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煞》 第1章 梦醒 四周一片漆黑…… 姐姐满脸是血,尖长的指甲侵染着血滴,死死的抠住她的脖子,“春草,你为什么害我?害我的孩子?!” “啊,我没有——” 宁春草忽的从床上坐起,睁开眼睛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身上的衣衫和被褥都被冷汗打湿了。 “春草,怎么了?做恶梦了?”温柔的声音,伴着婀娜的身段,从屏风外转入。 宁春草抬头,怔了片刻,才迟疑的开口:“苏……苏姨娘?姨娘真的是你……” “午睡不能贪久,睡久了夜里就睡不安稳了,瞧你这孩子,怎得哭起来?嫁了人也能回娘家看我啊。”苏姨娘用绣花手帕给春草擦了擦眼角的泪,又捧起一套桃粉色的嫁衣,“你的嫁衣,我给改好了,你快来试试。” 宁春草看着那抹再熟悉不过的桃粉色,半晌没回过神来。 那是她作为媵妾,随着姐姐陪嫁到李家的时候所穿的。 九个月前,她同姐姐一起出嫁。 九个月后,姐姐早产,母子俱亡。 她被人安上害死姐姐的罪名,苏姨娘闻讯自缢,之后她被人又推下归雁楼…… 刚才梦里姐姐还来向她索命? 怎的睁开眼后,她又要出嫁? “大红色虽美,却太妖艳。桃粉色更衬你的气质,我将腰身又改纤细了些,快来试试?”没有哪个新娘子不想穿大红色,苏姨娘语气温婉却又有点无奈,违心的安慰她道。 像是平地一声雷,轰隆一声,在宁春草的耳中炸响。 这话,九个月前,她还未出嫁时,苏姨娘就对她说过,此情此景,一字不差。 宁春草迟缓开口,声音都有些颤抖:“姨娘,今日是……三月十几?” “这孩子,欢喜糊涂了?三月十七,明日就是你和二小姐大喜的日子!”苏姨娘笑着将她从床上拉起。 她没死?苏姨娘也没死?姐姐还未嫁?她还没有陷进李家? 不管究竟是梦,还是挽回人生的机会,她一定,一定不能再重蹈覆辙! 她不要再嫁进李家!不要再被人利用致死! 她推开苏姨娘手中的嫁衣,从妆奁里翻出自己所有能拿得出手的首饰。 又上下打量苏姨娘,苏姨娘在家中向来穿的素净,头上只有一只简单的碧玉钗。 “姨娘可有什么贵重些的首饰,给我一用?” 苏姨娘诧异看她,“你这是做什么?” 宁春草扭头看了看窗外的天,午后的阳光透过枝桠,斑驳的落在绢布格子窗上。 她的时间不多了! “姨娘先别问,回头我再跟您细细解释!您若信我,就拿给我?”宁春草眼神坚定的望着苏姨娘。 苏姨娘不禁动容,她这个生母的确实没给过春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终是缓缓退下细白腕子上的一只羊脂白玉的镯子,这是宁老爷瞒着主母偷偷送给她的。 “多谢姨娘!”宁春草郑重接过镯子,和自己那些首饰放在一处,飞快的挑了一件水绿色的同丫鬟衣服极为类似的襦裙换上。 她将那些首饰细细包好揣入怀中。 “春草,你这要做什么?”苏姨娘满目诧异。 宁春草紧握住她的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竟微微有汗,“我要出府一趟,姨娘定要帮我遮掩,我会尽快回来。待事情落定,我定会向姨娘解释清楚!请姨娘,一定要信我!” 她和苏姨娘的院子里只有一个粗使丫头,这会儿也不知藏到哪儿躲懒,她顺利的溜出院子,直奔角门。 宁春草偷偷溜回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再晚上一刻,恐怕角门就要落锁了。 她闪身进院子,拿着大锁的仆妇伸手就要抓她,“哪院儿的野丫鬟,这般没规矩?” 宁春草脚下不停,步履飞快。那仆妇的手,几乎是擦着她的衣裙,被她堪堪躲过的。 苏姨娘在她的屋里等着,一见她便心急如焚道,“你去做什么了?二小姐遣人来问了两次。”一边说一边帮她擦着额角的汗滴。 “姨娘尽管放心。”宁春草喘了口气,笑意吟吟,又不禁喃喃自语道,“成败在此一举。” 第2章 谋划 宁春草换过衣裙,到主母跟前伺候饭食之时,屏声敛气,恭敬之至。 直到门外仆妇脚步匆匆的前来禀报,“夫人,门外有个道士,说是云游至此,瞧见府上有云气缭绕,光彩五色,乃大吉之兆,顺便也想要借口水喝。” 四小姐轻哼一声,“要水喝,就说要水!哪儿那么多说法?故弄玄虚!” “小儿无知,不可胡言!”宁夫人立即板了脸,斥了四小姐一句,对门外微微合掌道,“既是云游到此,便去请道长进府吧,一碗水何足挂齿,便是一餐饭食也使得!” 宁家上下都知道,宁夫人最信这些,凡有道士化缘宁夫人定会布施,说起来城外的七真观,就是宁家在供养着。 宁夫人见天色已晚,还遣人去收拾客房,留那道士住下。 春草这才不动声色的松了一口气。 明日是宁家二小姐大喜的日子,宁夫人嫌她碍眼,晚饭没让她伺候完,便打发了她下去。 入夜,万籁俱寂,她躺在自己的床上,眼睛却是瞪得大大的,不敢闭目。 一闭上眼睛,她便看到二姐姐气息奄奄的躺在产床上,床上地上都是斑驳的血污,一个仆妇面无表情,从姐姐的下体取出一个发青的婴孩,那婴孩瘦弱不堪,无声无息,已经死了。 可产房那头,隔着棉布帘子的另一侧,却传来嘹亮的婴儿啼哭声…… “春草,你为什么害我?为什么害我的孩子?” 二姐姐冰冷的手,尖长的指甲,一寸寸伸向自己。 宁春草忽的从床上坐起,冷汗淋漓。 她侧脸向外看看,天还没亮,昨晚瞪着眼,不知何时竟又睡着了。 她翻身下床,借着窗外混沌的天光,看着桌上那件刺目的桃粉色嫁衣,一时有些愣怔,双手都不由握紧。 轻轻的叩门声传来,“三小姐,醒了么?”是苏姨娘的声音。 宁春草应了一声,起身开门。 苏姨娘看着她,有些诧异,“脸色怎么有些差?昨晚,没睡好么?” 宁春草摇了摇头,回身从箱笼里寻衣服。 苏姨娘指着桌上的嫁衣道:“衣服不是就在那儿么?平日里叫你隐忍低调,今日可不同,姨娘亲自为你梳妆,以你的天姿,断然没有人能压过你去。莫看是桃粉色,姨娘定叫你美艳越过正红色。” 宁春草却拿出一 套素淡的雪青色襦裙,手脚麻利的换好。又看镜中自己,并无不妥,才转身向外。 苏姨娘伸手拉住她,“你糊涂了?今日是你和二小姐大喜的日子,夫人免了你请安,你不梳妆,要去哪儿?” 宁春草认真看着苏姨娘,“姨娘,你答应了信我什么都不问。今日不管我做什么,您都不要拦着。明日,明日我一定会给您一个解释。” 苏姨娘柳眉微蹙,看着宁春草认真的神色,却是不由松开了手。 宁春草立即便向主母院中行去。 天还未大亮。主母院子里,却早已灯火通明。 院中的仆妇下人来来往往,忙碌非凡。众人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笑意,窃窃私语着“咱们商户人家,竟能高攀了五品大员家的公子哥儿,真是二小姐前世修来的福气!” “三小姐真是沾了二小姐的光,不然,她一个庶女,能嫁到李家做媵妾?” 宁春草垂着头,恍若没有听闻一般,稳稳当当的向上房走去。 隔着帘笼,上房里头影影绰绰,隐约能听得主母的声音,“那道长走了?” “是,临走就留下这个,连送去的银钱都没收。”仆妇恭敬回禀。 宁春草垂眸嘴角挂着一丝笑,送去的银钱,怎会有姨娘的那只羊脂玉的镯子值钱? “修行之人,钱财乃身外之物,道长自然是不稀罕银钱的。可这‘蛟龙困浅滩,土反克于水’叫我惜福,千万莫行错,使云气西去,福缘尽失,是什么意思?”主母的声音带着犹疑慎重。 “不若遣人去追上那道长,问问清楚?”仆妇躬身问道。 宁春草清了清嗓子,迎着晨起的寒风,半蹲行礼的姿势一丝不变。 帘笼外站着的小丫鬟再次朝里头禀道:“夫人,三小姐来请安。” 屋里静了片刻,没人搭理她。直到她蹲得腿都麻木,四小姐也前来请安,瞧见她得意冷笑一声,也不待丫鬟通禀,掀了帘子就进去。 她才跟着被主母唤了进去。 “给母亲请安。”宁春草进门就行了大礼。 半晌,主母才转过脸来看她,这一看便是一声冷哼,“今日大喜,穿的这般素净,是想让人知道,我苛待庶女?” “惯会装柔弱的狐狸精!”四小姐瞥了她一眼,不屑骂道。 宁春草垂眸,丝毫不将四妹的话放在心上,依旧恭 敬说道:“待给母亲请了安,再回去换过不迟。只是昨晚女儿有梦,困惑不解,母亲素来英明,所以想禀于母亲,请母亲指点。” “母亲岂是给你解梦的?你也配?”四小姐立即板脸骂道。 主母一向信这些,伸手拦了四小姐,冲她点头道:“你且说说。” “女儿梦到自己被仙人指点,化身为水,瞧见那高高的土丘,原本高不可攀,可水竟越聚越多,渐渐漫过那土丘去,竟将那高不可攀之处尽都淹没在水底下。不知此梦为何意?” 第3章 不嫁 宁春草刚说完,主母便和一旁仆妇交换了脸色。 主母嘴角下沉,脸上不愉,“你说说,你还梦到了什么?” 宁春草微微皱眉,偏了偏脑袋,思索片刻,“女儿惊醒时,便只记得这些,旁的都不记得了。” “呀——”主母身边那仆妇惊呼一声,“苏姨娘和三小姐住的院子,可不就是在西边儿么?正应了云气西去……二小姐是辰时所生,辰龙,乃是应了蛟龙困浅滩……” 主母立时变了脸色,连连摇头,低声道:“我早说不能让她陪嫁,她生母姨娘就是那狐媚性子,她又能好到哪里去?二小姐岂能降得住她?” “母亲。”门外传来二小姐的声音。 弟弟背着二姐姐,迈进正房。 二姐姐已经换好了一身大红的嫁衣,红的耀眼的颜色,让原本暗淡的正房,都瞬间明媚耀眼起来。 四小姐看着垂头站在一旁的宁春草,笑道:“二姐姐真美!这正红色,真是衬姐姐!也唯有姐姐才能穿出这般气度来!这么高贵的颜色,还真不是谁想穿,就能穿的!” 她边说,边朝宁春草冷笑。 二小姐的目光也跟着落在她身上,瞧见她一身雪青色的襦裙,不由微微皱眉,语气关切道:“妹妹怎没换上嫁衣?莫非是不喜欢那桃粉色?我先前叫他们也给你准备正红色的,可李家人说,这不合规矩。不过一身衣裳而已,妹妹千万别放在心上。” “这就去换,姐姐莫担心,自然是规矩重要。”宁春草福身就要退去,临走,觑了觑宁夫人的脸色。 果然,她刚退到门口,宁夫人就伸手拦道:“不必了!” 屋里众人都看向宁夫人。 宁夫人眉头皱的紧紧的,威严的脸上带着不容置疑,“三小姐同二小姐命盘相克,不能共事一夫,不便陪嫁。将媵妾从陪嫁单子上去掉!” 二小姐扭脸看向宁春草时,脸色微微变青。 宁春草赶忙噗通一声跪下,向主母叩首道:“母亲,我定会好好伺候帮扶二姐姐,一切都会和在家中一样,不敢惹二姐姐劳神费心,断断不会忤逆姐姐。万事以二姐姐为尊,母亲开恩呐!” 瞧见宁春草一脸痛惜哀求,二小姐的脸色缓和微微点头,来到宁夫人身边撒娇道:“是啊,母亲,我和三妹一向最合得来,往后还要互相帮衬。母亲如今怎么又反悔了?” 宁夫人皱着眉头 ,拉着二小姐的手道:“你命属土,她命属水,先前只想着水来土掩,土是克水的,我才勉强答应你,让她陪嫁。可竟忘了,还有反克一说。她若陪嫁,会夺了你的运势宠爱。你又是个和善的性子,岂不让她得逞,欺压到你头上去?” “母亲——”二小姐还要再劝。 宁夫人却板脸摇头道,“娘是为了你好,不行!我心意已决,你不要多说。” 二小姐弯身将春草扶起,“妹妹不做媵妾陪嫁也行,就是委屈你了,不如就当我的丫鬟,与我同行?” 宁春草心头微微一惊,“二姐姐,我……” “你不愿意?”二小姐分明是笑着的,眼底却是阴霾。 宁春草蹙眉唯唯诺诺道,“并非不愿意,只是……” “这家里,唯有我真心对你好,我走了,还有谁能护着你呢?”二小姐倾身,在她耳边低声问道,“你是不想再帮我了么?” 宁春草连忙垂头,恭敬答道:“姐姐放心,日后不论姐姐是要吟诗作画,还是要抚琴绣花,只消遣人来吩咐一声,妹妹没有不应的。” 二小姐冷笑了一声,“离着这么远,哪里有你在我身边方便?” 宁春草思量片刻,从二小姐身边退开一步,朝主母跪下来,叩首道:“若能做媵妾嫁入李家,女儿这便回去换衣裳。若只是个无名无分的丫鬟,女儿是不应的!” 她低头,垂下的袖子遮住了手,指甲深深陷入手心的肉里。这话说的真是违心,她巴不得离李家越远越好。 四小姐嗤笑一声,“贱人生的贱种,你以为你是谁?姐姐让你跟着做个丫鬟,就已经是抬举你了!你还要名分?” 宁夫人皱着眉头,垂眸未语。 四小姐又道:“岳福祥的东家不是死了原配,正张罗着续弦么?我看你嫁过去正好,有名有份的!虽说他年纪大了些,但好歹能让你做个正室不是?还能帮衬了父亲的生意!” 宁春草不动声色的跪着,她知道宁夫人根本不希望她陪嫁。且宁夫人最信风水命数,她不信宁夫人会不惜她宝贝女儿的运势,叫她跟过去。 去了就是死路一条,留下或许还能有斡旋的余地。 “丫鬟也不行,”宁夫人终于摇头表态,“你嫁去了夫家,就不能同她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二小姐轻笑道:“母亲,什么相生相克,我是不信那些的!只管叫她跟着我就 成!” 眼见宁夫人不为所动,二小姐又靠近了,压低声音。 “倘若我走了,宁家又传出琴声悠扬,亦或是流出什么精绝绣活儿,岂不叫人怀疑我?” 宁夫人抬眼看了看宁春草,轻嗤一声道:“她不敢。” 二小姐上下打量宁春草,“母亲,三妹娇滴滴的美人儿,嫁个老头子岂不可惜?李郎才是良配。” 良配两字,像是一根刺,扎进宁春草耳中。 她忍不住抬眼看向二姐姐,二姐姐一脸娇羞的模样,和记忆中半身浴血的人重重叠叠在一起。 宁春草不由心跳加快,她想提醒姐姐,李布绝不是什么良配! 他娶她,为的不过是她丰厚的嫁妆!他会害死她!会害死她腹中的孩子!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喜庆的锣鼓声。 第4章 拒绝 宁春草未出口的话,淹没在锣鼓声中。 二小姐蹭的从宁夫人身边站起,欢喜的手足无措。 宁春草连忙往外退,退到门口,故意撞上门帘,发出哗啦的响声。 宁夫人抬眼瞪她,“你做什么去?” “母亲,我去换衣裳,如今还能来得及……”宁春草低头,语气哀求。 二小姐连连点头,“正是,快去快去!” 宁夫人却霍然起身,“我已将媵妾从陪嫁的单子里去掉,你听不懂?这家里,我的话还能不能做主了?” 宁夫人语气威严,看向宁春草的目光尽是不满。 她严厉的气势让二小姐也不敢再开口多言。 宁春草却是偷偷的松了口气。 宁夫人推着二小姐道:“快去给你父亲磕头告别,别误了上轿子的吉时!” “母亲,三妹她……” “礼成之前,三小姐不能踏出这房门一步!”宁夫人不容辩驳道。 外头的锣鼓声越发响亮,不容耽搁。二小姐跺了跺脚,却也只好提着裙子,被等在门外的弟弟背着,往前院里去了。 这家里做主的还是宁夫人,只要宁夫人主意已定,二姐姐反对也没用。 她刚松下一口气来,却听闻前院里头闹了起来。 家仆气喘吁吁的前来回禀。 “夫人,李家人闹着不肯走,说是一定要三小姐陪嫁!” 宁夫人冷哼道:“李家不就是仗着官身么?告诉李家人,嫁妆仍旧是一嫡一庶两份!大喜的日子,闹得难看了对两家都不好!” 宁春草皱着眉头,一动不动的迎着宁夫人冰冷的视线。 家仆匆匆退出去,没过一会儿,又大汗淋漓的回来,“李家郎君说,要见三小姐,不然就不肯走。” “放肆——” 宁夫人的话还没骂出口,仆妇连忙上前,耳语一番。 宁夫人的态度却是软了下来,斜了宁春草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宁春草不明所以,却是被带出了正房,跟着仆妇来到前院。 再见到李布那张年轻英俊的脸,她以为自己会愤怒。 九个月来,她倾尽爱慕的对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人用过那般真心,将姨娘教过的,凡事不可动真情,都抛在了一边。 可到头来,却连自己的命都赔了进去。 如今真的见到他时,她却并没有满腔愤怒,恨有何用?她终归不是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春草,你答应了要陪嫁的,我对你的心意,你……不明白么?”李布见到佳人,顾不得还有宁家人在场,涨红脸低声说道。 “李郎君,你当珍惜,真心对待的是我姐姐。我与郎君无缘,望各自珍重。”宁春草不卑不亢的福身。 李布还未说话,站在李布后头的两个衣着华贵的少年郎君,却是嘻嘻哈哈的大笑起来。 “你说宁家有两绝,二小姐才绝,三小姐艳绝。这三小姐果真是貌美无双,堪比秋香楼的花魁了!” 其中一个少年拍手笑道,“可是谁说李郎的魅力要越过小爷去?要将这两绝都归入囊中?我看也不过如此,人家现在不跟你相好了!你这脸,可是丢大了!” 李布面红耳赤,还未反驳。 一向能忍,连四妹的嘲讽挖苦都不放在心上的宁春草却忍不了了。 她讥笑道:“貌美,便要堪比花魁?一开口就让人知道你这人没什么见识!不过是个风尘里的浪荡公子!下次开口前,还是先想想,会不会揭了自己的底儿!” 原本院子里的人,都在嘲笑三小姐被拿来和花魁作比。可三小姐的话一出,院子里霎时就安静下来。 就连李布涨红的脸,都微微褪去血色。 少年郎君面沉如霜,人满为患的院子,静的落针可闻。 第5章 耍横 “你说谁呢?”少年上前一步,勾着嘴角,邪笑看着宁春草。 宁春草发现气氛不对,打量少年衣着,华贵非凡,少年腰间挂着的玉佩更是通透明丽,纹路繁复精致。少年身后跟着的四个护卫,威风凛凛,器宇不凡。 她如今猜到这少年定然身份不寻常,或许主母能让她来前院,也跟这少年有关。 可她并不后悔,脱口而出的话! 她最厌恶旁人拿她同妓子作比,苏姨娘的出身,是她心里抹不平的伤。 倘若不是因为她出身卑贱,她不用处处看人脸色,不用曲意讨好主母姐妹,不用将自己的琴棋书画尽都归于姐姐名下,为姐姐博得才女美名。 “可说错了?”宁春草轻哼道。 少年冷笑一声,“说我啊?小爷是夸你,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宁春草欲反驳他,看到追来的宁夫人频频向她使眼色,自己日后还要在主母手下过日子,只好垂眸忍了。 岂料那少年却不好打发,上前几步,一把拽过她,就往宁家院子外头走去。 不止宁家众人大惊失色。 就连李家人都变了脸。 “世子,世子爷,您这是做什么?她是我的媵妾!我要纳她过门呀!”李布追在少年身后,慌忙说道。 少年不屑冷哼,“没听人家说,跟你无缘么?给小爷滚开!小爷要带她去见识见识,什么叫世面!” 李布不肯让。 少年一鞭子就朝李布脸上抽去。 还是李家人反应快,闪出一人挡在李布跟前,生生受了一鞭子。 “世子爷息怒,世子爷息怒!我家郎君不懂事!”受了鞭子的人,陪着笑脸说道。 “世子爷别太过分……”李布攥着拳头,咬牙切齿。 少年冷哼一声,嘲讽道:“有本事,让人去参小爷呀?没本事,就给我滚!” 又是一鞭子下去,这一鞭子,绕过了挡在李布前头的家仆,硬是抽在了李布身上。 李布惨叫一声,立即被李家家仆拉开。 “不敢挡世子爷的路!世子爷您请!您先请!”家仆硬拽着李布。 少年飞身上马,看着他精瘦,手上力气却不小,一把就将宁春草拽上了马背。 他回眸冷笑一声,吆喝他的同伴道:“走,让宁家三小姐,也见见咱们的 世面!” 李家人都不敢拦,宁家人就更不敢了。 宁家四小姐看着那少年郎,扬鞭绝尘而去,不由红着脸跺脚道:“母亲,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和男人眉来眼去,您也不管管?” 宁夫人抬手捂了女儿的嘴,瞪眼看向李家管事。 李家管事将李布推到系了红绸的高头大马上,摆手让奏乐。 锣鼓声起。 喜娘高唱“起轿——” 欢天喜地,吹吹打打的声音渐渐在身后远去。 宁家二小姐,还是嫁了。 宁春草坐在颠簸的马背上,扑面而来的风让她想起,被人从归雁楼上推下,摔死以前那种感觉。 她不由一抖。 身后的人冷笑,“现在知道怕了?” 宁春草没说话,听到李布称呼少年为“世子爷”,她就知道自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可说也说了,认也认了,要得罪,也已经得罪了。 她没辩驳,倒是弯了弯脊背,娇柔的依偎进少年怀中。 让她在马上的姿势,不那么紧绷僵硬。 可她这一小动作,却是让身后的人立时僵硬起来。 “你干什么?”少年低声喝道。 “我怕。”宁春草坦然承认。 姨娘说,男人喜欢顺从,聪明的女人从不和男人对着来。 少年不屑讥笑,却是向前挺了挺胸膛,让她依偎的更舒服些。 宁春草觉得自己要被颠散了架时,少年才勒马停了下来。 他身后的侍卫们一言不发,翻身下马。 只有他的另一同伴仰脸道:“你带她来这儿干什么?” 宁春草被少年扔下马背,踉跄站稳,偷偷揉腰,抬头觑向门楣。 睿王府。 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要亮瞎她的眼。 门口蹲着两头狮子,硕大无比威风凛凛,更是震慑过往行人。 宁春草正要蹲身,冲着睿王府的门楣行礼。王府门前,可不是她这种小老百姓想来就能来的。 她还未蹲好,就被那少年大大咧咧拽走,径直往睿王府侧门走去。 门房见到少年,连忙后退数步,才战战兢兢的躬身道:“世子爷回来了?” 少年哼了一声, 拽着她直奔内院。 入了王府,他的护卫便不知去向,只有他那同伴,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还不如去秋香楼,王府有什么好玩儿的?”他同伴说道。 少年也不理他,进了院子,立时有“世子爷回来了”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第6章 比美 不多时,偌大的院子,便聚了不少的莺莺燕燕,环肥燕瘦,红飞翠舞,各色香粉的味道更是扑面而来。 宁春草被少年钳住手腕,少年手指修长,力气却很大,钳得她手腕动弹不得,隐隐作痛。 “景瑢,你看看,是宁家三小姐漂亮,还是小爷的妾室们漂亮?” 被叫做景瑢的少年上前一步,仔细打量了宁春草,又认真看看那一群莺莺燕燕,嘻嘻一笑,“都是美人儿,各有特色,环肥燕瘦,要我看,都美!这可如何比?” 世子爷冷哼一声,抬眼在那一群美人中扫了一眼,抬手点了几个女子出来,连名字都未曾叫,“就挑出来这几个,别搪塞,好好看看!谁更美?” 景瑢眯眼朝那几个小妾看去,视线转了一圈,滴溜溜落在宁春草脸上,目光像是被粘住了,黏黏糊糊的滞留在她身上,移不开。 世子冷哼一声,伸手将他的脸推开,“真没用!” 宁春草垂眸,心中不屑冷笑。 “不如你自己说说,你美还是爷的小妾美?”世子抬脚靠近,伸手勾起她的下巴来。 他手指干净修长,不染脂粉气味。 宁春草微微皱眉,却并不顶撞他,“不同人,不同样,各是风景。世子爷莫不是看惯了家中群芳,要寻些新鲜人来,才能显出群芳各自不同的美态?” 世子冷笑一声,手指轻轻摩挲了她光洁细腻的下巴,又很快收回手来,手指上那滑腻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你倒是有些自知之明,怎的没了对着李布时候的硬气?” “那时不知世子爷尊贵身份,多有冒犯,还望世子爷能大人不计小人过。”宁春草陪笑福身。 世子淡漠转过脸,“我看你与她们也没什么不同,真没意思。” 宁春草抿嘴,逆着来不行,顺着来又嫌没意思。这皇家贵胄还真不好打发! 她陪笑颔首,“小女子本就不是有趣之人,让世子爷失望了。只是家姐今日出嫁,小女子当在家中,不宜外出。世子爷若是无事,小女子就告退了。” “这就想走?”世子爷勾着嘴角,似笑非笑。 宁春草抬眼看他,你还想怎样? “不论处个高下来,你就想走?”世子爷抬手指了指,被挑出来的几个妾室。 宁春草这才认真看过去,还真要比啊?这世子是有多无聊? 几个女子立成一排,恍如弱柳扶风,远山黛眉,薄唇染朱,杏眼桃目,各有千秋。 景瑢侧脸,目光仍旧黏在宁春草身上。 世子冷哼,“娘子之美,讲究色艺双绝。单是脸好看,不过是个绣花枕头。” 他话未说完,上下仔细打量宁春草。 宁春草自小被苏姨娘调教,苏姨娘当年也是花魁出身,花魁的女儿,姿态仪容断然不差。 “琴棋书画针织女红,世子爷要比什么?”能为二姐姐争来才名,要比这些,宁春草自然不怕,“只是我若赢了,世子爷就要放我回家去。” 世子点头,“可以。你们若是输了,就直接卷铺盖滚。” 妾室们一愣,盈盈下拜,还未央求,立在一旁的景瑢却是悄悄开口,“这几个,不是睿王爷侧妃,精心给你挑来的么?” 世子冷哼一声,正要开口。 院子外头却是慌慌张张的跑进个小厮来,“世子爷,王爷喝醉了酒,跟人在百花楼里起了争执,被人给打伤了!” 第7章 见公婆 宁春草闻言,瞪大了眼,难怪世子长成这样,感情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百花楼还能起什么争执? “管他作甚,晏侧妃自会料理。”世子面色明显难看了些。 那小厮有些惴惴不安,“晏侧妃请您过去,说……说王爷今日伤的重。” 世子转过头来,看着宁春草。 宁春草立即低头,轻柔说道:“世子请先忙,改日再比也使得!” “那倒不必了。”世子摇头,看看她,又看那几个妾室,“才艺再好,一眼望去,先看到的还是那张脸。你们几个,去收拾行李吧,现下就搬到城外的庄子上去。” 几个妾室大惊失色。 宁春草也没反应过来,不是带她来见识世面,打她的脸么?怎么说话间倒是赶他自己的人走了? “爷的话,没听见?”世子见那几个妾室站着不动,目光转冷,面色寂寂。 其他莺莺燕燕连忙要拖几个妾室下去,免得在气头上,更惹了这小爷。 “别呀,城外庄子上要什么没什么!还得做粗活儿!她们这娇滴滴的美人儿,哪里能做那个?你不要了,给我呀,我替你照顾着!我不嫌她们丑!”景瑢立即舔着脸笑说。 原本只是委屈的几个妾室,怒气冲冲的瞪着景瑢。会不会说话?说谁丑呢? 世子勾着嘴角,冷笑一声,“我用过的,岂会送人?”说着摆手,叫人将几个妾室带走。 几个妾室不由打了摆子,原以为不过是玩笑话,这会儿才记起来,这位小爷混不吝的性子,说一不二,他说要送到庄子上,那府上便一定是容不下她们了!去庄子上过苦日子,还不如跟了靖王爷家的庶子景瑢呢。 几个妾室哀婉哭嚎,这位爷冷眼看着人被带走,一点惋惜之色都没有。 其他妾室立即收起脸上的幸灾乐祸,唯恐殃及自己,偷偷瞥向宁春草的眼神,却是充满了敌意。 宁春草不用抬头,都能感觉到如芒刺在身。她就不明白了,这位小爷刚见面,就这般给她拉仇恨干嘛?她又不会在他这后院里呆?难不成他还想将自己也留下来,做他妾室? 宁春草想到一半就摇头,宁家乃是商户人家,虽然富庶,却是身份低微,她又是妾室庶出,如何能高攀的起睿亲王世子呢? “你跟我来。”世子冲宁春草勾了勾手指,便负手同那传话的小厮往院子外头去。 宁春草提步跟上。心中却是莫名得很,完全搞不懂这位小爷要做什么。 景瑢大步追上世子,冲他拱手道:“突然记起来,父亲还交代我了事儿,我就不陪你去了,改日在来探望三叔。” 话音未落,他便脚底抹油,跑得比兔子都快。全然不见适才叫嚣着要去秋香楼的闲适怡然。 世子冲着他的背影轻嗤一声,“靖王会交代你事情?见晏侧妃而已,瞧你那没出息样!” 宁春草也想开溜,但她不敢。硬着头皮跟着世子爷,曲曲折折廊腰缦回,几乎绕得不辨东西,才进了个宽敞大气的院子,院中景致绮丽,楼宇大气磅礴,必是正院无疑。 宁春草顾盼左右,没留意前头,一脚踩在世子爷的滚了金边的皂靴上,才愕然看他。 “走路怎的这般不小心?吓着没?头发都散了。”说着,他竟抬手将她鬓边碎发往耳后别了别。 踩着皂靴没吓着她,可他此时温柔的语气,关切的神情,却要将她吓个半死。没病吧这位爷? “去见父亲而已,不必怕。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的。”世子别了碎发还不够,竟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往正房走去。 宁春草轰然蒙了,丑媳妇?见公婆?这话哪儿跟哪儿? 她有点儿怀念刚才那高冷的世子爷了!起码他脸上的表情还能让人看得出他的情绪,这会儿这般温柔的,才叫人心里打鼓,茫然无措。 她走了个同手同脚,自己都没发觉。 正房外头的小丫鬟瞧见世子爷,连忙打了躬身往里头禀告。 里头掀帘子出来一位妇人。 妇人瞧见世子,张口要说话,可瞧见世子手里还牵着个人,嘴唇一抿,要出口的话也咽了回去,“世子,王爷受了伤。”老子受了伤,儿子带个脸生的女人过来,不合适吧? “我这不是来看他了么?他隔两三日就要受几回伤的,不稀奇。”世子爷看了那妇人一眼,目光别向旁处。 这妇人想来就是世子爷口中的晏侧妃。宁春草连忙福身下拜。 晏侧妃眉宇纠结,看着她不是一般的闹心,语气不善道:“你是哪个楼里的姑娘?这是王府正院,也是你能来的地方?” 宁春草闻言,浑身都微微有些颤抖。你才是楼里的姑娘!你全家都是楼里的姑娘! 世子爷冷哼:“长得漂亮就一定是楼里的姑娘?晏侧妃这次可看 走眼了,这是良家女子!” 宁春草偷偷瞪他一眼,难为他还能开口解释。 可他接下来的动作,却又将宁春草吓了一跳。他竟回过头来,表情格外温柔,“算了,父亲今日受伤,还是改日再带你拜见他吧,免得他吓着你。你且等着,我去看过了父亲,就送你回家去。” 他说完,还轻轻捏了捏宁春草的手,转身进了正房。 留着宁春草和晏侧妃在外头,大眼瞪小眼。 “这,其实是……误会……”宁春草迎着晏侧妃质疑的视线,缓缓说道。 突然有个小丫鬟从外头晃晃张张的跑进来,看到晏侧妃连忙上前,伏在晏侧妃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第8章 拖下去打死 晏侧妃闻言,冷笑一声,上下打量宁春草:“本事倒是不小!你是哪家的姑娘?” 宁春草垂眸,这晏侧妃该不会以为世子爷赶走那几个小妾,真的是因为她吧?这可太冤了! “小女……” “走吧,你不是要回家,还磨蹭什么?”世子爷从正房里出来,语气神态明显比进去之前差了很多。 他不等宁春草向晏侧妃拜别,便牵过她的手,大步而走。 宁春草被他拖着,需得小跑才能追的上他。 世子爷拽着她跳上马车,两人进车厢,他立时甩开她的手,拍了拍手,似有些嫌弃模样。 宁春草见状,立即从怀中拿出绣了兰花的帕子,仔仔细细的将自己的手里外擦干净,啪的将精美的帕子扔掉。 世子爷斜眼看她,嘴角噙着冷笑,“有志气。” 宁春草并不理会他,在马车里尽量坐的远离他。 风卷车帘,马嘶前行。车厢内寂寂无声。 一直到快到宁家门前时,世子爷才抬眼看她,目中似有些好奇,“你倒是安分,什么都不想问?” 宁春草抬眼看他,“云泥之别,世子爷高高在上,世子爷的事,岂是我等小民可以过问的?况且日后都不会再相见,多问无益。” 世子爷点头轻笑,“人贵自知。” 马车忽而停了下来,世子爷抬手挑开车帘,外头是宁家不甚高的门楣。 看过了睿亲王府的大门,在看自家这门,还真是人比人得死,门比门得拆。 “多谢世子爷相送。”宁春草颔首行礼,弯身就要下车。 世子爷却幽幽开口道:“瞧你在这家中,似乎受主母嫡女欺压,你可别太早死,小爷还没玩儿够呢。” 宁春草皱眉,这人会不会说人话?白瞎了那一张濯濯清朗清贵隽永的脸! “承蒙世子爷记挂!” 世子爷微微一笑,马车里似乎都为之腾然一亮。 宁春草看了他一眼,皱眉跳下马车。 她刚进了宁家大门,便瞧见一个艾绿色的身影一晃而过,朝内院快跑。 宁家的家仆都在打扫院子,院内院外有爆竹碎屑,有热闹过后的凌乱,却已经没有了大红的喜轿,没了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官儿。 二姐姐嫁了,她留下了。 总算 躲过了这一劫!想到九月之后,自己背了黑锅,被人推下归雁楼摔死的结果,她便不寒而栗。 长出一口气,在心中安慰自己,躲过了,躲过这劫数了! 至于嫁进李家的二姐姐,若没了自己,没了自己端上那一碗要了她命的羹汤,或许二姐姐也可以逃出劫难? “三小姐回来了?夫人请您过去!”仆妇尖利的声音打断宁春草的默默出神。 她垂头跟着仆妇,入了正院正房。 等在这里的果然还有四妹,四妹身边,立着小丫鬟那艾绿色的身影。 “母亲。”宁春草蹲身行礼。 四妹却是忽然起身,上前一脚踹向她膝弯,“跪下!宁家的脸面,今日都要给你丢尽了!” 宁春草瞧见她起身,就有所防备,身子一晃,躲过她脚上力道,“母亲知道,那是睿亲王世子,我岂敢反抗?” “不敢反抗就跟着他走?被人拉了手,还众目睽睽之下,与人共乘一骑!”四妹瞧见她未跪倒,怒瞪她道,“我若是你,就一死以示清白!你有什么脸面,苟活在这世上!” 宁春草觑了觑主母脸色,幽幽叹了一声,“唉,我本也是这么想的,可奈何临下车前,世子爷还叮嘱,让我千万莫要想不开……” 四妹瞪大眼睛看她,“你说世子爷在车里?他亲自送你回来?还叮嘱你?” 宁春草垂眸默认。 四妹伸脚还要踹她,主母却是忽而抬头道:“玉嫣,不可胡闹!” 四妹宁玉嫣敢在她面前嚣张跋扈,却不敢不听宁夫人的话,把脚收了回来,负气的揉着手里的帕子,“母亲,宁春草的话怎么能信!她惯会说瞎话的!世子爷何等尊贵的人,岂会把她放在眼里?还亲自送她回来?她这是白日做梦!没睡醒呢!” 宁夫人却是盯着宁春草微垂的脸,仔细看了片刻,“你若骗我,可知后果?” 宁春草点头,“不敢欺瞒母亲。” “岳福祥的东家确实要续弦,他虽年过花甲,可身子骨还硬朗的很。你豆蔻年华,也不想去伺候他吧?”宁夫人口气凉凉的说道。 主母眼中,尽是精明算计。他们商户人家,倘若是能攀上皇亲国戚,那日后的地位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知道主母心思,宁春草可不敢给她承诺。 世子爷是让她别太早死,可也没许给她什么。再者瞧见睿亲王 府里头,也是暗潮汹涌,她若是一头栽进去,说不定还不如在李家,能不能把这九个月,给平平顺顺的过完,都两说呢。 “世子爷,都跟你说什么了?可说过,要纳你为妾的话?”主母眯眼问她。 宁玉嫣冷哼一声,“她是什么身份?睿王世子什么身份?母亲怎么跟她做起白日梦来?要我说,直接拖下去打死!” “夫人!”门外有小厮气喘禀道,“睿亲王府的车夫交代……明日,明日一早,来接三小姐!” 第9章 前世 宁玉嫣蹭的从座椅上站起,揪着帕子,瞪眼看着门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宁夫人也微微愣了一愣,“纳妾,不得是傍晚时候来接么?怎的是明天一早?” “不,不是……没说是纳妾。说是要带三小姐游湖,还交代,湖上冷,让三小姐穿暖和些。”小厮终于一口气说完。 上房里头却彻底沉静下来。 静得宁春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防备着那瞪眼不敢置信的宁玉嫣会突然扑过来,猛咬她一口。 好半晌宁玉嫣才嗤笑一声,打破了宁静,“当我们家三小姐是什么人呢?无名无分的,陪着一个男子游湖?当花楼里的妓子呢?” 宁春草两手不由收紧,指甲陷进手心软肉之中。 宁玉嫣无视她难看的脸色,冷嘲热讽道:“生母姨娘是个做妓子的,虽说从了良,可这骨子里的贱性,却是去不掉,就连生出的女儿也是天生带贱!命里犯贱!”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声。 让整个上房的人都为之一愣。 宁玉嫣不可置信的看着宁春草,抬手捂着自己的脸,“你,你敢打我?!” 还没等她扑进宁夫人怀里哭诉,宁春草就淡淡开口,“明日还要陪世子爷游湖,我得下去好好准备准备,若是太寒酸,免不了叫世子爷嘲笑。” 说完,她向宁夫人行礼告退。 “慢着!”她退到门口,宁夫人开口唤住她。 宁玉嫣以为母亲要为她做主,立时从宁夫人怀中跳出来,上前就要给宁春草甩回一个耳光来。 “拉住她!不知轻重!”宁夫人拍着茶案喝道。 宁玉嫣被拖住,宁春草闲适的看了她一眼。 “你那儿没什么好东西,前两日新打了一副头面,你带回去。”宁夫人一面吩咐人去取来,一面又叮嘱道,“在世子爷面前,乖巧一点。别惹了世子爷不开心,听闻睿王世子脾气不好,阴晴不定,你是个聪明孩子,多经心。” 宁玉嫣瞧见那套头面,立时不干了,哭喊道:“那套头面不是打给我的么?凭什么给她?那是我的!是我的!她凭什么带着我的首饰,去讨好睿王世子?母亲你偏心!” 宁春草接过首饰,行礼告退,出了正房老远,还能听到宁玉嫣哭喊的声音。她心里多少有些高兴。 但回到她和苏姨娘的院 中,她便高兴不起来了。 苏姨娘正沉着脸,坐在她的闺房中,抬眼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姨娘……我,我刚回来……” “你说只要我信你,今日便给我个解释。”苏姨娘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现在是不是该解释了?” 宁春草放下主母给的那套头面,苏姨娘瞥了一眼,又将询问的目光转向她。 “姨娘,我做了个梦,这两日一直被那噩梦缠身。”宁春草清了清嗓子,拉着绣凳,挨着苏姨娘坐了,压低声音道,“我梦见我嫁到李家九个月,便被人陷害致死,那濒死的感觉太真实,以至于我现在想起来,手脚都是冷的,由不得我不信。明知前头是死路,我不想闷头往前走。” 苏姨娘上下打量她,“因为一个梦?” 宁春草连连点头,“一个噩梦不足为惧,可反复做着同一个噩梦,就不只是梦那么简单了!它是个预兆!我不能知道前头是火坑,还往里头跳啊!” 苏姨娘闻言,似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她,半晌未置一词。末了,扭脸看向一旁她从主母那儿带回的赤金头面。 “夫人给的?” 宁春草点头。 “你知道夫人的用意吧?”苏姨娘挑了挑眼梢。 宁春草迟疑片刻,“不就是想攀上皇亲国戚的高枝儿么?”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苏姨娘侧脸,认真看着她,“想攀附没错,可女人一旦动了真心,没了理智,那就是万劫不复。” 宁春草心头一震,想到她被人推下归雁楼摔死之前,对李布的真心,不禁连连点头,极为认同,“我知道。” “那李家,不嫁就不嫁吧。原瞧着你提起李家郎君时那含羞带怯的表情,我就觉得不甚安心。如今看来,倒是我多想了。” 苏姨娘没有揪着她不肯嫁去李家的事情不放,也没有追问那羊脂玉镯她用去了哪里,让宁春草心头不禁松了一口气。亲娘就是亲娘,对旁人不动真心,对自己的女儿却是一片赤诚的。 想到她被摔死之前,听闻到姨娘因为她,上吊自缢的事儿,她心头一阵酸涩。这世上,唯一真心对她的人,也只有苏姨娘了。 夜深人静,月华如水。 宁春草端着一碗燕窝,给挺着肚子的姐姐送去。 姐姐刚就着她的手,把一碗燕窝喝的见了底,忽而就捂着肚子大喊起来 。 外头冲进来一群仆妇丫鬟,抬着姐姐进了产房。软榻上一片殷红的血迹,刺痛宁春草的眼。她不顾一切冲进产房,却见到了最是诡异的一幕。 产房里头,隔着帘子,躺着两个产妇。姐姐半身是血,奄奄一息,一个婆子在她身上刺下几针,她面目疼的扭曲在一起,站在她下身的接生婆,却是从她身下抱出一个浑身青紫,了无气息的死婴。 那婴孩孱弱瘦小,还没有宁春草小臂长。 可隔着帘子的那一侧,却是突然传来嘹亮的婴儿哭泣之声。 声音洪亮,生机勃勃。 李家主母掀开帘子,满面得意。 宁春草瞧见帘子那侧,躺着一个陌生的女子,女子满脸汗水,透着虚弱,却勾着嘴角,冲她柔柔一笑。 第10章 做戏 “春草,你好狠的心,竟亲手害死自己的亲姐姐,还想要害死你姐姐的骨肉!幸而你姐姐拼死诞下麟儿,保住我李家血脉。”李家主母看了产床上奄奄一息的宁玉婠,叹道,“我李家定会厚葬玉婠,也会好好照看玉婠诞下的嫡子。” 宁春草看了看尚有气息的姐姐,又看了看接生婆怀中,完全没有生命迹象的婴儿,“我姐姐没死!你要害死我姐姐?” “春草,是你嫉妒你姐姐乃是嫡出,处处压在你上头,心生恶念!害死你姐姐的人,是你!”李家主母冷笑看她,“你喂给你姐姐那碗燕窝里头,加了大量的红花,你想害得你姐姐一尸两命,幸而我李家骨血,福大命大!” “那碗燕窝是你让人炖好的……” “我本想留你一条命在,奈何你非要闯进来!”李家主母冷冷一笑,挥手让人将她拖下去。 她被关在柴房里,柴房之中阴森冰冷。似乎有液体瞒过她的脚踝,她低头细看,满地都是暗红的颜色,血腥味扑面而来。 是血!暗红的血漫过她的脚踝! 突然一只手,猛的从血中伸出,狠掐住她的脚踝。 “春草!救我!春草!救我!” “啊——” 宁春草尖叫一声,小腿猛的一蹬,要蹬开那只握在她脚踝上的手。 她睁开眼,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这才发现,她正躺在自己的床上。这里不是柴房,也没有扑鼻的血腥味。 她撩开被子,心有余悸的看了看自己的脚踝。光洁的皮肤,白皙的脚。 她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看来,又是个噩梦。 她记得很清楚,自己被关在柴房不久,李家就传出,她害死嫡姐,但嫡姐的孩子却是保住的消息。 苏姨娘闻讯自缢,究竟是自缢,还是被宁夫人泄愤害死,她不得而知。 因为姐姐死了不过三日,她就被人从归雁楼上推下来,一命呜呼。 再睁眼,就是出嫁的前一天。她终于改变前世的走向,没同姐姐一道嫁入李家。 她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前世宿命,怎的却还是不能摆脱梦魇呢? 她捂着自己狂跳的心口,长出一头气。倘若不能摆脱噩梦,只怕她熬不到九个月之后,就要被这夜夜缠身的噩梦给吓死了! “三小姐,醒了么?”门外传来丫鬟梅香的声音,这丫鬟整日躲懒,今日这么早 唤她,还真是稀奇。 “夫人叫我和梅香来为你梳妆,免得在世子爷面前失了妥当。”苏姨娘的声音,也从门口传来。 这就不奇怪了,宁春草翻身起来,上前开门,“多谢母亲关怀,母亲还真是细致周到。” 梅香看了她一眼,不冷不淡道:“三小姐既领情,可莫叫夫人失望才好。” 两个人又是为她梳妆,又是搭配衣裳首饰,竟磨蹭了近两个时辰。前世陪嫁,宁春草也没受过这般待遇。果然是沾了点儿皇亲国戚的衣裳边儿,这身份就立马不一样啊! 待她穿戴好,睿亲王府的车架,竟还真的来了。 主母听闻,慌忙全家出动,到门外头见礼请安。 可睿亲王世子连面儿都没露,只在马车里说了句,“三小姐上来。” 宁春草踩着马凳,上了马车,侧脸瞧见宁玉嫣打扮的比她还隆重。这会儿见世子爷连面都没露,便有些急得直跺脚。 她冲宁玉嫣得意一笑,弯身进了马车。外头传来宁玉嫣隐约的咒骂声。 车夫伸手抖缰绳,马车滚滚向前,宁玉嫣想来是吃了尘土,狼狈咳嗽起来。 “世子爷还真是悠闲。”宁春草轻笑说道。 世子抬头看她,“小爷一点儿都不闲。今日心情不好,你莫惹我,我保你平安回来。” 说完,他便半躺进座椅之中,马车内空间有限,他身高腿长,这么一躺,便将宁春草逼到角落之中。 他微微闭目,脸上那咄咄逼人的气势收敛,面容濯濯清朗,外衫斜落在地,领口微敞,长发未束,落于肩头,就这么闲闲散散的,倒格外养眼。 宁春草见他闭目不愿多说,便也不随意开口。 风动车帘,马嘶前行。 车窗被风卷起,春日朝阳斜照,辗转过他眼角眉梢,风吹灵韵,玉树蒹葭。 他不开口,倒是温文尔雅,如琳琅珠玉,清贵隽永。 宁春草的目光便一直落在他脸上。 马车忽而停下,他猛的睁开眼来,目光灼灼如岩下之电。四目相对,将宁春草唬的一怔,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小爷好看么?”世子坐起,轻笑问道。 宁春草别过脸去,“尚可一观。” “尚可一观,你从上车看到现在?”世子毫不留面子的揭穿她。 宁春草脸上一热,就见他起身向她而来。她心头紧张,却见他只是从她身边经过,弯身下了马车。 “下来。”他在外头吩咐。 宁春草也连忙下了车,一阵清风,裹着清爽之气,扑面而来。抬眼望去,湖水上波光粼粼,晨阳横波,柳扶水面,一艘雕梁画栋的画舫停在湖边,仿佛一幅水墨画卷,在朝阳的暖晖里蒙了一层金色光芒。 世子爷已经抬脚向画舫走去,行了几步不见宁春草跟上,他又停脚回头,向她伸手。 宁春草心头微动,抬脚上前,却并未理会他伸出的手。 世子爷轻笑,不以为意的背过手去,抬脚踏上船板,上了画舫。 宁春草踩上船板之时,画舫轻晃,她头回坐船,看着下头的水,有些眼晕。脚步踟蹰,讪讪从船板上收了回来。 世子爷见她磨蹭,没耐心道:“快上来!” 宁春草抬脚又犹豫。 世子爷索性重新从画舫跳上船板,伸手握住宁春草的手,半拉半拖将她拽上了船。 船行湖上,他对她格外小意温柔。问了她会下棋,便摆出棋盘来,黑白对峙,他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眼神温存,眼底却难掩不耐。 “世子爷为何要同小女子游湖?”宁春草语气温柔。 世子爷抬眼撇她,“叫你来玩儿,只管玩儿就是,问那么多?” “瞧世子爷在勉强自己,小女子其实对游湖也无甚兴趣……”宁春草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世子冷笑一声,“小爷请你,你说没兴趣?” “小女只是有更好的提议。”宁春草温柔不减。 “你觉得自己够格,让我听你的提议?”世子语带嘲讽。 宁春草心头不耐,脸上表情却温柔如水,“只是不忍世子爷如此勉强自己,做一场戏给人看而已,何必这么憋屈?” 第11章 心仪之人 世子爷闻言,戏谑一笑,“做戏?” “世子爷本就对我无意,却故作温柔小意,不是做戏?”宁春草拿着帕子,半掩轻笑。 世子爷越过棋盘,倾身靠近她,呵气在她耳畔,暧昧至极,“原本无意,这会儿又有意了怎么办?” “既有意,世子爷更当听听小女的建议。”宁春草往后仰身,微微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世子爷伸手勾住她的下巴,嘴角含着邪魅狷狂的笑,“你还没资格。” “真的?”宁春草挑眉问道,“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世子爷轻笑,却未收回勾着她下巴的手。 宁春草却突然别开脸,忽的起身,哗啦一声,将棋盘推翻,莹润的黑白棋子滚了一地。她冷脸看他,“放我下船!” 她语气严厉,表情冷然,哪里还有适才的温柔婉约? 世子爷皱眉,眼中尽是被冒犯的不悦,还有一点隐隐约约的紧张。紧张? 宁春草猛拍案几,喝道:“你是世子,就可以随意欺压良家女子?这里是京城,是天子脚下!你敢罔顾王法?” 世子皱眉冷笑,“宁春草,你唱的哪一出?” 宁春草压低了声音,“我不问世子爷做戏给谁看,但我起码能选择配合,或是不配合,世子爷说呢?” “那你想怎样?”世子爷忽而坐了回去,看着宁春草的眼神,虽有不快,却饶有兴味起来。 宁春草笑道,“小女子要去延庆观,还望世子爷首肯。” “去延庆观做什么?”世子爷问道。 宁春草垂眸,“我不多问且配合,换世子爷不问,如何?” 世子爷微微颔首,“也罢。”反正他想知道,多得是办法。 画舫调头,往岸边驶去。 宁春草难得出门,今日能够不在主母控制之下,还真是借了这位小爷的光。 延庆观的道士们瞧见宁春草是在睿亲王世子的陪同下来的,她说要拜见玄阳子道长,没受什么推诿,便顺利见到。 世子爷倒算守信,并未同她一同去见道长。 “叨扰道长,乃是有一事不解,道长名声在外,德高望重,恳请道长指点迷津。”宁春草在蒲团上跪坐下来。 案几后头的玄阳子抬眼,观了观宁春草面色,微微摇头,“姑娘的迷惑,贫道帮不了忙。” “道长还没听,怎知帮不了?”宁春草心头一紧。 玄阳子掐指算了算,高深莫测道,“姑娘有噩梦缠身,不得摆脱,想求得安宁之法?” 宁春草闻言,脸色大变,“我还未说,道长就已经知道,可见道长是道法高深!既如此,怎能知而不帮,袖手旁观?” “非不愿帮,帮不了尔。”玄阳子摇头晃脑,“姑娘命里有异数,隐含天机,天机不可泄露。所以姑娘的噩梦,贫道解不了。” 宁春草想到自己已死,却又醒来在九个月之前,自然是命里有异数!难不成连这点都被眼前这道士知道?她心头忽而有些怕,施礼道:“道长难以相帮,也就罢了,不多叨扰……” “不过贫道可以为姑娘测个字。”玄阳子忽然说道。 宁春草心头打鼓,“测字又有何用?” “字由心生,贫道不能为姑娘解惑,摆脱困境还是要靠姑娘自己。”玄阳子轻声说道,“或许解决之法,就在姑娘的字里。” 宁春草犹疑不定。 玄阳子却已经提笔蘸墨,将案几上的纸向她推了推。 宁春草吸了口气,挽着广袖,接过笔来,提笔犹豫片刻,在纸上落下一个“劫”字。 玄阳子捻须看了半晌,“心中有劫,命里有劫,劫字去力,便为去。力没了,劫也就去了。” “力没了?如何才能让力没了?”宁春草放下笔,急切问道。 玄阳子却是摇摇头,“这便要看姑娘自己了。” 宁春草气的憋了口气在胸中,“道长分明知道,就不能说明白些么?” 玄阳子高深莫测的捻着胡子,温和而笑,“姑娘请吧。” 宁春草愤然起身,转身向外,临到门口,又不死心,“道长真的一点提示都不能给?” 玄阳子沉默片刻,“力为恶力,化解乃是上策。” 宁春草还要再问,门外进来一个小道士,躬身道:“我家师父还要修行,姑娘请吧。” 原以为世子爷等不上她,已经走了,看他对这京城最大的延庆观并无什么兴趣的模样。宁春草出来,才瞧见,他还真在玄阳子院子外头的杜仲树下头坐着等他。 宁春草上前行礼,他才撩袍站起,“问完了?” 宁春草点头。 “完了跟我走。”世子爷迈步往前,宁春草连 忙提这裙摆追上。 不妨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俯身靠近她,延庆观香火旺盛,人来人往的道旁,两人离得很近,周遭香客都投来暧昧目光。 “我迁就了你,接下来,你是不是也该好好配合我了?”世子爷邪笑说道。 宁春草脸上发热,“但请吩咐。” 世子爷满意点头,上了马车,也不告诉她去哪儿,只靠进座椅之中,似笑非笑的看她。 宁春草没在意他放肆的目光,垂眸想着玄阳子的话。化解恶力?怎么化解?什么叫恶力? 一时想不明白,她抬头要问世子爷,需要如何配合他时,马车却忽而停了下来。 世子爷面色微凝,目光如炬看她:“知道爷的名讳么?” 宁春草摇头,她商户庶女,如何能知道堂堂睿亲王世子的名讳? “景珏。” “嗯?” “记住了没?” 宁春草点头,下一刻便被这名曰景珏的睿亲王世子给牵着手,拖下了马车。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宁春草打眼一看,便知这琼楼玉宇的地方,乃是睿亲王府。世子爷到底叫她配合什么都还没说,就拉着她奔了正院。 见他们的仍旧是昨日有过一面之缘,且看她甚是不顺眼的晏侧妃。 不见王妃,也不见睿亲王。 晏侧妃斜了一眼宁春草,估计实在看她碍眼,便只做视而不见,“世子今日又往哪儿去了?周将军夫人今日前来,还问起你来。” “问我作甚,我跟她非亲非故。”景珏一脸不屑。 晏侧妃笑道:“怎么是非亲非故,你小时候,周夫人还抱过你呢!且周夫人家的嫡女,和你年岁一般,如今出落的玉貌花容,兰质蕙心。小时候你们还一起玩儿过呢,你还记的么?” “不记得。”景珏嗤笑摇头,“她如何,跟我有什么关系?” 晏侧妃笑容暧昧,故意看了宁春草一眼,才开口道:“世子年岁也不小了,也到了该成家的时候了。” 景珏点头附和,“你平日里说话我不爱听,唯独这句话说得不错。我是该成家了,我也有心仪的人了。” 他说着一把拉过宁春草,将她推到晏侧妃面前。 晏侧妃这下再也不能装作看不见她,好看的眉头立时皱起,仿佛能夹死苍蝇一般。 “我要娶她。”景珏这句话,无异于平地一声雷。 第12章 欲拒还迎 晏侧妃晃了两晃,抓住椅子扶手才站稳。 宁春草也是一阵错愕,进门前他可没说要这么配合呀?且她的身份,娶她?莫说晏侧妃不能信,就是她自己听了都觉得天方夜谭。 “她是什么身份?你随便抓个人来就能搪塞我?”晏侧妃收起脸上笑容,看向宁春草的目光跟刀子一样。 景珏却是好整以暇的摇头,“我向来说一是一,你是知道的。我要娶她,并非玩笑话,等爹回来了,我就告诉爹去!” 晏侧妃闻言大怒,抓起桌上茶盏就掼了下去,咣当一声脆响,“你休想!” 门阔梁高,宽敞明亮的正房里充斥着晏侧妃的怒气,可景珏完全不受其影响,面上泰然自若得很。 晏侧妃转过脸看着宁春草,冷嘲道:“你自己卑贱的身份,自己不清楚?宁家不过是个商户人家,你生母更是从良的妓子,想攀高枝儿,也得看看自己配不配!” 宁春草微微蹙眉。 “世子爷什么身份?你知道什么叫云泥之别?我好心劝你,不要妄想,爬得越高,摔得越惨!”晏侧妃指着宁春草的鼻子,语气极尽鄙夷之态。 宁春草本来不想配合世子,宅院越大水越深,她不想玩儿死自己,可晏侧妃的话无疑惹恼了她。 她轻轻一笑,表情柔媚,“世子爷,敢问晏侧妃的话,做得世子爷的主做不得?” 景珏满是邪气一笑,“爷得主,爷自己做!” 宁春草连忙点头,“哦,那看来晏侧妃不过无处发泄,自言自语。” 景珏十分满意的点头,“说的不错,她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晏侧妃被两人一唱一和,弄得越发火大,厉声朝外唤道:“来人!” 哗啦门口闪出丫鬟小厮,并几个侍卫。 晏侧妃冷眼看着宁春草,“将这卑贱的商户庶女,给我拿下,敢在睿王府撒野的外人,我还没见过!” 不待人上前,景珏立时伸手,将宁春草护在身后,“我看看是谁,要跟小爷过不去?” 晏侧妃瞪眼看着景珏,“世子让开,内院之事,王爷尚且不管。全权交付与我……” “你动她试试?”景珏冷笑,“我念你照顾我多年,给你几分薄面,你还妄图掌控我?是不是看不清自己的脸了?” 晏侧妃闻言,脸色微变,看向景珏的眼神都带着受伤之色。 她抬手捂住胸口,气闷的喘不过气来。 景珏沉着脸转过视线,不愿看她。拽着宁春草的手往外走去。 丫鬟小厮并几个侍卫,挡在门口,拦不敢硬拦,让又不敢完全让开,十分为难。 景珏嗤笑一声,“小爷的事情,不用你操心。那周家的女儿我是不会娶的,我要娶的人在这儿!” “王爷不会同意的!”晏侧妃按住胸口喝道。 景珏摇摇头,“他整日饮酒,稀里糊涂的,还不是你说什么是什么?他不同意,我就直接去求圣上!” 这句话才真正气着了晏侧妃,她抬手指着景珏的背影,脸色涨红,半天没吐出一句话来。 景珏却已经牵着宁春草的手走远。 上了马车,宁春草立时抽手出来,坐的离他远远的。 不过马车就那么大,离得再远,也是抬眼可见。 景珏看着她,嗤笑一声,“那么多人面前,你都从了我,现下没人了,你装什么清高?” “睿王府里有什么纠葛,我不清楚,也不想搀和。我的身份我自己清楚,谁都招惹不起。今日一别,还请世子爷放过我。世子爷若是想拒婚,办法多的是,何必牵连一个无辜的我?”宁春草一脸严肃。 景珏看着她的脸,笑容满面,“不是你自己撞进来的么?如今后悔了?” “我从没想过招惹世子爷,若有得罪之处,春草给您赔不是了。”宁春草弯身行礼。 景珏却将脸一别,口气轻蔑,“晚了,如今可由不得你。” 果真是由不得她,马车到了宁家门前,还未停稳,景珏就纵身利落潇洒的跃下马车。她刚弯身从马车里头出来,他修长干净的手指就伸到她面前,似乎就是为了扶她,他才特意率先下车。 宁春草不欲伸手,景珏就挡在车下,浅笑望她,没有露出一丝不耐。 宁家门里头,几个下人探头探脑,不敢上前打扰,却又好奇观望。 “还不下来?”景珏忍笑问道。 宁春草没理会他挡在跟前的手,踩着马凳,兀自跳下车来。 宁家管事连滚带爬从门内出来,还未开口请安,请世子爷进宁家歇脚,世子爷冲宁春草点头一笑,转身就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三小姐,您回来了,您快里头请!夫人和老爷都等着您呢!”管家没和世子爷搭上话,上前 冲宁春草行礼,从未有过的客气殷勤。 宁春草摇头,“有些累了,晚些时候再去给父亲母亲请安,请刘管事替我言明一声。” 刘管事连连点头应下,一点勉强她的意思都没有。 一个绿衣小丫鬟快步从门边退走。 宁春草眼角余光瞟见她,也并未放在心上。宁玉嫣向来喜欢叫身边丫鬟盯着她,她早已见怪不怪。 “什么?”宁玉嫣拍着桌子喝道。 丫鬟慌忙福身,心替那桌子疼,“婢子亲眼所见呐!” “世子爷真的亲自下车扶她?”提到世子爷,宁玉嫣便脸色涨红,语气愤然。 丫鬟连连点头,“可不是怎的!三小姐还故作姿态,竟没让世子爷扶,独自个儿跳下车来。也不见世子爷生气,还冲她笑了一笑,那笑容……矜贵又好看!” “贱人惯会欲拒还迎!”宁玉嫣愤慨道。 丫鬟低头不语。 “她不过是个庶女,先前还跟自己的姐夫眉来眼去!定然是不知何时搭上了世子,这才说什么都不肯陪嫁去李家!二姐姐还当她是个安分的!”宁玉嫣指甲刮着桌面,心头猫爪一般。 “如今老爷和夫人都看重她,四小姐还是莫要去惹她了!”丫鬟瞧她面色狰狞,不由有些忧心。 宁玉嫣冷哼一声,“看重她?不过是看世子爷对她有些兴趣罢了!若叫世子知道她的真面目,你看世子还会不会再对她有兴趣?” 丫鬟心头一惊,“四小姐是打算做什么?” 第13章 捉奸捉双 宁玉嫣看了看丫鬟,轻嗤一声,“你慌什么?不过是揭开她那张恶心伪善的脸罢了!” “可夫人正看重她……” “不许叫夫人知道!我自有办法整治她!若是走漏消息,仔细你的皮!”宁玉嫣眯眼威胁丫鬟道。 丫鬟萎顿,连连点头,不敢反驳。 宁春草回到房中,提笔一连写了好些个“劫”字。又涂抹去劫字右边的力。 “去除恶力,恶力?方能化解?化解?”宁春草自言自语的嘀咕,全然不知自己正在被旁人算计。 夜里熟睡之中,她又看到姐姐半身浴血,从血泊之中爬起,苍白尖长的手指伸向她,声音毛骨悚然道:“春草,救我……春草救我……” 另一只手,却突然从血泊中冒出,猛的抓住她的脚腕。 宁春草想要叫,胸口却闷得她叫不出声来。 她腿一蹬,猛然睁开眼睛。竹青色的床幔,洗的发白的纱帐。在透过格子窗的月光下,显得十分萧索。 她捂着心口,大口大口的喘气。 夜夜被噩梦缠身的感觉,实在叫人痛不欲生。 虽然困极,但她连闭目都不敢,唯恐自己再不小心睡着,落入那恐怖的梦境之中。她拥被抱着膝盖坐起,下巴搁在膝头,皱眉苦思究竟该如何摆脱这般梦魇。 忽而听到窗外有悉悉索索的声响。 宁春草心头大惊,刚才的噩梦已经将她吓得不轻。 这大半夜里,万籁俱寂,怎么会有动静在窗外?且如今这个时候,二姐姐不是还好好的在李家呆着的么? 她抱紧了被子,紧张的望着传来声响那扇窗。 十分轻微的声响,笃笃轻叩了两下窗。要是厉鬼,不会叩窗,直接就进来了吧?需要敲窗户的,那定然是人吧? 这大半夜的,谁在外头敲她的窗? 宁春草四下一看,握了根尖尖的簪子在手中,脚步轻微的向窗边走去。 当当的敲窗声再次响起。 宁春草握紧发簪,一手猛的推开窗户。 吱呀一声轻响。 在这寂静的深夜,听着格外瘆人。 窗台下冒出一张脸来,宁春草手中的簪子立时向哪张脸戳去。 她的手腕却被人猛的握住,“是我,春草!” 熟悉的声音,带 着隐隐的期待和欣喜。握在宁春草手腕上的手,也有温热的感觉传来。 是人,不是厉鬼。 宁春草松了半口气,面色忽而又凌厉起来,“大半夜的,你不好好陪你的娇妻,跑到我家来做什么?” 窗外的人微微一愣,拖着她的手腕,将她拽近了几分,“春草,你还在生我的气对不对?我说了,我心里只有你一人!娶你姐姐,乃是无奈之举,我真正想要娶的人,是你呀!” “李布,你放手。”宁春草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腕上。 李布却抓紧了她的手腕,不肯松开。 宁春草将簪子换到另一只没被他握住的手中,猛的向他手上扎去。 李布吃痛,嘶了一声,放开了手。 宁春草立即缩回手来,退后一步,双手握着簪子,簪子尖上略带了血迹,正对着窗外之人。 李布咬牙按住手背被扎伤之处,“春草,你下手可真够狠!外头冷,你先让我进去说话!” 说着,他抬脚就要翻窗。 “滚出去!”宁春草握着带血的簪子,直逼他脸前。 手上还疼着,李布怕她真的会再在自己脸上戳出一个洞来,连忙收回脚,温声哄劝:“春草,我知道做媵妾委屈了你,可我会对你好的,只真心对你一个人好!你姐姐虽是正室,不过空有头衔罢了,我的心,永远都想着你,永远都只在你一个人身上!” “李布,你说这些有意思么?”宁春草冷眼看他,“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休要再来纠缠!我是不会再到李家做妾的!莫说妾,就是妻,我也不稀罕!” “春草,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写信叫我来,就是为了对我说这些绝情之话的么?”李布捂着伤口,一脸心痛的问道。 宁春草闻言,脸色一变,立时转身,大步奔向门口。 李布以为她要给自己开门,喜上眉梢,提步向门口走去。 却见宁春草一阵风般从门口冲出,从回廊里直奔另一个房间。 李布伸手,却连她的衣角都没来得及抓到。还没问她这是做什么,就见她侧身撞开那间房门,闪身进屋,砰的将门紧紧关上。 苏姨娘吓了一跳,睡眼惺忪的看向突然冲进门来的宁春草,还未开口相问,便听见院门被人踹开的声音。 寂静的夜里,宁家这不起眼的小院子里,倒格外热闹起来。 好几个家仆,举着火把,提着灯笼,一拥而入。 李布正站在宁春草闺房门口,面对着突然的变故,未回过神来,便被宁家家仆们团团围住。 宁玉嫣扶着宁夫人的手,从家仆身后走上前来。 “哟,这不是二姐夫么?怎么大半夜的,在我家三小姐的闺房外头?”宁玉嫣声音尖利,在这寂静夜里,尤为刺耳。 李布皱眉,没有作声。 宁玉嫣立即嘲讽道:“定然是宁春草,不甘心没能嫁进李家!故意勾引二姐夫前来!这不要脸的……” “玉嫣!”宁夫人突然开口,喝止宁玉嫣,并抬眼看着李布,“李家郎君,为何会在我家内院?” 第14章 真相大白 李布伸手探进袖中,宁家家仆今日给他送去一张字条,约他三更相见,署名便是春草。 宁春草虽是庶女,可一身风流姿态,叫人一眼望去,便心痒难耐。原以为能姐妹两人一同收房,不曾想迎娶那日突生变故。所谓吃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李布这两日虽日日在宁玉婠身上耕耘,可心头却放不下仙姿玉色的宁春草。总幻想着春草在自己身下婉转啼吟的媚态,所以一接到字条,他就开始心潮澎湃。天刚擦黑,他就开始在宁家院子外头溜达,寻觅合适的翻墙之处。 主母见他动作,忽然清了清嗓子道:“我宁家三小姐,可是承蒙睿亲王世子垂青,好事将成,李家郎君不会是想要跟睿亲王世子过不去吧?” 宁家商户,李家为官,自然不敢得罪李家。这时候唯有搬出睿亲王世子,方能震慑李布。 李布掏出袖中字条的动作,果然顿了下来。 他皱眉看这情形,又回忆适才宁春草反应,心下明白,这字条也许并非出自春草之手。 “毕竟先前说好了让三小姐陪嫁,忽生变故,我心中难以放下三小姐,又不好白日相见,不得已,这才趁夜前来。” 宁玉嫣瞪眼,“不可能,定然是宁春草勾引二姐夫前来的!” “确实是李某冒昧,还不曾见到宁家三小姐,你们便已经破门而入了……”李布拱手向宁夫人,脸上多少有些讪讪。 宁夫人点头,对答案自然十分满意。如今宁春草有望攀上世子爷,自然是保全她的名声最重要。 “这不可能!她闺房的门分明开着,你还说你没见过她?说不定,你们已经趁着夜深人静做了什么羞于见人的事!”宁玉嫣不顾宁夫人暗示,跳脚叫嚣道。 宁夫人气的牙根儿疼,“你给我住口!” “母亲为何要袒护她!让人进去,将她带出来,当面对质,问问清楚!”宁玉嫣说着,就要让家仆往宁春草的闺房里冲。 宁夫人大怒,这般冲进去,宁春草的名声是不必要了!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将宁玉嫣打的有些懵。 她捂住自己的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刚抬脚要往屋里冲的家仆们,立即收脚回来,垂头站好。 “母亲打我?为了那个贱人生的贱种打我?”宁玉嫣捂着脸,红着一双眼瞪着宁夫人。 宁夫人沉声道:“今晚什么都没有发生!李家郎君也没有来过!时候不早,都回去歇着吧。” 若是就这么走了,李布和宁春草究竟见面没有,发生了什么没有,那是真说不清了。 虽有主母顾及面子的维护,但毕竟叫人心下生疑。 吱呀一声。 苏姨娘的房门却是开了,众人侧脸,向苏姨娘门前看去。 苏姨娘睡眼惺忪,斜披一件绛红色深衣,长发散在身后,最是随意的姿态,却仍旧透出妩媚慵懒,几个小厮立即红着脸低下头去。 宁夫人脸色难看,冷哼一声,“三小姐房里都快进了人了,你还在睡,这生母做的还真是逍遥自在!” “三小姐房里?”苏姨娘回头看了一眼,“哦,婢妾夜里难寐,请了三小姐来我房中相陪,倒幸而如此了!” 说着话,宁春草裹着苏姨娘的深衣,从里头走上前来,懵懂揉着眼睛道:“几时天了?这般热闹?” 宁玉嫣捂着脸上的巴掌印子,气的变了面色。 宁夫人虽有不悦,却也松了口气,“看来李家郎君确实并未见到三小姐人。” 李布望了宁春草一眼,颔首点头。 宁春草惊讶道:“咦,二姐夫怎么也在?” “真会装!”宁玉嫣的话没嘟囔完,就被宁夫人狠狠一眼瞪了回去。 “李家郎君随我来吧。”宁夫人看向李布的眼神,甚有不善。 娶了她的嫡女,却还惦记着她家庶女,半夜里翻墙来偷会!当他宁家人都是死的么? 宁夫人很生气,李布却不甚担忧,临走还冲宁春草挤了挤眼睛,指了指自己被簪子戳伤的手,又往心口比了比,一副情圣模样。 宁春草袖子一甩,扭脸进了里间。 宁夫人和李布后续如何,她不得而知。 苏姨娘一脸严肃问她,“今晚这事儿,你不打算同我说说?” “我是被人算计了,姨娘岂会看不出来?”宁春草钻进苏姨娘的被窝,赖在里头不肯走。 苏姨娘在床边坐了下来,皱眉看她,“我知道,你要了羊脂玉镯,谋划着不肯陪嫁去李家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对这李布没有心了。可四小姐为何要暗算你?” “还不是因为睿亲王世子……”宁春草咕哝了一声,眼皮有些沉。 她被人推下归 雁楼,又醒来,已经有三四天的时间了,可这三四天里,她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每每总在噩梦中惊醒,醒来便是冷汗涔涔,睡了比不睡还累。 “那你对睿亲王世子,又是个什么心思?”苏姨娘推了她一把,却见她已经阖目睡着,不由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宁春草又回到了产房之中。 姐姐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稳婆抱着发青的死婴。 李夫人掀了帘子,从产房另一侧走来。透过帘子,她瞧见那陌生的女子,女子脸上挂着得意笑容。 “春草,救我……” 姐姐冰冷的手指攀上她的脖子。 宁春草忽的睁开眼,贴身穿的里衣已经被冷汗打湿,贴在身上,甚是难受。 苏姨娘似是被她惊醒,“时辰尚早,再睡会儿吧?” 宁春草微微喘息,却是再不敢入睡。 原以为躺在苏姨娘房中,身边有人相陪,就不会被噩梦纠缠,不曾想,梦魇才是无孔不入,只要她坠入梦中,便无可躲避。 宁春草顶着黑眼圈爬起来,心头崩溃。 为了改变宿命,她可以想方设法,不嫁去李家,不到二姐姐身边,绝对不沾二姐姐的饮食。二姐姐顺利生产也罢,被人害死也罢,都与她无关。可噩梦却是如影随形,除非她这辈子不睡觉,否则无可躲避。 倘若噩梦不消除,她莫说九个月,只怕不出十天,她就要精力衰竭而亡了。 宁春草起身后,苏姨娘翻个身,又睡着了。她轻手轻脚的出了门,回到自己房中。 她将屋内灯烛点的大亮,捧着脸坐在桌边,连床都不敢挨了,唯恐沾床又要坠入噩梦之中。 岂知坐在桌边,她也困的打起瞌睡,似睡非睡之间,她又看到产房里头那陌生女子的脸。女子朝她诡异的轻笑。 她头猛的一点,惊醒过来。 “我知道了!”宁春草猛拍了一下桌子。 宁静的房中,砰的一声,将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只要找出姐姐临危生产之时,也出现在产房之中,并且生下一个婴孩那陌生女子,一切不就真相大白了么? 第15章 血光之灾 她低头翻出自己写了一大张的“劫”字。或许那女子就是劫字中的力,只要找出那女子,李家害死她姐姐的阴谋就无处藏身!她的噩梦,也可化解了吧? 清晨给主母请了安,伺候了饮食,她就将自己关在屋中,提笔描绘记忆中那女子相貌。 幸而苏姨娘当年花魁出身,琴棋书画的底子都是极好的。她从小跟姨娘学习,能够为二姐姐挣来才名,这妙笔丹青,自然拿得出手。 可画了一幅,她觉不像,又埋头重新画。 整整一日,连房门都没出过。原以为宁玉嫣昨晚计谋被识破,今日定会来找她不自在。不想这一日倒是平平顺顺,宁玉嫣连面儿都没露。 宁春草不知,昨晚上宁夫人那耳光,把宁玉嫣彻底打懵了,一整天,连一口饭都没吃,埋头在被子里哭。 “我不是她亲生的,春草才是她生的!以前偏心二姐姐也就罢了,如今连春草都爬到我都上来了!还生我做什么!不如让我直接吊死算了……” 宁玉嫣哭的委屈,眼都哭肿了,谁也劝不住。 宁夫人气她不懂事,劝了两句,见她不听,便甩手走了。宁玉嫣哭得越发心碎,简直肝肠寸断。 傍晚时候,宁春草还在埋头作画,宁夫人却带着好几个人,呼啦冲进院中来。 宁春草手一抖,在画中女子脸上戳出一大块黑痣来。 “快快,快带三小姐梳妆!”宁夫人吩咐道,声音都微微有些颤抖。 宁春草不知何故,手中笔已经被丫鬟夺下。几个丫鬟手脚麻利的端来温水帕子,胭脂口脂香粉黛粉一时间摆满她的梳妆台。 “母亲这是做什么?”宁春草自打出生,还从没享受过这般待遇。 一个丫鬟梳头,一个丫鬟上妆,更有好几个丫鬟捧着满是金钗珠花的盒子,提着一套套惊艳的绫罗裙衫,满面喜气的围在她身边。 “你是大姑娘了,早就该好好打扮打扮。可先前你姐姐尚未出嫁,自然一切紧着你姐姐来,如今轮到了你,母亲对你也是一样的心。”主母笑盈盈,说话的异常客气。 宁春草尚未回过神来,微微蹙眉,不明所以。 “三小姐别皱眉,婢子给您描个额黄。”丫鬟细声细气的说道。 宁春草伸手推开丫鬟,“母亲还是说清楚吧,这都黄昏时候了,这般兴师动众,又是梳妆,又是换衣的,是要做什么?” “睿亲王世子没跟你说么?”宁夫人倒还有些意外。 宁春草摇头,昨日一别,他便没再露面了。怎么又跟他有关? 宁夫人点头而笑,“没告诉你呀,那许是想给你个惊喜!这不,睿亲王府的轿子就在外头等着呢!” 宁春草愣了片刻,猛然间回过味儿来,“要抬我去睿亲王府做妾?” 宁夫人掩口而笑,眼中尽是狂喜之色,“正是呢!你父亲就在外院等着,赶紧梳妆好了,拜别了父亲,送上轿子!” “我不……”去字还没说出口,院中便传来一声尖利嘶叫。 “这贱人,几日时间,先是勾引了自己的姐夫,如今又勾走了世子爷的魂儿!我要划破她那张脸,看她还如何勾引男人!”宁玉嫣顶着两只肿眼泡,发髻散乱,扑上前来。 她手上握着尖利的簪子,疯狂的划向宁春草的脸。 宁春草后退一步,被绣凳绊倒,跌坐在地。 那尖利的发簪冲着她娇嫩的脸就划上来。 宁夫人一把拽住发狂的宁玉嫣,却还是晚了一步。 宁春草闷哼一声,尖利的刺痛感从脸上传来。 屋里霎时一静,宁玉嫣跌坐在地,手里还握着簪子,看着宁春草的脸,痴痴的傻笑。 宁春草脸上火辣辣的疼,她抬手一摸,手上立即传来黏黏糊糊的感觉。她心下顿觉不好,抖手一看,手指头上全是鲜红的血迹。 宁夫人看着她的脸,再看向宁玉嫣的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 她手高高扬起,“啪”的一声。力气大的连梳妆台,绣凳都为之一震。 宁春草听着都疼。 宁玉嫣被扇的扑倒一旁,半晌没能爬起来。 待她再转过脸来的时候,竟然半张脸都高肿起来,嘴角还挂着隐约的血迹。 宁夫人这一巴掌扇得真狠,也真是气急了。能攀上睿亲王的大好机会呀!若是就被这么一簪子毁了,她的肠子都要悔青了。 宁玉嫣疼的哭都哭不出来,肿着脸,口齿不清道:“你打我,你为了个贱妾生的贱种一再打我?我就是要毁了她!她的脸毁了!看你还怎么指望她去高攀世子爷?” 宁夫人心烦得很,挥手让人将宁玉嫣拖下去。 宁春草也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虽疼,心头却也有些庆幸,这下不能把她送去睿亲王府了吧? 她还要找到李家那陌生的女子究竟是谁呢!怎么能去给世子爷做妾呢? “先止血,把我屋里最好那玉肤膏拿来!”宁夫人弯身看着她的脸,“止了血,再多扑几层分,夜里暗,也看不甚清楚。” 宁春草讶异,都这样了,还要将她送去呀? “若是这张脸被世子爷看了,世子爷定会恼羞成怒的。”宁春草故作委屈道。 宁夫人长叹一声,“去取个盖头来!春草,你要明白,这样的机会,无论是对你,还是对咱们宁家,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睿王府既然来接了,今晚你是一定要去的!” “母亲……” “不但要去,还要好好收拢世子爷的心!我一直看不上苏姨娘,不单单是因为她曾经的身份,其实……更是出于一种妒忌。她整日低调素淡,从不在我面前张扬,但老爷的心,却一直在她身上。不管我往老爷身边塞多少年轻貌美的通房,却终究抵不过一个苏姨娘。”宁夫人说话声音很低,眼眸微垂,表情有些不自然。大概说出这样的话,让她面上十分难堪。 宁春草皱着眉头,有些意外。 “你是她教出来的女儿,必然不能比她差了去。宁家日后能不能抬起头做人,能不能从被人看不起的商户里爬起来,就看你了。”宁夫人抬手,郑重的拍了拍她的肩头。 第16章 嫁错郎 宁春草指着自己的脸,虽然已经止住血,可伤口依旧在疼,“我现在这样子,母亲是不是强人所难了?” 宁夫人长叹一口气,“我相信,你会有办法哄住世子的!伤口不深,好好养伤,也许不会留下疤痕。” “母亲……”宁春草皱眉,她不想去睿亲王府好么! “我一直不喜欢苏姨娘,可也从未对她怎么样,你觉得,是为什么?”宁夫人忽然问道。 宁春草摇头,难道不是因为爹爹喜欢苏姨娘么? “因为她生的是女儿,而我知道,她教出的女儿,必然出挑,会对宁家有用。”宁夫人微微一笑,看向她的眼中尽是精明算计,“你果然不负期望,运气也好。你要知道,我断然不会养着没用的人在家中。” 这就是说,她若不为主母所用,那苏姨娘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明白了?”主母笑着将玉肤膏轻轻涂抹在她的伤口上。 宁春草僵硬的点头,“还请母亲多多照顾姨娘。” 宁夫人满意一笑,“你好好为宁家出力,苏姨娘就是宁家的功臣,自然要被悉心照顾的。” 桃红色的盖头垂下,遮挡了宁春草的视线。 她被丫鬟扶着,走出房门。 宁夫人一番恩威并重的话,还是相当有用的,起码这个时候,她虽然脸上还疼着,却收起了不上轿子的心思。 “春草。”苏姨娘唤了一声。 宁春草停下脚步,隔着桃粉色的盖头,瞧不见此时苏姨娘的表情。 “姨娘交代过你的话,你可还记得?”苏姨娘上前,握住她的手问道。 主母有些不耐烦,“好了,睿王府的轿子还等着呢!不要磨蹭了!” 苏姨娘的手被拽开,宁春草被丫鬟扶着,快步向外走去。 “春草……”苏姨娘的声音里,第一次有了慌张的味道。 “记得,”宁春草安抚般连连点头,“姨娘放心,我都记得!” 在这世上,女子不可先动心,不可动真心。一颗心若付,便是万劫不复。她都记得,断然不敢忘。 先前李布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还在,转眼她就被他身边的小厮,推下归雁楼摔死。 这就是将心错付的代价,她用一条命来验证了姨娘的话,又怎敢相忘? 拜别了父亲,宁春草被扶上轿子。宁 夫人不放心,将自己身边的丫鬟也陪送给她。 可睿王府抬轿子的人却是不受。 “这是抬过去做妾呢,你当是做正妻呢?王府里岂会短了伺候的人?”连王府里一个轿夫,对着宁家老爷夫人说话,都是趾高气昂的态度。 宁家老爷夫人还只得点头哈腰,连连称是。 宁春草独自一人被抬出了宁家。 脸上火辣辣的疼,轿子摇摇晃晃,心头也跟着上上下下。 她觉得自己疲惫至极,心好累。梦魇的事情还没有眉目,却又身不由己的陷入到她根本没有挣扎之力的睿王府之中。 不知从王府那个角门入了院子,只觉清幽的花香都顺着轿帘钻进轿中。 又在王府中曲曲折折行了许久,轿子停下,外头传来丫鬟脆生生的声音,“是宁家三小姐到了么?” 轿夫恭敬打起轿帘:“正是呢!” 宁春草只觉有人扶了自己的胳膊,引着自己,上了台阶,进了屋子,便没了声响。 屋里燃了上等的熏香,幽香怡人。脚下的地毯绵绵软软,像是踩在云彩里一般。 自己所坐的床榻,更是软的让人立时想躺下,好好睡上一大觉,把身上积攒的疲累全都睡去。 她几天几夜没睡好,坐在床边正打瞌睡。 咣当一声响。 惊得她险些要从床上跳起来,还以为自己坠入了梦中血泊。 稳了稳心神,告诉自己如今正在睿王府上,平静下来,才嗅到一股酒味。 有踉跄的脚步声向床边靠近。 宁春草微微有些紧张,攥紧了手里的帕子,“世子爷?” “雪娘?是你?”暗哑低沉的嗓音,略有些沧桑之感。 隔着桃粉色的盖头,宁春草看不见眼前人的模样,只能瞧见一双滚了金边的靴子在自己面前,靴面上还有些酒污。 “我不是雪娘……”宁春草的话还未说完,眼前碍事的盖头便被人掀了起来。 倏尔一亮,她微微眯眼,却是一惊。 眼前立着个中年美男,面如刀削,五官精致,醉眼朦胧。哪里是不过少年的景珏?! 唯有那一双灼灼清亮的桃花眼,和景珏如出一辙,异常相似。 “雪娘,我来晚了,”中年美男欺身靠近,“你不生气吧?” 宁春草看他面容年纪,观其衣着,猜出他定然是睿亲王,不敢造次,只能立时起身,推开他的手,“王爷搞错了!我不是雪娘!我是世子爷的妾室!” 睿亲王醉醺醺的,哪里能听得进她的话,伸手就抓她。 宁春草躲闪开,提着繁复的裙摆,向门口跑去。 眼见睿亲王醉得不行,动作却是十分敏捷,伸手就握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拽了回来,“雪娘莫生气,他们灌了我几杯!推辞不过,我没喝醉!真没醉!” 醉得连人都不认识了,还没醉? “王爷您放开我,我不是雪娘!”她挣扎之中,碰到了自己脸上的伤口,嘶了一声,倒抽一口冷气。 睿亲王明明醉得眼都要睁不动,耳朵却是敏锐的很,“雪娘,我弄疼你了?” 宁春草摇头。 睿亲王却是看到了她脸上的伤口,立时勃然大怒,“你受伤了!是谁伤了你?竟敢伤你?!定然是嫌自己命太长了!你莫生气!我去替你报仇!” 他说着,转身拔出挂在墙上的佩剑,摇摇晃晃的就要往外冲。 宁春草吓了一跳,这人酒品也太差了!喝醉了酒不认人也就罢了,还耍酒疯?真叫他在王府里乱砍了人,回头会不会算在自己头上? “没有没有!”宁春草连忙上前拉住睿亲王,“没人伤我,我自己不小心划伤的!” 睿亲王明显气的不轻,“你莫要袒护旁人!我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还算什么男人?等着,我替你报仇去!” 宁春草见拉不住他,灵机一动,捂着脸嘶道:“疼,伤口好疼。” 睿亲王正举着剑砍门,听闻此言,慌忙咣当扔了剑,跌跌撞撞的折返回来,“是我大意了!只想着为你报仇,却忘了你还疼着。” 他拉宁春草在床边坐下,半跪半蹲在床边,捧着宁春草的脸,眯着醉意朦胧的眼,细细看了看,“被金器所伤,伤口未处理好,又染了粉脂,这是要留疤的。” 宁春草立时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伤口虽不深,却是在脸上,又有一指多长。 “莫怕,莫怕。”睿亲王拍着胸口道,“有我在,不会叫你为人所害的!” 他扬声叫人打水来,又从一旁架子上翻翻找找,拿下两个晶莹玉透的白瓷瓶来。 睿王爷亲自半跪在床边,小心翼翼的擦去宁春草脸上的粉脂,露出那一指多长的伤口。 因擦去血痂,又有些血渗了出来。 睿亲王一面小心翼翼的冲着伤口吹起,一面温声安慰道:“雪娘不怕,这药是御赐的上好伤药,不会留疤的!” 他用一根圆润的竹签子,挑了如雪一般洁白的药膏,轻轻的涂抹在她脸上。 一面抹,还一面不停的吹气,好似生怕弄疼她。 王爷的脸近在咫尺,醉意朦胧的表情,却挂着谨慎认真,成熟男人的气息将宁春草完全包裹。酒味扑鼻,几乎要将人熏醉了。 第17章 雪娘 抛却醉态不说,王爷的五官是无可挑剔的,面若皎月,眸似点漆。又这般温柔体贴,比那年少冲动的世子爷更多了成熟男人的沉敛气质,或许做王爷的小妾也不错? 宁春草眯眼,瞧睿亲王拿剑,寻药的动作都自然流畅的,这定然是睿亲王自己的卧房。 前去宁家接人的轿夫只是说,睿亲王府要接她前去做妾,可没说给谁做妾。她若是成了睿亲王的妾室,世子爷就算再怎么说一不二,也不可能娶自己老爹的妾做世子妃了。 只能说,晏侧妃下手还真是快。 脸上丝丝凉意盖过了伤口的疼痛,宁春草看明白后,没了开始的慌张,倒格外从容起来。 做谁的小妾不是做呢?于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分别。 “雪娘,我们安寝吧?”睿亲王话音未落。 咣当一声巨响。 被王爷砍了几剑的门,被一脚踹得脱离了门框,砸进门内。 景珏黑着脸,站在门口,怒目看着床边,近在咫尺的两个人。 睿王起身,揉了揉眼,“雪娘,我们的儿子都这么大了呀?” 世子抬脚上前,一把拽起坐在床边的宁春草,冷嘲道:“你还真是不挑,是个男人就往上扑?” 宁春草闻言大怒,欲要甩开他的手。 奈何他力气很大,牢牢将她的手腕扣在虎口之间。 睿亲王上前,欲要夺回宁春草,“雪娘,别走……” 世子爷挥手甩开睿王,脸黑的能滴出墨来,“你再喊一声,让我听听?再耍酒疯,别怪我不认你这个老子!” 睿亲王本就有些站不稳,被世子爷这么一甩,竟踉跄几步,跌坐在地。抬头目光迷离的看着景珏,又看宁春草,口中咕哝道:“雪娘,雪娘……” 景珏胸膛起伏,抬脚就要踹向地上的睿亲王。 “住手!”门外一声怒喝,“那是你爹!” 景珏的脚堪堪停在睿亲王跟前。 晏侧妃看了看被踹倒在地的门,带着冰碴子的目光扫过宁春草的脸,落在景珏脸上,“你不是在秋香楼么?怎么回来了?” 景珏冷笑,“我不回来,我的女人都要变成我爹的女人了,这么绿油油的帽子我可不带。” “她的出身,能在王府做个妾,已经是抬举她了。”晏侧妃寒着脸说道。 景珏冷哼, “你说了不算。” “洞房已入,盖头已掀,她已经是……” “你再说一遍?”景珏指节捏的咯咯作响,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却看得人遍体生寒。 就连晏侧妃都微微皱了皱眉头,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问过小爷没有?问过爷的拳头没有?”景珏嗤笑,拉着宁春草就走。 “雪娘……”睿王好死不死的又唤了一句。 景珏脊背一僵,拽着宁春草调头回来。 晏侧妃大惊失色,闯入进来,张开手挡在睿亲王前头。 景珏一只手就拨开她,抓住睿王的领子,将人给提了起来,“你好好看看,她是谁?是你的雪娘么?啊?” 他语气冷厉,晏侧妃身后的仆从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睿王似乎也被唤回了几分清明,仔细看了看宁春草的脸,懵然摇头道:“不是,她不是……” “她是你的小妾么?”景珏又问。 睿王这次连犹豫都不曾,连忙摇头。 景珏冷哼一声,松开他的衣领,将他一推,拽着宁春草,大步而去。 晏侧妃在后头高声道:“她已经进了王府的大门,宁家是回不去了!你想要娶她,绝不可能!” 宁春草心中轻嗤,景珏更是连头都没回。 世子爷房中宽敞明亮,一应家具饰物无不精致华贵。便是夜深,屋里头仍旧是光亮如白昼。 宁春草繁复的罗裙拖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她的手腕还被景珏握在手中,已经被箍得麻木,几乎没有痛觉了。 他拽着她,猛的往床上一甩,宁春草还是嘶了一声,胳膊几乎要被他甩得脱臼。 “你不是饥渴得很么?还不脱衣伺候爷?”景珏嘲笑道。 宁春草揉了揉手腕,身心俱疲,不想多言。 景珏却没有那么容易放过她,欺身压了上来,“爷的话,你没听到?” 宁春草将脸一侧,脸上那一指多长的伤口正对着景珏,“世子爷,奴家受伤了,不便伺候爷。” 世子爷却忽而贴的更近,轻嗅了嗅她的伤口。 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脸上,他的唇几乎要蹭过她的脸颊。 宁春草表面不动声色,心头却微微跳乱。她伸手推开景珏,“伤口已经处理过了,不 劳世子费心。” 景珏冷笑一声,“不劳费心?我的女人,我女人的脸,岂可让别的男人碰?” 他转身吩咐丫鬟打水来,不顾宁春草的拒绝,强行将她按在身下,抓着帕子,抹去她脸上药膏。 他的动作可不像睿亲王那般温柔小心,几次弄疼了宁春草。 宁春草翻着白眼,心中暗暗骂他。“可惜了这好药。” 景珏冷哼,“可惜了这张脸。” 他将她的整个脸都搽干净,力道之大,她的整张脸都微微发红。 一个伤口,折腾了三次,宁春草甚觉心好累。要留疤就留疤吧,事已至此,留疤说不定也并非坏事。 景珏却是从博古架上拿出个盒子来,打开盒子,便有一股荷香扑鼻。他用手挖了白中透粉的药膏,涂抹在她脸上。 “他的药,有什么好可惜的?他有的,我只会比他更好!”景珏不屑道。 清凉又滋润的感觉,果然快速压过脸上火辣辣的痛感,脸被他擦的又疼又木的感觉都瞬间舒缓了。 淡淡的荷香充斥在鼻息间,似乎还有些宁心安神的效果。 若非他半压在她身上的姿势让人不爽,有些屈辱感,宁春草对这药的评价会更高上许多。 景珏给她抹好了脸,抬手将瓷盅扔在床头几上,“一日三次,三日便好。敢叫这张脸毁了,爷扒了你的皮!” 宁春草翻了个白眼,不欲理他。 他却又欺身压上来,“听到没?” “知道了。”宁春草伸手推他。 他的手却顺着她的胸口往下滑,去解她的腰带。 宁春草心头一紧,“世子爷,改日可好?今日……今日……” 第18章 油尽灯枯 “别拿你脸上的伤口说事,伤在脸上,又不在身上,不妨碍。”景珏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不是,”宁春草摇头,“我不大爽利。” 景珏闻言,立即翻身起来,面上还有些嫌弃,甩手道:“不早说,晦气。” 宁春草陪着笑脸,他负手转身绕出屏风。 宁春草以为他会出门,去旁的妾室那里,或者回去秋香楼。却不想,他竟在屏风外头的软榻上躺了。不多时,便有细微的鼾声隐约传来。 几番折腾,宁春草也累得不行,除去头上金簪玉钗凌罗珠花,褪去繁复的外衣,和中衣而睡。 世子爷的床极为宽敞,厚厚的褥子绵软馨香。枕囊透着菖蒲的香味,安神怡人。 换了个床铺,宁春草以为自己要失眠,眼皮却渐渐发沉。 世子爷房中精致奢华的家具忽而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诡异的产房。 二姐姐的产床上尽是血,血从姐姐下体涌出,越涌越多,漫过她的脚踝,浸没她的裙裾,漫上她的小腿。 “春草,救我……” 冰冷尖长的手指,猛的抓住她的脚踝。 “啊啊啊啊——”春草惊叫醒来,浑身汗湿。 眼前一张放大的俊脸蹙眉看她。 宁春草受惊,抓起枕囊就往那张脸上摔去。 枕囊被人拽过,“宁春草,你发什么疯?” 宁春草惊愕往后缩,眼眸之中,尽是骇然。 忽而她的脚踝被人抓住,她惊叫之声又起,另一脚猛的向抓在她脚踝上的手踹去。 那手的力道却是极大,拖着她的脚踝,就将她拖到床边。 宁春草惊恐的闭上眼,“不关我的事……我是被陷害的……” 惊魂未定的她,却被裹紧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一只手轻拍着她的后背,“是噩梦,不怕,不用怕……梦已经醒了。” 一下下轻拍的力道,让宁春草狂跳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她抬起水汽迷蒙的眼,“世子爷?” 景珏低头看她,“醒了?” 宁春草这才发现,自己竟坐在他怀中,双手还紧紧攀着他的脖子。她立时面红,缩回手来,爬回床上,离他远些。 “让世子爷见笑。” 景珏却是垂眸摇了摇头,十分认真的说道: “作恶梦而已,没什么可笑的。” 第一次见他如此认真沉稳的说话,而不带一点嘲讽的意味。 “我以前也会做噩梦,噩梦之中惊醒的感觉,很难受。”景珏垂着眼眸说道。 宁春草发现他的睫毛很长很密,尽数遮挡了他眸中的情绪,只能听出他语气格外轻柔。 不曾想那个霸道蛮横,不可一世的世子爷,竟会在她惊恐之时安慰她,还体贴的说出这般话来,宁春草心觉,也许世子爷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让人厌恶。 她轻轻一笑,正要道谢。 世子爷却将嘴角一勾,“不过那都是幼时的事儿了,我十岁以后就不在害怕噩梦。如今这么大人了,还被梦吓成这个样子,真是没用!” “……”宁春草拉过被子,重新躺下。 景珏却没在起身去外间。 “我要睡了。”宁春草背过身,撵人道。 景珏非但没走,反倒还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宁春草吓了一跳,翻身坐起,瞪眼看他,“你干什么?” “你想让我对你做什么?”景珏邪笑。 “我,我还……我不方便……”宁春草往床里侧蹭了蹭。 景珏冷哼一声,“不想让我对你动手,就老实躺好,别招惹我。” 宁春草一愣,是谁招惹谁啊?见世子爷果真只是躺着,并没有下一步动作,她在胆战心惊重新躺下,幸而世子爷的床甚宽,两人中间隔出老远的距离。 宁春草憋了好一会儿,忽然低声道:“世子爷,其实您是担心我害怕,故意留下来陪我的,对么?” 半晌没有人作答。 宁春草以为他已经睡着了,闭眼要睡。耳边却传来很轻很轻的一声,“知道就好。” 宁春草勾起嘴角,轻轻一笑,转过身来,瞪眼看着景珏。 他面目清朗,眉若远山,薄唇如朱,闭着眼睛,不见平日里的霸道痞气,更添皇家清贵之气。 “我这噩梦其实是有缘由的,只有破除方能安眠。否则终日只能被噩梦缠身,耗尽精力,油尽灯枯而死。”宁春草趴在枕囊之上,低声说道。 景珏沉默了好一阵子,仿佛没听到她的话。宁春草心头的希望渐渐动摇之时,他才忽而睁眼,目光灼灼,“帮你,我有什么好处?” “还不知世子爷能不能帮呢?就先谈 好处?”宁春草反问。 “若我不能帮,你何故在我面前提这些?”景珏哼笑看她。 宁春草讪讪一笑,“世子爷英明。我瞧世子爷同晏侧妃似是十分不对付,世子爷若是真能帮我化解了这噩梦,我定好好配合世子爷,对付晏侧妃。” 景珏却冷笑一声,“对付她?呵。” 第19章 共枕眠 宁春草不甚明白,这呵的一声,究竟是何用意,赞同?不屑?他跟晏侧妃之间,究竟关系怎样,有何矛盾,她也不甚明白。只怕是这条件,没有说到他的心坎儿上。 她正苦思冥想有没有旁的更好的建议之时,景珏却背过身,面朝外,阖目装寐。 宁春草不好再开口打搅,姨娘说过,男人不能逼得紧了,逼得越紧,往往越是会适得其反,以退为进,方为良策。 她翻身躺好,身子几乎贴着里头的床帐。 多了个人在床上,宁春草心神不宁,本无睡意,奈何太困,还是阖目入梦。梦魇没有一丝放过她的意思。梦中姐姐的声音越发凄厉,一遍遍叫着“春草救我……” 宁春草大汗淋漓的醒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跳快的似乎要跳出嗓子眼儿。 折了天寿的!再这般被折腾下去,她非赔上小命不可! 侧脸便瞧见景珏那带着饶有意味,幽暗深邃的眸子,“又被吓醒了?” 宁春草微微点头,“世子爷,您瞧奴家这般可怜,是不是决定大发慈悲,帮上一帮?” 景珏抬手,枕在脑袋下头,嘴角微扬,似笑非笑,“也不是不行,看你值不值得我帮上一帮了。” 宁春草思量片刻,“世子爷需要奴家做什么?” 景珏嗤笑一声,“你不过是个商户家的庶女,唯有这张脸尚有可取之处,你还能做什么?” “……”宁春草垂眸,这话说的可太伤自尊了,没用,没用还把人牵扯到睿王府这一潭深水中? 景珏翻身起来,喝道:“过来给爷更衣。” 宁春草揉揉酸胀的眼,翻身下床,从衣橱里寻出崭新干净,带着淡淡熏香的衣裳,一件件小心的往世子爷身上套去。 他比她高出半头,她给他穿衣时,还需踮着脚尖。 她手环过他的腰,为他系腰带之时,他却忽而伸手在她身后推了一把。 她立时重心不稳,跌入他怀中,鼻子恰撞在他坚固的胸膛之上,鼻尖酸疼,他身上少年儿郎血气方刚的味道扑面而来,充斥她鼻息之间。 她心跳有些快,抬眼恶狠狠瞪他,“你干什么?” 景珏却似笑非笑的低着头,“你真的正值月信么?” 宁春草心头一慌,连忙将他腰带系好,退后一步,“自然是真的。” “要我怎么帮你?” 景珏看了看自己通身衣着,似对她的搭配比较满意。 宁春草听闻此言,甚是惊喜,“世子爷稍等,烦请世子爷寻一人,我将此人画像为世子爷画出!” 她连忙来到左侧间桌案旁,铺了纸张,研墨提笔。 外头丫鬟小厮这才听到动静,请命进来服侍。皆被景珏打发走。 宁春草不敢耽搁时间,唯恐自己画的慢了,这位爷再反悔。幸而昨日练了一天,记忆中那女子相貌,越发明晰。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那女子的脸,已经纤毫毕现的呈现于纸上。 “寻个女子?”身后景珏忽而问道。 他脚步极轻,宁春草被吓了一跳。 景珏伸手拿过画来,细看了看,“脸生的不如你,不过你这画到真画的不错,还真是琴棋书画都能拿得出手?” “承蒙世子爷夸奖。”宁春草连忙笑意盈盈的下拜。 “谁夸你了?”景珏冷哼一声,将画折起,塞入袖中,“别忘了抹药。” 他指了指她的脸,“脸毁了,爷就毁了你。” 说完,负手而去。 宁春草翻了个白眼,好话到他嘴里也能变得刺耳难听! 不过那带着淡淡荷香的药膏,果真甚是好用,昨晚折腾了两三次的伤口,今早竟一点痛觉都没有了。 她寻到一把海兽菱花镜,对镜上药,发现那伤口已经愈合,疤痕浅浅,想来他说不出三日能好,不是空话。 景珏临走,没有吩咐将她安置在哪儿。亦或是有所吩咐,可她却并不知。 睿王府水深,单是这院中,莺莺燕燕的就是一大群。宁春草并不敢乱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梦魇未除,再招惹了人祸,她可真要吃不消了。 她窝在世子爷的房中,并不出门,倒也没人来撵她。一日三餐,外加两顿小食,都按时送来,有饭吃,还不用干活儿,更没人让她给晨昏定省。这世子小妾的日子,真是比宁家庶女的日子好过太多。 只是一连三四日,都没再见过世子爷的人。 他自从拿走了那张画像以后,就一去不归。究竟有没有帮她找人,找到了没有,皆不得而知。 宁春草在这两三日,吃得好住得好,唯独睡不好。夜夜噩梦缠身,真是要人命了! 宁春草甚至怀疑,老天让自己重生,是不是根本不是为了让她改变宿命? 而是为了让她受折磨,嫌弃她前世死的太痛快,让她尝尝生不如死的感觉的? 她顶着黑眼圈,顿觉人生无望的时候。 世子爷却神清气爽的回来了,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先检查她脸上的伤口。 见伤口已经长好,且只留下了一条淡淡的痕迹,粉脂轻轻一压,就能盖过,这才微微点头,“伤养的不错,这几日,莫用粉脂,仍旧用我给你的药膏。” 宁春草连忙应下,心头焦急,“世子爷寻人之事,可有结果了?” “几日不见,你不问我好不好?倒只关心你要找的人?”景珏不悦哼道。 宁春草陪笑,真难伺候,“自然不是,世子爷濯濯清朗,气宇轩昂,一看就知过的甚好。哪里还需要奴家多问?” 景珏冷哼一声,目光落在她眼下青灰之上,“看来这几日,你过得并不好?” “王府一切都好,吃穿用度皆是上品,丫鬟仆从也都尽心。”宁春草连忙夸道,“世子爷真是宽厚仁爱之人。” 景珏没理会她的奉承,沉声问道:“仍旧噩梦不绝?” 宁春草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你跟我来。”景珏转身向外。 宁春草瞪着他的背影,倒也不敢违背他,快步追上他的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院子外头停着一辆马车,像是特意等他们。 景珏没理她,先上了马车。宁春草刚要开口问去哪儿。 车里便传出极为不耐烦的声音,“快点!不去就算了,爷还忙着呢!” 宁春草踩上马凳,他有什么好忙?不就是和一群狐朋狗友逛花楼么?今日时辰尚早,花楼的姑娘们怕是还没起呢吧? 她刚坐稳,马车就动了起来。 景珏撇她一眼,面上有些得意,“若不是遇见爷,你这噩梦,一辈子都别想摆脱。” 这话,是寻到那画上女子了? 宁春草心头大喜,脸上挂出合宜微笑来,“多谢世子爷!” “现在道谢,为时过早。”景珏傲然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嘴角却有些微微上扬。 第20章 灼灼桃花林 马车跑了不短的时间,从车水马龙的街道上驶过,道路渐渐不那般平坦,外头也渐渐越发宁静。 宁春草正猜测着,他这是要带自己去哪儿,车夫却“吁——”了一声。 马车停下,世子爷起身下车。宁春草也连忙跟了下来。 也许就要见到记忆中那陌生女子,困扰自己前世今生的梦魇就要露出真面目,宁春草期待又有些忐忑。 但她面上却平静的看不出什么。 景珏回头盯了她半天,失望叹了口气,“原以为你会很激动呢。” 宁春草点头,“多日不曾安眠,如今就要破除梦魇,怎能不激动?” 他这才满意的收回目光,大步向前。 行了良久,宁春草才认出,这里是法门寺的后山,自己跟着嫡母来过法门寺两次。香客都是从前门入寺,这后山小道,是供寺里的和尚挑水练功时用的。平日里鲜少有人经过。 景珏带着她走后山小道做什么? 他不说,她也没问,跟着他越来越快的脚步,她走的气喘吁吁。 眼见小道要从一片桃花林中间穿过之时,他却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捂住她的嘴。 他手上有淡淡冰片混着菖蒲的清凉香味,手心干燥。 她正在大口喘气,被他猛的捂上嘴,甚是难受。她摇头示意,却被他半揽着肩头,拖到树后。 她后背紧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之上,他的体温透过衣衫,传递到她身上。 不知是因为此情此景,有些做贼心虚的紧张,还是两人贴的太近,宁春草隔着后背衣衫,觉出他鼓鼓的胸膛下,砰然有力的跳动。 她好奇他在躲什么,耳边的风却夹着隐约的喘息声传来。 她探头向那喘息声传来的方向看去,灼灼桃花林中,两条身影缠绵在一起。但离得甚远,看不清楚。 宁春草前世毕竟也是嫁过人的,离着远,但听着风中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便不难猜出两人正在做什么。 她脸有些热,却也知道世子爷不会无缘无故的带她来看这种事。 “太远,我看不清。”她仰脸低声说道。 两人贴的很近,她仰脸之时,他恰低头靠近。她温润的唇,堪堪擦着他的侧脸而过。 两人都微微一愣。 不过只有片刻,景珏先回过神来,勾着嘴角邪笑 道:“想靠近看看?” 宁春草点头。 “你还有这种嗜好?”景珏嗤笑一声,伸手揽住她的腰,脚步轻微的向桃花林密林深处靠近。 宁春草鄙夷,不是他带她来看的么?不靠近,怎知那一对男女是谁? 景珏脚步很轻,却也很快。 缠绵在一起的两人正激情四射,并未发现有人靠近。 女子嘤咛娇喘,不绝于耳,身上头上环佩随着两人激烈的动作,叮当作响。 宁春草心跳加快,脸上发烫,纵然从心里来说,她并非无知少女,可如此近的距离,看这种事,也是两世来的头一次。 她捂住脸,小心翼翼的探头去看。 那男子是背对她的,女子一面娇喘,一面俯首在男子肩头。 那女子似乎是在男子肩头咬了一口,男子闷哼一声,动作更快。女子声音有些破碎的愉悦,并在剧烈的欢快中,抬起头来。 恰是这一抬头,叫宁春草看清楚了她的脸。 果然和前世她在产房内,看到那张陌生女子的脸,一模一样。 梦中几番再见,她绝不会记错! “就是她!”宁春草捂住心口收回视线。 景珏不屑轻笑,“爷找人,还能找错?你没看出那男人是谁?” 宁春草一愣,这般激烈的情形,她一心只顾看那女子的脸,哪里顾得上那男人。景珏这般一提醒,她才眯眼朝那男子背影看去。 两人激战似乎刚好结束,男子松懈下来,趴伏在女子胸前。 宁春草只看了一眼,便连忙收回视线,面色清冷,口中更是冷冷道:“一点儿都不让人意外。” 景珏嗤笑一声,揽着她的腰,快步而去。 他的衣摆擦过地上稀疏的草叶,却并未发出什么声响,更未惊动激情过后的两人。 直到出了桃花林,顺着后山小道,到了山脚下,登上马车,宁春草才吐出一口浊气,这厮带她来这儿认人,绝对是故意的! 马车上,她背过脸,伸手挑着车窗帘子,并不理会似笑非笑看她的景珏。 “怎么,爷这么帮你,临了,连声谢谢都没有?”景珏语气嘲讽。 宁春草强笑转过脸来,“多谢世子爷!” “谢个屁!你别忘了你如今已经是爷的妾室了!”景珏冷脸嘲弄,“爷 不管你以往和那李布有何瓜葛,日后再让我知道,你还惦记着他——哼!你大可一试!” 宁春草无语,还不如不谢。 景珏嘲讽之后,半晌不见宁春草辩解,车厢里寂静,唯有风卷车帘,马嘶车动之声。 估计是又觉得无聊了,长臂一伸,将她从窗边拽到自己跟前,“你为什么要找这女子?忘不了李布?” 第21章 困兽 宁春草垂眸,沉默片刻,“世子爷既然能找到她,必然也清楚了她的身份吧?” 景珏得意一笑,“那是自然。” “那她究竟是哪家姑娘?”宁春草急切问道。 景珏收回手枕在脑后,“你还没回答爷的问题呢。” 宁春草皱了皱眉头,“李布只是我姐夫,以前如此,以后更是如此!我若对他有心,当日又何必推拒陪嫁?” 景珏幽暗深邃的眼眸微垂,嘴角溢出一抹轻笑,“那你还寻这女子作甚?” “在我噩梦之中,这女子害了我姐姐,我姐姐浑身是血的喊我救命。带血的手抓着我的脚踝,阴冷恐怖,仿佛要将我拖入地府之中。”宁春草半真半假的说道,“我猜,若是能寻到这女子,知道这女子的身份,叫我姐姐有所防备,也许噩梦就能破解了。” 景珏灼灼桃花眼凝望她,似乎在揣度她话里真假。 宁春草满面真挚,“世子爷仁慈,帮我寻到这女子。这女子竟真的和我二姐夫有关,且在法门寺后头苟且偷欢!岂不是正应了我那梦境?只怕他日,她会害了我二姐姐。烦请世子爷告知,这女子究竟是何人?” “李布的远房表妹,杨氏旁支,行七。人唤杨七娘,闺名不得知。”许是她真挚的表情打动了景珏,他未再刁难她,爽快说道。 “多谢世子爷!”宁春草连忙在车中福礼。 景珏侧过脸哼了一声,“你知道了又有何用,你的嫡母嫡姐,多番苛待于你,对你又没有什么真情在。你管她死活!” 听闻此言,宁春草很想点头大大赞同。 跟嫡出的姐妹们相比,她就像是宁家养的丫鬟一般,甚至还不如丫鬟。丫鬟尚且不能随意凌辱打骂,还有月钱可拿。而她,自小在姐妹嫡母面前,要打就打,想骂就骂,即便她小心翼翼,什么错都没犯,一脚踹上来,她连躲都不能躲。 一次四妹打她,她退了一步躲开,便惹恼了姐妹们,几人让家仆将她捆起来,吊在树上凌辱。 直到有一次,她偷偷绣了一首酸诗在帕子上,被二姐姐发现,二姐姐将帕子夺去,拿去参加了聚会。聚会上显摆,被一群姑娘郎君恭维的飘飘然。发现她的可用之处,这才对她态度温和起来。 后来发现她不但会写几首酸诗,会许多针法,竟是琴棋书画都能拿得出手,才越发对她好了,常常将她带在身边,利用她来博才名。 对她一直都不过是利用之情的二姐姐,她还真没什么好感。 倘若二姐姐被害死的事情和她无关,她才不想搀和进去。前世她在产房之中,瞧见李家主母那阴冷的笑容,至今仍觉心底发寒。若是有一点办法,能让她不要噩梦缠身,她绝对不打听半点李家之事!李家主母岂是好招惹的? 可偏偏,让二姐姐知道这陌生女子的存在,是她能想到破除噩梦的唯一办法! “若是能救二姐姐一条命,就当是结善缘,积善德了。”宁春草笑着说道。 景珏不屑嗤笑,“你想告诉你二姐?” 宁春草连连点头,“也不单是为了二姐姐,想来如此,我就不用被梦魇所困。” “小爷可不是无缘无故做善事,乐善好施之人。”景珏邪笑摇头,“你休想告诉旁人。” 宁春草闻言一愣,这还碍着他事儿了? 景珏却是抱着肩膀不再开口,风卷动车窗帘子,窗外漏进的阳光落在他玉面之上,他脸上透出棱角分明的冷峻,长而微屈的睫毛随着马车轻轻颤动,眼眸紧阖,勾起的嘴角显得狂野不羁。更显示出,他绝不会让步的固执冷厉。 宁春草被带回睿王府,关进先前她一直住着的院子中。 屋宽院阔,可偏偏没有自由。 世子将她扔回来之后,就不见了人影,更是交代了丫鬟紧紧盯着她。 衣着饭食一应俱全,绝无亏待,只是她刚想抬脚出院门,就由丫鬟冷不丁的冒出来,“宁姨娘,世子爷有交代,您不能出去!” 她若想硬闯,那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丫鬟,一只手就能将她拽回去。 在宁家的时候,她尚且能在苏姨娘的帮助之下,偷偷的溜出去。可睿王府显然比宁家的看守严谨多了,她莫说溜出偌大的睿王府,她就连世子爷这院子都出不去。 就好像,被人豢养起来的宠物一般。 倘若没有噩梦夜夜缠身。宁春草觉得,就这般坐吃等死的日子也不错。 可偏偏不管白天黑夜,只要她一困倦打盹儿,那漫过脚踝的血就会重现眼前,姐姐的声音越发凄厉,“春草,救我……”好似总在耳边回荡。 春草忽的一身冷汗,从床上坐起。 三更半夜,一个黑影坐在床边,月光透过菱纱格子窗,铺了一地。 她睁眼瞧见那黑影,吓得险些惊叫出来。可咽喉却仿 佛被梦中那只冰凉尖长的手给紧紧扼住,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第22章 破梦 “仍旧噩梦不绝?”黑影沉声问道。 宁春草闻声,松了一口气,“世子爷,人吓人,是要吓死人的。” “你被噩梦所吓,我不在,你就不会吓醒么?”景珏哼道。 宁春草顾不得一身冷汗黏腻难受,翻身跪在床上,靠近景珏,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柔,又有隐隐哀求,“是啊爷,若是噩梦不除,婢妾只怕真的活不过几日了!只要将那女子的事情告诉我二姐姐,我就解脱了。” 她一面哀求,一面轻轻握住世子按在被褥上的手。 他想要抽手回去,却被她紧紧握住,语气愈发娇柔,“婢妾还没好好伺候世子爷,不想红颜早逝啊!而且,婢妾突然想起,当初还有机会陪嫁入李家之时,噩梦之中,姐姐喊的是‘春草,你为什么杀我?’而如今,姐姐喊得却是‘春草,救我’。” 黑暗之中,彼此面容不可见,他却并未再强行的抽回手去,只是任由她握着。就连语气都不似白日那般清冷,“这能说明什么?” “婢妾以为,这起码能说明,婢妾的方向是对的。”宁春草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婢妾若是嫁入李家,或许就会被人利用,害死姐姐。婢妾如今没有嫁,只要让姐姐知道谁会在暗中害她,想来她就能逃出劫难,我也可摆脱梦魇,彼此各不相干。” “婢妾?”景珏口中回味着宁春草的自称,月光暧昧,隔着菱纱,瞧不清他面上神色。 宁春草心头有些闷,声音更闷,“是,婢妾已经是世子爷的妾室了呀。” “睡吧。”景珏忽而从她手中抽回手来。 宁春草手中空了,猛的一凉。 他身高体长,已经在床边站起,“我还有事。” 大半夜的还有什么事? 宁春草还未反应过来,他便已经抬脚离开,只留下吱呀一声门响,在寂静的夜里,回声悠长。 黑暗之中,宁春草默默出神半晌,实在猜不透世子爷的心思,只好仰面躺下。却瞪着眼,再不敢睡。 第二天,她起身只觉头昏脑涨,在床边坐了半晌,眩晕的感觉才减轻了些。 她翻出那只海兽菱花镜,揽镜自窥,果然眼下灰黑一片,她不过豆蔻年华,这黑眼圈重的,却像是行将就木的老妪一般。 她负气扔了菱花镜,心头不快,化悲愤为食欲,连早饭都多吃了一碗。 上午不死心又试了两次 ,皆是刚溜到院中,就被丫鬟发现,给提溜回了屋子。 “宁姨娘您就别乱跑了,若是连您都看不住,世子爷回来,婢子们如何交差?”丫鬟掐腰,无奈看她。 宁春草怀疑昨天半夜,世子爷回来究竟是真的,还是她噩梦之中又做了一个恐怖的梦? 她都那般虚与委蛇的哀求了,他就没一点儿动容?心是铁打的不成? 正在心中痛骂世子爷,晌午未到,世子爷还真回来了。 瞧见她一脸倦容,他二话没说,抓起她的袖子就往外走。 他腿长,步子又迈得大,宁春草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追上他,气喘吁吁,连个缘故都来不及问。 直到上了马车,她才缓了口气,“世子爷,您下次要做什么,能不能提前吩咐一声?婢妾定然收拾利索,院门口恭候着您?” “爷很忙的,抽出空来不容易。”景珏懒洋洋倚在枕囊上,声音里都透着慵懒。 宁春草在心底不屑,不就是逛妓院么? 马车滚滚前行,宁春草先看帘子往外看了一眼,飞快后退的街景竟分外熟悉。 “这不是往宁家去的路么?”宁春草揉揉眼,“我眼花了?” “没花。”景珏懒懒应了一声,“爷今天心情好,帮你把梦魇破了去。” 宁春草一怔,反应极快的赔笑脸恭维道:“爷真是贤明仁爱之人呐!多谢世子爷!多谢!” 景珏冷哼一声,阖目假寐,邪恶而俊美的脸上,此刻却噙着一抹放荡不羁的微笑。 马车在宁家门外停下。 宁春草很想下车去看看苏姨娘,她离家多日,也不知苏姨娘这段时间过的好不好? 可世子爷却将长腿一横,挡住她下车的路。 “你去,叫宁家四小姐出来。”他连眼都没睁,冲外头车夫吩咐道。 车夫应了一声,连忙向宁家大门跑去。 宁春草看着他横在身前的大长腿,蹙眉道:“你这又唱哪一出?” “爷在你眼里,就是个戏子?”景珏将描墨般好看的眉毛一挑,睁眼,满是邪气的看着宁春草。 宁春草连忙摇头,“那怎会,爷永远都是看戏的。” 景珏哼了一声,“知道就好,今日你只跟着看戏,什么都别做。” 什么都不做,也能破了梦魇的劫数? 宁春草坐正了身子,既如此,那她且等着吧。 宁玉嫣几乎是一阵风一般,刮出了宁家的大门。踩着马凳上马车的脚步,激动地不住颤抖。 若不是身边绿裳丫鬟相扶,她指不定就要从马车上狼狈摔下去。 “见过世子爷。”娇娇柔柔的一声轻唤,直酥软到人骨子里去。 宁春草禁不住在车厢里头打了个寒颤。 世子爷却是倏尔睁开了眼,横在宁春草身前的大长腿也收了回去,只是靠在柔软枕囊上的姿势,依旧狂傲慵懒。 “进来。”世子轻唤一声。 第23章 可人疼 宁玉嫣的丫鬟打起马车帘子,她弯身进来,一脸柔美笑意,抬眼瞧见宁春草也在的时候,彻底愣住。 “春草……呃,三姐姐也在呀?”语气里的不悦,藏都藏不住。 宁春草笑了笑,故意往世子爷身边坐近了几分,勾着嘴角垂眸道:“自然要随时伺候在世子爷身边了!且若没有我在,妹妹单独见世子爷,岂不是很不妥?母亲一向注重家教,想来也不能放心吧?” 宁玉嫣脸色难看,但偷偷瞟了一眼邪魅狷狂的景珏,仍旧忍不住心头小鹿乱撞,低低“嗯”了一声,未再争辩。 马车缓缓而动。 车厢里的气氛,尴尬凝滞。 宁春草瞥了一眼似笑非笑的世子爷,莫说宁玉嫣不明所以,就是她,也不知道世子爷究竟有何打算。 “听闻宁家祖上种过茶,想来宁家的子女,也都十分懂茶吧?”景珏忽而开口,轻佻的语气不知为何,偏偏有几分魅惑的味道。 宁玉嫣还未说话,先红了脸,“是,小女子略懂一些。” 宁春草哼了一声,她既然是看戏的,就不登台唱戏了吧。 景珏微微点头,“清泉阁里新入了阳羡茶。” 宁玉嫣连忙接过话音,“真的吗?听闻常州义兴的阳羡茶要用三年陈酿的雪水,煮开落滚后冲汤,香味最是宜人。还未品尝过,今日能借世子爷的光,真是荣幸之至。” 景珏邪笑一声,“我的荣幸。” 宁玉嫣闻言,脸红更甚,连指头尖都在兴奋的颤抖。 宁春草瞥了景珏一眼,他在她面前说话,可从来没有这般客气过呀?真是看上宁玉嫣了? 景珏微微抬眼,恰撞上她的视线。 宁春草来不及避闪,索性狠狠瞪他一眼。 景珏竟忽而偷握住她垂在膝头的手,她手素白纤长,手心很软,被他大手包裹着,轻轻捏了一捏。 宁春草想要抽手出来,偏偏他捏的很紧。动作太大,又怕宁玉嫣发觉。 就这么被他握了片刻之后,宁春草才反应过来,她如今本就是世子爷的妾室,有何好怕别人发觉的?就算宁玉嫣瞧见又如何? 她蓄了力气,准备猛的抽手出来。他却倏尔松了手,她用力太猛,向一旁歪去。 “吁——”的一声,马车又恰停了下来。 由于惯性,宁春草更向前倒去。 眼看她就要摔跌在地大出洋相,她已经做好迎接宁玉嫣嘲笑的准备。 却被人长手一捞,落入一个宽厚坚实的怀抱之中。 砰然有力的心跳就在她耳畔,隔着衣衫,也能感受到他暖暖的体温。 宁玉嫣扭脸,瞧见宁春草正被世子爷揽在怀中,她的整张脸,更是埋在世子爷胸前,立时脸色大变。鼻翼微张,瞪向宁春草的眼睛,恨不得化成刀子,将她从世子爷怀中剜出来。 “禀告爷,清泉阁到了。”车夫在外头说道。 宁玉嫣在丫鬟提醒之下,并未失态,勉强扯着嘴角笑道:“三姐姐向来柔弱,连个马车都坐不稳,难怪以前二姐夫说,三姐姐最是可人疼,最是需要人照顾。” 宁春草瞪眼,李布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就算说这种话,也不会叫她知道吧? 景珏闻言却是嘴角微敛,伸手推开怀中人,轻撩衣袍,走下马车。 宁玉嫣冲宁春草得意一笑,跟着下车。 宁春草面色不变,心底冷哼,跟随在后。 掌柜的似乎认得景珏,瞧见他进门便点头哈腰迎上前来。 “世子爷您楼上请。” “雅间备好了?”景珏问道。 掌柜的连连点头,“应您的要求,都备好了!您楼上请!” 没让小二上前,掌柜的亲自将景珏一行引上二楼雅间,带众人各自落座,掌柜的站在雅间隔断的墙边,弯着食指,轻叩了叩那墙壁,当当作响。 景珏微微颔首,掌柜的连忙陪着笑脸,躬身退下。 茶小二上了茶饼茶水,红泥小炉上的茶壶咕嘟嘟冒着泡泡。碾碎的茶饼飘出很淡的香味,茶匙舀了茶叶倾倒入烫好的茶碗内,落滚的泉水冲汤入碗,怡人的茶香立时四溢开来。 宁玉嫣一直不停的在品评着茶叶,连带茶小二碾茶,烹茶的一应动作,都被她细细的品头论足了。 景珏长而微卷的睫羽微垂,遮挡了他幽深冰冷的眼眸,他嘴角微微上翘,却瞧不出喜怒。 宁春草安静的坐着,吹开茶叶末,抿了口香茶,目光一直落在窗外的街道上。 忽而一辆马车靠近,让她的眼眸腾然一凝。 那是李家的马车,她前世也是在李家呆了九个月的人,断然不会认错。 她立时转过脸来看着景珏,他今日来,果真是 为了帮她破除梦魇的么? 景珏像是发觉了她灼热的视线,微微抬眼,目光相撞。他玉面之上,漾起微微涟漪。宁春草颔首算是道谢,更顺势错开视线。 不多时,楼梯之上传来隐隐约约的脚步声。 宁玉嫣还在絮絮叨叨的品评着茶,好似她真的深谙茶道,十分博学一般。 景珏却是忽而“嘘”了一声。 宁玉嫣一愣,瞧见世子爷给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她只好收声,也微微松了口气,她知道的差不多都说完了,再说下去,就要露底了。 雅间外头的脚步声越发临近。 第24章 露馅儿 宁春草竟微微有些紧张起来,外头的人,是李布吗?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景珏究竟如何谋算?宁玉嫣又会起了什么作用?困扰她多日,让她夜夜不能安眠的噩梦,今日真的可以破除么? 隔壁雅间的门被打开,宁春草不由屏住了呼吸。 宁玉嫣不开口,他们这间雅间就立时安静的落针可闻。隔壁雅间的风吹草动,她们似乎都能听得格外清楚。 隔壁雅间里,有两个人,一个脚步轻缓,一个脚步沉稳。 “表哥。” “表妹坐,怎的今日突然唤我来?是有什么急事?” 宁春草一下子就辨认出,那男子是李布无疑,他的声音,她断然不会听错。 宁玉嫣也微微蹙起眉头,勾着嘴角朝景珏指了指隔壁。 景珏微微颔首。 宁玉嫣有些不明其意,似乎并未听出那是她二姐夫的声音,只因好奇,而竖起了耳朵。 “表哥,我……我……”女子声音突然喊了哽咽。 “表妹莫哭,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了?只管告诉表哥,表哥替你出气!”李布温声哄劝道,“你这一落泪,表哥的心都要乱了!可千万莫再哭了!” 隔壁雅间里的声音,听起来就好似在眼前一般。宁春草的脸色有些难堪,这话,前世她被害死以前,李布也不止一次的对她说过。原以为自己在他心中地位特殊,如今看来,她真是太天真了。 景珏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眼神让她无地自容。 “表哥,原本不想告诉你……我自己承受就是,可……可又觉得瞒着你不对……” “这是自然,你是我的表妹,也是我心中最最疼惜之人,我对你的心,你还不明白么?你若有什么难处,有什么不快,理当告诉我呀!”李布似乎是将姑娘揽进了怀中。 宁玉嫣明显没听出那男人是谁,扔在捂着嘴偷笑。 “表哥,我……我有孕了。” 女子一句话,恍如平地一声雷,炸的隔壁雅间霎时宁静下来。 宁春草瞪眼看向景珏,他低头,嘴角露出一抹邪笑。 “有……有孕了?这……这可怎么办?玉婠她过门不过半个月……”李布声音有些慌乱。 宁玉嫣听得二姐姐闺名,这才笑不出来了,难怪那男人声音听着耳熟呢?莫不是她二姐夫? 先前她不过是 听热闹的神态,这会儿全然变了,板着脸满面严肃。 女子嚎啕大哭起来,似乎挣扎出男人怀抱,捶打着自己的肚子,“是我自己不好,倾心于表哥,落得这般丢人田地!要什么孩子!这孩子跟本就不该有,我也没脸活在这世上了!表哥莫在记挂我,我这就去死!” 男子似乎抱住了挣扎的女子,凌乱的声音渐渐消停下来,“你说这话,不是折磨我么?我怎舍得你死?你肚子里的孩子,那是我们的孩子呀!我怎舍得他受害?” “那你的娇妻怎么办?”女子哽咽问道。 李布踟蹰片刻,“表妹,你知道,玉婠家底颇丰,单是陪嫁,就有田产万顷铺子五六处。有了这些,方能为我上下打点,铺就仕途之路。若是我如今休了她,我就……且她如今过门不过半月,并无错处,我也不能无故休妻呀?” 女子又开始挣扎,“那你还叫我等你?还与我纠缠什么?是我痴心妄想,知道你娶她过门之时,就该有个了断了!” 女子呜呜哭了起来。 “我岂能放着你不管?我……我会同玉婠商量,娶你做平妻,可好?”李布温声哄着。 女子却愤然道:“当我不知?她过门不过半月,你娶平妻,有理由么?你想哄我做妾?我虽落魄了,但我出身弘农杨氏,骨子里留的是弘农杨氏的血!吾宁死,也不会给人做妾的!” “没,没有……没有人让你做妾,你有身孕,莫激动,莫激动……”男子哄劝道。 女子嘤嘤哭起来,“况且当初,姨母也不是这般答应我的……” 宁玉嫣霍然起身,脸色已经变得异常难看。 她的二姐夫,她二姐姐一眼相中,倾心相对的人,就是这么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她甚至顾不得世子爷还在场,便要提步出门。 宁春草一惊,起身要拉她。 这话,让她听听就行了,她只要回去将今日听到的话告诉宁夫人知道,宁夫人定会有所防备,不会叫二姐姐再重演前世悲剧。 可宁玉嫣这冲动性子,像是这样就要去和人理论啊? 宁玉嫣动作很快,大步向门口走去。 宁春草刚起身,手就被景珏给拖住。 “你干什么?我得拦住她。”宁春草回眸瞪着景珏。 景珏邪气一笑,“既是带你来看热闹的,你坐着看热闹就好。你拦住她,还有 什么热闹可看?” 宁春草微微蹙眉。 “你不就想让这点事情,被闹出来么?”景珏轻笑,“何须亲自动手?” 咣当一声,隔壁雅间的房门被一脚踹开。 第25章 发飙 咣当——门被踹开。 屋里抱在一起的男女闻声大惊。 那男子正欲发火,瞧见来人,却是脸色大变,“宁……宁四小姐?” 宁玉嫣冲入门内,一把推开李布,抓起杨氏女的衣领,扬手就是两个响亮的耳光。 杨氏女凄厉惨叫,整个二楼都被惊动了。 “不要脸,叫你勾人别人的相公!还弘农杨氏,杨氏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宁玉嫣一面骂,一面扬手还要再打。 李布虽理亏,却也不能看着自己心爱的表妹,被人这般欺负,连忙冲上前来,拽开宁玉嫣,护住杨氏女。 “宁四小姐,莫冲动,这件事情责任不全在她!”李布白着一张脸说道。 宁玉嫣怒道:“自然不全在她,一个巴掌拍不响,她一个人,能怀有身孕?我姐姐一心对你!没想到你竟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你住口!不许你这么说李郎!”杨氏女捂着脸,被李布挡在身后,气势却是不弱。 听闻此言,宁玉嫣更为恼怒,“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你这荡妇!明知人家已经有家室,还和人纠缠不清!你如何有脸活在这世上的?” “我和表哥相识相许,远早过你姐姐!你姐姐才是插足旁人破坏旁人感情的贱人!”杨氏女看起来温柔婉约,骂起人来倒是一点儿也不含糊。 宁玉嫣原本就在气头上,听这杨氏女辱骂自己的姐姐,更是怒从心生。张牙舞爪的扑向杨氏女。 李布夹在两人中间,想要推开这个,护住那个,却不想平日里看起来娇柔的小娘子,发起狠来力气竟这般大,他一个大男人,竟完全难以控制局面。 不但拉不开两人,他夹在中间完全成出气筒,宁玉嫣和杨氏女又抓又挠,撕衣服拽头发,他亦不能幸免。 连闻声赶来的店小二,都被唬的不敢上前拉架。 等掌柜的赶来,震住局面,拉开三人之时,李布已经满面是伤,脸上一道道的指甲印,仿佛猫抓过一般。 他的狼狈之态,叫一旁的店小二想笑不敢笑,忍得十分辛苦。 宁玉嫣虽然也在撕扯中衣衫发髻都凌乱,脸上的表情却只见愤怒,不见尴尬,“李布,今日这事儿没完!你等着!” 说完,她转身出门。瞧见宁春草和世子爷正站在廊间看热闹,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狼狈,这才露出尴尬神情,“叫世子爷见笑。 ” 景珏轻笑一声,似乎心情非常好,转身向楼下走去。 宁春草同宁玉嫣跟在后头。 宁玉嫣猛的扯住宁春草的衣角,恨恨说道:“这事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宁春草一脸懵懂,“我和四妹知道的一样多啊!” 宁玉嫣明显不信,“当初你不肯陪嫁去李家的时候,我就觉得有蹊跷!二姐姐待你不薄,你既然知道李布是这种人,就当告诉二姐姐的,怎能知道前头是火坑,自己避过了,却眼睁睁看着二姐姐往里头跳?” 宁春草甩开她的手,冷下脸道:“四妹记性不好,我可以提醒你,当初并非是我不嫁,乃是母亲不让我嫁!如今,倒是要好好谢谢母亲!” 说完,她加快脚步,追上走在前头的景珏,垂眸紧跟在景珏身后。 原以为他不会理她,不曾想,他上马车前,倒是忽而回过头,握住她的手,牵着她一道上了马车。 恰叫宁玉嫣瞧见,宁玉嫣面有妒色,车夫唤她,她才回过神来。 世子爷的马车,先将狼狈的宁玉嫣送回了家,车上仅剩下宁春草和景珏两人,四目相对。 宁春草才轻笑道:“世子爷好手段。” 景珏却是抬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他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很有些缱绻眷恋。 “这不算什么。”他声音轻轻,却似饱有深情。 宁春草心下刚刚柔软起来,他便嗤笑一声,将她推远了些,“免得你刚被纳进王府没多久,先被噩梦给折磨死了,那还有什么趣?” 这话听来,真是刺耳,宁春草颔首:“那还真是得好好谢谢世子爷了。” 景珏笑,“记在心里就好。” 回到王府,景珏并未再离开,他以往常常好几日也见不到人影,如今形影不离的在宁春草身边,还真叫她有些不习惯。 且他似笑非笑的目光,总是时不时的落在她的脸上,灼热的视线,让她手脚都有些慌乱。 宁春草伺候他用过晚膳,他忽而起身,原以为他是要离开,去府外过他逍遥自在的夜生活,宁春草一口气刚松了半口,他便伸手捉住她的手。 “今日你可没有理由再推拒了吧?”他在她耳边呵气,语气极其暧昧。 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耳畔,叫她一时心慌气乱。 他的手更是顺着她光滑的衣料,从纤细的腰 肢缓缓向上滑去。 “世子爷,您用过饭了,婢妾还没用饭呢!”宁春草低头,不看他的眼,蹙眉说道。 景珏轻笑一声,低下头来,轻舔了一下她的耳垂,“怎么,怕爷不能喂饱你?” 耳垂是细腻敏感的部位,猛的被温热柔软的舌头一舔,宁春草的腿都不受控制的软了。 景珏伸手抱住她杨柳细腰,环着她的腰肢,迫使她靠近自己,侧耳听她鼻息间的娇喘,他面上略有些得意,“放心,爷能看你饿着么?” 话音未落,他便弯身将她抱起,转身向里间那宽敞的大床走去。 虽然坐上睿王府的轿子之时,宁春草已经想明白了一切。可除了那天晚上,这多日来,世子爷似乎都没用动过碰她的心思。 他院中莺莺燕燕如此众多,外头的红颜知己更不知道有多少。宁春草侥幸的想到,也许他对自己,并不是那么有兴趣。 猛的被丢在大床之上,脊背撞在又厚又柔软且熏着铃兰香气的被褥上,宁春草的心就跟着被褥往下沉。 景珏高大的身子像一个巨大的阴影一般,笼罩下来。 宁春草气息有些急,心跳有些快,“世子爷,婢妾……婢妾还没准备好……” “你还要准备什么?爷准备好就行了。” “婢妾……还没沐浴焚香呢……”宁春草伸手抵在他胸膛之上,隔着薄薄的衣料,似乎能感觉到他强有力的心跳。 第26章 帐暖 他低头在她颈边,轻嗅一口,“很香呢。” 流动的气息让她颈边痒痒的,心头更乱。 “你不会是不想伺候爷吧?”景珏忽而从她颈边抬起头来,垂眸幽暗的眼眸之中,是她面红耳赤的倒影。 他玉面之上,嘴角微勾,眸子之中却了无笑意,阴沉不定的性格,让宁春草不想冒险。 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呵气如兰,“怎么会呢?世子爷肯宠幸婢妾,乃是婢妾的福分,婢妾求之不得,岂敢有他念?只是这是世子爷头一次幸婢妾,婢妾想留个最最完美的回忆,不想太过草率。” 她纤长的胳膊勾着他的脖子,抬身贴上,在他脸颊上落下香吻。 景珏笑了一声,“这么说也有道理,不过爷不介意,想来以爷的本事,定能给你留下难忘回忆。” 说着,他的手已经轻巧的挑开她的腰带,手指探过中衣,隔着里衣,轻轻摩挲。 宁春草夹紧玉腿,面上带笑:“世子爷也知道,婢妾许久不曾安睡,困倦的很,唯恐伺候不周,扰了世子爷的兴致。恳求世子爷让婢妾沐浴醒神儿之后,再来好好伺候爷吧?” 景珏的手指不停,看着潮红一点点爬上她的脖颈,她细白的脸颊。 宁春草忍不住想踢开他的手,他却忽而自己收手回去,“也好,你又能耽搁到几时?漫漫长夜,爷有的是耐心。” 景珏吩咐丫鬟备了浴桶温水,就在卧房后头的隔间之中。 宁春草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世子爷的气息,她有些抗拒不耐,待水准备好,便退去被他触碰过的衣服,跳入浴桶之中。 水温刚刚好,浴桶很大很舒服,她坐在浴桶之中,飘着各色花瓣的温水刚好漫过胸口。 如果可以一直躲在水里不出去,就好了。宁春草嗅着花瓣的馨香,神情有些恍惚。 景珏在宽大的床榻上,久等不见人来。没耐心的只着中衣便起身进了隔间。 氤氲水汽之下,美人面如桃花,唇水润光泽,露在水面之外的皮肤更是如葱白藕节,细腻光滑。 景珏大步上前,水里的人却是一动不动,眼眸紧阖,呼吸均匀绵长。 宁春草睡着了。 她太久太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前一刻还思量着如何应对世子爷,甚至安慰自己,世子爷身份尊贵,面容更是万中无一,他这般自信,想来床笫功夫也不会差,行 事是早晚的,与其徒劳抗拒,不如好好接受? 她还没想明白,下一刻便落入昏睡之中。 景珏弯身将人从水中抱起,姣白的皮肤上,沾着馨香的花瓣,氤氲水汽之下,光洁的皮肤似有盈光。 温香入怀,他的身体不自觉就起了变化。 他目光如炬,落在她沉静的脸颊上。亲自将她身上的水汽擦干,抱着她放在床上,他身上中衣也尽都湿透,他背过身子,将中衣除去。 他回过头看她,床上温软被子下头的她睡的沉沉,对周遭无知无觉。想来真是累极了。 景珏目光眷恋的从她脸上收了回来,微微勾了勾嘴角,转身去了外间软榻。 宁春草自打重生之后,从来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觉。梦中没有血泊,没有陷害,没有二姐姐奄奄一息的脸,没有人向她索命。 这一觉她睡的极长,日上三竿都还未醒。 若不是门外传来争吵声,她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去。 “她不过是个小妾,却一直住在世子爷的主院之中,这算怎么回事儿?”女人声音尖利,分外不满。 丫鬟似也没了耐心,口气不善,“曹姨娘,您别在这儿闹,您跟我一个丫鬟闹有什么用?” “我不是来闹,我是来提个醒!规矩,不是这么个规矩!既然是个妾,就要尊着妾的规矩来,仗着有爷的宠,就要上天了!日后谁有爷的宠,谁就赖在这主院里,还得了?”曹姨娘的声音分明是冲着屋里的。 丫鬟沉默了片刻,忽而道:“曹姨娘,我再跟您说一遍,世子爷有交代,不让打搅里头人睡觉。您在这儿大呼小叫,不合适!” 曹姨娘气急反笑,“大呼小叫?不合适?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里头那位还没起呢?这也太能摆谱了吧?真把自己当主子了?即便是主子,这会儿也早该起了吧?就连晏侧妃,哪日不是五更天就起了的?” 丫鬟长叹一口气,不做声了。 曹姨娘要说的话已说完,虽然屋里头没有动静,但想来该听见的也都已经听见,面心满意足的转身道:“我不是来跟你争执,我跟你能争出什么长短来?” 丫鬟连忙赞同:“是啊,正是啊!婢子不过是个丫鬟,您跟婢子着实没什么好争的。” “我这便去告诉晏侧妃,请晏侧妃来做个主!看她够不够资格赖在这正院里!”曹姨娘哼了一声,脚步声渐行渐远。 丫鬟一直没说,世子爷也还在房间里头。 宁春草侧脸看他,他正躺在床榻外侧,枕着手,慵懒看她。 “你院子里美人那么多,我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宁春草小声道。 景珏哼笑一声,“我当初说了要娶你为妻,既然是妻,理当住在主院,这有什么不妥?” 宁春草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可如今我并不是!” “怪谁?”景珏看向她的目光略有些冷。 宁春草往后退了退,“睿亲王府往宁家去了轿子,要抬人……” “去了轿子你就上?要抬人你就来?”景珏从床榻上坐起,俯视着她的气势足足的,“我说过要娶你的话,你都当屁放了不成?” 第27章 谈合作 她到世子爷的院子里也有这么多天了,从来不知道世子爷还在为这件事而生气,说起这事儿,真正委屈的人是她,“世子爷该知道,睿王府什么身份,而宁家又是什么身份?” “那又如何?你若真将爷的话听进心里,自然不会如此随意就上了轿子!”景珏冷笑连连。 宁春草无奈笑道,“世子爷随口一说,宁家卑微身份,便是您闹到圣上哪里,也不会同意让您娶我。而宁家主母,断然不会错过巴结上睿王府的机会,我就是反抗,打晕了也会被抬进来的。” 景珏忽而倾身靠近她,他的气息扑在她光洁的脸上,两人距离太近,近的能看到彼此脸上的毫毛。 宁春草心跳有些急,唯恐他怒气之下,做出什么事来。 “若不是我得了消息,及时赶回来,你如今就是我爹的小妾了!”景珏冷嘲道,“那晚见你依偎在他身边,让他给你上药,也不是很排斥嘛?” 这是要翻后账了?宁春草连忙摇头。 景珏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贴近自己,低头在她唇上轻轻一舔。 宁春草整个心头,都是猛的一颤。 景珏看着她受惊般瞪大的美目,似乎十分满意,松手放开她,“爷还有兴趣的女人,谁也不能染指。” 说完,他起身唤丫鬟进来,为他穿衣洗漱。 宁春草心头慌慌,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一直未动,他倒也未在寻她不是。 景珏用过饭,便不知去向,他走了没多久,晏侧妃倒是派人来了。 想来曹姨娘要告状,不只是说说而已。 宁春草穿戴好,深吸一口气,便跟着丫鬟,前往晏侧妃院中。 晏侧妃不过三十岁上下,打扮得宜,端庄秀丽。 宁春草进来之时,她端坐上方,不怒不言,透着沉稳大气。颇有睿王府女主人的派头。 在世子爷的院子里,住了这么些日子,宁春草自然也不知白住的,她总算知道,睿王府里没有王妃,这位晏侧妃就是后院之中当家之人。 世子爷的母亲,睿王府里的王妃,在他年纪尚小之时,就病逝了。 而世子爷就是这位晏侧妃带大的,世子爷小的时候和晏侧妃的关系很好,可年纪越大,两人关系越差。如今两人见面,针锋相对,到好似仇人一般。 甚至有些好事的仆妇私下里议论,说当年王妃并 非病逝,说不定就是给人害死的!矛头直指晏侧妃。不过王爷信得过晏侧妃,她在这府里的地位,便无人可以撼动。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么?”晏侧妃看着福身行礼的宁春草,开口问道。 宁春草低眉颔首,“婢妾不知,请侧妃明示。” “不知?”晏侧妃笑了笑,“好个不知呀,世子爷院中虽然人多,但一直相安无事,你一来,就搅得世子后院不得安宁,你不知?” 宁春草微微抬眼,看了看晏侧妃面色,又看看屋中除了贴身伺候晏侧妃的丫鬟,并无旁人,“婢妾有几句心里话,想要讲给晏侧妃。” 晏侧妃挑了挑眉毛,“哦?什么心里话?” “当初若不是晏侧妃往宁家派了轿子,硬要接我过府,便也不会有后来这些事了。”宁春草缓缓说道。 晏侧妃哼笑一声,“你还巴望着做世子妃呢?” 宁春草嗤笑,“世子爷孩子心性,当初那些话,不过是为了搪塞侧妃您,您还当真了不成?” 晏侧妃面色不善。 宁春草继续说道:“若是您没有将我抬进来,世子爷过不了几日,就会将婢妾给忘到脑后了,如何会一直拿着婢妾同您作对呢?” 晏侧妃不屑摇了摇头。 “您是过来人了,难道不知道男人的脾气?越是和他对着来,他便越是来劲。世子爷的心性,更是如此,您若顺着他,哪里会有婢妾什么事儿。”宁春草笑道。 “哟,你年纪不大,倒是了解男人?”晏侧妃这话说的极为嘲讽。 就连她身旁站着那丫鬟,都对宁春草露出十分不屑的笑容。 这话似乎影射了宁春草的出身,让她想到了苏姨娘从良以前的花魁身份,她原本不过是就事论事,好意提醒,如今脸色可就差了,“是啊,我留心,自然能了解。不像有些人,仗着身份,硬着头皮来,只能看着事与愿违,想要控制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远。” 晏侧妃微微蹙了眉头,“你这话对与错,我不做评价。只是先前的话,便是没有我将你抬进门,世子也不会忘了你。” 宁春草微微一愣。 晏侧妃笑道,“较之让你成为世子妃,我更愿意看到如今局面。” 宁春草心下犹疑,而晏侧妃接下来的话,更叫她意外。 “今日叫你来,我并不是要处罚与你,而是想问问你的意思。你是 想继续配合世子同我做对?还是愿意配合我,将世子爷从旁门左道上拉回来?”晏侧妃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表情十分认真,没有半分玩笑意味。 “这是……什么意思?”宁春草错愕。 第28章 挑拨离间 “王爷膝下,只有世子一个孩子。王爷丧妻之后,便一直沉湎于酒色,人整日昏昏沉沉。可世子还年轻,他的人生,不当是如此。”晏侧妃起身看着宁春草,缓缓说道,“他如今就像王爷一般,声色犬马,时日一长,人就废了。如此,才是令人痛惜,你说呢?” 宁春草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分辨不清楚,晏侧妃这话,究竟有几分诚意。 “你说我想控制他,倘若他不是像现在一般,整日跟一群纨绔花天酒地无所事事,我才不会干涉他,我乐得省心。他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说句不敬的话,我一直视世子为己出。哪个母亲看到自己的孩子如此不知上进,会不痛心?”晏侧妃看着宁春草,丝毫没有遮掩自己的视线,说这话的真诚,都从眼神中透露出来。 这一时,宁春草在心下觉得,也许自己是误会晏侧妃了,一直以来,晏侧妃都是希望世子爷好的。 而世子才是那个让人头疼,不好管教的坏孩子。 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站错了立场? “难得世子喜欢你,对你有心。难道你不希望将世子拉回正途?他才十六,他的人生不当如此荒废。” 这话说的让宁春草深觉,晏侧妃就是世子爷生母一般。完全是出自一个母亲的殷切关心。 “春草……” 宁春草未等她在说什么,便后退一步,福身摇头,“晏侧妃说的都对,可是婢妾帮不了您。” 晏侧妃脸上明显有失望表情。 宁春草却不再给她说服自己的机会,“晏侧妃作为一个母亲的赤诚之心,当表现给世子爷看。婢妾只是世子爷的枕边之人,一切都以世子爷为尊,断然不敢做忤逆世子爷心意之时。恳请晏侧妃放过。” 晏侧妃抬高了下巴,眯眼看她,轻轻叹出一口气来,“原以为你是个明事理的好姑娘。” “让晏侧妃失望了,婢妾只是个万事以夫为尊的无知妇人而已。”宁春草低头说道。 晏侧妃看了她良久,失望挥手道,“罢了,你回去吧,回去之后好好想想,若是你想通了,随时来找我。” 宁春草行礼福身,退出了上房。 有些意外,晏侧妃竟然真的就这么轻松地放过了她。丝毫没有提及曹姨娘,更没有提她占据世子爷主院的事情。 原以为今日一见,自己会被打发到极为偏僻的角落之中。可竟然没有? 除 了晏侧妃那一番动人心府的话以外,什么都没有发生? 宁春草回到景珏的院中不久,才知道,并非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没有受到处罚,但却是有人受了罚的。 据说曹姨娘是被人给抬回来的,屁股和大腿被打了板子,疼得她站都站不稳。 晏侧妃还让人到世子爷院中传了话,倘若再有人到她那儿挑拨是非,下场如此。 这般处理,明显偏帮着宁春草。 这叫宁春草心头慌慌的,很有些不安定。 果然景珏傍晚回来的时候,便当面问起这件事来,“今日晏侧妃叫你过去了?” 宁春草犹豫片刻,点头道:“是。” “跟你说什么了?”景珏眯眼看她,脸上了无笑意。 “没……是说,让我多劝劝世子,不要像王爷那般,整日饮酒作乐,说世子爷还年轻,当有一番作为……”宁春草微微蹙眉,“别的就没有了。” “你答应她了?”景珏浓墨般的眉向上微挑。 宁春草连忙摇头,“没有,婢妾说,婢妾万事以世子爷为尊,不敢忤逆世子爷。” 景珏冷笑上下打量她,“你说这话,脸不红,心不跳?” “婢妾没有说谎,为何要脸红心跳?”宁春草眉头皱的更深。 景珏却猛拍了跟前的案几,呵斥道:“你没有答应她,曹氏为什么挨了打?曹氏是她在我这院子里的眼线,风吹草动曹氏都会告诉她知道!若不是有了新的帮手,她会打曹氏?” 宁春草被他吼的脑仁疼,皱眉道:“她或许是故意做给你看呢?” “这对她有什么好处?”景珏冷笑问道。 “叫你讨厌我,遗弃我。”宁春草揉了揉耳根,“她或许是从一开始就看我不顺眼,想方设法想要将我踢出去?” “是么?她先纳你进王府的门,再想办法踢你出去。”景珏嗤笑道,“她可真够闲的。” 宁春草无语,“你不相信我没有背叛你?” “我凭什么信你?”景珏低头,直视着她的眼睛问道。 四目相对,他幽暗眸中的恼怒清晰可见。 宁春草别开视线,“你若不愿信我,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别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是做给我看?”景珏捏着她的下巴,“你不是说,她如此做,就是想 让我遗弃你么?那看来,我不能让她如意!” 说着,他松开她的下巴,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拽起。 “世子爷……” 宁春草被他大手抓的有些疼,轻唤一声,可他的动作哪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 他推着她入了里间,伸手扯去她的腰带,撕开她的衣服。 第29章 逛花楼 “世子,世子您冷静!”宁春草有些慌。 景珏冷笑一声,“爷,很冷静。” 他伸手将宁春草推倒在床上。 宁春草拽着被子往里缩。 “来人!”景珏并不着急扑上来,倒是扬声朝外唤道。 宁春草摸不清楚他的脾性,此时更添紧张,莫非他不禁要夺去她清白,还要让旁人来看着不成?那边不仅仅是夫妻之事了,那是羞辱。 丫鬟快步进得外间听命。 “前几日叫针线房给宁氏做的新衣,送过来了么?”景珏沉声问道。 “已经送来了,”小丫鬟垂头回禀,“晏侧妃还格外多送了两套衣裳,还添了一套头面。” 宁春草闻言,一阵头大,晏侧妃是要玩儿死她呀! 果然见景珏看向她的视线,满满是讽刺之意。 “都呈过来。” 宁春草站在床边,一丝不挂,一套套试穿。 景珏一直坐在一旁,并未对她有任何举动。更不曾上前,碰她一根指头。 但如此这般,眼睁睁看她脱光,更叫她有种被凌辱的感觉。这种耻辱之感,压在心头,叫她透不过气来。 在她终于忍不住,准备豁出性命,也不要再受这般屈辱之时,他却是点头道:“就这套吧。” 丫鬟连忙搭配着衣裳罗裙,给她重新梳了头,配了首饰发簪珠花。 景珏轻佻的上下打量她,苏姨娘一向注重她的饮食,从不肯叫她多吃,如今以丰腴为美,她却有着更为让男人怦然心动的杨柳细腰,丰胸翘臀。 景珏眼中透出满意神色,对她勾了勾手指,转身就走。 宁春草心中没底,立在原地没动。 “要爷回来请你不成?”景珏挑眉看她。 宁春草颔首道:“不敢。” “那还不快跟上?”说着,出了门。 月上柳梢头,灯火明亮。宁春草却是跟着景珏上了马车,离开王府。 “爷是打算去哪儿?”宁春草陪笑问道,“婢妾没有背叛爷,爷静心想一想,晏侧妃如此做,不就是为了让爷不相信婢妾的么?” 景珏敷衍的点了点头,“嗯,说得有理,所以爷准备时时刻刻都将你带在身边。你可满意?” 他幽暗的眸子意味不明的看着她。 宁春草抿嘴,别开视线,不再说话。 马车在灯火通明,酒香胭脂香扑鼻,热闹非凡的街道上停了下来。 还未下车,宁春草已经猜到这是什么地方。她浑身都抑制不住的颤抖。 她不知道苏姨娘从良之前,生活的是怎样的地方。但旁人提及苏姨娘的花魁生活之时,无论脸上还是语气,都是极尽鄙夷之态。 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重蹈苏姨娘的覆辙,不曾想,她也会有一日,踏足这地方。 景珏走下马车,见她没有紧随其后,便回头看向马车里头,“还不下来?” “世子爷……” “下来。” 她抬头看他,他的目光平静的落在她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求他的话,突然她不再想说。霍然起身,跟在他后头,步下马车。 一旁早有众多衣衫轻薄,纱衣缭绕的美艳女子探头向这边看。 但瞧见睿王府的车架,并不敢无礼的扑上前来,离着几步的距离,挥着手中香帕,娇笑盈盈,“世子爷来啦?世子爷可想奴家了?奴家可是很想念世子爷的呀!” 柔软的音调,直酥软到人骨子里。 世子爷却连侧目都不曾,负手往楼里去了。 楼中老鸨连忙迎出来,“哟,世子爷,您终于来了,那几位爷都在楼上等着您呢!还点了您最喜欢的锦绣……” 老鸨瞧见景珏身后跟着的宁春草,后半句话便咽了回去,上下打量她一眼。 “这位姑娘是世子爷新宠吧?这模样真是标致,身段儿也好!真是赶上锦绣姑娘了!”老鸨捏着帕子,掩口笑道。 宁春草心头气闷。 景珏却是哼笑一声,顺着老鸨引路,往二楼雅间而去。 还未进得房间,便听得里头吵闹欢笑之声。 老鸨正要敲门,景珏抬脚便将门给踹开了。 屋里头原本正笑闹的众人,猛的静住,愕然或愤然回首,瞧见站在门口的景珏之时,众人才又笑起来。 还有两个年纪不大,吊儿郎当的少年郎,起身来拽他,“世子爷,您可终于来了!大家伙儿都等你半天了!锦绣姑娘更是盼着你,咱们谁的脸都不赏,就等着您来,给您敬酒呢。” 景珏被两人拖着手,扶着肩给请了进去。 宁春草被老鸨推了一把,也 进了门。 屋里头一个媚眼如丝的姑娘,微微低头,含羞带怯的起身,拿帕子半掩娇颜之时,仍不忘给景珏抛了两个媚眼。 想来那女子便是锦绣了,确实生的妩媚,加之刻意的打扮描墨,眼角狭长上挑,下巴尖尖,眉心一颗朱砂痣,纤腰柔软如弱柳扶风,一身媚态,浑然天成。 “锦绣姑娘眼里心里,想来是只有咱们风流倜傥的世子爷,根本没有咱们,你瞧咱们来的时候,哪里见她这般激动?”一位身穿绛紫直缀,头束玉冠的男子笑着调侃道。 锦绣被其他女子怂恿着,含羞带怯的上前,向景珏蹲身行礼,“见过世子爷。” 第30章 若是不怕 景珏没理锦绣,回头看了眼宁春草,见她浑身僵硬,似十分不自在,他脸上便露出得意笑容来。 “世子爷今日,怎的来的比平日里晚了些呢?”锦绣声音姣美柔软,让人单单闻声就想将她捧进手心里呵护起来,“叫奴家好等……” 后头一句,更是直酥软进人的骨子里。 景珏却是轻笑一声,“这么多郎君,还满足不了锦绣姑娘?” 这话说的又冷又绝情。 锦绣姑娘瞬间就变了脸色,苍白的脸上退去娇羞红晕,瞪大了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 宁春草腹诽他的冷漠和不近人情,却被他一把拉过,揽入怀中,“今晚不用锦绣姑娘陪我,我自有佳人相伴,锦绣姑娘配好了诸位郎君就是。” 锦绣脸上犹带着不可置信,便被一旁垂涎已久的郎君公子给拽了过去。 一双双大手搭在她腿上身上,笑声不绝于耳。 宁春草被禁锢在景珏怀中,进退不得,“你想干什么?” 她在他耳边,低声问道。 “你觉得呢?”景珏似笑非笑的回了一句。 宁春草被他拉着,在最里头的上坐上坐了下来,立时有身着轻纱薄衣的女子,持着酒壶簇拥上来。 “世子爷,咱们在玩儿行酒令,您来了,您坐庄。”那身着绛紫直缀的郎君笑着说道。 景珏也不理会他,拿了刚斟满的酒杯就仰头灌了下去。 那郎君脸上笑意微微将住。 景珏却是冲他扬了扬杯子,“我来晚了,自罚一杯,你们该怎么玩儿,还怎么玩儿。” 那郎君这才又笑起来,“世子爷爽快。” 一群男男女女又玩儿起行酒令来,偌大的雅间里充斥着热闹喧嚣的声音。 一开始众人看着景珏面色似不太好,还有所收敛。可见他并不多理会,几壶酒下肚,就越发放得开了。 赢了的人,开始指着在场之人做各种各样羞于言齿的事。 想来平日里锦绣姑娘有世子爷罩着,没人敢指使她做什么。 而如今,世子爷似乎只对他身边那面生的女子有兴趣,众郎君赢了便纷纷点锦绣姑娘。 有人点了锦绣姑娘口含酒哺喂,有人点了锦绣姑娘将酒盅埋在双峰之间供人饮酒,还有人点锦绣上前香吻,起哄声不停,香吻不能停…… 与后来越来越过分的要求相比,一开始点了锦绣跳舞抚琴的要求,还真是文雅得很。 锦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看向宁春草的眼神,也就越发的带着仇恨和敌意。 如此环境之下,宁春草如坐针毡。可好在她旁边有景珏震着,虽有灼热的视线一直盯在她身上,可并没有人敢来摸老虎屁股。 不知锦绣姑娘是喝高了,还是实在忍无可忍。待她赢了行酒令之时,她竟点了宁春草。 “这位姐妹第一次来,面生的紧,可锦绣头一眼瞧去,就觉您面善!许是缘分呢!锦绣敬您一杯,望您能长得世子爷恩宠,盛眷不衰!”锦绣不是端着酒杯,而是端着酒碗,福身在她面前。 宁春草侧脸看了看景珏。 景珏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嘴角还噙着一抹冷笑,摆明了不会替她挡酒,只看她热闹。 “这位姐姐,莫不是嫌弃锦绣风尘女子,看不起锦绣?”她说着,低下头去,表情委屈却又有些故作坚强的意味,眼圈立时变红。 周遭已经喝了不少酒的郎君们立即嘘声一片,“来都来了,装什么清高?” “锦绣姑娘,她岂敢看不起你?谁不知道锦绣姑娘卖艺不卖身?” “世子爷一向看重锦绣姑娘,她看不起锦绣姑娘,岂不是不给世子爷面子?” …… 起哄的声音此起彼伏,景珏却只是含一抹冷笑看着,不动不说。 锦绣忽而又上前一步,身子蹲得更低了些,“这位姐姐,若是看不起锦绣,您直言一声,锦绣不敢不识相。” 景珏忽而靠近宁春草,在她耳边低声道:“不想喝,求我。” 宁春草侧脸看他一眼,今日一再受他凌辱,这会不知怎的,倒被激起了那一丢丢可怜的尊严,她起身接过酒碗,仰头咕咚咚灌下去。 锦绣笑意盈盈,“这位姐姐真是豪爽!” 景珏冷哼,“好样的。” 锦绣福身退开,他们换了玩儿法,继续喝酒。 似乎是被锦绣开了头儿,就收不住,又或许是看明白了景珏的态度,众人都开始灌她酒。 有一就有二,宁春草不知道自己被灌了多少碗,直喝的眼前的景珏都变成了两个。 “不能喝,还逞强,嗯?”景珏的声音在她耳边,也变得飘渺。 “逞强好啊,总比被你欺辱 的,一点尊严都不留要好吧?”宁春草呵呵笑着含混说道。 “你要尊严?我给你正妻的尊严,你怎么不要?” 他怎么又提这回事儿,上次说的还不够明白? “不是我不要,我要得起么?”宁春草伸手攀住他的衣袖。 他冷笑推开她的手,“你看,不是我不给你尊严,是我给的尊严,你要不起。” 这人真是不可理喻。 宁春草摸起桌上酒盅,又灌了一盅。 “没喝够,就好好喝。”景珏冷哼一声,他身边妓女连忙给宁春草满上。 忽而有王府的小厮从外头进来,伏在世子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景珏起身,扔下宁春草,大步离开。 宁春草眼晕,捧着脸倚坐在上首位,耳边是嘁嘁喳喳的喧闹声。 忽而有个格外温柔的声音钻进耳朵,“冯郎君莫要如此,如今世子爷心仪之人已经不是奴家了,您总是捡世子爷剩下的,有什么乐趣?您若是不怕他,往那儿瞧。” 宁春草捧着脸,被人遥遥一指。 第31章 爆发 “冯郎君无论品貌,才情武艺都不输给世子爷,不过是他生在皇家,就要处处压在您上头。奴家都替您不平。”那温柔的声音轻叹一声,叹出了无限惋惜。 宁春草脑仁一疼,心觉不好,摇摇晃晃想要起身。 可想来为时已晚。 突然有个身影,将她笼罩在阴影之下。 一只手更是紧紧钳住她的胳膊。 “小娘子,这是做什么,酒还没喝尽兴,怎么慌着走呢?” 宁春草眼前东西乱转,连人脸都看不清,只觉眼前有一抹绛紫色。 “我……去伺候世子爷。” “世子爷走了,不需要你伺候,你先伺候好了爷再说!”那人说着,就将脸贴上来。 酒气夹杂着脂粉气,扑面而来。 宁春草猛的别开脸。 湿热的吻落在她耳边。 她挣扎起来,“我是世子爷的妾室,你放开我!” “妾室?出来玩儿,他可从来没带过自己的妾室!你休要唬我!”男子说着已经将她按倒在坐榻上,一只手钳制住她,一只手撕扯她的衣服,“以前没见过你,你这般姿色,绝对是头牌呀,比锦绣还漂亮。难怪世子肯将锦绣给让给我们了。” 宁春草手脚并用,踢打压在她身上的人。 可她先前被灌酒太多,又不曾想景珏会突然剩下她一个人在这儿,如今手软脚软,完全使不上力气。 那男子一只手便擒住她两个手腕,压住她乱踢的腿,空出一只手来,扯开她的腰带,就要往里摸探索。 一旁乱哄哄喝酒的人,有人发现这边情形,踉跄上前,拉着压在宁春草身上那人,“冯郎君,你喝多了,这是世子爷的女人!” “世子的女人怎么了?他的女人就动不得么?他不过仗着他老子是个王爷,有什么了不起?他看上的女人,旁人就碰不得?凭什么?”这姓冯的郎君对景珏的不满想来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是酒壮怂人胆,又有锦绣在一旁挑拨,这才趁着景珏不在,爆发出来。 “世子爷回来,咱们不好交代!我新纳了两房小妾,漂亮的紧,明日我就给你送去,你先放开她!”那人劝道。 “你滚!”冯郎君斥骂一声,“老子不稀罕你的妾,老子今天就要占了景珏的女人,看他能把我怎样?” 说话间,他已经扯开了宁春草的腰带,宁春草 只觉胸前一凉,中衣已经露了出来。 她脑子不甚清楚,浑浑噩噩,挣脱不得,口中却毫不示弱的威胁道:“我告诉你,我是世子爷的妾室,且还是世子爷最疼爱的妾室,我们闹些别扭罢了。你真敢碰我,你觉得他会放过你?” 冯郎君动作一顿。 一旁人连忙劝道:“好了好了,冯郎君,天底下要什么样的小娘子没有?非要和朋友抢?显得我们不仗义不是?你快放开她!” “说来说去,还是冯郎君胆怯了,怕了世子爷了吧?”那温柔娇媚的声音从一边传来。 宁春草费尽力气凝神看去,只看见满是重影的锦绣。 冯郎君一听这话,立时甩开一旁劝他的人,再次紧压在宁春草身上。 宁春草听到衣衫破裂的声音,她的罗裙已经被翻了上来。 她挣扎不已,锦绣的声音在她耳边道:“你放心,世子爷若是嫌你脏了,不肯要你了,冯郎君还是会对你好的,冯郎君最是长情之人,可不像世子爷,一点儿不念旧,翻脸就无情。” 劝慰冯郎君那人连忙去喊旁人,这边喧闹,终于引得一旁正在喝酒喝得热火朝天那些人的注意,众人纷纷上前。 也许私下里都知道冯郎君和景珏面和心不和,便多数人都是看热闹的心思,并不真心上前阻拦。 宁春草只觉血冲脑门儿,一个人欺辱她还不够,还有这么多人围观她受人欺辱?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手腕一滑,手上不知抄了什么东西,猛的向眼前那影影绰绰的脑袋狠狠砸去。 只听哗啦一声。 酒味混合着血腥味,溢满鼻腔。 热闹的雅间里,霎时间一静。 “你——你这娘皮泼妇,敢打老子?!”冯郎君暴怒的声音,震耳欲聋。 吱呀一声门响,也被淹没在他这一声怒吼之中。 第32章 世子爷发怒 旁边的人看着冯郎君一脑袋的血,连劝都忘了劝,目瞪口呆的看他疯狂的撕着宁春草的衣服,掰着她的双腿,解开自己腰带…… 突然一股冷气,霎时到近前。 冯郎君被人一脚踹在肩头,吃痛闷哼一声,连打几个滚,才堪堪停住。 “娘的,谁踹老子?!”冯郎君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怒吼道,“今日老子不办了她,老子不姓冯!” “你是谁老子?”幽幽的说话声,在宁春草身边传来。 一屋子的人都变了脸色。 冯郎君闭目晃了晃脑袋,瞪眼向说话人看去,舌头都有些打结,“呵,呵呵,世子爷呀?怎么又回来了?” “爷说不回来了么?”景珏脱下外衣,将地上的宁春草裹了起来。 宁春草眼中的他影影绰绰,她伸手似是想拽他衣领,但酒劲儿上头,手竟不受控制的擦着他的脸过去。 “啪——”的一声响。 在这格外凝重的雅间里,不算响亮,但甚是清晰。 众人都愣了,包括已经醉了的冯郎君都有些酒醒的意思。 这女人不要命了!竟敢打世子爷耳光?! 要死了要死了……众人都在心头嘀咕。 世子爷却是伸手捉住她的手,垂眸看向她的视线里,却并无怒意,“生气了?” “有些怕。”宁春草终于看准了他的脖子,将修长的胳膊勾了上去。 “怕还敢将人家的头都打烂?”景珏嗤笑问道。 站在一旁的冯郎君,这才觉得脑袋疼,抬手一摸,满手是血。他晃晃悠悠要倒。 景珏向身边随从抬了抬下巴。 随从立时上前,一把握住冯郎君的肩。 “世子,算了算了,酒后误事……都是误会……” “是啊,还是赶紧让冯郎君离开吧,头上的伤看起来不轻呢!” “冯尚书家的小儿子,冯尚书溺爱的不行,不好得罪的太狠……” …… 景珏哪里是听劝的人,裹紧了宁春草身上深衣,揽着她的肩,上前冷眼看着冯郎君,“给你两个选择,我再踹你一脚,你受了,今日这事儿,我就当你喝醉了,既往不咎。亦或我放你离开,但这梁子,咱们结下了,今日这事儿,我会慢慢,一点一点跟你清算。” 他说话间,脸上 还带着笑意,不过怎么看都叫人觉得他这笑容阴冷残忍。 “你当我怕你?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你爹不过是个混吃等死只会喝花酒的无用王爷!老子不成器,儿子能有什么出息?旁人敬着你,不过是卖你爹几分面子……” 冯郎君的话没说完,便化作一声惨叫。 他被一脚踹出老远,倒在地上,捂着裆部,脸都煞白了。 “嘴里不干不净,出门没漱口?”景珏冷了脸。 冯郎君脸上冷汗涔涔而下。 景珏拥着宁春草的肩,将她护在怀中,出了雅间。 “将人都看在这儿,谁都不能离开。”他扔下一句话,扶着她去往后院。 睿王府的马车就停在后院之中。 宁春草晕晕腾腾,身上大半的重量都倚在了景珏的身上,几乎是被他半抱着走路的。马凳更是踩了几次,都没能踩上去,景珏嗤了一声,弯身抱起她,将她塞进马车,自己却又下了马车。 “将她送回府上。”景珏说完,便转身返回楼中。 冯郎君那句话,想来是惹怒了他,他回去会如何清算,宁春草难以想象。 她捂着头,只觉风卷车帘,马车摇晃的厉害,不知道是风太大路不平,还是她喝得太多。 就这么一路摇摇晃晃的入了睿王府,马车停在二门外,一路摇晃的宁春草脑袋更晕了。 “宁姨娘,请下来吧,内院小的不能进,您进去唤了丫鬟,扶您回去。”车夫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宁春草扒着门框下了马车。她脚步踉跄,下了马凳还未站稳,就要栽倒,车夫在一旁,手都伸出来了,又赶忙缩了回去。 幸而她手快,抓着车辕稳住了身体。 “多谢您。”宁春草呵呵对车夫道。 她摇摇晃晃入了垂花门。皎洁的月光之下,那一条条的精致小路好似都有重影一般,她眯了眯眼睛,也不能看清。 四下看看,哪里有丫鬟的身影? 夜深了,王府之中大呼小叫实在有失体统。 宁春草凭着记忆,摸索前行。踉踉跄跄的脚步,在幽深寂静的王府内院之中,隐约似有回声。 她忽而瞧见前头院子有光亮。加快了踉跄的脚步往前走去。 这院子不小,院中还栽了很多栾树,可行了好一阵子,却是没瞧见 一个伺候的丫鬟仆妇。 一直走到紧闭的房门处,亮光从门上的菱纱格子里透出来。 宁春草晕腾腾的,却还知道侧耳听一听。里头并没有什么动静。 她伸手轻轻叩门。 里头半晌没有反应,她正待离开之时,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她回头望去,影影绰绰的看不清对方的脸,却是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雪娘?” 声音里有意外,更有急切和惊喜。 第33章 温暖怀抱 宁春草摇了摇头,“我不是雪娘,我是宁姨娘。” 那高岸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他的影子里头,她眼前的人有两三个重影,叫人看不清他面容。 “是,雪娘已经不在了,你怎么会是雪娘呢……” 这声音凄苦,带着无限哀伤,听的人心头闷闷的,便是晕晕乎乎的宁春草都被这声音感染的有些悲伤。 “我可能迷路了,请问,世子爷的院子怎么走?”宁春草转而问道。 那人沉默了片刻,却说了句,“哦,原来是你。” 宁春草揉了揉额角,脑子里似乎也被灌进了酒,混沌不清的,“怎么走?我没听清?” “你走错路了,还得原路返回去,在第一个岔道口,往西走,才是他的院子。”男人声音沉稳好听,不疾不徐的,像是暮春的清风,温软舒适。 宁春草蹲身道谢,腿一软,就像地上跪去。 男子伸手接住她,“指个路而已,不用行跪拜大礼了。” 宁春草脸上发烫,转身欲走,真是酒后误事,她竟左脚绊了右脚,直接向地上扑去。 分明想给这声音好听的男子留个好印象的,怎的却是越发的狼狈起来?宁春草恨不得直接有个地缝,让她摔进去算了。 人却被长手一捞,没趴在地上,倒落入一个满是檀香,温暖坚实的怀抱之中。 她脑子虽不清醒,还是有些慌乱,“我是世子爷的妾室!” “你这样子,自己大概是回不去了,我送你回去。”男子温厚的声音仿佛顺着耳朵,暖进了心里。 他怀中的檀香让人心神安稳,夜风一吹,宁春草头上更是昏沉,可他怀中,却格外的舒服,格外让人安心。 他的脚步稳健,一步步都让人觉得踏实。 宁春草在这宽厚温暖的怀抱中,几乎昏昏欲睡之时,他的脚步却是停了下来,“前头就有丫鬟仆妇在了,我送你回去不妥,你自己走回去吧。” 宁春草被放了下来,夜风一吹,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竟有些眷恋那温暖的怀抱。 “珏儿孩子心性,是贪玩任性了些,可也不能怪他。他虽冲动,却不失真心情,好好照顾他。”男子的声音很轻,风却将他的声音稳稳的送进宁春草的耳朵。 宁春草皱了皱眉头,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 “好了,我看着你回去,快去吧。 ”男人又给她指了方向。 不过十几步的距离了,这里被树影笼罩,旁人不易发觉。宁春草踉跄前行,走出树影立时将院子外头的仆妇给吓了一跳,瞧见是她,忙唤了丫鬟来,将她扶进院子。 宁春草回头,看向那一片树影,可那里太黑,什么都看不清。 宁春草裹着景珏的深衣,倒在宽大的床榻上,和衣而睡。 第一次喝酒,又被灌了那么许多,她早已头重脚轻。 不过幸而如今,再没有那般噩梦缠身,不然才真真是痛苦难当。 不知睡了多久,宁春草却突然被人弄醒,她睁开眼睛,便瞧见景珏正跪坐在床边,解她的衣服。 “再让我睡会儿。”宁春草咕哝一声,看看窗外,隐约露白,天快亮了。 “睡吧。”景珏看她一眼,手上解她衣服的动作并不停。 衣服原本就被冯郎君撕扯的十分狼狈,如今宁春草连抵抗的力气都没有,自然很快就被除去。 她伸手想要抓过被子盖住自己,他却将被子挡开。 “世子爷,等婢妾休息好了,再来伺候您,可好?”宁春草懒懒道。 景珏轻嗤一声,没有理会她,却是弯身,猛的将她抱起。 宁春草本能的抱紧他的脖子,一丝不挂,触到他冰凉的衣料有些冷。脑仁更是有些疼。 景珏大步向隔间走去。 噗通一声。 宁春草彻底清醒了。 她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瞪眼看着景珏,“你发什么疯?” 景珏立在浴桶外头,冷眼看她,“洗干净。” 宁春草心头愤愤。 “把姓冯的味道,都给爷洗掉。”景珏玉面黑沉。 宁春草看清他面色,心里一抖,抓起放在浴桶一边的丝瓜络,使劲儿的搓着,“婢妾会洗干净的,爷上外头等会儿?” 景珏却是立着不动。 这么一个人站在一旁,等着两只大眼睛,目光灼热的看着你洗澡,这感觉,真是……难以言喻。 宁春草搓了一会儿,心头就冒起了火。 她手上丝瓜络往水里一扔,“您去外头不行么?” 景珏冷笑一声,非但没有出去,反倒走上前来,挽起袖子,一手抓起水中丝瓜络,一手拽着她,竟亲自上手,给她搓洗起来。 他手劲儿很大,如今更是怒气未退,动作毫不怜香惜玉,不多时,便将宁春草如雪一般的肌肤搓的火辣辣的泛着红。 宁春草不停的倒吸着凉气。 他却一直将她身上彻底搓上一遍,才满意。 他为她裹上浴袍,让人换了水,又让她用花瓣泡了一遍,才将她从水中捞出,亲自动手给她擦干净了,抱着她往床上去。 宁春草头痛,浑身火辣辣的疼,看着他阴沉的面色,她已经连反抗的心思都没有了。 “你满意了?” 景珏看着裹在被中的她,面色清冷道:“你该得的。” “我又做错了什么?”宁春草无奈,“婢妾不知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若是哪儿惹了您不开心,可否请您明示?” 景珏忽而福身靠近她,伸手捏起她的下巴,“为什么不肯求我?” 宁春草微微一愣。 “你宁可被人灌酒,都不肯求我,活该被人灌醉!你是爷的女人,除了小爷,谁都不能碰!”景珏冷哼。 “疼!”宁春草嘶了一声。 他这才放开她的下巴,伸手掀开被子。 宁春草惊叫一声,缩成一团。 第34章 晏侧妃的恩典 他看了看她身上被搓的通红的皮肤,许是动了一丝丝的恻隐之心,竟又将被子扔在她身上,转身出去。 宁春草被折腾的够呛,也没有力气起身穿上里衣,就这么一丝不挂的躺在床上再次陷入昏睡。 丫鬟将她推醒的时候,已经快到晌午。 “晏侧妃来了,您快起来吧!”丫鬟送上衣衫,要服侍她更衣。 她正要掀开被子,才想起来自己这会儿是一丝不挂,连忙支走丫鬟,自己穿戴。 要梳头了,才将丫鬟叫了进来。 晏侧妃竟十分有耐心的等了她一炷香的时间。 见面之时,晏侧妃坐在世子爷院中花厅上座之上,仍旧是端庄大气,就连脸上的笑意,都恰到好处的得宜。 “晏侧妃有什么吩咐,只管传唤就是,如何能劳驾您亲自跑一趟呢?”宁春草行礼问安。 晏侧妃轻笑,“我的提议,你考虑的怎样了?” 宁春草心头冷笑,“昨日婢妾就说的很明白了,婢妾是世子爷的人,不管世子爷如何,婢妾都是追随遵从世子爷的。” “扶持世子爷向善向好,难道不是你身为婢妾,分内之事么?”晏侧妃笑问。 宁春草沉默片刻,“您为何要这般算计婢妾?婢妾实在想不明白,有何可值得您算计的地方?昨日您放过了婢妾,却是惩罚了曹姨娘,已经让世子爷怀疑婢妾了。今日您更是屈尊亲自前来,还不知世子爷回来会如何想婢妾?您这般逼迫,究竟图什么?” 晏侧妃叹了口,摇头道:“人说后娘不好当,果真是如此。我一心为他,竟叫人如此误解。” 宁春草眯着眼睛,没有说话。 “之所以选择你,一是因为世子对你上心,二是我觉得你是明白人,知道如何选择才是对自己,对世子都有好处的。”晏侧妃说着,缓缓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来。 她身边丫鬟接过信,转交到宁春草手中。 宁春草微微一愣,打开信封。 是宁家的家书,主母请她明日回去一趟。信中说苏姨娘想念女儿,忧思成疾。但不难想象,真正的原因定然是二姐姐和李布的事情。 “婢妾是妾,不是妻,岂能私自回去?”宁春草摇摇头,将信笺放到一旁。 晏侧妃轻笑,“你是个知礼的,妾室入了门,就是王府的人,没有特许,自然不能回娘家。可若是得了允 许呢?想来宁家主母若是看到你在王府之中荣宠非常,您生母苏姨娘的日子,也会更加好过吧?” “多谢晏侧妃恩典,但您越过世子,给婢妾这般恩典,婢妾不敢受。”宁春草福身拒绝。 晏侧妃静静的看着她,脸上带着淡淡笑意,并未被她的拒绝惹怒。 “我是很有诚意的,你一时想不明白,也罢了,咱们不着急。你终会有想明白的时候。世子爷年纪小,比你还小上一岁吧?正是性子叛逆的时候,他身边需要有明白人来引导,我以为,你会是那个引着世子爷走上正途的人。” “恐怕要让晏侧妃失望了。”宁春草颔首。 “失望?如今言之尚早。”晏侧妃不知是哪里来的信心,连脸上的笑容都带着自信的味道。 她并未久留,将信交给宁春草便离开了。 宁春草心知,她专门来世子院中,看她这么一个世子婢妾的消息,定然是瞒不住了。 果然世子傍晚回来的时候,就那么直愣愣的盯着她看。 宁春草被他盯得很是无奈,“晏侧妃要来,婢妾难道还能拦得住么?婢妾什么都没有答应她!她送了一封宁家的信来,还说给婢妾恩典,让婢妾能回宁家一趟。没有世子爷的允许,婢妾怎么敢受这恩惠?” 景珏似笑非笑,“你这话什么意思?在我这儿求恩典呢?” “世子爷愿意给,才叫恩典。世子爷不愿意,婢妾绝不敢妄想!”宁春草垂眸,看见他就觉得浑身的皮肉都还在疼。 “行,去吧。这恩典,我给。”景珏笑了两声,“她不是想拉拢我身边的人么?她能给我身边人恩典,我就不能给么?” 宁春草连忙蹲身道谢。她只是想回去看看苏姨娘好不好,至于二姐姐和李布的事情究竟如何处置,她才不关心。 夜里景珏没走。 仍旧没有给宁春草指个住处,她便只能留在他的正院之中。 伺候他在里间大床上躺好,她躬身往外退。 “躲哪儿呢?”景珏清冷的声音恍如玉击。 宁春草身子一僵,陪着笑脸道:“婢妾在外间伺候,爷要起夜,或是要喝水,轻唤一声,婢妾就来。” 景珏从床上坐起身,遥遥看她,漆黑的眼眸映着烛光,更显得幽深沉寂,“身为婢妾,不暖床?只伺候起夜么?” 宁春草皱了皱眉头,碎步上前,“以为 爷累了,不敢搅扰爷睡觉……” 她话音未落,便被他长手一捞,拽到床上,翻身压倒身下。 宁春草呼吸微促,眉头轻皱,视线别向一旁。 景珏垂眸看着她,半晌都没有下一步动作。 两人就这么一上一下,僵持了一阵子,宁春草有些诧异,且小心翼翼的转过视线看着他。 他玉面之上,鼻梁英挺,眼眸深邃,只是叫人看不清他眸中的情绪。 “世子爷?” “你为何这般抗拒?” 宁春草微微一愣,抗拒?换做别人强迫他,试问他会不会抗拒? “你不愿意?”景珏沉声问道。 宁春草犹豫片刻,违心笑道:“世子爷真是玩笑话,婢妾期盼还来不及,怎么会抗拒?” “真的?”他似笑非笑,手探入她的斜襟,往里衣里头摩挲。 第35章 长脸 宁春草立即浑身紧绷,面色僵硬。 景珏嗤笑一声,翻身躺好,一脚将她踹到床下。 宁春草连忙就地一滚,翻身跪好,“世子爷息怒。” “滚,败兴!”景珏翻身向里,又补充一句,“滚到外间去。” 宁春草动作极其迅速的起身,快步退到外间,好似唯恐他反悔似的。 身上适才被他轻抚过的地方,还有种灼热火辣辣的感觉,就好似被丝瓜络搓掉了皮一般。 听得里间呼吸均匀了,宁春草才在屏风外头的软榻上躺踏实。 次日天不亮,她就被人一脚踢醒。 睁眼迎上一双戏谑的眼睛,“你这婢妾倒是会伺候人得很,主子都起了,你还在睡?” 宁春草连忙翻身坐起。以往有噩梦缠身的时候,她夜夜难以安眠,如今没有那般噩梦,她越发眷恋安睡的时光。 倒真稀奇,世子爷昨夜里竟没有出去鬼混,且一大早就能起床? “今日陪你回宁家,你忘了么?”景珏斜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提醒道。 “您还记得呀?真叫婢妾感激涕零。”宁春草收好软榻,笑说道。 景珏冷哼一声,“小爷说过的话,没有不作数的,难不成你当爷的话,都是放屁么?” 宁春草哈腰,“岂敢岂敢!”真难伺候! 用过早饭,世子爷果真叫人备了车,带她一同往宁家去。 甚至还要人从库房里备了些薄礼,至于是什么东西,他则没有过问,他能想起这遭来,就让人颇为意外了。 马儿嘶鸣,车帘轻卷,车窗上挂着的玉制风铎,叮当脆响。 “宁家哪里受得起您备礼?您往宁家走这一趟,宁家人都受宠若惊的不得了呢。”马车上,宁春草试图先将这位爷哄开心了,省的到了宁家,他不给她留面子。 景珏阖目靠在柔软的枕囊上,轻哼了一声。 “您喜欢什么茶?喜欢用什么点心?回去婢妾好叮嘱他们。”宁春草笑问道。 景珏闻言却忽而睁开了眼,“你没学过怎么用心伺候人么?” 宁春草闻言微微一愣。 “宁家人是怎么教你的?”他语气倒还严厉起来了。 宁春草微微蹙眉,小心问道:“婢妾蠢笨,哪又惹了您不开心了?” “这是蠢的 缘故么?蠢不是你的错,不用心才是你的罪过!”景珏冷哼一声。 宁春草以为他这就要打道回府,不肯再陪她去宁家了,不曾想,他又歪进枕囊中,闭目仰身,只是气场比适才冷了很多。 宁春草没说错,宁家人听闻世子爷陪着她家庶女一道回来了,立即慌忙相迎。 合家出动,直奔垂花门。 睿王府的马车几乎是和宁家人一同到的垂花门。 马车停稳,宁家人慌忙按尊卑站好,世子爷刚走下马车,全家人一道行礼下拜,恭敬至极。 世子爷没理会,扭头挑开车帘,“还要我扶你下来?” 宁春草正摇头,他却已经又踩着马凳上来,伸手拽过她的手,竟真扶着她下了马车。 宁家人的眼珠子都要瞪得掉出来了。 宁玉嫣更是将手中的帕子拧成了麻花。 二姐姐宁玉婠也在家里,此刻正站在宁玉嫣前头,目光落在世子和宁春草交握在一起的手上,又顺着手,移到了世子爷的脸上。 这一望之下,她眼中更添几分妒色。投向宁春草的眼睛,就仿佛带了刀子一般。 “世子爷大驾光临,宁家真是蓬荜生辉!承蒙世子爷不嫌弃,世子爷请!”宁家老爷上前,腰都有些直不起来的躬身做请。 世子爷携着宁春草的手,大步走在前头。 宁家众人都只能恭恭敬敬的跟在后头。 原先那个谁看不顺眼都能驱使的小小庶女,如今摇身一变,竟能越过他们,走在他们前头去了。 宁玉婠和宁玉嫣都有些不忿。 就连年纪大,城府深的宁夫人面上都有些不自在。 不过宁春草可看不到这些。 若是走在院中让其他人心中有不忿以外,那进了屋子,可就是尴尬了。 有世子爷在,宁家老爷自然不敢居大,理当将上座让出来。 可世子爷紧握着宁春草的手,似乎有带她一道落座的意思,宁春草在这家中地位如何,那不消说。 宁夫人,和宁家两位嫡女,忍得宁春草走在她们前头也就罢了,如今还要让她坐在上首?简直岂有此理! “世子爷请上座。”宁家老爷躬身相请。 景珏才不在意旁人作何心思,拉着宁春草便向上座而去。 宁春草看了看宁夫人的 脸色,并未落座,倒是退到世子身旁,垂眸而立。 “怎么不坐?”景珏笑看她问道,他幽深的眼眸之中,分明有戏谑的意味。 宁春草还未开口,宁夫人倒是反应极快,“春草难得回来一趟,想来也是想念生母的吧?苏姨娘可是甚为思念,牵挂成疾,此时正在耳房候着。” 宁春草心头一热,宁家的事情她才不关心,她回来,就是为了看望苏姨娘回来的。 她摆出哀求神色看着景珏。 景珏这会儿倒是好说话得很,“既是你生母,便去看看吧。” 宁春草蹲身行礼,脚步飞快的退出正房。 苏姨娘难得穿了件藕荷色的襦裙,越发显得她肌肤胜雪。 “姨娘!”宁春草惊喜唤道。 前世她陪嫁去李家,谁知这一去,和姨娘竟是永别。自打她出了门,便再没见到过姨娘,一直到死。 如今她的命数已经改变,姨娘的命数也会变了吧?姨娘还年轻,一定,一定不会那么早离世的吧? 苏姨娘迎上前,纤长的手指紧握住她的手,“原以为,你被抬去睿王府,这一辈子都再难得见……” 话音未落,睫羽之上扑簌有泪光。 宁春草连连点头,“我回来了,回来看看姨娘,姨娘过的可好?” 苏姨娘忙点头。 “待会儿话思念!”宁夫人愠怒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第36章 动心? 宁夫人入得门内,丫鬟连忙将门从外头关上。 “你今日回来,也就回来吧,怎的还让世子爷也陪着你回来?知道你有盛宠!在娘家有什么好炫耀的?”宁夫人皱着眉头,看着宁春草的目光有些不满。 “母亲真是高看我!”宁春草福身,“哪里是我让世子爷来的?” “你难道会不知,今日请你回来,所为何故?”宁夫人在绣凳上坐下,斜眼看她。 宁春草垂眸,低声道:“想来是为了二姐姐的事吧?” “你既知道,你还……”宁夫人长叹一口气,“家丑不可外扬,更可况,世子爷的身份尊贵!” 宁春草在心中撇嘴,面上却尽是委屈,“母亲,世子爷是我能拦得住,我能左右的人么?” 宁夫人眼眸深深的看着她,“春草,母亲一向信任你。” 话说到这儿,却突然没了音。 宁春草低着头,准备聆听后头的话,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她不由微微诧异的抬起头来。 恰好迎上宁夫人狐疑打量的视线。 “母亲有话,还请明示。”宁春草又垂下头去。 “你不肯陪嫁到李家,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什么?”宁夫人沉声问道。 宁春草沉默片刻,摇头道:“母亲知道,我一向甚少出门,在二姐姐庙中偶遇李郎君之前,我根本连李郎君是何许人也都不晓得,如何一早知道?” 宁夫人却仍旧眯着眼看她,“听闻玉嫣道,那日听得李布和杨氏女的事儿,乃是世子爷带着你,请她去喝茶,在茶楼里,同李布坐了隔间。京城里这么多茶楼,茶楼里这么多雅间,偏偏就叫你们遇上?偏偏就叫你们听得杨氏女说那一番话?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儿?” 宁春草心中急转,这事儿是世子爷故意安排的没错。她前世被害死,这才洞察先机。可如今如何打发宁夫人,叫宁夫人放心才是大事。 她人已经去了睿王府,不怕宁夫人如何,可苏姨娘还在宁夫人手里捏着呢。 “母亲,那日的事情,确实是世子爷刻意促成。可在那之前,我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宁春草解释道。 宁夫人向后仰了仰身子,明显并不相信,“你不知道?如今想想,当初你临陪嫁以前,突然冒出那么一个道士,你又突然做那般梦……也是巧合的很。” “这世上,总有些事情,就是巧 合的解释不清的。”宁春草开口道,“母亲不必着急怀疑我,世子爷之所以发现李布的事情,确实是因我相求。” 宁夫人立时蹙眉望她。 “自从二姐姐出嫁以后,我夜夜被噩梦缠身,梦中二姐姐大喊我的名字,叫我救她。”宁春草面上有些后怕的说道,“我原本没放在心上,可夜夜如此,辗转难眠,后来觉得此事可能有蹊跷,便求了世子爷,请他留意李布,原以为是李布要对二姐姐不利,不曾想……” 宁夫人又打量她一眼。 这话半真半假,她脸上表情倒是自然得很。 苏姨娘在一旁开口道:“既然这件事情,世子爷早就知道,那也就没有什么家丑不可外扬了。趁着世子爷在这儿,李布不敢欺人太甚,当着世子爷的面,商量妥了才是正事儿。” 宁夫人正在思量,外头又传来说话的声音。 宁春草侧耳,立时便分辨出那正是李布的嗓音。 她掌心微痛,指甲已经陷进肉里。 “你说的是,如今趁着世子爷在,让他翻不出花来!”宁夫人起身向外走去,路过宁春草身边之时,吩咐道,“长话短说,快过来。” 宁春草应了一身。 宁夫人出门,她连忙上前握住苏姨娘的手。 “姨娘一切都好,你过的怎样?世子爷,他对你可好?”苏姨娘说完,自己先笑了,“能陪着你,屈尊到宁家来,想来也是很疼你的。” 宁春草翻了个白眼,“是我挺疼的。” “怎么?他……虐打你?”苏姨娘似乎想到什么不好的回忆,脸色变得有些差。 宁春草连忙摇头,“那倒没有,只是他性格阴晴不定,不好伺候得很。姨娘,你一直教我,不可动真心,可若是有个人,让你靠近他,就觉得安稳,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喜欢听他的嗓音,莫名的喜欢靠近他……这,是不是就算动心了?” 苏姨娘诧异的看她,“你对世子爷动心了?” 宁春草皱了皱眉头,“您别管是谁了。” “你对世子爷以外的人动心了?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苏姨娘紧握住她的手,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如今可是世子爷的妾室!你……” “就当我什么都没问!”宁春草心头有些闷,猛的抽出自己的手,转身向外走。 苏姨娘立在原地,看着她背影的目光有几许担忧。 宁春草入了正房,正房里的气氛有些凝滞。 她绕到世子爷身旁站定。 屋里人的目光都不由转向她。 景珏伸手握住她的手,面上似笑非笑,“今儿这事儿,我们是来看热闹的,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宁玉婠脸上有些不自在,狠狠瞪了一眼宁春草。 瞪得她不明所以。 李布的目光却是黏在宁春草身上,一时片刻移不开。她似乎比原先更美了?如今她身上衣着,头上簪钗,都是上好的东西。量身裁制的衣服,更是凸显了她诱人的身段。丰胸翘臀,杨柳细腰,叫人望之就不由心猿意马。 若不是突生变故,如今她也是自己的女人!温香玉软在怀!哪有世子什么事儿? 许是李布的视线太过炽热,景珏的脸色有些冷,他嘴角虽还挂着笑,可那笑意怎么看都有几分邪恶残忍的味道。 第37章 不该惦记的人 “既是外室,如今发现了,就将孩子打掉,纳进门来。”宁夫人说道,“李家也是大户人家,这正妻还未怀孕,就让外室有了身子,传出来,只怕你李家人也没脸得很。” 李布皱眉,“这……” “这不行!”宁玉婠倒是先开了口,“孩子打掉,人送走!” 李布立时怒道:“你这是妒妇行径!” “那你休了我?”宁玉婠瞪眼怒道。 李布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你休要猖狂!” “是我猖狂?大婚前头,你怎么说的?早知你不过是个人面兽心的人,你当我愿意嫁给你?”宁玉婠平日里人前还是十分温婉的,今日里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脾气。 宁春草好整以暇的换了个姿势,舒服的依靠在景珏的椅子上看热闹。 景珏却忽而拽着她的手,使她耳朵靠近自己。 “你这姐姐嫉妒你呢。”景珏口中呵气在她耳边,弄得她耳根痒痒的。 宁春草轻笑,“婢妾有什么好嫉妒的?” 景珏一脸得意,“你不在的时候,她总是偷偷看我,我寻着视线看过去,她就含羞低头。你一进来,她就狠狠瞪你,你说,你有什么好嫉妒的?” 宁春草微微一愣,侧脸向景珏看去。 他却猛的向前探了探身子,她侧脸之时,脸颊恰好擦着他的唇而过。 景珏似没想到,微微一愣。 宁春草则脑子轰的一声,赶忙站直了身子。 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屋里头这么多人呢! 只盼着刚才的动作没有被人瞧见,她有些心虚,心跳隆隆。侧脸却是瞧见宁玉嫣眯眼瞪她,见她看来,冲她比口型道:“荡妇!” 宁春草脸上发烫,收回视线。 这么一愣神儿的功夫,屋里人的目光却是全都瞧向了她。 不会吧?那么不经意个小动作,都瞧见了?丢人丢大发了…… “春草,你说。”宁夫人开口道。 她说?说什么? “春草……”李布温声唤道。 宁春草还没来得及开口,身边的景珏却是碰拍了桌案,面沉如霜,“李布,你再喊一声?” 李布面上一僵,气氛一时间更加冷硬。屋里头的人,皆连大气都不敢喘。 还是宁夫人压得住场 面,起身赔笑脸道:“世子爷莫生气,一时口误,世子爷大人大量……” 没等她话说完,景珏冷笑一声,“你心里揣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你自己清楚。你背着自己刚娶进门的新妇,在外头如何沾花惹草,爷才懒得关心。可有些人,不是你能惦记的,惦记了不该惦记的人……有时候,可是要命的。” 李布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宁春草垂眸不动,看到李布吃瘪,心中竟有些莫名的畅快。 前世自己一心一意的对他,真心喜欢他,可到头来不过是一场连命都被利用进去的欺骗。今世终于看清他人皮之下,是怎样一副让人作呕的心肠。 “这事情不是很明白了么?还有什么好说的?”景珏似有些不耐烦了,抬手握住宁春草的手,“你们不必问她了,那日小爷也在,有什么问题,尽管问爷。” 宁家人和李布闻言,都有些忐忑紧张。 大约是没有想到,世子爷竟会如此护着一个小妾。 那日雅间里头发生的事情,宁玉嫣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再问宁春草,不过是想借一借世子爷的势罢了。 谁还敢真问世子爷不成? “世子爷在场,那事情就再简单不过了。”宁玉婠缓缓开口,拿着帕子沾了沾眼角,“我自从嫁入李家,自问孝顺公婆,伺候丈夫,并无大错。可竟受到这般背叛……我……” 宁玉婠哽咽起来,宁夫人怒拍着桌案道:“李郎还不表个态么?” 李布叹了一声,看着宁玉婠哄劝道:“你莫哭了,待她生下孩子来……” 话没说完,宁玉婠就猛的抬起头,“你一定要她肚子里的孩子么?我难道不能给你李家添丁么?不过是个外室生养的贱种,你就这般稀罕,还不是舍不得那贱女人?” 李布一听这话,立时气的面红耳赤,“说谁贱种呢?那是我的种,哪里贱了?” 宁玉婠自知失言,也不和他争辩,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李布面上有些不耐烦。 宁夫人倒是擅长察言观色,“玉婠莫哭了,李郎也莫生气,今日来,不是为争执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只能往前看,如何处理才是要务。” “和离。”宁玉婠忽而说道。 这一声,倒是叫屋里的人都是一愣。 宁春草也大吃一惊,二姐姐自打在庙里遇见李布之后,便很有些 魂牵梦绕,非君不嫁。前世更是对李布温柔小意,就连李布更偏爱她,二姐姐为了哄李布开心,都忍了。今日她竟能主动说出和离二字来? 大概只有景珏一人不觉得惊讶,他翘腿坐着,直缀下摆斜耷拉在一边,脸上带着满是邪气的笑意。 “你说什么?”李布瞪眼向她看去。 宁夫人也怒道:“玉婠!不可胡言!” 宁春草虽然送去了睿王府做妾,可毕竟只是个妾。宁玉婠嫁到李家,那可是正妻!宁家和李家,才是真正的亲家。 宁夫人善于谋算之人,怎会叫宁玉婠如此任性,“这不可能,玉婠,母亲没有教过你,嫁为人妇,首先要学会大度么?” 宁玉婠竟抬头恶狠狠瞪了一眼宁春草,又低下头去。 瞪得宁春草莫名其妙。 “那孩子打掉,杨氏女送出京城。”宁玉婠又说。 “休想。”李布冷声一哼,面色不善,“那是我的孩子,不能打。” “只有她能生么?”宁玉婠顶了回去。 第38章 曲径通幽 景珏不知是热闹看够了,还是这话触了他,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十分清冷道:“一个连孩子都容不下的妒妇,是个男人都容忍不了。” 宁玉婠闻言,变了脸色,抬眼看向景珏的目光还带着委屈。 “便是长子又如何?到底不过是个庶出。”景珏哼了一声,“更何况,若养在你身边,将来也不失为嫡子的助力。目光短浅的妇人!” 宁玉婠闻言,心下委屈,却只能起身蹲身行礼,“世子爷教训的是。” 世子爷一开了尊口,事情很快便商定下来。 李布将杨氏女接入李家待产,待孩子生下来以后,放到宁玉婠身边抚养,杨氏女送出京城。 宁夫人觉得此办法甚好,宁玉婠勉强同意,李布也点头认下。 景珏见没热闹可看了,便握着宁春草的手,大步向宁家外头走去。 宁家人皆起身相送。 宁玉嫣竟厚颜凑到景珏身边,低声道:“那日品茶,被误了事,小女其实对许多茶都略有研究的,世子爷若是……” “爷对茶,并不感兴趣。”景珏嗤笑一声,毫不留情面的说道。 宁玉嫣脸上一僵,双颊上的羞红很快便褪去颜色。 世子爷的脚步却连丝毫的停滞都没有。 宁春草被他拖着手,脚步匆匆,可总是觉得似乎有一双眼睛,一直在背后盯着自己。 临上马车前,她回头去看。恰接触到李布那一双灼热似火的眼眸。 李布见她看过来,立时扬起嘴角,冲她轻笑。目光缱绻眷恋,颇似情圣。 他身边的宁玉婠似乎也发现了,狠狠向宁春草丢来眼刀子。 宁春草皱眉,飞快的上了马车,将外头那一干子的目光都隔绝在马车外头。 这件事,至此,对她来说,算是彻底了解了吧?宁玉嫣已经知道那杨氏女的存在,知道杨氏女已经怀有身孕一月余。 前世在产房之中那诡异的场景再不能出现了!她也不会在因此受陷害了吧? 马车缓缓而动,外头恭送的声音渐渐远去。 宁春草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前世的宿命,至此,才算是真正被改写了吧? 她会好好的活下去,苏姨娘也会好好的活着。她们都不必枉死,不必背负着不清白的罪名含恨而终。 “满意了?”满是邪气的声音 ,在她耳边嗤笑问道。 宁春草抬眼看着景珏,并未开口,但接触到他那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时,她脸上有些热。 想到适才在众人面前,她的脸颊擦着他的唇而过,她心头就有些慌。 景珏忽而倾身,伸手将将她拽到自己身边来,低头又将唇落在她脸上。 宁春草心头一惊,“你做什么?” 景珏却一直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只是用温暖的唇,在她脸上轻轻蹭过。 “荷香膏还用着?”景珏低声问道。 宁春草嗯了一声,那淡粉色带着荷香的药膏,不禁让她脸上的伤口完全愈合,没有留下丝毫的疤痕,更有润泽肌肤,让皮肤保持光洁嫩滑的功效。没有女人不爱美,有如此好的东西,她怎会拒绝。 “用吧,”景珏语气十分轻微,轻微的她险些没听清,“我喜欢这味道。” 他将她半揽在怀中,一路就这么抱着她,亲吻着她的面颊,直到马车在睿王府的垂花门外停下。 马车一停,他像是翻脸不认人一般,伸手将她推开,“下去,爷还有事儿!” 宁春草皱了皱眉,这阴晴不定的性子真让人讨厌! 她跳下马车,还未站稳,马车便一溜烟尘,飞快离去。 垂花门内立即冲出两个仆妇来,宁春草吓了一跳,却见她们却是追着那马车跑了几步。 人哪里会有马跑得快?跟在马车后头,除了能吃几口灰以外,并没有什么用处。马车更没有因为她们的呼唤,就停下来,反而跑的更快了。 “世子爷呢?”仆妇转过脸来,带着尘土的味道,喝问宁春草。 宁春草指了指马车,“世子爷说,还有事。” “我就说早点出来!” “若是一早叫世子爷瞧见咱们,马车都未必停呢!谁知道世子爷只扔下她就走了!” “马车刚一停,咱们就不该犹豫,那时候就得上来!” “你现在说什么不都晚了?” 两个仆妇皱着眉头一脸遗憾的抱怨道。 倒是并未再理会宁春草,一前一后入了垂花门。 宁春草有些莫名,也跟着进门,一个眼熟的小丫鬟恰好路过,见她招呼道:“宁姨娘回来了?世子爷没有回来么?” 宁春草指了指两个仆妇的背影,“不知世子爷是不是瞧见 她们,没下车就走了。” 小丫鬟掩口而笑,“难怪呢!那两位以前是在王妃身边的老妈妈,王府里没人能拿得住世子爷,唯独那两个老妈妈出面,世子爷还会卖她们几分面子。” “那怎么见了她们就走了?”宁春草好奇道。 “宁姨娘今日不在府中,难怪不知。听闻昨日世子爷打伤了冯尚书家的小郎君,冯尚书今日上书弹劾王爷,说王爷教子不严,请圣上惩处王爷。”小丫鬟压低了声音道,“圣上一向偏袒咱们王爷,可王爷又不在朝中,寻不到王爷,就派了宫里的嬷嬷来,将晏侧妃给说教了一顿。” 丫鬟站直了身子,朝那两个仆妇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晏侧妃挨了训斥,自然要好好管教世子爷。可世子爷哪里能服她管教?” 宁春草点头轻笑,伸手拖住丫鬟的胳膊,“咱们且不回世子爷院中,我不认识王府里的条条小道,你陪我走走?” 这丫鬟是世子爷院中的丫鬟,平日里和她也算较熟,知道她如今正蒙世子爷恩宠,便笑着点头,没有拒绝。 宁春草似乎是无意识的乱走,其实是寻着昨晚酒醉之时,那一点隐约的记忆在走。 她想去寻一寻昨晚那院子。 第39章 新的梦魇 “宁姨娘怎么走了这条路?”丫鬟惊讶问道。 眼看昨夜那院子就在前头不远处,宁春草举目而望,低声问道:“怎么,这条路,走不得?” “倒也不是走不得,只是如今甚少人走,这条路原本是通往如今正院最近的路呢!”小丫鬟低声说道。 “既是最近的路,为何甚少人走?”宁春草脚步仍旧往前。 那院子外头一丛湘妃竹,郁郁葱葱,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很是有些宁静之感。 丫鬟左右看看,见没什么人,才轻叹一声,“宁姨娘不知道也不奇怪,婢子乃是王府的家生子,这才听闻过。” 宁春草好奇看她。 丫鬟见自己知道的比眼前这位半个主子还多,便有些得意的说道:“听闻这院子以前,是王妃住着的,王爷与王妃鹣鲽情深,王妃没了以后,王爷就封了这院子,不许任何人住,院子里只留了两个洒扫的仆妇。” “王妃住过的?”宁春草垂眸低声问道,“王爷是情深之人么?” 听闻睿亲王的口碑并不好,她第一日进王府,便听闻睿王爷在百花楼里,因争夺妓子和人起了冲突,还被人给打伤了抬回来。能为了一个风尘女子何人争风吃醋的男人,会是情深之人么? 可那日她被误抬进王爷院中,被王爷掀了盖头,却是瞧见他酒醉之后的深情专注的双目。 也许饮酒和贪恋美色,不过是表象?他为了掩饰伤痛的伪装? “婢子从庄子上来到府上的时候,王妃已经不在了。听闻王妃十分美丽端庄,王妃在世之时,王爷可不是现在的样子!十分得圣上倚重,夫妻二人感情和睦得很。只有晏侧妃一个侧室,王爷连通房妾室都没有!那可是王爷!”丫鬟咬重了尾音,感慨道。 是啊,那可是王爷,连一个妾室都没有?莫说他是铁杆儿的皇室,就连自己的爹,那种商户男人,还纳了几房小妾呢! “老辈儿伺候的人说,王爷变成如今这样,皆是因为王妃不在了,王爷伤心过度,这才纵欲过头儿了。”丫鬟小声说道。 她话音刚落,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连忙拉着宁春草躲在一旁的花藤后头。 脚步声和说话声渐渐临近。 “不是说世子爷的车架回来了?怎么还不见人?” “许是没下车,就又走了,王爷如此,如今世子也是如此,睿王府这是……” “姐姐慎言!晏侧妃让咱们请宁姨娘,咱们就请,无妄的话不可多说!” 另一仆妇连连应声,两人走远。 待脚步声远去,她和那丫鬟才从花藤后头走了出来。 “看来晏侧妃寻不到世子爷来说教,是要拿姨娘您来管教了。”丫鬟同情的看了她一眼。 宁春草回头望了一眼那院门紧闭的院子,“平日里这院门开么?” 丫鬟连连摇头,“不开的,只有两个粗使仆妇来打扫的时候才会开上一会儿。” 昨晚她分明瞧见院门敞开,她才会误打误撞的摸了进去。 昨夜那抱她回去的男人,虽在她混沌酒醉之中没能看清脸,但定然是王爷了。 “雪娘是谁?”宁春草又问了一句。 丫鬟连忙踮起脚尖捂上了她的嘴,冲她连连摇头,“这是王妃的闺名,我也是在庄子上听我娘说过。姨娘是从哪里听来的?” 宁春草讪讪一笑,“忘了从哪儿听得一耳朵。” “莫要在世子爷面前提及,世子爷是要发怒的。”丫鬟虽不信,却还是叮嘱道。 宁春草点头记下,同丫鬟一道往回走去。 那两个仆妇果然在院中等她,请了她往晏侧妃的院子里去。 晏侧妃倒是并未为难她,也并没有的多说什么,只语重心长的道:“你若明事理,就该知道,世子爷仗着身份,如此行事,只能将自己的前途尽毁了。” 宁春草抬头深深看向晏侧妃的时候,她却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摆手叫她下去。 宁春草回去的一路上都在想,莫非是她想错了晏侧妃?晏侧妃并不是要对世子不利?而是真心一心一意的为世子好?又不是她亲生的儿子,且王爷和她也都年轻,纵然她现在无子,也不能说以后就一定没有。她会掏心掏肺的对世子好么? 她进入王府的时间太短,对王府里的一切都不够了解,人心更是在藏在表面之下,甚至几年几十年都看不清楚的东西,她一时自然辨不出眉目。 景珏不知是不是在故意躲着晏侧妃,夜里也没有回来。 宁春草乐得不用面对他,一个人睡在他宽阔舒适的大床上。 没有浑身浴血的姐姐,没有撕心裂肺惨叫的噩梦,躺在这么舒适的大床上睡觉,真是人生一大享受。 屋里点着安神的熏香,宁春草很快便呼 吸平稳了。 耳边呼呼的吹过寒风,寒风里似乎夹杂着雪沫子,她站在高高的归雁楼上,下面是一汪碧水,两只大雁盘曲在湖边的草窝里。 宁春草有些慌,李布约了她到归雁楼上,怎么不见他人? “春草姐姐?”有人唤她的名字。 宁春草还未回过头,便瞧见一个黑影飞快上前,伸手猛推在她后背上,力气之大,她竟跟着被推出去。 归雁楼三楼的栏杆有齐腰高,那人力气大的竟将她直接从栏杆上推翻。 她径直摔下栏杆,仰头往上看,只见李布身边的小厮站在栏杆边上,手扶着栏杆,皱眉看她的神情。 风呼呼的刮过耳畔,她身子猛往下坠。 心头大惊。 宁春草忽的睁开眼睛来,抚着心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是梦!不是真的! 她前世便是这般被李布身边的小厮推下归雁楼摔死的。 梦里那种猛然坠落的感觉,让人胆战心惊。 梦魇不是已经破除了么?怎么又梦到前世?她的命运不是已经更改了么?难道还是逃不过一死? 不可能!二姐姐已经知道杨氏女的存在,也知道杨氏女已经怀有身孕,不可能再像前世那般,被人所害。她更不会背负上害死姐姐的黑锅! 为什么还是逃不过梦魇的折磨? 第40章 内外逼迫 宁春草眯眼看了看菱纱格子窗,窗外还是漆黑一片。 估计离天亮还早,才睡了几个安稳觉啊?旧梦已去,又添新的梦魇!还让不让人活了? 宁春草负气躺在床上,拽过被子蒙住头。她就不信了,一个梦而已,真能逼死她不成? 不知翻腾了多久,床上才宁静下来。 腊月的风很冷,空气里夹杂着寒雪欲来的味道。 宁春草摸了摸脸,脸上湿漉漉的不知是泪,还是雪沫子被吹到了脸上,她四下一看,自己正站在归雁楼的顶层,空荡荡的楼上,哪里有李布的身影?他不来,约自己来做什么? 猛的有脚步声,往她身后急奔而来。 她依旧来不及回头,就被大力向前推去。齐腰高的栏杆拦不住她,她一头栽下归雁楼。 猛然间坠落的感觉,扑面而来的兵冷空气让人根本透不过气来。 她脚一蹬,猛的睁开眼睛。 看着孔雀蓝的纱帐,精致的镂空铜香炉,幽幽的安神香,温暖舒适的大床。 没有寒风扑面,没有急速坠落…… “这是梦,只是梦,都过去了,都结束了……”宁春草捂着胸口,低声对自己说道。 她又陷入不敢闭目的痛苦之中。她怕一闭上眼睛,自己又会回到归雁楼上,又会被人猛的推下归雁楼,摔死。 有人说,死过一次的人,会格外眷恋活着的时光。 宁春草觉得这话说的真对。当她从归雁楼上被人推下去,再睁开眼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再也不要那么窝囊的死!不惜一切也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为什么?为什么她已经改变了陪嫁李家,改变了杨氏女突然出现在产房,杨氏女的孩子顶替了姐姐孩子的命运,却仍旧摆脱不了这噩梦? 天还没亮,她抱着膝盖坐了起来。 心中隐隐觉得,这梦不简单。倘若先前的噩梦,是在指引她找到杨氏女的话,那如今的梦,又是在指引什么? 宁春草觉得自己应该再去一趟延庆观,再见一见玄阳子道长。 或许能从他那里寻到答案。 天不亮,她也不敢再睡,翻身起床,盘算着用罢早饭,就要设法出府。 可显然她太过乐观。 睿王府不是宁家,她想溜出睿王府,可没有那么容易。 “世子 爷没回来,没有世子爷的吩咐,宁姨娘您不能出府。”丫鬟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世子从来没说过,要限制我的出入啊?”宁春草拽过丫鬟的手,借着广袖遮挡,将妆奁中最漂亮的金簪塞入丫鬟手中。 丫鬟偷偷看了看金簪,想退回去,面上却又又不舍,纠结老半天,才低声附耳道:“不是世子爷不叫您出去,乃是晏侧妃吩咐了人。” 丫鬟说完,立即站直了身子,将簪子在袖中揣好。 宁春草眉头皱的更深,这晏侧妃竟然还没有死心,以为如此她就会向她妥协么? 宁春草谢过丫鬟,转身又回了正房。 世子爷那般阴晴不定的脾气,倘若知道她投靠了晏侧妃,还会给她留活路不成?他们争斗,何必牵涉一个谁都不敢得罪的她? 宁春草无奈,幸而世子爷房中,笔墨纸砚俱全,且都是上品。书架上的书册琳琅满目。桌案上还放着一家古琴,琴更是精品。 宁春草打定注意,绝不像晏侧妃示好,大不了,她等世子爷回来,放低了姿态去求他就是。 练了一会儿字,以图静心。 手腕累了就翻一会儿书,眼睛倦了,就去抚琴。 一日光阴,一晃而过。 可莫说世子爷人了,就连世子爷的消息,都没传回院中一句来。 “世子爷什么时候回来?”宁春草忍不住问道。 丫鬟连连摇头,“姨娘您都不知道,婢子们怎么可能知道?世子爷常常宿在外头,连晏侧妃都没办法。” 宁春草扶额,有点头痛即将到来的夜晚。 晌午,她不过坐着打个盹儿的功夫,就又到了归雁楼顶上,被人一把推下了归雁楼。 那种猛然间下坠的感觉,真是让人心口压抑,呼吸不畅。 再来上那么几次,她真怕自己就这么一闭眼,再也醒不过来。 她一直等,用罢了晚饭也不肯去睡。 “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通知世子爷么?府里的事情不是一向瞒不过世子爷的眼睛的么?”宁春草拉着收了她金簪的丫鬟问道。 那丫鬟左后看看,压低了声音,“那是世子爷想知道。” 宁春草还要问,丫鬟却忙不迭的甩开她的手跑了。 漫漫长夜,原本是卸去一身疲惫的休息时光。如今对宁春草来说,却好似受刑一 般。心中惊惧,甚至看到那张宽敞舒适的大床,心头都开始发毛。 她自认不是胆小的人,但死过一次,谁也不想年起轻轻,好不容易活过来,再去送死。 她上床前先拜过各路神仙,还从妆奁里寻了一个雕着佛像的手串握在手中,这才阖目上床。 阴寒的风扑面吹来,宁春草举目四望,太过熟悉的归雁楼。李布曾不止一次带她来过,他说,归雁楼是李家位置最高的地方,可以将整个李家的景色尽收眼底。 李布也曾不止一次在归雁楼上,握着她的手,饱含深情的看她,“春草,看不见你,我就满心是你,你说,我是不是中了你的相思毒?” 那时的她,笑的像个傻子。 忽而有人往她背后猛的一推,她踉跄的向栏杆撞去。 势头太猛,她一头栽下栏杆,身体猛然下坠。 第41章 醒不过来 宁春草在坠落中,惊醒过来。 她翻身坐起,伸手揉乱自己满头秀发,真叫人崩溃!这是不给人留活路么? 睁开眼有人的逼迫,闭上眼,有梦境折磨!叫她无处可躲? 宁春草郁闷了一阵子,告诉自己,倘若闭上眼,在入梦境,就告诉自己,那是个梦。以前听人说,若是人在梦中,知道是梦,就会醒过来了。 叮嘱自己之后,她才又躺下,可她不敢闭眼。反复在口中念道,“记住是梦,是梦……” 可她仍旧没有提前醒来。 伴着坠落中的恐惧感,大口喘息着睁开眼睛。 她虽身处温暖的被窝里,可身上像是被寒风侵袭了一般,冰冷冰冷的。 宁春草只好爬起来,手中握着簪子,从书架上翻出一本经书来读,只要觉得有困倦之意袭来,立即拿着簪子狠扎一下自己。 她自嘲的笑,她这般用功堪比要考功名的莘莘学子了。 一直捧着经卷捱到天亮。 宁春草让丫鬟打了冷水洗了脸。 从用罢早饭就开始等着世子爷回来,他一向神出鬼没,说不定,下一刻就会出现在眼前了。 “宁姨娘夜里没有睡好么?”和她相熟的丫鬟凑到她身边,关切道。 宁春草嗯了一声。 丫鬟笑道:“姨娘想世子爷都想到这份儿上啦?” 宁春草暗暗翻了个白眼,“是啊,可还是不能将世子爷盼回来。” “若这般盼着有用,后院那一大群妾室,早就将世子爷盼回来了。”丫鬟干笑两声,见宁春草并不接话,略有些尴尬。 正要退走,宁春草却抬头唤住她,“你夜里做梦么?” 丫鬟一愣,笑道:“谁夜里不做梦?只是有时能记得,有时却记不得罢了。” “那你做过那种梦么?”宁春草低声问道,“梦中从高处坠落,那种坠落的感觉很真实,就好像,真的摔下来了一样……” 丫鬟一愣,连连点头,“有过!还是被人推下来的呢!” 宁春草瞪眼看她。 丫鬟更靠近她一步,压低了声音道:“那还是我没入府时候的事儿,我记得非常清楚。我在山崖上头站着,后头站着我奶奶。不知怎的,我奶奶忽然伸手,一把将我推下山崖!我就在坠落中,突然惊醒。那坠落的感觉,太真了,我都 能感觉到风像刀子一样,从我脸上刮过去!可把我吓坏了!” 宁春草听得非常认真。 那丫鬟似乎被她的神态激起了兴趣,绘声绘色道:“我那时年纪小,被吓得不行,一连两三天不吃不喝,还发了热。将我娘也吓坏了。我娘请了人来给我看,说我是被邪气上身了!有人想夺我的命数!那人在我家中做了法,驱走了邪崇。我便再也没做过那个梦,过了不到两个月,推我摔下山崖的我奶奶,就死了。” 宁春草微微一惊。 那丫鬟也左右看了一眼,细声细气道:“后来我娘说,定然是我奶奶没活够,不想死,所以想夺我的命数。都说人老成精,她成精了自然有邪气!不过被请来那人的道法震住了!” 宁春草半晌才长长的哦了一声。 这话,她是不信的。不过是巧合而已,怎么可能就那么邪乎? “我娘还说,那施法之人说了,许多人都会在梦中梦见自己坠落,有的可能是从楼梯上踩空,有的可能是从高处摔下。但摔下来的时候,人一般都会惊醒。胆儿小的,阳气不足的,可能会受些惊吓。胆儿大的,阳气足足的,醒来也就没事儿了!”丫鬟安慰她道,“这种梦不可怕,可怕的是,梦中摔在地上的!” 她的声音徒然便寒,宁春草被吓了一跳。 丫鬟却是一本正经道:“那人说了,倘若是在梦中坠落,而坠落之中没有惊醒,一直落在地上——那人,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两人之间的空气好似都徒然冷了,豆蔻年华的两个少女脸色都微微有些泛白。 “宁姨娘——”一声高喊。 吓得宁春草一抖,险些弄翻了面前的砚台。 丫鬟更是吓得惊叫一声,躲在宁春草身后。 “大白天的,一惊一乍做什么?”喊宁春草的丫鬟似乎也被吓了一跳,“晏侧妃请宁姨娘过去。” 宁春草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是,这就来。” 她净了手,理了理衣衫罗裙,同那丫鬟一道往晏侧妃院中去。 可心头却有一句话辗转反侧“若是坠落中没有惊醒,一直落在了地上,那人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句话,弄得她心头仿佛揣着一块冰似的,凉到心底。 她会不会在梦中再也醒不过来? 倘若下次坠落之时,她不能惊醒呢?是不是逃不过宿命,虽重 生,却仍旧要枉死? 一直见到晏侧妃的时候,她还有些心神不宁。 “听闻你想出府?”晏侧妃免了她的礼,语气缓缓问道。 宁春草恭敬答道:“是,可世子爷不在家,婢妾并不敢随意外出。” 晏侧妃轻笑了笑,“世子爷从来不管他后院的一干妾室,更不曾约束她们的自由。谁想要出府,只消报备道我这儿来,花销不超过她一个月份例,我一般也不多干涉。” 宁春草闻言,缓缓抬头,“晏侧妃的意思是?” 晏侧妃笑而不答,意味再明显不过。 “您为什么不许我出府?”宁春草握紧了拳头。旁人出府,可能只是为了逛逛闹市,买些精巧稀奇的小玩意儿。 她出府,可是为了命啊! “我想,宁姨娘能明白我的一番良苦用心。”晏侧妃抿了一口茶汤,幽幽说道。 宁春草心头无力,“我不明白。” 谦辞都不用了,可见她是有些气急了。 晏侧妃脸上非但没有愠怒,反而更加怡然,“你不明白什么?说出来,我为你解惑。” “我不过小小商户庶女,晏侧妃究竟看上我哪一点?非要这般‘器重’我?世子爷院中妾室,比我身份高,比我聪慧听话,值得提携的大有人在。为何您就不能放过我?”宁春草有些气愤。 晏侧妃却垂眸长叹一声,“她们再好,却不是你。” 第42章 出府 这话是夸她?还是说算她倒霉? “我可也以明白告诉您一声,我是不会背叛世子爷的!您不用枉费那个心了!”宁春草说的斩钉截铁。 晏侧妃却笑意盈盈的看她,“你不是急着出门么?世子爷同几位皇子一起去了西山猎场狩猎,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不会回来的。” 宁春草闻言,心头一阵绝望。十天半个月,她会不会就已经死在自己的梦里了? “况且,我何时要你背叛世子爷了?睿亲王府荣辱一体,他是睿亲王府的世子,也是王爷的唯一子嗣,我为何要做不利于他的事?”晏侧妃认真看着宁春草问道。 这话到真叫人一时间无法反驳。 晏侧妃见宁春草不说话,倒也不着急,仰身靠近椅子里,垂着茶碗中的茶汤,咂的有滋有味。 如今着急的不是晏侧妃,而是宁春草,她终是忍不住,皱眉问道:“您究竟想让我答应什么?想让我做什么?” 晏侧妃咣当放下茶碗,“这话,你早该问了。” 宁春草抿了抿嘴。 “我想让你改变世子爷。”晏侧妃说道。 宁春草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声音里满是嘲讽,“是侧妃您在跟我开玩笑?还是太高看了我?我不过是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侍妾,改变他?” 晏侧妃也不生气,眼眸深深的看着她,脸上端着的表情高深莫测。 宁春草皱着眉头,“您是认真的?” “你看我像是在同你玩笑?”晏侧妃淡淡盯着她,“虽然先祖有规定,皇室亲眷不能直接参与朝政,只受封地食邑赏赐。可世子爷如今这事态长此以往下去,他这一辈子,也就难有什么作为了。若不加收敛,甚至哪日真惹恼了圣上,没有了圣上眷顾……后果,你可以想象。” “您说的都对,”宁春草连连点头,“可我做不到啊。” 晏侧妃连连摇头,“我以为,这世上的事,只分为两种,不想做成的,和能做成的。你不试一试,怎就知道不行呢?” 宁春草紧皱着眉头,思量着自己的处境,和这般处境下能做出的最好选择。 她觉得这世上的事也只有两种,对自己有利的,和对自己不利的。这件事看起来,是对自己没什么坏处吧? “皇亲受朝廷供养,不该理所当然平白享受,而什么都不做。也该饱读诗书,亦或练就一身功夫本事,以图 有朝一日,能够报效朝廷,报效圣上。混吃等死的日子,有什么意思?”晏侧妃看着宁春草,眼神和语气都格外的真诚。 她的话,倒是叫宁春草分外的惊讶。原以为晏侧妃和世子爷的争斗,是后娘和嫡子的勾心斗角,不曾想,晏侧妃竟有如此深刻的见底?如此崇高的品格? 晏侧妃看出她心下狐疑,“你也不用着急,不若答应了试试。倘若我向你打听世子爷的私事,打听他不愿让你告诉我的事情,你随时可以反悔。我什么都不问,我只看世子爷有没有变化,有没有向着我希望的方向成长。如此,算得公平吧?” “如此,你就能让我出府?”宁春草问道。 晏侧妃眯眼看了看她,似乎对她的问题有些失望,不过仍旧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宁春草连忙点头,“那我可以答应你试试。不过,至于效果怎样,我可不敢保证,您比我了解世子爷的性格。” 晏侧妃勾着嘴角,“既然答应,就要全力以赴,你有没有努力在做,还是瞒不过我的。” 宁春草心头一紧,片刻,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这些事都是可以从长计议的事情,而困扰她的梦境却是等不得了!再等下去,说不定命都要没了! 晏侧妃倒是言而有信的人,见她答应下来,立即吩咐了人给她备车。 宁春草上了马车,吩咐去延庆观,心头惶惶却又送算有些安慰了。 马蹄踢踏,马车出了睿王府大门,风卷起车帘,她不经意往外一看,却是瞧见了一个有些面熟的脸。 车夫也瞧见那人,显然是认识,放慢了车速,向那人问安,“瑢郎君安好,您怎么在这儿啊?我家世子爷不在府上!” 这么一声招呼,叫宁春草想起了他。 那日她拒绝陪嫁,被世子带回睿亲王府之时,一直陪在世子身边的就是这位小郎君,景瑢。 景瑢听闻车夫请安,倒是立即抬手拉着广袖,挡住脸,“快走快走,你没看见我,我也没看见你!” 车夫一愣。 车里的宁春草为自己的事紧张之余,却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景瑢寻声望来,瞧见车帘里头宁春草的半张脸,连忙又小跑追着马车,“停车停车!” 车夫被弄得不知所以,询问了宁春草,才仓促把车停下。 “你,你是那个,那个什么草 ?”景瑢在车外气喘吁吁的问道。 宁春草半挑着车帘,颔首道:“奴家还有事,郎君有什么吩咐么?” 景瑢左右看了看,抬着广袖挡着脸,低声道:“能让我上车说么?” “这……不方便吧?”宁春草拒绝道。 景瑢却已经不管不顾的爬上马车,推开车夫,进了车厢。 宁春草皱眉,满脸防备,“郎君这是什么意思?” “嘘!”景瑢让她小声,自己更是压低了声音,“我带你去见景珏!” 第43章 多余 宁春草狐疑,“他不是去西山狩猎了么?” “晏侧妃说的吧?”景瑢看了她一眼。 宁春草觉得他这一眼,别有深意,便没有理会。 景瑢似乎有些着急,又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延庆观,为世子爷祈福,求上仙保佑世子爷能满载而归。”宁春草胡诌道。 景瑢哼了一声,“别扯那没用的了,顺道,先把我送去玉带桥别院吧!” 延庆观在西南,玉带桥在东南,这道顺得可真够远的。 “郎君若是口袋里没钱雇车,不如奴家帮您顾辆车?”宁春草挑着眉梢。 景瑢却压低的声音,威胁道:“景珏为你受了伤,你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就不怕他心寒么?” 宁春草闻言一愣,“他受伤了?可我并不知道啊,何来心寒一说?” “你如今不是知道了?”景瑢瞪她,“回头我就告诉他,你知道了他受伤,却一点都不关心他的安危。” 宁春草皱眉,晏侧妃说的对,世子爷的这些狐朋狗友是该远离了!竟会这般威胁人了! “走吧,反正咱们时间充裕,先将郎君送到玉带桥。”宁春草冲车厢外的车夫道。 车夫应了一声,调转了方向。 “你若敢骗我……”宁春草板了脸,冷冷看着景瑢。 景瑢似乎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脖子都往后缩了缩,但意识到自己是个大男人,又挺起胸膛,“我骗你做什么?我若是骗你,你觉得景珏的性子,回头会饶了我?” 他说完,又朝外指了指车夫,示意她不要多说,免得被车夫听了去。 马车到了玉带桥,景瑢指挥着车夫驾车到了他所说别院外头。 别院不大,门庭倒是十分精致。门前栽着两株大叶栀子,叶片碧翠,鲜艳可爱。 “院子小,车就停外头吧,你跟我来!我早答应要给世子爷的东西,你帮我捎回去!”景瑢当着车夫的面说道。 宁春草心底冷哼,这借口真是差极了。她提着裙摆跟他入了院子,这才低声问道:“你说受伤是怎么回事?” 景瑢停下脚步,深深看了她一眼,“冯忠文调戏你,惹怒了景珏。将你送走以后,景珏又回去,将他狠狠打了一顿。冯忠文是冯尚书最疼的小儿子,看他小儿子被打成那样,他怎么会忍气吞声?上书到圣上哪里,圣上又 袒护一番。他气不过,暗中找人,趁景珏不备,偷袭了他!你说,这是不是为你受的伤?” 宁春草微微一愣。 “他受了伤,不愿回去,还让瞒着晏侧妃。我在王府外头,想着若是能等上三叔,让三叔来看看他。更让三叔替他出了这口气,咱们在京城还从来没受过这种窝囊气呢!可等了两天,也没瞧见三叔的影子!”景瑢又看了她一眼,“遇见你,你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他好歹是为你受的伤,你来看看他,照顾他,他心里多少能好受一些吧?” “您还真看得起我。”宁春草嘀咕了一声。 景瑢抬脚引路,宁春草跟在他后头。 院子不大,只有两进。两人顺着抄手游廊,走到一间厢房外停下,隐隐约约的笑声从厢房里头传来。 宁春草脚步微滞,景瑢却已经伸手推开了房门。 屋里头的人具是一愣,笑声也停了下来。 景瑢瞧见里头情形,面上有些错愕,但他显然嘴比脑子还快,“我把你那新纳的妾室带过来了。” 屋里头传来两道女子娇媚抱怨的声音。 宁春草转身就走。 屋里头咣当一声响,似是重物坠地。 宁春草一点儿也不好奇屋里头的情形,更是一眼都不想看。若说景瑢刚刚告诉她,世子爷是因为她而受伤,她心里还有一些感动的话,现在这些感动,则一点儿也不剩下了。 “滚——” 屋里头传来一声怒喝,她脚步立时更快。 “他不是叫你……哎,你别跑啊!”景瑢在她身后喊道。 “站住!” 世子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还略带些狼狈的气喘。 “你怎么下床了,你腿不疼了?”景瑢夸张的叫道。 宁春草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转过身的时候,正瞧见两个纱衣半透的妖艳女子,从房间里狼狈出来,从抄手游廊往另一方向走远。 世子爷一手抓着门框,一手被景瑢搀扶着,立在门口,面上带着伤,目光灼灼望她。 “婢妾来的多余了。”宁春草一面福身,一面说道。 第44章 遇茬儿 景珏抿了抿嘴,墨染的浓眉微微蹙起。 “世子是因为你才受的伤,你站那么远做什么?还不快过来扶着世子,伺候世子?”景瑢在一旁吩咐道。 宁春草勾了勾嘴角,“世子身边怎么会短了人照顾?婢妾在这儿,怕是只能碍事儿,婢妾告退!” 她说完,也不看景珏,转身就走。 景珏还未开口,景瑢倒是气的不轻,“嘿,还有你这么蹬鼻子上脸的妾室?” “谁说我是为她受的伤?”景珏呵斥景瑢。 景瑢被他一骂,十分委屈,“你为她揍了冯忠文,这是冯尚书蓄意报复!” “冯家报复,我就报复回去,你告诉她做什么?”景珏似乎真的有些生气了。 宁春草离开的脚步却丝毫没有停滞。 “她……这般妾室,你要她作甚?!”景瑢委屈嗷道。 后头两人又说了什么,宁春草则完全听不见了,她已经步出院子,上了马车,吩咐车夫,直奔延庆观。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噩梦的问题若是不弄清楚她是真的要疯了!为何要相信景瑢的话,和他走这么一趟?堂堂世子爷难道需要她的担心么? 车帘被风卷起,铺面而来的风里,有些许尘土的味道,拂面的风,已经带着春天的气息。 马车在延庆观外头停下,宁春草寻玄阳子道长而去。 今日没有世子爷同行,她果然就被小道士们给拦了下来。 “道长如今正在悟道,不便待客,娘子请回。”小道士躬身,语气还算客气的说道。 “我有要事要请教道长,事关人命,耽误不得!”宁春草好不容易出来,如何能白跑一趟? 小道士却是垂着眼睛,微微躬身,不肯去通禀。 两人正僵持之时,玄阳子道长的内院却突然有一群女眷缓缓走出。 宁春草立时道:“你不是说道长正在悟道,不便打扰么?这话也是看人而言么?” 小道士被宁春草两眼一瞪,脸有些热,“不是……” “我是睿亲王世子的侍妾,前些日子来过一趟,玄阳子道长专门为我测字解惑!你去一说,或许道长还能记得。”宁春草话音刚落,便感觉到有注视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抬头去看,那一群女眷中,走出一位年轻的女子,向她走来。 “ 你是睿亲王世子的侍妾?”女子停在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下巴微抬,一脸傲色。 宁春草微微蹙眉,心下犹疑,见那小道士还没走,点头道:“正是。” 女子轻嗤一声,“听闻他侍妾满院,最是喜新厌旧,你是他新宠的侍妾,还是已经厌弃一边的?” 宁春草皱眉,不打算理会。 女子却咄咄逼人,“我在问你话,你哑巴了?” “我与娘子并不相识,娘子如此不敬之言,我为何一定要回答?”瞧见那小道士已经进去通传,宁春草面色转冷。 女子身边走上来一名仆妇,板着脸厉声呵斥道:“你什么身份?我家小姐因何要对你客气?你可知我家小姐是谁?” 女子伸手拦了一下,“与她说那么多作甚?左右不过是个玩意儿,只是看不惯,一个玩意儿还好意思拿着主子的名头出来耀武扬威。” 女子脸上的表情和语气都极尽鄙夷。 “玩意儿”一词,听得宁春草耳中生刺,心头窝火,“娘子是谁也真是不用多说,左右不过是个仗势欺人之人。” 她说完,冷哼一声,绕过她想要往院中行去。 那仆妇却一把拽住她的衣袖,将她扯了回来,“你说什么?仗势欺人?若是要仗势,你还能好好站在这儿?我家娘子乃是周将军家的六小姐!哼!” 仆妇说完,极有深意的冷哼一声,看着宁春草的视线,饱含得意。 周将军家?听来怎么有些耳熟呢? 宁春草面色寡淡,“你家娘子姓甚行几,与我有什么关系?抬出名头来不就是想压我一压?可惜了,京城姓周的人家如此多,我并不晓得你们的周家!” 女子皱眉,脸色微变,“好个厚颜无耻的丫头!” 仆妇一听,立即挽了袖子就上前。 那仆妇人高马大,宁春草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儿,不由退了一步,“道长院中,清净矜贵之地!” “你既知道这是清净矜贵之地,就不该厚颜无耻的踏上来。一个妾室玩物而已,倒真把自己当人看了?还拿出来炫耀!你不是恬不知耻是什么?”女子圆润的下巴高台,面上极尽鄙夷。 第45章 不公平对待 仆妇扑上前来,“小姐放心,老奴这就将她扔出这院子去!免得扰了道长清净!” 宁春草硬抗不是对手,好在杨柳细腰身姿轻盈,左右躲闪,晃过那仆妇,叫她一时也抓不住她。 仆妇跟着她跑了几步,便气喘吁吁,却见宁春草连衣角裙裾都不曾凌乱,仆妇立时气急,扭头从那一群女眷中唤来帮手。 三五个膀粗腰圆的仆妇群起攻之,宁春草灵活躲闪几次,还是被一个仆妇给擒住了腕子,另外几个仆妇见她被抓,连忙涌上来,几个人,有的按住她的肩,有的攥住她的手背剪于后。 宁春草挣扎不动,被几个人推搡向外行去,眼看就要被扔出院子。 那先前跑进去的小道士,迈着急匆匆的脚步,又从里头小院子里跑出来,“那位姑娘……师父叫您进去!” 他话一出,架着宁春草的仆妇们都愣了。 宁春草转过头来,恰瞧见周家六小姐抿唇面带怒气之色,“不是说道长正在悟道清修,不见任何人么?” 小道士颔首躬身,“师父是在清修。” “那因何她可以见到道长?”周家六小姐气的面色微红,眼看要发怒。 小道士却没有丝毫畏惧,“这是师父的吩咐,贫道不知缘故。” “小姐,这?”几个擒着宁春草的仆妇犹豫不知该不该松手。 她们手劲儿大,宁春草的肩膀手腕都被拧的生疼。 周家六小姐气哼一声,“带她来,我倒是要问问道长,都是来参拜的,因何要区别对待?” 宁春草垂眸轻笑,看来这位周家六小姐仗着身份,也未能见到玄阳子道长呢! 仆妇们听令,擒着她,跟在周家六小姐身后,又往内院行去。 临到玄阳子道长的房门口,立在门口外头的小道们伸手拦住,“师父说,只见宁姑娘一人,其他人请回。” “这我倒是奇了,她不过是睿王世子的妾室,卑贱之人,玄阳子道长德高望重,因何要见她这么一个无名小卒?”周家六小姐冷声问道。 小道们伸手相拦,并不说话。 周家六小姐被拂了面子,十分生气,“好生无礼!若是道长要见,便一同都见了。若是不见,那就谁也别见!” 说罢,就要硬往里冲。 两位小道士立时高呼一声,只听一串飞快的脚步声从院子两侧围聚而 来,手握木剑,表情冷厉的一众灰衣道士,将周家一行人团团围住。 “延庆观乃是圣上钦点护国道观,我家师父,是圣上钦赐真人!”小道士冷声喝道,“你周家不过武将之家,胆敢在延庆观放肆?!” 周家六小姐,面上愈发难看,仆妇们赶紧上前相劝。 擒住宁春草的仆妇们虽然并未松手,可气势已经不如先前那么足了。且手上的劲儿也松了些。 周家六小姐似乎还有些抹不开面子,不愿松口。 宁春草顺势一扭身子,脱开仆妇们的钳制,快步往那小道士身后一闪,“多谢,多谢。” “姑娘请进。”小道士还礼,给她推开门。 宁春草未再看那周家六小姐的面色,迈步进了道长房门。 房门在身后关上,外头似乎又僵持了片刻,才听到周家人被请走的声音。 玄阳子道长正盘腿坐在蒲团上,眼眸微阖,不知是在打坐,还是睡着了。 宁春草小心翼翼上前,轻声恭敬道:“道长?” 玄阳子猛的睁开眼睛,目光如炬,直直慑人心底。 宁春草微微一惊,倒退了一步,讪讪笑道:“您没睡着啊?” 玄阳子给她指了指面前的蒲团,“还是因着噩梦之事?” 宁春草连连点头,“道长果然是道法高深,我没说,您又知道了!” 玄阳子捻指算了算,“旧梦已除,更添新梦。旧梦事关旁人,新梦事关本身。” 宁春草惊愕的一时连下巴都合不上了,这道长,莫不是能窥见自己的梦境? “还记得贫道说过,姑娘命中有异数的话么?”玄阳子问道,“姑娘命中藏了天机,也定了宿命,这梦境乃是宿命征兆。人不可知自己如何死,何时死。可姑娘命中的异数,却泄露了这般天机。” 宁春草凝神皱眉,微微摇了摇头,“道长,我……没听太明白?” 玄阳子抿嘴没有说话。 宁春草咬了咬下唇,他不说,只好自己来猜,“道长的意思是,我这梦,并不单单是梦。而是征兆?我会像梦里那般死去?” 玄阳子仍旧捻指,沉默无声。 宁春草深吸一口气,“道长,您能不能将话说明白一些?我俗世之人,听不懂这高深莫测的话呀?” “姑娘的梦,乃是死召。是宿命轮回。”玄 阳子轻叹一声,缓缓说道,“如何破除这般宿命……贫道,也不甚清楚。” 宁春草嘴巴微张,露出惊愕之态。 第46章 恶人先告状 玄阳子似乎带着几分怜悯看她一眼,看到她眼下青灰,微微摇了摇头,“世人总喜欢窥测天机,其实有时,不知道才是最幸福的。” 说罢,他缓缓起身,向内殿走去。 宁春草皱着眉头,“道长,您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受这般折磨,袖手旁观吧?道家不是讲结善缘,行善积德,以渡天劫么?您……” 她话还没说完,玄阳子又缓缓从内殿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小匣子。 宁春草抿唇,目光紧盯着那小小的木匣。 “你要破除梦魇,改变宿命,需得到青城山寻找紫玄真人。”玄阳子缓缓打开手中的精致木匣,“看姑娘近来一定是没能安眠,长此以往,身体定然不能承受。这是天珠项链。” 玄阳子说着,将手中的木匣推到了宁春草面前。 宁春草双手接过,里头躺着一个碧翠通透,还略有些白色纹路的玉石坠子,坠子上头连着打了奇怪结扣的黑色绳子。 “这天珠项链是开过光,通灵气的,不能帮你破除宿命,但镇压梦魇还是能做到的。”玄阳子示意她将项链带上。 宁春草面上还有些狐疑神色。 “贫道能帮姑娘的就只有这么多了。”玄阳子微微阖目。 宁春草虽有些不甘心,但看到这通透的项链,心下却也有感激,“多谢道长!” 她伸手将项链挂在脖子上,又拉开衣领将项链贴身藏着。 玄阳子一直未再开口,宁春草却还有些心神不宁。 “再烦请问道长,带着这项链,我夜里便不会被噩梦缠身了么?” 玄阳子微微点头,“至少不至于从噩梦之中惊坐而起,能安眠一夜。” “多谢道长,”宁春草跪坐弯身,“您提到那位紫玄真人,我该如何寻找他?” “紫玄真人颇有名气,你到青城山一带打听,就会知道。”玄阳子说完,朝外唤了一声。 外头立时有小道士进来,“姑娘,请吧。” 宁春草还想多问,玄阳子却阖目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那小道士板着脸,连周家六小姐不怕,岂会给她留面子?宁春草只好朝玄阳子再施礼之后,恭敬退了出来。 她摸了摸藏在衣服下头的天珠项链,长长舒了一口气。 宿命之说,叫她心头很有些沉重,但噩梦的事情总算是有所解 决,也不是全无收获。 离开延庆观,她直接坐上马车回了睿亲王府。 一路上,她都在想着,如今这身份,她如何能离开睿亲王府,如何能去到千里之外的青城山? 马车停在二门外的时候,她还没理出一点头绪来。 刚下了车,便瞧见一个仆妇板着脸看她。 宁春草微微蹲身,算是见礼,绕过她就要往里走的时候,仆妇却伸手拦住她,“宁姨娘要往哪儿去?” “自然是回世子爷院中了。”宁春草轻笑答道,怎么觉得有些来者不善的意思? “晏侧妃请您过去一趟。”仆妇嘴角往下耷拉着,颇为严厉。 宁春草哦了一声,她临出门前,才拜别过晏侧妃,也算是答应了晏侧妃的要求。 不过出一趟门而已,又见她如何? “请吧?”仆妇冷脸做请,宁春草只好跟在她后头。 进了晏侧妃的院子,才发觉院中气氛与她离开之时,十分不同。 就连风声,似乎都带着小心翼翼。 晏侧妃坐在屏风前头,低头轻吹着茶叶。 宁春草碎步上前,“见过晏侧妃。” “你去延庆观了?”晏侧妃没绕弯子,开门见山的问道。 宁春草本也没打算瞒她,“先前在那儿许了愿,今日乃是去还愿。” 晏侧妃丹凤眼微眯,“可遇见了什么稀罕事儿?” “延庆观香火旺盛,善男信女甚多。旁的也没遇见什么。”宁春草垂头答道,心头不住思量,晏侧妃叫她来的用意。 “哦?旁的也没遇见什么?”晏侧妃不轻不重的重复了一句。 这一句话,叫宁春草心头有些不好的预感,“呃,是没遇见什么吧……” “可曾遇见什么‘贵人’?”晏侧妃咬重了贵人二字,像是在给她暗示。 宁春草猛然会意,“哦,是遇见了一行人,婢妾眼拙,究竟是不是贵人,也不可知。只道那一行人,自称是周将军家眷。有年轻女子还有许多仆妇,究竟是不是周将军家人,婢妾实在不好妄断。” 晏侧妃略有些满意的点点头,“你小门小户出身,见识浅薄,不认得倒也怪不得你了……” “晏侧妃话可不能这么说!”屏风后头立时冲出一人来。 宁春草认得她,这仆妇就是 周家六小姐身边的仆妇。 竟然先她一步赶来了王府,还恶人先告状了?! “我家小姐已经亮明身份,她非但没有毕恭毕敬,还出言不逊,冲撞了我家小姐。”仆妇黑着脸,指着她的鼻子道,“我家小姐一回到家,便觉得精神不济,如今还在家中躺着,晏侧妃莫不是要护着这贱婢?” 宁春草皱眉,还真是。 只是一时口角,周家小姐不过是被延庆观的小道士给扫了面子,还真要斤斤计较? 说来也是,堂堂将军府的小姐,被人打压的还不如一个小妾得抬举,平日里被人奉承惯了的,忍不下这口气也正常。 “婢妾见识浅薄,曾不过是商户人家的女儿,不认得朝中大员的家眷。得罪之处,万望海涵!”宁春草朝那仆妇微微俯身。 晏侧妃冲她轻轻点了头。 那仆妇却不依不饶的轻嗤一声,“商户人家的女儿,果然卑贱的很。你不认得旁人,这不奇怪。可我家小姐,你也仗着无知,不恭不敬,可有些说不过去了吧?您说是不是啊,晏侧妃?” 这话,怎么有些话里有话的意思?她在暗示什么? 第47章 有人撑腰 晏侧妃面色略有些不悦,不知为何,却隐忍下去,“她是无知无礼,请周夫人和六小姐放心,我定不会纵容她的,既是冲撞了六小姐,定会严惩不贷。待世子回来,我请世子亲自往周家赔礼道歉去。” 那仆妇脸上这才有了些许的笑模样,“我家夫人讲,晏侧妃最是明事理的人!这话果真不假!不过老奴临出门前,我家小姐交代了,得让我亲自看着这贱婢受处罚放才能回去!您看?” 晏侧妃在睿王府中,想来是从未遇过这般逼迫,除了景珏整日叫她不顺心以外,旁人断然不敢忤逆她。 今日倒多了个别人家里的仆妇,一步步紧逼着她,她面色不甚好。 那仆妇揣着手,一点见好就收的意思也没有。 僵持片刻,晏侧妃看了宁春草一眼,“冲撞了周家六小姐,你认还是不认?” “晏侧妃这话什么意思?”那仆妇脸色微变。 宁春草连忙答道:“婢妾先前真的不知是周将军家的家眷……” “你胡扯,我当时跟你说的很清楚!”那仆妇上前抓着宁春草的衣领,一巴掌就要扇下去。 “放肆!”晏侧妃厉声呵斥。 那仆妇一抖,松了手,垂头道:“望晏侧妃见谅,老奴也是气急了,这贱婢分明就是巧言令色,当时老奴就在场,是个什么情形老奴难道不知道么?我家小姐现在还在床上躺着,我家夫人急的不行,等着我回去复命。您处置了这贱婢,老奴这就回去,您贵人事忙,老奴也不敢多耽搁您。” 这话说的可一点儿都不客气,她虽是垂着头的,可这话哪里有低头的意思? 晏侧妃长长吐了一口气,“来人,搬条凳,刑杖。” 宁春草错愕抬头,还真要打呀? 晏侧妃却转过脸,避开了她的视线。 她离府之前,晏侧妃答应了的,只要她答应尽力改变世子爷如今荒唐模样,晏侧妃就绝不为难她。话说了未出一日,就变成眼前这情形了? 想来晏侧妃也觉得食言,颜面无光吧? 那周家的仆妇却是一脸得色的看着宁春草,“现在知道京城周家了吧?你不过是个妾室,最多,不过是个宠妾,还敢在我家小姐面前嚣张?说你是个玩物,那就是个玩物……” 宁春草被人拖着,按在条凳之上。 两个仆妇拖着刑杖,啐了口唾沫在手上,摩拳擦掌,就要 行刑。 “等等!”那周家仆妇却是伸手阻拦道,“扒了衣裤再打!” 这话一出,不止宁春草变了脸色,就连晏侧妃脸上都寒了几分。 “这也是周家小姐的交代?”晏侧妃沉声问道。 宁春草一咕噜从条凳上滚下来,翻身跪好,“求晏侧妃给婢妾做主啊!婢妾先前真的不知道周家,更不知王府同周家有什么瓜葛!若是知道,见着周家小姐只有躲得份儿,哪里敢遇上?” 那仆妇抬着下巴,冷哼一声,“一个贱婢而已,晏侧妃若是想要护着,您就护着。老奴这就告辞,回去我家夫人那里,老奴也会如实禀告,先前同晏侧妃商量的事儿,想来我家夫人也还要再考虑考虑了!” 晏侧妃皱眉,银牙紧咬,须臾,挥手道:“扒了衣裤,打——” 周家仆妇得意的眼睛都笑没了。 一种被人扒光了羞辱的感觉,直冲宁春草脑门儿,她伸手推开想要钳住她的仆妇。 大概是恼怒之人的力气格外大,一时间两三个仆妇拿不住她。 忽而刺啦一声。 宁春草外头胭脂色的深衣被人给扯拦,半挂在身上,显得她狼狈不堪。 “王府里的小妾还真是胆大妄为,这要是在我周家,敢这般蹬鼻子上脸,早就打个半死,发卖出去了!”周家仆妇冷哼说道。 这简直是在质疑晏侧妃管家无方,晏侧妃脸上难看,但不知迫于何种原因,竟然没有发火。 宁春草终是不敌,被人强按在条凳之上。 三个仆妇按着她的双肩双腿,另有一个仆妇伸手去扒她的里裤亵衣。 宁春草口中发出愤怒的低吼,恍如一头被惹怒的小兽,奈何她被按得死死的一动不能动。 “这么热闹,这是干什么呢?”忽而一个轻佻的声音传来。 仆妇们不知为何,皆是下意识的一抖。 被按在条凳上的宁春草此时,却恍如听到了天籁一般,委屈叫道:“世子救我!” 景珏踱着方步,迈入院子,冷眼看着几个按着宁春草的仆妇。 那仆妇仿佛是被他的视线给灼烫了一般,都有些畏缩。 “干什么呢?”景珏冷笑,“按着爷的妾室,耍威风啊?” “不敢不敢……”仆妇们慌忙摇头道。 “还不给爷放手?!”景 珏冷喝。 仆妇们筛糠一般退到了一旁。 周家仆妇却是立时喝道:“不能放!” 只是景珏来了,哪里还有人听她的? 宁春草趴在条凳上不动,景珏抬脚到她身边,“爷回来了,还不赶紧起身伺候?趴那儿装死呢?” “没脸见人。”宁春草闷声说道。 景珏似笑非笑,“怎么就没脸见人了?挨个罚么,不是什么大事儿。” “你的妾室,要被人扒了衣服打,连带着把世子爷的脸都给丢了,哪里还有脸见人?”宁春草仍旧趴在条凳上。 景珏伸手将她从条凳上抓了起来,胭脂色的深衣破破烂烂的挂在她身上。 他脸上嘴角都还带着伤,不过这伤丝毫不影响他那张邪魅颜面的美观,倒平添几分男人味儿。 宁春草被他半揽在怀中,“衣服谁撕烂的?爷不在家,就当爷死了不成?这般欺负我的女人?” 适才动手的仆妇呼呼啦啦都跪了下来,头埋在地上,大气不敢喘。 晏侧妃冷眼看着,也不开口。 周家仆妇这才有些慌了,“晏侧妃,你……” “就是你要打我的女人?还扒了衣服打?谁给你的胆子?嗯?”景珏的目光落在那仆妇脸上。 周家仆妇立时变了脸色,但想到自己不是睿亲王府的人,自己乃是周家人,这世子再嚣张,还能打旁人家的仆妇不成?顿时鼓起勇气,清了清嗓子,“这贱婢冲撞了我家六小姐……” “拿爷的鞭子来。”她话未说完,就被景珏打断。 景珏身边的小厮跑得飞快,躬身奉上他的长鞭。 他身上带伤,却丝毫不影响动作的潇洒,啪的一声,鞭子在空中抽出响亮的哨音。 周家仆妇一抖,“我不是你睿王府的家仆!我乃是奉我家夫人小姐之命而来!” “你是睿王府的人也就罢了,你连睿王府的人都不是,还敢动我的人?”景珏原本笑着,话音落地,面上乍现狠厉神色,长鞭宛如游龙一般,向那仆妇身上抽打而去。 第48章 滚回去 一直坐着未动的晏侧妃,却霎时起身,动作快如闪电,飞速伸手,啪的将鞭稍握在手中。 她这么一出手,倒是叫宁春草看的愣住了。 能在鞭子已经抽出,打在人身上之前将鞭子稳稳抓住,这速度可真不是吹得。晏侧妃深藏不露啊! “行了,许是误会一场,你且回去,改日我定同世子登门致歉。”晏侧妃冲那仆妇说道。 仆妇这回倒是不绷着了,连连点头,“也好也好!” “慢着!怎么爷一回来,就是误会了?爷不回来,你们就要打我的人?”景珏冷笑着,猛一抖手,夺回了自己的长鞭,“还有‘贱婢’两字,是你一个卑贱的仆妇能说的?爷的妾室,什么时候轮到外人说长道短了?” 那仆妇脸色难看,却不想输了气势,色厉内苒的看着晏侧妃,“世子爷这般脾性,想来联姻的事情,我家夫人还是得好好考虑考虑!” “什么联姻,你把话说清楚?”景珏眼睛微眯,脸上露出让人惧怕的神色。 宁春草瞧见晏侧妃频频给她使眼色,本想不予理会,但想到先前自己答应的话,却又不得不上前,轻轻攀住景珏的手,“世子爷,莫生气……” “你闪开。”景珏回眸,幽暗深邃的眼睛,紧盯宁春草的眼。宁春草心下猛然一颤,垂眸不再开口。 “什么联姻,说清楚?”景珏扬了扬手中鞭子,看着晏侧妃。 “世子年纪不小了,是该成家立业了。”晏侧妃缓缓说道。 “是我爹的主意,还是你自作主张?”景珏勾了勾嘴角。 周家仆妇瞧见他抬脚靠近,不由吓得连连后退,终于想起这世子爷在外头的混不吝的名声,以及圣上对他爹及他的格外偏袒。 “不如我现在就打死她,不管是谁的主意,想来周家也不敢再把女儿嫁进来了!”景珏说完,扬鞭就朝那仆妇脸上扫去。 晏侧妃伸手将那仆妇拽到自己身后,“这件事情容后再说。” “不用容后再说,”景珏看着晏侧妃身后的仆妇,“你怕死就赶紧滚,滚回去告诉你家主子,爷的婚事旁人说了不算,爷的事儿,得问过爷自己才成。” 那仆妇仿佛得了特赦一般,健硕的身躯,却跑的比兔子都快。一溜烟儿,就没了影儿。 这下,院子里就只剩下王府的自己人了。自己人,关起门来好说话。 晏 侧妃挥手叫仆妇们都退了下去。 宁春草也准备躬身退走的时候,景珏却扬手将鞭子扔给小厮,顺势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有些凉,他的手却很暖。 她手心柔软,他的手掌却干燥略有些粗糙。 晏侧妃看着他的动作,别开视线,长长叹出一口气来,“周家小姐武将之家,小时候你们又都认识,也算得青梅竹马,你怎么就不愿意?” “小时候认识,便算得青梅竹马?晏侧妃这话,我可不敢认同。”景珏冷哼一声,“你要我娶她,怀揣的什么心思,你自己明白。别把旁人都当傻子!” 说完话,他拉着宁春草转身就要走。 晏侧妃却开口拦住,“你要走便走,要回来便回来,这里是睿王府,你是的家,你把这里当什么了?” 景珏呵呵冷笑一声,“我爱当什么便当什么,你若不愿看见我回来,你就明白说?” 晏侧妃被他气的说不出话来,好看的眉头紧皱在一起,“那你带着一脸一身的伤回来,总要让我知道,是在哪儿被谁所伤吧?上次你打了冯家小郎君的事儿,一声不吭,圣上派人到王府之中,我才晓得!” “跟皇子狩猎时,不小心所伤。”景珏沉声说道。 晏侧妃抿唇冷哼,“你去西山猎场了么?” 景珏抬头看她,眼神很有几分危险的意思,“怎么?” “我派人前去西山猎场,猎场的人都说根本没见过你!说吧,你又在外头惹了什么是非?”晏侧妃皱眉,语气颇有些鄙夷。 景珏傲气之人,如何受得了她这般话音。当即面色就变得很难看。 第49章 你要走? 他拳头捏的咯咯响,似乎随时都要忍不住,上前对晏侧妃动手。 晏侧妃怎么都是长辈,又是亲手抚养他长大的人。更何况,宁春草先前已经答应了晏侧妃的条件。她连忙伸手,悄悄握住世子爷的手。 “是婢妾的错,请晏侧妃宽恕。”宁春草福身,垂着头说道。 “哦?”晏侧妃挑眉看向她,“你的错?” “是,世子爷是因婢妾才和冯家小郎君起了争执。将冯家郎君打伤。想来圣上裁决,让冯家人心怀不满,这才趁世子爷不备,暗中算计了世子爷受伤。事情因婢妾而起,晏侧妃若是要责罚,请责罚婢妾吧。”宁春草缓缓说道。 晏侧妃脸上表情似笑非笑,看了看景珏,又看了看她。 景珏沉脸,冷哼一声,“真是会自作多情,我打冯文忠,乃是因为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同你有什么关系?女人惯会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么?” 这倒是把所有的女人都说进去了,晏侧妃轻咳一声,“是冯家所为?待王爷回来,也是该同王爷说一说了。” “跟他说什么?爷的事儿!爷自己会处理!不用他操心!”景珏倒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立时就炸毛了,语气尽是叫嚣的味道。 “你跟谁说‘爷’呢?”晏侧妃面上不悦。 景珏抿嘴,哼了一声,“反正这件事,你不用让他知道。哼,他就算是知道了又有什么用?整日里花天酒地的,我还能指望着他帮我么?” 说完,他拽起宁春草,大步就向外走。 晏侧妃的声音却是冷冷从背后传来,“既然世子爷在外头惹是生非,又不愿受管教。那从今日起,世子爷的一切份例,俸禄,皆归于公中。待世子爷伤好了,想明白了,再来找我吧。” 景珏脚步微顿,但也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下而已,他连回头都不曾,拉着宁春草便回了他的院子。 “多谢世子爷今日相救,免于婢妾挨打受罚,丢人现眼。”宁春草垂眸说道。 景珏冷笑,“你也知道那是丢人现眼?” 宁春草脸上一热,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 “光嘴上谢谢,那怎么行?岂不是一点诚意都没有?”景珏眯眼,幽深的眸子紧盯着她。 宁春草垂眸思量了好一阵子,忽而郑重的跪了下来,“婢妾愚钝,来到世子爷身边,非但未能好好伺候世子爷,反倒惹的世子爷同晏侧妃关系紧张 ,更让世子爷同旧友反目,身受重伤。也许婢妾是不祥之人,还请世子爷多多保重,遣了婢妾离开。” 她话音落地,屋里头宁静的落针可闻。 景珏坐在上头,垂眸冷冷的看着她,屋里的空气似乎都随着他的眼神,变得冰冷。 “你说什么?” 宁春草低着头。 “你要走?让我放你走?”景珏坐在榻上,福身勾起她的下巴,让她的脸正对着他的,“是不是这个意思?” “世子爷,婢妾赤诚之心,都是为了世子爷考虑。”宁春草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不离开睿王府,她如何能去到千里之外的青城山? 景珏冷笑两声,脸色难看至极,伸手钳住她的肩膀,一下子将她从地上抓起,翻身将她按在榻上,“来,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让爷听听?” “世子爷……”宁春草看着他玉面之上的狰狞表情,这会儿才知道后怕了。 他刚刚在那么多人面前维护了她,转脸她就求放她走,岂不是很不给他面子?如此,定然是彻底惹怒了他了! 都怪自己心太急。 宁春草按了按胸前藏着的天珠项链。如今有此物镇压梦魇,也许不用那般着急? “婢妾错了……您……” “错了?”景珏脸上的笑容很好看,却也很冷,“人做错了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压在她身上,抽开她的腰带,灼热的手探入她衣衫里头。 宁春草挣扎,却不敢挣扎的太过剧烈,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世子,您别这样……” 他的手却一路向上,一点点探索开掘。 宁春草被他灼熱的大手,撩撥得渾身綿軟,恍如一灘春水,就連推在他胸口上的手,都变得有些欲拒還迎的味道。 “給爺,解開腰帶。”他在她耳邊呵氣緩緩說道。 她从耳根一直蘇蘇麻麻到全身,綿軟無力的摇头,“不要……” “不要什么?”他闷声发笑,手上动作越发撩人。 宁春草无力抵抗,也绝不伸手帮他。 景珏这次铁了心不肯放过她,腾出一只手来,十分麻利的解开腰带,撩起衣摆,退下里裤。 第50章 迸裂 他强压上来,宁春草立时心头一紧,被拨开裙摆的双腿猛的一凉。继而又猛的一热,灼熱的感觉正抵在下头。 她心跳隆隆,仿佛随时都要跳出嗓子眼儿。 她嘴唇都在微微颤抖,紧张的感觉,让她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原以为自己早已做好准备,可事到临头,才发现还是免不了如此的紧张。 景珏的一只手在她胸前划着圈圈,另一只手则向下滑去…… 宁春草早就在他手中,化作一滩软泥,任君拿捏,毫无反击之力。 只嘴上不肯示弱的将牙关紧咬。 他俯身而下之時,她猛的劇痛,忍不住開口痛吟,他順勢吻住她的唇,撬開貝齒,纏綿深吻。 宁春草在心头一股难以名状的绝望之中,欲仙欲死。 后来索性安慰自己,重活一世,也不能未尝人味,便红颜早逝吧?幸而这世子爷的功夫是真好,比之前世的李布,那简直天上地下。 他节奏频率把握极有手段,更会随时留意她的神态,時深時淺。 倘若放下她要去青城山这件事不想,能有如此枕边人,还真是人生一大享受。 宁春草记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何时,在痛不欲生中漸漸體會到欲登仙境的暢快淋漓之感。更记不清这种感觉侵袭了自己多少次。 只知道景珏翻身躺在她身边之时,她几乎连抬抬小指头的劲儿都没有了。 世子爷莫不是就想将她折腾的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免得她逃跑? 她微微喘息的仰面躺着,两人的衣服早就不分你我混杂在一起,滚落床边。 “冷。”宁春草嘤咛了一声。 世子爷伸手拽过薄毯搭在她的身上,口中却忍不住轻嘶了一声。 宁春草听出这嘶的一声似乎有异,睁开眼睛来,诧异看他。 他玉面依旧魅惑迷人,便是有伤在脸上,也丝毫不影响感观,只是脸上都有伤,那身上呢? “你的伤?” 景珏冷哼一声,白了她一眼,伸手想要为她拉一拉肩上的薄被,腿上似乎却是吃不住力,身子一偏,整个人砸在了她的身上。 宁春草一惊,原本绵软无力的身体,此时也被硬逼出些力气来。 她硬撑着自己坐起,将景珏扶到身侧躺好。 这才瞧见,他修长有力的大腿上,有伤口已经崩裂开来,暗红的血顺着他浑厚有力的腿,一直流到了榻上。甚至沾染在了她素白的里衣上。 “你!”宁春草忍不住眉头紧蹙,“受了伤还这般不节制,你是有多急?!” 景珏睁开眼睛,幽暗的眸中尽是怒火,“滚!” 宁春草白了他一眼,抓起薄毯披在身上,裹住一身春光无限。 她又拿起她素白的里衣,为他擦拭着腿上的血迹,反正都已经染上血了。 伤口原本已经结痂,定然是在刚才的剧烈动作中,被撕扯开的。 宁春草想起上次自己脸上受伤,他给的那淡淡荷香的药膏还有剩余,便起身去拿药膏。 只是适才他将她折腾的够呛,此时她赤脚走在柔软厚实的地毯之上,仿佛走在天上云端,一脚深一脚浅,膝头软软,好似随时都要跪倒在地毯上。 “你去哪儿?”景珏躺在那儿,闭目问道。 宁春草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叫我滚?” “滚回来!”景珏哼道。 “滚远了,一时半会儿滚不回来了。”宁春草回了他一句。 景珏猛的睁开眼,却见她并未出屋子,不过是裹着薄毯,缓慢的挪到博古架旁,磨蹭了一会儿,又缓慢的转身,挪回来。 他立时闭上眼睛,好似根本没看她。 宁春草心头有些好笑,这世子爷,平日里狠厉,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倒也有这么小孩子心性的时候? 她在榻边半蹲下,扭开了瓷盒,纤长莹白的手指尖挑了一点点药膏,准备往他腿上伤口上抹。 景珏似乎嗅到了药膏馨香清冽的味道,睁开眼来,猛的捉住她的手腕。 “我给你抹药,自己伤口又裂了,都不知道么?”宁春草挣扎,却没有他力气大。 景珏看了看那药膏,“这药你放着用。” 宁春草微微一愣,“我脸上的伤已经好了。” 景珏盯着她的脸看了片刻,幽深的双眸中,是她面带潮红的清晰倒影,他看着她的脸,神情都有些恍惚了。 宁春草微微有些紧张的舔了舔嘴唇。 景珏却忽而别过视线,“叫你放着用就用,这药极为难得,便是没有伤,涂抹于面,也是很好的。能使皮肤容颜不老,气色上佳。我一大男人,伤又在腿上,留不留疤有什么 大不了?” 宁春草有些错愕。 第51章 天珠项链 “博古架上有三七粉,去将那个拿来。”景珏吩咐道。 宁春草见他固执,也未强求,收好了瓷瓶,又慢腾腾的拿了三七粉。 三七粉猛的倒在伤口上的时候很疼,景珏咬着牙,玉面之上白了一白。 她记得很清楚,他给她的药膏,抹在伤口上是清清凉凉的,带着荷香的芬芳,很舒服。她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恰恰也在垂眸看她,“别太感动,若不是瞧着你若没了这张脸,便一点儿可取之处也没有了,爷才不舍得将那药给你!” 他说完,哼了一声,转过脸去。 先前他腿上的伤口不知是谁包扎的,包扎的纱布可能在两人激烈运动中,掉到一旁。 宁春草只好又取了新的干净纱布来,将止住血的伤口,重新为他缠好系好。 她本就被折腾的没有力气,又这么一番操劳,为他处理好伤口,便一头栽到榻上,昏昏欲睡了。 “你为什么想离开王府,在这里过得不好么?”景珏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幽幽的格外好听。 “王府很好,比宁家好,更比李家好……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宁春草恍恍惚惚,她又连着被新的噩梦纠缠了好几日,早就困倦的不行。 话未说完,人就已经落入沉睡之中。 天光昏暗,抬头只能瞧见四下里雾气蒙蒙的。 宁春草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不小的湖边,迷蒙的雾气之中,有个脚步声,正往她的方向靠近。 她心中并不觉得紧张,脚步声的临近也并未让她害怕。 随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面前的雾气似乎也在渐渐的散去。 她瞧见那脚步匆匆的人,看起来十分熟悉,从动作到身形,都莫名的亲切。 她向前迎了两步,想要看清楚那人是谁,可当那人猛的抬头向上看,她也恰瞧见那人的脸时,却是将自己吓了一跳。 因为冲着她走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那人脸的脸,和她恍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抬头往上看的时候,还带着些隐隐的焦灼。宁春草也跟着她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看不打紧,她心头却是猛的一跳。 因为上头,正是归雁楼三楼探出来的一截朱红凭栏。 宁春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上前拦住自己,“别上去,上去就会被 人推下来摔死!不要上去!” 可她似乎根本听不到她的话,也看不到她的人,径直从她身边越过,脚步匆匆的往归雁楼上去了。 宁春草想要追上去拦住她,可发现自己竟像是脚下生根了一般,一动不能动。 “别上去呀!你个蠢货!给我下来!上头的人要害死你,你上去干什么?”宁春草站在归雁楼下头大叫。 可她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脚步匆匆,越来越高。 宁春草越发紧张起来,接下来,是不是遇见小厮了?是不是要被小厮给推下来了? 她环顾四周,突然发现自己现在所站的地方,似乎就是当初被人推下归雁楼时,摔死的地方! 她不要站在这里,她要走!要离开! 可脚下像是有根,一步也动不了。她抬头向上看去,昏沉的天空,朱红的凭栏,凭栏侧似乎还有个人影晃动。 “春草!春草!醒过来!”啪啪两声脆响,“爷叫你醒过来,你听到了没有?” 宁春草被脸上火辣辣的痛楚,及耳边聒噪的声音给唤醒。 她睁开有些茫然的眼睛,看着面前带着伤的俊颜,“我又摔死了?” 景珏浓墨般的眉微微蹙紧,幽暗深邃的眼眸中带着些许的担忧看着她。 她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往自己的脖子上摸去。 碧翠的天珠项链,带着她的体温,温温润润。透过菱纱窗漏进室内的晨光,映得这天珠之上,碧翠流转,碧翠之间还有一条条白色宛如锦带一般的花纹,清透美丽。 “什么时辰了?”宁春草开口,声音却有些暗哑。 景珏抬头看了眼漏壶,“辰时三刻。” 这天珠项链果然是有用的,昨日她下午被世子爷折腾够了之后,便沉沉睡去,竟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中间一次也未惊醒! 只是她仍旧做了同前世相关的梦。 玄阳子道长说,这开了光的天珠项链,只能镇压梦魇,却不能改变破除她前世宿命。 看来此言不虚,她若是不前往青城山,寻找紫玄真人,怕是就算能睡好觉,到头来,却还是要被人给害死! 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也就罢了,梦中一连见到自己被人害死的场景,换做哪个不想死还没活够的人,也是也不能淡定了。 宁春草紧紧握住挂在项间的天珠项链,下定决 心,一定要改变宿命。 “这是什么东西?以前怎么没见过?”景珏忽而冷声问道。 第52章 逃离 宁春草裹紧被子,“我贴身带的,你怎么会见过?” 景珏闻言,轻嗤一声,“你沐浴都是我帮你擦干身体,换衣服。你哪儿我没见过?” 宁春草闻言瞪了瞪眼,却无可反驳。 景珏见她吃瘪,得意轻笑起来,“昨天表现不错,今日仍恩赐你伺候爷!” 宁春草皱眉,“世子爷是不是不晓得节制两字,如何写?身上还带着伤的人,难道不应该老实养伤么?” 景珏好看的桃花眼中溢满自得,“爷受伤了才要你伺候,饭菜茶食不端到床榻上来,难道还要爷下床去么?” 宁春草微微一愣。 他倾身靠近,挑着眼角眉梢,语气暧昧,“让你伺候而已,你想到哪儿去了?嗯?昨日爽不爽?莫非没喂饱你?” 宁春草翻身跳下床。如玉一般洁白的身体上有斑驳吻痕,她此时则全然顾不上,抱起床头丫鬟们备好的衣服,连忙躲到屏风另一侧,飞快的往身上套。 她只怕在同世子爷待下去,她不是被他逼疯,就是被他气死了。 穿好衣服,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婢妾去给世子爷备饭食。” 身后传来他幸灾乐祸的笑。 世子爷因为受伤。回来之后,便一直未再出门。 整日里就坐在床榻上,指使着宁春草忙前跑后,就连吃饭。都要她亲手来喂。 “你手又没受伤!”宁春草在心底翻着白眼。 “你在晏侧妃面前可是说了,爷受伤,是因为你!更何况,伺候爷,不是你的本职么?”景珏哼笑。 宁春草心头咬牙切?,脸上却笑容温婉。她知道自己一定要离开王府,一定要前往青城山!如今世子爷日日在家中,她绝无逃脱的可能,唯有让他放松警惕,再觅得良机!她才能达成目的。 所以,不管景珏让她干什么,她都稍微的反抗一下,再露出甘之如饴的态度来。 就连他夜里折腾她起来倒夜香,她都照做了。 世子爷在家养伤这几日。也有旁的妾室想要进得主院来,既是探望,也是难得亲近世子爷的机会。 可世子爷院中,养着很是凶悍的丫头,一个人也没给放进来。 那些妾室背后不知将宁春草骂成了什么样子,宁春草有次倒夜香的时候,还听闻有人在嚼她舌根。她抿了抿唇,虽有些郁闷,却也并未真的放在心上 。 反正,她早晚要离开这里的! 倒是晏侧妃,因为世子爷没有离府,更没有跟他那些狐朋狗友聚在一起胡闹,而对宁春草的表现格外满意。 还赏了她不少的好东西来,以示鼓励。 当然,是关切世子爷之时,悄悄赏给她的。 倘若没有宿命的威胁。能在睿亲王府里做个双面细作,得世子恩宠,有晏侧妃赏赐,这小日子再好不过了。 可这一切同性命相较起来,就显得不是那么的重要了! 宁春草左等右盼,终于盼来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一日,天朗气清,上午温暖的阳光普照大地。 伤已经全好的世子爷正悠哉的坐在院中,眯着眼睛,品着香茗,晒着暖阳。 景瑢却是一脸急慌慌的冲进了院子,“世子!那老妖婆还不让你出去么?” 宁春草闻言诧异,抬头向景瑢看去。 景瑢也看到了她,表情恍如吞了一直苍蝇一般,“这嚣张的小妾你怎么还没将她发卖出去?就算不卖,也该打发到庄子上去呀?整日的留在身边,时时瞧见,你不嫌膈应?” 宁春草对景瑢投去感激一瞥,若是能将她打发的庄子上,那感情倒是真好,更方便她逃跑。 景瑢倒是被她这感激一瞥,给看的愣住,目瞪口呆了片刻,竟微微红了脸的转开了视线。 “是爷自己不想出去,那老妖婆岂能管得住爷?”景珏哼了一声。 景瑢迟疑了片刻,支吾道:“她截了你的俸禄,还叫人到京城咱们常去的食肆店铺都交代了,说凡你的帐,睿王府都不再给结了!坊间都传遍了,说你被封锁了财政……没钱了,这才不敢出来和大家一起玩儿了……” “放屁!”景珏一下子从廊间跳了起来,“爷是那么没出息的人?!”土记布圾。 景瑢看他凶神恶煞似的瞪着眼,不由缩了缩脖子,“外头都这么说……” 看着景珏气的变了脸色,宁春草有些好笑的低下头来。晏侧妃这法子还真是不错,若是没有钱财,看来的确是很难和他那一群狐朋狗友厮混下去了。 “不过王爷回来了!”景瑢又立即说道,“听闻人就在百花楼呢!” “这个时候?在百花楼?”景珏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景瑢点点头,“是百花楼的小翠告 诉我的,错不了。就宿在柳依依的屋里。” “这些日子,他又去哪里鬼混了?”景珏的语气,一点都不像是在说自己的爹爹,倒像是为爹的再说自己不成器的儿子。 景瑢张了张嘴,摇头道:“这真不知道,只知道他去了趟百花楼,然后就一连几日的不见人影,小翠也是今早猛的瞧见王爷的。” “走,咱们去百花楼找他去!”景珏提步就往外走。 景瑢回头看了眼宁春草,脸上又是一红,这才连忙跟上。 景珏行了几步,突然回过头来,“你老实在家里呆着,等我回来,带你去个好玩儿的地方!” 宁春草袅袅婷婷的站定,温柔婉约的俯身应道:“是。” 景珏这才满意的大步离开。 可答应等他回来的宁春草,在他刚出了院门的时候,就立即回到正房之中,收拾了方便携带的金银细软,包好放好。 又直奔院子外头,这些日子她伺候世子爷十分精心,世子爷对她信任超过以往,丫鬟们自然也不再拦着她的行动。 她顺利的混出去,直奔后院马厩。 “赶紧套车。”她吩咐候着的车夫道。 拉过她的车夫一愣,“这不是宁姨娘么,您要出门呀?” “是,听闻宝月楼新晋了许多胭脂水粉,我替晏侧妃去试试色。”宁春草神色淡然如常的说道。 车夫皱着眉头,“那不是有采买的么?” “采买是负责买,我只是去试色,你听不懂我的话?不如叫晏侧妃来给你解释解释?”宁春草挑着眉梢,面上不悦。 那车夫连连摇头,“不敢不敢,宁姨娘稍后!” 车夫这才拖着脚步去套了马车。 耽搁了一炷香的功夫,宁春草站在阳光之下,好似十分怡然。其实她心里早已经急的兵荒马乱,恨不得能飞出府去。 待会儿,跟车夫出了王府,她只要找到机会,甩掉车夫,在雇了马车,直接出京城,她就算是逃出景珏的手掌了! 她得前往青城山,纵然现在不会被噩梦惊醒,宿命却好似一把悬在头上的利剑,她总觉得自己的性命随时都会受到威胁。 “您请。”车夫见她面色如常,有知道上次她出门,确实是晏侧妃亲自指派的马车,这会儿也不再怀疑,摆好了马凳。 宁春草提着裙摆上了马车,金银细 软都藏在手上提着的提篮之中。 提篮里头裹了好几层的锦布,包得严严实实。车夫探头看了几眼,也未能看出里头放了什么。 “宁姨娘不光是要去宝月楼吧?”车夫狐疑道。 宁春草点头轻笑,“是,还要去趟延庆观,给观里添些香油钱,麻烦你两头跑了。” “哦,那不打紧,咱们做这个的,不就是受主子差遣的么!”车夫挠了挠头。 宁春草已经弯身坐进马车里头。 车夫驾车而行。 她的手握紧了提篮,心跳的很快,砰砰的似乎就在嗓子眼儿,随时一张嘴就能跳出来。 行到侧门处,听到门房询问车夫,宁春草更是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逃跑这种事情,那是只有一次机会的,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不然让景珏有了防备,她再想溜,可就难了。 