀离开的速度更快了。 ... 京畿府衙。 裴望看到梁怀垂头丧气回来,心里已经大致有了猜测。 但是碍于情面,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如何了?” 梁怀叹气,“如今顾时是色迷心窍,根本无从入手。” “所以,虞洪的旧人当真住在了荣郡王府?”裴望笃定询问。 梁怀点头,“贼匪害人的事情,裴大人可是有其他发现?” “之前一直在月牙山坳作乱的匪祸,来自柳溪村。” “大人是怀疑,在木兰山残忍杀害那名女子的贼匪,也与柳溪村有关?” “柳溪村盛产铁矿,所以锻制的刀具比其他地方的刀具都要锋利厚实。” 说着,裴望在梁怀身前摊开了一堆图纸。 “你且看这女尸被挖了膝盖骨的伤口,伤口呈平整切面,基本是一刀过,若是持刀人愿意,将她双腿齐膝斩断也不是不可能。” 梁怀顺着他的话点头,“这明摆着就是要将人折磨致死。” 第13章 请荣郡王前往义庄认个尸 “这是其中一点,”裴望修长的手指点了点画上那张惨不忍睹的脸,“你看,这具女尸还被剥了脸皮,当时仵作验尸,就着女尸被剥了脸皮的皮肉外翻程度,可以推断出当时女尸咽气前,伤处尚有血液渗出,说明,女子的脸皮是被活剥的。” 尽管这只是简单勾勒写上注释的图纸,也足以让梁怀倒吸一口凉气。 他坐镇京畿府衙,面对过不少后宅阴私,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惨无人道的虐杀。 “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才能这般丧心病狂?” 不,已经不能用丧心病狂形容了。 那个动手的人,简直就是... 简直就是畜生不如。 裴望脸凝重,“女尸脸皮被剥,说明痛下杀手的人并不想让人知道女尸的真实身份。” “不对,”梁怀反驳,“既然不想让人知道女尸的身份,为何会有这么多破绽?” 他喃喃自语,“发簪与木镯都直指荣郡王府;而柳溪村隶属长河县,苏康任职长河县县令的第一年,夫人诞下了女儿,为了凸显自己对待百姓如儿女,故而将女儿的闺名取为柳溪...” 而眼下苏柳溪与顾时之间那点事,在上京已经不是秘密。 可就今日他带着东西前往荣郡王府试探,苏柳溪总是有意无意想要从他那里套话... “确实可疑。”梁怀喃喃自语。 更甚者,他怀疑可能连顾时都是知情人。 但他还是想不明白。 “若是咱们的假设成立,苏氏与木兰山女尸被杀一案有感,可苏氏一介女流,她又如何认识那些贼匪?” “有没有可能,她一开始只想在柳溪村找几个农户替死鬼除去自己的眼中钉,但是却并没有特别了解过柳溪村的营生?” 裴望眼底闪过一抹讥诮,提醒道,“莫要忘了,苏康这些年步步高升,靠的就是在长河县卓越的政绩,至于从属村落柳缴纳税银的银钱来历...你觉得,他会关心吗?” 不会。 梁怀摸了摸鼻子,“所以,大人的意思是,月牙坳的贼匪,不单单只是与柳溪村有关,还很有可能来自柳溪村?” 裴望不答反问,“柳溪村的田地大多荒废,难道梁大人没有怀疑过柳溪村的人作何营生?” 梁怀被裴望问得哑口无言。 他一个京畿官员,又不经常跟命案匪案打交道,他能怀疑什么? “既然如此,属下这就将此事上报皇上...” 梁怀的话音未落,裴望已经先抬手打断了。 “暂且不报,柳溪的贼匪敢这般嚣张地屠杀木兰山坳的村落占地为王,定是有所倚仗。” “您是怀疑...” 裴望目光微沉,“只是怀疑,木兰山女尸误打误撞给咱们撕开了一个缺口,在有其他实质证据之前,先不打草惊蛇。” 一切猜测,都是建立在女尸的身份是荣郡王在丹阳娶的那个平民妻子身上。 眼下最重要的,是确认他们的猜测无误。 裴望细细收起图纸,心中默默盘算着明日应该如何“请”荣郡王前往“义庄”认个尸。 ... 翌日早朝下朝。 裴望拦下了顾时。 “郡王爷请留步。” 顾时与裴望不相熟。 但是年纪轻轻就能坐上大理寺卿位置的人,绝对不可能是省油的灯。 本着与人为善的心态,他温文有礼地站在原地,等待裴望走到自己跟前。 “裴大人这是...” 裴望谦和地朝他露出微笑,“有事与郡王爷相商,不知郡王爷有没有时间随下官走一趟?” 若非提前知道他的身份,顾时根本不会想到,这个看上去温文尔雅如书生的人,居然会掌管一朝司法而且还深得皇上重用。 今日顾时本来还与虞悦希约好了要带她放风筝。 眼下显然是不能推拒裴望。 只好朝裴望回以一笑,肃手道,“裴大人,请。” 沈慕兮恢复意识的时候,刚好听到裴望开口邀约。 她不知道裴望要请顾时做什么。 心中不安,没办法离开顾时半丈远。 只好担忧地看向荣郡王府的方向。 ... 正午时分。 荣郡王府。 冷清破落的小院里。 顾筱筱难得睡了一个安稳觉。 尽管她已经开始逐渐习惯周围世界的安静。 可是听不到声音不代表她不会饿。 她的喉咙干哑得厉害。 就在她以为要自己去外头水井找水喝的时候,她发现了桌子上多了一个小铜壶。 她急忙上前查看。 铜壶里,有满满的水。 莫名地,她想到了昨天给她吃肉粥的小姐姐。 长得跟拴娣姐姐不一样,却像拴娣姐姐一样关心她,还给了她一个饼,帮她包扎了一下她受伤的左手... 想了想,顾筱筱笨拙地用左手从怀里摸出了那块小饼子,就着凉水啃着小饼子。 要是娘亲在就好了。 娘亲会给她做香喷喷的饭菜,熬香喷喷的粥... 安婆婆会给她摊酥脆的饼子,拴娣姐姐会像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脆甜的果子... 到时候,她就可以用安婆婆给她的饼子和拴娣姐姐给她的果子给回那个漂亮姐姐。 就不会白占漂亮姐姐的便宜了。 顾筱筱的眼睛不停地涌出眼泪,打湿了包着酥饼的油纸。 她想娘亲,想安婆婆,想拴娣姐姐... 爹爹坏,她不想要爹爹了。 她想哭,但是不敢哭得太大声,万一引来了打她的坏人,她可能连饼子都没得吃了。 吃完烧饼。 她哭着回了床。 小小的身子蜷缩在满是脏污的床上,不知道哭了多久,她的眼睛痛了,累了。 疲惫的阖上眼睛正想要睡过去。 一股蛮力将她奋力一扯。 紧随而来的是脑袋被什么东西撞到了,后脑勺重重磕在地上,痛得她眼冒金星,差点晕过去。 还未来得及让她喘气。 一只精美的绣鞋压上了她的脑袋。 顾筱筱努力将视线聚焦看向那个踩着她的脑袋的人。 在认出那个人以后,她的情绪立刻变得激动起来—— 这是前几天诅咒他娘死了,抢走她爹爹,还欺负她的坏姐姐。 此时,坏姐姐笑容古怪地动着嘴巴。 她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 可是从那个恶意的笑容中,她感觉对方好像又想打她。 她想问她为什么要打她。 可是娘亲说过,有礼貌的好孩子,要认真听完对方的话,才能开口... 虞悦希看着顾筱筱被她踹了一脚也没有任何声音,还一脸怔怔地看向她。 她笑得满脸恶意。 “她们说你聋了我还不信,没想到你不仅聋了,还变哑巴了?” 第14章 认尸 跟在虞悦希身边的崔婆子觉察到了不对劲,连忙劝说,“小姐,郡王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咱们得悠着点,别把人弄死了。” 虞悦希无所畏惧,“怕什么?反正顾叔叔也想当我爹,只要我娘亲在,顾叔叔肯定舍不得责罚我。” 况且,娘亲也说了,有些事情,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 她今天就是想要来试探一下这个小贱种在荣郡王府那个老虔婆心中的地位如何。 要是老虔婆都不在意这个小贱种了。 那她玩死小贱种也是迟早的事情。 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浑身脏污的顾筱筱,眼底闪过一抹兴奋的神色,朝崔婆子吩咐道,“筱筱妹妹看上去好像很饿,你去,带她去吃好东西。” 崔婆子还是有点犹豫,“筱筱小姐到底也是老夫人的亲孙女,万一让老夫人看到了她这副样子...” “话怎么那么多?”虞悦希不耐烦地打断了崔婆子的话,“你去不去,不去我就告诉顾叔叔,你勾结这个小贱人欺负我。” “哎哟,我的祖宗,话可不能乱说啊。”崔婆子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荣郡王爷有多疼爱悦希小姐,郡王府上的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要是悦希小姐不高兴,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要靠边站。 虞悦希有恃无恐地把玩自己发间那朵精美的珠花,“我怎么说,就看嬷嬷会不会做咯。” 崔婆子咬牙,“老奴一切听小姐的吩咐。” 自家小姐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要是再劝说,她就变成那条被殃及的鱼儿了。 虞悦希冷笑一声放了脚。 崔婆子俯身将顾筱筱搀扶起来。 小小的人儿,不过几天的时间,瘦得皮包骨,抱在怀里,轻得几乎没有重量。 右手脱了臼现在都没有回正,大概率是废了。 左手除了拇指以外,其他手指青肿一片。 这孩子,大概是长不大了。 崔婆子暗暗叹了一口气,莫名地起了一丝恻隐之心。 怜悯地看了顾筱筱一眼以后,她按照虞悦希的吩咐,将顾筱筱带到可以“吃饭”的地方。 不能怪她。 她也是有孙女儿的人... ... 义庄。 顾时冷眼看着拦下他回头去路的裴望。 “裴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荣郡王不要误会,”裴望脸上笑意不减,“主要是王爷的府门不好进,下官才出此下策,王爷既然来了,何不看看里面躺着的尸体是不是旧识。” “胡言乱语。” 顾时怒不可遏地甩袖,“作为大理寺卿,你玩忽职守,戏弄同僚,居心何在?” “木兰山的案子,本来是京畿府衙接受,可事关月牙坳匪祸,如今,巡卫营直接惊动到大理寺,荣郡王还以为,这只是一场简单的凶杀案?” 裴望的笑容敛起,语气冷肃。 顾时心中没了底气,忍不住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在木兰山发现的女尸身上,我们的人搜出了一只木镯与一枚发簪,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荣郡王府,我们怀疑,那具女尸与荣郡王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不等裴望说完,顾时不耐地打断,“我荣郡王府下人众多,总没有刁奴死了还要让主子亲自为她收尸的道理吧。” 说完,他转身就要再次离开。 裴望身后的侍卫上前一步挡住了顾时的脚步。 “你...” 顾时气结,对上裴望那双冷肃的眼眸,以及唇角勾起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莫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他只好捏着鼻子,顺着裴望的指引,走到义庄内唯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面前。 纵然京城的暮春气候清凉,可是架不住尸体浑身都是伤口,还被雨水冲刷过。 此时尸体已经变成了巨人观,有了腐烂的迹象,散发出阵阵恶臭。 白布上密密麻麻地停留了许多苍蝇。 恶臭熏得顾时眼睛都睁不开。 他胡乱掀起白布,随意瞥了一眼,直接否认,“我府上没有这种体型的下人。” “尸体已经被雨水泡发,会比常人体型要大一倍。” 裴望不慌不忙地解释,没有半点想要放顾时离开的打算。 顾时咬牙,“你究竟想要如何?” “认尸。”裴望半步不让。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 一名大理寺的衙役擦着脸上的汗珠小跑而来。 “大人,刚刚荣郡王府的人去大理寺找荣郡王,说荣郡王老夫人受了惊吓,想要请郡王爷回去。” 裴望与顾时一起走的时候没有任何遮掩。 只要稍微打听就能知道顾时的去向。 百善孝为先。 顾时没有犯案,府上长辈受惊吓让必须回府,裴望也没了强行留下他的理由。 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时朝他得意地挑眉离开。 直到顾时的背影看不见,裴望才看向身边的杜仲。 “让人时刻盯紧荣郡王府。” “是。”杜仲应声退下。 沈慕兮自始至终都跟在顾时身边,看着裴望逼迫顾时认尸。 在知道裴望让人盯紧荣郡王府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多看了裴望两眼。 男子约莫二十三四岁,五官精致秀气,乍眼一看,倒像是个女扮男装的大姑娘。 可是他做的事情,却半点不秀气。 因为就在她即将被顾时“吸”走的时候,她亲眼看到那个叫裴望的人,抬手割断了一个想要闯入义庄的刺客的脖子... ... 当今圣上以孝道治国。 最看不上就是那些不孝之人。 所以顾时回府后,几乎没有任何停留就赶去了荣辉堂。 才踏荣辉堂,他就闻到了一股异样的臭味。 就好像路边的乞丐许多天没有洗过澡一样。 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抬眼望去。 一团黑黑瘦瘦的东西正蜷缩在上,身边,是一只打碎了的瓷碗。 老荣郡王妃正神采奕奕地坐在主座。 看到顾时踏入前厅,她才嫌恶地瞥了一眼地上蜷缩的小小身影。 “你看看那个贱婢生出来了个什么东西?” 沈慕兮一眼认出了那个柔弱得像纸那样单薄的身影,一双眼睛顿时通红。 “筱筱!!” 第15章 当初我就不应该心软 没有人看到已经飘荡到顾筱筱身前神色崩溃的沈慕兮。 此时顾筱筱背对顾时,小脸脏兮兮的,小嘴紧抿,似是十分防备外界的一切。 也许是害怕被人发现顾筱筱的手出现问题,所以脱臼的位置已经接好了,表面上看不出异样。 沈慕兮触碰不了顾筱筱,根本不知道她的手到底好没好。 老郡王妃继续数落顾时。 “我早就说了,咱们现在回来荣郡王府,接触的都是高门贵女,不要将那对母女接回来,你就是不听。 贱民养的孩子就是小家子气,自己有独立的院子,还来祖母这里偷吃,传出去,这算什么话?” 老郡王妃身边的舒婆子应和道,“是啊,王爷,您不知道,小小姐现在,简直就是目中无人,偷吃了老夫人的燕窝粥也就算了。 老夫人问话,她居然还一声不吭,也不让下人靠近,这不,下人带她上来的时候,她还死死抱着粥碗不放,这...” 顾时看着顾筱筱脏得反光的衣裳,眼底闪过厌恶。 “院子里没人照顾她?” 沈慕兮想让女儿使苦肉计引来他的关注,苦肉过头了。 “怎么没有?”舒婆子连忙回答,“不管如何,小小姐是您的女儿,而夫人也与您在丹阳吃了不少苦头,老王妃爱屋及乌,怎么可能没有安排人在她们的院子照顾? 只是后来夫人说不习惯有人在旁伺候,硬是搬了去府上最偏僻的小院落,老王妃纵然心疼小小姐,可考虑到若是忤逆了夫人的意思,会让您难做,最后也只能随她去了...” “你说谎!!” 沈慕兮情绪激烈地反驳。 “明明是你们,说要先让我跟筱筱在角落的院子里住着,回头找来教习婆子教我们礼仪,还训诫我们不能到处跑,否则丢掉的是荣郡王的脸面...” 她声嘶力竭地控诉。 可惜,没有人听到她的话。 “...莫要让母子情分生了嫌隙才对。” 这边,舒婆子说完话,手指头在自己的手背上轻点。 老荣郡王妃看到舒婆子的手势,神色稍稍缓和了些。 语气也不似刚才严厉,“你也知道,沈氏带女儿的方法与我们的不同,再加上筱筱自小生活在乡野,回来以后不习惯也是很正常的。” 舒婆子接上话茬,“是啊,王爷,你不知道,自从那位没在府上,老王妃都不知道多担心筱筱小姐,可是架不住筱筱小姐性格孤僻,老夫人也无能为力啊。” “这次就算了,到底也是我荣郡王的血脉,燕窝粥而已,回头我让厨房再做就是了。” “老王妃,”舒婆子心疼地看向老荣郡王妃,“您自回来以后就奉行节俭,说是让小厨房再做,但是您怎么可能舍得?” “东西既然是筱筱吃了,就不浪费。” 老荣郡王妃大度地摆了摆手,“小孩子心性就是如此,总以为自己做些出格的事情就能换来大人的注意力,其实就跟女子争风吃醋一样,掉了份而不自知。” 这个老东西节俭? 沈慕兮跌坐在顾筱筱身边冷笑着看向老荣郡王妃。 要不是自己的魂体无法触碰到这个老妇,她甚至恨不得上前一把拎起她的衣领甩她两记耳光。 好让新仇旧恨一起清算。 “顾时,你娘亲是什么人,难道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一个落魄以后依旧要用千金一尺的软烟罗做床帐的女人,节俭? 当初荣郡王府全府流放。 虽说他们作为皇亲,不需要像一般流放罪臣一样做那些采矿一类的危险大活。 可所有一切都要自力更生,足以压垮这群养精处优的“贵人们”。 否则,当初顾时就不因为老荣郡王妃闹着要一床花软缎而想不开要自尽。 与顾时相知相爱成亲后。 养活荣郡王府的担子似乎一下子落在她身上了。 为了给老荣郡王妃熬一尺床帐,沈慕兮夏日没日没夜地跟人下荷塘折荷叶抽藕丝磨印泥;秋日进山伐松木榨桐油做磨锭;冬日起早各处叫卖早点。 为了养活荣郡王府一大家子,她不惜女扮男装,混迹周旋在各个商户之间... 荣郡王府回京的体面,是她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攒出来的!! 她们凭什么用这种施舍的嘴脸面对她的筱筱? 顾时惭愧地低下头,“是儿子教女无方,让母亲受累了。” 老荣郡王妃劳心劳力搞这么一出,就是为了让顾时在自己面前低头。 眼下目的达到,她十分受用,朝顾时点头,“回去吧。” 顾时给了追风一个眼神,追风连忙抱起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半睁着眼的顾筱筱离开。 抱起顾筱筱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了她垂落的右手不对劲。 想起她前几天的右手被王爷扯脱臼了,很有可能到现在都没人理。 追风心疼地看向她,“小小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顾筱筱没有理会追风,半阖的眼眸无神地看向天空,没有任何反应。 顾时冷哼,“给她好日子她不好好过,先让她去柴房好好反省几天。” “王爷,小小姐的情况很不对劲,她...” “能有什么不对劲?”顾时不耐烦地打断,“要是寻常孩子,上面对这种情况,早就嚎啕大哭找大人帮忙了,你看她这个样子,到现在一声不吭,不是心虚是什么?” 似是要把在裴望那里受的气都要发泄出来,顾时的语气更加恶劣,“都是孩子,怎么人家悦悦就这么乖巧懂事,而她却总能三头两天给我惹事!母妃说得没错,当初我就不应该心软将她们母女接回来。” 沈慕兮一直跟在追风身边心疼地看着女儿。 要是顾时能多看女儿两眼,他就能看出女儿脸上干涸的泪痕以及无神的眼眸里隐藏的深深恐惧。 可是他没有。 不仅没有,还当着筱筱的面说出那些剜心扎肺的话... 沈慕兮只觉得心脏位置传来一阵阵的疼痛。 她痛苦地捂着胸口,朝着顾时怒吼,“顾时,你是不是没有心!!” 不。 他早就没有心了。 若是有心,又怎么会忽视筱筱到如斯地步? 耳边似乎又传来了沈慕兮的声音,顾时烦躁地停下脚步,朝追风吩咐,“不用跟着我,按照我的吩咐去安排。” 追风有点迟疑,“可是...” 小小姐的体温似乎有点低... “行了,我有分寸,想送她去柴房,目的也只是为了能引沈慕兮出来,不会有事的。” “可是...” “追风!!” 顾时倏地沉下脸。 追风到嘴边的话,硬是咽了回去。 他怕主子真的生气,将他调走。 那小小姐就真的无依无靠了。 在柴房放下顾筱筱后。 追风实在担心她的情况。 也不管顾她能不能听进去,小声开口,“小小姐,你现在能听到吗?属下现在出去帮你寻大夫。你先好好歇着,等属下回来,给你带一套干净衣裳。 你在这里不要乱跑,知道吗?” 说完,追风从怀里掏出一小包糕点。 这是他每天都在外面买新鲜的随身携带,就是为了找到机会送来给顾筱筱。 糕点换了一天今天终于送出去了。 顾筱筱看到糕点,眼眸一下子明亮了许多。 她想笑,可是她嘴巴好痛,喉咙也好痛。 她笑不出来。 追风离开的时候,柴房没有上锁。 走得太急,他更没有注意到她微微张开的嘴巴里面,一片血肉模糊。 ... 第16章 抢走筱筱的银子 追风很快回来了。 还带了一套干净的粉色衣裳。 他小心翼翼地将衣裳放在顾筱筱身前,一脸歉意地看向她。 “小小姐,王爷临时有事安排,属下需要外出一趟。 不过你放心,属下尽量会在天黑之前回来,在属下回来之前,旁人前来,你切不可自己跟人走开,知道吗?” 顾筱筱依旧沉浸在不久前被硬灌滚烫热水的恐惧中。 整个人精神紧绷。 她听不到追风的话,但是对上追风关切的神色,她还是忍不住选择相信追风。 因为他是这些天,除了那个给她送吃的小姐姐,她是第一个给她送来香喷喷衣裳的人。 要是给她送吃的小姐姐也在就好了。 她就可以让追风叔叔帮她好好感谢小姐姐。 上天仿佛听到了她的祷告。 下一刻,那个漂亮的小姐姐果然出现了。 但是她没有看她,而是一脸忧愁的看向追风叔叔。 \"书音,你不是在花房那边吗?怎么突然过来了?”追风明显很诧异。 书音似乎很赶时间,“追风哥,上次我说的那人,你找到了没?” 说起上次,追风就想到了因为衣服的事情,他打听到了关于夫人私奔的消息,才下定了决心要好好保护小小姐。 书音就搭上了他的肩膀告诉他,有一个面生的小厮想要对小小姐不轨,被她打跑了的事情。 后来追风也一直有留意,可是并没有找到人。 他如实告诉了书音结果。 书音一脸凝重,“今日我在花房那边与其他姐妹闲聊的时候,听说了这几天那个虞夫人那里来了个远房亲戚。 根据她们的形容,那个远房亲戚身边带着的小厮,与上次被我打跑的那个人,有七八分相似...” “你是怀疑,上次那个小厮,与虞夫人有关?” 书音重重点头,“夫人离府的那一日,也是虞夫人邀约她离府。” “所以,夫人的失踪,也与虞夫人有关?” 书音点头,“夫人是什么性子,旁人不知道,我们还能不知道吗?” “那些个腌臜玩意。” 追风咒骂一声。 书音看了一眼顾筱筱,依依不舍道,“夫人于我有恩,我定会竭尽所能为夫人护好小小姐,只是眼下我不能离开花房太久,还望追风哥可以看在当初在丹阳时候的情分上,替我帮一帮小小姐。” “夫人也于我有恩,你不说,我自然也会保护小小姐,你不必担心。” 得到了追风的首肯,书音很快离开了柴房。 到底也是跟在顾时身边这些年,追风太清楚一些后宅的手段了。 他当机立断做下了决定。 “不行,小小姐,你不能自己单独留在柴房。” “太危险了。” 若真的是虞夫人想要动手,小小姐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这柴房,你待不得,但是王爷有令,属下也无法带你离开荣郡王府,若是小姐不弃,可以先去属下那里待着,等属下办事回来,再与王爷说清楚。” 自从那个粗使丫鬟跟婆子被打死后,小小姐在府上不仅没人照顾,还差点被那些腌臜玩意钻了空子... 想到这里,追风只觉得怒火中烧。 朝顾筱筱告罪一声以后,抱起顾筱筱往自己的住处而去。 主院。 沈慕兮飘到屋顶上,担忧地朝柴房的方向远眺。 很快就看到了追风抱着顾筱筱往西南面的小院而去。 看他步履匆匆,似乎很赶时间。 她一下子明白过来:刚才顾时吩咐追风立刻去义庄仔细查尸体,再去京畿府衙以及大理寺附近打听关于木兰山女尸的线索。 想来追风定是不放心筱筱,所以才走那么一趟。 距离太远,他看不清追风的神色。 但是能让追风不顾顾时生气也要将筱筱带去他那里。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想到这里,沈慕兮连忙飘回顾时身边。 刚好看到顾时起身往外走,她连忙跟上... ... 荣郡王府西南方的几个小院子,是专门给一些有品阶的侍卫居住。 追风自己住一个小院。 看了一眼顾筱筱的邋遢狼狈样,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打了水、用布条蒙着眼睛,亲自给顾筱筱擦身子,顺便检查她上次被扯脱臼的右手以及她走路一拐一瘸的原因。 “小小姐,属下不是有意冒犯,但是你现在穿的衣裳已经很脏了,必须得换下来。” 顾筱筱一直盯着追风的唇,好半天才看懂了“小小姐”以及“换下来”几个字。 她乖顺地任由追风给自己擦身换上新衣服。 眼看追风还想给她喂糕点,她推开了糕点,摇头。 追风以为她累了,轻手轻脚地将她抱去了自己的床。 “小小姐若是累了,便先休息,属下先去办事,回来给您带吃的,顺便给您找大夫看看。” 刚才他为小小姐擦身的时候就发现了小小姐脱臼的右手并没有接好,只是虚虚地垂在身侧,不能做任何动作;而左手的手指却像是被什么硬物夹过,已经连弯曲都弯曲不了,不能再拖了。 顾筱筱只看懂了追风让她“先休息”,她点头,乖巧地闭上了眼睛。 追风匆匆出门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筱筱才重新睁眼。 小心翼翼地用笨拙的左手摸了摸追风给她换上的新衣裳。 粉嫩的衣裳布料柔软,散发着淡淡的花草清香,衣襟位置还缀了几朵嫩黄的小雏菊。 她的眉眼弯了弯,嘴角漾开了一抹满足的淡笑——她好喜欢追风叔叔送她的这件新衣裳。 很快,她的笑容又消失了。 衣裳这么漂亮,肯定也是要花银子买的。 娘亲说过。 旁人赚银钱也不容易,不能白拿别人的东西。 更何况,追风叔叔刚才还说了,要帮她找大夫... 不行,她要给追风叔叔银子,不能让追风叔叔吃亏。 还有漂亮姐姐上次给了她两碗粥,一壶水,一块饼子,她也要给小姐姐银钱... 可是娘亲不在,她上哪去找银钱给追风叔叔跟漂亮姐姐呢? 有了。 她记得娘亲之前好像有帮她存起压岁银的习惯。 放压岁银的位置,她记得在哪里。 想了想,顾筱筱掀被下床,凭着自己的记忆,一拐一瘸地回去自己原先的破落院子里。 ... 落霞苑。 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地朝虞悦希报信。 “追风侍卫将小...顾筱筱带回去了自己的院子,顾筱筱自己离开了,回去了自己的破落院子找到了十几两碎银。 被负责池塘边洒扫的婆子看到抢走了,顾筱筱抢不过,还被倒在地上。 那婆子趁机溜走,这会大概是要带着银钱去给她府外那个好赌的相好了。” 闻言,虞悦希立刻放下手中毛笔,眼底带了几分不怀好意,“既然妹妹受伤了,我们应当去看看她才对。” ... 洒扫婆子抢走了顾筱筱的银子。 正洋洋自得地边走边数银钱。 还不忘骂沈慕兮跟顾筱筱几句,“不过就是十来两银子,还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呸,什么玩意?” 才刚骂完,她就被几个粗壮的婆子拦下了去路。 正要发火,发现来人是虞悦希,她连忙唤了一副嘴脸 “悦希小姐。” “你手上的银钱哪来的?” 婆子一哆嗦。 本能地想要把手上的银子藏在身后。 抬眸看得到虞悦希身后还有几个拿着棍棒的小厮,她只好抖着手把银子交到了虞悦希手上。 “这...这是筱筱小姐给奴婢的。” “她不过一个五岁的小孩,哪来的银钱?定是你这个老货贪墨,偷了银钱。” “不,不是老奴偷的,”洒扫婆子低头,眼珠子转得飞快,“是...是小小姐偷的,小小姐嘴馋,偷了银钱想让老奴帮忙给她在外面带吃食进来,没想到老奴还未出门就被悦希小姐发现,还望悦希小姐能代替王爷管教女儿。” “顾叔叔对我如亲生,对于她顽劣的女儿,我自然是要好好替她管教的。”虞悦希对婆子的说辞十分满意。 崔婆子不耐烦地催促洒扫婆子,“还不赶紧带路?” ... 第17章 定情信物 沈慕兮原以为顾时离开主院是打算去看女儿。 没想到他竟是径直离府去了珍宝阁。 苏柳溪与另外一名年轻男子早已等在珍宝阁前。 两人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看到年轻男子的那一瞬间,沈慕兮只觉得自己浑身血液都泛着凉。 仿佛回到了她死前那一晚,男人粗暴地扯碎了她的裤子... “顾大哥。” 年轻男人似乎跟顾时十分熟悉。 笑着上前迎接。 顾时朝他微微一笑,“勇弟来啦?” “顾时哥叫他苏勇就好了,叫得太亲昵,回头这小子又得无法无天。” 苏柳溪走到苏勇身边,含笑看着顾时。 眼底情愫,若隐若现。 顾时嘴角笑意深了深,“勇弟既然是你的亲堂弟,自然也是我的半个弟弟,亲人之间,无需太过拘泥。” 几人边说边笑一路进了珍宝阁。 直到几人上去了珍宝阁的三楼,让掌柜亲自取来首饰给苏柳溪挑选,沈慕兮才反应过来,顾时又在给苏柳溪买首饰。 而且,还是比那一枚簪在她发间做工更精美,看上去价格更昂贵的首饰。 苏柳溪推拒,“顾时哥,咱们说好的,前来买珠花就好,怎么你让掌柜送来的都是那么贵重的首饰?” “既然是筱筱弄坏了悦悦的珠花,我应该要给悦悦重新买的。”不知是因为提起顾筱筱还是虞悦希,顾时本来带了一些冷凝的脸上此时多了几分温和。 苏柳溪自责道,“是我不好,一时没想到要暂住在荣郡王府,给悦悦买珠花的时候,忘了给筱筱买了。” “世事无常,你也没有料想到虞洪突然就出了事,”顾时温和的神色逐渐变冷,“筱筱那霸道脾气随她母亲,又自小长在乡野,没大没**惯,你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因为苏勇是动手割她舌头、活剥她脸皮的人。 所以沈慕兮即使做了鬼,对苏勇的恐惧还是刻在骨子里。 然而,听到顾时的话,沈慕兮的愤怒大于恐惧,直接气笑了,“是啊,你白月光的女儿即使骑在你头上拉屎拉尿,你也得在你白月光面前竖起大拇指夸她拉得好,你不爱筱筱,在你眼里,筱筱连呼吸都是错的。” 她不是不知道顾时的双标。 早在刚回府那几天,顾时没时间去看筱筱,而有时间陪虞悦希去放风筝踏青的时候,她就料想到顾时对筱筱肯定会不如之前。 只是她没想到,作为一个父亲,顾时居然可以做出贬低自己女儿获得别的女人青睐的事情... 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如何配当一个父亲? 在沈慕兮在一次被气得魂体不稳之际,苏柳溪开口了。 “可是我听说,筱筱今日还去老王妃那里偷吃了燕窝粥,想来也是对前几日你为悦悦解围的事情耿耿于怀,要不咱们珠花还是先不买了,咱们先买些其他的小东西,回去把筱筱哄好了比其他都重要。” 话是这么说着,苏柳溪低垂的眼眸却一刻都没有离开过软缎上的几枚玉簪以及玉镯。 沈慕兮连连冷笑,“装,你就继续装,那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也就顾时这种蠢货被你骗得团团转。” 顾时转头看了一眼沈慕兮所在的方向。 沈慕兮早已见怪不怪地回眸瞪向他。 苍天没眼,没有落下一道惊雷劈死这对渣男贱女... 她实在不甘心。 “顾时哥,你怎么了?” 苏柳溪弱弱地喊了顾时一声。 顾时重新回头,“没什么。” 他不敢告诉苏柳溪,这几天自己总有一种奇奇怪怪的感觉... 总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一样... 抬眸看到苏柳溪一脸拘谨,他放柔了声调,“筱筱的性子随了她母亲,什么都要争上一争。 你们既然暂住在荣郡王府,就是荣郡王府的贵客,不必处处将就她,更不用担心。 这次荣辉堂的事情也算是给她一个教训,对她这个性子,若是现在不好好管束,以后只怕更难管束了。” 说完,他唤来了掌柜,不顾苏柳溪欲拒还迎的推拒,吩咐道。 “这个玉镯以及这枚玉簪,都包起来,另外,你这里还有没有适合七八岁小姑娘戴的珠花头面?若是有的话,也一并送过来。” 三楼的掌柜两眼放亮。 “是,小的立刻就去。” 很快,他又带了两个捧着以红色锦缎包裹的托盘回来了隔间。 “郡王爷请看,这是我们 “好嘞,承蒙郡王爷关照,两枚玉簪加一个帝王绿翡翠手镯再加一套白银嵌黄翡珠花头面,抹去零头,一共一万三千二百两。” 顾时毫不犹豫犹豫付了银票。 仿佛买下这种贵重首饰,对她来说,像呼吸一样简单。 沈慕兮自嘲一笑。 明明自己已经可以做到在面对顾时时候的心如止水。 可是看到他为苏柳溪豪掷千金的那一刻,她的心还是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一万三千二百两啊。 她没日没夜地磨印泥,一个月最多也就挣个一百两出头。 这笔钱银,若是换做在丹阳的时候,他们甚至都可以花一辈子了。 他就那样轻飘飘的,买了东西送给别的女人... “顾时哥,这...这太贵重了。”苏柳溪还在欲拒还迎。 顾时抓起她的手,将精美的锦盒塞到她手上,“既是送你的,就不用推辞了,总归是沈氏那妒妇不对,她能做出那种抢你发簪的掉价事情,我却不能不顾我荣郡王府的脸面。” 说到底,他就是舍不得苏柳溪受半点委屈。 苏柳溪眼眶微红,动容地看向顾时,“顾时哥,你就是太重感情了。” 顾时没有否认。 苏柳溪更是语气微颤地轻声开口,“那...我就当这个玉镯跟玉簪,是顾时哥你给我的定情信物了。”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堪堪只能让顾时听见。 她的语气也很小心,仿佛,这只是怀春少女小心翼翼的试探。 虽然少女已经不再年少且已为人母。 可在顾时眼里,她一如年少时候的玉洁冰清。 因而,他虽震惊,却没有否认她不恰当的说辞。 这肆无忌惮的偏爱啊。 看到苏柳溪手上所谓的“定情信物”。 沈慕兮只觉得自己短暂的一辈子奉献在这个男人身上,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当初在丹阳初遇之时。 顾时原本只能替人书写家书为生。 荣郡王府一大家子,个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再加上老荣郡王妃时不时作妖发火,经常让顾时以及其心腹苦不堪言。 后来她出现了。 两人相知相爱。 没有任何宴席,两人在简陋得连像样的窗户都没有的黄泥茅草房前简单拜了天地,老荣郡王妃粗略喝了一杯陈茶,留下了两个铜板,两人算是礼成。 嫁给顾时后,她四季无休,家里的条件逐渐好起来。 可是一直没能收到顾时的礼物,是她的心病。 她不知一次暗示过顾时,“男子跟女子,总要有定情信物,才能算真正在一起,以后才会有美好的回忆。” 换来的却是顾时不耐烦的冷眼,“你明知道我家家徒四壁,还跟我索要什么定情信物,这跟羞辱我有什么区别? 我看中的是你超脱世俗的单纯,你什么时候开始,也变得跟世间普通女子那般俗气了?” 看着他眼角眉梢的不耐烦以及厌恶,她到嘴边那句“可我们都是吃五谷杂粮的俗人,不世俗,我如何赚取银钱,你们的温饱又如何解决”硬是咽了回去。 在她还未穿越来到这里之时,她常年被家中忽略。 她太孤独了,孤独得甚至只要有个人给她一颗糖就能把她哄走。 更别说来到这里以后,顾时是她第一个遇到的人,也是第一个主动分她半个窝窝头的人。 她爱他,依赖他,太怕失去他了。 所以,自从那次之后,她就没有再提起定情信物的事情。 后来,也许是感觉她不高兴。 在某一天,他突然给她送了一个雕工粗糙的木镯。 红着耳根告诉她,这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第18章 直到咽气,她还要诛她的心 沈慕兮从来没见过这么丑的镯子。 可当她听到顾时说那是他亲手雕刻的时候。 她还是狠狠地感动了一把。 镯子粗糙地雕刻着木槿花。 木槿花,她知道。 在爱情方面,寓意的是永恒的爱。 她想,他肯定也是了解过这个花语,所以才这般别出心裁。 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顾时的真实身份,只觉得,男人不能赚钱不要紧,只要真心对她好,没钱,她能吃苦,她能挣... 他们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之后,筱筱出生了。 老荣郡王妃虽然偶尔会阴阳怪气,但是因为她提出的要求,沈慕兮基本都能满足,所以,她也仅仅只是阴阳怪气,并没有像初时那样作天作地寻死觅活的。 他们的日子,越来越有奔头。 她以为,他们一家会幸福且其乐融融地生活下去。 直到京城的人带着圣旨前来。 在她尚且还在消化顾时是荣郡王世子的身份之际,顾时已经与老荣郡王妃一起踏上了京中前来接他们离开的车舆。 连那些一直跟在顾时跟老荣郡王妃身边的人,都随着大队一同离开了。 临行前,顾时依依不舍地抱起筱筱,“兮兮,如今回去还不知是福是祸,我且先行一步,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就来接你跟筱筱回去。” 沈慕兮不是傻子。 也能听得懂京城来人宣旨的内容意思。 顾时回去是袭爵。 连带着他身边的人也有封赏。 要是回去不知福祸,他就不会连老荣郡王妃以及所有下人都一并带走了。 但是,看在他给她雕刻了的手镯以及言辞诚恳的份上,她愿意相信他这一回。 不仅相信她,她甚至还把自己所有的银钱都给了顾时,生怕回京以后,他不够钱银打点关系,遭人歧视... 结果... 事实证明,她看男人的眼光真的不怎么样。 尤其是当她在死前听到苏柳溪在被顾时“找到”以后,娇嗔地朝顾时开口,“你既然已经给姐姐送了定情信物,又何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收留我?” 顾时不解,“什么定情信物?” “那个雕了木槿花的木镯。”苏柳溪不依不饶。 顾时顿时反应过来,“哦,那个木镯,当时我是给母妃买了一床锦绣被褥以后,刚好剩下几两碎银跟两个铜板,我觉得两个铜板太掉价了,便在路边小摊位随便给她买了一个木镯。” 说完,他生怕苏柳溪还要闹脾气,“好了,你现在这样,我着实担心,别闹脾气,好不好?” 苏柳溪这才乖乖地让顾时抱起来。 离开之前,挑衅地看向她尸体的方向。 她想,苏柳溪肯定知道,她还能听见... 直到咽气,她还要诛她的心。 做鬼以后,沈慕兮的想法才逐渐变得通透。 以前顾时对她的嫌弃,终究是有迹可循。 最明显木镯的事情。 顾时向来习惯养精处优,一个连抄书都觉得累的人,又怎么可能费那么大的心思给她亲手雕刻木镯? “...顾时哥有事情要忙,就先去忙吧,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苏柳溪的声音再次拉回沈慕兮的思绪。 几人此时已经离开了珍宝阁。 回到了暗巷里的马车前,苏柳溪把锦盒给了翠娥,弱柳扶风地虚虚扶靠顾时的马车。 顾时不由分说地将她抱上马车,“若是疲累,你就不应该逞强自行回府,我与你一道回府也是一样的。” 苏勇在巷口看不到两人的互动。 苏柳溪顺势倒在顾时的怀中,小声开口,“我只是不想你难做,现在姐姐不在,府上各种流言蜚语都有,我想,哪怕是与你在一起,我也是要搬离荣郡王府才可以。” 顾时脸色一沉,“出嫁之前,你也是苏家贵女,谁敢说你闲话?” 沈慕兮在一旁看得可笑。 爱与不爱,还真是泾渭分明。 三个月前,她带着筱筱回去荣郡王府。 府上的下人多是陌生面孔。 顾时没有明确地表明她的身份,府上的人都以为她刻意带着女儿前来攀龙附凤。 当初她跟顾时说了这个事,顾时是怎么说来着? 哦,对了。 他说,“流言止于智者,你们是我妻女的事实不会因旁人多说其他话而有所改变,你若是斤斤计较硬是揪着这点小事不放,反而失了你作为郡王府主母的体面。” 听听,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做泥腿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时候,没有体面。 在大街上,写字卖字画的时候,没有体面。 如今回来了,体面就跟着回来了。 主母? 她虽来自现代,可也知道,一府主母是要执掌一府中馈。 可老荣郡王妃根本就没打算放权给她,顾时也没有提及半句说要给筱筱上族谱的事情... 回府第一天。 苏柳溪就像个女主人一样,跟顾时一起笑眯眯地带着下人给她跟筱筱送新衣裳。 府上的新衣都是绫罗绸缎,她常年干粗活,双手早已不似寻常女子细嫩。 一不小心,摸上了那绸缎,绸缎都勾丝了。 她很明显感受到了他眼底的厌恶与不耐烦,却还是强行压着怒气,当着苏柳溪的面跟下人开口,“往后,这些柔软的料子,不必送过来,她们穿不习惯。” 这话,说得... 好像她跟筱筱天生就低贱一样。 偏偏那会,她还十分需要这一份认可,硬是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类似的事情发生几次后。 下人们对她们娘俩愈发怠慢。 她忍无可忍,再次找到了顾时。 顾时却说,“每个主子的脾气都不同,下人们战战兢兢只想把事情做好,一时紧张难免会有照顾不当的时候,作为主子,莫要跟下人计较太多。” 如今想来,这哪是计较不计较的问题,这分明就是觉得她娘俩不配啊。 不配在他的郡王府占地方... 只配过以前的苦日子... 直至她死的那一天,府上的下人依旧都在暗地里看不起她跟筱筱。 但凡,在那三个月之间,他能够有为苏柳溪撑腰的霸气,她们母女也不至于在荣郡王府举步维艰。 明明已经做了鬼。 可想到女儿连病重都没人敢为她请大夫,甚至变成聋子以后还被各种欺辱... 沈慕兮心中的疼痛,却只增不减。 第19章 偷别人的钱银,可是要拔指甲的 看着这对奸夫淫妇依旧在旁若无人地拉扯,她一双鬼眼沁红,指着顾时的手在发抖。 “女儿如今身体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你哪来的脸面,跟这个罪魁祸首的母亲在这里卿卿我我?” 顾时似有所感,刚想要转头看向沈慕兮的方向。 苏柳溪惊呼一声,再次倒入他的怀中。 两人又拉扯了一阵。 最后,在苏柳溪的坚持下。 顾时与她各退一步。 苏柳溪坐着她的马车回去。 顾时与苏勇还有事相谈,晚些离开。 沈慕兮死死瞪着苏柳溪坐着马车离开的方向,恨不得下一刻就飞扑进去马车生啖苏柳溪的血肉。 奈何还未飘出半丈,她又被拉回顾时身边。 蓦地,一股熟悉的暖流从她心脏位置涌向四肢百骸。 上次就是这股暖流过后,沈慕兮得以离开顾时两丈,甚至在回府以后可以在荣郡王府自由飘荡。 是巧合吗? 她狐疑看向四周。 刚好看到裴望迎面走来。 “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王爷,还真是巧了。” 男子一袭儒雅青衫,嘴角勾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气定神闲地主动与顾时打招呼。 想起裴望上次引他去义庄那种晦气的地方认尸,顾时心里难免多了几分怨气。 语气也极为不耐烦。 “裴大人的案子查清楚了?” 裴望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苏勇,“差不多了,就差关键一步。” “那预祝大人早日查明案情,免得动不动就随便骗旁人去认尸,可不是每个人都像本郡王这样好说话的。” 顾时阴阳怪气,裴望脸上的笑意没有半点变化。 “郡王爷大度。” 顾时只觉得自己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 不等他说其他,裴望已经结束了这个话题。 “既然郡王爷今日还要招待朋友,裴某就不耽误王爷太多时间了,请。” 顾时冷着脸看着裴望离开。 苏勇小声问顾时,“顾大哥,刚才那位是...” 顾时看了一眼周围人来人往,“先去没人的地方坐下细聊。” 一刻钟后。 顾时与苏勇坐在了一个茶馆的包厢中。 “刚才在路上遇到的人,是当朝大理寺卿,裴望。” 刚才裴望看向苏勇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顾时早已觉察。 因而没有隐瞒苏勇,并且提醒他,“此人阴险,笑里藏刀,往后你若是在朝中,也要减少与他打交道。” 苏勇低头应是,敛去了眼底忌惮,顺便转移话题。 “对了,顾大哥,之前的堂姐让我帮忙去打听你家夫人的事情...” 看到苏勇面有难色,顾时抬手搭上他的肩膀轻拍,“若是寻不到,就算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之前他让追风去寻,追风也一直没有消息回来。 只是溪溪不忍心看他为沈慕兮的事情伤神,才找了刚进京几天的苏勇帮忙。 纵然没有帮上忙,这个人情,他也得承。 “不,人找到了。”生怕说慢了顾时要离开,苏勇急忙说出结果。 然而下一刻,他又变得踟蹰了。 “但是对方很警惕,很快就发现了咱们的人,所以又搬走了。” “不,他在说谎,这是凶手!!顾时,这是凌辱我,割我舌头、剥我脸皮最后还用利刃割断我喉咙的凶手!!” 纵然知道自己大喊没用,沈慕兮还是忍不住大声叫喊,“你不要信他说的任何一个字,也不要被他这副无害的样子骗了。” 现在沈慕兮什么都不怕,就怕顾时犯蠢,被苏勇哄上两句就将苏勇带回去荣郡王府,那她的筱筱... 不等沈慕兮往下想,顾时冷哼一声,很是不屑。 “走?她一个弱质女流,女儿也留在府里,还能走去哪?” 他才不信沈慕兮真的舍得荣郡王府这泼天的富贵。 溪溪当初说得没错。 这个女人,当初就是看他气宇轩昂,赌他身份贵重,所以才嫁给他。 他就说,不过只是那么几次而已,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怀上孩子了? 如今母女二人回府,她就露出真面目了。 心胸狭隘,目光短浅,不知天高地厚。 居然连溪溪的发簪都敢抢,还算计溪溪害得溪溪落入匪窝。 他就是对她太宽容,才让她母女俩变得不知足,天天作妖!! 转头看到苏康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顾时的脸稍微缓和了些,“接下来的事情,你不用再插手,我会安排。 你初到京都,接下来,我会遣人带你熟悉京都一带,了解京中局势。” 顿了顿,顾时探究地看向苏康,“对了,苏伯父知道虞府的事情吗?” 苏勇点头,“伯父感激郡王爷出手相助,早已吩咐我备下厚礼,回头府邸安顿好了,我再上门亲自答谢,并且将堂姐跟悦悦一同接回去苏府。” “这是应该的。”顾时赞同道,“为了不让溪溪名声受损,到时候还需要...” 沈慕兮在一旁听顾时为了维护苏柳溪母女的名声绞尽脑汁。 只觉得自己的魂体跟在他身边,是这样可悲又好笑。 小半个时辰后。 苏勇敲定了下次登门荣郡王府的时间,就与顾时道了别。 沈慕兮是一刻都不想待在顾时身边。 她现在急切需要证明一件事。 ... 跟着顾时飘入荣郡王府的那一刻。 沈慕兮心中想法得到了印证——那股从她心脏位置蔓延的暖流,果真与他跟在顾时身边的距离长短有关。 但是,暖流到底要怎么出现... 沈慕兮需要好好捋一捋。 但是得等她见过女儿后。 进府得到自由的第一件事。 就是直奔追风的住处。 看到半开的房门以及掀开了的被子。 她心下一个咯噔。 想起女儿自小有认床入睡的习惯。 几乎没有半分犹豫,她迅速飘往之前居住的破落小院子。 没人!! 肯定出事了!! 沈慕兮心头一惊。 正急得团团转。 远处若有似无地传来了嘶哑的哭声,以及充满恶意的笑声。 筱筱!! 沈慕兮鬼脸一白,飞快往声音来源飘去。 柴房后。 几个人以站着的虞悦希以及被虞悦希踩在脚下的顾筱筱为中心,围成了一个直径约两米的圈。 筱筱的衣裳占满泥泞,早已看不出原来带颜色。 她奋力挣扎想要爬起来,却被虞悦希狠狠地踩着背脊,她动一下,就被虞悦希踹一下。 明明虞悦希只是一个七岁的女孩子,笑起来却面目狰狞,看上比沈慕兮更像索命厉鬼。 “你要做什么?虞悦希,你要是敢动筱筱一根汗毛,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可惜,不管沈慕兮怎么叫唤,根本于事无补。 “怎么?你以为你聋了,偷钱就不用受到惩罚吗?” 虞悦希语气天真,与她的阴险笑容完全成反比。 “你那个贱人娘难道没有告诉过你,偷别人的钱银,可是要拔指甲的。” 第20章 她是我女儿 被人踩在脚下,顾筱筱只觉得浑身都疼。 她听不见声音,根本不知道虞悦希在说些什么,只能拼命挣扎。 直到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拿着小刀跟钳子,蹲在她身前,一人抓着她的一只手,毫不留情地同时拔掉了她两个食指的指甲。 才被烫伤了还未来得及用药的喉咙依旧泛疼,她的惨叫支离破碎。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情绪再次崩溃。 她无声大哭,拼命往后缩。 可架不住后背被踩着,双手被钳制。 第四个带着血肉的指甲生生被拔出来。 顾筱筱再也受不住晕过去了。 沈慕兮在一旁,也崩溃了。 “虞悦希,我要你死!!要你们都死!!” 她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穿过虞悦希的身体,仿佛这样,她就能将虞悦希带进去地狱。 其中一个婆子看着进气多出气少的顾筱筱,心里直犯悚,“悦溪小姐,小小姐晕过去了,要不...” 虞悦希不悦地瞪向婆子,骄纵地叉腰开口,“哪有人做事就半途而废的?十个手指头,不也才拔了四个指甲?还有六个,要是你们不拔她的,那我就拔你们的。” “虞悦希,我要你死!!我要你们都死!!” 沈慕兮理智全无,一双鬼眼暴突通红。 下一刻,两道鲜艳的血痕从沈慕兮的双耳流出。 本来的激动得快要崩溃的魂体,瞬间冷静下来,双眼无神地站在原地,仿佛刚才暴走的,并不是她。 虞悦希的话起了作用,两个婆子当场不敢再多言。 迅速把顾筱筱指头剩下的六个指甲拔掉。 因为太过疼痛,小小的身子即使昏迷了也在不断痉挛。 虞悦希无趣地松开脚,“啧”了一声,还踢了踢顾筱筱软软的小身子,“怎么还有呼吸?” “你们在做什么?” 远远传来一声怒喝。 虞悦希抬眸看到追风往这边飞奔而来,她立刻换了一副嘴脸。 一脸着急地将那些围在顾筱筱身边的下人推开,红着眼眶怒骂。 “筱筱妹妹都已经晕过去了,还不快去找大夫?你们都不想活了吗?” 她变脸速度堪比翻书,下人们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陆续给出反应。 “是...是...” 半个时辰后。 主院。 沈慕兮恢复意识的第一眼就看到大夫一脸凝重地收起了手上的脉枕,朝一脸忧色的顾时摇了摇头。 “老夫已经尽力了,能不能醒过来,得看小姑娘的造化。” 饶是老大夫见多识广,看到瘦得剩下皮包骨的小姑娘,浑浊的老眼也忍不住沁满了水汽,“这小姑娘命苦,不仅被生生拔了指甲,身上也没有一处是好的。 右手往后只能做摆设,左手手指也不灵活,双耳聋了、嘴巴喉咙也似是被滚烫的东西严重烫伤,根本不能进食,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她坚强。” 虞悦希哭红了双眼,“怪我不好,要是我能早些去看妹妹,就不至于让她被那些刁奴欺负...” “现在那些刁奴呢?” 顾时的神色冷厉。 看上去恨不得立刻杀人泄愤。 虞悦希第一次看到顾时这副吓人的模样,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往苏柳溪的怀里躲。 苏柳溪温柔地拍了拍虞悦希,上前挽上顾时的手臂,安抚道,“悦悦向来单纯善良,看到血腥场面被吓到,来不及抓住那些刁奴也是情有可原,回头咱们仔细在府上筛查,总能找到那些欺负筱筱的人。” 被顾时一并请过来的老荣郡王妃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生病了也不说,现在病成这样,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银钱去看病了。” “母妃。” 顾时难得冷脸看向老荣郡王妃,“她是我女儿。” 一字一顿,咬字清晰。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多疼爱女儿。 “行了行了,我知道她是你女儿,她偷喝了我的燕窝粥我也没有说什么,你倒是跟我呛上了。 这年头,有了妻儿就忘了母妃,连句重话都说不得,我老婆子不中用了,回去还不行吗?” 说完,她在婆子的搀扶下慢悠悠起身。 苏柳溪连忙上前搀扶,“王妃,莫要气坏了身子,我扶您回去。” “还是柳儿善解人意。” 老荣郡王妃十分满意苏柳溪站在她的那一边。 临离开之前,还睨了顾时一眼,“要我说啊,娶妻还是得娶门当户对的。” 要不是当初造化弄人,柳儿早就是她的儿媳妇了。 还哪里轮得到丹阳那个泥腿子? 顾时甩袖转身,没有看她们。 虞悦希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顾时,可怜巴巴地喊了一声,“顾叔叔...” 苏柳溪扶着老荣郡王妃走出了几步,转头看向虞悦希,“悦悦,来陪顾奶奶聊天,不要打扰你顾叔叔。” 顾时也觉得自己刚才没有理会虞悦希有点过分。 但他现在是在是分不出心思去安抚受到惊吓的虞悦希,只好放缓了声音,“你去娘亲那里吧。” 等到苏柳溪母女都离开后。 顾时才略显颓废地坐在顾筱筱床边。 想要触碰顾筱筱,却无从下手,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沈慕兮看着他这个样子,只觉得恶心又愤怒。 “现在知道心疼了,早干嘛去了?” 顾时再次看向沈慕兮的方向。 沈慕兮早已习惯了只要她说话,顾时就看向她这边。 但是由于前面几次的阴差阳错,沈慕兮并不觉得顾时在看她。 “我不知道她是真的伤成这样。”顾时自言自语。 他原以为,都是沈慕兮教女儿的苦肉计,没想到,沈慕兮居然真的能狠下心。 让他最气不过的是,那些胆大包天的恶奴,居然给她灌开水,还拔她的指甲。 这简直是没有把他这个荣郡王爷放在眼里。 顾时双拳紧握。 仿佛下一刻就要冲出门外。 第21章 追风确实是个变数 沈慕兮守在顾筱筱的床边。 看着女儿被绷带包得紧紧的双手,她恨不得以身相代。 好在,大夫医术妙手回春,施针后已经将筱筱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追风寻大夫取了伤药,吩咐另外一个小丫鬟给顾筱筱上药。 顾时起身就要离开,追风连忙跟上。 沈慕兮被迫跟在顾时身边。 她觉得很奇怪。 这已经是第二次她能够在府上自由活动的时候,忽然失去意识。 恢复意识以后,还是得继续被迫跟在顾时身边... 容不得她多想。 追风的一声“王爷”,瞬间将沈慕兮拉回现实。 “...属下一直以为,既然夫人跟小小姐已经回来了,应当要尽早给她们一个名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旁人只知悦希小姐,不知筱筱小姐。 一旦夫人不在身边,小小姐就没人保护,连个下人都可以随意折辱她。” 纵然沈慕兮早已经历了情绪的大起大落,知道了顾时肯定不会接纳追风的意见。 可追风为她们娘俩说话,着实让她感动了一番。 “从未想过,你居然是除了安婆子以及拴娣以外,唯一一个为我们母女二人说话的人。” 顾时停下脚步,诧异追风为沈慕兮母女说话。 很快,他敛去诧异情绪,叹气。 “追风,你不懂。” 追风不过只是一个侍卫。 不在他的位置,又怎么可能明白他的苦恼? 眼下他是荣郡王,若他的妻子是平民之身,又怎么配得起他的荣郡王身份? “是,属下不懂。” 从追风亲耳听到顾时对苏柳溪说不后悔用发妻的诰命换回她与女儿的自由的那一刻,他就发现自己完全不懂自己的主子了。 “属下只知道,若是属下今日去晚些,小小姐还有没有命,都是个问题。” “说起来,”听到追风提及白天的事情,顾时一脸心有余悸,“此事还得感谢悦悦,若不是悦悦她...” “王爷,”猜到顾时后面即将说出来的话,追风急忙打断,“属下就是怀疑,小小姐变成跟这样,是悦希小姐她...” “够了,追风,我知道你受过沈慕兮的恩惠,所以一直记得她的恩情,但是,这不是你污蔑悦悦的理由。” 说着,顾时猛地转身,一副不愿再多听的模样。 “我允许你在筱筱养伤这些天在这里照顾筱筱,已经是极限,若是你再为那个女人说情,别怪本王不客气。” 追风难以置信地看着顾时。 这样昏聩,偏听偏信。 真的会是那种为了家国大事愿意忍辱负重的人吗? 再一次,追风觉得自己并不了解这个主子。 顾时心烦意乱地离开了主院。 前往沈慕兮原先院子的路上半途。 本来应该在陪老荣郡王妃的苏柳溪捏着帕子在凉亭边张望,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看到顾时的那一刻,她的眼眸倏地一亮,迈着小碎步小跑到顾时跟前。 “顾时哥。” 顾时眉心微微蹙起,又很快松懈下去,“你怎么在这里?” “我担心你。”苏柳溪一脸心疼地看着顾时,想要抬手覆上他的脸,可看到对方眼底那一抹敷衍,她最终还是不敢伸出手,只微微哽声道,“担心你会胡思乱想。” “我没有,”这是苏柳溪进府这些天,顾时第一次没有像之前一样以苏柳溪的情绪为先,兀自沉浸在对女儿的心疼之中,“我只是觉得,筱筱变成这个样子,我也有错...” “可是...”不等顾时说完,苏柳溪轻咬下唇,眼底的缠绵情意毫不掩盖,“错不在你。” “你是男子,在外奔波打拼已经很辛苦,若姐姐真的心中有你,就不会不顾筱筱在府上的艰难,甚至为了跟你闹脾气,还故意躲起来。” “她分明就是拿捏你重情义,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她的话一下子入了顾时的心。 顾时好不容易冒出来的那点难受愧疚,迅速消散殆尽。 “你说得没错,孩子是两个人的,凭什么沈慕兮可以潇洒自在,而我却要因为女儿的受伤生病而难受? 退一万步来说,若不是她使小性子离家出走,筱筱又何至于被刁奴为难? 女儿变成这副模样,她得负起最大的责任。” 说到这里,顾时要找到沈慕兮的心情更急切。 眼看顾时前一刻还想要去那个破乱院子,眼下却直接要调头改变方向。 苏柳溪急了,急忙追上,“顾时哥...” 因为步子太大,她脚下一崴,惊呼了一声。 “啊~~” 下一刻,她跌入了一个单薄的怀抱中。 顾时将她扶正站好。 待她站稳后才松了手。 “溪溪,没事的话你回去,我还有事情没处理好,先出去一趟。” “那...,需要我去帮你照顾筱筱?” 顾时正要应下。 话到嘴边,他迟疑了一下,摇头。 “追风在那里就可以了。” 说到底,他还是不想做得太过。 到底沈慕兮在丹阳也是对他一家多有照顾,他想要与沈慕兮好聚好散。 而不是即使分开以后,两人变成怨偶。 “好,那顾时哥你先忙,也要多注意身体,我先回去了。”苏柳溪笑得温婉可人。 顾时看不到,可是沈慕兮却看得真真的。 在顾时转身的瞬间,苏柳溪的变脸速度,堪比翻书。 ... 落霞苑。 虞悦希迎上了苏柳溪。 “娘亲,怎么样了?顾叔叔有回去那个破院子里面找到顾筱筱欺负我的证据了吗?” 苏柳溪抿唇摇头。 “他没回去,也没让我照顾顾筱筱。 没想到那对贱人在顾时哥心里的地位这么高。” 虞悦希不忿道,“早知道我...” “早知道你就应该要沉住气,不要动顾筱筱。”苏柳溪责怪地看向虞悦希,“我之前怎么教导你的?不要在短时间内逮着一只羊去薅,现在好了,弄巧成拙了。” 虞悦希心虚地低头,“我也不知道追风会突然来啦...” “追风确实是个变数。”苏柳溪的眼底寒凉一片。 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与顾时自小一起长大的追风,居然在跟顾时流放了一段时间以后,胳膊肘往外拐。 “娘亲,我觉得那个追风肯定看到了,所以在顾叔叔那里,他才会用那种可怕的眼神盯着我,我怕...” 想起追风那个冷厉的眼神,虞悦希只觉得后脊发凉。 “万一他真的跟顾叔叔说出真相,那我们...” 苏柳溪柔弱的面容迅速闪过一抹杀意,“那我们就在顾时相信他之前除掉他。” ... 第22章 污蔑追风 入夜。 主院。 傍晚时分,顾筱筱短暂醒过一次,很快又睡下了。 顾时赶回来刚好看到顾筱筱睡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突然良心发现,他居然连夜搬到了顾筱筱房间的隔壁睡下。 守在顾筱筱身边的丫鬟婆子顿时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半点不敢松懈。 沈慕兮双手环胸,懒懒瞥了辗转难以入眠的顾时一眼,随即穿墙飘去隔壁房间守着女儿。 昏黄的烛光跳跃不断。 小小的人儿在床上双目紧闭,眉心微敛,连睡觉都不得安稳。 沈慕兮只能一遍又一遍地临摹女儿的面容。 仿佛这样,她就能抚平女儿眉心的褶皱。 来到京城不过三个月。 她死了,安婆子跟拴娣也死了。 从苏柳溪母女的态度来看,沈慕兮觉得,她母女二人肯定不会放过她的孩子... 同样的,她也不想放过苏柳溪母女。 有时候真的很想让整个荣郡王府变成鬼宅,奈何,她似乎也就只能飘荡在这里,连入梦吓吓人的能力都没有... 就在她愁眉苦脸之际。 外头传来了十分轻微的脚步声。 紧接着,就是隔壁房门被敲响的声音。 “顾时哥,你睡下了吗?” 是苏柳溪的声音。 沈慕兮立刻穿墙飘回去。 刚好看到顾时起床穿衣开门。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苏柳溪摇头,“今日看到筱筱这样,我实在难受,睡不着,所以来找找你。” 顾时叹气,“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你还是先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以往他不觉得苏柳溪半夜来寻他有什么不妥,也没有去细究为什么她能在他的主院来去自如。 可今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女儿在隔壁房间昏睡的缘故,顾时看到苏柳溪出现在自己房门前,竟莫名有些心虚。 苏柳溪敏锐地觉察到顾时的情绪变化,她轻咬下唇,似是下定了某种很大的决心。 “其实,有个事情,我不知道应不应该跟你说。” 顾时看她踟蹰,还是与她一同出了主院。 凉亭内,顾时双手负在身后,“你我之间的交情甚笃,有事不必藏着掖着,但说无妨。” 话是这么说着,可是顾时的目光却时不时地瞥向主院的方向。 苏柳溪隐在袖中的双手用力捏得袖子都要变形了。 面上依旧是那副柔弱的姿态,“我怀疑,追风对筱筱心存不轨。” 顾时闻言,双眉微微蹙紧,“何出此言?” “今日,有下人看到追风抱了筱筱去他的院子里不知道做了什么,总之,等他出门后,筱筱就逃跑了...” “不可能。” 想也不想,顾时反驳,“追风与我有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可是人都会变的。” 苏柳溪柔柔弱弱反驳,“就好像姐姐在丹阳的时候深爱你,但是离开以后,却变心了。” 顾时沉默了。 沈慕兮抛夫弃女的事情,他无法反驳。 毕竟今日他遣出去的人,至今还未有任何消息回来。 苏柳溪再接再厉。 “其实,当时小弟与追风几乎同时找到了姐姐的踪迹,是追风隐瞒不报...” “你说什么?”顾时再也淡定不下来,仅仅抓住苏柳溪的双肩,与她对视。 因为激动,他的眼尾还染上了一抹绯色。 苏柳溪呼痛出声,“顾时哥,你弄疼我了。” 顾时顿觉失态,“对不起,我...” “没关系的,”苏柳溪大度地摇头,“其实我也不希望这个事情影响到你主仆的关系,可是...” 后面的话,似是难以让她启齿,她深呼吸一下,才咬字清晰地开口道,“有没有可能,追风他,其实喜欢姐姐?” 闻言,顾时猛然抬眸对上苏柳溪眼睛。 奈何后者的眼神,一如以往的澄澈单纯,还带了一丝心疼与不知所措。 顾时握着苏柳溪双臂的手在微微颤抖。 在一旁的沈慕兮更是被气得双眼通红。 “顾时,你若是信了苏柳溪的话,那你就是猪。” 可是,猪不猪什么的,顾时不在乎。 他在乎的,确实是自己最重用的下属,居然觊觎自己的妻子。 即使那个女人是他不要的,他也不允许旁人染指。 但是,话又说回来... “在丹阳时候,追风为了救我,差点连右手都废了。” “可是,给他送药的是姐姐啊,孤男寡女的,谁知道会不会发生些什么呢?” 苏柳溪的话像一根尖刺,毫不留情地扎进了顾时的心中。 因为她说得没错。 追风受伤的时候,是沈慕兮历尽艰难找回来药草... “不管如何,追风跟了我这些年,我还是相信他。” 嘴上说着相信,可是却没有任何底气。 苏柳溪乖顺点头,“我知道,我也只是怀疑,毕竟,筱筱虽然还未长开,可容貌却是大部分随了姐姐的。” “要不这样,为了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我们找个理由,让追风照顾筱筱,然后遣人在暗中盯紧,若是追风自始至终都是规规矩矩的,那自然都是皆大欢喜,若是追风想要做些什么,总不能瞒过咱们的人。” 苏柳溪提议。 顾时没再说话,算是默认。 翌日,顾时就以主院机密太多,照顾筱筱的人员太杂为理由,将顾筱筱交给追风全权照顾。 追风自然是求之不得。 毕竟现在在这府上,他谁都信不过。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 在追风的悉心照料下。 顾筱筱的身体已经逐渐开始好转。 从一开始的只能躺在床上,变成了可以坐在床上让人喂食。 时值仲夏。 追风忙碌了一天,风尘仆仆回府。 还未来得及喝上几口水,又拿着崭新的被褥衣裳去了顾筱筱的住处。 “小小姐,这个被褥属下特地找人碾了花汁浆洗过,香喷喷的,保证你喜欢。” 第23章 不似属下的态度 “刚好现在天气热,这被子摸上去丝丝凉凉,小小姐再也不用担心天热盖被子太捂了;衣裳的料子是上好的云锦,正好适合初秋时候穿,到那时候,小小姐的新指甲长出来了,身量也变高了,肯定很可爱。” 顾筱筱听不到追风说话,但她看懂了追风的动作。 她轻轻闻了闻追风捧到她面前的衣裳被褥。 淡淡的清香,萦绕在她的鼻端。 她忍不住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很快,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是掩盖不住的失落。 “小小姐怎么了?可是这些新衣裳不合心意?” 追风努力让自己脸上保持笑容。 他深知顾筱筱对沈慕兮的依赖,自然明白顾筱筱在身体逐渐恢复健康的情况下,郁郁寡欢是因为什么。 这一个多月以来,不管是出于主子的命令,还是为了小小姐。 他都没有放弃寻找沈慕兮的下落。 奈何沈慕兮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只有偶尔传来的只言片语说她跟人私奔了且警戒心格外重,还未找到人就先跑了... “我感觉,夫人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不然她不可能对你现在的情况置之不理。” 追风似是在对顾筱筱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在他看来,小小姐以后的路还很长,没了母亲在身边,父亲如今又... 想到顾时这些天跟苏柳溪打得火热,追风看向顾筱筱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心疼,“不过没关系,只要属下还在,属下就会好好保护小小姐,绝不会让旁人欺负了你。” 恰好在这时,一个小丫鬟用托盘捧着米粥跟药汤进屋。 追风立刻将新被子新衣裳放在一边,给丫鬟让出了一条路。 顾筱筱乖巧喝完丫鬟递过来的药,眼看她要自己用指尖缠满纱布的左手喝粥,而小丫鬟却跟木头一样站在一边。 “没看到小小姐手上的伤还未好吗?以往我没在看着的时候,你就是这样照顾小小姐的?” 追风瞪了小丫鬟一眼。 小丫鬟没想到追风会突然发火。 脸上闪过一抹惊慌,眼看下一刻就要下跪,追风烦躁地打发了她。 回头看到顾筱筱正睁着眼睛,一脸好奇地看向自己。 他立马换上了以往对待顾筱筱时候的和颜悦色。 “小小姐不用害怕,若是有刁奴为难你,只管跟属下说,属下会保护小小姐的。” 说完,他端起了刚才丫鬟放下的米粥,一口一口喂给顾筱筱。 他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平日都是打打杀杀,大咧咧惯了,喂顾筱筱喝药喝粥的模样与他挥剑杀敌的模样对比起来,格外笨拙。 顾筱筱最开始的失落在追风细心又笨拙的照料下逐渐冲淡了些。 恍惚间,她仿佛从追风叔叔身上看到了以前自己生病时候,娘亲跟安婆婆以及拴娣姐姐也是用这种担忧又心疼的眼神看向她... “谢谢...追风叔叔。” 她的声音低如蚊吟,却足以让追风欢喜。 从安婆子跟拴娣被打死以后,这是筱筱第一次开口说话。 虽然声音不似以前那般清脆,甚至可以说是沙哑得有点难听。 可追风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一个身高八尺的高壮男儿,手上拿着粥碗,竟有些手足无措。 “小小姐,你现在嗓子还未好,先不要说话,等嗓子好了,咱们再说。” 顾筱筱看懂了追风的嘴型。 似是要把前些天受的委屈全数倾诉。 她的眼泪像是打开了阀门,泪珠从最开始的一颗一颗滚落,逐渐串联成线。 “追风叔叔,我耳朵听不见声音了...” 追风连忙放下粥碗,寻来了一方干净帕子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 “没事的,小小姐,现在听不见,咱们还可以写字,或者,属下也听说了,听不见旁人说话的人,会有一种专门的语言,可以用‘手’说话。” 说到这里,追风生怕顾筱筱听不懂,还用手,比划了一下,“像这样的。” “等你身体好了,属下就去求王爷,给你请一个用手说话的教习先生。” 他的一双眼眸亮晶晶的,仿佛蕴含着无数带着温度的生命力。 熨贴着顾筱筱这些天被伤害过的心灵。 不断滚落的泪珠,有了变少的趋势,很快收住了。 哪怕顾筱筱听不见,可看到追风用手比划出各种动作,她还是觉得很安心。 她忽然就觉得,若是有追风叔叔在身边,以后她听不见任何声音,好像也不是太可怕。 “...听不到声音而已,不是什么大事,这世间之事本就没有十全十美,更何况是人? 说不定是老天爷觉得小小姐以后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所以才先给你经历一些磨难? 等这个坎过去了,小小姐定然会一路顺遂,安稳一生。” 追风依旧还在搜肠刮肚地说尽好话安慰顾筱筱。 他的耳廓上有一颗小小的黑痣,黑痣上还有一个细小的黑毛。 顾筱筱的注意力很快被那一根黑毛吸引了。 她甚至觉得,若是追风叔叔的耳朵会动,此时肯定像小狗摇尾巴一样,动个不停。 莫名觉得这个场景好笑,她抿唇,忍着笑低下了头。 心里却想刚刚追风跟她说的事情。 等她学会用手说话,她特要教会其他不会用手说话的人,这样,他们就不会因为听不到外面人说话而害怕了。 似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她猛然抬头对上追风的眼睛,之前布满阴霾的眼神,此时亮晶晶的。 “追风叔叔,我现在就想学那种用手说话的本事。 以后,我一定能够成为一个很好的,能用手说话的教习先生,我会教很多很多,听不到别人说话的小姑娘说话。” 小姑娘的声音沙哑,却充满活力。 有了奋斗目标,她整个人一改之前的死气沉沉,看上去就像是会发光一样。 追风热泪盈眶,“会的,小小姐快快长大,一定可以。” 顾筱筱打开的窗户后,刚好有一座可以掩盖两个人身形的假山。 追风一时激动,全然没有觉察到自己照顾顾筱筱的一举一动全然落在了假山后的两人一鬼眼里。 顾筱筱住的地方,是顾时安排的。 为的就是要时刻盯紧追风。 “顾时哥,你看,追风对筱筱的态度,根本就不是一个下属该有的态度。” 苏柳溪捏紧手帕,一脸担忧。 第24章 毒计 “你放屁!!” 沈慕兮在一旁反驳。 作为一只鬼,沈慕兮的五感比顾时跟苏柳溪都要强许多。 他们两人没听到顾筱筱跟追风的互动。 可沈慕兮看得清楚,听得明白。 追风对筱筱,从来就是下属对主子的在乎。 他现在是这个府上唯一一个对筱筱好的人,她决不允许旁人构陷追风。 只可惜,她现在浑身透明,说的话更不会有人听得到。 “顾时哥,追风分明就是不安好心,你就这么放心让追风一直照顾她?” 顾时双拳紧握,显然是把苏柳溪的话听进去了。 这些天,他确实有去看过顾筱筱。 可这个逆女根本就不想看他。 他不过只是将她的右手扯脱臼、处置了照顾她的两个刁奴而已,她却避他如蛇蝎。 全然不考虑她的命是谁找大夫救回来的。 正一白眼狼。 “顾时哥...” “一天到晚这么会叫咯咯咯,你怎么不去下蛋?你娘知道你在外面乱认哥哥吗?” 跟在顾时身边两三个月,沈慕兮一路见过苏柳溪的各种勾引,顾时的欲拒还迎却始终不迈出下一步,早已淡定。 可事关苏柳溪泼她女儿与忠心侍卫的脏水,沈慕兮依旧会气得肝疼。 恨不得立刻借尸还魂或者晚上入梦去吓死这个恶毒的女人... 可是她也仅仅只是恨不得而已,她什么都做不了。 “你觉得应当如何?” 顾时问苏柳溪。 整个人的情绪冷**静,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沈慕兮一看顾时这个样子,心里立马“咯噔”了一下。 苏柳溪凑到他的耳边,低语了一番。 她的声音很小。 沈慕兮不知道顾时能不能听得到,可是她却听得一清二楚。 若是只让顾时做出那些事情,顾时根本不可能抓住追风的把柄。可是按照沈慕兮对苏柳溪的了解,苏柳溪眼下还能这么笃定。 肯定还在其他地方挖了坑想要坑追风。 沈慕兮疯了似的想要飘向女儿的方向。 奈何这个时候,顾时冷着脸甩袖离开。 她被迫跟在顾时身边。 苏柳溪不死心地追上顾时。 “顾时哥...” 顾时停下脚步,一脸严肃地看向苏柳溪,“溪溪,追风到底也跟随我出生入死这些年,我不能仅仅只是因为猜测,就用这么恶毒的手段试探他。” 苏柳溪垂眸。 “顾时哥说得对,我也是因为担心筱筱才会关心则乱,若是你不喜欢,那我就不试探了,总归,咱们一直盯着,追风也翻不出什么浪。” 闻言,顾时的脸色总算缓和下来“嗯”了一声,顺便转移了话题。 “听勇弟说,你父亲已经回京了?” “只是在路上,”苏柳溪垂眸掩去眼底的神色,“至少还有三天才能进京。” 顾时点头,“等你父亲回京,你与悦希一同搬回去苏府,其他事情,我都安排好了,不会对你跟悦悦的名声有损害。” 苏柳溪闻言,立刻抬眸,眼眶倏地红了。 “顾时哥,你...你不要我了吗?那之前你给我送的定情信物...” 说起定情信物,别说是苏柳溪诧异。 连沈慕兮也诧异得很。 这两个月以来,这俩人的定情信物都送了,住也住了,抱也抱了,就差没睡到一块。 当初苏勇上门没有提及让苏柳溪母女离开,她还以为顾时是已经默认了苏柳溪是荣郡王府的女主子了。 怎么这会却突然装起君子了? 很快,顾时的一番话直接解决了沈慕兮的疑惑。 “...到底也是人言可畏,我总得先解决沈氏母女的事情,才能迎你进府,这样对你跟悦悦都公平。” 沈慕兮冷笑一声,“原来如此。” 再看苏柳溪时,后者一脸受宠若惊,满脸娇羞,“好,我都听顾时哥的。” 沈慕兮又忍不住冷笑了两声。 顾时超苏柳溪点了点头,“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先回去落霞苑,今晚我再去看你跟悦悦。” “好,悦悦早就想顾叔叔了。” 顾时十分受用,连离开的步子都格外轻快。 沈慕兮跟在顾时身后转头,清晰地看到了苏柳溪脸上的受宠若惊褪去,变成一脸阴沉。 哦豁,她受宠若惊。 她装的。 ... 两天后。 顾时派遣追风外出办事。 “若是快的话,你送个信,一来一回也就一天一夜的事情。” 追风难得迟疑,“小小姐的右手昨天才重接了脱臼的位置,属下有点不放心...” 顾时眉目一沉,“府上那么多下人,难道下人会亏待她?” 不悦之色显而易见。 追风立刻反应过来—— 这些天,他对小小姐照顾颇多,王爷这是不满他跟小小姐走得太近了... 他心下一跳,连忙低头。 “是。” 因为实在不放心顾筱筱一人在府上,追风在离开之前,找了另外一个信得过的下属帮忙看着顾筱筱,注意顾筱筱的安危。 下属名唤陈十六,是追风一路提拔上来的。 所以追风对他格外放心。 没想到,他送信的快马才走到半路歇脚。 陈十六已经气喘吁吁地追上了他。 “追风大哥,不好了...” “怎么了?” “悦希小姐闯了进去小小姐的院子里,属下不管怎么拦都拦不住...” “什么?”这些天,追风都没时间去理会虞悦希,不代表他愿意揭过之前虞悦希欺负顾筱筱的事情。 “她怎么敢?走,我们去告诉王爷。” 追风不由分说就要往郡王府赶。 “等一下,追风大哥,”陈十六拉住了追风,“现在咱们去找王爷已经来不及了,万一悦希小姐要对小小姐做些什么,或者咱们去找王爷,王爷碰巧外出去忙了,不就浪费时间了吗? 万一就只差那么两炷香...” 后面的话,陈十六没有继续说下去,追风已经明白了。 “你说得对,这样,我去小小姐的院子里,你去找王爷,若是王爷没回,你就问问书房那边,看王爷去哪了,直接去王爷所在的地方去寻他,让他赶紧来小小姐的院子。” “好。” 话落,两人兵分两路。 追风一路狂奔回来,早已乌灯黑火。 小丫鬟被打晕了,软软倒在地上。 在小丫鬟身边,还有一个打翻了的托盘,米粥跟药汁洒了一地。 恰好在这时,一声女孩子的呜咽从顾筱筱的房间传来。 房门大开。 追风跑到门口就看到让他气血上涌的一幕—— 一个猥琐油腻的男人正将顾筱筱压在身下撕扯她的衣服想要进行下一步,顾筱筱的眼睛一片黯淡。 唯独在看到追风的那一刻,微微亮起。 “禽兽!!”追风愤怒上前,一把扯开男人,拔刀就要将人斩杀。 一时不察,被后面偷袭的人钻了空子。 追风后颈一痛,劈向男人的刀锋劈歪了,男人倒地没了呼吸。 第25章 你个毒妇,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追风想要补刀,却被偷袭他的人再次缠上。 又是一闷棍敲在追风头上。 追风没有晕过去,但是腰带却被扯开了。 顾不上系好腰带,他大步追上那个偷袭他的人。 奈何那人速度极快,追风跑到窗边的时候,只能看到那人的衣角。 所有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追风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算计。 他心下一个激灵,急忙转身回去想要处理了那个油腻大汉的尸体。 却发现躺在那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穿着衣服的郡王府小厮。 追风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踹进了冰窟,寒意从后脚跟直窜天灵盖。 小厮趁他错愕,又迅速上前打了他一拳并且大骂道,“你怎可对小小姐做出这种禽兽不如之事?” 一时不察,追风重重跌落在地,松松垮垮的衣裳最终变成大敞,露出了精壮的胸膛。 直到追风摔倒在地。 顾筱筱才如梦初醒,立刻放声大哭。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 顾时踹门而入。 看到顾筱筱哭得声嘶力竭,再看到追风衣衫不整从地上爬起来。 他上前踹了追风一脚,又一记耳光甩到追风脸上。 “畜生。” ... 天边乌云黑压压地卷着闪电自天边翻涌而来。 顾时看着受惊过度,喝了安神汤才能昏睡过去的女儿,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筱筱睡下了吗?” 苏柳溪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顾时身边,用手帕掖了掖眼角那不存在的泪花,眼眶更红了。 “大夫来看筱筱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还好没得逞。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筱筱才五岁啊。” “早知道我就应该听你的。” 顾时冷着脸,用力拍打在手边案几上,声音染上狂怒,“追风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我不会放过他。” 苏柳溪迟疑,“可他究竟也是与你一同长大...” 顾时气在头上,“他做的事情,哪一件是看在我的主仆情分上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应该对我隐瞒他对筱筱的心思。” 从苏柳溪出现就不断在一旁咒骂苏柳溪与顾时这对狗男女的沈慕兮,顿时警铃大作。 顾时是什么意思? 要是追风真对筱筱有那种意思,难道他还想把筱筱送给追风不成? 苏柳溪显然也被顾时的态度吓到了。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应该如何接下顾时的话。 顾时明显已经没了之前的耐性,“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你先早些回去歇息。” “那你呢?” “我再陪陪筱筱。” 说话的时候,顾时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顾筱筱的身上。 苏柳溪眼底迅速闪过一抹不甘,嘴上却委屈地开口道,“那我先回去了,顾时哥你也别想太多,消消气。” 说完,她一步三回头地磨蹭离开。 沈慕兮看着顾时垂在身侧逐渐握紧的双手,心中默默倒数—— 三—— 二—— 一... 呀,顾时居然没有叫住苏柳溪。 沈慕兮有点诧异。 这不像顾时平日的作风啊。 再看苏柳溪,今日她居然也没有作? 不妥。 看着苏柳溪离开的背影,她总觉得,按照苏柳溪的性子,不可能这么“好说话”。 除非... 回想起追风被抓时看向苏柳溪的眼神。 沈慕兮立刻反应过来。 追风!! 苏柳溪肯定也觉察到那个眼神了。 沈慕兮想要追出去。 奈何顾时守在女儿身边,她最多也就飘了半丈,之后,就再也无法往前走半步。 ... 闪电给天空撕开了一道口子。 一声惊雷后,大雨瓢泼。 顾时看向苏柳溪离开的方向,眼底闪过一抹担忧。 再次看了一眼仍在陷入昏迷的顾筱筱。 似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他吩咐下人,“好生照顾小小姐。” 说完,他带了一把雨伞,冲入了雨幕中。 几个穿着蓑衣的侍卫跟在他身后。 地牢。 微弱的烛光在跳跃。 追风才被扔进地牢,就被狠狠毒打了一顿。 现在整个人软软地挂在刑架上,身上连一块完好的皮肉都没有。 听到外头响起铁链声音,他连忙抬头。 看清来人后,他的眼底迅速闪过一抹失望。 “你来做什么?” 苏柳溪笑得温柔,“自然是放你出去的。” “你会这么好心?” 追风警惕地看向苏柳溪。 苏柳溪脸上笑容不变,“你家主子,就是喜欢我的柔弱善良,不是?” “你个毒妇,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追风看向苏柳溪的眼神充满仇恨。 他家主子瞎,他可不瞎。 今晚小小姐的事情,处处是疑点。 对方几乎将他的每一步都算计在内,就像一张早已织好的天罗地网将他紧紧裹入其中,他根本逃不掉。 对于府上的布局如此精细,如此大费周章... 就是为了要除掉小小姐。 不,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看到了虞悦希欺负小小姐的一幕被她知道了,所以这个女人要来一个一箭双雕... 苏柳溪不仅没有否认,反而给他解开了刑架上的锁链,“你也别说我不给你机会。 现在那个对你家小姐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情的人就在地牢外头,你现在出去,还可能解决了他。 晚了,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追风得了自由,第一件事就是反手掐上苏柳溪的脖子,瞪着苏柳溪的眼神恨不得将她活剥。 苏柳溪脸上的笑容只是微微一僵,很快,她嘴角笑意更深了。 “你出不出去,不出去,我可要改变主意了。” 眼看追风无动于衷,手上力度还在收紧。 苏柳溪喉咙一同,又断断续续道,“我知道你现在很想杀了我。 可是,真正给沈慕兮女儿造成伤害的人可不是我。 那个人,懂得龟息,他可以装死一次,照样能装死第二次,但是...要是我死在这儿了,你能不能活着出去地牢都是个问题,届时...” 话音刚落,追风已经将她用力推倒在地,提到发了疯似地往外跑。 苏柳溪固然该死。 可她说得没错,要是那个意图伤害小小姐的人不死,迟早也会再来第二次。 到时候,他已经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 既然如此,那他就在死前,为小小姐做最后一件事。 一路畅通得几乎没有任何阻碍。 追风心中存疑,可仇恨蒙蔽了他的双眼,容不得他多想。 天空暴雨瓢泼,形成一道雨幕。 追风以内力护身,硬是没让雨幕遮挡他的视线。 直到,雨幕之中,缓缓走出了一个提剑的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十六,怎么是你?” 追风放慢了脚下步伐,停在了陈十六身前,似是很意外陈十六的突然出现。 第26章 陈十六与苏柳溪,他们是一伙的 陈十六笑了,眼底薄凉一片,“追风大哥,人往高处走。 你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你在王爷心中的地位太高了,我根本撼动不了半分,只要你在一天,王爷根本就看不到我们...” “你们?” 追风难以置信地看向陈十六周围。 可惜,只有陈十六一人出现。 事到如今,所有的一切串联起来。 追风还哪有不明白的? 难怪,对方能一出手就将他置于死地。 看着自己一手提拔出来的下属,他自嘲一笑,“我真的是,瞎了眼...” “没关系,来世好好做人。” 说完,陈十六拔剑刺向追风。 追风利落躲开,终究还是舍不得伤害曾经把他当成兄弟的下属。 可面对陈十六翻脸不认人的步步紧逼,追风还是忍不住破口大骂吗,“陈十六,当初是你不愿意与王爷一同流放,如今王爷回来了,你后悔,是我向王爷求情,重新起用你...” “谁需要你的施舍了?”陈十六手上招式逐渐狠辣。 雨势逐渐停歇。 杂乱的脚步声从远处逐渐靠近。 追风正要下狠手速战速决。 陈十六大声喊道,“追风,亏得你还这么得王爷信任,你居然还要逃跑,你对得起王爷对你的信任吗?” “你们在做什么?” 顾时一声怒喝。 前一刻还打斗得难舍难分的两人立刻收招。 追风这时才发现,自己竟然与陈十六一路缠斗到了那日顾筱筱被拔掉指甲的柴房后。 正要上前跟顾时解释,左脚脚踝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疼痛,他一时没有站稳,竟重重单膝跪在地上,给了顾时身后侍卫制服他的机会。 这种招数,他太熟悉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左后侧那株大树分支被树叶隐去的角落。 陈十六连忙上前告状,“王爷,追风他...” 顾时没有看陈十六,兀自看向追风。 那带着怒火的眼神,仿佛要从追风身上盯出一个洞。 “追风,你不是应该在地牢吗?怎么出来了” “王爷,属下...” 就在追风想要告知顾时真相的时候,柴房内传来一阵细碎响动。 顾时的侍卫提刀一脚踹开了柴房门。 苏柳溪尖叫一声,衣衫不整地蜷缩起来,试图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掩盖自己衣裳破碎的事实。 雨后的天,像是被清洗过一样,连天上的皎月也格外明亮。 皎白的月光从柴房残缺的房顶洒落在衣衫不整的苏柳溪身上。 女子露出来那一截雪白的肩膀白得发光。 顾时脸色一变,顾不上追风,大步上前将外袍褪下罩在苏柳溪身上。 苏柳溪本能想逃,却被顾时紧紧勒在怀中。 “别动。” 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口子,苏柳溪顺势倒在顾时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顾时哥...你不要怪追风,要怪,只怪溪溪没有来得及救下筱筱,追风迁怒在我身上是应该的。 眼下我已无脸见人,不如你让我死了算了。” 说着,她就要挣开顾时的怀抱... “溪溪,你冷静点,若真是追风的错,我定会还你公道。” 他的声音极大。 本来外头的人只能通过苏柳溪哭泣时候的只言片语拼凑事情的真相。 如今顾时一时情急,所有人都知道了追风对苏柳溪图谋不轨。 唯独当事人,被苏柳溪的不要脸震惊到了。 不仅追风震惊,连沈慕兮都震惊了。 在这种看重名节清白的年代,苏柳溪为了害死追风,竟然连名节清白都不要了。 追风急忙朝柴房内喊道,“王爷,属下没有做出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是那个女人,小小姐是因为...” “那你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自己上赶着用自己的清白污蔑你吗?” 苏柳溪不给追风辩解的机会,激动地反驳追风的话。 她本就生得一副柔弱单纯的模样,双目通红地控诉追风时,更是楚楚可怜。 顾时的心都要拧成一团了。 “溪溪,你不要激动,万事有我。” “顾时哥,”苏柳溪故作坚强地推开了他,手上却紧紧揪着他披在她身上的外袍,“这是我的事情,你不必费心。” “怎么可能不费心,你...” 生怕苏柳溪会做傻事,顾时此时恨不得把自己的一颗真心都捧到她面前。 可看到苏柳溪倔强又脆弱的眼神,他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无明业火。 放开了苏柳溪,大步走到追风面前,狠狠踹了追风一脚,“畜生。” 追风强忍着疼痛爬起来,“王爷,属下自幼跟在您身边...” 在一旁的十六打断了追风的自证,“王爷,属下可以作证,刚才就是追风想要对苏姑娘心怀不轨,他的好事被属下打断,所以他才要恼羞成怒地要灭了属下的口。” 刚刚顾时来到的时候,确实看到两人打得难舍难分。 再看到苏柳溪那单薄的身影摇摇欲坠,顾时几乎没有犹豫,选择相信了陈十六。 “在刚才之前,我还想着,你对筱筱的事情,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如今看来,本王倒是被你耍得团团转啊。” 后面的话,顾时还加重了“本王”二字。 追风知道,顾时已经彻底放弃他了。 他看向顾时的希冀目光逐渐变得黯淡,“既然王爷已经这么认为,哪怕属下说任何话,你也是觉得属下在狡辩...” 也不知道是追风那句话戳到了顾时的肺管子,顾时反手指着十六,怒道,“十六是你亲手带出来、一手提拔起来的,他会撒谎吗?” 追风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强忍着脚踝的疼痛猛然站起来,“他根本就是...” 话音未落,他的胸口位置已经被一柄长剑刺穿。 伤口位置的血迹泛黑,连他嘴角大口涌出的鲜血也泛着黑。 这把伤他的剑,淬了剧毒。 持剑的人,正是陈十六。 “你......” 后面的话,他哽在喉间,无法说出口。 剧毒见血封喉。 在顾时错愕的目光下,他软软倒在地上,愤恨地瞪着苏柳溪以及陈十六的方向,一双充血的眸子直到咽气都没能合上。 顾时转过头,面露不忍。 沈慕兮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清楚地看到了,在利剑刺穿追风胸膛的那一刻,陈十六嘴角勾起那一抹得逞的笑意。 她一个激灵,顿时反应过来。 “顾时,陈十六与苏柳溪,他们是一伙的!!” “筱筱,筱筱也是被他们合谋所害!!” 第27章 往后我与她再无瓜葛 如同之前许许多多次沈慕兮说的话都没人听见一样。 顾时早已习惯了这种被什么东西盯上了的感觉。 眼下追风已经死了,那就是死无对证。 对他来说,安抚苏柳溪的情绪,比一切都重要。 他吩咐陈十六清场,看到追风双目圆瞪的尸体时,他迟疑了一下,叹了口气,抬手阻止了侍卫们的动作。 “你们先退下。” 到底也是自小一起长大,追风死不瞑目在他面前咽气,多多少少也给了他一点触动。 尤其是追风死前瞪向陈十六跟苏柳溪那个仇恨的眼神... 不大像图谋不轨,更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是因为筱筱吗? 还是刚才真的冤枉他了? 他死前是不是有什么未尽的话想要说? 心里这么想着,顾时探究的眼神在陈十六身上梭巡了一番。 陈十六后脊发凉,却只敢躬身任由顾时打量。 苏柳溪紧紧攥着顾时披在她身上的衣裳,正要为陈十六开脱,抬眸对上顾时带着探究的眼神。 她脸上迅速闪过一抹不知所措。 “顾时哥,你...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顾时一脸严肃地看向苏柳溪,“溪溪,你告诉我,追风当真对你做过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吗?” 陈十六急忙抢答,“追风想要对苏姑娘图谋不轨,被属下打断了他的好事,所以并未得逞...” “本王没有问你。”顾时怒目看向陈十六。 陈十六顿时像是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后面的话生生卡了回去。 苏柳溪立刻垂首低泣,“顾时哥不信我,对吗?” 她哭得伤心,整个人都一抽一抽的。 肩膀耸动间,顾时还能顺着被撕碎的衣衫,看到她若隐若现的白皙锁骨,顾时只觉得一股气血从小腹上涌直耳廓。 他不自然地别开了看向她的目光,“贼人认罪也要证词,眼下追风的证词还未说出口就死在陈十六的手上,我也只是出于本能问一下。” “那就是不相信我了。” 苏柳溪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虽带着哭腔,可说出来的话依旧十分清晰,“我虽已为人妇,也是高门贵女,读的是<女则><女戒><烈女传>。 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不堪,用自己的清白开玩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时急忙想要打断,苏柳溪却像是被激怒了一般,径自推开了他的手,“总归,这也是迟早的事情,从我住进来荣郡王府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你会看轻我。 今日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若是再留下来也没有意思,还不如现在带着悦悦离开...” 说完,她转身不看顾时。 那背影单薄得好像随时都要倒下,顾时终是心中不忍,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放软了声音。 “眼下你父亲还未回来,你离开,带着悦悦孤儿寡母的,能去哪?” 苏柳溪顺势扑到他的怀中,呜呜咽咽地哭诉,“可今日的事情一旦被传出去,我往后能不能回去苏府都是问题,对不起,顾时哥,我不是故意要给你带来麻烦的,可是...可是...” 顾时没有推开她。 苏柳溪“可是”了好半天以后,才欲拒还迎地离开了顾时的怀抱,故作坚强地垂眸道,“感念顾时哥这些天的照顾,回头我会把之前你送给我的定情信物逐一返还...从此,我们就此别过。” 说到后面,苏柳溪已经泣不成声。 陈十六早已识趣退下。 顾时看到她哭,心都要拧成一团。 “好了,不要哭了。” 他温柔地为她拭去脸上泪痕,顿了顿,他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既然你是因为追风才受了无妄之灾,所有根源都在筱筱,我会负责。 回头我会给沈氏写下休书,等筱筱身体好些,我就将筱筱送回给沈氏,与你成亲。” 在一旁看戏的沈慕兮突然被点名,甚至没有反应过来,“把筱筱送去谁那里?” 说到后面的时候,她还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吗?” 虞悦希眼眸微微一亮,努力压下了上扬的嘴角,楚楚可怜道,“可是,姐姐现在肯定也不想咱们去打扰她...” “那是她的事情,”顾时不耐烦地开口,“总归休书一拿,我会给足她抚养筱筱的银钱,往后我与她再无瓜葛。” 苏柳溪悄悄挽起他的手臂,“其实,我真的不介意筱筱...” “我介意,”顾时反握她的手,“筱筱对你跟悦悦本来就误会,而且之前她的性格已经十分孤僻霸道。 经此一事,她的性格还不知道会变得多么暴戾,送她跟着她娘亲,由她娘亲教养,也是好事。” 眼看苏柳溪还想说些什么,顾时又将她拥入怀中,“好了,不要多想,以后你跟悦悦就安心在荣郡王府住下,一切都有我。” 沈慕兮冷眼看着这对狗男女拥抱在一团。 又看了一眼死不瞑目的追风,只觉得无比讽刺。 “顾时,我已经死了,是被你心爱的女人害死的,你若是有点良心,就应该多注意筱筱的精神状态,而不是精虫上脑,女人衣衫不整地哭一哭,你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她知道顾时听不见她说话,可是有些话,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好。 转头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旁若无人地亲作一团。 沈慕兮不想脏了自己的眼睛,只好飘到追风身边,蹲身在追风的尸体旁。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覆上了追风尚未瞑目的眼眸,小声道,“希望,你下辈子投胎,能自己做自己的主子,莫要为狼心狗肺的人卖命了。”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追风的眼眸真的阖上了。 在旁人的眼里,追风的眼睛是自己阖上的,格外诡异。 苏柳溪与顾时亲得难舍难分。 眼角余光刚好瞥到追风阖上眼眸这一幕。 她立刻惊呼了一声。 顾时一下子没有继续亲下去的兴致。 “怎么了?” 苏柳溪满脸惊恐地指着地上的尸体,“追...追风他...他阖眼了。” 顾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刚好看到了追风的眼睛已经闭上。 他心中一惊,虽说对追风的所作所为十分失望,他还是不忍心将他丢弃在乱葬岗。 思索片刻,他唤来了陈十六。 “找个地,为他建墓立碑,将他好生安葬吧。” 不让他做孤魂野鬼,也算是全了他们这二十年的主仆情分。 “等一下,”苏柳溪叫住了陈十六,转头看向顾时,贤惠地开口道,“你才官复原职没多久,这些小事,你就不要操心了,一切交给我来安排吧。” 第28章 恨不得上前撕烂他的嘴脸 顾时本就对追风的死格外在意。 苏柳溪开口了。 他也就没有拒绝。 “你先回去梳洗,需要如何安排,你告诉陈十六就可以了。” 他的一句话出口。 苏柳溪与陈十六两人眼底同时闪过喜色。 顾时似是不想再掺和关于追风的事情。 揉了揉眉心,以自己要回去处理公务为理由,吩咐侍卫护送苏柳溪回去落霞苑。 苏柳溪只是应下了,并没动。 顾时没有注意到苏柳溪跟陈十六的眼神交汇。 可是沈慕兮注意到了。 在顾时离开的时候,她故意落后半丈远,使尽吃奶的劲偷听苏柳溪对陈十六吩咐的话。 “将他剁碎了喂狗。” !!! 苏柳溪的声音平淡无波,依旧维持那副肉肉弱弱的模样,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到底是多恶毒的人,才能这般毫无波澜地说出这种毫无人性的话。 沈慕兮已经气得脸上没办法做出任何表情了。 “苏柳溪,陈十六,顾时,你们迟早会有报应!!迟早会有报应的!” 嘶吼间,沈慕兮早已两眼通红。 ... 顾时回到主院,还是住在顾筱筱房间的隔壁。 等顾时看完顾筱筱后,沈慕兮没有跟着顾时回房。 而是留了下来,坐在顾筱筱床边,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女儿,生怕一眨眼,女儿就消失在自己眼前。 顾筱筱昏睡也十分不安稳。 倏地,她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大口喘气。 沈慕兮正要上前细看女儿。 却被一股吸力吸走了——顾时离开了主院。 沈慕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维持一脸惊惧坐在床边,然后在一旁“陪着”渣男贱女幽会。 顾筱筱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时间的噩梦。 梦见有坏人踹开房门闯进去她的房间,追风叔叔帮她打跑坏人,却被爹爹的人抓走了。 没等她分清现在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房门一下子被踹开了。 “谁允许你睡我荣郡王府的高床软枕的?” 顾筱筱听不到任何声音。 只看到房门被踹开。 她突然想起,噩梦里那个凶神恶煞的丑男人也是这样踹开她的门。 一时之间,她的身体因为惊惧而本能战栗。 虞悦希看到她羸弱的模样依旧能让人心生怜惜,不由得气急,抬手就想要往顾筱筱的脸颊抽过去,被苏柳溪派遣跟在虞悦希身边的翠娥拦下了。 “悦悦小姐,打不得啊。” “为什么打不得?娘亲真的要接受这个小贱种?” “怎么可能?” 翠娥陪笑,“只是最近王爷格外看重她,还特地纾尊降贵住在偏房与她相邻,要是她有什么闪失,王爷第一个就能发现了,小姐她不好解释啊。” 闻言,虞悦希勉强收回了手。 “啧”了一声。 “算她命好,也就是我娘亲善良,能看在顾叔叔的面上容下她。” 顾筱筱看着虞悦希不情不愿地放下手,嘴里嘀咕着什么。 眼底闪过一丝迷茫。 她不是来打她的? “瞪什么瞪?等我娘亲嫁给顾叔叔,我再弄死你。” 撂下狠话,虞悦希没有忘记自家亲娘的安排。 让身边丫鬟给顾筱筱塞了一颗药丸。 确认顾筱筱陷入沉睡之后,才气鼓鼓地带着丫鬟大摇大摆地离开。 ... 顾时与苏柳溪花前月下了一整夜。 几乎天明才回去歇息。 沈慕兮飘到顾筱筱床前的时候,顾筱筱已经熟睡了。 她心疼地看着女儿瘦削的小脸,想到自己变成鬼了也吓不了人杀不了人,着实窝囊。 不由得嘤嘤哭了几声。 不多时,门又被推开了。 两个下人悄悄进来给顾筱筱喂药。 沈慕兮一下子警惕起来——到底是什么药得要大早上的喂? 她站在床边,看着两人嘀嘀咕咕地将药一小口一小口喂到顾筱筱口中。 “夫人让咱们给筱筱小姐兽药,真的没问题吧?这兽药专门用来控制那些凶残猛兽,要是喝多了,筱筱小姐很容易会变得痴傻的。” “主子的事情,咱们别掺和。” “对了,听说了吗,落霞苑那边传来消息,好像说咱们王爷要打算给悦悦小姐上族谱,说已经认下了悦悦小姐做女儿了。” 认下了虞悦希做女儿?! 沈慕兮的眼底瞬间迸射出无尽寒意。 那是几乎将他女儿害死的凶手啊!! 顾时他怎么敢?? 她的筱筱回来三个月,顾时连一个字都不提让筱筱上族谱的事情。 如今虞悦希这个外姓人,居然可以进去族谱,凭什么? 然而,她的不甘心也仅仅只是维持了片刻。 纵然再多不甘心又能如何? 她即使再愤怒,也只能在愤怒之下怒了一下。 除了怒声狂吼,什么都做不了。 她的筱筱,落在苏柳溪的手上,能不能长大都是问题。 上族谱与不上族谱,又有什么区别?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不消散。 总归,这些日子,她能陪伴筱筱,就尽能力陪伴筱筱在筱筱身边。 ...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了小半个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喂了兽药的缘故,顾筱筱纵然昏迷不醒,小小的身体依旧像是被吹了气一样,躺着不吃东西也天天变胖。 顾时前来看望顾筱筱的时候,总能看到苏柳溪忙碌的身影,他不由得感动地握住了她正在洗帕子为顾筱筱擦脸的手。 “多亏了溪溪悉心照料,筱筱在昏迷中也能长肉。” “你没脑子,自然不知道,人在不吃东西的时候长肉,多数时候是因为有激素...”沈慕兮这些天因为心疼女儿,不会流泪的眼眶已经发酸得麻木。 看到顾时一脸动容,她恨不得上前撕烂他的嘴脸。 第29章 可能已经不在世上了 苏柳溪一脸羞涩地抽回了被顾时紧握的双手,“顾时哥,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也希望,若是以后嫁给你,筱筱能够接纳我这个...后娘。” 提及“后娘”这个词,苏柳溪明显停顿了一下,还带了几分顾时能够轻易觉察到的委屈。 顾时宠溺又无奈地看向她,“我何德何能,能遇到这样美好且大度的你。” 苏柳溪羞涩一笑,摇了摇头,轻轻窝进了顾时的怀里。 “这句话是我说才对,顾时哥,谢谢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给了我帮助,帮我脱离虞府,还满足了悦悦对爹爹所有的幻想。 就冲着你对我与悦悦的包容,莫说是给筱筱当后娘,即便是姐姐回来,只让我做个妾,我也愿意。” “好好的,提那个女人做什么?” 顾时放开了苏柳溪,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可是...”苏柳溪咬唇,“说到底,姐姐与你一同熬了这些年,而且京中也有不少人听说了你在丹阳娶妻且有了女儿的事情...” “不要再提丹阳的事情。” 顾时有点激动地拔高了音调。 对上苏柳溪受惊的眼眸,他重新放缓了语气,“对不起,溪溪,我不是故意要凶你。” “只是...” 顾时看了一眼正在昏睡中的顾筱筱。 过去七年在丹阳的苦日子历历在目。 只要闭上眼睛,他就想起沈慕兮因为省下的银子足够给他多做一套新衣裳而绽放的灿烂笑容。 日子很苦,可她总能想到办法在苦得口舌发麻的日子里为他跟筱筱扒拉出几块糖疙瘩... “顾时哥,只是什么?” 苏柳溪的声音将顾时的思绪拉回。 顾时强行把沈慕兮的模样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没什么,这些天,还未找到那个女人,筱筱还是需要麻烦你来看顾一下。” “顾时哥,你跟我之间,谈何麻烦?”苏柳溪脸上柔和的笑容没有半点变化。 顾时“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全然没有看到苏柳溪在他转身瞬间那一抹僵在嘴角的笑意。 他只觉得自己已经脏了。 居然与溪溪在一起的时候会想起沈慕兮这个女人。 他简直是疯了。 想来也是最近想要找到沈慕兮和离的心思达到了顶峰才会是这样。 想到这里,他暗暗决定,要多派一些人手出去,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将沈慕兮找出来。 ... 大理寺。 “大人,眼下天气越来越热,那具女尸即使有冰块,也保存不了太长时间。” 杜仲一脸忧心地看向裴望,“眼下贼匪的线索也断了,梁大人说,皇上对于匪祸一事格外重视,实在不行,咱们就按照梁大人所说的,把那具女尸销毁...” “销毁了女尸,之后呢?继续放虎归山?” 裴望慵懒地半阖眼眸,一手撑着下颌,一手把玩着那只雕刻了木槿花的手镯。 杜仲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裴望起身,“线索既然能够被藏起来,咱们自然也可以将它挖出来,走吧。” “去哪?”杜仲脱口问道。 “去找突破口。” ... 日子不紧不慢地又过去了几天。 顾筱筱依旧没有醒过来。 可顾时这些天是肉眼可见的烦躁外加暴躁。 因为,他发现自己想沈慕兮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偶尔在顾筱筱的床边看着顾筱筱发呆,偶尔是半夜惊醒,脱口而出喊一句“兮兮”。 更离谱的是,有一次他居然鬼使神差地将他在丹阳穿过的旧衣服翻了出来。 沈慕兮在一旁看到顾时的反常,直犯恶心。 苏柳溪明显也感觉到了顾时的不对劲。 在顾时再一次对着昏睡的顾筱筱发呆时,苏柳溪轻轻走到他身边。 “顾时哥,你这些天一直心不在焉,是担心姐姐在外头过得不好吗?” 顾时连忙否认,“怎么可能?” 苏柳溪心疼地看向他,“可是你的担心都写满了在脸上...” “姐姐也是,若是真的有心上人,跟你摊开说明白了不行吗?非要离府出走报复你...” 没等顾时的怒意涌起,屋外传来了小厮的声音。 “王爷,裴望裴大人来了,说他带来了一样东西,要请王爷过目。” “这个裴望,还真是阴魂不散。”顾时烦躁起身。 似是把刚才听到苏柳溪话的那一团窝火发泄出来。 苏柳溪抬手拉住了他的衣袖,“顾时哥,那个裴大人上次带你去义庄戏弄你,你就不怕...” 顾时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顾筱筱,反手握住了苏柳溪的手,拍了拍,“你先帮我照顾小心,裴望到底也是大理寺卿,往后很有可能也要打交道,不好交恶。”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苏柳溪若是再缠着不放,就是她无理取闹了。 “...好。” 她乖顺地松了手。 看着顾时急切离开的背影,苏柳溪的后槽牙几乎要咬碎了。 他分明就是在想沈慕兮那个贱人。 想了想,她还是跺了跺脚,跟了上去。 ... 前厅。 裴望一如既往的温文儒雅,只是那双眸子的锋芒太过锐利,只消一眼,便让人不敢造次。 包括顾时在内。 他深呼吸了两下,才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缓正常。 “不知裴大人此次上门有何贵干?” “自然是给荣郡王爷送消息了。” 裴望轻摇了一下手中还未打开的折扇。 站在他身后的杜仲恭敬地将上次梁怀带过来那个刻有木槿花的木镯放到顾时面前。 顾时眼皮一跳。 又听到裴望不急不缓地开口,“听闻这些天,荣郡王爷还在寻人,一直寻不到人,难道荣郡王爷就没想过那个人,可能已经不在世上了?” 顾时心脏骤缩,猛然站起来。 “裴望,你什么意思?” 第30章 难道真的无功而返? 与顾时的激动截然相反。 沈慕兮只是轻轻挑眉,眼底带了些许疑惑。 在她眼中,这个叫“裴望”的人,不是早已知道她已经死了? 上次叫了顾时去认尸,顾时连看都不看就否认了尸体是荣郡王府的人。 他这次上门旧事重提,想要做什么? “给你带消息啊。” 裴望嘴角噙着温润的笑容,手中折扇一下一下轻磕在桌案上。 不急不缓。 却让顾时莫名烦躁。 就在顾时按捺不住准备开口送客之际,裴望又道,“你的小青梅告诉你,这个手镯的主人自己嫌弃手镯太廉价,所以扔掉它?” “你就没有半点怀疑你那个小青梅说的话?” 一连两问,顾时沉默了。 之前他不是没有问过苏柳溪关于手镯的事情,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可是苏柳溪总是用那双噙着泪水眼眸看着他,让他别问,说她答应过沈慕兮不能说。 这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承认? 他心烦沈慕兮的不识好歹,也心疼苏柳溪为难,便没有再问。 今日裴望出现再次提起这个话题。 勾起了那些不好的回忆,顾时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裴大人真是有意思,天天上门就是为了消遣本官?” 大理寺卿跟礼部侍郎,虽说一个正四品官员,一个正三品官员。 可大理寺卿的实权却是远远比礼部四郎要大上许多。 连礼部尚书都不敢拿官威压裴望。 顾时却连这种思考的本能都没了。 可见阵脚已乱。 裴望也不恼,示意顾时看那只手镯。 “手镯的材质是平常扔到街上都不一定有人捡的柴火木,但是上面的木槿花已经变得圆润光滑,整个手镯不见丝毫粗糙,可想而知,木镯的主人曾经多么珍视它。 这个木镯其中蕴含的意义,也许荣郡王比下官更清楚。 在不懂它价值的人眼里,它一文不值,可木镯的主人,显然是把它当成了无价之宝,千言万语隔着肚皮说出来,可能是假的,可是一个人几乎养成习惯的行为,却假不了。” 顾时闻言,整个人如遭雷击。 一双手抖得厉害。 裴望趁机再次提及上次的事情,“木兰山的女尸...” 他的话才刚出口,一个娇软却故作沉稳的女声在前厅门口处响起。 “裴大人还真有意思,看到我们王爷在寻人,就天天上门让我们王爷去认尸。 难道我荣郡王府的人离府就只能变成尸体了? 再说了,活人自己有脚,去向如何,难道还要跟大人报备吗? 那大人你未免也管得太宽了。” 苏柳溪一连几句话出口,换来的是裴望一句淡淡的“虞夫人”。 顾时觉得刺耳,纠正道,“虞洪死前已经留下放妻书,她与虞府再无瓜葛。” 裴望眼底闪过一抹讥诮。 “苏姑娘与虞府的瓜葛如何,裴某没兴趣知道,裴某今日前来只是给荣郡王带来消息,木兰山的女尸死在月牙坳贼匪手上,如今月牙坳的贼匪...” “所以,裴大人这次前来,不仅是为了要诅咒姐姐死了让王爷难受,还想要污蔑我们王爷与贼匪勾结?” 苏柳溪瞪圆了一双无辜的眸子,张开双臂挡在了顾时面前,“我知道,虞洪死在牢中让你没办法顺利结案,你心中不忿,可你也不能因为之前虞府的事情,报复到荣郡王府头上,是我求郡王爷收留我们母女二人,你要是有什么不满,冲着我来,不要为难郡王爷,更不要诅咒姐姐。” 她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还带着哭腔。 沈慕兮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不是。 苏柳溪的脑子,是不是进过水。 裴望作为一个专门解决疑难案件的刑狱官,纵然想要公报私仇,也不会用这种没脑子的手段... 偏偏顾时还信了。 他真信了!! “够了。” 顾时起身将苏柳溪拉到身后,面向裴望的时候,他浑身上下充满了抗拒。 “本官理解裴大人办案不力所要面临的巨大压力,可这不是裴大人要找替死鬼的理由。 若是裴大人还要说些有的没的诅咒本官曾经的发妻,那就别怪本官不客气,亲自到圣上面前掺你一本。” 说完,他坐在主座上倨傲仰首,俨然一副送客的姿态。 沈慕兮坐在裴望身侧的位置上。 好奇地看向裴望的反应。 刚才顾时秀的那一手,简直就是倒反天罡,她有点期待裴望当场打脸。 可是她要失望了。 别说打脸了。 裴望甚至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动一下。 他缓缓起身,“木兰山的女尸后腰有积压五年的旧伤,脚踝有三月内形成的新伤。” “锵——” 顾时一时失态,打翻了手边的茶盏。 在丹阳时,沈慕兮为了打板栗,曾经从板栗树上掉下来摔伤过后腰。 三个月前,她算计溪溪的时候,曾用过苦肉计,也是伤过脚踝。 苏柳溪见状,连忙开口,“这是姐姐告诉你的吧。” “裴大人,小女子没想到,你这么英明神武的一个人,最后竟被一个乡野村妇玩弄在股掌之间,被人当刀使了也不自知。” 杜仲上前怒斥,“虞夫人,慎言。” 他这一吼,苏柳溪立刻红了眼眶委屈道,“没想到,姐姐才离府不到一个月,这么快就能找到为她撑腰的人,难怪王爷怎么找都找不到人,对方还能将王爷的人耍得团团转。” “虞夫人...” “够了。” 顾时怒目瞪向杜仲。 后者毫不畏惧与他对视。 顾时怒极反笑,“裴大人还真是养了一条好狗。” 话落,他将落在杜仲身上的视线放回裴望身上,“若是裴大人真的知道沈慕兮的去向,麻烦裴大人替本官转告沈慕兮一声,如果她真的死在木兰山,就让她托个梦回来告诉我一声,如此一来,我的休书也免了,她生的女儿,我也不养了。” “顾时,要是我能入梦,你觉得你能安然在这里?” 沈慕兮自认为自己的声音吼得比顾时的声音还要大。 奈何,她也只能吼给自己听。 饶是裴望见多识广,还是被顾时这番言论震惊到了。 然而,他的表情不自然也仅仅只是那么一瞬间。 很快,他就恢复了往常的温文尔雅。 “世人都说,荣郡王年轻有为,今日一见,却是让下官开了眼。” 即使是京城再荒唐的纨绔,也说不出这种恶毒的话。 心里默默替那个在丹阳熬了七年的可怜女人默哀片刻,裴望意味深长地看了顾时一眼,留下一句“希望以后你也能这么硬气”,就带着杜仲离开了。 沈慕兮自从在看到裴望那一刻,那种熟悉的自由感觉又回来了。 看了一眼还在安抚苏柳溪的顾时。 沈慕兮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果断跟在了裴望身后。 荣郡王府的人知道顾时动了怒,想要送客离开,但是又不敢跟得太近,刚好给了裴望与杜仲交谈的机会。 “主子,咱们难道真的无功而返?” 第31章 缺失的膝盖骨与右臂 此时裴望的脸上还哪有半点对顾时的意味深长? 他嘴角挂着慵懒笑意,一双眼眸却像是经历了无数次淬炼一样,一眼就能深入人心。 “此次前来,本来就是为了确定一个事情,以前只是猜测苏柳溪与柳溪村的人熟悉,但是不知道柳溪村人的勾当。 如今看来,只怕这事件不简单,苏柳溪很有可能知道月牙坳的贼匪就是柳溪村的人。” “那咱们接下来应该要怎么做?” “盯紧苏勇,我怀疑,苏勇是最终的接头人,至于苏康...” 裴望缓缓眯起眼睛,“一条滑不溜秋的老泥鳅。” 两人说话声音极细。 仔细听也不一定能听到分毫。 沈慕兮却听得一清二楚。 她知道自己的死与苏柳溪有关,却没想到,背后还牵连这么广... 苏勇她知道是谁。 但是... 苏康又是哪位? 是苏柳溪跟苏勇的亲戚? “...那具女尸缺失的膝盖骨与右臂还未找到,需要再搜山吗?” 杜仲的声音拉回了沈慕兮的思绪。 在知道自己的膝盖骨跟右臂都还没找到时,顿时瞪大了眼睛。 她做鬼魂的时候,断臂跟膝盖骨都像垃圾一样被丢在她身边... 怎么会没找到呢? 难道被野兽吃了? 想得太入神,她连两人迈出了荣郡王府大门门槛都没有觉察到。 直到在大门门槛处,她被挡了回去。 荣郡王府就像是长出了一道透明屏障似的,不管她怎么用力,就是出不去分毫。 万幸的是。 即使出不去荣郡王府,她现在可以在荣郡王府自由活动。 她可以守在女儿身边了。 这么想着,她迫不及待地转身,飘往主院的方向。 刚好与携手离开前厅的顾时、苏柳溪擦肩而过。 她的魂体穿过了苏柳溪的身体,后者一个激灵。 眼底闪过一丝惊恐,猛然转身。 确定看到一个往后飘的背影后,脸色顿时惨白如纸。 在她身旁的顾时立刻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 “可是身体不适?怎么连唇色都发白了?” 苏柳溪从惊恐中回神,整个人撞进了顾时的怀中,语无伦次道,“...顾时哥,我刚才给你惹麻烦了?但是我真的没法忍受旁人对你指指点点,我把自己的猜测也说了出来,那样揣测姐姐,是不是一个坏女人?” “...怎么会?你也是为了维护我,再说了,本来就是沈氏不对在先,她闹了脾气,非要弄得人尽皆知...” 他们的对话清晰地传入了沈慕兮的耳中。 做鬼五感灵通有一点不好,就是不管自己想不想听,那些该进她脑子的不该进她脑子的声音,全都进入她的脑子了。 顾时跟苏柳溪的声音时不时从远处飘来,全都是苏柳溪诋毁她,顾时低哄苏柳溪... 沈慕兮烦躁地揉了揉耳朵。 就在她回到筱筱的住处外,她看到了一个高瘦的身影在探头探脑。 那个背影,有点眼熟。 沈慕兮回忆了一下,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瞬间从她的脑海里冒出来。 书音。 那个当初在老荣郡王妃身边跟着一起流放的小丫鬟。 当初追风的手受伤,最紧张的就是她了。 为了给追风凑钱买药,她甚至偷偷起早,想要去做苦力挣钱银,结果差点被调戏,被同样早起去想去山里打野食给顾时改善伙食的她碰到救下... 曾经她一度以为书音喜欢追风,还想着两人回来以后,会修成正果。 没想到,回来后,这俩人一个若无其事地跟在顾时身边。 一个却被指派到花房打理花草了。 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没人提及,沈慕兮自然也不可能刻意打听。 花房离主院的距离不近。 她怎么突然来这里了? 沈慕兮嘀咕着跟上。 很快,她就知道书音要做什么了。 看着给顾筱筱换衣裳的下人离开房间后。 书音蹑手蹑脚地推开了房门。 “小小姐...” 她心疼地摸了摸顾筱筱的脸。 随即又伸手探向她的颈脉,翻了翻她的眼皮。 “怎么就一直昏迷不醒呢?” 书音满怀担忧地嘀咕了一句。 外头传来一阵响动。 她身子一缩,滚到了床底。 沈慕兮看得一阵紧张。 生怕书音被发现。 两个下人进屋,分工十分明确。 一个扶起顾筱筱掰开她的嘴巴,一个往她的嘴里灌漆黑的药汁。“你们给我筱筱喝了什么?” 沈慕兮明知道自己不能抢那些下人手中的碗,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熟悉的狂怒感觉出来,她努力稳住了自己的情绪。 生怕一激动,又被“吸”回去顾时身边。 “真的没问题吗?再喝下去,我怕小小姐真的...” “闭嘴...” 两个下人的动作很麻利。 给顾筱筱灌了药以后,又捧着药碗离开。 沈慕兮连忙跟上两个下人离开的方向。 还未走出几步。 她只觉得脑门里传来一阵陌生又熟悉的昏眩感。 再次睁眼,天色已擦黑。 她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木兰山!! 木兰山的另一边,有一条小河,河边有一座小木屋。 看到小木屋的那一刻,本来已经模糊的记忆袭来。 沈慕兮只觉得自己的魂体都在发疼,疼得她连呼吸都困难——她的手指,就是在这里,被苏勇那个禽兽一根一根敲断的。 木屋的西南方向角落位置。 苏勇挥着锄头,似是在挖着什么。 锄头每挥动一下,沈慕兮就感觉到膝盖位置传来那阵几乎让她窒息的痛。 很快。 苏勇挖到硬物,挥锄头的动作停了下来。 开始用手挖。 很快从地底下挖出了一个成年男子大的宽口瓷盅,瓷盅的表面,用一块以金粉画满繁复梵文的红布包裹着。 看上去格外诡异。 沈慕兮从看到瓷盅的那一刻,向来轻盈的魂体,像是被千斤坠压顶。 不仅双膝位置疼得她几乎要跪在地上,连她的向来灵活的右手,此时也像是死了一样,不管她怎么用力,都动弹不了半分。 她心底瞬间涌现了一个荒唐的想法——她死的时候,右手被砍,膝盖骨被挖,那个被红布包裹的瓷盅里,该不会是缺失的膝盖骨跟右手吧... 第32章 等王爷过来,告诉他真相 思忖间,另外一个娇小的身影从暗处走出。 沈慕兮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翠娥。 苏柳溪身边的丫鬟。 她怎么出现在这里? “东西都在这里了。”苏勇将红包裹递到翠娥跟前。 翠娥本能地往后仰了一下身子,一脸纠结与惊恐,半天不敢接。 “怎么?还要我请你?”苏勇不耐烦地看向翠娥,又把红包裹往翠娥跟前塞了塞。 翠娥快哭了,死活不敢接,“少...少爷,这世上该不会是真有那玩意吧。” 大晚上的,她不敢提那个字。 苏康“啧”了一声, “没想到堂姐胆小,她的丫鬟也一样胆小如鼠。” 说着,他拍了拍手上的红包裹,“你让堂姐放宽心,大师说了,这块红布由护国寺历经第十六任主持亲手撰写,加持了佛法。 早已让那玩意魂飞魄散了。 我看啊,堂姐这是心病。 看到丹阳回来的那个小杂种还活着,心里不舒坦,才会产生看到那玩意的错觉。 你让悦悦回头想办法弄死小杂种。 与王爷再续前缘的绊脚石都没了,堂姐的心病自然就除了,心病一除,不就恢复如常了吗?” 沈慕兮在一旁听到苏勇云淡风轻地说出要弄死她女儿的那一刻,只觉得胸臆间翻涌的恨意几乎要将她燃烧殆尽。 当初是苏柳溪悔婚在先。 顾时在丹阳求娶她在后。 从头至尾,她就不曾与他们两人同时有过交集,也没有出现那种狗血的横刀夺爱。 明明她跟筱筱才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为什么从苏勇的嘴里,她跟筱筱却变成了苏柳溪跟顾时不能再续前缘的绊脚石? 看苏勇的态度,他明显也没打算让筱筱活着。 凭什么!! 贪慕虚荣在荣郡王府落难后解除婚约另嫁他人的是苏柳溪。 她跟筱筱,凭什么要为苏柳溪的任性付出生命的代价? 该死的是不是她们母女,而是他们!! 理智冲破了枷锁。 沈慕兮再也按捺不住胸臆翻涌的激荡情绪,怒吼道。 “我跟筱筱是最无辜的!! 你们这些禽兽,畜生,你们会不得好死,即使我连鬼都做不成了,也要诅咒你们不得好死!!” 她的咒骂余音尚在耳边。 眼前场景一变,又变成了白天。 药香萦绕浮动在她的身侧。 这是一个医馆。 沈慕兮还未来得及将狰狞的鬼脸收敛几分,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大夫,您确定这真的是专门给猛兽服用,并且让猛兽痴肥长肉,最后连最基本的走路能力都丧失的药物?” 是书音的声音。 沈慕兮连忙飘到了书音身边。 此时大概是在早晨,医馆开门没多久。 并没有多少病患。 老大夫慈眉善目地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点头,“不会错的。” 书音收回包有药渣的帕子,哽声问道,“若是小童误食,可有什么办法,解除药性?” 老大夫再次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摇头晃脑道,“只需停药三天即可。” “真的停药就可以了吗?”书音的声音蓦然扬起。 像极了在旅途中陷入绝境的人重遇生的希望。 因为激动,她站了起来,姣好的面容染上了几分红晕,“可有需要注意的事情?” “停药只能保证小童能清醒过来,一个月内需注意不让小童吹风受寒,否则寒气入体,她的体型只怕会随着年岁的增长而一路倍增。” 书音脸上的欢喜褪去。 不知道想到什么,她脸上闪过一抹纠结,很快,眼底的纠结神色散去,缓缓覆上了一层决绝。 她给老大夫付了钱银道了谢,很快离开了医馆。 沈慕兮连忙想要追上书音,医馆却像是凭空长出了一道透明的屏障,拦住了她的去路。 就在她好奇为何突然被困在医馆之际。 翠娥从内堂出来。 老大夫立刻起身朝翠娥躬身见了一礼。 “已经按照夫人的吩咐将话带到。” 尚算慈眉善目的面容,在这一刻,谄媚又狰狞。 沈慕兮的心头顿时“咯噔”了一下。 老大夫是什么意思? 难道,苏柳溪已经发现了书音在查筱筱一直昏迷不醒的事情? 沈慕兮急啊。 以前她就听过不少灵异方面的故事,说魂体可以上人身。 每每听到这些,她都会为那个被上身的人共情。 此时此刻。 她只恨不得立刻上了翠娥的身,回去拦下书音。 可惜没用。 不管她努力多少次。 她那个淡薄的魂体,只能穿过翠娥的身体... 所幸,翠娥回去荣郡王府后,她在荣郡王府的行动没有限制。 她立刻马不停蹄地飘到主院侧屋。 正好看到书音从锦囊里,摸出一个绿底绣红荷的小药盒。 药盒中,安静地躺着两颗散发着淡淡薄荷香的黢黑药丸。 沈慕兮认得这个药盒。 那是当初她在丹阳时候,花了八两银子从一个走乡医那里买回来两颗醒脑丹。 当时顾时已经踏上了回京的路,她担心顾时一路舟车劳顿太过疲惫,结果顾时当着她的面随手送给了追风。 不知道怎么的,这个小药盒居然落在了书音手上... 在她思索间,书音已经把其中一颗药丸放到顾筱筱的口中。 “书音,你做什么?” 沈慕兮想要拦下书音,可看到自己透明的魂体,最终还是放下了抬高到一半的手。 拦不下,她除了干着急,半点用都没有。 书音,最起码比荣郡王府的其他人靠谱... 她这么安慰着自己。 书音给顾筱筱喂下药丸后,没有急着离开。 顾筱筱很快有反应。 她的喉咙一抽一抽的,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吐出来。 书音急忙取来床边痰盂。 顾筱筱吐得昏天黑地。 好一会,她才虚弱地将手搭在书音的手上。 沈慕兮诧异顾筱筱居然不害怕书音。 下一刻,她就听到了顾筱筱嘶哑地喊了一声,“姐姐...” 姐姐? 在沈慕兮震惊的目光下。 书音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顾筱筱乖巧点头。 书音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糕点跟一个小巧的水囊。 细心将小块糕点与清水放一起搅拌成糊糊状,喂给顾筱筱吃下。 等顾筱筱恢复一点精神,她将小药盒剩下的一枚醒脑丹放到她手上,放慢嘴型,比划动作。 “有人,要害你。” 她的话说得直白,顾筱筱惊恐地捂嘴。 “不怕,奴婢保护你。” 书音安抚,继续放慢嘴型,比划动作。 “你,收好醒脑丹,她们给你的药,你,假装喝下,明日,等王爷过来,告诉他,真相。” 第33章 奸情 顾筱筱摇头,眼眶发红地握住了书音的手,带着哭腔,“姐姐,坏爹爹不信筱筱。 姨姨坏,姐姐也坏。 筱筱不喜欢坏姨姨跟坏姐姐。” 书音摸了摸她的脑袋,满眼心疼,“小小姐不怕,有奴婢在,奴婢会帮你,希望小小姐愿意跟奴婢配合。” 筱筱重重点头,“筱筱很乖,都听姐姐的。” 得了筱筱首肯,书音又开始比画,“明日等王爷下朝回府,奴婢会想办法让王爷会带着奴婢过来。 之后,奴婢会扑到床边,握着你的手轻捏你的食指,你感觉到食指被轻捏,就醒来,你,告诉王爷真相。” 沈慕兮在一旁沉默听着。 看向书音的眼神多了几分不赞同。 计划听着很简单,可是要做好,完全不容易。 姑且不论计划期间会有多少变数,单看苏柳溪,就不是那种能让丫鬟轻易靠近顾时的主... 万一书音的计划失败了,岂不是第一个就会连累筱筱? 书音还在不断给顾筱筱比画自己的意思。 “追风不在,奴婢保护你,不仅要保护你,还要跟你一起找夫人,王爷变了心,不值得留恋,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书音说出来的话,却每一句都落在沈慕兮的心坎上。 不由得多看了书音几眼。 顾筱筱还在泪汪汪地朝书音点头。 书音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好了,奴婢要先回去准备一下...” 说到这里,她哽了一下,“小姐,若是夫人不在身边,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沈慕兮一下子就听出了不对味——这话,怎么说得像是交代遗言似的? 顾筱筱没听出书音的意思,乖巧点头,“娘亲不在,姐姐也会保护筱筱,筱筱也会自己保护自己。” 小小年纪,懂事得让人心疼。 虽然她也没搞明白怎样才算保护自己... 沈慕兮看着书音一脸视死如归地离开。 回想到她在医馆时候那个决绝的眼神,结合刚才与顾筱筱说的话。 她一下子反应过来她想做什么。 连忙追出去,“书音,你不要做傻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书音本来急切往前的脚步停下。 沈慕兮以为她能听进去她说话。 没想到书音却调转了方向。 回去了花房那边,从花房后的狗洞离开了荣郡王府。 沈慕兮离不开荣郡王府。 自然也不知道书音要去哪里。 只好先回去待在筱筱身边陪着筱筱。 顺便竖起耳朵听一下周围的动静。 四周各种脚步声纷乱嘈杂。 沈慕兮很快就从细碎的声音中分辨出了苏柳溪的声音。 她看了一眼睡着了的顾筱筱,有点迟疑。 直到苏柳溪说完话以后,苏勇的声音响起。 沈慕兮最终还是把那点子迟疑按捺下去,飘向落霞苑——做鬼一个多月,唯一让她控制得得心应手的,大概就是她做鬼的飘忽行踪。 落霞苑。 苏柳溪摒退了所有人。 烦躁地拍开了苏勇想要摸在她脸上的手。 “如今顾时已经知道了沈慕兮不在裴望身边,很快就怀疑到我这里来了。” 苏勇也不恼,再次笑着捏了捏苏柳溪的脸,“当初我让你毁尸灭迹,你又不肯,尸体被京畿府衙的人发现了,能怪得了谁?” 此时的他,还哪有半分在顾时面前的乖巧无害? 也许是气质变了,他整个人的气质看上去,也不似他的五官那般稚嫩。 反而隐隐多了几分凌厉与杀气。 根本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该有的气质。 这次,苏柳溪没有拉开苏勇的手,自顾自地说道,“还不是因为你的人没用?京畿府衙发现尸体这么大的事情,都可以在事后知道。” “这可不能怪我,”苏勇无辜摊手,“当初你也没说顾时会对那对在丹阳回来的母女这么上心。” “说起这个事情,我就来气,”苏柳溪转身气呼呼地坐在床上,“明明我已经安排好了让你的人给沈慕兮的女儿染上妇人的疾病。 没想到居然来了个搅局的。 不久前才弄死了追风,现在又来一个书音,那个贱人到底有什么好?值得这些吓人这么前赴后继地为她送命?” 苏勇坐在她身边,暧昧地朝她眨了眨眼,“要是你能好好伺候我,我也能为你送命。” “沈慕兮没让你舒服吗?你不也照样杀了她?”苏柳溪气呼呼地推了他一把。 “青天大老爷啊,这不是你要求的吗?我都为了你弄脏了自己了,你居然还要嫌弃我。”苏勇喊冤。 不知道想到什么,苏柳溪的脸色白了白,很快又恢复如常,“沈慕兮的事情揭过就算了。 但是你已经毁了我一次,这一次在荣郡王府,你若是敢再毁了我的幸福,我...我就...” 苏勇对她的要挟视若无睹,整个脑袋埋首在她的颈窝,“你就如何?” “苏勇!!” 苏柳溪忍无可忍地推开他站起身。 苏勇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让她稳稳跌坐在自己的怀里。 他的手十分不安分,嘴巴也没闲着。 很快,苏柳溪已经从刚才的十分抗拒,变成了小鸟依人。 她欲拒还迎地推了他一下,苏勇趁机凑到苏柳溪耳边低语,“堂姐怕是忘了,我们本来就没有血缘关系,你既然能在虞府为我生下悦悦,不如,这次在荣郡王府,再给我生个儿子?” “你...”苏柳溪一张俏脸气得通红,“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苏勇笑而不语,抬手打落了床帐。 “难道你就不想听听我对你的夸赞?心肝,你可比沈慕兮好太多了。” 床帐内一片不堪入耳的声音。 沈慕兮在一旁听着这些淫声浪语,一双鬼眼红得想要滴出血一般。 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虞悦希是苏勇的孩子! 苏柳溪一直都是水性杨花,偏偏顾时却因为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而害死了她。 想到自己死前遭受的屈辱,再听到苏勇跟苏柳溪谈论自己与苏柳溪的差别,她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太恶心。 真的太恶心了!! 第34章 被拖进去书房 帐内声音依旧。 沈慕兮实在听不下去,连忙回去了主院陪在顾筱筱身边。 顾筱筱又陷入了沉睡。 耳边还是苏柳溪跟苏康的声音,干扰着沈慕兮的思考。 不管她多不想听,声音就是源源不断传进她的耳朵,她感觉自己快要裂开了。 狗洞位置传来杂草晃动的细微声音。 沈慕兮猜到是书音回来了,迅速飘回去狗洞的位置。 书音已经带着一些东西回去了自己住的后罩房。 她住的地方极其简陋。 好在地方够大,即使床是大通铺,也是她一个人住一个房间,算是有了自己的私密空间。 只见她小心翼翼地从床底下拖出一个陶盆,陶盆里有一个包袱。 包袱里放着的... 是一个... 无字牌位。 仔细将无字牌位摆好。 书音虔诚地给牌位上了香。 “追风哥,书音以后可能不能为你上香了...” 她的话一出口,沈慕兮双目倏地红了。 追风跟书音,仅仅只是她在丹阳时候帮过荣郡王府的所有人里,接受恩惠最少的。 可是,追风却因为给她保护筱筱而丧命。 如今书音又是这样视死如归。 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 原以为,她与筱筱回来荣郡王府,会是新的开始。 结果,因为顾时对苏柳溪母女的偏爱,荣郡王府的所有下人都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随便一个下人都能将她们踩入泥泞。 不止一次,她真的觉得她的世界已经烂透了。 在她死了的的那一刻,她甚至觉得,女儿也因为她的拖累,深陷这个烂透了的世界。 可追风跟书音,却在她没了踪迹后,不约而同地努力为她的女儿撑起一片天... 纵然知道书音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可沈慕兮还是没忍住,哑着嗓子在一旁劝解。 “书音,要办成事情的方法有很多,不要选择最急进的那种。” 书音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往陶盆放点燃了的纸钱。 像是老朋友一样,与追风絮叨开了。 “你死前我没能见你一面,你是不是很难过?反正我很难过。” “也许我当初不应该拒绝你的求娶,可是...一个脏了的我,又怎么配得上赤诚的你?” “好在,你并没有被我影响...”说到这里,书音自嘲一笑,“好好的,我说这些做什么?”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继续道,“追风哥,虽然大夫说,小小姐现在喝的药只要停三天就好,可是我觉得不可信。” “一个,几乎已经没有良心的人,甚至在看到小小姐落单,意图让小厮毁了她的人... 怎么可能给小小姐用这种‘仁慈’的药?” “所以,我又去了城北,寻了另外一个专门给平民看病的大夫询问,大夫说了,兽药确实停药三天,小小姐就能清醒,可若是没有对应的方子给小小姐调理身体,小小姐过量服下那些兽药,即使清醒过来,也会逐渐痴肥似猪...” “小小姐多服药一天,就会多一天危险,可是王爷现在心里只有那对母女,我必须要用极端的方法,引起王爷对小小姐的重视...” “其实,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希望这次,我能用我的命,让王爷重视小小姐...” “也希望你在天有灵,可以保佑我能成功,保佑小小姐以后都能平安顺遂。” 一路听着书音朝眼前的无字牌位絮絮叨叨。 沈慕兮只觉得喉间发涩。 她是鬼,她无法落泪,可是通红的眼眶已经彻底泄露了她的心绪。 “书音...” 她双眼朦胧地看着书音朝无字牌位拜了拜,最后将牌位与东西一同烧掉。 ... 翌日。 顾时下朝有点晚。 才刚踏入荣郡王府。 一个纤细的身影如影随形地跟上。 陈十六本能想要去拦,却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刻诧异出声了。 “书音?!” 顾时显然也知道书音。 转身对上她的视线,“有事吗?”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书音跟追风之间似乎有过一段孽缘,追风当时还存了要娶她的心思... 但是回府后,追风没怎么提,他也没怎么见过书音,这个事情就搁置了。 “奴婢见过王爷。” 书音的声音拉回顾时的思绪。 “奴婢有事想要告知王爷,请王爷移步。” 陈十六当即出言训斥,“大胆书音,居然敢用这种语气跟王爷说话。” 顾时抬手打断了陈十六。 目光落在书音身上。 后者的神情认真,语气不卑不亢。 顾时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驳回她的话。 一刻钟后。 书房。 顾时正襟危坐,一脸严肃,“说吧,何事?” 书音咬唇,将手上的衣袖捋起,露出一截光洁的手臂,似是鼓起极大的勇气,开口道,“王爷回京第二夜从宫宴上回来,喝了酒,拖着奴婢进了书房...” 沈慕兮眼睛都要瞪圆了。 眼睛瞪得比沈慕兮还圆的,是顾时。 可顾时虽眼眸瞪圆,眼底却没有丝毫震惊。 沈慕兮还没猜到他心中做何想法,就听顾时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此话当真?” 书音虽疑心有诈,但此时已箭在弦上。 她带了一点赌的成分。 赌自己与追风曾经跟过一个好主意。 已失清白的事情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无疑是难以启齿甚至可能给她带来灭顶之灾。 但,她已无退路。 不过只是几个呼吸,书音已经想到了无数可能。 攥拳的双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她抿唇,把三个月前夜里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沈慕兮在一旁听着她的叙述,只觉得怒意翻腾。 三个月前,书音跟着其他人一道回去荣郡王府,她得了成为荣辉堂二等丫鬟的机会。 那一天,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快要圆满了。 同一天,荣郡王府受邀进宫。 追风作为护卫自然也要跟随顾时进宫。 那时书音与追风就差了最后一层纱没捅破。 于是书音便亲自熬了醒酒汤送去给追风,打算表明心意。 不成想,在主院外,她没看到追风,却被喝了酒失了理智顾时拖进了主院…… 醒来后,她第一时间就回去荣辉堂寻老王妃,求老王妃做主。 没想到老王妃却让人给她灌了一碗绝嗣汤。 不是避孕的避子汤,而是直接让女主永远不能有孕的绝嗣汤。 第35章 大夫反水,书音遇险 在她被灌下绝子汤没多久。 前一天晚上没回来的追风带着苏柳溪母女回了府…… 之后,她拒绝了追风的求娶,听从老王妃的安排去了花房。 花房几乎与荣郡王府的其他地方几乎隔绝了,所以她一个月到头也出不来见人几次。 原以为自己与追风永远成为陌路人。 直到那一天,她听到了其中两个小丫鬟谈论小小姐的近况,她去看望小小姐的时候,刚好从一个图谋不轨的脸生小厮手下救回小小姐…… 说到这里,书音猛然抬眸看向顾时,“王爷,有意要害小小姐的是虞夫人,还望王爷看在夫人那些年为您付出的份上,查明真相。” 顾时眼眸缓缓眯起,情绪不明,“当真?” 书音点头。 “千真万确。” 顾时一脸严肃。 就在书音以为顾时相信他的话时。 顾时叹了一口气。 “我原以为,你是个忠心的。” 书音没反应过来。 苏柳溪从暗处走出来,红着眼眶看向书音。 楚楚可怜开口,“书音,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故这样害我?” 书音一下子激动起来,“王爷,她撒谎,她对小小姐下了兽药,所以小小姐才一直昏睡不醒...” “既然这样,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顾时心生恻隐,“你们各执一词,我不好多说其他,这样,就按照溪溪所说,咱们去察看一番,若真是溪溪不对,我自当严惩。” 苏柳溪委屈巴巴地看了顾时一眼。 顾时的眉目柔和了些。 “我事实胜于雄辩,若是书音蓄意污蔑,我也绝不姑息。” 苏柳溪这才勉强点头。 在一旁的沈慕兮一下子看出了不对劲。 若是苏柳溪心虚,她根本就会阻止,而不是欲拒还迎... 蓦地,沈慕兮想到了追风死的那天晚上。 她心头一惊,提醒道,“书音,有诈,不要去。” 奈何书音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 担心筱筱出事,沈慕兮迅速飘回去了筱筱的住处。 几个小丫鬟,正准备扶起已经没了意识的筱筱,给筱筱灌药。 沈慕兮只觉得心中泛着细密的疼。 她恨!! 恨自己没用。 倏地。 她垂眸时候,发现自己的双脚,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脚踝以下空荡荡的。 “怎么会这样?” 她心中一阵恐慌。 没看到苏柳溪有下场之前,她想看着筱筱长大啊... 怎么就突然消失了呢? 蓦地。 她想到了翠娥跟苏勇谈话的内容。 苏勇跟翠娥说。 一个高人,给她意见,让把她的残缺骨骸埋在荣郡王府的茅房旁边。 难道,她这是准备要魂飞魄散了? 沈慕兮心乱如麻。 外头一阵吵闹声。 几人身后还跟着一个老大夫。 在书音的要求下,顾时特地请了之前告诉书音兽药有危害的那个老大夫。 正准备给顾筱筱喂药的两个下人看到这种场景,连忙捧着药想要退下。 却被书音拦下了。 老大夫立刻上前辨别药汁。 书音忐忑紧张得连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也毫无所觉。 沈慕兮回神,满眼心疼地看向书音。 大夫辩药不过只需要几个呼吸,可对于现场的所有人而言,时间却像是在无限拉长。 终于,老大夫放下了药碗。 似是为了确认心中想法,他还特地为顾筱筱号了脉,才恭敬地走到顾时跟前。 “回王爷的话,那些都是一些调养身子的温补药汤,小老儿刚才也为小姐号了脉,小姐身体康健,并无大碍,想来是被养的很好,所以身体才会在昏迷不醒的状态下长肉…” “你说谎!”不等老大夫说完,书音已经激动地打断了老大夫的话,“明明当初是你说那些是兽药,而且服用过后会…” 老大夫涨红了脸,急忙解释道,“那是因为你拿过来的确实是兽药,而且…” 说着,老大夫痛心疾首地看着书音,“姑娘,咱们做人还是得讲良心,是你之前给钱小老儿,要求小老儿指认那个下兽药的人,小老儿才听从你说的前来。如今却冤枉了好人,小老儿从医数十载,虽说不是什么大善人,却也不能赚这种丧良心的银子。你的银子。恕小老儿挣不了了。” 说完,老大夫当真是十分有骨气地将一张银票甩在书音脸上,转身跪求顾时的宽恕。 书音急忙抬眸看向苏柳溪,刚好对上她看好戏来不及收回的戏谑神色。 她顿时怒火中烧,“是你,你跟大夫串通好的,对不对?” 苏柳溪再次红了眼眶,“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够了,”顾时不耐烦地看向书音,“事实就摆在眼前,你让本王如何信你?” “来人!” “不,不可能的,一切都是虞夫人捣的鬼。” 眼看外头冲进来几个凶神恶煞的婆子就要将她抓住。 书音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开了婆子的钳制,飞扑到顾筱筱床边,握着顾筱筱的手。 “小小姐,你醒醒,奴婢来了。” “小小姐...” 可是不管书音怎么努力,在床上金币双目的小人儿依旧没有半点声息。 书音颓败地跌坐在床边。 “怎么会这样?” 明明,她已经很小心了… 可是,大夫还是被苏柳溪买通。 连小小姐都再次难逃苏柳溪的魔爪… 最绝望的事情,莫过于自己上一刻才看到了希望,却在下一刻被无情碾碎… 就在她考虑是要直接一头撞死让王爷相信她所言非虚还是谄媚讨饶保住性命之际。 虞悦希时候来了,看到书音无力跌坐在顾筱筱床边还没来得及被婆子拖走。 她抬手一指,脆生生地道,“你个坏女人,跟后门的一个怪叔叔不穿衣服睡在一块,被我娘亲发现,居然想利用筱筱妹妹报复娘亲,你真的好恶毒。” 书音难以置信地看向虞悦希,再把目光落在苏柳溪身上。 她实在不敢相信,一个母亲,居然为了掰倒一个丫鬟,居然教导自己的孩子说出这种话。 她这是不仅要她死,还要她身败名裂地死!! 这世上,怎会有这样恶毒的人!! 关键是,王爷脸上深色不明。 这意味着,若是虞夫人再哭上几句,王爷定会相信七八分。 有王爷这样是非不分且色迷心窍的爹,小小姐怎么可能会安全? 她当即决定要活下去。 不惜一切代价。 “王爷,奴婢没有。”她跪爬着抱上了顾时的大腿,楚楚可怜地仰首看向顾时。 顾时一脚踹开了她。 “亏本郡王刚才还相信你说的话,还差点让溪溪受了委屈,你简直就是无药可救。” 书音哭得更可怜了,反手指着虞悦希,“她说谎,王爷,这个孩子,满口谎言,说谎早已信手拈来,她先是害了小小姐,如今又要...” “够了。” 顾时不耐烦地甩袖转身,“到此为止。” 书音再次跌坐在地上,双手苦苦支撑还未倒下的上半身。 苏柳溪嘴角勾起一抹冷战,路过她身边之际,时候踩上了她的手。 书音刚呼痛出声,苏柳溪已经趔趄着尖叫了一声。 顾时连忙转身,稳稳接住了她,让她跌进自己的怀中。 苏柳溪顺势伸手抱住他的颈脖,委屈哽咽道,“顾时哥,不怪书音,都是我不小心,但是我刚才明明好好走路,不知道为什么,书音的手竟然跑到我的脚下了...” 说到这里,她像是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什么事情,震惊地捂住了嘴,“如此一来,不就说明了,书音实际上有自己的想法,那有没有可能,其实当时顾时哥你...” 顾时也想到了自己将书音拖进房间的那一夜。 明明他酒量尚可,怎么看到书音端着醒酒汤就控制不住自己? 想到自己被利用,顾时怒不可遏地放开了苏柳溪,大步上前弯腰。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书音的脸上。 书音猝不及防地被打歪了脸,左脸当场多了一个红肿的巴掌印。 “好你个心思深沉的爬床贱婢。” “难怪母妃要给你喝绝子汤。” 沈慕兮在一旁快哭了。 “书音,不要跟他们硬刚,你斗不过他们的。” 有顾时个精虫上脑的蠢货在,书音怎么可能斗得过苏柳溪? 书音没听到沈慕兮的话,再次楚楚可怜地看向顾时。 不同的是,她这次居然主动承认了顾时跟苏柳溪的话。 “王爷,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求王爷饶了奴婢...” 苏柳溪见状,心中立刻警铃大作。 上前隔绝了书音看向顾时的视线。 “大胆书音,先是污蔑我在先…” 书音完全不给苏柳溪发挥的机会。 在顾时面前磕头如捣蒜,“王爷,求王爷看在追风哥的份上,饶了奴婢吧。” 追风,是顾时心里的痛。 纵然心中对书音再多恼怒,可只要想到追风… 顾时还是忍不住心软了。 他稳住了微微颤抖的身形,深呼吸,“追风尸骨未寒,念在你跟他走过一段路,我饶你一命,你带着你的身契滚,别让本王发现你出现在京城。” 书音脸上立刻漾开一抹笑容,“奴婢多谢王爷开恩。” “顾时哥...” 苏柳溪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难道就这么放过她?这样一来,以后是不是只要下人不开心…” 就都可以拿着我来消遣?是不是只要想得到你,都可以随意算计? 后面的话,苏柳溪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顾时看着她的目光,格外渗人。 她连忙想要开口解释,“顾时哥,我...” “好了,不必多说,我心意已决。”顾时抬手打断了她的话,似是有意给苏柳溪补偿,顾时又道,“你去安排吧。” 顾时把书音的去向交给苏柳溪安排。 那等于把小羊羔送给猛虎保护有什么区别? 沈慕兮以为自己对顾时的失望早在这几个月已经一点一点攒够了。 可当她看到顾时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依旧不忘为苏柳溪铺路,她还是忍不住失望开口,“顾时,苏柳溪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汤?” ... 下人的速度很快。 书音的铺盖很快就被荣郡王府的下人从后门的一个小角门扔了出去。 苏柳溪抿唇冷眼看着书音,书音毫不畏惧地抬眸与她对视。 翠娥嗤笑着将二两银子砸在书音身上,“别以为,王爷能让你离开,你就真的能安然无恙全身而退。” 书音红着眼眶看着苏柳溪主仆,“你们会有报应的。” “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翠娥嘲笑地看了眼一眼书音被打肿了的半张脸,伸手狠狠推开了她,用力将小角门关上。 书音缓缓从地上捡起那二两银子,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顾筱筱所在的院子方向,毅然背起自己为数不多的家当离开后巷。 她不会丢下小小姐不管,一定会想办法将小小姐从那个狼窝里救出来。 ... 沈慕兮因为没了双脚,飘的速度慢了些。 等她来到小角门时,小角门早已关上。 她心头一急,迅速飘向屋顶,刚好看到了书音背着行囊隐入人群中。 正要开口,那种熟悉的,被吸附的感觉再次袭来。 这一次,她没有回去顾时的身边,而是被吸附到了一个周围通红的世界。 除了恶臭萦绕在鼻子周围,什么都看不清。 还未来得及集中视线看她所在的世界,她的意识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样,后脑一痛,完全没了知觉。 茅房外,翠娥冷笑着将一张黄符贴在红布外,“这样,你就不能作恶了吧。” ... 因为顾时下了命令要让书音离开京城。 所以她隐没在人群没多久。 就已经有荣郡王府的侍卫将书音驱赶出城。 书音心中不甘,脸上却没有流露半分。 “多谢几位大哥相送,就送到这里吧,能留一条命就很不错,我会珍惜。” 其中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小侍卫是追风回京后亲自选拔的。 小侍卫对追风也是依赖,书音与他有过几面之缘。 看到书音变成这副模样,小侍卫面上露出失望神色。 “你...” 就在她开口的瞬间,传来了另外两个侍卫的催促声,他迅速将一个装有一点碎银的钱袋塞到她手中转身离开。 “算了,你以后好自为之。” 棕色的钱袋是大街上很常见的松鹤延年图样,三文钱一个,给她的钱袋甚至连钱袋口都没绑好。 很显然,银子是很匆忙放进去的。 那人离开也急,书音想还回去也还不了。 “罢了,等哪天回府的时候再还给他。” 自言自语地说完,书音把钱袋收好。 看了一眼天色。 她决定今夜先去城外农户家中借住一宿。 明日再换套衣裳换个妆容回去荣郡王府。 皇城外三里路,两边有很多开垦过的田地,田地尽头是一片低矮的土砖茅屋。 自成一片片小村落。 书音才刚穿过一个麦田进去小村庄。 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笑着堵住了她的去路。 “哟,小美人,孤身一人行色匆匆的,这是要去哪?” 第36章 如果眼睛是摆设,可以送出去 若是沈慕兮在,定然一眼就能认出这几人都是当初在木兰山伤害她的一部分人。 “你..你们是什么人?” 书音警惕地看向几人。 双手紧紧攥住绑在身前的包袱绳子。 为首的男人脸上有一道从左眉骨一路蜿蜒至右脸颊的刀疤。 当他嘴角漾开不怀好意笑容的时候,看上去格外狰狞。 “我们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不该得罪的人? 书音一下子猜到了是谁。 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你们是,虞夫人的人...” 她不着痕迹地看向周围,想要试图逃跑。 奈何五个男人已经将她团团围住。 她根本逃不掉。 “你...你们别过来,这里是皇城外的村庄,我...我要是大叫,守城官兵是可以听到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 直到身后已经被黄土矮墙拦住了去路。 墙头不高,大概半丈。 若是成年男子有借力点,一跃就能跳过。 可书音此时身上纵然卸下身上的家当,也不见得能翻过,反而还会给那几人一拥而上将她活捉的机会... 她后槽牙紧咬。 目光落在为首男人腰间的匕首上。 她背在身后右手食指硬生生地掰断了。 感觉到掰断指甲沁出鲜血,她将手指狠狠按进黄土墙,硬是在松软的墙上留下了一个记号。 为首的男人带着另外四人狞笑逼近,她想要逃,被为首的男人毫不客气地抱入怀中。 书音反手抽出男人腰间的匕首。 寒光一闪,男人立刻侧身躲开。 书音挥舞着匕首,咬牙看向所有人,“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禽兽,我要跟你们拼了。” 就在所有贼匪都以为书音要拿着刀跟他们拼搏的时候。 她挥起匕首,毫不留情地扎进了自己的心窝。 手起刀落,没有半点挽救的余地。 为首的刀疤男人费力一踹,直接将她的右手踹脱臼,可那一把匕首依旧稳稳地钉在书音的胸口,连刀柄都没入了一半。 跟在刀疤男人身后的几个男人一脸可惜。 “娘的,她居然自杀。” “自杀也弄了她,还热乎。” 就在这时,负责望风的小厮回来了。 “不好了老大,外头很多官差往这边赶过来,快要把这里包围起来了。” 为首、脸上有刀疤的男人低声咒骂了一声。 “晦气,撤。” 其中一个贼匪似乎还想要将书音拖走。 “老大,这还没梆硬...” “你没见过女人啊?怡红院的姑娘不够你弄?被抓了别说梆硬了,你都得绷直,滚!!” 几个贼匪来去匆匆。 书音软软倒在地上,目光涣散地目送那几个贼匪离开。 她的嘴角还在不断溢出血沫,身下的地面早已晕开了一大摊暗红色的鲜血。 周围的脚步声杂乱无章。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她短暂的一生。 她自小就被卖到了荣郡王府,在荣郡王府长大,生活枯燥乏味。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了无生趣地过完这一眼看到头的一生时,她与追风在丹阳相知相爱了。 在丹阳的时候,追风伤了手,她为了多赚一点银钱给追风买治手的药想要去给人当苦力。 结果被人调戏,差点失了清白。 是夫人救了她。 也是夫人告诉她,“女子的贞洁,从来不在罗裙之下。” 她让她勇敢... 鼓励她... 可是,夫人不知道。 她的罗裙,在回府的那天,就被撕碎了... 她跟追风,再也不可能了。 她说了很多伤害追风的话。 追风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知道她与他不可能以后,也没有再纠缠。 这样就很好。 她想。 如果不是后来出了小小姐的事情,只怕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跟他有交集... 能够与追风再次有共同目标。 她又欢喜又担忧。 欢喜的是,她又有机会与追风在一起了。 担忧的是,夫人现在下落不明,小小姐在府上的日子艰难。 后来,追风死了。 她也不想活了。 所以,她想要用自己的方式,去吸引王爷的注意。 只要小小姐能够平安顺遂,哪怕让她去死,她也愿意。 只是好可惜... 她没能拉着坏人一起死... 她死不瞑目的眸子逐渐黯淡。 残阳落在影壁上,像是给墙壁镀上了一层细碎黄金。 像极了那一日,夫人将她从流氓地痞手上救走时,从东方映照过来的那一抹朝阳;又像那一日,追风红着脸将两颗醒脑丹塞到她手里时的夕阳,男子英武不凡,却被夕阳染红了耳根... 一刻钟后。 京畿护卫蓄训练有素地以书音遇害的围墙为中心,将附近几个屋子全都围了起来。 杜仲从护卫身后出现。 先是蹲身在书音面前探了探书音的颈脉,再一脸严肃地回到了裴望身边。 “来晚了。” 裴望示意他继续细查寻找线索。 自己则开始细细打量周围的场景。 低矮的茅草屋,用黄泥加稻草垒成。 内里没有任何家具,更没有农具,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也不为过。 “其他的村子,垒房子用的可是青砖灰瓦?” 他问身边的护卫。 “回大人的话,是。” “不用搜了,这是贼匪的弃置据点,在临走之前,他们将所有东西都清理得一干二净。” “大人,这似乎是荣郡王府的丫鬟。” 杜仲翻开了书音的铺盖,“财物没有损失,里头有二两银子,另外,还有一个钱袋,里面有十两碎银跟一张十两的小额银票,而且这里有一张很旧的帕子,好像还有两个字...” 杜仲眯起眼睛,似是在辨别那个已经被磨花了的纹样。 “追风?” 听到杜仲嘴里唤出这个名字,裴望立刻走到杜仲身边夺过了他手上的帕子。 确认字迹以后,他抿唇,“又是荣郡王府。” 无意间,他的眼睛看到了矮墙上一个红印,细细辨认,红印下似乎还有凹痕,像是留了什么字。 他唤来了杜仲。 “把这块墙皮也抠回去。” ... 荣郡王府。 沈慕兮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是跟在顾时身边。 她膝盖以下的魂体已经不见了。 所以飘得更慢。 此时顾时正一脸担忧地往落霞苑大步走去。 从他与陈十六的对话中,沈慕兮得知:苏柳溪在账房那里取走了五百两银子。 顾时第一反应就是苏柳溪被书音为难,现在正上赶着要去安抚苏柳溪。 苏柳溪会被为难? 才刚恢复意识,沈慕兮觉得自己又快要被气得肝疼。 “顾时,你的眼睛如果只是摆设,完全可以把它送给有用的人。” 第37章 这次裴望出现,她还是没有自由 倏地,沈慕兮想到了书音。 现在过去了多久? 书音怎么样了? 沈慕兮着急地想要脱离顾时,独自去看女儿的现状以及去打听书音的下落。 不成想,她再次只能待在距离顾时半丈内的位置。 此时已是暮色四合。 苏柳溪对顾时的出现十分受宠若惊。 等顾时说明来意,她更是急红了眼眶想要解释,“顾时哥,我...” “我知道你被书音为难,”顾时看她红了眼眶,忍不住放缓了语气,“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也是单纯,没想到书音竟是那样贪得无厌的人。” “她单纯?” 在一旁的沈慕兮只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表情管理能力。 饶是自己再想表现得如何心如止水。 在听着顾时说出一大堆与苏柳溪真实面目毫不相干的形容词的那一刻,她的心还是忍不住抽痛。 为自己,为女儿,更是为了追风跟书音。 为他们过去为这样的一个人付出一切而不值。 另一边,苏柳溪已经哭着飞扑进了顾时的怀中,“顾时哥,我是不是给你添乱了,怪我,被书音一刺激就发脾气...” 顾时一双手停在半空,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揽上了苏柳溪,“不,是我不好,早知道我就应该听你的,直接将书音乱棍打死...” “顾时哥,你是知道的,我从来在乎的都不是下人的态度,我只要你对我一个人好,就足够了。” 沈慕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是啊,你上次跟你堂弟也是这样说的。” 纵然知道两人没有血缘关系,但是看到苏柳溪与她那个堂弟的关系,沈慕兮还是觉得自己三观尽碎。 顾时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苏柳溪明显感觉到他的敷衍。 抬眸正要说些什么... 陈十六出现,两人立刻分开。 “王爷,裴大人来了。” 顾时这些天,隔三差五跟裴望打交道,已经打出经验来了。 “让他在前厅等候。” 说完,他不顾苏柳溪失望的小眼神,抬步往前厅而去。 走出几步,他停了下来,吩咐陈十六,“你且去珍宝斋让老板预留几个最新款式的发簪。” 发簪要送给谁,不言而喻。 “是。” ... 前厅。 “裴大人,大理寺最近很闲?” 顾时看到裴望,十分不客气地开口。 自从一个月前木兰山找到一具女尸后,这个裴望就一直阴魂不散。 要不是因为之前他错怪了他,他是半点都不想配合。 裴望也没有在意顾时的态度,只起身朝顾时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这次,恐怕还是要让荣郡王爷亲自走一趟了。” “裴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圣上旨意就想连夜将他传召到大理寺。 裴望他怎么敢? 不等顾时发飙。 杜仲上前,将一个包裹打开送到顾时面前。 里面用一个木盒方方正正地放着一方帕子以及一块被完整切割下来的墙皮。 “这是贵府的丫鬟遇害,死在了贼匪手上,死前留下了一个标记,是苏家的族徽。” 苏府与其他高门世家不同,他们是在苏康那一代崛起,并没有世家底蕴。 当初为了能够与荣郡王府匹配,连族徽都是苏康特地请顾时帮忙画的。 所以顾时十分熟悉。 看到墙皮上那个熟悉的“苏”字,顾时眉心一跳,面上依旧维持一贯沉稳。 “那又如何?” “我们发现那个丫鬟的尸体前,刚好准备收网抓在月牙坳逃亡的贼匪。 可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这个丫鬟是自杀的,能让她自尽这么决绝,还与贼匪有关,其中内情,相信不用裴某多言,荣郡王也能知晓。” 裴望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 顾时依旧在踹着明白装糊涂,“你们仅凭一个丫鬟留下来的所谓线索,就随意将我连夜带回去大理寺,未免太过儿戏...” 本来听到裴望找上门说又有荣郡王府的人死了的时候,沈慕兮只是在一旁准备看戏。 然而在她看到那一方已经磨损得看不清花纹字样绣帕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心头一颤,看戏的心情顿时荡然无存。 书音!! 那是在丹阳时候,追风给书音的帕子!! 所以,遇害的是书音!! 她倏地看向顾时。 顾时已经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说服了裴望。 又或者是,裴望这次上门,依旧只是试探。 总之,这个时候的裴望,已经没有像刚才那样非要顾时跟着他回去大理寺,而是准备起身告辞。 临行前,他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顾时。 “有些事情,能躲过第一次,不一定可以躲过第二次,希望荣郡王爷,能够带眼识人。” “这样的话,顾某同样送给裴大人,”顾时嘴角挂着笑,眼神却恨不得要生撕了裴望,“毕竟,裴大人已经不止一次给顾某撂下狠话。” 裴望嘴角扯了扯,终究是什么都没再说,离开了。 沈慕兮只觉得这次看到裴望感觉不一样。 直到裴望走远了,她才反应过来:这次裴望出现,她还是没有自由!! 低头一看,她消失的位置已经蔓延到了大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苏柳溪早在顾时到了前厅的时候就跟着去了前厅偷听。 有陈十六的默许,她偷听得很顺利。 看到裴望离开后,她才敛去了脸上的阴狠神色,朝顾时小心翼翼地开口,“顾时哥,那裴大人与爹爹向来政见相左,因为我的缘故害你被针对,是我的错。” 顾时温声安慰,“不关你事,若非书音贪心,狮子大开口,也不至于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原来,早在裴望提及那个死了的丫鬟的时候,顾时就已经知道那是书音。 他甚至以为,是书音太过贪心找苏柳溪要钱银才遇害!! “顾时,你没有心。” 沈慕兮脑子里依旧是书音给追风最后一次烧纸时候的决绝模样。 书音很爱追风。 却因为顾时的禽兽所为,与追风失之交臂... “对了,过几日母妃生辰,你我几乎已经是过了明路,左右你父亲已经到京,过几天,你可以让你母亲过来与母妃熟络熟络。” 听到顾时的话,苏柳溪抿唇一笑,“王妃已经通知了我,我也遣人回去府上递帖子了。” “那就好。” “今年是母妃在京城的第一个生辰,可惜才刚回京,不好太高调,也只能是自己关上门,与几个好友知己一同乐呵。” 苏柳溪摇头,“能够在顾时哥身边,已经是溪溪莫大的荣幸。” 说到这里,苏柳溪抬起一双漾着水光的眼眸,柔软的双手缓缓搭上了顾时的双肩,一路揽上他的颈脖。 “顾时哥...” 她的声音与往日的温柔不同。 这次,她温柔的语调,还带着一股别样的韵味,顾时身子一僵,想要推开她的手停在半空... 第38章 滚在一块还要算到她头上去 如同之前一样,苏柳溪清楚地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 但是这一次,她没有羞涩将他推开,而是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浅笑。 她踮起脚尖,如同之前那样,轻轻在他嘴角落下一吻。 这种试探的亲吻,顾时在这一个多月亦是感受过不少。 他的身子微绷没有拒绝。 苏柳溪的吻从他的唇角,在他的下颌线留连,之后到耳垂... 到喉结... 就在她一双柔嫩的手准备探向他的衣襟时。 顾时如同过去好几次一样,握住了苏柳溪的手,“溪溪,现在沈慕兮还未回来与我和离,对你的名声不好。” “我不在乎。” 苏柳溪情深意切地看向他,一双通红的眸子,水光潋滟,“顾时哥,今日书音的事情给了我很大的危机感,姐姐负了你,与人私奔下落不明,你能把筱筱养得这么好,已经是做好了你作为父亲的责任,我...我真的心疼你...” “好了。” 眼看苏柳溪再次哭出来,顾时不着痕迹地将她扶正。 “我先去看筱筱。” 说完,他逃似的离开了。 沈慕兮被迫跟在顾时身边,转头之时,清楚看到了苏柳溪眼底闪过的暗色。 ... 主院。 白天时候被书音触碰个的被褥已经全数换了下来。 亮红色的锦缎被褥衬得顾筱筱的肤色发黄发黑。 顾时微微皱眉。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总觉得顾筱筱这些天的体型比起之前,又圆润了一圈。 而且,他的鼻端似乎还萦绕着一股挥散不去的怪异味道。 他的眼底闪过一抹嫌弃,被沈慕兮捕捉到了。 “顾时,你什么意思?” 当初在丹阳,顾时帮别人写家书,遇上雇主仇家寻仇。 他的右手被沾了金汁的柴刀砍伤深可见骨,伤口感染严重。 他好长一段时间不能沐浴,并且伤口因为感染严重,散发着恶臭,要时刻清理。 连老荣郡王妃都躲他躲开得远远的。 那时候,追风的手才刚保住。 为数不多的几个下人也要去从事各种生计伺候老荣郡王妃,根本腾不出人手照顾他... 为他清理伤口的事情,只能落在她的身上。 那时候筱筱才三岁,看到顾时因为剜去腐肉的疼痛而惨叫不已,她皱起小鼻子,似是很不习惯那股臭味。 却还是奶声奶气地凑近顾时轻哄他,“爹爹...吹吹就不疼了...” “顾时哥...” 一声甜腻柔软的轻唤拉回了沈慕兮的思绪。 苏柳溪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顾时回去了主院,跌跌撞撞地走到顾时身边。 双眸通红,柔弱无骨的葇荑再次不安分地轻轻攀上了顾时的胸膛。 “溪溪,你怎么了?” 苏柳溪似是神志不清,双眼迷离地攀着顾时的双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从前厅回去的路上,有人说姐姐给你送东西回来,我就想着拿给你...” 沈慕兮分明看到了苏柳溪眼底的清明。 她自嘲一笑,“我人都死了,能给顾时送什么东西?” 顾时听到是沈慕兮送回来东西,眉心一紧,“东西在哪?” 苏柳溪拉着顾时的手,让他的手探进衣襟... 顾时立刻像触电一样收回自己的手,“溪溪。” 他的语气已经带了些警告的意味。 苏柳溪一脸委屈巴巴,“顾时哥...我难受...东西就在我怀里,你来拿好不好?” 她撒娇地开口。 顾时努力稳住自己的气息。 “别闹了。” 他的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调。 “好,那你不拿,我就去找其他人拿,左右丫鬟婆子被我支开了,在你这边伺候的也是小厮侍卫居多...” “溪溪。” 顾时一把拉回苏柳溪,脸上无奈又宠溺。 “你总是这么调皮。” 说着,他探手到苏柳溪的衣襟里,很快就摸出了一个扁平的小匣子。 沈慕兮做鬼后五感比一般人要强。 她一下子就闻到了小匣子上的异香。 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幽香,是从苏柳溪身上散发出来的。 她不知道这两种香有什么用,但是看到顾时的反应,她多多少少也能知道苏柳溪的意图。 顾时从拿到那个小盒子的那一刻,脸色就开始逐渐晕上一层绯红。 他抖着手打开盒子。 里头用粗布包着一块质地粗糙像石头的劣质玉坠。 此时玉坠摔碎成好几块,躺在颜色暗沉的粗布上,像垃圾一样。 沈慕兮瞳孔微缩——那是她生下筱筱那会,顾时让追风买回来的平安扣。 那时候,她产后出血厉害,在床上气息奄奄,快要熬不过去了。 丹阳风俗,女子生产之时,要口中衔平安玉扣,方能保大小平安。 于是,他立刻给了追风三个铜板去买玉扣。 那时候,她只是以为顾时不当家不知道物价。 如今想来,他哪里是不知道物价? 只是在他心里,她就是廉价的存在罢了... “这东西,真的是她送回来的?” 顾时整张脸红似关公,将小木盒合上紧紧捏在手上,语气干涩得犹如匕首划在金属上,十分刺耳。 苏柳溪身子一软,眼看就要倒下,顾时大步上前接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溪溪,你感觉怎么样了?” 苏柳溪咬唇紧紧抓住顾时紧绷的手臂,脸上一片不愿就范的倔强,“可能是姐姐知道了追风为了她而死,所以,存心要报复我,顾时哥,我好难受...” “溪溪,你坚持一下,我让下人给你备水。” 苏柳溪一把拉住了顾时,“顾时哥,你就这么嫌弃我?我都这样了...” 她的身体不住往顾时身上贴。 顾时从一开始的推拒变得欲拒还迎。 沈慕兮看得睚眦欲裂。 “顾时,筱筱还在旁边!” 顾时显然也考虑到了现在在女儿身边,“溪溪,等一下...筱筱...” “顾时哥,筱筱听不见的...” 苏柳溪吐气如兰地将他按坐在圈椅上,覆唇凑上了顾时的唇... 顾时喉结滚动,最终还是没舍得推开苏柳溪,“溪溪,是沈氏的算计害了你我,委屈你了...” 苏柳溪弯了弯唇,加深了她的吻,“顾时哥,你知道的,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甘之如饴...” “溪溪,你放心,我不会负你的,沈氏胆敢如此算计,我亦不会放过她。” 外头的下人早已被苏柳溪支走。 房门大开,除了昏迷的顾筱筱,就只有在床边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的两人。 沈慕兮浑身发抖。 好好好,这对狗男女,连滚在一块都要算到她头上去。 真的以为她死了就对她们无可奈何? 转念一想,她好像... 确实无可奈何。 沈慕兮更气了。 这一气,她的右手完全凭空消失。 她的一双血眸死死瞪着纠缠在一块的两人,仿佛下一刻就能溢出两行血泪。 “顾时,畜生尚且做不出这种事情,你怎么敢这样不顾礼义廉耻?” 沈慕兮恨不得自己化作利刃,上前给两人串在一块。 ... 半个时辰后。 两人各自整理衣衫。 顾时此时神色清明,脸色还带了几分不自然。 再看苏柳溪。 一双含春眼眸,在看向他时,更是多了几分娇艳。 “顾时哥,谢谢你。” 顾时抿了抿干燥的唇瓣,喉结微动,“这是沈氏那个毒妇的算计,我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苏柳溪垂眸,“也许姐姐只是一时气不过,我不怪她,你也不要追究了好不好?” 第39章 大礼 女子姣好的脸上还残留着刚才因为太过激烈留下的泪痕。 顾时再次心猿意马。 经过一轮阴阳调和,顾时明显感觉到匣子上的香气对自己的影响几乎没有。 他硬是把自己的反应强压下去。 更是断定了这是沈慕兮的算计。 “她气不过什么?气性大的是她,跟别的男人私奔也是她,我还没有遣人将她抓回来,她居然还敢算计我们,公然在经常挑衅荣郡王府的威严...” 说到后面,顾时因为生气,连语速也快了许多。 转眼看到苏柳溪脖子上的印记。 顾时缓和了脸色,“好了,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我来解决。” 顿了顿,他缓声开口,“过几日母妃生辰,她老人家的意思是不打算大办,只打算宴请几个在京城交好的夫人前来,届时,你也给你母亲下个贴子,咱们的事情,也该定下来了。” 苏柳溪闻言,猛然抬眸,“可是,姐姐那边...” 顾时冷哼,“她不仁在先,休怪我不义。” 他原本打算好聚好散,偏偏沈慕兮却这般不知好歹,跟人私奔也就罢了。 他放松了找她的人手,她竟然还有胆子回来算计溪溪失身给他... 若是不给她一点教训... 想到要给沈慕兮教训,顾时缓缓眯起的眸子漾起一抹骇人冷光。 在回京之前,顾时在沈慕兮眼中向来是翩翩君子一般的存在,性子虽说清冷淡漠,却也对她温柔体贴。 沈慕兮做梦都没想到,原来,曾经的枕边人,竟然也会这般鲜活。 可是... “顾时,我已经死了,还是尸体不全的那种,你又要如何对我不义?” 沈慕兮浅浅一笑,一双尚未褪去血色的眼眸里漾起了几分冷意。 ... 落霞苑。 看到苏柳溪回去。 虞悦希立刻不满地上前,“娘亲,我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弄死顾筱筱,我实在是看着她心烦。” “急什么?” 苏柳溪娇嗔地看了虞悦希一眼,难得没有发脾气。 翠娥一眼就看出了自家主子经历了什么。 笑着上前跟她道贺。 “恭喜小姐,很快就能得偿所愿。” 苏柳溪抿唇一笑,“就你嘴甜。” 回头看到虞悦希正好奇地看着自己。 苏柳溪吩咐翠娥,“翠娥,你带悦悦下去,让人备水,我要沐浴一番。” 仿佛看到以后红红火火的日子。 翠娥欢喜地带着虞悦希退下。 下人的速度很快。 不多时,浴桶装满了温水,下人还体贴地在水面洒了一层花瓣。 苏柳溪泡在浴桶里。 想到了今日死了的书音,她冷笑。 那个截她糊的贱人早就该死了。 本来她早就在宫宴的那天就应该得手。 没想到顾时居然这么能忍,忍着回到了府上才找丫鬟发泄,差点坏了她的好事。 好在,她今天还是得手了。 “你们,终究斗不过我。” 她眉眼张扬,不可一世。 二嫁之身又如何? 只要她想,荣郡王妃这个位置,还是她的。 ... 顾时与苏柳溪分别后,整个人变得十分烦躁。 在书案前来回踱步。 沈慕兮好整以暇地坐在书案后,看着顾时焦躁不安。 “怎么,做贼心虚了?所以连坐都坐不住了?” 似乎感应到沈慕兮的存在,顾时猛然抬眸看向沈慕兮的方向。 沈慕兮干脆起身飘到一边。 这种脏黄瓜,被他看一眼,她都觉得晦气。 转眼对上顾时的目光,沈慕兮心头一跳。 该不会,真的看到她了吧? 就在她想要再换个方位飘到一边之际,一股巨大的吸力再次将她吸走。 很快,她回到了那个熟悉的红色空间。 与之前不一样的是,这次,她没有那种几乎要将她碾碎的压迫感。 在她的上方,传来了若隐若现的交谈声。 “臭烘烘的,贱人果然只适合埋在茅房后。” “悦悦小姐,这些东西邪门,咱们还是埋回去吧,要是翠娥姑娘知道了,会打死奴婢的。” “怕什么?娘亲都快嫁给顾叔叔了,以后在这荣郡王府,我就是小主子,谁敢动我身边的人?” “可是...这东西...” “我让你们换就换,哪来废话那么多?” 话听到这里。 沈慕兮只觉得魂体一轻,眼前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如今还是夜里。 虞悦希带着几个小丫鬟,举着火把,将一个以红布包裹的瓷盅挖了出来。 沈慕兮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装有她残骸的瓷盅。 此时,在虞悦希的指挥下,两个小丫鬟正颤抖着手将她的膝盖骨以及右手断臂的臂骨用一块红布包裹,再用其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骨头换进去瓷盅内。 “你想拿我的骨骸做什么?”沈慕兮瞪圆了眼眸看向虞悦希。 可惜,没人能听到她的话。 等丫鬟将换进去的骨骸重新放好,虞悦希才笑眯眯地看向其中一个绿衣小丫鬟抱着的残骸。 “去找个会做骨木镶嵌的工匠,娘亲既然要让那个小贱人醒来,我怎么能不给小贱人送份大礼?” 第40章 要把她的残骸做成骨木镶嵌送到筱筱身边 大礼? 沈慕兮一下子反应过来虞悦希这是要把她的残骸做成骨木镶嵌送到筱筱身边。 她凶狠地飘向虞悦希身前想要掐住虞悦希的脖子。 可惜她才刚靠近,就被弹开了。 虞悦希的身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光,似乎戴了什么东西在身上护着她... 沈慕兮本来已经消失到大腿位置的魂体,如今被弹开那么一下,魂体直接消散剩下腰部往上。 她半截魂体无力地倒在虞悦希身前,歇斯底里地怒吼。 “你跟你娘一样该死!! 去死!!去死!!” 曾经,她一直觉得,大人之间的恩怨,不应该横亘在小孩子之间。 孩子是无辜的。 可是自从看到苏柳溪的女儿以后,她才见识到什么叫天生坏种。 她做的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恶的阶段,那已经是恶毒了。 正常孩子,谁能有她的胆子大,谁能有她一肚子坏水? 筱筱... 她的筱筱... 因为太过悲愤。 沈慕兮竟再次失去了意识。 等她恢复意识的时候。 她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她感觉到自己被一只粗糙的大手紧紧捏住,紧随而来的,是被挫骨扬灰一般的疼痛。 她忍不住惨叫连连,直到魂体逐渐变得淡薄... 再次恢复意识。 她惊诧地发现自己已经停在顾筱筱的房门外。 从进屋丫鬟的交谈中得知。 筱筱已经停药了三天,约莫差不多可以醒了。 她急忙想要飘去看望顾筱筱。 这时,她才发现,她本来已经消失了的右手跟下半身又回来了。 不同的是,这次她的魂体比原先还要淡薄,不仔细看,几乎已经看不清了。 顾不得细想其中缘由,她飘到了女儿床边。 刚好看到女儿醒来。 顾筱筱睁开眼睛的时候,脑子里还是一片混沌。 醒来看到床边站着一位脸色带着不耐烦的丫鬟,她开口的第一句就是:“我爹爹,来过吗?” 爹爹? 丫鬟挑眉,高门之间一般都是叫父亲,这种口语化的民间称呼怎么能带到荣郡王府? 果真是下贱坯子养的,连称呼都这么低贱。 “王爷来过,但是看小小姐没有醒来就走了。” 丫鬟嘴上应着,眼底的蔑视却丝毫没有掩盖。 顾筱筱没有注意到丫鬟的轻视神色。 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也不知道是不是做梦的缘故,她好像听到了漂亮姐姐喊她... 可是她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睛。 后来周围的声音变得杂乱,她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沈慕兮在一旁难过地看着顾筱筱。 女儿是她生的,她自然知道女儿是什么性子。 若是让她知道书音因为她没醒来导致所有计划失败,她绝对会难过得不停自责。 沈慕兮只好暗暗祈祷,女儿不要那么快知道真相。 “筱筱,你终于醒了?” 门外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 顾筱筱跟沈慕兮同时向门外看去。 苏柳溪嘴角扯开了一抹充满惊喜的笑意。 沈慕兮清楚看到苏柳溪的笑意丝毫不到眼底,甚至还有一抹厌烦。 顾时跟在苏柳溪身后。 之前两人还能在人前装模作样。 自从亲密解除后,这两人是连装都不想装了。 看到顾筱筱醒了,顾时第一句话就是板起脸训斥,“你看看你,给人惹来了多少麻烦?” 说完,不等顾筱筱有其他反应,他放缓了语气,“往后不能再这么调皮了。” 顾筱筱听不到顾时的声音,但是她能很清楚地看到了到顾时脸上浮现的不悦。 想起醒来那天,书音走了没多久,她又被下人抓着灌了药。 她心中害怕,眼眶倏地红了。 苏柳溪轻轻扯了扯顾时的衣袖,“不要吓到孩子了。” 看到顾时本来还觉得是自己的语气太过严厉,听到苏柳溪这么一劝,他猛然想到自己在带虞悦希放风筝时候摔倒了也不哭。 如今顾筱筱不过只是被他说了一句调皮,竟然红了眼眶。 他有点不耐烦,“我又没有说你什么,你哭什么?” 沈慕兮因为生气,指着顾时开骂的手一直在发抖,“顾时,孩子受惊后,需要的是父母的安抚,而不是你一味的责备,你这样,筱筱只会更难过。” 可惜,顾时完全听不到她的声音。 而顾筱筱,更是因为看到顾时的不耐烦而紧张得哭了出来。 顾时“啧”了一声,“你这孩子,真的是...” “好啦,顾时哥,”苏柳溪适时打圆场,“孩子才刚醒来,你可不许对孩子这么凶,让孩子伤心难过。” 眼前女子板起姣好的小脸,虽是一脸怒容,却毫无杀伤力,反而有一种别样的灵动。 顾时忍不住无奈又宠溺地看了苏柳溪一眼,“你就宠她吧,把她宠得无法无天的,看你以后怎么管教。” “顾时哥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不宠她,谁宠?”苏柳溪含情脉脉地与顾时对视。 顾时眼底迅速划过感动。 很快,他的感动在看到顾筱筱时变成了不耐烦,“你母亲只顾自己享乐与人私奔,以后溪溪阿姨就是你的母亲,生娘不如养娘大,你长大后要好好孝顺她,知道吗?” 顾筱筱怯怯地低头,没有看两人。 顾时抓住了她的手臂像拎鸡仔一样将她拎起来。 “我问你听到没?” 苏柳溪拦下了顾时将她拖下床的动作,小声提醒,“筱筱听不见了。” 顾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之前大夫说的话。 看向顾筱筱的目光变了。 最终还是松开了顾筱筱的手,什么都没说。 “娘亲,你跟顾叔叔来看筱筱妹妹也不告诉我,哼。” 一个小小的声音出现,打破僵局。 顾筱筱在看到虞悦希的那一刻,脸上闪过一丝恐惧,整个人往床内缩。 被欺负得太惨,她几乎出于本能的躲避,落在顾时眼里,就是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他不由得皱起眉头轻斥,“你悦悦姐姐来了,你不跟姐姐打招呼也就算了,还畏畏缩缩地躲在床里,哪个大家闺秀像你这么丢人现眼?” “顾叔叔,不要骂妹妹,妹妹还小,不懂事,我做姐姐的,就应该让着她,她后退没关系,我走到她身边就好了。” 说着,虞悦希当真笑得一脸无害地走到顾筱筱身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妹妹,你说是不是啊?” 顾筱筱在被她握住手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手腕位置传来了尖锐的疼痛。 她呼痛一声推开了虞悦希。 虞悦希顺势后退几步重重倒地。 苏柳溪惊呼上前关切问道,“悦悦,你怎么了?” 顾筱筱哭着看向顾时,“姐姐掐我。” 顾时脸色一变,连忙拉起了顾筱筱的手溪溪查看。 身后虞悦希哭着喊冤,“顾叔叔,我没有,我不过只是想跟妹妹握手,没想到妹妹突然对我笑了笑,就一把推开我了。” 顾时捏着顾筱筱的手,左看右看看不到她手上有任何伤痕,不由得冷下脸,“筱筱,小孩子不能随便说谎。” 第41章 污蔑 因为极致紧张害怕,顾筱筱一错不错地看着顾时,也看清了顾时的嘴型。 知道顾时误会了自己,她一脸不知所措。 “爹爹,筱筱没有。” 光线暗沉,顾时没看清楚,可是沈慕兮看得一清二楚。 “针,小毒妇用针扎筱筱。” 筱筱被撸起袖子的手上,有好几个沁血的针孔。 顾时看不到,还在责备顾筱筱。 “够了,你简直跟你那个满嘴谎言的娘亲一样,她与旁人暗通曲款,跟别人合谋连自己死了的理由都能编出来,你真当别人眼瞎吗?” 这次顾时的语速很快,顾筱筱看不清他的嘴型,更听不见顾时说的话,但她清楚地看到了顾时脸上的厌恶愈发浓烈。 她哭着摇头,“我不是,我没有,爹爹...”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一肚子坏水的孽障?” 顾时失望地看了顾筱筱一眼,径自转身抱起虞悦希往外走。 顾筱筱哭得更厉害了,“坏爹爹,筱筱讨厌坏爹爹。” 沈慕兮同样在听到顾时说出她暗通曲款的一番话后,一脸不可置信。 “顾时,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相处的几年里,你还看不清吗?” 她不过只是几天没跟在顾时身边,怎么就变成暗通曲款跟别人合谋装死了? 顾时停下了脚步,冷漠的目光穿过沈慕兮直直看向顾筱筱,“这么有力气喊,看来昏迷对你的影响也不大。” 说到这里,顾时有点厌恶地看了一眼顾筱筱略微臃肿的体型,“左右你不吃,也照样长肉,这几天你就别吃东西了,先瘦回去再说。” 他喜欢苏柳溪那样弱柳扶风的姑娘,不喜欢丰腴女子。 哪怕是女儿太丰腴,他也不能接受。 沈慕兮在一旁早已气得拳头梆硬,“顾时,你女儿这些天,就吃过一块糕点融化在水中的糊糊,要是再不给吃的,她会饿死的!!” 如果之前一样,不管她如何叫喊,依旧徒劳。 顾时头也不回地抱着虞悦希离开,还不允许苏柳溪管顾筱筱。 几人离开的样子,像极了幸福的一家三口。 顾筱筱在床上哭得撕心裂肺。 沈慕兮被迫跟在顾时身边。 门扉一关,顾筱筱的哭声隔绝在门内。 沈慕兮心痛得连呼吸都困难,看向紧闭的房门,眼底滑落两行血泪。 回眸看到顾时左手牵着苏柳溪,右手抱着虞悦希的背影,恨意几乎将那几人吞噬殆尽。 顾时,你负了我母女,欠我母女的,拿什么来还? ... 是夜。 落霞苑。 顾时没有回去主院。 而是留在落霞苑用晚膳。 “这个白玉虾卷、姜汁鱼片,是府上新来厨子的拿手菜,你们尝尝,这个大虾还是从太湖那边快马加鞭送过来的,在京城也极难吃到。” 顾时微笑着用公筷给苏柳溪母女夹菜。 “悦悦这些天,看着气色好了不少,想来也是慢慢习惯了在荣郡王府的生活了。”苏柳溪娇嗔地看了顾时一眼,“还不是你宠着她。” 顾时理所应当地又给虞悦希夹了一个白玉虾卷,“悦悦以后也是我的女儿,我若是不宠她,谁宠她?” 说完,他目光落在虞悦希身上。 前一刻还一脸愁容,对上顾时的眼睛,她立刻装作欢喜的样子。 “顾叔叔,我脸上有东西吗?” 顾时微微皱眉,“怎么都不动筷,是饭菜不合你胃口吗?” “这...” 虞悦希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苏柳溪,后者朝她轻轻摇头。 虞悦希这才再次装作十分欢喜,“刚刚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这就吃。” 顾时明显不信。 奈何苏柳溪也开口让先好好吃饭,他只好收起了心中好奇。 对虞悦希又上心了几分,“多吃一点,若是喜欢,到时候这个厨子就专门放到你们这边,给你们专用了。” “真的吗?那我可要多吃两碗饭了。” 虞悦希笑得一脸天真单纯。 沈慕兮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一桌子精致的菜肴点心。 想到的,却是女儿还在主院挨饿的惨状。 顾时越是轻哄虞悦希好好用饭,沈慕兮对他的恨意就愈发加深... 饭后。 苏柳溪正要安排翠娥送虞悦希回去休息,虞悦希却迟迟不动。 苏柳溪立刻上前明示暗示,“现在天色不早了,乖,跟下人回去沐浴歇息去。” 虞悦希还是一动不动,目光可怜巴巴地看向顾时。 顾时本来脸上挂着笑容微微一僵,“怎么了?” 顾时不问还好,一问出口,虞悦希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子,顿时红了眼眶,“顾叔叔,妹妹是不是不喜欢我?” 苏柳溪脸色一变,上前就要捂住虞悦希的嘴,“你这傻孩子,胡说什么呢?” 顾时拉下了苏柳溪的手,“怎么回事?是不是那个逆女又欺负你了?” 苏柳溪连忙解释,“小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没必要上纲上线...” “没有,妹妹没有欺负我。”虞悦希一边否认一边摆手,一下子就让顾时看到了她手腕的淤青。 顾时脸色一紧,马上想到今天虞悦希被顾筱筱推倒的事情,顿时怒不可遏,“这是那个逆女掐的?” 第42章 惊喜 虞悦希连忙将手背到身后,“顾叔叔,不是的,你不要错怪妹妹。” 虞悦希越是摇头否认,顾时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正确。 “那逆女,简直是反了天了。” 顾时怒气冲冲离开。 沈慕兮被迫跟上。 离开时,她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对母女。 刚好看到两人嘴角勾起的那抹得逞笑意。 ... 顾时一路速度迅猛,下人见他路过,甚至只来得及弯下膝盖,他就已经像风一样卷过。 “嘭——” 房门被粗暴推开,。 顾筱筱听不见声音,但是能看见突然打开的大门。 她立刻惊恐地将右手往背后房,整个人往床的角落缩进了一下。 看清是顾时卷着秋风带了几片落叶进了屋。 她反而没那么惊恐,并且抿唇别开眼睛不看他。 在顾时的发话下,没有下人敢给她吃食。 连一口水都没有。 她又饿又渴,偏偏下人还不让她离开房间半步。 她能给顾时好脸色才怪。 顾筱筱的态度再次惹恼了顾时。 他大步上前,看到顾筱筱手里还握着什么东西,他一把扯过她的手夺走了她手上的东西。 “你又在搞什么把戏?” 他的动作迅速猛烈,顾筱筱一个重心不稳,竟被他生生拖了下床,连手中的东西也被他夺了去。 “还给我。” 顾筱筱当场大哭,疯了似的要抢回顾时抢走的东西。 顾时在抢过她东西的那一刻就后悔了。 因为,这是那个质地十分粗糙且碎裂的平安扣... 那天,他看到平安扣后,失了理智地在房间要了苏柳溪,最后竟连平安扣也忘了.... 再看顾筱筱激动的模样,她明显也认出了那是她娘亲的东西... 可是,为什么筱筱没事? 从她的动作以及在意程度来看,她应该将平安扣拿在手上挺久的了,为何她没有半点反应? 而且... 他忍不住垂眸看了一眼手上的平安扣,现在他也拿了挺久,他也没有冲动... 可明明,在溪溪身边的时候... “坏爹爹,喜欢坏姐姐跟坏姨姨,不喜欢筱筱,筱筱讨厌你...” 顾筱筱哭闹的声音拉回了顾时的注意。 下人们想要进来,被顾时抬手阻止了,“都下去。” 他紧紧握着从顾筱筱手上夺走的破碎平安扣,看着向来乖顺的女儿此时正挥舞着小拳头打自己,心里不是滋味。 他们好好的一家三口,怎么回来京城久变得支离破碎了呢? 此时顾时早已忘了自己回来找顾筱筱的目的。 顾筱筱还在发脾气,疯了似的推开顾时。 “坏爹爹,你走,筱筱不想看到你。” 因为太久没有听到旁人的交谈声,她有些字的发音已经不准了。 沈慕兮心疼地想要抱着自己快要碎掉的女儿。 可惜不管她努力多少次,淡薄的魂体还是穿过了顾筱筱。 顾时站得跟木桩似的,任由顾筱筱推搡,就是一动不动。 他明显感觉到了顾筱筱的右手几乎没有力气,他忽然就想起来,自己有一次因为筱筱发脾气,太过用力伤了她的右手... 也许... 他最近对待女儿,真的有点过分了。 想到这里,他那颗痛恨沈慕兮跟旁人私奔不回府的心甚至开始有点动摇,想要原谅沈慕兮... 不管如何,曾经他经历低谷的时候,是沈慕兮将他从泥沼中拖出来。 若是这次他找到她,她能好好跟他道歉,他还是愿意既往不咎与她和离,再给她足够的银钱,让她一个人也能轻松养大筱筱... 也许是因为迎娶苏柳溪进门,要把女儿送还给沈慕兮。 顾时难得对女儿心存愧疚。 等顾筱筱打累了,他强行按捺下对顾筱筱这副发胖样子的厌恶,蹲下身子与顾筱筱平视,将已经碎成好几块的平安扣送回顾筱筱手上,耐心开口,“对不起,筱筱,爹爹不知道你拿的是你娘亲的东西,这个东西,爹爹还给你,你能原谅爹爹吗?” 他一字一顿说得极慢。 顾筱筱看得清楚。 经过一痛哭闹发泄,她的情绪明显稳定了很多。 看到顾时对自己道歉,她不再抗拒。 而是板起小脸一本正经地跟顾时谈条件,“筱筱想娘亲,爹爹帮筱筱找娘亲回来...筱筱还想漂亮姐姐,爹爹帮筱筱找漂亮姐姐来。” 顾时以为顾筱筱口中的漂亮姐姐是虞悦希。 生怕她再伤害虞悦希,便板起脸,“你娘亲如今下落不明,爹爹已经派人去寻了。 至于漂亮姐姐,爹爹可以答应你,明日就找漂亮姐姐过来,但是你要答应爹爹,不能对漂亮姐姐动手,否则,我就不让漂亮姐姐来了。” “筱筱很乖,喜欢漂亮姐姐,不动手。”顾筱筱郑重点头。 顾时满意地笑了。 若是筱筱能够跟悦悦和睦相处,那是再好不过。 沈慕兮一眼就看出是顾时误会了。 心中又气又急,却无可奈何。 翌日。 等了一宿没等到顾时责罚顾筱筱的消息。 虞悦希坐不住了。 在顾时下朝回去主院的路上拦下了顾时。 “顾叔叔。” 她的手里拿着一个长形的盒子。 沈慕兮只看了一眼,就觉得那被挫骨扬灰的疼痛便汹涌而来,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基本可以断定,那个长形盒子里,绝对有她的残骸... 为了确认,她尝试闭眼去感受自己残骸的存在,没想到她才刚想要感应,就感觉到了一股极大的吸力。 再睁眼,她已经处在一个漆黑的环境中。 虞悦希跟顾时的交谈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顾叔叔,昨日真的是一场误会,是我不好,妹妹本来就已经很没有安全感了,我还要出现在她面前,这是我在外面花了几个月零花银买的小玩意,劳烦顾叔叔帮我送给妹妹,权当是我对妹妹的道歉礼物了。 也希望顾叔叔跟妹妹能够和好如初,不要因为悦悦而伤了你们父女之间的感情。” 看到眼前小姑娘这么乖巧懂事,顾时没由来地想到了昨天顾筱筱发脾气。 越是对比,越是发现,筱筱还是骄纵了。 他叹了口气,“礼物还是得自己亲自送,才能彰显诚意,正好筱筱也要见你,你跟我一道过去,你将礼物送给她吧。” 一听到自己可以亲自送,虞悦希的眼眸倏地亮了起来,“真的吗?我真的可以亲手送礼物给筱筱妹妹吗?” 要不是沈慕兮早已见识过她的恶毒,只怕此时早也被她这副乖巧无害的模样给骗了过去。 就如同这一刻的顾时。 “自然是真的。” 他没有跟虞悦希说顾筱筱想见她。 因为,他想要给两人一个惊喜。 ... 第43章 用她骸骨做成的扇子 顾时带着虞悦希看望顾筱筱的时候,顾筱筱正在喝米汤。 有了顾时发话要顾筱筱控制体型,顾筱筱的米汤十分稀淡。 沈慕兮甚至好半天在米汤里找不到一颗米。 看到顾时跟虞悦希同时出现,顾筱筱眼底迅速闪过一抹讶异,随即满眼警惕。 顾时上前笑着开口,“筱筱,爹爹帮你找了漂亮姐姐过来,你可不能将人赶走。” 顾时生怕顾筱筱看不懂,故意放慢了语速。 顾筱筱看懂了顾时的意思,顿时像触电一样从位置上弹跳起来甚至后退了几步。 “我不要看到她。” 因为她的发音不准,顾时根本听不出她语气的惊恐。 他脸色不悦地训斥,“你着孩子,性子怎么就这么倔?明明做错事的是你,悦悦都要跟你服软了,你又要闹什么脾气?” 虞悦希红着眼眶上前,“对不起,筱筱妹妹,以后只要是你出现,我就不出现,也不想让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顾筱筱根本不敢直视虞悦希,只看到她抓过来的手,她几乎出于本能躲避。 落在顾时眼里,就是顾筱筱还在发脾气。 “顾筱筱。” 他的眼神严肃了几分。 “顾叔叔,没关系的。” 虞悦希善解人意地看向顾时,又从身后丫鬟手上接过那个小锦盒,走到顾筱筱面前。 “筱筱妹妹,这是我给你的赔礼。” 东西递到顾筱筱面前,顾筱筱本能地想要推拒。 可当她看到在锦盒里安静地躺着的那一柄上好梨花木雕扇的扇骨嵌入了贴合木刻的骨画后,她的眼睛再也离不开了。 那是一柄梨花木扇子,不论是色泽还是纹理,都算不上很漂亮,可她就是忍不住想要拿起扇子,轻轻抚上上面的骨画。 虞悦希趁机将木扇送到顾筱筱手上,亲昵一笑,“看来妹妹很喜欢,那就不枉费我这么费心思去找来这把扇子了。” 虞悦希身边的丫鬟笑道,“这可是很出名的骨木镶嵌师傅做出来的,平日里那个师傅只会做些箱子或者家具,是悦悦小姐亲自出门磨了许久,那师傅被缠得烦了才肯给悦悦小姐松口做了这一把骨木镶嵌的扇子。” 顾筱筱看着丫鬟的嘴巴一张一合,冷冷看了虞悦希一眼。 她总觉得这个坏姐姐不安好心,可架不住自己对这把扇子爱不释手。 就在她想要收下折扇的时候,顾时握住了顾筱筱的手腕。 脸色不虞,“既然收了人家的东西,就要有收了人家东西的礼貌。” 顾筱筱垂眸,双手紧紧握着木扇,小声道,“谢谢。” 虞悦希漾开了一抹欢喜且无害的笑容,“我就知道筱筱妹妹肯定会喜欢。” 顾时的脸色总算缓和下来,“好了,这次过后,以后就不要随便闹脾气了,都是一家人,又怎么会有隔夜仇?” 顾筱筱没有说话。 沈慕兮早在虞悦希打开盒子的时候飘回顾筱筱身边,在看到顾筱筱手下骨扇的那一刻,差点气得当场魂飞魄散。 她就知道这个小毒妇没安好心。 没想到真的被她猜对了。 这个小毒妇竟然真的把她的骸骨做成了扇子给她女儿。 沈慕兮甚至不敢相信,万一有一天筱筱知道木扇上的骨画其实是用她的骨骸所制,得多么伤心绝望... 沈慕兮一脸哀伤地看着女儿毫不知情却被这把连骨头都被打磨得流光溢彩的镂空木雕折扇吸引。 一股说不上来的郁气几乎要将她整个魂体都要挟裹在内... 虞悦希看到顾筱筱对扇子爱不释手,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随后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顾时看到女儿依旧对虞悦希爱搭不理,他心中不悦,却还是抿唇没有再说话。 罢了。 终究是自己的孩子,他不能对孩子太过分... 可有些裂缝,形成了就永远不能修补。 面对顾筱筱的冷淡,顾时坚持不了一盏茶的时间,就离开了。 沈慕兮想陪在女儿身边。 但是她发现自己待在自己骨骸旁的时间好像有限制。 在顾时离开没多久,她也跟着被“吸”到了顾时的身边。 回廊下,十六跟在顾时身后一言不发。 直到顾时提及要让他遣人再去寻沈慕兮。 他才欲言又止地开口。 “王爷...有个事,属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沈慕兮太熟悉陈十六眼底的算计了,简直跟追风死的那晚一模一样。 就是不知道陈十六现在肚子里憋什么坏水。 顾时虽有不耐烦,但还是耐着性子开口,“但说无妨。” “这...”似是十分为难且要做心理准备,陈十六抬眸看了顾时好一会,才悠悠开口,“之前我听追风回来的时候提及过,夫人好像在丹阳的时候就跟别的男子纠缠不清,所以夫人才能在丹阳时候凭一己之力养活了整个侯府...” 顾时呼吸一窒。 陈十六继续开口,“属下只是怀疑,这次夫人离府出走,按道理来说,她不应该有去处,可是她偏偏能够在外面失去踪迹将近两个月,所以,她有没有可能,已经是跟着那男子回去了丹阳...” 陈十六的话十分有引导性,顾时再次想起了自己在丹阳时候那段落魄的日子。 也不知道是想到什么,他有点恼羞成怒,“她竟敢抛下筱筱自己回去丹阳?” 是笃定他不想再踏入丹阳,不会去丹阳寻她吗? 陈十六连忙下跪,“这只是属下的猜测,求王爷息怒。” 沈慕兮在一旁早已被气得狂笑不止。 “顾时啊顾时,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的脑子是什么构造的。” 她在丹阳的苦日子,他是半点看不到,她的努力付出,如今落在这些人的眼里,竟变成了另外一个不存在的男人的功劳? 他们敢这样胡说八道,是觉得她跟追风都死了,所以死无对证吗? 第44章 她当时是多缺爱,才看上这么个玩意 眼看陈十六还想说些什么。 荣辉堂的一个婆子来了。 “王爷,老王妃有请。” 在这种时候,母妃有请? 顾时很快想明白了老荣郡王妃为什么要找自己。 应下婆子的话后,又看了一眼陈十六,“去安排吧。” 陈十六呼吸一窒,似是没想到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家主子居然无动于衷。 与陈十六同样惊讶的,还有沈慕兮。 “顾时,你又想玩什么把戏?” 之前还口口声声诋毁她的清誉恨不得昭告天下事她跟人私奔负了他,这会又装上执着深情了? 呸。 也不嫌膈应人。 ... 荣辉堂。 老荣郡王妃才刚遣下人撤下半盏自己没吃完的血燕。 顾时就来了。 她优雅地用帕子擦拭了一下嘴角不存在的糖渍,连眼皮都没有掀一下。 “我听说,你还在找那个女人?” 顾时抿唇没有说话。 老荣郡王妃冷笑,“不过只是一个在你落魄时候陪你走了一段路的玩意,没了就没了,找她作甚?” “母妃...” 不等顾时开口,老荣郡王妃又抬手打断了她的话,“眼下,我朝律例开明,女子二嫁亦是常有,要我说,你还是多花些心思在苏氏母女身上更好。” 顾时连忙解释,“溪溪那边,我会娶她,可是筱筱毕竟是我女儿...” “我早就说过你,怎么就这么管不住自己?” 顾时不提顾筱筱还好,一提顾筱筱,老荣郡王妃就来气,“在丹阳,那个小蹄子生下的贱种是你女儿,可是这里是京城,她若是乖乖留在丹阳还好,一旦出现在京城,她就你的人生污点。” 她的语气严厉,顾时一下子变了脸色。 “母妃...” “好了,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今天过后,就不要提了。” 老荣郡王妃放缓了语调打断顾时的话,“你不要怪母亲冷血,那孩子,没有福分,在荣郡王府,只会拉低荣郡王府的门楣。 听母亲一句劝,将她送到庄子上,时间久了,旁人淡忘你在丹阳有妻儿的事情。 过几年,你跟苏氏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再给她指一门亲事,好帮扶一下府上的兄弟姐妹,也不枉她投身到我荣郡王府一场。” 说到这里,老荣郡王妃意味深长地看了顾时一眼,“你如今已是我荣郡王府的当家人,想来也是不希望荣郡王府的百年基业毁于你手,对吧。” 道理,顾时都明白。 可... 似是内心在挣扎。 顾时握紧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终,他从嘴里轻轻溢出一句,“一切,还是等母妃生辰之后,儿子再做安排吧。” 老荣郡王妃也没指望顾时能一下子听她的,便点了点头,朝他摆了摆手,“那就让她在府上与我过了生辰再说,免得传出去,旁人还怪我荣郡王府不近人情。” 沈慕兮全程看着母子对话,原以为自己已经习以为常荣郡王府这些人的不要脸。 可在看到老荣郡王妃居然在不知道她死了且没找到她下落、公然怂恿顾时用筱筱为他以后的孩子铺路的时候,她心中恨意翻滚。 那张尖酸刻薄的面容,与多年前她印象中那个伪善祖母那张尖刻的脸重叠。 沈慕兮恨不得飞扑上前挠花老虔婆的脸。 老东西,真的给她脸了!! 可惜,她才飘出几步,还未到老虔婆的面前,就被顾时硬生生地“吸”走了。 从荣辉堂出来。 顾时还一脸纠结。 似是不忍心将顾筱筱送到庄子上。 沈慕兮冷笑,“若是你的魄力大一些,对我或者苏柳溪其中一方干脆果断,我都对你刮目相看,偏偏你却像墙头草一样摇摆不定,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可惜啊可惜... 可惜她识人不清。 现在,她已经死了。 不仅人死了,她那颗爱顾时的心也在这些天顾时对待苏柳溪的温柔小意间逐渐碎成靡粉。 如今,她小小的心愿,大概也就只剩下可以看着筱筱平安长大。 陈十六早已在荣辉堂外守着,看到顾时失魂落魄出来。 立刻关切问道,“主子,怎么了?” 顾时本能地想开口,看清来人是陈十六,猛然想起追风已经死了。 他硬是把话憋了回去,“无事。” 话是这么说。 可梳洗过后,他却依旧辗转反侧。 闭眼就是当初在丹阳时候的艰难日子。 日子很苦,有时候冬天连饭都吃不饱,偏偏母妃骄纵,只顾自己享乐,不顾他们的死活。 有好几次,他都觉得自己活不到回来京城了。 直到后来,遇到沈慕兮。 自从遇到沈慕兮以后,她总有办法让他不挨饿受冻。 两人之间,明明他的年岁比她的大,可是她却偏偏像个姐姐一样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 “是沈慕兮太强势了。” 他鬼使神差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莫名其妙被点名,本来想尝试去女儿那里的沈慕兮本能地激灵一下。 再看顾时,后者正在看着帐顶自言自语。 她飘回了顾时床边。 又听到顾时继续说道,“对,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沈慕兮太强势...况且...她还算计了我跟溪溪。 不,即使不算计我与溪溪还是不能分开,溪溪背后是苏府,有了苏府这一层关系,以后我荣郡王府就会更上一层楼,一切都是为了荣郡王府...” 听到后面,都是顾时一些给自己做心理疏导的话。 沈慕兮连白眼都懒得翻一个。 “行,你开心就好。” 她当时是多缺爱,才找了这么个玩意? ... 大理寺。 “不好了大人,不久前咱们在女尸身上搜到的平安扣也不见了。” 杜仲慌忙去给裴望禀报,“之前是木镯,如今是玉扣,这盗贼似乎对我们大理寺很熟悉...” 裴望不慌不忙地抿了一口清茶,茶盏中氤氲的蒸汽掩去了他眼底的冷意。 “也许过不了多久,皇上就会下旨,让我彻底停止彻查木兰山女尸的事情。” 不紧不慢的声音与茶盏落在书案上的声音重叠。 杜仲忍不住皱眉,“可是咱们已经差了两个月,难道任由贼匪的线索中断吗?那荣郡王府那边...” “兹事体大,这也许也是最好的一条退路,”裴望深邃的目光落在虚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眼下荣郡王府如日中天,既然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硬刚我们反而容易折在里面。” “可是....”杜仲还想要说些什么,被裴望打断了。 “好了,我先写折子,那具女尸...” 想起木兰山那一具女尸,裴望拿笔的手顿了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一会,他才吩咐杜仲。 “换个地方保存,让信得过的人寻个替代的来。” “大人,你是担心...有人会趁机毁尸灭迹?” 裴望点头,“这具女尸到后面肯定还会有用。” 顾时既然还在找人,说明还有转机,但不是现在。 ... 第45章 时机快到了 裴府。 对于顾时亲自上门,裴望很是意外。 “荣郡王这是...” “上次是本王冲动,这次前来,算是给裴大人赔罪。” 顾时在裴望面前冲动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一时半会,裴望还真不知道顾时指的是哪一次。 看到裴望似乎忘记了。 顾时神色闪过尴尬,“就...上次,在城外,以为你金屋藏娇的那次。” 说起那次,沈慕兮有印象。 当时受苏柳溪的影响,顾时一口咬定是裴望将她藏了起来。 不顾裴望的否认,在知道裴望在城外有宅子似乎在供养着什么人以后,他怒气冲冲地抓奸。 结果抓到的却是伺候在裴望祖母身边那个颐养天年的老嬷嬷。 顾时顿时心虚。 裴望也没了往日的好脾气。 第一次在顾时面前发了脾气。 顾时也不想败兴而归,便要求裴望把沈慕兮交出来。 直到裴望再次提出让顾时前往义庄认尸,顾时才哑了火,灰溜溜地回去了荣郡王府。 后来,裴望发现死去的书音是荣郡王府的丫鬟,并且也是被柳溪村的贼匪再次变相害死。 于是,他再次上门说明自己的猜测,偏偏顾时就像是被猪油蒙了心似的,死活不看真相... 今日却突然上门说要赔罪... 裴望看向顾时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 “王爷这次前来,所为何事?” 顾时与他东拉西扯了一通,最后在裴望即将逐客的目光下,再次开口想要确认,“你...真的不认识本王的夫人?” 不是王妃。 是夫人。 一个妻不妻,妾不妾的存在。 裴望一言难尽地看向他,“王爷,下官已经说了很多次,木兰山的女尸就是...” 提及女尸,顾时本能的反感。 “裴大人,你不要以为拿女尸来说事,本王就会放弃,若是你让本王知道你真的跟本王的妻子有染,哪怕是说到皇上那里去,你也是讨不得半点好。” 看到顾时怒气冲冲地撂下狠话。 沈慕兮忍不住冷笑。 裴望的嘴角同样勾起一抹与沈慕兮如出一辙的冰冷笑意。 “王爷,实话你不爱听,那裴某也没有什么可以跟你说的,请吧。” “你真是,油盐不进。” 顾时铩羽而归。 从裴府出来。 他有点失魂落魄。 沈慕兮被迫跟在顾时身边,亦是一肚子怨气。 “虽说在你们这里,女子二嫁很常见,可不代表我是那种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人,你是多恨我,所以才宁愿相信我绿了你都不信我死了?” 人在无语到极致的时候,只会笑。 现在她已经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顾时从来没有认真了解过她。 “王爷你看,那个是不是夫人?” 陈十六的话一出口,不仅顾时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连沈慕兮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 在不远处,一个身形与沈慕兮差不多,侧脸也极为相似且打扮妖娆的女子,似乎在买些什么东西,背对着他们。 东西到手后,她快步离开。 顾时顾眼眸一亮,不上三七二十一,迅速追上。 沈慕兮难得没有抱怨,也瞪大了眼睛跟上。 纵然那个女子打扮妖娆,但是梳发的手法跟她如出一辙,难道真的是巧合? 很快,顾时追到一处青砖小院。 一个魁梧男子,正与刚才的女子调笑拥着女子往屋里走,一只手还十分不安分地捏了一下女子的屁股。 小院的门“啪”的一声关上,将里面的一切勾当都关在冤种。 顾时怒火中烧,抬步就要上去。 “顾时哥...”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顾时抬起到一半的步子硬是收了回来。 “溪溪?” 他有点诧异地唤了来人一声。 苏柳溪神色怪异地看向顾时,“我还以为我看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 顾时这时才来得及打量他所在的位置。 两边都是青砖小院,院门低矮却整齐划一。 这分明就是城南处一个专门被供养暗娼的地方。 沈慕兮怎么会在这里? 顾时心中怒意翻腾,抬脚就要去踹门。 苏柳溪连忙拉住了他,“顾时哥,你做什么?能够明目张胆在这里做这种勾当的,定然是得了某些人的默许...” 接着拉住顾时的动作,苏柳溪凑到顾时身边小声开口,“顾时哥,我知道你看到什么,但是你气归气,总要想想筱筱...” 顾时的理智回笼,不甘心地看了一眼那座青砖小院,却还是乖乖让苏柳溪将她拉回马车里。 苏柳溪依旧在小声劝说,“...若真的是姐姐,事情暗中进行,起码还能保住彼此的脸面,筱筱才不会被姐姐的事情影响...” 三言两语,几乎定下了沈慕兮做了暗娼的事实。 沈慕兮第一次庆幸,还好自己已经死了,不然就顾时这副苏柳溪说什么就信什么的态度,她不死也得被活活气死。 此时顾时一双眼眸通红,双拳握得青筋凸起。 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最终还是在苏柳溪的劝说下,才缓缓放松了拳头,咬牙吩咐,“先回去。” 一字一顿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在顾时看不见的方向,陈十六与苏柳溪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彼此眼底闪过志在必得。 顾时一行人离开没多久。 一个眉头紧皱的瞎眼老道士带着一个年约七八岁的道童出现在刚才苏柳溪马车停下的地方。 “师父,怨气就在这里吗?”道童好奇地左右打量。 老道士合指一算,随即紧皱的眉头蓦然一松,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快了,快了,时机快到了。” “师父,什么时机?” 小道童好奇地看向瞎眼老道士。 一个小厮模样的男人提着棍子从其中一个青砖小院内跑出来,“哪来的乞丐?还不滚?” ... 第46章 误会 马车里。 顾时恢复冷静,这才发现苏柳溪今日看上去格外明艳。 “你这是...” 苏柳溪羞赧一笑,“顾时哥忘了吗?我今日回去苏府给母亲递帖子啊。 顺便也打听了一下之前你说的那个戏班,之前听说戏班很一般,直到半年前来了一个新的青衣,腔调柔婉且穿透力极强,才在京城立住了名堂...” 顾时满脑子还是刚才看到的场景。 直到苏柳溪问他觉得如何,顾时才如梦初醒。 半天想不起来苏柳溪问了她什么,只敷衍说道,“你觉得不错就好。” 回府后,顾时匆匆下了马车。 苏柳溪以担心顾时为由,也跟着他一同回去主院。 “溪溪,我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 “顾时哥,你我自小长大,若是你真的觉得过不去心里那一关,我可以...” “不,这与你无关,是我的问...题...什么人!!” 顾时话到一半陡然换了语气。 苏柳溪明显被吓到了。 循着顾时的视线望去,正好看到一个穿着小厮衣裳的陌生男子在鬼鬼祟祟地看往主院里偷看。 那名下人明显被顾时刚刚嚎的那嗓子吓到了,捂着脸拔腿就跑。 “站住。” 陈十六急忙追上。 顾时则是快步跑回去主院,完全顾不上苏柳溪在一旁的脸色,自然也就错过了她眼底那抹一闪而逝的幽光。 可是沈慕兮没有错过。 根据她这些天对苏柳溪的了解,这个女人这种时候一般是在憋大招。 陈十六肯定也抓不到人。 仿佛印证她的想法,陈十六一路气喘吁吁地回来。 “王爷,那人似乎对府上的构造十分熟悉,被他跑了。” 顾时的目光从站在主院门口时候就一直落在顾筱筱身上。 看着她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手上的木扇。 小小的人儿,恬淡宁静的模样却与实际年龄完全不相符。 更是与这凡尘喧嚣格格不入。 安宁恬淡得不似凡尘孩子,仿佛下一刻就能消失在眼前。 顾时心头一紧,抬步就要上前。 苏柳溪适时跟上开口,“顾时哥,筱筱的耳朵...” 顾时的脚步猛然顿住。 沈慕兮看着顾时看向顾筱筱的眼神从一开始的紧张,到后面的逐渐变得淡漠。 她的一颗心开始缓缓沉下去。 瞧顾时这副模样,十有八九是听进去了老夫人的意见了... 就在她以为顾时要带着苏柳溪一同出现在筱筱面前出现的时候。 顾时停下的脚步拐了个弯,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我突然想起有事要处理,可能要忙到母妃生辰,筱筱这孩子,可能要麻烦你了。” 苏柳溪挂在嘴角的笑微微一僵,似是没有想到顾时突然变卦。 很快,她的神色恢复如常,朝顾时漾开了一抹温婉的笑容,“顾时哥,我们的关系,不需要说麻烦。” 她笑着目送顾时离开,嘴角笑意不减,眼底却逐渐附上一层霜色。 ... 几日后。 老荣郡王妃生辰。 对于今年的一切从简,老荣郡王妃是十分不满的。 可架不住这些年在丹阳穷太久了,她要给太后留一个过得不好养成节俭习惯的形象。 否则,又何来源源不断从宫里送到荣郡王府的赏赐? 想到那些黄澄澄,白花花的金锭银锭。 老荣郡王妃的脸色才算是好看些。 苏柳溪站在老郡王妃身侧伺候,变相地向与老王妃交好的命妇昭告了她的关系。 荣辉堂中。 所有女眷,除了老荣郡王妃,几乎都是盛装出席。 如此一对比,打扮中规中矩得甚至刻意少戴头面的老荣郡王妃反而变成了一眼就能认出的对象。 太素了。 老荣郡王妃面上努力维持雍容大体,实际面上挂笑之时,后槽牙都咬碎了。 坐在她下首的命妇仿佛看不到她咬牙切齿的微笑。 依旧自顾自地恭维道,“听说今日前来府上的是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平日班次很满,在京中还有靠山,一般皇亲贵胄要邀约也得乖乖等戏班那边的安排,原以为想要听戏得等上好几个月,没想到这次竟是托了老王妃的福。” 另外一个命妇跟着笑道,“对,我也听说了,主要是因为那个戏班子来了个新的青衣,戏唱得好,模样也俊...” 话到一半,命妇身后的嬷嬷状似不经意地咳嗽了几声。 那个命妇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话太过轻浮,抿唇一笑,道歉后不再提及。 一时之间没人接话,气氛有点尴尬。 本来默不作声的苏母此时笑着开口了。 “其实我家老爷也喜欢听戏...” 话匣子一打开,连忙有其他命妇开口接话,转移了话题。 “苏大人洁身自好,不似我们家的,回府就往后院钻...” 女人之间的话题来来去去就那几样。 很快,下人便来伺候着这些命妇夫人一同前往戏台听戏。 由于木扇有沈慕兮的骸骨,现在只要顾时不离府,沈慕兮就能自由地跟在顾筱筱身边,只要离开她不超过三丈远就可以。 今日顾筱筱被苏柳溪带在身边,所以沈慕兮得以跟在这群人身后,跟着她们一同听戏。 她不懂听戏,但是她会分好赖。 如果没猜错,那个个子高挑的旦角儿,应该就是她们口中所说的青衣。 该说不说,那模样,那唱腔,那身段... 着实迷人。 可是沈慕兮没有高兴太久,因为—— 戏过半旬,那个高挑的旦角儿已经没有再上台。 她看到苏母拉着苏柳溪往不远处的偏房而去。 因为担心苏母跟苏柳溪会憋着什么坏,她连忙跟上。 “...你就当做是帮一下娘亲了。” 偏房里传来了苏母略带恳求的声音。 沈慕兮迅速穿墙。 刚好到门口进了门的一步,是她距离筱筱三丈远的最后界线。 她清楚地看到苏柳溪难得露出愠怒神色。 “母亲,父亲荒唐,连你也要纵容他的荒唐?” 苏母一噎。 随后眼眶红了,“不然我能如何?世人都说你父亲只有我一个妻子,是我几生修来的福分,尤其是他没旁的爱好,只爱听戏...” “他那是爱听戏吗?分明就是要与戏子厮混。” 苏柳溪没好气地打断了她的话,“因为他的事情,我牺牲了多少你们知道吗?” 尽管她已经很努力地在压制自己的声音,可是微颤的语气还是泄露了她的不甘与无奈。 苏母自知理亏,在苏柳溪翻旧账的时候,只敢低着头,不敢与她对视。 感觉到苏柳溪的脾气来得差不多,她才抬眸看向苏柳溪,信誓旦旦地保证,“母亲打听过了,这个林老板,听说是南渊逃难过来的,被戏班班主捡了回去,无依无靠,真出了什么事,也不会有麻烦的。” “这已经是第三个了,我不是每次运气都那么好,都能处理的,而且,这个戏班在京城内有靠山,真出了什么事,别说他晚节不保,连荣郡王府都会受到牵连。” “不会的,”苏母再次保证,“你父亲说了,只要这次他能得到林老板,以后,他就会收心,好好把握这次可以扶摇直上的机会,倾尽全力协助荣郡王府。” 也许是苏母的态度太过真诚,苏柳溪最终还是忍不住松口,“真的?” 苏母点头,“你是知道你父亲的性格,除了喜欢狎玩戏子,他什么时候荒唐过?” 苏柳溪捏着帕子抿唇,思索片刻后,才缓缓点头,“行,我想想办法让戏班在这里过一夜,你遣人让父亲找个理由来府上,这是最后一次。” 苏母脸上绽开笑意,“不愧是娘亲的好...” “别高兴太早,”苏柳溪不愿意听到苏母假惺惺的夸赞,直接提出自己的要求,“等会有一场好戏要上场,你要好好配合我。” “配合?”苏母不明所以地看向苏柳溪。 后者点头,上前一步附嘴在她耳边低语了一番。 听完苏柳溪的计划,苏母捂嘴惊呼,“你胆子怎么可以这么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苏柳溪有点不耐烦,“顾时眼下虽是被我迷住,可那个女人,到底也与他同甘共苦过七年,那个小杂种的存在,就是威胁。” 听到苏柳溪说的威胁,苏母本来还在犹豫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十分坚定。 “娘亲明白了,今日就是那个小杂种的死期。” 沈慕兮在一旁将两人所有的话一字不落全听进去。 甚至连苏柳溪小声告诉苏母的计划她也听得一清二楚... 她们要害死筱筱!! 而且还是用那种给她泼脏水的卑劣手段。 一开始她只想到苏氏母女可能在憋着坏,没想到她们竟然会这么没人性。 只可惜她现在什么都做不到... 做不到!! 就在她满心愤懑之际,她的灵魂已经完全不受控制地被“吸”走了。 筱筱离开了戏台!! 沈慕兮当即顾不上悲愤,乖乖回去女儿身边。 很快,她就在一处废弃的院子看到了女儿小小的身影。 还有一个... 斜靠在墙根,脸上戏妆还未来得及卸下的年轻男人。 沈慕兮一眼就认出了,男人就是不久前在戏台上退下来的旦角儿。 此时男人脸上沁出薄汗,脸上的粉墨糊成一片。 一双眼眸淡漠深邃,没有任何情绪。 沈慕兮只看了一眼,便觉得汗毛倒竖,几乎魂飞魄散。 杀气!! 这个旦角儿对筱筱动了杀心。 她迅速飘到顾筱筱身前,仿佛只要自己的魂体挡在女儿面前,就能阻止那个旦角儿的杀意。 偏偏顾筱筱毫无觉察,还在将手上的醒脑丹塞到男人手上。 “你到底是什么人?” 再次推开筱筱的手后,男人开口了。 嗓音清润,质问的时候,带了几分上位者独有的霸气。 哪怕辨认不出男人的长相,单凭这斜卧在墙根的从容姿态,通身气度,足以把顾时这个荣郡王比下去。 这个旦角儿,身份不简单。 然而沈慕兮也只来得及下这样一个结论。 因为下一刻,男人的手就要掐上她女儿的脖子!! “你做什么!!” “不要!!” 看到对方抬手要掐她脖子,顾筱筱这时候脸上才露出惊恐神色。 本能地用双臂抱住了脑袋。 男人显然很意外筱筱的变化。 立马卸了力度收了手。 筱筱依旧惊魂未定地看着他,一双眸子伸出,藏着不安。 男人试探性地问道,“你,听不见我说话?” 顾筱筱只看到眼前这个叔叔,嘴巴在动,刚开始的面无表情,现在变得五官柔和。 她自顾自地开口道,“我...我听不见声音...” 变调的咬字发音,是假聋子装不出来的。 男人眼底闪过一抹异样情绪。 终是伸手接过了她递给他的药丸放在指尖轻捻,随后又看了顾筱筱一眼,才轻轻将轻捻过药丸的指尖放到鼻端轻嗅。 明面上,确实是薄荷以及一些提神中药。 眼下他也没有其他选择。 只好再次跟顾筱筱确认,“这是,吃了不困的?” 他放慢了声音。 如此一来,顾筱筱与他沟通竟也没有了障碍。 “不困,筱筱吃过,醒了,又被坏人灌了药睡过去了,姐姐也不见了。” 像是找到了宣泄口。 顾筱筱竟可怜巴巴地朝男人诉苦。 男人无奈地看着眼前软乎乎的小姑娘。 小姑娘看上去胖乎乎的,但是身上的衣裳却不怎么合身,绑在小揪揪上的发带也少了一个... 打量了顾筱筱片刻,男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的目光变得柔和。 他倏地眼神一冷,别过了脑袋。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响动。 男人条件反射似的想要站起来,一脸警惕。 顾筱筱也跟着看向外头,“是不是有人来了?” 不等男人开口,她目光坚定地看向他,“你不出去,坏人脱你衣服,我去。” 说完,她扭动着胖乎乎的小身子从破落院子的另一个方向钻出去。 男人依稀间听到了外头的骚动,说什么找到了小小姐... 他垂眸看了一眼手上那颗散发着薄荷香气的药丸,最终还是塞到了嘴里咽了下去。 ... 沈慕兮知道苏柳溪心狠手辣,但是没想到她的速度会这么快。 不过就是筱筱送颗药的时间,她竟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此时戏台上早已没了戏班旦角的踪迹。 府上的其他下人正在安抚其他宾客让其他宾客离开。 顾时一脸黑沉地坐在主座上,在他的面前,是一个被押着下跪,看不清模样的矮胖男人。 苏柳溪正在一旁假惺惺地劝说,“咱们还是等姐姐回来当面问清楚比较好,这其中肯定还有什么误会...” 第47章 苏柳溪打的就是死无对证的主意 沈慕兮的速度比押着顾筱筱的下人要飘得快些。 清楚地听到了苏柳溪的话。 没等苏柳溪欲盖弥彰那番话说完,顾时猛地抬眸看向陈十六,“之前让你找的人呢?” 陈十六为难上前,“王爷,属下无能,今日才得以查到一些眉目,但是想到是老王妃的生辰...” “说!” 此时顾时还哪里顾得上生辰不生辰? 因为生气,他的声音也拔高了几个调调。 陈十六只好支吾开口,“那个暗娼是在一个多月前被人安置在那里,而那个高大的男人是一个贵人府邸的管事的远房侄儿,至于是哪个贵人,对方不肯明说...” “说重点!” “那个远房侄儿属下还未查到真实身份,但是那里的人,知道那名暗娼姓沈,丹阳人氏...” 沈慕兮在一旁冷笑。 瞧陈十六的架势,就差没有直接指名道姓告诉顾时,那个暗娼就是她了。 明显栽赃... 顾时的眼底骤然陇上一层寒霜。 没有人比谁更清楚沈慕兮的来历。 她跟他说过,他来自异世,初到丹阳的时候,她支吾其词,说自己叫沈招娣。 是他给她取的慕兮。 慕兮,谐音“慕溪”... 户籍亦是他想尽办法帮她在丹阳办下来的,来到京城后,他因为公务繁忙,并没有为她办理户籍迁移... 陈十六还在有条不紊地跟他汇报。 “...而且之前咱们看到的院子里的人十分警惕,等属下再去打听的时候,已经离开了...” 听到人离开了,顾时顿时怒火中烧,“一个暗娼,哪来的能耐,说离开就离开?” 这脱口而出的“暗娼”二字,让沈慕兮震惊地看向顾时。 不假思索出口的称呼,才是最伤人的。 在一旁的老荣郡王妃怒斥出声,“时儿说的什么话?在这大好的日子提起这些晦气的东西,你也不怕触了霉头。” “母妃息怒,是孩儿亦是情急...” “你闭嘴。”老荣郡王妃根本不愿意听顾时多说。 苏柳溪连忙为老荣郡王妃顺气,“王妃莫怪,说到底还是王爷太重视姐姐,才会关心则乱...” 老荣郡王妃拍了拍苏柳溪的手,满脸疼惜,“也就是柳儿善良且在意时儿,你为时儿说话,我不怪你...” 目光落在顾时身上,老荣郡王妃的眼神变得格外凌厉,“时儿,人证都出现了,你还要维护那个小娼妇到什么时候? 那个肮脏玩意,自己不洁身自好,临了临了,还要做出那档子下贱的事情污我荣郡王府的门楣,如今连她留下来的小贱种亦是来历不明...” 老荣郡王妃说话的时候,顾筱筱已经被下人带到顾时的跟前。 不等顾时有其他反应,那个矮胖男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哭嚎着扑向顾筱筱。 “我的女儿...” 顾时恼羞成怒,上前一脚踹开了那个男人。 “放干净点你的臭嘴。” 男人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 沈慕兮这时候才看清男人的长相。 那是一张与顾时有三分相似的脸,尤其是下颌那流畅的弧线。 臃肿的身材似乎没有给他那张脸打分毫的折扣。 顾时姿容出众,即使只有三分相似,也足以让那个男人在寻常人群中成为焦点。 俊逸的容貌,臃肿的身材,像是各长各的,给人的感觉十分割裂。 可是,只要有这与顾时三分相似的容貌就足够了。 早已知晓苏柳溪的毒计。 沈慕兮无力地看着男人舌灿莲花地说着与她在丹阳时候的相知相识,连她腰间有一颗鲜红色小痣的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顾时的脸色愈发阴沉。 她无比清楚,这就是苏柳溪打的主意。 她知道她死了。 死无对证。 所以她不能出现与那个男人对峙。 筱筱只能无辜地被冤枉成她对顾时不忠的污点。 她站在顾筱筱身边... 想要拆穿一切,却又无可奈何。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人,情真意切地求顾时将顾筱筱还给他... “不,不是这样的。” 早已知道怒吼没用,可是沈慕兮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为筱筱辩解。 “顾时,你若是看仔细,你就能发现筱筱的眉宇之间,还是有与你相似的地方... 我已经死了,若是你连我们的女儿都护不住,我会恨你一辈子,一辈子!!” 同样的要挟,沈慕兮每次在筱筱遇险的时候都朝顾时嘶吼过。 可是没用。 她的嘶吼,最多也就只能让她心里的郁气发泄一下... 他们该冤枉的,还是冤枉了个彻底。 筱筱彻底成为了顾时眼中的野种。 那个男人,被顾时下令拖下去乱棍打死。 而筱筱也没有好到哪去。 老荣郡王妃要将她丢出荣郡王府自生自灭。 沈慕兮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推倒在地,手掌被擦破皮依旧倔强地扯住了顾时的下摆,哭着摇头... 在顾时即将动摇之时,苏柳溪装模作样地火上浇油。 老荣郡王妃更是因为生气自己给别人白养了五年孙女,直接让身边的婆子将顾筱筱一脚踹开。 沈慕兮看着女儿像破抹布一样被拖下去... 现场乱作一团,她却无能为力。 “爹爹...爹爹...” 顾筱筱被下人拖走的时候哭得撕心裂肺。 沈慕兮的心都要碎了。 “顾时,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不要这样糟践我的筱筱,我求你...” 这是做鬼以来,沈慕兮第一次朝顾时求饶。 她被苏柳溪的人凌辱的时候,没有求饶... 被切断手指砍断右手生剜膝盖骨的时候,没有求饶... 可是现在... 她真的太无力了。 只恨自己不能代替女儿受罪。 她恨苍天无眼。 既然让她惨死不消散,却不能让她把看到的所有一切说出来... 她的女儿,何其无辜? 她几乎透明的鬼体跪在顾时面前不停磕头,脑袋每磕在地上一次,她的鬼体就会颤动一下,之后消散一些... “慢着。” 不知是沈慕兮磕头磕出效果的原因,还是顾时为数不多的良心觉醒。 在顾筱筱被拖下去的时候,他开口阻止了婆子对顾筱筱的粗暴动作。 “王爷?” “时儿?” “顾时哥?” 婆子、老荣郡王妃、苏柳溪同时疑惑地看向顾时。 第48章 叫叫叫,你叫魂啊 顾时脸上依旧是震怒。 可看着顾筱筱泪眼迷蒙的双眸时,他最终还是呼出一口浊气,不顾老荣郡王妃瞪向他的目光,吩咐道,“先送回去她原先住的院子,找两个伶俐的丫鬟伺候着,其他事情,等找到沈慕兮回来再说。” 他的话一出口,不仅沈慕兮震惊了。 连老荣郡王妃以及苏柳溪都震惊不已。 顾时耐着性子开口道,“母妃,孩儿觉得沈氏不是这样的人。” 他的语气温和,态度强硬。 老荣郡王妃恨铁不不成钢地看向他,“你...你简直就是不成器,那个女人都已经自甘堕落沦落去做暗娼,你竟然还...” 沈慕兮诧异地看向老荣郡王妃。 按道理来说,老荣郡王妃今日应该才知道陈十六查到的那点子事情。 可是... 为什么她却也可以这样自然地说出来。 而且还能在那个男人出现后,这么笃定筱筱不是她的孩子? 这其中,肯定还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难道还是因为苏柳溪? 沈慕兮猛然抬眸看向苏柳溪,后者正在打圆场,“好了,王妃,顾时哥这么安排,肯定也有他的道理与顾虑。” 说着,她又看了顾时一眼,眼神是说不上来的委屈。 “说到底,姐姐与顾时哥有七年相依为命的情分在,别说顾时哥,就是我,也不相信姐姐会是这样的人。” 老荣郡王妃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梭巡了一圈,她无奈地捂着胸口摇头,“罢了罢了,现在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这个老婆子在这里管太多,只会惹人嫌。” 一边说着,她已经吩咐婆子搀扶她离开。 “母妃...” 顾时还想说些什么,却见老荣郡王妃摆了摆手,什么都不愿意多听。 顾时叹气转头,刚好看到苏柳溪眼底一闪而逝的委屈情绪。 他的态度当即软化下来,“谢谢。” 苏柳溪唇瓣微抖,随即苦笑,“顾时哥,你我之间还需要说这些吗?” 与往日不同,顾时今日没有像之前一样顺着苏柳溪的话领苏柳溪的情。 “筱筱那边,最近劳烦你多照看,这些天,我会尽快把沈氏找回来。” 提及沈慕兮,顾时本来柔和的目光再次变得凌厉,“她这次,着实是过分了。” 苏柳溪难以置信地看向顾时,嘴角却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姐姐当真这么好?都这样了,你还是觉得她在闹脾气?” 顾时抿唇,没有说话。 其实他也觉得,沈慕兮这次闹脾气闹太过了。 “顾时哥...” “好了,”顾时上前安抚地拍了拍苏柳溪的肩,“我既然已经与你在一起,就不会变心,但是筱筱到底也跟在我身边五年,我看着她长大,心中总有不舍,找沈氏逼问清楚,也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可是做贼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承认自己是贼?” 苏柳溪的声音不大,刚好可以清楚落在顾时耳中。 顾时一噎。 竟无言以对。 苏柳溪却一改刚才的面前笑容,善解人意道,“顾时哥,你累了,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我们明天再说。” 顾时心中早已乱成麻团。 苏柳溪的善解人意,让他看向苏柳溪的目光又柔和了几分。 “溪溪,谢谢你,你放心,等我处理好了沈氏母女的事情,定会给你与悦悦一个交代。” 苏柳溪含笑朝他颔首。 顾时大步离去。 他看不见的是,在他离开没多久,苏柳溪召来了翠娥,在耳边低语一番之后,翠娥迅速退下。 .. 沈慕兮被迫跟在顾时身边。 看着顾时回去主院,喊陈十六送来了许多酒。 “沈慕兮...” 沈慕兮每次想离开。 总会被顾时叫魂似的呢喃拉回来。 如是几次,她干脆坐在一旁,看这顾时发疯,等着他耍了酒疯之后睡着再回去女儿那里。 “...沈慕兮...” 在顾时第一百二十六词喊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刻。 沈慕兮终于忍不住了,“叫叫叫,你叫魂啊。” 就是因为他在鬼叫,所以她回不去女儿身边,可不就是叫魂吗? 转头看到顾时正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沈慕兮连忙转头看向自己身后。 毕竟,顾时每次这么看自己所在方向的时候,苏柳溪总会出现。 然而这次,她身后什么都没有... 再转头,顾时那厮的手竟然已经快要轻抚到自己脸上。 沈慕兮一个惊吓,立刻起来飘远了几步。 “你做什么?” 只要一想到顾时跟苏柳溪在昏睡的女儿面前做过那种事,她对顾时的触碰,是掩盖不住的厌恶。 顾时摇摇晃晃起身就要往她的方向而来。 “兮兮...你回来啦...” 就在他步伐不稳即将摔倒之际,一个柔弱的身影飞快地小跑到他身边,“顾时哥...” 顾时醉眼迷蒙地看向身边人,“溪溪...” 他伸手想要轻抚苏柳溪的脸颊,苏柳溪配合地让他的手贴近。 “顾时哥,你醉了。” “你回来了...” “对,我一直在。” 苏柳溪费力将顾时扶起进房。 两人一同倒在床上... 顾时嘴里一直重复着“溪溪”... 沈慕兮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渣男贱女苟且。 之前是被迫要看,这次,她选择眼不见为净。 她尝试脱身... 这次大概是因为顾时那张狗嘴被苏柳溪堵住了,沈慕兮得以脱身。 不得不说,虞悦希那个小毒妇还算是歪打正着做了一件好事。 有了之前虞悦希给筱筱的那柄木嵌骨扇作媒介,只要顾时不出府,她就能随时出现在女儿身边,陪着女儿。 然而,这一次当她意念转动的时候,她惊诧地发现,出现在她眼前的,竟然是虞悦希!! 她立刻从自己的骸骨上离开。 发现虞悦希正把玩着木扇,冷笑着看向眼前已经五花大绑的人。 筱筱!! 沈慕兮睚眦欲裂。 这是明目张胆的来者不善。 苏柳溪母女二人,大的已经跟顾时滚在一块了。 小的大半夜不睡觉,来筱筱这里做什么? 这一刻,沈慕兮的恐惧达到了极致。 顾筱筱是在睡梦之中被捆了起来。 醒来发现是虞悦希绑了她,瞪向虞悦希的眸子,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坏人。” 虞悦希难得没有立刻朝顾筱筱发难,只冷冷一笑,“既然醒了,咱们就可以开始了。” 第49章 为什么她们还是不肯放过她们母女 开始? 开始什么? 沈慕兮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两个小丫鬟将一个抬过来的木箱子打开。 箱子不大,但是要动用两个小丫鬟抬过来,想来肯定很沉。 很快,小丫鬟拿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个只有西瓜大小的坛子。 坛口封了红布。 不知为何,看到这个坛子,沈慕兮就忍不住皱起眉头。 总觉得里面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筱筱的呼痛声拉回了沈慕兮的注意力。 虞悦希竟然用小刀在筱筱脸上划出一道口子!! 鲜血顺着顾筱筱娇嫩的小脸滴答往下落。 虞悦希嘴角顾着恶劣的笑,手上的匕首还在顾筱筱的眼前晃了几下。 “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张脸跟你这双眼睛。” 顾筱筱除了刚才的呼痛,再次抿紧小嘴转头闭眼不看她。 “小贱人,我允许你转头闭眼了吗?” 一记响亮的耳光回荡在冷清的小院中。 那一巴掌,打得顾筱筱眼冒金星,差点栽倒在地。 虞悦希以鞋尖勾住顾筱筱的下巴,逼迫顾筱筱与她对视。 “你以为今天还有人来帮你?我告诉你,即使你死了,顾叔叔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你个野种。” 她的语速极慢,故意让顾筱筱看到自己的嘴型。 提及身世,顾筱筱突然像疯了一样挣扎,“我不是野种,是你跟坏阿姨,你们害我。” 虞悦希拿着扇子,轻轻敲打在顾筱筱新添了一道刀疤的右脸上“这怎么能算我们害你,你本来就是你娘亲勾搭下贱男人生下来的贱种,看你一眼,我都觉得恶心。” “你胡说,我不许你污蔑我娘亲。” 顾筱筱激动得想要站起来,却被身后的婆子用力压得动弹不得。 她的咬字不准确,再次给了虞悦希嘲笑她的机会,“看你,连说句话咬字都不清晰。 说你是个废物真没说错,你那个废物娘,就是被你害死的。” “你闭嘴,闭嘴!!” 沈慕兮恨不得立刻上前撕烂虞悦希的嘴。 奈何,像之前那次一样,她才刚靠近虞悦希,她整个魂体立刻被虞悦希身上迸射出来的金光弹开。 她只能无力地嘶吼着,想要阻止虞悦希继续伤害筱筱。 “对了,不过才过了个把月,你该不会已经忘记了,你还害死了你身边那个婆子跟丫鬟的事情吧。” “我怕你忘了她们,特地让天狼给她们每人留了一只手。” 虞悦希此时笑容癫狂且带着恶意。 在她的一声令下,一个婆子将两只青黑的断手丢到顾筱筱面前。 顾筱筱痛苦地捂着脑袋,不愿意看。 虞悦希不悦地看向身边的人,“都愣着做什么?掰正她的脑袋,让她好好看看。” “啊啊啊!!滚开!!滚开!!我不看,我不要看!!” 顾筱筱很显然已经被这些东西吓到了。 情绪十分崩溃地挣脱了婆子的压制。 “死人啊,还不将她捉回来?” 虞悦希一声令下,顾筱筱不过才跑出几步,就像小鸡仔一样被拎了回来。 两只被绑了绳子的断手阴魂不散地在顾筱筱面前晃动... “啊啊啊——” 她惨叫着想逃,逃无可逃。 沈慕兮看着顾筱筱的情绪崩溃,她也快要崩溃了。 她不明白,苏柳溪母女为何要对她母女恶意这么大? 明明她早已在知道自己斗不过苏柳溪的时候,已经在极力退让了。 为什么她们还是不肯放过她们母女。 她恨!! 她真的好恨!! 只能看着一切事情的发生,却什么都做不了。 好无力,好绝望。 在顾筱筱被迫看习惯了那两只断手以后。 虞悦希总算大发慈悲地收起了两只断手,笑眯眯地继续道,“还有啊,你的追风叔叔也是你害死的。” 此时顾筱筱已经被吓得神志不清。 在两只断手被收起来的时候,趁机咬住了婆子的手,想要逃跑,被吃痛的婆子反手薅住了她的头发。 “小贱人,还敢跑?” 又是左右开弓两巴掌。 顾筱筱的两边笑脸顿时肿胀起来。 虞悦希笑得畅快,“怎么?心虚了?” 说着,她又吩咐另外一个婆子把一个装有石灰粉的盒子扔到顾筱筱面前。 因为力度太大,石灰粉被打翻了,一只带有黑痣的耳朵咕噜噜地滚了出来。 顾筱筱再次惨叫着往后躲。 虞悦希用棍子戳起耳朵往顾筱筱身前凑,“怎么?你追风叔叔的耳朵都不认得了? 说起来,你要感谢我。 娘亲本来都已经让人把追风叔叔剁碎了喂天狼了,后来还是我跟娘亲说,要给你留个耳朵作纪念呢。 不然像你那个死鬼娘一样,死了连个全尸都没有,跟你说你那个死鬼死了,你也不信。” 顾筱筱认出了那是追风的耳朵。 再次痛苦地双头抱头尖叫,“啊啊啊——” “拿开,快拿开。” “看来这个礼物你也不怎么喜欢,”虞悦希笑眯眯地将手中木嵌骨扇递到了她面前,“这扇子你应该认得吧。” 顾筱筱自然是认得。 她抬手就要抢回扇子。 虞悦希轻松一躲,躲开了,“是不是很喜欢?” “畜生!!你这个畜生!!” 沈慕兮不能阻止虞悦希说出真相,只能不停地咒骂。 太恶毒了。 这个孩子不过才七八岁,怎会像魔鬼一样恶毒残忍? “你肯定很喜欢,因为这是用你娘亲的手臂骨跟膝盖骨做的啊。” 虞悦希捏着顾筱筱的下颌,一字一顿地说出了真相。 生怕顾筱筱看不懂,她还一一给顾筱筱介绍了,哪个画是哪里的骨头。 “你瞧,为了让你们母女团聚,我真是用心良苦。” “既然你害死了所有对你好的人,那,你也不要活在世上了好不好?” 眼看顾筱筱要结果虞悦希重新递给她的扇子,沈慕兮顾不得崩溃,连忙开口,“筱筱,你不要听她胡说,追风还有安嬷嬷跟拴娣、包括娘亲的死在内,都是坏人作恶,与你没有半点关系。 所以你要好好地活着,不要被她的那些胡话干扰。” 此时,顾筱筱整个人已经吓得呆呆傻傻的了,她无意识地接过了虞悦希塞到她手上的扇子,嘴里喃喃道。 “我是凶手...” “我害死了所有人...” 虞悦希凉凉开口应和,“对,你不死也没用,最好赶紧死了,死了所有人都会很高兴。” 第50章 重生 “我死了,所有人都会很高兴...” 虞悦希一脸孺子可教的神色,往顾筱筱面前扔了一根麻绳,“喏,别说我不帮你,绳子给你了,你自己动手吧。” 顾筱筱看到那条早已准备好的麻绳。 目光缓缓从麻绳移向自己跟前的鞋头,再慢慢往上移,她的眼神逐渐从迷离变得清晰。 “不。” 虞悦希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不,”顾筱筱紧紧握着手中骨扇,对上虞悦希略带错愕的眼神,语气坚决,“娘亲说过,不能动不动就去死,既然发现了问题,就要去解决问题,而不是解决自己。” 沈慕兮暗暗松了一口气。 筱筱没有被影响就好了。 很快,她放到一半的心重新悬起来。 筱筱不想死,不代表虞悦希不想她死。 虞悦希明显也反应过来了。 眼前小姑娘,还哪有半点刚才被吓坏的模样? “你敢耍我?” 她恼羞成怒地抬手想要打顾筱筱。 顾筱筱紧紧握着手中木扇,不闪不躲,“我爹爹都不知道娘亲死了,你又怎么能知道娘亲死了?” “除非...是你们杀了娘亲,不仅杀了娘亲,你们还杀了追风叔叔,杀了安婆婆跟拴娣姐姐...” “我要告诉爹爹,让爹爹赶你们走。” 说完,她用尽全身力气撞开虞悦希就要往外跑。 虞悦希没想到她突然反抗,一时大意,竟真的被她推到在地。 连手心都破皮了。 嗜血杀意迅速在她的眼底弥漫,“给我拦住她。” “我还不信,弄不死你个小贱人。” 她发了狠捡起了地上的麻绳。 “不许伤害我的筱筱!!” 沈慕兮张开双臂想要保护顾筱筱。 可惜那些人一下子就穿过了她的身子。 顾筱筱到底也只是个孩子。 尤其经历了今晚的事情以后,在其他人眼里,她只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 虞悦希的人很快就将她抓住并且拖了回去破落小冤种。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捂住她的嘴,给我抓紧了。” 身后,是虞悦希恶毒的声音。 沈慕兮转头就看到虞悦希熟练地把麻绳套在了顾筱筱的脖子上,没命似的收紧力度。 眼看顾筱筱一张小脸憋得青紫。 沈慕兮喊得声嘶力竭。 “你们放开她!!她真的会死!!真的会死的!!” 奈何没有人听到她的声音。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一群畜生紧紧按住了挣扎的筱筱,虞悦希嘴角挂着残忍笑意,不断用力收紧筱筱脖子上的麻绳。 看着筱筱从最开始的奋力挣扎,再到力度减少,最后双目暴突,双手双脚无力垂下... 她精心用爱灌溉五年的鲜花,被折断,只在那么一瞬间。 沈慕兮的世界彻底安静了。 