好在门房和车夫开了两句玩笑,就放了马车通行。 一直到出了睿王府大门老远,宁春草猛烈的心跳才渐渐平复下来。 虽然马车帘子都是垂着的,瞧不见外头景色,她却觉得自己呼吸到了清新自由的空气。胸中有着从未有过的畅快之感。 “宁姨娘,咱们是先去延庆观,还是先去宝月楼?”车夫问道。 “去宝月楼吧。”宁春草回应。宝月楼隔着两条街的地方就有租赁车马的车马行。 她只要找了机会,溜出车夫的视线,就能顺利逃脱了! 她心头欣喜又急切的盘算着,自己一路去往青城山,都要走哪些地方,如何上路等等。中间都要在哪儿换乘,换乘几次这种细节的问题,她都急不可待的开始思量起来。 马车却猛然间停了下来。 她身子前倾,差点滚出马车去,“怎么回事?” 第53章 绑架 外头有熙熙攘攘的嘈杂之声。 车夫的声音也带着惊愕,“有辆马车撞上了街边小摊,将前头的路给堵了,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能不能清好。” 宁春草挑开车帘,向外看去。 外头地上滚落了一地的字画,扇子等物。驾着车撞了字画摊子的小厮。正跟卖字画的老者扯皮起来。 宁春草心头发急,“这要争执到什么时候去?” 车夫倒是看得饶有兴趣,“那谁知道,这老头儿口才真好,那小厮也是蛮不讲理。” “咱们换条路走,去宝月楼,绕个远也成。”宁春草催促道。 “得了,您坐好!”车夫应了一声,跳回车上,牵着缰绳,将马车调头。 可车身挪到一半,后头又涌上来了数量马车,将他们的马车死死的夹在中间,进退不得。 这条路本就车水马龙,过往车辆很多。许多有身份的小娘子。小妇人出门闲逛,都会乘车来这里。 很快整条路都几乎被堵死了。 “宁姨娘,这走不动了呀!”车夫在外头搓着手,为难的说道。 宁春草眉头紧皱,心中发急,她伸手挑开车帘我,往外头看,果然见许多人家的马车都拥挤街道上,马车里的人也在焦灼张望。 “也等不了多少时候。五城兵马司离这儿不远,一会儿就能赶过来,将路给疏通了!”车夫安慰她道。 原本不过是小厮撞了字画摊子的事儿,及时清理了。也就了了。如今确是堵了这么多的车,便是五城兵马司来了,难道还能将这么多车都给抬出去不成?若是遇见那刺棱的,就是不听疏通,还不知道要耽误道什么时候去。 “这里离着宝月楼也不远了,不若我自己走过去吧。”宁春草说着,手挽了提篮就要下车。 那车夫去挡在车门口摇头反对,“那可不成,您在宁家的时候如何,王府里不管,您如今可是王府的人了,更是世子爷身边的妾室,可不能随意的抛头露面。且从这儿走到宝月楼,少说也得两柱香的时间呢。您可吃不住走那么远!” 宁春草翻了个白眼。 “您且等着,我去前头看看,早点劝走了那小厮和那卖字画的老头儿,也不能堵成这样!”车夫说着,从外头关好了马车门子,甚至怕宁春草自己下来,还将门子上给闩了起来。 宁春草心急,量了量窗户口,她身量纤细,倒是 也能从窗户口爬出去,只是这儿堵了这么多车,许多人都看着呢,她若是爬窗户,怕是立时就能引起人的注意吧? 就这么坐在马车上,什么都不让她做,她心头又十分的不安。隐隐总觉得。似乎有危险在靠近。 若是今日不能逃脱,日后怕是就没有逃脱的机会了。今日能顺利溜出府来,实在是天赐良机!她得出去,赶紧出去! 车夫拴在马车外头的门闩一动。 宁春草猛的抬头,车夫回来了? 门闩被人抽开,马车门吱呀一声响。 怎么,这车夫还要进来不成?真是胆大包天! 宁春草皱眉,口中正待呵斥。可掀开车帘子,纵身跃上马车的人,却叫她生生愣住。 这人,不是车夫! 宁春草刚想要大叫,立时便被人给堵上了嘴,后颈猛的挨了一下,疼的她两眼冒着泪光,人也跟着昏沉过去。 她恍惚觉得自己被人拖下了马车,马车下头还有人等着,架着她一道远离了堵得死死的街道。 只是她意识恍惚,昏沉之中,隐约觉得,一时是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耳边是人们烦躁的斥责叫骂之声。一时又到了归雁楼下楼,站在自己前世摔死的地方,无奈的看着另一个自己,提着裙摆脚步匆匆的向归雁楼上奔去,无力阻挡。 耳边的喧嚣声渐渐远去,她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哪里,昏沉的意识像是醒着,又像是没有。 她脖子上的痛感却一直都在。 身上似乎很冷,她不自觉的缩成一团,蜷缩的像个拱起的虾米。 意识被冻得渐渐回到体内,她缓缓睁开眼睛。 左右看了看,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冷的地上,地上有一层不厚的尘土,呼吸间有些呛人的味道。 透过格子窗,有天光和微风漏进,整个屋里显得昏暗萧索。 她挣扎着从地上坐起,莫名觉得这地方似乎有些熟悉。 她腿上绵软没有力气,站都站不起来,只好就这么坐在肮脏的地上,小心四顾。 这地方,她来过。 她抬手揉了揉后颈,那人下手真狠,脖子要给她砍断了!如今后颈还似抽筋了一般的疼。 疼的她似乎都不能冷静下来思考了。 究竟是谁劫持了她?又为什么要劫持她? 这里是哪里?为什 么她会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抬眼看看格子窗外头的天色,已是黄昏时候了,她是上午便出了门,未到晌午便被堵在了路上。又被人从马车中劫走,如今一晃眼就到了黄昏? 她已经昏迷了好几个时辰了? 车夫有没有发现她不见了?景珏知道了么?晏侧妃知道了么? 景珏会不会以为她是自己逃走的?虽然她原本是这么打算的,可不曾想,竟会有人比她更先下手! 宁春草深吸了几口气,空气里有烟尘略带潮湿的味道。土记叉才。 她此时自然顾不得那些,积蓄了一些体力,挣扎着从地上站起。 好在她身上并没有绑着什么绳索,能让她起身离开那冰冷的地面,四下看一眼。看一看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何会让她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她背后跺着很高的柴禾,两旁放着些破旧的杂物,提篮等物。靠近门口还有一张缺了一条腿的矮方桌。 就是那张破旧不堪,甚至少了一条腿的矮方桌,叫她心中一震。 回忆如滚滚潮水,汹涌而至。 前世她被李夫人陷害,说她往燕窝里加了红花,害死嫡姐,又用杨氏女的孩子,冒充嫡姐所出之后。她就被关进了柴房,三日没吃没喝,甚至听不到外头一点消息。 三日之后,看着她的那老仆妇,悄声告诉她,李家将她害死嫡姐的消息,传回了宁家。她的生母苏姨娘已经上吊自缢了。宁家夫人开口要她回去,怕是要往死里折磨她。 宁春草既担惊受怕,又觉委屈至极,她根本什么都没做!姐姐不是她害死的!她是无辜的! 那老仆妇又说,临送她回宁家之前,李布想要见见她。 宁春草欣喜不已,李布那么爱她,一定会相信她!她只要向李布解释清楚了,就一定会没事的!李布定会护着她,叫宁夫人不能伤她! 她就那么天真那么蠢的跟着那老仆妇去了归雁楼。 然后被人从归雁楼上一把推了下来…… 她心中砰砰然跳的很快,前世的一幕幕恍如就在眼前。 她不是已经摆脱李家了么?她不是已经和李家和李布都没有任何关系了么?此时此刻,为什么她会被关在李家的柴房里头? 她为什么在这儿? 难道一切都是梦境?她根本不曾重生?甚至还没有被推下归雁楼摔 死? 宁春草神经紧绷,一时间都恍惚的分不清前世今生了。她手脚冰冷,甚至比躺在地上时候还要冰冷。 她的下唇止不住的颤抖,蝼蚁尚且偷生,更可况经历了一次生死的人? 知道前头有索命的罗刹在等着,人求生的欲望就会变得更加的迫切。 她一遍一遍在心中告诉自己,不一样了,已经不一样了,她要冷静下来,冷静应对,她不会死,不会这么早就被人害死! 她双手捧在胸前,似乎是在给自己?劲儿,又似乎是在祈祷。 她忽然碰到胸前一块硬硬的东西,伸手去摸,是玄阳子给她的天珠项链! 忽然一股热流,从心中涌出,涌向四肢百骸。 她焦灼惊恐的心也跟着渐渐平静下来。这不是前世!不是她蠢得被人害死,一点抗争之力都没有的前世! 她隔着衣服,紧紧的按着胸前的天珠项链,一步一步,悄悄的挪向门边。 第54章 禽兽 柴房的格子窗上没有张纱,只糊了几层纸,也在长久的风吹日晒中破旧了。许多地方都烂了窟窿,十分方便往外窥探。 她猫着腰,眯着眼睛,透过格子窗的窟窿向外看去。 外头对面的廊下。坐着两个男人,身着利落短打,面上十分凶悍。两人油乎乎的手中捏着鸡腿,一面唑着小酒,一面撕咬着鸡腿。 偶尔也说上一半句话,但离得有些远,两人说话声音也是故意放轻了的,她并不能听到。 宁春草有些紧张,看了一阵子,并未在院子里发现其他人。她又悄悄退了回去。 这里是李家的后院柴房,一定不会有错。 这么说来,将她掳来的人,是李布? 李布为什么要掳走她?她今世可没有陪嫁进李家,且杨氏女先怀孕的事情也都被揭了出来。现在也不是生产的时候,抓她来。有什么用?还能陷害到她身上什么事不成? 宁春草轻咬着下唇,让自己在紧张急迫中,强行的冷静下来。 她得想办法逃走。 她举目四望,心头一阵绝望。前世被关在这间柴房的时候,她就想过逃出去的办法,也不只一次的试过。可是都没有成功。 那时候外头看着她的不过一个老仆妇而已。 掳来她的人甚至连绳子都没有给她绑,想来也是料定了她逃不出去。 宁春草皱眉苦思之时,外头突然传来说话声。 她立时回到自己醒来的地方,又闭眼躺下。装作昏迷的模样,耳朵却是支的高高的,听着外头的动静。 似乎有脚步声,一步两步……往门口走来。 有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喀嚓一声—— 吱呀——门开了。 昏暗的天光漏了进来。 “怎么还没醒?”一个格外熟悉,前世今生她都不会听错的声音,“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郎君放心,不会伤了她的,就是昏迷上一阵子。”一人笑嘻嘻的说道,“且人不醒,不是更方便么?” 另一人笑道:“你懂什么,女人越是挣扎反抗,才越够味儿,跟个死人一样,躺着不动,予取予求那还有什么意思?” 两个男人嘎嘎的笑起来。 笑的宁春草浑身的汗毛都束了起来。 “都已经昏迷了几个时辰了……”那个纠缠她 两世的声音缓缓靠近她的耳朵。 “许是小娘子身体弱吧?”奸笑的两个男人犹疑道,“泼一盆冷水,保证醒过来!” “这天儿虽不冷了。可一盆冷水下去,她怕是吃不住!小女子,身子羸弱。”那熟悉的声音就在耳畔,恍如魔音绕耳。 两个男子又嘎嘎的笑了一阵子,“看不出,李郎还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呢!” 忽然有一只手,缓缓落在宁春草的脸颊上,一点点一寸寸,细细且带着怜爱的触摸着。 宁春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紧接着,似乎有气息扑在她的脸上,有温热的感觉靠近。 那人的唇似乎就要贴上她的脸。 宁春草是在忍无可忍,猛的睁开眼睛,拔出藏在手中的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李布的脸上狠狠戳去。 李布吃了一惊,似乎不曾想她会突然醒过来。更不曾料到她的举动。 侧脸躲开,却不够及时,脸上被她的簪子,划出一个血道子。 李布抬手捂着脸颊,望向她的目光中,有着得意却又疯狂的神色,“原来你早醒了?” 宁春草翻身而起,手中握着簪子横在身前,冷冷的看着面前三个男子,双唇紧抿,一言不发。 李布放下沾了血的手指,呵呵的笑了起来,一步步靠近,“你以为攀上世子了,就能摆脱我?” 宁春草见他逼近,不住后退。 李布脸上的神色却越发得意狰狞,“我没得到手的女人,哪里会那么轻易的放过?你是世子的女人我就不敢动了么?我还偏要动你!” 他说着扑上前来,宁春草闪身,手中簪子猛往前一送,“你就不怕世子饶不了你?” 李布扑空,还险些被簪子再次划伤,闻言,停下脚步,看着宁春草,“他怎么可能知道是谁带走了你?或许以为是你自己跑了呢?说实话,你是不是打算开溜?怎么,世子对你不好?还是满足不了你?” 宁春草面沉如水,心头越发愤怒,李布竟然就是这么一个衣冠禽兽,自己前世难道是瞎了眼?才会那么对他至诚至真,死心塌地? “你的包袱里带着金银细软,是打算偷偷离开王府的吧?”李布得意的笑,“放心,你的细软我都给带回来了,顺便还拉下了一些东西,那车夫见了,定然知道你是自己溜了!世子便是生气,也是记恨你。” “李布,我如何得罪了你?让你这般陷害我?”宁春草双目微微发红,这般陷害她,甚至前世今生都不能放过? 李布垂眸思量了片刻,忽而抬手,叫那两个抱着膀子看热闹的男人退出去。 其中一个男人看热闹没看够,还不想走,他的同伴拽了他一把,又朝他使了眼色,他才不情不愿的被拽出去。 柴房的门,又吱呀一声被关上。 昏暗的房间里,只剩下宁春草和李布两人。 宁春草握着发簪的手,都被发簪硌的生疼。 李布脸上的笑意,越发的狰狞恐怖,“你如何得罪了我?你先是勾走了我的心我的魂儿!转而又拒婚,投了别的男人的怀抱!这算不算得罪?我本就对你念念不能忘,甚至常常忍不住在与你姐姐行房的时候,就唤出你的名字来……” 他说着,摇头而笑。 宁春草却心中发寒,难怪上次在家中见面,宁玉婠看她的眼神,夹杂了那么多恨意妒意! “我心里想着你,念着你,你却转过头来害我!坏我的好事!”李布抬脚逼急她,停在簪子伤害不到他的距离之外,双目灼热的看着她,“你以为我不知道,捅出我表妹的事情,是你的主意吧?若不是你相求,世子怎么有闲心管我的事儿?” 宁春草咬着下唇,面对着这么个禽兽,只当自己前一世的倾心相对都喂了狗! 苏姨娘说的对,在这世上,女人若是付出真心,未到结局,就已经一败涂地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己做的好事,怪得到别人头上?”宁春草冷眼看他,“你既然知道这件事情,是我求世子爷做的,就该知道我在世子爷心中的分量,你掳走我,若是叫他知道,呵,你以为他会放过你么?” 李布微微皱了皱眉头,“你别拿世子来吓唬我,他不过是个纸老虎,若是没有圣上的偏袒,你看满京城之中,谁会卖他面子?” “我是不是吓唬你,你心里清楚。”宁春草努力维持着面上的镇定。可前世今生积攒的恨意恼怒,却是忍不住从眼眸之中倾泻出来。土记休才。 李布抿唇,思量片刻,忽然啐了一口,“小贱人,以为我真不敢碰你是不是?我就在这柴房玩儿死你!我看他能拿我怎么样?他到最后,只怕连你的尸首在哪儿都找不到!” 李布说着扑近她。 宁春草猛的挥动手中簪子,手腕却一下子被李布擒 住。 他劈手从宁春草手中将簪子夺出,扔的远远的,按住她的腰,欺身近前。 宁春草挥动着双手,又抓又挠,极尽所能的反抗。 李布一时控住不住她,脸上又挂了彩。他脸上有愠怒之色,眼中的疯狂却更甚。 “你刚才没听到么?女人越是反抗,男人越是兴奋!你顺着我,我说不定还会对你温柔些。”李布咬牙切?的说道。 宁春草的腿被他夹住,口中啐道:“你做梦!你个禽兽!你给我滚!” 李布轻嗤一声,低头将吻落在她的颈间。 宁春草心头一震恶心,她忽而得了个机会,双手摆脱他的钳制,搭在他肩头之上。 李布心头一热,以为她是驯服了。腿上劲儿一松,却不想她竟猛的抬膝,膝头狠狠撞在他的要害之处。 “嗷——”李布惨叫一声,捂着裆跪趴在地。 外头两个男人立时破门而入,口中叫嚣着,“李郎李郎你怎样?这小贱人如此不识好歹,咱们帮你收拾这小贱人!” 说着就淫笑向宁春草走来。 李布痛苦的伸手,“不准动她!” 第55章 寻人 两个男人脚步迟疑,“我还没得手,岂能叫你们占便宜?等我享用够了,自然赏给你们!” 两个男人这才被安抚住,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 李布几乎面无血色,苍白的像是害了大病一般。无力的被两个男人架在肩头,恨恨看着宁春草,“小贱人,给我等着,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说完,他指挥两个男人将他扶了出去。 门又朝外被锁上。 柴房之中,一时寂静下来,静的仿佛只有宁春草的心跳,一遍遍回荡。 宁春草抱着膝盖,滑坐在冰冷的地上。 世子爷是不是已经知道她不见了?是不是真的像李布说的那般,以为她是自己逃走了? 先前她确实跟他说过,让他放她离开的话。她今日出门,也确实打算溜走……世子会那么以为,也不奇怪吧? 她垂下头来,将脸埋在膝头。 此时此刻。她竟有些思念那个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世子爷了。 起码在他身边,他总是会护着自己的女人的。甚至不惜得罪冯尚书,也会护着他所拥有的。 被念叨的景珏此时正沉着脸坐在花厅之中,他脚前头跪着那车夫。 车夫一脸惶恐,捧着从车上捡回来的一只翡翠镯子,“这是车上落下的!宁姨娘定然是偷了王府的首饰,想要拿到宝月楼当掉,换做盘缠,离开王府!” 景珏垂着眼眸沉着脸。一语不发。 这态度倒是叫车夫心中更慌乱了,舌头都有些捋不直了,“别的小的真的不知道了呀!小的就是去看看前头那小厮,和那卖字画的什么时候能纠缠完!宁姨娘催着要快点儿的!小的临走还跟她说了。让她等在车里,别乱跑,免得扫了王府的脸面……她答应得好好的……” 车夫已经快哭出来了,小爷呀,您倒是说句话呀,是打是罚,也让他心里有个底!这一言不发的,他心头七上八下,害怕的紧。 半晌,景珏终于嗯了一声。 车夫汗都滴下来了。 “你说车门,你从外头闩上了?” 车夫连连点头,头碰在地毯上,“是,是!因为宁姨娘说。她要走着去宝月楼,我怕她真自己走着去,就将门闩上了!她定然是爬窗户逃走的!” 景珏嗤笑一声,“当时堵了那么多的车,那么多的人在看着,她爬窗户走,竟没有引起 议论?” 车夫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这,这他怎么知道啊,发现人不见了的时候,他就慌了神了。赶紧跑到宝月楼打听,人家说,根本没见过这么个人! “王府的东西都是有徽记的,有些更是宫中敕造,她不认得,京城里的当铺珠宝行可不会不认得。到如今。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回来,你说她是裹了金银细软跑了?”景珏脸上冷笑连连。 车夫紧张的几乎喘不上气来。 宁姨娘若不是想跑路,卷了王府的钱财出门干什么?无论是去宝月楼试胭脂,还是去延庆观添香油,都用不着带那么多金银首饰出门吧?她当时可是提了一个大提篮的! “世子爷!”外头闯进来个小厮。 景珏抬头看去,幽暗深邃的目光中,尽是点点冷意。 “回禀世子爷,各处的车马行都已经查过了,没有找到人。”小厮说话声音也有些低。 景珏轻叹一口气,“没用的东西!” 车夫和小厮具是一抖,不知道这话是在骂谁。 “将他关下去,人找到以前,一直关着,不给饭吃!”景珏起身踹了那车夫一脚。 车夫顺势倒在地上,龇牙咧嘴,好叫这小爷就势出出气。 可景珏竟抬脚便走,连第二脚都未踹。 这下车夫可苦了脸了,“就踹这么一脚,看来是还记恨着呢!若是人找到还好,若是找不到……” 他简直欲哭无泪了!以后再也不要给世子爷的妾室们驾车了!另给钱都不去! 景珏毫无心思理会那一群朋友的邀约,他脸沉的仿佛能滴出墨汁来。 王府之中,甚至王府之外,他能调动起来的人力,几乎都被他调动起来。 “挖地三尺,也要将人给爷找出来!爷不管她是自己跑了,还是被人带走了!爷,只要见人!” 就连整日跟在他身后的景瑢,此时都要跑断了腿儿,连他家哥哥身边人都被他借了过来,寻找当时被堵在那条路上的各家车马,询问可曾见过什么可疑的情况。 可是当时车马众多,拥堵在一起,人心焦急,嘁嘁喳喳十分杂乱。 谁也没留意到什么奇怪的情形,只关心着拥堵的路什么时候能够疏通的了。 “那丫头,不见了?”刚回到王府的睿王爷微微闭目,仰面依靠在枕囊之上,抬手揉着鼻梁,似很有些疲惫。 晏侧妃奉上一碗羹汤,细白的玉手捏着调羹轻轻搅着,吹着,缓缓点头,“是,多半是自己跑了,那丫头不是个让人省心的。” 睿王爷闻言看了她一眼,缓缓咽了羹汤问道,“你不喜欢她?” 晏侧妃迟疑片刻,观察着王爷面色,“没有不喜欢,她若是听话,世子身边多一个貌美的妾室,也不是什么大事。她若是难以掌控,心思太多,留在世子身边,只怕不好。” 睿王垂头轻笑一声,“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的脾气,怎么就是改不了呢?” “一开始我是不想让她在世子身边的,奈何世子他……所以如今,她只要能规劝世子向善,我也不是容不下她。”晏侧妃摇头,表示自己也并非不近人情之人。 睿王良久没有再开口,再开口时却是长叹一声,“你不要对珏儿要求太多,我只愿他照自己的想法,自由自在的活着就行。不用他背负太多。日后闲闲散散,没有大错,不惹圣怒就行了。” “可是王爷……” “圣上不许皇亲身担朝中职位,只领一份俸禄,空有封地,却将人全都留在京城之中。你难道不明白圣上的忌惮之心么?”睿王抬手揉了揉眉心,“所以,不必苛求他,任他玩儿吧,也才十六而已。” “可王爷十六岁的时候,都已经跟着先帝爷去征战了!”晏侧妃低声道了一句。 睿王摇了摇头,“若非有那些过往,也许……雪娘就不会死了。” 晏侧妃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她见不得男人沉湎于儿女之情。 “行了,歇了这么一会儿了,我还是去帮着他寻人吧。免得真将人弄丢了,难得他这次这么有兴趣。”睿王扔下青瓷碗,撩衣摆起身。 晏侧妃却忽而来了一句,“王爷,您究竟是要为世子寻找她,还是自己想要寻找她?” 睿王闻言,缓缓抬眸,暗沉且隐隐有冰冷之意的眸子看着她,“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晏侧妃赶紧低头,福身温婉道:“妾身失言,王爷莫怪。” “女人,就当将心思放在该放的地方。”睿王提步离开。 直到他出了门,脚步声渐行渐远,晏侧妃才缓缓直起了身子,侧脸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王爷您,真的知道自己的心么?多年来,您对雪娘念念不忘,坚持到如今,难道不是为了雪娘?” 只是在这只有她一个人的厅堂之中,没有人 来回答她的话。唯有余音绕在耳畔,显得厅堂之中,格外孤寂幽深。 睿王爷离开王府,又奔了百花楼。 妓院这种地方,迎来送往,三教九流,看起来污秽不堪,可各种消息,只要你留心,几乎都能在这里打听的道。 都道睿王爷沉湎于美色,对百花楼的花魁娘子更是深深拜倒,不可自拔。却不知道,此时正在花魁房中的睿王爷,正襟危坐,面色冰冷认真,没有一丝轻佻浮躁之象。土围吐技。 他对面的花魁柳依依,粉面朱唇,眉似弯月,目若墨玉,本该是顾盼含情,可此时却正经的像是衙门里的差役,向自己的上司回报情况一样不苟言笑。 “不知道就去查,当时为什么会冲出一架马车来,恰好挡住她的车?”睿王爷缓缓问道,声音愈发冰冷,“恰好挡着她的车之时,她就不见了?我从不信这世上会有那么多的巧合。” 第56章 打上门 柳依依颔首应是,躬身退下。 睿王爷就在她的房间里,半躺下来,这次暗中出京,可将他累坏了。 一路上也是凶险不绝,幸而没有丢下性命。圣上交代的事情是办妥了。可他自己的事儿,却还是一点眉目都没有。 一路奔波,睿王爷已经疲惫至极,回到王府,还未曾休息,就又要为儿子的事情操心劳力。 他不知不觉,竟在柳依依的房中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可长年的习惯,让他随时都保持着警惕,哪怕是睡着了,细微的动静,也立时将他惊醒过来。 他猛的睁开眼睛,翻身而起。倒是将刚小心翼翼推门进来的柳依依吓了一跳。 “吵着王爷了?”柳依依小声问道。 睿亲王摇了摇头,“说吧。” “那撞了字画摊子的马车果然是故意安排,马车是租赁来的。可当时驾着马车的却不是车马行的人。车马行说,那人租车给的价高。唯一的条件就是他们自己驾车。”柳依依说道。 “驾车的人找到了么?”睿亲王问。 “是从五品朝散大夫李季长家的小厮。”柳依依垂首回禀。 睿王爷愣了片刻,脸上不由溢出冷笑来,“李季长好大的胆子,我没寻他不自在,他倒惹到王府来了?” 柳依依摇头道:“李大人只怕还不知道这件事,李大人家的小郎君李布,先前同宁姑娘有所牵扯。后被宁姑娘拒婚,大扫颜面,怀恨在心也不奇怪。” 睿王爷点了点头。 柳依依连忙道:“如今天色已晚。不若趁着天黑,让人潜进李家,将人救出来?” 睿王爷点了点头。 柳依依转身正要走。 “不行。”睿王爷却又抬手拦住。 柳依依微微一愣,转过身来。“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不要让人去救。将此消息,想办法暗暗的透露给景珏,人是景珏的人,自然也该他去救。我若将人救出来……”他话未说完,却是摇了摇头。 柳依依福身应声,“王爷真是一片慈父之心。” 睿王摆了摆手,柳依依忙退下去安排。 夜已至十分。 景瑢突然慌慌张张的寻到景珏。 景珏倒是满脸肃穆,看不出一点困倦之意。今晚若是不找到宁春草,他估 计会一连几日都被气的睡不着觉。叫他寻到了她,先绑起来,狠狠打上一顿再说! “有消息了!”景瑢见到他,先抹了把头上的汗。 景珏闻言,坐直了身子,“人在哪儿?” “在李家!是李布那混蛋将人掳走了!”景瑢啐了一口。“居然敢动世子的女人,这李布真是活腻味了!” 景珏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来,“走,去李家。” “现在可是半夜……” “爷还没睡,半夜又怎样?”景珏冷冷嗤笑道。 李家的大门咣咣咣的被砸响。 半夜里寂静,这砸门的声音不由就传出老远去。 李家的邻居们几乎都是朝中官员,这动静,自然也都传入旁的官员家中。 和同僚住在一起的坏处就是,自家有个什么动静,明日就会成为同僚间取笑的谈资。 这敲门声太大,太嚣张。李家人不敢怠慢。门房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床上滚下来,裤子都没提好,就连忙拉开侧门,怒斥道:“什么人!大半夜的,让不让人睡觉了,嗷……” 话还没说完。就被冲上来的凶悍随从给一脚踹飞。 随从开路,景珏大摇大摆的进了李家的门。景瑢跟在他后头,亦是横行无忌。 李家的主子们也都被惊动起来,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披着衣服,迷茫着眼睛,四下打听。 管家跑得快,可见到世子爷就有些头疼。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大不了轰出去,怎么说李家也是朝廷命官,有这么欺负朝廷命官的么? 可偏偏是这位混世魔王,就算你告到圣上那儿,圣上最多不过是呵呵一笑,金手一挥,“小孩子嘛,顽劣得很。” 就连冯尚书前一阵子状告他打了冯家小儿打残,日后能不能人道还是两说,圣上不也没有重罚么?倘若不能人道,岂不是下半辈子都毁了?那冯家小儿还未娶妻呢! 李家怎么就招惹了这位爷了?大半夜的打上门来? “世子爷!您这是?您若是有什么需求,您只管讲!李家但凡能做到,没有不应的!里头是主子们住的,是内院,大半夜的,您不能往内院里闯啊!”管家脑门儿上的汗都下来了。 他一面尽可能的拖住景珏,一面打发了小厮进去向老爷禀报外头的紧急情况。 李布被宁春草那膝盖撞了一下之后,就觉得自己浑身 不畅,那命根子的地方更是酸疼无比,便一早就搂了身边红袖添香的丫鬟在书房睡了。 这会儿自然也被惊动起来。 听闻说是睿王府世子打上门来了,可将他吓坏了。 “他,他怎么来了?他怎么这么快?不,不可能吧……”李布一时连胯间疼痛都顾不得了,手忙脚乱的往身上套衣服。 丫鬟迷迷瞪瞪的揉着眼睛,“郎君这是要去哪儿啊?外头的事情,自有老爷操心呢!郎君叫了奴婢来,是不是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做呢?” 李布一把推开光着胳膊攀到自己身上来的丫鬟,“我爹他能操什么心,叫他抓住人就完了!” 他慌慌张张套上鞋,连左右脚穿反了也不知道,一面系着腰带,一面慌慌张张向外跑。 “赶紧!睡什么睡!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睡?天塌下来砸死你,你们都不知道呢!”李布来到偏僻已经荒弃良久的柴房院中,抬脚踹在两个地上睡着的壮汉身上。 “大半夜的……怎么了这是?”男人不满的咕哝道。 虽有不满,但他们还是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声音还没传到这儿来,看来离这儿还有些距离,还好还好!”李布拍着胸口喘着粗气。 “郎君如此慌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男人拍了拍身上尘土,从地上站起。 李布慌张的神色强镇定下来,“赶紧走,现在就走!带着人藏起来,别叫人发现,更不能叫人在李家被发现!” 两个男人还有些错愕迷茫。 “赶紧着呀!愣什么呢?”李布又踹了人一脚,“只要不在李家被发现,回头还可以翻赖他一个骚扰欺辱朝廷命官,冤枉诬陷朝廷命官的罪名!” 李布这么一说,像是真的安慰到了自己,心里的慌张稍减,脸上还露出些得意的笑来。 两个看管着柴房的男子上前,将柴房的门打开。 惊愕的发现宁春草铺了一层柴禾,又在柴禾上垫了一层干草,正睡得沉呢。 “这也……心真大!”一个男子不由叹道。 直到他将宁春草从地上扛起,头朝下扛在肩头上,宁春草也没有醒过来。 “睡着了好,睡着了也省的反抗!”李布舔了舔因焦急而发干的嘴唇,“你们将她带出府去,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等我明日联络你们!我碰她之前,你们谁也不能先动她!听到了没有 ?” 扛着宁春草那男人嘿嘿一笑,“不碰她啊?要不李郎你自己扛着?” 李布一向维持着谦谦君子的羸弱形象,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更可况一个睡着的人,更是沉得很! “不不,你明白我的意思就行!赶紧走!不敢耽搁!”李布说着将人引到院墙处,他给两人望风,叫两人翻墙出去。 “早说不能放在家里,就是不听……”扛着宁春草那人,一面将人递给已经站在墙头上的同伴,一面絮絮叨叨的抱怨。土围私血。 李布松了口气,抹了把额上的汗,“我本做的天衣无缝,谁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竟让他找到这儿来!” 两个男人都爬上墙头,一个先跳下去,另一个正要把昏昏沉沉的宁春草往下递的时候,突然有人在院墙外头高喝道:“什么人?” 第57章 教训 四周竟有火把聚拢过来。 一个男人还骑在墙头上,手里架着宁春草。 另一个男人站在墙根儿,伸手准备接过人来。此时两人都瞪眼愣住,不知所措。 院墙里头的李布更是吓得腿都软了,想跑,可连脚都有些迈不动。 “人果然在这儿!赶紧去禀报世子爷知道!”院墙外头举着火把的人冷笑说道。 李布两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景珏闻讯,很快便寻了过来。 宁春草此时已经被人放下,倚靠在墙边,但眼睛竟还是紧闭的。 他眉头不由蹙的更紧,脚步也更快些,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她身边,伸手探她鼻息。 “爷,她没事儿,是睡着了还没醒,咱们虽然掳走了她,可真没敢伤害过她呀!”那两个男子中,个字稍微矮些,扛着宁春草出来的那个,不知是不晓得景珏身份,还是胆子特别大。竟陪着笑脸解释道。 景珏冷冷看了他一眼,这眼神估摸是怒意太重,太过冷厉。 竟将那男子看的一愣,嘴仿佛冻住了一般,紧紧抿在一起,再不敢自作聪明的开口。 宁春草闭目,鼻息算得均匀,但是很轻微。 景珏半蹲在她身边,“春草。宁春草!还不给爷醒过来?” 似乎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宁春草这才有所反应,她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 她脸上的表情却昭示着,似乎有什么力量在牵制着她。将她强压进梦中。土围广巴。 “春草!宁春草?”景珏又唤了两声。 她浑身猛的一颤,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般,惊醒过来。 睁眼瞧见一片火把的光芒,更瞧见景珏略带焦急和怒意的脸。 她一时懵懵懂懂,有些不知身在何方的感觉,不待世子爷冲她发怒,她立时反应过来,翻身跪地,语气诚恳又可怜,“世子爷,婢妾不是想溜啊!婢妾是被这些人给掳走了!婢妾身不由己啊!” 景珏见她反应还算快,面上神情也不像受过伤的样子,身上衣服完好,就是脏的有些狼狈。心头不知怎的就安定下来。他冷哼一声。倨傲起身,“李大人何在?” “在,在呢!”李大人被人从后头推上前来。 “李大人适才是怎么说的?说家里一定不会藏了我要找的人?若是藏了,甘愿受任何处罚?还要跟我 到宫中去见圣上,以求圣上给个公正裁决?”景珏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大人。 景瑢连忙在一旁连连点头,“正是正是!李大人就是这么说的!” 李大人的面色已经苍白的像纸一般。 李布更是被人架在后头,垂着头,抖如筛糠。 “那咱们这就去宫门外等着,等晨鼓一响,宫门一开,咱们就进宫面圣,让圣上给个公正裁决。看看李大人家的嫡子,偷偷掳走了我的妾室,这该如何论断。”景珏不急不忙的说道。 只是他的语气神态,都叫李大人身上冒着冷汗。 “不,不敢劳烦圣上。这点事情,咱们私下里处置就好。若是闹到圣上面前,岂不叫世人笑话?”李大人面红耳赤,脸几乎要埋到胸口里。 景珏轻嗤一声,“李大人以为我是无理取闹的时候,就要闹到圣上面前,发现输了理的是自己的时候,就不能闹到圣上跟前?李大人做人,可是不公正得很呢!” 李大人含混的啊哦了两声,面对着此情此景,辩解的话也有些说不出口。 但他毕竟不是李布那毛头小子,埋头思量了一阵之后,立时想到了对策,他推开身边的人,转身来到李布面前,抬脚就狠狠踹在李布身上。 这一脚下了狠劲儿。 李布被两个人架着,竟也被他踹得踉跄摔倒。 架着李布的两人都被拽了个踉跄。 “爹……”李布衣摆上沾着个大脚印子,脸色更是难看之极。 “你这不孝子!背着爹,做的这是什么好事!世上什么女子没有?你竟要!竟要……偷偷掳走别人的妾室!咱们李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光了!你给我爬起来!跪下!”李大人红着脸,粗着脖子骂道。 到底是要爬起来?还是要跪下? 李布迟疑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的跪好,“爹,是儿子一时糊涂……” 李大人偷偷觑了觑景珏的脸色,见他嘴角微微向上勾着,眼眸冰冷,似笑非笑,揣着看热闹的表情。 他不由攥了攥拳头,紧咬牙关,又抬起脚,一连踹了李布三四脚。 李布这会儿倒是老实了,被踹倒了就再翻身跪好,垂着头,堪堪忍受着,没有争辩。 直到老爹踹了四脚了,还要再抬腿的时候,他忍不住了,“爹……行了吧……” “李大人教养儿子,真是辛苦!”景珏取 笑道。 李布的拳头不由在袖中攥紧,没有抬头看他,但低垂的眼眸之中,尽是受尽羞辱的恨意。 “是平日里管教不严,让他不知天高地厚,懒散惯了!”李大人一面喘着气,一面低头陪着笑脸说道,“世子爷您看,他已经知道错了,再不敢做这般有失伦常之事了!您大人大量,高抬贵手,且放过他这一次吧?” 李大人拱手作揖,揖到膝盖,这可是大礼。 李布用眼角余光瞧见,心头更添羞怒恼恨。 李大人十分清楚,这件事情如果真的闹到圣上跟前,景珏最多是个贪玩年少留恋美色。就算是传扬出去,也是个风流名声。 可他儿子的仕途,这是全然毁了,这一辈子只怕都不能在官场之上抬起头来在做人了。 李大人想明白厉害,对景珏的态度越发的恭敬。可李布看到自己年迈的老爹,对着个比自己年纪还要小的少年这般毕恭毕敬,心头更是难受之极。犹如将自己的脸面都放在地上,任人践踏一般。 “世子爷……”李大人躬身求情。 景珏捏着鞭子上前,“李大人年迈,别教训儿子,反倒伤了自己的身体。既然你家郎君惹到了我的头上,就让我替李大人来教训一番吧。” 李大人还想阻拦,被景珏带来的人给架到一旁。 长长的鞭子裹着呼啸的风声,啪——狠狠的抽打在李布的身上。 李布原本跪的笔直,这一鞭子下去,将他抽的整个人都缩在了一起。 真狠呐! 他心头恨恨,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可他却不敢抬头看景珏,唯恐眸中怒火再引燃他更多的不满,将自己烧的尸骨无存。 啪——他还未跪好,又是狠狠的一鞭子。 李布抿着唇,也忍不住吃痛的闷哼出来。李大人在一旁,已经捂了眼睛,不忍直视。 “李大人莫要心疼,”景瑢在一旁,笑嘻嘻的说道,“世子爷这是替你教训儿子,让你儿子长记性呢,为的是他好!今日惹了世子爷,倒还是小事,世子爷大人大量不跟他计较。倘若是惹了旁人?呵呵……” 李大人在一旁连连点头,拱手应是。心里头的苦,一点儿不敢挂在脸上。 景珏狠狠抽了几鞭子,抬手将长鞭扔给一旁的随从。 李布已经疼得倒在地上,几乎爬不起来。浑身黏腻,不知是被鞭子抽的皮开肉绽 ,流出了血来,还是抽出了一身的冷汗,是血是汗他已经疼的分不清了。 景珏转身回到宁春草身边,见她还在地上跪着,蹲下身来,“怎么不起来?” “世子爷没开口,婢妾不敢。”宁春草似乎被他打人的气势给吓住了,话说的格外小心翼翼。 景珏轻嗤一声,“你平日里有这么听话,爷也少费些心。” 说罢,他伸手将她从地上拽起,宁春草却是踉跄向地面趴去。 不知是跪的太久,腿已经麻了。还是从柴房里被人扛出来伤在了哪儿,她膝头一丝力气也使不上。 景珏眼疾手快,长臂一捞,弯身将她抱起。 第58章 为什么帮我? 宁春草横在他怀中,被众人注目着,恨不得将脸埋到地底下去。今日这人,真是丢到姥姥家了。 景珏却怡然的很,抱着她,大步向人群外头备着的马车上走去。 走到一半。他像是忽而想起了什么,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有两个身影,此时正缩在墙角里,极力的隐藏自己的存在感。 “那两个,阉了送进宫中做苦力。”景珏交代完,这才大步离开。 两男人瞧见向他们走来的侍卫随从,抱头大哭起来。 马车轻晃,车轮滚滚。车窗上挂着的玉质风铎叮当脆响,让着喧嚣的夜,归于宁静。 宁春草歪在景珏的怀中,?息之间尽是他霸道的气息,耳边是他强健的心跳。 她神情有些许恍惚,但心头却比先前不知安定了多少。纵然知道,外人面前。他没有盘问,但回去之后,一定少不了折磨,但不知是不是已经被他折磨习惯了。总觉得,好过被关在李家柴房千万倍。 “为什么睡的那么沉?他们给你吃什么药了?”景珏的声音幽幽传来,似乎关切多过怒意。 宁春草愣了片刻,才晓得他是问自己,她转过视线来,落在他玉面之上。“没有。我做梦了。” 这是实话,直到她被他唤醒之前,她还看到前世的自己不顾一切的冲向归雁楼。而她站在前世摔死的地方,生根一般。动都动不了。 自从有了天珠项链,她不会再从噩梦中惊醒,却是睡的越来越沉了。 她甚至开始怀疑,究竟是从噩梦中惊醒更好些,还是睡的深沉更好? “做梦?”景珏眯了眯眼睛,“做梦做得旁人将你扛起来带走,都不知道?” 宁春草无奈点了点头。 景珏眯眼看着她,似乎是怀疑她的话,半晌才幽幽问道:“又开始噩梦缠身,梦魇不绝?” 宁春草沉默片刻,这才又点了头,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脸色问,“爷,您生气么?” 景珏嗤笑一声。“你说呢?” “婢妾就是想要破除这梦魇,才会独自离开王府的……”宁春草低头,说话声音很小,带着一丝丝委屈和软弱。 姨娘说过,男人不喜欢女人在自己面前逞强,女人的软弱和眼泪,就要给男人看到了才有意义。 景珏听闻她语气,轻哼了一声,却半晌没有斥责的话。 直到马车进了王府大门,在二门外停下,他都一直十分呵护的将她抱在怀中,没有放开,也没有更多的举动。 马车停稳,他抱着她,跳下车来。 就这么一路横抱着,将她送回了他的院子。在那张宽大舒适的床上将她安置好。 他这才直起身来,目光清冷的看她,“好好呆着,等我回来再听你的解释!” 景珏说完,转身就出了门。土围役才。 这床太柔软,太舒适,还有菖蒲的淡淡馨香,让人安神。宁春草没过多久,就又昏睡过去。 明月西斜,夜已至尾声。这夜注定了不会平静。 主院的家仆根本拦不住景珏,只能在一旁喋喋不休的哄劝着,跟着他往里头冲,“王爷已经休息了,晏侧妃也休息了,世子爷,您这么进去,不合适……” “别拦着爷,睡了就喊醒!我有话问他!”景珏高声喝道,分明就是要故意吵醒王爷。 已经熄了灯的上房,很快便又亮起来。 晏侧妃轻叹一声,看着坐在榻上,披着深衣,刚从外头回来不久的王爷,“您要出去么?” 王爷勾着嘴角点了点头,“去听听他要问我什么。” “他对王爷误会颇深,何不将一切都告诉他,他也不会成了如今模样,父子之间,也不会关系僵得……” 晏侧妃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睿王爷冷冷的视线扫得闭上了嘴。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心里有数。他不用背负我身上的重担,只要肆意的活着就行。你不要自作聪明!”睿王爷说完,便起身向外走去。 这话说的有些重了,晏侧妃脸色难看。 上房的门被拉开。 披着深衣的王爷立在门口,难得的在王府之中见到没有醉态的他。 景珏冷冷看他,灼灼桃花眼清冷下来的时候,父子两人是如此的相似,就连那种冰冷的肃杀之气,都如出一辙。 不过是一个更沉稳成熟,一个却年轻气盛,有些浮躁。 “我有话跟你说。”景珏站在廊下的台阶底下,仰头看着自己的父亲。可语气完全不像是对着自己的爹。 王爷倒一点儿没介意,点了点头,“咱们书房去说。” 他走在前头,景珏跟在后头。 临近天明时的夜风吹起他的衣摆,披在肩头的深衣??的,像是 将军身上的战袍一般。 衣服被风?动的赫赫声响,让这黎明前的时刻,越发显得宁静。 父子两人的脚步声在这一片宁静之中,竟有些难以言喻的和谐之感。 书房的众灯被小厮们点亮,一时间温暖的烛光将冰冷的书架桌案填满。 王爷随意拉了把椅子坐下,抬眸看着景珏,“你想跟我说什么?” “你为什么要帮我寻找我的妾室?”景珏开门见山,笃定的语气还是让王爷微微一愣。 他叮嘱了柳依依,事情要在暗中做,不要被景珏发觉他帮了忙。他此时心下在思量,究竟是柳依依办事不利,还是自己这儿子太过敏锐? “你别狡辩,我知道是你。”景珏目光直直的看着他,两人被笼罩在烛光之中的面孔,是那般的相似,不过一张经过了岁月的洗练,显得更加有深度,一张却是年轻气盛,“你就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是我的儿子,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么?”睿王爷垂眸,勾了勾嘴角。 “仅仅是因为这个?”景珏却满是怀疑,连话的尾音都微微上挑。 “还能因为什么?”睿王爷靠近椅背中,抬脸看着他,一派平静。 景珏抿着唇,盯着他的脸,他的眼睛,似乎想要从他脸上看出言不由衷来。 父子僵持片刻,景珏忽而道:“因为她像一个人。” 话音落地,书房温暖的烛光突然变得清冷。父子之间分明什么都没有变化,却好似什么都变了。睿王爷靠近椅背的动作都不曾变过一毫,但脸上的表情,甚至眼角的细纹,都同刚才不一样了。 他心头隐隐有些震惊,可老练的眼睛却将那震惊隐藏起来,只是口气透出些清冷的笑意,“哦?你倒说说,她像谁?” 景珏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其实你心里已经慌了吧?晏侧妃将她纳进王府那天晚上,你原本不知情,可你看到她时,就想要将错就错,把她留在你的身边!如果我没有回来,如果我没有将她带走,那么如今,她就是你的妾室了。” 睿王爷没有说话,轻抿着薄唇,看不出喜怒。 “她像我娘,是么?”景珏问道。 睿王爷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那晚不过是我喝醉了,随口叫出的名字。我喝醉之时,看谁都像雪娘。” 景珏却冷笑着摇头,“不,她不一样。” 睿王爷的面色冷了下来,“你又怎么能知道?!雪娘在我心中,难道是可以替代的么?日后这话,你不要再提!” “先前是我不让你提,为何这会儿却换成了你不让我提?是因为她太像了么?太像我娘年轻的时候?”景珏非但没有住口,反倒逼近自己的老爹,生生质问道。 “无知小儿!”睿王爷怒喝。 “你以为我不记得了,你以为我已经忘了她的相貌。”景珏语气幽幽的垂眸说道,“她不在的时候,我才五六岁,的确不能记得什么。” 第59章 你失望么? 睿王爷咬着牙,?孔一张一合,气息微促,似乎有些生气,有些恼怒。 “是没错,我不记得我娘长什么样子。她在我的记忆中,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一个很温暖很温柔的影子。我只记得她抱着我,给我讲故事,给我做好吃的,看我玩儿骑马打仗……她的面容,早就模糊了……”景珏似乎看到了回忆中的画面,不由勾起了嘴角,脸上的神色,格外的温柔。 睿王爷眉头微蹙,心头恍如压了石头。 “我知道她像我娘年轻的时候,还要感谢你。”景珏忽而抬手指着书房上头的阁楼,“你为什么不让人上去?你在上头藏了什么?” 睿王爷惊怒看他,“你偷偷上去了?” 景珏笑了笑,“我看到了我娘年轻时候的画像。” 书房一时间寂静下来。 父子两人。四目对持,谁都没有说话。 气氛僵硬凝滞,空气里仿佛绷紧了一根弦,稍微一点力度,都能让这根弦绷断。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没有。睿王爷缓缓吐出压在胸口的一股气,垂下眼眸,“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帮我,不管是因为我是你的儿子。还是因为她相貌肖似我娘。”景珏冷冷看着自己的爹说道,“当年是你没照顾好我娘,让我娘病逝,那么你一辈子就得背负着这个包袱!你休想从旁人那里得到慰藉!她是我的女人。你最好不要存旁的心思。” 睿王爷闭了闭眼,抬手揉捏着?梁,“你说完了,就赶紧走。” “你最好记清楚我的话。”景珏语气颇有几分威胁的意味。 睿王爷哼了一声,连开口都懒得开口了。 景珏满是邪气的笑了笑,转身离开了书房。 书房里此时只剩下睿王爷一个人,一个人的呼吸,一个人的心跳,似乎都在这个格外宁静密闭的空间里被无限的放大。 良久,他缓缓站起身,脚步迟疑的向通往上头阁楼的楼梯走去。 一步一步,迈得格外沉重。 他扶着楼梯一侧的栏杆,脚下似有千斤。一步一步,落在心头。 二楼没有点灯。楼下的灯光映得二楼昏昏暗暗。 他伸手推开窗,黎明的风灌入阁楼内。让这里的空气一下子清爽起来。 借着熹微的晨光,似乎也能瞧清楚二楼的家什物件了。 二楼摆着一张很大的书桌,书桌上放着文房四宝,和一只长条形的匣子。 匣子他不用打开也知道,那里头是一副画卷,他亲手所绘。那年他未娶,她未嫁。泛舟于湖上,彼此一望,她的倩影便驻在了心头。 那是她豆蔻年华时的样子,他一笔一划像是刻在了心里。土围役号。 和如今的宁春草,是那般的神似。 宁春草被人推醒之时,觉得自己好似走过了长长的一条路。路上光影斑驳,光怪陆离。 丫鬟瞪眼看着她,“宁姨娘,该起身了。有几位姨娘在外头等着给您请安呢。” 宁春草四下看看,没瞧见景珏的身影。 “世子爷晨练去了。”丫鬟瞧见她身上衣着脏乱,连忙让身边的小丫鬟去取新的衣服来,一面解释道。 他还有晨练的习惯?以前怎么不知道? 宁春草起身,在丫鬟服侍下,洗漱换衣,梳妆。 待捯饬好了,在门外候着的几位姨娘这才被请了进来。 “婢妾们来给宁姨娘请安。”来的有三位姨娘,走在中间儿的女子笑意盈盈的说道。 这话倒像是把宁春草抬到了正妻的位置上,同为婢妾,“请安”这话,实在是说不上。 走在前头那端庄的女子面色有些不好,略一点头,就算行过礼了,在一旁的玫瑰椅上坐下。 “听闻宁姨娘先前遇了歹人,姐妹们都担心牵挂的不行,宁姐姐是最得世子爷宠爱的,若是宁姐姐有什么不好,世子爷可不是要伤心么?”中间儿那美艳女子捏着帕子,一脸担忧的说道,向上挑的眼睛还仔细打量了宁春草一番,“幸而宁姐姐什么事都没有,听闻是世子爷昨夜里亲自将姐姐救回来的,姐姐回来就好了!” 几句话的功夫,就从宁姨娘变成了宁姐姐,好像她们有多熟似的。 宁春草看向一旁的丫鬟,缓声道:“我不认得这几位姨娘,你来介绍下。” 前头那端庄的女子哼笑一声,中间儿的美艳女子脸上有些挂不住。 丫鬟面无表情的走上前,“这位是曹姨娘,曹氏。”那端庄女子向宁春草微微颔首。 “这位是华姨娘,华氏。”中间那美艳女子颔首。 “这位是岳姨娘,岳氏。”走在最后,也坐在最后,一直都低着头,没什么存在感的女子微微站起了身,瞧见前头两位都是坐 着的,也赶忙又坐了下来,冲宁春草颔首。 宁春草点点头,“春草来得晚,当称几位是姐姐。虽有世子爷恩宠,也不敢在几位姐姐面前托大。只是先前世子爷一直不许我出院门,倒是未能先去探望几位姐姐,叫几位姐姐来看我,倒是我失礼了。” 曹氏似乎想开口,却被华氏夺了话音,“宁姐姐气质端庄,远在我等之上,冲着姐姐这份气质,我等也该向姐姐学习,称一声姐姐有什么?曹姐姐您说,是不是啊?” 曹氏垂眸,没有理会。 “哟,曹姐姐这会儿到是不说话了?先前没见到宁姐姐的时候,你不是还说,见到了宁姐姐,要先向宁姐姐道歉的么?先前你挨了板子那事儿,虽说宁姐姐没吃亏,但终究是你到晏侧妃面前,说了宁姐姐坏话?”华氏斜眼看着曹氏,笑嘻嘻的说道。 曹氏脸色愈发难看。 “要说曹姐姐和宁姐姐也是有缘分。宁姐姐来以前啊,曹姐姐是最得世子爷恩宠的,不但有世子爷恩宠,还有晏侧妃信任。”华氏笑道,“宁姐姐来了,便可以分担曹姐姐身上的担子了。要说,宁姐姐和曹姐姐的关系,才应该是最好,是吧?” 宁春草和曹氏都没有说话。 厅堂里只有华氏一人的笑声。 在华氏的笑声中,曹氏的脸色越发的沉冷难看。 宁春草正待开口,外头突然传来丫鬟请安的声音,“世子爷安好。” 一听闻世子爷回来了,屋里头的三位来客,表情都有些激动急切。 就连沉着脸的曹氏,都摆出笑容来,同另外两人一道,慌忙站起身来。 宁春草也起身,向前迎了两步。门帘便被打起来,衣着单薄,但浑身冒着热气的景珏,神清气爽的迈步间来。 他玉面之上,似乎是被晨光染上的淡淡红晕,胸前如拳头一般??有力的肉,硬硬实实,恍如石头。强大的臂膀,健硕有力的腰腹,一进屋子,便叫屋子里涌动着一股充沛的生命力量。 他侧脸瞧见屋里立着宁春草以外的三个女人,很有些意外。 目光扫过曹氏之时,有些嫌弃的冰冷。当目光落在华氏身上,他却勾着嘴角笑了起来。 “华筝,你怎么来了?” 世子爷主动开口和她打招呼,让华氏分外激动,她捏着帕子,娇娇揉揉的福身行礼,“世子爷安好,婢妾前来探望宁姐姐。” “宁姐姐?”景珏笑了笑,“你还真是个好妹妹。” 华筝垂眸嘴角挂着得意又欢欣的笑。 “看到她平平安安的回来,你是有些失望吧?”景珏忽而抬高了音调。 华筝脸上还挂着笑,闻言,迟疑了片刻,笑容也刹那僵住,“世子爷……说……说什么?” 第60章 处置 “你听不懂?”景珏冷笑道,“原本不想这么快处置你,你到自己送上门来。胆子真不小。” 华筝面上的笑意全化作惊恐,连连摇头,“世子爷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婢妾,婢妾从来没有想过要害宁姐姐呀?婢妾同宁姐姐无冤无仇……怎么会……” “你的丫鬟收了人家的银子。透露宁姨娘的行踪给外人,这不是害她是什么?”景珏冷冷问道。 华氏似乎没想到,世子爷竟连这种小事都知道,眼珠晃了一圈,焦急辩解道:“婢妾不知道此事,定然是那丫鬟背着我,偷偷做了这大逆不道的事情,婢妾这就回去收拾她!定给宁姐姐一个交代!” “出了事就把责任往丫鬟身上推?日后还有谁敢跟着你,效忠你?你那丫鬟对你可是不错的很。”世子爷似笑非笑道。 华氏的脸色比先前曹氏还难看。 “不若搜搜看,旁人给的银子,是在你那丫鬟手里,还是在你的手里?”景珏冷喝一声,这就要叫人去搜。 华氏思量片刻,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以膝作脚。跪着向前抱住景珏的腿,仰着委屈的小脸儿,“婢妾一时糊涂,求世子爷宽恕婢妾这一次吧?婢妾再也不敢了!且婢妾真的没有想过要害宁姐姐,只想着是旁人关切宁姐姐……没想宁姐姐不好啊!” 她声泪俱下,好似真是受了莫大的冤枉。可怜兮兮,梨花带雨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 “交给你处置怎样?”景珏看了眼宁春草。 宁春草撇撇嘴,“不若就送到庄子上?” 她以为这已经是极为轻描淡写的处罚,相较于自己受的罪。受的惊吓,不过是叫华氏离开王府而已。她已经够宽容豁达了。 不曾想,这竟惹怒了华氏。 华氏连连摇头,恨恨看着她道:“原以为宁姐姐性情极好。不曾想姐姐竟如此霸道妒忌,如此薄情!竟要将我远远支出王府!岂不是让我再也见不到世子,再也不能伺候世子了么……既如此,还不如让我死了……” 她抱着景珏的腿,呜呜哭了起来,泪向断了线的珠子,扑簌滚落,可怜极了。 宁春草不悦皱眉,对先前告她状的曹氏也没有这般厌恶。 景珏一脚踢开华氏,“也行,那你就去死吧,鸠酒,白绫,匕首。亦或是投井撞墙都行。” 他话音落地,被踹开的华氏才真真正正的愣住,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世子爷说 什么?” “你想怎么死?需要讨论一下?”景珏笑着问道。土围吗血。 这话真是残忍。 华氏的脸都白了,哆嗦着嘴唇道:“我来王府之前,就有姐妹告诉我,说睿王世子不能沾,那是个冷血无情的人!翻脸比翻书都快,可见了世子爷一面,我就再也割舍不下,心道,这世上还有暖不热的心,捂不热的情么?我不信邪,硬是促成了我被送到世子爷身边的命。” 她垂眸冷笑了两声,也不顾屋里头的人看着她的视线,吸了吸?子。继续道。 “到了王府以后,听闻世子爷喜欢看人跳舞,我就卯足了劲儿学跳舞!脚腕子扭伤了也忍着疼练!听闻世子爷喜欢吃点心,我就把自己的衣裳首饰送给厨娘的闺女,跟着厨娘学做点心,手烫伤了都顾不得……我为世子爷做的一切,世子爷可曾多看过一眼?不过就因为这新来的小贱人……世子爷就要……就要弃我如敝履……我不能服气!你的心是铁做的么?” 华氏一番控诉,让厅堂里的气氛冷凝得很。 宁春草和另外两妾室脸上都不好看,似乎她的话,也在昭示着她们的命运一般。 只有景珏依旧在冷笑,“你似乎弄错了。” 厅堂里很安静,景珏的话音十分清冷,透着凉薄。 “爷要处置你,并非因为这院子里多了谁,亦或是爷的眼里多了谁。乃是因为你身为爷的妾室,却要勾结外人,来合计谋算爷身边的人。倘若姑息,饶了你这次,下次你要暗算的人,是不是就要变成爷了?”景珏冷笑连连,话说的一点情面都不留。 华氏脸色苍白,摇头道:“这怎么可能……婢妾,婢妾怎么可能背叛世子爷……” “不能么?你既知道爷如今宠着宁氏,还要将她的行踪透漏给旁人,难道不是背叛?不管你料到那些人是要对她不利,还是没料到,这都是背叛,没有区别。”景珏轻嗤一声,“背叛了爷,爷没要你的命,已经是对你宽宏至极!你还不满足?” 华氏吐了一口气,彻底瘫软在地,神情迟缓的摇头,“不要将婢妾送到庄子上……听她们说,送到庄子上的妾室,过的日子……生不如死。” “究竟是不是生不如死,还要你自己去体会了才知道。”景珏的口气没有一丝的惋惜。 他冲门外吩咐一声。 立时有两个丫鬟进得厅堂,将苍白无力的华氏给拖了出去。 宁春草看着她被拖走时的绝望,心头有些闷闷的。今日景珏宠她,他日自己的命运会不会也像这华氏一般?被他弃之如敝履? 宁春草不由打了个冷颤,她才不会像华氏那么傻,将自己的心全都寄托在一个花心男人的身上。既然知道这男人换女人比换衣服还快,又何必存着那侥幸的心理,将自己的命运托付? 曹氏和岳氏的脸色也不好,此时都垂着头,没有说话。 华氏哀哭求饶的声音渐渐被拖着走远,远的再也听不见。景珏才回过头来,看着两人。 “你们还没走啊?”他脸上有几分调笑的意味。 却将两人吓得不轻,连忙福身行礼,“婢妾们来探望过宁姨娘,见宁姨娘一切安好,这就告退!” 景珏点了点头,“赶紧走,爷不传,别在爷面前乱晃。特别是曹氏!” 后一句话叫曹氏明显的抖了抖,若不是岳氏急忙扶住她,只怕她要吓得跪在地上去。 两人相扶着匆匆退走。 屋里只剩下宁春草和景珏两人之时,宁春草才开始担忧起自己的命运来。 景珏上下仔细的打量着她,桃花眼里幽暗深邃的目光,叫她浑身都透着不自在。 “爷夸你好样的,真是不白夸。”他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 宁春草眉头微蹙,“世子爷……” “别叫我爷了,你心里有我这爷么?再过几日,是不是该我叫你爷了?”景珏语气嘲讽至极。 宁春草连忙跪下来,垂首道:“世子爷千万别这么说,婢妾不敢。” “你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我对你不好?不够宠你?你要做的哪件事,我没有帮你做到?亦或是欺负你的人,我没有帮你出气?”景珏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又沉了几分,“爷才幸了你,你非但没有感恩戴德,扭脸就要逃出王府,真是有出息得很!” 景珏越过她,在上座坐了下来。 宁春草连忙调转方向,仍旧朝着他跪着,心下思量着如何才能将他怒气劝退。 纵然此时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愠怒来,但越是如此,才越是恨在心里。 “你就那么讨厌我?”景珏坐着,上身微微前倾,眯眼看她。 宁春草连忙摇头,“世子这话,真是冤枉婢妾!也贬低世子爷您自己了!世子爷人中龙凤,相貌堂堂,身份尊贵,品性上佳。婢妾就是瞎了眼,也 不敢讨厌世子爷呀!” 好听话嘛,谁不会说。宁春草不但会说,还配合着格外真诚的表情,好似恨不得挖自己的心出来看。 景珏抿了抿薄唇,“那你为什么要离开王府?” 第61章 争辩 宁春草咬着下唇,知道今日大概是糊弄不过去了。 何况经过这次逃跑,若是不说清楚,日后也只怕再没有逃离的机会。那千里之外的青城山,她还怎么去? “回禀世子爷,婢妾是迫于性命威胁。否则,莫说让婢妾自己离开,便是世子爷打着婢妾离开,婢妾也要跪着求情,求世子爷留下婢妾的!”宁春草信誓旦旦的说道。 “性命威胁?”景珏挑了挑墨染浓眉,“谁敢威胁你?” 宁春草舔了舔嘴唇,缓缓说道;“宿命……” 景珏浓眉紧蹙,“你敢耍爷?” 宁春草赶紧摇头,“世子爷,您知道的,婢妾前一阵子一直被梦魇缠身。” “不是已经解决了么?”景珏眯眼。 宁春草点头,“是,二姐姐知道了杨氏女的事,婢妾便不再做那个噩梦了,如今却困顿于新的噩梦之中。婢妾总是看见自己被人从高高的楼宇上推下。要摔得粉身碎骨。可下坠之时,又会惊醒。听闻老人言,若是梦中坠落触地而未醒,人便会一命呜呼在梦中。” “都是胡言乱语!谁能证实此言?”景珏冷哼一声。 宁春草看了他一眼,能证实的人,只怕都已经死了吧?不过她未在这细枝末节上和他纠缠,只可怜巴巴的说道,“不管是不是真的,一闭上眼睛。就看到自己从高空坠落的感觉,实在太让人心惊了。” “那就还去延庆观,去问那牛鼻子老道!”景珏嗤了一声,起身就要拽她。 宁春草连连点头。“婢妾去过了,就是去延庆观请教玄阳子道长的时候,遇上了周将军家的小娘子。” 景珏还将追上门来的周家仆妇给打走了,这事儿他似乎还有印象,微微蹙眉点了点头,“那牛鼻子老道同你说什么了?” 宁春草拽出脖子里的天珠项链,“世子还记得这天珠项链么?就是玄阳子道长给婢妾的。” 景珏一听,立时要上来抢夺,“爷的婢妾,怎么能带别的男人给的东西?!” 这还讲不讲道理了? 宁春草吓得立时从地上跳了起来,后退两三步躲开他,“世子爷还让不让婢妾将话说完了?” “你先把项链取下来!”景珏黑着脸说道。 宁春草皱眉,心中有些不耐烦,“等婢妾将话说完再取怎样?” “不行!”景珏冷冷说道。土扑上亡。 “世子爷。您这般不讲道理,婢妾没办法和您说下去了。”宁春草又将天珠项链塞回衣领之中。 景珏一看,更是变了脸色,“你竟然还贴身放着?!别的男人给的东西!你竟贴身放!” 他话音未落,人就冲上来,单手钳制住她,另一只手就往她脖子里摸,不将项链夺来,就不罢休的架势。 宁春草真是烦透了,挣扎着低头猛咬在他的手上。 景珏吃痛,两人僵持下来。 “你松口,又不是狗,怎么学会咬人了?”景珏眯眼看着她,看着自己手掌上她莹白的牙?尖。 宁春草不说话,只冷冷的看着他。 许是她眼睛里的控诉太多,景珏一双桃花眼定定看着她。眼眸深处不知浮起了何种情绪,竟放缓了语气,“好了,我不抢你项链,让你先把话说完。” 宁春草咬着他的手,哼问道:“真的?” 景珏皱了皱鼻子,“爷的话,你问真的?” 宁春草这才松口。 景珏倒也讲信誉,并未再夺她的项链,只往她衣领处瞟了几眼,又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哼道:“说吧。” 被他这么一打岔,宁春草似乎都已经忘了自己说道哪儿了,垂眸想了一会儿,才又开口,“玄阳子道长说,这般噩梦缠身,乃是宿命里有劫。这个开了光的天珠项链,只能暂时的镇压梦魇,却不能破除劫数。若想要彻底摆脱宿命纠缠,需要到青城山,寻找道法高深的紫玄真人。紫玄真人定然会有办法的。” “这话你也信?”景珏冷喝道。 宁春草偷偷白了他一眼,“我只是个小小婢妾而已,玄阳子道长德高望重,在京城颇有名望,玄阳子名号还是圣上所赐。他骗我作甚?” 景珏眯眼上下打量着她,“爷从来不相信什么宿命不宿命的!” 宁春草低着头,若不是有前世今生,若不是她亲身经历,她也不信宿命。可如今这境况,由不得她不信。 她想活下去,想好好的活下去,青城山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希望,她也会走这一趟。 “所以,你离开王府,是要去寻找紫玄真人?”景珏问道。 宁春草赶忙点头,“正是呀世子爷!婢妾不想死在梦里头!没有被梦魇夜夜纠缠之人,是不能体会到那般痛苦的!” 景珏目光清冷,也看不出他究竟是信了 ,还是没信她的话。 宁春草舔了舔嘴唇,干巴巴的说道,“您还记得婢妾被您从李家人手里救出来的时候么?” 景珏怒怕了桌案,“你还好意思提!别跟爷提李家!” 宁春草被他吼的一阵头痛耳蒙,咽了口唾沫,耳朵里的嗡嗡声才消失了,“不提不提,只是那时候婢妾昏睡不醒,乃是听到了世子爷唤婢妾的名字,才从困着婢妾的梦中摆脱出来。” 景珏闻言,有些许震惊,“你不是说,天珠项链可以暂时镇压梦魇么?看来这牛鼻子老道给的东西,不好用啊!还是赶紧扔了吧!” 宁春草在心里狂翻白眼,嘴上却客客气气,“没有天珠项链,婢妾会不断在梦中惊醒,且那种坠落的感觉十分的清晰,就好像婢妾真的要在梦里摔死一般。可有天珠项链,虽然也会有梦缠身,但毕竟像是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没有那种冷风擦着耳畔,身子猛然下坠的感觉,这梦境就不是那么惊恐和难以忍受。” 景珏微微皱着眉头,似乎对她所说,不能理解,更无法感同身受。 宁春草咬了咬下唇,思量片刻,继续道:“所以也可看出,天珠项链并非长久之计,婢妾若是想要好好活命,还是要去青城山,寻找破除宿命的契机。” 景珏十分不屑的嗤了一声,“噩梦而已,怎么就同宿命扯上关系了?爷最不耐烦听,什么命啊,宿命啊!好似人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靠命似的!” 宁春草垂着眼眸,若非前世她本就是被人推下归雁楼摔死,她也不信这就是宿命。 许是她低头沉默的样子太过悲伤无助,让世子爷觉出了一个小女子的软弱,顿时男子气概充斥心怀,竟然未再找她不自在,也没有提要扔了她脖子里的天珠项链这一茬。 “爷昨天夜里为了寻你,操劳忙碌了一夜,现在困了,你好好伺候爷休息了,先前的过犯,爷就当你是为了保命,既往不咎了。”景珏大手一挥,十分洒脱的说道。 宁春草点头起身,什么叫就算,她本来就是为了保命! 服侍着景珏褪下衣衫,在宽大的床上躺下,宁春草坐在外间的软榻上,思量日后该怎么办。 这话都已经说清楚了,世子爷也没有表个态,他这是信了,还是不信?他能允许自己去往青城山么? 还有那个两面之缘的王爷,那个声音温厚,会让人觉得舒服熨帖的王爷……离开之前,是否还有机会再见? 宁春草低垂着眼眸,听到肚子里咕噜猛的叫了一声,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已经有好几顿没吃过饭了。 她趴在屏风外头,探头看了看里头熟睡的世子爷,自己离开一会儿,他不会发觉吧? 见他睡的十分安稳,宁春草打从心眼儿里羡慕!她什么时候也能这般安睡,再不用受困与前世今生?难怪人死之后,要喝下一碗孟婆汤。记得前世,也许真的只是负累,除了累赘,什么用也没有! 宁春草悄悄离开,叫丫鬟准备饭食。 丫鬟以为是世子爷要用饭,饭食准备的格外丰盛,倒是便宜了宁春草的嘴。 她吃饱喝足,歪在外间的软榻上打起了盹儿。 混混沌沌之中,她听到脚步声渐渐临近,眼前的一片迷雾渐渐散去,和她相貌一模一样的女子快步向她跑来。 第62章 险境 宁春草扭头往回看,身后正是李家最高的建筑归雁楼。 那个容貌和她一般无二的女子,越过她,直直冲向归雁楼。 “宁春草,你个蠢货!上去就是死啊!你给我站住!”她站在原地大喊大叫道。 可那女子似乎根本不能听到她的话,脚步一丝停滞也没有。 她心头越发慌乱。抬头向上看去,这个位置似乎很熟悉,就是前世她被人推下归雁楼,摔死的位置。 待会儿,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宁春草是不是就要从这儿掉下来?砸在她身上? 摔死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吧? 她心头紧张又难受,她抱着头,像是愤怒的小兽一般呜呜嘶吼,该怎么办?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步步走上前世死路的感觉是如此痛苦!土扑亚圾。 忽然,她发现自己能动了! 她的脚往前挪动了半步! 虽然只有半步!但是也是动了呀! 她立即停下嘶吼,心跳隆隆声她似乎能听到。她屏住呼吸,抬脚向前迈了一步。 动了!动了! 她能动了!不是被困在原地!不是什么都做不了!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送死! 宁春草拔腿就往归雁楼上跑,只要她快一点,再快一点,也许就能追上自己!也许就能改变她被人从上头推下来的命运!也许她就不会死了! 她跑的太快,胸腔里几乎灌不进去气息。涨涨的隐隐作痛,可她的脚步一丝都不敢放慢,她要跑快一点,再快一点,一定要拦住她! 当她蹬蹬蹬的脚步声在三楼响起的时候,她以为自己看到了希望。 可是她看到的,只有一片寂静的冷风。 什么都没有,没有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宁春草,没有前世的她。 可是她明明看到了!明明看到她急匆匆的跑上来。她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在这儿? 宁春草忽然想到了什么,她一步步向栏杆处走去,小心翼翼的垂头往下看,往前世她摔死的地方看去。 果然! 那里站着一个宁春草! 宁春草站在那下头。一脸焦急,一脸无助,痛苦的嘶吼,可脚却像是在地下生了根一般,一动不动。 她浑身的汗毛都树立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她想要退下归雁楼的时候, 却有人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春草姐,你看楼下?” 是李布身边小厮的声音。 她心中大骇,可还没来及回头,就被人猛的推在身上,一头从归雁楼上栽了下去。 腊月的寒风划过耳畔,在她耳边嘶吼着“死了,死了……” 飞速下坠的感觉。让人心头溢满惊恐。 “春草!宁春草!”她的身体似乎在晃动。 “宁春草!你快点醒过来!快醒过来呀!”耳畔的风声,被焦灼的声音替代。 宁春草猛的一惊,大口喘着粗气,在触地的前一瞬间——睁开眼来。 雕梁画栋的房间,日头偏西的暮光涂在窗棂上,洁白的菱纱都被染成了夕阳的颜色。 龟鹤铜香炉里吐出袅袅焚香,一室静谧。 只有她浑身是汗,连身下的被褥都几乎被冷汗打湿。 坐在她身边的景珏,也带着一脸惊愕和隐隐约约的惊恐,心有余悸的看着她。 宁春草依稀还记得,刚才将自己从梦中唤醒的,就是景珏的声音。若非他及时将她喊醒,也许她这次就真的死在梦里了!她醒过来之前,离地几乎只剩下不足一丈的距离。 “多谢世子爷,若非世子爷及时将婢妾唤醒,婢妾可能真的摔死在梦里了。也就能向世子爷证实。梦中摔死的人,是醒不过来的了。”宁春草面色苍白,却扯着嘴角,强笑着道谢。 一向霸道不近人情的世子爷,这会儿脸上却有些愧疚神色。 连平日里趾高气扬的态度,此时都带着些忐忑和小心,“呃……你刚才的样子很吓人,脸色苍白,浑身颤抖,连脸上都在往外冒汗,牙?咬的咯咯响,像是……中邪了一样。” 景珏的形容,叫宁春草也吓了一跳,她并不知道自己身在梦中之时,连真实的身体也会跟着有反应。 “说来也奇怪,自从我带了天珠项链以后,就一直是站在楼下好似置身事外的旁观。也从不见楼上的人摔下来,今日怎么位置调换,我自己跑到楼上去了,又再次被人推下了呢?莫非是天珠项链已经镇压不了多久了?” 宁春草嘀咕之时,伸手摸向自己的脖子。这才发觉脖子上空荡荡的,哪还有天珠项链!? 她猛的抬头,瞪眼看向景珏。 景珏抿了抿唇,有些愧色的从怀中拿出碧翠缠绕白练的天珠项链,递到她的面前。 宁春草震惊看他,劈手夺过项链,“你——你竟偷偷取走我的项链?!” “爷……我,只是好奇,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景珏玉面微红,在她面前,竟有些气弱。 “呵呵,真好,”宁春草冷笑看着他,眼神从未有过的冰冷肃杀,“我还谢谢你呢!我真是傻,我的命在你眼里,在你心里算得了什么?你一时好奇,就取走我保命的东西!险些将我害死在梦里!我还谢你!我真该谢谢你怎么不玩死我?” 这话着实刺耳,景珏脸色难看。 “我又不知道,真会这么严重……”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这关乎一条人命么?你不知道这种事是不能闹着玩儿的么?你不知道这世上是不能拿命来开玩笑的么?”宁春草说完,自己先气笑了,“我真是急糊涂了,我跟你说这个做什么?在你眼中,我不过是个蝼蚁!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我竟会以为,你会在乎我的性命!真是可笑!真是愚蠢!” 宁春草将项链又挂回脖子上,寒着脸,再不肯开口说话。 任由景珏如何道歉认错,她都不理会他。 堂堂世子爷,横走京城,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如今追在一个女人身后,坐低伏小的道歉,景珏觉得,自己的脸面也是丢尽到姥姥家了。 可偏偏这小娘子还一点儿面子不卖,似乎连正眼看他都不屑了。这叫景珏无比郁闷。 这要是个男人,大不了拉出去,打一架,赢了输了事情就了了。却是个小娘子,打不得,骂不了,又是自己理亏。 景珏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 他身边的女人不少,家里的,外头的,从没有那个女人,让他这般手足无措的费心过。 那些女人的脾气似乎都很好,从来不会板着脸跟他生气,更不会不理他。 景珏见宁春草似乎真的生了很大的气,一时半会儿是不能原谅他了,索性也就闭嘴不再道歉了。 宁春草只当他不存在,该做什么做什么,看也不看他。其实她也没什么好做的,不过是翻翻他屋里头的杂书,玩玩儿他收藏的永昌云子。左手跟右手打打双陆。 良久不听闻世子爷在她耳边聒噪,她心里头的怒火这才渐渐消停下来,发觉他可能只是孩子心性,一时好奇,并非真要害死她。 且自己能从李布手中逃出,还是因为他不辞辛苦前去救援。自己适才的话,似乎说的有点太重 了,想要向他示好之时,一扭头,寂静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人对影成双。哪里还有景珏的影子? 嘁。 宁春草嗤了一声,还以为他真的多有诚意道歉呢!不过哄劝了几句,见她不理,也就罢了。 夕阳已经落山,夜幕渐渐降临。 他夜夜笙歌,现在也不知又跑到哪儿逍遥快活去了,管他作甚! 宁春草摸了摸脖子里的天珠项链,还有些心有余悸。 索性拨弄琴弦,弹了一首《美人吟》,以安心神。 用罢了晚饭,她正待要去床上休息之时。 门却突然开了。 第63章 逃离 能主动推门进来的,必然不是丫鬟。宁春草抬头,就瞧见景珏微微沉着的玉面。 明亮的灯烛之中,四目相对。 先前的尴尬气恼,似乎也在柔软的烛光中减缓了不少。 景珏抿着薄唇,没有开口。倒是宁春草先勾了勾嘴角。“不知道爷还回府,没等爷,婢妾自己先用了晚饭了。” 景珏目光一动不动的落在她的脸上,半晌都没有说话。 宁春草皱了皱眉,怎么她不生气了,他倒是又生气了么?这事儿是谁有错在先啊? “我本就没离府。”景珏忽而说道。 “嗯?”宁春草愣了一愣,又恍然道,“哦,那爷想来也在旁的妾室那里用过晚饭了吧?” 景珏冷面之上微微有些失落,他垂下眼眸不再看她,“算了。” 宁春草没听清,又问了一遍,“爷说不用再摆饭了么?” 景珏喘了口粗气,转身欲向外走。脚迈到一半,又收了回来。三两步来到宁春草身边,伸手捏住宁春草的肩头,“爷在你心里,就是个没心没肺,无情无义的人?嗯?” 宁春草一愣。 “如果你是这么看我,那只能说明,你自己是这么个人!” 宁春草听得一头雾水,他无情无义,怎么就成了她是这样的人? “我告诉你。我没有离府,也没有去任何小妾那里!我是去……哼!”他话说了一半,生生忍住,颇有些愤懑的伸手推开她。 宁春草踉跄两步。站稳时听到他说,“这是我的院子,我的屋子,我为什么要走?来人,摆饭!” 还真是没吃饭啊?宁春草看着喜怒无常的他,只觉男人心思海底针一般不好捉摸。 见他面色不善,唯恐夜里自己再受折磨,宁春草服软一般,跪坐在食案边,细心的为他布菜。 也不知他喜欢吃什么,只将自己喜欢吃的都挑到他面前白玉盘中。 世子爷倒是不挑食,她为他夹来的东西,他都大口吃了。一顿饭吃的寂寂无声,只偶尔听到杯盘相撞的清脆响声。 人发脾气的时候。很多情况下并不是心情不好,而是饿了。 世子爷吃饱了饭,看着放下筷子,看着乖巧跪坐一旁的宁春草,脸色明显好了很多。 待漱口,撤下饭食,他才缓缓开口,“适才我去安排准备了马车,明早你早些起 来,我们这就起程。” 宁春草听得一愣,瞪大眼睛狐疑看他,“世子爷要去哪儿?” 景珏看她的眼神,恍如看着白痴一般,十分鄙夷的哼了一声,“笨蛋。” 宁春草皱眉,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连他突发奇想的出门,她都能猜到目的地是哪儿? 或许,是他觉得,她应该猜得到?这么说来,他是要去…… “世子爷,是要……是要带婢妾去青城山么?”宁春草的声音激动欣喜,带着微微的颤抖。那是意外之喜的兴奋颤抖。 景珏故作淡漠的看了她一眼,“你说呢?” “多谢世子爷!拜谢世子爷!您真是大人大量,有情有义,体恤下人……婢妾有眼不识泰山,有眼无珠,竟然还那般误解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好了。”景珏打断她的恭维,“我没把你当下人。” 他望着她的眼睛,望着她的脸,幽暗的眼睛似乎带着格外的认真。 宁春草不知是被他满是磁性的动听声音,还是被他专注的眼神,给弄得一怔,心跳竟不由快了几分。 她脸上微微有些烫,连忙背过身去,“既然明日一早要走,那婢妾赶紧收拾些东西去。” “不用带太多行礼,离开不方便,我叫程颐带足了钱就行。”景珏在她身后说道。 许是因为就要去往青城山,就要解开宿命的劫数,宁春草的心情格外轻松雀跃。 连带着夜里都睡的无比安稳,竟然没有一个梦来侵扰她,或许有,但是她被景珏唤醒的时候,已经不记得了。土扑以血。 她挣开迷蒙的眼睛时,外头的天还不太亮,昏昏沉沉的。她瞥了一眼漏壶,也没瞧清楚是几时了,只听景珏好听的声音道:“快些。” 连洗漱都不曾,她飞快的裹上衣服,带上昨夜收拾好的小小包袱,跟在他后头,七拐八拐的沿着小路往外走。 景珏领着她,竟然没走前门,而是从西南角的角门处,出了王府。 角门外头停着辆十分普通平常的马车,黑金色的漆在乌蒙蒙的天色下,映出沉敛的光。 马车前头坐着个二三十岁的,模样像是管事,并不像车夫的男子,瞧见景珏,就立时跳下车来,“世子!” 景珏冲他点点头,“没叫人发觉吧?” 那人拱手应声,“是,时辰 还早,没惊动府里头的人。” 景珏满意的笑了笑,推着宁春草踩着马凳上了车。 他也随后跟上来。 那管事模样的人收了马凳,跳上马车,扬了扬马鞭,辫梢在空气里抽出响亮的哨音。 马蹄踢踢踏踏便动了起来。宁静的清晨,马蹄的声音能传出老远,在这尘嚣未起的街道上,似乎有隐约回声,悠远绵长。 马车外头平淡无奇,马车里头却装饰华丽,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又柔又软,仿佛踩在云朵里一般。 后头有个一人宽的矮脚榻,若是坐车累了,也能躺下,床榻前头定着一张四方几,上头放着几个提辖,还往外冒着些热气。 “若是饿了就吃些点心,程颐心细,就知道他会备上点心吃食。”景珏得意的笑了笑,躺在矮脚榻上,仰面闭目养神。 宁春草这会儿才回过味儿来。感情她是拐带了个世子爷前往青城山啊? 这位爷离开睿王府的方法跟她有什么不同?也是这般偷偷摸摸的走。还以为跟他一起上路,能前呼后拥,车马萧萧呢! 倘若是叫睿王爷和晏侧妃知道了,世子因为她的缘故,就这么偷偷跑了……他们能饶过她么? 王爷不提,单是晏侧妃,就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吧?还指望着她将世子爷往正路上引呢,正路没引上去,人都被她拐带跑了…… 宁春草按了按额头,“世子爷,要不……您还是回去吧?婢妾一个人去青城山就行!” 矮脚榻上的景珏微微睁开眼睛,斜眼看向她,似笑非笑的表情叫人一阵寒意,“这话,什么意思?” “不是,若是叫王爷和晏侧妃知道您偷偷离京……青城山不近,一两千里的路呢,这一路上,辛苦不说,万一遇上点什么事儿,婢妾不足惜,您可金贵得很呢!”宁春草苦口婆心。 景珏丝毫不领情,“骂人是吧?” 宁春草额角直跳,“哪句是骂人?婢妾是真心关切您呐!” “爷还不如一个小娘子能吃苦?再者说,你是没见识过爷的功夫,爷同你一起上路,这青城山你还能到,让你自己去?下辈子你也到不了!”景珏冷哼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赶紧吃,用点心吃食塞上你的嘴!别让爷再听见你啰嗦!” 宁春草吹了吹额前一缕碎发,胸中有些气闷。掀开提辖,果然是热气腾腾的面点小吃,香味四溢,她却有些食不 下咽。 “行了,放心吧,他们就算知道了,也怪不到你的头上。”景珏没睁眼,似乎都已经看到了她的表情,“你只管放心,该吃吃该喝喝,爷的话你还信不过么?” 宁春草看了他一眼,“怪不到我头上?” “那是自然。”景珏哼笑。 第64章 不巧 宁春草这才嘻嘻一笑,伸手捏起点心来,塞入口中。 浓郁酥香,味道真好!一块点心下肚,她倒更饿了。 外头传来程颐的声音,“下头还有热汤饭。” 宁春草打开提匣下层。果然有热气腾腾的酒酿圆子,她多年没有见过这吃食了,还记得小时候苏姨娘给她做过,说是南边儿的吃食,京城这里少见。 可惜她那时还小,记不清味道,也只吃了一口,就被二姐姐一巴掌拍掉,整个碗都打翻在地上,酒酿洒了一地,雪白的圆子也都滚成了黑的。 她如今只记得二姐姐脸上得意张扬的笑。 宁春草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的从提匣中捧出碗来,一面吹着气,一面轻轻吸了一口。 浓浓的书快香,裹着甜甜酒糟的味道。充斥唇?之间。她神情都有些紧张,好似捧着的不是一碗酒酿圆子,而是一段儿时无法挽回,无法弥补的记忆和缺憾,唯恐自己一个不小心,再将碗打翻了去。 天色大亮,京城里已经热闹繁华起来。 喧闹声充斥着京城的上空,阳光普照,人们脸上都带着春意盎然的笑。 只是睿王府的晏侧妃。这会儿却有些笑不出来。心里笑不出,脸上却还带着勉强的笑意。 周将军家的夫人,坐在她手边客座的位置,垂着眼眸。手持杯盏,似乎在看杯盏里头的茶叶末子浮浮沉沉,闷声也不说话。 “上次的事情,是世子不对,可世子打小没了母亲,我虽照养他长大,但毕竟隔着一层,如今越大越不服管教。更有圣上宠他,偏疼他,越发惯得他没个样子。叫六娘子受委屈了。”晏侧妃话说的十分客气。 周夫人却仍旧不动不说,不露一点态度。 晏侧妃心头有些不快,她虽是侧妃,可自从十年前王妃没了以后,她就在这王府里坐第一把交椅。也就是个称呼上的问题。 府中中馈,府中一切大小事务,哪件不是她说了算?就连王爷,都鲜少过问她拿过主意的事儿。 王府里的人,也都将她当正主子来敬着。 见周夫人态度不冷不耐,晏侧妃索性也不说话了,端起茶盏来,抿了口茶水。 一时间屋里宁静得很。 周夫人挑着眼角看了她一眼,轻笑了笑,“侧妃呀,今日我来,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 晏侧妃放下茶盏,抬眼认 真看着周夫人。 “若是没有这份心思,上次世子说了那番话,你看我周家还同你睿王府来往不来往?今日我亲自来,不就是看他年少。年轻气盛,难免有失礼之处,也并非不可原谅?我周家这诚意,够还不够?”周夫人缓缓说道,语气里倒是一丝咄咄逼人的意思都没有。 这叫晏侧妃心中十分熨帖,“你说的是,原本就是他不对。我上次就说了,要他亲自去周家赔礼道歉,可……” 晏侧妃无奈的长长叹息了一声,摇头道。 “后娘不好当,世子越大,越和我疏远见外……” 周夫人连忙点头,“这个能理解,我能体谅。否则也不会来这一趟了。” 晏侧妃连连点头。 她心里很清楚,当今圣上为了控制武将,一般都会让王爷亲贵,来同武将联姻。 但又怕王爷亲贵拥有的权利太大,所以亲王郡王等皇亲国戚,皆不可在朝中任有实职。空有封地,有食邑。却都被圈在京城里,不得前往封地。 周将军是当今数一数二的大将,他家嫡女有的已经送入皇宫,有的也成了亲王妃。 如今这周六小姐,按说可以自由婚嫁。若不是那六小姐无意中见过了景珏,对景珏一见倾心,他们睿王府想要娶她为世子妃,也是不能够的。 周夫人在上次那不快之下,还能来这么一趟,那真是天大的面子了。 晏侧妃客气笑起来,“周将军乃我朝第一大将,周夫人也不输气势,如此大度,如此有气量。” 周夫人抿嘴笑了笑,“先前几次,我来都未能见到世子。让世子到周家赔礼道歉,我也是不敢奢望了,我既然来了,不若请世子来一趟,让我见上一见,若有什么误会,也好当面说清楚?” 这就是要丈母娘亲自相女婿了? 婚姻大事,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世子的反对,根本算不得什么阻力,只要王爷点头,他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晏侧妃唯一的阻力是王爷那儿,王爷她自信能劝的了,世子的反对她根本没放在心上。 当即便点头道:“正是此理,来人呐,去请世子过来。” 外头伺候的人连忙应声。 周夫人脸上的笑容越发和煦起来。 可等了一阵子,也不见世子来,倒是有个丫鬟,神色有些慌张的闯进了花厅。 晏 侧妃瞪了那丫鬟一眼,丫鬟碎步来到晏侧妃身边,俯身在她耳畔耳语一阵。 晏侧妃当即变了脸色,差点就要在周夫人面前失态。 “怎么,我今日又来得不巧了?”为了能堵住世子爷,见上一见这让自己宝贝女儿魂牵梦绕的郎君究竟是何模样,她今日可是一大早就来了这睿王府了,若还是见不到人,这睿王府也实在是太不给周家面子了。土余私才。 晏侧妃脸色都变了,甚至从椅子上起身来看着周夫人说话,“实在是……” 这话她都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了。今日这一拒绝,只怕跟周家联姻,就再没可能了! 晏侧妃咬了咬牙,又坐了下来,“实不相瞒,世子顽劣,竟然一大早偷偷溜出府去,不知又到哪里去玩儿。我这就叫人去寻他回来!” 周夫人脸上的笑容冷淡下来,放下茶盏,“罢了,也许这就是没缘分。既然没有缘分,世子也没这个心,强扭的瓜不甜!我周家何至于舔着脸在这儿等!” 说完,周夫人便挥袖起身。 晏侧妃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心头烦乱恼恨。 送走了周夫人,她才彻底沉下脸来,“世子爷去哪儿了?什么时候走的?” “婢子已经将世子爷房中伺候的几个大丫鬟都提了过来,侧妃可要盘问?”晏侧妃身边的丫鬟回道。 晏侧妃点头,转身回到屋里坐下。 丫鬟们被提进来,老老实实跪在地上。 “婢子们不知道世子爷去哪儿了,依稀听到天不亮的时候,正房里头有动静。可世子爷昨夜里已经交代过了,早晨不必过去伺候,叫了再去,不唤不许出门。婢子们听闻声音,也没敢动。” 这便是一早就计划好的了? “昨日世子都干什么?”晏侧妃又细细盘问。问了一圈下来,总算知道了,是谁同景珏一起离开了。 晏侧妃风风火火来到王爷卧房。 日上三竿,王爷还在睡觉。门口的人想要拦住晏侧妃,被她一眼给狠狠瞪了回去,知道拦不住她,王爷门口的守卫索性自己抱着膀子,就地一滚,恍如被人踢开扔出来一般,从王爷卧房前滚走。 晏侧妃哭笑不得,伸手推开门,大步进得里间,一把掀开床上绵软的被子。 王爷眼眸紧闭,像是还没睡醒。 “这么大动静,我不信您还没醒?”晏侧妃看着床上 装睡的人,气恼道。 床上的人兀自闭着眼,也不理她。 “世子跑了!带着那个姓宁的小娘子跑了!”晏侧妃提高了些音量,又喊道。 王爷依旧闭着眼,仿佛没听到一般。 “您不管?真的不管?他们也不知是要去哪里,出了京城,万一遇见危险怎么办?京城之外,不可控制的因素太多,您真就放心啊?”晏侧妃朝床上躺得安然的人质问道。 王爷总算动了动嘴,慵懒的咕哝道:“你不是一直都想锻炼他,唯恐将他养废了?如今他肯自己出门历练,不是正合了你的意了?” 晏侧妃瞪眼,“他是你的亲儿子么?是你和雪娘唯一的儿子么?你就这么放心?” 第65章 追赶 王爷这才睁开了眼睛,看着她的眼眸里,似乎没有一点温度。 看得晏侧妃微微有些心惊,她不是故意提雪娘的,不是故意戳他痛处,这不是气急了么。 王爷看了她片刻。又缓缓垂下眼眸来,“程颐跟着,出不了事。” “程颐怎么可能管得住他?!”晏侧妃更急了。 “谁说程颐要管他?他想做什么就去做,收拾不了了程颐自然会替他收拾。”王爷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妇人之见,快别吵了,再让我睡会儿。” 晏侧妃气结,“我这都是为谁啊我?又不是我儿子!我操的什么心!” 她气呼呼的转过身,迈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您就不能让人把他追回来么?是不是昨天您就知道了他要走?为什么一点消息不透给我?您还帮他瞒着我!您究竟信任过我么?我在这王府里上下打理操心,您还这般防备着我?” 王爷叹了口气,背过身子,面朝着床里侧,闷声道:“不是防备你,若是不信任你。我会将王府上下都交给你打理操心?你可真是越来越不如以往让人省心了!孩子长大了,就不能老是拘着他,他想要去做什么,你硬是拦着不让他做,只能跟他关系越闹越僵,把他越推越远。” 晏侧妃看着王爷的后脑勺,气的跟手里的帕子过不去,帕子几乎都要被她给撕烂了。 “行,您有道理。都听您的!”她负气跺脚,转身出了门。 晏侧妃走在王府里平坦清幽的小道上,心里闷的想哭。 夹在这一对父子中间,她做人做的真是艰难。父亲有事瞒着儿子。儿子心越来越大,终究要怀疑当年的事。 她这后娘本来就不好当,还要替他隐瞒当年真相。想好好教养儿子,却发现他一日日看向自己的目光越发清冷疏远。 她对这儿子也是付出了真心的!也是用尽了心血的!到头来,她得到了什么? 一场空!一场怨恨!里外不是人! 晏侧妃挥着帕子,像是挥着一把利刃似的,竟齐刷刷的削掉了一片蔷薇花娇嫩的脑袋。 ———— 黑金色亮漆的马车疾驰在官道之上,马车后头扬起一溜儿烟尘。 景珏猛的打了个喷嚏,醒了过来。 “刚离京,就有人想念小爷了?” 宁春草恰好煮好茶,为他倒了一茶碗,翻了个白眼道,“你那么多红 颜知己,个个想你都打喷嚏。你这喷嚏只怕要从日出打到日落,也不歇了。” 景珏接过茶碗,斜眼看着她,语气暧昧道:“怎么嗅到一股酸味儿?你吃味了?” 宁春草见他脸上得意,忙跟着点头,奉承道:“可不是么!世子爷魅力无限,不管嫁了人的,未嫁的,哪个小娘子小媳妇见了爷不得春心动上一动啊!” 景珏听她这话说的浮夸,冷哼了一声,喝干了茶碗里的茶,扬手将茶碗扔在桌案上,“没诚意。” 宁春草自斟自酌着香茶,直感叹着有这么细心,这么面面俱到的管事儿跟着上路,还真是省心又享受啊! 忽而马车一阵。 她手里的茶壶一晃。险些将茶水泼在景珏的身上。 “程颐,干什么呢?打瞌睡了啊?”景珏立时大叫道。 “世子爷,后头有人追着咱们的马车。”程颐稳稳当当的回禀道,一丝慌张也无。 景珏掀开车窗帘子,半个脑袋探出车窗外,可后头除了一溜烟尘,什么也瞧不清楚。 这外头的官道,可不像是京城里的大道,光洁平整,青砖铺地。 “什么人?是王府里派人追来了?”景珏又把脑袋收了回来,“甩掉他们,真烦人!想出来玩儿玩儿都阴魂不散的!” “对方是一匹精骑,我们拖着辆马车,甩不掉他的。”程颐十分冷静的说道。 “甩不掉?我昨日问你的时候你怎么说的?我说找个驾车最好最厉害的人来!你说全府上下,没有出你右者!”景珏在马车里大叫。 程颐在外头沉默了片刻,平缓说道,“这是实话。” “那现在你跟我说,甩不掉?”景珏一面吼,一面拍着四方几。 宁春草看了景珏一眼,只觉这人真是年纪小脾气大,即便出了京城,也是一点儿长进没有。 不过想到他能屈尊,甘愿一路受苦,就是为了陪她去青城山解开梦魇的缘故,她抿着嘴唇,一言未发。 “世子爷坐稳了!”程颐在外头说了一声,扬起马鞭在空气里甩出响亮的一声“啪——”。 马儿果然扬蹄飞奔,比适才更快了不少。 宁春草赶紧将茶壶茶碗都放稳当。 马车跑的这么快,喝茶是不必了,人能坐稳,不被颠起来就不错了。 后头那人似乎一直在紧追不舍,程颐驱 马快跑了有十几里地,忽而放缓了马速。 “怎么了?”景珏立时在马车里问道。 “马再这么跑下去,是受不了的。”程颐在外头说道。 景珏皱眉,“那叫后头人追上了呢?” 车外的程颐沉默了好一阵子,才缓缓说道,“世子爷是不是没听清楚某的话?” 景珏不满的挑了挑眉梢,“你说什么了?” “后头追着马车的,是一匹精骑。”程颐咬重了“一匹”两字。 景珏这才哦了一声,“只有一个人来追么?那就算追上了,将他打发回去就是。若是打发不回去,那就直接打回去!” 说完,他又心满意足的靠近枕囊里头,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颠坏小爷了!真是……” 宁春草无奈看了他一眼,正待要取些点心给他吃的时候。 他又猛的坐直了身子,对着车厢外头破口大骂道:“程颐,你耍小爷是不是?小爷没听清楚你说的什么,你自己还不清楚?既然早知道就一个人,你玩儿命的跑什么跑?” 车厢外头的程颐此时不知是个什么表情,语气听起来是极为淡然的,“卑职只是要证明,卑职没有虚言。” 景珏张了张嘴,竟然一时想不出反驳他的话,愤愤的哼了一声。 这时才听到后头越来越近的急促马蹄声。 宁春草不禁对外头驾车的程颐越发佩服,外头风大,他竟能一面驾车,一面远远的就知道后头有人追着!真是厉害! 马蹄声紧紧追在马车后头。 可程颐似乎是在逗那人玩儿一般,就是不停下来,不远不近的将他拖在后头。 前头的马累了,后头的马和人自然也累。 就这么僵持着,虽然甩不掉,但一时也真追不上。 宁春草掀开车窗帘子,似乎能想象的道后头追着那人,气急败坏的神色。土余私圾。 她不由幸灾乐祸的偷笑。转身坐回到马车里头的时候,恰瞧见景珏落在她脸上的灼灼视线。 他面如玉,目若桃花,眸中波光潋滟,定定望她,好似一汪吸人的湖水,稍不留意,就会弥足深陷。 宁春草赶忙移开视线,不看他。 “你笑起来很美。”景珏十分认真的说道。 宁春草点了点头,故作淡定道:“哦,多谢世子爷夸奖。” “等等我!你跑什么跑,是打算累死我么……” 车厢后头传来一阵委屈懊恼的吼叫。 宁春草偏了偏脑袋,这声音听来,怎么有几分耳熟呢? 景珏却是已然听出来了,“停车,他怎么来了?” 第66章 路上 程颐“吁”的一声,将马车勒停在道旁。 后头的马终于追了上来。 景珏掀开车帘,望着外头一身尘土,脸上头上似乎还挂着微尘砂砾的人,似笑非笑道:“怎么把自己搞的怎么狼狈?” 马上骑着的人,几乎是一头栽下马来的。累的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伸手想要去揉揉自己的大腿,猛的瞧见马车里头坐着的宁春草,伸到大腿下头的手又赶紧缩了回来。 “世子,你怎么扔下我一个人就走了?去哪儿玩儿也不带着我?出京城这么好玩儿的事儿,竟然瞒着我!”景瑢撅着嘴,满面委屈。 景珏哼了一声,“你赶紧回去,谁让你追出来的?我不是去玩儿,这一路要受许多苦,冒许多风险的,你——” 他看了一身狼狈的景瑢一眼,摇了摇头。 “你吃不了这个苦,别拖累我!” 景瑢的表情像是受了莫大的屈辱,嘴唇??的不能服气。“你能吃得了的苦,我有什么吃不了?你就是不想带我玩儿!我不管,我追都追出来了,我要跟你走!” “你知道我要去哪儿,你就跟我走?”景珏嗤笑一声。 景瑢却是一脸认真,“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程颐原本坐在车辕上一言不发,这会儿突然抬起头来问道:“世子爷外出的消息,连府里的人都瞒着,郎君如何知道的?”土余私技。 景珏这才想起这疑点来。诧异看着景瑢,“是啊,这事儿我没告诉你呀,你怎么追来的?” 景瑢心虚的看了看他。微垂着脑袋,小声道:“晏侧妃告诉我的。” “哼。”景珏伸手打下车帘子,似乎听到晏侧妃的名头,让他原本轻快的心此时十分的不爽,他仰面靠在枕囊上,“走,别管他。” 景瑢一听又要扔下自己,不管不顾的伸手扒在马车上,“我不回去,她告诉我又怎么样?反正我要跟着你,你休想甩掉我!” 景瑢毕竟是燕王家的小儿子,不能真的将他拖在马车后头,万一受了伤,不好交代。 程颐看他扒得紧。扬了扬马鞭,却没有驱车前行。 “滚回去。”景珏在车里冷喝道,“别让我说第二遍。” 扬起的车帘外头,是景瑢满面受伤的表情,“世子,咱们从小玩儿到大,咱俩关系最好!如今连你都不跟我玩儿了么?连你都不让我跟着了么?我不怕吃苦, 不怕危险,咱们说好了同生共死的嘛!” 景珏面色微微一怔,开口斥道,“同生就行了,谁要跟你共死!” 景瑢被骂,却是呵呵的笑了笑,“同生那你怎么能不带上我?” “你骑马跟着吧!”景珏低声说道,似是对自己的妥协有些不满和负气。 景瑢却可怜巴巴的望着车帘子里头,“让我在车上歇会儿吧?我……” “要么骑马跟着。要么自己回去!”景珏不容置疑的说完,就闭了嘴。 景瑢只好拉着一张像是被抛弃的怨妇脸,口中嘀咕着,“没有你这小妾的时候,你上哪儿去,不是咱俩一辆车?自打你有了这个小妾,你就开始各种嫌弃我……现在连马车都不让我坐了……” 他嘀嘀咕咕的拽着缰绳,翻身上马,口中还故意呼痛连连。 车里的景珏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宁春草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要不,让他坐会儿车?婢妾离得远些就是了。” 景珏连眼都没睁,“听他装!打马球的时候,连打上半日,他都不吭一声。这才骑了多久?” 程颐在马车外头笑了笑,“驾——”的一声,驱动了马车。 晌午的光景,程颐将马车停在官道旁,一处风景不错的湖边。 湖上波光耀眼,清风拂面,湖边绿草茵茵,草长莺飞。宁静怡人。一行人就着茶水,啃着胡饼,好似胡饼都染上了这青山绿水的美好味道。 宁春草不由张开手臂,让清爽的风从她怀抱之中吹过,好似能涤荡去她身上的诸多负累。也能吹去人心头压抑的重担。 当然,只是好似而已。 吃饱喝足,休息够了,他们仍旧要上路,仍旧要去青城山。去寻求真正能让她摆脱负累和重担的办法。 “世子这究竟是要去哪儿啊?”景瑢凑到景珏身边问道。 “别管。”景珏看着宁春草立在湖边,张开双臂的背影,轻哼了一声。 景瑢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杨柳细腰,那美好身段,好似比湖面上的波光更耀人眼。 景珏伸手推开景瑢的脸,“爷的女人,你看什么看?” 景瑢嘿嘿一笑,“看又看不走。” “起程了!”景珏忽而大喊一声。 将湖边的宁春草吓了一跳。 他却已经转身向马车 边走去。 景瑢倒是冲回过头来的宁春草笑了笑。宁春草回他一个微笑,提着裙摆,向马车小跑而去。 “跟谁都笑,你是卖笑的么?”上了马车,劈头盖脸,就是这么冷冷一句。 宁春草微微一愣,“世子爷说什么?” 景瑢哼了一声,“爷说什么,你心里清楚!爷用过的女人,就算不用了,也绝不送给旁人,你给我死了旁的心思!” 宁春草听得莫名其妙。 直到外头传来景瑢翻身上马,和程颐说话的声音,她才有些恍然。 她无奈的翻了个白眼,男人有时候,真是小心眼儿得很! 再次上路,路上便没有休息,一直到天色渐晚,马车恰到了一处驿馆,才停了下来。 “这一日把爷给累的,今晚得好好补一补。”景珏一面跳下马车一面说道。 程颐看了他一眼,似乎想提醒什么,可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抿唇去向驿丞要房间。 驿馆里只剩下一个房间,且还是大通铺。 知道路上会吃苦,可景珏对要睡大通铺无法忍受,“爷才不要去睡通铺,你去叫驿丞调换,让住了上房的人将上房让出来,给他们些钱,让他们去睡通铺!” 既然能在驿馆里住了上房的人,想来也不是缺钱之人。 景珏这要求,只怕有些难办。 程颐闻言,动了动嘴唇。宁春草以为他这会儿要劝诫世子爷,行走在外,要如何如何。 可没想到,这程颐还真能忍,又是什么都没说的忍了下来,踹了银钱就去找驿丞。 果然用钱是摆不平的。 住了上房的人,怎么都不愿搬出来去住大通铺。 程颐知道钱摆不平,便拉着那驿丞到了一旁,低声道:“咱们是京城里来的。”说话间,手上亮了亮一个明晃晃的腰牌。 那驿丞连忙伸出双手去接,想要细看。 可还未等他的手靠近腰牌,程颐便速度极快的又将腰牌收了起来。 驿丞砸吧了一下嘴,他还没看清楚腰牌上刻了什么呢!不过既是从京城里来,京城官宦云集,站在街头,随便扔出个砖头来,砸着仨人都能有俩大官儿。京城来的人,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驿丞亲自去劝,好说歹说,终于腾出了两间上房。 景珏拍着程颐的肩膀道,“让 你跟着上路,我果真没有看错你,不错不错!日后你就是我身边第一管事了!” 程颐低头拱手,“多谢爷抬举!” “两件上房怎么够住?”景瑢瞪眼抱怨道。 景珏撇了撇他,“怎么不够住?你俩人一间,我两人一间,这不够么?” 说着他揽住宁春草的肩头,大摇大摆的向房间里走去。 景瑢撇了撇嘴,幽怨的看了程颐一眼,迫于程颐那高大结实的身躯的威慑力,他什么都没说,也背着手,进了驿馆。 景珏不好伺候,不禁在挑剔房间上头。 更连吃食茶水这会儿都挑剔起来,“这是什么饭?是给人吃的么?爷不吃!” 程颐还没说什么,宁春草就已经忍不了了,“出来前怎么说的?出门在外,不比在家中,这一路上是要辛苦的,您怎么说的?到了外头您又是怎么做的?早知道您如此金贵,这点儿苦就受不了了,当初还不如不让您跟我一起上路!我自己去,也好过一路上听您抱怨!” 景珏闻言,抬眼冷冷的看着宁春草,半晌都未再开口。可他的眼神却分明不是听劝的意思,却是有些生气了。 第67章 入夜 宁春草还要再教训他,程颐却是率先躬身道:“这里有厨房,咱们自己带的有些材料,卑职去重新给爷做些饭食,爷请稍后。” 说完,他躬身退了出去。还将门给关上了。 屋里就剩下景珏和宁春草两人。 气氛到更尴尬了些。 宁春草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个小妾,却当着他管事的面,不给他留面子。他这般好颜面的人,这会儿定然是气的不轻吧? 景珏脸色黑沉,显然是生气了,他一直没再理会宁春草。 这才刚出京城一日,往后的路还长着呢,今日就闹僵了,这一路上都不痛快。苏姨娘说,女人想要过得好,审时度势的服软必不可少。 她小碎步凑到景珏身边,用手肘轻轻撞了撞他,“爷最是大人大量,不要同小小婢妾计较可好?” 景珏冷哼一声。转过脸去。 宁春草又在他身边挨着他坐下,侧脸看着他的脸,“是我错了,我不该朝您吼,您对我好一点儿,我就蹬?子上脸了,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自己是谁了,真是该打!要不。您打我一顿?” 景珏嗤笑一声,脸上的表情总算是不那么僵硬了,他转过脸来,看着宁春草。 宁春草摆出最是讨好的笑。 他抿了抿唇。“爷算着,你是不舒服了吧?那粗糙陋食,对你身体不好。” 他说完,就又立刻转过脸去,并起身走到窗边,猛的推开窗,不知是在欣赏夜色,还是在借以掩饰自己微微的窘迫。 宁春草却是听的一愣,这句话咂摸了半晌,才明白过来。 感情世子爷是以为她月信已至,怕她吃了那饮食,会不舒服?她月信不是这时候啊?是了,她刚被纳进门的时候,骗他说。她来了月信…… 她抬眼看着站在窗边的他。皎洁的月光落在他身上,给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银辉。 宁春草有些想笑,平日里看他机警又狡猾,为人阴狠不近情。 可他竟又是那般天真,她扯谎的话,他也相信,还这般认真的记在了心里?且会为这一点点小事,留意那么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 宁春草垂眸笑了笑,也许世子并不是只有外表看起来那一面。 程颐果真是全能管家。 会驾车,警惕高,能办事,还会做饭!不多时,他就送上了三菜一汤。虽跟府中比起 来,还是粗陋得很。 可出门在外,能有这般香味四溢的热汤饭,就已经很幸福了。 宁春草觑着世子爷的脸色。有些夸张的感慨道:“哇,好香好香,好像回到了府中一样!肚子嗅着着香味更饿了!世子爷您不动筷子,是要将婢妾给饿死么?” 景珏看了她一眼,这才坐在桌边,抬手拿了筷子。 程颐见他没再发火儿,便退了出去。待两人用晚饭,过来收拾碗筷的时候,他却是沉声提醒道:“爷,咱们又是出钱要换上房,又是拿出府中上好材料,重新做了饭食……这般做派,难免引起小人注意。爷请夜里一定警醒些。” 景珏摆摆手,“爷知道了。” 宁春草看着程颐慎重的神色,不禁有些心惊。 老话儿说,财不外露!更何况这是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最忌讳的就是露财。遭了小人惦记,可不是什么好事儿。轻则丧财,重则丧命。 程颐一路上虽有不满,却从不开口,这会儿忍不住开口提醒,定然是事情到了一定的程度。土余私弟。 “别被他吓住了。”景珏见她面现担忧,抬手揉了揉她的发,“有爷保护你,谁也碰不得你一根指头,你只管放心睡吧!” 宁春草笑着点点头,心下却不能怡然。 两人坐着喝了会儿淡茶,便躺在床上了。 景珏以为宁春草正不舒服,便未对她动手动脚,只让她躺在里侧,伸手将她揽在怀中。 “爷……” “别说话,安心睡。”景珏拍了拍她的背,好似这样她就能睡的安稳,不会被噩梦侵扰一般。 宁春草缓缓吐了口气,从脖子里拉出那根天珠项链来,将项链塞入景珏手中。 “你这是做什么?”黑暗之中,景珏的一双眼睛,好似格外的冷亮。 宁春草在他耳边轻声道:“带着项链,我睡得会特别沉,很难叫醒。不若世子爷帮我放着,早起我再带上。” 景珏闻言就要将项链挂回她的脖子里,“放宽心,睡得沉也不必怕,有爷在呢!” 男人总爱逞强,宁春草皱了皱眉头。 不过夜色太深,屋里头已经灭了灯,他并未瞧见她的神色。 宁春草接过项链,直接揣入他的怀中。 他胸前的肌肤似乎灼烫了她的手,两人离得如此之近,未让她心慌气乱,这 一点灼热的温度,倒是叫她心跳砰然。 她的手按在他胸前,低声道:“不许拿出来,这是我保命的东西,我把它搁在你身上,你就一定要为我守护好它,成么?” 黑暗中,景珏哼了一声,似是十分不屑,却也并未真的再将项链拿出。 一日疲累,驿站里多是辛苦赶路之人,此时都陷入沉沉的昏睡之中。 恬静的月光铺满院落,寂静的夜,无声无息。 宁春草突然睁开眼睛来,瞧见房间的窗户,被人从外头轻轻拉开。 月光从窗外倾泻进屋,月光之下,有两个黑影,悄悄的翻窗而入。几乎没有发出声响。 她心头大惊,想要叫,却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那个说会警醒,会保护她的世子爷,却是躺在她身侧,睡的又沉又香。 两个黑影,缓缓向床边走来。 宁春草赶紧闭上眼睛装睡,唯恐被看出一丝破绽,手却不争气的在被子底下不住颤抖。 轻微如猫一般的脚步来到床边,手中举着明晃晃的利刃。 宁春草觉得自己呼吸都不畅了,只怕下一刻就会被发现。 另一个黑衣人似乎在翻找着他们的行礼,“没什么钱财在啊?” “这人一看就是个主子,主子们的钱一般都是让管事儿的拿着,他们身上的东西应该值钱,快来搜他们身上的东西!”站在床边的人低声说道。 “人睡熟了么?不会醒过来吧?” “放心,我配的迷香,你不知道厉害?”床边人的语气傲然。 另一个人果然大摇大摆的往床边走来,连脚步声都不那么压抑了。 宁春草心头越发紧张,猛的一脚狠狠踢在景珏小腿上。 景珏吃痛醒来。 “竟然醒着?!”站在床边的黑影挥手砍下。 宁春草只见眼中划过一道冷厉的寒光。 景珏翻身躲过,也许是吸入了迷香的缘故,让他动作有些凝滞不畅。 他喝了一声,“程颐快来——” “这小娘们儿坏事儿!”床边那黑影大叫道,说着手中的利刃就划向宁春草的脖子。 宁春草睡在床里侧,往里滚了半圈就撞到了墙。 切肤之痛是那般清晰明了,疼得她似乎已经看到了死亡再向她挥手。 程颐砰的撞门进来之时,宁春草似乎感觉道脖子上涌出的一股股热流,和扑面而来的血腥气。 还没到青城山,她就要死了? 宁春草抬手捂上脖子,想要制止血疯狂的向外涌。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猛的睁开眼睛来。 只觉自己浑身汗湿,心底却冰冷一片。 她连忙抬手摸向自己的脖子,那里竟是完好的。没有被利刃割断,也没有涌出的热血。 刚才那是……梦么? 宁春草浑身立起的汗毛,这才缓缓倒下。 看来她真是不能离了天珠项链,离开项链,就会被噩梦所扰。只是这梦,与以前又有不同,她竟不是死在归雁楼下头了? 她正思量之时,却听得窗户那里,传来一声细微的动静。 第68章 爷的规矩 若非夜里太过宁静,若非她刚刚被噩梦吓醒,这一点点细微的动静,绝对不会被察觉。 有了先前的那个梦,这一点小小的响动,就将宁春草吓得浑身一颤。 她心有余悸的捂了捂自己的脖子。她可不想真的像梦里那般,就那么凭白丧了命。 她眯眼向窗户看去,月光漏进了一丝。窗户被人推开了很细的一条缝。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窗外探了进来。土鸟找弟。 宁春草记得梦里那贼人提过迷香这东西,她连忙掩住景珏的口?,在他耳边低声道:“世子快醒醒,好像有贼人!世子!” 景珏尚算警醒。 宁春草这么轻轻一唤,他立时睁开眼来。 宁春草指了指窗户的方向。 景珏翻身而起,拉过被子,让宁春草掩在口?之上,自己摸出了藏在枕头下面的短剑,屏住呼吸,脚步轻盈的向窗边靠近。 宁春草瞪眼看着,心跳加快,额上都冒出了汗。 她唯恐梦中那一幕会成为现实。唯恐自己真的被人割断了脖子。 景珏侧身靠近窗边,突如其来的猛推开窗户,短剑瞬息间出手,架在窗外人的脖子上头。 他另一只手更钳制住那人的肩。 正捏着竹管吹气的人,似乎被吓了一跳,往外吹气的动作,也因受惊猛的往回吸了一口。 这一口不当紧,他立时连连咳嗽,眼目发晕。摇摇欲坠。 窗外有两个人,这人被景珏制住,另一人见情况不对,掉头就跑。 景珏抬手将短剑掷出。正扎在那人后脊之上。 那人嗷的嚎叫一声,扑倒在地。 这宁静的夜里,咳嗽声,嚎叫声,像是野狼的啸声一般,能传出老远去。 搅得整个驿馆里的人,都心生不宁。 驿丞和杂使听得这厢声响,都披衣起来,迷瞪着眼睛,来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景珏收回手,似有些嫌弃的拍了拍手掌。 那到吸入迷烟的贼子,两眼一翻,昏厥过去。 驿丞等人提着灯笼前来,往两个贼人脸上一看。就变了脸色。 杂使一瞧见那个昏厥过去的贼人就嚷道:“这不是小六么?偷鸡摸狗,更蒙拐骗,凡是坏事儿没他不干的!怎的了,如今还有同伙了?” 那杂使说着,就将灯笼照在了背上插剑,嚎叫不止的贼人脸上。 这么一看,杂使的手一抖,灯笼险些戳到那人的面上去。 杂使像是受了惊一般,小心翼翼的觑了觑驿丞的脸色,缩到驿丞身后,一言不发。 “这是怎么回事儿?”驿丞拱手问景珏道。 景珏在京城来往之人,皆是权贵,亦或是权贵之子。 一个小小驿丞,他自然不会放在眼里,连看都懒得看他,更是不会理他。转身回到桌边坐下。 驿丞被人扫了面子。脸色越发难看。 程颐景瑢也都被惊动起来,这会儿都凑在窗外。 程颐见景珏一身冷气,上前一步,对驿丞道:“这不是很明白的么?” 驿丞将视线转向程颐,“哦?明白?” “这两个恶贼,想要趁夜潜入驿馆之中,图谋驿馆客人钱财!不曾想,被我家郎君发觉,他们逃跑不得,被我家郎君擒住!”程颐看了看两个贼人,冷冷一笑,“再明白不过。” 驿丞皱着眉头,“那这两个贼人可是够蠢得。” “并非贼蠢,乃是我家郎君警觉!”程颐勾着嘴角,拿出地上捡来的竹管,放到?端轻嗅了嗅,“这是照古书上配置的迷香,用料有些不讲究,不过效果也还凑合。且这位杂役也已经说了,此人乃是惯犯,有人证物证,有什么不明了的?” 驿丞皱着眉头,沉默了一会儿,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但很快他便点了点头,“既是如此,这两人我便要带回去,发生在我驿馆之内的事情,我就有责任处置。明日一早,我就将他们送交官府。扰了您几位休息,万望海涵。天明还早,您几位请再休息会儿吧。” 驿丞说完,就挥手让杂使将两人从地上拉起来,欲要带走。 程颐垂着眼睛,像是默认同意了他的做法。 屋里头坐着的景珏却在此时开了口,“不行。” 程颐微不可查的皱了皱了眉头。 驿丞离开的脚步猛然顿住,但他并未回头,只闷声说道:“发生在我地界儿的事儿,这位郎君就不用操心了,我自会处理好。郎君只管安心行路就是。” 景珏闻言冷笑,“这话说的轻巧。若非我发现及时,爷现在可能已经被这两个贼人害了!爷从来都是有仇必报的性子,这两个贼人,不开眼,竟敢惦记到爷的头上,不让他们 长点儿记性,那怎么行?人,你不能带走。” 驿丞眉头紧皱,“这位郎君,想要如何处置他们?他们虽有恶性,但并未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且郎君也已经伤了两人了。再动私行,可是触犯律条的!” 景珏笑起来,“爷触犯律条?爷长这么大,还不知道什么叫触犯律条呢!程颐,将人给爷留下来!” 宁春草分明瞧见程颐脸上的不赞同,却听得他连犹豫都不曾,就应声道:“是!” 话音落地,他便飞身上前,一手一个,夺过杂使扶着的两人。 那背上插着短剑的人,许是被触动了伤口,疼的嗷嗷叫起来。 程颐提着他的肩膀,却连面色都丝毫不变。 变了脸色的是那驿丞,驿丞咬着牙,却低头拱手道:“还请郎君将这两人交由我处置,我必给郎君一个公道,郎君私自处置,实在不合规矩。” 景珏不以为意的斜挑着嘴角,“什么规矩?怎么现在还有人来教爷规矩呢?规矩从来都是小爷定的!” 说完,他从行礼里头翻出他的长鞭,按着窗棂,纵身跳出窗子。 “程颐,人拿好了!” 话音落地,他的长鞭便已经挥出。狠狠地抽在两人身上。 那背上插着短剑的贼人嗷嗷直叫。 另一个被迷香呛晕过去的人,也在疼痛中醒了过来。 两人高高低低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这驿馆今晚可是热闹极了。想来没有一个屋里的人是能睡的好的。 宁春草见他已经抽了三五鞭子下去,程颐倒也真有办法,提着两人后颈衣领,挡在身前,稳稳当当的迎接着景珏的鞭子,他连胳膊都不抖一下,更没有被景珏的鞭子误伤。 在这么打下去,这晚上就别想休息了。 “世子爷,您也累了,歇会儿吧?”宁春草立在窗口朝外说道。 景珏转过头来看她,“爷正兴奋着呢,不累。” 宁春草皱了皱眉头,借着月光,灯笼的光亮,她似乎瞧见驿丞紧紧捏在身侧的拳头。 “可是,婢妾累了呀?”宁春草说着,还掩口打了个哈欠。 景珏见她眼下的确有未睡好的灰青之色,又记起这一路目的,抬手收了鞭子,“算了,将他们交给驿丞吧!” 程颐深深看了景珏一眼,“郎君,您说什么?” “爷想了想,驿丞说的对,既是发生在驿丞地界儿上的事儿,还是由他处理得好,爷毕竟还得赶路!不为这些无谓之人耽误时间了!”景珏说完,又敏捷的跳进了窗户里头。 景瑢揉着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哥哥今日倒是宽宏得很。” 说着,就往哈欠连天的回房间去了。 程颐似乎十分不赞成景珏的做法,但他仍旧闭着嘴,什么都没说,反倒十分听令的将两个贼人交给了驿丞。 驿丞命人将两个贼人带回去。 看向程颐和景珏的视线里,几乎藏匿不住如烈焰一般的恨意。 第69章 火光冲天 程颐冲着景珏已经关上的窗户微微摇了摇头。 景珏自然不知,他笑嘻嘻的揽着宁春草又回到了床榻之上,“爷的功夫不错吧?” 宁春草点了点头。 “这下你能安心睡觉了吧?” 宁春草微微蹙眉,“能了吧。” 她心里头却在思量着,为何会做那般梦,又为何会突然在梦中惊醒之时。就恰恰遇上两人在窗外动手? 真的只是巧合么?可为何梦中那两人的身形,和现实中的是如此的相似呢?或是梦里记错了?想当然了? 宁春草没理出头绪,便被困倦席卷。土鸟找划。 她只怕是最缺觉的人了。越是噩梦缠身的人,越是渴望能够安然入眠。 昏沉之中,宁春草突然觉得很热,像是有火再炙烤着一般。她似乎是被热醒的。 她睁眼一看,四周已经是一片火海! 而本应该比她更敏锐的世子却还在她身边安睡。 火舌舔着床帐,舔着被褥,席卷过来。 “世子!世子爷!快醒醒!着火了!”她大力的推搡着景珏。 景珏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也被这大火吓了一跳。 他抱着她,翻身下床。 可床下屋内,到处都是火,她的里衣已经被火燃着。 那种灼痛的感觉下,她似乎已经嗅到了自己皮肉烧焦的味道。 “爷?珏爷?”外头传来程颐的呼唤声,和景瑢剧烈的咳嗽声。 景珏护着她。想要往外冲。 他伸手去推窗户,窗户竟好似被从外头钉死了,无法推开。 且窗户上也已经烧着了火,木窗棂都被烧成黑色,烫手的很。 宁春草瞧见景珏被烫的猛缩回手来,可手上立时就有了烫伤的痕迹。他推着她退后了两步,飞起一脚踹在窗户上。 恰在这时,房梁被烧的似乎承受不住房顶的重量,砰——砸了下来。 宁春草只听得景珏凄厉的大叫“春草——” 她却来不及反应。就被烧成黑色的房梁给砸倒。 火遍布了她的全身,那种灼痛的感觉撕心裂肺。 冲天的火光之中,她瞧见景珏扭曲的想要冲到她身边救她的神色。可他的身体却被程颐紧紧拖住。 程颐死死的抱着 他的腰,带着他纵身出了火海。 “你救不了她!你救不了她!” 宁春草听到程颐的声音。一遍一遍嘶声竭力的向景珏吼道。 宁春草疼,浑身都疼,原来被烧死是这般的痛苦,痛不欲生!原来前世摔死,临死前那种猛然下坠的恐怖感还不算最惨…… 疼,好疼……她怎么还没有死?怎么还没被烧死?她觉得浑身,包括脸上的皮肉都在大火之下,一点点融化。 先有肉香,继而是焦糊的味道…… 房梁垮塌,屋脊梁柱不断的砸在她的身上。怎么还不死? 或许,程颐说的不对?她不该死?她还可以再试着挣扎一下?或许她还能活? 宁春草猛向前爬去,挣扎着想要摆脱身上压着的木柱子。 身上烧着的火,几乎使她被扒下一层皮来。 她脚上猛的一蹬,身上一轻。抬眼看见只身又冲入火海之中的景珏。 “景珏……” 宁春草呢喃一声。猛的睁开眼睛。 夜色弥漫,漆黑一片。窗外有月光,凉如水。 她瞪大了眼睛,四下看了看。哪里有火光?哪里有烧断的梁柱?哪里有灼热痛不欲生? 又是个噩梦么? 怎么自从离开了京城,她梦的内容就变了呢? 先前梦到有贼人,惊醒…… 这会儿又梦到大火,惊醒! 宁春草忽的从床上坐起来,她动作太猛,惊动了一旁安睡的景珏,他茫然嘟囔道:“怎么了?” “快起来!”宁春草小声道,“驿馆可能要着火!” 景珏推开她的手,“又做噩梦了吧?着什么火啊?又不是天干物燥的冬季!” 宁春草心头却是惴惴不安。隐隐有预感,那噩梦又不仅仅是个梦而已。 她越过景珏,跳下床来,摸索着未能找到灯烛,索性借着月光。收拾打包昨夜搬下车的行礼。 悉悉索索的声音,搅得景珏也无法安睡,他愤懑的长叹一声,坐起身来看着她,“你究竟要做什么?” “驿馆要着火了,我要出去躲躲,我不想死在大火里头。”宁春草月光之下的身影,透着迷蒙之感。 景珏被她的话激出了满心的无名之火,“不会着火,就算是着火,爷难道救不了你?你放心,爷绝对不会 让你死在这里头的!” 宁春草远远看着他坐在床上的身影,恍惚记起刚才梦中的情形。 那般大火之下,若换做是她逃出生天,而景珏身陷火海,根本没有生还可能,她还会不顾一切的冲回火中么? 宁静漆黑的夜里,凉如水的月光里,她似乎微不可见的朝自己摇了摇头。她不会,她没有那个勇气。 可为什么在自己的梦里,景珏会摆脱程颐的钳制,重返火海之中,去救根本不可能救得出去的她? 景珏以为她愣神的功夫是想通了,伸手招呼她上床上躺下。 宁春草却麻利的打好包裹,提着就往往外走。 “你干什么?”景珏压低了声音,轻喝一声。 宁春草头也不回,“我不拖累你,我先逃出去,你就不用回头救我了。” 这话听得景珏莫名其妙。 但这深更半夜,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独自扛着行李包袱,一个人到外头去吧? 倘若除了刚才那两个贼人,还有旁的人在惦记呢?她岂不是羊入虎口了? 景珏愤懑的气哼了一声,翻身从床上跃起,手脚麻利的套上衣服,连腰带都没系好,就追着她出了房间。 路过程颐和景瑢房间之时,他还轻叩了下门。 里头似乎动了一下,景珏没等人出来,便追着宁春草的步子,出了驿站。 他两人出来没多久,程颐拖着还没睡醒的景瑢也追了出来。 程颐的脸上倒是精神抖擞,一点困倦之意都看不出来。按说,他才应该是四个人中最累最困的,他可是驾了整整一天的马车呢。 “好好的晚上,究竟让不让人睡觉了?”景瑢抱怨的话音还未落。 便瞧见驿馆之中,突然间,火光冲天。 只是霎时,一方天空都被照亮了!通红的火光,映出四个人脸上或惊愕,或冷静,或诧异的表情来。 宁春草是最早决定要离开驿馆的人,也是一开始就预见了要发生火灾的人。 但其实她心中并不十分确定,她不过是抱着一丝侥幸。 可当真实的火光霎时间,将自己的眼底照亮,隔着不近的距离,仿佛也能感受到那灼热的温度,热浪扑面之时,她还是惊愕了。 景珏没有看那火,或是看了一眼便移开了,他的目光定定的落在宁春草的脸上,眼中尽 是好奇的打量。 唯一惊慌失措,惊魂未卜的大概是景瑢了。 他的嘴巴张的似乎能塞下一只鸡蛋,两只眼睛瞪得铜铃一般。 “着火的是咱们住的那两间上房。”程颐冷静的缓缓说道。 此时驿馆之中也慌乱起来,传来嘁嘁喳喳的人声。 起火的虽然只有两间上房,但是火势这东西,是会借风蔓延的,很快便有旁的屋舍也陷入火海之中。 但幸而人都被惊醒了,注定这个不平静的夜,无人可以平静安睡。 众人都在往外逃。 只有程颐一如既往的面不改色,“火势起的快,且迅猛。并非意外着火,乃是备了硫磺烟硝淋了桐油方能有如此大火。” 景瑢更为惊讶了,“有人故意放火?要……烧死我们?” 第70章 人心 程颐点了点头,“有桐油助势,火一旦烧起来,我们能逃出来的几率非常小!多半会被困在火海之中,就算能拼命冲出来,也会受不轻的伤。” 景瑢按着心口。大口大口喘气,好似后怕急了,“幸亏程管事将我给拖出来啊!如若不然,我不是……” 程颐没理会他的感激,只侧脸看着景珏,低声道:“世子爷想必已经知道缘故了吧?” 景珏这才将落在宁春草身上的视线收回,寒着脸,垂着眼眸,“受了剑伤那贼人,是驿丞的亲属?” 程颐微微点头,“看样子是。世子既然一开始就发觉了,为何还要那般不留情面,不留余地呢?这不是给自己招来祸事么?出门在外……” 程颐说道一半,发觉自己的身份并不适合说教世子爷,便又硬生生掐断了话音。 景珏哼了一声。“我若不收拾他,岂不便宜了他?爷都敢惦记的人,爷没有道理放过他!” 程颐实在忍不住,面庞被火光映得微微发红,“若是要放过,从一开始就要留有余地。若是打算不放过,要做,就要做得不留后患!世子爷先是不给驿丞脸面,打了他极力想要保下的人。那就该将此人握在手中。不给驿丞留反扑的余地。” 宁春草闻言一愣,当时也许景珏并不想放人走,是她求了情,说困了。他才放人走了。 莫非这场火灾,就是因为她一时心软才造就? “不过幸而世子爷警觉,竟能在他们下手之前,逃出险境!已算是很好了。”程颐拱手说道。 景珏又看了宁春草一眼。 宁春草有些担心,他会把自己说出来。 可他却是开口道:“程颐,你去把放火的人找出来!你说的对,要做,就要做得不留后患。爷什么时候是心软的人了?” 程颐拱手领命,闪身混入一群混乱往外逃的人群当中。 有人在抢救自己的行李物品,有人在抢救马匹粮食,也有人在帮着杂役们泼水灭火。 只有一行早已带着行李逃出火海的景珏几人,神色轻淡。 “你去把马车牵过来。”景珏对景瑢道。 景瑢应了一声,麻利的去了。驿馆里外都是一片忙乱。景瑢废了老大的劲儿,才将他们的马车弄出来。 “世子上去歇会儿吧!程管事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呢!”景瑢笑着说道。 景珏却 是扶着宁春草上了马车。看着她,神情有些莫名,声音低沉的说道:“你进去躺会儿,若是能睡着,就睡上一会儿,如今不用再担心了,我就守在马车外头,不会叫你有任何危险。” 他说着并从怀中拿出天珠项链来,伸手挂回她的脖子上。 宁春草抬手摸着天珠项链,脸上还有些犹疑之色。 倘若她的梦能让他们规避灾祸,她真的应该带上这可以镇压梦魇的天珠项链么? 景珏似乎看出她的疑虑,冷下脸来,用命令的语气,“爷让你安心睡会儿,你听不懂?” 宁春草看了他一眼。 “等你睡醒了,爷还有话要问你。”景珏神色很冷。被火光月光照亮的脸上看不出心绪。 宁春草只好点头,弯身钻进车内。 她将天珠项链塞进衣领里头,在矮脚榻上躺了下来。 一次梦境化解灾祸也许是巧合,那接连两次呢?还是巧合么? 景珏定然会问起,她说是梦的提醒预兆,他能信么? 莫说他了,宁春草自己此时尚有些不敢相信。适才她看到的,究竟是梦,还是预兆?亦或者,梦就是预兆? 她甩了甩头,脑子里有些乱。 外头的声响更乱,小孩子的哭声,男人的吼声,女人的斥骂声。声声入耳,搅成了一锅粥。 奇怪的是,在这般嘈杂烦乱的声音之中,满怀心事的宁春草还真的睡着了。 且还睡的格外的安稳,没有噩梦侵扰,没有归雁楼,没有骤然下坠的恐惧…… 她醒来之时,驿馆里昨夜投宿的人,已经陆陆续续的在清点行礼,准备离开了。 程颐果真抓住了纵火之人。也不知他在那般忙乱慌张的情形之下,是如何确定这人的。 宁春草只觉这程颐真是无所不能,无所不会。 “爷打算接下来怎么做?”程颐将纵火贼扔在一边,脚踩在他肩头上,躬身问景珏。 那纵火之人个头不高,尖嘴猴腮,此时被踩在程颐的脚下,更显得畏缩。 “大爷饶命啊……误会啊大爷,小的只是起夜,路过屋舍外头,没有纵火啊……”他连连告饶。 程颐却将脚踩得更狠些,“闭嘴!” 那尖嘴猴腮的贼人吃痛,呜呜乱叫,倒真不敢再多说。 景珏淡漠瞥了他一眼,冷笑 一声道:“咱们只是途径此处,驿丞不是说,谁的地盘,谁说了算么?就将他送到本地的县衙里去吧。” 程颐拱手领命。 景瑢在一旁皱眉,看着程颐道:“你身上带的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么?” 程颐抬头看着景瑢,还未说话。 景瑢便又抢着开口道:“这里定然是官官相护,这驿丞胆子太大,竟敢放火烧死爷们!这是哥哥机警!倘若换了旁人,此时不做了怨鬼了?这般的驿丞,如何能留?咱们一走,驿丞再被放出来,岂不白费了一番力气?”土鸟找号。 程颐没有理会景瑢,只拱手又看着景珏,“世子爷的意思是?” 景珏哼笑一声,“官官相护倒也不得不防,这里毕竟不是京城。” 程颐点头,“属下带了王府的令牌在身上,只消报了王爷的名号,不怕衙门里徇私。” 景瑢连连点头笑道:“好好好,甚好!程管事你真行!” 景珏却是冷漠摇头,“不行。” 景瑢一愣,“怎么不行?” “不能用他的令牌,不要报他的名号。”景珏不容反驳的说道。 “世子爷,这是闹别扭的时候么?我知道提到王爷,您心里不痛快,可是您也得分情况啊……”景瑢在他身边小声劝道。 宁春草虽然醒了,但一直坐在马车里,安安静静的听着,一言不发。听到这话,她微微屏住呼吸,似乎唯恐露听了什么。 景珏却是嗤笑一声,“不是因为这个。” 程颐拱手道:“若想要避免他们官官相护,镇压一下,也是必不可少的。” 景珏道:“车里有京城带出来的茶叶,乃是宫中御用的茶叶,连茶叶罐子都是宫中敕造。你带一罐茶叶给县衙里的县令送去。不必提及睿王府。” “啊?”景瑢一愣,“一罐茶叶,比令牌还好用?这是什么道理?” “圣上给王爷们赐有封地,可也明令禁止王爷们私自出京城。他的令牌,突然出现在此地,你是想威慑这里的县令,还是想让圣上知道他的手伸出了京城?”景珏提起自己爹的时候,没有叫爹,却是一口一个他。 景瑢似乎已经听习惯了。 程颐却是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王爷若是知道,世子能如此体谅他,定然会十分欣慰的。” “谁体谅他了?不过是怕麻烦而已,也免 得他知道咱们如今到了哪里!”景珏轻哼一声,“你带着茶叶去,那县令若是有见识,定然能认出来,晓得了是京城里来的人,又猜不出究竟是什么人,他更是不敢大意。” 程颐连忙拱手应声,声音里颇有几分欣慰之感。 不知是欣慰世子爷思虑周全,还是欣慰世子爷虽然表面同王爷不和睦,可背地里,还是知道关切心疼王爷的。 程颐寻出了茶叶,提着那贼眉?眼的纵火贼,翻身上马,去了县衙。 宁春草听到景珏的脚步声,正要踏上马车,连忙闭目躺好,装作沉睡未醒。 可车帘子还未撩起来,便又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往马车边上来。 “这位郎君!这位郎君!”中年男子的声音,带着笑意钻进马车。 宁春草又睁开眼,坐直了身子,从车窗帘子的缝隙里,往外看去。 第71章 宠溺 车帘外头,两个年岁都在三四十左右的男子,拱手向景珏行礼。 “昨夜里起火的两间上房,原本是我等在住,后来调给了郎君。我等心中原本还有怨气,不曾想。倒是郎君救了我等性命!我等真是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说着,两人向景珏稽首,行了大礼。 景瑢在一旁,笑的十分得意。土鸟刚巴。 景珏却是面无表情,“不必谢,又不是成心救你们。” “不论郎君是不是有心,但这结果,总归是郎君救了我等。我等行南走北的商人,这般救命之恩,郎君可以不记挂,我等却莫不敢忘!”中年男人笑容和煦,声音更是十分客气。 说话间,还从后头家仆手中接过一个盘子,盘子里不知放了什么。在晨光熹微之中,竟熠熠生辉,十分妖艳。 宁春草眯眼从缝隙里看过去,只觉眼睛都要被恍花了。 一旁的景瑢更是夸张的叫了一声,提步上前,“这是女人用的珠花?” 珠花?珠花这么亮眼? 那中年商人笑道:“是珠花,不过珠花上头的珍珠,用了各色宝石代替,这绢纱上。也缀着彩色的碎宝石彩钻,阳光之下,会格外明丽好看。两位郎君都是少年人,定然有自己意中人。这些珠花,还望两位郎君留下,也好送给意中人。” 景瑢连连点头,“虽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却是别出心裁,有心得很!” 他一面点头赞赏,一面靠近景珏,撞了撞他的胳膊,冲他挤眼睛。 “回去送给那些小娘子,她们定然喜欢!京城也没见过这般精巧的小玩意儿!” 景珏冷哼一声,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不要,拿回去。” “诶,你不要。我要啊!”景瑢皱眉就蹦了起来,“给我给我!” “不准要。”景珏冷喝道。 景瑢已经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他苦着脸,满面不情愿,“为什么不能要?” “你救人了么?”景珏问道。 景瑢张了张嘴。 “这火因何而起?”景珏又问他。 景瑢又张了张嘴,却还是把手缩了回来,不耐烦的冲两个中年商人道,“拿回去!赶紧拿回去!真是!出门没一件顺心如意的事儿!” 宁春草瞧见两个中年商人的面色,心知他们是 看出景珏出身不凡,有意讨好。更见他们手中捧着的珠花果真精巧,且在晨光之下亮晶晶的,格外引人注目。 她不由在车中轻叹,“爷不肯收,那给婢妾买一只如何?” 两商人脸上不由露出惊喜神色,转而将手中的珠花都转向马车帘子的方向。“何须说买,都送给娘子也使得!” 景瑢冷哼了一声,“他不让我要,难道能让你要?” “你喜欢?”景珏微微抬眼,看着露着一条缝的马车帘子。 宁春草轻笑,“女孩子都喜欢漂亮又亮晶晶的东西。” “那就收下吧。”景珏答应的十分爽快。 两个商人面露惊喜之色。 景瑢则是一脸不可置信。 景珏同两个商人走得离马车远了些,与两商人攀谈,两商人激动的自报家门,透露有意往京城发展。 景珏笑着点头,不知又说了什么。 宁春草捧着递进马车里头的珠花,一个个拿起来,饶有兴味的把玩。 景瑢站在马车外头,哼了一声道:“没见识的蠢妇人!” “是谁先说想要的?”宁春草在马车里头轻笑。 景瑢皱眉,“我不过是玩笑话,你就不懂拿人手短?世子爷分明不想要,你倒好!” “我又没逼他要,不过说我想要罢了?”宁春草语气轻快道,“他不肯给你,却肯给我,这能怪谁?” 景瑢哼了一声,背手走开。 宁春草这才掀开铺在珠花下头的一层绛红色绸缎,绸缎下头压着几张银票。 她看了看银票上的朱红印记,又放下绸缎。 景珏迈步上了马车,她才抬头问道:“没让爷为难吧?” 景珏摇了摇头,“算不上为难,不过是想在京城开上一家珠宝器物楼,一时寻不到门路罢了。” “世子爷应了么?”宁春草又问道。 “应不应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咱们不是要去青城山么?”景珏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 宁春草掀开绛红色的绸缎,往他面前送了送。 景珏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给你的,你就拿着吧。” “爷现在不怕我跑了?”宁春草笑嘻嘻的将银票揣入怀中。 “你不想去青城山了?”景珏问道。 宁春草连 忙点头,“去啊,怎么不去?” 景珏仰面躺在矮脚榻上,“那我怕你跑什么?” 宁春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是在打量他,又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世子爷为什么要带她去青城山?就带着一个程颐在身边,不管不顾的离开京城?一路上行事作风,一点收敛的意思都没有?依旧是在京城那般嚣张的做派? 难道真的只是为了陪她去青城山?只是为了破解她的宿命? 他有这么好心?可试探之下,却又什么都看不出来。好似他只是因为对她的无限宠溺罢了。 一直到程颐办完了事儿,驿馆的驿丞被县衙里的人押走之后,景瑢还在抱怨。 “都是因为这丫头,好好的家中不待着,跑到这荒郊野岭的受罪!若是还在京中,现在一定在得月楼听曲儿吃茶的吧?”景瑢絮絮叨叨。 景珏置若罔闻,听到程颐脚靠近,他才半睁眼道:“不想来就回去,谁也没让你跟来!” 景瑢这才闭了嘴,不再念叨了。 “爷,事情都按您的吩咐办好了。”程颐躬身在马车外头道,“现在起程,咱们还能在日落前赶到城中休息下榻。” 景珏应了一声。 程颐立时跳上马车,扬鞭驱车上路。 景瑢在马车外头嚷嚷着,他也要上车来,骑马太累。 可不管是马车里头的景珏,还是外头坐着赶车的程颐,都没理他。 他只好“驾——”了一声,夹着马腹,从后头追了上来。 车轮滚滚,马蹄声踢踢踏踏。 宁春草早先睡过了一会儿,这时候倒是不困了。她撩着车窗帘子,看着外头路上的风景。 忽而觉得像是有探究的视线,落在她背上。她强撑着,没有回头去看。 “你怎么知道的?”景珏的声音,终于在马车里响起。 还是开口问了啊。 宁春草舔了舔嘴唇,“我说梦到的,你相信么?” 马车里静了好一阵子。 宁春草忍不住回过头来,看着仰卧在矮脚榻上的景珏。 景珏幽暗的眼眸也在看着她,“梦到的?” 宁春草点头,“很难相信吧?” “我信。”景珏看着她笑道,“你这么说,我就这么信。” 宁春草微 微一愣。 “后来呢?”景珏看着她问道,“后来上了马车以后,又睡着了么?做梦了么?” 宁春草摇头,“带着天珠项链,就没有再做梦了。” “哦?”景珏挑了挑好看的眉梢,“带着项链就没有做梦?那你这项链,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若非有那两个梦境的提醒,他们现在也许不能这么顺利的仍旧走在去往青城山的路上。梦虽然将她吓醒,却也保住了他们的命。 那么镇压梦魇的天珠项链,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这个问题,宁春草也没办法回答。 她抬手落在颈间,隔着衣料,触到了天珠项链。 “把它给我。”景珏伸手在她面前。 第72章 黑云压顶 宁春草微微一愣。 “不管好,还是不好,咱们走这一趟青城山,不就是为了你的梦魇而来么?”景珏似笑非笑看着她。 宁春草点了点头,虽心中有些不舍,但动作并没有停滞的将天珠项链取了下来。放在了景珏手中。 他手心有些粗茧,手指干燥修长,碧翠缠绕着白练的天珠在他手掌之上,更显得盈盈润润。 那上头还带着她热乎乎的体温。土鸟刚号。 景珏嘴角的笑容不由大了几分,他整张脸都随之更加明亮起来。 他的五官本就精致,笑容映衬之下,更是光彩照人。 “我帮你放着,需要之时,我会给你。”景珏捏住天珠项链,缓缓说道。 宁春草点头,“好。” 车厢里又是好一阵子的沉默。宁春草看着窗外,默默出神。 “在京城的时候,我取下你的天珠项链,你似乎险些就要死在梦里。现在我要走项链,你怎的一点抗拒都没有?”她以为已经睡着的景珏。闭着眼睛,忽而问道。 宁春草回头看着他,抿了抿唇,缓缓答道:“不知是不是离开京城的缘故,我觉得扼住我咽喉的手,松了些了。” 景珏哦了一声。 宁春草低声嘀咕道:“若是一辈子不回京城,不知道宿命会不会就此改变了?” “你说什么?”景珏睁眼,看着她问道。 宁春草摇头,“没什么。” 景珏呵呵笑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她以为他并没有听清那句话。 半晌,他却说道,“爷在哪里,你就得在那里。” 宁春草微微一滞。 程颐说的不错。夜里他们果然赶到了城中,下榻于阳城最大的客栈。 城里的客栈,自然比官道上的官驿舒服多了。随时供应的热水,馨香的茶汤,可口的饭菜,干净柔软的被褥,熏了香的房间。 景瑢从进了客栈,就开始舒服的长叹,“这才对嘛!驿站那种地方,怎么能住人呢?” 景珏倒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单独为宁春草要了间房,就在他的隔壁。 在官驿,乃是因为房间并不宽裕,他们两人住一间。宁春草什么都没说。 如今客栈之中,房间可是宽裕得很。但世子爷的脾气,谁摸得准呢,宁春草不过小 心翼翼的问了一句,能不能让她自己睡,毕竟出门在外的。 不曾想,他竟一口答应下来。 宁春草在自己的房间里,舒舒服服的成大字躺在床上,长长叹息一声。 真好。 这样舒坦真好,最好是能这么一路舒坦的赶到青城山,顺利的寻到那紫玄真人。破除了她的梦魇,让她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的生活,不必担心哪日一闭上眼睛,就再也醒不过来,莫名其妙的死在自己的梦里。 咚咚的敲门声,打断宁春草的盘算。 她翻身从床上起来。拉开门,站在门外的只是小二。 小二捧着漆盘,上头摆了四样小菜。 “隔壁的郎君让送过来的,郎君叮嘱姑娘,赶紧吃了,好生歇息,明日一早就要赶路呢!”小二笑的客气又热情。 他手脚麻利的将饭菜摆好,就立时退了出去。 景珏住进客栈之后,就未再出门,连宁春草也没见他,只听得景瑢的声音,时不时的在廊间响起。 他去哪儿了? 不禁景珏一直没再露面,程颐也不见人,进了房间,就未在见他出来过。 或是一路赶车太累,他已经休息了吧?世子爷身边竟还有程颐这般厉害的人,宁春草对能顺利赶到青城山,不由更具信心。 她飞快的填饱了肚子,这家客栈的饭菜味道不差。 虽比不得睿王府,却是比她在宁家的时候,吃的好多了。宁春草一向不挑食,吃饱了,让小二将杯盘撤了下去,她就开始犯困。 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她简单洗漱了便躺在床榻上。伸手摸了摸脖子,脖子里空空荡荡的,没有天珠项链,她心底有些不安。 虽然将项链交给景珏的时候,她一点犹豫也没有。 但那时候她并不困,且还是在安安生生的睡了一个没有噩梦的觉之后。 而这会儿,外头的天色已经彻底黑透,她眼皮沉得直打架。昏昏沉沉之中,曾经做过的那些梦,似乎都涌现了眼前。 这让她心跳都有些急促。 宁春草强迫自己闭上了眼,反复在心中念叨着,别乱想,别乱想…… 忽而呼呼的有风在耳畔吹过,还有滚滚的马车声,混着尘土的味道。 宁春草不由睁开眼睛,身子轻晃,眼前车帘轻摆。 她有些愣怔回不过 神来,不是歇在客栈了么?怎么醒来就在马车上了?她坐起身子,发现景珏就在身边,背对着她,不知在看车窗外的什么。 “我睡过头了么?”宁春草问道。 景珏只给她一个背影,却没有理会她。 “世子爷?咱们已经起程上路了?您怎么不叫醒我呢?”宁春草又问道。 景珏仍旧安静的坐着没有说话。 宁春草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她心头慌慌的,也不知是何原因。虽有些胆怯,她还是伸手向前,轻轻拍了拍景珏的背,“世子爷,我跟您说话呢?” 景珏猛的转过身来。 宁春草惊得大叫一声,却见他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你看外面,你看外面……” “外面有什么?”宁春草皱眉问道。 景珏一向深邃幽暗的眼睛,此时却是空洞极了,像是在看着她,又像是什么都没看,只是单调的重复着一句话,“你看外面,你看外面……” 宁春草心头忽然就紧张起来,她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抖手伸向自己这边的车窗帘子。 外头有什么?景珏让她看什么? “你告诉我不行么?”她手指碰到车窗帘子之前,还是紧张的猛然缩回手来。 景珏的声音却更焦急道,“你看外面……” 宁春草只好硬着头皮,伸手挑开车窗帘子。 外头“嗡——”的一声。 霎时间天地都被一团黑云笼罩了,那“云”嗡嗡叫着,像马车压了下来。 程颐在外头,奋力驱赶着马车,“驾——驾——” 却好似不断有黑云侵扰着他,让他不能专心驾车。 景瑢的惨叫声,更是不绝于耳,他骑在马上的姿势十分的怪异,似乎一直有黑漆漆的云在撕扯他。 宁春草吓了一跳,这是什么云啊? 马车十分颠簸,她凝神细看。 这一看,才更是吓了一跳,外头那哪里是什么云! 那是成片的飞虫!聚集在一起,遮天蔽日的飞虫! “虫这是要吃人么?”宁春草惊呼了一声。 忽而马车剧烈的震颤了一下。 她尖声大叫。 程颐被掀翻在马车下头,马车轮子,咯噔一下,似乎是从他身上碾压了过去。 “程颐 ,程管事?”宁春草想看看他有事没事。 可马就像疯了一样向前冲去。 不知又撞到了什么东西,骤然停了下来。 马儿扬蹄嘶吼,她和景珏都被甩出了马车。 宁春草这才瞧见,外头路旁围聚了很多的人,面黄肌瘦,神情呆板可怖。 这些人有的躺在草丛里,有的跪坐在路边。 见他们的马车骤然翻到,这些人只迟疑了片刻,便蜂拥上来。争先恐后的挤向他们的马车。 宁春草大骇。 因为已经有人的手,伸向她和景珏。不管不顾的撕扯着她和景珏的衣服。 “不要——”宁春草忽的坐了起来。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惊魂未定。 可那些撕扯在她身上的手不见了,扑面而来的恶臭伴着尘土的味道也不见了。 没有翻到的马车,也没有蜂拥争抢的声音。 耳边寂寂无声,只有漏壶滴答的水声,在一片漆黑之中,格外的清晰。 “又惊醒了?” 黑暗中,猛的传来一个声音。 将宁春草吓得险些跌下床来。 第73章 直觉 她侧脸向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坐在桌边,似乎在看她,又似乎没有,屋里太黑了,她看不清。 “世。世子爷?”宁春草颤声问道。 “又做恶梦了?”景珏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和梦里那种呆板的声音不同。 宁春草偷偷掐了自己一下,疼得她嘶了一声。 哦,这不是梦,刚才的才是梦。 她偷偷松了一口气,“大半夜的,世子爷不睡觉,跑到婢妾房间里做什么?” “做了什么噩梦?”景珏一直都在问她关于梦的问题。 宁春草舔了舔嘴唇,“我渴了。” 景珏哼笑一声。 漆黑的夜里,这一声哼笑,听起来格外的清冷。 宁春草以为他定要讽刺自己之时,却听见了倒水的声音,紧接着是缓缓靠近的脚步声。 她的手腕,被人捏着抬了起来,一个凉凉的杯子塞入自己手中。 宁春草将杯子送到嘴边。咕咕咚咚的将已经凉掉的茶灌入口中。 “很奇怪的梦。”宁春草说道,“我梦到世子爷了,还有程颐和景瑢。” 黑暗中,景珏模糊的影子点了点头,“然后呢?” “很多很多的飞虫,遮天蔽日,似乎要吃人,很恐怖!”宁春草说道,“人也要吃人了。那些人形容枯槁,几乎没有人型了……”土鸟场亡。 宁春草在一片漆黑之中,描述着自己的梦境,单是这般回忆和描述。就又让她出了一层的鸡皮疙瘩,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好在景珏近在咫尺的气息让人觉得熟悉和安定。 “还真是恐怖的梦境呢。”景珏说完,伸手将什么东西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宁春草抬手一摸,“天珠项链?” “好好睡吧,还能再睡上两个时辰。”景珏说着,站起了身。 宁春草皱眉摸着天珠项链,“这梦,会不会也是什么预兆?” 景珏离开的脚步,停了下来,似乎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觉得自己的梦,一定是预兆么?” 宁春草微微一愣,“不是一定,只是有可能罢了。” “睡吧。”景珏未在停留。大步离开。 宁春草摸着脖子里的天珠项链,好一阵子,才从那恐怖的梦境之中醒过神来。 世子爷这是干什么?先将她的项链拿走,偷偷潜入她的房间,等她梦中惊醒,再将项链还给她?让她好好睡觉? 他也觉得她的梦,有可能是一种预警么? 如果真的是,那么刚才那恐怖的梦境,真的会发生么?那梦境预兆了什么?他们一行人都会有危险么? 宁春草长长吐出一口气来,不想了,再想下去,剩下的两个时辰也不用睡了。 她将天珠项链塞入里衣内,闭上眼睛,克制自己不去想适才那梦。 不知是不是天珠项链的作用,她竟真的缓缓睡去,没有再看到先前的梦境。就这么安安稳稳的一觉睡到了天明。 一大清早便听到景瑢的声音在廊间嚷嚷。 宁春草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像是没睡醒一般,目光迷离的呆坐了一会儿。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 “这什么热茶,一点儿都不热!小爷要热茶,热!茶!听见没有?” “这早点是喂猪的么?这能吃吗?” 景瑢絮絮叨叨的抱怨声一句接着一句。 连自己都给骂了的时候,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你是猪吗?”景珏冷冷的声音道,“还不滚回你的房间去?” 景瑢这才嘟嘟囔囔的转身回去,廊间传来一溜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没了他刺耳的抱怨。 宁春草伸了个懒腰,脖子里猛的有东西一凉,她伸手一摸,隔着衣服触到了天珠项链。 景珏给她送回天珠项链之前的梦境,也随之席卷而来。 她仿佛又看到了遮天蔽日的飞虫,看到了涌向马车,像是要吃人的众人。 那梦会不会和前两次一样,也是预兆?这是什么预兆?难懂他们真的会遇见那般不可思议的场面? 宁春草连忙摇头,莫说景珏不信,她自己都不信。这样的梦太过蹊跷,前两次的梦境,起码是他们住着的地方,他们遇见的人和事儿。 而这次的梦,似乎已经脱离了现实,那根本不可能发生的嘛! 宁春草从床上起来,手脚麻利的洗漱好,在景珏唤她名字之时,连忙出现在景珏的房间里。 “爷有何吩咐?”宁春草垂手微笑道。 景珏抬头看了她一眼,“昨夜睡的还不错?” “托爷的福!”宁春草笑着福了福身。 景珏点点头,“ 你知道就好。” 他伸手,宁春草极有眼色的上前,为他更衣。 待穿好了衣服,宁春草捡了桌子上的早点,扔进口中。 “别吃那些了,让掌柜的备了饭菜在下头,下去吃吧。”景珏说着,向楼下走去。 宁春草跟在他后头,咚咚咚的下了楼。 店家果然备有一桌子的早饭,虽不比得京城,但能看出,已经极力得使其精致而丰盛了。 景瑢撇撇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眼中的嫌弃毫不掩饰。 景珏瞥了他一眼,淡淡开口,“让我听见一句抱怨,早饭你就不用吃了。” 景瑢闻言瞪眼,景珏已经撩起衣摆在圆凳上坐了下来。 宁春草瞧见程颐并未上桌,而是立在一旁,她便也站在景珏身边伺候。 景珏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程颐,扬声唤店家来。 “再备一桌饭菜。”景珏道。 另一桌饭菜备在外间,早上打尖的食客少,店家很快便准备好了。 “你去外头吃。”景珏看着程颐道。 程颐略作犹豫,便躬身退了下去。 宁春草立在景珏身边,拿起筷子准备为他布菜之时,景珏却是握住她的手,让她在桌边坐了下来。 “行走在外,不拘礼节。” 他说完,便不再开口,伸手夹了几个她够不着的菜放在她面前盘中。 景瑢瞪眼,皱了皱眉,又狠狠瞥了宁春草几眼。似乎想说什么,但碍于景珏的态度,又不敢开口。 一顿早饭,倒是吃的沉默且沉闷。 用罢了早饭,程颐起身来到里间,“爷,再往前走,去往青城山,乃是有两条路。一条途经凤州,一条走岐州。凤州那条路最近,但山路崎岖,颇为不好走。岐州虽需要绕远,但却是地势平坦,更为好走些。” 这会儿自然是请示景珏,等着景珏开口的。 宁春草的嘴却像是没过脑子一般,直接说道:“走岐州吧。” 屋里剩下的三人都瞪眼看着她。 她是唯一的女子,且是景珏的妾室,谁开口,这会儿也轮不到她开口啊。可她不但开口了,还将话说得这般不委婉,直接将路都指明了。岂不是不给景珏留面子么。 “别仗着世子爷宠你,你就看不清自己了。爷们儿说话,有你插嘴的份 儿么?”景瑢翻了个白眼。瞪着宁春草。 宁春草微微皱眉,她也奇怪,自己怎么就忽而开口,说要走岐州了? 其实她心里也还在犹豫呢。凤州虽然路不好走,可毕竟是近不是么?她都还未考虑好,思量周到的选择,怎么就忽然脱口而出了呢? “是你想走岐州,还是直觉想走岐州?”景珏并未斥骂她,倒是目光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问道。 他似乎是看到了她脸上的迷茫和诧异,又似乎是揣测到了什么。 宁春草经他这么一问,也恍惚回过神来,“是直觉吧……” “直觉让你避开凤州?”景珏又问她,面上一点玩笑的表情都没有,神色无比认真。 宁春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也许……是吧?” “那就走凤州。”景珏转过脸对程颐说道。 第74章 可有相似? 不禁景瑢愣住,程颐也是微微一愣。 行了这几日,景珏对他这小妾的恩宠包容,他们自然深有体会。 怎么这会儿倒是非要逆着她来了?两人闹什么矛盾了?刚才还一个桌儿吃饭呢? 宁春草倒是将眉头皱的紧紧的,“爷这是什么意思?爷不想避开什么?想遇见什么?” 景珏勾了勾嘴角,“不试试。怎么知道会遇见什么?” 宁春草看着他,他也看着宁春草,四目相对,她眼中略有忐忑不安。他眼眸幽暗深邃。 景瑢在一旁猛咳了一声,“走凤州就走凤州,道路崎岖点怕什么?不是近么?还是走近的好!妇人家的,没事儿少说话,也不看看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没有?” 他说完,见景珏已经起身,向外走去。连忙也跟着站起,还十分得意的看了宁春草一眼,路过宁春草身边之时,还轻哼道:“别以为世子爷事事都会听你的,不过是纵容你,还真的蹬鼻子上脸了?” 说完。背着手往前走去。 宁春草没有理会他,上楼收拾好了行礼,程颐也已经套好了马车。 将行礼装上车,他们便又上路了。 原本急急忙忙奔出京城的时候,还担心晏侧妃会派人追来,将景珏抓回去。可如今竟一波追赶的人也没遇见,好似他们只是几个无聊小孩儿,在大人眼皮子底下闹着玩儿一般。 宁春草撇撇嘴,爬上了马车。 景珏在车上闭目养神。不知在想什么。 马车轻轻摇晃,摇晃中,他脸上冷毅的线条似乎都变得模糊而柔软起来。 宁春草不由轻轻开口,“昨晚我的梦。世子爷还记得么?” 好似睡着一般的景珏猛然睁开眼睛,“后来又做梦了么?” 宁春草摇头,“带了天珠项链后就没有了。” 景珏嗯了一声,又闭上了眼。 宁春草却还是心头难安,“爷说,那梦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们走凤州,会遇见梦中的情形么?会有危险么?” 景珏眼睛未睁,勾着嘴角,语气带着漫不经心道:“你说呢?” 宁春草迟疑了片刻,“婢妾不知道啊?” 景珏点头,“嗯。” 嗯?嗯什么? 宁春草瞪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一直紧闭着眼眸,在矮脚榻上躺的安安稳 稳,一点再开口的意思都没有。 她靠近了看他。这才发现他呼吸绵长而均匀,似乎是睡着了。 睡着了? 心真大啊! 宁春草无奈翻了个白眼,起身坐到窗边,伸手挑开车窗帘子,向外眺望。 马车行了大半日,他们起的很早,过了晌午,似乎就已经进入了凤州境内。 凤州地势崎岖不平,且有更好走的岐州可以绕路。过往的商人镖行,一般都会绕路到岐州,凤州的路就荒凉的多了。 走上一两个时辰,也瞧不见一个人影。 无边无际的荒野山地,只能听得见他们一行嘚嘚的马蹄声。 这马蹄声,回荡在山林间,似乎也回荡在宁春草的心里。 她心头那种莫名的不安越聚越多,随着马车不断向前。不安浓郁的像是化不开的浓墨一般。 马车外不知景瑢同程颐聊到了什么。 只见骑在马上的景瑢脸色变的很难看,他的马速也停了下来,兜马又向马车靠近几分,试探的唤道:“世子爷,世子爷?咱们掉头回去吧?这凤州看起来,荒凉的很,很吓人呢!” 睡着的景珏没有理会他。 宁春草倒是十分好笑的看了她一眼,“原来您也会怕啊?不是在客栈里头嚣张的时候了?” 景瑢白了宁春草一眼,“我同世子爷说话,你插什么嘴!” 宁春草哼笑一声,目光越过他,落在远处连绵的山坡上。努力的回忆着梦中的情形,和如今眼看到的情形是否有相似。 “世子爷,你起来看看……”景瑢正喊着。 马车却倏尔停了下来。 矮脚榻上正睡着的景珏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幽暗的眼眸之中像是藏了宝石一般光亮,猛的睁开眼来,“怎么了?” 语气未有慌张,反而带着几分期待。 车内,车外的人听着他的话音,都有些诧异。 “世子爷,前头情形似乎不太对。”程颐稳稳当当的声音从马车外传进来。 “怎么不太对?”景珏眯了眯眼,勾着嘴角问道。 程颐沉默片刻,像是侧耳细听了什么,摇摇头,“直觉吧,属下觉得前头似有埋伏。” 景珏闻言,呵呵笑了起来,“如今一出了门,一个两个都开始有直觉了?都能预知未发生之事了? 厉害厉害!” 他这话,怎么听怎么透着讽刺。 宁春草撇撇嘴没说话。 程颐的声音依旧稳稳当当的,“那世子爷还往前走么?” 景瑢连忙摇头,“不走了不走了,咱们还是回去走岐州吧?不就是绕一点路么?也比遇着危险要强啊!” 景珏却是连眼睛也不眨道:“走。” 景瑢一噎,宁春草冲他嘻嘻一笑,放下了车帘。 放下车帘后,她脸上的笑容就不见了,马车又动起来,她心头的不安也越发的浓郁。 她侧过脸,发现景珏的视线正落在她的脸上。 “在担心?”他轻缓问道。 宁春草点了点头。 “可瞧见梦中相似场景?”景珏眯眼看她,似乎不想错过她脸上细微的反应。 宁春草却是摇了摇头,“梦中记得最清楚的便是遮天蔽日的飞虫,和挡在路上扑向马车的人……” 她话音未落马车却猛的震颤了一下,嘎的一声,停了下来。 车窗外传来景瑢的一声惊叫。 宁春草抓着车窗框才稳住了身体,她连忙撩起车窗帘子向外看去,心头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好似唯恐掀开帘子,就看到遮天蔽日的飞虫一般。 她先开了帘子,除了未落定的尘土味道,阳光依旧,微风依旧。并没有遮天蔽日,骇人听闻的飞虫。土节名亡。 路边倒是有跌跌撞撞,相扶着涌向马车的人。 瞧见这些人,宁春草吓了一跳,“这,这是……” “看样子,应该是逃荒出来的难民。”程颐跳下马车说道。 “难民?我看是刁民还差不多!这横在路上的路障,难道不是他们故意放的?”景瑢骑在马上,声音十分气恼,“喂,我说你们别靠近啊!再敢上前一步,别怪小爷手里的鞭子不客气!” 景珏这才从矮脚榻上坐起身来,掀开帘子向外看了一眼。 果然瞧见几个男女老幼,面黄肌瘦形容枯槁的向前,相互搀扶着靠近马车,众人手里各端着一只破碗,有些碗口都磕了口子,碗中也有些脏兮兮的。 “逃难?”景珏低声喃喃道。 宁春草却是心跳愈发快了,“是了……” “什么是了?”景珏转过脸来看着她。 宁春草的脸上白了一白,“梦里,那些人,就像他们一样。只是梦中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如今看来,梦中涌向马车的,就是难民……” 景珏皱了皱眉头。 程颐守在车前头,前方的路被断了的枯木挡住。想来定是这些难民刻意所为。 难民瞧着马车,瞧着一行人,虽端着碗上前,却并不敢直接靠近马车。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景瑢的面色越来越焦急,“咱们回去吧?前头的路被挡了。” “我能挪开它。”程颐看着比他腰还粗的枯木断枝,缓缓说道。 “那就去挪开。”景珏在车内说道。 程颐却是立在车前头没有动。 旁边有难民虎视眈眈,他并不敢离开马车,离开他需要守护的主子。 “别,别走,程管事你可不能走。”景瑢牵着缰绳,马蹄踢踢踏踏的靠近马车,靠近程颐。 连他身下枣红色的马似乎都感觉到了主人的不安,喷着鼻息,踢踏着马蹄子。 第75章 灾荒?诅咒? “不如,把我们车上的干粮分给他们,让他们去把前面的路障抬走?”宁春草忽而说道,“既然是难民,不就是求一口吃的么?” 她的声音清清亮亮,不仅他们一行都听到了。就连马车外头不远处围着的难民也都听到了。 为首的老人连忙点头道:“可以,你们既从此路过,留下些吃食与我们,我们便将这些东西都抬走。我们这一行老老少少,也只求口吃食!” “不止求吃食吧?”景珏在马车内冷笑道。 “只求吃食。”老人肯定说。 “给他们。”景珏点了点头。 宁春草将车上背着的干粮拿了出来,掀开帘子递给外头的程颐。 程颐四下看了看,向那老者走去,一面递上吃食,一面低声问道:“老人家,这是逃什么灾荒?如今不过暮春,怎么就开始逃荒了呢?” 不等着秋收,就要背井离乡的逃走?这灾荒莫非很严重? 老人家抖手接过干粮,朝一行一二十人中的几个年轻小伙子点了点头。 那几个小伙子上前,接过老人分的干粮,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吃完了老人分到他们手中的干粮。在灰扑扑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衣服上抹了抹手,看着老人手中的干粮,眼中明显还写着意犹未尽。 “去把木头搬开。”老人指着枯木,声音威严的说道。 几个年轻人这才恋恋不舍的从老人手中收回视线,上前去搬木头。 程颐仍旧站在马车边上,没有妄动。 老人将他们给的干粮,又分给一行剩下的男女老幼。 妇人和孩子分得的略多些,旁人并未有异议。 预想中的争抢撕斗也并未发生,这老者在这一行人中。倒是颇有威信。 宁春草趴在车窗上,“老人家,你们是从哪儿逃荒出来的?” “凤州。”老人背着身子说道。土节名技。 “整个凤州都在闹灾荒么?”宁春草又问道。 景瑢闻言,面色一僵。 倘若整个凤州都在闹灾荒。他们遇见这一行人,不过是一小波的灾民罢了,再往前,还不知道要遇见多少难民,他们车上的干粮并没有多少,再说,真遇见难民多少也不够分啊! “咱们还是调头回去吧。”景瑢靠近马车,低声说道。 景珏却一直没有开口。 老人迟疑了一会儿,“其实官府也开仓赈灾了,有些地方受灾严重些,赈灾粮不过杯水车薪。谁都不愿背井离乡,我们已经在这儿徘徊多日了。” 既是逃荒出来,就是做好背井离乡的准备了,都逃到了凤州边界。却又徘徊不走,这一行人还真是奇怪。 宁春草皱着眉头,一时间想不明白,“既然都要逃荒了,为何不去远些的地方,凤州这里地势崎岖,途径的人少,且你们中也不乏青壮年,去外头,不是有更多生机?何必死守在这里?” 老人摇头,叹了口气,似有些难以言说的无奈。 倒是有个正在啃着胡饼的小孩子,看着探出窗外的宁春草,许是觉得这娘子面善,还给了他们干粮吃,便童声稚气的答道:“爷爷说。凤州这地界儿受了咒诅,我们走不出去的,走出去也是个死……” 小孩子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身后的妇人慌忙捂上了嘴,妇人面现惊恐的摇头,“别乱说话!” 小孩儿挣扎了两下,点点头,那妇人才松开手,拉着他远离了马车。 “咒诅?这倒是,有意思得很。”景珏在马车内,冷笑说道。 “路已经清开了。”程颐站在马车前说道。 “不,不,咱们不走这条路了,咱们掉头回去,走岐州!这凤州透着怪异,说不定真有什么咒诅,别无辜沾染到咱们!”景瑢骑在马上,有些慌乱的说道。 程颐看了他一眼,但并不听他吩咐,他躬身等着景珏的吩咐。 景珏抬眼看着宁春草,“掉头回去么?” 宁春草连忙点头,咒诅不咒诅的她不知道,但这凤州,她从一开始就不想走,如今遇见了和梦中相似的情形,她更是不想走,当即连犹豫都没有。 “往前走。”景珏看着她如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笑着说道。 宁春草一愣,“你说什么?” 不管她听没听清,车外的程颐是听得十分清楚,他纵身跳上马车,“驾——”的一声,驱车前行。 “你——你还要走凤州?”宁春草皱眉看着景珏,“你没瞧见刚才情形,没听到那孩子说什么?” 景珏抬眼看她,“你相信啊?” 宁春草怔了怔,点头道:“我相信啊。” “我不信。”景珏摇头,“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灾荒,什么咒诅。更重要的是——和你的梦,有什么关系 ?” 宁春草翻了个白眼,这世子爷果真是在京城呆的太久了,无聊太久了,如今好不容易混出京城来,便瞧见热闹就要往前凑了!也不看看这热闹真是好凑的么? 骑在马上,跟在后头的景瑢更是快哭了,“你们别走那么快……世子爷,咱们商量商量行不行?这凤州……” “不想去,你可以回京城,找个官驿让人送你回去。”景珏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 景瑢闻言,立即闭上了嘴,一句不再多说。 没人让他跟着来,是他自己硬要追来的,景珏一句话就能将他赶回去。他再不敢多说。 “他这般追随你,你倒是对他清清冷冷的,也不怕他寒了心。”宁春草瞥了景珏一眼,低声说道。 景珏勾着嘴角笑了一笑,“对人好不好,不能听,要用心看。” 宁春草略微皱眉。 马车又在齐驱的路上行了半日。 天色已近黄昏,可四下寂寂无声,连一只鸟叫都没有。 “世子爷,情况似乎不太对啊。”程颐的声音低沉,透着隐约的担忧。 宁春草心头的不安早已放大。 景瑢在外头不断絮叨着:“世子爷,叫我也坐进马车里去吧?马车里也不多我一个……将我的马套在马车上,马车还能跑得更快些。” 景珏是世子,坐三驾的马车,自然也不算越矩。 景珏却是一直都没有理会他,对他的嘟囔充耳不闻。 直到程颐开口,景珏才坐正了身子,“什么不对?” “适才也经过田地农户。可田地之中尽是一片空虚,好似无人耕种一般。如今黄昏时候,农户家中应当有炊烟袅袅,可私下寂静一片,无人做饭。”程颐一面驾车,一面说道。 他的声音本不大,更有马车声掩盖,此时在这无边寂静之中,却好似传出了很远去,显得悠长空旷。 景珏微蹙了眉头,“天黑透之前,能赶到城镇之中么?” 程颐沉默了一阵子,忽而扬鞭,辫梢在空中啪的抽响,“尽力。” 马车飞奔起来,景瑢的抱怨声也被颠的破碎而听不清了。 赶了一日的路,宁春草很是疲惫,可这会儿她的精神却丝毫不敢放松。 越是深入凤州,她心中的不安便越是浓重。连空气里似乎都有了危险的味道。 一向沉稳冷静,似乎无所不会无所不能的程颐都说,情况不对。可见真是不太好了。 夜风刮着车帘子,帘子打在车厢上,啪啪的响。 这响声在越来越黑沉下来的天色中,显得诡异而寂寞。 程颐说尽力,想来真是竭尽全力。 他终于在城门锁闭之前,将马车赶进了凤州城中。 听着吱吱嘎嘎,城门缓缓在马车后头缓缓关闭的声音,宁春草心头好似悬着一块石头,缓缓落了地。 可进了城之后,并没有预想之中的热闹繁华。 城中只有风吹动树梢的呜呜声,诡异的静谧,将城中衬得像无人的鬼城一般。 景瑢骑在马上,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这是什么鬼地方?” 第76章 鬼城投宿 宁春草在马车里,也觉得不对劲儿,伸手挑开车窗帘子,向外看去。 空旷的街道,寂寞无声的夜色。唯有清淡的月光,落在漆黑的街面上。街道两旁。皆是紧闭的房门,没有一家铺子还在开门。 “这里有宵禁?”马车里的景珏蹙眉问道。 “便是有宵禁,如今这也不到宵禁的时辰呢?”景瑢骑在马上,声音都微微发颤,“就说不该走这条路……” “恐怕不是宵禁那么简单。”程颐一面驱着马车,一面沉声说道。 街面上几乎一点光亮都看不见,整个凤州城好似都陷入一片漆黑之中,若不是天上还挂着姣白的月亮,他们此时只怕连路都看不见了。 一家一户都不亮灯?倘若是宵禁,这宵禁的规格简直比京城还严格呢。 “先找个地方投宿。”景珏吩咐道。 程颐应了一声,跳下马车,一面牵着缰绳往前走,一面四下打量。 他的脚步停在一家挂着客栈匾额的门店前。客栈迎来送往,如今这时辰,本应是开门做生意的时候。可这客栈的门却是紧闭,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 程颐伸手要敲门,骑在马上的景瑢却是开口阻拦,“换……换个地方吧?这里看上去阴森森的,既然是客栈,怎么连个灯笼也不挂?客栈里头也没个光亮?会不会……会不会是家……”土节名弟。 他声音略微急促,透露出他心里的紧张。 宁春草掀开帘子往外看,“别说这家客栈,四下里哪里有一点光亮?换一家。难道还不一样?” 景瑢骑在马上,狠狠瞪了她一眼,“都怪你!” 宁春草伸手放下帘子,将他月光中都挡不住抱怨的眼神隔绝在外。轻声哼道:“现在怪我有什么用?是我让你们走凤州的么?” “你们是在怪我?”景珏冷哼,“程颐,敲门!” 程颐闻言,丝毫犹豫也没有,咚咚咚的敲响了客栈的门板。 景瑢坐在马上,听着敲门的声响就是一抖。 可客栈里头安安静静的,一点动静也没有,仿佛不会有人来理会这夜里分外明显的敲门声。 “是不是没有人啊?”景瑢问道。 程颐侧脸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片刻,有加重了力道,整个手掌都拍在门板上,“开门!开门!过路人,要来客栈住店!” 里头还是没 有一点响动。 “要不,咱们还是换一家试试吧?这家肯定是没有人啊!哪有送上门来的生意都不做的?”景瑢劝道。 程颐仍旧大力拍门。咚咚的声响,在这安静的街道上,似乎都激起了回声。 回声更显得夜的宁静,好似这街道之上,根本了无人烟,他们不像是进了州城,倒像是进了鬼城一般。 骑在马上的景瑢几乎就要在拍门声中崩溃之时,客栈里头突然传来了一丝响动。 “别拍了……”声音沉沉闷闷,像是故意压低了。 “店家,我们住店!”程颐在门口大声说道。 “没地方了,你们走吧!”里头人应道。 程颐轻笑一声,“店家,天都黑透了,入了夜了,既然您已经被吵醒,不妨就开门待客吧?换个地方。难道不是如此么?” 里头一时没有人应声,那人好似在犹豫。 程颐又道,“我们只是过路人,明日一早就走,不会叨扰你们太久的。” “说什么叨扰,客栈不就是给过路人住的么?”景瑢低声嘀咕道。 “掌柜的还请开开门。”程颐声音温和,在这无边夜色里竟透出些暖意来。 里头又是一阵寂静,宁春草以为里头的人不会再理会他们的时候,忽听里头传来低低的声音,“住店可以,我们这里可没有吃食供应。” “好,只住店,我们自己带的有干粮。”程颐应道。 “你们有干粮?”这次里头的人倒是立即就问道。 程颐犹豫片刻,点头肯定说,“是,我们有。” 客栈里头这才传来拆卸门板的声音。 景珏在马车里坐直了身子,望了望垂下的帘子,不知望见了什么。 客栈的门板很快被拆下来。立在门口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掌柜,“快快,快进来!” “我们的马车……”程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老掌柜打断。 “你们先进来,四儿,将马车牵到后院去。”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闻声跳出房门,手脚麻利的接过程颐手中的缰绳。 宁春草和景珏也飞快下了马车,被老掌柜引进客栈中。 他们刚进了门,老掌柜就借着外头月光,将门板重新封上。 封上了门板,隔绝了月光,屋里头比外头的街道上还有漆 黑。 “怎么也不点个灯?”景瑢问道,“这黑漆漆的,能看见什么?” 老掌柜叹了一口气,“几位客官将就将就,咱们这儿,夜里不能点灯!反正明日一早你们就要上路,如今不过是夜里有个睡觉的地方,且不讲究那么多吧?” 老掌柜说完,就摸索着向前走去,“几位客官跟我来,这里还有空房间。” “在外头你还说没有空房间呢,我看你这客栈里,处处都是空房间!哪里有人住?”景瑢嘟囔道。 老掌柜又是一声叹息,并未回答。 他熟悉客栈构造,虽没有灯光,但摸索中走的也不算艰难。 几人跟在他后头,则有些跌跌撞撞。 宁春草不知脚下绊倒了哪里,惊呼一声就向地上扑去。 一只手猛的伸过来,提在她衣领之上,将她拽了起来。 “多谢多谢……”宁春草连忙低声说道。 她的手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耳边却传来景珏略带嘲讽的声音,“蠢样儿。” 给几人安排了相邻的房间,掌柜的衣服悉悉索索,像是躬身行礼,“几位客官好住,某告退了。” “你们这凤州城,怎的如此不热闹,刚刚入夜而已,就一点光亮也不见了?是近来不许点灯,还是一向如此?”景瑢拽住那老掌柜问道。 掌柜的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半晌才缓缓开口,“有一段时间了,何止是晚上不热闹,白天也是如此啊。” “凤州是遭了什么灾害了?看起来,受灾却还十分严重的样子?”程颐问道。 老掌柜未答话,先是一声长叹。 见面这不长的时间内,他的叹气可是不少,生生都将人叹老了。 “作孽呀,孽呀!”老掌柜摇摇头,“明日一早,也许你们就能看见了。不早了,几位明日还要赶路,且睡吧,睡吧!” 说完,他就摸索着转身离开。 宁春草皱紧了眉头,这凤州处处透着怪异。这老掌柜又欲言又止,关于灾害,更是不肯多言。究竟是什么灾,能让一个州城如此人心惶惶? 耳边是关门的声音。 这客栈空房真的很多,足够他们四人一人一间。 听闻旁人似乎都进了屋,宁春草也转身摸着将门关上,借着透过窗的月光,挪到床边。 床上被褥有 些陈旧的味道,似乎有一阵子没有睡过人了。 按说客栈应该是常来常往,被褥时常有人用,不该有这般陈旧气息的。 可看凤州这情况,想来是很久没有过路投宿之人了。也不知锦衣玉食的景珏,能不能受得了? 想他作甚?管他受不受的了呢? 临行的时候,他自己说,自己不是吃不了苦的人!如今还有地方睡,不用露天天为盖,地为席,已经很不错了。 宁春草在床上躺下,却一时并没有睡意。 凤州城的诡异情况,以及路上遇见那一行逃荒之人,反复出现在眼前。 究竟是什么灾荒?为什么那逃荒之人,和客栈老掌柜都绝口不提呢? 老掌柜说,明日他们也可能遇见?遇见什么? 她心头烦乱,被子陈旧的味道更让她胸口闷闷不舒服,她索性翻身起来,摩挲着向外走去。 她轻轻拉开门。 记得掌柜的安排房间之时,景珏的房间就在她旁边。 廊间没有灯,月光也照不进来,格外的黑暗。 她手扶着墙壁,轻手轻脚一步步向景珏的房门摸去。 她正要抬手敲门,却听闻里头有说话声传来。 第77章 蝗神 “你为什么出京城?”景瑢压低了的声音问道。 “不为什么。”景珏的声音懒懒的,带着敷衍。 景瑢哼了一声,“咱们之间,还要隐瞒么?我都跟着你到凤州了,还会劝你回去不成?你就让我知道,这一路奔波是为了什么。就行了!” “不为什么。”景珏仍旧平缓说道。 “你!”景瑢似有些生气,“哥哥,你不说,就当我不知道?我是傻子么?难道我没有眼睛么?” 景珏笑了笑,没说话。 “是为了你那小妾吧?”景瑢问道,“当时在宁家门外,一瞧见她,我看你就变了脸色!当着李布的面,就抢走原本要嫁他的人……” “不是抢走,她拒绝陪嫁了。”景珏懒懒说道,“就算抢走,又怎样?” “自然不会怎样,我不是说你抢走有什么不对,就是人家正要大婚,你说抢走也就抢走了。”景瑢说道。“我是说,你对她不同,对她很关切,这是为什么?” “爷对爷的女人,都很关切。”景珏说道。 “对她不同。不惜带着她溜出京城,你以前也说过,想要出京城的,可从来没有走的这么干脆利落过。因为你知道圣上不许亲王世子出京,你虽在京城行事肆意。但这件事情上,一直都很收敛的。这次居然这么急匆匆的就上了路!定然是有别的原因,原因就在你那小妾身上,是么?”景瑢问道。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景珏有些不耐烦了。“爷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用得着你来教训?” “玩儿?我看不是你玩儿她,是她玩儿你吧!”景瑢声音微微提高了些。 “爷怎么玩儿,轮不到你说话。你不想跟着,就滚回京城去。”景珏冷哼一声。 宁春草听到这儿,估计景瑢就要被气出来了,想要抬脚躲避,屋里头却并没有传来脚步声。 景瑢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却没有被气得疾步而奔,半晌,却是颇有耐心的劝道:“哥哥,咱们似乎从来没有吵过架,我跟燕王府的兄弟,也没有跟哥哥你亲近。今日为了个小妾咱们兄弟吵架,值么?” “有什么值不值?”景珏哼道,“我跟你吵了么?” “你何必如此护着一个小妾?何必对一个玩物这么好?”景瑢声音里透出浓浓不解,“你知道,你定然是要娶周家小姐的。” 宁春草闻言,不知为何,心中竟是一 滞。 大概是再次听到“玩物”一词,让她有些羞愤,脚步踉跄了一下。 “没有什么是定然的。”景珏缓缓说道,“爷没玩儿够之前,谁说了都不算。” 所以,只是玩儿玩儿而已么? 宁春草站在黑暗之中,无声的咧了咧嘴角。 屋里头又说了什么话,她一点也不想再听下去。她悄悄的摸回自己的房间,快步到床边,踢了鞋子躺下。 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本就是个纨绔。玩儿玩儿而已,这不是一开始就明白的答案么? 怎么能因为他对自己的一点点温柔,一点点关怀,就迷失了自己? 对他来说,不过是像施舍一样吧?自己倒念念不忘,以为是可以依靠可以依赖的人,真是可笑。 宁春草抬手摸了摸脖子里挂着的天珠项链,默默念着儿时宁姨娘哼唱过的个歌谣,哄自己入睡。 夜色沉沉,她闭上眼睛。 睡着以前,还以为她又会回到归雁楼下,或站在楼下焦急,或奔上楼被人推下。 可她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之时,发现自己竟安然睡了一夜。 并未有任何噩梦侵袭,亦或者,她忘了。 这样安睡的感觉,实在让人幸福。 宁春草还没来得及感慨,能好好睡个觉是多么来之不易的幸运之事时,窗外传来的奇怪声响引了她的注意。 扑扑楞楞的声音,像是密密麻麻的雪粒子砸在瓦片上的声响。 可如今是暮春时节,哪里来的雪? 她快步来到窗边,窗户是紧闭的,窗户上张着厚厚的窗户纸,显得外头的天阴沉沉的。 宁春草伸手推开窗户。 眼前的景象,叫她大吃一惊,惊叫之声,几乎响彻整个客栈。 “不要开窗!不要开窗!” 廊间传来老掌柜惊呼之声。 可是太晚了…… 宁春草看见遮天蔽日的飞虫,像是疯了一般涌了进来。 飞虫翅膀扑棱棱的声音拍打着窗棂,飞扑向她。 一般情况下,虫子是怕人的。可当千千万万的虫子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人是怕虫的! 那虫子蜂拥进屋子里,桌子上,床帐上,她身上脸上手上胳膊上…… 宁春草似乎感觉到虫子们在 啃食着她的皮肉,一开始是痒,继而是灼痛。 她顾不得疼,伸手向前,想要关上窗户,以免更多的虫子飞进来。 可窗户像是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推住了一般,她竟不能拉上。 咣—— 房门被一脚踹开。 一个身影从她的余光中一闪到窗前。 砰的一声。 窗户关上了。 屋子里还有许多的飞虫,宁春草闭嘴不敢再叫,唯恐这虫子会趁势飞入她口中。土节介技。 有人拿着布在摔打,将她身上落着的飞虫都给抽打了下去。 虽然抽打在她身上的力道有些疼,但总比浑身落满了虫子要好得多。 又有脚步声进来,摔打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 房间里的飞虫越来越少,地上倒是落了一层密密麻麻的虫子尸体。 宁春草乱跳着抖落身上的虫子。 直到耳边传来景珏的声音,“好了,没有了。” 她才站定,可浑身那种被虫子包围的恶心感并没有褪去。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确实没有虫子了。可心里作用却让她觉得,仍有虫子趴在她身上。 “是蝗虫。”程颐的声音说道,“这么多的蝗虫……竟是蝗灾。” “嘘——”老掌柜一面摔着布条,一面禁止道,“是蝗神!” 宁春草身子抖了抖,“我能先换个衣服么?” 她此时很有些狼狈,身上头上乱七八糟的,不知是被景珏手中的衣服抽打的,还是被蝗虫围攻的。 “到我房间里去换吧。”景珏看了她一眼,缓缓说道。 “不用。”宁春草立即摇头,似乎是本能的拒绝他的好意,免得自己习惯。 她拒绝的太快太干脆,景珏不禁深深看了她一眼。 宁春草脸上有些僵硬。 “你就准备在这里换?”景珏指了指地上,“在一群死蝗虫中间?说不定这里头还有活的。” “去你屋里。”宁春草立即抱起衣服,往外走。 一屋子的蝗虫尸体,她一眼都不想再看,太恶心了!太可怕了! 她不知道自己刚才在一群蝗虫的围攻之下,是怎么活下来的?竟然还有勇气去关窗户? 她换好衣服出来,瞧见昨夜见过那十 七八岁的少年正在清扫这蝗虫的尸体。 她冲那少年笑了笑,“他们都在哪儿呢?” 那少年立时涨红了脸,很是局促的向外一指,“大,大堂里。” 宁春草点头谢过,快步往大堂走去。 “是蝗虫,大巫说,乃是凤州百姓得罪了天,得罪了神灵,所以降下这般灾祸来!不能称之为灾,要怀敬畏之心,乃是蝗神的降罚……”老掌柜语气低沉,透着无奈,“正是粮食灌浆的时节,眼看再有一个月就要收成了,蝗虫一过,什么都不留下……饥荒已经是必然了。谁想要背井离乡?都是被逼的啊!” 宁春草走来时,他正抬手抹了抹浑浊的眼睛。 宁春草听到蝗神两字,心头都忍不住一阵恶心。 适才她换衣服的时候,在衣服里头还掉出两只已经死掉的蝗虫,险些将她恶心吐了。 换下的衣服,她甚至连看都没在看一眼,就丢在墙角。衣服上似乎都沾染了蝗虫的味道,让人嗅之反胃。 第78章 大巫驾到 “说也奇怪,简直是不可思议。蝗虫是有翅膀的,粮食吃完了,应该飞到别的地方去。可这铺天盖地的蝗虫,一直就在凤州境内。反反复复的飞,弄得人心惶惶。人都不敢上街,唯恐遇上蝗虫过境。”老掌柜叹口气说道,“所以大巫说,这就是蝗神的惩罚,若是不让蝗神满意,灾祸就不会停止。” 程颐正要开口问什么。 外头却突然传来当当当的锣鼓声。 众人都惊愕抬头,向外望去。 老掌柜却是习以为常的起身,招呼在店中的少年,“四儿,快出来!快出来!大巫要行法事了!” 叫四儿的少年,扔下笤帚和扫进簸箕的蝗虫尸体,慌慌张张的上前,和老掌柜一起将门板拆下。 俯首帖耳的跪在客栈门口的地上,恭恭敬敬的行着大礼。 景珏宁春草四人也好奇来到门外。 这时那遮天蔽日的蝗虫似乎已经飞远,外头的天亮堂堂的。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 几个衙役提着面铜锣,当当当的敲着。 街道两旁的店铺人家,听闻到锣声,都纷纷出来跪趴在自家门口,态度恭敬至极。 “什么意思这是?不是怕蝗虫飞过来么?”景瑢问道,“这会儿不怕了?” 老掌柜拽了拽他的衣摆,“快跪下,大巫就要从这里经过了,站着是对大巫对蝗神的不敬。大巫要生气的!” 景瑢从他手中拽出了自己的衣袍,“我跪?我凭什么跪他?” 说完,还连退了两步,满面不屑。 老掌柜见状。有些着急,抬头看了看,似乎已经能看到大巫远处的行迹,“快,快跪下!快呀!大巫作法,蝗虫一时不会回来!得罪了大巫,惹怒了蝗神,蝗灾就一直不停啊!” 景瑢哼了一声,“故弄玄虚。” “要不,你们进去躲一躲吧,叫大巫瞧见了,是要怪罪的。”那叫四儿的少年,也焦急的抬起头来相劝。 景瑢哼了一声,但还是抬脚转身。准备往客栈里头进。 他们不跪,也不能给老掌柜惹麻烦不是。 景珏和宁春草也转身,准备到客栈里头避一避。 “站住!什么人?”身后却传来了吆喝声。 “官爷,官爷!这几位是路过的,昨夜里住店,不晓得咱们这儿的规矩,您高抬贵手,叫他们进去避一避吧?” 老掌柜急慌慌说道。 宁春草回头看了一眼,见是两个开路的衙役,其中一个矮胖如冬瓜的衙役瞪眼看着他们。 景珏脚步微顿,掌柜的话音落地,他仍旧抬脚向客栈里头走去。 那矮冬瓜衙役立时眉毛倒竖,“喂,跟你说话呢?没听见啊?你聋啊?大巫将临,还不跪迎?” 景珏这才将脚步停了下来,侧脸看着一旁的程颐。“他跟我说话?” 程颐看了那矮冬瓜一眼,“兴许是吧。” “什么兴许是?爷本来就是跟你说话呢!”矮冬瓜叫嚣道。 一旁的景瑢,看着矮冬瓜,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景珏冷哼一声,“爷?程颐,你去问问,他是谁的爷?” 程颐拱手领命。 那矮冬瓜伸出浑圆粗厚的手指,指着景珏的背影道:“嚣张什么!就说你呢!就是你的啊啊啊……” 最后一个字还未吐口,他的手指就被程颐紧紧握住,猛的向后掰去。 惨叫之声,溢出唇?。 胖乎乎的脸,刷的就惨白了。 天光好,视线也好,宁春草甚至能看见他额角冒出的冷汗。 “可不敢可不敢……大巫来了!”老掌柜跪在地上,惊慌说道。 这时候想避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看景珏景瑢的样子,也并非真的想避让。 一行众人,簇拥着高高的马车,马车上垂下珍珠帘子,浑圆润泽的珍珠,在晨光之下,透出莹润的光泽。珍珠纱帐之后,坐着个消瘦的人影,一身大红的绸缎,乌发垂至腰下,看不清面容。 “何事喧哗?”马车车架上站着的少女厉声问道。 女子看起来十三四岁,可开口声音却是颇有威严,反倒没有一丝少女的温婉娇羞。 那惨叫的矮冬瓜衙役立时闭嘴,虽然被掰断的手指疼的他冷汗直冒,可看到大巫的敬畏之心,还是叫他不敢造次。 他身边的小个儿衙役上前替他解释道:“这一行人对大巫,对蝗神不敬,听闻锣声,竟然不下跪相迎,还口出狂言,目无尊上,猖狂得很!” 宁春草皱眉。 景珏只是抬眼打量着垂着纱帐珠帘的马车,及马车里头一身大红绸缎的人。 “对大巫不敬,对蝗神不敬?那还同他们废话什么?”少女喝道, “来人,将他们拿下!” 马车后头跟着一行着奇怪黑衣之人,大眼看去应有三四十人,这三四十人后头,更有百余官差。 少女一声令下,那一群官差立时扑上前来,要擒住景珏他们。 景珏微微蹙眉,看了眼程颐。 程颐冲他点点头,翻身而上,一脚一个,一拳一双,将扑上来的人打翻在地。 少女看着他的动作,面色微变,“还愣着做什么?” “他们是外乡人,不懂规矩!并非对大巫不敬,对蝗神不敬啊!”老掌柜跪在地上,嘶声竭力的替他们解释道。 那少女柳眉倒竖,呵斥道:“就是因为有不恭不敬的外乡人,蝗虫才一直不能驱走!你们是想这灾祸一直不停了是么?” 掌柜的伏地不敢再说话。 这边程颐已经打翻了十几个人。 他动作很快,拳脚凌厉,招招直击要害。但有留有余地,并不取人性命。 因涌上来的差役越来越多,程颐一人不能完全阻挡,有人冲向景珏。 站在后头的宁春草这才瞧见景珏的伸手,他动作很快,出拳干脆利落,出腿赫赫生风。 虽十分年轻,他比自己还小一岁吧?可其动作气势速度,完全不像个少年人。 景瑢吓得哇哇乱叫,躲在宁春草身边,眼神哀怨的瞪着宁春草。 “都怪你!” “怎么就怪我了?”宁春草挑眉,这时候这话可不能乱说。 “怎么不怪你?他是为谁离得京?你们不说,就以为我不知道啊?不是你害的么?”景瑢撇了撇嘴,“害人精!” “又没让你跟着来!你是自己抢着撞上来的!”宁春草皱眉,“你自愿的怪得了谁?” 景瑢翻了个白眼,“我是不想看景珏被你这坏丫头给拐走了!” 他正说着,有差役围涌上来。 宁春草惊愕退了一步。土节尤亡。 景瑢却未再后退,反而上前一步,有意无意的挡在她前头,抬脚踹在那差役身上,竟将差役和差役身后的人都接连踹倒。 他口中哇哇乱叫着,“别过来啊,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宁春草无奈翻了翻眼皮。 马车前头站着的少女越发生气,面色不善。 “乱糟糟的成什么体统 ?”少女呵斥道,“蝗灾就是人的过犯引怒上苍,降下责罚!若不平息,年年将要收获之时,都会有灾祸!” 此话一出,周遭猛地一惊。 一年蝗灾,损失就已经不可估量,年年如此,人还要不要活了? 少女对周遭的猛然肃静,似乎十分满意,面色冷厉的哼了一声,“还不将这些不恭不敬的外乡人拿下?耽误了祭祀的时辰,你们就等着灾祸连年吧!” 这时不仅马车后头跟着的差役涌上前来抓景珏一行了。 就连跪着的百姓都愤然起身,要将他们拿下。 程颐和景珏的功夫虽好,可他们未下杀手,对方人却又越来越多,这么打下去,他们吃亏是一定的,说不定还要累死在这儿。 “嘈嘈乱乱,无礼不敬。”一个苍老略带沙哑的声音缓缓说道。 声音并不大,但一开口,周遭好似一下子就静了下来,让这沙哑暗沉的声音,在众人耳畔听得格外清楚。 “停歇,不斗,心怀敬畏……” 那沙哑的声音缓缓念叨,说是念,其实更像是吟唱,用一种奇怪的语调,缓慢的吟唱。 这吟唱的声音仿佛能通过人的耳朵,直达内心,继而引发胸中震颤。 宁春草很诧异的看向马车里头,垂下的珍珠帘子泽泽有光,遮挡了里头那乌发及腰下的人。 声音就是马车里头的人发出的,是女人暗沉的声音。 大巫,原来是个女人呀? 宁春草还在对马车里头的大巫好奇之时,令她更为惊异的事情却是发生了。 第79章 祭天 原本凶悍不可一世的程颐,竟然摇摇晃晃,绵软倒地。 他身边围着的差役立时上前,将他擒住。 景珏站的离马车稍远些,此时却不能幸免,他脚步踉跄。似乎发觉了不对,想要堵上自己的耳朵,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膝头一软,跌坐在地上。 立时涌上有差役,将他也擒住。 景瑢也好不到哪里去,三人霎时都落入差役掌控之中。 这低低的吟唱,倒是未对宁春草造成什么影响,但她的战斗力本就微乎其微不值一提。 另三人被拿下之后,差役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也擒住。 马车里头的吟唱,这才停了下来。 “这几个外乡人,不知天高地厚,触怒了神灵。如今又在祭祀前大闹,实在是不敬。”马车里的人缓缓说道,她的声音虽然暗哑。却莫名的有种安抚人心的味道,“我要将他们带到祭台上,以祭神灵。” “祭神灵!祭神灵!祛除邪崇!祛除邪崇!”百姓们振臂欢呼。 宁春草恍惚发现,在这大巫三言两语之中,他们似乎就从无辜的外乡人,变成了招致灾祸的恶人了! 他们被差役擒着,压在马车后头,跌跌撞撞的跟着马车,向凤州城中行去。 走街串巷。恍若游街一般。 一直到快要晌午的时候,马车才在凤州城城中心停了下来。 城中心的空地之上原本是为进行大型的祭祀活动,年节盛典而留的空地,此时却搭了一个很高的祭祀高台。 高台上燃着火把。火把在风里猎猎作响。 宁春草是被人推着走的,再看景珏程颐他们,则几乎是被人架着走的。 他们腿上身上,似乎使不出力气来。 宁春草担忧的看着他们,“景珏,程管事?你们怎么样了?”她跌跌撞撞前行之中,借机靠近他们,低声询问。 “莫说话!祭台接近神灵,小心触怒了神灵!”推搡宁春草的差役压低了声音呵斥道。 程颐垂着头,似乎没听到她的话。 景珏则缓缓转过脸来,他深邃幽暗的眼眸,此时却不似平常那般明亮而有神采。反而有些昏暗无光。 那大巫用了什么办法,一阵吟唱,竟能让他们变成这样? “将他们带上祭坛!”从马车中缓缓走下的 红衣大巫吩咐道。 马车前头站着的少女立时伸手。指挥众人,将他们四人押上祭坛。在祭坛上强行按着他们跪了下来。 景珏腿上发软,不受控制。 被人按着跪倒之后,他垂眸呵呵的笑,“我跪圣上,跪亲长,还从未给旁人下过跪!今日你们按我跪下,也不知你们受得起,受不起?” 宁春草啧了一声,恍若牙疼一般,“现在说什么赌气的话?想想怎么摆脱困境才是吧?看样子,这大巫是想拿咱们四人祭天了?祭天啊,是要拿命祭的吧?” “拿命?要咱们的命?”景瑢瞪眼叫道。 他的神态看起来像是在叫喊,可大概是浑身无力的缘故,他的声音并不大。倒更像是在呢喃。 “你以为祭天,要怎么祭?”宁春草翻了个白眼。 “都是被你害的!”景瑢瞪眼看着宁春草。“咱们落到这步田地,都是被你害的!若是在京城里,此时不知在哪儿逍遥快活呢!怎么会被人绑上祭台!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要死也是你先死!” 景瑢对着宁春草大骂。 宁春草哼了一声,没有理会他。 她侧脸看了看高台,这高台为了表明接近神灵之意,搭得还真是很高很高! 比李家的归雁楼也差不多了吧? 往下看去,下头立着的百姓都变小了好多。 倘若她被人从这儿推下去,会摔得比在归雁楼下还要惨吧? 难道今生她要死在凤州城?仍旧是摔死? 梦里头那种急速坠落的感觉好像又回到眼前,冰冷的风擦着耳畔呼呼吹过。 下坠时眼睛都被风呛得睁不开,心都像是没了落脚的地方。 不,她离开京城是为了去青城山的! 是为了寻找破除宿命的契机的,说白了,就是为了寻找活命的机会的!可不是为了来凤州城送死的! 宁春草拧着眉头,绞尽脑汁想着办法。 耳畔忽而传来低低的吟唱声,沙哑的声音,奇怪的曲调,仿佛带着一种莫名的力量。 “起来吧,走吧,长开臂膀啊,拥抱吧……” “自由啊,飞吧,纵身一跃啊,奉献吧……” “神灵啊,来吧,接受祭祀啊,血祭吧……” 宁春草微微侧脸,瞧见那红衣大巫,一面吟唱着,一面 舞动着跳上了高台。 每上一个台阶,她就左右摇晃着,低低的吟唱和着她的步伐,好似吟唱舞动中,引发了神奇的力量。 她终于从一阶阶的台阶上跳了上来。 坐在马场上的时候,宁春草以为她的满头乌发只是及腰长而已。 此时她站在高高的祭台上跳动,她才惊愕的发现,她的乌发散着,拖在背后,几乎及地。 乌黑的头发,映着鲜红的绸缎,像是披在身上的黑色披风一般。 她跳动着,吟唱着,头发随风随她的动作飞起,大红的广袖兜住风,猎猎的响。画面诡异却有种奇异的美感。 宁春草正看着,猛一侧脸,惊诧发现,原本倚在地上,浑身无力的景珏三人,竟然自主的站了起来。 他们表情僵硬,动作也十分僵硬,但都一步步的向高台的边缘走去。 一步一步,好似不畏这高台的高度,不畏死,一步步…… “你们干什么?”宁春草惊叫一声。 那红衣大巫闻声一惊,脚步一顿,向她看过来。 不知是因为她的惊呼惊醒了三人,还是因为红衣大巫的吟唱停顿了一瞬。 走向高台边缘的三人的脚步,也略停了一瞬。 “回来!跳下去会摔死的!你们快回来!”宁春草顾不得那红衣大巫的眼神,就惊慌的朝三人喊道。 三人像是梦中惊醒的人,浑身一个激灵,混沌的眼神,也渐渐清明起来。 已经走到最边缘,只差一步就会掉下高台的景瑢惊叫一声,“妈呀——” 顿时腿肚发颤,跌坐在高台边缘,手脚并用,连连后退。 “要死了要死了,哪个折了阳寿的害我?” 红衣大巫见三人从混沌中惊醒过来,不禁诧异的看向宁春草。 她垂下的长发,遮挡了脸,宁春草一直没有看清她的五官。 这时候,她俯身细细看着宁春草之时,伸手撩起了脸旁的发。 宁春草终于看见了。 这红衣大巫,是个并不年轻的妇人。 她的眉间眼尾嘴角都有了细细的皱纹,但她脸上涂了厚厚的粉脂,看不出原本的肤色,只觉她甚是煞白。 “你没有受咒的影响。”红衣大巫说道。 是肯定句,虽然她脸上带着疑问,但她的语 气却是笃定的。 “为什么?”她眯了眼,这才问道。 宁春草跳起来大喊道:“你装神弄鬼!你根本不能破除蝗灾!你解决不了这些蝗虫!” 她声音很大,纵然高台很高,相信这么大的声音,也能叫底下的民众听到吧? 果然这红衣大巫木然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悦的表情,“无知小儿。” “本来就是你装神弄鬼,我们只是过路之人!为何用我们祭祀了神灵,这蝗虫就会被驱走?简直胡言乱语!”宁春草喊道。 “当然,”红衣大巫缓缓说道,“不止你们。”土节尤划。 宁春草一愣,风中送来隐隐约约小孩子哭泣的声音。 第80章 生死赌注 她惊异的侧脸看去,见先前站在马车前头那少女正指挥着差役,将十几个童男童女抓着向高台上送来。 “你们不过是撞进来的,你们对神灵不敬,得罪了神灵,自然要被祭天。而安抚蝗神。驱走蝗虫,则是要靠他们。”红衣大巫瞥了一眼台下哭泣不止的童男童女们。 宁春草脸上一白。 那十几个孩子,被打扮的很漂亮,身上穿金戴银,晌午日光之下,身上熠熠生辉,光彩照人。 只是他们中间最大的也不过五六岁,小的更只有两三岁的样子。此时大概也知道等待自己的并不是什么好运,嗷嗷大哭不止,哭声听来分外揪心。 高台边上有几乎哭晕过去的妇人,妇人们望着那群年幼的孩子,哭声肝肠寸断,表情悲戚至极。可她们却只是哭,没有挣扎,也没有上前救走孩子。 孩子们伸手向那些在哭泣的妇人。口中哇哇叫着“娘亲”。 周遭不少男子都偷偷抹了眼泪,可却没有一人上前去救这一群无辜的孩子。 宁春草只觉有一股怒气,在胸腔里四下冲撞,看向红衣大巫的眼神越发不善,“你是什么邪物!竟然要这般残害无辜的孩子?他们还这么小,如何得罪了神灵?为何就要拿他们祭天?” 红衣大巫面色不改,“幼小的身体,充满生命的朝气,用以祭祀神灵。最是真挚有诚意,神灵自然会看到凤州百姓的赤诚之心。用几个孩子的性命,换取凤州平安无灾。是他们的功德!凤州城的百姓都会记得他们,也会记得他们的家人。他们将会是凤州的英雄。” 红衣大巫的声音很粗哑,但音量并不低,高台下头的百姓也能听得见。 顿时有山呼一般的拥护声,从高台下头传来。 高台下头哭泣的妇人们好似哭声都小了很多,这红衣大巫如此能?动人心! 宁春草攥紧了拳头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愤怒,她扯着嗓门吼道:“那倘若这些孩子送了死,蝗虫也没有离开呢?” 山呼拥护之声,渐渐小了,她的问题似乎悄悄在人群中流传开。 红衣大巫眯眼看她,“你这般质问,是对神灵的不敬,让若不能送走蝗神,便是你——是你惹怒了蝗神!” “现在就开始找借口推脱责任,是不是你自己对祭天。对驱走蝗虫也没有信心?”宁春草冷笑大声问道,“倘若这次这些孩子送了命,仍旧不能驱走蝗虫,你是不是就要用更多 无辜孩子的性命来祭天?用你莫名其妙的理由来愚弄大家!愚弄百姓,达到你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你根本不能驱走蝗虫!承认吧!” “来人——” “要用人的力量了么?不用你大巫的力量来对付我了么?”宁春草打断红衣大巫的话,尖声质问道。 带着孩子们,已经爬到高台一半的差役们不由停下了脚步,抬头望着高台顶上。 这大巫是很厉害的,他们先前都见识过这大巫巫咒的威力。可这般年纪,谁家没有小儿,没有孩子?倘若这次祭天,真的没有效果,下次被拿来祭天的,会不会就变成了自家的孩子? 就在场面僵硬冷凝的片刻功夫。 宁春草高声喊道:“我有办法驱逐蝗虫!不用拿任何人的性命来凭白葬送!” 此话一出,场面顿时就乱了。 高台下头的百姓顿时涌动起来,推推挤挤。差役们和那大巫所带之人几乎控制不住。 那几个哭泣的妇人更是情绪激动,从地上跳起来,红着眼睛叫嚷。 那红衣大巫却并没有慌乱,更没有被吓退,只是用冰冷的眼神,冷冷看着宁春草,她嘴唇轻启,摇晃着脑袋和手里的黄铜铃铛,喃喃吟唱着什么。 随着她的吟唱,她又跳动起来,高台搭得很高,在她这般吟唱跳动之中,高台似乎有些颤颤巍巍的轻晃。 她几乎及地的长发也随着她的动作飘飘扬扬。 也许巫和巫咒真的是有一般人难以窥伺的能力。 宁春草虽未有什么反应,却见下头乱成一锅粥的百姓竟渐渐消停下来。 那种嘈嘈杂杂的说话声议论声,也渐渐泯没在红衣大巫的吟唱之中。 仿佛天地之间,此时此刻,只留下大巫的轻吟浅唱,只留下她手中铃铛伴着脚步踢踏的声响。 那么多人聚在高抬下头,却没有一丝杂乱的声音。 直到那红衣女巫的吟唱和动作,都停了下来,场面依旧是诡异的寂静。 连高台上的风擦着耳畔吹过的声响,似乎都能听得见。 大巫红色的广袖也被风吹得?起,猎猎的响。 红衣大巫冷笑看着宁春草,“只有你一个人会觉得,我实在故弄玄虚吧?” 宁春草皱眉,回头看了一眼。 景珏景瑢和程颐,都倒在地上,神情略有些呆滞,嘴 唇紧抿,不发一言。 “我不信。”宁春草冲着高台下头大喊,“你会震慑人心又怎样?你若真有本事,就不该让无辜人送命,来驱走蝗虫!” 红衣大巫皱眉。 “我能驱走蝗虫!”宁春草又高声喊道,“不用任何人送命!你敢让我试一试么?” 景珏等人似乎是被她嘶吼的有些破音的话给震的惊醒过来,略有些呆滞的眼睛恢复清明,眼神里还带着些莫名和诧异。 但宁春草的话,他们确是听到了,也听懂了的。 底下的百姓想来也听到了。 “不行,耽误了祭祀的时辰……” “可以让她试试!” 高台下头突然传来一声颇有威严的高喝。 高台上的人,及高台下的百姓都循声望去。 只见几个差役护着一辆马车,停在人群外头。一个四五十岁,身着官服的男子眉头紧蹙,立在马车上头,仰脸望着高台,表情肃穆。 百姓中间有些人认得他,高台四周的差役更是认得,躬身道:“知州大人——” 不认得他的也跟着行礼。 知州大人跳下马车,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让他能顺利的走到高抬下头。 红衣大巫站在高高的祭祀台上,低头俯视知州大人。 “知州大人,你请我来的时候,已经说清楚的,要怎么做,怎么祭祀,如何驱走蝗虫,皆要听我的安排。” 知州点了点头,“这话不错,是我说的。”土亩沟圾。 红衣大巫冷哼一声。 “可现在既然有不让人送命,就能驱走蝗虫的法子,为何不试上一试?”知州说道。 红衣大巫嘲讽的笑声溢出唇齿,“蝗神降罚,乃是你凤州城德行有亏,惹神灵不悦!唯独安抚神灵,诚心祭祀,方能破解!如今,听这无知女娃一句话,你就心生动摇,怀疑神灵使者,乃是对神灵更大的不敬!你且要准备好,接受神灵更胜的怒火吧!” 红衣大巫连威胁都用上了。 宁春草连忙开口,“你为何连试都不敢让我试?倘若我的方法不起作用,你再要我性命来祭祀神灵,也不迟呀!若我只是信口开河,我愿当着你的面,从这高台上跳下去!也好过在尝试之前,就让你葬送了这些孩子的性命!” 那几个幼儿脸上还有些呆呆的,脸颊上挂着眼 泪,眼神里透出惊恐,这一会儿却并没有哭。 倒是高台下头,孩子的母亲们,捂着嘴压抑的哭泣着。 知州大人似乎在犹豫。 宁春草焦急望着他,“你信了我的话,不仅能驱走蝗虫,救了凤州,还能救下这十几个孩子的性命!十几条鲜活的命啊!即便我的方法不起作用,也并没有什么损失,不过是这过场再走一遭罢了!” 第81章 梦到 “此言差矣,如此就是不信神灵,不敬畏神灵……”红衣大巫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 知州大人皱着眉头,将手一挥,“都别争!你有什么办法?多久能够见效?” 宁春草闻言松了一口气。肯问,就是信了!信了就好,如此就有余地了! “事关重大,我们且下去说话。”宁春草连忙正色说道。 红衣大巫冷笑,“如何不敢当着大家的面说呢?” 宁春草回头看她一眼,高喝道:“就是为了防备你这等人,免得计划被你破坏!” “大胆!竟敢污蔑神灵使者!”马车上站着那少女不知什么时候也爬上高台来,指着宁春草的?子骂道。 宁春草哼笑一声,“神灵使者?既是神灵使者,为何你的咒对我不起作用?” 红衣大巫皱了皱眉头,望向宁春草的视线尽是打量之色。 少女还要叫骂,红衣大巫却伸了伸手。那少女立时躬身退了一步。 “你若真是神灵使者,真有沟通神灵的能力,就该放手叫我试一试,你有什么好怕的呢?是我触怒神灵。又不是你!若真是我的办法不行,你将我的命献给神灵致歉也就是了!”宁春草大义凌然的说道,没人注意到她裙摆下头的腿肚子都在微微打颤。 “将她带下来。”知州吩咐道。 “他们几个也得一起带下来!”宁春草指了指景珏等人。 知州皱眉。 “大人害怕我等跑了不成?”宁春草问道。 知州大人冲身边随从点了点头,随从立即爬上高台,反剪着景珏几人的手臂,将人压下了高台。 宁春草则是自己主动提步走下来的。 “大巫……”少女有些担忧的在红衣大巫身边唤了一声。 红衣大巫却是摇了摇头,“就这么让她死了倒也可惜,我倒要看看,巫咒为何对她不起作用?” 宁春草回头看了那红衣大巫一眼。她也在看她。 两人视线相撞,不过片刻就分开。宁春草大步走下高台。 红衣大巫也缓步下来。 这时候那十几个孩子的母亲才冲破了差役的阻挡,蜂拥到自己孩子身边。可还没等她们触碰到自己的孩子,就又被差役挡了回去。 “候着候着!现在不能带回去。什么个结果还没准儿呢!”差役们嚷道。 小孩子们见摸不着自己的母亲,这才从愣怔之中回过神来,又开始嚎啕大哭。 宁春草听着哭声,不由握紧了拳头。 他们一行四人被带回到府衙内一个小花厅里。景珏三人都被反绑着双手,唯有宁春草还是自由的。 知州大人和红衣大巫不知在前头院中商量什么,小花厅里除了四人,就是里里外外看管着他们的差役。 景瑢靠近宁春草低声问道:“你真有办法?” “你以为我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宁春草白了他一眼。 景瑢轻嗤一声,“你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我不管,你不能拿我们的命开玩笑!你可开不起!” 宁春草翻了他一眼,在一旁椅子上坐下,垂眸思量着什么,未再开口。 景瑢看了程颐和景珏一眼,低声道:“这丫头的话能信么?她说有办法就真的有办法了?倘若不能驱走蝗虫,难道咱们要跟着她送死么?” “你闭嘴。”景珏冷哼。 “哥哥你别生气。宠她也不是这么宠的,都把她宠的不知天高地厚了!谁给他的胆量,让她说这般大话?”景瑢陪着笑脸说道,他又看向程颐,“程管事,你到说句话呀?你身上不是带有令牌么?不若亮明了身份,我不信这知州知道咱们身份,还敢拿咱们祭天!” “不行!”景珏和程颐异口同声的说道。 景瑢一愣,“怎么不行,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顾及什么呢?非得等到命都没了……” “此等大事,出京城之前,竟丝毫没有听闻,可见知州是将这灾祸隐瞒未报。倘若叫知州知道我们身份,很有可能为了隐瞒,不做不休。”程颐解释道。 景瑢表情一滞,“不做不休……什么叫不做不休?” 程颐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开口,“瑢郎君觉得,什么人最能守得住秘密?” “什么人?自然是死人!死……”景瑢张嘴,下巴仿佛掉在了地上,一时合不上了。 景珏看向宁春草,低声问道:“你究竟有什么办法?” 宁春草却是安静坐着,不动不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 景瑢忽而哀嚎一声,一脸悲戚,“当年我们说要同生共死,看来真是要同生共死了……没事没事,能和珏哥死在一起,死也甘愿了……” 他一面哀嚎,一面看向宁春草。却见宁春 草仍旧垂着头,安安静静的坐着。 一股不忿从他心头升起,“宁春草!你究竟有没有办法?是不是信口开河,要害死我们?” 程颐看了眼景珏的脸色,伸脚踢了踢景瑢,低声道:“若不是宁姑娘,咱们现在就已经从高台上摔下来了!” “你的意思,我还得感谢她让我多活一阵子不成?”景瑢愤然道,“不过是拖延了一阵子功夫,改变命运了么?改变了么?若是她想不出办法,你瞧着吧,咱们一会儿还要被推上祭台!” 小花厅外头站着的差役,侧脸向里头看过来,狐疑的打量着争吵不休的四人。这些人,究竟有没有办法啊?凤州的蝗灾,可由不得人开玩笑啊! 四人这会儿倒都不说话了。 花厅一时陷入寂静之中。四人眉宇不同程度的蹙在一起,好似各自都在思索摆脱困境的办法。 宁春草就在这个时候开口了,“知州没有隐瞒不报。”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叫剩下三人微微一愣。景瑢面上尽是不解。 景珏目光幽深带着打量。 程颐眼中更多的是诧异,“宁姑娘如何知道?” “知州上报了朝廷,兴许是中途遇到了什么意外,或是被什么人将消息拦了下来,并非隐瞒不报。”宁春草说道。 三人看她的眼神,有怀疑也有震惊。 “你怎么知道的?”这次是景珏开口问她。 宁春草抬眼看着景珏,缓缓说道,“我梦到的。” 景瑢闻言,表情一瞬间都懵了,半晌才破口骂道:“你当我们是傻子?梦到?你怎么不说你也梦到解决的办法了呢?真是可笑!笑死爷了!” 景瑢几乎暴走。 宁春草却是认真的点了点头,“确实梦到解决办法了。” 景瑢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景珏似笑非笑的看着宁春草,幽深的眼眸中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程颐看了看宁春草,又看向景珏,直觉告诉他,这两人中间也许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我们都不能抵抗那女巫的念咒,宁姑娘却能对她的咒毫无反应,或许就是天赋异禀吧,能梦到事情起因,解决办法,也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程颐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景瑢听。 景瑢呼哧呼哧的喘着气,“这还不叫匪夷所思?这一路 遇上的事儿,哪一件不是匪夷所思?自打遇上这丫头,咱们的事儿,就没有一件顺顺利利的……” “闭嘴。”景珏轻喝。 脚步声恰在这时从院中响起。 一身官服的知州大人和红衣大巫前后迈进小花厅。 知州大人面色严肃,红衣大巫面无表情。而他们的目光无一例外的都落在宁春草的脸上。 宁春草心跳有些快,她深吸了一口气,面上维持着淡然,不动声色。 “商量好了么?”知州开口问道。 宁春草点头,“办法我有,驱除蝗虫是第一要务,不过这办法却是要保密。” 她说着,目光落在红衣大巫的身上。 知州垂了垂眼眸,“大巫乃是本官特地为驱逐蝗虫,而从巴蜀之地请来的贵人……” “大巫身份贵不贵,我不想知道。既然都是为了驱逐蝗虫,彼此又是用不同的办法,想来大巫也懂得避嫌。毕竟倘若我失败了,大巫是要取走我的性命的。”宁春草冷着脸面说道。 知州大人看了红衣大巫一眼,“这……” 红衣大巫只看着宁春草,“我对你用什么办法,没有兴趣。我只对你有兴趣。且,要纠正一句,你若失败,取走你性命的不是我,是神灵。” 宁春草哼了一声,“我是俗人,您通神灵,还是避一避我这俗人的嫌。” 红衣大巫沉默片刻。土妖讽划。 宁春草又道:“咱们彼此都不要耽误时间,您不走,我是不会说出办法来的。” 知州大人皱了皱眉,拱手道:“大巫,得罪了,您先请——” 红衣大巫甩了甩广袖,面上倒没有什么被触怒的神色。十分淡然的提步离开。 倒是等在花厅外头的那少女,愤恨的瞪了宁春草一眼。 待红衣大巫走远,知州大人才让人解开景珏等人手上反绑的绳子,伸手做请道:“诸位请坐,现在可以说一说驱逐蝗虫的办法了吧?” 第82章 看着我说 景瑢一脸绝望的叹了口气。 景珏和程颐都没说话。 宁春草却是不慌不忙的坐了下来,缓声道:“这件事情,还需要朝廷出面方能办成。” 知州大人长叹一声,“半个多月前。蝗虫过境,侵害凤州大半良田的时候,我已经将此事上报了朝廷……可等了这么久,朝廷竟没有一丝消息旨意传回,不得已,这才去巴蜀请了颇有名望的女大巫。虽知大巫行事诡异,可也没有别的办法……那群童男童女中,还有本官的外孙女……” 宁春草哦了一声。 景珏三人则是诧异的看着宁春草。还真如她所说,知州是上报了朝廷的!难道她的梦,真的能预知前后事么? “你究竟有没有办法?”知州收敛起眼中悲痛,若非他主动献上自己的亲眷,又怎么能让那么多孩子的父母心甘情愿的将自己的孩子送来?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悲伤的时候,他决不允许自己在这关键的时候,被人耍弄。 “我有办法,但倘若仅凭借知州大人的能力,恐怕不能很快见效。”宁春草压低了声音贴近知州的耳朵,说了些话。 门外离着的差役支着耳朵也没能听清楚。 就连屋里头的景瑢都皱着眉头,瞪着眼睛,看着宁春草的口型,“你说什么,还需要避着我们么?难道我们还会泄密不成?” 知州却是长长的哦了一声,看向宁春草的眼神中。有期许也有些许的质疑。 程颐和景珏脸上却没有景瑢那般的好奇不解,他二人常年习武,六觉敏锐。似乎已经听闻到了宁春草的话。 景珏甚至还微微点了点头。 “可朝廷会不会以为是凤州在夸大其词,而不予理会呢?本官已经多次上书……”知州脸上有些许为难。 程颐却是忽而开口道:“想来是你的奏章被拦了下来,此事未达天听!圣上一向注重民生,有蝗灾不是小事,圣上岂会不予理会?” “朝中有小人作祟?”州府大惊,脱口而出之后,连忙抬手捂上自己的嘴,诧异的看着面前几人,表情略有些惊疑不定。 “既然先前的奏章会被拦截,如今再奏,仍旧很难被圣上知道,拖延下去。凤州城可就危险了。”景珏说道。 “何止凤州城危险了,咱们才是真的危险了好么?!”景瑢烦躁道。 程颐却不慌不忙的开口,“换个途径,将消息送到京城就是了。” 他这话说的太过于自信,自信笃定的就好像这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花厅里的人都侧脸看向他,程颐则有些心虚的看了景珏一眼,提步来到门口,从怀中掏出一枚极其精巧的银制小哨子。 他将哨子放在唇边,婉转如鸟啼的哨音在众人耳边乍起。 景珏浓墨般的眉宇微蹙,嘴角微微向上勾着,玉面之上看不出喜怒。 不多时,有一只鸟儿,像是寻着哨音,扑棱棱的飞来。在花厅外头的上空盘旋两圈之后,振翅落在程颐的肩膀上。 “这是……信鸟?”知州略有些震惊的看着程颐肩膀上的鸟,喃喃道。“听闻军中为传递紧急军情,专门驯养有信鸟……”木阵池圾。 他仿佛自言自语,但宁春草站的离他很近,便也听闻到这句话。 宁春草眯眼看着程颐,这人从离开京城就表现了他出门在外的各种适应能力,此时又唤出信鸟来。 他真的只是一个闲散王爷家的小管事么? 程颐转过脸来,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到以往的面无表情,他冲知州拱了拱手。 知州看这一行人的言行,心中已然猜测出,他们来头可能不小,不敢托大,连忙拱手还礼。 “这是信鸟,不过不是军中的信鸟,军中信鸟多用隼。这是岩鸽。”程颐解释了一句,“还请知州大人将商量好的办法写在纸上,这信鸽定能将信件用最快的速度送回京中。” 知州连忙点头,备上笔墨,信鸽个头不大,带不了重物。信上用最简单的言语说了凤州蝗灾的情况,以及破除蝗灾需要朝廷的哪些支援。 将书信绑在信鸽腿上后,程颐将信鸽放飞,又拿起那精致的银哨子,吹了一段恍如鸟叫的哨音。 那鸟儿个头不大,飞的却是非常的快。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天空中便不见了那鸟的痕迹。 知州大人看着四人,面上明显有些为难。 这四人来头不小得罪不得,看样子和朝廷乃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他现在一点儿都不想打听对方是谁。有时候,知道的多,不如知道的少。无知者无罪。 可既然几人并没有亮明身份,蝗灾也还没有灭除,外头尚有诸多百姓看着,期盼着,他更是不能将四人就这么放出去。 景珏看向程颐的表情有些冷,发现知州为难欲言又止的面色,他也没有理会,随意坐在椅子上, 脸上挂着嘲讽的笑。 “委屈几位,蝗灾未能解决之前,几位不能离开府衙。”知州大人颔首说到,“还请几位屈尊,且在府衙厢房里住上几日,等京中有消息传来,本官自会妥善安置几位。” 这时候自然应该景珏来回应知州大人。 可景珏只坐着,恍如没有听见一般。毫不搭理的神色,叫知州有些尴尬。 程颐只好转过身,对知州大人拱手,“就按大人安排的来吧,蝗灾当前,无所谓委屈不委屈。除灭蝗灾,才是当务之急。” 知州连连点头,“正是,正是。” 说完,两人都看了宁春草一眼。 只盼着她的主意确实有用。 四人被安排在府衙后院的厢房里头,院子里外都守了差役。 说是住在厢房,其实和蹲大牢也没什么差别了,只有相邻的两间屋子,景珏三个男人,住在一间。宁春草被关在另外一间。 三餐饭食送来,但不许他们外出。 那红衣大巫更是派来了她手底下的人时不时来看看,唯恐知州大人徇私,将这几人给放走了。 景珏无视厢房外头围着的看守,倚坐在门口,看着另一间厢房里头的宁春草,“你果真是梦到的?” 宁春草微微一愣,抬眼瞧见他紧盯自己的目光,幽深的目光像是要把她看穿一样。 宁春草垂下视线来,点头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么……” “抬头看我。”景珏冷声提醒,“看着我说。” 宁春草只好又抬起视线,四目相对,她总有些心虚,视线漂移不定。 “看着我说,这些都是你梦到的么?”景珏盯着她,又问了一遍。 宁春草心跳有些快,好似忽然间,自己掩藏的秘密就要破土而出,就要被人发现了一般。其实她说的话,她想到破除蝗灾的办法并不是梦中知道的。 她的梦若能如此,她想来也不必千里迢迢的去往青城山寻找破除梦魇的办法了。 她之所以知道,乃是因为前世在李家的时候,一日伺候姐姐与其他家的妇人们闲聊。妇人们偶然提及蝗灾之事。 第83章 是给人吃的么? 前世听闻蝗灾那时间,似乎比现在还要晚上一个月左右。 据说某地的蝗灾十分严重,不仅粮食皆被破坏,那些蝗虫久聚不散。后来经开始食肉啖血,实在有些耸人听闻匪夷所思。 那些妇人们当做热闹来讲,说是朝廷因为知州隐瞒不报而震怒,要严惩知州,当地的百姓联名请愿,要保那知州。当时她不过像是个丫鬟一般,伺候在二姐姐身边,能听得一耳朵的热闹。已经是侥幸至极。 至于是哪个州县,哪个知州,她则全然不记得了。否则也不会到被带上祭台,才突然想起这件事来。 记得当时有人问了,说这蝗灾最后如何解决了。那讲热闹的妇人道,是有个过路的道士说了解决的办法。当时人都觉得他的办法天方夜谭。 可又是在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只好照做,不曾想,竟真的将蝗灾灭除了。 宁春草之所以敢信誓旦旦的拿性命作担保,就是因为这办法乃是前世验证过的。 如今前世已去,对她来讲,犹如噩梦一般。 就说是自己梦中知道的,也不算撒谎吧? “是,是梦中梦到的。”宁春草定定看着景珏的眼睛,语调极尽平缓的说道。 景珏又看了她一会儿。才微微点了点头,“好,梦到的好。” 宁春草松了一口气。 “待事情解决了。咱们也好快些去往青城山,去寻一寻那紫玄真人,问一问他,你这梦,究竟藏了什么玄机,竟有如此神奇的预见之力。”景珏似笑非笑的说道。 宁春草咬着下唇点了点头,“我也迫不及待。” 她扭头离开门口。屋里头晦暗,景珏的目光被隔离在门外。 宁春草坐在硬硬的坐榻上,听闻程颐的声音道:“爷,某乃是……” “你别说,也别解释。”虽然看不见景珏的表情,但单听他的声音就满满尽是嘲讽的意味。“我当不起你的解释,程管事如此厉害!叫程管事给我驾车,真是屈尊了!” 接着是他起身,拍打衣袍的声音。 宁春草探头向外看的时候,就瞧见程颐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景珏随意的甩了下衣摆,提步进了屋子。 景瑢从一旁讪笑着上前,拉了拉景珏的衣袖,被景珏一把甩开。 程颐的话被打断,解释也没能说出口,但他面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安之若素的又 迈步进了屋子。 宁春草抬手摸了摸脖子里的天珠项链,长长叹出一口气来。 也不知那信鸽此时到哪儿了?信送到了么?朝廷会及时应对么?前世听来的办法,今世应该也一样有效吧? 她仰面在床榻上躺下,脑中滚过千般情绪。 不知何时沉沉入睡。 睡梦中瞧见光怪陆离的景象,可被送饭人惊醒的时候,她却一个片段也不记得了。 说来也奇怪。有时候她的梦会真实的让她分不清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醒来仍旧心有余悸。 可有时,就如同现在一般,醒来便把纷乱的梦境忘得一干二净。 也说不出究竟记得是好,还是忘了是好。 自从她被推下归雁楼摔死,却又醒来以后,一切好像都变了。 “因蝗灾,吃食简陋,知州大人也是如此粗茶淡饭,您且海涵。”送饭的小丫头十分客气的说道。 宁春草连连点头,“多谢多谢,灾荒之年,能有一顿饱饭,已经要感念恩情了,哪里还能挑剔?” 那送饭的小丫头闻言,轻轻一笑,点头道:“姑娘真是好性情,也是个好人,姑娘能在祭台上救下那么多童男童女,必定也能破除蝗灾,救了咱们凤州,他们说,姑娘才是神灵派来解救凤州的使女!” 小丫头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抬头看向宁春草的眼睛里头含着期待,清澈的眸子透着闪亮。 宁春草接触到她那般信任期待的眼神,一阵心虚惭愧,羞赧一笑,“不敢当,但必定尽心竭力。” “姑娘请用饭吧……” 咣当—— 小丫头的话没说完,便被隔壁传来的动静打断。 宁春草和那小丫头都惊诧向外看去。 “这是猪食么?就给我们吃这些?打发叫花子也不是这么打发的吧?叫你们知州大人来见!”景瑢气恼叫嚣的声音,隔着墙壁窗户,也清晰无误的传了进来。 小丫鬟脸上立时涌现恼怒神色,“正在闹着蝗灾,知州大人将家中的存粮全都拿出来给了食不果腹的百姓,他还……” 宁春草抬手拍了拍小丫鬟的肩膀,“他不懂事,你别放在心上,我去看看。” 她说完话,迈步出了自己的房间。 守在外头的差役立时瞪眼看她,好似生怕她趁乱溜了。 “回你屋子里待着去!”差役们朝她喝道。 这口气,可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客气。兴许是景瑢的反应,有些惹恼了他们。 宁春草退了一步,但仍探头看着隔壁房间的情况。 只见景珏坐在桌边,什么都没说,面前放着盛了糙米的碗,他也没动。 程颐在一旁站着,蹙紧了眉头看着景瑢。 景瑢涨红脸,站在景珏对面。他面前脚底下,是打翻了的瓷碗,碗中的糙米,撒了一地。 “你不饿?”景珏忽而缓声问道。 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来。 宁春草却不知道为何,隐约有些紧张。也许是怕他不懂事,会和景瑢一起闹起来。 人家小丫鬟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就连知州大人如今吃的就是这些,知州已经看出他们的身份不同,定然不会刻意苛待。恼了蝗灾,还能锦衣玉食,才不像话吧?这般吃食,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景瑢从小在燕王府长大,又是幼子,虽不能承袭爵位,但衣食住行,也是骄奢惯了的。 他对这一路辛苦早就有怨言,如今终于爆发出来了。 倘若景珏跟他一起闹,才是不好收场吧? 宁春草瞧见程颐紧绷着身子,面有戒备。 景瑢哼了一声,“饿,我当然饿。可是哥你看,他们这饭,是叫人吃的饭么?” “你不是人么?”景珏看了他一眼,问道。 景瑢一滞,“我当然是人!” “那给你吃的饭,怎么就不是给人吃的了?”景珏笑问道。 他的脸在笑,可眼眸中一点笑意也没有,声音里也听不出温度。 景瑢鼓了鼓嘴,看着他道,“世……哥,你不是就打算吃这个吧?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 景珏看了看被景瑢打翻在地的碗,“捡起来。” 外头送饭的丫头,以及守着的差役都哄笑起来,一面哄笑,还一面起哄道:“捡起来,听见没有?捡起来吃了!如今乃是灾荒之年,本就缺粮,哪容得你这般浪费?快捡起来!” “得罪了神灵,还让你去祭天!” …… 在一片起哄声中,景瑢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他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景珏没看他,拿起筷子,端起自己的碗,就着粗陋的菜食,将一碗糙米饭一 粒不撒的扒入口中。 这糙米舂的不甚干净,还有些粗壳在里头混着。 像他们这般吃惯了精米精粮的人,是吃不惯这般粗陋糙米的。 宁春草看出来景珏每咽一口,喉头都艰涩的动上几动,他咽的很艰难,但他一直没有停。也没有抱怨。 先前在官驿之时,他又是挑剔床铺,又是挑剔吃食,尽显一个纨绔的本质。 可这会儿,他一语不发的捧着粗瓷碗,咽着糙米,怎么看怎么和先前那个不像同一个人。 外头哄笑的差役都有些诧异了。 小丫头也瞪大了眼。木阵来技。 宁春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儿,竟就在门外站着,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景珏将一碗糙米饭吃的干干净净一粒不剩。看的这般投入,连自己还没顾上吃饭的事儿都给忘了。 景珏吃完,放下碗筷,这才抬头看了景瑢一眼。 景瑢的身子立即绷得更直,被打翻在他脚前头的碗,还就那么倒扣着,碗里的糙米饭,落在地上,已经沾染了灰尘。就那么被万般厌弃的躺在那里。 宁春草以为,景珏一定会骂景瑢,就像以前一样,像在京城里一样。 她怎么也没想到,景珏竟然一言不发,起身行了两步,兀自在倒扣在地上的碗前头蹲了下来。 第84章 神奇巫术 景珏弯身捡起地上的碗筷,将洒在地上的糙米又捡回碗中。 他的动作很平静,似乎并没有什么负气的成分。 大块的捡回碗中后,就连小块的零碎的米粒也没有放过。一粒粒,用筷子夹回碗中。 景瑢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外头嘲笑起哄的声音已经一丝都没有了,明明聚了许多人的院子里,却安静的仿佛无人一般。 “哥,你干什么……”景瑢的话音未落,就瞪大了眼。 景珏竟然拿筷子,夹着已经脏了的糙米,放进了口中。 他没吃饱?这是饿了几天了?饿了几顿了?连地上的已经脏了的米都要吃? “爷。吃这一碗吧?这碗给我!”程颐上前,将自己的碗推到景珏面前,伸手要抢景珏手中已经脏了的米饭。 景珏侧身避过他的手,“脏了,就不能吃了么?” 景瑢脸上已经不是一阵红一阵白了,而是惊诧又灰败,他舔了舔嘴唇,紧张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你,你,你怎么能吃这种饭?让,让圣……知道,我,我……”景瑢伸手想要拿回自己的碗,可又有些别扭。 景珏则一口一口的扒着碗里的饭,吃的平静又从容。好似根本看不到饭粒上站着的灰尘。 屋子外头守着的差役不知怎的。看向景珏的目光都不由变了,有些人更甚至低下头来,恭敬的退了几步。 渐渐的。围在门口看热闹的人,都悄无声息的退开了。 就连义愤填膺的小丫鬟,都咬着下唇,退走了几步,小声唤宁春草道:“姑娘,您的饭要凉了。” 宁春草哦了一声。 景珏恰好抬头,向外看来。 宁春草来不及收回视线,两人目光相撞。 她一时不知该摆出个什么样的表情来,景珏却是十分自然且坦然的朝她扬了扬嘴角。 依旧是那么肆意飞扬,依旧是那般耀眼明亮。 小丫鬟怔怔的瞧着他的笑容,仿佛瞬间被他的笑晃花了眼睛。捂着心口,小脸儿瞬间就红了个透。 景瑢咬了咬牙。上前夺过他手中的碗,“你都吃了,我吃什么?” 说完,也不等景珏有反应,就拿着筷子,扒着碗里粗陋的饭食。 宁春草垂首,悄悄从门边退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小丫鬟跟着她进来,一脸羞怯的朝她打听景珏的事儿。 “那郎君贵姓啊?郎君今年多大年纪?郎君……” 宁春草低头扒着糙米,这饭真难吃。比宁家的饭还难吃,他究竟是怎么咽下去的?知州大人真的每天就吃这个? 她记得前世,消息传入京城,在妇人们之间被谈论起来的时候就说。那蝗灾被灭除的太晚了。当地许多人都背井离乡,有些眷恋故乡不愿走的,不是被咬死,就是死的莫名其妙。甚至还有子食父肉。父啖子血的恐怖传言。当地城中十室九空,真正成了鬼城。 今世让她来到了这里,遇见这了这事儿,提出解决办法更比前世早了一个多月,是不是情况就不会变得像前世那般糟了? “姑娘,您听到我的话了么?”小丫鬟轻轻推了下她的肩膀。 宁春草恍惚回过神来,“嗯?” 小丫鬟嘻嘻一笑,脸上更是一红,“算了!” 见宁春草吃完,她收拾起碗筷,低着头,出了房门,临走,还朝景珏他们所住的隔壁眷恋望了一眼,这才小跑着离开。 宁春草一行被关在这厢房之中。 除了厢房的院子,哪里都不许他们去。 景瑢时常嘀咕程颐道:“程管事,凭你的本事,这些人岂能关得住你?闷都要闷死了,在京城也没被人这么拘着过呀!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被人关起来!这算得什么事儿?干脆,你打头阵,我断后,咱们跑出去得了?” 程颐从不理会他,只看看景珏在做什么,可像景瑢这般不耐烦,这般心浮气躁?看完也不多说话,低下头来,仿佛从来没听见过景瑢的挑唆。 “再这么关下去,我就要长毛了!咱们出京城不是出来玩儿的么?倒是出来给人当犯人看起来的?”景瑢抱怨道,“景珏,你的气性都哪儿去了?你的脾气呢?都让谁给磨没了啊?” 景珏却是仰头看着天空,半晌才缓缓开口道:“蝗虫飞过去几次了?” “两次。”程颐再不装聋作哑,立时就回答道。 “几天没有再见过了?”景珏又问。 “四天。”程颐算了算。 景珏侧脸,向宁春草站着的门口看过来,“你说,是不是你的办法,在起作用了?” 宁春草眨了眨眼睛,“也许,没有这么快吧……” 她也不知道这办法要多久见效, 更无法估量朝廷的办事效率速度。只盼着千万不要像前世传说中那般凄惨,她也算没有白来凤州城一趟了。 “我看是。”景珏冲她笑了笑。 他话音未落,院门口便有一行五六个黑衣人走了进来。 祭祀那日,遇见红衣大巫之时,他们就见过这些黑衣人,这些黑衣人似乎是那红衣大巫的人。 黑衣人走进院子,看了一圈,直奔宁春草。 “大巫要见你。” 宁春草向后跳了一步,“见我做什么?她还怕我跑了不成?” 景珏蹙眉,见那黑衣人似乎想动手,他立时闪身挡在宁春草跟前,伸脚踢向那黑衣人。 他出腿迅速,那黑衣人反应倒也很快。立时便跃向一旁,躲开了他的攻击。 “大巫只是要见见你,问你几个问题,没有别的意思。你好好跟我们走一趟,也免得伤了和气。”黑衣人面无表情,木然说道。 景珏嗤笑一声,“和气?咱们同她有和气么?” 宁春草连忙摇头。 景瑢站在一旁搭话道:“哪有什么和气,第一次见面,就要抓了咱们祭天,还念什么咒,害的咱们差点从祭台上跳下去!别让她落我手里,落我手里,我直接把她从祭台上踹下去!和气?去他娘的和气!” 黑衣人脸上黑了黑。 景珏却是笑道,“说的不错,还不去回禀你们的大巫?” 黑衣人冲同伴们点了点头。 几人猛的摸向怀中,同时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黄铜铃铛,握在手中,叮叮当当的摇晃起来。 宁春草不觉得怎样。 却见院子里的几人面色痛苦,捂着耳朵,蜷缩起身体来。 景珏痛苦的弓着背,却仍然坚定的挡在她面前。 宁春草见他表情痛苦,连忙伸手,想要捂住他的耳朵。 可那些黑衣人竟一面摇晃铃铛,一面左右错落的跳动起来,口中还念念有词。 景珏捂着头,身上的痛苦让他支撑不住身体,单膝跪倒在地上。 宁春草却被一个黑衣人一跃而上,擒在手中。 程颐和景瑢却已经在铜铃铛古怪的响声中,倒在地上,面色发白,痛苦蜷缩。 “你们想做什么?”院子内外守着的差役发现情况不对,上前阻拦。木岛系血。 那五六个黑衣人立时变换了队形,摇着铃铛,念念不绝。 于是就连看守的差役们都不能幸免的被铃声所影响波及,面现痛苦神色,有的捂着头,有的干脆倒在地上打滚。 宁春草看着眼前一幕,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很小的时候,听人说巴蜀的巫师很厉害,会治病救人,也会害人。 后来长大,从未见过巴蜀的巫,更因一直生活在京城,见惯了子不语怪力乱神的读书人,以为那都是说书人杜撰出来骗小孩儿的。 如今亲眼所见,才知传言甚至不及这巴蜀巫的万分之一。 他们哪里是会治病,会害人,他们甚至都能控制人呢! 被黑衣人的大手擒着,她连多余的反抗都没有,便跌跌撞撞的被带走。 出了关着他们的院子,黑衣人脚步变得更加快了。 遇见府衙里的差役,差役们瞧见这些黑衣人,连询问都不曾,便退到路边,让路让他们先行。 宁春草张口想求助,但想到院中景珏他们听到铜铃声的反应,索性闭紧了嘴,好似只有自己对他们的铃声毫无反应,救助旁人,不过是让更多的人无辜受累。 罢了,她就去见见那大巫,看看她要问什么也好! 第85章 八字 那红衣大巫竟然也住在衙门之中,不过兴许是知州大人不想叫他们遇见尴尬,将景珏宁春草等人的院子安排在府衙的西南角。 而大巫的院子则恰在东北角。 红衣大巫的院子比景珏的院子可是大了两倍有余。 院子外头站着十几个黑衣人。 擒着她的黑衣人来到上房门外,躬身道:“禀大巫。人带来了。” 上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宁春草抬头,没瞧见那大巫,却见大巫身边的少女跳出门来,上下打量她一眼,“铜铃咒对她没有作用?” 黑衣人看了宁春草一眼,点头道:“是,属下惭愧!” 少女摆了摆手。“不关你们的事。” 她上前一步,眯眼细看着宁春草。木岛系划。 宁春草也毫不示弱的回看着她,你打量我,我也打量你,咱们谁都不吃亏。 那少女嘻嘻一笑,“既然来了,就请吧。放开她。” 黑衣人松开了钳在她胳膊上的手。 宁春草赶紧抬手揉了揉,她真担心那人再不放手,她这条胳膊都要废了! 少女迈步进门,宁春草跟在她后头,顺便观察周遭情况。 外头一二十个黑衣人守着,看来,她想逃走,几乎是没可能了。 眼前一暗。 少女已经在她身后,将门关了起来。 有细细的呢喃声从眼前屏风后头传了出来。 屋子里的窗户都关着。还垂了帘子,虽是白日,却将屋子里遮挡的昏昏沉沉的。如同黄昏。 随着屏风后头的呢喃吟唱声想起,屏风后头也亮起了烛光。 烛光映着一个身影,投射在素白的屏风上。 那身影被摇曳的烛光拉的很长,纤细的胳膊,纤细的腰,长长的头发如瀑布一般披散在身后。 吟唱舞动,恍如催眠的曲子,让人身心都不由宁静下来。 宁春草觉得有些困,不由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不经意侧脸一看,引她进来的那少女,不知何时,已经倚在门边。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宁春草抬手揉了揉眼睛,又向屏风望去。 可屏风后头的跳舞的人影却是不见了,只见那头发长至脚踝的大巫,身披大红的深衣,端着烛台,从屏风后头,走 了出来。 她抬眼瞧见宁春草还安安好好的在门前站着时,脸上一闪而过些错愕。 烛光都随着她的手微微一颤。 “你想问什么?”宁春草皱眉看着她。 大红的深衣下头,是她若隐若现的皮肉。 适才隔着屏风跳舞的时候,她的手臂腰肢,光影毕现,想来就是没穿衣服的。此时也只是披了件深衣在外头。 虽然都是女人,宁春草仍旧觉得十分别扭。 大巫将烛台在桌案上放下,斜斜坐在软榻上,深衣里头未着寸缕的胸脯。若隐若现。 “你能先把衣服穿好么?”宁春草别过视线,不想看她。 “这里没有旁人。”大巫的声音有些暗哑低沉,亦如第一次街头相遇之时。 “我不是旁人么?”宁春草拧着眉头。 大巫呵呵一笑,“只有你我二人,不必避讳什么。你果真对巫咒没有反应,我做巫女四十年,从来未见过对巫咒会没有反应的人,你是独一个。” 宁春草抿着唇,没说话。 “为什么?”大巫问道。 宁春草哼了一声,“我不知道什么巫咒,什么巫女,你叫我怎么回答?” 红衣大巫眯眼看着她,缓缓问道:“你的生辰八字?” 宁春草轻嗤一声,“为何要告诉你?” 红衣大巫猛的起身,身形快似一道红色的闪电,宁春草甚至没看清楚她是如何走来的,只听到她腰间铃铛一声脆响,便已经见她人停在自己面前,冰凉的手指紧紧扼在她咽喉之上。 “你有选择的余地么?要么死,要么说?” 宁春草喉咙被掐的生疼,忍不住想要咳嗽,可就连咳嗽都被扼住,咳也咳不出,脸上不多时就憋得通红。 “想清楚了么?”红衣大巫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两人此时距离很近,宁春草可以清楚的看到红衣大巫脸上细细的皱纹,这女巫看起来已经有四五十岁了,只是身形依旧保持的如少女一般好。 喉间一松,宁春草立时大咳起来,揉着自己的喉咙,表情十分痛苦,好似嗓子疼得说不出话来。 红衣大巫冷冷看她一眼,“莫要拖延时间,我下了多大的力道,我自己难道不清楚么?快说,我不是有耐心的人。” 宁春草皱着眉头,低声报上二姐姐的生辰八 字。 她和二姐姐只差了不到一岁。 红衣大巫捻指算了算,冷笑一声,猛的伸手,又掐上她的脖子,“怎么,我看起来很好骗么?” 宁春草连忙摇头,“不敢,不敢骗你……” “这不是你的生辰。”红衣大巫靠近她的耳边,语气森然冰冷。 宁春草连连点头,“许是我记错了,我再想想,再想想……” “你只剩下一次机会,再敢糊弄我,我就掐断你的脖子。你若死了,对巫咒有没有反应自然也就不重要了。”红衣大巫冷笑说道。 宁春草连连点头,“是,是……” 她小心翼翼的报上自己的八字。 心下忐忑看着那红衣大巫。 大巫算过之后,放开扼住她咽喉的手,拽出腰间铃铛,轻晃着那碗口大的铜铃,口中喃喃着她的生辰八字在吟唱。 宁春草忽而觉得浑身一麻,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脚下一个踉跄,就向地上栽去。 那红衣大巫的吟唱声越发大了起来。 宁春草觉得脑袋像是被什么箍紧了,疼的要炸开。 正在这时,外头却传来景珏疾呼的声音,“春草——宁春草——” 宁春草趴伏在地上,挣扎的仰起脸,“在这儿——我在这儿——” 她声音嘶哑微弱,也不知景珏能不能听到。脑袋太疼了,她已顾不上许多。 似乎有脚步声临近房门之外。 那红衣大巫不得不停下原本的吟唱,转而摇着铃铛,唱起了旁的曲调。 她不再吟唱着宁春草的生辰八字,宁春草头上的箍痛之感立时消失不见。 砰的一声,身后的房门被一脚踹开。 景珏几乎是跌进门来的。 他面色苍白,紧张的目光落在宁春草身上,“你没事吧?” 宁春草摇了摇头,他看起来却不像没事的样子。 那红衣大巫摇铃吟唱的声音,似乎让他非常痛苦,面上僵硬苍白,紧抿的薄唇毫无血色。 宁春草忽而扑上前去,一把拽住那红衣大巫的铃铛。 铃铛声停了下来,她口中的吟唱却没有停。 宁春草不管不顾,一只手死死的拽着铃铛,另一只手上前,想要堵住那大巫的口。 红衣大巫的吟唱被她 打乱,曲不成曲,自然也就没有了巫咒的威力。 控制人的巫咒失去了力量,景珏的情况好了很多,他咬牙上前,欲擒住那红衣大巫。 倒在门边似乎睡着的少女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猝不及防的扑上前去,从背后紧紧抱住景珏,让他一时不能近前。 若是平日里的景珏,也许稍微用力,就能摆脱那少女。可此时的景珏却是有些力不从心,巫咒的威力似乎并未完全退去。 他和少女撕斗起来。 红衣大巫也并未摆脱宁春草的纠缠。 两人厮打中,红衣大巫尖长的指甲狠狠划伤了宁春草的手。 宁春草只觉手上猛地一疼,接着就是一热。她低头一看,半个手背都被涌出的血染红了。 这巫婆!下手也太狠了! 宁春草疼痛之中,更心生恼怒,嘶叫着也要抓伤那红衣大巫的脸。 可她的指甲不过刚刚触到那大巫的面颊,大巫就惨叫一声,“啊——” 声音嘶哑凄厉,像是鬼嚎一般。 宁春草啐道:“我还没下手呢,你叫什么叫——” 那大巫却表情痛苦,浑身战栗。 宁春草觉得那大巫手劲儿一松,她借机猛的一扯,两人一直争抢的碗口大的铜铃铛便到了她的手中。 她见红衣大巫盯着她的手,表情震惊痛惜甚至略带惊恐,总之,仓促之间,她的表情复杂极了。 宁春草也顺着她的视线向自己手上看去。 却见那铜铃铛上,不知何时滴上了自己的血。 红衣大巫抬脚踹向宁春草,宁春草抱着铜铃铛退后了一步,红衣大巫竟然没有再和她纠缠,反倒转身拽着那少女的肩膀,大步跃出门去。 第86章 夺铃 门外的黑衣人正和程颐景瑢缠斗。 那红衣大巫丢下一串吟唱,带着那少女脚步飞快的冲出院子。 待宁春草和景珏追出去的时候,她们已经不见了踪迹。 黑衣人也迅速退走。 程颐和景瑢的面色并不好,先前巫咒对他们的影响似乎还在。 景珏摆了摆手。叫他们不必追了。两人站在院中,攥着拳头,微微喘息。 “他们跑什么?”宁春草话音刚落,便听得一连串疾奔的脚步声,往他们所在的院子而来。 听这脚步声,来人似乎不少。 景珏立时脊背紧绷,程颐和景瑢也喘着气,打起精神来。不敢有丝毫懈怠。 宁春草心头紧张,抬眼向院门口看去,只见院门口涌入许多差役。 差役涌入院子,分列两边,后头知州大人,跟着迈步进来。 景瑢一见这阵势,立即张牙舞爪就要扑上去,“擒贼先擒王,待我拿下这知州!” 知州躬身行礼,闻言一愣,面现不解。 程颐反应快,一把抓住扑上前的景瑢,将他拽到一旁,“先听听知州大人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定然跟那大巫是一伙儿的!废话什么。先拿下他再说。”景瑢叫道。 知州面上满是疑惑,看了看几人身上狼狈,不解问道:“这是……” “你装什么装!有本事。让那大巫别跑!堵住耳朵,不信她还能控制咱们!”景瑢脸红脖子粗的嚷嚷道。 “你闭嘴。”景珏开口,“知州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知州啊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拱手道:“乃是好事!有县来报,说朝廷征收的鸭子送来,蝗虫立时少了很多!鸭子吃蝗虫很是厉害!幼虫更是被园蛛,猫蛛大举消灭。蝗虫基本被控制住了!” 知州说完,满面感激的笑意,并躬身向景珏行了大礼。 景瑢张了张嘴,尴尬片刻,“既然如此。你还叫那女巫对付我们作甚?” 知州面上不解,“郎君何出此言?” “容后再说,”景珏打断景瑢的话,“知州大人可知道那红衣大巫去了哪里?” 知州摇了摇头,“不知啊,他们原本住在这院中的。” “他们适才离开,还望大人能派人追赶。”景珏说道。 知州连声应 承,当即便转身命身边人去追寻。他转过身,瞧见景珏几人身上皆有些狼狈,低头道:“不若几位郎君先去洗漱一下,而后再一同听郡县的汇报?” 景珏看了宁春草一眼,点了点头。 宁春草手里捏着那大巫的铃铛,就连听闻知州大人所说,蝗虫被控制住的好消息之时,也有些心不在焉。 因为她手上的铜铃铛一直在发热。 铜质的铃铛,居然会自己发热。就算是被阳光照着,也不该有如此热度吧?竟比她手上的温度还要高? 且她发现,自己手背上滴落在铃铛上的血迹,居然,不见了! 她并没有擦拭铃铛,从那大巫手中将铃铛抢夺过来的时候,血还在上头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木岛池划。 她被人拽了一把,才从思量中回过神来,抬头瞧见景珏幽深的目光,“走吧。” 宁春草哦了一声,跟在他后头。 知州让人带路,这次却不是前往先前关着他们的院落了。 乃是去了正院厢房,知州府里的丫鬟们送上了崭新的衣裳,上头还熏了恬淡的香。 虽有些不合身,但起码干净整洁,也凑合能穿。 宁春草的衣物想来可能是知州大人家女儿的新衣,颜色鲜亮,带着少女的气息,她穿上略显的宽大些,不过束紧了腰带,也十分得宜。更显得她杨柳细腰,明媚照人。 她穿好衣服,目光又落在桌上放着那铜铃铛之上。 黄铜色的铃铛上似乎有一场胶着的大战,肉眼不得见,却只能感受这场大战的热度。 宁春草抬手,轻轻放在那铜铃铛上头,让人惊异的事情立时显现眼前。只见一片暗红和一片鲜红,两种颜色,如两军交接一般对持。 鲜红的血色已经占据上风,因为她手的突然触摸,鲜红的颜色更如有神助一般,迅速的吞没着那暗红色泽。 她吸了口气,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眨眼之间,那暗红的颜色,已经全然不见,整个黄铜色的铃铛皆被鲜红色填满。 铃铛无风脆响一声。 鲜红的血色瞬间褪去,碗口大的铃铛恢复如初,黄铜色熠熠生辉,铃铛上灼手的热度也归于冰冷。 铃铛还是那个铃铛,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安安静静的躺在桌面上。 宁春草闭了闭眼,再睁开,是她眼花看错 了么?刚才那一切,是幻觉吧? “为什么会这样?”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将宁春草吓了一跳。 她猛的转身,瞧见景珏正目不转睛的看着桌上的铜铃铛。 “你也看到了吧?”景珏狐疑问道,“刚才那铃铛上,像是两军对垒一般的两种血色的对持?” “你进屋不知道敲门么?突然站在别人背后不知道会吓到人么?”宁春草蹙眉朝他喝道。 景珏看了她一眼,“那女巫跟你说了什么?” “你出去!”宁春草抬手指着门外,“敲了门再进来!” 景珏嗤笑,“爷问你话呢!” “你出去!”宁春草心口还在狂跳不止,原本正看着铃铛,想着铃铛上那匪夷所思的一幕,专注之下,被他猛的一句话,真是吓得不轻,这人却一点羞愧的意思都没有,好似他突然出现,都是理所当然一般。 “爷不出去,你又能怎样?”景珏嘴角微微沉下,“别以为,你想了点子,破解了蝗灾,你就真成了大功臣了!” 宁春草翻了个白眼,“两码事。世子爷这么大人了,总不能连一点礼仪规矩都不知道吧?进得女子房间,就这么偷偷摸摸的,是习以为常了么?” 景珏忽而伸手将她拽到自己面前,低头垂眸,俯视着她,幽深的目光里藏满了危险意味,“怎么,爷进自己小妾的房间,还要报备么?别出了门,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宁春草仰着脸,四目相对,他的目光灼热带着逼迫的味道。 宁春草心慌意乱,心跳隆隆。 “会好好说话了么?”景珏勾了勾嘴角。 宁春草点头,“你先放开我。” 景珏笑了笑,松开了落在她腰间的手。 宁春草连忙退了两步,“这铃铛似乎有古怪。” 景珏转身,就要拿桌上放着的铃铛。 “别动!”宁春草惊呼一声。 可她的话绝没有景珏的动作快,话音落地,铃铛已经在他的手里了,“女巫的东西,自然有古怪,适才那情形,你也看见了吧?” 宁春草点了点头,两种颜色的对持,她似乎有些明白,却也有些不明白。 那鲜红的颜色,似乎就是她滴落在铜铃铛上的血,而暗红的颜色,会不会是先前那大巫的血? 两血色相争,是不是就是她和大巫, 在这铃铛上的控制权的相争? 如此理解的话,是不是就代表,这铜铃铛,现在已经是属于自己的了? “我动了,这铃铛不也没有怎样么?”景珏细看铃铛问道。 宁春草眯着眼,点了点头,“没有就好。” 她伸手想要接过铃铛,景珏却将手一扬,“女巫的东西,留着做什么?扔了就是!” “不能扔!”宁春草摇头,“或许会有用呢?” “能有什么用?”景珏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宁春草摇了摇头,她虽然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可是她亲眼看到自己的血滴落在上头,又消失不见,刚才又目睹那么奇怪的情形,可见这铃铛是有其神奇之处的。留着,总比扔了有用。 “给你也可以,你且说说,那女巫寻你,都说了什么?”景珏拿着铃铛,翘着腿,在桌边坐了下来。 宁春草舔了舔嘴唇,“她问我为何对巫咒没有反应,逼我说出生辰八字来,念了我的生辰八字,巫咒果然就起了作用。我正受困她巫咒之时,世子爷就出现了。” 景珏点了点头,“这女巫定要抓住,诡异得很。” 宁春草看着那铃铛,默默不语。 外头有人来请,说各县来报的信官已经到了,知州大人等着他们一起去听信。 景珏抬手将铃铛往她面前一抛,“且给你吧。” 宁春草抬手接住铃铛。 她手上的伤口猛的一热,不过被袖子遮挡着,未被景珏瞧见。 “你也来。”景珏迈步向前,“怎么说办法是你想到的,成效如何,也该叫你第一时间知道。” 第87章 神奇之处 宁春草点点头,将铃铛在送来的行李中放好,垂手跟在景珏身后出了门。 袖子下头遮挡的伤口,一直有些瘙痒。 她很想去挠。可是怕景珏发现,她便一直忍着,也没有去看。 知州大人正和几个信官等在厅堂之中。 景瑢和程颐也在一旁坐着吃茶。 瞧见景珏进来,知州连忙起身拱手。景瑢和程颐也站起了身。 宁春草一身女装,在这一群男子中显得格外扎眼。她垂头,想退到门外。 知州大人却是笑着开口道:“多亏女郎的主意呀!” 宁春草闻言,只好站定脚步,谦逊的笑了笑。“不敢当。” “都说说各县的情况吧。”知州请众人落座。 几个信官面上都带着喜色,先后开口,汇报当地灭蝗虫的情况。 “朝廷送来的鸭子一撒开,蝗虫来的时候,那鸭子就跟过节一样!拍着翅膀,要飞起来吃!” “别看那鸭子平时里笨拙,捕食的时候,可一点儿都不笨,动作快得很!” …… “朝廷一共征集五万鸭子先后送往凤州,如今大规模的蝗虫?飞的情况已经不见了。还有小部分的蝗虫,已经不像先前那般遮天蔽日,连人都攻击那么恐怖了。” “还有各种以蝗虫幼虫为食物的游走蛛被送往各地投放,这蝗灾一定会被彻底控制住。”知州听完众人的话,长长舒了一口气,面含笑意的说道。“这么长时间以来,这口提着的气,终于可以叹出来了!” 几个信官连连点头。满面赞同,“是啊是啊,简直是一场噩梦,不堪回首呀!” “这么说来,蝗灾已经被灭了?”景瑢砸吧了一下嘴,问道。 几个报信官看了看他,不知其身份,又被知州大人奉为座上宾,他们不敢贸然开口。 知州笑着点头,“大批蝗虫已经被灭,就算还有小部分积聚在一处的,随着更多的鸭子和游走蛛的投放。也会逐渐被消灭。这蝗灾呀,是过去了!” 说完,他又站起身,冲宁春草稽首,“幸而有女郎的主意,否则凤州城必化为人间炼狱呀!女郎挺身而出,救了凤州,更救了那十几个童男童女的无辜性命啊!倘若当初不是女郎阻拦,真的听信那大巫的话,此时我又有何颜面,再见凤州的父老乡亲呢?” 这话许是说到了伤心处 ,也说出了他当时心中的痛苦无奈,知州的嗓音都有些哽咽了。 趁着稽首的功夫,他更是拿广袖沾了沾眼角。抹去一把辛酸泪。 几个报信官,作为凤州人,瞧见知州大人都如此恭敬的冲一个小女子稽首行礼。称其为解救凤州于蝗灾的恩人,也连忙跟着恭敬行礼。 就连程颐和景瑢再看向宁春草的目光都有些不同了。 “大人不必客气,有些事乃是上天注定,天赐的恩典。”宁春草看了看一旁身为皇家人的景珏,又补充一句道,“更乃是皇恩浩荡,若非朝廷及时应对,我空有办法,也救不了凤州。” 知州大人和报信官们连忙跟着说:“皇恩浩荡,叩谢圣上啊!” “先前误信那大巫的话,委屈了几位了,还请几位能不计前嫌,好好在凤阳城中歇息上几日,也好让本官好好准备,为几位设宴赔罪。”知州客气说道。 景珏摆了摆手,“设宴倒是不必了,凤州城经此蝗灾,必定是损失惨重,先有大旱后又蝗灾,吃亏受累的还是百姓。知州大人好好体恤照顾灾民也就是了,我等不过是路过此地,还是要尽早上路的。只是那巫女,却不能轻易放过,她行事那般诡异,似乎有有些不为人知的力量,知州大人还是尽力将她捉拿回来为上。” 知州大人连忙点头应允,只是面上却不甚有信心的样子。 景珏也未在强求,他自己亲自感受过那巫咒难以控制的力量,自然知道想要抓住那巫女不是简单之事。 他又看了宁春草一眼,“歇息好了,明日就上路。” 宁春草点头应是。 “明日就走啊?郎君这般匆忙,郎君女郎可是救了凤州城的恩人,那今晚便设简单宴席,为郎君女郎践行吧?”知州连忙说道。 景珏摆了摆手,未在多言,便抬脚出了厅堂。 宁春草冲知州点头一笑,也跟了出去。 朝廷重视了这件事,蝗灾也被及时控制住,圣上并未降下责罚来。史书上不乏关于蝗灾的史料,能控制蝗虫,消灭蝗虫的,却从未有过记载。想来凤州城控制蝗灾的事迹,说不得还有机会能登上史册呢! 想到因祸得福,更有可能名垂青史,知州大人心中就是一阵激荡。 连忙命人好生准备,虽然府上已经穷了,但也定要将晚上的践行宴弄得像那么回事儿! 宁春草回到自己的房间,就扒拉出那 只铜铃铛来研究。 只是一只格外大的铃铛,明朗的黄铜色,摇起来脆生生的响,并无什么特殊之处。 先前奇怪的热度和那两种血色的对峙也都没有了,就像是从不曾出现过一样。 她琢磨着铃铛,不经意的伸手去挠手背上痒痒的地方。这么一挠,才猛然想起,手背上瘙痒的地方,不正是那大巫抓伤她的地方么? 换衣服的时候,见血已经不流了,她便只是擦干了血迹,并未处理伤口。这会儿想起来,倒也不觉得疼了。 宁春草不看还好,这么一看,才是吓了一跳。 她惊得从圆凳上一跃而起,腿上放着的铃铛都掉落在了地上,叮叮当当一串响。 她使劲儿的扒着袖子,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手背。 手上的伤,竟然一丝也无!木呆鸟圾。 分明是被那大巫尖长的指甲抓烂的呀?当时还流了半手背的血呢!不然也不会有血滴落在铜铃铛上! 可是现在? 她手背上光洁如初,连个抓痕都没有留下。 宁春草心跳砰砰,恍如雷?。这是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抬手在鼻尖嗅了嗅,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是她擦拭手背上的血迹时留下的。 血腥气甚至都还在,伤口却没有了?先前手背一直痒,但由于在人前,她不好去看,莫非那个时候的瘙痒,正是伤口愈合的痒么? 小时候听姨娘说过,伤口的皮肉重新长在一起的时候就会痒,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去挠,挠了就会留疤。 倘若真是如此,她伤口长上的速度也太快了点吧? 她低头,恰看见躺在脚前头的铜铃铛。 莫非,是因为这铃铛的缘故?她弯身将铃铛捡了起来,轻晃了晃,叮叮当当,未有异样。 太奇怪了。 宁春草心中非但没有明朗,反而越发糊涂了。不过伤口愈合了,且一点疤痕都没有留下,总归是件好事。至于这铃铛究竟有什么奇异之处,等她到了青城山,找到了紫玄真人,一并请教了紫玄真人也就是了。 宁春草将铃铛放好,吃了些茶,好好的睡上一觉。 知州大人果然在晚间的时候,请他们去赴宴。宴席上虽没有奢华的山珍海味,却也能看出,是用心准备的饭食。比他们被关起来的时候,吃的东西好多了。 景瑢面带讽刺,似乎想要借机嘲讽几句,他身边的程颐却一直紧盯着他,他一要开口,程颐就起身为他倒酒。 他的话总被程颐想方设法给挡了回去。后来,他终于扛不住醉倒,程颐才安安生生的坐下来吃饭。 景珏倒是没有用多少酒,席上也不多言,知州恭维的话,他只点头一笑而过。夜里微风,都不曾吹皱他的眼角眉梢。 次日一早,宁春草刚刚起身,便有小丫鬟来请,“女郎同行的郎君叫请女郎,说马车已经备好了。” 宁春草点头,连忙提着行李来到府衙外头。 景瑢骑在马上,脸上还挂着惺忪的睡意。 程颐坐在马车前头,倒是精神饱满,神采奕奕。 “程管事!”宁春草笑着和他打了招呼。 他点头,跳下马车,为宁春草摆上马凳,“马车上已经备好早饭,爷说,免得州府大人和百姓相送耽误时间,所以要早早起程。” 宁春草点头而笑,“程管事真周到。” 她掀帘子而入,就瞧见景珏冷冷嘲讽的脸。 这人一见面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宁春草无奈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面上挂着笑,蹲身道:“世子爷早!” 景珏别开视线,没有理会她。 马车轻晃起来,四脚几上的提匣里溢出饭食的香味来。 宁春草放下小包袱,打开提匣,将饭菜摆上四脚几。 “爷也没用饭吧?” 景珏这才哼了一声,转过身,看了她一眼,“你还记得爷,真不容易。” 宁春草撇了撇嘴,盛了一碗粥放在他面前。 凤州饥荒,饭食简陋。熬得糯烂的米粥,两碟子小咸菜,两个黑黄的胡饼,上头撒着几乎可以数过来的芝麻粒,也就是一顿早饭了。 马车行的很慢,州城之中的道路也平坦,汤碗放着四脚几上平平稳稳。两人麻利的吃完,宁春草正在收拾碗筷的时候,马车外头却猛然间喧闹起来。 第88章 感恩 “拜谢女郎——拜谢女郎——” “女郎是我家孩子的救命恩人呐——” “女郎是凤州城的救命恩人!” …… 外头传来热切的呼喊声。宁春草吓了一跳,险些将手中的碗筷给扔了。 景珏面上似笑非笑,伸手挑起车窗帘子,向外看了一眼。啧了一声道,“来送你的百姓真不少呢!” 宁春草赶忙放下碗筷,从车窗帘子的缝隙里往外看去。 直接街道两旁尽是百姓,面容虽有愁苦,此时也都挂着怀有希望的笑意,在马车驶过之时,纷纷向马车拱手行礼。 景珏就是担心知州大人会聚集百姓为他们送行,这才一大早。未知会知州大人就匆匆上路。 不曾想,百姓也许是听闻了,竟不需人呼召聚集,就自发的前来送行了! 人虽很多,却都聚在街道两旁,看到马车前来,纷纷避让,让马车能顺利通行,井然有序的并不影响马车正常行驶。 还有些人提着篮子想要靠近马车。 “女郎,女郎!这是我家积攒的鸡卵,您路上拿着充饥!” “女郎,我家的地瓜,虽不是稀罕物,也可路上果腹!” “女郎……” 宁春草听着这质朴的言语,再不好藏在车窗帘子后头。她伸手挑开车辆,面容露在车窗外,“多谢大家美意。如今凤州正值荒年,大家的心意我领了!东西大家都拿回去吧!多谢多谢!” 她一面说道,一面频频点头致意。 众人一看到她的面容,情绪便越发激动起来,“女郎,拜谢女郎!拜谢女郎!” 不知是谁带了头,路边的民众竟接连跪了下来,朝马车叩首致意。 “使不得,折煞我了!”宁春草惊愕道。 “使得,使得!女郎是凤州的恩人,是我们的救命之人!救命大恩,当得一拜!”民众热切诚挚的说道。 那一日。她站在高高的祭台上喊出“我有办法破除蝗灾”之时,只怕相信她的没有几个。 她看起来那般年轻,那般冲动。更没有红衣大巫那样的神秘气势。 可就是这样一个年轻气盛的小姑娘,真的救了凤州城,救了凤州的百姓,灭除了大巫说受了“诅咒”的蝗灾。 就是这么一个小姑娘,不惧那么多人都畏惧的大巫,用 自己的性命力保下那十几个无辜的孩童。 那些孩子站在高台下无助哭泣的时候,他们也心痛,也不忍,可谁真的有勇气站上前去,扛起这责任来? 唯有这年纪轻轻的小姑娘! 众人跪下之时,马车并没有停。 宁春草这才发现,有人抱着孩子,一直追在马车的后头,一路狂奔。 幸而马车的速度一直不快。不然这人抱着孩子追,岂不要累死? “停车,停车!”宁春草喊道。 程颐吁的将马车勒停。 宁春草探出车窗外,看着追在马车后头跑的那些人,“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女郎!”跑得快的先追了上来,面上涨红,气喘吁吁。话未说清楚,噗通跪了下来,放下孩子,咚咚的磕头。 宁春草吓了一跳,连忙缩回脑袋,直接提了裙摆,跳下马车。 “快起来!这是要做什么?”她伸手扶那匍匐在丈夫身边的妇人。 妇人眼含热泪,攀住她的胳膊,连连道谢,就是不起身。 “我们追着女郎,就是想要当面给女郎磕个头!”妇人的夫君哽咽说道,“这是我家女娃,我家就这么一个女娃,却被大巫挑去,要祭天……我们不敢不给呀……可哪里又真能舍得?” 妇人闻言,紧握宁春草的手,呜呜的哭。 那小女娃也被母亲按着,跪在宁春草面前,一双明亮清透的大眼睛,却是带着些好奇打量着宁春草。 “我们夫妻多年,唯有这一个女儿,且还是千辛万苦才得来的。我们都已经商量好了,若是女娃被祭了天。我们也不活了,就跟着去了算了!”那男子说道,“不曾想,不曾想……女郎竟救了她,这是救了我一家人的命啊!” 大巫为破除蝗灾挑选了祭天之人,倘若被挑中的人家不将儿女交上去,就是有违天意。 这在百姓中间,乃是不可估量的大罪,他们宁肯全家人忍痛,一道赴死,也不敢做出违背天意之事。可不敢并不代表他们就甘心眼睁睁看着女儿送死。 宁春草终于想起来,这女孩儿母亲是那天在高台下头,几乎哭晕过去的妇人。 这一家人后头,更有不少追上前来,或带着孩子,或没有带孩子的人,都纷纷向宁春草叩首,“救命之恩啊……” 听话里意思,都是被救下来险些被祭天的孩子家人。 “大家快请起,快快请起!本就是当做之事!那巫女蛊惑人心,妖言惑众!妄图害人性命,我既有办法,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当不得大家如此拜谢,惭愧惭愧!”宁春草扬声说道,“我不过途径此处,路见不平理当相助,大家客气了,就此别过,蝗灾已去,大家珍重,珍重!” 说着,她就要爬上马车。 道旁聚集的百姓立即蜂拥上来,鸡卵,地瓜,甜瓜,帕子香囊一应表心意的物件,硬往她怀里塞。 宁春草推辞不要,百姓们却热情不减。 “既是百姓一番心意,无论贵贱,女郎且收下吧!”马车前头站着的程颐含笑说道。 宁春草只好点头收下。 景瑢骑在马上,见状颇为不屑的轻哼了一声,撇了撇嘴,“赶紧走,别耽误了行程!”木呆鸟号。 宁春草爬上马车,百姓们还热情的把手里的东西往马车里头塞。 景珏倚靠在矮脚榻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幽深的眼眸中,意味不明。 马车好容易除了凤州城。 知州不知从哪儿先出了城,正气喘吁吁的等着城门外,“听闻郎君女郎急着上路,这是要往哪儿去?那巫女还未寻到,唯恐这路上会对女郎惦记,不若我派人送郎君女郎一程吧?” 程颐正拱手客气。 景珏已经在马车里淡漠开口,“用不着。” 知州还要再说,景瑢已经策马先行,扬起一阵尘土,呛得知州大人一行咳嗽连连。 “程管事快走,莫要再耽搁时间了,咱们在凤州耽误的时间已经够多了,再这么拖拉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景瑢不耐烦的在前头喊道。 程颐冲知州大人拱拱手,跳上马车,驱车而行。 终于离开凤州了。连凤州城的城墙,高高的城门都不可见了。 宁春草看着马车上被那些热情的百姓塞上来的小物件,些许吃食,呵呵的傻笑。 “凤州民风真是淳朴。” “得意了?”景珏问道。 宁春草嘻嘻笑着点头,“我活了一辈子,还从未受过旁人这般崇敬!他们跪下来的时候,真是吓了我一跳!要知道,在宁家的时候,便是丫鬟婆子,看着我的眼神都藏着嫌弃,莫说给我给行礼下跪了!” 她是笑着说的,语气里也十分轻松。 景珏嘴角 却不知怎的,竟微微一酸。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真傻。” 宁春草伸手打开他的手,“我才不傻!我若是傻,怎么会有人送我这么多东西!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可都送的都是真情实意!” 她捧着颗地瓜,呵呵的傻乐。 京城之中,睿亲王府书房里。 晏侧妃亲手烹茶,为睿王爷奉上,“王爷派人去了凤州?” 睿亲王看着手中书信,没抬头,下巴指了指一旁,让她将茶碗放在一旁。 晏侧妃静等了片刻,也不听闻睿王爷开口,她忍不住问道:“王爷可会让人将世子带回来?” 睿王爷闻言,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看她,“为什么要带他回来?” 晏侧妃一噎,半晌才尴尬开口,“听闻那蝗灾十分骇人,世子爷从小长在京城,哪里吃过这种苦头?这一路上,不知道还要遇上什么……” “晏蓉,你何时也这般妇人之见了?”睿亲王忽而问道。 晏侧妃面上一僵,动了动嘴唇,却没能发出声音。王爷这是对她不满了么? “况且,他们已经离开凤州城了。”睿王爷似乎看出她脸上的不自然,转而说道。 晏侧妃吐了一口气,“他们既然已经离开,凤州城的蝗灾也已经被控制,王爷还派人去凤州城做什么?” 第89章 旧事重提 睿王爷垂眸看着茶碗,茶碗上头水汽氤氲,飘飘渺渺。 似乎是茶水的水汽沾染到他目光之中,将他的眼神也衬托的飘渺起来。连声音都跟着变得悠远而不真实,“你还记得雪娘是怎么死的么?” 晏侧妃闻言,心中一震。她瞪眼不敢置信的看着睿亲王,“王爷……” 王爷竟然主动提及王妃的死因?她以为,他这辈子都不想再提起这件事了。她以为,他早已经将这件事埋藏在过去了。 现下突然翻出来,是因为,又发现了什么吗? “当年换掉了府里所有伺候的人。对外称雪娘乃是病亡。就连珏儿……都告诉他,他母亲是病死的。”王爷面上十分清冷,清冷的有些不真实,“因为没有让他见他母亲最后一面,他恨了我多少年?” 晏侧妃动了动嘴唇,世子恼恨王爷,哪里会是因为王爷不让他见母亲最后一面,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当年他能记得什么?他恼恨王爷,乃是因为王爷自从王妃亡故之后,就常宿花楼之中吧?他小孩子家,哪里知道王爷的无奈? “有时候,就连我自己都骗自己说,雪娘是病故的。可十年了,我却忘不了那一晚上的情形。忘不了那一把利刃插入雪娘心窝的情形……雪娘怎么那么傻?她为什么要替我挡剑?”睿王爷侧脸看着晏侧妃,“你说,为什么?” 晏侧妃抿着嘴。心中的话几乎脱口而出。如果当时是她在,她也会奋不顾身的替他挡剑。 可这话听来太过矫情,也太过露骨。毕竟,当时在他身边的不是她。 “王妃……是好人。”晏侧妃半晌,只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睿王爷扯了扯嘴角,“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却连当晚害她性命的仇人都找不到……” “怀王不是已经伏诛了么?”晏侧妃安慰他道,“若没有那件事,怀王也不会那么快的败露,不会那么快的承认谋逆之心。” “当年,圣上密令我查怀王,被怀王发觉。这才惹祸上身。若非如此,也不会害了雪娘……”睿王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垂下眼眸,看着茶碗上飘散的水汽默默出神。 晏侧妃缓缓上前一步,将手落在他肩头,鲜少见过王爷这般忧伤颓废的模样。虽然在外人眼中,王爷一直都是颓唐沉醉酒色之间的。可她却清楚的知道,王爷并不是。 圣上防备旁人,对一母所出的王爷却是信任有加,明着,王爷同其他亲王一样,空有封 地有封号,却被圈养在京城之中,可实际上,圣上却常有密令下达。当年怀王存有谋反之心。谋反的诸多证据,皆是王爷搜集。木呆帅技。 此举本是暗中进行,可却不小心被怀王获悉,怀王心存怨恨,本欲杀了王爷泄愤。不料当晚,王妃挺身舍命,刺客失了先机,王爷保下命来。王妃却香消玉殒。 “当年刺客行刺之时,其实怀王已经知道自己大势已去。”睿王垂着眼眸,低声说道,不知是说给晏侧妃听,还是自言自语,“我始终觉得,当年想要我命的另有他人。可查来查去,最终都指向怀王身上。” 晏侧妃叹息了一声,抚了抚他的肩。 “当年谋反,真的只有怀王及他获罪的党羽么?”睿王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晏侧妃,“晏蓉,你说,会不会还有个人,一直藏在暗地里,当年的事情,也有参与,但是一直没有漏出狐狸尾巴来?一直蛰伏着,静待着时机,寻到机会,就重扑上来?” “王爷觉得,当年谋反,还有人没有伏诛?”晏侧妃看着他问道。 睿王点头,“是,怀王性格冲动,好高骛远,当年的事情,我总觉得,不是他一个人筹谋的。” “怀王身边毕竟聚集了许多人,他的门客中也不乏许多有见地之人。”晏侧妃安慰他道,“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王爷不要想太多。” “那如今呢?”睿王悠长的语气突然变的短促,迷离飘渺的眼神也突然明晰。 晏侧妃猛的一愣,“如今?如今怎么了?” “凤州城的蝗灾一事,为何朝中有人拦下了折子?隐瞒不上报?若非珏儿他们途径那里,及时送回消息,让朝廷能快速应对,不止凤州,临近的州城难道可以幸免?大面积的蝗灾,损失严重,且蝗灾是最容易引起百姓议论,最容易拿来做文章的。”睿王意有所指。 晏侧妃跟在他身边时间很长,并非彻头彻尾不同朝政的内宅夫人,闻言,很快便明白过来,“王爷的意思是,有人想要拿着这蝗灾,诋毁当今朝廷,危害当今圣上?” 睿王垂着眼眸,眉宇微微蹙起,鼻中却是冷哼一声,“听闻凤州已经有传言,说当今圣上不是明君,德行有亏,这才引得神灵震怒,降下灾祸。” 晏侧妃倒吸了一口冷气。 当年怀王伏诛之时,便有过类似的传言,以攻击圣上。所谓众口铄金人言可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蝗灾乃是天灾,可往往天 灾比人祸更容易鼓动人心。 如此看来,朝中拦下奏折那股势力,果然是存了异心的。 “没有查到么,是谁故意拦下了折子?”晏侧妃低声问道,“这件事不是小事,应当可以彻查吧?” “圣上已经交由大理寺查办。可事情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中间变数太多,就算查出了拦下折子的人,就一定是那人么?不过替死鬼而已,他背后藏着的人,又怎么可能是那么容易被揪出来的?”睿王摇了摇头,又轻叹一声。 晏侧妃啧了一声,狐疑看向睿王,“王爷将这件事与十年前的事情放在一起说,难不成……是觉得,同十年前那谋逆之事有关?” 睿王垂眸,半晌才缓缓开口,“藏了十年的狐狸尾巴,也许,终于藏不住了。” 晏侧妃瞪大了眼睛,“不,不会吧?当年怀王余孽真的没有肃清?” 睿王摇了摇头,“如今,我最关心的已经不是怀王余孽了……我一定要找到当年的刺客,一定要……亲手弑他为雪娘报仇。” 晏侧妃张了张嘴,终是闭口什么都没说。她知道十年前的事情,恍如一根长长的刺,深深的扎在王爷的心里,触碰不得,微微一碰,也许就是鲜血淋漓。这话倘若说出来,真是大不敬——王爷早已经厌倦了为圣上秘密做事的生活。 倘若不是当年那刺客一直没有抓到,王爷只怕早就丢爵弃职,求圣上放他离开京城了。 他之所以仍在做圣上密探,便是想要亲手抓获那人,亲手杀了刺客。 她其实很想说,也许正是因为雪娘的死,王爷放不下,放不下就想得多。王爷是想得太多了,怀王的事情,让圣上十分震怒,但凡有一点牵扯的,当年都被株连。据说,当年砍下的人头滚落满地,京城午门血流成河。死灵的怨气久聚京城上空,竟整整两个月,京城未见一个晴天。 倘若当年怀王真的还有余党,圣上怎么可能放过不继续查下去?那余党又怎么能潜伏十年,而不让任何人察觉? 当年的刺客,如今也许已经死了,更或者弃暗投明,做了别的营生。茫茫人海,他连那人的脸都没有看清楚,如何能寻到那人? 只是,这话她没法儿说。她能想到的,王爷不会想不到。但这已经成为王爷心中的执念,不达不休。 “王爷早些歇息吧,忧思伤身。”晏侧妃说完,福了福身。 睿王轻叹一声,摆了摆手。 晏侧妃抬头,目光缱绻眷恋的看了他一眼,缓缓退走。 第90章 生气 马车猛的一摇,宁春草惊叫着醒了过来。 景珏坐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宁春草下意识的抬手摸向自己的脖颈,那里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天珠项链。 “我的项链呢?”宁春草看向景珏。 “你做了什么梦?”景珏幽暗的眼眸里。尽是好奇神色。 “把项链给我!”宁春草摊手在他面前。 景珏垂眸一笑,勾起的嘴角并未温暖的味道,“爷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你为什么要偷偷去掉我的项链?”宁春草不答,反问道。 风吹动车窗帘子,窗外的阳光,落在景珏玉面之上,暮春热乎乎的风吹过他的眼角眉梢。玉树蒹葭,唯有笑意凉薄,“不去掉项链,你如何能有梦境呢?” 宁春草皱了皱眉,她的梦并非美梦,每次去掉天珠项链,就会坠入恐怖的噩梦之中,几乎无一例外。 纵然有时能预兆未来之危险,让他们能提前逃出危难。可这种突然被人去掉项链的感觉,就好像被人出卖和背叛的感觉一样。倘若他是提前告诉她,在她入睡以前光明正大的问她要走项链,她现在心中一定不会充满愤懑跟别扭。 “我有没有梦境,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宁春草鲜少这么一本正经的板着脸和他说话。 “哎哟,”车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怪声怪气的吆喝。“哥哥,我就说你这小妾了不得吧?这不过是灭了凤州的蝗灾,受了百姓跪拜而已。就敢如此跟你说话了,怕是已经忘了,自己是你小妾的事儿了吧?” 景瑢话音落地,随着而来的就是一阵嘲笑。 景珏的脸色黑了黑。 宁春草轻咬下唇,这景瑢真是讨厌,两人之间的气氛本就很差了,他更在外头火上浇油! 岂料景珏黑着脸开口,怒气却并非冲她,“滚——谁让你偷听我们说话?” 马车外头的笑声戛然而止,景瑢讪讪咳了两声。 “前头探路去。”景珏又吩咐道。 嘚嘚的马蹄声,越过马车,距离渐远了些。 景珏这才又转过视线。目光落在宁春草的脸上,“想起来了么?” 宁春草抬眼看他,恰落入他眼眸之中,四目相对,马车里的气氛,一时怪异极了。 “说了,你就还我项链?” 景珏眯眼 ,缓缓点头。 宁春草舔了舔嘴唇,“我看见刀光剑影的,有人死了,像是再抢夺什么东西……我们也被人围追,截杀,情况危急……然后,然后我就醒了。” 景珏静默看她。 宁春草急道,“真的只记得这些了,你快把项链还我。” “若你的梦是预兆。如此危险,你还敢带着项链睡觉么?”景珏缓缓问道。 宁春草摊在他面前的手微微一僵。 景珏嗤笑一声,她手心里猛的一凉。 他收手回去,那碧翠缠绕着白练的天珠项链,就安安静静的躺在她手掌心里了。 宁春草收紧手指,将天珠项链握紧在手心。碧翠的珠子咯得她手心都微微发疼,她却没有丝毫放松。 “前头不远有个歇脚店,看起来还像个样子,要不要停下来打个尖?”景瑢带着气喘,疾奔回来说道。 “车上的吃食已经不多了,停下来也好。”程颐温声说道,“爷坐车也累了吧?” 景珏却是翻了个白眼,一言未发。 宁春草恰瞧见他不屑,甚至有些嫌弃的表情,这才发觉不对。 似乎自打出了凤州城,景珏就没有跟程管事说过一句话吧?不管程管事是向他请示,还是关怀关切他。他总表现出比往常更多的冷漠来。 “我也累了,咱们就歇一会儿吧?”宁春草将天珠项链在怀中收好,果然没有挂到脖子上去,放缓了声音,问景珏道。 “累了?”景珏挑眉看她。 宁春草连连点头。 “忍着。”景珏哼了一声。 这是跟她过不去,还是跟程管事过不去呢? “干粮吃了这么久,停下来换换口味也好啊?爷都没有吃够么?”宁春草又道。 “是谁说,出门在外,不比京城,一路受苦,风餐露宿是应该的?”景珏勾着嘴角嗤笑道。 宁春草撇了撇嘴,“就算咱们一直坐车的,不累不饿,程管事一直驾着车,一口水未喝,粒米未进大半日了,也该停下来休息一时片刻了吧?” 外头驾车的程颐还没开口。 景珏便忽的从矮脚榻上坐直了身子,“没看出来,你还真是体恤旁人得很啊?博爱的很啊?可怜他,别坐车里,滚出去!坐在外头去!” 宁春草抬眼看他,见他玉面微红,乃是因气恼 而微微涨红。 果然是冲着程颐的。 “程管事一路上对你照顾不周么?怎么得罪你了?”不知是不是相处的久了,对他的脾气也有所了解了,宁春草这会儿,竟一点儿都不害怕他,反倒笑着温声问道。 “他没得罪我,你得罪我了。”景珏僵着一张脸,别扭说道。 “那敢问爷,婢妾如何得罪您了?婢妾惹了您不开心,心中实在惶恐,您道出婢妾的过错来,婢妾也好纠正了,更好的伺候您不是?”宁春草笑着问道。 景珏眯眼看她,“你想知道?” 宁春草点了点头。 他却忽而伸手,拽着她的肩膀,将她摔在矮脚榻上,翻身便压了上来,“一路上,你都没有好好的伺候爷,这么大的过错,你说,爷该不该生气?” 颠簸的马车上,马车外头还坐着个男人,马车边上还骑马跟着个男人。 宁春草实在没想到,他会突然有这样的举动,顿时心中一惊。这才想起来,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在京城的时候,不是知道的很清楚了么? 这才离开京城多长时间,竟将他的本质都忘了。 “您别闹,有话咱们好好说。”宁春草伸手推在他的肩头上,语气放的很轻很缓。 景珏哼了一声,“有什么好说的,爷现在不想说,只想做。” “换个时间,换个地方。”宁春草笑的十分勉强,“马车上,婢妾……不习惯。” “什么不都是从不习惯到习惯的么?”景珏笑容邪魅狷狂。 宁春草深吸了一口气,冒着风险,缓缓说道:“其实在凤州城的时候,您就生气了吧?不是生婢妾的气,乃是生王爷的气?” 景珏压下身子的动作一顿。 宁春草心头却更为紧张起来,眼睛连眨都不敢眨的紧盯着他。 景珏眯眼,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危险气息。 “那歇脚店就在前头了,哥哥,到底歇是不歇呀?”景瑢又在马车外头问道。 景珏盯着宁春草,幽深的眼睛里,尽是危险味道。 “歇。” 他薄唇微启,缓缓吐出一个字来。 外头响起景瑢的欢呼声。其实大家都累了,赶车辛苦坐车也辛苦,停下不但能有热汤饭吃,还能舒展下腿脚。 因怄气别扭,错过了这歇脚的店,还不知再 走上多远,才能遇上呢。木呆节划。 宁春草缓缓吐了口气,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压在她身上的景珏,却没有下车的意思。 “爷?” “把话说清楚。” 景珏垂眸看着她。 这话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么?还有什么好说的? “救了凤州城,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我虽说出了消灭蝗虫的办法,但若是不能既是将消息传回京城,朝廷不能尽快的做出反应,空有办法,却也解不了凤州的燃眉之急。”宁春草缓缓说道,“所以程管事不得不招出那信鸽来。” 景珏哼笑一声,玉面之上越发冰冷。 “程管事,倘若只是你的管事,或是王府之中普通的小管事,如何能握有信鸽呢?”宁春草看着他,“您知道了他是因为王爷的缘故,才同您一同上路,所以生气了吧?” “我最恨被人欺骗,被人隐瞒着,恍若我还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知道,被骗的团团转的傻孩子一样。”景珏忽然语气幽幽的说道。 第91章 各有目的 宁春草一愣,这话,怎么听起来,是话里有话呢?“当年?” “什么都不告诉我。或者干脆找个理由骗我。都当我是傻子,当我什么都不知道。”景珏看着她,“你也觉得我傻么?我就傻得什么都看不出来,什么都发现不了?” “世子爷,您不傻,婢妾才是傻子,您这说的是哪儿跟哪儿的话?婢妾听不懂啊?”宁春草推了推压在身上的他,他个头高。浑身的肉硬的跟石头一般,压在身上,真的让人要喘不过气来。 景珏想来也并非真的有兴致在马车上和她上演一副春宫,见她脸都憋红了,也就就势坐直了身子。 “哥哥,下来喝茶吃些东西吧?”景瑢在马车外头叫道。 “你先用。”景珏坐着没动。 “所以,你还是在生气,生气程管事没有在一开始就告诉您,他是奉了王爷的命,随您出京,奉了王爷的命,一路保护您?”宁春草身上一轻,连忙坐起,喘了口气小心问道。 景珏垂着眼眸,看不到他幽深的眸子里究竟都藏了什么。 “出了京城。没有人追来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他低声说道,“在官驿里。我要上房,挑剔饭菜,其实都是故意为难他,等着他不满,等着他抱怨。呵,可他竟然都照办了,一句不多说。” 宁春草张了张嘴,又缓缓闭上。 “我就想着这么一路下去,也不错。只是当他叫出信鸽的时候,我还是觉得自己像傻子一样被骗了,被愚弄了。”景珏有些不耐,有些烦躁的闭了闭眼睛。 宁春草连忙摇头。“情急的无奈之举,爷别放在心上啊!” “无奈之举?骗我都是无奈之举么?他从来不考虑我的感受,愿意告诉我什么就告诉我什么?不愿意告诉,就瞒着?我是个人,我有自己的想法,我有自己的眼,我不会看么?为什么要把我当傻子一样瞒着?”景珏声音很低,但听得出低沉的声音里隐忍的怒气。 宁春草沉默了一会儿,马车里安静的只能听得见两人的呼吸之声。 半晌,她小心翼翼的开口,“爷,您到底指的是什么事儿?当年的什么事儿?能让您耿耿于怀至今?” 景珏侧过脸,看着宁春草,他看的十分专注,十分投入。她的眉宇,她的明眸。她的鼻梁,她的红唇。一丝丝一寸寸,他像是赏析着什么珍品古玩一般,看的仔仔细细。 宁春草心头乱跳,不知他又发什么 神经,耳边却传来他低的不能再低,甚至带着像猫一般呜咽的声音。 “我娘死了。”他说道。 宁春草一愣,错愕看着他。 “十年前,我才五六岁的时候。”木贞讽圾。 这就是当年的事?耿耿于怀至今的事? “他骗我说,我娘是病死的,连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我疯了一样去药铺,去西山,到处找药,我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药,只知道我想要救我娘……”他缓缓说着,又移开了落在她脸上的视线。 宁春草的眉头不由皱紧,一个五六岁,还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要面对自己的母亲病故的消息时,都会痛苦的难以忍受的吧?他的反应也不算奇怪。 “可我后来才知道,我娘根本不是病死的!是被他害死的!”景珏目光骤然变冷,玉面之上一层寒霜。 宁春草听得一愣,错愕瞪眼,“不可能……” 她下意识的开口道。 景珏转过脸来看着她,“你也觉得不可能吧?是啊,我也这么想,我的爹,怎么会害死我的娘呢?我去问他,我说,你骗我,我娘她根本不是病死的!” 宁春草不知怎的,竟微微紧张起来,纵然他说的都是过去的事,已经发生在多年前的事。可她竟在此时此刻无比的紧张。 “他竟狠狠给了我一耳光,朝我吼,说我娘就是病死的!”景珏嗤笑一声,“你看,这就是做贼心虚吧?” 宁春草回忆起睿王爷的相貌,回忆起自己两次和他相见之时的样子,怎么都没有办法将“做贼心虚”这几个字,和他联系在一起。 “被人骗,被人愚弄的感觉并不好受。”景珏笑着说。 宁春草不由自主的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他平日里温热的手,这时候,却微微有些凉。掌心粗糙的硬茧,更有些扎人。 “晏侧妃也和他一起骗我。我原本以为晏侧妃和我一样,是被他欺瞒了的,后来我十一二岁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她是知情的,她一直都是知道的!”景珏笑了笑,面庞却在这笑容里,越发显得清冷至极,“她竟比旁人都更会装!骗了我那么多年!在她面前,我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宁春草恍惚明白了,为什么晏侧妃会说,世子原本很听话,可是越大越不服管教,甚至故意和她对着干了。 也许,就是因为自己一直信任,一直当做盟友的人,突然间才发现,她跟自己并 不在一个阵营里。 这种感觉,也许就像是她安心的睡着,却在沉睡之中,被信任的人偷走了保命的天珠项链的感觉吧?被背叛,被辜负…… 回忆起来,就相当气闷的感觉。 “都过去了,何至于念念不忘。”宁春草缓缓说道,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景珏嗤笑一声,“过去了?不,没过去。” 宁春草侧脸看他,“什么?” “我娘是被人杀害的。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想要找到凶手,可毫无头绪。”景珏说道,“他骗我,我也骗他,公平得很。他不是一直以为我不知道我娘是怎么死的么?当我把杀害我娘的凶手带到他面前的时候,我倒要看看他是什么表情!” 宁春草嘶了一声,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孩子,让人怎么说好呢? “你出京城,难道是为了寻找凶手?” 景珏闻言看她,“你觉得可能么?” 宁春草翻了个白眼,“反正一定不是为了我。” 景珏闻言嗤笑,“怎么就不是为了你?不为你,何必一出京城,就直奔青城山的方向?” 宁春草转过脸来,认真看着他,“我也不喜欢被人欺骗的感觉,不喜欢被人耍弄的感觉。眼下是个机会,你不如告诉我,你究竟是为了什么离开京城,陪我上路?也好过以后知道真相,彼此不愉快。” “什么真相?怎么不愉快?”景珏收敛笑意,暗沉的眼眸带着压迫之势,定定看着她。 “你真是为我出京城的么?”宁春草吸了一口气,问道。 景珏缓缓扬起嘴角,“对,为了你。就算不是为你,只要你到了青城山,找到了你想要寻找的答案,难道不好么?” 宁春草笑了笑,“好。” 话音落地,她就要起身。说是停车休息,可两人一直坐在车上,说了这么久的话,连口热茶都没喝到嘴里!这是什么停车休息? 她还没掀开马车帘子,手就被他猛地握住。他一用劲儿,马车猛的一晃,她又跌回道他怀中。她的膝盖撞在四脚几上,生疼生疼,疼的她眼睛里都冒出了泪花。 “我不知道该怎么寻找凶手,当年我才五六岁,我甚至都没有见过凶手。”他看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可是,或许你能呢?” 宁春草心头一跳,“我……我?” “你的梦,不是能 知晓前事后事么?”景珏颤声问道。 宁春草张了张嘴,吞吐道:“哪里有那般神奇?” “破除蝗灾的办法,凤州城的知州本就上折子禀奏蝗灾的事,这不是前事后事?倘若不是梦中启示,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景珏看着她问道。 宁春草心虚,她知道,乃是因为她前世听说过啊!她的梦或许能预测危险,但绝对没有知晓前事这么大的本事啊!当时扯谎,可没有想到,会有今日质问啊? “碰,碰巧了……”宁春草说道。 景珏笑了笑,“不着急,或许还能再碰巧一次,或者等见到了紫玄真人,一切就能明白了。” 宁春草连连点头,推开他,顾不得膝盖上的疼痛,飞快的跳下马车。 第92章 截杀 程颐正守在马车三步开外的地方,听闻声音,回头看了她一眼,冲她点了点头。又背过身去。 宁春草揉了揉膝盖,快步走向路边的小店。 当初真的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沾染上睿王府!早就知道,宅子越深,水越深,她这种人趟不得,趟进去就无法脱身。可还是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 终于明白,景珏刚才为什么要将当年的事情,都告诉她了。 原以为他是一个人闷在心里太久。无人诉说,她才坐着听了的。如今才知道,听得越多,陷得越深。她就不该问他,在他开口的时候,就该一早捂上耳朵! 他们一行人在路边歇脚店里打了尖,又备了些吃食,重新上路。 一路上,宁春草觉得景珏看她的目光,似乎和以前都不太一样了。好似猎人看着要到手的猎物一般。 这般目光之下,她甚至连天珠项链都不敢带,只和那只黄铜铃铛藏在一起。 没有天珠项链的镇压,她梦魇不绝,如今倒是很少见到归雁楼了。如今的梦里,是各种各样的厮杀。死人。 刀光剑影,命在旦夕。简直比以往听说书人说书还要跌宕起伏,还要精彩。 倘若这种事情是发生在别人身上。她真的会觉得很精彩,说不定还要?掌喝彩。 可那血淋淋的场面就发生在自己的梦里,自己亲眼所见,梦中更亲身经历。那感觉可就不太好了。距离青城山一日日更近,她的精神却越发的萎靡起来。 连景珏都有些看不下去,“为什么不带项链?怕我取走?” 宁春草摇头,“不是。”木贞讽号。 “如今不怕自己死在梦里了?”景珏哼道。 宁春草连连点头,“怕啊,可倘若我看到的都是将要发生之时,我怕我带上项链,就一觉睡着,再没有睁眼的机会了。” 景珏不屑的别过视线。“有爷在你身边,还能不管不顾你?” 宁春草却忽而觉得心头一惊,她立时将自己身边的小包袱紧紧抓在怀中。 那小包袱里头放着黄铜铃铛,和她保命的天珠项链。 “你怎么了?”景珏诧异看她,她的反应就像一只受惊的猫一般,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宁春草竖着耳朵,精神紧绷,“有危险。” 景珏皱了皱眉头,“你梦里见过这情形?” 宁春草连连点头,“有人在追我们,前头还有人设下埋伏……” “停车!”景珏喝道,“那你不早说?” 马车猛然停下来,宁春草想要解释,这几日她的梦太纷乱,太复杂,若非刚才那心中猛然浮起的危险感。她甚至想不起来这个梦。可她连解释都没机会说出口,便听到围聚而来的脚步声。 “遭了埋伏,爷坐稳!”程颐还未将马车停稳,便瞧见道旁山林中涌出的人,他立时抽着马鞭,想要冲出人群。 景瑢也在外头嗷嗷乱叫,抽打着马背。 马儿嘶鸣,马蹄乱踏,宁春草没看也能感觉到场面的混乱不堪。 她连连摇头,冲不出去的,她知道,冲不出去,“前头有障碍,还有绊马索。” 马车猛的一顿。 她险些一头栽出马车去。幸而景珏在她身边,长手一捞,将她按回到座位上。 他则提剑,起身跳出马车。 不过刹那之间,马车外头就传来了铮铮然兵器相接的声音。 宁春草皱眉,她知道自己出去也帮不上忙,只好焦急的等在马车里头。 外头的声音越发激烈。 她忍不住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外头和景珏他们交手的是一群黑衣人。这奇怪的黑衣他们见过,就在凤州的时候。 那红衣大巫身边跟着的黑衣人,就是这般着装! 他们已经离开凤州有半个月了!怎么还会遇上这些人?难道这些人竟是一路上跟着他们的么? 宁春草一时未有头绪,便觉得马车轻微震颤起来。 她抱紧了手中的小包袱,心头紧张。敌众我寡,幸而程颐和景珏的功夫都不弱,倒也未落于下乘。景瑢虽看起来贪生怕死,哇哇乱叫,但也并没有给两人添乱,旁人一时也拿不住他。 宁春草还未安心,战况瞬时间就变了。 吟唱声伴着铜铃声,乍然响起在山林之间。 “不要听——”程颐大喊一声,但分明气势已不如前,就连出招的速度都似乎慢了下来,力道也缓了。 这怎么行? 看景珏景瑢,也是一样的情况。 他们虽苦苦支撑,眼看已经瞬息间落于下乘。 本就对方人多势众,倘若他们在被这巫咒压制,落败也就眨眼之间!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能有好么? 在凤州就结下的梁子,如今可没有知州来帮着他们,倘若真被大巫抓走了,那真是凶多吉少了。 宁春草心下焦急非常,忽然脑中灵光一现。 她从自己的包袱之中迅速翻出那只铜铃铛,握着铜铃铛跳出马车。 她猛的摇晃手里的铜铃铛,回忆着当初在凤州时候,瞧见那红衣大巫跳舞吟唱的样子,站在马车车头上,胡乱蹦跳起来。 一面跳,一面猛摇铃铛。 巫咒是什么她不懂,巫咒的舞要怎么跳,她更不懂。 但由于她的猛然加入,打乱了原本的巫咒。 她手中的铜铃铛的响声,更是压过了那原本的铜铃声。 那压制景珏三人的巫咒,竟然被她歪打正着的给破除了。 景珏浑身一震,眼神立时清明起来。像是罩在身上的重担枷锁,一瞬间被破开了。他动作恢复迅速生猛。伸脚踢开挡在自己面前的黑衣人,纵身一跃,来到宁春草身边。将想要靠近宁春草的黑衣人隔出在外。 “塞上耳朵——”景珏吼了一声,“入林子!” 他话音一落,撕下宁春草身上的衣服布料,团成团,塞入了自己耳中。又伸手揽住宁春草,纵身几个弹跃,他们已经离了马车,进入了山林。 山林之中亦有黑衣人,但林子里较为分散,景珏几人的动作又十分敏捷,黑衣人难以聚集围追。 借着树林掩映,更方便摆脱他们。 程颐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景瑢速度慢,被他们甩开了些距离。 “不好,瑢郎君被拉下了。”程颐惊呼一声。 一直没有理会过他的景珏终于开口同他说话了,“你回去救他。” 程颐闻言点头,一丝犹豫都不曾有,立时又折返回去。 景珏带着宁春草,往山林深处逃去。 宁春草只感觉到风呼呼的从脸上刮过,吹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更不辨方向。 她抱紧了怀中的黄铜铃铛,这铃铛倒也稀奇,这般迅速的逃命,铃铛竟丁点响声也没发出来。可提在手中故意摇晃它时,它的声音真是震耳欲聋。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渐渐没有追逐的声音了。 景珏谨慎,并未停留,又往深林中去了一阵,才渐渐停了下来。 回头 去看。不仅黑衣人没了影子,就连程颐和景瑢都不见了。 “甩掉了。”景珏喘息了几下,侧脸看着宁春草。 宁春草虽说被他护在怀中,但这深山老林,枝桠丛生,还是免不了有树枝刮过她的衣衫她的脸,将她弄得十分狼狈。 她的深衣更是被景珏拽了个大口子,垂在脚边,此时已经脏兮兮的了。 景珏伸手从耳朵里掏出塞着的布团,揣入了怀中。 “怎么不撕你自己的衣服?”宁春草白了他一眼。 景珏咧嘴笑了笑,“你的顺手而已。” 宁春草四下看了看,不知是因为这里树林太过密集,树冠高大,还是天色确实已经晚了,四下里都十分昏暗,“这是哪儿?程管事和那谁,不会丢了吧?” 景珏听她的称呼,不由笑了笑,“那谁是谁?” “那谁就是那谁。”宁春草翻了个白眼,摸了摸手中的黄铜铃铛,叹了口气,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幸而有它呢!” 他们的行礼都在马车上,逃离的匆忙,只带出了这只黄铜铃铛,和揣在怀里的天珠项链。 也幸而她一路上都带着这只铃铛,不然,如今他们说不定已经成了那大巫俎上鱼肉。 景珏闻言,将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铃铛上,“你怎么知道,你能破除巫咒呢?” 宁春草一愣,“我不知道啊。” 景珏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瞎猫碰上死耗子。” “你才是瞎猫!”宁除草啐道。 “嘘——”景珏却突然对她比了噤声的手势,更上前一步,猛的捂上她的嘴,抱住她的腰,带着她,纵身一跃,攀着树枝,爬到了树上。 两人踩着枝桠,抱着树干,紧贴在一起。 景珏的手还捂在宁春草的嘴上呢,他手心有粗茧,却十分干燥,手指上带着淡淡血腥气。 宁春草心头紧张,虽不舒服,却也顾不得挑剔那么多。顺着他的视线,向树下看去。 第93章 落入山林 远处有两个黑影,跌跌撞撞的向这边跑来。 宁春草眯眼细看,树林里天光太暗,她看不清楚那两人的身形。 可她身后的景珏明显是已经看清楚了。放开了捂在她嘴上的手,拥着她的腰,攀着树干,又跳下了大树。 倒是叫那跌跌撞撞而来的人,给吓了一跳。 瞧清楚是景珏和宁春草。 来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哥哥呀,累死我了……半条命都跑没了呀!” “那你该庆幸。还留有半条命在。”景珏垂眸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景瑢道。 程颐虽也气喘吁吁,却是安定站着的,他拱手,开口十分小心道:“爷,这就是都安县的地界儿了,青城山就在都安县西南十几里的地方。” 他说完话,还忐忑的偷偷看了景珏一眼,似乎不太确定,景珏会不会理会他。 景珏倒是面色如常的点了点头,“那咱们就不必出山了,直接从这山中往西南方向去,绕进青城山,免得再遇上那些人。” 他开口语气认真,神态却十分随意。好似他和程颐之间,从来没有过不愉快。从来没有过僵持一般。 一向持重不苟言笑的程颐,竟有些窃喜的笑了笑。不过笑意很快就被他收敛了起来。 宁春草听到他嘟囔了句,“王爷定欣慰……” 地上坐着的景瑢却不满开口道:“从山上绕过去?咱们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行李干粮全都在车上,走外头十几里,翻山还不知道有多远呢!我不走!” 景珏冷笑了笑,“不走你就回去。” “你!”景瑢抬头,满面怨气的看着他,“景珏你有没有心啊?” 景珏抬手摸了摸胸口,点头道,“有啊。” 景瑢翻了个白眼,“那真是白长了!” “这里是巴蜀。”程颐缓缓开口道,“凤州的知州说过,大巫是从巴蜀被请去的。大巫在巴蜀很有威望,那这里就是那大巫的地盘。” 景瑢闻言一愣。“什,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咱们如果不从山上,躲着他们绕到青城山上去,就等着出了林子就被那大巫抓去吧!”宁春草在一旁补充道,“都是一路走来的人,你怎么就这么笨呢?” 景瑢被嫌弃,顿时暴跳如雷,“我笨,你敢说我笨?也不看看我们如今的情形是被谁害的?我们怎么 就落到这山林里?我们怎么就弄得这样狼狈?是谁害的?” 宁春草哼了一声,不欲理会他。 景珏面上也有些不耐。 景瑢却毫无收敛之意,跳脚骂道:“都是你这害人精,扫把星!若不是因为你,小爷们现在还在京城喝花酒呢!用得着跑到这深山老林里头,受这般罪?” “说够了没有?”景珏打断他问道。 景瑢这才抬眼去看景珏的面色,这么一看。舌头恍如打了结一般,再也骂不出口了。 景珏面上,太过明显的不满像是铺了一层寒霜。他伸手揽住宁春草的肩头,又分明是维护的意味。 景瑢抿住嘴,转身蹭到程颐身边,嘀咕道:“不说了总行了吧?” 程颐辨明了方向,一行人在山林之中往西南方向行去。 景珏和景瑢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倒是景瑢几次想要往景珏身边凑,都被景珏躲开。 宁春草听到他向程颐小声抱怨,“看看,我不过多说两句,他就心疼成那个样子,以后还让不让人说话了?不过是个小妾而已,还真捧进手心里了?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世子是这般重色轻友之人?” 程颐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小声开口道:“世子爷的听力很好。” 景瑢一愣,再抬头时,程颐已经越过他两三步了。 景珏更是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宁春草在心里窃笑,莫说景珏听力好了,就是她这听力一般的人,在这幽寂的密林里,也听到了他嘟嘟囔囔的抱怨。 “我走不动了。”景瑢垮在地上说道。 四人在林中难以辨别时间,宁春草也不知道他们走了多久。已经走得饥肠辘辘,浑身乏力。 山林中也彻底黑下来,密密匝匝的树枝,将夜晚的天幕遮挡的严严实实,星光月光,皆漏不进来。 景珏看了宁春草一眼,又看景瑢,“自己连一个女人都比不过,又有什么理由整日抱怨?” 景瑢闻言,也抬头去看宁春草。见她虽面色疲累,却只是扶着树干,喘气休息,一路上不曾抱怨一句,如今更不像他这般瘫坐在地上,耍赖不走。 一个小娘子,能在这般艰苦的深山密林之中,这么能忍,委实不易。 “她有什么好抱怨的?咱们落得这步田地不都是拜她所赐么?她又怎么好意思开抱怨的口?”景瑢哼了一声。 景珏索性转开视线,连看都懒得再看他,跟这种厚颜无耻耍赖撒泼的人,似乎也没有什么话好说。 “天色暗了,夜深什么都看不见,这深山老林里,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毒蛇猛兽,咱们还是停下来歇息下吧?也好打些猎物来果腹。”程颐小心向景珏说道。 景珏嗯了一声,“春草和景瑢在附近拾柴,切莫走远。咱们去看看能不能打些猎物回来。” “属下一人去打猎就行……”程颐的话还没说完,景珏已经迈步离开了。 他也不好在说什么,只叮嘱了景瑢一句“小心”,便提步跟上景珏。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宁春草弯身摸索着捡着枯枝断木,景瑢仍旧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宁春草也不催他,只兀自弯身捡着。 “你不是有力气么,将我那份儿也一并捡了吧!我可是没有一点力气了!”景瑢冲她说道。 宁春草没有理会,低头摸索树枝。这深山密林之中,最是不缺枯枝断木,不多时就能捡回不少来。只是此时树林掩映,月光照不进来,也没个火把,徒手在地上摸索有些骇人。如今已经是暮春初夏,虫蚁复苏,万一遇上什么蛇虫的,最是吓人。 宁春草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不怕不怕,不会那么倒霉的,默念着她倒是越发加快了捡拾的速度。 忽而,触手冰凉—— 她手触摸之下,那节“枯木”似乎还动了一动。 宁春草猛的缩手回来,腿一软,跌坐在地。 耳边也突然传来沙沙声,像是什么东西游走在枯枝败叶上的声响。 她坐在地上,手脚并用的往后蹭了好几步。 还未从地上爬起,耳边传来更多的沙沙声。 这声音,在宁静无声的夜里,听的人心骇然。宁春草的心更是恍如掉入冰窟之中,她该不会是掉了蛇窝了吧?怎么这沙沙声越来越大了呢? 想要喊,却又不敢喊,生怕引来更可怕的东西。 她瞪大眼睛看,黑漆漆的,目极之处,不足两步远。 “景瑢……景瑢?”她小声唤道。 刚才捡拾枯枝,她是背对着景瑢的方向往前的,她没走出多远,现在里景瑢应该也不会太远吧? 可唤了两声都没有听到景瑢的回应。 他不会也遇上蛇 了吧?不会不会,宁春草连忙摇头,按着他的秉性,倘若真的遇上,定然早就开口大叫了。 宁春草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稳住心神,侧耳细听,这才发觉那沙沙声的不同。 先前她可能确实摸到了一条蜷曲的蛇,蛇把她吓了一跳,她也把蛇给吓走了。那沙沙的游走声,是蛇飞快离开的声音。可后来越来越多的沙沙声。 听! 就是现在! 沙沙——沙沙—— 像是什么东西快速的在树枝密叶见穿梭的声音。木贞岁弟。 宁春草将捡到的枯枝放在一旁,竖着耳朵,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一点点小心翼翼的靠近。 遮天蔽月的密林中,还是有些地方遮蔽不严,让月光漏了下来。 宁春草瞧见几个黑影,在月光下,簌簌穿过。 似有什么东西,在前头引着他们,不断的在林间穿梭。 第94章 陌生男子 “他们在追什么?”突然有个声音伏在她耳边,低声问道。 突如其来的声音,伴着温乎乎的呵气扑在耳畔,险些将宁春草吓跪了。 “景瑢?你刚才去哪儿了?”宁春草压低了声音。反问道。 “我一直在你后头啊?”景瑢撇了撇嘴,“你休想扔下我一个人捡柴,这可是两个人的活儿!” 宁春草点点头,“咱们走吧,离这儿远点儿!” “你看清楚了么?他们在追什么?”景瑢却按住她的肩头,又问了一遍。 宁春草摇了摇头,“天太黑,我看不清。别惹事,咱们快走。” 两人悄悄退走,回到离开的地方之时,景珏和程颐已经先回来了。 程颐怀中似乎揣了几个野果子,手中提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看个头儿不知是野鸡还是兔子。 “咱们得离开这地方,这里有人。”程颐低声说道。 宁春草和景瑢连连点头,“是,速度快得很,不知是什么人,咱们还是躲一躲得好。” 景珏看了宁春草一眼,黑漆漆的夜色中,看不清她的五官,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窈窕的身影。 他上前握住她的肩头,带着她。快步向另一个方向行去。 远离了有人追逐的地方,寻到了一个僻静,且较为空旷的地带。四人坐下,拢了柴堆,生了火。 火光一亮起来,立即驱走了黑暗,和藏在黑暗之中那不可知的恐惧感。 黄色的火焰一跳一跳的,像是蓬勃的生命力。哔哔啵啵的声响,爆出的火花,更是让这凄苦的夜,都变得生动鲜活起来。 程颐果然是无所不能,打来的野鸡,被他手脚麻利的宰杀放血,拔毛剥皮。架在火上,烤的喷香四溢,恍如抹了油一般香嫩。 宁春草分到了两只鸡腿,当鸡腿塞到嘴里的时候,她甚至没出息的在想,这是不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鸡肉了?竟连睿王府的厨子做的都比不上。 几人飞快的将一只野鸡,和几个野果子分食了,三个大男人,一个小女子,这点儿东西,不过撒撒牙缝。可看到彼此都是一脸狼狈,衣衫不知何时早就被树枝刮得破破烂烂,抱着鸡骨头却啃得津津有味之时,四人都忍不住笑了。 火光照在他们的笑脸之上,显得那么柔和,那么美。 就连令人讨厌的景瑢。此时看起来都有些憨态可掬的讨人喜欢 了。 待四人都吃完,程颐立即上前踢散了火堆,并将余下的火星都踩灭,“爷先休息会儿,属下来守着。” 景珏没推辞,只抬起长腿,往宁春草身边挪了挪,顺手脱下他外头被刮破的深衣,披在她身上,并一把揽过她的肩,让她的脑袋枕在他的肩头上。 他背倚着树干,让她窝在他怀中,“睡吧。” 宁春草摸了摸怀里的黄铜铃铛,和天珠项链,长长吐了一口气,阖上眼目。 天光微亮之时,她忽然被人摇醒。 她手上不知从哪儿摸了一块石头,顺势就往人头上砸去。 幸而她面前的人反应极其迅速,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将砸下的石头也握停在半空中。 “你又发什么疯?”景珏放大的玉面就在她眼前。 她瞪大眼睛,怔怔有些不能回神。做梦了么?刚才那刀光剑影的,是梦么?木团双扛。 “快走,有人来了!”景珏见她还在发愣,索性一把夺过她手中握着的石头,弯身抱起她,提气疾走。 程颐和景瑢在前头快走。 密林后头有个树坑,恰能躲进去几人不易被发觉。 景珏抱着宁春草,纵身跳入树坑之中,树坑里的枯枝败叶,立即将四人掩藏起来。 “还是昨晚那些人?”景珏问道。 程颐点了点头,“听着像。” “追了一夜,追的人和跑的人都不嫌累?”景珏扯了扯嘴角,这体力,还真是好。 “耗了一夜,天亮了,也该有个决断了,定然不会再耗下去了。”程颐话音未落。 宁春草便听到了兵器相接的刺耳声响。 她悄悄从景珏怀中探出头来,“你们在说什么?” “还说我笨,我看你也是够笨了!”景瑢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打击她的机会,立即凑过来低声说道,“多明显的事情,昨天晚上咱们不是也遇见了么,有人追,有人逃!这么这么撕扯了一夜,现在终于打起来了!” 怎么听他的语气,都有些幸灾乐祸,好热闹的意思。 宁春草白了他一眼,别过视线,“是什么人呐?” 程颐眯着眼睛,从枝桠间的缝隙里向远处极目眺望。 宁春草眯紧了眼,也看不清什么。想来习武之人,眼力也比她好得多。 程颐沉 吟道:“似乎跟追在咱们的是一伙儿黑衣人。” “那红衣大巫的人?”宁春草脱口问道。 景珏也点了点头,“像是。” 景瑢立即龇牙,“看吧看吧,还是阴魂不散,还不是你招来的?说你是扫把星,一点儿都没错!” 景珏转过脸来,冷冷看他一眼,他立即闭口不言,但看向宁春草的眼神,还就是那么个意思。 说话的功夫,那打斗的声音离四人藏身的树坑越来越近了。 就连宁春草这般眼力不行的人,也看清楚了对峙双方。黑衣人有九人之多,被他们围攻的男子却丝毫不落下风,甚至还隐隐占据上风。 昨晚被追逐的,想来就是如今被围攻那男子,只是昨晚太黑,他的速度又太快,宁春草甚至没能辨别出那是个人。 当东方的阳光突然间破云而出的时候,那九个黑衣人突然变换了阵型,六人围攻那男子,余下三人来,从怀中拿出了铜铃铛,摇铃吟唱起来。 景珏三人脸上立时有不自然的神色,堵上耳朵后,才减缓些许。 宁春草没有捂耳朵,只是瞪大了眼睛,这铃铛声和吟唱声,在她听来,只是有些奇怪,不同于一般的歌舞罢了。身体上倒没有任何的不适。 景瑢狠狠瞪了她一眼,意思是,看吧,果然就是那大巫的人!还是她招来的人! 宁春草这会儿却没有看那些黑衣人,只是专注的盯着被黑衣人围攻的那男子。 “我见过他。”她忽而喃喃低语。 景珏紧挨着她,虽堵着耳朵,但她口型并不复杂,他松开一只手,贴近她的耳朵问道,“你见过被围攻那人?哪里见过?他是何人?” 宁春草皱眉,茫然的摇头,“想不起来了,只是眼熟得很。” 景珏皱紧了眉头。 程颐也低声道:“这男子功夫远在这几人之上,若非被这巫咒压制,他们不是他的对手。” 宁春草回头道:“真的?他们不是他的对手?” 程颐点了点头。 景瑢立时变了面色,伸手抓住宁春草的深衣,“你想干什么?” 眼看那功夫远在黑衣人之上的男子,渐渐使不出力气,出招速度愈发缓慢,堪堪避过划向他咽喉的利刃,却还是被割伤了肩膀。 他的功夫尽被巫咒压制,已经没有了僵持下去的资本。 宁春草握紧了怀中的铜铃铛,挣开景瑢的手,猛的跳了出去。 她一面快跑,一面使劲儿的摇手里的铃铛,口中还胡乱唱着小时候姨娘唱给她的歌谣。 她知道这歌谣不是巫咒,更没有什么神奇的力量,但只要让她打乱那些黑衣人的巫咒就行了。 她怀中的黄铜铃铛比黑衣人手中的铃铛更大,摇起来的铃声也更为响亮。她手一动,山林之中的声响就尽被她手中的铃铛给压下去了。 那被黑衣人围困的男子立时眸中大亮,神智清明,动作也瞬间迸发出力量。 他手中利刃翻转,手起刀落,黑衣人的人头,一个接一个的滚落。 山林中充斥这铃铛声,此时更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 随着黑衣人的铃铛声大乱,他们的阵型也乱了,心思也乱了。 竟连先前的抵抗之力都不复存在了,那男子反败为胜的局面似乎就发生在眨眼之间。 宁春草喘着气停下飞跑的脚步,及手中摇晃的铃铛时,最后一个黑衣人也倒下了。 那男子抬眼,向危难之中救了他的宁春草看过来。 第95章 你们来干嘛? 宁春草只看到他身上脸上被喷溅上的鲜血。 一时间她口鼻之中,都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再看地上,横七竖八的一片没了脑袋汩汩往外冒血的尸体。 宁春草心头大骇。像是跌落在梦境之中,恐怖又血腥且挣脱不出的梦境。 她捂着苍白的脸,干呕起来。 景珏飞身上前,将她护在怀中,温厚的手掌轻抚着她的脊背,“不怕,不用怕……” 那男子看了看从树坑里走出的程颐和景瑢,拱手对宁春草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救命大恩。没齐不敢忘!敢问姑娘尊姓,某姜伯毅定当图报。” 这便报上了姓名。 宁春草抬头看了他一眼,仔细回忆自己究竟是在哪里见过他,可一时间就是想不起来。 “姜郎君出手不凡,”程颐拱手,看了看一地尸体,“招招都是取人性命的杀招啊。” 姜伯毅颔首道:“本想留他们性命,或还能问出些什么来。可不想他们跟了一夜,竟是为了晨起朝阳最胜之时,用巫咒这般手段!留他们性命实在太过仁慈!姑娘怎么对巫咒毫无反应,反倒能克制巫咒呢?” 宁春草想了想,这话她没法回答呀,纵然已经勉强适应了地上那横七竖八的无头尸,她还是扭脸面无人色的又吐了几下。 “咱们走。”景珏弯身抱起她,看都没看那姜伯毅。 “姑娘还未留下尊姓?”姜伯毅上前问道。 “救你不过随手之事。不必报恩了。”景珏替宁春草开口道。 程颐冲那姜伯毅拱了拱手,拽着景瑢一道追上景珏的脚步。 姜伯毅也跟着行了几步,开口问道:“听口音。你们乃是京城人士,这时候来青城山,是为什么?” 景珏脚步微顿,没有理会,又迈步前行。 姜伯毅笑了笑,又道:“姑娘救了姜某性命,姜某不是那忘恩负义之人,此番打听也别无他意,惟愿能助几位一臂之力!” “不需要。”景珏冷冷说道。 “你们是来寻紫玄真人的吧?”姜伯毅一开口,几人的脚步立时都是一顿。 景珏眉头紧蹙,景瑢看他和程颐的反应,则露出恍然神色。景珏一直瞒着他的事,倒被一个初次谋面的外人给猜了出来。 这紫玄真人究竟有什么玄机?让景珏不惜从京城那么大老远的跑来? 景珏抱着宁春草,缓缓转过身来,看着身高体壮的姜伯毅,眯眼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本是余山人士,近些年走南闯北居无定所。郎君不必奇怪,这时候上青城山的,多半都是为了紫玄真人而来,姜某自然也不例外,既然几位也是为了寻找紫玄真人,倒不如结伴同行,也好有个照应。”姜伯毅拱手笑道,“也好让姜某能报恩情。” 景珏闻言,鼻中又是一声冷哼,再不多言。转身就走。木团双弟。 “青城山甚大,山林茂密,郎君几人皆是从京城而来,不会在这林中走失么?可知道该去何地寻找紫玄真人?倘若在林中乱走,岂不耽误了时间?”姜伯毅问道,声音听起来倒是沉稳有诚意。 但景珏的脸色并没有放缓,“不消你操心。” 他举步向前,又添了一句。 “别跟着我们。” 说完,他就抱着宁春草快行而去。 走了好一阵子,四人回头去看,果然没有见那姓姜的追上了。 宁春草拍了拍景珏的肩头道,“我只是被那些死人吓到了,又不是摔坏了腿,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也不知刚才是谁,吓得腿都软了,要攀着我的衣袖才能站稳?”景珏邪笑看她。 宁春草讪讪一笑,“多谢世子爷照拂!” “不敢不敢,还要请女郎多多照拂我等呢!”景珏出言讽刺,“女郎如今了不得了,救人救上瘾了,在凤州城,被人跪拜着喊恩人喊的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吧?逮着机会就去救人?真当自己是救世菩萨了?” 宁春草舔了舔嘴唇,垂头低声道:“不是说了,瞧他有些眼熟么?” “我还没问你,究竟为何会眼熟?”景珏幽深的目光紧盯着她。 宁春草摇了摇头,“真想不起来了,一定是见过的,可是,是在哪儿见过呢?” 景瑢笑嘻嘻的凑上前来,“你该不会是看人家长得英俊,就动了春心了吧?咱们世子爷不比他更俊么?女人就是容易见异思迁!” 宁春草闻言,看了景瑢一眼,“往往自己是这种人,才会将旁人都想得和自己一样。” 景瑢撇了撇嘴,“我才不会,我有新欢也不会忘了旧爱。你跟我一样啊?” 宁春草转过视线,迈步前行。这种人,理会他真是浪费口舌。 “哥哥,咱们真的是 要找那紫玄真人啊?找他做什么?那紫玄真人在哪儿?听这名字,也是个牛鼻子老道?哥哥你不是从来都不相信牛鼻子的么?如今竟然能从京城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来找一个牛鼻子?”景瑢攀着景珏的胳膊,凑上去问道,“哥哥,我可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看不懂就闭上眼别看。”景珏答道。 景瑢啧了一声,“真无情,闭上眼,我还怎么看路啊?不然哥哥也抱着我,就像抱着她那样赶路?” 景珏哼笑一声,转过脸看他,“景瑢,你是爷的小妾么?就让爷抱着你?” 宁春草走在后头,不由喷笑出来。 景瑢回头狠狠瞪她一眼,“笑个屁!” “可不就是笑个屁的么?”宁春草连连点头,“某些人要将自己当个屁,别人能有什么办法?” 景瑢一听,瘪瘪嘴,“景珏,你的小妾现在都敢这么公然的欺负我了?” 走在前头带路的程颐却猛然停下脚步,景瑢险些一头撞在他的背上。 “你怎么带路的?”景瑢喝道。 程颐却是为难的转过脸来,看向景珏道:“世子爷,咱们好像……迷路了。” 宁春草猛的抬头,看向程颐。 景珏面无表情的看了看宁春草,又四下里看了看。 “这是已经入了青城山了么?” “青城山连绵起伏,和旁边的山也接连在一起。这里不是主峰,但应该离得也不远吧?”程颐的语气里分明带着不确定。 “应该?”景珏重复了一遍。 程颐面有讪讪之色。 景瑢舔了舔嘴唇,喃喃道:“早知道,刚才就……” 话没说完,被景珏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他低头不语,宁春草也没有多言。她打小就没出过京城,京城城郊的法门寺是她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连在睿王府她都有迷路的时候,更何况在几千里之外的青城山? “便是到了青城山主峰,咱们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寻找紫玄真人啊?”程颐低声说道。 “鼻子底下不是路么?”景珏冷冷说道,抬头努力分辨着方向,抬手一指,“还往西南走。” 说罢,他举步走在最前头引路。 宁春草几人跟在后头,谁也不敢多生抱怨。 日上正中。 密 林之中虽然到处都是树荫,可晌午的太阳,让树林下头蒸腾起来许多的热气,林中不透风,热气蒸的人有些心浮气躁。呼吸闷闷的,心里更是闷闷的。 “我饿了。”景瑢又叫道,“两天了,就啃了几块鸡骨头,吃了几个野果子,还要赶路,神仙也要饿死了!” 他这次没敢瘫坐在地上,只是扶着树干哀嚎。 没等景珏发火,程颐连忙开口,“属下去看看,看看能不能打到什么吃食?” 见景珏微微颔首,程颐立时提步而去。 宁春草连忙捡了个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她不敢抱怨,可她也很累啊。 不曾料到的是,程颐离开没多久,远处就传来打斗之声。 第96章 梦里人 原地休息的三人听闻打斗声都是一愣,如今藏身在这密林之中,人都恍若惊弓之鸟一般。 “去看看。”景珏提步欲走。 景瑢竟腿软爬不起来。 宁春草倒是立时就从石头上跳了起来,可她起来的太猛。眼前一黑,一头就朝地上栽去。 景珏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你还是原地坐着吧!” 宁春草连忙摇头,心中一时慌乱非常,“是程颐,程管事!” 她恍惚记起。此情此景,她似乎见过。不知是在那个光怪陆离,她甚至分辨不清的梦中,她见过他们坐着休息,程管事遇袭。 “快去救他!”宁春草按了按额角,那漆黑眩晕之感已经退去。 景珏目露担忧,也不再多言,快步向打斗声传来的方向而去。 “哪有这样咒自己人的?”景瑢落在后头,抱怨了她一句,“不但是扫把星,还是个乌鸦嘴!世子爷是倒了什么霉,才遇见你这么个小妾!” 宁春草扭过头来,狠狠的瞪了一眼景瑢,“你再啰嗦,小心我念咒。咒你!” 许是她语气太过狠厉,又许是她表情太过狰狞,景瑢竟被她吓了一跳。连还口都忘了。 景珏速度快。 当宁春草和景瑢从后头赶上来的时候,景珏已经投身加入了打斗。 果然是程管事遇袭,围攻他的正是大巫手下的黑衣人。木团肝号。 黑衣人人多,有十几人之众,瞧他们功夫,也比先前遇上的那些人更为厉害。且他们在林中躲藏赶路,吃不好睡不好,完全没有这么些个黑衣人那抖擞的精神。 才一照面,就有些落了下乘。 程颐肩头,大腿都受了伤。 宁春草心急,却帮不上什么忙,她只能躲的远远的。不给他们添乱,就已经很好了。 “这,这……我应该上去帮忙吧?”景瑢缩在宁春草身边,低声问道。 “你行么?”宁春草问他。 景瑢摇了摇头,好似手脚都在发抖,“这些人看起来,比先前埋伏在马车边上的人可厉害多了,我……我怕不是对手呀?” “真没用!”宁春草揶揄了一句。 景瑢哼道:“你有用,你不是会念咒么?你也念咒控制这些黑衣人呐?就像那大巫控制我们那样?” 宁春草缩了缩脖子,这个,她真不会啊? 眼看程颐又受了一剑,景珏右臂上也挂了彩。 宁春草急的恨不得真跳出去,跳个巫舞,念个巫咒,叫他们都倒下——如果她会的话。 她闭目之间,仿佛看到了梦中的景象。看到梦中的刀光剑影,看到陪她一路走来的程颐,景瑢,景珏一个个在她身边倒下。 心头一震绝望划过之时,她身边的景瑢却“呀!”了一声。 她睁开眼。 只见局势立时大变。 因为有了另一人的加入,黑衣人稳居上风的情形立时逆转。那人身形快似闪电,刀锋更是凌厉无比,他刀锋过处,皆是鲜血撒地。连惨叫声都变的破败。 宁春草不由捂住嘴,另一只手捂住心口,唯恐这鲜血淋漓的场面,向她的心吓得蹦出来。 先前落败的景珏和程颐,在一炷香的功夫后,手提着长剑,剑尖不断往下滚落着血珠子,面色苍然的站在一片尸体中间。 “又见面了。”从天而降的救醒拱手说道。 他那般高大的身形,此时看来,更添伟岸。 “多谢姜郎君出手相救。”程颐咳了一声,拱手道谢。 景珏哼了一声,面露不屑道:“说了别跟着我们。” “巧遇而已,并非有意相随。”姜伯毅对他的冷言冷语,不以为意,温厚笑道。 宁春草被景瑢拖着从树后跳了出来,“郎君功夫真好!若有机会,郎君也教教我?”景瑢笑嘻嘻的上前。 姜伯毅瞧见宁春草和景瑢,还未理会景瑢的话,先拱手朝宁春草躬身行礼,“恩人!” 宁春草连忙躲开,“大侠客气,敝姓宁,莫叫恩人了。” 景珏听闻她报上自己的姓氏,朝天翻了个白眼,面上越发阴翳。 “宁姑娘还好吧?”姜伯毅关切了一句。 宁春草觑着景珏的神色,点了点头,快步凑到景珏身边。 “郎君,能教我功夫么?”景瑢倒是凑到了姜伯毅身边。 “你爹给你请了那么多武师父,你好好练过几日?”景珏开口嘲讽他。 景瑢摆手,“那是他们功夫不行,我看不上!今日一见姜大侠的身手,我就知道,我师父非您莫属啊!” “不敢当。”姜伯毅自然看得出来景珏对他的排斥,便也不 应承景瑢的话。 宁春草见景珏的胳膊上还在往外冒血,便有些头皮发麻,“你,你受伤了!” 她指着他的胳膊道。 “你现在才看到?”景珏轻哼。 宁春草连忙摇头,“一早就看到了。” “那你就只会看着?”景珏瞪她。 宁春草伸手上前,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没有处理过这种刀剑伤口啊?谁能告诉她,第一步应该怎么做? “我来吧。”姜伯毅温声上前,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只瓷瓶,拔出塞子正要往景珏胳膊上倾倒。 景珏猛的将胳膊一缩,“萍水相逢的,又是在这么个地方,这么个情形,你的药,我可不敢用。” 这话说的真是直白,一点余地不留。 宁春草觉得这次,这姜伯毅定然要生气了。 却见他只是微微怔了一下,立时笑了起来,他面色不若景珏那般白璧无瑕,倒是更近古铜色,这么一笑,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露出来,显得分外耀眼。 他什么都没说,忽的撩开自己的衣襟,露出肩头已经包扎好的伤处,一把扯掉包好的布条,动作太过生猛,竟将伤口又扯裂了,鲜血瞬间就涌了出来。 宁春草看着都觉得疼,他却面不改色的将手中药瓶倾倒在自己的伤口上。 色白微黄的药粉覆盖在伤口上,侵染了鲜红的血,也变成了红色,但不多时,血就被止住了。 “这下,小郎君能放心用了么?”姜伯毅笑着问道。 “谁稀罕你的药?”景珏不屑哼道。 景瑢凑过来,“原本是不稀罕的,可咱们的行礼不是都落在马车上了么?如今身上,什么也没有啊?哥哥你别闹脾气了,赶紧治好了伤离开这个鬼地方啊!谁知道还有多少那巫婆的人在这山林里头藏着?” 连景瑢都来批评景珏了,景珏脸上颇有些挂不住。 他侧脸看向宁春草,却见宁春草低着头,不知在思量什么,默默出神的好似并未听道旁人的话。 姜伯毅不等景珏再出言反对,按着他的肩头,将药粉撒了上去,“有些疼,小郎君忍一忍。” 景珏嘶了一声,倒吸一口冷气,这药真烈,比三七粉撒上还疼! “我想起来了,”宁春草却猛的抬头,如水的眼睛定定看着姜伯毅,“我在梦里见过你。” 这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说的在场之人都愣住了。 姜伯毅从愣怔中回过神来,脸上笑意越发浓重,“哦,原来姜某和宁姑娘算是旧识了啊?” 景珏气的面色涨红,手指关节都捏的咯咯作响。 宁春草这才反应过来,她在一个算是陌生的男子面前,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是多么容易让人误会。 她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是……” “你闭嘴。”景珏朝她呵斥道。 这种话有什么好解释的?越解释才越说不清吧?难道她要告诉别人,她的梦有预知前事后事的特殊能力? 宁春草看了景珏一眼,抿嘴低下了头。 姜伯毅笑了笑,也不再追问,手脚十分麻利的为景珏包扎好伤口,看他的手法极其熟练老道,伤口处理的也很好。 他起身又来到程颐身边,“我来吧,伤在肩上,你个一人不方便包扎。” 程颐还未道谢,他已经伸手上前帮忙了。 他语气一直很缓和,脸上带着笑容,行事说话彬彬有礼,和他手起刀落杀人之时简直判若两人。 不拿刀的他给人的感觉是和煦如沐春风,可拿起刀的他,就恍如地狱罗刹一般了。 景瑢一直屁颠儿屁颠儿的跟在姜伯毅身后,连他包扎伤口的手法都看的十分认真。 景珏靠在树干上,低头看着垂眸不语的宁春草。 “你一脸委屈的样子给谁看?”景珏低声问道。 宁春草摇了摇头,“不是委屈,我说错话了,让你丢面子了。” “你还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景珏冷笑问道。 宁春草连忙点头,“知道知道,我知道。我只是猛然想起来那个梦境,所以忍不住脱口而出……” 景珏冷哼一声。 宁春草咬了咬下唇,低声轻语,“你,别生气……” “当着爷的面,跟别的男人说,梦里见过,”景珏笑了笑,“你还让我别生气?” 宁春草连忙摇头,“你知道,我梦里见过的意思,不是那个意思啊!” “不是哪个意思?是哪个意思?”景珏似笑非笑的看她。 第97章 来晚了 宁春草鼓着嘴,想要解释,又觉得他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懂。根本用不着解释。 他分明就是故意刁难,故意给她难堪。 她忍不住抬手猛拍了下他的肩头,动作牵动他的伤口,他疼的嘶了一声。 宁春草鼓着嘴瞪他。 “你做错了事,倒还有理了?”景珏咬牙切齐,大约是疼得了。 宁春草嗯了一声。 姜伯毅已经为程颐处理好了伤口,他起身道:“既然在这儿遇上了,也许就是缘分。咱们还是一同前去寻找紫玄真人吧?这里里老君阁不算太远。听闻说,紫玄真人这段时间,常常出现在老君阁。” 景珏又要开口拒绝,他看了看低着头,用鞋尖踢着碎石子儿的宁春草,不知何故又变了想法,他笑着点头:“也好,也省的继续兜圈子了。” 姜伯毅点头而笑,伸手做请。纵然他听出来这“兜圈子”,颇有些一语双关的意思,也没有点破,只当不懂。 宁春草跟在景珏身后,一行人由姜伯毅带路,顺着山林往高处而去。 青城山之所以叫做青城山,便是因为这山上植被丰厚。青翠连绵,极目望去,到处都是遮天蔽日的绿荫。木女叉号。 “老君阁是青城山最高的山峰。从老君阁往下看,青城山才是最美。”姜伯毅一面带路,一面说道。 他对这山上似乎十分熟悉,这山看起来根本没有路,他寻的地方,却是最好走的地方。 不像是景珏他们自己走的时候,没头没脑的在树林子里头乱钻。衣服脸上都划出不少口子来。 一直叫累叫饿的景瑢跟在姜伯毅身后,倒像是乖巧的猫一般,问东问西,腿也不酸了,腰也不疼了,连他没填饱的肚子也不觉得饿了。 正走着。猛的“咕噜”一声响,叫众人皆是一愣。 几人的视线都寻声向宁春草看过来。 宁春草尴尬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呃,大概是寂寞了,所以哼一声。” 姜伯毅笑着从背上包袱里拿出一只胡饼,“倒是我疏忽了,忘了你们的干粮已经遗失。” 他将胡饼递给宁春草,却瞧见景瑢也眼巴巴的望着他的包袱。他只好将手一摊。 “我也没有了,不过不要紧,若是运气好,今日应当就能见到紫玄真人了。” 几人听他如此说,也都在心中鼓起了劲 儿。从京城而来呀,一两千里的路途,一路上又一再遭遇险境,几次险些丢了命去。况且如今还在危难之中,这种阴云笼罩的情况之下。说,快要达成目的了,快要见到想要见到的人了,无疑是阴云中透出的一点点曙光,叫人心生希望。 宁春草握着胡饼,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景珏。 景珏无奈的转过视线,“吃吧,吃吧。” 宁春草这才咬着胡饼,大嚼起来。 几人身上皆有功夫,唯有她是个弱女子,唯一的胡饼自然应该让她享用。宁春草打小不是娇气的人,在宁家那个环境里长大,更是早就学会了忍耐。 纵然爬山辛苦,辛苦之中还要担心千万不要在遇上黑衣人,老君阁爬的可真不轻松。 宁春草一直咬牙坚持,纵然腿软脚软,也不肯落后半步。 眼看山顶遥遥在望,她松了一口气。可这口憋着的气一松,就有些爬不动了。 她低头,瞧见自己抬起的脚都在抖。这时候,不能叫累,不能拖累的一行人,最是怕吃苦的景瑢都没叫嚷呢,她若说累,景瑢还不知要如何揶揄嘲笑她。 宁春草咬牙苦撑的时候,忽而有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臂,几乎承担去了她大半的重量,她半倚在那人手上,这才迈动了脚步。 她侧脸去看,只瞧见景珏面无表情的半张侧脸。 “多谢爷。”宁春草勾着嘴角小声说道。 “你拖了后腿,丢得还是爷的面子。”景珏轻嗤一声,“又不是为了你,谢什么谢?” 这人真是,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宁春草偷偷翻了个白眼,没有和他争辩,有争辩的力气,还不如快些爬山。 几乎用了三四个时辰,他们才爬到了老君阁峰顶。 一股冷风吹来,宁春草看着老君阁的峰顶,却是霎时愣住了。 站在她身边的景珏立时发现她表情不对劲儿,旁人道并未在意,仍旧向老君阁峰顶那唯一伫立的四角朝天大殿走去。 宁春草的脚步却恍如生了根一般,钉在了原地。 “怎么了?”景珏低声问她。 宁春草还未开口,前头便传来景瑢催促的声音,“她是不是走不动了?哥哥别管她啦,终于爬上来了,哥哥快来看看!” 景珏没有理会,凝眉看着宁春草,“哪里不舒服?” 宁春草怔怔 望着那大殿,摇了摇头,“晚了……” “嗯?”景珏狐疑。 “咱们怕是来晚了……”宁春草喃喃自语道。 她声音很低沉,带着些忐忑和失落,走在前头的几人应当听不见才是,可不知为何,她话音刚落,那姜伯毅就转过脸来,“什么晚了?” 宁春草的视线终于从大殿上,移到他刚毅古铜色的面庞上,“紫玄真人,遇险了……” 景珏面色大变。 景瑢目瞪口呆。 姜伯毅皱了皱眉头,可他眼神将自己的心思藏匿的很好,旁人看不出他心里想了什么。 “紫玄真人不禁道法高,功夫也很好。”姜伯毅沉声说道,“晚不晚,总要亲眼看了才知道。” 说完,他就转过身,大步向大殿而去。脚步看不出匆忙,却分明比适才快了不少。 宁春草没有向前。 她知道,这大殿她见过,这山峰,她也早已见过了。 她从来没有到过青城山,更没有爬上过这老君阁。可是这老君阁的山顶,山顶伫立的这大殿,她很熟悉很熟悉。 在她的梦里,一次次的见过,她想起来了,完全想起来了。 以前不明所以,只觉光怪陆离的梦,梦中有姜伯毅的脸,带着惊诧和愤怒,从这山顶的大殿里冲出来,冲他们道:“紫玄真人不见了,里面只有斑驳的血迹!真人怕是遇险了!” 他的声音愤怒而焦急。 但梦里,自己并不知道他叫什么,只对他的一张脸,留下了印象。 如今才彻底的连贯在了一起。 宁春草猛的转身,向下山的路跑去。 姜伯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紫玄真人不见了,里面只有斑驳的血迹!真人怕是真的遇险了!” 虽未回头,宁春草却可以感觉到落在自己脊背上的视线。 和梦里不同的是,这次,姜伯毅的声音不是惊诧愤怒的,而是带着疑惑和好奇。 “你去哪儿?”景珏追在她身后问道,“上山时候爬不动,你是装的吧?这会儿怎么跑这么快?” 下山的路其实比上山还要难走,因为腿已经软了,却要控制着自己不要掉下山去。 宁春草并不想跑这么快,可是当她跑起来的时候,下山的趋势,让她已经完全停不住自己的脚步,只能越来越快的狂奔, 脚下一慢,只怕她立时就要滚下山去。 “这是去哪儿啊?”景瑢见几人都跟在宁春草后头疾走起来,他一头雾水,挠着脑袋,只好也跟在后头,“去哪儿你们倒是说一声啊?不是找紫玄真人么?怎么又不找了么?” 可是没有人理会他的问题。 几人跟在宁春草后头,面上都是绷得紧紧的,有好奇更有些紧张。 “停停停——”宁春草大喊道,可她一面喊,一面却跑的更快了。 “你到底是要停,还是要跑?”景珏追在她身后喝问。 姜伯毅似乎发现了她的不同,猛的提气,翻身而起,踩着树干纵身一跃,翻到了她前头,挡住她跌下山坡的脚步。 宁春草的脚步早已不受控制,眼见姜伯毅在跟前,还是一头栽了上去。 姜伯毅伸手,将她挡在怀中。 山林之间,霎时静了。 第98章 紫还丹 宁春草停不下来的脚步,这会儿终于停下来了。因为她整个人都栽进了姜伯毅的怀里。 景珏,程颐,景瑢的脚步也都跟着。猛然停在后头。 景珏的目光落在宁春草的背上,又缓缓移到姜伯毅的脸上。 “没事吧?”姜伯毅低头看着宁春草,他没有看景珏,纵然他不是没有感受到景珏逼人的视线。 宁春草缓了口气,挣扎出他的怀抱,摇了摇头,一言不发沿着一旁似有似无的小路,偏离了下山的路。而向小道上跑去。 她腿早就软了,如今不过是一股劲儿强撑着,她不敢停,不敢稍有懈怠,她怕自己一松开这股劲儿,就会瘫软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再快点儿,再快点儿,说不定能和梦里的结果不一样? 再快点儿,或许他们还来得及? 她心里已经隐隐冒出了绝望,可绷紧的面上分明写着不甘。 景珏和姜伯毅几乎是同时提步跟上她,一句都没有多问。 倒是走在最后的景瑢嘟嘟囔囔道:“她这又是发什么疯?一个人发疯还不够,都要跟着她疯?她来过这山么?她知道东南西北么?就敢带着大家在山里头乱转?遇见狼,遇见黑衣人怎么办?喂,程管事。你倒是说句话呀?” 景瑢见自己嘟囔半天,也没有人理会,便直接喊了走在他前头的程颐。 程颐回头看了他一眼。“不是乱走。” 景瑢一愣,“这还不是乱走?你可别又告诉我,她是梦到了什么?这话骗骗凤州城的知州还行,这话可骗不了我!” 程颐忽而抬手一指,“你看。” 景瑢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什么?” 他瞪大了眼睛细看,也没瞧见路边的树和旁的树有什么不同。 程颐朝前看了一眼,见前头几人脚步不快,索性停下步子,走到小道边,手指戳在树干的树皮上头,“这里。有血迹。” 说完,他又往前走了几步,提了提路边的枯枝败叶,“这里也有血迹。” 景瑢闻言,皱眉上前,眯眼仔细看了看,看了还不够,还将齐子凑上去嗅了嗅,又赶忙捂着齐子退开两步。 “果真有血,可这血色深,树干枯叶的颜色也很深,若不是细看,根本发觉不了啊?”景瑢问道。 程颐点了点头,“我就是一路跟着细看,这才发现的。可宁姑娘 的速度,是不可能寻着血迹走的。她应当是——寻着记忆走的。” “记忆?”景瑢重复了一遍,面上却有着难以置信的目瞪口呆,继而他咧嘴笑了,“自打遇上大巫开始,你们怎么都变得神神叨叨起来?” 程颐瞧见牵头三人已经走远,摇了摇头,不再跟景瑢解释,提气追上前头几人。 “诶,等等我,别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怪瘆人的!”景瑢也撒腿狂奔的跟上。 宁春草从来没到过青城山,这会儿却像是老马识途一般,一直走到了一个竹屋外头。 这竹屋倚着一个不小的山洞而建,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 “还真叫她蒙对了路!”景瑢气喘吁吁的跟上前来,瞧见竹屋,也是一愣。 “这里是天狮洞。”姜伯毅看了看那洞口,缓声说道,“相传早年间,紫玄真人就是在天狮洞里悟道,并悟出了大道。” “天狮洞?”景瑢嘀咕,“这里还有名字啊?还真跟那个紫玄真人有关?” 他嘀咕着,目光不由就落在了宁春草的身上,若说这都是蒙对的,那这也太能蒙了吧? 宁春草竖着耳朵,像是在细细聆听着什么。 可山林之中寂静得很,除了几人或急或缓的呼吸声,偶有一两声的鸟啼虫鸣,再无旁的声响。 她叹出一口气来,身子一软,就向地上倒去。 景珏和姜伯毅几乎是同时提气上前。 两人更几乎是不分前后到了宁春草身边,景珏伸手接住宁春草的同时,伸脚踢向姜伯毅。 姜伯毅闪身避开,没有还击。 宁春草倒进景珏的怀中,面色灰败,双目涣散无光。这不是累的了,倘若只是累了,整个人不该如此了无生气才对。 景珏一时有些心慌,连呼吸都乱了步调,“春草,春草?你怎么了?” 宁春草抿着嘴,什么都没有说。 姜伯毅看了两人一眼,皱了皱眉,抬脚向竹屋走去。 他脚步很快来到竹屋门前,习武之人,自然嗅觉也是十分敏锐的,他已经嗅到了竹屋里头的不善气息。 “别……”宁春草挣扎开口,她如今整个人都颓然,颓然的好似一个字都耗费了她莫大的力气。 姜伯毅回头看了她一眼,“别开门?别看?这样就能逃避结果么?” 说完,他就伸 手推开了竹屋的门。 宁春草绝望的皱起眉头,闭上了眼。 她从京城而来,甚至拐带了颇得圣上宠爱的睿亲王府世子,一路立即艰险,几次死里逃生,来到青城山。 就是为了见一见紫玄真人,就是为了解开缠绕她的梦魇。 可如今,青城山她来了,她终于到了梦寐以求的地方。 紫玄真人她也可以见到了——不过是死的。 竹屋里传来景瑢一声大叫。 宁春草睁眼就看见景瑢捂着嘴,从竹屋里狂奔出来,扶着树干,狂吐起来。 程颐随后跟了出来,又回头看了那竹屋一眼,面色也不甚好看的摇了摇头。 景珏见几人反应,低头看着宁春草,“你在梦里,都知道了?” 宁春草缓缓点了点头,“我们来晚了,紫玄真人已经……死了。” “他不是得道之人么?他不是很厉害的么?怎么说死就死了?若是他连自己的命都救不了,又怎么可能解答的了你的疑惑?”景珏缓声在她耳边说道,这话不知是不是在安慰她。 “太,太恶心了……是什么人下的手?竟,竟然……”景瑢的话没说完,又狂吐起来。木女冬划。 姜伯毅也从竹屋里行出,缓步向宁春草和景珏走来。 景珏抬头冷眼看他。 姜伯毅没有接触景珏的视线,只垂眸看着倒在景珏怀中,恍惚没有生气的宁春草。 “宁姑娘不远千里,前来寻找紫玄真人,乃是有什么不治之症么?”姜伯毅问道。 景珏哼了一声,“会不会说人话?” 姜伯毅面上有些诧异,“莫非不是为紫还丹而来?” “什么紫还丹?”景瑢擦了擦嘴唇,眼里还含着干呕出来的泪,好奇问道。 姜伯毅哦了一声,面上却更添不解,“你们竟然不知紫还丹?那是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寻找紫玄真人?” “什么紫还丹?很重要很珍贵的东西么?”景瑢拿袖子摸了摸嘴唇,也顾不上干呕了,凑到姜伯毅身边好奇追问道。 “紫玄真人潜心修道多年,悟到了紫还丹的炼制方法,尝试多年,终于成功炼制出两枚紫还丹来。这紫还丹能延年益寿,医治百病,相传甚至能起死回生。”姜伯毅勾了勾嘴角,“几乎可以匹敌当年秦皇追求的长生不老丹了,你说珍贵不珍贵?” 景瑢张大嘴巴,嘴里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 姜伯毅却眯了眯眼,“紫还丹一出世,果然引起天下骚动。多少人都想要长命百岁,长生不老?可紫还丹只有两粒。紫玄真人就是再厉害,还能敌得过如此多的人惦记么?” 他说完,摇了摇头,回头看了眼木屋,长长叹息了一声,“想来紫还丹炼出之时,真人也已经想到了今日结果了吧。” 他说完话,又看向景珏和躺在他怀里的宁春草。 他适才提及紫还丹的时候,其实一直有意无意的留意着他们的表情变化。除了景瑢十分激动在意以外,地上的两人似乎对这紫还丹根本了无兴趣。 那貌美却苍白的宁姑娘,更是一点情绪的波动都没有,只那么僵硬的躺着,目无光彩。 “宁姑娘不是为紫还丹而来,那是为何?”姜伯毅又问了一遍。 宁春草半晌,才动了动嘴唇,“爷,对不起,让您跟着白跑了一趟。我的问题解决不了,您的问题估摸我也帮不上忙了,咱们……走吧?” 一旁的景瑢没听清她低低诉说了什么,狐疑的啊了一声。 景珏却是点点头,弯身将她抱起,“没事。” 他抱着她,转过身,向来时的路,一步步走回去。 第99章 奇异的力量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怎么好像事情都已经发生完了,而我还在迷惑里?”景瑢问道。 程颐提步跟上景珏的脚步。 姜伯毅捡了些干柴枯枝,回到竹屋之中,放了把火。 没有人理会景瑢的问题。 景瑢挠挠头。跺跺脚,只好也跟上景珏的脚步。 他们还未在小道上走出多远,便听见身后的竹屋里火烧起来的声音。 姜伯毅从后头追了上来。 “你把那老头儿的尸体烧了啊?”景瑢问道,问完,似乎想起了屋里那尸首恐怖又恶心的样子,他忍不住捂着嘴,又扑到路边按着树干狂吐起来。 干呕完,习惯性的拿手去擦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上竟沾染上了血迹。 他抬头一看,自己按着的树干上,灰褐色的一片,是还未完全干透的污血。 这么一看,他更是恶心了,整张脸都白了,腿软脚软的站不稳。 姜伯毅伸手扶住他,“咱们快离开这儿。” “咱们接下来去哪儿啊?”景瑢半挂在姜伯毅的身上,姜伯毅比他高大半个头,这么一挂,他自己可省去大半的力气。 “回家。”景珏在前头说道。 “回家啊?就这么白出来一趟,你们要办的事儿不是也还没办成么?就这么空手回去啊?”景瑢似乎有些不甘心,“喂,姓宁的!你不是能知道前事后事么?你可知道,是谁拿走了紫还丹?” 景珏闻言。脊背一僵,脚步微顿,但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喝骂景瑢,又提步向前走去。 宁春草躺在景珏的怀中,茫然的看着被树枝遮蔽的天空,“天黑了。”她喃喃说道。 “我不是问你话呢?是谁拿走了紫还丹,你可知道?”景瑢又问了一遍。 宁春草不理他。 姜伯毅面色如常,纵然听闻有人能知道前事后事,又看到那分明从来没来过青城山的京城人士,能在青城山里,比他还熟门熟路的找到天狮洞,让他觉得匪夷所思。更在他推开竹屋的门之前,好似已经知道了,门内曾经发生了什么……那在巫咒下救了他性命的少女身上。似乎藏着许多的怪异和秘密,他心底无论有多么的好奇,脸上却只有平淡的不动声色。 “不若几位先到寒舍休息一下,再谋起程之事?”姜伯毅试探的开口,“毕竟你们的行礼已经丢了,似乎还惹上了红 衣巫女。” “好呀好呀!”景瑢连忙点头,“这注意好,咱们现在就算是想要上路,也得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吧?没有行李,也得准备准备才好上路吧?再说,那大巫邪门儿得很,咱们什么准备都没有,路上再遇到那大巫怎么办?” 景珏没说话。 景瑢就跟在后头,一个劲儿的劝。 走在中间的程颐忽而停住了脚步,耳朵动了一动,低喝一声。“戒备——” 宁春草立时觉出景珏的脊背绷紧。 四人都停下了脚步,山林间寂静无声,连虫鸣鸟叫都歇了。 寂静的似乎只能听到清风拂过树叶的声音。 不,这不是风拂过树叶。 山林里这会儿没有风,有风也绝对不会是如此轻风! 有人来袭! 景珏弯身将宁春草放在地上,“别怕。” 他在她耳边叮嘱道。木女夹技。 宁春草木然的点点头。一直期盼的事,一直以为是最后的救命希望,突然间落空之时,那种绝望,如同兜头一盆的冰水,将她整个人都浇凉了。她如今,已经不知道什么叫怕了。 她还沉浸在希望骤然落空的绝望之中时,逐渐昏暗的山林中,突然涌现出许多的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包围。 “日落之光呵,神灵赐予力量……”吟唱声在她耳畔响起。 她木然的坐着,木然的听着。 这平缓的语调,对她来说,毫无影响,激不起心中一丝丝的悸动。 可景珏几人,就不似她这般了。 景瑢怪叫着捂上耳朵,姜伯毅挥刀的动作都缓慢了许多。 景珏踉跄,险些在山林小道上跌倒,程颐面色如土,嘴唇紧抿。 “束手就擒吧……跪求神灵饶恕……”喃喃吟唱的声音里,好似融入了莫名的力量,驱使几人的膝盖一点点弯了下去。 “春草——”景珏强唤了她一声。 宁春草一个激灵,想起铜铃铛还在她怀中呢!纵然这次,这些黑衣人只是吟唱,并没有摇晃铜铃铛,但她若晃起铜铃铛来,是不是也能破坏他们的吟唱巫咒呢? 宁春草猛的从怀中拽出铜铃铛来,心头的绝望,让她摇晃起铜铃铛也有些无力。 但铃铛声乍然响起在山林之中时,好似有一股力量,随着铃铛上,从四面 八方被引动起来,顺着耳朵,钻入她的体内。 宁春草摇着,跳着,她不会跳巫舞,但她会跳别的舞,苏姨娘教过她的,从她很小的时候就教她。 铃铛声叮叮当当,她本已经软了的腿脚,却恍惚间有了莫名的力量。 她愈跳愈快,木然的脸上也有了笑容。 铃铛声越摇越响亮,几乎响彻山林。 “太奇怪了!”景瑢站直了身子,看着舞动的宁春草,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 被巫咒压制的几人,都恢复力气。护在舞动的宁春草周围。 四下的黑衣人在越发昏暗的天光中,影影绰绰,几乎看不清,也显得越发诡异而多了起来。 可他们竟然没有妄动,连吟唱的声音都渐渐小了,仿佛受了宁春草手中铃铛,和脚下舞步的影响,竟变了曲调。 好似一开始他们的吟唱和铃铛声是对立的,对抗的,而这时候,他们的吟唱声,却像是和着铃铛声一般。 宁春草猛拍了下铃铛,又将铃铛抱在怀中,脚下动作也跟着戛然而止的铃铛声骤然停住。 景珏几人浑身戒备,随时预备对抗涌动而来的黑衣人时。 围攻他们的黑衣人,却如潮水一般,缓缓退去了。 眨眼之间,天光尽失。 黑衣人和天光一起消失在视线所及之处。 山林恢复了静谧,有啾啾鸟归巢的声音传来,虫鸣之声也起起落落。 刚才他们被众多黑衣人围攻的一幕,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像是幻觉一般。 “没有天光,巫咒力量微弱,他们走了。”姜伯毅低声说道,“咱们也速速离开吧?” “我们,也是时候分开了。”景珏握住宁春草的手,看着姜伯毅说道。 姜伯毅笑了笑,缓缓点头,“也是……” 是字还未说完,景瑢大叫起来。 “哎哟,我的脚,我的脚……” 他叫声凄惨,在这黑漆漆的树林里,听的人毛骨悚然。 “别叫了,再招来了狼!”景珏轻喝道。 景瑢期期艾艾的在地上坐了下来,抱着自己的腿,伸手触着自己的脚腕子,“我不行了,走不了了,我脚扭伤了!” 景珏皱眉看着他,“你是走不了?还是不想走?” 景瑢连忙喊冤,“我怎么可 能是故意拖你的后腿呢哥哥!我是真的走不了了啊!腿都迈不动了啊!脚腕子都肿了!定然是那群黑衣人吟唱的时候,我不小心给扭伤了!呜呜,哥哥你不信我!你怀疑我!” 他说着,倒还委屈起来。 “分开也要先出了林子再说,我们若现在分开,说不能那些大巫的人,就会立时上来,将我们分别击破!”姜伯毅开口道,“我识得下山的路,我带你们下山。” 景瑢连声同意,“有道理有道理啊!” 程颐弯身要来背景瑢。 姜伯毅却先他一步将景瑢背在背上,“你身上有伤,我来吧。” 程颐独自遭黑衣人袭击之时,腿上胳膊上都受了伤。他虽一直没喊疼,可伤在谁身上睡知道啊。下山的路并不好走,本就带伤,再背个人在背上,可不要了老命了么! 程颐看了景珏一眼,见景珏已经背过身去,便没有推辞,对姜伯毅拱了拱手,低声道:“多谢。” “客气了。”姜伯毅稳稳当当的背着景瑢,率先迈步,走到前头去带路。 景珏弯身要抱宁春草,宁春草却摇了摇头,“我自己能走。” “你能走?”景珏挑了挑眉毛。 宁春草将黄铜铃铛踹在怀里,坚定的点了点头,“能。” 说完,就迈步而行。 第100章 下山 真是奇怪,当看到那和梦中别无二致的竹屋之时,她就已经相信了梦里的情形,知道了她要寻找的紫玄真人已经死了。从那个时候起。她身体里的力气像是一下子就被抽空了,连站都站立不住。 有人说,人活着,就活一口气,一口气没了,希望没了,人也就没了。 她当时的感觉,就是自己的一口气。已经没了。整个人都跟着垮了。 可不曾想,她摇晃铃铛后,竟好似重新聚集了一股力量,身体像是被铃铛声给唤醒了,不由自主的跟着铃铛舞动,越舞动越有力量,整个人像是重新活过来一般。 这感觉,真奇妙。幸而当初没有扔了这黄铜铃铛。 景珏见她自己能走能跑,便没有多言,提步跟上。 一行人,在林中疾步穿梭,大约是为了照顾宁春草的速度,便走走停停的歇息一下。 如此,当他们来到山脚下的时候,东方的天幕已经露出了熹微的晨光。 他们竟在山中足足走了一夜。 出了山林。姜伯毅的脚步倒是更快了。 宁春草跟在他后头,景珏走在宁春草身侧,程颐跟在最后。 一行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这一日一夜的经历,实在是将人累垮了,累的一句话都不想说。 景珏也没有再提分开的事儿。如今尚有姜伯毅背着景瑢,倘若这时候分开,他们的行礼盘缠都遗落在马车上,身无外物,连个住的地方都找不到。 带着个不会功夫的宁春草,再加上一个受了伤了的景瑢,倘若遇上黑衣人,那便只有送死的份儿了。 纵然这个姜伯毅让他不顺眼,此时除了相信他的话,却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景珏脾气大。却也不是不知轻重。一行人的性命安危,和一个人顺不顺眼相交起来,孰轻孰重他自有掂量。 姜伯毅脚步快,跟在他身后的人脚步自然也都跟着加快。 宁春草气喘吁吁。 景珏上前一步,拖住她的后背,给她助力。 宁春草侧脸看他一眼,抿嘴不言。 “在坚持片刻。”前头的姜伯毅说道。 在坚持片刻,这话的意思是,很快就可以休息了么? 后头几人闻言都提了一口气儿,一会儿就能好好的歇歇了! 果然又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离山脚渐渐远 了,不远处的路都能看得见了。 “快了。”姜伯毅又说了一句。 像是给众人鼓劲儿一般,大家不由都鼓起一口气,走得更快些。 快了快了! 一行人来到山脚下的山道上,几乎都要站不住。 宁春草的腿肚子都在打颤,好似随时都要跌坐于地。若不是景珏在一旁扶着她,她估计能一头栽在地上,睡他三天三夜。 “往哪边儿走?”趴在姜伯毅背上的景瑢咕哝了一声,揉了揉齐子,猛的睁开眼睛来,“咦,已经出山了?咦,天都亮了么?” 宁春草不由白了他一眼,这些人累死累活的赶路,感情他是趴在人家背上睡着了么? “唔,辛苦姜大侠了,我睡着了!”景瑢倒是厚颜无耻,竟然还好意思宣之于口。 姜伯毅浑不在意的笑了笑,“无妨。” 说完,他猛的吹了一声口哨。哨声响亮,几乎激起了山林间的回声。 宁春草感觉到景珏身上的戒备。 这姜伯毅虽然在山上的时候几次救过他们,也算为他们带过路。 可毕竟是不知底细的人,出了山,究竟是敌是友,一时也辨不清楚。多些小心防备,自然是应该的。 哨声响起不久,便听到有嘚嘚的马蹄声,还有马车轮子的声音。 几人寻声侧脸看去。 见山道旁的密林隐蔽之处,跳出一匹马来,马后头还拖着个车厢,被枯枝树杈遮挡着。 马儿瞧见姜伯毅,扬蹄嘶叫了一声,像是孩子看到父亲一般兴奋。可它身后拖着的马车牵绊了它的脚步,让它不得不放慢下来,将车厢从遮蔽物中,缓缓拖拉出来。 车厢终于被拖上山道。马儿兴奋的喷着齐息,奔向姜伯毅。 姜伯毅空出一只手,轻抚了抚马头。马儿低头在他手上蹭来蹭去,亲昵无比。 “上车吧。”姜伯毅转过头,对几人说道。 能跟一匹马都如此亲密情深的人,应该不会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吧?宁春草看了他一眼,恰巧他的视线也扫过宁春草。 片刻的停顿,四目相对,他扬起嘴角,冲宁春草笑了笑。 景珏拽着宁春草,将她推上马车。他冷冷的看了一眼姜伯毅。 姜伯毅笑着冲他点了点头,转过身去,给马儿挠了挠耳朵。 一行人都累得不行,有个马车坐,不用再走路,实在是太幸福的一件事了! 扭伤了脚的景瑢也被放在马车上,他来的一路上都在叫嚷他要坐马车,如今终于坐上了,却已不是他们来时的那辆了。 程颐抢着要赶车,姜伯毅却坚持让他去休息。 车厢里头怎么说也都是主子,程颐自然不肯,姜伯毅只好让他跟着自己坐在前头车辕上,两人一道驾着马车。 “郎君是一个人来的?”程颐问道。 姜伯毅点了点头,“是,一个人来寻紫玄真人,他不喜人多。” “一个人来,怎的还驾了车?”程颐狐疑道,骑马不是更方便更快捷么? “听闻紫玄真人炼出紫还丹,知道他定会有危险,想来劝他同我一起走,先离开青城山,去避一避风头,也好护得他周全。不曾想……还是晚了。”姜伯毅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十分痛惜遗憾。 “原来郎君同紫玄真人交情颇深啊?”程颐叹道。 姜伯毅却是笑着摇了摇头,“我与真人谈不上交情深,倒是家师与真人有交情,家师临走有嘱托,说真人与他有恩,叫我们多多留心真人的事。唉……可惜,还是辜负家师的嘱托了。” 他长长叹息一声,不知是想起了自己的师父,还是愧疚于师父的嘱托,一向带着温润的脸上,此时却只剩下一片冰冷肃杀,他目视着前方,不再多说。 气氛有些沉闷压抑,程颐虽有好奇,也不好再打听下去。 “坐远点儿。”车厢里头的景珏踢了景瑢一脚。 连宁春草都看得出来,他并没有用劲儿,踢得很轻。 景瑢却是夸张的哇哇乱叫起来。 景珏不由皱起了眉头,“你现在比小娘子还娇气?” 景瑢呸了一声,伸手挽起自己的裤脚,“谁娇气了?谁娇气?你看看,你看看我的脚?” 不看还好,这么一看,还真是让宁春草吓了一跳。 景瑢细白的脚腕子,这会儿像是鼓了个馒头在上头,肿的老高老高的,皮都被撑得紧绷绷的,透出里头的血管脉络来。 “我这还叫娇气么?”景瑢瘪嘴,委屈道。 他一路上最是怕吃苦,最是能喊累。脚腕子都肿成这个样子,也不过抱怨了一两句,与他来说,还真挺不容易了。 景珏不由皱起了眉头,景瑢的脚伤成 这样,想要尽快上路,怕是不可能了。 如今坐着姜伯毅的马车,还不知他要将他们带到哪里去。倘若在他的地方安置下来,那还要多久,才能脱身? 宁春草看了看景珏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安慰宽他心的话可说。她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思量着自己的心事。 紫玄真人死了,她的梦魇怎么办? 玄阳子说过了,那天珠项链只能镇压一时,破除不了她的宿命。倘若宿命不化解,她或者就会死在梦魇里头。 老天叫她死而复生,重活一世,她难道还要死的那么窝囊么?那还叫她再活过来干什么? 宁春草挠了挠头,颇有些负气的叹了一声。 “到寒舍歇歇,诸位伤好了养精蓄锐再起程归家吧?”姜伯毅的声音从车厢外头传来,“宁姑娘救我一命,我能寥寥为诸位做些事,心中也轻松些,万望不要推辞。”木巨亚亡。 景珏咧嘴,无声冷笑。他们现在若还有旁的选择,难道他会坐在姜伯毅的车上么?不过姜伯毅将话说的这般客气,他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他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第101章 寒舍 天‘色’大亮之时,马车渐渐驶入都安县。,最新章节访问:ШШШ.79xs。 早起的小贩已经挑着担,沿街叫卖。热乎乎的汤饭香顺着车窗帘子飘了进来。 宁‘春’草吸了口气,‘揉’了‘揉’齐子。 这一趟青城山。他们可真是没少遭罪。最后的最后,还落得个这样的结果。连紫玄真人的面都没见着。这般饥寒‘交’迫狼狈不堪的离开青城山,真真是一开始怎么都没想到的。 也许这就叫做时运不济吧? 他们哪里知道紫玄真人会在这个时候,炼制出紫还丹?又怎么可能知道,有那么多人在争抢紫还丹? “好香啊!”景瑢肚子叫了一声,他按住肚子,伸手挑开车窗帘子,使劲儿吸了吸齐子。 景珏冷冷看他一眼。“出息!” “自打进了山林,咱们吃过一顿饱饭么?就啃了一点点‘鸡’骨头,吃了几个野果子,还要应付黑衣人,还要爬山,我难道是铁打的么?喊声饿都不行么?”景瑢委屈的撅嘴抱怨。 外头传来姜伯毅的声音,“寒舍马上就到,必定叫郎君们吃饱喝足。” 景瑢嘻嘻一笑,“那先谢过姜大侠了!” 说完,他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景珏,低声道:“哥,你在别扭个什么劲儿?人家一片好心,只是想报恩而已,这不是人之常情么?你也想得太多了!” 景珏没有理会他。 他倒没说够似的,又靠近景珏道:“就你这小妾。也只有你把她当个宝了!白送我都不要!”木巨以巴。 若是平日里,宁‘春’草说不定伸脚就往景瑢的脚腕子上踢上一脚。 可这会儿她正沉浸在自己的忧思之中,没工夫理会他。跟他打嘴仗。不若好好思量下,今后该如何是好。 旁的事情,若知道危险,尚能躲避,自己的梦境若是会杀了自己,她能躲到哪里去? “到了。” 她还没想出个头绪来,便听得外头的姜伯毅说道。 马车停了下来,姜伯毅和程颐前后跳下马车,景瑢瘸着一条‘腿’,倒先站起来朝车外头走去。 宁‘春’草回眸看了景珏一眼,低声道:“你别想太多。” 更多安慰的话,她却是说不出口。她心里正绝望难受呢。需要安慰的人是她才对吧? 说完,她跟着景瑢跳下了马车。 此时再留在马车里别扭,倒显得他小气了。景珏也没犹豫,利索的翻身下车。 姜伯毅朝他拱手笑了笑,“委屈几位现在这儿歇息住下。” 这话说的太客气了。 宁‘春’草侧脸看向那秀气的‘门’楣。南方的建筑与北方不同,北方讲究‘门’庭高阔,大气磅礴。南方则更讲究‘精’致秀气,曲径通幽。 挂着“姜府”二字的‘门’庭,还没有宁家的‘门’庭阔气,可雪白的墙壁,雕‘花’镂空的窗,窗内透出的隐约景致,无不彰显这“姜府”低调中内敛的奢华。 姜伯毅到底是什么人?什么来头? 想来这是几个人此时心中都有些好奇的问题,不过如今却不是相问的时候。 姜伯毅伸手请几人进府,他引路走在最前头,“众位小心。请跟在姜某身后,我那弟弟淘气,在这院中布下了不少稀奇古怪的阵法机关,不小心触动了,可是会伤及‘性’命的。” 此话一出,几人更是愣怔了。 自家住的院子里还布有阵法机关?还会伤及‘性’命?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家啊?这能是“淘气”两字,可以解释的么? 姜伯毅没有多说,几人自然也不好就此多问。景瑢好奇的左看右看,亭台楼阁,廊腰曲折,果真曲径通幽,园中景致处处透着匠心独运。 这么大眼看去,颇有些苏州园林那种秀美味道,哪里看得出暗藏杀机的阵法机关。 景瑢不知是好奇试探,还是无心之举,正走着,竟抬手‘摸’了‘摸’大红廊柱上雕着的盘龙,那龙栩栩如生,盘曲而上,云绕腰间,恍惚翱翔在九天之上。那一只眼睛,似是镶了红宝石,熠熠生辉,明亮非常。 就在景瑢的手触到那盘龙身上金鳞之时,那龙的眼睛却是猛的一动。廊柱里噌得‘射’出一支冷箭来。 一指多长的箭,飞扑向景瑢的面颊。 景瑢惊叫一声,吓呆了一般。 姜伯毅猛出一掌,似乎是以内力将景瑢拍开。 那一指多长的冷箭“当”的扎入廊间光洁的地上,入地三分。 箭尖映着日光,发出幽兰幽兰的光。 景瑢拍着心口,大口大口的喘气,像是被吓坏了。 姜伯毅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嘴角,“郎君下次小心些,姜某可不想任何人被误伤。” “在自己的家中布下机关,住在这里的人,难道就不担心么?”景珏缓声问道。 姜伯毅点了点头,“估计会担心,幸而我不常来住。几位请——” 说着,他又向前带路。 他家院子真够大,走了约莫有一盏茶的功夫,才入了垂‘花’‘门’。 这时院子里才热闹起来,有丫鬟仆‘妇’来往的脚步声,翠荫缭绕中,时不时有年轻的丫鬟快步行过。 姜伯毅轻咳了一声。 过路的丫鬟侧脸看过来,这才瞧见站在影壁后头的一行人。 丫鬟惊愕叫了一声,悠闲缓慢的脚步立时变得急促,疾奔下回廊,还未到姜伯毅面前,便提着裙摆慌忙行礼,“阁主,阁主回来了?” 姜伯毅点了点头。 那丫鬟慌忙请罪,“不知阁主回来,未能远迎,阁主赎罪!” “我来的匆忙,不怪你们。”他轻笑了笑,“给这几位贵客安排住的地方,备上饭食,这几日真是辛苦了。” 丫鬟连忙躬身应是。 宁‘春’草几个衣衫狼狈,在树林中钻来钻去,早已是蓬头垢面,单看衣着,还真看不出是什么“贵客”。 唯独景珏那一身天老大,他老二的桀骜气质,让他看起来,仍旧难以直视。 丫鬟脆声唤来几个同伴,为几人引路而行。 姜伯毅拱手道:“几位先梳洗歇息,待饭菜备好,姜某再来请见。” 说完,他便去了另一个方向。 小丫鬟带着路,见三个都是男子,只有宁‘春’草一个‘女’子,倒也机灵,让同伴带着三位男子去了一个院子,她则引着宁‘春’草去了另外一个院子。 虽是同行,毕竟也男‘女’有别不是?这从礼法上自然说得过去。 “她是我小妾,我们住一起。”这话就在景珏嘴边上,可看着宁‘春’草木木沉沉的脸,他却嘴‘唇’紧抿,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只看着丫鬟引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 这姜家不知是什么高‘门’大户,屋子里一应器具都‘精’致奢华。 看得出他们住的都只是客房而已,连客房都布置的这般‘精’致,那主人的房间又该是何等模样? “后间是浴池,待水备好了,婢子来叫姑娘,姑娘请先歇息一会儿吧?”小丫鬟笑嘻嘻的躬身退下。 宁‘春’草在‘床’边坐下,‘摸’出她的天珠项链和那只黄铜铃铛。她看着这两样东西的眼神,却是一片的‘迷’茫。 她的前路在哪里呢?她本是为了寻找紫玄真人而来,可如今,紫玄真人已死,她又该做什么呢?就这么一无所获的回到京城,向缩在壳子里的乌龟一样,等死? 丫鬟很快备好了温水。 宁‘春’草带着她的天珠项链和黄铜铃铛一起入了浴池。水温刚刚好,水面上还飘着各‘色’的‘花’瓣,水汽氤氲,水池边上摆了几株正在盛放的睡莲,氤氲的水汽之下,睡莲更添几分娇美之态。 宁‘春’草洗干净了天珠项链和黄铜铃铛,将两样东西放在水池边的台子上,这才伸手去搓洗自己。 水很是清澈,推开‘花’瓣可以看到水面下自己的身体肌肤。 宁‘春’草看着自己修长有些纤细的大‘腿’,却是愕然愣住。 ‘腿’上的伤口呢? , ... 第102章 柳暗花明 她‘腿’上有个三寸来长的疤痕,苏姨娘说,是她小时候,二姐姐将她推倒划伤的。。шщш.79xs更新好快。 为此。鲜少流眼泪的苏姨娘在爹爹面前哭了许久,说‘女’儿家身娇体贵,这么大的伤口若是留下疤痕来,将来要被夫家嫌弃的。 爹爹被她哭的没办法,不知托了什么‘门’路,寻来了伤‘药’,说是日日涂抹,待伤口好了不会留下太明显的疤痕来。 那时她年纪小。不知收敛,有了好的伤‘药’,就在二姐姐和四妹面前炫耀,结果事情让宁家主母知道,主母便设计拿走了那伤‘药’。 一直到她都已经长大了,苏姨娘还会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说,该她留下这疤来!让这疤跟着她一起长大,好时时提醒她,什么叫低头做人! 这疤还就真的跟着她,随着她长高长大,疤痕也越发长大。 宁‘春’草眯眼细看,又将‘腿’抬出水面来看,可光洁的‘腿’上,哪里还有那疤的影子? 她用手沾了水,使劲儿在‘腿’上搓了搓。仍旧一点疤痕也看不到。 没了?真没了?疤痕去哪儿了?这是她自己的身体么? 宁‘春’草低头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没错,是她的脸。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五官。 可是她身上的疤痕怎么就这么没有了呢? 宁‘春’草又抬手看了看手背上,曾经被那红衣大巫抓伤的地方,当时还流着血,甚至血腥味都还没有消失的时候,自己身上的疤痕却是就那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莫非…… 她回过头去看自己放在浴池边上的黄铜铃铛。 这铃铛还能让人有伤口愈合的功效? 难怪他们都已经离开凤州,还会遇到红衣大巫的截杀。这般神奇的铃铛落入她的手中,红衣大巫又怎么可能甘心放过她? 宁‘春’草沐浴之后,‘精’神好了很多,她更加小心的放好黄铜铃铛和天珠项链。 丫鬟已经送来崭新的衣衫。用料‘精’致,剪裁做工上佳。 她穿来略有些些宽,但束了腰间‘玉’带,更显腰肢窈窕。丫鬟刚为她熏干了头发。便有人敲‘门’来请。 丫鬟十分恭敬的引她到用饭的‘花’厅,景珏几个已经在了。 “在京城就没规矩,到了外头更不能指望你有规矩了。”景瑢瞪她一眼,眼睛竟有些黏在她脸上,移不开。这身体本能的不受控制的反应,似乎叫他有些恼火,一开口就有些冲。 景珏还没斥责他,姜伯毅就笑着开口了,“这宴席本就是特意为感谢宁姑娘救命之恩而设,宁姑娘不来,才叫姜某无地自容。” 这话一说,无地自容的就成景瑢了。 景瑢讪讪一笑,“那看来我们还是沾了‘宁姑娘’的光了!” “饿了就闭嘴。”景珏淡漠开口。 景瑢‘摸’了‘摸’齐子,“好了好了,吃吧,饿死了都。” 满桌珍馐。一点儿都不像是匆忙备下的,山珍海味,倒是比京城更‘精’致。南方人的秀气连菜肴上都能体现出来,菜‘色’做的恍如画卷一般美丽,更讲究食材‘色’彩上的搭配,叫人拿着筷子,一时都不忍心下手破坏这一桌子的美了。 不过几人却是饿很了,稍微客气一下,便静默无声的开始用饭。 习惯了食不言,倒也并不觉得压抑。宁‘春’草很快吃好,放下了筷子。 姜伯毅似乎一直在似笑非笑的看她,这让景珏的面‘色’很不好。 宁‘春’草用完,不等其他人停下,便起身告退。 “走了好,走了我也好多吃点!”景瑢在她身后嘀咕道。 宁‘春’草未搭理他,提步离开。 不曾想,她刚回到自己的客房没多久,姜伯毅就来了。 他带着提匣而来的,提匣里是热气腾腾的饭菜羹汤。份不大,但都十分‘精’巧。 “是我顾虑不周,倒叫姑娘饭桌上受了委屈。”姜伯毅温声说道,“宁姑娘‘精’神看起来不甚好,倘若再不吃好,岂不有伤身体?” “多谢姜大侠,我没事。”宁‘春’草福身谢过,退离他两步之外。 姜伯毅自然发现她的避讳,笑了笑,将提匣放在桌上,“自从发现紫玄真人遇到不测以后,宁姑娘就神‘色’郁郁,姑娘既不是为了紫还丹而来,那敢问姑娘寻紫玄真人,是有何要事呢?” 宁‘春’草错愕抬头,看着姜伯毅,却见他眼神真挚无比,似乎真的想帮她,而并非无聊打探。 “我……”宁‘春’草皱着眉头,不知对着一个不算熟悉的人,该如何开口。 “宁姑娘乃是我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倘若姑娘有什么需要,姜某愿效犬马之劳。”姜伯毅十分认真的拱手。声音都带着诚挚的味道。 宁‘春’草缓缓点了点头,“姜大侠客气了,我不过举手之劳,如何当得起您这般记挂。来寻紫玄真人,乃是为了命数之言。” 姜伯毅点了点头,伸手请她坐下。 两人分坐外间两侧,距离恰好不暧昧,也不疏远,能让说话的两人都自然舒服。 宁‘春’草‘精’神略缓,慢慢开口道:“半年前,我突然噩梦缠身,夜夜冷汗惊起,不能安眠。‘精’神大受其影响,无奈,去寻了京城的玄阳子道长解‘惑’,道长说,这是命里的劫数,若要破劫,需得到青城山,寻得道高人紫玄真人,方有破解之法。可如今……” “哦,原来如此。”姜伯毅缓缓点了点头,面上尽是感同身受之‘色’,“若是旁的麻烦,尚且能够想办法破除。可偏偏是自己的梦,这叫人如何避及?人难道还能不睡觉么?” 宁‘春’草叹了一声,无奈点头。 “宁姑娘现在仍旧会被噩梦缠身么?”姜伯毅温声问道。 他声音很好听,不同于景珏那种冰冷却透出感‘性’的磁‘性’。他声音温厚,不自觉的就让人产生信任依靠的感觉。 “是,倘若只是噩梦缠身不得安眠也就罢了。”宁‘春’草摇了摇头,“纵然痛苦,也不是不能忍受。只是玄阳子道长说,这梦里劫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让我死在梦中,一命呜呼。” 她说完,自己先笑了,笑容颇有些狼狈无奈,“莫名其妙的死在自己的梦里,还有比这更荒唐更憋屈的事儿么?” 姜伯毅的脸‘色’却是认真而严肃起来,“果真有此一说?” 宁‘春’草点了点头,“很匪夷所思是不是?”木巨以弟。 姜伯毅却霍然起身,朝外问道:“姜维回来了没有?” 外头立时有丫鬟答道:“二爷传信说明日才能到。” “送信,叫他快马加鞭赶回来!”姜伯毅吩咐完,又缓缓坐了下来,认真看着宁‘春’草,“有些话,虽然听起来,让人难以置信,可却绝不能大意!玄阳子道长虽远在京城,可他曾被圣上封为国师真人,其大名,连巴蜀之地也都听闻,可见是有真本事的,他的话,不可当儿戏。” 宁‘春’草愣了一愣,点了点头。若是当儿戏,她也不会大老远的从京城赶来青城山了。 “紫玄真人虽然不在了,可你这劫数,倘若真如你所说,或许还有一人能帮上你的忙。”姜伯毅说道。 宁‘春’草瞪眼向他看去。 这叫什么?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不不,比这更甚!她都已经绝望的以为自己完了,要死在梦里了!这重活的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不曾想啊,不曾想!自己无意救下的一个人,竟也给自己带来了从未预想过的生机! “是,是哪位真人道长?”宁‘春’草心头揣着‘乱’跳的小鹿,嗓子眼儿有些发干的问道。 姜伯毅摇了摇头,“不是修道之人,是我家弟弟,姜维。他虽不修道,却也算身怀异能,宁姑娘见了自然就知道了。” 宁‘春’草皱着眉头,心里有些没底,但人一片好心的说了,她也就连连点头应下,“多谢姜大侠了。” “当不起大侠之名,姑娘叫我子然吧。”姜伯毅拱手道。 子然应当是他的字,亲密的朋友之间,才会用字来彼此称呼。 宁‘春’草看了他一眼,颔首,却未开口称呼。 姜伯毅十分晓得进退,并未勉强,只起身道:“宁姑娘想来也疲惫得很,再用些饭,好好歇息吧。待姜维赶到,再来请姑娘。” 宁‘春’草道谢,起身相送。 她这时候,虽然困顿疲惫至极,却哪里有心思休息呢? , ... 第103章 公主命 姜伯毅说,他弟弟姜维虽不是修道之人,却也算是身怀异能。 记得他们刚进府的那会儿,他就说过。外院的阵法机关,乃是他弟弟淘气所布下。这么说来,他那弟弟还真有几分本事也说不定? 或许自己这梦魇的劫数,真的能被这半道上突然冒出的人给破解了? 宁‘春’草心中如揣鹿,‘乱’跳不止。 她浑身已经疲惫至极,可‘精’神却不由的亢奋起来。 只盼着那个叫姜维的人,能快些出现,究竟是绝望之后的希望。还是绝望之后的晦暗,也好赶紧水落石出。 宁‘春’草太累,索‘性’歪倒在‘床’上去等。 如今在姜府,而非在青城山那荒山野岭,她很累,很想好好休息一下,像模像样的休息一下,索‘性’就将天珠项链带在了脖子上。 眼皮越来越沉,意识渐渐模糊。 宁‘春’草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觉‘胸’口闷很得,像是有什么重物一直压在上头一样。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姑娘,姑娘?您醒醒?”有人在摇晃她。 宁‘春’草感觉得到,她似乎醒过来了,又似乎并没有。她想要睁开眼睛,却拼尽了力气。也办不到。 “姑娘,您醒一醒啊,我家二爷来了。阁主叫来请您呢?”丫鬟的声音钻入耳朵。 宁‘春’草想要开口应上一声,可嘴巴就像被粘住了,嗓子眼儿也像是被堵住了,她竟不能开口,更不能睁眼。 她听到那丫鬟的脚步声,匆匆的离开。 不多时,丫鬟又领着一个人,匆匆的进来。 “宁姑娘?”姜伯毅的声音近在咫尺。 宁‘春’草下了一跳,他怎么到‘床’边来了? “宁姑娘醒醒?”姜伯毅伸手将她从‘床’榻上扶起,温热的手掌扶在她的背上。她只觉一股暖流从他的手掌渡入她的身体。 她僵硬的四肢百骸瞬间都柔和起来,那股在‘胸’口上的沉闷重量,也倏尔轻了。 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咳,咳咳。”宁‘春’草开口未语,先忍不住咳嗽连连。 “不急不急。”姜伯毅抚了抚她的背,立时从‘床’上站起,脚步很快的退了几步,拉开两人太过紧密的距离。 宁‘春’草对他这般有礼心生好感,颔首致意。可侧脸看看外头天‘色’,黑沉沉的,屋里还点着灯烛,天还没亮啊?“郎君怎么这么早?” “姜维来了,担心姑娘困顿于梦魇之中,所以不敢耽搁。唐突冒昧,还望姑娘海涵。”姜伯毅温声说道。 他的声音这般好听,就算是半夜将人吵醒,也丝毫叫人讨厌不起来。更可况,若非他及时唤醒自己。自己刚才是不是就要被那沉闷的重量给压死了? 宁‘春’草舒了口气,如今想来,还真是后怕呢! “多谢郎君,我这就起身。” 姜伯毅转身出了房‘门’。 宁‘春’草连忙起身,收拾得体。踏出‘门’外之时,姜伯毅正背对着‘门’口,举头眺望着天空。 “可否麻烦郎君,请我家爷一起去见?”宁‘春’草在他身后,福身言道。木估东亡。 姜伯毅转过身来,看着她的目光微微有些意外。 宁‘春’草解释道:“我家爷是主子,打小没有吃过苦,这次却为了我的事情,不远千里,历经艰险陪我道青城山。想来我的命数也叫我家爷挂怀,如今能有转机,理当叫我家爷一起知道。” 挂了灯笼,有些昏暗的院子里,一时寂静的只有风过树梢的声音。 姜伯毅看着宁‘春’草,微微勾着嘴角笑了笑,他眼眸之中一闪而过的情绪,快的让人看不清,“好,就按宁姑娘说的。” 宁‘春’草前往‘花’厅的路上,遇见了被请过来的景珏。 跟在景珏身后的还有瘸着一条‘腿’的景瑢。 “大半夜的,就你事儿多!连个囫囵觉都不让人睡好!”景瑢抱怨他道。 宁‘春’草瞪眼,语气里一点儿不掩饰意外,“怎么瑢少爷也跟来了?我可没叫请他啊?” 景珏无奈的翻了翻眼皮。 “是我硬要跟来的,我跟着吃了一路的苦,受了一路的罪,末了末了,连这吃苦受累的缘故都不知道,我不是太吃亏了么?我才不要做那冤大头!”景瑢气焰嚣张的冲宁‘春’草说道。 宁‘春’草皱着眉,摇了摇头。对景瑢这般无赖,她一半是习以为常,一半是无可奈何。 景珏灯笼下的面‘色’,倒是比白日好看了许多。看向宁‘春’草的目光溢满柔和。 “虽不是名声在外的紫玄真人,但倘若他真能说出个缘故来,也不枉走这一遭,相识这一遭。”景珏在她头顶,温声说道。 他其实是高兴,这种关键的时刻,她能第一时间想起他这个爷,能请他一道来吧? 宁‘春’草勾着嘴角笑了笑,心中有期待,也暗暗告诉自己不要期待过多,以免失望。 几人到了‘花’厅外头,还没进‘门’,先听见一阵轻笑声。 这声音可轻佻得很,定然不是姜伯毅的声音。 宁‘春’草和景珏对视一眼。前头引路的小丫鬟见状,连忙笑着躬身道:“这是我们二爷回来了。诸位请。” 三人迈步进‘花’厅,迎面就瞧见一个粉面‘玉’琢的年轻郎君。 秀气的五官,白皙的面颊,脸上还敷了粉脂,头上更簪了一朵硕大的芍‘药’‘花’。 一眼望去,宁‘春’草险些以为自己看到的不是个郎君,而是位娘子呢! 不过他身量却是不低,虽有些瘦,却同景珏差不多高,比她堪堪高出一个头去。 “这位就是舍弟,姜维。”姜伯毅开口道,“这几位是京城来的朋友……” 姜伯毅的话还没说完,那如‘花’美男看着宁‘春’草就是一声怪叫。 “啊——”他像兔子一般,蹿到了姜伯毅的身后,扒着姜伯毅的肩头,小心翼翼的看了宁‘春’草一眼,又连忙缩回头去,“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景珏脸‘色’黑了黑,宁‘春’草脸上也有些不自然。 唯有景瑢哈哈乐了起来,“她长得也没那么丑吧?竟能吓着郎君?” 说宁‘春’草丑,那可真是太冤枉她了。苏姨娘当年是几个郡中出了名的‘花’魁,宁老爷年少之时更因为貌美而被宁夫人相中,非他不嫁。爹俊娘美,她生来就是个美人胚子,为此没少受家中姐妹的欺负。 可姜维此时还正缩在姜伯毅的身后,拍着‘胸’口喘着气呢。 姜伯毅伸手将他从身后拽了出来,“如何这般无礼?做什么怪?!” 他冷下脸来,语气中不乏呵斥之意,浑身的温润之气尽失,颇有些他大刀阔斧杀人之时的肃杀。 姜维缩了缩脖子,拱手朝宁‘春’草施礼,“姑娘莫怪,实在是……实在是小人胆小……” 这话说的,还不如不说。 景瑢在一旁捂着肚子笑。 “咱们走。”景珏握住宁‘春’草的手就转身向外,“见这种人,真是‘浪’费时间。” “你们不知道她的厉害,自然不怕她。”姜维却是从袖中顺出一柄折扇来,一面摇着扇子一面说道,“我能看到她,又不仅仅是看到她,更能看到她的厉害之处,这才畏惧她。”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倒是成功的留住了景珏和宁‘春’草的脚步。 景珏转过身来,眯眼打量他。 姜维和姜伯毅虽然自称兄弟,也同姓姜,可两人长相外貌上,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姜伯毅高壮,古铜‘色’的皮肤,浓墨剑眉,目若星辰,面庞刚毅。姜维却是面白如‘玉’,目若含情,樱红薄‘唇’,身量消瘦,公子翩翩。 “有何厉害之处,竟能将你吓成那般模样?”景珏哼笑一声,问道。 姜维摇着扇子向前走了两步,抬手拿贴了金箔的扇子边沿,半挡住脸,眯眼围着宁‘春’草转了两圈,又缩回姜伯毅身后,“她原本乃是有公主命之人,可命里有劫,横遭‘性’命之难,大难之后,才更是贵不可言。” , ... 第104章 冤魂不散 景珏还未有反应,景瑢却是先哈哈笑岔了气,“姜大侠,你从哪儿寻来这么个算命先生?真是太逗了!笑死我了。。шщш.79xs更新好快。公主命?公主?就算要讲笑话,也得先打听打听来人底细来历才好开口吧?她能有公主命?还不如说我有公主命呢!” 姜维摇着扇子看了景瑢一眼,敷了粉的面上,并没有被惹怒的神‘色’,反倒笑着朝景瑢点了点头。 宁‘春’草摇头,“郎君真是爱开玩笑。” 说完,她又朝姜伯毅福了福身。 “走吧,耽误这功夫。到不如好好睡会儿,养足‘精’神。”景珏嗤笑。 姜伯毅看了姜维一眼,拱手道:“叫宁姑娘失望了。” “郎君美意,心领了。”宁‘春’草颔首道谢。 “合着,你们是都不相信我的话啊?”姜维啪的一声,将手中折扇收了起来,“我不是说了,她原本有公主命,可遭了劫难,这公主是做不成了,可大难之后,贵不可言么?你们就不好奇,她如何贵不可言?” 众人闻言,都颇为不屑的看着脸上敷粉,头上‘插’‘花’。面上有些急切的姜维。 宁‘春’草,一个商户人家的庶‘女’,睿王府里的小妾。噩梦缠身的小娘子,能跟公主扯上关系?这玩笑开得有点儿大!就算日后贵不可言,又能贵到哪里去? 姜维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道:“她日后,必定有母仪天下之命!” 此言一出,‘花’厅里霎时安静,落针可闻。 景瑢扶着椅子,缓缓坐了下来,又轻轻吐出一口气来,迟缓开口道:“这话,当真比公主命还要可笑呢!” 景珏皱了眉头,面上尽是不悦。“姜伯毅,她救你,你就胡‘乱’找来个人,这般害她?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姜伯毅还未开口,姜维伸手拦住他,看着景珏道:“我的话是不是‘乱’说,咱们日后自然可以见真章!如今你说我‘乱’说,有什么凭据?” “爷说话,从来不需要有凭据,你断言她的命数又有何凭据?”景珏冷声驳斥。 姜维笑了笑,‘摸’着象牙白‘色’的扇骨道:“在巴蜀,我的话就是凭据。” 两个面容俊美的男人,四目相对,火‘花’迸溅。气氛一时间,僵硬冷凝。 “姜大侠。这话就是你这兄弟的不对了!宁姑娘如今是我哥哥的小妾,你说她有母仪天下之命,这不是害她,更害了我哥哥么?这般命格,不管咱们信不信,传扬出去,旁人信了,会是个什么结果?”景瑢在一旁连连摇头,“当真不可‘乱’说啊!” 姜伯毅狠狠瞪了一眼姜维,“话出口之前,不过过脑子么?” 姜维垂眸哼笑一声,“你们这般紧张做什么?如今‘花’厅里头只有咱们这么几个人。你不说我不说,这话又怎么可能传扬出去?你们这般紧张,其实……分明就是相信了吧?” 说完,他拿扇子半挡着脸,得意的笑了起来。 宁‘春’草清了清嗓子,面‘色’如常道:“你说的话,我一句也不信,我今日见你,也并非是请郎君为我算一算有没有贵人之命。” 姜维将目光转向宁‘春’草。 宁‘春’草没有被母仪天下几个字给吓住,倒是淡定的很,“我见你,不是为了这些,乃是为了请你解我梦魇。你若解不了,咱们也不必彼此‘浪’费时间,多说无妄空话。” 姜维闻言,点头而笑。 ‘花’厅里一时,又寂静下来。朱红的地毯,红漆廊柱,在烛光之下,映照出温暖的‘色’泽。 “你体内住着冤魂。”姜维一开口,不知是有风吹入了‘花’厅,还是众人心里的作用,竟觉得那烛光都随之摇曳了一下。 宁‘春’草心中咯噔一跳。 “说是冤魂,其实与你却也不可分割。她有怨气,你不替她,或者说是替你自己报了仇,她怨气不灭,又怎么可能甘心离开?必定时时缠着你,叫你也不得轻松。”姜维说的信誓旦旦,配上他敷了粉的白面,和着他幽幽的嗓音,这烛光摇曳的‘花’厅里,显得诡异极了。 景瑢不由的抖了抖肩膀,“一会儿母仪天下,一会儿又冤魂缠身,今晚……还真是‘精’彩得很。咱们是来听说书的吧?” 他仰脸儿看着景珏。 景珏却没有理会他,反倒是一直将视线落在宁‘春’草的脸上,因为他发现宁‘春’草听闻姜维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惊诧的愣住了,听到此时,脸上一点儿质疑嘲讽的意思都没有。 “梦魇?你的梦应该不止是梦魇那么简单吧?有时候,应当还有很重要的用处,比如,”姜维略停顿一瞬,好叫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他那里,“能预知危险?提醒你躲避灾难?” 宁‘春’草脸上一白。 景珏和景瑢都是一愣。 宁‘春’草这等本事,他们见识过的。特别是景珏,他自然知道的更清楚。 这种事,连姜伯毅都不甚了解,这个刚刚见面的姜维却是一口咬定的说了出来。莫非,他真有些本事?真能解了宁‘春’草的梦魇之劫? 姜维见众人反应,呵呵笑了,“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冤魂不想你在她大仇得报之前,就意外而死。所以梦中给你提点,叫你躲避灾祸。现在,你们可以相信我的话了吧?” 宁‘春’草忽而伸手,从怀中‘摸’出了天珠项链,她摊开手掌,碧翠的吊坠上缠绕着絮状的白练,烛光之下,清透好看。 “天珠项链?”姜维瞪眼,“这是牛齐子的东西吧?” “能破解我的梦魇么?”宁‘春’草不答反问道。 姜维摇了摇头,“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这天珠项链被牛齐子开了光,只能镇压冤魂的一些怨气,不至于让那些怨气直接害了你的‘性’命去。却是不能除掉冤魂,且这冤魂也不能除,冤魂与你已经连成一体,冤魂倘若被强行除去,你也必死无疑。” 宁‘春’草皱眉,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景珏幽深的眼眸之中,却是倾泻出浓浓担忧望着她。 “说了这么多,你究竟有没有办法?”景珏皱眉,不掩饰焦躁的问答。 姜维摇了摇扇子,“我说的还不够明白么?冤魂不走,乃是大仇未报,她心不甘。你替他报了仇,她自然就乖乖的走了,你的梦魇也就破除了。” 宁‘春’草闻言,抬眼看着姜维。 “那冤魂的仇人是谁?”景珏挑眉问道。木估协圾。 姜维拿着扇子嘻嘻笑了起来,“冤魂的仇人是谁,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又不认识那冤魂?” 景珏正要开口斥他,他却扬手拿扇子指着宁‘春’草道:“不过姑娘一定知道。” 是个肯定句,带着笃定的语气。 宁‘春’草面上虽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一震。姜维看出来了,他真的看出来了! 景珏眉宇微蹙,眯眼看过姜维,又看向宁‘春’草。 姜伯毅似乎看出宁‘春’草面‘色’不好,作为主人,他主动开口道:“时间也不早了,今日一见,实在有些仓促,来日方长,若是有话,不若改日细说。” 宁‘春’草连连点头,“好,真的是累了,是我先前心太急了,多谢郎君安排。” 说罢,她甚至没等景珏反应,率先出了‘花’厅。 姜伯毅朝景珏拱手,景珏没有理会,转身也走出了‘花’厅。 景瑢倒是从椅子上跳起来,朝姜伯毅拱了拱手,笑着追了出去。 姜维摇着扇子坐了下来,“哥哥催我快些回来,叫我一路马不停蹄的狂奔,就是为了这小娘子啊?” 姜伯毅回头看着他,“你为何这般说她?” 姜维闻言一愣,抬头看着哥哥,“哥哥,连你也不信我?亏我还快马加鞭的回来呢!我说的可句句都是实话,旁人不知我的本事,哥哥你还不清楚么?” 姜伯毅闻言,剑眉不由蹙起,“实话?” 姜维连连点头,“真是实话。” , ... 第105章 试探 宁‘春’草几乎是小跑回了自己所住的院子,进‘门’就将自己仍在柔软馨香的‘床’上,心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ШЩЩ.79xs。 公主命还是母仪天下,她不在意。想来也不可能,她的卑微,不用旁人提醒,早已经刻进了心里,前世今生都不会忘记。倒是冤魂之说,她觉得十分有道理。 她前世被人推下归雁楼摔死,临死前心中的怨恨和不甘,再没有人比她更加清楚。 姜维说的冤魂。不就是前世的自己么?如今的自己,虽然重活一世,却是带着前世的记忆,带着前世的仇恨。那不就是前世冤魂给她留下的印记么? 帮冤魂也是帮自己,报了仇,梦魇就会被破除? 意思难道是,要她杀了李斯身边的那小厮?那个叫她‘春’草姐姐,却又将她推下归雁楼的小厮? 为了破除梦魇,要她杀人? 宁‘春’草想到“杀人”两个字,心中就狂跳起来。 她以为,从她离开京城那一刻起,她和前世的自己就已经再没有关系了。和李布,和二姐姐,都没有关系了,她会破除宿命。解开梦魇,过平安喜乐的平淡生活。哪怕卑微,哪怕辛苦。也甘愿了。 不曾想,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她却仍要回到起点去。仍要纠缠前世的人和事,仍要纠结那些是是非非。 她仰面躺在‘床’上,长长叹出一口气来。 眼睛酸酸的,又累又困,心头却狂跳不止,她闭上眼睛,仿佛就又看到了高高耸立湖边的归雁楼,看到自己站在归雁楼三楼的栏杆处,被人一把推下,无奈坠落。坠落…… 她又喘着气,睁开了眼。 真是够了!前世害她‘性’命,今世让她噩梦缠身!我不杀人,人必诛我!她要报仇,一定要报仇! 月亮都已经偏西,黎明来临之前,却是最黑暗的时候。 黑暗之中,不眠的人却是不少。 一双恍如琉璃一般的东西,映光一闪,“世子哥,睡了么?” 景珏闻言嗯了一声。 那人手脚并用的爬上他的‘床’,推了推他的肩,“哥哥,我知道你没睡,我也睡不着,你跟我说会儿话吧?” 景珏躺着没动。也没睁开眼,只是又嗯了一声。 “哥哥你说,那姜维说的话可信么?”景瑢趴在景珏的脸旁,低声问道。 景珏没吱声。 “他说,宁‘春’草有母仪天下之命,是真的么?”景瑢压力了声音又问道。 景珏倏尔睁开了眼,黑暗之中,他的目光却准确无误的落在景瑢的脸上,“他胡说八道的,自然不可信,此话不要再提了。” 景瑢哦了一声,沉默了半晌,他却又开口道:“那哥哥你就没有旁的心思?” 景珏抬眼,看着黑暗中的景瑢,“什么旁的心思?” “听他后来说的话,那姜维应当是真有几分本事的,他前头说的话,虽然有些夸张,但……但倘若真有人信呢?”景瑢小声问道。 “这话只有我们几个知道,我们不信,不就是了。”景珏冷冷回应。 “咱们自然不会往外说,”景瑢轻咳了一声,“可那姜家兄弟却不一定啊,倘若他们想要兴风作‘浪’,故意将这话说出去呢?” “那也要有人信才行。”景珏语气淡漠。 “哥哥,倘若真的有人信呢?这种话,一传十十传百,假的也能说成真的呀!”景瑢竟好似有些着急,“哥哥不得不留心!” “说就说了,爷怕他们说么?”景珏的语气已经有些变了。 景瑢却仍旧问道:“哥哥自然不怕别人说,可是人言可畏,哥哥还是早作打算的好,不就是一个小妾么?” “景瑢,你究竟想说什么?”景珏忽而从‘床’上坐起了身子。 景瑢缓缓吸了一口气,“哥哥若是没有旁的心思,就不能让人以为哥哥存有异心呀。” 景珏眯眼,不过黑暗之中,景瑢可是看不到他的表情。 “不就是一个小妾么,哥哥就算不愿将她献给圣上,献给当今的这几位皇子,也是可以的吧?”景瑢低声问道。 半晌,黑暗的房间里都是一片沉寂,只能听得见距离颇近的两人,低低的呼吸声。 景瑢在黑暗中握住自己的双手,似乎看不清景珏的表情,猜不出他的喜怒,叫他有些紧张。 景珏却是缓缓开口道:“景瑢,你究竟在试探我什么?” 试探两个字,他咬得很清晰。 景瑢脊背上,立时出了一层冷汗。 宁‘春’草在‘床’上辗转翻腾直到晨起,闭上眼睛,就看将自己站在归雁楼下头。 心里的感觉从悲凉,到绝望,再到恼怒,她觉得,倘若现在李布的小厮或是李布站在她面前,她一定毫不犹豫的上前拍死他。如此,就在也不用困顿于这样的梦境之中了。 丫鬟听闻房间里的响动,立时在‘门’外请安。 宁‘春’草实在睡不着,便扬声叫丫鬟进来。 丫鬟为她梳洗之时,都注意到了她眼下的灰青,“姑娘昨夜里没睡好吧?是择铺吧?”木台广血。 宁‘春’草不好解释,只能点点头,“是有点儿。” “姑娘身娇体贵,择铺也是正常的。看姑娘‘精’神不好,不若待会儿用了早饭,到后头‘花’园子里转转吧,如今‘花’园里的‘花’儿开的可好了,远远就能嗅到香气,怡神又醒脑,且环境略熟悉了以后,就不会择铺了。”丫鬟温声建议道。 宁‘春’草颔首笑了笑,“会不会不方便?” 毕竟出‘门’做客来着。 “不会不会。”那丫鬟连忙摇头,脸颊微红的解释,“阁主说了,姑娘乃是贵客,叫我等当主子一般‘精’心伺候,姑娘千万不要同婢子们客气!” 这话到让宁‘春’草有些不好意思了。 “姑娘若是能四处转转,休息的更好些,心情更好些,我家阁主一定会高兴的,见婢子们伺候的好了,说不定还会给赏钱呢!姑娘就当是体恤婢子们了吧!”小丫鬟嘴甜,声音也动听。 宁‘春’草只好点头,用罢了早饭,就由这丫鬟带路,沿着曲曲折折的游廊,往后院的‘花’园里头去。 姜府的宅子很大,‘花’园尤其大。 单单她住的院子临近的小‘花’园,都比整个宁家还要大。‘花’园里错路布置着假山,曲水,亭台,小楼。倚翠偎红,‘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这菖蒲开的真好。”宁‘春’草正同丫鬟说话。 突然听到前头传来一阵笑声。 虽是第二次听闻这笑声,宁‘春’草还是一下子就辨出,这定然是那姜维的声音。 她当即就要转身离开,姜维却脚步很快的出现在她面前,“哟,这不是宁姑娘么?好巧好巧!” 宁‘春’草福身打算退走,却发现自己身边跟着的小丫鬟已经垂手走了。 姜维身后的小厮们也都行礼离开。 幽静宜人的‘花’园里,只剩下宁‘春’草和姜维二人。 宁‘春’草站直了身子,这会儿也明白了过来,“不巧,姜二爷有意安排,怎么能叫巧呢?” 姜维闻言一笑,倒也没有否认,“昨晚见到姑娘,就大为惊异,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有些话,不好说。这‘花’园幽静环境宜人,正是敞开心扉,倾吐心声的好地方。” “姜二爷有何心声,想要倾吐?”宁‘春’草冷笑问道。 “我?”姜维握着折扇,摇了摇头。他今日同样敷了粉,闻上去比菖蒲‘花’还要香,头上更簪了一朵刚折下不不久的大红蔷薇,映着朝阳,开的耀眼,“不是我,是姑娘你。” “我为何要向姜二爷倾吐?我同您很熟么?”宁‘春’草笑问道。 姜维抚‘摸’着扇骨,目光游离在她身上。 这般视线,让宁‘春’草感觉很不好,她退了一步。 姜维却指了指一旁的亭子,“因为除了我,姑娘的心声,无人可以诉说呀?咱们还是坐着说话吧?” 说完,他先迈步进了亭子。 宁‘春’草并不打算同他接触太多,这人看起来单薄消瘦,可那一双眼睛却太过犀利,好似能看穿你藏在心间的秘密,没有人喜欢自己的秘密被人窥伺。 宁‘春’草同样不喜欢。她站着没动。 姜维笑了笑,并不催促,只缓缓开口道:“宁姑娘不必这般防备,我若对姑娘有恶意,昨晚就该当着众人的面,拆穿姑娘半人半鬼的身份了。” , ... 第106章 阴阳师 朝阳洒落在身上,宁‘春’草却半点没有觉得温暖。.最快更新访问:щщщ.79xs。姜维一句话,她一直从头顶凉到了脚尖。 “你说什么?”她问道,尾音微微发颤。 姜维拿折扇指了指亭子里的圆石凳。“姑娘站着不累么?” 宁‘春’草看了他一眼,这才迈步进了亭子。捡了个离他稍远些的圆凳坐了下来。 凳子上铺了软软的垫子,可坐下去,仍旧觉得凉。 “姜二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宁‘春’草问道。 “字面的意思。”姜维说道,“半人半鬼,命中带煞,凡真心关切你的人,都会命途多舛。你说。我要是将这话说出来,还会有人敢靠近你么?” “你的话,也不见得是谁都信的。”宁‘春’草冷冷看着他。 姜维点了点头,“也是,不过总有人会信的。宁姑娘你自己不就信了么?” “谁说我信了?”宁‘春’草皱眉。 “你半人半鬼,所以你夺了巫‘女’的铃铛,你并不会巫术,却能将巫‘女’的铃铛据为己有,能克制巫‘女’留在上头的印记,让铃铛为你所用,且你和铃铛勾连在一起,相互影响。你若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又从没有接触过巫术,如何能有此等本事?”姜维笑着说道。 宁‘春’草心头骇然,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自己在他面前。恍若没有穿衣服一般,一眼就被人看的透透的。 这种感觉,可是在叫人愉快不起来。 “若是人‘性’强于鬼‘性’。你能压得住她,你就还是你。若是鬼‘性’强于人‘性’,你压不住她了,”姜维摇了摇手中的扇子,“你就不是你,而是个煞了。” “听不懂你在胡说什么!”宁‘春’草摇头,从内心里抵触抗拒他的说法。 什么半人半鬼,什么鬼‘性’人‘性’。前世今生,她都是宁‘春’草,她都是她!她本就是一个人,一个被人无辜陷害,又夺去‘性’命的可怜人而已。 “昨晚。我就说过,你体内有个冤魂,那冤魂就是你自己。你为何而死,为何心存不甘?你应当比谁都清楚,若非有强烈的不甘,你又如何能带着记忆,重新醒来?而非去转世投胎?你若不尽快抚平你身上冤魂的怨气,迟早会被那冤魂彻底吞没。”姜维摇了摇扇子,一双桃‘花’眼灿若星辰,笑意盈盈,“冤魂都是带着怨气的,到那时候,你就不再是宁‘春’草了,而是个害人害己的煞而已!” 宁‘春’草坐着没动,可是连指尖都变得冰冷冰冷的,心底的震撼。更是难以言说! 这姜维,真的什么都知道,不过是初见面而已,他却将自己的过往都看的清清楚楚,这样的人,说出这样的话,很难叫人不去相信。 她抚了抚衣服上的褶皱,似乎在借此抚平自己的心头,“那依姜二爷看,我该怎么做呢?” “我说的很清楚了呀,看来宁姑娘没有明白,”姜维笑着道,“宁姑娘去了那冤魂的怨气,自然就能安抚了她,也安抚了你自己。冤魂的怨气褪去,宁姑娘就可以安枕无忧了。” 宁‘春’草摇了摇头,她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前世的恩怨,她已经放下了,已经过去了。她和李布和李家没有任何关系了,不是已经避开了前世的路了么?昨晚想了一夜,都没有下定决心,如今…… “你不信?我问你,是谁将你从高处推下?是谁眼睁睁看着你摔死?”姜维在她耳边忽而问道。 宁‘春’草惊得从圆凳上一跃而起,瞪眼看着姜维。 她从归雁楼上被人推下来摔死的事儿,她从没告诉过任何人吧?乃是她前世的记忆,她梦中的重复。连苏姨娘都不知道,这个初次见面的姜维怎么会知道的清清楚楚? 她的目光太过惊疑不定,嘴‘唇’发白,声音带着颤抖:“你究竟是谁?你是什么人?” 姜维倒是诧异的啊了一声,“哥哥让我来为姑娘解‘惑’,难道连我的身份都没有向姑娘介绍么?我乃是天兆王朝最年轻,最有天赋的‘阴’阳师。眨眼之间,能通‘阴’阳。” 姜维笑的像一朵盛放的蔷薇‘花’,映着他发上簪着的蔷薇,相映成辉。 宁‘春’草却只觉得这蔷薇到处都是刺,万不能靠近,稍一靠近,就被扎伤。 她甚至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 “宁姑娘不用害怕,我虽是‘阴’阳师,能除灭逗留阳间的厉鬼冤魂。但我不会伤害宁姑娘你的。”姜维啪的合起了折扇,“我不是说了么,宁姑娘命里贵不可言,乃是有母仪天下之命的人,如此命格,留着姑娘自然有大用处,我怎么舍得伤害姑娘你呢?” 宁‘春’草皱眉看着他,“你胡说八道的话,我一句也不会信。只当今早上我还没睡醒,听了一场梦话!”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木台池才。 姜维却起身唤住她,“前头的话不信,那能让姑娘破除梦魇,安抚冤魂的办法呢?这办法,如今只有我能告诉姑娘你了,姑娘要不要信,全凭你自己做主,但听一听,总是无妨的吧?” 宁‘春’草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他,“你说?” “宁姑娘想来还记得那将你从高处推下之人吧?那人是直接害了姑娘‘性’命之人。姑娘需找到那人,并亲手取他‘性’命,如此方可破除梦魇。”姜维压低了声音强调道,“一定记住,是‘亲手’!倘若假旁人之手,或是意外让他死在了旁人的手上,那你就要杀了杀他那人,方能结束这梦魇。” 宁‘春’草皱眉,冷冷的看着姜维。 姜维笑了笑,又摇开了扇子,“若是旁人,我可不告诉她!听闻你救了我哥哥的‘性’命,哥哥这人,最是欠不得旁人的情,如今欠你这么大的恩情,我若不好好帮你,他定要恼。姑娘请便吧。” 宁‘春’草又狐疑的看了他几眼,这才转身离开。 她刚从‘花’园出来,迎面就遇见了引她来的小丫鬟。分明是一早安排好,就等在这里的。 宁‘春’草看了她一眼,她一点没觉得不自在,仍旧笑的十分讨巧,“姑娘散了散步,心情有没有好一些?如今是回房间去,还是再往别处去逛逛?西边的园子里还有个荷‘花’池,这会儿清凉幽静得很。” 宁‘春’草摇头,“免得遇见不该遇见的人,还是不要‘乱’走了。” 这话分明故意揶揄那小丫鬟,那小丫鬟却像是听不懂一般,“怎会?阁主和二爷不常来这边儿,都是一干下人在打理,阁主‘交’代了,您是贵客,断然没有您躲着旁人的道理,您若去哪儿呀,只有旁人回避的份儿。” 宁‘春’草回头看那小丫鬟,小丫鬟脸上却是泰然得很。脸皮练就成这样,也真是本事了。 宁‘春’草摇摇头,回了自己住的院子。 景珏竟然没有来找她。原是担心他寻不到她会着急,才急急忙忙回来的。 宁‘春’草叹了口气,打发丫鬟下去,独自坐着思量着姜维的话。嘴上说不信,可是又怎么可能真的不信?虽然不知道‘阴’阳师究竟是个什么人物,更不晓得姜维此人品‘性’如何,可他能说出自己那么多的秘密,又能解释她的疑‘惑’,他的话便叫人听来万分可信了。 难道她真的要亲手杀了李布的小厮,方能摆脱噩梦缠身的宿命? 尔后在姜府住的五六日时间,宁‘春’草都没有见到景珏。 饭食有丫鬟送到房间里来。身为阁主的姜伯毅似乎很忙,每日要处理许多事情,但仍旧会在黄昏时候前来探望她,嘘寒问暖,体贴入微。 但又进退有度,便是入室说话,也从来都‘门’户敞开,不做避人之举。言语客气,像是对待于他有恩之人,又像是对待自己的妹子一般。叫宁‘春’草觉得贴心又得宜。 只是一只不见景珏,叫宁‘春’草心里有些别扭。 这日,她终于不等景珏主动来找她,而是让丫鬟带着她寻到景珏的院子里。 景珏正同景瑢坐在‘花’藤边上,景瑢折了两只蔷薇,也要像姜维那般,将‘花’簪在头发上,景珏正在一旁嘲笑他。 宁‘春’草一出现在院子里,景珏脸上的笑容立时僵住。 景瑢发现不对,也转过头来,瞧见是宁‘春’草,他勾着嘴角笑了笑,扬手扔掉蔷薇‘花’,拍了拍景珏的肩膀道:“你们说话,我去找程颐玩儿。” 说完,他抬脚离开。 , ... 第107章 阁主 宁‘春’草还未走近,景珏就起身要离开。。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ШЩЩ.79xs。 “爷为什么一直躲着我呢?”宁‘春’草开口问道。 “我躲着你?”景珏回过身,淡淡看了她一眼,“你想多了吧?” 宁‘春’草定定望着他。望着他幽暗深邃的眼眸,缓缓点了点头,“若是因为姜维的话,叫爷做出这般反应,那婢妾也无话可说,爷莫说躲着婢妾了,就算是疏远婢妾,将婢妾打发走。婢妾也无话可说。可倘若是别的原因……” “别的原因又怎样?”景珏忽而打断她。 宁‘春’草愣了愣,“那婢妾就要追问一句,别的原因,又是什么原因?” 景珏哼笑一声,‘玉’面之上,并没有笑模样。 “明日启程回京,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再慢慢聊。”景珏说完,就不再理会她,转而进了屋子。 宁‘春’草站在原地,看着景珏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心头一时竟有些空。说不上来的滋味,舌根泛出些苦涩。 她摇摇头,口中酸酸的。 景瑢崴伤的脚可能是好的差不多了。景珏说要走,果然就是要走。 次日丫鬟便来请她到‘花’厅里去。 景珏,景瑢。程颐都已经收拾妥当,坐在‘花’厅之中。她进来之时,众人都抬眼看她。 姜伯毅坐在主位上,那个涂脂抹粉喜爱簪鲜‘花’的姜二爷倒是不在。 “宁姑娘这几日可休息好了?”姜伯毅先开口问道。 宁‘春’草点头,“多谢关怀,我休息的很好。” 这几日,他日日叫人送来安神的‘花’茶,羹汤,每日见面,也总关切她的身体,体贴周到。宁‘春’草甚至错以为,他就是她的亲大哥一般。 “宁姑娘的‘精’神看起来确实好了很多。既然几位要走,我也不好多留。不过都安县距离京城近两千里,几位只身上路,只怕不安全。且几位和那红衣巫‘女’似乎也有过节,在巴蜀之地,那红衣巫‘女’的势力可是不容小觑。”姜伯毅垂眸,语气十分诚挚的说道。 “不用你担心。”景珏不屑的哼了一声。 姜伯毅对他的态度从来都不放在心上,仍旧面带笑容道:“我这几日也要去往京城,如今正在收拾打点之中,若是不耽误几位行程,不若我们一道上路,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景珏一听,抬眼看向姜伯毅,眸中隐忍的怒火,几乎要将姜伯毅点燃。 景瑢却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语气惊喜不已。“姜大侠也要去京城?咱们可以同行?真的,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哪里话,”姜伯毅笑着摇头,“能与几位同行,乃是姜某荣幸。” “太好了,原本还担心那大巫‘阴’魂不散,若是能跟姜大侠同行,就不用害怕她了!”景瑢拍手笑道。 景珏冷冷看了他一眼,“谁说我们要跟他同行了?” “哥哥!”景瑢凑近景珏,“您有脾气也得兜着点儿啊,咱们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若是在京城,指定不用怕那劳什子的大巫,可如今是在巴蜀!你忘了那大巫的巫咒有多邪‘门’儿了?” 景珏‘玉’面之上仍旧挂着不耐,“就是在巴蜀,也用不着怕她。” “哥哥你是不怕,可……人多力量大,咱们一同上路有什么不好?你别扭个什么劲儿?”景瑢说着,却突然向宁‘春’草看过来,很是不屑的嗤了一声。 宁‘春’草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直到景瑢抱怨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也只是垂下了眼眸而已。 她不打算开口相劝,从心底里,她自然是希望能同姜伯毅一道上路的。 来时的种种危难艰辛,回去的一路上,她可不想再经历一次。更可况如今他们丢了马车,行礼钱财大多都在马车上,如今回去,没有充足的钱财,更惹上了仇家,还不知会遇上什么事儿呢。 可景珏的小心眼儿她更是再清楚不过,她若开口,景珏定然能立时将桌子掀了。 一直没开口的程颐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道:“爷,瑢郎君说的对呀,如今,尽快平平顺顺的回到京城才是首要。” 姜伯毅微笑着抿了口茶,没有说话。 景珏抬眼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宁‘春’草,缓缓开口道,“好,那就如你们的意。” 说的是你们,可眼里只有宁‘春’草。 宁‘春’草心头一跳,什么叫“如你们的意”,她自始至终都没开口好吧? 起程之日在三天后。 出了姜府的大‘门’,宁‘春’草才知道,什么叫大树底下好乘凉。跟着这位姜阁主回京,虽是刚刚出‘门’,却已经可以知道,这回去的一路上,必然不会像来时那般狼狈,那般吃苦受累了。看来出‘门’,也未必都是要吃苦的。 姜伯毅出行京城,前呼后拥的,单是托运行李的马车都有十几驾。前后开路押运镖行的骠旗都有三四种之多。想来是一个镖局应付不了。 同行伺候的不但有小厮,还多增了五六个丫鬟七八个婆子,是为了伺候宁‘春’草路上方便。 宁‘春’草受宠若惊,连连推拒,姜伯毅却只是冲她温和一笑,“你是我的恩人,你忘了我却不敢忘。如何敢叫你路上稍有不便?” 宁‘春’草连拒绝的话都被堵得说不出了。 浩浩‘荡’‘荡’一行人,出了都安县,转到白果渡,一行人转乘了船。两条大船,站在岸上看去,十分巍峨壮观。宁‘春’草还从没见过如此大的船呢。 就连见多识广的景瑢都兴奋的叫道:“这船真大,四年前跟着圣……” 他话未说完,被程颐伸手捂了嘴。木台庄扛。 景珏回头看了他一眼,景瑢这才讪讪的将程颐的手扒拉下来,咳嗽了两声,抿嘴不再说话了。 姜伯毅站的不远,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看众人搬运完了行礼,便请景珏等人上船。 “宁姑娘晕船么?”他走到宁‘春’草身边,关切问道。 宁‘春’草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从没坐过这么大的船。” 姜伯毅笑了笑,“没事,船比马车平稳,一路不会那么辛苦,同行有大夫,宁姑娘若有不适,只管告诉我。” 宁‘春’草还未答应,便听得走在前头的景珏冷哼一声,将船板踢得咚咚响。 姜伯毅笑容温润,一丝未变。 宁‘春’草有些讪然,歉疚的笑了笑,抬脚跟着上了船。 先前她一直没打听过,如今出‘门’,瞧见这阵仗,才想到向丫鬟打听,“你们总称呼姜郎君阁主,是什么阁主?” 丫鬟嘿嘿一笑,“姑娘真是心大呀,都认识我家阁主这么久了,如今才想起来问?” 宁‘春’草垂首笑了笑。 “凌烟阁姑娘可曾听闻过?”丫鬟说话间,连脊背都傲然的‘挺’直了。 宁‘春’草一愣,“凌烟阁?” “普天之下,只有你出不起的价钱,没有凌烟阁办不成的事。”小丫鬟语气禀然,小脸儿之上都因为‘激’动兴奋而泛着耀眼的光辉。 宁‘春’草听闻她语气,心中不禁一震,“这么大口气?” 小丫鬟与有荣焉的笑了笑,“这话可不是凌烟阁说的,乃是世人口口相传的。凌烟阁可从未应成过。不过,这话也不假,还没有说凌烟阁接了却办不成的事儿呢!” 宁‘春’草哦了一声,倒是小瞧了姜伯毅了。 这么一说,这凌烟阁应当是很有地位的,身为阁主,他一直以来的行事作风,真算是相当低调了。 “多少人想跟我家阁主攀‘交’情,那是攀不上的。不曾想,姑娘您竟能救了我家阁主,被我家阁主奉为上宾。”小丫鬟唏嘘道,“若是传出去,叫人知道,不是多少人要眼红姑娘您呢!” 小丫鬟笑嘻嘻的为她铺好了被褥,奉上茶汤,“姑娘吃茶。” 宁‘春’草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运势这东西,真是说不明白。 船行一日,宁‘春’草并未有什么不适之感。 反倒比坐马车轻松许多,马车颠簸,坐上一日,纵然有软垫支着,浑身也是要颠散了架。船上可就舒服多了,地方大,能躺能睡,闲了还能四下走走,舒服得很。 正值夏日,两岸之上青翠连绵,抬眼望去,深深浅浅的绿,叫人心生喜欢。 偶有猿声啼不住,更添野趣盎然。 宁‘春’草正趴在船舷上,看着山间翠‘色’,江风吹来,带着淡淡的腥气和清爽之气,她长开双臂,让风擦着脸庞而过。 忽有一件薄薄的披风搭在肩头。 “江上风大,莫贪凉。”温厚的声音,被江风渲染的颇有几分浓墨重彩的味道。 宁‘春’草转过脸来,姜伯毅古铜‘色’的皮肤,刚毅的棱角,映着西下的夕阳,像上古的神祗一般不可凝视。 , ... 第108章 少年心思 “姜郎君也来吹风啊?”宁‘春’草笑道。 姜伯毅摇了摇头,“我来看你。” 宁‘春’草心头一顿。 “离开时姜维说,你的梦魇,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才能破解。天珠项链的效用会一日日减弱,你如今,还能睡好么?”姜伯毅垂眸看着她。 夕阳映在江面上,江面上的‘波’光又映在他的脸上,他古铜‘色’的皮肤显得和江面一般‘波’光潋滟。 宁‘春’草被晃‘花’了眼,赶忙转过视线,看着江面,“这几日都睡得不错。虽有噩梦,但不至于心慌气‘乱’,还能忍受。” “那宁姑娘可找到解决的办法了?”姜伯毅又问道。 宁‘春’草点点头,“姜二爷告诉我了,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说着话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倏尔一冷,连她自己都没发觉。 可表情的变化,却没有躲过姜伯毅的眼睛,“姜维没有告诉我解决的办法,他说这办法,只有你自己知道。” 宁‘春’草笑着点了点头,“是啊,他没说慌,只有我知道。” “那若有需要,你只管开口。我定不推辞。”姜伯毅说道。 宁‘春’草闻言点头,半开玩笑的语气道:“这是你的承诺,还是凌烟阁阁主的承诺?” 她的笑容映着‘波’光粼粼的江面。那般的明媚耀眼。 姜伯毅一瞬间有些看怔了,“都是。”他语气沉稳道。 看怔的却不止他一个,两人身后不远处,孤身立着一人,目光幽暗深邃,眸中唯有一点亮光,全都凝聚在宁‘春’草的身上。 他手中拿着一件薄薄的深衣,不过此时已经没有了用武之地。 他伸手将深衣抛入江水之中。 轻薄的衣衫被风忽的吹起,在空中上下翻飞了几次,飘飘摇摇,毫无依托的落入江水之中,被江水打湿。浮浮沉沉。 她笑的那么好看,却是对着另一个男人。 他冷哼一声,转身回了船舱。 “那不知有多少人要羡煞我了。”宁‘春’草笑道,“能得到凌烟阁阁主的承诺。” 姜伯毅轻笑,“不胜荣幸。” 宁‘春’草没瞧见转身而去的人,也没有看见那被抛入江水中的深衣。她只觉得这江风不热不冷,怡人得很。姜伯毅的声线不高不低,甚是悦耳。 程颐正坐在窗边,忖度着他的信这会儿到没到京城之中。忽见前头被风刮过些碎片。 他半身探出窗外,伸手接住一张半张的碎纸片。纸片上的字迹他熟悉得很,“世子爷的信?” 程颐喃喃自语,信被撕得太碎,被风吹入江水之中,片刻便被船划过‘激’起的水‘花’泯没了痕迹。他手中的只字片语,看不出什么。 他正愣愣出神,思量着是什么书信。世子为何写了又将信撕掉之时,突然听到前头世子爷的船舱之内传来说笑声。 “你说怡红楼又来了个美人儿?”景珏的声音问道。 景瑢连连应声,“是啊,我也还没见过,听董妈妈说,还在调教呢,单那一张脸,就是倾国倾城,待调教好了,必然远远超过当初的锦绣姑娘。”木台庄圾。 “怎么又提锦绣?”景珏的声音略有不悦。 “你都将人送去做军妓了,这惩罚还不够重?怎的还不叫人提了?”景瑢笑嘻嘻的问道。 景珏哼了一声,似乎又没了说下去的兴趣。 程颐‘摸’了‘摸’下巴,曾经的‘花’魁锦绣被送去做军妓的事情,他也略有耳闻,听说就是因为那时新入府的宁姨娘。世子爷还跟冯家小郎君大打一架,冯尚书闹到了圣上面前。 如今提都不让提锦绣,莫不还是因为宁姑娘? 程颐‘摸’着下巴砸吧了一下嘴,他是不是应该再给王爷写封信呢? 暮‘春’离京,如今荼蘼开尽,盛夏都走到了末尾。 离京数月的景珏一行,终于回到了京城之中。 在临近京城外的渡口下了船,见到了睿王府前来迎接的车驾,景珏甚至连声辞别的招呼都没打,让人携了宁‘春’草就上了车驾。直奔京城而去。 宁‘春’草连声道谢都未来及对姜伯毅说,不过想来,他也不会介意。 他那般人,好似总能明白旁人的心意,总能体谅旁人诸多难处。温柔体贴,无微不至。 景珏回到京城,一路的受的磨难,窝囊气,好似一下就从身上肃清了。 他转瞬间变回了那个天不怕地不怕,嚣张跋扈的睿亲王世子。 “早知道这一路上大巫不会来捣‘乱’,咱们就不跟那个姓姜的一起走了,咱们自己回来就是,这一路,好似占他便宜似的。”景瑢骑在马上,并驾与景珏身旁。 景珏冷笑看他,“路上怎么不见你这么说?” 景瑢抿了抿嘴,“路上不是不知道不会遇见大巫么?” “刚才你还一口一个姜大侠?这会儿变成姓姜的了?”景珏哼了一声道。 景瑢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挠了挠头,“呃,此一时彼一时嘛,咱们不是回了京城了么?” 景珏不屑的转过视线,语气淡漠道:“景瑢,你这就是明摆的占人家便宜,你还好意思说出口。” 景瑢张了张嘴,景珏却已经御马越过他去。 日久见人心,磨难似乎更见人心吧?景珏笑了笑,回头看了眼垂着帘子的马车,宁‘春’草正坐在马车里,默默出神。 马车吁的停了下来,宁‘春’草才从思量中回过神来。 熟悉的气息,久违的味道,这是京城。她一直生活的地方。她终于,又回来了。 “恭迎世子爷回府。”外头传来整齐划一的声音。 宁‘春’草听得一愣,伸手撩开车帘。外头竟乌压压站了一片的丫鬟小厮。 她左右一看,这里是睿亲王府的垂‘花’‘门’。景瑢已经不见了踪影,想来也回去燕王府了。 景珏翻身下马,长身‘玉’立在马车外头。 他侧脸望向马车,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眼神斜斜,颇有些蔑视之意,“‘春’草,还不下来?” 宁‘春’草理了理衣衫,从马车上走下。 丫鬟们又蹲身行礼,“迎宁姨娘回府。” 声音稀稀拉拉,多少还隐含些笑意在里头,不知是不是故意。 “行了,别站着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晏侧妃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丫鬟们连忙躬身,四下而散。脚步匆匆,却没有什么凌‘乱’的声响。 “谁叫你迎我?”景珏毫不领情的瞥了晏侧妃一眼,似乎并未在意晏侧妃身边站着的小娘子。 宁‘春’草的目光却是一下子就被那年轻的小娘子吸引了过去。 并非那小娘子有多么的漂亮惊‘艳’,当然,那小娘子是很漂亮,头顶耀眼朱钗,身着华丽绫罗。但最吸引宁‘春’草的还是她那张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脸。 “周家六小姐?”宁‘春’草低声嘀咕道。 “说什么?没听见。”景珏俯视着她。 宁‘春’草摇了摇头,不再吱声。 倒是那周六小姐,目光缱绻的看了景珏一眼,却向宁‘春’草迈了一步,“这就是宁姨娘啊?看起来真是面善呢?” 宁‘春’草忙退了一步,躬身道:“可不是面善么,第一次见周小姐的时候,婢妾就险些挨了一顿打呢。不曾想竟如此走运,还能见到六小姐。” 周六小姐脸上略微一僵,她堂堂周将军府上嫡出的小姐,主动跟一个妾室说话,已经自降身份了,这妾室反倒还蹬鼻子上脸起来。 若非有景珏在一旁站着,她定让人打烂这妾室一张讨厌的脸。 , ... 第109章 另寻出路 “有些人,就是要不打不相识,命里的缘分吧。”周家六小姐语气冷淡下来,目光又转回道景珏身上。“世子爷这是去哪儿玩儿了,今日我来,正巧遇上,也算迎接世子了。” 景珏竟然没有理会她,连一声嗯都没给,伸手拽着宁‘春’草,越过晏侧妃,就向他的院子走去。 周六小姐大概怎么也不曾想到。自己主动同他说话,竟会是这么个待遇。她还从未被人这般撂过面子呢!当即粉面涨红,手里头‘精’致的金线帕子几乎被搅烂。 “六姑娘别气,他素来无礼惯了,都是圣上和王爷将他宠成了这个样子……成了家,有人管教就好了。”晏侧妃笑道。木尽狂圾。 周六小姐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晏侧妃说的是,若没有些脾‘性’,圣上如此多的子侄,又怎会独独偏爱世子呢?如此脾‘性’,还真不是谁都能管教的了的。” 晏侧妃连连点头,“六姑娘真是蕙质兰心。” 两人说笑着向内院走去。只有周六小姐手中的帕子正在受着酷刑。 宁‘春’草被景珏带回了房间,一把扔在那张宽阔的檀木大‘床’上。 柔软的被褥接住了她的身体,没摔疼。可这架势,却颇有些屈辱的意味。 她从‘床’上一跃而起,“世子爷有话不能好好说么?非要动手?” 景珏冷冷看她。“我以为,你同我没有话说,同那姜伯毅倒是聊得来。” 宁‘春’草一怔,“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听不懂?出了趟‘门’,连爷的话都听不懂了,你可真有长进啊!”景珏冷笑道。 宁‘春’草‘舔’了‘舔’嘴‘唇’,“爷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姜大哥只是感念我救了他……” “姜大哥?”景珏呵呵笑起来,“从姜大侠,到姜郎君,再到姜大哥,你当爷是傻子呢?” 宁‘春’草闻言抿了嘴。跟这种人,根本不能好好说话,他一开口,就能气的人气血倒流。 “怎么不说话了?”景珏抬脚靠近她,伸手勾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的眼睛对着他。 “没什么好说的。”宁‘春’草动了动下巴,却没能摆脱他的手指,反倒被他掐的更紧。 景珏冷笑,“呵,没什么好说的,跟爷没话说,更那姓姜的到有话说,是么?” “你想怎样?我解释你不肯听,我不说,你又这般‘阴’阳怪气,你在怀疑什么?怀疑我对你的忠贞?”宁‘春’草盯着他幽暗的眼睛问道。 “你有忠贞么?”景珏也看着她。眸中好似跳跃着一簇火焰一般。 宁‘春’草闻言笑了起来,“爷这话,还真是问倒我了,我有忠贞么?爷既然知道的这么清楚,将婢妾看得这么透彻,还有什么可问的?” 景珏伸手将宁‘春’草推倒在‘床’榻上,倾身压了上来,‘胸’口微微起伏,“既然你这么说了,那爷就受累问问你。你不是和那姜伯毅聊得来么?不若爷将你送到他身边如何?爷不是小气的人,总不至于舍不得一个小妾。” 宁‘春’草闻言,心头一滞。 当初在延庆观遇到周家六小姐时,她骂她的话,登时都涌上脑海,“妾室,不过是个玩物”,玩物、玩意儿、物件儿,玩腻了,随手就能扔的东西。 “爷将你送给他如何?”景珏压在她上头,垂眸俯视她。 宁‘春’草眼中突然‘蒙’了一层水汽,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一把将景珏掀翻在地,指着他的齐子骂道:“你才是个玩物!是个玩意儿!不是你不要我了,是我不要你了!我不伺候了!你滚!” 景珏有些错愕的看着她。 宁‘春’草瞪大眼,似乎唯恐自己一闭眼,这股气势就没了,“哦,对,这是你的屋子,你的院子!我滚!” 说完,她绕过他,大步向外跑去。 “你给我站住!”景珏翻身跃起,在她背后大喊。 宁‘春’草的脚步,却快如脱兔,瞬间蹿出了院子。 她出了景珏的院子,就在睿王府里‘乱’走。 心里‘乱’糟糟的,脚步更是漫无目的。原本在回来的马车上,她还在想,好好的同景珏说说,这么一路去往青城山,又回来,她的问题也算是得到解决了。 她知道自己估‘摸’不能帮景珏找到杀害他母亲的凶手了,她并没有知晓前后事的本事。她体内住着的冤魂,也没有那么大本事。但她会陪着他,陪他用尽一切办法来寻找当年的凶手,不论这个过程有多艰难。 她会先解决了她自己的麻烦,然后和他并肩,陪他一起承受。 如今看来,他根本就不需要。是她想多了,自作多情了。她真是傻得可笑。周六小姐说的对,妾室而已,于普通人家,也不过是可以买卖‘交’换的物件,更何况是他们这种王宫贵胄的家中? 她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宁‘春’草伸脚将一颗小石子踢入湖水之中。 噗通一声,石子落水,‘激’起一个小小的水‘花’,湖面上‘荡’起一圈圈涟漪,但很快,水面就归于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就像是那一颗小小的石子吧,尽多在他身边‘激’起一个小小的水‘花’,然后一切归于平静,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睿亲王世子,她依旧卑微的什么都不是,被他遗忘在平静的水面之下。 宁‘春’草从湖面上的九曲浮桥上走过,偌大的睿亲王府,她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了。 原本她在世子爷的院中就没有自己的屋子,住在他的正院正房,倒还被他的妾室们嫉妒,其实她反而是不如她们。她们起码有自己能去的地方。可她,一旦世子爷翻脸不认,她连个落脚之处都没有。 宁‘春’草蹲在九曲浮桥的尽头,低头捡起桥头铺就的白‘玉’石子,噗通噗通的一个接一个扔进湖水中。思量着自己如今的处境,能有什么出路。 她不是个只会坐以待毙的人,时不与我,我必当自己另寻出路。 啾啾有鸟从头顶飞过,宁‘春’草抬头看了一眼,猛的起身,向不远处走过的小丫鬟疾走而去,“这位姐姐,麻烦请教,晏侧妃的院子怎么走?” 她又‘迷’路了,可那又有什么,人生和走路一样,总会有‘迷’茫不知方向的时候,但只要往前走,总会有出路! “往前走,月亮‘门’处往右拐,一片翠竹那儿……唉,算了,我带你去吧!”小丫鬟见她衣着鲜亮华丽,面上没有不耐,温声问道,“娘子是哪家来的小姐么?怎么会在这儿‘迷’了路?” 宁‘春’草笑笑,只道:“多谢这位姐姐。” 丫鬟果然将她带到晏侧妃的院子外头,她退下一只镯子给了小丫鬟,小丫鬟喜不自胜的捧着镯子福身道谢,连蹦带跳的转身离开。 这一身衣服首饰,都是姜伯毅为她准备的。他素来体贴周到,说话又叫人心中舒畅熨帖。就算如今已经分开,仍旧时时处处能叫人感受到他的好。 宁‘春’草缓缓吐了口气,迈步进了晏侧妃的院子。 周家六小姐已经走了,晏侧妃正同外头的管事查阅账册。听闻宁‘春’草求见,还微微愣了一愣。 丫鬟偷偷瞧着晏侧妃的脸‘色’,不知是该将人赶走,还是恭候着晏侧妃的吩咐,袖里揣着宁‘春’草塞给她的赤金簪子,一时有些犹豫。 “今日的帐就看到这儿吧。”晏侧妃嘴角‘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竟然合上了账册,叫管事离开。 以往晏侧妃查账,断然是不受旁的杂事影响的,一般的事情一定要等到查完才会理会。 这世子爷身边小小妾室,竟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小丫鬟心道‘蒙’对了主子心思,对手里揣着的赤金簪子也越发喜欢起来。 “让她进来吧。”管事退走,晏侧妃点头道。 , ... 第110章 一招克敌 宁‘春’草见得晏侧妃,恭敬行礼,却不多言。,最新章节访问:ШШШ.79xs。 “你主动寻我,是有何事?”晏侧妃垂眸看着宁‘春’草。 宁‘春’草抬眼看了看晏侧妃身边立着的丫鬟。颔首恭敬道:“这一路上,世子爷没少吃苦受累,倒是比在京中成长迅速。” 晏侧妃点了点头,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 屏退了身边人,她抿了口茶,才又笑着开口,“所谓何事?你看起来,可不像是要来禀报世子爷有所成长的?” “晏侧妃明鉴。”宁‘春’草颔首,“婢子前来,乃是有事相求。” “你主动相求?”晏侧妃笑了笑,“如今不怕我对世子不利了?你求我,世子可是会很介意的。” 宁‘春’草沉默了一阵子,“婢子当初答应侧妃要求的时候,就已经想明白了。” 晏侧妃笑着点点头,“当初是我‘逼’你,如今却是你自己主动前来,这可是不同的很。你且说说,你要求我什么?我也好看看,你值不值得我答应?” 宁‘春’草沉默片刻,她并非犹豫,来的路上她已经想的很清楚了,这会儿沉默只是为了让接下来的话显得更为郑重其事。“婢妾想求晏侧妃教婢妾功夫。” 晏侧妃刚抿进口中的一口茶水险些喷了,她轻咳着将茶咽了下去,抬眼打量着宁‘春’草。“你说,你想学功夫?” 宁‘春’草点头,“先前见过晏侧妃伸手就能握住世子爷已经挥出的鞭子,婢妾‘私’下里猜测,晏侧妃定然是深藏不‘露’之人,就算侧妃您不能亲自教导婢妾,也必然能指派人来教习婢妾。” 晏侧妃眯眼看她,“出‘门’一趟,你果然不同了。是路上遇见了什么,让你有此想法?” 宁‘春’草垂眸,她如今不过是个弱‘女’子,前世推她摔下归雁楼的那小厮怎么说也是个大男人。如今的她,想要亲手杀了那人,颇有难度。又不可假旁人之手,学功夫似乎是最有效的途径。 “婢妾不问晏侧妃想要管教约束世子爷,究竟是为了睿王府,还是为了您自己,您也不问婢妾学功夫究竟为了什么,可好?”宁‘春’草低声说道。 晏侧妃闻言,笑了笑,“你有求于我,倒还和我谈起条件来了?” 宁‘春’草默不作声,等着晏侧妃的反应。 晏侧妃看她半晌,摇了摇头,“不是我不答应你,只是你如今的年纪,学功夫已经太晚了。想要练出些本事来。需要从小打好基础,有些底子方能见效。如今你相求,必然是有目的促使。一年两年的,根本学不到什么东西,十年八年的,你也未必耗得起。” 宁‘春’草连连点头,十年八年她哪儿有功夫等?只怕还没等到,她就死在梦里了。 “你若是有什么难处,或是想要达成的目的,不若明白告诉我。你若有诚意,我也不会推拒帮你,顺水人情嘛,我们日后还是要合作的。”晏侧妃面对她的态度十分友好,丝毫也不像对一个无名小妾。 宁‘春’草却是坚定的摇了摇头,“旁人帮不了我,这件事,只能我自己来做。” 晏侧妃抿嘴,目光淡淡的落在她身上。 宁‘春’草顶着她的视线,姿态十分端正,她思量了一阵子,才又开口,“也不需要学什么大本事,婢妾也不指望能将什么人打败。婢妾只想学一招克敌,能取人‘性’命的本事。” 晏侧妃闻言,眼中流‘露’惊异之‘色’,勾着嘴角无声笑了笑,“你说的倒是简单,一招克敌,这是多少人想学学不来的?你倒还觉得简单?” 宁‘春’草仰脸看着她,“旁人会因为我是个小‘女’子,而对我没有防备,我要利用的就是这种没有防备的心理,靠近旁人,一招取其‘性’命。这样,很难么?” 晏侧妃微微愣住,抿嘴看她。 厅堂里一时寂静无声,连窗外麻雀的叫声都显得尤为清亮。 风拂过窗棂,窗扇吱呀响了一声。 厅堂里传来淡淡的“哦”的一声,晏侧妃点了点头,“原来,你想杀人。你将自己的心思,这般表‘露’在我面前,是将我当做自己人了呀?” 宁‘春’草仰头看着晏侧妃,“当初,我答应您,会照您说的做时,不就已经表明了么?” 晏侧妃闻言点头而笑,“此一时,我以为,可不同于那时了。如今,你是心甘情愿的,对么?” 宁‘春’草摆正神‘色’,叩首道:“是,婢妾迫切之至。” 晏侧妃微笑着缓缓点头,“好,我究竟是为了睿王府,还是为了世子爷,我不需解释,你也迟早能看明白。你的心思,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宁‘春’草应是。 “那你可有什么擅长的?我也好来想想,该如何教习你?”晏侧妃问道。 宁‘春’草点头,“婢子擅舞。” 晏侧妃哦了一声,“你先回去,容我好好想想。” 宁‘春’草起身,缓缓退出了厅堂,退出晏侧妃院子外头。木尽吉巴。 睿王府广阔,广阔的她都不知道自己现下该往何处去。她漫无目的的游走着,却全然不知道自己如今正被人所谈论。 静谧的书房之中。 睿王爷垂眸,吹了吹茶叶,抬眼看着一旁站着回话的程颐。 “她能引动巫‘女’铃铛的力量?”王爷问道。 程颐迟疑片刻,又坚定点头,“是,表面看起来,只是扰‘乱’了黑衣人‘吟’唱巫咒之力,但属下细细观察,反复回想,反倒觉得是她引发了更强大的力量,将那些巫咒之力,给压制了下去。” “你们回来一路上,都没有再遇到巫‘女’的人?”王爷沉‘吟’道。 程颐摇了摇头,“我们同凌烟阁阁主一同入京,那巫‘女’就算想要动手,也得顾及着凌烟阁的势力。” “凌烟阁一向在南方活跃,如今怎么突然入京了?想要将他们的势力扩展到北帝来么?”王爷不是在问程颐,倒像是在自言自语。 程颐看了他一眼,却是道:“也许是专程为了送宁姑娘回来?” 王爷闻言,侧脸看向他,“专程?” “那凌烟阁阁主看起来是十分重情义之人,宁姑娘当时冒险救了他‘性’命,他感念在心。”程颐拱手说道。 王爷却是摇了摇头,“我看事情未必这么简单。你说他当时去青城山,乃是为了寻找紫玄真人?而你们如今并不知道紫还丹的下落?” 程颐连连点头,“正是。” 王爷眯着眼睛,从窗口向外眺望,视线不知落在了何处。 “王爷的意思是,凌烟阁入京,有可能是为了寻找紫还丹的下落?”程颐说完,又自己摇了摇头,“不应该吧,那黑衣人出没在青城山上,我们寻到紫玄真人之时,真人死状凄惨,很像是巫‘女’的手笔。若是巫‘女’夺走了紫还丹,那紫还丹应该还在巴蜀,他没必要跑到京城来呀?” 王爷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凌烟阁这些年在南方势力颇大,阁主行走江湖,二当家掌握生意往来。两人配合默契,使得凌烟阁不但名声响亮,且生意越发兴旺,真可谓富可敌国。倘若他们真有心往北帝发展……会不会引起圣上忌惮?”程颐低声咕哝道。 书房里只有王爷和他两人,他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王爷却也听得十分清楚。 王爷侧过脸来,看他一眼,淡漠道:“圣上的心思,又岂是我们可以妄猜的?” “属下失言。”程颐低下头去。 王爷却摇了摇头,“你留心凌烟阁的举动……” 他话未说完,外头有小厮禀报。 程颐直起身,看了王爷一眼,点点头,口气不乏严厉的向外问道:“何事禀报?” “回禀程管事,乃是外院有请柬送往内院,侧妃过目之后,叫送到王爷这里来,待王爷裁决。”小厮在‘门’外回禀。 送往内院的请柬,直接过了晏侧妃的目也就成了。今日倒还奇了,晏侧妃都已经看过了,反而又递到王爷面前来?是什么请柬,竟要如此重视? 程颐转身来到书房‘门’外,接过小厮手中请柬,朱红请柬上,烫金的“凌烟阁”三个大字,映着日光,闪闪发亮。 , ... 第111章 宴请 “还真是说人不离百步呢!”程颐叹了一声,双手将请柬奉到王爷面前。。шщш.79xs更新好快。 睿王爷伸手接过请柬,目光在“凌烟阁”三个大字上转了一圈,缓缓打开。 请柬上头。龙飞凤舞的字迹透出写字人的磅礴大气,一股充斥天地间的气势,在这几行字上,彰显无遗。 “是给她的请柬呢。”王爷勾着嘴角微笑说道。 程颐微微一愣,“给谁?” 王爷抬头,缓缓开口:“宁姑娘。” 程颐一愣,给王府里一个小妾下帖子,还用凌烟阁的贴。郑重其事的投贴到王府。这规格…… “你说凌烟阁阁主,重情重义,颇念及这救命恩情,看来,也没错嘛。”王爷笑了笑,合上了请柬。 “怎么说,请一个妾室过府做客,也有些不成体统。世子爷那儿……未必肯应。”程颐回忆起景珏路上的别扭,及世子看向姜伯毅时候喷火的眼神。 有天晚上,船行江面之上,月‘色’正好,江风微凉。夜里的人,不似白天那般紧张戒备,最是容易放开心怀。他陪世子爷坐在甲板上,沐浴着月光。听着江风水‘浪’。 世子爷闷声问他,“程颐,你说。爷的功夫和那个姓姜的,谁更胜一筹?” 他好半晌都没敢开口。 世子爷半天听不到他回应,不耐烦的转过脸来看着他,“很难比较么?” 程颐只好老实的摇了摇头,“不是。” “说吧,今晚咱们不论主仆,一路同生共死的,我将你当朋友才这么问你。”世子爷灌了口酒,瓮声道。 程颐看了看他月光中被拉长的身影,被放缓的神‘色’,竟然真的实诚道:“那姓姜的更胜,不过。不止一筹。” 听完这话,世子爷愣是两天没理他。 王爷轻咳了一声,拽回了程颐的回忆。 耳边响起王爷轻笑,“人家可不是下帖子请她去做客的。” “那是?”程颐忍不住问道。 “人家下帖子,乃是要为拜谢恩人,专‘门’设宴。”王爷将帖子递到他手中,“宁姑娘可是这宴席的主角,怎么能等同于一般宾客呢?” 程颐也不曾想到,那姜伯毅会如此大张旗齐,很是愣了一愣,“那这……”即便如此,世子爷能同意的可能‘性’也很小吧? “你将帖子给宁姑娘送去,”睿王爷说道,“告诉珏儿,男子汉大丈夫,气量小可要不得。” 程颐拱手退走。 在王府园子里闲逛的宁‘春’草是被丫鬟给寻回来的。 她被请进景珏正院正房的时候。景珏手里捏这个大红的帖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宁‘春’草看他面‘色’,就心觉不好。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好大本事。”景珏看着她道。 “世子爷真是爱说笑话。”宁‘春’草垂眸讪笑道。 景珏摇了摇头,“笑话?这可不是笑话。能让人用凌烟阁的名头,下帖子邀请的人,本事还不算大么?” 宁‘春’草听得一愣,凌烟阁?姜伯毅的帖子? 她偷偷抬眼看了看被景珏捏在手里的大红金箔贴。 “想要么?”景珏拿在手中摇了摇。 宁‘春’草连忙低下头去,“爷给,婢妾就要。爷不给,婢妾绝不奢望。”这话挑不出错来了吧? “奢望?一个帖子就成奢望了?这凌烟阁在你心中,地位够高的呀?”景珏冷冷嘲讽道。 宁‘春’草翻了个白眼,这也能挑出刺来? “在婢妾心中,自然是爷的位置最高了,纵然婢妾于爷来说,不过是个随手可送可抛的物件儿。在婢妾心中,爷可是最重要的。” 宁‘春’草是笑着说的,可她怎么觉得这话说起来酸溜溜的,心里头也一片苦涩呢?适才转么大一圈子,不是已经想清楚了,人在屋檐下,低头是应当的,这会儿又酸什么?木尽吉号。 景珏闻言,半晌没有出声。他忽而起身,两步来到她身边,伸手勾起她的下巴,幽暗深邃的眼眸,定定看着她的眼。 她眼中似有水光潋滟,她脸上却带着倔强的笑容。 “忘了这话。”他一字一句说道,“彻底忘掉。” 宁‘春’草直直看着他,半晌嘴‘唇’纹丝未动。 他松手放开她的下巴,将帖子扔在她面前,“既是凌烟阁下的贴,又是投到王府中。若是不应,到叫人觉得王府没有度量,你去吧。” 宁‘春’草听得有些愣怔,捡起地上的帖子,翻开来看过之后,才明白过来。 姜伯毅竟为答谢她救命之恩,而专‘门’设宴。并且宴请了诸多京城名流,甚至权贵。 他这是要做什么呀?! “婢妾……” “我叫你去,你听懂了么?”景珏打断她的话,似乎不留反驳余地。 宁‘春’草看了看他绷得笔直的背影,轻轻“哦”了一声。这脾气,真叫人头疼。 宴席设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 晏侧妃对宁‘春’草很是照顾,专‘门’让人为她量身体定制了合体衣衫,‘色’泽明媚的流仙裙,宫中敕造的金步摇。加之她本就容貌妍丽,‘精’心装扮时下,说是世家里的大家闺秀,也没人会怀疑。 睿王府的马车将她送到姜家设宴之处。 宁‘春’草以为自己来的算早的,可是下了马车,才看到附近已然停了诸多的马车,马车上挂着各家被擦得锃光瓦亮的徽记,车夫之间,相互打着招呼。 “再往前就不好走了,烦请姨娘自己多走两步,想来‘门’口就有接应之人。”车夫躬身对宁‘春’草说道。 宁‘春’草点点头,并未多言,带着身边晏侧妃指派给她的丫鬟,提着裙摆,向月亮‘门’走去。 ‘门’口立有机灵的小丫鬟,躬身朝来来往往的宾客们请安引路。 宁‘春’草还未走到‘门’口,肩头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她转过脸去,便听得嫌弃的声音乍然响起,“真的是你?!” 宁‘春’草勾着嘴角笑了笑,“原来是四妹妹呀?” “谁是你四妹?”宁‘玉’嫣嫌弃的撇撇嘴,“让别人听见!” 她一面‘露’出一脸嫌弃,一面贪婪的看着宁‘春’草通身上下的衣裳首饰,又低头看看自己,轻嗤一声,“不就是攀上了世子爷么,德‘性’!” 宁‘春’草笑了笑,“是啊,这是机运,有人想攀,还攀不上呢。” “你……”宁‘玉’嫣指着她的鼻子正要骂,她伸出的手却忽而被一只大手握住。 那只大手猛的使劲儿,将宁‘玉’嫣的手给拽了下来,背在身后,“干什么呢?也不瞧瞧这里是什么地方,由得你放肆?!” “母亲。”宁‘春’草蹲身向拦住宁‘玉’嫣撒泼的宁夫人行礼。 宁夫人上下打量她,面带满意的点点头,“世子爷带你来了?看来世子爷对你不错。你做得好,果真没叫母亲失望。” 宁夫人对她说话的口气,甚至比对宁‘玉’嫣还客气。这在宁家的时候,是不可想象的。 宁‘玉’嫣自然气不过,立时就红了眼睛,“母亲,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 “住口!”宁夫人瞪她,“出‘门’在外,母亲没有教过你规矩么?若是再无礼,你现在就给我回家去。” 宁‘玉’嫣吸了吸鼻子,硬生生将委屈的眼泪给咽了回去。 “站在‘门’口不好,咱们还是先进去再说话吧?”宁夫人笑着对宁‘春’草说道。 宁‘春’草点点头,退后一步,让宁夫人先行。她如今自然不怕宁夫人,不过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何况苏姨娘还在宁夫人手底下。 宁夫人对她的表现十分满意,又好似唯恐进了‘门’,她就会躲着她们,倒是没机会再说上话。宁夫人伸手拉住她,“咱们母‘女’也好久没有见过面了,今日难得能遇见,你当好好陪陪母亲才是!” 宁‘春’草笑着应声,见宁夫人已经伸手掏出请柬来,她便没有拿自己的请柬。 宁夫人拉着她的手,两人看起来关系亲密得很。 那‘门’口迎宾的小丫鬟以为他们是一起来的,看了看宁夫人的请柬,摆上程式化的笑容,恭请几位入园。 宁‘玉’嫣根在后头,低声抱怨道:“早知道能遇见她,何必再化重金买请柬来?” 宁‘春’草回头看了她一眼。她还奇怪,宁家人什么时候也成了京城名流权贵了?竟在凌烟阁的邀请之列?原来帖子还可以买? , ... 第112章 见面 宁夫人轻咳一声,“小孩子,不要‘乱’说话。,最新章节访问:ШШШ.79xs。” 宁‘玉’嫣看了看宁夫人握着宁‘春’草的手,哼道:“我看她才是你的孩子。我早就被你忘在脑后了。” 如今宁夫人和宁‘春’草手挽手,并肩走在前头,宁‘玉’嫣垂头撅嘴跟在后头,可不就像是宁‘春’草才是宁夫人亲生,她像是捡来无人疼无人爱的小丫头一般么? 宁夫人没有理她,抬眼向园中望去。 园中亭台楼阁林立,假山盆景错落有致,曲水流觞歌弦幽幽。趣味盎然。 已经有不少的夫人小娘子们被请了过来,众人或成群聚在一处,笑语晏晏,或三五人坐于‘花’下低声‘私’语。 观其衣着气度,当大多出身不凡。 宁夫人鲜少能来到这样的场合,纵然她阅历丰富,这会儿也有些紧张了。握着宁‘春’草的手心里,都微微冒汗。 紧张,乃是因为她心有所求,唯恐不能达成。她‘花’重金买请柬,来参加宴席,便是想要借着这样的机会,结‘交’权贵名流。 宁‘春’草虽然也出身宁家这种商户之家,但历经了生死,又刚刚从青城山奔‘波’而回。这一路惊险机遇,让她内心已经有超乎年龄,超乎常人的淡定从容。 她拍了拍宁夫人的手背。“母亲,别紧张,都是一只齐子两只眼,谁比谁高贵到哪儿去了?” “你这话说的轻松!人家出身就比你高,生来就比你高贵!”宁‘玉’嫣压低了声音,在她身边驳斥道。 “凌烟阁在南方,可是大有名气,听人说‘只有出不起的价,没有凌烟阁办不成的事儿’,你说说,这是多大的口气?可人家凌烟阁,就是能做到!”有‘妇’人从宁‘春’草他们站着的亭子外头经过。正相互说道。 “知道知道,听说凌烟阁不禁在江湖有威望,出手更是阔绰,说‘金做枕头‘玉’做马,凌烟阁的银钱当纸‘花’!’凌烟阁富可敌国,可不是虚言。”立即有人应和道。 也有人不赞同了,“那是他在南边儿的时候,如今这里可是北帝,他们跑来京城大张旗鼓做什么?还请了这么多人,设下这宴席……”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凌烟阁的阁主,最是重情重义之人,听闻这宴席,乃是为答谢当初于危难之中救了他‘性’命之人而设!”‘妇’人声音有些‘激’动和夸张的说道,“救命之恩呀!如此设宴答谢,不是向世人应承下这恩情么?多少人想要和凌烟阁攀上关系,都苦于无‘门’。那人竟能救了阁主的命?得有多幸运?倘若咱们能与那人结‘交’。岂不等于和凌烟阁‘交’好了么?” 这话一落,好半晌都没人再开口,一片沉默声中,众人似乎都在回味思量。 “那,这人究竟是谁?如今在哪儿呢?”有人小声问道。 有‘妇’人长叹,“我也想知道呢?若是知道是谁,我还会在这儿叹气?” 众人各自别过视线,笑笑不再多言。 宁夫人收回耳朵,压低了声音道:“若真是如此,咱们等会可得留心着,若有机会,定要‘交’好……” “母亲净想好事儿呢?”宁‘玉’嫣嗤了一声,“说话的可是工部‘侍’郎钱‘侍’郎家夫人,钱夫人都无‘门’结‘交’的人,咱们怎么有机会‘交’好?” 宁‘春’草心头好笑,面上却毫无表情。 “你怎知是工部‘侍’郎的夫人?”宁夫人问道。 宁‘玉’嫣得意一笑,“我跟二姐姐一起出‘门’的时候见过的。” “那你还不快去给钱夫人请个安,打个招呼?”宁夫人催促她道。 宁‘玉’嫣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为难。 “我带你出来是为什么来的?”宁夫人气急。 “我不去,我认得她,她又不认得我,贸然上去,不是给自己找没脸么?”宁‘玉’嫣躲开宁夫人的指头尖,顺势又退了宁‘春’草一把。 宁‘春’草险些撞在宁夫人身上。 宁夫人倒并未在意,反倒笑看宁‘春’草,“你妹妹若是有你一半的机灵,我也不用为她‘操’碎了心了!” 宁‘春’草心头冷笑,并未开口。 宁夫人瞪着宁‘玉’嫣教训道:“我一片苦心带你来,你知道咱们能拿到请柬我废了多少的功夫?难道不是给你寻机会,让你能嫁得好人家的么?你不好好向你姐姐学学,还敢惹你姐姐生气!都是宁家的小娘子,瞧瞧你姐姐,再瞧瞧你!” “我怎么了?她不就是去给人做小妾了么?有什么了不起?”宁‘玉’嫣哼了一声。 宁夫人气笑,“那也得看是谁的小妾,能被世子爷带着参加这般宴席的小妾,是一般的妾么?” 宁‘玉’嫣涨红脸,抿着嘴,不说话。 宁‘春’草不想听这母‘女’两人说话,寻了借口要走。 宁夫人伸手拉住她,“你多和母亲,和妹妹处一处,也好多教教你妹妹。” “我才不要她教!狐狸‘精’!”宁‘玉’嫣骂道。 “这是世子爷的恩宠,你能耐,你也挣来这份恩宠来?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是什么本事?”宁夫人低声呵斥她。 宁‘春’草听着觉得甚是无聊,两人说她的话,哪个也不悦耳。 “母亲,外头那是晏侧妃派来的丫鬟,总将她晾在远处不好。我且带她四下走走。”宁‘春’草指着留在亭子外头,眼观齐齐观心的丫鬟,低声说道。 “一个丫鬟而已,你瞧你没出息的样子?”宁‘玉’嫣立时嘲讽她。 宁夫人好说话的多,连连点头,“原来是晏侧妃身边的人,男人薄情,你不禁懂得讨好世子,更知道要伺候好晏侧妃,讨她喜欢,做的不错,做的不错!你去吧!” 宁‘春’草起身,还未行出亭子,却迎面遇上‘挺’着肚子,缓行过来的宁家二小姐,宁‘玉’婠。 宁夫人正在她身后说教宁‘玉’嫣道:“你日后对你三姐姐客气些……” 宁‘玉’嫣却不耐烦的抬头,惊喜道:“二姐姐来了!”木尽医亡。 宁‘春’草不好视而不见,便点头致意,“二姐姐。” 宁‘玉’婠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她一眼,“宁‘春’草?” 宁‘春’草心头冷笑,面上却淡淡的,“多日不见,二姐姐连自家妹妹都不认识了么?” “不是不认得你,只是不曾想,会在这里遇见你。”宁‘玉’婠冷哼道。 宁夫人瞧见姐妹刚见面,气氛就不好,便适时开口,“这般宴席,在京城也算得大宴席了,世子爷带宠妾前来,有什么不妥?” 宁‘玉’婠看着宁‘春’草,“你是这么跟母亲说的呀?” 宁‘春’草默默看她,没有回答。 宁‘玉’嫣抬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冷笑道:“我刚跟李郎从前头过来,明白知道,世子爷根本就没来,怎么世子爷的宠妾你会在这儿?该不会是想了什么不入流的办法,‘混’进来的吧?” 宁‘玉’嫣一愣,想起进‘门’的时候,是母亲挽着她的手,拿了帖子被人请进来,而宁‘春’草根本就没有亮出帖子。 “哦,我知道了!你是故意等在‘门’口,就等着遇见我们,好同我们一起‘混’进来!母亲,你看,你还一个劲儿的夸她,她不过是跟着咱们‘混’进来的!什么恩宠,什么宠妾!切,不值一提!” 宁‘玉’嫣的声音有些大,附近说话的夫人娘子,频频侧目向这厢好奇望来。 宁夫人脸‘色’微微变差,“你给我持重一点!小小娘子,知不知道什么叫矜持?” 宁‘玉’嫣冲二姐姐吐了吐舌头,嘻嘻一笑,又低下头去。 “妹妹又没说错什么。”宁‘玉’婠‘挺’着肚子,拿眼睛斜睨着宁‘春’草。 宁‘春’草忽而道:“前厅想来人也不少,宾客云集的,二姐姐怎么就如此笃定,世子爷不在呢?” “我都专‘门’问过了,你还想搪塞……”宁‘玉’婠话说到一半,瞧见宁‘春’草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忽而住嘴,脸上有些涨红的看着她。 宁‘春’草笑而不语。 宁‘玉’婠却抖手,似乎想要上前打她。 忽在这时,园子入口处却倏尔热闹起来。 众人都寻声望去。 “这是谁来了?这么大动静?”宁夫人问道。 一直站在亭子外头,从未开口的王府小丫鬟却是看着宁‘春’草道:“是周家六小姐来了。” , ... 第113章 卑微 宁‘春’草看了亭外小丫头一眼,点了点头,晏侧妃派她来,就是让她提点自己。不要和周家六小姐起冲突的吧? “母亲同姐妹们坐吧,我去更衣。”宁‘春’草低声说着,就要往亭子外头走。 更衣在这种场合,也有方便之意。宁夫人点了点头,冲她摆摆手,面上有些‘激’动道:“周家六小姐呀,难怪这些人都这么热情呢!听闻周将军如今是圣上面前红人,周家六小姐正好到了说亲的年纪……” “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宁‘玉’嫣嘟哝了一句。 宁夫人的巴掌落在她头上。“怎么没关系?你若是能结‘交’上周家六小姐,你的亲事还用愁么?” 宁‘玉’嫣撇撇嘴,面上十分不屑,“母亲净想好事儿呢,来参加一次宴席而已,咱们还真成名流了么?!” “诶,‘春’草你先别走!”宁夫人却像是倏尔想起了什么。这么大声一唤,将宁‘春’草吓了一跳。 她在亭子外转过脸来,“母亲还有什么吩咐?” “你跟在世子爷身边,或是在晏侧妃身边,可曾见过这周家六小姐?不若你带着‘玉’嫣去跟周六小姐请个安?”宁夫人笑意盈盈的望着她。 不待宁‘玉’嫣一脸不情愿的开口,宁‘春’草就立时回道:“母亲!周家六小姐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一个睿王府上不得台面的小妾,这么主动去向她请安,不是自己打脸么?他们这种人,最是看不起商户人家。母亲还是不要……” 自取其辱几个字,她没说,不用说。也能想得到。 宁家这几人脸‘色’都有些不好。 宁‘春’草蹲身行了礼,转身就要走。姜大哥想来还不知道她已经来了,她也许应该找个丫鬟去亮一亮自己的帖子了。还不知姜大哥有什么安排呢? 可还未走出两步远,就被簇拥而来的人挡住了前行的路。 许是宁夫人那一声“‘春’草”叫的太过响亮,又许是有些人本就有心寻她不自在。 周六小姐竟然主动向她走了过来,簇拥在周六小姐身边的人,都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宁家几人。 宁夫人站在亭中,面上既有些不可置信,眼中又难掩兴奋。搓着手,手脚好似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 “哟,这不是睿亲王世子的小妾么?怎么姜家连个妾都让进来啊?”周六小姐身边的仆‘妇’看了宁‘春’草一眼,尖声说道。 这嗓音可真不好听。 宁‘春’草微微皱了皱眉头。但还是蹲身行礼,“见过周六小姐。” “起来吧,”周六小姐温和的笑了笑,笑容下的心思不知是否有这般温和,“原来你叫‘春’草啊?” 好像她第一天知道似的。 宁‘春’草垂眸,这些高‘门’大户的世家‘女’真是惯会装相。 “这几个是你家姐妹?”周六小姐看着亭中呆立的几人。 宁夫人回过神来,连忙拽着自己的两个‘女’儿,慌忙奔出亭子,急切讨好之意尽显。 “是是,我是‘春’草的母亲。这是‘春’草的二姐姐‘玉’婠,这是她妹妹‘玉’嫣。”宁夫人笑着介绍道,面上极尽讨好之‘色’,“见过周六小姐!” “哦。”周六小姐拖长声音点了点头,望向宁‘春’草道,“怎么你的姐妹名中有‘玉’有‘女’,寓意颇好。你却取了个卑贱的‘‘春’草’二字?‘春’草,‘春’草,‘春’日里遍地都是不起眼的杂草。” 周遭一片哄笑之声,将宁家姐妹二人微微有些紧张的请安声尽都淹没。 为什么她叫‘春’草,因为她是庶出啊。怎么能跟嫡出的姐妹们相比呢?因为她生来就卑贱啊,人虽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可出身,真的能决定很多事情的,不是么? 宁‘春’草虽面无表情,可心中并不畅快。谁当众被人这般取笑,想来也都不会高兴的吧? “庶出,卑贱,连名字都得跟着卑贱,好叫人一提起她的名字来呀,就知道她命贱。”周六小姐身边的一位‘妇’人,尖着嗓子大声说道。 这话即便不说,众人心中也都明白。 可当着人前,这么多人看着说出来,就更添一层羞辱了。 宁‘春’草‘挺’直了脊背站着,内心深处的自尊‘激’着她绷直,不能弯,一点一毫不能低下头来。 “宁姑娘,您怎么在这儿呀?叫婢子好找!再寻不到您,阁主只怕要动怒了!”忽而有小丫鬟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 阁主两字,叫哄笑的众人登时静了下来。 众人纷纷向这小丫鬟看去。 小丫鬟却不看众人,只笑意盈盈的来到宁‘春’草面前,恭恭敬敬的蹲身行礼,“宴席就要开始了,阁主请您过去呢!” 这小丫鬟在船上的时候,就伺候在自己身边,宁‘春’草对她还留有印象。木布欢弟。 她点点头,“哦,那这就过去吧。” “您这边请,园子里人多,莫叫人冲撞了您。这些个小丫鬟没眼‘色’得很,见您来了也不赶紧的禀报一声,倒是怠慢了您,阁主知道了,不知该怎么生气呢!”小丫鬟一面笑着说道,一面上前搀扶了她,引她向另一处园子走去。 晏侧妃派来的小丫鬟一句也不多说,垂头跟在后头。 有旁人家认识那小丫鬟的仆从偷偷问那丫鬟,“怎么回事儿?阁主怎么偏偏请她去见?” 那小丫鬟统统不理会,快步跟着走远。 园子中一时寂静的很,原本看热闹,哄笑的众人这会儿却都有些笑不出来了。该不会是她们不留心,非但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人?还得罪了凌烟阁的阁主大人吧?那这一趟宴席,可是亏大了! 宁夫人看着宁‘春’草离开的背影,顿时有些懵懵的,她拽住宁‘玉’婠的手,手劲儿大的宁‘玉’婠禁不住叫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怎么回事儿?嗯?她这是?” “宁夫人今儿这身衣裳真是得宜,这胭脂‘色’最衬您的肤‘色’。”立时有‘妇’人走上前来,好似十分熟稔的和宁夫人攀谈起来。 宁夫人甚至连和她打招呼的人是谁都不清楚,人却好似跟她熟的不行,“哦,是么……” “可不是,瞧瞧您家的‘女’儿,真是一个比一个俊俏!”有‘妇’人笑道,“多大年纪了?可有婚配?” 宁夫人立时笑靥如‘花’,虽不熟悉,却也十分上道的和人攀谈起来。 她用尽心思参加宴席的目的,不就是这样么?管他是怎么达到的呢? 周六小姐一脸不屑的迈步从宁家人身边越过。 宁‘春’草跟着那小丫鬟穿廊绕壁的,走了好一阵子,才来到一间上房之中。 几日不见,姜伯毅依旧温润如未分别之时。 他正坐着听属下回禀,瞧见宁‘春’草,他立时起身相迎。正在回禀的属下连忙躬身告退。 “姜大哥若忙,就先忙着。”宁‘春’草急忙说道。 姜伯毅笑着摇头,“今日你是重宾,你的事才是最重要的事。” 在被人嘲笑轻视以后,听这般诚挚热切的话,好似冰天雪地之中温暖的炭火一般,立时就暖热了人心。 “姜大哥……”宁‘春’草垂了垂眼眸,“‘春’草当不起……” “怎么当不起?只是这件事先前未与你商量,贸然就这么做了,只希望你不要生气怪罪才是。”姜伯毅温声说着,彬彬有礼的请她坐下。 宁‘春’草摇了摇头,“姜大哥乃是为我好,想要用这般办法抬举我的身份,叫我虽在睿王府中,却也不至于被人欺负了去。姜大哥一心为我考虑,我岂能那般不知好歹?” 姜伯毅眼中明亮,古铜‘色’的脸上绽放出明媚笑容来,“与你救我‘性’命相比,这又算什么?你本就不卑微,不过是世人眼光浅薄。否则,又何须我多此一举?” 他不但为她做了这般,还说出熨帖话来,叫人心中极为舒服。 宁‘春’草心下若没有感动,那是假的,“多谢姜大哥,原来这世上是有人觉得我不卑微的啊?” 她声音很低,带着浅浅自嘲的笑意。 姜伯毅却端正了脸‘色’,语气更是认真,“是,你不卑微,一点都不。这世上的人,虽出身不同,但生来都是一样的。活得高贵或是卑贱,全看自己如何去活,全看自己如何看待自己。若是自己先看不起自己了,又如何指望旁人能看得起你?” 宁‘春’草微微一怔,抬眼看着他。 他也定定往她,四目相对,他缓缓说道:“从今往后,我希望你的生命里,没有卑微二字。” , ... 第114章 谢恩 宁‘春’草闻言,浑身恍如一道电流击过,望着姜伯毅的视线半晌停滞未动。.最快更新访问:щщщ.79xs。 姜伯毅笑着走近她,弯身在她面前。语气轻缓问道:“能做到么?” 宁‘春’草猛的一颤,回过神来,身子往后移了几分,点头道,“好。” 姜伯毅笑着站直了身子,“今日为答谢你而设宴,本就是给俗人来看。这俗人的程序,咱们还是要走完的。请吧。” 宁‘春’草点头起身。同姜伯毅前后向园子里走去。 这上河园乃是皇家园林,只有在特定的节日会向民众开方。日常都是给皇家或是贵胄设宴所用。今日凌烟阁也是大手笔,竟然出钱包下了整个上河园。几乎请了京城所有有头有脸,又方便参加宴席之人。 既是谢恩宴,那谢恩自然是重头戏。 姜伯毅叫人请了男‘女’宾客,皆到最大的观礼台前。待下头观礼宾客都到的差不多的时候,才有热场的典伊上前说话。 听闻一向传的神乎其神,却鲜少‘露’面的凌烟阁阁主会亲自‘露’面,下面众人立时屏气宁声,四下看去。 待姜伯毅缓缓走上台前,朝众人拱手之时,凌烟阁提前布好的机关即刻触发,爆竹轰然将水中炸出数朵水‘花’,水‘花’高高溅起,场面一时达到"gaochao"。 这般出场方式。叫人心头震撼之时,不禁留下深刻印象。 离水边近的人,甚至感觉到有水雾喷溅在脸上。不过这夏日,倒也凉爽。 “感谢众位宾客能在百忙之中,光顾我凌烟阁设下的宴席。”姜伯毅略作客套,便直奔主题,“我凌烟阁出身江湖,江湖之中最讲究信义二字。凡对我凌烟阁有恩之人,凌烟阁必定报恩,至死不渝。今日姜某人站在这里,就是要在众位宾客见证之下,答谢曾救我‘性’命的恩人之大恩大德。” 说完,他转身看着一侧,那里有轻纱帷幔遮挡。虽有清风拂过,从观礼众人的角度去看,却只能看见一个隐约的窈窕身影,看不清人。 姜伯毅朝那人笑了一笑。他严谨甚至有些生硬的面庞,这么轻轻一笑,竟如日光破云,华彩万丈。 不少夫人娘子都拿着帕子掩口,倒吸了一口气。 “请见恩人。”姜伯毅笑着说道。 宁‘春’草心头有些紧张,平生第一遭被这么多人看着。这么多人里头,不知道有多少权贵,多少高官。 曾经的她,是被人踩在脚下,任意欺负的庶‘女’,曾经的她,是被人陷害,高楼摔下至死连喊冤都无‘门’的媵妾。 如今的她。却可以肆意的笑,高昂着头,在人前受羡慕,受感恩,受关切…… 一样的出身,一样的人,原来真的可以活得不卑微啊。木布欢号。 她缓缓走到姜伯毅身边,蹲身行礼,“姜大哥客气了,原本路见不平,理当施以援手,姜大哥却要如此记挂于心,倒叫我汗颜了。” 宁‘春’草以为自己紧张,开口声音一定会抖。 可不曾想,真的站在他身边,真的面对众人的时候,她的心却是平静下来了。一点紧张也没有,自然而然的说着她想要说的话。 毕竟曾经是站在高高的祭台上,面对着那么多百姓,应承过‘性’命的人,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看来曾经的经历都不是平白经历的,过去的危难都会化作现今甚至往后的阅历和底气。 见到宁‘春’草如此坦然的走出,如此平淡的说话。 观礼众人中,却有人不能淡定了。 “是是是,是她……竟竟竟然是她……”宁‘玉’嫣的舌头仿佛忽然打结了一般,捋都捋不直了。 宁夫人的手脚都在抖,兴奋的抖,“宁家祖上积德!祖上积德呀!真是烧了高香了,宁家要飞黄腾达了!” 宁‘玉’婠抚着肚子,愕然看着站在众人目光之中,越发显得明‘艳’耀眼的三妹妹。曾几何时,她还是那个只能默默无声的跟在自己身后,小心翼翼的请示她的小丫头?老老实实的将她的才华,她的技艺都贡献给自己的傻姑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再也不能掌控她? 周家六小姐的拳头捏的紧紧的,长长的指甲陷入到手心的软‘肉’之中。 众人视线之中的姜伯毅却在这时,忽而从袖中拿出一对水头极足的‘玉’佩。两枚‘玉’佩刚好可以拼成胡蝶的形状。 姜伯毅笑着伸手将蝴蝶‘玉’佩中的一半递至宁‘春’草面前,“仅以此蝴蝶‘玉’佩为信物,宁姑娘凡亮出这枚‘玉’佩,便可号令我凌烟阁上下。姑娘但有吩咐,凌烟阁众人莫敢不从。” 此话一出,整个园子都肃静下来。 底下众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姜伯毅,目光更是死死的钉在他手中的蝴蝶‘玉’佩上。 凌烟阁有多么厉害,北帝的百姓可能并不清楚,可这些达官贵人却没有不知道的。凌烟阁表面看起来,生意遍布天兆甚至远方诸国,可凌烟阁最厉害的却不是他的生意,不是他富可敌国的财产,而是凌烟阁暗中不可窥见的势力。 不过凌烟阁行事素来低调,且从不与朝廷作对,一直屈居南方,倒也与朝廷相安无事。 如此一枚可以号令凌烟阁上下的‘玉’佩,乃是比重金,比珍宝都更加珍贵的宝物啊! 这会儿不禁围观的‘妇’人娘子双眼冒光了,就连男子们,看着姜伯毅的手,眼中都在冒着渴盼的光芒。 宁‘春’草看着姜伯毅修长有力的手指,看着他手指间捏着的清透‘玉’佩,却是缓缓的笑了,“我不要。” 不要两字一出口。 底下一片哗然。 不要?她说,她不要? 这姑娘是个傻的吧?她究竟知不知道那枚‘玉’佩的价值?她究竟知不知道她拒绝了什么? 宁夫人更是险些惊的跳起来,逆‘女’逆‘女’!苏姨娘怎么就生养了个这么大逆不道的逆‘女’?!她竟然不要?她不要?不要也得接着呀!这蠢物! 姜伯毅很是执着,伸出的手并没有收回,“宁姑娘,姜某感‘激’之心,断无收回的道理。请你一定收下。” 宁‘春’草抬眼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一丝未变,摇头毫不见犹豫,“姜大哥,你向我道过谢了,也给过我承诺了。‘玉’佩是死的,人却是活得,我难道不信姜大哥的承诺,却要相信一枚死的‘玉’佩么?” 底下一片吸气之声,这气度!这坦然笃定的神态!在可号令凌烟阁的信物面前,还能如此不受‘诱’‘惑’的说出这般言论来,在场的也没几人能做到了吧?这姑娘究竟是真傻,还是心底太赤诚? “哼,真会装。”一个声音,不屑冷哼。 场面太安静,这声音虽不大,却也叫近旁的人听了个真切。 便有听到的‘妇’人转过脸去,恰看到周家六小姐脸上冷凝的冰霜,眼底的鄙薄厌恶,‘妇’人扬了扬嘴角,也跟着说道:“就算是装,在这般‘诱’‘惑’之下,能装的出来,也是本事。” “是啊,也不是谁想装就能装出来的。”有人跟着附和道。 周六小姐面上黑了黑,这群人,虽有讨好她的,却也不见得都怕周家,自然也有那看不惯周家的。 如今更有台上被凌烟阁阁主看重的人等着她们讨好,更是不会人人都逢迎她的话了。 姜伯毅看着宁‘春’草扬起的小脸儿,看着她脸上笃定的笑容,看着她明眸之中的坦诚。 他终是收回了捏着‘玉’佩的手,心下动容,“好,君子一诺千金,便是没有这‘玉’佩,姜某也不负诺言。” 宁‘春’草连连点头。 典伊又上前说了一番恭贺吉利之语,这谢恩的仪式就算完了。 宴席就在园子里,鸟语‘花’香,遮荫的大伞,一桌桌席面‘精’致非凡,有北方的大鱼大‘肉’香味四溢,更有南方的‘精’致雕琢美如画卷,还未入席,就叫人看的食指大动。 宁‘玉’嫣看着席面上的菜肴,搓着手低声道:“这请柬也算没白买。” 宁夫人偷偷掐了她一把,笑意都深入到脸上每个褶子里了,“自然不白买,今日谁不来,咱们也应当来!你姐姐竟是今日的主角呢!竟然救了凌烟阁阁主的命!这是宁家的福气呀!她前世修来的福气,等她过来了,你可得好好跟她说话,再像以往那般不知轻重,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仔细你的皮!” 宁‘玉’嫣哼了一声,“我姐姐在这儿坐着呢,母亲说说什么呢?” 被她指了指的宁‘玉’婠抿嘴笑道:“母亲当她是‘女’儿,她可当母亲是亲人了?咱们不知今日这宴席是为她而设,她自己难道也不知道?早先可曾透过一点消息给母亲?竟还需要母亲‘花’费大力气,‘花’重金才能买来这请柬。母亲快别臊着自己了!” , ... 第115章 各有打算 宁‘玉’嫣也跟着二姐姐哼了一声,挽着她姐姐的手,在席面上找了位置坐下。,最新章节访问:ШШШ.79xs。 宁夫人皱起眉头,‘揉’了‘揉’手中的帕子。犹豫片刻,低声道:“怕什么,她当不当我是母亲,也改变不了这事实!苏姨娘还在,我会怕她不听话?” 宁‘玉’婠和宁‘玉’嫣没再理会,皆拿起筷子,品尝着难得一见的盛宴。 有人打听了宁夫人的身份,席间一直有人来往。向宁夫人打招呼,宁夫人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木布厅扛。 连周家六小姐的目光,都时不时的向她们这桌瞟过来。只不过,随着宁夫人脸上的笑容的聚多,周家六小姐的眉头却是越拧越紧,她终是没捱到宴席结束,便起身离开。 宁夫人则一直到宴席快要结束,也没有等来宁‘春’草向她请安。 仪式刚一结束,宁‘春’草就被姜伯毅专‘门’请到了没有宾客云集的地方。他让人送来一只匣子,亲手‘交’到她手上,“‘玉’佩你不要,我送你旁的东西,你总不能拒绝了吧?你叫我一声姜大哥,我这做大哥的,却连个见面礼都给不得?” 宁‘春’草连忙摇头。“姜大哥说这话,岂不太见外了?” 姜伯毅笑着点头,“那你便不能推辞了。” 宁‘春’草接过匣子来。缓缓打开。里头是一张地契,和几份卖身契。 “这是?”她狐疑抬头。 姜伯毅垂眸,语气轻缓,“听闻宁家主母待你算不上好,睿王府世子又是‘阴’晴不定的‘性’子,你虽在王府住着,却恍若浮萍,在你心里,恐怕也未真的将王府当做家吧?” 宁‘春’草心中微微一滞,家?她连自己的院子都没有,连个安身立命的方寸之地都没有,谈什么家呢? “这宅子不大。却是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你若倦了累了,不想在王府的时候,也能有个不受人打扰的去处。有三两个洒扫作伴的人。”姜伯毅说道。 这般体贴入微,她想到的,想不到的,他都替她想到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多谢你,姜大哥!” 她说话间,鼻音微微有些浓重。 姜伯毅笑着,禁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亲昵的举止,却自然而然,没有一丝矫‘揉’造作。 室外盛极的阳光从‘门’口倾下而下,两人沐浴着日光,面上恬淡的笑容,都带着舒畅。 宁‘春’草并未觉得不妥,脸也未红。姜伯毅就已经很快的收回手去。 “这里头的人。都是我‘精’挑细选过的,你只管放心用。卖身契‘交’在你的手中,我已叮嘱过他们,日后便只有你这一位主子。同凌烟阁,同我,都没有关系了。”姜伯毅认真说道。 宁‘春’草心下感动,连连点头。 “其他人你都留在宅子里,你不在的时候,也好有人打扫看家。里头有个叫绿芜的,心思缜密,且会功夫,不多言,‘性’子忠厚,你带在身边吧。”姜伯毅温声叮嘱。 宁‘春’草看着他,不禁觉得,自己若是有个哥哥,应当就是姜大哥这般的模样,这般的对她吧?这般有耐心,这般温厚体贴。 “想什么呢?”姜伯毅看着她笑了笑。 宁‘春’草哦了一声,“我知道了。” “梦魇的事情……”姜伯毅又问道。 “大哥不用担心,我自己能解决。我相信哥哥,哥哥是不信我么?”宁‘春’草仰着脸,面上表情十分认真。 她称呼他,连前头的姜字都去掉了,越发显得两人亲密。 姜伯毅脸上的笑容明朗,琥珀般的眼眸熠熠生辉。 睿王府之中,睿王爷翻了个身,醒了过来。 “进来。”他轻唤道。 程颐微微一愣,王爷究竟睡着了没有?他不过稍不留意,‘弄’出了细微的声响,就把王爷惊醒了? 虽心下犹疑,程颐的动作却没有犹豫,他进得内室,躬身行礼,“王爷。” “宁姑娘去了么?”王爷问道。 程颐应声,“去了,世子没去。这姜家及这凌烟阁,可是借着这次机会,一下子在京城,在北帝大红了。原先只有些身居高位的王公大臣晓得这在南边儿不可一世的凌烟阁。如今,借着这次机会,倒是连京城的百姓都在谈论呢。” 王爷微微哦了一声,是略上扬的音调。 程颐连忙继续解释道:“如今这宴席还未结束,却已经从上河园里传出了好几种说法,有那机灵的说书人,已经在茶楼食肆里编撰起来。说这凌烟阁的阁主是何等的重情重义,说这救人的宁姑娘是何等的高洁不世俗,云云。多是溢美之词。凌烟阁还在大肆的派发赏钱,言明与众人同乐,借着这势头,在百姓之中,风评甚好。” 睿王爷缓缓点了点头,“这凌烟阁究竟想做什么?和以前他们的低调行事颇有些不同啊?” 程颐知道这话不是问他,便一直低着头,没有回话。 “继续盯着,如今他们这都是‘私’事,又逢迎了百姓,朝廷也不好无故妄动。只管盯紧了他们的动作,看看他们是在作何打算。”睿王爷吩咐道。 程颐拱手领命,正要退走。 睿王爷却又唤住了他,“珏儿在做什么?” 程颐呃了一声,觑了觑睿王爷的脸‘色’。 “你看我做什么?不是问你话呢?”睿王爷好笑道。 “呃,世子爷唤了一干小妾们,在他正院之中比美呢……”程颐压低了声音,略有些尴尬的说道。 睿王爷呆了一瞬,抿了抿嘴角,“罢了,下去吧。” 宁‘春’草用罢饭,带着绿芜和晏侧妃派给她的丫鬟回到了王府中。 晏侧妃派来的丫鬟,一路都没有多言语,即便看到宁‘春’草身边又多了个伺候的人,也只是客气的询问了对方身份,就垂眸不语了。 入了垂‘花’‘门’,她便躬身告退。 宁‘春’草见她走远,转身将自己手里捧着的匣子‘交’给了绿芜。 这里头是姜伯毅送给她那宅子的地契,和一干仆从婢‘女’的卖身契。也可说是她能拿得出手的最是贵重的东西了。 绿芜不敢接,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往后退了一步。 “你如今是我的贴身丫鬟了,我的东西,不该你放着么?不是给你的,是叫你帮我保管着。”宁‘春’草笑着说道。 绿芜微微一愣,似是没有想到,自己不过刚到这位主子身边,彼此都还不熟悉的时候,就能得主子这般信任。 “你是哥哥送给我的婢‘女’,哥哥说,从此你就只是我的婢‘女’了。我可以相信你么?”宁‘春’草仍旧将匣子递在她的面前。 绿芜连忙行礼,“是,谢主子信任,绿芜定然不负主子所信所托!” 她行礼之后,起身,十分郑重的接过宁‘春’草手中匣子,目有感‘激’的忘了宁‘春’草一眼。 宁‘春’草冲她点了点头,转身向景珏的院子走去。 她本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这些东西原本就是姜伯毅给他的,人也是姜伯毅挑的。若是她信不过绿芜,绿芜还是姜伯毅的人,他送的东西也等于还在他手上,她并没有损失什么。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还未走进正院,便听闻到一阵阵的莺歌燕语,嗅到一股股的脂粉香气。 宁‘春’草不由皱了皱眉头,但脚下的步子并没有停。院中会瞧见什么景象,她心下已经有了预料。但迈步进了月亮‘门’,还是叫她吃了一惊。 廊下摆着一张宽大的黄‘花’梨椅子,景珏正舒适的坐在椅子上,旁边立着两个丫鬟,左右打着蒲扇。 院中站了一群‘艳’丽的‘女’子,衣衫单薄,罗群半透,烈日之下,‘春’光耀眼。 ‘女’子们一面端着笑脸,一面还要做出各种魅‘惑’的姿态来,以便取悦坐在廊下那人。可那人沉着一张脸,‘玉’面之上,哪有半点笑模样? 宁‘春’草登时红了脸,转身想要退出院子。 一道呵斥之声从背后乍然传来,“去哪儿?” , ... 第116章 颜面问题 宁‘春’草心头砰砰的跳,不知是这‘春’光太过耀眼,还是他的声音太过冷厉。 “婢妾去避一避。” “避什么?你跟她们有什么不同?她们要做的,你不能做么?”景珏的声音带着似笑非笑的意味。扎得宁‘春’草耳根生疼。 一样,她们都是他的小妾,她也是。她们能做的,她有什么理由不做呢? 可适才才找回来的自尊,适才才齐起再不承认卑微的勇气,不过片刻之间,就要被粉碎,被瓦解了么? 她心不甘。僵着脊背站着没动。 绿芜向她靠近两步,面容肃穆,好似只要她一开口,刀山火海她也要护住她。 宁‘春’草心下微暖。 “是没有不同,可婢妾不愿做。”宁‘春’草缓缓转过身,隔着满院‘春’光,直直看着景珏。 景珏勾了勾嘴角,“哦?你不愿?可爷想看,怎么办?” “那是你的事。”许是适才姜大哥齐舞她的力量还在,又许是一路走来,她勇气见长,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反驳他的话。 景珏哼了一声,“爷真是将你宠的无法无天了!” “宁姨娘如今跟婢妾们可不一样了。”院中忽而有人说道。 宁‘春’草和景珏都向说话人看去,这猛的一看竟还有些眼熟。宁‘春’草却一时想不起来她是谁。自己和景珏的这一干小妾们都不熟悉,应当不认得才对吧? “宁姨娘如今乃是有凌烟阁撑腰的人了,更有凌烟阁阁主的青睐。咱们哪儿能比的起呢?”酸溜溜的语气,也叫人莫名觉得熟悉。 绿芜的眉头微微蹙紧,面上显现些不悦来。 景珏明显就是在气头上,多半正是因为她去赴姜伯毅的宴席而生气。这妾室又好死不死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定是要更加惹恼了这位小爷了! 宁‘春’草无奈叹了口气,有人的地方就躲不了纷争! 景珏看了她一眼,视线又转向那说话的妾室,他眯眼道:“你是华筝的好姐妹吧?” 说话的妾室立即惊喜福身,“回爷的话,正是呢!婢妾华溪,还是爷赐的名字呢!爷还记得么?” 宁‘春’草想起来了,她当初逃离王府。被李布绑走,就是拜华筝出卖了她的消息所致。难怪觉得这妾室眼熟,原来她妆扮身形,就连说话的语气都与那华筝有七八分相似。 景珏冷笑一声,无情的摇了摇头,“不记得。” 华溪一脸受伤的表情,垂眸含泪,却又故作坚强的笑了笑,“没事,今日之后,爷能记得婢妾,婢妾也就心满意足了。” “你同华筝是好姐妹,如今华筝一个人在庄子上,想来也是寂寞。不若你去陪她,也好继续做好姐妹。”景珏忽而说道。 华溪很是一愣,“爷说什么?” 她趁着世子爷生气。踩那宁姨娘一脚,逢迎着世子爷的心思说话,不应当是讨好了世子爷才对么?怎的突然间……风向全变?众人都用怜悯却又带着幸灾乐祸的眼神在看她? “来人,带下去,送到庄子上。”景珏毫不留恋的挥手,面带不屑,“爷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自作聪明的‘插’嘴?” 其余众位妾室,连忙蹲身行礼,默然不敢随意做声。 宁‘春’草皱紧了眉头,他随意之举,只怕又将她推倒众矢之的的位置了。罢了,难道还能指望景珏能向姜大哥一般体贴,细致入微么? 宁‘春’草自嘲的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放缓音调,“世子爷,婢妾哪里做的不对,您‘私’底下管教责骂婢妾也就是了,当着众多姐妹的面,婢妾也是有颜面的……” 这算是服软了吧?宁‘春’草偷偷看了景珏一眼。 景珏似笑非笑的冲她勾了勾手指,宁‘春’草脚下迟疑,垂眸低声对绿芜道:“你功夫怎么样?” 绿芜站直,回道:“娘子放心。” “好,跟紧我,我不唤你,你切不可随意妄动。”宁‘春’草说完,举步向前走去。 宁‘春’草来到景珏身边,缓缓蹲身行礼,温声道:“爷……” 话音未落,景珏长手一捞,将她拽入怀中,眯眼俯视她,‘玉’面之上带着冷笑,“你也是有颜面的?那你可曾想过,你的所作所为,将爷的颜面至于何地?” 宁‘春’草看着他的视线,心中七上八下有些没底,“爷的话,婢妾……” “你不明白?当真不明白?”景珏冷笑问道。 “不是……”宁‘春’草摇头,明不明白这会儿好像都不对吧?“回去说,‘私’下里说行不行?” 她低声问道,一院子的莺莺燕燕,虽垂着头,处罚了华溪,这会儿没人敢冒尖儿,但都长着耳朵呢不是么?眼睛不看,耳朵总能听得见。宁‘春’草心头一阵阵的尴尬,姜大哥说的对,这个地方,她怎么可能当做家呢?家就应该是叫人觉得舒坦,放松,肆意的地方。 景珏眯了眯眼,“想什么呢?” 宁‘春’草缓缓摇头。 “都退下。”景珏终于扬声说道。 院子里的妾室们也皆偷偷松了口气。她们杵在这儿,只怕世子爷回头恼起来,却要牵怪到他们头上了。纵然想要看一看宁‘春’草的笑话,可这种时候,还是保全了自己更重要。 看起来娇娇柔柔的小‘女’子们,退出去的速度却一个比一个快,眨眼功夫,院子里就只剩下‘混’合在一起的香粉味,而不见人影了。 热乎乎的风从脸畔拂过,被风抚起的发梢扫在宁‘春’草的脸颊上,痒痒的。 “爷,宴席是您让我去的,这会儿您反倒又生了我的气,这是我的错么?”宁‘春’草见人都走了,终于退开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站直了身子,缓缓问道。 景珏脸‘色’越发‘阴’沉,“这么说来,倒是我的错了?” “哪儿敢说是您的错,其实谁也没错,不就是个宴席么,您不当它是回事儿,眨眼也就过去了。”宁‘春’草颔首轻笑道。她有些累,不想再纠缠。 景珏却伸手又将退开的她拽进怀中,幽深的眼眸不含一点温情的看着她,“如今同爷说话,都这般敷衍了?看来是爷对你太仁慈了。” 说完,他立时拽着她转身进了卧房,入得里间,抬手将她扔在‘床’上。 宁‘春’草心头浮起厌倦,原以为出京一趟,一路历经这么多的事情,景珏会变的不一样,起码,能成熟一些。做事的时候有心,过恼,不肆意冲动。 可如今看来,他并没有什么变化,直叫人看着他,越发的失望。 “你进来做什么?谁叫你进来的?没学过规矩么?”宁‘春’草闭了闭眼眸,没听闻景珏靠近,耳边倒是想起了他暴怒的呵斥。 她连忙翻身从‘床’上坐起,瞪眼看去。 绿芜大约是担心她,又得了她吩咐叫她跟在身边,便老老实实的连卧房都跟了进来。 世子爷的规矩,不得他的允许,谁也不能踏入房‘门’一步。就连他贴身伺候的丫鬟此时都老老实实的站在‘门’廊下头。 绿芜这么大个人杵在他眼睛里,正气不顺的他,自然要挑‘毛’病。 “这是我的丫鬟……” 宁‘春’草的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看着面生,不是爷院儿里头的人吧?”景珏冷喝道。 “婢子是宁姨娘的贴身丫鬟。”绿芜不卑不亢的蹲身行礼。 景珏回头看了宁‘春’草一眼,勾着嘴角笑了笑,眼眸却在笑容中越发黑沉,“谁给的?” 宁‘春’草犹豫片刻,本想说是晏侧妃给的,但开口还是说了实话,“姜大哥。” 景珏大笑起来,笑声叫人心头发颤,“好好,好一个眨眼就过去的宴席,好一个姜大哥。王府缺你一个丫鬟么?” 宁‘春’草眉宇微蹙,“是姜大哥一片心意,我觉得她很好。”木休巨技。 景珏连连点头,“你觉得他很好。好,真好。” , ... 第117章 只看结果 宁‘春’草抬眼看着景珏,他却已经转过身去,“来人,将这个丫鬟。给爷发卖了去!告诉牙子,就说是王府里撵出去的!” 宁‘春’草登时从‘床’上跳起,“你凭什么卖了她?” 绿芜皱着眉,低垂下头来。 宁‘春’草看着‘门’外冲进来的小厮,闪身挡在绿芜跟前,“这是我的丫鬟,你不能随意发落。” 景珏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以为你是谁?连你自己的命都是握在我手里的。你还妄想能护住别人?” “她不是王府的丫鬟,她的卖身契也不在你手里,你不能发落她。”宁‘春’草绷着脊背,看着景珏。 景珏面‘色’沉冷,嘴角微勾,“这种事,对爷来说,你觉得算是个事儿么?” 宁‘春’草摇了摇头,“我不管对你来说算什么,但现在她是我的丫鬟。” “这么说来,你是一定要护着她了?就算触怒我也不惜?”景珏笑着问道。 宁‘春’草皱眉轻叹,“世子爷的脾气,真是不好猜,婢妾又蠢笨,常常会惹您生气。婢妾不敢妄想哪一日能将您的心思猜的准准的。不敢妄想总能讨得您欢心。婢妾以为,最好的办法,是世子爷给婢妾指个院子。好叫婢妾不用常常杵在您眼睛里。兴许就不会总触怒您,婢妾的丫鬟也不会在爷面前碍眼了。” 景珏的笑容渐渐收敛,他垂眸看着宁‘春’草,“你想搬出这院子?” 宁‘春’草抬眼看他,缓缓的点了点头。 景珏忽而笑了,笑容映着午后的阳光,却显得有些凉,“好,很好。” 说完,他拂袖而去,大步流星的出了院子,树上有落叶坠地。又被他的脚步带的随风扬起。尘埃落定,他的身影早已远去,连脚步声都不听闻了。 宁‘春’草扭脸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这人……就不能将话一口气说完么?他说了好,可是指给她的院子又在哪里?这还能叫人‘摸’着他的心思去猜不成? 宁‘春’草轻哼一声,迈步进了内间。绿芜跟在她身边,头一直埋得低低的。 宁‘春’草觉得别扭,盯着她打量了半晌,“你这是怎么了?” 绿芜膝盖一弯,跪了下来,“婢子刚来,就给娘子惹祸了。” 宁‘春’草轻轻一笑,“你起来。” 绿芜跪着不肯起。 “谁说你惹祸了?”宁‘春’草笑着问道。 绿芜小心翼翼抬眼看她,“婢子知道……娘子若不是护着婢子,也不用同世子爷生气了。” “他生气是他的事儿,同你有什么关系?我叫你跟在我身边。你照做了,这就没错。我很满意。”宁‘春’草见她面带狐疑,眼中似有不信,便又说道,“你若不跟进来,此时你觉得,他就不生气了么?此时,我又会面对什么?他岂能这么快的转身离开?放我一个人自在?” 绿芜啊了一声,有些似懂非懂。 “起来吧。自己自不自在,乃是自己的心说了算的,跟旁人如何对你,关系不大。”宁‘春’草说完,先笑了笑,“我还有旁的事情要‘操’心,这些小事儿,就叫他随风去吧。” 景珏被宁‘春’草气走,这么一走,就是两天两夜。 不知他去了何处,宁‘春’草在他的主院里住的自在,没有人来呵斥她,寻她的事儿。院子里的丫鬟们也不敢随意招惹她,世子爷恼了她,可不见得旁人就能欺压她,华筝和华溪不就是前车之鉴么? 绿芜虽不爱说话,但勤勉又不怕下力气,同王府里的丫鬟算不上熟悉,但也不惹人生厌。反倒有几个小丫鬟主动向她示好,对她还算不错。 宁‘春’草坐得住,可有人却坐不住了。 世子爷没回王府的第三天,晏侧妃就将宁‘春’草招了过去。 宁‘春’草恭敬行礼,晏侧妃不满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也不叫她起身。宁‘春’草就那么半蹲着,两人僵持好一阵子。 晏侧妃才长长叹了口气,“你起来吧。” 宁‘春’草站直了身子,“谢侧妃。” 晏侧妃屏退身边之人,看着她,缓声开口,“你不是想学可取人‘性’命的功夫么?我想来想去,总算捉‘摸’到了最适合你学的。只要你肯下功夫,你心所求,必定达成。” 面‘色’平静的宁‘春’草,听闻此言,心中顿起涟漪,她望向晏侧妃的视线,都变得热切起来。 晏侧妃对她的反应十分满意,“只是,你答应我的事,可是做的不够好啊?” 宁‘春’草沉‘吟’片刻,“世子爷‘性’子倔强,若是‘逼’得太紧,只能适得其反。有张有弛,方能见效。” 晏侧妃哼笑一声,修长的指尖摩挲着杯盏,“怎么做是你的事,我只要看到结果。如今世子爷已经两日未归,你可知他身在何处?” 宁‘春’草垂眸沉默,她哪儿知道? “你连他在哪儿都不关心,我能不能以为,你根本就没有将答应我的事好好放在心上呢?”晏侧妃沉了声音问道。 宁‘春’草猛然抬头,“自然不能这么说。” “哦?”晏侧妃挑眉。 “侧妃不是只看结果,不问过程么,那不管我怎么做,只要叫侧妃您看到您想看到的结果不就是了?所谓张弛有道,就是不能将世子爷盯得太紧,盯得越紧,他越要逃。”宁‘春’草连忙解释道。 晏侧妃点了点头,“你有你的道理,真道理也好,胡诌也罢,如今我要看到世子爷回到府中,而不是整日在青楼厮‘混’。你能将他劝回,我就开始教习你功夫。” “好。”宁‘春’草连犹豫都不曾,立时便答应下来。 她答应的这般爽快,倒是叫晏侧妃一愣,连未出口的半句话,都又咽回了肚子里。 以前这种事情,她也是做过的,叫管事去请世子爷回来。哪次都得闹出些大动静来,管事若是不带足了人,根本连世子爷的衣裳角都‘摸’不到。 她本想说,府里的好手,你尽管挑几个去。 可宁‘春’草答应的利落,这话,她就不想说了。叫她吃一点苦头,知道有些事不是像想的那么简单,也好。年轻人,就应该多吃点亏,才能成长。 晏侧妃笑着摆手,“你去吧,完成了我‘交’代的事儿,再来寻我。” 宁‘春’草笑着告退,如今脸上这笑容,大概是近一段时间来,她最发自内心的笑了。 大约是离目标又近了一步,将她心头忽而觉出些轻松来。既然决定了要为前世冤魂报仇,那么就不要有更多的犹豫徘徊,朝着目标,闷头走就是了! 她要好好学功夫,必定手刃前世凶手! 宁‘春’草让人备了车架,竟然只带着绿芜在身边,打听了世子爷常去的几家青楼,直奔胭脂巷。 如今正是大白日,晚上灯火通明的胭脂巷,这会儿倒是冷情的很,半晌也瞧不见几个人影。王府的马车经过,马蹄声车轮声几乎能响彻街头巷尾。 “就从这家寻芳阁找起。”宁‘春’草说完,绿芜就应声跳下马车,咚咚咚的捶打着寻芳阁的大‘门’。木休共巴。 一个小姑娘家,在青楼‘门’前,这般大胆肆意的捶‘门’,车夫都有些目不敢视的转开了视线,半挡着脸,不知是觉得尴尬还是心虚。 大约是楼里的人多半在睡觉,绿芜敲了老半天,且敲‘门’的声音越来越大,里头才有人懒洋洋的应声,“谁呀,大清早的,叫不叫人睡觉了?” “快开‘门’!”绿芜不乏霸气的呵斥。 娘子‘交’代了,只管喊‘门’,不怕惹事,反正惹了事有王府担着。有靠山,底气足啊!更何况,绿芜离开姜家之前,阁主也‘交’代了,宁姑娘叫做什么只管去做,若有为难的事,还有凌烟阁在后头站着。 绿芜这会儿可不怕得罪人,“太阳都晒到屁股了,睡什么睡?” 车夫捂脸,这话真粗俗!叫‘门’的人他不认识,他真的不认识! 寻芳阁紧闭的大‘门’被拉开,“嚷什么嚷什么?谁家的丫鬟,这么不懂规矩,大白天哪儿有逛‘花’楼的?” , ... 第118章 大闹青楼 开‘门’的是个姐儿,年纪约莫有小二十了,开口也是泼辣得很。她们见惯了三教九流,打眼一瞧。就知道绿芜不过是个丫鬟,并不惧她。 绿芜也不跟她废话,伸手一把就将人推开,迈步进了楼中。 这倒叫那姐儿吓了一跳,“嘿,你怎么这就往里闯啊?这儿是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来的地方?给我出去!” “我找人,找完了自然就走了!”绿芜抬手扔给她一块碎银子。 那姐儿连忙伸手接住,放在口中轻轻一咬。哟呵,这小丫鬟出手倒是比夜里的有些爷们儿还阔绰。 她连忙笑嘻嘻的跟上,“姑娘你别‘乱’闯,这地方,你‘乱’闯不得。你告诉姐姐,你要寻谁?我帮你找?” “睿王府世子爷在这儿么?”绿芜也不遮拦,直接了当的问道。 那姐儿一噎,半晌才摇头道:“世子爷原先喜欢在这玩儿,可这几个月都没来过了!” 绿芜嗤了一声,表示不信,抬脚就往往楼上走。 那姐儿怕她真闯了不该闯的屋子,连忙双手紧拉住她,“别走别走,唉,我告诉你吧。听闻怡红楼里新来了个姑娘,才貌双全,如今刚调教出来。就在这几日就要梳拢。世子爷一定是去怡红楼了,您不若去那儿找找?真不在我们这儿,我还敢骗您不成?” 见她说话客气,言语神态都十分诚挚,绿芜点点头,“行。”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出去。麻利的爬上马车,声音英朗的禀道:“娘子,不在这儿。” 那姐儿手中捏着银子,目光好奇的打量着马车里头。一个小丫鬟自然是不敢这般大张旗鼓的出来寻主子,能来青楼里抓人的,起码也得是个主子才行。 睿王府的世子爷可是野惯了的人。这会儿敢大白日就来抓人的,会是谁呢? 马车滚滚行过,向她说的怡红楼而去。这姐儿心头好奇也尽都被勾了起来,忙拽起几个小丫鬟,去怡红楼打听热闹。 绿芜跳下马车,跟在寻芳阁外头别无二致的架势敲‘门’。 她这会儿倒有些轻车熟路了,叫‘门’的嗓‘门’儿都比适才更加流畅自然。 怡红楼里的人奔出来的很快,“大清早的……” 不过话没说完,就被绿芜一把推开。 “哎哟喂——”开‘门’的小丫头惊叫一声,倒退数步,“这谁呀?大清早的,想动手怎么的?” “我来寻人,你别挡着。”绿芜面无表情的说道。 “怡红楼岂是你能‘乱’闯的地方?你说寻人,就叫你寻人了?来人呐,有人在怡红楼里闹事了!”小丫鬟明显没有先前那位姐儿圆滑,当即就扯着嗓子喊道。 青楼里多养着打手。以防有人闹事,备着不时之需。 这会儿虽大都还在睡,但小丫鬟一喊,还是有人速度很快的爬了起来。 绿芜的脚步刚踏上楼梯,就有几个壮汉从后院蹬蹬蹬的跑了出来。 “谁闹事儿?” “谁这么大胆子?” 几个男人喝问道,气势倒是不弱。 不过绿芜从小长大的环境,叫她丝毫不畏惧这架势,她站在台阶上,眯眼俯视着几人,“我家爷,睿王府世子,在哪间屋里?” 小丫鬟脸‘色’一闪,“谁说在我们楼里了?你找错地方了!” 绿芜点点头,转身又向楼上走去,“你不说,我一间一间的找就是了。” “嘿,你听不懂人话怎么的?”小丫鬟气的跳脚,“快,拦住她!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宁‘春’草坐在外头马车上,听到怡红楼里传来热闹的打斗之声。 她‘交’代了,若是不确定世子爷在,就不要轻易动手。绿芜这么快跟人打起来,多半是世子爷就在这儿了。 记得绿芜提到自己功夫时候沉稳又自信的面‘色’,宁‘春’草倒是不担心她会吃亏,打斗声已经持续了一阵之后,估‘摸’着楼里睡觉的人,也该被吵醒了,她抚了抚裙摆,缓缓走出马车,进了怡红楼。 怡红楼一楼二楼的台阶摆设,吊‘花’盆景都被‘弄’得凌‘乱’不堪。 绿芜身姿蹁跹动作灵敏,宛如空中轻巧的燕。几个高壮的大汉,被她戏‘弄’的团团‘乱’转。 几个小丫鬟焦急的在楼底下大喊大叫,帮不上忙,有时候还会被误伤一两下,她们叫的越发热闹了。木休估扛。 二楼有睡眼惺忪的姑娘斜倚着栏杆往下看,还有人半扶着‘门’,打着哈欠‘揉’眼睛。 宁‘春’草扫了一圈,并未看到景珏的身影。她提步向楼梯走去。 绿芜瞧见她来,立时出‘腿’,将挡在跟前的两个大汉,接连踢倒。那大汉足足比她高出一个头去,却在她脚下,恍如轻飘飘的绣‘花’枕头一般,也不知她小小的身体里,如何爆发出那么大的力量。 她翻身来到宁‘春’草身边,“娘子,她们不肯说,婢子一间一间的找吧?” 前头动静这么大,总算惊起了怡红楼的老鸨。 “什么人,给我站住!”老鸨捏着团扇,被两个小丫头搀扶着,从另一侧的楼梯走了上来,伸手挡在宁‘春’草面前,“你是什么人?胆敢擅闯怡红楼?” “要动手么,娘子?”绿芜面无表情的看着挡在宁‘春’草身前的老鸨。 老鸨却硬是被这小姑娘的眼神给看的心底一抖,“你想干什么?” “我要来寻人,寻我家爷回家。”宁‘春’草微笑说道,“你们不拦着,我的丫鬟断然不会动手的。” 老鸨气的涨红了脸,“你擅闯怡红楼,倒还有理了?自己管不住自己家的爷们儿,就到外头来撒野啊?” 宁‘春’草笑了笑,“不行么?” 老鸨气的手里的团扇恨不得拍在宁‘春’草的脸上,“当然不行!留不住爷们儿的心,是你自己没本事,跑到外头撒野,是你没教养!两条你都占全了,还指望着寻到了爷们儿,爷们儿就能好好跟你回家?” 绿芜伸手弹开老鸨手中的团扇。 瞧着她也没怎么用劲儿,老鸨却是觉得手肩上都是一麻。 “那也得找着了再说啊。”宁‘春’草笑道。 老鸨有些不耐烦,“你到底要找谁?” 小丫鬟连忙趴在老鸨耳边说了句话。 老鸨眉头拧紧,过了片刻,倏尔又笑了,“我不理你,你这般猖狂,你寻的人,自然会修理你,我奉劝你见好就收,免得待会儿受了罚,才无脸见人!” 宁‘春’草点点头,“多谢您提醒。烦请问,我家爷在哪间屋子里?” 老鸨冲一旁的小丫鬟点点头,“带她去。”她眼角眉梢都溢满了得意和幸灾乐祸。 若是旁人,今日她必然不能这般轻易就饶过。可她要找的是睿王爷世子那‘混’世魔王,事情可就不一样了。 就算带她去,别说那小魔王会跟她走了,会不会就地扒了她的皮都两说呢!何须她们楼里的人动手?她们坐着看热闹就行。 小魔王‘性’情不定,喜怒无常,但出手大方得很,这铺面里打烂的东西,小魔王随手给的赏钱也就赔上了,正好她也想重新打理下店面呢。 小丫鬟在前头引着路,老鸨跟在后头,看着宁‘春’草主仆二人的背影,心头非但没有不爽,反倒得意的冒泡。 “妈妈,真要敲‘门’啊?”小丫鬟停在最里头,最为僻静却布置格外清雅的雅间外。 老鸨点头,“敲!” 话音未落,绿芜上前,一脚踹开房‘门’。 小丫鬟伸出的手,都僵在了半空中,瞪眼张嘴,‘门’都没了还怎么敲? “娘子请。”绿芜踹开房‘门’后,立时退到一边。 宁‘春’草神‘色’坦然的迈步进‘门’,屋里垂着的层层轻纱被‘门’口的风吹起。 屋里燃了淡淡的熏香,被风一吹,香味灵动。踩在厚厚的地毯之上,脚步几乎不能发出声响。 内间里忽而传来‘女’子娇柔的一声嘤咛。 宁‘春’草的脚步略有停滞,但她很快摆上得体笑容,迈步向前。 绕过屏风,罗汉‘床’上垂着纱帐。 “打开。”她一声吩咐,绿芜立时上前。 “这位娘子三思啊……”老鸨假意劝了一句,眼前已经浮现这嚣张小娘子的凄惨下场。 宁‘春’草却维持着笑容,冲绿芜坚定点头。 , ... 第119章 扬名胭脂巷 最后遮挡的纱帐也被撩开,‘床’上横躺着三人,好‘春’光亮瞎人眼。。шщш.79xs更新好快。 宁‘春’草和那老鸨皆面‘色’微变。 “这……”老鸨惊愕张嘴。 宁‘春’草回头看她,“世子爷呢?” ‘床’上两个‘玉’体半‘露’的‘女’子已经醒来。那沉睡的男子也微微睁眼。瞧见宁‘春’草先是一愣,继而大叫一声,伸手便去扯被三人丢在一旁的薄被来遮掩身体。 “你你你,你这疯‘女’人,你怎么会在这儿?”‘床’上的景瑢羞恼大叫道。 宁‘春’草一脸嫌弃的皱眉转过身,迈步向外,“我没说清楚么?我要寻的人,是睿王府世子。你带我见的是谁?” 老鸨也慌忙退出去,“昨晚是世子在这儿啊……” “宁‘春’草你这个疯‘女’人,你给我站住!你那是什么表情?”景瑢在后头大叫。 宁‘春’草停住脚步,回头看他,“嗯?” “你你你,你快走!谁让你回头看的?”景瑢霎时又红了脸。 宁‘春’草哼了一声,迈步出‘门’。 “你寻我啊?”廊间却有一人,正斜倚在栏杆上,浑身酒气,‘胸’膛半‘裸’。 宁‘春’草上下看他,“爷两天两夜没回府了,也该玩儿够了吧?” “你想我了?”景珏上前两步,他眼睛里有些红血丝,脚步略有踉跄。 跟在宁‘春’草身后的老鸨似乎十分意外,见他往前。禁不住倒退两步。 景珏伸手搭在宁‘春’草肩膀上,低头俯视着她,他呼吸间。有酒气扑上她的面,催人微醺。 “说呀,是不是想我了?” “我来请爷回府。”宁‘春’草预料中的捉人在‘床’没有发生,这情景场面,倒是叫她有些措手不及。 “请我回府,为什么?”景珏身量‘精’壮,比她高出一个头去,此时倚在她肩上,他身上的重量,叫她有些站立不稳,“你不是不想看见我?不想碍着我?怎么又要请我回去呢?” “爷喝醉了。”宁‘春’草伸手扶住他,借势把他的胳膊从她肩头拽了下来。 景珏却直接踉跄。整个人倒在她身上,笑着耍赖道:“我不回去。” 两人距离很近,他倚在她肩头,带着酒气的呼吸扑在她耳畔,他温热的‘唇’几乎贴在她脸上。 她的脸不禁红透,“别闹了,是我错了,跟我回府,行么?” 景珏嘿嘿的笑,笑声有些傻气,“我若不回去,你这是要拆了怡红楼啊?” 后头站着的老鸨闻言一抖,事情怎么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呢? 宁‘春’草侧脸看向景珏。 景珏也在看她,他幽深的眼眸似乎被酒染醉,略有些‘迷’离的神‘色’,灿烂如星辰。 那醉熏的酒气。似乎顺着视线就将看他的人也染醉了。 宁‘春’草心头‘乱’跳,慌忙移开视线,温声道:“是啊,就算拆了,不还有你么?我不怕。” 这话不知怎的就取悦了景珏,他在她肩头笑的浑身‘乱’颤。他温热的大手更是直接揽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这话说的不错,有爷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什么都不用怕。” “你不跟我回府,我却是要怕的。”宁‘春’草眉头微蹙,顺着他的话说到。 “那就回府。”景珏笑应。 答应的这么爽快啊? 身后一片下巴惊落在地上的声音。 宁‘春’草回头看了那老鸨一眼,老鸨眼瞪得铜铃一般。 这人究竟是不是睿亲王世子呀?该不会是什么人冒充的吧?世子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竟然没有打也没有罚这小妾,还要跟她一起回府? “去看看……”老鸨推了身边的小丫鬟一把,“今儿太阳打哪儿边出来的?” 小丫鬟愣愣的还真蹬蹬蹬的跑下楼去。 宁‘春’草让绿芜和她一道扶世子下楼,世子却一把甩开绿芜,独倚在宁‘春’草身上,“是你说,你要接我回府的。” 宁‘春’草只好咬牙点头,“是。” 她费劲将他‘弄’上马车,薄衫都被汗打湿了。 能如此顺利的找到他,将他‘弄’回去,是不是还得感谢他喝醉了酒? 宁‘春’草和绿芜上了马车,车夫抖着缰绳离开。 怡红楼的老鸨才慌慌张张的从楼里追了出来,“这打坏东西的钱还没赔呢?” “我来赔。”二楼上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老鸨惊喜回头,“哟,瑢少爷呀?打搅您睡觉了,真是不该。” 景瑢随意挥了挥手,垂眸又进了雅间,面上的神‘色’,却叫人看不甚清。 宁‘春’草顺利完成了晏侧妃‘交’代的任务,就连晏侧妃都没有想到她竟真的能做到,连连在感慨说,“我到底小看了她!” 宁‘春’草更是不会知道,她的大名朝夕间就在胭脂巷传遍。 更甚至传到了有心人的耳朵里。 “小姐不知道,‘花’楼里的姑娘都说,她那般嚣张的闯入‘花’楼去寻人,那架势那阵仗,简直跟正牌夫人没两样。”周六小姐身边的丫鬟神‘色’并茂的描述道,“带了十几个人冲进去,‘花’楼里的打手都应付不了,将‘花’楼里又打又砸,吓得‘花’楼里的妓子们惊叫连连。” “原本以为定要惹恼了世子爷,世子爷就算不当即挥鞭子‘抽’她,也得叫人好好修理她一顿。不曾想啊!”丫鬟跟说书的一样,适时停顿了一下,呷了口茶,才接着道,“不曾想世子爷竟不曾罚她骂她,甚至连句重话都没说,就跟她回了王府!” 小丫鬟说完,觑了觑周六小姐的脸‘色’,垂手站好。 “这是真的?”半晌,周六小姐才狠狠捏着的帕子,问了一句。 “坊间都这么说,胭脂巷都传遍了!”小丫鬟连连点头,“谁都没想到呢!那老鸨都看傻了!打坏那么多东西,连赔偿的银子都忘了提!” 周六小姐却恨恨的猛拍了下桌子。 吓得小丫鬟连忙翻身跪地,“小姐……” “你起来,不关你的事。”周六小姐斜了丫鬟一眼,“你说她们议论,她像什么?” 丫鬟愣了一愣,回忆自己适才说过的话,半晌才迟疑开口道:“像……像正牌夫人……” 周六小姐冷哼一声,霍然起身,“走,去给母亲请安。” 周夫人正在打理府上庶务,周六小姐请安后,上前亲昵挽住她的手,“母亲,母亲先别忙了,‘女’儿有话跟您讲。” 周夫人宠溺的看着‘女’儿,无奈笑着摇头,“叫你好好学习府上庶务,好帮一帮母亲,你便借口偷懒。母亲自己忙,你又来捣‘乱’?” “不是还有嫂嫂们帮着母亲么?哪里用得着我了?”周六小姐笑道。 “你年纪也不小了,如今还不好好学起来,日后到了婆家……” “哎呀母亲说什么说什么?羞死了羞死了!”周六小姐捂着耳朵,连连摇头,“不要听不要听。” “哈哈,如今还知道害羞了?”周夫人取笑她,顺势挥手,叫屋里头的丫鬟仆‘妇’都退了出去。 只剩下母‘女’两人,周六小姐才将手从耳朵上拿下来,姣好的面容上一派泰然,哪里有羞怯神‘色’。 “母亲,睿王府的事情,父亲考虑的怎么样了?”她低声问道。 周夫人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脑‘门’儿,“你瞧瞧你,哪里像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就是你的嫂嫂们,说起你的婚事来,也不像你这般大大咧咧。” “那是我的婚事,她们凭什么大大咧咧?”周六小姐浑不在意。 “你虽出身武将之家,小‘女’儿的矜持也该有吧?真不该在你小时候,叫你跟着你的哥哥们那般疯跑,好好的‘女’儿,养的野小子一般!”周夫人抱怨道。 周六小姐摇了摇头,“这样‘挺’好,再说,母亲现在后悔不也晚了,还能将我收回去再养一遍不成?” “嘿哟,一遍就够我受累了,养你一个,比你哥哥们两个三个都更受累,可不敢再养一遍!”周夫人笑着揶揄她。 “母亲别扯远了,‘女’儿的心思您又不是不知道!”周六小姐微微垂眸,“景珏他……” 周夫人脸上的笑意敛了敛,“晏侧妃倒是很积极,可一直没有上‘门’提亲,可见是睿王爷还有犹豫。你爹小心试探了圣上的意思,圣上搪塞过去,没有明示。可见这事儿,如今是做不得准的。我可提醒你,你的心思,最好是收一收。” “母亲!”周六小姐皱眉着急。 “莫看如今圣上恩宠周家,这恩宠,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了,宠衰有时就在旦夕之间。圣上对睿王不同于其他王爷那般打压,睿王毕竟是圣上的亲弟弟。可皇家的事情,哪里说得准?沾上了,有时是好事,有时就是灾祸。”周夫人循循说道,“其实以咱们家如今地位,除了皇家,你嫁道哪儿都能平平顺顺,过的安逸自在,打听你的人,朝我明示暗示的人,那多不胜数,你说你……” 周六小姐瞪着眼,默默无声的看着周夫人。 周夫人咽下话音,叹了口气,“男人,不能只看一张脸啊,那睿王世子的名声是什么样子,你不清楚?将你嫁到那样的人家,莫说你父亲不放心,母亲就能安心么?” “是我嫁人,又不是你们嫁人,你们若是宠我爱我,只管按我的心意就是!”周六小姐低声说道。 “呸!”周夫人瞪她,“这话,敢叫你爹听见?” “我爹又不在这儿!”周六小姐哼道。 “行了,你已经不小了,该说的话,我也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你哥哥们多,全家就你一个嫡出的‘女’儿,你爹宠着你,事事顺着你。但这件事,你得听爹娘的话,不能由着你的‘性’子!”周夫人叹气,“待日后你就明白了,父母看人的眼光,永远比你准!” 周六小姐负气被打发出来。 原本以为到母亲这里,能吃一颗定心丸,再将那嚣张的小妾之事告诉母亲,母亲定能帮她解决。 可如今,她连提一提那小妾的资格都没有。怎能不叫人生气呢? “小姐……”跟在她身后的小丫鬟无不担忧的唤她。 周六小姐手上猛地一疼,“喊什么喊?” 小丫鬟慌忙道:“婢子是想提醒您,小心‘花’刺!” 周六小姐低头一看,好好的一株月季,已经被她掐的光秃秃的了,落了一地娇‘艳’的月季‘花’脑袋。 她手上更是不小心被月季‘花’的刺给扎伤,冒出了一颗圆滚滚的血珠子。 周六小姐看了零落在地沾了尘土的月季‘花’,又看了看手指头尖上的血珠子,嘴角却忽而浮现出笑意来。 丫鬟看的有些心惊胆战,小姐该不会是气昏了头了吧? 却见周六小姐拽下最后一朵月季‘花’,扔在脚下,绣鞋猛踩在上头,碾入土中,继而脚步轻盈的快走而去。 “去备帖子。”周六小姐语气轻快。木冬斤巴。 丫鬟快步跟在后头,微微气喘问道:“小姐要请谁?” , ... 第120章 邀请 “请我的?”宁家四小姐宁玉嫣愕然看着丫鬟奉上的请帖,“真的是周家六小姐给我下的帖子?确定没有弄错?” “小姐,不会弄错的,婢子亲眼看着那丫鬟上了挂着周家徽记的马车,这帖子是那丫鬟亲自交到婢子手里的,哪儿错的了?”小丫鬟笑着连连点头说道。 宁玉嫣捧着请帖,抚着胸口。大口喘气,“周家六小姐请我?请我?不是做梦吧?” 她再确定了之后,才抖着手,缓缓开了帖子。 这小楷真好看,工工整整的,不知道比她那爬虫般好看了多少倍。虽然知道这帖子未必是周六小姐亲手书写,她也觉得荣幸的很。只要下帖子的人是周六小姐就行了! 看完帖子的内容,她脸上的笑意却是去了半。 “小姐,没弄错吧?”丫鬟在旁,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 宁玉嫣缓缓点了点头,啪的将帖子扔在面前的桌案上。可看了那帖子眼,又觉不忍,赶忙又捡了回来。 丫鬟在旁看得莫名其妙,这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想去,还是不想去啊? “是周家六小姐没错,是给我下的帖子也没错。”宁玉嫣皱眉说道。 丫鬟这就更不明白了,“那小姐这是?” “可给我下的帖子,为什么偏偏就要扯上她呢?真是叫人禁不住的恶心。”宁玉嫣冷哼,瞧见丫鬟神色狐疑,好似不甚明白她究竟在说什么。她抬手将帖子递给丫鬟。“你自己看吧!” 丫鬟双手接过,跟在主子身边,她们这些大丫鬟也识得几,可通篇将请柬看下来。看明白,还是有些难度的。 她只认出了帖子上提有“宁三小姐”及“春草”几。四小姐不开心,多半是因为三小姐吧? “那小姐还去么?”丫鬟问道。节杂投血。 “去呀,怎么不去?那可是周六小姐!周将军家嫡出的女儿!你说说,能被周六小姐亲自下帖子相请的人,能有几?就算是因为她而请了我,那也是……呸,跟她有什么关系!”宁玉嫣自己都觉得这话有些自欺欺人,不能说的理直气壮。 但她还是将帖子收好,“我去同亲说声,也好叫亲让人告诉她知道。” 宁夫人听闻周家六小姐,因为想要见宁春草,又不方便直接给宁春草下帖子,所以辗转请了宁玉嫣。再由宁玉嫣邀宁春草相聚,不禁皱起了眉头。 “兜大圈子,请已经出了的宁家女儿?周六小姐,这是想干什么?” “就是想见见她呗,上次在上河园的宴席上,不是闹得不甚愉快么?这有什么奇怪?”宁玉嫣说道。 宁夫人摇了摇头,“不是说想要见春草奇怪,只是,见她,又何必绕这么大圈子?扯上宁家,扯上你?” 宁玉嫣抬头,瞧见亲的目光正狐疑的落在她身上。她脸上不禁有些热,亲的说法也叫她羞愤,“什么叫何必扯上我?周六小姐定然是因为她妾室的身份,觉得直接给她下帖子,有失颜面,不成体统,这才辗转下。” 宁夫人满面不赞同的神色,“你想想,若是真如你所说,周六小姐看不上她的身份,又何必主动要约见她?更何况,宁家不过是商户人家,她与你更算不上相识,给睿王府的小妾下帖子,难道比给商户人家下帖子还……” “亲!”宁玉嫣不等她说完,便高喊了声,断她的话,“您管她究竟是为什么呢?这些人的心思,难道是我们能猜出来的么?反正是交好周六小姐的好机会。我可是不能错过!周六小姐给我下帖子呀!亲想想,若是叫周六小姐的姐妹朋友们知道,日后给我下帖子的人是不是会更多?渐渐的我也能和那些世家小姐们都熟悉起来,在京城贵女之中崭露头角……” 宁玉嫣说着,声都兴奋的带着微微的颤抖。 宁夫人脸上还挂着担忧,她见状便上前挽住亲的胳膊,轻轻地摇晃撒娇,“亲,亲……您不是直都想让我好好像那些贵女们学习,让我也学大家闺秀的样子么?如此好的机会,亲在犹豫什么?不就是见面么?那周六小姐还能将她吃了不成?想来,她也是期待的很呢!” “你记住,”宁夫人拽住宁玉嫣的手,脸色严肃,“如今你三姐姐可是比那周家六小姐对宁家重要的多!周家六小姐是何性情,有何目的还不可知。而你三姐姐,却是姓宁的,实实的宁家人……” “她如今可不是宁家人了……”宁玉嫣咕哝了句。 “虽不在家中,却也改不了她是宁家女儿的事实!你想想,日后旁人谈论起她来,仍旧会谈论她的娘家,她若有办法,若是聪明的,难道不会伸手帮扶宁家么?”宁夫人镇定说道,“以前只是小妾,或许能力有限,如今可已经是凌烟主的救命恩人了!你没瞧见凌烟主看她的眼神?” 宁玉嫣不屑的哼了声,“离的那么远,我怎么可能看得见?” 宁夫人笑了笑,“看,不是用眼睛看的,得用心看。你看不见,亲看见了。只要你姐姐愿意开口,凌烟主定然会伸手相助。” 宁玉嫣不耐烦的摇了摇头,“亲想的真是遥远,更何况宁春草如今不也没做什么帮扶娘家的事儿不是?亲就别说这些了。好似她已经成了金凤凰似的。” 宁夫人伸手点了点宁玉嫣的脑袋,“你怎么这么拗?她如今刚刚被谢恩,就向主提要求,会叫人怎么看她?这事情急不得,得慢慢来,你且看着吧,宁家定会步步高升的。我如今交代你这些,就是叫你记住,再见她的时候,你定得聪明机灵些,千万不要再同以前在家中样,此时彼时,她已经不是任你欺负的宁三了。” 宁玉嫣撅着嘴,半晌才反应过来,“哦,亲这是同意我和她起去赴周小姐的邀请了?” 宁夫人轻笑着点了点头,“亲还不明白你的心意么?你想去,就去吧,只是千万记得,定要对她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外人面前,那是你姐姐!” “知道了知道了。”宁玉嫣的语气尽都是不耐烦。 宁夫人阵的无奈,“你想与她同行,就自己写信给她吧。” “亲让人传口信给她,叫她回来也就是了,我还要写信给她?”宁玉嫣瞪眼。 宁夫人沉下脸来,的目光看着她。 宁玉嫣立时投降,“好好好,尊她,敬她,我写信求她!旁人没有把她捧到天上,亲倒是把她捧到天上去了!” 宁夫人轻笑,“我就是要将她捧到天上。” 宁玉嫣嗤了声,转身回去写信。 她提笔挥毫之时,才发现自己狗刨样的迹实在有些拿不出手。以前同她的小伙伴们写信往来,多半是让宁春草代笔,只除了最最亲密的闺中密友传小纸条的时候,她才亲自上阵。 如今才发现宁春草的好处来。 她抬手扔了笔,“亲也真是,她再怎么被人看重,再怎么飞黄腾达,宁家也是生她养她的地方,长辈给晚辈,传口信也就是了,非要我写什么信呢?真是!” 研墨的丫鬟小心翼翼的看了她眼,“小姐,还写么?” “磨你的墨!偷什么懒!”宁玉嫣吼了丫鬟句,负气得又取了支笔,饱蘸墨汁,鼓着嘴在新铺的信笺上落下狗刨般的迹来。 第121章 二姐姐的办法 宁‘玉’嫣的信,宁夫人打回去了三遍,第四遍的时候,宁‘玉’嫣已经搜肠刮肚,将自己能想到的溢美之词,全都用上,甚至将她写信的对象从宁‘春’草想象成了周六小姐,这封信才过了母亲那一关。 “早就叫你们好好练字,好好学写字,先生是一起教的,你看看你姐姐的字,再看看你的?”宁夫人捏着信笺不悦道。 宁‘玉’嫣本就积攒了一肚子的气,这会儿又听见母亲说教自己,口不择言道:“人家的母亲当年是才‘女’,人家在学堂里有先生教。回去了还有母亲教,自然跟我们这些只有先生教的不一样了!更何况,当初不是母亲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么?” 宁‘玉’嫣话音落地,半晌都没有听到母亲开口。抬头一看,这才发现,宁夫人的脸都气的涨红。 她这才想起来,母亲最讨厌拿她和苏姨娘作比较。 宁‘玉’嫣心头有些后怕,母亲该不会生了气,就不许她去赴约了吧? 可显然她低估了宁夫人的气量和掂量孰轻孰重的理智。宁夫人将宁‘玉’嫣的信和她自己的一封信一起封入信封之中,当着宁‘玉’嫣的面,叫人想办法送到睿王府,宁姨娘手上。 宁‘玉’嫣这才眉开眼笑的依偎在宁夫人身边,来讨好母亲。 可信送出去之后,恍如石沉大海,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传回来。 宁‘玉’嫣坐立难安,一会遣小丫鬟去问一趟,可有信送回来?哪怕是个口信儿也成啊?可仍旧什么都没有。 等到信送出去的第二日,宁‘玉’嫣终于坐不住了。又跑到母亲身边,“会不会是信根本没到她手上?她没看到?” “她如今应当不会吧……”宁夫人也吃不准,“凌烟阁都看重她,睿王府没道理这般拘着她啊?” “那她一点反应都没有是怎么一回事?”宁‘玉’嫣掐腰气到。 宁夫人‘摸’了‘摸’她额上碎发,“你恼什么?周家小姐约得不是几天后么?她就算看到了信,也是需要时间来考虑的吧?” 宁‘玉’嫣震惊的看着母亲,“她要考虑?这还有什么需要考虑的么?她只管应下了就是了!我发现……” 她紧紧的盯着自己的母亲,齐着嘴,将发现后头的话绷在‘唇’齐之间。 宁夫人抬眼看她,“发现什么?” “我发现,自从她勾搭上睿王世子以后,母亲对她就和以前不同了,对我们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如今她又和凌烟阁阁主有了牵扯,母亲对她就更像是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对我们倒是处处疏远了……母亲您,真叫人失望……”说完,宁‘玉’嫣倒是掩面哭着跑走了。 宁夫人的喝骂声,都被她丢在了背后。 宁夫人捶着‘胸’口气道,“我这都是为了谁啊?为了谁啊?一个个的,真想要气死我不成?我不是为了这个家么?” 这日午后,宁‘春’草的回信终于送来了。 纵然上午才发过脾气,但听闻睿王府有回信儿,宁‘玉’嫣还是第一时间跑到了宁夫人的房中。这才是亲生的母‘女’,即便生气发火,也不用担心母亲会记恨自己。 果然,她小跑到宁夫人身边的时候,宁夫人仿佛早已经忘了上午她忤逆气人的事儿,心疼的拿着帕子擦着她额上的细汗,“大热天,跑那么快过来做什么?母亲难道不知道叫人送信儿给你?” 宁‘玉’嫣摆手不介意。“不热,母亲快打开看看,她说了什么?” 宁夫人只好拆开信封来。 薄薄的一页信纸,信纸白皙有暗暗的‘精’致压纹,还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气。这熏了香的信纸。还未靠近眼目,就先愉悦了口齐。 可信纸上的字,就怎么都不能取悦如今正在看着信的人了。 “什么叫不相干的人,她不见?”宁‘玉’嫣扔了信纸就跳脚起来,“好大的架子!她以为她是谁?!” 宁‘玉’嫣因跑动而微微涨红的脸。这会儿已经成了血红的颜‘色’,指着飘落在桌案上的信纸,齐了一肚子的气似乎都不知从哪儿骂起了。 宁夫人多少也有些意外的神‘色’,但她并没有着急发火儿,而是垂眸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宁‘玉’嫣将自己气了好一阵子,都还没缓过来。 宁夫人缓缓开口道:“上河园的宴席上,你还记得么?” “我自然记得,那个时候,就该看出来,她嚣张的不像话!”宁‘玉’嫣啐道。 “不是。是她和周家六小姐见面时候的情形。”宁夫人摇头说道,“当时没有细想,如今细想起来,她们应当是早就认识的。” “母亲说什么?”宁‘玉’嫣瞪眼。 “也许是因为睿王府而结识,但更可能的原因是因为睿王世子。”宁夫人垂眸看了看桌上信纸。“莫非,周家六小姐倾心于睿王世子?” 宁‘玉’嫣张了张嘴,半晌道:“这也不算奇怪,周六小姐不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有自己喜欢的儿郎有什么奇怪?更何况是睿王世子那般‘玉’人……” 她说着,自己也脸红起来。想到那一日在马车上,纵然有宁‘春’草碍眼,但自己仍旧是和睿王世子坐的那么近,不大的空间里,好似周遭都充斥着睿王世子的气息。 她的脸越发红透。 “那‘春’草不见她,也就不奇怪了,她会辗转借你请‘春’草相见,也能说得通了。”宁夫人点点头道。 宁‘玉’嫣气恼,“母亲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已经应承了周家六小姐,她现在说不去。她不去,我怎么和周家六小姐‘交’代?” 宁夫人却是摇摇头,“她有‘腿’有脚,如今又不在宁家,我还能帮你将她绑去不成?谁叫你那般心急的先应承了周家六小姐的?我没有办法。” 见母亲不肯帮自己,宁‘玉’嫣生气又失望,但她忽而想到那个和她一样看不惯宁‘春’草,甚至比她更讨厌宁‘春’草的人,心底一亮,跺脚道:“母亲偏心!” 说完。扭脸儿跑了出去。 宁‘玉’嫣回到房中,立即将房‘门’关好,只留了研墨的丫鬟在身边,也顾不得自己狗刨一般的字迹,修书一封。偷偷遣人给二姐姐送去。 不曾想,第二日,‘挺’着大肚子的宁‘玉’婠,就回到了宁家。 宁夫人吓了一跳,“你大着肚子,不好好在家养胎,‘乱’跑什么?” “听闻妹妹心情不好,我这做姐姐的自然应该回来看看她。何况现在才五个多月,胎相稳固着呢,大夫也说。多走走有好处。”宁‘玉’婠笑嘻嘻的安抚了母亲,便去寻宁‘玉’嫣。 宁‘玉’嫣见到二姐姐很是‘激’动,吐沫横飞的将来龙去脉讲了清楚。 宁‘玉’婠半晌没说话。 “姐姐也没有办法么?母亲说,如今我们可是强迫不了她了,人家如今厉害的紧。咱们都需要仰人齐息呢!日后得讨好巴结着她才行。那是宁‘春’草宁三啊!让咱们去巴结她?这么多年,她在咱们面前不就跟个丫鬟一样么?如今却要去讨好一个‘丫鬟’?真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想的?”宁‘玉’嫣喋喋不休的抱怨道。 “不能强迫她,那就让她主动想要来。”宁‘玉’婠没有理会妹妹的抱怨,缓缓说道。 “信我不是给姐姐讲了么,她说了,她不来,不相干的人她不见!你听听,这口气……” 宁‘玉’婠却是摆手笑了笑,“我有办法叫她想来。” 宁‘玉’嫣惊讶又佩服的看着二姐姐,连母亲都没有办法的事情,二姐姐却说有办法,二姐姐真厉害!还有,二姐姐对她真好! 她扑上前想要保住二姐姐,却被宁‘玉’婠身边的丫鬟赶紧拦住,“二小姐有身孕。四小姐当心些。” 宁‘玉’嫣看着姐姐隆起的肚子,讪讪站定。 宁‘玉’婠的信送到宁‘春’草的手上之时,她正在跟晏侧妃学习舞剑。 她没有练功底子,但跳舞的底子却是很好,舞讲究柔美。舞剑却讲究刚柔相济,她常年跳舞,协调‘性’很好,因此舞剑学起来,并不十分困难。只是有些刚毅的动作,她坐起来却多了几分轻柔,少了几分凌厉气势。 “别着急,慢慢来,今日比昨日已经有进步,明日比今日一定会好。且这些动作不过是陪衬,关键之举,还是在最后。”晏侧妃是关起们来亲自指点她的。 关键的取人‘性’命之举,还在最后一步,可最后一步是晏侧妃的保留招数,如今并没有教给她。 晏侧妃说了。她除非学好了舞剑,否则最后一步她不会教她。因为她心太急,舞剑还没有学好,就学了最后一步的话,就像是根基不稳固的高楼,定然会功亏一篑。 宁‘春’草相信晏侧妃的话,便没有着急求教最后的关键一招,只咬牙努力学着前面舞剑让人眼‘花’缭‘乱’的动作。 她学的很用功很努力,也肯吃苦。有‘性’命之忧相威胁的时候,想来多半的人都会竭尽全力的去拼搏。 宁‘春’草每次从晏侧妃院中回来,都是浑身被汗湿透。未免被世子爷嫌弃,她回到世子院中的第一件事,就是沐浴。 经上次她大闹胭脂巷,将世子从怡红楼里请回来以后,世子再不去胭脂巷了。和那一群朋友出去玩儿,也都是白日里出去,一到黄昏时候,必然归来。纵然他那一干朋友都嘲笑他,说他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说他晚上不相聚,败兴没意思,他也浑然不在意。