一双鬼眼沁红,血泪像蜿蜒的小溪从脸上滑落,消失在空气中。 紧接着,是鼻血,双耳出血。 她好孤寂。 这个世界再次只剩下她一人。 千辛万苦,最终为他人做了嫁衣,只得一场空。 “娘亲错了,错得离谱。” 她就不应该妄想带着筱筱回去顾时身边。 不在意你的人,不管你做什么事情,他总能有理由去挑剔你的不是。 从来如此。 可惜她醒悟太晚了。 连累了她的筱筱... 胸口传来一阵钝痛。 沈慕兮从噩梦中醒来惊坐而起,前额早已沁满了冷汗,脸上一片泪痕。 眼前环境陌生,她许久没能缓过神。 只能无力地用双手捂脸低泣。 许久,她才下床走到妆台前,燃起妆台上的烛台。 悠悠火光,映出了她在镜中的绝色容颜。 “又做噩梦了?” 一个空灵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沈慕兮只觉得后背一凉,一个半透明的灵体已经飘到她的身边,与铜镜里的她对视。 两张脸一模一样。 “我又梦到我女儿惨死时候的场景了。” 沈慕兮悠悠开口。 三个月前,她亲眼看着顾筱筱惨死,她激动的几乎魂飞魄散。 再次醒来,就发现自己附身到这个南渊国吏部侍郎长女沈曦的身上。 彼时沈曦正被继妹陷害落水,竹马救了落水的继妹,而让她活活淹死... 在她附身到她的身上后,真正的沈曦变成了她身边这个半透明的灵体。 神奇的是,从沈慕兮附身到沈曦身上的那一刻,两人的记忆共享了。 她知道了沈曦的一切过往。 沈曦也知道了她的过去。 都是不受欢迎的,吃苦的,最后默默奉献了一生却得不到好的结果。 两个不受欢迎的魂体,在那一刻,仿佛找到了世上的另一个自己。 那时候沈慕兮才看到女儿死在自己面前,精神状态十分不稳定,沈曦也还未从被竹马背叛的阴影中走出来。 沈曦的继母继妹想要趁机在沈曦的汤药中下药,以此算计沈曦与别的男子有染。 沈慕兮在看到那个油腻男人的那一刻,想起了自己死前遭受的凌虐,差点闹出人命。 最后,还是在沈曦的劝解帮助下,沈慕兮给那个油腻男人灌了药,送去了继妹的院子里。 继妹自食恶果差点失了清白,那一晚,沈府鸡犬不宁。 翌日东窗事发,沈曦的祖母为了保下沈曦,将沈曦送到了庄子上,美其名曰大病未愈,需要静养,还安排了信得过的婆子随行伺候起居。 这一送,就是三个月。 直到三天前,沈慕兮收到沈曦父亲的来信,要她回去参加宫宴... 沈曦的一声叹息,将沈慕兮的思绪拉回。 “明日回府,又是一场硬仗。” 沈慕兮双拳紧握,似是极力隐忍,“我已经不会像三个月前那么冲动了。” 沈曦靠坐在她的身边,一人一灵体同时看向铜镜,“那些人欠我们的公道,我们一起讨回来。” 被利用惨死过后,她们都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专门向那些敲筋吸髓的东西讨命!! 沈慕兮看着铜镜。 铜镜里。 昏暗的烛光落在这张与沈慕兮死前有七分相似的面容上。 沈慕兮仿佛看到了惨死的顾筱筱,她好一会才哽声应道,“嗯,一起讨回。” 第51章 有问题的丫鬟 翌日,天还未亮。 沈慕兮的房门被敲得震天响。 “我的大小姐啊,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来?还要不要回府了?” 沈慕兮迷迷糊糊睁眼,沈曦在一旁提醒,“是崔嬷嬷,张氏身边的人。” 沈慕兮迅速下床。 屋外。 庄子上负责照顾沈慕兮起居的梁婆子正在手足无措地劝说,“崔嬷嬷,大小姐身子虚弱,起来晚些再正常不过,如今不过卯时初...” “怎么,你现在是怪我来得早了?” 说起这个事情,崔嬷嬷也一肚子的气,要不是为了给大小姐一个下马威,她至于在城门关闭之前出门?风餐露宿大半宿? 如今来到这里,她自然要把心中火气全部发泄出来,“这里有你个老货什么事?还不滚?” 许是崔嬷嬷的神色太过狠戾,竟真的吓得梁婆子不敢多说。 崔嬷嬷冷笑一声,再次转身想要敲门。 门在里面打开了。 沈慕兮冷冷看向门前右边嘴角有一颗大黑痣的婆子。 “我倒是不知,这年头,下人的权利竟然还能越过主子去了?” 沈慕兮在沈曦的身体里也不是白待。 这三个月,在沈曦的提醒以及自己的琢磨下,大致也知道了一些官邸之间主子与下人的相处。 包括一些不放在明面的立威。 庄子是沈曦生母留下来的,距离邺城不过半天路程。 巳时前来,未时末就能回到府上。 崔嬷嬷这很明显就是急着要她赶回去伺候沈曦的继母张氏用膳。 以前沈曦可能还会为了粉饰所府上的太平隐忍。 可她不是沈曦,原来的沈曦也被她们害死了,她凭什么隐忍? 看出了沈慕兮的不悦,崔嬷嬷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拍了一下大腿,一脸为她着想的模样,“哎哟,大小姐,今日是你回府的大日子,往日您在庄子上睡得晚没人敢说你,可是今日咱们府上有大事,若是您回去晚了,只怕会对沈府的名声有碍。” 沈慕兮优雅地打了个哈欠,回床上半靠,“然后呢?” 这还是崔嬷嬷第一次看到向来以沈府一切事情为先的大小姐对沈府的事情如此兴致缺缺,不顾体面。 她虽觉得不对劲,但既然受夫人吩咐,她还是得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事关沈府的脸面...” “脸面?” 沈慕兮凉凉一笑,好整以暇地换了个靠姿,“若是张氏要脸面,三个月前就应该先弄死那个半夜与贼人私通的小贱人了,嬷嬷你说是吧。” 这是三个月前,夫人带人去抓奸撂下的狠话,没想到这个小贱人居然还记得。 崔嬷嬷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嘴上依旧挂着笑,“大小姐说笑了,二小姐不过只是一时贪玩...” “是啊,一时贪玩,她就可以随便抢别人的婚约,抢别人的未婚夫,一时贪玩,她就可以随便给人下药,引来外男对亲姐动手...” “大小姐。” 崔嬷嬷没想到沈慕兮竟然全然不顾沈府脸面,把内情说出来,语气多了几分严肃,“老夫人已经说了,这是姐妹之间的打闹,大小姐既然身体养好了,请随老奴回去便是。” 沈慕兮勾了勾嘴角,“你这是拿祖母要挟我?” “老奴不敢。” 崔嬷嬷嘴上说着不敢,但是那腰杆子却直的很呢,弯都弯不下去。 沈慕兮看上去也没有跟她计较的意思。 她缓缓起身,指尖微动。 走到崔嬷嬷身边抬手搭了搭她的肩膀,“行了,到底也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我怎么可能还会记恨?” 才怪。 马车里。 半透明灵体状态的沈曦看了一眼坐在沈慕兮不远处,有意无意抬手揉着被沈慕兮搭向肩膀的崔嬷嬷。 收回了视线,“化骨散?” 沈慕兮扬眉,嘴角笑意言不由衷。 沈曦讶然,“不过只是三个月,你居然已经能配出来...” 很快,她失笑,“不过你制毒方面天赋很高,师父老人家看到你,肯定会很欢喜。” 笑容里,还有掩盖不住的失落。 沈慕兮给她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 沈曦很快就敛去了失落。 为了不让崔嬷嬷起疑心,全程都是沈曦说话,她与沈曦眼神交流的状态。 来的这三个月,她不仅仅只是养伤。 更多的,是心里那股复仇的意志,逼着她成长。 在知道沈曦自小跟在毒圣身边行医后,她就请求沈曦教她医术毒术。 即使身体有记忆,但是她还是要自己亲自过一遍,才算是参与过... 她发现,沈曦的医术十分高明,但是制毒却无论如何都悟不出来... 相反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习惯了做墨条跟磨印泥的手法,所以,她制毒也是做一种成一种。 很快就把沈曦记在脑子里却研制不出来的毒研制了个七七八八。 只是之前,她的毒都用在在粮仓抓的老鼠身上。 这次还是第一次用在人的身上。 按道理,崔嬷嬷的手,应该三天左右会自己掉下来... 沈慕兮眸光微沉。 明明是沈柔闹出来的事情,最后沈柔安然无恙在府上该吃吃该睡睡,而沈曦这个受害者却要被连夜送往庄子“静养”...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沈曦的公道,她要讨回来。 害了她跟筱筱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马车一路向东升的旭日前行。 从颠簸的小路,到平坦的官道,再到进城后的青砖石板大街。 等沈慕兮回到沈府大门前,太阳已经挂在半空。 沈慕兮打着伞跳下了马车。 “大小姐,府上除了夫人跟二小姐,其他人在府内不能打伞。”崔嬷嬷出言提醒,还要上手抢过沈慕兮手中的伞,被沈慕兮冰冷的目光逼退了。 沈曦跟魂体时候的她不一样。 她的魂体,遇到阳光,就像是被火燎似的。 沈慕兮不敢掉以轻心。 才踏入沈府,一阵清风卷过,一个小丫鬟欢快地跑到她面前,“小姐,您终于回来啦?” 沈慕兮看了一眼面前圆脸凸眼的丫鬟。 只微微颔首,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当时沈慕兮落水高烧,伺候在沈慕兮身边的,就是这个名叫雪儿的丫鬟。 迷迷糊糊间,她似乎看到这个丫鬟转头幅度极大,有狼顾之相。 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沈曦明显也看出了沈慕兮的疑虑,小声开口,“我落水的时候,身边除了沈柔,就只有她,可等我灵体离开身体的时候,发现她不见了...” “咱们知道她有问题就行。” 沈慕兮小声开口。 第52章 要败坏她的名声 “小姐,您有什么要吩咐雪儿?雪儿没听清。” 雪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乖顺地跟在沈慕兮身后,突然出声,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看向沈慕兮。 沈慕兮一改沈曦往日动不动就自证的风格。 直接原地发疯,“怎么,我自言自语还不可以了?你们冤枉了我,我回来了触景生情,精神不对劲自言自语也很正常。 你们连自言自语的自由都要剥夺我,那我回府还有什么意思?我回去庄子上算了我。” 说着,她当真就要往刚才进来的路原路折回。 崔嬷嬷连忙拉住了沈慕兮,“唉哟我的大小姐,你回来的时候都好好的,这会又要闹哪样?眼下府上还有贵客,咱们不要闹,好不好?” 说完,崔嬷嬷回头瞪了雪儿一眼,“主子的事情,你胡乱瞎问什么?还不滚?” 雪儿一惊,眼眶倏地红了,“嬷嬷,我...” “滚啊。”崔嬷嬷给雪儿悄悄递了一个眼色。 她自以为自己眼色打得隐秘。 却不知她的一举一动都被沈慕兮看得清楚。 雪儿接收到崔嬷嬷的眼色,抹着眼泪离开了。 沈慕兮“啧”了一声,语气有点不耐烦,“这个哭包,你们到底是在哪里买来伺候我的?” 又是一个以前沈曦从来不会问的问题。 “以前的下人安排问题,回头老奴跟夫人说一声,让夫人给大小姐再挑几个伶俐的。” 沈慕兮听懂了。 估计是觉得她不对劲,又要多塞几个人在她那里... “可以。” 本来崔嬷嬷已经做好了被沈慕兮为难的准备,没想到沈慕兮居然这么顺从就应下了。 怔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要换表情,迅速扯开一抹勉强的笑容,“既然事情解决了,小姐,咱们先去见夫人。” 沈慕兮点头跟上。 可是走出一段路,她就发现了,崔嬷嬷没有将她带到张氏的院子。 “这是...之前你落水的地方?”沈慕兮有意停住了脚步,落后了崔嬷嬷五步远。 沈曦疑惑开口,“她带我去那里做什么?” 沈慕兮到底也是从年龄是虚长沈曦十岁,“先看看再说。” 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她加快了步子跟上崔嬷嬷。 果不其然。 才刚穿过石板桥到回廊拐弯,沈慕兮就看到了沈柔装模作样地捏着帕子施然而来。 沈曦小心提醒,“她好像有孕了,胎像不稳,当心她讹上你。” 就医术而言,沈慕兮还是很相信沈曦的判断,她立刻提起警惕。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沈柔与沈曦的年龄相差不大,但是由于沈曦的体型高挑,再加上五官大气美艳,看上去会比沈柔成熟些。 沈柔身材娇小,一双小鹿似的眼睛每次看到沈慕兮都是红彤彤的,湿漉漉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沈慕兮真的把她怎么了。 这次,沈慕兮看到沈柔,没有之前的热情,反而在沈柔想要过来的时候,抬手让她停下来。 与她保持五步距离。 眉宇之间是掩盖不住的厌恶,“说吧,这次你的帕子涂了多少生姜。” 沈柔没想到沈慕兮会这么直接。 她到嘴边的话一哽,抽噎声一噎,硬是憋出了一个哭嗝。 “还未跟你娘断奶就回你娘怀里哭,到处乱哭别人只会以为你脑袋进水了。” 说完,沈慕兮转头看向崔嬷嬷,“不知道嬷嬷是想带我去哪里?不是去继母那边吗?怎么她不让她的亲生女儿伺候,反倒是来霍霍我了? 作为继母,她可不能这么偏心啊。” 崔嬷嬷本来就是得了沈柔的吩咐将沈慕兮送来,哪知道沈柔出师未捷,就先败了阵。 事先想好的话术一个字都没能用上... 就在这时,一个温柔却刻意拔高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曦儿回来了?” 沈慕兮转身,立刻对上了张氏那张几乎与沈柔长得一模一样的脸。 此时脸的主人十分夸张地瞪大眼睛看向沈慕兮的身后,“柔儿怎么哭了?” “不...不关姐姐的事,是我太想姐姐了。” “本来就不关我的事,你说这些欲盖弥彰的话做什么?” 跟在张氏身边还有两个身穿绫罗、头戴金玉镶嵌的妇人。 沈慕兮猜测,这两人,即使不是身份高贵的宗妇,肯定家里也有人是当官的,当小官的那种。 “那两个都是员外郎夫人,看来崔嬷嬷所说的贵客,是这两个人了。”沈曦介绍。 沈慕兮到底也是与商人打过交道,一些弯弯绕绕没必要说明白,也大概知晓个七七八八。 “看她们的打扮不如张氏富贵大气,官职肯定在你爹之下。 可是看张氏的模样,对两人的客气不似装。 说明这两人肯定有让张氏忌惮的地方。 女人嘛,来来去去都是老三样。 今日沈柔这个小绿茶在这里表演这么一出,估计也是为了配合张氏。 张氏是想要在我回来第一天就坏了我的名声。”她小声跟沈曦分析。 最歹毒的是,她不借用宴会什么的公然败坏,而是这样暗戳戳的,在不经意间,让那些好事的长舌妇一点一点的蚕食她的名声。 毕竟,在三个月落水之前,沈曦的名声虽不怎好,但是看在沈曦已经故去娘亲的份上,还是会有人帮她说话,去质疑张氏母女的做法。 所以她们才会迫不及待地趁着在沈曦最无力反抗的时候,想要用毒计将沈曦拖入深渊。 如今,不管是她还是沈曦,都有了斗志。 就断不可能给她们这次机会了。 第53章 上门女婿 在沈慕兮被送往庄子上的三个月,因为庄子是沈曦生母留下来的嫁妆,下人个个忠心耿耿,张氏的手伸不进去。 所以她不知道沈慕兮在庄子上做了什么。 只隐隐感觉到“沈曦”的性格与之前的性格不一样了。 以往的沈曦,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第一反应就是维护沈府的脸面。 柔儿哭泣,她定会第一时间想办法稳住柔儿的情绪,最后一家人关起门,她吃点亏,皆大欢喜... 可是刚才... 张氏深深地看了沈慕兮一眼,还是决定再赌一把。 “曦儿,不可胡闹。” 她觉得她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 没想到“沈曦”那个蠢货居然无辜地朝她瞪大了眼睛。 “继母这是什么话?继妹莫名其妙哭了,难不成还是我的错了?谁知道她是不是做了什么心虚的事情,觉得愧对了我,所以才要哭成这样?” 她一番话就差没明晃晃地告诉别人,三个月前她落水的事情有猫腻。 张氏脸色一变。 还想说些什么,就看到沈慕兮笑着上前一步挽上了沈柔身的手臂。 “我知道妹妹想要打什么主意?不过你这双身子可不能轻举妄动,否则...” 听到沈慕兮提起“双身子”,沈柔立刻停止了哭泣。 转头对向沈慕兮深不可测的眼神,后者嘴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挂起了一抹柔柔的笑意。 她连忙扒开她的手,走到张氏身边,“母亲...” 张氏明显感觉到沈柔抱着自己的双手发紧。 她的心也开始有点发虚。 “沈曦”真的不一样了。 旁人看不出来两人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 可她看得清清楚楚,定是“沈曦”对她的柔儿说了什么要挟的话,所以柔儿的表情才会僵在脸上。 沈慕兮感觉到张氏落在她脸上的探究目光,她顺势垮下了笑脸,“继母这是什么眼神,难道今日不是你让崔嬷嬷天还未亮就让我从庄子上回来跟您一同迎接贵客吗? 但是,贵客还没看到,就遇到了妹妹突然在我面前哭...” 说到一半,沈慕兮才像是发现站在张氏身后的两人,立马换上了一副桀骜神色。 “啊,对对对,母亲说的都对,是我,是我欺负妹妹,谁叫她比我温柔比我漂亮,还抢我未婚夫。” 她的态度看似蛮横,口不择言,可是眼底的受伤与无奈却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下去。 跟在张氏身后的两位夫人虽说跟高门大户打交道的机会不多,但是平日接触的后宅隐私绝对不会少。 沈府继女抢长女未婚夫一事早已在各种小道消息传开了。 消息大部分都在指责长女是因为心中不忿幼女抢了婚约,所以才想要找人辱了幼女清白,沈府不想节外生枝才将人送走。 而早在几天前,长女又被悄悄从庄子接回来了。 因此,在沈府给她们下帖子的时候,她们还十分欢喜。 在圈子里的其他姐妹殷切的期盼下,她们乐得前来试探真伪。 如今一看,这哪里是长女心中不忿,这分明就是张氏的女儿在拱火,而张氏有意拉偏架啊。 想起刚才张氏一脸无奈地提起幼女一直被长姐欺压。 她们还义愤填膺地要见见这个目中无人的沈家大小姐,好好宣扬一下这沈家大小姐的目中无人做派,让她身败名裂。 如今一下子反应过来,今天她们二人被“请”上门,分明就是被人看中了想要利用... 越想越不忿,两名妇人朝着张氏皮笑肉不笑地告辞。 张氏想挽留,可她不敢用太极端的方式挽留。 毕竟今日一旦让她们踏出沈府,还不知道会被这两人传得什么样。 她当即顾不得沈慕兮,笑着上前,“刘夫人,何夫人,说好的等会还要一同在水榭品茶...” 被唤做刘夫人的妇人客气一笑,笑意丝毫不到眼底,“沈夫人今日府上不便,我们不好叨扰,来日有机会,再登门邀约。” “对,今日天色也不早了,就此别过,来日有机会再与沈夫人一道品茶赏雪。” 两人态度实在坚决。 张氏无奈,只好让崔婆子安排两人离开。 回廊下。 除了站在不远处等候伺候的下人,就剩下张氏与沈柔沈慕兮。 “你现在满意了?” 张氏的目光毫不留情地射向沈慕兮。 她还在妄想沈慕兮自责地把一切与她无关的破事都揽在她身上。 沈慕兮无声冷笑。 对于她来说,她们之间粉饰太平的假象,早在沈曦身死她附身在沈曦身上的那一刻撕碎了。 “继母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不懂?” 她的话音刚落,张氏倏地变了神色。 紧接着,一个刻意端着架子的低沉声音响起。 “都站在回廊下做什么?” 张氏立刻迎着沈钏海的声音,迈着小碎步小跑到沈钏海身前,“老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曦儿也是无心顶撞,她才刚回来,你千万不能斥责她啊。” 啧... 沈慕兮嫌弃地看向张氏。 这陈年老绿茶味太冲了。 偏偏沈钏海十分受用。 他安抚地拍了拍张氏的手,转头冷眼看向沈慕兮,“你个逆女,才刚回来就顶撞继母,你娘亲就是这样教你规矩的?” 听到沈钏海提起生母,沈慕兮明显感觉到了沈曦的情绪变化。 她反驳的声音比沈钏海训斥的声音还要大,“我自五岁起,就被你送去给人当药童,生于乡野长于乡野,十年后,母亲病重,我才得以回来,回来不到两个月,母亲就撒手人寰,你哪来的脸提起我母亲对我不教导?” 也许是因为这具身体的缘故,也许是因为自己在丹阳跟着顾时苦熬了七年得不到回报身死在顾时的小青梅手上,又或许是因为在自己死后看到顾时对筱筱的不闻不问,最后导致筱筱惨死。 沈慕兮的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又被她迅速擦去。 “哦,我都差点忘了,当时你一直沉浸在这对母女给你的天伦之乐,还哪里记得我病重的母亲还在为你苦苦持家?可是沈大人莫要忘了,哪怕你的继室将府上下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依旧改变不了沈府是曾经的县主府的事实,没有我娘亲,就没有你沈氏。” 什么寒门贵子? 不过就是一个吃妻子绝户又当又立的臭虫。 顾时生平最忌讳旁人提起沈府的时候面上带着不屑,更忌讳旁人说他靠女人起家... 被沈慕兮这么一刺激,他当即放开了张氏的手,抬手就要打沈慕兮。 沈慕兮毫不畏惧地抬眸对上沈钏海几乎喷火的目光,“你打,只要你敢打下来,我就说沈府亏待我,你这个上门女婿,不称职。” 第54章 她们母女的公道必须要去北宸讨回 “上门女婿”几个字深深刺痛了沈钏海的耳朵。 他举起的手在半空不停地发抖,好半天都落不下来。 在一旁沈柔跟张氏从一开始看到沈钏海朝沈慕兮举起手的满眼希冀,到后来他的手好半天都落不下来,变得焦急不已。 沈柔正要哭哭啼啼上前。 一个声音先打断了她的情绪酝酿。 “哎哟喂,我的老爷大小姐啊,你们在做什么?” 来人正是沈老夫人身边的刘嬷嬷。 有了“中间人”的介入,沈钏海顺势放下了手。 沈慕兮也看向来人。 “刘嬷嬷。” 她朝刘嬷嬷微微颔首。 不管如何,沈老夫人确实在三个月前帮过她一次。 她也不好在刘嬷嬷面前闹得太难看。 刘嬷嬷对她亦是温和有礼。 “老夫人有请。” 张氏还想说些什么,可看到沈钏海脸色难看地朝刘嬷嬷点头。 纵然再多不甘,她也只能乖乖闭嘴。 任由刘嬷嬷带沈慕兮离开。 ... 老夫人住在锦绣堂。 与花团锦簇的沈府其他地方不一样,锦绣堂四周种的都是翠竹绿松。 一踏入锦绣堂,只觉得沁人心脾的竹香从四面八方而来。 沈曦的魂体几乎贴在沈慕兮身上,“虽然祖母对我很好,可是我总感觉,她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 沈慕兮努力搜寻沈曦的记忆。 奈何,她的记忆有限,为数不多见沈老夫人的几次,都是沈老夫人帮她解围。 只好小声安慰,“无妨,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她现在愿意维持表面,咱们也不吃亏。” “好。”沈曦的声音很小,小得风一吹过来就散了。 打了帘子进了屋。 沈慕兮看到了沈老夫人。 老太太如今不过六旬。 可因为年轻时候熬尽了苦头,所以,现在看上去,就像耄耋老人一样。 尖瘦的下巴,锐利的目光,平白给人一种不好相处的感觉。 事实上,按照沈慕兮之前在丹阳与人打交道的经验,这样的人,后面即使生意谈成了,也是极容易出变卦的。 不等沈慕兮开口,沈老夫人敛去了精光的眸子早已在沈慕兮身上打了个转回来。 “说吧,回廊下是怎么回事。” 原来,刘嬷嬷是去帮她解围的。 纵然知道以貌取人不对,可是沈慕兮总觉得,沈老夫人帮她,不可能没有图谋... “继妹在我回府的路上堵住我的去路哭哭啼啼,之后不久,继母就带着其他夫人来了...”沈慕兮老实交代了回廊下发生的事情。 “眼皮子浅的东西。” 沈老夫人轻骂一句。 不知道骂谁。 沈慕兮默认她骂的是张氏母女。 似是觉得自己有点失态,沈老夫人又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在庄子养的这些天,身体可好些了?” “谢谢祖母关心,已经好多了。” 沈老夫人满意点头,端起手边茶盏,喝了半盏参茶才悠悠开口。 “圣上有意为太子赐婚,已经试探了你父亲的口风。 你的母亲当初与先皇后交好,再加上你之前的婚约已经没了,由你嫁给太子,再合适不过。” 沈慕兮一阵恍惚。 嫁给太子? 是她理解意思的太子吗? 即使她历史不好,可是也明白什么叫门当户对。 太子是一国储君,即使是配一品大员的女儿也是绰绰有余... 上一世,她就是门不当户不对的祭品。 人,在同一个地方摔跤过一次就够了。 “祖母请三思,太子身份贵重,孙女是万万配不上的。”沈慕兮做出惶恐模样。 她总感觉,这次的太子赐婚,就好像清仓大甩卖。 但... 要是东西真的那么好,商家都巴不得待价而沽。 一品大员家的女孩儿那么多,又怎么可能轮得到她这个四品官员的女儿? “让你嫁就嫁,圣上的赐婚圣旨都要下来了,难道你个逆女想要违逆圣意?” 沈钏海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刚才的余怒未消,他的语气十分冷肃,“况且,若非有你母亲当初与先皇后的情分在,又哪里轮得到你挑三拣四?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沈慕兮继续抗拒,“这个福气,请恕女儿要不起。” 沈曦在一旁提醒,“我记得,之前就好像有听说过,太子与太子妃完婚后,要出使北宸...” 北宸? 沈慕兮的心骤然漏跳一拍。 来到南渊以后,她才从沈曦嘴里知道如今天下五分。 纵观整个五洲大地,北宸只有一个。 若是这样... “圣上的圣旨明日就会下来,不管你想不想接旨,都得接。” 沈钏海的态度却强硬,丝毫不给沈慕兮反抗的余地。 “你的仇人在北宸,也不过就是顺水推舟,大不了,回去北宸了不回来就是。” 沈曦也在一旁劝说,生怕沈慕兮因为一时冲动,错失一个回去北宸的好时机。 她们都亲眼看过彼此的回忆,都知道彼此的执念是什么。 沈慕兮的执念是女儿以及女儿的仇。 她们母女的公道必须要去北宸讨回... “况且,圣旨下来只是赐婚,皇室完婚,最快也需要大半年时间去做准备,有了这道赐婚圣旨,对咱们来说,也算是多一个立命的根本...” “好,我嫁。” 沈慕兮朝沈曦微微颔首,语气决绝,“但是我有条件。” 看到沈慕兮点头,沈钏海跟沈老夫人脸上同时一喜。 与沈钏海不同的是,沈老夫人的喜色很快收敛,沈钏海则满脸欣慰地走到她跟前,满眼慈爱地看着她,“你能想通,那是再好不过了,至于条件...你且说出来,为父能办到的,绝对为你办。” 沈慕兮抬眸对上沈钏海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要自己保管母亲私库的钥匙。” 沈钏海瞳孔一缩,几乎是本能地看向沈老夫人。 后者朝他使了个眼色,微微颔首。 “可以。” 沈钏海难得好说话。 从锦绣堂离开。 沈慕兮不允许任何下人跟上。 独自一人打伞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沈曦担心地看向沈慕兮。 “母亲的东西,只怕已经被张氏贪墨了不少,你现在这么公然找父亲要回私库的钥匙,会打草惊蛇,张氏不会善罢甘休。” 沈慕兮的眼神坚定,“既然已经撕破了脸,就没必要维持这种和睦假象。我要回去北宸讨回公道,在给我讨回公道之前,定要先为你跟你母亲讨回公道了。” 第55章 三个月前的沈曦落水,有人暗中指使 沈曦呼吸一窒,只觉得灵体胸口位置泛着一股酸酸胀胀的情绪,万语千言哽在喉边,最后化作一句饱含叹息的“慕兮...” 彼此对各自的过往都十分熟悉,沈慕兮明白沈曦的性子和软且容易被感动。 她立刻打住她上头的情绪,转移了话题。 “你对当朝太子的了解有多少?” 谈及正事,沈曦迅速调整状态。 认真思索片刻,才神色凝重摇头,“多的算不上,但是,太子不受宠是必然的。” 对上沈慕兮疑惑的眼神,沈曦继续道,“你来自异世可能不知,我南渊国因为九年前那一场败仗,与北宸签下了为期十年的进贡条约。 明年就是第十年了,南渊经过十年的休养生息,元气已经恢复了大半。 当朝天子虽已到天命之年,可依旧满怀雄心壮志...” 沈曦揽眉思索片刻,才叹了一口气,“今年立夏,使臣从北宸回来以后,圣上已经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提及了太子的婚事以及对太子寄予了明年出使北宸的厚望。 太子没有实权,更没有自保能力,要是有人趁着出使期间在太子的饮食中做些什么手脚,简直易如反掌...” 沈慕兮立刻明白了其中关窍,“要是太子死在北宸或者在北宸出些什么意外,南渊就有了朝北宸发难的理由。” 万一太子侥幸没死。 而南渊北宸真的打起来了,北宸知道南渊不重视太子,太子在北宸还是死路一条。 反正只要太子一出使,两国交战,错都在太子。 不管太子死没死。 赢了,是太子的错,本来可以避免战争,是太子没用丢了南渊的脸面,他们只能用武装找回脸面。 输了,还是太子的错,那么多地方不出事,偏偏出使北宸就出事了,他存心就是要祸害百姓。 太子出事,沈慕兮这个被赐婚的太子妃也不见得有活路... 至于圣上安排太子大婚之后就要出使,算盘珠子更是要蹦到沈慕兮脸上去。 太子大婚后就带着太子妃一同出使北宸。 一方面凸显南渊对北宸的重视,给足北宸脸面,让北宸放松警惕。 另一方面,何尝不是给太子来个釜底抽薪? 找一个不受重视的管家小姐嫁给太子,连给太子留个种的时间都不给。 “可是不对。” 沈慕兮皱眉嘀咕。 “按道理来说,连赐婚圣旨都准备下来了,那些人肯定是很早就盯上了你,为何还会有...” 话到一半,沈慕兮对上沈曦历尽千帆,归来眼神依旧澄澈的眼神。 她忽然明白了。 忍不住冷笑,她就说嘛,若是赐婚给太子真的那么好,怎么可能会轮到她? 沈曦看着沈慕兮一会皱眉一会冷笑,不由得担心起来,“慕兮,是不是这趟水太浑了? 我现在都有点后悔刚才冲动让你答应赐婚了。” 抬眸对上沈曦担忧的目光,沈慕兮朝她安抚地笑了笑,“可是我不可能不复仇,你说得对,这是一条我所看到的,可以给予我最大便利的路。” 任何东西,背后都有它要付出的代价。 收益与风险并存。 收益越高,风险越大。 只要能够在明年回去北宸,哪怕前路是刀山,她也得闯。 现在她每天只要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筱筱惨死的场景... 这种恨!! 几乎将她蚕食殆尽。 她怕... 迟则生变。 更怕... 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以后,经历时间的冲刷,她会忘了筱筱的模样... 想起筱筱,沈慕兮的身子总会控制不住地颤抖。 太惨了。 她的女儿死得太惨了。 “呀,姐姐,你终于从祖母那里出来啦?” 一个煞风景的声音响起,沈慕兮压下了心中情绪,沈曦飘到了沈慕兮身后。 来人已经缓缓走到沈慕兮身前。 沈慕兮挑眉看向她,“沈柔,你是多犯贱才要在这种时候来碍我的眼?” 之前她还不明白为什么沈柔抢了沈曦的婚事,沈府的人都可以无动于衷,还这么大胆要毁了沈曦。 可是刚才她串联了所有的前因后果。 沈慕兮极有理由怀疑。 三个月前,沈曦被沈柔推下水以及那天半夜张氏让人毁沈曦清白的事情,都有人在暗中指使。 他们早就都做好了将沈曦推给太子的准备。 但是又担心太子只是表面看着没用,所以才有三个月前那一出。 沈曦没了清白,一旦太子拒绝赐婚,或者娶了沈曦冷落她,都足以说明,太子并非面上看着无害。 可是她们算漏了沈曦会反抗。 又或者是,她们算漏了真正的沈曦已经死了,现在在沈曦身体里的,是沈慕兮。 沈慕兮带着恨意重生,虽然没了斗志,可不代表她要躺平重复上一世被人凌辱的惨烈... 沈老夫人要将她送到她母亲的庄子上,也不是为了保护她,而是为了保全三个月前的那桩丑事不被宣扬出去... 只要拖延时间到圣旨下来,那么,沈慕兮被安排在庄子上,就变得有意义。 后面即使“沈曦”身败名裂,太子也不得不娶。 毕竟,君无戏言。 帝王家的凉薄与无情,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 “姐姐,我不过只是关心你一下,你不领情也就算了,怎么还骂得这么难听?” 娇滴滴地把话说完,沈柔的眼眶又红了。 沈慕兮没有心情跟她在这里闹,直接抬手卸掉了她的下巴,往她嘴里塞了一颗漆黑的药丸再合上。 整个动作干脆利落。 沈柔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觉得一股药香入口,之后舌根苦得发麻,她无论想怎么说话,舌头就是不听使唤,一动不动地躺在她的嘴里。 她眼底迅速笼上了一层惊慌,“啊...啊...啊啊啊....” 不管怎么努力都说不出一个发音准确的字,她惊恐地后退了两步。 丫鬟想要搀扶,却在对上沈慕兮冰冷的眼神后,一动不敢动。 沈柔这才知道,自己这个亲姐姐说话,从来都不只是说说而已。 “啊...啊啊...” 她试图想要尖叫引来下人。 沈慕兮毫不客气地将她扯回自己跟前凑到她耳边,“刚才在回廊下,我就已经警告过你,你的双身子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敢情你把我的话,都当成是耳边风了。” 她的声音,只有沈柔能听清。 “今天你来惹我,我心情好,赏你一颗不伤胎的麻舌丸,但是明天...可就难说了,你确定,一定要来我面前找不痛快?” 第56章 太子有一个五岁的女儿 沈柔瑟缩了一下。 目光求救似的看向丫鬟,奈何丫鬟只敢在距离她们五步远的地方,不敢上前。 她一张小脸煞白。 眼底早已没了刚才的幸灾乐祸。 “啊...啊啊啊...” 她想求饶,可是舌头根本动不了... 想起三个月前,她对“沈曦”做的种种坏事,恐慌在心头肆无忌惮地滋长,她的双腿忍不住发抖。 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沈慕兮却在这个时候放开了她,一双带着寒芒的眼眸倏地朝她弯了弯。 “都说了让你不要随意搬弄别人是非,看吧,舌头麻了吧。 眼下霜降已过,过不了多久就要入冬了,这天冷路滑的,妹妹还是莫要乱走比较好。” 沈柔获得自由后,狠狠地瞪了沈慕兮一眼,之后带着自己身边的两个丫鬟,逃也似的离开了。 “就这么放了她?” 沈曦的声音在沈慕兮耳边响起。 还带了一点可惜。 沈慕兮嘴角勾了勾,“现在她还有用,你不是说,怀疑你娘亲的死有内情吗? 按照咱们在庄子上的推断,与张氏脱不了干系,就是不知道沈钏海跟老夫人知不知情。 先震慑一下沈柔,之后让她办事,她也不敢乱耍花招。” “可是这样一来,她就知道你会药理了。”沈曦缓声道。 “现在她不敢声张。” 沈慕兮笃定,“张氏的态度不像是知道沈柔有孕的事情。” 就沈柔的态度而言,她是知道自己有孕的事情。 不告诉张氏,大概率是因为孩子不是张氏所期盼的,同时孩子确实沈柔想要留下来的,只是她目前找不到可以栽赃机会... “刚才她前来惹我,大概是为了确定我是不是真的知道她有孕的事情。” 沈慕兮给出结论。 沈曦不明白,“为何要跟你确定?” 沈慕兮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她以为我还是以前一样好欺负。” 沈慕兮讨厌主宰别人的生死,但她同样讨厌自己的生死被旁人主宰。 她已经窝囊了一辈子,一无所有了。 好不容易有了做人的机会,哪怕期限未知,她也不会再受这些不应该由她受的窝囊气。 “好了,不说这晦气的事情,眼下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得遣人去北宸那边...” 沈慕兮的声音越来越小。 沈曦开口道,“我在沈府外有几个自小与我一同长大的心腹,之前在庄子上,你也见过...” 沈慕兮的脑海里立刻想起那对身手敏捷的丫鬟,“红豆绿萝?” 沈曦点头,“你有事情去办,吩咐她们就好了。” 沈慕兮心动了,能够有心腹办事,再好不过,可是... “我这次是让人回去北宸,并不是在南渊...” 沈曦不顾沈慕兮反对,自顾自地说下去,“这些年我跟着师父行医,也算是踏遍了半个南渊,其中认识的三教九流也不少,有几个在南渊跟北宸之间往来行商的商人曾经得我师父赠药,留下了信物说要报恩,你有我的记忆,应当知道信物放在哪里。” 说完,她目光殷切地看向沈慕兮,“我一个灵体,什么都做不了,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慕兮,如今你我都知道彼此的过往,我们是一体的,只有北宸那边安排好了,你才能心无旁骛在这里帮我讨回公道。” 也许是冬日的太阳太过火辣。 在这一刻,打着伞的沈慕兮只觉得整个人暖洋洋的。 “好。” 她不再拒绝沈曦。 心中信念愈发坚定。 她要为沈曦查出生母死亡的真相,帮沈曦讨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当初沈曦回府的时候,沈曦生母为了给沈曦留下底牌,让沈曦掩盖了自己会医术的真相,只说那些年在乡下做药童... 没想到,沈曦生母的小心谨慎,如今竟然成全了她... 想到之前沈曦给小竹马送去那些用料昂贵的补药。 沈慕兮决定,先为沈曦收收利息。 她沉默了一下,问道,“你现在对你的小竹马,还有感觉吗?” 似是没想到沈慕兮突然这么问,沈曦微微一愣,笑了,“我现在只恨不得他断子绝孙。” 她最初回来的时候,顾念儿时的情分以及这些年的书信来往,她对他几乎是掏出了整颗真心。 结果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她当猴耍,不仅骗她的蜜丸补药,还想让她做妾,最后竟然还包庇害死她的凶手... 似是感觉到沈曦澎湃汹涌的心绪,沈慕兮安慰道,“冷静些,他欠你的,我会讨回来。” 得到了沈慕兮的安慰,沈曦神奇地冷静了下来。 她知道,比起她的竹马,沈慕兮那个负心汉丈夫更应该断子绝孙。 “你很厉害,居然这样都不杀了你那个负心贱男人。” 沈慕兮苦笑,“我倒是想,这不是没机会吗?” 况且,她那会回到京城人生地不熟,想要下手,身边也没有一个能用的人... 而沈曦回府以后,得知娘亲手下的心腹都被遣送到庄子上,却又在娘亲的强烈要求下,不能暴露自己的能力... 两人都眼睁睁地看着至亲离世而无能为力。 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同病相怜? “都过去了,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沈慕兮挺直了腰板,坚定地看向前方。 “在让红豆绿萝去北宸之前,我想先让红豆打听一些事情。” 沈曦小声应下,“好。” 红豆绿萝早已在一个月前得了沈慕兮的授意悄悄混进了沈府。 沈慕兮与红豆见了一面以后。 红豆当天晚上就翻墙回来了。 此时,沈曦原先院子里的丫鬟早已被沈慕兮药倒,而且在周围,沈慕兮也放了药粉,以防万一有人偷听。 “小姐,那个太子,简直荒唐。” 红豆今年不过十五,脸上还带着一些婴儿肥,看上去乖巧无害。 看到沈慕兮,她立刻义愤填膺地禀报,“他居然豢养外室,还有一个五岁的女儿。” 第57章 连夫人都要您留能力自保 “五岁的女儿?” 沈慕兮一阵恍惚。 若是筱筱没死,过了年,就六岁了。 很快,她的恍惚被疑惑代替。 因为太子有女儿一事在沈曦的记忆中连一丁点的印象都没有。 沈曦同样一脸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三年前我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打听过邺城的各种情况,那时候太子还没有孩子。” 沈慕兮正打算把沈曦的原话告诉了红豆。 红豆突然警惕地让沈慕兮噤声。 沈慕兮本能地看向沈曦的方向,后者飘向红豆看向的位置,“有人藏在那里。” ... 一刻钟后。 雪儿鬼鬼祟祟地从自己的屋中起来。 远远看到沈慕兮房间漆黑一片。 她冷笑一声,唤来了另外一名小丫鬟。 在小丫鬟耳边低语几句后,小丫鬟匆匆离开。 房内。 红豆悄悄掩上窗户缝隙。 “果然有诈。” 沈慕兮狠狠地踹了一脚地上那个被绑成粽子一样,生死不知的男人。 “他们居然还不死心。” 难怪今晚她回来院子的时候,雪儿不见了踪影,伺候她的丫鬟也是畏畏缩缩的。 敢情问题就出在这里。 “小姐,实在不行,咱们就不要待在沈府了,这里的人都不安好心。”红豆担心地看向沈慕兮。 刚才若不是小姐机灵,提前将药粉备好捂住贼人的口鼻,让贼人脸呼喊的机会都没有,只怕她们现在又要重蹈三个月前的覆辙。 沈慕兮自然明白红豆的担忧,可是... “既然我已经决定在庄子上回来了,就不可能走,况且,这是娘亲的宅子,我为什么要便宜了那些人?” “可是连夫人都要您留能力自保,说明沈府背后,肯定有她十分忌惮的存在...” 听到红豆提起自己母亲,沈曦一下子激动了。 “红豆是怎么知道我娘亲要我留能力自保的?” 沈慕兮问出了沈曦的问题。 红豆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小姐,夫人临终前见过奴婢...”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小姐,夫人的事情,奴婢有机会会告诉您,现在咱们还是先说正事。 您让奴婢打听的关于太子的事情,奴婢已经打听到了。” “太子是在今年立夏离宫另辟小东宫,而那个外室女,则是两个月前才带回来...” 沈慕兮疑惑问道,“太子到底也是一国储君,难道不应该一直在东宫吗?” 离宫另辟小东宫又是什么鬼? 红豆摇头,“具体的情况,奴婢不知,奴婢只知道这些年,太子没有被废,很大的原因是因为皇上觉得太子留着也没有什么危险。” “为什么?” “因为太子不仅没有母家支持,还不理朝事甚至迷上了唱戏...” “唱戏?” 一国储君,唱戏? 沈慕兮眼皮突突直跳。 若真是这样玩物丧志,倒也不能全怪圣上不重视他了... 红豆点头,“当今圣上当年能够有储君的位置,是因为先皇格外喜欢那时还是皇孙的太子,太子天资聪颖,不过才开蒙,便能将治国策倒背如流。 再加上太子母家乃百年大族清河吴氏,所有人都以为太子能继承大统。 谁都没想到,九年前,先皇后会被卷入巫蛊案中,为了不连累太子,先皇后选择以一根白绫了断了自己。 先皇后的母族也因此被牵连。 谁都没想到,在吴氏嫡系被满门抄斩后,巫蛊案有了反转,先皇后跟吴氏嫡系全部含冤而死。 从此太子性情大变,在软禁期间,不顾圣怒,在东宫搭起了戏台唱戏,后来还干脆在东宫养了一群戏子,圣上理亏,只好由着他了...” “然后就有了后面这些事情?” “大差不差,事实上,这些事情不隐秘,一查就能查到。” 红豆点头,顿了顿,她的语气稍微和缓了些,“不过话说回来,太子之所以敢把女儿带回来,很大的原因是那个外室死了。” “死了?” “据说是死在一场火灾,火势太猛,那个外室以身护着孩子,当场气绝。 那个孩子倒是没有伤得很严重,可至今还是在昏迷状态...” 在听到太子外室以身护着孩子当场气绝的那一刻,沈慕兮脸上闪过一丝动容。 很快,她恢复了冷静。 “现在还在昏迷状态吗?”沈慕兮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问红豆,“皇上对此怎么看?” 好歹太子也是明面上的一国储君... 红豆撇嘴,“还能怎么看?太子不受宠却又不能废,皇上恨不得他继续荒唐,等他捅出大篓子再一同清算。” 沈慕兮了然。 “既然这样,就好办了。” 可以从太子的孩子手上着手,万一真的能阴差阳错救回他的女儿,说不定,这个南渊太子会看在这个人情上可以给他方便... 就是不知道,这个太子现在到底是真的沉迷唱戏,还是所有一切都只是掩人耳目。 说实话,太子的死活与她无关。 但是,她复仇的计划与进度,绝对不能有丝毫延误... 红豆还想再说些什么。 房外传来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 “嘭——” “啊!!!” 花盆碎裂与女子惨叫声同时响起。 沈慕兮迅速吩咐红豆,“你将人带回去好好逼问一下,若是能问出有用的东西最好,若是问不出来,直接没收了他的作案工具,免得他再出现祸害其他姑娘。” “是。” 红豆毫不费力地将高瘦的男人扛在肩上,迅速翻窗离开,隐没在黑暗中。 沈慕兮理了一下衣裳,开门查看。 此时,雪儿正毫无仪态地滚在地上到处乱抓,脸上早已被她自己抓得满脸血痕。 “啊,好痒...” “痛痛痛...” 好一会,她才看到在一旁抄着手看戏的沈慕兮,立刻爬向石阶想要拉住沈慕兮的裙摆。 沈慕兮后退一步,轻松躲开了。 “小...小姐,求小姐救救奴婢...” 第58章 栽赃没有成功 雪儿的手还在抓挠手上跟身上,不死心地仰头看向沈慕兮。 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此时看上去格外可怜。 沈慕兮轻轻俯身,朝她微微一笑,“帮你做什么?帮你跟外人一同污蔑我吗?” 雪儿的眼神迅速闪过一抹惊恐。 “小姐,奴婢不知道小姐在说什么...” 直到现在,她还想拉着沈慕兮的裙摆狡辩。 沈慕兮毫不留情地将她的手踩在脚下,“我房间那个男人,是谁指使你们放进来的?” 雪儿惨叫一声,却还是不肯开口。 可是有些时候,纵然你什么都不说。 在某种程度上,跟不打自招没什么区别。 “你是张氏的人。” 雪儿还想狡辩几句。 对上沈慕兮笃定的眼神,她放弃了挣扎。 干脆承认了,还大言不惭地把所有过错都推在沈慕兮身上。 “小姐,你不能怪奴婢,要怪只怪你自己没用。 你护不了夫人,连婚事都能被抢走,跟在你身边,奴婢每天都在担心,什么时候一不小心就被害死了...” 身上痒痛不止,雪儿面目狰狞地看向沈慕兮。 沈慕兮松开了踩在她手上的脚。 轻轻蹲下身子,与她对视,眼神一片澄澈宁静还带了几分讥诮,“你以为你胡搅蛮缠就能转移我的注意力?是不是太天真了些? 怎么,觉得身上的痒毒不够,想要我给你额外加些什么东西?” 一连三问砸过来。 雪儿一脸震惊,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身上的痒痛更加强烈。 好一会才缠着声音挤出一句话,“你...我现在全身又痒又痛,是你给我下的毒?” 沈慕兮轻笑一声,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睨向她,“你猜,为什么你一直在这里拖延时间,但是院子里却没有一个人过来?” 雪儿脸上的震惊逐渐变成再也掩盖不住的惊恐,“是你?” 沈慕兮笑而不答。 就在这时,院外一阵嘈杂。 紧接着,小厮举着火把鱼贯而入。 “大半夜的,你不睡,在这里做什么?” 率先进来的是沈钏海。 紧跟在沈钏海身边的,是张氏。 看到沈慕兮居高临下睨向一身脏污的雪儿,张氏眼底闪过一抹震惊。 很快又平复下来了。 “曦儿,你大半夜的不睡,在这里教训丫鬟?” 她的语气还带了几分不赞同。 显然就是没话题可聊,硬找茬。 沈慕兮之前的窝囊气已经受得够多,所以这次,她不会委屈自己。 “怎么,我不教训丫鬟,难道要教训继母您?” 趴在地上的雪儿听到张氏的声音,立刻调头转向张氏跟沈钏海的方向,“老爷,夫人,求求老爷夫人开恩救救奴婢。 奴婢也只是因为听到小姐房间传来了怪异声音,担心小姐才靠近小姐查看,结果还没走近几步,就感觉全身又痒又痛,小姐说,这是给奴婢多管闲事的教训...” 沈钏海闻言,立刻抬眸看向沈慕兮,“她说的可是真的?你在房中藏了人?” “她说的是真是假,就看父亲你的心眼瞎不瞎了。” “你个逆女,又在胡说八道什么?” “难道不是?”沈慕兮的目光冷冷扫过跟在张氏身后的几个婆子,“都这么大张旗鼓地带上小厮婆子出来,不是为了抓奸,难不成真的是散步来我这里?” 她的话说得直白,连沈钏海也忍不住多看了张氏两眼。 可是为了维护张氏的脸面,沈钏海还是开口了,“是你继母担心你回来住不习惯,所以与为父一起前来看看你。” 整个下午加上半夜那么长,不来看,偏偏等到三更时分带人浩浩荡荡前来。 这沈府的人都把她当傻子了吧。 沈慕兮挑眉,“难为父亲跟继母跑这一趟,怎么,继母是觉得我母亲库房的钥匙烫手,想要连夜交接?” 听到沈慕兮提及生母库房的钥匙,张氏的眼皮狠狠一跳,连带捏着帕子的手也紧了紧。 “什么...什么私库的钥匙?” 不等沈钏海开口,沈慕兮唯恐天下不乱地开口了。 “父亲没跟你说吗?今日她在祖母那里已经答应我了。” 张氏满眼受伤地看向沈钏海,“老爷。” 当初他是怎么说的? 掌家权在她手上,所以私库的钥匙才会在她手上。 现在私库钥匙给了沈曦,那她这个家还掌不掌了? 沈钏海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声音也低了不少。 “大半夜的,不要在这里惊扰了孩子歇息,先回去再说。” 任谁都没想到,本来前来抓奸。 奸没抓成,两个主子先回去了。 雪儿不甘心地看向张氏跟沈钏海离开的方向,沈慕兮拦住了她的去路。 “好了,现在没人能帮你,你只有一条路能走。” 抬眸对上沈慕兮温和的笑容。 雪儿颓败地趴倒在地。 ... 清晖苑。 “老爷,您怎么说把钥匙还回去就还回去了呢?咱们府上现在的开支你也不是不知道...” “行了,你今晚把贵重的东西换上普通物件,明日圣旨下来后就将钥匙还回去,回头给她一本新的账册,她自小给人当药童长大的,能懂什么?” 沈钏海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在他看来,沈慕兮自小被送到乡下庄子上给老大夫当药童。 随便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可是张氏却还是不放心。 “可是...\" “没那么多可是,照办便是。” 说完,沈钏海头也不回就离开了。 想也知道他肯定又是去其他姨娘那里。 张氏的牙齿都要咬碎了。 平白去了春熙院一趟,栽赃没有成功,反倒差点把她私库的钥匙都给还回去了。 越想越不甘心,她还是找来了崔嬷嬷,“你遣人去打听一下,那个人今晚是怎么回事?” “是。” ... 翌日一早。 宫中的赐婚圣旨下来了。 邺城的高官都是人精,知道嫁给太子是吃力讨不得好。 所以,当圣旨落在沈家头上的时候,竟没有一人出来作妖。 沈慕兮顺利接旨。 收到赐婚圣旨的当天下午,她就亲自登门小东宫。 “主子,沈府的大小姐来了。” 慕容景衍反手把折扇往后一收。 “本宫今日身体欠佳,不见。” 可是... “沈大小姐说她略通岐黄,对一些疑难杂症向来颇有心得,可能会帮到您。” 慕容景衍起身的动作稍微一顿。 “会医术?” 他坐回原位,指节在身前案桌上轻磕,眼底闪过一抹幽色。 思忖片刻,他才朝贺玄吩咐,“你告诉她,本宫在悼念亡妻,让她稍等,去吧。” 亡妻? 贺玄震惊地看着慕容景衍那一身张扬的红衣,“殿下您哪来的亡妻? 慕容景衍板起脸,“让你去就去。” “是。” ... 沈慕兮安静地坐在前厅。 不动声色地打量太子府的一草一木。 该说不说,太子虽说不得宠,可是该有的体面还是半点不少。 她不懂字画花草,可她懂银子。 在丹阳时候,一幅上好的字画,卖到几千两几万两也是大有可能。 她小声跟沈曦嘀咕,“你看,那是庐山客的真迹,没想到他这里居然有这么多...” 沈曦在她身边低语,“看来这个太子,也没有像我们想象中那么不受宠,又或者是,他没有我们想象那么没用。” 沈慕兮点头。 受宠不受宠、有用没用什么的,其实她并不在意。 她今天出现,就是来太子跟前找存在感的。 思忖间,贺玄回来了。 “劳沈姑娘等候片刻,我家主子很快就来。” “无妨。” 贺玄又笑着遣人给她送来了茶水点心。 大约过了将近一刻钟。 一个颀长的素色身影出现在前厅门口。 “沈小姐。” 第59章 太子表里不一 来人眉目清隽如画,气质出尘,最让人难以忽略的是他那双泛红却依旧带着光亮的眼眸。 那破碎的眼神哀柔婉转,欲语还休。 让人瞬间忘记身在何处,恨不得立刻上前安抚。 “慕兮,稳住!” 耳边传来沈曦的声音。 沈慕兮这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站了起来,还想迈开步子走到来人跟前。 那人的眼神,太有感染力,太勾人了。 结合沈曦的记忆以及红豆跟她禀报的消息。 她一直以为,这个爱唱戏的太子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 今日看见太子的真容,沈慕兮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若是眼前这个出尘男子是纨绔,那其他高门纨绔,只能算得上是流氓的水准。 “贺玄跟本宫说,沈小姐略通岐黄,对疑难杂症颇有心得,可是真有其事?” 一个温润且清越的声音在身前响起。 沈慕兮才堪堪回神,连忙见礼。 “见过殿下。” “不必多礼。”慕容景衍抬手虚虚阻止了她行礼的动作,又重复了刚才的问题。 末了,他还满眼希冀地看向沈慕兮,“不知沈小姐今日前来...” 他的话没说完,沈慕兮就已经猜到了他想要说什么。 顺着他还未说完的话点头,“臣女也只是无意听说到太子的事情,知道小郡主昏迷,所以想来看看有没有能为太子分忧解劳的。” 这两个月,他这般大张旗鼓地请太医,只要有心一查,都能查到太医来小东宫是因为什么。 慕容景衍对于沈慕兮的一脸真诚没有太大的抗拒。 反而主动跟沈慕兮说起了自己与女儿生母的相知相爱。 在慕容景衍口中,沈慕兮听到了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嗯,俗套的,让人一猜就猜到结果的故事。 太子因为微服私访与孩子的生母相遇,一见钟情,相知相爱。 后来因为身份差距悬殊不得不分开,之后有了爱的结晶,那个结晶就是太子的女儿。 为了不让太子难做,那名女子怀着身孕离开,太子苦寻六年,终于找到了女儿。 结果因为一场火灾,心爱的女子没了,就剩下一个五岁的女儿... 男人越说越伤心,越哭越凄惨。 沈慕兮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大男人哭得这么惨... 尤其是漂亮的男人。 “对本宫来说,本宫女儿就是本宫的命根子,若是沈姑娘能帮本宫救醒她,以后只要你有需要,不管是什么事,只要本宫能做,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慕容景衍泪眼汪汪,态度坚决。 可... 他这眼眶通红,鼻头还挂着两条清鼻涕的样子,与刚才那副勾人模样完全不同。 沈慕兮困难地别过了脑袋。 白瞎了这身好皮相好骨相好气质。 “太子一片拳拳爱女之心,曦儿自当尽力,但是因为小郡主昏迷时日已有两个月,曦儿不敢托大。” 沈慕兮没有把话说满。 即使如此,太子依旧连连点头,“无妨,总归只要有办法,本宫都要试一试,万一能成呢?” 得了沈慕兮的首肯,慕容景衍不疑有他,迅速吩咐贺玄,让贺玄带沈慕兮前往一个独立的院子。 “沈小姐,这边请。” 沈曦在一旁小声嘀咕,“我怎么觉得,这个太子好像有点不大聪明的样子...” 沈慕兮特地落后了贺玄几步的距离,小声应道,“我也觉得。” 正常人,难道不应该有些警惕心吗? 太子这么容易相信人,要么就是真的缺心眼... 可是,一个自小天资聪颖的人,哪怕性情再变,老天给的天赋也不可能一下子收回去... 想到刚才男人脸上挂着的两条鼻涕,沈慕兮没由来地打了个激灵。 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这个男人,表里不一。 莫名的,她想到了五年前,她在丹阳遇到的那个海商。 沈慕兮在丹阳的时候,跟一个海商博弈过,最后差点输得一败涂地。 她与那个海商最大的区别就是,她的顾虑太多,而那个海商,够狠。 对敌人狠,对自己跟自己人更狠。 为了沈慕兮手上的产业,他不惜败坏自己的名声也要泼沈慕兮一身污名,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也因为那次那个海商的下作手段,沈慕兮手上的产业一夜之间折损了九成,若不是宫中圣旨来得及时... 沈慕兮不敢再会议下去。 今日太子这种这种自毁形象、自曝其短的做法,行事手段有点像之前那个奸商... 但是,他的手段比那个奸商的要高明磊落许多。 想到这里,一个可怕的想法从沈慕兮的脑子里钻了出来。 有没有可能,其实这个不受宠的太子早已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 也知道世人的揣测,可他有自己的谋算,所以把自己也当成一枚棋子放置在棋盘上。 以身入局。 想到这里,沈慕兮再也不敢像之前一样掉以轻心。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贺玄身后。 直到贺玄停在一个名为“福康苑”的精致小院前。 此时小院的门扉大开。 从院外看向院中,沈慕兮可以看到丫鬟婆子的动作都十分麻利,即使没有人在一旁看着,也没有人敢浑水摸鱼聚堆闲聊。 每个人都在各司其职。 下人之间有一种无声的默契。 沈慕兮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训练有素的下人。 再一次认证了自己心中对慕容景衍的看法——这个人,果然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下人们很快就发现了贺玄跟沈慕兮。 其中一个婆子,认得贺玄,连忙放下手边活计,出门相迎。 “见过贺管事跟贵人,两人里面快请!” 沈曦提醒沈慕兮,“婆子如此轻车熟路,想来这些天小东宫没少请大夫,若是你能在那些人之中脱颖而出,搞不好真的能卖太子一个人情。” 心中对慕容景衍的看法有所改变,沈慕兮的心态已经没有来小东宫之前那么乐观了。 “先看看再说。” ... 第60章 她的筱筱没死 精致的小院子打扫得很干净。 连回廊的石阶也是纤尘不染。 婆子熟练地将贺玄跟沈慕兮带到了主卧房前。 守在主卧房前的下人无声地给两人开了门。 贺玄沿途一路小声跟沈慕兮解释,“...大夫请了不少,连叫魂的江湖术士也找了许多,可是他们的结论基本都是大同小异,小郡主的魂儿可能是丢在发生火灾的宅子,所以才至今未醒...沈小姐?” 不知道什么时候,沈慕兮已经整个人呆呆站在床前。 如遭雷击。 跟沈慕兮一样,像是被定了身在床前的,还有半透明状态的沈曦。 房内温暖如春。 精美的黄花梨木雕花大床上。 小小的人儿盖着厚实的被子。 脸色惨白如纸,唇色一片青灰。 要不是被子上还有轻微的起伏。 沈慕兮甚至以为,在这里躺着的,是一具小小的尸体。 在某一刻,她甚至以为是自己因为太想念筱筱而出现了幻觉。 直到贺玄轻唤了好几声,她才回过神。 “怎么了?” 她努力装作眼神迷茫的样子。 然而隐在袖中微微颤抖的拳头,却出卖了她此时的复杂心绪。 贺玄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只是好奇地问道,“可是看出了我家小郡主有什么不妥?” 沈慕兮的脑子一片空白,早已把慕容景衍那份感天动地的爱情抛诸脑后。 在贺玄探究的目光下,她努力给自己找补,尽量不让自己泄露太多情绪。 “我...我就是看到孩子太遭罪了,一时之间,太过震惊...” 贺玄心疼地叹了一口气,“可不是嘛?我们主子赶到的时候,小郡主的脖子都差点被勒断了,下手的人,简直就是畜生不如。” 沈慕兮双拳紧握,此时她的耳边已经听不到贺玄的声音了。 满脑子都是,筱筱死前那个晚上,因为受到惊吓的惨叫声。 还有她挣扎时候,那不断流逝的生命力。 她的眼眶难以抑制地涌上了泪意... “沈小姐...” 贺玄的声音再次拉回了沈慕兮的思绪。 她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泪花,努力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我真的见不得这样的事情...” 说着,她也不顾贺玄的目光,坐在床边自顾自给床上的小人儿号脉。 心乱如麻,她根本号不出什么结果。 可她还是随意找了个理由打发贺玄,“她的经脉有淤堵,需要马上施针,劳烦贺大人回避。” 贺玄明显不放心任由沈慕兮照顾他们的“小郡主”,“我让嬷嬷前来...” “贺总管不必担心,”沈慕兮直接开门见山,“想来贺总管也是知道陛下赐婚圣旨的事情,我今日前来,其实是为了与殿下交好。 我在沈府并不受宠,前来找太子,无非就是希望以后能多一个依靠。 若是我在这种时候对小郡主做些什么,按照殿下对小郡主的重视,我跟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 她的一番话说得直白且严肃。 贺玄愣是找不到半点反驳的理由。 可是... 主动上门找殿下做靠山。 他还是第一次听见。 奇怪地看了沈慕兮一眼,贺玄最后还是乖乖退下。 “记得把门带上,莫要让冷风灌进来,还有,我要一碗烈酒,还要一盏油灯。” “是。” 很快,沈慕兮点名的东西都被一一送上来。 屋里只剩下昏迷中的“小郡主”跟双目通红的沈慕兮。 沈慕兮迅速翻过“小郡主”的身子,掀开她后背的衣裳。 一个指印大小的胎记赫然在目。 沈慕兮无力跌坐在床边。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落下。 直到现在,沈慕兮都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筱筱... 这是她的筱筱。 她的筱筱没死... 不仅没死,而且还在南渊太子的小东宫内。 她变成了南渊太子的女儿。 她没有太多时间去激动,去伤春悲秋。 因为沈曦正在她身边不停地提醒她,“你千万不要失态,这里是小东宫,一旦失态,你的行为就会引来怀疑。” “不管筱筱怎么会出现在小东宫,现在她还活着,这就足够了。” 沈慕兮横臂擦去眼泪,“是啊,只要筱筱还活着,一切就值得。” 她深呼吸,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仔细消毒。 在筱筱被“勒死”的时候,她身上还有一圈肉,可现在,小小人儿昏迷在床上,骨瘦如柴。 沈慕兮纵然一直提醒自己不要落泪不要落泪,可蓄在眼底的泪水就是不受控制地掉落。 她的筱筱... 她可怜的筱筱... 心绪凌乱,沈慕兮的手抖得连针都拿不稳。 沈曦在一旁提醒。 “她的颈骨受了重创,所幸被护得好,所以还是有机会可以醒来的。 若是救治方式正确,她醒来以后,依旧可以与常人无异。 你现在先调整精神为她施针,起码等她的气血顺了,后面她才容易清醒。” 沈慕兮闻言,连忙擦干眼泪,捏紧银针。 按照沈曦的指导以及身体本能的记忆,给顾筱筱施针。 半个时辰后。 她才收针,拭去前额的冷汗。 慕容景衍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身边。 一脸紧张地看着顾筱筱,“如何了?” 沈慕兮虽然吓了一跳,但是还是十分好脾气地开口了。 “殿下,我们借一步说话。” 房外。 沈慕兮把沈曦刚才告诉她的结果告诉了慕容景衍,顺便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慕容景衍垂眸,掩去了眼底的复杂神色。 “所以,沈小姐的意思是打算要本宫的令牌,想要自主出入小东宫?” 沈慕兮几乎没有犹豫地点头,“是。” “可这终究是对你的名声不大好...” “无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沈慕兮笑道,“小姑娘得我眼缘,我愿意照顾她。” 即使可能会引来怀疑,但是她的筱筱就在眼前,她做不到置之不理。 要不是现在时机不合适,她都巴不得自己带着筱筱在外头买个宅子自行住下来了。 所幸,慕容景衍也只是迟疑了片刻,便答应了下来。 “如此,就有劳沈姑娘了。” “太子不必客气,毕竟,这是殿下的女儿,以后也是我的女儿,不是吗?”沈慕兮笑得真诚。 慕容景衍同样一脸惊喜,“如此,那就再好不过。” 两人沟通了几句关于照顾顾筱筱要注意的事项后,沈慕兮才离开。 沈慕兮离开后,贺玄小声上前。 “这个沈姑娘,对待小郡主的态度不一般。” 慕容景衍看向沈慕兮离开的方向,眼眸缓缓眯起。 “让人好生看顾她,另外,找人盯紧沈曦。” “是。” ... 马车内。 沈慕兮自从从小东宫离开后。 脸上就没有笑容了。 沈曦安慰道,“只要孩子还活着,比一切都好,剩下的,咱们慢慢来。” 沈慕兮苦笑,“只怕慢不了了。” 她们的计划,因为筱筱还活着,必须做调整。 第61章 谁跟你是一家人了? 沈曦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 “你不会是打算改变主意,淌太子这趟浑水吧?” 沈慕兮垂眸,“就像你所说的,筱筱活着,是好事。 可是当初我亲眼看着筱筱被那些人用麻绳勒得咽了气。 慕容景衍又是如何将筱筱带回来? 这世上,越是便宜的东西,背后的代价会越巨大...” “你是担心慕容景衍用爱女假象,将筱筱作为把柄放在人前转移旁人视线?” 沈曦直接道出了沈慕兮的担忧。 沈慕兮低声道,“慕容景衍善于伪装,虽然我不知道他这一盘棋到底想要怎么下,可我能感觉到,他所图不小。” 她跟筱筱在京城无亲无故,而南渊国都距离北宸国都也相隔将近万里。 按照筱筱当时的情况,自己在荣郡王府逃出生天的概率几乎为零。 那么只能说明,慕容景衍的手已经在南渊邺城伸到了北宸京城。 更可怕的是。 居然没有人知道这个事情... 所有人都还在被慕容景衍表面的无害假象欺骗了。 想到这里,沈慕兮只觉得后脊发凉。 “那你打算怎么办?” “无论如何,我不可能再让筱筱置身危险。” 沈慕兮的态度坚决,目光逐渐坚定,“既然慕容景衍需要一个幌子,那我来做这个幌子好了。” 重来一世,她以为,这世上只剩下自己一人。 她满心满眼都是对顾时的恨意。 无数次假设过自己回去北宸后如何不惜一切代价,跟顾时讨回属于她跟女儿的一切,让所有害死她跟女儿的人生不如死。 也因此,她才跟沈曦讨教,学习制毒用毒... 她要顾时以及害过她母女的人,以最痛苦的方式,活在这个世上... 只要想到顾时当初对女儿不闻不问,如今还能在北宸跟苏柳溪双宿双栖,沈慕兮的指甲不受控制地深深嵌入了她的掌心。 尖锐的疼痛拉回了她的理智。 “既然要做幌子,那你必须要骗过慕容景衍,但你现在...” 知道了沈慕兮想要打什么主意,沈曦不由得担心起来,“你...还能拿出两分真心吗?” 平心而论,她做不到被男人欺骗后,还能一往无前地投入感情在另外一个男人身上。 即使是作戏也不行。 慕容景衍不是傻子,虚情假意若是骗不过他,随时可能会引来灭顶之灾。 沈慕兮放在双膝上的拳头微微攥紧。 就在这时,一直在路上缓慢行走的马车停了下来。 “小姐,安平侯世子的人拦下了咱们的马车。” 车夫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安平侯世子杜衡。 那个与沈曦有竹马之谊最后却背叛沈曦与沈柔勾搭在一起的渣男。 沈慕兮目光一沉,转头看向沈曦。 沈曦对上沈慕兮探究的眼神,眼眶泛红,语气无比坚定,“我早已被这个负心汉伤透了心,只恨不得让他狠狠栽上几个大跟头。” 有沈慕兮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眼前,沈曦不可能再原谅杜衡之前对沈柔肆无忌惮的偏爱。 “好,如此我就放心了。” 沈慕兮下了马车。 这时候,她才发现马车已经被引到了暗巷。 她转头看了一眼车夫,后者心虚地错开了目光不敢看沈慕兮。 “沈曦。” 杜衡怒气冲冲地上前质问,“你为了报复我,接了赐婚圣旨?” 眼前男子不过弱冠,一身宝蓝色束腰长袍,腰间缀有云纹白玉,墨发以玉冠高高竖起,典型的世家子弟。 只可惜,他那双被怒火烧红了的眼睛为他整个人笼上了一层煞气。 看上去格外吓人。 他是本该是沈曦的未婚夫,在沈曦及笄那一年就应该跟沈曦完婚的。 只可惜在婚期将至的前一个月,沈曦的母亲宫氏病逝。 纵然宫氏在临终前,说了不需要沈曦为她守孝,让她追寻属于自己的幸福。 但沈钏海还是以沈曦要为宫氏守孝为由,硬是将二人的婚事拖了三年。 反而是沈钏海,在沈氏下葬没多久,就悄悄在府上办了喜事,将孤苦无依带着女儿来沈府借住的张氏迎进门... 为了不被人诟病,沈钏海还大言不惭地在人前作戏,哭着说是宫氏舍不得他伶仃,更见不得女儿因为没有母亲爱护,临终前硬是逼他娶了张氏做续弦... 逝者已逝。 再加上宫氏母族凋敝,而沈家已然是新贵,沈钏海在发妻病逝没多久以后娶了续弦的事情最终还是以圣上罚俸半年落下了帷幕。 最后不了了之。 而杜衡对沈柔,一开始是极为不耐烦。 沈柔可怜巴巴看向沈曦的时候,沈曦还为沈柔说话,觉得杜衡过分了。 哪知道,这两人,早在张氏带着沈柔投奔借住在沈府的时候就勾搭上... 不知是身体本来的情绪影响,还是被沈曦的情绪波动影响。 沈慕兮在听到杜衡质问的那一刻,只觉得可笑。 “你哪来的脸,觉得我是因为报复你才接的赐婚圣旨?” 一句看似漫不经心的反问,让杜衡眼底那抹因为愤怒而沁染的血色瞬间转移到脸上。 他“我”了好半天,终是吐出了一句,“你以前在外面当药童,还经常与我书信往来十年,难道这些都是作假的?” “是啊,”沈慕兮讥诮一笑,“十年的书信往来,比不上沈柔在沈府住十个月喊你几声‘衡哥哥’。” 沈慕兮的眼神,让杜衡有种无所遁形的窘迫,他脸上绯色深了深。 很快,又恢复了以往对“沈曦”的恶劣态度。 “感情的事情,怎么能分先来后到?我承认,是我控制不住我的心,但是你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迁怒报复我身边的人啊?” 哈? “杜衡,这是从人的嘴里能说出来的话吗?”沈慕兮被气笑了。 若不是沈曦在一旁给她扇那些不存在的风,让她别气坏自己,沈慕兮巴不得一把哑药塞进去杜衡的嘴巴,以后也听不见他这让人厌恶的声音。 看着沈慕兮的神色愈发变冷,杜衡心中火气“蹭”地烧了起来,连带把刚才的窘迫也烧得一干二净。 “虽说是我变心在先,但是你如今也为了报复我而嫁给太子,要说咱们之间有恩怨,也应该随着你接了赐婚圣旨而一笔勾销,你又何必这样咄咄逼人。” 他越说越气,连带眼神也忘记了伪装。 眼底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作为女子,你本就不应该如此记仇。 好歹沈府与我安平侯府也是有婚约在身,即使你以后没有福气嫁给我,我做不成你的丈夫,我也是你的妹夫。 既然进了一家门,我们就是一家人。 一家人,又哪来的隔夜仇?” 是啊,一家人,哪来的隔夜仇。 但是... “谁跟你是一家人了?” 第62章 用力给杜衡的右脸补了个对称腮红 沈慕兮冷笑上前,抬手扶了扶鬓边稳稳簪在发间的白玉发簪。 杜衡比沈慕兮高出大半个头。 些许细如粉尘的药粉随着她不经意的抬手动作,落在了杜衡的衣裳以及颈脖位置。 沈慕兮趁机踮脚覆唇在杜衡耳边。 一股少女独有的幽香混杂药香霸道地侵占了杜衡周围的空气,萦绕在杜衡四周。 杜衡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他想本能地后退。 奈何这药香味着实让人心旷神怡,他根本挪动不得步子。 随着少女的靠近,杜衡甚至还能感觉到少女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廓周围。 莫非,沈曦想要借机与他和好? 杜衡顿时心猿意马起来。 然而下一刻—— “姑且不说你未婚无德先与沈柔搅和在一起,单凭你这分不分青红皂白无脑维护沈柔的样子,就足以让我抛弃你,你哪来的脸面在我面前攀亲带故说我们是一家人?” 少女冰冷的话语落在他耳边。 犹如一盆三九寒冬时候的雪水,瞬间将他的所有旖旎心思浇灭个透彻。 “你...” 杜衡只觉得自己被戏耍。 一股恼怒从心底直涌向天灵盖。 然而下一刻,他又生生将怒火压了回去。 今日他来找沈慕兮,不是为了吵架,而是有正事。 沈慕兮报复是一回事。 但是正事绝对不能耽误。 想到这里,他重新放软了声音,“我知道,你今日说这些气话,肯定是因为在记恨落水那天的事情。 说到底,也是怪柔柔太在乎我了,你作为姐姐,应该要大度些,总不能因为我与柔柔真心相爱,你就针对柔柔... 况且那天你落了水,可柔柔的披帛也被你扯下水了,咱们也算是打了个和局,你又何必这般小家子气?” 他自认为自己的态度已经很诚恳了。 可沈慕兮依旧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朝他眨一眨。 他心中恼怒,却还是耐着性子继续开口道,“我也不是说你小心眼,就是...既然张姨已经是你爹的续弦,也是你的继母,即使你不对柔妹妹好,也不应该...” 沈慕兮眼皮轻掀,“说完了吗?还有吗?” “什么?”杜衡没想到她突然打断自己的话,面上一阵错愕。 “说出你的目的,我没时间在这里跟你耗。” 沈慕兮不耐烦开口。 本来都做好了“沈曦”听到自己责备以后,会委委屈屈找他哭诉的准备。 没想到“沈曦”竟然这般冷淡,一时之间,他竟不知做什么动作,最后干巴巴地问了一句,“我就想说,既然事情翻了篇,你是不是应该把之前几个月扣下的养心丹给我?我母亲手上的养心丹服完了。” 哈? 杜衡的话再次让沈慕兮失笑,“杜衡,你什么意思? 你该不会真的觉得,这个事情会这么轻易翻篇吧? 退一万步来说,你不可能不知道我不熟水性,可那天你分明就在假山后看着一切发生,看着我在水中体力不支,你为何不出来救我?” 说到后面,沈慕兮明显激动了。 若不是这对渣男贱女,沈曦根本就不会被淹死... “你这不是没事吗?” 杜衡小声嘟哝了一句。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回荡在暗巷。 杜衡连续转了两圈半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他捂住左脸,一脸屈辱地看向沈慕兮,“你竟然打我?你疯了?” 沈慕兮双目通红,“杜衡,上次是我命大,活了下来,但是与你跟沈柔毫无关系,这次只是小惩大戒,若是你再敢出现在我面前,休怪我将你的骨头全部卸掉!!” 杜衡明显怂了。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沈慕兮冷笑,“你哪来的自信?居然会认为,我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还会像之前一样,为你任劳任怨?” 回想还没死的沈曦,沈慕兮简直就是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辛苦炼制的药丸给杜衡,换来的却是理所当然的冷眼。 杜衡的母亲,看不上沈曦从乡野出来。 每次沈曦去侯府给她送药都被她嫌弃掉份。 一边摆出嫌弃的嘴脸,却对她辛辛苦苦炼制的补药照收不误,回头还挑三拣四说什么勉为其难... 一个个的,道貌岸然。 既要又要。 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你...” “啪——” 不等杜衡开口,沈慕兮大步上前,在杜衡开口之前,用力给杜衡的右脸补了个对称腮红。 “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你以前做下的孽结下了苦果,你哭着也得给我咽下去。” 说完,沈慕兮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车夫目睹了全程,十分惊诧沈慕兮的改变,却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马车缓缓使出暗巷。 身后传来杜衡的大喊,“沈曦,你以为你是什么清高的人? 要不是因为你娘亲死皮赖脸找我母亲要定下这门亲事,你以为我稀罕娶你这个乡野村妇? 谁知道你跟在老大夫身边有没有不清不楚的。” 任谁都没显得高,杜衡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杜衡,你个混蛋。” 沈曦红着眼怒骂一声。 还没来得及冲出去跟杜衡拼命。 一个纤细身影的速度比她还快。 只见她冲出了马车以后,连反抗的机会都不给杜衡,再次甩了杜衡两巴掌,一股脑往他的嘴里塞了好几颗药丸。 “我处处忍让,给你脸了是吧? 嘴巴那么臭,是跟你的后庭装反了吗? 下次见面,你最好能一直保持今天这种桀骜不驯的傲气。”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从她跳下马车再到跳上马车,不过只是几个呼吸间的事情,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药丸入口即化,苦得让人胆寒。 杜衡死命抠喉咙也于事无补。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不能说话。 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想要去找大夫,才刚站起来,他喉间一紧,哇啦啦地吐出了一堆脏污。 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腹部绞痛异常,一股一股不受控制的秽物在他的后庭喷涌而出.... ... 第63章 张氏上门交还钥匙 暗巷中的恶臭飘出好远。 沈慕兮在马车里也闻到。 沈曦的目光不时往后看,一脸担忧。 沈慕兮微微皱眉,“你在担心他?” 沈曦摇头,“我是担心你,杜衡吃了亏,肯定会上门找麻烦,你这么公然给他塞毒药,他一上门,你会毒的事情就瞒不住了,为了这样的人打乱你原先的计划,不值当。” 仔细观察沈曦的神态,确认沈曦没有对杜衡余情未了,沈慕兮暗暗松了一口气,“不会。” 她早就想好了应对方法。 “与其遮遮掩掩,倒不如直接给人看到三分真。” ... 小半个时辰后。 小东宫。 一名身穿黑色劲装的干练女子在贺玄耳边低语几句又迅速离去。 贺玄走到慕容景衍身边小声禀报。 “殿下,我们的人跟着沈姑娘,她的马车被安平侯世子半路截停,安平侯世子有意求和,被沈姑娘拒绝了,还...” “还什么?” 男人慵懒落坐在院中美人靠上。 修长的手指正轻捏沈慕兮留下来的方子。 目光紧锁方子上的娟秀字迹,连眼皮都没抬。 贺玄拿不准他的心意,咽了一下口水才接着道,“还因为出言不逊,被沈姑娘喂了泻药与哑药,刚刚才被安平侯府的人抬走,听说暗巷里传出来的臭味经久不散,只怕...只怕回头侯府的人会找上沈府。” 见慕容景衍依旧没有反应,贺玄又似是自言自语一般嘀咕了一句。 “这沈姑娘,倒是不像传言那样优柔寡断。” 慕容景衍总算有反应了。 “继续盯着。” 他起身将房子递给贺玄,目光深不可测,通身气度尊贵让人不敢直视。 与沈慕兮看到的爱女哭包截然不同。 ... 金乌西坠。 沈慕兮总算在天色完全变黑之前回了府。 从拐弯就看到一个脸生的小丫鬟在角门一脸焦急地往外看。 看到沈慕兮独自一人款款而来,她才松了一口气,快步走到沈慕兮面前,一脸担忧。 “小姐,您这么晚才回来,可吓坏奴婢了。” “这是清晖苑的一个二等丫鬟,名唤兰芝,看样子,张氏信不过雪儿,已经迫不及待想要重新放人在你身边了。” 沈曦在沈慕兮身边小声提醒。 沈慕兮挑眉。 她院子里的雪儿以及一干下人在圣旨下来后就被张氏以护主不力的理由处理了。 她的身边没有伺候的人。 也是因为如此,她今日才能得以独自离府去小东宫。 沈慕兮装作不知情,顺势收了遮挡阳光的纸伞,故作迷茫地看向丫鬟。 “你是...” 丫鬟恭敬朝沈慕兮见了一礼,“奴婢兰芝,是清晖苑的二等丫鬟,夫人担心还会出现像之前雪儿那样奴大欺主的情况。 特意让奴婢前来伺候小姐。” 姿态谦卑,语气实诚,态度比之前她院子里的下人好了很多,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 沈慕兮没有多问,只朝她点头微笑道,“我本来还想着身边没伺候的人会很不方便,没想到继母为我想得周全,愿意把自己院子里的丫鬟送过来,那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做个贴身丫鬟了。” 她的语气真诚,态度和软。 毫无城府的样子像极了三个月前还未落水的沈曦。 兰芝本来悬着的一颗心,瞬间回落到肚子里。 沈慕兮很快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院子里的下人一个不少地补上了。 对她的态度亦是恭敬。 看到沈慕兮的那一刻,全数上前见礼。 沈慕兮只是随意摆了摆手就回了房,没有让任何人跟随。 沈曦不解道,“张氏处理雪儿我能理解,可是为何连其他人也一并处理了?” 沈慕兮轻笑,“张氏估计是觉得之前在这里伺候的人对她有了二心,在换血呢。” 但是,换了又能怎样? 旁人靠不住,她早就习惯了所有事情都亲力亲为。 不管张氏换多少次,她不相信那些下人,自然也不会给张氏下手的机会。 沈曦看着沈慕兮嘴角的冷笑。 莫名想起她昨晚大半宿将雪儿拖到柴房逼问的场景。 是那样狠厉无情。 不管雪儿如何哀求,她也没有半分心软。 最后,雪儿不得不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全数说出... 尽管雪儿对张氏谋害她母亲的事情一无所知,可张氏指使雪儿拖延施救的下人、在三个月前将男人放进来玷污沈曦以及这次又放了另外一个男人进来故技重施这些事情却是板上钉钉... 沈曦再次庆幸当初自己向沈府的人隐瞒了自己医术高明的事情;更庆幸自己在死后,身体能被沈慕兮所用。 也许是因为经历苦难太多,沈慕兮的性子比她果决太多,行事方式也利落。 “接下来,咱们要如何?红豆那边,还需要安排她立刻动身吗?”沈曦倒是好奇。 既然沈慕兮的计划要改变,是不是意味着,沈慕兮会放过北宸那些人? 毕竟,那个男人纵然再十恶不赦,也是筱筱的生父... 换做是她,即使想要杀了那个负心汉,多多少少也会有所犹豫... “需要。” 沈慕兮斩钉截铁地回答,“即使筱筱还活着,也磨灭不了顾时那些人对我母女二人的伤害。” 提起“顾时”,沈慕兮的双拳紧握,一双漂亮的眼眸里,迸发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沈曦没有再多言。 屋外传来了细碎的动静,一人一灵体同时警惕起来。 “...大小姐回来就回房歇下了,夫人要不还是明天来吧...” “大小姐本来就对夫人有所误解,若是今日不把钥匙交还给她,只怕府上又是不得安宁。” 沈慕兮依稀能听到崔嬷嬷的声音。 看了一眼已经漆黑的天色。 内心不由得微微蹙起。 张氏在这种时候交还钥匙,怕不是打定主意觉得她大晚上的不好查看库房,想蒙混过关? 沈曦明显也想到了这一层缘由,“沈府并没有外面看上去的风光,大部分时候的脸面,需要我母亲的陪嫁撑起来。” 她的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大小姐,夫人来了。” ... 第64章 宫氏的绝笔书 “昨天晚上你父亲让我把你母亲库房的钥匙交还给你,没想到今天一整天都在忙碌,差点忘了。” 侧厅。 张氏笑得和善,吩咐崔婆子将一个巴掌大的匣子放到沈慕兮的手边。 “这是你母亲库房的钥匙,还有当年跟钥匙放在一起的物件清单。” 沈慕兮拿出匣子里的小册子,轻轻扫了册子上的内容一眼。 “红木妆台,实木衣橱...慕兮,这不是我娘亲私库里的东西,我娘亲私库的东西都被换了。” 只在家具那一页念了几样东西,沈曦立刻激动起来,“娘亲在临终前给了我长长一卷单子,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沈慕兮仿佛听不见沈曦激动的话语。 又翻了几页,才将册子放好,朝张氏柔柔一笑,“继母不要跟曦儿开玩笑,这不是我母亲私库的东西。” 张氏嘴角笑意一僵,“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 沈慕兮嘴角的笑容没有半分变化,可张氏却莫名觉得后脊发凉。 她总觉得,沈慕兮好像什么都知道。 可是,今日她足足花了一天时间才安排好的一切,更换库房东西的事情隐秘,除了沈钏海以及她的几名心腹,连沈柔都不知道。 沈慕兮又怎么可能知道? 打定主意以为沈慕兮在诈她,张氏收起了脸上笑容,佯装恼怒。 “曦儿,我待你如亲儿,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这凛然的语气,仿佛受了天大的屈辱... 若不是真的知道她早就对宫氏的嫁妆虎视眈眈,沈慕兮差点就要被她精湛的演技骗得团团转。 她没有急着拆穿,反而顺着她的话点头,抬手揽下了放钥匙的小匣子起身,“既然继母觉得曦儿是在污蔑,那咱们现在就去库房按照清单清点一下,是真是假,不就一目了然?” 清晖苑本就是宫氏的院子,后来宫氏病逝,张氏顺理成章住了进去。 在沈钏海的坚持下,私库的钥匙一直在张氏手上拿捏,沈曦这几年只能在沈柔的身上看到母亲私库的东西,自己却连碰一下都困难... 拿回宫氏私库的一切,是沈慕兮跟沈曦在庄子上的时候就计划好的,只是她们最初是打算用其他方法迂回。 这次赐婚,刚好给了沈慕兮名正言顺开口的机会。 张氏早已做好准备,自然不怕沈慕兮要清点。 为了凸显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她还吩咐下人去把沈钏海也一道请去库房那边。 回头对沈慕兮解释道,“既然要清点,那咱们把你父亲也请过去,好有个见证。” 沈慕兮点头,“可以,若是继母不放心,也可以顺便将祖母也请过去,这样也好堵住悠悠众口。” 张氏看了一眼天色,贤惠拒绝,“老夫人这会想来已经歇下了,况且去库房对账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也不好惊动她老人家。” 她是疯了才把那个处处护着沈曦的老东西请过去。 当年沈氏一族入住县主府的时候早已信誓旦旦言明,县主府虽然变成沈宅,可最后,不管是县主府的宅子还是县主私库里的东西,都归县主后人所有... 也就是沈曦愚蠢,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 想到宫氏留下来的东西。 张氏心中一阵眼馋。 若是这次顺利糊弄了沈曦,那以后,她的柔儿出嫁跟刚儿娶妻,就会有一份丰厚的家底... 沈慕兮假装看不懂张氏打的主意,一行人很快到了清晖苑。 沈钏海也在收到张氏下人通知的时候迅速赶到了清晖苑。 三人不约而同地停在了清晖苑内的私库前。 看到沈慕兮的第一眼,沈钏海的眉心就紧紧皱起。 “大半夜的不睡觉,来这里搞这些有的没的,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话里话外都是在责怪沈慕兮无理取闹瞎折腾。 沈曦的神色一下子变得低落。 沈慕兮却丝毫没有被沈钏海影响,“父亲这话说得好笑,继母大半夜来找我还钥匙,我收到钥匙第一时间就来查看库房的东西,免得以后有什么糊涂账清算不清,有什么不对?” 张氏大半夜交还钥匙,不正是在打这个主意吗? 两手准备。 赌沈慕兮大半夜不会细查私库。 即使细查私库,还有这份作假的清单册子。 糊弄这一夜过去了,以后即使沈慕兮发现问题,张氏死口咬定一句“已经交还钥匙以及清单”,沈慕兮纵然再不甘心,也只能自认倒霉... 私库的铜锁是特制的。 打造的时候掺了一些黄金在里面,还镶嵌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看上去格外贵气。 搞不好,这把锁可能比张氏换上去的东西还要贵重。 沈慕兮的嘴角无声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她从匣子里拿出钥匙,很快打开了私库大门。 如她所想。 私库里横七竖八放着的,都是一些不值钱的玩意。 “慕兮,我刚回来的时候,娘亲让人带我进来看过,箱子是用上好的黄花梨木打造,而这些只是普通桉木,所有东西都被掉包了; 妆匣里面那套精美的黄金镶红宝石牡丹头面跟帝王绿翡翠头面,她们居然换成了普通的银镶粉晶跟过时的梅花金簪,她们怎么敢!!” 沈曦在一旁气得眼眶都红了。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贪心?要是他们只是换走三分之一或者一半,我都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结果他们全部都换了,里面好多布料跟头面首饰,都是母亲特地找名匠打制为我攒下的,那是母亲给我的底气跟爱...” 随着沈曦的哭诉。 沈慕兮的脑海里迅速浮现了沈曦十五岁时,宫氏瘦得脱了相,依旧坚持下床,慈爱地把库房里的头面取出,亲自给她挽发戴上的场景... 一封陌生的信笺在她的脑海中缓缓展开,那是宫氏留给沈曦却被沈曦刻意遗忘的绝笔书—— “曦儿,母亲没用,要先走一步。 你要小心沈府的每一个人。 我的曦儿,善良是好事,可是善良的前提,是你要好好爱自己。 以后的路还会很长,会遇到很多很多的人,你的善良可能会让你受伤,难过;也有可能会为你带来旁人许许多多的喜爱。 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遇到什么人,你都要相信,母亲对你的爱,不会比世上任何人逊色。 原谅母亲能力有限,只能吊着一口气为你守住私库的东西。 我已让你父亲答应了你与安平侯府的婚事提前。 你出嫁之前,记得搬空私库,这是母亲给你留下来的底气跟爱... 我的曦儿,不管以后你身在何方,母亲都希望你可以无忧无虑地保持你的善良与锋芒...” 第65章 拿捏沈钏海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沈曦当时不能理解宫氏的做法,所以刻意将这段记忆遗忘。 可是沈慕兮却知道,这是宫氏在有限的能力中,能够给到沈曦最好的东西。 两人记忆共通。 早在沈慕兮这副身体想到这段记忆的时候,沈曦也记起来了那封她避如蛇蝎的绝笔书,早已在一旁泣不成声。 被她刻意遗忘的记忆像是瘀血一般,从她心上那个被撕出一道口子的伤痕中争先恐后地涌出。 母亲用命护住了留给她的底气跟爱... 可是她却眼睁睁看着这些底气跟爱变成了讨好柳大人的字画、巴结张大人的瓷瓶; 眼睁睁地看着张氏用那些珍稀却精美的头面位沈刚打点关系; 眼睁睁地看着沈柔因为喜新厌旧而随手将那些首饰送去贱卖,换来银子买金楼最新款式的发簪... 张氏看到沈慕兮在一旁眼眶通红地看着被她调包了的东西,以为沈慕兮对宫氏留下来的东西失望。 不由得装模作样地上前拱火,“曦儿,这是你母亲给你留下来的东西,本来早就应该给你了,可是你也知道...啊!!” 谁都没想到,沈慕兮会突然发难,反手掐住张氏的脖子。 沈钏海大怒,“逆女,你要做什么?” 沈慕兮双眼通红,一字一顿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把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全部还回来。” 这一刻。 在沈慕兮的眼中,她就是宫氏,沈钏海是没良心的顾时,而沈曦,则是她可怜的女儿... 渣男贱女早就勾搭到了一起,还在她死了以后,连她留给女儿的私库也不放过... 她要杀了这对渣男贱女! 她要为她可怜的女儿把属于她的一切抢回来! 沈慕兮几乎用尽全身力气。 张氏的脸色很快从红色变得青紫。 沈钏海理智顿失,“来人,快来打断这个逆女的手,反了天了,居然还敢谋害继母。” 在库房外守着的丫鬟婆子迅速冲了进来。 沈曦急了。 “慕兮,你快松手,她们要打断你的手!” 沈慕兮纹丝不动。 沈钏海怒喝,“还愣着做什么?打!打断了她的手救回夫人,重重有赏。” “不能打!” 沈曦拼命张开双臂想要护在沈慕兮身边。 奈何她只是一个灵体,婆子丫鬟轻易就穿过沈曦的身体。 其中崔嬷嬷最为卖力。 用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了一根还带着毛刺的长棍试探性地打了沈慕兮的手两下,确定沈慕兮的手不愿意松开之后,她咬牙狞笑,瞄准沈慕兮手臂关节的位置,用尽全身力气往下击打。 “啊!!” 一声惨叫伴随长棍应声而断。 张氏鲜血淋漓地倒在了地上,脑袋上还挂着一截断木。 崔嬷嬷傻眼了。 “夫...夫人,你怎么跑到我长棍下了?” 她慌了。 没有人知道,那根长棍是她在夫人的吩咐示意下特地为了在沈曦前来对账闹事打残沈曦准备的。 除了有毛刺,里面还有一根长了锈的铁钉。 明明就差了那么一点,怎么就打到夫人的头上呢? 看夫人现在的样子,只怕有钉子的那一截已经跑进了夫人的脑袋里,夫人还能活着吗? 越想越害怕,崔嬷嬷竟软软跌坐在地上。 除了沈慕兮,没有人注意到她青灰的脸色。 即使沈慕兮注意到了,她也不在意,因为,很快,她的手也没用了。 下人的速度很快,不过几息,张氏就被抬走了。 沈钏海一脸急色就要跟上,被沈慕兮叫住了。 “父亲,若是侯府有难处要用我母亲的嫁妆,你们说一声也不是不可以,何必这般劳师动众?” 转头看到沈慕兮一脸冷淡。 沈钏海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意再次升腾,“逆女,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继母因为你,现在昏迷不醒,你脑子里居然还在想你那个死鬼娘留给你这些破烂?” “是不是破烂,难道沈大人心里没数?”沈慕兮抬眸直视沈钏海喷火似的目光,“你当初既然决定要做赘婿,就要有做赘婿的觉悟,哪有人像你这样,软饭硬吃,最后连碗都摔了。” “你...你个逆女,”再次被戳到肺管子,沈钏海瞬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抬手就要教训沈慕兮,“不敬府中长辈,口出狂言,看我不打...” 沈钏海的手抬到一半,硬生生顿住了。 连带在场还未来得及离开的其他下人,身子像是被定在了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沈慕兮手上高举的鎏金令牌。 库房的灯光很明亮,鎏金令牌在灯光的折射下更是熠熠生活。 令牌的正中央是一个以墨玉暗嵌的“衍”字。 那是太子的令牌。 “今日不过只是赐婚第一日,你居然拿到了太子的令牌!” 沈钏海脱口而出的话,让所有人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沈慕兮垂眸收回令牌,状似无意地开口,“今日外出,无意间碰到了太子殿下,与殿下一见如故。 殿下不计我曾经有过婚约的前嫌,害怕我在府上被为难,特地给了我这块令牌,我受了委屈,可以去小东宫。” 沈钏海咽了咽口水,“你...你在哪里遇到太子殿下?殿下当真这么说?” 此时此刻,什么私库,什么张氏昏迷,在沈钏海心里都比不上沈慕兮遇上太子值得让他关注。 诚然,太子不受宠,太子是圣上定下出使北宸的人选也是公开的秘密。 可是短期内,想要靠近太子的人依旧不在少数。 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大夫去为顾筱筱看诊了。 毕竟现在靠近太子与太子打好关系,以后太子真的在出使北宸时惹了什么祸事,他们只要将参太子的折子一上奏,就有机会加官进爵成为铁面无私的大忠臣。 当然,作为太子岳父的沈钏海则是个例外。 因为只要沈慕兮嫁入小东宫,太子就是他的女婿。 短期内,圣上会因为对太子的愧疚而对她和颜悦色。 可往长远看,万一太子在北宸出事,他就两头不是人了。 当然,沈钏海根本看不清这个局势。 只以为自己捡了大便宜,还想利用沈慕兮嫁入东宫后,给他提供一些飞升上青云的便利。 沈慕兮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短期内,用自己与太子这层未婚夫妻的关系,拿捏沈钏海。 “父亲若是不信,可以亲自找太子殿下试探。” 第66章 顾时梦到沈慕兮母女都死了 一听到要亲自找太子试探,沈钏海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不必。” 若是他真的试探了,那岂不是坐实了太子认为他们沈府对沈曦不重视的猜想? 他是吃饱了撑着才堵上自己的青云路。 在沈钏海默默算计得失的时候,沈慕兮眼底迅速闪过一抹“果然如此”的神色。 趁着沈钏海在患得患失,沈慕兮继续道,“母亲私库里的东西,女儿也不是自己想要。 主要是殿下今日跟我说过,想要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豪华梨园,豢养一些专属的伶人,女儿当时也没想太多,就想为沈府做出一些贡献,于是就把母亲当初私库里留下的清单给了殿下一份...” “你手上有私库物件的清单?” 因为震惊,沈钏海的声音拔高了几度又迅速掐了下去。 沈慕兮根据沈曦的记忆,随口念了几个物件跟头面,都是原先私库有的东西。 “女儿今晚生气,不是因为继母贪墨,而是想到沈府这么不容易走到这个位置,如今却因为继母只看到眼前,而可能会让我沈府一夜回到当年,女儿就为父亲痛心。” 说到这里,沈慕兮又红了眼眶,“父亲,母亲已经不在世上,继母亦是有儿有女,祖母又是年迈,女儿没有其他兄弟姐妹,能够依靠的就只有您,难道我会害您吗?” 她的语气真诚,眼神在灯光的映射下,没了张氏在场时候的攻击性,反而有着浓浓的依赖... 不等沈钏海开口,沈慕兮又苦笑道,“其实我不应该跟父亲说这些,毕竟在父亲眼里,没有什么东西能比继母还有继兄继妹重要,以后女儿不在父亲身边,父亲要多多保重,女儿明日就去小东宫,找太子要回私库的清单...” 一听到沈慕兮要找太子要回私库清单,沈钏海立刻打断她的话,“既然是为了沈府着想,清单就不必取回了。 你继母糊涂,我会清查她你娘亲之前的东西放到什么地方,殿下那边,你先稳住。” 说完,沈钏海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沈曦被沈慕兮这一手惊得目瞪口呆,“在你拿到太子小东宫令牌的时候,我真的以为你只想为女儿治病,陪在女儿身边,没想到,你居然还留了这一手... 我更没想到,你这么离谱的说法,沈钏海居然信了。” 沈慕兮慢条斯理地锁上了私库的铜锁,脸上早已没了最开始的激动情绪。 在听到沈曦的惊叹后,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不管太子在南渊大臣眼里有多没用,也是一国储君,没牙的老虎,还是老虎,沈钏海要是有那个居安思危的脑子,就不会做出那么多不合常理的事情了。” 说白了,他就是靠好运道走到今天。 就是不知道这个好运道,会陪伴他多久... ... 沈府发生的这件小插曲很快就传到了慕容景衍耳中。 包括张氏被自己贴身嬷嬷用长棍打穿脑袋,因为伤得太重,可能永远醒不过来。 慕容景衍从头到尾脸上都是一个表情,没有其他多余的神色。 直到贺玄一脸怪异地跟他说沈曦利用他的令牌抹黑他的声誉时,他翻页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向贺玄。 “本宫看上去,有那么混账吗?” 连未婚妻的陪嫁也要觊觎... 贺玄尴尬地咳嗽了几声。 “其实相比于在南渊建梨园,殿下你跑北宸唱戏,才是最...” 不等贺玄把话说完,慕容景衍不经意地合上书本,起身。 “贺玄。” 贺玄本能的挺直腰板,总觉得有不祥的预感,“属下在。” “安平侯府那边,你遣人处理一下;另外,你既然这么喜欢北宸,过几天,你替本宫动身去北宸一趟。” “啊?是!” 呜呜呜,早知道他就不多嘴了。 去北宸,意味着要给那些老女人唱戏。 殿下爱唱戏,他不爱啊!! 寂静的黑夜。 包容了一切。 所有闹剧落幕,终究归于平静。 即将天亮之际。 一声惨叫响彻沈府上空。 沈慕兮一夜安眠。 仿佛外头的吵闹与她毫无关系。 翌日。 沈慕兮做好了安平侯府的人前来找他对峙的准备。 结果左等右等。 除了等到张氏可能永远醒不来以及崔嬷嬷的手清晨时候自己融化掉到地上的消息以外,也就等来了哭哭啼啼的沈柔。 “姐姐,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但是,你不能拿杜衡哥哥的性命作为你报复我的手段啊?” “报复?你也配我用手段?” 沈慕兮懒懒地用手支着脑袋轻笑,“怎么,我才两天没找你,你这么快就忍受不了寂寞,上赶着要来我这里找不痛快了?” 沈柔一噎。 咬唇偷看沈慕兮,眼看水汽再次弥漫。 沈慕兮轻嗤一声,“你不要以为我现在不找你,就万事大吉,你应该要庆幸,我是因为你的肚子才有了这一念之仁。” 沈柔一脸委屈地控诉,“我是你的继妹,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我怎么对你了?你跟你娘鸠占鹊巢,吃穿用戴全是我娘亲的心血,心有所属还抢我未婚夫,如今还公然上门挑衅,我不过只是对你说几句狠话,你委屈什么?” 沈慕兮的声音太大,沈柔的语气顿时软了下去,“我...我没有。” 沈慕兮冷笑,“没有?那你现在头上戴的是什么?耳垂挂着的又是什么?需要我替你通知杜衡快要当爹的事情吗?” 只要看到沈柔,沈慕兮就想到虞悦希。 也许她没有虞悦希恶毒,可是她对沈曦所做的一切最后还是导致沈曦没了命。 亏欠宫氏跟沈曦母女二人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也许是她的眼神太骇人。 又或许是上次变成“哑巴”的恐惧再次袭来。 沈柔再也顾不得为杜衡找沈慕兮“算账”的事情,转身小跑离开。 沈慕兮冷笑想要追出去。 一只白鸽飞回来落在窗台上。 她只好停下脚步看向外头。 确定外头的下人都被沈柔吸引了注意力,她才关上房门,取出信鸽腿上的纸条。 看到沈慕兮逐渐嘴角上扬,沈曦好奇地凑了过去,“看你这么开心,肯定是有什么好消息。” 沈慕兮将信笺点燃,浅笑,“红豆来信,那个登徒子除了那天躲在我房里没有得手,已经在一个村子里糟蹋了好几个姑娘,她给登徒子施了宫刑,知道张氏可能醒不来之后,直接将人丢进粪坑泡了一圈再扔在受害人的村口,绿萝已经安排人前往北宸,估计半个月后就能到达丹阳。” 她的部署,可以提上日程了。 ... 北宸的第一场雪悄无声息地在夜里落下。 荣郡王府。 顾时心绪不宁,再次被噩梦惊醒。 苏柳溪起来,担忧地看向他。 “顾时哥,怎么了?” 顾时的目光倏地看向苏柳溪。 前额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梦到沈慕兮母女都死了,还是惨死在苏柳溪跟虞悦希手上。 然而,他狠厉的目光在看到苏柳溪微凸的小腹时,终究还是收敛了。 连带到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 “我没事,你先歇着。” 第67章 三个月前 苏柳溪不放心地看向他,“真的没事吗?” 顾时摇头,“只是突然想起有些公务还未处理,我先去书房。” “南渊使节不是明年才来吗?过了年再做准备也不迟...” 南渊作为十年前的战败国,每年春末夏初遣人前来进贡也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情。 迎接使臣的事情需要礼部去做安排。 这些,苏柳溪是知道的。 所以顾时一说起要处理公务,她第一反应就是想到这个。 可她不知道的是,顾时今年回京的时候赶不上南渊使节前来,更不知道明面上明年才是两国交好最后一年,实际上,当今圣上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更遑论一直被压制的南渊... “你先好好休息,我忙完以后直接歇在书房。” 自从两个月前与苏柳溪匆忙完婚,顾时还是第一次要歇在书房。 苏柳溪虽然担心,可想到自己现在身怀六甲,还是没有多说其他。 等苏柳溪歇下后。 顾时才披衣起身喝了水。 打开房门,呼啸的北风像刀子一样割在顾时的脸上。 顾时打了个寒颤,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紧紧拢上大氅正要往外走,陈十六如影随形地跟上。 “不必跟着我,你守着好好守着夫人就可以了。” “是。” 陈十六应下后,一个眼色下去,另外一名侍卫不远不近地跟在顾时身后。 顾时看了跟在身后的侍卫一眼,没有再驱赶。 他一路漫无目的地穿过假山回廊。 不知不觉。 来到了一片漆黑的废墟前。 那里曾经是沈慕兮跟顾筱筱曾经住的地方。 如今早已焦黑一片,上面还有一些干枯的杂草。 圆月高照,黑的残檐断壁上覆满白的霜雪,整片废墟像是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他的思绪不由得飘回了三个月前。 所有的证人证词都说筱筱不是他的孩子,他心中沉痛,只能用烈酒麻痹自己。 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向来对他千依百顺的沈慕兮居然会宁愿做暗娼也不跟他低头... 更没想到,他疼宠了五年的女儿,居然不是他的亲生孩子。 当晚,在浓烈的酒意刺激下,他好像看到了沈慕兮在他身边看着自己。 他以为她回来找他求和,可是心中憋闷没散,他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原谅她? 于是那一晚,他心乱如麻,最后还是决定用最原始的方式狠狠地惩罚了沈慕兮。 那一晚,她哭得梨花带雨... 那一晚,他得到了久违的舒畅... 那一晚,他累极熟睡没多久,他又从睡梦中惊醒。 尽管身体疲惫,脑袋还带着宿醉时候的疼痛。 但他很满足。 因为,沈慕兮舍不下荣郡王府的荣华富贵,回来找他了。 “你若是以后听话不找溪溪麻烦,我可以既往不...溪溪,怎么是你?” 看清身边的人,顾时惊呆了。 不是沈慕兮!! 他昨晚还这么狠地惩罚了身下的人... 没想到... 苏柳溪瓷白的身体布满了青紫印记,眼睫湿漉漉的,樱桃小嘴看上去也比往日丰润了许多。 一看就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顾时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 昨晚他用了姿势说了什么羞耻的话,他记得一清二楚。 纵然他与溪溪二人早已说开了要在一起,可是这也不能代表他的溪溪要受这种折辱。 溪溪是纯洁的,无瑕的。 她的美好,只能让他细细品尝,而不是像昨晚一样疾风骤雨地掠夺。 他又气又恼,心中对沈慕兮又多了几分怨怼——都去做暗娼了,在他面前居然还要这般清高,若不是她,他又何至于让溪溪受委屈? 像是看到了他的为难,苏柳溪善解人意地安慰道,“顾时哥,这不是你的错,这是溪溪自愿的。” 她的声音带了几分情动后的嘶哑,几缕散落的发丝落在她瓷白的脸上,看上去柔弱易碎。 顾时的心顿时感动得一塌糊涂。 “溪溪...” 没来得及等他说出更煽情的话,陈十六带着慌乱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王爷,冷苑那边走水,全都烧没了。” 冷苑正是沈慕兮跟顾筱筱原先住的院子。 顾时脸色大变。 顾不得跟苏柳溪煽情,立刻脚步虚浮地披衣下床。 等他赶到冷苑的时候,迎接他的是几乎成为废墟的院子,还有院子外的几具焦尸。 看到其中一具小小的尸体,他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筱筱!!” 他双目通红地拨开侍卫就要上前,被先一步赶到的陈十六拦下了。 “王爷不用担心,刚刚仵作来验尸,那不是小小姐的尸体。” 顾时反手握住了陈十六的手,指甲几乎嵌入陈十六的皮肉。 “当真?” 他双目通红,整个人的精神就像是一张拉紧了弦的弓。 陈十六咽了一下口水,目光无意扫到了跟在顾时身后的苏柳溪。 到嘴边的话硬是憋了回去,点头。 顾时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松动下来,转身就要遣人去找顾筱筱的下落。 苏柳溪立刻上前拦下了他的去路。 “顾时哥,你先不要冲动。 昨晚走水发生突然,很难让人不怀疑是有人故意为之。” 女子一身穿戴勉强只能算得上整齐,可细看就会发现,她的腰侧位置以及衣襟位置都有被撕破过的痕迹。 说话时候,她微动的颈脖还若隐若现一些昨晚的青紫。 她根本就没来得及回去换衣裳!! 看到她这副模样,顾时一下子想起了自己昨晚的莽撞,热意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到一处。 他喉结微滚,声音略带沙哑。 “什么意思?” 苏柳溪咬唇,纤细的手指搅动手中丝帕,清楚地诉说着她此时的纠结不安。 “溪溪!!” 都这种时候了,还吞吞吐吐,顾时顿时没了耐性。 “若是你不想说,那便不要说了。” 说完,顾时转头吩咐陈十六,“现在安排...” 话到一半,他只觉得手上一紧。 苏柳溪拉住了他的衣袖,红着眼开口了,“本来我不打算告诉你,可是...可是看到你这样,我真的很心疼...” 说到一半,苏柳溪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滚往下落。 “其实,那个男人,昨天没有被打死,是假装丫鬟的姐姐从下人堆里冲出来以死相逼,求我放她一条生路... 我真的不知道,她会这么狠,救走了奸夫,还要连筱筱都带走,甚至还会放火烧了她曾经住过的院子...” 第68章 以后我就当她们死了 听到苏柳溪这么一说,顾时满脑子都是沈慕兮跟另外一个男人卿卿我我的场景。 顿时理智全无,双手紧紧抓住苏柳溪的双臂,“你是什么意思?说清楚。” 陈十六见状,立刻扬手屏退了其他下人。 一时之间,变成废墟的冷苑前,只剩下三具盖着白布的焦尸以及顾时跟苏柳溪。 苏柳溪顺势倒在顾时的怀里,毫无形象地哭了出来。 “顾时哥,对不起... 是我一时私心放走了姐姐跟那个男人... 放走姐姐的时候,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只要姐姐走了,顾时哥就是我的了... 顾时哥不知道,从你在丹阳回来后,你的心里已经有了别人,一颗心不能完整属于我了。 可那又怎样,即使顾时哥你不能给我整颗心,可是我的一颗心是完全属于顾时哥的啊。 顾时哥怎么能忍心责怪我将一颗心完全放在你心上?” 听到苏柳溪放走了沈慕兮,顾时心中又惊又怒。 可当他看到苏柳溪在自己怀里哭得凄惨兮兮,又听到她这般热切的心意剖白。 他脑子早已乱成浆糊,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更不用说,现在女儿还不知去向。 “罢了,你也只是太爱我,你有什么错...” 他像是在低哄苏柳溪,又像是在说服自己,“终究是沈氏负我在先...” 就在这时,虞悦希不顾其他人的阻拦,哭哭啼啼地跑了过来。 看到顾时跟苏柳溪急忙分开,她二话不说,跪在了顾时面前,拉着顾时长袍下摆。 “顾叔叔,你不要怪娘亲,是悦悦的错,要是悦悦当时能够阻止那个胖叔叔抱走筱筱妹妹,那说不定筱筱妹妹今天就不会不见了...” 她的这一哭诉,立刻拉回了顾时的理智,他放开了苏柳溪,双手架起了虞悦希,让她站好说话。 “把话说清楚。” 虞悦希哭得满脸泪痕,抬手时候,手心血肉模糊的擦伤轻而易举地显露在人前。 “你的手怎么了?” 顾时想要抓住虞悦希的手,虞悦希迅速缩了回去。 “没...没什么。”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其...其实昨晚我亲眼看到了筱筱妹妹跟着那个胖叔叔偷跑了,慕兮阿姨也在...临走之前,那个胖叔叔还往院子里丢了一个封了口的麻袋,之后,还放火烧了院子...” 这时,虞悦希身边的丫鬟也跪在顾时面前开口了,“王爷,奴婢可以作证,当时悦悦小姐想要安慰筱筱小姐,没想到还未到院子,就看到了那个本该被打死的胖子身手灵活地杀了两个丫鬟,奴婢怕出事,就拉着悦悦小姐一同躲在假山那边,没想到他们还有同伙,竟然打晕了奴婢跟悦悦小姐...” “...等奴婢醒来的时候,大火已经蔓延了整座院子,若是王爷不信,奴婢这里还有在火势猛烈时候奴婢冲进院子里捡到的手镯...” 说着,丫鬟抖着手把一截烧掉了一半的木镯高举递到顾时面前。 木镯上粗糙的木槿花已经被熏得看不见原来的模样... 若是听到丫鬟哭诉的时候顾时还有所怀疑。 那么在看到丫鬟递上木镯的那一刻,顾时所有的怀疑以及担忧瞬间烟消云散。 “那个逆女,那个贱人!” 前一天身子被掏空,顾时一时怒火攻心,竟差点昏厥过去。 是苏柳溪苍白着脸上前扶着他。 “顾时哥,当心身体...” 眼前女子,一脸担忧地看着他,生怕他会伤害自己。 垂眸看到虞悦希苏柳溪母女正哭得双目通红,梨花带雨。 再想想沈慕兮母女的狼心狗肺,临走都要烧了他的院子。 顾时心中又气又恼。 好一会,他才按捺了心中的怒意,将弯腰将苏柳溪跟虞悦希揽入怀中。 “溪溪,悦悦,你们不必自责,是沈慕兮母女狼心狗肺,她既然这般不仁不义,那以后我就当她们死了。” 老王妃赶来时候刚好听到虞悦希跟丫鬟的话。 看到顾时“大彻大悟”,她更是冷声道,“早就应该如此,你就是优柔寡断。” 好不容易,她昨日生辰,结果就因为那对母女,几乎全毁了。 “要不是昨日柳儿机灵让那些贵妇先行回去,只怕我荣郡王府早就变成了京中笑柄。” 说到这里,她似乎还不解气,又骂了几句,“晦气的东西,离开也要留下一大堆烂摊子,你以后,可要好好对待柳儿,要是让我知道你又跟某些不三不四的人勾搭上了,别怪我不客气。” 顾时自知理亏,更觉得因为沈慕兮母女的事情委屈了苏柳溪母女,只好连连应是。 从此,冷苑一直荒废。 没多久,苏柳溪食欲不振,大夫前来号脉,发现是喜脉。 顾时完全没有怀疑苏柳溪喜脉的来历,欢喜过后就上门跟苏府商讨婚事。 为了不让苏柳溪挺着肚子出嫁,顾时跟苏府私下做好了决定,两人迅速完婚。 就在顾时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放下沈慕兮那对狼心狗肺母女的时候。 裴望却突然找上他,告诉他,丹阳根本就没有沈慕兮跟顾筱筱母女的踪迹... 虽然他不知道裴望为什么要找苏柳溪母女,可顾时还是忍不住反驳,“你休要胡言乱语,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说找不到就找不到呢? 沈慕兮向来心眼子多,肯定是她不想让你看到她。” 他恼羞成怒地看着裴望。 “看来裴大人最近大理寺是很闲了。” 闲得每天只能盯着他府上那一点事情。 裴望像是看穿了顾时心中所想,苦笑,“并非下官一定要盯着郡王爷的郡王府,实在是下官每次办案,案件指向总是跟郡王府有关。” 看到裴望一脸无奈,顾时顿时觉察到不对劲,“你什么意思?” 第69章 顾时现在后悔了,想追回来弥补了 “前些日子,荣郡王府走水,从里面抬出了三具焦尸...” 不等裴望说完,顾时已经冷声打断。 “那是下人夜里看火不慎,本王让人给她们收尸已是仁至义尽。” “可是下官也听闻了,王爷前些天一直在打听一对母女的下落。” 裴望的眼神锐利如鹰隼,“王爷新婚燕尔,若不是真的有纠葛,又怎会悄悄打听人家母女的事情? 那个胖男人根本不是丹阳人,前些天因为赌博被断了手,死在了大街上,王爷当时不是才看过吗? 怎么,现在后悔了,想追回来弥补了?” 心事一下子被戳破,顾时顿时恼羞成怒,“你查本王?” “查倒是算不上,只是觉得,有些流言并非空穴来风罢了。 退一万步来说,木兰山的女尸与王爷毫无瓜葛,可是丹阳,王爷总会熟悉吧,怎么,只能让王爷臆想假设,还不让下官做些猜测了?” 裴望浅笑。 单单只是一个笑容,就隐含了许许多多对顾时说不清道不明的态度。 顾时心虚地别过自己的目光不再看裴望。 可是他的眼睛移开了,耳朵没有堵上。 于是,他又听到裴望继续开口,“我北宸子民,若是要换身份,定然要有路引,可下官查遍了十六个州府,并没有沈氏母女的路引记录,难道王爷不觉得蹊跷?” 顾时不以为然,“若是什么都能记得一清二楚,陛下又何至于因为州郡黄册登记不详楚而伤神?” 要是什么记录都能登记清楚,就不会有那么多私相授受而后私奔的风月事情发生了。 “可是在火海中的童尸,王爷真的觉得普通人能找到?你可知道,那具童尸是谁的人?” “有什么话你直说,少给本王故弄玄虚。”说完,顾时真的转身离开。 “那具烧焦的童尸,是武阳伯的外室女。” 裴望的一句话,成功拉住了顾时的脚步。 “谁都没想到,武阳伯会这么重视外室母女,在外室母女死后会大发雷霆,结果去找尸体,发现外室的尸体找到了,女儿的尸体却不见了,最后还变成了一具焦尸...” 说到这里,裴望夸张地“唉”了一声,“下官听说,武阳伯发现女儿死了也不得安宁之后,大发雷霆,扬言要将那个弃尸的人碎尸万段。” 武阳伯是什么人? 那是在先皇年轻时候,陪先皇出生入死的老臣子。 世袭罔替。 虽然后代混账了些,可圣上用着顺手,便也多给了一些圣宠。 可以这么说,武阳伯的后代不混账,圣上还不敢重用。 这也是为什么,几乎整个京城知道武阳伯养了外室,却也没人敢过多讨论的原因... 事实上,武阳伯在京城人的眼中,就是一根沾屎长矛,没人敢碰。 包括顾时... “尸体那么多,你怎么就那么断定那是武阳伯的人?”他在为自己据理力争。 “武阳伯夫人向来善妒且阴毒,当初知道武阳伯有外室的时候,她不敢动武阳伯,只能在外室母女身上动心思。 为了断了那个外室留在武阳伯身边的念头,她当着外室的面,生生地剁了那个小姑娘的右手大拇指,小姑娘是被活活痛死的,而那个外室因为看着女儿死在自己面前,悲痛之下,刎颈自尽。 武阳伯夫人担心事情败露,便将尸体寄存在刑部义庄,不到两天,那具没有大拇指的尸体就出现在你荣郡王府...” 一个激灵,顾时的思绪顿时回到了现实。 她平复了自己做了噩梦的心绪。 这一个多月以来,他的心情极为复杂。 本来以为,他成功娶了苏柳溪,抱得美人归,美人如今还揣着与自己爱情的见证,他已经了却了年少时候的夙愿。 可是跟苏柳溪光明正大在一起以后,他才发现,自己的脑子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沈慕兮跟顾筱筱的模样。 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曾经在他心里,即使沈慕兮母女在丹阳再美好,回来与京城的贵女一对比,高下立见。 尤其是站在苏柳溪跟虞悦希母女面前的时候,沈慕兮母女从头到脚都是灰扑扑的,像极了在明珠前的石头。 刚回来的时候,他有想过,万一沈慕兮跟筱筱是个聪明省事的,他不介意将两人养在那里。 可现实却狠狠地抽了他一个耳光。 沈慕兮只是一个异世孤女。 苏柳溪背后,有新贵苏家。 他要为了荣郡王府的以后着想... 谁能想到,沈慕兮的气性这么大,不过只是因为她做错事而惩罚了她几次。 她居然为了报复他,做出一件又一件让他失望的事情... 直到听到沈慕兮跟人私奔去做了暗娼,而顾筱筱极有可能不是他女儿的时候。 他心底的疼痛几乎要将他撕扯成两半。 好在,后来那个“奸夫”是假的。 那只是一个为了钱而信口雌黄的赌棍。 他的兮兮,还是那个对他一往情深的兮兮,是他错怪她了。 顾时承认,自己还是放不下沈慕兮母女... 永安伯还在疯了一样要找将他女儿尸体烧焦了的凶手,顾时因为裴望的“包庇”,暂时躲过了一劫... 等等... 电光石火间,顾时此时的脑子里浮现了一个想法。 如果沈慕兮跟筱筱没有回去丹阳,那... 她们会去哪? 不,沈慕兮的在丹阳还有产业,如果她带着筱筱,她不可能不回去丹阳。 心中莫名一慌,顾时的脑子里突然闪过木兰山女尸死后的惨状。 纵然当时只是匆匆一瞥,也足以让他的后脊一阵发凉。 鬼使神差的。 他竟有一种想要去找裴望的冲动。 所有的事情,都太巧合了。 裴望跟京畿府衙即使再闲,也不可能一直提醒他同一个事情... “不,不行,不能找裴望,”他捂着胸口,自言自语道,“木兰山女尸一案因为贼匪还未落网,至今已经束之高阁,焦尸的事情也暂告一段落,现在找裴望也是于事无补。” 还不如多找一些人手去打听母女二人的下落。 沈慕兮会做生意,她的根基在丹阳。 若是她有心要躲藏,裴望也不一定能找到。 这种时候,他想要查出些什么,那就只能暗访。 回想那个赌棍突然发了一大笔横财,再加上走水那一日苏柳溪的刻意引导,顾时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阴沉。 刚想转身回去唤来陈十六。 脚步才迈开,他突然想起陈十六这些天的表现—— 也不知道是不是顾时的错觉,他总觉得,陈十六对苏柳溪,比对自己还要上心... 思前想后,顾时还是按捺住了把事情交给陈十六去查的心思,转头看到跟在身后不远处的侍卫。 皎洁月亮落在侍卫阳刚且棱角分明的脸上。 恍惚间,顾时想到了追风。 他记得,除了陈十六,追风从丹阳回来以后,格外看重一个小侍卫,好像叫什么来着? 第70章 遣人寻找沈慕兮母女下落 心念一动,他将侍卫召上前,“你...叫什么名字?” 侍卫身姿挺拔,然而走近以后,顾时才发现,侍卫看上去不过只有十六七岁。 若是书音没死,定然能认出这是那个给过她碎银子且曾经对追风十分依赖的小侍卫。 “属下王英。”小侍卫恭敬地朝顾时行了一礼。 王英... 对,就是他了。 “你以前,是追风的人?” 顾时问得直白,语气平板,让人想不出心中想法。 王英顿时脸色大变,跪在顾时面前,“王爷,追风大哥对属下恩重如山,诚然属下很希望能留在王爷身边,可是不代表属下就要忘恩负义跟追风大哥割席断义...” “好了,我不是找你兴师问罪,”顾时打断了王英的话,在王英茫然看向他的时候,他开口吩咐,“你连夜启程,往丹阳,去打听关于沈慕兮母女的下落。” 顿了顿,他补充道,“此事秘密进行,无需知会任何人。”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是得到了王爷重用,王英不敢再多问,应下顾时的要求,迅速离开。 ... 南渊。 沈府。 沈慕兮打发了兰芝就要收拾药匣准备出门。 沈曦坐在书案上毫无形象地晃动着双脚,“现在张氏要死不活地靠汤药吊着,崔嬷嬷因为右手突然掉下来失血过多而死,我跟娘亲的仇算不算报了大半?” 沈慕兮放置银针的手顿了顿。 “你觉得,若是这两人真的这么有用,背后的人会这么轻易让咱们伤害她们?” “你的意思是,她们只是被推出来的替死鬼?” 沈慕兮点头,“背后的人知道我的反常,肯定不会这么轻易罢休,所以他们将张氏主仆推了出来。” 沈曦沉默片刻,道,“母亲的绝笔书里,让我小心沈府的每一个人...换言之,沈府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有问题...” “到底是谁在背后兴风作浪?” 她的眼神有点涣散,十分迷茫。 沈慕兮也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垂眸,“我觉得,你还是最好回想一下生前遇到的所有事情。 你外祖满门忠烈,就留下你母亲,圣上怜你母亲孤身一人,将你母亲封为县主却享有郡主之尊。 可是最后她还是被吃了绝户,这种事情,说是意料之外的结局让人唏嘘,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却也是一个必然的结局...” 听到“被吃了绝户”,沈曦的神色立刻激动了起来。 “皇上...母亲病逝,父亲娶续弦,皇上的反应太过平淡了。” 沈慕兮还想问些什么,外头传来了沈柔的声音,“姐姐是要准备出门了吗?” “还真是阴魂不散。”沈曦嘟哝一句飘到一边。 沈慕兮挑眉,打开房门。 刚好看到沈柔装模作样地跟兰芝说话。 在看到门扉打开的那一刻,沈柔欢喜地朝沈慕兮微微一笑,“姐姐。” 她上前想要靠近沈慕兮,却被沈慕兮轻易躲开了。 她在药匣边停了下来,脸上迅速染上一抹失落。 “姐姐,你我到底也是姐妹,不过只是因为一点不愉快,难道咱们以后就真的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你一声姐姐,我可无福消受。” 沈慕兮上前取回药匣盖好。 