雷打不动的在晚膳时候,陪着宁‘春’草一道用饭。 宁‘春’草沐浴过后,眼瞧时辰不早,准备更衣迎接世子爷回来,绿芜却将宁‘玉’婠的信送了上来。 宁‘玉’婠的信并不长,字也比宁‘玉’嫣好了些许。但宁‘春’草看信的神态,却是比之前差了许多。她眼目圆瞪,清亮的眸子中涌上一层赤红的恨意。 绿芜不禁有些担心,“娘子这是怎么了?” , ... 第122章 相见 宁春草手中捏着的信纸都在颤颤发抖,大约是气恼所致。 绿芜虽有担心,但未得主子允许,她也不敢贸然上前,去窥视信中内容。 “让若让她腹中的孩子,为杨氏所害……那我……”会不会再次堕入前世的枉死之中呢? 宁春草捏着信,信中惊痛犹疑。 宁玉婠的信里说,李布偏宠杨氏女。杨氏女被接进府中待产,产期比她早上两月左右。杨氏女乃是李夫人的外甥女,李夫人对杨氏很是体贴照顾,连丫鬟们都说,杨氏女早晚要越过她去。李布更是日日都往杨氏房中去,便是不能行夫妻事,也会陪着杨氏,安抚杨氏。 她日后倘若想按照当初说好的,杨氏生完孩子,只留孩子在府上,将杨氏逐出京城的做法,只怕是行不通了。可她又真的不想天天都和杨氏生活在同屋檐下。想到这些,她就痛不欲生。她知道,杨氏也是样。 杨氏直觉得自己才应该是李布的正牌夫人,处处排挤她。如今两人都怀着身孕,杨氏就已经开始欺压她,李布和李夫人都偏帮杨氏。 她觉得自己在李家就好像是多余的人样。且她还听说,李夫人得高人指点,知道杨氏女怀着的是男孩儿,而她肚子里是女孩儿,李夫人如今对她都已经怠慢起来,李布也好几天都没看她了。 她觉得整李家都在孤立她,冷落她。她害怕,有朝日,他们终会用杨氏来取代她。 是啊,前世李家人不就是这样么?用杨氏取代了二姐姐,用杨氏女的儿子,取代了二姐姐腹中已经成型,却被害死的孩子。 二姐姐信中所说,和前世别无二致。 分明她已经努力的在改变了,为什么切还是会向着前世的方向发展?难道宿命终究不可扭转?那她重生是为了做什么? “不行,不能让事情变成这样。”宁春草摇头,喃喃自语,“我要更快些……” 更快些学会舞剑,学会最后关键击,她要改变自己的宿命,也改变二姐姐和她腹中孩子惨死的命运。 “娘子说什么?”绿芜小心的靠近步。 “你去给李家……哦,不,回信到宁家吧。说我会去见二姐姐的。”宁春草对绿芜吩咐道。 绿芜识,能读能写,她如今已经来不及亲自回信了。 因为景珏快要回来了,而她却只披了件单薄如轻纱般的深衣。头上还带着未完全熏干的水迹,轻纱薄衣下头,玲珑有致的身材若隐若现。这般样子见他,可很有些不成体统。 绿芜将她要换的衣裳放好,便退了出去。 宁春草还未退下轻纱,便听到门口有声响。 “你们下去吧,不用服侍。去门口恭迎世子爷回来,想来也快了。”宁春草吩咐道。 门口有丫鬟鱼贯而出的声。可她却直觉有些奇怪,似乎有道灼热而放肆的视线,正落在她的身上。 宁春草回头去看,退到肩膀下头的轻纱深衣立时又被她拽了起来,“爷……回来了?” 景珏目光被她渲染的暗沉,深之中又有亮光透出。 这种目光她很熟悉,两人紧密相拥之时,他总会用这般目光看着她。 他步步抬脚靠近,鼻翼微动。呼吸着她周身沐浴过后淡淡清香。 轻纱幔帐被落,薄纱般的深衣和绿芜刚准备好的干净衣物皆被扔到帐外。 帐内春光旖旎,轻喘连连。 这日的晚饭则用的格外的晚。 宁春草虽然十分尽力命,可到了赴约那日,仍旧未能将剑舞的让晏侧妃满意,未能学到最后最关键的击。 她只好向晏侧妃告了假,带着绿芜同去赴约。 周六小姐定的地方在望月楼。临着相国寺没多远的地方,街道宽敞。街景甚好。 宁玉嫣和大着肚子的宁玉婠都来了,可周家六小姐直都未现身。 “这会儿我怎么觉出些不对劲儿来?”宁玉婠忽而低声说道。 “怎么了?”宁玉嫣讶然抬头,“哪里不对劲儿?” “你说,周家六小姐真的是想借着你。辗转见到宁春草?”宁玉婠问道。 宁玉嫣眨了眨眼睛,面上带着不解,“这有什么不可能?亲说,因为在上河园她们见面时的情形就可以判断出,她们早先就是相识的……” 她话未说完,楼梯上传来小二吆喝的声,“客官您这边梅香请——” 宁玉嫣和宁玉婠姐妹二人坐着的就是梅香。 那这会儿是谁来了?周家六小姐,还是宁春草? 未免对周家六小姐不敬。姐妹二人纷纷起身,前来门口相迎。 小二恰将门拉开,立在门外头的乃是宁春草主仆二人。 “原来是你呀!”宁玉嫣不屑道,也不等宁春草进门,便已经甩手向里头走去。 宁春草进门之时,她已经大大咧咧的坐下了。 “三妹妹终于来了。”宁玉婠深深看她,自己因为有孕而发福,她却依旧那般年轻貌美的叫人不可直视。 不,好像越发的美艳了。皮肤细白光滑,这么近的距离下,她竟看不到丝丝的瑕疵,整面庞恍如无暇美玉,清透润泽。 她的气质也变了,变得淡然从容,没有傲气却无端的透出高贵来。 这就是因为身份的改变,自然而然发生的变化么? 她如今是这般的耀眼明亮了!再也不是那躲在她身后。畏畏缩缩,小丫鬟般的人了。 “二姐姐气色看起来还不错?”宁春草缓缓说道。 “坐下说话吧。”宁玉婠发现两人之间莫大的差距之时,声便清冷了下来。 宁春草跟着她在桌边坐下,小二被发出去。 “怎的姐姐妹妹还不点菜?”宁春草问道。 “主人还没来。客人先点菜?你懂不懂规矩呀?”宁玉嫣哼道,“别说你是睿王府里出来的了,没得丢了睿王府的人。” “我自然是宁家出来的,怎么会是睿王府出来的呢?”宁春草笑了声。缓缓说道。 “你!宁家才教不出你这么没规矩的女儿。待会儿别丢了宁家的脸面!”宁玉嫣皱眉叱道。 宁春草转眼看向宁玉婠,“怎么二姐姐请我来的时候,没有说还有旁人呢?” 宁玉婠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掌,叹了口气。“人心总是那么贪婪,永远不知道满足。” 宁春草不明所以的看着她,“二姐姐这话什么意思?” “四妹告诉你,周家小姐相请。你二话不说就拒绝了。可我说,因为李布的事情请你来,你倒是立时就答应了。”宁玉婠抬头,目光冰冷的看她。“你如今已经有了世子爷,又不知通过什么机缘什么手段,攀上了姜家的主,还不够么?怎么小小的李布,更何况是你的姐夫,你都不肯放手呢?听闻到与他有关,便巴巴的赶来?” 宁春草震惊讶异的看着二姐姐,人的思维怎么能离谱道这份上? “我来。乃是为二姐姐而来。二姐姐信中所说情况,叫我担心非常,这才放下切赶来。原来,”宁春草呵呵笑了声。“原来在二姐姐看来,我倒是为不相干的人而来的?” “不相干的人?”宁玉婠嗤笑,“谁对你来说是不相干的人?为我而来,你会是为了我而来么?” 宁春草摇了摇头,“看来姐姐的情况定并不像信中所说的那样,倒是我闲操心了。既然看过了姐姐切过的都好,那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说完,宁春草就起身向外走去。 宁玉嫣看就慌了,立时从椅子上跃而起,上前挡住她的去路,“你不能走!周家小姐还没来,你哪儿能走?” 宁春草点了点头,“原来还是为了周家小姐呀?” 宁玉嫣冷哼声,“你别脸的不以为意,不知道心里怎么期盼呢!若是能攀上周家六小姐……哦,不对,我说错了,你向来只攀男人,不攀女人的。” 宁玉嫣说完,自己先哈哈的笑起来。 “啪——”的声响。 清脆的耳光,将雅间里震的时寂静下来。 第123章 阴谋 宁玉嫣得意的嘲笑声,戛然而止。她抬手捂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宁春草,“你,你,你敢我?!”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你只是警告你,你再敢出言不逊,就不是你那么简单了。”宁春草看着她,浑身凛冽的气势骤然迸发。 怎么说也是去过青城山,历经过路生死危难之人,同当初那在宁家受尽欺辱的庶女不同了。 这路并不是凭白经历的,总会在走过来的人身上留下痕迹。 宁春草身上,就留下了成长的痕迹。 宁玉嫣被她的气势吓得猛退了步,脸色都有些泛白。 “说你怎么了?说不得你么?哪句说错了?你不就是攀着男人步步爬上来么?先是自己的姐夫。而后是世子爷,如今又勾搭了姜家主,错说你了么?”宁玉婠扶着桌子,从椅子上站起来,红着眼睛瞪着宁春草呵斥道。 “娘子?”绿芜在旁躬身请示,只待宁春草开口,她定叫这两聒噪的女人住口。 宁春草摆了摆手,“走吧,今日之事也怪不得旁人,是我自己要来听这些难听话。人到狗身边,难免听闻狗吠,难道要去怪那狗么?” 她说完,就面无表情的绕过宁玉嫣向外走去。 “你这话骂谁?你也是宁家人,可不将你自己也骂了进去?”宁玉嫣虽骂的大声,却有些色厉内苒的意思。 宁春草只当没有听见她的话,脚步不停。 大着肚子的宁玉婠却从后头猛扑了上来,“你还想走?句好话不说,你就想走?” 隔壁的雅间里,正有人悠闲的坐着,品着香茗。 “六小姐,咱们的人还没动手,她们自家姐妹已经动起手来。您看,咱们还要插手么?”丫鬟福身在品着香茗的人身边,低声问道。 被请示的周六小姐放下茶碗,抿唇笑,“真是狗咬狗嘴毛。” “小姐高见。”丫鬟连忙奉承。 “好了,人都准备好了么?”周六小姐垂眸,看不清眸中冰冷的神色。 丫鬟连忙点头,“都准备好了。” “嗯,”周六小姐点头,“看准机会,帮宁家姐妹把,大着肚子,年纪太小,未必会是她的对手。今日定叫她破了相,再无颜见人!” 周六小姐说着,圆润白皙的手指紧紧攥起,手心里躺着的朵娇艳欲滴的月季花立时被碾的凌乱破碎。 丫鬟应声,躬身退了出去。 不多时,廊间果然传来女子争吵并伴着斗的声。 宁春草被绿芜护着,宁玉嫣虽然泼辣,却近不得她身。宁玉婠挺着肚子,身形并不灵便。 廊间有过往之人,纷纷好奇的看着这姐妹三人。 宁玉婠和宁玉嫣大约是气急了,连脸面也顾不得。纵然四下有人围观,她们也豁出脸面去,边骂边要和宁春草撕扯。 不知是谁猛的伸脚绊了宁玉婠下。 大着肚子的宁玉婠,忽而就像楼梯处趴倒而去。 “绿芜,拉住她!”宁春草瞧见。大叫声,她自己也飞快跑去想要拉住二姐姐。 她不喜欢二姐姐,但二姐姐腹中的孩子毕竟是无辜的。前世她临死之前,亲眼看到那瘦弱的孩子从二姐姐腹中降生,只是他还未能睁眼看看这世界,便已经被那险恶的人心所害。 今世她能重生,定然不会再叫这条无辜的生命遭害。 她伸手拉住宁玉婠。 可宁玉婠身子笨重,如今人又愈发圆润,她下坠的势头太猛,宁春草纤瘦,竟拉不住她,反倒被她带的向前趔趄。 绿芜甩开纠缠她的宁玉嫣,飞身上前,把拽住宁玉婠沉重的身子,将她带回到楼梯上头。 宁玉婠的手里还攥着宁春草的手,片刻之间,只有霎那的功夫,她深深望了宁春草眼,甩手将宁春草向楼下推去。 绿芜拽着她,时间腾不出手来。眼睁睁看着宁春草沿着楼梯骨碌碌滚了下去,倒在楼大厅的地板上,不动了。 “娘子!”绿芜惊叫声。 她还未飞身下楼,宁玉嫣不知是被谁推了把,竟然以极快的速度蹬蹬蹬的冲到楼下去。 她没站稳。脚步到了楼,却停不住,绊着宁春草摔倒,整人更是狠狠的砸在宁春草身上。 宁春草闷哼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宁玉嫣见身子底下压着的人还能动,立时翻身起来,双眼噙着泪朝她咆哮道:“你没死装什么死,想要吓死人么?” 宁春草挣扎着从地上爬起,额角不知撞在了哪里,正往外冒着血。 她抬手按住额角,从楼梯上滚下,此时浑身就像散了架,像是被硕大的马车轮子碾压过般的疼。 “我没死,你很失望么?”宁春草白了她眼。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几小娘子家家的。不好好吃饭,说话,怎么竟在外头就动起手来?哪家的姑娘这般没有教养?”掌柜的这才抱着头从柜台后头站了起来,瞧见几小娘子似乎并无大碍,嗷嗷叫了起来。 周围忽然围拢上来许多人。像是要凑过来看热闹般,将姐妹两人簇拥的很紧。 宁春草直觉有危险,她扭头想要叫绿芜,却发现自己的视线尽被这些人给挡住了。 “绿芜!绿芜?”她叫了两声。 没听到绿芜回应,眼角余光却瞧见宁玉嫣又从地上爬起来,向她扑过来。 “幸而二姐姐没事,倘若二姐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叫你拿命赔!”宁玉嫣伸长指尖,指着她的鼻子叫嚣道。 宁玉嫣本想吓唬吓唬宁春草,可不知手肘为何受了力,像是背后有谁猛的推了她的手肘把那般,整臂膀麻,尖长的指甲却是向着宁春草白皙姣美的脸颊猛的抓去。 宁春草从楼梯上滚下的伤痛还在,她时想要躲避,都浑身疼得躲避不得。 宁玉嫣尖利的指甲狠狠刮过她的面皮,她几乎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皮肉被撕烂的感觉。 火辣辣的疼痛立时侵袭满面。 宁除草惊叫声,抬手捂住脸。 伤人的宁玉嫣也吓了跳,她以前也抓伤过宁春草,可是哪次也不若这次下手这般狠啊,她似乎能感觉到自己指甲缝里夹着的皮肉。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还没等宁春草有所反应,她自己已经吓得连连后退。 可被“围观”之人堵着,她时间,竟没能挤出去。 眼见脱身不得,宁玉嫣索性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宁春草翻了白眼,被抓伤的人是她才对吧?怎么伤人的倒先哭上了? 这时候她也发觉了不对劲儿,看热闹的人般也就是看看,以评价议论为主。而如今看热闹的这些人,鲜少议论,只是为了堵住她们。 绿芜不知被挡在哪里,不能进前。 “围观”之人眼见宁玉嫣已经被吓哭,不可能再被利用,可上头有交代,今日定要叫这容貌美妍的小娘子毁容,毁得无颜见人才行。 这“围观”人中。闪身出来人,眉头皱,将牙咬,竟从袖中摸出把锋利的短匕首。 他伸手钳住宁春草的下巴,匕首锋利的尖就向宁春草的脸上划来。 宁春草惊讶的叫都叫不出来。且被人钳住下巴,摆脱不得。 脸颊上的痛楚无比清晰的传来,她似乎感觉到热乎乎的血从面上流过。 完了……这张脸怕是真毁了…… 再多的荷香膏也救不了她的脸了吧? “娘子——”绿芜气喘吁吁,面和人斗,面焦急叫喊道。 宁春草浑身疼,脸上更疼。 那人在她面颊上用刀尖画了叉以后,看看这脸,啧啧两声惋惜遗憾的轻叹,终于松手,朝身边人了手势。 众围绕之人,眨眼之间,尽数撤走了。 原本看起来十分热闹的望月楼,不多时,就人去楼空。 唯有掌柜的躲在柜台后头,偷偷瞧着大厅里的情形。 同绿芜缠斗的人被她伤,在同伴帮助之下,侥幸脱身离开。 绿芜疾奔道宁春草身边,“娘子,娘子,你——” 看到宁春草的脸。她惊讶的下巴都合不上了,眼中震惊痛惜,自责惭愧的表情霎时溢满脸庞。 第124章 受伤 宁玉婠扶着栏杆,坐在二楼的楼梯口。挺着的肚子叫她行动不便,但脸上的神情解释了她此时的惊讶,以及些窃喜。 她没有想到,会突然之间发生这样的变故,但宁春草的脸毁了!她的容貌毁了!看看她日后还能凭借什么再来勾引男人?! 世子爷会厌弃她,姜家的主也不会再那般关切她了吧? 至于李布,就更不用提了。 宁玉婠手扶着肚子,手拽着栏杆,呵呵的冷笑起来。 宁玉嫣吓得缩在桌子角,抱着自己的腿,哭的很狼狈,她面哭,还面摇头,“我不是故意的。有人推我,有人推了我的胳膊……” 绿芜阴沉着脸,在四周看了圈,最后目光落在那缩在柜台后头的掌柜脸上,“今日的事,你定当清楚吧?” 那掌柜被这小姑娘狠厉的眼神吓得缩了缩脖子,想到包下整望月楼那位小姐的身份,又觉得十分有底气,便又伸出脖子来,朝宁春草主仆说道:“惹了不该惹的人,你们也怪不得旁人,要怪,就怪自己!” “你果然是知情的!”绿芜又要动手。 宁春草却及时拉住她,冲她微微摇头,“先回家,此时容后再说。”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你等着!”绿芜威胁那掌柜的句,又勾过头来看着宁家姐妹二人,“你们也是!” 说完,想要搀扶宁春草起来。 可她从楼梯上滚下,不知伤到了哪里,浑身都疼的发紧。这会儿脸上火辣辣的疼更是叫她心神不宁,似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绿芜鼻子酸,“都是婢子没用,没能保护好娘子。” 她说完,瘦瘦的身体竟将宁春草横抱而起,快步向楼外的马车而去。 宁春草坐上马车,“回家,不回王府。” 绿芜微微愣,纠结自责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丝笑容,“好,娘子坐稳!” 她应了声,催促着车夫加快速度往姜伯毅送给宁春草的那所宅子而去。 娘子称呼那里是“家”!看来,娘子真的很喜欢那所宅子呢。 宅子有两进,虽不算大,却清雅别致。屋内屋外的装潢,是专门请了凌烟颇具盛名的人亲自设计。 里头摆放的物件儿,盆景,画等等,更是主样样亲自挑选,处处透着用心。若是知道娘子喜欢,主定会很高兴的吧? 绿芜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向宁春草。 宁春草双手护在脸颊上,想来她的脸定很疼,可她的手指却并不敢触碰脸颊,唯恐手指上的脏污在沾染到脸颊上。倒是更加麻烦。 被宁玉嫣抓伤的地方已经不流血了,只是那几道深深的抓痕显得触目惊心。 而右脸脸颊上的刀伤,却因为刀口颇深,在马车的晃动之下,还在时不时的往外渗血。 不知是失血的缘故。还是在血红色的映衬之下,宁春草的脸越发白的像纸般。 “吁——”马车终于在宅子外头停下。 “娘子等等!”绿芜飞快奔下马车,叫宁春草坐在车里等她。 很快她又奔了回来,手中拿着长长的黑纱幂篱。她为宁春草带上幂篱,遮住脸颊,连她身上斑驳的血迹,都被罩在长长的幂篱之中。 绿芜这才搀扶着她,缓缓走下了马车。 院子里伺候的仆从都知道,这是主送给恩人的宅子,主交代要事事精心。 听闻主子来了,众人皆起精神来,准备给主子磕头请安。 可绿芜姑娘却交代大家下去,该干什么干什么,正式的磕头请安,等改日再说。 知道绿芜姑娘原先就得主信任,如今更是新主子身边的大丫鬟,众人不敢质疑,纷纷散去。 绿芜扶着宁春草直进了内院正房。 “给我拿镜子来。”宁春草吩咐道。 绿芜却站在她身边,有些迟疑。 没有小娘子不爱惜自己的容颜。可这会儿,娘子脸上的伤。连她看起来都觉得触目惊心,不忍直视,娘子自己若是看了,心中能承受么? “没有镜子么?”宁春草语调平缓的又问了句。 绿芜闷声道:“娘子,让婢子告诉主吧。主定能寻来最好的伤药,让娘子脸上点伤痕都不留下!” 宁春草点了点头,“若有这般好的药,自然是应当用的,毕竟伤在脸上,若留下疤来,我自己看不见,倒是叫看见的人也觉不舒服。” 绿芜略有些诧异的抬头看着宁春草,怎么娘子的语气是这般的平静,淡然?好似并没有承受不起的崩溃绝望?哦,是了,娘子还没有看到自己脸上深深浅浅的伤口呢!那就这样吧,不要让娘子看到,就让娘子以为这伤没什么大不了。 旁人怎样觉得,她不关心。不能让娘子自己心中太过难受。 “没有镜子么?”宁春草却忽而又问道。 绿芜适才岔开话题,搪塞过去,娘子又问,她不好故技重施,只能默默无言的看着娘子。 宁春草轻轻扯着嘴角笑了笑。“我知道脸上伤的很厉害,我自己的脸,虽看不到,总是能感觉到的。你放心,我不哭,你去拿镜子来吧。” 绿芜看着宁春草安抚的笑容,忽然觉得自己真是没用。非但在危急的时候被旁人纠缠,救不了娘子。就连娘子受了伤受了害以后,还得回过头来安抚她?到底谁才是需要被安抚的那啊? 绿芜背过脸去,吸了吸鼻子,寻来面雕葡萄海兽菱花镜。 宁春草伸手要接过菱花镜的时候,她还紧紧将镜子捧在怀里,没有松手,“娘子,您放心,主定能寻来最好最好的伤药的,定能让您脸上的伤点儿痕迹不留下!” 宁春草点点头,“好,我信。” 绿芜这才犹疑的放开了手,眼睁睁看着她把镜子从自己手中拿走。 这菱花镜清晰的很,比她在宁家时候用的镜子不知道清晰了多少倍。此时她脸上的伤痕,已经凝结了的血痂子都看的清清楚楚,甚至脸上的毫毛都纤毫毕现的。 绿芜小心翼翼,片刻不敢眨眼的看着她,唯恐她崩溃之下再误伤了自己。特别是手,万不能触摸到脸上的伤口上。 宁春草吓了跳,她虽有准备,也感觉到了自己脸上伤的不轻,可想象和亲眼所见的震撼力还是不同的。 真真切切的看到自己脸上沟壑纵横的伤口,从心底冒出了股股的绝望。这张脸,怕是用了再好的伤药,也不能恢复如初了吧? “娘子,能治好的,定能治好的。婢子现在就叫人去通知主!”绿芜转身就要走。 宁春草伸手抓住她,缓缓摇了摇头。“先去盆干净的水来,取干净的帕子,脸上有粉脂,更有脏污,先要将伤口处理好。再上些伤药。” 绿芜哦了声,“普通的伤药,怕是不行……” 她话未落,门外传来声极细微的动静。 宁春草未发觉,绿芜却十分警觉,立时两三步蹿到门口,飞快的拉开门,叱道:“谁?” 门口未来得及溜掉的小丫鬟,被她吓得屁股跌坐在地上,小脸涨红,抿嘴似乎想哭。 “梦竹?你怎么在这儿?我不是叫你们下去么?”绿芜皱眉斥责那小丫鬟。 小丫鬟吓得说不出话来。 宁春草在屋里头侧脸向外探望。那小丫鬟梦竹也不由自主的将视线向屋里瞟去。 “婢子,婢子是,是……”梦竹结巴着,说不出所以然来。 “叫她进来吧。”宁春草忽而在里头说道。 绿芜犹豫片刻,还是将人拽进了屋里,砰的将门关上。 梦竹觑了眼宁春草脸上骇人的伤口,慌忙低下头去,可心中的好奇却又鼓动着她,时不时的抬头瞄上眼。 “吓到你了么?”宁春草轻声问道。语气没有责备的意思。 听闻这般温柔的问话,梦竹似乎胆子大了些。她连连摇头,“没有,能看出来,娘子受伤以前定很美很美,呃……便是受了伤,也是很美的。只是这指甲的抓伤,最容易留下疤痕来,因为指甲太脏,娘子还是赶紧清洗了伤口才好!” “你去水来,不要叫旁人知道我脸受伤的事情,可好?”宁春草微笑着轻缓问她。 梦竹连连点头,“好,娘子放心!” 宁春草点点头,梦竹连忙退了出去。 第125章 召见 “娘子何必叫她进来?”绿芜见宁‘春’草没有生气,舒了口气,低声问道。 “她在‘门’外,已经看到,遮遮掩掩的,反倒更叫人好奇,不若叫她看清楚了,心里的好奇没有了,也就不容易四下‘乱’说。若是揣着好奇,多半人会忍不住找人议论诉说,那倒是不好。”宁‘春’草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这番话,似乎在潜意识里是觉得自己能好的。 如若不是觉得自己的伤口能够恢复,脸上的伤。又能藏得住多久?又能瞒过谁呢?何必这般遮遮掩掩还怕人议论? 潜意识觉得能好?这潜意识是从哪儿来的? 她伸手‘摸’了‘摸’脖子里挂着的天珠项链,如今她能够安睡,全靠天珠项链镇压梦魇,她已经许久没有梦到那些光怪陆离又充满危险的梦了。倘若她没有带着天珠项链,今日这遭遇。这伤是不是就能够避免呢? 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人总是这样,会瞻前顾后,会为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后悔。真是妄念了。 梦竹打回来干净的水,宁‘春’草洗净了手,用干净的帕子清洁着脸上的伤,将血痂子轻轻擦去,脸上淡淡的胭脂水粉也擦去。 触碰到伤口的时候,会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擦到下颌之时,她却猛然间愣住。 她的下颌有一道很小很小的伤口,是小时候宁‘玉’嫣将她推到,磕在小石子上留下的伤。因为伤口细小,不细看根本看不出,她便从未将这事儿放在心上过。 如今看着这般清晰的菱‘花’镜。她却忽而想起,细看之下,哪里还有那细小伤口的半分痕迹? 她‘腿’上的伤痕也是如此,多年的旧疤都可完全消失不见,那新伤能不能也愈合的不留痕迹呢? 在都安县的时候,听姜家二爷姜维的话来说,这神奇的力量应当来自于她体内怨灵和那巫‘女’铜铃铛沟通‘交’联引发的自然之力。 或许,她可以拿那铜铃铛试试? “绿芜,你速速回王府一趟。”宁‘春’草的视线离开镜子,坐直了身子,表情认真无比,“将我妆台里头放着那只铜铃铛取来。” 绿芜很是愣了一愣,“娘子不取伤‘药’,单取铃铛?” “哦,”宁‘春’草点点头,“铜铃铛一旁放着一只瓷盅,瓷盅里乃是荷香膏,对外伤有奇效,能是伤口更快愈合,且疤痕浅淡。只是不剩下多少了,你也一并取来吧。” 绿芜虽然对娘子这时候要铜铃铛感觉甚是奇怪,但既然是娘子的吩咐,她断然没有违背的道理,当即领命而去。 年纪小的梦竹守在宁‘春’草身边,看着宁‘春’草的脸颊,叹息摇头不断。 宁‘春’草看着她笑了,“你摇头做什么?” 梦竹长叹一声,“娘子长得真美,书上说,肤若凝脂口若朱丹。说的就是娘子这般人吧?那害了娘子的人,真真可恨!竟嫉妒到如此地步!” 宁‘春’草微微垂下眼眸来,“其实,我自己也有错。” 梦竹连连摇头,“长得美难道也是错么?这是上天给的。谁不希望自己长得美?难道还能求老天赐一张丑脸给自己么?” 宁‘春’草笑了笑,“不是,长得美不是错,可是在有能力保护自己之前,就过分的张扬不知收敛。就是自己的不对了。” 梦竹闻言愣了愣,“这个……那应该怎么做?” 宁‘春’草微微一笑,纵然脸上沟壑,甚至有些伤口微微向外渗血,但她的笑容却恍如正午的阳光一般耀眼,“要么学会低头,要么,就要让自己变强,即便有人嫉妒,却也不能随意招惹。” 她说话的声音十分平稳。稳稳当当根本不像是脸上刚刚被毁了容貌的小娘子。 梦竹听得心头一震,好似感受到澎湃的力量。她举目看着宁‘春’草,眼中不知怎的就染上了些钦佩的神‘色’。 “娘子不怕么?” “怕什么?”宁‘春’草笑看着她。 “怕……这伤……”再也好不了? 她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宁‘春’草摇了摇头,“怕并没有用。过去无法挽回,唯有利用我还有的优势,努力向前走,才会有出路。今日的伤,我记下了。若有能力,我会扳回来。若没有能力,也时刻提醒我自己,人在屋檐下,总要学会低头。” 梦竹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却隐隐觉得娘子这低头两字说的一点都不过心。 绿芜回来的很快,不仅带回来了铜铃铛和荷香膏,更带回来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圣上传口谕到王府,说要召见娘子呢。”绿芜大口大口的穿着起说道。 宁‘春’草闻言登时愣住,“你说谁?谁要见我?” “圣上。当今圣上!”绿芜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清晰无误的说道。 梦竹‘腿’一软,噗通跌坐在地,看着宁‘春’草,脸‘色’煞白,“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宁‘春’草皱起眉头,目中也有担忧。 “因娘子不在府上。晏侧妃已经领了旨意了。可娘子如今脸上带着伤,这可该如何是好?”绿芜搓着手,焦躁非常。 “圣上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召见我呢?”宁‘春’草狐疑的问道。 不禁宁‘春’草想不明白,想不明白的不止她一个。 周家六小姐从哥哥哪儿听闻到这消息的时候,也是大吃了一惊。“她凭什么?” 凭什么得到圣上的召见?自己堂堂周大将军家的嫡出‘女’儿,也从未有过这般待遇,从未受过圣上召见呢!她一个睿王府的小妾,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商户之‘女’,凭什么就能得到圣上亲自召见? “这还不简单么?因为凌烟阁呗!”周六小姐的哥哥在一旁笑说道。 周六小姐蹙紧了眉头,凌烟阁的势力确实不容小觑,当日上河园的谢恩宴又是那般的轰动。凌烟阁阁主对宁‘春’草的态度十分明确,甚至连能号令凌烟阁上下的信物都拿了出来,可见对她是极其看重的。 这个时候,朝廷通过见她。来试探一下凌烟阁的态度,也不奇怪。 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她?一切的好事儿,都要落在她最讨厌的她身上? 周六小姐几乎要将手中的帕子给绞碎。 “小姐,您忘了?她的脸……”周六小姐身边的丫鬟在她耳边悄声提醒道。 周李小姐手中撕扯帕子的动作猛的一顿,脸上渐渐绽开了一个如‘花’般的笑容。“是啊,我怎么忘了?” “‘女’人的脸,六月的天,‘阴’晴不定的。”周六小姐的哥哥在一旁打趣她。 周六小姐不以为意,嘻嘻一笑,“多谢哥哥告诉我这些,明日有了什么热闹,什么新鲜的消息,哥哥可要及时告诉我啊?” 说完,她便轻快起身,身姿轻盈的往自己院中而去。 “她的脸可是被毁了,一日的时间,就是再好的上‘药’,也不可能让她恢复如初。”周六小姐笑意盈盈,“若是带着一脸的伤去面圣。可是大不敬,若是不去面圣,那就是抗旨不尊!” 丫鬟连忙在一旁点头附和。 周六小姐笑得越发轻松,“这时间赶得真是巧,看来上天都在帮我呢!” “可她若是向圣上告御状怎么办?”丫鬟又有些担忧的低声问道。 周六小姐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她有什么证据,分明是她和自家姐妹起了争执,大庭广众之下闹成了那样!她就是告御状,圣上也会认为是她家教不严,没有礼数。” 丫鬟的担忧,周六小姐一丝没放在心上。 而她得意的地方,也正是绿芜和梦竹担心之处。 “我现下就想办法联络阁主,阁主……定然会有办法的!” 绿芜转身就要走,宁‘春’草伸手拉住她,摇头道:“你现在寻他,便是他能找到上好的伤‘药’,一日的时间,我的脸,还能恢复么?” “那……就去求晏侧妃,向圣上禀明……”绿芜的话没说完。自己也已经想明白中间难处。 梦竹在一旁,急的都已经哭了出来,一边‘抽’‘抽’嗒嗒,一边抹着眼泪鼻涕。 “你哭什么哭?”绿芜低声呵斥她。 梦竹瘪瘪嘴,“我替娘子着急嘛!” “行了,你们别急。”宁‘春’草这会儿却出人意料的平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圣上召见,也不是谁人想有就能有的,让人知道了不知道又该如何嫉妒我呢。” “可如今,不是……”不是这脸没办法见人么?绿芜动了动嘴,还是咽下去了后半句话。 “你们二人守在‘门’口,我不唤你们,你们都别进来,任何人也不能放进来。”宁‘春’草看着两人,十分严肃认真的说道,“能守住么?” “娘子这是要做什么?”梦竹诧异问道。 宁‘春’草将绿芜为她取来的巫‘女’铃铛握在手中,缓缓勾起嘴角,“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异想天开的尝试吧……” 梦竹还诧异不能回神,绿芜已经拖着她向外走去,“娘子放心,婢子们定会为娘子守好‘门’,决不让任何人打搅娘子!” 宁‘春’草笑着点点头,脸上的伤痕叫人看着心酸。 扇‘门’吱呀关上,绿芜和梦竹挡在‘门’口。 , ... 第126章 神奇之力 任凭南宫羽沫怎么挣扎,凌熠寒都不为所动。南宫羽沫只有改变策略了,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 “懒得跟你废话。”人跟动物就不是一个档次的,所以她跟狼计较什么。 说到后边,提亚直接说没声了,似有些不敢说,又像是有些不好说,只睁着一双眼,朝着她跟加摩巴望着,有些无奈。 周筱还从没见过萧老太太如此生气的样子,心里感动的同时,也觉得愧疚不已。 长风是一个体内存在燃魂的人类,他拿着两幅手链脚链走了出来。 席瑾城的眼皮动了动,脸上的血不停的往下流,她却没看到他脸上有伤口。 大体的操作都一样,只是,她却要更细致些,对现代刀具的掌控力也更强些,以致,她在速度上,基本完胜了卷毛。 脸红的少年见南宫羽沫走开之后,那背后的视线也随之消失了,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呼~”吓死人了。 纪绝尘和思语还对那个离去的男人依依不舍,甚至对着那人离去的方向看了好一会。 电光雷鸣乍泄,帝释已经来到了花囹罗的头顶,携带着闪动闪电的剑似是要击破山川,冲着花囹罗咆哮而来。 幸好,当时因为资源有限的原因,他让夏青青、林萌萌一行人学习的武技等等并不是很多。 楚毅双眼眯起,感觉着自头顶那一轮血拳之中散发而出的气息,那面色也是凝重了起来。 叶美景见他心意已决,便也不再争执,嘱咐了两句便随众人先走了。 北极的极光,南极的企鹅,昆仑的天池,大洋之上的宝岛,四季如春的南洋,终年冰雪的高峰,在闻那如梦如幻般的描述中,使人仿佛身临其境。 想到远古武府,程无双嘴角再次‘露’出一抹炙热的笑意,作为继承了强大的炼器传承的他来说,这世间几乎没有人比他更加懂得炼器,因此很清楚的知道远古武府究竟是什么玩意。 龙虎和龙山一愣,想到这几天的相处,程无双都展现出一个不属于十多岁少年该有的成熟与锐利,便退后几步,暂且相信程无双的话。 “呵呵,明白了又如何?周寨主莫不是想篡夺梁山大头领之位?”一声轻笑从身后传来。 “不可能吧,楚毅才不过是五阶武尊,怎么拥有如此强悍的战斗力?反正我不信。”赵峰顿时摇头。 而万古仙狐一族也是没有发表声明,所以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这件事已经逐渐被人遗忘。 这棵古树以前是有神识,但现在很混乱,洛昊跟它交流,没有得到丝毫的回应。 “看来他们这些隋人,当真是抱头鼠窜,跑的丢盔弃甲了…!”突厥人的斥候们,都是哈哈的大笑,在草草的搜巡了一圈后,便将这个【好消息】回报给了阿史那度达。 确实疯狂,原本简简单单的回家路,意外认识了这个奇葩的姑娘,还在荒漠的大山里撵马,矮脚马。 坐在最上首杨素,仔细的扫视了一圈在场的将军们,一个个都是大咧咧的跪坐在那。 烟头峡谷公路北边是三角洲平原,南部就溪谷。名叫溪谷,却并没有想象中溪谷的肥美土地、草木繁盛。 如同打铁般的声音不断在天空炸响,雷霆大手不断拍击在大阴阳太极剑罩上,星火四溅,铮铮而鸣。 雅科夫听说过这种坦克,这种曾经在敖德萨短暂出现的坦克,给守军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他说冯昊时闯贼命人假冒完全是顺势忽悠,他也不信崇祯能够只身前来,更不信闯贼的顺军已经来了。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风烨刚才这一记攻击实在是太猛,还是因为这只怪物平常很少遭遇到这般苦痛,所以异常敏感的关系,只瞬间内,这只外表异常彪悍的变异八爪鱼在瞬间内,居然直接自喉中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巨响。 但是在熟化过程当中没有处理好的话,混杂香气没有明显的层次感,或者口感不够柔和,酒体结构不够饱满,这款维欧尼葡萄酒也就废了。 一阵狂风忽然卷进屋来,那个拿着刀的人猝不及防,一下子竟被狂风掠了个跟头,刀子掉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响。 说起偷袭,陆尘不敢说自己是鼻祖级人物,但后起之秀是绝对算得上的。 面对如此奇特的阵法,徐洪心中突然冒出一句话阵法的最高境界就是浑然天成,难不成这所谓的困天阵就是一座浑然天成的阵法。徐洪传了一道灵识到九龙枪中,询问贺强对周围的环境有什么看法。 外面守候的内监听的心惊肉跳,但是谨宣帝不出声召唤他们谁也不敢进去,只能忐忑不安的猜测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哥哥,我们去外面,免得吵醒了芷凝。”木晚晴推着木役旭出去,两人便来到凉亭处坐下。 相比起来,倒是沈锋握着“天兵”仗着“血浮屠”和洛水白,华天池,萧悦儿四人一起围攻须灯长老和七个机甲武士打的难解难分,并未占了上风。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大手突然出现在三重天境界圣者后面,携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对着那个强者就迅猛抓了过去。 大宝殿是整个九成宫最宽阔的正殿,就算我搬进来,也绰绰有余。只是那些伺候我的人都在后殿,我越启恒住在他的寝殿中,一应‘药’物等都在那里,方便起居。 “靠。不是说蛟龙不会离开他的巢穴太远的距离的么?”又过了数天,姬宇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距离寒潭有多远路程了。而蛟龙却依旧不依不饶的追杀着,让姬宇晨欲哭无泪。 第127章 见驾 宁春草缓缓起身,笑道:“我自己虽弱小,可身边却有对我好,又足够强大的人呀,姜大哥不会抛下我不管的。你们莫要太过担忧了,今日的事情,就当做是我们三个之间的小秘密就行了。” 绿芜和梦竹连连点头答应。 绿芜回到宁春草身边,梦竹才长长松了一口气,整个绷紧的身子都软了下来,好似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捡了条命回来了一样。 这宅子宁春草虽未住过,却一应所需都备的齐全。大概是他们刚从都安县回来,下了船姜伯毅就叫人准备的吧,连应季的衣服,都有好几套。 宁春草沐浴更衣。将那一身染了血迹的衣服交给梦竹处理掉,又带着幂篱,离开了这被她称之为“家”的地方。 睿王府的人并不知道今日都发生了什么,晏侧妃听闻她回去,将她叫到身边,教导她入宫的各种姿态礼仪。 更请了从宫中放出来的老嬷嬷,好生教习,一直从下午时光,忙活到了夜色深沉。好几个时辰的功夫,几乎将宁春草累瘫。 她这才知道,学舞剑的时候,晏侧妃其实还是对她手下留情的,没将她折腾的这么狠。如今学这宫中礼节,才是下了狠手,一丝情面不留。 自然,这也是为她好,在宫中行走,就好似提着脑袋做事一般。所谓伴君如伴虎,她明日要见的可是当今圣上啊一句话,或一个小小的不,就可眨眼间要人性命的人呐 得圣上召见,虽是荣宠至极,也是危险至极呢 宁春草没有偷懒,深夜从晏侧妃那儿回来的时候,已经累得连抬抬小手指的力气都不愿费了。 景珏见狗都没她累,便颇为仁慈的放过了她,甚至还大度的允许绿芜为她更衣,服侍她躺下。 次日更是天不亮,晏侧妃就派了人来,将宁春草唤醒。 梳妆打扮,洗漱更衣,简直比嫁人还要隆重。不过她的衣服,到比平日里更素淡,剪裁做工,装饰布料都是上乘的,奢华却归于低调。 宁春草不禁有些感动于晏侧妃的细心周到,她的身份不过是个世子妾室,衣着太过张扬,反而不好。 这般打扮,既不失隆重,又不会显得太过招眼。 宁春草带着绿芜和昨日教她规矩的嬷嬷一道进了宫。 宫人核查腰牌身份,询问各项事宜之时,都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不由的叫人弄得更是紧张。 待好不容易终于入了宫门的时候。宁春草一行身上都略略带了一层薄汗了。 可这会儿还不能见到圣上。 宫人们说,圣上下了早朝,还在御书房里忙着处理公务,叫他们在一处殿内等着。 嬷嬷指导着宁春草福身应下,端坐于殿中。恭候圣上召见。便是这坐,也不似在家中一般,可以随意自在的坐。坐姿要端着,端正且要不失女子之柔美,宽大的椅子,却只能略沾不足三分之一,衣服要挺挺的,不能坐出太多的褶皱。否则,就为失仪。 这哪儿是坐着等人,简直是坐着受刑啊宁春草在心中抱怨,可瞥见嬷嬷严厉的眼神,的姿态,她便丝毫不敢将不满流露出来,挺身工工整整的捱着。 好在圣上也并未叫她等的太久,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就有宫人宣她去面圣了。 她身后的嬷嬷和绿芜都提步跟上。宫人却转过脸来,面无表情道:“圣上只宣了宁姑娘见驾。” 绿芜一愣,那嬷嬷倒是反应极快的福身应是,又退回两步。 宁春草回过头,瞧见绿芜略带紧张的眼神。她冲她安抚点头,挺直了腰背,随那宫人一道迈步出殿。 圣上为何要召见她,她其实并不清楚,但圣上也许会问到什么问题。若是问了,该如何回答,昨天夜里,晏侧妃都细细叮嘱过了,她她一连向晏侧妃背了两三次,晏侧妃才满意点头,又唯恐她入了宫,一紧张给忘了,临走,又交代一遍。 所谓危机,就是在危险之中必藏有机遇。 宁春草告诉自己,面圣对她来说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但同样也是一件极具机遇的事情。倘若能逢迎了圣上的心思,那嫉妒她看她不顺眼的人,若想要再害她。可是要掂量掂量了 宫人引着她,穿过曲曲折折的宫道回廊,宫中建筑多高大巍峨,气势磅礴。单是行走在宫道之上,就叫人觉得心受震慑。连步子都不敢迈的太大,唯恐声音太大,在这一片威严之中显得轻浮不庄重。 圣上的书房外头,镇守了众多侍卫,那些侍卫银色的铠甲映着阳光,耀眼得很。宁春草连眼睛都有些睁不开,跟着宫人的脚步,却丝毫不敢慢。唯恐行差踏错,误了性命。 宫人脚步停在书房雕龙台阶下头。 宁春草也连忙站定。 “禀圣上,宁姑娘带到。”宫人行礼,朝殿门说道。 殿门口的宫人连忙小跑入殿,前往禀告。虽是小跑,却不听闻杂乱声音,只显示出恭敬急切,而不见慌乱。 宁春草一时心跳有些快,扑通扑通的恍如要跳出嗓子眼儿去。 “宣&ash;&ash;”殿门口的宫人从里头走出来,站在高高红漆门槛之外,朗声道。 宁春草身边的宫人伸手做请,“宁姑娘入殿吧。” 宁春草刚想迈步,忽见前头的台阶乃是雕了龙纹的。嬷嬷有交代,宫中凡是雕了龙纹的台阶皆不可走,那是只有圣上方能踏上的地方。 她立时惊出一身冷汗,收回脚步,绕到一旁分列在两边,并未雕龙的汉白玉石阶上,提裙摆而上。 她身边的宫人看着她的动作,微微点了点头,退在一旁。 大殿的屋顶房梁都很高很高,金碧辉煌,气势浩大。 如今外头虽还有些暑热未退,殿中却清凉的很,宁春草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见尊者不能直视,直视为不敬,宁春草低着头,连圣上此时在哪个方位都搞不清楚。她只能听得见自己隆隆的好似充斥整个大殿的心跳声。 “过来。” 忽而有个威严的声音,从大殿一侧传来。 那里窗机明净,光线甚好。 宁春草连忙低着头,转身迈步过去。转过侧殿的门,遥遥瞧见一截明黄色的衣摆。宁春草想起嬷嬷的教导叮嘱,连忙福身下拜,“贱妾宁春草,见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 这笑声将宁春草弄得很是紧张,她福着身子,不得免礼,也不敢站起,两条腿的腿肚子都在微微打颤。 “起来吧。”那带着笑意的声音缓声说道。 宁春草舒了口气,不是哪儿做错了就好,她站直了身子,仍旧低垂着头。她听嬷嬷说,宫里许多的人,伺候了大半辈子,却连圣上的脸都没看清楚过。 那时她还觉得不可思议,这会儿才知道,圣上在前头,连头都不敢抬,如何能看清圣上容貌 “你怕朕”那带着笑意的声音,又开口问道。 宁春草想起晏侧妃的交代,说圣上并不旁人怕他。连忙垂首答道:“乃是崇敬敬畏又孺慕之情,并惧而已。” 低沉的笑声,显示了圣上也许今日心情很是不错。 宁春微松了一口气。 “听闻你在凤州大有作为,连巴蜀女巫不能解决的蝗灾,都被你给解决了”威严的声音虽放缓了语调,仍旧叫人觉得深有压力。 第128章 你不是琦儿 宁‘春’草吸了口气,幸而这话该怎么回答晏侧妃早已经‘交’代过了,“贱妾只是梦中得指点,似懂非懂的知道蝗虫的天敌而已,能解救凤州于危难之中,乃是朝廷反应迅速,乃是圣上有爱民之心。,最新章节访问:ШШШ.79xs。如若不是朝廷及时应对,反应果决,贱妾的主意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圣上倒将这功劳归在贱妾身上,妾愧不敢当。” 圣上没说话,宁‘春’草脖子压的低低的也不敢抬头。因看不到圣上面‘色’表情。她越发的紧张了。 晏侧妃这话,应当不会出什么纰漏吧? “这么说,也没错。那你后来又救了凌烟阁阁主‘性’命之事,又有什么说法?难道还不是你的功劳么?”头顶上传来的声音里。带着似笑非笑的意味。 宁‘春’草实在猜不出圣上这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她额上微微冒汗,手心里也有些黏腻,“回禀圣上,那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凌烟阁阁主乃是武功高强之人,而贱妾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若是硬拼,十个百个贱妾也不可能救了他。” “是什么机缘巧合?”圣上倒十分感兴趣的追问道。 “在青城山中,有人围困凌烟阁阁主,阁主似乎受他们阵法约束。贱妾误打误撞闯了进去,坏了他们的阵法。压制凌烟阁阁主的力量不复存在,阁主便反败为胜。说起来。也是凌烟阁阁主自己救了自己的‘性’命,贱妾不敢妄谈恩情,但阁主重情义,定要如此谢恩,贱妾惭愧。”宁‘春’草回答道,晏侧妃‘交’代了,谢恩的事情那般大张旗鼓,圣上定会问起来。若是遮遮掩掩,倒是叫圣上怀疑。不若照实说了。 宁‘春’草没有提及铃铛,更没有提及她能破坏巫咒之事。她对晏侧妃也是这般说辞,晏侧妃并未有怀疑。可见景珏是为她保守着秘密的。 圣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半晌都没说话。 宁‘春’草心头直打鼓,这说辞能说服了晏侧妃,不晓得能不能让圣上满意?她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忽而见视线里多出了一截明黄‘色’的衣摆。 周遭更有强劲的气势,压上心头。 齐涎香矜贵的味道充斥口鼻之间,宁‘春’草的心跳更是剧烈了,仿佛一张口,心就要跳到嗓子眼儿外头。 “这么说来,你的运气还真是好呢?”圣上的声音离她很近很近。 近的她心肝儿都在发颤,就好似真有猛虎野兽站在自己跟前一般。虽将圣上比作野兽是为不敬,但她此时此刻,就是这般感觉。 “这……也许……”宁‘春’草嗓音发颤。 “你抬起头来。叫朕看看,如此幸运的小娘子当是什么模样?”圣上笑道。 宁‘春’草迟疑片刻,胆战心惊却也只能缓缓抬头。脸虽扬了起来,眼眸却还是向下垂着的。圣上可以肆无忌惮。大大方方的看她,她可不能就这么直白去看圣上,一个眼神不注意,就有可能触怒齐颜。齐颜不悦。就有可能掉脑袋。 来的一路上,教习嬷嬷都在反复向她强调。她纵然脑中一片空白,这句话却断然不敢忘。 “琦儿?”圣上看着她的脸,惊愕的唤了一声。 宁‘春’草飞快的瞥了一眼圣上,又赶忙垂下头,“回禀圣上,贱妾宁‘春’草。” 琦儿是谁? 圣上见她低头,整张脸只剩下个光洁绘了梅‘花’的额头留在自己视线里。便立时伸手。勾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来。 这下宁‘春’草避无可避了。圣上不是景珏,不是她想要反抗就能反抗的,纵然这个动作叫她觉得不舒服。可脸上却一丝不耐都不敢倾泻出来。 她抿‘唇’勉强轻笑,“圣上,是不是认错人了?” 不敢直视圣上,但她眼中余光也能瞟见圣上脸上的惊讶错愕。 这会儿。连圣上的语气都带上了微微的颤抖,“是,朕认错人了,你不是琦儿。” 圣上放开她的下巴,收回手。 宁‘春’草松了口气,原本她觉得自己的容貌承袭了父亲姨娘的诸多优点,可以为之自信。可到了睿王府,被错认为雪娘。面见圣上又被错认为琦儿。她到底长得是有多么的大众,多么的没有可辨‘性’啊? “你今年多大了?”圣上回到齐椅上坐下,视线仍旧停留在宁‘春’草身上。 宁‘春’草连忙收回心思,恭敬道:“贱妾已有十七了。” “十七岁,好年纪。”圣上幽幽叹了一声,不知在思量着什么,沉默一阵子,又缓缓问道。“那你母亲呢?” 宁‘春’草微微愣了一愣,这问题,晏侧妃没有教啊?应该怎么回答? “呃,主母今年三十有八。”宁‘春’草垂首答道。 “主母?”圣上重复了一遍。转而道,“你是庶出?” “是。”这种事情没什么好隐瞒的,宁‘春’草连忙应声。 “那你的生母呢?她……”圣上似乎是没想好怎么问,或者不知道要问什么。 宁‘春’草等了一会儿,不听下文,连忙主动回道:“生母苏姨娘,今年三十有六。姨娘曾是南境人,因跟随了父亲才来到京城。” “南境人啊。”圣上幽幽叹了一声。 宁‘春’草也不知他在叹什么。倘若上头坐着的不是高高在上的圣上。她一定以为,他是认识苏姨娘的。毕竟当年苏姨娘也是小有名气的‘花’魁嘛。 可上头坐着的人,断然不可能认识当年那么卑微的苏姨娘。所谓云泥有别大概就指的是这种情况吧? “你……生在几月?”如今圣上开口,都多带了几分犹豫。不像一开始问及凤州之事时那般果断。 宁‘春’草微微蹙了蹙眉头。“贱妾生在冬季,腊月里。” “你是珏儿的小妾?”圣上听闻她一口一个贱妾,先前还没有什么反应,这会儿听来却越发觉得刺耳,不由皱起眉头来问道。 宁‘春’草点点头,圣上不是早该知道么? “不要自称贱妾了,朕不爱听。”圣上看着她说道。 宁‘春’草应是,心下却游移不定,上位者真是怪癖多,这称呼是晏侧妃和教习嬷嬷教的,并无什么不妥吧?不自称贱妾,难道要称我么? “你……生母她。叫什么名字?”圣上开口带着几分犹豫。 “生母苏氏……” “好了!莫说了!” 宁‘春’草还未将母亲的全名说出来,话音就又被圣上打断。圣上突如其来的开口,还将她吓了一跳。 为什么提及苏姨娘的时候,圣上的反应是这么的奇怪呢?再这般反常下去。她只怕真的要觉得,圣上是认识苏姨娘的了! “来人——”圣上唤了一声。 宁‘春’草飞快扫了一眼圣上的面‘色’,唯恐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了圣上生气。 可一眼望去,只见圣上面上似乎带着失落和怅惘,在通身贵气的明黄‘色’映衬之下,他威严的脸上带着些许回忆过往的味道。 过往?也许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吧?宁‘春’草只是一瞬间,就低下头来不敢细窥。 宫人快步进殿听令。 “将她,送回去吧。”圣上抬手指了指宁‘春’草。 宫人应是,宁‘春’草松了口气,可算结束了。 “‘春’草?” 宁‘春’草正随着宫人的脚步,小心翼翼的往后退去。圣上却又突然开口,唤出她的名字来。 自己的名字自然是常常被人唤,可唯独这次,这一声“‘春’草”叫她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她立即停住脚步,福身听候圣上指令。 圣上轻笑,“还说你不是怕朕?朕怎么觉得,你怕的不行呢?” “呃……”宁‘春’草脑子打结,这话,她该怎么应答? “罢了,不熟悉朕的人,自然会觉得朕可怕。”皇帝摇摇头,自顾自说道,“宫里漂亮么?” “皇宫金殿,自然是最漂亮的。”宁‘春’草连忙说道。 “朕看你十分有趣,你又喜欢宫中,日后便常常来宫中吧。”圣上笑着说道。 啊?这是玩笑话吧?宁‘春’草错愕的抬了抬头。想到尊者不能直视,又慌忙底下头去。今日面圣,说了这许多话,也没有这一句话可怕好么? 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常常来宫中?她怎么觉得这话这么意味深长的难懂呢? , ... 第129章 圣意难测 “送她回去吧。。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ШЩЩ.79xs。”圣上摆了摆手,起身向御案边走去。御案上堆积了一摞子的公文,大约还在等着圣上的批复。她同宫人退出殿‘门’的时候,她余光瞧见,圣上‘揉’了‘揉’眉心,提笔俯身在御案前‘操’劳。 宫人待她十分客气,连脸上的笑意都更深入眼角,比之带她来的时候,也并没有热情多少,可偏偏就叫人莫名的觉得更亲切了。 “宁姑娘能讨得圣上喜悦,真是天大的福气呀!”宫人在她身边说道。 “是圣上仁爱子民。”宁‘春’草连忙颔首奉承。 宫人看她一眼,抿嘴笑了笑。“宁姑娘说的不错。” 教习嬷嬷一直等在她离开的那座殿中。 见她回来,两人都疾步起身,向她迎过来。两人脸上也带着不同程度的忐忑担忧。 “娘子还好吧?”绿芜小声问道。 “回去再说。”教习嬷嬷虽然也很着急问问经过,但还警醒记得这里是宫中。不可‘乱’言。 宁‘春’草点点头,朝绿芜安抚的笑了笑。 送她回来的宫人却没有退走,朝教习嬷嬷点了点头,“圣上还有公务要忙,特命奴才送宁姑娘回府。” 教习嬷嬷闻言,霎时‘露’出一脸震惊的表情,“不敢麻烦内‘侍’大人……” 那宫人抿嘴一笑,“怎敢说麻烦?这是圣上吩咐,宁姑娘请,嬷嬷请。” 教习嬷嬷看那宫人一眼,脸上犹带着不可置信,一向仪态甚好的她。自己走了个同手同脚都不知道。 绿芜在后头忍笑,宁‘春’草捏了她一下,两人提步向前。 上了马车,那宫人果真没走,也跟着一道坐上睿王府的马车,看样子,果真是要亲自将宁‘春’草送回王府去呀。 教习嬷嬷在马车上,倒是比宁‘春’草和绿芜都更紧张些。眉头蹙起,两手捏着帕子,时不时的觑一觑那宫人的面‘色’。 宫人一路上都带着浅浅的笑意,同宁‘春’草说话时,语气也十分和煦,叫人如沐‘春’风一般。 马车进了睿王府,宫人又去见过了晏侧妃,这才乘车返回宫中。 宫人刚刚离开,宁‘春’草就被唤道晏侧妃面前。晏侧妃围着她,整整走了三圈,上下打量个遍,纠结在一起的眉宇都没有散开。 “晏侧妃这是打量什么呢?”宁‘春’草忍不住问道。 晏侧妃深深看她一眼,“你总有办法叫人惊讶。” 宁‘春’草听的莫名,“侧妃请明示?” 晏侧妃笑了笑,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着,望向她的目光却有些复杂,“圣上遣了宫人送你回来。你可知道为什么?” 宁‘春’草摇了摇头。 晏侧妃轻抚着自己的手背,垂眸看着自己的指尖,这叫宁‘春’草愈加看不清她的神‘色’,“乃是为了传圣上口信。叫日后常常送你入宫。” 宁‘春’草微微一愣,这话圣上当着她的面就说了,她原以为不过是玩笑话而已。她的身份,自然是不适合常常入宫的。这说不通啊。 不曾想,那宫人竟还当做口谕传回来了。 “是那宫人错领会圣上的意思了吧?圣上只是随口一说。”宁‘春’草扬声道。 晏侧妃抬眼,“哦?那宫人领会错了?” 宁‘春’草连连点头,“是,定然是宫人会错了意。” “你觉得,若是没有领会身上的意思,就敢善做主张的宫人,他能在圣上面前伺候几日?”晏侧妃笑了笑。“圣上身边,乃是提着脑袋效力的活儿,人都跟你这般不善察言观‘色’,只怕小命早就不保了。” 宁‘春’草皱紧了眉头。回忆圣上一系列的反应,实在奇怪的紧,她是不是应该回一趟宁家,好好问问苏姨娘。难不成,苏姨娘真的和当今圣上有什么过往?那可真叫人太震惊了! “行了,既然讨了圣上欢喜,说明你机灵,且运气好。往后这几日,你先不要学舞剑了,且将宫中的礼节好好学学吧。”晏侧妃说道。 宁‘春’草一听头就大了,“不是已经学过了么?怎么还要学?且舞剑绝不能停啊!侧妃不是说过。学功夫,最重要的就是持之以恒,一旦放下,技艺就会生疏倒退?” 晏侧妃似笑非笑的看她,“你学的那点儿礼节只是皮‘毛’,日后若要行走宫中,自然得好好学。至于舞剑……也该放一放了。” “侧妃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叫行走宫中?什么叫放一放?还请您明示,婢妾听不懂?”宁‘春’草瞪眼看着晏侧妃。 “不懂?”晏侧妃抿‘唇’笑了笑。“慢慢你就懂了。” 说完,她便叫身边丫鬟逐客。 宁‘春’草出了晏侧妃的院子,还有怨气在‘胸’。 这话怎么好似有要送她入宫的意思?若是在真要送她入宫,那一招毙命的必杀之技。自然是不会再教她了。 可如此,她还怎么能报前世之仇?不报仇,天珠项链功效褪去之时,她会不会被前世自己的冤魂给害死? 原以为入宫面圣会事件好事呢,怎么如今看来,也不尽然呢? “什么?没有处罚她?还叫宫人送她回府?”周六小姐手中的杯盏狠狠掼在桌子上。杯中的茶水洒了一桌子,连她的袖角都沾湿了。 为她打探消息的小丫鬟垂手站着,有些怕被牵连的紧张。 “为什么?”周六小姐恨声问道。 这叫小丫鬟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该如何回答。 “怎么可能?呵。我不信,我不信!你不是亲眼看见了么?她的脸,你说过,已经伤的面目全非了。叫人看着都恶寒的?”周六小姐的目光紧紧的盯在丫鬟的脸上,好似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事情的端倪来。 丫鬟紧张的连连摇头,“婢子不知道啊,她的脸确实是被伤了,伤得很重,他们最后是动了刀子在她面颊上的,伤口划的很深!那宁家四小姐下手也重,连皮带‘肉’的抓了下来……” 周六小姐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如此面圣,非但没有惹怒圣上,倒还‘蒙’了圣上青睐?你当我是傻子么?” 丫鬟噗通跪地,连连叩首。“婢子不敢,不敢欺瞒小姐呀!” 周六小姐冷哼一声,低头俯视着那丫鬟,“这中间。一定有我们不知道,没有预料出的变故,你且去打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连上天都要帮着她么?” 丫鬟连忙连滚带爬的领命而去。 周六小姐脸上还带着负气的神‘色’。 更叫她生气的事情却还在后头。宁‘春’草从宫中出来没两日,圣上便又招了她入宫伴驾。 这次见面的地点,不在书房,书房太过严肃拘谨。 秋高气爽的上午时光,圣上很是有闲情逸致,带着她游走在御‘花’园之中。御‘花’园中,盛开着许多娇‘艳’的‘花’朵,甚至更有从南方易栽培育出的‘花’。 秋日阳光极为灿烂,阳光之下的娇‘花’更添几分‘艳’‘色’。 圣上走在前头。宁‘春’草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上次紧张之后,这次再见圣上,她倒是镇定了许多。不知是因为一回生二回熟,还是因为这环境太过宜人,叫人不自觉的就放松了心情。 圣上只是带着她逛园子,什么也不问,什么话都不说。鸟语‘花’香之间,只有两人或重或轻的脚步声,以及衣摆擦过‘花’枝的低浅声响。 宁‘春’草‘摸’不透圣上心思,也不敢贸然开口。 圣上嘴‘唇’动了几动,却都没有声音出口。她走在圣上身后,自然未能瞧见圣上纠结的神‘色’。 在凉亭之中,圣上忽而停住了脚步,回转身看她,“你喜欢南境的菜式,还是北帝的口味?” 宁‘春’草微微一愣,福身回道:“小‘女’在京城长大,习惯了京城的口味。前些日子去南境,倒也吃得惯。” “哦,”圣上点了点头,“那今日中午便留下吧,尝尝宫中御膳房的手艺。” 宁‘春’草啊了一声,不可置信的抬头。 圣上冲她微微一笑,“坐着歇会儿,吃些点心,朕待会儿待你游湖,宫中的‘玉’湖比外头的好看。” 宁‘春’草赶忙谢恩,圣上却转身离开了凉亭。 , ... 第130章 打探 圣上‘交’代她坐着吃点心,她不敢‘乱’动,便真就在凉亭里坐下,捏着点心,小口小口的吃着。。шщш.79xs更新好快。 圣上却来到御‘花’园外头最近的殿中,宣了太医来见。 太医慌慌张张跑来,跑的满头大汗,“听闻圣上欠安?臣万死!” 圣上挥手屏退殿中伺候之人,只留下那太医来。 太医紧张,以为圣上犯了何种隐疾。圣上叫他近前来的时候,他心头还在忐忑不安。 谁曾想,圣上却低声开口道:“李太医可知道,如何鉴别那孩子是不是自己的?” 李太医闻言,险些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这还了得?这还了得?这问题关乎皇家血脉是否纯粹啊!皇家的孩子,那可事关天下呀!这可马虎不得。大意不得呀! 李太医抬起袖子,擦了擦汗,跑来的大汗未干,这会儿却又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回禀圣上,宫中记录有《彤史》。哪位娘娘何时承欢,有无留,是否在受孕之期,对照子嗣出生的时间,自然能够知晓……”李太医说的紧张又小心翼翼。 圣上却轻嗤一声,“若是有这些记录可查,朕还问你作甚?” “查,查不到么……”李太医又擦汗,“那……” “你莫紧张,是个‘女’孩子,且也不在宫中,是不是的,都不影响什么。”圣上闭了闭目,语气轻缓的说道。 李太医这才长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流落宫外的‘女’孩儿呀?帝王多风流。圣上看起来严谨正经,可男人嘛,有时候冲动总会代替理智,就连圣人也不能例外。 既然不打算认回来,估‘摸’着也就图个心安。 李太医放下了心头紧张,说话这就利索多了,“若是能见到这孩子,取这孩子一滴血入皿,再滴其父一滴血,血融,则为亲。不溶,反之。” “哦。”圣上拉长了声音,缓缓点头。 挥手叫那太医下去。他则悄悄‘交’代了身边贴身伺候的宦官。宦官得了吩咐,连连点头,躬身退下。 圣上坐在安静的大殿中,长长吐出一口气来。过往的事情已经沉积了这么多年,那个‘女’孩子已经十七岁了呢。他以为他早已经将当年的事情忘记,将当年的情忘怀了。却不曾想,不曾想老天竟有如此奇妙的安排。在他看到她的脸那一刹那,一切一切的记忆都回来了。 他甚至连她的名字都记得清清楚楚,琦儿,他的罗琦儿。 只是那‘女’孩子却说她姓苏,他连她的名字都不敢听,她连姓都改了,名字难道不会改么? 她是不是已经忘了过去,忘了他了?亦或者,她根本不是她?一切只是巧合而已?可是那个‘女’孩子却长得那么像她,像她年轻时候的样子,那眉眼,那小巧的鼻子。那不笑也微微上翘的嘴角。正恍如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一样。 世上怎么可能有这般神奇的巧合呢? 他希望那是她的‘女’儿,又希望那不是……他如今复杂的心情,他自己都有些搞不明白了。 圣上‘揉’着眉心,无奈轻笑,朝政让人头疼。有时候,心中那一点点念想倒比朝政更叫人头疼。 让她等久了吧?她如小鹿一般紧张忐忑又清澈灵动的眼神,总是那么容易就取悦了他。将她一个人撇在亭子里,她会不会已经等的害怕了? 圣上笑了笑,起身带着宫人又向御‘花’园缓步而去。 还未瞧见凉亭。便嗅到秋风中裹着一股脂粉香气。 圣上脚步微顿,适才他与她离的很近,也有风吹来,她身上携着的是‘女’孩子甜涩又清新的香味儿,柔软醉人。 同此时这种霸道的脂粉香气很是不同。 圣上微顿之后,倏尔加快了脚步。宫人慌忙追上。 凉亭内外,不复适才安静怡然。 宁‘春’草正跪在外头石阶下面。凉亭里头,一位衣着华贵,容貌‘艳’丽,发髻高绾。神‘色’略含薄怒的娘娘端坐着,俯视着跪在外头的宁‘春’草。 “怎么回事?”圣上迈步上前,不由自主的就想弯身扶起那个跪在地上,显得脆弱无助的‘女’孩子。可理智让他‘挺’身站直,并未有不当举动。 凉亭众人瞧见圣上。皆吓了一跳。 那端坐的娘娘更是立即起身,冰冷的神情立时被温婉的笑意取代,她行出亭外,袅袅下拜,“见过圣上!不知圣上在御‘花’园中。惊扰圣驾,还求圣上宽恕。” 圣上垂眸看着这‘艳’丽的妃子,面上了无笑意,“王婕妤这是在发脾气么?” “妾不敢,不过是瞧见这小丫鬟,竟毫无规矩,在宫中肆意妄为,所以教训她两句……”王婕妤说话间察言观‘色’,心下明白,自己怕是被人怂恿着。‘摸’了老虎的屁股了。心中有些慌,脸上的笑容却越发娇柔妩媚,“看来妾的规矩也没有学好,倒是没有什么资格教训旁人,贻笑大方了,还是求圣上责罚妾吧?” 圣上轻笑,拍了拍她的手,“去吧,今日不怪你了,日后记得好好学规矩。” 这一句不轻不重的话。却是叫王婕妤心中忐忑得很。 但见圣上并没有留她再说话的意思,自己杵在这儿,倒颇有些碍眼被嫌弃之感。 纵然不情愿,她也只好福身退下。 只是圣上身边的宫人们,看她的眼神却都有些怜悯之‘色’。这是什么意思?圣上身边的人最是了解圣上的心思?莫非圣上已经厌恶了她了么? 她越发退远,心头越发不安。 临退得圣上一行都要在她视线之外的时候,她却震惊的瞧见,圣上竟然亲自弯身!亲自!弯身!将地上跪着那小丫头给扶了起来! 王婕妤‘揉’了‘揉’眼,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心头霎时凉了一大截。 完了完了……她果然是被人给当枪使了,圣上刚宠她一阵子,这下怕是又要受了冷落了…… “你受委屈了。”圣上将宁‘春’草从地上扶起。 她的小手握在他大手之中,有些凉,却很软。软软的让人有些舍不得放手。 其实他只消开口道,起来。必定会有宫人上前搀扶她起身。她动作灵敏轻便,不要人扶,自己也能轻轻松松的一跃而起。 可他不知为何,还是亲自弯腰下来。好似这样。两人更显亲近。 宁‘春’草站起,恍若受了惊吓一般,慌忙退了几步,站的离圣上远远的。那跋扈的娘娘没有吓到她,圣上倒是吓坏她了!圣上比睿王爷年纪都大,该不会真的想留她在宫中吧?她可是景珏的妾室,是他侄子的妾啊? 圣上掌心一空,垂眸看着她‘抽’离背在身后的手,“王婕妤年纪小,这些日子太肆意了些,你不必放在心上,朕会遣嬷嬷管教她的。” 这话,不用跟她‘交’代吧?宁‘春’草心头惊疑不定,慌忙摇头道:“没有没有,小‘女’没有受委屈。娘娘只是教小‘女’宫中礼仪规矩而已,圣上放心。” 圣上笑着点了点头,“那好。” 说完,便转身向前走去。 宁‘春’草还躬身立在原地,圣上回头看她。“怎么,不想去游湖么?” 宁‘春’草一愣,圣上还真要带她游湖呀?圣上原来是这么悠闲的? 她连忙提步跟上,一众的宫人都远远的跟在后头,一行好些个人,却轻微的只能听到两人的脚步声。 宁‘春’草也想要将自己的脚步轻盈的不被听到,可怎么都不能做到像宫人那般悄无声息。她索‘性’也就放弃,老老实实的跟在圣上身后。 “你是在宁家出生的么?”圣上问道。 宁‘春’草愣了愣,点头道:“是啊。”这问题真奇怪。 “你生母何时入得宁家?”圣上又问。 宁‘春’草皱眉想了想,“听主母说,就在我出生的那一年的‘春’日里吧。姨娘很得父亲喜欢,所以姨娘过‘门’没多久,就怀上了我。” 这话同圣上说起来,真叫人觉得尴尬,可圣上问了。又不能不说。 圣上闻言,沉默了一阵子,不知在想什么,“宁家人对你好么?” 宁‘春’草啊了一声,见圣上回头看她,她连忙低下头去,“唔,还好吧,不缺我吃穿,姐妹们之间争抢矛盾总是不能避免的,姨娘也护着我,日子也还好,反正如今也长大了。” 她说完,自己咧嘴笑了笑。若非前世蠢得被人陷害至死,日子倒也算能过吧。 圣上却忽而停住脚步,“给朕讲讲,你儿时的趣事吧。” 嗯?儿时的趣事?圣上是因为太闲太无聊了么?连她这么一个渺小的人,儿时无聊的事都要关心? , ... 第131章 古怪 圣上开了口,宁春草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她搜肠刮肚的想着自己儿时发生过什么有趣又能讲出来听得事儿。 原本以为圣上听一阵子也就没有耐心听了,不曾想,圣上竟然听的十分认真,一桩桩一件件无聊的小孩子的事情,他竟然听得兴味盎然的。 一直到两人泛舟湖面之上,灿烂的阳光洒了满湖,风吹碎一池金光,圣上也没有听烦的意思。 可苦了宁春草了,她小时候有趣的事情本就不多,好拿出来讲的更是没有几个。讲着讲着故事里便带了心酸的味道,这种事拿出来说。就好像抱怨委屈一样。在圣上面前抱怨,不大好吧 她终于抿嘴说不下去。圣上却在小舟之上,坐直了身子,轻摸了摸她的头顶,喃喃叹一声,“你受苦了。” 宁春草受宠若惊,大惊之下,险些掉进湖里去。幸而那摇桨的宫人手法极为灵巧,将舟偏了一偏,她才稳住身形。 一个时辰的功夫似乎都消耗在游湖上头。 她给圣上讲小时候的事,圣上也给她讲一些宫中的趣事。 圣上话不多,声音沉稳厚重,却叫人听得身心舒坦。圣上的表情也一时都温润和缓,接触的久了,宁春草心中对圣上的畏惧似乎也一点点的少了。 他不像高高在上的,倒像是一个离她很近很近的长辈一样。 宁老爷虽是她父亲,给她的关怀却是很少很少,少的可怜。父亲连嫡出的姐妹们都不甚关心,更不要提她了。她能见到父亲的时候并不多,多是请了安就退到一边去。 父亲对她来说,也许只是个称呼而已。 可如今,她却隐隐约约的从圣上的身上,感受到一种来自父亲的关怀。这感觉,还真是奇怪,奇怪的叫人无比贪恋。 游湖之后,圣上果然留她在宫中用饭。 她因身份之故,不能同圣上在一起用饭,她的桌子摆在偏殿之中,但桌上的山珍海味,精致菜肴可一点敷衍都没有。 满桌珍馐,看得人止不住的流口水。 宫人将竹制的筷子奉上,“宁姑娘请用饭。” 她伸手去拿竹制筷子的时候,却不防备,筷子上竟有个小小十分锋利的尖,刺破她的手指,血珠子当即滚了出来。 她扔下筷子。伸手就要往口中含,是本能的动作。 可一旁的宫人却立时拿一只小碗上前,拉过她的手,接住了从她指尖滴落的血珠子。又用一旁净白的帕子替她裹住了手。 “不碍事的。一个小口而已,很快就不流血了。”宁春草摇头笑道。 地位稍高些的宫人立即呵斥,“蠢货,拿筷子之前不知先检查上头有没有倒刺么” 那奉筷子的宫人连连叩首,委屈求饶。 宫人让他退出去领罚,又命人重新取了筷子来。 这次奉上的却是一双精致雕花的银筷子,圆润光洁。 滴了她血的小碗儿和帕子都被撤下,手上的口子很小,如今果然已经不流血了。 宫人讪讪上前道:“宫里也免不了有那一两个蠢笨之人,望宁姑娘千万海涵。圣上关切宁姑娘,知道您用膳时候还受了这罪,定然要担心的。” 宁春草轻轻一笑,“内侍大人放心吧,一点小事,怎好叨扰到圣上面前您多虑了。” 内侍这才躬身退开,叫她安心用饭。 宁春草心中却一直有种说不出的怪怪的感觉。 她用饭之后。圣上要午休,并未再见她,叫宫人亲自送她回睿王府去。 那只滴了她血的小碗正放在圣上面前。 “太医说,时间一长。这血就散了。”宫人在圣上面前提醒道。 圣上看着那碗儿,却一直抿嘴未说话。旁边放着净过的锋利小匕首,圣上也一直没去动。 她那么像当年的琦儿,倘若她的母亲真的是琦儿,那她便有很大的可能就是自己的孩子。问她出生的时间,也大致都对。 这么一测,结果大白于眼前,又能怎样 圣上忽而伸手推翻那小碗。 宫人被吓了一跳,连忙上前遮挡,唯恐血落在龙袍之上。 圣上却摆摆手,叫人将匕首等物都撤下去。 “圣上不看了”宫人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圣上摇头,“不看了。一切皆取决于心。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随缘吧。” 宫人瞪大眼睛,竟然能从圣上口中听到“随缘”两字圣上想要什么求不到圣上的话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缘”吧看来这小姑娘在圣上心中的地位很是不一般呢 有此认识的,可不知这宫人一个。 周六小姐也惊愕道:“圣上竟然留她在宫中,并赐宴席这才几日。已经是她第二次入宫了吧她是个什么身份竟然能接连两次被召入宫中” 她声音尖利,蓄了良久的长指甲都被掐断了两根。 丫鬟在一旁心疼不已,却安抚不了周六小姐的情绪。 “叫你去打听的,你打听的是个什么结果”周六小姐拍着桌子呵斥道。 “禀小姐知道,从八郎君那里打听的,她入宫脸上根本就没有伤。”丫鬟慌忙开口,“虽然并未亲眼相见,可是一点关于她脸上有伤的流言都没有,可见只听闻宫中传言她貌美非常,和正得宠的王婕妤起了冲突,圣上就将王婕妤好一番责罚,如今更是禁足殿中,跟着教习嬷嬷重新学规矩,一个月不得出门。” 周六小姐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扯着嘴角瞪着眼看着丫鬟,“你自己不觉得可笑跟前几日如此大相径庭的说法,你怎么就说到我面前来” 丫鬟一愣。 “前几日是谁说,她脸上伤的极重不是你说的么”周六小姐呵斥道。 “是,是婢子所说,可是”丫鬟着急辩解,“也许是吧或者没有完全好,但是用脂粉遮掩住了” 周六小姐一巴掌拍在那丫鬟的脑门儿上,“你当圣上是你,没有见过庸脂俗粉若是她浓妆艳抹,圣上会为了她,罚了王婕妤你傻是不是” 丫鬟抿嘴不敢再多言。 这事儿处处透着古怪呢,小姐都想不明白,她一个丫鬟如何能想得明白 “小姐。六小姐,不”门外有丫鬟紧张唤道。 正在气头上的周六小姐,听闻这一声“不”,脸色更是不善。怒气冲冲叱道,“你才不这不干不净的嘴,让掌刑妈妈好好给我掌嘴三十” “小姐,且听听她要说什么,再罚她不迟啊”屋里的大丫鬟壮着胆子劝道。 周六小姐深吸了一口气,“进来吧。” 险些被掌嘴的丫鬟气喘吁吁的跪下,“是夫人叫婢子来的,说是老爷生了气,待会儿小姐去请安的时候,要小心些,千万别再触怒了老爷。” 见是母亲身边的丫鬟,周六小姐的态度客气了许多,“你起来说话,这话是什么意思父亲生了谁的气” 丫鬟偷偷抬眼,看了周六小姐一眼,虽未开口。可这意思明显极了。 周六小姐十分讶异,“我父亲生我的气我这几日老老实实呆在家中,没有和哥哥们去骑马疯跑吧他气我什么这周家的小姐可真是越来越不好当了呢” “六小姐这,这乃是因为府上如今出门,都采买不到东西了。”丫鬟没头没脑的丢出这么一句话来。 这可是叫周六小姐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她几乎是被气笑的,“呵,如今什么事儿都能怪到我的头上了府上采买不到东西,也是我的错怎么不说天阴天晴都怪我呢” “不,不是”丫鬟偷偷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慌忙底下头来,为难的低声说道,“老爷遣人去打听了原因,原来是凌烟阁阁主下令,叫所有商户皆不得出售东西给我们周家,否者就会受到商会的惩处排挤。那些商户们因担心日后不能好好做生意,便宁可得罪咱们一个周家,也不肯卖东西给咱们。” 第132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凌烟阁”周六小姐微微皱起了眉头,“周家如何惹了他凌烟阁了凌烟阁在京城举办宴席之时,周家还卖了面子给他,且去参加了他的宴席,如今他到先翻脸不认人了这里可是北帝不是南境” 周六小姐身边的丫鬟一脸惊讶之中,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悄悄扯了扯周六小姐的衣角,跟她比口型。 可当下周六小姐正在气头上,哪里有耐心看她的口型,一把甩开自己身边丫鬟的手,“有什么话,你就大胆说出来。这是母亲身边的丫鬟,又不是旁人,且如今周家都被人欺负到这份儿上了,责任还全怪在我头上,我还有什么不敢说,不敢听的”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 周六小姐身边的大丫鬟,清了清嗓子,有几分尴尬的说道:“那宁家的三小姐,如今不是凌烟阁阁主的恩人么” 周夫人身边的丫鬟连连点头,垂首道:“凌烟阁也放出话来了,说,周六小姐若是不当面向宁姑娘赔礼道歉的话” “什么”周六小姐打断丫鬟的话,“我不道歉怎样他能把我怎样我倒要看看,我堂堂周将军家嫡出的女儿,跟一个商户人家庶女,有什么可道歉的” 两个丫鬟皆露出为难神色。 还是周夫人身边的丫鬟更机灵些,连忙行礼说道:“夫人知道小姐脾气,也了解小姐的性情,并没有要逼迫小姐的意思。夫人只是叮嘱小姐,等会儿给老爷请安的时候,要顺着老爷的脾气,莫在老爷气头上,触怒老爷。” 丫鬟说完,就躬身要告退。 周六小姐心下正不耐烦,挥手叫她离开。 “小姐这下可怎么好她竟然竟然还真的”周六小姐的大丫鬟有些着急。 周六小姐哼了一声,“竟然真的让凌烟阁站出来给她撑腰这有什么想不到的当初做这事儿的时候,我就想到了,只是没想到凌烟阁倒是真有些手段。那又怎么样民不与官斗,凌烟阁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民,爹爹可是将军,是圣上恩宠的将军。不就是不卖东西给府上么咱们自己有庄子,想要什么没有她敢跟我耗,那就先看看谁先耗不下去不自量力” 周六小姐虽生了气,却并未真的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直到晚膳时候。去了正院给父亲母亲问安之时,才发现众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儿了。 且屋里头的气氛,也太过凝滞沉重。 父亲威严的目光好似不是在家中,而是在战场上一般。那凌厉的眼神,竟压的她抬不起头来,脊背都微微拱起。 “,摆饭吧,有什么事儿,饭后再说。”周夫人开口舒缓气氛。 周将军却将桌子猛地一拍,“摆饭你吃的下去我是吃不下去” 他这么一开口,火气立时充斥满厅堂。 厅堂里头坐着的晚辈慌忙起身,皆呼呼啦啦的跪了下来,“父亲伯父息怒”众口同声。 周六小姐这会儿才有些紧张起来。她感觉的到,父亲的目光是一直落在她身上的。 “静姝,你起来。”周将军开口。 周六小姐却不敢站起,低着头道:“女儿跪听父亲教导。” “教导我还敢教导你么你如今这般厉害,你爹尚不敢在京城随意欺压旁人,行事唯恐有疏漏,惹圣上不喜。你倒是飞扬跋扈,竟敢将人堵在食肆里肆意欺辱好好好,真是好样的”周将军说的咬牙切齿。 三个好字,叫周六小姐心里头咚咚直打鼓。 “凌烟阁这消息一出。旁人会如何议论我周家京城多少间商户一传十十传百,周家人日后还要不要出门了我看咱们周家人日后都蒙着脸出门吧,免得被人戳着脊梁骨嘲笑”周将军猛拍一下桌子,红木的桌子几乎都被他的掌力给震裂了。 周六小姐更是趴跪着,大气不敢喘。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商户女,一个小小的妾么怎么就弄成了这般样子了 “不至于,老爷也说的太夸张了,不过是小女子之间的口角矛盾而已,过几天也就忘了。”周夫人劝解道,“那凌烟阁阁主也是小题大做,如何就至于此了呢众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大家只会说那凌烟阁阁主分不清轻重。” “是啊。父亲,小妹性子耿直,并没有坏心思,亲兄妹姊妹之间还会有矛盾呢。更何况与外人”周六小姐的哥哥们也纷纷开口替她美言。 “就是,知道的也会说是那宁家的姑娘忽而从低贱商户中,飞上枝头变凤凰,高傲的不行,一点点小事就大张旗鼓,没有没有容人之量。如何会戳我们周家的脊梁骨伯父太言重了”周家子侄们都开口美言。 周将军长叹一声,胸中闷气似乎吐出了不少,他抬手指了指周夫人,“都是叫你惯成了这个样子那凌烟阁刚来了京城,还不知道是什么目的,如今众人都还在观望,唯独你们,傻乎乎的撞上去,这是叫我们周家去做旁人的试金石啊更何况”更可况宁家那小姑娘似乎颇有些本事,入宫一趟就不知如何得了圣上的青眼,没几日又被招入宫中伴驾。这是自打圣上登基以来从来没有过的先例。 圣上的态度还没摸清楚,就去招惹那小姑娘,这不是自寻死路么枪打出头鸟,周家本来就够树大招风,该低调做人的时候,还这么冒尖,真是自掘坟墓 可当着这么多子侄晚辈的面,有些话不好说的太明白。他拿手指头指了指周夫人,又叹了口气,收回手来,“罢了,念你年纪小,又是初犯。这件事暂且不提了。你日后好好跟着你母亲学习打理庶务,好好学女红,在家中养性,莫要再出去惹是生非” 周将军说教之后。点头叫摆饭。 周夫人的妯娌小声嘀咕道:“如今府上吃食粮食还能从自家庄子上送来,可是胭脂水粉,首饰布料皆采买不来凌烟阁可是说了,咱们家六小姐不道歉,就不卖东西给咱们家。” 她虽是自己嘀咕,可厅堂里太过安静,离得不远的人都能听得她的话。 周夫人眼睛一瞪,眉头蹙起。 周六小姐也鼓着嘴。 周将军将手一拍,“那是指他说虽说这事情,也许是静姝做得不对,但这般逼迫我周家,也显明了他凌烟阁气量小让我周家人跟一个商户女道歉做梦” 周六小姐松了口气,在心中偷笑。父亲还是偏袒她的,关起们来,在自家人面前,自然是说她的不是。可叫她去向别人低头,父亲也绝不会容忍。 周夫人的妯娌轻轻啧了一声,暗自嘀咕道:“还说是嫂嫂娇惯出来的,自己也这般袒护呢。” 她身边相公碰了碰她,提醒她少说两句,她才抿唇不语了。 可饭菜摆上桌,众人还未落座之时,外头忽有家仆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老爷老爷,您快出去瞧瞧吧”家仆满头是汗,脸上带着尴尬又焦急的神色。 周将军本就气不顺,刚安抚下来,这会儿瞧见家仆如此形容无状,更为恼怒,霍然起身道:“什么事情,这么大惊小怪” “是睿王世子爷&ash;&ash;”家仆顾不得跪地请罪,连忙躬身说道,“拿着鞭子在门口叫骂呢,请都请不进来,指明要六小姐出去受罚。” 心中尚在窃喜的周六小姐听闻此言,险些摔了手中的勺子。 她瞪眼诧异看向家仆,“你说什么” 周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连忙上前安抚周将军道,“睿王世子行事向来不管不顾,不计较后果。他在咱们家门口叫嚷,丢的还是咱们周家的脸面,老爷先别急着发脾气,且去安抚了他,有什么话,回来再说。” 第133章 出气 为钻石400加更~ 周将军‘胸’口起伏,他征战沙场许多年,回了京城才发现,一干的兵丁不好管,家里的头的一干儿‘女’却是比兵丁更不好管教! 他看了周六小姐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周六小姐起身垂头站着,双手攥着帕子,心头愤懑又酸涩。她多次想要见他,他都不肯来周家。甚至自己前往睿王府去,也鲜少能遇见他。好不容易有次遇上了,他却是带着那讨厌的宁家丫头!还当着那丫头的面,给她没脸! 如今他终于主动登‘门’,却还是为了那丫头吧? 她堂堂周家嫡出的小姐,怎么事事处处都要被压在那宁家的小丫头下头呢?一向要强的周六小姐,这会儿齐头却有些泛酸。眼睛也涩涩的。觉得家中众人看她的目光都带了些嘲讽之意。她此时恨不得有个地缝可以叫自己藏进去,可偏偏从小不习惯于人前示弱,心头难受之极,脊背却越发‘挺’得笔直。 周将军来到周家大‘门’口。 只见景珏正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手中捏着长长的鞭子。显然不是用来打马的鞭。都说京城‘玉’郎当属睿王世子,睿王世子若称第二,无人能称第一。 这话真真不假,景珏脸上尽是怒‘色’,却丝毫不影响他的感观,连周将军一看之下,都觉真乃‘玉’树蒹葭。 景珏瞧见周将军出‘门’来见,却不见那周六小姐,顿时将手中长鞭一挥,“周六人呢?” 周将军忍下‘胸’中怒气,拱手道:“世子爷息怒,小‘女’若是哪里做错,还请世子指教。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这般叫骂,实在不好。与她闺名不好,与世子名声也不好。” 这话算是软中带硬,也算是客气了。 若是换做旁人,敢在周家‘门’口叫骂,他不一拳将人打趴下才怪! “别跟我扯这些,爷的名声,不用你‘操’心。她的闺名,她自己都不要了,我还在乎什么?若她在意自己的闺名,就不该设计害我府上小妾。爷的‘女’人,只有爷能动,旁人也敢惦记?这不是不将爷放在眼里,是什么?”景珏冷笑骂道。 他向来蛮横,霸道又不讲理的名声在京城也算是人尽皆知。遇上他的人,多半会头疼。 睿王爷整日沉‘迷’‘花’楼醉酒不管家事,睿王府的‘女’主人却是个侧妃,这么多年也没有被扶正,管教起原配正室的孩子来,只怕也心有余力不足。皇帝因为对睿王的偏袒连带对这个侄儿都多有袒护。旁人遇上睿王世子,那只有自认倒霉的份儿。 周将军虽是圣上面前红人,可怎么说也比不过人家血亲吧? 他深吸了口气,压下自己澎湃的怒火,“请世子爷入府,要打要罚,都听您吩咐。”只要不挡在‘门’口丢人现眼的,他就认了。 景珏却摇了摇头,“那不行,听闻说,她想毁了爷小妾的脸,毁了她容貌。叫她不能勾引男人?爷的小妾跟她有什么关系,爷的小妾勾引爷,有什么不对?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管的这么宽,乃是她自己不要脸面了。如今还怕什么丢人现眼?你叫她出来,我只往她脸上‘抽’一鞭子,叫她记住这教训,这件事儿就算罢了。” 周将军闻言,拳头捏的咯吱咯吱响。这睿王世子。仗着年轻,说话不过脑子么?这也欺人太甚了! 这是在周家‘门’口,这是在京城!咳嗽声大点儿,都唯恐惊得圣上知道,他将话说的这么明了,这么直白,日后静姝还要不要在京城做人了? “世子莫要欺人太甚!”周将军咬牙切齐。 景珏笑着摇了摇头,“周将军说错了,欺人太甚的不是我,是你周家!” 周围早就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周家宅子所处的地段很好。乃是他打了胜仗时,圣上赏赐下来的。周围都是高官同僚。来往皆是名流权贵。 如今四下看热闹的,多半都是这些名流权贵家中仆从。 只怕是出不了明天,周家的“好名声”就要在坊间传遍了。 原本还想着,凌烟阁那般行事。最多让周家的名声在商户底层之间不甚好听,但那又能碍着周家什么事儿呢?周家人也不需要和那些底层打许多‘交’道。如今可是不同了,睿王世子这么一闹,只怕他明日上朝都要将脸‘蒙’起来了,想到这些。周将军几乎要气的吐血。 “世子,这事情怕是有误会,咱们坐下来,好好解释一番,若是我家小娘子错了,就给你陪你道歉如何?”周将军的声音都是从牙缝里头挤出来的。 “哟,那可不敢当。周六小姐多威武,我可不敢要她跟我道歉。”景珏笑嘻嘻道,“她要伤的是我家小妾,她低个头认个错。给我家小妾道个歉也就是了!” 这话前后矛盾的,更叫人听来讽刺。 周将军的面庞都气成了黑红‘色’。 “竖子!无理取闹!关‘门’!”看出来景珏什么结果也不要,他就是要在‘门’口闹,就是要周家出来丢人的打算之后,周将军实在耐不下‘性’子同他说话了,转身进‘门’,吩咐家丁关‘门’。 景珏不急不躁,仍旧骑在马上,扬着手中鞭子,在‘门’口叫嚣让周六出来。给他小妾一个‘交’代。 这事儿按到今天才爆发出来,其实周六小姐也该庆幸了。 宁‘春’草并不想叫姜伯毅或者景珏中,任何一个人知晓这件事,更没有打算让他们替自己报仇出气。她一直想的是,忍一时风平‘浪’静。等自己有能力之后,再图出口恶气。 因为这件事若是被二人知道,她脸上曾受过伤的事,可能就瞒不住了。 可不曾想,姜伯毅到底是心细如发的人,她曾回过一趟宅子的事儿,被他知道,他细问之下,发觉她行为有异,打听到她乃是从望月楼回去。又追查到望月楼。终于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她姐妹相争,乃是周家六小姐有意安排。 这才沟通了商会,对周家有禁卖的指示下达。不轻不重的举措,却能叫周家人恶心一把。丢丢人,想来也算是为宁姑娘出气了。幸而宁姑娘并未受什么不可挽回的重伤,否则他的手段自然不止如此。 景珏原本也不知这件事。 宁‘春’草瞒的很好,绿芜更不是多话的人。 可景珏身边的景瑢,嘴巴却很大,不知他是从哪里听闻了周家六小姐,包下整个望月楼,羞辱欺压宁‘春’草的事儿。他立时就将这件事捅到了景珏面前。 “你的小妾呀,你自己不护着,倒叫旁的男人来维护?我听来都觉得丢人!”景瑢撇着嘴角,斜眼看着他说,“我可听说了,那姓姜的正跟周家扛呢!一个外人这般维护他,哥哥头上可真是不怎么好看呢!” 景瑢挑唆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景珏一脚踹翻。他没去质问宁‘春’草为何不将这件事情告诉他。直接就拿着鞭子,冲到了周家‘门’口。 见这会儿周家人做了缩头乌龟,他也骂够了,想来这位周家六小姐,短时间之内。怕是再没脸出‘门’了。 他这才兜转马头,晃晃悠悠的往睿王府而去。 回家该好好问问宁‘春’草了,这种事,为何要求助外人,却瞒着他?在她心中,究竟是那姜大哥更亲近,还是他更亲近? 周将军听闻景珏走了,二话不说,备马直奔宫中,趁宫‘门’落锁之前,他要告御状!凌烟阁挑衅周家也就罢了,毕竟没有摆在台面上,可睿王世子的行为就太过分了!这么站在人家大‘门’口叫骂,叫人家小娘子日后还怎么做人?叫周家人日后还怎么做人? 只怕一年半载,甚至更久。提起这件事,周家人都会抬不起头来吧? 先前不管谁对谁错,闹到这种地步,便是错了,这会儿也决不能认错了。他要扳回面子来,求得圣上处罚了睿王世子,周家人日后方才能抬着头做人。 有圣上处罚,京城自然不会有人再敢妄议这件事。 他打马快行,唯恐过了落锁的时间。 景珏优哉游哉的兜马慢行在路上,想着心事,揣摩着他质问宁‘春’草的时候,她会有什么表情神‘色’。 不曾想,他刚回到睿王府,翻身下马,还没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甚至连宁‘春’草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家中仆从叫住。 “宫里头来人,请世子爷入宫面圣。”家仆擦汗说道。 景珏微微皱眉,“这都快落锁了,圣上宣我做什么?” 虽是圣上的亲侄儿,其实他见圣上的机会并不多,逢年过节请个安也就是了。圣上常常玩笑说,看见他头疼,他也就不像其他世子那般着急往圣上面前凑。 “这小的不知呀,那宫里来的内‘侍’也没说呢?”家仆摇头道。 , ... 第134章 偏袒 景珏将马鞭扔给自己的小厮,转身又往院子外头走去。 “爷,您还没换衣服呢?”小厮喊道,面圣可马虎不得。 来请的仆从却是摆手道:“不必了不必了,那内侍专门交代,叫世子速去,不必更衣。” 景珏急急忙忙的被请进宫中,抬眼瞧见跪在圣上御案前头的周将军,不用开口,也知道所为何事了。 “珏儿在周家门口叫骂,坏周家六姑娘名声之事,可是真的?”圣上见他跪下行礼,未叫免礼,便沉声问道。 周将军撇了撇景珏,面上露出不屑神色,你再嚣张啊?在周家门口不是嚣张得很么?宫里嚣张试试? 景珏叩首,声平平稳稳的回道:“启禀圣上,确有此事。也就在刚刚。臣乃是刚刚得知这件事,所以才在今日前去周家,若是臣早几日知道,定要冲入周家,叫那周家六小姐出来,问问清楚,究竟为何要羞辱臣的小妾?为何要扬言毁了我小妾的容貌?” 周将军眉头皱,抢过话,“小女子之间,难免有斗气冲突,不过是小小矛盾,私下里化解即可。睿王世子这般行事,不是叫两家结仇么?” 这是怪他行事不当了? 好周将军,这么快就将重点从周六行事狠毒扯到了两家矛盾之上。再叫他说下去,他是不是还要说这般行事,会搅得朝臣不和,朝廷不宁啊?那这罪过可是大了! 景珏哼了声,“臣不管那些,臣也不懂那!臣就知道,作为男人,护不住自己的女人,就是窝囊!” 圣上听闻此言,无奈的摇了摇头,脸上却并没有动怒的神色,指着景珏叹道,“你呀,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见圣上语气这般轻飘飘的,周将军心道不好,连忙叩首,“世子爷年轻气盛,在旁的事情上冲动也就罢了,可这件事,就发生在周家门口,当着来往众人的面,言辞不吝,污言秽语败坏小女名声,日后叫小女,叫周家还如何在京中做人呢?” 景珏瞥了他眼,轻哼道:“周将军不是更喜欢边疆么?前几年还请命要回边疆去,周六小姐这性子,想来也是喜欢边疆那地方的,京城这斯文之地,怕是容不下她了。” 周将军心里跳,此时彼时,眼看圣上身边的皇子日日渐渐成势,他如今可不想回边疆去了。 该不会是圣上也有此用意吧?他偷偷去瞟圣上面色,可圣上脸上,却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 “珏儿,小女子的闺名可是很重要的。”圣上缓缓叹道。 “那女子的脸就不重要了么?”景珏低声反驳。 敢这么当着圣上的面,反驳他的话的,满天下,估计也只有景珏干过了。 就连圣上看重的皇子,开口反驳自己的父皇之前,都得先掂量清楚。揣摩仔细,注重语气的小心开口。 他这般混不吝,大大咧咧,那断然没人试过。 可不知怎的,他这脾气倒是合了圣上的意,圣上没有怪罪他。只摇了摇头,“自然也重要,可你那小妾的脸是毁容了,还是怎的?你坏人家名声,可是真的吧?” 景珏低头皱眉,景瑢告诉他的时候,他也没问清楚。只是负气姜伯毅都能替自己的小妾出气,他却什么也不能做,这还了得? 他那时候,多半是在景瑢的挑唆之下,口气而已,他做事素来随心所欲惯了,也没想到这件事情最终会闹到圣上面前来。 如今圣上这样问起,他细细回忆,春草脸上,是没有伤的吧?他这几日都见了她的呀?那姜伯毅真的是在小题大做? “那周家六小姐欺负春草也不是次两次了,先前春草不计较,臣也就忍了,这次是她做的太过分了,臣若是还忍气吞声,下次只怕她真就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了!”景珏垂头说道,“我不过是站在她家门口,说她几句,可她若着拿着刀子。将春草的脸给画花了,那还能挽回么?那时候,臣只怕也不是说她几句那么简单了,臣必照着春草脸上的伤痕,给她划出样的来!叫她知道知道,女子被毁了容貌。是什么心情!” 圣上的表情却在听闻他番话之后,起了细微的变化。 这变化很小,圣上的脸上看起来,根本没有什么表情,若不是整日伺候在他身边的贴身宦官,根本就看不到任何端倪。 可圣上身边伺候的,那都是修炼出来的人精。圣上身边宦官,立时就心领神会,看向周将军的目光都带着遗憾惋惜之色了。 “原来是她。”圣上无声轻叹。 周将军甚至还在幸灾乐祸的感慨,这睿王世子真是没脑子,竟然在圣上面前口出狂言,暴露自己内心的狠毒。这下不用他多说,圣上只怕也要狠狠处罚他了。 可他窃笑之意还未延伸到嘴角,忽而听闻头顶传来圣上威严的声,“周将军乃是朕的肱骨之臣,是朝廷的顶梁柱,多年征战沙场,镇守边疆。不论是在民间,还是在朝堂之上,都是有口皆碑之人!” 这番溢美之词,叫周将军很是受用,心头都冒出感动来。 可圣上却话锋转,“大约还是那句老话。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再好的人,也免不了有所欠缺。周将军为君效力,为国为民效力,皆叫人无话可说。唯独这家教方面嘛……”圣上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周将军略微抬头,竟然在圣上面上看到了明显的失望之色,这可叫他胆战心惊,心中甚是难受。 “古人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圣上又开口道,格外的语重心长,“周将军可不能平了天下,却难平家呀。” 周将军立时有些慌了,圣上这是对他不满了呀。 听闻早些年的时候,就是因为有御史大夫,参奏朝中大将家教不严,没有约束好子侄,子侄霸占了人家良家妇,而全家都被圣上判了流放的。 他这事儿,虽不及那般严重,可看圣上的意思,已经将其归结到治家不严之上了呀? “圣上教训的是,臣谬矣!”周将军连忙叩首。 景珏冷哼声。 圣上又教训他,“你也是,如今年长年了,怎么还做出这种小孩子心性的事情呢?有话不能好好说么?跑到人家家门口叫骂,成何体统?睿王府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朕都跟着汗颜!” “睿王府的脸面哪里是我丢光的?”景珏咕哝了声。 圣上耳朵敏锐,却是听了清楚,他张了张嘴,脸上略有些不忍之色。睿王长年背负不务正业,贪酒贪恋美色的骂名,甚至和景珏的关系都十分紧张,究其缘故,再没有人比圣上更清楚了。 自己的弟弟为自己的江山,这般努力,甚至当年之事……都叫他心中略有愧疚。是以,般的事情,他都会更加偏袒睿王,也更加怜惜这没了亲的侄子。 “好了,说来说去,乃是各五十大板的事儿!”圣上摆摆手,句话判定两人都有错。“闹到朕面前来,真是糊涂!周将军回去好好管家家中子女,景珏你……” 圣上叹了口气,这侄子罚得重了怕伤了他的心,更怕睿王寒心,罚得轻了他又点儿不会长记性。真叫人头疼。 “你且回去,闭门思过半月吧!”圣上闭了闭眼,脸上略显疲色。 两人见圣上已经累了,皆不敢再多言,叩头谢恩,匆匆退了出来。 走出殿外,景珏朝周将军冷哼声,提步越过他去。 周将军的脸色已经黑的不能再黑,原本以为进宫能为周家讨回公道来,能挽回静姝的名声。没想到,竟会是这么结果。他气的呕血,眼见走在前头那景珏趾高气扬的样子,他更是心中恼怒。 但圣上金口开,这事儿断无回转的余地了。他来到宫外,把夺过随从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马直奔周家去。 周家人已经散了,唯独周将军自己家房的还在厅堂里等着他。 知道他进宫去告御状,这会儿心中都有些窃喜。料定了他会带回来好消息。 周将军回来的动静很大,走路都带着负气的成分,脚步落在青石路面上的声哒哒响。 周夫人听闻到声,霍然起身,向外迎了几步,就见周将军甩开帘子。迈步进来。 他也不看周夫人,抬手指着周六小姐的鼻子道:“你……你这没有管束的不孝女!自今日起,你就老老实实的给我呆在你的闺里,好好学习女诫女则,修身养性!若是没有长进,日后就不必出来了!” 第135章 有赏有罚 屋子的人全愣了。 哥哥弟弟们想要为她求情,可周将军冷冷的扫视了圈,将众人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儿,“谁为她求情,就跟她样闭门思过!” 这下众兄弟都低下头来,不敢说话。 周夫人张了张嘴,也只小声劝道:“老爷消消气,莫气坏了身子!” 周将军把甩开周夫人,瞧见周六小姐抿着嘴唇,眼睛都泛了红。从小到大,她哪里受过这般训斥?十几年受的委屈加在起也不如今日多。 周将军正在气头上,非但没有怜惜平日里最是心疼的女儿。反而大声骂道:“你还有脸委屈?有脸哭?是谁做出这丢人,授人以柄的窝囊事儿来?” 周六小姐再也忍不下去,更听不下去,她猛的起身,捂着嘴大步跑了出去。 周夫人追了两步,想到老爷的情绪尚需安抚,便又定住了步子。屋子的儿子庶女们还在看着,她理了理衣摆,沉声道:“你们都下去吧。” 待屋子里只剩下夫妻二人的时候,周夫人在拉周将军坐下,为他倒了碗茶,站在他背后,不轻不重的为他捏着肩。 “老爷这是怎么了?怎么进了趟宫,脸色倒是比先前更不好了?莫不是……” 周将军点了点头,“圣上竟训斥了我。只罚了景珏那小子闭门思过半月。看来这和睿王府结亲的事情,圣上是不赞同的了,如今都快结了仇了,还如何结亲?那小子也太气人了!圣上竟还是这般偏袒他!” 周夫人沉默不语,半晌才叹了口气,“谁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子?先前因为静姝的心思,便直没有应下旁人家前来说亲的。也未仔细考虑过。如今倒是叫他给坏了名声。老爷将静姝禁足在自己院中,她如今正是说亲相看的年纪,这般岂不耽搁了……” “行了!”周将军又怒道,“还相看什么?她如今这名声,叫人怎么看她?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还好,过段时间人们可能都忘了这事儿了,再出去,这会儿还不知道被议论称什么样子呢!你让她也赶紧给我死了心思!景珏那人,是可以托付的人么?” 周夫人叹了口气,“如今,想来也不用我说了,她自己怕是能想明白了。” 周将军冷哼声,“最好想的明明白白。” 周夫人下下的为他捏着肩,为他放松,周将军暴怒愤懑的心情,果然在爱妻的安抚之下点点舒缓起来。“说来,也奇怪。”他突然咕哝了声。 “哪里奇怪?”周夫人连忙问道。 “圣上开始,是恼怒了景珏的,听我说完。便有些生气的让宫人去传景珏,也好生训斥了他。可听景珏说出那女孩的名,圣上的态度就大为转变。”周将军啧啧道。 周夫人垂眸皱眉想了片刻,“听闻圣上两次召那女孩儿进宫,莫不是……” 周将军瞪眼看她。夫妻两人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惊愕神色来。 周夫人喃喃开口,“红颜祸水,难怪静姝不是她的对手。” “扯到哪儿去了?没管教好女儿,就是没管教好,倒赖在旁人身上。”周将军虽这么训斥,语气却并没有十分严厉。 两人心下明白,彼此心照不宣。 景珏回到府上的时候,宁春草已经睡了。 看她面上带着疲惫,景珏想要把她晃醒的手,改为缓缓抚摸她细滑的面颊。 她的脸如此完美,便是夜里沉睡之时。也是如细瓷白玉般清透无暇,倘若真叫人将这张脸给毁了,她定会痛不欲生的吧?女子不是都最是爱惜自己的容貌了么? 她受了那般恐吓威胁,受了诸多委屈。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是自己平日里给她的关怀温暖不够多?还比不过她的姜大哥么? 景珏想着又有些生气,收回手来,气鼓鼓的坐在床边,瞪眼看着她。 宁春草翻了身,熟睡的姿态叫人禁不住想要低头去吻她。怕将她吵醒她再睡不安稳,景珏便直克制着自己,硬生生忍着。 他哪里知道,宁春草当日并非只是受了威胁恐吓,这张脸在那日是真真切切的被毁了。想来倘若他知道,今日的周家,也不是丢人受圣上训斥那么简单了。 如今圣上也知道了宁春草受了委屈的事儿,次日竟赐下不少东西来。以示安抚。从金玉所制的小器物,把玩的小件儿,到金钗头饰,再到精巧吃喝。异常全面。 就连景珏看着都觉不对劲儿了,“圣上怎的对你这般不同?” 宁春草看着景珏微微上挑的眉梢,笑说道:“这哪儿是对我不同,分明是对爷您不同啊!对爷您身边的小妾都这般安抚,可见是知道您对婢妾的看重,这是安抚您的情绪呢!” 景珏皱了皱眉,缓缓点了点头,“原来是安抚我?” “那自然是了,不然婢妾何德何能?”宁春草笑的谦卑。 景珏却冷哼声,“两次召你入宫,也是因为我?” 宁春草抿唇,垂眸冷静答道:“乃是因为去青城山路上的遭遇,在凤州灭蝗灾的事情,以意外救了姜大哥的事情,圣上都过问了。” “若是因为公事,次召见还不够么?没隔几日,又宣了你入宫,你倒是比我入宫面见圣上还要勤快呢?”景珏冷笑看她。 宁春草微微蹙了蹙眉,“圣上对爷的偏爱,京城没有人不知道的。爷倘若无端猜测圣上,难道就不怕圣上寒心么?” 这话说的有些重了。 景珏脸色沉冷下来,目光退去情愫,淡然看她。 宁春草低头任他看着,不再多言。 景珏哼了声,“我怎会猜测圣上?圣上乃是我的亲伯父,我若猜测,也该猜测的是你。” 宁春草低头没说话,也没有为自己辩解。这种巴掌拍不响的事情,猜测谁结果不都样? 景珏转身出门,门外立时有小厮提醒道:“爷,圣上罚了您禁足。您不能出去。” “滚,也在自家院子里走走都不成?”景珏怒喝声。小厮连忙连滚带爬的退了几步,不远不近的跟在他后头。 宁春草吐了口气,坐下来,细细量圣上赐下的东西。 不论是可放在手中把玩的金玉物件儿,还是精巧吃食,怎么看,都像是给没长大的小女孩儿准备的。然而她已经十七岁,更是妇人家了。这些东西,不甚应景啊? 看着这些赏赐,让人感觉到的,似乎是慈父对自己爱女的关怀,却不像是对臣下妾室的安抚。 且圣上是什么人物?乃是高高在上的天子!需要他操心的是国事,天下事,何须他来安抚子侄臣下的妾室? 这世道太疯狂,宁春草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不够用了。也许真的是该回趟娘家,见见苏姨娘了。 所谓君心难测,就是说,圣上的想法,你永远也猜不到想不明白。 宁春草还在望着圣上赏赐下来的东西,心中忐忑难安的时候,圣上竟然也赏赐了宁家东西。 具体赏了什么,她尚且不知,但单单是这条消息,都已经够叫人惊掉下巴的了。 “是真的,婢子听得真真切切。”绿芜在她身边再点头。 宁春草下巴果然惊掉,半晌没能合上,末了,她深深吞了口口水,才愣愣回神,“是我娘家那宁家么?会不会是同姓?” 绿芜看了她眼,坚决摇头,“来人说的很清楚,就是娘子的娘家。晏侧妃也连问了两遍。断然不会错了。” 宁春草恍恍惚惚的摇了摇头,“事情怎么总是朝着出人意料的方向发展呢?” 现下这情况,景珏若问起来,她又该如何回答? 第136章 说不出的缘故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шщш.79xs更新好快。宁‘春’草正在担忧之时,景珏就冷冷迈步进来。 他如今被禁足在家中,哪儿也去不了,睿王府虽宽敞,却如何满足的了他那更海阔天空的心?是以,他正无聊,听闻了这让人惊愕的消息,飞快的就赶回了自己院中。 “若赏赐你,是为了安抚我,那赏赐宁家,又是为了什么?你可别说,还是为了安抚我了,我不待见宁家得很,赏了宁家跟我半点关系也没有!”景珏看着她的目光似乎潜藏了风雨‘欲’来的怒意。 宁‘春’草无奈长叹,“爷都想不明白的事情,婢子这愚笨的脑袋如何能想的明白?圣上的心思,若是婢妾能猜的到。那婢妾定是有个七巧玲珑心,也不会常常惹得爷您生气了。” 这话说的倒是讨巧。 景珏哼了一声,总算没有当即发怒,他对着她的表情,颇有些冷嘲热讽的意味,“你最好收一收自己的小心思。人总想往上爬没有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但你也要记得,爷说过,爷用过的‘女’人,断然不会给旁人。你若有异心,爷不介意先结果了你。” 他一面说,一面用略有些粗糙的手从她细白的脖颈上滑过。 宁‘春’草看了他一眼,定定点头,“爷放心,若有那一日,不用爷动手。” 她笃定的语气,她果决的神态,以及这话,都深深取悦了景珏,景珏翻转手掌,轻轻划过她细滑的脸颊,沉冷的脸上。终于绽出一抹笑容来。 恍如闪电划过天空,将‘阴’沉的天幕照的雪亮雪亮。 宁家人得了圣上的赏赐,全家都陷入震惊之中。 先有传信官来通禀的时候,宁家上下全家出动,将家中里里外外清扫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更是设了香炉,铺了红毯,只等宫中前来的内‘侍’临到了。 纵然来的是宫中身份地位的小小宫人,可能穷其一辈子,连天颜都没有机会得见,但宁家人也绝对不敢怠慢,那是宫里的人啊,但凡沾了一点点皇气儿的,对他们这般商户人家来说,都是贵不可言。 更可况来的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送来的乃是圣上的赏赐啊! 圣上赏给宁家的东西,是一些布匹香料,这在外头是绝对买不到的。自然这东西的贵重之处,还不在于外头买到买不到,贵重在乃是圣上的赏赐。 得知这件事情的人甚至都在猜测,圣上是不是有改变重农轻商的局面,有抬举商贾之意? 宁家人得了那内‘侍’的提醒,旁人不明白的缘故,他们自家人心中却是‘门’儿清。 圣上赏赐的香料布匹,宁家人自然是喜欢的紧,却也不敢妄动,皆放在祠堂里,供奉了起来。 宁‘玉’嫣身为宁家人,忽然得了这般荣宠,也是‘激’动非常,好似走在人前都更加有面子,腰板儿都‘挺’得更直了,以往那种生在商贾之家的卑微之感顿时烟消云散。在小姐妹中都傲然起来。 小姐妹向她打听宁家得赏赐的缘故,她却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内‘侍’大人暗示父亲母亲的时候,她被摒出‘门’外。这缘故便没能‘弄’清楚。小姐妹见她说不出,都暗暗笑她糊涂。 宁‘玉’嫣正在高傲的时候,哪里听得了这般明朝暗讽?当即回去,缠在宁夫人身边。 “母亲母亲,您就告诉我嘛!究竟为何,圣上高高在上的竟会赏赐给我们宁家东西?京城里权贵名流云集。咱们……是怎么承‘蒙’了圣上青眼的?”宁‘玉’嫣问话的时候,脸上都带着些傲然的笑容。 宁夫人伸手点了点她的脑‘门’儿,嘴角也挂着笑意,“我说什么来着?咱们宁家是要飞黄腾达了!你和你姐姐还不信?母亲走过的桥,比你们走过的路都多,母亲岂是那没有眼光的人?” “是是。十个我和姐姐,也比不过母亲一个,您最具慧眼,最是有智慧,您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说,究竟是为什么吧?”宁‘玉’嫣一脸的好奇。 宁夫人轻咳了一声,“好,既然你问了,我也是该再多叮嘱你几遍!先前我就跟你说过,往后,‘春’草的身份与以往不同了。你见到她的时候,要多多敬重,就如同对你二姐姐那般,哦不,要比对你二姐姐更为敬重!咱们宁家飞黄腾达,能不能从被人看低的商贾之家。跻身上流就看她愿不愿意帮扶娘家了!这话,我可说错了?” 宁‘玉’嫣看着宁夫人略有得‘色’的面容,一时间,好似听不懂母亲的话一般,她愣怔了好一会儿,才诧异问道。“是因为她?” 宁夫人看了她一眼,“你以为呢?” “怎么就会因为她而赏赐了咱们家?”宁‘玉’嫣惊讶的嘴巴都合不上,心中说不出是爽还是不爽。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宁夫人皱了皱眉头,“那内‘侍’大人只是说,宁家的三姑娘受了委屈,圣上为安抚她,所以赏赐了她的娘家,自然也有抬举她娘家的意思……别的,也就没说什么了。” 宁‘玉’嫣张了张嘴,却是一丝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这事情听起来太奇怪了。太诡异了,“她不是世子爷的小妾么?怎么就和圣上搭上了关系呢?受了什么委屈,竟然需要圣上亲自赏赐以示安抚?这得是天大的委屈吧?那为何睿王府就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呢?” 宁夫人看着宁‘玉’嫣,略微点了点头,“你能想到这些,看来是颇有长进,这段时间叫你跟着你姐姐走动,也不是白走动的,有长进就好,遇事多动脑子。我不求你能像你二姐姐,三姐姐那般争气,那般有能力。起码,日后不要叫母亲为你‘操’碎了心就成了!” 宁‘玉’嫣心头有些不服气,她哼了一声,可现下却有更重要的事情,比不服气更占据她的情绪。 她懵懵懂懂的离开宁夫人的屋子,心头还有些茫然和不安。她总觉得事情好似没有那么简单。想到那一日,在望月楼中发生的一切,她的手就禁不住有些抖。 那一日,抓破了宁‘春’草的脸颊,手指甲缝里塞了皮‘肉’那种惊恐又恶心的感觉总会席卷而来。 母亲说,是因为宁‘春’草受了委屈。那这委屈会不会就和那一日,她的脸受伤有关呢?她并不是故意抓伤宁‘春’草的,她真的是被人推了一把,手肘一麻,不受控制。可后来,她蹲在桌脚处,却是亲眼看到。那些围观的人中,有人拿出匕首来,故意!是故意刮伤了宁‘春’草的脸。那得是有多恨,有多讨厌才能做出的事? 对一个‘女’子来说,漂亮的脸蛋儿被人故意毁了,算是天大的委屈了吧? 那这落到宁家头上的赏赐。究竟是福还是祸呢? 宁‘玉’嫣拿不定主意,甚至不确定这两件事情之间是否有联系,心头一直惴惴不安,不能平静。她没有注意的时候,就喜欢求助于二姐姐,这次的事情自然也不例外,她立即写了纸条,叫人偷偷递到李家,向二姐姐询问。 不曾想,二姐姐来的那般快。 她的纸条送出去,连一个时辰都没有呢吧?二姐姐就坐着轿子,慌慌张张的赶回了娘家。 “‘玉’婠,你怎么这么急匆匆的回来了?提前也不打个招呼,母亲好叫人迎你?”宁夫人拉着宁‘玉’婠的手,笑着说道。 宁‘玉’婠脸上也有着隐约的不安,宁夫人身为母亲,岂会看不出。 “你这是怎么了?李家人苛待你了?还是你腹中有何不妥?”宁夫人朗声道,“如今咱们可不怕他们了。李家又如何?圣上都亲自赐下赏赐给咱们家,咱们宁家也是在圣上眼中的人了,如今还敢有人对你不敬?宁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宁‘玉’婠连连摇头,“母亲莫要担心,我很好,李家人知道我娘家得了恩赐。对我也十分客气,就连李布都……都更为小意温柔。” 宁夫人看她面‘色’红润,气‘色’也还好,只是眼中隐隐约约的不安藏匿不住。 “那你这急匆匆的回来……” “哦,我是听闻四妹妹有心事,一时想不通,心下担忧妹妹,这才焦急了。”宁‘玉’婠颔首轻笑道。 宁夫人摇头叹息道,“你就宠着她吧!她也不小的人了,如今你正有身孕,本当是她来关心你的,倒还事事叫你‘操’心!她能有什么心事?” 宁‘玉’婠笑了笑,“谁叫我是姐姐呢?我们姐妹之间总有些话要聊聊,母亲就别‘操’心了,能为母亲分忧,我心里也是高兴的。” 宁夫人脸上显现感动神‘色’,“好,‘玉’婠最是叫母亲放心了。” 宁‘玉’婠见过母亲。连忙往宁‘玉’嫣院中来。 ,.. ... 第137章 心生恐惧 两姐妹见面,脸上都不约而同的带着担忧。,最新章节访问:ШШШ.79xs。 “二姐姐,你听说了么,宁家得赏赐,母亲说,乃是因为宁三她受了委屈……这,和那天的事情……”宁‘玉’嫣说话太急,竟被自己的呛到,话没说完,先忍不住咳嗽起来。 宁‘玉’婠白了她一眼,“你慌什么!如今是赏不是罚,就将你吓成这样,倘若真是要罚,你还不吓死?” 这斥责的话,叫宁‘玉’嫣脸上一阵阵的尴尬。她却是没瞧出宁‘玉’婠的外强中干。 宁‘玉’婠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道:“我打听了,她前些日子,两次被召进宫中伴驾。许是她机灵,讨得了圣上的欢心。所以……” 宁‘玉’婠的话没说完,宁‘玉’嫣的眼睛却瞪得更大了,嘴巴惊讶的张开,仿佛能塞下一个‘鸡’卵。 “你这是什么表情?”宁‘玉’婠不悦道。 “二姐姐忘了?她……她入宫伴驾?那她的脸……她的脸……”宁‘玉’嫣一副大受惊吓的表情。 这叫宁‘玉’婠心中也越发的忐忑起来。 那一日,宁‘春’草的脸伤成何种模样,她们两个是看的清清楚楚的。当时她跌坐在二楼向下的楼梯口,当看到宁‘春’草的脸被毁的时候,她心中还有压抑不下去的窃喜。她绝不会记错,那张脸毁了!毁了! 可倘若是那张毁了的脸,都能‘蒙’得圣上欢心喜悦的话,那么,那张脸的主人得是有多大的本事? 这本事,可不是“机灵”两个字就能囊括的。宫中多少美人她没见过,但想也可以想象的出来,那么多美人挖空了心思的想要讨得齐颜喜悦。又有多少人能够美梦成真?而那个已经身为世子妾室的宁‘春’草,却能仅仅进宫两次,就能得来这般恩宠?其心机,城府,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么? 想到这些,宁‘玉’婠的手脚都有些抖。她害怕了,这种心惊胆战的恐惧,乃是从内心深处一点点溢出的,想要控制都难以做到。 “不,不会吧……也许,也许是消息有误?她,她没见到圣上?”宁‘玉’婠不知是说给四妹听,还是安慰自己。 宁‘玉’嫣却不明白她急需安抚的内心,反而更加诧异道:“若是没有见过圣上,就讨得了圣上的欢喜,那……她也太神了吧?” 是啊,听起来,似乎更可怕了……宁‘玉’婠无意识的点点头。想到过往自己对宁‘春’草的利用,欺压,一桩桩一件件,如今都叫她觉得心惊。 她若是个记仇的人,如今最恨的人就是自己吧?那日她毁了容貌,究其缘故,还是自己将她骗去的! 怎么办?怎么办?她还能求得她原谅么?她如今都能讨得圣上欢喜了,若是想要转过头来对付自己,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么? “她不是以前的‘春’草了……”宁‘玉’婠喃喃说道。 “二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宁‘玉’嫣看着她脸‘色’发白的样子,自己愈发害怕起来,“那日是我抓伤了她的脸,虽然我不是有意的……可她会不会记恨我?会不会找我来报复?二姐姐。你救我,你救我啊……” 宁‘玉’嫣竟然‘抽’‘抽’嗒嗒的哭泣起来。 她哽咽的声音更是叫宁‘玉’婠心烦气躁,“闭嘴!不许哭!” 宁‘玉’嫣一愣,吸了吸鼻子,生生忍住。求助哀婉的看着她。 宁‘玉’婠深深吸了一口气。“事已至此,只能往前看了。” 宁‘玉’嫣连连点头,“二姐姐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我都听二姐姐的!” 宁‘玉’婠转过头来看着妹妹。“真的?你真愿意什么都听我的?” 宁‘玉’嫣微微一愣,立即重重点头,“是,二姐姐叫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绝无二话!” 宁‘玉’婠缓缓点头,长长吐出一口气来,“但愿她不是小气的人。咱们毕竟都是宁家人,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自家姐妹。她能把我们怎么样呢?母亲有句话说的很对,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母亲说过,她若想抬起头来做人,就要帮扶她的娘家,娘家的地位高了。她的身份自然也水涨船高。咱们是她的娘家人,她不能对咱们赶尽杀绝的。” 赶尽杀绝,四个字,无端的透出一种肃杀的气氛来。 宁‘玉’嫣不禁抖了抖,连忙点头。“是……二姐姐说的是,然后呢?” 宁‘玉’婠看着她,“然后,咱们就要一改以往对她的态度。咱们敬着她,捧着她,不是表面上,乃是从心底里。将以往对她的欺负打压,都当做是错事,时刻警醒自己,往后再不要那般对她。” “这……有用么?”宁‘玉’嫣吞了口口水。有些不确定。 宁‘玉’婠点了点头,“有用吧……” 宁‘玉’嫣哦了一声,姐妹两人相对而坐,神情恍如到了世界末日一般的绝望。 “你,能做到么?”宁‘玉’婠问道。 宁‘玉’嫣连忙点头,“做得到,不就是坐低伏小么?我懂,我懂。” 宁‘玉’婠叹了口气,“我在她面前素来是昂着头惯了的,如今却要我在她面前坐低伏小……且我心中还知道。她同我的男人不清不楚……我的男人心中还惦记着她……叫我在她面前低头,我,我……” 宁‘玉’婠说着,自己竟也不知不觉哭了起来。 宁‘玉’嫣吓坏了,连忙上前一下下抚着二姐姐的脊背。“二姐姐,你别哭,别难过……不如,不如叫母亲请她回来,咱们当面向她赔礼道歉吧?也好表示咱们的诚意……” 慢刀子杀人,不如快刀斩‘乱’麻。她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回来一看,也就明了了。好过于自己在这边忐忑的瞎猜不是? 可自己将她的脸抓成那般模样,就算自己不是故意,她就真的能原谅自己么? 宁‘玉’嫣一面抚着二姐姐的背。一面自己也吓哭了。 姐妹二人哪里像是娘家得了赏赐?分明悲伤地如丧考妣。 宁‘玉’婠哭够了,心里压抑的难受也尽都哭出来了,抹干了眼泪,对着镜子遮掩去哭过的痕迹,放稳了声音道:“你说的不错。咱们就去求母亲,请她回来。当面向她道歉!” 宁夫人听闻姐妹二人的提议,当即拍着大‘腿’道:“是是,你们说的不错,宁家能有今日这般体面,都是她的功劳!当设席面请她回来的!她如今可不是一般的小妾了,若是不请她回趟娘家,还以为这娘家是有多忘恩负义呢!好好,我这就叫人准备。” 宁‘春’草日日被晏侧妃拘着学宫中礼仪。原以为景珏被禁足府上,晏侧妃也会对她放松一些。不曾想,倒是比往常更甚。甚至她和景珏见面的时间都比以往少得多。不管景珏不满抱怨,甚至敲桌子打板凳,晏侧妃也照例不为所动。 想来只要有圣上一句话,或是一点点的暗示,晏侧妃定然会毫不犹豫的将她打包送进宫中。眼睛都不用眨一下。 宁家人相请的帖子送进王府的时候,宁‘春’草真真是大喜过望。 如今只要能将她从繁复累人的礼仪中拯救出来的,她都觉得是再好不过的好消息。 更可况,她也迫不及待的想要回一趟宁家,见一见苏姨娘。好好问问,苏姨娘和当今圣上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倘若有,晏侧妃这般举动,还真真是会错了意。她也不用整日里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她虽然想要变得强大,变得不用在人前卑躬屈膝,可并不想通过成为宫里头‘女’人这样的法子。 她还要报仇,还要过自在逍遥的生活呢!皇宫那个地方,漂亮则漂亮矣,只是看起来太过压抑。 “晏侧妃,如今也学了这么些日子了,您看,我也大有长进不是?日日都练这些枯燥的东西,倒不如偶尔的放松一下,再回过头来练就会更为驾轻就熟。”宁‘春’草笑嘻嘻的为晏侧妃垂着肩膀道。 两人这段日子的相处,又有先前教习舞剑的经历。关系竟好似无端亲近了不少。 晏侧妃斜了她一眼,“你就是想偷懒,找的这是什么借口?” 宁‘春’草抿嘴一笑,“如何能瞒得过侧妃您呢!” “宁家人无利不起早,如今得了赏赐,就请你回去,是怕这关系疏远了。你也急着回去,”晏侧妃又看了看她,“有意抬举你的娘家呀?” 宁‘春’草垂下眼眸,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毕竟是宁家,我的娘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也不想做无根的浮萍不是?” 这话不知触动了晏侧妃哪根神经,她竟目光怅然的轻叹了一声,缓缓轻喃道:“就是个卑微的商户之家,有却也比没有好得多啊……” 宁‘春’草闻言微微一愣,想到自己从来没有听人提起过晏侧妃的娘家,不禁心下有些默然,自己该不会是说错话了吧? “去吧。”晏侧妃却果断点了头。 “嗯?”宁‘春’草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回去吧,看在你这段日子表现尚可的份儿上,准你一天的假。”晏侧妃挥了挥手,“好了好了,别再我眼前晃了,晃的我眼晕。” 宁‘春’草连忙点头,笑意盈盈的福身,“多谢侧妃!” ,.. ... 第138章 翻身点醒 晏侧妃准了她的假,趁着景珏不在院中的时间,她连忙简单收拾,就叫人备了车,直奔宁家。倘若叫出不得‘门’的景珏知道,她要大摇大摆的出府,只怕是不能同意。 马车奔走在京城宽阔平整的青石道上之时,宁‘春’草心中恍若钻出笼子的飞鸟一般,欣喜又略有不适应的忐忑。 宁家人接了信儿,竟然全都恭恭敬敬的等在二‘门’处。 只除了出外谈生意的宁老爷不在家,就连宁‘玉’婠都到场了。这阵容,倒是叫宁‘春’草大为惊讶。 “呃,那个……今日只有我一个人回来,世子爷他并未同行。” 宁夫人连忙上前,亲昵的拉住她的手,“你回来就好,你回来就成了!都在京城住着,你若是得空。当常回来看看,苏姨娘十分想念你呢!” 被点了名字的苏姨娘颔首嗯了一声。 宁夫人不满道:“见了自己的‘女’儿,怎的连个笑模样都没有?这般冷冷淡淡,你也是个做娘的?” 苏姨娘连忙摆上笑脸,看向宁‘春’草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温软。 宁‘春’草冲她笑了笑,自己的手被宁夫人紧紧握在手中。毕竟家人家仆都在这儿聚着,她不好不给主母面子,甩了主母的手,去亲近苏姨娘,岂不是打主母的脸么?自己走了,吃苦受委屈的,还是苏姨娘。 想来苏姨娘比她更通透,只冲她笑了笑,便低头又退到一边,一点要抢主母风头的意思也没有。 宁夫人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来,“别再外头站着了,知道你能回来,合家都很高兴,给你备了你最喜欢的席面。” 一行人正往里走着,宁夫人却忽而想起了什么,“哦,对了,你刚回来。还没有见过圣上赏赐下来的东西吧?在祠堂里供奉着呢,你快去叩拜!” 不由分说,她拉着宁‘春’草就往祠堂里去。 宁家的身份地位,自然打听不到宁‘春’草比她们更早就得了赏赐的,也不会知道宁‘春’草的赏赐可是比他们得到的更‘精’心的多,但凡能用到玩儿到的,几乎没有落下的。 但宁‘春’草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惹得宁家主母不愉快,十分顺从的就入了祠堂,叩拜行礼。 这在以前是不敢想的,祠堂只让嫡出的孩子进去叩拜。先前连嫡出的‘女’儿都不行。如今倒是连她这个庶‘女’都让入内了。 果然规矩还是由人来左右的啊。 一番礼节之后,众人才聚到‘花’厅里。无干人等都被打发下去。宁家唯一的儿子也被打发到前院。 ‘花’厅里只剩下宁家主母,苏姨娘,和姐妹三人。这气氛,就变得有些奇怪了。 宁‘玉’嫣和宁‘玉’婠,总是时不时的看向宁‘春’草的脸,宁‘玉’嫣刚见她的时候那表情,就恍如见了鬼一般。若不是宁‘玉’婠狠狠掐了她一把,她不知要将那表情僵滞多久呢。 一向在宁‘春’草面前十分嚣张跋扈的两姐妹,今日却十分收敛,乖巧的如同幼猫一般。 觑向宁‘春’草的眼神都带着忐忑的小心翼翼。 宁‘春’草在她们看过来的时候,会冲她们微微一笑。这意味不明的笑容,却更叫她们心里骤然打齐。 宁‘春’草回来的早,还不到午饭的时候,桌子上摆了瓜果点心,甜甜的香味儿溢满‘花’厅。 宁夫人略带讨好笑意的和宁‘春’草说话,宁‘春’草多半时候都只用一个单音节的“嗯”来回答。 宁夫人却一点不在意她的冷淡敷衍,没看见她脸上还摆着笑容呢,这就不错啦! 奇得是,一向不知轻重的宁‘玉’嫣这会儿也没敢‘露’出一点儿不屑不满来,反倒坐的端端正正,低着头,恭敬之外,更添些畏惧之意。 小‘女’儿这真是长大了呀?宁夫人虽惊叹于宁‘玉’嫣的改变,但更多的是欣慰。 “我难得回来一趟,也想要多和自家的姐妹亲近亲近,母亲若是不介意。不若叫我跟二姐姐,四妹妹一道在院子里闲走走吧?”宁‘春’草忽而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 宁‘玉’嫣听闻这话,不知怎的,就是一抖。 宁‘春’草侧脸看过来,朝她微微一笑。宁‘玉’嫣几乎被吓得跳起来。宁‘玉’婠却紧紧拉住她的手,冲她比口型道:“冷静。” 宁‘玉’嫣白着脸,吞了口口水,心中忐忑,手心冒汗。 宁夫人见宁‘春’草愿意主动亲近姐妹,心中自是高兴非常。连连点头答应,“去吧去吧,你们姐妹年纪差不多,说起话来也不觉得乏味,倒是比叫你听母亲啰啰嗦嗦有趣的多。” 苏姨娘也诧异的看着她,原本以为她会想要和自己单独说说话,不曾想,她倒是愿意跟先前一直欺负她的姐妹在一起? 宁‘春’草笑了笑,“母亲怎会啰啰嗦嗦呢?母亲的话都是金‘玉’良言,我不觉得无趣。只是良久没有好好和姐妹们相处了,这心中也是思念得很。” 她说话间脸上分明带着笑容,语气也十分温婉。可不知为何,听在宁‘玉’嫣耳中,却硬生生带了几分咬牙切齐的味道,直听得她颇有些心惊胆战。 宁夫人笑的合不拢嘴,高兴的打发她们三人去院子里走走。 秋日天朗气清,阳光耀眼。湛蓝无暇的天上。连朵大点儿的云彩都没有。院中的‘花’‘花’草草盆景摆设都被阳光涂抹出明媚的‘色’彩。 就如同宁‘春’草此时脸上明媚的笑容一般。 她的脸是那般白璧无瑕,莹润的皮肤好似吹弹可破,阳光之下,甚至能看清她额角淡淡的细碎绒‘毛’,可就是看不到她脸上有丝毫受过伤的痕迹。 这绝对不是涂脂抹粉就可以做到的。她清透的皮肤看起来就像是素面朝天,哪有半点脂粉痕迹? 宁‘玉’嫣越发紧张。连呼吸都微微急促。 宁‘玉’婠虽面‘色’镇定,其实脚下也微微‘乱’了步子。 “你……你想说什么?”宁‘玉’嫣颤声问道。 这么一开口,气势全无,畏惧尽显。 宁‘春’草不由笑了起来,笑声如铃铛般清脆动听。 宁‘玉’嫣却越发害怕,好似白日见鬼。 “四妹妹在怕什么?说来也真是奇怪,以前我走在姐姐妹妹中间的时候,总是低着头,跟在后头,唯恐自己做错了,或是说错了什么,就招来一顿打骂。”宁‘春’草说着停下了脚步。 她身后跟着的姐妹二人也连忙停了下来。 三人站在廊间。这位置看的再清楚不过,如今宁‘春’草竟是走在最前面的人,常常欺负她的两姐妹却是跟在后头,亦步亦趋,小心翼翼。 “果真是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宁‘春’草笑起来。 “你……”宁‘玉’嫣刚开口,就被宁‘玉’婠拽住了手。 她看了二姐姐一眼,二姐姐冲她微微摇头,清了清嗓子道:“三妹妹,以前年少无知,多有得罪之处。三妹妹大人大量,万望莫同我们计较!姐姐妹妹在这里,向你赔不是了!” 说完,宁‘玉’婠真的‘挺’着大肚子福身下去。 “姐姐这是做什么?”宁‘春’草笑着去扶。 宁‘玉’嫣见状,也连忙跟着福身,“那日在望月楼……我真的不是有意……” “四妹妹。”宁‘春’草一面扶住宁‘玉’婠,一面开口打断宁‘玉’嫣的话,“那日在望月楼,我们姐妹三人,坐着聊了一阵子。我们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不是么?” 宁‘玉’嫣闻言怔住,诧异的看向宁‘春’草。这话是什么意思?发生了什么,再没有谁比她们三个更清楚了不是么? ‘春’草让自己的丫鬟救了二姐姐,二姐姐却故意将她推下楼梯,自己虽不是故意,却也真的抓伤了她的脸。至于后来动了刀子划伤她连的究竟是什么人,她们还不得而知。可听风传,大约就是周家六小姐的人。 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让她至今午夜梦回的时候都还心有余悸,怎么能叫,什么都没有发生呢? “是,是。没有错,咱们姐妹三人坐着说话,聊起以前的过往,叙叙闺中旧情,什么都没有发生。”宁‘玉’婠闻言,顺着宁‘春’草手上的力量,缓缓站直了已经笨重的身体,脸上也略含了些笑意。 两人此时距离非常非常近,呼吸似乎都能扑到彼此的脸上去,她的目光定定落在宁‘春’草脸上,真真没有一点受过伤的痕迹呀! 倘若那天不是做梦,那便说明了宁‘春’草身上一定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如今她们主动赔礼道歉,宁‘春’草大意谅解,还说出那天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话来。更坐实了她这般猜测。她身上不可告人的秘密,她并不想被人发现。 如此,彼此都好办了! 宁‘玉’婠脸上笑容渐渐轻松起来,她连连点头道:“四妹妹快起来吧,你年纪最小。也最是顽皮不懂事,自家的姐姐,难道还会真的同你计较不成?即便吵了两句嘴,转眼也就忘了,都是好姐妹,你这般郑重其实做什么?” 宁‘玉’嫣懵懵懂懂的站直了身子。 宁‘春’草满意的笑了笑。“对,这才是一家姐妹该有的样子。” 宁‘玉’婠点头而笑,附和她的话音。 宁‘春’草转过头来,看着宁‘玉’婠,“二姐姐,今日不同以往,二姐姐定要照顾好自己,和自己腹中的孩子。那些不该有的想法,二姐姐还是收起来为好,过好你自己的日子。莫以为自己看中的东西,在别人眼中也是珍宝。你的珍宝,在旁人眼里可能还不如根草。” 宁‘玉’婠一愣,脸上有些讪讪,若是以往,她定然跳起来指着宁‘春’草的冷嘲热讽了。可今时今日,她却陪着笑脸,连连点头,“三妹说的是!以前。是我糊涂了,日后我定时刻警醒自己。” 宁‘春’草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神‘色’来。 ,.. ... 第139章 琦儿 宁‘玉’婠觉得姐妹三人相处一处,自己竟不知不觉有些仰视曾经最是卑微的庶妹之意了。连她的话,她都从心底忙不迭的附和,好似唯恐说的慢了,会招致她的不满。 这种变化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的?还是突然之间就成这样了? 她是不同了,那日那般骇人的伤口,在她脸上,就可以转眼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的手段,已经不是自己能够揣摩和度量的了。 想不明白的东西,会叫人越发的畏惧。 宁‘玉’婠不由自主的走在宁‘春’草后头,落远了几步,好似恭敬的留出两人的距离来,以降低心中那种忐忑的感觉。 宁‘春’草回眸看了一眼,脸上挂着淡然无所谓的笑。 姐妹三人又走了一阵子。也实在没什么话好说,她便转身又回了‘花’厅。‘花’厅里已经准备摆饭。只待她开口。 一个小小庶‘女’,如今却成长为这家中人人恭敬的角‘色’,还真是叫人有些不习惯呢。 宁‘春’草笑了笑,微微抬了下巴。“摆饭吧。” 宁夫人连忙应声,吩咐丫鬟下去。 宁家的午饭准备的异常丰盛,可见宁夫人真是‘操’了心的。菜式菜‘色’,搭配荤素凉菜,以及饭后的汤点,极尽讲究。 几乎超过睿王府平日里的规格了,看这手艺菜式,应当是特意从外头酒楼里请来的厨子,宁家的厨子哪有这般本事? 宁‘春’草用饭很安静,宁家上下也都跟着安安静静的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 这顿饭,显然只有宁‘春’草一个人吃得怡然自得,其他人似乎都有些压抑而没有用好。 宁‘春’草放下筷子,拿了帕子擦过手。其他人不管吃饱了没有,都跟着停了下来,小心谨慎的看她。 宁‘春’草漱口后。轻笑说道,“晏侧妃今日准了我一日的假,这会儿我不着急回去,想要跟苏姨娘说说话,良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不知母亲可能允许否?” “允允,”宁夫人连忙点头,“是该叫你们好好处处,上次你回来的匆忙,没能说上话就跟世子爷一起走了,如今回来,既然不着急,便是在家中住上一两日,也是使得的!” 宁‘春’草摇头轻笑,未在多言。她起身携了苏姨娘的手,步出‘花’厅。 她前后脚出了‘花’厅,宁‘玉’嫣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拍着心口道:“总算明白什么叫珍馐满桌,食不知味了。” 宁夫人瞪眼看她,“以为你长进了,怎的还这般说话?” 宁‘玉’婠却轻咳了一声,“母亲,四妹妹如今对三妹恭敬得很,已经是长进了,背后说上一两句,乃是还没有习惯嘛。” 宁夫人张了张嘴。 宁‘玉’嫣却后怕的连连点头,“是,我会尽快改过来,背后也只说她好,断不说她坏话!” 她好像也没说她什么坏话吧?只是说自己食不知味而已嘛! 宁夫人愣愣的看看自己这两个‘女’儿。她们姐妹三人究竟说了什么?她们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怎么觉得姐妹三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呢? “姨娘,我有些事情,困顿于心,想不明白,想要请姨娘解‘惑’。”宁‘春’草拉着苏姨娘在她房中坐下。屏退了伺候的丫鬟,低声问道。 苏姨娘点点头,“你我最是贴心之人,你有什么问题只管问,我还会瞒你不成?” 宁‘春’草却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开口。她眯眼打量着苏姨娘,苏姨娘已经年过三十。平日里在家中也打扮的十分素净,脸上只扑了淡淡粉脂,娥眉轻扫,可偏偏体态风流,自有风情,便是没有浓妆‘艳’抹,依旧叫人望之怦然心动。她饮食起居都很有心得,虽不见她如何保养,可这皮肤却如同二十多岁的小娘子一般细致嫩滑。 上头有主母磋磨。未将她磨得人老珠黄,却是越发显得淡然出尘。恍如人间仙子一般,一袭素衣,美丽不可方物。 三十多岁的‘妇’人,尚且如此。可以想见苏姨娘年轻的时候是多么引人注目。 这般引人注目的苏姨娘会不会有段惊天地泣鬼神的动人传说?会不会真的和那为尊者有着不为人知的联系…… 宁‘春’草越想心头越不确定起来,“姨娘在认识爹爹以前……呃,有没有……有没有遇上过让您心动的男子呢?” 苏姨娘闻言,诧异看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宁‘春’草啊了一声。迎着苏姨娘审视冷静的目光,她却忽然有种小心思都无从遁形的仓促狼狈之感,“我……就是好奇,想问问。” “我的过往,你不需要知道。反正跟你也没有关系。”苏姨娘淡淡转开视线。 “那倘若,有关系呢?”宁‘春’草试探道。 苏姨娘立时转过脸来,眉梢微挑,嘴角溢出冷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相信姨娘?” “不是,姨娘莫生气。我自然是信您的,”宁‘春’草连忙握住她的手,语气安抚道,“只是近来我身上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叫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所以我……” “你是‘挺’奇怪的,整个人都很奇怪。”苏姨娘看着她说道。 宁‘春’草狠了狠心,咬了咬牙,决定不再兜圈子试探,不再担心吓着苏姨娘。索‘性’直截了当的问道:“姨娘曾经还是‘花’魁的时候,会不会遇见过当今的圣上?” 苏姨娘一动不动的坐着,一动不动的看着她,连眼神都没有一丝的变化,宁‘春’草盯着她。看得很仔细,很认真。可竟没能从苏姨娘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你今日睡糊涂了吧?”苏姨娘嗤笑道。 宁‘春’草吞了口唾沫,“我清醒得很!” 苏姨娘哼了一声,“我看你得请个大夫来了,好好看看你这脑袋,是不是进了睿王府,将脑袋‘弄’坏了?也开始琢磨起这种不切实际的事情来?人想攀高枝儿没有错,可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别高枝儿没攀上,倒是先把自己给摔死了!” 苏姨娘的话虽说的又狠又难听。可里头却含着浓浓的关怀,叫人并不觉得讨厌。 宁‘春’草对她的嘲讽也不放在心上,反倒上前腻着她,挽着她的胳膊道:“不是我异想天开,姨娘就没有想过。宁家为什么会得了圣上的赏赐么?我以为,这不是为了我,这赏赐也不是为了安抚我,而是为了安抚圣上自己,他真正想要赏赐的人,乃是我的生母。” 苏姨娘瞪大眼睛看着她,“这是哪里来的歪理?” “您且听我说,”宁‘春’草迎着苏姨娘怀疑不屑的视线,缓缓开口,“我两次被圣上召入皇宫,许多人都以为圣上是对我青眼有加,就连晏侧妃都会错了意,乃是因为他们并不知晓,圣上每次召我,都会问及我关于我小时候。及我生母的许多问题来。还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的生母是什么时候入了宁家,宁家人对我怎样?我生母怎样,云云。” 宁‘春’草说完,连苏姨娘眼中都泛出不可置信来。“这,这……” “姨娘也觉得可疑吧?圣上多忙多‘操’劳的人,竟会问起我这些,便是对我有些兴趣,也不至于问的这么细致吧?可见,这里头是有缘故的。”她伸手握住苏姨娘的手,“这缘故就在姨娘您身上!” 苏姨娘一把甩开她的手,“胡说八道!” 宁‘春’草抿嘴笑了笑,“姨娘自己都觉得奇怪,怎么能怪我胡说呢?” 苏姨娘皱紧了眉头,似乎细细思量回忆着什么。 宁‘春’草也不打搅她,只慢悠悠的在她身边踱着步子,眼看着苏姨娘似乎沉浸在回忆中不可自拔的时候,她忽而在苏姨娘耳边,轻轻唤道:“琦儿?” 苏姨娘浑身如遭电击。猛的一颤,险些从绣凳上摔落在地。她猛的转脸,紧紧盯着宁‘春’草,“你怎么知道?” ,.. ... 第140章 我是谁的女儿 宁‘春’草脸上‘露’出恍然的神‘色’,“果然!” 苏姨娘连连摇头,“什么果然?你别‘乱’猜,别‘乱’想!” 宁‘春’草拉过绣凳,在苏姨娘面前郑重其事的坐了下来,母‘女’两人四目相对,目光之中都是凝重又紧张的神‘色’。.最快更新访问:щщщ.79xs。 “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个名字?”苏姨娘声音微微颤抖的问道。她素来都是冷冷静静,甚至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就连宁夫人故意苛责她的时候,她给人的感觉也是淡淡的,可这会儿,她给人的感觉却有些焦躁。 宁‘春’草深吸了一口气,“圣上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唤我‘琦儿’,然后他说他认错了。我不是琦儿,姨娘你才是琦儿对不对?” 苏姨娘深吸了一口气,眼中却一片茫然,“我跟随你父亲之前,在‘花’楼之中。确实‘花’名罗琦儿。可我……从不认识圣上啊?” 宁‘春’草长长的哦了一声,“难道圣上还是单相思不成?” 苏姨娘拍了她一下,“连圣上都敢编排了,如今你真是胆大包天!小命不想要了吧?” 宁‘春’草连忙摇头,“姨娘这话可说错了,我怕是这世上最最惜命的人了,如今不只是有我们母‘女’二人么?” 死过一次的人,才更知道活着的珍贵。有传言到,那些自杀未遂之人,就绝对没有勇气再去自杀一次,想来就是这个道理。 “我细想了,”苏姨娘摇摇头,“真的没有印象了。” 宁‘春’草点点头,“圣上就算是未登基之时,怕也是微服才会遇见姨娘。”毕竟两人的身份。悬殊太大。男人没有不好‘色’的,但好‘色’的男人也一样好面子。身为堂堂皇子帝王,怎么可能用自己真实的身份去逛‘花’楼呢? 苏姨娘怅然哦了一声。 宁‘春’草索‘性’换了个角度相问,“那我,真是我爹的‘女’儿么?” 她话音刚落,苏姨娘仿佛受了什么屈辱一般,大声呵斥她,“你——” 与此同时,苏姨娘的手都已经高高的扬了起来,好似下一刻就要朝她脸上狠狠的甩下去。 她从小长这么大,被姐妹们打过,被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老仆‘妇’打过,甚至偶尔也被宁夫人亲自动手打过。可从来,从来都没有被苏姨娘碰过一指头。 苏姨娘常常说,‘女’儿是水做的,只能疼,不能打,打了就把‘女’儿水打散了,命就不好了。 如今,连苏姨娘都要动手打她了么? 也就是刹那间的功夫,苏姨娘扬起手,却又堪堪忍住。无力的将手垂落下来,掩面趴伏在圆桌之上。 宁‘春’草静静的看着她,心里头隐隐有些难受。她知道,自己的话,无疑是伤了苏姨娘了。即便刚才那一巴掌,真的落在了自己的脸上,她也不怪苏姨娘,只怪自己仗着是母‘女’血亲,就口不择言。这般伤害这世上最是关切她的人。 “姨娘……我错了……”宁‘春’草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姨娘打我吧,骂我吧……我不该怀疑姨娘的……” “我知道,你从小就怪我,怪我出身不堪。让你无端受鄙薄,受耻辱。你恨我,恨自己是个青楼‘女’子的孩子……你看不起自己,更看不起我……”苏姨娘声音哽咽的说道。 她微微带着颤抖的字字句句都像是一把刀,刀刀‘插’在宁‘春’草的心口上。 宁‘春’草连连摇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知‘女’莫若母,她的心思,苏姨娘怎会看不明白。若不是因为身份,而天生的自卑自负,也许那一日,她不会因为景珏将她拿来和‘花’魁比较,就开口从此招惹了景珏。 若不是在‘花’楼里,被人拿来和锦绣比较,也许景珏不会打了冯家的小郎君,而迫使后来他那么爽快的带她逃离京城。去往青城山。 前头看似无关紧要的一件事,其实已经安排和注定了日后要遇到的事。 她的‘性’格,她骨子里藏着的一些东西,注定了她的宿命。当骨子里的弱点被一点点改变的时候,宿命也许就变了。 “姨娘您别哭了。”宁‘春’草扶着苏姨娘的肩头,低声轻缓说道,“您说的没错,以前我恨您,恨您是个青楼‘女’子。恨您的出身卑微,连带着我都得被人看轻了。可如今,我不恨了,人活的怎么样,是不是被人尊崇,是不是要受人欺辱,不全在出身,更重要的是,要看自己怎么活。您看,以前我不过是宁家最最卑微的小丫头。可如今呢?” 苏姨娘掩面叹了一声。 宁‘春’草笑了笑,“我问您这些,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圣上对我的态度为何会这么奇怪而已。您,别多想。” 苏姨娘缓缓抬起头来,宁‘春’草却发现,她脸上干干的,并没有泪痕。 她适才肩膀虽一抖一抖,柔弱可怜。可看来并没有脆弱到哭。 苏姨娘看着她,认真说道:“你是你爹的‘女’儿,千真万确,别想那不切实际的事了。” 宁‘春’草哦了一声,苏姨娘似乎对她的态度不甚满意一般。又加重了语气问道:“记住了没有?” 宁‘春’草只好点头答道:“我记住了。” 母‘女’又说了会儿轻松的话题,总算让这次回家显得没有遗憾。辞别了宁夫人,宁‘春’草坐着睿王府的马车,返回府上,心头是否平静,却是不好说。 她的心事,暂且不提,她回了趟娘家,却叫有些人难以平静了。 被禁足在自己院中,整日为丢人恼怒非常的周六小姐看着丫鬟一张一合的嘴。不能淡定了。 “你亲眼所见?”周六小姐颤声问道。 她身边丫鬟咽了口唾沫,嗓子眼儿都发干了。 周六小姐顾不得礼数,亲自为她倒了杯水,塞进她手中,“快喝。喝了快说!” 丫鬟咕咕咚咚将一碗茶水灌了‘精’光,这才又开口,“是啊,婢子塞了钱给那宁家的管家,叫婢子‘混’进去,做个洒扫的小丫鬟。那宁家虽是商户人家,可家业也十分丰厚,生意做得很大,家中伺候的人众多,想来若是不细细看,细细区分,他们自家人都分辨不过来。所以婢子‘混’进去洒扫,并没有叫人怀疑。” 周六小姐点了点头,虽心中焦急,脸上却没有一丝不耐烦。“继续说,然后呢?你亲眼看到她了?” “是,她乘着睿王府的马车回去的,宁家合家都在二‘门’口相迎。婢子故意跟人换了班儿,当时就在二‘门’口扫地。也被拽去恭迎她回娘家。”小丫鬟说道。“婢子当时偷偷看了她好几眼!” 周六小姐微微惊讶的张了张嘴。 “她脸上一丝一毫受过伤的痕迹都没有。”小丫鬟说完,长长吐了一口气。 “真的,一点伤痕都没有?”周六小姐犹不能信的反问道。 丫鬟定定点头,表情严肃认真,“没有。” “确定她就是宁三么?会不会是其他人冒充的?”周六小姐自己都觉得这话问的,真是可笑至极,可偏偏她就想要听到意料之外的答案。 “怎会呢,婢子见她不多,还可能认错,那宁家人同她一起生活了十几年,难道还会认错人么?”小丫鬟说道。 周六小姐目瞪口呆的坐着,望着面前半开的扇窗,望着窗外泛黄的树叶,一时间,错愕不知是否身在梦境。口中更喃喃自语道:“她的脸没有受伤,那就是说,当日在望月楼,受伤的人不是她了?” “怎会呀小姐!若不是她,宁家的两姐妹,怎么可能跟她起冲突?还动手打起来?”丫鬟又说道。 “这也不会,那也不会?倘若两个人都是她,为何前几日才受了重伤,转眼就一点伤痕都没有了呢?”周六小姐惊诧的叹道。 “是啊,怎么伤痕说没就没有了呢?”丫鬟也跟着皱眉不解。 “对了!”周六小姐猛的一拍桌子。 安静的屋里一声炸响,惊得那小丫鬟险些‘腿’软,“怎么了,小姐?” 周六小姐脸上扬起一个诡异的笑容来,看的小丫鬟禁不住有些心惊胆战,“小姐是有了什么打算呢?” “咱们不是猜不到她是怎么将伤痕‘弄’没有的么?”周六小姐缓缓说道。 小丫鬟连连点头,“是啊,完全说不通啊!” “咱们既然觉得不可思议,那旁人一定也会觉得不可思议!”周六小姐嘴角的笑容渐渐放大,“你去,照我说的做……” 她在小丫鬟耳边耳语一番。 小丫鬟脸上带着惊疑不定,“这样行么……婢子怎么觉得心头凉凉的?那她会不会真的是……” “不会!”周六小姐不等她说完,就开口打断她的话,“别自己吓自己,只管按我说的做!” 小丫鬟只好硬着头皮领命而去。 ,.. ... 第141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过几日,就有传言,在京城贵‘女’中间流传开来。 说宁‘春’草乃是妖‘女’,能魅‘惑’人心,还有妖术在身。她和她家姐妹在望月楼相争,被姐妹失手划破脸颊,脸上伤痕恐怖,可次日,便伤痕全消,一点痕迹不留。 这是世上再好的大夫都做不到的,便是华佗在世,也不能让人在一日内恢复容貌。这便更印证了她乃是妖‘女’的事实! 一时间,这种议论之声非常盛行。因为这议论有鼻子有眼儿,连时间地点,都讲出来了。可见不是空‘穴’来风。 就连宁家姐妹偶然出‘门’,都被人多看几眼。 宁‘春’草日日跟着晏侧妃在府上学规矩,倒是没有听到风言风语。可需要出‘门’应酬的晏侧妃,却被人追问的有些厌烦。 “那日,你在望月楼见你的姐妹。真的发生口角了?还动了手了?”晏侧妃问宁‘春’草道。 宁‘春’草一愣,脸上一片愕然,“什么动手?和谁动手?” 这懵懂无知的神‘色’,怎么看怎么无辜。 晏侧妃皱了皱眉,按按额角,“外头传言说,你们姐妹起冲突,她们抓伤了你的脸,可有此事?” 宁‘春’草错愕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啊?您看我脸上像是受过伤的样子么?我们虽有不合,可如今我都是睿王府的人了,她们又怎么会对我动手呢?您多虑了!” 晏侧妃头疼,这可不是她多虑这么简单的事儿呢! 如今那谣言越传越盛,她出‘门’都有人提醒她说。要小心家中妖‘女’,别被那妖‘女’摄了心魄去。 宁‘春’草两次进宫,就获得圣上荣宠,早就有人看不惯,借着如此势头,还不狠狠打压她么? 自己好不容易调教出来的人,她可不舍得,就这么着被流言蜚语害了去。 “外头的议论,你可听闻了?”晏侧妃将议论她为妖‘女’的话,讲给她听。 宁‘春’草听完,捂嘴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晏侧妃不悦看她。 宁‘春’草笑的腰都微微弯了,她手捂着肚子,好似听到最为可笑的笑话,“这话像您这般英明睿智的人,不该相信的啊?这传言,原本就自相矛盾,根本说不通呀?” 晏侧妃挑了挑眉,“我本来就不信,若是信,也不会说与你听了。但毕竟是对你不利的传言,若是传入有心人耳中,还不知要如何陷害你。你且说说,哪里自相矛盾?” 宁‘春’草点点头,收敛了笑意,十分认真的说道:“我若是如同传言里所说,是妖‘女’,有妖术。难道会将宁家姐妹放在眼中?她们凡夫俗子岂能伤了我?还伤了我的脸?伤的严重?我先叫她们伤了我,再偷偷的用妖术将自己的脸治好,掩藏她们的恶行,我脑子有病吧?” 晏侧妃身边的教习嬷嬷绷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晏侧妃也脸‘色’稍缓,“或许是你不想在人前展‘露’妖术,所以要背着人为之呢?” “这就更可笑了,”宁‘春’草接口道,“我再人前。故意隐忍,让自己脸上受了重伤,回头再偷偷疗伤,让这传言可以肆意传扬开来,授人以柄?这如何隐藏了我的妖术呢?” 如此看来。那传言还真是自相矛盾了呢。 晏侧妃点了点头。 “再者,可以问问我宁家的姐妹呀?她们伤人之人,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吧?问问她们当日是不是真的伤了我?”宁‘春’草浑不在意道,“她们若是会伤我,且伤在脸上,可见是恨极了我。若知我有妖术,又岂会为我隐瞒?恨不得我被人唾骂死呢。” 晏侧妃闻言一笑,摆手道:“问你两句话,你就开始偷懒,今日的规矩不用学了?好了好了。题外话,赶紧学你的规矩去!” 这话题在她这儿,便算是揭过去了。 可还真有人请了宁家姐妹来问。 宁家姐妹如今借着宁‘春’草的风头,也成了众多贵人家中的常客了。不过贵人请她们到家中坐,问的都是跟宁‘春’草又关的话题。 “你们姐妹多少有些不睦么?”贵‘女’们总是先这么问。 “牙还有咬到舌头的时候呢。自家姐妹,哪里有什么深仇大恨?平日里小打小闹,谁家没有过?”宁‘玉’婠抚着高隆的肚子,笑着说道。 宁‘玉’嫣则直白的多,连连摇头。“不睦没有,我们关系好得很。” “那一日,你们真去了望月楼了?”这是常常被问及的第二个问题。 “去了啊,叫了茶和茶点,原本是要等周家六小姐去呢,可周家六小姐一直没到,我们姐妹三人就坐着喝茶说话,后来望月楼就‘乱’了起来,周家六小姐将我们关在望月楼里,鄙薄辱骂。说我们宁家人卑微卑贱,根本连给世子爷提鞋都不配,竟然厚颜无耻的给世子做小妾……云云,难听得很。”这话,宁‘玉’婠教宁‘玉’嫣背了许多遍,如今说起来,面不改‘色’心不跳,流畅的连个磕巴都不会打。 话题不知怎的就从宁‘春’草是妖‘女’的身上,转到了周家六小姐奔放,口无遮拦之上。 望月楼的事情大家不清楚。可睿王世子跑到周家‘门’口叫骂的事情,可是真真切切遮掩不了的。 后来在晏侧妃有意引导之下,那传言中的矛盾之处,被越来越多的人知晓,议论宁‘春’草的声音就渐渐低微了下来。议论周家六小姐出身武将之家。这未出阁,‘性’情就如此泼辣奔放的声音到是越来越响亮了。 周家六小姐虽然深居闺楼之中,连‘门’都不出,可她的话题却再次荣登京城茶余饭后话题榜首。 “说她是妖‘女’的风言风语都不攻自破了。”小丫鬟怯懦的回禀,“倒是小姐您……” 周六小姐抚着‘胸’口,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说吧,我怎么了?” “小姐您最近又被人给议论不休了……”小丫鬟将头买到脖子底下,连带着她出‘门’都会被人指指点点,她如今上街都恨不得带着面纱幂篱。好将自己藏起来。 丢人呀! 周六小姐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黑。她‘胸’口起起伏伏,那一口浊气,怎么都吐不出来。 “我就不信了!”周六小姐拍桌子道。“每次都让她这么走运!侥幸!” 旁人不清楚,宁家姐妹二人自然是清楚地,是不是妖术她们不知道,她们只明白,如今的宁‘春’草得罪不得。 她们对宁‘春’草已经不是客气二字可以形容的了,乃是从心底里油然而生的恐惧。 特别是宁‘玉’嫣,她想到自己以前曾经将宁‘春’草欺负的那么厉害,如今就后怕不已,唯恐她会寻自己报复。 宁‘玉’婠安慰她说,只要她们帮宁‘春’草瞒好了这秘密,宁‘春’草是不会对她们怎么样的。她上次回来宁家,不就是表明了此意么? 宁‘玉’嫣不懂,但她知道,二姐姐说什么,她听什么。准没错。 不知是不是这流言的缘故。 宁‘春’草虽日日在王府中学规矩,可圣上一直都没有再召她入宫。 好似已经将她这个人给忘到了一边。 “如此也好,流言才压下去没多久。圣上再传召你,就又将你提到了风口‘浪’尖。倒是莫不知声的,叫人们都忘了你。没人再这般针对你才好。”晏侧妃抿着茶,看着她如今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不失优雅,好似宫中的贵人主子一般,淡然从容中透出高贵来,颇为满意的点头,“规矩只要学好了,那就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了。” 宁‘春’草心中一阵‘激’动,她如此努力的学习礼仪规矩,为的就是让晏侧妃满意,以便她能顺利的提出她的要求来,她福身颔首道:“既然晏侧妃也觉得婢妾的规矩尚可了,那是不是就可以开始学习舞剑了呢?” 她虽这段时间都在晏侧妃这里学礼仪,回去之后却不敢将舞剑放下,唯恐技艺生疏。那天珠项链的效用还不知能维持多久。倘若她不能尽快杀了前世的仇人。以报夙仇,那她来之不易的重生,是不是也就走到了尽头? 想到这种可能,她心中的迫切就越发的膨胀。 晏侧妃闻言笑了,“你还没有放弃啊?” “怎敢放弃?”宁‘春’草微微抬了抬头,“只盼着晏侧妃也不要失言才好。” 晏侧妃轻缓点头,“好吧,规矩学得不错,如今看来圣上对你也没了心思。你若想要继续学舞剑,那便继续学吧。可你要清楚,你的动作太过柔美,缺乏刚力,缺乏气势,如此这般,最后一招的必杀,我是不会教给你的。你再怎么学,怎么练,不学会最后一招,这舞剑,和跳舞,也就没有多大的区别。” 宁‘春’草心中禀然,深吸了一口气,“婢妾知道。” “你知道就好,我不会故意为难你,也不会放宽要求。能不能学成,就看你自己。”晏侧妃抿‘唇’呷了口茶。 宁‘春’草福身道谢。 ,.. ... 第142章 突如其来的暴怒 请了教习嬷嬷回去休息,教习嬷嬷还对宁‘春’草赞不绝口,“老奴也教过不少的宫‘女’,以及良家子,从没有见过像她这么肯吃苦,肯下功夫的。。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ШЩЩ.79xs。她有恒心,有恒心的人,做什么事都能成的。” 教习嬷嬷笑着冲宁‘春’草点头。 可她这句话,却是说的偏颇了。 宁‘春’草学规矩有恒心,乃是为了学好了规矩好能向晏侧妃提出条件来,让她能继续学剑,学功夫。 所以,她学剑学功夫的时候,只会比学规矩更有恒心。可在晏侧妃看来,她却并无什么长进。纵然能看出来。她一日不曾将她教过的东西丢下。可看她舞剑,仍旧柔美有余,而凌厉不足。 “有些事,更讲究天赋,勉强不来。或许你应该通过别的方法,别的途径来达成自己的目的,而非一定要一条道走到黑。”晏侧妃看了她舞剑,摇头如是说道。 宁‘春’草心中没有失落是不可能的,她已经如此努力了呀!她已经如此用功了呀!为什么让晏侧妃点下一头就这么难? 难道她的坚持,她的努力,真的要败给天赋了么? 她不服气,不能甘心!她必须要手刃凶手,亲手杀了一个人啊,倘若连舞剑都不能有凌厉之势,有煞气的话,即便将那人摆在她面前,她又真的敢动刀子么? 她知道,她缺乏的是突破,突破自己。突破心中的不安和畏惧。 若是不能突破,莫说舞剑学不好,那夙仇,是一定报不了的。那她的小命,只怕也留不住了。 从晏侧妃那儿离开的时候,宁‘春’草心里头沉甸甸的。 一种无力感将她包围,这种感觉很不好。她肆意的活了这么一段日子了,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开始掌控自己人生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失败,好似已经将她打回原形,让她重新认清了现实。 原来生活,是那么的不容易。 “娘子,心情不好么?”绿芜在她身后小心翼翼的问道。 “绿芜,你从多大开始学功夫?”宁‘春’草忽而问道。 绿芜想了想,“唔,大概是四五岁?或者五六岁?记不清了。” “那么小啊?”宁‘春’草唏嘘一声,晏侧妃说她起步太晚,果真是太晚了呢,她四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跟着苏姨娘学跳舞了,跳舞才是她深入骨子里的东西,南境的‘女’子更讲究柔美,她自小就被调教的腰软如柳,“你觉得自己有学功夫的天赋么?” 绿芜愣了愣,“天赋啊?有的吧?阁主说,没有天赋的人,即便再努力,再刻苦,也有自己不能突破的界限。”她摇了摇头,“阁主说的界限大概我还没有达到,所以无法领悟。” 宁‘春’草叹息一声。“那你觉得我有学功夫的天赋么?” 绿芜闻言噗嗤就笑了,“娘子跳舞是一等一的!” “……”小时候最爱听的话,如今却成了宁‘春’草最不想听的话。 “娘子学舞剑,其实,呃。也算是学功夫了吧。”绿芜安慰她道。 本来就是!宁‘春’草朝天翻了个白眼。 “其实有时候没有进步,很大程度上是跟心态心境有关的,不若娘子为自己换个更顺手,更顺眼的剑来!兵器顺手了,功夫自然也会有进展有突破。”绿芜笑道。 “真的么?”宁‘春’草心急。如今但凡能叫她有所进步的方法,她都不介意尝试。 绿芜被她抓住手,连连点头,“真的真的,婢子记得圣上赏赐下来的东西里,就有一柄很不错的长剑,虽是装饰之用,但娘子拿来舞剑也是够了的,娘子不若试试?” 宁‘春’草一听,连忙奔向院中小库房。 圣上赏赐她的东西。都在景珏专‘门’留给她的这间小库房里放着。 她并不晓得景珏正在正房之中等她。这会儿没有什么事,比她能学好舞剑,学好功夫更重要了。 景珏自打禁足结束之后,就像好不容易脱出笼‘门’的鸟儿一般,整日出去撒欢。不到日落西山。不见他回来。 今日日头还高,他却早早回来,且还‘阴’沉着一张‘玉’面,可见是有事。 可惜宁‘春’草并未瞧见,也不曾察觉这山雨‘欲’来的危险。 景珏听闻宁‘春’草回来。左等右等不见人进‘门’,他有些不耐烦的摔了手中的杯子,“她人呢?整日在晏侧妃那儿学规矩,这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回来了不先给爷请安,溜到哪儿去了?” 听闻宁‘春’草去了小库房,景珏面‘色’更加‘阴’沉了几分,他起身往小库房而去。 宁‘春’草正蹲在地上,翻检着圣上赐下的东西,身边放着的是那把刚找出的长剑。长剑做装饰用,上头相满了珍珠宝石。灿烂夺目十分好看。 “这几颗宝石珠子串起来,做个剑穗子最是合适,配了五彩丝线……”宁‘春’草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咣当一声巨响,将她和绿芜都吓了一跳。 两人忙回头去看,却见景珏背着光,一身煞气的站在‘门’口,‘门’口摆着的架子,被他一脚踹倒在地上,摔的七零八落。架子上放着的小摆设,也滚得满地都是。 “爷这是怎么了?”宁‘春’草口气也有些冲的问道。 景珏冷笑一声,提步向她走来。 因他是逆着光的,他‘玉’面之上的表情却是叫人瞧不清楚,甚至连那英气‘精’致的五官都被笼罩在光影之中。叫人捉‘摸’不透。宁‘春’草虽觉出他气势不善,却并未看到他整张脸都黑了。 他伸手一把将半蹲在地上的宁‘春’草给拽了起来,手劲儿之大,宁‘春’草的胳膊都被掐得生疼。 她不由自主痛‘吟’一声,他非但没有怜惜之意,反而愈加用力。 “爷怎么了?这是做什么呢?”宁‘春’草一面偷偷摆手,安抚全身紧绷的绿芜不要轻举妄动,一面扬起笑脸,讨好问道。 景珏却板着脸,清冷的面孔之上。只能瞧见隐忍的怒气,“你在做什么呢?这赏赐,一日不翻翻看看,就不安心是不是?” 语气怎的怪怪的?她多少天了,才因为要寻剑。来翻看这一次?怎么到他嘴里就成了日日都要翻看了? “这……毕竟是圣上的赏赐嘛,宫里的东西……” “府上没有宫里的东西么?还是短了你所用所需?既然这么喜欢宫里的东西,你怎么不干脆求得入宫去?”景珏的声音并不大,正常的音量,听在宁‘春’草耳中,却有些震耳‘欲’聋的味道。 宁‘春’草懵了懵,语气揣着小心翼翼,“爷这是,生气了?” 景珏冷哼一声。 她又道:“那爷,是为什么生气呢?” “你还敢问爷为什么生气?”景珏拽着她的胳膊,就向小库房外头走去。 步子之大,险些将宁‘春’草拖的摔倒。 绿芜紧张兮兮的跟在后头,心中甚是忧愁。这位小爷的脾‘性’,她算是见识过了,‘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简直没边儿了。娘子跟在这么个人身边,还真是辛苦的紧。若是叫阁主知道娘子的境况,阁主必不忍心的吧? 宁‘春’草被景珏拖进了正房,房‘门’砰的一声,在绿芜面前摔上。 绿芜如今已经十分清楚。自己倘若硬闯进去,吃亏受苦的还是娘子,她帮不上娘子什么。 她只好叹了口气,默默的在‘门’外为娘子祈祷。 宁‘春’草被景珏甩向椅子,背后撞在坚实的‘花’梨木上,疼得她龇牙咧嘴,“爷,您若是生气,不妨说说,这气从何来?婢妾也不是您肚子里的蛔虫,并不晓得该如何讨得您欢心呀?” 景珏闻言,却笑了起来,只是笑意凉薄,“你不知道如何讨得爷欢心,却知道如何讨得别人的欢心?” 这话从何说起?宁‘春’草皱眉回忆。她这段时间都老老实实的呆在府上,哪儿也没去吧?别人是谁? “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最能说会道巧言令‘色’么?”景珏上前,捏住她的下巴,叫她抬眼正对着他。 他俯下身子来,两人面孔距离很近。 她呼吸浅浅,带着紧张。他呼吸粗重,怒意勃发。 宁‘春’草‘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爷,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了?还是外头有什么风言风语?婢妾这段时间都在府上……” “你真的想入宫么?”景珏忽而打断她问道。 ,.. ... 第143章 裂变 宁春草闻言一愣,连忙摇头,“如果没记错,婢妾已经向世子爷表过决心了吧世子爷为何会再有此问呢” 景珏冷笑,“女人的话,有几分可信呢” 宁春草义正言辞道:“婢妾可指天发誓,婢妾绝无此妄念” “那你适才在做什么那般兴高采烈的翻看着宫中的赏赐,是借物思人还是重温旧梦”景珏并没有放开钳在她下巴上的手,反而捏的更紧了。 宁春草心下无奈,“只是去寻些东西罢了。” “寻什么你短了什么不会告诉爷么”景珏冷笑连连,“受了委屈,就告诉你的姜大哥,想要什么就去寻圣上所赐。宁春草,你怎么这么有本事你还记得自己是爷的女人么呆在爷身边,却跟这么多男人纠缠不清。你将爷置于何地” 这话可有些言重了,宁春草面情也难看了许多。 因为舞剑没有长进,她本就心中积郁,回来又要忍受这无端怒火,她的忍耐力似乎也绷到了极限。 她仰着头,双目眨也不眨的看着景珏,脸上原本讨好的笑意变得讽刺浓浓,就连语气都大为不同,“这话爷可说的偏颇了,不是我将爷至于何地,而是爷自己将自己置于何地人若是自己将自己想的一文不值,那他也就什么都不算了” 景珏闻言,胸膛起伏,大笑起来,“好好好,说得真好” 她的下巴更痛,心头怒意也忍无可忍。她竟猛的伸手扒开他钳在她下巴上的手掌,并霍然从椅子上站起,一头撞向他。 宁春草敢主动动手,大约是两个人谁也没想到的。 莫说女人了,就是个男人,主动向他动手的,从小到大也不多见。景珏全然没有防备,竟被宁春草撞了个踉跄,倒退两步。 他看向宁春草的目光都满是诧异。 宁春草却好似找到了情绪的发泄口一般,见自己一击得逞,又张牙舞爪的扑上前来。 学了这么些日子的舞剑,真本事虽然还未学到,花架子总是有的。 不过这点花架子糊弄外行也许还行,到了景珏面前,自然不值一提。 景珏转身挥手,便顺势钳住她两只手腕,同时反手一拧,便将她的手腕反剪在背后,“敢跟爷动手,胆子挺肥啊” 他话音未落,却察觉她猛然抬膝,竟是撞向他命根之处。 景珏登时大为恼怒,抬腿抵住她的膝盖,幽暗的眼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怎么,你是想后半生都守活寡还是想另谋高枝啊” 宁春草不说话,也不辩解,发疯的小猫一般,扭动挣扎着。颇有些以卵击石的傻气。 苏姨娘说,人不能发怒,特别是女人,不能让怒气控制自己,否则。蠢相毕露。大约说的就是她如今的状态吧。 她的行为彻底惹恼了景珏,更危及了他身为男人的自尊。他钳着她的双手,半揽着她的腰,提小鸡仔一般,提着她,大步向内室走去。 任凭宁春草在他手中挣扎乱动,他却恍石,随意岿然,叫她挣脱不得。 她被扔在宽大的床上。 双手得了自由,她猛的翻身起来,只是还未坐直,就被景珏以更快的速度按倒,他连脱都懒得脱,伸手撕裂她的衣服。 刺啦的声响,叫屋里充斥着一股野蛮又靡靡的气息。 宁春草像发怒的猫一般,呜咽了一声。 景珏冷笑将撕破的衣服从她身上扯去,“不动真格,你就不知道什么是老实” 宁春草双手不停,都到这地步了,她还在反抗。似乎并不是为了脱离控制。因为明知道不会有结果,这时候的反抗,也许就只是为了反抗,为了表明自己“宁死不屈”的态度而已。 景珏恼怒,屈膝压着她已经光溜溜的身体。净白无暇,恍若美玉一般的**之上,唯有一只碧翠缠绕着絮状白练的项链,格外碍眼。 “忘了,这儿还贴身带着别的男人送的项链呢”景珏说着,劈手拽下她脖子上的天珠项链。 项链的绳结勒的宁春草脖子生疼。 她来不及伸手夺回,就只见景珏盛怒之下,抬手扔了那天珠项链。 啪&ash;&ash; 一声响。 天珠项链正砸在红漆梁柱上头。 宁春草僵硬的转过脸,只见那天珠项链,碎裂成一块块,掉落在朱红色的地毯上。 碧翠的颜色,在窗外透进的天光中,显得了无生气。 天珠项链里头絮状的白练也变得灰蒙蒙的。 屋子里一时静的可怕。 宁春草所有挣扎反抗的动作都停了,景珏压在她身上,也一动不动。 她迟缓的转过脸来。怔怔的看着景珏。 景珏回望她的目光却有些心虚模样,“爷回头再给你买个就是” 这话外强中干,一点儿不像是从他口中说出的。他们一路从京城去到青城山,又在青城山上经历了那么多。彼此之间都十分明白,这天珠项链究竟意味着什么。 更有姜维的那一番话。这看起来平凡无奇的天珠项链,其实,无可取代。 “没了。”宁春草喃喃的咕哝了一声。 “不就是个项链么外头买不来,爷就去向那牛鼻子要,他还能不给不成你”景珏的话没说完,看着宁春草的眼神却是略微的愣住。 宁春草明亮清澈的眼睛,一瞬间,变得暗沉暗沉。像是有在一片雪白之中融化开来。 她大大的眼睛,虽是在看着他,却丝毫没有焦距,更像是在看着飘渺无际的远方。 景珏微微有些紧张,曾经的他从不信怪力乱神,可一趟青城山的经历,叫他这想法也愈发的不确定起来。 天珠项链对宁春草的作用,他亲眼见过,一再试探过。她睡着之后,他偷偷取下项链,她都会在噩梦之中惊醒,或是被梦魇牵绊住,痛苦难以苏醒。 如今,他竟砸了她的天珠项链,那么她会怎样呢 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景珏,竟在此时此刻,知道了害怕的感觉。 他整颗心都紧张起来,甚至有隐隐约约的后悔,自己不该听信了那帮损友的话,就回来冲她发脾气的 宁春草一直僵硬的躺着不动,景珏压在她上头,也一动不敢动。 两人似乎僵持了很久,又似乎电光火石,只在一瞬。 她忽而笑了,笑的美艳动人。 直叫盯着她细看的景珏,都砰然心动。 “春草” “爷,春草不好,惹您生气了。”她说话娇柔妩媚。声音绵软如春风,修长的手细滑的手臂,更是缓缓伸出,勾住了他的脖子,“您不要怪春草。好不好” 景珏一时间,浑身的汗毛都乍起。 她前后态度转变的也太快了,快的叫人极为不适应。 瞧见景珏完全怔住的表情,她反而紧紧勾着他的脖子,微微闭上双目,仰身主动送上朱唇。 她的唇,轻轻贴上他的。 她的唇冰凉,他的唇火热。 她身上带着女人特有的芬芳,这么一个主动的吻,立时将他的理智击得溃不成军。他含住她的樱唇,掠取她口中香甜的气息。 宁春草轻笑,翻身压在他身上,纤长的手指灵巧的解开他腰间玉带,剥除他身上一件件碍事的衣物。 也许他刚才只是想要吓唬吓唬她,否则不会将她的衣服全撕碎了,他还穿的整整齐齐。 可这会儿,局势已经全然变了。 她主动攻城掠池,他则全无招架之力。 被他挥手打落的帷幔,遮住了一室靡靡春光。 两人大汗淋漓的停战之时,景珏竟有些兴奋的不适应。她从未如此主动。如此配合过。不曾想,她热情似火之时,会叫人如此酣畅淋漓。是以往没有过的,让人贪恋的体验。 他从背后紧紧抱着她,纵然两人身上都带着汗水,可这般亲密无间的贴在一起,能感受到彼此心跳的感觉,还真是好的不可救药,不舍分离。 第144章 变化 “春草,对不起。”他在她耳边,轻喃道。 宁春草勾了勾嘴角,“什么” “不该因为旁人的几句话,就迁怒与你。”他又说道。 “什么话”她如今连问话的语气,都同以前大为不同,的嗓音仿佛能滴出水来,叫人连拒绝或沉默都不忍心。 “那帮人都说,圣上对你叫我主动将你献给圣上这话他们以前也玩笑过,如今却又扯上什么你是妖女,专门会慑男人心魄的鬼话来,愈发叫我生气回来又瞧见你在翻看圣上赐给你的东西,我就”就更加气的难以压制怒气。他没说完,也许是觉得这般说,很没有面子。 宁春草柔软的手落在他的手背上。他的手正搭在她的腰间。这样的动作,将两人之间的气氛烘托的越发和煦。 “那现在,爷不生婢妾的气了吧”宁春草缓缓问道。 景珏连连摇头,“本就是迁怒于你,还无端摔碎了你的天珠项链,你,会生气么” 原本觉得这是一句废话,她怎会不生气呢 他要想办法,再同玄阳子那牛鼻子要来一个一模一样的项链来 可她竟笑着摇了摇头,她笑声那般好听,恍如春分吹过耳畔,“不生气,乃是天珠项链的命数到了,它该碎而已。怎么能怪爷呢” 景珏听闻这话,不知为何,心中猛地一震。 他手上用力,将宁春草翻转过来,面对着他。是她,没错,她的眉眼,她的鼻梁,她的樱唇,她光洁无暇的面颊。可为什么总觉得哪里又不像她呢 宁春草窝在他怀中轻笑,柔软而纤长的手指在他鼓鼓恍如石头一般的胸膛上画着圈。 痒痒的感觉,骚弄着他的心。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指,这般调皮的她是以前从未感受过的。他轻叹一声,拥住她,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道:“睡吧。” 宁春草嗯了一声,“爷不用在意,婢妾都已经不在意了。” 景珏愣了片刻,缓缓问道:“你是说天珠项链” 宁春草在他怀中应声。 景珏半晌没说话,过了良久,才低声说道:“本是你保命的东西,我却这般打碎,若是不赔给你来,心中总不能安定。” “不用”宁春草似乎困了,在他怀中恍如小猫呜咽一般咕哝道。 景珏轻抚着她柔顺的长发,“玄阳子能拿出一只来,就能拿出第二只,我去寻他,向他要就是了。” 景珏怀中的宁春草僵了一瞬,又调整了个舒服的睡姿,便没有再开口了。 景珏垂眸看着她,见她阖目睡的安稳,眉宇微蹙。幽暗的眼中是化不开的疑虑。 没有天珠项链的镇守,宁春草又做梦了。 她梦到自己拿着短剑,手上身上都是血,别人的血。她站在血泊之中,面前倒着一地的尸体。那些尸体的脸面都是朝下的。只能看见身形,看不到脸孔。 且人站着的身形和躺在地上的身形,大约是有区别的,她竟完全认不出那些尸体都是谁的。 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血泊之中。她没有怕,不但没有怕,反而还在笑。笑的肆意自在。 宁春草醒过来的时候,这个梦还留有印象。而梦中的尸体都是谁,她却分辨不出,她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在梦中,那些倒下的尸体,都是死在她的手下的。 可她并没有从这般的梦中惊醒,甚至一丝一毫的恐惧都没有。同以往噩梦侵袭,将她吓得心神不宁的感觉大为不同了。 宁春草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候了。 没有人来打扰她睡觉,她是自己睡饱了,平平静静的从那个的梦中醒过来的。 即便如今回忆起那个梦的时候,有些恶心和害怕。可梦中却是那么的安心,好似&ash;&ash;本该如此。 “娘子,您起身么”门口传来绿芜的声音。 宁春草往屋里看了看,不见景珏的身影。她身边的褶皱显示着那里睡过一个人,可枕囊床榻都已经凉了。说明枕侧人早已起身了。 她交代过绿芜,世子爷在上房的时候,她不要过来伺候,免得得罪他。 如此看来,他应当早就起床走了吧 “进来吧。”宁春草唤道。 绿芜推门而入,快步来到里间,眼神满是担忧的上下打量宁春草,“娘子,娘子没受委屈吧” 宁春草被她看得有些愣怔,“受什么委屈” 绿芜张了张嘴,脸上露出讶异神色,“昨日昨日世子爷发火,婢子以为娘子哦,没受委屈就好” 宁春草闻言,微微蹙起眉头。昨日昨日的事情她怎么有些记不清了呢 “娘子别想了。过去就过去了。晏侧妃遣人来问,娘子今日是不去了么”绿芜赶紧岔开话题。 宁春草十分勤勉,日日天不甚亮,便会去往晏侧妃院中请安,顺便就留下来学习规矩或是舞剑。 今日都已日上三竿。她却还在床上躺着。也并未让人去向晏侧妃告假,晏侧妃能遣人来问,也算是关切了。 “去,怎么不去”宁春草按着床榻起身。 这么坐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浑身酸疼,腰好似要断掉一般。 身体的这般情况,叫她心头有些莫名。景珏不节制的索取之时,她就有过这种反应,浑身疼得连床都不想下。 难道说昨日景珏又 为什么她什么都记不清了呢脑中并未有太深刻的印象啊 “绿芜,你照实说,昨天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一进来,就那般问”宁春草看着绿芜。 绿芜在她目光之下,无法回避,她垂头舔舔嘴唇,“娘子忘了么昨日从晏侧妃那儿回来,您去小库房翻找圣上赐下来的东西,被世子爷发现,世子爷在小库房里就大发脾气,还将娘子关在正房之中。听声音,娘子和世子爷发生了冲突,动了手然后” 绿芜偷偷抬头看了她一眼,带着英气的脸上,微微有些涨红,声音却微弱了下去。 叫她一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说剩下的话,可能实在有些为难她了。 话已至此,宁春草该明白的也都明白了。只是本该记忆深刻的事情,不过才发生在昨日而已,为何她却像是经历了许久,已然记忆模糊了呢 “世子爷一大早起来,就说要去延庆观,找玄阳子道长,要什么项链的。”绿芜又小声回禀道。 这么一句话,却像是平地一声雷,轰然在宁春草脑中炸响。 她抬手摸着自己的脖子,如也。 是了她想起来了 难怪她会做那般的噩梦难怪 昨日景珏摔碎了她的天珠项链 她没有天珠项链了她心口扑通扑通的跳动着。一下下愈发剧烈。 她想起来了,昨日的她珠项链碎裂以后,好似变了个人一样,做出些她根本不会做,甚至难以想象的事情来。 那是她么是她所做么记忆在她脑海之中。虽然模糊不清,但确信是她自己所为没错,并没有人掰着她的手勉强她。 这是怎么回事 宁春草吞了口唾沫,心中惊恐又紧张。 “娘子怎么了”绿芜看她忽然变白的面色,有些担忧的问道,“不若向晏侧妃告假,今日就不去了吧” 宁春草连忙摇头,“去去,我这就起来。” 天珠项链已经没有了,她不知道前世的冤魂还能忍耐多久会不会因为自己一直没能为她报仇,就在人静的时候潜入梦中直接要了她的性命 如今学功夫还没有什么进展,她如何还能再浪费时间她要尽快,尽快了 宁春草匆匆收拾好,连忙往晏侧妃院中赶去。 纵然浑身有纵欲过度的酸痛,但并不觉得疲累,甚至有一股莫名的力量,一直在她身体里涌动,叫她整个人的状态都有些兴奋。 晏侧妃瞧见她来很是,上下打量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今日起的这么晚。原以为你不会来了。昨日打击到你了吧” “婢妾不怕打击,只怕不能让晏侧妃满意。”宁春草颔首说到。 “你且自己去练会儿吧,我这里还有两本账册要翻看。”晏侧妃并不在意的点点头,从她身上收回了视线。 宁春草并没有拿昨日从小库房里寻出来那把剑,那镶嵌满珍珠宝石的剑太过华而不实,恐怕晏侧妃看了更要嘲笑她鄙薄呢。 晏侧妃在抱夏之中翻着账册,她一个人练剑,并不敢偷懒,因为她再清楚不过,自己学剑,并非为任何人,乃是为自己的性命。倘若为自己性命的努力都可以敷衍,这世上怕是没什么事是值得竭尽全力的了。 晏侧妃翻看账册的速度很快,她又呷了一杯茶,才缓缓起身,往宁春草练剑的花厅而去。 当瞧见宁春草舞剑身姿之时,她登时愣住,连迈出去的脚步都险些忘了落地。 她瞪大眼睛,过尽千帆的眼眸之中,皆是不可置信。 一向注重仪态的晏侧妃,竟然也会有嘴巴微张,惊讶失态的时候。 第145章 必杀 宁春草大汗淋漓的停下,才发现晏侧妃已经愣在旁,不知站了多久。 她朝晏侧妃拱手笑了笑,“侧妃瞧我如何?我觉得自己好似比前些日子有进步了呢?舞剑的感觉好像和以前不同了!” 宁春草的声里并没有得意,只是隐隐约约的透出兴奋来。 晏侧妃却惊疑不定的上前,仔仔细细的看着她,是她,没错啊。她怎的也不至于老眼昏花的连人都认不清吧? “春草,你……” 晏侧妃开口,却不知道自己该问什么。昨日的宁春草舞剑之时,她还大感绝望。她甚至想要劝宁春草放弃了,她真是没有学功夫的天资。哪怕穷其辈子,舞剑也舞不出名堂来!最后招的必杀技,她也不会凑合交给她。 可今日,就在刚刚!她看到了什么?看到了灵越敏捷的身姿。满带肃杀凌厉之气,招招都能透出杀意来。 这还是昨日那舞剑柔美的像是舞着丝带的小女子么? 夜光景,人是经历过什么,才会有如此天翻地覆的改变?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突破? 晏侧妃脑中时间挤满了各种各样的猜测,宁春草却还瞪着眼睛,等着她的评价。 “还……不错。”晏侧妃冲她点了点头,“进步很大。” 宁春草闻言浅浅而笑,好似笑容都多了些以往没有的味道。 这变化,叫晏侧妃心中忽然有些没底。自己答应她的条件,叫她习功夫,教她习杀人技艺,究竟是对,还是不对呢? 她从来是果决的人,在睿王府当家做主这么久,没有人说过她优柔寡断。可此时此刻,她却觉得自己优柔到了极点。宁春草如今的技艺水平,已经可以学习她所保留的最后招了。她却丝毫拿不定主意,究竟是应该教她?还是拖延下去? “呃,还有几动作,你做的不甚到位。”晏侧妃沉声故意挑毛病道。 她告诉自己,这不是言而无信,她只是还需要点点时间,需要再考虑考虑……精益求精总是没错的,对,她只是精益求精而已。 宁春草并未发现异常,只是看出了晏侧妃眼中的震惊。 她自己的进步,自己能感觉得到,她舞剑之时,身上充斥着种强大的力量,每次该发力该有气势之时,身体里的那股力量就会引领着她,做出晏侧妃曾经教过的样子。 晏侧妃甚至有些躲避宁春草的目光,兴许这种答应了却隐瞒不去执行的做法,不符合她贯的性,她有些心虚的纠正了宁春草的动作。 宁春草不疑有他,听得很认真,记得很准确。 晏侧妃指点完,坐在旁,叫她重新来过。 宁春草收剑站定,微微闭目,吐纳两口气。 抽剑而出,铮铮然的声,都带着股肃杀之气。 整花厅,好似瞬间清冷了许多。 剑声赫赫,她身形快速敏捷。动作准确灵敏,不僵硬呆板,甚至不乏灵通变式。 晏侧妃适才不过是苛刻挑出的毛病,她竟然也在遍指点之下,完全纠正过来。 坐在旁的晏侧妃。彻底被她所展现出来的飞进给震惊到了,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完成整舞剑套路,甚至都不能回过神来。 宁春草已经收剑站定,晏侧妃却还浑浑噩噩不能回神。 看着晏侧妃眼中的惊叹,她知道,自己大约是达到要求了。 晏侧妃心下却更明白,这何止是达到要求,简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她和她之间,只差最后招了。要教么?真的要教她杀人么? 晏侧妃心跳有些乱,她原本最是赏识肯努力肯下功夫勤勉之人。看到宁春草虽无天赋,却从不叫苦叫累,无论学什么,都试图竭尽全力做到最好的时候,她很喜欢这年轻的女孩子。 觉得她和大部分的女孩子不同,不想凭借着自己出众的外表来攀附权贵,而愿意通过自己的目力达成目标。 前阵子,自己甚至真的很喜欢她,几乎将她当做自己的女儿晚辈。 可当真看到她如此让人惊讶的突飞猛进的时候,她内心竟然有点点的——害怕了。 “晏侧妃还会遵守当初的诺言么?”宁春草仿佛看出了她内心的挣扎,浅笑着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晏侧妃不是习惯失言的人。特别是在宁春草这般笑意盈盈的询问之下。 “世子爷可是已经很久都没有流连花楼之中,更是没有夜宿花楼不归了。”宁春草语气轻缓,并没有逼迫的意思,可晏侧妃却觉得好似有沉重巨石,压迫在自己心口之上。 “当然。”她终于开口说道,“我岂是言而无信之人?” 话出口,那压在心头的巨石,好似口浊气,噗的被吐了出来。她轻松了,答应过的事,不论结果如何,该做到的还是要做到。 “我教你最后招,杀人取命,最最关键的,就在这最后招。”晏侧妃起身从她手中接过剑来,面色沉冷,眼神肃穆。 宁春草紧紧盯着她每动作,甚至细微的表情,唯恐错过什么。 晏侧妃重复舞剑之中最后两动作。原本应该戛然而止的时候,她却忽然抖手,揉身靠近宁春草,在宁春草毫无防备之下,那未开刃的长剑却向剑鞘样被拔下。而锋利无比,吹发可断的柄短剑,却是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能感觉到晏侧妃在控制着力道,可她脖子上的皮肤还是感觉到了尖锐的痛楚。 她甚至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唯恐那锋利的短剑割断了她的脖子。 晏侧妃收回手来,她甚至连脖子都没去摸摸,看看是否受伤,只瞪眼兴奋道:“原来如此暗藏玄机啊!” 闻言,晏侧妃看了她眼,伸手将长剑套上,完全看不出里头端倪。 宁春草双手接过未开刃的长剑,啧啧惊叹道:“这设计真是精妙!我用了它这么久,竟然丝毫未发觉!真奇了!” 晏侧妃舒了口气,这最后招,看起来简单,可要做好,却是很难。自己当年学功夫的时候,可是吃了许多苦,受了许多累,又耗费了许多许多的光阴,才练就了今日的本事。 即便她信守诺言,教了宁春草,她想要学成,想要能拿出门去,只怕也不是朝夕之事,没有年两年的磨练,怕不能成就。 年两年后,许多事情也许就变了。谁能说得准呢? 晏侧妃这般思想,不知是不是在安慰自己。她呷了口茶,吐出口浊气。 “不可急躁,之所以这般安排,就是因为你擅长舞,二不擅长功夫,用开始的柔美,迷惑敌人。在对方放松警惕的时候,祭出必杀之计,击制敌,这是为你设计的策略。”晏侧妃缓缓说道,“有俗话说。寸短寸险,为何我却要你舞剑用长剑,杀人用短剑?你可能明白其中缘故?” 宁春草摇了摇头,“还请晏侧妃明示?” 晏侧妃轻咳声,“乃是因为你是如今才开始学习,又想要迅速学会,没有根基,下盘不稳,更无内力,远距离对你来说,反而不好掌控。倘若对方身怀功夫,你的长剑必然能被对方截住。而短剑,需要你靠近了之后,方能发挥威力,只要你做的迅速且让人没有防备,能够拦下你的可能性就小了很多。你成功的几率也就大了很多。” 宁春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这话似乎很有道理,且适才晏侧妃将短剑架在她脖子上的时候,她确实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 “我会好好学的。”宁春草握拳道。 晏侧妃颔首,“练练吧。” 原以为。她会让自己再来示范几次,方能动手练习。这动作虽不算复杂,可是瞬息之间,其实变式颇多,外行看不出什么,好似就是晃晃就到了对方身边,然内行却能看出瞬息间的变幻莫测。 宁春草虽进步飞快,可谓日千里。但想要学好这最后招,还是,难。 晏侧妃嘴角溢出丝安慰的浅笑,只是笑意还未达眼底时,她就再次愣住了。 第146章 大成 宁‘春’草提剑而起,并未再请她示范,而是站在刚才她所站的位置,一毫不差的模仿她适才的动作,抖手,‘揉’身而上,短剑剑锋‘逼’至脖颈。 每一个动作都好似复刻一般,不谬微毫。 晏侧妃还未开口,而宁‘春’草却似乎对自己的表现不甚满意。 她立即收回长剑,重新练过。一遍两遍三遍,仿佛不知疲倦,一刻不曾停歇。 从复刻,到渐渐有了自己的感觉,再到灵活有变。 晏侧妃在一旁,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手中捧着已经喝干了的杯盏,又往嘴边送去。倒了几倒,却没有水流入口中,她甚至都没有回过神来。 明明没有天赋的一个人,明明根本不适合习武的一个人。一旦突破了之后,就是这般的让人惊讶么? 这学习的速度,已经不是勤奋两字可以形容的了。 当然,她仍旧很勤奋,从自己演示完一遍之后,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这么长的时间里,单单叫人站着不动,都会累的脚麻‘腿’疼。 而这么长的时间里,她几乎没有休息过,纵然有汗不停的从她头上滴落,她也只是挥手抹去头上的脸上的汗珠子,喘一口气,继续练习。 只是这学习的速度,太叫人惊讶了! 宁‘春’草收剑站好,拱手向晏侧妃笑道:“多谢晏侧妃指教。我总算不负您这段时间的‘操’劳了!” 说完,她竟不是要休息,而是从头开始舞剑。灵动的身姿,飘逸如仙的气质,舞动的长剑,凌厉又不乏‘女’子特有的柔美。 她将舞剑和跳舞,完美的‘揉’合在了一起,甚至比晏侧妃这师父教的还好。 晏侧妃舞剑,太过刚硬肃杀。而她,却能轻易的叫人放松,完全沉‘迷’在纤腰长臂的轻灵之中。 刹那间,她浑身的气质大变,连眨眼的功夫甚至都没有,她手上一震,‘揉’身而上。 纵然晏侧妃心有防备,却来不及有所反应——那冰凉冰凉的短剑,已经架在了她白皙的脖颈上。 晏侧妃眼中震惊尚未褪去,宁‘春’草却已经收剑入鞘,福身道:“得罪侧妃了,万望您海涵!并非有意冒犯,只是想叫您看看,我学的如何了?” 晏侧妃却是定定看着她,半晌都没有开口,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宁‘春’草见她反应,微微皱眉,姣美的面上带着疑‘惑’不解,“不应该很差吧?我自己还感觉很不错呢……” 良久,晏侧妃才倏尔吐出一口气来,嘴‘唇’微张,只说了一个字:“好。” 说完。她就按着椅子肘起身,脚步略踉跄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也不再看宁‘春’草,背对着她。向外走去。 这反映叫宁‘春’草有些莫名其妙。 她瞧不见晏侧妃心头的震撼和惊讶。 这是自己教她的功夫,一招一式,都是自己根据她的特‘性’所编排,原本没想到她能学会,更不曾料想。她真的能达到自己的要求来学得最后一招。 可当这一切都教给她,原以为她要用上一年两年的功夫,才能小有所成的时候,她竟!竟只用了一个多时辰! 一个多时辰,就已经完全掌握,并且在她使出最后一招的时候,就连自己都被她‘迷’‘惑’,被她掌控了! 她是师父!是教习她的人!却在她手中落了下乘! 她对她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清楚不过!却没能躲过!这意味着什么?她甚至有些不敢想下去,细想下去就会心惊胆战。 宁‘春’草的变化,叫她莫名的心神不宁。这太不可思议。不可思议的叫人惊惧。 晏侧妃离开的时候,宁‘春’草还站在‘花’厅里,她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看着晏侧妃的背影走远,转弯不见。 安静的‘花’厅里,有冷冷的秋风吹过。窗外的黄叶随风凋零,在空中划出柔美的弧度。宁‘春’草看着凋零的落叶在空中划过的曲线,轻轻翻转手腕,似乎又琢磨出些动作的变式来。 她嘴角微扬,一个浅浅却动人的笑容在她的脸上悄然绽放。 外头前来询问是否要添茶的小丫鬟一抬头。就完全看愣住了,恍如有阳光落在那握着剑的‘女’子脸上,竟将她的脸庞照的那般明媚,那般完美。 宁‘春’草转过视线来,看着那愣住的小丫鬟,冲她笑了笑。 小丫鬟却瞪眼捧着心口,小脸霎时间红透,连自己是来干嘛的都忘记了,捧着狂跳的心口,调头跑走。 宁‘春’草呀了一声。“我有那么可怕么?” 刚才只顾着练剑,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宁‘春’草‘操’练了那么久,兴奋之中不觉得疲惫,也不觉得饿,这会儿放松下来,却是什么感觉都席卷回来。 浑身酸痛,饥肠辘辘,胳膊似乎都累的抬不起来了。 练了两个多时辰,能抬起来才怪!也真是奇怪。为什么提着一口气的时候,就感觉浑身充满了一种莫名的力量,源源不断的支撑着她做出完美的动作? 宁‘春’草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已经习惯了天珠项链时不时会硌到她,此时脖子上却空空如也。 她心头划过一丝不安。但很快被学成舞剑,受到晏侧妃肯定的兴奋所取代。 绿芜在院子里的回廊下等她,见她出来,微微一愣。 “你这是什么眼神?连自家娘子都不认识了?”宁‘春’草笑道。 天虽然已经转凉,可她练剑却是出了许多的汗,额前的发皆被打湿,脸上淡淡的妆容也有些狼狈,她以为绿芜在惊讶这些。 绿芜却是摇了摇头,“娘子好美!” 宁‘春’草轻拍了她一下,“连自家娘子都敢打趣了?” “不是。”绿芜摇了摇头,“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娘子好像什么都没有变,甚至还没有进去的时候整洁‘精’致。却偏偏给人一种目眩神‘迷’,不可凝视的感觉,大约是气质?反正叫人觉得好美!” 宁‘春’草闻言,轻笑出声,“世道变了啊,连绿芜都学会油嘴滑舌了!” 绿芜却有些怔怔的,这怎么能是油嘴滑舌呢?娘子自己都感觉不到么? 宁‘春’草学有所成,决定让自己放松一下,小厨房里给她热了午饭,她吃饱喝足,美美的在浴池之中泡了芬芳的鲜‘花’浴。 又熏干了头发,换上柔软舒适简单随意的衣服,披散着柔顺油亮的长发,赤脚在‘波’斯地毯上坐着,手边放着一壶茶。膝头捧着一本书,慵懒又自在的斜倚在书架旁,一页一页的翻着。 守在不远处的绿芜,总是不受控制的,时不时侧脸去看她。 她伺候娘子也有这么久了。朝夕相处,也算是最熟悉的人,今日却仿佛怎么都看不够似的,心神仿佛都落在了娘子身上,总要看她一眼,才觉满足。 景珏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她一双光洁白皙的小脚,踩在朱红带金‘色’‘花’纹的‘波’斯地毯上,越发显得白皙‘玉’透。 她身侧放着的紫砂茶壶,在她修长的‘玉’手映衬之下,显得舒服又矜贵。 柔软顺滑的长发披散在她的肩头,半遮住她完美‘精’致的小脸儿,她膝头放着的书,微微歪斜,却叫人刹那间生出岁月静好。不如停驻的感慨来。 他甚至有些嫉妒她身后倚着的书架,可以离她那么近那么近,被她那般信任的倚靠着。他甚至屏住了呼吸,不敢靠近,唯恐破坏了这一份恬淡的美好。 “世子爷回来了!”绿芜翻身起来,向景珏行礼。 她一向机警灵力,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的,今日世子爷进‘门’她甚至都没发觉,是看娘子看的出神了么? 景珏对绿芜破坏了这一室静好,十分不满。 宁‘春’草温声抬起头来,轻笑看向他。 这么柔柔一笑,好似有一双如‘春’风般的手,立时抚平了他心中的焦躁褶皱。 “爷回来了。”她放下书,如小鹿般敏捷的从地上跳起。 不等她上前,他便迎上去,“别踢了茶壶,再烫伤自己!” 向来大大咧咧,对她粗暴野蛮,鲜少温情的他,竟然会说出这般细腻温柔的话来。景珏自己都诧异了。 可看着巧笑嫣然的宁‘春’草,他这话却好似本能的脱口而出。 宁‘春’草挥手叫绿芜下去,屋里只剩下她和景珏两人,她缓步上前,勾手轻轻挽住景珏的手臂。 她以前从不曾如此,便是经历了昨晚那般热情,今日还是叫景珏有些不适应,他身子微微一僵,但很快就克制自己恢复自然。 “听闻爷去了延庆观,寻到玄阳子道长了么?”宁‘春’草关切问道。 ,.. ... 第147章 璀璨 宁‘春’草忽闪的大眼睛,水运灵动,叫人望之移不开视线。.最快更新访问:щщщ.79xs。 景珏看着她,嘴角轻扬,语气却不乏遗憾,“叫你失望了,听道观中的小道士说,玄阳子如今正在闭关修炼,谁人也不肯见。” “闭关?”宁‘春’草重复了一句。 景珏点了点头,轻抚她的长发,“是,不过听闻,也快要出来了,他已经闭关有两三个月了,约莫过了十五就出来了。” 宁‘春’草哦了一声。低头轻喃,“那确实,没几日了。” 她声音很轻,轻微的像是在无意识的自言自语。 景珏看她,“嗯?你说什么?” 宁‘春’草仰头冲他笑。“我说什么了?我没说什么啊?” “你说什么时候到了?”景珏微微蹙眉。 宁‘春’草笑着摇头,“玄阳子出关的时候,不是快到了?” 景珏哦了一声,心头隐隐约约有些奇怪的感觉,“哦,待他出关,我一定第一时间赶去,重新要了天珠项链回来。你且放心,这些日子我都会守在你身边,断不会叫梦魇侵扰你。” 这话说得有些心虚,他能陪着她,难道还能不让她做梦不成?除非不让她睡觉吧? 宁‘春’草浑不在意的摆手,“没事,噩梦,不足为惧了。” 她的话音轻飘飘的。和以往对待梦魇的态度截然不同,判若两人。 景珏深觉奇怪。 好似从昨日他摔碎了她的天珠项链开始,她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可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却又说不上来。 好似比以前更加妩媚,更加‘迷’人,却叫人更加的捉‘摸’不透了。 她这般温柔,温柔小意的叫他不适应,他既贪恋这份妩媚柔软,却又隐觉不安,这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景珏留心了好几日,才确定宁‘春’草没有骗他。 她果然是不再害怕梦魇了,她每日都睡的很踏实,很安静。也不再像以前那般惊坐而起,或是闭眼梦中挣扎。 她会呼吸平稳绵长的睡,会安安静静的醒来,她醒来会朝他笑,告诉他,她睡得很好。 这些变化,都是好事吧?虽然和以前不同了,但应当算是进步吧? 景珏渐渐不再那么紧张,拒绝了多次的朋友邀约,也重新应酬起来。 十五这天上午,景珏一早就离了王府。 宁‘春’草也叫人备车,带着绿芜前往延庆观而去。 “娘子是要去寻玄阳子道长么?”绿芜在车上问道。 宁‘春’草缓缓点头,微闭着眼眸,不知是在休息,还是在考虑着什么,她手里捏着那只从巫‘女’手中夺来的黄铜铃铛,袖中还藏着一柄锋利的短剑。 “听闻玄阳子道长今日可能出关。”宁‘春’草缓缓答道。 “那怎的不等打听了清楚再来呢?”绿芜不解。“若是来了,他还没有出关,岂不是叫娘子白跑一趟?” 宁‘春’草却轻笑了笑,“等?不能等了……” 这话说的奇怪,这么多日都等了。怎的今日不能等了?绿芜不明所以,眼见娘子抿口似乎不想多说,她也不好追问下去。 睿王府的马车驶进了延庆观的大院子。看到王府徽记,小道童径直将马车引到了里头的院子。 瞧见从马车上走下的两位‘女’子,小道士很是意外。 在瞧见冲他笑意盈盈的那位衣着像是主子的娘子。他脸上竟立时飞上两抹红晕。 “请问,玄阳子道长可出关了?”绿芜上前问道。 那小道士又偷偷看了宁‘春’草一眼,才低头道:“师父算好了吉时,要一个时辰之后才会出关的。” 绿芜失望的叹了一声,“一个时辰呐……” 小道士立时抬头,“也不算很久了,我们道观之中有很好吃的素饼,还有很香的悟道茶,娘子们喝上两壶茶,用一些素饼。一眨眼,也就等到师父出关了!” 绿芜诧异瞪眼,不是听说延庆观的道士因为得圣上赏识,都很是高傲的么?说就连小道童都是拿齐孔看人的。 她怎么觉得这都是妄传呢?看眼前这小道士多客气,多亲切? 宁‘春’草掩口轻笑。 不知她笑什么。那小道士脸红的很甚了。 “既然来了,怎能一个时辰都不愿等就要走呢?拜见道长,自然要有诚意,心中着急,连等都不愿等。如何能称得上诚意?”宁‘春’草缓缓说道。 那小道士连连点头。 绿芜却是莫名得很,路上娘子还说,不能等了。怎么来了延庆观,却又变成可以等了? 娘子要见玄阳子道长究竟所谓何事?到底是着急还是不着急啊? 宁‘春’草没说很多,跟着那小道士便进了素斋馆,小道士‘精’心的摆上素饼悟道茶,恭请她们用茶。 他瞪眼看着宁‘春’草的动作,却不敢看她的脸,好似在等着她尝过之后给个评价。 宁‘春’草抿了口茶,连连点头道:“好香的茶。” 那小道士连忙低头道:“娘子慢用。”说完。就一溜烟儿的跑了,连绿芜在后头道谢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绿芜连连摇头,“这年头,怎的连道士都这般‘毛’‘毛’躁躁的,一点不显庄重?” 宁‘春’草捏着素饼咬了一小口,“人心浮躁,在哪儿都一样。脱出尘世之外,不在乎形式,而在乎心。心若不宁,万事不休。” “啊?”绿芜张嘴看她。娘子说的什么啊?她怎么完全听不懂呢? “素饼很好吃,你尝尝?”宁‘春’草捏了块素饼,放入她微张着的口中。 主仆两人安坐着,时不时有小道士从‘门’外经过,有些人不经意侧脸往内望上一眼。都顿觉眼前恍如有日光一亮,目眩神‘迷’。 一次两次倒也罢了,好几次这般,本是方外之人,都往里看着,脸上‘露’出惊‘艳’神‘色’来,看得绿芜都有些不自在了。 可宁‘春’草却一派淡然,吹着茶叶,看着茶叶嫩嫩的芽在杯盏中浮浮沉沉,好似对‘门’外的事情。一丝不察,丝毫不受其影响一般。 “娘子,”绿芜贴近了她的耳朵,轻声问道,“您瞧见了没有?” “什么?”宁‘春’草转过脸来。轻声问道。 “外头好多小道士都在看您呢?”绿芜压低了声音,脸上有些热。 宁‘春’草哦了一声,抬头向外看了一眼,偷看她的小道士连忙都转过脸去看向别处。 她笑了笑,转回视线,“那同我,有什么关系?心止,则静。” “那娘子就不会有心动不能静的时候么?”绿芜似懂非懂的问道。 宁‘春’草张口还未说话,那个为他们带路的小道士便气喘吁吁的快步跑来,“两位娘子,我家师父,出关了!” 绿芜欣喜不已,连忙扶着宁‘春’草起身,“总算捱到时候了。” 宁‘春’草被她扶住的手,手心微微有些凉。 她腰间的铜铃铛因为她的动作。也猛的响了一声。这在以往,是没有过的。那铜铃铛神奇得很,若非拿在手中有意晃动,它是不会响的。 绿芜并未在意,宁‘春’草却是垂眸看了看腰间的铜铃铛。轻喃了一声,“此时,我心动了。” “嗯?”绿芜没听清。 宁‘春’草却只是扶着她的手,笑着请那小道士带路。 许多日子没有见过玄阳子道长了。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她前往青城山之前,他送她天珠项链之时。 这次得见,其他人仍旧被摒除在殿外,偌大的殿里,只有宁‘春’草和玄阳子道长,相对跪坐。连绿芜都没能跟进来。 见她一个人进殿的时候,绿芜还十分的紧张,宁‘春’草却笑着说,“如此,正好。” 玄阳子道长不知道年岁如何,但眉须都是‘花’白的。想来也是高寿了。 “道长,我们又见面了。”宁‘春’草恭敬施礼。 玄阳子道长抬了抬手,目光却是定定的落在她的身上,带着打量探究。 许多人都说过,玄阳子道长的眼神太过犀利,被他盯着看的感觉,就好像没穿衣服一般,叫人窘迫又尴尬。 宁‘春’草此时却是安静怡然的跪坐着,垂着眼眸,看着自己的膝头,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温润如‘春’日的阳光。 “天珠项链都镇不住你了。”玄阳子道长喃喃说了一声。 ,.. ... 第148章 第一次动手 “我是天命所归,你不过凡夫俗子,如何能镇得住我?”宁春草口中吐出的话,叫她自己都微微有些错愕。 玄阳子道长点了点头,“那你来寻我做什么?” “不寻你,我不心安。”宁春草又说道,“你该知道,我是心眼儿很小的人,且女子最是记仇。你用天珠项链折磨了我那么久?镇压着我不能成事,这份‘恩情’,我岂敢忘怀?” 宁春草觉得这些话,不是从她脑子里冒出来的,而是从心底冒出来的。 也就是说,这些话,是她心底想说。却并没有过脑子的话。呃,或许这说法也不准确……那该怎么形容呢? 她搓了搓自己的手心,有些词穷,总之这种感觉就是十分的奇怪。 “你来寻我报仇?”玄阳子笑了笑,“也该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那得多谢你呢。”宁春草说道,“原本我不过是残存的孤魂,带着那点点的怨念不散,以图寻仇后堕入轮回。是你,叫我去青城山,你不知道我路上会有何等的际遇吧?你不知道我这趟死里逃生,也是大有收获的吧?” 她说话间有轻轻的笑声流露出来,带着少女肆意的自得。 玄阳子的目光落在她腰间的铜铃铛上,脸色霎时间难看了许多。 宁春草却笑得越发明媚张扬了。 “你想试试么?” 她话刚落,玄阳子就劈手从他面前矮几下头抽出把撰有经文的桃木剑来。 宁春草则飞快的拽下腰间铜铃铛,翻身向后,躲过玄阳子刺出的桃木剑。 她那么辛勤刻苦的跟着晏侧妃学习舞剑,自然不是白学的,如今的她,有超脱世俗人之外的神奇力量,再加之先前的刻苦练习,身姿敏捷,动作迅速。 她躲避的同时,摇动手中的黄铜铃铛。 叮当的声响在安静的大殿中,激起回声袅袅。 声仿佛带着波波如潮水般的力量,将玄阳子困顿其中。 玄阳子的面色极差,动作也略有凝滞。宁春草本就敏捷得很,他心神又受了阻碍,越发不能克制住宁春草。 宁春草摇着铃铛,边跳边笑,铃铛的声响,伴着她的轻笑声,悦耳得很。 玄阳子的面色却越发的差了。 “冤魂,我本怜悯你性命,不忍叫她枉死……如今却叫你如此为非作歹,若不拿住你,岂不叫你霍乱人间?”玄阳子挣扎说道。 宁春草却摇铃婉转而笑,“我只除当除之人,只除我所恨之人。并未为非作歹,如何霍乱人间?你这牛鼻子,不过道貌岸然,如何敢在大殿之上,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好似你是身正气般?你私底下炼丹制药,坑害了多少高官贵人?你又在为何人谋私利,我不说,你心里也清楚得很。” 玄阳子面色大变。“我所成就的乃是信奉道法之人!” “歪门邪道,命数乃上天注定,你凡夫俗子,妄想修仙得道岂不可笑?想要长生不老,还不是贪恋人世繁华。既贪恋人世,又谈什么清心寡欲?岂不自相矛盾?”宁春草摇铃的节奏越发快了起来。 玄阳子的动作却是越发凝滞,他满是皱纹的额头之上,冒出密密汗珠,口鼻之间吐纳也急促起来。 “道长,我说的对么?”宁除草笑着舞动着,缓缓靠近他。 “派胡言!”玄阳子怒喝声。 却在电光火石之间,宁春草旋身而上,从袖中抽出把短剑,以迅雷不及掩耳划过他的咽喉。 玄阳子自认机警敏捷之人,可适才,宁春草究竟是如何动作,如何靠近自己,又如何做出这危险举动,他竟未能看清楚。 能躲过他的眼睛,而伤害他的人,他还从未遇见过,今日倒真叫他意外了。 宁春草停下了手中摇晃的铃铛,飞快后退了两步,稳稳站定。“道长还有什么遗言?赶紧说说吧,只怕日后想说都没有机会了。” 遗言? 玄阳子抬手摸向自己的脖颈,适才寒光闪,脖颈凉,他甚至连痛觉都未感受到。为何对面站着那小女子笑的那般肆意飞扬?看着他的眼神。好似看着已死之人呢? “我……”他刚开口,唇中涌出血来,脖子上被划开的皮肉咽喉,也向外喷溅出鲜血。 肃穆的大殿之中充斥着浓郁的血腥之气。 玄阳子僵立的身体轰然倒下。 宁春草轻叹声摇了摇头,“都告诉你了,要快些说,你不听,这下,遗言说不出口了吧?” 玄阳子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咽喉处还在汩汩的往外冒着血。他眼睛瞪得大大的,里头写满了不可置信。这般惊愕的死不瞑目,想来他在次遇见宁春草的时候,是怎么也不会想的到的。 自以为窥破天机之人,却落得这般下场。 宁春草啧啧两声,“还真是讽刺呢。” 她看了看地上的血迹。略皱了皱眉头,在殿中寻出些破布垫子来,将地上以及玄阳子身上的血迹都擦拭掉。用过的布投入火盆之中焚毁。 可衣服上沾上的血却是擦不去,更有他咽喉处毙命的伤口赫然在目。 宁春草脸色淡然,好似并不如何担心。她心中十分清楚。如今大殿之中,只有她和道长两人,倘若玄阳子出了任何事情,外头延庆观里的道士道童们都不会放过她。 她想要安安生生的走出延庆观,是绝无可能的。可她并不想和这牛鼻子同归于尽,如今这不过是她报复的步而已。 她日后要走的路还很长,她要手刃之人还有很多。 宁春草抿干净了手上沾到的点点血迹,用锋利的短剑化开自己的手指,将她的鲜血滴落在玄阳子被化开的咽喉之上,继而摇晃着手中铜铃铛,铃铛声起,却和适才那密集如雨点的节奏有所不同。 她摇摆跳动的动作很慢,像是秋风扫过落叶,发出悲悯呜咽的声响。低沉悠缓,绵远悠长…… 像是送别,像是祝祷,像是虔诚的叩拜…… 若是懂巫术或是道法的人,也许能分辨出来,这铃铛和吟唱声,表达的乃是超度之意。 奇异的事情,在这吟唱声铃铛声中发生的无声无息——玄阳子咽喉处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点点愈合了。被利刃割开的皮肉,又重新长在了起。 宁春草闭着眼睛,她并没有看见,吟唱的声也没有停下来。 大殿里头很安静,安静的只有轻缓的铃铛声,和她轻柔的嗓。 大殿内的旌幡无风而动,像是有莫名的力量将它们鼓起,又缓缓落下。 宁春草围着玄阳子舞动的脚步停了下来,铃铛声也停下。吟唱声在片安静之中,缓缓如尘埃落定的收住。 她睁开眼睛,看着躺在地上动不动的玄阳子。 玄阳子身上还带着血迹,脸上还带着惊愕的死不瞑目,可他脖子上的伤痕已经全然不见了。 完好的皮肉,丝毫看不出被割破的痕迹。 宁春草手上的伤口也已经愈合。 她将铃铛挂回到腰间。将玄阳子拖回他适才跪坐的蒲团之上,他的身子还没有冷硬,她费劲的将他摆出盘腿坐的样子,用他前头的矮几支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有词叫“死沉”,就是说。人死了以后会特别的沉。此时的玄阳子就异常的沉重。 宁春草做完这切的时候,已经累得满身大汗了。 她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衣着。幸而她动作很快,在割开玄阳子咽喉之时,她迅速便撤远了,玄阳子的血,并没有洒在她身上,她身上干干净净,只略有些凌乱。 她整理好衣摆,端正跪坐在玄阳子对面,好似恭敬聆听教诲讲道的模样。 再端详自己并无不妥之后,她猛然间扯着嗓子,尖声惊恐的大叫——“啊!来人呀!” 院中的道士闻声奔来,片凌乱的脚步声在殿门外响起。 没有师父的吩咐,道士们却是不敢贸然闯入,只在门外焦急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师父,弟子们能进去么?” “快,快进来……不好了……”宁春草的声里带着惊恐和略微的哭腔。 “师父,师父?弟子们进来了啊?”门外的道士们还有些犹豫,但听闻里头宁春草的哭腔隐含惊惧,定然是出了什么事。 轰隆声。殿门被众人大力撞开。 最前头的几道士跌跌撞撞的向前冲了好几步,被后头人推着,险些栽倒在殿中地毯之上。 宁春草缩在她跪坐的蒲团上抹眼泪,单薄的肩膀抖抖的,好似受了什么惊吓。 第149章 飞升 “师父,弟子无状……”众位小道士瞧见玄阳子还好好的在蒲团上盘‘腿’坐着,便有些局促紧张。.最快更新访问:щщщ.79xs。 师父同人讲道解‘惑’之时,向来不喜欢受人打扰,他们这次,竟贸然冲进来了,师父定然要发脾气的吧? 宁‘春’草指了指玄阳子,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竟有些泣不成声,“他,道长他……” 小道士们这才发觉不同,师父虽坐着,可对他们闯进来,对他们说的话,都不置一词。无动于衷,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 小道士们这下也都多多少少紧张畏惧起来。 有个稍年长些的道士小心翼翼的迈步靠近玄阳子,他微微咬住下‘唇’,脚步迈的十分迟疑,“师父?师父?弟子来看看您。您是哪里不舒服么?” 说话间,他终于来到玄阳子身边,伸手搭在玄阳子的肩膀上。 玄阳子依旧坐着不动。 后头眼尖的小道士忽而惊叫道:“有血,师父身上有血!” 众人被他尖叫的声音都吓得一愣,适才太紧张,或许都没有留意,此时擦发觉殿中透着隐隐约约的血腥之气。 宁‘春’草捂着嘴,仿佛被吓傻,哭都哭不出声来,眼泪挂在她白皙无暇的脸上,看起来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扶着玄阳子肩头那道士,手上猛的一用力,本想是叫玄阳子抬头来看他。 可也许是他手劲儿太大,原本靠着跟前矮几支撑的玄阳子,仰面向后倒了下去。 殿中传来一阵惊呼之声。 惊呼过后。是一片肃杀的安静,静的诡异,仿佛众人心跳皆可闻。 此时此刻,众人才算看清楚了玄阳子的形容,双目圆瞪,目中有错愕,面庞发白,‘唇’无血‘色’。 眼看之下,不见伤口,可他‘胸’前身上,都落有斑驳血迹。 站在他身边的道士颤颤巍巍的伸手,探了探他的齐息。这一探之下,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也是面无人‘色’。 众人看他模样,都不敢上前,目光犹疑的在宁‘春’草身上打转。 虽然谁都没开口说话,宁‘春’草却已经感觉到了怀疑的视线。她只哆嗦着肩膀,捂着口齐,一副被吓傻的样子。 “来,将她带出殿外!”那年岁少长的道士,勉强稳住心神,吩咐道,“速去请师叔来。” 宁‘春’草被小道士们请到殿外,看管起来。 绿芜得了消息寻找过来,原本担心娘子处境,眼见小道士们只是看管着娘子,并未对娘子不利,她才长舒了口气。 “娘子,娘子,出什么事情了?这是怎么了?”绿芜焦急问道。 宁‘春’草连连摇头。眼泪却好似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 一旁的小道士有些于心不忍,上前劝道:“这位娘子不要问了,小娘子这会儿心中必然也害怕担忧。” 说完还安抚的看了一眼宁‘春’草,宁‘春’草冲他点头致谢,小道士叹息一声。退到一边。 延庆观的二师父被请来,一群道士在殿中忙活了好一阵子,似乎是在为玄阳子检查尸身,毕竟隔着衣服并未瞧见他哪里有伤口,可身上的血迹却是十分醒目新鲜的。 殿外等着的小道士们都十分好奇。走出殿中的道士们脸上却揣着疑‘惑’不解。 “怎么样?师叔怎么说?”殿外的小道士急切问道。 出来的道士却是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宁‘春’草低着头,耳朵却是竖起着,殿‘门’前一丝一毫的动静她都不曾错过。 忽听殿‘门’前有些喧闹,她连忙抬头去看。瞧见众人簇拥着一个年岁比玄阳子小不了多少的道长缓步而来。 她连忙起身,做恭敬状。 那道士进到廊下,上下打量她一眼,尤其是她的衣着佩饰,似乎是在观察上头是否有端倪。 宁‘春’草已经仔细看过了,她身上丝毫的血迹也没有沾染上。 那道长显然也未看出什么。伸手请宁‘春’草坐下,“适才只有我师兄和姑娘两人在殿中,殿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姑娘可否细细说来?” 宁‘春’草连连点头,开口声音却有些略微的颤抖。“道长正在与我讲道,解我疑‘惑’,突然就闭口不言。我低着头,良久不听闻道长再开口,心下疑‘惑’。偷偷看了道长一眼,就瞧见道长身上满是血迹,我就……我就……” 说到这儿,她脸‘色’变得煞白,身子也颤抖着,透出惊恐的样子来。 “别怕,姑娘别怕。”道长一面安慰她,一面也在细细观察着她的神‘色’。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唤了道长两声,道长也不应。我害怕,所以大叫起来。”宁‘春’草拿着帕子抹了抹眼泪。 “我看姑娘气‘色’不好,来寻我师父,可是请我师父为姑娘医治身体的?”道长问道。 宁‘春’草摇头,“先前的道长点拨,有所顿悟,此次来是为了拜谢道长的。” 玄阳子的医术不错,在京城也是小有名气,有时候也会有达官贵人不请太医,反而来道观求仙‘药’。并不稀奇。 “我虽道法不如我师兄,但这医术,勉强能望其项背,我瞧姑娘气‘色’差,不若我为姑娘把脉吧?”道长不顾宁‘春’草适才已经拒绝的话。也不等她同意,便强行拽过她的手腕,将指尖搭在她脉‘门’之上。 一旁站着的绿芜愤然上前,伸手就要将宁‘春’草的手拽回来。 那道长搭在宁‘春’草手腕上的手不动,另一只手却是猛的出招,挡住绿芜的动势。 绿芜被他一挡,心中更是恼怒,翻手还击。 那道长单手抵挡,另一只手一直按在宁‘春’草的脉‘门’之上,不动不移。 宁‘春’草心下清楚。他要为自己诊脉是假,试探自己是否有内功才是真。 她几斤几两自己心中再清楚不过,因此并不畏惧。绿芜的反应,她也没有阻止。她如今正在“担忧害怕”之中,如何能冷静的管束自己的婢‘女’。不叫她维护自己呢? 道长疑‘惑’的看了她一眼,终于收回落在她手腕上的指尖,也起身避开绿芜的攻击,使眼‘色’,叫一旁道士上前拦住绿芜。 绿芜被牵制住,宁‘春’草这才开口,“绿芜,不得无礼。” 虽是管束的话,听来却绵软无力,更有几分气弱。 绿芜气的直瞪眼,“娘子身娇体贵,未得娘子允许,这诊的是什么脉?!” “别‘乱’说话!”宁‘春’草看了她一眼,可威严不足,娇弱有余。 绿芜以为娘子今日真是被吓坏了。倒也不做他想,‘胸’口起起伏伏的,颇为怨愤的模样。 那道长皱着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些许,仰望天空。长叹一声,“师兄他,坐化飞升了!” 众位道士听闻,皆是一愣,玄阳子道长今日才刚刚出关,出关还没有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坐化升仙了? 这消息叫人毫无准备措手不及呀! “你们没听到么?师兄他——坐化升仙了!”道长又提高了些嗓‘门’儿。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跪地,“恭喜师父修成正果,得道飞升——” 宁‘春’草垂下眼眸,眼中溢出几许冷嘲热讽,只是无人瞧见。 玄阳子道长得道飞升的消息很快在京城传扬开来。只是其中细节,知道的却没有几人。 睿王爷也是为数不多的知道其中怪异细节的人之一,他始终认为玄阳子道长死的蹊跷,执意叫仵作验尸。好确定死因。 这想法自然遭到了延庆观的‘激’烈反对。 玄阳子的死虽然会对道观产生一定的冲击,毕竟玄阳子的名声在外,慕名而来的人很多。可得道飞升,也是个极好的说法,能让他这一声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对道观的名声也是有好处的事情。 倘若真的让仵作验尸,首先是对已经得道飞升的玄阳子留在人间‘肉’身的极为不敬,其次,知"qingren"知道,当时的情况颇有些诡异蹊跷,若是真的查出别的缘故来,证实玄阳子道长不是飞升——而是被人给加害了! 那不仅对玄阳子这一辈子的名声没有好处,对延庆观来说,也是个巨大的污点。 睿王爷的想法,没有得到支持,延庆观如今的道长,玄阳子的师弟还将他告到了圣上的面前。这当然都是‘私’底下发生的事情,旁人并不知晓。 ,.. ... 第150章 杀人第一步 圣上斥责了睿王爷之后,这事儿也就过去了。。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ШЩЩ.79xs。 过不去的,是景珏。 他一直有些懊恼,“当日我就不该应他们的邀请去赛马,若是我早点等在延庆观里头,那牛鼻子一出关,我就去向他要天珠项链,如今也就能将项链给你了!” 他面上带着深深的自责和愧疚。 宁‘春’草却连连摇头,“不怪你,我不是去了么?可是也没有得到新的天珠项链啊?道长说,命数如此,命里注定的,不必强求。且如今,你看我还被梦魇魇住过么?爷不用担心的。” 景珏却似乎觉得,不能赔偿给她那个弥足珍贵的天珠项链。他心头就放不下那种愧疚亏欠的感觉。 纵然宁‘春’草一再温婉的表示,并不介意。可他却隐约觉得,就是因为那天珠项链没有了,宁‘春’草才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他甚至说不出这种不一样,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只有绿芜知道。自从玄阳子道长死了以后,宁‘春’草安安好好的离开延庆观,却是偷偷哭了好几次。 原本绿芜以为,娘子是被当时的情景吓坏了。她虽未进得大殿,却听那小道士说了两嘴,说什么并没有伤口,人也端端正正坐着,可身上却落有斑驳血迹。 娘子出身商户人家,如今又成了王府‘女’子,养尊处优,没见过这般惊世骇俗的情形,害怕也是理当的吧? 绿芜却是忘了,宁‘春’草从京城去往青城山的一路上都发生过什么,在青城山里头又发生过什么?甚至当她自己的脸被人伤成那样的时候,她可曾担忧害怕的哭过? 这样一个‘女’子。怎么可能因为当时的情形太过诡异,就被吓得几次背着人偷偷哭呢? “道长,您走好。当初您给我项链,护我‘性’命,如今我却害了您。虽不是我本意,却也出自我手……我对不起您。”宁‘春’草躲着人,一面偷偷烧着纸,一面含着哭腔说着,“今日是您头七,他们说,您是得道飞升了,我不知道被害的人,是不是还能得道飞升,您若是飞升了,这纸钱您定是用不到了。若是没有,那您就尽管‘花’吧,每年清明十月初一我都会给您烧纸的。” 她低声念着,一面念叨,一面偷偷的落下眼泪来。 她知道绿芜错以为她是害怕,她其实并不怕。她能回忆起当时的细节来,她清醒之后知道自己对玄阳子都做了什么。 她更明白,她所做的一切,并不是出于她的本意,而是出于她心中藏着的那前世冤魂的怒意。 那冤魂若是因为玄阳子道长用开了光的天珠项链镇压她,叫她只能被禁锢在自己体内,不能做什么,因此恨玄阳子,她觉得是可以理解的。 可那冤魂又说了一番话,说玄阳子道长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暗中做了什么图谋不轨的事。也是该死。她却不能明白了。 玄阳子道长的名声一向很好,连圣上都信任他,封他真人称号。他也常常进宫,为圣上讲道。 按说,不应该像自己的冤魂说的那样吧?可那冤魂说这些话的时候。玄阳子脸上分明有心虚恼羞成怒的神‘色’。 宁‘春’草心中矛盾复杂,一面是对玄阳子道长的愧疚,一面又希望自己并不是真的杀了个好人,可她又不希望玄阳子道长真是坏人。 这复杂的情绪纠结在她心头,每每想起玄阳子道长的时候。她都会忍不住流泪。 玄阳子的头七过后,宁‘春’草才渐渐想明白了一个问题。 自从天珠项链被打碎以后,她就开始做了许多,并非出自自己心意的事情。做的时候浑浑噩噩,回想起来的时候,又莫名其妙。 好似做事情的时候,被旁人控制了心智一般,并没有胁迫,却是不由自主的做违背心意之事。 细想来,大约能判断出。就是姜维曾经说过的,乃是出自前世的冤魂。她自己的前世枉死不甘的灵魂。 都是她自己,不过是一个满怀怨气,一个却感念重生。所以两个心智‘操’纵她‘肉’身的时候,她并没有任何的不适之感。 甚至浑浑噩噩的觉得就是出自自己。 当时姜维说过的一句话。她还不以为意,如今想来却有些透骨的寒。 姜维说,倘若她不能尽快平复冤魂的怨气,任她积郁疯长,最终她会完全受冤魂的控制。 她当时反驳姜维。两个都是她自己,有什么受控不受控?她就是她,宁‘春’草。 如今,当镇压冤魂的天珠项链碎裂之后,她才明白,原来不是。纵然都是宁‘春’草,可一个却是经历了枉死的,一个是重获了新生的。都是她,却又不是她。 她会杀了玄阳子,以后还会杀更多的人吧?连玄阳子那般厉害的人。都会死在她手里,且不被人怀疑,那日后呢?她还要亲手屠戮多少人? 宁‘春’草忽而想起曾经梦中匍匐满地的尸体,心中又惊又怕。 “是不是,我尽快杀了前世害死我的人,一切,就可以结束了?”宁‘春’草反复问自己。 除此之外,好似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她让绿芜去打听了凌烟阁的二当家,听闻姜大哥和姜二爷此时都不在京中。唯一可以询问的姜维都不在,她只能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她反复斟酌之后。提笔写了封很短的信,让绿芜想办法递到李布的手中。 写这信的时候,她是很犹豫。她想到了了前世种种,也想到了如今的二姐姐。 杨氏生产在即,前世二姐姐就是这时候遇害的吧?她前世也就在这时候。走到了‘性’命的终点。背负着害死姐姐牵连姨娘的罪名,带着满心的愤怒不甘。 按着她本能的想法,她应该在这时候避开李布,将李家躲得远远的,再不产生一点点的瓜葛。 至于旁人怎样,则和她全然无关。 可如今,她却要硬着头皮迎上去,在和前世种种纠缠在一起。 这般无奈的选择,叫她心中矛盾至极。 绿芜接过信的时候,一再问她。是否想好了。 宁‘春’草重重的点头。 “娘子若是想好了,就请松手吧?”绿芜抬眼,颇为无奈的看着她。 宁‘春’草诧异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还紧紧的捏在信封上。多矛盾的自己。一面点头确信,一面还紧捏着信不放手。 她咧嘴轻笑,嘲讽自己的优柔寡断,放开手,叮嘱绿芜道:“别叫李家其他人知道。” 绿芜领命而去。 她这才长长吐了一口气,人往往会在还有退路的时候犹豫不决,没有退路没有选择之时,就无论再困难,也会硬着头皮往前冲了。 李布应下的比宁‘春’草想象中还要快。 大约对男人来说,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珍贵的吧?李布曾经几乎就要完全拥有她,却在能在她姓氏前头冠上李字的最后一瞬,被人夺了去。 这种即将到手,却又骤然失去的感觉,也许正是叫他不能断绝想法,耿耿于怀至今的缘故。 宁‘春’草会主动邀约。他兴奋不已,当即约定了时间,叫绿芜将信儿带回。 宁‘春’草如今进出王府颇为自由,景珏因为对她怀有愧疚之情,更因为她如今比以往更会顺着他的意思。哄得他身心舒畅,自然对她格外宽宏包容。 李布同她约好的时间是在上午,上午茶楼中的茶客并不甚多,茶馆内十分清雅,雅间宽绰,相邻的雅间基本都空着,说起话来,更为自在。 宁‘春’草来的时候,李布已经在了。 守在‘门’口的是他的小厮,宁‘春’草看到这小厮之时,便停住了脚步,她的目光定定落在小厮的脸上。 这张脸,她怕是怎么都忘不了吧? 前世她被猛然间被人推下归雁楼的时候,回眸间,就是看到这张脸。这张脸当时是个什么样的表情她却说记不清了。 只记得,他开口喊“‘春’草姐姐”。 “鸿喜。”宁‘春’草开口道。 那小厮明显一愣,“呃,娘子还记得小人名字?” 宁‘春’草也微微错愕,她怎么会不记得呢?生活中那么多的‘交’集,纵然他只是李布身边的小厮,却也是同她来往最密切的人呀? 忽而她明白过来,那些都是前世,她前世的记忆! 这一世,她可没有随着二姐姐陪嫁到李家为媵妾,她同李布才见过几次面啊?每次都是背着人的,这小厮也不过是望风放哨的角‘色’,同她根本没说过什么话。 她能这么清楚的记得一个小厮的名字,不得不说,还真是叫人有些意外。 宁‘春’草勾着嘴角轻笑了笑,“你名字好,也好记。” 鸿喜受宠若惊的弯身行礼,“我家郎君在里头等着娘子呢,娘子请进吧。” 说着,他拉开了雅间的‘门’。 宁‘春’草又看他一眼,这才迈步进‘门’。旁人如何知道,她约见李布,目的不在李布,而在这不起眼的小厮呢? ,.. ... 第151章 私会 鸿喜见她进门,连忙抬手要关上门。将他自己和绿芜都关在门外。 宁春草却是摇了摇头,绿芜立时抬脚挡住门。 “让他们都进来吧,如今我和姐夫的身份,可不适合独处室呀?”宁春草笑着,转过脸来,看着李布。 李布闻言,有些诧异的看她眼,似乎不明白,既如此,为何还要主动邀约他来。 但看到她略含笑意的脸,看到她精致无暇脸上扬起那抹恍如阳光般灿烂妩媚的笑容之时,他似乎什么都忘了。 瞬间目眩神迷的感觉,叫他不能自已的点头,“好。” 当绿芜进来。鸿喜也有些莫名其妙的跟进来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什么。 可此时再说让人出去,就颇有些自己脸的意思了。男人都好面子,李布自然也不例外。 有人在场,虽然都是下人,可有些太过亲密轻抚的举止还是要收敛起来。他起身做请,“坐吧,许久不曾见过了,那日在上河园,远远望见你眼,竟没有机会上前招呼,今日见却是更美了。” 绿芜听闻这话有些轻佻,面露不满。 宁春草却浑不在意的点点头,“多谢。” 她目光有意无意的量着旁站着的鸿喜。鸿喜看起来老实本分,那种敦厚之感,似乎都带在脸上。 前世若不是他推自己摔下归雁楼,她直觉得鸿喜是很不错的人。如今方才知道,什么叫人不可貌相。 “不知妹妹今日约我来,所为何事?”李布上身微微前倾,拉近了和宁春草的距离。 宁春草抿唇笑了笑,“倒也没有旁的事情,算着日子,我姐姐已有八月的身子了吧?” 李布微微愣,似是没想到,她开口,便提了宁玉婠。他们两人私下里见面,不应该多多少少透出些暧昧来么?这时候提到宁玉婠,岂不煞风景? 可见宁春草脸严肃认真,笑容明媚,却也透着不可侵犯。 他只好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唔,是有八月了吧。” “姐夫这般大意,是不在意姐姐腹中孩子么?叫姐姐知道了可要伤心的。”宁春草声微沉,多少透出些不悦来。 李布啊了声,端正了脸色,“玉婠腹中乃是我的嫡子嫡女,我怎会不在意呢?妹妹莫要这么说!” “那杨氏呢?”宁春草又问,“快要生产了么?” 李布抬头看了她眼,眼中尽是贪恋狐疑的神色,“妹妹今日邀我来,难不成就是问这些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么?” 他说话间,不禁上身微微前倾,就连手都往前放了许多,再伸手就能触到她了。 宁春草还未开口。绿芜便上前步,巴掌在李布的手背上,“郎君注意礼数!” 李布被小丫鬟教训,心头不禁窜出怒火来。但看宁春草脸上浅浅笑意,有火却又发不出。他哼了声,“没大没小!退下!” 绿芜翻了白眼,冷哼声,见他已经缩手回去,便退到宁春草身后。 “怎么是不相干的人呢?我的二姐姐,和我二姐姐的孩子,我可是关心挂念的很。”宁春草缓缓说道,“听闻那杨氏女有些不安份,如今生产在即,可千万别做出什么不知轻重的事情来。倘若她敢伤害我二姐姐,和我二姐姐腹中孩儿,我定然不会轻饶她。” 李布面色微变,“妹妹今日来,是来威胁我的?” 宁春草连忙摇头,“姐夫这话可是说错了,这怎能是威胁呢?分明是好意的提醒呀?” 说完,她的目光又落在旁的鸿喜身上。 鸿喜直老老实实的垂头站着,好似根木头桩子般,主子的事儿,不看不听。人在这儿,却又好似没在这儿。 李布顺着她的视线,也看了眼旁站着的鸿喜。 鸿喜脸上终于露出些不自在来。 “鸿喜,”宁春草更是直接开口唤他。 这叫他忍不住浑身震,侧脸瞟了瞟李布不善的面色。微微紧张道:“娘子有什么吩咐?” “你日日跟在姐夫身边,想来最是清楚,我这姐夫,是对我姐姐更好,还是对那杨氏女更关切?”宁春草笑着问道。 鸿喜连忙转过脸,看向李布。 李布皱眉,“你看我做什么?娘子问你,你如实回答就是!” 鸿喜连忙躬身道:“少夫人身为嫡夫人,杨氏不过是妾,我家郎君自然是更关切少夫人的了!娘子请放心,少夫人切都好,腹中胎相也稳固……” “问你那么多了么?”李布瞧见宁春草的目光直落在鸿喜身上,略有些不悦的断他的话。 鸿喜连忙低下头来,再不言语。 “行了,”宁春草起身道。“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说完,她就搭手在绿芜的手上,迈步向外走去。 李布错愕起身,“妹妹这就要走?”语气尽是不可置信。 宁春草回头看他,轻笑道:“姐夫还有什么话要说?” 李布张了张嘴。不是你约我的么?你这是耍我啊?约我就问问我老婆好不好?未出世的孩子好不好?完全不提咱们两的事儿?甚至连我对你的思念之情,都不给我说出口的机会? “那……咱们下次什么时候再见面?” 李布话出口,就有些后悔,这话听着怎么有些傻气呢? 果然,宁春草脸上露出好笑的表情来,“自然是我姐姐孩子洗三的时候了!”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的出了雅间。 安静的茶楼里传来缓缓下楼梯的声响。 李布还愣在原地,预想之中的暧昧欢喜,也没有,还意外的有些堵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郎君,咱们也走么?”鸿喜上前步,低声问道。 李布抬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下,“走,不走干什么?!平日里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话多?” 鸿喜垂头挨骂,脸上却并无什么受委屈的表情,他手心里攥的紧紧的。那里有张小小的纸条,几乎被他手心里攥出的汗给湿了。 “条,递给鸿喜了么?”马车上,宁春草闭目,靠在硕大柔软的枕囊上,轻声问道。 绿芜点点头,“给了。” 宁春草约了鸿喜夜里见面。地点挑在处十分僻静的郊区。 夜黑风高,四下无人,正是杀人的好时候。 卧房之中点了安神香,趁着景珏熟睡之时,宁春草在绿芜的帮助掩护之下,顺利的溜出了睿王府。 纵然出来这路有惊无险,两人仍旧是吓出了身的冷汗。 “娘子,婢子陪您起去吧,毕竟是夜里,又是大男人……”绿芜语气担忧,心绪不宁。 宁春草摇头,“你我都走了,府上岂不没有人掩护?我又如何能顺利回来?你放心。我只去问他些问题,问完就立时赶回,不会有事的。” “娘子……” “绿芜,你还记得谁是主子么?”宁春草断她的话。 绿芜自然看出她眼中坚决。 娘子平日里是很好说话,很好伺候的人。几乎什么都不挑剔。可她若认真起来,就固执的让人头疼,认准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好,那娘子定速速归来!”绿芜闷声点头。 宁春草的身影飞奔消失在夜色之中,绿芜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眼皮直跳。她悄悄翻回府中。 宁春草路飞跑,白日里安排好了马车,车夫正着瞌睡,等在约好的地方。 她跃而上,将车夫吓了跳。 “哎哟,还真来了!”车夫咕哝了声,“若不是您给的订金足,我还真不敢来。” “走吧。”宁春草应了声,没有多说。 马车直奔城郊。 马车停下的地方,离着宁春草条上约好的地方,还有好段距离。她下车叫车夫等着,独自来到相约之处。 鸿喜会来么? 按着前世她对鸿喜的了解,他定会来的。可今日见过鸿喜之后,她却有些不确定起来。 今世的鸿喜和她并不熟悉。并非像前世那般和她相熟来往密切。如今的他甚至连声“春草姐姐”都不敢叫。她贸然相约,他会不会怕的不敢来? 拐过弯,宁春草远远瞧见临树而立的身影,心头松,来了就好。 第152章 靡靡夜色 宁春草缩手握了握袖中藏着的短剑。这短剑乃是晏侧妃送给她的长剑之中所抽出的那把,短剑锋利无比,她配了轻便的刀鞘,藏在袖中最是得宜。 当初取了玄阳子性命的也是这把短剑,当她擦赶紧短剑上的血迹之时,她忽然意识到,这把短剑,似曾相识——似乎正是梦中见过那柄。 脚步临近夜色笼罩的大树,也临近树下站着那身影。 树叶虽然几乎掉光了,月光透过枝桠落下,那身影却还是影影绰绰的看不甚清楚。 宁春草离那身影不过五六步距离的时候,忽然停住了脚步。 那人听闻声,缓缓转过身子来。 “怎么是你?”宁春草皱眉,脸上带着错愕。 那人轻笑出声,“很意外么?我也很意外呢!” 宁春草左右看了看。并不见其他人,她猛退了两步,转身想跑。 那人觉步履极快的上前攥住她的手腕,牵制住她的脚步,“原本只是想看看那条的真假,不曾想竟是真的。这还真叫人想不到!你不喜欢我,倒喜欢我身边要什么没什么的小厮?怎么?睿王世子爷满足不了你?叫你大半夜的还要偷偷和男人私会?便是和男人私会,你至少也挑好些的?小厮你如此看得上,眼睛是有毛病了么?” 宁春草扬手想要给李布耳光,却被李布抓住了手腕。 “你放手。”绿芜给鸿喜的条,怎么会到了李布的手上,她此时已经不想问了。很多时候,结果比过程重要。 “不放,你又能怎样?”李布笑嘻嘻的揉搓着她细滑的手腕,口中笑声叫人听了浑身不舒服,“应该感谢你约的这地方真是好,四下寂静无人,正是偷情的好去处呀!既然来了,就不要白走趟嘛!鸿喜这小子,哪里让你看对了眼了?他不来,我也能满足你呀!” 说话间,他口鼻点点接近宁春草的脸颊,贪婪的气息扑在她脸上,让她阵恶心。 宁春草胸中怒气渐渐凝聚,姣美的脸庞片冰冷。昏暗的夜色之下,李布却浑然不觉,更没有看到她那愈来愈深,眸色浓郁的眼睛。 就在他的唇要贴上她的脸颊之时,她忽然手上用力,翻转手腕,从他手中脱出,并钳住了他的腕子。 她手腕飞快番,同时出腿,直踢他挡下。 李布是吃过这亏的,当初受了伤,直歇了两月才缓过劲儿来。 感觉到有劲风袭击命根,他立时夹住双腿抵挡。 宁春草的脚踢在他双膝之间,李布疼的嗷叫了声。 宁春草放开他的手,飞快在他脸上狠狠赏了两巴掌,清脆响亮的声,听着都疼。 李布向后跌了两步,双手捂住脸,“春草,你这下手也太狠了吧?” 宁春草却猛的从袖中抽出短剑来,揉身而上。李布甚至没看清楚她的动作,就感觉到冰冷锋利的剑刃,紧贴着自己的脖子。 这感觉,实在谈不上美好。他连吞咽口水的动作都不敢做,唯恐那锋利的剑刃不小心划破自己的喉咙。 “春……春草……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为我二姐姐和她腹中的孩子,饶你条狗命!”宁春草冷冷哼了声,“再有妄念,我留情,我的剑可不留情。” “不敢,不敢……”李布连忙说道。 宁春草利落的收起短剑,藏入袖中,飞快的转身离去。 瞧见宁春草纤细灵动的身影,消失在漫漫夜色之中时,李布长长叹出口气来,手扶着心口,手却抬到鼻端,深深的嗅了嗅,“这是她的味道,真香呵!” 月色之下,他痴迷的表情都变得朦胧而不真实。 他使劲儿的嗅着宁春草适才翻手抓过的他手腕子,满面满足之色,似乎已经忘记了,不久之前,那冰冷的剑刃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感觉。 宁春草乘马车回到睿王府附近。付了剩下的车前给车夫,飞快离去。 车夫摇头,啧啧两声,虽有不解,却知道不该好奇的事情绝对不能好奇。心满意足的揣着银子驱车离开。 有绿芜的接应,宁春草回到府上倒是没有费什么功夫。 只是溜进景珏院子之时,险些惊动了旁人。 绿芜惊出身的冷汗来,宁春草却有些兴味萧索的连惊慌都没有了。 绿芜本想问问,她去了趟,可问出了想问的问题?瞧她神色,也知道什么都不用问了,“世子爷还没醒,娘子快进去吧。” 宁春草却是摇了摇头,“身寒气,若是进去,反倒会将他惊醒,我就在外头坐会儿吧。” 说完,便发绿芜去休息。 她人坐在回廊下头,脊背倚在廊柱之上。看着月色下几乎掉的光秃秃的梧桐树,默默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忽有温暖的斗篷披盖在她身上。 她猛的睁开眼睛来。 东方的天空透出不甚明了的晨光,景珏带着泛青胡茬的脸近在咫尺。 “你醒了?” “怎么睡在外头?”景珏不答反问。 宁春草勾着嘴角笑了笑,“夜里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怕进去扰了你睡觉,就想在外头坐会儿,谁知坐,竟睡着了。” 景珏闻言,握住她的手,她指尖已经冰冷的几乎没有温度。 景珏皱眉,“你傻,是不是?” 宁春草轻笑,笑容如朝阳破云而出,灿烂明媚。 景珏被她的笑容晃的睁不开眼,更多斥责的话,也时说不出了。 他弯身将她抱在怀中,她浑身竟都是冷的。 “若是着凉,我必不饶你。”他在她耳边,沉声说道。话虽严厉,宠溺之感却不由倾泻而出。 宁春草乖巧的点了点头,他若知道昨晚,她究竟去做了什么,还会如此说么?想到这儿,宁春草许是觉得有些可笑,不由笑的更加明艳动人。 景珏皱眉看着她,“我在同你玩笑吗?” 宁春草连忙摇头,“我记住了,下次不会了。” “我是你的男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应当护着你。断然没有道理,叫你因我让自己受委屈。”景珏十分认真的说道。 宁春草点头,心下冒出的念头却是,叫我受委屈最多的就是你吧? 若是以往,她说不定就会脱口而出。可今时今日,她却只是抿嘴,笑容乖巧。 她不同了,她的不同,连自己都感觉到了。 景珏将她塞回被窝里。又陪着她躺了许久,将她浑身都暖的热热乎乎,才起身。特地嘱咐小厨房熬了浓浓的姜汤,亲眼看着她喝下,这才罢休。 其实她并不觉得冷。虽然在凛冽寒风中不小心睡着,她也点都不冷。 冷的只是身体而已,而她的身体已经随着灵魂的改变,也变得不太样了。 次邀约没有见到鸿喜,宁春草并没有放弃。 给鸿喜的条为什么会落在李布的手中,她如今无从得知。看来直接邀约鸿喜的办法行不通,她得另想办法才行。 “绿芜,你去听听,鸿喜家中还有什么人?家住何处?我记得,他似乎有家人在京城,可是鲜少听他提及,如今细想起来,也没有什么印象了。”宁春草吩咐道。 绿芜连忙应下,“娘子以往和他很熟么?” 宁春草回忆片刻,前世,算是很熟吧?她在李家,没有什么知心靠得住的人。鸿喜算是李家对她不错的人了,常常会偷偷透露李布的消息给她,叫她能抢占先机,多在李布面前露脸儿。 也会偷偷塞稀罕的玩意儿小吃食给她。 所以在归雁楼上。看到等着她的人是鸿喜的时候,她以为鸿喜是要告诉她什么消息,完全没有防备,他会对自己下手。 这种被信任之人背叛的感觉并不好,他口“春草姐姐”,怎么能狠心到推她摔下归雁楼呢? “算是吧。”宁春草点头,“跟其他人比起来,算是熟悉吧。” 绿芜不太明白的点了点头,领命而去。 也许是凌烟教导有方,绿芜办事从来不用她操心,也不会叫她失望。 绿芜很快便听清楚鸿喜家住何处。只是他在李家当差,回他自己家的时间并不多,很多的时候,只是回去待上时片刻,便又匆匆离去。 “娘子想要在他家里遇见他的可能性很小。”绿芜说道。 宁春草却摇摇头,“不要紧,咱们且去看看是什么境况。” 知己知彼,再动杀手才能万无失吧? 宁春草揣着心中的点点好奇,让绿芜带路,去到了鸿喜的家中。 他的家安在城北,离李家不算太远,从李家行车大约两柱香的功夫能到。城北的房子较贵,他家很小,只有间堂屋,两边两小小的耳房,做了灶间,另似乎也是住人的安置。 城北这么小的院子,若买在城南,地段不甚好的地方,至少能买两进的宽敞院子。 鸿喜看起来并不是虚荣之人,怎的做这么不划算的事? “请问,贵人是?” 第153章 登堂入室 宁春草正看着小小的院子思量,院中忽而走出个带着白纱巾,半遮脸面的年轻女子警惕看着她。 “是鸿喜的家么?”绿芜上前一步,笑着问道。 那带着面纱的女子狐疑的点了点头,“是,你们是?” “我家娘子和鸿喜乃是旧识,今日特意来他家中探望。你是鸿喜的?”绿芜笑容情切无害,声音也放的十分轻柔。 那带着面纱的女子放松了几分,“我是他妹妹,你们……呃,请进来吧。” 说是院子,不过是一排竹篱笆圈起来的一块地方。地方不大,却被整理的十分干净。 带着面纱的女子似乎不擅长同人打交道,请了她们进门,却束手束脚的。不知该做什么。 宁春草左右看了看,目光落在唯一的一间堂屋门口,“家中还有何人呢?” “唔,还有我娘。”鸿喜的妹妹低头说道,话音落了好一阵子了,她才像是刚想起来一般,“那个,你们屋里坐吧!” 宁春草笑了笑,点头随着她进了堂屋。 屋子里地方不大,多站几个人,就有些窄仄的转不过身的感觉。 可屋里同院子里一样,被打扫的干净利落。 屋里只有一张圆桌,墙角放着一张床榻,一位头发斑白的老妇人正坐在床榻上,借着窗外漏进的天光,在纳着鞋底子。 “老人家安好!”宁春草主动打招呼道。 老妇人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一动不动,也不理会。 鸿喜的妹妹尴尬解释道:“我娘年纪大了,耳背。” 说完,她走上前去,碰了碰那妇人,大声在那妇人耳边喊道:“娘,哥哥的朋友来家了!” 老妇人这才转过脸来,诧异的看了看宁春草主仆两人,满是皱纹的脸上堆满笑意,冲两人连连点头,笑容恍若盛开的菊花,带着憨厚的可亲。 “老人家您好!我们来看看您!”宁春草也提高嗓门喊道。 “好,好,都好!难得有喜子的朋友来,快,快端果子,倒茶呀!”老妇人说着就要起身,她嗓门很大,说话很利索,虽年纪很大,却透着中气十足的感觉。倒比那小姑娘还多几分爽利。 鸿喜的妹妹连连点头,“娘,您坐,我去。” 说完连忙转身,在一旁的床头箱子顶上拿出一盒果子来,挑出一些摆在盘中,给宁春草主仆两人端在圆桌上,这才想起来请二人坐下,又转身去灶间端茶。 老妇人一直看着她们笑。大声道:“鲜少有鸿喜的朋友来家,他老说,自己没有朋友。我就说,人怎能没有朋友呢?这不就来了?” 宁春草笑着颔首,四下打量他家中。 按说。鸿喜是李布身边贴身的小厮,他的月例应该不少,跟在主子身边,平日里主子心情好了,随手赏下个什么东西来,也就比月例多的多了。 借前世自己对他的了解,他是个很低调沉稳,从不会大手大脚乱花钱,更不跟府上那一群小厮一起胡混赌博的人。他家中不当如此困窘才是啊? 鸿喜的妹妹将茶水呈上,不单有宁春草的,还给绿芜也备了茶。 这自然是不合规矩的,当着主子的面,怎能连绿芜的茶一起上呢?大眼一看,也知道这二人乃是主仆的关系。 绿芜受过调教,知道规矩,脸上一片尴尬,“不敢当,不敢当……” 她的语气,叫鸿喜的妹妹有些慌乱。 宁春草笑着接过茶碗来,“客气什么。又不是外人。” 说完,她还冲鸿喜的妹妹安抚一笑。 绿芜慌忙捧过茶碗,放在圆桌上。 鸿喜的妹妹也许是这会儿才注意到,宁春草是坐在那儿的,可绿芜乃是一直站在宁春草侧后方的。 “您见笑了。哥哥鲜少回来,家里……也没有什么来客。我……”她结结巴巴的,有些说不下去,想要表达什么,却也表达不出来。 还是那老妇人说道:“这丫头愚钝,也没机会跟人打交道,连个话都不会说,你们见笑,别怪她蠢笨!” 鸿喜的妹妹将头压的更低了。 宁春草点点头,“不会,我同鸿喜是旧识,也算朋友,怎会嫌弃他的家人呢?我来就是来探望你们的。鸿喜在李家郎君身边做事,月钱不少,家中怎的这般……” 寒酸两字她没说出口。 鸿喜的妹妹搓着手。偷偷看她一眼,连忙低下头去,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老妇人许是听了个大概,明白了她在问什么,长叹一声。看了鸿喜妹妹一眼,“这丫头有病,我又年迈耳朵背,腿脚也不灵便,是我们两个人拖累了他呀!若是没有我们这两个累赘!他怎至于至今还未娶妻?还未成家?唉……不中用啊,不中用!” 老夫人坐在床边,捶打着自己的腿,喃喃叹道。 宁春草心头无端一酸,侧脸看向鸿喜的妹妹,低声问道:“是什么病痛,可方便讲?” 她声音很温柔,表情也没有嫌弃的意思。 鸿喜的妹妹瞧见她反应,似乎很是惊了一惊。以往旁人听闻她有病的时候,都是立即躲的远远的,似乎生怕被沾染上了似的。 可这位貌美的恍如天仙的小娘子,竟然一点都不怕,也不嫌弃她? 鸿喜的妹妹看着宁春草的脸,有些看呆了,她抬手无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我面丑。” 宁春草一愣,面丑?这也能算病? “这算是什么病呀?”绿芜在一旁笑着摇头道。 鸿喜的妹妹认真的看了绿芜一眼,“真的,就是病。” 说着,她手指移到脸颊一侧,似乎想要解开面纱来叫她们瞧,但动作到一半,她又停了下来,“算了,会吓到你们。难得有哥哥的朋友来家里。” 说完,她又恋恋不舍的看了眼宁春草的脸,低下头去。 宁春草没有错过鸿喜妹妹看她的那艳羡不已的眼神,看她年纪,应当和自己差不多吧,可却只能带着面纱,连在自己家中。都不敢将面纱取下。年纪的小娘子们都是爱美的。那些世家贵族的小娘子,因为争奇斗艳,都能争吵起来,甚至打起来。 整日将自己的脸面遮起来不敢见人,是种什么样的体验呢? 宁春草心头忽而有些沉重。想到自己前来真正的目的,她心头有些不忍。 “我认识很好的大夫,姑娘有什么隐疾,不若告诉我知道?若是那大夫能治,也好趁早叫姑娘摆脱病痛?”宁春草声音很低沉,低沉中透出诚意来。 鸿喜的妹妹眼神炙热的望了她一眼,眼中似有狂喜的神色,可瞬间她眼中的光亮就消弭下去。 她摇了摇头,“哥哥的月钱都搭在这上头了……没有用的。我这病,治不好了,我认了。” “你叫什么名字?”宁春草问道。 鸿喜的妹妹看她一眼,似乎觉得她长得这般漂亮,说话这么温柔,怎么看都不像坏人,且他们家,也实在没有什么值得人惦记的,人家发上簪着的随便一个发饰都比她整个家还要值钱吧? 她迟疑片刻,才瓮声瓮气道:“奴家翠翠。” “翠翠,好名字。”宁春草点头道,“你眼睛很美。你知道么?你的人也该和名字一样美。若是能治好了病,就真的和名字一样美了,再也不用遮挡着自己的脸,不用做你哥哥的累赘,能高高抬着头见人,能帮你哥哥支撑这个家,能遇见你的如意郎君……这样不好么?” 绿芜有些诧异的看了宁春草一眼,瞧见娘子说话间神色十分认真,她虽心有疑虑,却抿唇没有开口。 翠翠瞪眼诧异的看向她,似乎完全不敢相信她口中所说的话。 许久许久了,从不曾听人将自己和“美”这个字放在一起。就连母亲和哥哥看到她这张脸,都只有摇头叹息。 她是个女孩子,没有女孩子是不爱美的,她也一样。她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敢照过镜子了,她害怕,害怕看到镜子里哪张恐怖的脸。 “您不知道……”她颤抖说道,“我治不好了……” “不见得呢。”宁春草笑着摇头,“你给我看看,我就知道能不能治好了。” 她的笑容恍如明媚阳光,叫人意乱神迷,仿佛受了蛊惑一般。 翠翠看着她炫目的笑容,颤抖着手,缓缓伸向自己的面纱,“您不会怕吧?” 宁春草摇头,“不会。” 她竟真的一点点揭开了面纱。 第154章 买命钱 翠翠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当着旁人的面揭开这面纱了,就连哥哥和亲都已经许久没有看过她面纱下的脸了。哥哥说,他要攒钱,攒钱给她治病,定要治好她的脸。 可哥哥辛苦攒下的钱,不是被郎中给骗去,就是凭白了水漂…… 她早就绝望了,只是哥哥不肯甘心。 面纱轻轻飘落耳畔,翠翠微微抬起头来。 绿芜倒吸了口冷气,心头不由咯噔跳。 宁春草却只是缓缓“哦”了声。 翠翠连忙抬起两手,半遮住脸。层层白色鳞屑状的面皮被她的手遮挡住,但还是能窥见丝半点。 叫人看着都有些反胃之感。 “你过来,坐下来。”宁春草指着自己身边的位置道。 翠翠听了,惊了惊。 宁春草目光和煦的看着她,“过来。坐在我身边,我好近看看。” 连许多大夫看了她的脸,都不愿意再看二眼,这漂亮的小娘子,竟然叫自己坐在她身边去?要仔细看看她的脸? 见翠翠不动,宁春草起身,亲自拉了她按在圆凳上,扒开她挡在脸上的手,眯眼细看着她的脸。 她脸上原本的皮肉已经不可见,皆被层层白色的鳞屑遮挡住,那鳞屑微微翘起,似乎碰,就会剥落下片片来。 这种鳞屑几乎布满她整张脸,只有眼睛鼻梁周围没有被完全覆盖。 很难想象女孩子,如何面对自己这样张脸。 “这是鱼鳞病。”宁春草缓缓说道,“能治好的。” 她话刚落,翠翠霍然从圆凳上站起。 她站的太猛,腿撞在圆凳上,将圆凳都咚的撞翻,滚到旁。 床榻上坐着的老妇人听闻声,惊得抬起脸望过来。瞧见翠翠摘下了面纱,更是惊。 这窄仄的堂屋之中,忽而静谧的可怕,只能听到翠翠粗重的呼吸声。 她眼睛瞪得很大,直直的看着宁春草,配着她满是鳞屑的脸,颇有几分恐怖的味道。 宁春草却只是笑说,“真的,能治,不骗你。” “你……你……”翠翠哆嗦着嘴唇,她脸上的鳞屑,好似随时都要随着她的哆嗦掉下来,“你是骗人的……这,不可能……” “骗你做什么?真的,能治好。”宁春草说道。 “丫头,丫头,她说什么?她说什么啊?”老妇人大声叫道,神情有些癫狂。 宁春草转过脸来,看着老妇人,提高嗓门,“我说,她的脸,能治好!” 老妇人闻言,整人怔住,半晌之后。掩面大哭起来。 翠翠连连摇头,“亲,别信她,别信她!不可能的!哥哥寻了多少大夫了……我娘年纪大了,受不了这忽喜忽悲。求您也别再戏弄我们了。玩笑够了,您就走吧!” 翠翠又将面纱挂在脸上,快步上前去安抚那老妇人。 绿芜上前扯了扯宁春草的袖角,压低声道:“娘子还没叫大夫看过,怎么就说能治?这家人看起来这般可怜,给了她们希望,再叫她们失望,也太残忍了……” 宁春草回头看了绿芜眼,轻叹声,“难怪她们不信我,原来连你也不相信我啊?” “呃……”绿芜默默无言的低头,她跟娘子朝夕相处这么久,怎么从来不知道娘子还会治病呢? 宁春草笑了笑,“你带了现钱在身上么?” 绿芜连连点头,“带了带了。” “拿来。”宁春草手掌摊开在她面前。绿芜连忙将自己身上带着的钱袋子掏出。 宁春草掂了掂分量,点头放在圆桌上头,“这些钱你们留着先用,吃的好些,看看家里缺什么,也添置些。若是不够。我下次来再给你们送。我回去琢磨琢磨药方,下次来再为你医治。” 说完,宁春草带着绿芜走出堂屋。 不待那女二人相送,离开他家小院儿,上了马车。缓缓离开。 翠翠看着圆桌上放着的精致钱袋,鼓囊囊的钱袋里不知装了多少钱财? 她艰难的吞咽了口唾沫,攥紧了亲的手,“娘,这是真的?还是我白日做梦了?” 她声不大,老太太也许没听清,只喃喃说道:“这是仙女,仙女下凡,来救咱们家了!” 翠翠看了亲眼,又呆滞的望向那圆桌上的钱袋。是仙女么?是的吧,她那么漂亮,笑容那么美好,并且真的点点都没有嫌弃害怕自己的脸。 “若是骗子,怎么会给咱们钱?”老太太嘀咕道。 翠翠点了点头,若真是仙女。她不要钱,她只求仙女能医治好她的脸。让她也能堂堂正正的走出这窄仄的院子,能抬起头来做人。让她再也不用带着面纱,再也不用害怕到人前。再也不用畏畏缩缩!让她能像她这年纪的小娘子样,活出肆意的样子来。 “放着。收好!”老妇人说道。 翠翠却是连连摇头,“不,不要,娘,咱们不要这钱,她说她能治我的脸,咱们不求她的钱,只求她能治好我!我能像哥哥样,出去做工,我能养活自己,我能养活您!咱们不用在拖累哥哥……” 翠翠说着就哭起来。 老妇人揽着她的肩头,女两人抱在起,哭的像孩子般。 宁春草仰面躺在摇晃的马车里。 绿芜安静的坐在旁,时不时悄悄看她眼。 见她睁着眼睛,愣愣的看着马车顶棚发呆。 “娘子在想什么?琢磨药方么?”绿芜这自然是玩笑话,她从没见过娘子翻过医书药册,娘子适才的话,定是随口乱说的。 宁春草摇了摇头,“不是。” 她就知道不是,娘子认识的药名恐怕还没有她多呢! “医治她的脸,我不用药。”宁春草说道。 绿芜瞪眼,还真能医治啊?不是随口说说?不用药,那怎么医治? “我有巴蜀女巫的铃铛,你忘了?连我脸上的伤口都能愈合的没有痕迹,她脸上的病,怎么就不能治呢?”宁春草笑了笑。 绿芜恍然大悟,拍腿道:“是啊,婢子怎么忘了呢!” 不过她很快就又担心起来。 “这事情,若是叫那女知道,再传扬出去,当初压下来的对娘子不利的流言,只怕会卷土重来啊!” 宁春草摇了摇头,“没事,这你不用担心。” 她说的平静,脸色也淡淡的。像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绿芜舒了口气,“那娘子在想什么?” 宁春草抿了抿唇,沉默了片刻,“他家里那么困窘,他又心为了自己的老。妹妹,甚至连妻都不娶。也算是有情有义的好人了吧?” 绿芜想了想,认真的点了点头,“是不错,换做旁人,多半都丢下妹妹不管了。他还专门在城北租了宅子,定然是为了方便回家探望老妹妹的。” “那条命,应该值多少钱呢?”宁春草喃喃说道。 绿芜闻言愣,条命?哦是了,娘子若是治好了翠翠脸上的病,那无疑就是救了翠翠条命啊!何止是她自己的条命?更是救了鸿喜家人啊!这是应该想想,收他们多少钱合适!不过,既然要收他们的钱,娘子为何还要留钱给他们?是算到时候,连本带利起收回来么? 绿芜想了想,想不通就笑笑,未再深究下去。 过了几日,趁着景珏不在府上,也没人拘着她的时候,宁春草又带着绿芜去了城北鸿喜家那窄仄的小小院落。只不过。这次,她是带着黄铜铃铛来的。 院子里翠翠正蒙着脸,拿着扫帚在扫。 尘不染的小院落,干净的阳光倾泻下来,透出静好之感。 “翠翠!我家娘子来看你了!”绿芜在院子外头,熟稔的招呼。 正在扫地的翠翠,却恍如电击般,猛的震,回过头来,瞪眼看着院子外头站着的两纤长身影。 她啪的扔了扫帚,恍惚受了惊吓般,捂着脸疾奔进堂屋。 宁春草和绿芜面面相觑。 第155章 施恩 “她这是怎么了?娘子有那么可怕么?”绿芜笑问道。。шщш.79xs更新好快。 宁‘春’草摇头,“怎么不说是你可怕?” 绿芜嘻嘻一笑,还未开口,就见翠翠又汲汲皇皇的跑了出来。 她手里还捧着一个齐齐的钱袋子,正是上次绿芜留下的那只。 她拉开竹木小‘门’,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双手捧着钱袋子,奉到宁‘春’草面前,“我不要娘子的钱,娘子请收回去吧,只求……只求娘子医治好我的脸,我……我做牛做马回报娘子恩情!” 宁‘春’草和绿芜对视一眼。 绿芜连忙上前,搀扶翠翠起来。翠翠却固执的跪在地上不肯起身。 “钱你拿着,你的脸,我也会为你医治的。我不求你回报我。有些事情,是命里注定,大约是缘分吧。”宁‘春’草喃喃说道。 翠翠自然听不太懂,但这莫大的恩情,她却不敢贸然领受。双手仍旧将钱袋子奉过头顶,“钱还请娘子收回去吧!娘子肯为我医治,我一家人都已经感‘激’不尽了!” 宁‘春’草微微摇了摇头,“你觉得,是你的脸重要,还是钱财重要?” 翠翠跪着说:“这……自然是脸……” “那你的脸我都肯为你医治,这点钱,又算什么呢?”宁‘春’草笑了。 这话听来也有道理,翠翠一时有些听愣住了。 宁‘春’草冲绿芜点了点头,绿芜一把将翠翠强行从地上拽起,“娘子百忙来一趟,你也不请娘子到屋里坐么?” 翠翠懵懵懂懂的点头,“失,失礼了,娘子屋里请!” 她怀中的钱袋子沉甸甸的。压的她脚步都有些踉跄。 见到宁‘春’草主仆进屋,坐在‘床’榻上的老‘妇’人也瞪大了眼,她虽‘腿’脚不灵便,却也挣扎着从‘床’上起身,膝盖一弯,扶着‘床’就要冲宁‘春’草磕头行礼。 宁‘春’草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强行缠住老‘妇’人,“您是长辈,您跪我,不是要折我的寿么?” 老‘妇’人听闻宁‘春’草这般言重,不敢勉强跪她,直连连向她躬身点头,口中还喃喃不休的说着,“真是仙‘女’下凡,来救我这可怜的闺‘女’,更是救了我一家人,喜子也不用被我们二人拖累一辈子了,是我一家的大恩人啊!姑娘大恩大德,做牛做马,我一家人也要报答……” 人老了可能就格外的絮叨,老夫人说个不停。宁‘春’草摇头轻笑。 翠翠上前,将宁‘春’草的手从老‘妇’人手中拯救出来,扶着自己的母亲在‘床’上坐下,“娘,娘子刚来,还未坐下歇歇,您别拖着娘子说话了!” 老‘妇’人许是没听清,翠翠又在她耳边大声说了一遍,她才连连点头,自己慌忙在‘床’边做了下来。恭敬的姿态,倒像是唯恐得罪了宁‘春’草似的。 宁‘春’草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回到屋里唯一的圆桌边坐了下来。 翠翠恭恭敬敬的奉上茶,‘露’在面纱外头的一双眼睛含着期许,又含忐忑的看着宁‘春’草。似乎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 宁‘春’草笑着朝她点头,“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医治的病而来。” 翠翠一听,又要下跪。宁‘春’草连忙伸手拦住她,“你听我把话说完。只是让我治病。你就一切都得听我的,且我治病的时候是要避着旁人的,你可能信我?” 翠翠吞了口唾沫,似乎有些紧张,她连连点头,“信,我信娘子!” 有什么可不信的呢?这娘子看面相就是好人,又给钱又出力,这娘子气质高贵,衣着又那般华丽。他们家实在没有什么值得这位娘子图谋的吧? 宁‘春’草点点头,“好,既然你信我,那先告诉我,你这病。是只生在脸上,还是浑身皆有?” 翠翠僵了一瞬,口舌好似都被问的有些麻木,她似乎是咬了咬牙,才艰难的说道:“浑身都有。” 这声音小的。绿芜竖起了耳朵,才听清。 翠翠以为,这位娘子定要‘露’出为难表情,以前的大夫就是,一听闻她浑身都有,很多二话不说,夹了‘药’箱就走了,这娘子也会被吓怕吧? 可见宁‘春’草只是哦了一声,点点头,“那怕是要多费些时辰功夫了。不过你别怕,不会太辛苦的。” 娘子倒先笑着安慰起她来了?翠翠受宠若惊,连忙摇头,“我不怕苦,也不怕疼,娘子叫我做什么,我都肯!” 宁‘春’草笑了笑,从圆桌旁站起,“那好,既然话都说清楚了。那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翠翠啊了一声,嘴巴微张,一脸的莫名,“开,开始?怎么开始?在。在哪儿?” 是要给她抹‘药’?还是要如何医治?翠翠有些不明所以。以往的大夫看诊的时候,还会切脉,看舌苔,这位娘子却是什么都没做,就说要开始。同以往都不一样呢? “哪里是你住的地方?”宁‘春’草四下看了看,这堂屋里只有一张‘床’,正是老‘妇’人坐着的那张。 翠翠哦了一声,“我在西侧耳房里住着,娘子请随我来。” 宁‘春’草同她出了屋子,两个‘门’口离着没有两步的距离。莫说同王府的深宅大院不能比,就连宽敞的宁家也是万万比不了的。 绿芜也跟着上前,宁‘春’草却停住脚步,伸手挡住绿芜,“你守在外头。” 绿芜担忧的看了她一眼。“娘子……” 宁‘春’草冲她一笑,“你亲眼见过,更当放心才是。” 亲眼见过,她是亲眼见过娘子用了不过半个多时辰的功夫,就将自己脸上被划得面目全非的伤口医治的完全愈合,一丝一毫受过伤的痕迹都看不出。可如今这是病,不是伤,能有那般奇效么? 这家的一对母‘女’,看来实在是被这病痛折磨的痛不‘欲’生。倘若娘子给了她们希望,最后却又叫她们失望。她们怕是会彻底绝望,跌倒泥泞之中,再也爬不起来吧? 绿芜心中乃是怀着对这对母‘女’的怜悯和不忍而担忧,可这话,又不好说的太明了。 她只好目光幽深的朝宁‘春’草点点头,“娘子放心。我一定守好了院子。” 这么小的院子,实在没什么可守的。 可宁‘春’草却郑重其事的点头,“好,一定守好了!” 宁‘春’草同翠翠进了耳房,耳房更小。只容下一张不大的‘床’,和一个简单甚至有些简陋的‘床’头小柜,小柜上头的红漆都有些斑驳了,却被擦拭的十分干净。 整个耳房,却还没有景珏的一张‘床’地方大。 宁‘春’草心下唏嘘,面上却带着温润的笑意,眼中一点嫌弃的神‘色’都没有。她知道,像翠翠这般不同于常人之人,会比常人更加敏感脆弱。 见她表情温润,翠翠果然松了一口气,眼中的紧张也松缓了些许,“娘子莫嫌弃。” 宁‘春’草摇了摇头,反手将‘门’关上,并且栓上了‘门’闩。 “你将衣服全都除去,在‘床’上躺好。” 她说完。乃是背对着翠翠的,脱衣服的动作,叫旁人看着,不免有些尴尬。 可等了好一阵功夫,却不听后头有声音传来,宁‘春’草忍不住回过头去,果然见翠翠还衣着整齐的站着。 “你放心,刚开始会冷,一会儿就觉不出冷来了。”她笑着安抚道。 翠翠揪着自己的手指头,头埋得低低的,仍旧不动。 宁‘春’草看了她一眼,有些明白她的心思,“在此时,我不是娘子,我是大夫,你是需要大夫救治的病人。我不会嫌弃自己的病人,不管你身上是个何种境况,我所要思量的就是如何尽最大的努力来医治好你,断然不会作他想。你也不要有多余的想法。讳疾忌医,什么时候才能将病治好呢?” 见翠翠还在犹豫,宁‘春’草下一剂猛‘药’,“你若想不通,那么,医治的事情,咱们还是下次再说吧。” 说完,她就伸手去开‘门’,作势要往外走。 “我想通了,想通了!”翠翠慌忙叫道,也不等她再吩咐,手脚麻利的将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剥离。 “好了。” 宁‘春’草闻言转过身来的时候,不免吃了一惊。 ,.. ... 第156章 医治 翠翠果真是全身都布满了鱼鳞状的鳞屑,叫人看着都觉不舒服。。шщш.79xs更新好快。且随着她脱衣服的动作,她扔在一旁的衣服上,地上,都或多或少掉落了许多的皮屑。 宁‘春’草尽量隐藏起自己眼中的惊讶,冲她点点头,“躺‘床’上去吧。” 翠翠脸上的面纱还未摘下,看不到她此时的脸是否已经尴尬窘迫的红透。 宁‘春’草显得十分平静,从腰间取下那只黄铜铃铛。 在翠翠躺好以后,她轻晃着铃铛,口中喃喃轻唱,这不像是巫咒,倒像是哄孩子睡觉的小曲儿一般。 翠翠‘露’在外头的眼睛里尽是好奇诧异,但不多时,她的眼皮就变得越来越沉重,越来越酸…… 渐渐的,她合上了眼,呼吸也变得平缓悠长。 “翠翠?”宁‘春’草停下‘吟’唱。轻唤了一声。 躺在‘床’上的人却毫无反应。 宁‘春’草从袖中取出她那锋利的短剑,走上前来,伸手划破自己的手指,将自己新鲜的血液滴落在翠翠的身上,又摘去她的面颊,将血滴在她脸上。 这面积太大。她并未滴落太多的血,否则莫说救人,她只怕连自己都救不了了。 “鸿喜,前世你害我‘性’命,今世我取你命来,本是应当。但我念你家中有老母病妹,着实可怜,如此救你家人,你也当死而无憾了。”宁‘春’草低声的嘀咕道。 这话似乎是说给她自己听的,以安抚她自己略有不忍的心。 看了看翠翠身上的血迹,她含住自己的手指。闭目感受自然之中涌动的力量,手中轻轻摇晃起黄铜铃铛。 铃铛声起,清脆叮当。 仿佛搅动了屋里凝滞的空气,似有风动,引领着铃铛,引领着她,随着自然之力,舞动。跳跃,‘吟’唱。 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温暖大手,抚‘摸’着她,抚‘摸’着‘床’上安然静眠的翠翠。 房‘门’紧闭,并没有窗,宁静的小屋里,却像是从外头吹来了一阵阵清爽甘甜的气息。 空气里有铃兰‘花’恬淡的香气,有夏日荷塘的清爽,有秋菊微苦的氛围,渐渐又有冬日落雪的宁静之感。 眨眼间四季变换,神奇的自然之力涌动在这小小的房舍之内。 宁‘春’草一直都是闭着眼睛的,可她闭着眼睛却仿佛能看到一般,跳跃舞动之中,既不会磕碰了‘床’头,亦不会被绊了脚。 她动作灵巧,身姿敏捷,恍如摇着铃铛舞动的‘精’灵。 妩媚的动作,像是在向天地献上虔诚的敬拜,美好的叫人目眩神‘迷’。 只是能欣赏她这动作的,也唯有天地,并没有旁人能看见。 她舞动之中仿佛不知疲倦,就连呼吸都不曾‘乱’了步调。 铃铛声停,她也在旋转中渐渐停下,风止,周围都安静的像是时间都停止了。 宁‘春’草缓缓睁开眼睛来,这时才觉得自己的‘肉’身有些疲惫。 她勾着嘴角向‘床’上看去,翠翠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没有苏醒的迹象。可她的身上,却仿佛剥下了一层粗糙的皮来,‘露’出细腻粉嫩的皮‘肉’。 她的脸已经完全变了样子,看不出曾经布满鱼鳞状皮屑的模样,光洁滑嫩像是初生的婴儿一般。 只是她身上还未完全痊愈,有些地方,还有未退的鳞屑。 宁‘春’草对这样的结果已经算是满意,她点点头,轻喃道:“再有一次。应当就可以痊愈。我治你病,留给你钱财,并非没有图。一命换一命,也算公平了吧?” 只是不知道倘若翠翠知道,拿自己的病,换哥哥的命。她能不能甘心? “翠翠,翠翠?”宁‘春’草上前,摇晃着翠翠的肩膀,她手中的铃铛脆响一声,‘床’上熟睡的人,深吸一口气。醒了过来。 “娘子,我,我怎么睡着了?”翠翠惊坐起。 宁‘春’草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医治之时,就是这样的。” 翠翠瞪眼,“医治之时?那如今,已经……医治完了?” 她问话之时,伸手想要触‘摸’自己的脸颊,却似乎又有些畏惧,不敢触碰到。 宁‘春’草往她身上看了一眼,她低头掀开宁‘春’草为她盖上的薄毯。这一看之下,竟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啊——” 未吓到宁‘春’草,倒是将院中的绿芜吓了一跳。 “怎么了,娘子?出什么事了?” “没事。”宁‘春’草笑着应了一声,“是好事。” 绿芜皱了皱眉,退开两步。 翠翠伸手触‘摸’自己的身体。她从儿时就开始犯病,自己已经记不清这病得了多少年,每逢秋冬,这病都更加严重,她几乎看不到自己的皮‘肉’,她已经忘了皮屑下头的肌肤应该是何种样子。 可此时此刻。她看到了什么? 退去鳞屑的皮‘肉’,竟那般细滑,粉嫩的颜‘色’,如初‘春’绽放的娇‘花’。 她手指轻轻去触碰,小心翼翼的像是触碰易碎的梦。 “是真的……”她‘激’动的声音都带着颤抖,抬眼,双目含泪的看着宁‘春’草,“娘子,是真的!” 宁‘春’草缓缓点头,“是呀,难道我会骗你么?” “娘……我去给娘看!”翠翠翻身就要跳下‘床’。 宁‘春’草拦住她,“且等一等!” 翠翠不明所以。宁‘春’草朝外吩咐道:“绿芜,早上叫你准备的衣裙带来了么?” 绿芜在‘门’外应道:“带着,在马车上。婢子这就去取来。” 不多时,绿芜在外头叩‘门’。 宁‘春’草将‘门’拉开一条缝,从绿芜手中接过小小的包袱。 翠翠诧异的看着她的举动,又转过目光,看着自己脱下,被扔在一旁的衣服,脸上有几许尴尬。 “娘子,我这病……是会过病气的么?”翠翠心头忐忑难安。 宁‘春’草仰头冲她笑,“你别多想,不会的。这病不会过了病气给旁人。你同老夫人一起生活这么久,朝夕相处,可曾把病气过给老夫人?” 翠翠慌忙摇头,目光游移不定的看着宁‘春’草正在打开的包袱。 宁‘春’草笑着挑出一套衣裙来,“这是专‘门’让绿芜照着你的身段儿挑的衣服,都是很新的。你别嫌弃。” 翠翠连忙摇头,这衣服看着就漂亮,她连上手‘摸’‘摸’都觉糟践了衣服,如何会嫌弃? “我瞧你的衣服都洗的发白,且颜‘色’老旧,并不适合你这年纪的小娘子穿着,所以才特地从家中带了衣服来。你且试试,看看喜不喜欢?”宁‘春’草说着,将挑出的衣服递给翠翠。 这衣服多少有些繁复,翠翠哪里穿过在这般复杂的衣着。 宁‘春’草也不习惯伺候人,只好将‘门’外的绿芜唤了进来。 也许是因为自己身上的鳞屑已经退去了许多,皮肤较之以前已经大为改观。翠翠倒是不似以往那般怕人羞怯。 绿芜上前帮她的时候,她只略微羞涩,推拒了几下,便也就顺从了。 待她穿戴好,绿芜又重新为她绾了发。 宁‘春’草递上一面铜镜,让她揽镜自窥之时。她捧着镜子,竟然看痴了。 绿芜看着她光洁的面颊,也忍不住啧啧称奇,“娘子好厉害!” 宁‘春’草默不作声,心中想的却是当母‘女’两人得知鸿喜不在之后,会有何反应呢?翠翠的病好,会不会减轻他们丧失亲人的痛苦? 翠翠抬手,小心翼翼的触碰自己的脸颊,一点点,一寸寸,好似触碰着完美无瑕的碧‘玉’一般。 她记不清楚自己有多久没有抬起头看人过了,便是‘蒙’着面纱,出‘门’买菜之时,她都恨不得将自己掩埋起来,不叫任何人注意到她。 她记不清楚自己多久没有敢好好照过镜子了,唯恐看到镜子里那恐怖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如今,她的脸……退去鳞屑之后,竟然也这般好看。不会输给这个年纪的任何小娘子吧! 她‘激’动的站都站不稳,似乎想笑,又似乎更想哭。 绿芜搀扶着她,来到堂屋里,给那老‘妇’人看。 老‘妇’人看了看绿芜,又看了看自己的闺‘女’。竟颤颤巍巍的扶着‘床’,缓缓的站起了身,尴尬的笑了笑,扯着嗓‘门’儿道:“这是又来了一位小娘子?瞧着,不是原先那位贵人了?坐吧,坐吧?翠翠,给客人倒茶呀!” 耳背的人,会无端的以为旁人和她一样听不清,所以老‘妇’人的话,在几个年轻人听来,颇有些震耳‘欲’聋的感觉。 绿芜还未笑出口,她扶着那小娘子却是噗嗤一声笑了。 笑完,又呜呜大哭起来,哭声叫人听来都觉得心酸不已。 她匍匐到老‘妇’人膝头,呜呜哭的抬不起头来。 叫那老‘妇’人‘弄’得十分莫名,“这位娘子是遇见什么事儿了?你,你们快劝劝她?孩子,孩子?你莫哭啊!你起来啊!” “娘……是我啊。我是翠翠啊……”她一面哭,一面抬起头来,叫老‘妇’人看她的脸。 ,.. ... 第157章 治愈 老‘妇’人讶异的张了张嘴,“你说啥?你是谁?” “翠翠啊娘!我是翠翠啊!”她哭的更痛了,一面哭,一面却又抹着眼泪,想要笑。 这表情,真是又哭又笑,复杂的叫人不知如何描述得好。 “你……”老‘妇’人眯眼,仔细打量她,又伸手似乎想‘摸’一‘摸’,“你真是翠翠?” 立在‘门’口的宁‘春’草,听闻此言,无端心中酸痛。 朝夕相处的母‘女’,竟然因为脸上的病好了,就不敢相认。可见这病痛给她们带来的伤害伤痛有多深,有多么巨大的影响。 “是,是我,娘,我的脸好了!娘子给我治好了!身上也好了!我的病。真的好了!”翠翠絮絮叨叨的说着。 老‘妇’人张着嘴,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么多年了,从焦急,到期待,再到绝望。她早就不敢盼了,若不是儿子还在坚持。坚持要治好他的妹妹,她甚至都不想活了。 “好了,是好了!”老人低头,眼泪滚滚而落,声音哽咽,带着不敢置信的狂喜。 母‘女’两人抱头痛哭了好一阵子。 宁‘春’草给绿芜打了手势,叫绿芜给她们留下更多的银钱来,两人打算悄悄的离开。 老‘妇’人却恍然回过神来,拍着翠翠的肩头道:“快,快扶我给恩人磕头!” 翠翠慌忙擦去脸上泪水,毫不犹豫,扶着母亲就起身。原本‘腿’脚不麻利的老‘妇’人,这会儿却像是充满了力量,疾步奔向要离开的宁‘春’草。 “恩人,救了我闺‘女’,更是救了我一家!给恩人磕头了!上次恩人来的时候,还怀疑恩人是拿我们打趣……实在不该!该死该死!”老‘妇’人说道。 绿芜和宁‘春’草一边一个,搀扶着两人。不叫两人跪下。 那老‘妇’人却是不肯,执意要跪,“只求恩人留下姓名,我定要为恩人立位,烧香供奉,日日叩拜!” 宁‘春’草一时哭笑不得,“您快起来,快起来。当不得的!” “如何当不得?理所应当呀!恩人不知道,这病对这个家来说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翠翠这病,是这家里的一个无底‘洞’啊,将这两个孩子的一辈子都得填进去,也是填不满的……” 老‘妇’人絮絮叨叨的说着感‘激’不尽的话,至诚至真。 宁‘春’草心下却有些愧疚,她并不是无端要做这些的。倘若不是为了抹平自己心中那一点点的不忍,她也许根本不会理会翠翠的病。 她病不病,同自己有什么关系? 这母‘女’两人这般感恩戴德的感念之时,她差点脱口而出心底的话,她并不是没有条件来帮她们的!她要的乃是鸿喜的命!所以她们不用感‘激’她,甚至连感谢都不用。 只怕她这话说出来,这母‘女’两人会恨死她。 她终是抿着嘴,摇了摇头,让绿芜拦着两人,她向外走去,临到院‘门’口,又回过头来说,“最近饮食清淡些,还需一次,你身上的病就能全好了。绿芜带来的衣服不少,都是适合年轻小娘子穿的,将你以前的衣服,都扔了吧。” 说完,宁‘春’草头也不回的离开院子,上了马车。 绿芜又安抚两人几句,也匆匆忙忙的上车离开。 马车上,绿芜一直在嘻嘻的笑。十分开心的模样。 宁‘春’草却是闭着眼睛,仰面靠在枕囊上,一语不发。 “怎么,娘子不开心么?”绿芜不解问道。 宁‘春’草没有回应。 绿芜终于收敛起脸上的笑意,认真的看着她,“娘子真的不开心呀?救人的感觉。难道不好么?” “将人从一个深渊拉出,再亲手推进另一个深渊,”宁‘春’草缓缓说道,“这感觉,会很好么?” 绿芜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回应。 宁‘春’草叹息一声。不再多言。 绿芜却满面不解,皱着眉头,毫无头绪。 又隔两日,宁‘春’草果然叫她准备了更多的衣服,还有一些吃食,常用之物,皆带去了翠翠家中。 原本绿芜以为,娘子是出于对这母‘女’两人的可怜,怜悯,善心大发,才做这些。 可上次从翠翠家中回来之时,马车上娘子说的那一席话。却叫她觉得,事情也许并不是那么简单。娘子做这一切似乎都是有目的的,可究竟目的何在,她竟完全不能猜到。 这次她们到来的时候,翠翠家的小院儿,依旧是那么窄小的样子。 可看起来。却又完全不同了。 院子里打扫的十分干净,但似乎有活力了许多。院中有一颗不大的杏树。这季节,杏树自然是掉光了叶子,光秃秃,无甚可看的。 可翠翠家院中的杏树却是生机勃勃,不禁“长”满了鲜绿的叶子。还“盛开”着朵朵明‘艳’的‘花’。 院中还摆了两盆含苞待放的腊梅,隐约透出暗香来。 “哟,好大的变化!”绿芜感慨道。 “人的心境变了,周围的环境都会跟着变,这话真一点儿都没错。”宁‘春’草低声说道。 翠翠从屋里奔出来,脚步轻快宛如灵越的小鸟儿。 瞧见立在院‘门’外头的主仆两人,她的笑意直达眼底,“是娘子来啦!娘子快请进,快请进!” 原本低沉甚至有些暗哑的声音,如今听来都多了轻快悦耳的味道。 她的小脸儿也微微抬起,再不是以前深埋到‘胸’口的样子。 翠翠手脚麻利的拉开院‘门’,恭敬又热切的请宁‘春’草主仆进‘门’。 “我娘给娘子做了双鞋垫子。我说娘子用不着,我娘却不肯听,说这是她的心意,娘子用到用不到,只要能为娘子做,她就开心了!” 翠翠说着,脸上泛出红晕来,粉嫩的小脸上忽而飞上两抹红霞,更显得娇嫩好看。 宁‘春’草点点头,“好,多谢老夫人。” 进了堂屋,老‘妇’人一见她。就慌忙要起身行礼,她‘腿’脚不便,起身似乎颇为费力。 “您再这样,我日后可是不敢来看您了!快别跟我客气,只将我当做晚辈,我才好常来。”宁‘春’草十分认真的说道。 老‘妇’人见她严肃。只好连连点头应下。 说好了还要再为翠翠医治一次的,并未多耽搁功夫,她和翠翠单独来到耳房之中。 先摇铃,叫翠翠睡下了,她再割破自己的手,滴血在她身上,摇铃‘吟’唱。 祝祷的‘吟’唱刚到一半的时候,院中突然传来一些不和谐的响动。 这些响动险些叫宁‘春’草分神。 巫祝之时,绝对不能分神,否则就是对神灵的不敬,一不小心就会被自然之力反噬。莫说救不了旁人,就连她自己。都会被这反噬之力所伤。轻则内脏受损,重则当即毙命。 外头转来的争执之声,她根本不敢去听,心口猛地一疼,她紧抿住嘴,才勉强忍住一心头一口血。没有喷出来。 她凝神,摇铃声不敢停,摇晃祝祷的舞步也不敢停。 咽下口中含着的心头血,‘吟’唱声又起。 若不坚持下去,开头的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院中不管发生了什么,她都无心顾及。只能将一切都托付给绿芜,完完全全的相信,她一定一定能拦下一切要擅闯耳房之人。 院中的争执声,渐渐在耳旁消失,渐渐她又进入到那种旁若无人的状态。 有灵动的风在身边抚‘弄’,有清爽的自然气息在缭绕,有莫名的力量四下涌动。 恍若‘精’灵的脚步,游走在时间的边缘,医治着困顿于人身的病痛。 清甜的气息进入她脏腑之内,围绕在她周身,又渐渐从她身上蔓延开去。将躺在‘床’上熟睡的翠翠也完全包裹。 当铃铛声停下,她的‘吟’唱停下,舞步也歇了的时候。 她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这次用了比上次更久。更漫长的时间。 她的‘肉’身卸去支撑她的自然之力后,累的连抬手都懒得抬了。 若非院中突发变故,这次原本应当比上次更轻松,更容易才对。 宁‘春’草捂了捂心口,那里还有些闷闷的疼。 她无奈的咬了咬下‘唇’,抬手按在翠翠的肩膀上。轻晃铃铛,“翠翠,醒了!” 翠翠大口喘气,睁开眼来,“我又睡着了?!” 宁‘春’草冲她笑了笑。 “娘子,您的脸‘色’,怎么这般苍白?”翠翠惊呼道。 宁‘春’草摆摆手,“没事,只是有些累,快看看你身上,是不是全好了?” 翠翠见她轻笑,似乎真的没什么大碍,这才低头看自己,虽有上次的经验,更有心里准备,可这么一看之下,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还是她的身体么?这般光洁,这般无暇。这般的美好…… “娘子……”她喃喃唤着,抬手轻轻触‘摸’着自己的每一寸肌肤,“真叫我不敢相信啊……” 仿佛回到了儿时,她还是个娇滴滴嫩呼呼的小‘女’童,她还未发病的时候!不不,比那个时候还要嫩滑细致!她从不敢奢望过,从不敢想过,自己的人生还能被改变,还能变得如此美好! ,.. ... 第158章 质问 “娘子?”‘门’外的绿芜似乎听到了翠翠的声音,知道娘子的医治应该是完成了,便缓步上前,小心翼翼的叩‘门’唤道。.最快更新访问:щщщ.79xs。 宁‘春’草疲惫的应了一声,“你进来帮她更衣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自己来!”翠翠翻身从‘床’上跳下来,就连动作似乎都比以前更加灵敏了。 这两日,她都在仔仔细细的看着宁‘春’草送来的衣裙,一面感慨这漂亮的布料,‘精’致的做工,一面捉‘摸’这衣服该怎么穿,怎么打理保管。 爱不释手的过一阵子就好好好看看,好似生怕谁给她‘弄’坏了似的。看看傻笑笑,连她母亲都无奈的摇头笑她。 她似乎不太适应旁人伺候穿衣,手脚麻利的将衣服穿好,有了前两日的细细探究,她现在已经能自己穿好衣服。不会出错了。 她长发散在脑后,伸手拉开了房‘门’,满面堆着灿烂的笑意,正‘欲’和站在‘门’口的绿芜打招呼,却不经意看到院中站着的另一个人,“哥哥?你回来了?!” 充满惊喜的声音。叫坐着的宁‘春’草吓了一跳。 鸿喜回来了? 她心跳忽而有些快,今日会是个机会么?她等待良久,筹谋良久的机会? 鸿喜闻言,看着站在‘门’口的靓丽少‘女’,有些愣怔。 “哥哥,你好久不回来,我们也不知能不能找你,这么大的好消息,都没办法告诉你!娘都着急的很呢!恰巧你今日回来了,正遇上恩人呢,娘说了……”翠翠奔出耳房,站在鸿喜身边,细白的双手紧握住鸿喜的衣袖,仰着脸,笑意满面的絮絮说着。 鸿喜分明还在愣怔着没有回过神来,也不知她的话,他听到了几句。 “你,”鸿喜打断翠翠的话音。“你是谁?” 翠翠张了张嘴,仰面俏皮的看着自家哥哥,“我叫你哥哥,你说我是谁?你有几个妹妹?” 鸿喜闻言,非但没有笑,反而将眉头皱紧,“莫开玩笑!我家妹妹,我自己能不认识?” “哥——”翠翠拖长声音,唤了一句,“人家病好了呀!” 鸿喜闻言,不敢置信,听闻耳房有脚步声,他抬眼看过来。 瞧见从耳房弯身走出的宁‘春’草时,满目更是不可置信了。 “宁……宁姑娘?”鸿喜一时间,似乎不知该如何称呼,道了姑娘,又紧张的‘舔’了‘舔’嘴‘唇’,似乎唯恐这称呼不合适。 宁‘春’草微微颔首。 翠翠又忙奔到宁‘春’草身边,“娘子真是咱们家的恩人呀!娘可是说了,叫你一定一定不能亏待恩人,当牛做马,也要报答恩人的恩情!自然我也是!” 翠翠兴奋不已,披散的头发都顾不得束起。 绿芜看了看宁‘春’草的眼‘色’,心领神会的上前拉住翠翠,“我帮姑娘绾发吧?” 翠翠知道她绾发的手艺比自己好了太多,上次她为自己绾的发髻,她睡了两天都舍不得拆,若不是后来实在‘弄’‘乱’了,她一定顶到现在。 翠翠同绿芜进了堂屋。 院中只剩下宁‘春’草同鸿喜两人。 鸿喜似乎想起来,自己应该行大礼,可都见面这么一阵子了,再行礼,未免显得有些奇怪。 他站在原地,游移不定,不知该说什么,“瞧见绿芜姑娘的时候。小的还以为是认错人了……” “你没认错人,是我来了。”宁‘春’草缓缓说道。 鸿喜更为紧张尴尬,“上次的字条,是小的不留神,被郎君发觉……郎君打骂了小人,还将小人看管起来……所以……” 所以那天晚上去的人是李布。 倘若那晚。去的人是他,也许他现在已经死了。哪里还能活生生的站在这儿说话? 宁‘春’草垂眸笑了笑,人的命运有时候,还真是捉‘摸’不定呢。 “娘子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么?”鸿喜忐忑问道。 宁‘春’草看了他一眼,他面庞微黑,如今又透出局促的红来。越发显得忠厚老实。 想起前世他的‘性’情,她如何也不能相信,他竟能做出将自己推下归雁楼的举动。可往往,人心是看不清的,不是么? “去看看你的母亲和妹妹吧。”宁‘春’草回头看了一眼堂屋。也许今日看过了,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呢? “哦,哦哦!”鸿喜应了声,适才那个貌美‘女’子叫他哥哥的震惊,他还没能回过神来。 这会儿也迫不及待想要‘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宁‘春’草点了头,他立即冲进堂屋。 绿芜将堂屋留给一家三口,也退了出来。 瞧见宁‘春’草正站在院中那棵绑了布‘花’。布叶子的杏树下头,默默出神。她缓步上前,轻声问道:“娘子,咱们走么?” 宁‘春’草摇了摇头,“为的就是这一刻,为什么要走呢?” 绿芜哦了一声。点了点头,是了,这家唯一的男主人回来了,也是该商量商量诊金的事情了! 娘子不仅给治病,还贴衣服,贴钱的!这诊金可不能便宜了! 绿芜自己又啧啧两声。那衣服都是王府里的布料,王府里的绣娘一针一线做的,这个李家的小厮,便是穷其一辈子,也买不起一件吧?这诊金,他真付得起么?娘子想要的,怕不是诊金吧? 绿芜抬眼,看向宁‘春’草的目光有些犹疑。 宁‘春’草却是看着那“生机勃勃”的杏树,面无表情。 堂屋里传来一家三口喜极而泣的声音。就连鸿喜那个看起来忠厚又坚强的大男人,都哭声如孩子一般。 笼罩在这个小院儿上头的重重‘阴’云,好似一下子被吹散了。 ‘阴’云外头,透进明媚的阳光来。 此时此刻。默默无声的站在院中的宁‘春’草,就是他们一家人眼中的阳光,一家人眼中的救命恩人。 她救治的并不仅仅是病,更是命,是一家人的希望,一家人的未来。 三人相扶着,踉跄走出堂屋。 宁‘春’草闻声转过头来。 一家三口的眼圈都是红红的,脸上却又都带着笑。 “老夫人,咱们可是说好了,你再拜我,我可就真的生气了。”宁‘春’草说道。 老‘妇’人点点头,“我不拜。不拜姑娘。可他们两个,却应当好好的给姑娘磕几个头!不然,我们这心里,也不安得很呐!” 老‘妇’人扶着‘门’框站定。 翠翠和鸿喜忙上前来,噗通跪地,咚咚的朝宁‘春’草磕头。“叩谢恩人,叩谢恩人!” 绿芜在一旁,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宁‘春’草看着两人砰砰叩头,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清了清嗓子,缓缓道:“我为你医治,乃是看你哥哥的面子,若不是因为他,我又哪里能认识你?莫谢了,快起来吧。鸿喜,你这是要叫我为难么?” 听闻宁‘春’草这么说,鸿喜心中惊疑不定。 翠翠听闻叫恩人为难。自是不肯,连忙停了下来,吸吸鼻子,拿出帕子抹抹眼泪,从地上站了起来,又小心翼翼的拂去身上沾的尘土。 宁‘春’草笑了笑。“这才对,既然病好了,就该活出当有的样子来,这才不负我一片心意。” 翠翠重重的点头,瓮声道:“定不叫娘子失望。” “鸿喜,你送送我?”宁‘春’草看着鸿喜,勾手‘摸’了‘摸’藏在袖中的短剑。 鸿喜连忙颔首。 老‘妇’人也倚在‘门’框上说,“应当的应当的!喜子快快送送恩人娘子!诶,娘子还没喝口茶呢?” 宁‘春’草摆摆手,“改日吧。” 说着,她提步向外走去。 鸿喜连忙垂手跟上。 绿芜也跟在后头,宁‘春’草却猛然回过头来,看着绿芜道:“你上车等我。” 绿芜一愣,想到娘子上次竟深夜溜出王府,要见这鸿喜,定然是‘私’密的事情要问,她不多想,转身爬上了马车。 宁‘春’草同鸿喜一前一后的走着。 越走。四下里越是安静,越走,偏离大道越远。 鸿喜心头咚咚跳着,忐忑不安,却又觉莫名其妙。宁姑娘带路,怎的越走离她回王府的方向越远呢?还净往这偏僻的地方带? 倘若他是个小姑娘。宁姑娘是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他还能理解其用意。 如今这境况,他的脑子怎的有些不够用了呢? “娘子是想要打听我家郎君的事情?还是想问问我家少夫人的事儿?小的定知无不言!”鸿喜站住脚步,沉声说道,“只是,娘子若是叫我背叛我家主子,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小人是断然做不到的。” “你倒是个忠心的。”宁‘春’草停下来,转过身,目光凉凉的看他,“那若是你家主子,叫你做伤天害理,害人‘性’命的事儿呢?你做是不做?” 鸿喜闻言一愣,皱着眉头,似在思量,片刻摇头,“不做!” “你骗人!”宁‘春’草咬牙切齐,“你做了!” 鸿喜一惊。他做什么了? “原以为你是有情有义,忠厚老实之人!可你竟也是口是心非,表面一套,心里一套的人!”宁‘春’草冷嘲道,“不管你是心甘情愿也好,被人‘逼’迫也好,她那般相信你,你却还是伸手,至她于死地!你于心何忍啊?她难道不是李家最可怜,最无助,最无辜的人么?被人陷害,害了自己的亲人,背负无端的骂名,还不够么?竟还要被自己相信的人背叛害死……你可知噩梦缠身的感受?你可知日日在死境中惊醒的感受?” ,.. ... 第159章 是宿命安排 鸿喜被她肃穆的表情吓得脸‘色’发白,禁不住倒退了一步,“娘子,在说什么?小人,怎么……怎么听不懂呢?” “你当然听不懂了,如今,你也不需要听懂了。”宁‘春’草说着,‘摸’向袖中藏着短剑。 可一‘抽’之下,短剑竟然没有被‘抽’出来,像是有一股莫名的力道阻止了她的动作。 杀了这鸿喜,可比当日在延庆观杀害玄阳子容易得多,她甚至不用动用巫‘女’铃铛的力量,不用引动体内那超脱常人的力量,单凭她从晏侧妃那儿学来那点儿东西就够用了! 可为何? 刚才一番话,她不是说给鸿喜听的,说了鸿喜也听不懂。 她乃是说给自己听得,说了就可以‘激’起自己心中的愤怒,怨恨!她可以毫无负担的去杀人。去报复! 可为什么,她的怒气已经胀满心怀,她的浑身都已经被怨愤包裹,她却‘抽’不出那随时好用便捷的短剑? 鸿喜连连倒退数步,惊愕的看着她,“娘子。娘子是哪里不舒服么?要不,要不小的去叫绿芜姑娘来吧?” 如今两人的距离已经有些远了,她的短剑需要近身攻击,如今再‘抽’出短剑来,她不能保证在鸿喜大声呼救之前就结果了他的‘性’命。 且她袖中藏着的短剑,直到现在也未能顺利‘抽’出。 “绿芜姑娘,绿芜姑娘——”鸿喜见她面‘色’发白,神情恼怒挣扎,以为她哪里不好。 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这里又没有旁人,‘私’相授受,更是对宁‘春’草的名声不好。 鸿喜不敢近前,慌忙原路返回去寻绿芜,“娘子在这儿等我,我去叫绿芜姑娘来!” 说完,他脚下生风,跑的更快了。 “竟叫他跑了?跑了?”宁‘春’草刷的拔出了袖中的短剑,可鸿喜早已经跑的连背影都看不见了。 在延庆观面对着玄阳子的时候。她其实是有些紧张的,可她表现的甚好,下手甚至连一丝犹豫都没有,纵然时候心中那股力量退去的时候,她后悔懊恼过,可当时并没有,她冷血的像是杀伐果断的厉鬼一般。 如今面对着鸿喜的时候,她一点紧张也没有,多少的愧疚之下,是淡定的志在必得。可结果却又叫人大跌眼镜。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看着手中‘抽’出的短剑,在毫无温度的阳光之下,泛着点点寒意。 鸿喜跑远了,她的剑又‘抽’出来了?那适才阻挡着她‘抽’出短剑的力量,究竟是什么? 宁‘春’草皱紧了眉头,心中疑‘惑’。 听闻脚步声匆匆而来,她只好又收起短剑。 绿芜担忧的飞奔而来,“娘子,娘子您没事吧?” 宁‘春’草摇了摇头。 “我瞧见娘子从耳房出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大好!定然是为了给翠翠医治,耗费了心力!”绿芜转过脸来,朝鸿喜骂道,“都怪你,一回到院中就吵吵嚷嚷,告诉你了不要大声喧哗,你还不听!娘子费力劳神的给你妹妹治病,你倒好,害得娘子如此!娘子若有什么不适,我要你的命!” 鸿喜一脸的愧疚懊恼,绿芜将他训斥的如同孙子一般,他只埋着头,连连颔首应是,一句辩驳都没有。 若是换了旁人,突然在自己老母弱妹的家中发现了莫名来客,也会‘激’动紧张的吧?他那反应,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他怎知道来客是善是恶呢? “好了。绿芜。”宁‘春’草拍了拍她肩头,“走吧。” “娘子问完了?”绿芜抬眼道。 宁‘春’草叹息一声,她本就没有什么问题要问,她要的,只是一条命而已。 这最不起眼的一条命,索取起来。怎么就这么难呢?难道鸿喜的命数,比那牛鼻子还硬? 咦,她怎么也说玄阳子是牛鼻子了?她不是一向很敬重玄阳子的么?一定是被景珏给带坏了! 宁‘春’草摇摇头,越过鸿喜,步步走远。 鸿喜挠挠后脑勺,心中有些莫名。但更多的是感‘激’之情。 回去的马车上,宁‘春’草一直低头不语。回到王府也沉默寡言。 绿芜看她一直面‘色’不甚好的样子,不禁担忧的问她,“主子,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宁‘春’草愣了一愣,才看向她,点点头,“是啊。” 她这般爽快的承认,倒是叫绿芜诧异,一般有心事的人,不是都会故作轻松的说,没有啊。来敷衍人的么? “那娘子有什么心事?婢子可能帮您分忧?” 宁‘春’草四下看了看,小丫鬟们都在院中做着各自分内的事情。阳光落在树梢窗棂上,有浮尘像‘精’灵一般在日光的光束里舞动。 静好的感觉,却叫人心头越发的慌‘乱’。 “好。”宁‘春’草点点头,许是一个人闷在心里太苦了,太难受了。她拉着绿芜在她身边的地毯上坐下,侧脸看着绿芜长而微翘的睫‘毛’,“我告诉你吧。” 绿芜点点头,心头莫名。 “你是不是觉得,我对鸿喜一家人,好的有些过分了?非亲非故。这般关怀周到?”宁‘春’草缓缓说道。 绿芜连连点头,又摇头说:“婢子是觉得奇怪,不过娘子心善,也能理解。且与那鸿喜不也算是旧识么?” 宁‘春’草闻言,却是连连摇头,“不是啊,我怎么是心善呢?我对他们好,乃是有所图的啊!” “娘子图什么?”绿芜瞪大了眼睛,心中却越发奇怪了。那鸿喜一家,老的老病的病,唯独一个顶梁柱,还不过是个李布身边的小厮而已。娘子连李布都看不上,能看上那鸿喜什么?他们家有什么值得娘子如此‘花’心思去图谋? “图命啊!”宁‘春’草叹息了一声。 绿芜瞪大了眼睛,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半晌才哦了一声,“原来娘子一直试图和鸿喜单独相处,并非有什么问题想要问他,而是想要——他的命?” 宁‘春’草看了绿芜一眼,坦诚的点了点头,“你明白了。” 绿芜‘舔’了‘舔’嘴‘唇’,却是摇头,“不明白。他只是个李布身边的小厮而已,婢子想不明白。娘子为什么要‘花’这么多的心思,去图谋一个小厮的命?是有什么冤仇么?” “你以前是凌烟阁的人,对姜家二爷的本事,也有所了解吧?”宁‘春’草忽而转换了话题。 绿芜连连点头,“二爷在巴蜀,乃是最为年轻的‘阴’阳师。能断吉凶,辩‘阴’阳,道古论今,预知未来,厉害的紧呢!凌烟阁能发展的这么快,乃是阁主和二爷两个人通力合作的结果。阁主常常说,若不是二爷的神机妙算,‘阴’阳神眼,凌烟阁绝不能有今日盛况。” 宁‘春’草点点头,“所以,姜二爷的话,你是信的吧?” “信呐。”绿芜颔首。 “他说。我若不杀了这鸿喜,将来必有一日,我会因鸿喜而死,或是直接就死在鸿喜的手里。”宁‘春’草换了个说法,但她以为,表达的是同样的意思。“如今虽然鸿喜并没有对我做什么,我却为了保自己的命,而不得不杀了他。唉……人总是自‘私’的吧?在损人和利己面前,都会毫不迟疑的选择利己。” 绿芜愣怔的看着宁‘春’草,心头万般不明,可又觉什么都问不出口。 姜二爷的话呀,那就不会有错了,看娘子这般行为,也是有些于心不忍的吧?那鸿喜看起来憨厚老实,怎么也不像是有胆子害人‘性’命之人呢。 “娘子下不去手,这事儿就‘交’给婢子来做吧!婢子伺候娘子,本来就该为娘子扫清麻烦的!”绿芜冷面,拱手说道。 宁‘春’草却叹了口气,摇摇头,“姜二爷说了,这事儿呀,只能我自己亲手做成,倘若假旁人之手。我必再亲手杀了杀他那人,这轮回才算结束。” 绿芜瞪眼,嘴巴微张,这话,太玄妙了!这世上,除了姜二爷。恐怕在没有人能领会其中的玄妙了吧? “娘子……”绿芜心有不忍。看娘子对鸿喜一家所行作所,不难看出娘子乃是心善心软之人。‘逼’她去杀了一个憨厚老实,又没有什么身份地位,为了家人努力坎坷谋生的小人物,真是太为难她了吧? 倘若绿芜知道,那死的莫名其妙的玄阳子就是她家娘子亲手所为,不知又会是怎样的表情? “娘子跟晏侧妃学舞剑,莫非就是为了杀鸿喜?”绿芜忽而问道。 宁‘春’草慢腾腾的点了点头,“算是吧。”一开始是这么想的,后来更是为了提高自己的灵活敏锐度。 “其实不用啊?要杀人,不一定非要动刀剑,”绿芜急忙说道,“下毒才是最直接最方便的。” 宁‘春’草抬眼看她。 绿芜朝外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娘子若是觉得可行,婢子能‘弄’来致命的毒物,加入点心饭食之中,叫人吃下,不出一刻。必定一命呜呼!只要是娘子亲手给他的,这也算是娘子亲手杀了他吧?” 宁‘春’草皱眉想了一阵子,缓缓点头道:“似乎可行。不但要我亲手给他,这要命的点心,也得我亲手做才行。” 绿芜连连点头,“那婢子这就去准备。” 宁‘春’草挥手叫绿芜下去,她自己仍旧倚着桌角坐在地毯上,看着倾泻进屋内的阳光,默默发愣。 她心下也奇怪得很呢,当初杀了玄阳子的时候,她一点手软的意思都没有。那般果敢决断,为何到了鸿喜这儿,就这般优柔呢?一再失手,究竟是什么缘故? ,.. ... 第160章 变故 宁‘春’草虽心中不宁,可如今的她却能轻易的将自己的情绪掩藏的很好。也许在绿芜身边表‘露’,乃是因为她觉得绿芜是可以信得过,可以为她分忧,无需掩藏之人。 在景珏面前,她却全然不是这样。 她笑容温婉得体,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叫人心头舒畅,恍若清泉过石,涤‘荡’尘埃浮躁,宁静舒缓。 景珏丝毫不疑她这段时间常常出府都是在忙活些什么。只当她是在王府之中太闷了,所以出去逛街散心而已。就像他和他那一群友人赛马涉猎是为了散心一般。 宁‘春’草没有问绿芜从哪里得来的毒‘药’,就像绿芜没有追问她姜二爷为什么会说出那番话一样。 她觉得她们主仆之间,十分默契,就是彼此信任,又彼此不多言的默契。 她在厨娘的指导下。学了简单的点心做法。在宁家之时,苏姨娘也教过,厨艺也是‘女’红中的一类,只是那个时候她更痴心于琴棋书画,跳舞‘吟’唱。厨艺就相对粗鄙了。 她亲手所做的点心,有两类,一半乃是掺了绿芜寻来的毒‘药’,一半则什么都没有,乃是为景珏专‘门’留下的。 “他知道我用小厨房,却什么都没有给他做,想来心中也会不痛快。”宁‘春’草笑着对绿芜道。 绿芜连连点头,“娘子想的真是周到。” “趁点心还热,咱们走吧。”宁‘春’草将那一叠格外“沉甸甸”的点心装了匣子。 绿芜早就备好了车,在同鸿喜约好的时间里,赶往城北而去。 寻的由头乃是宁‘春’草要看看翠翠的病,好的怎么样了。 其实不用看,她心里也清楚得很。 再者,看翠翠的病,同医治时一样。根本没有必要约着鸿喜一道。他是个男人,在家反而更不方便。可绿芜递了口信儿给他的时候,他却连片刻的犹豫和怀疑都不曾有,当即就答应下来。 这一日,他更是向李布告了假,候在家中。 听闻马车声响,翠翠和鸿喜两人都满面欢喜的奔出院子,急切的望着马车驶来的方向。 绿芜扶着宁‘春’草下了马车,宁‘春’草手中一直捧着的点心匣子,却是被留在了车上。 她朝翠翠笑了笑,语气温婉道:“翠翠真是越发好看了!” 翠翠羞红脸低下头去,但又如喜欢沐浴日光的娇‘花’一般,缓缓抬起头来。病好了,她的自信也越发的多了起来,这无疑更添她少‘女’的美态。 “多谢娘子,我的病,都好了!一点儿都没有遗留!”翠翠语气略带‘激’动的说道。 宁‘春’草点头而笑,“那就好。” 到了耳房,她亲自看过翠翠身上,点点头,“这很好,日后……要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你母亲。‘女’孩子也要学会坚强,凡是要靠自己,莫要想着依赖旁人……” 这话听着有些奇怪,像是什么临终之言一般。 宁‘春’草停住话音。 翠翠却不疑有他,连连点头,“娘子的话,我定句句谨记心间。” 宁‘春’草长叹一声,“有时候。对你好的人,也未必就是好人……” “旁人我不知道,但娘子一定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再没有比娘子更善更好的人了!”翠翠仰着粉嫩的小脸儿,满面认真急切的说道。 宁‘春’草无奈的笑了笑,“你觉得是。就是吧。” 翠翠笑着点头,“我娘我哥都这么说!” 宁‘春’草脚下一踉跄,险些叫‘门’槛绊住。 她又见过了翠翠的母亲,辞别老人,她望着弓着身子。满怀感‘激’之情的鸿喜道:“我同你有些话想说,你送送我吧。” 鸿喜抬头看了她一眼,但她的面容,她的目光,都叫人不敢凝视。他连忙又低下头去,瓮声道:“是。” 宁‘春’草出了院子,先上了马车,将那盒被留在马车上的点心匣子捧在手中。 她未将这盒点心带入鸿喜家中,其实带进家里,作为来时随手备的礼物。倒也不奇怪,更不会引人注意。 如今要离开了,才特意拿下来,才会叫人心生疑‘惑’和警惕的吧? 绿芜瞧见,叹了一声。摇了摇头,娘子还是心太软。 宁‘春’草摆手,叫绿芜不要跟着,她同鸿喜一前一后,向着僻静之处走去。 一路上。鸿喜一直想要问她,要问什么? 可宁‘春’草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的意思。 鸿喜心中疑‘惑’,联想起上次的经过,在观这次,便是他敦厚,心中也有的古怪的猜测,“娘子究竟有什么话?或是什么吩咐,要‘交’代小的?是不好开口?还是叫娘子为难了?” 到这时候,还在为她考虑么?宁‘春’草摇了摇头,这是真傻啊?还是真傻? “鸿喜。”四顾无人,宁‘春’草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他,“是不是我叫你做什么,只要不违背你的良心,你都会答应?” 鸿喜重重点头,“娘子对我妹妹,对我家都有再造之德。我妹妹儿时是很漂亮的,可自从害了那病之后。就像换了个人,我不甘心,不甘心她好好的‘女’孩子,竟被毁成那个样子……如今,娘子给了她新生。也给了这个家欢乐,给了这个家希望和笑声!这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鸿喜一个男人,竟忍不住抬手,拽着袖子抹了抹眼角。 他又裂开嘴,傻呵呵的笑了笑,“娘子但有吩咐,不论刀山火海,只要小人能为娘子效力,便是死。小人也不会回头的!” 宁‘春’草哦了一声,认真的点了点头,“那就好办了,你把这盒点心,吃了吧。” “啊?”鸿喜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看着宁‘春’草。 却见宁‘春’草手中真捧着一盒点心,双手递至自己面前,“拿着,吃了。” 鸿喜迟疑的伸手,懵懵懂懂的接过点心,“这点心?” “给你的。”宁‘春’草说,“你不是说,但我吩咐,便死也不惧么?那你就把这点心吃了吧。” “吃了,会死么?”鸿喜几乎是本能的问道。 宁‘春’草的话,似乎就是引导着他往这儿想吧? 可话一出口,他又觉得自己特傻,宁姑娘怎么会要用点心毒死他呢?宁姑娘什么身份?想要他的一条小命,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可宁姑娘又是救治他的妹妹。又是给他们家送吃送喝送钱…… “会死。”宁‘春’草点头,“你吃么?” 鸿喜一愣,却是憨憨一笑,“我吃,娘子赏的点心。便是死,也值了。” 说完,他真就打开匣子,捏了块点心就要往嘴里放。 宁‘春’草瞪眼在一旁看着,她心头扑通扑通跳的很快,她竟比吃点心的鸿喜还要紧张,一点都不像当初那个亲手杀人,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她。 鸿喜的手还未送到嘴边,安静的小巷中却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两人都是一惊。 鸿喜手上力道不稳,点心啪的被捏碎,又洒落进匣子里。 宁‘春’草回头向嘈杂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 只见一个‘蒙’面的黑衣之人,冲着她的方向飞身而来。 那黑衣人明显没有想到这里竟会有人在,瞧见她,也很是一愣。 但他飞快掠走的动作,只是凝滞了片刻。便翻身而起,从她头顶略向屋脊。 后头追着这黑衣人的人,还未拐过巷子,也许并未看到吃惊的立在原地的宁‘春’草和鸿喜。 一直冷箭,冲着那黑衣人的方向‘射’来。 黑衣人翻身跃起之时,那箭矢正对着的人,无疑就变成了——宁‘春’草。 “娘子小心!”鸿喜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捧着点心盒子,飞扑到宁‘春’草跟前。 噗—— 一声响。 是箭矢打入皮‘肉’的钝拙声响。 后头追那黑衣人的一众人也随即跑了过来。 两厢人一打照面,彼此就都愣住了。 宁‘春’草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系列已经超出她接受范围的变故,目瞪口呆的看着十分熟悉,却许久没有见过的人。 站在她对面,原本是在追那黑衣人的领头之人,也愣住了,诧异的看着她,和挡在她跟前的鸿喜。 他挥手对身后之人道:“你们速去追!” 他身后之人领命纷纷跃上房顶。 他却板着脸,一步一步,向宁‘春’草走来。 ,.. ... 第161章 我的命是你的了 “娘子,您……没事吧?”鸿喜站立不稳,向后倒去。,最新章节访问:ШШШ.79xs。 宁‘春’草伸手扶住他,连连摇头,“我没事……鸿喜,鸿喜,你不能有事啊!你不能有事啊?” 鸿喜又憨又傻的朝她笑,“我救了娘子呢!我竟救了娘子呢……便是死,也开心。” “你傻么?”宁‘春’草朝他吼道,“谁让你救我?谁让你替我挡箭?你有什么可开心的?我是来害你的啊!我是要你死的啊!” 脸‘色’已经转青的鸿喜愣了愣,却又咧着嘴角笑起来,“原来我不是瞎猜啊。娘子是真的想要我的命?那现在好了,我的命……给娘子了!” 宁‘春’草无奈又痛苦的仰头,想要看一看天空,将眼眶里多余的水给‘逼’回去。 可她仰头却未能看到天。只看到了那个一步步走来,高大的身躯遮了半边天的男人。 “姜大哥……刚才那一箭,是你‘射’的么?”宁‘春’草没有打招呼,没有客套。 大概他们彼此谁也没有想到,久别重逢,会是这么个情景,会是这般照面。 姜伯毅皱着眉头,无奈的点了点头,“是,我不知道你会在这儿。我们正在追……” 他没有说下去。 中箭的人还倒在宁‘春’草怀里,他险些误杀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这时候。什么话都成了多余的解释。 他脸‘色’不甚好,咬牙保持了沉默。 “我要救他,你帮我把他带回家去!”宁‘春’草低头看了看鸿喜。 姜伯毅却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你救不了他。” 宁‘春’草瞪眼,表示不信。她有巫‘女’的黄铜铃铛,她有超脱常人的力量,她怎么就救不了他? “鸿喜,鸿喜你别听他的!我能救你,我能治好你妹妹的病,也能救回你的命!你的命是我的,只能是我的!我亲手来取,旁人,谁也不行!”宁‘春’草微微颤抖的说道。 可她怀中的人,却挂着一脸满足的笑,不动不答。 姜伯毅上前一步,伸手按在鸿喜脖颈大动脉处,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没救了,箭是淬了毒的。姜维配的毒,无人能解。” 宁‘春’草闻言,支撑不住一个死人的重量,跌坐在地。 姜伯毅慌忙上前,她却躲开他的手。 他微微皱眉。张了张嘴,却没能吐出一个字来。 这情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彼此都不太清楚。 这分明是条僻静的巷子。为何会在这里相遇?又为何险些误杀了她? 姜伯毅心中其实是有些庆幸的,庆幸那小厮模样的男人,挡住了箭矢,救了他恩人的‘性’命。 倘若他亲手误杀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如今躺在地上的乃是宁‘春’草的尸首的话,他怕是一辈子也难以原谅自己。 他对她好的缘故,除了她救了自己‘性’命之外,更有他因,只有他自己明白。倘若她又死在自己手中,这一辈子的内疚,怕是永远永远都洗刷不去了。 他是长长松了一口气的。可看到宁‘春’草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抱着那小厮的脑袋,痛苦不已的样子,他心中就更添压抑。 “我是要杀他的!你只要再晚出现上一会儿……哪怕就一小会儿!”宁‘春’草侧脸看着姜伯毅,喃喃说道。 姜伯毅皱眉。“你说什么?” “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为什么要让他死在你的手里?嗯?”宁‘春’草眼神有些无助的看着他。 姜伯毅颈间喉结微微动了动,这叫他怎么解释?他是无心的啊?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宁‘春’草又失魂落魄的低下头来。 她清楚的记得,姜维说过,人只能死在她的手上。倘若假旁人之手。她就要杀了那动手之人。 她如今,难道要杀了姜大哥,宿命轮回才能结束么? “不不不,”宁‘春’草连连摇头,“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啊……” 心里做不到,能力更不足以做到。 姜伯毅上前扳过她的肩头,“你做不到什么?‘春’草。你怎么了?” 她今日的话,怎么这么奇怪呢?他似乎一句也听不懂啊? 绿芜等了良久,在马车边上,一会儿站,一会儿坐,甚至毫无形象的蹲在马车的车辕上。 左等右等,终于等回了娘子。 却不是娘子一个人,还有一个身量十分高大威武的男人。手中横抱这一个瘦削的无声无息的男人。 这是什么情况? 绿芜纵身跃下马车,“阁,阁主?” 宁‘春’草面无表情的抬头看了看绿芜。 她脸上还有哭过的痕迹。 这叫绿芜更是不明所以,不知所措了。她看了看阁主横抱着的男人。正是娘子想要毒死的鸿喜。 看样子,鸿喜已经死了。 且看他发青发乌的面‘色’,多半是中毒而亡,但他背上还‘插’着一支箭。这……娘子要做成的事,究竟做成了没有呢? “娘子?”绿芜快步来到宁‘春’草身边,伸手扶住她的胳膊。 宁‘春’草无力的摇了摇头,“走,先回翠翠家里去。” “啊?”绿芜诧异。 就这么带着人家哥哥的尸体回去? 半个时辰以前。人家哥哥还活蹦‘乱’跳生机勃勃。就送她离开的功夫,再回来,就是一具冰冷的尸首了。 就这么大大咧咧的将尸首带回去,翠翠和她老母亲。还不得跟他们拼命啊?叫她们如何能接受? 绿芜发愣的功夫,宁‘春’草和姜伯毅已经越过她,向翠翠家走去了。绿芜咽了口唾沫,只好拔脚跟上。 “翠翠。”宁‘春’草站在篱笆院墙外头,有气无力的唤道。 “娘子?娘子您又回来啦?”翠翠奔出堂屋,一脸欣喜‘激’动的笑容。 可当她看见高大伟岸的姜伯毅,以及姜伯毅身前横着的人时,她则僵住了。 一眼,她就认出了那是她哥哥鸿喜。 她的脚仿佛在地上生了根,不敢往前挪动半步。 姜伯毅板着脸,肃穆刚毅的面孔上,没有一丝表情。 宁‘春’草扯了扯嘴角。心情复杂的理不出头绪,“翠翠,来开‘门’。” 翠翠迟疑的转过脸看着宁‘春’草,又转回视线看了看自己的哥哥。“娘子,我眼睛有病了!” 宁‘春’草无力的摇头,“不是,你先过来开‘门’。” 翠翠站在原地不动。 姜伯毅伸‘腿’,一脚踢开了院‘门’。 一个竹木小‘门’而已,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但这动作,却叫翠翠吓了一跳,惊叫一声,跌坐在地。 宁‘春’草转过脸看了看姜伯毅,“姜大哥,你这么做。合适么?” 姜伯毅也看着她,四目相对,她看不出他眼中的情绪。原来一直以为景珏的眼眸是幽暗深邃的。如今才知道,姜伯毅的眼睛很亮,给人至诚可信的感觉,可他的眼眸却更加深,深得望不到底,甚是望不清他眼眸中自己的倒影。 “总要面对的。”他缓缓说道。 翠翠满面惊恐的看着这个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的男人。 屋里头传来老‘妇’人的嗓音,“怎么啦翠翠?什么事啊?” 院子里的几人都看着跌坐在地的翠翠,谁都没开口。 翠翠抬手捂着脸,似乎不敢看横在姜伯毅怀中的鸿喜,屋里传来老‘妇’人艰难挪动的声响。 “她年纪大了,别让她受刺‘激’。”宁‘春’草低声说道。 翠翠这才捂着眼睛,扯着嗓‘门’儿开口,“没事儿,娘,哥哥……哥哥说他东西忘拿了,拿了东西就得回去了……” 说完,她就紧紧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唯恐忍不住的哭泣声溢出‘唇’齐。 屋里的老‘妇’人应了声,似乎又在‘床’边坐定。 翠翠忽而翻身从地上爬起,扑上前来,扒着姜伯毅怀中的人看。 “娘子,娘子你救救我哥哥!你救救他!你连我那么多年的病都能治好,怎么不能救我哥哥呢?他刚才不是还去送你么?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么?”翠翠有些癫狂的说道。 绿芜上前,想要拉住翠翠。 可癫狂之中的人,力气也许都是出奇的大。有功夫在身的绿芜,竟拉不住翠翠。 “哥哥,哥哥你醒醒!你醒醒啊!”翠翠见宁‘春’草低着头,不理她,便摇晃着鸿喜的尸首,似乎这样就能将已经阖目的人唤醒。 ,.. ... 第162章 我要杀你 “我们一边说吧,莫叫老人家听见。。шщш.79xs更新好快。”宁‘春’草转身向一旁的耳房走去。 翠翠虽在癫狂之中,姜伯毅想要摆脱她的纠缠,却再容易不过。他退了一步,跟着宁‘春’草,将鸿喜的尸首抱进了窄仄的耳房。 他高大的身躯,在耳房之中,几乎要将整个耳房填满。 翠翠跌跌撞撞的跟上前来,在耳房‘门’前,却被绊倒,狠狠摔向地面。 绿芜长手一捞,将她拽了起来,“你……”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翠翠一把甩开。 “娘子,你告诉我。”翠翠上前,双手攥住宁‘春’草的衣袖,双目血红血红的瞪着她,“你告诉我,你适才。为什么会对我说那么一番话?为什么说,要让我坚强,要让我凡事靠自己,不能靠别人?” 宁‘春’草叹了一声,抿嘴没有说话。 “你告诉我啊?娘子,你是好人,你对我一家的恩情我记得清清楚楚,我娘,我哥哥也都清清楚楚!”翠翠攥着她的衣袖,触碰到她手腕的手指,冰凉冰凉,“可你却说,对我好的人,不一定就是好人。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我误杀了他。”姜伯毅听不下去。突然语气浑厚的开口。 连他开口的声音似乎都夹杂了内力,震得人耳根心头都嗡嗡直颤。 翠翠迟缓僵硬的转过头去看姜伯毅,又看了看宁‘春’草,“娘子,您难道是一早就计划好的么?您跟他是一伙儿的么?” 宁‘春’草自始至终,一语不发。 一旁站着的绿芜都跟着着急,“翠翠,你别多想,这是个意外!娘子对你家……” “是,我想要他的命,对你们好,就是因为心中不忍,怕自己会愧疚。”宁‘春’草居然一开口,就什么都承认了。 院子里很静很静,只有风吹过树梢,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孩子无助的哭泣。 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枝桠,落在干净平整的地面上,投‘射’出一地斑驳的光影。 翠翠看着宁‘春’草,姜伯毅和绿芜也都看着她。 宁‘春’草面‘色’很淡,淡的看不出她此时的心境如何,她只是僵硬的伸着被翠翠紧紧攥住袖口的手,“所以,我告诉过你的话,你都记在心里了吧?” 翠翠突然放开她的衣袖,双手掩面,嚎啕大哭起来。 她哭的太痛,自己甚至不能支撑自己的身子,跌坐在地,捧着膝头。哭声充斥着小小的院落。她的悲哀伤痛,这小小的院落却是承载不下。 停在院子外头不远处的马儿都踢踏着蹄子,喷着响鼻,似乎十分不安。 “你先回去,这里的事情。我来处理。”姜伯毅温暖的手落在宁‘春’草的肩头,在她耳边温声说道。 宁‘春’草摇头不肯。 “听话,你在这儿对谁都没有好处。等她情绪稳定下来,你若想见,再来见她。”姜伯毅的声音很好听。叫人心头的软弱似乎都被一双有力有温厚的手扶着。 宁‘春’草看着瘫坐在地,大哭不止的翠翠,垂眸不语,她不走,她如今怎么能走呢?鸿喜是因为她而死…… 她抬头看了看姜伯毅,“你回来了,姜二爷回来了么?” 比鸿喜的死更加麻烦的是——杀了鸿喜的人,竟然是姜大哥! 这叫她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姜维?”姜伯毅似乎敏锐的想到了什么,抬头深深看她一眼,摇了摇头道。“还没有,不过他也在赶来京城的路上。” 宁‘春’草点点头,哦了一声。 姜伯毅低头看看地上泣不成声的翠翠,叹了口气,“你听话。先回去,有什么话,日后再说。” 宁‘春’草固执不肯,姜伯毅索‘性’弯身一把将她抱起,大步向院子外头走去。 “你放我下来!你凭什么安排我的事?凭什么对我做这些?”宁‘春’草朝姜伯毅吼道。 她心很‘乱’。姜伯毅对她越是关怀体贴,她心里越发的难受。如果他不是她的姜大哥,如果他对她不是像现在一般好。她是不是……就能狠下心来,像杀了玄阳子,像谋算鸿喜的命一般,谋算他的命? 可现在,叫她如何下手? 宁‘春’草摇头,“你是‘混’蛋!你放我下来!你杀了他!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你为什么……” 她被姜伯毅横抱在怀中一面捶打着他的肩头,一面忍不住哭了起来。 姜伯毅站在马车边上,一言不发。任她捶打。 绿芜在一旁,看的脸‘色’都变了。她在凌烟阁长大,还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人,任!何!人!敢这般对阁主的!就连阁主身边曾经‘侍’奉过,传说十分得宠的姨娘们,也没谁敢如此放肆的。 谁人见阁主不是恭恭敬敬小心翼翼? 绿芜觑了觑阁主的面‘色’,惊恐的发现,阁主脸上,竟然一丝怒气也无,竟是满目心疼宠溺的看着娘子。 绿芜连忙抬手‘揉’了‘揉’眼睛。最近熬夜疲累,眼睛都‘花’了么?她是不是看错了? “气消了没有?”姜伯毅在她耳边轻缓问道。 “没有!没有!你杀了他,我要杀你!”宁‘春’草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紧紧盯着姜伯毅。 姜伯毅无奈叹了一声,“好。我的命是你救的,你若要取,随时来拿。” 宁‘春’草听闻此言,脸上忽而‘露’出痛苦无比的神‘色’,她捂着心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无力的指了指马车。她不想再看到这个人,她走! 姜伯毅将宁‘春’草放在马车上。 绿芜也赶忙跟着爬上了马车。 “照顾好她。”姜伯毅在绿芜身后说道,声音威严,叫人不自觉地就连连俯首应声。 马车缓缓而动。宁‘春’草像是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绵软的倒在硕大的枕囊上。 绿芜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压低了声音问道:“娘子适才说的话,并不是玩笑话,对不对?” 宁‘春’草趴着不动。也没有理她,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一般。 可马车车厢里,这么有限的空间,绿芜知道,她一定是听到了。 “鸿喜只能被娘子所杀,如今却死在了阁主的手里。所以娘子说,您要杀了阁主的话,并不是玩笑话,对不对?” 宁‘春’草缓缓从枕囊上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绿芜,“是啊,我要杀了他。” 绿芜浑身一颤,面‘色’难看,“娘子……” “去告诉他吧,毕竟是你的旧主。你告诉他,也是你有情有义,我不怪你。”宁‘春’草说道。 她这是在‘逼’自己,将自己‘逼’到没有退路的绝境上。 绿芜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语气幽幽道:“娘子,我不会告诉阁主的。我不告诉他……您也是做不到的……” 宁‘春’草闻言笑了,只是笑容有些苍白。 “是啊,连一个小小的鸿喜,我都如此费尽心机,如今又换成是姜大哥,我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话音落地,她似乎想开了很多,仰面倚在枕囊上,深呼吸两口,勾着嘴角,笑容好看了不少,“何必一定要钻了牛角尖,如此‘逼’迫自己,既然知道做不到。那便是命里注定,罢了罢了,命该如此,还徒劳挣扎什么?” 绿芜张了张嘴,目瞪口呆的看着娘子,看着娘子脸上溢出的笑容。 “我认了,认了。”宁‘春’草抬手半遮在脸上,笑出声来。 绿芜眼中却不减担忧。 回到睿王府,宁‘春’草就直接钻进了卧房,将自己埋在那宽大舒适的檀木大‘床’上。 眼前一遍遍回现适才在僻静的小巷中发生的一切,变故来的那么突然,鸿喜竟然毫不迟疑的挡在了自己面前,然后就那么倒了下去。 他临死还笑了,笑得那么轻松那么开心,他说,值了。 宁‘春’草摇摇头,想要甩开回忆。不值不值,这怎么能值了呢?因为她一个人的命,又将两个人都牵连进去。怎么能值了呢? 可脑中总是控制不住一遍又一遍的闪现那小巷中的画面。 她忽而从‘床’上惊坐起,意识到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似乎是前世的自己,在提醒如今的自己,在小巷之中,被忽略过去的问题? 她忽略了什么? 那黑衣人……似乎,有些眼熟? 只是当时一眨眼的功夫,鸿喜就中箭倒地,变故发生的太快,她将黑衣人的事情完全忘在了一边。 那黑衣人是谁?她认识的人里,功夫那般好的,可不多吧?为什么会觉得那一闪而过的黑衣人似曾相识呢? 院中的脚步声请安声打断她的思绪。 是景珏回来了。 宁‘春’草立即抬手双手,在自己有些僵硬的面颊上‘揉’了‘揉’,‘揉’去满面哀愁不快,摆上一个与往常无异的笑容来。 ,.. ... 第163章 黑衣人 “今日去哪儿了,怎的听闻你是刚回来?”景珏进屋就问道。 宁‘春’草笑着上前,“四处走走,我学做了点心呢,本想留给你尝尝,但这会儿肯定凉了,味道不若刚出炉的好。你且坐着,我再去做来。” 宁‘春’草笑着就要出‘门’,景珏却伸手握住她微微有些冷的手。 “不必。”他扬声叫丫鬟端点心来,“你不用做这些,呆在我身边就好。” 他的眼眸很幽深,说这话的时候。眼底深处似乎有光亮溢出。 她竟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轻笑宛如害羞般低下头来。 丫鬟奉了宁‘春’草亲手做的点心进来,头也不敢抬,就匆匆退了出去。 景珏伸手勾起她的下巴。她心头略有些窘迫。 “喂我。”他居然说道。 宁‘春’草一愣,“什么?” “你做的点心,你喂我吃,这才是全套的功夫,做事怎好只做一半呢?”景珏戏谑的笑看着她。 宁‘春’草几乎脱口而出“整日给你做饭的厨娘,你怎么不叫她喂你?” 可仿佛有什么力量在约束着她的嘴,让她这不应景甚至大煞风景的话都被堵回了肚子里。反倒是十分乖巧的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指,捏了一块圆润却已经凉掉的点心,轻轻送到景珏的‘唇’边。 景珏微微张口。 她如白‘玉’一般的手指往前一送,不经意触碰到他的‘唇’角。 他含着点心勾起嘴角来,望向她的目光,变得更加幽深。幽深处也更透出光亮来。 他弯身抱起她,缓步向内走去。 鸿喜死了之后的两三天,宁‘春’草都未再出过府。 翠翠家的事情,最后如何处理了,翠翠的情绪是否被安抚了,她皆不知道。 她只知道,反正一切都有姜大哥,剩下的事情,她都不用‘操’心就是了。 如今好似也再没有一件事需要她来‘操’心了,天珠项链刚碎裂的时候,她以为是自己的死期到了。她以为,随时随地,她都会被前世的冤魂害死。 可不曾想,天珠项链没了,梦魇也没了。 她再不会从梦中吓醒,她似乎变得越发的胆大了,梦里见惯了鲜血,死人,尸首。她似乎都已经可以坦然处之了。 刚杀了玄阳子的时候,她还会惊恐,唯恐自己被前世的冤魂占据了‘肉’身,控制了心智,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可面对鸿喜,她一再下不去手的时候。她就不能再坚定这个论调了。 连鸿喜,那个前世推她摔下归雁楼的凶手,她都不忍心杀?那冤魂真的是杀人不眨眼么? 时间一久,她甚至开始怀疑姜维的话。 姜维当初的解决办法。就真的是对的么?他或许是‘阴’阳师不假,或许真的看出自己的前世今生,看出自己的不同不假。可他说的解决办法就一定是真的么? 宁‘春’草一面思量,一面在王府的僻静小道上缓缓走着。 她没让绿芜跟着。她想一个人静静,好让自己沉下心来,细细想着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理清思路。 也好找出自己日后的目标和方向。 倘若姜维是在骗她,她岂不是一直都被人戏‘弄’了? 而自己的身体里如今却是有另一个力量,有时那股力量却是能够控制她的言行,这种感觉,就好似她在和另一个人公用自己的‘肉’身一般。这可谈不上美妙。 她还是要想办法。让前世的冤魂,早早离开的。不管是去转世投胎也好,散去不甘消失不见也好。只是别再纠缠着自己了。 玄阳子都被她杀了,还能求助与谁呢? 宁‘春’草走着走着就走到王府后院那九曲浮桥上头。她低头看着浮桥下缓缓流淌的水。 似乎有金‘色’红‘色’的‘肥’硕锦鲤从桥下一蹿而过,追逐着水面上的水‘花’,玩儿的兴起,简单又快乐。 人多的时候甚至还不如一条鱼活得自在? 她无奈长叹一声。 “年纪轻轻。怎么就长吁短叹?”忽然传来的话音,将宁‘春’草吓了一跳。 她猛的抬头,循声望去。 九曲浮桥中间的水榭里,竟坐了一个人,她一直低着头,并未发觉。 这猛然间看见,也不好贸然退走。 她望了一眼,福身请安。 水榭里的人。笑了笑,起身向她走来。 宁‘春’草不知为何,自己原本应该低着头,以恭敬的姿态,等着来人越过她身边以后,再行起身的。可她的头像是不受控制一般,竟然缓缓抬了起来,目光毫无遮掩的向那人望去。 那人步步走近。 “请王爷安!”宁‘春’草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是说。 可她脑子里分明还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叫嚣——就是他!那天小巷之中的黑衣人!就是他!是睿王爷! 几乎是在脑中发出这个声音的同时。宁‘春’草站直了身子,抬脚就要跑。 她认出了王爷就是黑衣人,那王爷更是认出了她! 王爷是要杀她灭口的么? 畏死求生的本能,让她反应很快。 可惜有人动作比她更快。竟然飞身上前,拦住她的去路。 宁‘春’草受惊,转身再逃。 可惜她那点儿三脚猫的功夫,在这般慌‘乱’的情况之下,根本派不上用场。 睿王爷伸手就擒住了她。 宁‘春’草反手推在睿王爷肩头,未将睿王爷推开,反向的力却是叫她脚下一滑,整个人往九曲浮桥下的水面上栽去。 睿王爷伸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拽了回来。 “你躲什么?”睿王爷好笑的看着她。 宁‘春’草心跳过快,唯恐下一刻,他会一掌灭了自己。 可她抬眼接触到睿王爷的视线之时,却发现里头竟藏着神情缱绻的目光。像是悠远又绵长的回忆。一丝丝浸透入他的眼眸之中,落在她的脸颊之上。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怒喝,从桥头传来,“快放手!” 第二句话音响起的时候,已经有劲风袭向睿王爷肩头。 睿王松手放开宁‘春’草,并将她推远了几分,反手接住背后袭来的掌力。 宁‘春’草看着突然降临的景珏,心中大喜,“世子爷!” 连唤他的声音都带着‘激’动欢喜的味道。 对战的父子两人皆是一愣,但不足片刻的停滞,两人仍旧大打出手。 宁‘春’草偷偷观察睿王爷的背影,再次在心中确信。那日小巷之中遇见的黑衣人,一定是睿王爷没错! 凌烟阁不是从来不和朝廷作对的么?姜大哥为何会追着王爷?‘射’出的箭矢还淬了剧毒?这是想要其‘性’命啊! 看父子两个一言不发,打的不可开‘交’。 宁‘春’草忽而拔‘腿’就跑。 她直奔回景珏的院子,唤了绿芜备车。不等景珏回来,就连忙赶出了睿王府,直奔姜伯毅送给她的小院儿。 “我要见阁主。”宁‘春’草在马车上对绿芜说道,“你一定有办法的吧?我现在就要见他!” 绿芜愣了一愣,迟缓的点了点头,“娘子是有什么急事么?” “对,很急的事。”宁‘春’草重重点头。 收到绿芜传信的时候,姜伯毅正在同一干舵主商议要事。 听闻是宁‘春’草要见他,且是非常急的事情,他片刻的迟疑也不曾有,起身就走。 扔下一干舵主,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阁主这是怎么了?从来不见他如此紧张过啊?” “是啊,阁主不是商议阁中事务之时,从来不叫人打扰的么?今日到开了先例了?” “莫多说,没瞧见阁主面‘色’不好么?” …… 舵主们不知发生了何事,纷纷猜测,却不敢擅自离开,唯有等着没留下一句话,就突然走掉的阁主回来,才好继续。 姜伯毅赶到宁‘春’草小院儿的速度,比她预想之中还要快。 她两三日都不曾理会他,他唯恐鸿喜的事情安排不好,惹她不快。更怕她会因为这件事而不原谅他。 那日她离开的时候,情绪可谓差到了极点。 今日她竟能主动寻他,叫堂堂的凌烟阁阁主,都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春’草,什么急事?”姜伯毅声音温厚,便是心中焦急,面上却依旧温润如‘玉’。 宁‘春’草看了看左右,摆手叫绿芜下去,“你去守着‘门’口,莫叫人靠近。” 这便是要说‘私’密的话了。绿芜连忙躬身退下,守在‘门’外。 “姜大哥,鸿喜死了那日……你在追什么人?”宁‘春’草问道。 听闻她提到鸿喜的死,姜伯毅不由深深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色’虽有焦急,却还算稳定,他清了清嗓子,迟疑片刻,“乃是想要打探凌烟阁,窃取消息之人。” ,.. ... 第164章 紫还丹 这件事事关重大,且是机密,姜伯毅没有说的太明白。 宁‘春’草哦了一声,“那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么?” 姜伯毅看着宁‘春’草,摇了摇头,“这么说来,你知道?” 宁‘春’草连忙摇头,否认的这么快,倒颇有些心虚的意思,“窃取什么消息?能叫我知道么?” 闻言,姜伯毅沉默了一阵子,他没有拒绝。虽是凌烟阁机密,可他并不想瞒着她,且这事情,她也是知道一些的。细数起来,和她还有过关系,“你还记得咱们为什么会在青城山相遇么?” 宁‘春’草瞪眼,“啊?青城山?” 姜伯毅点了点头,“你去寻紫玄真人。” “是,你也是去寻紫玄真人的,是和紫玄真人有关的消息?莫非,紫玄真人没有死?”倘若真是这样,她才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呢,正愁不知如何解决自己身上还背着一个冤魂的事情,就能得到紫玄真人的消息。还有比这更好的事么? 她兴奋还未有一瞬,身上就猛的一痛,好似有人掐了她一把似的。 可姜伯毅离她有两步远的距离,她身边并没有任何人。 莫不成,是前世的自己因为自己要将她驱逐出身体,所以愤恨的掐了自己一把? “不是。”姜伯毅摇头叹息,“紫玄真人是真的不在了,我亲手点的火,亲眼看见他的尸身和那竹屋一同葬了。” 宁‘春’草失落的叹了口气,“那你提青城山做什么?” “当时许多人去青城山,并非为了紫玄真人,而是为了夺取紫玄真人炼出的两枚‘紫还丹’。”姜伯毅缓缓说道,声音十分低沉稳重,“紫还丹一现世,必定会引起动‘乱’争夺。紫还丹能延年益寿,消除百病,可出丹几率微乎其微。上百年来,唯有紫玄真人侥幸炼出了这么两颗,弥足珍贵。” 宁‘春’草皱眉,“紫还丹在凌烟阁手上?” 姜伯毅一愣,笑的有些无奈,“并没有。倘若在凌烟阁手上,如今又哪里会有这么多的麻烦事儿?” 宁‘春’草张了张嘴,却没有问什么。这是机密的事情吧?她已经问了许多不该问的了。再问下去,就颇为不知轻重了。 姜伯毅却主动说道:“凌烟阁确实是知道紫还丹现在何处的。” “嗯?”宁‘春’草抬眼看他。 “还记得你夺了她铃铛的巴蜀巫‘女’么?”姜伯毅正‘色’道,“紫还丹现在就在她的手上,且两枚都在。她如今正在赶赴京城的路上。” “巴蜀的‘女’巫也要来京城了?”宁‘春’草诧异。怎么感觉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京城会非常的热闹呢? 以往从不涉足北帝的凌烟阁来了,远在巴蜀的巫‘女’也来了。 且是在青城山的腥风血雨之后……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呢? 宁‘春’草觉得自己这想法十分的奇怪,她强压了下去。没有多想。有没有关系,同她这般小人物也不相干的,劳心想那些做什么? “你要小心,日后出‘门’,多带些人在身边,或提前叫我知道,我这段时间都会在京城里呆着。”姜伯毅十分认真严肃的说道。 宁‘春’草狐疑的看他,“我小心什么?” “你夺了巫‘女’的铃铛。并破了她的巫咒阵法。这在以往,可是从没有人能够做得到的,姜维曾经说过的话你还记得么?那‘女’巫也不是常人,她此次来京。未必就没有为你的缘故在。她定会想方设法寻你的。”姜伯毅认真又耐心的给她分析道。 宁‘春’草闻言迟缓的点了点头,“还真的不是不相干啊,居然连我也要被牵扯进来?” 姜伯毅不由自主的抬手抚了抚她的头顶,嘴角噙着一抹温润的笑。“不过也不用怕,这里毕竟是京城,不是巴蜀,她不敢太过张扬的。倘若叫人知道,紫还丹在她手上,她怕是自身都难保了。” 宁‘春’草点了点头,说来说去,还是紫还丹呐。 那黑衣人她已经认出乃是王爷。王爷也是冲着紫还丹去的。紫还丹能医治百病,延年益寿。王爷是自己想要?还是为旁人? “在想什么?”姜伯毅似乎忘了阁中还有一大帮子的舵主,等着他回去。面对着宁‘春’草,竟没有流‘露’一丝一毫的焦急和不耐烦。连语气都温柔的像是对着一个懵懂的孩子,溢满宠溺。 宁‘春’草摇了摇头,‘欲’言又止的看了他一眼。 她想问的问题已经问完了,还有一件事,她也想要知道。却又不想开口提及。 姜伯毅回看着她,黑亮的眼眸之中是她娉婷的倒影,“鸿喜家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了。我已经都安置好了。” 宁‘春’草心头一跳,定定往着他。 他知道,她还没有开口,他就知道她要问什么了。更知道,她只想听一个平安的消息,具体并不想过问。 他好似轻易的就能揣度她那一点点小小的心思,不用她费劲的表‘露’,亦或是费劲的隐藏。 这种感觉。也许就叫默契? 宁‘春’草看着姜伯毅越发明亮的眼眸,忽而垂下头来,“来得突然,也不知会不会打搅姜大哥。我问完了,这就要回府去……姜大哥,多保重。” 姜伯毅点头笑了笑,并未多言,沉默的送她上了马车,看着睿王府的车架渐行渐远。 宁‘春’草回到王府的时候,父子两人的‘肉’搏已经结束。 景珏板着一张臭脸,气呼呼的坐在厅堂里。 宁‘春’草垂手上前,蹲身行礼,眼眸微垂,隐约流‘露’委屈神‘色’。 景珏瞧她模样,心中有怒气却也朝她撒不出火来。 他伸手拽她起身。“叫你受委屈了,去哪儿了?” 宁‘春’草被他拽进怀中,心有抗拒,却并没有挣扎。反而是温婉的依着他的肩头,将自己的脸埋在他颈边,“出府转了一圈。” 景珏以为适才的事情,叫她心中不畅,她出府散心去了。不由长叹了一口气,“我当求圣上赐我世子府,搬出这府去,再不见他,眼不见心不烦!” 他还未成家,虽然小妾养了一堆,然并没有真正的‘女’主人世子妃过‘门’,圣上如何会赐给他世子府呢? 宁‘春’草未将这话放在心上。到更好奇王爷为何会扮作黑衣人,暗探凌烟阁,“王爷是身上哪里有病痛不爽么?” 景珏闻言一愣,想到适才在九曲浮桥上看到一幕,眼中又喷出火来,“他有病!眼睛有病,脑子也有病!总将人认错是不是病?这病大了,大夫都治不了!” 听闻这话,宁‘春’草叹息一声,柔软的手掌轻抚着景珏起起伏伏的‘胸’口,“好了,世子爷别生气,是我不好,提前竟未看见王爷,下次若是遇见,定要远远避开,不见,岂不是就不会认错了?” 景珏的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我没有怪你。” 宁‘春’草窝在他怀中轻笑。 · 姜维是悄悄入京的。 就连凌烟阁内部的人,知道他已经进入京城消息的也不多。 姜伯毅自然是第一时间知道的,他手上虽有旁的事情在忙,可得知姜维入京的第一时间,就立时放下一切,赶来见他。 “哥哥这般想我呀?这么慌忙来迎接我?”姜维摇着扇子,大冷天的也不嫌寒颤。敷粉的脸,比‘女’子还姣白。头上攒了一朵大红的‘花’,这天寒地冻的,也不知他哪里摘来的。 “我有事问你。”姜伯毅看了他一眼,眼神威严肃穆。 姜维闻言,啪的一声收起了折扇,同时收起的还有他那张敷了粉的脸上的戏谑,“什么事?” “当初,你都同宁姑娘说了什么?”姜伯毅沉声问道。 ,.. ... 第165章 十年前的使命 姜维闻言一愣,故作严肃的脸上,还是不自觉流‘露’出些许嘲讽的笑,“哥哥如今这般牵挂与她啊?是不是已经忘了,入京城的目的了?” 姜伯毅冷冷看他,“要做什么,我自己心里很清楚,不用你提醒。,最新章节访问:ШШШ.79xs。我问的话,你如实说就是了。” “我说了什么,哥哥不是都听到了么?”姜维没有打开折扇,修长白皙的手指却是在轻轻抚‘弄’着扇骨。 “哦?我都听到了?”姜伯毅挑了挑浓墨般的眉梢。 姜维连连点头,“是啊哥哥,当时,哥哥不是也在场么?如今又奇怪什么?” 姜伯毅冷哼一声,“当晚的话。我自然都听到了,可次日清晨,‘花’园里头,你又同她说了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姜维面上微微‘色’变。 那日在‘花’园之中。他故意安排人,将宁‘春’草引去,‘私’底下见面。大哥一直不曾提及,不曾问起,他以为自己做的很好,不曾被大哥知晓。 如今看来,却是什么都没能逃过大哥的眼睛。 原本就是在大哥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情,若是当初大哥就问了他,他也不会觉得意外。 可这么久了,大哥一直不声不响,叫他自得的以为,在凌烟阁中,他也能只手遮天的时候,大哥却突然抛出这么一桩事儿来。好似当面狠狠打了他自得的脸一般。 不过姜维脸上敷的粉厚,那丝不自然一闪而过。快的叫人根本看不清,“‘花’园偶遇,所说无非还是那些话而已。她前世被人谋害,冤魂不散,如今只能亲手杀了害她‘性’命之人,方能破除宿命。就这些呀,哥哥不信,可以亲自问她。” “我如今问的是你,问你什么说什么就是,何必指向他处。”姜伯毅冷喝道。 姜维勾了勾嘴角,拱手潦草的应承,“是,大哥。” 姜伯毅看了姜维一眼,淡然的别开视线。她谋划杀鸿喜,难道是因为,鸿喜乃是前世害死她的人?想想真叫人莫名,什么前世今生?人真有前世今生?这话若不是姜维所说,他一定骂那人信口开河。 “那倘若她前世的仇人没有死在她的手上呢?”姜伯毅似乎想起了他话中的关键词,又追问道。 “那便杀了杀她仇人之人。”姜维说完,似笑非笑的看着姜伯毅,“大哥这么关心那个小‘女’子,是不是……” 姜维敷粉的脸,笑的十分欠揍。 若不是他匆匆忙忙赶往京城,身上还带着一路的风尘仆仆,一双桃‘花’眼中还藏着疲累的红血丝。姜伯毅保证一定亲手将他打趴下,看他还能不能笑的那般招人讨厌。 “你不用一再提醒我。”姜伯毅哼道,“我不会忘了当年未完成的使命。” “是啊,大哥都耿耿于怀不能忘记已有十年了。如今终于踏出到京城这一步,自然是要好好完成十年前未完成的使命的。”姜维连连点头,语气却听不出多少真诚。“十年都记得,怎会朝夕间,因为一个‘女’人而忘了呢?” 姜伯毅自然听出他的‘阴’阳怪气,淡淡看他道:“是,我不会因为任何人忘记十年前我未完成的事。而且我对宁姑娘好。同十年前的事情并不冲突,且,从某些方面来讲,是相辅相成的。” 这话听得姜维有些莫名,他微微蹙眉。思量片刻,“因为她是睿王府世子的小妾?” 姜伯毅摇头,“因为她是她。” 姜维闻言,咧嘴而笑,“还说你不是被人勾走了心魂?我看那丫头天生长了一张勾人的脸。” “那张脸啊……”姜伯毅轻轻叹了一声,“就是因为那张脸。” 姜维嘴‘唇’轻抿,缓缓打开折扇,半遮在自己脸上,唯独留下一双桃‘花’眼在扇沿外头,光华潋滟的看着姜伯毅。 “凌烟阁应承下的事。从来没有完不成的。纵然十年前,哥哥还不是凌烟阁的阁主,但既是哥哥接手的任务,便只能不死——不休。”姜维挡在折扇后头的朱‘唇’轻启,缓缓说道。 姜伯毅面‘色’一震。“我比你,更清楚。” 姜维大笑,“哥哥清楚就好。” “你想来也累了。”姜伯毅看了他一眼,“去休息吧。” 姜维连连点头,“哥哥问了一圈儿。总算想起来我了。” 姜伯毅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姜维赶忙用折扇挡住自己的脸,“行了行了,知道哥哥在京中也十分辛苦,莫用这种眼神来看我了。我是想告诉哥哥,巫‘女’也快到了,比我慢不了多少。至于紫还丹,她究竟是藏在身上,还是在其他同时却不同路赶往京城的人手中,我就不知道了。” 说完,姜维摇着扇子。掐着兰‘花’指一摇一摆的晃‘荡’出了厅堂,打着大大的哈欠,‘揉’着腰,抱怨着赶路累死了。 可待他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那一张敷粉白皙的脸上,哪里还有一点疲惫的神‘色’,一双桃‘花’眼中,尽是‘精’光闪烁,“来人。”他低唤一声。 立时有暗卫出现在房间之中。 “请二爷吩咐。” “去查查那个宁姑娘,哦。就是宁‘春’草,睿王府世子的小妾,商户宁家的庶‘女’……” “二爷是叫查阁主的恩人,那位名震京城宁姑娘吧?”暗卫狐疑垂头问道。 姜维闻言呵呵一笑,“我怎么忘了。如今她可不是不为人知的小小庶‘女’了!她可是大名鼎鼎的凌烟阁阁主的恩人!倒是小瞧了她了!” 暗卫颔首要退走。 姜维却再次唤住他,“查仔细了,我要知道的详尽!” 宁‘春’草并不知道有人如今对自己正好奇无比。 睿王府各处暖阁‘花’厅里的盆景都换成暗香盈袖的梅‘花’,水仙之时,她才恍惚间发觉,冬日来了。 前世她被推下归雁楼摔死的日子,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 前一阵子她一直忙着给翠翠治病,忙着谋算鸿喜的‘性’命,竟将那般重要的日子都给忘了。 “绿芜,你去打听打听李家的事。”宁‘春’草将绿芜叫道跟前。屏退旁人,吩咐道,“特别是那杨氏‘女’和我二姐姐的事,我二姐姐生产在即了吧?看看她如今情况可还好?” 绿芜闻言怔了怔。 “怎么了?”宁‘春’草见她不动,问道。 绿芜挠了挠头。“婢子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宁‘春’草笑了笑,“你这么问,就知道我一定会叫你说了。” 绿芜咧嘴,“嘿嘿,知道娘子宽宏,婢子才敢这般放肆。婢子听闻王府里的丫头说,娘子和娘家的关系并不好,娘子乃是庶出,跟嫡出的姐妹关系也不甚好,这话是真是假?” 宁‘春’草看了她一眼,王府的丫鬟和她有相熟的,但在她面前说话多有忌惮。在她面前提及庶出两字之时,也会小心翼翼,十分顾及。 可绿芜开口。却爽快利落,一点避及都没有,满面理所应当这么问。 “是真的。”宁‘春’草点头。 “既然是真的,可娘子对宁家二小姐的关心,可是超出了这个限度了。先前娘子约见李布。说那一番话,就看出娘子对宁二小姐关心非常,倘若那时候,还能以为娘子是因为要见鸿喜,而借故相问。如今娘子再留意李家,就只能是真的因为宁二小姐了吧?”绿芜狐疑道。 宁‘春’草点头,“本来就是因为二姐姐呀。上次见鸿喜是真,警告李布要对我二姐姐好,也是真。” 绿芜‘露’出不明白的神‘色’来。 宁‘春’草垂眸轻笑,她如何解释她因为前世的遭遇,今世不想叫二姐姐惨死。倘若二姐姐死,她会联想到自己的宿命,想到自己前世就是在二姐姐惨死的三天后一命呜呼。 也许是出于对死的畏惧,也许是出于心中的不忍。不管二姐姐对她好与不好,她今生都想叫她好好活着。不用死于非命。 “你只管去留意打听就是,旁的,不用‘操’心了。”宁‘春’草叹了口气,有些事情,解释不清楚不如不说。 绿芜点点头,却仍旧没有退下,反而是小心翼翼的觑着宁‘春’草的神‘色’。 宁‘春’草看了她一眼,“你有什么想说的,就一口气说完吧。说一半,藏一半,你累不累?” 绿芜赶忙开口,“真累!婢子是想要问娘子,想不想知道翠翠和她老娘如今的情况?” ,.. ... 第166章 不安 宁‘春’草闻言,动作一顿。,最新章节访问:ШШШ.79xs。 她原本正在伸手推窗,绿芜话音落地之时,她刚好将窗户推开,一股冷风扑面吹来。 宁‘春’草打了个寒战,屋里静的只有寒风吹动窗棂的声音。 她缓缓穿过脸来,看着绿芜,动了动朱‘唇’,‘欲’言又止。 绿芜轻笑颔首,“阁主叫人送了消息来,说将翠翠和她老娘都安置在凌烟阁的产业下头了。翠翠的老娘年纪大了,没给安排活计,还指了个乖巧伶俐的小哥儿,认在她膝下,管她叫干娘。给翠翠安排了绣娘的活计。如今还在学习中,并未真正上手。” “哦……”半晌,宁‘春’草才轻轻应了一声。 绿芜看她一眼,又说道:“翠翠很喜欢绣娘这活儿,学得很认真。如今笑容也多了,一大群的绣娘聚在一起,一起学一起练,年岁也差不多,都有话说。她比以往开朗多了。” 宁‘春’草点点头,“姜大哥安排的很好。” “翠翠也托人带口信儿,”绿芜语速忽然变得很慢,她一面说着,一面小心翼翼的觑着宁‘春’草的脸‘色’,“她说,她已经释怀了,还是感念娘子是她家的恩人的。阁主跟她说清楚了,她知道当初的事情不怪娘子。她哥哥能为娘子挡箭而死,她哥哥不怨不悔,她也为她哥哥骄傲。” 宁‘春’草望着窗外已经凋尽落叶的枝桠。默默的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开口道:“若是有机会,我再探望她吧……” 可屋里安静的似乎只有她和风的声音,听不到绿芜的回应。 宁‘春’草转过脸来,这才瞧见,屋子里真的只剩下她独自一人,临窗而立,绿芜早已不知何时,就退了下去。 报仇的事情变得和计划不一样。 如今这情形,宁‘春’草已经对报复不怀希望。叫她杀了姜伯毅,她不想做,也做不到。不若换个角度,尽力去救她所能救的人,或许她也能逃脱宿命呢? 虽然希望渺茫,但总比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日日盘算着死期来临的日子要好过的多。 绿芜打听了李家的消息,她得知杨氏‘女’已经生产,诞下李布的庶长子。 庶长子未满一岁,不能列入族谱。那在这一年之内,李家会不会有别的变故?前世临死产房中看到那一幕,对宁‘春’草的冲击非常大,一直到现在,她闭上眼睛,还能清楚的回忆起来。 她十分担心,担心前世的情形,会变一种新的形式,在今世重新达成。 若想要杨氏‘女’诞下的庶长子,变成嫡长子,那么只要除掉宁‘玉’婠,就不难做到了…… 宁‘春’草又看到那接生婆的脸。看到那接生婆面无表情的捏着几根银针,下手又准又狠的将银针捻入宁‘玉’婠的身上。 气息奄奄的宁‘玉’婠下体之中,就流出一个青紫的婴孩儿来…… 那板着脸的接生婆忽而回过头,一双眼睛死气沉沉的看着宁‘春’草。 “是她!” 宁‘春’草猛的睁开眼,阳光透过绞纱的格子窗。漏进屋内。 景珏穿着柔软舒适的家居衣服,坐在‘床’边,目光缱绻望她,“是谁?你梦到谁了?敢梦到爷以外的男人,爷要去打断他的‘腿’!” 宁‘春’草轻笑。笑容如透过绞纱的阳光一般美好,“婢妾梦到了‘女’人呐,爷也要去打断人的‘腿’么?” “‘女’人?那就罢了。”景珏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轻缓问道,“又做噩梦了么?” 难怪他此刻这般温柔,提到噩梦,便会想起当初被他摔碎的天珠项链。宁‘春’草从来不提,可她越是不提,他心中的坎便越是过不去。 若是她频频抱怨,说不定他心中那点愧疚也就磨平了。 可她越发温婉善解人意。叫他自己都不好意思。 “没有,就是平常的梦而已,哪里就是噩梦了?”宁‘春’草笑着说道。 景珏看着她的眼,见她并不躲闪,也不再追问下去。 只是他却不知道。不在他面前之时,宁‘春’草回忆起那个梦来,脸‘色’变得煞白难看。 “绿芜,二姐姐她真的,一切都好么?”宁‘春’草不减担忧。 纵然绿芜每日都来向她汇报从李家打听到的情况。“很好呀,宁二小姐吃得好睡得好,胎相也好,没听说哪里不好的。” “消息可靠么?”宁‘春’草皱着眉又问。 绿芜险些笑出声来,听闻是宁‘春’草要打听情况,便是这一点点不足挂齐的小事,凌烟阁阁主也是派出了阁中排的上号的探子。 连那探子都频频向她抱怨大材小用,牛刀杀‘鸡’。岂知,娘子这儿还不放心呢!若叫那探子知道,还不当即就以头抢地! “娘子放心吧!”绿芜垂眸忍笑。 宁‘春’草却是摇了摇头。她不能放心。平常人的梦,也就是梦罢了。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之后,她再将自己的梦当做平常梦,那她可是就有些傻了。 她笃定自己不会平白无故的梦到前世那接生婆。 那接生婆明显很有些手段,便是母子具好,平平顺顺的一直到了产‘床’上,只要有那厉害的接生婆在,也能叫一切情形逆转的吧? 那接生婆几根银针,就能让姐姐腹中的孩子那般顺利的出来,且出来就已经死掉了。 那今世呢?杨氏‘女’一直不声不响的按捺着。等到最后一刻,姐姐万一母子具亡。她是不是就能从侧室扶正,做了正房? “娘子究竟在担心什么呢?”绿芜不明其意。 宁‘春’草无奈摇了摇头,“我也说不清楚,只是心中觉得不安。” “那不若娘子亲自前往李家。去探望一下宁二小姐,亲自看过了,娘子也总能放心了。”绿芜建议道。 宁‘春’草一听,还真上了心,“如此,可以么?” 绿芜点头,“以往可能还会有些麻烦,如今依着娘子的身份,李家人还不得扫径相迎啊?” 宁‘春’草哦了一声,“有时候。身份还真是个好东西。” 绿芜笑着点头,还未附和开口,便听外头有人唤“绿芜姐姐”,她连忙出去,不多时手中捧着一封信又迈步进来。 “京城地灵!说谁谁来!”绿芜扬了扬手中的信封。 宁‘春’草狐疑看她。“谁来了?” “是宁二小姐的信。”绿芜双手奉上,“娘子正担心她,她就给娘子来了信,莫非还真有姐妹心意相通的时候?” 这话,本是玩笑,可听来却颇有些讽刺的意味。 绿芜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 宁‘春’草笑着摇摇头,“你在我面前,越来越没个正行了。” “都是娘子对婢子太宽仁。”绿芜笑道,“婢子可得伺候娘子一辈子,这形状,除了娘子哪有人能受得了?” 表忠心的机会,绿芜可不会错过。 宁‘春’草笑着剪开信封。 薄薄的信笺,简短的信,大意就是求宁‘春’草去李家探望她。说她孕中心里十分不安,总是觉得有人要害她。对她和她腹中的孩子不利。 她知道自己断然没有理由求到宁‘春’草的面前来,但姐妹一场,如今能够救她,给她安慰的也只有宁‘春’草了。 言辞十分恳切的求宁‘春’草原谅她以前对她的不敬,以前做过诸多不当的事。如今看在她腹中无辜孩儿‘性’命的份儿上,求宁‘春’草伸手拉她一把,若能叫她母子平安,她定以宁‘春’草马首是瞻,感念不尽。 “她竟和我想到一起去了。”宁‘春’草说着,将信递给绿芜看。 绿芜飞快的扫过,将信收起,“如今倒是正好,娘子去的名正言顺。” 宁‘春’草点点头,“她也觉得不安,看来李家人是有些想法呀?” “也不是吧?孕‘妇’都十分敏感的,又有个妾室在她前头已经诞下男孩儿来,她心里安定了才有鬼!”绿芜不赞同道,“娘子是关心则‘乱’了!” 关心则‘乱’么? 宁‘春’草摇头,她可不觉得自己对二姐姐的关心。能达到这种程度。 既然宁‘玉’婠来了信,她本就想走一趟李家,如今更是有理由了。 次日一早,叫绿芜备了礼,主仆乘着睿王府的马车,直奔李家而去。 李家听闻宁‘春’草来看姐姐,虽是个小妾,却丝毫不敢怠慢。这小妾能是一般的小妾比得了的么? 人家背后有睿王府不说,还是凌烟阁阁主的恩人,更是圣上亲自召见过的!每年能承‘蒙’圣上亲自召见的命‘妇’能有几个?更莫说连命‘妇’都不是的人了!这得是有多大的荣宠加身,才能承受的好事儿啊! 如今宁‘春’草就是想在李家横着走,恐怕都没人敢拦着。 当初李布将宁‘春’草绑在李家柴房,世子爷兴师动众,险些打了李大人的事儿,李家人可都没敢忘呢。 宁‘春’草再来,李家人又是‘激’动,又是害怕。唯恐贵气儿没沾到,再招了祸事来。 “呸呸,是好事,如今人家金贵,肯来咱们家,乃是好事!”李夫人一面想着,一面自言自语的说道。 一旁仆‘妇’连连点头,“那要不要送些‘精’致的瓜果点心,到少夫人的房里头去?” “送送,不是从凌烟阁的茶楼铺子里买的有南边儿的瓜果么?都切了‘花’儿送去!”李夫人连声吩咐。 仆‘妇’闻言又犹豫道:“那瓜果贵得很,老爷留话说,晚间要留着招待同僚的……” “如今这宁家三姑娘,不比他那些同僚金贵么?你是我身边的老人儿了,怎么也跟着犯糊涂?老爷要用,再买就是!可不能慢待了宁家三姑娘!”李夫人跺脚急道。 ,.. ... 第167章 梦中预见 宁‘春’草进府,李夫人身为长辈,没等她来到厅堂见自己,倒是早早的迎出去,态度热切的比见了自己的亲闺‘女’还亲。 宁‘春’草一直不冷不淡的。前世自己在宁家九个月,李夫人虽不算苛待她,对她也从没摆过什么好脸‘色’。最后产房中那一切,害死二姐姐和自己那一切,更是出自李夫人之手安排。 虽不是她推自己摔下归雁楼,可她却也是不可推脱的主谋。 对着谋算自己‘性’命的主谋,宁‘春’草还真是笑不出来。 “不耽搁功夫吧,我是来见我二姐姐的。就直接往我二姐姐院儿里去吧。”宁‘春’草淡漠说道。 李夫人还想说。请了李家的‘女’眷都在‘花’厅里恭候着她呢,见她态度这般冷漠也不敢勉强,忙亲自送了她到宁‘玉’婠院中。 “‘玉’婠真是不懂事,怎的就叫你亲自登‘门’劳累一趟。李家对她和她腹中的孩子,都是‘精’心宝贝的很呢!”李夫人笑着说道,说完,还深深的看了宁‘玉’婠一眼。 宁‘玉’婠‘挺’着大肚子,瞧见婆婆亲自送了宁‘春’草过来,心中恍如有石头落了地。 虽然身子笨拙,她却认认真真的要福身给宁‘春’草行礼。 绿芜连忙上前,一把搀住她,“我家娘子是来探望自家姐姐的,可不是来叫宁二小姐行规矩的!” 这话说的亲昵又不算客套。 宁‘玉’婠脸上‘露’出笑容来。 李夫人冲宁‘玉’婠点了点头,暗示她要好好表现,不要‘乱’说话。又对宁‘春’草笑道:“你们姐妹二人坐着说话,我就不打搅了。” 宁‘春’草微微颔首,“您忙您的,我同姐姐不是外人。” 屏退了宁‘玉’婠屋里伺候之人,只留了宁‘春’草身边的绿芜在房内伺候。 “姐姐是怎么了?”宁‘春’草不绕弯子,没有客套直接问道。 宁‘玉’婠知道两人并非真的亲近,但只要宁‘春’草如今愿意在外人面前对自己表示亲近就好,“三妹妹,多谢你能来。你接了信,这么快的赶来,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我这个姐妹的!以前是我有眼无珠,那般对你……” “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不是傻子,我都记着呢,你也不用一遍一遍的提。”宁‘春’草打断她的话,“不过跟外人比起来,毕竟咱们都是姓宁的,若真是有人要对你不利,我也不会坐视不管。你说吧,叫我来,究竟是怎么了?” 宁‘玉’婠似乎准备了一肚子抒情的话,叫宁‘春’草这么一堵,一句都说不出来。发福的面上微微涨红,有些狼狈与尴尬。 “心里头不安是怎么回事儿?”宁‘春’草见宁‘玉’婠不开口,索‘性’直接问道。 “呃……三妹妹爽快,我也不同妹妹你兜圈子了。”宁‘玉’婠咬了咬下‘唇’。终于开口,“我求妹妹来,乃是因为,我想要回娘家待产。” “什么?”宁‘春’草一愣。 “我要回宁家生孩子!”宁‘玉’婠端正神‘色’。坚定不移的说道。 宁‘春’草凝眸看着她,缓缓点了点头,“哦,难怪要让我来一趟……” 回娘家生孩子的,也不是没有,极为罕见。多半是生产之时,与夫家闹得不愉快,或是夫家不宁静。担心有那不安分的妾室等冲撞了嫡子的。 但无论哪种原因,回娘家生产,无疑都是在打夫家的脸。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一般‘女’子都不会做出这种行径来。 李布如今对宁‘玉’婠如何。宁‘春’草不知道,但总不至于‘逼’得她连李家都呆不下去。从绿芜打听到的消息来看,李家人对她还是很上心的。 这也就不难解释,她想要回娘家生产。为何要叫自己来了。 她不想同李家闹翻,又想要回到宁家去。这中间自然需要个人来做恶人,叫李家能同意,又不敢翻脸的恶人。 自己如今居然有能力做这个恶人了,还真是有些讽刺呢。 “三妹妹,求你,求你务必帮帮我!”宁‘玉’婠有些急切的双手握住宁‘春’草的手。 两人的手都有些凉,宁‘春’草的手纤细修长。宁‘玉’婠的手圆润柔软,只是彼此谁都温暖不了谁的手。 “为什么一定要回娘家呢?”宁‘春’草慢腾腾的说道,“就算我不怕得罪李家,愿意做中间这个恶人,李家人也会记恨在你身上,你何必为自己招惹这麻烦呢?” 宁‘玉’婠抬眼看着她,杏眼之中,竟‘蒙’上一层泪水。“三妹妹,你不知道……我怕啊,我怕……” 她一面小声的说,一面连连摇头。她的手微微在颤抖,神情也有些‘激’动,眼眶里的眼泪忍不住的往下流。 这样子不是装出来的,她心里确实藏了些难以言说的苦闷。 宁‘春’草想问她,究竟在怕什么?怕杨氏害她?还是怕李夫人慢待她? 可她还没问,外头便有仆‘妇’敲‘门’的声音,“少夫人,夫人专‘门’叫人去采买了些南边儿运来的瓜果儿。给宁姑娘尝尝。” 宁‘玉’婠连忙抬手抹去脸上的眼泪,摆出一个笑容来,“哦,进来吧。” 她应声后。厚厚的棉帘被人挑起,‘门’也被推开。 小丫鬟站在‘门’口挑着帘笼,一个面容严肃的仆‘妇’,捧着‘精’致的白瓷盘弯身进‘门’。 宁‘春’草看到那仆‘妇’的脸,立时就僵住了。 竟是她! 是那个接生婆! “娘子?”绿芜轻轻拽了拽宁‘春’草的衣袖。 宁‘春’草这才回过神来。 屋里的气氛有些凝滞和怪异。 宁‘春’草低头,这才瞧见自己竟不由自主的伸手,紧紧钳住那接生婆的手腕。 接生婆手中的点心瓜果盘子还未放下,也不敢缩回自己的手腕子来,两人就这般僵持着。 宁‘春’草面‘色’有惊有恼怒。 那仆‘妇’却是一脸的茫然。 宁‘春’草冷笑着放开了手,仿佛嫌弃一般抚了抚自己抓过那仆‘妇’的手掌,又轻吹了吹,“你叫什么名字?” 那仆‘妇’略有些紧张的低头。“老奴卫氏。” “卫氏?”宁‘春’草点了点头,“你怎么在我二姐姐跟前伺候?什么时候来的?都伺候那些事?” 那卫氏吞了口唾沫艰难咽下,忐忑的看了一眼宁‘玉’婠。 宁‘玉’婠却只管低着头,看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并不看她。 那卫氏无奈,只好自己说道:“老奴是李夫人从外头请进来的,老奴祖传接生的手艺,入府是为了给少夫人接生的。李夫人心善,担心平日里没有相处过,少夫人倒是会紧张害怕,就提前将老奴请来,让老奴平日里也多和少夫人相处。” 宁‘春’草心中已经凉了半截。 果然如此,还是为了接生。难怪自己前几日的梦中会再见到她的脸,自己的梦不是没有缘由的。那梦是预兆!预见了她会再见到这接生婆,这在前世害死二姐姐,害死二姐姐腹中孩子的接生婆! 宁‘春’草手中突然触到个冰凉的东西。她呼吸一紧,那是她藏在袖中随身带着的短剑。 她心中竟隐隐有杀意溢出。愤恨的感觉几乎充斥了她整个‘胸’膛,她想要杀了这卫氏! 但如今,这是在李家,是在二姐姐的房间里。 她很清楚自己不能这么做,她还没有被杀机吞没了理智。 “哦,原来是稳婆啊,那你到主子跟前端个水果点心,实在是太辱没你了。”宁‘春’草笑着点头,“这点儿事儿,‘交’给丫鬟来做就是了,何必你亲自动手呢?” “不敢当,夫人美意,是为了叫少夫人熟悉老奴,也叫老奴更能悉心照顾少夫人。”卫氏低着头,沉声说道。 宁‘春’草叫她将瓜果点心放下,挥手叫她出去,“我同二姐姐说话,你就不用守着了,熟悉也不在这一时片刻。” 那卫氏看了宁‘玉’婠一眼,竟还有些不想退下的意思。 宁‘春’草冷笑一声。 绿芜立时上前,寒着脸道:“怎么?我家娘子的话,你是听不懂?还是耳朵背?用不用我再说一遍?” 那卫氏见绿芜板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不敢再放肆猖狂,连忙躬身退了出去。 绿芜守在‘门’口,抱着肩膀,留意着外头动静。 宁‘春’草又缓缓在椅子上坐下,目光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仆‘妇’端上来的点心瓜果。 ,.. ... 第168章 回娘家待产 宁‘玉’婠因肚子太大,顶到了胃,平日里吃的不多,饿的很快,所以一日能吃上很多次,饭间还要用上不少的点心做加餐。 这瓜果十分馨香,冬日里,清甜甘爽的味道格外惹人喜欢。 她伸手去拿盘中切好的瓜果,宁‘春’草却立时按住了她的手。 宁‘玉’婠抬眼看着她,“三妹妹,这是夫人为你准备的,应该能放心用吧?冬日里从南边运来的瓜果可是很贵的,平日里我可吃不到这些。” 宁‘春’草摇了摇头,“万事小心总没错,你不是说。想要回娘家待产么?” 宁‘玉’婠听闻她又提及此言,连忙收回手来,哪里还有吃瓜果点心的心思,双眼瞪得大大的,目光炯炯的看着宁‘春’草。“三妹妹同意帮我了?” 宁‘春’草点头,“是。” 宁‘玉’婠大喜,双手扶着自己高耸的肚子,似乎不知说什么是好。 半晌,她才迟缓又小声的问道:“莫不是刚才那卫氏,她有什么问题?” 宁‘春’草心头猛的一痛。 是啊,那卫氏有问题啊!前世二姐姐就是死在了她的手里,二姐姐腹中的孩子更是被她所害!可是这话,她没办法说啊? “如今还不知道,我只是瞧她面‘色’不善,不好相与的模样。”宁‘春’草微笑说道。 宁‘玉’婠连连点头,只要同意帮她回娘家待产就好。目的达到,管他原因是什么! “二姐姐这便收拾东西吧。”宁‘春’草倒是雷利风行的‘性’子,说完,起身往‘门’口走去。“我就在院中等着姐姐。” 宁‘玉’婠喜出望外,连忙答应着唤自己的贴身丫鬟进来收拾。 “哦,对了,李夫人若是要让姐姐待人一同去宁家,也行,但那卫氏不行。”宁‘春’草叮嘱道。 宁‘玉’婠自然没有不应的。 李夫人听闻宁‘春’草要带宁‘玉’婠回宁家待产。当即气的变了脸‘色’,“好生嚣张!这管的也太宽了,她不过是个庶出的妹妹,当自己是老子娘了么?” 李夫人气的‘胸’膛起起伏伏,大口喘息。 一旁的仆‘妇’一面为她抚‘胸’顺气,一面温声劝道:“定然是少夫人跟她说了什么,听闻这段日子,杨姨娘得了长子,总借口长子将郎君叫道她的院中去……少夫人是不是因此而不满了?” 李夫人的气息稍稍平缓了些许,面‘色’仍旧愤恨道:“她大着肚子,还不叫郎君往旁人院中去了么?日日都得守着她才行?这般善妒,李家便是休了她也使得!再者,杨氏为我李家添丁,一举得男,这是好事!郎君多关心自己的长子有什么不对?大夫都说了,她肚子里的是个‘女’娃!” 仆‘妇’讪讪陪着笑脸。 李夫人兀自气了一会儿,又不干不净的骂了宁家姐妹二人好几句,这才转脸吩咐道:“你说,她都已经开始在收拾东西了?” 一旁来回禀的丫鬟连连点头应是。 “瞧瞧,根本没将我放在眼里嘛!这哪里是来向我请示,分明就是来通知我一下,叫我知道罢了!仗着自己有个厉害的妹妹!这还跟我说什么呢?直接走了不就是了?我看连通知都是多此一举!我还没死呢,这李家内宅呀,就要都归她管了呢!”李夫人又抱怨了几句,挥手对那小丫鬟道。“去吧去吧,别在这儿让我心烦了,眼不见为净。” 小丫鬟不明其意。 就连一旁为李夫人扶着‘胸’口的老仆‘妇’都弯身,低声请示道:“夫人这是同意她回娘家去了?” 李夫人将眼睛一翻,“我不同意能怎样?将她绑起来不成?我日日捧着她奉着她还不成呢。我敢碰她一指头,她还不翻了天去?” 老仆‘妇’笑着道:“那不能,不过是仗着肚子里揣着我们李家的种,作威作福罢了,夫人您怎么会跟她一般见识呢。” “行了。你也别安慰我了,叫她将我专‘门’为她请来的稳婆卫氏带上,别的,我也不多拦着了。”李夫人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表示被气得不轻。 “夫人,宁姑娘说了,旁人都可以,但卫氏绝不带着。她瞧卫氏不顺眼。”来回话的小丫鬟福身说道。 李夫人闻言,气的一下子从坐榻上跳了起来,“她说什么?她瞧卫氏不顺眼?我李家的人。还得她瞧顺眼了才行?她真当自己是……是……” “夫人,夫人,你别动怒啊!小心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仆‘妇’见李夫人大口大口的要喘不上起来,连忙上前拍背抚‘胸’。 李夫人气的摇摇‘欲’坠,抬手指着‘门’外。却是说不出话来。她面上只见愤怒,心里头却藏着些许的心虚,只是旁人看不出来罢了。 那丫头一来,就要接宁‘玉’婠走,又特指了不叫带着卫氏。 该不会是她已经发现了什么吧?她一个小丫头倒是不足惧。不管她背后有凌烟阁也好,有王府也罢,有圣上恩宠也罢,怎么都管不着李家生个孩子的事儿。 可是这生孩子背后所隐藏的一点点‘私’密之事,若是叫睿王府,或是叫当今圣上知道了……那可就…… “这是她的意思?还是……”李夫人喃喃自语道。 “卫氏奉上瓜果点心的时候,似乎是冲撞了宁姑娘,所以宁姑娘才发了脾气的。”小丫鬟在一旁解释道。 李夫人闻言,目光定定的落在那丫鬟身上,垂眸看了好久。心中思绪左摇右摆,终是咬牙,“行,那就不带卫氏吧。”狡兔还有三窟呢,人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纵然消息传过去的时候,李夫人又是生气又是大骂,但最终,宁‘春’草还是顺顺利利的将宁‘玉’婠接出了李家,带回了宁家。 宁‘玉’婠坐在睿王府的车架上,连连感慨。只觉的如此顺利,简直跟梦一般,“多亏了三妹,若不是你,我怎么也不能做到的!三妹的恩情。我定铭记于心!” 宁‘春’草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我不指望你铭记什么,你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腹中孩子,母子都好好的活着就成!” 宁‘玉’婠闻言,竟好一阵子没有说话,车厢里沉默的只听闻马车碾过路面的声音。 宁‘春’草不经意回头的时候,竟瞧见她默默地在抹眼泪,“二姐姐这是怎么了?” 宁‘玉’婠抬眼看她,“还是自家姐妹亲。我以前真不是东西,竟那般对你,从没有将你当做自己的亲妹妹过,只想着利用你,欺负你……可到头来。却还要依靠你,你的话虽直白,却是真心为我好。那李家人虽表面客气,可心里不知怎样盼着我不好,好叫那杨氏来取代我……” 她越说越伤心,竟在马车里呜呜哭了起来。 宁‘春’草一阵头疼,她自己不喜欢哭,更不会安慰哭泣中的‘女’子。她瞪了一眼绿芜,叫绿芜上前安慰宁‘玉’婠。 绿芜扯了扯嘴角,无奈的坐到近前,低声循循安慰着。 马车在宁家二‘门’外停下的时候,宁‘玉’婠总算被劝住了。 宁夫人一早得了信儿,正在二‘门’口等着。 瞧见宁‘春’草下车,慌忙笑脸迎上前去,“多日不见。‘春’草出落的越发钟灵毓秀了!” 宁‘春’草听了一路的哭泣,这会儿连客套的力气都没有了,指了指马车,“还是快将二姐姐请下来吧。” 宁‘玉’婠大着肚子,行动不便。绿芜和宁家的小丫头协力,才小心翼翼的将她搀扶下了马车。 “你说说你,大着肚子,这是折腾什么呢?嗯?还要烦劳你三妹妹,不是净给你三妹妹添麻烦么!幸而是王府的马车宽敞舒适又平稳!你呀你!”宁夫人手指头戳着宁‘玉’婠的脑袋数落道。 但她语气里责备的成分却不多,这话分明是说给宁‘春’草听的。 宁‘春’草便笑了笑,“自家姐妹,母亲说这些,可不将我当外人了么?” 宁夫人闻言,笑面如‘花’,“是,是,都不是外人。都别在‘门’口站着了,且进去说话吧。” 一行人前后向内院行去。 先请宁‘春’草‘花’厅里坐了,宁夫人又去安排宁‘玉’婠的住处。产房等事宜。 宁‘春’草一面安静的喝着茶,一面留心听着看着,观察着。 她忽而冲绿芜勾了勾手指,“我似乎发现了些事情,你且去看看我想的对不对?” 绿芜连忙点头,“娘子吩咐?” “我瞧着宁家根本不像是突然知道二姐姐要回娘家待产的,更像是早有准备。且这准备也有些不同,你功夫好,四下里去看看,别叫人发现。”宁‘春’草低声吩咐道。 ,.. ... 第169章 宁二的谋划 绿芜颔首应下,寻了个借口退出‘花’厅,脚步轻快的甩掉跟着她的丫鬟,趁人不备,溜去产房所在院子。 宁‘春’草端坐着,心中却在思量李家准备那稳婆卫氏。 前世的一幕幕原本已经被搁浅在记忆的深处,如今却像是被‘潮’水推‘波’助澜的掀起,又以不可抵挡之势回到了眼前。 二姐姐苍白无力的躺在产‘床’上,她下体流出一个未足月的已死婴孩。 产房另一侧,却传来婴儿嘹亮的啼哭声,李夫人掀开帘子走了过来,帘子那侧,杨氏朝她得意的笑…… 宁‘春’草按了按额角,那里几乎要被愤怒和疼痛撑得爆裂。 “娘子!”绿芜忽而想起在耳边的声音,叫宁‘春’草不由一惊。 这才从前世的回忆之中挣扎出来。“探到什么了?” “娘子猜的不错。”绿芜小声说道,“产房,稳婆等,一早就准备好了,且婢子还发现。另外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子里,也住着几个将要生产的‘妇’人,都扛着大肚子,看起来并不像是宁家本家人。这岂不奇怪?” 宁‘春’草哦了一声,缓缓点了点头,心中多少有了数。 宁夫人安顿好了宁‘玉’婠,又回来陪着宁‘春’草。 宁‘春’草却起身道:“我去看看二姐姐吧,回来的路上,二姐姐情绪不好,我再看过了她,也就该回府去了。” 宁夫人见她愿意亲近宁‘玉’婠,连连点头,“别忙着走,你难得回来一趟,还没见见苏姨娘。怎好就走了呢?苏姨娘想来也十分想念你了。” 宁‘春’草笑了笑,她若真想叫自己见苏姨娘,怎的不早些叫人请来?现在才说,不过是临了匆匆打个照面,她又足了情谊礼数,又叫苏姨娘和自己说不上什么话。真是一举两得。 不过宁‘春’草没有拆穿她,只点头应好,提步往宁‘玉’婠的院子里行去。 宁‘玉’婠将李家跟来的丫鬟仆‘妇’,都远远支开,伺候在她身边的皆是宁家的老人儿。 宁‘春’草四下看了看,心中猜测更加坚定。 她迈步进屋,“我看过二姐姐这就要走了,有几句话想要叮嘱二姐姐。” 宁‘玉’婠本在‘床’上躺着,闻言,挣扎着要坐起来。 宁‘春’草上前拦住,“二姐姐躺着就好,‘私’房话,就在这儿说正好。” 这便是要屏退旁人的意思了。绿芜连忙躬身退出‘门’外。 就连宁‘春’草的贴身丫鬟都退出去了,旁人自然不好杵着不走,宁夫人挥手叫人都退下,她自己也要往外去,“你们两姐妹说话,我去看看厨房……” “母亲也留下吧?”宁‘春’草抬头说道,“我们姐妹之间,还有什么话是不能叫母亲知道的么?” 宁‘玉’婠不知她要说什么,微微咬了咬下‘唇’。 屋里只剩下母‘女’三人的时候,宁‘春’草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十分平静的看着宁‘玉’婠,“二姐姐,你告诉我。这次你要回宁家生产,究竟是为什么?” 宁‘玉’婠脸上一僵,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呃,这不是……这不是担心在李家。李家人照顾不好,再有那和李夫人亲厚的杨氏‘女’从中作‘乱’……”宁夫人正说着,就被宁‘春’草打断。 “二姐姐,你如果现在说,我就不怪你又利用了我。我也算心甘情愿被你利用。可如果到现在。你连句实话都不愿意告诉我的话……日后,你就别怪咱们之间的姐妹情分薄了。”宁‘春’草说完,勾了勾嘴角,“我离开王府的时间也不短了,如今,也该回去了。” 说完,她就转身,缓缓向‘门’口走去。 宁夫人有些着急,她伸手却没敢真的去拉住宁‘春’草。 宁‘玉’婠在‘床’上挣扎了两下,艰难坐起来。“三妹……是……是因为……” 宁‘春’草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等着她未说完的话。 “杨氏生了长子,我怕我……不能生出嫡子来,日后更要被她踩在脚底下。你可知道。嫡子对我来说的重要‘性’?我不敢等,我不能等……我必须,必须一举得男!”宁‘玉’婠掩面压抑的哭了起来。 当年一眼相中李布,来来往往的香客之中,他好像一颗璀璨的明星。不经意的落入自己的心田,她眼中再无旁人,只愿于君共白首。 她执意嫁给李布,甚是不惜带着宁‘春’草为媵妾陪嫁…… 不曾想,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竟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她心里都已经荒芜了,当初的悸动爱慕,都已经被磋磨的只剩下世俗,她要稳固地位。要掌握中馈,要将后院的权柄握于手中。她要谋划,要算计,甚至连腹中的孩子都要利用。 爱慕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了,想来还真是悲凉呢。 “李夫人请了宫里的太医看过了,那太医看的很准,他说杨氏‘女’怀的是男孩儿,果然就是男孩儿。”宁‘玉’婠低垂着眼眸,声音带着痛楚,缓缓说道。“我也偷偷叫他给我看了……后来塞了银子给他,叫他不要对李夫人说实话。” “他说,你怀的是‘女’儿?”宁‘春’草问道。 宁‘玉’婠掩面‘抽’泣两声,无奈的点了点头。 宁‘春’草嗤笑,“你怎么不怀疑他是庸医。或是提前就被杨氏买通了呢?” 宁‘玉’婠闻言抬头看着宁‘春’草,“我……我不敢赌啊……” 宁‘春’草的目光落在她高耸的肚子上,前世二姐姐产下的虽然是个死婴,却也是男孩儿无疑。那男孩儿乃是被卫氏害死,今生只要防着卫氏,叫孩子平平顺顺的生下来,就行了。 “你多虑了。”宁‘春’草语气十分笃定,“你腹中,本就是个男孩儿。” 她说的太过肯定,就连神态都是那般的坚决。好似她已经透过宁‘玉’婠的衣衫肚皮,看到了里头的情形。 笃定的叫宁‘玉’婠和宁夫人一时连反驳质疑都不敢。 “你躲到娘家来生产,又将李家跟来的人支开的远远的。谋算着倘若到时候,生的是‘女’儿,就和后头那些藏着的产‘妇’中。换一个男孩儿来。”宁‘春’草缓缓说道。 宁‘玉’婠和宁夫人闻言,脸‘色’大变。 她都知道了! 她会不会捅出去?叫李家人也知道?她会不会不再帮她? 宁‘玉’婠脸‘色’有些难看,心跳也不由加快,落在‘床’上的手不自觉的攥紧了柔滑的‘床’单。 “你就没有想过,李家人会怀疑这嫡子的来历么?”宁‘春’草上前几步,靠近宁‘玉’婠说道,“倘若你生的本就是男孩儿,却因为你这些所作所为而叫李家人怀疑,怀疑你,更怀疑这孩子。他在李家的地位会稳固么?你在李家又真的能站得住脚么?” “那……万一……”宁‘玉’婠嘴‘唇’微微发抖,这些,她不是没想过,可那太医断定的她腹中是‘女’儿,她不敢冒这个险啊…… “没有万一,我告诉你。你腹中是个男孩儿,你信不信我?”宁‘春’草忽然在‘床’边弯下身来,目光定定的看着宁‘玉’婠。 宁‘玉’婠回望着她,两人的距离不足一尺,如此靠近。她连宁‘春’草脸上细微的汗‘毛’都能看清,却看不到丝毫的伤痕。 当初她的脸被抓伤划伤的样子她还记得,偶然梦中还会看到。 可摆在眼前的脸,却净白无暇,完美无缺。 是了,她怎么忘了,她这三妹妹是不同于常人的!她是有本事的人!传言说,她是妖‘女’,会妖术。那谣传还是她和宁四一起化解的。可再没有人比她和宁四更清楚,她真的是身怀异能的人。 “你说,我怀的是男孩儿?一定是男孩儿?”宁‘玉’婠仿佛受了蛊‘惑’一般,望着她的眼睛,喃喃的问道。 宁‘春’草点头,“对,一定是男孩儿。” 宁‘玉’婠笑了。从李家到现在,第一次笑的这么轻松,这么开心。 宁‘春’草直起身,“那现在,你能不能听我的劝?” 宁‘玉’婠连连点头,“我听,我听,三妹妹说什么我都听。” 宁夫人在一旁看得很有些愣愣的。 ,.. ... 第170章 你是我娘 “将后院那些产‘妇’都送走,李家人不是傻子,叫他们知道了,对你没有好处。。шщш.79xs更新好快。c79,.■.o↑让李家你信得过的人都近身伺候,将来生产,进产房的时候,也要叫你信得过的人贴身守着你。”宁‘春’草缓缓说道,“还有,着人将李布请来。纵然是回娘家生产,但若是让李布在这儿守着,与两家的脸面上也都更好看些。” 宁‘玉’婠连连点头,“好好,我都照做。” “还有,”宁‘春’草笑了笑,“你若想要在李家过得好。想要让杨氏不能欺压到你的头上,正房该有的气度,还是得有的。你回去之后,将杨氏的儿子抱来你身边养着,不要苛待。要好好照养。让旁人挑不出你的错来。养在你身边的孩子,只要你真心对他好,自然是和你更亲厚。日后也会成为嫡子的助力。杨氏连儿子都没有,她凭什么和你争呢?” 宁‘玉’婠这次没有答应的那么爽快,她抿‘唇’低声道:“养一个孩子就够劳神了,我还要将她的孩子抱过来,日日在我跟前聒噪?让我日日看着她的孩子,给自己添堵么?” “你这傻丫头!”宁夫人上前斥她道,“我如今算是看出来了,真正能对你好,真正关心你的,还是你三妹妹呀!她说的,句句都是为你好,真心提点你!你怎么那么傻?孩子他有什么错?无非是投错了肚子,生错了地方。你将他抱来你身边,怎么教,还不是你说了算的?教好了,那就是你儿子的助力,教的不好,也是他生母不好!若让他留在杨氏身边,才真是你的祸患!” 宁夫人光说话还不解气,伸手戳在宁‘玉’婠的脑‘门’儿上。 宁‘玉’婠皱眉道,“疼!” 宁‘春’草笑了笑,“该说的我都说了,二姐姐好好休息,我该回去了。” 宁‘玉’婠低声道:“我知道你为我好,所以……谢谢你。” 宁‘春’草闻声没有回头,只是轻笑,迈步出‘门’。 “既然你不愿多留,我已经叫人去请苏姨娘到二‘门’处等着你了。”宁夫人送她出来,轻缓说道。 宁‘春’草点了点头,二‘门’处不能多留,她和苏姨娘也就只能打个照面,说不上几句话。主母手下头有个才‘色’双绝的姨娘,这姨娘又生了个如今叫人不敢小觑的‘女’儿,她这般防备,也是人之常情。宁‘春’草摇了摇头,并未在心中苛责什么。 只是人还未走到二‘门’口,便听到前头一阵打斗哀嚎声传来。 “怎么回事?”送她离开的宁夫人先是一惊,“这是谁,竟在家中打起来了?” 宁家虽是商户,但因生意做的大,家大业大的,也算有些底蕴。家中下人多有约束管教,怎的就会打起来了? 一行人都不由加快了脚步。 远远的瞧见是两个男子在打斗。说是打斗,其实更像是其中一个男子在狠揍另一个。 那哀嚎之声,就是躺在地上蜷曲挣扎的男子口中发出的。 站在他身边的男子,手中握着一根长鞭。一面‘抽’打他,一面口中嚣张肆意的嘲讽道:“不是跟你说了,日后别叫爷见着你?见你一次,打你一次!爷看你,真是不长记‘性’!” 宁夫人定睛瞧清楚远处的人。非但没有飞快跑上去制止,反而如脚下生根一般,定在了原地。 因为打人和被打的都算是她家‘女’婿。 哦,打人那个可不敢称之为‘女’婿,乃是睿王世子爷,宁‘春’草不过是他的小妾而已。 被打的躺在地上打滚的才是她真真的‘女’婿,二‘女’婿李布。 她原本该上去拦住睿王世子的,可别说睿王世子不好拦,‘阴’晴不定的‘性’子不叫他打够了,说不定连这些人也要跟着遭殃。更有自己二‘女’儿在李家受了委屈受了气。若不是这李布不好,岂会如此?叫他吃些亏也好! 宁‘春’草不想在这种情形下见李布,所以宁夫人停下脚步的同时,她也停了下来。 景珏似乎打够了,见李布趴在地上连连求饶。便扬手扔了长鞭,“快滚,别叫爷再看见你!” 李布连滚带爬的爬了起来,这狼狈的样子,自然不好出去见人。他抱头往内院跑去。他是来见宁‘玉’婠的,便是闯了宁家的内院,他也有正当的说法。 景珏抬手指着他,本想骂他,叫他滚出宁家。 可他手指头都伸出去了,口中却并没有发出声音来。 他的目光望向二‘门’出的一丛龟背冬青,满面的震惊不可置信,一双幽暗深邃的眼睛都看直了。 宁‘春’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能瞧见一截衣袖。她却是立时就认出,那是苏姨娘! “母亲快去看看二姐夫。别叫他再惊着二姐姐!”宁‘春’草推着宁夫人道,“世子爷这儿,我来安抚。” 宁夫人挂念宁‘玉’婠,又担心惹‘毛’世子爷,听宁‘春’草安排,觉得甚好,连忙点头,带着一干丫鬟仆‘妇’,转身往内院快步行去。 这一行人来来去去,动静也不算小。 景珏却一眼都没有往这边看。他的眼睛定定的看着苏姨娘的方向,目不转睛。 宁‘春’草放轻放缓了脚步,一步步小心翼翼的靠近。 苏姨娘似乎是往二‘门’处来,想要送一送她。不曾想迎面撞见了景珏。 她连忙蹲身行礼,“见过睿王世子爷……” 她话音未落。景珏却快步上前,停在她一步开外的地方,呼吸急促,面‘色’紧张的望着她,“你……你……” 宁‘春’草偷偷看着,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紧张忐忑的景珏呢。 苏姨娘错愕的抬头,“世子爷有什么吩咐?” 这么一抬头,景珏更看清楚了她的脸,凝视的目光凭添几分眷恋,他忽而连最后一步的距离都迈过去。伸手握住苏姨娘的手。 苏姨娘吓了一条,却甩不开他,“世子爷请自重!” “娘……”世子爷开口道。 苏姨娘闻言,险些吓趴了,她咽了口唾沫。“您……眼‘花’了吧?” “娘?您怎么在这儿呢?走,跟我回家……这么多年了……您就一点儿都不想我么?”景珏的声音很好听,这几句像梦呓一般的话,又轻又柔,甚为悦耳。 宁‘春’草抬手掩口,震惊之情难以掩饰。 她知道自己像母亲多一点,但有些五官还是肖似爹爹的。纵然如此,睿王爷也曾几次将她认错为雪娘。 雪娘就是睿王妃,是景珏的母亲。 自己的娘和那位睿王妃是有多像,才能大白天的,让景珏都能认错? 景珏不由分说,拖着苏姨娘就要走。这可把苏姨娘给吓坏了,“世子爷,有话好好说啊,我是宁家的妾室。是‘春’草的生母姨娘啊!世子爷!” 苏姨娘柔弱,她那点儿反抗的气力,哪里能抵抗得了景珏,眼见她就要被拖出二‘门’外。 宁‘春’草不能再藏下去,她疾步奔上前去。一把拽住两人,将苏姨娘的手从景珏手中强行拽了出来。 景珏回头,怒目看着宁‘春’草,“你做什么?!” “世子爷冷静,您吓着她了。”宁‘春’草看了看苏姨娘。 苏姨娘脸‘色’发白,下‘唇’微微颤抖,明眸之中一层水雾,明显是受了惊吓。 景珏面‘色’忐忑犹如做了错事的孩子,“娘,别生气,我不是有意冒犯您……” 他这话叫苏姨娘更添忐忑,脚步都不由倒退了两步。 宁‘春’草连忙搀扶住苏姨娘,微微笑着,温声道:“姨娘别怕,世子爷不是歹人。不过是思念他母亲,言语‘激’烈了些。” 景珏狐疑的看了看宁‘春’草,又不可置信的看向苏姨娘。 “听闻世子爷幼年丧母,一直没有母亲的关怀抚恤,所以十分渴望来自母亲的真正关爱……姨娘您就别怪他了。”宁‘春’草温声劝道。 苏姨娘点了点头,长出一口气,“原来如此,险些错怪世子。” 瞧见苏姨娘冲自己福身颔首,景珏竟有些手足无措。 “我改日再来探望姨娘,姨娘且回去吧。”宁‘春’草轻轻推了推苏姨娘。 苏姨娘连连点头,转身疾走,巴不得自己能快点儿从这儿消失。 景珏还立在原地,木木呆呆的看着苏姨娘的背影消失在曲曲折折的抄手游廊中。 “咱们回府去吧?”宁‘春’草见苏姨娘连背影也完全不见,这才轻声提醒景珏道。 景珏呆呆的转过脸来看她,缓缓点了点头。 ,.. ... 第171章 搬出去 两人上了马车,一开始谁都没有说话。。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ШЩЩ.79xs。5∞79,.←.o≈ 马车里风铎轻晃,叮当脆响,似乎在耳边,又似乎远在天涯,如梦似幻的叫人觉得不真实。 “她……是你的姨娘?”景珏终于慢腾腾的开口,语气中的疑‘惑’像化不开的浓墨。 宁‘春’草点头,“是啊,第一次回宁家的时候,你没见过她么?” 景珏摇了摇头,那次恭迎他的人太多,他根本没注意到。 “和王妃,很像么?”宁‘春’草小心问道。 景珏目视着前方,视线却飘忽没有落脚之处,像是落进了回忆之中。难以自拔,“不止是像……” “也许,是你记错了呢?”宁‘春’草低声说道。 “十年了,十年前我才五六岁……” “是啊,那么记错也很有可能啊!十年前和现在。一个人会发生很大的变化的。一个人的记忆也会出现很多的偏差……”宁‘春’草连连点头。 景珏却忽而提高嗓音打断她的话,“不是!” 宁‘春’草一愣。 “你不懂!”景珏皱眉瞪着她,“那种感觉,那种一眼望去心里的触动,你不明白!你怎么会懂!你什么都不要说,我不想听!” 宁‘春’草张了张嘴,却又老实的闭上了。 他既不想听,自己还是保持沉默的好。 那是她的苏姨娘,怎么可能是睿王妃呢?这便是傻子也能看明白的事啊?半道上跑出来一个人和自己抢娘亲,还说自己不懂?她就是不懂!她什么都不用懂,也知道谁对谁错! 两个人一路都没再说话。 一直到马车在睿王府里停下。 宁‘春’草没有理会景珏,兀自起身要下马车的时候,景珏却忽而抬手握住她的手腕。 她诧异回头,狐疑地看着他。 “呃……‘春’草,那个……我不是有意呵斥你……”景珏脸上微微有些红。 咦。这是道歉么?堂堂的睿王府世子爷也会跟人道歉啊?那个到了圣上面前都梗着脖子不认错的人,也会向人道歉呢! 宁‘春’草没有得寸进尺,只是温柔的笑了笑,“我没在意。” “哦,”景珏点点头,“那个,还有……” 他‘欲’言又止。 “从没见过世子爷这般吞吞吐吐的时候。”宁‘春’草轻笑。 “嗯……你不是一直想要一个自己的院子么?那你就搬出来吧?翠微苑环境好,地方也宽敞,离着爷的院子也近。你就搬到翠微苑去吧。”景珏说话间,一直没有看她,目光却是落在别处,很有些心虚的样子。 宁‘春’草莫名的看着他。 以前她多次明里暗里的说过,想有个自己的院子,她不是世子妃,老是住在他的主院里,不合规矩。 可每次他不是打哈哈,就是直接无视。最严重的一次,还出去宿在‘花’楼里两夜没有回来。 如今她不提了,也学乖了,从来都是顺着‘毛’捋了。 他却突然叫她搬出去? “好。”宁‘春’草笑着点头,心中虽有不解,面上却没有一点迟疑。 说完,她跳下马车。 景珏也立时从马车上下来,“还有。” 宁‘春’草停住脚步,心里头有种奇怪的感觉,一点点逸散开来,说不上是酸,还是痛。 “安置好了,你遣人告诉我一声,我从宫里请个太医过来。”景珏的声音很小,很轻,“来给你诊诊脉。” 宁‘春’草脊背无缘由的一僵,脸上的笑容都显得有些僵硬了,但她的声音还是带着笑意的。“好,多谢世子爷。” “嗯,你去吧。”景珏挥挥手,背过去的脸上,叫人看不清楚表情。 宁‘春’草回到正院。看着绿芜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一开始一直想要逃离的地方,住了这么久,竟然也有不舍的情分在了。 “娘子,小库房的东西要搬走么?”绿芜将妆奁收拾好,仰脸问道。 宁‘春’草点头,“搬走,人既然走了,还徒留物件儿在这儿做什么呢?” 绿芜深深看她一眼,无声的叹息,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正房里只留下她一人。看着这熟悉的一处处摆设。她从入睿王府,就住在这正院正房之中,这里对她来说,像一个逃不出去的牢笼。她挣扎,她想法设法…… 在她终于认了。不再挣扎了,开始接受,甚至甘之如饴的时候。却要离开了。 宁‘春’草抬手轻轻拂过‘花’梨木的椅背,脸上绽放出笑容来,只是在她完美的脸上。这笑容却并不十分好看。 人果然是不能太过依赖任何事,任何物呢。因为人心会变,世事也会变迁,不由她的意志转移。 她能控制的,唯有自己的心而已。心不动,则不痛。 绿芜手脚麻利,景珏院中的小丫鬟们更不敢惫懒。或者听闻宁姨娘要搬出去,众人莫名的都齐着劲儿呢,翠微苑很快就被收拾好了。 丫鬟们来请,原以为宁‘春’草会赖下来再多逗留一会儿。 却见她脚步如清风过境。带着从容淡然,毫不迟疑的从正院正房离开。 丫鬟们都啧啧感慨,这才是‘女’子中的佼佼者。能叫世子爷那般魂牵梦绕,可临了,终于跟以前不一样的时候,人家却一点儿都不撒泼耍赖,一点儿眷恋之情都没有。 岂不知,便是心有眷恋,也该藏在心底最深处,旁人皆看不见的地方。 宁‘春’草回正院收拾东西的时候。景珏却是去了王爷的书房。 睿王爷并不在府上,他直接闯进书房,叫人寻他爹回来。 世子爷的脾气,这王府里,还真没人能震得住。小厮们不敢犹豫,连忙想方设法通知到王爷。 书房这地方,对王爷来说,也许有非凡的意义,他接到消息之时,连犹豫都不曾,立时便赶了回来。 “你又胡闹什么?”父子相见,王爷第一句话便是黑着脸说出来的。 景珏抬眼看他,“我有话要问你,不然你这书房。请我来,我都不来。” 这口气,哪里像是儿子对老子说话? 王爷轻哼一声,挥手叫人都退下,“有什么话?” “你跟我来!”景珏转身要往二楼走去。 王爷见状。一个鹞子翻身,挡在了楼梯口,阻拦住景珏迈上楼梯的脚步,“有什么话,在这儿说就成了。” 景珏抬眼看着自己的爹,“你怕什么?不就是有我母亲的画像么?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已经看过了?还有什么好瞒着的?” 王爷脸‘色’十分难看,看着景珏的目光中几‘欲’喷出火来。那个被他小心翼翼的藏在心底,不敢触碰,不能触碰的人,就被儿子这般轻松随意的提了起来,他心口仿佛再次被人扎了刀子一般。 “有话就说,没话说就滚。”王爷挡在楼里口的身影恍若不可挪移的磐石。 景珏冷哼一声,“好,那我问你。当年……我母亲她……真的,死了么?有没有可能……” “你住口!”王爷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震得窗棂都晃了几晃。 景珏抬手‘揉’了‘揉’耳朵,轻嗤一声,“心虚!” 王爷深吸一口气。隐忍下去自己的怒气,“不想叫我发火,你就好好说话。” 景珏勾了勾嘴角,一脸的浑不在意,“我就是想问你,当年我还小,你会不会是搞错了?母亲她如今,有没有可能还尚在人世?只是……不在王府,躲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或许……她自己也忘了以前的事?” 王爷狐疑的看着景珏,像是看着脑子不清醒的人,“你喝酒了?脑袋喝糊涂了?” 景珏哼道:“我又不是你,大白天的喝什么酒?你快说呀!我好好说话,你怎的不好好回答?跟旁人说话,就从来没有这么费劲过!” 若眼前站着的不是自己唯一的亲儿子,睿王爷保证。一定立时就打死他! ,.. ... 第172章 有没有可能 睿王爷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内心,缓缓开口,“别做那无妄的猜想,没有可能的。。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ШЩЩ.79xs。” 景珏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那世上,真的会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么?” “必是你眼‘花’了,你那时候才多大?”睿王爷轻叹,心中又有些不忍,儿子年幼丧母,虽有晏侧妃关切,但毕竟不是自己的生母。这么多年来。是自己对不起他了。 想到这些,他的气势不由放弱了些许。 景珏却是摇了摇头道:“我又不是你,老眼昏‘花’,脑袋糊涂!你看我何时将宁‘春’草认错过?” 当面讽刺王爷几次将宁‘春’草错认成他娘。王爷面上讪讪。他并非真的认错,不过是借故思人罢了。 “那你说的相似之人,又在哪里?” 景珏闻言摇头,“我何时说相似了?我说的是‘一模一样’!你真是老糊涂了!” 王爷转脸看向别处,吐纳‘胸’中淤积之气,他就不能跟自己的儿子相处太久,这小子几句话就能将他气的想揍人。 “好,那你说的一模一样的人,现在何处?” 景珏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当年的事情都是你的错,你自己得罪了人,却害死了她!便是她转世投胎。也再不想看到你!你就死了心吧!” 景珏得意的朝他爹齐牙,似笑非笑的转身就走。 “你站住!”王爷在他身后呵斥道,“你刚才说什么?” 他脸‘色’变得铁青,适才听闻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也没有这一句话给他的冲击大。 他一直以为自己瞒着儿子瞒得很好。他一直以为儿子恨他怨他,乃是因为他整日里流连‘花’楼之中,不甚顾家。 原来……他竟然,竟然早就知道…… 景珏缓缓回过头来,竟然用一种十分怜悯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爹爹,语气带着浓浓的嘲讽,“对呀,我知道,早就知道,是你害了她,你害死了我娘!” 说完,他冷笑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开书房。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响,被人推开,又被外头小厮小心关上。 睿王爷无力的跌坐在木质的楼梯上,耳边反复回响着一句话“是你害了她,你害死了我娘”,一遍一遍。 景珏回到正房,却发现房中的一切好似都变了。 只是少了个人,少了些东西而已。可却像是什么都同以前不一样了。他心口猛的揪在一起,像是挨了重重一拳,闷疼闷疼的。 他走过厚厚的地毯,脚步很重。却没有发出声响。 以往,她是不是总会站在这里,笑意盈盈的说,“爷回来了?” 以往。她是不是总会赤着脚,倚在书架上,信手翻着书页,温润的脸让人望之好似整个人都宁静下来? 以往…… 太多的回忆,竟在一瞬间纷至沓来。 景珏闷哼一声,甩了甩头。男子汉大丈夫,就要拿得起放得下。让她搬离的决定是他下的,那他就没有理由后悔以及不舍。 景珏转身出了正房。脚步不由自主的向着翠微苑而去。 一片翠竹掩映之下,翠微苑显得清净又不乏生气。这片翠竹被照顾的很好,冬日萧索之下,竟然还能保持鲜亮。 翠微苑中似有笑语溢出。热闹又欢快。 原本这气氛应当是属于正院的,如今,正院之中,却是再也听不到了吧? “来人。”景珏唤了一声。后头离着老远的随从连忙快步上前。 “爷吩咐?” “爷让请的太医,请来了么?”景珏垂眸问道。 “回禀爷知道,太医还在路上,不多时就能到。” 景珏挥手,随从连忙躬身退下。 一片翠竹的近旁,有一个又大又圆润的大石头,石头侧面爬了些青苔,上头却打磨的光亮干净。还带着繁琐富丽的‘花’纹。 景珏缓步上前,坐在那大石头上,眼睑微垂,遮掩了他幽暗的目光。 宁‘春’草说,苏姨娘是她的生母姨娘。 可他却看到,苏姨娘和他记忆中的娘亲一模一样,相隔十年的岁月,几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那么他和宁‘春’草的关系…… 景珏摇了摇头。宁‘春’草的生辰八字他看过的,宁‘春’草比他大了一岁。 那个时候,母亲应该是在睿王府上的!怎么可能在宁家,为宁家生下一个庶‘女’呢?苏姨娘见到自己的表现。更是完全不认识自己的模样。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容貌一样,而人,并非是同一个人么?世上,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 景珏心头一团‘乱’麻。 他回头看了看翠微苑,他想要进去,想要去亲近那个可以温暖他的人。可他却又坐在石头上,恍如化作了另一块石头,一动不动。 万一呢……万一他们真的是一母所出的姐弟呢? 不会不会…… 人心总是这般矛盾么?一面给自己一个猜测。一面又奋力的去否决这般猜测。 苏姨娘或许是经历了什么,完全忘记了以前的事情。说书人不是还说过,有些人在刺‘激’之下,会忘记自己的过往么?苏姨娘或许就是这种情况呢? 他要将自己的母亲寻回来! 让她想清楚了过往。就可以知道,宁‘春’草究竟是不是她的‘女’儿,他和宁‘春’草究竟能不能在一起了! 景珏霍然起身。 将随着家仆快步而来的太医给吓了一跳,“给世子爷请安!”太医连忙拱手。 景珏微微颔首,嗯了一声。 “世子爷哪里不适?”太医略有些紧张的问道。 景珏抬手指了指翠微苑,“不是我。你且去看看……” 话说了一半,他却又突然停下话音。 太医有些茫然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正打算迈步往翠微苑而去。 景珏却又开口,“看看她……” 啊?太医更茫然了,到底叫看什么? “有没有……”景珏脸上竟微微有些涨红,一副不甚自在不甚自然的神‘色’。 这太医倒是机灵之人,当即眼睛转了几转。轻轻哦了一声,抬头看着翠微苑的月亮‘门’,低声道:“世子爷是不是想知道,里头姨娘是否有了身孕?这不难。请了脉便能知晓。” 景珏长长吐出一口气来,“甚好,你去吧。” 太医躬身行礼,随仆从迈进院子。 景珏脚步迟疑,想要跟着那太医一起进去,却又好似有些什么东西在牵绊他的脚步。 人心真是奇怪的东西,好似随时都要脱离你的掌控,让它往西,它偏要向东。让它不要多想的时候,它偏偏‘乱’想不停。 他有些烦躁的在原地踱步。青石路面上是他被拉长的倒影。 爹爹最对不起的人是娘亲,他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宁‘春’草了吧?先是将她禁锢在自己身边,分明看出她眼中的抗拒。他却一次次‘逼’她靠近。她终于目‘露’温存缱绻之时,他却又一把将她推到了翠微苑……她会恨自己的吧? 景珏抬手敲了敲额头。 听闻院中有脚步声传来,景珏猛然抬头,正瞧见太医的身影,提着‘药’箱,快步行来。 这一瞬间,景珏十分紧张。紧张之余,竟甚至有些期待。 他在期待什么?期待一切不可挽回后的肆意走下去?期待上天给他的理由让他不必顾及更多? 也许他自己都搞不明白。 “太医,结果……怎样?”景珏一双深邃的眼眸,炯炯的盯着那太医。 太医讪讪一笑,躬身道:“回禀世子爷……呃,这个……都还年轻,且世子爷还未有嫡妻过‘门’,小妾先怀了孕,倒是不好。世子爷不必着急的。” 景珏闻言,愣了一愣,敏锐的脑子,这会儿却像是慢了半拍,须臾之后,他才语气淡淡的哦了一声,“没有?” 太医连忙点头,“是,没有。” 景珏挥手,“我知道了,看赏。” 家仆躬身应了,从袖中拿出一张飞钱来,塞入太医袖中,躬身送太医离开。 景珏又在原地徘徊良久,终是没有迈进那几步之遥的翠微苑。 ,.. ... 第173章 撑腰 次日,景珏并未知会宁‘春’草,便一个人悄悄到了宁家。.最快更新访问:щщщ.79xs。∝79,.◆.o+‘摸’到了苏姨娘的院中。 苏姨娘正临窗绣着帕子,一面绣帕子,一面还低声哼唱着小曲儿。 她声音柔美好听,便是没有和着乐器的随意哼唱,也别有一番味道在里头。她拿着‘花’棚子,白皙的手指,像蹁跹的灵蝶,上下翻飞。彩‘色’的丝线,在她手的牵引之下,仿佛有了光芒,这单调的动作都叫人心生欢喜。 他安安静静的立在廊柱后头,悄悄看着她。细细回忆着儿时母亲留给他的印象。 在苏姨娘的身上,他看到亲切之感。感受到心底的眷恋之情。 可他从不记得,母亲会这般坐在窗边,绣着‘花’儿,哼唱小曲儿。 母亲从来都是端庄的,端庄的叫人觉得有些严肃。唯独在他面前的时候。会‘露’出慈爱温软的笑脸。母亲是林家的嫡‘女’,带着林家的书香气,林家的世家气质。 什么叫大家闺秀,在母亲身上,就彰显无遗。 他那时虽然年幼,但母亲的一举一动那种大气秀丽,还是在他心底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苏姨娘却一举一动都透出南方‘女’子的温柔婉约来,低眉顺眼宛若小家碧‘玉’。 不一样啊…… 容貌相同,气质却大相径庭。 气质是一个人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东西,难道也会随着时光而变迁么?或许是这十年来的经历,叫她变了?她若是能忘了自己,又如何不会忘了曾经的林家,曾经的她是林家那个傲然的‘女’儿? 景珏不能自抑的摇了摇头,他搞不明白,究竟是自己‘弄’错了。还是母亲变了? “啊——” 突如其来的一声尖叫。 将倚靠在廊柱上头的景珏吓了一跳。 更是将正在绣‘花’的苏姨娘猛地一惊。她闻声抬头,最先看见的不是院中尖叫的丫鬟,却是倚靠在廊柱上头,窃窃窥视她的景珏。 苏姨娘脸上一白,起身放下‘花’棚子,慌忙从窗口退开。 那惊叫的小丫鬟指着景珏大喝道:“哪里来的登徒子?敢在这儿偷窥我家姨娘?!” 景珏冷哼一声,“给爷闭嘴!” 那小丫鬟被他狠厉的表情吓退了两步,转身就跑,“我去告诉夫人!” 苏姨娘迈步出来,却是唤不住那丫头。这丫头平日里惫懒得很,如今跑起来却这般飞快! 院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不甚温暖的阳光,洒满院落。 苏姨娘福身向景珏请安,“世子爷安好。” 景珏上前两步,慌忙想扶她起来,却又记起昨日里太过亲近,将她吓坏的事儿,今日唯恐再吓到她,连忙站定了脚步,“你快起来,无需多礼。” “世子爷请走吧,这里是内院,世子爷在这儿多有不便。”苏姨娘退远些,颔首说道。 景珏抬头看了看那丫鬟跑走的方向,摇头道:“我现在离开,待会儿她叫了人来,你岂不是说不清楚了?” 苏姨娘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去,“那世子爷能说清楚么?” 景珏微微一愣,“我自然能!” “那敢问世子爷因何会在婢妾院中呢?”苏姨娘轻声问道。 “我……”景珏张了张嘴。却说不下去。 他能说自己是想来看看她,看看她和记忆中的母亲一不一样?想来确定,她是不是遗忘了什么,丢失了什么,而沦落到如今这地步?希望她是他已经失去了十年的母亲? 这样的话。不论哪句,他都不可能当着旁人的面说出来的吧? 景珏懊恼的皱了皱眉,也许他应该带着宁‘春’草一起来的? “爷做事,从来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释。” 他是指,不用同宁家来兴师问罪的人解释。 苏姨娘却轻轻哦了一声。“婢妾逾越了。” “不是不是,”景珏连忙摇头,“我不是说你啊。” 苏姨娘恭恭敬敬垂首而立,再不多言。 景珏心中发闷,正愁无处发泄,耳边听闻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而来,他眯眼抬头,向外看去。 果然那小丫鬟领了一大堆的人冲进院中。 后头一众的仆‘妇’还簇拥着一位‘妇’人,正是宁家后宅的当家主母,宁夫人。 旁人或许眼拙。不认得景珏。宁夫人却断然不会不认得。 她脸上本是带着得意的笑而来的,苏姨娘在她手底下十几年,从来没有让她拿住过什么了不得的把柄。想要好好惩治她一下都难。 如今儿‘女’都大了,她倒是不安分起来了?院子里竟然藏了男人?这还了得! 凭着这个理由,莫说打她罚她。便是卖了她,宁老爷也说不出半个不字来!当然顾及着宁‘春’草,她定然不会卖了苏姨娘,一顿皮‘肉’之苦,总是逃不掉的。 当看到世子爷黑沉的一张脸时。宁夫人就明白,自己又打错了算盘。 宁夫人反应极快,她几乎脚步都未停下,在看清楚景珏那张脸的同时,立时就喝住众人,疾步上前,“啪——”的一耳光,狠狠打在那报信儿的丫鬟脸上。 丫鬟被打懵了,愣了一愣,才在旁人的提醒之下。慌忙跪地。 “你个眼拙愚钝的蠢丫头!胡‘乱’说什么!这是睿王府世子爷,是三小姐伺候的爷,你眼被糊了吗?”宁夫人大骂道。 那小丫鬟被吓得不知所以,脸上还火辣辣的疼,她砰砰的磕着头。 宁夫人这才转过身来,朝景珏行礼请安,口气更是诚惶诚恐,“不知道世子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未能好好招待世子爷。世子爷万莫见怪!这丫头眼瞎口拙,得罪之处,万望世子爷海涵!” “看见主子院中有男子,不上前护主,却忙着跑出去报信。是为不忠。没有搞清楚来人身份,所为何事,便信口雌黄,是为不义。不忠不义且这般愚蠢的丫鬟,怎的就在苏姨娘身边伺候呢?”景珏缓缓开口,并不高的声调,却无端的在这寂静的院中透出威严来。 大冷的天,宁夫人额上几乎冒汗。 “宁夫人,安排这么一个小丫鬟,你居心何在呀?”景珏似笑非笑的看着宁夫人。 宁夫人听闻这话。‘腿’都软了,“世子爷见谅,民‘妇’……民‘妇’……” 世子爷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似乎饶有兴趣等着她解释。 宁夫人急的真冒了汗,却想不出何种说辞能安抚了这位小爷。 “世子爷。”苏姨娘忽而温声开口,她柔美的声线,在这冬日萧索的院中,却恍如‘春’风般怡人,“这丫头是婢妾挑的,婢妾当初看中她憨厚,却不想是看走了眼。真多亏世子爷提点,方才看出表面之下的真心来。” 这是在为宁夫人开脱呢。没有借机借着景珏的势狠狠踩上主母一脚,反而在主母狼狈无措之时,‘挺’身而出,主动帮主母。 景珏回眸看着苏姨娘,是该说她善良呢?还是说她睿智大度? 虽然她的气质和记忆中的母亲并不相符,可这般‘性’情,却叫人如何也讨厌不起来,不禁不讨厌。反而越发心生欢喜,想要亲近。 “既是如此,那便发卖了她,再选了新的丫鬟来吧。”景珏点头,语气缓和。 宁夫人松了一口气。叫人将那连连叩首求饶的丫鬟拉了下去,“民‘妇’这就挑选新的丫鬟过来伺候。” “不必了。”景珏抬手止住,“宁家的丫鬟不顶用,王府里倒是不缺丫鬟,还是我亲自挑选了丫鬟,给苏姨娘送过来吧。” 宁夫人愣住。 苏姨娘更是微微惊讶,“世子爷,这……不妥吧?” “有何不妥?”景珏轻笑,“我说妥,便是妥。” 眼见苏姨娘还要推拒,宁夫人连忙急道:“是,是,世子爷的话,自然是最妥当的,苏氏。还不赶紧拜谢!” “不谢。”景珏连忙开口,好似唯恐苏姨娘真的朝他行礼。 看着和母亲一模一样的脸,不管她究竟是不是自己的母亲,这般向他行礼,他心中也是别扭至极的。 “一会儿我就将人送过来,你……”景珏看着苏姨娘,“照顾好自己吧。” 说完,他提步而去。扔下一院子面面相觑的人。 ,.. ... 第174章 姜维暗中有盘算 宁夫人上前几步,同苏姨娘一道站在廊下。。шщш.79xs更新好快。 苏姨娘安静的垂手而立。 宁夫人身上的冷汗退下,一股小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个寒战,“你们母‘女’两个,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呢!” 这话音真是讽刺。 苏姨娘却垂着头,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一般,丝毫没有被‘激’怒的神‘色’。 宁夫人冷笑,“母亲和‘女’儿抢男人,亏你也做得出?世子爷来,‘春’草知道么?‘春’草怎么没跟着一起来?连‘女’儿的男人都不放过?你还是人么?” 这难听到极点的话,换做旁人,怕是早就跳起来和宁夫人拼命了。 苏姨娘却仍旧只是安静的站着,甚至将头埋的更低了,一副老实聆听教诲的模样。叫人的重拳好似都打进了棉‘花’里。有气都发不出。 宁夫人冷哼一声,“这还真是本事,我还真就不敢动你。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她一面说着,还一面拍了拍手掌。像是鼓劲儿一般。 苏姨娘自始至终动也不动,头也不抬,安安分分。 宁夫人见她完全不接挑衅,索然无味的哼了一声,转身带着一大群人,呼呼啦啦的又离开了她安静的小院儿。 院中扬起一片微尘,在阳光中飞舞,又缓缓落定。 苏姨娘这才抬头,看了看那不甚明媚的阳光,看了看众人离开的方向。 眼底藏着几许莫名,淡然的莫名,并无怒气。 她和宁夫人相处也有十几年了,宁夫人挑衅她的手段非但没有长进,反而越发柔和了呢,如此。哪里能‘激’怒她呢?人自己不怒,理智就不会被吞没,也就不会做出无妄的蠢事来。 她抚了抚手掌,转身进‘门’,又拿起‘花’棚子,一针一线的绣起帕子来。 尘埃在阳光下落定,嘈杂错‘乱’都归于宁静。大约没有人知道,这宁家的一幕幕,并未真的风平‘浪’静,而是在表面平静之下,悄无声息的传入了另一个人的耳中。 姜维敷粉带‘花’,不论何时,都一副风流俏公子的模样,他摇着折扇,饶有兴味的听着下属的回禀。 “这事儿还真有点儿意思呢!” 下属本是被他派去详查宁‘春’草的一切,宁‘春’草的生母自然也在被详查之列。 只是如今这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乎了他们的意料。 看似平常的商户之家,似乎还藏着不为人知的秘辛呢。 “睿王世子为何会对一个小妾的生母这般客气?”姜维一面摇扇子,一面自言自语道。 “睿王世子带有暗卫,属下不敢靠的太近,他们之间言语,属下并未听闻。” 姜维不在意的点点头,并未苛责,“如今这事儿,就已经很有意思了。他们在都安县的时候,我瞧那世子对宁‘春’草也不像是敷衍了事。能为了一个小妾,远离京城,一路受苦赶到青城山,得是十分上心才对。” 姜维的下属低声回道:“莫不就是因为在意他那小妾,所以才……” “因为在意一个小妾。所以对小妾的生母也格外的客气?”姜维摇着扇子大笑,“不至于,远不至于!他对那姨娘客气,只能是因为他自己。因为他自己什么呢?” 这问题,他的下属可是回答不上来了。‘蒙’也‘蒙’不出来呀? 不过显然姜维根本没指望他回答。“啪”的将折扇利落的合在手掌心中,他抿‘唇’笑道:“看来,我得亲自去探探。” 姜维悄悄见到苏姨娘之时,很是震惊,他功夫不错。也险些从房顶上一头栽下去。 待定睛看清楚之后,他那张妖娆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璀璨的笑容来,天都为之失‘色’。 “这下,要更好玩儿了!”姜维没有惊动宁家人,悄悄离开。 宁家在商户人家中,也算的‘门’禁森严的了。可这两日,却颇为不宁静,暗探宁家的人来来往往,被宁家发现的却没几个。 宁夫人更是一‘门’儿心思都在宁‘玉’婠身上。苏姨娘这里,向来都是她疏落之处。 如今有王府送来的两个丫鬟,两个仆‘妇’伺候着,就更用不着她‘操’心了。 苏姨娘身边的两个仆‘妇’,是原先伺候过睿王妃的。睿王妃不在了。王府仍旧养着她们。 如今世子专‘门’从晏侧妃手里将人要过来,叮嘱再三才将她们送到苏姨娘身边。 两个仆‘妇’见到苏姨娘时,乃是一脸的震惊,当即噗通跪下,热泪盈眶。浑身颤抖的话都说不出。 景珏当即就明白了,他的记忆没有出错。 这苏姨娘和他的母亲当真是一模一样,这两个伺候过母亲的老仆‘妇’,总不至于都和他一样,将人的模样记错吧? 苏姨娘很是受惊吓,哪有刚见面就行这么大礼的?王府的规矩会不会太严厉了些?且她们那一脸‘激’动急切的表情,根本不是像是见到一个新主子,且是一个小小商户家妾室主子该有的表情啊? 因世子先前有叮嘱,两仆‘妇’回过神来之后,就正常了许多。 “给苏姨娘请安。日后老奴们就伺候在苏姨娘身边,定当尽心竭力,忠心为主。”两个仆‘妇’并两个小丫鬟一起说道。 苏姨娘点点头,“好,这里不比王府,你们住得惯就好,不用诸多讲究,自在最好。” 景珏见苏姨娘收下他送来的人,心下十分高兴。 之所以专‘门’挑了伺候过母亲的仆‘妇’来,就是想要看看。苏姨娘是不是经历了什么事,而忘却了过去。 看看能不能在“熟人”的刺‘激’之下,重新想起过往来。 景珏不知道的是,凌烟阁的姜维已经将他的举动都看在眼里,并由此有了新的推断。连他都没有想到的推断。 “事情真是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呢!”姜维回到自己的地盘上,白皙修长的手指上,捻着一朵‘花’,冬日里盛开的‘花’在他手中格外招眼。 他身边属下躬身听命。 “由这一个宁‘春’草,牵扯出来的人还真不少。”姜维勾着嘴角说道,“竟还真的将十年前的事儿都给扯出来了。大哥若是知道了,不知会是个什么表情?” “此事,需要禀报阁主知道么?”他身边属下小声请示。 姜维脸上的笑容立时收敛,如狐狸一般的目光落在属下的头上,“你的脑袋。是榆木做的么?” 那属下脸上一热,“属下愚钝。” “哪里是愚钝,简直蠢得不可救‘药’!”姜维啧啧两声,“如今事情还没‘弄’清楚,如何能叫大哥知道?起码得让我彻底‘弄’明白以后。方才好告诉大哥嘛!” “是!” 姜维哼笑,抬手将‘花’弹‘射’向一旁,看起来柔嫩的娇‘花’却入利箭一般,钉在一旁的树干之上,“宁家的那位姨娘,苏氏,看行为做派,似乎有南境的习气,你且去查查她的身世来历。” 身边人躬身退下,姜维白皙的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双眼眸透出狡猾的谋算来。 他的调查不知是否有眉目,宁‘玉’婠的肚子却是先有了反应了。 宁家上下都紧张忙碌起来。 李布更是直接在宁家住了下来。 宁‘春’草在翠微苑中听闻消息,也微微有些紧张。 一开始搬进翠微苑的时候,她心头还有些许酸涩之感,好似离开的故乡一般。可不过一两日的功夫。她就发现自己是真的喜欢上这个地方。 宽敞,宁静,无人约束。 不用随时防备着景珏会突然出现,不用随时准备着扬起温婉的笑脸。她想做什么表情就做什么表情,什么时候想笑就笑。想睡就睡。 且别的姨娘以为她失宠,在‘门’口奚落她几句,也就走了。她不理会,倒越发的风平‘浪’静起来。 “咱们真该早点搬到翠微苑来。”连绿芜都不由感概说。 宁‘春’草连连点头,“这话心里想想就是了,莫要说出口。” 绿芜轻轻打嘴,“婢子只在娘子面前说说。” “二姐姐发动,也不知……呸,一定能顺顺利利的产下孩子的!”宁‘春’草双手合十,轻声祈祷说。 绿芜在一旁连连点头,“娘子放心,娘子都已经为她做到这种地步了,该帮的能帮的都帮了!一定会顺顺利利的。” 宁‘春’草点点头,却是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先前叫你去留意调查那个卫氏。如今可有消息?” 绿芜闻言,脸上‘露’出些许为难的表情。 ,.. ... 第175章 图谋 宁‘春’草挑了挑眉梢,她吩咐绿芜的事儿,绿芜向来都办的漂漂亮亮,从来不拖泥带水。▲-79,.◇.o≧ 这回的事儿,到奇怪了。 “回禀娘子知道。”绿芜抿了抿嘴,才继续说,“这卫氏,倒是有些奇怪的。” “哪里奇怪?”宁‘春’草问道。 “经查,她真是祖传有不俗的接生手艺,常常在富足的百姓间走家串户的给人接生。前些年因为接了个倒产的,母子均安,名气一下子传开了。这才被上流大户人家所知。常被大户人家来往相请。”绿芜微微皱起眉头,“看起来,正常得很,并没有什么不妥。” “那她之前。在什么人家呆着?”宁‘春’草问道。 “之前在户部崔大人家中,乃是崔夫人推荐给李夫人的。”绿芜立即答道,可见她确实详尽的查了,且记得十分清楚。 “再之前呢?”宁‘春’草总觉得似乎是遗漏了什么。 她的记忆那般清晰,那般准确。 前世之时,她亲眼看着这卫氏面不改‘色’的害死她二姐姐,她怎么可能没有问题呢? “之前啊,她并不在京城。”绿芜皱眉说道,“在弘农郡。” 宁‘春’草一愣,“哪儿?” “弘农郡,弘农杨家。”绿芜眯眼想了想,“嗯。没错,就是杨家。” 宁‘春’草咧嘴一笑,笑容却有些冷,“这就是问题了!” 绿芜面带不解。 宁‘春’草却攥紧了手,缓缓开口,“我还记得,很早的时候,听那杨氏‘女’说过一句话。她说,她是虽是旁支,也是出身弘农杨氏!这杨氏,不就是她的娘家么?” 绿芜闻言,张大了嘴,她怎么没想起这茬来? 是了,她没有细细调查过李布的妾室杨氏‘女’,并不晓得她就是弘农杨氏旁支的人。弘农杨氏,乃是百年世家‘门’阀大族,她很难将一个妾室和‘门’阀大族联系在一起。 “她娘家养过的稳婆,借崔家夫人的手,辗转到李家,掩人耳目,一点儿都不叫人怀疑。”宁‘春’草垂眸说道,“真是打得好算盘。” “那娘子是怎么怀疑到那卫氏的?”绿芜觉得,娘子简直神了,只是一眼看过去。就知道那仆‘妇’有问题? 自己叫人细查之下,甚至都没有发觉问题,娘子却能一语中的? 宁‘春’草没有抬眼,她哪里是怀疑卫氏?她分明就是知道那卫氏有问题!她前世乃是亲眼所见!是生死之痛啊! “娘子的意思是。这卫氏乃是杨氏安排,想要谋害宁二小姐。那李夫人是被‘蒙’蔽的?”绿芜皱眉问道。 宁‘春’草毫不迟疑的摇头,“不,李夫人乃是知情的。” 前世。李夫人就在产房之中,亲眼看着,亲手安排了一切,她怎么可能是被‘蒙’蔽的呢? “那就奇怪了!”绿芜啧啧道,“能为了一个妾室,下手害自己的嫡孙嫡媳‘妇’,这李夫人够糊涂的呀!”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绿芜这一句感概的话。却立时提醒了一直坠入前世痛苦的宁‘春’草。她脑中迅速划过一道亮光,是啊,就算偏听偏信的以为宁‘玉’婠腹中怀的是个‘女’孩儿,也不至于要害死自己的嫡孙‘女’啊。毕竟是李布的种。 杨氏已经是李布的妾室了,她偏心杨氏一些,尚且还能理解。为了扶正杨氏,害死宁‘玉’婠和她腹中的孩子。就叫人匪夷所思了! 那么,李夫人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若是不‘弄’清楚其中缘由,二姐姐会不会依旧不能逃过劫数呢? 只是这事情查到如今,已经牵涉了弘农杨氏这般世家‘门’阀,再往下深究,就不是她一个小小的世子妾室能够触及的了了。倘若不管不顾的纠缠下去,很有可能还没让她‘弄’清楚事情真相,她自己就要深陷泥潭了。 “这李家是在图谋什么?或者说。杨氏想要图谋什么?”绿芜低声的嘀咕道。 宁‘春’草连忙轻轻拽了她一把,“你不要深想下去了,将这件事情,告诉姜大哥知道。” 绿芜微微一愣,“告诉阁主?” 这件事同阁主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告诉阁主? “娘子是想叫阁主查究这件事么?”绿芜摇头道,“不用的娘子,阁主早就吩咐了。您若有需要,只管吩咐,阁中许多人我都能直接调用。” 宁‘春’草闻言一惊。当初她没有接受那枚可以调令凌烟阁的蝴蝶‘玉’佩,但姜大哥的承诺却一直都在。他竟真的这般信守。难怪她叫绿芜查问什么,都那般的方便快捷。 宁‘春’草心头一阵温软,她轻轻勾起嘴角,“我知道绿芜有本事,绿芜厉害!” 绿芜颔首,羞怯的笑笑,“娘子又开婢子的玩笑。” “不过叫你告诉姜大哥,不是想让他帮我查下去。”宁‘春’草端正了脸‘色’。“而是我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近来京城也许不会太平,这件事情虽然从小处着眼,不过是我二姐姐生产之时的妻妾之争。可这一点点小事。竟然牵扯出了李家和弘农杨氏,小事背后说不定就隐藏了大的图谋。让姜大哥知道,也好心中有数。” 绿芜惊得瞪大了眼,张大了嘴。 乖乖,娘子如今能测会算不成?本是内院妻妾生孩子的事儿,竟能联想那般丰富,和京城近来不会宁静都能扯到一起? 宁‘春’草却是不由自主的勾手,‘摸’了‘摸’一直藏在袖中,贴身带着的短剑。 心中隐隐约约有些悸动。 这种悸动出现的次数越多,她便越熟悉。那不是她的悸动,乃是身上隐藏的另一个灵魂的挣动。是前世的她。这感觉,说来真是奇怪。 “绿芜?”宁‘春’草见她愣怔。轻唤她道。 绿芜这才连忙点头,“婢子晓得了!” 说完,她躬身退下。这件事情她还是亲自禀报阁主知道吧! 李夫人正在家中坐立难安。 卫氏躬身站在她面前,房‘门’紧闭。正午的阳光从窗口漏进。 厅堂里只有她和稳婆卫氏,主仆二人无语相对。 李夫人在地毯上踱步,却好似走在针尖麦芒上一般,一下下扎着她的心。 “这,宁家防备颇为严谨,我按‘插’不进去人手啊!”李夫人握了握拳头,终是深吸一口气,在椅子上坐下,抬眼看着躬身立在她面前的卫氏道。 卫氏面无表情,颔首曰:“夫人,您是真‘插’不上手?还是舍不得您的嫡孙‘女’?” 李夫人瞪眼,猛拍了下桌子。“你这是什么话?怀疑我?” 卫氏连忙摇头,“老奴自然不敢。” 这话,话中有话。她自然不敢,那敢的人就不是她。而是她背后的人。 李夫人面‘色’难看了几许,她是有不舍的。毕竟也是她看顾了十个月的产‘妇’,纵然她并不十分喜欢那宁‘玉’婠,但她肚子里好歹是布儿的孩子呀!布儿的骨血呀! 杨家人说得轻松,让她借此以表态度。杨家人怎不拿他们自家骨血来表态? “莫要多想,”李夫人深吸了一口气,“老爷已有决断,岂是我一个内宅夫人的不舍,就能改变的?” 卫氏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连忙低下头去,“夫人说的极是。况且,待少夫人生产完,还是要回来的,日后时间多得是,那宁姑娘总不能常常护在身边,老奴总会有办法,叫她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出位置来。” 这话说的李夫人眼睛都不由一跳。 神不知鬼不觉?留着这么个外人在家中,她就能得安稳么? 李夫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甚自然的笑容,“好,那就全靠你了。” 卫氏颔首退在一边。 外头忽而有疾奔的脚步声,停在‘门’口,气喘吁吁的向内禀报,“夫人,生了,生了!” 李夫人蹭的从椅子上起身,“进来回话!” 测试1 ,.. ... 第176章 十年前的任务 外头丫鬟连忙拉开房门,头上还顶着些许的汗,“郎君遣人回来禀报,少夫人生了,是小郎君!” 丫鬟说完,面带喜色的跪地叩头,“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我们李家添丁嫡子啦!” 李夫人闻言大喜,只是笑容未到嘴角,又霎时僵在脸上。 旁垂手而立的卫氏,像是颗钉子般,扎在了她的眼睛里。 “不是说,她怀着的是女孩儿么?怎么到宁家生产,便成了小郎君了?”李夫人收住笑。寒下脸来问道。 她长长的指甲捏在手心里,扎的手心都生生的疼。 小丫鬟连忙叩首,“回禀夫人,回来的人就是这么传郎君的话,旁的没有多说。” “布儿还在宁家?”李夫人问道。 “是,郎君直守着少夫人呢。”小丫鬟忙回道。 李夫人挥手叫丫鬟退下。 旁的卫氏静立着不动,好似不曾听闻适才的对话般。 李夫人深吸了口气,指甲仍旧深深陷入手心软肉之中,“且待她回来,再从长计议吧!” “是,夫人心中有数就好。”卫氏颔首,躬身退了出去。 宁玉婠喜得儿子,高兴之余,更是相信了宁春草的话。 倘若不是处处都按照宁春草叮嘱的来,这时候,她怕是悔死的心都有了。 幸而她生产之时,她信得过的李家人在身边,李布也正在宁家之中,先前预备的产妇,早就偷偷送走。如今她本就是自己生了儿子,倘若被抓了把柄,诬陷说是偷梁换柱,才叫人气的吐血呢。 “感谢老天,感谢神灵,也谢谢我三妹妹……”宁玉婠看过了皱巴巴的儿子,昏睡之前,喃喃自语道。 宁家上下皆是片欢天喜地。 颇有种紧张过后,尘埃落定的轻松。唯独苏姨娘的院落,如既往的平静。 只是谁也不曾发觉,这宁静之下,潜藏的暴风骤雨。 因为姜维正摇着折扇,盘算着切。 “林家三十多年前,主产下双胎,子女。长子就是如今的林霄。长女林初雪,嫁于睿王爷为妃。十年前病逝。”姜维的下属躬身汇报。 姜维点头而笑,“双胎,子女?有意思,这林家也是有意思的很呢。” 下属有些不甚明白,眼中有狐疑之色的看了姜维眼。 “林初雪十年前病逝?如今睿王世子对苏氏关怀备至,眼神缱绻眷恋。”姜维抚弄着折扇,“传言睿王爷整日迷恋花楼,醉生梦死,不问世事?” “是,京城里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都知道。”下属躬身说道。 “呸。京城里这些人惯会装相,”姜维笑着斥骂道,“他究竟是做什么的,究竟是什么德行,旁人不知道。凌烟岂会不知道?装成糊涂蛋的样子,替皇帝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下属惊,“二爷慎言。” 姜维呵呵的笑,“哎,别怕别怕,我就这么说。他不是和皇帝乃是同胞的亲兄弟么?不是关系好的紧么?如今倒是有好机会,可以好好的试探他们的兄弟情义到底有多真?都说天家无情,我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无情?” “二爷算怎么做?”下属小声问道。 姜维把玩着手中的折扇,他发上簪着艳红的花,越发显得他面白如玉,玉面之上朱唇轻启,“这事儿,得瞒着大哥才行呢。” 在姜伯毅毫无防备之下,条流言不知怎的就在京城流传开去,越传越广。 当他听闻到的时候,这流言已经沸沸扬扬,势不可挡了。 “宁家三小姐,宁春草乃是有仪天下的命数,将来贵极。” 凌烟以消息灵通著称。 可他身为堂堂主,却在流言已经无法控制的情况下。才听闻道。其中若是无人作梗,他姜倒过来写! “姜维,你给我滚出来!”姜伯毅站在姜维院中,喝骂道。 姜维正跪坐在廊下的席垫上,烹水煮茶。 闻言。姜维抬起敷粉玉面,朝院中人轻笑,“哥哥,快来!我新得了寿州黄芽!又跟帮牛鼻子学的烹茶技艺,快来尝尝!这牛鼻子其他的不行,煮茶倒是中高手!别说,还真比般的手法更香!” 姜伯毅黑着脸,飞身跃入廊下。 姜维摇着折扇,扇出些许带着茶香的清风来,“冬日静好,暖烹茶。哥哥尝尝?” 姜伯毅挥手翻姜维奉上的茶碗。 姜维脸上的笑容僵了片刻,继而变得越发灿烂起来,“哟,哥哥这是生气了呀?怎么了?谁惹了哥哥了?” “姜维,我问你。你为何要如此害她?”姜伯毅黑着脸,压抑着怒火,尽量让自己的声显得平缓。 姜维嬉皮笑脸不改,又倒了碗茶,“什么呀?哥哥在说什么。弟弟怎么听不懂呢?” 这次他没有将茶碗奉给姜伯毅,而是放在了自己嘴边,轻轻吹着,满面悠然闲适,呷了口茶后,还舒畅的轻叹了声,脸享受。 姜伯毅再次出手。 这次姜维却好似早有准备,上身往后仰,手更是躲向旁。 竟生生躲开了姜伯毅的出击,只是茶碗中的茶水,略洒出了些,落在姜维白皙修长的手指上。 姜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轻轻放下茶碗在茶案上,抬手吹着自己被茶水烫到的手指,“哥哥小心些,次翻,我当哥哥不是成心。两次,就过分了呢!” “我本就是成心,”姜伯毅冷冷看着他,“就像你成心散播流言样。” 姜维啪的开折扇,半遮住脸,“哟,哥哥,这话可不能乱说,这里可是京城不是南境。不是凌烟手遮天的地方,我哪儿敢散布什么流言啊?” 姜伯毅的耐心被姜维耗尽,他猛的拍茶案,仰身而起,伸手攥住姜维的衣领,起身就将姜维从席垫上提了起来。 姜维开始还想要反抗,只可惜哥哥的速度比他快的太多,他招架无力,不过招式的,他就已经落败,他收敛起笑意。合上折扇,“哥哥这是做什么?叫外人看见了,如何想我们兄弟二人?有什么话,哥哥不能好好说么?兄弟之间非要动手?师父他老人家,在天有灵。若是看到,还不知道该怎么寒心呢?” 听闻姜维提到了师父,姜伯毅才寒着脸,松了手。 姜维落地,在地上站稳,抖了抖衣襟,轻咳了两声,“哥哥要问什么?” “姜维,我好生跟你说话,你好好答话,若是再吊儿郎当嬉皮笑脸,便是师父在,也救不了你!”姜伯毅冷冷看着他说道。 姜维连连点头,“哥哥问什么,我就说什么,哥哥您尽管开口!” “你为何要散布流言,祸害宁姑娘?”姜伯毅目光瞬不眨的凝视着姜维。 姜维勾着嘴角想要笑,想到他适才的警告,连忙收敛起笑意,端正神色。“哥哥呀,我这都是为了你好呀!” “为了我好,你如此坑害我的恩人?”姜伯毅气急反笑。 姜维连连摆手,“哥哥别动怒,这如何是坑害呢?让世人知道她的命数,知道她贵不可言,她才能登临那般原本是高不可攀的地位呀?我这是帮她,帮她不就是帮哥哥你么?” “姜维……” “哥哥,”姜维没等姜伯毅再骂他,就断他的话,“你这般关切宁姑娘,究竟是因为她救你性命,因为她同你十年前误杀的人相似,还是因为,你心里有她?” 姜伯毅脸上僵,“你胡说什么?” “你如今进京又究竟是为了什么?”姜维看着他的眼睛,“真的是为了完成十年前,未能完成的刺杀任务?” “这是自然。”姜伯毅说的毫不迟疑。 姜维连连点头,“那正好。如今道出宁春草的命数来,可以挑起圣上同睿王府的不合,倘若圣上对睿王府翻脸,哥哥去完成十年前未能完成的刺杀任务,自然就更为简单容易。如此说来,我是不是在帮哥哥?” 第177章 流言害谁 姜伯毅面无表情的看着姜维。.最快更新访问:щщщ.79xs。 院子里有风吹动树梢,划‘乱’了一地的树影。 暖阁里的茶香,随风四下飘散,正在烹水的茶壶,壶盖被一下下顶起,咕嘟嘟的冒着泡泡。 兄弟两人,四目相对,气氛凝滞沉重。 你知道,十年前误杀无辜之人,叫我耿耿于怀至今。所以我对相貌相似的宁姑娘好,还有一半的缘故,是想弥补心中的愧疚。姜伯毅缓缓说道,而如今,你却放出流言,利用她为我行刺睿王铺路,岂不是陷我于不义,陷凌烟阁于不义? 哥哥迂腐!姜维不以为意的摇头,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这是她的命数,我道出实话来,如何就是利用她了?她的命硬得很,若是能被我道出命数,就坑害了,那也就不是凤仪天下的命了。哥哥真是担忧过甚了。 你姜伯毅的话未出口,再次被姜维打断。 哦他拉长声音叹道,我知道了,哥哥不是怕她因为这流言受害,而是怕……她凤仪天下,就再也和哥哥无缘了!哥哥是舍不得她呢! 姜维说完,啪的打开扇子。半遮面得意而笑。 姜伯毅哼了一声,突然之间‘揉’身而上,手指微曲,宛如鹰爪,狠厉准确的钳住姜维的脖子,你再胡说。坏人名声,我定叫你…… 叫我如何?姜维抬眼看着他,哥哥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手刃相伴你多年的弟弟? 又是四目相对,姜伯毅眼中有怒气有狠厉,姜维眼中却宛如盛了一池桃‘花’的‘春’水。调笑之意四下‘荡’漾,‘波’光潋滟,叫人心头禁不住‘乱’跳。 他若是个‘女’子,必定霍‘乱’人间! 姜伯毅气哼,挥手将他扔在地上,日后我的事,你少‘插’手。 说完,他转身离去。 姜维抬手‘揉’了‘揉’被他掐的生疼的脖子,嘶了一声,下手真狠!一点儿都不知道怜香惜‘玉’!我不是‘女’子,起码也是男子中的碧‘玉’吧?哎哟,我这脖子呀! 他翻身从地上跃起,瞧见已经煮干的茶炉,夸张的叫道:我的寿州黄芽!我的红泥小炉!我的茶壶!姜伯毅,你赔我的茶壶!这可是从海外千辛万苦带回来的!一万贯,哦不,十万贯! 姜伯毅早就走远,姜维嚎叫完,兀自拿折扇掩口轻笑。 一双‘波’光潋滟的眼眸,宛如狐狸一般,‘精’光乍现。 宁‘春’草坐在家中,还未等到有关弘农杨氏的消息,却是先有‘阴’云罩在了她的头顶上。 景珏一身酒气,一脚踹开了她紧闭的房‘门’。 外头寒风裹着小雪,扑簌落入‘门’槛内。 厚厚的棉布帘笼,都被景珏一脚踹掉了半页。 景珏背光而立,身形显得更为高大健硕。 宁‘春’草坐在席垫上,仰脸看着他。若是以往,她一定会立时摆出温婉的笑容来,以抚慰他急躁的心。 可许是翠微苑住久了,良久不见他,宁‘春’草已经自在散漫惯了。脸上的表情应对起来都迟缓许多。 今儿是哪股风,竟将世子爷吹来了?宁‘春’草面无表情道。 宁‘春’草,你过来。景珏站在‘门’口,身形有些摇摇晃晃。 寒风裹着浓浓的酒气,冲着宁‘春’草的面‘门’吹过来。 世子爷喝了多少酒?宁‘春’草掩住口鼻。垂眸冷声道。 爷叫你过来,你听见没有?景珏又说了一遍。 宁‘春’草坐在席垫上,没有动,更没有起身。 景珏忽而仰脸笑起来,是啊,你如今是凤仪天下的人了,如何还会理会爷的吩咐呢?倒是我,不自量力了,竟还将你圈在我的羽翼之下,妄图保护你!真是……可笑! 宁‘春’草听闻他这怪声怪调,不由抬头看他,世子爷最好酒醒了再说话。 醉人不在酒。在心。景珏抬手指着自己的心,我让你从正院里搬出来,你二话不说,就搬出来。可我说过,从此以后,你就不能再进正院么?旁人都知道一日三餐嘘寒问暖。送点心送羹汤,你呢?你什么时候关心过爷?什么时候主动问过我?你这心,是铁打的?是也不是? 宁‘春’草皱了皱眉,没有作声。 既然你心里没有爷,你盘踞在爷的心里做什么?你既搬出院子这么痛快,也痛痛快快赶紧从爷的心里滚出去!景珏戳着自己的心口。瞪着她说道。 宁‘春’草想笑,却又笑不出,她无奈的摇了摇头,爷,您喝醉了。 真是喝醉了,他这般骄傲又自负的人。若不是喝多了酒,如何会说出这种话来呢? 你别扯别的,爷醉没醉,爷自己心里清楚!景珏见她还坐在席垫上不动,索‘性’迈步进‘门’,三两步,来到席垫边上,‘腿’一弯,大约是想在她身边坐下来。可谁知酒劲儿大,四肢不听使唤,‘腿’这么一弯,人就一头栽倒。 他又高又健硕,一头栽在宁‘春’草怀中。险些将宁‘春’草砸的缓不过气来。 他却觉得脑袋下头又软又舒服,调整了姿势,在她怀中舒坦躺着。 宁‘春’草想要推开他,却又推不动,只好无奈换外头的丫鬟,将棉帘笼重新挂好。房‘门’重新装上。 不然这寒风夹雪的吹着,非将人吹着凉了不可。 景珏窝在她怀中,良久都没有动,呼吸平缓均匀,像是睡着了。 她又挪不动他,叫绿芜拿了毯子盖在他身上。幸而屋里烧了地龙,躺在席垫上,也并不会冷。 房‘门’帘笼都修好了,宁‘春’草搬着他的头,想要换个姿势的时候,却发现他的眼睛竟然是睁着的。 吓了她一跳,爷没睡着啊? ‘春’草,你叫我拿你怎么办?景珏看着她的眼睛,轻喃问道。 宁‘春’草皱了皱眉,流言蜚语,不去理会就是了。你还当真呢? 我不当真,怕只怕旁人当真啊。景珏掩面轻叹。你知道今日谁见我了么? 宁‘春’草缓缓摇头。 二皇子。景珏叹道。 宁‘春’草心里一顿。 她不过是个妾室,莫说在王公贵族之间了,就是在一般的富裕人家,男人之间相互馈赠美妾也是平常,不但不会被人诟病,反而会传为美谈。 二皇子寻他做什么?他为什么会到翠微苑中发这么大的火?宁‘春’草不是瞎子聋子。更不是傻子,她心下明白。 世子爷,婢妾不想离开您呢。宁‘春’草也轻轻说道。 语气带着梦呓般的轻喃,飘飘渺渺,仿佛玩笑,那么的不真实。 景珏睁眼看她。真的,不想? 宁‘春’草重重点头,虽然你脾气差,粗暴爱动怒,对我也不算好,还将我赶出正院。可大约是人‘性’本贱吧?婢妾还是不愿意离开您呢。 呸,怎么这么说自己?景珏哼道,不对,怎么这么说爷? 宁‘春’草垂眸轻笑。 景珏却幽幽长叹一声,那为什么要将这样的话告诉旁人呢? 宁‘春’草微微一愣,什么? 当日姜二的断言,不是只有咱们几人知道么?景珏缓缓说道,爷查了,这流言就是从睿王府流传出去的。 他说完,面无表情的抬眸看着宁‘春’草。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静的仿佛只能听到两个人彼此的心跳。 宁‘春’草诧异,难以置信的看着躺在她怀中的景珏,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景珏回看着她,没有作声。 宁‘春’草倏尔笑了起来,笑容明媚,却没有温度。 好,真好。我信你。你却不能信我。我真是傻,还说出刚才的话来,这颗心又是表给谁看呢?‘女’人不动心则已,动心则死。真是没错呢。 听闻宁‘春’草这话,酒醉的景珏,竟立时慌‘乱’起来。你怎么这么说?我又没怪你什么! 这还不是怪我啊?宁‘春’草笑道,我原以为,苏姨娘的事情,叫你我之间尴尬,但你想清楚了,总会回来接我。如今才知道,那不过是开始而已,有些人走远了,就再也回不到一处了。 景珏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我想清楚了就回来接你。我怕我们不能在一起,‘春’草,你不明白么? 宁‘春’草猛的推开他枕在她‘腿’上的脑袋,利落的从席垫上跃起,我不明白,如今也不想明白了。你想的不错。流言是我故意传出去的,我就是想攀高枝,攀龙附凤,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你不过是个无权空有爵位的世子爷,如今又将我踢出正院,留在这翠微苑中,不闻不问。我腻了,厌倦你了。 宁‘春’草一番话说出口,脸上越发笑的灿烂,脊背却绷得僵直,僵直的发疼。 心口更恍如被人‘插’了一把刀子一般,搅动着让人疼的透不过气来。 第178章 面圣 景珏踉跄着从柔软的席垫上爬起,“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春’草,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都不重要,我是这个意思。。шщш.79xs更新好快。”宁‘春’草含笑说道。 景珏眯眼看着她,仿佛酒醉的眼睛,叫他看不清她,看不清她好看的眉眼,看不清她妩媚的脸,看不清她脸上的笑,究竟是真的在笑,还是装出来的。 他吸了吸被寒风吹得有些不大通畅的鼻子,“我今日也许不该来。” “你是不该来,什么时候都不该来。”宁‘春’草点头说道。“爷适才说,二皇子怎么,二皇子对婢子有兴趣啊那不若爷就将婢妾送给二皇子吧” 景珏猛的抬头,怒瞪向宁‘春’草,幽深的眼中,迸发出恼怒的光芒,骇人禁不住要后退。 宁‘春’草却僵直的站着不动,脸上一丝担忧害怕的表情都没有,“行么” “你再说一遍”景珏咬牙切齿。 宁‘春’草轻笑,“不若爷将婢妾送给二皇子吧” 景珏抬脚上前,手猛的高高扬起,朝宁‘春’草姣美白皙的脸颊,狠狠的掴了下来。 宁‘春’草不动不闪,反而还侧了侧脸,好叫他打的更准确些。 景珏的手堪堪在她脸颊旁收住,五指收握成拳。 “宁‘春’草,你的心,真狠。” 他说完,踉跄着转身出了房‘门’。 刚被修好的房‘门’,在寒风中吱吱呀呀的轻晃。纷纷扬扬的小雪中,透出萧索清寒来。 圣上口谕来的似乎毫无预兆,又似乎并不叫人意外。 这并不是圣上第一次召见宁‘春’草,一个本不该被如此正式召见的小‘女’子。 临行前,晏侧妃亲自见了她,上下打量她衣着,首饰穿戴。她虽脸‘色’不好,眼中也有红红的血丝,可从头到脚的装扮,却无一处不妥。 “晏侧妃亲自调教婢妾,如今也该放心才是。”宁‘春’草垂眸说道。 “你想要做成的事,成了么”晏侧妃目带担忧的看着她,“今日之事,我虽不能预见,却也并不觉得意外,有些事,真就是命中注定的,叫人逃也逃不开。” 宁‘春’草勾着嘴角轻笑了笑,“您想多了。此次召见,和以往的召见并没有什么不同。” 晏侧妃担忧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欲’言又止。 宁‘春’草颔首,“您若没有什么话要吩咐,婢妾告退了,宫里的嬷嬷还在外头等着呢。” 晏侧妃皱眉,心有不忍,“那传言” 宁‘春’草轻笑。“婢妾都不放在心上,您又何必放在心上呢” 晏侧妃闻言着急,她放不放在心上,都不重要啊,关键是。有些人万一放在心上,她的小命就危险了 眼睁睁看着宁‘春’草躬身退了出去,晏侧妃长长叹出一口气来,倘若真是命里注定的劫数,那便无论是谁都会在劫难逃。有什么办法呢身为一个多年坐在侧妃位置上的人,她十分清楚,圣上若是听信这般流言,断然不会留她在世间,圣上怎么会容许一个身份如此低微,且已经做过旁人妾室的人,登临凤位呢 且为了景珏,为了睿王府,睿王府怕是也留不得她了。 这宫中一去,就只怕再没有回来的可能了。 这丫头,究竟是懂,还是不懂 日上三竿,景珏才按着额头从宿醉中醒过来。 他脑仁疼的像是要炸开了,额角一跳一跳的。 “爷,要更衣么”‘门’口传来轻缓带着小心翼翼的询问声。 景珏皱眉道:“‘春’草” 话一出口,他才愣怔回神。‘春’草已经不在这儿了,她早已不伺候自己起身了。他将她从正院正房里赶了出去。因为他无法面对他们两人,有着面孔一模一样的生母。 “进来。”景珏扬声吩咐。 ‘门’口候着的小丫鬟连忙鱼贯而入。 看着景珏健硕美好的身体,小丫鬟们不由皆红了脸,呼吸都有些不自然的粗重。 景珏伸手。让人伺候着一件件套上衣服。 小丫鬟们就要退下的时候,有个胆儿大的丫鬟突然销声禀道:“爷要见宁姨娘么” 旁边小丫鬟连忙拽了她一把。 那小丫鬟非但没有停嘴,反而飞快的说道:“宁姨娘一大早就被召进宫了。” 表情正纠结的景珏闻言,神‘色’一怔,“你说什么” “宁姨娘被圣上召进宫了。”那小丫鬟连忙回道。 景珏觉得昨日灌下的酒,好似一瞬间都冲回到脑‘门’上了 她进宫了她被圣上召进宫了这可怎么办 圣上一定是听闻道那传言了说不定圣上知道的比传言还要多怎么办 景珏提步向外,连洗漱都顾不上,飞奔向马厩。 可他不知道,晏侧妃一早料到,他知道宁‘春’草入宫,定然会不顾一切的冲向皇宫。睿王府这父子两人,处处不合,呆在一处便要彼此生气动怒。可偏偏这父子两人又十分相似。 那便是不动心则已,心一动就收不住。 王爷的雪娘已经离开那么多年,她替代雪娘在王爷身边‘精’心照顾这么多年。却仍旧连一个死人都比不过。 宁‘春’草与之景珏,就好似雪娘与之王爷吧 晏侧妃当机立断的吩咐下去,今日不许世子爷出‘门’,不惜一切也要拦阻下他。一切皆等王爷回来,再做决断。 旁的事情。圣上都会纵容景珏,就算他打伤了朝廷大员家的郎君,他贵为世子,圣上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算他和皇子们有些摩擦冲突,圣上为了给皇子留个好名声,甚至都会斥责皇子,而偏袒他。 唯独这件事情,他绝对绝对不能冒尖。 凤仪天下是什么概念能拥有凤仪天下的‘女’子,又是什么概念 倘若景珏在这件事情上令不清,那肩上的脑袋似乎也该挪个地方,好好清醒清醒了。 于此原则上的问题,晏侧妃决不允许他犯错。 景珏被软禁在睿王府中。 他如何同王府守卫‘混’战,如何以一敌十,以一敌百,宁‘春’草不会知道。 她如今正更为紧张忐忑的面对着圣上,这位曾经叫她觉得亲切,如今又觉得可怕的人。 “多日不见,‘春’草又长大了。”圣上笑意盈盈的看着她,话音落地,又轻咳了两声。 宁‘春’草头埋得很低,“谢圣上关怀。”声音略微发颤。 人都是有趋利避害的本能的。她离开睿王府的时候,表现的淡定从容,不过是好面子强撑着而已。 从入了宫开始,‘腿’肚子就在打颤,这会儿‘腿’不颤了,心肝肺却都颤的厉害。 “许久不见,你又开始怕朕了”圣上笑看着她的头顶,“起来吧。” 宁‘春’草叩首谢恩,缓缓站起。 上次她不怕皇帝,也许真的是因为御‘花’园的环境太过怡人,叫人不自觉地身心松快。 如今这圣上召见的金殿,如此金碧辉煌,如此威严肃穆,她哪里能不紧张呢她紧张得快喘不过气来了 宁‘春’草站起身,却仍将头埋得低低的。没有瞧见圣上朝她挥手。 圣上轻叹一声,放下手来,开口道:“你过来,到朕身边来” 宁‘春’草一惊,狐疑的看了圣上一眼。又飞快的低头。 “过来。”圣上又说了一遍。 她这才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脚步,一点点向圣上靠近。 再远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更何况,她原本距离圣上就不算太远。纵然她每一步都挪动的很小很慢,可还是磨蹭到了圣上一步开外的地方。 她站住不敢再往前了。 圣上却忽而起身,一把拽住她的手,将她往前一拽。 宁‘春’草脚下踉跄,跌跌撞撞的往前走了两步,挨在圣上身边站定。 圣上重新坐了下来,抬头眉目都很慈爱的看着她,“朕近来在宫中觉得十分闷,整日里都是政务,朝纲,也很累。于是,朕便叫人打听民间的趣事儿,讲给朕听,也算取个乐吧” 这话自然是玩笑话,圣上绝不会无缘无故叫人打听民间无足轻重的事儿。 圣上身边定然有隐秘的消息渠道,以便圣上虽坐高堂,却能将高堂之外的隐秘尽握手中。 这样的开场白。叫宁‘春’草已经明白了圣上接下来要说什么,今日诏她入宫又是为了什么。 她不等圣上再开口,便噗通在圣上脚边跪了下来,双手伏地,额头更是紧贴在手背上,姿势虔诚无比。 “圣上,宫外的流言,小‘女’也听闻了。”q 第179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 金殿之中十分安静,殿宇高阔,不知烧了多少炭火,才这般温暖如‘春’。。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ШЩЩ.79xs。 殿‘门’甚至都没有关上,却丝毫感觉不到外头雪‘花’飞扬的寒冷。在殿中的人,仿佛置身于‘春’暖‘花’开的时节,欣赏着殿外的白雪飞扬。 若不是殿中的气氛有些怪异,此景此景一定是很美的。 圣上缓缓点头,“哦,你也听闻了呀” “是。”宁‘春’草闷声回到。 “那你说说,你对这流言,怎么看”圣上脸上笑意不减,目光却从她身上,转到外头,看着外头纷纷扬扬的雪。 宁‘春’草深吸了口气。平复内心,缓缓开口,“小‘女’以为,不过是流言蜚语,世人口口误传。我并不相信,也不会将这话放在心上,流言终会破灭。就让它随风而逝吧。” 圣上闻言笑了起来,“你看,外头的雪。” 宁‘春’草怔怔抬头,见圣上果然是目光向外,看着殿外纷纷扬扬的雪‘花’。 昨夜里就开始下起小雪了,一夜雪都没有下大,这会儿倒是如鹅‘毛’一般飘洒下来,仿佛要将一切都埋藏在洁白的雪下。 “瑞雪兆丰年呢。”宁‘春’草说道。 圣上笑了笑,“是,这雪下的好。能在金殿之中看雪更好,不管外头如何,殿中总是最温暖宜人,还有这淡淡的梅‘花’香气,让人恍如置身仙境之中,暑热有冰,严寒有炭。哪怕外头下刀子,在这宫中,都有人为你挡着。宫里甚好啊。” 宁‘春’草连忙说道:“宫中自是千般好,万般好。可婢妾宁可做一只烂泥里肆意自由的王八,暑热晒暖,苦寒冬眠,不愿争做凤头,唯恐高处不胜寒。” 皇上轻哼一声,“王八,这是比作谁呢” 宁‘春’草连忙叩首,“婢妾失言。” 皇帝垂眸目光落在她身上,“自比王八,想来是读过庄子。” 宁‘春’草不知圣上喜不喜‘女’子读书,不敢贸然开口。 圣上似乎也不等她回答,便接着问道,“你既是宁家的庶‘女’,主母待你也不算好,那是谁人教你读书识字呢” 宁‘春’草缓缓吐出一口气来,转了一圈子,是不是又转回到最当初的问题上来了呢 “回禀圣上,是婢妾的生母姨娘,苏氏。” 圣上哦了一声,“你年纪轻轻,记‘性’不好” 圣上随意一句话。宁‘春’草的心头都直打突突,这半君如伴虎的,倘若真叫她日日守在宫中,只怕吓也要吓死了以前觉得说书人口中的江湖儿‘女’都是豪杰如今她却是觉得,伺候在圣上身边这些怡然自得的人们。才是个中豪杰呀 “朕不是说过,朕不喜欢婢妾这称呼”皇帝似笑非笑的看她。 宁‘春’草连忙叩首,“小‘女’愚钝了。” 圣上点点头,低声吩咐一旁的贴身内‘侍’。 他声音不大,似乎是刻意压低了的。 可宁‘春’草因为跪得太近,却也能听到只字片语。她此时恨不得自己是聋子,好一个字也别听见,俗话说,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可不知圣上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竟没有遣她回避。 她从只字片语中,听闻到“睿王爷”,“宁家”,“带来见朕”几个字。 她心跳的很快,特别是“宁家”和“带来见朕”这几个字听清楚以后,就更觉紧张。 金殿的温度宜人,本应叫人浑身舒畅,她却觉得燥热难耐,额头上。脊背上都忐忑的冒出汗来。 圣上起身去了偏殿,似乎尚有许多政务等着他处理。 宁‘春’草像是被他遗忘在了殿里,既不叫她下去,也不吩咐她做什么。 宁‘春’草越发紧张,手底下按着的地毯都被他手心里的汗给濡湿了。 “一直跪着。累不累”忽而有声音从偏殿里传了出来。 宁‘春’草连忙抬头。 伺候在殿中的宫人们,却好像全然看不见她一样,目不斜视的端正站着。 宁‘春’草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的答道:“有些累。” 有笑声从偏殿传出,“累就起来吧,朕又没有罚你,你这是在自己罚自己么” 宁‘春’草犹豫片刻,连忙按着地,爬了起来,膝盖跪的酸疼,她偷偷弯身‘揉’了‘揉’。脚步轻微的来到偏殿‘门’口,不敢过于大胆的向里张望,只垂手站着。 “这世上的事啊,谁都说不准。”圣上回头看了她一眼,朝她笑了笑。笑容里看不出他更多的情绪来,“人不能左右,除非这天,堵住了所有可能。” 宁‘春’草皱眉,这话。是说给她听的么意有所指么她怎么听不太懂呢 然而圣上所说的,天堵住所有的可能,大约意在此时的宁家,宁家某个向来最是低调沉稳的人身上。 她此时正折了几只盛开的腊梅,站在廊下,腊梅丛生的枝头‘花’苞上,还落了点点莹白的雪‘花’。她眼眸微阖,‘精’巧的鼻尖探向腊梅‘花’,轻轻嗅着那幽然的芬芳。 而月亮‘门’外,一大群人冒雪而立,却大气不敢喘,唯恐破坏了这静好的画面。 睿王爷站在最前头,抬手止住众人脚步,不叫众人做声以后,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仿佛看呆了。 “姨娘,外头冷,您进屋里来吧。”小丫鬟站在‘门’口帘笼处,温声唤道。 手持腊梅‘花’枝的苏姨娘回头冲丫鬟笑了笑,“这腊梅‘花’的香气,唯有在寒风中,放能体会。” 小丫鬟正要点头应是,忽而余光一瞟,瞧见了月亮‘门’外的人,小丫鬟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抬手‘揉’了‘揉’眼睛,慌忙福身行礼道:“王爷,是王爷” 苏姨娘顺着丫鬟的视线向外看去,目光接触那人的刹那,忽见那人高岸的身形,像是猛的一震。那人脸上也‘露’出惊愕不可置信的表情来。 苏姨娘皱了皱眉,“王爷” 月亮‘门’外的睿王爷不好再站着不动,他深吸一口气,迈步向前。 修长的‘腿’,有力的步伐,却在此时迈的极为吃力缓慢。每走一步好似都要耗尽他全身的力气。 景珏那日在他书房胡闹的时候,他还不曾放在心上。今时今日才知道,他没有夸张,没有说错不是相似,真乃一模一样。 十年了。她的面容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竟和十年前无甚差别,倘若一定要说出区别的话,似乎是更加温婉了,柔和了,减了一分当初的冷冽,更添一分‘女’子的妩媚。 “想来是睿王爷,不知王爷大驾,王爷赎罪。”苏姨娘见世子爷送来的丫鬟这般反应,连忙蹲身见礼。 走在雪中的睿王爷,见她施礼,脚步竟顿在大雪纷飞之中,一步也迈不动了。 什么时候,他们之间,变得这般疏离了什么时候,她见到自己就像见到一个外人一般了 十年了,雪娘可知道他这十年是怎样捱过来的 她这般对他,这般客气冷漠,可是在惩罚他惩罚他当年,也惩罚他这么多年的过错 “雪娘”他幽幽唤道。 睿王身后跟着他两个随从。剩下的一大帮子都是宁家的人。 连宁家的老爷都从外头飞奔回来,唯恐家中‘妇’人招待不周。可这会儿,谁都不敢说话,甚至不敢提醒苏姨娘当做什么。 此情此景,有眼之人皆能看出来,睿王爷的神情大有不同。 宁夫人上前一步,轻轻拽了拽宁老爷的衣角,朝他使了个眼‘色’。 宁老爷的‘腿’却像是在雪地里生了根,拔也拔不动。 宁夫人狠狠瞪他一眼,宁老爷别过视线,目光颇有些复杂的看了看蹲身在廊下行礼的苏姨娘。 宁夫人又拽他,他只好悄无声息的带着宁家众人,悄悄退出了苏姨娘的院子。q 第180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大雪依旧扑簌落下。 苏姨娘不听闻有人叫她起来,可这般蹲着,也着实是累。她微微抬头,向外看去。 纷纷扬扬的大雪中,只剩下睿王爷一人,僵直的站立着。他的随从和宁家众人早已不知去向。 安静的院中,似乎可以听到雪‘花’飘落的簌簌声响。 “王爷,外头冷。若有话吩咐,您屋里请。”苏姨娘躬身说道。 睿王爷皱眉看着她,“雪娘,这么多年,你去哪儿了” 苏姨娘微微一愣,想到先前世子爷的反应,以及宁‘春’草说过的话,她心下略有些了然。“王爷,怕是认错人了。” 睿王爷不可置信的摇头,“怎会我怎会认错你” 苏姨娘轻笑,“真是天降的福气,竟叫我肖似高高在上的睿王妃,只是贱妾鄙薄,断然不敢跟睿王妃相提并论。” 睿王爷连连摇头,面上似乎有痛苦神‘色’,“不是,不是肖似” 大雪落在他‘玉’冠之上,落在他肩头,落在他身上。 不知他已经在月亮‘门’外站了多久,又在院中站了这么许久,他身上都白了一大片。 “王爷还是进屋里说话吧,外头雪大。”苏姨娘往回廊一侧躬身退了两步。让出‘门’口的位置。 睿王爷点点头,有些话,不是一时半会儿,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他是应该坐下来,好好的看看她,好好的问问她。 他迈步走到回廊下头,小丫鬟连忙爬起来,将帘笼挑起。 睿王爷弯身进了屋子,屋子里暖意融融,恍如‘春’盛。 苏姨娘也跟着进了屋子。 屋子里并非只有二人,世子爷送来的两个仆‘妇’也在屋内伺候。 两人见到王爷,连忙行礼,脸上却是‘露’出欣慰又明白的表情来。她们要躬身退出去的时候,苏姨娘却是开口了,“王爷身份尊贵,却也是男子,我乃宁家妾室,同外男单独共处一室,着实不妥,你们就留下来伺候吧。” 这话两个仆‘妇’吓了一跳,慌忙向王爷看去。 睿王爷皱眉看了苏姨娘一眼,见她垂眸并没有看他,她脸上一点温情都没有,真的好似面对着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只有客套的疏离和防备。 他此时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十年前,他亲眼看着雪娘在自己怀中一点点变冷,一点点僵硬,他亲手埋葬了自己最爱的人。 如今又怎么能将旁人当做是她如今又怎么能心怀着这样无妄的贪念 “罢了,留下吧。”王爷摆了摆手,叫仆‘妇’们都在屋里头站着。 仆‘妇’们脑袋压得低低的。极力的隐藏着自己的存在感。她们都是睿王府的老人儿了,先前又是伺候在睿王妃身边的,自然明白这里头许多的事儿。 她们在第一次见到苏姨娘的时候,还‘激’动的心头‘乱’跳呢,更可况王爷呢 睿王爷的目光落在苏姨娘脸上。 苏姨娘安静站着不动。 睿王爷在上座坐下。指了指侧面下手的位置,“你坐。” “谢王爷。”苏姨娘上前坐下,姿态婉约工整。没有一丝亲昵随意之姿。 睿王爷的喉结微动,嗓子眼儿里酸酸的,一直酸到了心口,“你” “婢妾苏氏,以前是南境人。十多年前承‘蒙’宁老爷赏识,被宁老爷纳回家中,为宁家生养有一‘女’,就是宁‘春’草。想来王爷是知道的。”苏姨娘见他想问,问不出口,便不等他说,主动道出过往来。 睿王爷神情怔了怔,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十多年前如此说来,这十多年,你都是在宁家的” 苏姨娘颔首,“是,十多年前婢妾一直生活在南境,后来追随了宁老爷。辗转入京,婢妾一直在宁家,从未离开过。宁家老爷主母,都是知道的。” 她不是她。 多么明显的事实,其实不用问。他心里也应该十分清楚。雪娘死了,死在他的怀里。十年前就十分清楚的事实,如今还抱着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呢 可是他又抬眼看着苏姨娘。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两个不相干的人,能肖似到这种程度 “王爷今日来,是有什么吩咐”苏姨娘微微抬了些头,轻缓问道。 睿王爷哦了一声,看到她的脸,他震惊之中险些将正事儿都给忘了。 “我来,乃是奉密令,接你” 入宫两字,就在他‘唇’齿间打转,他却硬是艰难的吐不出来。不是已经知道了她不是雪娘了么不是已经不再抱有幻想了么这两个字,怎么还是那么不甘,那么不愿吐口 睿王爷清楚,他一旦说出来。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先不提,”睿王爷吃力的轻笑道,“你如今的日子过得还好么自在么” 苏姨娘垂眸轻笑,“王爷是作为什么人,来问婢妾这样的问题呢” 她恭敬而知礼。彬彬有礼的叫人开口都觉冒犯。是了。他如今是王爷,她是宁家妾,他有什么资格,有什么立场,来问她这样的问题呢 “你与我一位故人,很像,很像很像。如今权当彼此是旧‘交’故友吧。我以一个朋友的立场来问你,可好”睿王爷将姿态放得很低,语气很温柔,神态柔和又缱绻。 苏姨娘颔首道:“婢妾是随遇而安的人,身在何处都不会不自在。只要内心里自在了,外头这些俗事又如何能叫人不自在呢” 她的表情十分淡泊,叫人一点都不觉得她的话矫情。她的语气都透出自在洒脱来。 睿王爷看着她,一瞬间竟无比的心驰神往。 他在心爱的人被害死怀中之后,还苦苦支撑,留在京城十余年,可心中早已经厌倦了这一切,早已经想要摆脱,他也想去追寻那自在的没有束缚的生活。 “不想看看名山大川,不想看看外头的风景么去漠北看日落,去南境看小桥流水,芭蕉夜雨这宁家小小的后宅,困顿着心,再怎么自在,也不如潇洒走天下吧”睿王爷不知道自己这话算不算是邀约,话音落地,他心中倒是格外的紧张了起来。 只要她点头,只要她说一个想字。 他觉得,自己一定,一定会不顾一切,不顾圣上密令,就这么抛下一切带她走。她不认识他也好,不记得他也好。 他们的人生还有时间,可以重新认识,可以重新来过。再也不要相隔生死。再也不要苦苦支撑。去完成很早很早以前,他们一起向往,一起憧憬的生活。 苏姨娘却只是缓缓抬头,安静的看着睿王爷。 睿王爷心中的急切,甚至透过目光都‘露’了出来。“你喜欢那样的生活么” 只要她说喜欢只要她点头 睿王爷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苏姨娘轻叹一声,“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王爷,今日前来,究竟所谓何事啊” 恍如一盆冷水,兜头破了下来。她的目光和表情都太过冷静,冷静的不给人留一丝遐想的余地。 “我” “王爷是奉圣命所来,如今顾左右而言他,是想要违抗圣命么”苏姨娘缓缓摇了摇头,“可王爷知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像王爷这般任‘性’而为的” 任‘性’而为么睿王爷微微皱起眉头。 苏姨娘从椅子上起身,“您这些话,恐怕都不是想要对婢妾所说,而是想要对那位再也见不到的人所说吧便是两个人五官容貌何其相似,可不同的出身不同的阅历,决定了两个人‘性’情必然是不同的。王爷心中已经有那人的形象,便是婢妾再怎么肖似,也不是她。日后王爷看清楚了婢妾,只怕会更加痛苦。” 她这番话说的冷静又淡然。 睿王爷却听得浑身一震,看向她的目光不由从缱绻里生出几分敬佩来。 一个宁家的妾室。在面对当朝王爷,还能这般冷静从容,没有被垂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冲昏了头脑,多么难能可贵他不由更加坚信,便是日后深入了解之后,他也绝不会讨厌她。 至于痛苦十年前,他已是最痛,在那之后,再不知道什么叫痛苦了。 睿王爷深吸一口气,这才缓缓说道:“如今宁‘春’草已被圣上召入宫中,圣上密令我带娘子入宫见驾。”q 第181章 认命 苏姨娘面上有些奇怪的神‘色’。。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ШЩЩ.79xs。∵79,.↗.▲o 早在几个月之前,宁‘春’草就曾经问过她,问她是否和当今圣上相识,有过过往? 她当时还将‘春’草给骂了一顿,如今圣上却又要诏她入宫?难道……‘春’草的话并不是空‘穴’来风?可她是什么时候见过圣上的? 苏姨娘抬眼看了看睿王爷,难不成,也是因为她容貌肖似某些人,所以被圣上误解? 这么想,似乎也不太对。‘春’草道,圣上问过她的出身,问过她生辰,且圣上并没有见过她本人。何来误认之说? “敢问王爷,圣上因何要召见呢?”苏姨娘小声询问道,她语气柔柔软软,叫人不忍心拒绝。 睿王爷皱眉。半晌才慎重的答道:“近来京中有流言蜚语,说‘春’草乃是有凤仪天下之命格之人。圣上召见,应当与此事有关。” 苏姨娘微微一惊,身上跟着一凉,“如此说,‘春’草岂不凶多吉少?” “莫怕!”睿王爷几乎是本能的开口安慰道,“当今圣上乃是贤明君主,不会因为几句妄言就要人‘性’命的!” 苏姨娘却对这安慰不以为意。圣上会不会要人‘性’命,得看是什么事儿了,若是威胁到天家威严之事,他再怎么贤明,也绝对不会姑息的。 苏姨娘忽而霍然起身。“既是圣上召见,如何能耽误功夫,王爷稍后,待婢妾更衣这便随王爷入宫。” 睿王爷竟有些不舍又不忍,他眼神垂了垂,又抬眼看着她道:“也许入宫了之后,就再也回不来了呢?” 苏姨娘一愣,她也要死在宫里么? 她只有‘春’草一个‘女’儿,若是‘春’草死了,她一个人苟且在世又有什么意义?不若母‘女’共赴黄泉路,路上,还能有个伴儿! 苏姨娘想到这些,不由悲凉的笑了笑,“回不来是命,人在天子面前,如何能不认命呢?” 她这话,叫睿王爷心中不忍,“我可以……” “多谢王爷。”苏姨娘果断打断了睿王爷的话。躬身退下,去更衣了。 睿王爷呆怔的坐着,看着落下的帘笼隔绝了她的身影。 十年前的一幕幕和适才的身影重重叠叠的映在一起,他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个不宁静的夜。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 睿王爷勾着嘴角,脸上绽放了冰冷的笑。 他以为他的心已经死了,再也不知道心痛的感觉,原来。并没有死啊,那里还是会痛啊! 看到她决绝的打断他的话,打破他最后一丝的妄想,他的心还是会疼的窒息啊。 一次留不住。再来一次,仍旧留不住。 人在天子面前,如何能不认命呢? 他如何能不认命呢?早该认了! 两架马车,一前一后出了宁家。 宁家上下已经被叮嘱封口。宁老爷不傻。宁夫人更是聪明,瞧见这势头,也知道这事儿不是他们能够搀和的。他们只当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不知道,方还能好好的活命。 倘若心里头还揣着什么想法,那顶上的人,动动手指头,就能无声无息的摁死他们。 宁家安安静静的飘着雪。宁静的冬日里,除了院子里的车辙印子以外,好似并没有来过什么人,也没有什么人离开。倒比平日里更加宁静。 两架马车行驶在京城平坦宽阔的大道上。纵然雪大路滑。可这路畅通得很。马车绝不至于跑的这么慢。 不知是什么原因,两架马车,好似在雪中散步一般。 睿王爷仰面躺在前头那驾马车上,调头就走。不顾一切的带着她离开京城的想法时不时的就从脑子里冒了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将这想法压制回去。 “跑慢点儿……”他隔断时间,便冲外头叮嘱一句。 外头驾着马车的车夫甚至冒了汗,不能再慢了,再慢干脆停下来得了! 纵然磨磨蹭蹭,可路途也终有尽头。 马车终于驶进了宫‘门’。 在内宫‘门’口停下来的时候,睿王爷感觉到心揪在一起的酸涩痛楚。 他伸手挑开车窗帘子,瞧见她的身影从马车上,被人搀扶着慢慢走下。 他多想开口。唤住她,多想叫她的名字。可他痛苦的发现,他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她不是雪娘,不论多像——都不是! 她披着一件银蓝‘色’的狐裘披风,在一片茫茫白雪之中,宛若一只轻盈的‘精’灵一般,纯美灵动。 她被宫人搀扶着,走向一顶软轿。一步步,越走越远。 飘飘洒洒的大雪,似乎要隔绝了他的视线。 她突然停了下来。 睿王爷的心都跳快了几分,呼吸甚至不由屏住。 她缓缓回过头来。朝他的马车望了过来。 睿王爷的心提到了半空中,像是被人紧紧的揪住一般,‘乱’跳如脱兔。 她却只是轻笑了笑,微微颔首,似是道谢。继而,转身上了轿子。 从此,缘尽,再不能见了吧…… 那顶朱红的小轿。吱呀吱呀的在大雪纷飞中渐行渐远,远的再也看不见。 睿王爷收回手,车窗帘子无力垂落下,隔绝了视线。 “走吧。出宫。”他的声音透出恍如喝醉后的疲惫无力。 天子面前,只能认命呀,谁人也没有特殊的权利。 宁‘春’草老老实实的站在御案边研磨,左脚站累了就换成右脚,右脚累了,又移向左脚。 单是这么站着研墨,也叫人觉得疲惫不堪。 圣上一直坐在那看起来宽大,却叫人警醒并不舒适的龙椅上批阅着奏章,想来是更累的吧?这么久了,圣上连姿势都没换几个,他不觉得辛苦么? 宁‘春’草正思量着看来做皇帝也不是个轻松活儿的时候,忽而有内‘侍’小跑而入。 内‘侍’在圣上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宁‘春’草瞧见圣上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颤。 内‘侍’禀报完,连忙躬身退了一步。 圣上表情似乎有细微的变化,宁‘春’草却是看不出这变化背后隐藏的意义。 她小心翼翼的站的更工整笔直些。 圣上搁下朱笔,回头看着她。 宁‘春’草在圣上目光之下。微微有些紧张。 “你下去吧,站了这么久,又累又饿了吧?”圣上笑意盈盈,似乎对她十分慈祥,便是先前提了流言之事,也一直没有提过要如何惩处于她。 宁‘春’草心中忐忑不安,却也不敢表‘露’,连忙福身应是,往外退走。 “朕叫他们备了些点心吃食,你还想吃什么,只管告诉御膳房去做。”圣上又叮嘱道。 宁‘春’草恍惚以为,如今又回到了前两次进宫的时候。在流言蜚语风行起来之前的时候。那时候,圣上对她,就是这般的慈爱的。 可如今,还有可能么? 宁‘春’草忐忑的退出了金殿之外,外头自有小宫人为她引路。 宫人不卑不亢,没有过分热情,却也不显冷漠,恰当的距离,叫人感觉十分舒服。 “姑娘您在偏殿里坐了,好好歇会儿,热点心马上就到。”宫人颔首说着,退出偏殿。 不多时,果然有冒着热气,香喷喷卖相玲珑可爱的小点心被奉了上来。 宁‘春’草捏着点心放入口中,心中琢磨着,如今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她不知道的是,她刚出了金殿没有一炷香的功夫,苏姨娘就被带到了。 苏姨娘平生第一次入宫,先前没有任何人跟她打招呼。她也从不曾预见过,自己这人生还能有这般际遇。 本是零落入尘入泥的卑微之人,竟有这么一日,能进得这世人皆需仰望的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 她仰头往上看了看,纷纷扬扬的大雪在这金瓦红墙的映衬之下,都显得更为高洁了! “小心‘门’槛。”宫人适时提醒道。 苏姨娘一路忐忑,但脚下步子却颇为从容。 ,.. ... 第182章 逼迫 这引路的宫人也是常常接待命‘妇’入宫请安的,来往见过的人很多,今日对这并非命‘妇’的小‘妇’人,到颇为敬佩。 入得宫中的命‘妇’,要么就趾高气扬,好似要彰显自己并不比这宫中的贵人主子们差到哪儿去,这种多半出身书香‘门’第,文人清流一派。要么就恭恭敬敬,谨小慎微,头不敢抬,大气不敢出喘,唯恐得罪了谁,见了谁都笑脸相迎的,输了气质。当然也有那不卑不亢的,却是少了几分温情,冷冰冰的,跟着皇宫大内的石头柱子一般,叫人觉不出人情味儿。 宫中最不乏的就是这最后一种人。 这位小‘妇’人倒是不同。先是有些忐忑,却也不遮掩自己的忐忑,还悄悄的告诉她,她有些紧张,叫她走慢点。 不多时,她便适应过来。在这一片白雪茫茫之中,冲她温婉的笑,冲她道谢,说自己刚才紧张的都快‘抽’筋了,多亏她走得慢,照顾了她的情绪。 她的笑容仿佛划破冬日灰‘蒙’‘蒙’天空的阳光,叫人打心眼儿里不由自主的喜欢她。 “前头就是圣上处理政务,‘私’下召见朝臣的金殿了,里头规矩大,戒备严,您多留神。”宫人叮嘱苏姨娘道。 苏姨娘再三道谢,提着裙裾,缓步上前。 有宫人唱和,里头传来召见之声。 她被人指引着,垂着头,迈步进了金殿。 反正是将死之人,反正能同‘女’儿作伴,也不算孤单。无甚好怕的。横竖不就是一条命么!苏姨娘安慰自己,止住了打颤的‘腿’肚子,跪地叩首,“贱妾叩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金殿里安静的仿佛能听到她的声音在回‘荡’。 苏姨娘有些诧异,圣上不在么?能不能抬头看一眼? 旁边的宫人也不提示她起来,苏姨娘心里没底,便缓缓的,微微抬头,向上方看去。 突然间,一截明黄的衣摆挡住了她的视线,金线绣金齐的衣袍,华贵明丽的叫人睁不开眼来。 苏姨娘一愣,慌忙低头。 可头还没低下去,下巴却被人给勾住了。 她心跳骤然加快,垂着眼眸,看着自己的鼻尖。 “罗琦儿!真是你!”耳边骤然响起的声音,叫她吓了一跳。 她抬眼向面前人看去。 威严肃穆的脸上,带着几许笑意,眼神悠远的亦如多年前。 “黄……黄公子?”苏姨娘诧异道,话一出口,她才知道错了,连忙请罪,“贱妾失言,请圣上责罚!” “你还记得啊?”圣上半蹲着身子,视线和她相平,脸上没有怒意,反倒笑看着她,“见到你之前,朕甚至有些紧张呢,真怕你会忘了,忘得干干净净。” 苏姨娘咽了口唾沫,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当年的事情,她是决定忘了的,这么多年,也确实埋在记忆的最深处。让她错以为,她已经都忘了。 可看到这张熟悉的脸时,一切的一切又都回来了。 “圣上……您……” “都下去。”圣上沉声吩咐道。 殿中伺候的人连忙低垂着脑袋,恭敬又安静的退了出去。 偌大的金殿之中,只有一蹲一跪的两人。 圣上携着她的手,亲自将她拽了起来。 苏姨娘‘腿’软。险些又跪回地上,圣上一把揽住她的纤腰。两人呼吸,瞬间就‘乱’了。 圣上还未待反应之时,苏姨娘却一把推开圣上的手,撤开两步,拉开两人之间太过暧昧的距离。 圣上停在原地。负手而立,静静看她。 苏姨娘垂眸,低声说道:“当年不知圣上身份,多有冒犯,如今已经知道,您不是简简单单的黄公子,再不敢不知尊卑轻重。” 圣上轻笑一声,“琦儿,你还是没变,和当年一样,叫人想靠近,又怕靠的太近。” 苏姨娘躬身。不说话。 大殿里安静的像是能听到心跳的声音。 圣上的目光一直停在她的身上,好似透过故人,看到了昔日自己年轻气盛的模样。 “当年的事,你怪朕么?” 苏姨娘闻言,猛的抬头,“圣上想多了。” 圣上眯眼。“为什么这么说?” 苏姨娘皱眉,不知该如何解释。 “朕说要为你赎身,要带你走,要给你个安定的生活,要给你个家。”圣上苦笑,“朕堂堂天子。竟食言而‘肥’,一样也没有做到,你……不怪朕么?” 苏姨娘无声摇头。 ‘花’楼之中,每天说这话的人,多不胜数,人人都相信,人人都做到,那‘花’楼也就开不下去。她不论是罗琦儿,还是苏荷,都没有那么傻,旁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既然不信,那又何怪之有? 圣上紧盯着她看。“真的不怪?” 苏姨娘嗯了一声。 圣上忽而面‘色’转冷,“不怪,就是说,你从来都没相信过?是也不是?若是信,心中必有期待,若有期待,如何能不怪?” 这话一出口,温暖如‘春’的金殿之中,都倏尔冷了许多。 苏姨娘无奈了,不怪,倒也成错了? “倘若念念不忘,必定日日以泪洗面。贱妾,只怕熬不到再见到黄公子的时候呢!” 圣上闻言,如寒霜一般的面上一阵怅惘,“倒也是……” 苏姨娘垂手而立,并不多言。 “那你这些年,过的好不好?”圣上又走近她。伸手握住她柔软娇小的手。 她手很有些凉,即便这殿内一点也不冷。 他牵着她的手,走向一旁的侧殿,拉着她,在软软的御榻上坐下,“你还没回答朕的话,这些年,过得可好?” 苏姨娘笑了笑,“这些年,于现在来说,已成为过去,好不好。都已经过去了。既然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他做什么呢?” 圣上皱了皱眉,“你总是这般冷情。” 苏姨娘笑着摇头,“不是呢,我只是想叫自己心中更轻松,更好过一些。贱妾一直以为。忘了黄公子,能叫自己心中好过,所以一直都在努力。” “可你没有忘!你一眼就认出了朕,十几年了,你几乎无甚变化,朕却于当年很是不同了,你还是认出了朕,你怎么会忘了朕呢?”圣上握住她两只手,看着她的目光越发热切。 苏姨娘垂眸,轻笑不语。 “留下来,给朕机会,叫朕完成当年没有兑现的诺言。”圣上轻缓说道,“当年我只是皇子,众皇子中的一个,我不能……很多事不能肆意而为,唯恐被对手抓住把柄。如今,我总算有能力,可护你周全。再不用怕,旁人中伤。” 苏姨娘垂着眼睛,看着的地毯上的‘花’纹,‘交’叉纠缠,纠葛中理不出头绪。 “可是,已经不是当年了啊。” “你还是当年的你。朕记得的样子,没有变。”圣上在她耳畔,轻轻叹息说道。 苏姨娘摇头,“我是宁家妾,为宁家生养‘女’儿,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只知风‘花’雪月‘吟’诗作画的‘女’子了。” 圣上看着她,半晌都没说话。 两人靠的很近,他的‘胸’膛温暖着她的脊背。就像当年一样。 可彼此都不再年轻,不是当年的模样。 “你告诉朕,宁‘春’草,她究竟是谁的‘女’儿?”圣上忽而开口,声音多了几分威严的味道。 苏姨娘连犹豫都不曾,“是宁家的‘女’儿。” “是朕的‘女’儿么?” “不是,是宁家的‘女’儿。” 两人开口都很快,颇有些不给彼此留余地的意思。 见苏姨娘态度如此坚决强硬,圣上面孔再次冷了下来。 “朕不妨明白告诉你,如今的流言蜚语,朕可以当回事儿。也可以不当回事儿。但朕绝对不可能让她有机会坐得凤位。她若是朕的骨血,朕会设法,封她公主名号,也算是对她这么多年来,流落宁家,对她对你的补偿。”圣上勾着苏姨娘的下巴,叫她转过头来,看着他,“倘若她不是朕的骨血,真是宁家的种,朕——就杀了她。” 他说的很冷,语气和表情都没有温度。 苏姨娘的眸中,是他清冷的倒影,透出一个帝王的冷漠和杀伐果断。 若是他的种,自然是没有可能坐上皇后之位了。若不是,那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你想清楚,她究竟,是谁的孩子?”圣上垂眸,看着苏姨娘。 ,.. ... 第183章 当年秘辛 睿王爷将苏姨娘送进宫之后,心头却一直无法平静。∟★79,.2▲︾ 他索‘性’弃了马车,骑在马背上,在大雪纷飞之中一阵‘乱’跑狂奔。 马蹄打滑,几次险些将他摔下马背,他倒一点也不收敛,反而愈发肆意。 大雪‘迷’‘蒙’了人的视线,前头路似乎都叫人看不清。睿王爷打着马,似乎是在‘乱’跑‘乱’奔。 可“吁——”的一声,他勒停了马的时候,喷着响齐的马,却是停在了林家金光闪闪的匾额下头。 他到了林家外头啊! 自从睿王妃过世之后,他未免触景伤情,已经多年没有登过林家的‘门’了。 今时今日,为何会跑到林家‘门’外?当真是无目的的‘乱’跑么?还是心中隐隐约约有什么不甘?有什么期待? “睿王爷?”‘门’口年迈的‘门’房顶着个大斗笠。眯着眼睛向外张望。不知是因为雪太大,还是因为太久不见,竟一时间,不敢确定来人是不是睿王爷了。 睿王爷翻身下马,大步向林家‘门’口走来。 这会儿那老‘门’房才看清楚了人。“当真是睿王爷呀!王爷万安!知道您来了,大老爷,老夫人定高兴的紧!” 老‘门’房在林家大小姐出嫁那会儿就在‘门’上呆着了,以往可没少见过睿王爷,那时王爷和大小姐站在一处,简直一对璧人一般。 只可惜,天妒红颜,竟叫那么好的大小姐早早病逝。王爷倒是有情有义,十年来,未再续弦,虽然在京城有些不好的名声,也不曾登林家的‘门’,可对林家明里暗里的照拂,却从来不少。 林家大老爷和老夫人都是明白人,心中还是喜欢这‘女’婿的。 老‘门’房叫了小厮往里通报。自己更是慌忙拿了新的斗笠为睿王爷挡雪。 睿王爷大步向里走,老‘门’房脚步踉跄,哪里追的上。 他慌慌张张举着斗笠跑着,还是一眨眼,不见了睿王爷的身影。 睿王爷也不等那去通报的小厮回来,直接就往老夫人院中而去。 林家老夫人年长,住在林家中轴线上,最尊贵的院中。睿王爷一路横冲直撞,林家家仆见是他,拦也不敢拦,都慌慌张张的去各处报信。 是以,当睿王爷来到老夫人院子里的时候,老夫人也一早就得了信儿,见他倒也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 “近十年不来,来就这般莽撞模样,当你自己还是年轻气盛的少年儿郎不成?” 他虽是王爷,见了老夫人,却还是恭恭敬敬的。 老夫人半认真,半玩笑的斥骂他,他也拱手应了。 “今日有一事,困顿心中,若是不想明白了,儿这心中难以平静,所以莽撞了,望母亲海涵。”睿王爷倒是格外的严肃认真。 老夫人年纪大了,心中却明白得很,当即微微阖目颔首,叫自己身边的一干仆‘妇’丫鬟,都退了出去。 温暖的厅堂里,隔绝了外头的风雪。安静的只有漏壶滴答的声响。 “说吧,是什么事,能让你近十年不来,如今说来就来?”老夫人的话,似乎多少有些责备的意思。 睿王爷也不理会。直愣愣抬头看着林家的老夫人,“母亲,你说这世上,会有两个原本不相干,却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么?” 林老‘妇’人闻言。身子猛地一震,手也不由握紧,但她脸上却维持着镇定,“芸芸众生,人海茫茫,难免会有肖似之处。” “不是,”睿王爷看着林老‘妇’人,定定摇头,“不是肖似,是一样。一模一样!” 老夫人像是被定住了,回看着睿王爷,眼神却有些飘忽,像是落在了远处,落在了回忆之中。她口中却是喃喃说道,“不会的,便是再怎么相似,也会有不同。” “这得是多大的机缘,才能那般一样呢?”睿王爷说道。“两个人的身份,天差地别,毫不相干。” 老夫人摇头,“巧合,世上之大,无巧不有。” “老夫人,您心里真的没有藏了什么秘密么?”睿王爷,忽而向前两步,靠近了老夫人,沉声问道。 老夫人立时一惊。抬头看他,“你说什么?” “那么像的两个人,真的就是一点都不相干么?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么?”睿王爷眸中突然‘精’光乍现,咄咄‘逼’视之下,叫人无从躲藏。 老夫人‘舔’了‘舔’自己发干的嘴‘唇’,“你……” “母亲,雪儿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姐妹的,对不对?”睿王爷没有给她犹豫的机会,紧接着‘逼’问道。 林老‘妇’人额上忽然有汗下来。她浑身也微微颤抖。 这屋里虽烧了地龙,摆了炭火,可也远没有热到这般程度。 “母亲在心虚么?”睿王爷轻声问道。 “我心虚什么?我有什么好心虚的?”林老‘妇’人避开他太过锐利的视线,抬手抚着‘胸’口,“我只是气闷而已。你多年不来,来就问这莫名其妙的问题!” 睿王爷叹了一声,转身在一旁的客座上坐下,手掌抚‘弄’着雕了‘花’的椅子扶手,目光无处落脚般飘渺。 屋里又安静下来,静的只有林老夫人或急或缓的呼吸声伴着漏壶滴答的声响。 两个人似乎在耗,似乎在等着,谁先耗不住。 “母亲,就不想见见她么?看看她究竟有多像?”睿王爷忽而开口。 林老‘妇’人闻言,猛的转过脸来看他。“她在哪儿?” 睿王爷也看着林老‘妇’人,缓缓道:“入宫了。” “嗯?入宫?她今年已有三十余岁了,怎的会入宫?”林老‘妇’人本能的说道。 睿王爷却笑了起来,“母亲怎么知道她已经有三十多岁了呢?我只说她像,却也没有说她们年纪一般大吧?” 林老‘妇’人别过脸去。颇有些气闷又尴尬的神‘色’。 “那老‘妇’人您,究竟要不要见见她呢?”睿王爷问道。 林老‘妇’人长叹一声,人在宫里,她想要见到,自然没有那么简单。若想要见,让睿王爷帮忙就是必然的。那她也就不能在隐瞒当年的事情不说了。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琉璃窗,琉璃窗的好处,就是既能让屋里头捂着热气十分暖和,又能隐约瞧见外头纷纷扬扬十分好看的雪景。 她的目光幽幽的望着雪景,“那年也是大雪纷飞的时候,老爷调任,我怀有九个多月的身孕,正在途中,突然发动。” 睿王爷神‘色’颇有些紧张的听着。两只手都不由攥紧。 “路上生产不便,硬是捱到了一个寺庙之中,问僧人借了厢房。”林老‘妇’人声音也像是染了雪‘花’,幽幽透着清冷气,“俗话说。‘女’子生产,恍若走了一遭鬼‘门’关。原先这话我不信,那一日,我硬是捱了整整一日一夜,疼得死去活来,孩子却连头都没‘露’,我觉得自己确确实实要死了,才信了这话。接生的婆子是我娘家带来的,手段也算高,可孩子就是不出来。她问我,要生下孩子,还是要保住身体?” 林老‘妇’人回过头看了睿王爷一眼,无奈的笑了笑。 “她告诉我,保住孩子生下来,可能身体就毁了。日后再不能生育。若是想要保住身体,孩子可能就没命了,当然,这身体也未必一定能保得住。这叫我怎么选?那是我的孩子呀!我辛苦怀胎那么久的孩子!临到生了,我怎么舍得让他送死?”林老‘妇’人叹了口气,“我说,要孩子。” 睿王爷拳头不由攥的更紧。 “那稳婆也确实有办法,我隐约记得,她拿出银针来,给我施针,又按摩‘穴’道,我腹中痛的像是被人挖下一块‘肉’来……孩子总算出来了!”林老‘妇’人苍白的笑了笑,“还是两个!接连两个孩子出生,叫我高兴坏了!可我发现,伺候在产房内的仆‘妇’都高兴不起来。那都是我娘家的人,忠心耿耿的跟着我,我高兴,她们怎么都不高兴呢?” ,.. ... 第184章 帝王心 睿王爷皱眉不语,但他已经明白了,拥有一个儿子,对一个再不能生育的主母有多么的重要。。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ШЩЩ.79xs。≤79,.▽.o√ “稳婆告诉我,两个都是‘女’儿,而我再也不能生育了。”林老‘妇’人说道,“你知道么,这就是晴天霹雳!我本来已经要累死,痛死,觉得自己随时都要昏‘迷’过去,那个时候却硬是咬着自己的舌头尖,让自己疼的不敢昏过去!” 睿王爷跟着微微垂眸点头。 “幸而我身边有许多信得过的人,我便叫他们到寺庙周围去寻,看看有没有也是刚出生不久的男孩子,抱来给我。也是天在帮我,临着那寺庙近旁,就有一家人家,刚刚生下个男婴。男婴长得‘精’细,也十分健壮。他们半买半吓唬恐吓的想要抢走那男婴。”林老‘妇’人叹了口气,“那对夫‘妇’自然不肯,但他们只是一般百姓,能有什么办法?他们只提了一个要求,还说只要答应。便是钱也不要,他们也认了。他们的要求就是,孩子不给,只能换!” 林老‘妇’人话音落地,良久都没有再开口。 睿王爷也安静的坐着,像是目睹了当初的痛苦挣扎,目睹当当初的无奈。 “那对夫‘妇’抱走了一个孩子,当夜就跑了。”林老‘妇’人摇头,“我后来不舍,又叫人偷偷寻过,人海茫茫,却哪里还能找得到?” 剩下的话,都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命运‘弄’人。”睿王爷低声说道,原本再不相干的人,竟在冥冥之中有指引。老天送了宁‘春’草到睿王府,他每次看到宁‘春’草的时候,都会想到雪娘,为何他没有早一点往深处去想?为何他从没有想过。宁‘春’草的生母是不是会更像雪娘? 如今他看到她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可就算不晚,又能怎样?她毕竟不是雪娘,她是雪娘的姐妹…… 睿王爷伸手有些烦躁的挠了挠头。 “王爷,你说,她在宫里?她为何会入宫?我真能见她?”林老‘妇’人隐藏起急切,表面故作平静的问道。 睿王爷叹了口气,“这件事,说来复杂,我并不知道圣上为何要诏她入宫。也许是因为流言,也许不是,圣意难测。” “那见面?”林老‘妇’人‘舔’了‘舔’嘴‘唇’,这话是忽悠她的吧? “母亲等我消息,若有机会,我定叫母亲见到她。”睿王爷说完,便手按着雕‘花’的椅子扶手,站了起来。 林老‘妇’人跟着抬头望他,“若有机会?” “她入宫的事情还有些麻烦。”睿王爷皱眉摇了摇头,“当初狠心遗弃,今日又何必惦念?” “你——”林老‘妇’人抬手指了指他,又愤愤的放下指头,“罢了,只是今日之言,我只对你一个人说了,旁人从不曾听闻,就连老爷走,都不知道。世杰更不知道这事儿……若叫世杰知道,他又当如何自处?” 睿王爷背对着林老‘妇’人,站定了脚步,轻叹一声,“您放心吧,今日这话,哪儿说哪儿了,我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不会叫第三个人知道。更不会叫世杰兄知道。” 林老‘妇’人起身颔首,“那老身谢过王爷了!” 外头的大雪依旧下的很大,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金殿之中很安静。也很温暖。 苏姨娘和圣上彼此距离很近,苏姨娘垂眸,怔怔的看着地毯上富丽矜贵的‘花’纹。 圣上的目光则温情缱绻的落在她的身上。 好似刚才那句,“她若不是朕的孩子,朕就杀了她。”并非出自他口一般,他此刻眼眸之中。温柔的哪有半分杀机。 可坐在这般尊贵位置上的人,他说出口的话,便是笑着的,也叫人不敢又丝毫的轻视。 “圣上这是做什么呢?”苏姨娘缓缓轻叹了一声,“圣上是在‘逼’迫自己,还是在‘逼’迫贱妾?” 圣上勾了勾嘴角。“你当明白的。” “贱妾愚钝,当年已成往事,如今追究又有什么意义?她姓宁的,生来就姓宁,配不上凤位,更配不上皇姓景这般尊贵的姓氏。”苏姨娘垂头轻缓说道,“红颜已老,往事烟消云散,我等都是在尘埃里挣扎苟且讨生之人,从没有过不切实际的妄想。莫说贱妾听到这般流言,不会当真,便是‘春’草。也只会当做笑话,一笑了之。若是为此,丢掉‘性’命,才真真是无妄之灾。” 圣上忽而伸手扳过她的下巴,叫她看着自己,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的眼。“琦儿,你那般聪慧,那般善解人意,如今,你真的不明白朕的心意么?朕想留下你,朕想留你在宫中。朕不想再失去你了。” 苏姨娘闻言一震,眼中略显错愕的看着圣上。 圣上抿嘴,似有些不悦,“怎么,你不愿意?” “圣上……贱妾……” “住口!”圣上皱眉,“谁允许你这般称呼自己?” 苏姨娘顿觉口干舌燥。 “你是朕的琦儿,永远都是!”圣上抬手,轻轻抚‘弄’着她细腻柔滑的脸颊,“不若这样,只要你心甘情愿留在宫中,朕,便饶她一命。如何?” 一个小小的宁‘春’草,她的死活,圣上可以放在心上,也可以完全不当回事儿。 对她来说,却是最最珍贵,最最重要的人。为了宁‘春’草,为了自己这唯一的‘女’儿,她还有何不心甘情愿的呢? 苏姨娘想的很清楚,她知道自己最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可此时此刻,她却没有一口答应下来。 她垂着眼眸,眼中酸酸得‘逼’自己流下泪来。 无声的哭泣,一点都不聒噪。如芙蓉泣‘露’,如梨‘花’带雨。 她连哭,都叫人心头‘迷’醉。 还惦记着当年青涩感情的帝王,也被她这无声的垂泪,‘弄’得手足无措。宫中佳丽多不胜数,却从没有哪一个。能这般牵动他心弦的。 “莫哭,莫哭,怎么了?朕吓到你了?”圣上握笔太久,略有些粗茧的手,慌‘乱’的给她擦着眼泪。 苏姨娘连连摇头,“圣上惦记当年情谊,琦儿怎配……怎配……” “怎么不配?你始终都是朕心中无可取代的琦儿。”圣上怜惜的将她揽入怀中。 苏姨娘却连连摇头,“琦儿已经不是当年的琦儿了。当年的琦儿青涩,稚嫩,一派天真。如今的苏荷以嫁为人‘妇’,为人生儿育‘女’……时光易老,红颜不复当年。” 圣上一下下轻抚着她的脊背。竟流‘露’出平日里鲜有的耐心来。 他是什么人,九五之尊,老天的儿子,这普天之下都是他的。可偏偏,怀中这‘女’子,曾经属于他。而今又并不完全属于他。他本该生气,本应厌弃。偏偏这心里就是有不甘,仿佛跟自己过不去一样,总要叫她完全变成自己的才甘心。 “过去的,我们不提了,日后,你留在宫中,只守着朕,可好?”圣上的语气,竟好似哄孩子一般温软。 若是叫旁的娘娘们听闻了,不知要惊讶成什么模样。且这般温柔的语气,还不是对着那刚入宫的,一二十岁的小姑娘,却是对着已经身为人‘妇’的三十多岁的成熟‘妇’人。 苏姨娘在圣上怀中,缓慢而迟疑的点头,“琦儿,想见见‘春’草。宁家那里……” “宁家你不用担心,一切有朕。”圣上笑着‘摸’她的头。“‘春’草就在偏殿,你竟惦记这‘女’儿多过朕,朕可不允!” 这调笑的话,叫苏姨娘宛若不经人事的小姑娘一般,羞红脸低下头来,怯懦应声。 如此姿态。无疑取悦了圣上,圣上勾起食指,划过她的齐尖,“去吧,去看看她。朕始终觉得她有些肖似与朕,难道承认了,对你对她不都是一件很好的事么?” 苏姨娘将头埋得很低,叫圣上看不清她的面‘色’,她更紧抿着嘴,一言不发。始终不肯承认,宁‘春’草是圣上的骨血。 圣上唤了宫人,引苏姨娘去见宁‘春’草,她临出殿‘门’,圣上竟亲自为她披上又软又厚重的狐裘披风。 不是她来时那件,明黄的锦缎,一看就是御用之物。 苏姨娘躬身谢恩,不敢领受。圣上却执意拉她起来,为她系好了带子。“从今往后,朕给你什么,你都要领受。明白么?” 苏姨娘颔首谢恩。 这倒是吓坏了一干的宫人,对苏姨娘越发的恭敬客气起来。 ,.. ... 第185章 是公主? 宁‘春’草正坐在偏殿之中,焦躁难安,忽而瞧见一个熟悉又有些炫目的叫她不敢认的身影走了进来,她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瞪眼连称呼都忘了。,最新章节访问:ШШШ.79xs。5∞79,.←.o≈ “‘春’草,你没事吧?”苏姨娘疾奔上前,握住她双手,紧张的上下打量她。 宫人知道她们关系,纷纷垂头退了出去,将偏殿留给母‘女’二人。 宁‘春’草点点头,又连忙摇头,“姨娘,我没事。你怎么也进宫了?哦……” 她没等苏姨娘回答,自己又连连点头,恍若自言自语一般。 “我听到了。圣上说,带来见他……我早该想到的!” “‘春’草,”苏姨娘扶着她的肩头,“你想要留在宫里么?” 宁‘春’草怔怔的,恍若还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没有回过神来,苏姨娘的话,她更没听在耳中,她看着苏姨娘,反问道:“姨娘,当初我的猜测是对的?对不对?您跟圣上……真的是旧识,对不对?当初您还那般着急忙慌的否认!您看,全让我猜中了!” 说完,她还伸手扯了扯她身上明黄的狐裘披风。 苏姨娘轻叹了一口气,“现在说这些做什么,你就回答我的问题,想不想留在宫里?” 宁‘春’草闻言,连忙摇头,小心翼翼的觑了觑外头,“宫里头看起来什么都好。却像是个华贵的牢笼一般,我才不要留在宫里!” “那若只是一时呢?一时的不自由,却换来高贵的身份呢?”苏姨娘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宁‘春’草觉得苏姨娘这眼神,别有意味,母‘女’之间的默契,叫她立时就明白了苏姨娘的意思,“天哪,难道我真的是……公主?” 苏姨娘呸了她一声,看着她的眼神却变得温柔起来,“姨娘这一辈子,也许亏欠你了很多东西,叫你儿时一直过得艰辛坎坷。却没有能力改变什么,如今倒是有这么个契机放在面前,姨娘总算有能力为你争个荣耀的名头。你可愿做公主?” 这话说的奇怪,苏姨娘没有承认她就是公主,没有肯定她是圣上的血脉。只问她,可愿意做公主? “姨娘的话,‘女’儿怎么不太明白呢?什么叫,愿不愿意?”宁‘春’草瞪眼看着苏姨娘,“若并不是,姨娘却说是,那……不是欺君之罪么?” 苏姨娘垂了垂眼眸,“你别管那么多了,我只问你的心意。” 宁‘春’草愣怔片刻,连连摇头,“我不愿,我不愿意的!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不是我的,强要来,有什么意思?名不正言不顺。倒不如现在这般自在!” 苏姨娘缓缓点了点头,深深看她,“哦,这么说来,公主的名分摆在你面前。你都不肯要了。” 宁‘春’草点头,“我不要。” 苏姨娘的目光很温柔,却从温柔中透出‘精’明睿智的光来,“那你告诉我,你不要这名分。究竟是觉得名不正言不顺,还是觉得,有了公主的名分以后,就再也不能和睿王世子在一起了,所以不要呢?” 宁‘春’草心中恍如被人打了一闷棍,“姨娘!姨娘说什么?!” 苏姨娘拉着她的手,在一旁缓缓坐下,“你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 宁‘春’草咽了口唾沫,苏姨娘的目光之下。竟叫她觉得无比的紧张,“姨娘想多了,自然是……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啊!我怎能叫姨娘为我,背负欺君的罪名?!” 苏姨娘却缓缓摇头,“我为你。连牢笼都愿意住,还有什么不敢呢?”她这话说的极小声,宁‘春’草没有听清,正待要问。 苏姨娘却又说道:“我不若讲明白了告诉你,如今。你若是愿意做公主,不论是对你还是对睿王世子都是件好事。你‘凤仪天下’的命格不攻自破。圣上也许会为你指个婚事,也许不会,但你一生都衣食无忧定然会被好好养在宫中。不过你同睿王世子,便在再无可能。你若不是公主,你这命格,就算圣上不忌惮,饶你一命,但有心之人,也许还会拿起做文章。睿王府。你也是断然回不去了。” 苏姨娘说的很明白。 宁‘春’草脊背有些僵硬,目光也显得呆板。 苏姨娘看着她,并没有催促,只安静的等她自己想明白。 “那我究竟——是不是呢?”宁‘春’草貌似无意识的问道。 “这问题,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不希望你再问我第三遍,”苏姨娘语气有些冷,“记住了么?” 宁‘春’草回过神来,连连点头,“我知道了姨娘。我记住了。” “所以,你也想清楚了么?”苏姨娘看她。 宁‘春’草点头,“是,我也还是那句话,不是我的东西。再显贵,我也不要。” 苏姨娘轻笑颔首,“好,你自己的人生,自己选择的路,不管未来怎样,也要硬着头皮走完。” 宁‘春’草轻轻哦了一声,“我知道了,姨娘。” 圣上终于从一摞高高的公文中抬起头来,颈背都有些酸痛了。 一旁的内‘侍’连忙奉上一个匣子。圣上取出一枚‘药’丸来,含在口中。 “她们母‘女’二人,可说完话了?”圣上问道。 内‘侍’连忙躬身,“许是说完了,唤了宫‘女’进去伺候呢。” 圣上点点头。正待要吩咐什么,却又小宫人匆匆进的殿中,小声向圣上禀报,“睿王爷求见。” “睿王?”圣上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来,“他来的倒是时候,朕也正想要见他呢!” 小宫人连忙退下,快步去宣睿王爷觐见。 “臣叩见圣上,吾皇万岁!”睿王爷跪地请安。 圣上摆摆手,“你总这般客气,朕不是多次说过你,亲兄弟之间,不要这般客套疏离。朕身边如今只剩下你一个最是信得过的人,你还真要叫朕做孤家寡人么?” 睿王恭恭敬敬的待礼毕,才起身。“臣不敢。” 圣上笑看着他,默不作声的上下打量。 睿王被他看的颇为不自在,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衣着佩饰哪里有不妥?有失礼之处?若是叫御史看到了,又要弹劾他衣冠不整了吧? 但上下自查一番,也并未发现自己有什么不当啊? 睿王正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圣上却是开口了,“朕果然没有信错你。” 听闻此言,睿王心中一顿。 “十年前,睿王妃遇害,你颓废了好长时间,甚至一再跟朕请辞,说你不能再为朕效力,唯恐辜负朕的使命信任。”圣上缓缓说道,“那时候,朕一度认为,在你心中,睿王妃是比朕更重要的存在。” 提及十年前,提及睿王妃,叫睿王心中宛如被一把钝刀子磨着一般痛。 他后来之所以能振作起来,能重新回到暗中为圣上效力的使命上来。乃是因为晏侧妃劝他说,倘若离开他的职位,他想要查清凶手,为雪娘报仇,就更为困难。唯有坚守,方能查出真相,手刃凶手,为雪娘报仇。 他就是凭着这个信念,才坚持下来的。 “今日,也是对你的一次考验,”圣上笑着说道,“朕很欣慰,你没有叫朕失望。” 睿王爷闻言,惊讶的抬头看向圣上。 一瞬间,他才恍惚明白过来。 圣上之所以叫他去接苏姨娘入宫,乃是因为圣上知道他心中还记挂着雪娘。而圣上当年是见过雪娘的,自然知道雪娘与苏姨娘容貌相似…… 他险些,就要酿成不可挽回的错误了! 倘若不是苏姨娘拒绝,苏姨娘冷静果断的将他从幻想之中拉出来。今日,他怕是就真的要让圣上失望了。圣上失望,后果自然不堪设想。 睿王爷从心底,不由有些感‘激’那个冷静的‘女’子。顺势,他也念及自己进宫的真正目的来,如今,不正是说出口的好机会么? “启禀圣上。”睿王爷躬身道,“臣有一事,不敢隐瞒圣上。臣适才离宫之后,去了林家。” ,.. ... 第186章 求你了 圣上闻言,微微眯眼,林学士家中? 睿王爷颔首,正是,因为宁家这姨娘,同睿王妃实在太过肖似,臣着实震惊,所以便去了林家。.最快更新访问:щщщ.79xs。见过了林家老夫人,林老夫人年迈,听闻此言,竟潸然泪下,恳求圣上,叫她见一见这位宁家的姨娘。 圣上轻笑一声,林家要见?见见也好,这宁家姨娘的称呼。实在刺耳得很呢! 睿王闻言,心头不由一阵紧张,说错话了么? 圣上却好似忽然间,心情大好,挥手道,若没有旁的事情回禀,你且下去吧,明日就安排林家那老夫人入宫。 睿王爷连忙退走。 他离开之时,恰瞧见偏殿之中携手走出二人。一个年轻明媚,一个成熟妩媚。 虽只是遥遥相望。匆匆一瞥,那身影,却像是刻在他心头的一般。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今日再见她。她却不是她。 睿王爷转过头来,长叹一声,大步走远。 睿王爷回到府上,才晓得府上今日真是大‘乱’。 景珏要出府,晏侧妃不许。动用王府守卫。景珏自然不能服气,和自家兵丁动起手来,真是‘鸡’飞狗跳,睿王府‘乱’成一锅粥。 你胡闹什么?睿王爷回来的时候,景珏已经打累了,正坐在青石凳上休息。 他面前还站着一堆挂了彩,却丝毫不敢放松戒备的守卫。 睿王爷挥手,叫自家兵丁都退下。 景珏立时一跃而起,直奔外院。 你若此时入宫,必定会害死她。睿王爷在他身后冷冷说道。 景珏的疾奔的脚步,霎时间僵在原地。他迟缓回头,怒目而视,眼珠子的红血丝都迸了出来,你说什么? 你若不信,大可一试,像你往常胡闹一般,去到圣上面前闹一闹。看看圣上会不会如往常一般纵容你?睿王爷声音清冷至极,只是圣上如何惩罚你,如何惩罚睿王府倒还在其次,圣上会不会当即令下,要了她‘性’命,才是关键。 景珏恼怒之下,鼻翼煽动,手握成拳,喘气粗重。 睿王爷冷静的回过头来看他,指了指‘门’外道,去呀,你怎么不去了?我的马还在外头,你现下就去,说不能还能赶在宫‘门’落锁以前。赶入东皇‘门’。 景珏愤愤的哼了一声,你休要吓唬我! 睿王爷点点头,你长大了,我如今还能吓唬得了你么? 景珏额上青筋都爆‘露’出来。 一直躲了起来,不同景珏发生正面冲突的晏侧妃,在这时候,适时地出现,叫人上前,哄劝景珏回自己的院子。 景珏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看着自己的老爹,你有办法么? 睿王爷抬头看他。 你有办法救她么?景珏忽而压低了声音,视线也垂落在脚下,用从来没有过的卑微声调道,算我求你了。帮帮她。 这声音小的,恍如蚊哼一般。 睿王爷却浑身一颤。 一直视他为仇人一般的儿子,多少年,没有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了?多少年宁愿在外头撞得头破血流,也绝对不会在他面前低头服软了? 今日。竟为了一个‘女’子,当着众人的面,对他说,算我求你…… 睿王定定的看着儿子,看着这高大健硕。几乎已经和他视线向平的儿子,他长大了,有少年儿郎的青涩心思了,我会尽力。 景珏僵硬的点点头,多谢。 他说完,大步就走,匆匆的像是逃离一般,直奔向自己的院子。 圣上给苏姨娘指了殿宇,宁‘春’草也被留在宫中过夜,圣上原本预备临幸苏姨娘殿中。 苏姨娘却硬是将圣上给劝走了,留了宁‘春’草同宿一张榻上。 宫中各种器物用具,不知比外头‘精’致华贵上多少。可偏偏就叫心不属于这里的人,觉得处处都看着清冷压抑。 尽管‘门’庭高扩,朗宇巍峨,还是叫人心头发闷。 姨娘真的要在宫里留下来啊?宁‘春’草侧身躺着。借着窗外长明宫灯的光亮,看着苏姨娘的侧脸。 苏姨娘轻笑了笑,和家里,也没什么不同啊,不过是换了更大的院子。有更多的人罢了。吃的更‘精’致,用的更华贵,有什么不好呢? 那怎么能一样呢?宁‘春’草摇头,姨娘你在意的又不是这些。 姨娘什么都不在意,你过得好就成了。苏姨娘轻叹了一声,日后,你还能过得好么? 能的,姨娘,我一定能,您不用担心我!宁‘春’草慌忙保证道。 母‘女’两人依偎在一处。恬淡安静的夜晚,却好似说着生离死别的话。 他们都清楚明白的知道,宁‘春’草若能活着离宫,今晚怕也是她们最后见面的光景了。 日后,宁‘春’草必然不能再入宫闱。苏姨娘也不可能离开这层层宫墙了。 虽然依旧是在京城,却是咫尺天涯,再不能相见了。 原本以为,睿王府就已经是高不可攀了,如今才知道。一山更比一山高,高处不胜寒。 宁‘春’草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睡着的。 她睡着之后又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有前世,有今朝。纷繁错杂,来来往往了许多人,各自奔向不同的方向,谁也没有留下来,和她呆在一处。 宁‘春’草从梦中醒过来的时候,头还有些懵懵的疼,可一旁的枕榻却已经凉了。 有小宫‘女’听闻动静,快步进来,姑娘要起什么? 姨娘呢?宁‘春’草有些紧张的问道。 娘子用罢了早膳,就被召走了。宫‘女’低声回道。 召走了?被谁召走了?召去哪里了?宁‘春’草立时更为紧张,恍若惊弓之鸟。宫中这地方,真的不能久留。人的‘精’神一直紧绷着,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绷断了。 姑娘莫急,是圣上传召。宫‘女’上前伺候宁‘春’草起身穿衣,召去了哪里,去做什么。这宫‘女’也不知是不知道,还是不肯说,借着挑衣服的话题,便将话岔开了。 苏姨娘用过早膳,被下了朝的圣上传去召见。想来圣上也喜红袖添香的感觉。苏姨娘并不知圣上还有其他安排,只安安静静的立在御案旁专心磨墨。 漏壶约莫走了有半个时辰,便有宫人来禀,说林家命‘妇’入宫请见。 圣上放下朱笔,看着苏姨娘道,你去见见林家老夫人吧。 苏姨娘还甚是愣了一愣,她又不是皇后贵妃,无名无分的,她为何要见宫外命‘妇’? 见圣上目光温煦,并没有玩笑的意味。苏姨娘虽不明其意,但还是福身应声,随着宫人一道退了出去。 苏姨娘见林家老夫人的地方离着梅园没有多远,环境清雅宜人。想来是宫人揣摩圣上意思,特意安排。 虽是冬日。白雪皑皑,但梅园之中,却透出片片嫣红,幽香阵阵,甚是惹人喜欢。 隔着琉璃窗,苏姨娘瞧见有人正等在暖阁之中。 她缓步入了暖阁,还未看清屋里等待的人,那人却是大吃一惊,立时颤颤巍巍的站起,目光灼灼的瞪着她。 苏姨娘微微一惊,站定脚步,回望着这‘妇’人。 林老‘妇’人嘴‘唇’颤抖,不由自主朝苏姨娘伸出的手也在剧烈的颤抖。 一双昏黄的眼睛,此时溢满热泪,但又隐忍着,没有叫泪流出来。 相较于林老‘妇’人的‘激’动,此时的苏姨娘则显得清冷淡漠,连看向林老‘妇’人的目光都是带着疏离的。 她侧脸看向一旁的宫‘女’,是要见这位命‘妇’么?没错吧? 宫‘女’连忙躬身应道:没错,这位是二品郡太夫人,林家林老夫人。 苏姨娘哦了一声,略点了点头,为何要我见这位太夫人呢? 宫‘女’一阵诧异,这是圣上安排呀,她们难道还有胆子去问问圣上,为什么要这么安排么? 奴婢不知,请主子容奴婢告退!宫‘女’诚惶诚恐的说道。 苏姨娘微微点头。 暖阁里伺候的宫‘女’呼呼啦啦,全都退了出去。 温暖如‘春’的暖阁之中,瞬间就只剩下林老夫人和苏姨娘两人,相对而立。 第187章 云泥之别 “儿啊……你的命好苦!”林老夫人见没了旁人,瞬间便绷不住了,垂泪上前,一把攥住苏姨娘的手,嚎啕大哭。,最新章节访问:ШШШ.79xs。(79小說更新最快最稳定) 苏姨娘被她的动作‘弄’得不知所措,见老夫人哭的伤心,也不好就‘抽’出自己的手来,只好拉着老夫人在铺了厚厚软垫的椅子上坐下,温声哄劝。 好一阵子,林老夫人才‘抽’‘抽’嗒嗒的停了下来,人老了,也许就格外的容易伤怀。特别是中年丧‘女’。老了临了,又失而复得一个‘女’儿的时候。 林老夫人恨不得眼珠子都长在苏姨娘的身上,“我儿,娘对不起你……” “您大约也是认错人了,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苏姨娘摇头道,“您是觉得我同睿王妃相貌肖似么?我并不是……” “你当然不是她,你是她妹妹,她一胞所出的嫡亲妹妹呀!”林老夫人打断苏姨娘的话,咬牙说道。 在苏姨娘震惊的目光之中,林老夫人断断续续的讲出了她当年的为难,当年不得已的抉择。 苏姨娘听完,神‘色’却十分淡漠,并没有热泪盈眶的与林老夫人相认,甚至连一声“娘亲”都唤不出口。 “我爹娘在老家发大水的时候,被洪水冲走了,我被拐子拐走,卖到‘花’楼里头,是‘花’楼里头的老妈子把我养大的。教我读书识字,教我琴棋书画。这样的经历,想来我早已经配不上林氏的姓了,您还是别认我了。”苏姨娘缓缓说道,“没得辱没了林家祖上。” 林老夫人震惊的看着她,“你这是不肯原谅为娘么?” 苏姨娘轻笑一声。“谈何原谅不原谅?您都生了我下来了,我的命都是您给的,我怎敢怪您呢?” 她声音温婉,可这话却叫人听来甚觉讽刺。 林老夫人脸上一热,心中难堪,“当年为娘也是没有办法……” “林老夫人。您也莫要为难自己,也别为难我。”苏姨娘缓缓说道,“这么多年的事儿都瞒着过来了,日后继续瞒下去就是了。您这般见我,与我相认又有什么意义?难道您会对天下人承认,如今的林学士不是您的亲生儿子,我才是您的‘女’儿么?” 林老夫人瞪眼,那自然不行了! 苏姨娘笑了笑,“不会的,对不对?您知道,我也知道。所以,说这些又什么意思呢?倘若今时今日,我并非在宫中,而是仍旧在一个卑微的商户人家里做妾,您是不是连见我一面,都不稀罕见?您究竟是想见我?还是相见一见,这个被留在圣上身边的‘妇’人?” 苏姨娘这话说的就太过直白刺耳了,林老‘妇’人脸‘色’瞬间白了不少。 “你……你……” “我忤逆不孝,我不知尊卑收敛,我只会惹您生气。您当年丢弃了我,真是英明果断又正确无比的选择!”苏姨娘替她说道。 林老夫人‘胸’口起起伏伏,瞪眼看着她,半晌没说出话来。 苏姨娘起身,“行了,我不气您了,再将您气出个好歹来,林家怕是更不待见我了!我曾经姓罗,如今姓苏,不管姓什么,都同林家没有半分关系。”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出了暖阁,没人瞧见,她垂在袖中的手,攥的紧紧的,修剪的十分漂亮的指甲,深深的陷进手心的软‘肉’之中。 原来她不是地里的泥。脚下的尘啊!原来她也曾出身高贵呀!她的姐姐林家嫡‘女’,便是被选作睿王妃,也是身份匹配的。原来她不是生来就卑贱的呀?她是被抛弃了,被遗弃了,才需要在泥沼之中那般奋力的挣扎啊? 倘若当初被遗弃,被抛下的人不是她,她是不是不用忍受那么多年的屈辱,不用忍辱负重的活着,不用假装漠然看淡一切?不用被自己的‘女’儿鄙夷身份,不用低头做人,她也可以活得肆意张扬? 可以自在的去喜欢她喜欢的人,可以自在的做自己喜欢的事儿。而不是逢迎每一个可以逢迎的男人。咬牙埋头去学可以取悦男人,叫她在‘花’楼众‘女’子之中可以脱颖而出的技艺? 她如今的这一切都不是林家给的。林家只给了她这个皮囊,给了她皮囊,却又抛弃了她,如今告诉她身世做什么?叫她好觉得人生讽刺么? 苏姨娘甚至连回复圣命都没去,直接就回了圣上指给她的殿宇。 宁‘春’草正在殿前廊下,逗‘弄’着廊下挂着的画眉鹦鹉等鸟雀儿。 见她回来,宁‘春’草慌忙迎了两步,还没到近前,她就一头扎进寝殿,砰的将宁‘春’草给关在了‘门’外头。 “姨娘这是怎么了?”宁‘春’草狐疑问道。 随行的宫‘女’连连摇头。 宁‘春’草不敢去打搅宁姨娘,她连午膳都没出来吃。 寝殿里一直安安静静的,宁‘春’草担心的哭声并没有传出来,她将绞纱窗子上捣出个‘洞’来,唯恐宁姨娘会想不开,一个人再做出什么傻事来。 可从‘洞’里往里看,只见宁姨娘坐在‘床’头,呆呆的望着某处,不知在想什么。 宁‘春’草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急的团团‘乱’转,可到了下晌的时候,突然有圣上的旨意传来。 说林家老夫人入宫请安,遇见宫中‘女’子,甚是投缘。认作干‘女’儿。 圣上以为,是桩美事,赐名“林琦儿”。林家琦儿,得‘蒙’圣上欢喜,封为婕妤,赐住承‘露’殿殿。 转眼之间。宁家的小妾就有了冠冕堂皇的身份了,林家干‘女’儿。如此,得圣上欢欣,被封为婕妤,也都变得名正言顺了。 圣上和林家,都各得所需,欢欣不已。 唯独苏姨娘的心情,苏姨娘心中那点儿别扭,无人顾及。 从中得了好处的,还有另一个人。这人就是此时正坐在苏姨娘身边的宁‘春’草。 苏姨娘已经有了新的身份,并且确确实实的在宫中留了下来。当初圣上承诺给她的话,也兑现了。 宁‘春’草逃过一劫。被圣上赦免出宫。 “姨娘,林家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宁‘春’草挽着苏姨娘的手臂,担忧问道。 苏姨娘摇头,“往后,我就不是你的姨娘了,我是林氏,是林婕妤。” 宁‘春’草不知怎的,听了这话,心里头酸酸的,眼眶里热乎乎的,“不,不是,姨娘……你这么说,叫我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失去你了!姨娘,我不要失去你!” 她一面说,一面连连摇头,似乎这样就可以不用承认。 “可不就是,失去了么?”苏姨娘轻叹一声,抬手慈爱的‘摸’着她的头,“日后的路,要一个人走了。” “不,姨娘,我不要……”宁‘春’草扑在苏姨娘身上,嚎啕大哭。 宁家的人与她都不亲厚,她始终觉得,苏姨娘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如今连这唯一的亲人却都要失去。虽是活着,却再无关系。再不能相见,与彼此都死了有什么区别? “心里念着吧,若是可以,最好连心里都不要念了。”苏姨娘缓缓的‘摸’着她的头,轻声的说道。 宁‘春’草连连摇头,“不。姨娘,我不……” 苏姨娘轻笑,“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怎由得你说不?快起来,宫人还在外头等着你出宫呢!” 宁‘春’草趴在她的怀里,不肯抬起头来。她怎么舍得走?这么一走,怕就是永别了吧? “你若不想走,想要在宫里留下来,如今反悔,也许还能来得及呢?”苏姨娘轻笑说道。 宁‘春’草闷声摇头,心头嗓子眼儿都是酸酸的。 苏姨娘轻叹一声,“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你是我的生母啊……”宁‘春’草闷闷说道。 “那又怎样?生母也不能陪伴你一辈子呀,你如此这般,不是不叫我放心么?你对我说过什么?”苏姨娘在她头顶冷声问道,“你说,你往后会过得好,不会叫我担心?如今人还没出宫,就开始叫我担心,是想要我在这宫闱之中,一点骐骥都没有了么?” 苏姨娘留下来,接受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换取她平安自由出宫的权利。 从今往后,她就是苏姨娘唯一的念想了。倘若她过不好,苏姨娘在宫中哪怕锦衣‘玉’食。又怎可能过得好呢? 宁‘春’草吸吸鼻子,抬起袖子抹干了眼泪,眼眶红红的,眼睛里也都是红血丝,可比适才嚎啕大哭,已然冷静了不少。“姨娘莫生气,我不哭了。” 苏姨娘长叹一声,深深的望着她,像是要用这一眼,将她完完全全的刻在自己的眼眸中,刻在自己的心头上,“走吧!” 第188章 雪中送炭? 苏姨娘伸手推了宁‘春’草一把。 宁‘春’草脚下一踉跄,险些被她推得跌坐地上。 苏姨娘却狠心的转过脸去,再不肯看她一眼。最后诀别的一眼,她已经看过了,此生,再不用见了。 “姨娘……”宁‘春’草跪着上前,郑重的朝苏姨娘磕头。 苏姨娘却唤了宫人进来,挥手叫宫人将宁‘春’草拖走。 宁‘春’草挣扎。“让我再给娘娘磕个头……让我再……” 她声音又不由自主的哽咽起来,视线不受控制的被泪水模糊。 苏姨娘却狠心一直没有再回过头看她一眼,直到听着她的声音,被宫人强行拽着越拖越远,苏姨娘才终于忍不住,霍然起身,疾奔到殿‘门’口。 宁‘春’草却已经快要被拖上了轿子。 苏姨娘趴在殿‘门’一侧,发丝垂落在耳畔。无声的颤抖。 她紧紧咬住自己手中的帕子,不叫自己口中有丝毫哭泣的声音倾泻出来。可当宁‘春’草被塞上轿子那一刻,她还是忍不住,泪如雨下。 宁‘春’草浑浑噩噩的被抬出了内宫,又被人拖着,从轿子上挪到了马车上。 离开苏姨娘的承‘露’殿,她便就不再挣扎了,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般。任由她们摆布,不哭不闹,安静的叫人心疼。 “姑娘,想开点儿,毕竟是好事。您若是愁眉不展的,叫有心人说道圣上那儿,还以为您是对圣上有什么怨言,可不就遭了么?”宫‘女’劝慰她道。 宁‘春’草苦涩的扯了扯嘴角,“遭了?” “是啊,圣上赦免了您,叫您出宫,可林婕妤不是还在宫里呢?圣上若是不高兴,罚不着您,难道还罚不着林婕妤么?”宫‘女’低声在她耳边提醒道。 宁‘春’草连忙点头,她已经牵累姨娘至此,难道临走还要给姨娘添麻烦么? 她赶忙在脸上扯出一个笑容来,只是这笑脸怎么看怎么别扭难看,简直连哭都不如。 