沈柔看到她的动作,眼底目光微亮,嘴角抽搐了一下才压下笑意,“姐姐这是要去照顾太子的外室女了?” 沈慕兮背起药匣的动作顿了顿,好一会才转头,目光冷淡地看向沈柔。 “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你的肚子保住不容易,可千万别因为自己的多嘴没了。” 别的她看不出来,但是沈柔重视这个肚子,是实打实的。 否则也不会让下人想尽办法吊着张氏的命,而她还在努力说服沈钏海,让她的大婚提前。 可不就是肚子瞒不住吗? 沈柔脸色一白,像是被沈慕兮要挟到了一样。 “姐姐,孩子是无辜的,我好心来看你,你不领情也就算了,居然还说出这些话要挟我...” 说完,她红着眼眶捂着嘴快步离开。 想来,也是害怕沈慕兮会做出什么事情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利。 沈曦皱眉,“我总觉得,沈柔今天前来,有点太刻意了,是要试探什么吗?” 沈慕兮回想刚才沈柔的一举一动。 好一会,才缓缓道,“没了张氏,她也蹦跶不了太高。” ... 小东宫。 再最后一针落下之后,沈慕兮手法利落地收了针。 在打开药匣的时候,她眉心微皱。 “不对,这个木匣子,不是我的。” 匣子颜色虽然差不多,可是做工却粗糙许多。 沈慕兮现在用的木匣子,是沈曦一手一脚亲自打磨的,而那个粗糙的匣子,显然就是外头买的,两三文钱一个。 “你瞧瞧匣子里的活血丹? 这色泽,不像是你之前炼制的,反倒像是断肠草的根混合了什么东西揉成团,要是咱真的不懂药理喂筱筱服下,估计就要闯大祸了。” 沈曦着急地说了一连串的话。 沈慕兮目光一冷,将木匣子放在一边。 立刻为顾筱筱把脉。 好一会,她才睁开眼睛,“不对,按道理来说,若是按照你教我开的活血方子,再配合施针,筱筱的气血不应该再有瘀滞才对。” 第71章 落入了被慕容景衍算计的一环 因为担心沈柔是个惯犯,筱筱会在她没注意的时候中招。 所以沈慕兮这次号脉格外仔细。 没想到,竟让沈慕兮发现了筱筱身体的异常。 按道理来说,她已经给筱筱施针了小半个月,筱筱即使不清醒过来,手脚应该不会再冰冷。 可如今,她不仅手脚冰冷没有半点想要醒转的迹象,连脉象都还是跟半个月之前一样... 按道理,若是太子真的像传闻一样重视筱筱,严格按照她写下的要求照料筱筱。 筱筱不可能还是这样... 沈慕兮本能地看了一眼在一旁伺候的其他下人。 伺候在一旁的丫鬟婆子动作麻利,态度恭谨,连眉目间都是自里而外散发出来的恭顺,根本不是一朝一夕临时训练就有的结果。 “太子不想筱筱醒过来。” 沈曦说出了沈慕兮心中的答案。 沈慕兮担忧地看向还在昏迷中的顾筱筱。 默认了沈曦的说法。 整个南渊都知道,太子重视这个由他“心爱的女人”为他生下来的女儿... 那段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感人故事,要不是太子口中的“女儿”是沈慕兮的亲生女儿,连沈慕兮都差点相信了。 回想男人之前那副深情且痛哭流涕的模样。 又想到不久之前,听说太子被群臣弹劾行事荒唐... 沈慕兮虽然不知道其中内情,却也能猜到一点,无非就是沉迷梨园逸乐,让未婚妻照料昏迷的女儿... 蓦地。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沈慕兮的脑海里浮现—— 有没有可能,慕容景衍现在是两头都在算计? 也许他一开始并没有打算牵扯她,但她刚好上门了,也知道她略懂医理,所以他就干脆把她也算计上。 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就能说得通—— 明明她为筱筱做检查的时候,发现导致她醒不过来的根本原因是淤堵,她这些天一直在为她施针行气活血,连用药都是针对淤堵昏迷症状的,怎么可能到现在都醒不过来? 大概是因为慕容景衍知道若是筱筱醒过来了,万一筱筱有不配合的地方被有心人发现,那么他之前所部署的一切终将成为泡影。 正因如此,他才没有按照她的安排去照顾筱筱以及用药... 让群臣知道她这个圣上赐婚的“未婚妻”照顾外室的女儿,再一同上奏弹劾... 慕容景衍,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沈慕兮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落入了被他算计的一环。 心底发毛的同时,一股怒意迅速从她的胸臆间漾开,连带她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早知道这个男人表里不一,却没想到他竟会这般阴险... “慕兮,太子从最开始没打算让筱筱醒过来,所以...之前的大夫才束手无策,搞不好你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若是真要做些什么,很有可能会打草惊蛇,到时候受伤害的还是筱筱...” 沈曦的劝说让沈慕兮冷静了下来。 确实,现在筱筱在这里好好昏睡,可能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毕竟... 一旦筱筱醒过来,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想要对她不利。 慕容景衍的表象会不会被撕破,沈慕兮不在乎。 但是筱筱的安危,她不能不顾。 想到这里,沈慕兮忍不住又给筱筱号了一下脉。 除了昏睡跟气血淤堵,其他的没有什么大问题,下人照料也尽心。 可见... 除了不让筱筱醒过来,慕容景衍没有亏待筱筱... 沈慕兮思索片刻,还是艰难做出决定。 “现在暂时先不打草惊蛇,回去找人细查一下太子这些年的过往...” 对于太子的过往,沈慕兮已经是查了又查,可是... 她总觉得奇怪。 慕容景衍的过往,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东西一查就能查到。 有些看上去不好查的,费些心思,也能查到... 这不符合慕容景衍表里不一且阴险的做派... ... 半个时辰后,沈慕兮离开小东宫。 大雪过后,天色明亮。 灼灼阳光撒在大街上,却没有丝毫暖意。 马车在大街上行驶缓慢。 时不时传来小贩的叫卖声以及孩童打雪仗时候的嬉闹声。 车窗缝隙时不时钻进来一股冷风。 沈慕兮心中烦乱,抬手就要关上车窗,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车窗外一闪而过。 “那人,是不是太子?”沈曦也看到了。 “是他。” 看着身影离开的方向,沈慕兮心念一动,迅速跟上。 ... 马车一路跟到邺城城南的梨园前。 “太子好像进去梨园了。” 沈曦开口。 “我也看到了。” 沈慕兮小声应道。 她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朝车夫吩咐了一句,“我想进去听一会戏,你晚些时候再过来。” “是。” 车夫离开后,沈慕兮才抬眼打量眼前这个巨大的金漆牌匾——梨园。 南渊人大多爱听戏,所以在南渊,梨园十分常见。 但是匾额做得这么大这么嚣张的,沈慕兮还是第一次见。 与其他只开放夏秋二季的戏园不一样,梨园四季开放。 在梨园内唱戏的旦角儿也是放眼整个南渊数一数二的名旦且旦角儿几乎都是美男子。 因此入园的价格不便宜。 “十五两银子?就一个茶位,瓜子点心还要另算,点戏一场三百两?它怎么不去抢?” 沈曦在一旁嗷嗷叫。 沈慕兮已经痛快付了钱。 “位置已经没几个了,要是再磨蹭,等会位置都被抢光了。” 进了梨园,沈慕兮总算明白为什么这里的茶位这么贵。 小至一根剔牙的牙签,大至整个舞台,整个梨园没有一处不精美。 十五两银子,就是一个门槛。 在场的人个个衣着显贵,有男有女,似乎都有自己看好的旦角儿。 每一场表演,总会有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莫名地,沈慕兮想起了当初在北宸荣郡王府那会... 那个戏子,虽说五官已经被浓厚的妆容掩盖严实,可是那通身气度,一看就不好惹。 也不知道,后来那个戏子脱险了没... 似是心有所感,沈慕兮抬眸看向自己的右前方。 层叠的锦衣身影间,沈慕兮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挺拔的背影。 慕容景衍!! 第72章 合作愉快 男人的气质很出众。 沈慕兮很快就追上了他。 为了不打草惊蛇,她甚至还跟他保持了几个人的距离... 一路跟在慕容景衍身后,直到看清慕容景衍的脸。 沈慕兮终于知道为什么看到慕容景衍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当初在荣郡王府那个被苏柳溪母亲看上了想要献给苏康的倒霉戏子,可不就是他吗? 也就沈慕兮激动的这个瞬间,慕容景衍已经进了戏班的后台。 在他身边,有几张上了妆以后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很明显,这是想要掩人耳目。 “慕兮,他们在交谈。” 沈曦在沈慕兮身边提醒。 沈慕兮点头,躲在窗外屏息倾听。 “...钱银不够,铁矿那边被盯得紧,只能暂时搁置...” 钱银? 铁矿? 沈慕兮震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在这种时候,以慕容景衍的身份,能够跟钱财、铁矿搭上边的,大概就只有武器铸造了。 一个不受宠的太子,要铸造武器,想也猜到对方想要做什么。 果然,太子爱唱戏只是假象,幸亏她最开始没有急着去找太子要说法,不然筱筱就危险了... “什么人?” 身前不远处一声怒喝。 沈慕兮一个激灵,脚一抖,踢到了身边的花盆。 “那几个人往窗边来了。” 沈曦一脸紧张地提醒。 “咱们打不过他们的,跑吧。” “我不跑,是我不想吗?” 沈慕兮的长裙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花盆上的仙人掌挂住了。 “该死的,这是什么人,居然在梨园养这种硬邦邦的仙人掌?” 扎人不说,要是硬扯,到时候花盆一打碎,动静更大。 沈慕兮手忙脚乱地捞起裙摆。 “来不及了...” 伴随沈曦一声惊呼,沈慕兮只觉得喉咙一痛。 整个人像是被拎小鸡似的提了起来从窗边拖了进屋。 对方的手劲极大,沈慕兮毫不怀疑这人下一刻就会拧断自己的脖子。 她艰难地张嘴呼吸,可是对方的手劲太大,张嘴以后她更窒息了。 她甚至已经感觉到自己因为缺氧而眼球暴突。 眼角余光瞥向慕容景衍,后者正冷眼看着这一切事情的发生。 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慕容景衍比她想象中要冷血许多。 “等...我...太子妃...” 事到如今,她能做的就是将慕容景衍也拖下水。 果不其然,在听到“太子妃”三个字,对方掐住她脖子手上的力度微微一收。 但是也只有那么一瞬间。 沈慕兮求生本能迸发,迅速矮身滚到一边拔高了音量,“殿下,你就任由你赐婚的太子妃死在你的人手下?” 她的声音不算大,足以让后台几人完全听清楚。 前台一阵如雷掌声掩盖了她的声音,其余几人纷纷变了脸色,不约而同地看向其中一个已经上了妆造,眉眼看不出原来模样的男子——也就是沈慕兮刚才看的人... 沈慕兮乘胜追击,“殿下,我刚才听说你没钱,但是我有,我们之间有共同的目的,跟我合作,你不亏的。” 现在小命都快没了,她也不敢再藏着掖着。 不难看出,慕容景衍确实缺钱。 因为,他扬手挥退了其他上了旦角儿戏妆的人。 从差点被掐死的恐惧回神,沈慕兮激动得差点给他跪下。 顾不得喉咙生疼,她赔笑走到慕容景衍身边。 “殿下,你有你的目标,我也有我的目标,我们合作,我出钱,你出力,到时候果子也是给你,可好?”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反正钱在她手上,保住了小命,到时候出的钱多钱少,还不是她说了算? 似是在衡量她话语之间的可信度。 慕容景衍终是开了口,“你凭什么认为本宫会信你的话?” “殿下要复仇,我也要复仇。”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沈慕兮的眼底像是燃起了一团熊熊烈火。 烧红了她的眼睛,连带将她的声音也炙烤得沙哑,“沈府的人贪得无厌,为了独吞我娘亲的嫁妆,先是害死我娘,后来又想害死我,要不是我命大,只怕我早已魂归西天,杀母之仇,杀身之祸,我必须要报。” 眼前女子发丝微乱,而从她嘴里挤出来的一字一句都像是从刀锋中滚出,带着淋漓鲜血。 慕容景衍像是触电一般移开了自己的视线没有再追问。 “条件。” “我要你的女儿。” 慕容景衍眼眸缓缓眯起。 没有回答。 沈慕兮深呼吸,直接摊牌,“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殿下的亲生女儿,殿下难道心里没数?” 她看似在质问慕容景衍,实则心头一直在发虚。 明明前一刻才说了不能操之过急,可是一想到稍有不慎,小命都要交代在这里,沈慕兮也只好不按常理出牌。 慕容景衍也没有想到她会突然要人,竟也跟她争辩起来... “本宫说是,那就是。” 他寸步不让。 那是他救回来的人,将她从阎王手上抢过来也是费了不少心神的。 不是亲生的又如何? 他要将那个孩子留在身边,谁能奈他何? “城南的金楼。”沈慕兮也在加码。 而且一加码就是让慕容景衍无法拒绝的诱惑。 金楼,是明熙县主当年的嫁妆。 明熙县主,是沈曦的生母。 金楼是先皇御赐给宫老将军,宫老将军爱女心切,在女儿出嫁的时候列入了女儿的嫁妆单子。 连圣上都动不得。 如今沈曦把这个金楼给他... 就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 慕容景衍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付出这样的代价。 可是... 金楼... 他确实需要。 慕容景衍轻捻隐在袖中的食指跟大拇指指腹,深深地看了沈慕兮一眼。 很快,他有了决断,语气稍微缓和了些。 “往后,本宫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等她醒来,你若是能让她唤你母妃,那你便好好带她。” 换言之,他让步了。 可以让筱筱醒,但不能让她乱说话。 就目前来讲,沈慕兮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她朝慕容景衍微微一笑,福身。 “希望能与太子合作愉快。” ... 在梨园花了十五两银子。 沈慕兮自然不可能浪费。 在北宸的时候,她做梦都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能在南渊听到南渊太子亲自唱戏。 十五两,值了。 等沈慕兮回到沈府时,天色已经擦黑。 下马车的时候,她刚好看到沈曦正看着沈府的金漆匾额发呆,她悄声安慰,“总有一天,我会将‘沈府’变回县主府。” 沈曦点头,“我相信你。” 车夫早已在两人下车后,自行驾车离开。 沈慕兮正要让下人开门,身边响起了沈曦的声音,“慕兮,你看!” 第73章 荣郡王遣人前往丹阳寻糟糠 顺着沈曦指向的位置,沈慕兮清楚地看到了一个身穿黑色束腰长袍的男人戴着斗笠遮着脸快步从沈府后巷离开。 “后巷那边,是角门吧。”沈慕兮跟沈曦低语,“那个男人身形稳健,且长袍织有暗纹,定然有什么别的身份。” “我瞧着那些衣裳的暗纹,倒像是太师府那边的。”沈曦如实相告。 沈慕兮皱眉,“太师府?” 在她的印象中,沈曦的记忆里,太师府似乎跟沈府并没有关系... 不等她细想,耳边又传来了沈曦的声音,“你打算如何?” 沈慕兮看着男人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眼下不过才入黑没多久,说明此人来的时候是在白天;敢来得这么公然...” “府上的人肯定知情,说不定只有咱俩是傻子。” 除了这个,沈曦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 沈慕兮随手打发了跟她见礼的下人,嘲讽一笑,“难道以前的你不是?现在咱们要做的,是要把在暗中的人也扯出来。 既然太师府的人也出现在沈府,那么你母亲的死,肯定不可能只有沈府的手笔。” “单单只有沈府,不可能让母亲这么忌惮,可若是加上太师府...” “太师府身后,是皇上。”沈慕兮一脸凝重,“红豆这些天,应该也快要有其他消息回来,到时候我写信让绿萝也回来,有些事情,总要验证一下。” “让绿萝也回来了,那你北宸的安排怎么办?” 沈慕兮呼吸微微一窒,好一会才开口道,“我的不急,只要线埋下去了,明年到了北宸再扯出来也可以。” “黄江跟杨威也是能用的,杨威擅长跟各种人打交道,若是想要在北宸布局完整,由他去跟那个发现你尸体的京官沟通,可能会事半功倍。” 沈曦提醒,“慕兮,我不止一次说过,我们是一体的,只有你好了我才好,我的人就是你的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不必跟我划清界限。” 心事一下子被戳穿,沈慕兮神色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你别告诉我你还没习惯,都那么久了,怎么可能还没习惯?你从来就没有想着白用我的东西,哪怕今日你用了我的金楼换回筱筱,你还是在心里默默给金楼标了价值,盘算着以后如何还我,是吗?” 她紧紧跟在沈慕兮身边,语气严肃,大有沈慕兮不给她一个说法就不罢休的架势。 沈慕兮不得不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身边半透明的灵体。 也只有在生气的时候,沈曦看上去才没有那么死气沉沉。 少女明明也是十七八岁的明媚模样,因为死在水里,所以身上的衣裳常年都是湿哒哒的。 在冬日的北风吹拂下,光是看着她的样子,就让人感觉到飕飕冷意。 可是此时沈慕兮清晰地看到了少女眼底的无奈与伤心。 伤心什么? 伤心她没有用她的人吗? 沈曦哀怨的目光,几乎要将沈慕兮整个人穿透。 沈慕兮喉间一哽,竟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明显感觉到了沈曦的难过,就像是小时候她将所有信任都给了那个跟她保证一辈子只有她一个好朋友的人,结果那个好朋友,转头又跟别人说只有对方一个好朋友的感觉... 长大后,这种感觉,她在顾时身上也体验过... 明明说好了一辈子只有她一个妻子,到头来,他只把她当成是苏柳溪的替身... “慕兮,对不起,是我失态了,我不应该发脾气。” 耳边传来小姑娘焦急的道歉声。 沈慕兮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已经泪流满面。 为她那不堪且愚蠢的过往。 从小到大,她受到身边的一切人和事的影响,知道不管什么事情,都需要等价交换,甚至还会认为主动的一方更应该要多付出一些... 这种价值观,在与顾时相处的时候,更是展现得淋漓尽致。 顾时在她面前越是不经意流露出倨傲轻视,她越是谨小慎微,甚至不断怀疑自己,她是不是真的这么不堪,所以连带着女儿也不受老荣郡王妃的喜爱... 可是,她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沈慕兮了。 不爱就是不爱,不尊重就是不尊重。 与自己付出多少无关。 在不重视你的人面前,哪怕你上吊,他也只觉得你在荡秋千... 可若是那人重视你,他根本不可能让你有上吊的念头... 心口位置像是落下一颗大石。 沈慕兮只觉得无比轻松。 她挺直了腰板,笑道,“你想什么呢?咱们现在谁跟谁?我用自己的东西,还需要你提醒?这不是事情太多忙忘了?” 她的反驳理直气壮,倒是让沈曦有点难以置信。 “你不是生我的气?” “我为什么要跟自己生气?” 她的“自己”咬音很重,沈曦笑了。 “你最好真的是忘了用自己的人了。” “...这是自然。” 一人一灵体的交谈声渐行渐远。 直到两人的背影看不见,一个黑衣人悄然落地,停留了大概两个呼吸,又身轻如燕地往锦绣堂而去。 ... 小东宫。 慕容景衍慵懒地靠坐在书案后,上好的桐木折扇正一下有一下无地轻磕桌面。 桐木与檀木撞击发出的响声,低沉而有节奏。 “她号了脉以后,改了行针的方向?” 书案前,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大夫恭敬垂首。 “是,但是改得不多,短期内,小郡主还是不会清醒过来。” 慕容景衍眼睛缓缓眯起,似是在思索。 “贺鸿。” 听到慕容景衍的声音,守在一旁的贺鸿立刻意会,将大夫请走。 书房内回复安静。 白天在梨园时候的场景历历在目。 慕容景衍闭眼就想起沈曦那双盈满仇恨的眼眸。 到底是多大的仇恨,才能让她对沈府这般深恶痛绝? 就在这时,贺鸿带着一个封了蜡口的竹筒回来。 “殿下,贺玄的消息回来了。” 慕容景衍接过贺鸿手中竹筒,利落打开。 信中内容只有短短八行。 慕容景衍很快就知道了最近在北宸京都发生的事情。 在看到信中所提及“荣郡王遣人前往丹阳寻糟糠”的字眼那一刻,慕容景衍嘴角挂起一抹冷笑。 “呵,这会倒是知道急了。” 他不紧不慢地将信笺放在烛台上,任由火舌将信件吞噬殆尽。 书房内的低气压像是燃烧信笺时候的焦糊味,迅速弥漫在整个房中。 贺鸿在一旁站得如芒在背。 他以为慕容景衍对今天那个偷听的人动了杀心,上前试探性地开口询问,“主子,需要属下去解决了沈府那个麻烦吗?” 慕容景衍松开即将燃烧殆尽的信笺。 “不必。” 第74章 慕容景衍要查顾时糟糠妻的过往 贺玄的信中还提及到了丹阳那边有人想要可以引导荣郡王府的人告知荣郡王他的糟糠妻女已死的消息。 而引导的人,所有证据都指向南渊沈府... 若是在今日之前,慕容景衍可能还会怀疑一下沈钏海。 但是今日经历了沈曦的“偷听”,慕容景衍几乎出于本能地将沈曦与丹阳那些引导荣郡王府的人联系起来。 早在赐婚前,慕容景衍已经将沈曦的过往了解得一清二楚。 五岁的时候,被送到庄子上,在乡下跟着一个走乡医做药童,十五岁才接回来履行与侯府的婚约,却因为生母病逝,婚事拖了三年。 好不容易出了孝期,结果未婚夫变心与继妹搅和到一起... 之后经历了落水,又被送到庄子上静养三个月。 回来虽说性子没有之前那么懦弱,可是名声基本上也废了一半。 她自己的人生已经像是废墟一样,她对沈府有怨恨,他可以理解。 只是他不能理解,一个常年生长在南渊且与北宸任何一人都没有关系的女子,为何突然掺合到北宸荣郡王那对糟糠妻女的事情当中? 甚至为了那个差点死在荣郡王府的小姑娘,不惜连她后半生最大的依仗也拱手想让... 慕容景衍的目光落在窗外的一片漆黑中,好一会,才轻声开口,“这邺城的水,是越来越浑浊了。” ... 翌日一早。 沈慕兮又去了小东宫。 因为不信任慕容景衍,沈慕兮还是亲自熬了药带过来。 这要是放在以往,院子里的下人定会阻拦沈慕兮。 而今日,也许是得了慕容景衍的松口。 在沈慕兮来到院子里以后,下人们就恭敬退下了。 沈慕兮很顺利地给筱筱喂了药。 以往有下人在场,沈慕兮不敢对顾筱筱太过亲昵。 如今,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在给顾筱筱喂完药以后,她十分细心地为她修剪了指甲。 之前在北宸被虞悦希下令拔掉的指甲,如今已经重新长了出来。沈慕兮爱不惜手地轻握顾筱筱的小手,来回摩挲。 筱筱懂事,早在丹阳的时候就经常帮她提水送饭,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所以不过只是五岁的年龄,她的手上就已经结下一层薄茧。 如今躺在这里这些天,因为有丫鬟每天为她擦膏脂润手,她手上的薄茧软化了不少,总算有了孩童该有的娇嫩。 “若是太子不干涉太多,筱筱醒来指日可待,到时候,你打算如何?” 沈曦的问题一下子把沈慕兮拉回了现实。 她情不自禁地将顾筱筱的小手放在唇边轻印了一下,再小心翼翼地为她盖好被子。 失而复得的女儿,她怎么看也看不够。 “筱筱若是醒了,我就直接跟她亮明我现在的身份,她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要怎么配合我。” 这是他们母女之间的默契。 筱筱总是懂事得让她心疼。 可,为了活下去... 最起码,他们要在南渊好好活着回去北宸,亲自找那些害过她们的人索命。 想起自己死后,女儿在荣郡王府遭遇的一切,沈慕兮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不会放过他们的,一个都不会。” “放心吧,一个都跑不了了。” 沈曦安慰她,一如在沈府的时候,她情绪低落的时候,她安慰她。 小东宫内,一处地势较高的凉亭中。 慕容景衍询问身边拿着望远镜看向小院子的高瘦男人。 “可能读出什么?” 男人正是慕容景衍的其中一个幕僚,名唤章恒。 听到慕容景衍问话,章恒缓缓放下望远镜,恭敬朝慕容景衍行礼,“回殿下,那人说,‘等筱筱醒来,她就直接跟她亮明她的身份’..而且她似乎与什么人有仇,还说什么那些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这些话,倒像是在给什么人下决心... 慕容景衍皱眉,“房内除了昏迷的人,还有其他人?” 章恒摇头,“这就是属下觉得奇怪的地方,明明房间只有她跟那个昏迷的人,可是她的神态动作,却像是在跟人交谈一样。” 章恒的话一出口,跟在慕容景衍身后的贺鸿也跟着开口了,“殿下,属下可以证明。” 刚才,他跟章公子一起拿着望远镜远眺,虽然他读不懂唇语,可他会看神态。 那根本不是自言自语的人该有的神态。 “属下听说,这个沈姑娘在四个月前落水醒来后就性情大变,殿下,您说,她有没有可能,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 慕容景衍不以为意地接过了贺鸿递给他的望远镜。 通过望远镜,他清晰地看到了对方正在细心且温柔地照顾床上的小姑娘。 那恬淡柔和的模样,像极了对待孩子的温柔母亲... 她会是一个很好的母亲。 想法一出,慕容景衍立刻放下了望远镜。 惊诧自己的胡思乱想,脑子里她细心为顾筱筱擦拭薄汗的模样却愈发清晰。 明明她只是一个还未出阁的女子,为何在看着那个孩子的时候,确有这么明显的母性... “殿下,这沈姑娘确实很奇怪啊。” 贺鸿的声音将慕容景衍拉回现实。 章恒的话犹在耳边。 一个都不会放过... 直接亮明身份... 还有,那从内而外散发的、不属于她这个年龄段的母性。 她遣人在丹阳布局,针对荣郡王府... 三个月前落水醒来,性情大变。 这些看似毫无关系的事情,如今都串联在她的身上。 蓦地,一个刚刚他才骂完贺鸿荒谬的想法迅速从他的脑子里钻了出来。 电光石火间,他几乎是脱口下令,“让贺玄打听一下荣郡王顾时那个糟糠妻的过往以及现在那个女子人在何方。” ... 第75章 日有所感才做梦 “太子哥哥,这个糕点好甜好好吃,你要吃饱了才有力气...” 一阵火光席卷而来,像是张开血盆大口的猛兽,瞬间将小女孩吞噬。 “瑞儿!!” 慕容景衍从书案上惊醒。 入目的是书房内熟悉的摆设。 贺鸿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殿下,可是有什么事?” 慕容景衍拭去前额冷汗。 只要闭上眼睛,顾筱筱的模样跟瑞儿的模样就在他的脑海里交替。 他叹气,轻轻揉了揉一下酸胀的太阳穴,“无事,退下吧。” “是。” 书房内再次恢复沉寂。 慕容景看了一眼天色。 半圆的月亮还半挂在东方。 现在大概是戌时初。 好久没有梦见过瑞儿。 “大抵是日有所感夜有所梦。” 他低喃一声,轻轻靠向椅背。 看着房内横梁,他的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了与顾筱筱初遇的那一日。 那一日,他为了在荣郡王府寻找一个关键的信物,亲自在荣郡王府登台唱戏。 却没想到,荣郡王府居然有人敢给他下迷药。 若不是那个小小的女孩将她拖到一座废旧老院,只怕他早已被迷晕... 看着小女孩咬字不清晰地让他放下戒心,慕容景衍心里想的是不能心软。 可他的手还是忍不住接过了那一枚还带着小女孩体温的药丸。 那时候,他看着顾筱筱离开的方向,想到的却是他那个同父异母的皇妹。 只来到世间六载的瑞儿。 十三岁那年,五岁的瑞儿趁着宫人不注意,哭着跑到他面前,抱着他的大腿求他救救母妃。 那时候,他才知道,在冷宫之中,居然还有何贵人这对可怜的母女。 在慕容景衍的印象中,他其他的皇妹都是跋扈骄纵的。 可是瑞儿,恰恰相反。 在知道他身份的那一刻,瑞儿是害怕的,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他也没有勉强,遣太医给何贵人医治后,只吩咐宫人多多照拂她们母女,之后他就没有将这个事情放在心上。 后来... 母后被污蔑,所有人都对东宫避而不及。 最先站出来为他母后鸣冤的,竟是冷宫那群没有地位的弃妃。 除了已经疯了残了的几人,剩下的弃妃都参与了血书上奏,求皇上还皇后娘娘一个公道。 能在那样一个地方,将心有怨恨的废妃重新聚拢起来,慕容景衍不敢想象何贵人在期间废了多大的力气周旋。 那个脏兮兮的小姑娘,更是在他重病被软禁东宫的时候偷偷混入东宫,给他带来了一块硬邦邦的糕点。 “太子哥哥,这个糕点好甜好好吃,你一定要多吃,吃饱了才有力气...” 在滴水成冰的冬日里,连看守他的宫娥内侍都躲到一边取暖。 更别说还有人在那种时候顾及他的死活... 硬邦邦的糕点尚有余温。 那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捧到他面前的一颗真心。 那一日,他就着雪水,哭着吃完了那一块硬邦邦的糕点。 糕点应该放了许久,有点变味,还干巴巴的,却是他吃过,最甜的糕点... 那段日子,是他最难熬的黑暗日子,难熬得他甚至以为,他活不过那个冬日。 可是第二日,他竟然奇迹般地醒来了。 从那一刻开始,他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他一定要为母后洗刷冤屈,把瑞儿母女从冷宫中救出来。 可是后来,还没等巫蛊案子平反,他的母后跟外祖全数没了。 再后来,冷宫也被一把火烧掉了。 那一夜,冷宫的大火染红了皇宫的半边苍穹,无人在大火之中生还。 一直到去年,他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赵贵妃在背后指使。 而赵贵妃背后的依仗,是安平侯府。 沈曦与安平侯府曾经有过婚约,从一开始,就是他棋局上的一枚棋子。 一盏冷茶入喉,慕容景衍压下了今日在看到沈曦时候的异样情绪。 他的神色再次恢复冷淡。 门扉响起两下急促的轻磕声。 慕容景衍看向门外,“何事?” 贺鸿的声音再次从屋外传来,“殿下,杜衡去了沈府。” ... 沈府。 沈慕兮此时正直挺挺地站在前厅正中央被兴师问罪。 上首落座的除了沈老夫人,还有沈钏海。 下首左侧是捂着肚子一脸菜色的杜衡,沈柔正满脸心疼地站在杜衡身边看着杜衡。 “杜衡哥哥消瘦这么厉害,怎么可能说谎?” 沈钏海再次目光凌厉地看向沈慕兮。 “你确定没有做这种事?” 沈慕兮正要说话,杜衡已经义愤填膺地反驳,“怎么可能没有?若你那不算是下毒,那我这些天拉的肚子又算是什么?算我倒霉吗?” 沈慕兮耸了耸肩,无辜的双手一摊,“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你...” 杜衡伸出到一半的手指被沈柔按了回去。 “姐姐,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但是你也不能因为我而迁怒杜衡哥哥啊。” 她的神色怯怯,看向沈慕兮时,眼底却闪烁着得意的光。 仿佛在告诉她:你能要挟我,我就不能利用其他人反压你吗? 沈慕兮冷眼扫过坐在上首,听到沈柔的话以后瞬间黑沉了脸色恨不得弄死她的沈钏海跟面色淡淡的沈老夫人。 “父亲跟祖母,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不看任何证据,只要有人出来攀咬,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将她推出来息事宁人? 沈钏海虽然觉得这次杜衡拉了几天肚子,上门就攀咬沈慕兮的做法有点离谱,可到底也是自己的未来女婿... 他一改刚才黑沉的脸色,为难地看向沈慕兮。 “曦儿,到底也是一家人,有什么误会,咱们就好好说出来好好解决,不要伤了和气。” “一家人?”沈慕兮冷笑看向沈钏海,“在需要我退让的时候就跟你们是一家人,平时你们有将我当成一家人吗?” 也得亏她跟沈曦都不对沈府的人抱有希望,不然沈曦死了都得被气活。 “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若不是一家人,我们...” “曦儿,世子已经上门了,你狡辩也没用。”沈老夫人冷淡的一句话,打断了沈钏海的自证,将话题拉了回来。 沈慕兮本就没有跟他们翻旧账的打算,不过只是想要拖着一些时间。 在沈老夫人打断了她的话以后,她也没有生气,反而转头看向杜衡。 那目光幽深平静,直让杜衡心中发毛。 “你的车夫,也是清清楚楚看到你将毒药塞进我嘴里。” 他强调。 沈慕兮冷笑意思,“那你看大夫了吗?” 第76章 世子为难,太子救场 杜衡一噎,到嘴边的责骂硬是被她塞回了嘴里,憋红了他的脸。 就是看了大夫都没有找到问题,他才生气... 他不过只是上门找这个女人要一点丹药。 谁能想到她竟然这般不识时务还害他出了这么大的丑? 更别说这个女人,这些天趁着他没力气来找柔柔,她居然在府上嚣张地欺负他的柔柔。 要是他还能忍,他还是个男人? 想到这里,他的神色变得更加难看。 “大夫都说了,那是效果极为强烈的泻药,严重会害人脱水致死。” 他的脸色苍白,唇瓣干裂。 乍眼望去,确实像是大病初愈。 沈钏海本来还觉得半信半疑,这会几乎全部相信了杜衡的话。 他神色严厉地就要教训沈慕兮,“曦儿...” 沈慕兮丝毫没有给沈钏海发挥严父威严的机会。 “世子现在身体可还有不适?” “废话,若是舒服了,谁愿意拿这些事说出来?” 在杜衡看来,拉肚子已经是极为让他丢脸面的事情。 能够把这个事情说出来,他的牺牲已经很大了。 沈曦还要问出口。 这不是明摆着给他机会教训她吗? 想要这里,杜衡换上了一副傲慢的模样,“要是...” “既然世子身体不适,那还是请个大夫前来更为妥当。” 沈慕兮的话清晰地落在了所有人的耳中,也打断了杜衡还未说出口的无理要求。 杜衡几乎是脱口拒绝。 “不能请...” “不能请,”沈柔先杜衡一步开口,“要是请了大夫,不就等于告诉所有人,我沈府有人对杜衡哥哥不利,害得杜衡哥哥中毒吗?” 那闪躲的小眼神。 沈慕兮一下子猜到了杜衡今日上门的原因。 本来还以为杜衡会这么聪明一下子猜到她会毒。 看来她还是高估了杜衡。 她懒懒挑眉,睨了沈柔一眼。 “那你想怎样?” 沈柔不动声色地轻轻捏了一下杜衡的肩膀。 杜衡立刻会意,“你不是将你娘亲的私库从沈夫人手上拿回来了吗?到底柔柔也是你父亲的继女,那也是你娘亲的继女了。 你娘亲私库里的东西,有柔柔的一半,你分一半出来,我就把这个事情揭过。” 他的语气理所当然。 沈慕兮看向上首的两人,“你们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她目光沉冷,语气冷静,完全没有半点紧张。 沈老夫人在一旁静坐像是入定一般。 说话的,是沈钏海。 “曦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世子说的没错,柔儿到底也是你的继妹...” “那还是请大夫吧。” 沈慕兮丝毫不给他们机会。 沈柔在一旁小声嘀咕,“这么执着请大夫,谁知道那些大夫有没有被你买通。” 杜衡听得一清二楚,想起自己的府医说出那样伤人自尊的话。 他忍不住咬牙,“好啊,左右都要请,那就多请几个,到时候我要让你百口莫辩。” 他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自己的大夫会被沈曦买通这回事? 在场没有一个人反驳杜衡的话,仿佛已经默认了沈慕兮下毒的事实。 整个前厅的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 “大半夜的,世子不睡觉,来沈府想让谁百口莫辩呢?” 一个温和的声响起,如润物细雨,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前厅的紧绷氛围。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往外看去。 一名身穿浅蓝色束腰长袍,墨发半束、气质出尘的俊逸男子缓缓而来,像是踏月下凡的仙人。 明明早已暮色四合,可在他的身上却像是自带光芒,一下子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都看着本宫,本宫脸上有字?” 他的声音清润悦耳,细听之下,声音腔调还带了几分慵懒,“本宫就是晚膳消食时候不小心路过,你们继续。” 那松弛的模样,还真像是饭后散步路过来到沈府那样平常。 可是沈府跟小东宫,分明就是在相反的方向,他路过个鬼哦。 沈慕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所有人都没想到慕容景衍会突然出现。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杜衡。 “殿下,你这么晚来沈府,有事吗?” “怎么,你能来,本宫就不能来了?” 慕容景衍轻轻睨了杜衡一眼,才轻唤了一声贺鸿。 跟在慕容景衍身后不远处的贺鸿提着一个食盒上前。 慕容景衍旁若无人地将食盒里的东西端了出来放到前厅专门给客人奉茶的高脚案几上。 末了还看了沈慕兮一样,“愣着做什么?先过来尝尝本宫新来的厨子的手艺啊。” 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 别说沈曦看的目瞪口呆,连沈慕兮一时半也搞不清慕容景衍葫芦里到底想要卖什么药。 她似是没有反应过来,呆呆站在原地。 可看向沈钏海时候的忌惮目光又是那么明目张胆。 慕容景衍顿时接收到沈慕兮的要求。 转头看向沈钏海,威严开口,“本宫的未婚妻在照顾本宫的孩子时候,不忘给本宫带点心,本宫礼尚往来,给她送份夜宵,这很正常吧。” 正常? 这会不过晚膳才过了没多久,吃什么夜宵? 还有,现在这里一屋子的人,他就带了一碗饺子出来... 也就是他这种不正常的人觉得正常。 战场在沈府。 沈钏海作为沈府的主人,此时冷汗早已爬满脑门。 “多谢殿下对小女的关爱。” 雷霆雨露都是君恩,他敢说不嘛? 不仅不敢说,还要招呼沈慕兮一起欢喜接受慕容景衍的关爱。 “曦儿,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谢谢殿下?” 沈慕兮这才光明正大地走到慕容景衍身边,“多谢殿下。” 说话间,还不忘给慕容景衍递一个“做得好”的眼神。 慕容景衍温和一笑,“你我之间,何须客气?你能这般大度为我照顾孩子,要是道谢,也是我跟你道谢才对。” 说到这里,他像是刚刚想起刚才的场景,不解地问杜衡,“刚才世子说,要请大夫,可是身体不适?” 杜衡对慕容景衍没有几分尊重,可不代表,他就是个敢将一朝储君不放在眼里的草包。 他几乎脱口就要说没什么,沈柔却先开口了。 “殿下,你不要怪姐姐,姐姐以前曾经爱过杜衡哥哥,她也只是因爱生恨才会给杜衡哥哥投毒...” “因爱生恨?投毒?” 慕容景衍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沈慕兮。 明明他的眼神带着迷茫,可是沈慕兮却从他迷茫的眼神里感觉到了不寒而栗。 那种压迫感,让沈慕兮差点想要掀桌大喊“演不下去”。 这人... 说好了一起合作,又没有其他关系,用得着用这种“她绿了他。他恨不得碎了她”的眼神看她吗? 第77章 沈大人,糊涂啊 两人的对视,落在其他人的眼里,就是慕容景衍知道沈慕兮的过往想要翻旧账,沈慕兮心虚不敢看慕容景衍。 沈柔眼底闪过一抹得色,面上却还是一副为沈慕兮着想的模样,“姐姐,这次也是杜衡哥哥大度,不与你计较太多,可往后,你嫁给太子殿下,代表的是皇室的脸面,切莫要像现在这样冲动...” 她一开口,直接将慕容景衍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本宫的事情什么时候可以轮到你小小的沈府继女来置喙?” 在上首一直不说话的沈老夫人总算开口了,“家门不幸,让殿下见笑了。 说到底也是我沈府教女无方才闹出笑话,所幸尚未铸成大错... 还望殿下能给我沈府留点脸面...”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要是有点眼力见的人,早已随口找个理由告辞。 事实上,慕容景衍确实也很有礼貌。 “既然如此,我们确实也不好干涉太多,本宫这就带杜世子一起离开。” “殿下,世子不能走。” 沈钏海拦下了突然被慕容景衍拖着离开的杜衡。 慕容景衍不着痕迹地与沈慕兮对视了一眼。 不悦地看向沈钏海。 “你们要体面,本宫已经给你们留足脸面,怎么,他能留下来,本宫留不得? 难道是你们有什么不能让本宫知道的事情? 还是说,在你们眼里,本宫这个正儿八经的嫡女女婿比不上安平侯世子这个继女女婿? 亦或是,在你们眼里,你们沈府正儿八经的嫡出女儿,还不如一个继女金贵?” 慕容景衍一连几问,问得在场所有人都哑口无言。 他的脸色极为难看,大有被轻视了的恼怒。 若是他真的铁了心要追究,一顶怠慢未来太子妃的帽子下来,沈府上下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沈钏海的前额再次沁出一片冷汗。 “殿下,此事是因为...因为...涉及世子...” “涉及世子?” 慕容景衍冷笑,“你们嘴上说涉及世子,但是你们刚才也说了是本宫的太子妃因爱生恨给世子投毒。 现在更是当着本宫的面连查都不查就要关起门问罪本宫未来的太子妃,这就是你们对本宫的尊重?” 沈钏海当场变了脸色,“冤枉,殿下,这是天大的冤枉啊。” 慕容景衍甩袖转身不看沈钏海。 “冤枉不冤枉,本宫跟你说了都不算。 你们既然口口声声说是本宫未来的太子妃给安平侯世子投毒,那就请大夫来查验。” 沈柔脸色微变,低头小声开口。 “刚才杜衡哥哥才担心大夫都被人买通了...” “那就请宫中太医。” 慕容景衍态度坚决。 在说出“请太医”几个字以后,直接给贺鸿使了个眼色。 后者不动声色悄然离开。 沈柔的注意力全部落在慕容景衍那句“请太医”上。 若是能惊动太医,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她低垂的眼眸闪过一抹光亮。 抬头对上慕容景衍的目光,还想说些什么,沈钏海已经不管不顾上前想让慕容景衍收回刚才说出口的话。 “殿下,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要是今日真的请上太医,明日圣上肯定就会知道在沈府发生的事情。 太子在圣上眼里本就荒唐,再闹这么一出,荒唐岂不是更上一层楼? “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事关本宫的太子妃,你还跟本宫说不是大事?沈大人,糊涂啊。” 第78章 大嘴巴刘医正 沈柔看着慕容景衍连沈钏海的话都没说完就要跳出来维护沈曦。 再看沈曦一脸淡定,仿佛打定主意只要有了慕容景衍在,她就能独善其身。 呵。 想得美。 沈柔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看到沈钏海还在因为被慕容景衍责问而战战兢兢地擦着自己前额的冷汗,她缓步走到沈钏海身边轻声劝说,“父亲,殿下与长姐在成亲之前关系就这么好,咱们应当为长姐高兴。 只是... 长姐的性子极端...” “别以为你说话小声,本宫就听不见。”慕容景衍懒懒看了沈柔一眼,“曦儿虽然去小东宫的时日次数不多,但是她温柔善良,本宫都看在眼里。 虽然我们二人尚未完婚,可是在小东宫的一众下人眼里,她就是太子妃一样的存在,有这等地位,她还需要做出那种引人注意的小家子气事情来吗? 说起这次的问题根源,本宫倒是觉得...”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轻轻扫过杜衡,“肯定是有人纠缠不休,惹得曦儿不悦,所以才会略施惩戒,错,也不一定错在本宫的人身上。” “殿下是什么意思?” 莫名其妙被意有所指,杜衡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反手指着沈慕兮的鼻子,“之前一直都是沈曦缠着本世子不放,本世子用得着自降身价去纠缠她?” 沈慕兮毫不客气地打掉了他的手,“杜世子这话说得可笑,敢情之前我送到安平侯府的丹药,都是喂给狗吃的,所以你才不会在丹药没了以后来寻我。” 所有人都知道,沈曦这些年为了讨好杜衡,隔三岔五就给安平侯府送药。 但这仅限于是两人有婚约的时候。 也没人知道沈曦这几年给安平侯府送去的是什么药。 所以当“沈曦”要翻旧账的时候,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尤其是沈钏海,立刻开口制止沈慕兮继续说下去。 “逆女,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太子再没用,那也是太子。 是她的未婚夫。 她这样大言不惭地把自己跟杜衡的过往挑出来说,是生怕太子不知道她那点子肮脏的过往吗? “父亲这话说得可笑,错不在我,为何单单只质问我?”沈慕兮冷冷瞥了在一旁幸灾乐祸看着她的沈柔。 看向杜衡的时候,脸上已经换上一脸无奈,“当初是世子跟我说,安平侯夫人有心疾,需要活血养神的丹药,这些年,我看在娘亲的份上,才赠药。 如今婚事取消了,丹药也用完了,世子一副余情未了的模样前来找我要丹药,要不成就倒打一耙毁我幸福,这就是世子的风度吗?”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腔。 转身看向慕容景衍的时候,一双明亮且眼角上扬的眸子早已沁满了泪水,“殿下,你要相信我,我早已迷途知返,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诬陷。” 慕容景衍一脸心疼地看着他,“曦儿放心,本宫在,定然不会让你受到分毫的伤害。” 他将一个隐忍克制的深情男人演绎得淋漓尽致。 沈慕兮低头拭泪,偷偷给慕容景衍比了个大拇指。 好家伙,居然能稳稳接住她的戏,不愧是唱戏的。 经过沈慕兮跟慕容景衍这一搅和,所有人几乎都快忘了正事。 等杜衡要遣人外出找大夫的时候,贺鸿已经回来了。 “殿下,属下直接用殿下的腰牌将刘医正‘请’过来了。” 他嘴上说是请,实际上,刘医正是被他直接扛过来的,手上甚至还拿着一个还未来得及放下的茶盏。 听到“刘医正”,沈钏海跟杜衡同时虎躯一震。 再看到刘医正一身常服,半白的头发半束。 很显然今日是他的休沐,且头发才洗了还未干透。 沈钏海差点眼前一黑直接厥过去。 刘医正作为太医院院正,其实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刘医正的大舅子,是当朝御史司马刚。 司马刚的性子就像他的名字一样,脾气像极了茅坑里的石头。 又臭又硬。 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妹夫在休沐当天被大半夜拖到沈府... 光是想到御史台那群老东西的嘴皮子,沈钏海已经可以预想到自己明日会被参奏得多么惨烈... 没人顾及到脸色发白的沈钏海以及神色不自然的杜衡。 反倒是刘医正,只知道自己被火急火燎扛过来,并没有注意到现在自己身在何方。 在看到慕容景衍一脸深情地看向沈慕兮的那一刻,当即痛心疾首地捂着自己的胸口。 “殿下,你这样...这样,成何体统?” 慕容景衍仿佛已经对刘太医的痛心疾首早已习惯,无所谓地朝刘医正摆了摆手,“成不成体统,本宫都做了,刘医正就不要再纠结啦,正事要紧。” 正事? 刘医正——刘三平听到这两个字从慕容景衍嘴里冒出来,只觉得可笑又荒唐。 众人皆知。 太医院的太医几乎都被慕容景衍抓到过去梨园戏班为戏子看嗓子,去花楼为妓女调理身体。 他原以为,殿下带回外室的女儿找太医医治已经很离谱了。 没想到他居然还让未婚妻照顾自己那个外室女儿。 这也就算了,今日他居然还把自己的未婚妻都带到这种不三不四的地方? 要是先皇后知道太子变成如今这副模样,那该多心痛? 作为得到先皇后帮助过的老太医,刘三平也算是看着慕容景衍长大。 说真的,当初慕容景衍变得这样纨绔且不务正业,他是可惜过。 明明是难得一见的帝才,却硬是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他也因此劝过好几次。 奈何这人不听劝,他也只能恨铁不成钢,大叫南渊休矣。 为了将慕容景衍拉回来,他甚至还找过他做御史的大舅子去弹劾过太子流连三教九流之地的做法。 可是不管他的大舅子御史如何弹劾,圣上就是不理会太子的过错,反而还隐隐有了要助他继续犯错的苗头。 久而久之,他也只能放任不管,只希望慕容景衍一辈子都不要有那个让他问诊的机会。 哪知道这厮... 他都已经躲着他了,他居然还无耻地让下属潜入他的府邸将他掳走... “不知殿下要下官给何人问诊?” 来都来了,再荒唐,他也只能认了。 不等慕容景衍开口,杜衡弱弱捂脸抬手。 相较于慕容景衍的死猪不怕开水烫,杜衡他要脸。 “其实,本世子觉得身体还行,没必要惊动刘医正...” 不是他不信刘医正的医术,而是这小老头,就是个大嘴巴。 有什么风吹草动,绝对瞒不过圣上以及家眷。 这也是为什么,圣上特别重用他,而其他有资格请医正到府上诊治的世家子弟宁愿找普通大夫也不找他... 第79章 还要乱扣帽子? 直到杜衡说话,刘三平这时候才注意到这里竟是正儿八经的官员府邸。 而在杜衡不远处,上首位置还坐着沈老夫人,距离沈老夫人五步之遥,是脸色发白,笑得比哭还难看的沈钏海。 而自己则站在前厅中央。 这架势... 他是来到沈府了? 刘三平本来还痛心疾首的模样瞬间闪过一抹尴尬——他错怪殿下了。 原来殿下是让人请他来沈府为安平王世子问诊... 为了避免尴尬,他笑着朝杜衡开口,“世子这话下官可不认同,有病就得及时医治,顽疾都是拖出来的。” “本世子不是顽疾。”杜衡连忙反驳,“本世子是被下毒的。” “本宫的太子妃被污蔑下毒。”慕容景衍也开口护短。 “不是被污蔑,本世子的身体情况就是证明。”杜衡据理力争,“本世子现在的肚子还隐隐作痛,步履乏力,肯定就是被这个女人的毒药所害。” 眼看杜衡越说越激动,刘三平立刻上前安抚,“既然如此,劳烦世子坐好,是不是被下毒,下官给世子号脉便知。” 慕容景衍终究还是没有再说其他。 所有人都屏息看着刘三平一脸认真地给杜衡号脉。 好一会,他收回了给杜衡号脉的手,恭敬道,“世子的身体除了亏空了些,并无大碍,只要适当戒色即可。” 刘三平的话说得直白,除了杜衡,其他人的脸上都闪过了尴尬神色。 沈柔不死心,“怎么可能?分明就是杜...世子身上余毒未清。” 刘三平立刻转头看向那个质疑自己医术的人,发现是生面孔。 “这位是...” 杜衡连忙介绍,“这是本世子的未婚妻,沈府二小姐。” 刘三平了然。 那个抢嫡姐婚事的沈府继女。 他对这些高门恩怨并不感兴趣。 只是向来不屑那些搞小动作的人。 这个沈府继女,看似柔柔弱弱,可是眼神内敛精明,一看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看到沈府的人跟杜衡似乎还蒙在鼓里,他也懒得提醒,转头跟慕容景衍行礼。 “殿下,下官已经确定了世子没有中毒,是否可以离开?” 就在这时,沈府其他去请大夫的小厮也回来了。 慕容景衍本来已经有所松动的神色再次变回坚决。 “既然医正已经来了,不如听听其他大夫的意见?免得你有被买通之嫌。” 刘三平知道自己走不掉,干脆也不再挣扎了。 “是。” 不多时。 来来回回八位大夫都给杜衡号完脉。 答案都是,“世子身体康健,只要注意少近女色就好。” 杜衡看了沈柔一眼,当即涨红了脸,“放屁,本世子房内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怎么会亏空?” “那就奇怪了,”慕容景衍煞有介事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一个大夫,还有可能是被买通,可是现在八个大夫跟一个太医院医正都众口一词,总不可能所有人都被买通了吧?” 闻言,刘三平第一时间开口,“殿下,下官以从医三十年的经验担保,不会误诊,至于被买通,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他已经忍了很久了。 这些人,可以质疑他的其他方面,但是绝对不可能质疑他的医术跟人品。 都把他当什么人了? 其余大夫听到刘三平喊“殿下”,连忙头都不敢抬,纷纷跪地,“草民以性命担保,所说一切皆为真话,还望殿下开恩。” “沈大人怎么看?” 突然被点名,沈钏海额上冷汗就没有停止过。 “下官...下官...” 眼看他下官了半天都没有下官出个所以然,慕容景衍又将目光放到了一直不说话的沈老夫人身上。 “老夫人,本宫来了这么久,你也坐着看戏这么久了,也该是时候起来松动一下筋骨。” 突然被叫到,沈老夫人先是微微一愣,随后立刻诚惶诚恐地从主座上起来。 “老身一时忘形,还望殿下恕罪。” 从刚才太子进了前厅没让她起来的时候开始,她就一直以为太子是因为婚事的原因,尊重她这个长辈,也乐得倚老卖老。 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不给面子,说翻脸就翻脸... 慕容景衍没有理会她的告罪,只是把刚才的问题又复述了一遍。 “老夫人认为,沈曦可有下毒之嫌?” 这个问题下来,几乎就是要沈老夫人盖棺定论。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沈老夫人握着拐杖的手微紧,朝慕容景衍客气一笑,“一切但凭殿下指示。” 她想把球踢回去给慕容景衍。 事到如今,沈慕兮有没有下毒之嫌已经不重要了。 又或者是,沈府的人都知道沈慕兮很有可能是被冤枉的,目的就是为了谋算那份从张氏那里回到沈慕兮手上的嫁妆,但是他们还是选择将沈慕兮推出来。 “本宫可不敢指示,不然肯定又会被某些人拿着做文章了。”慕容景衍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杜衡。 杜衡还没说话,刘三平先对慕容景衍开口了。 “殿下,既然世子信不过下官,留下下官也于事无补,还望殿下允许下官先行告退。” 至于退下之后会发生什么事,那就不好说了。 沈慕兮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急着要离开的刘三平,又看了一眼已经得罪了刘三平浑然不知的杜衡,嘴角若有似无地抽搐了一下。 慕容景衍为难地看了在场的其他人一眼,最后还是乖乖地让拦住刘三平的贺鸿退下。 刘三平离开后,其他大夫也纷纷告辞离开。 没有人肯趟这趟浑水。 “你现在满意了?” 杜衡一脸愤怒看向沈慕兮。 仿佛沈慕兮对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沈慕兮冷冷笑道,“太子殿下还在,世子确定还要往我头上乱扣帽子?” 第80章 沈柔有喜 自知已经占不到什么便宜。 沈柔轻轻扯了扯杜衡的衣袖。 杜衡反手握住沈柔的手,“柔儿不用怕,即使今天殿下也在,我也要把沈慕兮这个毒妇所作的一切说出来,继母不过只是受伤卧床,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地伤害你,她真当整个沈府都是他的天下了?” 沈慕兮唯恐天下不乱,“所以世子这么急着找我麻烦,是想要转移话题,掩盖你年纪轻轻把底子掏空的事情?” 她的话一出口,沈柔脸色微变,却还是没有松开被杜衡紧握的双手,“我相信世子不是那种人。” 杜衡得意地瞥了沈慕兮一眼,要再次握紧沈柔的手,“还是柔儿深得我心。” “是啊,面上说着不在意,可是眼眶都红了,一副柔弱又倔强的模样,也不知道装给谁看。”沈慕兮继续拱火。 沈钏海也注意到了沈柔的样子,连忙开口劝说,“柔儿,莫要胡闹,世子是什么人,难道你还不清楚?” “有没有可能,她就是太清楚了所以才会相信了我的话?”沈慕兮笑眯眯地开口。 “我就说,世子以前就看不上我,怎么可能会乐意跟我纠缠,原来都在这里等着呢,不过我的腰不好,这个锅我可背不起。” 沈钏海恼羞成怒地转头怒斥沈慕兮,“逆女你闭嘴。” “沈大人这是要当着本宫的面亏待本宫未来的太子妃?” 慕容景衍的声音比沈钏海更大。 沈老夫人站起来以后没得慕容景衍的允许,不敢坐下,本来看到沈钏海责备沈慕兮还想说上几句。 可是对上慕容景衍那个轻飘飘的眼神,她顿觉一股威压像是泰山压顶一般袭来。 她举到一半的拐杖轻轻放下,哽在嘴边的“家门不幸”半天憋不出来,只好站在原地捂着胸口大口喘气。 沈曦在一旁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难怪,你会这么笃定。” 那泻药掺杂了解药还有其他毒药,最后将人的身体蚕食还不让大夫找出半点端倪。 “你到底是怎么想到的?” 对上沈曦好奇的眼神,沈慕兮小声笑道。 “以前,在我的世界,一直都有流传一句话。” “什么话?” “家有逆子,一般都是皮带沾碘伏,边打边消毒。” 沈曦一下子忍不住笑了出声。 虽然她不知道皮带是什么,更不知道碘伏是什么,可是“逆子”,她是知道是什么意思的。 敢情,慕兮是把杜衡当成是自己的儿子呢。 只是... “你是不是还在等其他事情?” 沈曦好奇地看向沈慕兮。 都脱困了还不走,这不像她的风格。 沈慕兮微微一笑,“等着。” 这边,杜衡还在跟沈柔掰扯自己的贞洁问题。 沈柔由于激动,竟然干呕了一声。 所有吵闹声戛然而止。 连慕容景衍想要离开的步子都停了下来。 他收回去了迈出一半的脚,先是疑惑地看了沈慕兮一眼,对上沈慕兮不着痕迹地点头之后,他才探究地看向沈柔。 沈柔连忙开口,“我~~yue~我前些天肠胃有些不舒服...” 杜衡当即顾不上跟沈柔掰扯,连忙心疼地扶着她坐下,“你说你,身体不适还要这么操劳奔波。” 沈慕兮好笑地挑眉。 再操劳也不过只是从她的院子里过来前厅凑热闹,再奔波也不过只是动动嘴皮子提醒他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再给她泼泼脏水。 怎么到杜衡这里,这贡献好像比救了杜衡的命还大? “沈曦,你妹妹生病了,你居然还笑成这样,你果然没良心。” 杜衡一声责骂,直接给沈慕兮坐实了她“没良心”。 慕容景衍似笑非笑地看着杜衡,“所以,你有这个功夫,请大夫了吗?” 杜衡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想要请大夫,被沈柔一把拉住了,“杜衡哥哥,我没事,我现在一直有吃大夫的药,所以不用请大夫也是可以的。” “那不行,”慕容景衍一本正经地开口,“知道的人是你主动不让请大夫,不知道的,还以为沈府有多苛待你了,搞不好,到时候,那些火又烧到本宫太子妃的头上,那本宫岂不是成为南渊笑话?” 杜衡不屑地撇嘴。 你以为你现在就不是笑话了? 但是,慕容景衍刚才说得对。 “还是请大夫来看看,这样你我也能安心。” 杜衡说完,正要唤来小厮请大夫,被慕容景衍阻止了,“等你去请大夫,搞不好你的柔妹妹都要厥过去了,本宫已经让人去将刘医正请回来了,等着吧。” 刘医正? 沈柔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一片。 “我不用,真的没事...” 她挣扎着就想起来离开。 结果才站起来,她就一阵晕眩,差点站不稳。 杜衡心疼得心肝都要掉出来了,“你看你,肠胃不适,非同小可,还要逞强,我拉了三天肚子都快站不稳了,更何况你这个弱女子?” 说完,他又恶狠狠地剜了沈慕兮一眼,“不管你有没有对柔儿做些什么,你都最好祈祷柔儿没事,否则我定然不会放过你。” 沈慕兮勾了勾嘴角。 沈柔这是有孕在身,她想做些什么,也没这个本事让沈柔怀孕啊。 贺鸿的速度很快。 不到半柱香,刘三平又被他扛回来了。 “贺侍卫,咱有话好好说,你要‘请’就请,为何非要用这么粗暴方式将老夫扛过来?” 重新落地,刘三平一脸无奈地看着贺鸿,又委屈地瞥了慕容景衍一眼。 不等慕容景衍开口,杜衡就先将他拉到沈柔面前,“刘医正,劳烦你,帮忙给柔儿号一下脉。” 刘三平看了一眼在场神色各异的其他人,忍不住问道,“世子该不会又是怀疑沈大小姐给沈二小姐下毒了吧?” 贺鸿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你先号脉。” 刘三平看了一眼慕容景衍,后者朝他点头,“事无不可对人言,不管是什么,你如实说即可,即便是他们都不信你,本宫也信你。” 他的语气严肃认真,让刘三平产生了一种看到以前的慕容景衍的错觉。 他一阵恍惚。 还是很快调整了思绪,想要给沈柔号脉。 沈柔微笑着想要收回手,“真的只是小毛病,不用这般兴师动众。” 杜衡一脸紧张地按住了她的手,“既然刘医正来了,就让那个刘医正看看,让我放心,嗯?” 他的温柔,是沈慕兮从没在沈曦里的记忆中看过的。 莫名的,她想起了当初自己做鬼时候,看到顾时对苏柳溪与自己双标时候的那种难受感觉。 她看了一眼在自己身边的沈曦。 后者只是眉目冷淡的勾起一抹冰冷笑意。 沈慕兮暗暗松了一口气。 沈曦,比她拎得清,也比她抽身快。 “刘医正,可是有什么不妥?” 慕容景衍看着刘医正反复给沈柔号了两次脉,又神色怪异地瞥了杜衡一眼。 心中大抵有了猜测。 听到被点名,刘医正在号了第三次脉以后,终于还是收回了号脉的手,“沈二小姐是喜脉。” 第81章 孩子不是杜衡的 “喜脉?” 沈钏海脸上先是一阵迷茫,继而眼底闪过一抹狂喜。 他的柔儿果然出息,居然这么快就跟世子生米煮成熟饭了。 反观杜衡,整张脸都绿了。 “刘医正,你说的可是真的?” 不知是气还是怒,他的声音还带着颤。 他都没碰柔儿,哪来的喜脉? 因为太过震惊,他的语气还带了几分质问。 若不是慕容景衍在场,只怕他早已拎起刘医正的衣领。 沈钏海也感觉到了杜衡的态度不对。 连忙劝说,“世子息怒,也许是天色已晚,刘医正一时误诊也是正常。” “本官怎不知,误诊不误诊竟跟天色早晚挂上联系了?” 再一次被质疑医术,刘医正一张老脸长得通红,花白的胡子被吹得一抖一抖的。 沈柔故作平静,一脸委屈地看向杜衡,“杜衡哥哥你信我,我真的只是肠胃不适。 我身边的丫鬟可以作证,我现在还在喝着调理肠胃的药汤,怎么到刘医正那里就变成喜脉了?” 杜衡几乎是出于本能地相信了沈柔,毕竟,柔儿对他的一往情深,他是知道的。 他一脸不悦地看向刘医正,“柔儿天性纯良,她会说谎吗?” 说着,他还若有似无地瞥了慕容景衍一眼。 就差没有明晃晃地说慕容景衍跟刘医正串通好了。 慕容景衍也不恼,只悠悠开口,“刘医正从皇祖父的时候就已经在太医院,如今更是深得父皇重用,你们的意思是,本宫收买了刘医正?” 这些话,从旁的皇子口中说出来,多多少少要有些避讳——一个皇子,跟太医关系这么密切,是想要做什么? 可从慕容景衍口中说出来,旁人只觉得再正常不过。 连“父皇若是觉得儿臣丢你的脸,那你便废了儿臣这个太子,刚好可以让三弟做我南渊的一国储君”这样没脑子的话他都敢在金銮大殿上说出来。 他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这番话一出口,无形之中抬高了刘医正的地位。 今天刘医正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质疑医术本就委屈。 得了慕容景衍的撑腰,他本来半佝偻为杜衡汇报的腰瞬间挺直了。 “下官虽学艺不精,却也知道如何验证女子有孕无孕。” 说着,他取出随身携带的简易针袋。 看着泛着寒光的银针,沈柔忍不住在杜衡怀里瑟缩了一下。 杜衡皱眉,“刘医正是什么意思?” “银针刺穴,可以验证女子有孕无孕。 以银针刺入女子三阴,若女子为处子,银针取出之时依旧光洁如新,穴位不会出血; 若是女子非处子,银针取出之时银针泛灰却穴位出血; 若女子是孕妇,银针扎之,穴位泛青紫而银针发黑。 这是民间古医书记载的一种不常见的方法,在前朝时候,用于检查名声不好的女子是否贞洁。” 刘医正解释完以后,银针已经准备就绪。 “劳烦沈二小姐移步。” 沈柔可怜巴巴地看向杜衡,“杜衡哥哥...” 出乎意料的,这次杜衡没有反对刘医正,而是轻哄沈柔,“既然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你去配合刘医正,到时候也可以堵住悠悠众口,若是此事给你还了清白以后,还有人对你说些其他有的没的,本世子定然不会放过那些乱嚼舌根的人。” 说到后面,他恶狠狠地剜了沈慕兮一眼。 沈慕兮只觉得给他翻白眼都浪费表情,转身看向刘医正,“我听说,这银针刺入三阴穴,若是严重的,可是会导致有孕之人流产,可有此事?” 刘医正点头,“一般用这种方式验明正身的,基本都是受了大冤屈要还自己清白,既是清白之人,又怎么可能会有孕? 说句不好听的,还未成亲有名分就珠胎暗结的,那是孽种,寻常人家要打掉都来不及了,还哪有功夫去心疼?” 说完,刘医正还十分体贴地请求慕容景衍的允许,将沈柔“请”到侧厅。 这下,沈柔慌了。 再也挂不住脸上可怜巴巴的神色,开始挣扎,“不,我不用,我真的只是肠胃...” 到现在,如果杜衡还看不出沈柔的问题,那他就是白活了。 “柔儿,你老实告诉我,你当真只是肠胃的问题?”他的态度严肃。 沈柔还是第一次看到杜衡这副模样。 她有点心虚地别过脑袋,最后还是求救似地看了沈老夫人一眼。 那一眼轻轻撇过,速度很快,可还是被沈慕兮跟沈曦捕捉到了。 “沈柔的肚子难不成还跟沈老夫人有关系?” 沈曦轻声问道。 沈慕兮顾不得应和沈曦,只一眨不眨地看着两人的互动。 可惜只有那迅速且隐秘的一眼。 就在沈柔绝望之际,沈老夫人重重往地上一倒。 身边的丫鬟立刻脸色大变,“老夫人,老夫人您怎么了?” 沈柔更是挣开了下人的手,飞扑到沈老夫人面前,“刘医正,先救祖母。” 沈老夫人这一晕倒,沈慕兮就知道,今日的戏唱得差不多了。 她悄悄看了慕容景衍一眼,后者刚好看向她,两人只是简单对视了一眼,便不约而同地离开了前厅,将一场闹剧抛在身后。 ... 南渊京城的宵禁在亥时初。 眼下大街上已经没有多少人。 沈慕兮与慕容景衍并排走在大街上。 贺鸿远远地跟在两人身后。 沈慕兮斟酌片刻,最终还是开口,“沈柔有孕了,孩子不是杜衡的。” 第82章 沈柔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本宫不瞎。” 慕容景衍随口问道,“若是本宫今日没到,你打算如何破局?” 今天杜衡的目的性很强,看似是为了沈柔,实际不尽然。 想到如今安平侯府在朝中地位微妙,慕容景衍负在身后的右手轻捻指腹,面上维持与沈慕兮独处时候的漫不经心。 “大夫不会查出任何端倪,这次请大夫,目的也是为了让杜衡知道沈柔有孕的事情。”沈慕兮如实回答。 慕容景衍轻笑一声,“杜衡只怕做梦都没想到,他以为遇到一朵好拿捏的小白花,结果竟是一个朵黑透了心肝的食人花。” 沈慕兮赞同点头,“沈柔,确实不如我们面上看到的简单。” 正常女子,早在众目睽睽下被发现有孕,早已羞愤欲死,而沈柔居然还能维持淡定这么久。 今日如果不是慕容景衍在场,只怕沈柔那委委屈屈的样子一下子就将杜衡糊弄过去。 “眼下就是不知道,沈钏海跟沈老夫人与沈柔是不是一条心。” 沈慕兮眼底闪过一抹焦躁暗色,抬眸看向慕容景衍,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殿下明察秋毫,应该比民女更加清楚沈钏海到底想如何。” 眼前女子,目光澄澈平静,没有试探,态度坦然。 慕容景衍在袖中轻捻的指腹微微一顿,随即轻嗤一声,“谁知道呢?” 他的声音清润,如山涧清泉缓缓沁入人心,抚平了沈慕兮心中的焦躁。 他知道。 他不告诉她。 这是沈慕兮得到的讯息。 两人默契地没有再说话。 滴滴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匹快马迅速飞奔而来。 沈慕兮才来得及抬头看向快马飞奔前来的方向,只听到耳边一声“小心”。 她的双臂一紧,紧接着就是天旋地转。 他的手指漂亮修长且有力量。 但是他的手却冷得像冰块一样。 紧绷的力度透过厚实衣裳传递到她的手臂上,像是被冰冷的铁箍紧紧钳制,又像是被死人抓住了一般。 两人对视的一瞬间,她身上的汗毛竖起,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手臂位置流窜至全身。 她后脊发凉,连忙推开了他。 来不及尴尬。 在两人身后的贺鸿此时已经迅速上前,在慕容景衍身边低声道,“是边关的人。” 慕容景衍目光微沉,看了一眼那人离开的方向,又转头看了沈慕兮一眼。 刚才推开慕容景衍的时候,即使隔着厚厚的衣物,她都能感觉到慕容景衍身上传来的冰冷感觉。 从内而外散发,完全没有温度。 如今再对上他的眼神,她嘴巴几乎脱口而出,“若是殿下有事情要忙,就先去忙,我可以自己回去。” 在慕容景衍准备开口的时候,她又道,“沈府那边,我可以应付。” 她倒不是以为慕容景衍有多担心自己,只是觉得,慕容景衍这种人,应当不喜欢麻烦。 毕竟,她就是这样的人... 慕容景衍话到嘴边,看到她一副赶着要离开的模样,他轻嗤一声,“如此便是最好。” 他还真是疯了,居然还想给她留两个能用的人。 一股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冒出来的脾气想要占据他的理智。 很快又被他重新按捺下去。 她转身。 转身到一半,他只觉得手上一暖。 刚才那个想要离开的人,此时站在她的身边,往他的手上塞了一个小小的瓷瓶。 “若是晚上冷得睡不着,吞服两颗。” 小小的瓷瓶带着体温。 冷风袭过,慕容景衍似乎还闻到了女子身上淡淡的药香。 暖意从小小的瓷瓶在他的掌心蔓延。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将东西塞回沈慕兮的手上。 “不必。” 说完,他转身吩咐贺鸿,“送沈小姐回府。” “是。” 贺鸿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家主子以堪比被鬼撵的速度快步离开。 转头看到沈慕兮也在看慕容景衍离开的方向,他连忙开口吸引沈慕兮的注意,“沈小姐,请。” 沈慕兮轻轻点头,收好瓷瓶,与贺鸿一同回去了沈府。 在大门位置刚好看到怒气重重的杜衡跳上了安平侯府的马车。 门口看守的下人挽留不了杜衡。 转头看到沈慕兮是太子的人亲自送回来,便也不敢多加为难。 沈慕兮顺利回府。 早在沈慕兮拿出小瓷瓶的时候,沈曦已经十分意外,她一直强忍着心中好奇。 直到沈慕兮踏入垂花门,才忍不住好奇问道。 “慕兮,你为何要给他火莲丹?” 火莲丹是用十年才出一次果的火莲果再用各种大补的药材熬制炼成。 寻常体寒的人,只服下一颗便可调理体质,服下三颗,即可固本培元祛除体内所有寒气。 而沈慕兮手上的那瓶火莲丹,足足有十颗... 如此大手笔... “刚才他扶我的时候,手上的体温低于常人。 而且我还注意到了,他的手指指尖泛着青白,若不是常年有顽疾困扰,那便是中了毒而不自知,具体我得要为他号了脉才知道。” 顿了顿,她又道,“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若是能用火莲丹获得他的信任,倒也不亏。” 之前沈慕兮还没什么感觉。 可是经过今晚这么一闹,沈慕兮倒是发现了,慕容景衍的身份有时候还是可以给她带来许多便利。 沈曦瞬间明白了沈慕兮的打算,便没再纠结,反而说起了另外一个事情。 “刚才我们离开的时候,杜衡还在这里跟沈柔纠缠,没想到他离开得这么快。” 沈慕兮凉声轻嗤,“离开太快,也不是好事。” 但凡是个正常男人,但凡杜衡对沈柔有一点真情,他都不可能没有火气。 就是发了火以后,不知道沈柔的亲事还能不能保住。 不过,她倒是有点好奇,沈柔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一路与沈曦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沈慕兮很快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远远看到院子点了灯。 沈慕兮眉心微微一挑,“你猜,来的会是谁?” 沈曦嘴角讥诮一勾,“还用猜吗?” 沈柔经过今晚一闹,大概是没了来寻她的心思。 沈老夫人与她向来都是“点头之交”,有时候在关键时刻出现“为她解围”,平日很少来她的院子。 张氏现在还在昏迷中。 那么就只有沈钏海了。 仿佛印证了沈曦的说法。 沈慕兮才刚踏入院子。 一个茶盏就迎面飞了过来。 “小心!!” 几乎是沈曦开口提醒的那一刻,沈慕兮已经往身边移了两步。 “锵——”的一声。 茶盏在她身后三步远的位置碎成了渣渣。 “还知道回来?” 第83章 要是听话,我还怎么做逆女? 邺城的冬天滴水成冰。 尤其是晚上。 茶盏砸过来的时候,目标是她的脸,杯中还带了一些没喝完的茶水,这会落地已经结冰了。 很难想象,若是这个带着茶水的茶杯若是真的砸到她的脸上,碎裂的瓷片在她的脸上划出伤口,会是什么惨状。 抬眸看到沈钏海身穿厚实的大氅站在屋前,沈慕兮眼神一冷。 连语气也是按捺着怒火。 “这里是女儿的家,女儿不回来,上哪去?” 沈钏海怒极,上前拦住了她回去屋中的去路。 “现在安平侯世子要跟柔儿退婚,问题是你扯出来的,你去处理好。” 沈柔有孕被杜衡退婚,也要算在她头上? 沈慕兮气笑了,“凭什么?” “凭什么?”沈钏海理直气壮地开口,“要不是你给杜衡下药,杜衡就不会找上门,你妹妹又怎么会...” “第一,”沈慕兮不急不缓地打断了沈钏海的话,“这门亲事,本来就是沈柔从我手上抢走的,杜衡之前能为了我退婚与沈柔定下婚事,自然也能移情别恋为了别的女子与沈柔退婚。 沈柔被退婚,你难道不应该先去查一下杜衡到底有没有移情别恋?” “第二,你口口声声说是我下了毒,你有证据吗?连大夫都说了是杜衡自己没有节制,你是半点不把大夫的话放在耳中。” “最后,沈柔有孕,你不去逼问沈柔孩子爹是谁,反而来让我处理,怎么,我是沈柔孩子的爹?还是你觉得,我没有将你们一家子赶出我娘的县主府,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提及到“县主府”的那一刻,沈钏海连脸都绿了。 “你...” 一连挤出了好几个“你”,沈钏海也想不到反驳的话,这时才惊觉,女儿似乎真的变得不一样了。 再结合最近几个月的事情。 他看向沈慕兮的目光逐渐从愤怒变成审视,最后干脆开口,“你不是沈曦,你到底是谁?” 以前,只要他开口,沈曦基本都是有求必应。 如今的沈曦,在他眼前却是如此陌生。 沈钏海不由得警惕起来。 “你把我的女儿藏到哪去了?” 沈曦都已经变成灵体四个月了。 沈钏海才发现原来的“沈曦”跟以前的沈曦不一样。 沈慕兮的心口隐隐作痛,为沈曦曾经的满怀期待不值。 那时候,直至沈曦咽气的前一刻,她都希望父亲能看清沈柔跟张氏的真面目... 沈曦在一旁满眼失望地看着沈钏海。 许是受到沈曦的影响,沈慕兮的鼻头一酸,差点没绷住嘴角的冷笑。 她“呵”地笑出了声,“怎么,只允许沈府的所有人趴在我背上吸血,还不允许我反抗了? 还是说,时间隔得太久远,父亲忘记了在将我送走的那一年,做过什么事了?” 沈慕兮的话一出口,沈钏海当场变了脸色。 他当然记得在女儿五岁那年做了什么,也是因为那个原因,所以他才想尽办法想要将女儿送走。 给宫氏编了一堆的借口理由,最终得到宫氏的首肯... 原以为她去了乡野回来会变得粗俗不堪,继而会喜欢柔儿的体贴可人。 没想到... 她回来以后,不仅没能让宫氏厌恶,反而让宫氏因为觉得亏欠而更加疼惜她... “父亲当初在假山里与...” “好了,我知道你是真的了。” 他急忙打断了沈慕兮想要说出口的话,挫败地看向她。 “你究竟要如何才肯帮柔儿?” 他的精神气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许多,一双眼眸充满血丝。 俨然一位为爱女伤神的慈父。 可惜,他的“慈”,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不管如何,我都不会帮沈柔,不过只是一个勾引主子的丫鬟离府生了孩子又回来以亲戚关系投奔上位,也配我为她耗费心神?” 沈钏海脸色一变,很快又恢复正常。 “简直就是胡言乱语。” 如果沈慕兮刚才的一番话只是试探,那么在看到沈钏海的态度那一刻,她基本就能肯定。 张氏,是当年那个在假山后勾引沈钏海翻云覆雨的婢女。 沈曦,也是因为那一次看到两人在假山后衣衫不整地运动惊叫了一声被发现的。 那时候,沈曦还小,不知道一男一女脱了衣服动来动去意味着什么。 在沈曦的记忆中,最清晰的记忆是在她五岁那年,沈府还是县主府。 父母争吵厉害,没多久,她就被送走了... 临走时候,娘亲滚落的泪珠落在她的手背上,冰凉又夹着一丝热气。 那种感觉,如今回想,沈慕兮还是难受得想落泪。 “...你个逆女,为父说的话你是半句不听了是吧。” 身前传来沈钏海气急败坏的声音。 沈慕兮看到沈钏海一张脸通红一片。 也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被气的。 果然,一旦一个人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时候,对方即使在你面前上吊,你都只会觉得他在荡秋千。 以往都是沈钏海冤枉沈曦,沈曦在沈钏海面前拼命自证却换不来一个正眼。 如今的位置,似乎颠倒了过来。 沈钏海今日在沈慕兮面前,就像一只会做表情会说话的猴子一样,两人之间有一条深不可测的沟壑。 她在这头,沈钏海在另一头。 无论他怎么暴躁跳脚,也影响不了她半分。 心中郁气似乎消散了些。 沈慕兮面对沈钏海的神色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那般淡漠,连语气也不似刚才那样有波澜。 “父亲你若是没什么事,就回吧,沈柔的事情你不必再从我身上浪费力气。” “我是你父亲,在家从父,你敢不听我的?” “要是听话,我还怎么做逆女?”沈慕兮浅浅一笑,看着沈钏海的模样就像在看一只无理取闹的猴子,“你之前那个孝顺的乖女儿,早已在你偏袒沈柔的时候被沈柔推下水害死了。” 也许是她的目光逐渐变得瘆人。 沈钏海竟然在心底泛起了一抹心虚。 他逃也似的离开了。 看了一眼沈钏海离开的方向,沈慕兮抿唇清浅一笑,笑意丝毫不到眼底。 沈曦知道,沈钏海要完了。 沈钏海去了沈慕兮院子里找麻烦最后落荒而逃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沈老夫人的耳中。 她气得挥手打碎一个上好的汝窑花瓶。 “那个沉不住气的东西。” 第84章 顾时不好掌控了 沈老夫人身边的刘嬷嬷连忙上前安慰,“老祖宗息怒,老爷也只是爱女心切,没想到大小姐是油盐不进。” 沈老夫人冷哼一声,“爱女心切?他的爱女心切,几乎毁了我全盘计划。” 因为愤怒,她反手又扫落了一个精美的薄胎镂空雕花双耳瓶。 似是发现自己的言行十分不得体。 她深呼吸了几下,闭目养神好一会,才重新睁眼。 “罢了,你帮我递个消息。” 刘嬷嬷应了一声,体贴地俯身在沈老夫人嘴边。 沈老夫人在刘嬷嬷的耳边低语了一番。 刘嬷嬷连连应是,很快离开了。 屋外天色黑沉沉的一片,连月亮都躲到了厚厚的云层中。 沈老夫人的佛珠停留在手上,看着屋外黑沉沉的天,眼底情绪凉薄且复杂。 “要是不听话,留着你也没用了。” ... 北宸。 大雪初歇。 给整个北宸京城覆上了一片白。 时值正午,虽艳阳高照,空气依旧冷得刺骨。 城郊的一座破庙中。 一个身穿浅色狐裘的女子正神色紧张地看着庙外。 宽大的狐裘掩盖了她婀娜的身影,却不难从她僵硬走路的看出了她是一个孕妇。 “堂姐。” 一个戏谑的声音响起,在安静的破庙中格外突兀。 苏柳溪差点被吓得跳了起来。 看清来人之后,她散步并做两步走到那人跟前,娇嗔打了一下他的肩膀,“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用这种语气喊我。” “不用这种语气,那要用什么语气?”男人流里流气地环上了苏柳溪的腰。 一双黢黑的大手与他俊秀带着一点娃娃气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只见那双大手毫不客气地钻进她的狐裘,轻抚她微凸的小腹,眼神是难得的温柔,“最近怎么样了?我的宝贝儿子乖不乖?” 苏柳溪瞬间红了耳根,“没个正形,就不能是女儿吗?” “那不行,老子现在的隐忍筹谋都是为了咱们的儿子,要是丫头片子还怎么继承荣郡王府?生不出儿子,你得给我继续生。” 仗着没人,“苏勇”连说话都不夹着了,还带了一些匪气。 苏柳溪红着脸推开了他的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今天找你来,我是有正事的。” 听到正事,苏勇面上的流里流气散去,慢慢恢复了往日的憨厚模样,“什么事。” 苏柳溪严肃地开口,“顾时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居然悄悄找人去丹阳找沈慕兮母女,要不是陈十六发现了其中一个手下不见了,这个事情,顾时还不打算告诉陈十六了。 我隐隐觉得,顾时已经不好掌控。 虽然那对母女已经被我们处理了,但是他这样继续深挖,我怕...” 不等苏柳溪说完,苏勇的眉头已经拧紧,“他是什么时候遣人去丹阳的?” “十天前。” “十天这么久?”苏勇不满地看向苏柳溪,“怎么这么久才告诉我?” 说起这个事情,苏柳溪就觉得来气,向来温婉的面容,此时也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狰狞,“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她费尽心思留在顾时身边,好不容易用尽手段嫁给顾时。 原以为成亲以后就是好日子的开端。 没想到顾时现在对她,完全没有成亲前的热情... 所以她才急啊。 烦躁地踱步了几下,苏柳溪猛地顿住了脚步,转头看向苏勇。 “你说,他有没有可能,真的对那对母女上心了?” “真的上心又如何?你又不爱他,那对母女也消失在世上了。” 苏勇一脸不屑。 看到苏柳溪似乎十分不悦他的态度,他连忙改口,“好啦,放心,我的人要是今天快马加鞭出发,可以追上去的,再不行,这不是还有我吗?” 说话间,他的手又开始不老实了。 苏柳溪想要推开他,奈何他的手只在她的后腰轻轻一捏,她顿时软得像一滩被晒化了的雪水。 软软地倒在了苏勇的怀里。 “你打算怎么做?” 苏勇抱着她走到马车前。 跟着苏柳溪出来的车夫跟丫鬟都是苏柳溪的心腹,知道苏柳溪有正事,都十分体贴地走远为苏柳溪望风。 苏勇抱着苏柳溪仿佛没有半点重量,轻飘飘地跳上了马车。 马车被布置得温暖又舒适。 苏勇满足地抱着苏柳溪一同靠坐在软垫上。 “这他娘的才是日子。”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苏柳溪顺势在他的怀里画起圈圈。 苏勇一个翻身将她压下,“还能怎么做?自然是混淆他的视听了。” 混淆视听? 苏柳溪还想再问,被苏勇以唇封堵住了即将问出来的话,“乖,孩子想爹了,让我见见孩子...” 很快,马车就有规律地动了起来。 ... 荣郡王府。 王英已经出发去了丹阳,可是现在还是没有消息回来。 他的一颗心高高悬起。 连带整个人也是烦躁不安。 雪天的天气湿冷,他右手的旧疾复发,连带肩膀位置都是隐隐作痛... 以前在丹阳时候,他的右手有旧伤。 沈慕兮会在夏季收集许多艾草,晒干以后,再与另外的药材一起缝制成药包。 冬天的时候,用火烤暖,为他暖敷... 想到沈慕兮,顾时只觉得自己发疼的肩膀都有暖流穿过。 说来也奇怪,以前一直在她身边伺候的时候,他总会理所应当地觉得她离不开她。 对她所做的一切视而不见。 可是等她真的不在身边的时候,他的习惯却总是改不了。 明明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看到她,可她的模样却在他的脑海里越发清晰。 反倒是苏柳溪,这些天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他反而有了一丝... 厌烦。 连带以前觉得可爱乖巧的虞悦希,他也开始觉得,她太过乖巧,没了孩子应该有的灵气。 与筱筱一比,他反而觉得,筱筱性子活泼张扬,更是多了几分人味... 不应该这样的。 越想越烦躁,他坐不住了。 陈十六在一旁看着顾时坐立不安,终于忍不住问道,“王爷可是有烦心事?” 抬头对上陈十六一脸茫然地看向自己。 顾时更烦了。 莫名地,他想起了追风。 若是追风在,他的烦心事不用自己说出来,追风就能猜到自己的内心想法...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没事。” 他努力压下心中烦躁。 心中为自己刚才对溪溪的厌烦而产生了些许内疚。 他起身打开书房门。 此时金乌西坠,天边似有乌云要涌过来。 他眼底闪过一抹担忧。 “王妃今日是不是去护国寺礼佛?” 陈十六不明白顾时怎么突然问起苏柳溪的行踪。 连忙应下,“是的,王妃早上辰时出了门,眼下,应该也是在回来的路上。” 顾时沉吟道,“雪天路滑,她又有孕在身,本王去接她。” “属下这就安排。” 陈十六的动作很麻利。 很快就安排好了顾时要出门的马车。 就在顾时准备出门之际。 苏柳溪的马车踏着夕阳的最后一缕余光回来了。 与苏柳溪一起的,还有苏勇。 “顾时哥。” 第85章 将顾时的人引去南渊邺城 看到顾时,苏勇率先跳下马车跟他打了招呼。 苏柳溪在下人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 “沿途遇到勇弟,所以就请他一同坐马车回来了。” 她的笑容温婉坦然,不等顾时开口询问就先跟顾时解释。 顾时虽然觉得奇怪,可是想到苏勇与苏柳溪的关系,还是没有往另外的方面去想。 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洋洋洒洒飘下了雪花。 苏柳溪看了一眼已经掩盖天色的乌云。 “眼下天色已晚,而且眼看就要下雪了,不如就让勇弟在府上过一夜吧。” 苏府与荣郡王府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眼看起风了,雪花还有加大的趋势,顾时点了点头,错开身子让苏勇进了府。 天气寒冷,顾时还贴心地让下人备下了暖酒在水榭设宴。 苏柳溪以身体疲累为由没有去。 全程就只有苏勇跟顾时用膳。 酒过三巡,苏勇醉意上头,双眼迷蒙地看向顾时,聊起了自己这两个月的见闻。 “...对了,顾时哥,我这段之间去了北方游历,途经丹阳。 想着顾时哥在丹阳生活了九年,所以特地在那边绕了一圈,还在丹阳周边郡县买了一些土产之物,回头我让下人给你送一点过来。” 两个月前,苏勇以自己不习惯与京城中的人打交道为理由,坚决要出门历练,苏康苦劝无果,还差点被气生病的事情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 顾时是知道的。 所以,在一开始苏勇拉着他聊梦想的时候,顾时都是应付式地朝他微笑。 直到他听到苏勇提及“丹阳”,他本来波澜不惊的神色顿时变得有点激动,“你去丹阳了?” 他伸手拎起苏勇的领子,几乎与他脸贴着脸。 扑面而来一阵酒气。 苏勇推开顾时哗啦啦吐了一地。 滂臭。 吐了之后,他脸颊酡红地趴在桌子上昏沉睡去,任由顾时怎么叫都没反应。 顾时捂着鼻子凑近苏勇,想要再听到一些他在丹阳的见闻。 后者说话已是含糊不清。 知道今天问不到什么有用的答案。 顾时有点失望地离开了水榭。 临走之前,他还唤来了下人,打扫了水榭,将苏勇搀扶了回去客房。 ... 翌日休沐。 一早,骤雪初停。 顾时天还未亮就去了客苑。 全然没有注意到苏柳溪因为他急切而变得难看的脸色。 下人看到顾时出现这么早,十分意外。 诚惶诚恐地跟顾时问安。 顾时颔首,“苏公子醒了没?” 迎接顾时的两名小厮为难地对视了一眼,“这...还没。” “罢了,你们去请他起来,就说我在临台水榭备了早膳,请他过来一起用膳吧。” 说完,顾时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小厮,自行离开了。 天空纷纷扬扬飘落雪花。 顾时站在临台水榭的四季窗前,目光放空。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沈慕兮母女在湖面打雪仗的身影。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 揉了揉眼睛,看到湖面确实有两个身影在打闹。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又迅速抿紧,拿起大氅大步往外走。 陈十六连忙为他撑伞,“王爷,小心地滑。” 顾时的目光紧锁在湖面两道身影上,半点眼角余光都没有给陈十六。 直到走近。 他才看清那是两个清理湖面枯枝积雪的丫鬟。 他眼底迅速闪过一抹失落。 “王爷,怎么了?” 顾时冷脸转身,“没什么。” 就在这时,守在水榭外的小厮过来了,“王爷,苏公子到水榭了。” 顾时颔首。 一言不发,大步往水榭而去。 水榭内燃着碳火。 温暖中弥漫着酒气。 苏勇似是还带了一些宿醉的头疼,疲惫地按着脑袋。 顾时十分客气地往他身前推了一盏热茶。 “勇弟昨日睡得可还好?” 苏勇抿了一口茶,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了,“昨日多谢顾时哥收留,我喝醉酒了没有说什么胡话吧。” 顾时微笑摇头,“旁的倒是没什么,就是听说勇弟前些天去了丹阳,似是遇到什么趣事...” 趣事? 苏勇再次端起茶杯,用抿茶的动作掩盖了上扬的嘴角。 “十分有趣的事情倒是没遇上,但倒是听说了一件趣事。” 说着,他捧起面前已经晾得只带些许余温的瑶柱粥抿了一口。 满足地叹了一口气才悠悠开口,“那会买土产的时候,听到一个卖印泥的掌柜提起过,给他供货的人里面,有一对母女的印泥做得特别好。 只可惜那个母亲被男人骗了,引狼入室,男人将女人的钱银搜刮一空以后,还让人把那对母女骗去了南渊...” “你说什么?” 顾时陡然拔高的音调吓了苏勇一跳。 “顾时哥,你反应这么大作什么?” 苏勇一脸迷茫地看着他,“你认识那对母女?” “你也没有指名道姓,我怎么可能认识?” 顾时干笑着摸了摸鼻子,“我只是震惊,没想到在北宸居然还有这种事情发生。” 苏勇似是没看出他脸上神色的不妥,点头继续道,“可不是吗?那对母女挺惨的,我还听说了,那对母女中的女儿,好像还是个聋子,一只手不怎么利索。” 顾时的脸色愈发难看,脸上却还是挂着干巴巴的笑,“确实挺惨的,对了,丹阳周边卖印泥的好像就只有‘鑫荣号’的品质好一些,你可千万别买错了。” 苏勇点头,“顾时哥放心,事关我的面子,我去的就是‘鑫荣号’。” 闻言,顾时再也坐不住了。 “我还有事,勇弟你吃了早膳歇息一下再回府也不迟。” “好的,顾时哥。” 顾时走得急,完全没注意到苏勇眼底闪过那抹寒芒。 等顾时离开后,他低头吃东西的动作停住了。 缓缓抬头,脸上还哪有半分刚才的迷茫无害? ... 下午。 风雪已经停下。 苏勇告辞离开的时候,只有苏柳溪相送。 “他去哪了?” 听到苏勇这么一问,苏柳溪手中帕子都快要搅碎了,“还能去哪?不过就是在书房想办法遣人去南渊罢了。” 她做梦没想过,斗嬴了活着的沈慕兮嫁给了顾时,却在成亲后还要跟死了的沈慕兮“斗智斗勇”。 可悲的是,对方连尸骨都残缺了,顾时居然才后知后觉的要遣人将人找回来。 还要去南渊! 虽说南渊是北宸的附属国,可人家到底也是独立的国家。 莫名其妙遣人去南渊,搞不好就会惹来圣上猜疑。 “顾时这次真的是被猪油蒙了心。” 她咬牙切齿低声开口。 “怕什么?”苏勇轻飘飘睨了苏柳溪一眼,“到时候我让人做做手脚,将顾时的人骗去南渊邺城。” 闻言,苏柳溪总算放心了。 若是在其他地方,顾时可能会没那么多顾忌。 可是邺城是南渊的国都。 两国礼交在即,顾时是疯了才会在邺城搞事情。 纵然所有线索都在邺城,顾时还是不敢轻举妄动,他的人就只能一直耗在南渊。 如此一来,顾时就能稳在京城,吸引某些人的注意力... ... 第86章 那两个人在荣郡王府是被主子遗忘的存在 书房里。 顾时小心翼翼地将已经阴干墨迹的两幅画像交到陈十六手上,“找人拓印的时候,要仔细些,务必要与本王的手稿一致。” 陈十六认得画像上的人,看着顾时想要劝说些什么,在对上顾时的目光后,他终究还是什么都不敢多说。 郑重接过画像,快步离开。 心里只想着要快点找到苏柳溪,全然没注意到顾时看着他离开背影时候,紧皱的眉头完全没有松开半分。 苏柳溪回来的时候刚好碰上拿着画像找她的陈十六。 “见过王妃。” 苏柳溪一眼就看到了陈十六手上的画像。 “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王爷命属下去拓印画像,寻人。” 陈十六看到苏柳溪身边跟着丫鬟婆子,他不好把话说得太直白。 况且,那两个人,如今在荣郡王府,是被主子们遗忘的存在,主子们不让提,下人自然也没有这个提起。 苏柳溪接过陈十六递过来的画像。 待她看清画像上的人,她拿着画像的手微微一紧。 想起苏勇离开前跟她说过的话,苏柳溪暗暗呼出一口浊气。 “去吧,拓印得清晰些,莫要让人认错了。” 陈十六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解地看向苏柳溪。 苏柳溪朝他颔首,“去办。” 陈十六没有再多问。 对他来说,郡王妃对他就像是伯乐一样的存在,没有郡王妃,就没有今天的他。 顾时站在回廊下,将两人的互动尽数收入眼底。 ... 南渊。 深夜,北风呼啸。 小东宫。 大气的寝殿中,地龙温暖如春。 床边不远处,还燃烧着三个火力旺盛的炭盆。 慕容景衍一个激灵,从睡梦之中惊醒。 身上盖了五六张厚厚的被子,快要压得他喘不过气。 可依旧于事无补。 外头传来贺鸿的声音。 “殿下可是要起夜?” 慕容景衍裹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帮本宫加两个炭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 往年只需要同时盖上三床被子加两个炭盆就够暖和的身体,今年不管怎么捂都捂不热。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是自己的身体出现了问题。 可是,他暗中已经换了好几个大夫,大夫的说辞都是一致。 根本找不出他畏寒的原因... 莫名的,他想起了前两天晚上,沈曦递给他的瓷瓶。 触碰瓷瓶的手,甚至还能感受到当时在瓶身上残留的温度... 他轻捻指尖摩挲了一下,鼻翼间仿佛还萦绕着她身上的药香。 贺鸿领着小厮往房内加了两盆碳火。 等小厮离开后,贺鸿才从怀里取出一个专门绑在信鹰腿上的小竹筒。 “殿下,贺玄的消息。” 慕容景衍裹上厚厚的狐裘下了床走到书案后。 向来昳丽红艳的薄唇此时惨白不已。 他接过小竹筒,以随身短匕刮去封口蜡印。 待看清信中内容,他的目光逐渐变得深沉。 ... 距离杜衡发现沈柔有孕已经过去了三天。 安平侯世子死活要跟沈府二姑娘退婚一事在邺城闹得沸沸扬扬。 “你还别说,当时这个安平侯世子,信誓旦旦地说此生只有沈二姑娘一人,结果才多久,又要跟沈二小姐退婚,这不是把沈府当猴耍了吗?” “嗐,要怪只怪沈二姑娘不争气,有安平侯世子这么好的未婚夫不珍惜,还与人珠胎暗结...” “话可不能乱说,我二表姑的大姑子的儿子在沈府做杂役,远远瞧过那沈二姑娘一眼,乖乖巧巧,斯斯文文的一个小姑娘,不可能做出那种没脸没皮的事情,我看啊,八成是那个安平侯世子变心了。” 在外头百姓各种猜测的当口,沈府一片低气压。 沈老夫人这几天也因为沈柔的事情殚精竭虑。 张氏已经躺在床上只剩下一口气要人伺候也就罢了,连女儿也不省心。 要不是看在以前的情分上,只怕她早就将这对母女丢出去了。 还哪里轮得到沈柔在她面前哭哭啼啼? “说吧,孩子是谁的?” 安平侯府现在铁了心要退婚。 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沈老夫人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事到如今,沈柔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她偷偷看了沈老夫人一眼,低头小声道,“是...是明覃的。” “什么?” 沈老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再次看向沈柔,后者脸上的泪珠更是不要钱似的往下砸,她可怜兮兮地看向沈老夫。 “明覃说,他对我是真心的,只要我有孕,他就会娶我。” 明覃,是明太师庶子的幺儿。 那个在太师府地位低下且不学无术的花架子,除了一张嘴可以哄哄人,根本就是废人一个。 沈老夫人差点两眼一翻晕过去。 “你糊涂啊。” 她痛心疾首地看着沈柔,“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我让你接近的是明安,你怎么就跟明覃勾搭在一起了?” 沈柔一脸委屈,“可...可是明安的性子残暴,又是个残废的,孙女儿真的...真的...” 不敢接近那个人啊。 “你还委屈上了?”沈老夫人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你哪来的脸委屈?” 原以为,相比沈曦那个从乡下回来的野丫头,她好歹能聪明些,可以两头抓住。 没想到,居然被一个没用的庶子拿捏了... “眼下事情再闹下去,迟早会牵扯到太师府,你个蠢货。” 沈柔瑟缩了一下,“可...可是,明覃已经知道了,他还说...他会娶我。” 沈老夫人到嘴边的话硬是噎在喉间,说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明覃再不中用,也是太师府的人。 年少时候他不节制,如今不到二十五,身体已经被掏空,能有子嗣也着实艰难。 若是贸然打掉这个孩子,太师府那边也不一定会愿意... 一番权衡后,沈老夫人脸色逐渐恢复和缓。 “罢了,你先退下好好养身子。” 沈柔暗暗松了一口气。 老夫人让她退下养身子,说明此事她会解决。 想到自己以后的人生可以捏在自己手上,沈柔的语气也轻快了许多,“谢谢祖母疼惜孙女。” 沈柔离开后,沈老夫人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她双目紧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刘嬷嬷送了沈柔离开后回来,她才开口吩咐。 “大小姐呢?让大小姐过来。” “老夫人,大小姐今日一早就去了小东宫。” ... 第87章 你究竟想如何?沈慕兮 小东宫。 沈慕兮最后一针下去。 顾筱筱的手指微微一动。 “慕兮,我看到她的手指动了。” 沈曦比沈慕兮还要激动。 沈慕兮一脸喜色地收针。 这些日子,没有慕容景衍的额外干涉,再加上沈慕兮的悉心照料,顾筱筱的身体恢复极快。 在沈曦的指导下,沈慕兮的医术愈发进展,且沈曦原先手上有许多奇珍妙药,所以在给她医治的时候,沈慕兮顺便把她被顾时扯残了的手也通了血脉。 “等她醒来,我就可以给她治手治耳朵。” 到时候,她的筱筱,就可以恢复成为正常姑娘的样子了。 沈慕兮脸上喜色根本掩盖不住。 沈曦由衷地替她欢喜,“我看筱筱的脸色已经比起之前好了很多,估计过不了多久,她就能醒了。” “我等着这一天。” 此时此刻,“激动”二字根本不足以表达沈慕兮的心情。 就在这时,一直守在外头的婆子躬身进了屋。 “沈姑娘,我家主子有请。” 想到慕容景衍救了筱筱一命,沈慕兮的眉眼柔和了许多。 “好,我这就过去。” 说完,她转身给顾筱筱盖了被子,掖了掖她的被角才离开。 ... 书房。 “殿下。” 沈慕兮朝慕容景衍见礼。 慕容景衍朝她肃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等沈慕兮落座后,他才开口道,“三天前,你往本宫手上塞了一个瓷瓶,可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从进入书房的那一刻,沈慕兮只觉得热浪扑面而来。 再看慕容景衍。 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唇瓣依旧毫无血色。 她挑眉反问,“身体是殿下的,难道殿下没有察觉到身体的不妥?” 慕容景衍呼吸微微一窒,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本宫寻了许多大夫,都发现不了问题。” 沈慕兮闻言,再次将一个小瓷瓶放到慕容景衍身前。 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淡淡地扫了慕容景衍一眼。 慕容景衍认出了那是三天前沈慕兮给他的瓷瓶。 他没有犹豫,从瓷瓶里倒出了一枚药丸,药丸呈暗红色,散发着浓郁且苦涩的药香味... “两枚。” 沈慕兮轻声提醒,话音刚落,她唇上一紧,一颗药丸已经猝不及防地被塞进了她的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苦得让人怀疑人生,她连吐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你...咳咳...你做什么?” 她怒骂慕容景衍,“你知不知道这药丸有多补?炼制起来有多费劲?” 话音刚落,两管鼻血从沈慕兮的鼻子里滴滴哒哒留下来。 沈曦在一旁慌乱提醒,“完了完了,慕兮,你今晚还能睡得着吗?” 沈慕兮根本顾不上理会沈曦,捏着鼻子抬头。 慕容景衍慢条斯理地打开书房门,朝外头吩咐了一句,“去,请大夫,沈小姐流鼻血了。” 他的话音刚落,所有人看向沈慕兮跟慕容景衍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微妙。 沈慕兮心中早已骂了慕容景衍不下百次——慕容景衍,你大爷的。 大夫很快来了。 慕容景衍十分尽责地演好一个荒唐储君。 “要是你连流鼻血都治不好,这医馆就别开了。” 大夫战战兢兢地为沈慕兮号脉。 好一会,才起身,“殿下无需担忧,沈小姐这大概是同时服下补品太多,虚不受补,这几天喝点清粥就好了。” 慕容景衍不死心,“不用喝药?” 老大夫摇头,“沈小姐本来就是因为大补才流了鼻血,这会鼻血流出来了,就不需要另外开方子了。” 大夫离开后,沈慕兮想要抢回药丸。 慕容景衍将瓷瓶一举,轻而易举地躲过地沈慕兮的抢夺。 沈慕兮还想再抢,慕容景衍已经从瓷瓶倒出了两枚药丸仰首吞服。 药丸入口即化,慕容景衍眉峰不由自主地拧起。 几乎就在同时,一股热意从他的胃部四散,直至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 久违的温暖袭来。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手中的小瓷瓶。 即使是夏天,他都不曾感觉到的热意。 如今,竟然只用两颗药丸就能解决。 他攥着瓷瓶的手紧了紧,抬眸看向还不死心想要抢回药丸的沈慕兮,目光愈发深邃。 沈慕兮没好气地瞪着他,“看什么看?好心当作驴肝肺,药丸还我。” 少女的鼻血甚至还没擦干净。 慕容景衍缓缓眯起眼睛,轻声开口,“你究竟想如何?沈慕兮。” “沈慕兮”三个字,他一字一顿的咬音,生怕沈慕兮听不出来。 沈慕兮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很快,她的表情恢复了正常,连上依旧挂着浅笑。 “民女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 “不知道本宫在说什么?”慕容景衍紧紧握住手中瓷瓶,“沈曦从未离开过南渊,却对北宸顾时的孩子这么上心...” 他一步一步紧逼沈慕兮。 沈慕兮退无可退,被逼至墙根。 两人的距离甚至近得,她低头就看到他绣工精美的鞋面,抬头便能对上他如鹰隼的眼神。 书房内热浪滚滚,沈慕兮只觉得冷汗都要浸湿后背的衣裳。 对上他仿佛看穿一切的目光,沈慕兮故作平静的神色再也平静不下来。 她心虚地别过脑袋,连说话也开始有点结结巴巴,“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也没关系,本宫可以帮你慢慢回忆。” 慕容景衍轻轻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你知道,当时本宫是怎么救回筱筱的吗?” 男人微凉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廓,带着淡淡的药香。 沈慕兮的耳根不受控制地泛起浅浅的红。 听到“筱筱”的名字,她双手缓缓紧握成拳,安静地等待慕容景衍的下文。 第88章 彻底与慕容景衍绑在一起 “去年初夏,本宫乔装进去了荣郡王府,后来被算计... 筱筱对本宫有救命之恩,本宫原本只打算在她艰难时候还她这个人情,算是两清。 没想到荣郡王府的人居然不想她活。 本宫的人接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还是去晚了一步。 找到她时,她脖子都差点被勒断了,只剩下一口气吊着...” 沈慕兮以为,自己经历了在现场看着女儿被害,不管旁人如何提及这个事情,她都不可能会有更大的触动。 她在看到筱筱不会挣扎的那一刻,本能地以为筱筱已经死了。 万念俱灰,她根本不敢看筱筱死前的模样。 因此,在听到慕容景衍说出筱筱当初的惨状,她的眼眶倏地红了。 慕容景衍没有理会她突然转身背对自己,继续道,“想来也要多亏荣郡王府那个小畜生,让人放火烧了她的院子,否则贺玄还不一定能趁乱将人救走。” 说到后面,慕容景衍已经直起身子后退了一步。 神色平静地看着沈慕兮止不住地微颤的背影,没有继续说下去。 沈慕兮双手捂嘴,不让自己发出丁点声响。 她努力想要收回自己的眼泪,奈何泪水像是决堤的洪水似的,根本止不住。 她根本没办法平静下来。 要说这世上她还有什么软肋。 估计就只有筱筱一人。 她对筱筱控制不住的关爱太过明显,只怕早已让慕容景衍起了疑心。 之前隐忍不发,很大可能是没证据。 今日,他能够这么笃定地叫出她的名字,想来也是知道了些什么。 若是这次否认,按照慕容景衍多疑的性格,只怕还会再用其他当时试探... 那还倒不如直接承认。 想到这里,沈慕兮拭去眼角泪花,转身。 “殿下果然不是旁人看到的那么简单。” 她大方承认,“是,我是沈慕兮。” 慕容景衍不再拐弯抹角,“你的目的是什么?” 不可否认,她的药可以帮到他。 只是... 这次她把药作为投名状给他,所以没动手脚。 可谁都不能保证,下次,下下次是什么情况。 更不用说,沈曦是真的会医术。 所以他才会用手上已有的消息结合最近这些过于巧合的巧合赌一把。 赌对了,皆大欢喜,他的手下,多一员猛将。 赌错了... 那就铲除一个心头大患。 沈慕兮一直没有说话。 慕容景衍已经落座回去书案后。 十分有耐心地等她开口。 书房内的碳火热力十足,沈慕兮明显感觉到自己有点缺氧。 抬眸对上慕容景衍的目光。 他的眼神淡薄且深邃,丝毫不见急色,反而隐隐有些闲适。 仿佛在跟沈慕兮在比谁更有耐性。 沈慕兮目光一沉,嘴角缓缓扬起一抹柔和微笑。 “殿下说笑了,以后民女还要仰仗殿下的照顾,给殿下几颗丹药,也就是举手之劳,哪有什么目的?” 都到这种时候了,还想跟他玩心眼? 慕容景衍低笑,“是吗?若是沈小姐真的什么都不图,那是再好不过了,本宫听说,顾时在北宸疯了似的要找一对母女...” “慕容景衍,你要做什么?” 慕容景衍缓缓起身,嘴角噙着一抹慵懒的笑,笑意丝毫不达眼底。 “本宫既然已经跟你交了底,就没必要与你再拐弯抹角。 本宫需要的是绝对忠诚,若是沈姑娘对本宫还有所保留,那么,咱们今晚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要么,她老实一点,一起上桌。 要么,他直接掀桌。 这人,还真是...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继续欺骗,但是前提是,你有这个不被本宫发现的本事。” 慕容景衍慵懒的声音再次传来。 明明他的语气温和,笑容也温和,可是沈慕兮却莫名有一种被毒蛇盯上了的悚然。 这个男人,总算是在她面前撕下了脸上那层温和的伪装。 沈慕兮轻嗤一声,眼神陡然变得冷厉。 “我要让沈府变回县主府,要让北宸荣郡王府覆灭,整个苏府为我们母女两人陪葬,殿下也可以办到吗?” 即使她跟女儿命大没死,可是过去的伤害却是实实在在。 她死前遭受的各种凌虐,筱筱遭受的各种虐待,追风、书音、安婆子、拴娣的命,她都记在心头。 此仇不报,她枉为人母。 抬眸对上慕容景衍带着审视的眼神,沈慕兮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殿下不必这样看我,忠心不是用嘴说的,适不适合,咱们用时间来做见证。 我本来就是死过的人,有了软肋,自然更怕死。 可是软肋一旦没了,那我就不怕死了。” 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涉及筱筱,她是破罐子破摔。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慕容景衍想起了他的母后。 当年他们母子见最后一面的时候,她郑重地将外祖一家的性命交给他手上,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护住外祖一家。 没多久,外祖费尽心思见他最后一面,最后对他说的一句话,也是让他好好活下去,护住所有人。 可到后来,那些曾经护过他的人,他一个都护不住... 他的软肋全没了。 活在世上,就像行尸走肉一般... 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沉迷戏曲,去体验戏中人的百味人生... 再后来,他才知道,哪有什么托付? 不过都是他们想让他好好活着罢了。 往事毫无预兆袭来,他喉间泛涩,转身不再看沈慕兮。 “只要你有用,本宫自然不会对你的女儿做些什么。” 他的声音干涩而沙哑。 沈慕兮没有再说话。 慕容景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看清了慕容景衍的真面目。 这下,他俩算是彻底绑在一起了。 ... 回程路上。 跟在沈慕兮身边一起去小东宫的贴身丫鬟红玉被沈慕兮打发在车外与车夫一同赶车。 车内只有沈慕兮以及沈曦。 沈曦不解地看向沈慕兮。 “为何你今日不趁机将筱筱带走?” “眼下的局势,筱筱留在小东宫,比我在外头安置她要安全许多。” 沈慕兮现在想起来,也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幼稚且冲动。 “邺城眼下各方势力都在暗涌不断。 即使我今日能顺利带筱筱离开,可是以后呢? 谁都不能保证,我会不会突然被盯上。 眼下咱们的人和部署重心,大部分都在北宸,筱筱交给其他人,我也不放心。” 沈曦点头。 “确实如此,况且,你也快嫁入小东宫,将她带走,也是多此一举。” 沈慕兮闭目养神,心里却在盘算北宸的消息为何会来这么慢... “慕兮!” 沈曦的一声惊呼,打断了沈慕兮的闭目养神。 “怎么了?” 沈曦惊恐地看着自己那双消失了的手。 沈慕兮这下也没了闭目养神的心思。 “怎么会这样?” 几乎就在同时,马车停下了。 车外响起了红玉的声音,“小姐,刘嬷嬷来了,说老夫人有请。” ... 第89章 到了验证成果的时候了 锦绣堂。 沈慕兮例行给沈老夫人见了礼。 即使今日她晌午时分出门去了小东宫,到晚上才回来。 沈老夫人也没有生气。 不仅没有生气,还嘘寒问暖了一阵。 直到沈慕兮看向她的目光逐渐变得冷漠,她才幽幽开口,“祖母这辈子,就想看到你好好成家...” “所以,祖母有话直说就是。” 沈慕兮直接开口,让沈老夫人硬是将到嘴边的一大串说辞都给塞了回去。 她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给身边的刘嬷嬷递了个眼色。 刘嬷嬷捧着一个半旧的妆匣递给沈慕兮。 沈老夫人一脸慈爱地看着她,“这是当年,你娘亲过门时候送给我的,如今,我将这些东西给你,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沈慕兮没有接下,依旧目光冷沉地看向沈老夫人。 似是被她的目光看得心虚。 沈老夫人忍不住别过眼睛,小声开口,“你...妹妹只是一时年少无知被蒙蔽,流言的事情,向来都是传着传着就变了味道。” “怎么就变了味道了?难道沈柔有孕不是事实?安平侯府因为沈柔有孕而退亲不是事实?” 沈慕兮毫不留情地反问。 这几天的流言一直沸沸扬扬。 其中少不了她的手笔。 目的就是为了验证她心中的猜想。 眼下,就是到了验证成果的时候了。 “曦儿,都是一家人...” “所以,祖母是打算让孙女代替沈柔,把不检点的名声担下来?” 沈慕兮直截了当说出了沈老夫人的打算。 因为心中酸涩又愤怒,她此时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先笑还是先哭。 沈老夫人准备好的说辞,一句也用不上。 对上沈慕兮微红的眼眶,她嘴巴微动,最后只轻飘飘地吐出了一句,“祖母也是没有办法...” “没办法?祖母难道不知道,欺辱皇室,是死罪?”沈慕兮咬牙冷笑,“还是祖母觉得太子看上去好拿捏,所以就不停试探他的底线?你可知道,若是此时传出去,会给太子造成多大的困扰?给他的名声造成多大的损害?” 太子不受宠,是整个邺城人都知道的事情。 更别说,太子如今的名声比茅坑的石头都要臭。 “左右太子在与你成婚之前就已经有了外室女,你若是跟殿下说一声,说不定...” “不可能。” 想也不想,沈慕兮直接拒绝。 沈老夫人没想到自己已经这么低声下气了,沈慕兮居然会这么不给面子,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向沈慕兮,“曦儿,你怎么变得如此自私?” “我自私?” 沈慕兮被气笑了,“做错事的是沈柔,为何每次都要我担下苦果?” 以往他们其乐融融,是沈曦咽下满肚子的委屈。 现在,她不是沈曦,而且,在北宸的时候,她咽下的委屈也不少。 她不可能再妥协。 偏偏沈老夫人看不懂她的坚决,依旧还在劝说,“这怎么可能是苦果?今日你父亲才说过,若是殿下在外头还有其他血脉,圣上自然也是乐见其成。 你若是愿意,按照殿下对你的喜爱,定然也会愿意与你提前把夫妻之实落实下来,毕竟这些天你也一直往小东宫跑...” “祖母,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沈慕兮一脸震惊地看向沈老夫人。 这是一府老夫人能说出口的话吗? 沈老夫人的火气也上来了。 她看向沈慕兮的目光不再慈爱。 “三个月前,要不是我及时护着你,你早已身败名裂,女子迟早都要嫁人,迟早都要跟丈夫生孩子,祖母这也是为了你打算,你怎么就这么不知感恩?” 沈慕兮原以为自己已经是对沈府的人够失望。 没想到。 没有最失望,只有更失望。 他们凭什么理所应当地以为,她会为了给沈柔背锅而不惜自毁名节? 沈柔不检点... 不对,按照惯例。 沈柔未婚失贞,难道不是应该先打掉她肚子里的野种吗? 现在居然还要找人背锅。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不像是老太婆的作风。 倒像是... 老太婆想要保住那个孩子。 回想那天晚上,沈柔跟沈老夫人那一记若有似无的对视眼神。 沈慕兮眼眸微眯,脸上却已经换上了松动的神色。 “可是...即使我担下了这个污名,安平侯世子早已知道了柔妹妹有孕在身,只怕他也不一定会愿意。” 看到沈慕兮有所松动,沈老夫人明显松了一口气,“能堵住悠悠众口就好了,安平侯府那边已经答应了不退婚,婚期如常。” 到底是什么原因,要让沈柔非嫁入侯府不可? 沈慕兮看着沈老夫人恢复慈爱的模样,心中蒙上了一层疑惑。 她决定暂时稳住沈老夫人,“好,我答应祖母,但是祖母也要答应孙女,这个事情,得等孙女与殿下说明,看看殿下做如何反应再做后续安排。” 沈老夫人欢喜地应下,“这是自然。” 说着,她怜惜地看向沈慕兮,由衷叹气,“这才是我沈府的好女儿,快过来让祖母好好疼疼。” “孙女今日有些累,想先回去歇息。” 目的已经达到,沈老夫人也没有要留住沈慕兮的理由,点头允许沈慕兮带着宫氏之前送她的东西离开了。 刘嬷嬷出去看了一眼,确定沈慕兮走远了才截返回来。 “大小姐简直就是目无尊长。” 沈老夫人也冷下了脸,“就再给她这点脸,反正即使嫁到小东宫,她也活不了多久。” 旁人不知,她却清楚。 太子的身体早已出了大问题,即使去了北宸没有任何意外,还是会死在北宸。 到时候沈曦怎么可能还有命回来? 第90章 沈老夫人想除掉小东宫的那个小孽种 想到这里,沈老夫人的脸色稍微缓和了几分。 “小东宫那个孽种,留着迟早是个祸害。 一个男人,能在成亲前就与外室勾搭成奸,能是什么好东西?回头你遣个信得过的人去暗中解决了那个小孽种。” 那人已经说得很明白。 斩草要除根。 刚好,除掉小孽种,顺便给沈曦一个趁虚而入的机会,也算是全了她们祖孙的情分。 ... 从锦绣苑出来。 沈曦担忧地看向沈慕兮,“你怎么就答应她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沈曦那双已经看不见的手,在进去了锦绣堂一趟出来后,又恢复原状了。 沈慕兮担心沈曦,却又怕会让沈曦多想。 她干脆顺着沈曦的话小声道。 “我怀疑,沈柔肚子里的孩子与太师府脱不了干系,而洪氏,与太师府,肯定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是沈慕兮原先最想不明白的地方。 在沈慕兮看到的沈曦记忆中,沈曦离开前的沈府,还是县主府,宫氏向来强势... 虽然爱沈钏海,却也十分有原则。 断断做不出无缘无故把县主府变成沈府的事情。 可事实却是,短短几年,一切都变天了。 回想宫氏留给沈曦的绝笔书... “你娘亲的死,很有可能另有隐情。” 提到宫氏,沈曦的眼眶一下子变得通红。 “我知道,从娘亲不让我告知其他人我懂医术的时候开始,结合那天回来我们遇到太师府的人偷偷离开,以及今日祖母让你为沈柔担下污名的事,我就猜到了。 可是现在一切也只是咱们的猜测...” 明面上,太师府跟沈府并无关联... 若是贸然打草惊蛇,反而可能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无妨,我们可以再等一等。” 沈慕兮的目光落在自己眼前的虚空,步子缓慢,语调极为轻缓。 “等?”沈曦一脸疑惑。 沈慕兮笑了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红玉在沈慕兮的要求下,跟在距离她三步远的身后。 暮色四合。 沈慕兮时而轻笑,时而喃喃自语,她只觉得汗毛倒竖——这大小姐,可千万不是有什么大病才好。 ... 夜色浓稠如墨。 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洒落细盐似的雪花。 听雨苑。 再次找杜衡解释却见不到杜衡的面,沈柔挨了半天冻,心情正在烦闷。 回到院子里就听到沈慕兮身边的红玉来了。 她硬是按捺了自己心中不悦,见了红玉。 “你说什么?沈曦疯了?” 红玉低头,不敢与沈柔对视。 “这些天,奴婢一直在大小姐身边伺候,总是发现大小姐喜欢自言自语...” 停顿了一下,她纠正道,“也不算是自言自语,奴婢虽然听不清,但是从大小姐的一些细小神态动作来看,大小姐更像是跟什么人在聊天,只是...她身边空无一人,看上去,像是犯了疯症...” 空无一人的自言自语... 沈柔重新靠坐在贵妃榻上,接过丫鬟递过来的一盏温水。 “你确定,你没有看错?”暖水入喉,她才感觉自己像是活过来一样,再次跟红玉确认。 “奴婢的眼神向来很好,不会错的。”红玉斩钉截铁地回答,语气愈发笃定,“奴婢瞧着,大小姐这个样子,与其说像是生病,倒不如更像是被什么邪祟附了身。” 邪祟? 沈柔目光微沉,很快又恢复如常。 “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好生伺候着,切莫漏了马脚。” “是。” 红玉走后,沈柔唤来了身边的小丫鬟。 “你去祖母那边,帮我请刘嬷嬷过来。” ... 半夜,红豆翻墙而来。 “小姐,咱们的人回来消息了。” 沈慕兮欢喜接了信。 等看完信上内容,她脸上的笑意早已凝固。 “怎么了?” 沈曦跟着看信中内容。 沈慕兮把信纸展开,让沈曦看得真切。 “事有阻碍,黄江跟杨威获取不了裴望的信任... 所以,裴望那边的路,变相走不通了,对吗?” 沈慕兮点头。 对上红豆疑惑的眼神,沈慕兮忙道,“你们这次做得不错,虽然有阻碍,可是身份没暴露就好。” “小姐,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办?还是留在京都?亦或是回去丹阳?” 红豆早已查到太子在明年成亲后要出使北宸的事情,所以她本能地以为沈慕兮是在为明年做打算。 沈慕兮点头,“让他们留人在京都观察京都动向,黄江跟杨威回去丹阳与我安排的几人汇合,切勿暴露了。” “是。”红豆应下。 “对了小姐,刚才奴婢来的时候,发现咱们院子里有一个丫鬟鬼鬼祟祟地从外头回来,您看...” 这院子里的人被换了一次又一次。 院子里早就漏得跟筛子似的。 沈慕兮见怪不怪,“无妨,她们无非就是去跟他们的主子报信,可是沈府很快就自身难保,你觉得我还会在乎这些吗?” 慕容景衍这个人精,又怎么可能会允许沈府的人踩着他上位? 沈钏海想要蹭慕容景衍去了北宸之后的荣光,也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个命。 “小姐若是心中有成算,奴婢就放心了。” 红豆又与沈慕兮说了一下最近北宸京都的情况。 “北宸苏府那边,似乎不对劲,至少在消息回来的时候,黄江发现了苏府那边的人与一些身份不明的人在接触。” 身份不明的人? 沈慕兮一下子想到了当初在木兰山上的贼匪。 