宫‘女’目不忍视,只好别过脸去,低声道:“您还是别笑了,没得再吓哭了那胆小的。” 宁‘春’草便只好面无表情的坐着。 马车出了皇宫,驶离御街。宫人问她要到哪儿去,宁‘春’草一阵恍惚,“睿王府”三个字。几乎说没过脑子的脱口而出。 一旁宫‘女’看了她一眼,又伸手挑开车窗帘子,往外看了看,“出了御街。这儿里睿王府也没多远,奴婢们就不再往远处送了,这还赶着回去复命。姑娘自己保重,剩下的这段路程,劳烦姑娘自己走过去吧?” 那宫‘女’说的客气,脸上还端着温润的笑,宁‘春’草一点儿没觉得她是故意在为难自己。反倒觉得是自己在为难人家的意思。 见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她缓缓的点点头。“反正没几步了,我自己走过去吧。” 那宫‘女’如‘蒙’大释,连连点头,恭敬的搀扶着她走下马车,挥手道别。 宁‘春’草看着宫中的马车调头回去,又看了看遥遥在望的睿王府。一瞬间,竟有些苍凉之感。 她摇了摇头,几日的时间,却好似走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她险些就成了公主呢,险些就从脚下泥,一跃而上,成为金枝‘玉’叶了呢! 她自嘲的笑了笑,摇头向前走去。 她此时心中惦记着被留在宫中的苏姨娘,惦记着绿芜,惦记着‘乱’七八糟的事儿,却似乎是忘记了。苏姨娘问她愿不愿意留在宫中时,曾经对她说过的话,苏姨娘说,“睿王府。你是回不去了。” 她一步一步,虽缓慢,却坚定的靠近着睿王府。 一步一步,睿王府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在阳光之下,耀眼非凡。 只是宁‘春’草的脚步还未踏上睿王府的侧‘门’台阶,就被人给伸手拦住。 “什么人?胆敢靠近睿王府?”家仆厉声呵斥道。 宁‘春’草抬头看了那家仆一眼,这家仆面熟,她虽叫不出名字,却也应当是在‘门’上见过的。 呆在‘门’上的人,旁的功夫不说,眼力劲儿一定是要好的。免得无知无礼。得罪了人。 这家仆会不认识自己? “我是宁姨娘。”宁‘春’草淡淡的解释了一声,“世子爷院儿里的。” 那家仆冷哼一声,“宁姨娘?府上没有姓宁的姨娘呀?” 宁‘春’草面‘色’倏尔冷了下来,苏姨娘当初在宫中的断言,也瞬间回到了耳边。 “睿王府,你是回不去了。” 看来,真的是回不去了啊。是啊,她怎么不明白呢,如今,自己乃是有“凤仪天下”命格之人呢!景珏不过是个闲散王爷家的世子而已,如何敢将自己留在身边做个小妾?岂不昭示了他有不臣之心么? 宁‘春’草也不同那家仆纠缠,只笑了笑。笑容在阳光和睿王府金子‘门’楣的映衬之下,越发显得讽刺嘲‘弄’。 “是该没有,我记错了,走错了路!真真是糊涂!” 说完,她转身就‘欲’走。 ‘门’上似乎还藏了个小厮,眼见宁‘春’草连句多余的询问或者解释都没有,这就要走,等不及就要窜出去。 可他那句“宁姨娘”还没唤出口,却见‘门’口又起了变故。 突然驶来一驾低调却不失大气的马车,正挡住宁‘春’草的去路。 车上带着林学士家低调内敛的徽记。 宁‘春’草微微一愣,想要绕过马车前行。 马车的车窗帘子,却被一只细白的小手轻轻挑开,“你就是宁‘春’草吧?” 车窗处探出一张稚嫩姣美的小脸儿,说话的少‘女’约莫有十四五岁的年纪,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里,尽是好奇的神‘色’,“果真和姑母很像呢!” “思雨!”马车内传来威严的声音。 车窗处的少‘女’连忙吐了吐舌头,抿住了嘴。 “我们是林家的人,你生母姨娘,同林家的关系,想来你也清楚了。如今,你无处容身,你毕竟是她的‘女’儿,林家也不会对你视而不见,不管不问的。”马车内传来一位老‘妇’人平缓却又不乏威严气势的嗓音。 宁‘春’草略微皱了皱眉头。 苏姨娘和林家究竟是什么关系,姨娘并没有对她说的太多。 她知道,也是在圣旨布下之后,才知道林家老夫人收了姨娘做干‘女’儿。 但前前后后的来往经过。并不难猜测,母亲一定是同那林家原本的嫡‘女’,嫁为睿王妃的那一位十分肖似。 适才那少‘女’说的姑母,一定就是指睿王妃了。 “祖母接你回林家呢,你还在想什么?快上车吧!”少‘女’又将车窗帘子掀开的更大些,朝她说道。 宁‘春’草站在原地没有动。 苏姨娘对林家的态度似乎不冷不热,认干亲的事情,苏姨娘也没有提太多,明显对林家没有什么好感。 林家此时接她回去,表面看起来,好似要照拂自己。可苏姨娘在宫里,他们未必没有拿了自己,好掣肘苏姨娘的意思。 宁‘春’草摇头退了一步,“多谢您的好意了,我姓宁,不姓林,不好贸然去叨扰。” 马车上坐着的小姑娘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瞪大眼睛看着她,“林家呀!林大学士的家呀?你是不是傻?宁家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最最低贱的商户家,林家来接你你都不去?且是祖母亲自来接,你……” 小姑娘似乎被她气得不轻,说话间言语都冲了不少。 宁‘春’草摇头,“是,我就是商户人家的庶‘女’,绝不敢高攀这非亲非故的林家!” “你这孩子,怎么是非亲非故呢?”马车里一直没有‘露’面的林老夫人说道。 宁‘春’草轻笑,“怎么不是?莫不是林家和宁家,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渊源?” “你可别不识抬举,给脸面都不要!”适才还客客气气,转眼这小姑娘就气咻咻道。 “林家和宁家自然没有渊源,可你有个好生母。你当感‘激’自己的生母。”老夫人缓缓道。 “我生母已经不在了,老夫人您不知道么?可莫要说错了话,叫圣上知道,要不高兴的。”宁‘春’草半是玩笑的说道。 “你!”那小姑娘明显被噎了一下。 马车内没有‘露’面的林家老夫人也沉默了一瞬。 她是宁家的‘女’儿,如今却已经没有宁家妾室苏氏这么个人了!有的只是林家干‘女’儿,圣上新宠林婕妤。 她生母可不是不在了么? 第189章 谁是落魄户? .“你年纪小,或许不知道一个人在这世上求生,会有多困难。,最新章节访问:ШШШ.79xs。(79小說更新最快最稳定)※%桑※%舞※%小※%说,.睿王府都不肯叫你回去,宁家小‘门’小户,更是容不下你。林家如今愿意对你伸出援手,你当心怀感念,感‘激’不尽才是。如今这般,对你没有什么好处!”林老夫人在马车内说道。 这是来施舍她的么? 宁‘春’草垂眸冷笑,苏姨娘用自己后半生的自由自在,换取她的平安出宫。可不是为了来叫她低眉顺眼,受人施舍的。 她更是不屑过那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的生活。 这样的生活,她早在宁家就已经受够了! “多谢您的好意!”宁‘春’草说完,绕过马车,转身就走。 “你站住!”马车内的小姑娘气的大叫,“祖母还没叫你走呢!你也太没礼貌了吧!” 宁‘春’草回头看她,“那是你的祖母,又不是我的,我凭什么站在这里,无端受你们奚落?” “这也叫奚落?你真是不知人间冷暖啊,我们是要接你回家,给你好吃好喝,给你个地方住!这就叫奚落了?那你日后要受的奚落还多着呢!你可别哭鼻子呀!”小姑娘鼻孔朝上的哼道,“真是不知好歹!” “一处碰壁。还不死心,睿王府你都回不去了,还以为自己能去哪儿?”林家老夫人也忍不住掀开了车窗帘子。 宁‘春’草本想回头看一看林老‘妇’人相貌如何,会不会同苏姨娘也有几分相似呢? 可还没等她定睛细看,身边却有一辆金碧辉煌的华丽马车,停了下来。 倘若说林家的马车是低调内敛的话,那这辆马车,可就是将高调奢华演绎到极致了。金漆的车厢,华盖车顶,四方车沿上垂着流光溢彩的珍珠玛瑙。阳光照耀之下,直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就连马车‘门’帘子处,都是垂了朱红的麝珠,单这一个‘门’帘子,就已经价值千金。 更不消说马车厢壁上镶嵌的朱‘玉’宝石了,整个一个财神驾到。 这奢华的马车,车架更是宽大,相互映衬之下,林家原本的低调,就显得十分寒酸小家子气了。 林家那小姑娘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奢华的大马车在宁‘春’草身边停下,小姑娘家的,都喜欢漂亮的东西,那马车太过张扬炫目,她看了看自家的马车,不由就有些自惭形秽,“祖母你瞧,睿王府的马车真是高贵大气呢!” 林家老夫人见多识广,自然知道那马车必然不是睿王府的马车。 睿王府若将钱财如此‘露’白在外头,早就被御史弹劾的爬不起来了。越是身在朝廷之中,就越要低调。 且那马车上,也没有挂着睿王府的徽记呀。 宁‘春’草不认得这马车,却是认得这马车上疾奔下来的丫鬟。 “娘子,娘子您可算回来了,再见不到您,婢子就要急疯了!”绿芜下了车。奔到宁‘春’草跟前,‘腿’一弯就要跪下行大礼。 宁‘春’草连忙上前一步,伸手拦住她,“我这不是好好的么?急什么?” “阁主已经为您备好了接风洗尘的宴席,您且回去梳洗一番。准备赴宴吧?”绿芜躬身请宁‘春’草上那驾华丽宽敞的马车。 林家的小姑娘这会儿完全进入呆滞的状态,一脸懵状。 这是那个需要他们林家接济施舍的商户庶‘女’么?这是小‘门’小户被人拒之‘门’外无处落脚的小娘子么?这么宽大漂亮的马车都是她的呢! “这车……”宁‘春’草看着这般耀眼‘骚’包的马车,也是惊了一惊。 绿芜掩口而笑,“阁主听小丫头们说,‘女’子都喜欢亮闪闪的东西,所以专‘门’叫人打制了这辆马车,说等有机会送给娘子,不曾想马车刚打制好,娘子就被请进了宫中。听闻今日娘子出宫,阁主专‘门’叫婢子用这辆马车来接娘子。也好叫娘子看看喜不喜欢?” 宁‘春’草低头轻笑,“若是琉璃做的车顶车窗就更好了。” 这话叫林家那小姑娘一听,就不由咂舌,“她还真敢说!” 眼见宁‘春’草被绿芜搀扶着,上了那奢华的大马车。 林家老夫人放下车窗帘子,面‘色’不甚好看的叹了口气,“倒是,小看了她。” 林家小姑娘撅着嘴,一脸的闷闷不乐,“她究竟是什么人啊?母亲说,她只是商户人家的庶‘女’,低贱的很,不过是因为容貌肖似姑母,所以才……” “住口。”林家老夫人不知被哪句话触怒,忽而板着脸呵斥自己的孙‘女’。 林家小姑娘无防备。被祖母这么一骂,鼻子一酸,眼圈就翻了红,“祖母……” 林老夫人抬眼看着这小姑娘的五官容貌,同自己,同林老爷子,丁点儿相似的地方都没有啊……倒是那宁‘春’草,还有几分像自己呢……毕竟是自己嫡亲的外孙‘女’…… “她不至于真的流落在街头,那就不用咱们‘操’心了!走吧!”林老夫人负气说道。 车夫驾了一声,驱走马车。 林家小姑娘撇撇嘴,低声咕哝道:“母亲不是说,请她到林家,还有用处的么?” “闺中‘女’儿家,闲事少管!”林老夫人阖目仰躺在车厢壁上,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 林家小姑娘赶紧抿嘴,再不敢开口。 宁‘春’草被接到当初姜伯毅送给她的两进的小院儿里。 这院子环境甚好,落了雪之后,路上都被扫的很干净,今日为了迎她回来,还专‘门’铺了朱红的毯子,路旁是一株株盛开的各‘色’梅‘花’,暗香盈袖,叫人心情都在这冷香之中,沉静下来。 踩在柔软的朱红地毯上,绣着幽幽香气,看着干净的积雪。宁‘春’草因为分离和被拒之‘门’外而来的感伤,似乎都被冲淡了。 这世上,还是有人在关切她,在体贴她,在守护着她的。想到这儿。她忽觉周身都温暖了许多。 “阁主还没回来,娘子要不要先去沐浴,好去一去晦气?”绿芜笑嘻嘻的问道。 “怎么叫晦气?”宁‘春’草看她,“感觉好似我不是入宫了,而是入狱了呢?” “这有什么区别么?都是不的自由的地方!”绿芜炸了眨眼。 宁‘春’草失笑,“你说的还真对,只是这话你也敢说?” 绿芜嘘了一声,“这里有没有旁人,婢子也只敢在娘子面前说。” 宁‘春’草叹了口气,“沐浴吧,我是逃出了牢笼,却有人要为了我,一辈子都住在牢笼里了。” 绿芜对于这件事,不知知道多少,见主子脸上似有沉重不快。不敢多说,连忙去吩咐人备水,备衣服,‘花’瓣,熏香等。 宁‘春’草洗去周身的疲惫。也洗去了些许心头的不快。换上新衣的她,‘精’神似乎都好了很多。 既然已经答应了苏姨娘,她一个人,今后也会过得很好,那总是回头望后看,并没有益处,不若向前看,往前走。 事情已经这样了,难道还能更糟么? 姜伯毅赶来小院儿的时候,恰是晚饭时候。 厨房果然准备了极为丰盛的宴席。各种菜式流水一般端上来,又流水一般撤下,换新的菜式来。 可享受这般盛宴的,却只有她和姜伯毅两人。两个人又都是食不言的人,席上便有些冷清了。 正当宴席已到尾声,厨房开始一溜儿水的端上各种甜点羹汤的时候。 院子外头却突然铃声大作。 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的靠近院中,靠近宁‘春’草和姜伯毅正在用饭的屋子。 厅堂的‘门’是大开的,外头虽然白雪皑皑,但屋里烧了地龙。并不觉得冷。 这会儿古怪的铃声传来之时,却好似声音里都裹着积雪寒风,叫人‘毛’骨悚然。 “是巫‘女’!”姜伯毅大喝一声,廊外随从立时拔剑护在‘门’口。 宁‘春’草也吓了一跳,抬手扔了筷子,一跃而起,“我的铃铛呢?” 绿芜捂住耳朵,向卧房处狂奔,“婢子带出来了……” 只是她的脸‘色’已经迅速变差,脚步也变得蹒跚艰难。 宁‘春’草侧脸看向姜伯毅。姜伯毅面‘色’坚毅,身如磐石,好似在铃声中岿然不动。可宁‘春’草却发现他握紧的手,泛白的指节。 “姜大哥坚持一下!”她说完,就朝着绿芜离开的方向跑去。. 第190章 斗巫女 .姜伯毅本在屏息运功,抵抗这巫‘女’的铃铛声。,最新章节访问:ШШШ.79xs。●⌒小說, 见宁‘春’草跑走,他只好提步跟上,“你别‘乱’跑,她的目标就是你!” 宁‘春’草一愣,回头去看时,姜伯毅的脸‘色’已然泛白。 她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正是这愣神儿的功夫,忽有黑衣人从天而降,长剑似白练一般。带着寒气,袭向院中众人。 铃声没有停,这铃声带着巫咒的力量,叫院中的人都心神不振,受其影响之下,更是难以发挥出平日的功力。 勉强抵抗黑衣人的袭击,稍有不慎,就会被自己的功力反噬,而让心脉大受损伤。 巫‘女’的手段总是卑劣,又叫人无可奈何。 宁‘春’草本可以用滴落了她的血,认她为主的黄铜铃铛压制破坏这种巫咒的力量,可这会儿黄铜铃铛又不在她身边。 姜伯毅生怕她离了自己的视线,就被巫‘女’抓走。紧紧将她护在自己身后,尽管他也是在勉强支撑,却不肯叫她受丝毫危险。 黑衣人有一二十个。 若按照姜伯毅平日里的功力估量,这一二十人,根本不用他费上几个回合。 可如今他却像是在做着困兽之斗,面‘色’难看,额上冒汗。 “绿芜,快点儿。快点儿啊!”宁‘春’草不断在心中念叨着。 她心中的焦急,似乎引发了某种力量,亦或是巫‘女’的铃声,勾动了她身体里潜藏的异于常人的力量。 眼见姜伯毅动作僵硬迟缓,险些要被一个黑衣人的长剑划伤之时,她忽而一跃而起,一脚踹在那黑衣人的手腕上,劈手夺过那黑衣人的长剑。 长剑到了她的手中,翻手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儿来。 她轻喝一声,旋身而上。 当初晏侧妃教她的舞剑,这会儿被她舞了出来。 只是当初她舞剑之时的柔美全然不见,这会儿从她身上只能看到凌厉的杀气。 招招式式都干脆果断,动作快的让人目眩神‘迷’。 黑衣人不防备她竟这般厉害,轻敌之下,叫她占了便宜。 围攻在姜伯毅身边的黑衣人,瞬间被宁‘春’草的剑压制住,退开了一些距离。 宁‘春’草眯眼,似乎从巫‘女’的铃铛声中听出了什么端倪。 忽而,她开口和着铃铛声‘吟’唱起来。 她声音不高不低,却恰好能回‘荡’在这院子里。叫院子里的众人不用凝声,便能听闻。 她声音低沉好听,带着微微的沙哑质感,叫人不由自主便沉浸进去。 忽而她音调一变,那铃铛声竟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她的‘吟’唱声变了。 本是她和着铃铛声,而如今突然反客为主,倒像是铃铛声和着她的‘吟’唱声一般。 院中的情形也不由随着铃铛声的改变,而变化。 被铃声压制的姜伯毅及随从,好似都渐渐找回了属于自己的力量。 而黑衣人,则不自在起来。 巫‘女’似乎也发现了不同,想要扭转情况。可宁‘春’草却突然加大了‘吟’唱的音量,她的嗓音,仿佛瞬间直冲云霄。 那铃铛声竟完全不能受巫‘女’的控制。 姜伯毅就在这时候一跃而起,长剑宛若游龙,瞬间划过那些黑衣人的脖颈。 黑衣人甚至没看清他如何行动。没看清他的剑如何运走,便再也没有机会看清了。 宁‘春’草的‘吟’唱声一时停不下来,巫‘女’也没有放弃,两人仿佛在用声音较量,一场‘肉’眼不可见的搏斗征战,叫院中每个还活着的人都觉得头皮发麻。 姜伯毅发现宁‘春’草的脸‘色’越来越白,越来越不好。他心道不妙,却不知该如何帮她。 绿芜突然抱着那只黄铜铃铛,快步上前,“娘子。铃铛——” 绿芜脚下不知被谁给绊了一下,眼见要摔倒,她摔倒前,用尽力气,将铃铛抛出。 这铃铛也是奇了,这么被扔在空中,竟然一丝声音也并未发出。 宁‘春’草伸手接住铃铛,铃铛在她摇晃的一瞬间——叮当作响了。 几个黑衣人倒下的同时,巫‘女’的铃铛声也被压制下去。 院子里归于宁静,宁‘春’草抱住她手中的黄铜铃铛,双眼一翻,仰面向地上倒去。 姜伯毅飞身上前,一把将她揽在怀中,“‘春’草?” 他惊唤出口,宁‘春’草却已经阖目。晕了过去。 绿芜从地上狼狈的爬了起来,她似乎摔了膝盖,跌跌撞撞的走上前来。 狼狈的不止她一人,姜伯毅身边,原是最有头有脸,最被人羡慕的这些随从们,如今也都有些灰头土脸。 他们跟在主子身边,竟叫主子这般受人暗算,连个安生饭都没吃完,真是丢脸! 且适才那种被人控制住,压制住的感觉,现在想想都叫人恼火不已! “这里不安全,我要带她离开这儿。”姜伯毅将宁‘春’草横抱在怀中,垂眸对绿芜‘交’代道,“你带上她能用得到的东西。随我离开。” 绿芜连忙应声。 一旁的随从们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亦步亦趋的跟在姜伯毅身后。 宁‘春’草在一片柔软舒适的温暖中醒过来。 宽大舒适的‘床’,淡青的纱帐,纱帐外头垂着璀璨的珍珠宝石,窗外映着雪,透过来的天光很亮。 只是她默默的看了好一阵子,又皱眉想了好一阵子,甚至有宜人舒适的竹叶清香,都未能帮助她想起来,她如今究竟身在何处。 “娘子,您终于醒啦?!”绣了百‘花’争‘艳’图的硕大屏风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宁‘春’草抬眼望去,绿芜几乎要‘激’动的热泪盈眶。 她动了动嘴,绿芜两字还未唤出口,却从绿芜后头,猛的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来。 脚步匆匆。神‘色’紧张的来到‘床’边,身子半弯,语气关切,“‘春’草,醒了?” “姜大哥?”宁‘春’草看着他。他脸上泛着疲惫的灰青,眼底是发红的血丝,眸中是深深的担忧,“你怎么了?” 绿芜这才吸着鼻子上前,将手中的漆盘汤碗放在‘床’头小几上头,“娘子,您不知道,您都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了!您再不醒过来……” 说着,一向坚强的她,竟有些哽咽了。 宁‘春’草点点头。哦了一声,“我并没有觉得怎么样,只是很累,很疲惫,很想睡上一觉。如今也只是感觉睡饱了,所以醒过了来。倒是害的你们担心了!” 姜伯毅一言不发的拉过她的手,宁‘春’草吓了一跳,却见他只是将指尖搭在她的手腕上。 宁‘春’草松了口气,静静看着他。 良久,姜伯毅收回手,默默看她。 “怎么样,姜大哥,我是没事吧?”宁‘春’草笑着问道。 “脉象已经平稳,节律均匀,不浮不沉。和缓有力。”姜伯毅说着,也微微轻笑,“你是没事了。” 绿芜倒在一旁不敢置信,“可是刚回来的时候,阁主不是说。娘子与那巫‘女’斗气,心脉受损……” “你竟有自愈的能力,刚回来,‘药’石不进,倒真的是急死人了。”姜伯毅笑着打断绿芜的话。 绿芜闻言皱眉,自愈的能力啊?她不由想起上次娘子的脸面被划伤,而后娘子又自己治好的事儿。 如此说来,娘子还真的是有自愈的能力呢!如此,就再也不用怕那巫‘女’了! 绿芜欣喜道:“那这汤‘药’也是用不上了,婢子这就去倒了它!” 她起身向外。宁‘春’草连忙唤住她。 “娘子还要喝‘药’?”绿芜捧着漆盘回头。 宁‘春’草无力摇头,“不是,我……好饿啊!” “哦哦,婢子这就叫她们摆饭!”绿芜大喜,知道饿就好。知道饿就是真的好了! 她脚步轻快的出了房间。 温馨雅静怡人的室内,此时只剩下宁‘春’草和姜伯毅两人。. 第191章 说不出口的喜欢 宁‘春’草按着‘床’,坐了起来。。шщш.79xs更新好快。 姜伯毅弯身在她背后垫了一个大大的枕囊,叫她坐的更舒服些。他则撩袍坐在了‘床’边的圆凳上。 “这里,”宁‘春’草往四下看了看,墙上挂有字画,有壁瓶,还有弓有刀剑,“不是姜大哥送给我的那院子吧?” 她虽未住过那院子,却也知道,那院子的房间里,并未有这样的摆设装饰。 姜伯毅点了点头,“嗯,那里住着不妥。” “那这里,住着就妥当么?”宁‘春’草笑着问道,语气并没有生硬严肃。恍若开玩笑一般,好叫两人都不觉得尴尬。 姜伯毅还是僵了一瞬,才点头道:“你安心住着就是。” “姜大哥!”宁‘春’草却是立时就开口,“你知道,我如今和以往又不同了。” 姜伯毅目光深沉的回看着她。“对我来说,你什么时候,都是你。” “不是,姜二爷说,我有‘凤仪天下’的命格。这话倘若只在咱们几个之间说说。那也就罢了,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谁都不会当真的。可如今,不一样了呢,这话传到了外头,传到了圣上的耳中。如今,连睿王府都不敢留着我了,若是叫人知道姜大哥你还留着我在身边……”宁‘春’草叹息着摇了摇头。 姜伯毅目光凝视在她脸上。 宁‘春’草又笑着仰起脸来,“我知道凌烟阁的实力很厉害,不容小觑。可越是这样。我便越是不能留在这里。凌烟阁突然北上,本就被圣上所忌惮。如今倘若又留下我来,岂不是给凌烟阁招来祸患么?” “‘春’草,你这是把我当外人。”姜伯毅说道。 宁‘春’草连忙摇头,“绝没有,姜大哥,我若是把你当外人,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我当安安心心的住在这儿才是。” “你落得如今这步田地,外头风言风语叫你不得自在,我亦有责任在,凌烟阁亦有责任。留你下来,保护你,本就是分内之事。你不用介怀,也不能拒绝。”姜伯毅面‘色’严肃的说道。 宁‘春’草微微一愣,“姜大哥怎么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呢?” 姜伯毅摇头,无奈的长叹一声,“不是,因为这流言,乃是姜维故意传扬出去的,所以……是凌烟阁对不起你在先。” 这话倒是叫宁‘春’草怎么也没想到。她闻言愣怔了好一会儿功夫,忽而笑着摇头,“姜大哥一定是‘弄’错了吧?姜二爷为何会放出这般流言来?对我不利,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姜伯毅呐呐不语,这里头的缘故,深究起来。关系大了,还牵扯到十年前的事情,并不是他想要隐瞒她,只是如今还不是告诉她的时候。 宁‘春’草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刚才所说不过是为留她安心住下的安慰之语。她笑道:“其实我都知道,我入宫以前,世子爷就告诉我了,说这留言,乃是从睿王府流传出去的。他还以为是我自己按耐不住,不甘心只做个小妾,故意传出这流言,想要借着高枝往上爬呢!怎么能怪到凌烟阁头上?” “你怎会是这种人?他——”姜伯毅被宁‘春’草的话气得浓眉倒竖,想到那个骄傲的不可一世,又幼稚的叫人无可奈何的睿王世子。不由摇头叹气。 他看向宁‘春’草的目光更满是怜惜。 宁‘春’草避开他的视线,垂眸轻笑,只是如今这份笑容,却略夹杂几分苦涩。姨娘说,她若是做了公主,他们之间就再没有可能了。其实不是啊,她做不做公主,他们之间都再没有可能了吧? “姜维当我的面,承认了这话,世子的消息许是有误。”姜伯毅说道,“你只管安心住着,旁的事情不用多虑。我既然敢留你住下,就不怕流言,也不怕麻烦。” “姜大哥……” “你若还叫我一声姜大哥,就不多说了。好么?”姜伯毅脸上的笑容温润,叫人觉得暖到心田。 宁‘春’草离开苏姨娘以后,第一次觉得心头暖烘烘的,她眼眶有些热,抿嘴点了点头。 “如今什么都别想,若是有什么烦扰的事,只管告诉我。”姜伯毅看着她,温声叮嘱道。 宁‘春’草点点头,姜伯毅便起身离开。 阳光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的耀眼。透过窗子落进屋内,显得屋内装饰更加明媚。 绿芜很快便备好了一桌子的饭菜。 宁‘春’草手软脚软的从‘床’上爬起来用饭,伤及心脉什么的,她倒不觉得,身上并无任何不适,只觉饥饿非常。 “这地方,是阁主修身养‘性’的别院。旁人都不晓得的,这里环境很好,也清净,娘子躺了这么几天。想来也已经躺乏了,不若四下走走?”绿芜伺候宁‘春’草用罢膳食,温声问道。 宁‘春’草点头,她立时去备了厚厚的柔软披风,为她戴上大大的兜帽。扶着她,沿着游廊向园子里走去。 主仆两人都没说话,谁也没有提及睿王府。好似她们和睿王府本就没有什么关系似的。 园子里果然十分清净,一株株错落的梅‘花’树,幽香的黄梅红梅开满枝头,在这清冷的空气里,香味格外的沁人心脾。 “娘子……”绿芜突然轻唤了她一声。 走在前头的宁‘春’草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嗯?” “娘子打算,日后……怎么办呢?”绿芜小心翼翼的问道。 宁‘春’草轻笑,叹了口气,口中呵出白烟来,她看着这白白的哈气消失在冰冷的空气里,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呢……我答应了姨娘。日后一定要过得很好,不叫她担心……可我该怎样才能过得很好呢?” “娘子……”绿芜向前走了两步,和她距离更紧些,两人几乎是并肩而立,她再开口声音很小,“娘子就没有想过,世子爷以外的人么?” 绿芜说完,立时抬头去看宁‘春’草的脸‘色’。 宁‘春’草却是看着盛开的梅‘花’,眼神表情都有些怔怔的。 绿芜‘舔’了‘舔’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又有顾虑不敢轻易说出口,她此时看着宁‘春’草,竟有些无端的紧张。 “嗯,也许是应该想一想,反正睿王府。是回不去了嘛。”宁‘春’草点头。 绿芜却微微皱眉,“那,娘子是还想回去么?” 娘子在睿王府的日子,其实也不错,虽然不是正房。一应所用所需,都和正房的规格差不多了。府上的小妾们,明里暗里虽有嫉妒,却不敢对娘子动什么手脚。唯独是那世子爷,说喜欢,却也能看出是喜欢,只是‘阴’晴不定的,叫人头疼。 感情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娘子毕竟同世子爷结识在先,朝夕相处。心中眷恋,也无可厚非。 “不想了。”宁‘春’草却是摇头,“一点都不想了。” 绿芜闻言,嘴角有一丝笑容,将‘欲’绽放,可还没笑出来,宁‘春’草的下一句话,又叫她笑容僵在了嘴角。 “我也不想在这里。”宁‘春’草垂眸说道,“我如今是个大麻烦,沾着谁。谁怕是就要倒霉呢。原以为凭着旁人过好,就是本事。如今想来,还是要自己有本事过好才是真本事。” 绿芜瞪眼,“娘子跟阁主客气什么?阁主从来没有将娘子当外人啊!” 宁‘春’草笑着点头,“我知道,所以才更不忍心因我而叫他受害呀!” 绿芜连连摇头,“阁主不会这么想的。” “他不会这么想,是因为他良善。我若不这么想,就是不自知了。”宁‘春’草抬手拍了拍绿芜的肩膀,“我知道你也是为我好,谢谢你有这份儿心了!” 宁‘春’草说完,抬脚向梅‘花’树下走去。 绿芜无奈的僵在原地,娘子平日里机敏聪慧,这会儿怎么完全不明白她的意思呢?她分明想说的是,阁主喜欢她啊!既是喜欢,还哪里有牵累不牵累? 娘子这究竟是懂还是不懂? 绿芜摇头叹气,见宁‘春’草越走越远,这才连忙迈步追上。 ,.. ... 第192章 赐婚 宁‘春’草如今住着的别院在京郊,占地颇为广阔,曾经是好几家临近的院子,凌烟阁到了北帝以后,姜伯毅无意中路过这里,便看上了这处地界儿,暗中叫人购买下来,将几处院子,正合到一起,重新规划扩建。.最快更新访问:щщщ.79xs。 先前本就是高‘门’大户的宅院,里头亭台楼阁匠心独运。整合里头原有的布景,再加以修整。耗时不算长,这宅院已经颇具规模。且院子里的景致也甚好。 无论何种季节,都有风景可赏,赏心悦目的十分惹人喜欢。 别院周遭还有他们自己的庄子,有菜畦有鱼塘有果林,住在这里头,就算一年半载的不出‘门’。也能自给自足了。 宁‘春’草更是在这里头昏睡了好几日,消息闭塞,园中也不听人谈论起,她便不知道,京中所发生的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也和她算是相关的一件事儿。 睿王府世子爷景珏,被圣上赐婚了。 而婚配之人,正是先前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被人茶余饭后谈论不休的周将军家六小姐。 圣上突然而来的这么一道旨意,不禁周家没想到,睿王府更是完全没有准备。 当景珏被关在家中。突然听闻旨意之时,大怒之下,险些将房子拆了。 这次连睿王爷都拦不住他,他直接拽过一匹马,就直奔宫中,甩开宫人拦阻,跪在御书房外,求见是圣上,扬言说,圣上不见他,他就长跪不起。 纵然是圣上一直恩宠的侄子,这般‘逼’迫圣上。也叫圣上生气。 谁愿意受人胁迫呢?一般人尚且不肯,更何况天子?圣上硬是叫他跪了两个多时辰,从前晌一直跪到了下晌,冰冷的汉白‘玉’上,虽然积雪已经扫去,还是叫人跪的浑身发冷,冷的也不比那汉白‘玉’温暖多少了。 “世子爷,圣上召您进去回话呢!”内‘侍’来到景珏身边传唤之时,景珏竟一下子没能站起来。膝盖,‘腿’脚好似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内‘侍’见状,连忙上前搀扶。 景珏起身后,一把甩开内‘侍’,失了相扶的力道,他膝盖一阵酸麻刺痛,整个人险些一头栽回到地上。 内‘侍’小声惊呼,想要上前拉住,却又不敢。 幸而景珏虽然已经跪的‘腿’麻脚麻,人平日里的机敏还在,他踉跄一下,又很快站稳。立在原地,深吸几口气,调息好了,才提步向殿中走去。 圣上正吹着冒着袅袅白烟的香茶,殿中‘春’意融融,今日殿中似乎还熏了特殊调制的香料,整个殿中不禁温暖,连气息里都溢满‘春’天的味道。 同适才他跪在冰冷的汉白‘玉’上,简直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强烈的反差,不知能不能叫景珏头脑更加清醒一点? 圣上轻笑看他,“外头冷。还是殿中暖和。” 不论是冷,还是暖和,不过是圣上一句话的事儿,是天堂,是地狱,也全在圣上一念之间。这就是掌权者。这就是统治者的权柄。 圣上的笑容很温润,不管他先前多么狠心的眼睁睁看着他最疼爱的侄子跪在冰天雪地之中,他如今叫人看起来,却都是温润的仁君。 “是,谢圣上召见。”景珏跪地叩拜。 他许是跪了太久的缘故,膝盖一处到地,虽是软软的地毯,却依旧传来钻心的疼。 圣上点点头,“你今日进宫,所为何事?” 景珏微微抬头,飞快的看了一眼圣上。他为什么进宫,圣上想来应该再清楚不过。 赐婚的旨意一下。他就来了。他的意图难道还不明显么? 景珏似乎忘了,圣上想要给谁赐婚,那是圣上的恩宠。被赐婚的人,只有感‘激’涕零,感念圣上关切的份儿,如此着急忙慌的进宫,倘若不是为了谢恩,而是为了反驳,岂不是当众打了圣上的脸? 这叫高高在上的天子,如何能忍? “是……臣乃是因为赐婚之事求见圣上。”景珏缓缓说道。 圣上微微点头,“原来,你是为了谢恩而来呀?既是谢恩,何至于在殿外‘逼’迫于朕,说什么朕不召见,你就长跪不起?你在殿外谢了恩,朕依旧是能知道的呀?” 听着圣上满含笑意的话,景珏的心中却已经凉透。 圣上话已至此,他其实已经明白了。想要求得圣上收回成命,撤除赐婚的旨意,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这叫他如何能甘心?如何能忍下这口气来? “臣是要谢恩,可臣也有一事,要禀于圣上知道。”景珏咬牙说道。 圣上闻言笑了笑,“哦?是什么事,一定要禀于朕知道?” “臣心中其实已经早有他人,不过因为世俗的缘故,才不能成全。倘若是有圣上恩赐,定能成全了。”景珏叩首说道。 圣上闻言微微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跪在下头的景珏。 殿中好一阵子都沉浸在一种压抑的沉默之中。 景珏的额头触着柔软的地毯,但脊背上那种被圣上视线灼灼所视的感觉。让他不由冒汗。 “珏儿,你可想好了?你可明白自己将要说的话,意味着什么?”圣上笑着提醒他道。 景珏喉结微动,他坚定点头,“是,臣已经想好了。” 圣上不由笑出声来,“好,那你说吧。” “臣全心已属宁家三小姐,宁‘春’草。她虽出身不高,可秀外慧中,坚韧端庄,温柔贤淑。堪当正室嫡妻,臣只愿娶她为妃,携手白头。”景珏抬起头来,在高阔威严的殿宇中,一字一句,认真无比的说道。 一瞬间。坐在高处的圣上甚至觉得,自己这个向来没有正形的侄子长大了,同以前不一样了。 是不是心里存下一个人的时候,肩上也会挑起一份责任来,这份责任就会督促着人更快的成长?原本是一件他喜闻乐见的好事。景珏长大后,也能更好的接替他父亲的使命了。 可此时此刻,圣上却一点儿都不觉得开心。甚至连脸上的笑容都越发的清冷下来。 他一再的提点,一点的明示暗示,这景珏竟然都不管不顾的将自己的要求愿望说了出来,完全不思虑他的意思。倘若臣子人人如此,他这圣上还有什么威严可谈? “景珏,你知道你求的是什么吗?”圣上的声音回‘荡’在高广的殿宇中,回声撞在人的耳膜上,也撞击在人的心头。 直叫人忍不住的心惊。 景珏颔首,“臣知道。” “那你说说,你求的是什么?”圣上眯眼看他,平日里慈爱睿智的眼眸中,此时却只有寒如窗外雪的冷光。 景珏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圣上闻言,冷笑起来,“景珏呀,如今娶得她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了。她乃是被断言,‘凤仪天下,贵不可及’之人,若执意娶她,你告诉朕,你求得是什么?” “臣只求她的人,臣不在意旁人如何断言她的命。”景珏僵直着脊背。低垂着视线,看着地毯上暗‘色’的‘花’纹。 圣上摇头,“不,景珏,朕,不允。” 圣上这一句简短的话。说的很慢,中间几次停顿,更凸显了他的坚决。 景珏不由抬头,望向圣上。圣上也正垂眸看着他。 两个男人视线相遇,却让和殿中温暖如‘春’的氛围瞬间清冷许多。 “圣上……” 圣上没等他话说完,就缓缓摇头。“不用多求,朕明白告诉你,娶她,不行。” 景珏张了张嘴,一时却没有再发出声音来。 圣上叹了口气,抚了抚膝头,看着他的样子,似乎又有些不忍,“你若实在不喜欢那周家六小姐,换成旁人也行。不论你喜欢谁,朕都可以应允。唯独她,不行。你若不能死心。朕便只能赐死她,方能绝你的念想。” “不!”景珏连忙应声,眼眸之中尽是惊诧后怕,“臣不娶她了……” 圣上缓缓点头,眼眸却是更冷,“你与周家六娘也算是青梅竹马,朕原以为你会喜欢,既然你不喜欢她,你且去挑,京中世家闺秀大有人在,只要你看中的,朕都应你。” 景珏垂着脑袋。低垂着视线看着自己按在地毯上泛白的指节。 不能娶她,娶谁又有什么区别呢?还有什么可挑的?任谁都一样…… “周六小姐很好,”景珏叩首说道,“臣谢圣上赐婚,谢圣上垂爱!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上点头,“这才对嘛。” ,.. ... 第193章 景瑢 景珏浑浑噩噩的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宫里头出来的,更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又是怎么坐在了酒楼之中。。шщш.79xs更新好快。 只看到自己跟前已经摆了一溜儿已经空了的酒坛子,他掰着指头也没数清楚,自己究竟喝了多少壶。 “哥哥,你心里难受,你就跟弟弟说说,别闷在自己肚子里。”旁边有人一直拍着他的肩头,唠唠叨叨的安慰他。 景珏一把挥开那人的手,“别烦我,再拿酒来!” “哥哥,酒不是你这么喝的,你这么喝,非把自己喝躺下了。躺下不怕,怕只怕,躺下再也起不来。可怎好?”耳边那唠叨的声音一刻也不叫他清净。 景珏烦闷的嚎叫一声,“你给我滚,要么喝酒,要么别在这里聒噪!” “不就是赐个婚么?多大点儿事儿?还真过不去这坎儿了么?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哥哥你是这么痴心的人?”那人笑嘻嘻的给他碗中添了酒。 景珏扬起脖子,一碗酒咕咕咚咚倒下了肚。 “是我对不起她。临走,见她最后一面的时候,我还说话伤她。”景珏说话间口中泛苦,呸了一声,“这是什么酒?这般难喝?” 坐在他身边的人嘻嘻笑着看他。“平日里你喝惯的酒,就今日难喝起来?究竟是酒难喝,还是你喝酒的心情不对?” “从相识,到前些日子分开,我做了许多伤害她的事,”景珏边说边摇头,“我以为我做的都是对的,可如今想想,还真是‘混’蛋!” 他身边的人闻声点头而笑,“是啊。真是‘混’蛋呢,她如今被赶出皇宫,又被赶出睿王府,被旁人捡了去,她正落魄无依无靠,被人议论之时,你却要当新郎官儿了,要另娶她人。呵呵,可不是‘混’蛋么?” 景珏听闻这话,终于艰难的转过脸来,眯眼看着说话的人,似乎是喝了太多的酒,叫他的视线都没有平日里那般清晰,他皱眉道:“景瑢,你说什么呢?你再说一遍?” 景瑢哼了一声,“我说错了?那句不对?你说哪里不对,我改就是了?” 景珏啧了一口酒,嗓子里尽是苦味,“你还真没说错什么,可这一切又并非我所情愿……乃是圣上……” 景瑢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哥哥,酒喝多了!” 景珏掰开他的手,苦笑摇头,“不多不多,这才哪儿到哪儿?咱们再喝。信不信你趴下了,哥哥我还没趴下呢!” 景瑢轻笑,贴近他的耳朵,小声说道:“那哥哥你刚才想说什么?想要抱怨圣上么?” 景珏看了他一眼,缓缓点了点头。“对,我就是要抱怨圣上!不就是一个断言么?断言岂能当真?说她有母仪天下的命,就有了?我若娶她,我就是有不臣之心了?那怎么不说,我有皇帝命呢?呸!” 景瑢看着景珏,嗤笑一声,“哥哥真是醉了。” 景珏摇头,“我没醉,我说了什么,我很清楚。你若把这话说出去。我也认,是我说的,到哪儿我都认!” 景瑢连忙摆手摇头,“哥哥这话说到哪里去了,我怎么能卖了你呢?不至于,咱们哪儿说哪儿了!” 景珏浑不在意的笑,“我不怕,你卖了我我也不怕。若是不是圣上拿她的命,来威胁我,我会应承这婚事?做梦!” 景瑢打着哈哈,笑着抿了口酒,忽而他又靠近景珏,压低了声音道:“哥哥有没有想过,圣上如今,其实是糊涂了?” 景珏眯眼看向他。“嗯?什么糊涂了?” 景瑢清了清嗓子,贴近他耳边,“糊涂了,自然就会做出糊涂的决定,糊涂的判断。圣上如今,年纪大了,且听说,常常嗑‘药’丸。丹‘药’,乃是金石所制,嗑得久了。金石留在体内,乃是有毒的。人可不就糊涂了么?” 景珏闻言,回眸看着他,“嗑‘药’丸?” 景瑢连连点头,小声道:“以前乃是延庆观的玄阳子真人为圣上制‘药’,后来玄阳子坐化飞升,就轮到玄阳子的师弟,可他炼丹的水准不行,远不如玄阳子,圣上一直在寻‘紫还丹’。就是咱们前往青城山的时候,被人捷足先登,给夺走的那两颗。” 景珏的目光有些酒醉后的‘迷’离,他错愕的看着景瑢,似乎有些想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哥哥不明白?圣上为何要嗑丹‘药’?为何要寻紫还丹?”景瑢勾着嘴角问道。 景珏微微摇头。 “多明显的事情啊。哥哥你是喝酒喝糊涂了吧?圣上舍不得这皇位呀!说来也是,谁在这位置上坐的久了,都会舍不得的!”景瑢笑着远离他耳边,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景珏却依旧皱着眉头。 景瑢见他似乎还似懂非懂,啧啧两声,“我都说的这么明白了,哥哥你……你想啊,圣上既然不愿离开皇位,可明显人一天老过一天,如今又有这般传言,便是捕风捉影,圣上也会比以往更加放在心上!要放在十年前,这肯定连个事儿都算不上,如今可就不同了。丁点儿火星,圣上都要给摁灭了!” 景珏终于缓缓点了点头。“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 “哥哥你不明白!”景瑢却是摇头道,“为什么十年前这不是个事儿,如今就要如此当回事儿呢?甚至不惜拿一个无辜小娘子的命来威胁哥哥?说到底,还是……人老了,糊涂了!” 说完,景瑢自己先哈哈笑起来,“酒话酒话,哪儿说哪儿了,来哥哥。我给你满上,走一个!” 他端起酒碗来,撞了一下景珏面前摆着的酒碗。 碗中酒被撞洒了一些,景珏没有端碗,却是看着那洒出碗沿的酒。默默出神了片刻。 景珏抬头,默默的看了一眼景瑢。 景瑢却并未看他,只执着筷子在夹菜,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随意笑容,好似他适才说的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话。 两人喝酒的时候。身边向来不会少了酒楼歌‘女’"jinv"的陪伴。 今日景珏心情不佳,自然不要人陪。可景瑢身边竟然也空无一人,景珏原以为他是为了照顾自己的情绪,可这会儿,他却觉得,他更像是为了说话方便才如此安排。 景珏脸上醉态明显,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却光芒乍现。 “哥哥,多用些菜,少吃些酒。酒多伤身!”景瑢劝道。 景珏含‘混’的应了一声,忽而身子一歪,趴在桌子上,昏睡了过去。 圣上赐婚的旨意,已经在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宁‘春’草所住的别院之中,却是安安静静,一点消息都没有听闻到。 积雪渐渐开始消融,墙边丛生迎‘春’似乎透出点点鹅黄。 宁‘春’草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过往,不去想那些沉重不开心的事儿,只想着自己日后要怎么做。日后的路该怎么走。 直到姜伯毅带来一个让她错愕的消息之时,她已经许久许久没有想起过睿王府了。许是刻意的避及吧。 “你当初说的不错,”姜伯毅站在温暖的窗台前,琉璃窗口十分明亮,窗外一株梅‘花’几乎开尽,“关于你命格的流言,确实是从睿王府流传出去的。” 宁‘春’草一愣,这件事情她已经放下不想了。想也想不出头绪,她自己知道并非自己所言,姜大哥又说是姜维故意为之,多想无益。不曾想,姜大哥到不曾将这件事情放下,反倒真的去细查。 “是睿王府?可我并没有……” “不是你。”姜伯毅回过头来,眼神温润的看着她,“不用查也知道不是你,我只是想要知道,究竟是谁。” 宁‘春’草冲他笑着点了点头,“是谁?” “消息虽是从睿王府流出来的,可撒布消息的人,却并不是睿王府之人,而是同睿王府关系紧密的燕王儿子,景瑢。”姜伯毅缓缓说道,“与他也算是旧识了。” ,.. ... 第194章 巫女 宁‘春’草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件事会同景瑢也牵扯到一起,她许久都没有见过景瑢了。,最新章节访问:ШШШ.79xs。世子自从摔碎了她的天珠项链以后,就收敛了许多,很少带着一群狐朋狗友回王府,白日里都在外头撒欢,夜里也回府很早。她甚至都要忘了,他还有那么一群朋友。 景瑢同他的关系自然是一群人里最好的,不然也不能够冒着那么大的风险,一路同他们一起去了青城山,历经生死。 当时姜维断言她命格之时,他也在场。她以为他同景珏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从来没有想过要防备他,更没有想过他会在这个时候,突然传出这样的话来。 “为什么呢?他如此说如此做。有什么目的?对他有什么好处?”宁‘春’草皱眉问道。 姜伯毅似乎在沉思什么,垂着眼眸,没有回答她的话。 半晌他却只是喃喃说道,“我质问姜维的时候,他并没有否认。以他的‘性’格来看,倘若是污蔑了他,他绝不会甘心领受。可见这件事也是同他有关的,查来查去,却并非他先放出流言……莫非。是他同景瑢合谋为之?” 宁‘春’草忽的打了个冷战,合谋二字,不知怎的,就叫她身体里有强烈的反应。 她知道这反映并非来自己,而是来自身体深处的另一个灵魂。 她不由微微皱眉,事情的发展如今看来,全然在意料之外。原本看起来不相干的人,一个个接连被牵扯进来。事情似乎正朝着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她的前路倒愈发渺茫起来。 “我会查清楚经过,然后再告诉你,好么?”姜伯毅回头看着她。目光中‘露’出坚定决然来。 宁‘春’草看着他的眼神,心中不由就安定下来,她嘴角扬起一抹轻笑,点头道:“好,多谢姜大哥。” 姜伯毅轻叹一声,回过头去望着窗外,她一声道谢,好似叫两人之间的距离倏尔又远了。 虽心有失望,但他仍旧什么都没说,窗外的阳光透过琉璃窗,落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都格外的温润而美好。 宁‘春’草却垂下眼眸来,只看着地毯,而不看他。 宁‘春’草被带来这处别院之前,乃是在她的小院儿里,遇到了巫‘女’的偷袭。同巫‘女’斗法之时受了伤,她不知道的是,巫‘女’败退,却是受了比她更严重的内伤。 她昏睡了三天三夜‘药’石不进,醒来之时,却已经全然好了,好似从未受过伤一般。神奇的自愈能力叫见多识广的姜伯毅都为之惊叹。 受伤更为严重的巫‘女’却没有她那般幸运了,巫‘女’一连躺了十几日,才勉强能下地了。 巫‘女’身边伺候的那年轻的少‘女’心疼不已,看到巫‘女’僵硬迟缓的动作。便不由泪沾前襟,“儿去杀了她!为大人报仇!” 巫‘女’缓缓摇头,“若是想要她的命,何须这般大动干戈?我又何须亲自从巴蜀赶到京城?” 少‘女’抿嘴,“可如今大人受了这么重的伤……这可怎么是好?” “这伤不要紧。若是能得到我想要得到的……呵呵,这点儿伤又算得了什么?”巫‘女’仰头,看着窗外漏进的天光,面上‘蒙’上了一层淡淡骐骥的光晕。 少‘女’动了动嘴‘唇’,似乎想问,又没敢问出口。她如今还不知道巫‘女’究竟想要得到什么,巫‘女’这般关注宁‘春’草,难道想要得到的东西在宁‘春’草那里? 巫‘女’的规矩,她没说出口的东西,谁都不能多问。便是她身边最得重用,最得信任的人,也不可多舌。 “大人如今身体这般,不若服下一枚紫还丹吧?听闻那紫还丹能医治百病,延年益寿,神奇得很。大人服下之后,定然能够尽快康复。”少‘女’上前,伏在地上,趴在巫‘女’的膝头,既心疼又有些焦急的小声说道。 “用不着。”巫‘女’却毫不迟疑的摇头,“既有更好的办法,又何须‘浪’费紫还丹?拿着紫还丹,乃是为了旁的用途的。” “更好的办法?”少‘女’好奇的抬头看着巫‘女’。 却见巫‘女’冷冷回望着她,“嗯?” 少‘女’立时低下头去,不敢再多问。 片刻之后。巫‘女’才长叹了一声,“只是如今不知道她身在何处,倘若知道她在哪里,只要想办法靠近了她……我已经知道她的生辰八字,在她没有防备之下,想要控制她的行为心神,还是很容易的……” 少‘女’闻言,怔了一怔,“大人是说宁‘春’草?” 巫‘女’点头,“自然是说她。” “她被凌烟阁主藏起来了。不过想要知道她藏在哪儿,问那个人,一定能知道!”少‘女’抬头,口气轻松又随意的说道。 巫‘女’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哦,是,我怎么将你和他的关系忘了?” 少‘女’一听,立时羞红了脸,“大人说什么?儿是为大人做事。断然不敢有旁的心思!大人明鉴!” “你知道轻重就好,旁的我不想多说,那是你的自由。”巫‘女’说道,“小心玩儿火,别到时候烧着了自己。” 少‘女’脸上微微白了一白。 “行了。那她现在身在何处的消息就‘交’给你去打听,今日内,我要知道结果。”巫‘女’吩咐道。 少‘女’立时单膝跪地,垂头利落的答道:“是!儿这就去办!” 少‘女’退出了巫‘女’的房间,巫‘女’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少‘女’的身上,直勾勾的,一直到少‘女’的身影再也看不见。 她的眼神里还藏着怅然,良久,她轻叹一声:“年轻真好,多么有弹‘性’的皮肤,多么生机勃勃的身体,离得近的时候,我似乎都能感觉到那身体里迸发着生命充沛的力量!多好!” 她又抬手,缓缓抚‘摸’着自己的皮肤,瘦削。却透着干瘪。 看起来似乎还光洁的肌肤下头,却已经藏不住岁月沧桑的痕迹。 在旁人眼中,她看起来似乎只有四五十岁,可她自己却是知道,不止远不止了……她每日里都能感觉到,生命的气息在不断的从她内体溜走,消散。在凤州城遇见宁‘春’草,宁‘春’草又夺走她铃铛的时候,她突然惊喜的发现了一件事。 宁‘春’草的身体居然不同于常人,她自身带着和巫咒相容的力量。 后来在青城山一再试探。她终于确信,自己那养了多年的黄铜铃铛,到了她手里,居然能为她所用,且爆发出更强大的力量。她的体质。竟是比自己更适合做巫‘女’的! 自己乃是经过长年的刻苦修炼,可她竟然生来带着巫咒之力,多么让人羡慕垂涎! 巫‘女’脸上不由‘露’出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冷笑来。 幸而屋里没有旁人,不然胆小的一定会被她这笑容给吓哭了。 夜静,月凉如水。 有风刮过树梢。树梢扫着屋顶,扫下屋顶上的积雪来,像是又落了雪一般。 只是夜深了,无人欣赏这般景致。 姜伯毅不知在忙什么,刚从外头回来,寂静的夜里,他脚步轻微的没有惊动任何人。 本该去休息了,这个时候,他也累极。 可脚步不受控制一般,竟悄无声息的向宁‘春’草所住的院子里。缓缓行去。 他就是为了离她更近一些,才在这么晚了还到城郊的别院里来的吧?不然他完全可以在京城里的姜家大院里歇了。 别院里安静的好似只有他和月光的存在。 他飞身跃上屋顶,脚步轻盈的像猫一般,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知道,她正在屋内安睡。 虽然看不到,但是隔着屋顶,隔着墙壁,能这般靠近她,能这般照顾她,将她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也叫他觉得心安。 他垂眸,在心中不断的告诉自己,叮嘱自己,这不是喜欢,不是想要占有什么。他只是为了弥补,弥补十年前所亏欠的,弥补他心中的愧疚。更是为了谢恩,谢她青城山救命之恩。纵然她不出手,他也未必会死,但古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他知道,她看着他的目光背后,藏着对另一个人的神情缱绻,藏着对另一个人的放不下。 所以,他一定要保持好最后的距离,不叫她觉得压抑想逃离。 姜伯毅坐在房顶上,深深的吐纳着夜里冰凉的空气。 空气里似乎有积雪融化的寒意,可他坐在离她这么近的地方,一点都不觉得冷。甚至觉得有温暖从心底,缓缓的一丝丝渗出。 ,.. ... 第195章 杀人 姜伯毅猛然间大胆的想到,京城里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她还不知道吧?倘若她知道,睿王世子要娶旁人了,她会是什么心情?什么表情?会不会对那个人彻底失望,彻底绝望呢? 倘若让那个人从她心里走出来,那旁人是不是就会有机会走进去呢? 可立时,他就不住摇头。 他不敢冒险,纵然在旁的事情上都可以无所畏惧,在面对宁‘春’草的时候,他却不想做一丝一毫没有万全把握的事儿。一丝一毫的风险也不想冒。 姜伯毅坐了良久,忽而起身,抖了抖衣袍,正要飞身而下的时候,突然听到屋里传来了一声响动。 他微微皱眉。侧耳细听,她睡觉也睡不安稳么? 本是安安静静,悄无声息的屋子,却突然之间传来打斗之声。 似乎还有利刃,划破空气之声。 夜里太静。或是他听觉太过敏锐。这般声响,从她的屋子里传来,直叫他觉得胆战心惊。 顾不得犹豫,更顾不得这是夜里要避嫌,他几乎是眼睛不眨的从屋顶飞跃而下。抬脚踹开了房‘门’。 屋里原本漆黑,突然大开的房‘门’外透过灯笼的光辉,更透进了月光,以及积雪上返照的光芒。 屋里的情形,已经清晰可见。 宁‘春’草手握短剑,招招狠厉,直取她面前婢‘女’的‘性’命。 婢‘女’惊慌之下,只能狼狈躲闪,毫无反击之力。 可这婢‘女’却不是旁人,正是她平日里最是信任。最是依赖的绿芜! 姜伯毅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形,绿芜是他送给宁‘春’草的婢‘女’,自然是他‘精’心选出来的人。绿芜对宁‘春’草的忠心,他是信得过的。宁‘春’草平日里对绿芜的信赖,也皆能看出来。 可这会儿,绿芜狼狈躲避,宁‘春’草招招致命,却叫人惊诧的目瞪口呆。 “阁主,娘子她,她许是梦魇了!”绿芜瞧见踹开‘门’的姜伯毅,立时大喊道。 慌忙躲避之时,她可能有些许的分神,胳膊上不留神,就被宁‘春’草手中短剑划伤。 那短剑极为锋利,绿芜半个袖管,片刻就被血水濡湿了。 姜伯毅看向宁‘春’草,她果然只着着一件单薄的里衣,必然是从被窝里爬出来才会这样。 梦魇?梦魇中要杀人么? 眼见绿芜受了伤,躲避更加仓皇狼狈。姜伯毅不再犹豫,飞身跃进屋内,手刀又稳有准的劈在宁‘春’草的后颈上。 宁‘春’草握着短剑,猛的向前劈刺的动作一软,整个人都向地上倒去。 姜伯毅长臂一捞,将她带进怀中。 可她的手指竟然还紧紧的握住那短剑。紧得关节都泛着苍白的颜‘色’。 姜伯毅只好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将短剑从她手上夺下。 绿芜一面捂着手臂上的伤口,一面大口的喘气,她额上已经冒出汗来,心有余悸的看着软倒在姜伯毅怀中的宁‘春’草。“幸而阁主出现及时……” 姜伯毅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又垂眸看着怀中人,“点灯。” 他吩咐一声,横抱着宁‘春’草,一步步向内室的‘床’边走去。 绿芜捂着受伤的手臂,慌忙点亮了灯烛,一个个灯烛亮起,驱散了屋内的黑暗。 宁‘春’草被放在‘床’上,双目紧闭,眉宇微蹙。眼皮微动,似乎在同什么做着挣扎,她呼吸微微有些紊‘乱’,小脸儿之上,一片煞白。 “你先去包扎,然后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姜伯毅吩咐道,他的眼睛却一瞬也没有离开宁‘春’草。 绿芜应声退下,简单的处理了伤口,很快便折返回来。 看得出,她也十分担心宁‘春’草的状况。她们主仆之间向来和睦,宁‘春’草连句大声的斥责,都未曾对她说过。 晚饭时候,宁‘春’草还同她玩笑,谁知道。没几个时辰之后,熟睡之中,宁‘春’草会突然将利刃指向她的脖子。 真是回想起来,都叫人觉得‘毛’骨悚然! 若不是她自小习武,向来睡的轻,梦中也十分警觉。此时怕是已经做了剑下亡魂了吧? 绿芜看着‘床’上双眸紧闭,却似乎十分痛苦的娘子,眼眸中仅有的一丝埋怨也不由被担忧取代。 “阁主,娘子这是怎么了?”绿芜小声问道。 姜伯毅抬眼看她,“她脉象有些‘乱’。却并不是病症。你且说说,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婢子正在熟睡,娘子夜里不习惯有人守在她身边,所以婢子是在外间的软榻上睡的。”绿芜跪地说道,“正睡着,突然觉得有劲风袭面。婢子惊醒过来,就看见娘子一言不发的握着短剑,刺向婢子脖颈。婢子翻身躲开,娘子却步步紧‘逼’。好似不取了婢子的信命,就誓不罢休一般。” “今日白天可发生过什么事?或者。她见过什么人?”姜伯毅微微皱眉问道。 绿芜连连摇头,“没有啊,娘子就在园子里转了一圈,还写首词,又自己谱了曲子。弹唱了一下午呢。晚饭时候都是好好的,还同婢子玩笑……哦,对了,娘子刚才要杀了婢子之时,眼神似乎和平日里不一样!” 绿芜不由抬手按住心口,平日里朝夕相处的人,半夜里突然要自己的命,是谁想起来,也会觉得头皮发麻,心惊胆寒的,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又说道:“娘子的眼神很直,直愣愣的像是……像是……” “像是没有灵魂一般?”姜伯毅问道。 绿芜连忙点头,“对对!就是这样,空‘洞’‘洞’的。就像是没有魂魄,十分骇人!” 姜伯毅垂眸看着宁‘春’草,眉宇中间拧成川字,很早以前,他曾听闻过,人被控制住心神的时候,会是那么个情形。 那她适才,要杀绿芜,也是被人控制住心神了么? “我开一副安神的汤‘药’,你去叫人……你亲自去煮了来。”姜伯毅起身来到桌边。提笔蘸墨,写下一张‘药’方,‘交’给绿芜。 绿芜接过‘药’方,目‘露’担忧的看了看宁‘春’草。 “你去吧,我会守着她。”姜伯毅沉声说道。 绿芜颔首。缓缓退了出去。 次日下晌,宁‘春’草才在痛楚中醒了过来。 头痛,脖子也痛。 头痛像是没睡好,脖子疼却像是被人给打出来的。她‘揉’着脖子按着‘床’,挣扎着坐起。 屏风外头立时传来脚步声。她侧脸看去,“绿芜”两字还没唤出口,就是一愣,舌头都有些打结道:“姜大哥?你,你怎么在这儿?” 姜伯毅看着她的目光却满是担忧,她所看不懂的担忧。 “一大早的,姜大哥……” “娘子,这已经是下晌了。”绿芜捧着个漆盘,也从外头走了进来。 宁‘春’草闻言,不由皱眉。她还奇怪。一大早的,姜伯毅怎么会在她的房间里?“我怎么睡了这么久?你也不叫醒我?” 她抬眼向绿芜看去,这才猛然间看到绿芜胳膊上,被包扎起来的伤口。 “咦,绿芜,你受伤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伤在胳膊上?”宁‘春’草像是完全不知情一般的问道。 绿芜在她问话的时候,不由向她的眼睛看去。 她眼睛纯净,尽是疑‘惑’担心,一点遮掩或是虚情假意都没有。好似,她真的完全不知情。 绿芜无奈叹道:“不伤在胳膊上。就要伤在脖子上了!婢子还是宁愿伤在胳膊上的!” 这话说的,叫姜伯毅不由狠狠瞪她一眼。只可惜她是背对着阁主的,并未瞧见这犀利眼神,只觉背后忽有戾气,回头去看时,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宁‘春’草听闻这话,更是大吃一惊,“伤在脖子上是什么意思?在这里,竟还会有人敢伤你‘性’命么?” 绿芜十分无奈的看了她一眼,长长叹了口气,要怎么跟她说,取她命的,不是旁人,就是娘子您呢? “昨晚的事,你一点都不记得了么?”姜伯毅突然问道。 宁‘春’草点了点头,突然嗅到绿芜端上来的汤碗逸散出一股子‘药’味,她不由皱起眉头,“这是什么?” “安神汤。”绿芜说道。 “我都一觉睡到下晌了,睡的还不够安稳么?要喝什么安神汤……”宁‘春’草的话未说完,突然瞪大了眼睛,“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绿芜扯了扯嘴角,“娘子您先把汤‘药’喝了,婢子再告诉您!” 宁‘春’草将碗往一侧轻推了推,瞪眼看向姜伯毅,“姜大哥你告诉我,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 ... 第196章 不受控制 姜伯毅垂眸,时没有立即回答。(&¥)! 他似乎是在思量如何开口,才能不叫她太过自责。 可宁春草也许已经明白了什么,她皱眉看着绿芜包扎起来的手臂,突然醒悟般摸向自己的枕头。 什么都没有! 她没有摸到自己从不离身的短剑! “是我?对不对?”宁春草忽然握住绿芜的手,“是我伤了你,对不对?” 绿芜避开她的视线,“娘子,您先把药喝了!” “我若没病,喝什么药?我若病了,我自己怎么感觉不到?我睁眼,就觉得今日里怪怪的……”宁春草皱眉,猛捶了下床,“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就不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么?定要我这样去猜?” “你似乎被什么给魇住了,”姜伯毅终于缓缓开口,“所以做出些危险的举动来。” 宁春草闻言,懵懵懂懂的看着他,半晌,她才哦了声,“你是说,我被魇住,然后试图杀了绿芜?绿芜侥幸躲过,这才胳膊受伤?” 姜伯毅看着她,缓缓点头,“是。” 宁春草扶额,她怎么点印象都没有了呢?努力回忆,想要找出脑中是否有残存的记忆,却只叫自己头痛加剧。 “娘子别想了,反正婢子也没事儿……”绿芜见她面色痛苦,不由安慰她道。 宁春草却是连连摇头,“我想不起来啊……点都想不起来?” 她知道她身体里住着另外冤魂,有时候自己也会顺着那冤魂的心意,而非自己心意,做出杀人的举动来。 例如那延庆观的玄阳子,就是在她并非自愿的情况下,亲手杀掉的。 可是即便她并非情愿,但回忆起来的时候,也是留有印象的呀,甚至连她动手的过程,细细思量,也能记起来。 毕竟,她同那冤魂用的都是她的身体。可谓是相通的,如今甚至有时候,那冤魂的情绪她都能够感知。 怎么可能她做了什么事,而自己完全没有点印象呢? “不如,让二爷来给娘子看看吧?”绿芜忽而说道。 提到姜维,宁春草立时毫不犹豫的摇头,“不不不,我不要见他!” 说完这话,她才意识道自己说了什么。好似身体的反应已经快过了她思考的速度。 姜伯毅见状,也有些诧异,“你怕见姜维?” 宁春草张了张嘴,她不怕啊?她为什么要害怕姜维?可拒绝却像是身体里的本能反应。她点了点头,这应该是那冤魂的拒绝。不是她怕见姜维,而是那冤魂不想叫她见姜维。 “是,我不要见他!”宁春草说道。 绿芜和姜伯毅闻言,都更为担忧。 “娘子……” “对不起绿芜,我伤了你,可我并不是有意的,你知道,我如今最是信任最是依赖的人就是你了。我真的并不想伤害你!”宁春草握住绿芜的手,认真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娘子!所以才叫您见二爷呀,您不明白的事情,二爷定明白的。梦魇什么的,二爷最有办法了!”绿芜安抚她。 宁春草却是连连摇头,“不不不,我不见他,不见他。不如这样,夜里的时候,你们谁都不要守在屋里,将门反锁了,只把我人锁在屋里,这样我就不能伤害别人了!成么?” 宁春草说的小心翼翼,眼神里都透出可怜巴巴的意味来。 这话听着更是叫人觉得心酸不已,当主子的,夜里睡觉的时候,无人伺候身边不说,还竟要被反锁起来,真叫人寒心。 “罢了,”姜伯毅立时就不忍了,“不想见他就算了。昨晚只是意外,日后小心些就是了。” 阁主都发话了,绿芜自然不好说什么。 见宁春草眼中满是愧疚,绿芜笑了笑,“娘子别担心,婢子没事儿,小伤而已。以前学武的时候,不知道受过多少伤呢,这根本就不算什么!” 宁春草颔首,微不可闻道:“谢谢你。” 不知她是在谢绿芜宽慰她,还是在谢姜伯毅体恤她的情绪。 看着宁春草将碗安神汤全都喝下,姜伯毅才转身离开。 他心下其实十分担忧,也十分赞同绿芜的意思,这时候,也许是应该请姜维来看看她的情况。 可见她那般明显的抗拒,他又不忍勉强她。 入夜,心惊胆战的不止宁春草人。绿芜也十分的紧张。 不过她随身带的短剑,已经被收起来了,收在她不知道的地方。 纵然如此,绿芜睡的也有些不踏实。宁春草叫她不要守在屋里,她夜里不需要人伺候。可绿芜却是不听,硬是在外间睡了。 半夜里,听着里头已经均匀的呼吸声,绿芜却有些睡不着了。 生怕昨夜那般叫人惊恐的情况再次出现。 可幸而,并没有,宁春草夜安睡,什么都没有发生。 临到日出前晨光熹微之时,宁春草都只是翻了几身而已。绿芜这才了长长的哈欠,心思稍定。 宁春草起身,瞧见绿芜眼下的淡淡灰青,知道她昨夜里没有睡好。她笑着说:“我也不是日日都会被梦魇住的嘛!如今是白天,你且去睡,若是不放心,晚上还来守着我!” 绿芜不好说自己不放心,却也是真的困了,她行礼告退,叫了旁的丫鬟服侍在宁春草身边。 只是大概谁也没有料到,宁春草出现在夜里的“魇住”竟然也会出现在白天! 就在阳光普照的花园之中。 纵然她身上没有带着短剑,却不妨碍她身体里迸发出那种骇人的杀意。 她紧紧扼住伺候在她身边那丫鬟的脖子,力气大的像是要把那丫鬟的脖子给生生掐断。 绿芜赶来之时,那丫鬟挣扎踢的,脸都已经发紫。 旁人上前皆拉不开宁春草,也掰不开她纤细的手指,她力气大的吓人。 绿芜当机立断,掌劈在宁春草的脖子上,生生将她劈晕了过去。 几小丫鬟合力,这才将她的手从那可怜丫鬟的脖子上扒了下来。那丫鬟半是被掐的,半却是被吓得,早已面无人色,仓惶倒在地上,半晌都是呆呆愣愣的,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绿芜叫几小丫鬟站在花园里唤她的名,唤了好半天,才听到她“哇”的声哭了出来,这才回了魂儿了。 只是她脖子上青紫的印记,怕是没十天半月的,不会下去了。 绿芜扛着宁春草回了房间,担忧的坐在床边脚踏上守着她,这会儿她是点儿困意也没有了,目不转睛的盯着宁春草,唯恐自己眨眼,她又跳起来要杀人。 宁春草醒过来的时候,姜伯毅也恰恰接到消息,赶回别院之中。 宁春草看到守在床边的绿芜,看到脸匆忙神色的姜伯毅,没有开口相问,也知道事情必然是不好了。 半晌,分明待了三人的屋内,却安静的像是空无人般。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空气里压抑的叫人透不过气来。 良久,宁春草长叹声,“绿芜,你说得对,也许……我应该让姜二爷给我看看了……” 绿芜张了张嘴,有些不忍的看了她眼。 宁春草却埋低了脑袋,没有看任何人。 “娘子……” “我又伤害了谁了?”宁春草极小声的问。 绿芜默默的看着她,没有开口。 宁春草鼻子发酸,心理头发苦,连哭都没有力气哭了。 当初离宫的时候,她答应过苏姨娘,她以后会过得很好,她会照顾好自己。叫为了她舍弃了切的苏姨娘,能够因她而安心。 结果呢?她什么也没有做到。不仅没有照顾好自己,还再的给身边人带来祸患。 也许她跟本就不应该重生,跟本就不应该重新活过来次。 她就应该在摔下归雁楼以后,摔得死死的,再也没有睁开眼睛的机会。 第197章 姜二爷的办法 “娘子!您别乱想,只是误伤了小丫鬟而已,她已经没事了,下去休息了。dc”绿芜见她脸色不对,慌忙安慰道。 宁春草摇了摇头,“我想不起来,点儿都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什么都别想。”姜伯毅站在屏风处,怜悯又痛惜的看着她。 宁春草缓缓抬头,回望他,“姜大哥,拜托你,去寻姜二爷来吧。对不起,再给你添麻烦了。” 姜伯毅嘴唇紧抿,似乎微微有些生气。但见她情绪如此,他言未发的转身离去。 绿芜轻叹声,缓缓劝道:“娘子,您同阁主说话,就不能不要那么见外么?” “如今的我,还有资格同人见外或者不见外么?若是我是旁人,都会嫌弃我自己,恨不得避而远之。”宁春草摇头说道,“想想真是叫人厌恶的很。” “谁厌恶娘子了?婢子就没有!娘子身不由己,我们都明白的!”绿芜连忙握住她的手,“娘子放心,姜二爷定有办法,娘子会摆脱如今的情况的!” 会么? 宁春草心头越发的不确定起来。就包括姜维先前说过的话,她如今都已经不能完全相信,姜维能帮她摆脱如今的困境么? 姜维来的很快,快的好似他很闲似的。 彼时,宁春草已经穿戴好,正坐在厅堂里等他。 “又见面了,宁姑娘。”姜维头上簪着几朵盛开的红梅花,这红梅花朵极大,颜色也分外的艳丽,他敷了粉的脸上,带着明亮的笑意,炫目的叫人睁不开眼。 宁春草冲他点点头,避开了他叫人觉得犀利,好似眼被望穿的视线。 “宁姑娘心太软,若是先前我同姑娘说过的话,姑娘都放在心上,并且照样去做,如今根本不会出现被梦魇住,被控制的事!”姜维面抚摸把玩着他的折扇,面说道。 宁春草闻言,侧脸看他。 “我大哥可什么都没说,也不用他说,我便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姜维嘻嘻笑,面有得色。 姜伯毅在旁,冲宁春草点了点头。他确实什么都没有同姜维说,他只说有事寻他。姜维二话不说,就跟他来了。 “姜二爷的本事,不用强调,我也已经知道了。”宁春草点头,“您只说,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吧?” 姜维笑了笑,“你根本信不过我,还问我解决办法,我说了,你就会照做么?你不照做,问题不能被解决,别人看了,不会说是你不听话,只会说是我办法不行。如此败坏我名声的事,我为何要做?” 姜维说完,哼了声,在旁的椅子上,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 宁春草微微皱眉,他连自己的心思都能看出来么?这姜维倒是真有本事的,这在上次都安县相见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可真有本事,也未必对自己说的话,就句句属实呀? 更有散布她“凤仪天下,贵不可及”命格之事在先,她相信他就更难了。 “我会不会照做,也得你先说才行啊?你怎知我不会照做呢?”宁春草道,“别是你根本就没有办法,或者自己也知道,你那办法行不通,才不敢说吧?” “嘁,”姜维很是不屑的嗤了声,“别想用激将法逼我说出什么来,我用激将法的时候,你还不会说话呢!” 宁春草瞪了他眼。 “别跟我瞪眼,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若是照着我先前交代你的办法做,你根本不混落到今日这地步,根本不会控制不住体内的冤魂,更不会被她占据了主动,嗜杀成性!”姜维句,声色俱厉的说道。 嗜杀成性几,叫宁春草心头震。 同在厅堂内的姜伯毅和绿芜脸上都僵。 宁春草原本平静的坐着,这会儿却突然猛拍茶案跃而起,“你说什么?谁嗜杀成性?我没有!” “你自然没有,可你忘了?你体内还住着冤魂呢!她可不分善恶是非,不分伦理纲常!嗜杀成性算什么,不过是如今你控制不住她的步而已,日后她还会借着你的身体,你的手,做出什么事情来,可就说不准了!”姜维啪的声,开了他的折扇,面摇着扇子,面笑嘻嘻的说道。 宁春草目眦欲裂,紧紧盯着他,句道:“姜维,你胡说八道!” “我是不是胡说,你人说了不算。你究竟做了什么事,你自己不清楚,你身边的人总会清楚的吧?如今你敢说你手上没有沾染了人命?你敢说,你没有杀过人?”姜维突然起身,逼近她说道。 宁春草想起死在延庆观大殿内的玄阳子,不由倒退步,她心虚了。 她这点点心虚,立时被善于察言观色的姜维看了出来,姜维笑的越发得意。 “你别吓唬她。”姜伯毅上前,把推开姜维。 他手劲儿大,似乎心里也藏了怒气,姜维竟被他把推得跌坐在椅子上,后背撞在椅子扶手上,疼得他龇牙咧嘴,敷了粉的白玉面都绷不住了,“哥哥你还护着她呢?她如今要杀的是她身边的侍女,下要杀的人就是你了!要我说,还救她做什么,直接杀了她,以绝后患!” “住口!”姜伯毅背对着姜维,望着宁春草的眼眸之中尽是关切担忧,“你若没有办法,休要在这里多言。” 姜维哼了声,“为了女人,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我还是不是你弟弟了?” 姜伯毅没理他。 姜维自觉无趣,砸了砸嘴,抬眼看着面色苍白的宁春草,“行了行了,也不是真要你死才行。我早就说了,你只要安抚了你身体里住着那冤魂,叫她得偿所愿,她就会自己堕入轮回,不会再纠缠你了!” 宁春草怔怔的看着姜维,看着他的朱唇开合。 绿芜猛然抬头,看了看姜二爷,又看向宁春草,她呼吸有些急促,心跳也很快。旁人不知,娘子却是告诉过她,娘子要杀的人是鸿喜,可鸿喜死在了阁主的手中。 姜二爷如今这般说,岂不是要娘子亲手杀了阁主才行?不不不,那怎么行?莫说行与不行,娘子也根本就做不到好么? “这儿轮得到你摇头?”姜维似笑非笑的看着绿芜。 绿芜愣,这才发现,几人的目光都正落在自己身上,而自己正毫无意识的连连摇头。 她慌忙行礼,“婢子只是为娘子叹息而已。” “你起来吧,”宁春草缓声道,“我身边的人,不劳烦姜二爷教训,您的话我记住了,多谢您。” 姜维摆手,浑不在意的笑,“若是凭你,我连来都不会来,我同你有什么干系?你是死是活,我才不关心。乃是因着我哥哥,我才来告诉你这些,究竟如何抉择,也全看你自己。” 说完,姜维哼了声,对姜伯毅拱了拱手,大摇大摆的摇着他的折扇离开。 “大冷天的,不显寒颤?”他出了门,绿芜小声咕哝道。 宁春草长叹声,“姜大哥……” “春草……”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了下来。 绿芜看了看两人,悄悄躬身,退到门外,将厅堂留给两人独处。 “你想说什么?”姜伯毅目光温润的落在她身上。 宁春草深吸了口气,皱着眉头,似乎在酝酿如何措辞,半晌,她叹口气,“还是姜大哥你先说吧?” “姜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姜伯毅缓缓说道,“他虽本事不小,却多数时候没正行。我相信你,定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不要违背自己的心意。人生很短,获得自在洒脱,无拘无束,尽力的追求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就好。此生就无憾了。” 宁春草略有些惊愕的看着姜伯毅。她以为,他开口定会劝自己,照着姜维的话去做。毕竟,姜维是他找来的。她正不知该如何解释,如何拒绝,不曾想,他开口,竟是毫不迟疑的站在了自己这边,无条件,甚至连情况都不明时,就这般力挺自己,全心信任自己。 这刻,宁春草心头的感动,似乎无以复加。 “姜大哥……”她声微微带着些颤抖,激动温暖的颤抖。在离开苏姨娘以后,似乎就是这么人,直默默无声的站在自己身边,温暖着自己,从不说让她为难的话,从不做让她不自在的事儿。直这么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却又敏感细致的体恤着她所有的情绪。 第198章 信于不信 “我是觉得他危言耸听,不至于那般严重,你不必太在意的。(c)”姜伯毅笑着哈哈道。 宁春草连忙点头,“我想说的,如今已经根本不用说了,姜大哥好像不用猜就能知道我的心思。我不能照着姜二爷的话做,其中有许多的不得已,我如今没有办法向姜大哥解释。我只希望有天,我能真正摆脱了这切,可以坦坦然然的站在姜大哥面前,将切都说清楚。若是没有那般机会……便也都罢了。” 宁春草说完,颔首笑了笑。 好似在这刻,她已经明确的说出了自己的心思,她是绝对不会为了自己活命而伤害姜大哥的! 她宁可自己死! 说出来了,心头时也就松快了。 姜伯毅点头,抬手握了握她的肩,“叫绿芜照顾好你……” “姜大哥,不如再派几好手在我身边,倘若我又有什么害人的举动,就直接将我晕,这样就不必怕了。”宁春草仰脸,真诚的说道。 姜伯毅叹息声,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默默转身离开厅堂。 绿芜见人走了,这才进得屋内,“娘子,您算怎么办?” 宁春草回头看她,“嗯?什么怎么办?” 绿芜心急,“娘子,您跟婢子还装什么糊涂?先前您不是都告诉婢子了么?您得亲手杀了鸿喜,若叫鸿喜死在旁人手中,您就要手刃那杀了他的人,如此,才能摆脱宿命纠缠?” 宁春草点点头,“哦,是啊,我是说过这话。” “那鸿喜当初,不是为娘子挡箭,死在了……阁主手中么?”绿芜见宁春草不慌不忙的神色,心头更加着急。 宁春草却似乎十分好笑的看了她眼,“然后呢?” “什么然后?哎呀,真是急死婢子了!刚才姜二爷不是都说了么,您得为那冤魂报了仇,平复了冤魂的怒气,才能摆脱嗜杀成性么?”绿芜真真急的要冒汗。 宁春草却不慌不忙的开口,“是啊,可是这些,不都是姜二爷空口说白话呢么?他以前也是这么说,我也这么信了。可如今,我却不想相信他的话了。” “嗯?”绿芜瞪眼。 “我心里也有些想法,我想照着自己的意愿去行,去做。”宁春草眯了眯眼睛,“人有时候不能相信自己的眼,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得顺着心意走才行。他说我嗜杀成性,你也看到我嗜杀成性?” 绿芜舔了舔嘴唇,前日夜里娘子要杀她,今日又要杀那不相干的小丫鬟,这还不是嗜杀成性么? 宁春草摇头,“不,我不觉得自己已经嗜杀成性,他越是这么说我,我便越是不能信他。” “娘子是不记得前天夜里还有今日发生的事情了……”绿芜小声说道。 宁春草却是笑了笑,“是啊,我不记得了,所以嗜杀成性的人,根本不是我!也许,我只是被人利用了呢?” 绿芜不明所以的皱紧了眉头,当然不是娘子了,不是说,娘子身体里住着冤魂么?那嗜杀成性的定是那冤魂呀! 绿芜却是不懂,对宁春草来说,那冤魂就是她,她就是前世的冤魂。她们本就不分彼此的,是姜维的话,将她们硬生生分开了。 如今她才渐渐明白过来,姜维的话,也许并不能相信。 前世的自己,和今生的自己,做了什么,她都是清楚的,可这两日发生的事,却是在她完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促成的。 “我的黄铜铃铛呢?”宁春草忽而问道。 绿芜怔,“在妆奁里收着。” 宁春草起身向外,“日后,要时时带在身边才行。” “娘子是怀疑?”绿芜连忙跟上,懵懂迷茫的额脸上,终于像是明白了什么。 宁春草抬头望了望天,阳光明媚,加速了积雪的融化,下雪不冷化雪冷,这天儿还真是寒意刺骨呢。 “总要多想想,才能找到真正的出路。” 宁春草刚把黄铜铃铛挂在身上,别院里的家仆就送来了封信。 “谁的信,还能找到这儿来?”宁春草诧异道。 绿芜看了看信封上的样,“是递到凌烟阁的信,定是通过阁主辗转送来的。” 宁春草接过信封来撕开,落出张薄薄的信笺来,信笺上的迹她十分熟悉,眼就能辨认出,乃是出自二姐姐宁玉婠的手。 只是这迹却是比平日里更潦草些许,不难看出写信之人的匆忙,和里行间的心浮气躁。 “是谁的信?”绿芜眼见宁春草的眉头皱紧,不由轻声问道。 “二姐姐。”宁春草没有隐瞒,“二姐姐说,她觉得有人要害她,她觉得自己快要活不下去了,求我去见她面,要将她的孩子托付给我。” “啊?”绿芜闻言大吃惊,“她的孩子,不就是李家的孩子么?就算她不好了,那孩子也是李家的嫡子呀,怎么能托付给娘子您呢?宁二小姐,莫不是糊涂了吧?” 宁春草缓缓从信笺中抬起头来,“那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她觉得李家连她的孩子都不能放过?” “这不能呀,李家自己的血脉呢……”绿芜连连摇头。 宁春草抿唇不语,前世的幕幕再次回到眼前。这种事,李家人真的做得出来呢,前世,她不是亲眼看到了么? 虎毒还不食子呢,李夫人却能亲手害死自己的嫡孙子。若非心眼里儿有病,那必然是有大的图谋。这图谋,叫她甘愿舍弃两条人命。 前世她亲眼见证过的,如今,二姐姐的信都已经递到了她的手里。 她不能弃之不顾,二姐姐虽曾经对她不好,但毕竟是条无辜人命。她若不理会,视而不见,那她同狠心的李夫人又有什么区别?不过五十步笑百步! “我们去趟李家,你告诉阁主,看看方不方便?”宁春草看着绿芜,缓声问道。 绿芜皱着眉头,“这信,确实是出自宁二小姐之手么?” 宁春草笃定的点头。 “那她会不会是被人胁迫之下写的信呢?”绿芜担忧的问道。 宁春草笑了笑,“若是被人胁迫之下,写了这信,那说明她的情况真的是不好。我们更应该去看看了。” 绿芜长长的哦了声,点了点头,“那就去吧,阁主不会阻拦娘子的,婢子这就去叫人备车。” 宁春草登临李家之时,带着长长的幂篱,白纱的幂篱直遮盖到脚踝。 毕竟她如今身份有些特殊,招摇过市,不合时宜。万叫圣上不高兴了,再将她抓回去,苏姨娘岂不白白牺牲了自由留在宫里? “这是我家小姐的帖子,特来拜会李家少夫人。”绿芜上前,将凌烟阁的烫金名帖递上前去。 门房见凌烟阁的名帖,顿时大吃了惊,隔着幂篱,却也没认出来,来人究竟是谁,只看那辆奢华的大马车,兀自猜道,来人在凌烟阁里的地位定然不低。 听闻少夫人的妹妹乃是凌烟阁阁主的恩人,那凌烟阁的小姐来拜会少夫人,也是情理之中吧? 虽未有预约,门房倒不敢真将人拦在外头。 请了人到花厅稍作,禀了主子知道,便有人引着宁春草主仆,往宁玉婠的院中行去。 宁玉婠仍旧住在李布的正院之中,院中精致摆设无不精致。 廊下的丫鬟们也都敛声屏气,面色恭敬,没有懈怠之姿。 由此可见,李家对宁玉婠的态度,不应该十分敷衍才是。她的信中怎么会透出那么仓皇无奈的感觉来? 宁春草心下有些诧异,脚步却从容没有变化。 那引路的小丫鬟,将主仆两人带到正房门前,躬身向内禀道:“少夫人,有位娘子来探望您了!” 里头不听人答话,却立时扔出茶碗来。 茶碗“啪”的砸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滚,都给我滚!我谁都不见!” 是宁玉婠的声,只不过有些干哑粗糙。 宁春草微微皱眉,绿芜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 宁春草应声道:“姐姐,是我,我来看你了。” 屋里头静了瞬。 门口躬身禀报的小丫头,似乎有些紧张,脊背都绷得直直的。 帘笼忽而刷的声,被拉开。 宁玉婠苍白枯槁的脸,出现在帘笼后头。 宁春草伸手挑开遮挡着她的幂篱,露出白纱下面张明媚白皙的脸来。 宁玉婠见是她,这才连连点头,“是你,你来了,快进来!” 她微微发红的眼睛里都透出急切来,并不似伪装。 绿芜立在宁春草身边,十分警惕,唯恐周遭有什么意外,再伤了娘子。 宁春草也没有大意,眼睛微眯,弯身随宁玉婠迈进帘笼。 第199章 突变 手机阅读 屋里有暖炉,无烟的银炭,银炭市价很贵,能用在她屋里头,可见李家人对她并没有敷衍。 可看她颜面,却是真的憔悴枯槁,一个多月以前,还在宁家见过,那时她还十分富态,面色粉白透出健康的红润。 可今日再见,她却像是数日间,苍老了十几岁,甚至几十岁一般。 若非她还是一头黑发,便是说是老妪,也有人信吧? “二姐姐这是怎么了?”宁春草落座后,狐疑问道。 宁玉婠左右看了看,挥手叫屋里头的丫鬟都退了出去。她的眼睛又直勾勾的盯在绿芜的脸上。 宁春草摇头道:“不妨事,我的贴身丫鬟,大可放心。” 宁玉婠冷笑一声,“放心?我如今对谁都不能放心,便是你的身边人,枕侧人也都会背叛你,谋害你,还有什么人是能够放心的?” 宁春草闻言,不由微微皱眉,“姐姐遇到什么事了?” 宁玉婠见她执意不肯叫绿芜出去,便也没有勉强,她冷哼一声,发红的眼睛里透出一股子绝望来,“你瞧瞧,我这屋里,是不是少了什么?” 宁春草四下打量,屋里头的摆设,壁挂,家具一应精致大气,并没有什么不妥啊?翘头案上摆着的汝瓷瓶里还插了几只盛开的迎春花。明显是今日才插上去的,够精心了,不少什么吧? 宁玉婠见她摇头,呵呵的冷笑,“你看不出来么?你竟看不到?你眼盲心盲么?” 这话可不好听了,绿芜当即要发作。 宁春草却轻轻拉了她一把,拦住了她要破口而出的呵斥。 “姐姐觉得,少了什么?”宁春草温声问道。 宁玉婠扯着嘴角冷笑,只是片刻,她又掩面哭了起来,声音压抑,叫人听来心中不畅,“孩子……少了孩子呀!春草,他们夺走了我的孩子,还要害死我!” 宁春草闻言一惊,四下看去,果然这里没有任何孩子用得着的东西,四下里安静,也没有孩子哭闹的声音。 “当初,我刚回来的时候,就听你的话,叫杨氏将她的孩子抱给我养。她闹了几天,但我执意如此,她也没闹过我,她的孩子还是被抱过来了。”宁玉婠捂着脸,闷声说道,“可不曾想,过了没几日,我的精神就越发不济起来。我……我常常……” 宁玉婠说着,忽而呼吸急促,似乎有苦难言,这叫她情绪更为激动,脸面都微微涨红。 “姐姐莫急,是什么病痛?慢慢说,总有办法解决的!”宁春草安慰她道。 宁玉婠却连连摇头,“有人要害我!有人要害死我!他们想要我的命!我当初就错了,我就不该嫁到李家来,若是像你一样……在那一日,出嫁的那一日,毁了婚就好了……我就不用嫁进来了……我如今必死无疑了,有人一定要我的命……” 宁玉婠的神情似乎濒临崩溃的边缘,她絮絮的说着,手中更是不断挥舞,像是要打走在她面前威胁她性命的人。 可她身边,根本没有任何人。 宁春草和绿芜对视一眼,不由皱眉。 “少夫人,该喝药了!”门外传来小丫鬟的声音。 突如其来的声音,叫宁春草和绿芜都是一惊。 宁玉婠却立时就安静下来,她缓缓叹出了一口气,“进来吧。” 帘笼被掀开,一个面孔机灵的小丫头端着漆盘,迈步进屋,一碗色浓微苦的汤药被端在宁玉婠面前。 宁玉婠吹了吹。 “不烫了。”小丫鬟笑着说道。 宁玉婠便仰头咕咚咕咚将汤药喝了。 “二姐姐!”宁春草一惊,这是什么药?二姐姐怎么就这般放心的喝了?她适才的状态看起来太不对劲儿了! 宁玉婠放下药碗,叫那小丫鬟出去。 她转过脸来,这才说道:“我若不喝这药,就会看到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掐死我,或是要抢走我的孩子。唯有喝了药,才能好受些。我知道这药可能有问题,可是没办法,我只能喝,不然太痛苦了,我……我没办法!” 宁春草眯眼,皱起了眉头,事情听起来,似乎越来越不对呀? “我知道了李家人的秘密,我今日叫你来,不是求你救我,只是想告诉你这秘密!”宁玉婠突然压低了声音,冲宁春草勾了勾手指,“我知道,我活不久了,我定然要死的,可是临死以前,我一定要将这秘密说出去,我不想带着李家的秘密去死!” 宁春草闻言,将信将疑的向宁玉婠走近了些。 宁玉婠起身,上半身微微前倾,伏在她耳边,低声道:“李家投靠了弘农杨氏,密谋造反……” 宁春草一惊,瞪大眼睛,侧脸看着宁玉婠。 宁玉婠笃定的点头,“为表决心,表他们的忠心,我必须死,让杨氏女坐上我的位置,正妻嫡室的位置。” 听闻此言,宁春草眉头皱的紧紧的,当初牵连到弘农杨氏的时候,她心中就隐隐觉得不对劲儿,宁玉婠这话,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虽然此时说的无凭无据,可她已然信了大半。 “我死也就罢了……”宁玉婠突然抽泣起来,“我只怕杨氏女连我的孩子都容不下,我怕她会害死我儿……春草,求你,求你带我儿走吧,不要将他留在李家,李家如今对他来说就是个火坑啊……” 宁玉婠越哭越伤心,哭声也越来越大,情绪似乎已经在泪水间崩溃了。 到最后,她甚至捶胸顿足的嚎哭起来。 宁春草站得与她很近,没有发现她哭泣之外还有什么变化。绿芜离得较远,却是发现,宁玉婠的神色忽而变得狰狞可怖起来。 “娘子……”她话刚出口。 宁玉婠突然跳起来,双手掐着宁春草的脖子,瞪大的眼眸之中尽是疯狂骇人的光。 “二姐姐,咳咳……”宁春草伸手去掰她的手指,可人疯魔之时,力气都大的吓人,宁春草的脸瞬间就憋得红红的。 绿芜上前帮忙,却拉不开癫狂的宁玉婠。 她伸手欲劈向宁玉婠的脖颈之时,宁玉婠竟突然松手了,她回转身,从茶案底下抽出一把匕首来,寒光一闪,她飞快的将匕首刺向宁春草。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叫绿芜和宁春草都毫无防备。 但也许是习武之后,一些习惯就会成为本能,被自动的记忆在身体里。宁春草虽满面意外,但身体立时就做出反应,她一把握住宁玉婠的手腕,劈手夺过她手中的匕首。 正在此时,宁春草的耳中突然想起了铃铛声,隐隐约约,由远及近。 旁的声音一概听不见了,只有那铃铛声,在耳畔越来越响,越来越大,好似控制住了她的心神,她的行为。 绿芜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从进了李家的大门,她就觉得奇怪,觉得一切似乎都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狂奔。 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局面,如脱缰的野马一样,一切都出乎预料太多太多。 铃声停了。 宁春草神智渐渐回笼,她只觉的脸上热乎乎的一片,鼻端似乎充斥的浓浓的血腥味。 适才在铃声之中,她的视线似乎落到了很远的地方,此时才渐渐有了焦点。 不看且罢,这么一看,她立时一震,冒出了一身的汗。 只见宁玉婠瞪眼看着她,直挺挺的倒在地上,脖子上,身上都是鲜红的热血。而她的手正握着一把沾满血的匕首。她的手上,身上,脸上都被喷溅上了热乎乎的血。 宁玉婠的脖颈处,被匕首划开,此时还整汩汩的向外冒着血。 绿芜已经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宁春草看清眼前情形之时,也被吓傻了。 这是她做的?她究竟做了什么?她来李家难道不是为了救二姐姐的么?怎么此时的情形,却是她杀了二姐姐呢? 身后的帘笼忽被掀开,紧闭的房门也被一脚踹开。 宁春草心头一惊,手里的匕首啪的掉在地上。 “啊——”的惊叫声从背后响起。 宁春草僵硬迟缓的回头,只见几个小丫鬟一面惊叫,一面躲在了李布身后。 李布则铁青着一张脸,凝眉看着她。 宁春草跌坐在地,连连摇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本书来自品&书#网 第200章 入狱 手机阅读 绿芜瞧这情形,又回忆起适才的变故,目光落在茶案上,那只已经空了的药碗上头。品书网她面对着李布等人,不动声色的悄悄靠近茶案,迅速的药碗给藏在了袖中。 宁玉婠突然发狂,这才拿出了匕首,娘子想来就是受那匕首的刺激,这才做出了过激的行为。 纵然近来娘子已经不是第一次试图要杀人,可先前还好好的娘子,突然迸发杀意,一定是先被宁二小姐给刺激了!而这碗药一定是一切变故的起点,她要将药碗带给阁主看看,看看究竟是谁在策划谋算这一切! “宁春草,你还是人么?她是你姐姐!你姐姐呀!”李布抬手指着宁春草骂道。 绿芜将药碗在身上藏好,慌忙上前,挡在宁春草前头,“你别胡说,是她想要伤我家娘子在前,我家娘子不过是本能的反应,从她手中夺过的匕首!” “本能的反应?本能的反应就要反手要了她的命么?从她手中夺过的匕首,就要割断她的脖子么?宁春草,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李布的声音,几乎要将房顶掀翻。 宁春草从仓惶之中,渐渐回过神来,她抬眼看着李布,“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 “不知道?”李布冷笑连连,“不知道就能为自己开脱么?你身上还带着血呢,你杀人的凶器还在这儿呢!这么多人亲眼看见,你还想抵赖?” 宁春草摇头,“没有,人是我杀的,我没有要抵赖。我只是不知道,我是怎么做的?一点都不记得,为什么?” “你自己做的,还说自己不记得?这话你哄谁呢?不记得就算了么?不记得就能将一切抹平么?”李布抬脚上前,“你为什么杀了你的嫡姐?是不是嫉妒她如今比你过得好?原本你也可以一同陪嫁到李家的,如今也能过得很好,可是你没能嫁进来,所以对你的二姐姐心怀怨恨,便趁此机会,杀她以泄愤?” “你说什么?”宁春草皱眉冷眼看着李布。 李布却轻叹了口气,摇头道:“你何须如此呢,你只要告诉我,你忘不了我,心里惦念着我,我就算不能娶你进门,也总不会放着你不管的,养个外室,我还是养的起的,你又何须做出这种行径呢?” “李布,你说什么?”宁春草皱眉看着李布,此时此刻,她觉得李布的嘴脸真是再丑恶不过,自己前世一定是眼瞎了,才会觉得此人可托付一生吧? 果然也就托付了那么短暂的一生! “我说什么,你听不懂?京兆府府尹一定听得懂。”李布嘴角溢出冷笑。 宁春草闻言一震,忽而明白过来,她今日来这么一趟,还是遭了暗算了! 只是此时明白,已然太晚,事情已经发展到如今局面,由不得她说停了! “来人,给我拿下这大胆狂妄的女子,竟敢在李家行凶杀人!将她送到京兆府去!杀了我李布的嫡妻,我岂能轻饶她?!”李布冷喝道。 他话音落地,外头便有孔武有力的小厮掀帘子进来,好似一早就准备好的。 那可不就是一早就准备好的么?难怪她和绿芜进了李家,能不受一点阻碍的见到宁玉婠,难怪一切都如此顺利,李家人好似一点都不曾察觉。原来人家早在这儿等着呢…… “娘子!”绿芜护在宁春草身前,“婢子带您打出去。” 宁除草抬手落在绿芜的肩头,将她从自己跟前推开,并顺势上身前倾,嘴唇掠过她的耳边,“咱们两个不能都陷进去,你找机会跑掉,去告诉姜大哥!” “事情是我一个人做的!同我的婢女无关!”宁春草小声的叮嘱了绿芜后,又扬声说道。 李布笑着摇头,“那可不行,她与你一同呆在屋里,她可是见证了一切的,怎么能放过她呢?你是主,她是仆,她就是从犯的罪责!” 宁春草和绿芜都没有挣扎,被那孔武有力的小厮们拿下,反剪住双手,推向门外。 两人被推得跌跌撞撞,宁春草侧脸深深看了看绿芜。 绿芜目露焦急,在她眼神之下,只好微微点头。 两人被推搡出门口之时,绿芜突然将肩膀一震,脱开小厮的钳制,飞起一脚,直冲小厮面门。 小厮慌忙躲闪,她顺势一跃而起,摆脱钳制,翻身跃上屋脊,又回头凝望了宁春草一眼,在小厮追上来之前,提起飞掠而走。 绿芜的动作很快,且先前一点挣扎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如今却突然爆发出这般武力来,叫李布等人都毫无准备。竟顺利叫她逃脱。 李布气恼的看了看绿芜离开的方向,但见宁春草还被结结实实的擒着,他又得意的笑了起来,“看见没有,连你的婢女都扔下你,独自逃命去了,你呀,完了!” 宁春草垂眸不语。 “郎君,追不上了,怎么办?”去追绿芜的小厮气喘吁吁的回来禀道。 李布摆了摆手,“罢了,反正主犯在这里,将她送进衙门就行,跑了的只是从犯!” 宁春草被押解到京兆府,直接投进了大牢。 她犯得乃是杀人的死罪,且杀的是她的嫡姐,可谓穷凶极恶,罪大恶极。 所以她关押的地方,是牢狱最深处的死牢。这里昏暗不见天日,潮湿发霉的气味,叫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壁上火光照不了多远,黑暗里时不时的传来吱吱的叫声,悉悉索索的声音,叫人不由毛骨悚然。 宁春草咬着下唇,抱着肩膀,缩成一团。 心里惦念着绿芜是否已经寻到姜大哥,姜大哥是否有办法将自己解救出去? 牢狱中太过潮湿,潮湿的叫人浑身都不舒服。黑暗之中似有无数的小眼睛,正闪烁着贼兮兮可怖的光,紧紧的盯着她。 越想,越害怕。 宁春草摸了摸自己身上,想要拿出些防身的东西来,可担心她会无意伤人,她的短剑早被绿芜收起来了。摸了半晌,只有腰间挂着的黄铜铃铛陪着她。 她将黄铜铃铛握在手中,好似要给自己增加勇气一般。 地面上冰冷的气息,顺着脚脖子往上爬,她的小腿肚不多时都变得僵硬冰冷,没有了温度。 她虽整个人都蜷缩,蹲在地上,却不能阻止那寒气不断的往上涌。 她什么时候也没有过这般经历呀,便是在宁家,受主母嫡出姐妹的欺负之时,也不曾这般惊恐害怕过。 便是去往青城山的时候,虽冒生死风险,却也是有人相伴的。 可此时此刻,这里又冷又黑,黑暗里也不知都藏匿了什么危险,她却实打实的是一个人,没有人在她身边,没有人能给她安慰和温暖。 宁春草甚至想到了死,想到自己会不会就死在这里?在姜大哥找到办法救她出去以前,就先熬不住,被困死在这里? 人往往不能忘坏处想,这么一想就会控制不住自己,越想越多,越想越害怕。 宁春草在这般糟糕的环境,就越发不受控制的惊恐起来。 怀中的黄铜铃铛似乎都不能给她勇气和温暖了。 她要是死在这儿,景珏会知道么?良久不见,景珏是不是已经将她忘记了? 忘了也好,本来他们美好的回忆就不多……也许相逢本就是错。倘若没有遇到景珏,她是不是也不会一步步走到今日局面? 宁春草不由连连摇头,她后悔么?后悔遇到景珏么? 似乎并不后悔呢……想到他的脸,想到他整个人,她好似又有了几分力气似的。 她忽而从地上站了起来,跺了跺脚,浑身都被冻得僵硬冰冷,被这潮湿的空气包裹着,她的动起来,才能让自己暖和吧? 可在她跺脚声中,她似乎听到了些别的声响。 宁春草立时停了下来,侧耳细听。 似乎有隐隐约约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似乎并没有。 这里太过黑暗,也太过压抑沉闷。死囚牢里,似乎只关押了她一个犯人,也许还有旁人,但她并不能看见。 这黑暗恐怖之中的时光,似乎都被拉的漫长。 叫人透不过气的沉重时时刻刻都压在人的头顶上,宁春草觉得自己已经被关押得很久很久了,可四下里却一点点变化都没有。 没人过来,没人走动,更没人说话。 倒不如有些声响,叫人心头也不是那么空荡荡的忐忑。 有了! 似乎又有脚步声了!这次脚步声沉重有力,她没有听错,真的是由远及近,往这边儿来了! 是姜大哥来救她了么?绿芜已经把消息送回去了,姜大哥已经寻到办法了么? 本书来自品&书#网 第201章 幕后之人 手机阅读 宁春草快步上前,面色焦急的立在手腕粗的铁栏杆处,双手握住冰凉的铁栏,借着那一点点昏暗照不甚远的火光,极目远眺。请大家搜索(品@书¥网)看最全!更新最快的 影影绰绰的,似瞧见两个身影,晃晃悠悠而来。 “别看了,这里是死牢,不来人还好,若是来人,就是接你去死的。”无尽的黑暗深处,突然传来一个沧桑沙哑的声音。 宁春草一直以为死牢里只有她一个人,幽暗望不见的牢狱深处突然传来这么一句话音,立时将她吓得浑身汗毛乍起,“谁?谁在那儿?” “嘁,”一声嗤笑,“死牢里还能有谁?自然是死囚了?鲜少见小娘子也能进这般死牢的,你是犯了什么大罪了?” 宁春草眯眼,循声望去,只能看到一片无边的黑暗,却是看不到说话的人。她心里直打鼓,有些恍惚,甚至不敢确定跟她说话的究竟是人是鬼。 她舔了舔嘴唇,还未想好怎么回答,突然那脚步声更加清晰了。她回头去看,已经能看得清楚,正有两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走在前头,后头还跟着个个子不高的狱卒,完全被罩在这两个人的阴影里。 “就是这儿了!”那狱卒指着宁春草的牢房说道。 宁春草心头一惊,不是姜大哥!来人是谁? 两个男子点了点头,狱卒上前,摸出一串钥匙来,拣出一个,慢慢腾腾的插入锁眼儿。 “你们是谁?做什么的?”宁春草后退两步,颤声问道。 “姑娘别怕,咱们是接你出去的。”男子抬头看了宁春草一眼,宁春草在牢狱之中,却是看不清他的五官,更看不清他的神情。 只听得他声音,陌生得很。 “我不认得你们。”宁春草说道,“你们是谁派来的?” “姑娘跟我们走,自然就知道了。这里是死牢,姑娘若是不走,岂不是要留下来等死?”男子说完,笑了一声。 笑声回荡在这阴暗潮湿的死牢之中,显得格外清冷恐怖。 吧嗒一声。 锁开了,哗啦啦的铁链子声,牢门被狱卒推开。 “出来吧!”狱卒站在牢门口喊道。 宁春草犹豫不前。 “嘿,死牢的规矩变了?”幽暗的牢狱深处,那沙哑的声音忽而说道。 “你闭嘴!死牢的规矩再变,你也出不去!”狱卒啐了一口,朝看不清的昏暗中骂了一句。 “姑娘,请您出来这种事儿,就别叫我们动手了,本是来救您,倒像是强迫您似的?”站在牢门外头的一个男人说道。 狱卒也站在门口催促,“快快,赶紧的!不想出去我就锁门儿了!” 宁春草打量那两人,深觉他们一定不会是姜大哥派来的人,她犹豫片刻,连连摇头,“你锁门吧,我不出去,我杀了人,该受罚的!” “嘿!我还没见过了……”狱卒正感慨,作势真要锁门之时。 一直没有说话那男子却是突然动手了,他一把推开狱卒,弯身钻入牢门,牢狱之中,地方本就没有多大,他身高腿长,一进来就更显得地方窄小逼仄。 他伸手便钳住了宁春草的手臂。 宁春草抬腿踢他。 被他另一只手挡了回去,宁春草踢在他小臂上,却好似踢在了铁块上一般,疼得她直冒眼泪。 男子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握住她双手,反剪在身后,“得罪了。” 说完,按着她,将她带出了牢房。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宁春草咬牙切齿的问道。 钳着他那男子又不说话了,先前一直说话的男子嘻嘻一笑,“跟女人,动口不如动手。还是直接行动方便快捷!嘿嘿,去哪儿?去了你不就知道了么?” 宁春草喉咙里呛入一股子发霉的味道,呛得她嗓子眼儿里难受,连连咳嗽了好几声。 两个男子脚步很快,狱卒被远远甩在后头。 宁春草的咳嗽还没停下来,便只觉眼前光亮耀眼,照的她眼睛都睁不开。 还未适应了光线,未能看一看四下的情形,她便被塞进一辆马车里头。 马车几乎是瞬时,就在“驾——”的一声中动了起来。 宁春草没坐稳,马车一晃,她一头撞在了车厢壁上。 “哟,你照顾好她呀,大人说了,不能叫她受伤,得完好无缺的带回去!”那话多的男子皱眉说道。 沉默寡言的男子长手一捞,将宁春草按在坐垫上,按稳,别过头,似乎在倾听着外头的动静。 那话多的男子,却是上下打量着宁春草,“你说说,她有什么特殊与众不同的地方?值得大人这么大费周章的将她弄回来?她竟然值一枚紫还丹?值么?” 宁春草闻言,心头一震。紫还丹? 她值一枚紫还丹?这话是什么意思?究竟是谁要见她,见她有何目的?大费周章?指的是将她从死牢里带出来,还是指从她去李家再到如今的整个过程? “话多!”那个寡言的男子冷冷说道。 话多的男子嘻嘻一笑,抿嘴不再说了。 宁春草心头却是一时难以平静,一个接一个的念头不断的冒出,可未见到那带她来的人之时,她从无从判断,这来来往往发生这么多事,究竟是什么缘故。 马车不知行了多久,渐渐的慢了下来。 宁春草的心跳却是随着马车的减缓,而骤然加快。 马车停下之后,她是不是就要见到那幕后筹谋策划这一切的人了?她是不是终于就要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咽了口唾沫,被两个男子提着,带下了马车。 “你们放下,我自己会走!”宁春草低声抗议。那两个男子人高马大,提着她的肩膀,她几乎脚不沾地。 不过这会儿,这两个男子却都不说话,脚步异常匆匆,头也埋得较低,神态十分恭敬。 宁春草的抗议,两人像是完全没有听到,马车上那种随意,现在全然不见。 他们脚步快的,宁春草几乎不能看清周遭景致。两人穿过回廊,过堂,有淡淡香风拂面,宁春草还未寻到香味的来源,便被扔进了一个冰冷的小屋里头。 门砰的一声,从外头被关上了。 宁春草心中惊疑不定,不敢懈怠,从地上一跃而起,四下看去。 小屋里什么装饰都没有,徒有四壁,壁上画着一些奇怪的画符,她看不懂,只觉得这画符里可能藏着什么隐秘的力量。 小屋左右都只有二十步长宽,像是个屋子形状的牢笼一般。 靠门的南面有窗,窗户纸外透过天光来,不若死牢那般漆黑暗无天日。 只是这房间里也没有暖炉,没有地龙,十分的寒冷。 宁春草四下看了看,皱眉猜测要她来的人,究竟是谁。 有说话声,从外头传来,是女子的声音,随风浮动,似有些耳熟。 宁春草凝眉侧耳,仔细聆听。 那说话的人却又住了口,叫她无从判断。 宁春草正郁闷之时,门却突然被人推开了。 她心跳砰砰,抬眼看去。 “又见面了。”来人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说道,“我等你,好久了。” 宁春草看着她的脸,不由后退了一步,“巫女,是你!” 一身大红衣袍的巫女点了点头,“怎么,你没想到么?” 宁春草缓缓摇头,“你寻我来做什么?” “凌烟阁的阁主不是神通广大,怎么他没有告诉你,我正在找你?我能来京城,你的原因要占大半呢!”巫女一面缓缓向前,一面说道。 宁春草呼吸有些急促,透漏出她此时的紧张来。 巫女上下打量她一眼,摆手叫守在门口的少女退出去。 少女颔首,将门关上。 宁春草抬头,却听闻外头有插门上锁的声音。她心头一紧。 巫女轻笑起来,“好了,如今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清净的很。” 那少女从外头将门反锁以后,果然脚步轻轻的走远了。 宁春草心头更添几分忐忑,“你这是什么意思?将我寻来,又把我们两个锁在这屋子里,你该不会是一早就心属于我了吧?这般献身,还真是……” “呸!”巫女嗤笑打断她的话,“别说些混账话,以为这样就能叫自己放松不至害怕?我不用看你的脸色,单听你的气息,就知道你如今正是怕极了。” 宁春草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两个人正面相对的时候,气场很重要。 且是她和巫女两个人,正是要靠身体之外的自然之力对抗,这个时候,精神意念的强大,就决定了生死成败。 本书来自品&书#网 第202章 夺舍 “为什么?自然是为了你这个人啊!”巫女上下打量她,目光里透出贪婪的意味,“你的身体如此年轻,如此充满活力,看看这皮肤,这毛发,处处都是生命的力量啊!” 宁春草皱眉。 宁春草似乎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又似乎更糊涂了,只看着她陶醉的表情,好似看着疯子一般。 她吟唱的声音不大,轻轻柔柔的像是哄孩子入睡的歌谣一般。 可巫女围着她又跳又唱,她并没有觉得有任何的不适。 原以为自己也许会觉得困顿,或是疲惫。 连这小屋里的冰冷,都不觉得冷了,反而温暖如沐春风。 她停下来,瞪眼看向宁春草,见宁春草正抱着臂膀,好整以暇的看她,她立时脸色大变。 宁春草勾着嘴角笑了笑,“谁说我没有反应?我有啊,我觉得身上的牢狱之气都被吹散了,如今正愉悦的很,你的歌倒是莫名的取悦了我,叫我心情甚好,不若你再唱一段,再跳一段,说不定我腹中饥饿的感觉也都一并消失了!” 一开始宁春草还觉得她声音有些刺耳,正欲摇晃腰间铃铛来打断她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耳朵已经适应了这般声音,巫女的声音似乎牵动了自然之力,门窗紧闭,原本没有风的室内,却渐渐的似有风动,空气流转,带来肉眼看不到的力量,源源不绝的钻入宁春草的体内。 过了一阵子,巫女停下来,睁眼瞧她,发现她仍旧好好的站着,面上的表情怡然得很,就连刚被来带时候的紧张忐忑都全然不见了。 宁春草闻言皱眉,“控制我?” “你说你控制我?”宁春草打断她的话,忽而上前一步,逼近巫女,“我明白了,在半夜里,我突然起来,要杀了我的婢女,不是我自己的行为,乃是在你控制之下,毫无意识的行为!包括在花园里,我掐住那丫鬟的脖子……还有!还有我失手杀了我二姐姐!在那之前,我似乎听到了铃声……都是因为你!都是你控制之下的行为,对不对?” “我没有!”宁春草冷喝一声,打断巫女的话,在巫女猝不及防之时,她揉身而上,一把钳住巫女的脖子,“是你,是你做了这一切!你如今又要对我做什么?你的诡计究竟是什么?你从巴蜀,不远千里,来到京城,为的是什么?” 宁春草一面钳着巫女的脖子,一面瞪眼看她,目眦欲裂。 说完,女巫翻手拍在她手腕上。 巫女从她的钳制之中,轻松的摆脱出来,上下打量她,微微皱起眉头,“为什么不能夺舍呢?我得好好去想想。” 巫女不再理会她,来到门边,扬声唤那少女。 巫女闪身出去,门又被锁了起来。 “大人,需要给她送饭送水么?”少女的声音味道。 只听那巫女冷笑一声,“她不需要。” 巫女和那少女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心头却越发担忧起来。 且绿芜倘若被抓,凌烟阁反倒会更快得到消息,姜大哥也能更快的做出应对。 那她的意思是什么呢? 绿芜将李家发生的事情告诉姜伯毅知道,并拿出那只被她藏起来的药碗。 绿芜吞了口唾沫,“是哪几样也都不重要了,如今娘子都被李布送到大牢里去了。娘子是宁家庶出,如今却是亲手杀了嫡出的姐姐,依律,死罪难逃啊!阁主快想办法救救娘子吧!” 绿芜却有些心神不定的说道,“这李家人真是可恶,他们就是想要借着娘子的手,除掉宁二小姐,让宁家没有话说,还能腾出李布嫡妻的位置来。更陷害了娘子入狱,真是一箭双雕一石二鸟!好事都被李家给算尽了!” 绿芜微微一愣,“婢子说的不都是事实么?” 绿芜张了张嘴,这不是明摆的事情么,阁主怎么这么问?可回阁主的话,却不能这么回。 姜伯毅哦了一声,缓缓点头,事情似乎有些复杂呢。 第203章 挑衅李家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阁主,大牢那种地方,娘子一个女子怎么受得了,您还是快想办法救娘子出来吧?旁的事情,等娘子出来以后再说!”绿芜急道。 姜伯毅皱眉,不置一词,大步离开。 绿芜记得原地直跺脚,却没有办法。 姜伯毅设法去打听宁春草被关在哪处大牢,可消息却被人提前封锁,惊叫他完全打听不出眉目来。 就在姜伯毅四处寻找宁春草下落的同时,睿王府醉生梦死的景珏也听闻了这则消息。 宁家庶女宁春草,扮作凌烟阁贵女小姐。潜入李家,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嫡姐,现已被李布送入大牢,等待发落。 宁春草自打出了宫以后,就好像人间蒸发一般,一点消息都没有,他叫人留心,知道她被姜伯毅接走,知道姜伯毅会照顾好她以后,就再没听闻过与她有关的消息。 突然有消息传来,就是这般骇人。 “她对她那二姐姐还是很不错的,几次同宁家有来往,都是为了她那二姐姐,甚至不惜得罪李家,帮助她二姐姐回到娘家平安顺利的生产。她同她那二姐姐有什么仇,能亲手杀了她?还是亲手?你能想象,宁春草动手杀人的样子么?”景珏喝的醉醺醺的,抓着身边的小厮。瞪眼问道。 那小厮连连摇头,“小的不能,但是这消息都在京城里传遍了,就连李家的丫鬟都说亲眼看见……” “呸,有时候眼见还不能为实呢,更何况传言?传言有几回是真的?”景珏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也不知他喝了多少的酒,走路跟跳舞似的。 “爷,您歇会儿,歇会儿再出去呀?这刚喝了酒,风一吹,要头疼的!”陪着他喝酒的歌女妓子纷纷上前。挽着他的手劝道。 景珏挥手,将人都甩开,“滚,别挡着爷的路。” 声音冷厉,表情严肃,哪里有适才喝酒时那般玉面郎君温柔洒脱的样子。 歌女妓女们纷纷腹诽,男人都是一个德行,不管长得再好看,都是提了裤子就不认人的!呸,这小爷都不用提裤子,说翻脸就翻脸了! 歌女妓子们被甩开,谁都不敢上前跟着,或是再劝。可小厮们却是不敢大意,纷纷追在后头,世子爷这会儿明显已经喝高了。 其实世子爷这段时间基本都是这个状态,不是在喝酒,就是已经喝趴下。 想想,还是怀念当初宁姨娘在府上的日子呀,那时候世子爷多快活潇洒?白日里骑马射猎,或是同人比武打球,夜里早早回府,便是同人饮酒,也多有节制。 再看看如今? 小厮们都忍不住摇头叹气,一路追着景珏,竟追到了李家大门口。 “爷,世子爷,宁姑娘已经不在李家了!您往李家来做什么?”小厮们纷纷上前阻拦。 景珏一身酒气,走路摇摇晃晃,一看就是来闹事的样子,他本就在京城里横行不讲规矩。如今更是喝醉了酒。心中积郁良久,万一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爆发出来,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呢! 小厮们岂敢放他进李家。 酒醉之人,也许都有个毛病,就是越拦着不让他做什么,他到偏被激起反骨来。越是要做成了才行。 小厮们相拦之下,景珏越发恼怒,挥拳抬脚,将挡在自己跟前的小厮一个个打倒踹翻在地,“都别拦着爷,爷今日就是要看看这李布究竟有多大能耐,竟能将她给我送到大牢里去?他怎么送进去的,就要怎么给爷请出来!” 说完,他就走到李家的金子门楣下头,抬脚踹在李家朱红金钉的大门上。 李家门房在里头,先前听闻一阵混乱,也已经知道外头来人是谁了。 世子爷可是惹不起的。连忙叫人禀了主子知道。 李布一听睿王世子来了,一脑袋缩到李夫人背后,“娘,我不要见那煞神!” 李夫人脸色也不好看,“他不是已经被圣上给赐了婚,要娶周家六小姐了么?怎么宁春草刚出了事儿,他就又出来冒尖儿?就不怕周家有意见?不怕圣上不满?” “他那个人,一点脑子都没有,被那宁春草给迷得五迷三道的,这会儿怎顾得上周家?圣上的叮嘱,恐怕更是一早就抛到脑后了!”李布缩在李夫人背后,摇头说道。 家仆在下头着急。“夫人,您快做个决断吧,不然瞧世子爷的架势,是要把咱们李家的大门都给拆了呀?” 李夫人气哼了一声,“嚣张的!他敢?!” 李布啧了一声,“娘啊,他真敢啊!您还是快想办法吧!” 李夫人抬手在李布肩头轻拍了一下,“你是做大事,成大事的人!这般怕他做什么?待大事成了以后,他不过是个阶下囚而已,见了你还要卑躬屈膝,你作甚怕他?” 李布被母亲说的一愣。想到他们如今做的事,胸中不由一阵激荡,豪气满怀。 “是,母亲说的是,当初他那般羞辱我,羞辱我爹!待事成之后,我们也要好好的羞辱他一番,将昔日他欠我的,都一笔一笔算回来!哼!”李布站直了身子,一时间好似整个人都高大了不少。 可外头却传来家仆惊慌失措的叫喊声,“主子,主子不好了!那睿王世子踹开了门,直冲内院来了!” 正畅想着美好未来的母子两人,闻言都是一阵惊慌,未来怎样,终究还没来到,眼前的麻烦却是越发逼近了。 “老爷不在,内院只有妇人,挡住他,不能,不能叫他进来啊……”李夫人喝道。 李布挺直的脊背又微微弯了,“娘,他,他一定是来找我的。我,我得藏起来。” “李布,有胆子做,就得有胆子当,给爷滚出来!”景珏的速度竟是出乎意料的快。 李家掂着扫帚,棍子的家仆如何能拦得住他。 只见他走来的一路上。李家家仆躺倒了一片。 景珏自己,自然不能速度这么快的放倒一片,他一路几乎是畅行无阻的。他随身带着的随从,都是王府里的好手,他的随从,怎能眼睁睁看着世子爷吃亏呢?既然拦不住世子爷。就得帮世子爷扫清障碍才是。 在王府好手的拳脚之下,李家的家仆几乎毫无招架之力。 “去把李布这只缩头乌龟,给爷抓出来!”景珏站在院子外头,嘲弄说道。 李布闻言,脸上霎时涨红,“呸。谁是缩头乌龟。” 只是他声音却不甚大,听起来也不是中气十足的。 “李布出来!不出来咱们就进去抓你出来了!”王府的随从站在院子里叫嚣道。 毕竟是李家主母的院子,屋子里有女眷,他们还真有些不好意思直接闯进去。 李夫人颤抖着抓住李布的手,“儿,娘陪你出去!” 李布很想点头。很想这个时候能有个人站出来,替他扛下这一切。 可是倘若真叫母亲护在自己前头,站到了那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世子爷面前,还不知道他能说出多难听的话来呢! “我,我自己去,您就坐在屋里头。”李布扒开李夫人的手,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的向外走去。 帘笼一掀开,立时一股冷风,吹得李布一激灵,“世子爷私闯朝廷大员家中,这不妥吧?” “少跟爷废话。你过来!”景珏手里捏着根长长的鞭子,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布。 李布心底发颤,面色发白,踟蹰不肯往前。 “怕了怕了!他胆怯了!”一片嘘声,嘲弄之声从随从们口中发出。 李布脸上更加难看,男人都是好面子的。李布也不例外,这般被人嘲弄,他脸上哪里挂得住,当即往前两步,“我不是怕你,我李家乃是讲礼数的!” 景珏垂眸嗤笑一声,“礼数?狗屁!” 李布脸上一僵。 “知道爷为什么来么?”景珏晃了晃手中的鞭子,冷冷看着李布问道。 李布心里发憷,景珏的鞭子,他可是尝试过的,那滋味儿,真是终身难忘。脚步有些打颤,“不,不知道,还请世子爷明示?” “不知道?你敢跟爷说你不知道?嗯?”景珏上前一步,手中的长鞭立时挥出。 辫梢扫在李布的脑袋顶上,他束起的玉带发冠立时被鞭子抽掉。长发披散,第一个照面,就狼狈不堪。 被人当着众人面,扫落了发冠,这实在是件丢脸的事儿,李布的脸色已经不苍白了。这会儿都几乎涨成了酱紫色,“你,你莫要欺人太甚,这里,这里是李家!” “就欺负你李家,怎么样?你能把爷怎么样?”景珏逼近他,抬手就要挥出第二鞭子来。 李布气恼之下,口不择言,“你再嚣张,将你也送到大牢里去!” txt下载地址: 手机阅读: 发表书评: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顶部"加入书签"记录本次()的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墨涵元宝谢谢您的支持!!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204章 死了 景珏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住,即将挥出的鞭子,也停在了那儿,他缓缓点头,“对,就是大牢。79小說现在你告诉我,你把宁‘春’草送到哪儿去了?那间大牢?怎么送去的,就怎么给爷请出来!” “那不可能,她杀了人。杀了她的嫡姐,依照律法,她当死罪!我可请不回她来!”李布‘色’厉内苒的说道。 景珏闻言,‘玉’面之上如同覆盖了一层冰霜,抬手挥出长鞭。 长鞭划破空气的声音都叫人觉得凌厉,‘抽’在李布身上发出的声响,更是叫人听着都觉得疼。 李布嗷嗷惨叫,“世子动‘私’行,蔑视朝廷王法,不将朝廷命官放在眼里!这是蔑视朝廷,蔑视圣上,不遵律法!我要告你!我爹也要告你!你以为你还能嚣张到及时?” 李布抱着头,一面仓皇躲避,一面嗷嗷惨叫说道。 他不说话还好,景珏也许就是打他一顿。泄愤算了。 可他这么一嚷嚷,景珏本就在气头上,更是喝醉了酒,人的自制能力原本就不剩下什么的时候,他这一番话。可是将景珏惹的不轻。 景珏挥手扔了鞭子。 四下的王府随从,一看就惊了,“世子爷,世子爷不可……” 一片劝诫之声。 “你就是个有爹生没娘教的小痞子,若不是你爹是当朝王爷。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敢在我家里嚣张?”李布见他将鞭子扔了,以为自己的话吓到了他,略有得意的嚷嚷道,吃了亏,他也就涂个嘴上占便宜。 可不曾想,他这话一出口,整个院子都静了。 原本正劝诫景珏的随从们,全都闭口不言了。 景珏冷冷的向四下看去,“他说我什么,你们都听到了,接下来,我要对他做什么事,也都是他自找的了。怪不得我,要怪,就只能怪他自己嘴欠!” 说完,景珏飞身而上,一拳打在李布的‘胸’口上。 李布吃痛,噗的吐出一口浊血。‘胸’口疼的好似肋骨都齐刷刷断了一般。 这疼痛叫他浑身都在叫嚣着疼,可口中却发不出一丝声响。至今,他才明白,世子爷拿着鞭子的时候,其实也就是玩儿玩儿,他扔了鞭子,上手的时候,才是真要打人呀! 可惜李布明白的太晚了。一拳打在‘胸’口,还没有片刻的功夫,又是一拳。 接着一拳快过一拳,耳边只听得拳风赫赫,只看到让人眼‘花’缭‘乱’的出拳速度。一下比一下更清晰的痛楚砸在自己‘胸’口上。 李布觉得自己的‘胸’腔已经被打裂了,爆裂了,他完全透不过气来了。 眼前世子爷的身影也模糊起来,看不清了。 ‘胸’前的拳头好像停了下来,他打够了?不打了?可为什么自己还是疼的一口气都喘不上来呢? 只见景珏猛的提气而起,飞身回旋一脚,狠狠踢在李布的脸上。 李布整个人,硬生生被踢出了好几步远。无声无息的倒在地上。 李家原本嘁嘁喳喳‘乱’哄哄的院子,自从李布说了不该说的话以后,就彻底的安静下来。只听得景珏揍人的声音。 这会儿更是完完全全的安静下来,安静的仿若无人一般,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了。 只听得枝头麻雀,小心翼翼的啾啾了一声,似乎被这份安静吓得不敢多停,又振翅飞走了。 李家的院落,静的叫人心惊。 守在帘笼里头的李夫人,浑身都在打着哆嗦,“这,这。这……” 她一连这了几声,都没有这出剩下的话来。 “来吧,李家人把我也送到大牢里去吧。”景珏站在院中,忽而一摊手,面无表情的说道。 李夫人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惊叫一声,掀开帘笼,从屋里头迈了出来,跌跌撞撞的直扑向倒在地上的李布。 “布儿,布儿?你快醒醒。你快起来啊?布儿?布儿?”李夫人声音焦灼凄厉,叫人的耳朵都有些受不了了。 她颤颤巍巍的伸手,将手指探向李布的鼻尖。 周遭围着的王府随从面‘色’都有些不好看。 今日这事情,似乎闹得有些大了啊?如今可该怎么收场? 可看着站在原地,有些摇摇晃晃,醉酒不甚清醒的景珏,他们又觉一阵头痛无奈。 “啊——布儿啊——我儿啊——”李夫人大叫一声,两眼一翻,昏厥过去。 李家人这下全‘乱’了,再顾不得对世子爷一行的惧怕顾及。蜂拥上前,抬李夫人,抬李布,手忙脚‘乱’,‘混’成一锅粥。 “李家人不是很厉害么?不是杀了人要被送入大牢么?来,将我送入大牢?快,将我也送入大牢呀?”景珏醉醺醺的站在原地,嚷嚷说道。 可李家人这会儿哪里顾得上理会他,早有那机灵的跑出府去向李家老爷报信儿,可李家老爷这会儿也还没赶回来。 景珏许是站的有些累了,挥了鞭子又动了手,酒劲儿上来了,他更有些头晕目眩,他四下看了看,竟捡了个平整的大石头。坐了下来。 有王府的随从上前,“爷,要不咱们先回府吧,将事情告诉王爷知晓,王爷也好能想些办法应对?” 景珏连连摇头。“想什么办法应对?李家不是说杀人偿命么?我在这儿等着,等着他们把我送到大牢里。” 随从叹气,“您以为您进了大牢,就能见到宁姑娘了?” 景珏侧过脸来,看着随从,“不能么?” “自然不能了!”随从笃定说道。 景珏不明所以,“为什么不能?” “您是世子,是皇室呀!您就算是杀了人,也是被关到大理寺的!宁姑娘只是百姓,杀了人,是要进死牢的!”随从解释道。 “死牢在哪儿?”景珏立时就从石头上跳了起来,“我去死牢!” 宁‘春’草从地上惊坐起,她竟睡着了。 这密闭的小屋里头,没有‘床’,没有榻,甚至连个凳子椅子都没有,空无一物,唯有墙上那‘乱’七八糟的画符陪着她,与她相顾无言。 她适才做梦了?宁‘春’草‘摸’了‘摸’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来,还活着,她还有**,真的还活着。 梦里,她见到了许久都不曾见到的情景。 她已经多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了?多久没有在梦中上过归雁楼了?似乎前世种种已经过去了,似乎她竟可以忘记了,放下了。 可是突发的变故,二姐姐突然间倒在了她的手下,她亲手拿起匕首划破了二姐姐的咽喉…… 一切,前世的一切似乎又都席卷回来了! 她一步一步走上了归雁楼,一步一步靠近了归雁楼三楼的栏杆处。 鸿喜在她耳边唤着“‘春’草姐姐”…… 她绝望的回头去看。身子如风筝一般向下坠去。 可同以往数次都不同的是,她看到,鸿喜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那人上半身正微微前倾,伸出的手甚至还没来得及收回! 而鸿喜伸出的手,似乎并不是为了推她,鸿喜是想要抓住她! 推她摔下归雁楼的人,乃是站在鸿喜身后,此时还没来得及将手收回去的——李布! 宁‘春’草忽的从冰凉的地上站了起来,瞬息之间,她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她的仇人不是鸿喜,乃是李布! 前世推她摔下归雁楼的人,根本不是那个说不会做违背良心之举,一口一个“‘春’草姐姐”的鸿喜。她早该想到的!鸿喜一向老实憨厚,一向对她照顾有加,见她做媵妾被主母压制,十分可怜,偷偷的拿稀罕的物件儿送给她,偷偷的透‘露’郎君的消息给她,好叫她在主母压制之下,还有机会能得见郎君…… 这样的鸿喜,怎么可能会亲手推她摔下归雁楼呢? 为什么,为什么以前的梦里,她从来没有见过李布?从来没有看清楚过鸿喜的背后还藏着一个人? 而如今,突然看清这一切,突然明白前世致死都不明白的真相,又是因为什么? 本站访问地址任意搜索引擎内输入:即可访问! 第205章 相遇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宁春草在梦中惊醒,终于看清了前世临死没有看明白,甚至没有记住,却也许是残存在记忆深处的东西。 她如今尚不知李布已经死了。 可李家的人却是知道了。 李大人回来之前,景珏便离开了李家,他带着随从,去往死牢的方向。 随从们相劝,说他便是去了,死牢也是进不去的。景珏喝的醉醺醺的,又在李家动了手,这会儿怒火都烧到了头上,哪里能听的进劝说? 他硬是来到死牢外头。果不其然,死牢的守军根本不让他靠近,莫说打听宁春草在哪间牢房里关着了,就是连牢狱的门儿都没见着。 景珏正在生气之时,却恰瞧见身高腿长的一人,被众人簇拥着,从死牢里头走出来。 这人看着眼熟得很呢,虽然两人见面的次数不多,可这人的形象却像是刻在脑子里一般。景珏虽喝醉了酒,却还是一眼就把他给认了出来。 景珏立时起身,摇摇晃晃的朝那人走去。 “姜伯毅,你站住。”景珏伸手指着姜伯毅,毫不客气的开口唤道。 姜伯毅身边随从,大约是头一次听闻有人敢这么不客气的叫自家阁主的名讳,立时将手落在腰间佩刀之上,刷刷的扭头警惕看着景珏。 景珏身后的随从也都立时紧张戒备。 此时此刻,没有紧张的大概只有满面醉态的景珏,和面无表情的姜伯毅了。 “世子。久违!”姜伯毅略拱了拱手,点头说道。 景珏将手一挥,“呸,谁跟你久违,我问你,你将春草照顾到哪里去了?原以为。她被你接走,一定会被照顾的很好,你竟将她照顾到死牢里来了,你还真是有能耐得很呀!” 姜伯毅淡然的看着景珏,并未因他这话而动怒。 景珏满面怒色,他好似完全不受其影响。景珏话音落地,他更好似完全没有听见似得,转身就走。 景珏见自己被人无视,顿时愈发生气,他闪身挡在姜伯毅面前,“爷跟你说话呢,你聋了?” 姜伯毅漠然看他,“让开。” “不让,你能怎样?有种你打我?”景珏哼道。 姜伯毅垂了垂眼眸,唇边似乎有一抹嘲讽的笑意,“真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爷来给你解惑?”景珏挑了挑眉梢,明显一脸挑衅的模样。 姜伯毅轻哼一声,不欲与他发生直接的冲突,只想绕过他,赶紧离开。 景珏却是不愿放他走,他绕一步,他就往前挡一步,一直将姜伯毅逼得无路可走。 姜伯毅终于站定,抬头看着景珏。凌烟阁众随从都憋着一肚子的气,他们阁主无论到哪里,不都是横着走的?只有旁人见了他们阁主让路绕道的份儿,哪有他们阁主给旁人让路的时候? 今日这窝囊气受的!明显对方就是个纨绔,真不明白阁主这般礼让他做什么? 景珏见姜伯毅站定,便嗤笑一声,挺直了脊背,“怎么,不躲了?不让了?准备跟爷好好说话呢?” 景珏话音刚落,姜伯毅的拳风就已经到跟前,他甚至连躲都来不及。腹部就猛受了一拳。 他登时倒退数步,若是不是身后的一干随从蜂拥上前,将他扶住,他只怕倒退十几步不止,还要跌坐在地上才行。 这一拳受的,他腹中翻江倒海。简直要将隔夜的酒都给吐出来。 姜伯毅冷眼看着他,“这一拳,是替她打的。” 话音未落,众人只觉劲风扑面,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几步开外的姜伯毅再到了跟前,他又是狠狠一拳,仍旧打在景珏的肚子上。 景珏忍不住干呕,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吐出来。 “这一拳,是教你怎么说话,不要动不动就‘爷’,看清楚你面前站的是谁再开口。”姜伯毅缓缓说道。语气里似乎不夹杂任何的情绪。 睿王府的随从们看不下去,纷纷挡在景珏跟前,但见姜伯毅随意出手就有这般实力,他们亦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是僵持着,防备姜伯毅再动手。 “好,现在我来回答你的话,你问我,为何没有照顾好她?”姜伯毅冷笑一声,“你有什么资格问我?你凭什么站在这里故作姿态的关心她?你如今是她什么人?你想要关心她,自己怎么不去做?” 一连几个问题丢出来,景珏却连头都没抬,他额上冒着豆大的汗珠。双唇紧抿,呼吸略有些急促。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 “敢想不敢做的男人,都是孬种。”姜伯毅一字一句,指着景珏的脸说道。 说完,他负手而立,以睥睨的姿态看着被众随从搀扶着的景珏,上下打量一番,末了只摇摇头,转身就走。 行了两步,才停下来突然说道,“依我看。她的眼光还真是差,竟会对你这种身无长物之人念念不忘,哼,不过是白瞎了一张玉面。” 话音落地,他带着凌烟阁众人头也不回的浩荡离去。 景珏腿一软,就要在地上坐下来。 众随从吓了一跳,“世子,世子”的唤着。 景珏勉强稳住了身体,捂住肚子,冒汗站立,“呸,下手还真狠。” “世子。咱们回去吧?先回王府,您脸色太差了,叫太医来给您看看?”随从们劝诫道。想来世子挨了打,吃了亏,总要学乖。 不曾想世子抬手蹭了下嘴角,眼中却满是邪气。“不回,去备辆马车来,爷在车里歇歇就成。” “爷不去死牢了?回府寻了王爷的手令,定能进得了死牢的!”随从们半哄半劝道。 景珏摇头冷笑,“他一脸失望从死牢出来,定然说明,他在死牢里没有见到她。既然她不在死牢,我又何必在这儿浪费时间?” 众随从没想到世子爷挨打之余,还有这般收获,连忙纷纷点头,备车的去备车,剩下的都搀扶着他。唯恐他扛不住。 他却揉揉肚子,挺直了脊背,喃喃自语道;“你说的也不错,我是不配……” 随从们却不甚明白,他嘀咕了什么。 马车备好,随从们询问要去哪里。景珏坐在车厢里头。犹豫片刻,缓缓说道:“去寻景瑢吧,带上他一起。” 驾的一声,随从们驱动马车,其余人策马追在后头。 一行人到了燕王府外,燕王府的门房却说。景瑢并不在府上。 “他去哪儿了?”景珏从马车内探出头来问道。 门房连连摇头,“这小的哪儿知道啊,郎君去哪儿,怎么会跟小的说呢?” “他必定会留了人在府上,去哪儿的也好告诉我知道,你去叫他的小厮来回我!”景珏摆手。浑不在意的仰躺在马车里。 等了不多时,景瑢的小厮小跑而来,顶着一脸的笑意,却是恭敬客气的说:“回禀世子爷,小的也不知道我家郎君去哪儿了,郎君许是出去玩儿了?” 景珏冷哼一声,“他去哪儿玩儿了,会不叫我知道?” “许是忘了吧?”小厮摇头笑道。 景珏眯眼打量那小厮,这是景瑢身边常见过的人,伺候在他跟前也有好几年的光景了。 此时小厮被景珏锐利的视线看着,不由就低下头来,讪讪陪笑。 景珏勾了勾嘴角,“忘了?” 小厮连忙点头打哈哈,“许是忘了吧?” “他交代你,我来寻他的时候,如何回我?”景珏又问了一遍。 那小厮飞快的抬头,看了景珏一眼,“我家郎君走的匆忙……” 景珏不待他话说完。就点头,“哦,匆忙。” 小厮有些忐忑,景珏却没再盘问下去,只吩咐车夫道:“咱们走。” 景瑢的小厮不由松了口气,眼见睿王府的马车离去,不由抬手在脖颈旁扇了扇,好似很热似的。 景珏却在马车里,默不作声。 随从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儿去。 “他怎么会忘?”景珏却突然说道,“从小到大的习惯都是如此,你们说。一个人的习惯,他会忘么?” 景珏突然的问话,叫随从们不知如何回答。 他却自顾自摇头答道:“不会的,这也不是匆忙能解释的。或许他是真的匆忙,匆忙到没有编撰一个更好的理由来搪塞我。或许他是没有料到我会在这个时候过来寻他。” “世子爷的意思是,瑢郎君乃是有意要瞒着爷?”马车上的随从小声问道。 景珏缓缓点头,“是,可他是有什么事,一定要瞒着我呢?” 随从摇头不知。 景珏却眯了眯眼,“速去查看,他如今身在何处,同什么人在一起。我要立时知道,立时!” 随从应声,不待马车停下,便翻身越出马车。 txt下载地址: 手机阅读: 发表书评: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顶部"加入书签"记录本次()的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墨涵元宝谢谢您的支持!!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206章 进展 想要听出旁人故意隐瞒的东西,便就要借助睿王爷暗中的势力了。 睿王爷还是十分偏疼他这唯的儿子的,虽有许多事情瞒着他,不叫他知道,可安排在他身边的随从,都是他亲自培养出来的好手。 黄昏时候,景珏便已经得到了消息。 “瑢郎君下晌离开燕王府,去了望月楼,雅间里坐了约莫有半多时辰。”随从回禀道。 景珏点了点头,“他没去花楼,没点歌女妓子?” 随从连连摇头,“都没有,他期间只见了人,而后就回了燕王府。” 景珏闻言,忽的从枕囊上直起了身子,瞪眼看着回禀的随从,声都多了几分认真持重,“见了谁?” 随从小心翼翼的看了他眼,低声犹疑答道:“是……是凌烟阁的二当家,姜维,姜二爷。” 话落地,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好看的:。 景珏看着单膝跪地回禀的随从,随从拱手看着微微沾了尘的鞋尖。 主仆都没有开口。 因为这消息太过意外,意外的叫人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景瑢见姜维?”景珏如墨渲染的浓眉不由皱在起,“他们两,什么时候凑在起的?” 随从连连摇头,这消息,都是耗费了大力气才得到的,至于更多的消息,如今却是没有了。 景珏缓缓点头,微微摆手,“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随从正待退走,他又忽而唤住。 “等等,叫人悄悄盯着他们两,若有风吹草动,时间来禀!” 随从领命。 景珏却还不放心,“不行,你们别去,寻父亲身边的好手去!务必小心,决不能让姜维察觉,姜维是属狐狸的,叫他察觉,便什么事儿都听不到了。”景珏鲜少有这么啰嗦的时候。 随从不敢掉以轻心,连忙郑重应了,这才躬身退下。 屋里独处的景珏,眉头却丝毫未有舒展。 景瑢曾经不止次的试探与他,不过都是点到为止。如今却意外的发现,他在私底下,竟然和姜维有牵扯,他和凌烟阁有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秘密来往? 燕王爷是景珏的三叔,从他小时候,他就知道,三叔乃是最温吞的性子,说话做事都慢慢腾腾,就算和人起争执,都会先将自己的脸给憋得通袖。 三叔同爹爹他们吵闹之时,只有吃亏的份儿。可三叔性子好,扭脸儿就忘了,还会给他们抓蜜糖果子吃。 当年怀王密谋造反的时候,他年纪还很小,听闻连爹爹都不敢向圣上求情,求圣上饶了怀王的嗣子亲族。 可憨厚老实的三叔,却愣是在御房外跪了天夜,直跪到晕厥过去。 虽然圣上为此生了他的气,可他对谁都是如此,圣上也更信了他的赤子之心。 景瑢的性子不像燕王,难不成景瑢有什么密谋算,也是瞒着燕王,没叫旁人知晓过的? 景珏越想越多,脑子也越想越乱,腹上受了姜伯毅两拳,这会儿也愈发的隐隐作痛。他咬牙揉了揉腹,冷哼声,压抑着内心的焦灼无奈。 宁春草,你如今,究竟身在何处? 宁春草此时被那巫女饿的头晕眼花,有气无力的坐在徒有四壁的小屋里。 窗外投进恬淡的月光,有夜莺的啼唱隐约传来。 她揉了揉饿扁的肚子,腹诽那巫女前世定是饿死鬼投胎!这才叫旁人也要饿着以尝她前世苦楚! 这小屋本就没有烧地龙,没得取暖的东西,又不给她饭吃,她越发觉得冷,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缩成团。 以至于巫女开门,刚进来的时候,险些没瞧见她,以为她逃跑了。 “你缩在那里做什么?”巫女朝她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宁春草摇头,“我饿的没有力气过去了,还是你过来吧。” “胆敢指使我家大人?,其他书友正在看:!胆子不小!”巫女身边的少女喝骂宁春草道。 宁春草浑不在意的嗤笑声,“哪里是胆子不小,分明就是饿的动不了了嘛!我若有力气,你们开门的时候,我就箭步冲出去,看你们能奈我何?” 少女瞪眼。 巫女却是笑了起来,“没力气了好,没力气了,夺舍也就更容易些。” 巫女挥手,叫少女退出去。 少女连忙躬身向外行。 “休要叫任何人来搅。”巫女吩咐道。 少女躬身应声,将门从外头反锁起来。 宁春草见那巫女真的步步向自己走来,不由按着背后的墙壁,缓缓站起了身。 “你想做什么?” 巫女笑了笑,“我想做什么,你不明白?” 宁春草皱眉。 “你的身体这么年轻,这么富有活力,且如此适合练就巫术,被你这等平庸的灵魂占据,实在是浪费,不若剩下的日子都由我来替你活着,我定叫这幅身体大放异彩,这才不枉生!”巫女的语气十分动情,她举着烛台,灯烛的光映在她脸上,在她眼中投射出贪婪的光芒。 宁春草蹭着墙壁后退两步,“你这是痴人说梦!” 巫女连连摇头,“我已经想到办法了,想到夺舍的办法了,我定会成功的,定能成的!” 说着,她将烛台放在脚下,从怀中取出铃铛来,虔诚的匍匐在地,竟朝宁春草叩拜。 宁春草吓了跳,不知她是何用意,她却什么都没说,拜完便站起身来,面摇铃,面围着烛台吟唱起来。 宁春草忽而觉得,像是有股力道,在撕扯着自己,似乎想要将自己撕扯开来。 可低头看自己,她身边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小屋里,只有灯烛照着的巫女在不断的吟唱,跳舞。 可那股撕扯的力道,却像是有实体般。 像是要将她从皮肉中剥离出来。 耳边的铃声愈来愈响,她的意识在撕扯中,竟渐渐模糊了。 腹中空荡荡的饥饿感叫她无力反抗,顺着那撕扯的力道,好似真的要离开了她的肉身。 耳边似有风动,有铃声,有低喃轻唱…… 离开吧,离开了就舒服了,离开了就不受**的禁锢了…… 撕扯的感觉,倒像是要救她脱离苦海,脱离这种寒冷饥饿疲惫的感觉般。没有**的辖制,这些痛苦,便都会随风而逝,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就这么心甘情愿的离开吧…… “春草,摇铃啊,快摇铃铛啊!别相信她,不能离开,不能昏睡过去!” 突然有声,在她耳边,不,不是在耳边,是在心里对她说道。 宁春草激灵,从浑浑噩噩的混沌之中,清醒过来。 她感觉到心头的那力量,那唤醒她的力量,。 这力量似乎并不是来自于旁人,正是来自于她自己,来自于内心的深处。她把从腰间拽下那只黄铜铃铛,猛的在手中晃。 铃铛声十分响亮,叮当声脆响,周遭那环绕着她,要将她扯离身体的力量,瞬间就消失了。 小屋里头分明门窗紧闭,可这声铃铛响后,却像是突然灌进了清风,夜里清爽的味道,还带着淡淡兰花的香气。 正在围着灯烛摇铃跳舞的巫女,却似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下,脚下晃,立时扑倒在地。 口中更是噗的吐出口血来。 灯烛的光晃了晃,险些熄灭了。 那女巫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双眼愤怒不甘的看向宁春草。 宁春草手中举着那黄铜铃铛,小心戒备的回望她,“你别过来,你过来我就要摇铃了!” 巫女根本没有犹豫,立时先摇晃起铃铛来。 铃铛似乎牵动了墙壁上画符的力量,阵眩晕头痛的感觉袭向宁春草。 正如巫女所言,宁春草根本没有学过巫术,她也不会用巫女的铃铛,更不懂巫咒,她次次的使用,更像是自己歪正着,或是巧合的悟道了自然之力。 同巫女专心研习过,乃不可同日而语。 此时巫女的铃铛声中,她周身都像是被绳索捆绑住了般。 巫女自知道了她的生辰八,好似对付起她来,就十分得力。 宁春草负气,也胡乱摇晃着手中的铃铛。 只是这次效,却并没有发生。她的铃铛声完全被压制下去,起不到定点的作用。 而困顿她的力量,却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她的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不是这样……不能这样……要感悟,领略自然的力量……”她心头忽有声说道。 宁春草倾听内心的声,凝神屏气,努力去感受周遭的自然之力,去接纳,而不是抵抗和排斥,先试着适应…… 在她尝试适应的过程中,身上困顿的力量好似柔和了,头上的眩晕痛楚之感也减退了。 她的身体不再僵硬痛苦,她手中摇晃的铃铛也不再是胡乱晃动,而是有节奏的,有韵律的,轻轻摇晃,牵引触动自然的力量,晃动,与周遭冥冥之中的力量产生共鸣。 人与人眼所不能见的力量,达成和谐统。 宁春草脸上的表情都不由自主的怡然起来。 巫女头上,却是冒了汗,她的脸色也越发苍白,开始的得意丝不见。 她登时倒退了两步,脚踢在灯烛之上,灯烛的光闪烁了下,就灭掉了。 灯油似乎溅到了她的脚踝上,她闷哼了声,摇铃也停了下来。 宁春草顺势也收起自己的铃铛,借着窗外影影绰绰的光,看着形容有些狼狈的巫女。 两人谁都还未开口,门外院中便传来了说话声。 “您不能进去,我家大人有言,任何人不可靠近,不可搅!”是那少女的声。 第207章 姜二爷上门 宁春草微微皱眉,同时防备的看着巫女。dc 巫女捂着心口的位置,缓缓站直了身子。 “任何人不可靠近?楚儿,我也在这任何人之中么?”似笑非笑的声带着轻佻的意味。 宁春草闻言就是惊。 因为,这声她认得!她不会听错!这是姜维,凌烟阁姜二爷的声! 她瞪大了眼睛,望着门板,好似隔着门板,也看到了姜维那张敷粉簪花的脸。 “郎君,您别为难楚儿……”少女的声透出撒娇的味道。 宁春草不由了寒战,听这口气,两人似乎关系匪浅啊? “楚儿,我不想为难你,也无意为难你。你去,叫你巫女出来见我。我要问问她,她为何要背信弃义,当初彼此都商定好的事情,中途变卦?她懂不懂江湖道义?”姜维似乎有些生气了,但语气里还有嘲弄的笑意。 巫女看了宁春草眼,似乎知道,自己不出去,姜维是定不会走的,她抬手用艳红的衣裳广袖擦拭掉唇上血迹,抬脚来到门边,轻轻叩门,“楚儿,开门。” 少女闻言,脚步飞快的来到门边,将门拉开。 看到巫女之时,她似乎有些紧张,又有些释然。 宁春草靠着墙站定,动不动。 门被少女飞快的关上。 “你怎么还有脸见我?”姜维说道。 巫女轻咳了声,“姜二爷都逼到门口了,我还能躲着不见么?” “你也知道自己是在躲着我?我问你,你做了什么亏心的事,竟定要躲着我才行?”姜维嘲弄道。 “我没有做对不起姜二爷的事,叫姜二爷看,这世上的人,只怕都亏欠了您吧?”巫女的语气更为嘲讽。 姜维哼了声,“你莫说这话,我只问你,当初你说,你只要知晓了宁春草的行踪,便能控制她行为,我告诉了你她的行踪,你为何反悔,不信守诺言?” 屋里的宁春草听闻此言,惊讶的嘴巴都微微张开,合不上了。 原来她被姜伯毅藏在别院之中,女巫能够控制她的行为,叫她险些杀了绿芜和那无辜的小丫鬟,乃是姜维出卖了她!姜维和巫女联合所为! “我反悔了么?我不是照着姜二爷的话做了么?”巫女冷哼了声,“我何时反悔过?” “我叫你操纵她发狂,乃是为了叫她忌惮她的前世,叫她知道自己若是不报仇,就决不能摆脱被控制,不能脱离嗜杀成性的宿命!乃是为了……” “乃是为了叫她替你杀了姜伯毅,你好取而代之成为凌烟阁阁主!”巫女断他的话,替他说道。 姜维冷笑,“我为了什么,你不用管,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假仁假义,想要坐上阁主的位置,又要自己的手上干净,你以为你利用她,你的手上就干净了么?从你心里背叛你大哥的那刻开始,你就已经不干净了!”巫女冷嘲说道,“再者说,利用她杀了姜伯毅,你当姜伯毅是那么好算计的么?你真是痴心妄想!” “凌烟阁的事情,不用你多置喙!”姜伯毅骂道,“你联合李家,半途叫她杀了宁家的姑娘,又联合李布送她入死牢,再从死牢里将人捞出来,这招用的还真是妙呢!就连我大哥,如今都还没有查到她的去向,你真是厉害!” 巫女摇了摇头,“我不厉害,我若够厉害,此时此刻,就不会站在这里,受您姜二爷的质问了。咱们都是为了共同的目标努力的,何必这样脸红脖子粗的相见?” “呸,你还好意思跟我说共同的目标?”姜维连连冷笑,“不如你实话说了,你找那宁春草,究竟所谓何事?” 宁春草许是站的太久了,又许是听到这切叫她太过震惊,她脚上麻,身子不稳,晃了两晃,险些跌倒,幸而她及时按住身后的墙壁,这才没有摔趴在地。 但这点小小的动静,立时被姜维发觉,“什么人在屋里?” 巫女闪身挡在他跟前,“我的人。” 姜维似乎在同巫女对持,“你的人?我看,不见得吧?” “在我的地方,姜二爷还是收敛些才好,不然闹得彼此脸上都不好看。”巫女半是威胁,半是提醒的说道。 姜维却不吃她这套,“给我让开,你莫不是就将宁春草藏在了这里吧?” 宁春草心头大惊,左右看了看,这屋子里空荡荡的,连藏身的地方都没有,她唯有握紧了手中的黄铜铃铛,好似还能给狂跳的心些些安慰。 “让开!” “妄想!” 姜维和巫女说话间动起手来,名叫楚儿的少女在旁急的满头冒汗,“你们别了,大人!郎君!都是自己人,万事好商量!” “吟唱!”巫女对少女喝道。 少女的吟唱声却直没有响起。 姜维冷笑起来,“屋里的,是你的人,屋子外头的,可是我的人了!” 少女闻言大窘的跺脚。 巫女恼怒的啐了口,自己退了两步,摆脱姜维的纠缠,摇铃吟唱起来。 似乎乃是因为她适才在屋里和宁春草争斗之时,受了影响,这会儿巫咒发挥不出全部的功效来。 姜维虽受阻碍,却仍旧能够行动自如,“巫女,我乃阴阳师,本就可以与你抗衡,你休要妄想用巫咒制住我!” 他面说,面用手指在跟前掐怪的诀,用来抵抗巫女的巫咒。 宁春草趴在门缝处,将切看在眼里。 现在是不是机会?是不是她逃出去的机会?趁着两人斗法,相互克制不相上下的时候? 那万她出现,两人又化敌为友,共同对付她,她岂不就完了? 叫楚儿的少女,在旁急的原地乱转,可她又不敢上前搅两人,。 宁春草咬了咬下唇,正欲脚踹开门,逃出去的时候,姜维却突然抖手,从袖管里抽出他那从不离手的折扇来。 只见月光之下,冷厉的光芒闪而过。 巫女闷哼声,吟唱被断,她翻身了好几滚,才狼狈站好,吃痛的捂着自己的肩头,“暗器伤人,姜二爷果然是小人!” 姜维呵呵的笑了笑,并未开口,反倒直奔小屋门口。 趴在门口处的宁春草吓了跳,立时闪身躲在旁。 姜维脚踹开房门,幸而她躲得快,不然门板定拍在了她的脸上。 “你果然在这儿!”姜维看着她,冷笑喝道。 话落地,他如鹰爪般的手,就已经飞快的叩向她的脖颈。 宁春草身体里的能力似乎瞬间,尽数被激发出来,当初晏侧妃所教的功夫,以及她自己所领会的自然之力,在这刻,仿佛融会贯通般。 她闪身躲向旁,摇动手中铃铛,铃铛清脆的响声,伴着她低沉婉转的吟唱,飘荡在小屋内外。 小屋墙壁上的画符,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般,都游动漂浮起来。 “巫女的巫咒尚且制不住我,你以为你……”姜维的话未落,脚步便是踉跄。 他像是股力量缠住了手脚般,时竟迟缓的挣动不得。 站在门口的楚儿见状,大吃惊。 巫女离得远,却也看清二,她捂着肩头,面上冷笑连连,转而看向宁春草的目光之中,更满是贪恋。这女子的身体潜藏有异能,她没有学过巫术尚且如此厉害,倘若是自己能够占据了她的身体,将自己所学尽数发挥出来,只会比她如今更强上百倍千倍! 她定要将她的身体夺过来! 姜维见身体似乎渐渐失控,眯眼看向宁春草,口中喃喃像是念着什么经文,以用来克制巫咒的力量。 他毕竟是阴阳师,而宁春草却是半路出家,甚至连半巫女都算不上。 姜维很快便从巫咒的控制之中,挣脱出来,他翻身上前,直取宁春草咽喉。 “你听到的太多了,我如何还能叫你活在这世上?” 宁春草惊,躲闪不及,被姜维扼住脖子。 第208章 天降神兵 为钻石600加更 宁春草手脚并用的踢姜维,她的短剑,她应该从不离身的带在身上的!可惜此时,她手中除了黄铜铃铛,却什么也没有。 而这唯的黄铜铃铛,却对姜维起不了多大作用。 姜维的手指越收越紧,她呼吸越发困难。 “本想留你条命的,要怪,就别怪我了……”姜维冲她冷冷笑。 宁春草眼中已冒出金星,脑袋因透不过气的窒息,而片空白。 忽而声闷响,她甚至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觉扼在她咽喉上的手,猛然松。 她跌坐在地,大口大口的喘气,颇有种劫后余生,捡了条命回来的感觉。 适才窒息之时,她甚至已经感觉到黄泉路临近之感。 她喘过气,眼前的原本因窒息而形成的片漆黑也渐渐退去,视力渐渐恢复之时,只见巫女又和姜维斗在了起。 “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不想杀你,不要逼我。”姜维和巫女缠斗中,冷声说道。 “宁春草的命是我的,谁也不能坏了我的大事!”巫女咬牙切齿,“楚儿,为了男人,你真的要背叛师父?” 楚儿面上片煞白,双手紧握成拳,却始终没有动手。 正在这时,院内却突然有人声大作。 呼呼啦啦大群人,涌入院中,有些人乃是翻墙而入,有些人乃是从房檐屋脊上跃下,还有少部分是从院门处跑进来的。 突然涌入这么多人,叫正在争斗的两人都大吃惊。 宁春草坐在地上,胸口起伏,嗓子疼的像是已经断了,喘息着还未恢复元气,只盼着来的是福不是祸。再来要杀她的,她只怕真见不到明早的太阳了。 “什么人?”姜维将自己的折扇捏在手中,也不知他折扇上究竟藏了多少暗器。 “京兆府查案!”忽有人,从众人身后,缓缓走出,手中捏着枚黄铜雕虎的令牌,“有人胆敢从京兆府死牢之中,私自将犯人带走,真是胆大包天!为所欲为!这是想跟朝廷作对么?” 宁春草听闻这熟悉的嗓,惊疑不定之间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是被掐的耳朵也失灵了么?不然怎么会听到景珏的声呢? 她迟缓的抬起头来,不敢置信的向外看去。 那长身玉立在月光之下,手中捏着枚令牌,玉面之上,不苟言笑之人,不是景珏,却还会是谁? 宁春草挣扎了两下,却手软脚软的未能从地上爬起来,“景珏……”她的话也卡在嗓子眼儿里,沙哑的没能发出声来。 屋子外头的景珏向屋内张望了眼,屋里昏暗,他没能看到她。但他似乎感觉到她了,感觉到她惊喜又渴盼的视线了。 “朝廷办案,任何人不得阻拦,否则以对抗朝廷之罪论处!”景珏说完,挥手道,“将他们给我看起来!” 立时有人上前,将姜维和巫女以及楚儿都围困起来。 景珏带来的人不少,但若是姜维巫女联合起来对抗,也并非不是对手。 只是他们都清楚,他们的身份,乃是江湖帮派,江湖之人。他们暗地里做什么,朝廷也许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倘若是敢明目张胆的和朝廷动手,那就是大罪了。 姜维咬牙,冷眼看着景珏,“睿王世子,您什么时候,变成京兆府的人了?也敢拿着京兆府的令牌颐指气使?” 景珏迈步向小屋走去,闻言脚步不停,“爷要做什么,还不需要向你报备。” “那世子您向圣上报备了么?圣上知道您如此行事么?倘若圣上知道了,不知道世子您担得起担不起呢?”姜维的声里,也充满了威胁的味道。 景珏脚步连丝停顿都没有,直接迈步进了小屋。 他眼就看到跌坐在地的宁春草。 宁春草只听闻他长长的松了口气,恍如有颗悬着的石头,瞬间落了地。 “你在这儿。”他轻喃说道。 这句话,在此时此刻,甚至胜过了千言万语,你在这儿,我来了,我来救你了,幸而不晚,幸而切还来得及。 这似乎是句再动听不过的话。 只可惜宁春草此时的嗓子却是叫她无法做出回应,嗓子眼儿里如同冒火般,火辣辣的,她连啊声都啊不出来。她只能无声的点了点头。 景珏见状,快步上前,弯身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身上怎么这么冷?”他在她耳边,温声问道。 此时此刻,他的声,是这般的好听,暖融融,瞬间就温热了她的心。这声是不是已经朝思暮想的在她耳边徘徊了许久许久了?今日却才真的听到。这段时间所受的苦,好似这句关切的话,就给抚平了。 “景珏……”她艰难开口,嗓却是沙哑难听。 景珏浓墨般的眉头立时倒竖,“嗓子受伤了?” 宁春草在他怀中点了点头。 景珏深吸了口气,似乎在隐忍自己的怒意,冲她安抚的笑说:“没事,回家就能医治好了,别急着开口,别着急说话。” 宁春草又乖巧的点头。 景珏抱着她,步步走出小屋。 姜维和巫女见到被景珏抱在怀中的人,都是猛的动。 但包围在他们身边的人手中都握着利刃,十分警惕,好似他们再敢妄动下,他们手中的刀剑就要见血了。 “别妄动,动之前,先想好了后果。”景珏瞟了他们眼,语气轻蔑道,“她受伤了,今日谁伤她分,来日必十倍相偿。我们还有的是时间,如今的账,且记下来,咱们更待慢慢清算!” 说完,他抱着宁春草,大步离开。 姜维手中的折扇,被捏的咯吱咯吱响,但他还保有理智,直到景珏的背影都已经看不见了,他也并未有冲动之举。 朝廷之人尽数撤走。 巫女身子晃,就要栽倒,楚儿立时上前,将她扶住,“大人,大人您没事吧?” 姜维看她眼,冷哼声,“什么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蠢货!” 巫女虽面色苍白,情况不甚好,嘴上却不肯吃亏道:“哼,彼此彼此,姜二爷也没有高明到哪里去!” 姜维拂袖而去,离开前,还专门弯身,洁白修长的手指在楚儿粉嫩的脸颊上轻轻摸了把。 楚儿脸上片嫣红。 巫女气的险些吐血。 宁春草被景珏抱上了马车。 在马车上,他也未将她放下,而是直紧紧的抱在怀中,好似生怕松手,她就会从自己眼前溜走般。 宁春草就这么安安静静,老老实实的任由他抱着,感受着他透过衣衫的体温,温暖着自己。 “春草,对不起……”他忽而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宁春草抬起头来,无声的看着他。 “我知道你嗓子受伤,你不要说话,只听我说。”景珏缓缓开口,“我直都是很坏的人,从小恨自己的爹爹,讨厌抚养我的晏侧妃,我恨他们,也恨我自己。我似乎,从来都不会爱人,不知道该怎么对人好。” 宁春草见他面色痛苦,不由心底片柔软,她轻轻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景珏被她的动作弄得绷不住笑,“很可笑是不是?连对人好都不会?还会什么?可真的,我做什么都是凭着自己的心意,凭着自己的喜好。那天,在宁家门外,见到你的时候,我突然就很开心。心底里绷不住的欢喜,你也许要说,是因为你肖似我娘。” 他停下话,认真的想了想,摇了摇头,“其实,不全是。我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过我娘了,你也不如苏姨娘那么像,只是叫我觉得亲切而已。次见面,你叫我惊艳,我很想将你留在我身边,本是夸赞你漂亮的话,却不曾想会惹恼你……” 想到两人次见面的情形,宁春草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后来,我就想用自己的办法,将你留在我身边。”景珏缓缓说道,“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用错了办法,总是觉得我越想要留下你,就越是将你推得远离我。我害怕失去,害怕失去你,就像当年失去我的娘亲样,害怕再也见不到,摸不到……” 第209章 世子府 景珏一直缓缓的说着,即便宁春草不能给他什么回应,只是安安静静的窝在他的怀中,他一个人也说得很舒畅。 像是攒了一辈子的话,好容易找到了倾吐的机会。男人大约是不说则已,千载难逢的一说就要说个痛快吧? 他一路煽情,直到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我在门上留了人等着你,我知道睿王府对你来说并非一个好的去处,看到你上了凌烟阁的马车时,我既心痛又有些轻松。我告诉自己,起码这样,我就不会像失去母亲那般失去你。虽然不能日日相见,但只要知道你还在这世上,能让我藏在心里念想,就够了。”景珏看着她说道。 宁春草颔首吸了吸鼻子,怎么这会儿她会觉得这从来不懂事的景珏,是这般的可爱呢? 那个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世子爷,居然也会同可爱这个词挂上钩么? “到家了,下来看看喜不喜欢吧?”景珏笑着将她抱下马车。 进了垂花门。里头的院子很大,并不是她所熟悉的睿王府的布景。 东方的天际透出熹微的晨光,院子里的景物都笼罩在一片将亮未亮的昏黄之中,别有一番朦胧婉约的情致。 宁春草四下看了看,似有隐隐的花香。在这宁静的清晨四下逸散,叫人不由的心旷神怡。 景珏脚步很快,似乎是怕她冷,周遭的布景,她还未看清。便被带进了屋内。 屋子宽敞,点了数不清的灯烛,灯烛的光亮,将整个室内照的纤毫毕现。 她这次看清楚了,这屋里头的布置。竟和她住在翠微苑的时候,相差无几。但因为屋子比翠微苑她的房间更大,所以添置了不少同种风格的摆设。 屋里的一架四折屏风,用双面绣,绣了她曾随口夸赞过的一幅画。处处透出布置之人用心良苦的模样来。 宁春草心头,有那么一些些暖意,肆意的流淌着。 她嗓子很疼,于是她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开口,但喜欢之情,已经溢于颜面。 “日后就住在这里,好么?”景珏将她放在床上,笑看着她说道。 宁春草点了点头,格外的乖巧。 宁春草被巫女抓走的这段时间,吃不好睡不好,又几番博弈,精力几乎都耗尽了。 如今在这舒适又柔软的大床上,人很容易就歇下防备,疲惫席卷而来,她沉沉睡去。再醒来之时,已经是次日的上午。 景珏竟还守在屋里头,叫人给她准备了格外丰盛的早膳,一应全是她最喜欢的。 原来他这么留心,留心她所有的喜好,便是饮食上的偏好。也不曾错过。一个男人,且是身边环绕众多美妾,打小自我惯了的人,能这么放下身段和姿态来,关切体贴另一个人。这叫宁春草心中格外熨帖。 可能女人总是容易被这些小细节所感动,她看向景珏的目光都格外的柔软温和。 食不言,用罢饭食,她想要开口说话,才发现自己嗓子依旧沙哑的难听,且喉咙不过刚刚震动,就格外的疼。 景珏立时捧上一碗泛着甜味的汤,“喝了这个,专门叫宫里的太医开的药方,最是润喉养嗓子的。” 宁春草轻笑着接过汤碗来。甜汤入口,夹着些许的药香,还有陈皮的味道,咽下喉中之后,口中余留甘草的甜味。 嗓子好似瞬间就润了许多。 她点点头,放下汤碗,“多谢世子爷。”声音很轻,带着些暗哑。 景珏微微蹙眉,“你跟我客气,就是在生我的气?” 宁春草摇头。“没有,只是想,谢谢你。” 景珏无奈的笑,“你好好休息,我……” “我有事,要告诉你。”宁春草急忙说道。 “你嗓子不好,不要多说话,有什么事,若是不急,待嗓子好了再说不迟。”景珏幽暗深邃的眼眸。像一汪碧波深潭一般,望着她。 宁春草不由低下头去。 她想见见姜伯毅啊,巫女和姜维的话,分明透露出姜维的狼子野心,姜维要对姜伯毅不利。 姜维正是因为她听闻了这些。才要杀她灭口。如今她被景珏救出来,姜维知道她没死,会不会加快对姜伯毅不利?她要尽快的告诉姜大哥才好啊! “我想见见姜大哥。”宁春草抬头说道。 景珏闻言,脸色立时阴沉下来,他霍然起身,薄唇轻抿,昭示了他此时不甚愉快的心情。 宁春草舔了舔嘴唇,有些着急的解释道:“是急事,性命攸关的事情。” 景珏却转身向外走去。 “景珏!”宁春草急忙喊道,因为微微提高了音量。那种沙哑的嗓音便愈发明显。 景珏绷着脊背站定,“好好养养嗓子,有什么话,等好了再说。” 说完,也不待她再开口。立时提步走了出去。像是躲着什么似的。 宁春草急的跺了跺脚。 可如今她身边皆是景珏的人,唯一能给姜大哥传话的绿芜,如今也不知身在何处,她如何才能将这消息送给姜大哥知道呢? 还有二姐姐临终告诉她的话,那话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也该叫姜大哥知道,好进一步探查呀! 当初知道那稳婆卫氏同弘农杨氏有关的时候,她就觉得事情有些复杂,如今看来,还真是不一般的麻烦呢。 二姐姐竟然…… 宁春草想到二姐姐在她无意识之时,那么直愣愣的倒在自己跟前,而自己满身满手都溅满了二姐姐的鲜血,就忍不住心底一阵阵抽痛。 “宁姑娘,园子里风景不错,您是想四下走走,还是想再歇上一会儿?”有小丫鬟上前来问道。 宁春草垂眸想了片刻。“我想出府。”她声音沙哑。 那小丫鬟面上一僵,连忙摇头,“除了出府。” 宁春草叹了口气,“那我是被软禁起来了么?” 小丫鬟闻言脸上一白,“姑娘可不能这么说。怎么是软禁呢?世子爷是担心您的身体,且您现在出去,也不安全呀?您忘了,李家的事儿,还没了解呢。” 想来这丫鬟也是景珏的心腹,有这些丫鬟在,宁春草不知道凭着自己,她如何才能出的了这府上。 哦,是了,如今她身在何处?这府上是哪里? “这是哪儿?我瞧着,并非睿王府的模样?世子爷却称之为家?”宁春草故意笑着问道,说话间,嗓子却微微有些疼。 小丫鬟掩口轻笑,“这里当然不是睿王府了,乃是世子爷的府邸,是圣上新赐的世子府。” 宁春草微微愣了一愣,口中喃喃重复道:“世子府?” “正是呢!姑娘只管放心住着就是了,这儿可没有谁来扰姑娘不开心!”小丫鬟连连点头。 宁春草的眉头却是轻轻蹙起,“圣上为什么会赐世子府?” “那是因为……”小丫鬟将话说了一半,声音却戛然而止,瞪眼看着宁春草,像是忽然间被定住了一般。 “嗯?”宁春草看着她,“为什么?” 小丫鬟猛吸了一口气,讪讪笑道:“因为世子爷年纪大了嘛,该有个自己的府邸了。老是在睿王府住着,也不方便不是?” 宁春草原本也许并未多想,可见这丫鬟的反应,却不能不多想了,“因为年纪大了就赐下府邸?” “圣上一向偏爱咱们世子爷,旁的世子自然没有这般待遇,可咱们世子爷不一样啊!”丫鬟分明有些顾左右而言他的意思。 宁春草点了点头,“好了,你不说,待世子回来。我亲自问世子爷就是。” 那丫鬟一听,就有些紧张了,连忙上前蹲身行礼,“姑娘呀,您别多问了,世子爷想让您知道什么,您就知道什么,不想让您知道的,您就算是看出来了,也全当不知道就是了。对您对世子爷都有好处,凡事看得太真,认得太真,倒是不好。” “你这话,说的有理。”宁春草微微点了点头,“但你,指的是什么事呢?” 宁春草抬眼,认真的看着那微微有些紧张的小丫鬟。 小丫鬟垂首,看着自己的脚尖,半晌还是没有开口,倒是行礼告罪,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宁春草一人,对影成双。 第210章 只要她好 宁春草凝眸,她如今还真是不得自由的被软禁下来了,连消息都如此的闭塞,当如何知道自己现下的情形,如何将自己知道的消息传递出去呢? 思量良久,未有结果。dc 直到下晌时候,景珏从外头回来,他眉宇之间,有淡淡的川。 虽然他在见她的时候,嘴角上翘,面有笑意,却藏不住他川里纠结的烦扰。 “有心事啊?”宁春草笑着为他斟茶。 景珏摇头,“不过是那些小事儿罢了。” “小事儿?什么小事,说来,让我也听听如何?我人,闷在这里,也无甚好发时间的事。”宁春草将茶碗放在他手边,依偎着他坐了下来。 景珏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大拇指很有些眷恋的蹭着她细滑柔嫩的脸颊,“可我不想让这些凡尘俗事扰你,怎么办?” 宁春草闻言笑了,“我本就是俗人,难道还能逃脱俗事之外么?你不说,那我问好了。” “你想问什么?你嗓子还没好,少说话。”景珏微微蹙眉,心头似乎有些忐忑。 宁春草却浑不在意的摇摇头,“人得活得明白,嗓子哑算什么,有些事情,还是问清楚了才好。世子爷,您能不能告诉我,圣上为何会赐您世子府?” 景珏闻言,面色僵。 宁春草见他表情,立时就笑了,“因为,圣上为您赐婚了,您要迎娶世子妃了,是不是?” 景珏没有说话,他原以为她知道,但彼此都不说,就可以当做这件事情并不存在,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相处就好。 原来她并不知道,猜到了就不肯假作不知。 “春草……” “是谁?”宁春草脸上依旧保持着笑意,语气温和微微沙哑的问道。 景珏皱眉看她,“咱们不提这件事情,好么?” “怎么了?为什么不提?我原本就是你的小妾,根本没有做其他妄想,难道如今就会没有自知之明的要阻挠你娶嫡妻么?”宁春草笑着说道,“您太高看我了。” 她这几句话,却是说的景珏心头格外不是滋味。 “我没将你当做小妾。”他闷声说道。 “那是连小妾也算不上么?外室?相好?红颜?”宁春草轻咳了声,“无所谓什么吧,都不重要,您如今要娶的嫡妻才是最重要的,您就不能让我知道,日后要仰望的女主人是谁么?” “宁春草,你定要这样跟我说话?!”景珏忽而瞪眼看她,周身的刺倏尔全立了起来。 宁春草微微摇头,脸不解,“我问的难道不是当问的问题么?你这么生气做什么?你都要娶妻了,我却连你要娶的人是谁都不能问么?” 景珏怒目看着她,薄唇抿成条线,鼻息间呼出的气有些粗,两人间的温情不复,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感觉。 “女人,真是难缠。”景珏突然转脸,轻叹了句。 宁春草点了点头,“告诉她,她想知道的,就不会这么难缠了。” “周静姝,周六小姐。”景珏垂眸,周六小姐的名吐口,他的面色立时煞白了几分,视线也垂落在地毯上。 屋子里忽而静了下来,静的好似没有人在屋里般。 宁春草回味着这名,好半晌才淡淡的哦了声,“是她呀,难怪你要瞒着我呢。” “我没有瞒着你。”景珏回头,浓墨般的眉倒竖看她,“我只是不想提,不想叫她的名横在我们中间而已。” “我们,中间?”宁春草笑了笑,“世子爷,您别这么抬举我,我什么时候能跟您称作‘我们’呢?日后就是你们了!我才是多余的。从次在延庆观遇见周六小姐的时候,我就当知道的。” “你!”景珏似乎被她的话气到,霍然起身,伸手指着她,指尖都被怒意染的微微颤抖。 若是平日里有人这么惹他,他早就发火了,可面前的人是她,他哪里忍心碰她根指头。 “以前我总惹你恼怒,叫你生气。”景珏倏尔如泄了气的球,无奈叹了声,摇头轻笑,“也不怪你如今这般对我。” 宁春草摇了摇头,“这里是世子府,是你日后要迎娶世子妃的地方,我不要住在这里。” 她说的很平静,抬头看着他的时候甚至面无表情。可其实她心里忐忑得很,这句话,才是今晚,她再惹怒的他的根本目的。世子府守卫森严,皆是他的心腹。住在这里是很安全,不用担心姜维或是巫女的人来找她麻烦。 可就是太安全了,她想要溜走,或是想要传递消息出去,都没有门路。唯有离开世子府,或许还会有机会。 他对她在意,他对她的体贴,这般细致入微的温情,她又岂会看不到?只是人总会有自己的无奈,总要为这些无奈说些言不由衷的话。 景珏木木的看着宁春草,伸出的手都无力的垂到了身侧,他看着她的目光幽深又满是伤痛。 良久良久,两人之间都是片沉默,谁都没有开口破这让人压抑的沉默。 好似谁先开口,就是谁先示弱,谁先让步了般。 景珏终于叹了口气,弯身在她身边又坐了下来,他幽深的眼眸望着她,里头藏了多少情愫无人能够看清,“好,那你告诉我,离开世子府,你想去哪儿?” “去哪儿都可以。”宁春草立即说道,“就是不要在这里。” 景珏点点头,“就算我告诉你,这是我能为你寻到的最安全的地方,你也执意要离开么?” 宁春草点头,“是,因为这是你要迎娶周六小姐,你要娶妻的地方,我不要在这里。” 景珏连连点头,长叹声,“好。” 宁春草不知为何,自己的心头竟猛然间抽痛了下。看着他仓惶点头的样子,看着他失落的表情,她的心仿佛被只看不见的手给紧紧揪住了。 “我送你去见姜伯毅吧。”景珏忽而低声说道,声低沉的都不像他了,“你不是想要见他么?” 宁春草听着他的声,不由皱紧了眉头,几乎是本能的不假思索的说道,“不,你送我回宁家吧。” 说完,彼此两人都有些愣住了。 景珏抬头看着宁春草,“前晌,你说,你要见姜伯毅。” “我现在想回宁家。”宁春草别开视线,有些心虚。她是要见姜伯毅,可知道他会介怀,知道他声里分明有酸溜的醋意。 景珏看了她片刻,缓缓点了点头,“那也好,就去宁家吧……反正他不会放任你不管的。” 后句话,他声很小,小的宁春草都未能听清。 她回过头来,狐疑看他,他却并未再提,只道:“早些睡吧,明日早,我就叫人送你回去。” 他亲眼看着宁春草躺下,亲手为她盖上被子,亲自为她掖好被角。温柔体贴的像是彼此再没有相处的时间,而格外珍惜这最后的光景般。 如此这般叫宁春草心头突然生出些不安来,“世子爷,您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景珏笑着摇头,“别多想,是我愧对了你,好好休息,若今生还有机会,我定会尽力弥补。” 这话更叫宁春草皱起眉头,他不像是无缘无故能说出这种话的人,今日这是怎么了? 景珏却似不愿多说的样子,亲自为她吹熄了灯,听着她呼吸平稳,他才抬脚出了房间。 难得相聚的时光,他竟正人君子般,什么都没有对她做,并且那般爽利的答应送她离开世子府,同意送她回宁家。 事情顺利的叫宁春草颇为意外,她想不明白。 世子爷身边的随从也想不明白,“爷好不容易才将宁姑娘救出来,怎么又同意送她去宁家?” 景珏安排好了明日送她离开世子府的人手后,他身边随从忍不住问道。 景珏叹了口气,“李布的老爹,联合了好几名御史,联名上折子参我,这事儿,怕是不能善了了。” “圣上不是向都对世子爷您偏爱有加……”随从叹道。 景珏摇了摇头,“这次的事情,有些不简单,让她回宁家的事儿,你们想办法叫凌烟阁知道,她若是有危险,姜伯毅定不会坐视不管。便是我被圣上拿起来,她能平安无事也就行了。” 第211章 阴差阳错 手机阅读 随从一阵无话,末了轻叹一声,“世子爷这般为宁姑娘操心,宁姑娘却全然不知……您为什么不叫她知道呢?” 景珏轻笑着摇了摇头,“我为她做过的事情很少,伤害她的时候却很多,如今能瞒着她为她做点儿什么,这感觉挺好。品书网她是个傻的,对她好一点儿,她都会放在心里,念念不忘,若是叫她知道,还不知要感动成什么样呢?” 随从连连点头,“那更应该叫她知道呀……” “呸,”景珏立时又道,“谁说爷是为她?爷打死李布,是活该他倒霉,那么不经打,爷早就看他不顺眼了。爷被人弹劾,是爷自己做的事儿,一人做事一人当,同她有什么关系?怎么就叫为她做了这些事?说出来不嫌寒颤?不嫌矫情?” 随从闻言,目瞪口呆,世子爷啊,到底是谁在矫情啊? 宁春草自然不晓得这些,她次日一早就被丫鬟唤醒,迷迷糊糊的被套上衣服,梳妆打扮好,塞进了马车里。 天不过刚蒙蒙亮,马车就停在了宁家的外头,宁家的大门被咚咚的敲响。 宁春草这会儿还有些混混沌沌,似醒非醒呢。 宁家门房上前开门,听闻来人报了睿王世子的名号,很是懵了一懵。原以为宁家没了苏姨娘,更没了宁三小姐,他们同睿王府,同睿王世子就再没有关系,八竿子也打不着了。 不曾想,今日竟还能见到睿王世子身边的人? “发什么呆?快开门,叫睿王世子的车架进去呀?”叫门的随从吩咐道。 那门房一面叫人快跑进去,回禀主子知道,一面去开能容车马同行的侧门。 世子府的车架在二门外停稳的时候,宁夫人已经带着些宁家人候在二门处了。 宁春草被世子府的丫鬟搀扶下来。 宁家人瞪眼瞧清楚她,皆是大吃一惊。 宁玉嫣更是尖叫一声,立时就要扑上来。结果被宁夫人死死拉住,才没能上前。 “你们回去吧。”宁春草吩咐道。 世子府的丫鬟随从瞧见宁家人这般态度,一时并不敢走,万一叫宁春草受了伤害,他们回去如何同世子爷交代? 宁春草却是笑了笑,“你们放心,他们不会伤我,也伤不了我。只管放心回去吧。” 景珏是说话算数的人,宁春草相信他答应了送自己回来,就一定会同下人们交代清楚,不会临时变卦。 果然世子府的丫鬟随从犹豫片刻,都安安静静的爬上马车,调转车头,不发一语的离开了宁家。 瞧见宁春草身边人都离开之后,宁玉嫣才甩开宁夫人的手,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宁春草你这个丧了良心的,你……你不是人!你怎么那么狠心!你竟然,竟然亲手杀了二姐姐……你……亏我还听二姐姐的话,替你隐瞒,你就是个妖女!你……” 她边说边哭,哭声大的骂出口的话却越发含混不清,泯没在哭声里了。 “好了,进去说话吧。”宁春草面无表情的说道。 宁夫人还未点头,宁玉嫣就跳起来,张开双臂,挡在门口,“你休想!你害死了二姐姐,如今又回来干什么?你还想害死谁?你也姓宁,要将宁家人都害死了才甘心么?” 宁玉嫣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好不狼狈,如今双眼红通通的,鼻头也红红的,倒是真伤心至极。 她素来同宁玉婠关系好,肯听宁玉婠的话,宁玉婠死讯传来之时,她几乎哭晕过去,当时就扬言要杀了宁春草为二姐姐报仇。 后来被宁夫人又是叮嘱,又是恐吓一番,才不再说这话了。今日再见到宁春草,无疑又受了刺激。 “你知道我是妖女,还不在我面前收敛一点?免得惹怒了我,叫我现在就对你动手?”宁春草冷下脸来,看着宁玉嫣说道。 宁玉嫣闻言,一时吓得僵住,面色苍白的说不出话来。 她怎么也不曾想到,宁春草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自己是妖女,还这般恐吓她。 宁夫人连忙上前一步,拉住宁玉嫣的手,将她拽到一旁,“你少说两句,你姐姐难得回来一趟!” 她一面说,一面偷偷瞪了宁玉嫣一眼。 宁玉嫣吸吸鼻子,垂头不再说话。 宁春草这才迈步,进了二门。 来到厅堂之中,宁夫人屏退众人。 宁春草刚坐下,宁玉嫣就死死的盯着她,虽然未再开口谩骂,但她的眼神也满是恨意。 宁春草轻叹一声,“母亲可相信,是我害了二姐姐?” 宁夫人闻言,微微一愣。 宁玉嫣却立时跳了起来,指着她的鼻子尖叫道:“你还敢说不是?李家派来的人都已经说了,亲眼看见你拿着刀,割断……割断了二姐姐的脖子,二姐姐死状……死状惨不忍睹……你这个畜生!” 宁玉嫣又向前扑去。 宁夫人呵斥一声,“若是不能安安生生坐着,你就给我滚回房间去!” “娘,您……” “闭嘴!”宁夫人猛拍了下桌子。 宁玉嫣这才安静下来,将哭泣和谩骂都憋回了肚子,委委屈屈的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但双眼之中,尽是对宁春草的控诉。 “你的意思是?”宁夫人皱眉,转向宁春草。 “李家很奇怪,二姐姐临走前,同我说了一些话。最重要的是,叮嘱我将她的孩子接走。她担心杨氏女会容不下她的孩子。”宁春草缓缓说道。 “她都同你说了什么?”宁夫人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眯眼看向宁春草。 宁春草却是摇了摇头,“母亲不要问,我说了,对您,对宁家都没有好处,待到水落石出的时候,母亲自然就会明白,这件事,自始至终,我和二姐姐都是被人利用,是旁人手中的棋子。” 宁夫人微微颔首,眉头紧皱。 “二姐姐交代我带走她的孩子,可如今我有什么办法从李家接走她的孩子呢?那孩子毕竟是姓李的。”宁春草叹了口气,“可我也觉得二姐姐的担心是很有道理的,那杨氏女,只怕真的是容不下二姐姐的孩子。且李家如今在做的事,只怕对二姐姐的孩子也没有好处,若是能将他接回来……” “李家人怎么会叫我们将他家的嫡子接回来?杨氏女如今还能容不下二姐姐的孩子?”宁玉嫣叫道,“你和睿王世子,一个比一个……哼!” 宁春草闻言有些诧异,怎么将世子爷也扯进来了? “是啊,若是李布还在,或许宁家去闹一闹,还能将玉婠的孩子要回来,可如今……李布都不在了,我们若是去要孩子,只怕李家人会跟我们拼命呀?”宁夫人也叹气说道。 宁春草闻言一震,“你们说什么?谁?谁不在了?” “李布!李布不在了!”宁玉嫣跳起来说道,“你装什么糊涂?你是从世子府来的,你会不知道?睿王世子为了你,活生生将李布给打死了!” 宁春草耳畔忽然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怔怔的看着宁玉嫣在她面前,嘴巴一开一合,看着宁夫人在一旁摇头叹息,可耳朵里却什么声音都没有。 李布死了?死在了景珏手中? “什么时候?”宁春草忽而开口,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 宁玉嫣不满自己被打断,但见宁春草脸白的像鬼一般,十分骇人,便不由自主的道出了李布被打死的时间。 宁春草一阵恍惚,是了,就是她被巫女关在那小屋里,她忽而做梦梦到自己又上了归雁楼,梦中看到自己其实是被李布推下归雁楼的时候。 她还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做那个梦,为什么会在哪个时候突然明白过来,突然看清了真相。 原来那个时候,就是李布死的时候。 李布死在景珏手中的时候。 本书来自品&书#网 第212章 你更喜欢谁? 若按照姜维的说法,那她如今要杀的人,岂不是变成了景珏?她要手刃景珏,才能破除宿命? 真真是可笑! 她再也、再也不要相信姜维的话!姜维的话,不过是想要利用她!利用她伤害姜大哥而已,姜维的口中怎么会有真话呢? 宿命如何,她已经不在意了,若注定她要死,她就坦然赴死好了!她不会再为了自己,为了自己活命去伤害任何人!她要去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这件事,我并不知道。”宁春草说道,“既然是这样,那杨氏女暂且应该不会伤害二姐姐的孩子,日后再寻机会吧……” 瞧见宁春草听闻李布已死,除了开始有些震惊,竟很快的平静下来,宁玉嫣气的脸色涨红。 “人命如今在你眼中……已经如此……如此淡漠了吗?”半晌,她才咬牙切齿的问道。 宁春草摇头,“不是,只是他该死而已……” 她话刚落,外头便有家仆禀道:“主子,外头有位姑娘求见,她说她叫绿芜。” “什么绿五绿六的?不认识,走!”宁玉嫣叫道。 “是我身边的丫鬟。”宁春草立即扭头,对宁夫人说道。 宁夫人叹了口气,微微点头,“请进来吧。” 向精明能干的宁夫人,如今看起来却十分的憔悴疲惫。事情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发不可收拾。原以为是飞黄腾达的机会,却变得叫人不知所措。 二女儿嫁了官宦人家,做了嫡妻。三女儿去了王府,虽是小妾,却也是宠妾,后来更成了江湖大门派阁主的救命恩人。家中的妾室,更朝去了君王侧。 原以为宁家就此,要飞上枝头。 三女儿却传出凤仪天下的命格,接着就遭了王府遗弃,二女儿又突然暴毙,三女儿入狱生死不知之时,二女婿也被世子活活死……入狱的三女儿更在此时,带着满身的秘密重现家中…… 她上辈子定是作孽太多,才在今生经历这么多磋磨。 宁夫人低头摸出袖管中道士给开了光的符篆,默念起来。 绿芜很快被带来,见面就噗通朝宁春草跪了下来,“娘子,可算见到您了!” 宁春草上前,搀扶她起来,“我没事。” “娘子,婢子人离开,没能救得您出来,是婢子没用……婢子就该和您起被投进大牢的!”绿芜伏地痛哭。 宁春草摸摸她的头,“您跟我起进大牢,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多搭了人进去罢了,你看我如今,不是好好的么?快起来!” 绿芜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朝宁夫人和宁四小姐见礼。 宁玉嫣哼了声,翻了白眼没理她。 宁夫人疲惫的点点头,也未开口。 “你怎么知道我在宁家?”宁春草这才问道。 “是世子爷送来的消息,如今您本该在……在狱中,被外人瞧见不妥,您同婢子起离开吧,阁主会安排您到安全之地的。”绿芜连忙说道。 “世子送去的消息?”宁春草眯了眯眼睛,他不介意姜伯毅了? “是啊,阁主说,巫女正传令她的手下,四处寻找娘子,娘子在外头不安全,还是速速同婢子道离开吧?”绿芜又劝道。 宁春草回头看了眼宁夫人和宁玉嫣。 “赶紧走,真是祸害!别再拖累了我们!”宁玉嫣立时说道,说话间,眼圈都有些红。 宁春草颔首,“亲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家里。” “不用你假好心叮嘱,你不来害我们,我们就都好好的了!”宁玉嫣说道。 宁春草点点头,同绿芜道离开。 绿芜前来迎接她,乘坐的马车宽大舒适,却并不是先前华丽又风骚的那辆,这架马车看起来低调朴实,沉稳多了。 绿芜见她量马车,连忙说道:“您如今不能太过招摇,万事保险稳妥为上。” 宁春草点头,“多谢你细心了。” 绿芜愣,“娘子怎的同婢子这么客气?” 宁春草笑了笑没有说话,被她扶着上了马车。马车渐渐驶离宁家,宁春草却是安安静静的看着绿芜,直没说话。 “娘子怎么这么看着婢子?婢子脸上有脏东西么?”绿芜心虚的摸了摸脸颊。 宁春草摇了摇头,“绿芜,你以前在凌烟阁,功夫是谁教的?” 绿芜愣,“我师父教的呀。” 宁春草哦了声,“那你更喜欢阁主,还是姜二爷?” 绿芜闻言,十分惊讶,错愕的看着宁春草,好似有些不明其意,“娘子怎么这么问?” 宁春草看着她的眼睛,轻笑了笑,“没什么,我在巫女身边的时候,见到巫女身边那叫楚儿的少女十分喜欢姜二爷,不由便猜测,也许姜二爷这种风流倜傥的郎君,更讨年少女子的欢心?所以问问你罢了。” 绿芜连忙摇头,“婢子,婢子没有。” 宁春草轻笑着点点头。 绿芜又停了好会儿,才忽而说道,“您说,您在巫女身边见到姜二爷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宁春草没有理会绿芜的话,却是掀开帘子向外望了眼。 马车外头正传来衙役驱逐百姓,清道的声,街道上颇有些喧嚣。 宁春草不看还好,这么看,整人都全然惊住了,“那是……怎么回事?” 只见景珏被人押解着,玉带冠冕都有些狼狈,蒹葭玉面之上,更有些颓唐之气。 他不是睿王世子么?不是圣上最宠爱的侄子么?怎么会被穿着官服的兵丁押解着?这是要将他押到哪里去? 宁春草忍不住霍然起身,脑袋咚的撞在车厢顶上。 绿芜连忙起身搀扶她,“娘子别急,婢子叫人去听。” 有衙役清道,她们的马车自然也被迫停了下来。正好方便了绿芜下车听。 不多时她便折返回来,“回禀娘子知道,听闻,乃是因为世子爷失手死了李大人家的嫡子,被御史弹劾,所以被捉拿起来,听候圣上发落。” “因为他死了李布么?”宁春草迟缓问道。 绿芜连连点头,“是啊,娘子已经知道了啊?” 宁春草却连连摇头,“不,他不能因为这件事被抓,圣上不能因为这件事发落他……是因为我……因为我……” “娘子,您要做什么?”绿芜把拉住她,“您别冲动啊,您想救世子爷,先回去告诉阁主,阁主定会帮您想办法的!” 宁春草回头看着绿芜,“不行,我怕来不及,我要去求见圣上!是我连累了他,我得去救他,我得去向圣上解释清楚!” 绿芜皱眉看着她,手更是紧紧拉住她,“娘子您别冲动,您就这么去,如何见得了圣上?圣上不会召见您的!更可况,您忘了?您身上还背着人命呢!圣上若是问您是如何从死牢里出来的,您又如何解释?” “管不了那么多了,绿芜,你放手!”宁春草扒着绿芜的指头。 绿芜连连摇头,不肯撒手。 宁春草面上很有些生气,“绿芜,你向都很听我的话,如今回了凌烟阁,就不再听我的吩咐了?已经不将我当做你的主子了,是不是?” “不是,娘子,不是啊!”绿芜连忙摇头。 “那你放手,现在,立即放手!”宁春草瞪眼看她,四目相对。 绿芜有瞬间的气馁,娘子固执起来的时候,真的是谁都劝不住。 她缓缓松开了手指,“娘子……”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宁春草说道,“你回去,告诉姜大哥,我要见他,请他务必,务必来见我。” “阁主要到哪里去寻找娘子呢?”绿芜问道。 宁春草却在她话落地之前,就跳下了马车,身子灵敏的钻进人群之中,恍如鱼虾入了大海般,眨眼功夫,便没了踪迹。 绿芜在马车上跺了跺脚,无奈皱眉。 宁春草混在人群之中,长长的舒了口气,回头看看,并没有人追来,她拍了拍心口,放慢了脚步。 她当然不会就这么傻乎乎的去求见圣上,她戴罪之身,莫说圣上根本就不会听到她的诉求,只怕她现身,巫女就得立时抓住她,又要来什么夺舍了! 若是能见到姜大哥,她如今自然是先见到姜大哥最好。但怕只怕,绿芜根本不是带她去见姜大哥的…… 人总要为自己留点余地和退路,她不能叫自己陷入绝境之中。 第213章 造反 宁春草顺着人群,直往人多的地方钻。7777772e766f6474772e636f6d 借着人流的掩护,渐渐靠近睿王府,并在睿王府附近隐藏了起来。 待夜幕悄悄降临之时,她才无声无息的靠近睿王府。曾经为了杀鸿喜,她曾在夜里,悄悄溜出睿王府,她知道睿王府夜里哪处守卫最是薄弱。 倒不想曾经的无用功,今日还能派上了用场。 可惜如今没有人在里头接应,她翻墙进入睿王府,还没行出几步远,就被巡夜之人给发现了。 “什么人?”巡夜之人都是带着兵器的。 宁春草立时站定,“报信之人!” 宁春草被带走,待她见到睿王爷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折腾了大半夜,将人折腾的十分疲惫,但好在,总算是见到了,也不枉辛苦。 “你说,你是报信之人,”睿王爷眯眼,唇边略有些冷冷的笑意,看着宁春草,“那么,你要报的是什么信?” “今日瞧见世子爷被官府羁押,听得知乃是因为世子爷失手死李布之事。”宁春草抬头看着睿王爷,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尊者不能直视的规矩,量着睿王爷的表情。 睿王爷缓缓点头,“是,是因为这件事,珏儿虽然平日里就嚣张跋扈,但做事向有分寸。如今为何会失手,为谁做出这种事来,想来,宁姑娘心中,也是清楚的吧?” 睿王爷的表情十分冷淡,但语气里的责备还是能够听得出来。 宁春草眉头微蹙,心头发紧,“是,我知道……所以今日冒险潜入睿王府,就是想要尽绵薄之力,只盼能救得世子爷。” 睿王爷挑了挑眉梢,“救珏儿?那你倒说说,你要报的是什么信?如何就能救得珏儿?” “我二姐姐,也就是李布的嫡妻,临死之前,曾告诉我,”宁春草微微有些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忐忑看着睿王爷,“告诉我,李家想要谋害她,因为她得知李家和弘农杨氏勾结,密谋……造反。” 造反两,宁春草说的很轻,但后半夜本就安静,房里又只有她和睿王爷两人,更是静的落针可闻。 这两吐口,颇有些叫人心头震的效果。 睿王爷眯眼看着她,她忐忑回望着睿王爷。 半晌,两人都没有开口,气氛凝滞的叫人呼吸都觉不顺畅起来。 睿王爷突然摇了摇头,“宁姑娘,这话,可不是能随便乱说的。” 宁春草连忙点头,“我知道,所以才深夜潜入,悄悄告诉睿王爷,我没有乱说……” “可是据本王知道,你那二姐姐并非死在李家人手中,反倒是,”他看了宁春草眼,缓缓说道,“死在了你的手里。” 宁春草皱眉叹气,“是这样……可是事情很复杂,我时也同王爷解释不清楚,恳求王爷信我。倘若是叫圣上知道,李家人的狼子野心,世子爷失手死李布的事情,不就可以不用再追究了么?如今弹劾世子爷的李家人,更是自身难保。且早些叫圣上知道这件事,也好防患未然,趁他们未成气候之时,就将他们的阴谋揭穿……” “你想的太简单了。”睿王爷断她的话说到,“倘若真如你所说,那必然事关重大,无凭无据,本王如何向圣上禀奏?李家什么身份?弘农杨氏什么身份?是朝廷中官员,是中坚势力并不在京城的门阀大族,他们即便联合起来,造反?!能有几成的胜算?即便真的举事成功,名不正言不顺……这皇位,可不是谁想坐就能坐的啊。宁姑娘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宁春草有些着急,“这些事自有王爷圣上操心,小女子只说自己知道的。小女子以为,这件事若是叫圣上知道了,必然会从轻发落世子爷,旁的小女子不关心,也没有能力关心。” “可谁又能证明,你所说的话就是真的呢?”睿王爷眯眼看着宁春草。 宁春草心里头焦急,当时二姐姐说话时,旁边只有绿芜在,可绿芜作为她的婢女,并不能为她作证,且二姐姐说话,是挨近了她,低声私语的。便是绿芜,也未必听得。 宁春草摇头,“没有人能证明……” “你如今身上还背负着杀死嫡姐的罪名,你说你嫡姐临死前对你说了这话,实在是叫人很难相信。”睿王爷摇头叹气。 宁春草急的顾不得礼数,立时从地上跃而起,“只要能救世子爷,要什么证据?造反这等大罪,只要圣上知道了,必然严查,严查之下,不就切都水落石出了么?” “放肆!”睿王爷突然猛拍了下案几。 砰的声巨响,房再次安静下来。 睿王爷瞪眼看着宁春草,他双桃花眸中,尽是隐忍的怒气。他握紧的拳头甚至都在微微的颤抖。 宁春草轻咬下唇,实在想不明白,明明是对世子爷有利的消息,为何睿王爷会如此推三阻四?如此怀疑与她? “十年前……”睿王爷看着她的脸,幽幽的叹了声,缓缓说道,“本王奉命密查谋反之事……此等大事,牵连甚广,稍有不慎,就会有无辜忠臣沾染上腥风血雨……可那时的我,年轻气盛,不服气,凡事喜欢追根究底,钻牛角尖……不知得罪了谁,竟害的……睿王妃,早早离世。” 宁春草错愕的看着睿王爷。 睿王爷低下头,不再看她,瞧不见他脸上神情,只能听得他的声,好似沉浸在过去的悲痛之中,无法自拔。 “王爷……” “是我害死了她,若是我不那般执意,不那般张狂……”睿王爷连连摇头叹息,放在膝头上的拳头握的紧紧的,不住的颤抖,“造反是大事,天大的事情,旦叫圣上听闻这般风声……圣上身居高位,最恼恨的就是旁人惦记他的位置,有此传言,不管是空穴来分还是确有其事,都会掀起朝堂动荡,会引发新的腥风血雨……” 宁春草默默的点了点头,虽然她心中仍旧不太懂,但听闻睿王爷的声十分的郑重其事,她不好以自己的无知来胡乱辩驳。 “我想救珏儿,比谁都想,那是我的儿子啊,本王唯的儿子。”睿王爷叹了口气,“可是造反这种事情,不能随便宣之于口,更不能随便禀奏与圣上。倘若是真的也就罢了,倘若并非真的,圣上也不会轻易放过,此事旦查起来,就会牵连甚广,不知有多少无辜忠良都会凭白受其害……” 宁春草咬着下唇,看着睿王爷叹息,她不由急道:“那世子爷怎么办?” 睿王爷哼了声,“本王岂会不管他,只是他长了这么大,却从不知收敛,也是该叫他吃些苦头好长些记性了!” 宁春草心头有些不甘,他为旁的事情受教训也就罢了,可这次乃是因为李布,说白了是因为她而吃亏受教训,叫她心中如何能平静? 她正待开口再劝,却突然砰的声,有风拂面。她侧脸向风吹来的方向看去,只见紧闭的扇窗猛的被开,撞在窗棂上。 条高大的黑影,随清风道,灵敏的跃窗而入。 道冰冷的寒光,直直指向坐在椅子上的睿王爷。 “有刺客——”宁春草本能的大喊声。 那黑影瞥了她眼,又极快的收回视线。 宁春草心头有些莫名的感觉,口中高唤有刺客的声,也不由戛然而止。 第214章 为什么是你? 。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ШЩЩ.79xs。79小說王爷翻身而起,躲过长剑,并顺势取下墙上装饰的挂剑 铮铮然的兵齐声,响彻原本安静的书房 书房外头原本应当守了王府守卫的,可这会儿却像是全都睡着了一般,竟没有人近前帮忙 那高大的影将王爷的招式尽数笼罩在他寒光闪烁的长剑之下 宁‘春’草不甚懂武功,却也能看得出来,王爷在衣人的‘逼’迫之下,越发显得狼狈,疲于应对力不从心 她向后退到墙根,心头紧张不已,却也不敢贸然上前 衣人步步紧‘逼’,王爷节节败退 书房里充斥着兵器之声,压抑至极之时只听得王爷的声音忽而染上了恼怒非常的意味,“是你” 宁‘春’草闻言一愣,向那衣人看去,怎么,王爷认识他? 那衣人点点头,“我来取你的命了” “是你十年前……就是你”睿王爷面涨红,目眦‘欲’裂,浑身如爆发了一团毁天灭地的愤恨之火,“我寻了你十年了你终于又出现了今日,我必定要你的命,为雪娘报仇” “我本就是要你的命十年前,叫无辜‘妇’人替你而死,我亦恼恨了十年”衣人沉声说道 宁‘春’草靠着墙壁向后缩,她的眼睛也瞪得大大的,呼吸都急促起来好似跳到了嗓子眼儿,她不敢开口,恐怕一张嘴,心都会跳出来 两人都爆发了强烈的怒意和杀机 原本奢华舒适的书房却是遭了秧,黄‘花’梨木的椅子,紫檀木的屏风,柚木的博古架……在两人兵器之下,倒得倒毁的毁,木屑‘乱’飞 宁‘春’草的眼睛都有些不够用了,闪烁的寒光像是密不透风的墙,叫她眼‘花’缭‘乱’,目不能视 忽而耳边只听一声闷哼,寒光似乎停滞了一瞬 宁‘春’草眯眼看去,只见睿王爷‘胸’前绽开一片妖‘艳’的红,宛如盛开的芍‘药’‘花’ 她猛拍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什么‘花’,那是血啊睿王爷受伤了她大叫一声,“住手,你不能杀他” 睿王爷和那衣人仿佛都已经忘了屋里头还有一个人,听闻此言,皆扭头向宁‘春’草看过来 宁‘春’草一把拽下自己腰间挂着的黄铜铃铛,“你快走,不然我有办法叫你生不如死” 睿王爷艰难的扯了扯嘴角,“宁姑娘快走,我同他的仇,乃是十年前就结下的,与你无关,不要牵扯进来快走” 说完,他不顾‘胸’前之伤,硬是提剑而上同那衣人斗在一处 宁‘春’草见状咬牙,猛的晃动手中的黄铜铃铛,皱眉闭目,领会着自然之力 她其实并不知道该如何运用这黄铜铃铛的力量,每次使用都有些侥幸的意味在多半是‘蒙’的 不知是该说她运气特别好,还是冥冥之中,真的有什么力量在指引着她,她内心之中,真的感受到自然的召唤 只要她沉静下来,倾听内心深处的声音,这自然之力,就好似能够为她所用 “停,快停下来……”宁‘春’草闭目摇铃,似乎听到有男人的声音在挣扎喊道 她猛然睁开眼瞧见睿王爷和衣人都面煞白的扶着墙而立,两人气息紊‘乱’,**不已 睿王爷的手还有些抖,‘胸’口的伤痛似乎牵扯着他,连剑都抓不稳了 宁‘春’草停下摇铃,那衣人深吸了一口气 宁‘春’草以为他又要朝睿王爷动手之时,却见他猛然间提步,向自己飞掠而来 她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这衣人钳在怀中,提起跃出了书房 “宁姑娘” 风擦过耳畔她只听到睿王爷中气不足的呼唤 夜风很凉,衣人携着她,在房顶屋脊之上飞掠而过,度快的叫人心惊 宁‘春’草嘴巴紧闭,没有开口说话唯恐一张嘴,就要喝上一肚子的冷风 衣人的脚步也不停,远离睿王府之后,倒是越发的快了起来 宁‘春’草吸了吸鼻子,风吹的她很有些冷 衣人立时就发觉了反倒将抱着她的手臂拥得紧了些,似乎想要给她些许的温暖 他终于在一个院中停下来的时候,宁‘春’草的头发都被夜风吹得‘乱’如‘鸡’窝了 她并没有怕,心底除了惊讶之外,倒是异常的平静 衣人放开怀抱,退离她两步,垂眸静默的看着她 月亮已经偏西,两个人面对面而立,谁都没有说话,偏西的月亮,将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宁‘春’草忽而抱着膝盖,蹲了下来,纤细的身影,在月光下,颇有些孤独可怜 那衣人皱眉,叹了口气,也在她面前半蹲下,“‘春’草……” “别说话”宁‘春’草开口道,“我心里有有些接受不了,你叫我一个人静静” 那衣人闻言,果然闭嘴,一言不发的看着她瞧她缩得很紧,他又起身将自己的深衣脱下,披在她身上 衣服拉着地,将她完全包裹起来 宁‘春’草只垂眸看着地面没有抗拒,亦没有挣扎,安静的像是困顿在适才的情景之中,困顿在自己的惊讶里,还不能自拔 “其实我……” “是你在十年前杀了睿王妃?”宁‘春’草打断衣人的话,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问道 衣人也回看着她 静谧的月光之下,两人四目相对,气氛有些怪 衣人的眉宇微微的蹙起,他很想摇头,可在她这般注视的目光之下,他却只能缓缓的点了点头,“是” 宁‘春’草忽而伸手,猛的拽下了他脸上‘蒙’着的面巾“姜大哥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姜伯毅不妨她的举动,面上有些僵硬的看着她,他线条硬朗,嘴‘唇’轻抿在一起的时候,显得五官如刀削雕琢一般刚毅生硬 宁‘春’草眯眼看他,“我一直当姜大哥是亲人一般,一直信赖,依赖……今日我才知道,自己真是傻的可以……你为什么对我好?为什么对我关怀备至?为什么这般照顾我?真的是因为我这个人么?” 姜伯毅的表情恍如心头被人打了一击闷拳,疼却说不出口的那种 “姜大哥,你说话啊?你告诉我?我在你眼中,是不是就像个小丑,像个傻子一般?”宁‘春’草扯着嘴角,似乎本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姜伯毅叹了口气,伸手想要拉她起来 她却挥开他的手,脚蹲得有些麻,这么一晃,重心不稳,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姜伯毅想要扶他,却被她躲开,碰都不叫他碰 他眼中分明有受伤的神,她却侧脸,视而不见,“为什么?” “要解释的为什么很多,能不能进屋慢慢说?外头冷,地上凉……” “不用你关心我”宁‘春’草梗着脖子冷笑道,“反正也不知你这关心背后都藏了什么” 姜伯毅闻言,仰头闭目,深吸了一口气 他早该想到有今日也许当初就不该瞒着她,可是他并非有意欺瞒,不过是觉得时机未到而已 “也许姜大哥是觉得,没有必要同我说那么多,也没有必要向我解释什么”宁‘春’草连连点头,“是,是没有必要我有什么资格知道呢?有什么立场问你呢?叫你一声姜大哥,还真将自己当做你的亲人了不成?真是自不量力” “‘春’草,你一定要这么跟我说话么?”姜伯毅忽而上前,不管不顾的将宁‘春’草从地上拽了起来,扳着她的肩膀,垂眸盯着她 宁‘春’草在他瞩目之下,咬牙切齿,“那你说啊,你解释啊?” “是,没错,十年前,是我杀了睿王妃可那只是失手,我并不想杀她的,为此,我也愧疚了十年的时间十年中,我从来不曾忘记过那晚,从来不曾真正安眠我从不向‘女’人和孩子动手那是唯一的一次破例,并非我要杀她,乃是不防备她会突然扑上来,挡住我的剑”姜伯毅看着她的眼,皱眉认真说道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了睿王爷?你究竟是什么人?”宁‘春’草狐疑问道一下“庶煞”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215章 十年,过往 “我是凌烟阁的人,是阁主不错,也是凌烟阁的头号杀手。(79小說更新最快最稳定)∷∷∷读∷书,.2∞≠”姜伯毅无奈的笑了笑,“你当知道,凌烟阁除了正当市面上的营生以外,也会做些替人解决矛盾纷争的事吧?” 这话说的真是够轻描淡写了,解决矛盾纷争,不至于要杀手吧?分明就是也做那拿钱买命的勾当。 宁‘春’草点了点头,“我当只是谣传。” “不是谣传。”姜伯毅说道,“是真的。十年前,我出师,这是我所接的第一单活计。凌烟阁所接任务,断然没有半途而废的,只要人在,任务在,就一定要完成。我当年误杀了睿王妃,却叫睿王苟活至今,如今我重返京城,就是为了要完成当年的使命,就是要取他的‘性’命,好给当年的任务做个了结。” “为什么隔了十年你还不肯放弃?”宁‘春’草皱眉。 “凌烟阁的杀手,没有放弃一说,要么死,要么完成任务。”姜伯毅面‘色’持重。 “是谁?”宁‘春’草皱眉问道,“谁向你买了睿王爷的命?” 姜伯毅闻言,抿口不语。 “不能说?隔了十年也不能说?”宁‘春’草挑了挑眉梢。 姜伯毅却是摇了摇头,“当时我并非阁主,乃是师父掌管一切。当年的凌烟阁也没有今日气候,不过是个隐秘的杀手组织。师父接了活计,分派给我们。我们不问雇主,只拿钱取命。” 宁‘春’草张了张嘴,“那你师父呢?你就没有问过他?你没有完成任务,你师父就没有派出其他人来继续完成,就叫这任务耽搁十年之久?” 见宁‘春’草誓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姜伯毅不由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当年的事情有些复杂,且我当年年纪尚小,有些事情,是到后来才隐隐约约想明白。当年刺杀一事,同怀王造反一事,应当有关。我刺杀失败之后。怀王举事也失败了。怀王被抓,亲族皆被圣上诛灭。师父闻讯,立时带着师‘门’众人南下,在南境隐姓埋名,定居起来。如今师父已经不在了……” 宁‘春’草皱着眉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十年前。怀王谋反……十年后,李家勾结弘农杨氏谋反……可是如今已经没有怀王了呀?难道当年,还有同怀王一起谋反的余孽未被肃清?” “当今圣上的手段,铁血无情,但凡同怀王有所牵扯的人,皆被诛杀,听闻当时京城血流成河,‘阴’云笼罩,整整两个月不见日光。”姜伯毅摇了摇头,“那般屠杀之下,想来不会有余孽还侥幸存在,便是在,也难成气候了。” 宁‘春’草哦了一声。 “你说谁造反?”姜伯毅忽而又问道。 宁‘春’草摇了摇头,“也许二姐姐只是糊涂了,她被下了‘药’,看到幻想,脑子也许都不清醒了吧?” 姜伯毅却微微蹙起眉头。 “哦,对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倒差点忘了!”宁‘春’草忽而伸手抓住姜伯毅的臂上衣袖,“姜大哥,姜二爷,姜维,他要杀你!‘欲’取你而代之!他要做阁主!” 姜伯毅闻言,诧异的看着宁‘春’草,眼神里没有一丝的信以为真。 “真的!我亲耳听到的!”宁‘春’草着急的跺脚,“你不相信我?” “这里头,必然有误会。”姜伯毅缓缓说道。 “你真的不信我!”宁‘春’草气恼,“对了,你见到绿芜了么?今日见到绿芜了么?” 姜伯毅微微摇了摇头,“怎么了?绿芜怎么了?” “我叫绿芜状告知你,我要见你,要快。”宁‘春’草垂眸说道,“你没有见到她,说明她并没有听我的嘱咐,将这话告诉你知道。” 姜伯毅微微皱眉。“你在怀疑绿芜?” “我一直很奇怪,鸿喜为什么会那么巧的死在你的手里,而后绿芜有意无意的就在我耳边强调一些话,姜二爷更是着重的说,一定要我杀了杀死我仇人之人,方得解脱。倘若绿芜早就归附与他,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他知道我要杀的人是谁。知道我的行踪,他又颇有些异能,计划叫你出现在我要杀人的地方……而后叫我杀你,就顺理成章了。”宁‘春’草喃喃说道。 姜伯毅忍不住轻笑,抬手‘揉’了‘揉’她凌‘乱’的发,“你忧思过重了,想要计划做到这些,太难,几乎不可能。不过是巧合罢了,我当时乃是在追逐探知凌烟阁秘密之人,并非他引我去那儿,我‘射’箭,乃是为伤那黑衣人,也并非为了伤鸿喜。这只能是巧合!” 宁‘春’草却是摇头。她不信巧合,冥冥之中,她总觉得是姜维在搞鬼。说她忧思太重也罢,说她想得太多也好,姜维此人,不得不防。 “就算是巧合,他想借我的手杀你,却是真的,他想要你的命,取你而代之也是真的!你得防着他啊!”宁‘春’草急道。 见她面‘色’如此焦急,姜伯毅只好连连点头,“好好,你别急,我从来不会全心相信一个人。便是对着他,也是有防备的,不会叫他那么容易就害了我去。” 说完,他目光温润的看着她。 恰在此时,朝阳从东方云层间一跃而出。 晨光普照,院中景致瞬间清晰起来。 他的眼眸染上了晨光,灼灼‘艳’‘艳’,明媚的不像话。 竟叫她心瞬间好似凝滞,连呼吸都忘了,沉溺在他专注的视线里,不得自拔。 若是敷衍,若是没有动真情,如何能有这般眼神,如何能有这般专注而明丽的华彩。 宁‘春’草恍惚间明白了。为何姜维要利用她杀姜伯毅了。 他是姜伯毅的弟弟,在他身边良久,自然也是最了解他的人,他知道姜伯毅为人慎重,多有防备。且武功高强,医术不俗。想要害他,可谓难上加难。 可是若利用自己的手。就不一样了。 他说,他对身边的人都有防备。可他的眼睛里,分明泄‘露’了他的心思。他对她,没有防备。 宁‘春’草知道,倘若自己当初真的听信了姜维的话,真的为了摆脱自己的宿命,而向姜伯毅伸出杀手的话,多半,都能成吧…… 他的眼睛将这一切都告诉了她…… 宁‘春’草慌忙别过视线,“你记住了就好。” 姜伯毅笑着点头,“记住了,我会小心防备他的。” “那你还要杀睿王爷么?你已经夺走景珏的母亲了,他这十年,没有母亲的日子。你知道他是怎么度过的么?”宁‘春’草仰头看着姜伯毅,又问道。 这次却是姜伯毅率先移开了视线,他看向一旁的一株木兰树,“没有母亲,他至少还有父亲,还有照顾他的众多家仆,还有父亲的侧室看顾他。” “那怎么能取代一个母亲在孩子心中的地位呢?那是不一样的啊。你不明白么?”宁‘春’草微微提高了音量。 姜伯毅却勾了勾嘴角,坚毅的脸上‘露’出一抹很清冷的笑,“我不明白?是,我当然不明白,因为我不止没有母亲,我也没有父亲,没有照顾我的人,我只有师父,只有师兄弟。” 宁‘春’草闻言一僵,半晌,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对不起……我……” 姜伯毅笑了,“说什么对不起?过往,并没有什么不能提及。我很小的时候,家里很穷,父母都是老实人,合家被人欺辱,日子本就不好过。乡绅家的儿子……呵,乡绅怎么就教出那样的儿子呢?那般侮辱人……我受不住,不知哪里钻出的勇气,竟然能在他欺辱之下,奋起反抗。可惜反抗过了头,将乡绅家的儿子给打死了。于是就被投到大牢里。” 宁‘春’草第一次听闻姜伯毅的过往,听他描述他幼年时候的事情,从不曾想到,在凌烟阁备受尊崇,身高马大,恍若神祗般的他。会有这般受尽凌辱,不堪负重的童年时光。 “爹娘被恶奴打死,我脖子上被套上绳子,拉到乡绅家中,被凌辱之时,恰逢我师父路过。师父听闻我年仅七岁,就敢杀人,觉得我是可塑之才,便将我从乡绅手中救走。”姜伯毅笑了笑,“是师父改变了我的宿命,不然,现在我不知在哪儿化作了一杯黄土呢。” 他语气很轻松,并没有提及过往的沉痛,即便提及“凌辱”两字,脸上也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好似说的都是旁人的事。 是真的看开了,淡然了,才能做到如此吧? 是了,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以前的事情,不过是脚下尘,路上风,都随时光而逝了。 “七岁才开始学武,我是师兄弟中,开始习武最晚的。所以一开始的时候总是挨打,直到我十岁那年,将比我高,比我壮的师兄打翻在地的时候,师父才总算正眼看我。”姜伯毅笑了笑,“也是那次机会,叫我日后有机会得到师父的真传。” 宁‘春’草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从起步最晚,到如今最为厉害,其中付出了多少艰辛,多少苦难。他不说,也能想见。 她只看到如今辉煌的他,却从没有想到,他的辉煌背后,也有那么多不为人知的苦难。 “姜大哥,我……” “我说这些不是叫你可怜我,只是想告诉你,人过得怎么样,长成什么样,都不能抱怨天,抱怨地,抱怨命运不公。”姜伯毅认真的说道,“我们从来都有努力,都有改变的机会。看的只是他自己肯不肯去做。” ,.. 第216章 翻盘 宁‘春’草点了点头,在姜伯毅眼中,景珏真的是个一文不值的纨绔吧?分明有那么好的条件,分明有父亲的关怀,圣上的偏爱,晏侧妃的良苦用心。.最快更新访问:щщщ.79xs。(79小說更新最快最稳定)紫you阁却还是长歪了。 “不是想叫你可怜他……只是……”宁‘春’草口中有些酸苦,“拿钱杀人,本就是不对的。你为了十年前的承诺,去取一个好人的‘性’命……” “拿钱杀人,不对?好人的‘性’命?”姜伯毅微微眯了眯眼睛,“‘春’草,你大概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吧?” 宁‘春’草愣愣看他。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收钱卖命,乃是我从小到大一贯所做所行的事,对我来说,只有愿不愿意做,没有对不对。”姜伯毅看着宁‘春’草,晨光之中,她的发髻凌‘乱’,但一张姣白的脸,却越发的好看,叫人‘迷’醉,他忍不住轻笑,“此其一。其二,好人?什么是好人?你到京城里问一问,睿王爷是不是好人?睿王爷整日里逛‘花’楼,为了个‘花’魁会没少同人争执,打伤了人,不过是赔些银子了事。好,就算是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再问问京城官员,可有人会说睿王爷是好人?十年前怀王谋反的案子,就是他一手惩办的,有多少无辜忠良,乃是死在他的手中,捕风捉影。他就将人以死罪论处……这样的人,也能称之为好人?” 宁‘春’草张了张嘴,十年前的事情她不了解,可是如今,她分明看到了睿王爷的悔悟,看到了睿王爷已经变了,如今他害怕忠良被陷害,害怕无辜枉受牵连,连自己的独生子入狱,都可以不顾。 不是说知错能改,就善莫大焉么? “姜大哥,你的意思是,你一定要杀他么?”宁‘春’草的手,攥紧了他的衣袖,目光之中,不由流‘露’出些哀求的意味。 姜伯毅抿着‘唇’,一时没有说话。 一定要杀他么?十年来的执念啊…… “阁主,属下有要事要报!”不远处,没瞧见人影,却是有声音传来。 宁‘春’草闻声一愣,连忙放开了自己紧抓在姜伯毅衣袖上的手,垂头,退开了两步。 “禀。”姜伯毅沉声说道。 “燕王今晨向圣上献出丹‘药’,获得圣上大肆褒奖。”姜伯毅的随从,从树荫后头走出,单膝跪地,拱手禀道,“并且燕王向圣上告发,说另一枚紫还丹,在睿王手中。污蔑说,睿王怀揣紫还丹,同凌烟阁勾结,广结党羽,‘欲’图不轨。” 姜伯毅闻言眉头微蹙,“还有什么事?” “当今圣上已经派兵将睿王府把守起来,睿王世子羁押大理寺。承办此事的。乃是燕王殿下。”随从禀道,“目前尚无新的进展。” 姜伯毅点头,挥手,叫人退下。 宁‘春’草已经惊讶的下巴都合不上了,“不过一夕之间,怎么会……怎么会发生这么多的事啊?睿王勾结凌烟阁?这。这怎么可能?” 她可是亲眼看到凌烟阁的阁主差一点就杀了睿王的呀?若不是她出手摇晃那黄铜铃铛,现在只怕睿王已经归西了,还勾结个屁呀!图谋不轨个屁呀! 宁‘春’草忽而想到睿王曾经说过的话,睿王说,倘若叫圣上听到造反的风声,不管是确有其事,还是空‘穴’来风,圣上都会草木皆兵,绝不姑息。 这话诚然不假呀,燕王不过是献上了一枚紫还丹,讨得了圣上的欢心,就能引的圣上相信他的话。将睿王府团团围住…… 紫还丹?对了! “燕王手中怎么会有紫还丹?姜大哥你不是说,紫还丹在巫‘女’的手上么?”宁‘春’草忽而惊叫一声,“我知道了!在我从死牢里被人提出来的时候,听巫‘女’的属下说过,说,巫‘女’乃是用一枚紫还丹,换了我出来……” 姜伯毅闻言皱起眉头。 “姜二爷也同巫‘女’有所勾结,我当初被巫‘女’用巫咒控制,险些杀了绿芜,就是姜二爷将我的行踪透‘露’给巫‘女’知晓的……他们早就连成一气了!”宁‘春’草一面说,一面有一个又一个的念头在脑袋里飞快的转着。 “燕王,巫‘女’。姜维,李家,弘农杨氏……”宁‘春’草猛的抬头,“我明白了!” 姜伯毅回头看着她,阳光落在她的脸上,笼罩在他整个身上。恍若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叫她恍惚间有些不真实。 她眯眼看着姜伯毅,“睿王说,弘农杨氏和李家,不可能造反,名不正而言不顺……那倘若是燕王要造反呢?是不是就名正言顺了?燕王也是姓景的!” 姜伯毅缓缓点头。勾着嘴角冷笑,“只怕你要猜对了……” 宁‘春’草倒吸了一口冷气,以往想不通的许多事,在此时此刻,好似忽然之间就有了突破口。弘农杨氏投靠了燕王,为燕王效力。勾结朝廷官员,广结党羽。李家也是其拉拢之一,为保李家忠心效力,便要那旁支的杨氏‘女’坐上李布嫡妻的位置。 巫‘女’亦是为燕王效力,勾结李家,一面‘操’纵她杀了她的嫡姐,好为杨氏‘女’腾出位置,另一方面,还可以将她投入狱中,转而再通过燕王,将她从牢狱里捞出来,好不为人知的进行夺舍。 千万个念头,瞬息间都涌了上来,叫她一时无所适从。 “那如今,我们该怎么办?”宁‘春’草焦急道。 景珏被羁押在大理寺,睿王爷身受重伤。 圣上因得了紫还丹,而偏听偏信了燕王。燕王陷害睿王,又联合有巫‘女’,世家‘门’阀,朝廷官员…… 他先将圣上的力量剪除,孤立了圣上,再用不为人知的手段,来对付被孤立皇宫的圣上,这般谋反。想来要比十年前,怀王谋反,胜算大的多了…… “这同凌烟阁有什么关系?”姜伯毅摇头,眼神语气都有些冷漠的说道。 宁‘春’草诧异看他,“怎么没有关系?燕王陷害睿王的同时,不是说睿王乃是同凌烟阁勾结么?这不是要拉凌烟阁一起下水的意思么?” “他要拉凌烟阁下水,凌烟阁就会被他拉下水么?也得看他有没有这本事了。我同睿王从来没有‘私’‘交’,有的只是冤仇而已。他想要动凌烟阁,也得经过了我的允许才行。”姜伯毅望着天边的云彩,缓缓说道。 “有姜二爷呀!”宁‘春’草忽而想到,她被关在巫‘女’小屋之中的时候,姜维和巫‘女’的对话。“巫‘女’同姜二爷说,他们有共同的目标!他们早就达成一致了!姜二爷如今只怕也是燕王的人了!” 姜伯毅低头看着宁‘春’草,似乎并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宁‘春’草有些着急,“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亲耳听到,你能不能认真点?” 姜伯毅点了点头,“你先去洗漱。睡上一觉,起来以后,咱们再慢慢说。” 宁‘春’草负气跺脚,“我如今哪有心思睡觉?!” “那你总得给我时间,叫我去‘摸’清楚他们的打算,他们的计划才好吧?”姜伯毅无奈的叹了口气。“许多事情,不是干着急就行的,总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宁‘春’草这才松了口气,原以为他是没放在心上,原来他只是不动声‘色’而已。 她点了点头,“那姜大哥若是有什么新的消息,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姜伯毅颔首点头。 “还有……”宁‘春’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又猛的抬头道,“你能不能去留意,睿王他,他的伤势如何了……就算你们有仇怨,不死不休。可十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一时,对不对?” 姜伯毅看着宁‘春’草,看着她‘挺’直着脊背,仰着小脸儿,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他只好在她殷切的目光之下,妥协点头,“好。” 姜伯毅在打听事情进展之时,姜维也没有闲着。 如今对姜氏这两兄弟来说,也许时间就是胜算的把握,谁先动就能占得取胜的先机。 姜维依旧是薄粉敷面,只是今日衣着更为郑重其事,头发束的规规矩矩,头上也未簪‘花’,倒是一改他往日的风格。往常的嬉皮笑脸,尽数收起,一脸的郑重严肃。 一身华服,身形微胖。慈眉善目的燕王冲他微微点头,“待会儿圣上召见,姜二爷已经想好该怎么说了吧?” 姜维轻笑点头,“二爷”两字听在耳中,却甚觉刺耳。这个称呼他听得太久了,听得耳中都要生茧了!今日就是他翻盘的时候。日后,他才是大爷!是阁主!再不是什么“姜二爷”! 本站访问地址任意搜索引擎内输入:紫幽阁即可访问! 第217章 陈年旧事 “传姜维觐见——”殿‘门’口传来内‘侍’高唱的声音。,最新章节访问:ШШШ.79xs。(79小說更新最快最稳定)幽 这嘹亮有些尖利的嗓音回‘荡’在宫墙楼宇之间,显得庄严肃穆,叫人不自觉地肃然起敬。 姜维理了理衣衫,垂首举步上前。 慈眉善目的燕王在一旁低声说道:“莫怕,照咱们说好的……” 姜维笑着点了点头,并未多言,躬身进了大殿。 圣上在尊位上高坐,低头垂眸,望着恭敬跪下行礼的姜维。 姜维平日里轻浮,鲜少有正经样子,今日在这大殿之上,却恍如有人压着他的脖子。压着他的肩一般,叫他一点轻慢的样子都不敢‘露’出来。 难怪,难怪人人都想坐上那个位置,难怪人人都想要不惜代价的往上爬。 那个位置几乎代表了一切的尊崇,代表了一切的荣耀。坐在那尊位之上,可以睥睨天下,将一切生荣辱尽握在自己只手之间。 连他,在面对那个尊位之时,都心生仰慕,可见那位置的魅力所在了。 “你是凌烟的二当家?”头顶的声音没有叫他起来,而是直接问道。 姜维连忙收敛心神,专心作答:“回禀圣上,正是。” “燕王说,你有关于十年期前怀王谋逆一事相关事要禀?”圣上的声音变得冷厉。 姜维心头不由一紧,但他开口的声音仍旧平平稳稳,“是。” 圣上停了一瞬,没有开口。 姜维不敢抬头,瞧不见圣上此时的神‘色’,只觉大殿之中似乎更添了几分压抑。 他努力的忽略这份压抑,保持着内心的平静,该怎么说怎么答,在进得宫中以前都是计划好的,他只要平平顺顺的将该说的话,都说了。一切也就成了。 “你可知道,十年前的事,牵连甚广,没有真凭实据,最好不要宣之于口,若有虚言,朕定不会轻饶。” “草民知道。”姜维叩首说道,“草民确定此事真假,放敢随燕王一道入宫禀奏,若是没有真凭实据,草民岂敢面圣?” 圣上轻轻哦了一声,面上的神情叫人看不清,“如此信誓旦旦,那便禀吧。” “十年前,睿王爷在府上遇刺,遇刺之后,揭发出怀王谋逆的事情来。”姜维垂头,视线落在膝盖下头的地毯上,地毯上的‘花’纹勾勾连连,看不出头绪,他的目光却十分坚定,“可睿王遇刺当晚,受伤之人,却并不是睿王爷,而是睿王妃。睿王妃遇刺身亡!” 殿中猛的一静。 姜维垂首跪着,却忽觉有两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脊背上,灼灼的像是要将他点燃一般。 圣上眯眼,他当然知道当年的事,知道当晚睿王妃乃是替睿王挡了一剑,这才救下睿王,香消‘玉’殒。 可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却并不多,当晚的消息是被隐瞒了下来的,对外,包括对睿王妃唯一的儿子景珏,说辞都是一致的——睿王妃乃是因病去世。 这个当年名不见经传的凌烟小小二当家,如何会知道的这般清楚? 何况当年。这姜维恐怕还不是二当家的吧? “圣上一定不解,草民如何得知天家之事?”姜维虽为抬头,却似乎也能‘洞’察圣上此时好奇的神情,“这乃是因为,行刺睿王爷的,正乃是凌烟主。我的大哥,姜伯毅。” 他话音落地,殿中静的只剩下他的回声‘荡’漾。 “燕王禀奏,凌烟同睿王勾结,以图谋不轨。你能在这个时候来求见朕,朕以为,你乃是不愿同凌烟同流合污,不曾想……”圣上叹了一声,摇了摇头,“你却给朕带来这样的消息,你这是要为凌烟开脱么?” 姜维连忙叩头,“不是。草民不是为了给凌烟开脱,而是要向圣上禀明当初的真相,叫一直愚‘弄’圣上的人无从遁形。” 愚‘弄’两字,叫圣上的眉头忽而皱的很紧。 且是一直愚‘弄’?! 圣上乃是天子,高高在上之人,自持智慧过人,最恨旁人欺瞒愚‘弄’他。姜维当面这么说,恍如‘摸’了他的老虎屁股一般。 “你说什么?”圣上冷笑,“谁一直愚‘弄’朕?” “十年前,我大哥行刺睿王爷,却刺死了睿王妃。想来这件事情,叫仁爱的圣上一直对睿王爷十分体恤。倍加关爱。睿王妃留下了唯一的子嗣,圣上也多有偏宠。可圣上却不知道,当年的行刺,本就是一出苦情戏。”姜维忽而‘挺’直了上身,连声音都高了一度,神‘色’肃穆的说道。“雇凶之人,本就是睿王自己!他这般做,就是为了洗去自己的嫌疑,好叫圣上相信他乃是无辜的!” 圣上猛拍了一下龙椅的扶手,怒目看着姜维,一字一句道:“你说什么?!” 姜维叩首。微微清了清嗓子,“草民句句属实,当年同怀王一起谋反之人就有睿王。怀王行事不慎重,事发之后,睿王为保全自己,便亲手演绎了这么一场苦情戏。本是鹣鲽情深的夫妻。若是不舍去一人,如何能叫这出苦情戏演绎的‘逼’真?圣上乃是宽仁圣君,想来怎么也料不到,为保全自己,睿王能做出此等狠绝的事情来,也不外乎他能欺瞒圣上如此多年了。” 圣上眯眼看着姜维,口中发干,眼睛发昏,头脑被满是愤怒的血液充斥的简直不能思考。 一旁伺候的内‘侍’见圣上情况不对,连忙躬身上前,手上奉上一只‘精’致的小盒子。 圣上接过锦盒打开来,捏出一枚荧光流转的丹‘药’。含入口中,“你说的话,叫朕不能相信。” “圣上宽厚仁爱,自然不能相信人能做出这般冷血无情的事情来,可是请圣上回想当年,当年为何那么多人都被牵连进来。睿王亲自查办这件事情,为何那么多人的下场都是那般凄惨,睿王爷正是借着圣上信任他的机会,排除异己,诛杀会对他有威胁,知道内情之人。只要这些人都死了,再不能开口,他才能是安全的。所以当年牵连甚广,据闻,京城两月‘阴’云笼罩不见日光……这里头,睿王冤枉了多少无辜之人,罔顾了多少人的‘性’命,如今已经难以查证了。如今圣上倘若不严惩睿王,岂不是要叫十年前的事情再发生一遍么?”姜维叩首说道。 “大胆!”圣上拍着龙椅的扶手,面上颇有震怒神‘色’。 姜维连忙垂头,不再言语。 他虽面上平静,但实际手心里也已经冒了汗。顶上坐着的人。乃是掌握天下苍生生杀大权之人。倘若自己一个不留神,可能就是雷霆之怒,人头落地。 所谓富贵险中求,若想要泼天富贵,无人能及的尊崇,就必然要冒着大的风险。 想到这些。姜维又深吸一口气,叫自己冷静下来。 “圣上明鉴。”他缓缓说道。 圣上眯眼看他,心里头如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十年前的一幕幕,午‘门’斩首的一幕幕,好似都回到眼前。 如今想起来。这姜维说的,似乎也十分有道理。当年睿王承办这件事的时候,雷厉风行,定了罪,立即拉出去斩首。 那时候觉得,他是为了朝堂稳固。为了自己皇权稳固,不给谋逆之人留丝毫翻盘的机会。 可如今想起来,未必就没有做贼心虚的意思,未必没有杀了同党保全自己的意思在。 坐在高位上的人,本就是多疑之人是,圣上此时心中满是疑‘惑’。 怀疑就像种子。一旦被种在心中,但凡有一丝阳光‘露’水滋润,就会不受控制的疯长起来。圣上此时此刻,对睿王的信任,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圣上同睿王乃是一母所出,最是亲厚。记得自己十几岁那年,有次折了‘花’,想要悄悄献给母后,讨得母后欢欣之时,恰逢父皇正在母后殿中。 从来不抱皇子的父皇,当时正抱着还在襁褓之中的弟弟,温声对母后说。“朕,瞧着这儿子像朕,这眉眼,这鼻梁,无一处不是照着朕的样子刻出来的。朕这些子嗣之中,唯有四儿最像朕!朕喜欢!” 他当时吓了一跳。捧着‘花’枝不敢进殿,他悄悄的蹲下身来,想要溜走。却意外的听到殿中传来更小的声音,缓缓说道:“朕要悉心培养四儿,面容肖似朕,这‘性’情必然也同朕相投。朕日后,要将最好的,都传给他。” “圣上……”母后又说了什么。 他全然听不见了,他瞪大眼睛,捧着‘花’枝,完全僵在那里。 本站访问地址任意搜索引擎内输入:即可访问! 第218章 欲加之罪 父皇说,要将最好的,都传给四弟。。шщш.79xs更新好快。(79小說更新最快最稳定) 最好的,传给他。 那他算什么?他是嫡长子,是母后的骄傲,生来就是被作为储君培养的。这天下,无论什么都是属于他的,最好的,自然也是他的。 只有他想赐下什么给旁人,那才是旁人的。 就算是他嫡亲的弟弟。也不能觊觎他的东西,任何东西! 后来,四弟慢慢长大,并没有像父皇期待的那样,父皇‘性’子温和,四弟却无论做什么都风风火火冒冒失失。加之他从中做些事,说些话。 四弟和父皇之间的矛盾便越发明显突出。 看着父皇看向四弟的眼神越发冷淡,四弟也越发张扬跋扈,他的心才彻底的放回了肚子里。 叫他对四弟再不防备的,乃是四弟执意要娶林家嫡‘女’的事儿。林家嫡‘女’,原本是父皇要赐婚给他的,可四弟不知怎的,却先看上了林家的姑娘,无论如何执意要娶。 父皇不同意,他甚至跪在父皇殿外,三日不肯起身,后来乃是母后去劝,父皇才终于肯见他。 父皇又召了自己去,询问自己的意思。 自己甚至父皇喜欢深明大义,宽容大度的孩子。觉得如此才能配得帝位,自己当然要表现出一个嫡长该有的气度来,大义表示,君子不夺人所爱,自己愿意退一步,让四弟如愿。 四弟当时看着他,那感‘激’的眼神,他道现在都还记得。 后来见到林家嫡‘女’之时,自己才惊愕后悔,林家嫡‘女’,同自己记忆深处,那久久不能忘怀的‘女’子长得那般肖似……简直一模一样。 他悄悄的试探过睿王妃,这才发现,再怎么肖似,也不是一个人。 他记忆深处的‘女’子温婉,聪慧,俏皮,善解人意。睿王妃却是太过严肃,刻板,大约也只有四弟那样的人,才会喜欢她吧。 “圣上?” 圣上一面无意识的迈步,一面回忆着过往,忽而被一声娇柔的声音轻唤,他猛然间顿住脚步。 记忆深处的画面,和眼前人的脸,重重叠叠映在一起,叫他一时间分不清究竟自己如今身在何处。 “圣上怎么了?”林婕妤歪了歪脑袋,又唤了一声。 圣上伸手,将半蹲行礼的林婕妤拽了起来,“琦儿。还好,你还在。” 林婕妤微微蹙眉,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圣上却轻叹一声,微微摇头,“大约。也只有你,是不会变得吧。人心总会变,变得不可预测,变得无法捉‘摸’。” 四弟也许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变了,变得不再是他信任的那个人。 他又真正的信任过四弟么? 圣上勾着嘴角笑了笑,笑容凉薄,没有温度。他举目看了看,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了林婕妤的承‘露’殿。 这个时候,他还是希望最是善解人意的她陪在自己身边的吧。 “谁都会背叛朕。朕不意外,只盼你不会背叛朕。”圣上握住林婕妤的手,缓缓说道。 林婕妤闻言颔首,不敢做声,心里揣测着,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叫圣上有这般的感慨? “朕这么些年来,原以为,有人相伴,有人在暗中替朕筹谋。替朕做些朕不方便做的事,也曾一度的感慨,有他真好。朕对他宽容有加,对他的儿子更是呵护备至。可人心总是不足!人怎么存着那么多的贪念妄念?就不能学会满足呢?‘欲’壑难填,这话诚然不假!人心总是贪婪的!”圣上喃喃说道。 林婕妤听得有些莫名。但从字字句句的意思来看,这话,像是在指睿王爷和睿王世子呀? “圣上,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儿了么?”林婕妤看圣上在殿中坐下,便轻手轻脚的绕到圣上背后。不轻不重的为圣上捏着肩头,舒缓他的疲惫。 圣上叹息一声,“是,朕不开心,很不开心。朕给他的够多了。他若是知道感恩,也就罢了,非但不知感恩,竟然欺骗了朕这么多年,是把朕当傻子来耍么?” “圣上英明睿智,怎么会被人如此欺瞒呢?没有人能骗得了圣上的!”林婕妤顺着圣上的话,缓缓说道。 “没有人能骗朕么?”圣上眯了眯眼,“那如今全然相反的话,究竟是谁在骗朕呢?” 林婕妤垂眸,不敢妄言。 圣上轻哼一声。“你不懂,朕讲给你听。” 从不在后宫言政事的圣上,竟然将睿王的事和姜维的话都讲给了林婕妤听。 林婕妤听完,连手上的动作都似不受控制,竟猛的捏疼了圣上。 圣上嘶的倒吸了一口气。她才猛然发觉,连忙翻身跪地,“圣上息怒。” “息怒?你想为谁求情?”圣上眯眼看着跪在地上的林婕妤,口气泛冷的问道。 “臣妾,臣妾为自己求情。”林婕妤小心说道。 “为自己求情?你何罪之有。要为自己求情?”圣上似笑非笑。 林婕妤心头紧张,唯恐在圣上心情不佳的时候,说错了话,更何况圣上心情不佳,乃是因为“谋逆”二字,只要牵扯了这两个字,再小的事情都会变成大事,再小的矛盾都有可能演变成一场腥风血雨。 她‘舔’了‘舔’嘴‘唇’,“因臣妾的好奇,向圣上打听前朝的事。臣妾乃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本不该听闻这些,更可况,此事牵连了臣妾的姐姐,更牵连了圣上您的弟弟。这叫臣妾听来,心中甚是惶‘惑’,甚是不安。” 圣上垂眸看她,看着她同睿王妃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半晌才笑了。“是,朕怎么忘了,睿王妃,如今乃是你的嫡姐。” 林婕妤不敢说话。 “那你不想为睿王爷求情么?”圣上又问道。 林婕妤却义愤填膺的握着拳头道:“倘若他真的为了自己活命,而在十年前策划了那么一出戏。害死我姐姐,莫说为他求情了,我恨不得扒他皮,食他‘肉’!” 圣上面上‘露’出满意神‘色’,可笑意还未到嘴角。却又听闻林婕妤说道。 “可圣上觉得,睿王爷是那样的人么?睿王爷对我姐姐的一片心,会让他为了自己活命,就亲手害死我姐姐么?且圣上觉得,睿王爷真的会不甘只做个王爷,贪念不该贪念的东西么?”林婕妤微微抬头,目光纯澈的仰望着圣上。 平日里她这样清纯无辜的表情最是能取悦圣上,圣上连语气动作都会格外温柔起来。 今日,圣上却是大怒,抚案而起。“你,你还说不为他求情,你这字字句句都是在质疑朕,都是在为他求情!怎么连你也变了?怎么连你都站到他的立场上了?你也与他连成一气了么?!” 这话可太严重了,林婕妤完全没有料到圣上会有这般强烈的反应。当即吓得愣住。 “你就在这承‘露’殿里好好反思吧!”圣上扔下一句话来,提步离开。 林婕妤跌坐在地,望着圣上离去的背影。 她猜错了!圣上根本不是犹豫不决,根本不是在怀疑!圣上是早已在心中,定了睿王爷的罪了,圣上其实已经相信了姜维的话了!已经相信了睿王爷有谋逆之心了。 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只要是对睿王爷有利的话,都会触怒圣上敏感的神经。 林婕妤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她的‘春’草啊,她的傻姑娘啊,倘若如今还喜欢着睿王世子,是不是也要跟着被牵连进去了呢? 她总是不能为她做什么,生她下来,却只能看她苦苦在这世间坎坷挣扎。 在世间坎坷挣扎的宁‘春’草,这会儿正睡的香。 她大言不惭的说自己这会儿没有心思睡觉,却睡的安安稳稳,连个梦都没做。 她醒来还是因为肚子咕咕叫的太响,而将自己吵醒的。 醒来睁眼就要抱怨,是谁那么吵,吵得不让人睡觉?可话未出口,便听到肚子长长呻‘吟’了一声,她尴尬的‘揉’‘揉’肚子,这才想起来,被巫‘女’关着的时间里,她都没吃过一口东西了。 本站访问地址任意搜索引擎内输入:即可访问! 第219章 心意所属 听闻她起来,外头立时有丫鬟进来,“娘子起了?” “绿芜,我……”宁‘春’草抬头,才瞧见进来的人,根本不是绿芜。(79小說更新最快最稳定79小說4%b8%f3是了,绿芜怎么会在这儿呢? 这丫鬟面生,可她脸上的笑容却不叫人讨厌,“姜大哥在么?”宁‘春’草笑着问道。 小丫鬟摇了摇头,“主出‘门’了。叫婢子们伺候好娘子,娘子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 “哦,”宁‘春’草点了点头,“那你去备些饭食来吧,我饿了。” “婢子这就去。”小丫鬟退了下去。 宁‘春’草此时此刻,竟无比的想念绿芜。绿芜对她照顾的细致周到,真可谓无微不至,小到端茶倒水,大到出谋划策,绿芜样样都行,样样都好。 若是绿芜现下在这里,不用她吩咐,绿芜恐怕早就准备好一大桌子她爱吃的饭菜了。 宁‘春’草摇摇头,似乎想将绿芜从自己的脑袋里头摇晃出去。 人不能太过依赖另一个人,太依赖就会过于信任,过于信任就会付出代价。正如她被绿芜所出卖和背叛。 宁‘春’草吃饱喝足,一面盘算着日后该如何,一面等待着姜伯毅带回新的讯息来。 却不曾想,这么一等。就是整整三日。 整整三个日夜,她都未能见到姜伯毅的人。 那个向来关心她,照顾她,对她很是体贴的姜大哥,竟让她毫无头绪的等在这个小院儿之中,三日夜不‘露’面。 更不要说有什么消息送回来了。 宁‘春’草好似被人隔离在一堵高墙之外,高墙里头在这三日间,有什么风云突变,她则全然不知。 宁‘春’草心急如焚的第四日凌晨,天还未亮的时候,突然被细微的响动惊醒。 她忽的从‘床’上坐起来,瞪大眼睛。 不过立时就被人捂上了嘴,她甚至都没能看清楚捂着自己嘴巴的人,是什么体型,什么身高。 但这人在自己身边,却并未给自己带来一丝的恐惧,倒是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是我。”那人声音从耳畔悄悄传来。 果然,宁‘春’草点点头。 那人松开了手,她回头一看,姜大哥高大的身形在黑暗里依旧夺目。 只是他的声音听起来,却有那么几许的疲惫,“拿上衣服,咱们悄悄离开。” 宁‘春’草心中狐疑,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里不是他的地方么?为何要悄悄离开?为什么他回来要趁着人防备最是薄弱的凌晨时候? 但她什么都没问,只是依言抱起搁在‘床’头小几上的衣服在怀中,冲他点点头。 姜伯毅没有耽搁,揽住她的腰,抱紧了她,纵身灵敏如燕子一般。跃出窗外,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月已西沉,寒鸦都歇了,凌晨安静的像是整个天地都睡了,两个人的身影。如鬼魅般在房檐屋脊上,飞快的掠过。 宁‘春’草有些冷,姜伯毅带她离开一段距离之后,寻了个背人的地方,停了下来,他转过身去,“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这么做?也很好奇发生了什么。” 宁‘春’草连连点头。 “你先穿好衣服,我再慢慢告诉你。”姜伯毅背对着她。 他将话说出口,宁‘春’草低头看了看自己,这才后知后觉的尴尬起来。 她从被窝里爬出来。只穿了里衣在身上,适才一直被他抱着,倒不觉得冷,这儿他只留给自己一个背影,凌晨的凉风一吹,她忍不住打个了喷嚏。想到两人是偷偷‘摸’‘摸’逃出来的,她赶忙捂上了嘴,使劲儿‘揉’了‘揉’鼻子,飞快的套上衣服。 “我好了,你说吧。”宁‘春’草说道。 姜伯毅这才转过身来。“凌烟我暂时回不去了。” “嗯?”宁‘春’草皱眉,“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说的没错,姜维他……”姜伯毅话音停在嘴边,嘴角微勾。‘露’出一个无奈的笑,“他背叛我了。” 宁‘春’草缓缓点了点头,上下打量姜伯毅,月亮清凉,她看不出他受伤的痕迹。 姜伯毅摇摇头。“他还没本事伤到我,只是他……诬陷说,十年前,我行刺睿王之事,乃是睿王一手策划。我同睿王乃是一党。他向朝廷归安,如今自封主,统领凌烟,若是不肯顺服他的凌烟之人,皆以与我同党,意图造反之罪论处。所以……” 宁‘春’草闻言,长长的哦了一声。 所以,他们现在算是孤立无援了。被扣上一个造反的罪名,然后彻底被架空。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宁‘春’草低声问道。 姜伯毅垂眸,眼睛微眯。没有说话。 宁‘春’草咬了咬嘴‘唇’,“那……姜大哥可知道睿王爷此时的情况?” 姜伯毅抬头看了她一眼,“如今,没有睿王爷了。” 宁‘春’草闻言,如遭雷击。登时愣住,“什,什么?你说……什么?” 她‘腿’都软了,险些跌坐在地,不过三日啊。这三日,是天也翻了,地也覆了么?睿王爷,没有了? “他没死。”姜伯毅又说道,“是被废黜了,废黜了王爷的封号,贬为庶民了。” 宁‘春’草这才长长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姜大哥,说话。能不能一口气说完?!” 姜伯毅轻咳一声,“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了,他身受重伤,又被废黜封号,如今软禁在睿王府中。怕是也没有多少时日可以支撑了。” 那怎么行?! 宁‘春’草连连摇头,不能让睿王爷就这么死了啊!景珏还在大理寺的狱中关着呢!睿王倒了,谁来救景珏出来? “姜大哥,不能让他死啊,我知道你们有仇怨。可如今连你们的仇怨都被敌人利用起来了,你难道一定要守着这仇怨坐以待毙么?”宁‘春’草上前,抓着姜伯毅的衣袖,仰着脸满面焦急的说道。 姜伯毅皱眉垂眸看她。 “姜大哥,我不知道你的执念。不知道对你来说,拿钱买命算什么。可我知道,睿王爷他不是坏人,虽然他做过错事,做过无法挽回的事。可如今真正想要谋反的人不是他!如今正在谋着一己‘私’利,不惜利用旁人,伤害旁人的也不是他!”宁‘春’草清了清嗓子,“咱们是不是应该先联合起来,一致对外,待到外患解除之后,再来算这些陈年旧账呢?” 姜伯毅没有吱声,月光暗淡,他脸上的神情也叫人看不清。 宁‘春’草有些着急,“姜大哥。你倒是说话呀?” 她轻轻摇晃着他的手臂。 她身上甘甜清爽的气息,不由自主的钻进他的鼻腔里。 如果他此时,放下仇恨,放下执念,也放下凌烟。就这么不顾一切的带着她离开,离开京城,离开这些纷纷扰扰,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是不是也很好? 这个想法不知怎的,忽然之间就在他脑子里冒了出来,并不受控制的疯长起来。 他垂眸看着她,眼睛里都泛出光亮来。 宁‘春’草仰脸,面上却尽只有焦急。 “‘春’草,你愿不愿……”话说了一半,他却忽然没了勇气。 没有勇气将话问出口,没有勇气听她的心意。 “什么?”宁‘春’草急道,“你有什么想法,也说出来啊,行不行的,咱们可以商量啊,如今能商量的也只有咱们两个了,你不要嫌我笨,我总会尽力的!” 姜伯毅却摇了摇头,转而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同睿王暂且言和?问什么担心睿王一命呜呼?” 宁‘春’草啊了一声,怔怔看他,好似不明其意。 姜伯毅勾着嘴角,轻笑了笑,替她回答道:“因为你在意,你在意景珏。” 此情此景之下,猛然听闻“景珏”二字,猛然听闻他的名字,叫她心头一震,再也无法平静了。 本站访问地址任意搜索引擎内输入:即可访问! 第220章 质问 。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ШЩЩ.79xs。宁‘春’草垂眸没有说话 月亮西下,两个人之间安静的只有凉凉的风吹拂而过 凉风里夹杂着‘春’‘花’青草的香味,‘春’天来了,一个万物疯长的季节人心中的思念,似乎也会随着‘春’风疯长起来 她对景珏的感情,第一次被人这般直白的点出来,无保留的摊开在眼前 她很想摇头说不是,她没有在意可是这话就在‘唇’边,却吐不出口自己想来都觉可笑,她在意他什么呢?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的呢?好似一切都不可考究 “行了,趁着天还不亮,咱们走”姜伯毅抬手拍了拍她的肩头,就好像一个做哥哥的,拍着自己的妹妹那般 “去哪儿?”宁‘春’草抬头看他 姜伯毅勾起嘴角笑了笑,“去做你想做的事” 宁‘春’草跟着姜伯毅趁着黎明前天光最是昏暗的时候,悄悄潜入了被围困的睿王府 所谓艺高人胆大,睿王府外,被圣上派了重兵把守,姜伯毅竟敢在这般守卫重重的情况下就这么带着她,避过守卫,潜入府中 同她自己潜入睿王府,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黎明前,睿王府里十分安静,好似平日里洒扫巡逻值夜的家仆,都安歇了 静的好似整个睿王府,都没有什么人一般 “怎么觉得怪怪的?”宁‘春’草在姜伯毅耳边低声问道 她的呼吸吹在他的耳畔,吹得他耳根痒痒的,心里头仿佛猫爪着一般,一阵阵的酸涩难受 他多想带着她,就这么不顾一切的离开,如今却要这般违背自己心意的,带着她回来,冒着重重的危险,去救她所在意的人 姜伯毅自嘲的笑了笑,只觉世事讽刺 “睿王爷被罢黜封号以后,王府里的家仆已经半卖半送遣走了大半”姜伯毅低声说道,“圣上为了彰显自己乃是仁君,准允睿王在搬出睿王府以前,自行处理家仆,哪怕身边还留着一些,只要他没了食邑俸禄还能养得起,就允许他留着” 宁‘春’草嗤笑一声,“这还真是法外开恩了,那如今睿王呢?睿王爷在哪里住着?” 姜伯毅抬手指了指中轴线上的大院子,“还在主院住着,他身受重伤,不宜挪动” 宁‘春’草望着他手指的方向,缓缓点了点头,伸手在怀中‘摸’了‘摸’自己一直藏在身上的黄铜铃铛 姜伯毅带着她,避开王府里的人,向中轴线上那主院悄悄潜进 睿王府外头有重兵把守,王府里头可就松散多了睿王府的院子很大,这会儿又遣走了大半的家仆家丁,守卫自然松懈下来 姜伯毅的身手,不想让人发现十分随意 待他们潜入到主院之中的,也未在王府引起什么响动 正房里亮着灯,有人影晃动 如今还很早,正房里已经有人起了么? 宁‘春’草心中疑‘惑’忽听吱呀一声,正房的‘门’从里头被打开 一个小丫鬟神匆匆的捧着水盆,奔了出来,脚步匆匆的,似是去打水 宁‘春’草冲姜伯毅点了点头指了指正房,两人脚步如猫一般,向正房而去 姜伯毅原本走在前头,临近‘门’口的时候,宁‘春’草却忽而拽了他一把,正要冲他比口型道:“屋里还有人” 只是她还没张嘴,便见寒光一闪,一柄长剑,从屋里猛的窜了出来 姜伯毅顺势将宁‘春’草向后推了两步,他自己‘揉’身而上指尖点在那长剑之上,长剑立时一震,向一侧偏去 那握剑人的手,虎口似乎猛的一麻,剑险些就要脱手而出 “你们是什么人?” 宁‘春’草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她探头向前看去同姜伯毅正在对持之人,却正是许久不见的晏侧妃 “自己人,晏侧妃我们是来救睿王爷的”宁‘春’草小声说道 晏侧妃闻言皱眉,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宁‘春’草?你还敢回来?” 宁‘春’草连连点头,“我当然要回来,睿王府如今正在危难之中,我怎好袖手旁观呢?” “睿王府如今这样,是被谁害的?”晏侧妃试图绕过姜伯毅,而直接将手中长剑指向宁‘春’草 姜伯毅又如何会让她得逞,只是姜伯毅并没有下重手,只和她僵持而已 “被谁害的?”宁‘春’草皱眉想了想,“被燕王挑唆,被圣上怀疑,自然是被人心贪得无厌所害,怎么晏侧妃以为是被我害的么?” 晏侧妃闻言,‘胸’中气闷,一个不慎,被姜伯毅劈手夺过长剑,一掌拍开 她蹬蹬蹬倒退数步,脊背狠狠撞在朱红的廊柱上,噗的吐出一口浊血来 宁‘春’草被吓了一跳,“姜大哥,你下手也太狠了?” 姜伯毅无奈看她一眼,“她是气急攻心” 哦,那是该怪气她的人,嘴巴太狠了宁‘春’草抬手挠了挠头,皱眉道:“晏侧妃您一向明事理,如今当务之急,乃是先要救了王爷再设法救世子爷出来,而不是咱们在这里一较高下,一争长短,您怎么也糊涂了呢?” 晏侧妃扶着身后的廊柱站好,双目虎视眈眈的盯着宁‘春’草,“你又想耍什么‘花’招?你将世子,将堂堂凌烟主耍的团团转,但凡沾了你的人,总没有好事,睿王府已经成这样了,你还想如何祸害?睿王府同你有什么仇怨?” 宁‘春’草被她问的目瞪口呆,她说的还不够清楚,她是来帮睿王府的,不是来害睿王府的啊?晏侧妃脑子被糊住了么? “别同她废话了,我们去看看睿王爷的伤势”姜伯毅在她身边低声说道 宁‘春’草点点头,两人不再理会晏侧妃,抬脚迈入正房之中 “你们给我站住休要靠近王爷”晏侧妃在外头挣扎唤道 只是她不是姜伯毅的对手,便是硬来也拦不住两人且睿王府如今的形式,实在也不能闹出大动静来了,外头层层守卫就等着睿王府彻底垮掉,墙倒好被众人推呢 晏侧妃抬手抹去了下巴上的浊血,急急忙忙跟着冲进正房 却见姜伯毅真的只是在‘床’边坐下,拉过睿王爷放在被中的手,搭指尖在王爷的腕子上,凝神诊脉 宁‘春’草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垂眸看着‘床’上面苍白毫无生气的睿王爷 “何必假惺惺的来装好人?”晏侧妃按着‘胸’口,怒目看着宁‘春’草轻喝道 宁‘春’草嘘了一声,转过头来,“别打扰姜大哥诊脉” “我要看看他的伤口你到外头去”姜伯毅起身对宁‘春’草说道 王爷的伤在‘胸’口,他要看伤口,自然要将王爷的衣服全脱掉 宁‘春’草点点头,转身向外走去,路过晏侧妃身边的时候,她一把攥住晏侧妃的手,“咱们到外头说话” 晏侧妃猛力想要甩开她,不想,她却跟狗皮膏‘药’一般,拽的紧紧的就是不肯撒手 晏侧妃寒着脸,被她拖到了外头 “你起开,离我远些,我得去看着王爷……”晏侧妃眼圈泛红 宁‘春’草一把又拉住她,“姜大哥医术不凡一定会有办法的,他不会伤害王爷,我信得过他,您也放心” “你信得过他?我可信不过你”晏侧妃甩开了她的手,却没有再往里闯,只是气呼呼的在一旁椅子上坐了下来 宁‘春’草皱眉看她,“晏侧妃,以往我在府上的时候,您对我多有关照,我一直在心中十分感念您为何今日见面您却对我敌意颇深呢?” 晏侧妃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好似十分嫌弃的别过脸去,轻嗤一声,“我以往对你好,真是我看走了眼我眼瞎竟会以为你是和我一类人,只要旁人对你好,你都会记在心里,尽自己能力的以图回报” 宁‘春’草微微点了点头,“我在努力呀” “你努力做什么?努力将睿王府害成如今这模样么?努力将王爷害成如今这模样么?”晏侧妃说着,又带了鼻音 宁‘春’草眉宇紧蹙,“您为什么一再说,是我害的?我做了什么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王爷是怎么受的伤?是在你回来的那晚受的伤当时只有你和王爷在书房世子为何会入狱,乃是因为你因为你杀了宁二小姐,你的嫡姐世子为你才会失手打死李布”晏侧妃看着宁‘春’草,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尽是控诉,“原来你求我教你杀人的本事,就是为了杀了你的嫡姐有传言传出的时候我还不信,我亲眼看了你嫡姐的尸首,我看了她的伤口,正是我教你的剑法最后一式取命,所留伤口那角度,那力道,旁人认不出,我还会认不出么?”一下“庶煞”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221章 救命 宁春草无奈叹了口气,“是我对不起二姐姐,那并不是我的本意,我也是被人利用……唉,现在跟你解释不清楚,我也不想解释。(¥¥)!总之,这切,不过是被燕王党所利用罢了。我如今回来,就是想要弥补曾经做错的事,要救睿王,救世子,你除了信我,还能相信谁呢?” 晏侧妃咬牙切齿的瞪着她。 如今,睿王府孤立无援,睿王藏在暗中的势力不知还有多少可以利用,但那些人,只有睿王自己能够调遣。 睿王却发着高热,昏迷不醒。 圣上如此绝情,竟没有派下太医来救治王爷。没有勒令他们立时搬出睿王府,却是叫重兵把守在府外,就是等着王爷咽了最后口气,好绝了后患的吧?既保全了他爱惜兄弟的名声,也除掉了他心头的忧虑。 晏侧妃捶着自己的腿,心头不知有多么的后悔。 曾几何时,她还以为能在暗中为圣上效力,是件无上的荣耀的好事。当看到景珏不争气,不肯好好子承父任的时候,她还气不过,想尽切办法,希望景珏能够改邪归正,好接替睿王爷的使命,继续为圣上效力,天真的以为,如此就可以保证睿王府的长盛不衰。 却不曾想,所有的荣耀,不过是过眼烟云,圣上怀疑,大厦顷刻间就颠覆了。 王爷如此忠心耿耿,却要死在圣上的怀疑之中。尽心尽力,倒头来却是“谋逆”的罪臣。真真是可笑又讽刺! 她真是蠢,真是可笑之极。 她知道不怪宁春草,宁春草不过是被无辜牵连进来的人,可这时候,能够被她骂,被她抱怨的人也没谁了,宁春草赶上了,就算她倒霉吧! 宁春草看着晏侧妃面狠狠的拿拳头砸着自己的大腿,面默默垂泪,于心不忍,缓步走上前去,轻轻的将她的头揽在自己怀中,“哭吧,晏侧妃,大声地哭出来,哭完了,咱们还得往前走呢。谋害我们的人还没有倒下,我们怎么能倒下呢?” 晏侧妃想要推开她,可突然心中却无比眷恋她的怀抱。 直以来,她都是靠着自己的肩膀,像男人样撑起切。王爷心中有故人,王爷很少在意府上的事情,她便是有烦恼有软弱,有委屈,也不敢向王爷诉说,唯恐王爷看扁了她。可她其实还是弱女子啊,她也有疲惫的时候,她也有想要找肩膀依靠的时候。 宁春草下下,用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发,她的头,“我知道,您也定很累了,休息下,然后重新站起来。我们还在你身边,切都会好起来的。” “会么……会好起来么……”晏侧妃靠在她的怀中,喃喃的问道。 宁春草很用力的点头,“定会。恶人终有恶报!” 晏侧妃闻言,也跟着点头,会的,总会的! 姜伯毅不知是何时从里头出来,这会儿正站在屏风处,目光灼灼的看着宁春草。 他眼中的宁春草单薄,脆弱。可此时此刻,她站在那里,旁人揽在怀中宽慰安抚之时,她看起来,却是那么的刚强,那么的高大。 “怎么样?”晏侧妃突然在迷蒙的眼泪中看到了姜伯毅的身影,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王爷怎样了?” 姜伯毅很想点头附和她们的话,顺着宁春草的意思说,王爷没事,王爷会好起来的,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实际的情况却是不好,很不好。 王爷高热不退,胸口剑伤难愈,王爷胸中有郁结,药石只怕效果难起,王爷随时有可能撑不住…… 姜伯毅面色为难,直没有开口。 晏侧妃的肩膀立时垮了下去,面色灰败,“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了……” 宁春草皱眉看着姜伯毅,“姜大哥,你……” 姜伯毅缓缓摇了摇头。 宁春草微微咬牙,没有道理就这样放弃,她能治好鸿喜妹妹翠翠的病,她也许就能救回睿王爷的命! 不是说巫女能够起死回生,能够行许多异事的么? 她虽不是巫女,可巫女说,她的身体是最适合学巫术的,她能够利用巫女的铃铛,就定能行巫女能行的事! “让我试试。”宁春草离开晏侧妃,迈步向里。 姜伯毅伸手拦住她,“你想怎么试?这是人命,不是儿戏!” 宁春草抬头看着姜伯毅,“你觉得,我像是儿戏的样子么?” 姜伯毅皱眉。 “你忘了我同巫女较量受了内伤,之后又自己痊愈的事情了?”宁春草笑了笑,“我也很有些本事,并不是无是处的废物呢!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 “没人这么说你。”姜伯毅神色严肃。 宁春草却笑了笑,“那姜大哥更应该相信我,叫我试试。不过,我还有事要求姜大哥帮忙。” 姜伯毅见她执意,便没有再劝,只点头道:“你只管说。” “守着门,不许任何人靠近,直到我出来。”宁春草说完,回头看了看颓败坐在椅子上的晏侧妃。 晏侧妃立时惊跳而起,“你想对王爷做什么?” “如你所听见的,我要救王爷的命。”宁春草笑着说道。 “你胡扯!你会医术么?你会诊脉么?你说救命就救命,你……” 宁春草不等晏侧妃的话说完,就对姜伯毅点了点头,转身进了里间。 晏侧妃吓了跳,立时跃而上,想要将她抓回来。 姜伯毅闪身挡住她,把提着她的肩,将她扔出了门外。他自己也跃而出,砰的将门关上。 “让我进去!”晏侧妃瞪眼朝他吼道。 “你若想要王爷活命,就不要乱来。”姜伯毅面无表情。 “我就是想要王爷活命,才不能让王爷由着你们乱来!”晏侧妃叫着,更带出了哭腔,“我不能做王爷心里头最看重的那女人,也要做能陪在他身边最久的人,不管他是死是活,我都要守着他,陪着他!宁春草,你给我滚出来!” 晏侧妃知道自己不是姜伯毅的对手,面和他过招,面朝里吼道。 原本紧闭的房门,吱呀声,真的从里头开了。宁春草探出头来,向外看了眼。 “放心,我不会叫她闯进去的。”姜伯毅朝她点头道。 宁春草晃了晃手中的铃铛,“她太吵,不如我叫她睡觉?” 姜伯毅闻言,哦了声,抬手掌劈在晏侧妃的后颈上,“不用那么麻烦。” 晏侧妃身子软,眼睛翻,院子里,安静了。 姜伯毅扶着她,让她倚靠在廊柱上坐下。 宁春草嘻嘻笑,“行了,这下就不会扰到我了。” 姜伯毅看着她,似乎还想说什么,她却将脑袋缩回门内,砰的将门又关上了。 姜伯毅守在门口,心头有些复杂。望着紧闭的房门,长长吐出口气来。 宁春草解开王爷的衣衫,将套在他身上的衣服件件扒开,露出他胸前的伤口来。 适才姜伯毅看过伤口,她重新解开绷带之时,就容易了很多。 王爷的胸膛上,竟有许多的伤口,有大有小,看着那些疤痕,似乎并不是同时期所受的伤,有些年代久远,有些似乎并没有多长时间。 这么多的伤啊……真的不像是整日里就知道酒醉花楼的人能有的。 他安静的躺着,呼吸短促鼻息很重,可身上点都没有孱弱的意味。 他满是疤痕的胸膛十分的健硕,恍如鼓鼓的石头,浑厚有力。胳膊很粗,没有丝赘肉,紧致流畅的线条,让人单是看着就觉得那里满是充沛的力量。 宁春草摇了摇头,以前,她还真是被表象骗了,真以为睿王爷就是不务正业只知道借酒消愁的浪荡王爷。 她寻了把匕首,将自己的手指划破,鲜血滴落在王爷胸口新添的剑伤之上。 这剑伤正是姜大哥所为,伤口外翻,皮肉有溃烂的迹象,且看起来伤口颇深的样子,幸而偏离了心脉,不然王爷只怕现在都撑不到。 看着自己的血点点从他的伤口上渗入进去,宁春草弯身,在睿王爷耳边低声道:“王爷,您得好起来,您得醒过来,景珏还在大牢里头,您走了,谁救他出来?我知道,您定很想念睿王妃,很想要和她团聚。可是您若是连睿王妃唯的儿子都不救了,都舍弃了,睿王妃她会愿意见您么?您在世上还有牵挂呢,了却了这牵挂,才好去和睿王妃团聚呀?” 说完,她站直了身子,将自己的手指含入口中。 闭目,深吸了口气。 铃铛声渐起,像是从悠远空旷的山谷里传来的,倒不像是就在这门窗紧闭的屋内。 第222章 暂和 宁春草全神贯注的投入进去,投入到铃铛声中,去感受自然的力量,将自己同这大自然神的力量结合在起,合二为,她引动自然之力,自然之力包裹着她。 姜伯毅抱着肩膀,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苏醒过来的晏侧妃。 晏侧妃揉了揉自己的脖颈,挣扎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抬头看了看廊外的天,“什么时辰了?” 姜伯毅没有理会她。 她自己皱眉眯眼,看了看偏西的太阳,估摸了下,“从大清早,天未全亮,到现在黄昏时候,都已经五六时辰了!五六时辰啊!” 她上前瞪眼朝姜伯毅说道。 姜伯毅只是缓缓抬手,放在唇边,“嘘”了声,“别吵,你若再吵,未免你搅到她,我只能让你继续安静了!” 晏侧妃皱眉跺脚,“那是人命,人命啊!你就由着她胡来么?” 姜伯毅略带讽刺的看了晏侧妃眼,“你不知道么?” 晏侧妃诧异,“知道什么?” “王爷胸口那难以愈合的剑伤,就是被我所伤。”姜伯毅面无表情的说道。 晏侧妃如遭雷击,登时脸懵状,目瞪口呆的看着姜伯毅。 宁春草带回来的这都是什么人啊?她居然还相信她的话?相信她会救王爷?她居然还有那么段时间,任由这伤了王爷,想要王爷命的人,和王爷单独呆在起…… 晏侧妃觉有些晕,她脚步踉跄了下,伸手扶住廊柱才没能跌倒。 事情已经完全脱离她的想象了,她还能做什么呢?还能挣扎什么呢?宁春草若是想要害王爷,也用不了五六时辰去害吧? 她扶着廊柱在石椅上坐下,默默的看着紧闭的房门言不发。 姜伯毅抱着肩膀,用眼角瞥了瞥她,见她安分,他勾了勾嘴角。 “姜大哥……开门吧。”宁春草的声从屋里传来的时候,已经漫天繁星了。 直坐着没动的晏侧妃,几乎是跃而起的,箭步冲到门口,竟比姜伯毅更快的推门而入。 宁春草扶着屏风而站,脸上写满了疲惫。若是细心,还能发现她衣裙下的腿肚子都在微微颤。 晏侧妃只看了她眼,就越过她,冲进了里屋,扑倒在床边,瞪眼盯着躺在床上,几乎无声无息的睿王爷。 “王爷?王爷?”她小心翼翼的看着王爷,小声的唤道。 “别喊了,他还得再睡上两时辰,”宁春草有气无力的说道,“先给我准备些饭食来,快!我要饿死了!” 整日不吃饭,也不至于饿成这样。 可整日不吃饭,还要耗费精力体力,全神贯注的与自然沟通,舞动牵引着自然之力,医治几乎不治的人,就不样了。 宁春草扶着屏风,摇摇欲坠。 姜伯毅上前,弯身将她抱起。 宁春草伸手推拒,人前,她似乎不想和他太过亲近。 可无奈,她已经手脚绵软的几乎没有力气。 姜伯毅将她抱到外间的椅子上坐下,仰身对晏侧妃吩咐,“还不快备饭食来?” “你说什么?”晏侧妃看过了王爷,从里屋冲了出来,“你说再过两时辰,王爷就能醒过来?” 宁春草连连点头,“你若是快些让我吃饱,王爷或许能醒过来的更快些。” 晏侧妃瞪眼,“你吃饱和王爷醒过来有什么关系?” 宁春草指了指自己腰间的铃铛,“你的问题真多。” 晏侧妃如今除了相信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连忙叫人去准备饭食。 睿王府虽不复昔日荣宠辉煌,但到了这时候,还能留在府上没有离开的人,也必是忠心耿耿的人了。 听闻主子有吩咐,手脚麻利的很,桌子饭菜,很快就被呈上来。 宁春草风卷残云,好似饿死鬼般。放下筷子,拿帕子沾了沾嘴,她满意的叹息了声。 不待晏侧妃催促,她便起身,握着铃铛站在睿王爷的床边,轻晃铃铛,口中喃喃,却叫人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床上正在昏睡之人,深吸了口气,像是突然回魂般,睁开了眼。 “王爷!您醒了!”晏侧妃立时扑了上去,跪倒在床边,热泪夺眶而出。 睿王爷皱眉,神情还有些懵懵的。 姜伯毅侧脸看着宁春草,眼中尽是狐疑神色,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变得如此厉害了?当初在青城山相遇之时,她破巫咒,明显能看出来,不过是误误撞而已。 如今她都能够用巫女的铃铛救人性命了? 宁春草冲他笑了笑,勾了勾手指,叫他跟自己出去。将屋内留给晏侧妃和睿王爷独处。 繁星满天,宁春草站在院中,仰望着星空。 景珏此时是不是也能看见这片天?也能看到这闪烁的星空,也在思念她呢? 就快了,就快要将景珏救出来了!睿王爷已经醒了,他身上的伤也基本好了,计划的步都已经成功了,日后会步步挫败那些恶人的计谋,步步重新好起来的。 “在想什么?”姜伯毅在她身后,轻声问道。 宁春草回头看他,轻笑了笑,“我在想景珏。” 姜伯毅面色僵,两人之间,再无话。 经历了生死,不知睿王能不能看清楚,直陪在自己身边的晏侧妃的情谊,能不能放下心中那已经死去的人,而重新接受旁人? 不过这些都不是宁春草如今最关心的问题。 她最关心的,是如何改变现在受制于人的境况,而将景珏从狱中捞出来。 “如今切皆在乎圣上的心意。”睿王爷收拾好,衣着整齐的坐在椅子上,完全看不出早上时候,他还是被人断定了将死之人。甚至看不出他受过伤的痕迹。 睿王投降宁春草的目光好之余,更有些感激和敬意。 这叫宁春草有些不好意思。 “圣上已经全然听信了燕王的话,如今王爷您也被罢黜封号,圣上如何会放景珏出来呢?”宁春草皱眉问道。 睿王爷的面色有瞬间的黯然,但他很快调整过来,“圣上不会全然听信任何人。他如今听信燕王,不过是燕王的话正投了他自己的意思。” 宁春草吸了口气,缓缓点头。 睿王爷又说道,“如今看燕王行事,他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可他若想要登得大宝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宁春草有些不明白。 姜伯毅在旁向她解释道:“圣上虽然年纪大了,也许身体不好,便是他败坏了圣上的身体,但毕竟圣上还有众多皇子。圣上就算归天,承袭皇位的,也当是皇子中的,他王爷,还不能继承皇位!朝中的文武大臣,就是他最大的阻力,便是他能拉拢些大臣,为他所用,也不可能叫满朝众臣都支持他登基。” 宁春草皱眉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那他如此计划,最后获利的不过是皇子中的而已,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他可以扶植皇子,作为他的傀儡……更或者,待皇子登基之后,这皇子若是没有子嗣,有早早殒命,他不就有机会了么?”睿王爷低声说道。 宁春草瞪大了眼,“那他算的还真够远的。” 姜伯毅笑了笑,“这种事情,可不就是走步望十步的么?” 宁春草皱眉,“那我们该做什么?” 她的问题出口,厅堂里静了静。 睿王爷抿了抿唇,“我们也要走步望十步,甚至二十步。首先,咱们得知道圣上的龙体是否健,还能有多少时日。听闻圣上早已开始服食丹药,这丹药……” 睿王爷摇了摇头,丹药说是能延年益寿,叫人长生不老,他却直不敢苟同,只觉是药三分毒,迷恋丹药总归会伤身。 “嗯,那二步呢?”宁春草问道。 “二,搞清楚燕王想要支持哪位皇子,我们也要找出位足以与之抗衡的皇子来支持。”姜伯毅缓声说。 睿王闻言,转过脸看,看着姜伯毅。看着这当年杀了自己爱妻,如今又险些叫自己死在他剑下的人。 自己这夙仇,竟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么天,自己和他,就这么心平气和,不动刀枪的坐在这儿,商量着日后的路要往何处走。 人生,还真是处处有“惊喜”,处处有意外呢。 姜伯毅感受到睿王爷的视线,也抬头回望他。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电光火石间,似有硝烟弥漫。 宁春草连忙清了清嗓子开口,“咱们说好的,过往暂且不提,共度难关之后,在算陈年旧账。你们都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至于要在我这小女子面前言而无信吧?” 姜伯毅率先移开了视线。 睿王爷也清了清嗓子道:“宁姑娘放心。” 第223章 良禽择木 他们商议好了具体的计划步骤之后,便各自下去。,最新章节访问:ШШШ.79xs。 宁‘春’草跟在晏侧妃身边,扮作晏侧妃贴身婢‘女’的样子。巫‘女’正在到处找她,估计怎么也想不到,她此时会藏身在重兵把守的睿王府内。 姜伯毅武功高强,趁着夜‘色’出入睿王府,好似入无人之境一般,丝毫没有惊动把守之人。 他这夜却不是独自一人回来的,且还带了个人。 那人被堵了嘴,塞在麻袋之中。姜伯毅扛着他,来到睿王爷的书房中。 噗通一声,麻袋从姜伯毅的肩头被甩在地上。 疼痛叫昏‘迷’中的人闷哼了一声,宁‘春’草和晏侧妃也都在书房里。 晏侧妃微微皱眉,他还能回话么? 姜伯毅轻轻一笑,将人从麻袋中提溜出来。 睿王爷上前,眯眼看了看那人,缓缓点头,是他。 姜伯毅伸手将那人脑袋‘蒙’上,又往那人身上几个‘穴’位上猛地一戳。 那人便立时疼的惊醒过来,嗯嗯的哼着。 安静,再叫就要你的命。姜伯毅冷喝一声。 估‘摸’他杀气太重,那人闻言果然一声不敢在吭。 姜伯毅伸手将他口中堵着的东西拽出,问你什么答什么,有一句废话。后果你知道。 那人愣了片刻,忙不迭的连连点头。 姜伯毅看向睿王,睿王冲他点头。 听闻你是日日负责给圣上请脉的太医?圣上近来龙体如何?姜伯毅问道。 圣上…… 有一句谎话,我就剁你一根手指头。姜伯毅威胁道,不过你不用怕。我问题不多。 那太医吓得一颤,汗都流到了脖子里。 是,是,圣上从年前就开始小‘毛’病不断。且我发现,圣上并不肯好好用太医院给开的‘药’。听闻圣上在服用什么灵丹妙‘药’,能够医治百病的……具体是什么‘药’,我也不甚清楚。太医有些颤抖的说道。 小‘毛’病不断?姜伯毅重复他的话道,你似乎是避重就轻了吧? 话音落地,他就抓过太医的手,手起刀落。 只听哇呀一声惨叫,那太医险些疼晕过去。 宁‘春’草倒吸了一口冷气,仓惶退了两步。 她诧异看着姜伯毅的脸,他脸‘色’从容,好似做惯了似的。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姜大哥,姜大哥在她眼中从来都是温润的,是和煦的,是叫人如沐‘春’风的。 原来他伤人的时候,也是这般的平静淡然,这般的无动于衷啊? 宁‘春’草咽了口唾沫,屋里的血腥气并没有十分浓重,她却隐隐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我再问你一遍,圣上的龙体,只是有些小‘毛’病而已么?姜伯毅又问道。 那太医疼的话都说不利索了,不,不是……圣上久服丹‘药’,金石已在体内积累,年前已有中毒之症。可圣上不听劝阻……仍要服用丹‘药’。如今毒入骨髓,虽未表现出来……但已是强弩之末,不过是丹‘药’的烈‘性’在撑着……撑不了多久了。 睿王爷闻言,眉头紧锁。 那太医似乎是怕极了。如倒豆子一般,当初延庆观的玄阳子还在的时候,就已经秘密的在为圣上炼制丹‘药’了,圣上服‘药’已有十年左右了吧?玄阳子得道升仙之后,他的师弟也为圣上炼制丹‘药’。可品质不如玄阳子所炼制,圣上一直不甚欢喜,近来燕王…… 太医说道燕王,突然顿了顿,他身子一震,似乎心头冥冥之中已经猜到了将自己掳掠来的人,究竟是谁了。 但他故作无知,缓了口气继续说道:燕王进献了紫还丹,听闻这紫还丹乃是紫玄真人费尽心血炼制,举世只有两枚。若得这两枚,便可百病全消,延年益寿。圣上正等着第二枚紫还丹呢。 姜伯毅侧脸看了看睿王爷。 睿王爷冲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意思是,没有别的问题要问了。 姜伯毅颔首,面无表情的上前,伸手抱住那人的脑袋,一手在上,按住那人天灵盖,一手在下,捧住那人的下巴。 只见他手腕猛的一动,喀嚓一声。 那太医的脑袋歪向了一旁,再无声息。 宁‘春’草拍着心口,连退了两步,瞪眼看着那一动不动。没了气息的太医,又抬眼看着姜伯毅。 就这么……死了?这么就杀了人了? 杀人对他来说,果然再简单不过。想当初,自己为了杀一个前世的仇人,为了安抚那冤魂。还专‘门’向晏侧妃学习舞剑,她费了多大的功夫啊!她受了多少的罪啊!她历经了多少磨难啊! 到他手里,就这么轻轻的一掰? 姜伯毅转过头来看着宁‘春’草,你一直看到的只有我的一面,现在。看到了我的另一面,有没有觉得,不认识我了? 他嘴角挂着笑,笑容有些凉薄,有些苦涩。 宁‘春’草微微皱起眉头,他眸‘色’太深沉,深沉的她看不懂里头藏了怎样的情愫。 她微微摇头,你还是你,姜大哥。 姜伯毅一愣,继而低头笑起来。 睿王爷叹了口气。原以为玄阳子德高望重,不曾想…… 以前每次听闻玄阳子这名字的时候,她都有些心虚的感觉,因为人是她杀的,却并没有人知道。今日再听闻这话,她却突然想起了她杀玄阳子的时候,说过的一句话,她说,玄阳子该杀,他表面潜心修道。背后却做着不为人知的勾当,他该死…… 玄阳子是燕王买通的人,从十年前,就开始一点点毒害圣上了。宁‘春’草突然说道。 这话出口,她自己就先愣住了。这话是她说的? 你怎么知道?晏侧妃瞪眼看着她问道。 宁‘春’草微微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她怎么知道的啊。 很有可能。睿王爷却接过话说道,我早查过他的底细,他同燕王一直有往来,只是燕王伪装的太好。我只当他是对道法有兴趣……呵呵,竟叫他骗过了。 宁‘春’草低头,忽而间,有些莫名的想法在她心底冒了出来。 她究竟为何重生?为何卷进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当中来?也许这才是宿命的安排? 并非是像姜维说的那样,她重生乃是为了报仇,心中那一只存在的另一个自己,也并非是报仇的执念而不肯离去吧? 这想法来的莫名其妙,且当下也不是深究的时候。 当务之急,乃是 王爷属意哪位皇子?姜伯毅直截了当的问道。 既然知道圣上时日无多,就得决定阵营,站好了队,方好同燕王正式开战。 大皇子年幼害过病,毁了面容,面容毁者,不能登帝。睿王爷摇了摇头。二皇子好‘色’狠厉,并非储君人选,三皇子仁爱聪慧,颇有筹谋。四皇子一心修道,只想得到神仙。啧啧。五皇子气量狭小,虽有几分聪明,却自小同景珏不和。六皇子幼时意外害病,病愈却留有痴傻之症。六皇子往后的皇子年纪尚幼。 睿王爷说完,几人都安静垂眸。似乎在从他说的这几人之中思量着。 睿王爷属意三皇子啊?姜伯毅说道,那燕王会属意谁呢? 五皇子。睿王爷和宁‘春’草异口同声的说道。 睿王爷开口,理所当然。宁‘春’草也能这般果断的做出和他一样的判断来,倒是叫几人都有些意外。 宁‘春’草砸吧了一下嘴,呃。那个,我只是猜的。 分明不是,乃是她心里有个声音促使她说出来的。 大约是她叫人意外的地方太多,如今众人也都能见怪不怪了。 几人都缓缓点了点头,如此。起码有了方向了。 如今就有一个机会,既能救景珏出来,又能看看三皇子是不是值得支持。若一味仁爱,并不适合那个位置,有谋略有胆识才行。睿王爷眯眼说道。 至于如何联络三皇子。宁‘春’草和姜伯毅就没有办法了。 凌烟阁一直都是在南境活跃,来到京城的时间里,也没有同皇子们打过‘交’道。更何况,如今凌烟阁的已经受制于姜维,以往的心腹如今还能不能信得过,谁也没有把握。 在局势明朗以前,他不能冒这个风险。 宁‘春’草就更不用说了。 如何取得三皇子信任,叫他肯帮我们呢?宁‘春’草皱眉嘟囔道。 睿王爷轻笑了笑,宁姑娘不用担心,我的伤病好了,总不至于还是废人一个。 宁‘春’草狐疑抬头看他。 晏侧妃却似并不意外的点了点头。 睿王爷藏在暗中的势力,终于要被动用了。 燕王知道他在暗中替圣上做事,早就想要撼动他,圣上也将这件事情全权‘交’给他处理,受命之后他才知道事情远不如想象中简单。 他竟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完全不晓得该从何处着手,方能瓦解睿王的秘密力量。 睿王的伤在宁‘春’草的医治之下,已经基本痊愈。 又在姜伯毅的掩护之下,悄然离开了睿王府。没有惊动守卫。 燕王和圣上都在等着睿王剑伤不愈,然后安安静静的咽了最后一口气。只要他咽了气,管他曾经培植过什么势力,他一死,就什么都不是了。也无需太过挂怀。 燕王几乎都已经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了。 睿王爷却悄无声息的入了三皇子府上。 第224章 谋中谋 睿王爷同三皇子密谋半夜,究竟如何说服了三皇子,又如何商议后事,旁人无从得知。 宁春草只知道,自己醒来以后,一开门,就瞧见睿王爷直愣愣的站在她的门口,伸手似乎想要敲门,又似乎是在犹豫。也不知他保持这个姿势,究竟站了多久。 “王爷有事啊?”宁春草狐疑问道。 睿王爷舔了舔嘴唇,“啊,那个……也没什么大事。” 宁春草皱眉,没事,他这么不声不响的站在一个“丫鬟”的门口,还这般的犹豫不决? “王爷没事,那婢子去伺候侧妃了?”宁春草说完,提步欲走。 “你,你等等!”睿王爷又唤住她。 宁春草转过身来,“王爷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如今咱们之间还有什么是要隐瞒的么?” 睿王爷连连点头,“是,你说的是。”可他脸上分明还有犹豫的神色。 宁春草越发不解。 “你救了我的命,如今又一道想方设法救景珏出来。我……”睿王爷大约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同旁人说话的时候也会紧张,且还是同个小丫头说话,“我很感激你,你是个好姑娘,很好的姑娘。” 宁春草哦了一声。“您是想对我说谢谢的?” “呃……”睿王爷口中发干,“不只是要说谢谢……你知道,如今乃是非常时期,有很多的事情,要用非常手段……你,能明白吧?” 宁春草上下打量睿王爷。摇了摇头,“婢子愚钝,不能明白,您有什么话,就别绕弯子了?” “你是想要救景珏出来,想要彻底打垮燕王的一切计划的。对吧?”睿王爷咬了咬牙,将心一横,皱眉说道。 宁春草点头,“是呀。” “所以,为了这些,需要你牺牲一下,委屈一下,你也是能够理解的吧?”睿王爷终于说出了口,他松了口气。 宁春草却还是有些云里雾里,“哦,我大概也许,明白了些。可是,要叫我牺牲什么?委屈什么呢?” “你会明白的。”睿王爷眉头紧皱,说完,转身就走。 宁春草追了两步,口中唤着:“王爷……” 王爷脚下却如踩着风一般,转眼不见了身影。 宁春草心头莫名,睿王爷这是唱的哪一出?话说一半的人,最讨厌了! 三皇子在朝会之后,单独求见圣上。 圣上今日看起来心情不错,站在宫廊下逗着画眉鸟。画眉婉转的啼叫,清亮的声音伴着花香,十分宜人。 三皇子觑了觑圣上面色,觉得自己这时机挑的真是不错。 “父皇如今看起来,气色真是大好了!”三皇子拱手说道。 圣上微微点头,唇边已有笑意流露出,“你也看出来了?朕也觉得,这几日好似身体都比以前更有力了,年富力强,像是回到了年轻的时候一般。瞧着镜中的自己,更是满面红光。” 三皇子连忙跪地,行叩拜大礼,“那真是大幸,孩儿之幸,朝堂之幸。万民之幸啊!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上满意点头,脸上红光更甚,“好好好,起来吧,你的心意,朕看得出来,快起来。” 三皇子缓缓爬起来,“儿臣没有旁的心思,只盼着父皇身体康健,就是最好的事。” 圣上微微点头,“是,这还是得益于燕王进献的紫还丹。紫还丹举世只有两枚。朕服下一枚,就有如此神效,倘若能再得到剩下那一枚,两枚紫还丹都能运化朕的体内……那真是……” 圣上露出一脸憧憬向往的神色。 “听闻另一枚紫还丹,在睿王手中?”三皇子低声问道。 圣上的眉头不由蹙起,长长叹了一口气,脸上尽是痛心疾首的神色,“他是朕的亲弟弟,一母所出,朕一向对他信任有加,多有偏袒忍让……” “是啊,这是京城上至文武百官。下至普通百姓都知道的事。”三皇子连忙附和说道。 圣上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朕扪心自问,没有对不起他,愧对他的地方。朕深信,任何人都会背叛朕,他也不会的。不曾想,真是人心隔肚皮……他还是……” “人总是有贪心,有妄念的,能像父皇这般大度,这般仁爱的人,世上又能有几个呢?父皇没有愧对他。乃是四叔对不起父皇,父皇不要为此伤心了。”三皇子一同叹息劝道。 圣上垂眸看他,见他声声句句都附和自己的意思,心中不禁更加高兴。 “三儿今日来陪朕走走说话,可有何要求要说的?”圣上问道。 三皇子连忙颔首,“儿臣陪父皇。乃是理所应当之事,父皇日理万机劳碌非常,能叫儿臣陪您,是儿臣的荣幸。” 圣上点头轻笑,不再多说。 三皇子见时机差不多,清了清嗓子又开口道:“不过适才听父皇的话,儿臣如今到真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圣上侧脸看着他。 “如今四叔被囚禁府上,却不肯交出剩下的一枚紫还丹。可这紫还丹的神奇效用父皇却是知道的。若是能得到另一枚紫还丹,岂不是最好?”三皇子垂头说道。 圣上一听闻得到另一枚紫还丹,心中就忍不住澎湃,他连连点头,“莫非三儿有办法?” 三皇子上前一步。“正是,不过儿臣的想法还不成熟,只是心中适才冒出的念头,还需父皇斟酌定夺。” “你且说来听听。”圣上摆手叫人退远些。 三皇子四下看了看,低声道:“四叔只有景珏一个儿子,如今景珏还在大理寺的狱中。倘若能叫景珏为父皇所用。完全听命于父皇,还怕四叔不肯交出紫还丹么?” “用景珏逼他?”圣上皱眉,似有不悦,“这般行事,未免太小人了,倘若流传出去,实在是让朕名声难听。” 三皇子连忙摇头,“怎好叫这般事情,污了父皇的圣名?乃是让景珏自愿为父皇所用。景珏打小同四叔不合,父皇是知道的,若是在此时,罢黜了四叔王爷封号的时候,将王爵给了景珏,并且叫景珏知道,他过早没了母亲,正是因为四叔为求自保。父皇觉得,景珏还能原谅四叔么?” 圣上眼眸微眯,缓缓点了点头。此话说得有理啊。 睿王同景珏父子不和,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也不是伪装的,伪装能装的了一时,能装的了这么多年么? 且景珏那个性子,也不像是能装出来的。 “景珏因为宁家三姑娘的缘故。同凌烟阁原阁主姜伯毅,关系也十分紧张。如今四叔和姜伯毅连成一气,景珏又同这两个人都不和,不正是将景珏拉拢到身边的最佳时机么?”三皇子缓缓说道,见圣上面色犹疑,他又连忙补充道,“儿臣幼稚,这也是一点点不成气候的想法,具体要如何做,还待父皇细细斟酌。” 如此,即便是他想出来的办法,有了这恭维的话,就好似办法是圣上想出来的一样。想要把自己的想法灌输给别人,叫他去执行自己的想法是件很难得事。 可若是叫人觉得,这想法本来就是他自己的,再叫他去执行自己的想法,就容易的多了。 “甚好!”圣上缓缓点头,“朕觉得这法子可行。” 圣上说完,眯眼笑了笑。 三皇子正待松一口气的时候,圣上却又缓缓开口了。 “不过你这法子,却是不完备,朕有更好的想法,叫他们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 三皇子心头一惊,略有些忐忑的问道:“什么法子?” “景珏对宁春草那小姑娘的喜欢,朕是知道的,他甚至为了那小姑娘不惜触怒朕,为了逼迫朕收回成命,甚至在御书房外跪了两个多时辰。冰天雪地里,跪两个多时辰呐,他的决心。你可以想象了。最后乃是朕用宁春草的命相胁,他才服软。”圣上笑了笑,摸了摸下巴,“如今睿王不足为惧,倒是那姜伯毅,却还下落不明,让他和姜伯毅彻底翻脸,不能像他父亲那般继续和江湖人纠缠不清,那就让他早早成亲吧。” 三皇子一愣,“成亲?” “朕不是赐婚给他和周家小姑娘了么?让他们立时就成亲吧,已经赐婚这么久了,如今成婚。也不算仓促。”圣上缓缓说道。 这还不算仓促?虽有赐婚,可也没定下日子呀。 “你去牢里告诉景珏,他若同意成婚,朕就放他出来,他若还执迷不悟,就让他在大理寺里好好反省吧。”圣上摆手说道。 三皇子面色郑重,躬身应是。 心头却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四叔果然是厉害之人,当晚他们密谋之时,四叔几乎已经将父皇会有的一切反应,都料想在内了。 包括圣上最后这招赐婚,四叔都已有预料。 说是料事如神也不夸张了。四叔竟是最了解父皇的人呢,难怪父皇容不下四叔了,父皇乃是孤家寡人,如何能在身旁留着一个比自己还了解自己的人? 第225章 娶呀! 一切都顺利,唯独三皇子来到大理寺见景珏的时候,遇到了最不顺利的事。 我还是在大理寺反省吧。景珏垂头,面无表情的说道。 景珏,你,你这是在赌气!三皇子皱眉。 景珏却摇头,没有,我同谁赌气,同我自己么?他和谁同谋,和谁谋划什么我都不知道。也没有参与,他下场如何,我也不关心。反正从小,他也没怎么关心过我。 是,这些圣上都知道,这才愿意放你出去,若是圣上怀疑你有参与其中,会在这个时候饶过你?该将你死死囚禁在这大牢里才对!三皇子点头说道,圣上如今,非但没有关你,还要放了你,放了你不说,还要让你继承爵位,让你娶周家小姐。周将军可谓朝中的中流砥柱。圣上如今还能如此对你,可见圣上的宽仁。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呢? 这是在大理寺,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多少只看不见的耳朵在听着,三皇子说话,自然格外的小心翼翼。半句不该说的话都不能多说。甚至连个暗示的眼神,表情都不能有。 只盼着景珏能够领会他同睿王爷的良苦用心。 可偏偏景珏这会儿就有些水火不侵的意思,我本就是不知好歹的人,三皇子也不是今日才认识我。 你!三皇子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圣上厚爱,厚待你,你这般,岂不是辜负圣上的一片心意。圣上说了,只要你出去,能寻出紫还丹来,必然有重赏。这也是你在朝臣,在是世人面前证明自己真的不是睿王同党的机会,你不明白么? 话只能暗示到这份儿上了,三皇子只盼着景珏能够开窍。 景珏忽而抬头看着三皇子,目光灼灼如三月桃‘花’,我明白,我都明白。 三皇子心头一喜。 他却又说道:可我不想这么做。 三皇子被他气得‘胸’中发疼,那你想怎么做?你想怎样? 我不娶周六小姐。景珏说道,寻找紫还丹也好,子成父爵也好,怎么都好,我不娶周六小姐。 三皇子微微点了点头。当初睿王告诉他,圣上最后的条件,一定会涉及景珏的婚事之时,他还有些莫名。 圣上真的提及之时,他只觉四叔料事如神。 而如今,他才明白,看似不过是娶妻的一件小事,与男子汉大丈夫当行当做的天下大事来比,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事。在景珏这儿,却真的成了一道坎儿,一个难关了。 我会再向圣上禀奏,你……三皇子叹了口气,你且在这牢里好好想清楚!如今你也大了。总是任‘性’妄为,早晚会害了自己! 三皇子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负手转身而走。 不得不说,他是有些失落的。当年听闻睿王因为没了睿王妃,而‘性’情大变。如今又看到景珏因为一个‘女’子,连牢狱都不愿出。他对与这对父子合作,心头不禁有些动摇起来,这般儿‘女’情深,难过美人关的父子俩,真的能助他成大事么? 三皇子无奈摇头。将景珏的话禀给圣上。 不曾想,原本还有些犹疑的圣上,听闻此言,却是笑了起来。 朕果然没有猜错,这个年纪的‘毛’头小子,动起心来,还真是势不可挡。圣上面上更有几分得意的神‘色’。 三皇子心头莫名,景珏这般表现,莫非还正合了圣上的意思? 圣上微微点头,景珏做事冲动,说什么做什么,都凭着自己的喜好。他以为朕不会杀他,这才一再的在朕面前张狂。可张狂也有张狂的好处,就是会将自己的弱点都暴漏在人前,想要拿捏他。就比拿捏那些不猖狂低调内敛的人,容易得多。 三皇子见父皇有提点自己的意思,连忙躬身垂首,俯首帖耳的聆听教诲。 行了,你去吧。你告诉他,这事儿没有商量的余地,他娶周六娘,找出另一枚紫还丹献上来,朕就放过宁‘春’草。不然。朕还是不除她,不愉快呀。圣上笑着说道。 三皇子犹疑,他能答应么?用四叔的命威胁他,他尚且无动于衷呢,他心里可冷硬得很。 圣上不以为意的点头,一定会的,他为何不肯娶周六?就是对那个宁‘春’草还没有死心。娶了,这心也就死了。 那宁‘春’草本就是他的妾,便是他娶了妻,也可以再纳妾呀?三皇子不解。一个小小弱‘女’子,还有这么大的用处? 圣上却是笑了,朕怎么会叫他纳她为妾? 是因为当初那个‘凤仪天下’的命格么?三皇子小声问道。 圣上淡笑不语。 三皇子在这件事上,完全成了个跑‘腿’儿的。本是他的提议,这会儿圣上已经完全将这主意当做了自己的。只觉得这一切都是他最好的筹谋。 景珏,你想清楚了么?三皇子将圣上的意思表明,景珏就一直闭着嘴不说话。 大理寺的牢狱可没有那么舒服,三皇子呆了一阵子,就有些耐不住,只觉心烦意‘乱’。想快些出去。 真不明白景珏怎么可能在这里被关了这么久,能有如此好的条件,放他出去的时候,他还一再的犹豫,一再的拿乔。 想清楚了就给我个准信儿。我也好去回禀圣上。圣上如此法外开恩,你若是还不知道感念,可真是…… 你别说了。景珏打断三皇子的话,我都明白。 三皇子皱眉看他,点了点头。你明白就好,那你倒是说啊? 我想见见宁‘春’草。景珏突然抬头说道。 嗯?三皇子愣住,并非没有听清,只是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我要见见宁‘春’草,见了她,再决定要不要出去。景珏认真说道。 三皇子恍若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兀自哈哈笑了几声,却见景珏脸上的严肃一丝未变,他这才停下笑声,你真要见她? 你看我像是同你开玩笑的样子么?景珏问道。 我可不知她如今在哪儿,能不能寻来,寻来以后又当如何,我可就管不了了,你真要见她?三皇子皱眉道。 景珏点头。总会有办法的。 你见了她又怎样?她若是不希望你娶周六小姐,你就真的不娶了么?真的要蹲在这牢狱里头,你这是人是不是有‘毛’病?蹲大牢还蹲上瘾了不成?三皇子迟疑的表情,恍如牙疼一般。 景珏却垂下头来,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三皇子甩了甩手。好好,算你能耐,你这蹲在大牢里的不急,我倒是为你着急,三番四次的为你跑‘腿’。欠了你的不成? 景珏勾着嘴角,冷笑了笑,没有作声。 三皇子将他的意思呈给圣上,也告诉了睿王爷。 睿王爷不得不再次面对宁‘春’草,将上次说了一半的话。给说完了,如今想要他出来,就得让他娶周六小姐。 宁‘春’草瞪眼,愣愣看着睿王爷。 我知道,叫你受委屈了。你救了我的命,如今还想方设法,甚是拉拢了姜阁主来,只为救他,他这嫡妻的位置。怎么说也该是你的,可你也看了……睿王爷觉得剩下的话,真是不好意思再次说出口。 只觉他们一家都有些亏欠这看似单薄的小姑娘。 宁‘春’草却连连点头,原来您上次想跟我说的就是这些呀? 睿王面上有些赫然,是,我愧对你,景珏也……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娶嘛!宁‘春’草却是连眼睛都没眨的说道,语气再理所当然不过。好似睿王爷一番犹豫为难,一番的歉疚都十分可笑一样。 睿王爷诧异看向宁‘春’草,你说什么? 娶呀,只是娶了周六小姐,就能将他救出来的话,为什么不娶呢?更何况,圣上不是早就赐婚给他们了么?现在不过是突然定下了日子而已。有什么好犹豫的?宁‘春’草反问道。 睿王似乎怎么也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原以为她会又哭又闹,自己一定要好言相劝,什么深明大义,明事理等等的话,他准备了一箩筐。咬牙也要说服宁‘春’草。 可没想到,什么话都没用上,人家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问他,为什么不娶?有什么好犹豫? 第226章 不达,不休 “你……”睿王爷皱了皱眉,“你并不喜欢景珏,是不是?” 宁春草闻言,忽而笑了,笑的眼睛里似乎有微光闪烁,她连忙垂头,笑声却是不止。 “莫笑,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并不喜欢景珏?”睿王一脸严肃。 “王爷,如今摆在面前的,乃是睿王府遭人陷害,有奸臣要谋逆呀。您是不是忘了初衷了?”宁春草避及他的问题,忽而上升了谈话的高度,问道。 睿王爷清了清嗓子,“我自然没忘,我难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那您还有什么好问的呢?”宁春草说道,“救景珏出来,让他继承您的爵位,又娶了周六小姐,无疑是在明面上,同燕王的势力抗衡起来。圣上想来,也是这般打算,这才会给了他这么一个机会。倘若错失,想要再占据可以同燕王正面对抗的有利地势。可就不容易了呀。” 睿王没有想到,她一个小小女子,竟也将形势看的这么透彻,连圣上为何会这么轻松的同意,都料想到了。 他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复杂。 若非事急从权,她若能在景珏身边一直扶持。自己也许会更放心的吧? 她一向最能哄着景珏了,叫景珏一切都听她的话,景珏能从那一群狐朋狗友里脱身出来,就是她的功劳。 可如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同景珏擦身而过。 “景珏要见你。”睿王缓缓说道。 宁春草点了点头,“好。我会劝他同意,王爷放心。” 睿王叹了口气,先前的犹豫,先前的紧张,以及提前准备好的说辞,都好似一记重拳打到了棉花里。 她就这么一句话。将他所为难的事情都接了过去,她会劝他同意,叫自己放心。 她分明是喜欢景珏的,她去劝自己喜欢的人,另娶旁人,是种什么样的心情? “想哭就哭吧,不用人人面前都装坚强。”宁春草回到自己的房间,却看到姜伯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来,正盘腿坐在坐榻上。 宁春草摇了摇头,“不想哭。” “怎么不想哭?心里不苦么?”姜伯毅抬头看着她姣白的小脸儿。 宁春草叹气,“苦,还酸,又苦又酸涩。” 姜伯毅哼了一声,“真是好样的。” 宁春草自嘲的笑了笑,“我也觉得自己好样的,觉得自己真是高风亮节,为了大义,将自己喜欢的人拱手让出。我是很深明大义吧?” 她说着话,凑上前去,捧着脸,眨巴着眼看着姜伯毅。 姜伯毅别过脸去,冷哼一声,并不看她,“在我看来,不过是蠢而已。” “那换做你,你会怎么做?”宁春草问道。 姜伯毅回头,认真的看了她一眼,“你真的想听?” 宁春草捧着下巴,连连点头。 “我会劫狱,秘密杀了燕王。皇帝若是不明事理,就行刺皇帝,和自己喜欢的人远走高飞。”姜伯毅认真说道。 宁春草闻言立时喷笑出来,“然后扔下一堆烂摊子?” “那关我什么事?我活的自在就行了。”姜伯毅说道。 宁春草连连摇头,“你逗我,你不会的。你若如此。就不会是凌烟阁的阁主。如今的形势下,你为什么没有远走高飞?为什么没有扔下这一切不管,说上一句,关你何事?” 姜伯毅抿唇看着她。 宁春草垂眸,缓缓说道:“因为,你不放心将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凌烟阁就这么交到姜维手上,你不忍看着曾经追随你的人,被姜维肆意操纵。你放不下自己的责任,放不下自己的使命。” 姜伯毅胸膛里,心跳很快,迎着她的目光,他心中有几许被理解被体谅的畅快。 宁春草抬头看他。“我们都有自己的目标和夙愿,不达,不休。” “那你的夙愿是什么?”姜伯毅忽而问道。 宁春草面上表情怔了一怔,隔了半晌,她才缓缓答道:“说不清楚,重活一世,我似乎有很明确的目标,又似乎没有,但不管是怎样,我顺从着我的心意去活,就是了。做我心中觉得,当做之事。就不枉此生了。” 姜伯毅皱着眉头,似乎认同,又似乎不能认同她这话。 宁春草却是笑了笑,“适才急着回来,生怕自己真的会在睿王面前哭出来,倒是忘了问,睿王打算如何让我去见景珏?” 睿王其实也在为此事发愁。 宁春草不能无缘无故的冒出来,倒叫圣上怀疑三皇子所说所行,都是有目的的。 可她不出来,又如何去牢中见景珏? 不过显然,圣上也没将此事留给他们操心。 圣上召见了姜维,叫他利用凌烟阁放出消息。说林婕妤在宫中忽患急病,将要不好,临终只想渐渐她最是牵挂,最放心不下之人。 圣上已经恩准,若那人肯来见她,便准允那人入宫。 凌烟阁消息最是灵通。这放出消息的渠道自然也是甚为广泛。 宁春草躲在暗处,巫女随时都准备抓住她,若是没有什么条件,她自己忽然跳出来,自然引人怀疑。 但是有了林婕妤这么档子事儿,她再跳出来,就顺理成章了。 凌烟阁将消息放出来的当天,姜伯毅就听闻了。 睿王和宁春草也在同一天得知。 “你知道,你这么一出去,就是危险重重。”姜伯毅看着她说道。 宁春草点了点头,脸上却是带着微微的笑,“有你们。我不怕。” 姜伯毅皱眉,睿王爷也轻叹一声。 “我该如何进宫?”宁春草打破他们的沉默,语气轻松的问道。 “动静越大越好,这样巫女就不敢先下手,将你掳走。姜维也不敢将你藏匿起来。”姜伯毅说道。 宁春草点了点头,“燕王会不会从中破坏呢?” “圣上虽如今对他好。却也紧盯着他,他不敢轻举妄动。”睿王爷说道。 宁春草点点头。 一番商定以后,她心怀忐忑,也伴着对苏姨娘的担忧挂怀,对景珏的期待,悄悄离开有重兵把守的睿王府,不动声色的来到宫门外。 东朝门在清晨时光,最是忙碌,官员们这时候都骑马坐轿乘车的,来往东朝门,奔赴自己坐班岗位。 下了早朝的朝臣,也在这时候出宫。 人来人往,宁春草一个小女子,站这儿,就格外的扎眼了。 有宫人窃窃私语,见她只是安静站着,也不喧闹,心下不解。她并不闯宫门。只在外头安静站着,宫门处的守卫盯了她一阵子,见她也不像是哪位大人的家仆,便走上前来,询问她道:“你是哪家的丫鬟?在这儿候你家主子么?” 宁春草连连摇头,“不是的。大人,我想进宫。” 那守卫一听,噗嗤笑了,“这是大人们上朝下朝的地方,可不是你能进去的。” “圣上已经准予我进宫了!”宁春草说道。 那守卫皱眉,仔细打量她,心道,这不会是个傻子吧?可看她面容精致,衣着得体,也不像是傻的。 “凌烟阁传出消息,说圣上准予林婕妤最是牵挂的人,入宫拜见。我,我就是林婕妤最牵挂的人,大人若是不信,可禀于圣上知道!”宁春草最后一句话,说的格外大声。 来往的官员不少,听闻“圣上”二字,纷纷望过来。 宁春草更大声道:“圣上曾经三次召我入宫伴驾,你若不信,大可去问,看我有没有虚言?” 周遭便响起窃窃的议论之声。 宁春草当初被圣上召进宫中之时,因为这是前所未有的恩宠,不少大人都大为惊异,也都留意了这件事。 此时她忽而这么大声的说出来,提醒着不少人都想起这回事儿来。 “是有个小娘子,被圣上召进宫,听说,是睿王世子的小妾……” “如今还哪里有睿王!” “是是,是那谋逆罪臣……她怎么敢来宫中?” 守卫听得议论之声,猜测这事儿不小。不敢耽搁,连忙向上禀报。层层通报,直达天听。 圣上很快就听闻,宁春草来了。 有宫人从南宫门出来,接了宁春草,又从南宫门入得宫中。 “姑娘以前不是没有进过宫,怎么今日会跑到东朝门去?那里都是朝臣进出的地方,女子不可入的。”宫人笑着问道。 宁春草垂着头,低声回道:“如今我待罪之身,贸然出现,不知有多少人惦记着我的性命,若是不声不响的出现。只怕还未能给圣上磕头请安,命都不在自己手里了。” 那宫人闻言,掩口轻笑,“姑娘真是玩笑话,死牢姑娘都能安安生生的出来,还有什么可怕的?” 宁春草抬头看那宫人一眼,心头有些忐忑,“能出死牢,乃是侥幸。” 宫人勾了勾嘴角,圣上等着她的大殿就在眼前,宫人抿嘴不再说话。 第227章 告诉我,你为了谁? 经过了这么多是是非非,看到了以前看不到的许多事,宁‘春’草再见到圣上之时,以前那种如父亲一般的亲切感,再也找不到了。。шщш.79xs更新好快。999读9书,.2≧↗ 她终于相信苏姨娘说的话,苏姨娘说,她不是圣上的‘女’儿。 这是真的,以前那种亲切感,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人的一厢情愿,总会骗自己,去相信不切实际的事情。 “罪‘女’叩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宁‘春’草行叩拜大礼。 圣上垂眸看着她,目光之中的神‘色’也有些复杂。 半晌,圣上未开口,她也未起身,殿中安静的不像话。 “罪‘女’?”圣上终于开了尊口。 宁‘春’草连忙点头,“是。” “你失手杀了嫡姐的事情,朕已经知道了。”圣上点了点头,“那些事已经过去了,既是失手,朕也就既往不咎了,否则也不会听闻你不在死牢之中,还任由你逍遥自在。” 宁‘春’草连忙叩首,“谢圣上恩典。” “究竟是睿王捞你出去。还是姜伯毅救了你,朕也都不追究了。”圣上缓缓说道。 宁‘春’草心中无奈叹气,圣上总觉得一切都尽在自己掌控之中,他若是知道,救她出去的,其实却是燕王。也不知会有何表情? “如今朕肯见你,就是要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圣上眯眼说道。 宁‘春’草叩头,“谢圣上,请圣上明示。” “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朕一向都很看好你。如今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你面前,朕不希望。你和那傻小子一般一根筋。”圣上说道,“朕要你去劝景珏,叫他娶周家的小姐,你肯去么?” 宁‘春’草虽然在心中已经应声点头,脸上却故意‘露’出挣扎痛苦的神‘色’,“圣上。这是何意啊……” “你不明白?”圣上笑道。 宁‘春’草连忙摇头,“罪‘女’愚钝。” “朕的亲弟背叛了朕,可朕心中却还顾念着他唯一的儿子。这是他唯一的后人了,朕也不希望,他就这么枉死在狱中。倘若他能够改邪归正,安安分分的做个王公大臣,朕岂会容不下他?”圣上缓缓说道,“周家小姐,是朕为他‘精’心选出来的嫡妻人选,最是合宜。只盼他不要辜负了朕的一片心,一番厚爱,可他却总不能明白!朕这心里啊……” 圣上叹了口气,看着宁‘春’草。 宁‘春’草垂头,看着手掌下头的地毯,地毯很软很柔,上头的纹路织就的十分漂亮。 她忽而想笑,想笑圣上。坐在那高高的位置上,防备着身边的所有人,不累么? 以前相信睿王,因为燕王进献了紫还丹,就怀疑了睿王。如今倚重燕王,却又害怕燕王会成为下一个睿王,而故意放出景珏,给他爵位,给他强势的外戚,来制衡燕王。 如此谋算,将人的感情婚事皆利用进去,真是费心劳神啊。 “罪‘女’,明白了……”宁‘春’草觉得感情酝酿的差不多了,便缓缓叩首说道。 圣上‘露’出满意笑容。“你若能劝他回心转意,朕便赦免你的罪,叫你也能自在活着,只是……你同景珏,也是再无可能了。你可愿意?” 宁‘春’草在圣上的目光之下,握紧了拳头。好似内心在做着强烈的挣扎,“愿意!” “好!”圣上笑道。 “那……林婕妤?”宁‘春’草忐忑问道。 圣上笑容渐渐转冷,“林婕妤同你,有什么关系?” 宁‘春’草张口结舌,“这……” “罢了,”圣上摇摇头,“你若是劝的好,朕便叫你见她!” 宁‘春’草点头应下。 在大理寺见到景珏之时,她险些认不出他来。 披散在身后的长发,胡子拉碴的脸,满是褶皱的衣服,哪里是那个肆意张扬的‘玉’面郎君? “世子爷。”宁‘春’草抓着铁栏。犹疑的轻唤了一声。 榻上坐着的人猛地一震,却是转过身去,没有看她,只给了她一个脊背。 “你不是要见我么,我来了,你怎么又不肯面对我了?”宁‘春’草轻声说道。 “你……我,”景珏竟也吞吐起来,“你知道我为何要见你了?” 宁‘春’草看着他的脊背,点了点头,“知道,你要娶周六小姐了,我是来劝你的。” 景珏闻言。脊背一僵,他转过头来,缓缓起身,顾不得自己的狼狈,瞪眼看着宁‘春’草,“劝我什么?” “劝你娶她。”宁‘春’草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 景珏的呼吸突然变得粗重起来,他看着宁‘春’草,眼中藏着不敢相信的意味,“‘春’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宁‘春’草点头,“世子爷,您同周六小姐本就‘门’当户对。如今娶了周六小姐,对您又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您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他们‘逼’你了,‘逼’你来劝我?‘春’草,爷告诉你,爷不怕死。爷活了一辈子,辜负的‘女’人很多,可爷,就是不想辜负你,如果能为和你在一起而死了,爷也觉得没什么窝囊的,爷开心!”景珏忽而笑着向前走了两步,似乎想要握住她握在铁栏上的手,“爷叫你来只是想问你,你愿意,和我一起死么?” 宁‘春’草见他动作,猛地将手缩了回来。 他的手未能触碰到她的。只落在那被她握过的铁栏上。 铁栏上残存着一点她手心的余温。 景珏诧异看向她,似乎很意外她竟会躲开。 “没有人‘逼’我,我是自己愿意来劝你的。这对你是再好不过的事……” “我不用你为我考虑,你只说,愿不愿意和爷一起死?”景珏瞪眼,似乎有些生气。 宁‘春’草缓缓摇头。“对不起,世子爷,是我辜负您了。我不愿意。” 景珏定定看着她,薄‘唇’紧抿,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为什么?” “我还没有活够,怎么舍得死呢?更何况,”宁‘春’草顿了顿,脸上‘露’出一抹笑来,“世子爷您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都是姜大哥在照顾我,姜大哥在保护我,他细心,周到,无微不至。我发现……” “你住口!”景珏突然打断她的话,他的脸‘色’已经冷的不能再冷,“你今日来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看着他冰寒的神‘色’。宁‘春’草坚决的点头,“是。” “你们滚出去,给爷滚远一点儿!”景珏指着远处的狱卒大骂道。 那狱卒本就站的远远地,两人说话声音并不大,狱卒原本也就听不清什么。 景珏这么突然一骂,倒是将狱卒吓了一跳。 “世子爷。您别为难咱们啊……”狱卒小声讨饶道。 “滚,别让爷说第二遍,滚远点儿!”景珏骂道。 狱卒知道三皇子几次三番请景珏出狱,乃是人家自己不肯出去,出去了,人家还是皇亲国戚,自己可得罪不起。 狱卒点头哈腰,连退了数步,见景珏似乎还望着这方向,那狱卒索‘性’退出了景珏的视线。 “没有旁人了,你有什么话,就明说了吧。是为了谁?为了什么事,你要做出这般选择?为我,还是为什么?”景珏靠近铁栏,目光灼灼看着宁‘春’草,语气尽可能的温柔平静。 宁‘春’草皱眉,摇了摇头,“我还是那些话,是为你,也是为我自己。并没有更多的缘由了。” 景珏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 大理寺‘阴’暗的牢房之中,他幽深的眼眸里,仿佛为她开尽了倾世的桃‘花’。 她却面不改‘色’,不为所动,坚决如磐石。 “‘春’草,这是我能为我们做的最后的坚持了。”景珏垂眸苦笑,“你别劝我,就让我坚持一下吧。” “若是没有必要,又十分犯傻的坚持,还是早早放弃的好。”宁‘春’草放冷了声音说道,“你这样只会叫我心里头难过愧疚。就算日后和姜大哥在一起,心里头还会存着这份别扭。你若是喜欢我,对我好,如今就当当机立断,堂堂一个大男人,比‘女’人还要优柔寡断,才叫人看不起。” 景珏皱眉,抬头看她,似乎不相信她口中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看着她,连连摇头。 “你不用不相信,我说这些话,都是心里头的实话。人都是会变的。我承认以前喜欢你,在意你。可你不在的日子里,我更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我喜欢姜大哥的成熟持重,喜欢姜大哥温柔体贴。他不像你,高兴时对我好,不高兴的时候就冲我发脾气。他什么时候都会宠着我,将我放在第一位,这才是我要的生活。”宁‘春’草说话间,看着景珏的目光坚决而又淡漠。 景珏深深望她,似乎要从她的眼中望进她的心里。 宁‘春’草不避不闪,就这么让他看着。 半晌,他终于低下头去,“好,我知道了。若是我的坚持叫你为难了,那我……”他咬了咬牙,“不会再叫你为难下去的。” “好,”宁‘春’草也点点头,“多谢你了。” 说完,她转身,一步一步走出了大理寺的牢狱,一步一步远离他。 她听到他的拳头砸在铁栏上的声音,她听到自己内心疯狂叫嚣的声音,可她却将脊背‘挺’得很直很直,一步一步,越发坚定,头也不回。 ,.. 第228章 我们走吧? 直到牢狱外头的阳光重新将她包裹,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她抬手‘摸’了‘摸’脸,以为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可一抹,竟是干的,一滴泪也没有。 她自嘲的笑了笑,自己果然已经在磨难之中,练就了铁打的心么? 有马车又将她载入宫中,带着她去向了承‘露’殿。 苏姨娘依旧是老样子,如一朵盛开的兰‘花’,芬芳依旧,淡然依旧。完全看不出她是被关在承‘露’殿中。已经良久没有圣上恩宠的‘女’人。 姨娘。宁‘春’草握住她的手,突然想哭。她还要不断修炼,不断学习,学到了姨娘这份淡定,就一切都不用怕了吧? 姨娘也会怕呀,苏姨娘笑道,我会怕你过得不好,怕你在心中埋怨我,怕你恨我带你来到这世上,却不能护着你叫你受尽磨难。 宁‘春’草连连摇头,不会,姨娘,我感‘激’您,感‘激’您给我的一切,也感‘激’如今的磨难。这一切的经历,都会叫我变得比以往更加坚强! 苏姨娘笑着点头。 宁‘春’草忽而倾身靠近她,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姨娘你等着,我一定。一定会救您离开这里,叫您可以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再没有谁能够囚禁您! 苏姨娘怔怔看她。 您相信么?宁‘春’草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 苏姨娘点头,我信。 景珏向圣上禀奏,他愿意娶周六小姐为妻。愿意去为圣上寻找另一枚紫还丹。 圣上闻讯,龙颜大悦,当即便放了他离开大理寺。 并择定数日之后的三月初十为大喜的日子。他迎娶周六小姐之时,也是他加冕晋封承安郡王之际。 睿王爷乃是亲王,到了景珏这儿,继承父亲的王爵,但要降一级,为郡王。 纵然是降了一级,也叫朝中众臣大为惊讶。 当初怀王谋逆之时,凡是相关之人,皆被诛杀。莫说怀王的子嗣们了,便是外戚也多成了刀下亡魂。 到了睿王这儿,也就睿王自己遭了罢黜,他的儿子,竟还能承袭了王爵? 大臣们揣度着圣上的意思,纷纷上书,恭维圣上仁厚,顺便将十年前,京城里的血腥屠戮尽都怪罪在睿王身上。一时间,骂睿王的折子,如雪片一般纷纷扬扬的堆在圣上的御案上头。 连三皇子看向睿王的目光,都有些同情。 睿王却浑不在意的笑着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骂名又怎样,我记得自己坚持的是什么,目的是什么,就够了。 圣上放出景珏的两日后,宁‘春’草也向圣上请辞,求圣上放小‘女’出宫,小‘女’再不愿纠葛在京城这些纷纷扰扰之中,只愿过自己与世无争的生活。 圣上原本想将她留下,相较于林婕妤如今的淡漠,她更像琦儿年轻的时候。 但想到姜维进言说,放了宁‘春’草出宫,盯紧了她,定然能引出藏在暗中。一直寻不到的姜伯毅,圣上也只好将那一点儿心思作罢。 宁‘春’草被放出宫‘门’,宫人将她送出御街,便折返回去了。 宁‘春’草溜溜达达的走着,京城这么大,她这会儿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了。 她知道。自己能够顺利出宫,但还没有顺利摆脱余留的眼线。 圣上以及凌烟阁的人,这会儿说不定都在盯着她呢。只盼着她这只小小的鱼饵,能牵出更大的鱼来。 她这么溜达着,倒越发不着急起来。身上揣着有零钱,她便游逛到东市里。 在京城这么久了,她真正闲下来,在街头闲逛的时间,却几乎没有。以往在宁家的时候,多被约束着,出‘门’的机会不多,且得是跟着二姐姐一道。 后来自由多了。又受困与各种各样的繁杂之事。 像如今这般,有大把的时间,却无所事事的时候,还真是少之又少呢。 她一会儿买串滚糖果子,一会儿买张胡饼,兴致来了,还坐在街边吸溜吸溜的喝着鲜汤。 当真从未有过的自在洒脱。 她将东市从街头逛到街尾的时候,太阳都偏西了。 看着自己手里提溜的一堆吃食小玩意儿,她竟莫名的想笑,笑意未到嘴角,却有些酸。 身后有辆疾驰的马车,她根本没在意。她正品味着自己那一丝丝的酸涩,怅惘感慨呢。 那飞驰的马车却恰在这时从她身边经过,车辕上的车夫突然伸出手来,一把将她撸上了马车。 她连声惊叫都未能发出,人便被塞进了车厢。 那马车跑得飞快,正是黄昏,夕阳西下的时候。许多人家中都升起了袅袅炊烟,客舍酒肆正是热闹之际。 街头闲晃的人并不多,甚至没有人注意到,这么个大活人,突然当街就消失了。 自然有那紧盯着宁‘春’草,以图钓大鱼的人。发现了情况不好。 可那马车跑的飞快飞快,车上没有挂着任何徽记,看起来就是一辆普普通通,满京城随处可见的普通马车。 这么一晃而过,越追,却越发追不上了。 宁‘春’草在飞驰的马车里被颠的七荤八素。她一手撑着车厢底,一手扒着车厢壁,勉强稳住身形,这才瞧见,马车里是坐了人的。 那人正目光灼灼的望他,脸上端着似笑非笑,好整以暇的神情。 宁‘春’草看他明媚灿烂,恍若蒹葭‘玉’树,一瞬间,竟有些失神。 宁‘春’草,你骗得我好苦。他缓缓开口说道。 景珏…… 他口中说着好苦,脸上的笑意。却灿烂如云霞一般。他长臂一伸,将她捞入怀中。抬手轻轻‘揉’在她额头之上,疼么? 适才被拽上马车的太过突然,她的脑袋似乎撞在了车厢上。 宁‘春’草摇了摇头,你,你怎么…… 她似乎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会在此情此景之下,遇见他,颇有些不能接受的样子。 见到我,很意外?景珏面带笑意。 宁‘春’草点头,是有些意外的。 你骗了我,以为我会就这么放过你?景珏伸手刮了下她‘精’巧的鼻子。 我骗你什么?宁‘春’草摇头否认。我没骗过你。 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继而停了下来。 爷,到府上了。车夫在外头说道。 猛然传来旁人的声音,叫宁‘春’草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瞧见自己现下还在景珏的怀中坐着,她立时面上有些红。挣扎着要从他怀里出来。 你做什么?景珏好笑的问她。 你放开我。宁‘春’草瞪眼看他。 我若是不放呢?景珏面带戏谑笑容,出了大理寺监牢的他,又恢复了那个光‘艳’照人的‘玉’面郎君的形象,叫人望之,忍不住怦然心动。 宁‘春’草距离他这么近,窝在他的怀中。感受得到他的体温,鼻翼间尽是他的气息。 她心跳的又快又‘乱’,脸上更不由自主热乎乎的。 你快放开我,如此样子,成何体统?宁‘春’草板起脸来训斥道。 只是她如今面红耳赤,心如鹿撞,这番话说出口,呵斥的意味不明显,倒更像是小‘女’儿家含羞带怯的娇嗔。 景珏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了,我都知道了。 他窝在她脖颈间,突然闷声说道。 宁‘春’草闻言一愣,什么? 我见过我爹了。景珏说道。 他说话的气息扑在她脖子里,温温的,痒痒的,像是有一只调皮的小手,在轻轻抚‘弄’着她的脖子,也抚‘弄’着她的心。 你…… 我都知道了。你那么说,那么做,都是为了救我出来。你救了我爹,如今又救了我,我如何也不会松手,放你走了。景珏动情的说道。 他的声音很好听。不发怒的时候尤为悦耳。如今更是这般一往情深的开口,叫人只听他的声音都忍不住怦然心动。 宁‘春’草多想点头,多想承认,自己不想走,就想要这么被他抱着,就想要这般窝在他的怀里。听他宠溺又好听的嗓音,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顾及。 还有许多事…… 我们走吧。景珏没等她把话说完,就打断她说道,我们离开京城,我不要留下来另娶旁人。我想要明媒正娶的人,只有你。‘春’草,你明白么? 宁‘春’草推开他的脑袋,向后侧了侧脸,目光深沉的盯着他,你说什么? 我们走吧。我带着你,离开京城,离开这是是非非纷纷扰扰,管他什么燕王,什么夺权。这同你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要为了旁人的利益,去娶一个我根本不喜欢。也不想娶的人。景珏看着宁‘春’草的脸,十分认真的说道,我不是睿王世子,不是承安郡王,你会嫌弃我么?你一定不会。那我们何必留在京城?我们去过自在洒脱的生活,我能养活你,我能保护你,给你安定的日子。 第229章 你明白了吧? 宁‘春’草盯着景珏,慢腾腾的摇了摇头,你真……叫人失望。,最新章节访问:ШШШ.79xs。 失望这两个字,话音太重,好似一击闷拳,狠狠地打在了人心头上。 也顿时将马车里深情缱绻的气氛打的七零八落。 马车里好似瞬间就冷凝了下来。景珏的面‘色’有些僵硬,看着宁‘春’草的视线,也似有些受伤。 宁‘春’草伸手推开他,从他怀中挣脱出来,不等他有所动作,也不等他开口,她转身推开车‘门’。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站住!景珏在车中唤道。 宁‘春’草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景珏亦走下马车,提步来到她面前,垂眸看着她,先前他脸上的温情已经被一片冷凝取代,你说失望,是什么意思? 你不明白么?宁‘春’草抬头,目光毫无避闪,毫不示弱的回看着他,我们费尽力气救你出来,难道就是为了让你放下自己的责任和使命,一走了之的么? 景珏皱了皱眉头。 争权夺利,与你无关?权利的倾轧之下,会有多少人被无辜牵扯进来,成王败寇,会有多少人在争权夺利之后死于非命?这些,你都可以罔顾,都可以视而不见么?宁‘春’草一字一句的质问道。 在她咄咄‘逼’人的视线。和异常严厉的口‘吻’之下,景珏的脸‘色’越发的难看。 要走你走,我不会同你走的。宁‘春’草轻嗤了一声,绕过他,向前走去。 景珏紧紧的捏住拳头,咬牙切齿的看着她。你要去哪儿,不知道圣上和凌烟阁的人一直盯着你的吗?你一出‘门’,就会被人发现!你…… 不用你管!宁‘春’草哼了一声。 景珏按了按被她气得生疼的‘胸’口,原以为你是冷静的,万事以大局为重,适才的话说的多么冠冕堂皇,说得多漂亮?怎么一到了自己身上,就如同小孩子一般,‘乱’发起脾气来了? 宁‘春’草脚下一顿,皱眉道:谁‘乱’发脾气,我就是不想在这儿! 虽然只来过一次,虽然只住了很短的时间,她却仍旧一眼认出,这里是曾经的世子府,是将来的承安郡王府,是他将要迎娶周六小姐的地方。 这里洒扫的很干净,二‘门’处已经挂上了红红的绸带,各处的树枝上,都挂着‘精’巧的红灯楼,和丝线打的双喜络子。 这红‘色’,真丑,真扎眼,她才不要留在这么丑的地方! 景珏扯着嘴角笑了笑,我如今,也真的不想在这里,不想看见这院子,不想看到这里张灯结彩。 宁‘春’草僵直着脊背,没有回头,指甲陷进手心的软‘肉’之中,生疼生疼,疼进了心里。 我想要在这里迎娶的人,只有一个,你知道的。景珏一步一步靠近她,语气轻柔缓和,只有你,‘春’草。 宁‘春’草猛的转过身来。你别过来,别靠近我。 她朝他呵斥道。她怕自己会眷恋他的气息,贪恋他的温度。 景珏是任‘性’的人,给他一丝丝可能,给他一点点希望,他只怕都会由着自己的‘性’子。做出不顾大局的事情来。 倘若可以,她也是愿意离开京城的,她也愿意离开这些纷纷扰扰错综复杂的争权夺利。 她也愿意悠哉的泛舟湖上,看细雨微‘蒙’,听江南小调。 可不行啊,她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说,要留下,要尽她最大的能力,阻止这一切。 宁‘春’草摇头后退,我跟你想的不一样。 景珏停下脚步,狐疑看她,什么不一样。 我并不想嫁给你。你根本不懂得如何照顾人,根本不会对人好,不会关心人!宁‘春’草咬牙狠心说道。 景珏回想起自己曾经告诉过她的话,他说这话的时候,也是在这里吧?也是在世子府的二‘门’外,只是当时的心情和现在却很有些不同。 我知道,但我会学,我会学着对你好,学着关心你的需要,虽然我以前做的不好,但我总能够学好的,你要相信我。景珏语气缓缓,脸上牵扯出笑意,给我个机会吧,‘春’草。 宁‘春’草连连摇头,我已经找到那个对我好的人了。 她话音落地,院中忽有清风一阵。 姜伯毅的身影,随风而临。‘玉’树临风的立在世子府安静的院落之中。 景珏面‘色’立时沉了下来,幽深的眼中藏尽不悦。 宁‘春’草却立时上前,轻轻勾挽住姜伯毅的胳膊,还仰脸冲他笑了一笑。 这笑容深深刺痛景珏的眼。 适才他们相处那么久,在马车里,在院中。她对自己只有呵斥,只有抵触,他甚至没有对自己笑过一下。 姜伯毅刚出现,就得到她笑脸相迎。她的心,果然是已经偏了么…… 姜大哥会对我好的,你能做到的。姜大哥都能做到,你做不到的,姜大哥一样能做到。宁‘春’草嘴角上扬,脸上带着坚毅决然的神‘色’,我为什么要等你变好?等你学会你如今不会的呢? 我们走吧?姜伯毅感觉到宁‘春’草挽在他臂上的手在颤抖,也听得出她声音背后的酸楚。他不想看她故作坚强的样子。 宁‘春’草闻言连连点头。 我还没说你们可以离开呢。景珏上前一步,目光从宁‘春’草身上,移到了姜伯毅的脸上,没经过我的允许,这世子府,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么? 姜伯毅侧脸看着景珏。轻轻一笑,那你可以试试,看拦不拦得住我? 眼见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似乎随时都要动手,宁‘春’草心头更添难堪和尴尬。 她皱了皱眉,轻轻拽了拽姜伯毅,咱们走吧,别做无谓的纠缠。 姜伯毅点头,伸手环住她的腰,纵身而起。 景珏立时上前,飞起一脚直冲姜伯毅面‘门’。 宁‘春’草仰身挡在姜伯毅面前。 景珏登时愣住,一脚险些踢在她的脸上。 ‘春’暖‘花’开的院子里。霎时安静的鸟语不闻。 三人之间的气氛,登时肃杀的宛如数九寒天。 景珏不可置信的看着宁‘春’草,恍如相识良久,今日才重新认识了她。 宁‘春’草抬眸看他一眼,我的心意,你明白了吧? 景珏冷冷的站着。脑中似乎已经没了声音,好半晌,他才迟缓的点点头,是,我明白了,全明白了……你们走吧。 姜伯毅皱起眉头。看了看景珏,又看了看身侧的宁‘春’草,终是一言未发,揽进了宁‘春’草的腰,带着她,纵身而起,趁着已经暗淡下来的天光,悄无声息的出了世子府。 夜深人静,宁‘春’草坐在睿王府的房顶屋脊之上。 她已经在这儿坐了许久许久。 姜伯毅就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时不时看她一眼,口中似乎有千万句话,此时却一句也说不出。 想哭就哭吧,别憋着了。半晌,他终于开口道。 宁‘春’草却是摇了摇头,算了,酝酿了良久,哭都哭不出来。我们下去吧,王爷他们还等着呢。 真的不哭?姜伯毅看了她一眼。 宁‘春’草摇头。没什么好哭的,哭能改变什么? 姜伯毅闻言深深看她,片刻,他勾起嘴角笑了,是,不能改变什么。 所以。还不如去做些能够改变的事。宁‘春’草忽的站起身,可她忘了自己坐的太久,更忘了这是在房顶上,她站的太猛,头上一晕,脚下一软。就要往下栽倒。 两步之外的姜伯毅飞身而上,一把将她拽了回来,心还是‘乱’了吧? 宁‘春’草轻嗤一声,心不‘乱’的那是神,不是我等凡人。 见她还有心思玩笑,姜伯毅这才真松了一口气。带着她纵身跃下房顶。 夜很深了,睿王爷并没有睡,晏侧妃也守在他的身边。 自打他从死里被宁‘春’草硬是拽回来以后,晏侧妃和他之间的关系似乎变了,变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好似更多了几分温情。多了几分以往没有的默契。 这也许就是生死见真情? 见宁‘春’草和姜伯毅回来。 晏侧妃立时起身迎上前来,上下打量宁‘春’草,你没事吧,在宫里,没有人为难你吧? 宁‘春’草连连摇头。 盯梢的都甩掉了?晏侧妃看着姜伯毅,又问道。 姜伯毅看了宁‘春’草一眼。点了点头,没有提景珏,只道:甩掉了。 第230章 引蛇出洞 睿王轻叹了一声,照那太医所说的情况,还不知圣上究竟能坚持多久,他还未立下立储的圣旨,倘若突然……难免掀起一场大的纷争。。шщш.79xs更新好快。79小說 三皇子不是一向都颇得圣上喜欢么?晏侧妃小声说道。 睿王爷点头,只是三皇子却并非皇后所出,二皇子乃是嫡出,又一向骄横跋扈惯了。 只要有圣旨,有朝臣支持,这就都不是问题了。姜伯毅垂眸说道。 屋里一时静了下来。众人都各自思量着。 想要得到圣上的首肯……睿王抬头,看着三人,紫还丹就是个契机。 让三皇子得到紫还丹,并献给圣上,圣上龙心喜悦,这立储就……晏侧妃小声感慨道。 睿王爷点了点头,三皇子行事作风一向正派,平日里勤奋,待人接物严谨有礼,对家中亲信也都管教颇严,与朝臣之中,口碑甚好。若是有了圣旨,自然是稳妥无疑。 那另一颗紫还丹,不在燕王手中么?宁‘春’草问道。 睿王爷看向姜伯毅。 姜伯毅皱眉沉‘吟’了片刻,应当还在巫‘女’手中。只是巫‘女’向来深居简出,神出鬼没,如今并不知道她藏身何处。 宁‘春’草微微点了点头,是,上次她带我去的那院子就偏僻得很。都说狡兔三窟。这巫‘女’一定是属兔子的! 晏侧妃被她这话逗得轻笑起来,笑完气氛又有些压抑沉重。 他们的时间并不多,圣上虽看起来康健,但毒这种东西,发作起来,可能也就是眨眼之间的事儿。 自然是越快得到紫还丹,越快让三皇子能十拿九稳的赢取圣心为妙。 我们找不到巫‘女’,可以让巫‘女’来找我们呀?宁‘春’草忽而一拍脑袋,惊喜开口。 姜伯毅立时眯眼看她。 晏侧妃微微皱眉,如何因她主动找我们? 宁‘春’草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呀,巫‘女’想要找的人是我。 睿王爷和姜伯毅一时都凝眉不语。 晏侧妃倒是啧啧两声,上下打量宁‘春’草,你刚回来的时候,我还不待见你,如今看你,到好似浑身都是宝了? 宁‘春’草嘻嘻一笑,我本来就浑身都是宝,不然怎么能叫‘春’草。 这不是玩笑。姜伯毅寒着脸说道。 睿王爷也在一旁连连点头,不能叫宁姑娘以身作饵去冒这般风险。 宁‘春’草摆摆手,不危险,不危险,她想要活着的我,不会伤害我的。 巫‘女’的手段多不胜数,又十分邪‘门’儿,不妥。姜伯毅毫不迟疑,不留余地的摇头反对。 宁‘春’草急道:她那些手段,多半对我没用,倒是叫我学会了不少的东西。大约我天生就是和她相克的吧,唔。是我克她,我见了她,只有她吃亏的份儿! 姜伯毅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倒是自信得很! 这是事实嘛,你也知道的。我被她伤了都能自己痊愈,可见她是治不住我的。宁‘春’草笑了笑,满面的不在乎。 姜伯毅却仍旧不能放心,我们还是再想别的法子吧。 宁‘春’草跺脚,如今时间紧迫,有现成的法子不用,倒去想那吃力不讨好的法子,你也傻了是不是? 一个也字,叫说话的宁‘春’草和姜伯毅都微微一愣,两人飞快的转开视线。好似彼此都不曾想起那个在院中和他们僵持的景珏。 两人不争执,屋里头就安静了下来。 晏侧妃看着睿王,睿王垂眸看着茶盏。 宁‘春’草受不了这一时片刻的安静,安静的她心头越发‘乱’糟糟的,那人‘玉’树蒹葭的样子就忍不住一遍遍在心头浮起,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们还是不是大男人了?优柔寡断,倒不如我一个小‘女’子? 睿王和姜伯毅一脸无奈的看着宁‘春’草。 她这小‘女’子,‘激’愤起来还真是一般人都比不了的。 就这么定了,用我引出巫‘女’,姜大哥暗中跟着,总能将巫‘女’擒住,擒获了她,就不信‘逼’问不出紫还丹的下落!宁‘春’草倒是一锤子定了音。 睿王爷轻叹一声。 姜伯毅见她瞪眼看他,好似他敢摇一下头。她就会亮出尖利的猫爪子,张牙舞爪的扑上来一般。 他无奈叹气,夜深了,且休息吧。 你先同意。宁‘春’草伸手拽住他的衣袖。 放手。姜伯毅沉声道。 若是在凌烟阁,绝没有人敢如此放肆。他声音温润,沉下声线时,则叫人倍感压力。 宁‘春’草像是对这般压力完全免疫,耍赖道:你先答应! 姜伯毅霍然转过身来,低头俯视她。你…… 宁‘春’草连连点头,对呀,就是我,还有比我更合适的人么? 姜伯毅咬牙切齿,恨不的将她抓在手里,狠狠揍一顿。可看她扬起净白无暇,纯美如‘玉’一般的小脸儿,他又恍如泄了气的球一般,随你吧,随你吧……我累了。 真的是累了。这段时间简直要把人累坏了,并不只是身体上的劳累,而是那种身心俱疲的累。 一个个的人,恍如一根根绷紧了的弦,丝毫不敢松懈。那个突如其来的燕王,好像藏在暗处的狼,稍有不慎,就会被他吞吃入腹。 决定了由宁‘春’草引出巫‘女’,次日几人便只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悄悄商量。究竟该如何行事。 日子定在景珏大婚的那一日。 地点就在承安郡王府外头。 选择这么个地方,对宁‘春’草来说,还真是件虐心的事情。可几人商议之下,都觉得,这个地方是最为合适的地方。 因为这里人多。容易藏匿人群中,巫‘女’叫她的人潜伏在这里,会更安心。 再者她和景珏的关系,几乎京城里人尽皆知,她本应该好好藏起来。可景珏大婚,她忍不住前去,也能够理解,不会太过引起巫‘女’的怀疑。 宁‘春’草一脸无奈的承认他们说的都对,可捧着脸想到景珏要娶别的‘女’人也就罢了,她还得巴巴的跑去看着,就满心的不是滋味。 姜伯毅抱着肩膀,斜眼看她,如今知道逞强的后果了吧?知不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宁‘春’草哼了一声,微微抬头,白了他一眼,姜大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啊?是不是离开阁主的位置太久了,也染上了不好的习气了? 姜伯毅眯眼,嗯?什么不好的习气? 赤口毒舌!宁‘春’草闷声道。说完,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幸而圣上为给自己保留颜面,放出话来,睿王爷不断气,就不会将他逐出睿王府。 睿王爷日日要死不活的躺在‘床’榻上。宫里每每派人来探视的时候,晏侧妃就在‘床’榻边,哭的要断气。 宫人装模作样的劝上两句,瞥一眼睿王苍白的样子,也就回去报信儿了。 传言在睿王藏在手中的紫还丹。还没有下落,圣上倒真不急着让他死。 只一再叮嘱如今的承安郡王,要快些寻到紫还丹。 吹吹打打的喜乐,听在一身缟素的宁‘春’草耳中,难听刺耳得很。 承安郡王迎娶周家嫡‘女’。这阵仗可真是不小。观礼的百姓几乎拥堵了几条大街。 宁‘春’草‘混’在百姓之中,只觉那议论声,恭喜的祝福声,欢快的笑声,声声都如同锥子一般。扎着自己的耳朵,也扎着自己的心。 她知道姜伯毅在暗中看着她,她很想不管不顾的就蹲在这儿,抱着脑袋痛哭一场。 可偏偏大话都说出去了,先前又把姿态摆的那么高。如今自食苦果了,怕了?后悔了?软弱了? 岂不叫人笑她? 宁‘春’草吸吸鼻子,不就是娶妻么?娶就娶吧?不就是娶那个她最讨厌最看不顺眼的周六么?娶吧娶吧,关她什么事儿呢? 苏姨娘早就断言了,她跟景珏,是没有缘分的,也许叫有缘无分吧? 吹吹打打的喜乐越发震耳‘欲’聋。 宁‘春’草被人推搡着,险些摔倒。 原来是迎亲回来的新郎官儿近了,清道之人正在分开观礼的百姓。 都知道这是喜事儿,且还是双喜临‘门’,景珏晋封承安郡王是一,迎娶嫡妻又是一。 所以百姓们不用清道之人如何驱赶,瞧见车马队伍临近,就纷纷主动后退。 宁‘春’草被拥挤在人群之中,一眼就瞧见骑在那高头大马上的景珏。 他一身大红的喜服,头发高高挽起,白马红衣,越发显得他眉目清俊,如远山俊美,却亦如远山不可靠近。 许是宁‘春’草盯着他的视线太过灼热?他竟忽而回头,向宁‘春’草的方向看过来。 宁‘春’草一惊,连忙低头,埋首在众人之中,生怕他认出自己来。 她甚至有些后悔,人家大喜的日子,她何必穿这么一身扎眼的缟素?好似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心中不爽一般? 若不是为了引出巫‘女’来,她才不会自己来寻这不自在。 巫‘女’应当没有放弃寻找她吧?也不知她引起巫‘女’的注意了没有? 第231章 许久不见,娘子可好? 宁‘春’草再抬头的时候,新郎官儿已经过去了。大红的八抬大轿摇摇晃晃正从人群的簇拥中,傲然前行。 轿子后头跟着几个穿红戴绿的小丫头,正提着‘精’致的篮子向四下里撒喜钱。 百姓们都欢笑着,叫嚷着纷纷争抢那喜钱。 倒并非钱有多少,主要是为沾个喜气。 宁‘春’草不由自主从鼻中哼出一声来,脸上也带出些不屑。 不图钱,就是图个乐。姑娘年纪小,不懂,快,拿着这喜钱呀,好姻缘很快就上‘门’啦!一位大婶儿笑嘻嘻的往宁‘春’草手里塞了一个铜板。 宁‘春’草恍若被那铜板给烫了似得。飞快的缩手回来,拨‘浪’鼓似的连连摇头,我不要,我不要! 说完,拨开人群,就往外挤,只是人太多,她走得并不快。 那好心的大婶儿还在后头笑她,哟,都这么大姑娘了,还害什么臊呢! 宁‘春’草心头泛酸,口中泛苦。她又忍不住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那大气高贵的八抬大轿。想象着里头坐着的新娘子,该是多么的美‘艳’,多么的娇羞无限。 也只有周家嫡出的‘女’儿,能有这般的待遇吧?也只有‘门’当户对,才能这般成双成对吧? 她终究是脚下的尘,地里的泥。命运都不许她奢望不属于她的东西呢。 景珏呀,我们就此,就真的再无缘分了呢……宁‘春’草喃喃自语,无奈轻笑着摇头。 在人群的拥挤之中,她忽而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似乎有人在一直盯着她,且不远不近的跟着她。 原本在人群之中追踪人是最难的。可跟着她的人却分明十分有技巧,人多,也未将她跟丢。 她没有回头去看,就算看了,也看不到什么,倒是打草惊蛇,叫人知道她有了防备。 她抬手捂了捂脸,只装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挤出人群,往背离承安郡王府的方向走去。 众人都拥挤在承安郡王府等着看新娘子下轿,她往反方向走,自然越走人越少,越走路越通畅。 身后那被人盯着,被人追踪的感觉,就越发明显起来。 她知道不是姜大哥,因为姜大哥跟着她,她完全感觉不到。 这会儿,她心里有些慌‘乱’了。纵然在睿王府上的时候,在大家商议的时候,她一脸大义的说,都‘交’给她,她不怕,为了成就大事,这一点点小小的风险算什么。 可说话容易,做事难。 真临到了事儿上,她还是有些发憷的,头皮都有些发麻,心里头直打鼓。 姑娘走这么快做什么?宁‘春’草只顾留心后头追着她的人,倒不妨前头冷不丁的蹦出一个男子来,挡住她的去路,笑着问道。 我走我的路,关你什么事?宁‘春’草皱眉呵斥,大白天的,还想当街耍‘混’不成?快让开! 那男子嘻嘻一笑,姑娘一身缟素去观人家大喜,不太好吧? 宁‘春’草皱眉。管的真宽! 如今迎到承安郡王府‘门’口,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姑娘怎么又走了?不留下来继续看着了?那男子非但不走,还越说越热闹了。 这可惹恼了宁‘春’草,她伸手一巴掌朝那男子脸上甩去,正没有地方发泄不爽的时候。送上‘门’来的不打白不打。 可那男子似乎等的就是她出手。 男子伸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口中嚷着:娘子别气,别气,我说错了,说错了,娘子有气,咱们回家里去说!别在这大街上就动起手来呀,多不好看?你也得给相公我留些脸面不是? 男子一面说着,一边拉着她的手,捂上她的嘴,就往一旁巷子里头拖。 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瞧见这动静,再听闻此言。不由都莞尔,以为是小两口吵架。 还有人感慨这小郎君不错,会说话,就是这小娘子脾气大了点儿,两口子吵架,怎么着也不能就在大街上动起手来呀? 路人竟完全没看出来,宁‘春’草是被挟持了强行拖入僻静的巷子里的。 当然宁‘春’草也没怎么挣扎,她本就是等着被抓的,真的被抓时候自然是要配合的,也就象征‘性’的挣动了几下,就被拖入巷子中。 身后猛的冲上来一人,拿布袋子罩住她的脑袋,反绑住她的手腕,扛起她就跑。 宁‘春’草被人扛在肩头,颠的腹中翻动,心中只默念着姜大哥可一定要跟上来啊。 这会儿的紧张和疼痛,也没能叫她忘了景珏坐在那高头大马上,一身红衣那耀眼夺目的样子。 她甚至被罩在布袋子里头。还咧嘴傻笑,他真好看,也难怪周六小姐对他一往情深,他的眉眼,他的‘唇’,他的脸。真的就叫人一眼难忘。更何况正是‘春’心萌动时候的小娘子呢,那真是一眼看进心里,这辈子都无法忘怀了。 她自打当初,就没有想过,云泥之别的他们会在一起吧?他是天上不染尘埃的云,她是泥泞里挣扎求生的尘。他们本就不般配的呀? 姜大哥说,人的高矮,不是出身决定的,乃是自己的心决定的。 但她和景珏,自打相遇之时,她在心里就已经断定了他们的高低了吧? 宁‘春’草被人扛在肩头,浑浑噩噩的想到。 以她的能力本事,还不足以在这种情况下判断出她究竟处在何种方位。 幸而也没指望她能断定出这些,她只是‘诱’饵,一切都有姜大哥呢。 扛着她的人突然停了下来,弯身将她从肩头卸下,扔在了地上。 周遭很安静。身子下头的地面很平整,似乎还有隐隐约约的‘花’香飘逸而来,环境不错呀? 只是没人说话,带她来的人将她放下之后,就离开了。 她头上罩着布袋子,什么都瞧不见。未知往往使人恐惧,宁‘春’草这会儿,什么都看不见,不明情况,心头越发没着没落的忐忑起来。 她挣扎着从地上坐起,转动着脑袋,试图从透过布袋子。发现些什么。 可这布袋子连个‘洞’或是缝隙都没有,手又被反绑在身后,未能窥见一丝情况。 忽而有布料擦过她膝头的感觉。 宁‘春’草登时定住,一动不动,心头如雷鼓一般,咚咚跳个不停。 刷的一下。 她脑袋上的布袋子。一下子被人拽了下来。 耀眼的天光照倾泻而来的瞬间,她有些睁不开眼来。 娘子,许久不见,熟悉的声音,钻入耳朵,您还好么? 宁‘春’草皱眉。这刹那间都有些懵了。 她缓缓抬头,顺着浅粉的罗裙,一点点向上看去,粉‘色’罗裙,淡黄的比甲,广袖深衣,满头珠翠,衬托着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绿芜? 绿芜轻笑着点头,娘子。 宁‘春’草挣扎着从地上跳了起来,她一路被人扛来,手还被反绑着,站在绿芜面前,形容颇有些狼狈。 绿芜抿‘唇’看她,许久不见,娘子过得还好么? 宁‘春’草上下打量她,绿芜,你如今…… 绿芜轻笑了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又抬手抚‘弄’自己头上佩饰,手腕子上挂着碧翠飘‘花’的漂亮镯子,娘子看我,是不是不一样了? 宁‘春’草点头,是不一样了。 不瞒娘子。我如今呀,是凌烟阁阁主的姨娘了。绿芜垂眸笑着说道。 你高兴么?宁‘春’草忽而问道。 绿芜一愣,抬头看她,高兴啊,我有什么不高兴的?不用伺候人,不用看人脸‘色’。我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人伺候身边。这种日子,怎么会不高兴呢? 宁‘春’草摇头轻笑,你要的就是这些么? 绿芜抿‘唇’,那娘子觉得。我应该要什么? 宁‘春’草深深看着她,原以为绑自己来的会是巫‘女’,没想到却是落在了绿芜的手中。她不由有些失望,看到绿芜如今的样子,以及她说出口的话,她心头失望更甚。 你要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就好,跟我无关。宁‘春’草转开了视线,淡淡说道。 跟你无关?绿芜笑着点头,是啊,跟你无关,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你无论想要什么。都是垂手可得,哪里会知道,有些人拼尽了力气,想尽了一切办法,都得不到你根本不屑一顾的东西。 宁‘春’草微微皱眉,这话说的好奇怪。 绿芜却是笑着转到她的身后,伸手解开了她手腕上的绳子,毕竟曾经是我的主子,这般待您,还真是礼数不周。 宁‘春’草‘揉’了‘揉’被绑得生疼的手腕,顺势检查自己藏在袖管中的短剑。 绿芜没在意她的动作,只自顾自说道:娘子,您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您问我,喜欢阁主,还是喜欢二爷? 宁‘春’草‘揉’着手腕,皱眉看她。 我当时没有回答您,现在,我可以回答您了。绿芜忽而倾身靠近她,两人近的彼此呼吸可闻,我喜欢阁主,从很久以前,你还没有遇见阁主,没有认识阁主的时候,就喜欢了。 第232章 上钩 宁‘春’草闻言,眉头紧皱,可你如今,却出卖姜大哥,做了姜维的‘女’人? 绿芜闻言,站直了身子,缓缓点头,是啊,这都是因为你。(79小說更新最快最稳定) 宁‘春’草不屑的撇了撇嘴。 绿芜轻笑,你不费什么力气。就得到阁主的关注,你毫不在乎,却依旧能吸引阁主对你体贴周到无微不至。可你眼中,却只有那个不成气候,幼稚可笑的世子爷?我呢,我为了吸引阁主的注意,拼命的练功夫,拼命的做到最好,拼命的从众人之中脱颖而出。他是关注我了,重用我了。可是遇见你之后,好像一切都变了。 宁‘春’草第一次听闻这些,不禁有些愣神。 你不费吹灰之力,将我所有的努力都变成一场笑话,我所有的付出都付之东流,阁主眼中只看到你。只有你一个人!绿芜摇头大笑,可笑的是,你竟对阁主的一往情深毫不在意?!这就是报应不爽!他忽略我,自有人会忽略他。 宁‘春’草连连摇头,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的想法如此偏‘激’? 绿芜一脸嘲讽的看着她。 宁‘春’草叹息道:我没有忽略他,他是我的姜大哥,我心中最是敬重最是仰慕的哥哥。我也没有想到,这些会给你带来伤害,我以为,我们虽是主仆,却似朋友,情同姐妹。 绿芜冷笑一声,什么朋友,姐妹……别骗自己了…… 宁‘春’草摇头,没有骗自己,也没有骗你,绿芜…… 你别说了,我根本不想听你说话,我只是告诉你我想说的话,绿芜转过身来,看着她,我讨厌你,讨厌你假惺惺的对我好,讨厌你故作姿态的大度,讨厌你在我面前没有架子没有脾气,主子不是这么做的!叫我告诉你,该怎么做主子! 说着,她伸手一巴掌向宁‘春’草的脸上掴来。 宁‘春’草心头一动,直觉姜大哥要出手。 她立时拿出怀中藏着的黄铜铃铛,猛摇了一下,按他们约定好的暗号,叫姜大哥按兵不动。 这里是绿芜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是姜维的地方。 绿芜将她抓来,自然有可能是为了吸引姜大哥出现。姜维的目的是要杀了姜大哥。不然只怕他日日坐在阁主的位置上,觉都睡不安稳。 宁‘春’草摇铃之后,姜伯毅果然没有轻举妄动。 虽然瞧不见他藏在哪里,但宁‘春’草已经放下心来。 绿芜的巴掌僵在空中,看着她手中的铃铛。冷笑道:是了,我怎么忘了,您也不是一无是处,您还天生带着巫术的力量呢!巫‘女’的黄铜铃铛都能为你所用!不过,如今,巫术也救不了你了! 绿芜喝了一声,伸手‘欲’夺她手中铃铛。 宁‘春’草旋身避开。 她攻击力不够,灵敏度却不俗。当初跟着晏侧妃刻苦学习舞剑,也并非全无用处,如今就是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绿芜接连两次出手。竟都被她给躲了过去。 这更‘激’怒了绿芜,她招式越发狠厉,目标也从宁‘春’草手中的铃铛,变成了宁‘春’草本人。 宁‘春’草被‘逼’,摇动手中铃铛,凝神牵动自然之力,困住绿芜。 绿芜动作立时变得僵硬而缓慢,本是迅速制敌的招式,都变得绵软起来。 宁‘春’草不敢大意,见她受阻,摇铃声却也不敢停。 忽而有‘吟’唱声合着她的铃声而起。 她的铃铛声,不过阻拦绿芜的攻击而已。可这‘吟’唱声,似乎颇有敌意,合着她的铃声,对她没有什么影响。倒是叫绿芜表情越发痛苦起来。 绿芜皱眉,强忍不住,捂住‘胸’口倒退了一步,紧抿的‘唇’缝处,似有血‘色’。 宁‘春’草立时停下摇铃。那附和的‘吟’唱声也随之停下。 宁‘春’草回头,循声望去。 只见当初常常伴在巫‘女’身边的少‘女’楚儿,面带笑意,缓步而来。 当初凌厉的少‘女’,此时却已做‘妇’人打扮。眉宇间褪去少‘女’的青涩,周身都平添了几分成熟‘妇’人的妩媚。 宁‘春’草见她打扮,心下已有猜测。 楚儿只看了宁‘春’草一眼,便将笑意盈盈的目光落在绿芜身上,芜姨娘真是好本事,竟然能先一步将宁‘春’草抓到手呢! 绿芜捂着‘胸’口,似乎气息不稳,难以开口。 楚儿摇曳上前,轻笑道:不过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竟叫我得来全不费功夫。多谢芜姨娘了!在大人面前,我定然会为姨娘请赏的! 你,绿芜深吸了一口气,硬是咽下口中浊血,冷冷看着楚儿道,你休要动她,她是阁主要的人。 阁主已经答应我家大人,得了这‘女’子,就‘交’由我家大人处置,怎么。阁主没有告诉你么?楚儿笑嘻嘻的说道。 阁主没有这般‘交’代我,你不能将人从我这儿带走。绿芜咬牙说道。 如果我偏要带走呢?楚儿也摇了摇手腕子上挂着的金‘色’铃铛,铃铛声清脆而响。 楚儿手腕子上一共有三颗铃铛,比宁‘春’草手中的铃铛小的多,挂在腕子上。可当装饰用,这般摇动起来的时候,风中似乎亦有力量‘波’动。 绿芜深吸了一口气,站直了身子,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本事了。 楚儿抿‘唇’轻笑。平日里我可能不是你的对手,不过现在嘛…… 她侧脸看了看宁‘春’草,你已经受了伤,结果可就不一定了哟! 宁‘春’草虽然很想跟楚儿走,因为跟她走的结果,就是被‘交’给巫‘女’,这正是她的目的所在呀,留下来只会落到姜维手里,她可不想见姜维那不‘阴’不阳的人! 可这会儿,楚儿明显趁人之危,在绿芜受伤的时候欺负人。能看出来两人似是平日里就有不和,平日里的妾室相争,宁‘春’草管不着,可现在,你当着我的面。欺负我的人,问我过同意了没有? 楚儿看着突然挡在绿芜跟前的宁‘春’草,掀着嘴角,‘露’出嘲讽的笑,你的人?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咳。以前是我的人!宁‘春’草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口,尴尬说道。 绿芜皱眉,看着护在她跟前的背影,冷凝的表情似有一丝裂痕。 你家大人都未必是我的对手,你真的要试试?宁‘春’草握着黄铜铃铛。斜眼看着楚儿。 楚儿冷哼一声,大言不惭,不过是我家大人想留你活命罢了,不然你还真以为自己有本事? 是啊,宁‘春’草点头而笑。你家大人要留我活命,你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你…… 楚儿! 楚儿的话未说完,便被空中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 宁‘春’草和绿芜都是一惊,楚儿却面‘露’喜‘色’,仰头唤道:大人。您来了?您收到我的讯息了? 巫‘女’没有回答,摇铃声却是骤然响起。 楚儿合着摇铃声‘吟’唱起来,并毫无预兆的纵身向前,一把扣住宁‘春’草的手腕。 不要啰嗦,将人带走!巫‘女’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楚儿的‘吟’唱声不停,恍若有魔音绕耳,将宁‘春’草心中扰的烦‘乱’。 再看绿芜,可就不止是烦‘乱’了,她捂着耳朵,面‘色’发白,跌跪在地上,喘息连连,像是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更不要说阻止楚儿将她带走了。 宁‘春’草挣动手腕,作势要从楚儿的钳制之中脱身出来。 可楚儿却嘻嘻一笑,‘吟’唱中,将手扣得更紧。恍若镣铐铁箍一般,竟完全没有挣开的可能。 宁‘春’草手中的黄铜铃铛也被她劈手夺去,拽着她来到一辆马车前头,将她硬塞进马车里,顺势拍了下马背。 那马无人驱使,却嘚嘚的跑了起来,像是自己认识路一般。 看不见巫‘女’人在何处,却只听得她摇铃的声音似乎高高低低,远远近近,一直没有彻底离开耳边。 宁‘春’草在巫‘女’的铃铛声中,觉得越发疲惫,眼皮子越来越沉,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合上。 她不敢叫自己真的昏睡过去,趁楚儿不注意,她狠狠咬了下自己的舌头尖。 痛觉让她猛然惊醒,一股子血腥味儿在口中弥漫。 这一下咬的还真狠,宁‘春’草吸了吸鼻子,两眼含泪,疼出的泪。 马车上颠簸了有两柱香的时间。车速渐渐慢了下来。 巫‘女’的铃铛声停了,楚儿的‘吟’唱声也跟着停了。 宁‘春’草连忙闭上眼睛,故作昏昏沉沉的样子。 第233章 换你的命 楚儿嘻嘻一笑,还说自己比我家大人厉害?现在知道我家大人的厉害了吧?你呀,差得远呢! 说话间,她将宁‘春’草拖下马车,扔在青石板铺就的路上。,最新章节访问:ШШШ.79xs。 大人,宁‘春’草带回来了。楚儿向空中拱手禀道。 一阵风动,院中似乎多了一人,宁‘春’草不好睁眼去看,只眯着眼睛,隐约的打量。 这是她的铃铛。楚儿弯身,将她的黄铜铃铛奉上。 巫‘女’却是冷哼一声,什么她的铃铛?这分明是是我的铃铛! 是。属下失言,是大人的铃铛!如今,物归原主!楚儿恭敬的说道。 巫‘女’看了看地上半趴着的宁‘春’草,这才满意的轻哼了一声,你回去吧,姜维要是问起来,就说人我带走了。你的忠心,我看到了,你做的很好。 楚儿闻言,似乎有些‘激’动,好一阵子才行礼告退。 马蹄声渐远。 院子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宁‘春’草趴在青石板地上,有些冷,虽然如今的天已经很暖和了,可地上的‘潮’气凉意还是透过衣服,钻进了骨头里。 趴够了没有?还不起来?巫‘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宁‘春’草闻言,睁开眼睛,侧脸看她。 巫‘女’似笑非笑,起来。你以为你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就你那点儿三脚猫的野路子功夫,少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宁‘春’草闻言,从地上一跃而起,拍了拍手上的尘,是不是野路子都无关紧要,能起到想要的效果就成。你若是看不上我。何必紧追着我不方,费劲的把我抓来。还不是为了什么夺舍? 巫‘女’笑了笑,是,你知道就好。夺舍之后,你这身体才能发挥出当有的威力和功效来,叫你占据着着实是‘浪’费! 宁‘春’草摇了摇头,我真是不明白,从凤州城相遇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厉害。你一路从凤州追我到青城山,如今又到京城。你究竟是因为我,才追了这一路,还是因为燕王? 巫‘女’一愣,你怎么会这么问? 凤州城的蝗灾,若是不能及时控制住,百姓就会将责任怪罪在朝廷之上,更甚至攀诬当今圣上。大臣们也会‘逼’迫圣上下罪己诏,公布天下。宁‘春’草看着巫‘女’说道,原本不了解你的本事之时,我真觉得你是没有办法控制蝗灾的。可如今,我却不这么看了。 宁‘春’草指了指她手里的黄铜铃铛。 这铃铛声起,能引动自然之力。用了铃铛我才明白,你当初分明是可以控制蝗灾的! 巫‘女’脸上并没有震惊的表情,她只是抿嘴笑了笑,微微垂眸。 而你,却没有用真本事除灭蝗灾,反倒妖言‘惑’众说什么‘蝗神’,又要拿无辜孩子的‘性’命,祭奠蝗神!你分明就是故意引起百姓的愤怒!好将这愤怒引到百姓对朝廷的不满上来!宁‘春’草脸‘色’冷凝下来。 两人相对而立,彼此沉默了片刻。 巫‘女’点了点头,你比我想象中,聪明。 宁‘春’草哼了一声,在青城山的时候,与其说是你派黑衣人追杀我们,不若说是你派黑衣人去夺取紫还丹。只是你没有想到,我们也是要去青城山,我们也要寻找紫玄真人。不过碰巧赶上。顺便追杀我们而已。 巫‘女’抬眼看她,你猜的不错,我是为了夺取紫还丹的。 宁‘春’草点了点头,你承认就好。 在你面前,我没有什么好不承认的,巫‘女’笑了笑。因为你就要成为孤魂野鬼了,让你死,就让你死的明明白白,我会接替了你的‘肉’身,然后替你好好的活下去! 宁‘春’草倒没有被她的言语,和她狰狞的表情给吓住,只是啧了一声,继续适才的话题,也就是说,从凤州城相遇开始,你就是在为燕王效力了?燕王的不臣之心,早就有了? 巫‘女’轻叹。那同你有什么关系呢?争权夺利,本就是男人们最关心的事,你一个小小‘女’子,不觉得,自己知道的太多了么? 宁‘春’草摇头,不多,我仍觉,还不够呢。我不明白,你如此厉害,在巴蜀,也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物了,为何会同燕王合作呢? 没有人会对功名利禄无动于衷的,巫‘女’抬起手,用‘艳’红的广袖半遮了面颊,笑道,就算是我,亦不能免俗,燕王许给我国之大巫的名头。我怎能不心动呢?巴蜀与整个天兆王朝相比,还是太小。 宁‘春’草皱眉,正‘欲’开口,巫‘女’却抢先说道。 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我到京城来。并非为了协助燕王。巫‘女’抬眼,目光灼热的看着宁‘春’草。 宁‘春’草被她盯得,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燕王想要的,乃是我手中的紫还丹,而我亲自入京,却是为了你!为了你呀!巫‘女’说着。笑容狰狞的抬脚靠近宁‘春’草。 宁‘春’草连退两步,紫还丹那么厉害,听闻可以延年益寿,常保青‘春’,你若是害怕容颜苍老,为何不服下紫还丹?这么好的东西,却拱手让给燕王?再费心费力的寻我,如此吃力不讨好? 巫‘女’摇头,你懂什么?牛鼻子的东西,我才不稀罕!巫自然有巫的办法,远胜于什么紫还丹。为了换得你,一颗紫还丹。算得了什么? 宁‘春’草想到燕王进献给圣上的那颗紫还丹,不由心中一动,莫非那紫还丹是假的? 巫‘女’笑着摇头,假的倒也不至于,不过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么神奇,就只能以观后效了! 你既然不稀罕道士的东西,为何要给燕王一颗,自己却留着一颗?宁‘春’草试探道。 巫‘女’自然听出了她的试探,但也并不在意,在她眼中,宁‘春’草马上就要变成自己的了,叫她知道也无所谓。 我虽然不稀罕这东西。奈何世人都稀罕。拿着我不稀罕的东西,去换取对我有利的事,不是世上最划算的事儿了么?巫‘女’得意大笑。 宁‘春’草闻言也连连点头,你说的很对,不如就拿另一颗紫还丹,换你的命吧? 巫‘女’闻言。笑声不止,换我的命?哈哈,谁能取走我的命? 她话音未落,院中便见又黑影一闪,快如闪电。 冰冷的寒光立时刺向巫‘女’。 巫‘女’一惊,闪身避开。并同时摇晃手中铃铛,‘吟’唱声亦起。 只是姜伯毅他们早已计划好,在铃铛声控制住他的速度之前,他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挟制住巫‘女’,而是劈手夺过巫‘女’手中的铃铛,抬手扔给了宁‘春’草。 巫‘女’失了一只铃铛,并不影响她摇铃轻唱。 姜伯毅长剑立时受阻。 宁‘春’草接住铃铛,立时沉静下心神,全神贯注,摇铃而唱,以对抗巫‘女’的力量。 姜伯毅立在她前头,在她的‘吟’唱声中,好似感觉到一股力道,忽而从背后涌起,由后心蔓延全身。 他受阻与巫‘女’巫咒的手脚,恍如立时摆脱了控制,并更添力量。 长剑在他手中。化作游龙,直扑向巫‘女’的面庞。 巫‘女’吓了一跳,她怎么也不曾料到,一段日子不见,宁‘春’草的巫祝竟大有长进。这突飞猛进的速度,比当初自己年幼学习时。更快了太多太多。 师父曾经说,她是个有天赋的巫‘女’,她比旁人领会学习都快。 可如今同宁‘春’草一比,她那点儿天赋算得了什么? 巫‘女’面‘色’狰狞,忽而‘抽’出束在腰间的‘艳’红衣带。将衣带猛的一抖。 分明柔软的带子,却在她手中化作长鞭利刃。纠缠着姜伯毅的长剑,一时斗的难解难分。 姜伯毅以力量取胜,巫‘女’却用灵敏纠缠不休。 宁‘春’草闭目似乎感觉到两人争斗的形势,她不用睁眼看,便将一切了然于‘胸’。她忽而变换了摇铃和‘吟’唱的调子,频率也变得更加急促。 巫‘女’仿佛感受到‘肉’眼看不见的藤蔓。缠绕住了自己的手脚,叫她一切的动作都倍受拦阻,原本敏捷的优势,一下子‘荡’然无存。 姜伯毅别开长剑,一掌拍在她‘胸’口上。 巫‘女’蹬蹬蹬退了几步,噗的喷出一口浊血。脸‘色’煞白的跌坐在地。 宁‘春’草这才停了下来。 姜伯毅的长剑搁在巫‘女’的肩头上,似乎只要他轻转手腕,她的脑袋立时就能咕噜噜滚下来。 拿剩下的一颗紫还丹,换你的命,如何?宁‘春’草笑问道。 巫‘女’抬起‘艳’红的广袖,抿了抿‘唇’边的血迹。小人得志! 呸,宁‘春’草哼道,你才是小人! 拿我的铃铛,学我的功夫,来对付我?你算个什么东西?巫‘女’气道。 宁‘春’草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的越发灿烂,铃铛是从你手里夺过来的,又认了我为主。至于功夫,我可没跟你学,我乃是领会自然之力而得着。用来对付你嘛?谁叫你站在我的对立面?这能怪我? 小人!牙尖嘴利……巫‘女’垂眸骂道。 究竟谁是小人,咱们暂且不论,你且说,另一枚紫还丹,被你藏在了哪里?姜伯毅问道。 第234章 救不了 巫‘女’哼了一声,闭口不言。。шщш.79xs更新好快。 姜伯毅手腕轻轻一翻,她的脖颈上立即被划了个口子,顺着脖子,淌下血来。 哎哟,迟早都要‘交’出来,何必受这个苦呢?宁‘春’草啧啧摇头,燕王承诺给你的,未必会兑现,你想要的。未必不能从旁人那里得到。既然结果都是一样,何必叫自己白受这磋磨? 巫‘女’抬眼看她,只怕不能,我如今最感兴趣的到不是功名利禄了,我最感兴趣的乃是你! 宁‘春’草点点头,你先‘交’出紫还丹,才有命继续对我感兴趣。不然,你就只能去‘阴’间想念我了。 姜伯毅听闻此言,觉得不甚吉利,眉头微蹙的看了宁‘春’草一眼,说什么呢? 宁‘春’草嘻嘻一笑,没事没事,我不忌讳这些。 巫‘女’冷哼一声,‘交’出紫还丹,我才是真的要去‘阴’间惦记你了。 你以为。你死了,我们就找不到紫还丹了么?宁‘春’草忽而端正了脸‘色’,我能感受到自然之力,就能利用自然之力寻找我想要的东西,这世上的东西。各自有形,各自有态,都在自然的包围之中,不能出乎其外,不过是费些时间罢了。到好过留着你,叫燕王先得到。 巫‘女’闻言,略有些震惊的抬头看她。眼中有怀疑,更有担忧。 不骗你,如果你能主动‘交’出来,叫我们省下些时间来,我们就饶过你一条命。你若还不肯说……宁‘春’草笑着站起了身,拍了拍姜伯毅的后背,我家大哥,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巫‘女’不由微微一颤。 她想要夺舍宁‘春’草的‘肉’身,不就因为宁‘春’草更为年轻,更为通灵,体质更适合做巫‘女’么? 她想要更年轻的身体,正是说明了她还没活够,不想过早的从这世上离开。 如今那冰冷凄寒的剑刃,正紧紧的贴着自己的脖子。 姜伯毅是什么人?她在巴蜀的时候,就再清楚不过。若非从中有姜维同她协作配合,她根本不可能先于姜伯毅得到这两枚紫还丹。 如今,真的要因为仅剩下这一颗紫还丹,冒‘性’命的危险么? 姜伯毅的耐心似乎被耗尽,手不由动了动。 巫‘女’心头大惊,她,她还没考虑好啊…… 算了,看来她不会说了,你就多辛苦些吧。姜伯毅扭脸对宁‘春’草说道。 并顺势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在巫‘女’脖子上传来清晰的痛觉之时,她大声嚷道:就在这儿。就在这儿藏着…… 姜伯毅闻言,立时收了长剑。 宁‘春’草微微点头,早说不就好了么,非要挨上两刀。不疼啊? 巫‘女’则身子一软,向地上倒去。再怎么身怀异能的人,在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还是会认怂的啊。 她‘艳’红的衣衫都几乎被冷汗打湿了。 宁‘春’草蹲下身来,将她从地上拽起,询问紫还丹究竟在哪儿。 巫‘女’指了指里头的屋子,低声‘交’代了藏匿紫还丹的位置和上头布置的机括。 宁‘春’草本要去取,姜伯毅却将一柄短剑递到她的手里,叫她看着巫‘女’,而他去取紫还丹。 纵然巫‘女’已经‘交’代了紫还丹上布置的机括,可姜伯毅担心她仍旧留有后手。他不愿看宁‘春’草冒这个风险。他更愿意自己走在她前头。 机括果然如巫‘女’所说,想来她是想明白了,并没有存什么侥幸的心理。 姜伯毅顺利取出一个小小的锦盒,锦盒里躺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丹‘药’。盈盈紫‘色’的丹‘药’,宛如珍珠一般,有光华流转,竟叫人不由觉得绚烂夺目,单是这么看上一眼,就恍如被蛊‘惑’了一般,想要将它据为己有。 姜伯毅砰的一声合上了锦盒的盖子,大步走出屋子来。 宁‘春’草闻声,抬头看向他。 姜伯毅点头,上前一掌劈晕了巫‘女’。 将她给王爷带回去。姜伯毅低声说道。 一直捱到晚上,趁着夜‘色’,姜伯毅才带着宁‘春’草同巫‘女’。回到了睿王府。 睿王和晏侧妃正焦灼的等待着。 外头没有一丝消息传递进来,睿王虽有四通八达的眼线,这会儿却像是全然瞎掉了一般,叫被幽禁在睿王府的他们,更添几分焦灼。 听闻院中有动静。睿王爷几乎是一跃而起的。 自打睿王妃没了以后,他像是老了几十岁,行事作风越发持重。如今这般焦急浮躁的情形,真是多年都不曾见过了。 晏侧妃也急急忙忙跟着他身后,向院中望去。 姜伯毅肩上扛着一人。身旁站着一人,映着月‘色’灯光,朝他们轻笑。 晏侧妃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可算回来了…… 睿王爷则什么话都没说,伸手请他们进来。 宁‘春’草跟在姜伯毅身后,进了屋子。晏侧妃连忙将房‘门’紧紧关上。 姜伯毅将肩头的巫‘女’放了下来。 睿王爷皱眉眯眼,向巫‘女’看去,这是? 这就是巫‘女’。 晏侧妃缓步来到宁‘春’草身边,迟疑着正要问她今天怎样,毕竟她亲眼看到景珏大婚。亲眼看到景珏另娶旁人,心中一定不好受吧? 可还没等她开口,宁‘春’草就正‘色’道:王爷猜得不错,这巫‘女’已经承认了,当初凤州城爆发蝗灾的时候,她就已经同燕王勾结。她没有除灭蝗灾,故意要用无辜孩子的‘性’命祭天,估计就是出于燕王的授意。 睿王爷皱紧了眉头,抬手轻轻‘摸’着下巴上的美髯,那时我就怀疑。是有人要对朝廷不利,只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三哥。三哥一向为人豁达宽仁……他竟然也会肖想这…… 睿王爷的话还没说完,地上的巫‘女’却挣动了一下。 众人都向巫‘女’看去。 巫‘女’动了动,慢腾腾的睁开眼来。她定睛四下看了看,仔细打量了眼前的几个人。 姜维只怕怎么也想不到,他诬陷姜阁主同睿王爷勾结,竟会变成真的。巫‘女’咧嘴嘲讽的笑着说。 宁‘春’草连连点头,你也知道是诬陷。如今这情形,还真是得感谢他呢,没有他,许多事情还真没有办法冰释前嫌握手言和。 巫‘女’看向宁‘春’草,啧啧叹道:宁姑娘真厉害,乃是因为中间有你吧? 宁‘春’草脸上略有些不自在,唉,你别当面夸我嘛,多不好意思。 巫‘女’嗤了一声,谁夸你了? 睿王爷和姜伯毅对视一眼,无奈抿嘴。 晏侧妃在一旁笑着点头,认同了巫‘女’的话。若没有宁‘春’草从中一心调和,让王爷和姜伯毅放弃十年前的恩怨,先一直对外,还真是想都不敢想的。 巫‘女’都带回来了。那紫还丹可到手了?睿王爷这才问道。 姜伯毅从自己怀中取出那一只小小的锦盒。 睿王爷双手接过,小心翼翼的打开锦盒。 似乎有盈盈的光华,在他深邃的眼睛里头流转,映得他整张脸,都流光溢彩的。 晏侧妃也凑过去。眯眼看向那锦盒里头,这么一看,就忍不住长叹一声,一脸向往,这丹‘药’。难怪圣上想要,便是我这‘妇’人,看了都想将它得到,加之有那神奇的传言……谁不想永葆青‘春’不老? 巫‘女’却嗤笑了一声,原来你们想要这紫还丹。是想要将它献给圣上啊? 她这笑声,将众人的目光都引向她。 巫‘女’备受关注,面有得‘色’,你们以为这样能救圣上?能叫圣上百病痊愈,身体康健。长生不老? 问完,巫‘女’哈哈大笑起来,她故作从容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弹了弹大红深衣上的尘土,不慌不忙的捡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送你们四个字,痴心妄想! 晏侧妃不悦的看向巫‘女’,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不看看自己如今是什么身份?你是被掳来的,不收敛一些,还以为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呢? 巫‘女’并不看向晏侧妃,好似对她的话不屑一顾,她只看着宁‘春’草,宁姑娘冰雪聪明,一定明白我话里的意思吧?我究竟是好意还是歹意,那狗屁不通的人,听不懂,宁姑娘一定听得懂的,对吧? 你说谁?晏侧妃轻喝一声。 睿王抬手拍了拍晏侧妃的手背。 原本凌厉的晏侧妃,竟在睿王这两下轻拍中,立时就被安抚下来,‘露’出一脸娇羞,微微低头,一派婉约。 变化之快,叫一旁的宁‘春’草都忍不住咋舌。 你是说,这紫还丹,救不了圣上?睿王爷皱眉问道。 巫‘女’哼了一声,何止救不了,是会害了圣上! 第235章 危险重重 “这不可能吧,传言说,紫还丹乃是紫玄真人耗尽了心血,才得了这两枚,举世只有这两枚。服用紫还丹,可除百病延年益寿。”睿王爷语气狐疑,“这紫还丹,不是真的?” “紫还丹是真的,”巫女瞪眼,“我亲自派人从紫玄真人那牛齐子那儿得来的,岂会有假?只是圣上如今的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这丹药药性急烈,对身体好的男人来说,可能真有强身健体之效用,可叫男人‘百战不殆’生龙活虎。” 巫女说完,看了姜伯毅一眼,冲他颇有暧昧之意的笑了笑。 “不过对圣上而来,这无疑是催命的毒药!”巫女轻哼,“燕王献上一颗。这一刻他如今不强要,不过是想留着将来自己用的。反正圣上也没有多少日子可以熬了,平白浪费一颗紫还丹,倒是可惜。不曾想,你们这群蠢货。还想着将紫还丹献给圣上?” 屋里一时间肃静下来,只有巫女鄙薄嘲笑的声音回荡着。 几人各自垂头思量。 原本想着,得到紫还丹,叫三皇子献上丹药,一是能叫三皇子讨得龙心大悦。让圣上更为倚重他。二是能叫圣上再多活些时日,给他们反击燕王的机会。 可如今,这条路看起来,却是走不通了? “其实,这也不失为个好机会。”姜伯毅忽而说道。 睿王闻言。立时抬头看他,“不行!” 他似乎已经明白他想怎么做。 姜伯毅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回看着他。 宁春草不明所以,“什么机会?怎么就不行?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 “不若请三皇子定夺。”姜伯毅又说道。 “不行!”睿王爷想也不想就摇头。 巫女坐在一旁,看着宁春草嘻嘻的笑,“你听不懂啊?我来给你解释解释吧?所谓成大事者,乃是姜阁主这样的人,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不计较原则。而像睿王爷这种人呢,就是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人家害他,他反倒处处要顾惜着害他的……” 巫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姜伯毅突如其来的一掌又劈晕过去。 “话多。”姜伯毅看着昏迷过去的巫女,冷面说道。 宁春草抬眼看向姜伯毅,“姜大哥,什么不择手段?你要做什么?睿王爷又在拦阻反对什么?” 姜伯毅让晏侧妃寻来了绳子,将巫女的手脚都捆绑起来,又将她的嘴封上,扔到一旁没有住人的耳房之中。 一直都没有理会宁春草的问题。 宁春草看向晏侧妃,晏侧妃也冲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明白。 宁春草心下嘀咕,莫名其妙的偷偷打量睿王爷。 在姜伯毅处理好巫女,折返回来的时候。睿王爷才缓缓开口道:“我是妇人之仁么?” 姜伯毅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这是对付燕王的一次好机会,如果错过,日后可能就会处于被动,情形越发不利于我们。也不利于三皇子……”睿王爷自顾自的说道。 姜伯毅笑了笑,“看来王爷想得很明白。” “如何决断,还是交给三皇子吧,毕竟,日后要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是三皇子。”睿王爷低声说道,“我这就派人去请三皇子来。” “待会儿王爷不要开口。”姜伯毅却突然说道。 睿王爷微微一愣。 姜伯毅笑了笑,“王爷毕竟是他叔叔,日后他回想起这件事,万一迁怒于王爷,倒是窝囊憋屈。话让我来说。他也迁怒不着我。” 睿王爷怔了片刻,忽而郑重的向姜伯毅拱了拱手,眼中略有些感动之态。 宁春草听得莫名其妙,她抿住了嘴唇,只待听下去,自己定然能够明白。 睿王爷问她要不要先去休息的时候,她坚决的摇头,还没弄明白他们究竟在作何打算呢,自己也算是参与谋划,参与出力的人了。怎么能不明不白的这就去休息呢。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趁着夜色悄悄而来的,并不只有三皇子。 竟然还有新婚之夜的景珏。 宁春草正欲向三皇子行礼,已经蹲身下去,却瞧见那个总是在脑中乱晃,挥之不去的身影。 她整个人都完全愣住,连请安的话,都不会说了。 三皇子回头看了看景珏,回过头来朝宁春草笑了笑,“宁姑娘快请起。” 宁春草还僵硬的半蹲着。像是没有听到三皇子的话。 晏侧妃在她身旁猛扶了她一把,她才愣怔中回过神来,脸上有些讪讪的。 她低头不敢在看景珏,心头却是砰砰乱跳个不停。新婚之夜,他不好好陪着自己的娇妻。不好好享受春宵一刻值千金的珍贵,乱跑什么? 乱跑也就罢了,出现在自己面前做什么? 早知道他会来,她还不知早早的去休息呢! 宁春草只觉得自己脸上一阵阵的热。 而景珏投注到她身上的视线,更叫她无从遁形,只觉窘迫。 屋里头的人,大约都知道他们两个的关系。瞧见宁春草的不自在,瞧见景珏自打进屋以后,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宁春草,众人也都有些无从开口。 倒是三皇子拉着景珏在一旁坐下。拱手对睿王爷道:“四叔深夜秘密叫我前来,定然是有重要的事情商议吧?” 睿王爷点点头,暗暗朝晏侧妃示意。 接下来要商量的可是大事儿,重要之事。这会儿的气氛,可不像商量大事儿的气氛啊。 晏侧妃接到王爷的眼神暗示。立即心领神会的挽住宁春草的手:“王爷们商量,我等告退。” 说着,就要把宁春草往外拉。 宁春草皱眉,是逃避,还是面对?这是个问题。 她不敢面对景珏,就说明她的心里还不能平静,是不认命,还是心怀期待? 不管是哪种,都不是她现在该有的心态。 越是想要逃避的问题,越是要迎面而上。这次遇见躲了,下次遇见还躲?那她要躲到什么时候去? 宁春草推开晏侧妃的手,深吸一口气,平稳心绪,仰脸冲众人笑了笑,笑容得体。“请王爷和三皇子恩典,小女虽只是女流之辈,但于此事之上,也算尽心尽力。如若可以,请恩准小女不用回避。” 晏侧妃错愕看她。 睿王爷似乎也有些意外。 姜伯毅脸上似笑非笑。 只有三皇子一脸认真的点头。“宁姑娘说的对,我虽第一次见宁姑娘,却也知道宁姑娘从中出力良多。今日更是以身犯险,若没有宁姑娘,许多事,如今尚不能达成,宁姑娘既然愿意参与,便不用回避了。” 晏侧妃见睿王爷点头,便福身告退。 景珏的目光仍旧落在宁春草身上。 宁春草迎着他的视线,虽不看他,却也不在回避,好似坦然受之而无动于衷。 姜伯毅清了清嗓子,缓声说道:“巫女言明,圣上龙体欠安,虽据传言说,寻到另一枚紫还丹,便能叫圣上龙体安康。可实际……” 姜伯毅说话间,睿王爷将那盛着紫还丹的锦盒递给了三皇子。 三皇子打开锦盒,细看那紫还丹,又放在齐端轻嗅了嗅,眼眸中的惊艳藏都藏不住。 他砰的合上锦盒,连连摇了摇头,眼中才清明过来,“这丹药,竟能蛊惑人的心智!” “是。这也就是此丹药危险的地方。”姜伯毅说道。 三皇子不由皱紧了眉头,“姜阁主的意思是,这丹药,看似万全,实则危机重重?” 姜伯毅缓缓点了点头,“这世上,本就没有万全的事儿。” 三皇子长长的哦了一声,微垂的眼眸里看不出他在思量着什么。 姜伯毅又开口道:“事关重大,成败可能就在朝夕之间,所以连夜请了三皇子来。就是要和三皇子商议。” 三皇子缓缓点头,“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宁春草瞪眼,他们怎么一说就明白了?她听到现在还不太明白? “既然有希望,这药还是要献的,但凡有一分的希望,我们就不能放弃啊!”三皇子皱眉,仿佛十分眷恋的说道,“父皇还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怎忍心就这般英年……这药既然传说如此神奇,又如此费力得到,自然是要献给父皇的,莫说有一分希望了,就是有半分,我们就不该放弃!” 姜伯毅微微扬起嘴角,连连点头,“三皇子所言甚是。” 这回宁春草听明白了,三皇子的意思是,丹药虽有可能害了圣上,但只要有一分救好圣上的可能,就要将丹药献上去。 诶,似乎不对啊? 巫女说的可不是这个意思吧?巫女没有说,这丹药有半分救好圣上的可能吧? 她的意思明明是,圣上的身体,如今已经不适合服用丹药,特别是紫还丹这种烈性的丹药…… 宁春草一瞬间,觉得身上有些冷,冷得她不由打了个寒战。 这就是权力的吸引力么?这就是皇位的魅力么?叫人为了争夺它的时候,连血脉亲情都可以弃之不顾了? 第236章 新婚不昏 只是既然有风险,就不能这般献上去了。,最新章节访问:ШШШ.79xs。三皇子又缓缓的开口说道。 姜伯毅点头,是,尤其是不能借着三皇子您的手献上去。虽然原本是为您寻来的,但如今情况有变。 三皇子点头,明白,我自然都明白。 他们凑近了商量,该如何将这枚紫还丹献给圣上,又不通过他们的手。 宁‘春’草只觉在一旁听的浑身发冷。 有句话怎么说的?知道得多,不如知道的少。知道的少不如什么都不知道? 她为什么要傻乎乎的留下来,妄图将一切都‘弄’明白?如今终于明白了,看清了人仁爱孝悌背后藏着的‘私’心,她才觉得自己真是傻的可笑。 她在做什么?与虎谋皮吗? ‘春’草,怎么了? 直到姜伯毅温暖的大手搭在她肩头的时候,她才恍惚发现,他们都已将商量好了。 三皇子已经起身,向‘门’口走去。 睿王爷正‘欲’相送。 景珏和姜伯毅则一左一右的站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看着她。 三皇子回头看了三人一眼,冲睿王爷笑了笑,四叔送送侄儿? 睿王爷点头道:三皇子请。 两人迈步出去,屋里头安静的只剩下三人彼此或急或缓的呼吸声。 宁‘春’草皱眉,天晚了,我…… 天都快亮了。景珏开口打断她的话。 宁‘春’草皱眉道:天都快亮了,我更要回去睡觉!恕不奉陪了! 景珏立时上前一步。伸手去握她的手腕。 姜伯毅脚下一晃,错身挡在宁‘春’草身边,一掌拍开景珏的手,承安郡王今日才娶得娇妻,这么快又心系旁人。你家娇妻知道么? 你让开!景珏瞪着姜伯毅道。 姜伯毅似笑非笑,不让。 景珏闻言,鼻息微微加重,好似随时都要动手。 宁‘春’草心头有些烦躁,如今正是一致对外的时候,他们自己人倒先窝里斗起来,还谈什么胜算? 她想提步就走,又怕自己走了这两个人真的会在这儿打起来,她负气的转过身来,景珏,你这样,有意思么? 景珏笑了笑,有意思啊,你肯同我说话了,不就有意思了么? 你!宁‘春’草皱眉,你能不能不这么幼稚? 这怎么是幼稚呢?我喜欢你你不知道么?你叫我出大理寺的大牢,我出了,你叫我娶周六,我娶了。景珏垂了垂那幽深宛如潭水一般的眼眸,轻笑了笑,如今,你还能强迫我不要喜欢你么? 宁‘春’草咬牙,就是不要你喜欢! 景珏摇头摊手,那我可做不到,喜欢了就是喜欢了。 宁‘春’草忽而上前,握住姜伯毅的手,可我喜欢的人是姜大哥,你不是也已经知道了么? 景珏点头,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又嫌太过扎眼。转开了视线,轻嗤一声,我知道啊,你喜欢谁,是你的事。我管不着。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你也别管。 姜伯毅无奈的叹了一声,郡王爷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春’草的,日后她身边有我就够了,不劳您费心了。 他这么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却是气的景珏脸‘色’都变了。 景珏猛的转过脸看,狠狠的盯着他,却不置一词。 真的不早了。你该睡了。姜伯毅垂眸,深情望着宁‘春’草,语气柔和轻缓,又满是关切的说道。 宁‘春’草乖巧的点点头,好。 不用担心,我不会欺负他。姜伯毅又说道。 宁‘春’草点头。 景珏一阵愤怒无语,你这就是在欺负吧? 宁‘春’草的身影从两人的视线中离开,景珏哼了一声,冷笑看着姜伯毅。 怎么,郡王闲得慌?想过过招?姜伯毅微笑问道。 景珏摇头,天快亮了,今日还有要事,过招,等改日吧。 姜伯毅点点头,所言甚是。今日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呢。 景珏瞪眼看他,明知道他说的不是大婚的事儿! 你少得意忘形,她看我的眼神我就知道了,她心里有我,只有我。 姜伯毅闻言。笑容越发灿烂,可她身边有我,只有我。 你…… 想打架? 四目相对,景珏咬牙切齿,姜伯毅笑容得意。 事成之后。我必休妻娶她!景珏冷冷看着他,你敢强碰她一根指头,我决不饶你! 姜伯毅轻嗤一声,肤浅! 景珏几乎被他气炸,拳头捏的咯咯作响。 天快亮了,你还不快些回去?睿王爷的声音却在‘门’口响起。 今天这架注定打不起来,几人心中也都有分寸,景珏冲动之人,能隐忍到此时,也就说明了。他不是为打架而来。 见睿王爷连声催促,他别过脸不再看姜伯毅,大步离去。 这夜,看似宁静,可夜‘色’之中,究竟笼罩了多少秘密,多少不眠,无人知晓。 晨曦将至,烛光摇曳,烛台上挂了一串串的烛泪。映着烛光,越发红的耀眼。 满屋里都是最为喜庆的大红‘色’,摇曳的烛光,更添几分温暖。 只是坐在‘床’边的人,看着这喜庆的红‘色’。摇曳的烛光,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她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清了清发涩的嗓子,熄灯吧,天亮了呢。 小姐……一旁伺候的丫鬟满面委屈。新婚夜呢,这是喜烛,不能吹熄。 熄了去!我说了吹熄!坐在‘床’上,一身大红嫁衣的新娘子却立时暴躁起来,厉声呵斥道,我不知道是新婚夜么?我不知道那是喜烛么?还需要你来提醒我?你是不是就在看我的笑话呢?提醒我新婚夜郎君都不来?! 丫鬟噗通一声,连忙跪地,砰砰的磕头求饶,婢子错了,婢子说错话了!小姐息怒,小姐息怒!婢子没有别的意思。 ‘床’上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子看着跪地求饶的丫鬟,幽幽叹了口气,半晌起身来到妆台边,算了,我朝你发什么脾气。又不是你不叫他来的。乃是他自己不想来,我迁怒你干什么? 说着,她对镜自窥,一件件拆下自己的满头朱钗。 丫鬟战战兢兢,见状连忙爬起来。小心翼翼的站在新娘子背后,为她拆去头上的朱钗凤冠。 母亲专‘门’让手最巧的丫鬟为我打扮,原以为,这般漂亮,总能留住他的心吧?可他。竟然连看都不来看一眼呢?新娘子叹道。 小姐,郡王怕是喝醉了。来了那么多宾客,都要灌酒,郡王酒量再好,也受不住啊。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郡王总会发现小姐的好,总会将心放在小姐这儿的!丫鬟小声劝慰道。 将心放在我这儿?新娘子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幽幽叹了一声,另一张美‘艳’的面孔却忽的浮现眼前。 那是一张叫人望之心动的脸,却是叫她见一次就越发厌恶一次的脸。他的心怕是早就给了旁人了,还能收的回来么? 小姐大清早的说什么胡话呢?夫人不是已经叮嘱过您了,男人都是没有长‘性’的。更何况是郡王爷这般‘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郎君……娘子不是不知道,当初郡王爷还是世子的时候那妾室是有多少…… 行了。坐在梳妆镜前的‘女’子摆了摆手,不会安慰人。就别勉强了,嫁都嫁过来了,我什么都明白。 丫鬟点了点头,不敢再多说话,手脚麻利的为新娘子拆去凤冠,换了衣衫,重新绾发。 发髻刚刚梳理好,就听闻院中有小丫鬟的说话声,嘁嘁喳喳的,好似十分热闹。 新娘子不由皱紧了眉头,外头怎么回事儿? 婢子去问问?丫鬟放下梳子,小声请示道。 新娘子不耐烦的嗯了一声。 丫鬟连忙躬身退了出去。 这周家六小姐还真是福星呢,郡王爷刚娶进‘门’,就有这般好事了?一个年级大的仆‘妇’掩口笑道。 什么福星,乃是她沾了郡王爷的福气。郡王爷心里才没有她呢!你们不知道吧?郡王爷昨天夜里,根本就没有……小丫鬟正笑得满面桃‘花’。 突然被身后冷冷的咳嗽声打断。 她皱眉回过头来,却看到周六小姐的陪嫁丫鬟‘阴’沉着脸,不悦看着她。 第237章 进献丹药 丫鬟仆‘妇’们连忙蹲身行礼。。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ШЩЩ.79xs。79小說 说什么呢?一大清早的,好似院子里进了不少的雀鸟一般?丫鬟问道。 回姑娘的话,乃是郡王府的喜事儿!一个‘激’灵的丫鬟开口笑道,是好事儿呢,便是雀鸟,也是喜鹊在叫! 什么喜事儿?怎么不先回禀给郡王妃知道?丫鬟沉着的脸上并无变化。 那小丫鬟颔首道:想来郡王妃还未起身,昨日想来也十分疲累,这才没敢去打扰郡王妃。 本来这小丫鬟是说者无心,可偏偏周六小姐身边这陪嫁丫鬟听者有意。只觉她是在讽刺昨天夜里郎君没有来新房的事儿。 郎君没有来,郡王妃怎么可能独自一人睡到现在还没有起?怎么可能疲累?郎君都没来叫伺候。这疲累个什么? 丫鬟脸上便的越发难看,黑沉如锅底一般,放肆!郡王妃如何,是你们可以议论的?给我掌嘴! 回话的丫鬟莫名其妙就挨了骂,转眼又要挨打,这叫什么事儿? 景珏虽然为人‘阴’晴不定,但也不会这般无缘无故的就打人啊。且能伺候在男主子身边的丫鬟,那都是有几分姿‘色’的,‘女’人自持姿‘色’之时,难免就多了几分高傲和娇贵。 郡王妃才来第一天,还没见面,就先让自己身边的丫鬟来这么一个下马威,可叫人有些腹议了。 怎么,叫你掌嘴你是听不懂,还是想要违抗?丫鬟喝问道。 一旁的仆‘妇’连忙上前劝说。姑娘别生气,她们年纪小,不懂规矩。也并不是议论郡王妃,只是不敢打搅郡王妃休息,且如今乃是大喜的日子。郡王妃该当与郡王同喜才是。大清早的就打了郡王身边原伺候的丫鬟,传出去了,人还以为是郡王同王妃不和呢?这多不好? 丫鬟一听,这仆‘妇’说的也有些道理,那你且说说,是什么大喜的事儿?若真是喜事儿,就放过她,若是你们胡说…… 这可不敢,郡王爷的事儿,谁敢胡说?那仆‘妇’连忙说道,乃是郡王爷得了圣‘药’了,如今正备车马,送到三皇子那里,请三皇子献给圣上。 圣‘药’?什么圣‘药’?丫鬟狐疑问道。 这咱们就不知道了,只听闻说是,极其珍贵,如今世上仅有这么一颗,若是服用之后,必定能够延年益寿,青‘春’不老啊!姑娘您说,这是不是圣‘药’?仆‘妇’小声说道。 丫鬟眼睛转了一圈,点了点头,这倒真是个大喜事了!但你们聚在院子里,这般议论也是不妥,都不用干活儿的么?是不是派给你们的活计都太松快了? 不敢不敢!众人福身,连忙散去。 小丫鬟这才点点头,回到了上房,将自己听来的消息转告了小姐。 周六小姐此时一身绛红‘色’的罗裙,同‘色’滚金边的深衣,梳着‘妇’人的发髻。一派雍容华贵,倘若忽略眼底两抹暗淡的灰青,就更完美了。 她闻言手指摩挲着茶盏圆润的边沿,圣‘药’?我临出嫁前,听闻父亲母亲说过。说圣上责令郎君寻到‘紫还丹’进献。这圣‘药’莫不是指的紫还丹? 听闻说,如今世上只有这么一颗,这‘药’叫什么名字,那群丫鬟仆‘妇’却是说不出。小丫鬟回禀。 周六小姐缓缓点头,估‘摸’就是了,他能这么快找到这圣‘药’,还真是出乎意料呢。不过此事难道不应当是遮掩起来,偷偷进行么?怎的倒好似颇为张扬,连下人都知道了? 小姐,丫鬟低头笑了笑。若是旁人,还可能为此遮遮掩掩,可是郡王爷呀,他的‘性’子,哪里会遮掩? 周六小姐闻言,也扯了扯嘴角。 是啊,他哪里是会遮掩会低调的人?当初为了他心爱的小妾,他都能当着京城人的面,跑到周家‘门’口去叫骂,甚至圣上赐下赐婚旨意之时,不顾一切的冲进宫里,跪在圣上书房之外,不召不起。 他这般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活的肆意而张扬的吧? 当初最吸引她的,就是他的这份张扬。这份狂傲。可如今才知道,他所有的无所顾忌都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另外一个‘女’人的时候,便是看着他张扬无忌的样子,都会心痛。 景珏非但没有低调。反而是大张旗鼓,兴师动众的摆了郡王的依仗,从承安郡王府,一路招摇到了三皇子府上。 三皇子接了丹‘药’之后,似乎斥责了景珏的招摇。两堂兄弟之间闹了些不愉快。 三皇子为人就沉稳多了。当即带着人护送丹‘药’入宫。 要进献于圣上。 时间会不会太紧了些?三皇子在奔向宫中的马车上,低声说道,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同一旁伺候的小厮说话。 那小厮垂头想了想,承安郡王还没出‘门’,尚在家中准备的时候,他府上都已经传开了,他又耗时间摆了郡王仪仗,仪仗行进颇为费时,中间耽搁这么久。五皇子应当已经听闻了。 三皇子点了点头。垂眸看着案几上放着的茶杯,嘴角含着轻笑,没有开口。 马蹄嘚嘚的走着,一步步好似不只是踏在了京城平坦的大道上,更是踏在了人的心头上。 这一步步入宫的路,和平日里没有什么不同,却又大有不同。这不仅仅是进宫的路,更是未来的人生路。 是否有转折巨变,是否能顺着自己的预想而变,全看此时了…… 站住。停车检查!忽而有人拦住了行进的车马。 瞎了你的狗眼!三皇子的车架都不认识了?马车外头伺候的车夫嚷骂道。 车中坐着的三皇子和小厮对视了一眼,小厮略有些紧张,三皇子的笑容却微不可见的放大了几分。 原来是三皇子呀?得罪得罪,只是今日过往车马,皆要接受检查。您见谅啊!宫‘门’口拦下车马的守卫,却并没有因为三皇子的名号就退缩,反倒越发坚持。 检查什么?今日是哪位皇子督查宫‘门’?三皇子的车架,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么?车夫不肯让步,一脸傲气。 他们这些皇子身边伺候的人。走出去派头有是比那谦逊的皇子派头还大,特别是在出身底层的兵丁官吏面前,活脱狗仗人势的模样。 那守卫见状,哼了一声,适才二皇子的车架经过,也都检查的,怎么,三皇子倒是比二皇子更尊贵不成? 你…… 行了,不说你,还真不知道收敛啊?三皇子温润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 那一脸傲气的车夫立即低眉顺眼,变脸比翻书还快,是,是,小的张狂了。 是要检查什么?搜车。还是搜身?三皇子撩开车窗帘子,朝外望道。 那守卫瞧见三皇子,不由心里头有些打鼓发憷。 虽然三皇子脸上一派和煦温润,甚至连一句斥责的话都没有说,态度比他的车夫都好。可人毕竟是皇子啊。皇子们兄弟之间如何争宠如何斗,那是人兄弟之间的事儿。 他们这些为兵卒的,可不想纠缠到皇子之间的斗争之中。 呃,请三皇子下车,卑职们也都是奉命行事。得罪之处,还望三皇子饶恕!守卫垂眸拱手说道。奈何上头有‘交’代,今日负责皇‘门’进出的乃是五皇子,五皇子叫他们严格搜车,还特别‘交’代了三皇子的车马要细查。 他们也不敢违背呀。 三皇子点头而笑。好,不为难你们。 守卫连连拱手谢恩。 三皇子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守卫立时上车检查。 虽然上头有‘交’代,要细查,‘交’代的是位皇子。这拦下的也是位皇子啊,守卫们乃是两头都不敢得罪的。 见车上并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东西,守卫们便退了下来。 正预备放行,却忽而听到一声大笑。 抬脚都已经踩上马凳的三皇子闻言转过脸,同众人一道循声望去。 只见五皇子骑着高头大马。夹着马腹,溜溜达达的走到宫‘门’口,垂眸看着站在马凳上的三皇子,三哥,这么着急入宫,是有什么要事啊? 三皇子微微皱眉,五弟怎么在这儿? 今日是我轮值,负责皇‘门’进出,我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五皇子笑道。 三皇子似乎不想和他多做纠缠,闻言点头就要上车,守卫都已经奉命检查过了,我这里没有什么不妥,这就要进宫面见父皇,还请五弟速速放行。 放行?五皇子点头笑了笑,没问题啊,只要你把东西‘交’出来,我就放行。 第238章 彼此拦阻 什么东西?三皇子沉脸,不苟言笑的问道。。шщш.79xs更新好快。79小說 三哥装什么糊涂?你入宫来干什么了?五皇子邪笑问道。 三皇子皱眉,我自然是要面见父皇,就连我要同父皇禀奏什么话,你都要听么?如今,你还没有这个权利吧,可不要风沙‘迷’了眼,越俎代庖啊? 五皇子轻嗤了一声,你少跟我来这套!你知道我要什么,至于我有没有这个权利?哼! 他哼的声音从鼻子里,十分轻蔑的发出来。 一旁的守卫像是接到暗示一般,飞快的将三皇子的马车团团围住。手中皆握着兵器利刃,虎视眈眈的看着三皇子一行。好似他们一旦有反抗行为,便立时就被放倒。 五弟,咱们兄弟之间,‘弄’成这样,不好看吧?倘若叫父皇知道了,父皇可是要伤心的。三皇子沉声说着。 五皇子连连点头,哥哥,你当知道,我是最不愿意这样的。所以你只要乖乖的‘交’出我要的东西,我就立即让你进去,或是回府,都由你。 我若是不肯‘交’呢?三皇子挑了挑眉梢,故意挑衅一般,你能把我怎样? 五皇子摇了摇头,我能不能将你怎样,总要试过了才知道。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都没有下马。坐在高高的马背上,俯瞰着众人,颇有些睥睨的气势。 这种气势,叫原本是他兄长,应当被他敬重的三皇子,心头颇为不是滋味儿。 他身边的守卫却是越聚越多。已经将三皇子彻底围困住,进退维谷。 你一定要这样?三皇子仰脸看着他问道。 五皇子笑了笑,哥哥别叫我动手了。 这一瞬间,兄弟两人似乎都想到了前朝的皇‘门’事变,皇家从来不缺争斗,皇家也从来都没有真情。 三皇子咧嘴笑着摇头,最后笑容都化作一声无奈叹息,不过是一枚紫还丹而已,不过是一次邀宠的机会而已,五弟想要,做哥哥的,就让你好了。 三皇子说完,从自己身上取出那只锦盒来。 五皇子正要让人上前去取,三皇子却抬手一扔。 锦盒砸向五皇子的脸。 五皇子虽在马上,动作却不生涩,他倾身,伸手握住那锦盒,朝三皇子微微一笑,这个是宝贝东西,三个这般不小心,‘弄’坏了可怎么好? 说罢,顺势打开锦盒。 丹‘药’岂会这么一抛一扔,就坏掉?不过是要当面验证这丹‘药’是不是真的。 打开锦盒的一瞬间,便似有盈光流转,丹‘药’圆润光洁,透着让人喜欢的模样。 五皇子啧啧惊叹,这品相,若是能仿得出来,也就不用仿旁人了。 三皇子眸‘色’暗淡,还请五弟放我回去吧。这丹‘药’是承安郡王寻来的,五弟献给父皇之时,别忘了他的功劳。 都说三哥仁义,我还不信。这会儿,我倒是真信了,自己都没得到好处,倒是不忘为旁人邀功?真真是这个!五皇子竖起的大拇指。朝他讽刺一笑,将锦盒揣入怀中,兜转马头,向宫中而去。 三皇子又被围了一阵子,才被守卫放走。 三皇子身边簇拥护送之人,都如同斗败了的公‘鸡’一般。垂头丧气。完全没有了来时那种‘激’昂兴奋之态。 燕王闻讯,马不停蹄的直奔宫中。 御街之上,恰遇见被放回来的三皇子。 瞧见三皇子一行恍若落败的公‘鸡’,垂头丧气,燕王心中一惊。 怎么回事?燕王问身边随从道。 随从连忙快马加鞭,奔到宫‘门’口去询问。 三皇子让到路边,请燕王先行,燕王却放慢了速度,皱眉打量着三皇子一行。 两厢刚刚擦身而过,燕王身边的随从就已经折返回来。 随从将宫‘门’口适才发生的争夺一幕,细细讲来。 燕王心头大惊,竖子!竟背着我就做下这决定。只顾邀功,将我的‘交’代都忘到一边儿去了! 燕王说完,猛夹马腹,直冲宫‘门’而去。 他得在五皇子献上丹‘药’之前拦住他才行! 去拦住三皇子!不许他离开! 燕王一面向前疾奔,一面扭脸吩咐道。 只是不曾想,他未到宫‘门’口,却被人拦了下来。 三叔这么着急,是要做什么呢?拦住燕王的兵丁后头,从容行出一人来,正是招摇献上紫还丹的景珏。 珏儿呀,好巧,你怎么在这里?燕王不得不勒停身下的马,心头急的火急火燎,脸上却还是‘露’出温和的笑来。 我在等三叔啊。景珏也骑在马上,笑着说道。 等我?燕王心头已经大觉不好,好似都皱在了一起,愈加确定五皇子一定是冲动上了他们的当了。 可景珏带着人,拦着这御街之上。他出‘门’匆忙,并未带多少人,硬闯,怕是闯不过去了。 是啊,有些事情,侄儿心中一直不明白。所以想要当面向三叔请教。景珏身下的马似乎感觉到主子的隐约的愤怒,不安的踢踏着马蹄子。 什么不明白?叔叔自当愿意为你解‘惑’,不过咱们得改日了,今日叔叔有急事,必须立即去求见圣上,你这般在御街相拦。圣上怪罪下来,你可担待不起呀!燕王威胁道。 景珏笑了笑,不着急开口,更没有让路。 燕王心头焦急,他身下的马都沾染了几分焦躁,嗤嗤的喷着气。 你爹如今已经被罢黜封号,苟延残喘的幽禁在睿王府中,你以为你还有什么资格这般横行无忌?这般张狂?日后,若是不知长进,可就没人能够护着你了!燕王笑着,话音却很冷。 提及睿王,景珏的脸‘色’暗了暗。他如何,那是他的事,同我有什么关系?我行的正坐得端,不怕人议论。倒是燕王您,同凌烟阁的姜维,同巴蜀的巫‘女’,甚至同延庆观的道士们‘交’往过密,圣上他知道么? 燕王脸‘色’微变,我怎么忘了,紫还丹是你找到的,你知道巫‘女’同我相识,自然也就不奇怪了。 景珏垂眸。冷哼一声。 你知道的太多,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好处。燕王冷笑了笑,脸上的温和渐渐退去。 三叔这会儿就要翻脸了么?可我的问题还没有问完呢。景珏说道,我一直将景瑢当做好兄弟,一直以为他心无城府,呵。无论有什么事情都同他诉说。如今看来,毫无城府的人,其实是我吧?景瑢他…… 燕王闻言,得意而笑,是,景瑢是我的好儿子。虽不是长子,也非嫡子,却是我很器重的儿子。 景珏点了点头,果然。难怪当初,我去往青城山的时候,他会不顾一切,不顾一路艰难险阻,也与我们同行。乃是听从你的指令吧?他并不是为了与我同行,乃是为了监视我,也为了方便你联络南境的势力吧? 燕王笑了笑,脸上的得意越发浓重,那一趟,他的确知道了不少的事,有不少的意外收获。还真得感谢你对他的信任呢! 景珏呸了一声,当初宁‘春’草,凤仪天下的命格,也是他散布的吧? 燕王爽快的点头承认,话已至此。咱们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速速让开,念在你父亲只有你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的份儿上,我可留你一条活路,倘若你仍旧不知好歹,哼。 燕王冷笑的样子,和平日的温和判若两人。 景珏摇了摇头。执‘迷’不悟的,恐怕不是我。 燕王眯眼看他,你以为,让五皇子替三皇子,献上紫还丹,就会打垮我么? 景珏回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燕王摇了摇头,那你还真是小看你叔叔了! 景珏垂眸,身下的马微微动了动,咱们慢慢走,慢慢看就是了。 两方正在僵持,忽悠一阵快马加鞭的声音传来。 两方人马都循声望去。只见一匹白马,一袭白衣,迎风狂奔,若不是马跑的速度太快,马上的人被颠簸的面‘色’有几分狰狞的话,这场面还真犹如画卷一般养眼呢。 待马和马上的白衣公子临近了。众人才认出,马上的郎君正是那个整日敷粉簪‘花’的凌烟阁新任阁主,姜维。 姜维乃是被圣上首肯,坐上凌烟阁阁主位置的。虽然没有明说,但这几乎和诏安也没什么区别了。 他此时出现在这里,并不叫人十分惊异。 燕王殿下。我听说……姜维看了对面的景珏一眼,微微压低声音,听闻另一枚紫还丹,被献入宫中了? 燕王微微点了点头,我也是为此事而来。 那献上丹‘药’的是?姜维蹙眉问道。 五皇子。燕王微微皱了皱眉。 那怎么行?姜维有些急,如今还不到圣上服用另一枚丹‘药’的时候,服‘药’之后会有什么后果,我不是同王爷说的十分清楚么?王爷怎么能?! 姜维的语气有些冲。 燕王闻言,面‘色’不悦,没有一个上位者喜欢身边的人用这种斥责的语气同自己说话。好似自己十分蠢笨一般。 ‘药’又不是本王献的?本王如今不也是要入宫相拦么? 第239章 震怒 姜维皱着眉头,似乎十分不悦。 燕王轻嗤声,“如今来谴责本王?当初我说过,另枚紫还丹在巫女手中不妥,让你夺来的时候,你是如何推拒的?” 姜维心中有些恼火,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没有准备好的时候,不能叫圣上服下另枚丹药,这丹药药性极烈,便是献上丹药,也绝不应该由他们的手献上去。这盆脏水怎么着也得泼到对手的身上。 不曾想,半日的时间,就叫三皇子占得先机!景珏明显是同三皇子勾结在起,如今五皇子倘若倒,他们岂不是前功尽弃。 “好了,你也不用太过忧心,你的顾虑虽然有道理,可又不是定的。”燕王浑不在意的瞥了他眼,“圣上也不定真的会怎么样,说不定还会褒奖五皇子,若是顺势赐下什么恩赐来,不更是正好?” 姜维气的胸口发疼,什么叫他的顾虑不是定的?他在凌烟阁说话,什么时候受过质疑?便是曾经,他只是二当家的时候,也从来都没有人质疑过他的话。 “好,好,”姜维深吸口气,“王爷倘若不能立时进宫,将五皇子拦下来,咱们就且等着看,看我说的话,究竟是不是定的!” 燕王也有些不忿,“你这是什么意思?不盼着五皇子得好?就算他得不了好处,哼,三皇子也休想占到便宜。” 燕王依旧是脸得意的神色。 姜维看景珏带兵挡在御街上,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燕王又傲然,似乎不屑动手冲进去。 他不由心生厌烦,旁人不急,他急什么急?他不如意的时候,也决不能看着旁人如意。 “哟,险些没认出来,这不是如今的承安郡王,当初的睿王世子么?”姜维笑嘻嘻的冲他拱手。 景珏冷哼声,别过视线,根本不屑看他。 姜维心中不爽,脸上却笑容不变,“唉,我知因为我大哥的原因,你不想看见我。我大哥当年杀了你娘,可那也是受你父亲的唆使呀!睿王爷出钱买命,我大哥充其量也就是拿钱杀人的杀手而已。你还真不能记恨他。” “你说什么?”景珏忽而转过头来,怒视着姜维,“你再说遍?” 姜维故作莫名其妙的看了眼燕王,又看向景珏,“怎么,这么大的事儿?你不知道啊?如今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你以为睿王为何被罢黜,被幽禁?就是因为十年前的谋逆,如今的结党营私!” 景珏摇了摇头,“不是这些话,是你刚才说的,你再说遍?” “我大哥当年杀了你娘,可那是受你父亲的唆使呀……”姜维话未落。 空中道长鞭,就朝他脸上甩了过来。 气势凌厉,空气中都被搅动出愤怒的意味来。 姜维仰身避过,身下的马也有些慌乱。狼狈退了几步,姜维连忙拉着缰绳,稳住马儿。 “怎么,你不知道啊?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感情就瞒着你人呢?” “哎,你怎么忘了?这事儿揭发出来的时候,珏儿人还在大理寺的牢狱之中的嘛,他怎么会知道?”燕王也在旁起哄道,“你不该提,这种事情,他听了怎么会受得了……” 燕王的话也被鞭声断。 景珏如只狂怒的狮子,他手中的长鞭,更是劈头盖脸的招呼下来,完全不顾面前站着的是姜维,还是得意而笑的燕王。 “疯了疯了……”燕王面躲着他的鞭子,面叫嚷道,“景珏疯了!” 燕王的随从,以及景珏带来的兵丁都想要拦住他,可这会儿他完全不管不顾,颇有些六亲不认的架势。 姜维被他长鞭逼得,连说话缓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只得狼狈躲避。 忽而从宫门内快马奔出侍卫来。 侍卫瞧着御街上的混乱,时搞不清楚什么情况,只得高声喊道:“圣上有旨——圣上有旨——” 两声高喊,才叫场面稍微肃静了些。 景珏也被人团团围住,唯恐他冒犯了圣旨。 侍卫扬声唱道:“圣上有旨,五皇子为人者,其有金玉之质,集星日之精,重冰雪之洁。为臣者,其道修仁义之政,播忠信之德,掌王道之平。为子者,其性有孝悌恭谦,顺父兄之意,尊驯服之美。今特赐端王封号,赏食邑千户,赐封地……” 侍卫唱和声中,众人脸上都有了不同的表情变化。 溢美之词众人都没在意,让众人在意的是那句“今特赐端王封号,赏食邑千户,赐封地”。 燕王面上更添得意,可姜维脸上却是担忧不减。 景珏玉面之上仍是片愤怒,愤怒之余,更添了几分冰冷。他的拳头也紧紧的捏起,修长的手指,关节都泛出苍白的颜色。 他刚刚从大理寺牢狱中出来的时候,父亲就已经暗中见过他了。 当时父亲说了自己被罢黜,被幽禁的原因,只说是被燕王陷害攀诬,也后悔十年前自己年少轻狂,太过狠厉,叫许多人都送了命。 可他丝毫没有提及亲的事儿,更没有说,亲是死在姜伯毅手中的。 至于姜维说,乃是父亲自己设计,害了亲性命,他是绝不会相信的。 父亲有多么钟爱亲,这么多年,他心中再明白不过。十年前,父亲有没有造反,他也不用听旁人说,他自己有眼睛,可以看,有脑子,可以想。 他只是不能明白,既然父亲已经知道,亲乃是被姜伯毅亲手所杀,为什么不手刃姜伯毅,为亲报仇?为什么还能同他共处在屋檐下?相安无事的起讨论谋划? 还有宁春草…… 她明知道自己有多么放不下十年前的事,明知道他有多想亲手杀了杀害亲的仇人……就算她不能与他并肩,不能与他同仇敌忾,为何不能将这些告诉他?为何不疏远姜伯毅? 反倒是更加贴近他?说什么喜欢他的话来欺骗自己? 景珏越想越愤懑,胸中好似有座隐隐要喷发的火山。适才对姜维的番抽,并没有让他将心中的怒火喷薄出来,他仍旧憋闷的整人都在微微的颤抖。 待宫中的侍卫离开之后,景珏忽从地上跃而起,翻身上马,马而去,气呵成。 五皇子已经将丹药献给圣上了,便是燕王和姜维此时再进得宫中,也无济于事了。赏赐都下来了,他们还能拦得住什么? 看来圣上也真是渴盼这紫还丹之甚,竟然当即就给了五皇子王爷的封号。 便是连嫡出的二皇子,如今也都还未有封号加身。 燕王抿唇笑着拍了拍姜维的肩膀,“姜阁主担忧过甚了,你看,这不是好好的?还得了赏赐!所以说,有时候机运这种东西真是说不准呢。三皇子定没想到……” 姜维的脸色却是阴沉沉的,并没有像燕王般开怀。 燕王抬手望着宫闱的方向道:“只是可惜了那枚紫还丹了!” 姜维长叹声,“如今的赏赐也未必见得就是好事。” “怎么不是好事?这说明五皇子已经顺利讨得圣上喜悦,讨了圣上的欢心了!如今连皇后所出的二皇子都还没有王爷的封号!他却已经成了端王,这还不能说明问题?”燕王摇头冲姜维叹息,“你年纪轻轻却这般忧思过重,实在不好,不好!” 姜维咬了咬牙,低声说道:“大喜之后,必是大忧。突如其来的赏赐背后,藏着的很可能就是大祸患!” “呸,姜阁主,这是好事儿,喜事儿,你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么?”燕王啐他道。 姜维在凌烟阁何时受过这种待遇,他那会儿虽不是阁主,却绝对没有人敢这般质疑他的话,更不敢对他出口的话有丝毫的轻慢不屑。 便是连姜伯毅,对他说所,也都十分郑重,他正色之时,旁人皆要比他更郑重才是。 姜伯毅冷冷看了燕王眼,言不发的转身上马离去。 燕王乐呵呵的看着宫门的方向,“竖子,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好事儿还是便宜了五皇子,没想到吧?你们怎么会是我的对手呢?” 说完,他也未再进宫,倒是调转马头,往家中而去,回去的路上还在连连感慨,可惜了那枚紫还丹。 最先离开的景珏,路纵马疾驰。马蹄子像是踏在风里样。 他的衣衫被风吹得呼啦啦的响,他手中的马鞭下下抽在马背上,双腿更是夹紧了马腹。 身下的马被他逼的,几乎都要凌空而行。 他要杀了姜伯毅!现在!立刻!取他项上人头! 风从耳畔呼啸而过,他的愤怒非但没有被这风吹散,反而将心头的火势越吹越猛。 他是跑向睿王府方向的。 可是临到岔路口的时候,他心中却忽然动。 念头猛然间在脑中冒出,浑身激灵。 第240章 不睦 吁他猛的勒住狂奔的马。。шщш.79xs更新好快。79小說 那马前蹄高高扬起,几乎要将他掀翻下去。 景珏面‘色’黑沉,额上还隐隐有因愤怒焦急而冒出的细汗。 人处在愤怒中的时候,是最没有理智,最为冲动的。可这会儿,却突然有个念头,叫他立时冷静下来。 他要去哪儿寻找姜伯毅?睿王府吗? 倘若刚才姜维那一番话,就是为了故意‘激’怒他,好跟着他,‘摸’出姜伯毅的下落。他岂不是正中了人的圈套了么? 更何况,睿王府藏着谁?除了姜伯毅,睿王府里更藏着宁‘春’草啊! 倘若他将姜维和燕王的眼线,引到了睿王府,不禁姜伯毅会暴‘露’,宁‘春’草更会暴‘露’啊! 他如此,岂不是害了她了么? 景珏轻嗤一声,低头而笑。 嘴角扬起的弧度,略有几分苦涩的味道。 纵然姜伯毅杀了他的娘亲,姜伯毅是导致他这十几年来都痛苦不堪,导致他童年不幸的人。 可此时此刻,他竟要顾惜着他,竟不能立时去做自己最想做的事。 景珏长叹一声,人生总是需要太多的克制!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他想要报仇,想要发泄。却因为心中关心着一个人,心中想要保护一个人,而不得不叫自己受委屈,艰难的隐忍下来这份怨恨。 他兜转了马头,从岔路口走向另一个方向。向着承安郡王府,而不是睿王府走去。 如此算不算是成长了呢?为了自己喜欢想要保护的人,而做出的隐忍和让步,应该算是成长吧? 原来成长是如此的痛苦……如此的,难以忍受…… 景珏回到承安郡王府的时候,他新娶进‘门’的郡王妃正坐在‘花’厅里头听众人汇报府中上下各处事宜。 虽然没有夫君的宠爱,但那不过是一时的,日子却是要长久过下去的。该当起的家还是要当起来的。 就如晏侧妃一般,睿王爷风流倜傥,常宿‘花’楼,可晏侧妃不一样将睿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叫睿王爷完全离不开她么? 自己可比她强多了,自己乃是正妻嫡室呢! 小姐,郡王爷回来了!周静姝正兀自思量着,她身边的小丫鬟却是快步进来,在她耳边小声禀报道。 周静姝点了点头,抬手叫正在汇报工作的众人起身退下,先说到这儿吧,晚些时候,没说完的再过来。 汇报之人忽被打断,有些错愕,抬头偷偷窥向郡王妃的时候,见郡王妃苦大仇深的脸上突然多了几分笑意,年轻的面孔染上了几分薄薄的期待娇羞之态。 众人顿时心领神会,连忙安安静静的躬身退了出去。 叫你们提前准备的茶汤,准备好了么?周静姝见人都走了,顾不得矜持,立即起身慌忙问道。 都备好了!小姐放心!丫鬟连连点头。 周静姝嗯了一声,将熏了香的帕子捏在手中,提步向外走去。郎君现在到哪儿了?我这会儿去迎,应当恰到好处,不会太早也不会错过吧? 不会不会,都按娘子‘交’代的准备好了!丫鬟连忙扶着她的胳膊,同她一道。向外院迎去。 可还是有些事情,在意料之外。 就比如景珏此时走路的速度,就快的在她意料之外。 她从‘花’径岔路口出来,按照计划,景珏要过一阵子才能到,她刚好在这里整理下仪容,故作悠闲赏‘花’的娴静模样,静等待他。 可事实却是,她走出‘花’径,就和景珏迎面撞上。 景珏大步流星。险些叫她撞了满怀。 但他毕竟是习武之人,瞧见有人突然出现,便立时提气而起,翻身从她跟前一跃而过。 周静姝吓了一跳,拍着‘胸’口平稳心神。连如何袅袅婷婷的请安,都忘记了。 景珏翻身落地后,有些不耐烦的转过身来,怎么突然出现在这儿?还走得这么快?‘女’子家该是如此行路的么?你没学过礼仪? 他这几个问题丢下来,叫周静姝立时就白了脸。 原本打算好,温柔体贴的关怀他,再陪同他回正房,给他奉上一杯茶汤,他一定觉得自己温柔可人。 可如今眼前的情形,怎么和计划差了那么多呢? 妾是来迎郎君的,怕与郎君错过。这才步子快了些!周静姝有些负气的皱眉为自己辩解。 迎我?我不认识路么?回自己的府邸,还用你来迎?景珏正是心气儿不顺的时候,见斥责了,她竟还辩解,好似他说的不对似得。语气越发不善起来。 周静姝心中委屈。热乎乎的眼泪不由在眼眶里打转。 昨天新婚夜,他一夜不归。今早,还未见人,他就出府而去。 如今,好容易人回来了。她满心欢喜的前来迎接,却又劈头盖脸的一顿斥骂。她究竟哪里做错了? 哪里错了?景珏冷哼一声,爷说你错,就是错,走路不长眼睛,险些撞了爷是不是错?爷批评你,不虚心领受,反倒辩驳是不是错?没眼‘色’,没‘胸’襟,是不是错? 景珏说完。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将满心期待的周静姝一个人晾在那路上。 周静姝看着他的背影毫无留恋的渐渐走远,终是忍不住抱着膝头,蹲下身,哽咽起来。 她身边的丫鬟,也不知该如何劝慰,想要开口,只觉词穷。 小姐…… 别说话,什么都别说……周静姝闷哼道。 ‘花’径上有风拂过,带来清甜的味道。 如果不是此时的情形太糟糕。心情也太糟糕……她若是可以挽着景珏的手,悠然的从这‘花’径上缓缓的走过,一面欣赏着碧翠丛中点点嫣红的美景,一面领略空气中香甜醉人的味道,该是多么的美好? 为什么?为什么他偏偏那么不解风情? 景珏大步来到正房院子外头。看着院中还未撤去的大红颜‘色’,只觉刺眼得很。 他冷冷一笑,转身就走,反去了书房的方向。 还是他一个人的地方清净,省的有人来打扰。 来人。他仰面在软榻上躺下,口气不善的吩咐道,将书房院子守好了,这是爷处理公务的地方,任何人不得放进来! 随从连忙应声。 周家那个也不能放进来!景珏又叮嘱了一句。 随从闻言,嘶了一声,周家那个?如今人家是郡王妃好么?郡王爷真是……连一点面子都不留给郡王妃么? 还不退下,等着请赏呢?景珏这会儿瞧见人就烦,颇有些逮着谁骂谁的架势。 书房里总算清静了。 可他心里却难以清净,宁‘春’草和姜伯毅的脸,一遍一遍出现在眼前。 宁‘春’草笑着挽起姜伯毅的胳膊,对他说,我喜欢姜大哥,你知道的…… 喜欢他?喜欢他哪儿?他是个杀人犯!他是个凶手!他杀了我娘你知道么?!你知道你还说喜欢他?你将我置于何地?宁‘春’草,你告诉我。你将我置于何地? 景珏分明是一个人呆在书房里的,可他却分明听见另一个声音在他耳边狂吼。 他挥手想要将那声音挥去,可那声音却一遍一遍的质问着他。 不行。景珏忽的从软榻上坐直了身子,倘若知道了谁是杀了娘亲的仇人,却不为娘亲报仇。还同那仇人相安无事和平共处,我还是人么?我还配为人子么? 他霍然站起,大步来到悬挂在墙上的佩剑旁,一把取下自己最是喜欢的佩剑,桄榔一声。将长剑拔出。 剑身锋利无比,映着光,凄寒夺目。 宁‘春’草说,她喜欢他呀。她叫他,姜大哥。 倘若他真的亲手杀了姜伯毅。宁‘春’草会不会恨他? 不会,不会……她会理解他!毕竟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她能理解他心中的痛苦的! 合上剑鞘,握着剑柄的景珏大步向书房‘门’口走了几步,却又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现在还不行。天还亮着,姜维和燕王的眼线也许还没有离开。 他不能冲动,更不能因为自己的冲动而害了宁‘春’草。他说过,他会学着对她好,会学着关心她。保护她。 虽然他以前做的不好,但他会让她看到自己的进步,然后,她就能放心了,能够安心的和他在一起。 景珏抬手咣当,将剑扔在一旁,自己仰面倒在软榻上。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躺着,直到夜‘色’降临。 当廊下的大红灯笼都发出柔和的光芒时,寂静无声,恍若无人的书房里却忽的折起一个身影。 夜‘色’中,他的影子显得格外的高大‘挺’拔。 他弯身捡起被自己扔在地上的长剑,一脚踢开房‘门’,大步往外走去。 守在外头,不敢随意打扰他的随从,见他出来,连忙迎上前去,王爷,厨房的饭都做好了,您在哪儿用饭? 景珏脚步飞快,恍若根本没有听到随从的话一般,完全不予理会。 随从急急忙忙的追在后头。 刚出了书房的院子,他没留神郡王爷突然停下,险些一头撞在郡王爷的脊背上。 你怎么在这儿? 郡王爷这是要去哪儿? 景珏和站在他对面的周静姝同时开口道。 第241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 爷去哪儿,还用不着向你汇报吧?景珏冷哼了一声。。шщш.79xs更新好快。(79小說更新最快最稳定) 周静姝的脸‘色’不甚好看,她微微垂头,又上前一步,低声道:昨晚……爷没有回来……今晚,总该……正房里已经摆好饭了,只等爷前往…… 谁说爷要去你那儿吃?景珏有些嫌弃的皱眉看她,不悦的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周静姝心中已经凉了大半,但更多的不甘驱使着她没有退步,爷,从今往后。我就是您的妻了,您能不能……像一个夫君,对待妻子那样对待我? 景珏借着灯笼的光晕,眯眼看她,对待妻子那样? 是。周静姝点头。 景珏却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这个,我怕是做不到啊…… 周静姝脚下一软,身子微微晃了晃。 以前,我没有告诉过你么?我不喜欢你,也不想娶你。在周家‘门’口,我的态度,我说的很清楚了吧?如今娶你进‘门’,你我都知道,这是圣上的旨意。彼此都是身不由己,自然怪不得你,我也会给你郡王妃当有的一切待遇。景珏语气清冷的说道,至于我的心。我的人,你就不用‘操’心了,最好彼此互不干涉,互不影响。 景珏……周静姝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伤心,忍不住开口直呼了他的名字。你当知道,我是喜欢你的,从很久很久以前。为什么你就不能多给我一点点,哪怕一点点的关注呢?我会叫你知道,我并不比她差,我会做的比她更好! 景珏摇了摇头,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 我不信!周静姝打断他的话,满心都是不甘,我不信这话,我不会放弃,我心里有你,只有你啊!虽是圣上的旨意,我也心甘情愿。 景珏轻笑一声,那是你的事,我并没有心甘情愿。我说了,我能给你的,只有衣食无忧,只有荣华富贵,只有郡王妃的名头而已。其他的,你别求,我也给不了。 周静姝垂在身子两侧的手,不由握紧,她仰着泛白的笑脸,目光定定落在他的脸上。 月光辗转过他的眉眼,他的星眸,银辉落满‘玉’面,恍若不可触及的神祗一般。这张脸,这个人,让她魂牵梦绕了多久啊,如今自己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站在他身边了,他却说,她要的,他给不了。 这怎么可以? 眼看都触手可及了,却要她知难而退?她做不到。 我会叫你看到。我才是最适合你,最有资格陪在你身边的!周静姝看着他的眼眸,缓慢却坚决的说道。 景珏有些不耐烦了,握在手中的长剑隐隐有嗡嗡之声。 你怎么想,怎么做,都随你。现在可以让开了么?景珏语气中。竟没有一丝的感动,有的只有不变的冷漠。 周静姝咬了咬牙,不急,不急,她有的是时间,她等得起。 她退开一步,侧身让出了路。 景珏毫不眷恋的从她身边大步离开。 周静姝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握在手心里的指甲却越陷越深。父亲说过,想要的,只要不放弃,总会得到。 她,不会放弃。摆在她面前的障碍。她会一个个踢开。 不就是宁‘春’草么? 她会将种在他心里的草,永远的拔掉。 景珏趁着夜‘色’,兜了几个圈子,甩开随从,潜入到睿王府中。 他没有寻找宁‘春’草,纵然他此时很想见到她。但他却在心中默默念叨,千万不要遇见,一定不要遇见她。 他握着长剑,长剑在剑鞘中似乎都嗡嗡作响。 他要见的人是姜伯毅,最好立时就见! 不知这是不是就叫心想事成,他避过守卫和巡夜,翻身从屋脊上跃下之时,恰遇见姜伯毅正在院中练剑。 他毫不犹豫,没有丝毫迟疑的拔剑出鞘,剑势凌厉裹着杀气,直冲姜伯毅咽喉而去。 姜伯毅虽未有防备,但他的速度和反应,亦来得及避开。 当看清眼前人是景珏之时。他微微愣了一愣。 但两个人谁都没有废话,一个不断出招,招招狠厉,直取‘性’命。 一个尽力化解对方招式,只守不攻。 两个人速度非常快,恬静的月光之下。似乎只能看到两个黑影在飞快的闪动,两人之间的动作却全然看不清。 这厢的动静,还是惊动了临着院中之人。 睿王爷正同秘密前来的三皇子,商议今日五皇子忽而被封赏端王之事。 三皇子虽表面从容淡定,脸上还带着笑意,但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的。毕竟他们计划中,五皇子虽然回受圣上褒奖,但怎么也没想到,圣上会直接赐下王爵来。 三皇子放心,这个王位,他坐不了多久。睿王爷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到有赫赫风声,风声里还包裹着浓浓的杀气。 他同三皇子不敢大意,连忙来到动静传来的院落。 瞧见两人争斗,其中一人颇有些你死我活的架势,让不明所以的睿王和三皇子都十分震惊。 那……那不是景珏和姜阁主么?他们两个,怎么打起来了?三皇子瞪眼问道。 莫不是因为……睿王爷回头看了看睿王妃的院子。 三皇子立即明白。他指的是宁‘春’草,那还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呐……三皇子笑说。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玩笑。 睿王爷飞身上前,想要拦下两人,将两人隔开。 可景珏瞧见睿王上前,竟不帮他,还要拦住他,救下姜伯毅,顿时血冲脑‘门’儿,他杀了我娘,是我的仇人。你不帮我娘报仇,还要拦着我?你日后死了,有何颜面去见我娘? 景珏突如其来的话,叫睿王心中猛地一痛。 他失神之时,被景珏一掌拍开。连退数步,被三皇子扶住。 怎么回事?三皇子诧异问道。 景珏竟然会对睿王爷动手?这可是他爹呀? 我去拦住他们!三皇子见睿王爷脸‘色’十分难看。还以为是景珏出手太重,伤了睿王。将睿王扶到一旁,自己提气而上。 睿王心中惊怒痛惜,竟未能拦住三皇子。 他只盼着景珏还能保持理智,不至于连三皇子都敢伤。 景珏!你干什么?!三皇子早已看出,姜伯毅只守不攻。身上已经受了几处轻伤。 景珏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招招狠厉,似乎不要了姜伯毅的命,他就决不罢休。 三皇子,这是我家的事儿,你让开!景珏冷声冲挡在姜伯毅跟前的三皇子说道。 如今咱们是同心协力的朋友,你这么对自己人,我不允许!三皇子严厉说道,景珏,你要任‘性’到几时? 任‘性’?为母报仇,手刃凶手是任‘性’?景珏冷笑一声,那我宁可任‘性’,也不要做个狼心狗肺,和仇人共处一个屋檐下,都无动于衷的人! 这话叫三皇子一愣,他回头看了睿王爷一眼,想起当初凌烟阁散布出的流言。说睿王妃的死,乃是睿王同姜伯毅合谋而为。 睿王自然听出来。景珏口中狼心狗肺的人,是骂自己。 他抬手按住‘胸’口,心中气血翻腾,适才正在运功之时,景珏一句话,叫他‘乱’了心神。这会儿都还没缓过来。 此事必有误会。有什么话不能停下来好好说?三皇子见睿王不开口,连忙劝道。 景珏哪里是能听得进劝的人,他薄‘唇’紧抿,眼中脸上尽是杀意。 姜伯毅也不解释。 三皇子在两人中间不断出招相拦,姜伯毅并未主动攻击景珏,他便只能护在姜伯毅跟前。接住景珏的招式,景珏,便是有仇,也当坐下来,慢慢说。这消息乃是姜维散布出来的,姜维的话。又岂能相信?他就是要看到我们自己人起纷争,他坐收渔翁之利。你怎么这么糊涂?就上了他的当? 景珏脸‘色’黑沉,微微开口,只吐出两个字来,让开! 三皇子见他滴水不进,不由有些恼怒。你如今不肯放过姜阁主,究竟是因为心中已经确定,他就是杀害你母亲的人,还是因为宁‘春’草? 宁‘春’草的名字,突然出现在景珏耳边,他手腕一抖。剑尖刺偏,堪堪从三皇子脸畔划过。 三皇子不妨他会伤自己,甚至都感觉到了长剑上的寒意和杀气。 一时间,院中的气氛变得更加肃穆凝滞。 第242章 驾崩 同她有什么关系?三皇子不要胡‘乱’攀扯!景珏黑着脸,一面出招,一面喝道。.最快更新访问:щщщ.79xs。79小說 三皇子也动了怒,动作越发迅猛,这是胡‘乱’攀扯?十年前的事,你凭什么认定就是姜阁主做的?这话是谁告诉你的?你为何就信了?连一句询问都没有,就招招致命?还说不是因为宁‘春’草?是,不是因为她,是因为你的‘私’心。你借着为母报仇的理由,即便杀了姜伯毅,宁‘春’草都不能怪你,还要同情你。你既除掉了自己的情敌。又留住了她的心,真可谓一举两得! 三皇子这话,叫景珏脸上十分难堪,我没有! 他怒喝,手中的长剑,更宛若一条愤怒的巨龙,在夜空中蟠曲叫嚣,寒光闪闪。 那你告诉我,你是凭什么认定,姜伯毅就是十年前杀害你母亲的凶手?三皇子喝问道。 我就是知道,景珏咬牙切齿,‘玉’面都有些狰狞了,倘若不是,这么长时间了,他为何不解释?不辩驳?他没有口么? 三皇子回头看了一眼姜伯毅。 只见姜伯毅面无表情,只防不攻,神情木然。一丝一毫为自己辩白的意思都没有。 三皇子心中又急又恼,这都是什么人。如今最大最重要的目标不是打垮燕王,扶他上皇位么? 为了已经过去了十年的仇怨,斗得你死我活又什么用?岂不是便宜了燕王一党了?这些人平日里看起来都是‘挺’‘精’明的,怎么这会儿如此愚拙?真真气煞人也! 三皇子又气又无奈之时,耳畔忽而响起了清脆的铃铛声。 铃声悠扬悦耳,在这夜里。仿若夜莺啼叫,仿若虫鸣细语。 他的动作不由自主的就慢了下来,原本满是怒气的招式,都变得柔和缓慢起来,倒像是跳舞一般。 他心头一惊,向景珏望去,却见景珏的情况也和他一样,缓慢悠然,纵然他脸上还带着略微的狰狞,但他的动作已经柔软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儿? 三皇子心头好奇诧异之时,那铃铛声并没有停。 非但没停,还有浅浅的‘吟’唱声,伴着那铃铛声一同在耳畔响起。 他忽觉自己‘腿’也软了,手也软了,甚至连那颗狂跳愤怒的心,都跟着软了下来。 咣当一声。 三皇子吓了一跳,转过脸去看,竟是景珏手中的长剑,掉落在了地上,景珏面上的恼怒仇恨,被一片茫然所替代。 他身子一晃,在院中的青石路面上跌坐了下来。 此时,铃铛声和‘吟’唱声,才停了。 三皇子四下看去,姜维也半坐在地上,闭目调息。 睿王斜倚在墙头上。 睿王前头,站着个手握铃铛的小娘子,小娘子面无表情,眼眸微垂,月光洒落在她身上,映衬的她美的如梦似幻。 好似她并不属于人间,倒更像是忽而落入凡间的仙子。 三皇子不由向她走近了几步,这才猛然间认出来,宁姑娘? 宁‘春’草收起铃铛,福身下拜,见过三皇子。 三皇子垂眸看着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早就听闻她有些异能,但并未亲眼见过,只当是口口相传难免有夸大之词。但此时,亲眼见过了,亲身经历了。才知道,果真是神奇!比传言更为奇妙! 起来。他抬手说道,又回头看了皆坐于地上的姜伯毅和景珏,最好将他们两个分开,短时间内,不要叫他们见面。 倚在院墙上的睿王爷站直了身子,低声换了亲信来,将郡王送回郡王府,将姜阁主扶回去休息。 慢着……坐在地上的景珏有气无力的开口。 院中安静,静的似乎听得到月光流淌的声音。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他却是吃力的抬头,视线有些飘忽的落在宁‘春’草身上。他杀了我母亲,你知道不知道? 宁‘春’草皱眉看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三皇子挡在宁‘春’草跟前,阻拦景珏带着质问的视线,你问这话什么意思?不是都告诉你了,没有真凭实据,都是姜维故意散布出来,好陷害睿王,陷害姜阁主的!也只有你这愣子会相信他的话! ‘春’草,你告诉我,你究竟,知不知道?景珏却没有理会三皇子,只闷声问道。 宁‘春’草垂在身侧的手,捏的很紧,指甲有些尖,攥的她手心微微发疼。 早该知道,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总有一日要面对。只是人总喜欢往后拖。怀有一丝丝侥幸之心,骗着自己。 我…… 好了,还不快将郡王送走?睿王爷忽而开口对亲信道,打断了宁‘春’草的话。 宁‘春’草低头,眉心紧皱。 景珏冷笑起来,笑声透着凄苦的味道。原来你们都知道,只瞒着我一个…… 睿王亲信上前,将景珏从地上扶起,架着他,正‘欲’悄悄送走之时。 忽有暗卫前来。 瞧见三皇子和睿王爷,便连忙下拜道:启禀主子!宫中。宫中有讯…… 暗卫气息有些喘,应当是急忙赶路所致。 景珏还未被带走,但他只冷冷的看着姜伯毅,冷冷的看过宁‘春’草,对那暗卫要禀告什么,似乎并不在意。 慢慢说……三皇子开口。 宫中有讯,说,圣上驾崩了暗卫说完,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这话一出口,就连一脸冰冷的景珏都‘露’出诧异的神‘色’,向暗卫看过来。 睿王爷更是上前两步,急问道:你说什么? 圣上驾崩。消息还未传出宫,皇后娘娘已经闻讯赶至。暗卫又说道。 这不可能!睿王咬牙,前晌五皇子进献紫还丹,还得了圣上褒奖,赐封端王…… 是啊,他们都明白,就是因为紫还丹。 他们都很清楚,圣上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紫还丹那猛烈的‘药’‘性’。 都清楚的事情,如今不过是真的如预料一般发生了,有什么好惊讶的呢?这般‘露’出惊讶来,不嫌矫情么? 可院中几人的脸上。分明都带着些恍惚。 宁‘春’草更是不由想起了几次入宫面圣的情形来,第一次是害怕,第二次是亲切,第三次是忐忑不安…… 那个曾经叫她误以为是自己父亲的圣上,如今真的……驾崩了么? 而加速他走向死亡的‘药’丸,还是自己出力得来的? 这么想着。就觉得脑袋一阵一阵的眩晕呢…… 请三皇子速速进宫,以免皇后娘娘在众人之前,控制局面。睿王爷拱手说道。 三皇子点了点头,燕王不会叫她控制住局面,咱们得到消息,只怕燕王也已经得到消息了。 睿王凝眉。微微点头。 我立时就进宫,外头的事情,就‘交’给四叔了!三皇子拱手作别,回头看了眼景珏同姜伯毅,提步而走。 睿王冷冷看着景珏,几步来到他跟前,恨声说道:从来都由着自己,从来都不知道轻重缓急,这么大了,一点长进都没有,你还以为你是个孩子? 几句话,说的景珏本已经冰凉的心里更添几分委屈。 他前晌在宫‘门’口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消息了,他当时就想要杀了姜伯毅,当时就想要来到睿王府。 可他忍了,硬生生忍到现在……这还不是长进么?为何不管他多努力,父亲都看不到眼里?在父亲眼中,他永远都是那个不成器的孩子? 他一句解释也没有。只嘴角‘露’出越发苍凉的笑。 宁‘春’草心头十分别扭难受,她捏着铃铛,不再理会几人,转身就走。 景珏抬眼看了看她离去的背影,想要唤住她,却迟迟没有开口。 景珏被悄悄送回承安郡王府。 姜伯毅也被送回了他自己的房中。夜‘色’笼罩之下,发生的内斗,似乎并不存在一般。 睿王府一如既往的死气沉沉。 死气沉沉的可不止睿王府,皇宫之中,此时如同笼罩在厚厚的‘阴’云之下。 这厚重的‘阴’云,几乎要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上至皇后皇子。下至宫‘女’太监,都是满面凝重,愁云惨淡。 不知圣上驾崩的消息是如何不胫而走的,皇后明明吩咐下去,不得张扬,却还是叫皇子大臣们都知道了。 如今还未到开宫‘门’的时间。大臣们都聚集在东朝‘门’外头,正装肃穆,等着宫‘门’大开。 皇子们都已经想尽办法,进得宫中,跪在圣上寝殿之外。 几位太医更在偏殿之中,窃窃‘私’语。就连这说话声,都带着不一样的凝重。 皇后双手‘交’握,垂在身前,眼眸低垂,视线落在自己‘交’握的手上,让人看不出她在思量着什么。 皇后所出的二皇子。此时也正跪在殿外。与其他皇子一道,等着拜别父皇。 太医们推拒出一位德高望重的太医,颤颤巍巍的上前对皇后娘娘道:让众位皇子进殿吧…… 这就是没希望了…… 皇后神情一怔,不知是大悲,还是松了一口气。 她端庄的脸,叫人看不透她的心。 好,宣吧。她声音缓慢低沉。 第243章 纷争 宫人宣了众位皇子进殿,跪拜。 圣上此时正安安稳稳的躺在硕大的龙‘床’之上,眼睛紧闭,双臂垂在身侧,面上泛着青灰之‘色’。 只是他这么安静无声无息的躺着,再也见不到往日那种恢弘不可一世的气势,再也看不到他穿着龙袍,顶着御冕挥斥方遒让人心生敬畏的样子了。 龙榻已经被宫人整理过了,但许是圣上走的突然,宫人们也心绪不稳。整理过的龙榻,仍旧能看出些凌‘乱’来。 在圣上归天之前,这里不知发生了多么‘激’烈的事情。 想来有多么‘激’烈,也只有此时瑟缩在内殿之中衣不蔽体的几位良家子知道了。 寝殿中肃穆,皇子们似乎都在酝酿着情绪,只待宫人唱和。 这会儿的宁静,就如同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那种压抑。 可内殿之中的几位良家子,却早已经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哭的悲戚绝望。 姐姐,咱们是不是……是不是要陪葬了?一个年纪小的良家子,拽着另一个‘女’孩子问道,披着的被单从她光洁的手臂上滑落,‘露’出她如葱白藕节一般美好的小臂来。 那被询问的‘女’孩子似乎浑身都在颤抖,并在颤抖中冲她点头。是,一定是……逃不掉的,谁让这时候是我们几个伺候呢…… 在圣上正同她们行**之事时,发生了这种事情,她们怎么可能还保得命在? 皇后娘娘本就不喜欢宫中新晋的这些良家子。如今这机会,皇后娘娘一定会叫她们陪葬的! 若是……若是……另一个‘女’孩子,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小声询问道。 别存着侥幸的心了,年纪大些的‘女’孩子说道,便是皇子们平日里承诺过什么,如今也做不得数了!认命吧! 那‘女’孩子立时掩面大哭起来。 嘘年纪大的‘女’孩子正要拦她不要哭。 忽听前殿有宫人高唱:圣上驾崩哀 顿时一阵嚎啕大哭的声音,从前殿里爆发出来,震耳‘欲’聋。 天不亮,宫‘门’外已经聚满了人。 原本人多应当嘁嘁喳喳,就算因为众人都是有头有脸的官员,不喧闹,也免不了有小声议论。 可此时此刻,宫‘门’外却是一片肃静,静的好像没有一个人一般。 只见人头攒动,不闻一丝声音,场面静的诡异。 忽而有悲鸣从宫中传出,晨鼓响,宫‘门’开。 那种悲戚的感觉,从渐渐打开的宫‘门’内扑面而来。 众位大臣依次站好,直到宫‘门’完全打开,晨鼓响过三遍,这才迈步入了东朝‘门’。 东方的天际,泛出晨曦的‘色’彩。给这巍峨的宫墙楼宇上,都渲染出明媚炫目的光辉。 可此时此刻,宫中众人心中,恍如揣着巨石一般,丝毫没有轻快之感。 是因为圣上的驾崩? 大约也不全是。毕竟人吃五谷杂粮,总有生老病死。 只是圣上驾崩之后,朝堂要面临的问题。才是真正让人揪心的! 圣上走的突然,连个遗诏都没有留下。 圣上有如此多的子嗣,谁才是圣上心中储君的人选呢? 只怕圣上都未必想过这个问题,有了紫还丹以后,圣上怕是以为自己能长命百岁。甚至长生不老的吧?岂知,他以为是长生不老的神‘药’,却是害死他的催命‘药’? 这些事都过去了,大臣们如今要做的就是,推举扶持新君,稳固朝堂。至于别的,他们可不管。 圣上走的突然,从来不理会前朝政事的皇后娘娘,今日垂帘出现在朝堂之上。 众位皇子,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也都被请上朝堂。 皇后娘娘先说了一番哀挽悲痛的话。 大臣们一番言辞安慰。 继而便由大臣们开口,提到了新君的问题。 皇后娘娘沉默了一瞬,忽而开口道:在推举新君之前,哀家还有一件事情要说! 朝堂上一片肃静,只听得皇后娘娘的声音在殿宇间回‘荡’,哀家要问问端王,你向圣上进献丹‘药’,究竟居心何在? 忽而被质问的五皇子,如今的端王爷,很是愣了一愣,不知谁推了他一把,他才上前一步,拱手看着珠帘后头的皇后娘娘,母后这话是什么意思? 圣上昨日还好好的,服下你进献的圣‘药’之后。就突然……突然……皇后有些哽咽,哽咽中她猛拍了一下手边矮几,气势骤然拔高,太医已经断定,害了圣上的就是你所进献的圣‘药’!如今朝堂之上。当着众位大臣的面,你就说说,你进献这圣‘药’,究竟是何居心? 端王闻言一慌,母后不要信口胡说。这‘药’乃是父皇一心所求,儿不过是为尽一片孝心,岂会害父皇? 是啊,圣上龙心大悦,还赏赐了端王,若非圣上喜欢,如何会有赏赐下来?支持五皇子的人都跟着说道。 也有人质疑太医的话。 太医并不敢断言说,圣上就是被这枚丹‘药’所害,因为丹‘药’牵扯甚广。 听闻这丹‘药’乃是承安郡王寻到的,承安郡王‘交’给三皇子。转‘交’圣上。可丹‘药’又不知怎的到了五皇子手里。由五皇子呈给圣上。 更何况,圣上先前不是没有用过丹‘药’,延庆观的道士常常进宫献丹。 且燕王就是因为献上紫还丹,而得了圣上宠信,更打垮了睿王。 倘若言之凿凿的说,圣上最终驾崩,乃是因为服食丹‘药’,那这些人,包括平日里给圣上请脉的太医,都逃不了干系。 太医们言辞闪烁。又有大臣为端王开脱,虽有皇后责难,五皇子到并不十分畏惧。 他脸上只有痛心疾首的委屈而已。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就算如此。这最后一枚丹‘药’,‘药’‘性’极为刚烈。圣上心系国事,免不了‘操’之过急,你不该在此时献‘药’!事已至此,还请众臣权衡之后。告诉哀家,你们心中所属之人吧。你们都是圣上信赖,委以重任之人,乃是朝堂的顶梁,是肱骨之臣。哀家不过‘妇’道人家,若非事出突然,哀家绝不会坐在这里。 皇后叹了口气,隔着珠帘目光锐利的打量着大臣们。 她娘家亲族,二皇子的舅父们也在朝中立有一席之地,虽不能一下子搬到刚封了端王的五皇子,但让二皇子的呼声高过旁的皇子,她还是有信心的。毕竟二皇子乃是嫡出! 可大臣们表态之时,却又叫皇后娘娘吃了一惊。 竟然过半的大臣们都表示愿意支持三皇子! 更有大皇子和六皇子,都一致站在了三皇子的阵营里。 除了一心修道,妄图得道升仙的四皇子没有表态以外。三皇子几乎占据了所有兄弟的簇拥。 当然,有心夺帝的二皇子和五皇子乃是各自为营。 如此看来,三皇子倒是颇得人心啊?平日里看他不声不响,竟在暗中拉拢了如此多的大臣? 皇后正在心中惊怒之时。 三皇子却忽而拱手说道:儿臣以为,父皇虽未立下遗诏。但必定心中已有所属。依儿臣看,父皇定然是属意…… 属意谁?二皇子突然问道。 三皇子垂眸没有看他。 二皇子冷笑,低声道,别以为有众多大臣支持,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父皇是属意五弟的!三皇子突然说道。 他话音落地。殿中一片哗然。 就连站在他近旁的五皇子都微微吃了一惊,皱眉看他。 我兄弟几人,父皇皆未册封王爵,唯独五弟,早早在兄弟们之前。获封‘端王’之号,更有食邑封地。可见父皇对五弟的喜悦肯定之情。更是在此时册封,父皇心意所属,难道还不明显么?三皇子冲珠帘后头的皇后拱手,态度十分认真恳切的说着。 端王颔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暗自赞叹三皇子识时务,这个时候知道要投靠自己。 二皇子的目光在三皇子和五皇子之间转了转,冷哼道:这端王的封号,是父皇册封不错,但父皇当时乃是为了他所献上的丹‘药’而册封。可如今。害了父皇的……害了父皇的正是他所献上的丹‘药’! 二哥!你不要含血喷人!你有什么凭据!五皇子叫道。 你不服?不服,咱们可以查!好好严查!二皇子瞪眼。 眼看两位皇子要在朝堂之上打起来,大臣们连忙上前相劝。 文臣武将,各有阵营,亦有那中立之人,各抒己见,倒是叫局面一时僵持下来。 从天‘色’微‘蒙’,一直争执道大中午,也没有争出个结果来。 端王一派,咬死了圣上临终,唯一就册封了这么一个儿子,那定然是属意这个儿子呀,所以应当由端王继承大统。 二皇子一派,则死磕是五皇子献上的丹‘药’害死了圣上,这端王的封号都要罢黜去,更不要提继承大统了。 两方争执不休,倒是一致被众人支持的三皇子不声不响,不冒尖,低调谨慎。 第244章 许你荣宠 皇后被他们吵得耳根子疼,心中明白,如今想在这一时就扶立二皇子,是不可能的了,三皇子和五皇子背后都有有不少朝臣支持,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搬倒的。(79小說更新最快最稳定) 她在珠帘背后清了清嗓子,叫众臣都回去好好想清楚,不要辜负了圣上的一番信任倚重。 僵持的局面,稍微缓和些许。 众人从宫中离开。 一直内敛低调的三皇子,面上并不像二皇子和五皇子那般盛气凌人。更没有烦躁焦灼。 他四平八稳的坐在马车上,心头却是不断回想着另一幅情景。 便是圣上驾崩的消息传来之前,他人还在睿王府上的时候,景珏同姜伯毅斗得正酣,他和睿王都不能拦下。 那个柔弱纤细的小娘子,手握着一只铜铃铛,低声和着铃铛声轻唱,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叫两人跌坐在地,再不能战。 就连身在其中的他,都感觉到那种突如其来不受控制的无力感。 她分明看上去瘦弱,不堪一击。但她的声音,或者说她手中的铃铛,却拥有如此神奇让人震撼的力量。 这不禁也让三皇子联想起了不久之前的一番传言。 传言说,宁家三小姐。乃是有贵人之象,有凤仪天下之命格。 来人,三皇子忽而在马车中唤道,外头策马追随在马车近旁的随从,驱马靠近马车。悄悄去办一件事儿。 三皇子低声吩咐。 那随从得令,兜马离开。 三皇子回到自己的府邸,天气渐热,蝉声已起,虽不盛极,却也萦绕耳旁。 他独自坐在水榭之中,品着香茗,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又似乎只是在独自想心事。 他的随从护卫远远的守在一旁,无人上前打扰。 忽有脚步声传来。 正品着香茗的三皇子立时侧脸,循声望去,手中的茶盏也放在了面前的石桌上。 沉稳的脸上更‘露’出了点点笑意。 原来,他果真是在等人。 两个轿夫抬着一顶并不起眼的小轿子,晃晃悠悠的朝水榭靠近。 轿子停在浮桥头,轿夫压轿。 水榭中的三皇子甚至忍不住起身相迎,可见他对轿中人的期待之情。 轿帘被掀起,一只简单却不失‘精’巧的绣鞋探出轿子。 紧接着是水绿‘色’的罗裙,那人一弯身,整个人都探出轿外。 这儿!三皇子朝她招手唤道。 轿中走出的小娘子四下看了看,眼中尽是诧异不解,眼神如鹿一般纯净,在这与她来说陌生的环境之中,似乎隐隐还有一丝忐忑。 见到尚算得熟悉的三皇子,她才安心的笑了笑,略一福身,走上浮桥,向湖心的水榭走来。 待人走近,三皇子伸手做请,真怕宁姑娘不来。 怎会?宁‘春’草又福身行礼后,才在三皇子指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三皇子相请,定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小‘女’怎敢推拒? 三皇子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见她看向自己,他又将目光移开她的脸。转而落在了她身上。 不知三皇子有什么事情吩咐,竟白日传唤小‘女’?宁‘春’草问道,是宫里的事么? 嗯,宫里的事情还算顺利,父皇殡天,虽然意外,但宫中都有旧例可循,也不算忙‘乱’。党争本就在预料之中,如今争斗的越厉害,日后的局面才越好打开。三皇子说话间。脸上十分淡定,好似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宁‘春’草不懂这些,也并不打算多问,她哦了一声点了点头,仍旧不明白,既然如此,那三皇子大白天的叫她来,究竟所谓何事? 三皇子说了一圈儿,见她只是沉默的坐着,便停下了话音,目光温润的落在她身上。 那你呢,有没有想过以后? 三皇子的声音忽而放的很轻缓,轻柔缓和的叫人心中忍不住一跳。 宁‘春’草猛的抬起头来,看向三皇子,啊?日后? 三皇子笑着点点头。 宁‘春’草连忙低下头来。就是想着,能尽自己所能的破坏燕王的计划,为三皇子尽绵薄之力,为睿王府洗去冤屈……将林婕妤从宫中救出来,这也就足够了。 林婕妤的事情我知道。你放心,我允诺你的,必定为你做到。三皇子点了点头。 多谢三皇子。宁‘春’草连忙起身下拜。 三皇子却伸手按住她,不必客气。 只是他的手却一滑,按在了她细长莹白的手指上。 两人都是一惊。 宁‘春’草连忙缩手回来。三皇子也缓缓收手。 只是他手中那种接触过的细滑之感,却好似萦绕在指尖,挥之不去。 水榭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这些我都知道,我是问你,你自己日后有什么打算?三皇子笑着,继续问道,好似适才的尴尬不曾发生过一般。 宁‘春’草的心头却有些‘乱’,三皇子这是什么意思? 我……我没有想太多,林婕妤喜欢南境。接林婕妤出宫以后,小‘女’就同她一起去南境吧,常常听她讲述南境的风土人情,却没有好好看过……宁‘春’草垂头,心中有些忐忑的说道。 你打算离开京城?三皇子微微皱眉。 宁‘春’草点头,是啊,京城已经呆了这么久了,也是该离开了。 不如留下来吧?三皇子却忽而说道。 宁‘春’草闻言,错愕抬头。 正迎上三皇子的视线。 都是年轻男‘女’,又是独处在水榭之中。身边有袅袅茶香,有湖面清风,远处有‘花’香鸟语。 此情此景之下,这么四目相对。 气氛,一瞬间就变了味道。 宁‘春’草连忙低头。三皇子若是有令,小‘女’定当竭尽全力的遵从,为三皇子效力,万死不辞。 她试图用这般言语,将变得奇怪的气氛拉回道正途上来。 可三皇子一句话。就叫她的努力白费了,我不要你万死,也不是指令,只是邀约,是询问建议。 宁‘春’草退了一步,退在了她适才坐的石凳后头,蹲身行礼,不敢起身,唯恐起身之后,这气氛就闷头朝莫名其妙的方向一发不可收拾。 景珏的脾气,你我都知道,他如今恨透了姜阁主,两人之间也确实有夙仇。三皇子叹息了一声,这夙仇,只怕不好化解吧? 宁‘春’草点了点头。不敢随意开口。 叫你夹在他们中间,倒是为难,也委屈了你。宁姑娘你有什么错呢?你才是这当中最无辜,最顾惜大局之人。一个‘女’子,能有如此行为。实在是叫我都心生钦佩!三皇子言语恳切的说道。 宁‘春’草竖着耳朵,心中猜测着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也许宁姑娘想要离开京城,就是为了躲开他们两人之间的纷争。但又如何能真的躲开呢?南境?凌烟阁不就在南境发迹么?宁姑娘去了南境,于景珏来说,是不是就是您站在了姜阁主一边呢?景珏的‘性’子。景珏对宁姑娘的在意,只怕更是难以善罢甘休。三皇子循循说道。 宁‘春’草不由的就跟着点了点头。 点头之后,她才反应过来,不该附和三皇子的话,应当打断才是。 再叫他这么说下去。不知道会将自己误导到哪里。 可三皇子要开口,她岂能拦得住,倒是有个办法,叫宁姑娘不必再为难。 宁‘春’草不由嗯?了一声。 这反应正好合了三皇子的心意,三皇子微微一笑。宁姑娘与其在景珏和姜阁主之间两难,举棋不定,不若两头都不靠,与我为妾。日后待我登得大宝,定会纪念姑娘一切的付出。给姑娘一个尊贵的地位。 宁‘春’草听到此处,吓得‘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水榭之中。 三皇子笑道:宁姑娘不必叩谢行大礼,姑娘付出良多,我都看在眼里,都是姑娘应得的。 不不不,她不是这个意思啊,三皇子可千万不要误会!她不想叫苏姨娘困在宫中,虽看起来尊贵,却要仰人鼻息,一点自由都没有。她自己又怎么可能往那个牢笼里头钻呢? 当然话不能这么说。 宁‘春’草连忙清了清嗓子,叩谢三皇子厚爱,只是小‘女’实在不配呀! 没有不配。三皇子摇头道。 三皇子容禀,宁‘春’草慌忙说道,您想来听过小‘女’‘凤仪天下’命格的传言,所以想要将小‘女’留在宫中吧?可小‘女’绝不敢借着这一句传言,就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这传言乃是姜维放出的,他所图什么,想来三皇子比小‘女’更为清楚!这传言不实啊!三皇子千万不要信以为真。 第245章 绑架 宁春草主动说出传言命格之事,言语坦诚直白,倒在三皇子意料之外。 他有些诧异的看着宁春草,还真是不为荣华富贵所诱惑么?那到真是更加的难能可贵了。 “且小女答应过圣上,说小女一定会离开京城,绝不在京城逗留。虽然圣上如今不在了,但小女也不敢违背当初的话。”宁春草语气还是有些慌了。 早就料到了,当初姜维的一句话,日后一定会给她带来麻烦。 却不曾想,竟然连三皇子都会在意这句话。 “如果我说,我想叫你留下,并不是因为‘凤仪天下’的命格呢?”三皇子垂眸看着她,缓缓问道。 那是为什么?难道因为她太过貌美,太过温柔贤淑,连三皇子都抵抗不住她的吸引力,而爱上她了么? 宁春草脑中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自己掐死。一个能连自己父皇的命数,都谋算在内的人,他的心一定是冷硬的,心是冷硬的人。怎么可能会爱人呢? 宁春草连忙摇头,“若是三皇子并不相信这个荒谬的传言,就更不该将小女留在宫中了。睿王和承安郡王日后还要为三皇子效力,就连凌烟阁,势必会被姜阁主夺回。姜阁主日后也会是三皇子的助力。小女身份尴尬,留在三皇子身边,才是不利三皇子。小女自愿避开这一切,归隐田园。” 三皇子看着跪地说话的她。 她礼仪甚好,跪了这么久。膝盖腿脚应该早就酸疼了,可她的身子竟连一点轻晃都没有,依旧稳稳当当,说话微微垂着头,恭敬却又显得不卑不亢。叫人不能小瞧。 这般仪态,便是自己身边众多的贵女相比,她也是个中翘楚吧?而她,却不过仅仅是一个商户人家的庶女而已。 她身上似有光亮,若不知她底细,就真是放到那凤仪天下的位置上,也会十分得宜吧? “倘若我真的许你凤仪天下呢?”三皇子忽而开口,“你愿不愿意留下?” 此话一出。 水榭立时静的吓人。 只听闻到远处叽叽喳喳的鸟语,只听闻风抚皱了湖面。 宁春草更是被惊得,连呼吸都忘了。 “三……三皇子……小女不敢!”宁春草心头已经快哭了,她这是招谁惹谁了?她从来没有想过凤仪天下好么?从姜维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就觉得是笑谈好么? “莫怕。”三皇子缓缓说道。 他也看出来她害怕了么?她不想的啊,她不奢望的啊!就平平淡淡的带着老娘,去南境,泛舟湖上,每日里为柴米油盐操劳,每日里为生计思虑,挺好的啊! “我不是逼你,”三皇子笑着说,“一开始我就说了,只是个建议而已。如何选择,在宁姑娘。” “多谢三皇子厚爱,多谢三皇子美意!”宁春草连忙应声,“小女没有那个福气!小女不敢奢望!” 三皇子微微点了点头,许久都没有再开口。 只有湖面清风。依然如故的吹拂过两人的面颊。似乎随着这清风,水榭中莫名其妙的气氛,也被吹散了。 宁春草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上了轿子,如何离开了三皇子的府邸,她有没有因为紧张而走了同手同脚? 她都完全想不起来了。 只觉得出了三皇子府。才不由的长长松了一口气。 这该死的姜维,因为他信口胡说的一句话,她已经遭了多少罪了?! 他日,待破坏了燕王的一切计划,待姜大哥拿住姜维之后,她一定!一定要亲自撕烂姜维哪张破嘴! 小轿子晃晃悠悠的走着,为了掩人耳目,她的轿子是中途换的。回去睿王府,不单要兜个大圈子,还要转乘马车。光马车都要换上两辆。 再由人接应着,偷偷溜进睿王府去。 三皇子为了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叫她大白日的如此费劲儿辗转,也真是够让人无语了。 宁春草在心头不住想到,似乎这般胡思乱想,能叫她心头略感觉轻松。 她正待朝自己笑笑,告诉自己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的时候,轿子却骤然停下了。 该换乘马车了么? 宁春草心头却有些不好的预感。 她立即伸手摸了摸袖中的短剑,和腰间的铃铛。 在她还未搞清楚状况之时,忽而轿帘唰的被人掀开。 眼前人影一晃。她的短剑尚未出手,就被人兜头蒙住。 正待惊叫之时,脖颈上挨了一掌,她疼的龇牙,继而昏了过去。 来人真是好手,两个轿夫都身怀功夫,却被放倒的无声无息。 宁春草果然是转乘了马车,却不是原先等着她的那辆。 这辆马车极为陌生,载着她,嘚嘚的驶向未知的方向。 宁春草是在齐端一阵清香的味道中醒过来的。 她眼神还不清明。耳中倒是先传来声响。 “真的醒了?这草药还真管用!”有女子惊叹讶异的声音道。 另一个有些冰冷的女声道:“自然管用,我二哥从军营里得来的!” “她怎么还没睁开眼睛?叫她看见我们,不好吧?你,她不是认得你么?你要不要躲一躲?”先开口的女子,声音纤细温柔。 那个冰冷的女声却十分不屑的轻嗤一声。“我躲什么?认识又怎样?如今她落在我的手里,难道我还怕她不成?” “不是怕她……” “多谢皇子妃美意,我不必躲,有些话,我还要当面对她说呢。”那冰冷的声音打断那软柔的女声。 宁春草睁开眼,眸中混沌渐渐归于清明,她眯眼向眼前人看去。 眼前两位娘子都作妇人打扮,其中一个有些眼熟,却一时又认不出来。 她脑袋有些疼,人也是侧躺在地上的。这个角度看去,原本熟悉的人,也会变得陌生。她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只好挣扎着坐起,瞪眼向那面熟之人看去。 “周六小姐?”宁春草惊讶。难怪眼熟! “哼,周六小姐?”周静姝冷哼一声,“我如今可是承安郡王妃,怎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宁春草点了点头,“郡王妃,知道知道,您大婚那日,我还在人群里观礼了呢!” 周静姝冷哼一声,“知道就好,知道了才不会心存妄念,看清楚现实,才能看清楚自己。” “郡王妃恕罪,小女还真看不清。”宁春草左右望了望,这里应当不是承安郡王府。 郡王府她去过。还住过几日。虽然摆设可以随时换,但这里给她的感觉是极其陌生的。且周六小姐身边站着的另外一个女子,也十分陌生,从未谋面过。 “看不清什么?”周静姝笑了笑,“我可以为你解惑。” “您怎会在这儿?或者说。小女怎会在这儿?您都已经是郡王妃了,怎还会有闲暇,召小女来呢?”宁春草不想激怒她,毕竟此时她身处劣势。 她的双手反剪在背后,绳索捆的十分结实,但手指头还能多少动上一动。 她挣扎着想要摸一摸,她一直藏在袖管中的短剑还在不在。 “闲暇?”周静姝摇了摇头,“我可没有那么闲,寻了你来,自然是有要事的!很重要的事情。” 周静姝说话间,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来。 这笑容叫宁春草觉得头皮都有些麻麻的,直觉定然不会是好事。 “这里是二皇子的府邸,这位是二皇子妃。”周静姝说道。 宁春草愣了一愣,心中一凉。 短剑没有了,定然是被带来的途中被人搜出来,取走了。 她又垂头看了看腰间,还好还好!黄铜铃铛还在! 旁人只怕以为,黄铜铃铛不过是女子饰物,虽然她垂在腰间这个铃铛略大了些,但喜欢垂些铃铛在手腕脚腕的女子也大有人在。 绑她来的人,不懂巫术,自然也就没有留心防备。 只是她的手被绑着,虽有黄铜铃铛,却难以拿在手中摇晃啊?这可怎么办? “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周静姝见宁春草对她的话,只露出了一点点惊愕。便再无反应,有些恼怒的蹲下身来,伸手钳住她的下巴,恶狠狠问道。 宁春草冲她点了点头,“我听到了,这里是二皇子府邸,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周静姝这才满意的点头,站起身,侧过脸对二皇子妃说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宁家三小姐,宁春草。那个有凤仪天下命格之人。” 宁春草瞧见那看起来柔柔弱弱。似乎十分胆怯的二皇子妃两手,在闻言后微微握紧。 是了,她是二皇子妃,二皇子乃是希望坐上那九五之尊,至高无上宝座的人。身为他的正妻嫡室,二皇子妃才应该是凤仪天下的人。 如今旁人当着她的面,指着另一个女人说,凤仪天下。 她心里会是什么滋味儿? 第246章 被下药 宁‘春’草有些恼怒的看着周静姝,不过是坊间传言,岂能当真?我自知卑微,犹如尘埃,绝不敢心存妄念!二皇子妃高洁,如高山白雪,如姚黄魏紫,才是真真有富贵命格之人。,最新章节访问:ШШШ.79xs。(79小說更新最快最稳定)郡王妃莫不是眼中有病? 你才有病!周静姝冷哼一声,面带得意的笑容,又转过脸去对二皇子妃道。不管她有什么命格,今日过后,她的命就是握在你手里的,还不任由你处置? 二皇子妃似乎有些忐忑的点了点头,话是这么说,可我…… 您还犹豫什么呢?如今正在这个时候,您能叫传言有凤仪天下命格的‘女’子,送给二皇子,二皇子心中会如何想您?定然觉得您贤惠大度,识大体!也必当更加看重您!她的未来更是握在您的手中!周静姝笑着说道,且我听闻,当初刚有这流言传出的时候,二皇子就向我家郡王讨要过这个贱婢。只是这贱婢不识抬举,‘舔’着脸央求我家郡王爷,这才…… 周静姝说着。还忍不住连连摇头。 二皇子妃轻叹一声。 男人呀……周静姝连忙感慨了一句。 宁‘春’草瞪眼看向周静姝,这才完全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周静姝,你真是丧心病狂! 周静姝冷眼看她,嘴角挂着洋洋得意,你尽管骂。你乃是有大运势之人,我不过是助你一臂之力。这是你好,我也好的事儿。你能不能理解都没关系,我知道我想要什么,并且得到我想要的就行了。 宁‘春’草啐了一口,痴心妄想,你这般不择手段,只能让自己离你想要的越来越远! 我还轮不到你来教训!周静姝斥骂道。 宁‘春’草微微点头,是,我不是教训你,我只是提醒你。难怪郡王爷不喜欢你,看到你这般狰狞的面目,是谁也不会喜欢你。 你给我住口!周静姝最听不得这话,更听不得这话是从宁‘春’草口中说出来。 她只觉宁‘春’草是当着旁人的面,狠狠地打了她的脸。 当即就不管不顾的蹲下身来,伸手要往宁‘春’草脸上狠掴。 郡王妃!二皇子妃连忙拉住她的胳膊,伤了脸……待会儿,二皇子回来……岂不是要扫兴了? 周静姝喘着粗气,缓缓垂下巴掌,却只觉不解气,在宁‘春’草腰间软‘肉’上,狠狠掐了两把。 疼的宁‘春’草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可她嘴上却不饶人,男人最讨厌心狠手辣,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妇’人!你以为你做这一切,郡王爷都不知道么?你能瞒得了他一时,你还能瞒得了他一世?等他知道了你今日作所作为,才会更加厌弃你!厌恶你!周六小姐,你真让人恶心! 宁‘春’草的话,恍如一根根要命的刺。狠狠的扎在周静姝敏感的神经上。 她咬牙切齿,扑上来要撕打宁‘春’草。 二皇子妃在一旁连连劝慰,你跟她置什么气,二皇子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快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 周静姝这才冷静下来,站直了身子。垂眸俯视着宁‘春’草,狰狞冷笑,好,你既然这么说我,我也不能让你失望。将她带入卧房。 立时有几个丫鬟垂头进来,架起宁‘春’草将她扶进卧房,挨着‘床’,放在脚踏上。 宁‘春’草心头狂跳不已。 二皇子是人是鬼?长什么样子?她才不要在这里等着被那莫名其猫的二皇子玷污! 对了,睿王爷说过,二皇子在众皇子当众。最为狠厉,好‘色’残忍! 她才不要做人俎上鱼‘肉’! 她正思量如何脱身之时,周静姝亲自端着一碗汤‘药’,摇曳走近。 宁‘春’草往后缩了缩,可她身后就是‘床’,并没有地方可以躲避。 你还张狂啊?怎么不骂了?周静姝垂眸,用蔑视的眼神看着她,今日就叫你知道,招惹我,勾引我男人的下场! 说着,她蹲下身来,一手钳住宁‘春’草的下巴,一手将那一碗汤‘药’送入宁‘春’草口中。 宁‘春’草摇头抗拒。 乖乖喝掉,会让你很舒爽的!你马上就知道什么叫‘欲’仙‘欲’死!周静姝冷笑,看我对你多好?你不是要勾引男人么。我就将你送到男人身边,送到男人身子底下!让你一次爽个够! 呸!不要脸!宁‘春’草含‘混’骂道。 周静姝却拼力将汤‘药’往她口中灌去。 周家乃是武将之家,周静姝从小跟着哥哥们骑马‘射’猎,甚至习武,习鞭术。即便算不得武功卓越。那也练就了一身的本事,起码这手劲儿,就比一般的小娘子大了太多。 她紧紧的钳住宁‘春’草的下巴,好似铁钳一般。 宁‘春’草只觉得下巴都要被她掰掉了,完全没有挣扎摆脱的余地。 一碗汤‘药’。咕咕咚咚,入了她的口,进了她的腹。 宁‘春’草试图将灌进去的汤‘药’给催吐出来,可周静姝却捂着她的嘴,叫她不能得逞。 别徒劳了,只待片刻,这‘药’就会起作用了。周静姝笑道,趁二皇子还没回来,且叫我看看你一身媚态,看看咱们。究竟是谁不要脸! 宁‘春’草只觉腹中滚烫,犹如烧着了一团火。 这火顺着血脉,点燃了她的全身,叫她身上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都叫嚣着灼热。 好热好热……宁‘春’草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呢喃。 妈呀,那是她的声音么?怎么那般绵软,那般气若游丝? 周静姝在一边笑,如今就忍不住了么?那你且的熬上一会儿呢! 热,好热,快放开我。快放开我……宁‘春’草倒在脚踏上,双手背剪在身后,她挣扎着,似乎想要扯断那绳索。 周静姝脸上越发得意,好。你再忍一忍,忍到你忍不住了,见到男人就想扑上去的时候,我就放开你! 说完,满屋子都是她的笑声。 宁‘春’草只觉在她笑声之中。自己越发痛苦。 并非像周静姝所想象那样。她发觉自己身体里充斥的并非是情‘欲’,乃是愤怒。 她压制不住的愤怒。 这愤怒如同烈焰,将她整个人都要烧着了! 时候差不多了。周静姝说着,半蹲下身来,眯眼看她。见她额上冒汗,蜷曲不止,满意的点了点头,手中滑出一柄短剑,割断了宁‘春’草手腕上的绳子。 宁‘春’草一眼就认出,她手中拿着的正是自己的短剑。 好了,我放开你了。你若真是贞洁烈‘女’,就不要在地上挣扎打滚了,起来,去一头撞死啊?撞死了,起码还能护住自己的名节。周静姝讽刺道。呸,我说错了,你这贱婢,哪里有什么名节? 按照她所预期的,宁‘春’草现在一定是‘欲’火焚身。一旦给了她自由,她必定是宽衣解带,邀人上前。 可预期中的情形却并没有发生。 手腕得了自由的宁‘春’草,瞬间就从地上一跃而起,劈手夺过她手中的短剑。并一把拽下腰间的黄铜铃铛。 她以为宁‘春’草要用短剑刺向自己,都已经做出防备攻击的姿势之时。 却见宁‘春’草只是摇晃着黄铜铃铛,伴着铃声,轻轻的‘吟’唱起来。 周静姝不明所以,这是‘药’效么? 她的反应怎么和大夫说的不一样?有谁中了‘春’‘药’之后。是要唱歌跳舞的么? 正一脸懵状的周静姝很快发现了不同。 这铃声,这‘吟’唱声,好奇怪…… 她正‘欲’堵上耳朵的时候,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她的眼神变得‘迷’离,目光涣散。手脚绵软,她竟如同被人蛊‘惑’控制了一般,自己伸手去解开自己的衣带,垂手叫深衣滑落,接着是中衣。再接着,就是里衣了…… 连里衣都褪下,她浑身上下,只有一条‘艳’红的肚兜,遮挡着满身耀眼的‘春’光。 宁‘春’草抿嘴,‘吟’唱声停下。 手中的铃铛又轻晃两声。 只见适才还嚣张得意的周静姝,像是困极累极,竟兀自在‘床’上倒了下来,阖目寐去。 宁‘春’草将铃铛停住,但只觉‘床’上的‘春’光太过耀眼刺目,晃得她都有些不敢睁眼,脸上也有些**。 她连忙上前,拽过‘床’上薄毯盖住周静姝的一身‘春’‘色’。 又连忙捡起周静姝褪下的衣衫,拿到一旁,自己飞快的换上。 幸而她的身高和周静姝相差无几,虽然她更窈窕纤细几分,但这衣服穿戴好,略宽松些,若不细看,也能掩人耳目。 宁‘春’草理了理发髻,心头有些紧张,黄铜铃铛不好再挂于腰间,她索‘性’就握在手中。 她回头又看了一眼‘床’上的睡去的人,深吸一口气,不能再耽搁了,再耽搁只怕真要撞上二皇子了! 吱呀一声,她迈步出‘门’。 她正要转身掩住房‘门’,候在‘门’口的小丫鬟连忙上前道:郡王妃请,婢子来关‘门’。 丫鬟在主子面前不敢抬头,更不敢直视主子容颜。 宁‘春’草很容易就‘混’过‘门’口这关。 但她心跳还是有些快,不得不说,如今比适才在屋子里更让人紧张。 第247章 蒙混过关 马车在哪儿?宁‘春’草沉声问道。。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ШЩЩ.79xs。 禀郡王妃,我家皇子妃还在厅堂里等您啊?丫鬟连忙说道。 宁‘春’草摆了摆手,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我就不去向她辞行了,若是遇见了二皇子,倒是不好。我这就走了,你们带我向皇子妃赔不是吧。 似乎听出了她声音的异样,有个小丫鬟心觉诧异,微微抬头,想要看看郡王妃的模样。 宁‘春’草捏在手中的黄铜铃铛猛的一晃。 叮当一声脆响。 ‘肉’眼不可见的力量立时随风搅动。 那丫鬟一阵恍惚。头更是莫名的低垂下来,木然应道:是,郡王妃,马车在二‘门’外,您请随婢子来。 宁‘春’草颔首轻笑。 心中更不由长长松了一口气。 摇铃之时,她并没有把握,她甚至已经开始在设想,倘若她在这儿,被发现了是冒充郡王妃该怎么办? 巫‘女’说的不错,她虽然能贯通自然之力,天赋异禀更适合‘操’纵巫术。 可她毕竟是野路子出来,每次使用,都是自己‘摸’索,并没有系统的学习过巫术,只靠自己领悟。难免有偏颇,难免有悟不到的时候。 她从来没有试过,用一声振铃来控制旁人,哪怕只是一瞬间。 倘若失败,很有可能引起旁人怀疑。她这郡王妃就装不下去了。 可不曾想到,在她需要之时,她身体里潜藏的另个一莫名的灵魂,一个说不清楚的力量,从不曾远去,总会适时的出现,帮助她,救她。 从内院到垂‘花’‘门’,一路上有多漫长,多惊险,只有宁‘春’草自己知道。 这一路有多忐忑,心跳有多快,也只有她自己能感受。 终于登上郡王府的马车,她待要松上一口气的时候。 马车却是一晃。 候在车厢外头的丫鬟,也爬上了马车。 小姐……能如此称呼郡王妃的,必然是郡王妃娘家的陪嫁丫鬟了! 宁‘春’草心头一凉。 那丫头也登时愣在车厢‘门’口处。 小丫鬟不由皱眉,这马车里坐着的‘女’子,一身郡王妃来时的衣着,可这张美‘艳’绝伦的脸,却和自家小姐没有半分的相似啊? 啊小丫鬟惊声尖叫起来。 但宁‘春’草反应很快,她尖叫声刚起,她便上前一步,拉住那丫鬟手腕,一把堵住那丫鬟的嘴,顺势将丫鬟拽入马车之中。 车夫被那小丫鬟的一声尖叫吓了一跳,站在马车外头忐忑问道:什,什么事?姑娘?郡王妃? 没事,就是手上蹭破了些皮,流了一些血,大惊小怪的。宁‘春’草沉声说道。 车夫哦了一声。跳上马车。 后头丫鬟仆‘妇’们也都蹬车,嘚嘚的马蹄声响起,车厢缓缓晃动起来。 那被堵了嘴的丫鬟瞪着惊恐的眼睛,呜呜的想要发出声音,奈何宁‘春’草的手捂得严严实实的。一丝不曾放松。 她一只手将丫鬟按在坐榻上,另一手拿出铃铛,那丫鬟双手齐上,竟不能掰开她摁住自己的手。 宁‘春’草也意外,自己竟有如此大的力气。 但这会儿还不是庆幸的时候,她屏气凝神,将手中的铃铛一晃。 叮当的铃铛声起,伴着铃铛声的,还有她低低的‘吟’唱,说是‘吟’唱。倒更像是喃喃的念叨。 她手底下按着那丫鬟在铃铛声和她的念叨声中,渐渐安稳下来,不再挣扎抵抗,也不再试图叫嚷。 她的目光变得‘迷’离而涣散,手脚都软软的垂了下来。 宁‘春’草却没有停下,依旧在慢腾腾的摇铃念叨着。 直到那丫鬟彻底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 她停下铃铛声,看着那丫鬟,伸手推了推她。那丫鬟一动不动,一点醒来的意思都没有。 宁‘春’草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将铃铛别回腰间。伸手挑开车窗帘子,向外看了一眼。 马车竟不知不觉,已经出了二皇子的府邸了,这会儿正向这承安郡王府驶去。 宁‘春’草阖目依靠在舒适的枕囊上,眯眼叹出一口气来。 二皇子此时回来了没有。她不知道,一旦二皇子回来,周六小姐会遭遇如何,她已经可以想见。 她并不觉得自己如此做不对。 毕竟,这一切都是周六小姐自己亲手策划的。她自己来经历一番。这就叫自食苦果! 幸而她暗算的人是自己,而自己又恰巧是身怀异能之人。倘若她要暗算的是别人,在这种情况之下,并没有自保能力之人,是不是就只能被她算计了? 她的手缓缓落在自己的腹部。那里还有些余热未退。 她一直并没有感觉到周六小姐所描述的情‘欲’。她的身体,连巫‘女’造成的伤害,连刀伤抓伤都能自己痊愈,一点点‘春’‘药’,看来还不算什么,并不能控制得了她。 马车驶进承安郡王府,停在垂‘花’‘门’处。 车夫请郡王妃下车。 宁‘春’草看了眼在坐榻上熟睡的丫鬟,叹了口气,问道:郡王爷在府上么? 车夫怔了怔,在。在吧? 在吧?是在,还是不在呢?宁‘春’草又问道。 车夫有些为难,这个,他怎么会知道呢?郡王爷的行踪又不会向他汇报? 不知道,不会去问么?府上伺候的人,难道没有人知道?宁‘春’草挑开了一点点车窗帘子,向外说道。 那车夫连忙点头,转身而去。 后头跟着的马车上,走下一众伺候的丫鬟仆‘妇’,却见前头的郡王妃迟迟不下马车。反倒直接在二‘门’外,就打听起郡王爷的行踪来,不由一个个面上都带着些为难。 府上如今连下人们都看出来了,郡王爷对这刚进‘门’的郡王妃,可是一点都不喜欢。不仅不喜欢。甚至是十分的厌恶呢。 大婚那日都没有去新房,接着几日更是只宿在书房,连正院都懒得踏足。 这给郡王妃闹了多大的没脸?府上下人都议论,说郡王妃不过是靠着个周家强撑着,若不是因她是周家的‘女’儿。就连府上的下人都不会拿正眼看她。 可郡王妃却恍若根本不明白一般,日日行走府上,耀武扬威,丝毫不知府上下人暗地里的嘲笑。 车夫疾奔回来,气喘吁吁道:回禀郡王妃,郡王爷在府上,此时正在书房里呢,您要请郡王爷来么? 车夫这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叫后头听见的丫鬟仆‘妇’都是一阵的窃笑。请郡王来二‘门’外接郡王妃?郡王妃自己送到书房院子外头,郡王爷都未必肯见她呢! 好,请爷过来吧。马车里竟传出一句肯定的话来。 丫鬟仆‘妇’都愣住了。 就连提议的车夫都愣住了。 什么叫自取其辱?这就是了吧? 郡王妃直到如今,都还不知道郡王爷对她的态度么?那也真傻的可以了! 丫鬟仆‘妇’们脸上都‘露’出嘲讽的表情来,本想上前请郡王妃下车的仆‘妇’也都收回了脚步。 想作,就叫她作,且看看她如何给自己闹个没脸!再如何自己厚着脸皮走下来! 郡王妃……郡王爷只怕正忙着朝中之事。劳碌之时,最讨厌被打搅了,您还是……车夫劝道,您还是自己下来吧? 后头的丫鬟仆‘妇’们都冲那车夫摆手,叫那车夫不要劝。有热闹看,为什么不看呢? 郡王妃平日里都是仰着脸鼻孔朝天的,最看不起他们这些郡王府里伺候的下人,好似她们都不配伺候她似的。 今日也叫她们看看她的热闹,有何不可? 马车里的宁‘春’草有些急。见车夫推脱,心下也明白景珏的脾气。 车窗帘子一动,一只净白无暇的手,捏着一只碗口大小的黄铜铃铛递了出来。 将这铃铛给郡王爷送去,说我在二‘门’外等着他。请他来。宁‘春’草又说了一遍。 车夫狐疑看着那铃铛,一个铃铛,就能请得动郡王爷?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儿么? 但主子吩咐了,即便可笑,咱们也得跑‘腿’儿不是? 车夫双手接过铃铛。应了一声,便转身走到二‘门’处。 他是外院的车夫,不能进内院,便‘交’由垂‘花’‘门’内的伺候的丫鬟,叫跑一趟‘腿’儿。还连声催促道:要快,郡王妃等着呢! 那丫鬟估‘摸’是急着看热闹,闻声笑嘻嘻的点头,您放心,我‘腿’脚好着呢! 说完,果真抱着铃铛撒‘腿’就跑,一眨眼就不见了踪迹。 承安郡王手握铃铛,风一般出现在垂‘花’‘门’处的时候,惊呆了一众准备等着看热闹的家仆。 周静姝!你把她怎么了?!郡王爷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 这一声怒吼,吓得一干丫鬟仆‘妇’顿时脸‘色’煞白。 那车夫早就退得远远地,闻声,却也是忍不住抖了两抖。 这下,郡王妃没办法收场了吧? 郡王爷是请来了,可来跟来又大有不同。 丫鬟仆‘妇’,包括那躲得远远的车夫,都竖着耳朵,细听着动静,并不敢直愣愣的看,听些热闹总也是可以的吧? 第248章 自食恶果 他们都等着看,马车里的郡王妃,作到现在,要如何收场? 你上来,我告诉你。。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ШЩЩ.79xs。79小說马车里却传来不慌不忙的声音。 这是平日里那个郡王妃么?好像是吧?又有些不像? 丫鬟仆‘妇’们没有分辨出声音来。 但景珏却立时就呆愣住了。 他也许记不清周静姝的声音,但这个声音,他绝不会认错!魂牵梦绕常在耳畔,他如何会忘呢?这是宁‘春’草的声音啊! 宁‘春’草怎么会在周静姝的马车里? 景珏皱眉,提步而上,马车一晃,他人已经进了车厢了。 诶?就这样?没有责骂,没有质问?没有打起来? 等着看热闹的丫鬟仆‘妇’。不由有些失望。 你们都退下!马车里忽而传来郡王爷的声音,声音威严,不容置疑。 这是要清场了,这下,没有热闹可看了。 可今天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出乎意料了,莫非郡王爷又觉出郡王妃的好来了?这原本就是个热闹吧? 众人不敢逗留,垂头纷纷退去。 宁‘春’草这才跟着景珏,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周静姝身边那丫鬟,也被景珏提溜着,扔下了马车。 将她带回去吧,周六小姐都做了什么事,想来她也是知道的。宁‘春’草看了眼景珏,剩下的事情,就是你们之间的事了,告辞。 景珏伸手拦住她,你去哪儿? 回去啊。宁‘春’草狐疑看他,郡王爷还有事? 景珏垂眸,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有些冷。 那天晚上的事…… 你要道歉么?宁‘春’草忽而打断他。 景珏闻言。脸‘色’变得更加难看,道歉?向谁?姜伯毅么?他杀了我母亲,我向他道歉?宁‘春’草,你这心,已经偏到胳肢窝了吧?! 宁‘春’草摇了摇头,不是啊。难道你不该向睿王爷道歉么?你知道他有多惦念你的母亲,他受伤之时,一心求死,就是为了摆脱这世上的一切,好去和你母亲团聚。你知道,他同姜大哥共处一个屋檐下,还要相安无事,需要费多大的力气来克制?而他在这世间,唯一放不下,唯一疼爱的儿子,却不能理解他,还要那般言语伤害他……你不该向他道歉么? 景珏闻言,眉头蹙紧,倏尔别过脸去,我又没说错什么。 那你想看到什么?看到睿王爷和姜大哥打得你死我活?看到睿王爷亲手杀了姜大哥,让凌烟阁完全落入姜维的手中?让三皇子失去一个有用的助力,让燕王一党更容易得逞?宁‘春’草抬眼看着他,认真问道。 他还没那么大用处。景珏哼了一声。 宁‘春’草摇了摇头,这话,恐怕只有你一个人会这么说。 景珏面上不悦。 宁‘春’草却更接了一句,且你说了,只怕自己也是不信的。 我…… 宁‘春’草见他还要辩解,忽而仰脸冲他笑了,我知道,我知道……你只是生气,气不过睿王爷,气不过我,生气我们瞒着你,生气我们没有和你站在同一立场上。 景珏看着她明媚的笑颜,看着她明眸之中,自己清晰的倒影。一瞬间,他竟觉得,自己‘胸’中好像敞亮了不少,似乎也没有那么生气了。 是她的笑容,照亮了他的心?还是她的话,说中了他的心声? 并不是。我们都知道,十年前的事情给你带来的伤害。可毕竟十年已经过去了,姜大哥有他生存立世的原则。他因为自己误杀了王妃,内心也饱受谴责十年了。这十年,他也并不好过。且如今,有更重要的事情。摆在我们面前,让十年前的事情,再等上一等,迫在眉睫的问题先解决以后,再来清算旧账,可好?宁‘春’草缓缓说道。 她的声音,像是‘春’风,柔柔的拂面而过,熨帖了人焦躁不耐的心。 景珏在她的视线中,微微垂头,看着青石路上爬上的点点青苔。 嗯。他几乎是微不可闻的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 但就是这么轻轻的一哼,宁‘春’草已经笑得很满意了。我知道,你是最言而有信之人,你答应了,日后便是再见他,也不会冲动。等如今宫中的事情彻底了结,你还想杀他,我绝不拦着你。 景珏抬眼,震惊看着宁‘春’草,我要杀他,你不拦我? 宁‘春’草点点头,你要为你的母亲报仇,我为什么要拦着你? 你……景珏定定看着她,你不是来劝我,放过姜伯毅的么?不是来劝我,放下杀母之仇的么? 宁‘春’草却只是仰脸,看着他,真诚的浅笑。 他伸手,忽而一把将宁‘春’草揽进怀中。抱得紧紧的,好似生怕一松手,她就会从他眼前消失一般。 谢谢你……他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道。 谢谢你理解我,谢谢你和我站在一起,谢谢你能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来。为了你这些话,我如今。绝不会再向他动手。因为,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景珏抱着宁‘春’草,下巴轻轻的摩挲着她的头顶,尽管心中有千言万语,他薄‘唇’却是抿在一起的,什么都没说。 他知道。即便不宣之于口,她也都能明白。 我得回去了,等着我的马车,接不到我,必然要慌。他们会以为我遇到了什么麻烦。宁‘春’草说道。 景珏又皱起眉头,面上浮上‘阴’郁之‘色’,这还不算遇到麻烦么?她竟敢如此算计你! 宁‘春’草龇了龇她洁白整齐的小牙,嘻嘻一笑,算计我,看看到头来,她算计的究竟是谁? 见宁‘春’草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大受影响。反倒十分轻松愉快的模样,景珏也不愿多谈及,当即亲自送了她出府,寻到先前约定好,转乘马车的地方。 幸而那车夫,乃是睿王爷安排妥帖之人,虽焦急不已,却仍旧等在原地。 宁‘春’草告别景珏,转乘马车,辗转之后,回到睿王府。 只是周静姝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她昏昏沉沉,只觉身下一阵刺痛。有热乎乎的气息扑在脸上,有人似乎在啃咬着她的耳垂,亲‘吻’着她的面颊。 可是好痛,好痛……她的身体好似被什么刺穿撕裂一般痛。 这是怎么了?她的眼皮为何如此沉重,竟不能睁开来? 竟是处呢…… 她听到有男人的声音在她耳畔惊叹。 什么意思? 那男人的动作似乎多了几分怜惜之意,手掌轻轻盖在她‘胸’前。安抚她‘胸’膛猛烈骤然的起起伏伏。 一股股暖流在身体里流淌涌动,周静姝只觉那痛感好似都被减缓了,竟有些舒服,和隐隐约约的期待…… 唔……她不满的轻哼了一声。 男人像是受到了鼓舞,暴风雨骤然来临。 啊啊啊一声尖叫,划破了二皇子府的上空。 ‘床’上正在挥汗如雨的二皇子随手抓了个‘玉’枕朝‘门’口砸过去。滚 一声暴喝,将‘门’口,带着人贸然闯入的二皇子妃,吓了一跳。 这原本都是计划好的事情,她算准时间,带着人,突然闯入二皇子的卧房,发现宁‘春’草和二皇子热战正酣……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一切都恰到好处的完美。 只剩下她恰巧撞破这一切了。 可这会儿,怎么事情好像全变了?‘床’上那‘女’子,真的是宁‘春’草么? 周静姝被那凄厉的尖叫,吓得浑身一个‘激’灵,猛的睁开眼来。 浑身的痛楚干渴,像是‘潮’水一般,向她席卷过来。 男人吭哧吭哧的声音,就在耳畔,耳鬓厮磨的温度,几乎将她灼烫。 啊啊啊又是一声嘹亮的尖叫。 不过这次。尖叫声是从周静姝口中发出的。 她的叫声比二皇子妃更为凄厉,更为刺耳。 她身上的二皇子几乎被这一声尖叫吓得当即就要就缴械投降。好在他毕竟阅人无数身经百战,硬是撑住,直到百万雄兵,破‘门’而出。 释放之后,二皇子趴在周静姝身上。轻叹一声,爷不会亏待你的。 周静姝却眼眸怔怔,半晌没能回过神来,她只觉深处一阵灼烫,那意味着什么?撕裂疼痛的感觉,渐渐回来。意味着什么? 她不想去想了,她甚至不想醒过来,还不如昏‘迷’着,只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为什么?周静姝喃喃自语,为什么是这个样子?为什么? 二皇子妃还站在‘门’口,脸‘色’煞白。不知所措。 ‘玉’枕落在她脚边,磕掉了一个角,孤零零的躺着。 怎么还不滚?二皇子瞪眼,向‘门’口望去。 二皇子妃嘴‘唇’动了动,她是…… 别说!周静姝连忙摇头,目眦‘欲’裂的吼道。我是宁‘春’草!我是宁‘春’草! 二皇子妃连连点头,白着一张脸,踉踉跄跄的被身边的丫鬟扶着,退出了屋子,对对,你是宁‘春’草…… 二皇子皱紧了眉头。眼中隐约闪过狐疑的神‘色’。 你…… 周静姝几乎是没过脑子,伸手啪的一声,一耳光扇在二皇子的脸上,滚开! 第249章 东窗事发 二皇子瞪眼看身下‘女’子,他乃是皇后嫡出,从小到大,旁人敬他,畏他,阿谀奉承他……从没有人敢动手打过他! 这泼‘妇’竟然!竟然敢打他?还是打脸?! 我看你是活够了!二皇子翻身跨坐在周静姝的身上,扬手啪啪几个耳光子狠狠甩下来。79小說 男人的手劲儿可比‘女’人大得多。 周静姝的一巴掌,不过是叫二皇子脸面之上微微有些红。 而二皇子几巴掌下来。周静姝的脸,却是已经高高的红肿起来。 二皇子突然收住手,错愕看着身下之人,你……你怎么如此像景珏新娶的妃子?姓周那个? 周静姝掩面嚎哭起来。 二皇子见状,越发觉得事情不对,别哭了,告诉爷,你究竟是谁?你是宁‘春’草么?不是传说景珏很喜欢宁家那小娘子么?你怎么会是处子? 周静姝捂着脸,泣不成声。 二皇子骂骂咧咧的从‘床’上翻身下来,烦躁的在屋子里踱着步子,谁,是谁他娘的敢暗害爷?! 周静姝只是一味的哭。 若是叫二皇子知道。这一切都是她所安排,不知道二皇子会如何待她。 可她安排的不是这样啊?都是宁‘春’草!都怪宁‘春’草那个小贱人!竟然……竟然反被她给害了! 是宁‘春’草……周静姝呜咽说道。 二皇子冷冷看她一眼,你快穿好衣服,滚!别叫人发现! 吩咐完。他立时穿上衣服,亲自去处理二皇子妃适才所带之人,那些人都瞧见了屋里的情形,那便一个都不能留了! 全部,必须全部处理掉! 如今正在争夺皇位最是关键的时候,倘若传出他和自己堂弟,承安郡王的妃子苟且之事,虽然没有人能将他怎么样,但这污秽的名声一旦传扬,只怕没有大臣敢再支持他了! 二皇子正待封口,以除后患之时。 准备悄悄离开的周静姝却是不巧被人撞见了。 她面上红晕还未褪去,因为下体疼痛,走路的姿势甚至还有些别扭。 叫有经验的仆‘妇’一看,就大约猜到她身上适才发生了什么事。 郡王妃先前不是已经离开了么?怎么如今还在府上? 是啊,还是从二皇子卧房院中出来的?二皇子不是才回了府上么? 瞧这模样,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了? 两三个恰巧撞见周静姝的仆‘妇’立时议论起来。 于是,那边二皇子的封口还未料理妥当,这边就已经有丑闻不胫而走。 这些大户家里的仆‘妇’丫鬟,关系都是盘根错节,世家王宫的丫鬟,莫看不起眼,但往上头扒拉,可能盘错都是亲戚。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更何况是在如今。正是局势关键的时刻。 二皇子霸占了承安郡王妃这种惊掉人下巴的丑闻,立时就传入了京城重臣们的耳朵。 宁‘春’草躲在睿王府中,甚至都听闻了。 晏侧妃在她身边,拍着‘胸’口。长长松了一口气,颇有些心有余悸地看着她,你还笑?你还笑得出来?我现在想来都后怕呢! 宁‘春’草浑不在意的‘摸’了‘摸’腰间的黄铜铃铛,这叫自食恶果,恶人终有恶报。 晏侧妃点了点头,目光也落在她腰间的铃铛上,这也幸而是你……倘若是换做旁人…… 依旧忍不住的心有余悸呀。 接下来呢?宁‘春’草问道,消息已经被传扬出去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自然是好好利用这传言了。这个时候,便是一丁点而风吹草动,都可能影响了那一杆子的大臣。晏侧妃缓缓说道,你莫看他们乃是只动笔杆,不动刀枪的文臣,他们聚集在一起说话的时候,那便是高山也要为之颤上一颤。朝堂之上,更是他们说话最为振聋发聩的地方。 晏侧妃说完,眯眼轻笑。 周静姝狼狈回到承安郡王府,结果,却连得郡王府的大‘门’都没能进去。 景珏早已派人把守在郡王府个个‘门’口,严加命令。不许周静姝踏入郡王府半步。 我是他明媒正娶的郡王妃,是圣上赐婚的郡王妃,他凭什么不让我进去?!周静姝虽义正言辞,可微微颤抖的声音还是泄‘露’了她‘色’厉内苒。 她是郡王妃不错。可适才,她在二皇子府发生了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想起来都觉心痛委屈,她乃是为景珏守着的呀。她会一直等他,等他愿意碰她……可不曾想……竟便宜了二皇子!更可耻的是,她竟在二皇子身子底下,尝到了欢愉的味道…… 如今仍觉深处一阵阵的热流涌动,她的小‘腿’肚子都在微微打颤。 心头本就懊丧气恼,这种感觉更叫她觉得羞耻。 郡王爷,郡王妃回来了,被拦在了侧‘门’。您看……随从躬身禀报。 景珏轻哼一声,如今没有郡王妃,告诉周家人,叫他们来将人接走!若是周家人不来接人,就直接拉了浸猪笼! 他的语气算是平缓,并没有震怒的意思。 随从却听得有些心惊胆战,郡,郡王爷…… 就按爷说的办。景珏淡漠说道。谁敢放她进来,提头来见。 是!随从应了一声,连忙退走。 听闻周静姝在郡王府侧‘门’外叫骂,有冷笑浮上景珏的面孔。 他薄‘唇’轻启。一字一句都叫人觉得冷漠薄情,她给爷头上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还敢在爷的大‘门’外叫骂?以为她姓周,就可以如此狂妄了? 说完。他立时起身,抓起身边一柄长剑,便大步向外走去。 郡王爷……郡王爷……不可不可,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是郡王妃有错在先,您也不能亲手杀她呀……这这这传出去太难听了……郡王府的家仆纷纷上前劝阻。 景珏站定,用未出鞘的剑,将身边的人一把扫开,谁说爷要去杀她了?杀她,爷还嫌脏了爷的手,脏了爷的剑! 家仆们松了半口气。 不是杀郡王妃,那拿着剑。气势汹汹的,这是要去干嘛? 爷现在就去杀了那‘奸’夫!景珏说完,提气而走。 家仆们没有松下来的剩下半口气,就这么噎在嗓子眼儿里。再也松不下来了! 郡王爷这是什么意思?他要去杀谁?二皇子吗? 这事儿换做旁人身上,可能真就是和周静姝和离,或者‘逼’着将她浸猪笼也就了了。 可放在景珏身上,他提剑冲到二皇子府外。在二皇子府邸大‘门’口大声叫骂,扬声叫二皇子出来受死,京城里竟然没有一个人觉得意外的。 反倒是觉得,他不这么做。才不是他的风格了。 当初的睿王世子,如今的承安郡王,不一直都是如此嚣张霸道的‘性’格么? 如今二皇子将他刚娶进‘门’的娇妻都给睡了,他还能忍?那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京城里这个月好似特别的热闹。 事不关己的都在高高兴兴的看热闹。 事情相关的人。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二皇子一党,不曾想在这个时候,平日里好‘色’的二皇子会如此不检点。睡了谁不行?偏偏要谁有夫之‘妇’!有夫之‘妇’也就罢了吧,还偏偏是那个‘混’不吝的承安郡王的‘妇’!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吾乃是被人陷害!有人暗算吾!二皇子额头上的青筋直蹦。恼怒的冲他的谋臣们解释,吾哪里知道她是谁?二皇子妃也是蠢,竟告诉吾,乃是宁家三小姐!‘混’蛋! 众人不知二皇子这是在骂谁,可能他现在逮着谁都想骂。 大家也都相信他所说,他乃是被人陷害。 可陷害又怎么样?如今这时候,皇位就那么一个,僧多粥少,都争着想要坐上皇位,人家不陷害你陷害谁? 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不检点,着了人家的道儿了! 谋臣们垂眸摇头,二皇子平日里狠厉好‘色’,也不是没人知道。 这事儿一传出去,甚至景珏没有杀上‘门’来的时候,大臣们,京城的百姓们,都已经相信了这话了。 如今景珏在大‘门’外头叫骂的声音,似乎隔着层层院落,都传了进来。 院墙外头更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多少只耳朵,都等着听热闹呢! 快,快想办法!二皇子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踱步,步子又急又快,直晃的谋臣们一阵阵的眼晕。 回禀二皇子,您如今不能理会承安郡王,他正在气头上,真的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万一他真是伤了您……那不是划不来么?便是能惩治了他,可吃亏受罪的还是二皇子您呐!有谋臣劝道。 废话!二皇子怒斥,这些吾难道不知道么?吾才不要见他!但也不能任凭他在外头骂!他这么骂下去,吾的名声就尽被败坏了! 您还有名声么? 谋臣们一致的沉默了。 第250章 墙倒众人推 “就说,就说是承安郡王妃故意勾引吾……”二皇子忽的停下脚步,皱眉深思,缓缓说道,“嗯,就这么说,说她乃是受承安郡王的指使,故意勾引吾,故意在这时候败坏吾的名声!想要往吾身上泼脏水!” “承安郡王没理由这么做啊?”谋臣们质疑道。 “怎么没理由?他一向和三弟亲近,就是为了诬陷吾。好扶持三弟!”二皇子气恼道。 话虽这么说,可也只能他们自己说说。这话传扬出去,你有什么证据? 无论哪位皇子登基,对承安郡王来说,都是一样的,都是他的堂兄弟。为了帮助堂兄弟,叫自己的老婆去陪人睡?这话谁信呐? 更可况,睡了就是睡了,这会儿再说谁勾引谁,不是太晚了么? “怎么,你们都不信?这就是事实!是实情!”二皇子气的跳脚。 众谋臣纷纷摇头,“二殿下,我们自然相信您,可光我们相信您有什么用呢?” 他好色的名声,好像旁人不知道似得? 景珏一直从黄昏骂道了天色黑透。 二皇子门口的侍卫。还被他伤了十几个。 后来他似乎骂也骂累了,打也打累了,指着二皇子府邸的大门口,喊了一声,“咱们走着瞧!”就策马拍拍屁股走了。 叫二皇子府邸内外。一片的乌烟瘴气。 二皇子气的吐血,却当真没敢露面。 次日,朝堂之上,支持二皇子的呼声,一下子就销声匿迹了。 皇后娘娘坐在珠帘之后。再三推拒二皇子,皆被言官厉声驳斥回去,竟是不怕死的一点颜面都不给皇后娘娘留。 “这般连堂弟媳都敢霸占的皇子,我们可不敢将他推上皇位!尚为皇子的时候,就敢如此色胆包天,没有顾忌,倘若真成了九五之尊,那天下女子岂不都无宁日了?!”这话在朝堂上说,可真是粗鄙。 可话糙理不糙,这话说的皇后娘娘在珠帘后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真是脸面全无啊! 言官们莫看官职不高,可这吐口水的事儿,还真是他们最擅长的。 逮着谁,真能用唾沫星子淹死谁! 从头到尾骂的人脖子都抬不起来,还不带重复用词的。 二皇子这会儿真的恨不得自己干脆告假在家,没来上朝了!他来合着就是叫人骂的? 但朝堂上动手? 那还真不敢。 他娘舅手中虽有兵权,但满朝武将,手握兵权的不少,支持他的却有限。 真翻脸硬夺,他没有胜算。且三弟奸诈狡猾,说不定就等着他跟五弟相争之后,好坐收渔翁之利。 二皇子闷声挨骂,除了一开始还辩驳两句外,皇后狠狠瞪了他两眼,他再不敢言语了。 就连他的舅舅。都对他露出失望神色。 下朝之后,昔日甚至昨日都还追随在他身边的谋臣能士皆避得远远的,唯恐躲他不及。再无人愿意亲近他。 有那一两个忠心的,还追随在他身后。他刚要心觉安慰,却见那几个追随者。受不了被人指指点点,竟未出宫门,就逃也似的避开了。 他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二皇子这才恍惚明白过来,原来得势失势,真的只在朝夕之间! 他不过是睡了个不该睡的人……竟然……竟然已经失势到这地步了么?竟然连争夺皇位的资格都没有了么? 这叫他如何能够甘心?! 周静姝大概也想不到。自己的一场安排,到最后除了赔上了自己以外,竟还帮了三皇子一个大忙! 三皇子和五皇子府上,如今正一派轻松。 她却只能小心翼翼的缩在周家的别院之中。 景珏那个狠心杀千刀的,竟然真的不叫她进郡王府,连解释一句的机会都不给她。 周家也不叫她进门,母亲甚至都不来看她一眼。还是哥哥将她送到了周家别院,叫她暂且住在这里。 她求问哥哥,她什么时候能回到郡王府的时候,哥哥竟然无比同情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一言不发的走了。 这是什么意思?她才不需要人同情!她是承安郡王妃!她凭什么住在外头,她要回去!回到郡王府去! 与她一样不甘心,甚至比她更为不甘心的,就是二皇子了。 二皇子趁着夜色,悄悄拜访了五皇子。 “哥哥我是被人陷害的呀!旁人不信我。五弟你一定要信我!”二皇子见到五皇子之时,立时解释道,言语恳切,表情激动,只差热泪盈眶了。 五皇子笑了笑,抬手请他坐下,“二哥坐,我自然是相信二哥的,可我一个人相信也没用啊?如今的世道,就是墙倒众人推。今日在朝堂上,哥哥也看到了,那些大臣们……唉!” 五皇子叹气摇头,拍了拍二皇子放在茶案上的手,却又连忙缩回手去,眼中不经意流露出些嫌弃来。 只是二皇子低着头。并没有发现。 “我知道……如今有了这种事……我再想争一争,就难了。”二皇子长长叹了口气,“但五弟你不一样啊,你乃是父皇生前最看好的人,你可不能败给三弟那奸诈狡猾的小人!他当面支持你,背后不一定如何捅你刀子!你可一定得防着他呀!就像他捅我这一刀,我就一点不曾想到,岂料,他险些一刀捅死我呀!” 二皇子连连叹气。 五皇子点头,满面同情,只是微垂的眼眸中,尽是不屑。自己管不住好色本性,这怪得了别人?就算是他陷害你,谁让你蠢到中招? 对二皇子拿自己和他相比,五皇子心中是十分介意的。 简直拉低他的层次! “我虽是没有希望了,但我是愿意支持五弟你的!怎么也不能叫三弟那小人得逞!”二皇子突然正色说道。 五皇子这才转过视线,睁眼看他。 二皇子定定点头,“五弟要信我,你与三弟之间,我当然是更信你的!” 五皇子笑了笑。亲手将茶盏为二皇子奉上。对于送上门来的支持者,他不会拒绝。 当然,至于要不要真心相信他,相信多少,他自有分寸。 他可不是傻子,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 相较于三哥一口一个“端王”,二皇子说话间只称呼“五弟”叫人颇为不舒服。可他不会因为这些,就更相信谁,或者更疏远谁。 为了皇位嘛,旁的一切都是虚的。 五皇子客客气气的同二皇子喝了一遭茶。 笑意盈盈的商讨过后送走了二皇子。 二皇子回到府上,皇子妃却还没睡,正挑灯等他回来。 听闻脚步声,皇子妃更是亲自迎出门外,“爷回来了?” 二皇子点点头,扶着她的手进了屋里。 “怎么说?五弟他。相信爷了么?”皇子妃许是性子怯懦,虽面有焦急,问出的话音也是软软柔柔的。 二皇子轻嗤一声,“他自然相信了,送上门的好处。他有什么可不信的?我毕竟有舅舅支持,有母后帮扶,有嫡出的血统,他有什么?不依附我,还能靠谁?不就一个端王的封号么?还真当自己能坐上那皇位了?” 皇子妃轻轻点头。“爷说的是。” “待利用他,打垮了三弟,再拉他下来,还不是轻而易举?!”二皇子皱眉捏紧了拳头,愤然道,“到时候,我定要叫今日害我的人好看!景珏,你给我等着!” 宁春草打了个喷嚏,“谁骂我?” 她揉了揉鼻子,喷嚏打的响亮,险些从房顶上一头栽下去。 坐在她近旁的姜伯毅伸手拉住她,将自己的深衣脱下披在她身上。 “我不冷!”宁春草连忙拒绝。 “夜里风凉,披上,不然,就带你下去。”姜伯毅不容反抗。 宁春草只好老老实实的将他的深衣披好。鼻翼间,竟全都是他的气息,周遭都是他的温度了。这感觉太暧昧,不好,不好。 “景珏说了,在局势稳定之前,他不会故意再找你麻烦。”宁春草抬头望着新月,轻叹说道,“但仇恨嘛,毕竟积攒在心里十年了。也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你们之间,早晚是要了结的吧。” 姜伯毅缓缓点头,“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也是男人之间的事儿。”他说着笑了笑,“你不要想太多,也不必掺合进来。” 宁春草皱眉,“说得容易呀。” 她如今不是已经搀和进来了么?一个是她心里头放不下的人,一个是她敬重为大哥的人,这两个人,不论哪个受伤,哪个有个三长两短,她怕是都难受的要死吧? 第251章 又一个 为钻石800加更 好了,还不到时候,今日是忧心今日的烦恼,明日自有明日的办法!姜伯毅抬起大手,‘摸’了‘摸’她的头,真像是兄长‘摸’着自己年幼无知的妹妹一般。.最快更新访问:щщщ.79xs。79小說 宁‘春’草闷声点头,好,我且不想它。 二皇子的事情。这算是了结了么? 姜伯毅摇了摇头,不过是刚刚开始,局势稳定之前,这些皇子们,哪有那么容易死心? 你不是说,二皇子趁夜,悄悄去了端王府?他同端王密谋什么?会不会合谋对三皇子不利?宁‘春’草又问道。 姜伯毅笑了笑,那你就小看三皇子了,三皇子若是坐以待毙的人,也就不配笑到最后了。 宁‘春’草闻言怔了怔,眼前却出现三皇子府上的水榭,好似又有湖面清风拂过。好似又有他平稳的嗓音在她耳边说,与其夹在姜伯毅和景珏两人之间为难,不如做出第三条选择…… 那会是一条出路么? 她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她。但他可以安心不再担忧凤仪天下的传言。她可以避开不用看两人之间的纷争。 在想什么?姜伯毅忽而转过脸。看着她沉浸在月光之下,姣白的小脸儿。 宁‘春’草笑了笑,在想,三皇子究竟有什么办法应对啊?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姜伯毅缓缓说道。 果然,三皇子早有准备,根本不给别人喘息的机会。 二皇子被言官大骂,无人敢与他同行,更不敢扬声支持之后。 朝中便分化出两个声音来,一则是支持他,另一个声音则是支持端王。 其余皇子皆不够资格参与进皇权的争夺之中。 这两个支持的声音中,端王的呼声甚至更高一筹。因为三皇子本人,就在朝堂上一再表示他是支持端王的。 就在端王以为,他已经稳握胜券之时。 忽而有几个良家子冒了出来,几个良家子异口同声的指正,圣上驾崩当日,正是服用了丹‘药’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就一命呜呼了。 如此言辞,并且是在朝堂上供出,矛头直指当日献上丹‘药’并获得封赏的端王。 太医也不能证明,就是丹‘药’害了父皇,你们,你们这是构陷!端王指着几个良家子骂道。 那几个良家子看起来十分胆怯,颤颤巍巍,跪在地上。看起来分明胆小如鼠,却死死咬定:圣上先前还是好好的,面‘色’红润,双目囧囧有神。服下丹‘药’。不过半个时辰,就突然气绝,这不是丹‘药’所害,还能是什么? 大臣们议论纷纷。 端王气的脸‘色’大变。 倘若凭这些言辞,证明了父皇乃是因为丹‘药’而亡,莫说让他登临帝位了,就是这端王大的封号,他都保不住! 你们信口胡言!端王叫道。 这几个良家子。怎么会在这儿?二皇子突然问道,谁将她们带上来的?如何证明她们口中的话属实? 是啊,端王真是要被气疯了,怎么都忘了这茬? 这些良家子,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当初有人说,乃是丹‘药’害的父皇身亡的时候,三皇子站出来为他开脱。 太医也跟着不敢言之凿凿。 他甚至都忽略了当晚伺候父皇**的良家子们。 也忘了着手处理她们,因为他以为她们根本不会对自己构成任何的威胁。岂料,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端王恶狠狠的瞪向三皇子。 三皇子却是一脸的无辜,会不会‘弄’错了,不若再请太医出来吧…… 你少装无辜了!倘若真是丹‘药’的问题,你也脱不了干系!别忘了。那丹‘药’乃是从你手中得来的!你以为,你能构陷了我,再将自己洗干净么?端王喝问道。 朝堂之上,一时间乌烟瘴气。 二皇子甚至从这乌烟瘴气之中。觉出了一点兴奋的味道。 倘若是丹‘药’的问题,那岂不是三弟和五弟都一并被拉下水了?相较不过是犯了‘奸’‘淫’的他,跟谋害父皇的两个人相比,还是他最有可能坐上皇位的吧? 二皇子立时浑身的‘毛’孔都叫嚣着兴奋起来。 来人呀。传太医,如今有良家子新的证词,自然要请太医来重新斟酌!二皇子扬声吩咐道。 坐在垂下的珠帘后的皇后娘娘微微点头。 立时便有太医被传上来。 太医细细询问那些良家子,圣上服用丹‘药’前后的变化,症状。 这些良家子,分明看起来怕得要死,可一个一个的叙述加起来,又恰好将他们想要知道的。全都解释的清清楚楚。 太医们闻言商议一番,在朝堂之上,公然说出:确乃是丹‘药’所致! 放屁!端王气的直接骂出了口。 言官们立时众口铄金的批判端王。 昨日二皇子抬不起头的感觉,今日又降临在端王身上。 自始至终十分淡然,面不改‘色’的似乎只有三皇子。 端王抬手指着三皇子骂道,是你,假仁假义,装好人的都是你!你构陷我对你有什么好处?从丹‘药’上下手害我。你难道忘了,丹‘药’是出自谁手? 丹‘药’是景珏得来,‘交’给我,而我呈到宫‘门’口的。三皇子十分沉稳的说道。 是。你承认就好!端王气的连连点头,那你现在解释解释,为何你献上的丹‘药’,会害死父皇?! 害死父皇的丹‘药’。不是我献的。三皇子毫不迟疑的脱口说道。 端王瞪眼看他,前后言辞不一,众位大臣可都听着呢!你刚刚说什么? 三皇子深深地看了端王一眼,眼神之中,竟有些怜悯的神‘色’,其实不用我说,众位大臣至此,也都已经看明白了。只是端王想叫我再说一遍,我就清楚明白的再告诉你一次举世珍品,紫还丹,乃是承安郡王景珏寻来,‘交’予我。而我转呈到宫‘门’口,又被你夺去。至于献给父皇的丹‘药’,究竟是不是紫还丹…… 三皇子的话没说完,只是叹息中摇了摇头。 端王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构陷。陷害!你这是诬赖我!我没有调换丹‘药’!我献给圣上的就是从你手中得来的丹‘药’!我知道了,你是故意的!你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的!你故意让景珏大张旗鼓的将丹‘药’送到你手上!故意引起我的注意,好引‘诱’我在宫‘门’口夺去你的丹‘药’!你早就计划好了! 群臣议论纷纷。 端王的声音在一片议论之中,显得好似水面上的浮萍。摇摇摆摆,无根无依。 三皇子冷静又淡漠的看着他,眼神之中,只有微微的悲悯。端王,五弟……太想要的东西,往往会失去。 端王连连摇头,你才是兄弟中的一条毒蛇!你将自己伪装在仁义宽容的羊皮之下!冷不防的将我们都狠狠咬上一口! 三皇子轻叹一声。 甚至都不用他开口。一旁便有大臣替他开口,质问端王道:王爷为何要从三皇子手中夺去丹‘药’? 本是三皇子进献丹‘药’,五皇子为何要冒领此功? 据闻,当初端王夺‘药’之时。乃是动用了守皇城的金吾卫的。三皇子并非自愿将‘药’给您,乃是迫不得已? 五皇子可是抵抗不住那丹‘药’长生不老的‘诱’‘惑’,所以‘私’自偷偷置换了? …… 一声声质问,将端王‘逼’得几乎站立不稳。 他步步后退,觉只觉眼前的人都如洪水猛兽一般,汹涌压向自己。 他仓惶转头,想要寻找到燕王的身影。 燕王说,他一定能坐上皇位的,他一定能扫除一切障碍。 燕王呢?燕王此时在哪里?他为什么听不到支持他的声音了?二皇子怎么也站到了三皇子背后? 这是怎么了? 请三皇子监国 请三皇子监国 一声比一声更加响亮的请命。 三皇子还在连连推拒。 装模作样!端王在心中痛骂道!他惯会如此的,自己以前真是瞎了眼,才会觉得他是个温润君子!他就是个蛇蝎小人! 端王扶着‘胸’口气喘连连。 他看到三皇子在众人簇拥之下,真的走上了御座,真的走上了需要众人仰望的高处。 这不是真的!他还没有输!他不会输的! 像是有一头猛兽,在端王心中叫嚣。 你们这群昏官庸臣!是他!是他策划了这一切!是他害死了父皇!他构陷我,设计陷害二哥!这一切都是他做的!你们还叫他监国!你们愧对父皇对你们的信任倚重!你们这群瞎了眼的!端王在朝堂之上就叫骂道。 大臣们纷纷捂耳摇头,不愿听他污言秽语。 第252章 救赎 有臣上奏,请如今监国的三皇子直接下令,罢黜五皇子端王封号。.最快更新访问:щщщ.79xs。(79小說更新最快最稳定) 三皇子却一脸痛惜的说道:五弟毕竟年幼,年幼之时,渴求一些不该贪念的东西,难免会行差踏错。且叫他回府闭‘门’思过吧,待他想清楚,想明白了。再行定夺。 将他幽禁起来,管他是五皇子还是端王,封号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对于构不成威胁的人,三皇子不介意宽仁一些,来为自己搏个美名。 你休想幽禁我!也休想罢黜我的封号!我的封号乃是父皇封赏的!如今父皇尸骨未寒,你就敢违背父皇生前旨意!你就不怕父皇降罚给你么?!端王喝道。 坐在御座之上的三皇子垂眸,缓缓道:若父皇怪罪,我愿父皇只怪到我一个人身上,原谅众位兄弟的过犯,叫我一个人受罚,叫众位兄弟都得平安,叫着天下都得太平。我便受罚,心亦足矣。 三皇子大爱! 三皇子仁义! …… 褒奖溢美之词,不要钱的从满朝文武大臣口中吐出。 甚至有些官员脸上还有些‘激’动感慨之情,眼角都挂着感动的晶莹泪‘花’。 端王震惊的看着三皇子。这也……太能装了! 三皇子获任监国的第三日,睿王府外的守卫就去了一大半。 所谓监国,不过是称呼而已。其实三皇子已经开始坐在龙椅之上,学习处理原本是圣上所处理的一应事物了。 不过待国丧过了,先皇入了皇陵,他就可加冕登基了。 宁‘春’草悠哉的在睿王府里闲晃。 如今再也不用偷偷‘摸’‘摸’,躲躲藏藏了。 姜大哥说,三皇子早有打算,果然不是随便说说。想来真的是从紫还丹到手那一刻起,三皇子就已经想好一切了。 连人心,连旁人的反应都能谋算清楚,三皇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厉害呢! 幸而他们当初选择支持的人是三皇子,他们没有叫三皇子失望,三皇子也不负他们期望的。 日后,只待局势一点点稳定下来了。 二皇子和五皇子自然没有那么容易就死心。不过没关系,三皇子已经先一步占得先机。 一步准,步步稳。 三皇子定能够控制住局面的。 宁‘春’草沿着九曲浮桥,脚步轻快的走着,只觉自己的心都如脱出笼‘门’的鸟儿一般,欢欣不已。 只觉这天都更蓝了,云都更白了,空气里都比往常多了舒适的味道。 她脚步越发快起来,快的自己像是要飞起来一般。 她真的觉得自己要飞起来了! 不,不是她要飞起来了。是她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要脱离她,而飞起来了。 这感觉叫宁‘春’草吓了一跳,她立即站定脚步。不敢妄动。 细细感觉之下,像是有一种力量,正一点点,一点点的从她身上‘抽’离。 那种熟悉有莫名的感觉,叫她想到了死。 死是解脱,是结束,也是开始…… 是你么?宁‘春’草颤抖开口,她不知道自己在同谁说话。但她直觉一定有人能听得见。 ‘春’草,你是我,我是你。你是今生的我,我是前世的你。 耳畔没有声音,心底却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宁‘春’草低头,看着九曲浮桥下头平静的水面,看着水面上,自己清晰的倒影。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我要……死了么? 心底却涌上一阵轻笑,是我要走了,你重获新生了,没有我的新生。 你要走了?转世投胎?离开人世?留下我一个?宁‘春’草兀自咕哝道。 这感觉好奇怪。自己和自己说话么? 没有转世投胎,我离开自己,就会烟消云散,灰飞烟灭了。心底溢出轻轻的叹息。 离开自己? 是啊。她们本就是一体,不分彼此的。 我离开后,你会忘了前世,也忘了我。你所走过的路,不过是今生走过的这些。 宁‘春’草闻言,不由皱起眉头。忘了前世?那她还是她么?前世虽不美好,却也叫她学会了很多啊。 我不想忘了前世,也不想叫你灰飞烟灭,你也说了,我们不分彼此,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如今你要报的仇也已经报了,日后就安安心心的留在世上吧。本就是我们自己的躯体,我们一起住着,彼此也没有什么影响。宁‘春’草对着水中的倒影,自言自语的说道。 她瞧见水中的倒影摇了摇头,正是她自己在摇头,你说错了。 这感觉还真奇怪,这是自己跟自己对话么?而另一个声音根本不用说出来。她就能听见了。一点违和感都没有,理所当然的好像本就应该这般一样。 什么错了?宁‘春’草见水中的倒影皱了皱眉头。 重生不是为了报仇,心底的声音,十分认真坚决。灵魂不散不是因为怨念,乃是为了救赎!救赎,你懂么? 宁‘春’草啊了一声,你懂我不就应该懂么? 可姜维说……宁‘春’草喃喃道。 姜维见识拙劣。并非因为他技艺不‘精’,乃是因为他心里存着自‘私’自利,他心里装了太多的‘欲’望贪念,太多的‘欲’念‘蒙’蔽了他原本应当聪慧明亮的眼。他的心偏了,眼也就偏了。 心底的声音说完,那种‘抽’离的感觉就更明显了。 宁‘春’草一瞬间被不舍溢满。 她不知道这种不舍,是来自自己对另一个自己灵魂那种依恋,还是来自那个灵魂对自己躯壳的依恋。 留下吧,为什么一定要灰飞烟灭呢?咱们本就是一个人啊!共存之下,我并没有什么不适。宁‘春’草不由抱住自己的臂膀,像是想要抱住那个即将脱离开她的灵魂。 又像是那个灵魂抱住她的躯壳。 是能共存,但我带给你超脱常人的异能之时。也会带给你无法挽回的伤害。我只是前世的灵魂,生‘性’属‘阴’属寒。我离开后,你就是个完整正常的人了,前世已去。就让她随风去吧。已经够久了,再耽搁下去,我们真的分不开了…… 心底的声音分明有眷恋,却异常的冷静坚决。 宁‘春’草觉得。前世的自己,都冷静的不像自己了。 她笑了笑,分不开岂不更好?你就是我,你会给我带来什么伤害? 只是这次她没等到心底的声音回答她。只觉一身香风扑面,她的口鼻都被人用一方香的腻味的帕子给紧紧捂住。 宁‘春’草心头大惊,但在她搞清楚状况以前,便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九曲浮桥晃了晃,水面上的倒影也晃了晃。 恍如有两只蹁跹的燕子,扑棱棱振翅飞离,只在水面上投下一串的倒影。一晃而逝。 宁‘春’草醒过来的时候头有些疼。 但她的一地反应不是去‘摸’头,而是去‘摸’腰间。 果然,黄铜铃铛不见了! 再‘摸’袖中,短剑也没有了! 她这是落在了谁的手中?竟将她护身的东西,全都取走了?短剑也就罢了,能拿走她黄铜铃铛的人,必然是对她有所了解的人! 你还在么?宁‘春’草忍住头痛,喃喃自语道。 她记得,身体里那个将要‘抽’离的力量,还未完全离开的时候,她就被人‘迷’晕了过去。 那现在,前世的自己,走了么? 可是并没有声音来回应她。 她正担忧焦急之时,关着她的‘门’外却是传来了说话声。 莫看她只是个小‘女’子,可她在姜伯毅的心中,举足轻重。拿着他来威胁承安郡王和我大哥,那都是最好的。一个轻佻带笑的声音缓缓说道,更何况,她命里带着尊贵,日后必能凤仪天下。此乃我的断言,并非坊间误传。 甚好甚好,如此甚好!另一个人搓手说道。 宁‘春’草眯眼皱眉,说话的人是姜维?那另一个人是谁? 乃是姜维将她掳来的?难怪能将黄铜铃铛和短剑一起搜走,姜维自然知道她的本事。 她心中正思量,‘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耀眼的天光从‘门’外倾斜而进,从天光中走近的人,面庞拢在‘阴’影中,叫人看不清。 但宁‘春’草还是一眼就认出,跟在后头那人,那身形,正是姜维不错。 第253章 嫉妒 姜维,你这小人!你快放了我!宁‘春’草一面打量走在前头那男子,一面开口道。,最新章节访问:ШШШ.79xs。 姜维滑出袖中折扇,啪的打开来,在脸旁随意扇了扇,好不容易将你‘弄’出来,知道我冒了多大的风险,费了多大的劲儿?还没派上用场,我怎么可能放了你? 走在前头那男子定定看着她的脸,目光又一寸寸从她身上碾压而过。 宁‘春’草在他目光之下,心生尴尬,越发觉得厌恶烦躁起来。 真好看。那男子感慨道。难怪当初二哥向景珏讨要的时候,景珏说什么都不肯给,还险些同二哥打起来,呵呵,有这般美妾,也确实让人难以割舍。 男子说话间,又靠近宁‘春’草两步,伸手‘摸’上宁‘春’草细滑的脸颊。 他的手有些凉,手心里微微有黏腻的冷汗,这般贴着宁‘春’草的脸颊,缓缓抚‘摸’的感觉,叫宁‘春’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恍如被一条蛇爬过脸一般。 她立时挣扎着别过脸去,只是身上捆绑着的绳索,叫她颇为费力。 那男子见她挣动,勾着嘴角笑了笑,但笑意一点都没进入眼睛,是那种冰凉的。猎人看着猎物,猫看着老鼠一般的眼神。 他伸手捉住宁‘春’草的肩头,一把将她按倒在地上,你躲什么躲?爷夸你,赏识你,乃是你的福分!你不过是景珏穿过的破鞋。还当自己是什么贞洁烈‘女’呢? 宁‘春’草眯眼看他,贝齿微龇,像是暴怒前的小兽,正在打量自己的敌人。 好了,端王爷,留着她有大用处呢,您别逗她了。姜维上前,伸手将半蹲在宁‘春’草身边的男子给拉了起来。 端王? 宁‘春’草眯眼,原来这男人就是五皇子,如今被幽闭在端王府的端王爷? 可他长得同三皇子一点也不像呢,许是肖似母亲多一些? 宁‘春’草忽而发觉,自己如今心越来越大了,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情况之下,她竟还有淡然的闲心想这些?果然心‘性’气度什么的,都是阅历磨练出来的啊。被绑架的次数多了,就连绑架都可以看淡了。 想来也是可笑,她不过是商户人家庶‘女’,以往怎么也没想过,如此低微的自己,会成为这些王公贵族争相绑架的对象吧? 她这么想着,便不由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端王忽而呵斥道,并扬手一巴掌就要掴下来。 宁‘春’草皱眉闭眼。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 她睁眼去看,只见姜维紧紧的握住了端王的手腕,他嘻嘻一笑,端王息怒,毕竟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对待小娘子,特别是这种姿‘色’出众的小娘子,一定要温柔。 端王不悦,但似乎对姜维颇有顾及,闻言哼了一声,扯回自己的手腕。 姜维笑着在宁‘春’草身边蹲下身来,笑眯眯看着她,宁姑娘笑什么?这般淡定,莫不是觉得承安郡王和你的姜大哥,能来救你? 宁‘春’草看着姜维。啐他一口,呸,姜维,亏得姜大哥那么信任你,他是你大哥,是你的兄弟。你竟然如此对他,如此背叛他!你无耻! 姜维抹了把自己的脸,嘴角笑容却不变,他点头道:是,他当我是兄弟,处处压在我上头,一同到师父‘门’下,师父却处处偏袒他,好事儿都是他的,我们这些人就只能跟在他后头,捡些他捡剩下的残羹剩饭!就连师父的独‘门’秘籍,都只传授给他一个人。师父赐我姜姓。让我与他兄弟相称,可为何对我与对他如此大相径庭? 宁‘春’草皱起眉头。 哼,他唯我独尊惯了,从不将旁人放在眼里,更不将我放在眼里。我就是要让他知道,他早晚会败在我的手中,早晚要匍匐在我的脚底下!