她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好,我知道了,苏府那边,也劳烦你们看紧,尤其是,苏勇。” 苏勇绝对不简单。 “是。” 红豆很快离开了。 现在的情况越来越复杂。 眼下沈府这边铁了心要将沈慕兮推出去给沈柔顶罪。 而北宸那边又陷入了停滞,沈曦眉头微蹙。 正为沈慕兮现在的情况担忧,转头看到沈慕兮正在重新梳发。 她飘到她身边,“你现在还要出去?” 沈慕兮一边挽发一边开口道,“我在丹阳有几个过命之交,我打算亲自去北宸一趟。” “那你的婚事怎么办?” “所以我要去找慕容景衍。” “你找他做什么?” “借人。” 在沈慕兮偷偷摸摸躲过沈府侍卫巡查的钻狗洞前往小东宫的时候。 安平侯府那边也没有半点消停。 “父亲,我不娶。” 杜衡的声音几乎掀翻了安平侯府的屋顶。 第91章 筱筱醒了 “那个女人,水性杨花,还未过门就与人珠胎暗结,孩儿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 想起这几天,他因为沈柔来找他而心软过,杜衡更是因为自己的心不受控制而烦躁不已。 “总之,父亲也不用劝说,孩儿是不会娶沈柔的。” 他的态度十分坚决。 奈何杜云潮的态度比杜衡的态度更强硬。 “当初你要与沈府长女退亲,为父已经让你任性过一次,这次,你必须要听我的。” 似是发现自己的态度不好,他又收敛了一下眼底戾气,放缓了语气,“你作为侯府世子,理应知道,一个好的世子夫人,对家族的影响与作用有多大,为父比你更加看重家族荣誉,你相信为父,沈柔娶了回来放着,总比现在退亲要好。” 这个与上午时分截然不同的说辞,显然不能满足杜衡。 “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让你突然改变了想法?” 杜衡了解杜云潮,向来无利不起早。 他越是这样强迫他,他反而嗅出了其中的不寻常。 杜云潮目光微沉,不再与杜衡多言,“其他事情你不必细问,作为安平侯府世子,安平侯府这些年给了你最好的,你不能眼睁睁看着侯府没落,为父着不是与你商量,而是通知。” 杜衡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孩儿不...” 安平侯夫人李氏闻讯而来,就听到了杜云潮语气强硬地给杜衡下通知。 而杜衡还想要反驳。 她连忙上前夹在父子两人的中间。 “好啦,都是父子俩,有什么不好的,商量好就可以了,不要这样剑拔弩张,回头伤了和气,吃亏的还是自己人。” 李氏向来有心疾。 杜云潮虽说无利不起早,可是对李氏却是真心实意,平日里更是对她千依百顺,生怕惹她不高兴而影响她的身体。 只是这一次,他的态度难得坚决。 “夫人,此事事关我安平侯府未来的繁荣,他必须要应下。” 杜云潮在李氏面前鲜少有这种严肃的神情,李氏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转头看向杜衡,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衡儿,你是怎么想的?” “母亲,我...” “你以前胡闹,母亲都由着你,你父亲也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满足你所有的要求,你看看整个邺城,有哪个高门世子,能有你这般自由,说退婚就退婚,说换亲就换亲?” 说到后面,李氏脸上虽然挂着笑,可眼底的笑意早已散去。 杜衡被说得哑口无言,他还是不死心。 “母亲...可是沈柔她...” 李氏握住杜衡的手紧了紧,“你父亲鲜少对你有极高的要求,这次,你就当做是帮你父亲的忙,一个女子而已,以你的身份,以后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 “母亲,柔儿不是普通女子...”在李氏笑意不达眼底的目光注视下,杜衡的声音逐渐变弱,最后无奈点头,“孩儿受教。” “这才对嘛,”杜云潮满意地抬手拍了拍杜衡的肩膀,“你长大了,该有的担当得有。 你是最后一代安平侯,父亲旁的心愿没有,只希望,侯府的爵位能在你手上,能变成世袭罔替。” 杜衡嘴唇微动,还想说些什么。 最终只能在李氏的目光注视下乖乖垂眸,“是。” 一直看到杜云潮走远。 李氏面上的严肃才换成了一脸心疼。 “娘亲的心肝,你没事吧?” 她围着杜衡看了又看,确定他只是犟嘴气到杜云潮,并没有受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语气充满了宠溺,“你也是,你父亲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侯府的未来着想,你就不能顺着他点?” “可是父亲突然改口让我娶沈柔,这本身就很不合理,”杜衡探究地看向李氏,“娘,父亲现在是不是瞒着咱们在跟什么人有私下往来?” “你这孩子,这些话怎么能乱说?”李氏嗔怪地轻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总之,你要记住,不管你父亲做什么,他都是为了我们娘俩,你下次可不许再这样气你父亲了。” 李氏从来不会怀疑在这二十多年都只守着她母子二人的杜云潮会有什么小心思。 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杜云潮解释,她都会毫无保留地信任。 “再说了,你现在也不过只是介意沈柔肚子里的那块肉,孕妇从怀胎到生产,还有好几个月呢,就不能出些意外吗?” 李氏的话一下子点醒了杜衡。 前一刻还像是死水一般的眼眸,此时像是投入了一颗小石头,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连带黯淡的眼神也恢复了神采。 “孩儿知道了,谢谢娘亲。” 他的语气一扫刚才的颓丧,连背影也轻快了许多。 李氏看的一阵心疼。 心中不免对沈柔多了几分怨恨。 沈府出来的,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从乡下接回来的那个上不得台面也就算了。 没想到养在府上的,连那个从乡下回来的都不如。 她叹了一口气,语气恶劣地唤来了下人。 “扶我去佛堂。” 她要去诵经平复一下心情。 ... 小东宫。 沈慕兮离开没多久,顾筱筱悠悠醒转。 温暖的被窝,柔软的床榻,浅色的床帐,无一不在告诉她,她到了一个新的地方。 她艰难从床上坐了起来。 脑子还是有些昏沉。 转眼看到花窗外寒风呼啸,将干枯的断枝吹得摇摆不定。 她这时才反应过来——屋里温暖如春。 连被子都是软软香香的。 她努力回忆,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漂亮的地方... 蓦地,她的脖子传来微微刺痛,她一下子想起来——她被荣郡王府的坏姐姐勒死了!! 那这里... 是什么地方? 第92章 需要告诉沈小姐这个事吗? 她想起了娘亲跟她说过猴子的故事。 地下有一座宫殿,人死了,都会去那里过桥。 桥头有一个叫孟婆的老奶奶,过桥之前,会给她一碗汤... 想法一出,顾筱筱又忍不住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场景。 这里那么漂亮,那么温暖。 真的是专门接待死人的地方吗? 那... 那个给她喝汤的老奶奶会在哪? 娘亲又在哪呢? 她忐忑不安地抱着被子四处打量。 肩上突然传来一阵重力,当初在荣郡王府时候被欺负的恐惧席卷而来,她忍不住惨叫了一声。 转头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貌美丫鬟,丫鬟脸上的惊恐比她还夸张。 在她叫了出来以后,丫鬟脸上又惊又怒,连语气也多了几分埋怨。 “小郡主您既然醒了就不要拿着你那半张烂了的脸吓人...” 不等她说完,顾筱筱再次惨叫一声晕倒了过去。 其他在外头的丫鬟婆子听到顾筱筱惨叫的时候已经快步往房里赶,刚好看到顾筱筱惨叫一声晕过去的场景。 精致小院瞬间忙碌起来。 ... 书房。 沈慕兮离开没多久。 慕容景衍就唤来了贺鸿,说出了部署重新调整的想法。 贺鸿皱眉,“殿下,属下以为,此事非同小可,还是要三思。” 慕容景衍坚持己见,“眼下邺城这个平衡,需要打破,沈曦,会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可是这样一来,咱们在北宸救回来的小姑娘就没有了用处,那么...” 意识到贺鸿的想法,慕容景衍目光一沉,“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谁都不许动那个小姑娘分毫。” 贺鸿一怔,很快又恢复以往的恭敬态度。 “是。” 就在这时,小院里负责照顾顾筱筱的婆子来了。 “殿下,小郡主醒了。” 慕容景衍跟贺鸿同时面露惊讶。 很快,贺鸿脸上的惊讶变得纠结。 他是为数不多知道顾筱筱并非慕容景衍女儿的人之一。 一旦顾筱筱醒了,万一她在下人面前胡言乱语... 婆子为难的声音再次传来,打断了贺鸿的胡思乱想,“可是小郡主似是受了惊吓,才刚醒来又晕过去了。” 几乎没有犹豫,慕容景衍撑伞大步往外走,“去把林大夫请过来,另外,今晚之事暂时保密。” “是。” 贺鸿应声退下。 小院里,下人们看到慕容景衍步伐如风地赶过来。 纷纷跪下见礼。 追上了慕容景衍的贺鸿在后面让下人起来。 “都起来吧,现在是什么情况。” 慕容景衍才刚踏入房间,就看到一个面生的小丫鬟还跪在顾筱筱床边,委屈巴巴地红着眼眶,大气不敢出。 看到慕容景衍前来,她跪行上前,挺直腰板,对上慕容景衍的视线,大胆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殿下,是奴婢的无心之失,奴婢看到小郡主醒来,心中欢喜,唤了小郡主几声小郡主都没反应,奴婢只是轻轻抬手搭了一下小郡主的肩膀,哪知道...” “杜嬷嬷。” 慕容景衍没有心思听下去,开口唤了一声刚才去书房通知他的婆子。 婆子——杜嬷嬷恭敬上前,欲言又止,“殿下。” 慕容景衍的目光全数落在顾筱筱身上,连个眼角余光都没有分出来,“带下去,本宫这里没有无心之失。” 看清丫鬟的模样,杜嬷嬷差点惊呼出声。 丫鬟目光恳切地看向杜嬷嬷,杜嬷嬷脸上闪过一丝动摇神色,可当她看到萦绕在慕容景衍周围的冰冷气场,她还是乖乖应下了慕容景衍的吩咐。 很快,两个粗使婆子在杜嬷嬷的吩咐下进了屋,毫不留情地将小丫鬟拖走。 小丫鬟看到势头不对,连忙求饶。 “殿下,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殿下...” 慕容景衍面上沉沉,让人看不清心中实际想法。 杜嬷嬷连忙挡在丫鬟身前,一脸惭愧地跪在慕容景衍面前,“是老奴安排不当,望殿下恕罪。” 慕容景衍起身,“若是再有下次,嬷嬷你就请退回乡安享晚年吧。” 他的声音淡淡,语气却带着不容任何人置喙的冷漠。 杜嬷嬷眼底闪过一丝暗色,很快又恢复如常,“是,谢殿下。” 就在杜嬷嬷退下处置小丫鬟的时候,侍卫已经带着一个看上去看上去五六十岁的林姓老大夫前来。 林大夫这些年颇得慕容景衍重用,即使没有被小东宫收做府医,来的频率却也可以赶上成为小东宫的专属大夫。 为此,慕容景衍在小东宫后特地给他安排了一处两进宅子。 以防万一遇到突发事件。 听到小东宫传召,林大夫十分识趣地没有多问。 “殿下,小郡主这是惊吓过度,且昏迷太久,气血不足导致的昏厥,稍后草民为小郡主施针,让她宁神安歇,醒来后,以滋补方子温补一些时日,即无大碍。” 慕容景衍“嗯”了一声,“可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地方?” “其他需要注意的,大概就是她的心脉受损,往后不能再受太大的刺激了。” 林大夫恭敬回答。 “若是殿下需要,草民也可以根据小郡主心脉受损的情况给殿下留个方子,殿下可以根据小郡主的实际情况去抓药,只是方子用量方面,可能需要酌情增减....” 一听到煎药的用量要酌情增减,慕容景衍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必,你先给她施针让她宁神。 回头她会有专门的人照顾,想来会比本宫的安排更妥当。” 林大夫也没有多说什么。 为顾筱筱施针过后,就离开了。 贺鸿有点踟蹰地看了一眼慕容景衍,“需要告诉沈小姐这个事吗?” 慕容景衍看了一眼天色。 “眼下天色已晚,明日再遣人递信给她,”沉默了一下,他吩咐道,“让管家把这些天照顾筱筱的丫鬟婆子全部都换了。” 并非他不信现在这个小院子里的人。 小心些,总是好的。 “是。” 贺鸿刚应下。 一名侍卫急匆匆地前来禀报。 “殿下,宫中来了人,请您进宫一趟。” 贺鸿担心的看向慕容经验,“现在都这么晚了,圣上为何召见这么突然?” 慕容景衍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冷笑,“谁知道呢?” 管他什么召见突然,慕容傲不让他好过才是事实。 既然如此,那大家都别想好好过了。 ... 第93章 可有去看过筱筱? 慕容景衍离开没多久。 小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已经被管家撤走了大半,只剩下几个守在房间周围,随时注意顾筱筱的动态。 四周安静得落针可闻。 顾筱筱再次从噩梦中惊醒。 一张小脸沁满冷汗。 她双目无神地看向帐顶。 “筱筱没死...” 她喃喃自语,说出来的话早已不成调。 这个地方陌生漂亮又安静。 可... 这里没有娘亲,不是她的家。 对了。 娘亲。 娘亲还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她要回去找娘亲... 只要想到自己娘亲还在一个不知道的地方等着自己,顾筱筱根本顾不上自己虚弱的身体。 ... 小院后罩房屋前传来了鞭子抽打在皮肉的声音,伴随着小丫鬟的惨叫。 三十鞭很快打完。 丫鬟软软倒在地上。 杜嬷嬷在一旁观刑,对身边的下人冷脸开口道,“这就是不尊主子的下场,都给我仔细点,好好照顾小郡主。” 其他下人早已被震慑得大气不敢出。 纷纷应“是”之后,麻利地各归各位。 直到后罩房前的人都走光了,小丫鬟才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委屈巴巴地看向杜嬷嬷,“姑母...” “杜鹃,你这是何苦?我早就说了在这小东宫,不是你动心思的地方。” 杜嬷嬷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外甥女,想不明白她为何非要趟这趟浑水。 “姑母,你知道我的不甘心...” 眼看杜鹃说来说去又是自己一见钟情的那一套,杜嬷嬷直接转移话题,“行了,咱们今晚趁着小丫头还未醒过来,先动手。” “要不是那个小丫头突然大叫,我早就得手了。”杜鹃恨恨道。 她的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杜嬷嬷跟杜鹃立刻拉开了距离。 “杜嬷嬷,沈姑娘来了,伍管家说他有事走不开,让您接待贵客。”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杜嬷嬷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 杜鹃脸上闪过不屑,“那个姓沈的,对小郡主倒是殷勤...” 杜嬷嬷不耐烦地催促,“赶紧换个衣服,去办正事。” ... 沈慕兮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同一天来两趟小东宫。 当她听到下人提了一嘴说殿下被陛下连夜召入宫中,她心中隐隐已经感觉到了不寻常。 “殿下可有说进宫是所为何事?” 杜嬷嬷为难一笑,“这个老奴不知。” 这个她倒是没有说谎。 问不出其他话,沈慕兮难得保持沉默。 杜嬷嬷试探性问道,“沈姑娘去而复返,是想要看看小郡主吗?” 她这一问,倒是问到她的心坎上了。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她恨不得一直跟筱筱在一起不分开。 可是想到自己裹着风雪而来,现在一身寒气... “罢了。” 她轻声拒绝。 左右筱筱过两天就会醒过来。 现在她的身体还是虚弱,受不得寒。 确定沈慕兮不去看顾筱筱,杜嬷嬷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殿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姑娘不如先到客苑歇息?” “不必,我就在这里等着。” 慕容景衍的院子在外面看着不怎么样,可是屋里地龙却是暖和得让人置身初夏。 天寒地冻,若非必要,她压根不想挪窝。 她不是没想过要回去。 可是,万一她刚回去,慕容景衍就从宫里回来呢? 抱着这个心态,沈慕兮按捺着心中焦急等待。 直到外头更夫梆声响了四下。 慕容景衍才风尘仆仆从外头回来。 服下了丹药的他,今日的肤色多了一些红润。 看到沈慕兮的时候,他紧绷的下颌线瞬间有了松动。 沈慕兮上前朝他见礼。 “殿下。” 慕容景衍取下大氅,微微颔首,“久等了。” 慕容景衍是在离宫的时候才知道沈慕兮已经在小东宫等了他将近一个时辰。 所以他才紧赶慢赶赶回来。 今晚事出突然,很明显已经有人按捺不住了。 慕容景衍大概也能猜出沈慕兮找他的目的。 让人奉上热茶后,慕容景衍干脆与沈慕兮坐下细谈。 “沈府跟安平侯府是铁了心要结亲,其中少不了太师府的周旋,明太师连夜上疏,目的显而易见。” “若是沈府让你担下污名,咱们可以将计就计。” 沈慕兮震惊地看着慕容景衍,“殿下怎知...” 她还什么都没说,他居然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不等她震惊完,慕容景衍又继续说道,“你的人在北宸被盯上了,所以做什么事情都成功不了。” 被人盯上? “到底是谁?”沈慕兮嘴里吐出疑问,可是心里大概已经有了答案。 慕容景衍沉默了一下,“本宫猜测,顾时可能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们母女对他的重要性,让你的对头有了危机感,所以才想要拼命阻拦真相浮出水面。” 沈慕兮再次目瞪口呆。 “你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连她的对头都知道。 慕容景衍但笑不语,那微亮的眼神,仿佛在告诉她:跟本宫合作,你不亏的。 沈慕兮对朝堂局势并不熟悉。 可是既然他的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她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有人在北宸?” \"你说呢?” 沈慕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一个多么蠢的问题,只好乖乖闭了嘴。 两人一时无言,气氛有点暧昧。 慕容景衍趁机转移了话题。 “你今晚再过来的时候,可有去看过筱筱?” 沈慕兮摇头,“筱筱现在还不能受寒,我这一身风雪,就不带过去惊扰她了,如果我的推断没错,筱筱大概就是这两天醒过来,也不急在一时。” 想到筱筱快要醒,沈慕兮的神色不由自主地拢上一层温柔,连想来清冷的眼眸都变得波光流转。 慕容景衍抬眸就能对上她潋滟的眼神,心头当即漏跳了一拍。 一股热意止不住爬上耳根。 他忍不住开口,“其实,筱筱她已经...” 话到一半,被贺鸿急促的禀报声打断了。 “殿下,不好了,小郡主不见了。” “什么?” 沈慕兮跟慕容景衍同时站了起来。 第94章 还有另一拨人抢筱筱 “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慕兮几乎是出于本能地转头看向慕容景衍。 “去找。” 慕容景衍言简意赅地吩咐下去。 沈慕兮想要跟上,被慕容景衍拉住了。 “若是对方早有预谋,凭你一己之力,又如何能找到女儿?” 沈慕兮转身反手抓住慕容景衍的双臂,“找不到我也要找,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在我眼皮子底下不见了。” 因为激动,她的双目通红,连语气也带着颤抖。 目睹筱筱死在跟前的恐惧袭来。 她只觉得呼吸困难,连周围发生什么事情都听不真切了。 好不容易有了一次重生的机会,她守了筱筱几个月,为的就是能再听女儿喊她一声娘亲。 眼看女儿快要醒过来了,她满心希冀地盼望着母女重逢,转头却被告知女儿不见了。 这跟生生拿刀子剜她的心有什么区别? 她身形一晃,差点倒下,慕容景衍眼疾手快,虚虚扶了她一把。 “小心。” 话音刚落,他的手背传来一阵凉意。 他低头一看。 一颗带着余温的泪珠顺着他虚扶她的动作,跌碎在他的手背上。 怀中女子脸色惨白,巴掌大的瓜子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两条泪痕。 关于北宸的“沈慕兮”,慕容景衍并不了解。 只知道,那女子失踪,后来京兆尹那边亲自上门提醒过顾时,只是顾时并不相信那女子遇害的事情。 顾时... 对。 他怎么把顾时给忘了呢? “顾时。” 慕容景衍脱口而出顾时的名字。 沈慕兮本来已经黯淡下去的目光瞬间亮了起来。 她满眼希冀地等待慕容景衍的下文。 毕竟,不久前,他才跟她说过,顾时这些天像疯了似的要寻她母女二人的下落。 若是落在顾时手上,顾时的人在复命之前,可能还会有所忌惮,不会伤害筱筱。 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但这个概率并不大。 先不说南渊北宸相隔甚远,顾时鞭长莫及。 单凭两国如今这种即将一触即发的局势,顾时是疯了才会遣人前来南渊。 慕容景衍不忍心打碎沈慕兮的希望,却又明白谎言会有拆穿的一天,最后还是委婉地告诉了沈慕兮真相。 “当然,这只是一个可能,毕竟顾时做梦都不会想到,他不重视的女儿,眼下养在南渊的小东宫,所以我们要做两手准备。” “两手准备?” 沈慕兮总算有其他反应了。 慕容景衍点头,“朝堂之上,一切看似风平浪静,实际早已波涛暗涌,这些天沈府跟安平侯府事端不断,背后的人逐渐开始坐不住....” 后面的话,慕容景衍没有继续说出来。 沈慕兮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 她的眼神逐渐从最开始的无措惊惧冷静下来。 深呼吸一口气,她才看向慕容景衍,“为什么会是筱筱?” 慕容景衍薄唇微抿,“你我知道筱筱是你的女儿,可是,其他人不知道。” 他的语气委屈,眼眸已经染上了薄薄的戾气。 在其他人眼里,她是慕容景衍未来的太子妃,而筱筱,是一个外室女。 未来太子妃容不下太子的女儿,对小郡主下毒手为自己以后的子嗣开路,是人之常情。 沈慕兮显然也猜到了那些人背后的动机。 “如果这个事情与顾时没有关联,他们想要铲除筱筱,嫁祸给我,让你与沈府有嫌隙...” 所以,做这个事情的人,很有可能是太师府... 沈慕兮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慕容景衍。 慕容景衍没有其他特别的反应,只道,“本宫会查明一切,你莫要担心。” 眼前男人从目光到神态都一片坦荡,尤其是对她说出“莫要担心”几个字时,连头发丝都带着真诚。 沈慕兮亦知道顾筱筱失踪很有可能与他没有太大的关系,可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道,“若是殿下能够查明一切,是最好的,毕竟,我们之间的一切合作,都以筱筱为前提。” 慕容景衍自知理亏,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这是自然。” 看到沈慕兮没有半点想要离开的情况,慕容景衍又道,“你放心,只要贺鸿找到那些人的下落,必定能将筱筱带回来,本宫会给你母女一个交代。” 沈慕兮脸上神色没有半点松动。 紧抿着双唇,目光一瞬不瞬地看向外头。 她的意思很明显,她在等慕容景衍的交代。 慕容景衍皱眉。 以前不是没有妄想拿捏他的人。 最后那些人,都被他一个一个找出来挨个处理完了。 可是沈慕兮... 他负在身后的双手悄悄握紧。 丹田之中蔓延至身体的微烫热意还在... 慕容景衍的眼神在无奈与想要发火之间交替。 最后还是身体本能短暂战胜了理智。 罢了,天下父母心,就容她放肆这么一回。 想法出来,慕容景衍也没有再跟沈慕兮多言,兀自落坐在书案后,自行处理公务。 天色逐渐放亮。 沈慕兮一个姿势维持太久,浑身酸痛,转头看到慕容景衍伏案在一堆书信面前奋笔疾书,只觉得稀奇——不是说太子不受宠吗? 那垒在他面前的信件跟折子,又是怎么回事? “殿下。” 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断了沈慕兮的思绪。 同样吸引了慕容景衍的注意。 他本能抬头,绝美的五官一下子撞进沈慕兮的视线,一下子刻进了沈慕兮的脑海里。 沈慕兮慌乱转头。 一个高大的身影轮廓从晨雾中逐渐清晰。 一整夜忙得跟陀螺似的贺鸿回来了,“属下无能,晚了一步。 有两拨人在抢小郡主,小郡主落在了另外一拨人的手上。” 沈慕兮激动地站了起来,“还有另一拨人抢筱筱?” 第95章 是你让人动手去小东宫掳人的? 慕容景衍皱眉。 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另外一拨人往哪个方向而去?” 贺鸿上气不接下气,“属下已经派人去追踪,最迟傍晚,就能确认那些人实际的目的地。” 顿了顿,他继续道,“他们很谨慎,兵分三路,很难让人猜到他们下一站落脚点,不像是普通侍卫,倒像是江湖上一些训练有素、专门帮人寻人救人的门派作风。” 江湖人士? 沈曦眼眸一亮,在沈慕兮身边提醒,“雪山飞雪门,向来以轻功称着,他们为了谋生,会接一些异地抢人的单子。” 异地抢人? 再一次,沈慕兮想到了远在北宸的顾时。 会是他吗? “沈小姐可要在小东宫再等一天?又或者是,沈小姐先回去,回头本宫遣人给你带消息前来?” 沈慕兮已经离开沈府一整夜。 再不回去,肯定会被发现。 最重要的是,她心里还有了另外一层怀疑。 思索片刻,沈慕兮应下了慕容景衍后面的建议,“有劳殿下遣人给我送消息了。” “沈小姐不必客气。” 慕容景衍客气地让人送她回去沈府。 ... 有慕容景衍的人在暗中配合,府上的人并不知道沈慕兮昨天夜里去过小东宫。 一宿没睡好,沈慕兮心乱如麻地躺在床上。 脑子里前一刻还想着筱筱失踪的事情。 下一刻却不由自主地浮现慕容景衍在书房内一本正经抬头的样子。 以前她心心念念都是筱筱,只知道慕容景衍的模样十分好看,再加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哭得毫无形象可言,所以她并没有太过注意。 可今日突然被他来了这么一下暴击,她的心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之后,闭上眼睛就是那张线条完美流畅、五官精致的俊脸。 他的皮肤极为白皙,潋滟的桃花眼看人时候,总是给人一种十分深情的错觉。 “他就是个唱戏的,唱戏的人,看狗都深情,对,就是这样。” 她喃喃自语,不断提醒自己,“沈慕兮,男人都是信不过的,顾时的教训已经很深刻了,要记住教训...” “慕兮,你嘟嘟囔囔在说什么?” 沈曦好奇地看着沈慕兮,“你为何不直接在小东宫等消息?” 起码有什么事情,她都可以第一时间知道。 “贺鸿说了,最快也要傍晚才有消息,我不可能干等一天。而且,我怀疑,筱筱失踪一事,与沈府有关系。” “可是你不是才跟太子说了是太师府...” 沈曦的话到一半,猛然咬住话茬,幽幽道,“沈府跟太师府勾结,明面上是太师府要挑拨沈府跟小东宫,实际上...” 沈慕兮冷笑,“太子都还没出使北宸呢,他们就已经在准备瓜分功劳了。” 如果她没猜错。 对筱筱下手,只是一个开端。 他们打算从明面上分化沈府跟小东宫。 太子的外室女一死,皇室的污点没了,圣上自然乐见其成。 他们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如此一来,她跟太子的婚事,依旧板上钉钉。 而因为沈慕兮的存在,在旁人眼里,太子也不可能真的与沈府深交。 若是沈府在这个时候出来表忠心,用沈慕兮的命换慕容景衍的放松警惕,慕容景衍为了为爱女报仇,肯定会将她折磨得生不如死。 为了堵住沈府人的口,他肯定会给沈府一点甜头,两府走近,能不能得到彼此的信任已经不重要了。 而之前沈慕兮能在小东宫想到的事情,其他人照样能想到。 不管太师府有没有动手,小东宫在明面上都不可能再跟太师府有所瓜葛... 一旦她跟慕容景衍在北宸出什么事,沈府再跳出来给些什么太子“不忠”的证据,沈府的地位自然就可以水涨船高。 只需要死一个在乡野长大的孩子,换来的却是沈府往后的高枕无忧以及长伴君侧,还能与太师府攀上关系,自此属于沈府的关系网搭建起来了关键的一步。 简直就是一箭三雕。 听完沈慕兮的分析,沈曦当即深吸一口凉气。 “他们怎么敢?他们就不怕,这只是他们的猜测,万一圣上不喜太子只是一个假象,那么...” 沈慕兮冷笑打断了沈曦的话,“成事的风险与收益是呈正比的,即使真的会存在你说的问题,这不是还有安平侯府吗? 不管安平侯府现在到底有没有想要站队的势头,明面上,他都是圣上的人。 沈府这是做两手准备呢。”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因此我才要回来试探。” “你打算怎么试探?” 沈曦的话一出口,门外传来了红玉的声音,“小姐,你起了吗?” 沈慕兮朝沈曦扬眉。 试探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 锦绣苑。 洪氏因为沈慕兮的事情彻夜难眠。 刘嬷嬷听到屋内的动静,心疼上前,“我的老祖宗啊,你是一宿没歇好吗?” 洪氏干脆让刘嬷嬷将自己搀起来,“我在想曦姐儿。” “大小姐孝顺,二小姐的问题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可是,我总觉得她的性子,好像不太一样了。” 不似以往好拿捏。 听到洪氏主动提起沈曦的性子,刘嬷嬷主动顺着洪氏的话说下去,“二小姐昨儿晚上找过老奴,也提及过大小姐最近不正常的事情,听大小姐身边的丫鬟说,大小姐经常自言自语,可能是中邪了。” “好好的怎么就扯到中邪...” 话到一半,她脸上倦意一扫而空,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你去慈恩寺...不,不去慈恩寺,你去紫阳观,找玄凌真人。” 沈曦最近这么反常,除了中邪,她还真想不出是在什么情况下,能让一个人性情大变。 “是。” 刘嬷嬷应声就要退下办事。 退到一半,门外传来了另一个嬷嬷急切的声音,“老祖宗,出大事了。” 一刻钟后。 洪氏坐在锦绣苑前堂主座,威严地看向身前一高一矮两个身穿黑色劲装的男人。 两人面带急色与心虚。 根本不敢与洪氏对视。 “说清楚,什么叫人被抢走了?” 因为愤怒且难以置信,洪氏的声音变得格外冷厉。 为首的高个男人瑟缩了一下,“属下无能,没能按照老夫人吩咐办事,还望老夫人恕罪。” “到底怎么回事?” 洪氏睡意全无,一双吊梢眼像是淬了毒。 “连一个小丫头都收拾不了,我要你们有何用?” “老祖宗,冤枉啊。”高个男人大叫冤屈,“谁都没想到,那个小丫头居然醒了。趁着咱们准备动手,她居然咬人逃走,那时候属下们已经抓住了她并且打算一刀了结了她,没想到中途就有人来抢人了...” 男人的话音刚落,洪氏冷下脸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 只觉得眼前一花,胸口一痛,紧接着她被死死压在地上,一双修长的手此时像是铁钳一样紧紧勒住她的脖子。 “是你让人动手去小东宫掳人的?” 第96章 不打自招 所有人被突如其来的变卦吓到了。 原先伺候在洪氏身边被一把推开摔倒在地的刘嬷嬷最先反应过来。 “大小姐,你要做什么?” 她一边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摆手让其他下人去寻帮手。 沈慕兮双目通红,像是失了理智。 洪氏猝不及防被掐,一口气没提上来,双眼已经开始翻白。 跪在地上祈求洪氏恕罪的两个男人此时已经站起来做好了随时在沈慕兮手上抢人的准备。 沈慕兮冷冷看着两人,“你们若是敢过来,我就拧断她的脖子。” 本来已经做好了牵制沈慕兮准备的人,瞬间不敢动弹。 “大...大小姐,有话好好说,老夫人这么疼爱你,你怎么可以...\" “我就问你们一句,是不是你们去小东宫掳人?” 沈慕兮满心满眼都是女儿被掳走。 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劝说。 刘嬷嬷还想给两个身穿劲装的男人使眼色,沈慕兮一记眼刀过去,她顿时安静如鸡。 洪氏等了半天没人搭救,硬是缓过了那一口气,艰难开口,“当今圣上仁义,最看重孝道,你若是...” “你是不是想说,我若是真的对你做了些什么,就没了嫁入小东宫的希望?” 说完,沈慕兮自嘲地轻笑出声,“本来这些天我这么费尽心思照顾小郡主,殿下已经对我刮目相看,结果,就因为你们多事,殿下今日迁怒于我,并且扬言若是小郡主真出现什么意外,就要我陪葬,你说,我都快要死了,我还稀罕嫁入小东宫吗?” 说到后面,她又恢复了刚才的癫狂神色,掐着洪氏的脖子不断摇晃,“说,你们为何要掳走小郡主?你们就这么见不得我好?” “大小姐,老夫人身体不好,经不起这样折腾啊,要是您真的心里不爽利,您来掐老奴,放了老夫人可好?” 刘嬷嬷几乎要给她跪下了。 昨日二小姐说大小姐像是中了邪一样她还不行,今日这种光景,要说大小姐不是中邪,也没人信啊。 看到沈慕兮没有任何反应,她朝外头大喊,“去,去紫阳观把玄凌真人找来!” “紫阳观的玄凌真人!” 沈曦在沈慕兮身边惊呼出声。 沈慕兮停下了手上动作,看向沈曦,无声询问。 沈曦看懂了她的眼神,“据说,玄凌真人道法高深,可以看到灵体,是一个半仙的存在,上可呼风唤雨,下可斩杀恶鬼... 对了,我还听说过,玄凌真人似乎还有一个师兄,因为求什么高深道法,窥看天机太多,瞎了一双眼睛,至今下落不明...” 沈慕兮正聚精会神地听沈曦解说的模样落在其他人眼里就是她在发呆。 一直伺机而动的人此时正缓慢靠近沈慕兮。 就在他们快要将洪氏从沈慕兮手上“抢”回来的时候,沈慕兮猛然回神,拖着洪氏后退了一步。 “你们把小郡主藏哪去了?说出来,一命换一命。” 洪氏看似一直被沈慕兮紧紧掐住脖子,实际上沈慕兮的力度却掌握十分精准,刚好掐得她直翻白眼又不至于力度太重一下子将她掐死。 如此反复几次,洪氏早已筋疲力尽。 “没死...也没藏...” 她断断续续开口,“人被抢了。” 消息与贺鸿带回来给慕容景衍的消息一模一样,沈慕兮心头一紧,“被什么人抢了?” “这个属下真不知道,否则就不会回来请罪了。” 看到沈慕兮神色有所松动,刘嬷嬷再次上前,苦口婆心地劝说,“大小姐,老夫人这样做也是为了您,您以后嫁给太子殿下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太子殿下的心尖尖上有一个人,有了心尖上的人生下来的孩子,您跟您的孩子又怎么可能会有好日子?” 沈慕兮眼底闪过一抹讥诮,“所以,这也是你们费尽心思要除掉我跟我娘亲的理由?” 沈慕兮的话一出口。 不仅洪氏呼吸微微一窒,连刘嬷嬷的呼吸都乱了。 果然。 沈慕兮的眼神一下子像是淬了霜雪,如利刃一般直直刺向洪氏。“娘亲当初病重不起,是你遣人动的手脚?” 她问出来的话是疑问,语气却是肯定的。 之前她一直没想明白,在沈曦为数不多的模糊记忆中,宫氏向来要强。 按照她的性子,若是知道沈钏海负了自己,她定然会与沈钏海一刀两断。 即使没有与他和离,也不会给他好脸色。 可是等沈曦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宫氏似乎变了。 以前锋芒毕露的张扬女子,似乎早已在岁月的沉淀中,变得沉稳圆滑。 她一直以为,是因为宫氏是沈府的主母,做事要八面玲珑面面俱到。 直到... 她一次无意之中发现沈府的中馈,早已掌握在洪氏手上,而一个前来投靠的远亲,也有染指沈府中馈的机会... 若不是极为亲近的人,洪氏根本不可能会放权。 沈慕兮甚至都有点怀疑,沈柔到底是不是沈钏海跟张氏无媒苟合的奸生子了。 沈慕兮突然转移话题,打了洪氏跟刘嬷嬷一个措手不及。 洪氏甚至连粉饰太平的伪装都没法做出来。 刘嬷嬷在一旁急了眼,脱口而出,“大小姐,咱们做人可是要有良心,老夫人对您跟夫人有多好,您是知道的,当初您的院子里进了歹人,还是老夫人护着您...” “人是在沈柔的院子里找到的,你为何这么自信,说那是我的人?” 沈慕兮似笑非笑地看着刘嬷嬷。 这算不算是不打自招? 刘嬷嬷显然也反应过来自己的失言,“老奴只是一时口误...” “我看你现在的样子,倒是心虚大于口误。” 当初她刚重生在沈曦身上。 那个贼匪,她可是直接丢到沈柔的院子里。 人都是第一视觉感官的动物。 对于第一眼看到的事情地点,格外印象深刻。 当初,洪氏跟刘嬷嬷看到那个贼匪的时候,分明就在沈柔的院子里。 第97章 恶心透了 沈慕兮突然觉得这沈府上上下下都恶心透了。 在沈曦的记忆中,听过几个宫氏身边的老嬷嬷对话。 沈钏海一开始是满脸真诚地告诉宫氏,他爱她,所以愿意为她入赘到县主府... 洪氏初来县主府也是一脸无害...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母子二人看似站在弱势方,可实际上做出来的事情,都是在掠夺。 偏偏他们的掠夺是让人看不到的,甚至,他们连东西都到手了,被掠夺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现在想想。 洪氏向来会伪装,沈曦那时候对洪氏根本没有任何防备。 更不用说,宫氏已经不在沈曦身边... 实际上,沈曦落水的事情,很有可能也是有洪氏的手笔在里面。 到后面亲事落在沈柔身上。 若是没有洪氏点头,沈柔又怎么可能抢到她的亲事? 还有赐婚给太子的事情,若是没有洪氏拿着宫氏生前的朝服去求圣上,圣上又怎么可能会注意这个寂寂无名的沈府长女? 这桩桩件件,每一步都是对人心的精妙算计。 最后,被算计的人直到死了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事实上,在庄子上的那三个月,沈慕兮根本没把洪氏往坏人的方面去想,甚至还对洪氏心怀感激。 此事说来,还是得感谢张氏母女在她回来后急着找麻烦。 没有她们操之过急地找麻烦,她还不一定能发现洪氏的狐狸尾巴。 瞬息之间,沈慕兮的思绪早已百转千回。 在一旁被拆穿真面目的洪氏主仆二人也没有闲着。 在刘嬷嬷想方设法转移沈慕兮注意力的时候,洪氏在不死心地自救。 她放软了声调,半恳求道,“曦姐儿,你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可以跟祖母说,这样打打闹闹,传出去也不好...” “逆女,你要谋杀亲祖母吗?” 沈钏海洪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与洪氏哀求的声音重叠。 在他的身后,还有... 慕容景衍以及一众侍卫。 沈慕兮的眉峰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按照她到府的时间以及慕容景衍出现在这里的时间算起,他明显就是在她离开没多久就跟着出了门。 他来做什么? 慕容景衍与沈慕兮短暂对视了一眼,又迅速将视线落在沈钏海身上,“沈大人,怎么本宫每次来沈府,你们沈府都是这么热闹?” 他的声音慵懒,眼神冰冷地扫过了前堂包括沈慕兮在内的所有人。 “沈曦今日才在我府上闯下了弥天大祸,你们休想用这种方法包庇她。” 慕容景衍的话一出口,所有人的脑子都转不过来。 沈钏海更是扯歪了脸上那抹假笑,“殿...殿下这是何意?曦儿这逆女,可是在小东宫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小郡主失踪一事,早已在小东宫沸沸扬扬找人的时候就传遍了整个邺城。 这是完全出乎沈钏海意料的情况。 按照常人想法,眼下婚约定下,未婚妻母族俱在且自己不得圣上青眼的时候,劳师动众派遣手下侍卫寻找外室女是十分不理智的做法。 可慕容景衍做了。 不仅做了,还让人散布谣言,说沈府长女心肠歹毒,与贼人勾结要害死小郡主... 这是明面上能说的吗? 不对,这不是明摆着冤枉沈曦吗? 好,退一万步来说,真的是沈曦做了。 帮皇室铲除了一个五点,圣上知道这个事情可能会高兴。 但这也不能放在明面上高兴。 眼下朝堂各方势力之前还维系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今日太子已上门,不管沈曦有没有做过,在旁人眼里,沈曦就是做了。 没有证据的事情,当事人的话,就是证据... 他也是百口莫辩啊。 沈钏海迅速权衡利弊。 一旦没了太子这个明面上的靠山,太师府那边又不能明显支持沈府,到头来,沈府就两面不是人... 为了以后的荣华富贵,沈府,必须得用沈曦稳住太子。 想到这里,沈钏海深呼吸了一下,脸上那抹扯歪了的笑容又真切了几分。 “殿下,有什么事情,咱们可以坐下来细聊,可千万不能动怒啊。” 不过只是一个即将送死的炮灰。 他就多给他一份薄面。 慕容景衍不客气地落座,把气焰指使发挥得淋漓尽致。 “定是沈曦遣人把本宫的人带走了,把本宫的小郡主交出来,本宫可以既往不咎。” 他的语气强硬,仿佛亲眼看到沈慕兮带走了顾筱筱。 沈慕兮疑惑地偷瞄了慕容景衍一眼,后者朝她眨了眨眼。 沈慕兮顿时明白过来。 立刻放开了洪氏,飞扑到慕容景衍面前,“殿下,我是冤枉的...” 洪氏得了自由,大口呼吸,看到沈慕兮在慕容景衍面前干嚎着不落泪,她心中憋着一口气,声音嘶哑地道,“曦姐儿昨晚离了府,去了小东宫,若说小郡主真的不见了,那也是在曦姐儿的眼皮子底下不见的...” “祖母如何得知孙女离开了沈府去了小东宫?莫不是祖母一直有人在暗中跟着孙女?” 两人视线交汇,沈慕兮意有所指地瞥了那两个跟他汇报的侍卫一眼。 洪氏瞬间明白了沈慕兮想要做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眼看沈慕兮又要开口嚎啕大叫,她努力维持脸上的慈爱,“大半夜地,姑娘家家外出有危险,祖母也是担心你的安危。” “既然如此,那祖母跟着孙女的人昨晚定然也是守在小东宫外头,贼人有没有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问问不就知道了?” 高个子侍卫一下子听出了沈慕兮的弦外之音。 连忙在慕容景衍面前跪下,“属下昨日跟着大小姐去了小东宫,确实有看到几个神色可疑的人在小东宫后巷离开。” 慕容景衍脸色一变,“此话当真?” 侍卫被他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 他知道说谎不好。 可是不说谎,他就不是心里发毛,而是脖子发凉了。 “属下确定。” 慕容景衍脸上多了几丝激动,“可知那些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他们兵分三路,往西、南、北三个方向而去。” “可知道他们穿着如何,身高几何...算了,贺鸿,你把他们俩请回去小东宫,本宫要细细询问。” 第98章 冤枉你的人,永远都知道你到底有多么冤枉。 说完,他兴高采烈地起来。 走出两步,又恶狠狠地瞪了沈慕兮一眼,才转头看向沈钏海,“沈大人,本宫要带走沈小姐,你意下如何?” “殿下,万万不可。” 沈钏海后背早已冷汗连连。 即使洪氏没有明说,他也认得被慕容景衍带走的那两个是太师府的人。 “到底也是微臣教女无方,还望殿下给微臣一个机会,可以将功折罪。” 沈曦性情大变,谁都不知道她去了小东宫以后会乱说什么。 这种情况下,还是让她待在眼皮子底下比较好。 他的神色愈发真诚。 慕容景衍眼眸半眯,似是在考虑沈钏海的话。 洪氏也跟着开口道,“殿下,小东宫昨夜发生的事情,我们都很遗憾,若是殿下需要我沈府配合,沈府绝无二话,可...” 她看了一眼沈慕兮,继续道,“曦姐儿到底也是我沈府嫡出姑娘,前些天一直往小东宫跑已是不妥,昨夜关于小郡主失踪的各种消息频繁传出,几乎所有人都在怀疑是曦姐儿,今日殿下若是再从沈府将人带走,万一曦姐儿真的是冤枉的,那... 那她以后可怎么见人?” 慕容景衍油盐不进,“若真是冤枉她,本宫自会娶她,让她好好度过下半生,可事关本宫爱女,本宫绝不可能会放任任何一个可能从本宫手上溜走。” “殿下,”沈慕兮大义凛然地站出来,“如果我有办法证明小郡主的失踪与我无关,殿下是不是就不会再为难我沈府?” 她的话一出口,最先紧张的,是洪氏。 “曦姐儿...” 沈慕兮看了洪氏一眼,视线重新落在慕容景衍身上。 “殿下不让我证明,是不敢吗?还是说,殿下突然来我沈府发难,只是想给我这个在沈府不受宠的嫡女一个下马威?” 似是被戳中心事,慕容景衍恼羞成怒,“你这疯妇...” 下一刻,他又问道,“若要证明,你要如何证明?” 沈慕兮让开了一个位置,“请殿下移步内屋。” 眼看沈慕兮跟慕容景衍一同进去了内屋,洪氏跟沈钏海的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想要让下人假装不经意凑过去。 贺鸿一个淡淡的眼神扫过去,沈钏海跟洪氏顿时歇了心思。 内屋。 “你怎么突然来了?” 沈慕兮一改刚才跟慕容景衍的针锋相对。 因为太过在意,连语气也生动了许多,“可是筱筱有其他消息?” 慕容景衍也敛去了刚才的跋扈,淡声道,“太师府的人来沈府复命,这本身就不合常理。” 沈慕兮指认,“我亲耳听见,他们就是带走筱筱的人。” “所以本宫这次拿人,也是打算将人带回去给小东宫做个大清洗。” 沈慕兮了然。 难怪一来目的性就那么强。 “那筱筱那边...” “目前还没消息,但是从刚才那个侍卫说的那几个离开的方向,本宫倒是觉得他们有可能往北面而去。 “邺城往北是凉州,凉州往北是玉环山脉,接壤北宸。” 北宸... 难道真是顾时? “你当真确定?” 沈慕兮的声音微颤。 只要想到顾时以及苏柳溪母女,只觉得心中那股浓烈的恨意要将她撕扯成两半,恨不得自己能长出翅膀回去将那一家子生撕了去。 “本宫会遣人一路追查,也给那些人下了命令,若是找到筱筱的下落,让他们跟随在筱筱身边,务必保证筱筱的安全。” 慕容景衍确实是拿了诚意与她合作。 沈慕兮眼眶微微发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从心底涌出。 不等她感动完,又听慕容景衍道,“只是眼下,你还不能离开南渊。” “什么?” 沈慕兮有点错愕。 他怎么知道她想立刻动身去北宸?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慕容景衍强调。 沈慕兮垂眸,一下明白了慕容景衍的意思。 眼下筱筱失踪,沈府跟太师府都逃不开,再加上太师府跟安平侯府之间又夹着一个沈柔... “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她低声呢喃。 慕容景衍与沈慕兮现在内屋独处了一炷香的时间。 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两人聊了什么。 只能通过一些瓷器碎裂的声音以及慕容景衍偶尔拔高音量的怒斥判断,沈慕兮在里面,绝对讨不得半分好。 就在沈钏海不死心想要再一次上前偷听之际。 慕容景衍忽然从内屋走出来。 沈钏海偷听的姿势甚至还维持在原状。 慕容景衍挑眉,随即冷冷看了沈慕兮一眼。 “本宫暂时不动你,不代表你已经没有嫌疑。 你最好老实一点,本宫跟你说的话,可不是闹着玩。” 话落,他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沈钏海连忙追上,“殿下,可是沈慕兮这个逆女冲撞了您?殿下...” 直到追出院子,慕容景衍都没有回头的迹象,沈钏海这才冷脸回去了屋里,看向沈慕兮的眼神冷得仿佛可以结霜。 “逆女,你满意了?” 沈慕兮似乎还未从被慕容景衍为难的惊惧之中反应过来。 面对沈钏海的发难,她惨白着一张脸冷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若是不动小郡主,又何至于连累我?” “我们这么做...不对,你怎么知道?” 沈钏海语无伦次地看向洪氏。 后者不情不愿地点头。 沈钏海的眼睛都要瞪圆了。 “那你刚才...” 沈慕兮眨眼,无辜开口,“昨日我去了小东宫,小东宫许多下人都可以作证,殿下不相信刚才下令带回去的人只是我沈府的人,我跟殿下据理力争,有什么问题吗?” 何止没问题? 若是真的能因为这样转移了慕容景衍的注意力,让慕容景衍没有怀疑到太师府身上,他们全家都得感谢沈慕兮转移了慕容景衍的注意力。 因为,那两个侍卫,只是最终经手人。 实际上,接触小东宫暗桩的,另有其人。 考虑到慕容景衍若是找不到人就会回来沈府继续找麻烦。 沈钏海最终还是按捺住了要惩罚沈慕兮的冲动,朝刘嬷嬷吩咐道,“这几天,让大小姐好好在老夫人这里休息。” 这明摆着就是变相软禁,让洪氏的人看着她,不让她出幺蛾子。 沈慕兮目露不甘。 沈钏海怒斥,“你是我沈府嫡女,不管事情与你有没有关系,你都要背负属于你的责任。” 一个“沈府嫡女”的头衔压下来。 沈钏海连多说一句话的机会都不给沈慕兮。 一场闹剧。 以沈慕兮被刘嬷嬷带下去休息作为落幕。 沈慕兮深深地看了一眼沈钏海母子。 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冷笑。 冤枉你的人,永远都知道你有多么冤枉。 ... 第99章 正式让这一淌水浑浊起来 沈曦早在沈慕兮与慕容景衍在内屋谋划的时候知道了两人的计划。 对于沈慕兮被软禁在锦绣苑,她尚能保持冷静。 “没想到慕容景衍居然可以将沈钏海的所作所为算得分毫不差,下一步,你打算还是听他的安排明日偷偷离府与杜衡相见,告诉他明覃杀人的事情?” 沈慕兮垂眸,“目前来讲,慕容景衍没有任何要骗我的理由。” 沈曦懒懒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那敢情是好...” 懒腰伸到一半,不仅她停住了动作,连沈慕兮看着他的目光都凝固了。 “你...很累?” 沈慕兮难以置信地开口。 重生这几个月以来,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有“人味”的沈曦。 沈曦面露惊诧,很快又恢复如常。 “没有。” 说完,她没有多说一句话,安静地飘回角落里。 沈慕兮满心满眼都只想尽快找回筱筱,并没有注意到沈曦的异常。 翌日。 福源茶楼。 杜衡看着一身简单小厮打扮的沈慕兮。 眼底充斥着恨不得想要掐死沈慕兮的怒意,嘴上却努力保持理智。 “谁告诉你这个事情的?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谁告诉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连你父亲都不告诉你个中缘由就让你待绿帽子,你觉得这正常吗?” 杜衡自然知道自家父亲的所作所为十分反常。 可让他觉得更反常的,还有“沈曦”的态度。 这根本就不是他所认识的“沈曦”。 以前的沈曦根本不敢用这种盖度跟他说话,更不会在他需要她的丹药时收他的银子。 “我凭什么要信你?” 只要一想到眼前人不是以前的“沈曦”,杜衡的语气也恶劣了许多。 “你信不信重要吗?” “你...”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最后自己女人被抢了,能怪谁?” 沈慕兮嗤笑一声。 那无所谓的态度,简直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去掐断她那条纤细的脖子。 杜衡咬牙切齿了半天。 最终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了简短几个字——“我比任何人都中用”。 不过只是公诸一个真相让世人都看清太师府里养的什么畜生,他为什么不敢? ... 很快,太师府二少爷明覃杀人的事情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 整个太师府很快被一层压抑威压笼罩起来。 明太师已年过六十,依旧精神矍铄。 “可查到消息从哪里来的?” 下人小心翼翼汇报,“是从安平侯府传出的。” 安平侯府? 明太师咬牙,胡子都快要吹飞了。 “老夫不找他麻烦,杜云潮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好,真是好得很。” “祖父,孙儿是被冤枉的...” 冤枉不冤枉,明太师心中有数。 奈何明覃是为数不多能让他处处刮目相看的孙子... 人上了年纪,心里就多了一片柔软的角落... 就在明太师即将要开口让明覃放宽心,另一个淡漠得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从门口位置传来。 “现在是追究冤枉不冤枉的时候吗? 若是此事被圣上知晓,祖父也会被连累,难道我明府战战兢兢这些年,还得因为明覃的糊涂冲动而毁于一旦?” 明太师张到一半的嘴立刻闭上。 转眼看到轮椅已经来到面前,他看向身前人,“那你认为应当如何?” “二者相害取其轻,孙儿认为,祖父敲打一下安平侯远比费时费力堵住悠悠众口来得简单。” ... 几日后,醉仙楼。 自家孩子不懂事得罪了太师府。 杜云潮一连几日都心虚得很。 看到明太师出现,还未等明太师说些什么,他就已经开始连连道歉。 “我实在不知竟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那个事情,是不是你的孩子传出去的? 杜云潮啊杜云潮,当年咱们也算是在一条船上涉过水,是你安平侯不讲信用在先,别怪老夫不客气。” 明太师连一个解释辩驳的机会都不给杜云潮。 两人的交谈霎时间陷入了僵局。 茶楼的对面,是一座金楼。 沈慕兮用望远镜将一切事情收入眼底。 看到她一脸凝重,慕容景衍挑眉,“怎么,舍不得你的小竹马?” 沈慕兮冷笑,“怎么可能舍不得,只是好奇当初安平侯府与杜云潮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交易,居然连自己的亲儿子都可以出卖。” 慕容景衍看似十分随意地把手边其中一份卷宗扔给沈慕兮。 卷宗的蜡封已经蒙尘。 显然是很久之前的悬案。 “诚意伯有过一个文武双全的孩子,与杜云潮同岁,若是那个孩子没死,现在已经是诚意伯了。” 沈慕兮从打开的卷宗中抬头,“你的意思是?” “当年,杜云潮跟诚意伯世子看上了同一个姑娘,后来,姑娘嫁给旁人,杜云潮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在了诚意伯身上,从此与诚意伯世子不相往来。 不久之后,一次醉酒,诚意伯世子失足坠马,一命呜呼。” “这是很正常的醉酒摔死案情,为何变成悬案了?” “当年,诚意伯觉得事情不简单,去细查之后发现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杜云潮,他想为诚意伯世子讨回公道,结果证据在一夕之间被破坏殆尽,而知道这些证据的人,除了诚意伯本人,只有主审这一案件的刑部尚书,刑部尚书是明太师的老丈人。” 朝廷内外各种结党营私,蝇营狗苟,慕容景衍早已习以为常。 沈慕兮到底也是做过生意,自然一理通百理明。 “所以,当初是明太师绑了杜云潮,杜云潮担心这个事情败露,才会让杜衡戴上这顶帽子,好让太师府记住两府之间的关系。” 看到慕容景衍点头,她又问道,“那你现在打算如何?” “让他们狗咬狗,正式让这一淌水浑浊起来。” 沈慕兮没再说话。 她没有任何资格去劝说慕容景衍的任何决定。 说句不好听,当年的皇后之死,以及他在南渊过得这么憋屈,换做是旁人,早已疯了。 他能挺过来,全靠他的意志力强大。 想归想,沈慕兮的任务也算是圆满完成。 她笑着转移了话题,跟慕容景衍提出了自己想要回去北宸的打算。 慕容景衍当即沉下了脸。 第100章 一切都好像已经晚了 “虽说邺城这段时间会乱起来,可明年出使北宸才是关键,本宫这般劳心费力,你就打算这样一走了之?” 沈慕兮本来还不明白慕容景衍怎么突然发难。 听到他的话才明白,他这是担心明年的计划有变。 她当即笑道,“殿下不必担心,你我合作,我做不出半途丢下合作伙伴的事情。 我会在大婚之前赶回来。” 说着,不等慕容景衍给出其他反应,她又将另外一个瓷瓶塞到慕容景衍手上,“殿下身上并非顽疾,而是一种奇毒,这几天我配制出了可以压制蔓延毒素的解药,持续服用,可以助你护住心脉,让你不再似以往那样怕冷。” 慕容景衍微怔,心里想着要推开,可是手上的动作早已先一步将她递给他的瓷瓶牢牢握住。 他没有说话。 事实上,他从刚才语气不善的时候就已经有点懊恼。 连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会心中不爽利。 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什么缘故,他整个人都像一张紧绷的弦。 连带两人独处的气氛也变得格外怪异。 沈慕兮无意转头,对上他的灼灼目光。 她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慌忙移开目光不与他对视。 “他...他们两人已经交谈得差不多了,我...没事的话,我也要先回去了,免得被人发现。” 说完,沈慕兮也没有再看慕容景衍的神色。 逃似的离开了。 “慕兮,你的脸好红。”沈曦在她身边提醒。 沈慕兮一边走一边用手掌给自己扇风散热,“你猜我为什么会逃?” 慕容景衍最近是不是中邪了? 那眼神看人,像是在思春... 心中想法才冒出来,她脚下步履也不受控制地快了起来。 直到她撞上了一堵僵硬的肉墙。 “对不起对不起。” 沈慕兮连连握紧手中伞柄道歉后退。 “福生无量天尊,信士可有受伤?” 听到这句道谒,沈慕兮这才注意到被自己撞上了的人。 身前人身穿一身灰色长袍,灰白的头发用一根乌木素簪草草绾起,脚踩黑色粗布广口鞋,肩上还挂着一个带着补丁的布袋。 这明显就是一个老道士。 南渊人大多信佛,道教反而有没落的迹象。 以前沈慕兮从来不信这些,可经历了死前魂魄不散,又重生到沈曦身上,她逐渐开始对于玄学心存敬畏。 连带看着老道士的目光也多了尊重,“多谢大师关心,我没有受伤。” 说完,沈慕兮从钱袋取出两张银票,“刚才是我不小心惊扰了大师,小小意思,大师一路风尘仆仆,权当是我给大师的赔礼了。” 倒是目光定定地落在沈慕兮身上。 正确来讲,是落在站在沈慕兮身边的沈曦身上。 今日的天气阴沉无阳光。 沈慕兮打着伞走在路上的模样格外显眼。 本来她自己感觉没什么。 但是被老道士这么一看,她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大师...” “福生无量天尊。” 就在沈慕兮心怀忐忑之际,老道士接过了沈慕兮手上的银票,转身离开。 “一切皆有定数,人鬼殊途,信士无论如何执着,终究还是镜中花水中月...” 他的声音缥缈悠远,却穿透力极强。 一字一句像是刻进了沈慕兮的灵魂之中,她本能地产生一种惊惧。 与她有同样感觉的,还有身边的沈曦。 “慕兮,我感觉这个老道士可以看到我。” 沈慕兮心头顿时漏跳了一拍,那个老道士的眼神,总让她感觉,他是在这里等着她故意撞上去的。 “他不说其他,说明问题不大,咱们不要自己吓自己。” 她的话,同样是在安慰自己,“要是他真的刻意要跟我们偶遇,总不可能拿了银票就跑吧?” 沈曦看了一眼自己时模糊时清晰的灵体,嘴巴微微一张,看到沈慕兮失魂落魄地往沈府而去。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紧紧跟在她身边。 ... 是夜。 沈慕兮翻来覆去睡不着,老道士的话像是刻录在她耳边似的。 不断循环。 鼻翼间若有似无地传来一阵浓浊的香气,香气愈发浓郁。 沈慕兮心头警铃大作——迷香。 她立刻服下醒脑丸。 就在这时,沈曦开口了。 “慕兮,外头好像有人在弄什么,我好难受。” 她的话音刚落,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沈慕兮皱眉。 立刻起身。 还未来得及唤来丫鬟,外头又传来了其他响动。 “快,老夫人说小姐住的房间周围全都要洒满黑狗血。” 是刘嬷嬷的声音。 “金汁也要,若是府上金汁不够,去找夜香婆那边花些银子买一点回来,大小姐中邪,此事可大可小。” 听到外头真有人应是去办事,而沈曦的灵体一下子消散得连轮廓都看不清,沈慕兮再也忍不住,冷着脸打开了房门。 寒风灌入屋内,沈慕兮当场清醒。 “你们在做什么?” 刘嬷嬷听到她的声音,后背瞬间绷直,严肃的脸上扯开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大小姐,您怎么出来了?” 不是已经吹了迷香了吗? 她怎么还可以出现在这里? 沈慕兮冷冷看着外头几个提着黑狗血前来的下人。 天气寒冷,黑狗血大多数已经凝固成块。 泼黑狗血的人更是直接用手将黑狗血涂抹在屋前廊下的梁柱上、门扉上。 沈慕兮顿时怒火中烧,再看刘嬷嬷在问她怎么出来的时候,双脚不自主地后退了几步。 沈慕兮脸上冷意更甚,“我问了,你们都在做什么?怎么,都把我当死人了?” 说到后面,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本来还在往她房门涂黑狗血的下人纷纷瑟缩了一下。 “慕兮...我...我好难受...” 沈曦此时的灵体又淡了几分。 沈慕兮第一次遇到沈曦灵体看上去要消散的情况,心中一急,再也顾不得会不会露出破绽或者能不能在沈府立足。 抬手挥出一大把药粉,冷声吩咐,“去把这些东西给我洗掉,否则我定要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站在她身旁不远处的几个下人,一开始没有把她挥手的动作放在眼里。 直到一些药粉顺着冷风灌入鼻腔,一股灼烧感沿着鼻腔一路往他们的气管、咽喉再到胃部,他们才反应过来,沈慕兮挥手并不是吓吓他们而已。 有两个吸入药粉多的,已经开始咳血了。 “大小姐...求大小姐饶命...” 沈慕兮没有看其他人,而是快步回去了屋里。 有了门窗的隔绝,沈曦灵体总算没有再变淡。 “怎么会这么突然?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留住你?” 沈慕兮喃喃自语。 从重生至今不过才四个月不到,可是对于沈慕兮来说,沈曦在身边不与她分开早已成为习惯。 她甚至还想着,在回去北宸之前,看能不能找个有能耐的寺庙或者道观,给沈曦立个牌位好好供养,滋养她的灵体... 可是如今... 一切都好像已经晚了。 第101章 穿越真相 沈慕兮的眼眶倏地红了起来。 “慕兮,不用担心我。” 沈曦想要抓起沈慕兮的手安慰她。 奈何她本就是透明的灵体,不管怎么抓,却触碰不到沈慕兮分毫。 “我真的没事。” “可是你现在已经变成这样了啊...”沈慕兮一开口,前一刻还在眼眶打转的泪珠顿时滑落,“会一点医术毒术又如何?到头来,我救不醒筱筱,也护不住你...我太没用了...” 事实证明,先天不足,后天不管如何补救用处也不大。 她独自来到异世,因为原生家庭的打压,她差点连大学都读不完。 除了生活能自理以及能捣鼓一些新鲜事物赚点差价,一无是处。 她所学所想,全都是自己吃了亏总结出来的经验... 如果,她能早些有一技之长... 如果,她能早些开窍,不渴望属于人类的情感,那后面一切的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或许,奶奶说得没错,她就是一条不管去哪都只能吃苦伺候人的贱命... 根本不配获得世间的一切美好。 过去二十多年被原身家庭打压,再到后面独自来到异世所爱非人丢了性命,如今重活一次依旧保不住自己在意的人... 她就像是被困在一个牢笼之中,不管她怎么挣扎,依旧挣脱不了命运的作弄。 二十多年拼着的一口气,那股我由我不由天的信念,早已**得像气球一般,如今只需要一根细小的针扎上去。 顷刻之间,她的所有信念全数坍塌。 她累了。 真的累了... 这条贱命,她也不想要了。 一口气松了下来,她眼前一花,整个人陷入了黑暗。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了房门被踹开,门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以及慕容景衍的冷声怒斥,“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本宫定饶不了你们。” ... 一灯如豆。 沈慕兮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只知现在是一个下雪的深夜。 “福生无量天尊,信士醒了?” 沈慕兮循声望去,老道士坐在不远处的石床上打坐,手臂上,还挂着一柄手柄已经有包浆光泽的佛尘。 而她躺着的位置,也是一张石床。 “大师,这是哪里?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信士莫慌,贫道玄清,这里是紫阳观,两天前您在沈府昏迷,是贫道与另外一个贵人将您救下。 个中过程,贫道相信不久之后会有人告诉你。 剩下的事情,已有贵人解决,如今,你只需要在此静养,之后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便可。” 玄清的声音清清淡淡,却给了沈慕兮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回想自己昏迷前听到的声音,她大概猜到了玄清口中的贵人是哪位。 倏地,她猛然在身边四处张望。 “信士是要找那个即将消散的灵体吗?” 沈慕兮紧张地看向玄清,“她在哪?” “已死之人不能复生,她已经不是这世间的存在,自然是应该自哪来回哪去。” 一股不祥的预感自沈慕兮的心底蔓延,“你是...什么意思?” 玄清佛尘轻扫,人已经走到了房门,“信士请随贫道来。” 半刻钟后。 两人停在了一个以朱砂描画、纹路繁复的露天阵法前。 沈曦正在阵中打坐。 灵体看起来比之前清晰了许多。 天上的雪花还在洋洋洒洒落下。 神奇的是,没有半片雪花落在阵法之中。 从他们靠近阵法的那一刻,沈曦就有所感应。 看到沈慕兮披着墨色大麾跟在玄清身后,她的脸上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容。 沈慕兮同样朝她漾开一抹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还没等两人开口,玄清的声音打破了她们之间的平和温馨。 “她本与宫氏无缘,当年宫氏在这里求子,贫道已经告诉过她,她命中无子女,即使有了,孩子也保不长。” 说到这里,玄清叹气,“我那财迷心窍的师兄,竟然告诉了宫氏换命邪术,让沈曦的命与一个孤苦多灾的异世之魂绑定。” 沈慕兮跟沈曦同时愣住了。 “一个对异世毫无牵挂的多灾之人,用来挡灾,再好不过。” 他的话犹如一道惊雷落下。 沈慕兮似是想到了什么关窍,脱口而出,“所以,我从异世而来,并非意外?” 沈慕兮的话才刚问出口看,沈曦的精气神像是一下子被抽光了似的。 本来还有些许透明的魂体,一下子变得瓷实不已。 “你胡说,我娘亲她虽性子刚烈,却也是心地柔软之人,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以命易命的事情...” 激动的同时,沈曦恨不得飞出阵法扑向玄清。 玄清抬手轻扫拂尘,沈曦定在了原地。 “信士先冷静下来,若是再激动,你的魂体只会变得越来越瓷实,最后灰飞烟灭。” 沈慕兮立刻紧张地看向沈曦,“你不要乱动,先听大师怎么说。” 沈曦想动也动不得,只好满脸怒意看向玄清。 玄清甚至连眉头也没有轻挑一下。 “难道信士不觉得,你母亲当初送你离开,也是有保护你的成分?” 沈曦垂眸没有反驳。 当初她离开沈府是因为看到沈钏海跟丫鬟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可不就是为了保护她吗? 似是看穿了沈曦的想法,玄清摇头,“并非信士所想的缘由。” 沈曦猛地抬头看向玄清,眼底诧异大于愤怒。 玄清轻轻叹气,“一切说来,也是我紫阳观种下的孽因,你本不应该存在,你母亲将你硬留在身边的结果就是你多灾多难。 即使你五岁那年不被你父亲灭口,在六岁、七岁直到十八岁,都会一直有各种劫难,直到你被抹去。 而在你五岁那年,我师兄窥得天机...” 他声音平缓地将当年宫氏寻紫阳观帮忙的事情娓娓道来。 十三年前。 沈钏海与张氏私通的事情被沈曦发现,他第一反应就是想给沈曦灭口。 没想到,被玄清的师兄——玄泽道人及时赶到阻止了。 玄泽道人将此事告诉了宫氏,并告诉宫氏,若是想要护住沈曦性命,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她定下亲事。 让她离家,等那个挡灾的异世之魂来了,她方可回府。 回府后,她在十八岁之前完婚,完婚之时,便是那异世之魂挡灾之日。 “福生无量天尊,父母爱子之深,则顾其周全。 作为一个母亲,宫氏已经做了她所有的努力。 谁都没想到,宫氏竟会在你还未完婚就弥难,导致你一拖又拖了三年,而那个异世之魂反而在这里扎了根有了血脉... 师兄收人钱财,自然要替人消灾,宫氏离世后,他就开始带着小徒弟云游四海,想要找办法保住沈曦,不成想,没多久他又算出了异世之魂出了意外,他带着爱徒火速赶往北宸之后,就失了踪迹...” 话到一半,玄清毫无波澜的声音微微一哽。 “...直至三个月前,我听闻北宸有一座道观被雷烘碎,才知道,我那糊涂的师兄做出的糊涂事...” 第102章 顾时,苏柳溪,我回来了 提及自家师兄的事情,玄清的情绪微微有了波动,很快又恢复了往日淡漠。 他面带庆幸地看向沈慕兮,“你被师兄用禁术召唤而来,命不该绝,所幸,你没有魂飞魄散,师兄也不至于在十八层地狱遭受各种酷刑。” 听到后面,沈慕兮几乎已经把玄清想要表达的意思归纳出来,“所以,沈曦的死不是意外,而是...命数已尽?” 玄清微微颔首,“福生无量天尊,生死有命,有时候,又岂止生不是死?死不是生?” 沈曦怔怔站在原地。 一时之间,似有万语千言哽在喉间,可是当她张开嘴巴,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难怪,她与沈慕兮能够看到彼此的记忆,两人对彼此的经历都是这般惺惺相惜。 沈慕兮像是想到什么,突然看向玄清,“若这副身体是我们之间的媒介,那么...我与她是否...” “不,”不等她说完,玄清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的话,“你来自异世,是真实存在的,而她,可以是清风雨露,亦可以是世间万物,更可以是宫氏所求的一个执念。 唯独不能成人。 今日你让她回到自己的肉身上,他日她遇到挫折或者外部环境影响照样会消散无影,这是宿命。 你从异世而来,是为了填补她在这世上存在的空缺,一切乃天道,不可逆。” “可是..” 沈慕兮不死心,“她也曾经...” “慕兮,不用多说,命中注定如此。” 一直在一旁沉默的沈曦抬头红着眼朝沈慕兮微微一笑,打断了她的话,“不管你的人生如何千疮百孔,都不是你任人摆布的理由。 你本该拥有属于你的人生,看到不同的风景。 可如今,却因为我,才留在了这里,后来又因为我重新有了活下去的机会,冥冥之间,早有定数...” “沈曦...”沈慕兮哽咽着抬手想要触碰前魂体逐渐瓷实的姑娘,可在即将触碰到她的那一刻,她却像是触电一般收回了手,无力蹲在地上。 “对不起...” 虽然一切都有定数,可是,她到底也生活了这些年,也是一个活生生的姑娘。 诚如她对她说,她本该拥有属于她的人生,可仅仅只因为一句:本该不应该存在。 她的人生就被抹杀,这样公平吗? 沈慕兮不懂所谓的道法,只觉得,在这一刻,天道是无情的。 “你不要难过,能够在你身边亲眼看着沈府鸡犬不宁,我已经很满足了。” 沈曦的声音在身前响起,沈慕兮甚至还看到了她虚浮在地上的双脚。 她泣不成声,“我会为你跟娘亲报仇的...你信我...” 眼睁睁看着在意的人或者事物在自己面前消散却无力改变的感觉,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 “我信你。” 一只冰凉的素手轻轻覆上了沈慕兮的发顶,沈慕兮整个人紧绷了起来。 她抬头愣愣看向眼前泛着柔光,脸色异常苍白的少女。 少女微笑着蹲在她面前,伸手抚上了沈慕兮的脸。 那是一股沁人心脾的冰冷。 “慕兮,我信你。” 她红着眼眶,朝她漾开了一抹绝美的笑靥。 “我们拉钩。” 雪花洋洋洒洒飘落。 时间仿佛定格在两个少女双手拉钩的那一刻。 ... 北宸天正十八年正月,没有立春,盲年。 一辆低调的马车从南渊边境跟着商队混入了北宸阜阳。 商队歇息期间,马车也跟着停了下来。 一个脸上带着伤痕、衣着简朴、看上去二十七八岁的女子缓缓从马车上下来。 “小姐,您为何要做这种打扮?” 红豆跟着跳下马车,不明所以地看向打扮格外显老沧桑的沈慕兮。 沈曦消散前,最不放心的就是这几个忠心的下属... “慕兮,红豆他们不知道我已经死了的事实,劳烦你帮我瞒着他们。 好不容易重活一次,你一定要好好地看看这盛世山河,连带把我的那一份也好好活下去...” 她的声音犹在耳边响起,似是微风絮语,转瞬消散。 沈慕兮目光落在北方好一会,才转头朝红豆微微一笑,“这样打扮,方便替我的一位朋友,讨回公道。” 顾时,苏柳溪,我回来了。 ... 北宸京都。 荣郡王府。 “他居然花了那么多钱,就是为了在南渊找回那个小贱种,如今人家不过只是给了他一个不知道真假的小心,他居然还一大早出去城门接人,他是不是疯了?” 苏柳溪扶着腰,焦躁不安地在主院走来走去。 虞悦希小心翼翼地看着苏柳溪,“娘亲,那个小贱种已经死了,爹爹是找不到她的。” “啪——” 一记耳光毫不留情地甩在了虞悦希的脸上。 “都是你,把人弄死了丢去喂狗不好?偏偏你去放火,把事情闹得这么大,我们知道小贱种死了,但是那是能说的吗?” 虞悦希一脸委屈,“天狼也不是什么肉都要吃的,我哪知道那具尸体会被换了?” 她更想不到,顾时爹爹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想起那个小贱种,还瞒着娘亲遣人花了大价钱找了一个什么帮派去了南渊找人。 更没想到,那些人居然还真的传回来了消息说把顾筱筱个小贱种找回来了... “你真是没用。” 似乎打了她也纾解不了心中郁结,苏柳溪再次恨恨骂了一句。 虞悦希瑟缩了一下,眼神怨毒地看了一眼苏柳溪的肚子。 很快,她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起来,在苏柳溪想要再次发脾气之前讨好地朝她笑着开口。 “娘亲,现在不是骂女儿的时候。 难道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明明那个小贱种都被我勒断脖子了,按道理肯定也是活不了...也许那个调换的人也只是想给她入土为安的机会,而这次,也只是想办法呢?” 苏柳溪本来想要离开的脚步微微一顿,重新转身面向虞悦希。 “你觉得那个人会是谁?” 虞悦希眼底闪过一抹恶劣的光芒,“谁有意隐瞒十六叔叔事情,就是谁啊。”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苏柳溪跟虞悦希立刻换回了往日纯良无害的模样。 翠娥的声音推门而入,脸上血色尽褪。 “翠娥你怎么衣服受惊过度样子,见鬼了?”虞悦希不明所以地看向翠娥。 翠娥瑟缩了一下,抖着声音开口,“王妃,小姐,那人...回来了。” “谁回来能把你吓成这个样子?”苏柳溪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温水。 仿佛只要这样,她就能把心中的心虚压下。 “小...是筱筱小姐。”翠娥抖着唇瓣,连声音都快要不成调了。 “锵——” 翠娥的话音刚落,苏柳溪手上茶盏落地而碎。 母女二人同时激灵,同时惊呼,“怎么可能?” 第103章 筱筱以后,交给你教养了 “是真的,眼下人已经到了荣辉堂,王爷遣了人前来请您跟小姐过去。” 翠娥努力让自己的声音镇定下来。 奈何,亏心事做多了,贸然看到一个早已死了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说不心虚,那是假的。 “不可能,”苏柳溪现在还不相信,一把抓起虞悦希的手就大步往外走,“我们去看看。” “王妃,眼下还在融雪,地上湿滑,要当心些。” 翠娥追在身后开口提醒。 ... 荣辉堂。 打扮雍容的老荣郡王妃看着顾时牵着的瘦弱小姑娘,眉毛早已打成了死结。 “眼下柳儿已经过了门,你突然把她接回来,你让柳儿如何自处?” 连日以来一路颠簸,顾筱筱看上去脸色蜡黄,精神比之前在荣郡王府还要差。 对比被养得白白嫩嫩的虞悦希,老荣郡王妃看向顾筱筱目光又多了几分嫌弃。 顾时牵着顾筱筱的手紧了紧,“母妃,不管过去她娘亲做了什么错事,可孩子是无辜的,更何况... 不等顾时把话说完,老荣郡王妃冷哼一声,“当初跟男人走的时候那么潇洒,怎么,受苦了就知道回来找你了?” “母妃,当时的事情是误会。”顾时据理力争。 “母妃不管你们这些事情,在你看来只是多个人多双筷子的事情,可是对于咱们荣郡王府,她现在六岁,养到及笄,得话银钱,那些银钱,从哪来你可有算过那些账?” 顾时一噎,“沈氏之前在丹阳还有产业... 老荣郡王妃轻嗤一声,“从去年开始,丹阳那边就开始经营不善了,那边的掌柜来信,有富商看上了沈氏的铺子,我早已卖了。” 变卖别人产业还这般理直气壮。 跟在顾筱筱身后那个同样面黄肌瘦的小丫鬟忍不住了,小声嘟哝一句,“可是我听说了你们府上的小姐也不是荣郡王亲生的,怎么养她就不用花费银钱了?” 小丫鬟的话不轻不重,老荣郡王妃闭嘴的时候刚好听到了。 她顿时恼羞成怒,“哪来的野丫头,目无尊卑。” 熟知老荣郡王妃的性格,顾时害怕顾筱筱刚刚回来每个熟悉的人照顾不习惯,连忙开口维护。 “母妃,这是沿途一路照顾筱筱的人,筱筱已经习惯了她的照顾,以后是跟在筱筱身边的。” 顾时一番话,也在给顾筱筱抬高地位,老荣郡王妃阴阳怪气道,“怎么,母妃现在还比不上你女儿身边的一个小丫鬟了?” 堂堂荣郡王妃跟一个乡野小丫鬟比较,传出去还得了? “这些事情,又岂能胡乱比较?”顾时急忙开口,生怕老荣郡王妃口不择言再说其他闹笑话的话,“总之,儿子话放在这里,筱筱是我的亲生女儿,母妃为难筱筱,就是不待见儿子。” 苏柳溪跟虞悦希踏入荣辉堂就听到顾时冷声撂下话。 两人心头同时“咯噔”一下。 苏柳溪更是趁机松开了虞悦希的手,红着眼眶走到顾筱筱面前,怜爱地为她拨开鬓边发丝,“可怜见的,怎么瘦成这样?” 顾筱筱瑟缩了一下,没有让苏柳溪触碰,躲在了顾时身后。 突然没了怜惜的对象,苏柳溪的眼泪要掉不掉挂在眼睫,看上去格外滑稽。 顾时看了一眼苏柳溪跟虞悦希,眼底闪过歉意,“筱筱到底也是我的亲生孩子,吃了很多苦头才回到我的身边,我希望,你们可以包容接纳她。” “顾时哥,你说什么话呢?” 苏柳溪嗔怪地瞪了顾时一眼,笑得温和,“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咱们之间,早已不分彼此了啊。” 顾时满意点头。 握着顾筱筱的手先是紧了紧,随后松开,蹲身在顾筱筱面前。 “以后,苏姨姨就是你的母妃,你切莫要像以前那么任性,知道吗?” 顾时刻意放慢说话速度,顾筱筱看懂了他的意思,怯怯点头。 老荣郡王妃不满道,“怎么不说话,哑巴了?出去几个月,教养都丢到狗肚子里去了?” “母妃。” 顾时有点生气地看向老荣郡王妃,“筱筱这几个月一路颠沛流离,之前的旧疾以及喉咙伤还未完全康复。” 提及“喉咙”,早已被尘封的记忆再次袭向老荣郡王妃。 她心虚地别过眼神,不看顾时跟顾筱筱,“是她自己嘴馋烫伤了喉咙,能怪旁人吗?” 偷瞄看向顾时的时候,恰好对上他冷冽的目光,她的态度微微放软,“行了,母妃知道了。” 不过只是一个小丫头片子,以后说不定还能为柳儿腹中的孩儿铺路。 养着就养着吧,养个奴才也是养。 从荣辉堂出来。 顾筱筱的小手一直紧握着顾时的大手。 跟几个月前乱发脾气的小姑娘截然不同。 孺慕之情,显而易见。 一连几个月没有见面,思念达到了顶峰,如今孩子就在自己面前,顾时的心,顿时柔软一片。 他再次停下步子,蹲在她身前与她对视,“爹爹当时也不是故意让下人忽视你,以后,你就乖乖跟着新母妃,你还是爹爹的好女儿。” 他的嘴型刻意放慢,语调温柔,让他看上去格外有亲和力。 顾筱筱总算没有一开始的紧张。 她嘴巴微动,从喉间挤出生硬的声调,“娘亲...” 顾时脸色一僵。 “你娘亲...爹爹在找,等找到了娘亲,爹爹就带你去见她,可好?” 提及沈慕兮,顾筱筱的双眼蓄满了泪花。 得到了顾时的保证,她横臂将泪花拭去,用力点头。 顾时又将她鬓边碎发撩至耳边,才起身对上苏柳溪。 “我还有事,等会需要外出一趟,筱筱以后,就交给你教养了。” 第104章 故技重施 “顾时哥你放心,筱筱在我这里不会受到任何委屈的。 不但是我,连悦悦也十分喜欢筱筱这个妹妹呢。” 苏柳溪笑得温婉无害。 虞悦希听到自己被点名,配合地走到另一边撒娇似的拉着顾时的手,“是啊,爹爹。 娘亲一直都有教导悦悦,要关爱年纪比悦悦小的孩子,筱筱妹妹就像悦悦的亲妹妹一样,悦悦可喜欢妹妹了。” 顾时“嗯”了一声,宠溺地刮了刮虞悦希的鼻子,“爹爹就知道你是最乖的。” “不久前,落霞苑才重新修筑过,地方够住,不如就让筱筱跟悦悦住一起吧。”苏柳溪提议。 早在与顾时成亲后,苏柳溪就与顾时一同住在主院,落霞苑单独给了虞悦希居住。 以前的院子,顾时不打算让顾筱筱再住下,生怕还会刺激到她想起那些不好的记忆。 刚好苏柳溪开口,他顺着苏柳溪的建议点头,“如此,就暂时按照您所说的安排吧,回头新院子落实好,再让筱筱搬过去。” “爹爹,你放心,有悦悦在,悦悦可以照顾筱筱妹妹,不会有问题的。” 几人一边走一边说,很快回到了落霞苑。 这时,陈十六匆匆赶来,“王爷,咱们是时候要动身了。” 顾时朝陈十六颔首,又宠溺地摸了摸虞悦希的头。 “你妹妹性子不如你讨喜,你要多包容她一些。” 虞悦希不满地噘嘴,“爹爹,不准你这么说筱筱妹妹,妹妹是世上最可爱的妹妹。” 看到虞悦希这么维护顾筱筱,顾时十分欢喜,“好好好,不说不说。” 随即他温柔地看向苏柳溪,“辛苦你了。” 苏柳溪娇羞地朝顾时回以一笑,“这是我应该的。” 顾时心满意足地离开。 顾时离开后,苏柳溪用身体不宜久站为由,自己进了屋休息。 临走之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把所有下人支走了。 包括负责照顾顾筱筱的那个小丫鬟,“既然你家小姐要住下,你跟着温嬷嬷去收拾一下房间。” 小丫鬟意味深长地瞄了一眼虞悦希跟苏柳溪,迅速低垂眉目,“是。” 落霞苑的院门关了起来。 前院只剩下虞悦希跟顾筱筱。 虞悦希脸上的笑容倏地收起,一脚狠狠地踹向顾筱筱的腿窝。 “小贱种,你没死居然敢躲起来?” 一向安静的顾筱筱顿时像换了个人。 毫无形象地尖声哭喊起来,“对不起,悦悦姐姐,我错了,不要打我...” “现在知道跟我道歉?呵,晚了。” 虞悦希铁了心要在顾筱筱身上把从苏柳溪那里受到的窝囊气发泄出来,狠狠地拧了一把顾筱筱身上的软肉。 “让你死你不死,现在还敢回来?回来你就要承受回来的代价。 等着,我回头定要再拔掉你的指甲...” “嘭——” “你们在做什么?” 院门被踹开伴随一个冷冽的声音响起。 看清来人,顾筱筱立刻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到顾时身边,哭得撕心裂肺。 “爹爹...” 像是被哭声惊动,苏柳溪在听到顾时的质问声连忙在翠娥的搀扶下从屋里出来。 “顾时哥,你不是走了吗?” 顾时抱起顾筱筱,看着苏柳溪脸色不善,“要不是我发现腰间令牌不见了,要回来取,你们是不是打算关起门来欺负筱筱?” 听到顾时的质问,苏柳溪的心顿时漏跳了一拍。 她皱起眉头,不分青红皂白,率先开口质问虞悦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悦悦,是不是你欺负妹妹?” 虞悦希顿时红了眼眶,“娘亲,不是悦悦,是...是筱筱妹妹自己摔倒在地上,刚好被爹爹看到...” 早在院门被撞开的那一刻,虞悦希已经想好了应对的法子,右手背在身后不让人看到。 母女二人的眼神短暂交流后,苏柳溪明显猜到了虞悦希的后招,立刻生气地地扯过她的手,“你手上拿着什么东西?交出来。” 虞悦希死死握住手上的东西别过身子,倔强地看着苏柳溪,“娘亲,那是悦悦的东西。” 顾筱筱只注意到苏柳溪母女似乎发生了不愉快,并没有注意到苏柳溪母女的眼神交流。 在顾时抱起她的时候,她更是顺势搂着顾时的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爹爹,悦悦姐姐说谎,是悦悦姐姐要筱筱死在外面,呜呜呜,悦悦姐姐不喜欢筱筱...” 顾时闻言,眼眸顿时像染上了霜雪。 可对上虞悦希楚楚可怜的眼神,他又想到了顾筱筱之前有撒谎的先例。 他没有立刻责罚虞悦希,而是严厉地看着她,“悦悦,你当真在筱筱面前说出这样的话?” “我没有...” “姐姐有,之前姐姐还让人拔掉筱筱的指甲,刚才还踹筱筱的腿让筱筱摔倒...呜呜呜...筱筱好痛....” 顾筱筱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瞬间把虞悦希还把自己重新长出了指甲的十指给顾时看了。 十个指甲虽说是重新长了出来,可到底也是伤了里面的皮肉,多多少少不似第一次那样规整。 莫名地,顾时想起了之前她奄奄一息倒在地上差点连命都没有了的场景。 他再次目光凌厉地看向虞悦希,“真的是你做的?” “爹爹,你信我,我没有。” 虞悦希同样哭着摇头。 这一哭,让苏柳溪得了机会,一把将她紧紧窝在掌心的东西薅了出来。 “你拿的是什...你簪子怎么断了?你受伤了?” 苏柳溪一声惊呼,吸引了顾时的注意力。 顾时一眼就认出了苏柳溪拿在手上沾有血迹的白玉发簪,是他在去年腊月买给虞悦希的生辰礼物。 虞悦希趁着苏柳溪震惊的当口,疯了似的将白玉发簪重新抢回自己手里。 转头想要握住顾筱筱的手,被顾筱筱躲开了。 虞悦希无风自摔,柔弱地跌倒在地。 断裂的发簪顺着她跌倒在地的惯性在她的掌心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淋漓。 顾时心头一紧,连忙吩咐陈十六,“快去请大夫。” 虞悦希仿佛听不见顾时说话,哭得楚楚可怜地看向顾筱筱。 “...妹妹,我不是故意要抢走爹爹的...” 眼看顾筱筱又有要哭起来的迹象,她连忙跪爬到顾时身前,“爹爹,不,顾叔叔,悦悦的存在是不是让妹妹不高兴?要是妹妹不高兴,悦悦可以自己在外面住,只要顾叔叔能让下人给悦悦一口饭吃就好了,求顾叔叔不要为难娘亲...” 第105章 筱筱一定不会再被别人欺负 顾时连忙放下顾筱筱,心疼地扶起了虞悦希,“你在胡说什么?谁说要赶你走了?” 虞悦希顺势抱着顾时的手臂哭得不能自已,苏柳溪趁机红着眼开口道,“顾时哥,孩子之间的打闹很正常...” “你看看孩子们都委屈成什么样了,怎么就正常...” 话到一半,顾时看到苏柳溪已经显怀的肚子,硬是重话收了回去。 目光重新放在顾筱筱身上。 一脸严肃地开口,“筱筱,你可有什么话想说?” 顾筱筱哭着摇头,“爹爹是不信筱筱了吗?” 早在听到顾时声音就出来走热闹的小丫鬟看到情况不对,也跟着上前帮腔,“王爷,奴婢可以作证,小姐因为几个月前受了惊,她的情绪不能波动太大,不可能做出欺负旁人的事情啊。” 虞悦希抱着顾时的手臂瑟缩了一下,“顾叔叔,妹妹真的没有欺负我。” 顾时隔着衣裳甚至还能感受到小姑娘抱着自己手臂时候的紧绷。 转头看到虞悦希想要开口又不敢开口的模样,本来还因为母女二人失踪吃苦而产生内疚的心,顿时散去了大半。 他轻轻拉开了虞悦希,蹲下身子满脸严肃地看着顾筱筱。 “筱筱,你看着我,再说一次刚才的话,小孩子是不能撒谎了。”顾时这番做法,明显就是不相信她。 一如几个月之前她挨了虞悦希的欺负,到头来却还被责怪不懂事。 一直以来积攒的委屈像是扯开了一道大口子,顾筱筱一把推开了顾时。 “坏爹爹,筱筱讨厌你。” 顾时没想到顾筱筱敢推自己,一时不慎,整个人跌坐在地。 转眼看到顾筱筱已经跑了出去,他怒喝一声,“顾筱筱。” 那板起脸的生气模样,恨不得要将她大卸八块。 顾筱筱连停顿都没有停顿一下。 顾时也顾不上摆什么父亲的架子,快步追了出去。 “筱筱!” 一时间,落下院内只剩下目瞪口呆的众人。 苏柳溪的脸色顿时黑沉如水,虞悦希的脸色也格外难看。 顾时在落霞苑外的回廊下拦下了顾筱筱。 “筱筱。” 被顾时拉住的时候,顾筱筱还在擦眼泪。 “坏爹爹...” 她想要甩开顾时的手,奈何根本甩不开。 “好了。” 他再次怒喝一声。 声音穿透力极强,引得下人频频看过来,又迅速低下头。 顾筱筱瞬间忘记了要怎么哭。 顾时懊恼地蹲下了身子,努力按捺住自己胸臆间那团即将喷涌而出的火气。 “筱筱,爹爹不是故意要凶你。”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和,生怕顾筱筱再次有什么过激反应。 毕竟,回来荣郡王府之前,他也带过顾筱筱去看过大夫,大夫所言跟伺候在她身边的小丫鬟说的话毫无二致。 “你告诉爹爹,刚才在落霞苑发生了什么事?爹爹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再伤害你了。” 看到他态度如此坚决,顾筱筱总算停下了小声啜泣。 她试探性地看向顾时,“爹爹真的不会再像之前那样?” “不会了,相信爹爹。” 得了顾时的保证,顾筱筱一脸“总算可以放心”的表情,抱着顾时嚎啕大哭起来,“爹爹,筱筱真的没说谎,坏姐姐要拔筱筱的指甲,以前筱筱的指甲也是她让人拔的,筱筱不想跟她住一起,她会打死筱筱的。” 顾筱筱哭得撕心裂肺。 顾时的心都要拧成一团了。 “好好好,爹爹的错,是爹爹考虑不周,筱筱不要生爹爹的气好不好?” “筱筱不要新母妃,筱筱只想要娘亲。” “爹爹答应筱筱,等找到你娘亲了,就让你娘亲回来陪你,好不好?到时候筱筱自己一个院子,想爹了就跟娘亲一起去看爹。” 听了顾时的话,顾筱筱总算收住了眼泪鼻涕,她打着哭嗝朝他伸出小尾指,“那爹爹你跟我拉钩。” 刚才的一顿轻哄,早已让顾时的耐性告罄。 奈何想到后面肯呢个还需要女儿才能找回沈慕兮,他硬是耐着性子跟顾筱筱拉了勾。 顾筱筱的脸上立刻绽开一抹如花笑靥。 而此时,顾时想的却是——哄好了顾筱筱,等会应该要怎么哄好苏柳溪母女。 ... 在顾筱筱的要求下。 顾时很快就给她定下了新住处——碧水苑。 从顾筱筱回来,顾时的表现就格外上心。 所以下人们半点不敢怠慢。 在顾时出门的时候,顾筱筱基本上已经安顿好了。 碧水苑。 因为顾筱筱的听不见声音,说话咬字也不清晰。 下人们本着少做少错的心思,也不怎么主动上前。 房内。 顾筱筱小心张望了几眼外头,“不会有人偷听吧。” 字正腔圆,完全没有再顾时面前那种咬字不清的情况。 小丫鬟——贺月笑着安慰,“小姐,不用担心,奴婢的耳力好着呢,有人靠近,奴婢会知道的。” 顾筱筱这才放心下来,一改刚才的怯懦模样。 “月姐姐,娘亲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才几天没见,筱筱就已经很想她了。” 小丫鬟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快了,小小姐就按照今天这样,只要有人欺负你,你就找王爷告状,对方哭,你比她哭得更大声。” 顾筱筱乖乖点头,“筱筱一定不会再被别人欺负,让娘亲担心的。” “奴婢也知道委屈你了,很快,咱们就可以离开了。” “离开了就可以跟娘亲一直在一起吗?” “对,一直在一起。” 得到了贺月肯定的答复,顾筱筱的小脸再次漾开了笑容。 ... 顾筱筱入住碧水苑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落霞苑。 苏柳溪气得接连砸碎了好几个花瓶。 那本来应该是她以后孩儿的住处。 “那个小贱人何德何能?” 似是不解气,她想把火气发到虞悦希身上,转眼看到虞悦希才被包扎好的手,她硬是把那道火气咽了回去。 “不过才几个月没见,居然还学会在我面前耍心眼子了?” 第106章 我能弄死她娘亲,自然也能弄死她 苏柳溪不怕顾筱筱耍心眼子。 一个死了娘的孤女,再怎么翻也翻不出浪花。 她现在好奇的是,在她背后的人,到底有什么阴谋。 前些天,顾时对她起疑,若不是她发现早,及时化解了顾时的疑心,只怕现在她母女二人早已被顾时防备。 而那个极有可能调换顾筱筱尸体的、名唤王英的侍卫,她也已经遣人细查过。 顾筱筱被勒死的那天,王英被顾时外派去办事,根本不在京城。 换言之,背后还有其他人,在保护顾筱筱... 会是谁呢? 沈慕兮的故友? 苏柳溪越想,心里越是沉甸甸的。 “娘亲,那个小贱人现在学得这么精,背后肯定有其他人在指点。” 虞悦希的声音拉回了苏柳溪的思绪。 小小年纪,脸上是与年龄极为不相符的恶毒与成熟,“要是让我知道那个背后指点的人是谁,我定要将她剁碎了喂天狼。” 她的有恃无恐,让苏柳溪莫名有了底气。 “不管谁指点的她,咱们能让她失踪第一次,难不成还失踪不了第二次?” 回想半年前,沈慕兮被她哄骗出去踩伤了腿回来又被罚跪祠堂抄经书那件事过去没多久之后。 虞悦希用一根糖葫芦就能将顾筱筱哄出去。 沈慕兮发了疯似地找女儿,最后找到了顾时头上。 那时候顾时对于母女二人还是有感情跟责任心在,听到沈慕兮的话,二话不说就要找人。 最后,顾筱筱自然没丢,不仅没丢,还好好地在院子里吃各种小点心。 顾时却因为跟沈慕兮一起寻找顾筱筱,耽误了公务,被弹劾。 有了第一次沈慕兮“害得”她差点被调戏。 再有第二次沈慕兮故意“没事找事”。 在顾时眼里,沈慕兮变成了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心机女人。 但是,顾时对沈慕兮依旧有那么一点责任心。 于是,她故技重施,着人将顾筱筱引去池塘边,让沈慕兮知道她会对顾筱筱不利,让她发狂。 等她精神快要崩溃惊动了顾时跟老王妃以后,她让顾筱筱全须全尾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如是几次,顾时以为女儿是沈慕兮用来争宠的工具,对她们母女二人逐渐失了耐心... 最后连听到名字都厌烦... 过去的战绩让苏柳溪愈发笃定沉稳。 她伸手扶腰,眼底浮现的是上位者对蝼蚁轻视的目光。 “即使那个小贱人活着回来又如何?我能弄死她娘亲,自然也能弄死她。” ... 翌日。 得知顾时一早去了碧水苑。 苏柳溪一大早就授意下人催促虞悦希去碧水苑。 吩咐下人用食盒装上两块隔夜糕点跟一串没了外层糖块、发黑得不能吃的糖葫芦就要出发前往碧水苑。 临出发之前,被苏柳溪安排在虞悦希身边照顾虞悦希的辛婆子看了一眼食盒里的食物,忍不住皱眉提醒,“小姐,这样不好吧。” 连他们这些做奴才都知道,上门送变质的食物对旁人是羞辱。 更别说是王府这种高门... 但凡有点教养,都做不出这种事情。 虞悦希最讨厌旁人给她说教。 尤其是奴才。 她反手一巴掌甩到辛婆子脸上,娇声怒骂,“你这老奴才,我娘将你遣来是照顾我,而不是对我指手画脚。” 虞悦希的娇蛮恶毒,几乎整个落霞苑的人都知道。 只是在苏柳溪的敲打下,没人敢泄露半个字罢了。 如今看到她发脾气,辛婆子连忙低头认错。 “是老奴多嘴了。” 虞悦希眼底闪过一抹阴狠,趁着辛婆子低头求饶,用力扯下了辛婆子耳朵上的银耳圈。 谁都没想到她突然来这么一招,辛婆子躲避不及,银耳圈被生生扯了下来,耳垂撕裂,鲜血淋漓。 钻心的疼痛传来,她本能地伸手想要捂住受伤的耳朵。 前额传来一阵钝痛,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 她重重倒在地上。 被扯掉的银耳圈同时砸在她的身上。 “这是给你的教训,晦气东西。 别一大早来碍我的眼。” 虞悦希生气,其他下人不敢上前扶起辛婆子。 辛婆子倒在地上看着那个众星捧月离去的娇小背影,通红的眸子里迸发出浓烈的恨意。 ... 碧水苑外。 虞悦希遣退了所有跟着她的下人,接过丫鬟小红手上食盒的时候还不忘威胁一番。 “今天的事情,要是我听到泄露出去一个字,后果你们是知道的。” 那个“事情”,明显就是特指刚才她对辛婆子的暴行。 在落霞苑,不管是多得脸的下人,都逃不过被虞悦希凌虐。 只是在于次数多还是少。 所有人都习以为常。 饶是这样,小红还是白了脸,“是。” 小红的畏畏缩缩,给了虞悦希极大的满足感。 一刻钟后。 “筱筱妹妹。” 虞悦希提着食盒一路飞奔进了碧水苑,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笑容单纯又无害。 顾时特地过来陪顾筱筱用早膳。 没想到虞悦希会这么懂事,在昨天受了委屈还没来得及等他哄好的情况下,一大早就来跟妹妹培养感情。 他对虞悦希的愧疚又多了几分。 “悦悦这么早?可用了早膳?” 他和颜悦色地问了一句。 虞悦希看着顾筱筱餐桌上的精致早点,又想起苏柳溪之前说她吃得太多,长胖了会很难看,这些天一直让她只吃水煮鸡蛋跟水煮青菜控制体重。 心中对顾筱筱的嫉恨又多了几分。 她握着食盒手柄的手因为用力,青筋都凸出来了。 面上却对顾时绽开了一抹天真无邪的笑意。 “顾叔叔早,我来找筱筱妹妹玩,我还给她带了糖葫芦跟栗子糕。” 说着,她献宝似的将食盒放到桌子上,打开食盒。 精美大气的瓷盘上,孤独地躺着两块看上去硬邦邦的糕点跟一串发黑的糖葫芦。 顾时忽然想起,虞悦希刚刚住进王府那会,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舍不得吃掉的糕点,守在他回府的必经之路... 他顿时心软得一塌糊涂,“你这孩子,肯定又没好好吃东西把自己觉得好的东西都留给妹妹了吧。” 就在顾时吩咐下人要添一双碗筷的时候,顾筱筱睁着澄澈无邪的大眼睛,看了一眼虞悦希食盒里的东西,凑到顾时耳边小声道,“爹爹,王府是亏待悦悦姐姐了吗?这点东西,筱筱感觉自己吃完都没力气走回房间,而且...” 说到这里,顾筱筱还忍不住用食指跟拇指捏起了串着糖葫芦的疙瘩,“姐姐的糖葫芦表面的糖疙瘩都不见了,真的不是姐姐吃剩下拿过来的吗?” 第107章 埋雷 顾时微微一怔。 以前一直没人跟他说过这个问题。 如今顾筱筱这么一说,他倒也开始想起了一些细节.——之前悦悦那给他的糕点,都是新鲜的... 不等顾时细想,按绝不?的虞悦希眼眶倏地红了,“对不起,筱筱妹妹,我...我是看到你回来太高兴...” “姐姐不用怕,”不等虞悦希把话说完,顾筱筱主动走到虞悦希面前,用笨拙的左手牵起了虞悦希的手,“要是你遇到危险,告诉爹爹,爹爹会帮姐姐的。” 眼前小姑娘说话的咬字发音变了调,却还是一本正经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对虞悦希有过半句为难。 如此一来,倒是显得虞悦希拿着东西前来的行为有些小家子气了。 再加上两人模样对比,一个白白胖胖,另一个却面黄肌瘦的。 面黄肌瘦的还要手忙脚乱地安慰白白胖胖的那个,场景怎么看怎么别扭怪异。 心中有数这是虞悦希的恶作剧,而顾筱筱才刚找回来,他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给姐妹二人造成误会,只好笑着打圆场,“好了,都是自家姐妹,你们能和睦相处,爹爹就开心了。” 说完,他吩咐下人加了碗筷。 顾筱筱偷偷瞄了顾时两眼。 后者只是保持慈父的微笑在脸上,半句没有再提虞悦希刚才做的事情。 她眼底闪过一抹失落,很快又恢复如常。 顾筱筱吃得十分小心。 再看虞悦希,才坐下没多久,腮帮子塞得鼓鼓的。 以往看到虞悦希这样吃,顾时只觉得那是小女孩独有的娇羞可爱。 可一想到,自己女儿这些天在外头吃尽苦头,喉咙还未完全痊愈,连吃东西都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大快朵颐。 而虞悦希先是拿一些变质的食物来恶作剧捉弄筱筱在先,现在还能若无其事地大口大口吃东西... 第一次。 他竟有点心烦。 抬手给顾筱筱舀了一碗燕窝羹。 “慢慢吃,尽量多吃,长身体。” 顾筱筱受宠若惊,“爹爹...” 顾时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你这些天受苦了。” 抬头对上顾时微微湿润的眼眶,她板起小脸一本正经地开口,“筱筱不怕苦。” 看到女儿这般懂事乖巧,顾时心里又多了几分疼惜,“以后跟着爹爹,爹爹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在一旁伺候着的贺月早已将几人的互动收入眼底。 看到顾时突如其来对顾筱筱的关爱,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作保证跟放屁似的,说的话能信一成都是抬举。 虞悦希的腮帮子都快要撑破了,等了半天没等到顾时像以往一样关爱地叫她一句“小馋猫”,忍不住抬头看向顾时。 刚好看到顾时一脸疼爱地看着顾筱筱,她的眼底瞬间闪过嫉妒,连面目都带着狰狞。 可是想到顾时还在,她努力想要换上一副懂事的模样,奈何嘴巴塞着太多东西,她想要放松的表情看上去更加狰狞了。 一顿早饭,在虞悦希便秘式的板起脸时候结束了。 期间,顾时被陈十六以公务理由前来叫走了。 临走之前,连半点眼神都没有分给她。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以往能够轻易得到顾时注意的杀手锏,此时竟然没了用处? 转念一想。 如今顾时爹爹不过只是被顾筱筱这副可怜模样欺骗罢了。 不过没关系,只要等她跟娘亲一起出手,一切问题都很快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想到这里,虞悦希脸上多了几分笑容,在顾筱筱准备带着丫鬟离开饭厅回屋之际,她一把拉住了顾筱筱的手。 “筱筱妹妹,我听说梧桐巷子后开了一家很好吃的豆糕,要不我们今天去尝尝?” 边上还有其他下人,顾筱筱不好明面跟虞悦希撕破脸皮。 贺月笑着上前,“悦悦小姐,我们小姐现在还不能吃那些噎嗓子的东西。” “没关系,权当是外出去散散心也好,”虞悦希不死心地拉着顾筱筱的手,“今日阳光明媚,适合外出。” 贺月连连反对,“使不得啊,虽说现在才刚开春...” 虞悦希倏地板起了脸,“主子说话,有你个下人插什么嘴?” 她是铁了心要带顾筱筱出门。 贺月做出害怕模样,低头退下。 没有了贺月在一旁阻拦,顾筱筱脸上为难只维持了片刻,便乖乖顺着虞悦希的意思与她一同外出了。 ... 与此同时。 裴府来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人。 “是你执意要见本官?” 裴望皱眉看着眼前约莫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 从昨天开始,这个女子就一直锲而不舍地在门外求见。 不管如何驱赶,都赶不走。 万般无奈,下人只好征求裴望的意见。 裴望以为是自己手上案子有新的进展,来人是自己的暗桩,便见了。 没想到确实一张陌生的面目。 年轻姑娘——沈慕兮没有废话,直接开门见山,“裴大人,我们来谈个合作,如何?” ... 半个时辰后。 沈慕兮心满意足地从裴府离开。 拐进暗巷之时,一个身穿粗布的男人从她身边经过。 “来了。” 沈慕兮脚步微顿,“那就好好招呼。” 身穿粗布的男人微微点头,很快消失在人海中。 沈慕兮回到了马车。 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从一个月之前回到这里,她的神经几乎都在紧绷之中度过。 所幸,给顾时和苏柳溪的雷已经埋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她也准备要登台了。 思忖间,马车一沉。 沈慕兮睁眼看到红豆进了马车,在她耳边小声低语。 等红豆说完,沈慕兮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送上来的把柄,为什么不要?” 红豆垂眸,“奴婢也是这么觉得,若是细查那对母女,定能查出更多东西。” 沈慕兮吩咐,“给那个婆子一些银子,告诉她,我们的人会护着她的孙子,但是,前提是,她要把知道的一切,都如实告知。” “是。” 第108章 虞悦希不见了踪迹 傍晚时分。 顾时忙了一天回府。 沿途看到了珍宝阁还在排起长龙,店门口还围了许多人,不由得好奇问随轿的陈十六。 “这珍宝阁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属下去打听一番。” 说完,陈十六很快就挤进去了人群。 顾时特地让轿夫减慢速度。 不多时,陈十六回来了。 “是珍宝阁换了老板,以往只能达官贵人才买得起的金银首饰,如今搬到二楼三楼,一楼大多是瓷簪、木簪一类的小首饰,全场两文钱,每天数量有限,一人一件,听说,有人用两文钱买了那个什么‘盲盒’,‘盲盒’一开,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无事牌,买主转手卖出去,白得了十几两,这不,现在那些人得了空闲的人就去凑热闹了。” 说着,陈十六给顾时递了一枚模样像宝剑、表面光滑的黑色卵石。 顾时接过,“这就是那些货品?” 陈十六点头,“这是属下花了半两银子从一个大娘手上买过来的。” 卵石不过只是成人拇指大小,在顾时接过来的那一刻,他仿佛闻到了淡淡的清香。 他忽然想起了沈慕兮。 曾经,他问过她有什么梦想。 她说,“一个铺子,两心相印,三餐四季。” 那时的她才来到这个世界不过半年。 整个人看上去鲜活得仿佛眼睛里聚着一团火。 “若是我以后开铺子,定要开一个价格均一的两文铺子,什么稀奇少见的玩意都要摆在上头,然后你支个小摊负责给人写家书画字画,我就在你的字画摊旁把看着你。” 她毫不吝啬地对他表示了自己的想法。 那一天的夕阳很红,染红了顾时的脸颊和耳根。 头一次,他在看到沈慕兮的时候没有响起苏柳溪。 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他抬手不轻不重地敲了她的脑袋一下,“卖两文钱,你能赚什么?” 她理所应当地叉腰,气呼呼地反驳,“我既然能卖两文钱,自然有我的赚头,再说了,我还会磨印泥,做墨条,各种包子点心不在话下,难道你还担心我养不活你了?” 顾时难得沉默了。 养他自然是没问题。 按照她所说,她会的那些技艺所带来的财富,对于老百姓来说,简直就是发家致富的存在... 然而。 她既然要养他,那就不能只是养他,他不是孤身一人,他身后还有一大家子。 他们一家子不是习惯普通粗茶淡饭的平头百姓,而是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的高门贵胄... 那时他被母妃的骄纵逼得几乎要崩溃。 满脑子都想着,要是多一个人帮他分担就好了。 那天之后,他仿佛看到了救星,顺理成章地接受了沈慕兮的爱慕,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她的好,偶尔给她施舍一点感情... 为了贴补生计。 成亲第一年,沈慕兮就挺着已经显怀的肚子在夏日下塘折荷叶采藕丝,冬日还未出月子便背着女儿走街串巷卖馒头包子... 尚在丹阳的时候,沈慕兮还没觉得有什么。 在丹阳回来的时候,他甚至已经忘了这些年沈慕兮是怎么跟着他熬过来的。 可今日... 在看到这个小店的时候,过去那些模糊的记忆突然清晰了起来... 他心烦意乱地将卵石往袖袋一塞,“回。” “是。” ... 暮色四合。 顾时才刚到主院,连晚膳都还未来得及用,苏柳溪已经红着眼眶迎了上来。 “顾时哥。” 顾时心虚地把放了卵石的手往身后一背,温和开口,“怎么了?” “筱筱跟悦悦两人今日一早出去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到现在都还未回来。” 顾时脸色微变,当即找来了新管家秦寿。 秦寿今年已年近不惑,看上去憨厚,实际为人圆滑。 听到顾时召见,心中大概有了数。 不等顾时开口,他先开口了,“王爷,筱筱小姐晌午时分就回来了,这会应该碧水苑在用过晚膳了。” “筱筱回来了,悦悦呢?” “这...老奴没见到悦悦小姐,听筱筱小姐说,好像是悦悦小姐遇到一个什么长辈,让她提前回来了。” “一个小丫头片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们都不遣人去找嘛?没看到王妃急成什么样了?” 看到顾时发火,秦寿连忙应道,“老奴已经遣了人去找了,只是找的人还未回...” “未回就继续遣人去找,那么大一个人,难道还要我教你做事?” “老奴这就去,这就去。” 秦寿急忙退下,因为步伐急促,他走路的时候,还趔趄了一下。 苏柳溪顺势倒在顾时怀里,哭得梨花带雨,“悦悦这么疼爱妹妹,要是筱筱回来了,她肯定也会回来的。 可筱筱回来都大半天了,悦悦还不见了人影。 要是悦悦有什么事,可让我怎么办?” 她的声音带着鼻音,显然是哭了许久。 顾时的心都要化了,也顾不上自己还未用晚膳,温柔安慰。 “好了,莫哭,等我去问问筱筱,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完,他松开了苏柳溪就要往外走。 苏柳溪连忙拉住了他,“孩子可能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你这样怒气冲冲去质问,会吓到她的。” 顾时心疼地抬手拭去苏柳溪脸上的泪痕,“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自己女儿都不见了踪影,还担心另外一个孩子会不会被吓到,你怎么可以这么善良?” 苏柳溪再次顺势抱着顾时,柔柔弱弱地哭了起来。 ... 碧水苑。 顾筱筱用过晚膳,正在将楠木珠子串在一起。 贺月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小姐,你串这个做什么?” 顾筱筱手指灵活,很快将楠木珠子穿成一串递给贺月打结。 “景叔叔告诉我的,说给爹爹送一串珠子,有用。” 说话的还是,她还狡黠地眨了眨眼。 贺月当场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什么时候见过殿下?不,不对,殿下什么时候来北宸了?” 顾筱筱撅着小嘴,“这是我跟景叔叔之间的秘密。” 她说得娇俏,贺月却觉得,天塌了。 殿下来了,姑娘知道吗? 不等她细想,苑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她连忙把楠木珠串打好结,塞回顾筱筱手,安分地退后到一边,做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丫鬟。 几乎就在同时,顾时带着几个下人气势汹汹地踏入院子。 第109章 历史重演 顾时身边,还跟着红着眼的苏柳溪。 顾筱筱假装看不到苏柳溪,看向顾时露出了惊喜的笑容,“爹爹,你来啦?” 她一路小跑到顾时面前,脸上还挂着笑。 刚准备为顾时戴上手串,却被顾时一把握住了手腕。 他一脸严肃地质问她,“悦悦呢?” “爹爹,筱筱手疼...”顾筱筱充耳不闻,做好了自己聋子的本分。 顾时不顾她的挣扎,手上力度又大了几分,“你把悦悦藏到哪去了?” 几个月前被顾时扯脱臼的阴影袭来,顾筱筱只觉得右手又像是要被扯断一般,她一脸惊恐地看向顾时,眼眶倏地红了。 “爹爹,筱筱手疼...” 苏柳溪假惺惺上前劝解,“别这么凶对孩子,会吓到她的。” 看着苏柳溪如今已经伤心成这样还要反过来为顾筱筱说话,顾时愈发觉得顾筱筱不懂事。 前一刻还紧紧抓着顾筱筱的手,下一刻将顾筱筱的手用力甩开。 “你看看你,才回来多久,就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跟姐姐出去,居然可以把姐姐弄丢了回来。” 顾筱筱哭着摇头想要握上顾时的手,却被顾时反手拨开,“别碰我。” “爹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听着她的哭声,顾时本来烦躁的心又多了几分烦乱,“本来我还想着你回来学乖了,现在看来,你就是死性不改,趁着我不在,你又为难你姐姐了是不是?” 贺月看不下去,担心顾筱筱情急之下会露馅,连忙上前帮腔,“王爷,您误会小姐了,是悦悦小姐...” “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个下人说话了?来人,将这个丫鬟拖下去乱棍打死。” 跟在顾时身后的小厮迅速制住了贺月。 眼看就要将贺月退下去,顾筱筱也顾不得手串没有亲自给顾时戴上,连忙拦下了拖着贺月往外走的小厮。 “我不许你们动我的人。” 她哭得撕心裂肺。 仿佛回到了几个月前,自己被虞悦希欺负,顾时不分青红皂白扯脱臼她的手,还要打死她身边的安嬷嬷跟拴娣姐姐... 顾筱筱把心一横,直接冲到顾时面前,“你要打死她,干脆把我一起也打死也好了。 反正在你心里只有坏姐姐一个女儿,筱筱不是你的女儿,你打死了筱筱,筱筱也可以去找娘亲。” “死”字现在在顾时这里是十分敏感的存在。 尤其是听到顾筱筱说的打死了她就可以跟沈慕兮存在,更是像一根尖细的针刺在他的心窝上,尖锐的疼痛瞬间蔓延至他的全身。 他略显慌乱地抬手阻止了小厮的动作。 顾筱筱趁机将贺月拖回来护在自己身后。 “既然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找我回来?悦悦姐姐说过,娘亲已经死了,要让我去陪娘亲,我当时就应该去陪娘亲...” “什么?”在顾筱筱提到沈慕兮已经死了的那一刻,顾时的心突然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了一下,痛得他差点晕过去。 他震惊地看着顾筱筱,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听错了。 苏柳溪连忙开口打圆场,“小孩子发脾气口不择言...” 顾时像是没听到苏柳溪的话,抬手拨开了她,掰正了顾筱筱的小身子与她对视,“谁跟你说你娘亲死了?” 就在苏柳溪急忙想要打算顾筱筱说话的时候,秦寿急匆匆地带着虞悦希以及她身边的丫鬟小红回来了,“找到悦悦小姐了,原来今日悦悦小姐是碰到了舅老爷,所以才让筱筱小姐先回府。” 苏柳溪脸上微微一僵。 “舅老爷?” 她面上疑惑,心里早已乱成找不到头的麻绳。 他怎么回来了? 他回来做什么? 不对,他不是去丹阳了吗?为什么回来了也不通知她? 没来得及给她细想的时间,顾时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 “你今日带妹妹出门,怎么让妹妹先回来了?” 他的声音和善,全然没有对顾筱筱的不耐烦。 虞悦希衣着整齐,发间还多了一朵精致漂亮且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珠花。 一看就是今日外出新买的。 而且还是一个财力不错的人给她买的。 确定虞悦希没有受伤害,顾时悬着的心总算放回肚子里。 似是害怕顾时会追究自己今日没在府上的真相,虞悦希委屈地啜泣了几声,小脸挂着泪花,眼泪要掉不掉,“爹爹,是悦悦调皮...” 说话的时候,她的目光有意无意扫向顾筱筱。 那熟悉的眼神... 又想倒打一耙。 顾筱筱眼底闪过一抹冷光。 先发制人地嚎哭起来。 “我就知道,爹爹又是为了悦悦姐姐对筱筱发脾气,筱筱讨厌爹爹。” 说完,顾筱筱将手上珠串砸在顾时身上,哭着跑开了。 “筱...筱筱...” 顾时想要去追顾筱筱,奈何虞悦希像是挂在他的手上一样,拉着他。 回眸有看到苏柳溪一脸隐忍地无声抹泪。 他只好先安抚眼前的两人。 “好了,不要哭了,告诉爹爹,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虞悦希的眼神瑟缩了一下,“我...我今日遇到舅舅了。” 苏柳溪抹眼泪的手一顿,“悦悦,你是不是被吓到了,老实告诉娘亲,不怕的。” 站在顾时身后,她看向虞悦希的目光凌厉,语气却格外温柔。 虞悦希对上她的眼神,小小的身子又往顾时身边贴了贴。 顾时莫名心烦,“好了,回来就好了,既然是勇弟将人带走,改日我让人跟勇弟说一声,让人别那么晚回来。” 苏柳溪还想再说些什么,顾时已经不耐烦地打断。 “秦管家。” 秦寿跟在身后抹了一把冷汗,“王爷。” “王妃跟小姐都累了,带他们回去休息吧。” 苏柳溪不死心地看向顾时,后者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她只好瞪了一眼虞悦希。 刚好对上虞悦希还未来得及散去惊恐的眼神。 她心中一悚,顿时觉得事情似乎没有她看到的那么简单。 第110章 沈慕兮在京都 “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才踏入落霞苑,苏柳溪迫不及待地询问虞悦希。 虞悦希惊恐地看了一眼周围的下人。 苏柳溪会意,朝下人挥手,“你们先退下。” 很快,屋里只剩下虞悦希跟苏柳溪二人。 虞悦希这时才放声大哭道,“娘亲,那个小贱人,是回来报仇的。” 苏柳溪立刻伸手捂住了虞悦希的嘴。 “到底是怎么了?” 虞悦希此时眼底再次覆上惊恐。 “我...我好像看到那个老贱人了。” 因为害怕,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了许多。 苏柳溪心头一紧,再次捂住了她的嘴,“要是再话多,你的舌头别要了。” 虞悦希这才收住了声音,颤抖的身子出卖了她此时的害怕。 苏柳溪的神色也好不了多少,她松开了捂住虞悦希的手时,前额已经开始沁出汗珠。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沈慕兮的死状,连那张剥下来的脸皮都被一把火烧了,怎么可能还会出现? 对。 已经死透了的人,怎么可能会出现呢? “一定是你看错了。” 她喃喃自语,似是在安抚虞悦希,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没有看错,娘,那个老贱人...” 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虞悦希一把将头上的珠花薅了下来,“这朵珠花,也是她亲自戴在我头上的。” 虞悦希的话像是一道惊雷落下,吓得苏柳溪差点站立不稳。 “什么?!” ... 书房。 一串打磨粗糙的楠木手串正安静地躺在顾时的书案上。 这是他刚才离开碧水苑的时候踩到的。 听碧水苑的下人说,这是顾筱筱今日外出给他买的珠子,一颗一颗串起来让她身边的小丫鬟帮忙打结的... 想起自己刚才在碧水苑似乎是真的冲动了... 顾时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将这串粗糙的楠木手串戴在手上。 “笃笃——” 门外传来轻敲声。 陈十六拿着一封密信进来了。 “爷,有消息了。” 顾时眼眸微亮,结果了陈十六递过来的密信。 展信看完信上内容后,他脸上的神色一下子从最开始的漫不经心,逐渐变得紧张,最后连拿信的手都在颤抖了。 他的神色复杂且纠结,最后竟还带着一丝窃喜。 “果然,女儿在,你就会出现...” 陈十六不明所以地开口问道,“爷,可是有...那位的消息?” 顾时这时才发现身边还有人。 他立刻板起脸,“若是这两天,有人前来寻小小姐,让那个人先来见本文。”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现在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 只知自己无比想要见到沈慕兮。 亲口质问她:为何要将事情闹到如此地步? 心中质问欲望太强烈,他竟直接带着怒气将话问了出来。 陈十六连忙跪地,“王爷...属...属下不知做错了什么?闹出了什么大事?还望王爷恕罪?” 顾时尚未来得及敛去的怒意僵在脸上,一时之间,书房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 他连忙清了清嗓子,“起来吧。” 陈十六起来的时候无意间瞄到了顾时放在书案上的信笺的消息,忍不住问道,“王爷,你这是...在担心...她?” 陈十六想提沈慕兮,可一时之间,却不知道用什么理由。 早在三个月前,王爷已经对外宣称,没有丹阳那个人... 在大婚之前,他还进宫跟圣上请罪,圣上仁慈,仅仅只是罚俸半年便没有再提及此事... 如今他对沈慕兮的过分关心,让他瞬间有了危机感,恨不得立刻长翅膀飞去苏柳溪身边跟苏柳溪报信... 奈何前些天开始,他已经感觉到王爷似乎没那么信任他... 思前想后,他试探性地朝顾时开口,“王爷,其实属下老家一直有一种说法。” 顾时的注意力还在刚才的那封密信上,尤其是信中“京都”二字格外明显。 “什么说法?” “若是家中妻儿太让自己操心,那多半是你上辈子欠了她们,这辈子,她们寻你讨债的。” “放肆。” 顾时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立刻原地站起来。 “谁允许你这般胡言乱语?” 陈十六慌忙跪地,“是属下的错,属下不该胡言乱语。” 看着陈十六低眉顺目的样子,顾时再一次想到追风。 一股憋闷气从胸腔涌到喉间,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好一会,他才用稍微缓和一点的语气开口,“罢了,退下吧。” 在这里只会碍他的眼。 也不知道追风当初为什么会这么看重他? 陈十六退得悄无声息,连关门都不敢发出声响。 书房一片宁静。 顾时随手将密信揉成一团。 自从顾筱筱回来以后,顾时本来已经刻意淡忘了的记忆总是不经意跑出来。 以往他从不觉得自己对沈慕兮做的事情有什么不对。 又或者说,他一直觉得,既然沈慕兮接受了他给她的名字,就是他的人,她为他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 可是最近也不知道怎么的,只要一想到沈慕兮,一看到顾筱筱受委屈的模样,他的心里就一直发堵。 有时候堵得他连呼吸都费劲... “真的是来讨债的。”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跌坐回原位。 ... 时间一晃过去了好几天。 自从那天从外头回来以后,虞悦希再也没有去找顾筱筱。 一切似乎风平浪静。 唯有顾时知道,一切都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知道自己冤枉了顾筱筱。 顾时在头两天都有意放下身段想要去陪顾筱筱一起用早膳。 可当顾筱筱真的跟他用膳的时候,他又开始了莫名的烦躁。 无他,只因为她总是用那双蓄满泪水的眼眸看向他。 那委屈的模样,他仿佛看到了七个月前最后看到沈慕兮与她争吵的那一天... 那时候,他分明还说过,若是他与溪溪真的有什么,就不会有她什么事... 可如今不过只是七个月,他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心中愧疚,他难得耐着性子放下身段轻哄女儿,“好了,不过只是冤枉你这么一次,下次爹爹遇到事情之前,先听你的话,不再冤枉你,好不好?” 顾筱筱充耳不闻,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顾时。 第111章 殿下放心,我绝对不会出尔反尔的 那种被忽略的感觉,实在是让人心堵。 顾时忍无可忍,抬手重拍桌案,“顾筱筱。” 他知道声音拔高没用,但是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想要发火的感觉。 顾筱筱明显被吓到了。 整个人弹跳了一下。 她如梦初醒一般对上顾时怒气冲冲的眼神,眼泪“啪嗒”一声掉下来了。 顾时此时还哪里记得女儿听不到声音? 他实在心烦,最后干脆甩袖而去。 从那天不欢而散至今,他已经三天没有去看女儿,只能从碧水苑的下人口中知道女儿现在的大概情况—— “小姐今日一天都在院子里。” “小姐今日找人要了纸笔,学画画。” “今天天狼冲了进去碧水苑,吓到了小姐...” 金乌西沉,婆子站在书房外,低沉的禀报声清晰地传入顾时耳中。 那是碧水苑的一个管事婆子,姓张。 平日里专门负责顾筱筱的起居。 听到后面,顾时的眉心微跳,“落霞苑跟碧水苑不在同一个方向,天狼是怎么跑去那边的?” 其实,他更想问,筱筱到底是真被吓到了,还是说只是下人夸大其词? 他记得,天狼好像咬死过一只猫。 之前筱筱似乎曾经有过被天狼扑倒在地的经历,沈慕兮死活要他还筱筱跟那只猫一个公道,所以才有了后面他骗沈慕兮打死了天狼的事情。 可是后面,他也没有再听到过任何关于顾筱筱怕狗一类的事情。 原先他还以为,那是沈慕兮为了让筱筱向他争宠、吸引他注意力的把戏。 直到今天,张婆子又提起这个事情... 时隔大半年,小孩子忘性大,应该早已经忘了当时的事情了吧。 “是天狼自己跑过去的,听悦悦小姐说,好像是碧水苑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天狼的注意... 天狼跑到碧水苑门口就开始发狂,好几个下人才能拉住它...” 婆子的声音重新将顾时拉回现实。 他抬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不轻不重地磕在书案上。 “可找到是什么东西吸引了天狼的注意了吗?” 张婆子一时半会猜不透顾时的意思,只好讷讷摇头,“并无。” “好了,本王知道了。” 顾时重新直起身子,“继续照顾好小姐,有其他事情再来禀报。” “是。” 张婆子退下之时,刚好碰到陈十六,两人眼神做了一个简短的交汇,又迅速恢复原状。 “王爷,属下已经打听过了,那个地方,是珍宝阁新东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借住的。” “珍宝阁新东家的远房亲戚?”顾时一下子起了疑心。 珍宝阁背后的人,是显王。 而显王则是当今圣上的侄儿... 前些天珍宝阁说换了新东家,他第一反应就是珍宝阁换了掌柜,可是细查之下,却发现,并非如此... 到底是谁这么有能耐,能从显王手上买走珍宝阁? 之前早有消息说显王府早已不如从前... 顾时微微握紧手上拳头又松开。 再次开口吩咐,“那个珍宝阁的新东家来历也神秘,再去细查。” 陈十六领命退下。 不多时,另外一名侍卫来报。 “王妃出门了。” “大晚上的,她要去哪?” “不知。” 看着沉沉暮色,顾时的神色凝重地跟着离开了。 书房外,把守森严。 侍卫们都在集中注意力看着各自负责的方位。 顾时离开没多久。 一个长相普通的圆脸小丫鬟提着食盒路过,被看守书房的侍卫拦下了。 “干什么的?” 小丫鬟笑得讨喜,朝侍卫提了提手上篮子。 “老王妃让奴婢给王爷送鸡汤...” 到底也是老荣郡王妃那边的人。 侍卫不好拒绝,一把接过小丫鬟手上的汤,“王爷出去了,我会转交,请回吧。” 侍卫不近人情。 小丫鬟也不恼,看到一道黑影快如闪电隐没在黑暗中,她笑着跟侍卫道谢之后离开了。 ... 京都城南的悦雅巷里的大部分二进宅子都是租赁出去的。 人情格外淡薄。 此时弦月高挂,其余宅子早已熄灯歇下。 唯有悦雅巷尽头那处雅致二进小宅子灯火悠悠。 沈慕兮一脸震惊地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慕容景衍。 做梦没想到,她不过来京小半个月,这厮居然也来了。 可想而知,他极有可能在她出发没多久,就跟了上来。 本着接受人家好意就要负责到底的心态,沈慕兮一脸关切,“殿下可是在京都有事安排?可需要我帮忙?” 除了这个,她实在想不出,慕容景衍为何要亲自来? “本宫的小郡主被拐,本宫来看一眼都不行吗?”慕容景衍斜睨了沈慕兮一眼。 沈慕兮干笑,“殿下,别开玩笑...” 在一旁的贺鸿笑道,“殿下没开玩笑,今天他已经见过小郡主了。” “没开玩笑就好....什么?你已经见过筱筱了?”沈慕兮从座位上弹跳而起,差点没飞扑上前抓着慕容景衍的衣襟质问——你好好的见她做什么? 慕容景衍不慌不忙地掸了掸衣裳上不存在的灰,“本宫的小郡主可比你识相多了,本宫还让她给你助了一臂之力。” 沈慕兮心头“咯噔”一下。 “殿下是什么意思...” “你之前留下来说让本宫找机会赐给沈钏海的珠子,沈钏海还没等本宫送出去就自己病得卧床不起了,本宫用不上,给筱筱了。” 看到慕容景衍一脸自豪地挺直了腰板,沈慕兮彻底无语了,“殿下您要是忙,其实可以不用管我这边。” “那可不行,”慕容景衍板起脸,“本宫的事情,向来不会假手于人。况且,你现在在这里也算是给本宫一个掩护,本宫就暂住两日,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沈慕兮:“......”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就是麻烦。 而且...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可不信慕容景衍是些什么良善之辈。 “你也别说本宫压榨你,不白住,”似是没有看到沈慕兮一脸纠结,慕容景衍大方地把腰间玉佩取了下来放在桌上推到了沈慕兮面前,“这玉佩,可以给你抵一个承诺,只要你回去南渊,玉佩的承诺长期有效。” 回去南渊? 沈慕兮恍悟——原来这厮是担心她来了北宸之后出尔反尔。 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 她信誓旦旦三指向天,“殿下放心,我绝对不会出尔反尔的,说了回去就会回去。” 慕容景衍挑眉,“眼下已经是二月,你我婚期在四月,你确定,能赶得及?” 第112章 让他一无所有,如何? 男人突然手扶桌沿,欺身凑到沈慕兮面前。 沈慕兮甚至还能闻到从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药香——他这些天一直都有在服用她给他的药丸。 想法才从脑子里冒出来,沈慕兮的呼吸一下子被打乱了。 她心虚地别过脑袋,“这...这不是还没到时候吗?” 慕容景衍“嗯哼”一声,吩咐下人在两人之间放了个小火炉,火炉上,架着一个注了水的小铜架,铜架上,是一套精美的温酒壶。 这... 沈慕兮不解地看向慕容景衍。 后者则是不紧不慢地重新坐回原位。 “从北宸京都回去南渊,再快马加鞭也得大半个月,你确定能在一个月内把你在北宸的事情做完?” 生怕沈慕兮不知道,他继续提醒,“顾时现在家有娇妻,还是他曾经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即使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找你母女,也不见得是因为对你母女在乎。” “我为何要他在乎?”沈慕兮反问,“只要他找我不就可以了?” 她回来,是要报复,而不是做善事的。 她要顾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即使他不爱她,她也要他永远膈应枕边那个蛇蝎妇人。 想起苏柳溪,沈慕兮眼底的寒光又凛冽了几分。 看得一旁的贺鸿胆战心惊,满脸担忧地看向慕容景衍。 慕容景衍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神色,很快恢复如常。 “那你还恨他吗?” 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彻底问住了沈慕兮。 沈慕兮眼神微凝,带了几分迷茫。 恨吗? 也许。 当初还是魂体的时候,看着顾时对筱筱的忽视,任由苏柳溪母女算计筱筱,她每时每刻、连呼吸都在恨。 直到后面,她到了沈曦的身体里,想起筱筱惨死在她面前,那一阵锥心的痛像噩梦一样缠着她,她还是恨... 只希望能够早日为沈曦复了仇,之后再杀回来北宸,倾尽一切也要让顾时跟整个荣郡王府陪葬... 可是,自从知道筱筱没死之后,她的重心再次回去了筱筱身上... 那段时间,她的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让筱筱醒过来... 后来,沈曦将她的身体托付给她,让她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 经历了种种之后。 她重新踏上这一片国土。 内心已经不是最初重生时候那样激进。 她要复仇。 筱筱醒了,不代表伤害没了。 她要让顾时,切实体会到她曾经的痛,她要让那些伤害过她们母女的人,与她们感同身受... 如此,才能对得起她们母女受的苦难。 沈慕兮如实把自己的心境告诉了慕容景衍。 她故意让慕容景衍看清自己的真面目。 她想,任谁都不会想要一个睚眦必报的毒妇陪在身边。 尤其是慕容景衍这种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人... “殿下,这次我回来,有你相助,如鱼得水。既然决定了回去南渊,我也在这里跟你讨个恩典,有朝一日,你得偿所愿,希望你可以放我与筱筱隐居山林。” 她笑得客气得体,眼神充满坚定与真诚。 慕容景衍避开她的目光,笑着摆了摆手,“眼下谈这些,还为时尚早,等到有那么一日再说。” 这明显就是怕她把事情搞砸了。 沈慕兮细想一下,收起玉佩,没有再多说其他。 屋里顿时陷入了安静。 红泥小火炉在温着暖酒。 碳火燃烧“噼啪”声,在安静的环境中格外明显。 今天的月色不算太好。 时值初春,夜里还是有些寒凉,残月挂在天上,连鬼都不愿意出来。 一个黑衣人几个起落,落在沈慕兮的小宅前院,将一卷陈旧的卷轴交给贺鸿。 贺鸿检查一番,确定没问题才交到慕容景衍手上。 慕容景衍当着沈慕兮的面接过打开,随即微微一笑,“好了,用不着住两三天了。” 他的主动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尴尬的沉默。 沈慕兮好奇地看了一眼慕容景衍手上的东西。 “这是...” 慕容景衍将手上东西收起来放好,一脸正色看向沈慕兮,“眼下你在这里最多只能给顾时受受刺激,找找麻烦,可是荣郡王府的尊荣还在,你甘心吗?” 沈慕兮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看向慕容景衍的眼神带了一些期待。“殿下的意思是...” 慕容景衍轻笑着将纸笺放到炭火上。 看着火舌将纸笺舔舐殆尽,才看向沈慕兮,“先给了他致命一击,咱们来访的时候,再让他一无所有,如何?” 也不知道是不是沈慕兮的错觉,她总觉得慕容景衍这次前来,似乎格外针对顾时。 不过,也正合她意。 “这是最好不过。” 慕容景衍笑着拿起面前酒壶,给沈慕兮倒了一杯,又给自己添了一杯,“那...就先预祝我们合作顺利。” 看到他站起来敬酒,丝毫没有要留下来的意思,沈慕兮有点诧异,“你要连夜离开?” 不是说好了留下来两三天? 这会又走得这么突然... 沈慕兮甚至有一种,慕容景衍这次来去匆匆,是为了见她跟筱筱一面的错觉... “东西拿到了,自然就没必要留下来。” 慕容景衍的话瞬间将沈慕兮拉回现实。 好吧... 原来是为了拿重要的东西。 沈慕兮说不上来心里的是什么感觉。 只能干笑着举杯,“提前预祝我们合作顺利。” 甘醇的暖酒入喉,辛辣之中带了一丝回甘,沈慕兮只觉得一股暖意从胃里直达四肢,她满足地叹谓了一声。 “好酒。” 慕容景衍放下了酒杯,“本宫将贺玄留下,荣郡王府有本宫的人,贺玄贺月都知道,有需要吩咐的事情,只管找他们。” 如同来时一样,他的离开也是悄无声息。 沈慕兮从没觉得,一个人跟两个人在房间的区别那么大... 直到红豆回来,沈慕兮还在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位置在发呆。 “小姐,刚才来人了?” 沈慕兮回神。 “一个故人。” 她笑着糊弄了过去,将心里的奇怪感觉强行按捺下去。 摆在桌子上的红泥小火炉跟温酒的器具虽说精美,却也是宅子里自带的,红豆没有多想。 “人来了,就在巷口。” 听到红豆的话,沈慕兮的眼底瞬间覆上一层冷意,连带嘴角也不由自地勾起一抹冷笑。 “好,按计划行事。” ... 第113章 重遇:筱筱想你,我也...想你 “王爷,咱们还要等多久?”王英好奇地跟在顾时身后,看到顾时脸色不善,忍不住开口问道。 顾时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悦雅巷。 刚才,他亲眼看着苏柳溪跟苏勇进去了悦雅巷。 纵然两人行色匆匆,可那对视的眼神,半点不清白。 他等了又等,等了足足一炷香,都没有看见二人出来的身影。 无数个场景、无数种可能在他的脑子里过了一遍。 他越想越气愤。 在王英的询问下,他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心里的冲动,拔腿冲向苏柳溪跟苏勇进去了的宅子。 被怒火蒙蔽了双眼的他,甚至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宅子开了门。 撞上了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妇人。 两人齐齐倒地。 不等他反应过来,身前就先传来了震天响的哭嚎。 “啊!!你个登徒子,流氓!!” 顾时生怕打草惊蛇,敛着脾气让王英出面处理了纠缠不休的中年妇人。 而他,则是抄另外一边,往苏柳溪的宅子而去。 才刚拐了个弯,另外一个宅子刚好也开了门。 出来了两个人。 “周老板放心,印泥都是一等一的好,咱们以后多的是合作的机会。” 那熟悉的声音。 顾时如遭雷击。 转头看到一身平民装束的沈慕兮笑着与一个身穿绸缎长袍的年轻男子道别。 他整个人像是被定在了原地。 沈慕兮似是没有想到在这种地方遇到顾时。 看到顾时的那一刻,她的脸上先是狂喜,很快敛去了笑意,惊恐地回去宅子里要关门。 “你别走。” 顾时上前挡住了她即将落闩的大门,“兮兮,我知道是你,开门。” 许是他的话起了作用,门后的力气突然消失。 顾时一个站立不稳,趔趄着摔了进去。 门口位置有一阶缺了石板,天黑路滑,顾时看不见,脚下一崴,顾时的双膝重重着地。 他顾不得膝上的疼痛,跪爬几步,总算抓住了沈慕兮的手。 “为何要躲着我。” 在顾时刚抓住沈慕兮的手的那一刻,他还能感觉到沈慕兮的拼命挣扎。 “兮兮,我们谈一谈。” 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去阻止她挣扎。 也不知道是他的用力起了作用,还是那句“谈一谈”发挥了功效。 沈慕兮总算没有再挣扎。 她别过脑袋,没有看顾时。 “我这次来,是想要接筱筱离开,放心,既然你没有承认过我跟筱筱的存在,我们母女二人也不会打扰你跟苏柳溪母女的。” “不是这样的。” 他费劲地扒住了身边藤架的一根主子,忍着剧痛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在站起来之前,他都满心期待地等待沈慕兮去搀扶他。 就像以前一样。 可惜,直到他完全站起来了,沈慕兮都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 一动不动。 更过分的是,他好不容易站起来,朝她迈出一步。 她居然后退了两步。 顾时看着沈慕兮这个样子,一时之间,心中狂喜竟被一阵酸涩掩盖过去,万语千言却像是哽在喉间。 经历了猜测她遇到不测,之后她又被陷害,后来又下落不明,一直心心念念找不到她。 如今她就在眼前,顾时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在这一刻,仿佛之前的所有怨怼都烟消云散。 只要她还在自己面前... 只要她以后还留在他的身边... “你...这些天去哪?” 他心中狂跳,艰难地从喉间挤出一句话。 沈慕兮苦笑,“你与苏柳溪双宿双栖,我本想着回去丹阳好好过我的日子,没想到惨遭出卖,丹阳的产业被卖了。 好不容易以为自己再次遇到一颗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没想到又被骗去了南渊...” 听着她的诉说,顾时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敲了一闷棍,他忍不住打断,“筱筱现在在荣郡王府过得很好,她很想你...” 我也... 想你。 后面的话,看着沈慕兮通红的眼眶,顾时说不出口。 他想,只要他的眼神足够深情,沈慕兮肯定可以感觉到他的心意,就像以前一样。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她总能在他身边,挽着他的手,用那双充满对他的爱意的眼眸看着他:我与你心有灵犀,有些话,你不说,我都懂。 “顾时,从你接纳苏柳溪留在荣郡王府的那一刻,我们就不会有可能了,以前是我傻,想不通这其中的关窍。 后来想通了,我学乖了,不想再跟你纠缠。 这次回来,我也是为了带筱筱离开。” 沈慕兮“离开”二字一出口,顾时心里像是有一个角落瞬间坍塌了。 “你说什么?”他微颤着声音开口,仿佛在跟沈慕兮确认... 他不明白,他不过只是权衡利弊的功夫,沈慕兮怎么会变得这么绝情? 沈慕兮转身不看顾时,眼底冷意随着她的声音倾泻而出,“筱筱被拐,我寻了好久才知道,是你的人将她带走了,我一路追寻了一个多月才回来京都,念在我们相识一场,你放了我们母女吧。” 她的嗓音低沉,不看她的神色,任谁都以为她只是情绪低落。 包括顾时。 “不可能。”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低喝出声,戳着竹竿上前就想要牵起沈慕兮的手。 “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去再说,你也不要做印泥了,我现在可以...” “荣郡王让我回去,以什么身份?做妾吗?” 沈慕兮没有给他触碰的机会,一连两个问题,直接问倒了顾时。 顾时嘴巴微动,还未来得及解释,又听到她开口,“你现在与苏柳溪已经终成眷属,你还想要我怎样,难道你真的要逼死我们母女才安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时急了。 “荣郡王,若是你一开始告诉我你的身份,我会及时止损,但是你没有,你理所应当地接受我的付出,最后却嫌弃我身份低微...” 重新转身看向顾时的那一刻,沈慕兮已泪流满面。 顾时心虚地低下了头,不敢对上她破碎的眼神。 向来在沈慕兮面前巧舌如簧,此时他却说不出半个字。 沈慕兮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的神色,抬手拭去脸上泪痕,恢复了刚才那副冷淡模样。 “筱筱,我会带走,我宁愿担一个寡妇的名头,也不可能让她成为一个妾生女或者外室女。” 顾时猛地抬头,“我可以给筱筱一个名分,为她请封县主。” “然后呢?” 沈慕兮直直地看向他,眼底讥诮毫不掩饰。 “之前,我与筱筱在荣郡王府就是连一个名分都没有,所以才会任由府上下人欺侮。如今,我与筱筱已经离开了,你却说要给她请封县主,顾时,你如今又要把苏柳溪置身何地?” 第114章 嫁给我,也是委屈你了 看到顾时不说话,沈慕兮又继续冷笑道,“还是说,你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有足够的能力与高位的人抗衡,让他赦免你的欺君之罪?” 她的一番话说得极为大逆不道,顾时当场变了脸色。 “你放肆。” “我放肆又如何,你要再杀我一次吗?”沈慕兮陡然拔高的声音掩盖了顾时的怒斥,似是要将这些天受到的委屈全数倾泻而出。 “没错,我这些天确实没在京都,可不代表我就是傻子。 你当初难道不就是因为否认了我与筱筱在丹阳的存在,所以才能顺利娶到苏柳溪吗?” 她一字一句的质问,像是刀子一样,毫不留情地飞向顾时,一时之间,顾时竟有些招架不住,连连后退。 “不是这样的,当初我把她当成是你...”他急忙打断,话到一半,他的急切变为怨怼,“若非是你一直不回府上,我也不至于...” 沈慕兮冷笑,“要是这么想能让荣郡王心里舒坦些,那你就这么想着吧。” 说完,她再次转身离开,这次,顾时直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沈慕兮的背影。 晚风袭来,带着冬日的寒意,寒意像是有生命一样,从骨头缝直击他的心底。 很快又转化成无边怒火——她怎么可以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 就在他想要追上去问清楚沈慕兮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沈慕兮又突然停下了脚步。 “顾时。” 她没有转身。 “我们都放过彼此吧,这样,我们还能保持彼此最后的体面。” “我不...” “嘭——” 这一次,没有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她进了屋,直接关上门,不再有其他声音。 顾时紧紧攥着手中拄棍,就在他考虑要不要继续上前之际,王英出现在他的身后。 “爷。” 顾时深深地看了一眼紧闭的屋门。 仰头将喉间哽意压下,“回吧。” 主仆很快离开了小院。 屋里门后。 慕容景衍似笑非笑地看着冷眼看向外头的女子。 “好一个爱而不得的深情女子,居然分开还要体面,连见顾时的宅子都得另外赁,你就不怕他真的就这么放过你?” “你不是离开了吗?” 沈慕兮连眼皮都没有掀,径自开门取了冷水,打算擦洗刚才沾满泪痕的脸蛋。 慕容景衍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上前夺过她手上占满冷水的帕子,换上一块带着热度的锦帛塞她手里。 “有条件过好日子,为何还要遭罪?” 沈慕兮反手将他带着暖意的锦帛扔进冷水里,再捞起,一丝不苟地用冷水洗去脸上的泪痕。 “太舒适了,会忘了以前遭过的罪。” 冷水可以让人保持头脑清醒。 她的语气淡淡,洗脸的时候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甚至还开始在赶人,“殿下的笑话看完了,可以请了。”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本宫?”慕容景衍挑眉,语气还带了几分戏谑,“放心,本宫可不是那种吃着碗里还要看着锅里的人,本宫也没有所谓的白月光。” 沈慕兮拧帕子的手微微一顿,重新将帕子丢在铜盆,“你知不知道你很聒噪?” 今晚看到顾时,她已经很心烦,慕容景衍还来看笑话,沈慕兮自然不可能给他好脸色。 慕容景衍仿佛也看出了她心情不好,也没有与她计较。 “好了,本宫这次是真的要离开了,”他负手在沈慕兮面前缓缓走过,无视她那想要吃人的眼神,微笑着朝她挥了挥手,“南渊见。” 话音刚落,他一个提起,径自拔地而起三丈有余,足尖轻点枯树树梢,悄无声息地与黑夜融为一体。 沈慕兮屏息凝神,等了好一会都没人回来,终于忍不住“呸”了一声。 慕容景衍,好不要脸。 ... 顾时看了大夫以后,失魂落魄回到了荣郡王府。 苏柳溪已经在府上。 听到顾时在她出门没多久又出了门以后,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一看顾时回来,她立刻笑着迎上去。 “顾时哥,你这是去哪了?怎么这么晚回来?” 顾时不着痕迹地抽回了被她挽上的手,“你好奇我去哪里,我还好奇你去哪里了。” 苏柳溪脸上的假笑微微一僵,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勇弟突然回来了,我去看看他。” “怎么,你们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不能让他白天来王府问候,非要你半夜出去?” 苏柳溪一噎。 顾时以前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更不可能对她跟“苏勇”的关系起疑心... 一股危机感从她的心底蔓延。 她僵着笑脸解释,“什么见得人不见得人的?顾时哥你到底在说什么? 之前我不是跟你提起过吗,父亲不允许勇弟去做游侠,奈何勇弟一意孤行,这不,回来的时候他想找父亲,但是父亲不想见他,只好在外头先赁宅子住下...” “当真如此?” 顾时显然不信。 眼神充满了怀疑。 苏柳溪心底慌乱,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顾时哥,你什么意思?勇弟是我堂弟,我们之间,还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说着,苏柳溪的眼眶瞬间变得通红,“你是不是,因为筱筱的事情,对悦悦不满,所以连带看我也不顺眼?” 这是苏柳溪第一次在顾时面前展现这样“咄咄逼人”的一面。 那委屈的神色,还有已经显怀的肚子,让顾时再一次对自己的判断有了怀疑。 今日见了沈慕兮,对苏柳溪,他的心中是带了一些理亏的。 “是我不好,最近事情太多,有点心烦意乱。”他放软了声音跟苏柳溪解释。 苏柳溪顺势让他拥入怀中,善解人意地点头,“我都懂的,顾时哥,可是,你要相信我,当初与你在一起,我也不是坐享其成的,我也听了许多不该让我听到的流言蜚语...” “我知道的,嫁给我,也是委屈你了,”顾时温柔将她扶正,脸上的疲倦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我今日有些累了,先回房歇息。” 直到顾时走出好几步,苏柳溪才看出来顾时走路的姿势不对,一拐一瘸的,显然是伤了腿... 结合顾时身上若有似无传来的药草味... 她心中有所怀疑,面上还是挂着得体的笑容。 “顾时哥辛苦了,你先好好休息。” 顾时走远后。 苏柳溪唤来了陈十六。 “王爷今天去哪了?” 第115章 等恶犬 陈十六也是不久前才回来,自然不知顾时的去向,于是,他唤来了王英。 王英早在回来前得了顾时的命令,不允许将今晚外出看到的事情泄露出去。 他以为顾时说的是看到苏柳溪跟苏勇孤男寡女夜会的事情,在苏柳溪的注视下,他吱唔半天,将顾时今日去过悦雅巷遇见一个很奇怪的人事情说了出来。 是苏柳溪跟苏勇常年私会的地方就在悦雅巷。 苏柳溪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你确定王爷是跟一个女子交谈?而且还是进去那女子的小院以后,被拒之门外?” 王英点头,“属下虽然听不清王爷说什么,可明显感觉到被女子拒绝,王爷的神色十分低落。” 苏柳溪心头一紧,“可看清那女子的模样?” 王英摇头,“属下去到的时候,王爷的双膝已经摔伤了,因此在回来的时候才会耽误了一些时间。” 苏柳溪深深地看着王英,想要试图在他身上找些端倪。 奈何王英捂得严实,不管她怎么看,都没有发现破绽。 “好了,你退下吧。” 她扶腰在暖阁来回走动,心中暗暗盘算。 从府上去巷子里的宅子,不过只需要一炷香的时间。 如果真的跟踪她发现些什么,顾时肯定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冷静。 而顾时回来,足足比她晚了小半个时辰。 不管是身上药味还是走路姿势,都在告诉她,他受伤了... 那就只能说明一个情况——王英没有说谎。 虞悦希的话还在耳边。 苏柳溪心里一个激灵。 “难道,真的是她?” 不,不可能。 今晚她找苏勇,就是因为这个事情—— “悦悦说,她看到那个女人了。” 几乎是本能,苏勇脱口否认,“不可能。” 他斩钉截铁地开口,“当时我吩咐你身边的丫鬟,让她将沈慕兮的残骸都埋在冷院后专供下人使用的茅房,在污秽之物的镇压下,她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又怎么有复活的可能?” 再三肯定,苏勇依旧是同样的说辞。 苏柳溪选择了相信苏勇。 毕竟,按照他们如今的关系,苏勇不可能骗她... 但是... 顾时今天见的那个女人又是怎么回事? 不是沈慕兮,又会是谁? 越想越不安。 苏柳溪唤来了翠娥。 “当初是你负责将那人的骸骨埋下的?” 翠娥不知道苏柳溪为何突然这么问,点头,“奴婢亲自跟心腹一起去埋的。” 翠娥笃定的语气跟态度不似作假。 苏柳溪抿唇。 “这样,你遣人去挖开看看,实在不行,让大师做个法,超度了她。”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这些天,找人去悦雅巷打听一下,最近在悦雅巷都搬去了些什么人。” 翠娥领命应下。 ... 翌日。 前一天夜里主院暖阁发生的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传开了。 虞悦希用早膳的时候听到小红提起顾时跟苏柳溪似乎有争吵的时候,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爹爹真的因为一个女人跟娘妻吵起来了?” 小红重重点头,“奴婢也觉得很不可思议,所以还特地问了其他人,连辛嬷嬷躲起来悄悄抹泪,说什么男人靠不住,王妃真的太委屈了...” 辛婆子曾经伺候过苏柳溪。 即使非打即骂,虞悦希也从不会怀疑辛婆子对苏柳溪的忠诚。 连辛婆子都哭了,那说明问题确实大条。 虞悦希语气阴鸷,“那些人可有提及,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我爹爹跟娘亲吵起来?” 小红瑟缩了一下,小声道,“似乎...似乎是筱筱小姐的生母...” “锵——” 不等小红的话说完,虞悦希已经将手中瓷碗重重砸到地上。 “筱筱筱筱,又是顾筱筱个贱人。” 在场伺候的丫鬟婆子全数跪下。 虞悦希面目狰狞地将桌上早点扫落在地。 很快,她又冷静下来。 “不,我不能自乱阵脚...”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的小红,一个毒计再次在她脑海里自动生成。 ... “阿嚏——” 顾筱筱才刚用过早膳回房换衣裳,就扎扎实实打了个大喷嚏。 贺月恨不得将整床被子都裹在顾筱筱身上,“小姐,奴婢早就说了,现在夜里还是很冷,不要露脚出来,你昨天是不是又偷偷露脚出来了?” 她中气十足,完全没有昨天差点被顾时遣人打死的心有余悸。 顾筱筱乖乖地任由贺月为她穿衣,吸了吸鼻子,“也有可能是有人在骂我。” 贺月为顾筱筱穿衣的手顿了顿,“又是那对母女?” “还有那个住在荣辉堂的老王妃。”顾筱筱一本正经地补充,稚嫩的小脸上,写满了与实际年龄完全不相搭的正经神色。 贺月又是心疼又是想笑,“你还真是看得开。” “不然怎么办?找那位王爷告状?”提起顾时,顾筱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找他说这些,我还不如直接偷偷去见娘亲。” “小姐,”贺月给她扣上衣服的最后一个扣子,一脸正色提醒,“咱们现在是在玩游戏,可不能提前把后面的人暴露了。” 顾筱筱瞪圆了眼睛,捂嘴点头,“筱筱知道。” 换好衣裳后,贺月带了几个加了料的肉包子,跟顾筱筱一同去了后花园。 两人从太阳刚升起一路逛到太阳移至树梢,后花园除了打理花草的下人,连个人影都没有。 “月姐姐,那条恶犬真的会来吗?”来来回回走了十多圈,顾筱筱累了。 贺月心疼地为顾筱筱拭去前额沁出的薄汗,“小姐,咱们再坚持坚持,很快就可以了。” 今日天还未亮,她就收到红豆递进来的信跟几丸褐色药丸,让她将药丸加在肉包子里,还让她带着小姐前来散步,等恶犬。 可是等了好半天,也没看到有恶犬... 就在贺月嘀咕着要不要带顾筱筱回去之际。 接连几声犬吠从远及近—— 与犬吠同时响起的声音,是小红惊恐的大叫,“大家让一让,都让一让。” 第116章 不要咬...筱筱脸疼 远远地,一身翠绿衣裳的小红被一条半人高的大狼狗拉着往前冲。 所到之处,其他下人几乎躲避不及。 眼看大狼狗龇牙咧嘴就要冲到顾筱筱跟前。 贺月先是惨叫一声将顾筱筱护在身下,而她手上提着的食盒因为惯性脱手而出,咕噜噜滚到了一边。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本来还发狂的大狼狗,没有再扑向顾筱筱,而是冲到食盒边,将食盒撒出来的包子吃了个干净。 似乎吃地上的不过瘾,它还用爪子将食盒里剩下的几个包子也扒拉了出来。 肉香四溢。 贺月更是在确认了顾筱筱安然无恙的时候,眼眶通红地想要飞扑上前拦下吃得满嘴流油的大狼狗。 “那是我给小姐做的包子。” 负责打理花园的一个粗使小丫鬟急忙拉住了她。 “那是悦悦小姐养的天狼,咱们不能过去,会被咬的。” 贺月急了,咬牙哭道,“那是我家小姐要吃的包子,难道我家小姐还不如悦悦小姐一条狗金贵吗?” 粗使小丫鬟连忙捂住贺月的嘴,“小声点不要被嬷嬷听到了。” 小丫鬟说的嬷嬷,是负责后院所有花草修剪除草的婆子,因为是苏柳溪亲自指派的缘故,只要事关虞悦希以及那条大狼狗,婆子总会格外宽松。 有时候,花园里的花草盆栽被大狼狗咬坏,婆子也宁愿推其他下人出去顶罪。 人不如狗这种事情,她们早已见怪不怪。 顾筱筱之前有过被大狼狗咬过的经历,即使她在来花园之前就知道会再次看到这条大狼狗,现在在贺月的保护下离大狼狗远远的。 可真正看到大狼狗的那一刻,她依旧还能记得当初被大狼狗扑倒在地的时候,狗嘴吐出来腥臭的味道。 看到大狼狗朝着她方向龇牙咧嘴的那一刻,顾筱筱整个人都崩得紧紧的,一双抓着贺月衣摆的小手指尖更是因为用力而印出了一圈白。 感受到小姑娘的不对劲,贺月转头看到小姑娘因为害怕而小脸煞白,她心疼地将顾筱筱抱起。 她不抱起顾筱筱还好。 一弯腰抱起顾筱筱,大狼狗像是发现了猎物,瞬间兴奋地扑向贺月,引来花园里包括粗使小丫鬟在内的几个下人的一声尖叫。 贺月有武功底子,轻而易举地躲开了大狼狗的进攻。 却做出了一副十分吃力的样子。 抱起顾筱筱狼狈往外逃。 一边跑,一边哭喊,“天呐,大狼狗要咬死人了。 对不起,悦悦小姐,奴婢错了,奴婢不应该在没有征求你同意的时候带小姐在花园散步,你可以放狗咬奴婢,但是小姐是无辜的啊...” 一路上,看到她抱着顾筱筱哭着被狗追的人不少,可愣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帮她。 她慌不择路,竟然不顾其他小厮的阻拦跑去了前院。 好巧不巧,顾时刚好从外头回来,裴望与他并肩而行。 贺月眸光微沉,之后毫不留情地撞到了裴望身上。 裴望毫无防备,差点被撞翻在地。 顾时一把将裴望扶稳,怒目瞪向来人。 “王爷,求王爷救命。” 贺月扛着顾筱筱,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跟顾时求救。 顾时冷下脸正想发火,一声狼犬狂吠,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大狼狗已经飞扑上前。 眼看就要无差别一顿狂咬人。 陈十六连忙迎上攻击力极强的大狼狗。 他出手并没有直接取走大狼狗的性命,而是用剑鞘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大狼狗的脑袋。 “汪~~汪汪汪~” 大狼狗吃痛,怪叫着跑开了。 好几个下人追了上去,生怕大狼狗受惊一不小心撞到府中湖里。 裴望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大狼狗离开的方向,随后才将注意力放回去顾时身上,“王爷,我怎么觉得你家的狗,地位比人还高?而且...这狗,吃的肉可不简单啊。” 顾时的视线从狼狗离开的方向收回,朝裴望客套一笑,“狼狗一般都是吃的生肉,咱们不被这点东西扰了兴致,裴大人请...” “不必了。” 裴望拒绝了顾时的邀请,直起腰板朝顾时拱手,“想来王爷今日还有不少府上的事情需要处理,下官突然想起也有急事要回府处理,改日再前来拜访。” 顾时还想再挽留,“那之前裴大人提及的...” “回头下官让人将卷宗送到王爷府上。” 裴望态度坚决,顾时只好笑着将裴望送走。 等他再次进府,贺月还在原地。 不同的是,她刚才是抱着顾筱筱站在自己周围,而现在是放下了顾筱筱自己跪下。 “奴婢不小心得罪了贵客,还望王爷恕罪。” 顾时冷哼一声,看向随后跟着上来与贺月跪在一起的粗使小丫鬟,“今天是怎么回事?” “回...回王爷,今日一早,荷心带着小姐在花园散步...” 小丫鬟战战兢兢地将在花园发生的一切告诉了顾时。 荷心,是贺月进府后,管家给贺月重新改的名字。 小丫鬟虽然在一开始说话的内容有些不对,但是后面基本上在陈十六的问话补充之下,顾时大概也能知道了前因后果。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还望王爷恕罪。” 小丫鬟前额抵在地上,瘦弱的身子在打着摆子。 很明显,她也被吓得不轻。 顾时看着在一旁眼底惊恐尚未散去的顾筱筱,重新看向贺月。 “好好的,小姐怎么突然想去花园了?” 顾时的话,再次让贺月对顾时的偏心有了新的认知。 哪怕是亲眼所见她们被狗追,亲耳听到丫鬟的指认那条大狼狗无缘无故夺人吃食追人伤人。 他的第一反应,依旧是不相信自己的女儿。 贺月心底默默吐槽,面上依旧哭哭啼啼,“小姐这些天,想娘亲,心情不好,奴婢想着现在是初春,给小姐看看花儿,能让她开心些,哪知道...哪知道...” “好了,不用说了。” 顾时看到贺月哭哭啼啼就心烦。 转头看向在一旁倔强红着眼颤抖着小身子的顾筱筱。 他心疼地弯腰想要抱起她。 似乎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在顾时才触碰到她的那一刻,她整个人蹲下蜷缩捂着脸。 “不要咬...筱筱脸疼。” 顾时这才注意到,女儿的右脸几乎半张脸都是坑坑洼洼... “你知不知道,要是我出现晚一点,筱筱的半张脸都被那只畜生啃了去。”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沈慕兮撕心裂肺的哭诉... 第117章 去将那条死狗给本王拖来 那时候,他以为,沈慕兮是想吸引他的注意力,故意将筱筱的问题说得严重... 他甚至在之前筱筱住在主院的时候,也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的伤疤竟会这么明显... 胸口突然像是被一柄利剑狠狠刺了个对穿,顾时呼吸的时候,心里竟隐隐泛着疼。 “还痛吗?” 他抖着手想要触碰顾筱筱脸上的伤疤。 还没碰上去,顾筱筱就像是被烫到一样,整个人缩在贺月身后瑟瑟发抖。 她小脸苍白,虚弱的求饶从她毫无血色的唇瓣中溢出... “不要咬,筱筱疼...” 顾时心疼地想要抱起顾筱筱,还没等他触碰到她,顾筱筱又已经尖叫着钻进了贺月的怀中。 顾时又心疼又无奈,只能吩咐王英去请大夫。 回头看到陈十六站在原地,一脸担心地看着狼狗跑走的方向,他目光微沉。 吩咐秦寿遣人将贺月跟顾筱筱送回去碧水苑之后,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刚才那条畜生都快要咬出人命了,为何不一剑了结了它?” 陈十六几乎脱口而出,“那是王妃养的狗。” 话说出口以后,不仅顾时愣了,连陈十六也愣在原地。 那畜生扑上来差点咬伤王爷,他想的居然不是如何让王爷脱险,而是要保住王妃的一条狗... 就在他冷汗涔涔想着要如何将话圆回来之际,顾时已经走远了。 ... 裴望离开荣郡王府,并没有想他所说的,回去府上处理什么事情。 而是敲门进了悦雅巷的一处小宅子里。 “事情我已经照办了,东西呢?” 裴望的态度算不上好。 也对,被拿捏着把柄办事,态度能好才见鬼了。 “大人还真是猴急。” 沈慕兮本来还在对账,看到眼前的不速之客,她没有任何不悦,反而慵懒地将身子往椅背一靠。 “除了此事,我还想找大人再要一个东西,若是那个东西,大人也愿意给小女子,咱们的合作,基本上就成了,到时候,咱们之间也不存在什么秘密不秘密了。” 这女人,明显就是想反水。 奈何东西太过重要,裴望纵然已经动了杀心,人在屋檐下,还是不得不按捺着脾气,“什么东西?” “木兰山上的那具女尸。” 听到“木兰山”三个字,裴望的心里已经本能地涌起了一阵警惕。 在听到沈慕兮提及女尸,他眼底的冷意几乎化为实质。 “你到底是何人?” 沈慕兮不紧不慢地起身负手走到裴望面前,“裴大人能看清楚吗?我是跟裴大人合作的人啊。” 她与他的距离不过十寸,裴望甚至还能嗅到在她身上传来的幽香... 手上锁喉扣刚成型,又听到女子的嗤笑,“大人要是不想活了,可以直接跟我说,没必要想办法掐我脖子。” “怎么?前些天的养颜茶没喝够,今日想要试试其他?” 听到沈慕兮提起前几天的“养颜茶”,裴望只觉得好不容易已经消停了的肚子再次咕噜作响。 他的太阳穴因为后槽牙紧咬而微微滚动了一下。 “为何要那具女尸?”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左右都是要给,总要让他知道用途吧? “现在木兰山女尸一案,大人的进度不是已经停了许久?”沈慕兮笑得一脸无害,“我帮大人重新让木兰山女尸一案摆在台面,大人难道不应该感谢我?” “胡闹,”裴望想也不想否定了沈慕兮的说法,“当初这个案子牵连甚广,才被多方面阻拦...” 要重新摆出来,谈何容易? “木兰山的女尸给不给我,是大人的态度,能不能让其他人重视这个案子,那是我的本事,难道大人就不想看一出,以己之矛攻己之盾的好戏?” 以己之矛攻己之盾? 一个念头迅速从裴望脑海里闪过,快得裴望根本抓不住。 “你当真打算对顾时下手?” 沈慕兮微微一笑,“这个,就无须大人费心了。” 既然顾时不相信她已经死了,那她只好将自己的尸体拖到他面前,让他接受现实咯。 ... 与此同时。 碧水苑。 “大夫,她现在身体情况如何?” 顾时一脸紧张地看着为顾筱筱号脉的老大夫。 老大夫起来朝顾时见了一礼才问道,“容小老儿多嘴问一句,以前小姐是否有过高热,来不及看大夫?” 提起这个事情,顾时回想起自己对顾筱筱的护士,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只觉得自己恨不得找一条缝钻进去。 对上老大夫殷切的目光,他再不好意思多说其他,最后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是。” “那就没错了,”老大夫捋了捋小胡子,“小姐因为之前生病落下了病根,再加上营养不良,心血不足,又受了惊吓,才会晕过去的。” 顾时心头一紧,“...问题严重吗?” 老大夫摇头,“只能说,好好养着,说不定还能活过十八。” 顾时眼前一黑,一个趔趄,差点站立不稳,陈十六连忙扶着他。 “王爷,当心。” 顾时推开了陈十六的手,双目通红地看着大夫,“就...就没有其他办法,让她可以活得久些?” 老大夫愧疚地朝顾时行礼,“请恕小老儿医术不精。” 听到老大夫的话,又看到女儿现在了无生趣地躺在床上,顾时心里堵得发慌。 他朝陈十六扬手,陈十六无声将老大夫请了下去。 房内,一下子剩下贺月、顾筱筱跟顾时。 顾时疼惜地给顾筱筱拨开鬓边碎发,满脑子都是刚才老大夫的话。 好好将养才能活到十八,换言之,若是这些年有什么差池,筱筱也活不过十八... 他可怜的女儿... 悲伤到一半,他忽然想起让筱筱晕过去的罪魁祸首。 他“唰”地从床边站起来,大步往外走,中途还不忘吩咐禽兽。 “你让人去将那条死狗给本王拖来。” ... 落霞苑。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回荡在落霞苑。 “娘,你为何要打我?”虞悦希捂着脸,通红的眼眸里盈满了委屈。 “谁让你动那个小贱人的?” 关上门,苏柳溪再也维持不了在人前的温婉可人,瞪着虞悦希的眼神几乎要将她生吞活剥。 第118章 顾筱筱回来荣郡王府早已在预谋之中 “难道你不知道那个小贱人现在邪门得很?一不小心,会连累咱们惹来一身骚。” 这些天,觉察到顾时对她的态度异样,她连动都不敢轻举妄动,她倒好,一下子将她的隐忍变成了笑话。 虞悦希满心委屈,全然没有注意到苏柳溪眼底的凝重。 “娘,女儿没错,”她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解,“娘亲也不用想着瞒着我,昨天爹爹出去跟那个小贱人的贱人娘私会,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苏柳溪烦躁又暴躁地打断了虞悦希的话,“没有人比咱们更清楚那个人到底在哪,想也知道那只是障眼法。” “可是那个老贱人早就死了,爹爹昨天出去,说不定就是那个小贱人的撺掇。” “你说什么?”苏柳溪双手紧紧攥住虞悦希的双肩,强迫虞悦希与她对视,“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女儿不知道,”虞悦希摇头,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但是那个荷心,女儿总感觉她不大对劲。” 从虞悦希记事以来,被她虐打过的下人不计其数。 要说这荷心窝囊,挨了欺负她还会逃,不仅会自己逃,还能护着顾筱筱一起逃。 要说她有本事,却又只能跟顾筱筱在原地一起被欺负,明明知道告状没用,她还是一根筋地要告状,一直循环往复... 苏柳溪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虞悦希的眉心时而舒展时而紧蹙,“按照你的意思,若那个荷心真的不是普通下人,那么,极有可能就是顾筱筱身后的人,那么...” 顾筱筱回来荣郡王府,也早已在预谋之中。 后面的话,苏柳溪几乎脱口而出。 而就在这时候,翠娥一脸急色地进了屋。 看到虞悦希的那一刻,她的脸色稍稍收敛了一下,快步走到苏柳溪身边低语。 “小姐...” 翠娥的话还未说完,苏柳溪的脸色已经黑沉不已。 她冷冷地看了一眼虞悦希,抬步就要跟翠娥离开落霞苑。 “娘亲,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苏柳溪没有理会虞悦希,兀自给辛婆子下令,“你让人看好小姐,遣几个人,盯着碧水苑,若是发现异常,即刻遣人去主院找我。” 辛婆子飞快地偷看了一眼苏柳溪身边的虞悦希,又迅速低头,“老奴这就安排。” 苏柳溪“嗯”了一声,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虞悦希就离开了。 虞悦希心里不是滋味。 “娘亲以前有什么事情,都会告诉我...” 可是如今,她却连看都不再看她一眼... 越想越伤心,虞悦希竟忍不住哭了出来。 辛婆子回来看到虞悦希在原地哭泣,立刻心疼地上前带她坐下,“我的天爷啊,小姐的脸怎么肿成这样了?” 虞悦希坐下后,她又骂骂咧咧地往外走,“那些个小蹄子,一个个干吃饭不干活的,人呢?还不打水过来?” 小红战战兢兢地捧着铜盆进了屋。 辛婆子还在骂骂咧咧,她硬是半个字都不敢吭声。 放下铜盆沉默退到一边。 “滚出去,没有半点眼力见。” “是。” 小红哽着嗓子出去了。 小红一走,辛婆子脸上的怒意瞬间变成了一脸心疼。 “小姐,老奴给你敷敷脸。” 她用冷水打湿了帕子,就要捂在虞悦希红肿的脸上,也不知道是因为心疼还是什么原因,力度大了些,虞悦希毫不留情地将她的手推开。 湿哒哒的帕子“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找死啊你,那么大力。” 辛婆子心疼得红了眼眶。 “我的小祖宗哟,你不要乱动,你这张脸都红肿了,再不消下去,会破相的。” 虞悦希狠狠用手指戳辛婆子的太阳穴,“知道我会破相你还这么用力,是不是存心的?” “小姐,在老奴眼里,你就像是老奴的孙女儿一样,老奴怎么可能会不心疼你?” “呸,你是什么东西,居然还想我做你孙女?没有镜子,也知道要撒泡尿吧?” “是是是,小姐,是老奴多嘴了,”面对虞悦希骄横的嘴脸,辛婆子还是那副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模样,“小姐不要生气,乖乖地先敷了脸,回头老奴给你买你最爱吃的豆油蝴蝶酥,可好?” 虞悦希心里出了一口恶气,总算顺畅了些。 从鼻腔冷冷“哼”出了一声,不再说话,算是默认自己配合。 辛婆子重新让丫鬟打来了冷水,换了帕子。 这一次,她的力度比刚才轻了许多。 冰凉的帕子贴在火辣辣的伤处,虞悦希心中一口恶气当场散了七八分。 就在她在思考刚才苏柳溪因为什么缘故离开的时候,耳边又传来了辛婆子的小声嘀咕,“我可怜的小姐,你跟着王妃,真的遭罪了。” 她猛然转头,脸上丝帕落地,刚好看到辛婆子用另外一只手擦脸上泪花的动作。 被虞悦希看到以后,她眼底迅速闪过心虚。 “是老奴多嘴了。” 还没等虞悦希说些什么,辛婆子又继续红着眼眶哽声开口。 “但是即使你要打骂老奴,老奴也得说。 老奴前些天就听说了王妃这些日子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可金贵着了。 可没想到,她竟这么快就开始嫌弃你,对你冷淡。 现在就已经给你甩耳光了,以后若是孩子出来了,只怕...” 虞悦希很明显也感觉到了苏柳溪对自己的冷淡。 本来她没有想到这一层,被辛婆子这么一提醒,她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哪里还顾得上教训辛婆子? 眼看辛婆子的话说了一半死活说不下去,她忍不住开口问道,“只怕什么你倒是说啊?” 因为着急,她的语气并不好,甚至还微微倾身上前。 辛婆子几乎是本能的后仰抬手挡住脸,生怕虞悦希一记耳光甩过来。 等了好一会都没有动静,她悄悄移开袖子,反而对上虞悦希阴鸷的眼神,“聋了?” 眼前分明还只是一个不到八岁的女娃子,可是那股狠毒劲却比许多大人都要厉害。辛婆子瑟缩了一下,最终被她看得没办法,才抖着声音开口道,“老奴只怕,小姐到时候可能会变成另一个筱筱小姐...” 她的话音刚落。 只觉得眼前一花,传来金属落地的钝响,身前的水盆就被打落在地。 水花四溅。 虞悦希更是双眼通红地用手挠了辛婆子一个大花脸。 “你个老货,再胡言乱语看看?” “是老奴多嘴了。” 辛婆子嘴巴微动,欲言又止。 看到虞悦希油盐不进,她眼底的心疼慢慢变得黯然,“小姐就当老奴什么都没说吧,别因为老奴而影响了小姐跟夫人之间的感情。” 本来虞悦希在打翻了辛婆子的水以后,已经有点懊恼自己的冲动。 听到辛婆子的话,她心里绷着的一根弦像是突然断掉,本来已经压抑下去的情绪再次上涌,她冷笑一声踹翻了辛婆子,“挑拨主子的关系,我就算是让娘亲拔了你的舌头也不为过,我这就去找娘亲。” 说完,她当真大步往外走。 辛婆子连忙跪爬着要追上虞悦希,“小姐,你不能去找王妃,王妃去了碧水苑...” “娘亲去碧水苑做什么?” 虞悦希停下了步子,逼问辛婆子,“是不是爹爹又要找娘亲麻烦?” 第119章 虞悦希苏柳溪为狗求情 辛婆子的眼神闪躲,不敢看虞悦希。 眼看虞悦希又要发火,小红再也顾不得自己会不会被虐待,“咚”的一声跪在地上,把顾时要将天狼打死的事情说了出来。 “好啊,你们现在连我都敢隐瞒了,给我等着。” 虞悦希气急败坏地一脚踹开了辛婆子,快步跑向碧水苑。 此时此刻碧水苑。 苏柳溪紧赶慢赶,总算在下人将狼狗拖到碧水苑门口之前赶到了。 看到顾时一脸冷沉地站在院门前,身前还站了一大堆垂首的下人,她心里完全没底。 以前她从没见过他这么生气... 就在苏柳溪琢磨要怎么跟顾时开口之际,顾时已经发现了她。 “来了就过来吧。” 前一刻还低着头的下人默契地为苏柳溪让出了一条道。 苏柳溪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容,在翠娥的搀扶下,扶着腰走到了顾时跟前。 “顾时哥,这是怎么了?” 顾时眼皮轻掀,“我还以为,下人已经将这个事情告诉你了。” 苏柳溪的笑容差点挂不住。 “天狼是闯了什么祸吗?” 顾时没有说话,跟在顾时身边的秦寿先开口了。 “今日,恶犬在后院花园追咬小小姐一路狂奔到前院,还惊扰了裴大人,小小姐也被吓晕了,所以王爷要宰了那条恶犬,以儆效尤。” 苏柳溪闻言,立刻激动地反手抓住了顾时的双臂,“顾时哥,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天狼向来乖顺,怎么可能...” 顾时冷哼一声打断了她的话,“你养它,它自然对你是乖顺,今日那畜生追人的事情,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你要不要听一下其他人的说辞?” 说完,他轻轻击掌。 刚才跟贺月一起被狼狗追的粗使小丫鬟从一众下人之中窝窝囊囊地出来了。 “王爷。” “你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王妃。” “是。” 小丫鬟瑟瑟发抖地走到苏柳溪面前跟苏柳溪行了一礼。 苏柳溪紧紧握住了翠娥的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语气变得平和。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细细与我说来。” 小丫鬟把刚才的话又复述了一遍,经过第一次陈十六的提醒以及润色。 第二次把事情完整说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十分流利。 在听到天狼抢了顾筱筱的肉包子,吃了之后还要追着人咬,她几乎脱口反驳。 “这不可能。” 顾时眉心紧皱。 “人证物证都有了,你还想要护着这条恶犬?” “不是这样的,顾时哥。” 苏柳溪连忙摇头,“天狼向来吃生肉,你也知道,习惯吃生肉的动物,其实对吃熟肉不怎么感兴趣,更不用说这熟肉外面还有一层包子皮...” “所以,王妃的意思是小姐故意晕倒了?”贺月在顾时身后激动地开口。 苏柳溪这时候才注意到贺月的存在。 她心中愤恨,面上却还是那副温柔得谁都能欺负一下的样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逃走的时候,人总会出现慌不择路的情况...而且天狼向来通人性,它不可能无缘无故就会去追人...” 她话里话外都在说贺月跟顾筱筱先招惹恶犬。 说话的时候,目光还时不时飘在顾时身上。 以往她的说辞,顾时肯定没有半点怀疑。 可是今日,他却不为所动... 她来得急切,根本不知道顾筱筱心血不足的事情,刚才大夫说的话,顾时在场听得一清二楚。 老大夫是他荣郡王府的府医,也不可能对顾时有所隐瞒。 所以顾时才会怒不可遏地要处理了天狼,以防万一再出现类似的情况。 一声声狼狗的呜咽声从远及近。 与刚才下人的小心对待不同,天狼是被几个小厮绑了手脚捆了嘴抬着来的。 因为下人的粗暴行为,天狼的嘴还磨破了一些皮。 苏柳溪心疼地唤了一声,“天狼。” 看到苏柳溪,前一刻目光还凶狠不已的大狼狗,目光瞬间变得澄澈不已。 它看着苏柳溪,委屈地呜咽着。 苏柳溪顿时泪眼涟涟地看向顾时。 奈何顾时的态度还是十分坚决。 “将它乱棍打死。” 虞悦希跑到这里来的时候,刚好听到顾时下令,她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 也顾不得自己的脸还疼不疼,像个小炮弹似的飞扑到顾时身前,重重跪下。 “爹爹,不,顾叔叔,求你放了天狼这一次吧。” 从她有记忆开始,天狼就是她的玩伴。 帮她教训了许多下人以及她不喜欢的人。 本来她今天只是想让小红牵着天狼吓吓顾筱筱,让她知难而退。 没想到,事情居然闹得这么大。 看到天狼被五花大绑,连狗嘴都破皮流血了,虞悦希哭得更大声了。 虞悦希的出现,是顾时料想不到的。 看清她的模样后,顾时更是被吓了一大跳,连忙将她扶起。 “悦悦,你的脸怎么了?” 虞悦希小跑过来的时候,为了不让顾时发现自己红肿的脸颊,以及勾起顾时的心疼,她在路过假山的时候,特地把脸蹭上了假山粗粝的砂石。 现在她的右脸是血肉模糊的。 在顾时亲自弯腰将她扶起的那一刻,虞悦希就知道天狼有救了。 她不愿意起来,哭得更厉害了。 “顾叔叔,悦悦求你,不要打死天狼,呜呜呜,天狼是悦悦的玩伴啊...” 虞悦希鲜少哭得这么惨。 小姑娘鞋子跑丢了一只,发间珠花也是歪歪斜斜的,脸上还在淌血,明显就是一路小跑过来... 顾时顿时心生不忍。 到底也与苏柳溪有情分在,顾时对虞悦希总是爱屋及乌。 转头看到苏柳溪扶着腰红着眼眶看向自己,顾时最终还是心软了。 沈氏不愿意跟他回府,筱筱如今也没有多少年能陪在自己身边... 以后能跟自己白头偕老的,也就只有溪溪,而她的肚子里,还怀了他的孩子... 转瞬之间,顾时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转头吩咐秦寿,“先把狗带回去狗舍好生照看,若是再有出现类似情况,负责照顾狗的下人与狗一起陪葬。” 第120章 过不久,这些人就都有报应了 他的话一字不落地落入了随后被另一个小丫鬟抱过来的顾筱筱耳中。 所有下人噤若寒蝉。 唯有顾筱筱的满眼失望。 “所以,筱筱被狗咬了不重要,重要的还是悦悦姐姐,对吗?” 她的声音像是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瞬间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顾时转头就看到她倔强地从小丫鬟身上落地,脸色苍白得仿佛风一吹就倒。 他心疼地想要上前—— “啊...” 虞悦希再次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娘亲,悦悦的脸好疼,悦悦的腿也疼。” 顾时才迈出一步的步子又迅速转了弯,“怎么样,是扭到脚了吗?” 虞悦希推开了顾时递过来的手,“顾叔叔去管妹妹就好了,不用管悦悦,毕竟筱筱妹妹才是顾叔叔的孩子。” “傻孩子,不要胡言乱语,在顾叔叔心里,你跟筱筱都是顾叔叔的女儿。” 说完,顾时还转头看了一眼顾筱筱。 后者的眼神落在虞悦希的身上,刚好对上她带有挑衅的目光。 本来还在顽强地隐忍在眼中的泪珠,此时像是断了线一般滚滚落下。 她不甘心地指着已经被解开了绳子的大狼狗,抬头看向顾时,“那条狗,咬死了雪球,还咬坏了我的脸,爹爹也不管吗?” 虞悦希捂着脸,正可怜巴巴地看着顾时。 顾时心有不忍,最后还是伸手覆上了虞悦希的发顶安抚,看向顾筱筱,语重心长地开口道,“好了,你姐姐也知错了,还哭得那么伤心。 你莫要胡闹,你先好好歇着,爹爹晚些时候来看你。” 说完,他一个眼神下去,秦寿立马吩咐下人将顾筱筱“请”回屋中。 贺月同样被带回去伺候在顾筱筱身边。 主仆二人在屋里冷眼看着顾时带着苏柳溪离开,下人陆续散去,那条狗也被好好地伺候着离开。 贺月咬牙切齿,好一会才将心里那股想要冲出去打人的冲动压下。 她甚至可以料想到,万一今天顾筱筱真的被那条大狼狗扑倒,会是什么样的惨状。可即使是这样,顾时还是选择维护苏柳溪母女... “贱人见得多,贱成这样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也算是开眼了。” 她一边义愤填膺小声咒骂顾时,一边看向顾筱筱,打算从她脸上的神色找出一星半点异样神态,好安抚她。 结果顾筱筱的神色看上去比她还成熟。 那张稚嫩的小脸上还哪有半分失望? 只见她冷静吸了吸鼻子,本来还因为哭过而泛红的眼睛里,盈满了坚定,“月姐姐不用担心筱筱,筱筱没事,坏爹爹,筱筱早就不要他了。” 她故作坚强的样子,让贺月更加心疼。 碍于沈慕兮早已有言要保密,她最终还是把想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小姐,再等等,过不久,这些人就都有报应了。 一个都逃不掉。 ... 落霞苑。 小药童小心翼翼地给虞悦希的脸上了药。 老大夫在给坐在一旁的顾时以及虞悦希禀报情况。 “小姐的伤没什么大碍,只是流血多了些,平日里多注意一下,伤口愈合之前不沾水,基本就不会留下疤痕。” “大夫,真的没问题吗?”苏柳溪紧紧握住顾时的手,担忧地问老大夫。 眼前老大夫面生得很,苏柳溪连买通他让他把问题往严重了说的机会都没有。 万般无奈,她只好靠自己做戏让顾时觉得虞悦希的问题严重。 奈何顾时现在似乎更相信老大夫,她前一刻抓紧了他的手,下一刻就被他拨开了。 “既然大夫说了没事,那问题就不大了,今日你也算是煞费苦心,就不要再操劳太多,身子要紧。” 他看向他的目光充满关切,可苏柳溪感觉到他的语气早已少了以前的热切。 看他那个努力想朝她挤出笑容的样子,估计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态度有了变化。 苏柳溪垂眸,到嘴边的话,变成了“好,我听顾时哥的”。 说完,她跟小红跟辛婆子交代了几句要好好照顾虞悦希一类的话就要离开。 顾时看到虞悦希,就想起了顾筱筱那个受伤破碎的眼神。 心里发堵。 他干脆起身追上苏柳溪的脚步,“我与你一道,刚好刘大夫来了,也好让他给你请个平安脉。” 刘大夫,就是那个给虞悦希看伤的老大夫。 苏柳溪本能地想要拒绝,可看到顾时似乎对孩子格外期待,拒绝的话硬是说不出口。 “好,我都听顾时哥的。” 她乖顺地往顾时身边靠了靠,两人站在一起,格外般配和谐。 他们离开叫走大夫的时候,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留给虞悦希。 虞悦希看着苏柳溪的背影,目光停留在她的腰身上。 眼底泻出了些许嫉妒,不由自主地咬紧后槽牙,右脸伤势带来的尖锐疼痛瞬间将她拉回现实。 她烦躁地将手边软枕扔了出去。 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屋里早已空无一人。 她更气了。 “人呢?都死哪去了?” 右脸因为她开口说话,痛感更加强烈。 她不得不亲自起来去寻人。 屋外,几个小丫鬟围在一起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聊什么。 “这群狗东西,在编排什么?” 虞悦希怒火中烧就要上前亲自动手教训那些个贱婢。 下一刻,听到自己的名字以后,她的脚步硬生生顿住了。 “...我就说,为什么王妃对悦悦小姐好像没有之前那么好了,原来就是打这个主意。” “嗐,谁叫悦悦小姐不是王爷亲生的呢?你没发现吗?自从筱筱小姐回来以后,王爷对悦悦小姐也没有之前那么上心了。” “你这么说,我倒也发现了,以前,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咱们王爷肯定都是先护着悦悦小姐,这些天,王爷倒是变得先紧着筱筱小姐那边了。” “是的呀,连碧水苑都给筱筱小姐住了,以后要是王妃生下小公子还好,要是没生下小公子,估计悦悦小姐还是得被筱筱小姐压一头。” “还不止呢,以后,筱筱小姐有王爷疼,王妃肚子里的孩子有王妃疼,悦悦小姐到时候不就成没人疼的野孩子了吗?” “那悦悦小姐以后肯定很可怜。” 虞悦希越听越生气。 什么叫她以后肯定很可怜? 她再也听不下去了,正要冲出去。 一个翠绿色的身影比她速度更快。 “你们这群死蹄子,舌头还要不要了?” 小红迅速冲到了几个嚼舌根的小丫鬟面前,伸手指着几个小丫鬟就是一顿训话。 “正事不做在编排主子,是不是想让我拔了你们的舌头?” 几个小丫鬟认出小红是虞悦希身边的人,连连讨好说不敢。 虞悦希冷哼一声,缓缓走到小红身前。 前一刻还对小红想着插科打诨蒙混过去的几人,在看到虞悦希以后,连忙闭了嘴,瑟瑟发抖地缓缓跪下。 “都很闲是吧?” 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半点温度。 第121章 孕期比顾时知道的日期早了一个多月 以往她要下人动手做些什么之前,就是这种语气。 无形之中,几人像是被毒蛇缠上了一般,顿时磕头如捣蒜,“小姐,奴婢们错了,求求小姐饶了奴婢们吧?” “饶了你们?” 虞悦希冷笑,“好啊,看你们的表现。” 说着,她随手指着其中一个丫鬟,高傲下令,“你,去找些针线来。” 小红一听就觉着不对劲,“小姐要针线做什么?” “那么爱嚼舌根,这张嘴就得缝上。” 依照虞悦希的性格,针线一来,是真的缝啊。 小丫鬟不敢去,跟其他两个小丫鬟一同在地上磕头认错,“小姐,奴婢错了,奴婢真的知道错了,求小姐开恩。” 刚才被虞悦希指着的小丫鬟,更是连头都磕破了,眼泪混杂血水一滴一滴落在衣裳上,落在地上。 虞悦希眼底跳跃着嗜血的兴奋光芒。 弯腰伸手捏住了小丫鬟的下巴,“乱嚼舌根就要有嚼舌根被发现的觉悟,没有将你们乱棍打死,已经是我仁慈,可别不识好歹了。” “小姐,奴婢错了,奴婢真的错了,求小姐开恩。” 小丫鬟越是求饶,虞悦希眼底兴奋神色愈发明细。 “我看你的口才就很不错,真想看看你的舌头是不是跟我们的不一样...” 她的话音刚落,还没来得及等小丫鬟求饶,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虞悦希嫌弃皱眉看向臭味传来的方向。 跪在小丫鬟身边的另一个小丫鬟似是被吓傻了,脸色煞白,双目无神,身下一摊水渍... “晦气的东西...” 她话未说完,顾时的声音已经在她的身后传来。 “做什么这般吵吵闹闹的?” 虞悦希前一刻还狰狞不已的脸上,顿时恢复一片单纯无害。 她迅速松开钳制小丫鬟脸的手,转头看到顾时带着王英截返回来,她更是惊喜又委屈地走到顾时跟前。 “顾叔叔,悦悦没想到,你居然会回来。” 顾时看了一眼虞悦希。 刚才他分明听到了小姑娘那些要将下人嘴巴缝起来的恶毒话语,可是眼前小姑娘眼神纯粹,笑容明媚却带着小心翼翼。 顾时忍不住开始怀疑,刚才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恶臭盈鼻,打乱了他的思绪。 他眉峰微不可察地皱了皱,不满开口,“管事婆子呢?为何院子里飘荡着这样的味道?” 辛婆子闻声而来,手上还拿着刚才小药童为虞悦希包扎伤口剩下的药粉绷带。 “王爷。” 小红得了虞悦希的眼神警告,立马跪在地上。 “王爷,怪奴婢没轻没重。 这些小丫鬟们不知天高地厚,在背后乱嚼主子舌根,奴婢...奴婢才想着要教训她们,刚刚不过只是说几句,她们就不停求饶,甚至还惊扰了小姐...” 顾时微微皱眉。 他的院子里下人也不少。 可从来没有一个下人在挨骂的时候,会是这种惊恐的神色。 转眼看到落霞苑的下人几乎都闻讯而来跪了一片,又看了一眼满脸孺慕看着自己的虞悦希,顾时心中烦乱。 只说了一句,“我荣郡王府虽说严厉,却也不至于不近人情,骂过了,下人知错了,就算了。” “女儿也是这么想的。”虞悦希一脸于心不忍地看着几个小丫鬟,“小红确实严厉了些。” 小红再次磕头,“是奴婢的错,求小姐恕罪。” 虞悦希摆了摆手,“这次就算了,都退下吧。” 几个丫鬟包括小红在内,都如获大赦,纷纷退下。 虞悦希满眼希冀地看着顾时,似乎对顾时的突然到来十分欢喜。 “顾叔叔是找悦悦有什么事吗?” “你这孩子,还跟爹爹犟上了。”手臂一紧,顾时再也顾不得细想其他,只好无奈扶额,随后心疼开口,“你娘亲还是担心你的伤,适才我问了一下刘大夫,你脸上的伤,适合用金疮药,我让陈十六去库房取了,稍后给你送过来,你现在还小,可千万不能留疤痕了。” “顾叔叔...”虞悦希的声音有点哽咽,“你对悦悦真好。” “傻瓜,你是你娘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不对你好,要对谁好?”顾时怜爱地摸了摸虞悦希的脑袋。 虞悦希面上又是一阵感动。 顾时敷衍了几句,又交代让虞悦希好好休息一类的话才带着王英离开。 两人一路回到了垂花门,确定附近没有其他下人,顾时才轻声吩咐王英。 “你去打听一下,方才落霞苑发生的事情。” 顿了顿,他强调道,“着重注意那三个跪在地上的小丫鬟。” 王英无声退下。 漫天红霞不知道什么时候染红了大半边天。 顾时脑子里想的都是刚才在落霞苑看到的场景。 思绪早已飘回了七个月前。 明明那时候,一切都那么美好。 怎么才几个月,所有的事情都变了味道了? ... 夜幕降临。 主院。 翠娥送走了刘大夫,匆忙回来。 “小姐,刘大夫那边奴婢已经打点好了,他不会乱说话。 奴婢回来的时候也顺道绕了去书房那边,他们说王爷临时有事出去了。” 苏柳溪心中一紧,“他们可有说王爷去了哪里?” 翠娥摇头,“没有。” 顾时现在的行踪是愈发飘忽。 有时候根本就不在苏柳溪的掌控之中。 苏柳溪愈发没有安全感。 “难道又是顾筱筱身后的人捣鬼?” 她喃喃低语,随后看向翠娥。 “让你安排去做的事情,现在怎样了?” “奴婢已经打点好了,今晚可以开挖。” “做得利落些。” “是。” 与此同时。 悦雅巷尽头的小院子里。 刘大夫背着药箱,一脸恭敬地跟沈慕兮汇报苏柳溪的情况。 “...所以,她肚子里的孩子,存在的时日,比顾时知道的日子,早了一个多月?”沈慕兮指节轻轻磕在桌面上,嘴角笑意愈发深浓。 第122章 骸骨变成猪骨头了 “对,而且她身边的丫鬟似乎很害怕会被发现,在小老儿临走前,还给小老儿塞了一袋银子。” 说着,刘大夫把翠娥给她的那袋钱银原封不动地放在沈慕兮手边。 靛青色的钱袋布料是绸缎,上面绣了简单的兰草,绣工尚算精美,大概是翠娥自己动手做的。 沈慕兮将钱袋推回给刘大夫。 “既然是她给你的,你收好便是。” “姑娘...” 刘大夫受宠若惊想要推拒。 被沈慕兮阻止了,“这是你应得的。” 说着,她起身唤来了红豆。 早已在外头候着的红豆捧着打开的锦盒进了屋。 刘大夫看到锦盒里的东西,眼睛都直了。 锦盒里,是三根单条十两的金条及一根全须全尾的千年人参。 沈慕兮将锦盒合上,放到刘大夫手上。 刘大夫整个人弹跳往后退了几大步,“这...姑娘帮小老儿治好了老伴的顽疾,对小老儿有恩,小老儿不能再受姑娘的礼了。” “刘老这是什么话?”沈慕兮佯装生气,“你帮我的大忙,若是连这点小小的意思都不收,那就是看不上我送的东西了?” 刘大夫有口难言。 他哪里是看不上,分明是东西太贵重,他不好意思收啊。 不说那些金条,光是那一株千年人参,就是有银子都不一定买得到... 似是看不出他的纠结。 沈慕兮吩咐红豆,“既然刘老不好意思收,红豆,你亲自拿着这些东西上门送给刘婶子。” “别...” 刘大夫连忙阻止,憨厚笑着将东西收下了,“这点东西,就不要麻烦她了,小老儿可不耐揍啊。” 熟知刘大夫的都知道,刘大夫惧内,老伴强势,向来说一不二。 要是让她老伴知道他悄悄替恩人办事还要让人送东西上门,不得揍死他? “不过,这些天,小老儿拿着这些东西实在打眼,不如,姑娘先帮小老儿暂存,等什么时候方便了,小老儿再来取?” 刘大夫笑着跟沈慕兮商量。 沈慕兮也没有再强硬要求,“行,既然刘老拿着不方便,回头我让人帮你放到钱庄上,刘老什么时候方便,直接拿着印信去取就可以了,婶子身体不好,这人参我回头遣人给你切片,你带回去给婶子泡茶喝或者平日无事含一下,对她的身体复原大有裨益。” “姑娘...这...这...” 沈慕兮的做法,是刘大夫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 原以为,他就那么客气一下,说放在这里,放着放着就忘了,结果... 他哽声开口,“姑娘,实不相瞒,其实那个女子的胎不稳,即使咱们什么都不做,也留不到足月。” 一开始,刘大夫并不打算告诉沈慕兮这个事情。 可是...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虽不知道姑娘要对那个孕妇要做什么,可是看到那一府人对姑娘让关照的小姑娘并不怎么上心,他大概也能猜到一二。 “可需要小老儿...” “不,刘老,就让她好好安胎,”沈慕兮抬手阻止了刘大夫的话,“不仅要让她好好安胎,我还想请刘老帮忙,尽一切所能,让她的孩子留在肚子里久些。” 按照苏柳溪的性格,知道孩子保不住,肯定会找上筱筱。 与其让她留着肚子祸害筱筱,那她还不如先将她的肚子留一段时日。 “好,只要姑娘有吩咐,小老儿定会万死不辞。” “刘老言重了。” 沈慕兮笑着让红豆送人离开。 刘老离开后,沈慕兮脸上的笑容倏地阴沉了下来。 她目光深邃,似是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 一个体形高挑,面容冷淡的姑娘悄无声息进了屋。 “小姐,奴婢收到消息,那些人今晚要去动手挖什么骸骨。” 骸骨? 沈慕兮的手无意识地把玩鬓边的一缕发丝。 很快,她就想到了自己那具残缺的尸体。 “让落霞苑那边的人准备一下。” “是。” 高挑姑娘悄声退下。 ... 深夜。 后罩房茅房。 几个鬼鬼祟祟的小厮跟在翠娥身后。 “翠娥姐,咱们这是要做什么?” “别问太多,挖。” 天上的薄云遮住了月亮半张脸,阴风阵阵。 即使没做过亏心事的人都莫名犯悚,更别说翠娥这种经常做不干净的事情了。 站在一旁看着小厮们挥汗如雨地挥锄头,她总觉得有人在她的脖子吹气,又像是有什么然往她的耳根后吹气。 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快点,都没吃饭吗?” 她话音刚落下,“铛——” 锄头接触到硬物的声音响起。 “挖到了。” 伴随一个小厮话音落下,另外在其他方位挥锄头的小厮连忙扔开锄头围在一起。 一手捂着鼻子一手跟第一个发现硬物的小厮用手扒拉泥土。 很快,几人就在一个带着味道的湿润土坑中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翠娥姐姐,您过来看看。” 几个小厮默契地给翠娥让了一条道。 翠娥努力按捺心中惶恐,缓步走到最新挖开的大坑跟前。 火光照耀下,她甚至感觉可能会有什么东西会在土里窜出来。 她猛然转身背对着土坑,颤抖着声音吩咐,“你们先将东西挖上来。” 半晌后,红布包裹着的瓷缸安静地躺在翠娥身前。 依然还是那个精美的瓷盅。 依旧用红布封着。 可是... “不对。” 翠娥好不容易壮起胆子看向瓷缸,第一眼看过去,她魂都快吓飞了。 “那个红布重新绑起来的结不对。” 翌日一大早,趁着顾时出门上了早朝,翠娥才敢惨白着脸来跟用早膳的苏柳溪汇报昨晚的事情。 “你说什么?” 苏柳溪听到翠娥的话,差点连手上的燕窝粥都端不稳。 “是谁换上去的猪骨头?” 翠娥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奴...奴婢不知...” 苏柳溪气急攻心,小腹一阵阵坠痛传来。 她将手中描金瓷碗重重往桌上一搁。 “你...你去查,挖地三尺,离开京城,也要给我查。” “是,奴婢这就去。” 翠娥走得很急,连带让苏柳溪也紧张起来。 “我还不信了。”她喃喃自语。 沈慕兮不过只是一个来自异世的孤女,在他们这里能遇到什么贵人? 肯定就是某个不长眼的东西,在丹阳受过沈慕兮的恩惠,所以才敢动她的东西... 很快,她又推翻了这个想法。 不,沈慕兮的死,她做得干净,即使是顾时,也不一定能查到,区区下人,怎么可能会知道? “王妃,”不过片刻,本来出去办事的翠娥重新折返,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个面生的小丫鬟,“落霞苑的一个粗使小丫鬟求见,说知道是谁换了瓷盅里的东西。” ... 第123章 老王妃被狗咬 在主院一片低沉气压的同时,荣辉堂的气氛也格外凝重怪异。 这些天在王府发生的事情,早已一字不落地传到了老荣郡王妃的耳中。 老荣郡王妃气得茶杯都砸了好几个。 “我早就说了,那对母女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丧门星,以前她们住在王府的时候就是各种风波不断,好不容易把那两个丧门星赶走,府上有了几天消停的日子,结果那个小的又回来了...” 舒婆子连忙给老荣郡王妃送上一盏新茶,心疼地给她顺气。 “祖宗啊,那些都是年轻人的事情,王爷会处理的,您莫要气坏了身子。” 老荣郡王妃结果茶盏抿了一口。 甘醇的茶香在口腔散开,微苦带着回甘。 她那颗暴躁的心总算缓和了些许,“我怎么可能不气,要是那小杂种不回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话到一半,她眼眸微微一亮,“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她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起身就要往外走。 舒婆子连忙跟上,“老祖宗您这是要去哪?” “自然是去敲打敲打那个不识趣的多事精了。” 半柱香后。 老荣郡王妃跟舒婆子还在前往碧水苑的路上。 舒婆子不放心地劝说,“老祖宗,要不咱们还是算了,现在王爷对小小姐护得紧,搞不好这一去,又把你们母子情分弄生分了。” “怎么可能?”老荣郡王妃自信开口,“我的孩子,难道我还不知道他的性子?” 嘴上说着重视,实际上,也重视不到几天。 他讨厌麻烦。 以前沈氏在时,就是这样。 若是他能够坚定些,不怕麻烦去细查清楚一些事情,只怕他跟沈氏就不至于成为怨偶。 她的一脸自信,动摇了舒婆子想要继续劝说的心思。 不等舒婆子开口,老荣郡王妃就一脸“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的神色,劝住了舒婆子。 “好啦,我心里都有数,若是她识趣,我敲打敲打就算了,要是她还是跟她那个娘一样倔,可就不能怪我了。” 说到这里,老荣郡王妃停下了脚步,无奈叹了一口气,“也不是我不近人情,我也要为荣郡王府的以后着想,现在府上的主母是柳儿,而柳儿还怀有我荣郡王府的子嗣,于情于理,我这个做婆母的也要为她撑腰。” 她的话音刚落,一阵发狂的狼狗声从另外一段出来。 “老祖宗小心。” 舒婆子想要挡在老荣郡王妃身前,被狼狗一下子扑倒在地,“咔嚓”一声脆响,舒婆子躺在地上好半天起不来。 跟在老荣郡王妃身后的人被吓得一阵慌乱。 “怎么会有狗?” “好像是王妃的狗。” “悦悦小姐也很喜欢这条狗,可千万不能伤了它。” 眼看大狼狗扑倒了舒婆子以后又迅速扑到老荣郡王妃身上将老荣郡王妃扑倒在地,而下人还在手忙脚乱不敢乱动那条狗。 舒婆子下半身动弹不得,只好提高声调训斥手忙脚乱的下人,“还不将这条恶犬拉开?惊扰了老王妃可如何是好?” 有几个下人想要上前拖开行凶的大狼狗。 奈何他们下手的时候都有所顾虑,最后还是让发狂的大狼狗钻了空子。 继在老荣郡王妃肩膀上咬下一个血淋淋的口子之后,它一口死死咬着老荣郡王妃的小腿不放。 “啊!!” 老荣郡王妃一声惨叫,大狼狗受惊,硬是在老荣郡王妃小腿咬下一大块血肉。 有一个小厮挥棍想要将狼狗乱棍打死,被另外一个小厮拉住了,“这是王妃跟悦悦小姐最喜欢的狗,你们打死了它,怎么跟王妃和悦悦小姐交代?” 迟疑间,大狗又咬上了那个举棍小厮的右手。 “救...救命啊...” 小厮一边跑一边呼救,大狼狗死死咬住小厮的右手不放。 其他下人趁着大狼狗跑开,连忙围上前将老荣郡王妃跟舒婆子扶起来。 舒婆子虽然不能站起来,到底也是醒着的。 再看老荣郡王妃,早已昏死过去,爬满岁月痕迹的脸颊看上去格外惨白,由两个粗使婆子抬着。 “都愣着做什么,去请大夫啊。” 舒婆子快哭了。 这些狗东西,平日占便宜倒是机灵,真正摊上事,没一个能用的。 混乱间,顾时已经听到动静匆匆赶来。 看到下人们乱做一团,他眉头几乎已经拧成死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下人纷纷跪了一地。 “王爷。” 顾时这才看清浑身是血已经昏死过去的老荣郡王妃。 他脸色大变,“还跪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 ... 半个时辰后。 荣寿堂。 刘大夫给老荣郡王妃包扎伤口以后,又给老荣郡王妃号了脉,好一会才神色凝重地走到顾时跟前。 “老王妃目前的伤势已无大碍,只是...” 顾时心中一紧,“只是什么?” “老王妃的伤势伤及筋骨,以后若是想要行动无虞,只怕会很困难,而且...” “而且?” 似是斟酌语言,刘大夫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王妃被恶犬咬下血肉的伤口有了腐烂的迹象,长此以往,只怕王妃的左腿会保不住,所以,小老儿建议,把老王妃左小腿伤口周围的血肉挖干净,如此,才能保住老王妃的腿。” “为何?”顾时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语气都带着质问,“不过只是被狗咬了一口...” 怎会这么严重? “若是普通犬只,也没有这种野兽一般的咬合力啊,”刘大夫无奈地叹气,“狼犬獠牙锋利且带着倒钩,常年吃生肉,牙齿容易带着一些寻常人看不到的疫症,而老王妃的伤口,很显然是已经染上了那种症状...” 后面的话,刘大夫不敢再说下去。 顾时已经猜到了八九分。 他的脸色黑如锅底,冷眼看着守在老荣郡王妃床边的苏柳溪母女。 “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第124章 这荣郡王府改姓苏了? 他的话音刚落,陈十六带着另外一个负责给舒婆子看诊的大夫回来了。 一看到顾时,陈十六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上前,“王爷,舒嬷嬷以后只怕不能行走了。” 舒婆子是老荣郡王妃的陪嫁丫鬟。 伺候了老荣郡王妃大半辈子... 若是不能行走,那就意味着以后不能伺候老荣郡王妃... 想起老荣郡王妃的骄纵,顾时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具体情况,属下请了尤大夫跟着属下一同前来,王爷若是有什么想要问的,只管开口。” 说完,陈十六给身后那个体型佝偻的干瘦老大夫让开了一条道。 “见过王爷。”在顾时的注视下,陈十六口中的尤大夫战战兢兢上前,“请恕小老儿无能,小老儿赶到之时,那位嬷嬷的下半身已经没了知觉,不管小老儿如何施针,她都毫无反应,连便溺都需要下人替换衣裳...” 换言之,舒婆子现在不仅照顾不了老荣郡王妃,连生活都不能自理... 顾时更加烦躁了。 来回走了几步之后,他似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朝陈十六吩咐道,“去,寻几个手脚利落的婆子前来照顾老王妃,若是老王妃问起舒婆子,就说...就说舒婆子这些天身体不适在休养,等身体养好了再回来伺候她。” 苏柳溪最先从老荣郡王妃不能行走的慌乱中反应过来。 “顾时哥,要不,这个事情交给我去办吧...” 天狼的事情,若是能够征得老荣郡王妃的不追究,说不定还能有转机。 重要的是,天狼的最大作用还没发挥出来,她还不能让天狼有闪失。 “好了,你们就不要添乱了。” 顾时脸上的不耐烦无论如何都压不住。 “若是你能够好好管束女儿管束那条狗,就什么事情都没有。” 他的语气极重,苏柳溪甚至缓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顾时在责怪她。 “顾时哥,天狼的事情,兴许只是误会...” “误会?”顾时差点被气笑了,“现在我的亲生母亲还在昏迷不醒,一条腿可能都保不住了,你现在还跟我说那条狗咬了它是误会?” 天狼咬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苏柳溪没想到顾时这次的反应竟会这么大。 她噎了一下,努力维持自己在顾时面前的柔弱形象,“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顾时反问,不耐烦已经从神色转到语气上,“难道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想保住这条恶犬?” 换言之,天狼保不住了。 顾时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 苏柳溪知道这种时候若是跟他硬犟,只会让他更加厌恶。 她一脸委屈,最后什么都没说,只垂眸退到一边。 顾时扬声吩咐,“来人,将那条伤主的恶犬拖下去,乱棍打死,照顾恶犬的仆人,全数打二十大板再发卖出去。” 他余怒未消,声音陡然拔高了声调,吓了虞悦溪一跳。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顾时说要打死她的狗,不仅仅只是说说而已。 她可怜巴巴地上前哀求,“顾叔叔,天狼不是有意伤人的,求求你,放了它吧。” 顾时没有理会虞悦希,而是用冷淡的眼神瞥了一眼苏柳溪。 苏柳溪从没见过顾时会对虞悦希这么不耐烦,心中早已将早上丫鬟的告发抛诸脑后。 满脑子都是——她们母女二人不能前功尽弃。 她上前拉住了虞悦希,轻哄,“悦悦听话...” “我不要。” 虞悦希态度强硬地挣开了苏柳溪的手,后退了一步,满眼失望地看着苏柳溪。 “之前天狼不也咬烂了顾筱筱的脸和咬死了顾筱筱的猫吗?可是天狼照样也是好好的...” 苏柳溪觉察到虞悦希说话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伸手想要捂住虞悦希的手,止不住顾时已经听到了她的话。 “你说什么?” “顾时哥...悦悦怒极说的话,不可信。” 顾时一把拨开了拦在自己身前的苏柳溪,“那条恶犬,真的咬烂了筱筱的脸?” 那时候,下人只告诉他,是筱筱的猫惹怒了悦悦的狗,结果被天狼咬死了。 那时候,沈慕兮哭喊着要他打死那条恶犬,他还觉得沈慕兮大惊小怪。 当时那只猫惨死的场景还在。 筱筱满脸是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还以为,她脸上沾的是猫血... 要是那条恶犬真的那样凶残咬死了筱筱的猫以及咬伤了筱筱... 那... 他都做了什么? 顾时的双手缓缓握成拳,整个人止不住在颤抖。 所以... 那时候,溪溪跟悦悦,就已经在说谎了? “顾叔叔,悦悦求你...” 虞悦希还在锲而不舍地给她的狗求情。 可顾时满脑子想的却是—— 筱筱之前被恶犬毁了脸,他不仅没有处置恶犬,还好吃好喝地招待;昨天她也差点被那条恶犬伤了,可他还是因为一时心软而放过了那条恶犬... 虽然他对于恶犬的恶行并不知情,可是... 筱筱会原谅他吗? 不远处传来了狼狗的呜咽声。 似是心有所感,顾时抬头看向屋外。 刚才他下令的下人还在东张西望,那条恶犬,正在可怜巴巴地往虞悦希的方向看过来,虞悦希哀求的目光更加急切。 他不由得恼怒开口,“怎么,现在连本王说的话都不好使了?” 几个牵狗的下人纷纷身子一僵,就要退下。 虞悦希再也顾不得伪装,冲上前尖声拦住了下人的去路,“都不准去。” 几个下人再次停下来,征询的目光不是看向顾时,而是看向苏柳溪。 苏柳溪暗叫不好。 等她想开口解释的时候,顾时已经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她。 “本王竟不知,这荣郡王府,已经改姓苏了?” 这是顾时第一次在苏柳溪面前摆出荣郡王的架子。 苏柳溪愈发事态不在她的掌控之内,连忙解释,“顾时哥,不是这样的,悦悦年纪小,又得下人喜爱,下人顾着她一些,也是情有可原。” 顾时冷笑,“所以,本王母妃的性命,竟然还比不上你苏柳溪养的一条狗了?” 话题再次回到顾时耿耿于怀的“人不如狗”。 迎面而来的威压,苏柳溪后背早已爬满了冷汗。 就在她斟酌用词之际,角落一个小丫鬟突然窜了出来,跪在了顾时面前。 “王爷,求王爷一定要为老王妃主持公道啊,这些天您不在王府不知道,其实那条恶犬在府上一直都是横行霸道。 其实老王妃的腿可以不受伤的,最初恶犬扑倒老王妃,咬的是老王妃的肩膀,是下人们顾忌那条恶犬是悦悦小姐的爱犬,所以才不敢上前,给了恶犬机会...奴婢,奴婢实在是心疼老王妃...” 小丫鬟的哭诉,无疑是火上浇油。 第125章 虞悦希被恶犬伤了脸 尤其是顾时听到老王妃的腿受伤完全是因为下人顾忌苏柳溪母女。 他看向苏柳溪的眼神,锐利如刀。 “好,好得很,我把中馈交给你,你倒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顾时哥,你听我说...” 眼看顾时随时想要对苏柳溪不利,虞悦希也顾不上天狼,大步跑回去苏柳溪跟前,以护卫之姿张开双臂,“顾叔叔,你既然娶了娘亲,那王府就是娘亲的家,娘亲掌家,下人敬她,有什么问题?” “悦悦,不要乱说。” 苏柳溪慌忙要捂住虞悦希的嘴,可还是慢了一步,“娘亲,顾叔叔要打死的是天狼,那是陪着悦悦长大的天狼啊。” 眼看顾时无动于衷,虞悦希更是口不择言,“对于天狼来说,人都是一样的,它哪里分得清谁能咬谁不能咬?被畜生咬了的人还要跟畜生计较,那岂不是连畜生都不如? 再说了,当初顾筱筱被咬了,顾叔叔不还说了顾筱筱大题小做,之后照样好吃好喝地让人伺候天狼吗?” 老王妃只是没了一条腿,可她的天狼,可是要被打死了啊。 “顾叔叔怎么可以这么冷血无情?” 顾筱筱来到荣辉堂的时候,刚好听到虞悦希提起当初她被咬的事情。 雪球的死,如今就像是扎在顾筱筱心里的一根尖刺,稍微动一动,就痛得她想要落泪。 事实上,走到顾时面前的那一刻,顾筱筱已经泪流满面。 为了她的雪球,也为了她跟娘亲。 “所以,爹爹你之前不是不知道这条恶犬咬了筱筱,只是爹爹觉得筱筱还不如一条恶犬重要,所以爹爹才会宁愿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在筱筱身上,任由筱筱破相,对吗?” 顾时对顾筱筱突如其来的出现十分意外。 好不容易追上顾筱筱的婆子连忙朝顾时告罪。 “王爷,小小姐听到老王妃被咬了特地前来看望老王妃...” 婆子告罪之际,顾筱筱已经哭着拿起棍子去打大狼狗。 “我要打死这条恶犬,给我的雪球和祖母报仇。” “筱筱听话,莫要胡闹。”顾时急忙上前将人拦下,夺走了她手上的棍子。 顾筱筱像是找到了发泄口,蹲在原地嗷嗷大哭。 哭声惨烈,顾时的心都快要被她哭碎了。 “筱筱乖,说来说去都是爹爹不好,爹爹以前识人不清,现在爹爹立刻让人打死那条恶犬,给筱筱和祖母出气,可好?” 一听到打死恶犬,顾筱筱立刻停止了哭泣,抬头,“爹爹你那是给我出气吗?分明就是给祖母出气。” 顾时有点心虚,“以前,是爹爹不对,以后,爹爹再也不会忽略你了。” 他再次真诚地向保证。 顾筱筱盯着顾时的眼睛看了好一会,才不情不愿地让顾时拉着她站起来。 “好,筱筱再信爹爹一次。” 说完,她打着哭嗝走退到一边。 觉察到虞悦希看向自己的眼神像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她微微得意地朝虞悦希挑眉,目光带着挑衅。 虞悦希哪里受得了曾经被她踩在地底下的人这般羞辱? 她压根紧咬,还没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 就听到了顾时吩咐陈十六亲自动手杀了那条恶犬。 顾时怒火冲天,陈十六根本不敢有半分忤逆,应“是”之后,提剑就要往外走。 虞悦希急忙追了出去,“陈十六,你不能杀天狼...” 苏柳溪顾不得自己身怀六甲,上前抱着虞悦希不让她追出去,“悦悦,听话,以后娘亲再给你买一条更好的小狗,好不好?” “不好。” 虞悦希怒上心头,用尽全力推了一把苏柳溪。 苏柳溪毫无防备,整个人重重跌倒在地。 这一摔,她摔得眼冒金星,屋里的所有人顿时乱作一团。 虞悦希则趁着这个机会,是迅速往外跑,追上陈十六。 顾时看到这个光景,还哪有心思管那条狗死不死? 他连忙上前,将跌倒在地的苏柳溪横抱起来。 “溪溪,你现在怎么样?” 因为小腹坠痛,苏柳溪脸色煞白,冷汗早已盈满前额。 “顾时哥,我没事,你去追,追悦悦...” “已经有下人追出去了,现在你怎么样了?” 苏柳溪痛得几乎说不出话。 不知是哪个小丫鬟惊呼了一声—— “不好了,王妃见红了。” 顾时这时候才注意到,苏柳溪的裙子早已被染红了。 “大夫,快把刘大夫找来。” ... 半个时辰后。 主院。 刘大夫利落收针,擦了擦前额不存在的冷汗。 “好在救治及时,孩子总算保住了。” 顾时惊魂未定,“那她现在如何了?” “情况不太好,”刘大夫如实禀报,“王妃这些天最好卧床休养,因为这一摔,她这一胎极其不稳定,最好还是不要劳心劳力比较好。” 因为天狼一事,顾时早已有了收回苏柳溪手上中馈的打算。 刘大夫这么一说,他有了收回苏柳溪受伤中馈的理由,倒也没有太过纠结。 “本王知道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在外头禀报,“王爷,悦悦小姐被恶犬伤了脸...” “怎么会让她伤了脸?” 顾时震怒。 想到苏柳溪才刚脱险,刘大夫还暂时离不得。 他只好吩咐下人,另外去请大夫给虞悦希治伤。 落霞苑。 虞悦希咬牙切齿地用尽全力捶打不敢还手的陈十六。 “你个坏人,谁让你杀了天狼的?那是我的狗啊...” 眼泪鼻涕血水糊了一脸,看上去格外狰狞。 陈十六自知理亏,一直在跟虞悦希告罪。 落霞苑的其他丫鬟婆子看不下去,一个个白着脸劝说虞悦希,“小姐,陈侍卫也是为了救你...” “我让他救了吗?”虞悦希暴怒反问。 第126章 顾时对虞悦希失望 顾时在外面想要进屋的步子骤然一顿。 屋里分明还是那个乖巧的小姑娘。 小姑娘的声音也还是那个软和的嗓音。 可那跋扈的态度,却比一般纨绔还要嚣张无礼。 竟莫名让人生出了些厌恶。 屋里的人并没有觉察到顾时的到来。 辛婆子更是上前想要拉开遭罪的陈十六。 被虞悦希一把推开了。 “这里有你什么事?还不滚出去?” 她的声音沙哑而尖锐,刺得人耳膜生疼。 顾时忍无可忍,终于还是怒声开口,“够了。” 他带着大夫进了屋。 顾时进屋突然,以至于虞悦希狰狞的神色连转换的时间都没有。 半乖巧半狰狞的神色挂在脸上,看上去格外滑稽。 陈十六跟其他下人纷纷给顾时见礼,唯独虞悦希,敛去了狰狞神色后,兀自用一双通红的眸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眼神脆弱又倔强,似是在等顾时的道歉。 顾时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尤大夫,给她看看脸。” 他的语气冷淡,连眼神也不似以往关切。 虞悦希心里陡然升起危机感。 脸上的痛感将她拉回现实,她的脑子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已经比她的脑子快了一步。 “这么用力,你想痛死我吗?” 行云流水的动作躲过了所有下人的阻拦,一记响亮的耳光毫不留情地甩在尤大夫的脸上,尤大夫当场鼻血都被打了出来。 “放肆。” 顾时忍无可忍,满脸失望地看着一脸不知所措的虞悦希,“悦悦,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顾叔叔,不是这样的,天狼死了,我只是一时心情不好...” 她一时情急想要上前拉住顾时的衣袖解释,顾时毫不留情地退开了。 “心情不好?”他像是想到什么可笑的事情,嘴角勾起了冷笑,“以前筱筱冷苑的下人在你面前哭诉,你不也说过,心情不好不是随意打骂下人的理由?” 虞悦希没想到顾时竟然还记得这个事情。 那时候,顾筱筱跟她那个贱人娘刚回来冷苑的时候,顾时并不是对顾筱筱母女这么冷淡。 是她跟娘亲给了那个小丫鬟一些银钱,让小丫鬟趁着顾时陪她跟娘亲的时候出来哭诉自己被顾筱筱母女虐待... 她当时善解人意地在顾时面前宽慰了小丫鬟。 苏柳溪提了一句可能是因为母女二人初到陌生的地方,感觉不到安全感,所以不好在所难免。 而她,则是义愤填膺地说了一句“心情不好不是随意打骂下人的理由”... 她的脸上疼痛难忍,可是比不上心里难受。 说来说去,还是怪顾筱筱。 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回来以后惹出来的... 这么一想,她对顾筱筱的怨恨又多了几分。 碍于顾时还在,她不好发作,只好一脸委屈地忍受脸上的疼痛,任由尤大夫跟药童为她清洗伤口。 也不知道尤大夫给她的脸用了什么药粉,撒在脸上又痒又痛。 好不容易熬到脸上的伤势被处理了,尤大夫什么话都不说,只一脸凝重地看着顾时。 “王爷,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顾时看了一眼周围的下人,给了陈十六一个眼色。 陈十六很快就遣散了其他下人。 顾时这才跟着尤大夫的身后去了外头。 走廊下。 顶着半张肿脸的尤大夫为难地看向顾时,欲言又止。 顾时朝他微微扬了扬下巴,“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他的语气真诚,不似那种嗜杀之人。 尤大夫这才鼓起勇气,闭上眼睛开口,“悦悦小姐脸上的伤,只怕需要剜去烂肉。” 顾时的呼吸微微一窒,“不过就是被狗咬...” “那不仅仅只是简单的被狗咬。” 事关病人的实际情况,尤大夫脸上无比凝重,连肿起来的半张脸都顾不上了。 “老夫怀疑,那条狗,吃过不少人肉,所以牙齿里带了疫毒,悦小姐脸上有一处伤得特别厉害,已经开始有腐烂的迹象,只怕已经受到了感染,为了不波及另外一边脸,最好趁着她脸上的腐肉还未蔓延,将腐肉剜去...” 尤大夫说了一串话,顾时的耳边只不断回荡着“吃人肉”几个字。 脑子里早已冒出了无数问题。 天狼吃人肉,溪溪知道吗?悦悦知道吗? 王府向来宽厚对待下人,哪来的人肉给那条狗吃? 不对... 之前府上有些不长眼的,被乱棍打死了。 是溪溪处理的,难道... “...王爷,小老儿不敢在悦小姐面前说,就是怕她会害怕紧张,此事还需要王爷亲自开口跟悦小姐说一声、开导一下比较好...” “不必开导了,”顾时抬手打断了尤大夫的话,“你只管治疗,其他的问题,交给其他下人就可以了。” 顾时的原意很简单,大夫不敢跟虞悦希提及,实际担心虞悦希怕痛。 与其让她知道这么残忍的真相,那还不如不告诉她,让大夫治疗的时候给她用一些麻沸汤。 等虞悦希的脸上恢复了,再告诉她真相... 若是以后她的脸上真的留有疤痕,荣郡王府养她一辈子也不是不可以。 然而,他说话的声音跟表情都是淡淡的,意思落在虞悦希耳中就完全变味了。 早在尤大夫让顾时借一步说话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不会有好事,好不容易等陈十六遣走下人,悄悄跟上。 没想到就在走廊旁的菱花窗边让她将顾时的话一字不落听了进去。 “我就知道,你们有了新的孩子,就会忽略我不顾我的死活。” 她眼神怨毒地看着顾时跟尤大夫离开的背影,“我不会让你们如愿的。” ... 碧水苑。 贺月拿来了热毛巾给顾筱筱敷眼睛。 “小姐,你哭得太狠了,这眼睛要是不好好敷一敷,可是要肿好几天的。” 顾筱筱乖巧地躺在床上,任由贺月将她“搓圆按扁”。 “那筱筱现在是不是可以不用去见那些讨厌鬼了?” 讨厌鬼? 贺月挑眉,“这是自然,眼下外头肯定乱成一团了,咱们只要在碧水苑吃好喝好等姑娘的信儿就行了。” “好哦,那筱筱就乖乖在院子里,终于不用装哭了。” 看着小姑娘傲娇的小模样,贺月笑了。 小姐现在还小,有些不适宜让她沾手的事情,还是不让她沾手为好。 ... 与此同时,沈慕兮已经成功潜入了顾时书房附近。 对于顾时娶了苏柳溪,苏柳溪住进主院一事,她半点感觉都没有。 只庆幸自己能够有一次重来的机会,让她回来复仇。 今日她也算是在荣郡王府凑了一天的热闹,知道了苏柳溪跟虞悦希的现状是自身难保。 只要再找到顾时当初冒名顶替别人功劳的证据交给裴望,她就差不多可以大功告成。 第127章 藏起了沈慕兮遗落下来的帕子 她不知道后面的安排会不会让顾时伤心欲绝。 可是绝对能让顾时对苏柳溪恶心好一阵子。 想到这里,她的眼底漾出了一抹夹带扭曲快意的笑意。 终于等到书房外的看守侍卫换班。 沈慕兮猫起身子就要悄悄潜入书房的时候,一柄利剑悄然横在了她的颈边。 她身子骤然一僵。 感觉到对方下一刻就要抹了她的脖子,她迅速歪了歪身子,蒙在脸上的纱巾因此掉落。 早在潜入荣郡王府的时候,她就做好了被抓住的准备。 所以她用的是沈慕兮原先的脸,欲盖弥彰地用帕子挡了一下。 为的就是被抓住的时候,恶心一下府上的其他人,顺便吓吓苏柳溪母女。 但是,当她看到顾时的目光从阴鸷转变成震惊再到狂喜的时候,她又有点后悔了。 按照顾时自大的性子,搞不好他还以为她是特地潜入荣郡王府就是为了偷偷见他... 似是印证了她的想法,顾时推开了陈十六持剑的手,故作冷淡地开口道,“不是说了要给彼此体面吗?怎么才几天就按捺不住了?” 晦气。 沈慕兮努力强忍着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冲动,随意找了个借口。 “我是来带筱筱离开的。” 顾时吩咐陈十六退下之后才重新转身看向她,“筱筱在这里很好,她不想离开。” “想不想,可不是你我说了算,得看孩子的意思。” 她的一番话说得冷静又冷淡。 顾时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生怕一眨眼,她就消失在眼前。 同时,他更加想要在她的眼里寻回以前的热切... 可是没有... 不仅没有了热切,甚至连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强行的伪装终究还是支撑不下去,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对不起。” 哈? 突如其来的道歉,沈慕兮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眼底疑惑一闪而逝。 “筱筱的脸...”顾时到嘴边的话,硬是打了好几次转才能说出口,“我当时不知道这么严重。” 他不主动提起之前筱筱的脸被咬伤的事情还好,现在一提起,沈慕兮好不容易已经平复下去的情绪一下子像是找到了倾泻的口子。 她脸上的淡然再也维持不住,连带对顾时的恨意也愈发明显。 “一句对不起,可以让雪球回来?可以让筱筱的脸恢复原样?”沈慕兮冷笑,“顾时,这句对不起,你不应该跟我说。” “我已经跟筱筱道过歉了。”顾时抢在沈慕兮再次说话前开口,“筱筱现在也原谅了我,她不会离开...” 若是你愿意,我可以让你跟筱筱一起住在碧水源。 “不需要,哪怕筱筱现在真的愿意原谅你,可这也不代表,你的伤害不存在。” 顾时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沈慕兮已经激动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可以不爱我们母女,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将我们接回来却又不闻不问...”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已经哽咽得不成调,她一把推开了顾时,小跑离开。 不远处的陈十六想要追上,被顾时阻止了。 “不必追了。” 他看着沈慕兮离开的方向,目光涣散,嘴里喃喃道,“只要孩子还在府上,她还会回来的。” 陈十六眉心微微蹙起,却不敢多说其他。 转头看到地上有一方帕子,他上前几步想要捡起来。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比他的快了一步。 帕子上,绣的是一幅锦鲤戏莲图。 顾时拿着帕子微微颤抖。 思绪一下子飘回去了在丹阳时候。 他与她认识的第一年,他们的生活还是十分拮据。 是她用青菜豆腐,给他们做了满满一桌的年夜饭。 其中就有了用豆腐跟菜叶子做成的锦鲤戏莲——豆腐调成的鲤鱼,还有青菜叶子充当的荷叶。 那顿年夜饭,是他们流落丹阳后吃得最精致的一顿,连向来挑剔的母妃,也没有多说半个字。 似是鬼使神差一般,他忍不住将手中帕子放到手中轻嗅。 还是那一股淡淡的荷花清香。 沈氏不喜胭脂水粉,独爱荷花,所以,每年夏季取藕丝的时候,她都会捡些荷花花瓣,回家烘干,碾成粉,缝入香囊。 那种香囊,他也有过一个... 沈氏知道他向来夜里难眠,特地给他的香囊加入安神草。 可惜,刚回荣郡王府的时候,那个香囊被他丢了... 想到这里,顾时握着丝帕的手紧了紧,整个人看上去失魂落魄的。 刚才沈慕兮小跑离开并未走太远,所以她得以将这一幕全数收入眼底。 当他看到顾时小心翼翼地将丝帕收入怀中的那一刻,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 ... 在顾时的刻意叮嘱下。 苏柳溪知道虞悦希被剜肉治伤已经是几天后。 她一直想要找时间见女儿,结果得到的答复,都是不见。 这是翠娥数不清多少次在落霞苑吃了闭门羹了。 “小姐,小小姐肯定是因为天狼的死与您生了嫌隙,要是再这样下去,你们母女必定会离心。” 苏柳溪现在只要情绪激动,小腹就隐隐作痛。 前几天,陈十六亲自来告诉她,顾时重遇沈慕兮,还藏起了一条帕子,已经让她十分惊恐。 要不是顾时下令这些天不让她下床,只怕她早已找机会去找虞悦希亲自问清楚关于骸骨的事情。 想到这几天,顾时都宿在书房,她更是坐不住了。 “罢了,现在她这个样子估计也听不得旁人劝说,我亲自去找他。” “小姐,您现在还不能下床...” “去安排。” 苏柳溪不愿再听翠娥多说。 现在都火烧眉毛了,她还能坐得住才怪了。 就在苏柳溪挣扎下床要亲自去看虞悦希的时候,虞悦希也没有闲着。 “你确定,顾叔叔这些天真的都去了那个小贱人那里?” 辛婆子听到虞悦希对顾筱筱还是一如既往地显露厌恶,恨不得立刻上去封住她的嘴。 “我的小姐啊,咱们可不兴说这样的话,现在筱筱小姐正得宠着,你要是让其他有心人听了去,可怎么办?” 虞悦希冷哼,“还能怎么办?即使听了去,她也是一个死了娘的孤女,我还怕她不成?” 第128章 母女争吵 自从那次打了尤大夫以后,虞悦希还被顽这些天被禁足在落霞苑,虞悦希的脾气看上去像是被压下去了。 实际上,长期积压久了的情绪就像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稍微有点火星,便会将周围的人炸个粉身碎骨。 因此下人们只敢在一旁听着虞悦希说话,其他话不敢再多说半句。 唯独只有辛婆子,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眼下王妃还要养胎,若是你在这种时候再出什么岔子,只怕,她也是鞭长莫及...” 辛婆子不提苏柳溪还好,一提起苏柳溪,虞悦希只觉得怒火控制不住地往上拱。 “哪有像她这样做娘亲的,护不住我的狗也就算了,我这些天脸上伤成这样,她居然连一个问候都不给我...” 虞悦希其实是很伤心的。 因为,她做的一切事情,只为了能够得到母亲的肯定。 可这些天,苏柳溪的冷落,顾时的偏心,着实让她心寒。 “母女二人,能有什么隔夜仇?” 辛婆子语重心长地劝说,“老奴还听说了,前些天王妃差点小产,王爷本来还十分震怒,也是在王妃的劝说之下压下了怒气,您...” 虞悦希“哼”了一声,“若是她一摔倒就能把孩子摔没了,只能说明那个孩子太没用,不能要,孩子脆弱,能怪我吗?我看啊,那个孩子保住也不是什么好事,谁知道什么时候不小心又没了?” 虞悦希的话再次让辛婆子对于虞悦希有了新的认知。 原以为,她只是骄纵跋扈,不知人间疾苦。 可面对亲生母亲,还有她母亲肚子里还未出生的那个孩子,她竟然也有这么大的恶意,可想而知,她这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恶毒... 后脊一阵发凉,辛婆子愈发认为自己的选择正确,甚至已经不想再多看虞悦希一眼。 “小姐,小厨房的药快好了,老奴去看看。” 突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顿住了脚步。 在虞悦希看向她的时候,她又旁若无人地继续迈开步子,嘴里还不忘嘀嘀咕咕地开口,“其实王妃不来,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小姐喝的药有活血生肌的功效,孕妇闻不得。 王妃来了,万一因为闻了药味出点什么事情,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可担待不起啊。”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全数落入了虞悦希的耳中。 虞悦希眼底迅速闪过一抹深思。 就在辛婆子走开没多久。 小红快步进了屋,脸上的喜色无论如何都掩藏不住。 “小姐,王妃来了。” 虞悦希眼底划过一丝诧异。 很快就被欢喜掩盖。 “快,帮我换衣服。” 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孩子,嘴上说的话再毒,做的事情再狠,心里还是一个对母亲有依恋的小姑娘。 因为太过欢喜,换衣裳期间,小红不小心蹭到了她还在发痛的右脸,她难得没有发火。 然而,她脸上的欢喜神色在看到苏柳溪白着脸出现的那一刻,全数消散。 苏柳溪看向她的眼神,只有审视,全然没有她意料之中的担心。 她眼底的闪过一丝失落,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她已经显怀的肚子又迅速移开。 “你来做什么?” 苏柳溪微微蹙眉,“你现在这是什么态度?” “没什么态度,只是觉得,如果你真的担心我,早就在我脸上要被挖肉治疗的时候来了,现在来,是找我算账吗?” 她的语气没有起伏,然后一不小心后槽牙紧咬,还是让她脸上的伤口崩裂了。 鲜血很快染红了脸上的纱布。 “你的脸在流血。” 苏柳溪惊呼一声就要上前看她的伤势,她受伤地后退了一步,不让她靠近。 苏柳溪拧紧眉头,“悦悦,莫要胡闹。” 翠娥看不下去了,横在母女二人中间,劝说虞悦希,“小小姐,您不要气王妃了,王妃今日本来还需要卧床,可是听到你的脸要剜肉治伤,她担心得不得了,完全不听劝阻...” “我说什么了吗?”虞悦希的脸上写满了与实际年纪不相符冷冽,“这是我们母女二人的事情,轮到你插嘴了吗?” 苏柳溪将翠娥拉回去自己身后,语带警告地唤了一声“悦悦”。 脸上剧痛,让虞悦希像是失了理智一样,谁说话,她无差别反驳谁。 尤其是当她看到苏柳溪为了维护一个丫鬟而开始对她语气不善。 她更是咬牙切齿地开口道,“我就知道,在你心里,我永远只是你用来争宠的工具,以前用来吸引虞府老虔婆的注意力,现在用来对付顾筱筱那对贱人母女...” “你闭嘴...” “难道不是吗?”看到苏柳溪像是被戳穿了心中想法一样恼羞成怒,虞悦希在眼里打转的泪花最终还是凝成了一颗颗滚落的泪珠。 “在你心目中,连你身边的丫鬟,都比我重要,你明知道,我最喜欢的是天狼,你肚子里有孩子,但凡你用孩子要挟一下顾叔叔,天狼也不至于被打死,可是你却没有这样做,你根本就不配做我娘...” “你简直是疯了。” 苏柳溪已经听不下去她说出来的满口胡言,转头就要叫来落霞苑其他下人。 还没等她开口,虞悦希就已经先拉着她的手,拽着她往外走。 “对,我疯了,那你还不快滚?我现在多看你一眼也觉得恶心。 我算是明白了,天狼就是你给顾叔叔的投名状,为了你肚子的野种,为了你荣郡王妃的位置,搞不好哪天顾叔叔为了顾筱筱要找我算账,你也会毫不犹豫地将我推出来,任由顾筱筱处置,你现在已经彻头彻尾变成了顾筱筱的哈巴狗了...”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下,虞悦希被疼痛冲昏了头脑,忽视了苏柳溪被她气得通红的眼眸,竟像是疯了一样用力将她推开。 苏柳溪跟翠娥做梦都没想到,虞悦希还会推她第二次。 惯性太大,苏柳溪直接从屋外石阶滚落下地。 第129章 母女决裂:从今天开始,悦悦不要你了 这一摔,她好半晌没能爬起来。 翠娥扬声就要大声呼救。 被苏柳溪阻止了。 “翠娥,不要声张...” “可是小姐...” “好了,你退下,我心里有数。” 虞悦希早已在看到苏柳溪从石阶滚落在地的那一刻心生后悔。 在看到翠娥退下,而苏柳溪看向自己的时候,她甚至都已经生出了想要上前将苏柳溪搀扶起来的冲动。 正当她做好了心理准备,要上前扶起苏柳溪向她道歉,下一刻,苏柳溪的话直接打碎了她仅存的念想。 “残骸,是不是你动的?” 苏柳溪缓缓从地上爬起来,脸色煞白的冷眼看向她。 那种冷漠的眼神,根本不像是一个母亲看自己孩子的目光。 不知为何,明明心里已经知道了娘亲已经不如以前喜欢自己,可是在对上娘亲冷漠眼神的那一刻。 她还是难过得想哭。 脸上很疼,可是比不上胸口位置传来的疼痛。 “是,那些东西,是我的动了。” 她歇斯底里地哭喊出声,“我不仅动了,我还让人把残骸做成了骨木镶嵌的扇子,送给顾筱筱那个小贱人了,你想怎样,是不是让人将我赶出荣郡王府?” 她的眼泪像是不要钱似的往下砸,缠着纱布的半张脸早已被泪水濡湿,通红一片。 苏柳溪别过头不看她,“现在扇子在哪?” “想要扇子?” 虞悦希喃喃开口,眼底闪过一丝报复的快意,“我偏不告诉你。你对我,从头到脚只有利用,从今天开始,悦悦不要你了。” 说完,虞悦希头也不回地转身回屋,关上了房门。 女儿突然性情大变,是苏柳溪始料未及的。 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她趔趄着后退了一步,被发现了她不对劲的翠娥上前稳稳接住。 “小姐...” 因为担心,翠娥的声音还带着哭腔。 “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虞悦希心烦意乱地任由翠娥搀扶着,回想起虞悦希嗜血的眼神,她只觉得遍体生寒。 “我到底,养了个什么东西?” 不过才八岁,竟然就敢动那些常人敬而远之的东西,连带说出来话也像是毒刺一般刻薄刁钻... 翠娥不知道沈慕兮心中所想,只以为她在为虞悦希伤神,一路都在小心翼翼的劝说,“...小小姐可能只是一时想不开,小姐身子要紧。” 苏柳溪抿唇。 “她不会想不开的。” 纵然她再不想承认,有些东西,还是随了根... ... 悦雅巷。 顾时从旭日东升一路等到太阳挂在天空正中央,总算等到了出门采买的红豆。 “这位姑娘,请问一下,赁下这里的,可是一位姓沈的主家?” 自从捡到沈慕兮的帕子以后,顾时总是忍不住会想起两人在丹阳时候的点点滴滴。 每当想到沈慕兮,他的心里就像是钻进去了一只怪虫,咬得他抓心挠肺的,心心念念,只为再见沈慕兮一面。 原以为,她居住的地方,是之前他与她重遇的那座宅子。 可一连好几日,宅子里出来的都是新面孔。 几经打听,他才确定了沈慕兮真的住在悦雅巷尽头的这处二进小宅子。 从两天前开始,他几乎有时间就在这里等着... 红豆自然知道顾时。 可严格意义上,两人算是第一次见面。 因此,在顾时拦下她问话的时候,她十分上道地表现出自己的震惊与害怕。 “这...这位公子..您是怎么知道我家姑娘姓沈的?” 顾时的眼神一直往里看。 “我...我有要事想要寻她确认。” “那可真不巧,我家姑娘出门跟人谈事了,若是公子想要找她,估计得后天来才能见到她。” 外出... 后天... 顾时迅速抓住了这两个点。 正欲开口再细问,红豆已经抢在他前头先开口了,“公子认识我们姑娘?” 眼前提着拦着的圆脸小丫鬟眼神澄澈,一脸单纯,俨然就是临时被勾起了好奇心。 顾时隐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攥住沈慕兮落下的帕子,苦笑道,“旧识。” 他的语气低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两人有什么过往。 红豆脸上神色没有半分变化,只朝顾时微微笑道。 “既然公子与我家姑娘是旧识,那回头我跟我家姑娘说一下。” 顿了顿,她又开口道,“若是公子方便,也可以给我留个口信,回头我帮您转达给我家姑娘。” 顾时攥着帕子的力度又紧了几分,“劳姑娘帮忙转达,告诉你家姑娘,一个姓顾的旧识寻她。” 红豆眉眼弯了弯,“好的。” .... 与此同时。 荣郡王府。 苏柳溪在落霞苑摔了一跤。 好不容易回到住院,腹中疼痛依旧没有减缓半分。 无奈之下,她只好躺在床上。 翠娥担心地看着她。 “小姐,实在不行,咱们请个大夫看看吧。” 苏柳溪的脸色惨白如纸。 她摆了摆手,“若是找大夫前来,顾时肯定会询问我今日的行踪...” “这个事情,分明是小小姐做得太过,你还维护她...” “不是我维护她,”苏柳溪抬手搭上翠娥的手,“而是,有些事情,不能细查。” 一查,到时候把沈慕兮的事情也抖搂出来了,只会得不偿失... 她眼底逐渐染上凝重。 转头对上翠娥担忧的目光,她安慰道,“别担心,我的药应该差不多了,你去小厨房给我端过来,喝了药,我歇一歇就好了。” 翠娥深知自家小姐是什么性格。 最后只好不情不愿地去端药。 不多时,她捧着药回来了。 “小姐,起来先喝药。” 苏柳溪接过翠娥的药。 即将喝下去的时候,她停住了,微微皱眉,“今日的方子换了?” 翠娥摇头,“一直都是这个啊。” 苏柳溪喝了下去。 顾时瞒着苏柳溪去了悦雅巷寻沈慕兮,在悦雅巷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可是回到荣郡王府的那一刻,他即将能见到沈慕兮的欢喜,顿时被一股莫名的愧疚感包裹着。 那是对苏柳溪的愧疚。 尤其是回到房间的时候,刚好看到卧床的苏柳溪欢喜地下床迎接他,他心中的愧疚顿时达到了顶峰。 他上前一把将苏柳溪抱回床上,语气宠溺又疼惜,“不是让你不要随意走动吗?” 苏柳溪乖乖任由他抱着,“我也只是躺太久了,像活泛活泛筋骨,下次不会了。” 顾时轻柔地将她放回床上,“好好休息,养好身体。” 苏柳溪刚想点头说“好”,一股剧痛迅速从她的肚子蔓延开来。 她的脸色顿时惨白一片。 “顾时哥...” 她紧紧握住了顾时的手,惨叫了一声。 顾时还未来得及离开就听到苏柳溪的叫唤,转头看到苏柳溪脸色煞白,还有飘荡在空气中、若隐若现的血腥味,他顿时脸色一变。 “来人,快请大夫。” 第130章 沈慕兮回来了 半个时辰后。 刘大夫遗憾地叹气收回手。 “请恕老朽无能,王妃的孩子,只怕要保不住了。” 顾时再也维持不了脸上的风度,伸手一把薅过刘大夫的衣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施针卧床服了药就好了吗?” 以为是自己做的小动作被顾时发现了,突然被顾时拽到面前的那一刻,刘大夫心中慌乱无比。 下一刻,听到顾时的话,他心中的慌乱立马消散无踪,“卧床的前提,是不能下床,可是王妃身上沾了寒气,分明是下了床的迹象,而且...” 说到这里,刘大夫顾不得自己还被顾时拎着领子,目光飞快扫了一眼床边落下的帏帐,“王妃似乎有过外力的伤害或是动过胎气,气血骤然不稳,那也是十分不利于养胎的。” “她出去过?” 顾时松开了拎着刘大夫衣领的手,森寒的目光落在了翠娥身上。 翠娥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王妃听说悦悦小姐的脸伤得严重,实在是担心,这才...” “简直胡闹。” 顾时一声怒斥,翠娥闭上嘴巴,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苏柳溪闻言躺在床上,知道今日若是自己不主动交代一切,哪怕翠娥不说,顾时肯定会查。 她顾不上肚子还在疼痛,虚弱开口,“顾时哥,不要怪翠娥,是我自己让翠娥去打听关于悦悦的一切,也是我坚决要去看悦悦的,她到底也是我的孩子,你若是要责罚,就责罚我,不要累及无辜...” 床上女子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像是一不小心就会被风吹散的柳絮。 孩子的事情,非她所愿,母亲最大的为难,莫过于对自己的孩子难以做到绝对的公平... 顾时心疼地看着逶迤落在地上的帏帐,恨不得自己的视线可以立刻穿过帏帐看向床上的女子。 他转头问刘大夫,“现在需要如何去做?” “孩子在王妃腹中已经保不住了,劳烦王爷先去寻稳婆,小老儿这就回去医堂取药,王妃的身体养一养,以后还是有很多机会可以要孩子的。” 听到刘大夫的话,顾时总算放心了。 按照刘大夫的话吩咐下去以后,他才转身回床边掀起帏帐。 床上人儿早已哭得跟泪人似的,眼泪像是不要钱一般泊泊往外涌,沁入了她鬓边发丝,也濡湿了一大片软枕。 在看到顾时掀开帏帐的那一刻,她双目通红、欲语泪先流的破碎模样。 看得顾时的心都要拧在一起了。 顾不得什么污秽不污秽,他小心翼翼地将她鬓边凌乱的发丝拢在耳后,之后才坐在床边,左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右手指腹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不用担心,孩子没了,我们以后还可以有,最重要的是,你先好好休息。” 他的眼里,盈满了对她的担忧。 也许是顾时久违的温柔给了苏柳溪安全感。 又或许是她的身体真的很累,在感觉到顾时温柔安抚的那一刻,她心里紧绷的一根弦骤然绷断,整个人松懈了下来,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闭上眼睛没多久,她甚至还能感觉到顾时离开了她的身边... 四周一片寂静,连外头下人可以放轻声音的紧绷情绪,她都能感觉到。 不知过了多久。 她感觉到似乎有人开了房门,走到床边... 一直盯着她看。 那种凉飕飕的感觉,让她后脊发凉,她猛然睁开眼睛。 光线微弱的房间里,她对上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啊——” 她的声音才刚起了个音,就卡在了喉咙里。 一柄匕首,毫不留情地横在她的颈脖。 她的皮肤甚至还能感受到匕首的锋利以及金属触感。 “如果我是你,我就会乖乖闭嘴。” 纵然声音十分冷淡且没有半点情绪。 可是这个声音,苏柳溪做梦都忘不了。 真的是沈慕兮!! 苏柳溪瞪圆的双眸里满是惊恐。 “你是人是鬼?” 她艰难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沈慕兮冷冷勾起嘴角,“怎么,你这种人也会害怕鬼敲门?” 苏柳溪努力想让自己的神色冷静下来。 可是眼前人就这样全须全尾站在自己面前,所有心理暗示全部无用。 最后,她只能像是说服自己一般呓语,“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亲眼看到沈慕兮在她面前惨死了,脸皮被剥,连尸体都是残缺的,眼前人身体完整,即使是做鬼,眼前鬼也绝对不可能是沈慕兮。 心中想法愈发坚定,苏柳溪看向沈慕兮的眼神也逐渐变得阴鸷。 就在她想要开尖叫引来其他人之际,沈慕兮随手自她枕边抓了一条帕子塞进她的嘴里紧紧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开口。 “你知道吗?”她看向苏柳溪的眼神一片薄凉,“这几个月,我无时无刻都不在想着如何要你的命,好在,皇天不负有人心,总算让我找到机会了。” 直到感觉到捂在自己口鼻之间的力度,苏柳溪才完全确定沈慕兮真的没死。 苏柳溪惊恐得瞪大眼睛,拼命摇头。 “怎么?看到我活着,你不开心了?”沈慕兮笑着抚上了她的脸,“当时,你是多爱我这张脸,才会想着要活剥了我的脸皮?” 细腻的指尖带着指甲,划过脸颊的时候还带起微微刺痛。 苏柳溪只觉得浑身发冷,后背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奋力挣开了她捂住自己口鼻的手,用舌头顶走了塞在嘴里的帕子。 “你敢这样对我,顾时哥不会放过你的...唔...咕噜咕噜...”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毫不留情地用竹片撬开了牙关,导入了整碗药汁。 药汁苦涩,苏柳溪只觉得舌头都要麻了。 她不甘心地瞪着沈慕兮。 奈何她只来得及看清对方那抹漫不经心的冷笑,眼皮像是千斤重,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睡梦中,她的腹中像是被匕首狠狠地搅弄着,痛得她几乎呼吸不过来。 “不...不要。” 她倏地惊醒。 “小姐,你醒啦?感觉怎样了?” 翠娥听到动静,立刻走到床边担心地看着她。 第131章 沈慕兮回来了,她要索命,害了我的孩子 天色已然大亮。 小腹位置传来的疼痛感依旧剧烈。 苏柳溪惊恐地看了一圈周围,前额早已被冷汗浸透。 “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房间里面,是不是进来过其他人?” 因为激动,她上半身几乎要坐起来,翠娥连忙安抚她。 “小姐,你现在还不能坐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实跟梦里的场景在不断交错。 最后定格在沈慕兮那个冷笑。 “不...不对,我的孩子呢?” 苏柳溪惊恐地伸手覆上自己的肚子,本来已经微微隆起的肚子已经不见了。 她心中惶恐顿时到了极致。 “我的孩子去哪了?” 翠娥一脸心疼地看着她,“小姐,您累了,要不好好休息一下。” 苏柳溪反手握住了翠娥的手,“不,翠娥,昨晚我不是梦,是沈慕兮,沈慕兮回来了,她要索命,害了我的孩子。” “我要见王爷,你们让人找王爷来,实在不行,我出去也可以。” “小姐,刘大夫说了,您这几天只能卧床,”翠娥拦下了苏柳溪想要下床的动作,“而且,孩子是昨天就保不住的,您忘了吗?” 经过翠娥这么一提醒,苏柳溪想起来了。 她在虞悦希那里摔了一跤。 而且,她的亲生女儿,还说不要她了。 仅仅只是因为她没有帮她保下一条狗... 可是,那条狗既然是她养的,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她弃了狗保全她们母女,她没有觉得不对的地方... 反而悦悦... 最近的所作所为,着实让她心寒... 不过只是转瞬之间,她的思绪已是百转千回。 翠娥看到她已经不再挣扎,小心翼翼地将她扶回床上,让她躺好。 “...小姐,小月子跟月子差不多,若是哭多了容易伤了眼睛,先喝药吧。” 翠娥喂药的动作,一下子让苏柳溪想起昨晚被强行灌药的场景,她躺在床上抗拒地别过脸。 “我没胃口,你先放一边。” “可是大夫说了,这药得趁热喝...” 苏柳溪俨然已经不想再听翠娥多说其他,“我说了,你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你身体都虚弱成这样了,不喝药怎么行?” 门口处传来了顾时的声音,苏柳溪立刻转头往外看。 顾时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她又惊又喜,想要起来,却碍于还不能坐起来,只能在床上凄凄惨惨地唤了他一声。 “顾时哥。” 顾时从翠娥手上接过还带着温度的汤药坐在床边,“你现在的身体,不喝药,很难复原,我来喂你。” 说话间,他已经坐在了床边,舀起一勺药汁递到了她面前。 翠娥看到苏柳溪没有之前那么抗拒,连忙跟着劝说。 “是啊,王妃,悦悦小姐刚才也来看过您,想来也是很担心您,这种时候,您更应该好好养身体,不让悦悦小姐担心。” 喝下一口苦涩的药汁,苏柳溪的眼眸多了一点神采,“悦悦来过?” “是啊,”翠娥点头,“她来看了您一下,很快又离开了,说她现在还在禁足,能来看看您,她已经很满足了。” “悦悦肯定已经知道错了。” 苏柳溪可怜兮兮地看向顾时。 顾时的脸色虽然难看,可还是没有再发难。 “先喝药。” 他又舀了一勺药汁喂给苏柳溪。 再次咽下一口药汁以后,苏柳溪忍不住又开口道,“顾时哥,悦悦还小...” “好了,我知道了,只要你这些天好好养好身子,我便解了悦悦的禁足。” 顾时看似好说话,可是脸色淡然,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苏柳溪心里没底,终究还是不敢再多说其他。 顾时难得有耐性,一勺一勺喂她喝药。 这药,从喝下去的第一口,她就感觉到了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只是刚才顾着给虞悦希求情,她的心思没在药上。 这会整完药见底了,她突然打了个寒战——这味道,跟她在梦中喝的那一晚苦得舌根发麻的药汁一模一样。 熟悉的剧痛传来,再次惨白着脸抓住了顾时准备放下药碗的手。 “顾时哥,我肚子好痛。” 一团嫣红再次染红了她的被褥。 顾时连忙起身。 “找刘大夫。” 好不容易熬了一宿才回到医馆的刘大夫,还没坐热,又被请了回去荣郡王府。 “不对,这脉象不对啊...” 刘大夫皱眉将苏柳溪的手放回去帏帐后。 “若是王妃服下小老儿的药,昨夜已经将秽物清理干净了,断然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才对,定是还服用错了什么东西。” 翠娥在一旁连连摆手,“真的没有,我家小姐,就要服用过你开出来的方子。” 刘大夫满头冷汗,快要哭了,“可是这并不是服下小老儿开出方子的症状,这...这明摆着是有人要害小老儿,求郡王爷明察啊。” 明眼人一看就看出来了,对方的目标是苏柳溪。 顾时的下颌线崩得紧紧的,“现在她的情况如何了?” 他心心念念的,还是苏柳溪的身体情况。 如今他已经将近而立,府上只有一位王妃,膝下人丁单薄。 除了筱筱一个亲生女儿,并没其他亲生孩子,说不急,是假的。 他荣郡王府,总要后继有人... “请恕小老儿医术不精,”顾时的脸色实在难看过了头,刘大夫本来有点微微佝偻的腰弯得几乎要对折,“王妃身体本来还很虚弱,如今又喝下了这大寒之物见了红,往后,只怕有碍子嗣了。” 顾时双拳紧握,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你口口声声说这不是你的房子,可有证据?” “小老儿开的房子都在药堂留底,若是小厨房有药物残渣或者王妃有喝剩下的药汁,小老儿就可以给自己证明清白。” 顾时反手只想那碗还剩下一小口分量的药汁,“还剩下一口。” 刘大夫喜出望外,上前捧起药碗轻嗅,很快,他眼眸微亮地放下了,“不对,这不是小老儿开的药。 最起码,小老儿的药里要用的是十蒸十晒的熟地黄,熟地黄温补,适合产后妇人供养气血,可是这药汁带苦涩味,显然用的是生地黄,二者功效截然相反。” 第132章 虞悦希又逃过了一劫 “这怎么可能?” 翠娥脱口而出。 刘大夫没有理会翠娥,而是朝顾时恭敬行礼,“若是王爷信得过小老儿,小老儿现在还揣着给王妃开出来的方子,也从那碗残药之中推测出了大概的方子,稍后您让下人去按照两个方子抓药,再现煎一帖药,两者药汁的色泽一对比,自然就真相大白了。” 眼看翠娥还有些踟蹰,顾时不耐烦地开口,“愣着做什么?还不按照刘大夫说的去办?” 翠娥本来还想看向苏柳溪,按苏柳溪的口风办事,看到顾时脸色黑沉,她当即不敢多说,急忙退下。 下人的速度很快。 两份药汁很快呈了上来。 顾时立刻上前查看。 “果然如刘大夫所说,色泽完全不同。” 刘大夫却脸色凝重地看向另外一碗药汁,“这方子还加了黄莲和鹿角胶...” “有什么问题吗?”顾时不解地看向刘大夫。 “黄连性寒,与生地黄一起,可以排血毒清内热,鹿角胶可促生肌,小老儿看着倒像是尤大夫开给悦小姐的方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 听到刘大夫的话,顾时的眼神迅速如刀子一般的眼神射向负责煎药送药的婆子。 婆子看上去五十出头,体型瘦小,一双小眼睛透着掩盖不住的精明。 在顾时的注视下,她最终还是扛不住主子散发的威压,“噗通”一声跪到地上。 “王爷饶命,是老奴真的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早已在厨房听说了王妃因为吃错了东西导致见了大红。 王爷没有遣人来拿人,她还抱着侥幸的心理。 谁能想到,她都还没来得及退下,主子就发难了? 陈十六一听,就觉得事情不妙,刚想上前阻止这个老妇说下去,结果也不知顾时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挡在了他的身前。 “你现在若是肯老实交代,本王还能饶你一命,否则...”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婆子早已吓破胆子,连连磕头。 “王爷饶命,老奴说,老奴说... 是...是悦悦小姐身边的小红,让老奴帮忙煎药,她们还给老奴塞了一双素银手镯,是老奴贪心,一时财迷心窍想着不过只是一帖药的事情,没想到小红竟会拿错药,出了这样的岔子,求王爷饶老奴一命。” 听完婆子的话,顾时的脸色已经黑沉如水,“将这老妇拖下去,去将虞悦希带过来。” 荣郡王府的布局与一般府邸宅子不一样。 除了客苑冷苑,几乎每个院子都自带小厨房,除了家宴,日常的饮食、煎药熬汤基本上都可以每个院子独立完成。 更不用说主院距离落霞苑还有一段距离。 正常人的想法都不会舍近求远... 苏柳溪明显已经猜到了顾时的想法,她顾不上什么防不防,掀开床帏趴在床边急切地想要为虞悦希辩解。 “顾时哥,不关悦悦的事,我,..我看到姐姐了,是姐姐给我灌了药...” 情急之下,她连说话都带着哭腔。 顾时目光微凝,“你说的可是真的?沈氏来过?” 他的问题看似在问苏柳溪,实际目光却落在了翠娥身上。 翠娥瑟缩了一下,悄悄瞄了一眼在一旁同样不停擦拭前额冷汗的刘大夫... “你看刘大夫做什么?” 顾时一开口,翠娥完全放弃挣扎了。 “王妃自从昨天为她清理秽物的婆子离开后,就一直梦魇,刚才还说,看到了...沈...夫人说是沈...夫人回来索命了。” 说完,她的脑袋垂得低低的,不敢看苏柳溪的眼神。 “不是,我不是做梦,是真的...” 眼看苏柳溪情急之下想要下床,顾时立刻上前拦住了她,“你现在的身体情况还不能下床,先好好在床上躺着。” 苏柳溪顺势紧紧反握顾时的手,“顾时哥,你信我,这是真的,我敢肯定,姐姐刚刚才走。” 要不是顾时刚才亲自去悦雅巷将沈慕兮接到碧水苑看望顾筱筱,他还真的差点信了苏柳溪的话。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护着悦悦那个逆女?” 他满眼失望地看着苏柳溪,“先是纵容恶犬咬人,之后将你推倒,害你小产,如今她还让下人换了你的药害你损害身体,这桩桩件件,若是我想要细查,真相随时可以摆在你面前,我不愿查,是因为我还想留下我们这段‘父女’情分。” 说话间,顾时已经挣开了那只被苏柳溪紧紧握住的手。 “顾时哥,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悦悦,她是我的女儿啊,就不能给她一个辩解的机会吗?” 她哭得凄惨,也没有避开伺候的下人。 易容隐在外头下人堆捧着空碗的沈慕兮目光冷沉地听苏柳溪质问顾时。 在听到苏柳溪理所当然喊出“辩解”二字的时候,她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当初,你们污蔑筱筱的时候,可是连一句辩解的机会都没有给过筱筱... 她捧着托盘的手指微微蜷起,空碗在托盘中晃了晃。 “你怎么了?” 站在她身边的小丫鬟轻轻推了推她。 沈慕兮连忙敛去脸上神色,“没什么,只是觉得,王妃好可怜。” 她恰到好处地红了眼眶,要哭不哭。 小丫鬟叹气,小声提醒,“嗐,只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那个悦悦小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做下人的,只管看热闹就好了,可千万不能多嘴。” 沈慕兮应下了小丫鬟的话。 “好了,都去忙去,今日的事情,可都要把你们的嘴闭紧了,要是泄露出去半个字,由你们好果子吃的。” 远处传来了翠娥的声音。 沈慕兮眼底划过一抹不甘心。 想来是两人已经谈拢了,虞悦希又逃过了一劫。 不过,这也算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沈慕兮失望多了,也就习惯了。 好在,经过这几天这么一闹,顾时对苏柳溪母女疏远,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目的达到。 沈慕兮随其他下人退下后,迅速回去柴房后与一个久候在那里多时的小丫鬟换了装,穿回了自己的衣裳,回去了碧水苑。 看到沈慕兮回来,贺月还警惕地看了一眼沈慕兮身后以及细听周围的动静,确定没人跟踪,她才放心地让母女二人独处。 看到沈慕兮,顾筱筱小脸上洋溢着欢喜的笑容,飞奔扑到沈慕兮身上。 “娘亲,筱筱好想你。” 沈慕兮一把抱住了女儿,抬手刮了刮顾筱筱的鼻子,笑得慈爱又宠溺。 “这些天,可有好好听月姐姐的话?” 第133章 多看顾时一眼都觉得恶心 顾筱筱骄傲地挺直了腰板,“筱筱可乖了。” 那神气的小模样,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捏捏她的小鼻子。 包括沈慕兮在内。 最终,她还是忍不住抬手捏了捏顾筱筱的小鼻子,眼底宠溺几乎要溢出来。 “是是是,我家筱筱,现在是越来越厉害了。” 这些天沈慕兮虽然没在顾筱筱身边,可是关于她的情况,一直都有人在给她禀报。 诚然,有些事情,以筱筱现在的年纪去接触不适合。 可是只要一想到当时她不在筱筱身边,筱筱被虐待、最后差点命丧黄泉,沈慕兮就忍不住后怕。 孩子保留天性是好事,但是高门不似寻常百姓,这里,是一个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的地方。 她不能、也不敢保证,自己可以永远在女儿身边保护女儿。 有些事情,必须要她亲自去面对,她才能迅速成长... 而她,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多教她一些保命的技能,不让之前的事情再次发生。 “...娘亲,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娘亲会不会又像是之前那样,就看一下筱筱,然后又自己走了?” 顾筱筱的声音,将沈慕兮拉回了现实。 刚才还笑得一脸欢喜的小姑娘,此时脸上多了一些不符合年纪的愁绪。 沈慕兮抬手在她的前额不轻不重弹了一下,“傻瓜,娘亲既然来了,自然就是为了能跟筱筱一起,不然娘亲来做什么?” “娘亲,不要弹筱筱的脑袋,会变笨的。” 顾筱筱撅着小嘴捂头抗议。 沈慕兮忍不住凑到她脸上亲了一口,“我家筱筱这么聪明可爱,即使变笨蛋,也是一个可爱的小笨蛋。” 母女二人玩闹了一会,顾筱筱才将自己心里担心的事情说了出来, “可是,娘亲,你现在都被坏爹爹抓回来了,咱们要走,坏爹爹会放我们走吗?” “谁告诉你,我是被抓回来的。”沈慕兮哭笑不得,“就不能是娘亲想筱筱,特地来陪筱筱吗?“ 难怪刚才一脸愁容。 敢情她是以为她被强行留下来的。 “放心吧,我们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她抱着顾筱筱坐在贵妃榻上,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以后跟着娘亲,可能要到处流浪,筱筱怕不怕?” 顾筱筱摇头,小脸上写满了坚决,“娘亲在哪,筱筱就去哪。” 沈慕兮忍不住怜爱地亲了亲她的额头。 没有再说话。 思绪早已飘回了大半个月前—— 沈慕兮紧赶慢赶,总算追上了那群带着筱筱回来北辰,打算前往荣郡王府跟顾时领赏的江湖人士。 知道筱筱醒了,她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最开始的安排是让红豆的人跟飞雪门的人交涉沟通,给出三倍价格,让人将筱筱送去丹阳。 没想到那会筱筱的身体还十分虚弱,再加上一路奔波,竟开始反复高热。 她心中不忍,最终还是决定将所有计划推翻重来,只为了能跟女儿重新见一面。 母女二人抱头痛哭了一个多时辰。 最后还是以顾筱筱哭着哭着睡着了做为收场。 那一天,沈慕兮对女儿的亏欠感达到了极致。 孩子分明没有过错,却因为苏柳溪母女的针对,平白无故差点没了性命,好不容易捡回小命,却还要这样来回折腾,仅仅只因为顾时那点子可笑的“悔意”。 在那一刻,沈慕兮做下了让顾筱筱亲自回去荣郡王府收取利息的决定。 在陪伴顾筱筱的那几天,她亲自为顾筱筱施针,训练顾筱筱的声感。 深知顾时的性格,她知道顾时的愧疚只是一时上头。 等他把女儿接回去了,过不了几天,心里的那杆秤会再次倾向苏柳溪母女。 若是顾筱筱能实时辨别对方说话的大概意思,起码可以让她不用太过被动。 就在她打算让红豆充当小丫鬟留在顾筱筱身边之际,贺月主动出来担下保护筱筱的重任。 她是当时慕容景衍被安排追踪飞雪门的其中一个暗卫。 “姑娘不必担心,属下是殿下的暗卫,兄长贺玄已经在荣郡王府安排妥当,必不会再让小姐有任何闪失。” 眼看对方毫不避讳地说出了自己的身份,沈慕兮仅仅只是犹豫了片刻,就答应了贺月的请求。 所幸,贺月做得很好。 她没有让筱筱吃亏... 如今,她既然回来了荣郡王府,要做的,就是在这个时间段,好好把握,离间苏柳溪、虞悦希跟顾时三人。 老荣郡王妃一向唯儿子的命是从。 三人分化,另外两人自然就是老荣郡王妃的眼中钉... 沈慕兮的思绪越飘越远。 最后被贺月的一声“见过王爷”硬生生地打断了她的“灭府蓝图”。 “夫人在里面吗?” 顾时的声音淡然不带一丝情绪。 得了贺月肯定的答复,他推门而入。 沈慕兮依旧维持抱着顾筱筱靠坐在贵妃榻上的姿势。 看到顾时走到面前,她才慢慢放开顾筱筱起身。 一双眸子清凌凌地看着顾时,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杂质,像是世间最澄澈的水晶,将顾时心里阴暗的某一面照得一清二楚。 “王爷让我来陪筱筱,说要给我跟筱筱还个公道,公道呢?” 顾时心虚地转过眼睛,“事情有变...” 沈慕兮没有打算放过他,“筱筱再次被狗追咬,受到惊吓,始作俑者依旧高床软枕,这就是王爷口中所说的,会给我一个交代?” 若不是为了计划顺利推进不得不回来荣郡王府,沈慕兮现在多看顾时一眼都觉得恶心。 “溪溪她刚小产...” 眼看顾时还要为苏柳溪母女辩解,沈慕兮冷笑打断了他的话,“苏柳溪小产了,跟虞悦希前来道歉,有冲突吗?” 第134章 顾时劝说沈慕兮做外室 她的声音语调不似以往那样温柔小意,还隐隐带了些剑拔弩张的味道。 顾时一阵无力,“慕慕,不要说这些话...” 他上前想要牵起她的手,被沈慕兮毫不留情地甩开了。 “不要这么叫,我恶心。” 好家伙,她不过只是暂时随他回府,他现在居然还区分上了。 溪溪,慕慕。 他是打定主意要自己享受齐人之福了? 面对沈慕兮厌恶的目光,顾时心中不悦,却还是悻悻收回了手。 转而看向顾筱筱。 顾筱筱转身将自己的脑袋埋进沈慕兮的怀里,不跟顾时说一句话。 顾时自认自己这些天对这母女二人已经足够包容。 奈何对方根本不领情。 他深呼吸,努力压下心中的怒意,“我们之间的关系,非要变得这么僵吗?” 语气里,还带了一些委屈。 沈慕兮震惊地看向顾时。 他要不要听听他在说什么? 什么叫“非要变得这么僵”? 当初若不是他的无声纵容,她根本不可能死在匪头手上,更不可能让无辜的筱筱也被波及,受到虐待。 想起做灵魂时候看到的一切,沈慕兮只觉得连呼吸都泛着疼。 他哪来的脸觉得委屈? 不等沈慕兮说话,顾时又唤来了贺月将顾筱筱带下去。 沈慕兮没有阻止。 顾时自行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一饮而尽。 沈慕兮看得直皱眉——得,这会连杯子都不能要了。 “你若是来为虞悦希跟苏柳溪的狗说情,大可不必,不管说不说情,我也不可能原谅她们。” “沈慕兮,我是筱筱的父亲。” “父亲又如何?”沈慕反唇相讥,“顾时,你扪心自问,自筱筱出生后,所做的桩桩件件哪一样配做一个父亲?” 她的话,无疑是在提醒顾时,之前她娘俩遭受过的委屈。 顾时的气焰顿时消减了大半,“我不是这个意思,之前的事情,我真的...” “有意义吗?” “什么?” 沈慕兮站在原地,连眼皮都没有掀起来,“孩子死了,你现在倒是想起来喂奶,早先干嘛去了?” “够了。” 真是油盐不进。 顾时耐心告罄,将手中的釉上青花茶杯重重往桌子上一搁,眼底戾气翻涌,“不过只是一点小误会,你非得小题大做,诚然之前是我做错了,可是我现在已经跟你了道歉,你还想怎样?” 他难得语气激动,双目猩红,仿佛下一刻就要飞扑到沈慕兮面前狠狠掐上她的脖子。 若是以往,只要顾时的语气有些许不对,沈慕兮就迫不及待地伏低做小。 顾时也是这么想的。 他虽然发了火,可是他不后悔对沈慕兮发火。 生怕沈慕兮不给自己道歉,他还不忘提了一嘴关于顾筱筱的事情,“筱筱今年已经六岁,若是寻常高门,早已开蒙,可是现在就因为我们的情况特殊,她至今还未被夫子教导过。 诚然,我娶了溪溪,你心中不敢,可你再生气,总要为孩子着想,你要好好想一想,是想要她浑浑噩噩地艰苦过完这辈子,还是想要她锦衣玉食,过上人上人的生活。” 果不其然,提起顾筱筱,沈慕兮显然迟疑了。 看到沈慕兮的神色有所软化,顾时再接再厉。 “你现在既然同意与我回来,难道就不想为孩子谋一个好前程?” 他的声音刻意放软还带了一些诱哄的意味。 沈慕兮的神色有所松动,可依旧还是嘴硬地开口,“顾时,你应该知道,我不会与人共享丈夫。” “不会共享的,”顾时喜色跃然于脸上,“虽然在府上我没办法给你一个正式的名分,可是我答应你,若是你愿意乖乖听话,筱筱还是我的女儿,我可以在外面给你置办宅子,在外面,你还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你想让我当你外室?”沈慕兮一下子听明白了他绕了一大圈的意图。 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手上的巴掌压下去。 饶是这样,她还是被气得双眼通红。 “顾时,你这是在侮辱我。” 她一字一顿,几乎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 顾时的话同样冷酷无情,“你口中所说的侮辱,是外头女子肖想不来的尊荣。你不为自己想一下,总要为筱筱着想,孩子不过五六岁,难道你就忍心剥夺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沈慕兮轻咬下唇,终是松了口。 “若是我乖乖听话,你确定你会对筱筱一视同仁?” “这是自然。” 顾时点头想再次靠近沈慕兮,被沈慕兮躲开了。 “你让我想一想。” 沈慕兮一脸纠结痛苦的模样,让顾时心里生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意。 极大满足了他心中的征服欲。 眼前女子,虽早已没了最初的朝气蓬勃,也没了最开始初遇时候的光华。 可她到底也是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 他的人生,不喜欢有遗憾。 “好,我给你三天时间,若是你还是觉得,你所谓的自由更重要,那我便放你与筱筱离开,从此以后,我们互不相干。” 目的已经达到,顾时倨傲转身离开,全然没有注意到沈慕兮从痛苦转变成冷冽的目光。 ... 第135章 男人的话,信一成都得倾家荡产 红豆不知道什么时候翻窗进了屋。 看到沈慕兮眼底浮现的寒芒,没由来的打了个寒颤。 “小姐。” 沈慕兮应声回头。 “如何了?” 说话之时,她眼底寒芒尽散。 红豆恭敬开口,“果然不出您所料,顾时将把您带回来的消息封锁了,连带他养女给他妻子下药的事情都掩盖了过去。” 简直不要太爱。 红豆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 暮春时分,白天已经开始有了夏日的暑气,一阵带着热气的微风从窗外卷进来,撩起了沈慕兮鬓边的发丝,也吹凉了她的心。 她不紧不慢地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满园春色,轻嗤一声,“所以啊,男人的话,信一成都倾家荡产。” 还好,她已经对他没有再抱任何希望。 沈慕兮将红豆唤到身边,在她耳边低语,“你这样...” 红豆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嘴里还不忘应和几声... ... 自苏柳溪小产之后,已经过去了两天。 虞悦希从最开始期待顾时会怒气冲冲前来质问,到现在愈发心慌,她终于不得不接受顾时已经完全放弃她的事实。 心里愈发郁闷之际,辛婆子一路气喘吁吁小跑回来。 “小姐,不好了。” 虞悦希心中憋闷,看到辛婆子这个样子,更加上火,“你家小姐好得很,有话快说。” “原来王爷这些天不是一直宿在书房,而是有空就去了碧水苑那边,老奴听说,王爷在外面带了一个女人回来,好像是小小姐的生母。” 小贱人的生母,不就是老贱人? “不可能。” 想也不想,虞悦希脱口而出。 “不可能是那个小贱人的生母。” 那个贱人的骨头都被她拿去做骨木扇了,要是真的出现,那才是见鬼了。 “千真万确,小姐,您是知道的,老奴从来不说谎。” 辛婆子信誓旦旦地开口,就差没有竖三指起誓了。 虞悦希一开始没有对辛婆子的话放在心上,可是看到辛婆子这么肯定,她又动摇了。 一时之间,她拿不到主意,“我娘亲知道吗?” 听到悦希提起苏柳溪,辛婆子的脸色微微一僵。 “小姐,王妃现在被王爷下令要好好养身子,谁都不能见。” 换言之,就是她娘亲还不知道了。 虞悦希嘴角泛起冷笑,“是谁都不能见,还是怕娘亲知道?” 难怪这些天,顾叔叔连来都不来。 不过没关系。 她还有一个能用的人。 想到这里,虞悦希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 沈慕兮被顾时回来荣郡王府的消息,在沈慕兮的刻意引导下,除了被“关”在主院坐小月子的苏柳溪,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 反应最大的,除了虞悦希,还有老荣郡王妃康氏。 “你说什么?时儿竟然这么糊涂,将那个贪慕虚荣的女人回来了?” 她的声音尖锐,几乎穿透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咬牙切齿地将手边的青瓷茶盏扫落在地,似是不解气,她恶狠狠地瞪了眼前的苏婆子一眼,“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今天才告诉我?” 苏婆子是顾时特地从舒婆子身边提拔上来的。 舒婆子自从摔了一跤,生活不能自理以后,已经被顾时送去了庄子上颐养天年,只是康氏还不知道。 看着一脸木讷老实看向自己,嘴巴微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的苏婆子,康氏的心就像是蓄了一团无名业火,“看我做什么?我在问你话啊。” 苏婆子战战兢兢开口,“老...老奴也是今早才知道的消息。” 话音刚落,又是劈头盖脸的各式糕点砸过来。 “他两天前带人回来,你今天早上才知道消息,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舒秋呢?让舒秋来。” 自从在丹阳回到荣郡王府后,康氏对于整个荣郡王府都有极强的控制欲。 即使是卧床不起,也要知道府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一点,舒婆子向来做得很好。 对上康氏吃人似的目光,苏婆子低头掩去了眼底冷静的暗茫,嘴上却在慌乱应答,“舒...舒婆子她已经被王爷送到庄子上了。” 她的贴身婆子被送到庄子上? 康氏快要被气晕过去了。 “好好的,时儿为何要将她送走?” 想了想,她又问,“王妃那边可知道?” “王妃小产见了大红,如今被王爷勒令在院子里歇着,谁也不能见,大概是不知...” 说到后面,苏婆子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康氏的重点全数放在了前面,“小产了?” 她一个激动想要站起来,又因为腿上剧痛重重跌倒在地,苏婆子一边喊着”来人“,一边弯腰想要扶起康氏,却被她用力打开了她的手。 “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都没人来跟我说一声,都当我死了吗?” 其他下人进屋就听到康氏激动的谩骂,不由得瑟瑟发抖。 “一个个的都哑巴了?问你们话呢。” 好不容易坐回轮椅之上,康氏的右腿站不起来,除了无能狂怒,她根本做不了其他事情。 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仿佛随时都有晕过去的危险。 下人们跪了一地。 就在苏婆子在极力劝说康氏让她不要想太多之际,另外一个守门的小丫鬟进来了。 “老祖宗,悦悦小姐来了。” “她来做什么?” 前一刻还在捶手顿足谩骂下人,寻死觅活的康氏,下一刻恢复了冷静。 不再骂下人,也不寻死觅活了。 虞悦希进屋的时候看到下人们正鱼贯离开,她的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你现在来这里做什么?” 上首位置传来了康氏的声音。 她瞬间变脸,换上一副乖巧的模样。 “祖母...” 康氏至今都忘不了那条面目狰狞的大狗是如何扑上来咬伤她的肩膀和腿,对虞悦希自然没有好脸色。 “别乱叫,我没有你这么有能耐的孙女。” 虞悦希眼底迅速闪过一抹冷色,很快又恢复了以往乖巧的模样,“悦悦养的狗,惊扰了祖母,祖母不待见悦悦是对的,悦悦这次来就是想要给祖母赔罪。” 第136章 我这条腿伤成这样,算什么? “在我面前,你就别演了。”康氏对她的示弱不为所动,“你是什么样的人,瞒得过顾时,可瞒不了我。” 当初顾筱筱被狗咬、沈氏跟顾时有争吵的时候,她就知道那条狗有问题。 她不说话,是因为那条狗没有咬到她。 甚至连顾筱筱一直被虞悦希欺负,她都看在眼里。 只不过,权衡利弊之下,她觉得用一个平民生下来的孩子,换来苏府的支持,怎么算都划算,因此才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如今虞悦希训练出来的畜生咬到了她,本人还亲自上门找骂,她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看到虞悦希裹着纱布的半张脸上维持不住乖巧的表情,她嘴角笑意又深了些,“怎么,被我说中了,现在连装都不装了?” “祖母说的是什么话?”虞悦希仅仅只是怔愣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在孙女眼中,祖母就是比亲祖母都要重要的存在,有何来装与不装?” 她亲昵一笑,上前想要凑到康氏身边,被苏婆子死死拦住。 再看康氏,一脸不耐烦,随时想要送客。 虞悦希终究还是卸下了满脸笑意。 康氏抬眸,正好对上她凉薄的眼神,心中一颤。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臭味,不知是康氏被剜了肉的腿散发出来的味道还是虞悦希那张烂脸散发出来的味道。 两人对视片刻,终究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 康氏的脸上也没有虞悦希刚进屋时候的抗拒。 她终究还是松了口,“说吧,今日来是有什么事?” 苏柳溪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她儿子排除万难将她娶进门,康氏可不认为她是省油的灯。 被一盏不省油的灯带着的拖油瓶,能是什么好东西? 虞悦希看了一眼伺候在康氏身边的苏婆子。 康氏也注意到这个了沉默得即使在眼前也几乎让人察觉不到的存在。 眼尾微压,“你先退下。” “是。” 虞悦希上前想要靠近康氏。 恶臭扑鼻而来。 康氏面带嫌恶微微侧头,尽可能远离她。 虞悦希神色一僵,被袖子盖住的双手早已握紧成拳。 “祖母,孙女听说,顾叔叔把筱筱的娘亲接回来了,万一...” “怎么,你还担心那个女人影响你娘亲的地位不成?”康氏眼皮轻掀,懒懒瞥向虞悦希。 “你是她真的影响到你娘亲的地位,那也是你娘亲的事情,你娘亲都不急,你急什么?” “可是,这些天顾筱筱一直在府里作威作福...” “作威作福的又不止顾筱筱,”康氏不慌不忙地打断了虞悦希的电话,“我看你倒是比她还要嚣张,连一条狗都比我这个老荣郡王妃地位高。” 康氏始终还在对自己被狗咬一事耿耿于怀。 她可是听身边的婆子说了,要不是随行的下人因为那条狗是虞悦希的一直在迟疑犹豫,她的腿根本不会有问题。 虞悦希显然也猜到天狼咬了老荣郡王妃的事情在老荣郡王妃这里过不去了。 可她还是忍不住开口嘀咕了一声,“天狼也因为这个事情被打死了...” “它被打死,是因为伤了你的脸,你们这是报应。”虞悦希不提这一茬还好,一提起来,康氏又激动了起来,“你还为一条死狗委屈上了?那我这条腿伤成这样,算什么?算我倒霉?” 本不想与孩子计较。 但是这孩子说出来的话,着实是让人没法不生气。 一想起那条恶犬,康氏只觉得双腿隐隐泛着疼,连骂虞悦希的心情都没有了。 “好了,如果你是因为顾筱筱母女二人的事情来找我,那我已经知道了,至于要如何安置她们母女,你跟你娘亲之前是怎么做的,我不干涉,你们也别来碍我眼。” 气在头上,她已经完全表明了态度。 虞悦希担心适得其反,纵然心中有再多的不甘,也能告退。 即将退下之时,她还不忘关切地看了康氏一眼,“那...孙女退下了,祖母好好休息。” 康氏对着她乖巧离开的背影轻嗤一声,眼底没有半点温度,“假惺惺。” 苏婆子进屋伺候,刚好听到了康氏的话,连忙上前劝说,“老祖宗,这话可不能让王爷听到啊,悦悦小姐到底也是上了族谱的人...” 苏婆子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等于变相提醒了她之前她所做的糊涂事,脸色更加难看了。 “好了,这个事情,不要在我面前提起。” 晦气。 不过,虞悦希上门给她带来的消息,刚好可以给了她新的想法。 眼下苏府虽说在扶持时儿,可终究还是没有用尽全力... 这对母女回来,倒是给了她一个很好的机会。 正当她还在想着要如何利用沈慕兮母女之际,看门的小丫鬟又来了。 “老祖宗,外头来了一个自称姓沈的姑娘,还带着小小姐一起,说想要见见老祖宗。” 姓沈? “她来做什么?” 嘴上问着话,康氏的脑子里已经闪过无数个弄死沈慕兮母女嫁祸到虞悦希母女身上的方法。 “奴婢不知,似乎带了一些药,说可以促进生肌活血,对老祖宗的腿伤痊愈有极大的帮助。” 康氏不以为意地冷哼一声,“大言不惭,连刘大夫都治不好的腿,她一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货色会?” “可是,老祖宗,所有办法都用过了,万一真的可以呢?”苏氏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说。 康氏缓缓敛去了脸上的不以为意。 右手无意识地摸上了右大腿。 谁都不知道,这几天每次换药,让她看到几乎只剩下骨头的小腿是多么煎熬的一件事... 早在丹阳的时候,沈氏就凭借自己脑子里千奇百怪的主意逆转了他们在丹阳贫苦的生活,甚至还能留下余钱,在周遭县城置办了产业... 如同苏婆子说的,万一这次真的可以呢? “你让她们进来。” 她下巴微抬,吩咐丫鬟的时候,连语气也带了几分傲慢。 ... 荣辉堂外。 沈慕兮细心地叮嘱顾筱筱,“娘亲这两天可能会留在这里,一会老王妃就会让你自行回去,你乖乖回去,不要看娘亲,回去之后,好好听红豆跟贺月的安排。” 顾筱筱乖巧点头,“筱筱知道,娘亲要做大事,筱筱很乖,不会捣乱。” 沈慕兮微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负责传信的小丫鬟回来了。 “沈姑娘,小小姐,请随奴婢来。” 小丫鬟嘴上自称“奴婢”,眼角眉梢之间却全然没有对沈慕兮母女二人的尊重。 沈慕兮跟顾筱筱早就习以为常。 更何况母女二人已经没有再把这府上的任何一人当做一回事,自然不会被影响心情。 再次踏入装扮得富丽堂皇的荣辉堂。 沈慕兮脑子里闪过的还是之前顾筱筱奄奄一息倒在地上,被顾时母子嫌弃的场景。 她眼眶微微发烫,熨烫着她心口已经被刻意冰封的恨意。 随着心中情绪激荡,她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破茧而出。 第137章 给老王妃治腿 进了荣辉堂,康氏还在维持刚才见完虞悦希的坐姿。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腐臭味,纵然可以熏了檀香,还是掩盖不住。 沈慕兮带着顾筱筱,一同恭敬地朝康氏行礼。 康氏随手一抬,眼皮轻轻一掀,目光先是在沈慕兮身上绕了一圈,随后落在几乎贴在沈慕兮身边的顾筱筱身上。 “都起来吧。” 顾筱筱听话起来,沈慕兮却跪在康氏面前一动不动。 “求婆母给我母女二人一条明路。” 康氏脸色微微一变,“沈氏,你说的是什么话?” 沈慕兮低头不语。 康氏看了一眼站在沈慕兮旁边,目光怯怯看向她的顾筱筱。 果然是在民间长大,没有半点大气。 康氏莫名心烦。 “苏嬷嬷。” “老奴在。” “将小小姐送回去碧水苑。” 沈慕兮猛然抬头,对上康氏凉薄如水的目光,嘴巴微微嗫喏了一下,最终还是重新低头,默许了康氏的安排。 顾筱筱不哭不闹,乖乖让苏婆子牵着离开。 堂内熏香混杂着腐肉的臭气,形成一股怪异的味道。 康氏看向沈慕兮,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之前不是跑了吗,现在巴巴回来跪在我面前又是怎么回事?” 她漫不经心的声音之中透着轻视。 沈慕兮一脸难堪没有说话。 康氏一副“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模样,看向沈慕兮的目光又多了几分轻蔑。 “我本不想理会你们母女二人,可是既然回来了,也求上门,我也不妨将丑话说在前头。 如今时儿已经娶妻,有些东西,不是你能觊觎的。” 沈慕兮面上逐渐出现屈辱神色,她隐忍不发,一双带着茧子的手紧紧攥着绣工精致的袖口。 “儿媳知道,求婆...老王妃垂怜。” 说完,她又深深拜下。 康氏原本还以为沈慕兮这次前来,会拿着她手上的所谓方子跟她谈条件,让她帮她把苏氏的正妻之位抢回来。 没想到,她却是这般卑微地跪在她面前。 回想几个月前,沈慕兮刚回王府的时候,她纾尊降贵请她来荣辉堂,跟她提及让她做妾一事,她还铁骨铮铮地扬言不可能做妾。 如今不过离府几个月,倒像是被磨平了所有棱角,整个人看上去窝窝囊囊的。 一口恶气从心里缓缓吐出,连带看到虞悦希时候心里那股窝囊气也消了不少。 “说吧,你想要什么?” “儿媳...”似是即将要说出来的话十分难为情,沈慕兮的话哽在喉间,好一会儿才艰涩开口,“儿媳想要留在荣郡王府,让筱筱有个好的出身。” 就这么简单? 康氏直觉以为这其中绝对不简单。 “这种小事,你跟时儿说一声就可以了,何必跑这一趟?” 沈慕兮苦笑,“老王妃不知...” 在康氏探究的目光注视下,沈慕兮一分真九分假地将她离开荣郡王府以后的艰难说了出来,并表示了自己只想与顾筱筱好好留在王府的真心。 末了,她还将顾时想让她做外室的打算原封不动说了出来。 外室一事,是康氏始料未及的。 北宸官员连留连烟花之地都要被弹劾一番。 豢养外室,跟把官途拴在一个女人身上有什么区别? “时儿糊涂。” 她怒声低骂顾时一句,随手将手边软枕重重砸向沈慕兮。 “你好好的良妾不做,居然要做妾室,你怎么会这般自甘堕落?” 话未说完,软枕已经砸了出来,被沈慕兮俯身趴跪磕头的动作躲了过去。 “老王妃息怒...儿媳连妾都不想做,更何况是外室?可是...可是...王爷是我的夫婿,筱筱又是我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孩子,让我离开王府,我又如何舍得?” 康氏的眼眸缓缓眯起,“那你的意思是...” “事关王爷清名还有筱筱的身份,我自然不可能应下的,所以,我让王爷给我三天的时间考虑...”说到这里,沈慕兮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轻轻咬唇,“若是...若是老王妃垂怜,将我收在身边伺候,我愿意无名无分留在王府为奴为婢,只求可以陪在王爷身边,可以看到筱筱平安长大...” 说完,她无力跌坐在地,掩面痛哭。 康氏难得没有对她发难。 一双细长的眸子闪过精光,很快又恢复如常。 “原以为你是个不知好歹的,没想到你也是难。” 她微微叹了口气,似是十分无奈,朝她摆了摆手,“我也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人,可是,我这里,从来不养闲人。” 沈慕兮停止了哭泣,一双沁满水光的眸子,带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意味。 她悄悄打量打扮雍容的康氏。 富贵养人,果真不假。 在金玉的堆砌下,连康氏这种刁钻的人,看上去都多了几分慈悲。 难得她有这么“好说话”的时候。 当然,这种“好说话”,是有前提的。 “你当真有办法可以让我的腿复原?” 沈慕兮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康氏就率先开口询问了。 “若是无法复原,你当如何?” 沈慕兮重新跌坐在地,目露犹豫。 “方法是有,可是...” “可是什么?” 康氏着急地问下去,现在对她来说,没有任何一个事情,比让她的右腿能够复原来的重要。 “话我放在前头,要是能治好我的腿,那我就给你一个留在我身边伺候的机会,至于筱筱...” 康氏故意顿了顿,看到沈慕兮一脸紧张地看向自己,她才倨傲地朝她扬起下巴,“筱筱到底也是我荣郡王府的骨肉,我这个作为祖母的,自然不会亏待了她。” 沈慕兮顿时感恩戴德,“多谢老王妃。” “先别说这么多,”康氏抬手阻止了她站起来的动作,“我的腿,到底有什么方法可以治?” 她的目光带着逼视,仿佛只要沈慕兮说出一些不中听的话,她就随时能将沈慕兮赶走。 沈慕兮没有再说话,而是卑微地跪爬到康氏腿边。 告罪一声后,亲自掀开康氏还未结痂且散发恶臭的右腿裤管。 腐臭味裹着闷臭扑面而来,沈慕兮的眼睛都要被熏出眼泪了。 味道太过浓郁,守在外头的下人都忍不住微微蹙眉。 康氏更是忍无可忍地捏住了自己的鼻子。 第138章 卑微请求留在荣郡王府?呵,假的 只有沈慕兮,即使被熏红了双眼,依旧面不改色,吩咐下人取来热水剪子绷带一类的东西,就开始为康氏处理腿伤。 她的神情冷静,态度恭谨,完全没有半点厌恶,让康氏有一种她的腿还未受伤的错觉。 伤口鲜血淋漓,还带着味道,康氏甚至已经绷紧了全身,准备破口大骂,以迎接换药的疼痛。 可她闭眼了好半天,都没感觉到腿上的痛楚。 诧异睁眼之时,已经看到沈慕兮正在给她鲜血淋漓的腿上撒上药粉。 药粉接触伤口的那一瞬间,不仅没有疼痛,还有一种凉丝丝的感觉,她满足地叹息了一声,“手艺不错。” “老王妃,这是我耗尽家财买回来的白玉生肌粉,只要连着使用半个月,你腿上的皮肉就可以重新长出来,连带把之前剜去的筋脉也修复好,皮肉重新长出来以后,只要再根据您个人的需求,休养三个月到半年,就可以恢复无虞。” 康氏满意地点头,下意识地忽略了沈慕兮说的话,只听到后面的“三个月到半年”。 “不错。” 本来她的腿,基本上已经被大夫判定了一辈子不能走路。 没想到峰回路转,沈氏还是有点用处的。 “那你这三个月就在我身边伺候,直到我的腿痊愈为止。” 她说得理所当然,沈慕兮为难地看了她一眼,“老王妃,这白玉生肌粉效果好是好,可是价格却是一点都不便宜...” “怎么,想留在我身边,还不想付出一点银子?” 右腿有救了,自以为可以用顾时跟顾筱筱拿捏沈慕兮的康氏立刻翻脸不认人。 “沈氏,是不是时儿对你太好,让你觉得我荣郡王府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意进来?” 沈慕兮一副被她拿捏得死死的模样,委屈得红了眼眶,“可是...可是...我手上的白玉生肌粉,最多只能用七天,若是中途断了没用,或者方法不对,会得不偿失的啊。” “什么?” 康氏激动地站了起来,大步走到沈慕兮面前,抬手就要教训沈慕兮,被苏婆子激动的话一下子拉回了注意力。 “老...老祖宗,您可以走路了。” 苏婆子快步走到康氏身边,一脸欣喜。 康氏这才发现,原先只要沾地就痛得她几乎要昏厥过去的右脚,此时居然恢复正常,而且,她甚至还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都轻快了许多。 她眼底闪过一抹震惊——这世上,当真有如此神药? 很快,她的震惊转为了志在必得。 “沈氏,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你都要把足够分量的白玉生肌粉找回来,否则...” 康氏眼底闪过一抹冷意,轻轻俯身到沈慕兮耳边低语,“王府这么大,筱筱若是有个磕着碰着掉落到湖中,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沈慕兮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我...我先想想办法,没事的话,我...我先回去碧水苑。” 沈慕兮刚要退下,被康氏叫住了。 “等等。” “老王妃?” 这次说话的是苏婆子,“老祖宗的意思是,你既然是我院子里的婢女,那就好好做好一个婢女的本分,碧水苑就别回去了,留在荣辉堂好好照顾老祖宗想办法把未来三个月的药粉寻来。” “可是...” “嗯?” 沈慕兮到嘴边的话,以康氏不悦地“嗯”了一声结束。 苏婆子唤来了丫鬟,将沈慕兮安置到荣辉堂的下人房。 沈慕兮转身之时,跟苏婆子若有似无地对视了一眼,又默契地别开了眼神。 时值暮春,已经开始慢慢变热。 大通铺的下人房,一般都是给粗使婆子跟粗使丫鬟居住。 粗使婆子跟粗使丫鬟几乎是整个王府地位最低下的下人。 什么脏活累活都是她们承担。 因而下人房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散不去的怪异臭味。 饶是如此,沈慕兮依旧面不改色地跟给她领路的被唤作“花婆子”的妇人道谢了一声。 花婆子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沈慕兮。 到底也是荣郡王府的老人,她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些关于老荣郡王妃康氏跟荣郡王顾时在丹阳时候的事情。 纵然荣郡王在朝堂上极力否认有妻女一事,可是府上的小小姐却是真实存在的。 眼前这位姑娘早已过了豆蔻年华,又不是丫鬟装束,还能跟小小姐牵着手,只要稍微一猜就能猜到她的身份。 今日她卑微求老祖宗收留的事情,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整个荣郡王府... 能够在荣郡王府活到老的,哪一个不是人精? 她眼底眸光微闪,嘴角却朝沈慕兮露出一抹和善的笑意,“难为姑娘卑微地乞求留在这里,姑娘好好在这里住着,苦日子,总会过去的。” 沈慕兮将花婆子的一切神色收入眼底,面对花婆子的“善意”,她微微一笑,算是回应。 她卑微地请求留在荣郡王府? 呵,假的。 ... 与此同时。 顾时出门办事回程的途中偶遇裴望。 两人打了招呼,又寒暄了几句。 自从木兰山一案以及荣郡王府失火一事,他算是跟裴望有了不少交集。 所以当裴望提出最近烦恼甚多,想要跟他去喝茶的时候,他只提出将喝茶改成喝酒,便欣然答应——毕竟,裴望什么都好,唯独不胜酒力。 醉仙楼的包厢内。 顾时主动给裴望敬了一杯酒。 “裴大人,咱们之间误会甚多,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之前本王府上失火一事,全赖裴大人帮忙,才为本王解决了麻烦,本王敬你一杯。” “王爷客气了。” 裴望没有推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杯桂花酿下肚,他的耳根已经通红一片。 顾时笑道,“没想到,裴大人竟是这般不胜酒力。” “这酒不对。” 裴望用力甩头,想要保持清醒。 很快,他整个人的气质大变,双眼迷离地半倚在酒桌上,虚虚用手肘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王爷,下官有句话,不知当不当在你面前说出来...” 说话间,他还打了个酒嗝,连语调也不似之前那般温文有礼,反而带了几分玩世不恭。 顾时放下酒杯,将裴望重新扶稳坐回他的位置,“裴大人醉了。” “下官没醉...王爷今天怎么长了三个脑袋?”裴望甩了甩头,半栽在顾时身上,嘴里还喃喃道,“不过有些话,下官还是不跟王爷说比较好,免得你细查荣郡王妃小产一事...” 第139章 请君入瓮 荣郡王妃小产一事? 那不就是溪溪孩子没保住那件事? 顾时想要扶正裴望的手微微一顿,正想开口问下去。 忽然腰间一紧。 他顺着发紧的腰间望去,裴望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揽上了他的腰,修长如玉的手指正在掐他腰间软肉。 一股凉意连带鸡皮疙瘩同时窜满顾时全身。 他顾不得形象,连忙起身。 裴望突然没了支撑,一个趔趄就要倒在地上。 顾时上前搀扶了他一把。 裴望顺势将顾时抱到怀中,还用下颌蹭了蹭顾时的前额。 本来还打算灌醉裴望套话的顾时,还哪有心思想其他? 慌忙唤来了与陈十六一直守在外头的杜仲。 杜仲更是夸张地大叫了一声,飞扑上前将裴望一把薅开。 “大人,你怎么可以将王爷抱得这么紧?这成何体统?” 眼下醉仙楼正是人最多的时候。 不少人纷纷往包厢的方向看。 顾时忍不住涨红了脸。 “既然裴大人不方便,那...咱们改日再叙。” 杜仲一边将裴望交给另外一个小厮,一边对顾时小声道歉,“我家大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一个不能沾酒的坏毛病,哎呀,这次估计又是麻烦了。” 他懊恼地看了一眼周围还在往这边偷看的人。 在一旁的陈十六默默吐槽:要不是你刚才那一嘴巴,估计还没这么多人看,你一嚎,自然个个都往这边看了。 顾时没有注意到陈十六的神色变化,擦了擦前额的冷汗,“裴大人这种情况,确实不宜沾酒。” 他总算明白,为何之前宫宴上,在所有人都需要喝酒的情况下,偏偏只有裴望只能喝茶... 杜仲无奈一笑,亲自送顾时去后巷上轿离开。 “...等我家大人醒了,定然请他亲自上门为您道歉。” 说完,他躬身亲自为顾时掀起轿帘。 顾时心中想的却还是裴望醉酒时提及的事情。 思量再三,他决定开门见山,“刚才裴大人醉酒,说了一个事,是关于荣郡王府的,本王想知道,你对此事的知晓程度。” 闻言,杜仲挂在脸上的笑容一僵,眼神心虚地移向其他地方,“是...是吗?” 顾时眼睛缓缓眯起,“这么说来,你也是知道这个事情了?” 杜仲还想顾左右而言他,顾时拔高了音量,“怎么,现在本王连自己的事情都知道不得了?” 骤然而来的威压逼得杜仲忍不住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王爷,并非是小的不想说,而是大人之前有所明言,兹事体大,若是不处理好,会让荣郡王府阖府不得安宁...” 顾时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本王答应你,只要你告诉本王,本王可以替你保密。” “可...” 杜仲还在迟疑。 顾时板起脸,“有些事情,若是本王想要细查,总能查到,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眼看顾时态度坚决,杜仲最后不得不妥协。 “好,”他咬牙抬头,目光坚定,“希望王爷能够保密。” “这是自然。”顾时弯腰扶起杜仲。 杜仲顺势起身,两人走到后巷一处死胡同处,他才开始组织语言,“不瞒王爷,前些天,小的下面那些人在追查一个案子,途经悦雅巷的时候,在一处二进的宅子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说着,杜仲又犹豫了一下,眉头都快要打成死结了。 “王爷,您确定要听?” 全神贯注听事件又突然被打断,顾时已经没有了耐性,“陈十六。” 杜仲立刻阻止了顾时唤人的动作,“王爷,王爷,咱们有话好说,密都泄一半了,您这才不让我泄,是不是有点不好?” 眼看顾时转身就要离开,杜仲拉着顾时的衣袖,一口气将没说完的话全数吐出,“在悦雅巷一座二进宅子里,看到了苏府二公子与一有孕女子,在秋千之上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原以为那是苏二公子养在外头的妾室,咱的人也没有想太多,哪知道...哪知道,那秋千上的有孕女子竟然与荣郡王妃长得一模一样。” “荒唐!!” 杜仲的话才刚说完,顾时已经毫不留情地揪起了他衣襟交领,目露凶光瞪着他,“你若是再敢胡言乱语污蔑本王的王妃,本王...” 对比顾时的震怒,杜仲像个鹌鹑一样,恨不得直接把自己埋在被顾时拎起的衣领里。 “若是大人认为这是假的,那咱们,咱们就忘了这件事,大人没有问小的,小的什么都没说,小的那几个不成器的下属也没有看到荣郡王府的马车...” 杜仲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顾时脑子里顿时有了画面。 他当即气得气血上涌,脸颊通红。 但是很快,他又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好了,不用说了。” 他松开了紧紧揪起杜仲衣领的手。 语气逐渐恢复如常。 “刚才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本王没有问你话,你也没有乱说些什么。” 杜仲连连点头。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逃过一劫之际,顾时又语气冰冷地开口了,“此事,这世上只有你知我知,若是再让本王听到关于这个事情的相关流言,后果,你是知道的。”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顾时冷哼一声,杜仲得了自由,逃也似的离开了。 陈十六看到顾时板着脸进了轿,立刻凑到轿旁,“王爷,属下刚才看到杜寺官走得着急,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顾时目光复杂地浅瞥了陈十六一眼,“你现在立刻遣人去悦雅巷打听一下,看看都有哪些人将外室养在那里?” 陈十六心头“咯噔”一下,脸上还是挂着恭敬的神色,试探性地开口,“王爷是想要细查沈姑娘的来历?” 顾时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怎么,本王现在做事还要跟你报备?” 陈十六脸色一变,连忙垂首,“属下不敢。” 陈十六离开后。 顾时唤来了王英。 “你去跟着陈十六,看他这些天都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是。” 王英恭敬退下。 顾时重新靠坐回轿中缓缓阖上眼眸,敛去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 杜仲重新回去厢房。 “一切已经妥当。” 本该醉得不省人事的人此时正端坐在桌旁慢条斯理地用膳。 眼底一片清明,还哪有半分醉意? 杜仲进入厢房回话的时候,他才刚好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嘴里。 鱼肉鲜嫩的口感在嘴里蔓延,对上杜仲询问的目光,他冷笑着喝下一杯桂花酿才悠悠开口。 “请君入瓮的机会可不常有,盯紧了。” “是。” .... 第140章 顾筱筱那个贱人,居然敢反抗 荣郡王府。 辛婆子再次急匆匆地回到了落霞苑。 “小姐,老奴打听清楚了,确实是一个年约二十七八的女子,脸上有伤疤,连走路都不怎么利索,今日,老王妃还特地指明让她伺候在身边,这会人已经留在荣辉堂了...” 虞悦希双拳紧紧攥起,因为力度太大,她的指节发白,眼神像刀子似的射向辛婆子,“你确定?” 荣辉堂那个老虔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辛婆子一脸肯定,“老奴跟荣辉堂的花婆子有点交情,错不了。” 尽管虞悦希心智再成熟,如今她也只是一个孩子。 能力有限。 “不行,这个事情,一定要让娘亲知道。” 火烧眉毛了,她跟亲娘的“恩怨”,必须要放在一边。 身上动作比自己的想法更快,等虞悦希做好决定的时候自己已经一路小跑出去,连带将辛婆子的叫唤也抛到脑后,“小姐,您现在还在禁足,王爷不允许您见王妃...” 一路小跑到主院外的回廊下,虞悦希远远就看到了顾筱筱。 今日她一身绣工精美的浅绿织莲纹蜀锦百褶裙,双丫髻上是一朵栩栩如生的蝶恋花金玉嵌银珠花,连刘海也是梳理得整整齐齐的。 一看就是认真打扮过。 光鲜亮丽的衣饰打扮,几乎让人忽略了她脸上有的伤疤。 而且... 此时出现在她面前的小姑娘,面容透着健康的粉嫩,与前几天蜡黄的脸色截然不同。 虞悦希的妒火一下子燃烧起来——凭什么她这些天过得水深火热,而这个小贱人却这般得宠? 她想上前撕烂她的衣裳,剪光她的头发,可现在的情况跟以前不一样。 她硬生生地将这个冲动压下,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几乎一句话,“好狗不挡路。” 原以为,顾筱筱会像以前一样,看到她,脸色会变得惊恐异常并会主动让路。 没想到这次她居然胆大包天,不仅不让路,还朝她冷冷一笑,“姐姐这么急,想去哪?” 这笑容,隐隐还带了一些胜利者的姿态。 这副模样,落在虞悦希眼里,就是小人得志,若是之前,她早已立刻上前撕烂她的嘴脸。 可是现在... “与你何干?”她深呼吸一下,神色阴鸷地直视顾筱筱,“别以为你那个贱人娘回来了,你就可以在荣郡王府横着走,我娘亲才是荣郡王府真正的王妃。” “王妃又怎样?”像是听到十分好笑的事情,顾筱筱轻嗤一声,睨了虞悦希一眼,“别忘了,你娘亲嫁过人才嫁给我爹爹,我爹爹嘴上不说,心里肯定嫌弃得紧。” 说完,她笑着走到虞悦希身侧,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低声开口,“昨天爹爹说了,以后他会休了你娘亲,让我娘亲做王妃。” “不可能。” 虞悦希几乎是本能开口反驳沈慕兮的话,抬手就要给沈慕兮一巴掌。 顾筱筱身边的贺月十分迅速地拦下了打向顾筱筱的巴掌,反手将虞悦希用力一搡。 虞悦希顿时后退了几大步,最终抵不住惯性,狠狠摔倒在地。 臀部以及脸部传来的痛楚让她惊觉,这不是梦!! 顾筱筱那个贱人,居然敢反抗。 她怎么敢! 虞悦希震惊地看向顾筱筱,仿佛她第一次认识她。 分明,这个小贱人不久之前看到她还唯唯诺诺... 难道,这些都只是演戏,目的就是为了麻痹她们的视线?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强忍着脸上的疼痛,控诉似的开口,“你以前怕我,都是装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以前的她也未免太能忍,太能装了。 顾筱筱不置可否,居高临下地瞥向她,“你以为祖母为什么要将我娘亲留在荣辉堂,自然是要熬死你娘啊。” 她的声音带着得意,嘲笑似的看了虞悦希一眼,在虞悦希从震惊转为愤恨与忌惮的目光下离去。 最开始,她还能保持娘亲教她的优雅,一步一步走得极为规整。 到后面,她的脚步越来越快,神色越来越奇怪。 一路小跑回到碧水苑,她才抱着贺月笑了起来。 “月姐姐,你看,原来虞悦希也会害怕...” 笑着笑着,她的眼泪出来了。 贺月心疼地拭去了她泪花,将她揽入怀中,“小姐,没事了,都过去了,最大的坎迈过去之后,你们母女的前路只剩下坦途。” 也许是过去的事情给虞悦希带来太大的阴影,又或许是“坦途”二字来得不易。 本来只是无声落泪的顾筱筱,此时竟小声啜泣起来。 ... 主院。 虞悦希几经艰难,总算闯到苏柳溪屋外。 翠娥本来还想拦一下,被苏柳溪叫住了。 “让她进来。” “可是小姐,她...” “没事的。” 苏柳溪虚弱地半靠在床上宽慰翠娥。 虞悦希很快被带进屋中。 几天不见,她脸上的伤似乎有了恶化。 才踏入房门,她身边带起的风就将她身上的腐肉味霸道地卷进房中的每一个角落。 本来苏柳溪还在坐小月子,屋中空气极为不流通。 再被这么一熏,苏柳溪胃里一阵翻涌,接连干呕了几声。 翠娥立刻关切上前,“小姐...” 苏柳溪摆了摆手,示意翠娥退下。 翠娥还想说些什么,可对上苏柳溪坚决的眼神,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乖乖退了下去。 自始至终,虞悦希都用那副事不关己的淡漠神色看着主仆二人的互动。 最终还是苏柳溪打破了房中寂静。 “你来做什么?” 她有气无力地半靠在床边,一副不想搭理虞悦希的模样。 第141章 她不做外室,只是因为不想离开本王? “娘亲...” 虞悦希嘴巴微动,软软喊了一声。 苏柳溪嘲讽朝她微微一笑。 “我这个从头到尾对你只有利用的人,担不起虞大小姐的一声娘亲。” 虞悦希微微一噎。 “娘亲至今还在怪我吗?” 苏柳溪没有看她。 对于虞悦希,她的心情极为复杂。 当初怀上这个女儿的时候,她天天提心吊胆,担心女儿的真实来历被拆穿... 好不容易熬死了虞洪,以为母女二人的好日子来了。 没想到平静日子没有过上几天,苏康那个冤家又来闹她,又有了孩子... 想到这里,她终于忍不住看了一眼虞悦希。 平心而论,这个女儿,模样像她,性子也像她。 也是因为如此,她才知道虞悦希的心狠... 纵然她厌恶她的心狠手辣,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儿,歪打正着帮了她一个大忙——她早已知晓这个孩子活不到出生,想要嫁祸给顾筱筱。 但是她能不能成功嫁祸,取决于顾时的心在哪一边。 很明显,自从顾筱筱回府以后,顾时对于顾筱筱的关怀与重视都远超以往,若是贸然嫁祸给顾筱筱,顾时说不定会起疑心去细查;若是不嫁祸出去,孩子突然没了,顾时若是重视她,还是会细查... 她的肚子,经不起细查... “娘亲...” 虞悦希示好的一生轻唤,拉回了苏柳溪的思绪。 “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她正了正身子,一改刚才的冷漠。 虞悦希垂眸,敛去了眼底的阴鸷,“女儿听说,姓沈的那个老贱人回来了。” “什么?” 苏柳溪差点从床上跳起来,几乎是脱口而出否认,“不可能。” 抬眸看到虞悦希信誓旦旦的神色,她又犹豫了,“可是确定了?” “女儿确定,”虞悦希点头,“现在府上都在谈论这个事情,顾叔叔还不让你知道,这很明显就是有内情...” “顾时想要再续前缘。”苏柳溪抿唇。 纵然很不愿意承认,可是眼下就是事实。 或许,在沈慕兮刚从丹阳回来的时候,顾时对她确实有过那么一点真心... 可是,习惯是很可怕的东西。 更可怕的是,顾时已经习惯了沈慕兮一直陪在他身边而不自知。 她无论如何都忘不了二人大婚那天,顾时在情绪激昂之时唤出来的那一声“慕慕”... 这般泾渭分明,连一个做梦的机会都不给她。 每每想到那天晚上,苏柳溪只觉得无比屈辱。 偏偏,那个本来应该死了的人,如今却还好好地活着回来荣郡王府。 “这其中肯定有蹊跷...”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语气变得平静,紧紧攥着被子、连指节都攥得发白的双手却出卖了她此时内心的紧张与慌乱。 虞悦希没有再说话,只站在原地安静等待下文。 好一会,苏柳溪像是调整好了心态,重新看向虞悦希,“我让翠娥这几天跟在你身边,你与她一同去查探,若是她真的没死...” 说到这里,苏柳溪停顿了一下,虞悦希连忙问道,“如何?” 苏柳溪冷笑一声,一双眸子淬满了杀意。 “那就让她再死一次。” 不知是因为嫉妒还是仇恨,苏柳溪的目光扭曲得有些狰狞。 虞悦希平静点头,“女儿一切听从娘亲安排。” 虞悦希带着翠娥离开主院没多久,顾时也回府了。 此时已是暮色四合。 他本能地想要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而去,步子才刚迈开,他的脑子里忽然浮现出杜仲说出来的那个场景。 纵然可能会冤枉了苏柳溪,可是真相一天还未大白,他的心中膈应得慌,迈出的步子最终还是转向前往书房的方向。 秦寿悄无声息地跟上,小声在他生病汇报,“王爷,今日夫人去了老王妃那里。” 顾时的步子微微一顿,“她去母妃那里做什么?” “老奴打听过了,她...似乎不想离开荣郡王府?” 秦寿话音才刚落下,顾时的脸色顿时黑沉如水。 “她在矫情什么?” 她说了不为妾,他都已经让步了,不与她和离,还在外头给她买宅子,与她夫妻相称,她还想怎样? “不,”秦寿的话打断了顾时充满抱怨的思绪,“老奴听说了,夫人想要请求留在老王妃身边的原因,似乎是因为您跟小小姐,老奴听荣辉堂的下人说,夫人当时的意思是,想要亲眼看着小小姐在侯府长大,而她想默默陪在您身边,每天都能看到你...” 秦寿的话成功拨开了顾时心中的阴霾。 “如此说来,她不做外室,只是因为不想离开本王?” 顾时垂眸,敛去了眼底翻涌且激动的情绪。 奈何,微颤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此时内心的激动。 对于沈慕兮,他的感情很复杂。 过去数月,睡在他身边的是他少年时候的念想。 可是,每当午夜梦回,他内心深处渴望的却是那一个凛冽冬天里刻意留给他的窝窝头;炎炎夏日中,那一个带着荷花清香以及混杂了其他药香的驱蚊香囊... 在他身体康健时,那个人陪在他身边不吵不闹,在他受伤时,那个人会因为担心他而彻夜无眠,甚至不眠不休地照料他... 自从捡到那一方帕子以后,只要想起她,他的鼻尖,总能萦绕着她身上挟裹的、荷叶之中混杂着荷花的清香... 甚至... 在入眠之时,他都只能紧紧握住她那天遗落的绣帕,轻嗅绣帕上的香味才能安然入睡。 一时走神,他连什么时候回到书房、秦寿什么时候退下都不知道。 右手再次隐隐作痛,他抬起左手轻轻按摩了一下右手手臂曾经的伤处,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几乎就在同时,一双带着劳作薄茧的纤手缓缓搭上他的双肩,为他不轻不重地按摩起来。 顾时本能地抓住了对方的手... 一声熟悉惊呼,他像是被火烫到一样立刻松开。 “怎么是你?” 他想努力表现她对她的不耐烦,可是看到她的那一刻,眼眸里骤然迸发的光彩,毫无保留地出卖了他狂喜的心情。 第142章 我看你还能忍到什么时候? 沈慕兮一脸被抓包的无措,支支吾吾开口,“我...我只是想着你可能会旧伤复发,给你送药...” 说话间,她将一个小瓷瓶塞到他手上,“自己涂药。” 话落,她转身就要离开。 “慕慕。” 他反手拉住她。 沈慕兮的手动了几下,挣脱不开,才无奈停下来抬眸红着眼眶,一脸决绝地看着他,“你已经有了正妻,其实不应该再跟我拉扯。” 她嘴上的话说得绝情,看向他的眼神却充满了挣扎与犹豫。 顾时恨不得立刻将她拥入怀中,“我已经知道你为了想留在我身边做的事情了...” 他上前一步。 沈慕兮满眼警惕地后退了一步,甚至还抬手做了一个阻挡的动作,“我是为了筱筱。” “慕慕...” “好了,不用多说,”沈慕兮一副“你再说我就要心软了”的纠结模样捂耳,一双看向顾时的眼睛写满了不耐烦,“我今日给老王妃送了药,这会还要回去伺候老王妃歇下,就不在你这里浪费时间了,王爷旧疾复发,就好好养身体。” 一口气撂下一串话,沈慕兮一拐一瘸大步往外冲。 顾时这时候才注意到,沈慕兮的腿上似乎还有伤。 他急忙追出去,刚好看到负责看守书房的侍卫拦下了她。 “你是哪个院子的?如何进来王爷的书房?” “我是在...” 还未等沈慕兮说话,顾时立刻上前开口,“是本王让她来的。” 两名侍卫脸色微变,立刻朝顾时见礼,得了顾时嘴里出来的那句“免礼”后,才跟沈慕兮道歉,“刚才多有得罪,还望姑娘莫要见怪。” 沈慕兮对待下人一如几个月前的亲和,“没事,你们也只是为了王爷的安全。” 侍卫退下后,顾时立刻关切地握住了她的双手。 “你的腿,是怎么伤的?” 沈慕兮慌乱收回了手,“不关你的事,王爷若是没事,就先回去吧。” 说完,她再次落荒而逃。 转身之时,刚好被顾时看到她因为害羞而发红的耳根。 顾时缓缓眯眼,看着一瘸一拐离开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原来,是欲擒故纵。” ... 书房外的小插曲全数落入了虞悦希跟翠娥眼中。 翠娥脸都绿了。 “果然是她。” 一炷香后。 翠娥跟虞悦希白着脸出现在主院,将自己看到的事情,全数告诉了苏柳溪。 “什么?” 因为激动,苏柳溪一口气提不上来。 翠娥为她顺了好一会气,才缓过来。 “那个贱人现在可以自由出入书房?” 翠娥点头,“奴婢回来的时候还可以打听了,那个人...现在还得了老王妃庇护,只怕咱们不好动手。” 苏柳溪冷笑,“能不能护住她,是康氏的本事,能不能动她,那就是我的能耐了。” 说出“能耐”二字时,她放在被下的手已经紧紧攥成拳,苍白的脸色在摇曳的灯光照耀下,看上去格外渗人。 翠娥跟虞悦希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出了凝重。 窗外,一个娇小的身影迅速淹没在黑暗中。 翌日。 忙碌了大半天的沈慕兮拿着纸条偷摸去了以前荒废的冷苑后。 红豆早已等候多时。 “姑娘,人已经出去了,大概今晚就会有动静。” 沈慕兮眼底闪过一抹亮色,“好,一切按计划进行。” “是。” 红豆悄然离开。 沈慕兮本想打算在红豆离开后,自己再跟着离开。 结果没走出几步,就遇到了来这边发呆的顾时。 沈慕兮冷淡的模样没转变过来,看到顾时,本能拔腿就跑。 跑得太快,一时之间,她忘记了自己是个瘸子。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条腿骤然抽筋,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她紧紧闭上双眼伸出双手... 预期的疼痛没有袭来。 一阵天旋地转,她竟稳稳落入了一个略微单薄的怀抱中。 这样熟悉又陌生的怀抱,沈慕兮几乎不用排除就猜到是谁。 她想要用力将人推开。 骤然想起自己之前在落下的帕子上加的东西。 害怕顾时受伤会细查,她硬是收住了力气。 站稳以后,迅速从顾时怀中挣开,神色淡漠疏离却带了几分隐忍的纠结。 “王爷既然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去陪陪你的妻子。” 说完,她逃也似的跑开了。 就她刚才的神态动作语言而言,无一不给顾时一种她在“口是心非”的错觉。 顾时依旧没有追上去。 回想刚才她从他怀中起来的时候,那双想要用力却不敢用力的手,此时竟像是猫爪一样,抓得他心痒难耐。 他捻了一下指腹放到鼻尖轻嗅。 依旧是熟悉的荷花清香。 他戏谑挑眉,“我看你还能忍到什么时候?” 口是心非让他陪妻子是吧? 那他今晚就回去主院陪溪溪。 ... 夜深人静。 安静的荣郡王府被一声划破天际的惨叫声打破了所有平静。 连带惊动了已经睡下了的康氏。 外头动静似乎很大,火把交映,影影倬倬。 她急忙唤来了苏婆子。 “发生什么事了?” 苏婆子一脸为难,“好像是,王妃床上多了一个男人,这会,王爷大怒,正在劳师动众地审问。” 又是审问。 想起几个月前顾时才在她的生辰宴上闹了这么一出,康氏头痛欲裂。 “这一天天的,就没有一个是让人省心的。” 她嘀咕了几句就要下床。 苏婆子担心地上前搀扶,劝说道,“老祖宗,您的腿伤还未痊愈。” 康氏动了动受伤的腿,什么感觉都没有。 “无妨,迟早都要去看看,实在不行,带上沈氏。” 沈慕兮正在下人房想着要找什么借口出去凑热闹。 康氏就遣人来找她,简直就是打瞌睡的刚好遇上送枕头的。 她嘴角的笑容差点压不下去。 “好好好,我这就来。” ... 主院前小院。 苏柳溪衣衫不整跪在地上。 跪在苏柳溪身边的,是同样衣衫不整露出了大片胸肌的苏康。 顾时坐在上首,整个人都像在散发着绿光。 “你们两个,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第143章 这么快就不认得我了? 苏柳溪哭得梨花带雨,“顾时哥,我冤枉...” 顾时坐在上首,冷哼,“是不是冤枉,你自己清楚,难不成,你身上的衣裳还会自己掉地上?” 下人堆中传来了一个女声小声嘀咕,“有道是,有些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要是自己不愿意,难道别人还能逼迫你不成?” 顾时怒火中烧,“腾”地站起来看向跪在一堆的下人,“哪个不长眼的在胡说八道?滚出来。” 下人堆中恢复安静,下人们个个噤若寒蝉。 顾时咬牙,重新看向苏柳溪。 “我再问你一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柳溪跪爬着上前抓着顾时的长袍下摆,“顾时哥,勇弟只是来看我...” 顾时怒极扯回衣裳,“一个府邸的男眷,堂而皇之地踏入女眷的后院,你们要聊什么,需要聊到床上去?” 沈慕兮与苏婆子一左一右扶着康氏前来主院,刚好看到顾时暴跳如雷把自己的长袍下摆从苏柳溪手上扯走。 康氏脱口制止,“时儿,你在做什么?” 顾时眼底迸发出骇人冷意,“母妃,苏氏她...” “好了,母妃都清楚了。” 不等顾时说话,康氏已经打断了他即将说下去的内容。 目光还不忘分出了一些落在沈慕兮身上。 确认沈慕兮没有任何异常才继续开口,“左不过只是一场误会,你这般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母妃...” “好了,都散了。” 康氏完全没有理会顾时的反驳,直接下令遣散下人并让秦寿送苏康离开。 这是她给苏柳溪留下的最后颜面。 顾时不忿地看向两人,尤其是落在苏康身上的目光,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苏康憨厚地朝康氏道了谢,又歉意地看向顾时,“顾大哥,现在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愿意相信。 但是,天理昭昭,只要我是冤枉的,那就一定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我问心无愧。” 说完,苏康披上了秦寿寻来的衣裳,大步离开。 没有人知道,他脸上的憨厚神色,早已在他身影隐入黑暗的那一刻,变得狰狞无比。 康氏阻止闹剧发生的目的已达到,倦意上头,也没有逗留的心思。 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之际,苏柳溪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跪爬到康氏身边,“婆母,求婆母帮我...儿媳是被冤枉的。” 眼前女子,脸色惨白如纸,几缕碎发沾在鬓边被冷汗濡湿,看上去狼狈却又带着几分让人心生疼惜的柔弱。 也不知道她是有心还是无意,在飞扑到康氏身上的时候,她竟直直压上了康氏的左腿。 顾时急忙上前,一把将苏柳溪拖着站了起来,“母妃的腿伤未愈,经不起你这样的折腾。” 这一拖,毫无怜惜,苏柳溪的左手肩膀传来一阵钝痛,她一下子忍不住,捂着左手呼痛出声。 “啊,顾时哥,我的手好痛...” 顾时眉眼间的不耐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 “你别装了,刚才跪爬用的是膝盖,要痛也是你的腿痛,叫什么手痛?” 说话的时候,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出来给苏柳溪,而是关切地看向康氏。 “母妃,您的腿现在感觉如何了?” “比之前好多了,”康氏满怀欣慰地看了一眼一直在自己身边伺候的沈慕兮,“多亏了沈氏,不然我这条腿就得废。” 只要想起她的腿,康氏就没办法对苏柳溪和颜悦色。 似是存心要给苏柳溪添堵,康氏本来已经转到一半准备离开的身子重新转向顾时,笑道,“时儿,虽说沈氏在母妃身前伺候的时间不多,可是这些天她脾气的改变母妃也是看在眼里。 左右你与她也算是没了关系,要不,母妃就将沈氏收为义女,让她在我身边伺候,至于筱筱...你将她记在苏氏名下,给她一个好的出身,也算是全了你们一家人的缘分。” 顾时看了一眼搀扶老王妃的沈慕兮,后者没有抬起头,厚重的刘海掩去了她眼底的神色。 倏地,他手上一紧。 刚才还在叫手疼的苏柳溪,不知道什么时候握上了他的手,他咬牙,“一切全凭母妃做主。” “好,就这么决定了。”康氏笑着睨了苏柳溪一眼,“有时候,有些事情,也不是一个女子能左右,更何况苏氏现在身体虚弱,若是有心之人想要钻空子,也不是不可能。” “孩儿自当查明一切,不会随意冤枉了人,更不会让做了坏事的人逍遥自在。” 得了顾时的表态,康氏满意离开。 即将回到荣辉堂之际,她语气傲慢地朝沈慕兮开口,“该说的话,我已经说了,后面应该要怎么做,不需要我再多说了吧。” 沈慕兮欢喜,“草民自当竭尽全力,为老王妃将腿养好。” 康氏满意地笑了。 “过不久,筱筱就会记养在苏氏名下,若是你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后果你是知道的。” 沈慕兮瑟缩了一下,“是。” ... 主院。 一场闹剧拉下了帷幕,顾时跟苏柳溪之间的氛围依旧是剑拔弩张。 回屋后,顾时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苏柳溪。 苏柳溪也顾不上矜持,抬手就要拉住他的衣袖,“顾时哥,你听我解释。” 不等顾时不耐烦地扯开了她的手,她已经顺着顾时想要推开她的力度攀上了顾时的肩,紧紧拥住顾时。 “我真的是被冤枉的,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的药汤被加了安神茶,等我醒来,勇弟已经在我床上了。” 感觉到顾时没有再推拒,她再接再厉。 “你信我,我...我真的是被逼的。” 房间里,下人早已识趣退下,在苏柳溪为自己辩解后,顾时没有再说话。 苏柳溪也不敢多说其他。 整个房间,落针可闻。 就在苏柳溪斟酌语言,想要再次开口之际,顾时终于开口了。 “苏勇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后宅?” 苏柳溪一噎,“既然是陷害,对方自然是做足一切准备...” “那之前你去他在悦雅巷的宅子,也是被陷害吗?” 顾时上前一步,将她逼至角落。 苏柳溪眼神闪烁了一下,急忙抬眸对上顾时眼睛。 “我......” “算了,”像是赌气似的,顾时转身不看苏柳溪,“有些事情,若是从一开始就解释不清楚,后面不管多说什么,都只是越描越黑。”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顾时哥...啊...” 苏柳溪一时情急想要追上顾时,奈何她的左脚绊住右脚,一下子摔倒在地。 她的呼痛,没能换来顾时的回头看一眼,仅仅只是让他短暂驻足片刻。 “这些天,你先好好歇下,等我忙完了,再来看你。” 他离开的步子愈发急切。 全然无视了苏柳溪跌倒在地哭得撕心裂肺。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双粗布女鞋出现在她面前,与精美的织花地毯格格不入。 她停住了哭泣,抬眸往上看。 对上了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她惨叫一声,手脚并用往后爬。 沈慕兮步步紧逼,逼得她退无可退,才蹲身在她面前微微一笑,“怎么,才多久没见,这么快就不认得我了?” 第144章 苏柳溪怀疑:现在出现的沈慕兮肯定是假的 “你...真的是你...” 苏柳溪惊恐地瞪大眼睛。 她还想往后躲,奈何她的手脚像是忽然失去了控制,不管她想如何动作,都只能停留在原地。 “我劝你还是不要乱动了,”沈慕兮笑着俯身贴近她的耳边低语,一字一顿极为清晰,“不管你怎么害怕,都改变不了我从地狱爬回来的事实。” “我不仅要向你索命,你身后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她的语气森寒,让苏柳溪突然有一种被毒蛇缠上的惊悚。 “你...你个贱人,府上最近的事情,都是你搞出来的?” 眼看明明已经跌坐在地、害怕得嘴唇都在打哆嗦的人如今居然还有勇气向她说出自己的猜测,沈慕兮心中早已为她暗暗喝彩——不愧是有胆子看着她被活活凌虐致死的蛇蝎妇人。 若是旁人,只怕这会早已吓晕了过去。 “有些事情,说得太明白就没意思了。”她脸上笑意深了几分,“那条狗只是开端,很快,你的女儿、你本人以及你的奸夫,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她的声音像是带有某种穿透人心魂的魔力。 即使话音落下了许久,依然还在她的脑子里不断回荡。 “啊!!!” 脑袋里某根紧绷的弦像是突然断开,苏柳溪痛苦地抱着脑袋哀嚎,不断在地上打滚。 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她的咽喉像是被扼住了一般,火辣辣地疼痛,连呼吸都困难,可她整个人的意识确实十分清晰。 她甚至还能感受到在她体内涌出的冷汗已经浸透了她的所有衣衫。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种脑袋发沉,呼吸困难的感觉过去了。 她躺在地上,像一条苟延残喘的老狗,不断在吸气... 呼气... 房内寂静一片,她清晰地听清了她如擂鼓一般的心跳。 “咚——咚——” 此时,被灯光映照得昏黄一片的屋里还哪有其他人? 若不是刚才那种窒息的感觉太过清晰,她差点都要再次怀疑,是自己出现的幻觉。 “那条狗只是一个开端...” 沈慕兮的声音在耳边萦绕不散。 苏柳溪警惕地半趴在绣墩上,援军扫向周围。 不,不对,当时她亲眼看着勇弟砍掉了沈慕兮的右手。 那个贱人,连尸体都是残缺的,怎么可能会这般健全出现在她面前... “现在出现的沈慕兮肯定是假的,一定是易容或者用了什么东西改了容貌...” 她喃喃自语,努力让自己恢复镇定。 翠娥进屋就看到苏柳溪抱着绣墩坐在地上,她连忙上前将人扶起来。 “小姐,您怎么跌坐在地上了?王爷呢?” 苏柳溪反手握住了翠娥的手,“快,去找小小姐来,就说是我有事找她。” 她不相信她会连续两次出现那种所谓的做梦,定然有其他人在捣鬼。 老王妃身边的到底是不是沈慕兮本人,等她找机会撕下她的脸皮就知道了。 ... 翌日一早。 顾筱筱破天荒地去了荣辉堂给康氏请安。 途中还遇到了虞悦希跟顾时。 因着昨晚在主院发生的事情,顾时对虞悦希格外膈应,自然而然地把注意力放在了顾筱筱身上。 他难得对顾筱筱温柔开口。 “今日筱筱怎么想起给祖母请安了?” “那是老祖宗,不是筱筱的祖母,”顾筱筱垂眸,神色低落,“娘亲说了,要听爹爹跟祖母的话。” 对于沈慕兮的“识时务”,顾时十分受用,“你娘亲若是早有这种觉悟,你们母女二人也不至于吃这么些苦头。” 说来说去,还是怪沈氏,筱筱是他的女儿,难道她们母女二人留在府上,他的下人还会虐待她们母女不成? 顾筱筱神色恹恹应了一声,之后,任由顾时怎么跟她找共同话题,她也只是应付式回答几句。 虞悦希看到父女二人“相处融洽”,好几次想要加入话题,却被顾时不动声色地打断了。 顾筱筱感觉到气氛尴尬,对于应下顾时说话的热情也大幅度下降,顾时聊了几句发现女儿似乎是真的不想理会自己,他也干脆闭了嘴。 一大两小的到达荣辉堂时候的气氛格外怪异,连荣辉堂的下人都忍不住侧目。 康氏听到小辈们前来请安,打乱了她的小憩计划,顿时脸色黑沉如水。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用了腿伤的药,她的腿确实好得快,但是人也特别容易累。 睡眠不足,她的神色自然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碍于亲儿子也来了,她还是不得不出面应付一下。 才刚踏入小前堂。 她甚至还没看清楚屋里来了什么人,只觉得眼前一花,紧接着,一个肉乎乎的身体用力撞上了她。 “祖母,悦悦可想您了。” 力度太大,康氏被撞了个结实的满怀。 康氏毫无防备,身子一个趔趄,重重撞向了她身边的沈慕兮。 沈慕兮似乎也没有料到康氏会突然撞上来,她在没有半点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 手肘磕在地板发出一声脆响,她忍不住闷哼一声。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虞悦希嘴里说着抱歉,手上却一点都没有闲着,趁着跟丫鬟婆子一同动手将沈慕兮扶起来,她的手用力往沈慕兮的脸上抓去。 这一抓,竟真的挠下了沈慕兮一小块脸皮。 “啊——” 沈慕兮痛苦地惨叫了一声。 虞悦希嘴角微扬,眼底迅速闪过一抹恶毒的光芒。 第145章 从白月光变成白饭粒 在顾时看过来之际,她又迅速换上一脸震惊,像是摸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将她从沈慕兮手上撕下来的一小块脸皮扔开。 “怎么回事?你的脸,怎么还掉皮了?” 沈慕兮顿时脸色大变,捂住了那块被虞悦希抓下脸皮、与其他皮肤颜色不一样的地方。 饶是她的动作迅速,顾时还是发现了端倪。 他大步上前扯下了沈慕兮捂脸的手,皱眉看着那一块明显比周围要惨白许多的皮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伸手就要去揭开她的脸皮,被沈慕兮惊恐地推开了。 她可怜兮兮地看向顾时,“求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康氏早已在虞悦希丢开脸皮的时候惊恐地后退了几步,看到她不让顾时触碰她的脸,她忍不住开口质问,“你的脸到底是什么情况?” 顾筱筱想要上前,被贺月拉住了。 虞悦希继续捂嘴惊呼,“我最近听丫鬟婆子说过一个话本子的故事,说过有那种专门扒人家脸皮的女鬼,这...” “少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顾时本来心里就已经烦躁,听到虞悦希说这些话,心里烦躁又多了几分。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跟你说这种玩意?回头若是再让我听到,直接打了板子再发卖出去。” 虞悦希当即捂紧嘴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顾时的注意力重新放在沈慕兮身上,“你的脸,到底是怎么回事?” 语气里,是满满的不耐烦,还有... 嫌恶。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间,沈慕兮似是失去了所有辩解的能力。 她朝顾时惨然一笑,“你真的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声音里,带了许多无奈还有几分委屈。 恍惚间,顾时仿佛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荷花清香,他突然有点心虚。 “若是你不想说,倒也不必勉强。” 沈慕兮的眼眶顿时红了,“所以,你所谓的想要再续前缘,其实看的只是一副皮囊,眼下我虽憔悴,却依旧有两分姿色,可当这两分姿色没了,你依旧会对我弃之如履,就像我与筱筱刚从丹阳回来,你习惯了京中繁华,见不得过往的灰暗,对吗?” 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她面带难堪,趔趄后退了一步,“从头到尾,你根本就不是爱我这个人。” 康氏看不下去,不耐烦看向沈慕兮,“没事就退下,脸受伤了就擦点伤药,在这里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也不怕带坏孩子。”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门外小丫鬟的禀报,“老祖宗,王爷,王妃来了。” 一听到苏柳溪也出现,康氏的眉头当场拧成死结,“她来做什么?” 本来来了这几个人已经够她烦的了,现在还多来了一个。 几乎是完全不过脑子,她脱口而出,“昨日她才闹出了这么大的幺蛾子,身体不好好休息怎么行?让她回去歇息吧。” 她的话音刚落,苏柳溪已经在翠娥的搀扶下款款而来。 “儿媳这次前来,主要是因为昨日无意之间从其他下人口中得知姐姐回来了,一时欢喜,若是有失了礼数的地方,还望婆母不要见怪。” 沈慕兮循声望向苏柳溪。 后者的气色看上去并不好,似是一宿没睡好,她的眼底还带了一些乌青... 沈慕兮不动声息地收回目光,继续自己的戏份。 康氏小声嘀咕,“来都来了,还把话茬堵死,我还能把你赶走不成?” 苏柳溪置若罔闻,目光径自越过康氏,在看到沈慕兮的那一刻,她的眼神倏然迸发了几分狂喜,语气亲昵,“姐姐...” 沈慕兮冷脸看向苏柳溪,“你的一声姐姐,我可担不起。” 苏柳溪闻言,立刻可怜巴巴地看向顾时。 奈何顾时在这种时候显然也不想看到她,“我不是让你在主院好好休息,你来做什么?” 苏柳溪脸上委屈,“可是你之前并没有告诉我姐姐她回来了...” “不管慕慕回来不回来,与你关系不大,身体不好,就好好在主院养身体,来回折腾作甚?” 苏柳溪还想说些其他,可对上顾时那双冷漠的眼睛,终究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转头看到沈慕兮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甚至在对上她目光的时候,还略带挑衅地挑了挑眉。 她的眼底闪过一抹阴鸷,很快换上了无害的笑容,“姐姐能回来,妹妹自然是欢喜万分,你现在到底也算是我荣郡王府的半个客人,若是有不习惯的地方,可以跟我说。” “真的吗?那你的意思,是不是我看不习惯到你的存在,你也可以为了我离开荣郡王府?” 以往苏柳溪这么说是看准了沈慕兮脸皮薄,她这么说,最后的结果无一不是让沈慕兮吃下软刀子。 没想到这一次沈慕兮竟会直接反驳。 对上沈慕兮故意装作狂喜的模样,她只觉得一股怒火哽在心头,发作不起来,却咽不下去,“我...” “好了,此事我会处理,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情,你无需多管。” 顾时像是一下子看穿了她的想法,眼底的不耐烦几乎要化为实质。 苏柳溪后槽牙紧咬,脸上依旧挂着善解人意的无害笑意,看向沈慕兮的眼神,满是艳羡。 “姐姐真有福气,可是...”看向沈慕兮脸上那块被扯破了的人皮面具时,苏柳溪的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姐姐的脸,到底还是用真面目示人比较好一些,毕竟咱们荣郡王府不同以往,万一被有心人钻了空子就不好了。” 在场没有人理会她。 她脸上的笑容挂不住,最后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沈慕兮将苏柳溪的小动作以及顾时的态度全数收入眼底,若不是场景不适合,她甚至忍不住给以前的自己甩两个耳光。 诚然,苏柳溪当时能够每次都算计成功,顾时的态度占有很大的原因。 可是更大的原因还是在于她自己。 那时候的她,只想着成全所有人的体面,所以才会让苏柳溪一次次得逞,最终导致自己搭上一条命,而筱筱也差点惨死... “母妃,以后苏氏前来,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应当敲打,还是要好好敲打,免得时间长了,她失了礼数,到时候出去,丢的还是我荣郡王府的脸面。” 顾时的声音硬生生将沈慕兮的思绪拉回。 此时顾时提及苏柳溪的时候,已经不再是满眼温柔。 沈慕兮忍不住嘲讽一笑。 看,从白月光变成白饭粒,不过只是区区几个月。 男人啊,从来都是得不到是最好的。 第146章 她还要仰仗沈氏的药给她治腿 得到了康氏肯定的应诺,顾时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的脸,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着苏柳溪突然出现的影响,他对沈慕兮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沈慕兮连忙调整情绪,委屈咬唇,“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刚才柳儿有一句话说得很对,现在荣郡王府草木皆兵,这样也是为了避免有心人混进来,安全一些比较好。” 顾时自认为自己已经给了沈慕兮很多的耐性,若是沈慕兮这种时候还不懂得审时度势... 脑子里想要对沈慕兮做些其他的想法才刚冒出来,他的心里再次涌上了一股愧疚。 连带他看向沈慕兮的目光也变得柔和而不自知。 沈慕兮还在忐忑地看向他,“那...等你看到我的脸以后,你还会像以前一样爱我吗?” 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与前些天对他疾言厉色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顾时强行将心底翻涌的情绪压下,没有正面回答,“不管爱不爱你,你既然已经是我的人,你的脸变成什么样,我总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没人知道,顾时现在的内心正在天人交战。 一边无比庆幸自己没有在那天重遇的时候冲动要了她。 一边却因为自己庆幸的想法而感到窒息,心中那股铺天盖地的愧疚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一双紧握的拳头,早已因太过用力而指节泛白... 沈慕兮将顾时坐立不安的模样尽收眼底,嘴角无声勾起一抹笑意,看上去别扭且僵硬。 “我将脸皮揭开可以,但是,你能不能,让孩子们离开,我怕吓到了她们。” 康氏明显感觉到了自己儿子的不对劲,眼看沈慕兮还在磨磨蹭蹭,她语气不善地吐槽道,“揭一张假皮也这么多话。” 回眸对上顾时警告的目光,她悻悻闭了嘴。 “来人。” 顾时唤来了荣辉堂的下人。 很快,虞悦希跟顾筱筱被下人带了下去。 “现在,你总应该没有避讳了吧。” 顾时这是铁了心要沈慕兮露出真面目。 沈慕兮不再犹豫,抬手撕下了脸上的人皮。 伴随人皮面具被掀起来的那一刻,顾时跟康氏纷纷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人皮面具之下,是怎样的一张脸? 整张脸坑坑洼洼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只能看到眼睛和嘴巴,连鼻子都是残缺的。 “啊!!” 康氏惨叫了一声,立刻趴在一边干呕了出来。 顾时虽然没有叫出来,可是看他那刷地变得惨白的脸色,估计叫出来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沈慕兮仿佛看到不到两人眼里的震惊与嫌弃,苦笑。 “之前我回去丹阳的时候,发现产业都被变卖了,想要打听被变卖产业的下落,没想到又被人骗去了一个心狠手辣的毒医那里。 因为常年炼毒,那个女人的脸早已成了一片废墟。 她看上了我的脸皮。 说只要我的脸给了她,她不仅会给我一笔银钱并且帮我找回女儿,而且还会给我一份可以肉白骨的神药,让我的容貌恢复。 那时候我已经走投无路,毒医的话对我来说,无疑是一种极致的诱惑。 而且,她也跟我承诺了,换脸的时候,除了中途脸上有点痛,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于是我就应下了。”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将手上人皮重新贴回原位,苦笑。 “脸皮被剥出来的时候,真的很痛很痛,那种痛,是锥心刺骨、让人想忘都忘不掉。 可是只要一想到我很快就能跟筱筱团聚,我就不觉得痛了...” 康氏脸色发青坐在原位,好不容易吐了一轮,这会看上去又要快吐出来了。 顾时也在紧抿薄唇,似是在隐忍什么。 沈慕兮眼底闪过一抹嘲讽,压下嘴角冷笑。 “后面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那个毒医给了我一张脸皮,还给了我一笔银子跟筱筱的消息,所以我才有机会回来与筱筱团聚。 因为筱筱那会的脸也受伤了,所以我不敢浪费那些药膏,不成想,还没来得及给筱筱用上,我就听说老王妃的腿受了伤,所以...” “所以你给母妃医治腿伤的药膏,就是用来复原你的脸的?” 顾时红着眼眶抖着声音把话说下去。 此时此刻,他再也不敢怀疑沈慕兮对他的真心——女子的脸,何其重要,可她竟然为了母妃的腿,连自己和女儿的脸都不顾... 沈慕兮垂眸,“一开始,我确实也想过要用银子去买,可是...我丹阳为数不多的产业都被卖了,没了立身之本,这是其一,其二,就是那个毒医的神药,便是有再多的钱银都买不到...” 沈慕兮在丹阳产业的去向,没有人能比顾时以及康氏更清楚。 若是沈慕兮细查,她定然也会查到蛛丝马迹... “难怪...”像是发现了什么,顾时的瞳孔微缩,连开口时候的唇瓣都在颤抖,“难怪你前些天才会会对我这么绝情。” 沈慕兮低头,不安地搅弄已经起了毛边的衣袖。 “老王妃是你的娘亲,不管是什么情况下,她在我这里,比一切都重要。” 看着她这幅善解人意的模样。 顾时心头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紧,连呼吸都困难,回眸一记眼刀扫向康氏。 康氏接收到儿子的眼刀,以为儿子想要逼她放弃治疗,立刻捂住了自己的伤腿,“那是她自愿给我的药,我可没逼她。” “母妃,当初你想要动她在丹阳的产业,我就已经告诉过你,要给她们母女留一个安身立命之所,结果你就是这样对她们的?” 他一字一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康氏心虚地别过了眼睛,“我这不是...这不是...” 她倒是想说这个事情顾时也是知道的,但是... 按照她对沈氏为数不多的了解,要是知道了真相,肯定又要闹着离府出走... 以往沈氏走了就走了,即使死在外头她也不痛不痒的。 但是现在不行,她还要仰仗沈氏的药给她治腿。 这么想着,她又摆起了作为长辈的架子,“那会你跟时儿还是夫妻,你的东西就是时儿的,时儿的就是荣郡王府的,我不过只是用之前在丹阳留下来的产业帮补如今的王府,难道就有错了? 况且,这事情说到底还是得怪沈氏你的眼皮子太浅,不过只是区区几个铺子,卖了也买不来珍宝阁的半根发簪,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一直提着吗?” 第147章 顾时彻底看清自己的心 “母妃...” 康氏的态度嚣张,连顾时都听不下去了,“此次错在...” 话为说完,沈慕兮拦下了他还未来得及说出来的话。 “没关系的王爷。” 她看向他的眼神隐忍又克制,语气却带着淡淡的疏离,“现在我已经回来了,只要能好好陪在你跟筱筱身边,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下去,比一切都强。”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申请剖白,顾时只觉得喉间酸涩,想要再说出口的话全数哽在嘴边——她当真的是爱惨了他。 曾几何时,她也在丹阳的苍茫夜色之中,说过这样的话。 那一年的仲夏傍晚,筱筱才两岁。 在挂有沈慕兮亲手织造帐子的摇篮里熟睡。 她在摇篮旁边扯藕丝,他在她的身边剥莲子。 “等这批印泥做出来拿去卖掉,扣除给母亲买新发簪做新鞋子的钱,剩下的钱银我可以给你扯布做一套新衣裳,帮你换新的羊毫笔,现在你用来作画的麻纸,也可以给你换成宣纸了。” 她眼底的喜色掩盖不住,连带感染了闷闷不乐吃莲子的他。 那双前一刻还淡漠不已的眸子瞬间盈上了一层狂喜。 似是觉得不真切,他还反复问了沈慕兮好几次。 要知道,他用的是上好的亳州宣纸,价格比一般作画的宣纸要昂贵许多,因此,康氏才会对他来到丹阳还天天放不下笔墨颇有微词。 甚至还一度扬言不允许他再作画。 可那是他被流放后的精神支柱,况且他做出来的画偶尔还能拿去换回几个铜板,又怎么可以说是一无是处? 后面沈慕兮来了,他虽然还能继续作画,可能用的却是最廉价劣质的麻纸... 纸张太劣质,连带他的画作也无人问津... 在所有人都不看好他的时候,只有她,一直在无条件地支持他... 心中一暖,顾时情难自禁地将她拥入怀中,“兮兮,你总是这样这样善解人意,我...一时之间,竟不知要如何报答你?” “傻瓜,你我是夫妻,夫妻之间,又何须这般客气?” 她红着脸推开了他。 即使已经成亲三年,她看向他眼神里的依恋,始终如一。 那一日的夕阳很美,她... 更美。 “...你真是不识好歹。” 康氏怒气冲冲的声音将顾时游离的思绪拉回。 顾时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沈慕兮的“失言”惹恼了康氏。 他身体的速度比脑子的判断还快,上前一步将沈慕兮护在身后,“母妃,孩儿不觉得她这样说有什么不妥。” 直到现在,顾时才彻底看清自己的心。 什么看她不顺眼,不过只是因为她没有在自己面前示弱的不甘心。 他的心里,还是有她的。 诚然,他给不了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他可以保证,只要她跟溪溪好好相处,他可以一直保住她的荣华富贵,不让她再像之前那样风餐露宿... 康氏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似乎对顾时态度的突然转变十分不理解,“时儿...” 顾时对康氏的态度视若无睹,温和对沈慕兮开口,“你先下去,我有些事要跟母妃说。” 沈慕兮本能地看了一眼康氏,那几乎是出于习惯的动作,极大地满足了康氏的虚荣心。 连带让康氏的火气也散去了不少。 “行了,你先退下,到时候有需要,我让苏嬷嬷找你。” “是。” 沈慕兮垂眸错开了顾时黏腻的视线,低头退下。 ... 离开前堂,沈慕兮没有回去下人房,而是找理由悄悄回了一趟碧水苑。 早已得知沈慕兮有其他安排,贺月事先带了顾筱筱去花园。 红豆早已在碧水苑久候多时。 看到沈慕兮回去,连忙上前。 “小姐,外面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 “好,”沈慕兮进了筱筱房间,取来一套简朴的百姓衣裳,一边换下外裳,一边吩咐,“我现在要外出一趟,荣辉堂那边安排一下,顺便遣人给苏康带个消息,就说,沈慕兮回来了,在向苏柳溪母女报复的时候发现了他的秘密。” 沈慕兮束腰带的时候,红豆顺便上前为沈慕兮盘发,“顾时那边,需要把咱们查到的消息告诉他吗?” 沈慕兮看了一眼外头刺目的阳光,“先将书音跟追风的事情告诉他,其他再等一等。” 打击这种东西,要接二连三地来,才有意义。 ... 苏柳溪憋了一肚子怒气从荣辉堂回到主院,几乎本能就要摔手边的东西,被翠娥阻止了。 “每一个院子里的物品都有记录在册,虽然咱们摔烂了可以替补,可是最近咱们院子里摔碎东西的实在是太多了,若是王爷或者老王妃细查...” 那她之前装出来的贤惠温柔形象定然不堪一击。 苏柳溪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她不情不愿地将东西放下。 荣辉堂内苏柳溪被“赶走”的动静,翠娥多多稍稍也能知道一些,也明白苏柳溪此时的心里定然是很委屈。 可是... “小姐,小不忍则乱大谋。” 没人比她更清楚,她家小姐,是要做大事的人。 绝对不能因为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乱了阵脚。 “翠娥,”像是抓住了救命浮木,苏柳溪微颤的双手在翠娥的袖子上攥出了一片明显的褶皱,“我有种预感,若是那个女人不死,定然会对后面的计划执行有极大的影响。” “要不,咱们去找老爷?”翠娥试探性地提出建议。 找苏康? 苏柳溪眉心微微蹙起。 这些天苏氏与荣郡王府看似关系紧密,苏府也承诺会给她依靠,可是连她都能看出来苏府对于荣郡王府大多数是利用。 顾时又怎么看不出来? 苏柳溪缓缓阖上眼眸,将心底的无力感压下。 “去,给苏府递信,最近荣郡王府不安,让父亲多花些心思在顾时身上。” 翠娥应声退下。 屋外日光刺目,苏柳溪透过菱窗看向窗外波光粼粼的小荷塘,眼底一片凉薄。 ... 当天夜里。 书房。 顾时一脸凝重地看着书案上展平的密信。 目光停留在“书音”二字上。 他已经记不得那个丫鬟的模样了。 连追风的模样,在他这里也变得愈发模糊。 可密信上的内容,却清晰地阐述了当初书音跟追风是如何被陷害致死... 一股无力感从心底涌现。 荣郡王府虽说与当今圣上有沾亲带故的关系,可随着血脉一代比一代浅薄,荣郡王这个爵位到他的下一代就会从世袭罔替变成世袭递降。 当务之急,他要做的,就是要找机会稳住荣郡王爵位的世袭罔替,从而保住整个荣郡王府的荣光。 因此,纵然知道书音跟追风的死有苏府的手笔且与苏柳溪有直接关系,他还是不能公然与苏府撕破脸。 不仅不能撕破脸,为了能让苏府举全族之力辅助,他还要尽快与苏柳溪生下孩子... 门外传来的轻磕声打乱了顾时的思绪。 他迅速回神将展平的密信揉成一团窝在手中。 “何事?” 陈十六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王爷,老王妃请您再过去一趟。” 顾时抿唇,“你让人告诉母妃,本王做下的决定,绝不更改。” 第148章 你就是这样欺负筱筱的? 荣辉堂。 得到了陈十六的回话,康氏差点被直接气晕过去。 苏婆子连忙上前安抚,“老祖宗,可动不得气啊。” “我怎么能不动气?”康氏咬牙切齿道,“那个逆子,不过只是区区一个女人就把他迷得找不着北,荣郡王府迟早有一天败在他手上。” 苏婆子大吃一惊,“王爷真的打算让那个女子做妾?” 康氏似笑非笑地冷哼一声,“若只是做妾,我何至于这般动肝火?” 苏婆子眼底的震惊又加深了几分,“不做妾,难道...” “他说,要将那个女人,以平妻之礼,迎娶进门,”康氏嘴角努力给自己扯出一抹笑意,实际上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他说这是他欠她的。” 苏婆子震惊捂嘴,“王爷这是疯了不成?” 像是刚从震惊之中回神,她忍不住开口问康氏,“那...沈姑娘知道吗?” 康氏冷笑,“那个贱婢,怎么可能不知?分明就是她蓄意勾引我儿...” 说到一半,她似是才反应过来,眼底带着冷意,“好啊,我就说,为什么她突然变了态度伏低做小,敢情就是用苦肉计,为了让时儿心疼。” 那个贱蹄子,居然连她都算计下去。 越想越气愤,康氏朝苏婆子吩咐,“去,把那个贱婢给我带过来。” 这口恶气,不出不行。 苏婆子一脸为难,“刚才老奴已经去下人房那边看过了,沈姑娘没在,与她同房的丫鬟说她不久前好像背着一个包裹从角门出去了。” “那个贱人,简直就是反了天了。” 康氏的脾气才刚上头,又听苏婆子开口道,“不过那个粗使小丫鬟说,沈氏出门之前,好像嘀咕了一句要去拿药什么的...” “拿药,拿什么...”康氏的冷脸挂到一半,全数变成了错愕,“你是说,她背着包袱出去,是为了拿药?” 苏婆子点头,“丫鬟是这么说的。” 康氏没有再说话。 她的直觉告诉她,沈氏拿药是为了她。 但是... 她迟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腿。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她的腿。 只要沈氏还在意丈夫跟女儿,以后她多的是机会处理了她。 心中有了打算,康氏心底的纠结尽数散去。 ... 顾时一直让另外一名侍卫注意荣辉堂的动向。 得知荣辉堂一晚上风平浪静,他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那名侍卫也是当时追风调教的侍卫之一,名唤陈三。 看到顾时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他纠结了一下,忍不住开口道,“王爷,老王妃昨天似乎被气得不轻,您看...” “好了,这个问题暂且揭过,”顾时明显不想多说昨天事情,直接转移话题,“让你查苏府的事情,现在进展如何?” 提起苏府,陈三的脸上多了几分肃穆。 “苏府每年都有几笔巨大的支出不知去向,不管我在哪个钱庄入手都找不到。” 顿了顿,陈三继续说出自己的想法,“属下以为,最后的线索,还是要回去柳溪村细查。” “也不一定。”顾时目光虚空地打断了他的话,眼底还带了几分让人难以琢磨的情绪,“也许,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如此,属下重新将注意力拉回去苏府。” 得了顾时的同意,陈三小心翼翼告退。 房内一片寂静。 熏香缭绕。 顾时的心无论如何都静不下来。 鼻翼之间的荷叶清香萦绕不去,他脑子里又不自主地浮现了沈慕兮楚楚可怜的眼神。 按照他原本的性子,他是不可能看上沈慕兮,可是现在就是这么荒唐。 只要闭上眼睛,沈慕兮的模样总能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扰乱他的思绪。 心烦意乱,他再次决定出去走走。 陈十六看到他离开书房,寸步不离跟上。 主仆二人默契地保持沉默。 才刚到路过水榭,顾时听到了似乎有人争吵的声音。 陈十六想要上前,被顾时拉住了,“且先看看。” “...这里是我的府邸,顾叔叔是我的爹,你只是一个被人赶走又捡回来的野种,也敢回来跟我叫板?哪来的脸?” 听出来说话的是虞悦希的声音,顾时脸都绿了。 紧接着,又是顾筱筱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那是我爹爹,我不许你抢走我爹爹。” “得了吧,你看看你现在这样,你爹来看你吗?到时候我跟我娘只要略施小计,你跟你那个贱人娘还是得滚蛋。” 虞悦希洋洋得意。 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谁让顾筱筱个小贱人这个小贱人一大早就故意气她,膈应她。 她不撩下一些狠话弄哭顾筱筱,算她输。 然而,还没等顾筱筱哭出来,她就感觉自己整个人被凌空提起了领子。 紧接着,一个让她心胆发颤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原来,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是这样欺负筱筱的?” 顾时皮笑肉不笑地拎着虞悦希的衣裳后领,眼里闪着寒芒。 看到顾时出现,顾筱筱哭得更大声了。 “爹爹,她要赶筱筱跟娘亲走,呜呜呜~~” 第149章 筱筱再给爹爹一个机会,好吗? “我没有,”看到顾时出现的那一刻,虞悦希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任她如何努力,嘴里只能不断重复一句“顾叔叔,我真的没有”... “我在另外一头都听得一清二楚。” 眼见为实,再加上之前亲眼看到虞悦希打骂侍女,顾时对虞悦希已经没有像之前那样无条件信任。 冷眼看着虞悦希还在委屈地摇头为自己辩解,他的嘴角始终挂着冷笑。 “怎么,到现在,你都还把我当成睁眼瞎?” 虞悦希眼底闪过一抹慌乱,很快又被委屈取代。 “顾叔叔,悦悦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刚才分明是筱筱妹妹先出言挑衅,不信您去问...” “问谁?问你的贴身丫鬟,好让你的人继续冤枉筱筱?” 顾时一边说话,一边走到顾筱筱跟前蹲下身子安抚顾筱筱。 不敢想象,若是他之前真的只凭借假象相信了虞悦希的话,他的筱筱会有多委屈。 虞悦希什么时候在顾筱筱面前受过顾时这种冷待? 到底也还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她的情绪本就容易上头。 没了辛婆子随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狠狠地瞪了顾筱筱一眼。 “你就是故意的。” 顾筱筱当即害怕地瑟缩在顾时的怀中。 “姐姐,不要打我...” “你刚才不是狂得很?你现在装什么装?”虞悦希尖叫着就要冲上前,被陈十六拦住了。 “悦小姐,莫要胡闹。” “你放开我。” 顾筱筱与顾时靠得更近了。 “爹爹...刚刚姐姐说,她才是王府正儿八经的嫡女,筱筱只是一个没有名分野种,要筱筱跟娘亲赶紧收拾包袱走,你是不是真的不想要筱筱跟娘亲了?” 小姑娘一双酷似沈慕兮的眼眸,通红的眸子里盈满了水雾,泪花倔强地挂在眼眶里,迟迟不愿掉落。 看上去委屈又破碎。 顾时的心都要碎了,他的语气极为轻柔,“筱筱不怕,有爹爹在,没人能欺负你,以后,筱筱跟娘亲就一直跟爹爹住在一起,好不好?” 顾筱筱歪着脑袋,似是在考虑顾时话语中的可信度。 好一会,才轻轻点头。 “筱筱信爹爹。” 一股失而复得的狂喜从顾时心中蔓延,几乎没有半分犹豫,他抱起顾筱筱,大步往碧水苑的方向走去。 经过虞悦希身边时,顾时还特地停下了脚步,冷声开口,“这些天你在府上也算是愈发无法无天了,今日便在这里好好跪着思过,天黑了再回去落霞苑。” 眼下不过只是辰时末,巳时初。 距离天黑起码还有四个时辰。 顾叔叔这是要她跪断腿啊。 之前她的天狼咬伤了不少人,顾叔叔也只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如今她不过只是被顾筱筱挑拨几句,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顾叔叔凭什么要惩罚她? 一股不甘心从她的心底迅速滋长,她想再说些什么,抬头发现顾时等人已经走远,只留下了一个面生的、手执长鞭的侍卫看着她跟她身边的小红罚跪。 侍卫极为严厉,只要跪姿稍微有点松懈,一记猎猎鞭风便毫不留情地贴着她耳边扫过,落在她身旁坚硬的石板砖上。 她颤抖着身子,牙关紧咬恨恨低语,“顾筱筱你个小贱人等着,你敢害我,我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 顾时一路抱着顾筱筱回到了碧水苑。 才刚放下顾筱筱就准备转身,顾筱筱也没有挽留,只在顾时转身之际说了一句,“爹爹慢走。” 顾时哭笑不得地伸手刮了刮她的小鼻子,“你个小没良心的,真想让爹爹走啦?不需要爹爹陪你了?” 顾筱筱点头,很快又摇头。 “娘亲说,爹爹平日里要处理公务已经很忙很累了,筱筱不能给爹爹带来麻烦。” 不能给他带来麻烦? 似曾相识的话,让顾时的心里莫名一揪。 死去的回忆突然诈尸,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那会,沈慕兮母女才刚从丹阳回京。 又好几次,顾筱筱想要见他的时候,他都在陪虞悦希母女。 为了不让沈慕兮母女多想,他便随意捏造了一个公务繁忙的理由,目的是为了让她们母女不要烦他... 喷薄而出的愧疚之感如同一只大手紧紧裹住了顾时,将顾时的一颗心捏得生疼。 他忍不住再次返回顾筱筱跟前,将顾筱筱狠狠抱在怀里,嘴里一直在呢喃,“筱筱,对不起,以前是爹爹糊涂,猪油蒙了心,以后爹爹再也不会伤害筱筱,筱筱再给爹爹一个机会,可以吗?” 顾筱筱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欢喜地抱着顾时的脖子,亲了他的脸颊一口。 “筱筱最爱爹爹了。” 小姑娘哭过以后,心情明显变好了,脸上天真无邪的笑容仿佛有极大的感染力,让顾时的嘴角的忍不住上扬。 久违的幸福感从心底蔓延。 顾时暗暗庆幸。 幸亏,小孩子忘性大,慕慕也爱他,之前的伤害可以抚平。 等慕慕过门之后,他一定要好好敲打敲打虞悦希母女,不许他们作妖伤害筱筱跟慕慕。 就在顾时考虑今日中午要不要过来与顾筱筱一起用午膳之际,陈三面带凝重地来了。 “王爷,荣辉堂有情况。” ... 半个时辰前。 沈慕兮趁着天色微亮之时,钻了侍卫换值的空子回到了荣辉堂那边的下人房。 不成想,才刚背着包袱进房间,她就被苏婆子带去了主屋外,连肩上包袱里的东西都没放好。 “嬷嬷,老王妃还未起来,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苏婆子为难地看了沈慕兮一眼,嘴上的气势半分没弱,“跪下。” 对上苏婆子提示的目光,沈慕兮乖乖跪在主屋外。 苏婆子快步走到其中一个小丫鬟身边,停留须臾,转眼又离开。 很快,小丫鬟原先站的位置也变得空无一人。 沈慕兮一直跪在主屋外,直到太阳从刚刚爬起来的东方旭日变成日上三竿。 也不知是有意耽误还是实际上一直没起,直到巳时初,康氏仍旧在主屋之中,没有人进屋伺候梳洗,连小厨房也毫无动静。 顾时踏入荣辉堂第一眼就看到了沈慕兮跪在主屋前,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他心头一紧,脱口而出,“慕慕。” 他的声音惊动了屋里的康氏。 房门从里面打开。 苏婆子从屋里出来,遥遥与顾时见了一礼以后,重新进了屋。 本来还死气沉沉的荣辉堂,在苏婆子朝顾时见礼的那一刻,仿佛一瞬间活了过来。 下人们开始有条不紊地捧着各种梳洗用品进屋。 沈慕兮阻止了顾时想要将她拉起来的动作。 “网页,不要为了我伤害你母子之间的感情。” 第150章 先稳住沈氏 眼前女子脸色惨白,双唇干裂,两个鸦色的黑眼圈挂在眼下,一看就是没有好好休息。 顾时心中一紧,拂开了她推拒的手,“都这种时候,连你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 沈慕兮半推半就地任由顾时将她扶起。 嘴上不断羞涩地重复“我真的没事”,半垂的眼睑将她眼眸之中凉薄与仇恨交织的复杂情绪全数掩盖。 康氏出门就看到两人拉拉扯扯,顾不得礼数体面,大步上前毫不留情地两二人拉开,并且甩了沈慕兮一记耳光。 “谁允许你这般僭越?” 其他下人早已在康氏上前扯开沈慕兮的时候被苏婆子唤走。 一时之间,主屋外只剩下沈慕兮、顾时以及康氏三人。 沈慕兮迅速敛去眼底情绪,顺势重重跌倒在地又战战兢兢重新跪好,规规矩矩地朝康氏磕头,“沈氏知错,求老王妃恕罪...” 跪下之时,沈慕兮能闻到在康氏腿上散发出来混杂着膏药清香的腐臭愈发浓郁。 她眸子微闪,半弓着身子,掩唇无声落泪。 这小家子气的做派,比苏氏还不如。 尤其是知道沈氏昨天背着行囊离府彻夜不归,康氏看得火大,忍不住想要抬腿踹向她,被顾时拦下了。 “母妃,您对孩儿有什么不满,只管冲我来,不要为难她。” “你要不要拿镜子照照你这幅色迷心窍的样子?”康氏气得连抬起来指向顾时的手指都在发抖,“你个脑袋勾了芡、猪油蒙了心的东西,你可还记得,当初你要求娶苏氏的时候,是如何跟圣上说的?如今你突然又要娶平妻,你让苏府怎么看我荣郡王府,你这是欺君,你知道吗?” 说到后面,康氏几乎是怒喝出声,连声音都喊劈叉了。 “苏府从头到尾都只是把孩儿当成一个备选,孩儿为何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你也要找个有身家背景、能帮到你的人,你看看你要娶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母妃。”顾时倏地冷下脸,“慕慕是我荣郡王府的大恩人,没有慕慕的帮衬,就没有我们的今日...” “你若是要娶她,就别叫我母妃。”康氏的态度坚决。 与顾时剑拔弩张之时,还不忘怒目瞪向跪在地上掩面落泪的沈慕兮,“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给你脸了是吗?看什么?还不滚下去?” 沈慕兮隐忍的泪水终究还是忍不住落下。 她委屈地瞥了顾时一眼,红着眼跑走了,也许是跑到太急,她连包袱都忘记拿。 “慕慕。” 顾时心头一空,几乎本能地想要追上去,康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要是敢踏出荣辉堂一步,以后就别叫我母妃。” 顾时停住了脚步,没有转身,“母妃,你自己扪心自问,慕慕对你如何?她宁愿不治她的脸,都要为你治好你的腿。 况且,原本她的脸不会伤成这样,这是你让人变卖了她在丹阳的产业,逼得她走投无路导致的结果,不管如何,这个人情,咱们要还。” 这几天,康氏的腿不怎么痛,让她差点就忘了自己的腿还有伤的事实。 如今被顾时这么一提醒,她才想起来,她的膏药没了。 看到地上那个像是随意裹成一团的包袱,她嘴硬道,“这是她自愿的,我又没有逼她,况且,哪有人给药只给几天?搞不好她就是想要妄想用我需要用药的事情拿捏我。” 顾时摇头不想再跟康氏争论,只默默俯身捡起了沈慕兮刚才没有带走的包袱。 包袱掂在手上沉甸甸的,还有瓷器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响亮。 他好奇打开了包袱。 入目是十多个瓷白色的小瓶子。 “这是什么?” 康氏眼都看直了。 “这是...” 她微微颤抖着手,想要从顾时手上拿过包袱,被顾时轻巧躲开了。 “母妃这是做什么?” “这是沈氏给我找来的治腿药。” 康氏脸上绽放出今日第一抹笑意,拿起其中一瓶轻嗅。 闻到熟悉的味道,她嘴角的笑意深了深,“不错,就是这个药,这里十多瓶,起码可以给我用大半个月。” 只可惜... 她依稀记得,沈氏提醒过她,腿伤不痛以后,药膏不能直接用。 冲动了。 她今天早上不应该只顾着给沈氏立威... 听到康氏的话,顾时看着手上那十多个小瓷瓶,心绪复杂。 也就是那么一闪神的功夫,顾时让康氏钻了空子,将整个包裹抱在怀里,“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快追啊。” 没想到康氏的态度居然会转变这么快,顾时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康氏在说什么。 “母妃,你刚刚...在说什么?你同意我娶沈氏为平妻了?” 说到后面的话,顾时脸上的喜色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 康氏穆棱两可地开口,“看她表现吧。” 现在不管是什么事情,都比不上她的腿重要。 沈氏为平妻一事,她不会退让。 但是现在她要做的,是先稳住沈氏,可别让她中途撂挑子了。 ... 沈慕兮一路小跑以后,没有回去下人房,而是顺着之前已经安排好了的路离开了荣郡王府,回去了之前悦雅巷的小宅子。 小宅子里,早已有三人在等候。 分别是绿萝、黄江跟杨威。 “小姐。” 看到沈慕兮一身丫鬟衣裳出现,几人也没有多问其他,全部恭敬上前朝她行礼。 沈慕兮点头,“都安排妥当了吗?” “木兰山下我们已经安排了人,届时小姐跟小小姐出来,我们就可以全数撤离。” “苏康那边现在已经在集结人手,估计已经准备动手了。” “好,”沈慕兮十分满意几人的效率,“到时候杨威留在这里与裴望接应,黄江、绿萝看信号行动,成功撤离后,一同回去南渊。” “是。” 几人得了各自的安排,纷纷退下。 几乎在几人离开没多久,裴望来了。 沈慕兮甚至连大门都还没来得及关好。 “裴大人果然准时。” 第151章 若是假设成立... 她错开身子。 裴望也没客气,大摇大摆地进了门。 他双手环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憔悴的模样,“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真用上苦肉计了?” “我用什么计,似乎与大人无关。”沈慕兮冷着脸将一个羊皮卷轴扔给裴望,正色道,“还有一部分内容,我的人在顾时的书房没有找到,估计在苏府。” 裴望看了一眼卷轴上的内容,眼底笑意愈发明显,“这个东西,若是我呈到天家御案,荣郡王府以及跟荣郡王府有私下往来的高门,只怕要一撸到底了,你真的舍得?” “舍不舍得,似乎也跟大人无关吧。” 沈慕兮一副不愿意多沟通的样子,朝门口方向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裴望“啧”了一声,抱怨道,“真绝情。” 沈慕兮不为所动。 天上团云翻涌,压得天色灰暗一片。 很快,沈慕兮就感觉到了脸颊传来丝丝凉意。 她伸手轻轻触碰脸颊。 湿的。 春雨说下就下。 沈慕兮接住了几颗还带着凉意的雨滴,思绪一下子回到了被惨遭虐待的雨夜。 空气跟雨滴都凉得让人心悸。 明明她已经在一个新的身体里,可是只要想起当初的非人凌虐,她依旧能感受到穿透魂体的痛楚。 “一年。”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还有三天,距离她惨死那天,刚好一年。 ... 顾时在荣郡王府遍寻不到沈慕兮,几经责问,才从后门小厮那里得知沈慕兮已经离开荣郡王府的消息。 他心头空落落的感觉愈发浓烈,一连派出了几十人去寻人。 “若是可以,你让四个方向城门的人都帮本王盯紧,若是发现夫人离开的踪迹,及时来报。” “是。” 一切交代完毕,不知道在顾时身后等了多久的王英迅速抓紧时间上前禀报。 “王爷...” 话到嘴边,他似是有点难堪,最后决定凑到顾时耳边,将自己看到的一切告知顾时。 顾时脸色一变,“陈十六呢?” 王英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扶着腰刀的手紧紧攥着刀柄,“在屋外望风...” 顾时脸都绿了,抬起步子就要往主院飞奔而去,被王英一把拉住了。 “王爷现在打草惊蛇,到时候万一冤枉了好人,到时候跟王妃生了龃龉就不好了。” 顾时怒极而笑,“陈十六都在望风了,还有假?” 王英低头没有说话,拦下顾时的手也没有放下。 这些天,顾时用王英甚至比用陈十六还要顺手,他的忠心,毋庸置疑。 顾时深呼吸了两下,确定将心头的怒火压下一大半,才缓声开口,“行了,你有什么主意,一并说出来。” ... 主院。 红浪翻飞。 苏柳溪几乎是报复性地与苏勇抵死缠绵。 再一轮。 苏勇从大红色的鸳鸯戏水织花锦被中钻出。 气喘吁吁。 “天爷,你个小妖精,今日竟这般放浪?” 苏柳溪柔弱无骨地靠上苏勇,纤纤玉手在他肌肉垒起得线条分明的小腹上轻轻打圈。 “既然他们都已经给我们定了罪,若是再藏着掖着,倒显得我们跟孬种似的。” 苏勇抓住了她还想要往下探的手,眼底情欲早已散去,“说吧,这般大费周章地让我进来,想要如何?” 苏柳溪换了个姿势,靠在苏勇怀中,小声开口,“我怀疑,现在府上的这个沈慕兮是假的。” “哦?”苏勇饶有兴味地挑眉,眼底还带了几分戏谑,“你在质疑我的能力?” 苏柳溪不轻不重地捶了他一下,“我是说认真的,之前我亲眼看着你跟你手下的人砍下了她的右手,剥去她的脸皮,一具残缺的尸体,如何能毫发无损出现在人前?” 听到苏柳溪的话,苏勇脸上的兴味慢慢被凝重取代,眼底闪过一抹暗芒。 “所以,你打算如何?” “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这个被顾时叫做‘沈慕兮’的女人都得死。” 只要想起顾时这几天因为那对母女对自己的冷待,苏柳溪眼底的毒辣就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下去。 苏勇攫起她的下颌与她对视,笑容冷淡,“怎么,真对顾时动真感情了?” 明明他的语气极为浅淡,嘴角也在挂着笑,可苏柳溪还是没由来地感到一股惊悚。 “怎...怎么可能?” 她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如同往常一样。 苏勇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确定没有发现其他异常才放开她。 “没有是最好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苏柳溪挽着他的手,热切地看向他。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苏勇的眼角余光瞥向帐顶,不怀好意地掀起锦被,“现在,你只管好好把我伺候舒坦就好了。” 屋顶。 顾时与王英几乎与瓦片融为一体。 在听清屋里的动静后,有好几次他都忍不住差点直接掀了屋顶去抓奸,都被王英拉住了。 “王爷,您忘了上次?” 被王英这么一提醒,顾时顿时反应过来。 在这个事情没有张扬出去之前,他的母妃,会看在苏府的份上,保下苏柳溪... 尤其是苏府出的是这种罔顾人伦的事情,以苏柳溪在人前做出来的贤惠模样,说出去也没人相信... 王英将顾时脸上神色变化收入眼底,等顾时的神色恢复往日平静之时,才小声开口,“属下听闻这个苏公子以前资质平庸,可自从八年前与苏小姐去了一趟柳溪村以后,回来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顾时抬手打断了王英的话。 “换个地方说。” ... 书房。 王英把自己知道一切都告诉了顾时。 “...若是属下的假设成立,那么,真正的苏勇极有可能已经遇害,而现在的苏勇那张脸,很有可能就是从真正的苏勇脸上剥下来的。” 顾时脸色阴沉地开口,“如此一来,所有不合理的地方,全部变得合理。” 也就是说,与苏柳溪有苟且的人,是别的男子,堂兄妹关系,只是他们用来混淆旁人视线的遮羞布。 不等他细想,又听到王英继续补充,“还有前些天,王爷让属下去护国寺细查关于王妃去求平安符的事情,属下也多方面打听过,那天的人只听说王妃去了护国寺,但是从添香油到诵经,都只有王妃身边的丫鬟代劳...” 第152章 康氏松口 “咔——” 顾时手上的狼毫笔被他生生折断了。 没有去护国寺,那她之前口中所说的那句“中途回来遇到苏勇”的鬼话,也是假的。 搞不好,所谓的去护国寺礼佛,都只是她跟奸夫幽会的幌子。 似是感觉自己已经窥到真相的一角,顾时怒火攻心,喉间生生溢出一团血气,又被他咽了回去。 “好,真是好得很。” 王英垂首站在一旁,冷眼看着顾时故作冷静的做派,双拳攥得青筋暴突。 “王英。” 一声轻唤,拳头骤松。 “属下在。” 顾时的眉眼染上了几分冷酷,“你且将这个消息转达给裴望,让他着重细查柳溪村人的户籍以及所做行当。” “是。” ... 沈慕兮算准时间回府。 在后巷遇到了步伐匆忙的王英。 两人身形交错的瞬间,王英迅速将一张纸条塞到沈慕兮的手上。 一炷香后。 沈慕兮回到碧水苑。 看清王英纸条的内容后,她将纸条点燃。 贺月好奇地看向沈慕兮,“姑娘,接下来还要咱们配合吗?” “不必。” 已经搭上线了,后面的事情就跟她关系不大。 红豆悄无声息翻窗而入。 “小姐,老王妃在寻您,东西已经在老王妃手上了。” “好,我现在回去。”顿了顿,她又继续道,“另外的东西,送到落霞苑了吗?” “辛婆子已经安排妥。” 沈慕兮点头。 “这两天找时间将辛婆子一家安置好,切记行事要低调。” “是。” ... 荣辉堂。 康氏本来想着沈慕兮嘴上说的药膏用法用量需要额外调配只是危言耸听。 不成想,当她让苏婆子将瓶中药膏按照沈慕兮最先用的方法涂在腿上的时候,她的腿部剧痛,新长出来的部分皮肉居然还有溶解的迹象。 她当场痛得满头大汗,惨叫连连。 苏婆子在一旁看得心疼,“老祖宗,实在不行,咱们找大夫吧。” “找那些庸医作甚?”康氏咬牙,“你没听到他们之前一直在说我的腿没救吗?” “可...可是,您现在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啊。” 苏婆子心疼得眼眶都红了。 “沈氏在哪?”康氏散落鬓边的发丝已经被冷汗浸湿,心里早已咒骂了沈慕兮千百遍。 “要是她现在还不滚回来,那她永远都别踏入我荣郡王府的大门了。” 她的话音刚落,一声带着哭腔的女声惨叫,“老王妃,不要。” 康氏循声望去,沈慕兮正抹着眼泪向她床前飞奔。 她心中所有的不满,顿时挤压成一句,“死哪去了?” 沈慕兮趴在她另外一条没受伤的腿上,怯怯开口,“老王妃让我走,我不敢在您面前碍眼...” 康氏强忍着想要一巴掌扫过去的冲动,把受伤的腿显现在沈慕兮面前,“看看我的腿。” 绸缎料子的衬裤因为太过滑腻,早已盖住了康氏腿上的破损。 然而不断沁出的黏腻脓水早已说明了她的伤势。 沈慕兮像是才发现康氏的腿伤得严重,当场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会伤成这样?” 她借擦拭眼泪的动作,不动声色地看了苏婆子一眼,苏婆子微不可察地颔首。 沈慕兮这才掀起康氏的裤腿... “要死啊,那么用力。” 不过只是片刻,裤腿已经跟腿上的伤口粘在一起了。 只要那么一动,康氏也顾不得什么体面形象,痛得龇牙咧嘴,恨不得起脚踹飞沈慕兮。 事实上,她还是起脚了。 沈慕兮早已判断了她的打算,顺势跌坐在地。 康氏因为动作幅度太大,拉扯到了腿伤,再次惨叫出声。 沈慕兮瑟缩了一下,抬头瑟瑟地看了康氏一眼,转头礼貌地吩咐苏婆子,“有劳帮我拿点热水、绷带、剪子还有百草霜过来。” “百草霜?”康氏的声音尖锐,“你居然敢让本王妃用锅灰?” 要不是在民间生活过一些时日,她还真的差点被沈慕兮这么叫糊弄住了。 沈慕兮耐着性子解释,“老王妃,您的腿现在必须要配合百草霜,否则一旦发了脓,后面就会腐烂的。” 康氏到底也是重视自己的腿,看到沈慕兮一脸真诚,她哼哼唧唧两下,最终还是没有发作。 “最好真的是这样。” 苏婆子的东西拿过来的时候,沈慕兮已经用清水按比例调配好了膏药。 老王妃将她一勺膏药一壶水的比例记了下来。 等百草霜到了以后,她又眼睁睁看着沈慕兮将兑了膏药的水掺到百草霜之中调成糊状。 眼看沈慕兮拿着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前来,康氏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现在要做什么?” 沈慕兮没有回答。 猝不及防下,她狠狠将百草霜捂在老王妃的腿上。 老王妃再次惨叫。 这一喊,连声音都劈叉了。 “你个贱东西,本王妃饶不了你。” 她想起脚踹向沈慕兮,奈何沈慕兮用尽了全身力气按住了她的伤腿,她不敢用力。 苏婆子在一旁一边给她擦拭冷汗一边安抚,“老祖宗,沈姑娘在给您挤出腿上的血水,您再忍一忍。” 像是印证苏婆子的话,沈慕兮将刚才那团糊糊从她腿上挪走之后,她的腿上痛苦,瞬间减少了大半。 甚至,那一股向上游走让她痛不欲生的疼痛也止住了。 沈慕兮没有抬头,还在给她剜出腿上融化的部分腐肉,小声解释,“每个阶段的用药方式不一样,今天、明天、后天这几天,要用百草霜辅助剔出腐肉,后面几天,则需要用夜明砂与伏龙一起,与半瓶膏药和一壶水在一起和成膏状,之后...” “行了行了,”老荣郡王妃不耐烦地开口,“我的腿就由你负责,一直到它痊愈为止,可以了吧?” 沈慕兮倏地抬头,眼底绽出惊喜的神采,“那...老王妃的意思是,不会再干涉我与王爷在一起了,对吗?” “不干涉了不干涉了,眼下时儿铁了心要娶你为平妻,你这个义女本王妃也收不成,顺其自然我还能多活个几年。”康氏现在看着沈慕兮就火大,但是因为自己的腿,她还真不能对沈慕兮做些什么。 “行了,没什么事情的话,你就退下吧。” 沈慕兮脸上的狂喜一闪而逝,干脆改口,“儿媳沈氏多谢老...婆母成全。” ... 傍晚时分。 康氏在荣辉堂接受沈慕兮以平妻之礼嫁给顾时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迅速飞遍了荣郡王府的每一个角落。 虞悦希听到消息以后,也顾不得自己罚跪完的腿连走路都不利索,一拐一瘸地就要辛婆子搀扶她去主院。 “可是王爷这会应该也在主院,万一遇到他...” 经历了今日这么一跪,虞悦希算是见识到了顾时的绝情。 她瑟缩了一下,改口道,“你找人去给娘亲递个信,就说我...” 辛婆子叹了一口气,“小姐今日被罚跪的消息,也传遍了整个王府了。” 第153章 谁欺负了你? “什么?” 虞悦希一个激动,膝盖传来了尖锐的尖锐疼痛让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饶是这样,她的眼底还是闪过一抹希冀,“那娘亲可有...” “并无。”辛婆子一下子猜到了她想问什么,失落地摇头。 感觉到虞悦希的情绪低落,她劝说道,“想来也是这段时间,王爷的冷落,只怕王妃的日子也不好过...” “所以,她的日子不好过,难道不是她自找的?” 虞悦希没好气地反驳。 不久前苏柳溪被抓奸的事情早已传入她的耳中。 她当时就已经对她的做法十分不解。 有什么事情跟小舅舅不能再外面说,偏偏要到主院去... 对啊,娘亲不顶用,她还有小舅舅。 今日之辱,她绝对要讨回来。 “去,你帮我找人给我小舅舅递个信。” 辛婆子有点迟疑,“可是舅老爷他...”也自身难保。 辛婆子的话还未说完,虞悦希已经冷眼看向她,“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话。” 辛婆子动了动嘴还想说些什么,可对上虞悦希森冷的眼神,到嘴边的话打了个圈,最终变成了—— “是。” 看着辛婆子离去的背影,虞悦希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笑意。 别人不知道,她却清楚得很,只要小舅舅一出手,被他盯上的东西就没有活路。 顾筱筱,你个小贱人完了。 ... 三天后。 沈慕兮还未来得及去给老王妃换药,绿萼先找过来了。 “小姐,苏勇对小小姐下手了。” 闻言,沈慕兮心头一紧。 下一刻,绿萼的话让她放宽了心, “不过小姐不必担心,我们的人已经混进了绑架小小姐的人里面,只要有不对劲,立刻提前计划。” 沈慕兮也没有犹豫,“好,我去做好最后的安排,切记要扫尾干净。” “是。” 一炷香后。 荣辉堂。 沈慕兮小心翼翼地给康氏换药。 因着这些天康氏的腿有了好转,她总算给了沈慕兮一点好脸色。 这边沈慕兮已经重新把伤口包扎好,跪在地上为她轻轻放下了裤腿。 “老祖宗,您的腿若是再坚持换药几天,就基本无虞了,但是这几天,必须很关键。” “行了,需要什么,就让下面的人安排就是。”康氏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 “可是...”沈慕兮为难地咬唇,似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她趴跪在康氏的脚边,以头点地,“事关老祖宗的腿伤,慕兮不敢隐瞒。” 她浑身紧绷,看上去似乎在害怕些什么。 康氏本来还算好看的脸色瞬间晴转阴。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语气倏地变得冷沉,连带看向沈慕兮的眼神都变回了之前带着刀子似的目光。 沈慕兮才刚抬头,对上她的目光,再次跪趴在地上,结结巴巴道, “当时这个药回来的时候,毒医是为了让我重新把脸皮剥落重新长出来,所以,现在这个是皮肉剥落阶段...” 康氏闻言,脸色大变,“所以,现在我腿上的皮肉还是会掉落?” “不,皮肉不会掉...” 听到沈慕兮说“皮肉不会掉”的时候,康氏还心存侥幸,然而沈慕兮后面的话一出来,康氏恨不得将沈慕兮生吞活剥了。 “只是,若是稍有不慎,老祖宗的整条腿都会掉出来...” 说完,沈慕兮趴跪的时候整个人缩成一团,生怕康氏起脚踹她。 “混账,谁让你个混账东西对我用这种混账药物的?” 要是可以,康氏确实巴不得踹飞沈慕兮,可是... 腿会掉,她不敢乱踹。 只敢在嘴上不断咒骂沈慕兮。 沈慕兮直接被骂哭了。 “我...我也是担心老祖宗,而且最开始,我真没想到,效果会按照毒医所说那样分毫不差啊。” “哭哭哭,你回来以后除了会哭,还会做什么?”康氏咬牙切齿想要伸手戳穿沈慕兮的太阳穴。 奈何沈慕兮离得远,而她的腿又... 弯腰到一半,她用尽全身的所有力气,克制住了那只逐渐不听使唤的手。 沈慕兮还想说些什么,“可是...” “我告诉你,沈氏,”康氏自认为自己这辈子的耐性都在这里了,“若是我的腿有什么问题,顾筱筱在我荣郡王府,休想过上安生日子。 本来我已经打算让你嫁给时儿当个贵妾,现在看来,已经没有必要了。” 沈慕兮一脸大受打击的模样,“老祖宗,不是说好了是平妻吗?” 平妻? 这种节骨眼,这个贱婢还想给她时儿做平妻? 偏偏这种时候,她还真不能杀了她。 康氏气得肝疼,只能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指向外头,“你给我滚出去,今天之内,我都不想看到你。” 沈慕兮掩面痛哭,“好好好,老祖宗你别生气,我走就是了。” 临走之前,她还泪眼汪汪、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康氏。 康氏连个眼角余光都没有给她。 苏婆子在门外将屋内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看到沈慕兮当真离开,她忍不住劝康氏,“老祖宗,老奴知道您这腿是委屈了,可是有什么火不能过了这段时间再发?万一真的把人赶走了,可怎么办?” 康氏余怒未消,听到苏婆子的话,也只是老神在在地冷哼了一声,“她女儿在这,她能去哪?” 苏婆子连连点头道“老祖宗英明”。 ... 顾时今日公务没有太多,因而在午时前后就下值回府。 穿过回廊后,远远地就在荷花池旁看到沈慕兮轻倚在汉白玉围栏上,时不时用帕子抹眼泪。 一时激动,他脚下的步伐不由自主地快了许多。 这些天被苏柳溪的事情搅和得他心绪不宁,好几天他都没有注意府上的事情,连去看沈慕兮的时间也抽不出来。 如今她就在眼前,他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慕慕。” 他的声音小心翼翼,眼神格外谨慎,生怕她一不高兴,又推开他。 然而,这一次出乎他的意料,沈慕兮不仅没跑,还整个人转过身子,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他的心都要揪成一团了。 “发生什么事了,是谁欺负了你?” 第154章 抽身清算 “阿时。” 伴随一句久违的“阿时”以及突如其来的软玉怀香,顾时心里某根弦断倏然绷断。 他仅仅只是怔愣了一下,便十分用力地反抱回去。 “慕慕。” 他的声音,是强行按捺的激动,抱着她的力度只增不减,生怕下一刻就不见了她的踪迹。 沈慕兮一直抱着他的腰在他怀中小声啜泣,一直到抱累了,才松开手。 顾时生怕会引来她的反感,也连忙松开了抱着她的手。 看到她欲言又止地看向自己,最终还是没有了等她主动开口的耐性,“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你告诉我,我帮你解决。” 他不提这个事情还好,他一提,沈慕兮本来已经停住了的眼泪再次决堤。 “筱筱...筱筱不见了。” 后面的几个字,破碎得不成调。 顾时心头猛然一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慕兮摇头,“今日我给老祖宗换了药,好不容易得了空,就寻思着回去碧水苑寻筱筱,没想到...没想到...” 顾时的眉心早已拧成苦瓜纹,他心里着急,可是看到沈慕兮现在的模样,他终究还是舍不得再次刺激她,“你慢慢说,不着急...” 沈慕兮仿佛被顾时的话安慰到,逐渐冷静下来,“碧水苑的人都以为筱筱一直在房间熟睡,不成想,等去找人的时候,房内空无一人,连跟着筱筱一同回来的哪个丫鬟都不见了,只在窗台位置捡到了这个。” 看到沈慕兮抖着手递到自己面前的、还带着血的令牌,顾时一眼认出了,那是苏府的东西。 他的目光微沉,思绪早已百转千回。 沈慕兮双手扯着他的宽广衣袖苦苦哀求,“阿时,筱筱是我们的女儿,若是你们真的容不下我们,我跟筱筱一起离开也可以,求你,不要对我这么残忍...” “慕慕...” 她的哭泣极有感染力,让顾时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再次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接过她递过来的令牌紧紧攥在手上,“你放心,我一定会把我们的女儿找回来的。” 沈慕兮靠在顾时怀里,眼底冷光泠泠,声音还带着哭腔,语气乖顺,“好。” 顾时还想将她带回去主院试探苏柳溪,被沈慕兮拒绝了。 “老祖宗的腿这几天是关键,我要好好帮她治好腿,我...我还是想嫁给你为妻,哪怕只是在旁人眼里只是妾的平妻。” 自从在丹阳回来以后,顾时已经许久没有听到沈慕兮这般直白的表述。 心中对两人有破镜重圆机会的狂喜与对顾筱筱的担忧交织,最终还是理性战胜了感性。 “你放心。” 他郑重地朝沈慕兮做下了承诺。 “我会将筱筱安然找回来的。” 等筱筱找回来之时,就是他与她重修于好之日。 沈慕兮没有再说其他,眼底的信赖神色早已说明了一切。 顾时将她鬓边碎发掖到耳后。 刚想要在沈慕兮前额印下一吻,被沈慕兮轻轻侧头躲过了。 像是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做法不妥,她怯怯地看着顾时,“对不起,阿时,筱筱还没找到,我...我...” 曾几何时,顾时在她脸上看到这种神色? 一直以来,她都是张扬热烈、落落大方的,什么时候,她竟然也会变成这般小心翼翼? 似是刻意想要回避往更深处去设想,顾时只是“嗯”了一声,留下一句“一切交给我”,就离开了。 沈慕兮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离开至完全看不见,才冷着脸将脸上泪痕擦干,小声朝郁葱的莲叶位置开口,“全部可以动起来了。” 莲叶轻轻浮荡了几下,再也没了动静。 ... 翌日,顾时前一天夜里连夜闯进苏府的消息传遍了京城。 康氏是天亮以后才得知的消息。 在知道顾时去大闹苏府是因为沈慕兮告诉他顾筱筱被苏府的人捉走的那一刻,她差点将沈慕兮生吞活剥。 “他疯了,竟然为了那个低贱的平民生的孩子,得罪苏府?” 苏府这些年在朝堂上虽说不是只手遮天,可也算是与各个高门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如今他这么一闹,起码得罪了半个朝堂的人。 “若是在这期间再有些政敌上奏弹劾,咱们荣郡王府的好日也就到头了。” 短短个把时辰,康氏的肝火已经给她的嘴里燎出了一串火泡。 刚好沈慕兮红肿着眼睛来给她换药。 她怒极打翻了沈慕兮的托盘,“都怪你。” 沈慕兮不敢反抗,只好红着眼眶沙哑开口,“筱筱是我的孩子...” 就在这时,一个小丫鬟进屋。 “老祖宗,王妃那边来人,说有事要找沈姑娘。” “苏氏找她做什么?” 康氏的目光扫向沈慕兮,看得沈慕兮心里直发毛。 “老...老祖宗,我不想去主院。” 沈慕兮现在对于苏柳溪似乎十分惧怕。 康氏心底涌起了一股扭曲的快意,“你先过去,在荣郡王府,她定然不会让你受到什么不该受的伤害。” 反正她现在看到沈氏也心烦,还不如先给苏氏磋磨个半天。 似是看出了康氏的打算,沈慕兮连忙开口,“老祖宗,您今日腿伤的药还未换,苏柳溪她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简单,我担心去了就...” 回不来了。 “让你去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康氏根本不让沈慕兮说完,任由小丫鬟将沈慕兮带走。 苏婆子担忧地看着康氏的腿,“王妃似乎十分不喜沈姑娘,若是真有什么意外...” “这里是荣郡王府,难不成苏氏还能将她杀了不成?” 康氏不以为意。 她这些天就是对沈氏太好了,才让这小贱蹄子有胆子跟她叫板。 “去苏氏那边受受磋磨,回头她才会巴着我不放。” 苏婆子无声叹了一口气,嘴上依旧吹捧康氏,“老祖宗英明。” ... 沈慕兮跟着那个小丫鬟一同离开。 两人没有去主院,而是去了前往荣郡王府后门的方向。 红豆绿萼早已停稳马车在等候。 “小姐,主院那边已经安排妥当,最迟今晚,荣郡王就会知道您也失踪了的消息。” 马车缓缓行驶。 沈慕兮一边换衣裳一边询问,“木兰山那边确定没问题?” “荣郡王府跟裴府同时出手,苏家现在自顾不暇;若不是小姐要为您的好友复仇,苏勇即使是死了,苏府的人短期内也不会被发现。” “那就好,”沈慕兮点头,又问了一句,“扫尾安排得如何?” 红豆回答,“奴婢们已经跟贺月姑娘那边沟通好,届时我们就会设一个仇家寻仇局,将那些已经用过且让人起疑的暗桩撤退,同时会替补一批进去。” 毕竟,回去南渊以后,她们还是要回来。 “好。”沈慕兮满意地阖上了眼睛,闭目养神。 不枉她这些天的忍辱负重。 清算时刻,她已经要迫不及待地去将苏勇碎尸万段。 第155章 母女坠崖 傍晚时分。 顾时刚从大理寺出来,就遇到王英报信。 “王爷不好了,王妃的人上午带走了沈姑娘,老王妃现在找不到人换药,现在正在大发雷霆。” 看到王英英挺的眉毛几乎要拧成死结。 顾时心下顿时蔓延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到底是怎么回事?” “具体的事情,属下还未完全清楚,只知道,老王妃的人去找王妃要人要不到,这会两个院子的下人,都在主院僵持不下...” 顾时只觉得眉心突突直跳。 一个二个都不省心的。 就在这时,裴望也急匆匆来了。 “顾兄。” 因着顾筱筱顾筱筱的事情,裴望主动伸出援手。 顾时承了裴望的情,此时不管他喊自己“顾兄”还是“顾弟”,顾时也只有应和的份。 “裴大人。” 他朝裴望微微颔首。 裴望走到顾时面前,也顾不得其他下人还未退下,“我的人发现了柳溪村的贼匪有异动,细查之下,才知道他们这两天在荣郡王府劫了人,这会正在木兰山...” 后面的话,裴望没有说出口,可是眼神早已说明了一切。 柳溪村与苏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慕慕在筱筱的房间捡到了苏府的腰牌... 想到这里,顾时的脸色顿时惨白一片。 “去木兰山。” 几乎没有迟疑,他拔腿就要往城西的方向飞奔。 王英追上顾时,“王爷,府上...” “有秦管家在,暂时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说着,顾时又吩咐王英回府将府上能用的侍卫跟暗卫全部调往木兰山。 此时他的思绪早已被沈慕兮母女占据。 只要一想到她们母女可能身陷危险,他的胸口就在隐隐作痛,他甚至都不敢想,万一她们母女二人出了什么意外,他会如何... ... 木兰山的东面,是一截断崖,断崖下,是深得发黑的水潭。 悬崖上。 一个临时固定的十字架上,绑着浑身是血的男人。 男人面无表情,只用森冷的目光与眼前女人对视。 沈慕兮对上苏勇的眼神,一年前惨无人道的凌虐仿佛就在昨天,沈慕兮连呼吸都感觉到身体在泛着疼。 苏勇的嘴被严严实实塞了破布,脸上带着鞭伤,身上衣裳褴褛,多处伤口还在不断沁血。 此时他看向沈慕兮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面对熟悉的冰冷眼神,沈慕兮不仅不害怕,嘴角反而勾起一抹冷笑,“你现在这么有恃无恐,无非就是觉得你的人会找到这里来,但是,这一次,估计你要失望看。苏府现在自身难保,你在柳溪村的匪窝也被盯上了,即使你这次大难不死,被苏府推出来做替罪羊,也不是什么难事...” 苏勇的脸色微变,很快又恢复如常。 沈慕兮轻笑出声,“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像什么?” 没有等苏勇回答,沈慕兮又自顾自地开口道,“你如今不过只是强弩之末的丧家之犬。 你现在肯定还在抱有希望,觉得前两天你那么卖力,苏柳溪肯定很快又可以怀上你的血脉,然后你就可以英勇赴死保全她们母女二人,对吗?” 苏勇的瞳孔微缩,显然没料到沈慕兮对他们的事情了解得这么透彻。 他动了动脑袋想要吐出嘴里的破布。 沈慕兮一个眼色看向身后的蒙面人,蒙面人粗鲁扯下苏勇嘴里的破布,反手又给了苏勇的右手一刀。 苏勇闷哼一声,最后抬眸看向沈慕兮,那眼神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般针对我?” 因为一整天滴水未进,他的声音粗哑得像是利剑刮在生锈的铁片上刺耳。 “无冤无仇?” 沈慕兮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既然你知道无冤无仇,那你为何却能对我下狠手?一年的时间也不长,怎么,这么快就把你做过的事情全都忘了?” 一年前... 苏勇蓦然想起一年前那个雨夜,在他身下哭喊求饶最后却被她砍下右手的女人。 从来不信鬼神的他,此时势单力薄,竟真的觉得有一股凉意从他脚底一路蹿至天灵盖。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故作镇静地质问。 沈慕兮走到他面前,没有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抬手将一颗带着奇怪臭味的药丸塞进他的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 苏勇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药效就开始发作。 他的眼前场景开始与一年前虐杀沈慕兮的场景重叠,与一年前的场景不一样的,大概就是这一次沈慕兮似乎还抱着她的女儿,满眼惊恐地看着他。 那小鹿一般受惊的眼神,让他的心底开始涌上一抹扭曲的快意。 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他挣开了绳索的束缚,抢过一把刀。 追着沈慕兮母女就是一顿劈砍。 “沈慕兮”连连求饶。 “求你,放过我跟我的女儿吧。” “现在才知道求饶?晚了。” 苏勇一脸狞笑毕竟,在砍了沈慕兮一刀以后,炙热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他心中的快意得到释放,体内的暴戾因子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连带使他的行动力也迅速了许多。 在沈慕兮求饶的时候,他再次趁机挥刀将她的女儿也送上了西天,“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你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嫁给谁不好,偏偏嫁给顾时,挡我溪儿的道,等你跟你的小杂种死了,荣郡王府的一切,就是我跟溪儿的孩子的了。” 他越说越兴奋,最后竟将沈慕兮逼直悬崖。 沈慕兮死死抱着怀中女儿闪躲他的劈砍,对他极尽哀求,“求你,放我跟女儿一马,我保证绝对不会碍着柳溪妹妹的路,更不会让筱筱给悦悦带来任何困扰。” 苏勇冷笑,“现在才有这种觉悟?晚了。” 也许是自知在劫难逃,沈慕兮抱着女儿不再闪躲,而是绝望地看了他身后一眼,嘴唇微动,眼神哀伤。 再次挨了他一刀以后,母女二人双双坠崖。 “不!!慕慕,筱筱!!” 几乎就在同时,苏勇身后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响起。 苏勇混沌的脑子恢复清明。 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的右手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就是他的脖子。 飞在半空的脑袋甚至还能看到他的身体软软跪倒在地,握着刀的右手孤零零地跌落在另一边。 他的脑袋咕噜噜地滚到了顾时脚边,绊倒了想要跟着跳下悬崖的顾时。 最后追上来的裴望连忙拉住他,“顾兄,冷静,你先冷静。” 第156章 顾时,你负了我,你不得好死 顾时反手指着苏勇死不瞑目的脑袋,一双眼睛红得吓人,“我的妻子跟女儿都被这个畜生害得坠崖了,你让我怎么冷静?” 他亲眼看到了慕慕被苏勇逼到悬崖,对上她恋恋不舍却又绝望的眼神。 在她嘴型说出的“珍重”二字,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捏住他的心脏。 那种疼痛,与以往的任何疼痛都不一样。 那是一种,穿透身体每一寸经脉骨髓再停留在体内余韵不断的痛。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都忘了呼吸,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更忘了自己跟苏勇的身份。 满脑子都是要给慕慕跟筱筱报仇,再随她而去... 直到苏勇的脑袋就那样不甘心地瞪大眼睛看着他... 这个无耻小人。 不仅与他的妻子通奸,还送了虞洪一顶绿帽子。 他哪来的脸不甘心? 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绵密细雨。 很快,绵密细雨变成倾盆大雨。 带着凉意的雨水冲刷下,顾时身心的疼痛得到了缓解。 他痛苦地捂着胸口,像是下定了什么重大的决心,“来人。” 裴望跟王英早已在顾时失魂落魄的时候已经遣人到崖底搜寻。 如今看到顾时像是回光返照一样恢复正常,连忙上前。 “王爷,属下在。” 顾时推开了另外一名侍卫给他打的伞。 “我要下去崖底。” 刚才母女坠崖的场景过于震撼,直到现在,他都像是在做梦一样。 他不相信,前一天还跟他说,以后他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的人,如今只剩下他一人... ... 雨水依旧还在淅沥沥的落下。 天上残月不知何时半悬在云中,泛着淡淡的光。 在微弱的月光映照下,顾时的脸色惨白得像是夜行出来觅食的冤魂。 “如何了?” 到达崖底的第一件事,顾时就是拉着前来禀报的侍卫询问。 侍卫长为难地看了一眼还在潭底打捞的士兵,沉重地朝顾时半弯了腰。 “王爷,属下们已经尽力了,至今除了一片碎布,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王英在一旁规劝,“王爷,这深潭一直以来都不敢有人靠近,就是因为有传闻,潭中有食人鱼,说不定...” “你闭嘴。” 顾时狠狠地瞪了王英一眼。 王英像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失言,连忙捂嘴低头。 然而,有时候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饶是王英闭上了嘴,顾时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母女二人尸体被潭中食人鱼啃噬的场景。 他的胸口倏然传来一阵阵疼痛,连带喉间也涌起阵阵血腥。 顾时咬牙硬是将这一口血腥之气咽了回去,硬声吩咐。 “回府抽调一部分人,前来继续找,找不到人,你们也别上来了。” 雨,又有变大的趋势。 淋在顾时身上,砸得他全身生疼,雨水冰凉冰凉的触感,连带沁入他的心扉。 此时,他心口位置传来的疼痛只增不减,心脏跳动有愈发迅速的趋势。 仿佛只要下一刻,他看不到她的模样,她就要昏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雨停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 “找到了。”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传来,划破了崖底诡异的寂静。 大片侍卫暗卫有条不紊地聚在谭边。 一具残缺且被泡得面目全非的女尸显现在人前。 顾时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女尸此时残缺不已,怀中还抱着一个小小的骨架,很明显是被潭中食人鱼啃剩下的。 顾时一个趔趄后退了一步,几乎跌倒在地。 “不,不可能。” 因情绪激动,他胸口翻涌的血气再也压不住,骤然涌向喉间,他直接喷出一大口鲜血,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王爷。” 崖底顿时乱成一团。 ... “阿时,你过来,我给你留了银耳莲子羹。” 少女的模样娇俏,顾时仿佛回到了当年两人还在丹阳之时。 “阿时,以后我们的孩子就叫筱筱,大名你来给她取?” “不,筱筱这个名字就很好,一看就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我顾时的女儿,以后定然都要给她最好的。” “阿时,辜负真心的人,会不得好死,死后下了地府,也要每天受吞针之苦以及锥心之痛,你莫要负我。” “我不会的。” “顾时,你负了我,你不得好死。” 眼前沈慕兮的模样逐渐从娇俏少女变成温和少妇,最后变成一年前她看到他时候歇斯底里的模样。 最后,定格在她在荣辉堂揭下脸皮的那一刻。 少女从满眼柔光,到后面,眼底几乎盈满了对他的恨意。 慕慕为何要恨他? 不。 慕慕。 不要恨他。 顾时从梦中惊醒。 “慕慕!” 陈十六守在床边。 听到动静,立刻上前查看。 “王爷,您终于醒了。” 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 顾时的眼神逐渐聚焦。 眼前的床帐是浅色织有繁复祥云纹路的床帐,并不是丹阳的摆设。 这是... 他在主院的卧房。 脑袋一片混沌,集中精神想事情极为费神。 就在他想要再次闭目养神之际,耳边传来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温柔女声,“顾时哥...” 晕过去之前的场景迅速回笼,顾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迅速探出手将苏柳溪毫不留情地拖到身前质问开口,“你对慕慕跟筱筱做了什么?” 因为撞到床上,苏柳溪的脸又生理性疼痛,连眼泪都要冒出来了。 “我没有...” 她的声音柔弱又无辜。 顾时没有理会她的狡辩,径自下床就要往外走。 奈何,他的身体虚弱,脚才落地就像踩在棉花上,一不小心,跌入了陈十六的怀中。 苏柳溪急切开口,“顾时哥,你要去哪里?大夫说了,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不能乱动...” 第157章 苏柳溪露出本来面目,顾时窝囊又无能 顾时哪里听得进苏柳溪的劝告? 散乱的记忆逐渐回笼,最后定格在苏勇脑袋被削掉的那一刻。 再看苏柳溪如今的模样,哪有半分伤心?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苏勇去哪了?” 苏柳溪如今还能这么冷静,无非就是两个结果,要么就是苏勇的死被苏府的人发现并且压下去。 要么就是苏柳溪知道苏勇已死,而她现在则是在粉饰太平,好找到合适的机会,对荣郡王府进行报复。 不管是哪一样,苏氏都已经不能留在他的身边了。 想到这里,顾时的眼神像是实质的刀子一般直直指向苏柳溪。 “苏勇在哪?” 他再次声音冷沉地开口。 因为刚刚清醒过来,胸口还萦绕着阵阵锥心痛楚。 纵然他心中怒火滔天,问出来的声音却是有气无力。 苏柳溪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未干的泪痕,“勇弟前两天在回京的路上遇到贼匪,受伤严重,这会还在苏府躺着呢。” 苏康没死? 顾时的眼底瞬间瞪圆了。 “顾时哥...”像是没有发现顾时的异常,苏柳溪还想再劝解些什么。 手上一紧,她被陈十六眼疾手快拉到了一边。 一个软枕擦着她的耳边砸过。 “滚。” 不知道是哪个字刺激到了顾时,此时他看向苏柳溪的目光像是在看仇人。 向来温情脉脉的眸子,红血丝密布,仿佛下一刻就能从床上跳下来咬掉苏柳溪的脑袋。 陈十六想要劝苏柳溪先回去,还未开口,就被苏柳溪先抢过了话茬。 “陈侍卫,你先退下。” “王妃...” 陈十六眼带担忧地看向苏柳溪,却被苏柳溪的眼神阻止了他即将到嘴边的话。 顾时将两人的互动收入眼底,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陈十六退下后,苏柳溪也没有再维持那副柔弱的小白花模样。 居高临下地看着脸色惨白的顾时。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现在沈慕兮母女已经死了,你不管要对我做什么都是于事无补...” “她们母女到底碍着你什么了?竟会让你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她们下毒手?” 看到苏柳溪现在这个样子,顾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时沈氏一直在他面前哭诉苏柳溪故作柔弱,想要害她跟筱筱,让他不要被苏柳溪骗了。 他还以为是沈氏妒火攻心,抹黑苏柳溪... 懊悔再次如同藤蔓一般紧紧缠上顾时的心,好不容易缓过来的抽痛感再次袭来。 顾时痛苦地闷哼一声。 苏柳溪仿佛没有看到顾时的痛苦,冷笑一声,“呵,她们碍着我什么?她们挡了道,我恨不得她们立刻死在我面前。” 说到这里,她微微俯身,眼底是毫不掩藏的轻蔑。 让顾时仿佛回到了当初刚被流放,他想见她最后一面,却被苏府的下人远远拦下。 他只能看到她路过的轿子。 微风袭来,掀起了轿子的纱帘,他匆忙一瞥,看到了坐在软轿里的她... 如今她的表情,与当时坐在轿子里的她如出一辙... 饶是顾时曾经安慰自己只是看错了,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也轮不到他不承认。 他曾经爱过的、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到头来不过只是一个虚伪的小人。 偏偏他那会却像是被猪油蒙了心,对她偏听偏信,把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子弄丢了... 他的喉间哽咽,像是被上百根银针同时扎入,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他才从嘴里挤出一句话,“苏柳溪,你个毒妇。” 字字带着血腥味。 他哽着脖子,仿佛下一刻就要晕过去。 苏柳溪对他的评判仅仅只是怔愣了一瞬间,很快又仪态万千地抚了抚鬓边松散的发髻,“有道是无毒不丈夫,怎么,大丈夫能很毒,我就不能狠毒了?” “顾时,我劝你还是考虑清楚,我背后是整个苏家,若是你还要执迷不悟,那就是要为了那对母女,与我苏家为敌,你荣郡王府,能够经得起我苏家的打击吗?” 苏柳溪的话犹如一根闷棍狠狠敲在顾时的脑袋上,让他混沌的思绪逐渐变得清醒。 看到顾时脸上的迟疑,苏柳溪就知道,自己提起苏家是对的。 “你要想清楚,到底是你荣郡王府重要,还是那对来历不明的平民母女重要;我苏柳溪,从来不屑与没用的男人为伍。” 顾时的眼底瞬间没了光彩。 他安静地躺回床上,像是放弃了挣扎的困兽,浑身上下散发着淡淡的死气。 “你算计我?” 他的语气极为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 “对,从一开始我就在算计你。”事到如今,苏柳溪也不隐瞒了,“我只恨我自己,当初为什么要一意孤行选择了你,明知道你是这样怯懦且自私的一个人,却还是要冒着被虞府人吊死的风险帮你一把。” 听到苏柳溪提及虞家,顾时转身缓缓闭上眼睛,彻底不再说话。 身上的精神气,仿佛在看清苏柳溪真面目的那一刻全数被抽空,此时他的身子佝偻得像垂暮老人。 “你滚,我不想再看到你,滚。”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且沙哑,却带着无比坚决的态度。 苏柳溪不为所动,挑眉看向他,“顾时,我们注定要纠缠至死,可笑的是,你个懦夫,连死的勇气都没有。 嘴上一直告诉别人自己有多么想恕罪,事实上却是什么都不做;但凡你能在沈慕兮母女死的时候跟着殉情,我都能高看你一眼。” 顾时的双拳紧紧攥起。 胸口位置传来一阵阵绞痛,痛得他连呼吸都困难。 泪意汹涌,他却只能极力隐忍,不让自己被苏柳溪发现自己落泪。 窝囊且无能。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已经完全没有了动静。 顾时才调不成调地小声哽咽,“慕慕...筱筱...我错了...” ... 主院剑拔弩张,荣辉堂也不见得和平。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总之,我要让苏氏立刻来见我。” 在摔碎第三十二个茶盏以后,康氏的耐性基本告罄。 第158章 虞悦希中毒,指甲带着血肉掉出来 沈慕兮惨死的消息与顾时一同被带了回来荣郡王府。 前一天已经没有换药的康氏,膝盖位置像是被人生生挖出来一样疼痛,在知道沈慕兮惨死的那一刻,更是双眼一黑,晕过去了一轮。 要知道,她的腿,现在是恢复期关键。 要是处理不好,是整个腿都要掉出来的!! 偏偏,前一天就是换新药的第一天。 想到这里,康氏的肠子都要悔青了。 若是她当时肯收敛一下自己的暴脾气,不那么小气,只想着给沈慕兮教训,说不定,她的腿今天就不会痛了... 苏婆子心疼地想要为她拭去额前冷汗,被她毫不留情地打开了手。 “我之前没有听你的话,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觉得我的腿活该这样?” 康氏心里涌上了一股连自己都不能控制的怒意。 苏婆子闻言,连忙红着眼跪在地上,“老祖宗,老奴承蒙您的青眼才能得了在您身边伺候的机会,这已经是老奴天大的福分,老奴还怎么敢对您有那种不敬的想法?” “老奴只是心疼老祖宗受罪,说到底,还是那个沈姑娘不靠谱,但凡她能多坚持一会,说不定老祖宗您就会留下她,气性太大,害人害己。” 说到后面的时候,苏氏对沈慕兮的厌恶几乎要溢出眼眶。 身心的痛楚有了分担的人,康氏的脸色总算没有那么难看,“可是,我的腿,现在要怎么办?难道真的让她像苏氏所说那样自己掉出来吗?” “老奴以为,这个事情,沈姑娘跟王妃算是各打五十大板,王妃若是一直不见您,咱们也可以想办法逼她见您。” “逼?” 康氏眼底闪过一丝迷茫。 苏婆子点头,“之前您这么维护王妃,可是在您需要她的时候,她却对您不闻不问,这种事情,不管放到哪里,都是说不过去的。” 康氏一下子明白了苏婆子的意思,可是... “我的腿现在不能等了啊...” 现在整个寝室都是她腿上的腐臭味,不管下人给她擦多少次身味道依然浓郁。 有时候,她甚至都想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被腌入味了。 “该死的沈氏,我当初就应该在知道她回来的那一天先灭了她,如此一来,就免去了许多麻烦。” 站不起来又怎么样? 起码她的腿还是在的啊。 但是如今,沈氏给她换药到一半就死了,她的腿万一真的掉了,那还不如当初不治。 苏婆子仿佛看穿了她心中所想,迟疑片刻,开口道,“之前沈姑娘有跟老奴提及关于药膏的用法用量,但是老奴不确定...” “那还等什么?”康氏只听到了自己想要听的那一截话,“还不赶紧帮本王妃上药。” 苏婆子还是有点迟疑,“可是,用量以及包扎方法,老奴并不清楚...” “沈氏不是已经把用法用量告诉你了吗,还能有什么不清楚?”康氏急切地打断了她的话,“这东西,肯定是用的越多,越能帮本王妃的腿恢复,至于包扎,每次沈氏来来去去都是拿着绷带缠那么几下再打个活结,你也一直在旁边看着,没吃过猪肉,总能见到猪跑吧。” “可是...” “你这老货,”康氏此时整个身心都在被那条残腿占满,早已没了思考能力,“我让你来你就来,若是你不来,以后也别待在我身边了。” “别...” 生怕康氏会说出什么更加激动的话,苏婆子急忙阻止,“老祖宗莫要再说气话,老奴尽力就是了。” ... 落霞苑。 一声尖锐的惨叫几乎要将整个落霞苑的屋顶掀起。 虞悦希满手满脸血肉模糊倒在地上。 因为痛苦,她不停地在地上打滚,试图用其他感觉舒缓十指连心的疼痛。 “啊!!好痛好痛!!” 她眼泪血水糊了一脸。 守在她身边的丫鬟想要搀扶却不知道如何搀扶,只能无助地站在一边,朝随后而到的辛婆子递过去求救的眼神。 辛婆子到底也是曾经跟在王妃身边的婆子,在一众下人之中,她冷静得格外出众。 所有人看到她,仿佛有了主心骨。 “小红去通知王妃,小雅去找大夫,阿七阿八,准备绷带暖水,珠儿翠儿,按住小姐,不要让她再乱动,以免再次伤到自己。” 下人们收到指令,各自开始了忙活。 只有珠儿翠儿对于不停打滚的虞悦希满脸为难。 地上还有一些带着血肉的整片指甲以及一捋一捋带着皮肉的发丝,看上去渗人又恐怖。 苏柳溪赶到的时候,就是看到了这样一副场景。 本来她还在为跟顾时大闹了一场,因一时冲动在顾时面前撕下假面具的事情而懊恼,没想到转头就听到了女儿生了怪病的消息... 纵然虞悦希再叛逆,苏柳溪再想放弃这个女儿,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让他再出幺蛾子。 只好按捺着性子,让自己身边的丫鬟与珠儿翠儿一同将虞悦希安置好。 看着满地刺目猩红,苏柳溪面带不忍地转过身子,“让人来清理一下。” 辛婆子心疼地开口,“可怜见的,怎么十个手指头的指甲都掉得这么干脆?小姐肯定是疼坏了...” 听到辛婆子提起苏柳溪的十个指甲全部掉出来,苏柳溪没由来地一个激灵——当初,悦悦生拔过顾筱筱的指甲。 沈慕兮母女一死,筱筱就要遭这种罪。 难道这是巧合? 大夫很快就来了。 苏柳溪看着面生得很。 “这不是之前的刘大夫。” 秦寿连忙解释,“这是刘大夫的表侄,也是姓刘,咱们可以叫他小刘大夫。小刘大夫是暂时顶替刘大夫的位置,最近刘大夫的儿媳准备要生孩子,他的婆娘一个人顾不过来,所以回去乡下了,等孩子满月再回来坐堂。” 苏柳溪听着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心思去问刘大夫的儿子去哪了。 此时她只想知道,女儿突然变成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良久,小刘大夫收回了搭在顾筱筱的手。 摇头叹气,“小姐这是中毒了。” 他的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的心都紧紧揪起来,“毒?” 第159章 荣郡王府天塌啦!! 虞悦希被几个丫鬟按在床上,依旧哀嚎不断。 刚才挣扎的时候,手背位置硬是被一个叫珠儿的圆脸丫鬟搓下了一层皮。 惨叫声再次响彻整个落霞苑。 苏柳溪实在忍受不了苏柳溪魔音攻击,直接让小刘大夫出去外头说。 屋外。 小刘大夫紧蹙的没有就没有松开过。 苏柳溪难得面怒愠色,“到底是什么毒?竟这般惨无人道?” 小刘大夫嘴唇微动,似是斟酌语言,却半个字说不出来。 “小刘大夫不妨实话实说。” 苏柳溪抬手对刘大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小刘大夫似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朝苏柳溪拱手躬身,“容草民多言问一句,不知小姐之前可有接触过一些尸体残骸一类的东西?” 苏柳溪心头迅速“咯噔”了一下。 “小刘大夫何出此言?” “不瞒王妃,小姐中的是一种奇怪的尸毒。 这种毒,草民也只是在一本古籍上看过,早已在百年前失传。 中毒者,在中毒之前必定是接触过一些尸体残骸类或者常年接触血腥才会毒发这么迅猛...” 可不是迅猛吗? “中毒者从最开始的只是掉指甲,到后面发丝连带头皮血肉一起掉出来,之后就是身上的血肉... 这种毒的歹毒之处,就是中毒者看似癫狂,实际上精神很正常,她们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肉掉落直至剩下骨架,无助地想要寻求帮助,却被亲近的人当成是疯症... 最后绝望惨死或自戕...” 光是听着小刘大夫的描述,苏柳溪只觉得窒息。 “到底是何人这么歹毒?居然连孩子都不放过。” 小刘大夫在一旁小声恭敬开口,“能出现在古籍上且失传的奇毒,基本上都有失传的理由,或过于歹毒,或枉顾人伦因而被江湖所禁止...” 听到小刘大夫的话,苏柳溪整个人如坠冰窖,“那我的孩子怎么办?难道就只能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她...” 后面的“死”字,她哽在喉间,死活说不出来。 她的情绪激动,小刘大夫眼看不对劲,连忙跪地,语气带着无奈,“请恕草民才疏学浅,这种奇毒,炼制的条件极为严格,若是解毒药物用错,随时都会让患者一命呜呼,通常只有下毒者才会有解药,否则...” 后面小刘大夫说的话,沈慕兮完全听不进去。 此时她的脑子里嗡嗡的,回荡的都是刘大夫口中的“绝望惨死”四个字。 她努力按捺心中悲伤,让自己的语气恢复平静,“我知道了,有劳小刘大夫。” 说话间,苏柳溪唤来了翠娥,“好好送走小刘大夫。” 她的目光带着冷意,翠娥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想法。 应是以后,客气地带着小刘大夫退下。 房间之内弥漫着血腥跟烂肉的腐臭味。 虞悦希还在惨叫不断。 丫鬟们不敢对她太用力,生怕一不小心,将她身上的某块皮肉扯下来。 而不敢太用力的代价,则是让虞悦希很快就挣脱了下人的钳制,抬手扯下了自己一大片带着皮肉的头发。 鲜血淋漓... 苏柳溪心中一痛,连带语气都变得阴森刻薄,“都傻了不成?没看到小姐现在遭罪吗?” “若是再让小姐自己对自己造成伤害,本王妃就让你们陪葬!!” 许是血脉相连的缘故。 虞悦希越是痛苦,苏柳溪竟然也开始有了切身的痛楚。 就在这时,荣辉堂的苏婆子也浑身是血地冲进了落霞苑,几乎抖成筛子跪在了苏柳溪的跟前。 “王妃,我们老祖宗出事了。” ... 半柱香后。 苏柳溪紧赶慢赶,赶到荣辉堂。 远远就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她眉心紧皱。 脚下步子也快了许多。 荣辉堂的半空,不时回荡康氏的哀嚎,等苏柳溪赶到的时候,她的哀嚎声已经逐渐虚弱,变得进气多出气少。 地上一片狼藉,血污满地,一条腐烂得只剩下森森白骨的断腿在一旁孤零零地躺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伺候在周围的丫鬟婆子看到苏柳溪前来,纷纷跪了一地。 秦寿很快请来了另外的几位大夫。 苏柳溪顾不得问罪,立刻吩咐大夫给康氏问诊。 看到地上的一片狼藉,几个大夫脸色同时大变。 连带跟在大夫后面的药童,都顾不得被屋子里味道熏得发青的脸色。 默契地从药箱里摸出布帕遮挡口鼻。 其中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大夫率先上前为康氏号脉,并且翻了翻康氏的眼白。 好一会,他才朝另外几位大夫摇头。 “如何了?” 苏柳溪以丝帕掩鼻,强忍着想要吐出来的感觉,心里沉重不已。 康氏该死,可是她不能在这种时候死。 老大夫走到苏柳溪跟前告罪,“请恕小老儿无能为力,老王妃已经...” 几乎就在同时,在一旁还未来得及被清理的断腿里,传来了“咔嚓咔嚓”的声音。 那声音就像是虫子咬在木板上,极为清脆。 每一口咬下去的声音穿透所有人的耳膜,像是咬在所有人的心口上,让人极为不适。 那位老大夫的脸色早已从最开始的苍白,变成青灰。 只见他整个人从胡子到全身都在发抖,“快...快离开这里,放火...” 老大夫话音未落,“咔嚓”声停止了,一只通体漆黑后背有着斑斓色彩的虫子突然跳到了老大夫的脖子上,老大夫顿时身首分离,一双浑浊的老眼之中,甚至连惊恐的神色也只保留了一半。 苏柳溪如梦初醒,也顾不得所谓的形象不形象了,率先往外跑。 “快,快离开这里。” “师父。” 事情发生突然,老大夫的小药童只来得及哭了一声,就被另外一个稍微年轻一点的老大夫拖出去了。 “这食人虫在这里,你还叫,不要命了吗?” 慌忙之下,不知道是谁打翻了烛台落在了康氏的尸体上。 本来还未完全僵硬的尸体遇火立刻点燃,顷刻之间,火舌卷遍整个房间... 荣辉堂内,惨叫声,呼救声连绵不绝。 荣郡王府天塌啦!! ... 蜿蜒曲折的小路上。 一辆低调的马车疾驰飞奔,扬起一片片灰尘。 马车内,沈慕兮、顾筱筱、红豆、贺月依次坐好。 顾筱筱窝在沈慕兮怀里,一脸娇憨地仰首看向沈慕兮,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孺慕之情。 “娘亲,以后筱筱是不是可以跟你永远不分开了?” 沈慕兮怜爱地伸手点了点顾筱筱小巧的鼻子。 “对,娘亲以后跟筱筱都不分开。” 顾筱筱闻言,更加欢喜,“好啊,好啊,筱筱真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姑娘。” “傻丫头。” 沈慕兮早在离开京城的第一天就恢复了沈曦的模样。 顾筱筱一开始虽然难以接受,可细看之下,发现娘亲除了比之前更年轻,更漂亮,模样好像没有太大的改变。 没过半个时辰,又欢天喜地地抱着她的手臂“娘亲前娘亲后”。 一路通畅无虞。 沈慕兮母女二人回到南渊的时候,已将近仲夏。 此时南渊的格局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首先是太傅府与沈府反目,紧接着是安平侯因为犯事,被褫夺了爵位,安平侯世子杜衡直接变成杜公子。 以后即使要见沈慕兮,只怕也得层层递拜帖。 城门外。 一个挺拔的身姿站在最前头。 不等沈慕兮开口,顾筱筱已经率先跳下了马车,飞奔向那个人。 “景叔叔。” 慕容景衍半蹲下身子,接受了顾筱筱的拥抱。 十分自然地牵起了顾筱筱的手。 沈慕兮反而警惕地看向四周,“你现在不怕被人看到吗?” “本宫的妻女被有心人掳走,好不容易找回来,自然要亲自回来迎接,有什么问题?” 沈慕兮好奇地打量了慕容景衍一眼,总觉得这人变了,又好像没变。 很快,他们回到了小东宫。 “我要先回去沈府...” “现在已经变回县主府了。” 贺鸿在一旁提醒。 沈慕兮震惊了。 她不过只是离开了两三个月,居然... 似是看出了沈慕兮的不自然,慕容景衍状似随意地开口道,“该是你的,本宫会帮你讨回来,但是不白帮忙,后面本宫要你配合的事情,你须得好好配合本宫。” 沈慕兮没有说话。 早在回来的时候,慕容景衍就大致说了现在邺城的情况。 如今虽说他现在的权柄收拢回来了一些,可是终究还是不够。 他需要的是要将整个朝堂的权柄都拢在手上。 “那你现在的人,占朝堂大概多少?” “四分之一。” “所以,这次围猎,对我的意义重大。” 若是成了,他的地位基本上已经是到了无法撼动的地步。 若是不成... 慕容景衍的眼底闪过一抹残忍的冷意。 “没关系,你帮了我,我总要帮你。” 最重要的是,荣郡王府那边,没有亲眼看到那些人的下场,她心里没底。 ... 在小东宫小聚到半夜。 沈慕兮才想要带着顾筱筱离开。 “虽说如今县主府比以前要安全,可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慕容景衍提醒道。 “我以为,筱筱这些天还是住在小东宫比较合适。”沈慕兮有点不赞同。 “我们的婚事已经提上日程,有多少眼睛盯着,是你想象不到的。” 经慕容景衍这么一提醒,沈慕兮也反应过来。 若真如同慕容景衍所说,那么,将顾筱筱带回去苏府,确实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好,这些天,筱筱就拜托你了。” 到底两人也是合作关系,慕容景衍只要不傻,暂时还是不会对筱筱不利。 “娘亲...”顾筱筱依依不舍地看着沈慕兮。 小姑娘的鼻头红红,看得她的心都要化了。 “筱筱乖,娘亲很快就会回来。” 为了安全起见,沈慕兮还将绿萝留在了顾筱筱身边。 绿萝在贺月面前,只是一个手脚麻利、八面玲珑的丫鬟。 没人知道,除了那些,绿萝还轻功了得,若是发生什么事,她起码可以带着筱筱施展轻功逃命。 沈慕兮从小东宫的马车上下来。 匾额上“县主府”几个漆金大字,让她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也不知是身体的感觉还是脑子里的记忆,亦或是,她至今还受到沈曦的影响。 她的眼眶微微发烫。 沈曦,你看到了吗? 沈府,现在变回县主府了。 仿佛是对她的回应。 一阵带着暖意的风轻轻拂过,撩起她鬓边的碎发,像是有人在抚摸她的脸一样。 我们,回家了。 她心中默念一句。 然而,她才刚走上大门前。 任她如何敲门,大门都不愿意打开。 贺月是被慕容景衍安排在沈慕兮身边的。 “姑娘退后,我来。” 沈慕兮点头,后退了几步。 贺月的功夫很俊,一下子就将县主府的大门踹开。 几个下人正在嗑瓜子。 在大门被踹开的时候,他们甚至连手上的瓜子都还没放下。 其中一个下人,一眼就认出了沈慕兮。 “大小姐?是大小姐回来。” 一声轻唤,犹如巨石投入湖中,荡起一片片涟漪。 沈家其他人连忙出来。 连沈老夫人都被放在轮椅上推出来。 “见过大小姐。” 沈钏海看到沈慕兮,第一时间就是想要上前对她动手,被身旁的两位小厮狠狠制住了。 负责看门的小厮朝沈慕兮赔罪,“大小姐见谅,前些天自从沈府变成县主府以后,每天有沈大人的旧识前来想要救沈大人一家于水火,小的们也是没办法啊。” 小厮态度良好,语气真诚,沈慕兮反而笑了,“你们这是在为本小姐守住家门,何错之有?不仅无错,还有赏。” 转头,她朝贺月吩咐了一句,“给府里的其他人都发了赏银,若是照料有功,多发几个。” “是。” 县主府一片其乐融融。 沈慕兮在这一片热情之中,很快回了自己的院子。 红豆试探性询问,“小姐,需要奴婢...” 一边说着,她一边用手比划了一个割脖子的动作。 “不必这般费心。”沈慕兮摇头。 慕容景衍已经让沈钏海在家思过,现在只等围猎一过,沈钏海一家没了用处,自然多的是人要他性命。 “是。” 第160章 顾时一夜白头反而成就了自己的仁孝美名 与此同时。 荣郡王府挂满缟素。 王英一脸沉痛地敲开了顾时的书房门。 “王爷,七天之期已到,老王妃明日就可以下葬了。” 黄花梨木背椅挡住书案之后的人的背影。 只传来了那人沙哑且毫无生机的一个“嗯”字。 王英嘴巴微动,似是有其他话想要说,眼角余光看到一个素色身影,他到嘴边的话硬是变成了“王妃来了,想要见您。” “让她回去。” 书案后的人,声音依旧冷酷无情。 “不可能。” 苏柳溪来到书房前,刚好听到了这句话,想也不想就开口反驳。 转头看到王英还杵在原地,她眉心微蹙,“我跟王爷有事相商,你先退下吧。” 王英为难地看了一眼顾时的方向,后者似是看出了他的为难,颔首,“退下吧。” 椅背后的人影微动,露出了一截雪白发顶,苏柳溪双目通红。 记忆不由得飘回去七天前—— 老王妃咽气、荣辉堂走水。 她第一时间遣人赶往主院,让人通知顾时,结果却得来下人告知,说顾时自行离了府。 她费尽心思寻了他整整一夜,好不容易从裴望口中得到了他的消息,在木兰山断崖下寻到他。 没想到看到的却是一个满头白发、面容憔悴的男子,眼神空洞地靠坐在洞穴的冰棺旁,冰棺里,是两具难舍难分且残缺的尸体。 而他的脚下,还滚动着好几个已经空了的酒坛子。 苏柳溪骇然开口,“顾时哥,你现在的身体情况怎么能喝酒?” 找到人那一刻的激动,因为看到他的满头白发而尽数散去。 她不过才与他分开了一夜... 还没等她震惊完,一个碎裂在她脚边的酒瓶将她的注意力全数拉回。 “你滚。” 他双目通红,也许是因为靠坐在冰棺旁太久,寒气入了体,所以他站起来的时候,整个人十分笨拙。 粗糙如柴的发丝随着他大幅度的动作胡乱摆动,又凌乱了许多。 眼前的顾时是苏柳溪从没见过的癫狂模样,就在他拿起手边的另一个酒坛准备砸向她而她正躲无可躲的时候,他竟忽然双眼紧闭,直挺挺地昏了过去。 许是因为时间太过巧合,所有人都以为他的一夜白头,是因为母妃突然离世的缘故。 阴差阳错地成就了他的仁孝美名。 即使他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也会有人跳出来说他这是哀莫大于心死。 真是可笑至极。 书房内死寂一般安静。 苏柳溪终究忍不住,再次开口,“你还要颓废到什么时候?” 她的双手紧紧掐住手心,生怕一不小心就泄露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她没有执着顾时为何不转身面对自己。 自从七天前,老王妃死在荣辉堂,而后荣辉堂走水,她前去看望顾时,发现顾时一夜白了头,她就知道,在顾时这里走感情牌已经完全没有用处了。 所以... 她决定,走另外一条路。 “难道,沈慕兮母女死了,你还打算丢下我、丢下诺达的荣郡王府跟她们母女陪葬不成?” 一个刺耳的“死”字,彻底成为了压垮顾时强撑着一口气的稻草。 他豁然站了起来,面容憔悴。 一头雪白的青丝披散,看上去像极了被锁进牢笼之中做最后挣扎的困兽。 “她们没死。”他先是激动地反驳了苏柳溪的话。 随后像是自言自语安慰自己一般开口,“她们没死...一定是哪个环节错了。” 之前冷苑走水,不也有很多人告诉他,沈慕兮母女已经死了,可是最后她们母女不是也安然无恙回来、回到他身边了吗? 她们没死,对,一定没死。 “她们现在肯定还在某个角落,在等着我去救她们。” 像是被自己说服了一半,顾时前一刻还如同一潭死水的眼眸,瞬间漾起了异样的光芒。 落在苏柳溪的眼里,顾时已经精神失常。 她从没发现,顾时竟是一个受不住半点打击的懦夫。 早知如此... 罢了,如今早知什么都没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与顾时一样,只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他们何尝不是一类人? 她深呼吸一下,上前拦住了顾时的去路。 “母妃跟悦悦都被下了毒,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顾时停下了脚步,向来潋滟的眸子像是淬了霜雪,“你什么意思?” “我怀疑是沈慕兮...” “你闭嘴。” “沈慕兮”三个字,如今在顾时这里,是任何人都触碰不得的禁忌。 哪怕只是有人轻轻叫一声,他的心脏都像是被万根细针同时扎上一样疼痛。 “你不配提她们,当初若不是你...” “顾时,”苏柳溪红着眼眶愤怒地打断了顾时的话,“难道你还看不清楚吗?以前你对她是什么样的?那个女人,分明就是回来报复的,你看看,她回来才多久,王府变成什么样了?” 北宸向来以孝道为先,若不是顾时一夜白头且圣上早已知晓顾时对老王妃向来恭顺且,只怕光是老王妃突然暴毙在荣辉堂且荣辉堂巧合失火这一茬就足以让整个荣郡王府吃不了兜着走... 苏柳溪从踏入荣郡王府的那一刻,已经把荣郡王府的一切当做自己的囊中之物,她绝对不允许她努力那么久,到头来一场空。 她是诚心想要保下荣郡王府。 偏偏顾时的重点还在沈慕兮跟顾筱筱身上。 “所以,这就是你要害死她们母女的理由?” “我没...” 苏柳溪几乎脱口而出就要反驳。 在顾时森冷的目光之下,她硬是将否认的话咽了回去。 直到沈慕兮母女死了的那天,她还是冲动了。 太早暴露了自己的真面目,现在不管她说什么,顾时都只会觉得她在狡辩... 若不是因为她背后有苏府,她毫不怀疑,顾时早在前几天就弄死她了。 只要想起顾时那天一夜白头,苏柳溪就无比庆幸,幸好自己动手及时。 沈慕兮母女,总算做不了绊脚石了。 她变幻的眼神没有逃过顾时的如同鹰隼盯着猎物一般的锐利目光。 可是顾时没有说话,只是难得心平气和地任由她拦下去路,自由发挥。 “不管你有多么深情,明日母妃发丧,在外人面前,我们都要做好恩爱夫妻的表象,否则你就是欺君。” 不得不说,苏柳溪长了一张好嘴。 一个“欺君”,足以让顾时妥协。 他现在还不能死。 他还要留着一条命,让慕慕跟溪溪回来报仇。 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 他转身背对苏柳溪,恢复了刚才坐在椅子上的死气沉沉。 对于苏柳溪后面说的废话置若罔闻。 不管苏柳溪说得多么慷慨激昂,依旧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 “既然王爷能够安静下来,向来也是能听进去妾身的话,那么,妾身这会总算是功成身退,王爷也好好休息吧。” 她咬牙温婉地说完客套话,才停止了腰背离开。 等苏柳溪离开后,王英才回来,走到顾时身后小声开口,“王爷,老王妃死的当天,悦悦小姐本来也已经中了毒,却奇迹般地痊愈了,属下怀疑,其中定然有关联...” 顾时的手紧紧握住长椅扶手,依旧保持沉默。 翌日。 荣郡王府宾客盈门,都是前来为老王妃吊唁的大小官员。 包括裴望。 在看到顾时满头银发的那一刻,裴望着实也是被吓了一大跳。 给康氏上了香以后,不等顾时开口,他就主动开口。 语气格外严肃,“王爷,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顾时点头。 假山后。 裴望将一份密函交到顾时手上。 “我收到你的消息,就一路派人细查,发现,苏康真的没死。” “可是那日在木兰山...” “不知王爷可还记得,下官之前跟你说过的事情。” 顾时不解地看向裴望,似是在回忆。 裴望提醒,“真的苏康已死,这个苏康,是假的。” 顾时整个人像是一潭死水,连说话也没有半点语气波动,“所以,你是怀疑...” “他能用苏康的脸皮欺世盗名,自然也能用其他人的身份活着,总之,下官绝对有理由相信,这个假冒苏康的人,身份绝对不简单,因为背后的人,真的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着他。” 顾时垂眸,语气波澜不惊,“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最好的办法,还是从苏府入手,”提起苏府,裴望十分头疼,“只可惜不久前我的人暴露了,现在苏府围得像铁桶一样,想要再进去,估计...难。” “细查苏府的事情,我可以着手。” 顾时冷静开口,“但是,但是有一件事情,我想让你帮我去查探一番。” 裴望眼眸微亮,“王爷有事不妨直言。” 顾时点头,“我听说,有一种来自回疆那边的奇毒,中毒者必须两人同时中毒才会毒发,毒发似尸毒又像是蛊毒,可用一人生机续命另一人,因而这种奇毒又名‘彼岸花’。” 裴望震惊地看向顾时,“莫非老王妃的死...” 顾时没有看顾时,只垂眸小声道,“裴大人可以查吗?”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像是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一样。 也对。 谁能在两天内死了妻子女儿又死了娘还能安稳入睡? 裴望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同情顾时还是心怀内疚,难得对顾时多掏了几分真心。 “以前倒是有过这方面的卷宗,若是王爷不嫌弃,倒也可以与下官去大理寺走一趟。” “如此,便有劳大人了。” 葬礼很顺利。 除却苏柳溪一直被顾时的眼神看得发毛,基本上没有其他事情。 老王妃下葬翌日。 顾时去了裴望那里,看了一天奇毒卷宗。 最后,他的目光锁定在一卷羊皮卷上,“果然有这种毒。” 很快,他的心里又充满了疑惑。 “可是...这种毒因为太过歹毒,早已成了禁药,寻常人莫说是见了,连听都没听过,它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荣郡王府?” “这就要问苏勇了。”裴望眼神幽深,“柳溪村的部分潜藏贼匪,擅用弯刀。” 弯刀乃回疆的武器。 裴望的话像是一下子打通了顾时某个没通的关窍,他的双拳紧紧攥起,眼底倏地燃烧起仇恨的火焰。 苏勇,即使不是回疆人也定然跟回疆脱不了干系。 若虞悦希真是苏勇的种,那么,他母妃的死就说得通了。 苏柳溪早已与苏康有了首尾,将他与虞洪都骗得团团转。 只要一想到自己枕边人竟是这般手段肮脏,顾时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若是王爷心中有猜测,不妨静待一些时日,下官猜想,应该很快就有人联系王妃...咳咳,苏氏了。” 裴望在顾时吃人的目光下,硬生生地改了口。 ... 北宸。 县主府。 不知不觉,沈慕兮已经回来两天。 县主府的人,被她进行大清洗,又换了一次,如今剩下的,基本上与她马首是瞻。 不得不说,权力还真是一个好东西... 沈慕兮站在书案后,提笔正在画一些草图。 红豆回来了。 “小姐,外头来了一个丫鬟,说老夫人想要见您。” 沈慕兮连手上的动作都没有丝毫停下来。 “见我做什么?” 她不认为自己跟洪氏有什么话可说。 “不知,老夫人只让下人带了一句话,说什么‘假的真不了’。” 闻言,沈慕兮手上笔锋一顿。 假的真不了? 她搁下狼毫笔。 “也罢,看看她要耍什么花招。” ... 慕容景衍说是将沈府的人软禁,但是也只是让他们住在自己的院子里而已。 除了限制自由,其他的吃穿用度苛刻一些,倒也没怎么让沈府的人受苦。 沈慕兮看着下人们有条不紊地伺候主子,心里暗暗吐槽了一句,“慕容景衍还是太仁慈了。” 寿康堂。 看到沈慕兮,洪氏激动地支起身子。 自从沈曦为了帮太子找女儿离开邺城以后,她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直到完全瘫痪在床,她才惊觉,自己的饮食被动了手脚。 纵观整个沈府,唯一能够对她下药的,大概也就只有眼前人了。 “是你。” 她目光控诉地瞪着沈慕兮。 沈慕兮凉凉看了她一眼,“孙女不知道祖母想说什么。” “你个贱人,居然...” “祖母,有些事情,无凭无证,可不能冤枉了孙女儿。” 沈慕兮一脸无辜地打断了她的话。 洪氏冷笑,“你不要以为,你做这种做态我就会信你,你根本不是沈曦。” 因为激动,她强行支起的身子重重砸回床上,一阵气血上涌,她布满褶皱的老脸涨得通红。 第161章 春猎风波 沈慕兮挑眉看了她一眼,嘴里还是那句,“孙女不知道祖母在说什么,若是祖母得了癔症,孙女倒是可以为祖母寻个大夫前来诊治。” 沈慕兮油盐不进的模样显然惹怒了洪氏,洪氏双眼暴突,恨不得将沈慕兮生吞活剥,“你...你...” “若是祖母没事,孙女要先告退了,春猎需要准备的事情还有很多,总不能浪费时间在无谓人无谓事身上。” 说完,她当真转身就要走。 洪氏急着挽留,几乎忘了自己早已行动不便的事情,翻身就要下床,结果狠狠从床上滚了下来。 在一旁伺候的丫鬟得了沈慕兮的首肯,手忙脚乱地配合着将洪氏抬回床上。 “你...你现在满意了?” 洪氏的声音从床上有气无力地传来。 沈慕兮想要再次抬起的脚步停住。 “说真的...” 她转身,朝洪氏漾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很满意。” 洪氏再次被气得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 “你个毒妇,我沈府到底哪里亏待你了?竟要将我沈府的人往死里逼?” “没有亏待?往死里逼?” 当初是谁把谁往死里逼了? 沈慕兮极力忍住了想朝洪氏冷笑的冲动。 沈曦纵然没了,可是她的记忆里,儿时沈曦被送走是事实; 宫氏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最后病故也是事实,而她也悄悄去看过宫氏的骸骨,宫氏的骸骨发黑沉积在肋骨周围,说明宫氏是中毒而亡; 这其中绝对与沈府脱不了干系。 而宫氏死后,沈府有意谋夺沈曦的婚事是事实; 最后,连沈曦死在沈府,都是事实。 那会沈曦不过才从外头回来三年,原本开朗阳光的小姑娘因为一系列的变故打压变得敏感自卑,最后连命都没了。 自己亲娘留给她的嫁妆都差点被私吞。 桩桩件件单拎出来,都与沈府的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 她凭什么不能向沈府的人讨回公道? 身后洪氏还在满脸不甘愤恨地大骂她恶毒。 沈慕兮最终还是压不下嘴角的冷笑,撕下了脸上的伪装,“要怪,就怪你们太过贪心,得了我娘亲的好,还想将娘亲的所有东西一并吞并,如今,我不过只是将你们打回一无所有的原形,何错之有?” 说完,她不再理会洪氏在身后叫得撕心裂肺,转身仰首大步离开。 她不会告诉沈府的任何一个人,其实他们曾经差点就成功了。 若不是她及时进了沈曦的身体,只怕世人早就忘了现在的沈府就是如今的县主府... 只要她还在,她就是沈曦,凡是属于沈曦母女的一切,她都不会再让沈府的人染指,她还要带着筱筱,去替她们踏遍天下的大好河山。 ... 东南西北中整个中原五国,都有秋狩。 但是有春猎的,也就只有南渊。 无他,南渊气候温暖,没有明显的春秋之分罢了。 如今不过才是仲春时节。 不管是南渊的平头百姓还是高门贵人,已经纷纷换上了轻薄的夏裳。 春猎在三月二十举行。 地点在距离邺城八十里的衢春山。 因其风景秀美且物资丰饶,冬暖夏凉,所以衢春山半山腰还修建了一处简易行宫,专门给帝王春夏两季临幸(这里的临幸指皇帝亲自到达某处而非宠幸)。 因顾筱筱当初被带走的消息泄露,安和帝看出了慕容景衍对顾筱筱的重视,所以这次还特地嘱咐慕容景衍带上顾筱筱。 圣旨下来的那一刻,沈慕兮的心都要揪起来了。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按照慕容景衍跟南渊帝慕容明坤的关系,沈慕兮可不相信慕容明坤仅仅只是想要享天伦之乐。 慕容景衍的脸色也不大好看,“我会护筱筱周全。” “不行,我要寸步不离跟在筱筱身边。”沈慕兮坚持。 回来以后,不能让顾筱筱跟她一同回去沈府,沈慕兮已经十分不安。 要是慕容明坤真的想要对筱筱做些什么,他们在明处,防不胜防。 慕容景衍显然也看出了她的担忧,“我会护你们周全。” “好。” 眼下时间紧迫,她也没有与天子抗衡的能力。 若是有慕容景衍的帮助,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沈慕兮一路权衡利弊,直到回到沈府。 她才骇然反应过来,慕容景衍,今天好像没有在她面前自称“本宫”。 ... 春猎之日很快就到了。 常年久居宫中的慕容明坤,一年到头也就只有春猎、秋狩以及避暑这三个机会离宫,自然格外重视。 这一行,除了皇后,他还带有嫔妃十二人,护送仪仗盛大,笙旗猎猎,百姓夹道恭送,看上去一片祥和安泰。 为了方便人员集中以及减少不必要的额外支出,慕容明坤直接回去行宫居住,其他大臣则在行宫外扎营驻寨。 慕容景衍身份特殊,本该在行宫分得一处住所。 却被慕容明坤直接安排到行宫外与其他外臣一样在外驻营。 因着沈慕兮之前为慕容景衍寻回爱女有功且两人婚期将近,这一行,慕容明坤也默认了沈慕兮与慕容景衍同住。 新搭建好的营帐内,分了两个雅间。 沈慕兮与顾筱筱住里间,慕容景衍住外间。 看着下人们有条不紊地行动,沈慕兮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种安排...” 慕容景衍不紧不慢地半蹲身子,为顾筱筱系好披风的绳子。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他的语气温和,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沈慕兮没再说话。 目光随意看向一旁,她瞳孔微缩神定住了。 “他们怎么也来了?” 慕容景衍循声望去,不远处的营帐,走出来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沈府的人?” 他的声音带着惊讶。 显然,他也十分意外沈府的人突然出现。 “难道是...” 沈慕兮伸手比了比行宫的方向。 “他?” 慕容景衍拧眉,“不无可能。” 沈府的人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参与春猎且事先没有半点消息泄露,是慕容景衍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让筱筱离开你的视线,其他一切,交给我即可。” “好。” 两人默契对视。 所幸,一夜没有其他事情发生。 翌日一早。 慕容景衍被传召进行宫。 沈慕兮带着顾筱筱在帐中用膳。 沈柔笑容温婉地提着一个食盒出现在帐前。 “劳烦这位大哥,我想给我姐姐送早点。” 红豆听到动静出来,就看到守营士兵在沈柔自报家门的时候面露难色,当场冷了脸。 “我家小姐已经用过早膳了,二小姐请回吧。” 若不是周围来来往往都有其他府邸的下人,红豆恨不得直接将人绑了丢回去沈府那边的营帐。 这个二小姐,她一看就觉得她不像好人。 从没想过红豆的态度这么冷硬。 沈柔挂在脸上的笑容一僵,一双水盈盈的眸子说红就红了。 “姐姐她是不是还不想见我?我知道,当初我跟娘亲确实做出了许多错事,可是我都已经认错了,而且姐姐也没有任何损失?为何姐姐却不愿意放过我们?” 说到激动之处,她还拔高了音量,语气里透着浓浓的委屈。 她这一闹,引来了附近营帐的下人的好奇。 不少人提着水桶在附近东张西望。 红豆咬牙,“二小姐请莫要胡言乱语,小姐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及过半句关于沈府不好的事情,更不用说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产生隔阂。 若是二小姐还要这般执迷不悟,那就请恕奴婢得罪了。” 说完,她往前一步就要将沈柔“请”走。 沈柔仿佛早已预料到红豆的打算,提着食盒连连往后退,声音又高了几分。 “不,姐姐不原谅我,我...我今日就跪在这里不走了。” “你...”红豆显然没想到沈柔还有这一招。 就在她为难之际,沈慕兮掀开帐帘。 “我倒是好奇,你做了什么让我对你无法原谅的事情?” 说话间,沈慕兮给红豆使了一个眼色,红豆无声退回帐中。 帐中有红豆、贺月跟绿萝陪在顾筱筱身边,让沈慕兮极为安心。 沈柔在看到沈慕兮模样愈发妍丽的那一刻,眼底的嫉妒疯狂滋长。 她目光微沉,硬是将眼底嫉妒掩盖回去。 脸上还是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姐姐,当初是我不对,我不应该...” “既然你能提到‘当初’,说明事情已经过去,你又何必沉不住气?” 这是沈慕兮回来南渊以后第一次看到沈柔。 眼前女子一身柳绿色裙装,比起以前,瘦削了许多,向来带有一点圆润贵气的脸颊,此时竟被磨出了棱角,看上去平添几分老气与刻薄。 一看就没有憋好屁。 沈慕兮也懒得跟她废话。 “要是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你也莫要逗留。” 说完,她毫不留情地转身... “姐姐...” 沈柔连忙挽留。 “不是我想找你,是...是,爹...” “我与沈钏海也没有好说的。” 转身动作仅仅只是停顿了一下,又无比丝滑地走完过场。 眼看沈慕兮已经迈开步子回到帐中。 沈柔孤注一掷,声音拔高了几个调,“我知道你为何会突然对沈府有这么大的敌意。 你是偷偷挖开过你娘亲的坟,所以才对沈府有了误会。” 沈慕兮再次停下步子,转身,“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 “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沈慕兮不耐烦地打断了沈柔的话,“我母亲死在你们手上,早已是事实,你若是识趣,就应该少来招惹我,否则,我定会让你们连县主府都住不下去。” 她本就心存怀疑。 县主府的大部分奴才分明已经被她清洗过一次,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县主府? 唯一能够说得过去的理由,大概就只有,她的安排被人预判,她在县主府的人被控制或者买通了。 但是,当初的县主府,是慕容景衍亲自正名。 按照慕容景衍如今在邺城中扭转的声望,除了行宫中的那位,沈慕兮已经想不到还能有谁。 越是平静的湖面,底下越是波涛暗涌。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节外生枝。 沈慕兮努力克制给沈柔扬去一把毒粉的冲动。 “若是没有其他事,以后你们别出现在我面前,否则...” 她缓步走到沈柔身侧,脚步轻轻停顿,“我定要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悔不当初。” 她的语气森寒,沈柔后脊没由来地泛起了阵阵颤栗。 她丝毫不会怀疑沈慕兮刚才要挟的话只是说说而已。 “姐姐...” 她声音轻颤。 “我与你无亲无故,这一声姐姐,不叫也罢。”沈慕兮冷淡拒接了她的称呼。 沈柔看着沈慕兮离开的背影,狠狠地咬牙。 很快,她像是想到什么快意的事情,眼底迅速闪过一抹得色。 ... 沈慕兮迅速回到营中。 她不过只是与沈柔走开了不到两刻钟的时间。 营中早已空无一人。 她心头一紧。 “人呢?” 绿萝最先回来。 看到沈慕兮,连忙一脸急色迎上去,“小姐,小郡主不见了。” “你们不是你在帐中守着吗?为何帐里帐外都没人了?”沈慕兮的语速极快,眼睛却没有闲着,四处张望,想要在周围寻到半点蛛丝马迹。 “小姐离开后,沈府的人又来了,胡搅蛮缠非要说我们把沈柔小姐关起来了,红豆实在不堪其扰,跟着沈府的人离开,哪成想...” 绿萝气得眼眶都红了,“哪成想,才没过多久,巡营那边又来了人,说要寻殿下,殿下已经去了行宫,而贺统领人又不在,事情紧急,所以贺月也离开了营帐给贺统领递信...” “之后,帐外不远处又有骚乱,守帐亲兵被调去协助平定骚乱。 小郡主担心小姐,一定要奴婢去寻您,奴婢拗不过她,只好离开营帐偷瞄了一眼,结果才那么几个呼吸的时间,奴婢一转身,小郡主就不见了。” 说到后面,绿萝都快哭了。 这些桩桩件件,指向性极强。 要是现在她还发现不了猫腻,那就白瞎了这些年跟在小姐身边了。 所幸,当初慕容景衍还留了一手。 “小郡主这会离开,有暗卫跟着,奴婢刚才发现了暗卫留下来的记号,若是咱们沿着暗卫给的记号,肯定可以找到小郡主的,小姐不用着急。” 失去踪迹的是她的女儿,沈慕兮能不急嘛? 第162章 他的手,该不会是因为她才受伤的吧? 况且... “暗卫的记号,你可有找到?” 随着沈慕兮的问题问出口,绿萝安抚的神色僵在脸上。 沈慕兮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模样。 “所幸衢春山没有其他山体险峻且错峰顽石多,而且这些天也有被刻意清了场。 眼下我们兵分两路,你去山里,我往下沿着河流走,若是我们中途碰到其他人,再分散一下方向。” 在摸不清对方想要对筱筱做些什么时候,她们现在,也只能是暗中行动。 诚然,她已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可是阴谋的背后,对方到底是谋求其他还是想要害命嫁祸... 沈慕兮的眼眸缓缓眯起,逐渐闪过一丝杀意。 衢春山与其他险峻的山峰相比,地形极为特殊。 它占地面积广袤,峰峦雄伟,却一山隔开两种气候。 行宫那一边平坦舒适,另一边则丛林密布,沟壑纵横,甚至还有湍急的河流像是玉带环腰横在半山,再落下成雄伟的瀑布。 一旦在山中有水,所有的一切就变得变数极大。 沈慕兮担心的就是这个。 她一路沿着另外一边的半山位置去寻找。 所幸,顾筱筱没有再往深处跑。 即便如此,等她找到顾筱筱的时候,两人已经离开营帐很远。 四周一片寂静,安静得她即使距离筱筱有两丈远,都还能清晰地听到顾筱筱的声音在大树后传出来。 “小兔兔,你受伤了,可不能再乱跑哦。” 小姑娘的声音还带着十足的中气,沈慕兮的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 “筱筱。” 她走到树后,轻轻搭上了顾筱筱的肩。 看到沈慕兮,顾筱筱显然也十分欢喜,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像是潋滟了整片星河。 “娘亲。” 女儿没事,沈慕兮的心放到了肚子里。 然而,孩子不听话,该批评还是得批评。 “谁让你走到这里来的?” “娘亲,小兔子。” 顾筱筱如获至宝地将小兔子递到沈慕兮身前。 小白兔软糯糯的一团,乖巧地趴在顾筱筱的手心,一眼看上去,像极了雪球小时候。 顾筱筱红着眼眶,“娘亲,筱筱想雪球了。” 她想对沈慕兮笑。 可是下拉的嘴角无论如何都扬不起来,惹来了沈慕兮一阵阵心疼。 原来,当初筱筱在荣郡王府受到的伤害,至今还未抚平。 是她这个做娘亲的失职。 沈慕兮的鼻头泛酸,安抚地摸了摸顾筱筱的小脑袋。 “没关系,筱筱想要养,那咱们就带回去养着。” 到嘴边想要批评的话,被她全数吞回。 她褪下外衫,将小兔子紧紧包裹起来,放入顾筱筱怀中。 就在沈慕兮准备带顾筱筱回去营地之际。 一道冷光闪过,一支利箭擦着她的鬓边狠狠嵌入了树干。 有刺客!! 沈慕兮几乎出于本能就丢下了外袍跟小兔子,将顾筱筱紧紧抱在怀中,往远离冷光的方向逃命。 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雨。 原本尚算平坦的山路极为湿滑。 一不小心,她踩到一块布满青苔的石块上。 惯性使然,沈慕兮整个人跟着顾筱筱一同滚下山坡。 身后的蒙面黑衣人穷追不舍。 根本不给她们滚下山坡以后有缓冲的机会。 利刃刺出,几乎招招都是奔着顾筱筱的性命而去。 突如其来的剧烈跑动再加上滚落山崖撞到肺腑,沈慕兮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移位,稍不注意,呼吸的时候还会岔气,每走一步,扯得心肺位置生疼。 可她根本不敢放松。 雨水劈头盖脸而来,挡住他们的视线。 “娘亲...筱筱会自己跑...” 顾筱筱乖巧地没有乱动,还不忘让沈慕兮放下她。 可惜沈慕兮耳边都是风声雨声,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 倏地,她后背一痛,一个趔趄,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 不远处,似有湍急的水流声传来。 瀑布!! 她目光一凝,迅速从腰间翻出护心丹跟闭气丸,塞进顾筱筱嘴里。“吞下去。” 话落,她没有给顾筱筱反应的机会,母女二人同滚入湍急的水流。 ... 夜幕降临。 沈慕兮枕着一块巨石醒来。 睁眼坐起来之时,头上除了剧痛传来,还有些不真切的头昏脑涨。 双腿已经被冷水泡得发麻。 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她跟筱筱被追杀逼到跳了河。 筱筱!! 她的筱筱!! 沈慕兮当场顾不得浑身分筋错骨的疼痛,慌张地四处张望。 不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水中浮沉。 她连滚带爬地到了水边,一把将顾筱筱揽起。 扑腾着回到了岸边。 纵然此时她看东西已经开始出现了视线模糊,可她却半点不敢放松。 小姑娘双目紧闭,小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好在呼吸平稳,因为服用了闭气丸的缘故,小姑娘并没有呛水。 她不放心地给她号了脉,确定她脉搏平稳,只是熟睡过去,才彻底安心。 自从慕容明坤下旨特地让慕容景衍带上顾筱筱一同春猎,她就开始预想各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 所以,她特地带上了各种解毒丸、护心丹跟闭气丸,就是以防万一。 也幸亏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否则... 思绪到这里,沈慕兮强行切断了自己杂七杂八的想法。 那些追杀她们的人,还不知道会不会找过来。 为今之计,还是要尽快离开这里。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白天因为下过雨的缘故。 天上的星星并没有出来。 周围漆黑一片且树影重重,难以分辨方位。 才看了几眼,她就觉得头昏脑涨,仿佛下一刻就会晕倒过去。 女儿暂时没事,沈慕兮强撑着的身体似是没了支撑,瞬间颓废地倒在岸边,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上游位置还有哗哗的瀑布水流声。 声音不大,想来她们是被冲到了下游。 也不知道这水到底是在哪里来的。 明明已经是暮春,周围却像是冰窟一样。 她的身上冷得发麻。 再这样下去,她跟筱筱都得冷死在这。 她咬牙挣扎起身,又将顾筱筱紧紧抱在怀中,想要以此互相取暖。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是她现在确实很需要慕容景衍的帮助。 心中不断期望慕容景衍能够尽快发现她跟筱筱一同不见了... 诚然,这个可能性不大... 思忖间,不远处开始有火把的光亮在往这边聚集移动。 还有人声传来。 “若是坠落瀑布顺水漂流,她们两个定然就在附近,搜。” 刺客找来了!! 怎么会这么快? 沈慕兮心中大骇。 到底是谁,这么锲而不舍地想要取她性命? 容不得她细想。 她用尽全身力气将顾筱筱背起来。 头上伤势很重,一用力,她的头上好不容易凝住鲜血的伤口又崩开了。 才没走出几步,就被鲜血糊了满眼... 眼前一阵阵发黑,她一脚踩到凹凸不平的石块上,右脚脚踝传来了骨骼错位的声音。 沈慕兮再次与顾筱筱一同摔倒在地。 “快,看到了,她们在那!!” 身后刺客的声音比起刚才近了许多。 仿佛下一刻,刺客的刀剑就可以飞劈过来。 沈慕兮想要再逃,可无论她怎么努力,手脚都动弹不了半分。 不!!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绝望。 她不能死在这里。 求生本能促使她身体迸发无穷的力气。 她再次将沉睡的顾筱筱背起来。 可脚上终究还是受了伤,还没走出两步,她就被人发现了。 “在那,快,动手。” 刺客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 很快,她就被十多个刺客团团围住。 刺目火光,照得她的眼睛生疼,头晕目眩,眼前光影斑驳,她看不清来人的模样。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即使是死,也不让我做个糊涂鬼,不是吗?” 她费力地想要拖延时间。 可是对方明显不想跟她废话。 “这些问题,你去阎王那里找答案吧。” 不知是谁冷笑一声。 紧接着寒光一闪,打磨得锃亮锋利的弯刀毫不留情地砍向沈慕兮的颈脖。 沈慕兮只觉得眼前有一道带着寒凉湿气的黑影踉跄罩了下来。 伴随着利刃划入皮肉的声音,血腥味充斥着她整个鼻腔。 “叮——” 金属碰撞的声音发出一阵悠长的鸣音。 一支冷箭毫不留情地从暗处射出,将黑衣人的弯刀打落,直直插入距离沈慕兮身后最近的黑衣人的胸膛。 黑衣人双眼圆瞪,连挣扎都没挣扎,就咽了气。 紧接着,第二支冷箭。 第三支冷箭... 一箭一个黑衣人。 举刀的黑衣人总算反应过来了。 “不好,有埋伏,撤。” 逃走太急,他甚至连掉落在地的弯刀以及死去的几个同伴尸体都忘了捡走。 沈慕兮最后一口气终于撑不下去,软软倒地。 昏昏沉沉间,她似乎感觉自己似乎砸到了什么温暖的东西,之后双腿腾空,整个人好像被抱了起来... 期间,她还听到了筱筱的哭声... 再后来,是其他一些嘈杂的声音。 之后,沈慕兮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 天色大亮。 沈慕兮的嗓子干得就像是生吞了许多刀片一样,每做一次吞咽动作,都像是在被刀子划拉在上面。 “水...水...” 迷迷糊糊间,她无意识地呢喃。 一个小小的竹片,撑开了她干裂的唇,带着暖意的清水缓缓灌入她的嘴巴。 清水灌得小心翼翼,她小口小口吞咽。 喉间得到了滋润,沈慕兮这才感觉自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脑子昏昏沉沉,破碎的记忆逐渐成型,定格在自己晕过去之前的场景。 她猛地瞪大了眼睛,刚好对上慕容景衍担忧的眼神。 “筱筱!” 她脱口喊出了筱筱的名字。 目光落在慕容景衍手臂上的还未来得及包扎的伤口那一刻,她硬是改了口。 “殿...殿下?” 她的声音干哑且刺耳。 慕容景衍再次将她刚才没有喝完的半杯温水用竹片全数导进她的嘴里。 “先喝水。” 沈慕兮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眼前男子,鬓发微乱,眼睛血丝满布,连脸上都蹭了一些污迹,一身玄色衣裳,不同程度地沾了泥沙。 像极了落水之人没来得及换衣裳,让衣裳在自己身上自然风干。 所以... 她的筱筱呢!! 沈慕兮心中一急想要再次坐起来。 脑袋传来尖锐的疼痛,她忍不住闷哼一声。 本能地抬手覆上疼痛的位置。 她这才发现,她的头上缠了绷带。 慕容景衍紧张地将她按回在床上。 “你伤到了脑袋,四肢也有不同程度的拉伤,右脚还脱了臼,最好不要乱动。” 沈慕兮急切地看向他,“筱筱呢?” 慕容景衍还未来得及开口,一个清脆甜美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娘亲,筱筱没事。” 顾筱筱一直在外帐。 听到沈慕兮在找自己,她像是做错事了一样,双手捏着耳朵,一步一步往沈慕兮床边挪。 “是筱筱不乖,到处乱走,才害得娘亲受伤了,娘亲快快好起来,到时候,狠狠揍筱筱一顿消消气好不好...” 这样的话,倒不像是顾筱筱自己会说的。 沈慕兮探究的目光看向慕容景衍。 慕容景衍笑着抬起没受伤的手覆上顾筱筱的发顶,“这个小妮子,看到你昏迷,急得哇哇哭,一直自责,生怕你出什么事。 无奈之下,我只好让她乖乖听话,养好身体再让你揍一顿消消气了。” 沈慕兮看着乖巧的女儿,又爱又怜,只觉得心都要化了。 碍于慕容景衍在场,才生生按捺住了自己想要将顾筱筱拥入怀中的冲动。 “没事,筱筱没事就好。”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了贺玄恭敬的声音,“殿下,有消息了。” 慕容景衍目光一沉,在对上沈慕兮眼神的那一刻,又迅速恢复如常。 “你先好好休息,我先去处理一些事情。” 沈慕兮看了一眼他手上的伤,语带关切,“你的伤...” 慕容景衍将手上的右手背在身后,笑道,“不碍事。” 说完,他大步离开了内帐。 沈慕兮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说不上来的怪异感觉。 他的手,该不会是因为她才受伤的吧? 慕容景衍一走,顾筱筱整个人完全放松了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凑到沈慕兮跟前,一脸关切地看向她,“娘亲,你现在感觉好点了没?” 第163章 刺客是回疆人 说话的时候,她还不忘用小手笨拙地为沈慕兮拨开了鬓边碎发。 沈慕兮的心都要化开了。 “筱筱有没有受伤?” 顾筱筱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把手臂绑着绷带的位置给沈慕兮看了一眼。 “筱筱就擦破了一点皮,不痛。” “那就好。” 沈慕兮露出了一抹放心的微笑。 眼看顾筱筱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她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子,给顾筱筱腾出了一点空间。 顾筱筱顺势趴在床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沈慕兮。 “娘亲...” 沈慕兮虚弱地朝她扯出一抹笑容,“娘亲没事,不用担心。” 也许因为顾筱筱是她在这世上唯一血脉的缘故。 此时顾筱筱陪伴在她身边,她格外安心。 “筱筱累不累?要不要跟娘亲一起睡?” 说话间,她又给顾筱筱挪出了多一点位置。 顾筱筱乖乖地脱鞋上了床,轻手轻脚地窝在沈慕兮的怀里。 闻着沈慕兮身上浓重的药味,她的小脸心事重重。 沈慕兮见状,笑着问道,“怎么,刚才还叽叽喳喳,现在没话说了?” “不是...” 顾筱筱重新坐了起来,一脸认真地低头对上沈慕兮的目光。 “娘亲...” “好啦,有什么事,就直接跟娘亲说,”看着女儿鲜活地在面前做各种小动作小神态,沈慕兮朝她皱了皱鼻子,“你这小表情,都把你自己心里的想法暴露了,不说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 顾筱筱惊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娘亲怎么知道筱筱想让景叔叔做筱筱真正的爹爹?” 小姑娘眼神澄澈且带着震惊,沈慕兮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到。 “什...什么?” 因为激动,她的动作幅度太大,一下子扯到了脑袋的伤口,她痛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小丫头,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 顾筱筱手忙脚乱地想要扶稳沈慕兮,被沈慕兮阻止了她想摸她脑袋的动作。 什么都做不了,她只好怯怯地看着她,“娘亲,是筱筱哪里没有说对吗?” 眼前一黑又一黑,沈慕兮总算缓过来了。 “这些话,是谁教你这么说的?” “没人教筱筱。” 顾筱筱坐回床边,低头把玩着挂在胸前的白玉压襟,小声开口,“是筱筱觉得,景叔叔对娘亲跟筱筱都好,比坏爹爹好。” “娘亲不知道,您晕过去之后,是景叔叔抱着你回来的。 那时候景叔叔的手还流了好多血,筱筱哭,看景叔叔,景叔叔也快被吓哭了... 筱筱觉得景叔叔是关心娘亲的。 以前娘亲受伤,坏爹爹根本就不会理娘亲,坏祖母只会骂娘亲跟筱筱没用,所以,筱筱一点都不想要坏爹爹...” 顾筱筱小嘴叭叭地还在不停控诉顾时跟康氏的“罪状”。 沈慕兮一句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慕容景衍昨天抱着她回来,那周围,不就很多人都看到了吗? 她心头狂跳。 只觉得本来就已经抽痛的脑袋,此时痛感又明显了许多。 “那个狠人。” 想到慕容景衍的“敬业拼搏”,再回想自己打算陪完慕容景衍出使北宸解决了自己在北宸的一切之后就带着顾筱筱远走高飞的打算。 沈慕兮突然生出一种自己不是人的错觉... 啊呸。 都是什么跟什么? 合作伙伴给力是好事,她也不能拖后腿才行。 “娘亲不喜欢景叔叔吗?” 顾筱筱怯生生的声音拉回了沈慕兮的思绪。 小孩子的表情不能骗人。 看得出来,顾筱筱很喜欢慕容景衍。 沈慕兮耐着性子解释道,“世上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想要怎样就能按照我们所想的去发展,任何事情,你要从别人身上得到好处,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或者给出同等价值的东西。 同理,景叔叔这次帮了咱们,以后咱们有机会,也要帮景叔叔,而且,还不能总是麻烦景叔叔。” 不能麻烦,那就是不喜欢跟景叔叔打交道了。 顾筱筱微微垂眸掩去眼底失落,乖乖应是。 “筱筱知道了。” ... 另外一边。 慕容景衍胡乱梳洗一番,总算肯乖乖让心腹太医为他换药了。 “殿下,您手上的伤口深可见骨,若是再不多注意一下,以后容易感染复发,遇上刮风下雨,会落下病根啊。” 老太医苦口婆心地劝说。 “本宫知道了,退下吧。” 慕容景衍若无其事地屏退了老太医。 贺玄一身劲装,利落进了帐,恭敬地递给慕容景衍一份名单。 “殿下,已经排查过了,可疑的人都在这里。” 慕容景衍翻了一下名单,重新阖上。 “刺客的身份?” 贺玄低头,“只知那些刺客手臂上有回疆图腾,应当是回疆死士。” “回疆死士?” 慕容景衍微微皱眉。 贺玄又道,“当初咱们细查苏康的时候,线索也是断在回疆。” 苏康... “若是要重新细查苏康,只怕目标还是在北宸。” “本宫知道了,”慕容景衍淡声吩咐,“将名单上的人提拔上来重新任命。” 贺玄为难开口,“有几个是我们安排在县主府的暗桩,若是一下子全部动了,只怕...” 慕容景衍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县主府的桩子,全拔了,另外,贺月护主不力,回去自己领罚。” 听到贺月要受罚,贺玄脸色微微一僵,很快恢复如常。 “是。” 贺玄退下没多久。 贺鸿回来了。 “殿下。” 这本是贺鸿的帐子,慕容景衍却稳如泰山地端坐在书案的位置上。 得了慕容景衍的首肯,贺鸿才恭敬入帐,在慕容景衍耳边小声耳语了一番。 慕容景衍的脸色骤然大变。 “当真?” 贺鸿一脸凝重,“八九不离十。” 慕容景衍不怒反笑。 “好,当真是好得很。” 原以为,他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没想到,黄雀另有其人,他做了那只捕蝉的螳螂。 眼下春猎还未正式开始,各方面的牛鬼蛇神就已经按捺不住了。 春猎为期七天,还不知道会生些什么枝节。 慕容景衍一脸沉思,指腹不由自主地轻捻。 好一会,他才起身离帐,“你去找贺玄,按照贺玄的名单做安排。” 第164章 殿下,要赌一把吗? 得了贺鸿的应是。 慕容景衍才掀帘离开了贺鸿的帐子。 回到自己与沈慕兮的大帐时,他一眼就看到了有气无力地跟自己打招呼的顾筱筱。 “景叔叔。” “你趴在书案上作甚?困了就好好回床歇着。” 慕容景衍上前就要将顾筱筱抱起,被顾筱筱躲过了。 “景叔叔,筱筱长大了,不用再像小孩子一样让您抱着。” 她撅起小嘴抗议。 慕容景衍好笑地挑眉,“怎么,现在是开始嫌弃景叔叔老了?” “景叔叔的手受了伤,应该要好好养伤。” 顾筱筱板起小脸盯着慕容景衍缠着绷带的右手,一本正经地跟慕容景衍说教。 “这会抱了筱筱用了力,回头伤口崩开,痛的还是你的手。” 慕容景衍笑容微微凝滞,很快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 “好好好,景叔叔听你的,都听你的。” 顾筱筱调皮地朝慕容景衍做了个鬼脸,转头就要回去内帐,被慕容景衍叫住了,“你先去贺玄那边玩一会,等会再回来。” “景叔叔是想要跟娘亲商量生小娃娃的事情吗?” 顾筱筱一脸惊喜地看着慕容景衍。 慕容景衍尴尬地咳嗽了两声。 “没有的事,小孩子可别乱说话。” 顾筱筱走到慕容景衍身前,示意慕容景衍蹲下身子,随后凑到慕容景衍耳边开口,“景叔叔,娘亲现在还不是十分喜欢你,你要加油啦。” 说完,她一溜烟似的跑了。 红豆绿萝两人连忙跟上。 慕容景衍与沈慕兮的帐子极大。 而且用的是挡风帘做的隔间,所以,沈慕兮并没有听到顾筱筱跟慕容景衍的交谈。 事实上,在顾筱筱说在外面玩的时候,她已经在昏昏欲睡。 直到慕容景衍走到帘前,她才猛然惊醒。 “沈姑娘,本宫可以进来吗?” 沈慕兮看了一眼自己如今还躺着,正想拒绝,又听到慕容景衍道,“有事相商。” 她急忙将自己裹成一团厚厚的虫茧。 “请进。” 慕容景衍打帘而进。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就气氛微妙,如今帐中灯光昏黄,更是让两人的独处显得格外暧昧。 回想起顾筱筱与自己提及的那句“加油”,慕容景衍的耳根没由来发烫。 还是沈慕兮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尴尬沉默。 “殿下,可是有什么事吗?” 慕容景衍尴尬的干咳一声,落座在沈慕兮身边的小矮凳上。 那个小矮凳是刚才顾筱筱在床边玩的时候坐着的,后来顾筱筱出去了外帐,红豆绿萝在沈慕兮的坚持下寸步不离,所以小矮凳还未来得及挪走。 人高马大的慕容景衍因为小矮凳缩成小小的一团,看上去格外滑稽。 沈慕兮忍不住想要笑,被慕容景衍后面问出来的话打断了。 “昨晚的刺客是回疆人,本宫此次想要跟你确认一下,你可有得罪过一些回疆那边的异族人?” 异族... 那就是不论血脉还是五官,都跟他们有着极大的不同。 沈慕兮嘴角硬是拉成了一条直线。 她一脸凝重地摇头,“在北宸之时,我几乎都留在荣郡王府,而荣郡王府内的人,上至主子下至丫鬟婆子杂役小厮,基本都是北宸人...” 说到一半,她的话茬顿住了,“不,也有一个可能。” 她倏地抬眸看向慕容景衍。 慕容景衍薄唇微动,几乎与沈慕兮同时喊出了一个名字,“苏康。” 慕容景衍冷笑,“我原以为,苏康只是北宸前朝的余孽,如今看来,倒是一环扣一环,一手留一手。” 沈慕兮早已知道苏康不简单,只是没想到,问题一下子变得这么复杂。 不管苏康是北宸的前朝余孽还是回疆人,只要手伸进来南渊,一切事情都会变得极其复杂。 事关朝堂江山,沈慕兮没有大志向,只想好好跟女儿安度余生。 在这种情况下,她也只能听从慕容景衍的意见。 “殿下打算如何?” 慕容景衍停顿了一下,似是在思索,很快,他就将自己的内心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回疆向来对我南渊虎视眈眈,当初太祖就是差点死在回疆王手上,所以这些年南渊一直都在严防死守不允许商人与回疆那边通商。 可近两年,因为北宸的缘故,南渊与回疆之间的界限,一直很模糊。 如今在春猎竟然来了回疆人,对你们母女二人动手,只怕也只是一个警告,本宫在想...” “殿下是担心,皇上如今作壁上观,若是在这种情况下发现端倪,会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宁愿铤而走险与回疆王合作,也要掰倒你,将你手上的权柄夺回去?” 慕容景衍抿唇。 “不管慕容明坤做什么事情,本宫的位置,都要来得名正言顺。” 如今明面上看来,慕容景衍的太子之位形同虚设,若是春猎之时他能利落反击,就说明太子从没松懈,时刻囤备私兵准备谋反。 可若是不反击,他就跟等死无异,一个没用的太子,死了还是得遗臭万年。 不管怎么选,慕容景衍都落不得好。 慕容明坤很明显也会想到这一点,所以才会将这次春猎的布防安排交给他手上。 御林军,都是慕容明坤的人。 即使反了慕容景衍,也会被夸一声忠君爱国。 两头无路,必要时候,也只能硬刚。 “未来几天春猎,只怕也不会太平。” 慕容景衍将眼下的情况如实告知沈慕兮。 做不了缩头乌龟,沈慕兮脸上神色同样不好看,“与其这样,那咱们倒不如简单粗暴一点。” “如何粗暴?” “当一团绳结已经乱得连线头都抽不出来的时候,咱们要做的,自然是快刀斩乱麻。” 快刀斩乱麻? 慕容景衍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多谢沈姑娘。” 眼看慕容景衍要离开,沈慕兮连忙叫住了他,“殿下请留步。” 这傻子,该不会真的趁热打铁直接当晚要了慕容明坤的命吧? 慕容景衍不明所以地停下来看向她。 “殿下打算直接让人动手?” 不是吗? 慕容景衍想要反问,但是看到沈慕兮眼底明晃晃写着“你是蠢货”几个大字。 到嘴边的话变成了,“愿闻其详。” 沈慕兮挪动了一下身子,确定自己起不来,最终还是放弃拱起身子的不雅动作。 朝慕容景衍吩咐道,“我的妆奁,有一个小抽屉,劳烦殿下帮我拿过来。” 慕容景衍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带着精美铜环的雕花小抽屉,整屉递到了沈慕兮面前。 沈慕兮从被茧中抽出手,在小抽屉那一大堆小瓶子内取出一个绿色的瓷瓶,递给慕容景衍。 眉梢轻挑,“殿下,要赌一把吗?” 第165章 南渊帝的承诺 当山不转水不转的时候,人要是再不动,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与其等死,还不如孤注一掷。 慕容景衍接过了她手上的瓷瓶,不带半分犹豫。 “本宫都是赌过来的。” ... 翌日,天还未亮。 山间没有半点风。 沈慕兮睡得昏昏沉沉。 就听到外头侍卫要寻慕容景衍。 外头响动消失没多久,又听到一个声音在门帘后响起,“劳烦沈姑娘,跟咱家走一趟。” 声音尖细,一听就是宫中内侍。 沈慕兮目光微沉,看了红豆一眼。 后者走到帘子的另一面,“我家姑娘身上还有伤,不知公公想要让我家姑娘去哪里?” 红豆说话间,沈慕兮已经在另外一名小丫鬟的搀扶下起身洗漱。 红豆的直白问话,落在传话内侍的耳中,显得极为无礼,传话内侍眼角眉梢都是对沈慕兮的轻视。 可碍于上面的吩咐,还是恭敬道,“是皇后娘娘有请,娘娘想着沈姑娘与殿下有婚约这么久都能好好见一面,所以想趁着这次春猎,机会难得,与姑娘见一面,说几句体己话。” 这么久了,才想着说体己话? 而且... 还是在她伤得几乎要下不来床的时候。 这是一国之母做得出来的事情吗? 这种事情,落在旁人耳中会不会贻笑大方,沈慕兮不知道。 反正她自己挺想笑的。 看来,都在争分夺秒呢。 “劳公公通传,我现在就下床,皇后娘娘盛邀,臣女即使是爬也要爬过去。” 她的话一出口,伺候的小丫鬟眉心微微一压,似是很不赞同。 “姑娘...” 不管心中对皇后娘娘有多不恭敬,态度也不能摆在这么明面上。 这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红豆同样担忧地看向沈慕兮,“小姐...” 沈慕兮后背有一条又深又长的伤口。 只要稍微动一下,都是要命的疼。 沈慕兮脸色惨白地看向红豆,“无妨。” 昨天夜里她与慕容景衍促膝长谈,早已猜到今天会走这么一遭。 这是在变相地给她做服从性测试呢。 红豆本来还想再说些其他,可是看到自家小姐眼底的讥诮,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因着沈慕兮的伤势着实严重,后来还是传话内侍亲自回去行宫向皇后请示,用软轿将沈慕兮抬去行宫。 这一来一回,又折腾了一两个时辰。 等沈慕兮到达行宫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 天色阴沉沉的,连空气里都带着一股潮湿。 承德殿,是姜皇后与南渊帝在行宫中的住处。 姜皇后本来只是慕容明坤的贵妃,因明太师与安平侯跟沈府三府内斗混乱,朝堂一度长期剑拔弩张,最后明太师阖府被一撸到底,最终被罢黜回去浔阳老家。 安平侯府更是因为杜衡被算计,冲动提剑进宫而被削去侯府爵位贬为平民。 沈府看似无辜,实际却也脱不了干系,沈钏海被罚俸闭门一年不得出。 一场轰轰烈烈的权位争夺,姜太傅成了明面上最大的赢家。 慕容明坤空置多年的后位,最终让姜贵妃坐了上去。 沈慕兮坐在软轿之中被抬进承德殿,引来了不少宫娥宫妃若有似无的围观。 她的目光扫了周围一圈。 让她意外的是,这里的妃子贵人们松弛感十足,一个比一个花枝招展,有些甚至连衣裳都是半透明的。 与小东宫的森严完全不同。 再看看周围伺候的内侍宫女,没有规劝,个个都泰若自然地伺候各自的主子,仿佛妃子贵人们这样衣衫不整地出来已是常事。 沈慕兮压根不用想就能猜到,平日里,慕容明坤在宫中是多么荒唐。 到了承乾殿,姜皇后雍容大气地坐在主位,显然已是久候多时。 沈慕兮在红豆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朝姜皇后行礼。 “臣女沈曦,见过皇后娘娘。” “如今还在行宫,这些繁文缛节就免了吧。” 她嘴上这么说着,身边的宫娥内侍却没有一个上前扶起沈慕兮,任由沈慕兮因为后背疼痛而冷汗直流。 就在沈慕兮纠结要不要装晕离开之时,上首总算传来了姜皇后充满诧异的声音。 “沈姑娘怎么还跪在这里?来人,将沈姑娘扶起来,赐座。” 站在姜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石榴,这才上前与红豆一起扶起沈慕兮。 “谢娘娘。”沈慕兮努力让自己提起精神,奈何因为受伤还未痊愈,她的声音有气无力。 姜皇后眼底闪过一抹得色,语气却十分关切,“昨日听闻你因为救晓晓那个孩子受了重伤,如今身体可好些了?” 她都快下不来床了,好在哪? 这不是睁眼问瞎话吗? 沈慕兮心中暗暗吐槽。 “多谢娘娘关心,已经好多了。” 她的话音刚落,一声“皇上驾到”的报唱紧随而来。 沈慕兮好不容易坐下,又要立刻拘谨地跪在地上等待慕容明坤到来。 这么一动一静,她的伤势又严重了些,她甚至都能感觉到后背的伤口崩开,温热的鲜血在她的后背流淌。 一阵带着湿气的潮风涌来,沈慕兮的眼角余光瞥到了一角明黄色的龙袍。 “臣女沈曦,见过皇上。” “出门在外,这些繁文缛节就免了。” 上首男人的声音带了几分中气不足。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沈慕兮依言抬头。 慕容明坤眯起浑浊的眼睛打量沈慕兮的同时,沈慕兮同样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慕容明坤。 眼底发黑,目光浑浊且带着红光。 明显就是纵欲过度的迹象。 就沈慕兮看到的而言。 慕容景衍的模样应该长得比较像先皇后。 也难怪慕容明坤对慕容景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慕容明坤心情似乎十分好,对沈慕兮连连满意地点头,“果然是姿容出众。” 姜皇后笑着应和道,“若是能得陛下青睐,也算是她的福分。” 沈慕兮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劲。 什么叫能得陛下青睐是她的福分? 这话怎么像是老色胚盯上良家妇女似的? 不等她细细琢磨,慕容明坤借口国事繁忙,离开了承德殿。 姜皇后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沈慕兮明显感觉到上首来了威压,她抿唇沉默。 “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姜皇后不急不缓地抿了一口暖茶。 艳红的蔻丹划过描金薄胎瓷碗,看上去像染了鲜血一样明艳。 那样的一双手,在后宫之中,到底沾了多少鲜血,只怕只有她知道了。 “臣女愚笨,还望娘娘赐教。” “赐教不敢当。” 姜皇后似笑非笑地看着沈慕兮,“本宫看你也是个聪明的,今日陛下也算是给了你一个承诺,若是再揣着明白装糊涂...” 后面的音节,姜皇后拉得极长,眼神若有似无地撇过沈慕兮,看到后者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冷冷一笑,“便是本宫跟皇上,也是护不住你。” 沈慕兮顿时脸色大变,“还望娘娘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