姜维敷粉的脸上,遮掩了他愠怒的神‘色’,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笑意。 你确定你说的是姜大哥?宁‘春’草轻嗤一声,为何你说的人,我从不认识?而我认识的姜大哥,同你说的,没有半分相似? 姜维哼了一声,他对你好,你自然只看得到他的好处,哪里能看到他对旁人的刻薄苛刻! 宁‘春’草摇头,你是因为嫉妒!你嫉妒姜大哥处处比你强,处处都超越你。这才在心中扭曲了他原本的面貌!嫉妒真是可怕,能将一个人变得如此狭隘! 你跟她废话什么?你不是说,拿她有用?三哥如今都已经监国了,你的计谋也得快这些了!还真等着他把二哥的翅膀党羽都剪除干净,稳稳当当的坐着皇位呢?端王不满的哼道,原以为燕王可信。不曾想,他竟是个墙头草,见三哥得势,立马就跑到三哥面前去献殷勤!呸! 姜维垂了垂眼眸,脸上浮现出讽刺的笑容来,燕王自然会当墙头草了。因为他所求的和自己并不一样。 燕王乃是要自己登上那皇位的,巴不得他们兄弟几个斗的厉害,最好你死我活,他只待坐收渔翁之利。所以谁一时占得上风,他并不在意。 而自己,却只想要个听话好控制的傀儡。端王自然比那狐狸一般的三皇子更为合适。 端王爷放心,姜维点头道,有宁姑娘在手上,您定然能心想事成,三皇子得意不到几时了。 最好如此!端王哼了一声,见姜维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他便转身提步先走。 待端王的脚步声远去。屋里只剩下宁‘春’草和姜维两人。 四目相对,彼此眼中都颇有撕了对方的冲动。 若不是你坏我的好事儿,姜伯毅也不能活到现在!姜维冷声说道。 你以为,凭你,能杀了姜大哥?宁‘春’草笑了笑,真是不自量力!有没有我都一样。 姜维伸手钳住她的下巴,冷冷看她,忽而他咧嘴笑了,不,不一样。如今你在我手中,怎么能一样呢? 宁‘春’草皱眉看他,你又在用命格的话。来招摇撞骗了?说到底,姜维,你不过是个骗子!你还算什么? 骗子?姜维立时眉‘毛’倒竖,我是骗子?我乃天兆最为年轻有能力的‘阴’阳师,可通前世今生,能观‘阴’阳两界。我是骗子?这话说的真是没水准。 宁‘春’草摇头,你有本事不错,你看出我的前世今生也不错。可你却说错了! 我说错了什么?姜维微微提高了些音调。 向他这般骄傲的人,最是受不了别人对他的质疑,尤其是对他所作出判断的质疑。那好似一种挑衅,一种亵渎。 宁‘春’草笑了笑。你说,我前世冤魂,迟迟不肯离开,乃是因为心怀怨恨,怨气不散,眷恋人世乃是为了报复。错了!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为了救赎!是为了避免灾难,为了救应当得救之人。想来,像你这般偏‘激’执拗之人,是不能理解的。 姜维嗤笑一声,笑话,一个冤魂,为了救赎而不肯离开?这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荒谬言论?牛鼻子告诉你的? 说完,他自己先摇了摇头,他心中明白,宁‘春’草如今大约是不可能再相信那些道士的话了。 公道自在人心,我说过,她就是我。我就是她。我自然明白自己在追逐什么。宁‘春’草毫不示弱的看着姜维,所以,你说的什么凤仪天下,我根本不信,也不会有那么一天,你拿来骗人的东西。早晚都会被人识破,再无立足之地。 姜维回视着宁‘春’草。 宁‘春’草在他的视线中,面‘色’越发坚毅。 姜维竟在一个小‘女’子的目光之中,心生窘迫。 这感觉不好!很不好! 他霍然起身,端王说的对,是该加快速度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姜维正筹谋之时,周家人也在筹谋。 周家的人接了别院之中的周静姝,来到承安郡王府上。 景珏原本不‘欲’叫周家的人进‘门’,叫‘门’房直接将人轰出去。可心念这件事一直扔在一旁置之不理,也是不妥,不如当面跟周家人说道清楚。日后再无瓜葛,一清二白的好。 这才叫人放了周家人进‘门’。 周静姝坐在马车里,心跳的很快,眼眶里似乎一直有泪在打转,但当着母亲的面,她一直没叫眼泪掉下来。 待会儿见了郡王爷。你好好认错服软,好好说,自己乃是被人陷害了,身不由己。周夫人一路都如此劝导,会示弱,会哭的‘女’子最是叫男人心软。郡王爷心一软,你不就留了下来了么? 第254章 上门求和 周静姝无声的摇头,眼眶越发酸疼。 他不一样啊,他的心肠是硬的,他的心是铁打的,他的柔软只为另一个女子。 倘若他会心软,当初就不会叫人将她拦在郡王府门外,说什么都不肯叫她进门了。 让府中上上下下都好好的看了一场她的笑话。如今马车行入郡王府,虽未下车,未见人,她都已经觉得坐立难安,浑身发烫,脸上窘迫了。 待会儿下了车,见了人,她只怕连头都抬不起来。 他若是会心软,难道不应当将事情遮掩起来?就算是为了搬倒二皇子,难道不应该先叫她进门再说么? 发生了这种事,要打要罚,她都任凭他。哪怕他当面骂她,她都一声不回的听着。 可他竟连一面都不肯见,家门都不叫她入。 今日母亲接了她来。乃是瞒着景珏的,只告诉承安郡王府的人说,是娘家人来商议。倘若是提了她也在马车上,是不是这郡王府的大门,她仍旧入不得? 周夫人见她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也知她心中不好受,长叹一声,拍了拍她的手。 周静姝一路没有哭,这会儿眼泪却实在忍不住,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自从她在二皇子府上出了事。所有的人都嫌弃她!连哥哥嫂嫂都嫌弃她,就连家中下人都唯恐避她不及。如今还能一如往昔待她的,也只有母亲了。 周静姝扑倒在周夫人怀中。 周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好了,到了。” 马车停了下来。 郡王府的管家在马车外候着。“周大郎君里面请。” 来的并非周将军,而是周将军的长子,周静姝的长兄。 这事儿原本应当周将军出面。可如今三皇子监国,他们又都是效力三皇子的,这时候因为儿女私情之事,闹僵了对大局不利,三皇子想来也会气恼。 更何况,这实在不是件光荣的事儿。周将军峥嵘一辈子,这种事儿只会叫他脸上无光,没脸见人。 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叫我见了承安郡王怎么说?只怕他一个晚辈,戳着我的脊梁骨骂,我都没话回嘴!我不去!要我说,就直接拉去浸猪笼算了!” 这当然是气话,周夫人哭了好几场,他才点头叫长子代他去。 周家大郎下了车。 周夫人和周静姝也在丫鬟的搀扶下,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管家一瞧见周静姝,就瞪大了眼睛,张开了嘴,一点儿都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哟,这……” 他话未说出口,周静姝已经臊的将脸埋在了胸前。更是侧身躲在周夫人身后。 周夫人脸色黑了黑,很是不悦的看了那管家一眼。 郡王府的大管家,会连惊讶都遮掩不住?分明就是诚心给人难堪! 管家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母女两人。咽下了口中的话,伸手做请道:“郡王爷正在花厅里等着呢,您这边请。” 花厅中,景珏瞧见周静姝,冷冷的嗤笑了一声。 周静姝立即缩了缩脖子。躲在周夫人身后,好似生怕景珏会跳起来打她。 可景珏坐着,连动都没动,没有起身,目光更是从她身上一扫而过,再不看她。 这反倒叫周静姝心中越发难受又难堪,忽视比恼怒怨恨,更叫人觉得烦躁不安。 他连恼都不恼她了,不就是完全不在意她了么?什么情况下才会完全不在意?就是两个人再无瓜葛,再没有关系的时候啊。 周静姝嗓子微微有些疼。泛酸的疼。 “周郎请坐吧,”景珏缓缓开口,神态傲慢冷漠,“原本不欲再同周家人来往,但有些事情,总拖着不好,还是当面说清楚,做个了结,对彼此都好。” 周家人虽然见景珏如此无礼,但此时他们理亏。也不好挑剔,周大郎君和周夫人都在客座上坐了下来。 周静姝正要在一旁坐下之时,旁边奉茶的丫鬟,却猛的身子一歪,一碗茶哗啦泼在了她要坐的椅子上,还险些将茶水溅在她的身上。 周静姝脸上难堪,心中恼怒,压低声音呵斥道:“你干什么?!没长眼睛么?” 小丫鬟连忙躬身请罪,“郡王妃赎罪,婢子。婢子不是故意的……婢子愚笨……” “爷看你真是蠢得不可救药了!”景珏冷哼一声,开了口,“这里哪有什么郡王妃?你眼睛瞎了么?” 小丫鬟噗通跪地,诚惶诚恐的叩首道:“是,婢子眼瞎。这里没有郡王妃,婢子不仅眼瞎,口也拙。” 那丫鬟一面请罪,一面啪啪,给了自己两个嘴巴。 虽然听着不甚疼,但周家人的脸色越发难看,周夫人更是脸黑的能滴出墨来。 周静姝委屈不已,他竟和一个丫鬟一起欺负她,羞辱她!太过分了!一夜夫妻还百日恩呢!他八抬大轿娶她回来,如今却连一点点旧情。一点点夫妻之恩都不顾念么? “退下去领板子吧。”景珏挥手道。 那丫鬟连忙颔首谢恩,要挨打还颇有些高兴的样子。 好似能羞辱了周静姝,挨打都值得似得。 周夫人不由扶额,这女儿在郡王府的人缘,究竟是有多差? 周静姝不好意思再坐。只好垂头站在了周夫人身后。 周大郎君清了清嗓子,“原本应当去同睿王爷说的,但睿王府如今还有兵把守……” “不用同我爹说,且如今他也不是什么睿王爷,他的王爵封号已经被先帝爷罢黜了,周大郎君忘记了?”景珏不耐烦的打断周大郎君的话。 原本这是十分无礼的行为,可周大郎君却只能忍气吞声的连连点头应和。 “我如今已经是郡王,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能做得主。如今这事儿,我能给个了解,你们也痛痛快快的给个答复,也就莫要别别扭扭的拖着了。”景珏说话间,根本就不看周静姝。 尽管周静姝的目光一直眷恋无比的落在他的身上,他的脸上。他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一般。 “呃,这……人生在世。难免都会犯错。且像咱们这样的人家,身居高位,被小人嫉妒算计也是在所难免。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旁人惦记总是防不胜防。”周大郎君缓缓说道,“小妹这次也是被人给算计了。吃了亏,要说,她也是无辜受害……” 周大郎君说着,景珏便笑了起来,他笑声回荡在花厅里头,叫周大郎君颇有些说不下去。 “被人算计?无辜受害?”景珏挑着眉毛,面上笑的极为讽刺,“这话周大郎君是如何说出口的?不嫌寒颤?你们周家人,不会是到现在还不明真相的吧?要不我还是当面跟你们说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会儿事儿吧?” 周静姝的手不由的攥紧了周夫人的衣裳。 如今天气热,衣裳都十分单薄清爽,她不防备抓了周夫人的肉,手劲儿又大,周夫人疼的嘶了一声,脸色越发难看。 周大郎君又不傻,自然早就明白了其中缘故,如今如此说,不过是叫小妹脸上更好看些,揣着明白装糊涂。 周静姝在景珏嘲讽的目光之下,有些站不住脚,她咬了咬牙,忽而上前一步,颤声质问道:“景珏,不要说别的,你就明白告诉我。倘若,当初发生这事儿,受了侮辱,受了害的不是我,是宁春草,你也会这般对她么?” 周静姝不提宁春草也罢。她吐出宁春草这个名字来,就好似拿着一根刺,深深的扎进景珏心中。 景珏立时拍着椅子扶手,身子一震,眨眼间来到她面前。伸手紧紧扼住她的咽喉,“你还敢说?!是你险些害了她!如今倒还敢提她的名字?!她如何得罪过你?倘若不是她平安无事,你以为,你如今还能活生生的站在这里?!你若是害她被人碰了一根指头,我必然活剐了你!” “放手!放手!”周夫人眼见周静姝脸色涨红,气息困难,几乎要被他掐的翻了白眼,忍不住上前撕扯他的手臂,拍打他的手。 周大郎君也黑着脸站了起来,但他知道当着周家人的面,景珏不至于真的掐死周静姝,他没有上前,只思量着这事儿怕是不能善了了。 景珏果然松手放过周静姝。 周静姝跌坐在地,揉着咽喉,咳嗽连连,咳得眼泪都彪了出来,“原来我和她差了这么多……我害她,不行……她害我就可以……” 她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道。 周夫人蹲在她身侧,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既觉得她该受些教训,该收敛些,又觉得她实在委屈,承安郡王实在欺人太甚。 “事已至此,再讨论前因后果,也是晚了,不管怪谁,受害的都是小妹。哦,还有郡王爷您。”周大郎君僵硬说道,“好在二皇子也因为这件事,收到了不小的惩治!想来,监国的三皇子如今,也是希望咱们两家能和睦的。” 动之以情不行,两人之间看起来,是妾有意郎无情。周家大郎立即搬出了三皇子,搬出了朝政大局试图压住景珏。 第255章 姜维放饵 景珏嗤笑,“周家人都是如此厚颜无耻的?也难怪周静姝能厚着脸皮活到现在!倘若我是她,早就拿根绳子,勒死自己了!还敢踏足我郡王府的门,也不嫌臊得慌?我若是周家人,有这般丢人现眼的女儿,早就断她的腿,夺其姓氏,断其瓜葛,绝不沾染她分毫!许是周家家教本是如此吧,这时候还能搬出三皇子来?你们有脸叫这事儿弄得更张扬些,我还没脸应呢!” 以往只觉景珏跋扈嚣张,从来不知道,他这人的嘴是这么毒的。(#……)! 他这几句话,骂的周大郎君和周夫人都有些摇摇晃晃,站不住脚。 周静姝更是大受刺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抬脚就要往柱子那儿跑。 景珏伸手抓过只茶盏,砸在她的脚底下,叫她猛的踉跄,“要死出去死,别死在我郡王府上!我,嫌脏!” 周静姝脸上煞白片,身子软,眼睛翻,登时晕了过去。 周夫人上前抱住女儿,扬声就要哭。 “若闹,滚出去闹!郡王府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景珏面色冷漠,冲外头喊道,“来人,将周家人给爷扔出去。” 周大郎君连忙拱手,“不闹不闹!今日来,就是好好说话,好好商量的,我们不闹。亲,别哭了!” 周夫人哽咽忍住嚎哭声,手中摇晃着周静姝,将她唤醒。 “我还是那句话,我不逼她死,我给她留有活路。”景珏看着周大郎君,“我休妻,你们周家的女儿,你们领回去,日后再不相干,你们是将她养到老也好,另择婿二嫁也好,都跟我没有关系。若是你们不肯,那就拉去浸猪笼,别污了我的名声。” 景珏说完,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就这两条路,你们选吧。” 周大郎君垂眸叹了口气,看景珏的态度,是没有三种可能了。 他这小妹,当初被景珏追到门外头大骂,名声已经在京城弄臭了。原以为能嫁入郡王府为妃,乃是时来运转。不曾想,她自己竟又把自己折腾进去,这时候,去亲近二皇子做什么?既知道宁春草是景珏的心头肉,还不躲着点?巴巴的送上去,把自己给坑了吧? 男人和女人的思路是不同的,周大郎君并不觉得景珏喜欢宁春草有什么不对。 身为男人,他十分理解家花不如野花香的道理。在他心中,正妻就是端庄贤淑,管理后宅,相夫教子的。至于男人在外头有多少红颜知己,那正妻都是不能过问的,这才是正妻的风度。 显然自己的小妹这事儿上就犯了糊涂。 “我知道了,只是……”周大郎君的话未说完,外头便有小厮,急急忙忙的闯了进来。 “郡王爷,爷,不好了……”小厮气喘吁吁的断周大郎君的话。 周大郎君面上不满,这郡王府的规矩也不过如此,主子们正说着话,哪有下人敢这般冒冒失失闯进来的?点儿礼教都没有? 景珏瞧见这小厮,却是立时神色郑重的站起身来,“怎么不好了?” 他认得,这是他派去随时留意睿王府,随时传递睿王府消息的小厮。是睿王府出事儿了? “是,是宁姑娘……不见了!”小厮急道。 景珏心头大惊,当时拳头便攥紧,手背上的血管更是根根都崩了出来。 他不理会周家人,迈步就往外走去。 “诶,咱们的事儿还没说完呢!”周大郎君喊道。 景珏面快步行去,面对管家吩咐,“修我已写好,叫她签画押,从此各不相干!将无关的人扔出郡王府。若是不肯签,直接拿白绫勒死!若我回来,事情还未了解,你们都提头来见!” 话落地,他的身影也已经出了院子。 好了,这下不用商量了。 管家面无表情的寻出休呈上,“周大郎君,周家夫人,周家娘子,请不要叫小人为难了?” 周夫人气的仰倒。 周大郎君面色铁青。 周静姝掩面哭泣。 可郡王府的管家,依旧是张木然的脸,推了推休道:“请!” 周静姝想要上前撕了那修,被周大郎君耳光扇倒。 周大郎君真是气急了,这巴掌扇的极重,周静姝半边脸都木了,整人扑倒在地毯上,只听得耳中嗡嗡直响,挣扎了两下都没爬起来。 “你疯了?!”周夫人指着周大郎君呵斥道,“她是你妹妹!” “我没有这样的妹妹!是不是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定要人家拉着你去浸猪笼,拉着你去上吊,你才满意?!”周大郎君立时吼了回去。 周夫人怔住,半晌才缓过口气来,掩面呜呜哭了起来。 周静姝连哭都忘了,满口的血腥味,牙齿好似都被哥哥耳光扇的松动了,耳朵里只有嗡嗡声,眼前只有景珏听闻宁春草出事时,那种愤怒焦急的神情。 原来他的心不是冷硬的,他会关心人,会惦念人,只是那人却不是她而已啊…… 周大郎君抓起地上的周静姝,捏着她的手在休上落了名,捏着她的指头按了指印。 “周大郎君,您这样……”管家微微皱眉。 “从此两不相干,我周家的女儿,我们自己处置!”周大郎君冷哼声,面如数九寒天,胸膛起起伏伏,真是气得不轻。 将休拍给管家,他扬声喊过两周家的丫鬟,叫丫鬟缠着周静姝,背着手,头也不回的离开。 周夫人面哭,面跟在丫鬟们身后,看着女儿失魂落魄的样子,她这做娘的心中也是犹如针扎般。 “将她送回到家庙里,留丫鬟伺候她,让人守着,别让她逃出家庙!日后……日后……”周大郎君没有回头,背着身子在马车外头吩咐道,“日后就由她自生自灭吧。” 说完,跳上马车,长出口浊气。 周家的马车晃晃荡荡出了承安郡王府。 郡王府的下人们不由击掌欢呼,庆幸再没有这般恬不知耻的妇人败坏她们郡王爷的名声了。 而他们的郡王爷,此时根本就顾不得上惦记周家这点儿破事儿。 他大白日甚至都不避人,直接冲进睿王府。 睿王爷同姜伯毅正站在议事厅里,面色紧张的说着什么。 他见状,上前冲姜伯毅就是狠狠拳。 姜伯毅自然能够躲开他,可他却不偏不倚,生生受了。 “你说你会保护好她,你将她保护到哪儿去了?”景珏厉声喝问道。 姜伯毅没开口,沉默承受着他拳跟着拳而来的痛击。 “珏儿!景珏!”睿王呵斥,“你给我住手!” 景珏完全不理会他,只将越来越快,越来越重的拳头砸在姜伯毅的身上,脸上。 姜伯毅都受了。 “你住手,如今当务之急,是寻出宁姑娘在哪儿?被谁掳走了,而不是怨怪旁人的时候!更何况,宁姑娘不见的时候,姜阁主根本不在府上!”睿王爷上前挡开景珏。 景珏揍人也就罢了,姜伯毅分明能拦住他,或是躲开他,可他却偏偏面无表情的忍受着,这不叫人的人更生气么?! 睿王爷心中气恼,两的,都不叫人省心。平日里都是精明过人的人,怎么碰到宁春草的事儿上,就这么拗呢? 景珏怒色不减,姜伯毅也不辩驳。 睿王爷生怕自己拦不住,又发生那晚上的情形,如今宁春草不在,两人若是真闹恼了,只怕没人拦得住吧? “郡王爷,信!有信给您!”有小厮瞧见屋里头情形,不敢贸然进去,生怕这战火波及了无辜的自己,只探头探脑的在门口说道。 景珏皱眉,狠狠眼瞪过来,“什么信?怎么送到这儿?” “是送到郡王府上的,可管家担心是急事儿,就叫送过来了。”小厮这才迈步进屋,双手奉上信。 景珏皱眉。 姜伯毅瞥了眼,这么眼,叫他浑身紧,“这是姜维的迹。” 他伸手就要夺信。 景珏蹭蹭后退数步,“给我的信,你看什么?!” 说着他开信封,取出信笺来。垂眸视线飞快掠过信笺,他目中微微泛红,啪的将信摔向姜伯毅的脸。 轻飘飘的信纸,这会儿却灌注了力量,如同木板铁片样,向姜伯毅拍来。 姜伯毅伸手捏住信纸,皱眉看去。 “郡王爷鉴,宁春草在我手上,若想她平安无事,同姜伯毅道,城外十里杏子林见。” 第256章 拿命换人 是姜维的字迹没错。 姜伯毅将信笺递给一旁的睿王爷。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是不是你害了她?”景珏冷声问道。 姜伯毅嘴唇紧抿,心下难安。 他太了解姜维,也了解姜维那些手段。宁春草落到姜维手中,确实十分危险,也叫人心惊胆战。 景珏冷哼一声,提步就走。 姜伯毅立时握了握腰间佩剑,迈步跟在他后头。 “不如多派些人同你们一道吧?”睿王爷从信笺中抬起头来,问道。 “不必。”两人异口同声。 彼此对望一眼,又皆转过脸去。 姜伯毅开口道:“姜维此人多疑狡诈,若是叫他发现我们带了人,只怕他会对宁姑娘不利。” “那你们两人应邀而去,他定然早有准备,只怕是……会中了他的圈套啊?如何能救宁姑娘出来?”睿王皱眉担心。 景珏哼了一声,“要走快走,耽误时间!到了在见机行事就是,总不至于两个人对他一个,还叫他处处得逞的!” 说完,也不再理会睿王,大步而去。 姜伯毅拱手对锐王道:“王爷放心,我们会小心。” 说完。也飞快离开。 睿王微微点头,“两个对他一个?”他反复念叨着景珏临走的一句话,不由微微点头,这么说来,在对付外人的时候。景珏还是不由自主的将姜伯毅当做了自己人了? 如此看来,如今这件事似乎只是件坏事,却又带来意料之外的好处呢…… 城外十里杏子林。 密密匝匝的杏树枝桠,掩映着阳光,叫树林里头显得十分阴翳。 阴翳中。更有诡异的寂静。连声虫鸣鸟语都不闻。 旁处皆有一阵阵嘹亮的蝉声不绝于耳,这杏子林里,却像是一只蝉都没有,静的让人心底发毛。 两人将马匹留在林自外头,小心翼翼的踏入林中。 整个林子里便只听闻道两人脚步落在枯枝败叶。和草丛上的声音。 “你发觉什么没有?”景珏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 姜伯毅微微点点头,“是,四周弥漫一种死气……” 景珏深吸了一口气,“他引我们前来,不是光是为了除掉你吧?” 姜伯毅侧脸,看了看景珏,轻笑一声,“应该不是,若是为了除掉我,没必要叫你也一同来,倒是凭白给自己添个阻力。” 景珏冷哼一声。 两人半晌都没有再开口。 周遭只是隐约有杀气,可根本看不到埋伏的人藏身何处。 杏子林里安静的,像是除了他们两个,根本没有旁的活物。 就是这种感觉,才叫人没着没落的心里发毛。 “若是,”景珏轻轻吐出一口气来,声音很低很低的说道,“若是有机会,你就带着宁春草离开,我掩护你们。” 景珏说完,林子里像是忽而明亮了几分。 姜伯毅侧过脸,诧异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景珏有些羞恼,“你是听不懂。还是没听到?” 自然不是,姜伯毅既听清楚了,也听懂了。景珏的意思是,倘若有危险,他留下来。叫自己带着宁春草逃命。 “不是,只是没想到。”姜伯毅说道。 景珏扯了扯嘴角,“这有什么想不到……” “你知道,十年前……” “别说。”景珏立时打断姜伯毅的话,“她告诉我了,十年前,是你。也说了,倘若事情了结后,我要杀你,她绝不拦着!” 姜伯毅垂头笑了笑。笑容在这阴翳的树林中,有些看不清。 “她还说了,这十年,你也并不好过。”景珏咬了咬牙,“天道自有惩罚!我答应她了,在事情了结之前,绝对不再提这件事,不会为此事为难于你。我会信守对她的承诺。” 姜伯毅看着景珏,没有说话。 就算是答应了宁春草,不会为难他。这和他愿意留下来掩护相比,也相去甚远吧。他分明在顾左右而言他。 十年前的事情,在此情此景下,被言论出来。 两个人的关系非但没有疏远,反而好似莫名的就心意相通了。 “你答应我,会对她好。”景珏垂眸认真说道。 姜伯毅低头轻笑一声,“你觉得,我还能走进她的心里么……” 景珏闻言,微微一僵,转过脸去看姜伯毅。 “待会儿。若是有机会,你带春草离开,我掩护。”姜伯毅认真的说道,“她叫我姜大哥,却叫你景珏。这就是区别。” 景珏面上有些怔怔的,好似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明白了他一直都隐隐约约知道,却又总会去怀疑的东西。 可他又好似不明白,他和姜伯毅不是仇人么?不是敌手么?什么时候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变得如此融洽了? 不过在这阴翳的杏子林里头,可是在不是想问题的好地方。 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笑声由远及近的传来,好似杏子林的树叶枝杈,都随着这笑声微微的震颤起来。 姜伯毅和景珏立时浑身戒备。背靠背,四下望去。 两个人都是打小习武之人,他们都十分清楚,在作战之时,自己的后背一定不能交给信不过之人。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别人,就如同将命交给了别人一般。 可此时,他们竟意外的十分默契,又彼此信任。 连这份信任,都来得莫名其妙的。 随着笑声的靠近,杏子林里更加阴沉,阴沉沉的像是夜色来临,像是骤雨即降。 姜维一身白衣,手中持一把白色折扇。 在一片阴沉沉中,显得格外扎眼。 “就知道拿住宁春草是最有用的,一提她,你们肯定会来!”姜维折扇半遮着脸,“什么叫英雄难过美人关?就是说你们这种人!” 说完,又是一阵笑声。 “姜维,少废话。春草人呢?”景珏喝问道。 姜维摇了摇折扇,“别着急嘛,我许久都没有见过我大哥了,今日好不容易借着宁春草才见到,这还不得好好叙叙旧啊?” 姜伯毅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眼前的人是他一直当做弟弟护着,信任着的。可这个人,却不声不响的背叛了自己,勾结了外人,还陷害自己,夺取了他阁主的位置。 如此相见,应当分外生气,分外眼红才对。 可他脸上却什么都看不出来,只有一片平静,“我们之间不管有什么仇怨,都和旁人没有关系,不要牵涉无辜之人。你想杀我,想要阁主的位置,咱们两个人,好好谈。放了宁姑娘。” 姜维嘻嘻的笑,“那可不行!我可舍不得!我更舍不得杀哥哥你呀!哥哥你乃是咱们凌烟阁最厉害的杀手,当年接的第一宗活儿,就是行刺睿亲王……哦,呵呵,虽然任务失败了,但也杀了睿亲王的爱妻,对睿亲王造成了莫大的打击。没有当年的事儿,勾起先帝怀疑,陷害睿亲王之举,恐怕进行的也不会那么顺利。” 景珏面色很冷。但他并未冲动,他轻嗤一声,“姜维,有些伎俩用一次就够了,再用,就是傻了。你以为如此,这就能激怒我,让我和姜阁主翻脸么?” 姜维皱了皱眉,“姜阁主”的称呼,让他脸色如天色一般阴翳了几分。这个称呼。这段时间,一直都是自己的。可为什么,当听到景珏用这个称呼对姜伯毅的时候,他会觉得更加顺耳妥帖呢? “呸,姜阁主?姜阁主在这儿站着呢!”姜维哼道,“他不过是个丧家之犬,如今尚有些用处,我才留着不杀,我故意留着他,又怎会去激怒你,叫你杀他?” “姜维,你是爽快人,别兜圈子,如何你才肯交出宁姑娘?”姜伯毅沉声说道。 姜维点点头,“你的脾气还是一点儿不变啊。” 景珏握着剑的手,因为怒气而微微震颤,他真恨不得立时上前去削了姜维,可想到宁春草还在他手中,又不得不忍耐着。 “想要宁春草好好的,那就替我做一件事。”姜维啪的合起折扇,拿扇子敲着手心道,“去杀了如今监国的三皇子,用三皇子的命,换宁春草。” 第257章 我答应你 你做梦!景珏立时说道,真是痴心妄想。。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ШЩЩ.79xs。 诶,这怎么能是痴心妄想呢?其实咱们都一样,不论谁做皇帝,咱们都是为人臣的,太过英明睿智的皇帝,对肱骨大臣来讲,并没有什么好处。反倒是那种有名无实,庸庸碌碌没有本事的皇帝,对咱们来说。才是最有利的!姜维笑着说道。 那是你心思不纯,莫要将我们同你‘混’为一谈!景珏呵斥道。 姜维摇头,叹息道:唉,景珏,你还是太天真。强君无权臣,臣强则君弱。自古以来都是如此,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不过是比你们想的多了点,有什么错呢?起码我没有想过要改天换日,比燕王一党还差得远呢? 景珏冷哼,你也就只配和燕王相比了。 姜维连忙拱手,摇头,不配不配,我可不敢同燕王相比。燕王才是真英雄,真豪杰呢!看五皇子听话。虽狠,却没有什么城府,好控制,便扶持五皇子。见三皇子得势,转脸就去讨好三皇子。这脸变得,比唱戏都快。这是真本事!更何况,能将一个秘密隐瞒下来十多年,不叫人发现,将自己的心思藏匿十几年,这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燕王就办到了,这还不是真本事? 姜伯毅和景珏都眯眼看着姜维,知道他话只说了一半,即便不问,他也会说完。 两人抿嘴不言。 姜维果然兀自说道,哥哥不是一直好奇,十年前,究竟是谁买凶,叫你行刺睿王么?当时睿王查出的结果乃是造反的怀王! 听闻十年前的事,景珏的手还是不由握紧,周身的血好似都流的更快了。 其实不是,不是怀王,而是燕王!而且,当年造反的主谋也不是怀王,是燕王!怀王不过是个愚蠢的替死鬼而已!燕王将所有人都骗了,骗过了先皇,骗过了睿王爷,也骗过了你们。姜维得意的笑了,你们说,燕王这么厉害,我能比得上么? 姜维见景珏双‘唇’紧抿,似是在努力隐忍怒气,更笑着对他说,哦,对了。其实景瑢也是早就知情的呢!这话还是我从景瑢口中套问出来的。郡王爷,您一直当景瑢是好兄弟,至‘交’好友,呵呵,这种被信任之人背叛的感觉不好受吧? 他话音落地。景珏立时提剑而起,剑尖直指姜维面‘门’。 姜伯毅也顺势而上。 姜维却将手中折扇啪的打开,折扇上猛的‘激’‘射’出数根牛‘毛’一般细细的银针。 银针上泛着点点幽蓝的冷光。 针淬了毒!姜伯毅提醒景珏道。 两人翻身避开银针。 姜维却翻动折扇,口中念念有词。 一片‘阴’翳的杏子林里,他手上莹白的扇子不断翻转,却将这片林子‘弄’得更加‘阴’气森森了。 林间像是忽而起了浓浓的大雾。 雾气之中,有许许多多看不清的身影晃动。 这些身影,像是从地底下,从枯枝败叶底下爬出来的一样。 随着雾气的加重,越来越多的身影围拢过来。 这是什么东西?是人是鬼?景珏看着那越聚越多的身影。惊诧问道。 姜伯毅皱眉,引兵决?这是鬼兵,姜维偷学了引兵决? 他四下看去,却哪里还有姜维的影子? 姜维一袭白衣,本是最为扎眼。可在这一片浓雾之中,他却像是莫名的消失了一般。 倒是那些被他召唤出来的鬼兵,越来越多的聚集在他和景珏的周围。 既是鬼,‘阴’阳两隔的,也动不了咱们吧?景珏的话音刚落,就感觉自己的肩头,被人撕扯了一把。 那种痛,同人的撕扯乃是不同的,好似一把就深入皮‘肉’骨髓,像是要把他的骨头都从‘肉’里扯出来一般。 他恼怒的低喝一声,翻身而起。手中长剑向身后那鬼兵挥去。 长剑煞气满满,剑身上灌注着力道,看似势不可挡的一剑,却从那鬼兵身上凭空穿了过去。 那鬼兵的身影,像是雾气被打散。但很快又聚集起来,仍旧扑向景珏。 什么东西,竟打不死?!景珏惊怒。 姜伯毅也震‘荡’开长剑,用自己的真气将周遭的鬼兵震散,但不过是一时的。因为雾气还在,鬼兵会以很快的速度,再次聚拢,仍旧毫无畏惧的向他们涌来。 他们本来就是死的,怎么可能打死?姜伯毅一面不断震‘荡’着雾气,一面说道。 鬼兵似乎越来越多。 两人却不能有效的遏制,景珏不仅肩头被抓了一把,脚腕,小‘腿’,甚至手腕上都被鬼兵抓过了。 虽未见血。可那痛感却是清晰的,甚至比见血的伤口还要疼,除了疼,更有一种火烧火燎的感觉遗留在上头。 这叫他心中越发的焦躁烦闷。 咱们就一直这么打?那不得累死?景珏吼道,你和他师出同‘门’,他的招数你不会破解? 姜伯毅沉默了一会儿,这是他偷学的功夫,我没学过。 景珏无奈翻了个白眼,那你可有办法破解? 破解之‘门’,应当在姜维身上。姜伯毅沉声说道。 呸。这我也知道!景珏心绪已经被鬼兵扰‘乱’,气息逐渐不稳。 在姜维身上?那怎么破解?他们根本看不到姜维在哪儿,但是缠,都要被这些鬼兵给缠死了好么?!以前怎么不知道姜维这么厉害? 别徒劳了,你们的‘精’力是有限的。鬼兵却是无限的。姜维的声音,冲破浓浓的雾气,传入两人耳中。 却根本无法分辨出,他声音传来的方向,好像四面八方都是他的声音似的。 只要大哥答应去行刺三皇子。扶持五皇子登基,我就放过你们,也会放过宁‘春’草!姜维笑着说道,很划算是不是?三皇子和五皇子,对你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呀? 姜伯毅和景珏都没有妥协的意思,尽管两人都有些疲累,但谁都没有开口。 你们若是不答应,就算不会累死在这儿,也会失去宁‘春’草的,姜维缓缓说道,毕竟她那般美丽,叫人望之都忍不住心跳。这么美的‘女’子,世间有几个男人能拒绝得了呢?更何况是叫大哥你魂牵梦绕的姑娘,落在我的手里…… 他话未说完。景珏气血大‘乱’,噗的吐出一口血来,我杀了你…… 好,我答应你!姜伯毅立时喊道。 你答应行刺三皇子?姜维又问了一遍。 姜伯毅收剑点头,是。我答应! 好!姜维抚掌而笑。 浓雾渐渐散去,那蜂拥的鬼兵像是被什么力道牵引着,又一个个钻入了底下。 只是离开时,他们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十分吓人。叫人的耳朵倍受折磨。 好一阵子,这鬼哭狼嚎的声音才渐渐消弭。 ‘阴’翳的杏子林,也明媚光亮起来。 黄昏的阳光穿过枝桠密叶,细碎的落在林中,透出斑驳光点。 适才杏子林中发生的一切。好似一场梦境,一场幻觉一般。 若不是景珏‘胸’前还沾着血,身上被抓过的地方,还火辣辣的疼着,这一切真的好似没有发生过。 好。我信哥哥,也请哥哥信我。你既答应,我定保证宁姑娘平平安安。我给你们三日时间,三日后,我要看到结果。否则……姜维用折扇半遮着脸。不怀好意的窃笑。 我现在就杀了你!景珏提剑刺向姜维。 姜维折扇一挥,又‘激’‘射’出数枚牛‘毛’般细的暗器。 景珏受了伤,行动迟缓。 姜伯毅翻身而上,携着他飞快躲过暗器。只是两人的姿势都有些狼狈。 姜维笑了笑,被鬼兵所扰的时候,心神大‘乱’,气血上涌,你险些就走火入魔了!如今还是好好平心静气,以养经脉吧! 姜维笑着,大摇大摆的离开。 景珏‘腿’一软,向地上扑去。 姜伯毅背着景珏,一步步离开杏子林。 出了杏子林的时候,景珏已经有些昏昏沉沉了。姜伯毅将他放在自己跟前,两人共乘一骑,嘚嘚回城。 景珏一路上都没说话,直到到了郡王府‘门’口,姜伯毅翻身下马,正‘欲’扶他下来的时候,他才眼眸半眯,喃喃问道:为什么……为什么答应? 姜伯毅看他一眼,将他从马上拽下来,那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办? 杀了他。景珏说道。 姜伯毅点点头,好主意。 景珏气的冷哼。 我不答应他,只怕现在咱们还在杏子林里跟鬼兵纠缠。哦,不是我们,是我,你估计已经死了。姜伯毅面无表情的说道。 景珏想瞪他,可这会儿连跟人瞪眼的力气都没有,你才死了! 我死了,谁扛你回来?连个能给你收尸的人都没有,你该庆幸我活着。姜伯毅轻嗤道。 第258章 计谋 他说完,真将景珏扛在肩头,一步步往内院走去。.最快更新访问:щщщ.79xs。 别别……你还是背着我吧,或者叫他们抬个轿子来,扛着,太,太疼了……景珏‘抽’气连连的说道。 被鬼兵抓过的地方,分明看不见伤痕,却疼的要命。 娇气!姜伯毅评价道,并不按他说的做,仍旧这么着,将他扛回了书房。 景珏在心中骂娘。可这会儿没力气跳起来和他打一架,只能忍气吞声。 姜伯毅将景珏安置好,又给他把了脉。 你气血大‘乱’,受了内伤,需得好好调养,这两日就在‘床’上静养吧,尽量不要下‘床’。姜伯毅沉声说道。 景珏一把握住他的手,你要一个人去行刺三皇子? 你想和我一起去?姜伯毅看他。 呸,想得美!你不能这么做!景珏努力瞪大眼。 姜伯毅回看他,你不想救‘春’草了? 景珏咬牙,当然要救,但也不能任凭姜维摆布啊!五皇子气量狭小,根本不是为君的料!三皇子有勇有谋,又有德行……你,你就算是个杀手,也不能是非不分吧? 姜伯毅伸手拉开景珏握在他手腕子上的指头,你说错了,我不是是非不分。 景珏看着他。 杀手。本来就没有是非。 你! 景珏被他气得,气血‘乱’涌。 一点定力都没有,一两句话都被气得血气逆行,我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活这么大了?姜伯毅弯身,又在景珏身上各处‘穴’位。戳了一通。 景珏不知这叫什么手法,只觉他手指戳上来的时候特别酸疼沉重,可等他戳完,又十分舒服。 从小到大,只有我气别人,别人敢来惹我?哼。景珏翻了翻眼皮。 姜伯毅点头,幸而我没有你这般出身。 你这话什么意思?!景珏哼道,还想打架? 姜伯毅看着他轻笑,我行,你行不行? 景珏抿嘴,欺负人是不是? 好了,你好好休息,要谨遵医嘱!姜伯毅说完,转手要走。 景珏连忙唤他,你你你,你去哪儿?我的话,你听了没有?不能上了姜维的当啊! 姜伯毅转过脸来,漠然的看着景珏,是不是所有蠢的人,都觉得别人跟他一样蠢? 若非是浑身疼得太厉害,他又没有一丝力气,景珏保证,他一定从‘床’上跳起来,将姜伯毅打的他娘都不认识他! 有这么当着面损人的么?! 十年前,燕王做下这一切,十年后,他又卷土重来。我们不过都是被他利用的人。姜伯毅面无表情的说着,十年前被他利用,十年后,被他陷害。叫我自责十年,如今是该还给他的时候了。 景珏错愕的看着姜伯毅,你,你要去杀燕王?不是要杀三皇子? 你是不是傻?姜伯毅看着景珏。 景珏咽了口唾沫,我不跟你计较,等我伤好了,我再跟你算账! 燕王雇凶刺杀你爹。而凶手误杀你母亲,你不想找那雇凶之人报仇?姜伯毅眯眼看着景珏。 景珏脸‘色’一凝,点头,必当手刃他。 好,那我等着你。姜伯毅点头,你先养伤。三日时间,我必定能探出姜维将‘春’草藏在了哪里。 说完,他大步离去。 书房里还留着两个男人不同的气息。 景珏望着已经关上的房‘门’,轻叹一声。 人生还真是变幻无常,以前,他怎么也不能相信,他竟然能同十年前的凶手,如此相安无事的共处吧? 都是因为那个人……那个看起来纤细羸弱,实际却带着莫大力量的小‘女’子…… 宁‘春’草,你现在在哪儿?你可还好? 给别人的人生带来莫大改变的宁‘春’草,自己的人生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曾经是商户人家备受欺凌的庶‘女’,怎么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能有这般待遇被人喂饭。 这位姐姐,我有手有脚,你这么喂我饭,我真的吃不下去。宁‘春’草看着面前的丫鬟,皱眉说道。 那丫鬟点点头,我知道娘子别扭,我也别扭。可是阁主吩咐了,不能放了娘子,娘子会跑的! 宁‘春’草嗤笑一声,我好好的都能被抓来,现在被你们控制,外头都是你们的人,我还能跑?他怎么不说我能长翅膀飞了? 小丫鬟闻言,抿‘唇’一笑,也不答话,只一勺子一勺子的往宁‘春’草口中塞着饭。 宁‘春’草皱眉不肯吃,那小丫鬟就一脸无奈举着勺子看着她。直看得她无奈叹了口气,张开了嘴。那丫鬟一脸胜利的喜悦,继续接着一勺勺喂饭。 现在她人都在姜维手中,姜维若是想要她的命,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且她能够防身的短剑和黄铜铃铛都在姜维手中,如今她手脚都被绑着。更是手无缚‘鸡’之力。 所以她完全没有防备,这丫鬟喂给她的饭餐有什么不对。 要她命不过是手起刀落的事儿,犯得着下毒么? 不了解姜维的宁‘春’草根本没有想到,姜维的手段,有很多是她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过的。 就比如她饭菜里夹杂的东西。 这叫蛊。由饭菜进入她体内,扰‘乱’她心智,使她表面看不出什么症状,可心智已经受下蛊人的控制。姜维站在远处廊下,眺望着关押着宁‘春’草的房间,轻笑说道。 站在他身边的端王不甚明白,微皱眉头,下蛊?控制她的心智?你费力做这些是图什么? 图什么?姜维啪的打开折扇,轻摇了摇,自然是为宏图大计,为了端王爷您,为了让您坐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呀! 听闻九五之尊。端王立时满面澎湃,心跳都不由快了几分。 她?就靠她?控制了她的心智,就能……姜阁主,你不要玩笑了,如今不是玩笑的时候。端王摇头,移开了落在宁‘春’草房‘门’上的视线。 姜维笑了笑,关于她的命格,京城许多人都知晓。如今正监国的三皇子更是再清楚不过。三皇子虽然同承安郡王的关系很好。但是这种事情上,想来没有帝王会不介意。以端王爷对三皇子的了解,三皇子会允许宁姑娘依旧留在承安郡王的身边么? 端王皱着眉头,缓缓摇了摇头,这还……真不能。他那个人,表面看起来仁义大度,其实满腹算计,这不才算计了二哥,又算计了我!最后他才是得着好处那一个!不仅得了好处,还为自己博了好名声!他可不简单! 姜维笑着点了点头。所以,宁姑娘能派上大用场。 端王皱着眉头,脸上依旧是不明其意。 姜维叹了口气,耐心解释道,倘若我们将宁‘春’草送到三皇子面前,您说。三皇子会不会接受? 端王眯眼。 三皇子以为宁姑娘是他们自己人,对她并不设防备,可这时候,我们却已经控制了她的神智,利用她的手,做出些什么来……姜维拿折扇半遮着脸,嘻嘻轻笑。 端王终于长长的哦了一声,此计,妙矣。只是,姜阁主你不是说,要用她来威胁姜伯毅和景珏,让姜伯毅刺杀三皇子么?怎么又用宁‘春’草? 姜维却笑的高深莫测,我大哥心心念念了十年,一直放不下的,除了当年没有完成的任务以外,就是想要‘弄’明白,当年的任务究竟是何人所下?究竟是什么人在密谋造反,什么人给了重金。买睿王爷的脑袋。 端王闻言皱眉,竖起耳朵,看着姜维。 十年的执念,我如今告诉他真相,让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燕王的策划,燕王将所有人都给骗了玩‘弄’了。以我大哥的‘性’格。他必然是要杀了燕王,以出口‘胸’中闷气。姜维呵呵笑的十分开心,宁‘春’草帮端王您除了三皇子,我大哥除掉燕王。以端王您来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呢? 端王顿时觉得‘胸’中敞亮,豪气云天。谁是最后的赢家? 那自然是他呀!三皇子倒了,燕王也倒了,二皇子的名声早就被三皇子给搞臭了!独剩下他,可以笑到最后! 高,姜阁主果然计谋过人!端王大力的拍着姜维的肩头,笑容都快要溢出脸盘了。 姜维垂眸。眼中‘精’光乍现,又很快泯没无形。 宁‘春’草不知为何,夜里她总会腹痛,像是肠子都打了结一般的疼,疼的她浑身冷汗直冒。可她却喊不出来,连一声呻‘吟’都发不出。好似被人捂住了口,堵住了嗓子一般。 疼的她每时每刻都觉得自己会就这样死过去。 可每当天快‘蒙’‘蒙’亮的时候,那种痛楚又会莫名其妙的褪去,像是从没有疼过一般。 她心觉奇怪,但有心和前世的自己沟通,心中并无回应。 她并未怀疑那饭菜。照例是那丫鬟一勺一勺喂她吃,一日三餐两三日的时光,彼此好似也都默认接受了。 第259章 献美 这两三日,无论是对宁春草来说,还是对在家中养伤的景珏来说,都无疑是度日如年。 唯有奔波寻找宁春草下落的姜伯毅,许还会觉得时间过得太快,生怕不能在姜维限定的时间之前,先寻到宁春草的下落。 临到第三日的黄昏时光,他忽而瞧见一面熟之人从端王府近旁的巷子里一晃而过。 他脑中有什么想法,像闪电划过黑暗的光亮。 端王府? 就像当初他和宁春草藏身在睿王府一样,如今姜维将宁春草藏在了端王府? 端王府外守着的都是三皇子的人,他一开始还真的没怀疑过这个地方,他也在端王府大致看过了,并未发现异端。也便没有仔细排查。 看来姜维也深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道理。 姜伯毅悄悄潜入端王府中。 这次留心细查之下,果然叫他发现了不同一般的地方。 端王府内的守卫十分森严,端王府中伺候的人不少。 按理说,端王已经被三皇子幽禁,府中的下人当削减三分之二以上才对。可这里的人非但没有少,反而似乎比以往更多了。且都是生面孔。 瞧他们行走如风,竟多数都是练家子,无论男女。都身怀武艺。 这可不像是一个王爷家中的规格。 应当是姜维的人!姜维一直独立经营凌烟阁生意上的事,也招揽培养了许多自己的势力。 他手中有人,姜伯毅是知道的,只当他是为了方便生意往来,却从不曾想过。他竟心存异念,也从不曾怀疑过他! 如今想来都叫人觉得寒心。 姜伯毅避开森严的守卫,在端王府中小心潜行。 他走了一遍之后,心下明白,想要平自己一己之力。救出宁春草,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只能先摸熟了地形,探出宁春草身在何处,确信她平安无事,再出其不意的带人前来。一举救出宁春草,倘若打草惊蛇,只怕更是麻烦。 姜伯毅正在心中打算之时,忽而瞧见灯笼摇曳的廊下,脚步缓缓的走过一行人。 最前头是两个提着灯笼的丫鬟,中间跟着一个窈窕腰肢纤细的女子,女子后头更跟了四个身怀武艺的侍女。 姜伯毅当即肩头就是一动,险些控制不住自己,就这么冲下去。抢出走在中间那女子来。 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宁春草! 太阳早已西沉,夜幕渐渐笼罩,灯笼的光照不到太远。 她的眉目都拢在廊下阴影之中,叫人看不分明。 可她的身姿,她的步态,他绝不会认错! 那就是她!她果真在这儿! 姜伯毅呼吸粗重,隐含怒气。姜维这混蛋,竟将她藏在端王身边。 定然又是用那“凤仪天下”的命格在招摇撞骗了! 他如今下去,以端王府中姜维安排的人手来看,他非但不能救走宁春草,很可能惊动了姜维。 瞧见打着灯笼的丫鬟忽而停在门口两侧,推开门,请宁春草进屋。 宁春草并无抗拒,抬脚迈进屋内。 四个侍女,只有两个跟了进去,还有两个。守在门口处。 丫鬟们恭恭敬敬,且从宁春草外表来看,她确实并没有吃什么苦头。 姜伯毅平静下自己粗重的呼吸。 因为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气息,似乎被人察觉。似有高手向这里聚拢。 他记下这院子的位置,屏气,迅速离开。 进了屋子的宁春草坐在梳妆台前,屋里点了许多的灯烛,烛光下,镜中人更是美的婉约柔和,淡黄的暖暖光线,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边。 “娘子真美。”梳头的侍女忍不住赞叹道。 可镜中人却有些木然,眼眸里空洞洞的,像是没有听到这般由衷赞叹一般。连一点娇羞喜悦的表情都没有。 她只是木木的坐着,木木的看着镜子。 另一个侍女,蹲身在一侧,帮宁春草整理她适才换上的衣服。 “这身衣服更是趁娘子,旁人绝穿不出娘子这般气度来。娘子腰身纤细,行走间又如弱柳扶风,虽软,却更有柳枝一般的韧性,美不胜收!这衣裳既能突出娘子的纤细腰肢,又能在娘子行走中。裙摆摇曳,如牡丹花盛开,更熏了香,阵阵幽香随步履传来,真是让人心旷神怡呢!”梳头那丫鬟见宁春草毫无反应,仍旧夸赞说。 “行了,你说了也白说。”另一个侍女整理好衣衫,抬头看了同伴一眼,“她听不到的,听到了也跟没听到一样。” “嗯?”梳头的侍女不明白。“没听说这位娘子是聋子啊?” “你是不是傻?她若是聋子,还能被献入宫中?”那侍女起身,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看她的眼睛。看到没有,眼睛里是空洞的,没有精光,没有神儿!” 梳头的侍女定睛去看,空洞洞木然的眼神,叫她忍不住心头一跳,“妈呀……这是怎么了?” 那侍女更压低了声音,“我在蜀地的时候,听老一辈儿说过,这叫丢魂儿。就是魂儿被别人拿捏住了。自己没有了魂儿了!” “收拾好了么?”外头有丫鬟唤道。 两个说悄悄话的侍女被吓了一跳,各自拍着胸口跳开,“好了好了!” “娘子,请起身吧。”两个侍女将宁春草扶起来。 宁春草在特意梳妆打扮之后,果真更添美艳。叫人望之心动。 她没有抵抗,也没有说话,只随着两人的力道,十分顺从的起身。 门口院中不是何时来了一顶轿子,侍女将她扶进轿中,四个轿夫轻轻松松就将轿子抬起。 瞧他们的动作神态,好似肩头抬着的不是坐了人的轿子,倒像是抬着片羽毛一般轻松。 “走——”四个轿夫中有一人开口,四人同时迈步。 速度之快,叫人咋舌,一转眼,四人连带轿子已经出了院子。 再一眨眼,人和轿子,都已经远的看不见了。 这脚程,快的能赶上千里马了吧? “启禀三皇子。燕王的儿子,景瑢郎君向三皇子进献美姬。”宫人在三皇子身边躬身说道。 三皇子点了点头,看着手中册子,没有吱声。 “启禀三皇子,端王向三皇子进献美人儿。”又一宫人进殿禀道。 三皇子这才从手上册子中抬起头来。“端王?” 宫人连忙应是。 向他进献美姬歌姬,并不奇怪。许多世家王公这段时间,都在如此做。 他如今虽是监国,还未正式登基。可他已经在宫中住了下来,一应事务都是照着圣上的规格来。 差的不过是个登基的仪式罢了,待国丧过了,他便可以隆重登基,正式黄袍加身,坐上那九五之尊的宝座。 如今讨好他,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端王,不是一直都不能服气,心中还怀着怨恨的么?他也随着大流,向自己进献美人儿了? “端王还说了,此美人,求三皇子一定收下,三皇子若是见了美人,必然能看到他的诚心诚意,必然能够明白,他是真的知错悔改了。”宫人躬身说道。 “一个美人,能叫吾看到这么多?”三皇子勾着嘴角笑了,“那吾还真得见上一见了。” 三皇子放下手中的册子,起身道:“叫景瑢也进殿吧。” 三皇子做事,向来是公正公道,不偏不倚。 既然要接受端王的献美,自然也不会拒绝燕王。这才是平衡。 三皇子来到偏殿,景瑢已经在殿中恭候,见到三皇子,连忙起身行大礼。恭恭敬敬,无有半分敷衍。 三皇子笑着抬手,“景瑢不必行此大礼,如今我还只是监国而已,咱们还是堂兄弟嘛。” 景瑢却是恭恭敬敬,直到礼毕,才起身道:“臣当行此理。才不越矩。” 彼此客套了几句,景瑢便道:“臣献上的美姬,乃是府上培养了多时的,最是擅长舞,更能将舞与武巧妙的结合在一起,舞姬本是最纤弱柔软的,这舞姬却能舞一出剑舞来,不乏刚毅之势。比之平常的舞,更多了几分阳刚之美。只盼着能给三皇子解闷儿,望您能喜欢。” 三皇子微微点头。 景瑢拍手,示意宫人将舞姬代入。 舞姬依次入殿之时,还有一人,同舞姬一同,迈步入了殿中。 无论是景瑢,还是高高在上的三皇子,在看到那人之时,纵然一群美艳,衣衫淡薄,香肩半露的舞姬在她身旁,却依旧被她遮去了颜色。 好似他们眼中再没有旁人,只有她一人款款而来。 第260章 行刺 景瑢的嘴‘唇’微微动了动。。шщш.79xs更新好快。79小說 许久了,许久许久他都没有见过她了。更没有如此近的距离看过她了。 他拳头不由收紧,心里突然跳‘乱’的节奏是怎么回事?是了,他讨厌她,从遇见开始,从她到了景珏身边开始,他就讨厌她!自始至终,不曾变过! 三皇子的目光再没有看向那一群舞姬,他高高在上的眼眸之中,只有她一人身影。 她眼眸微垂。每一步似乎都走的摇曳多姿。 她的衣裳真好看,每向前走出一步来,就好似一朵妖‘艳’的牡丹‘花’盛开在她的裙裾上。 一步一步,似有暗香袅袅而来。 三皇子微微眯眼,宁‘春’草啊,原来端王进献的美人儿,是宁‘春’草? 有个宫人连忙小跑来到三皇子身边,俯身在三皇子耳边低语一阵。 三皇子点了点头,端王进献宁‘春’草。这事儿,还真是奇了。 传说宁‘春’草乃是有凤仪天下命格之人,他知道,端王自然也知道。这个时候,他能从睿王府,将宁‘春’草偷偷掳走,不据为己有。反倒进献给自己?有点意思。 要去告诉睿王爷和承安郡王么?宫人在一旁,等着三皇子的答复。 三皇子这会儿犹豫了。 他是真的想要将宁‘春’草就这么留下。 先前,他就主动问过宁‘春’草,可她拒绝了。今日她能一步一步的走来,是不是她的想法已经变了? 自己离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只有一步了,不,连一步之遥都没有了。 这天下都是他的,还有他想要而不能得到的东西么?凤仪天下的‘女’子,本就应该是他的呀? 他不喜欢做勉强‘女’人的事儿。大丈夫不屑如此。 可倘若宁‘春’草愿意,那就没有勉强一说了。 将宁‘春’草留下,势必会‘激’怒景珏。 合算么? 这才是他此时真正犹豫的问题。 且等等吧,宁姑娘在宫中的消息,不要张扬出去。三皇子吩咐道。 宫人领命退下。 三皇子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宁‘春’草。 他看着她被宫人引着,随一众的舞姬俯首下跪,看着她同她们一同开口,向他参拜。 他点头叫她起身。 他看着她起身,看着她在一旁的席垫上跪坐下来,看着她将手垂在身侧。 一群舞姬,在她身边,竟然如此黯然失‘色’。 她今天打扮的真美,她日日都该如此的。倘若日日能见她如此,也是一种眼福吧? 三皇子笑了笑,场中一群舞姬跳的愈发卖力了。 乐声毕。众舞姬退在一旁,跪坐席上,纤长白皙的手臂轻轻舞动,烘托簇拥着场中仅剩的一个舞姬。 那舞姬个头比众人稍高一点点,适才便是她在领舞。 这会儿是她独自来舞。 宫人奉着一柄被检查过的长剑而来。 三皇子虽然如今还不是圣上,但一切都照着圣上的规矩。面见圣上,自然不能带兵器。 虽是跳舞的道具,也要经过了宫人的检查,方可入殿。 舞姬从宫人手中接过长剑,乐声起。 她纵身一跃,手中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三皇子高高在上的目光,这才被吸引过来。离开了宁‘春’草的身上。 宁‘春’草一直跪坐不动,垂落的视线,空‘洞’木然。 景瑢隔着舞姬,隔着飒飒剑影,视线落在她身上。嘴‘唇’轻抿,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怒。 他的目光那般灼热,可宁‘春’草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一般,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你是不认识我么?许久不见,殿上不便打招呼也就罢了,连看都不曾看我一眼?忽视我,就像当初在景珏身边无视我一般?景瑢喃喃自语道,说完,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过了今晚。只怕,你就再也不能忽视我了。 正在这时,宁‘春’草却忽然抬起头来。 毫无预兆的看了景瑢一眼。 她的眼眸很黑,黑的映着殿中的光发亮,亮的好似要将人吸入她眼眸里一般。 景瑢不防备被她这么猛的一看,身子竟不由微微一僵。 可是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她就已经又垂下头去。 好似刚才,她看他的那一眼,都是他的幻觉一般。 她依旧是原本的姿势,默默的跪坐着,好似不曾动过。 景瑢不由皱了皱眉,心跳为何又有些‘乱’了呢?适才,他甚至没看清,她是看了他一眼吧?不是他眼‘花’了吧? 景瑢不明白,三皇子坐的高。看的却是十分清楚。 宁‘春’草如今跪坐的席子,恰好同景瑢正对面。纵然中间隔着一群舞姬,和那正在舞剑的舞姬。可这般正对着,也是不妥。 这般坐席,是哪个不长眼的安排的?日后不用在殿前伺候了! 三皇子心中不满。侧过脸,对一旁的宫人吩咐道:将端王献上的美人儿,请过来。 他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 宫人心中惊讶,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儿。三皇子鲜少拒绝世家王宫进献美人。但也从来没有对谁进献的美人表示过亲近,总是不近不远的。叫人觉察不出什么。 今日倒是反常了? 宫人心中不论如何惊讶,脸上却是丝毫不显。闻言连忙退下,低声去请宁‘春’草。 宁‘春’草没有拒绝,今日殿上的她好似格外的乖巧,像是一只收起了尖利爪子的小猫。 三皇子见她摇曳走近,脸上‘露’出笑容来。 宁‘春’草一步一步上了一侧的台阶,一步一步靠近三皇子。 三皇子冲她点头而笑,甚至冲她伸出手来。 宁‘春’草垂着眼眸,好似守着不敢直视尊者的礼仪,碎步上前。伸手将自己柔软的手放在三皇子递出的手掌心上。 三皇子顺势拉了她在自己身旁坐下。 她身上,衣服上的馨香瞬时钻入他的鼻息。温软在怀,馨香铺面,靡靡乐声,叫人忍不住心猿意马。 三皇子收紧了揽在她怀中的手臂,低头在她耳边轻轻呵气,先前水榭中,你拒绝了我,如今,是想明白了么? 宁‘春’草垂眸没有作答。 三皇子轻笑。更揽紧了她。 她依靠在他‘胸’前,对他的亲近,没有丝毫的抗拒。 三皇子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难怪这个位子,谁都想要呢。果然坐上了这个位子。一切都会垂手可得。 坐在下头的景瑢,拳头收紧,脸上的笑容越发显得冰冷肃杀。 他忽而端起酒碗,仰头灌下一口酒。 乐声忽而转急,那场中舞剑的舞姬脚下旋转越发快了起来。 像是跳着胡旋舞一般。越转越快越转越快,快的叫人看不清她的脸,看不清她的身姿。 忽而,她纵身,飞跃向三皇子。 手中未开刃只做装饰道具的长剑,忽而被她拔下,剑柄中更弹出一把锋利的短剑来。 那短剑上寒光点点,直指三皇子。 宫人们都吓了一跳,骤然急促的乐声甚至都来不及停下。 那剑尖离三皇子,已经不足一步远。 就是这时候,姜维的声音,却突然从耳边传来,好似他就站在这里一样,宁‘春’草,杀了他! 宁‘春’草霍然起身。猛的从头上发髻中,拔出一根簪子,簪子在她手中一晃,触动机括,立时成了锋利带着血槽。泛着幽幽蓝光的细长匕首。 她只要一回手,甚至都不用转身,就能将这细长的匕首扎入到三皇子身上。 匕首上幽蓝的光,昭示着那上头是淬了剧毒的。 不论匕首扎在哪里,甚至都不用扎入太深。只要叫三皇子见了血……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那舞姬的短剑已经飞至眼前。 众人的视线都被舞姬吸引之时,她随意一扎,必然能达成目的! 宁‘春’草的嘴角忽而向上微微一勾。 木然空‘洞’的眼神,瞬间华彩大亮。 她猛的伸手。 噗 那带血槽的簪子太过锋利,扎入皮‘肉’之中。就好似扎入豆腐棉‘花’里一般,几乎没遇到什么阻力。 那纵身飞来的舞姬,怔怔低头。 她半‘露’的酥‘胸’上,一根簪子,赫然扎入。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速度。她净白柔软的‘胸’脯,瞬间就黑了,那黑‘色’更是飞快蔓延,顺着心脉,泵到四肢百骸。 她忍住剧痛。仍旧想将短剑刺向三皇子,以完成自己的使命。 可这簪子上的毒太过霸道。 她竟身子一软,像泥水一般,瘫坐在地。 有刺客 保护三皇子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那舞姬倒下之时,宫人们的尖叫才在殿中响起。 尖叫声之响亮,几乎要掀翻殿宇。 景瑢不知是在何时,靠近了三皇子。 他手更不知何来一柄长剑,狠厉刺向三皇子。 第261章 我能救他 护驾之人站的没有他近,这会儿近水楼台先得月。(c) 他长剑寒光,几乎冻住了时间。 每寸靠近,都变得焦灼而漫长。 护驾之人,只恨自己跑的太慢,恨不得自己能挡在三皇子跟前,替他受了这剑。 宫人们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吓的面无颜色。 三皇子闪身避开,脚下却被那已经软倒在地的舞姬死死抱住。 他踹向那舞姬之时,景瑢手中长剑,已经袭至。 刺了那舞姬的宁春草忽而扑在三皇子身上。 恰挡住景瑢的长剑。 “你——”景瑢声怒喝,眼睛都发了红。 眼见他手中长剑已经刺入宁春草皮肉,这会儿他非但没停,反而更是用力,长剑贯穿宁春草的肩头,刺入三皇子心口。 剧烈的痛楚,叫宁春草疼的几乎晕厥过去。 护驾之人上前将景瑢擒住。 有斗攻城之声,似乎从远远的宫墙外传来。 被擒住的景瑢笑了,“听到了么?我父王已经在攻城了,皇宫很快就会被攻下,你们现在放了我,我还能在父王面前为你们求情。你们若是不识时务,就等着领死吧!” “你休想,乱臣贼子!你这是谋逆,是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诛之!你以为你燕王会赢么?十年前他赢不了,十年后,他依然不行!”宁春草疼的直翻白眼,却咬牙切齿的说道。 宫人看着贯穿她肩头又刺入三皇子心窝的长剑,时无从下手,仓皇焦急不知所措。 三皇子现下还有气息,若拔出长剑,只怕心脉失血,立时就会毙命。 若是不拔,不仅两人都痛苦,宁春草不及时止住血,怕也要丢了命去。 “拔剑。”三皇子低声说道。 “三皇子您再忍忍,太医马上就到。”宫人急的冒汗。 三皇子面上十分痛苦,“伤了心脉……太医来,也无济于事……” “我的铃铛呢?”宁春草急道,她疼的浑身面发冷,面冒冷汗,说话间,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我能救三皇子,寻我的铃铛来,找姜维!” 她急道。 可宫人们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以为她是吓傻了,“您别急,太医到了,您就有救了。” “别乱动,剑在您二位身上,你再乱动,会更伤三皇子!”宫人死死按住宁春草。 宁春草眼前发黑,“寻景珏来,或是姜伯毅,或是睿王也行啊……叫他们,找我的铃铛来,太医救不了三皇子,我能救!” 如此,说的够清楚了吧? 宫人们却是不信。 太医不能救,她能救,这是疼傻了吧? 旁的侍卫,却有人听信了,领命而去。 宫人们垂眸安慰三皇子的时候,却见三皇子不知何时,已经阖目,晕厥过去。 太医几乎是被人提着肩,脚不沾地的跑来的。 宫人们高声疾呼三皇子。 倒是叫太医吓了跳,“臣……来晚了?” “太医快来!”宫人们赶紧让出地方,让太医上前。 太医看着贯穿女子肩头,更深深扎入三皇子胸口的长剑,不由汗立时就出来了。 这下手的人,得够狠!够绝!才能做出这种事! 般人,还真办不到! 太医抹了把汗,连忙摸向三皇子颈部大动脉。 又拽过三皇子的手,按在腕上。 宫人们都脸紧张的望着那太医。 目光此时恍如巨石般,压在太医身上,叫太医紧张的透不过起来,他想摇头说,不行了,没救了。 可这巨石好似昭示着,他敢摇头,就立时压死他般。 他咽了口唾沫,小声道:“不……不行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宫人们叫道。 被压在殿外的景瑢得意大笑,笑声刚起,就挨了侍卫们的重拳。 但拳头落在他身上,也没挡住他的笑声,只不过笑声更添几分狰狞罢了。 “听见没有,不行了?三皇子不行了!我父王立时就要攻进来了,朝天子朝臣,你们现在还有机会选择,到底要跟着哪位主子?若还是执迷不悟,神仙也救不了你们了!”景瑢龇牙咧嘴忍着疼,说道。 “让他闭嘴,好生聒噪。”宁春草有气无力的说道,“只要能寻到我的铃铛来,定能救三皇子,定能!” “快快,快去寻她的铃铛,承安郡王,睿王,或是姜阁主,都知道她要的铃铛!”这会儿宫人们倒是听明白了。 “已经有人去了。只是这外头……”有宫人面带担忧。 外头有攻城的声传来。 皇宫守卫森严,却并不防备燕王会在此时突然里应外合,进犯皇宫。 也不知皇宫守卫能抵抗到几时。 更不知能不能有援兵赶来。 倘若叫燕王控制住局面,就算是通知了睿王他们,三皇子还会有机会么? 这小小的女子,真的能救回三皇子,挽回局面么? 其实宫人们的心里,已经点点变凉了,点点动摇了。 看着三皇子越来越苍白的脸,和趴在他身上那被长剑贯穿肩头,鲜血湿了大半拉身子,气息变得越来越微弱的纤细女子。 宫人们都只觉得阵接阵的绝望几乎要将他们淹没。 甚至有人心中已经开始摇摇欲坠,望向被侍卫们压住的景瑢,有丝的渴盼。 或许,景瑢真的是他们得救的最后点可能了? 倘若三皇子死了,燕王攻进来了,他们这些提前投降的,定会被留条活命的吧? 有宫人悄悄退开,悄悄退离了三皇子。 可倘若不行呢……除了燕王,毕竟还有旁的势力在……睿王,承安郡王,以及众多朝臣,都是支持三皇子的,倘若三皇子真的能被救回来呢? 能么?能么? 三皇子似乎已经没了气息了吧? 太医都说不行了,没救了,晚了…… 这么拖延下去,只会越来越晚吧? 悄悄退走的宫人,似乎越来越多。 就连侍卫们,隐约也不如开始坚定了。 “春草!”声暴喝,突然在殿外炸响。 将殿中心思飘摇晃动的人,都给炸的惊。 将要昏迷过去的宁春草也被吓得激灵,睁开眼来。 景珏浑身浴血,同姜伯毅前后,飞跃入殿。 “你怎样……” 话未说完,他就看到了那只贯穿宁春草肩头的长剑。 当即他血冲脑门,上前就要拔剑。 “三皇子。”宁春草叫道。 景珏这才没动手,剑尖埋在三皇子胸前。 剑拔,心头血喷涌而出,三皇子就没救了。 景珏的手握在剑柄上,指节泛白,手腕颤抖,不知他用了多大的气力,才克制住自己拔剑的冲动。 姜伯毅蹲身摸了摸三皇子的脉,他冲景珏摇了摇头,“晚了,不行了。” 景珏闻言皱眉,立时又要拔剑。 已经死了了,难道还要让这剑扎在这里,好让另也失血而死么? “不要不要,我能救他,我能救他,给我铃铛,给我的铃铛!”宁春草挣扎说道。 姜伯毅低头看着宁春草,“春草,你救不了他了,他已经……没气了。” “能,我能的,我定能,我也是巫女呀,巫女不是能够起死回生么?我也能!”宁春草焦急说道,“相信我,相信我……” “巫女不能起死回生,你也不能。”姜伯毅说道,“所谓起死回生,指的是快要断气,而非已经断气的人!” “我是为了救赎……若是不能救他,还是叫燕王得逞,我重活世,还有什么意义?我怎么会改变不了……我不就是为了改变才活过来的么……”宁春草摇头喃喃说道,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 姜伯毅看着她的样子,心中十分难受,但他还是对景珏定定的点了点头,“拔剑。” “噗——” 长剑拔出,咣当被扔在旁。 姜伯毅立时伸手,封住宁春草肩头血脉。 宁春草吃力去看,三皇子胸口处,并没有像想象中样,喷薄出血来。 因为,心脉已经停了么? 他真的,已经死了么? 那她的救赎,是失败了么? 阵无力感席卷上来,宁春草两眼翻,晕了过去。 姜伯毅弯身要抱她,景珏却上前把推开姜伯毅,将宁春草抱入怀中。 第262章 胜负难分 三皇子无声无息的躺在地上,适才还是乐声一片,舞姬翩翩起舞,一片轻快的金殿,此时却一片冰冷肃杀,血腥味四处弥漫。79小說 姜伯毅和景珏身上都带着不少的血,不知是他们自己的,还是旁人的。 但不难想见,他们此时能入得宫中,必然是经过了一路厮杀。 先将三皇子抬走吧。景珏冲宫人吩咐道。 忽而一阵笑声传来。 在死寂的金殿上。这一阵笑声,无疑刺耳至极。 众人都寻声望去,只见景瑢一脸得意。 景珏,看在咱们曾是好兄弟,好友的份儿上,你现在归顺我,归顺我父王,我一定饶你一条命!给你荣华富贵,叫你还能做个衣食无忧的纨绔!怎样?景瑢笑着说道。 纵然他脸上挨了几拳,叫他这笑容不甚霸气,但他自己许是并不觉得,语气道显得十分畅快洒脱。 景珏轻哼一声,讽刺的看着他,归顺你?景瑢,你昨晚没睡醒吧? 景瑢也冷哼一声。你听听,我父王已经快要打进来了。 你也听听,景珏侧耳,做出聆听的样子来,燕王战败。这是收兵了! 景瑢眉头一皱,不可能!此次行动,出其不意,三皇子都已经死了,你以为你们还有胜算?别自己安慰自己了!你若是聪明,趁早给自己留条活路吧! 景珏闻言,连连点头,这话,正是我想要告诉你的,景瑢,我相信你那么久,把你当兄弟看待那么久,我不想辜负自己这么久以来的信任,你若是悔改,我给你条活路。 呸景瑢嗤笑,不自量力! 景珏点头,这评价好,给你,给燕王,都十分合适。 他话音落地,殿中有一时的安静。 在这安静声中,似乎能发现,外头攻城的声音,确实小了很多。 打杀之声,似乎在渐渐远去。 宫人们不由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幸而,幸而刚才反应慢……没有立时反水投靠景瑢啊…… 景瑢面上则有些怔忪,父王怎么还没来……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景珏见宫人们都没有动,不由有些气恼。怎么,本王指使不动你们?吩咐你们将三皇子抬走,没有听见? 宫人们这才连忙行动起来。 这殿中实在太‘乱’太不像话,不远处,还留有那舞姬迅速腐化变成血水的尸身。散发着浓浓令人作呕的味道。 景珏抱着宁‘春’草的时候,姜伯毅去检查了那舞姬的尸身。他眼神微眯,眸‘色’泛冷。 宫人们将三皇子抬入另一侧殿中,安放在‘床’榻上,等候下一步安排。 外头攻城的人虽未继续攻进,但也没有好消息传来。 宫中一时人心惶惶。 如今能执掌大局的,唯有景珏,在这儿的唯他爵位最高。 我得将她带回去。景珏看着怀中昏‘迷’的人。 不用。姜伯毅摇头,让她好好睡一觉,不要打扰她。她会没事的。 她失了好多血!你看不到吗?那剑贯穿了她的肩头!景珏怒喝道。 宫里有最好的‘药’,有太医,有宫人伺候,你将她带出去,和在宫里,并没有什么不同。如今是要你主持大局的时候,你不能离宫。姜伯毅看着景珏,缓缓说道。 景珏抬头,四下一看,见所有的宫人,所有的‘侍’卫,都向着他的方向低垂着头,似乎在等候他的指令。 他若一走,这宫里,才是‘乱’了。 景珏点头。深吸了一口气,默默的看了姜伯毅一眼,忽而上前一步,将怀中人‘交’给姜伯毅。 宫里的人,我不放心。你亲自……守着她。景珏说道。 姜伯毅郑重点头,抱着宁‘春’草,转身离开满是杀戮之气,满是血腥味的金殿。 景珏开始下令,安排。 这一夜。是枕戈待旦的一夜,这一夜,是生死存亡的一夜。 景瑢被五‘花’大绑带到皇城城墙上。 他原以为,景珏是要用他‘逼’退父王的兵马。 却不想,景珏只是叫他来看看燕王是如何被击退,退走皇城之外的。 那个原本应该半死不活,随时都要咽气儿的睿王爷,不但活得比先皇长,更是活过了三皇子,甚至此时更骑在马上。挥着长枪,气势卓绝,哪里能看到半点受过重伤,即将命丧的样子? 这……不是说?景瑢瞪眼,不敢相信那就是睿王。 可自己的四叔,他怎么可能认错。 不是说我爹快死了?景珏替他说道,是没错,他差点就死了。若不是‘春’草,他早和我娘团聚了。 景瑢僵硬的侧脸,看了看景珏。脸上懵懵的,好似听不懂他的话一般。 宁‘春’草? 为什么又是宁‘春’草? 怎么哪儿都有她?她真是讨厌!若不是她突然袭击了那舞姬,根本就不用他出手。 他不出手,宁‘春’草也就不用扑上来挡了他的剑,他也不会恼羞成怒。 他不恼羞成怒。也就不会为了错失这次机会,而那般重伤她……那剑贯穿了她单薄的肩窝啊…… 景瑢脸‘色’铁青一片。 景珏冷哼一声,十年前,你爹买了我爹的命,十年后。你爹还是败在我爹的手里。你信不信,最终你爹的命,还有你的命,都会落在我的手里!我叫你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景瑢皱眉,你都知道了…… 景瑢,我当你是兄弟,你当我是什么?景珏忽而笑了笑,你爹害了我爹最心爱的‘女’人,害我没了娘。而你,又重伤了我最心爱之人。咱们这仇,是不是结大了?若是你,你会怎么报复? 景瑢紧咬着牙,一言不发。 景珏笑了笑,挥手叫人将他带下城墙。 被姜伯毅带到临近殿中休息的宁‘春’草。忽而醒了过来。 她脸‘色’因失血,还是一片苍白,眼前更是一阵阵的发黑。 她挣扎想要坐起,可脑袋晕腾腾的,叫她又跌了回去。 ‘春’草?一旁正提笔写‘药’方的姜伯毅闻声立时上前。你怎么醒了? 她的自我恢复,自我疗伤,不是要很久的么? 我的铃铛呢?宁‘春’草问道,我想起来了,在姜维手里!拿回我的铃铛来。我要救三皇子! 姜伯毅一脸无奈的看着她,你也看到了,三皇子已经死了,你救不了他。 宁‘春’草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别生气,我不是任‘性’,我只是想试试。有些事情,做了不管成与不成,总算是试过了。尽力了。若是连试都没试过,就放弃了,心中总会有遗憾。 姜伯毅定定看着她。 她脸上苍白,就连嘴‘唇’上都没有一丝血‘色’,她说话的气息都十分微弱。可她这话却说得坚定无比。 叫人心中,不禁为之动容。 好,我去寻姜维,夺回铃铛。姜伯毅起身,说道。 等等!宁‘春’草忽而想到什么,连忙伸手拉住姜伯毅,姜维一定不肯‘交’出来的,且说不定,姜大哥你还会落进他的圈套。别去,还有别的办法! 姜伯毅看她,她这般纤细,看起来十分弱小,可为什么不论什么时候,不论她自己是何境况,她总能不忘记为旁人考虑? 这般的她,叫人如何割舍的下? 他长叹一声,还有什么办法? 巫‘女’不是还在睿王府关着么?她手里还有一只铃铛,你带我去见巫‘女’,我还有些问题要问她。宁‘春’草说道。 姜伯毅摇头,不行。 姜大哥,求你了……宁‘春’草摇晃着他的手,低声哀求。 她气息本就微弱,这般哀求眼神之下,直叫人心都软透了。 你失血过多,若不是你体质非同一般人,你已经死了,你知道么?姜伯毅似乎有些生气的说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带她来见你! 宁‘春’草这才笑着点头,也好。 姜伯毅叫睿王的人守在殿外,宫中的人,景珏信不过,他自然也信不过。 他则回到睿王府,去带巫‘女’进宫。 第263章 什么是救赎 这会儿功夫,宁‘春’草又睡了一觉。 时间虽不长,可她似乎恢复的很快,肩头已经不是那么痛了,再醒过来之时,也比先前更多了些力气。 哟,我还想着除了给我送饭的人,你们都将我给忘了呢。巫‘女’倒是有心思笑着说,这皇宫里到处都是血腥味,好,好得很! 巫‘女’,你的铃铛借我用用。宁‘春’草翻身下‘床’。 姜伯毅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搀扶。 宁‘春’草却推开他的手,兀自走到巫‘女’面前。 巫‘女’被反绑着手,看了看一旁桌上放着的铃铛,轻嗤一声,借?哎哟宁姑娘真实太可气了,我落在你们手中,命都是你们的,更何况一只铃铛?拿去用! 宁‘春’草点点头,向姜伯毅要了一把匕首,就要去割自己的手指。 她记得,巫‘女’的铃铛能为她所用,就是要把血滴在铃铛上,叫铃铛认主。 巫‘女’瞪大眼睛看她,见她真要滴血夺铃的时候,才忙不迭的开口,别别别! 宁‘春’草扭头看她,你不是答应借了么? 你这哪里是借?你这是有借无还啊!巫‘女’叫道,你已经夺走我一个巫铃了。这个就给我留着吧!且你现在便是滴血,也夺不走这铃铛! 为什么?宁‘春’草眯眼看她,你骗我我就把你的铃铛给砸了! 巫‘女’扯了扯嘴角,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学人家威胁人?你现在受了伤,气息弱。气血不足。我虽不如你年轻力强,也不如你通灵,但你现在这气血还不是我的对手,这铃铛归不了你,还有可能两败俱伤,何必呢?再者说,你先前夺走那铃铛,那才是最好的巫铃! 宁‘春’草皱眉,最好的巫铃? 那是我师父养了多年,一直佩戴在身边,以‘精’气人气养出来的巫铃,通灵气,通人气,不然你以为你根本没有学过巫术,为何能那般自在的使用那铃铛?除了你本身通灵以外,那铃铛也是通人‘性’的!巫‘女’瞪眼看她,你将铃铛‘弄’哪儿去了? 丢了。宁‘春’草哼了一声,有些焦急和不耐烦道,用你的铃铛,是不是也能叫人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巫‘女’嘎嘎怪笑起来,你真是,真是太异想天开了!若是能起死回生,那巫术不禁在巴蜀,在天兆,乃整个天下,就不是如今的局面了! 不能么?宁‘春’草皱眉。 当然不能。巫‘女’翻了个白眼,不然我还费劲夺舍你的身体干什么? 可我不一样啊……宁‘春’草喃喃道,她自己不就是由死到生的么? 巫‘女’点头,你是不一样,你身体里有灵,能通自然之道,引动自然之力,能行许多常人看起来匪夷所思的事情。但你改不了生死轮回。这是命,是天数,天道有数,你引动自然之力。遵从的是天道。你若想逆天而行,必然损毁自身。 宁‘春’草皱着眉头。 巫‘女’却上下打量着她,啧啧有声,好一副通灵之体,你可千万别毁了她! 死心了么?姜伯毅垂眸看着她问道。 宁‘春’草却忽而‘揉’身而上,将手中匕首架在巫‘女’脖子上。我不信。 巫‘女’哇呀呀怪叫,快把这破刀拿开,快快快,上次脖子上的伤才长好,再给我割伤了,什么时候才能好?不能不能,真的不能啊!若是有这本事,我还用得着怕死?你就是杀了我,我也没有办法! 真的不行啊? 宁‘春’草收起匕首,负气的踢了巫‘女’一脚,叫的我耳根子疼,你叫什么叫…… 对了!宁‘春’草眼前一亮。没有铃铛,她可以‘吟’唱啊!只是‘吟’唱,也能有作用吧? 你摇铃,我‘吟’唱,你和着我来!宁‘春’草抓着巫‘女’,‘激’动说道。 巫‘女’无奈,被宁‘春’草抓着,果真来到三皇子正躺卧的殿中。 宫人们趁着他身体还没有冷硬之时,擦去他身上,脸上的血迹,为他换了干净的衣袍。 应当是景珏的意思,宫人们还取来了正在为他量身所做,尚未完工的龙袍在一旁放着。原本几十个绣娘日夜赶工,打算在登基大典前完工,好能让他在登基大典上穿上。 可现在,却是再等不到那天了。 尽管尚未完全完工,但龙袍的气势,尽数彰显。叫人望之心生仰望畏惧。 他安静的在‘床’榻上躺着,任由宫人们为他擦洗摆布,无声无息的,好似睡着了一般。 你们做什么?宁‘春’草喊道。 宫人们皆是一愣,转过身来,瞧见是她。都知道三皇子危难之中,是她奋不顾身的挡在三皇子跟前,那么柔弱的‘女’孩子,竟然能生生忍住长剑穿肩窝而过。 众人虽嘴上不说,心中对她也十分敬佩。 回姑娘的话,是承安郡王吩咐。为三皇子准备……宫人们恭敬说道。 准备什么?准备后事呗。 这谁都能看出来。 不许动,三皇子没死,他一定能活过来的!宁‘春’草上前驱赶宫人,你们都出去! 宫人们面面相觑,这都咽了气半天了,还能活过来?这姑娘是三皇子什么人?先是奋不顾身的挡剑,这会儿又一再不肯相信三皇子已死的事? 姜伯毅立在殿‘门’口,皱眉看着宁‘春’草,眸中有几许心疼不忍的神‘色’。 宫人们知道姜伯毅乃是同承安郡王一起从外头杀进来的,这会儿承安郡王不在,便都纷纷看向姜伯毅。 宁‘春’草也扭过头来看着她,姜大哥。你就让我试一试?就试一次,若是不成,我也能彻底死心了,若是成了不是更好么? 姜伯毅长叹一声,摆了摆手,叫宫人都退出殿外。 他亲自为她守在殿‘门’口。 巫‘女’无奈的看了宁‘春’草一眼,丑话我可说在前头,救不活,不关我的事。 你跟着我的‘吟’唱摇铃,若是你敢使坏,姜大哥可就在外头!宁‘春’草说道。 巫‘女’嗯了一声,一脸的不屑。 宁‘春’草深吸一口气。屏气凝神,垂眸浅唱起来。 这是第一次这么做,她心中是有些紧张的,以往用巫咒之时,她都是先摇铃,铃声引动自然之力之后。她感受着自然之力,再开始‘吟’唱。 用‘吟’唱引动自然之力,再叫铃声合上,似乎更为困难。 且还并不是她亲自摇铃。 宁‘春’草心中没底,但她尽力让自己排除一切杂念,彻底静下心来。 悠扬的‘吟’唱声。回‘荡’在大殿之中,她的脚步,她的手臂,她整个人都不由随着自己的‘吟’唱声,舞动起来。 好似并不受她思想的控制。 巫‘女’几乎看呆了,听的呆了。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来。 这‘吟’唱,这巫舞,她甚至没有学过,却浑然天成! 巫‘女’手中的铃铛,不由自主,就跟着轻晃起来,好似并非是她在晃动,而是有自然之力,借着她的手在晃。 这是师父说过,千百年难得一遇的巫祝奇才么?不用通过刻苦的学习‘操’练,就可以以自身与自然之力相融合,以天然的心‘性’,引发天然的力量。 没想到。这传说中的东西,竟能叫她有生之年遇见。 这歌,这舞,叫震惊中的巫‘女’不由有些热泪盈眶之感。 她的手好似完全不是自己的,铃声也越发‘激’烈起来。 宁‘春’草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巫‘女’甚至能够看到环绕在她周身的力量。 她忽而睁眼。看着‘床’上躺着的三皇子,去,叫他起来! 环绕在她周围的力量,立即飞扑向‘床’上躺着的人。 巫‘女’紧张的看着,心都仿佛跳到了嗓子眼儿。 难道真的?真的还能将已死的人救活么? 她瞪大眼睛,气都不敢喘一下。 可‘床’上的人。依旧安静的躺着,纹丝未动。 宁‘春’草皱眉,闭目再次‘吟’唱,舞动。 当力量积聚之后,她再次将这力量引向三皇子。只是三皇子依旧苍白无声的躺着,身体已经逐渐冰冷僵硬。 别试了。巫‘女’忽而打断宁‘春’草。 宁‘春’草皱眉看她。 巫‘女’起身向她走来。我不是要拦着你,只是想告诉你,叫你看清现实。你确实有不凡的力量,乃是天赐的机缘,只在传闻中听说过。可这不表示,你就能更改天命。三皇子。命数尽了。 宁‘春’草皱眉,可是,不应该这样……她明明说,乃是为了救赎…… 救赎,不是一定要救了这个人的‘性’命,或者那个人的‘性’命。你知道什么叫救赎么?巫‘女’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宁‘春’草有些失落的摇头。若是不能救了三皇子,那前世谋权篡位的悲剧是不是仍旧是那样的结果?她不能改变什么,还谈什么救赎? 救赎,是将错的废弃,扶立对的好的。洗去有罪恶的,弘扬正确的。巫‘女’缓缓说道,并抬手轻轻拍了她的肩,我妄念了,贪恋你的躯体,妄念能够夺舍霸占你的‘肉’身,唉,真是自不量力…… 巫‘女’摇着头,向‘门’口走去。 宁‘春’草皱眉看她,口中喃喃重复她的话,洗去有罪恶的,弘扬正确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心头不由一动。 是那种熟悉又奇怪的感觉。 你还在?宁‘春’草不由心中‘激’动的问道。 第264章 暗流 立刻有答案浮上心头,是,我一直没有离开,且以后也不能离开了。。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ШЩЩ.79xs。我们已经完全合二为一,日后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我们本就是一个人,你是前世,我是今生。宁‘春’草默默想到。 心头似乎浮上一个笑来,这笑却透出几许无奈,我并不只为你带来好处。有得必有失,得失乃是相辅相成之事。 你在就好,得失都是无所谓的。宁‘春’草终于心中松快了些。 心头一松,像是有许多东西忽而涌入了她的脑中。 她有瞬间的眩晕,站立不稳,向地上倒去。 巫‘女’出‘门’,姜伯毅正在‘门’口站着,扭头望向屋内,恰瞧见宁‘春’草向地上软倒。 他立时飞身进‘门’,将宁‘春’草揽在怀中,脸上又惊亦有些怒气,你这是做什么?三皇子与你非亲非故,他有此遭遇,说明他命里有此一劫,你不能救他。难道怪你?你已经为了他,险些将自己的命都丢了去!如今还要自责折磨自己到何时?肩膀不疼了是不是? 他小心翼翼的触了触她的肩头,以提醒她。 宁‘春’草点头道:还真叫你说对了,肩膀已经不疼了。 适才‘吟’唱跳舞,未能将三皇子救醒。她身上的伤,倒是痊愈了。如今一点疼痛不适的感觉都没有,就连失血过多的眩晕都没有了。 她适才站立不稳,只是因为脑中忽而涌入了太多的东西。 前世的自己说,她们要全完合二为一了,原来是这个意思。如今她们真的是合二为一了。她所知道的东西,如今都已经到了自己的脑中。 瞧见姜伯毅略有些薄怒又心疼的眼神,宁‘春’草笑了笑,好了,你别担心了,我试过了,知道了不行,也就死心了。叫宫人们进来吧,再耽搁,只怕龙袍都不好穿上了。 你放下了?姜伯毅狐疑问道。 宁‘春’草定定点头,生死有命,我又不是天,我只是个身怀一些异能的人而已,还真妄想自己能逆天改命呢?我们只有顺天而为,顺势而行才能有成。 姜伯毅见她目中坚定认真,这才点头,扶了她起来,唤了宫人们进来。 天‘色’大亮。 燕王的兵马已经被击退到皇城之外。 宫中已然安静下来,京城还有些地方在持续着巷战,只是太远,声音并没有传入到皇宫中。 睿王等几位武将,领兵作战一夜,都十分疲累。 景珏在皇城宫墙上,指挥清点兵马,整理战况。 景瑢被扣押。三皇子已死的消息还未传扬出去。 不过有兵把守的端王府中,却是先于旁人知道了这消息。 三哥死了?真的死了?端王神情‘激’动,按在桌上的双手都兴奋的颤抖。 姜维抿了一口茶,缓缓点头,是。千真万确! 端王倾身靠近他,眼睛瞪得格外大,怎么死的?是被宁‘春’草杀了?他中毒腐化成一滩骨‘肉’血水了? 说话间,端王的脸上溢满了亢奋,嗜血,大感肆意报复后十分痛快的神‘色’。 姜维端着茶盏,眼中有几许‘迷’‘惑’,微微摇了摇头,那倒不是…… 好了,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卖什么关子?!端王上手,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茶盏,咣当掼在桌案上。 茶盏一歪,有茶水顺着桌案流了下来。 姜维面上略有些不悦。 快说快说,究竟是怎么死的?端王又问道。 姜维将当时的情况复述一遍。 端王皱眉眯眼看着他,你的蛊不行啊!纵然三哥死了,可宁‘春’草非但没有杀他,反而一再救他,你下的蛊,不听你的话呀? 端王脸上的蔑视和怀疑太过明显,明显的姜维脸上很有些挂不住。 他拍了下桌案,本不该如此的…… 是啊,是不该如此的,可事实不是已经摆在面前了么?你没能控制住宁‘春’草!你的办法不行!端王哼了一声,三皇子是死了。可并不是宁‘春’草杀的。姜伯毅和景珏,也没有照你说的,先去杀了燕王。反倒是跑到我端王府上,大肆行凶一遭,若不是宁‘春’草不在。燕王又突然兴兵,本王说不定已经折在他们手里了!嘶 他说着话,倒‘抽’了一口冷气,景珏来营救宁‘春’草的时候,踹在他腹上那一脚。可是真重。 见姜维抿着‘唇’,不说话,端王冷笑嘲讽道:还以为你那是多妙的计策,将所有人都谋算在内,末了,只有咱们得了好处。如今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姜维垂眸,眼中已经尽是不悦了。 他握着扇骨的手,也微微收紧,昭示着他正在尽力克制隐忍。 可明显端王此时没看到。也没有顾及。 他只是继续的冷嘲热讽,听听,你听见了么?巷战还在继续呢。如今倒是景珏对上燕王了。咱们得着什么好处了?三皇子是死了,可燕王却仍旧把持着大局!你得着什么好处了…… 你给我闭嘴!姜维忽而霍然起身,猛拍桌案。 端王被吓了一跳。 姜维什么时候都是嬉皮笑脸的,总给人玩世不恭的感觉。 端王从来不知道,他发脾气的时候,是这般的吓人。 本王,本王又没说错什么……你且说说,如今。如今咱们该怎么办…… 端王虽然不承认自己说错,可发软的口气,微微向后仰的上身,还是叫他在姜维面前的气势弱了下来。 姜维冷哼一声,三皇子死了。景珏他们和燕王对上,正是对咱们最有利的时候。你懂什么? 端王吞了口唾沫,瞪眼看他。 不论是景珏,还是燕王,他们都不是正统。即便胜了,也不能继承大统,不能名正言顺的登上帝王宝座!而你,却可以选择同他们任何一方合作。姜维缓缓说道,你才是先帝的儿子,可以继承大统之人! 端王张了张嘴,可,可他们…… 他们会来寻你合作的。姜维语气笃定的说道,在他们主动寻你之前,你不要轻举妄动。 端王目中略有怀疑神‘色’的点了点头,轻轻的哦了一声,但‘乱’转的眼珠子,分明表现他并未将姜维的话放在心上。 端王爷,我问您,倘若景珏和燕王都来寻您。您会答应谁?姜维目光灼灼的‘逼’视着端王,叫他正视自己说话。 端王咽了口唾沫,我……我答应燕王? 姜维哼笑一声。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咱们原先不就是同燕王合作么,虽然中间出了点偏差。但那个时候乃是三皇子得势,他去讨好三皇子,现在三皇子已死,咱们继续合作…… 你不是傻,是蠢。姜维冷冷打断端王的话。 端王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哪个男人也不希望当面被人说蠢,尤其是被他觉得地位尚不如自己的人。 端王大约觉得姜维就是他手底下的一个大将,一个谋臣。 但姜维似乎并无此自觉,他在凌烟阁也是逍遥惯了的,姜伯毅一向对他多有纵容。他并不知收敛为何意。 如此两人合作,大约彼此都不懂得何为谦让。 三皇子是怎么死的?姜维寒着脸问端王。 你不是说,乃是被景瑢所杀?端王抬眼看他,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经不如先前气氛和谐融洽。 是,被景瑢所杀。就等于被燕王所杀。今日的三皇子,就是明日的您。姜维冷声说道,这你还看不明白么?燕王根本不想扶立任何一位皇子,他要的是皇位,是他自己坐上皇位。即便如今他与睿王对持之时。会选择一位皇子来支持,一旦让他打败了睿王,让他得势,他所支持的皇子,就没有用处了。 端王咽了口唾沫,他……他还能杀了我不成? 他今日能杀三皇子,来日为何不能杀你?只怕他想要你的命时,比如今要轻松容易很多,他叫你死的办法也有的是。姜维眯眼看着端王冷笑。 端王‘抽’了一口凉气,连连点头,我,我知道了…… 你最好明白。姜维说完,轻哼一声,转身离去。 端王看着姜维离开的背影,脸上却尽是‘阴’翳之‘色’,口中还轻轻的呸了一声。 不就是个‘阴’阳师么,原想着有几分异能有些本事的,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什么蛊,什么控制人心,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到头来,失利了,反倒冲自己又是吼又是骂的,他以为他是个什么东西? 第265章 顾全大局 端王面上十分不屑。。шщш.79xs更新好快。不过这些话,已经离开的姜维是听不到了。 姜维道,同景珏合作,起码景珏睿王以他看来,并没有不臣之心。 纵然他与这些人不睦,但利益当前,哪有不变的敌人。人来人往,皆为一个利字。 只要先除掉燕王,或是借着燕王的手,先打击了睿王的势力,叫他们鹬蚌相争,他只用坐山观虎斗,最后坐收渔翁之利就可以了。 姜维想象十分美好,倘若端王能够按照他所安排的静心等待,或许真的能叫他置身事外的多看会儿热闹。 可世事无常。人心难测。 姜维能通‘阴’阳,能知前世今生,这人心,却也是看不透的。 他怎么都没想到,端王当着他的面答应的好好的。可是转脸,就偷偷见了燕王派来的使者。 “燕王愿意支持我为帝?”端王搓着手,看着燕王派来,潜入端王府上的将领道。 那将领连连点头,“正是此意,如今三皇子被睿王挟持,生死不明。二皇子德行有亏,其余皇子不是年幼,就是难当帝位,唯有端王爷您,能够独当一面,收拾残局。睿王有不臣之心,恐睿王会害您,所以燕王举兵支持您,必将您送上那宝座。以保守朝纲!” 端王连连点头,虽心里头知道燕王的虚情假意,当场面话嘛,不都得这么说?且三皇子会被他所害,乃是因为三皇子对他没有防备之心,自己如今对他多有防备,不过是利用他坐上那宝座而已!还真能叫他害了自己去? 姜维说的,也把自己想的太蠢了。 人最常犯的错误,大约就是太低估别人,也太高估自己。 端王此时并不觉得他高估了自己,“三叔的诚意我看到了” “只要您同意,燕王爷立时带兵冲破端王府外的守卫,营救您出去,扶立您为帝。名正言顺,必能击溃睿王,叫您荣登大宝。”将领的话,颇有‘诱’‘惑’力。 端王似乎已经透过他的话音,看到了自己坐上那宝座的样子,更能相见当时荣耀的情形,他‘激’动的手脚都在微微的颤抖,“好,好” “您且等着燕王爷的好消息!”将领说道。 “等等!”端王一把拽住就要离开的将领,压低了声音道:“叫三叔一定要防备着姜维,姜维是个小人,一直劝我不要相信三叔。三叔的计划。可不能叫他知道,他若知道,必要坏了大事。” 那‘侍’卫看了端王一眼,拱手称是,飞身离开。 端王在黑夜之中。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心头挥之不去的,是适才想象的情形。 他黄袍加身,御冕在头,一步一步。踏着盘龙阶,走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 这天下,这一切,都将是他的了!他才是笑到最后,得到一切的人! 想着,就不自觉笑了起来。 漆黑的夜‘色’之中,端王的笑声,有几分瘆人。 零星的巷战还在持续。 但睿王和燕王各自主力在皇城内外呈僵持状态。 京城的百姓都缩在家中,整个京城上空,弥漫着一种血腥杀戮的味道。 人心惶惶。只怕再控制不住局面,这般僵持下去,京城就要面临奔溃。 睿王爷很急,燕王也不轻松。 得到端王消息的清晨时间,燕王便率兵直击端王府。 将端王府外的守卫打的溃败而逃,迎出了端王府中的五皇子,先帝驾崩前封王的唯一一个儿子。 燕王在他的将领兵丁中传言,三皇子以被谋逆的睿王所杀,他要击溃睿王,扶立先帝的儿子端王为帝。 如此。他对皇城的进犯,就变得名正言顺,冠冕堂皇。 而驻守皇城内的睿王,则变成了‘乱’臣贼子,更坐实了他先前被罢黜之时的谋逆之罪。 诛杀睿王。攻入皇城的口号,在燕王的军队之中,越发变得嘹亮。 皇宫内的睿王等人,也焦灼疲惫。 “最然很明白燕王的不臣之心,可如今这时候。却没有办法将他的罪行公之于众。”睿王身边的亲信谋士们皇宫金殿中商议。 “管他说什么,要我说,如今就是成王败寇,话都是人口说的,有什么凭据?谁赢了,谁说的算数!”另一位武将粗着嗓‘门’喊道。 睿王垂眸不语。 有更多武将便叫嚷起来,“是啊王爷,我们都支持您!我们都知您的品‘性’,与其叫燕王得逞,不若您就称帝吧!” “称帝吧!” 越来越多的武将拥护他称帝。 睿王的眉头却越皱越紧。他如今称帝。不才是坐实了先前旁人硬扣在他头上的谋逆之罪么? 虽说成王败寇,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可他却也不想在如今凭白背负这些骂名。他从来,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当什么帝王!从来没有想过要做九五之尊! 他只愿守着心爱之人,过悠然闲散的生活! 他从来都没有谋逆!从来没有! 他没有背叛先帝,更没有谋害自己的侄子! “不。”睿王猛拍桌子,厉声喝道。 拥护他的声音,顿时消弭,金殿之内鸦雀无声。 “吾不是‘乱’臣贼子,吾也不要背负这样的名声。你们叫我如今称帝,不是叫我认下这骂名么?”睿王寒着脸看着一干谋臣武将问道。 众人都低下头。有胆大的武将轻声咕哝道:“只问结果,过程都是由结果来改写的。” “呸!”睿王冲着他的脸呸道,“这骂名,一旦背上,这一辈子,都洗不掉了!这样的名声,吾不要!这帝王的位置,我也不稀罕!” “王爷”众人还想再劝。 却忽然有个沉稳的‘女’声从金殿外头传来,“睿王爷深明大义,你们就不要‘逼’他了。且如今燕王拥立端王,睿王若是称帝,这在气势上,就矮下一截去。就算最后打赢了燕王,只怕也难以叫百姓们信服。百信人心不稳,这朝堂能稳么?” 众人闻言,纷纷转身向后看去。 只见皇后娘娘被两个宫‘女’搀扶着,穿着雍容华贵的百鸟朝凤朝服,款步走来。 “参见皇后娘娘。”睿王率先躬身说道。 众位谋臣武将这才跟着行礼。 皇后娘娘笑了笑,抬手道:“睿王免礼。” “这里没有睿王。”睿王爷垂眸说道,“罪民早已被罢黜。” “哀家以皇太后之名。恢复你睿王爵位,令你率兵击退围困皇城的谋逆之臣燕王一党!保护二皇子入主宫中!”皇后娘娘气势沉稳的说道,她面上颇有威严之‘色’。 众位谋臣武将,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有赞同。 睿王爷拱手躬身,垂着脑袋,也没有立时应声。 皇后娘娘这是叫他拥立二皇子为帝。 燕王手中有五皇子,他若奉皇后之命,拥立了二皇子。自然也是名正言顺了,在气势上,就不输给燕王。 可二皇子他为帝,对朝纲,对百姓。只怕不是件好事 “哀家知道,二皇子先前行为不甚检点,同承安郡王也有些摩擦。可如今大敌当前,首要的乃是大局,个人的恩怨且放在一旁。二皇子为帝之后,不是还有众多顾命大臣在一旁看顾,监督教导。即便他有错,有不明白,心思不成熟的时候,还有大臣可以纠正更改。倘若真叫燕王得势。那才是无法收拾吧?”皇后娘娘缓缓说道。 她说话间,态度沉稳,语气平缓。可若是细看,就能发现,她垂在金凤广袖之下的手,攥的紧紧的,袖口也在微微发抖。 她在赌,在赌睿王的心‘性’。在赌一场大的成败。 睿王回头,看了身后一干追随他的人,这些人,在他被罢黜,被幽禁,看似已经彻底垮掉的时候,没有放弃他,只是潜伏起来。危急关头,他振臂一呼,这些人就都义无反顾的随他抗击燕王,保卫皇宫。 这些人他是信得过的。 将来,待到打败了燕王,局势稳固之后,他将这些人留在二皇子身边,叫他们监督约束二皇子行为,朝堂也不会被二皇子搅合的乌烟瘴气吧? 不是臣强则君弱么? “好。”睿王爷咬牙点了头。 一旦做出决定,他也是雷厉风行的个‘性’。 立时叫人出城,寻找二皇子,保护二皇子入宫。 燕王的人也在满城寻找二皇子,他找到二皇子自然不会是保护二皇子的。 无论是二皇子还是五皇子,亦或是已经死了的三皇子,在燕王眼里,并无区别。只不过是他为登上那皇位的垫脚石而已。垫脚石嘛,无非有些平整,有些则多有棱角。但只要踩着它上去了,那便都一样。 第266章 对峙 睿王爷的人要赶在燕王寻到二皇子以前,将他护送入皇宫之中。,最新章节访问:ШШШ.79xs。79小說 众人此时只盼着他能藏得好好的,躲过了燕王的搜寻。 皇后娘娘瞧睿王是真心没有登帝的打算,也是言而有信之人,真的打算支持二皇子登基,这才将二皇子有可能的藏身之处,一一告诉睿王爷。 后宫笼罩在一片凄惶哀婉的气氛之中。 三皇子的灵堂也在仓皇中摆好了。 先皇才驾崩不久,这位有宏图大志的皇子甚至还未在龙椅上稳稳当当的坐好,就又英年早逝了。 “说什么九五之尊的位置,我看是凶险万分的位置才对吧?”宁‘春’草看着棺木内,一身龙袍,却面容苍白的三皇子,不由轻声说道。 一旁的姜伯毅侧脸看了她一眼,轻笑道:“你这可是大不敬。” 宁‘春’草翻了个白眼,“大不敬就大不敬了,谁来治我的罪?瞧瞧,如今还在为那个位置挣得你死我活呢,多少人因为这个位置而丧命?不是凶险万分是什么?只是三皇子实在可惜了。” 她叹完,看了三皇子最后一眼,退开棺木。 “姜阁主,时辰到了,您看?”宫人们上前问道。 时辰到了,该盖棺了。 三皇子死的委屈,这死后的事儿。就更是委屈了。 前朝还在忙着打仗,京城各处,人心惶惶。皇宫虽然暂时安定,可谁知燕王的兵马会不会突然突破皇城? 众人都在忙着收拾‘乱’党。 根本没有人顾得上三皇子灵堂之事。 “再等片刻吧?”宁‘春’草小声说道,“景珏说,他会来同三皇子告别的。也算兄弟一场,君臣一场。” 宁‘春’草话音刚落,景珏就满头大汗的迈步入了灵堂。 他身上还带着血迹,脸上更有些狼狈,手中提着长剑,头上束着的发髻。都微微歪向一旁。 宁‘春’草瞪眼看他,“你……” “事急从权,来不及梳洗换衣了,就如此同三皇子您告别,您可千万莫计较。”他先看了宁‘春’草一眼,冲她点头。而后就拱手朝棺木说道。 说完。这才走上前去,往棺木中深深望了一眼。 这一眼,就是再不相见,这一眼,就是绝别了…… 三皇子原本胜券在握,原本已经笑到最后了。可不曾想,世事无常…… 临了,连躺在棺木之中,身上所穿这件龙袍都是尚未完工的。 真叫人感慨呀…… “景珏,时辰到了。”宁‘春’草小声提醒他道。 景珏点了点头,从棺木旁退开。 原本应该是无比隆重,无比庄严的灵堂。此时却没有多少人在。 活人尚不能安,死了的人就多迁就吧。 皇城上空‘阴’云密布,像是快要下雨了。 盖棺之后,景珏冲姜伯毅点了点头,两人前后脚退出灵堂。 宁‘春’草本在棺木前头烧着宫人们准备好的祭物,一回头,却不见了景珏将姜伯毅。 她起身叫一个小宫‘女’替她来烧,也轻手轻脚的出了灵堂。 “找到二皇子了?”姜伯毅问道。 景珏点了点头,“藏得跟耗子一样,费了老大劲儿才找到他,已经迎进宫中。” 姜伯毅长叹一声,“先前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的名声如此,只怕呼声难胜过端王。” “呸,”景珏啐了一口,“找到他,我就先揍了他一顿,若不是我爹派人跟着,我非打死他!” 姜伯毅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当初之事,他也算是被人算计。” “想到‘春’草险些就……我就……”景珏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以压抑心口的怒火,“还不如扶立大皇子或是四皇子!” “大皇子面容有损,无缘帝位。”姜伯毅笑了下。“四皇子昨日就披了道袍,言明出家。” “他倒是避得快,让他做皇帝,又不是让他去死。”景珏哼道。 姜伯毅摇了摇头,“四皇子心不在此,让他做皇帝,对他来说,跟让他死也差不多了。” 景珏闻言,脸上笑得越发讽刺,“你看看,有些人,你给他他都不稀罕。有些人却在外头争得头破血流!” 他扬手指着皇城外的方向。 那里还叫嚣着,叫‘乱’臣贼子睿王出来受死。 景珏听着都觉来气。 二皇子被悄悄迎进宫中之后,立时有宫人准备好先皇的龙袍。 如今为他量身赶制,自然是来不及了。 但先帝的龙袍都是崭新的,也有年轻时候留下来的,他穿着倒也合身。 二皇子黄袍加身,登上高高在上的宝座。 皇城中的谋臣武将,睿王等人纷纷跪拜,山呼万岁。 原本已经无缘帝位,原本在争夺之中已经落败的人,却忽而莫名其妙的就成了赢家,忽而毫无预兆的穿上了龙袍。坐上了龙椅。完成了那个原本是赢了争斗,却到死都没穿上一件完整龙袍的三皇子未能完成的事。 想来,也真是讽刺得很。 二皇子心中得意,脸上却并不轻松。 他知道,如今自己拥有的这一切都是暂时的,都是尚不稳固的。 燕王率兵在皇城外的叫骂声还未停止。 不除去燕王,他今日坐上这龙椅,明日就有可能被人给推下来。 “接下来呢?”二皇子,如今的帝王略有些紧张的问道。 潦草的登基仪式,象征‘性’的完成。 众人的称呼已经从“二皇子”转而改口成了“圣上”。 “回禀圣上,请您登上城墙,斥退‘乱’臣!”众谋臣异口同声的请命。 二皇子心头发憷。但他无法拒绝。 他如今是帝王了,却是被人推上来,屁股都还没坐稳的帝王。 “好,请,请睿王带路吧。”新皇起身,勉强笑着说道。 虽有龙袍在身。御印在手,他却一点帝王的气势都没有。即便坐在龙椅之上,想象之中,那种高高在上,挥斥方遒的感觉,也并未降临。 新皇回头看了眼龙椅,缓缓走下盘龙阶。 当明‘艳’‘艳’的龙袍出现在皇城墙头上的时候,城外的兵将们都微微一惊。 原以为是睿王称帝了,定睛一看,睿王却是走在一边的。 “先皇遗诏,众人跪接——”一个嗓‘门’嘹亮的宫人亮出一卷黄绸,高喊道。 唱和的宫人。讲究声音清亮,中气十足,气息绵长,穿透力强。 他这么一亮嗓子,糟‘乱’的场面立时静了一静。 众人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就要跪下来,迎接圣旨。 “这是假圣旨!不要跪。不要听!这是伪造的,是睿王伪造的!”燕王叫道。 那唱和的宫人却并不受她所扰,兀自唱和:“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于诸兄弟之中,朕缵承大统,绍登大宝,夙夜忧勤,深恐不克负荷,无奈‘乱’臣当道,刺朕与奉天殿内,朕五体不安,恐难全如期望……立兄长二皇子景瑞为帝,著继朕登极,即皇帝位。仰赖上天垂佑,列祖贻谋,当兹寰宇乂安,太平无事,必能与亿兆臣民共享安宁之福。” 众人听完。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圣旨不是因服用丹‘药’而早已驾崩多时的先皇帝所立。乃是被景瑢行刺,重伤不治的三皇子死前所立。 当时在场的人自然都知道,三皇子乃是被剑伤在心脉,根本没说两句话的功夫,就没了气。 他怎么可能立下遗诏。 但知情的人并不多。起码此时围困在皇城外头的人,就都不知道。 “这是你伪造的,且三皇子还没有登基呢,他怎能下圣旨?”燕王在城外高头大马上坐着,拿马鞭指着睿王叫嚣道。 睿王并不理会他的问题,只对身边人吩咐了句什么。 那人很快领命而下,不多时,被绑着的景瑢就被带上了城墙。 燕王看到景瑢,瞪大眼睛,喊道:“景瑢,我儿!” 景瑢被人架着,低垂着脑袋,脸上身上都是伤,闻声也没有抬头,叫人看不出死活。 “你,睿王!你为何要害我小儿?”燕王骂道。 睿王点点头,“燕王,你还认得他是你小儿就好,三皇子即将登基大典,你却派你小儿行刺三皇子,后又将这罪名强安在我的头上,你说,你居心何在?” 燕王正要开口辩驳。 睿王却抢在他前头说道,“不过这事儿对你来说,也是轻车熟路了!你又不是第一次做!十年前,你以图谋反,勾结怀王,怀王心思简单,‘性’情冲动,在你齐动之下。勾结党羽,兴兵作‘乱’。被先帝察觉,一举剿灭。你却躲在背后,让怀王做你的替死鬼!十年后,你又卷土重来!这次,三皇子死在你儿子手里,你更要将这一盆脏水破在我的头上。我岂能叫你得逞?十年前的帐,十年后的帐,咱们是不是都要好好算一算了?” 睿王的话音落地,城外的兵马一阵唏嘘。 十年前怀王谋反的案子,年纪大些的人还记忆犹新,当时屠戮众多被牵扯的党羽。京城两个月不见日光。 先前揭出乃是睿王同怀王造反,如今睿王又当面指正乃是燕王一手策划。 如今站在皇城里头的是睿王,带兵围困皇城外头的是燕王。 两王身边都拥立有先皇的儿子,究竟谁人是正义,谁人是谋逆呢? 第267章 民心所向 真相永远不只是表面所看到的那样,也不能仅凭耳朵去听。.最快更新访问:щщщ.79xs。(79小說更新最快最稳定)≤≤≤读≤书,.▽.o√ 可证据这种东西,很多时候是很难公之于众的。 燕王坐在马背上冷笑,“四弟,你如今说这些不觉得可笑么?十年前,是你屠戮众多牵连之人,十年后,先帝亲自罢黜你的王爵。你如今将这些罪名都安在我的头上,我又岂能容你?!” 说完,他便抬手一只箭,猛的‘射’向城墙上头。 “小心护驾——”睿王大喝一声,挡在二皇子前头。 这箭不是‘射’向睿王的,却正是‘射’向那穿一身明晃晃龙袍的二皇子。 二皇子被众人簇拥在后头,睿王一剑斩断飞来的箭矢。 “大胆‘乱’臣!竟敢‘射’杀当今圣上!”睿王喝道,“放箭!” 城墙头上密入雨点的箭矢飞‘射’下来。 “当今圣上在此,先帝临终,唯册封端王,就已表明先帝心意!端王才是正统!”燕王护着三皇子往后退去。 他身边将领指挥众兵抵抗反攻。 皇城内外,又充斥着嘶喊杀戮之声。 睿王护着二皇子下了城墙。 两方各不相让,这一番,不过是叫驻守皇城的兵马更添几分底气和正气,让他们知道自己是为正义而战。 也让燕王的兵马,底气不那么的足。将领一旦怀疑自己究竟是为正义,为正统。还是被人利用,做了‘乱’臣贼子的时候,那气势就弱了,将领气势不坚定,他所带领的士兵就不可能勇往直前。 只是二皇子的名声,确实太差。 而五皇子又有端王的封号。 这一时间。究竟谁能先在气势上占据优势,还真不好说。 “听声音,是又打起来了?”宁‘春’草寻到正在商议的景珏和姜伯毅,还未开口打招呼,便先听闻皇城外传来的喊杀之声。 景珏皱了皱眉头,微微点头。 姜伯毅也面‘色’凝重。“这般争权夺利,死的都是天兆的臣子,天兆的百姓。最后不管坐上皇位的是谁,如今的争夺都是一场不可挽回的损失!” “且这么耗下去,京城必将崩溃,京城陷入危机。那天兆也将危矣,边境亦有虎狼窥伺,不想着如何富国强民,倒是同自己人争执不休,真是有出息的很。”景珏满面不屑。 “如何才能叫这无谓的争夺快点休止呢?”宁‘春’草问道。 景珏笑了一声,无奈抬头看她,“你这问题问的真是有深度,若是能一两句话告诉你,也就没必要站在这儿听外头那打杀之声了!” “民心所向,众望所归。”姜伯毅却是忽而开口说道。 宁‘春’草哦了一声,“是二皇子不能服众么?” 姜伯毅点头。 景珏见自己刚说了没办法回答,姜伯毅就来拆自己的台,脸上十分不满,“就算是二皇子能够服众,燕王不死心,这仗不还是得打下去。” “不会。”谁知姜伯毅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直截了当的摇头道,“燕王双拳难敌四手,他之所以还能领兵作‘乱’,不是因为他厉害,而是二皇子并不能叫追随燕王的人信服。若是那些人都信服二皇子,也就不会跟着燕王了,燕王身边的人都离他而去,他不就败了?” 景珏翻了个白眼,齐中更是不屑冷哼,“说得真好,真是轻巧!可有什么用呢?说了不也是白说?” “有用!”宁‘春’草点点头,“我有办法!” 这次吃惊的就不仅仅是景珏了。 就连姜伯毅都诧异的看着宁‘春’草。 “你有办法?”两人异口同声。 宁‘春’草点点头,看向景珏,“还记得在凤州城的事儿么?” 正在说皇权争夺。正在说眼皮子底下打仗的事儿,怎么又扯到凤州城了? 景珏不明其意,姜伯毅也微微皱起眉头。他是在凤州城以后,青城山下认识他们的。 凤州城的事情,他后来虽也有听说,却不知道宁‘春’草此时提凤州城是何用意。 “人心很难猜。又不难猜。”宁‘春’草勾着嘴角说道,“在凤州城的时候,咱们都知道,那蝗灾乃是天灾,可是巫‘女’说,要用无辜孩子的‘性’命,祭奠以除蝗灾的时候,你也都看到了,上至州官,下至百姓,都将孩子‘交’了出去。” 景珏皱着眉头。 姜伯毅看向宁‘春’草,微微眯眼。 “巫‘女’利用的就是百姓们。对天,对神灵的忌惮和信奉。”她笑了笑,“咱们如今也可以。” “利用百姓乃至将领,对天对神灵的敬畏之心,帮助二皇子赢来声望么?”景珏缓缓说道。 宁‘春’草重重的点头,“是,我能做到。” “那还等什么?”景珏说着就上前拉过她的手。 “别急!”宁‘春’草皱眉。 “怎么不急?你若是已经想好了办法,自然越快实行越好。”景珏催促道。 宁‘春’草点了点头,“是,我是有办法,可我没有铃铛,我的铃铛还在姜维的手上!” “去找姜维。拿回铃铛。”景珏立时说道。 说完,他不禁心头有些发‘毛’,上次在城外十里杏子林,被姜维召唤出的鬼兵抓伤的地方,似乎还隐隐作痛。 “姜维那个人,邪乎得很。”景珏回头看了眼姜伯毅,“他这么厉害,你以前都不知道?” 姜伯毅别过视线,看向别处,并不看他,也不理会他的话。 景珏哼了一声,“我不笑你。咱们都是被兄弟背叛的人,也算同命相连了。” 宁‘春’草略有些诧异的看了看两人,景珏同姜大哥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两人非但不动手脚,能好好站着说话。还能说出“同命相连”的话来。 她自然不知道,两个人为了她,还曾在鬼兵围攻之下,并肩作战,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彼此呢。 “巫‘女’会有办法。”姜伯毅沉声说道,“将巫‘女’来带问过。” 巫‘女’如今正被看押在宫中,很快被带了来。 听闻姜维召唤鬼兵之说,巫‘女’啧啧有声,“他还真是厉害,真叫他练成了。不过这召唤鬼兵之术,须得在有杏树的地方而行,且须得有亡魂。城外十里那地方。若是我没有猜错,应当是在很久以前,死过许多人,听你们描述,很可能是战死在那里的人。如今皇城之中杀戮很重,他只要临近有杏树。便也能召来亡魂。” “那你可有对付他的办法?”景珏不耐烦的问道。 巫‘女’垂眸笑了笑,抬脸道:“有啊,我当然有办法,‘阴’阳师和巫‘女’,本就是相辅相克的。” “说来听听,什么办法?”景珏催问道。 巫‘女’却是摇头,“这办法,你们做不到,你们带我去,我帮你们克制他。” “你休想!”景珏哼了一声,“你当我们傻?带你去?” 巫‘女’原本同姜维勾结一起,都是为燕王效力,倘若带她去寻姜维,两人在联合起来,倒是更为麻烦。 巫‘女’咧嘴笑了笑,“原来你们不傻?不傻为何寻我来问话?” “他们做不到,但我能啊,你有什么办法。不如告诉我。”宁‘春’草坐在一旁一直没有开口,这会儿倒是突然说道。 巫‘女’寻声看她,只觉眼前猛的一亮,“你不同了!” 巫‘女’从殿中离开之后,她的前世今生合二为一。 宁‘春’草并不觉得自己看起来有什么不一样,她还是原来的相貌。并没有什么改变。 可巫‘女’却‘激’动的站了起来,手脚都在微微颤抖,兴奋的向她行去,走了同手同脚都不自知。 瞧见她行为失态,并靠近宁‘春’草。 景珏和姜伯毅都是一惊,正‘欲’上前相拦。 巫‘女’却做出了更加令人匪夷所思的动作——她朝宁‘春’草跪了下来。 并跪行前进,匍匐在宁‘春’草脚下,表情虔诚至极,眼中还蓄了‘激’动的泪水,“圣‘女’……” 宁‘春’草皱眉,“什么东西?” “您是圣‘女’,千年一遇的圣‘女’!”巫‘女’嘴‘唇’都在兴奋的抖,她的话音‘激’动得有些含‘混’不清。 但殿中十分寂静,几人都听到了。 就算听不清,从她的敬畏神态中,也看到了。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宁‘春’草向后避了避,“你快起来,莫名其妙,不要跪我!” “圣‘女’,你若愿意,必能救我。你若救我,我必当尽心竭力虔诚伺候圣‘女’,追随圣‘女’一生一世!”巫‘女’‘激’动的捧着她的绣鞋,低头去亲‘吻’她的脚面。—庶煞 宁‘春’草吓了一跳,跳脚向后躲去,“你疯了?!” ‘女’巫却连连摇头,“没有,我没疯,我是眼拙,眼拙啊!先前竟没有看出。直到如今才看出来!先前竟还妄想夺舍圣‘女’的身体……真是自不量力,也难怪我非但不成,反而害了自身。” 她絮絮叨叨,神情‘激’动的说着。 宁‘春’草心头颇为不耐烦,更不想听她说什么圣‘女’。 “你别说这些我听不懂的,你就告诉我,如何对付姜维的鬼兵。旁的事情,等我回来再说!”宁‘春’草皱眉冷喝道。 “是是,圣‘女’有命,莫敢不从!”巫‘女’连连点头,将用何巫咒能对抗鬼兵尽都教给宁‘春’草。 说完,还主动提出。“圣‘女’如今铃铛不在手上,不若先用小人的铃铛?” 第268章 夜探凌烟阁 这话说的真是卑微,她竟在宁春草面前自称小人? 宁春草脸的不适应,“你不是说,你的铃铛我不能用么?” “圣女若是用小人铃铛,自然是对小人的抬举!”巫女连忙点头哈腰的说,“只是小人的铃铛功效不若圣女自己的铃铛那般好,那般妙罢了。(#……)!” 宁春草点点头,有备无患嘛,有总比没有强。 巫女的铃铛,在姜伯毅手上,姜伯毅冲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带着。 宁春草又跟巫女练习了遍巫咒之后,三人商议细节。 景珏对宁春草和他们起去寻姜维,十分排斥。 他不想叫她跟着冒险,冒险这种事,乃是男人的事情。可如今这情形,没有宁春草,他们似乎拿姜维也没有办法。 原本不愿意做,却不得不去做的事情摆在面前的时候,他的整张俊逸的脸,都是阴沉的。 宁春草抬手揪了揪他的面皮,冲他嘻嘻的笑。 他脸无奈看着她,“别闹。” 她当着姜伯毅的面,和他举止这般亲昵,这般闹着玩儿。 景珏的心情不知为何,莫名其妙的就好了几分。好似笼罩在头上的阴云,瞬间被风吹散了些许。 “就趁现在,咱们趁乱出城。”姜伯毅看了两人眼,别开视线,缓缓说道。 景珏这才握住宁春草的手,从自己的脸上拽下,“好。” 两人带着宁春草出城。 宁春草将巫女的铃铛握在手中。 这铃铛和她滴了血,认她为主的铃铛果然是不同的,那铃铛在她手中,会让她觉得有力量涌动。 而如今这铃铛,则没有这般默契,唯有她摇动铃铛之时,才能感觉到力量。 宁春草虽不会功夫,可如今的她,却是比身怀武艺之人,更为不可小觑。 她晃动铃铛,内心之中立时就能涌出巫念来,口中喃喃。面前阻挡之人,不是失魂落魄,就是软倒在地。 竟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好生厉害!”景珏携着她的肩,侧脸看她,“倒省的我动手了。” 宁春草轻哼,“好似你比我更厉害似的?” “还是娘子你厉害。”景珏玩笑道。 话出口,两人神情都微微愣。 又各自立时别过脸去,紧追姜伯毅的脚步。 出了皇城,姜伯毅并没有四下乱走,反而十分有目的的行进很快。 他们商量好的,先去往凌烟阁京城的总舵,临近上河园的处大宅。 景珏问姜伯毅为何要先寻那里的时候,姜伯毅什么都没说。 可这会儿瞧他行径速度,景珏只觉,姜伯毅肯定是知道姜维就躲在哪里,而不是先去碰运气而已。 他带着宁春草,速度并不敢慢,隔着两三步的距离,紧追在姜伯毅身后。 愈靠近上河园附近那凌烟阁的大宅,姜伯毅身上的气势,就越发的冷峻。 跟在他身后的景珏和宁春草都察觉了。 宁春草看了景珏眼,目中藏着隐隐约约的担忧,“这里原本是姜大哥的地方,总舵的位置,也是姜大哥定的,不过那时候,乃是姜维建议说,这里的风水甚好,院中格局摆设,都是按姜维当初的设计,并姜大哥的喜好而定……如今……” 如今这里却成了姜维的地方。 这里印证了姜维对他的背叛,也许那时候,姜维就已经在谋算他的切了,只是他还傻乎乎的相信姜维。 如今重回到这地方,实在叫人心中难受吧? 景珏轻轻嗯了声,“你有把握对付姜维的鬼兵吧?” 宁春草点头。 “那我就多留意姜伯毅,别叫他太过冲动……” “姜大哥才不会。”宁春草说道。 景珏斜眼看她,“你怎么这么信得过他?听这语气?这引以为傲的神态?他是你什么人你这么信任他?” “到了。”姜伯毅的声,低沉稳重的从前头传来。 宁春草冲景珏龇牙笑。 景珏将她放了下来,狠狠瞪了她眼。 “从这里进去,他般会布有机关暗器,你们要紧跟着我,不要走错。”姜伯毅低声说道。 景珏抬眼去看他的脸。 姜伯毅似乎猜到他心中所想,回眸看他,“你不用担心,虽然这里对我来说,比较特殊。但我不会冲动。” 景珏略微点头,“不会就好。” “因为我知道,是我的,我终会夺回来。”姜伯毅语气笃定而淡然,说完,提气跃上高墙。 他适才说话间,身为阁主的气场尽数彰显,霸气无比。 景珏不由深处大拇指赞叹道:“不愧为凌烟阁阁主,单这气场,这气度,姜维那小子,是拍马不及的。” 宁春草笑着点头。 “你也觉得啊?”景珏挑眉看她。 宁春草指了指高墙,“快走快走,别跟错了,触动了机关暗器就不好了!” 景珏这才携她跃上墙头。 紧跟在姜伯毅身后,在幽静寂寥的院中,悄无声息的穿行。 “院子这么大,怎么连守卫都没有?”行了不知有多久,宁春草不由低声在景珏耳边问道。 景珏摇了摇头,“是啊,好生怪。不过姜维这人,本来就怪怪的,你见他什么时候正常过?” 宁春草皱眉,姜伯毅直没有停下来,他脚步很快走的很稳,好似他对这里很熟悉,他们不是夜探旁人家,而是走在自己家里般。 也对,这里原本就是他的地方。他被自己的弟弟背叛了,才失去了这里。 想到这些,宁春草都觉得心里不甚好受,姜大哥应当更为不好受吧? 可他脚步稳稳的,气场点不变,到叫人觉不出他的怒气来。 路走来,绕过假山亭台楼阁,绕过曲水活泉,绕过花房果林,姜伯毅终于在处月亮门外停了下来。 他闪身在月亮门侧。 景珏也立时带着宁春草闪在另侧。 姜伯毅伸手冲景珏了几手势。 景珏十分有默契的点头表示自己清楚。 宁春草不由瞪大了眼睛,这两人什么时候这么有默契了? 她狐疑之时,姜伯毅已经翻身入了院子。 景珏护着宁春草守在月亮门处。 姜伯毅入了院中之后,院中忽而发出声轻响。 继而华灯大亮。 笼罩在恬淡月光树影之下的院落,瞬间亮如白昼,廊下树梢屋檐角上挂着的灯笼都时间亮起。 宁春草吓了跳,入了陷阱了么? 景珏却冲她微微摇头,暗示她不必担心。 宁春草微微蹙眉,握紧了手中的黄铜铃铛,深吸口气,平静心神,但望向院中的目光仍旧满是警惕担忧。 姜伯毅站在院中,身影被灯光拉的很长。 静谧的院中,亮的让人心慌,却只有他独自而立,对影成双。 姜维并没有在灯光中出现。 宁春草预想中的埋伏也没有出现。 这是什么情况? 宁春草有些摸不着头脑。 姜伯毅却清了清嗓子道:“姜维,睡醒了没有?出来!” 宁春草几乎被他的声吓得跳起来,这是悄悄潜入么?站在人家卧房门外头,大呼其名? 这事儿怎么看都像是景珏的风格,姜大哥什么时候也跟着景珏学会了? 宁春草侧脸,深深的看了景珏眼。难怪两人有默契呢,他都将姜大哥带歪了啊? 景珏连忙摇头,低声说道:“别看我,这可不是我的主意!” 宁春草还未开口,院中便传来吱呀声门响。 在这寂静的夜里,这声轻轻的响动,却是清晰的很。 宁春草和景珏连忙向院中望去。 姜维站在门口,手还扶着门框,他只着了中衣,长发散在身后,脸睡眼惺忪的模样。 平日里簪花敷粉,折扇从不离手的玉面公子,如今这惫懒模样,倒是别有番味道。 不过此时,大约没有人有心思欣赏他这风流美态。 姜维揉了揉眼睛,咧嘴笑道:“哟,是大哥呀?稀客稀客,您怎么半夜里说来就来了?” 说完,他脸色禀,左右看去。 第269章 姜维惊骇 不知他想到了什么,脸上那轻佻的表情全然不见,身上的惫懒也被警惕取代,只着中衣的身子绷紧,顺势从袖管中划出一把折扇来,握在手中。。шщш.79xs更新好快。(79小說更新最快最稳定) 原来他折扇是从不离身的,不仅不分‘春’夏,便是连睡觉都是带在身上的。 宁‘春’草皱眉,日后她的黄铜铃铛和短剑也当如此才行! “你怎么进来了?还一点动静没发出来?”姜维眯眼看着姜伯毅,“大哥。果然是厉害呀?” 姜伯毅垂眸轻笑了笑,“别忘了,咱们是兄弟,你是最了解我的人,难道我不了解你么?” 姜维嗤笑一声,“了解?是,很了解,最近亲的人彼此最了解,也往往彼此最陌生。” 姜伯毅叹了一声,缓缓点头,“说的也不错,不是陌生,我怎会猜不到你想要阁主的位置?不是陌生,我怎会对你毫无防备?不是陌生……” “行了,你一直都防着我呢。现在说什么毫无防备?不过是我叫你措手不及罢了。”姜维冷笑打断他的话,“你这时候突然出现在这里,别告诉我,你是来找我谈心的?” 姜伯毅摇了摇头,“当然不是。不过你愿意谈,也未尝不可。” 他说话间,气势淡然自若,好似这里不是姜维霸占的地方,而是自始至终都是在他控制之下一样。 这叫姜维的气势,不由就被压了下去。 姜维如何能够甘心,他冷嘲道:“你不是一个人来的,都别躲着了,到了这儿,还不亮亮相,现身出来?” 说话间,他的目光向月亮‘门’望去。 宁‘春’草站着没动,景珏却是缓步走了出去。宁‘春’草想要拉他,都没能来得及。 “只有你们两个?”姜维四下看去。 宁‘春’草屏气仍旧躲在月亮‘门’外,她才不要那么傻,人家一叫她就出去! 姜伯毅回头看了景珏一眼,淡笑道,“对付你,足够了。” 姜维却眯了眼睛,“你们是正对抗燕王,所以‘抽’不出人手来么?竟然只有你们两个,寻上‘门’来送死?!” 景珏冷笑,“谁死还不一定呢,话不要说得太满。” 姜维哈哈大笑起来,“承安郡王,城外杏子林的经历,您都忘了么?怎么,鬼兵抓过的伤不疼了么?可别好了伤疤忘了疼啊?” 景珏冷笑,没有理会他的挑衅。 姜维哈哈笑起来,并啪的一声。打开了折扇。 “既然你们只身前来送死,那我就好心成全你们!”说话间,毫无预兆的,他忽而翻动折扇,院中大亮的灯光骤然昏暗下去。 像是有风吹进了灯笼里头。将灯笼里的光都吹得摇曳不定,随时要熄灭。 月光好似也被云遮上。 整个院落好似都被笼罩在树影的昏暗之中。 京城四面八方的‘阴’云都向这个院落拥挤而来,恍如黑‘色’‘潮’水,汹涌澎湃,叫人心头又闷又紧。 宁‘春’草藏身在月亮‘门’外。瞧见这情形,也是心头大骇。 原来以为‘阴’阳师不过就是眼睛与常人不同,能看到常人所不能见的东西。 如今才知道,这姜维果然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她握紧了铃铛,直直的盯着站在廊下的姜维。 虽光线昏暗,可他喜欢穿白衣,如今身上的中衣也是纯白的颜‘色’,十分好辨认。 不过身处院中的姜伯毅和景珏,却已经完全不能瞧见姜维了。 就像上次在杏子林里一般,姜维好似瞬间从眼前消失了。 聚拢在他们周围黑‘色’的雾气遮挡了他们的视线。雾气凝聚‘成’人型,夹杂着煞气,死气,向他们扑来。 姜伯毅‘抽’剑,聚集真气于长剑之上。剑气将扑来的雾气震散。 但因为鬼兵并没有实体,他也不能真正伤了鬼兵,震散不过是拖延,那黑‘色’的雾气仍旧会再次凝聚。 就如同在杏子林时候里一模一样。 京城这几日,死了许多的人,这些人大约都还没有步入轮回之中,尚飘‘荡’在人间。此时被‘阴’阳师姜维一召唤,皆汹涌而来。 厉鬼索命,煞气冲天。 景珏和姜伯毅正困顿与黑‘蒙’‘蒙’的雾气之中时,忽而一阵清脆的铃声传来。 这铃声像一阵清风过耳。将浓浓的黑雾吹散。 那些黑雾凝聚成的鬼兵,发出凄厉的叫声,捂着耳朵,从院中退走。 有月光和灯光,透过雾气照了进来。 姜维的身形,重新出现在姜伯毅和景珏的视线里。 中间虽还隔有浓黑之雾,但已经难以化作实体,更难以对景珏和姜伯毅造成伤害。 姜维见状,怒目微瞪,“你们果然是有备而来呀!” 说着。飞身扑向铃声传来的地方。 宁‘春’草正在那里闭目摇铃。 姜伯毅飞身上前,长剑气势如虹,婉若游龙,当的一声,将姜维挡住。 姜维手中折扇撞在姜伯毅长剑之上。震得他虎口发麻。 姜维侧脸,看了姜伯毅一眼,也不说话,翻身用折扇与他长剑斗在一起。 宁‘春’草摇铃的声音未停,口中又渐起‘吟’唱之声。 这‘吟’唱声。和出家人超度之词,略有些相似之处,只见那浓浓黑雾竟渐渐发白,随风四下飘散。那凄厉的鬼叫声,也变的柔和轻缓。 像是嚎哭的孩子。忽而被安抚了,顺从的步入轮回,顺从的安眠。 景珏周遭的压力也渐渐消散。 他只觉肩头周身,都是一阵轻松舒畅。那压抑的鬼气煞气,已经不见了。 笼罩月光的黑雾散去。恬淡如水的光芒重新流淌在院中。 灯笼停下无风的诡异摇曳,灯烛的光芒越发明亮,整个院子都敞亮起来。 姜维在同姜伯毅争斗之中,也借着恢复的光芒,看清了藏在月亮‘门’口的人。“宁‘春’草,又是你坏我好事?你是不是同我八字相克?” 宁‘春’草正专注的摇铃‘吟’唱,此言好似根本不曾进入她的耳朵。 她的世界里好似没有旁人,只有她,只有自然之力。 姜维猛一抖折扇。折扇上顿时击出数枚牛‘毛’般纤细的银针。 这银针却并不是冲着正在和他打斗的姜伯毅,却是冲着宁‘春’草去的。 姜伯毅一惊,手中长剑飞速翻转,当当当击落几枚银针。 可这银针纤细无比,且‘激’发速度非常迅猛,还是有针从他剑间空隙里蹿了过去。 “‘春’草!”姜伯毅大喝一声。 景珏翻身而起,他身在院中,如何能追的上银针的速度。 正闭目‘吟’唱的宁‘春’草,突然间,毫无预兆的睁开眼来。 在她睁眼那一瞬间,她身上似乎有一股庞大的力量,迸发出来。 那银针像是触到了‘肉’眼看不到的屏障。 在空中静止了片刻。 啪啪啪,落在了地上。 竟不能伤及宁‘春’草分毫,甚至都不能靠近她。 “这不可能!”姜维瞪大了眼睛,连姜伯毅的长剑都看不到了,他呆呆的握着手中的折扇,惊诧无比的看着宁‘春’草,“你不可能做到!” 宁‘春’草停下摇铃和‘吟’唱,轻笑了笑,“如你所见,我做到了。” 姜维兀自摇头,喃喃不肯信,“不会的,不会的……我的蛊为何对你没用?你的体内为何能‘激’发出如此浩瀚的力量?不会的,你不过是个前世的冤魂,你会魂飞魄散的,你会……” “是,”宁‘春’草点了点头,“原来你真的是都知道的。” 姜维怔怔看她,“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知道的,和现在不一样,不该是如今这样子。” “你对我下了蛊。”宁‘春’草用的是肯定的语气,“你想要控制我。让我去行刺三皇子。” 景珏闻言,怒目看着姜维,“你竟做得出如此卑鄙无耻之事!” 他说着,扬手就要将剑刺向姜维。 却被姜伯毅手中长剑挡了一下。 当的一声响。 景珏怒斥姜伯毅,“你到现在还想维护他?他可是盼着你死的!” 姜伯毅还未开口。 姜维倒是先开口了,“原来你知道我要对你下蛊,难怪那蛊控制不住你,你都是装的,你中蛊,失魂,都是装出来的!好生厉害,竟将我都骗过了!” 宁‘春’草摇头,“不是,我没有装。先前对你并没有防备,所以我不知道你下蛊之事。中蛊失魂也是真的。只是你的蛊没能困住我。你知道的,我有前世,如今,我没有了。” 姜维皱眉,不明所以的看着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的蛊,叫我失去了前世,她化解了你的蛊,自己也消失了。”宁‘春’草似十分有耐心的解释道。 “灰飞烟灭了?”姜维挑了挑眉梢,没等宁‘春’草回答,他便摇头,“不是,不是,没有,她若是消失,你不可能有如今力量……你们合二为一了?” 第270章 鹿死谁手 宁‘春’草抿‘唇’而笑。79小說她的笑容,在这样的月光下,在这样的灯光下,显得那么璀璨,那么耀眼。 好似她自身成光,直将满院灯烛的光芒,都比的暗淡了几分。 姜维有些失魂落魄,连连摇头,嘟囔着不信不信。 “别啰嗦,快将‘春’草的铃铛‘交’出来!若是老老实实‘交’出铃铛,就给你个痛快,若是再磨蹭。就叫你好好吃些苦头!”景珏呵斥道。 姜维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姜伯毅和景珏都戒备的看着他。 姜维却忽而扬声笑了起来,“你们以为这样,就胜了么?以为这样,我就没有办法了么?” 他笑的张狂,张狂笑声之中突然从手中扔出一枚火红的小球来。 小球尚未落地。 忽然有黑影一闪。 那小球顺势被那黑影裹入怀中。 姜维的动作,突然出现的黑影,都在众人意料之外,且发生的太快,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姜伯毅和景珏都来不及反应。 甚至连姜维都对这突生的变故诧异了。 那黑影一停,众人才看清楚,竟是多时不见的绿芜。 她伸手将握住的红球塞入口中。 姜维大叫一声,“绿芜!你作死!” 绿芜含笑而立,静默的看着众人,眼神黑沉复杂,叫人看不清。 “这,这是……”景珏瞪眼。什么情况?他怎么有点儿看不懂? “那是毒。”宁‘春’草说道,“触地即散,我们都会中毒。” 绿芜将那毒吞吃入腹,毒就不会散了。 所以,绿芜是在这关头,背叛了姜维。用自己的命,选择了她最后的立场么? “娘子……”绿芜突然转过头来,看着宁‘春’草,膝盖一弯,朝宁‘春’草跪了下来,“娘子,婢子对不起您,您对婢子的好,婢子都忘不了,离开您的这段时间,婢子心里很难过。虽衣着光鲜,有人环绕有人伺候……可婢子却觉得,能在娘子身边伺候的那段日子,是婢子人生里最快乐的时光。”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不断有血从她口中涌出。 宁‘春’草想要上前,姜伯毅却伸手拉住了她。 绿芜砰砰向她磕了两个头,“婢子‘私’心,背叛了您,婢子不敢求您原谅,今日结果,乃婢子所求,能用这条命,为娘子,为阁主……效力,婢子死得其所了……” “你这贱婢!你背叛了我,还敢说死得其所?!”姜维气的跳脚。 绿芜跪在地上,却已经是摇摇‘欲’坠,那毒的痛楚,让她整个人都战栗起来,但她生生强忍着,又冲姜伯毅磕头,“阁主,婢子有负您期望,有负您所托……婢子……没用。” “姜大哥,绿芜她……” “别说!” 绿芜打断宁‘春’草的话,吃力的摇头。“不配说,我不配啊……别说了,别说了……” “绿芜,我早已原谅你了,你有你的想法,你的选择。人天生都是自‘私’的。都要为自己考虑,我已经不怪你了,你能如此救我,我很感动,你也要原谅自己。”宁‘春’草说道,“别背负着愧疚……” 别背负着愧疚去死。安然的去吧…… 绿芜强笑起来,口中滴出的血‘色’越来越黑,越来越浓重,“谢谢,谢谢娘子……” 说完,她向一侧歪倒过去。 她的眼睛也无力的垂上。 她身下是一滩血污。 亮如白昼的院子,忽然死去的故人,浓浓的血腥气。 这夜,一点都不美好了。 姜伯毅从手中弹出一根火折子,落在绿芜身上,她的衣服忽而烧着,很快整个人都笼罩在火光里了。 宁‘春’草回头看着姜维。忽然上前伸手躲过景珏手中的剑,劈手就向姜维身上砍去。 姜维怔怔的看着火光里的绿芜,摇了摇头,“我早该料到,你会背叛他,来日就还会背叛我……人心。就是这么贱……” 他对宁‘春’草挥来的剑不避不挡,好似没有看到似的。 姜伯毅却忽而伸手,握住宁‘春’草的手,“‘春’草。” “你惦念兄弟之情,不忍亲手杀他,难道还要拦着我杀他?我有千万个理由要他的命,你要不要听?”宁‘春’草有些愤慨的看着姜伯毅。 姜伯毅抿了抿‘唇’,“不是不忍杀他,他如此背信弃义,如此搅‘乱’凌烟阁。我要带他回去,去南境,在师父坟茔前。叫他认罪伏诛。” 宁‘春’草深深看着姜伯毅。 见他面‘色’郑重,眼神坚毅,她负气哼了一声,收手回来,将剑还给景珏。 “今日我信姜大哥而不杀你,他若不信守多言,或是看不住你,我定要取你的命!”宁‘春’草说道。 姜维却又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笑的泪‘花’都涌了出来,“杀我?凭你?凭你们?” 他的语气,要多讽刺有多讽刺。要多骄傲有多骄傲。 他忽而扬声打唤道:“阁主有令,凌烟阁众人何在?!” 原本寂静,好似空无一人的大宅院,却不知从何处,涌出许多人来。 房顶上,树梢上。墙根处…… 到处都是人影。 瞬间就将宁‘春’草等人包围住。 姜维笑了,“我岂能没有后招?你们别忘了,我如今可是凌烟阁的阁主。呵呵呵,杀我?真是天真!” 景珏皱起眉头,宁‘春’草也握紧了手中的黄铜铃铛。 这铃铛不是她的那只,若是换做她那只。或许她能多控制住一些人?叫姜大哥和景珏杀出去?这只,她就不是很有把握了。 唯有立在姜维身边的姜伯毅,依旧面‘色’不变,一派淡然,“这就是你的后招?” 姜维笑看他,“大哥。我知道,此情此景,难免叫你伤心,凌烟阁是咱们兄弟两人一手打造出来的,凌烟阁的辉煌,离不开咱们两个人。不过你放心。没了你以后,我会带着凌烟阁创造出更大的辉煌,比你如今更厉害!叫整个天兆,不,叫整个天下,都知道我凌烟阁的大名!都知道——我。姜维!乃是这凌烟阁的主人。而你,终会随风而逝,被我踩在脚下。” 姜维又得意的笑了起来。 姜伯毅缓缓点了头,“你是怎么变成如今这样子的?为何如此恨我?” 姜维皱了皱眉头,“我恨你?不不不,哥哥你误会了。我只是讨厌你!讨厌你武功比我好,讨厌你比我讨师父喜欢,讨厌你不论走到哪里,都受人追捧,讨厌你总是低头用一种谦让却高高在上的态度跟我说话!我讨厌你这个人!从骨子里讨厌!你知道么,这样的你叫我觉得虚伪,恶心!” “切,真正虚伪恶心的人,是你自己吧?”景珏白了他一眼,“我也觉得姜伯毅讨厌,可平心而论,他还真不是你说的样子。” 姜伯毅看了景珏一眼,居然点头,说了声:“谢谢。” 景珏轻哼一声,转过视线。 宁‘春’草握着黄铜铃铛,心中紧张之余,竟有些轻快。 她从没想到景珏和姜伯毅,这两个叫她处在中间,尴尬又为难的两人,竟有一天,也能如此相处,她竟从中觉出了一点惺惺相惜的味道呢,是错觉么? 姜维撇了撇嘴,“不重要,你们怎么看,怎么说,都不重要了,我也不关心。来人呀,将这几个擅闯凌烟阁阁主重地之人,给我拿下!” 他一声令下。 景珏和宁‘春’草都戒备起来。 姜伯毅却摇了摇头,“不知悔改!” 只闻院中,有风扫过,树叶飒飒作响。 有早起的鸟,拍着翅膀,啾啾的飞过树梢。 月亮西沉,还未破晓。 房顶树枝墙角的人。都静立着,纹丝未动,好似不曾听到阁主的命令一般。 姜维此时才微微变了脸‘色’,“你们都聋了么?阁主的命令都不听了?” 唯有啾啾的鸟叫,似在回应着他。 姜维瞪大了眼睛,“反了你们了!” 姜伯毅却轻咳一声。“将忤逆犯上,谋害阁主,妄自尊大的姜维,给我拿下。” 院中立时布满肃杀之气,人影晃动。 不听嘈杂之声,姜维却已经迅速被翻身上前的几位高手制住。 当双手被反剪在身后的时候,姜维还不能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瞪大了眼睛向左右看去,“不可能,这不可能……” 今晚出乎他预料的事情太多,“不可能”说了一次又一次。 不知是谁用力过猛,姜维肩头喀嚓一声响,疼的他龇牙咧嘴,“你们竟敢这样对我,我才是阁主,我有阁主的‘玉’印,我有阁主的蝴蝶‘玉’佩!你们,你们反了!” 第271章 怕死 姜伯毅就站在一旁,淡漠的看着他,听着这话,姜伯毅甚至还勾着嘴角浅笑了笑,“我承认的时候,那些东西可以证明身份,我不承认的时候,那些东西,什么都不是。” 姜维恼怒踢打,可钳制着他的人,只叫他在挣扎踢打之中更加痛苦而已。 听闻此言的宁‘春’草只觉得自己当初说什么都不要蝴蝶‘玉’佩,真是再明智不过的事情。 她不要死的物件儿。她要活的人做出的承诺。 人尚且会变,要那死物作甚? “原来你还藏着一手呢!”景珏上前给了姜伯毅一拳,“我说怎么一进院子,就觉得奇怪,就算是对自己布下的机关有信心,也不可能一个守着的人都没有吧?咱们走了一路,连个守兵都没看见!我以为见了鬼了呢!你藏着一手怎么不早说?” 他一拳捶的不轻。 姜伯毅笑着‘揉’着被他捶痛的地方,“姜维也有人手‘混’在其中,不将他的人剔除出来,怎么能声张?所谓后手,自然是要留到最后的。” 景珏哼了一声,白了他一眼。上前揽住宁‘春’草的肩头,“你看你看,枉你日日叫他姜大哥,这么大的秘密,他都瞒着不叫你知道,根本没把你当自己人,害你白为他担心了!以后别理他了!” 宁‘春’草闻言,哭笑不得,“那个如何处置你兄弟的事情,你容后再说,能不能先把我的铃铛找出来?天就快亮了!” 天就快亮了,新的一天就要到来了。 燕王还没有退兵,皇位的争夺还没有结束。 战争不停,死亡就不会停下它的脚步。 他们也是在同时间争夺,争夺以挽留更多无辜之人的‘性’命。 姜伯毅面‘色’一整,冷冷看着姜维,“铃铛呢?” 姜维哼了一声,将脸别想一旁。 “‘交’给闫五吧。闫五总有办法问出来。”姜伯毅垂眸说道。 闫五在凌烟讯‘逼’供是出了名的,但凡有不招供的,只要落在他的手里,不出一日,必定问什么说什么,祖宗八代他都能扒出来。 姜维身为凌烟人,自然知道闫五的大名。 当即脸‘色’就灰败如纸,“大哥,你竟这么对我。” “而你呢?你又是怎么对我的?”姜伯毅面无表情。 姜维看着他的眼,看着他的脸,半晌,竟轻轻开口,唤道:“哥哥” 这一声哥哥,仿佛带着千回百转,仿佛寄托了无数曾经并肩走过的岁月。 这一声哥哥,包含了多少的深情,大约只有喊的人,和被喊的人才能明白。 宁‘春’草不由心底一紧,景珏也蹙紧了眉头。生怕姜伯毅如此就会心软了。 “弟弟,你下手谋害我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们的兄弟情义?可曾想过,当年最困难的时候,咱们是怎么一起走过来的?可曾想过你被人欺负,被人看扁的时候,是谁站在你前头?可曾想过,你挨骂受罚的时候,是谁陪你一起‘挺’着?”姜伯毅笑了笑,东方的晨曦落在他刚毅的面孔上,显得朦胧,却又叫人肃然起敬。“别叫哥哥了,你不配。” 说完,他挥手叫人将姜维带下去。 “我说我说,就在我房中藏着!别将我‘交’给闫五,哥哥,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们还是兄弟,哥哥你还能用得到我啊!这天下,这凌烟咱们两个人一起打造出来的呀,哥哥哥哥,你真舍得我么”姜维叫着。被人拖走。 宁‘春’草着急要往卧房里进,景珏却一把拉住她,“你忘了,姜维擅长机关暗器,又会使毒!” “他还会在自己的卧房里布置机关暗器?布下毒‘药’?这得是多跟自己过不去?”宁‘春’草叹道。 景珏拉住她不放手,“多一些小心总没错。” “郡王爷说的是。”姜伯毅在一旁连连点头。 立时便有他的手下进入到卧房之中,小心寻找。 宁‘春’草视线在两个人身上转了转,“你们如今,倒是默契的很啊?” 两人闻言,各自别过脸去,景珏还十分不屑的轻哼了一声,“谁跟他有默契!” 宁‘春’草的铃铛被搜了出来。卧房之中果然有机关暗器。幸而搜查之人机敏躲过了暗器,没有人受伤。 宁‘春’草带着她的铃铛,被姜伯毅护送着,同景珏一道,折返回皇宫之内。 姜伯毅这次却没有与他们一起入宫,凌烟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处理。收拾了姜维。那么姜维遗留下来的爪牙,贻害都要跟着被彻底清理剪除了。 宁‘春’草冲他点头,叫他放心。 景珏在一旁哼道:“叫他放什么心?有我在,他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 宁‘春’草翻了个白眼,“有些人,也就是嘴硬。不肯承认自己的心。” “什么不肯承认自己的心,爷向来是怎么想就怎么做,顶天立地!”景珏义正言辞的说道。 宁‘春’草连连点头,轻笑道:“是是,爷说的都对!” 有了她用顺手,并且似乎已经培养出感情的这只黄铜铃铛,宁‘春’草心中底气就越发的足了。 且如今,她的两个魂魄已经完全融合,彻底归于一处,她领会贯通自然之力就越发的顺畅,越发的融洽了。 寻到了指挥作战的睿王爷,三人细细商议一番。 睿王爷目光落在宁‘春’草身上。此事事关重大,只有一次机会,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宁‘春’草毕竟还如此年轻,她真的能做到么? 当然,倘若她能做到如她所说的那般,这一切必将向着他们盼望的地方发展。战事可以告停,燕王必败无疑。 可她若做不到呢? “王爷得相信我。”宁‘春’草笑着说道,“其实自然之力,也由心而发,若是你自己都不信,又如何能引发自然的力量呢?人本身为一个气场。你的信心强,气场便会强大,从而影响牵动周围的气场都归于你,而为你所用。这便是自然之力了。” 睿王爷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听起来有点儿玄。” “这世上的事,本就是玄而又玄的。您信我么?”宁‘春’草看着他。 睿王爷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抬手‘摸’了‘摸’心口,“若没有宁姑娘,某只怕早就一命归西,如何能站在这里,为了我景家的江山作战?某自然是相信宁姑娘的。” 宁‘春’草点头,“您信我就好。那便由您来安排二皇子,哦,是当今圣上登临城墙吧。” 睿王爷点头答应,“请宁姑娘稍事休息准备。” 宁‘春’草点头先走。 景珏不满的拿肩头撞了撞自己的老爹,“什么宁姑娘?她是宁姑娘么?” 睿王爷不明所以的看着景珏,“你又想发什么疯?” “我看你才是疯了!”景珏跟自己的老爹瞪眼,瞪得十分从容,“那是你儿媳‘妇’,你不知道么?” 睿王爷一怔,景珏脸上微微一红,轻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开。 睿王在后头,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抿嘴轻笑。这两个人,还是要走在一起了呀? 本是最亲的表兄妹,却是最疏远的陌生人。 本是最不可能在一起的陌路,竟真的被缘分捆在一起,纠葛不绝。 信吧,信了总会得着。这便是天意所归。 睿王笑着摇头,提步去寻当今圣上。 宁‘春’草真的是去休息的,她寻了离城‘门’口最近的殿中,让人守在‘门’口不要打搅,便和衣躺下。 她要养‘精’蓄锐,接下来,对她来说。是从未试过,从未想过的一场巫术。 也可以说,是她人生里的一场大仗,一场硬仗。 且只有一次机会,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她不能紧张。不能给自己太大的压力,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完成,一定能够更改现在的局面。 两厢‘交’战,这是避免死伤,尽快结束战斗的最好办法。她是顺势而为,悲天悯人。一定会得到自然的帮助吧? 纵然心中压力很大,宁‘春’草还是放空了自己,叫自己阖目睡去。 睿王爷准备的很快,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叫人来请宁‘春’草。 不知睡着的时间有多久。 再醒来的她果然神清气爽,好似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一定行。”她笑着说道。 她沐浴之后。换上了景珏叫人送来的崭新又隆重的衣着,握着自己的黄铜铃铛,坐上肩舆,直到皇城墙根儿下。 二皇子正在皇城墙下的阶梯处站着,瞧见她如此隆重而来,也不由远远向她望过来。 宁‘春’草冲睿王爷点了点头。 睿王爷扶着二皇子就要上去。 二皇子却打了退堂鼓,“上次,朕,朕在城墙上,燕王就举箭向朕‘射’来这次,这次” “不论是上次,还是这次,都不会叫圣上您受伤的,您请安心!”睿王爷颔首说道。 二皇子却是摇头,“这,这不好!凡是都没有绝对,万一朕不是怕死,只是你们该怎么办呢?” “既然圣上不怕死。那微臣们就更不用担心了,微臣们必当誓死捍卫圣上呀!”睿王爷似笑非笑的说道,冲身边人点了点头。 尽管二皇子不情愿,心头惧怕,还是被人强架着,踏上了城墙。 第272章 成了 “你,你,睿王你放朕下去!你大胆!你这是强迫朕!”二皇子并不敢大声嚷嚷。。шщш.79xs更新好快。他十分清楚,这里的人都是听命于睿王的,他自称朕,却也不过是个傀儡而已。 睿王一定是想叫他死,并且是想要叫他死在燕王的手底下。这样的话,睿王就不用背负弑君夺位的骂名,反而可以以正义之师击溃燕王,并且自己登上那宝座! 一定是这样! 二皇子在心中叫嚣!他和母后都被睿王这小人骗了,什么天降异象,什么兵不血刃!都是骗他的! 二皇子站在城墙上头,俯视城外燕王兵马。 朝阳跳出云层,普照京城大地。 晨光笼罩在城墙上头,将高高的城墙渲染上金‘色’的光华。 二皇子手脚都微微发软,燕王所领兵马的箭尖长矛似乎都散发着凄寒的光。明明朝阳将一切都镀上了金‘色’华彩。看在他眼中,却一切都是那么寒冷肃杀。 “圣上在此!尔等还不跪拜?”睿王爷站在城墙上,冲墙外燕王兵马大喝道。 “二皇子德行有亏,不配为帝。端王才是先皇属意的储君!”燕王的兵马叫嚣。 先是骂战,骂完了,觉得自己正气颇足了,再行开战。 或是直接将一方骂的怕了。气势弱了,说不定一举也就攻破了。 所谓打仗先打气势,一默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也是这个道理。 只是,今日却有点奇怪。 燕王令众人在外头叫骂,二皇子和睿王站在墙头上,却并没有如何叫人还口。好似任由他们骂一般。 城墙头儿上站着的兵马似乎都有些听不下去,隐忍不下去,睿王却摆手,不叫人开口。 燕王发现端倪,觉得事情不对,可他有想不明白,睿王这是玩儿的什么‘花’样。 正当他奇怪之时,忽听似有隐隐约约的铃铛声。 铃铛声并不大,像是从城墙里头随风传来的。 一时听得见,一时又听不见了。 隐隐约约,不好捉‘摸’。 可这铃声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啊? 他忽而想起了巫‘女’,巫‘女’用一枚紫还丹,换他从狱中捞出宁‘春’草来。 后来就再也没见过巫‘女’了。 他听闻过巫‘女’能用铃铛和‘吟’唱化作巫咒,以控制人心。 可那得是离得不远,且铃铛神要站得高传的远,方能起效吧? 这铃铛声被关在城墙里头。他也没觉得自己被控制了呀? 且身后有叫骂之声,又将那随风而来的铃铛声彻底淹没。 燕王笑了笑,“连巫‘女’的铃铛声都不是,有何可畏?” 燕王脸上的笑容却没有能持续多久。 因为他看到天‘色’忽然大变。 有风从皇城宫墙内兴起。风声大作,有云从天边刮来。云层越聚越厚,遮天蔽日。 本是朗朗晴空,朝阳灼灼。 竟忽然间,乌云盖日,‘阴’沉的恍如天都黑了一般。 他身后骂战的众兵,一瞬间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一声都发不出来了。众人都震惊的看着这风云突变的天空。 狂风大作,几乎要将人都给吹倒。 站在城墙下头的人尚且站立不稳,举着旗杆的兵丁,甚至要被旗杆带的飞起来。 站在城墙上的士兵就更是艰难了,双手紧紧抱住墙头,才能稳住身子。 二皇子幸而是被人架着的,架着他的人五大三粗,孔武有力。否则他真担心自己会被这狂风吹跑。 这就是睿王说的天降异象? 不就是刮风么? 刮风有什么用?天‘阴’有什么用?这样就能吓退他堂堂燕王了么?他的胆子那么小,也就不敢造反了好不好? 可朝城墙下头看去,燕王虽然没有被吓退,可燕王所领众兵,却有些畏惧了。 战前有异象,这是天降指示呀!这是天有预兆啊!若是不遵从天命,那是要有天谴的呀! 端王虽然没有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可是听闻先帝就是端王献上的丹‘药’给害死的呀!这时候他们跟着燕王。扶立端王为帝,莫不是触怒了先皇了?先皇降异象惩罚他们了? 燕王的兵马在狂风之中呈现出濒临崩溃前的‘混’‘乱’。 正在这时—— 喀嚓一声! ‘阴’沉的天幕,被一道闪电划过。 闪电耀眼的亮光,将‘阴’沉沉的京城照亮。 将众人脸上的惊诧惶恐照亮。 皇城内外的兵马都发出一声惊呼。 可闪电并没有停。反而一道接着一道的划过。 似要将‘阴’沉沉的天幕撕碎一般。 像是有什么东西近了……更近了…… 滚滚雷声,由远及近,震耳‘欲’聋。 轰隆隆的雷—— 像是滚在众人的头顶上! 像是有巨石从天幕上砸下。 众人不由自主的纷纷跪倒,祈求上天怜悯。 甚至有人已经开始痛哭流涕的认罪,以求上天原谅赦免。 闪电没有停,雷声没有停。 皇城内外压抑的气氛,像是此时天幕上厚厚的‘阴’云一般,沉重的叫人透不过气来。 燕王坐在马上。可他身下的马都明显不安,四处跳蹿,还践踏了好几个跪地的兵丁。 惨叫连连。 一时场面‘混’‘乱’不堪。 正在这时候。 突然有人指着天空大叫:“有龙——龙——” 一道闪电劈过。 正劈在那忽然站起,高举着手指。指向天空喊着有龙之人的身上。 那人瞬间被劈的漆黑一片,倒在地上。 众人大惊失‘色’,都举头向天空中看去。 ‘阴’云之中,似有金鳞划过。 “是龙!真的是龙!” “是金龙!” “是真龙天子!” …… 惊呼感叹之声,四下涌起,燕王想要制止,都制止不住。 众人伏地跪拜。 就连燕王身边的将领都翻身下马,跪地虔诚叩拜。 站在城墙上的众人,也都不由跪了下来。 唯有架着二皇子的人,忍着膝头的酸软,强撑着仍旧架着他站着。 因为他们感觉得到,二皇子的‘腿’早就软了。倘若他们一松手,二皇子势必要先软倒下去。 睿王爷却在一早就吩咐过了,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扶着二皇子。确保二皇子自始至终都是站着的。 城墙上唯有一人,没有看天幕,没有看向城下兵荒马‘乱’的人群,没有跪地叩拜。 他只是静静的站着,目光专注的落在城墙里头,那个正在疯狂舞动的人身上。 她跳的真好看,她的腰肢纤细,却好似充满了力量。 她的手纤长,净白无暇,衬托着她手中的铃铛越发显得金光耀眼。 那真是是黄铜铃铛么?应当是赤金铃铛才对吧?金灿灿的,在她手中摇晃,多么美,多么夺目! “郡王爷,快跪下……”他正看得专注,一旁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角,诚惶诚恐的提醒他。 景珏伸出‘腿’,一脚将人踢开,目光未离开那正在舞动之人分毫。 他看的专注,看得入‘迷’,看的如痴如醉。 她忽而旋转的更快了。她的长发接披散下来,恍如黑‘色’的瀑布。 她的‘吟’唱声被淹没在雷电‘交’加之中,听不清了,听不到了。 但他眯眼,看能看到她朱红‘色’‘唇’似乎在动。 她好美,电闪雷鸣之中,美的不似人间该有。 她的长发忽而被风吹起,她旋转着宛如一朵盛开的牡丹‘花’。 她举着铃铛朝天跪了下来。 一束金光。从天幕上倾泻而下。 照在城墙上头。 众人膝头皆发软。 就连扶着二皇子的人膝头都已经软的再也站立不住。 眼看二皇子都要软倒跪下。 景珏眼角余光恰好瞟见。 计划不是这样的!所有人都能跪,唯独二皇子不能跪!他是当今圣上啊!他是真龙天子啊!所有人要跪的是他啊! 景珏来不及做更多的反应,他一个箭步上前,双手从背后架住二皇子。 二皇子浑身都软了,膝盖已经弯了下去。 景珏伸手将他架起之时,他才勉强脚挨着地,没有跪伏。 天上倾泻而下的金光恰落在二皇子——以及他身后的景珏身上。 这金光似乎十分温暖,叫人如泡汤沐浴,如‘春’风拂面。 将被笼罩在金光里头的人,都彰显的与众不同,卓尔不凡,高大而金光灿灿起来。 “是二皇子!是圣上!” “是天子!” “是真龙!” “真龙选定的帝王啊!” ……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之声,排山倒海而来。 皇城外头,燕王兵马丢盔弃甲,跪倒在地,匍匐敬拜。 众人只看到被景珏双手撑着,方能站立的二皇子,却并未看见二皇子身后之人。 二皇子‘腿’软脚软,脸上却‘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来,他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去,缓缓说道:“众人所见,朕,乃真龙天子!” “万岁万岁万万岁——” 又是一阵排山倒海,‘欲’要将天幕掀翻的呼喊。 宁‘春’草睁眼看了看城墙上头,侧耳听了听城外呼喊。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成了。” 她说着,仰面倒了下去。 , ... 第273章 不行了? 景珏回眸去寻宁‘春’草之时,只见她已经仰面倒在地上。。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ШЩЩ.79xs。她周围有护卫守候,但并无人敢上前。 她静静躺在汉白‘玉’砌的地面上,显得孤零零的。 景珏放开扶着二皇子的手,二皇子‘腿’一软,就要向前扑倒。 “您站稳。”景珏小声叮嘱道。 二皇子讪讪一笑,“好了,你退下吧。” 景珏微微蹙眉看了他一眼,因担心宁‘春’草,便也未耽搁,点了个头,匆匆向城墙下头奔去。 天上乌云渐渐散去,电闪雷鸣都停了。 阳光倏尔普照大地。 让众人的身上都在阳光下温暖起来。 站在城墙头上的二皇子,一身龙袍,沐浴着阳光,更显的金光灿灿。 众人不敢仰望,匍匐在地上,先前山呼万岁的气势,似乎还回‘荡’在每个人的心头上。 电闪雷鸣之间,那金龙闪过的震撼。叫众人尚不能回神。 “众位平身——”二皇子微微抬手,朗声说道。 这些都是跪他的人呐!这些都是匍匐向他的人呐!这般虔诚,这般敬畏,他真的走到了今日,真的看到了这天。真的成了九五至尊了! 二皇子心中澎湃‘激’昂,他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好似从外头就能看到‘胸’腔的剧烈起伏。 成了! 他真的成了! 二皇子叫众人平身的话音说了良久,仍旧没有人敢起身,墙外众人都是跪倒的姿势。 燕王猛的从地上跳起来。“什么真龙天子……” 只是他话音还未落地,他身边原本追随他的武将,立时也从地上起身。 燕王许以为这些人也同自己一样,已经清醒过来。适才那异象可疑,他分明隐约听到了铃铛声。是巫‘女’或是别的把戏,不过是骗人愚‘弄’众人罢了。 只是他不曾想到,昔日追随在自己身边的武将,此时跳起来,却不是为了支持他。 反而是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上前按住他的肩头,反剪他的双手。 “我等被燕王蛊‘惑’,追随燕王冒犯圣上,多有不敬,不敢求圣上赎罪。惟愿能为圣上擒获这‘乱’臣贼子,以减轻罪责!”武将们扬声说道。 甚至都不用二皇子开口,燕王所率领的兵将,已经不约而同的背叛了他,转而认定了城墙上头站着的二皇子才是当今圣上。 燕王简直不敢置信的看着众人,“你,你们……” 不过是异象而已,这些昨日还誓死与他并肩作战的人,今日就已经反了?将他擒住? 燕王四下看去,本来想扯起五皇子端王的大旗。 可左右看了一圈儿,竟然连端王的身影都没看见。 他身边众武将也随他看去,“逆臣端王呢?” 前一刻还是他们支持的皇位继承人,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这会儿已经变成了“逆臣”。 想来这世间的事,也真是颠倒讽刺。 二皇子站在高高的城墙头上,看着燕王被他自己的人捉拿住的狼狈样子。他嘴角的笑容不由越绽越大。 真好,这样真好! 有了这般异象,谁还敢说他不是在真龙天子?谁还敢说,他不是天命所归? 这皇位就是他的!就是父皇留给他的! 端王不知在何时已经溜了。燕王被捉拿起来,投进狱中。 僵持了几日的皇城大战。最后却以兵不血刃的方式,隆重收场了。 二皇子和睿王大获全胜,胜得异常漂亮。 可让这场战役提前结束,且结束的这么‘精’彩的人,此时正昏‘迷’着,躺在‘床’榻上,怎么都唤不醒。 景珏焦急非常,在‘床’边踱来踱去,眼睛几乎没有离开过‘床’上那人。 “‘春’草,‘春’草?”隔上一时片刻。他便控制不住自己,去唤她。 可‘床’上的人,眼眸紧闭,根本不能给他任何的回应。 他心下难以安定,脚步越发匆匆,若是有人看到他在‘床’边走来走去的样子,必然要被他晃得眼晕。 “又不是你的事情,你这般费力,甚至将自己都搭进去,值得么?嗯?你告诉我。值不值?你傻不傻?”景珏皱眉,低声斥道。 宁‘春’草却不能跳起来反驳他,甚至是根本不能听闻他的话。 她呼吸很浅,很静。 浅的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她睡着的太安静,安静的叫人心慌。 “来人!”景珏受不住这太过宁静压抑的气氛,忽而扬声唤道。 外头匆匆有宫人跑进,“郡王爷吩咐?” “去请姜阁主来!”景珏说话间,有些负气。 宫人却是愣了一愣,“姜阁主?哪位姜阁主?” “还有几位姜阁主?自然是姜伯毅姜阁主了?难道凌烟阁还有别的阁主吗?”景珏立时骂道。 那宫人被他忽而变得严厉的语气。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上,连忙点头唯唯诺诺的应道:“是是,奴婢这就叫人去请姜阁主来!” 说完,也不敢看他的俊脸,埋头匆匆退了下去。 景珏‘胸’口起伏。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来。 宫里的太医说,宁‘春’草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并无其他伤病。 可宫里的太医他信不过,宁‘春’草睡的太沉太沉,沉得叫他心头惶惶不安。若是有可能,他真的不愿意请姜伯毅来。 可这个时候,不知为何,他最能信得过,最放心的人。却偏偏就是昔日最是讨厌的姜伯毅。 虽不愿承认,但却认定了,姜伯毅一定不会对宁‘春’草不利,认定了他是除了自己以外,最怕宁‘春’草受到伤害的人。 心里头这想法。实在叫人窝火又憋屈,偏偏却不能否认。 景珏越发的郁闷。 姜伯毅来的很快,他正在忙着清理收拾凌烟阁的一应事物。他不在阁中的这段时间,姜维没少在凌烟阁胡作非为。打压他的亲信,提拔培植他自己的势力。 这些都需要进一步的清理和剪除。 可他在听闻到景珏消息的时候,几乎是片刻不曾耽搁的就赶赴宫中。 “她怎么样?”姜伯毅见到景珏的第一句话,就是如此。 景珏瞪着姜伯毅,好似憋着一股气,半晌没有开口。 姜伯毅皱眉,“说话呀?” 景珏负气的哼了一声,闷闷的道:“她在里头。” 说完,兀自转身,向内殿走去。 姜伯毅连忙提步跟上。 宁‘春’草安安静静的躺着,白净的小脸儿上更添几分疲惫的苍白,叫人望之不由生出几分怜惜和心疼之感。 姜伯毅的眉头。微不可见的动了动,他在‘床’边的小杌子上坐了下来。 景珏上前,将宁‘春’草的手从薄被中拉出,将她的手腕翻转在姜伯毅面前。 “你离远点儿。”姜伯毅看着景珏,面无表情的说道。 景珏瞪眼。“凭什么?!” 姜伯毅垂眸,“凭我是大夫。” “你……”景珏哼了一声,“皇宫之中,可不只你一个人会诊脉看病!” 姜伯毅淡淡望他一眼,视线落回到宁‘春’草净白的手腕上,“你若放心旁人,何必请我来?” 景珏咬牙切默,“治不好她,我……” “治不好她,你不会放过我。”姜伯毅接口说道,“你放心,这话不用你说,不想打搅我,就站远点儿!” 景珏攥了攥拳头,第一次有种被人拿捏了,却又无法反抗的无力感。 他愤懑不满的站远了许多,皱眉看着姜伯毅的一举一动。 见姜伯毅只是将指尖搭在宁‘春’草的手腕上,眼眸微眯,细细诊脉。 片刻之后,他又将宁‘春’草的手腕,放回到‘床’榻之上,看了‘床’上的宁‘春’草一眼,便起身离开‘床’边,无其他任何不妥动作。 他这才松了口气,上前两步问道:“如何?她……” 姜伯毅缓缓摇了摇头。 景珏登时如被雷击中。“什、什么意思?她、她……” 姜伯毅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 景珏脸上,甚至连嘴‘唇’上的血‘色’,都刷的褪去,整个人苍白的像纸一般,“不、不行了么……” 说话间,他颇有些摇摇‘欲’坠之感。 姜伯毅摇头,“什么话?我是说,她没事。” 景珏一脸懵状的看着姜伯毅。 姜伯毅咧嘴笑了笑,“她只是太累了。你忘了,她自身恢复能力甚好,只要让她安安心心的睡够了,她便又能生龙活虎。适才的异象,我在皇城外头都看见了。能引动自然之力,做出那般震撼的异象来,可见她消耗必然很大,疲累是一定的。你不要扰她,且叫她睡够了……” “戏‘弄’我是不是很好玩儿?!”景珏捏着拳头,怒目看着姜伯毅。 虽然他脸上一派愤怒模样,其实心中却是轻松的。 旁人说宁‘春’草没事儿,只要休息就好了,他并不相信。 此时姜伯毅也这么说,他才信了。 信不过旁人,却对他的话深信不疑。景珏觉得自己真是没出息透了,可又对这种信任无可奈何。 “那你赶紧走!别在这儿杵着打扰她!”景珏皱眉撵人。 , ... 第274章 避风头 姜伯毅嗤笑一声,“也不知道是谁一直不停念念叨叨的打扰她?你这过河拆桥的本事也太厉害了吧?担心的时候就将我从宫外提溜进来,利用完了,连杯茶也不赏的,扭脸就撵人?” 说着,他竟耍无赖一般,在正殿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扶着椅子俯首道:“我还就不走了。,最新章节访问:ШШШ.79xs。” “你不忙了是不是?凌烟阁里的事情都安排妥了是不是?”景珏翻了个白眼。 姜伯毅轻哼一声,“那不消你担心。” 他不肯走,自然不是因为自己有闲工夫,更不是为了故意气景珏,故意与他找茬。 乃是担心,乃是牵挂。 纵然知道,如今这情形,自己和宁‘春’草已经再无可能。景珏也与以前不同了,他似乎是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一下子长大了。 纵然自己不高兴,不痛快,也知道什么事情当做,什么事情必须要忍耐了。 醒过来的宁‘春’草。会重新接受这样的景珏吧? 自己和她之间,便只能存着那一份兄妹之谊,再无其他可能。 想的很明白,可为何心中就是不痛快呢? 也许师父说的对,想明白是一回事儿。心里头认了,甘愿了,却没有那么简单容易。 他不肯走,自然是想要亲自守着她,等着她醒过来。叫她睁开眼的第一时间,也能看到自己在身旁。 不为了和旁人比较什么,不为了争什么。 就是单纯的想要这么做而已。 景珏言语讽刺,颇有将姜伯毅‘逼’走的意思。 可姜伯毅自始至终淡然的坐着,好似真的没有阁中重大的事情等着他。好似他真的十分悠闲一般,丝毫不为他所扰。 一直到黄昏时候。 宁‘春’草才幽幽的醒过来。 “水……”她嗓子有些干哑,眼睛还有些涩,“渴死我了……” 他细微的声音,却叫外头守着的两个男人,如同听闻雷声一般,一跃而起。 两人几乎不分先后的同时奔进内殿。 更几乎是抢着为她倒水。 姜伯毅看着景珏夺过他手中的水杯,终是抿‘唇’笑了笑,空着手站在‘床’榻边,垂眸看着宁‘春’草。 看着景珏将她扶起,为她垫上枕囊,为她将水杯送到‘唇’边。 看着另一个男人,为她做这一切,他却只能在一旁袖手旁观。 “姜大哥。”宁‘春’草咕咚咕咚牛饮般喝完了一杯水,开口说道。 “我在你面前,你怎么只看到他?”景珏微微不满的抱怨道。 不过说话间,他却是眼含笑意的。 看,这一切,这关怀她的事,如今只能由他做,姜伯毅就算留下来,又怎样?还不是只能站在一边看着? 心中不知为何,就被喜悦填的满满的。 好似一只不确信的东西,终于被自己真实的捧在了手心里。 宁‘春’草看了他一眼,“你离我这么近。还需要打招呼么?” 景珏呵呵一笑,摇头道:“不用不用,你好些了么?睡够了么?” 宁‘春’草点点头,向外望了一眼天‘色’,“什么时辰了?” “已是黄昏时候。你若醒了,也就该离宫了。”姜伯毅沉声说道。 “这时候离什么宫?‘春’草身子还十分虚弱,当好好休息才是,‘春’草今日立了大功,若非她……”景珏笑着说道,话还未说完。 便被姜伯毅打断,“日后切莫再提这件事!” 景珏和宁‘春’草都侧脸望着姜伯毅。 姜伯毅脸上并没有笑容,神态十分肃穆,“还记得姜维曾经断言过‘春’草的命格么?” 凤仪天下,贵不可言。 这话曾经不知给宁‘春’草带来过多少麻烦。 怎么会忘呢? “今日这事。是由‘春’草一手成就。就算原本不信姜维此言的人,到了如今这时候,也会重新做判断,重新抉择吧?二皇子是什么人?他会甘愿放弃将这样天赋异禀的人留在身边?”姜伯毅沉声说道。 “他敢?!”景珏霍然就从‘床’边站起。 他这两个说的极为嚣张霸气。 他也确实有这个资格嚣张霸气,二皇子之所以能坐上皇位,乃是他的父亲睿王爷一力推举。 抵抗燕王进宫,保卫守护皇宫的兵将,都是他父亲昔日故‘交’。以及这多年来,睿王爷在暗中替先皇效力之时,渐渐积累起来的势力。 二皇子登上皇位。也不过是一个空壳,空架子罢了。 当家做主的,自然还是睿王爷。 作为睿王爷唯一的独生子,景珏霸道的理所应当。 “可如今,他毕竟是皇帝。他若开口,睿王爷不遵从,你不遵从,就是违抗圣旨。你当然有能力违抗,可对你对‘春’草都没有任何好处。”姜伯毅说道。 景珏皱眉,脸上已显出薄怒。 宁‘春’草连忙伸手拉住他的手。“出宫吧,景珏,我不喜欢这里。接了林婕妤,我们一起出宫。” 她声音软软的,带着些哀求依赖的味道。 景珏薄怒刚硬的心。瞬间就被她的轻语给‘揉’化了。 他回头垂眸看着她,“你不必怕,将来不论遇到什么,我都再不会叫人伤害你,我总会护着你的。” 宁‘春’草轻笑点头,“我不喜欢这里,你带我离开可好?” 景珏笑着点头,“好。” 姜伯毅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 她何时这般闻言软语的哀求自己?她在自己面前,总是坚强的不像个柔弱的小‘女’子。 原来她也有这般小鸟依人,这般温柔软弱的时候。却不是面对自己。 她在自己面前总是坚强的像个不会哭,不会累之人。 原来她只是将自己柔软的一面,留给了她愿意展现的人。 姜伯毅轻叹一声,轻轻的像羽‘毛’落地。 没有惊动任何人,连景珏和宁‘春’草都不知道他是在何时离开的。 先前好似悠闲没有杂事的姜阁主。此时却像是被十万火急的事情‘逼’迫着,片刻不停的离开宫闱。 景珏安排好了马车,亲自送宁‘春’草坐上。甚至没有告知二皇子,便派人将林婕妤给接了过来。 许久不见的母‘女’两人,不曾想到,再次会面,会是如此情形,时过境迁,宽大舒适的马车上,像是隔了沧海桑田。 “姨娘……”宁‘春’草扑上前抱住苏姨娘。 她终于又可以叫她姨娘了,而不是林婕妤。 苏姨娘连连点头,眼眶湿热,分明心中澎湃,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听着马蹄声,马车轮滚滚而过的声音。母‘女’两人,泪眼相望。 原本,是三皇子答应她,待局势稳定之后,寻个机会。将林婕妤救出来。 可三皇子甚至还未登基,先皇的后宫还未清理,三皇子便去了。朝廷一时变了天。 紧接着更顾不上林婕妤的事情,忙碌奔‘波’,直到如今。 “姨娘还好吧,这段时日,受惊了吧?”宁‘春’草吸了吸默子,藏起脸上的疲惫,笑着问道。 苏姨娘连忙摇头,“我一切都好,只是担心你。” 她抬手轻抚着宁‘春’草的头,轻抚着她柔软的发,语气满是浓浓的疼惜。 “你瘦了。” 宁‘春’草忽而觉得好温暖,纵然也许姨娘给不了她很多,但这般至诚淳朴的关切,就是姨娘给她最好的。 她点点头,“是啊,我也觉得自己瘦了,好想念姨娘的手艺,日后姨娘天天给我做点心吃,好不好?” “好,”苏姨娘连连点头,“一定要把你养回来!” 宁‘春’草也笑着点头,扑进她的怀里。 马车在承安郡王府二‘门’外停下来的时候,马车车厢里静悄悄的。 景珏翻身下马。来到马车车厢外头,原以为会听到母‘女’两人的欢声笑语,可马车里却静的像是没有人一般。 他心头立时一紧,当即不管不顾刷的拉开车帘。 “嘘——”苏姨娘连忙冲他摆手,指了指趴在她‘腿’上的人。 景珏顺势望去。 宁‘春’草竟然带着笑,歪在苏姨娘的膝头,睡着了。 她睡的很沉,马车停下,人声马蹄声,都未能将她吵醒。她脸上还挂着满足的笑意。苏姨娘身上熟悉的气息,好似叫她格外的安心。 “都肃静,不许发出声音。”景珏放下车帘,冲外头吩咐道。 承安郡王府二‘门’外,立时静的只听到有鸟飞过枝头,扑棱棱拍着翅膀的声音。 众人行走间,脚尖点地,只恨不得自己能脚不沾地。 , ... 第275章 我娶你吧 景珏轻盈跃上马车,将宁‘春’草从苏姨娘膝头抱下来,紧紧的小心翼翼的横抱在‘胸’前。.最快更新访问:щщщ.79xs。 苏姨娘冲他笑了笑,眼神中有几许满意神‘色’。 这种好似丈母娘看‘女’婿的表情,叫景珏心头既高兴又有些忐忑。 “来人,安排苏姨娘住处,不可稍有怠慢!”景珏吩咐道。 苏姨娘冲他俯身,被他侧身躲过,“不要客气。”景珏闷声说道。 说完,他抱着宁‘春’草就入了垂‘花’‘门’。 原本是要往正院去,忽而想起,正院还是先前周静姝在的时候的摆设规制。 ‘春’草一定不会喜欢,他自己也不喜欢。 这么想着,脚下的步子便转了方向,他抱着她,直往自己的书房而去。 这地方,是属于景珏自己的地方。 周静姝曾想方设法,也未曾能踏足一步的地方。 承安郡王府上下家仆家丁一致认为,这书房,乃是承安郡王府的禁地,除了郡王爷,及其贴身随从,任何人都别想能踏入。 不曾想,郡王爷今日就抱着个‘女’子。脚下生风的入了书房禁地。 叫瞧见之人,纷纷惊掉下巴。 宁‘春’草这次睡的更久,一口气竟睡了两日,中间都不曾醒来。甚至没喝一口水,更不要提一口饭了。 她醒来之时,景珏正趴伏在‘床’边。一脸灰青,下巴上的胡茬,都透出颓唐的样子来。 “你这是怎么了?”她抬手,轻轻的抚‘摸’过他的头,他的脸颊,他扎手的胡茬。 景珏猛地握住她的手。将她柔软的小手,紧紧的攥在是手心里,望着她的眼睛里满是后怕,“日后不要叫自己累成这个样子,为了旁人,累坏了自己。你还能更没出息一点么?” 分明是好话,怎么到他嘴里就全然变味了? “景珏,你不但不会对人好,你还不会说夸人的话,对吧?”宁‘春’草翻了白眼。 景珏摇头,“你怎么听出来我是要夸你的?我分明没有夸你的意思!” 宁‘春’草连忙点头,“好好,咱么不说这些,我饿了,快给我摆饭。” “姜伯毅还真没说错。”景珏哼了一声,起身吩咐人。 “他没说错什么?”宁‘春’草好奇问道。 却见转过脸来的景珏,面上忽而多了几分不悦,先前还是好好的,这会儿是怎么了? “他说,你会昏睡上许久,起来一定要备好饭菜,你会像饿死鬼一般。”景珏轻哼,“怎么他倒比我还了解你?” 宁‘春’草张口,想要解释说,先前她被巫‘女’暗算,受了内伤之后,就是如此。可又想到,这么说,景珏怕是会更加吃醋。嫉妒她受伤之时,是姜伯毅陪在她身边,便转而改口道:“他是大夫,你又不是大夫。大夫知道病人的病情,不是理所应当的么?这你有什么好嫉妒的?” “谁说我嫉妒了?”景珏瞪眼。 宁‘春’草连忙摆手,“我没力气跟你吵,苏姨娘呢?苏姨娘还好吧?” 景珏怕她担忧。连连点头,唤了丫鬟进来,服‘侍’她更衣洗漱。 待收拾好,饭菜也已都上了桌。 宁‘春’草果然像是十天半个月都没吃过饭一般,狼吞虎咽,景珏怕她吃得太多。胃里受不住,她却不听劝,哭闹他虐待她,不叫她吃饱。 景珏头一次见识了她撒泼耍赖的样子,直道又好气又好笑。 他本恬淡舒适,满是书香竹香气的书房,被她‘弄’得,尽是浓浓的饭菜香味儿。 伺候景珏的小厮皆胆战心惊,生怕郡王爷会发怒。 却见郡王爷只是怜爱的抬手,‘揉’了‘揉’宁‘春’草的发髻,“吃得太饱,苏姨娘亲手做的点心。你可就吃不下了!” 这满是宠溺的语气,这满是笑意的神态,真的是郡王爷吗? 宁‘春’草这才扔了筷子,净了手,拉着他打听那日她昏倒之后的事情。 “燕王父子尽都被抓紧了大牢之中,家眷也被分别关押,听候发落。”景珏向她解释道,“昔日追随在燕王身边,参与造反的人,都主动‘交’代。二皇子,呃,圣上原本‘欲’要从重发落。不过众臣劝勉,都从轻发落了。” 宁‘春’草哦了一声,点了点头,这就表示,局势已经算是稳定下了了么? “只是废端王不知现下藏在何处,还没有他的下落。”景珏又说道。 宁‘春’草皱了皱眉头,“叫他溜了?那怎么行?” “不过也不必担心,有了那天的天降异象,有神龙显现,现在朝中上下,及京城百姓,都认定了二皇子乃是真龙天子。茶楼食肆。日日都有说书人在翻讲那日的异象,以巩固视听。废端王身边没有什么支持的人了,他就算逃得了一时,也翻不出‘浪’‘花’来。”景珏安抚她笑道。 宁‘春’草点了点头,“这就好,那端王看起来甚是讨厌。” “你不讨厌谁?”景珏玩笑问道。 “我不讨厌你呀。”宁‘春’草脱口而出。 四目相对。气氛本是轻松愉快,可这会儿,却在轻松愉快之中,渐渐升腾起别样的情愫来。 空气里似乎除了饭食香味,更多了些甜腻的味道。 景珏呼吸微微加重。 宁‘春’草却忽从地上一跃而起,“那个……那个我去看看苏姨娘吧,那日没说上话我就睡着了……” “‘春’草,我娶你吧。”景珏却起身,握住她的肩头,垂眸看着她,十分认真的说道。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后院那一群莺莺燕燕,”景珏望着她的眼睛。她清澈透明的眼眸里,是他蒹葭‘玉’树般的倒影,“我已经将她们都遣散了,我娶你,做我的妻,守着你。只有你,直到白头,好不好?” 宁‘春’草心跳的甚快,他握在她肩头的手好烫,好似从肩头一直灼烫到她的心。 他的眼睛那般深邃,深邃的像一汪望不到底的深潭。 她想过这一日么?想过他们之间会有此情此景么?想过今生今世他们还会有机会么? 是……想过的吧,只是想得时候就会刻意的打断自己,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妄念!妄念! 可当妄念真的发生在眼前的时候,这么会这么美,美好得像是梦一般。 她忽而伸手,狠狠地掐了景珏一把。 景珏嘶了一声,倒‘抽’一口冷气,“怎么了?你还在生气?” 宁‘春’草轻笑,“只是看看,是你没睡醒,还是我没睡醒?” 景珏无奈轻笑,“我的话。就那么不可信么?还是我这个人,叫你难以相信?” 宁‘春’草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向两边高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头好似有浮躁的兔子‘乱’跳,控制不住向往日后的美好,她嘴上却是道:“就是不可信,我不要答应你。” “‘春’草……” “看你的表现吧!谁让你有那么不好的曾经!”宁‘春’草推了他一把。就要向外跑。 景珏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中焦急,却偏又无法生气。 宁‘春’草到了‘门’口,却同外头要进来禀报的人撞在了一起。 宁‘春’草一个踉跄,险些跌坐在地。 景珏连忙上前,将她护在了怀里,冷眼看着莽撞的小厮,“第一次当差?” 他声音冷的,将那小厮的‘腿’一下子吓软,跪地不起,砰砰叩头,“郡王爷饶命,小的莽撞了,是……是有急事禀报!” 景珏眼神清冷。 那小厮心头直冒冷气,以往书房都是郡王爷自己,如今多了樽大神,他怎么给忘了?要是记起,再大的事儿,他也不敢如此冒失啊。 “是什么事?”宁‘春’草握住景珏的手,温声问道。 一声问话,叫那小厮不由心头一松,“是巫‘女’带着众多人,围在郡王府外头,说是要求见郡王爷。” “巫‘女’?”宁‘春’草一愣,适才倒是忘了问,巫‘女’如何处置了。 景珏也微微眯眼,“她来做什么?” 小厮连忙摇头,“小的,小的不知……” “你下去吧。”宁‘春’草挥手道,倒并未怪他冲撞之过。 景珏见他小心翼翼的起身。准备退走,便清了清嗓子,补充道:“去刑房领板子。” “唔……是,谢郡王爷!”小厮这才欢快的走了。 纵然领板子很疼,但郡王爷肯罚就好,罚了就表示原谅他的过失了,不罚,才叫人心里难以安定。 “去看看巫‘女’来做什么?”宁‘春’草说着,同景珏前后出了书房。 叫人将巫‘女’请进‘花’厅。 巫‘女’所带众人,也都跟着进了郡王府。 呵,她带的人,还真不少。乌压压一群都是穿着黑衣,大热的天,仿佛不觉热一般,从头到脚都被黑‘色’包裹。 众人气势汹汹,颇有些寻衅的架势。 巫‘女’垂眸走进‘花’厅,气势和当初被关押之时,大为不同。 今日的她十分郑重,瞧面‘色’神态,应当是专‘门’沐浴更衣过的。 一身‘艳’红的衣服,滚了金‘色’的边,金‘色’的‘花’纹更显得庄严肃穆。 她立在‘花’厅之中,并未跟着引路的丫鬟走向一旁席垫,而是就那么直愣愣的站着。 “谁放你出来的?”景珏开口问道。 , ... 第276章 好处 巫‘女’听闻问话,却不作答,只那么静默的站着。。шщш.79xs更新好快。眼眸也不抬,嘴‘唇’微动,却听不到声音。 “她又在念什么咒?”景珏靠近宁‘春’草,小声问道,并浑身戒备。 宁‘春’草微微摇了摇头,眯眼看向巫‘女’的嘴‘唇’,过了片刻,她才说道:“是祝祷咒,也是福咒,祝福平安顺遂之意的。” “嗯?”景珏眉梢微挑,“她会这么好心?” 宁‘春’草轻笑一声,“当然不是祝福你。” 景珏轻嗤,“爷也不稀罕她祝福!” “是祝福我。”宁‘春’草接着说道。 景珏这下有些愕然的愣住,很有些想打嘴的冲动,“你也不需要。” 巫‘女’恰在此时抬起头来,双手举国头顶,膝盖一弯,跪了下来。 她弯身,跪伏在地,姿态虔诚至极。 就连外头随她而来的黑衣众人,也都忽而跪地,双手举过头。伏拜下来。 宁‘春’草霍然起身,瞪着巫‘女’道:“你这是做什么,你起来!” 巫‘女’却不吱声,更不起身,再拜下去。 “我叫你起来!你听到没有?你拜我作甚?”宁‘春’草微微皱眉。 见巫‘女’不听,她立时跃向一侧。躲开她的跪拜。 巫‘女’却跟着转过身,继续拜了第三拜。 三拜过后,巫‘女’才笑嘻嘻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小人巫祝,参见圣‘女’!” 宁‘春’草冷哼,“什么圣‘女’?莫名其妙!” 巫‘女’却笑嘻嘻的。“您承不承认都没关系,我们都知道您是圣‘女’就行了。日后我等都听从圣‘女’安排差遣,圣‘女’之命,莫敢不从。” 有‘逼’人死的,有‘逼’人婚嫁的,有‘逼’人拿钱的。如今,竟还有‘逼’着人做圣‘女’的? 宁‘春’草郁闷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你就叫我做你们的圣‘女’,更要听我的安排?那我叫你们死,你们死不死?” “死——”异口同声,震耳‘欲’聋的一声死,回‘荡’在郡王府的上空。 那一群黑衣人连个犹豫都不曾有,倒是叫宁‘春’草下了一跳。 “疯了吧,这是?”宁‘春’草拍着心口道,“先前听说巴蜀的巫教邪‘门’儿得很,这哪里是邪‘门’儿呀?这简直走火入魔呀!” 景珏微微眯眼,“你叫她圣‘女’,想要她为你们做什么?” 这才是关键吧? 宁‘春’草闻言也连连点头,“你想叫我做什么?” 巫‘女’连忙摇头,指天发誓道:“只求圣‘女’接受我等,承认我等是圣‘女’的信徒,就已经足够。当然若是圣‘女’肯为我医治,自然更好。圣‘女’若是不肯,必是我心不诚。他日圣‘女’看到我诚心之时,我病自然能除。” 巫‘女’这话说的诚恳,脸上也没有丝毫诡诈的表情。 听得宁‘春’草愣愣的,“治病?你有病不找大夫,找我?” 巫‘女’轻笑,“我这病,除了圣‘女’,无人可医。” “什么病?我就能治?我连医书都没看过几本。”宁‘春’草冷哼道。 巫‘女’脸上倒是从容淡定,透着不慌不忙,“我知道您能治。您就一定能治,不着急。” “我若是不肯为你医治呢?”宁‘春’草挑眉反问,颇有些故意‘激’怒她的意思。 巫‘女’却笑道:“小人适才已经说了,圣‘女’不肯为小人医治,一定是我心不诚。不怪圣‘女’,是小人过错。” 宁‘春’草无奈扶额。“这年头什么事儿都有,今年尤其多!你们走,我不要见你们,你们不是听我的吩咐么?现下就走!” 那一众黑衣人倒也不曾犹豫,立时就列队整默的向外行去。 巫‘女’颔首道:“恳请圣‘女’叫小人留下,伺候圣‘女’。” “不要不要,我才不要你伺候,你也走,走得远远的!”宁‘春’草摆手。 “等等。”景珏却是开口道,“你还没说,是谁放你出来的?” 宁‘春’草也看向巫‘女’,巫‘女’先前可是一直被关押着呢。且她的铃铛还在宁‘春’草手里,她是怎么出来的? “叫郡王爷知道,乃是睿王爷放了我来。”巫‘女’颔首,“睿王爷听闻宁姑娘乃是我巫教圣‘女’,便同意我归附宁姑娘。” “你胡说,我爹怎么没告诉我?”景珏皱眉,又觉得此事不简单。 宁‘春’草也‘露’出狐疑神‘色’,睿王爷怎么会突然放了巫‘女’,还答应她这般条件,甚至都不事先询问一下自己的意见? “来人,将巫‘女’拿下!”景珏吩咐着,并起身向外行去。“你在家里等着,我去问问我爹!” 宁‘春’草点头,景珏飞身出‘门’。 有人钳住巫‘女’要带下去,宁‘春’草看着巫‘女’隐含笑意,从容淡定的表情,不由心中惊奇。 她挥挥手,叫人都退下,冲巫‘女’招收道:“来来,你坐下,我看你似乎是知情的样子,你来告诉我,你这究竟卖的是什么关子?” 巫‘女’连连摇头。“圣‘女’误会小人,小人所说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圣‘女’。” 宁‘春’草皱眉,“我不管圣‘女’是个什么东西,你就告诉我,你如何说服睿王爷放了你出来?” 巫‘女’啧啧道:“东西?啧。圣‘女’大人,您这么说自己真的合适么?哦,说服睿王爷,这倒是简单,我告诉他,若是你身边没有强大的势力,叫你有能力保护自己,二皇子迟早要夺了您去做凤仪天下的皇后。如此,郡王爷自然不肯。郡王爷和当今圣上争执起来,这朝堂还是难以稳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巫‘女’说完。眼含笑意的看着宁‘春’草。 宁‘春’草眉头皱的紧紧的,眯眼看着巫‘女’。 “原来你倒是为我好的?” 巫‘女’连连点头,“自然是为圣‘女’好,当然,能效力于圣‘女’,也是我等的荣耀。我等愿永远追随圣‘女’。” 宁‘春’草摆摆手,“行了行了,想来真是奇怪,我一个人自由自在惯了,突然有人追着要效力于我,追随于我,还真让人接受不能。” 巫‘女’笑了笑,“圣‘女’显出大能来,日后愿意追随圣‘女’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慢慢就习惯了。” “还慢慢习惯?”宁‘春’草哼了一声,“我才不要习惯,来人,快将这疯子带下去,休要让她在我面前胡言‘乱’语。” 巫‘女’摇头直笑,“您如今尚不知道被人追随追捧的好处,但到您用得着的时候,自然也就知道了!” 她说着话。被郡王府的下人给押了下去。 她倒是老老实实的,一点儿都没反抗,好似笃定了自己仍旧会被放出来一般,顺从的被押走。 景珏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连晌午饭都未在府上用,从前晌出去。一直到日落黄昏的时候,才一身疲累回到府上。 回到府上便问宁‘春’草道:“巫‘女’走了么?” 宁‘春’草摇头,“在府上看押着。” 他闻言,倒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颇有些庆幸的意味。 宁‘春’草不明其意。 景珏微微蹙眉解释道:“姜伯毅和巫‘女’所说都没有错,二皇……呃,圣上对当日的异象也很看重,必然不会轻易放开你,他那人……唉,有备无患吧。” 更多的话,景珏却是没有细说。 巫‘女’说服了睿王爷,如今看来景珏又被睿王爷说服了。 宁‘春’草微微点了点头,只要景珏觉得是对她好的事情,那便一定是对她好。她没有理由不信他,也没有理由拒绝他。 景珏倒是很快提及了另一件事,不知是不是为了岔开话题,“今日我去了天牢。” 宁‘春’草嗯了一声,抬起头来,“去看景瑢么?” 景珏怔了一怔,缓缓点头,“是,去看景瑢。” 说完这句,他却是抿了‘唇’,半晌都未在开口。 宁‘春’草不明其意,“景瑢怎么了?” 景珏垂眸专注的看着宁‘春’草,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脸上,叫宁‘春’草不自觉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景瑢说,他想见你。”景珏终于开口。 这话倒是叫宁‘春’草很是愣了一愣,“见我?我同他很熟么?” 说完。她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肩头。那里曾被景瑢一剑贯穿,纵然现在伤口已经在巫咒中完全好了,甚是连个疤都没有留下。但是那种清晰的疼痛感,她却不能忘记,当时心中的恼怒更是记忆犹新。 “我见他做什么!”宁‘春’草冷哼一声。 景珏轻叹着,微微低头,“再过几日,他和燕王就要被处死了。” 宁‘春’草微微皱眉,燕王谋反,景瑢也参与谋反之中,更是行刺三皇子之人。怎么论罪,也当诛杀的。他死不是理所应当么? “燕王和他的儿子们皆要赐死,其余亲眷流放,‘女’眷或卖为仆,或送为官妓。日后再没有燕王了。”景珏轻缓说道。 宁‘春’草面无表情的点头,做事之时就当想到失败的后果。燕王府有今日,都是自己做出来的,要说,十年前惩罚就当降临,叫他们躲过了十年,如今惩罚才临到头上,也是够走运的了。 “‘春’草,你真的不去见见景瑢么?”景珏又问了一遍。 , ... 第277章 这是喜欢么? 宁‘春’草这才回过头来,看着景珏。 “原来你说了这么多,是想让我去见见他?” 景珏脸上一阵不自在,他摇头道:“不是,我……都随你的意愿,你愿意见,就见,不愿意见,咱们才不管他死活!” 宁‘春’草嗤笑一声,“原以为你是心狠冷硬之人,如今我才知道。” 景珏皱了皱眉,“知道什么?” “你才是面冷心软。”宁‘春’草抬手落在景珏肩头,“他当初那般背叛你,可到头来,你却见不得他可怜,知道他要死了,心里还是会难过,会为他惋惜。” “我……” “别不承认了。” 宁‘春’草打断景珏的话。 四目相对,彼此眼中都是对方清晰的倒影。 景珏在她灼灼视线之下,竟有些心虚之感。连忙转开了眼,“我才没有心软。” “我去见他。”宁‘春’草忽而就答应下来。 景珏微微一愣。 她看着他笑,“还不承认自己心软了?适才我答应之时,我都看到你眼中的释怀和一些些喜悦了。” 景珏抿着薄‘唇’,转开脸去。轻咳一声,“那是你看错了,我才没有!你要见旁的男人,我有什么可高兴的?” “因为这旁的男人不是别人,乃是你一直当兄弟至‘交’好友之人啊。而如今,他却要死了。”宁‘春’草笑着说道,“我倒是也想去听听,他见我,有什么话好说?” 景珏听闻她答应。不管面上作何表情,心中总是松快的。 好似给曾经画上了一个圆满的休止号。 给一段感情,做了彻底的告别和结束。 他亲自去安排让宁‘春’草进入天牢的事宜,如今这些事对他来说,再随意不过。 他已经不再是先前那个无所事事,整日里‘花’天酒地‘混’日子的纨绔世子。而是临危匡扶朝纲的郡王爷。 是朝廷如今的中流砥柱。 所谓危机,就是在危难之中,暗藏机遇。 这次朝堂的动‘荡’和不安,倒是成就了睿王爷,成就了景珏。 虽是二皇子上位,坐稳了圣上的位置。可朝中的文武大臣,却是有半数以上,都是听命信靠于睿王父子两人的。 景珏很快安排好,在燕王父子们被处死以前,叫宁‘春’草进了天牢。 景瑢和燕王所关押的地方,离着不远。 宁‘春’草前往去见景瑢之时,恰要路过燕王的牢房。 燕王颓唐的坐在地上,哪里看得出当初造反之时的气势。 他眯眼瞧见前头一行人走过,总觉得中间那人格外的招眼,格外的引人注目。 他眯眼看去,忽而从牢房冰冷‘潮’湿的地上一跃而起,“宁‘春’草!” 他大叫了一声。 中间那恍如亮光一般的‘女’子,缓缓回过头来,淡漠的看了他一眼,“燕王?” 燕王蓬头垢面。气势颓唐,让人很难相信,他竟然是有魄力谋反,并且为了谋反,可以筹谋计划隐忍了十年的人。 宁‘春’草冲他微微点头。便淡然的转回目光,继续向前走去。 燕王扑在牢‘门’上,摇晃着牢‘门’道:“是我错了!我当初就该听信姜维和瑢儿的话,先将你握在手中,只有将你握在手中,才有胜算!我错了,我是错了,我败,不是败给了睿王,更不是败给二皇子那无用之人!我是败给了你。败给了天命!我们都当相信天命,不信之人,必然要败的!” 他一面摇晃着牢笼的铁‘门’,一面絮絮叨叨的说着。 宁‘春’草的脚步并未再停留,径直向前,直到见到了景瑢才停了下来。 景瑢的情形并不比燕王好什么,他垂着头,坐在墙边的石头‘床’上,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原本清俊的脸。 华丽的衣衫。此时也变得狼狈不堪。 听闻脚步声,他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更没有抬头。 景珏喊了一声,“景瑢。” 他才默默的嗯了一声,但并未抬头。 宁‘春’草勾了勾嘴角,“你不是要见我么?我来了,你想说什么?” 宁‘春’草的声音,突然回响在这凄寒‘阴’森的牢狱之中。 清越的声音,好似微风吹着‘玉’质的风铎,叮当悦耳。如清泉过石,一下子叫浮躁焦灼都沉淀下来了。 颓唐的景瑢猛的抬头,瞪眼看向牢‘门’口。 宁‘春’草一袭水绿‘色’的深衣罗裙,鹅黄的腰带裹着她纤细的腰肢,绣着蝶戏‘花’的裙摆像是洒满了闪闪发亮的星星。亮眼的叫人不敢直视。又移不开视线。 “真的是你。”景瑢喃喃道,说话间转脸看向景珏,他嘴‘唇’微微动了动,像是说了谢谢,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原是最好的兄弟,最亲近的朋友,如今却连一句谢谢都说不出口,是一种多么悲哀的体验? 牢中的景瑢踉跄向前走了几步。 景珏一直站在宁‘春’草身侧,隔着冰冷的铁牢,本是身份相近的两人。此时却是天壤之别。 一个是天之骄子,一个是阶下囚。 景瑢越发觉得在他们面前抬不起头来,不仅仅是因为身份的巨大落差,更因为先背叛的那个人是自己……一直愧对与人的那个人是自己…… “哥哥……”他开口,自己都觉得嗓中艰涩。他扯着嘴角‘露’出苍凉的笑,“不配了啊……承安郡王爷,我有几句话,想要单独问问宁姑娘,不知可否?” 景珏冷冷看他,“如今,你还有选择的权利么?她能来,对你也是仁至义尽了。” 景瑢连忙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可想要问的话,景珏在场,他怎么也问不出口。 他缓缓抬头,深深的看了景珏一眼,这一眼里,有太多的愧疚,太多的哀求。 景珏冷哼一声。别开视线。 宁‘春’草轻轻握住景珏的手,“我来都来了,还担心什么?且听听他究竟想要问什么吧?” 景珏皱了皱眉,他原是想要答应景瑢的,又担心宁‘春’草心有芥蒂。她给了自己台阶。他便缓缓点头,成全了这个昔日弟弟的最后一点遗愿。 他转身离开了一段距离,远远眺望着隔着牢狱的两人。 “你想问什么?”宁‘春’草看着狱中的景瑢。 景瑢抬眼,目光带着些绝望的神‘色’,“‘春’草……” 不过是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而已,他却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宁‘春’草微微蹙眉,面上有些奇怪。 “你的肩膀还疼么?”他抬手指了指她被他长剑贯穿的地方。 宁‘春’草抬手‘摸’了‘摸’肩头,很随意的摇了摇头,“早就不疼了。” “哦……”景瑢点头,“对不起,我……” 宁‘春’草淡漠看着他。 这太过淡漠和凉薄的眼神,叫景瑢忽而觉得自己很傻,很可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那剑是他亲手刺下去的,他眼睁睁的看着她在自己手下受伤,没有心软,没有停,反而更加奋力的使剑穿她肩头而过。 现在说对不起,岂不是太讽刺了么? 他口中略略泛出些苦涩,道歉的话却完全说不出口了。 “当初,关于你命格的事,原本说好了,是我们之间的秘密,谁也不能说出去。”景瑢缓缓说道,“可我同姜维商量之后,却故意散布……你。恨我么?” 宁‘春’草摇头,“不恨。” 她脸上一点意外的神‘色’都没有,回答的很快,更没有犹豫。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景瑢皱眉看她。 宁‘春’草点头,“是。” “从知道开始,到现在,就没有恨过我么?”景瑢的表情有些狰狞。 宁‘春’草却仍旧是淡淡的摇头,“没有。我只是可惜,景珏真心待你。你怎么就会背叛他呢?” “我伤你,我出卖你,我……你就从来都没有恨过我么?”景瑢握着铁栏,面孔也贴近铁栏,瞪大眼睛问道。 宁‘春’草略退了一步,坚定的摇头,“没有,我不恨你,景瑢,从来没有恨过你。因为我不在意,所以被你伤害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景瑢低头无力的笑了起来,笑的肩头一颤一颤的,狱中这些日子,他好似单薄消瘦了许多,肩头的衣衫都有些空落了。 “如果……如果今日取胜的人是我,我父夺权大成,我父登临帝位。而我,会成为储君,会君临天下……你,会留在我身边么?”景瑢似是十分艰难,才将这一句话问出口。 问出口以后,他就紧紧的盯着宁‘春’草,好似生怕错过她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 他更有些屏气宁声,不难看出他的紧张。 宁‘春’草面上的淡然冷漠终于变了,她眼中有些惊讶,有些意外,“景瑢,你喜欢我?” , ... 第278章 执迷不悟 景瑢的脸腾然热了起来,好似有火把在炙烤着他一般。.最快更新访问:щщщ.79xs。 隔着冰冷的铁牢,她问他,你喜欢我? 心跳的好快,好似要跳出嗓子。 这是喜欢么?从遇见开始,他就喜欢在景珏面前说她坏话,讨厌看到她和景珏亲近。 讨厌看到她冲景珏笑,讨厌看到景珏欺负她,她却不懂得反抗…… 甚至讨厌她是景珏的小妾…… 这是喜欢么? “谁说我喜欢你?!我讨厌你,我是要将你留在身边,好随时折磨你!叫你不得痛快!”景瑢涨红着一张脸,瞪眼负气的说道。 宁‘春’草长长的哦了一声,轻笑说道:“那我为什么要留下来?找虐么?” “你……”景瑢皱眉。 宁‘春’草笑了笑,“你要说的话,说完了么?要问的问题,也问完了吧?” 景瑢怔怔的看着她,看着她姣美白皙,宛如美‘玉’一般的脸,看着她清澈干净的眼神,看着她淡然却没有温度的笑容。 以后,再也看不到了吧……如此,讨厌还是喜欢,都不重要了。 若有来世,请叫他早一点。哪怕更早一点点遇见她。 或是叫他的身份比旁人高一点,略高一点点,他就可以不惧旁人的将她留在身边…… “完了,你走吧。”景瑢低下头来,垂落的长发挡住了他渐渐退去涨红的脸。 耳畔有脚步声,回‘荡’在凄寒‘阴’森的牢狱中。渐行渐远。 对燕王一党的最终决断终于颁布下来。 燕王凌迟,长子凌迟,景瑢凌迟。其余鸠酒刺死,党羽斩首示众。 二皇子做出这般决断,叫一干大臣们大为吃惊。原先只说要处死,具体如何死。当然要等圣上决断。 可众人怎么也没有想到,圣上对燕王的恨,如此的深厚,竟然在众多死法之中,挑了让人最是痛苦的。 文臣立时上书劝谏,说燕王虽有谋反之罪。但毕竟是亲族,是圣上的叔叔。圣上如此狠绝的对待自己的叔叔,不免叫人寒心。不妥不妥,云云。 二皇子在后宫连摔了三只青‘花’的‘精’致杯盏。 “朕这圣上做的是什么圣上?嗯?处处受睿王掣肘也就罢了,如今想要叫他们不得好死,却都不能么?” 他的声音回‘荡’在殿中,叫人心头发闷。 “圣上……”先前的二皇子妃,如今的皇后上前劝道,“文臣们说的也有道理……” “什么道理,就是看朕做什么都不对,看朕如何都不能叫他们满意,也不叫朕顺心如意!朕若是不狠狠惩罚这谋反之人,日后谁人还知道谋反的代价?叫他们好死,轻易就放过了,谋反的代价这么低,日后岂不人人都敢造反了?”二皇子气咻咻的发泄着。 皇后娘娘劝不住,悄悄退到殿‘门’口,小声吩咐宫人去请太后娘娘来。 当初二皇子能被睿王爷扶持,坐到如今的皇位之上,听闻乃是因为太后娘娘当机立断,看准了睿王爱惜名声,不愿背负谋逆罪名的心,赌上一把,这才赌来了今日局面。 所以旁人的话,二皇子不听,太后娘娘的话,他却是肯听的。 “站住!”二皇子突然高喝一声。 正待去请太后来的那小宫人吓了一跳,‘腿’一软,跪了下来。 二皇子眯眼看着皇后,“你叫我什么?” 皇后忐忑道:“圣。圣上……” 二皇子点头,“对,如今朕是圣上,是九五至尊!朕的话,就是圣旨!可那一干文臣们,听闻朕的圣旨。非但不遵从,反而处处和朕作对……怎么,连你也要和朕做对了么?” 皇后连忙跪了下来,“不敢,圣上赎罪,臣妾不敢!” “那你是要做什么?去请母后来么?叫母后来约束朕?叫母后来辖制朕?”二皇子眯眼呵斥道。 皇后连忙摇头,“不,不是,臣妾不敢……” “你不敢?”二皇子冷笑,“你是朕的皇后,应当不论什么时候,都同朕站在一起。支持朕所有的话,支持朕所有的想法。当有旁人和朕作对,忤逆朕的时候,你当做的不是寻找能压制朕的人,而是当为朕想办法,如何才能叫那些反对的人都听命于朕!” 皇后娘娘伏地,连连点头,唯唯诺诺的应道:“是,是,臣妾谨记。” “谨记?”二皇子冷哼一声,“谨记有什么用?你做不到,你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到。你做皇后,根本不能成为朕的助力!” 他眯着眼,目光从二皇子妃的身上,缓缓转到了外头,透过敞开的殿‘门’,他眺望着远处的天空。 天幕上倾泻下日光,将大地万物,都笼罩在温暖耀眼的日光之中。 有那么一个人,竟然能改变天象,竟然能让晴空万里突然变成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那她当时有多大的能力呀?竟然能通天了!那才是皇后的真正人选吧?无论在何时,都能给自己最好最恰当的助力! 若能得她为后。日后还会怕有人反对自己,忤逆自己么? 这皇位,就当与她同坐。 那日在皇城脚下,匆匆一瞥,她一身隆重华服,那般美‘艳’。纵然相隔甚远。纵然连她面容都没有瞧清,可她通身的气质,她通天的神哈哈叔之如今跪伏在地,只知哀求自己的这皇后,强了太多太多! 二皇子抬抬手,“行了,朕念你一时糊涂,起来吧。” 语气颇有几分敷衍之意。 皇后却有些欢喜,连忙站起,弹了弹裙摆,“谢圣上。” “你帮不上忙。就不要添‘乱’。母后年纪大了,这种事情,就少叫她‘操’心吧!朕已经是圣上了,难道连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么?岂不是叫母后不放心于朕?”二皇子看着自己的结发之妻,哼笑了一声,“还是你信不过朕?” 皇后连忙摇头。“臣妾不敢,是臣妾糊涂!” 二皇子满意点头,摆摆手,“你下去吧,不用再对母后提及,朕自会决断。” 皇后虽心中仍旧有忧虑,却也不敢忤逆与他,连忙蹲身行礼,退了出去。 二皇子与大臣博弈之中,因为睿王爷也觉凌迟太过残忍,燕王虽一再陷害他,甚至十年前买凶杀害了他爱妻之人,也正是燕王。但他连凶手姜伯毅都可以放过,更可况自己有血脉亲情的兄弟呢? “若是他如何对我们,我们就如何报复他,那我们同他又有什么区别呢?”这是睿王爷对二皇子说的话。 二皇子心中负气,却不愿在众臣面前表现的气量比睿王小。 只好笑着点头道:“是,睿王爷说的也有道理。虽然燕王大逆不道。害了父皇,害了三弟。但人死了,什么都没了,一切的过犯也都可以既往不咎了,罢了,凌迟不过是威慑。但想来朕登临皇城那一日。金龙显现的威慑也已经足够了!” 众臣想到那一日天降异象,心中仍有震撼挥之不去,当即纷纷跪地,叩拜呼万岁。 这种虔诚跪拜,山呼万岁的感觉非常好,叫坐在龙椅之上的二皇子瞬间心头都被荣耀和满足填满了。 “就鸠酒刺死吧。”他抬手道。 对燕王父子们的凌迟,终于在一场君臣间没有硝烟的博弈中,变成了鸠酒刺死。 虽都是死,可怎么死又大有不同。 圣上赐下鸠酒那一日,景珏亲自带着鸠酒,到了景瑢的牢‘门’外。 景瑢听闻狱卒唤他的声音,抬起头来,瞧见景珏,呵呵的傻笑,“哥哥,哦不,承安郡王,您来了?” 景珏点点头,“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景瑢踉踉跄跄的起身,跌跌撞撞的向铁牢栏杆处走来,脸上带着苍白的笑容,这笑容却比哭还难看,“最后一程?” 他看了看景珏身边宫人手中奉着的漆盘,以及漆盘上放着的酒壶酒杯,连连点头。 “倒酒。”景珏吩咐道。 “鸠酒,一杯毒酒穿肠过,从此‘阴’阳两相隔。”景瑢点点头,“甚好,甚好。” 景珏点头,“来世。别再执‘迷’不悟。” 景瑢闻言,越发笑起来,“执‘迷’不悟?哥哥你告诉我,什么叫执‘迷’不悟?我想要的东西,从来都得不到,因为我是庶出,我是小儿子,就要仰望着哥哥们,若是不自己去争,自己去努力,就什么都轮不到我。爵位是哥哥的,家产是哥哥的。我也是王爷的儿子,可我什么都没有。我不过是争一争,这就叫执‘迷’不悟?” , ... 第279章 离别 景珏轻叹了一声,垂眸看着盘中鸠酒。.最快更新访问:щщщ.79xs。 景瑢却临死不吐不快一般,道:“你生来就是睿王的嫡长子,你母亲是睿王最最心爱之人。且你身边没有兄弟相争,你想要什么都是垂手可得。你横走京中,甚至就连皇子们都忍让你几分。你怎么会明白我的需要,我的无奈?咱们不同……我和你在一起,却时时都要仰望你,嫉妒你……” “我没有要你仰望我,我把你当做兄弟。”景珏忍不住说道。 景瑢却是连连摇头,“你把我当兄弟,乃是因为你习惯了俯视我,你习惯了俯视你身边的所有人,以为自己对人的施舍,就是自己的好,以此彰显自己的宽容大度,你喜欢又享受这种感觉!” 景珏眯眼摇了摇头,“原来我们之间的误会这么深。” 景瑢呵呵笑了起来,笑容回‘荡’在天牢之中,颇有些苍凉之感。 “不是误会啊,只是站在高处的人,他看不到罢了。我们从来都不是平视的,怎么可能有真正的兄弟情义呢?” 景珏听闻此言,脸上不甚好看。他薄‘唇’轻抿,似有些生气,又似失望,“不管你怎么说,怎么看,我自始至终都是将你当做兄弟朋友的。今日来送你最后一程。只盼你来世得到你想要的,不要看低了自己。” 景瑢看着他亲自递过来的鸠酒,又顺着他端着酒杯的手一直向上看去,看到了他的‘玉’面,看到他的眼。 “就这样?”景瑢问道。 景珏回视他,“你想要怎样?” “就只是一杯毒酒而已?”景瑢又问。 景珏笑了笑。“一杯不够,还有一壶,你放心喝。” 景瑢也咧了咧嘴,“哥哥真有心,还同我玩笑。我记得当初,哥哥不是说过。要我不得好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么?这一壶毒酒下去,我可就真的死了,不能被你痛苦折磨了呀?” 景珏垂了垂眼眸,扯了扯嘴角,不知为何,脸上的笑容一时间又苦又酸涩。 原本的好兄弟,原本形影不离,一起逛‘花’楼,一起喝‘花’酒,一起骑马,一起‘射’猎的人…… 怎么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今日呢? “景瑢,我不折磨你了,我放过了自己。”景珏语气很轻,但在这静谧凄冷的天牢之中,却叫人听得甚是清楚,甚至缭绕回‘荡’在人的心头,挥之不去,“你也,放过自己吧。” 说完,他放下了酒杯,反而将一壶酒都递了进去。 景瑢怔了一怔,从他手中接过酒壶。 酒壶好冷,冷的让他的手都不由瑟缩了一下,可他却迫使自己握紧了那酒壶,没有退缩。 “哥哥……”他喃喃唤道,目光眷恋的落在景珏的身上,“我做了很多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我背叛了你……不,从一开始接近你,也许我就是不怀好意的……可谁让你总是护在我前头,你总是替我出头……你太好骗了……” 景珏笑着点了点头,眼眶却有些酸有些热。 景瑢吸了吸鼻子,“哥哥。我走了……若真有来生,叫我做你弟弟吧……” 说完,他掀开酒壶盖,张开嘴,仰脸,将鸠酒灌入喉中。 景珏忽而有些不忍看,他转过身,背过脸去。 当年的好兄弟,他一直当做弟弟一般护着,笑着,闹着一起长大的人…… 今日,一个牢中。一个牢外。 一个手捧鸠酒,再无明日。一个成为朝中新贵,蒸蒸日上。 景珏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只听背后传来酒壶落地碎裂之声。 这一声碎裂,好似心,旧情,回忆,都跟着碎裂了。 他想回头,却又克制这自己,没有回头。 自然会有同来的宫人去检查景瑢死了没有,他来,只是为了送他最后一程,只是为了见他最后一面。他已经送了。见过了,也该离开了。 他大步离开牢狱,再无回头。 这是绝别,对过去,对曾经,是对景瑢,也是对过去的自己。 景珏沉着脸回到承安郡王府上的时候,宁‘春’草正在跟巫‘女’对面而坐。 两人不知在为何事争执,都有些面红耳赤。 见他回来,两人更是不约而同的住了口,都抬头瞪着他,不发一语。 “怎么又将她放出来了?”景珏指着巫‘女’问道。 宁‘春’草轻咳了一声。没有说话。 巫‘女’冷笑道:“不将我放出来,就任由你欺负我们巫教圣‘女’么?” 景珏闻言,不由蹙眉,“欺负?” 巫‘女’挑了挑眉梢,“没错,叫我们巫教圣‘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住在你郡王府上。没有身份,没有名分,这不是欺负是什么?” 景珏哼了一声,向宁‘春’草看去。 宁‘春’草脸上又红又尴尬,见他望来,连忙低头,不与他视线接触。 “你别看我家圣‘女’,我家圣‘女’心底善良,又钟情与你,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可你不能凭着我家圣‘女’的喜欢,就这般毫无原则的欺负她!以前圣‘女’身单力薄,不是你的对手。由着你欺负也就罢了,如今有我们巫教为圣‘女’鞍前马后,你再想这般欺负她,也得问过了我们同不同意!”巫‘女’义正言辞,毫不示弱的看着景珏说道。 景珏被她几句话,‘弄’得又好气又好笑。就连送别景瑢的沉重心情都好似被冲淡了不少,“我没有想要委屈她,更不敢欺负她!” 巫‘女’闻言,十分满意的点头,“这么说来,你是要明媒正娶我家圣‘女’了?” 怎么就成了她们家的了? 景珏皱了皱眉,却并未计较这称呼,认真应承道:“是,我自然是要明媒正娶她的!” 宁‘春’草脸‘色’更红,脸颊几乎要埋到‘胸’前了。 原来被喜欢之人,心中在意之人,这般谈论,是如此让人忐忑又窃喜的事啊?心里犹如小鹿‘乱’撞一般。 “那好,承安郡王都如此说了,那我也就放心了。”巫‘女’起身,拱手说道,“还请圣‘女’随小人离开郡王府吧!” 景珏和宁‘春’草闻言皆是一愣。 宁‘春’草连害羞都顾不上了,抬头看着巫‘女’。说错了吧?都放心了还叫她走?哪有这样的道理? 巫‘女’见她诧异,也瞪大眼睛看着她,好似比她还惊讶,“难道圣‘女’不打算从娘家出嫁?而是就在承安郡王府里出嫁?” “呸!”宁‘春’草啐她道,“说的什么话?” 从承安郡王府出嫁算怎么回事儿?她如今可连景珏的小妾都不是,哪有这般嫁人的? “自然是要从娘家出嫁的。”巫‘女’说道,“而如今巫教就是圣‘女’的娘家!请圣‘女’同小人一道回娘家吧!” 宁‘春’草明白过来,侧脸看向景珏。 她眼神之中颇有些眷恋的意思。 他们相识这么久,也就只有当初尚在睿王府,她尚为他的小妾之时,两人才有朝夕相处过吧?不过那时候,她不明白自己的心,一心只想要逃离,想要‘弄’明白前世宿命之事。 而他更不懂的爱人,不懂得关心人,只会由着自己的‘性’子欺负她,羞辱她。也算不得美好的相处。 两人都在磨练中,渐渐成长,渐渐看明白自己的心之后。却有越来越多的困难横在两人之间,让相知相守,变得越发困难。 如今好容易可以安心相处了,却又要分别么? “就在郡王府住着吧,临出嫁,再……” “那可不行。”景珏的话未说完,就被巫‘女’打断,“说到哪儿也没有这样的道理,成婚前,有六礼要遵循,郡王爷若是不想敷衍,不想慢待我家圣‘女’,就当遵循这六礼,一样不可荒废!” 巫‘女’见景珏略略点头,宁‘春’草眼中却有更多惋惜不舍之时,更开口下一剂重‘药’。 “圣‘女’,您如今身份尊贵。若是不尊着礼教,倒叫人看轻了去!” 宁‘春’草脸上一红,再不开口。 巫‘女’两面说话,只‘逼’得景珏同意一切正式隆重而行,她方罢休。 “小人这就去为圣‘女’收拾娘家,待一切安排妥当,小人再来接圣‘女’及苏姨娘。”巫‘女’行礼退下。 她倒是懂得一张一弛的道理,‘逼’得两人答应之后,并没有立时就叫宁‘春’草离开,反倒一改先前态度的,主动留出空间来给两人。 安静宽敞的厅堂,没了巫‘女’的聒噪。一时静的叫人心头空空的。 景珏的视线落在宁‘春’草身上,深情缱绻。 宁‘春’草垂眸,却无法忽视他灼灼目光。 “我……” “我……” 两人异口同声。 又不由都笑了笑。 “你先说。”景珏在宁‘春’草身边席垫上跪坐下来,双手执起她柔软细嫩的手,握在掌心。 宁‘春’草勾了勾嘴角,“我还没答应嫁你呢!” “怎么没答应?巫‘女’可是能够作证,适才你是不是说愿意?她说你钟情于我的时候,你可有否认?如今她走了,你倒翻脸赖账了?”景珏瞪眼满面委屈道。 , ... 第280章 不速之客 宁‘春’草哼了一声,颇有些娇嗔的味道。。шщш.79xs更新好快。 景珏闻声大笑,“原来你也会害羞?” “好似我脸皮很厚似的?”宁‘春’草白他一眼。 景珏连忙摇头,“不厚不厚,是我厚,我厚颜,我寡耻。” 宁‘春’草被他逗笑,心头忽而就满当当的,尽都是喜悦了。两人从相识,到彼此误会,彼此试探折磨,再到并肩作战,到如今……这一路走的,可真是坎坷多磨。 从不敢奢望的如今,终于近在咫尺了。 “你真的要娶我,做你的妻?”宁‘春’草轻缓叹道。 “这还有假?我早就说过,这里只容得下你了,你却总是不信。”景珏指着自己的心口。 宁‘春’草垂眸,“不是不信,只是不敢信。” 曾经的他们中间隔着好多好多的人和事。像是隔着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 如今连身份悬殊的鸿沟都似乎要被填平了,一切的阻拦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是不是就叫做修成正果? 有小厮在外头相请,说苏姨娘已经被巫‘女’接走了,巫‘女’在外头等着宁‘春’草。 “真不舍得叫你走,为何一切都落定了。我们反倒要分离?”景珏紧紧攥住她的手。 “今日的分离,不是为了明日能够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么?”宁‘春’草笑了笑,纵然心中似乎有更多的不舍和依恋,可已经做了决定的事情,她便会去执行。 从景珏手中。拽出自己的手来,“我等你来问名。” 景珏紧紧盯着她,连连点头,“好,等我!” 问名。六礼之一。 男婚‘女’嫁之前,男方请媒人上‘门’,问‘女’方姓名出身,就是询问愿不愿结亲之意。 六礼走上流程,就表示他们离正大光明的在一起就更近了一步了。 宁‘春’草转身出‘门’,两人分离,却觉得这真的是一次,分开却彼此离得更近的一次了。 她坐上巫‘女’备好的马车,苏姨娘正在车上等着她。 巫教想来是很有些家底的,这马车比之王公贵族家中也不逊‘色’,更多了些江湖教派别样的风格,红麝香珠挂在车顶四角,轻轻摇晃,甚是好看。 碧‘玉’风铎随着马车的晃动,叮当作响。 苏姨娘握住宁‘春’草的手,含笑不语。 “姨娘怎么这么看我?”宁‘春’草在苏姨娘目光下,退去热度的脸,再次**起来。好似自己的小秘密小心思,已经人尽皆知一般。 “你当初被人一顶轿子抬走的时候,我就觉得,那不是你的结局,不是你的归宿。”苏姨娘缓缓说道,“如今终于可以亲自送你上轿,亲自送你嫁人,我这心才真正安了。” 宁‘春’草低头笑了起来。 马车在一处‘门’庭宽阔的宅院外头停下。 巫‘女’笑着道:“圣‘女’且看看。这‘门’庭可有什么不满的,咱们叫人改?” 宁‘春’草掀开车窗帘子看了一眼,点点头道:“甚好,不必改什么。” ‘门’楣上挂着宁府二字,金‘色’的小篆。映着阳光熠熠生辉。‘门’口蹲着两尊威风凛凛的大狮子,一只按着绣球,一只护着幼狮,格外肃穆。 马车略停了一下,便入了侧‘门’,直奔二‘门’处。 宁‘春’草扶着苏姨娘在垂‘花’‘门’下了马车。 巫‘女’引着她们四下里参观,每到一处,就询问宁‘春’草可有什么不喜欢的,需要改动地方。 能看出来,这里以前不是世家也是风雅的富户所住。 亭台楼阁。小桥水榭,无不‘精’致透着韵味。 宁‘春’草对各处都很满意,连连点头,没有任何意见。她心中念着,反正在这里也住不了多久,六礼走个过场,她也就嫁进郡王府了,日后还是要住在郡王府里的,这里才不过是一时过客般暂住。还改什么改呀? 巫‘女’心思玲珑剔透,如何会看不出她的想法。可偏偏巫‘女’就故作不知。仍旧处处都要问她的意见。 宅院颇大,伺候的人也有很多。 不像是一时备下的,到好似安排好已经很有一段时间了。 “你倒是有心。”宁‘春’草叹道。 巫‘女’笑了笑,“凡事都要用心嘛,更何况是圣‘女’您的事儿呢!小人没有敷衍的道理。”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宁‘春’草看了她一眼。 “那圣‘女’是说什么?”巫‘女’故作不知。 “这是你为我备下的地方么?”宁‘春’草挑了挑眉梢。 巫‘女’讪讪一笑,“真是什么都瞒不住圣‘女’,这地方,原先是小人为自己准备的。原以为能夺舍成功,小人便是如今的圣‘女’了。自然要住在能配得上圣‘女’这一身气度的地方。那时便叫人留意宅院,恰遇上了这合适的。便买了下来。如今看来倒是买对了!” 听闻夺舍,苏姨娘不明其意,但心中也觉是不好的词,略有些心惊,看向巫‘女’的眼神都带着忐忑和防备。 巫‘女’连忙摆手赔罪。“吓着苏姨娘了,那时候小人眼目昏聩,竟然不知圣‘女’大能,妄想自己了不得。如今自然是不敢有这大逆不道想法的。” 宁‘春’草四下看了,只是这院子大,她们并未处处都看过。 她年轻力壮,虽不觉累,苏姨娘却已经有些气喘连连了。 她伸手从怀中‘摸’出巫‘女’的那只铃铛,抬手抛给她。 巫‘女’一惊,双手接住。惊讶看向宁‘春’草,“圣‘女’这是……” “你的铃铛,我借用过了,如今还给你。今日就看到这儿吧,反正是要住上一段日子的。看的时候还很长。”宁‘春’草轻笑说道。 巫‘女’脸上却有些感动神‘色’,“圣‘女’能将这铃铛在此时还给小人,这便是信得过小人了!小人感‘激’不尽,小人先前对圣‘女’做过诸多不好的事,如今不过是尽一些自己的本分,就能得圣‘女’宽恕原谅,小人这心里……这心里……” “行了!”宁‘春’草挥手打断她的话,“你不用感‘激’了,也不怪你,立场不同,行为自然就不同。一切不过是利字驱使罢了。好累了,且休息吧。” 她主要是体恤苏姨娘累了。 巫‘女’叫人送苏姨娘回房休息,她则同宁‘春’草对坐烹茶,聊一聊巫咒的话题。 只是一壶茶还没有烧沸,却已经有人登‘门’了。 也许宁‘春’草的身份。和不凡的经历,注定了但凡她所在,就没有平静安宁。 “我不过刚搬过来,谁就寻来了?这消息够灵通的呀?”宁‘春’草皱眉看向巫‘女’。 巫‘女’连忙举手指天发誓,“小人绝对没有故意泄‘露’娘子行踪。但挡不住有心人时时窥探呀。” “你且去看看是谁,若是无关之人,只管撵走。”宁‘春’草拿着竹夹子,亲自煮茶。 巫‘女’颔首退了下去。 但不多时,巫‘女’就引着一人,来到茶舍之中。 宁‘春’草抬头,一眼望去,便不难看出,随巫‘女’而来的乃是宫里头的人。 一身的宫装,十分的隆重华贵,看来身份还不低。 若是身份低微,巫‘女’也不能放了进来。 宁‘春’草看了巫‘女’一眼,巫‘女’冲她微微点头。 宁‘春’草起身,笑道:“不知是宫里头的姑姑,有失远迎,您莫介怀。” “不敢不敢,乃是替圣上走一遭。”宫人笑的像朵盛开的菊‘花’,躬身双手奉上一张亮金的帖子。 宁‘春’草看向巫‘女’,“这是何意?” 巫‘女’啧了一声,“圣上册封圣‘女’为妃,典伊都在外头候着呢,圣‘女’若要领命,只需沐浴更衣,往前院……” “滚!”宁‘春’草不等巫‘女’解释完,便立时寒了脸。 先前的笑容。一丝不见,冷漠的脸如同冰封一般。 “听到没有,从我家圣‘女’面前消失!”巫‘女’立时转过身来,对那宫人呵斥道。 那宫人弓着身子,吓了一跳。 宫里当差这么久,还从没遇见过出来宣旨,被宣之人,如此盛气凌人的! 宫人亦皱了眉头,“这可是圣上的意思,你们别不识好歹!” “从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过了河就拆桥,是怎么意思?”宁‘春’草心中闷气,直骂二皇子嫌这皇位坐上的太容易。还真以为自己坐上了龙椅,带上了御冕,就能将所有人都玩‘弄’在他手心里了?也不想想自己的皇位是如何坐上的?蹬默子上脸了还? “快滚快滚!我家圣‘女’不想看见你,少在这儿废话!再多说一句,打烂你的嘴!”巫‘女’耍横之时,气场尽显,毕竟是巫教的教主。 岂是一个宫人能镇得住的? 那宫人当即便软了下来,‘色’厉内苒道:“我,我这就进宫告诉圣上!你们对圣上不敬,小心自己的……” 她话没说完,就被巫‘女’一只手提着,扔出了茶舍。 , ... 第281章 人心私自 外头立时有人上前,架着她就走。 那宫人挣扎着,却是徒劳。 茶舍之中,除了正在咕嘟嘟冒着泡的茶汤,就只剩下宁‘春’草和巫‘女’,相对而望。 “你为什么将人带过来见我?”宁‘春’草撩着裙摆,在席垫上坐了下来,神态淡然的看着茶炉,茶壶。 巫‘女’在她对面跪坐,沉声道:“不然呢?小人应该怎么做?” “你知道我会将人赶走,就不该叫我多费口舌。”宁‘春’草淡漠说道。 巫‘女’哦了一声,缓缓点了点头,“可是不叫圣‘女’亲自看到,亲耳听到,如何能够相信,当今的圣上,对您没有死心呢。当日盛况,小人就算被关押在宫中,也是看到了,心中震撼,难以平复,更可况身处其中的圣上?” 宁‘春’草闻言抬起头来,看着巫‘女’,冷笑道:“这倒是我的错了?我为了平息京城的战役。为了不使百姓遭殃受苦,倒是做错了?” 巫‘女’连忙摇头,“没有人说圣‘女’做错了,圣‘女’所做,若不是顺应天意,便不能成就。圣‘女’悲天悯人。所做所行都是向善的,所以才可以成全。您没有错。” “那被圣上纠缠,就是理所当然了?”宁‘春’草又问道。 圣‘女’叹了口气,“世人贪婪,却又将这贪婪当做理当,圣上自然觉得他做这一切都是应当应分的。” “呸。他应当应分才怪!他的皇位都是……”宁‘春’草话说到一半,在巫‘女’目光直视之下,却是说不下去了。 二皇子的皇位,都是睿王,是景珏,是姜大哥。是自己……是这些人,扶他坐上去的。这些人能扶他上去,自然也能拉他下来。 他虽如今受人匍匐敬拜,其实他心里也是不安定的吧。他眷恋皇位,所以更想要将自己能抓住的东西,都紧紧的抓在手里。 自己有那样的异能,他如今最想要抓在手里的就是自己了。 “难怪我前脚刚出了郡王府,他后脚就上‘门’封妃。”宁‘春’草冷笑,“他就不怕景珏反了?” “他笃定睿王爷没有反心。”巫‘女’说道,“一旦知道人的底限在哪里,他就会在底限之外肆意妄为。” 宁‘春’草哼了一声,并不在意。 巫‘女’却神‘色’肃穆起来,“圣‘女’,您若是肯听小人的劝,不若离开京城吧。” “你说什么?”宁‘春’草诧异的看向‘女’巫,“我是听错了么?你叫我离开京城?” 巫‘女’认真的看着她。 她兀自笑了起来,“我就说嘛,你怎么会那么好心,又是不叫景珏欺负我,又是说我尊贵,又是‘逼’着他明媒正娶,又是为我准备娘家……你的目的,全在这一句话上吧?” 巫‘女’看着宁‘春’草,目光毫无避及,神‘色’也未有退缩。 “为什么叫我离开京城?”宁‘春’草看着她的眼问道。 “这里不适合您,您处在京城之中,身份太过微妙。您应当在南境,在南境才能得享安宁。”巫‘女’说道,“当然,您在南境也是最利于巫教发展的。” “你真自‘私’。”宁‘春’草为她倒了一碗茶。 巫‘女’低头嗅了嗅茶香。摇头道:“您误会小人了,小人这次全心为圣‘女’考虑。您好,巫教才能更好。” 宁‘春’草摇头,“可是,我如何舍得景珏啊?” “您喜欢南境,苏姨娘也喜欢南境。郡王爷若是喜欢您,就应该同您一起去南境。”巫‘女’沉声说道。 宁‘春’草抬眼看她。 巫‘女’也回视着宁‘春’草。 好似谁瞪过了谁,谁就赢了似的。 宁‘春’草先叹了口气,转开了视线。 “这里是他的家,他的根基。他才刚刚找到郡王爷的使命感。刚刚找到为国效力,为朝廷效力,身为男儿丈夫的责任重担,想要有一番作为,想要大展宏图。”宁‘春’草深深吸了一口气,“在这时候,我叫他放下一切,同我一起去南境。是不是,太自‘私’了呢?” 巫‘女’看着她,良久都没有说话。 直到从小炉里的炭火都熄了,竹夹子提下来的茶壶都凉了。 彼此都没有再说话。 巫‘女’缓缓起身,叹了口气,“圣‘女’,咱们且走且看吧,有些事情,注定了,便逃不掉。也许如今小人所说都是多余。”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宁‘春’草问道。 巫‘女’摇了摇头,却不肯多做解释。 宁‘春’草负气,“怎么变得跟姜维似的。话说的不明不白,叫人去猜。你们这些人,都是一样的讨厌!” 巫‘女’回头看她,“我们这些人?圣‘女’才是比我们都厉害的人,若是您愿意,将来要发生什么会发生什么,您都能知道。您只是不愿意叫自己知道罢了。骗自己,不去相信,就不会发生。” 宁‘春’草皱眉,她知道什么? 巫‘女’却已经躬身退走。 茶舍里安静的只剩下她自己,长长叹息。 圣上派人前来封妃,却被灰头土脸的骂走之事。好似从未发生过。 就像是一粒不起眼的灰尘,落下了,被人轻轻一弹,就飞走无影踪了。 苏姨娘甚至都不知道这件事。 身为宁‘春’草的生母,她如今满心欢喜的在‘操’劳宁‘春’草将要嫁于景珏,为郡王妃之事。 景珏请了媒人上‘门’。问名。 问名之后乃是纳吉。 纳吉乃是拿了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来测一测两人八字合不合,会不会冲突等等。 不过都是走走过场之事。 巫‘女’倒是在一旁,不冷不热的说道:“纳吉来找我嘛,这里摆着这么‘精’通的人你们不用,倒是去外头去寻那些只会拍马逢迎,不会说实话的人?” 苏姨娘笑笑不理她。 宁‘春’草瞪眼威胁她,叫她不要在苏姨娘面前‘乱’说话。 苏姨娘反倒还拉了拉宁‘春’草的袖子,“别计较,这是高兴的事儿,就得高高兴兴的办,拍马逢迎又怎么了?日子过得好不好得是看自己。” 纳吉之后。就是纳征。 纳征,订婚之意,六礼之中,很隆重和关键的一步。 宁‘春’草和景珏都紧张又高兴。 两人的关系似乎不知不觉又近了,纵然这段时间不能朝夕相处,但人分开了。心好似反倒聚在了一起。 苏姨娘如今看着宁‘春’草的眼神,都是充满欣慰的。 “你终是要有好的归宿了,记得当初,我一直以为,你同景珏不能在一起,他孩子般心‘性’,你们身份又差了那么远。而你的‘性’子,做个妾也是……” 苏姨娘没说完,轻叹一声,笑着摇了摇头。 宁‘春’草垂眸,想到过往,也是一阵的心酸唏嘘。 “对了,宁家如今,过得怎样?”苏姨娘忽而问道。 毕竟是生活了一二十年的地方,如今却再无关系,甚至没有理由登‘门’,牵挂也是应当的吧。 “宁家还好,有姜大哥照顾。凌烟阁暗中帮扶,他们生意上一切顺利。”宁‘春’草缓缓说道,“四妹妹也要嫁人了。” “哦?”苏姨娘闻言笑了笑,“‘玉’嫣要嫁人了?是了,她年纪也不小了。” 宁‘春’草点点头,“也是商户。是宁家生意上有往来的伙伴,家境不错,人听闻也不错。算是‘门’当户对吧。宁夫人的心,大约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也都变了。不想着高攀,只愿为她最小的‘女’儿谋个好出路也就是了。” 苏姨娘连连点头,“如此才对,这才是对‘玉’嫣好。‘玉’嫣心思单纯,情绪都写在脸上,想当初,‘玉’婠嫁入李家,尚不能……” 她的话说了一半,忽而抬头看着宁‘春’草,剩下的话,便有些说不下去,含在口中不对味儿了。 宁‘玉’婠嫁入李家,后来却也同宁‘春’草纠缠不清,最后更是死在了宁‘春’草手中。如今大喜当前,提她做什么?苏姨娘暗自责怪自己,放松了之后,连说话都不那般谨慎了,如此失言。 宁‘春’草发觉气氛有异,连忙笑了笑,“是啊,‘玉’嫣能嫁的‘门’当户对,倒是‘挺’好。有生意上的往来,那家人便不敢欺负她,她也能常常回娘家看看。便是使些小‘性’子,只要不太过分,想来那家人也都会容忍她。让着她的。” 苏姨娘连连点头,“‘门’当户对是好。” 说完,母‘女’两人又都沉默了。 ‘门’当户对,如今宁‘春’草要嫁的人,才最是‘门’不当户不对吧? 他是朝廷新贵,她却身份复杂,本是出身市井,却有背负了太多的东西。 甚至还有凤仪天下的命格传说。 “唉,想那么多做什么,日子好不好,乃是靠自己去过的,过得好了自然好。过得不好,再‘门’当户对,也有闹翻的时候。”宁‘春’草笑着拉起苏姨娘的手,“您别为我担心了,我会努力叫自己过好的。景珏他也会对我好。” 苏姨娘连连点头。 外头恰传来小厮禀报的声音,说是承安郡王府又遣人送东西来了。 “三天两头儿的往这儿送东西,唯恐缺了你短了你什么,真是看不得你受一分半点儿的委屈。如此,我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呢?”苏姨娘笑道。 , ... 第282章 求翻身 宁‘春’草略有娇羞的低头,笑容越发轻快。,最新章节访问:ШШШ.79xs。→79,.↓.o≥ 纳征仪式颇为隆重,景珏亲自带聘礼上‘门’。 巫‘女’准备这院落也是够大气,即便是在郡王爷的依仗之下,也并不显得寒酸,道十分相称。 在景珏和宁‘春’草欢欢喜喜,高高兴兴的为两人日后的生活而准备之时。 有些人也并没有闲着。 “想办法,将这封信送给母亲,一定要亲自‘交’到母亲手上,切记切记!”被关在家庙之中的周六小姐,将自己的零用辛苦积攒起来,都拿给了身边这唯一的丫鬟,叫她去疏通,送信。 丫鬟郑重点头,“小姐放心。” “你要记住,我得救,你才能得救,这些钱,以往连你都不会放在眼里,如今却是我能给你的所有。但是。只要你将这封信送给了母亲,让母亲看到,日后我的日子,就会重新通达起来。到时候,你跟着我。还怕没有好日子过么?”周静姝按住丫鬟的手,反复叮嘱道。 丫鬟连连点头,“婢子都明白,小姐放心!” 说完,那丫鬟身子敏捷的溜出了家庙。唯靠两条双‘腿’,向城内奔去。 大户人家里的小姐,出‘门’都是有轿子,有马车的。便是小姐身边的大丫鬟,那过的也是小姐一般的生活。在家庙的这段时间。周静姝和她身边伺候这丫鬟,才真是尝到了世间冷暖,知道了身份的重要。 家庙里的看守,大约都以为她再无翻身的可能,长子都说了,要叫她自生自灭,慢待和冷漠乃是一定的。 周静姝和丫鬟忍耐的久了,如今一星半点的火苗,都能叫他们为之争取,万一借着这一点点的希望翻身了呢? 大约是心中的渴盼太过强烈,丫鬟竟顾不得脚下磨出水泡,顾不得双‘腿’酸软,随时都要跌坐在地。 仅是凭着心中那一口气,凭着心中的渴盼,真叫她一步一步走到了城‘门’口。 小姐身边伺候的大丫鬟,也是模样标致,仪态不俗的。 城‘门’口稍事盘问,便将她放入了京城。 丫鬟嗅着京城里的气息,险些要热泪盈眶,终于回来了,她终于回来了! 脚上生疼,心中却是渴盼又欢喜,她紧紧的按着‘胸’前藏着的信,只要将这封信亲自‘交’到周夫人手上,或许小姐真的能翻身。真的能回来。 她才不要在家庙里继续受苦,她要回到京城来,回到以往的日子里来! 丫鬟整个脚,整条‘腿’都是酸疼的,可她的步伐却是越发快了。 ‘门’房瞧见小丫鬟的时候。险些没能认出她来。 “你……” “是我,夫人在府上么?我替小姐传个话。”丫鬟连连点头,急切说道。 ‘门’房这才长长的哦了一声,“你是跟着六小姐,被关在家庙里那丫鬟啊?你怎么跑回来了?是‘私’自跑的?你还敢回来?还敢见夫人?叫老爷遇见,不打断你的‘腿’?!” ‘门’房脸上的表情又是好奇,又是鄙夷,更夹杂这一些幸灾乐祸。 小丫鬟却没有功夫同他计较那么多,“是重要的事情,我要见到夫人。只要递了话,老爷便是打死我,也值了。” “什么话,这么重要?”‘门’房好奇的看她。 小丫鬟连连摇头,“既然是重要,自然不能随便‘乱’讲,我得见到夫人方能说呀。” ‘门’房轻嗤了一声,“夫人你可见不到,‘门’我是不敢叫你进的,你若是愿意等。就在外头等着吧!” 丫鬟有些急,她往常哪里遇见过这种事,小姐在家中得宠之时,便是小姐院子里的三等丫鬟,在周家都是横着走的。更何况她乃是小姐身边的大丫鬟。 见‘门’房颇有怠慢之意,她才忽而想起小姐临走给她的银钱首饰。 她连忙从怀中‘摸’出一些银钱来,塞入那‘门’房手中,“求求哥哥,叫我进去见见夫人吧,耽搁了我是小事。耽搁了小姐,才是大事啊。” ‘门’房握住银钱之时,恰恰握住了丫鬟的手。 虽然这段时间丫鬟在家庙之中没少吃苦受累,但这一双手,还是有些细滑柔嫩的。年轻的皮肤,更满是弹‘性’。 ‘门’房一时间不由有些意‘乱’神‘迷’,看向小丫鬟的眼神,都有些情动。 小丫鬟心中腻味恶心,脸上却摆出娇俏的笑容来,“哥哥肯不肯帮我嘛?” “肯肯,自然是肯的!”‘门’房一面点头,一面伸出手来,紧紧握住丫鬟的手。 丫鬟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叫自己忍住狠狠‘抽’他一耳光的冲动。“那我,能进去了么?” “不急……”‘门’房又在她手上‘摸’了两把,“你在家庙受苦了么?” 小丫鬟心头火急火燎,羞恼的怒火简直直冲脑‘门’儿,等小姐回来。她一定!一定要将这‘门’房好好打一顿,卖出府去! “哥哥,我得快些去传小姐的话了……”丫鬟垂眸,眼中似乎急出了泪光。 ‘门’房见手中握着的柔软小手猛的被‘抽’出,掌心一口,心头也一下子有些空,“不哭不哭,这就叫你去见夫人,瞧见没有,顺着这条路走,我适才听说,夫人在‘花’园里头,和几位夫人喝茶聊天呢。” 小丫鬟提着裙子就跑,她不过才离开了多久?府里头的路,还需要‘门’房为她指?真是将她不当这家里头的人了? 顾不得计较那么多。丫鬟直奔‘花’园。 临到‘花’园又被拦住。 不过隐约已经能听到夫人和旁人说笑的声音。 “你怎么跑回来了?是‘私’自偷跑的吧?”拦住丫鬟的‘侍’‘女’皱眉说道。 “姐姐。”丫鬟这次没犹豫,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求姐姐救救小姐吧!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姐她……” “小姐怎么了?”守着院子的‘侍’‘女’吓了一跳,连忙弯身拽她起来。 丫鬟却哭着摇头,好似泣不成声。 惹得一众‘侍’‘女’越发着急。“有什么事你倒是说话呀,你这光知道哭,不是叫我们更着急么?” “求姐姐通融,我得见夫人。”小丫鬟‘抽’泣说道。 ‘侍’‘女’们相互望了一眼,摇头道:“这我们可不敢给你见。” “姐姐,姐姐求你,悄悄告诉夫人,就说是六小姐叫我来,乃是将自己的命都托付在我的手上了,求夫人见我一面,见过之后要打要罚,哪怕要卖了我,我都认了!”小丫鬟说完,砰砰的磕头。 脑‘门’儿触在青石地面上,砰砰响的听着都疼。 ‘侍’‘女’们连忙拉住她,“好了好了,你且等着。” 这些‘侍’‘女’是夫人身边的人,同周六小姐身边的丫鬟也都是认识的。相熟之人,多少还有些情分在,丫鬟并没有受到太多的为难。 有一个‘侍’‘女’小心的入了园子,在周夫人耳边耳语几句。 这世上最疼‘女’儿的,大约就是母亲了。 纵然周将军气不过,嫡长子也恼恨了自己的妹妹。可当周夫人听闻自己的‘女’儿大约不好的时候,还是焦急万分,心头如被火烧一般。 她立时起身。向几位夫人赔了不是,匆匆来到院子外头,见了那小丫鬟。 小丫鬟瞧见周夫人,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书信来,呈给周夫人。 “原来是有信呐,竟瞒着我们,只说要见夫人,这是拿我们当外人呢,亏得我们还汲汲皇皇的为你传信!”‘侍’‘女’们在一旁小声说道。 丫鬟朝周夫人叩头。“是小姐临行有叮嘱,说叫这信,一定要亲自‘交’到夫人手上,还说,切记切记。所以婢子不敢不听嘱咐。” 周夫人迅速的看过信笺,垂眸,目光落在那丫鬟身上。 丫鬟被周夫人盯着,头也不敢抬,只觉肩头的压力越来越大,心头却有些不明所以。 小姐信里究竟写了什么?夫人看完,怎么半晌都没有说话?这信的作用究竟是起到了,还是没起到呢? 小姐说,她能不能翻身就看这封信了。 丫鬟壮着胆子,微微抬头,悄悄去瞥周夫人的面‘色’。 只见周夫人眉宇紧蹙,目光深沉,却是瞧不出更多心思。 “你起来吧。”周夫人将信笺又重新折好,眉宇并未舒展,“去叫人备车送她……等等。” 周夫人向下打量这丫鬟,丫鬟身上有些狼狈,裙裾似乎蹭了许久的地,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 瞧她小脸儿也是十分狼狈,哪里有大家小姐身边丫鬟的气度。 “且先带她下去换身衣裳,备些饭菜送过去。”周夫人吩咐道。 小丫鬟连忙叩谢。 ‘侍’‘女’们上前将她搀扶起来。 夫人这态度是不是就说明,周小姐这封信起作用了? 丫鬟心中猜测着,被人拉了下去。回眸去看的时候,只见周夫人并未再入园子,反而是提着裙摆,急匆匆的往老爷书房的方向而去。 , ... 第283章 处子 周夫人同周将军说了什么,大约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79,.2■⊥ 最后周夫人是如何说服了周将军,更没有人晓得。 周家的家仆只知道,周夫人同周将军,两个人在书房里一直呆了整整两个时辰。周夫人出来的时候,脸上还挂着泪痕,嘴角却是微微上翘的。 周将军脸上也有隐约的喜气。 当晚那跑回来报信儿的小丫鬟,被留在了府上。更有马车连夜被派出,直往家庙中去。 次日一早,城‘门’一开,周家的马车便欢快的入了城。 马车上坐着的人,更是攥紧了拳头,‘胸’膛起伏不定。 “京城……回来了。”周静姝缓缓放开了自己紧握的手掌,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周家的马车,在侧‘门’根本没停,径直到了垂‘花’‘门’,才停了下来。 有小丫鬟一早就等在垂‘花’‘门’处,见马车停下,不等马车上的人有所动作,那小丫鬟就敏捷的跳上马车。手上更拿着白纱幂篱,低声道:“小姐带上幂篱吧?” 周静姝看着那幂篱,呵呵的笑。 在自己的家里,所见都是父母兄长,却还要带着幂篱。又不是出‘门’在外? 她给父母丢人现眼了?嫌她丢人现眼,又何必在接到她信的时候,就这么着急的接她回来? 原以为父母是最疼爱她的人,她的父母和那些趋炎附势的人不同。可如今看来,谁都一样。谁都是自‘私’的,都只会为自己考虑,对自己有好处有利益的事情,就会去做,倘若没有好处。便是亲生的‘女’儿也可以扔在家庙中不管不顾。 周静姝虽心中厌烦,可她并没有反抗,反而十分顺从配合的将幂篱带在头上。 长长的白纱垂下,一直能盖到脚踝。 幂篱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朦胧的白纱里头,遮盖住了她的身形面容。 小丫鬟在一侧搀扶着她,低声说道:“老爷和夫人在‘花’厅里等着您呢。” 周静姝缓缓点头,顺着丫鬟的力道,迈步行去。 这一段时间被关在家庙之中,她的‘性’情似乎改变了不少。以往的她,像个男孩子一般,风风火火,有话就说,有情绪就表‘露’在脸上,有不满当即就要发作出来。 可如今,她心头愤恨的时候,脸上却是会挂着笑容,心中不满之时,却学会了隐忍和顺从。 所谓逆境使人成长,说的就是她这种情况吧? 周静姝对自己如今的成长虽觉艰辛,亦觉大有好处。 “见过父亲母亲。”‘花’厅里头,她带着幂篱,福身冲周将军和周夫人行礼。 “我儿……”周夫人立时就起身迎了过来,手上拿着帕子沾着眼角的泪。 儿子‘女’儿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哪里能不心疼呢,看到自己的孩子受苦受累。比她自己受苦还叫她难过。 周静姝很想将自己被周夫人握住的手‘抽’出来。 她在家庙里的时候母亲在哪儿?她在受苦受委屈的时候母亲在哪儿?她想要回家,想念家中的时候,母亲在哪儿? 如今,她道出自己的用处来,道出自己还有价值的时候。父亲母亲方才把她接回来,这样的亲情还是亲情么? 周静姝掩在白纱幂篱之下的笑容很凉薄。 但她克制着自己并未‘抽’回手,口中还喃喃唤了一句,“母亲还好么?儿不孝,叫您担心了……” 周夫人的眼泪立时愈加汹涌。 “好了,都退下。”周将军抬手,屏退‘花’厅里伺候的众人。 一阵脚步声过后,‘花’厅里就只剩下一家三口。 周夫人连忙上手取下幂篱,“快,快拿下来。让母亲看看,你受苦了!” 周静姝确实受苦了,在家庙之中,心中不痛快,衣食住行更是相去府中甚远。她原是家里最得宠的嫡出的‘女’儿。周家男孩子多,她作为唯一的嫡出‘女’儿,乃是被众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周夫人更是将她宠上了天。 在家庙的这段时间,才是叫她尝尽了世间冷暖。 “母亲,儿还好。”周静姝轻笑着说道。还拍了拍周夫人的手背以示安慰。 周将军看着她的表情,看着她的动作,不由微微点头。 她不一样了,同以前那个没心没肺,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傻丫头不一样了。 “你信里所说,都是真的?” 周将军开口问道。 周静姝立时收回手,工整站好,朝父亲低头,“是,儿怎么敢拿这种事情欺骗父亲?” 周将军闻言深深打量她一眼。眉宇微蹙,“既然如此,那便是承安郡王太……太过分,当初和离之时,此事。你为何隐瞒不说?直到现在才肯说出来?” 周静姝低垂着眼眸,听闻承安郡王几个字的时候,她手心里不禁一痛,指甲不由自主的陷进手心,这尖锐的疼痛感,一直从手心侵略入心。 “那时候说了,又有什么用?”周静姝闷声道。 “不是怕没有用,只怕说了,和他就更无可能了吧?”周将军冷声问道。 这话让周静姝有些无地自容,旁人嫌弃。她却那般费尽心思的挽留,到最后不过落得可笑颜面尽失的下场。她拳头握的紧紧的,脸上尽是难堪。 “爹爹不是奚落你,也没有嘲笑你之意。只是想要提醒你,既然你愿意回来京城。愿意将当初的事情讲出来,就表示,你已经将承安郡王放下了。日后,你同承安郡王再无任何瓜葛。你若是能做到,父亲自然会帮你。你若是做不到,还是离开京城,去静静心比较好。”周将军盯着她的脸,缓缓说着。 周静姝连忙点头,“父亲放心,儿……儿写这封信的时候,就已经想的很清楚很明白了。我同承安郡王,在他扔下休书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周将军点头,“但愿你所说,都是出自真心。” “都是真心。”周静姝颔首。 周将军手边案几上放着一封信。正是她在家庙所写的那封。 这封信是改变她命运的一封信,虽然信中所提,叫她尴尬又狼狈。但是为了改变下半辈子都被关在家庙之中暗无天日的受折磨的命运,忍一时的尴尬忍一时的耻辱又能算得了什么? 周将军的手一下一下敲在案几上,敲在那信笺上头。 周夫人和周静姝的目光都落在他的手指上。心头随着他敲击案几的声音,变得略微有些紧张。 “你安排她住下,不要声张,府中的人能不知道就不要叫知道。安排妥帖放心之人近前伺候,我走一趟宫中,去探探这件事。”周将军看着周夫人叮嘱道。 这话当着周静姝的面说,叫她心头窘迫,脸上发热。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想要得到,就必要先付出。她付出的不过是一时的颜面,一时的屈辱而已。 带到她所谋得逞之时,才是她开始反击之际。 “来,回到家里了,就不用受苦了,你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母亲叫人去准备!”周夫人一面为周静姝带上幂篱,一面缓缓说道。 周静姝心头冷笑,回到家里?不用受苦?有谁是在自己家中还需要带着幂篱的?有谁是要在家里却不能叫人知道的? 分明是没有将她当做家里人,已经将她当做外人了,不过是看她有价值,才将她接回来,还说这些矫情的话做什么呢? 周静姝脸上越发笑的灿烂,心头却越发的冷了。 周将军‘私’下里求见了圣上。 御书房中,君在上安坐,臣在下拱手而立。 气氛颇有些古怪。 高坐御座之上的二皇子忽而笑了笑,点头爽快承认道:“没错。当日朕虽是被人暗算,许多事情都模糊了,但周家小姐乃是处子之身,朕还是记忆犹新的。想来真叫人觉得匪夷所思,她那个时候同景珏已经大婚好些日子,竟还是处子……呵呵。” 周将军脸上发烫,弓着的脊背发僵。 峥嵘一生的他,觉得便是在战场上,战事最吃紧的时候,他也没有像现在一般狼狈。 但他只能生生忍着。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就由不得自己喊停了。 “那件事之后,景珏就未再让她入过承安郡王府的‘门’,景珏甚至还提着剑,冲到朕的府邸之上,要砍了朕……唉,罢了罢了,往事不提也罢。如今朕同景珏的关系还是很好的。”二皇子笑眯眯的看着周将军,似乎是十分欣赏他如今有些窘迫狼狈的神态。 周将军有些站不住,头皮都窘迫的发麻。 二皇子却在这时更为爽快的点了头,“叫她进宫也是理所应当之事,朕既然做了这事儿,就当负责。朕岂是那种占了便宜,却不肯负责的男人么?” “圣上自然不是!”周将军连忙说道。 二皇子点头,“则个吉日,送进宫来吧。朕不会亏待她的。” , ... 第284章 最苦是漠然 如此便是悄悄送进宫来,而不是下旨封妃,而后再进宫了? 周将军开口之前,也已经想到了圣上会如此做。,最新章节访问:ШШШ.79xs。 毕竟周静姝的名声,在京城也是人尽皆知了。倘若这时候下旨封妃,也实在招人耳目。圣上和周家,都没必要给自己找这个麻烦。 圣上不满于睿王爷控制朝纲,周家想要得圣上信赖重用。 周静姝恰在此时,拿出那封信来,陈明自己在二皇子府上,发生那一切的时候,还是处子之身,且二皇子也是知道的。 于是她就在最恰当的时机,做了圣上和周家之间,相互信任的纽带。 她出现的太是时候,所谓时机很重要,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她所思所想所愿,便就顺利达成。 景珏同宁‘春’草六礼已经行进到“问期”,也就是商定大婚日期之时。周静姝也被悄悄的送进了宫中。 从周家最是得宠的嫡出小姐。变成了流放家庙任其自生自灭的弃子,再到如今,送入宫中‘侍’候君王枕侧。 周静姝的人生,也可谓大起大落了。 圣上也信守承诺,答应了周将军不会亏待周家的‘女’儿。虽周静姝是悄悄被送入宫中的,但入宫便有了御‘女’的封号。 大丧未过,还未选美充斥后宫。宫中如今伺候君王的佳人们,仍旧是二皇子在身为皇子时的那些老面孔。 虽也有大臣们悄悄献上舞姬美人。但有睿王爷在一旁盯着,彼此都不敢太过肆意张扬。 圣上不敢太过表‘露’自己贪恋美‘色’。大臣们亦不敢叫睿王觉得他们有旁的心思。 是以,圣上长长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不由感慨自己这皇帝做的真是憋屈又窝囊。 看到周静姝的脸,想到这曾经是景珏的妻,睿王爷的儿媳‘妇’。圣上脸上便不由‘露’出些得逞的笑意。 睿王爷压制与他,景珏也在他面前横行无忌,可他的妻如今却在自己身下辗转承欢。 二皇子越发得意起来。 待体内洪‘波’一泻如注,二皇子龙‘吟’一声,趴伏在周静姝娇软‘玉’体之上,满足的叹息。 他未能瞧见周静姝眼角滑落的泪滴,未能发觉她嘴角悲凉的弧度。 他压在她身上,‘胸’膛起起伏伏。 她的手却是攥的紧紧的,一遍遍告诉自己,她得不到的旁人也休想得到! 周静姝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在家庙关了这一段时间之后,似乎倒是将她关的通透了不少。平日里脸上嚣张跋扈的神‘色’全然不见,倒总是低头浅笑,婉约柔美。 且不知是何缘故,她尤为讨圣上喜欢,圣上不论去哪里,都喜欢带她在身边。 这日景珏在御‘花’园面圣,陪在帝王侧的,就正是周静姝。 原本有宫人提醒圣上,“承安郡王觐见。” 圣上略微点头,“宣。” 宫人却并未退走,反而是抬头,觑了觑一旁伺候的周御‘女’。 圣上勾了勾嘴角,“朕叫你宣,你没听见?” 宫人连忙躬身颔首:“这……想来承安郡王是要禀报朝中之事……” “既是朝中事。想来臣妾是要避讳的。”周静姝连忙起身福礼,缓缓说道,“那臣妾告退……” 二皇子一把握住周静姝的手,“既是朝会之外的时间觐见,又是在御‘花’园这种地方。那便没什么需要避讳你的。你留下听吧。况且,景珏虽是外臣,同你却也不是外人,你们难道不熟么?有什么需要避及的呢?” 这话说的,叫周静姝脸上甚是狼狈尴尬。她却只能陪着笑脸,强撑着自己站的笔直。 她并不想避讳,她如今已经贵为帝王的‘女’人。 她就是要让景珏看一看,看看他究竟错失了什么!她如今,是他不可企及的‘女’人了!她过得很好,很荣耀!即便没有他。她依旧可以光鲜亮丽。 二皇子打量周静姝神‘色’,脸上‘露’出些满意的笑容来,“这样子就对了。” 景珏被宫人宣上来,余光瞧见帝王侧还站了个‘女’子。 他并未细看,垂眸禀奏放宽徭役赋税之事。天兆有先例,新帝登基,依旧历都要施行宽民政策,以显示皇恩浩‘荡’。 二皇子点头,不知有没有细听他所说的话,只他说的。他都点头应了。 景珏说完,便要告退。 二皇子却忽然叫住他,“听闻承安郡王好事将近?” 景珏闻言,脚步微顿,犹豫了片刻,低头道:“正是。” “那先恭喜承安郡王了,不知承安郡王要娶的是哪家姑娘啊?”二皇子笑嘻嘻的问道。 这话太过明显的叫人听出寻衅的意味来。 他要娶谁,圣上会不知道?圣上赶在他前头,派了宫人前去封妃的事情,以为他不知晓?不过是瞧见宁‘春’草将人撵走。圣上并未再派人‘骚’扰,他不想叫彼此闹得太难看,故没有声张。朝中局势,才刚刚稳固,经不起折腾。 不曾想。今日圣上会主动提及,且还装作一派无知的样子。 景珏冷笑一声,缓缓开口,字句格外清晰,“正是宁家三小姐,圣上想来也是认识的。” 含笑而坐的二皇子还未开口,他身侧立着那宫妃却是身形晃了一晃,口中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君前不当如此,更何况大臣来见,后妃理当回避。 这宫妃非但没有回避。反倒在听闻他说话以后,还这么大反应,就不免让心生疑‘惑’了。 景珏这才抬眼,向那宫妃看去。 他抬头之时,周静姝也恰恰望着他。 四目相遇。空气里立时充满紧张的味道。 二皇子在一旁,似笑非笑,面上的表情叫人道不清是清寒,还是得意。 看到了吧,昔日的郡王妃,如今却是自己的‘女’人了。他已经是皇帝了,没有什么他得不到的! 二皇子摩挲着手边的杯盏,嘴角微微翘着,却并未流‘露’太多笑意。 他看到景珏的拳头微微攥起,看到景珏的脊背微微紧绷。 他想要笑,想要放声大笑。 景珏很快就忍不住了吧?很快就要爆发了吧?他的脾气,他的秉‘性’,就算是他休弃的妻,如今却承欢旁的男人身下,他也是无法容忍的吧? 他只消坐着看景珏失态就好。 若是宫人拦不住。那就更好了,顺便还能治景珏个君前失仪的罪。 虽有睿王爷在朝中站着,这么个罪名,不能往大了处罚,但叫景珏丢丢脸面。闹点儿晦气,也是可以的嘛。 二皇子眼眸里渐渐绽开了笑容。 景珏却忽而躬身拱手,“圣上没有旁的吩咐,臣告退。” 说完,也不等二皇子开口,便退了两步,转身走了。 走了,就这么走了? 二皇子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景珏越走越远的身影,又回过头来,看了看立在自己身后的周静姝。 “他……走了?”二皇子这话,不知是在问周静姝,还是在问他自己。 周静姝福身,“是,承安郡王走了。” “他怎么就这么走了?他,他没认出你来么?就只是这么淡淡的看了你一眼,好似没看到一般?一言不发,走了?”二皇子似笑非笑的指着景珏离开的方向,话音里尽是浓浓的讽刺。 周静姝捏紧了两手,修剪的十分漂亮的指甲深深陷入手心软‘肉’,却并不觉得疼。 她已经不知道什么叫疼了,心最疼过之后,也许对疼都已经麻木了。她只觉得耻辱,这是羞辱,是圣上的羞辱。更是景珏对她的羞辱。 讨厌一个人恨一个人,都不及这般漠视一个人,叫人觉得无地自容。 他哪怕开口骂她,唾弃她,起码说明他眼睛里有她,心里在意过她。 可如今,他就这么望了一眼,然后漠然的转身走了……才真是从来都并未在意过啊。 “回圣上,是,郡王爷眼里没有臣妾。”周静姝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仍旧福着身子,缓缓说道。 二皇子冷哼一声,抬手将茶盏砸在周静姝的身上。 已经微凉的茶水,哗啦一声,将她的衣裳淋湿。 周静姝默默承受,一动不动,没有惊呼,更没有为自己辩解。 “原以为他瞧见你会发怒,叫朕也好看看他狼狈的样子。不曾想,朕倒是高估了你,他原来从未在意过你呀?那你如今,还算个什么东西?”二皇子言语毒辣的说道。 一个男人,且身为帝王,说话这般狠毒辛辣,真是叫人不喜。 他怕是连自己尊贵的身份都忽略了,或是他坐在这位置上,却从未体会到真正的尊贵。 周静姝被水泼,挨了骂,脸上的笑容却是不变。纵然脸面僵硬,却比以往不知冷静从容了多少。 “滚下去!没用的东西。”二皇子摆摆手,一上午的好心情,因为景珏的漠视,而被扫的‘荡’然无存。 , ... 第285章 点火 “是,臣妾告退。。шщш.79xs更新好快。”周静姝福礼之后,缓缓退走。 纵然衣服还在往下滴着茶水,让她步履显得十分狼狈,但她并未因此失态。一直步伐平稳直到回到自己的住处。 先前为她送信的丫鬟,如今跟着她被带进宫来,成了她的心腹。 两人一起相依为命,一起翻身,从家庙的弃子,一跃而上,成为宫中新贵。主仆彼此间的默契也多了起来。 丫鬟见她身上的茶水污渍,什么都没说,亦不多问,只寻了她喜欢的衣裳出来,手脚麻利的为她换上。 殿中只有主仆两人,安静的只听得衣料摩擦的声响。 周静姝轻叹一声,“他终于还是要娶她了。” “嗯?”丫鬟微微一愣,没想到主子会突然同自己说话。 “我说,他还是要娶宁‘春’草了。”周静姝回头看着丫鬟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 “郡王爷?”丫鬟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 周静姝点了点头,“还记的当初在延庆观,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她令人厌烦,一眼看去就叫人心中不喜欢。果然啊,这纠纠缠缠的。我越发厌恶她了。” 丫鬟垂眸没有接话,只默默点了点头。 “我讨厌她,很讨厌。我得不到的东西,怎么能叫她得到呢?”周静姝笑了笑,“还记的小时候娘亲绣的金线帕子么?二伯家的姐姐要抢。母亲就答应送她。可那帕子明明是我先看上的,怎么能给旁人?母亲答应,会再给我绣来。再绣的再好看,也不是那一方了呀?这个道理,母亲怎么能不懂呢?” 丫鬟嗯了一声。算是附和。 周静姝大概在这宫里也没有旁的能够说话的人,只觉心中闷得很,不吐不快,这丫鬟是唯一能够让她放心之人,她开了口,便不说不休,“所以,我就偷偷的将那一方帕子给剪了,剪得碎得不能再碎。堂姐一直哭了一个多时辰。赖着母亲再绣给她。我同母亲说了,母亲绣给她一个,我便剪她一个。母亲只好答应,不再给她绣。她哭着跑回去,最后也没能拿到帕子。一个帕子,我尚且不会叫不顺眼的人得逞。更何况,是我放在心头上的人呢?我得不到,那就谁也别想得到!” 她的语气倏尔变得冰冷冰冷,丫鬟忍不住猛的瑟缩了一下。 周静姝呵呵的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殿中,叫人觉得脊背发凉。 那丫鬟有些胆战心惊的看她,却将嘴‘唇’抿的紧紧的,什么话都不敢说。 “你告诉母亲,让她帮我做件事。”周静姝突然俯身靠近那丫鬟的耳边,低声说道。 丫鬟听完,诧异的看向周静姝,“小姐,这样……可以么?对您有什么好处呢?” 周静姝笑了笑。微微摇头道:“自然是有好处的,你且看着吧,我得不到的人,也绝对不会落在她的手里。景珏想要娶她?我偏不许!” 丫鬟微微蹙眉,面上有些担忧。 “你只管告诉母亲。该怎么做,母亲自有分寸!”周静姝抬手拍了拍丫鬟的肩,“如今,咱们都是荣辱与共,是一条船上的,我好,你就好,我不好,你难道会有好么?” 丫鬟连连点头,“婢子知道。” 周静姝笑了笑。“那还不快去做?” 宁‘春’草好事将近,却在这个时候,关于她的流言再次被掀动。 原本住在巫‘女’为她准备的宁府,甚是低调,除了同苏姨娘一道为她大婚采买东西的时候,她甚至连垂‘花’‘门’都不出,却不曾想,恍如一夜风过,她立时又处在被人议论的风口‘浪’尖之上了。 “不论是市井小民,还是达官贵人。如今都在议论那件事。”巫‘女’喝了口茶,啧啧两声,目光忧虑的落在宁‘春’草身上,“都说那日的异象,乃是因你而起,你是真正母仪天下之人。唯有叫你做了皇后,这天下才能稳固。还有人将你当年在凤州灭了蝗灾的事情也翻了出来。” 宁‘春’草闻言,皱眉看着巫‘女’。 巫‘女’低头喝着茶汤,抬头恰撞上她的视线。 见宁‘春’草眯眼看着自己,巫‘女’连忙摇头摆手。“圣‘女’,您可别这么看着我,这件事,同小人没有半分关系,这流言绝对不是小人散布出去的呀!” 宁‘春’草轻哼了一声。“你不是盼着我去南境么?这流言‘逼’得我在京城呆不了,不就只能随你去南境了么?” “冤枉啊!”巫‘女’哀嚎了一声,“是谁在这个时候散布这种话来害我?我定要揪出这人来!凭白毁了我在圣‘女’心中的大好形象!我饶不了他!” 宁‘春’草轻嗤一声,“你有什么大好形象?” 巫‘女’顿了顿,“就算没有,圣‘女’也一定要相信小人,小人希望您去南境不假,但小人绝对是出于为您好的考虑呀。您好了,巫教才能好。小人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做出这种让您不痛快的事情呢?您若是真的被迎进宫中。做了皇后,对小人有什么好处?就算您强硬不进宫,让圣上同承安郡王争执起来,对您对巫教又有什么好处?小人又不傻……” 宁‘春’草皱紧了眉头,移开了看向巫‘女’的目光。 瞧她神态表情。这件事情应当是同她无关的。莫非是二皇子故意放出这样的流言?刻意在她和景珏好事将近的时候? 宁‘春’草还未想明白是谁在背后流言害她,却有一条更让人惊愕的流言传扬出来。 并迅速压过先前的流言,疯传甚广。 要说,这流言同先前的传言,也是有关系的。 说,当日异象显现,天空中出现金龙之时,恰有金光临下,金光照‘射’之人,便是真龙选择的天子,便是能继承皇位,一统江山之人。 当日,所有人都看到,金光乃是照在了二皇子的身上。众人未敢细看,便匍匐敬拜。 可如今。却有人说,当日金光照到的不仅仅只有二皇子,更有二皇子身后的承安郡王! 且承安郡王乃是比二皇子站的更稳更直的,当时在场之人都还记得,金龙显现之时。他们不由自主的就觉膝头发软,心中惊惧,不能站立。跪拜好似是不由自主的。 当时承安郡王之所以站在二皇子身后,便是因为二皇子也‘腿’软了,站立不住了,所以他才上前扶了二皇子一把。好叫二皇子能在众人跪拜之时,彰显出不同来。 可是没想到,那金光就在那时照了下来,将两人都笼罩在金光之内。 这话一传十十传百,当日不管看到没看到的人,都凑热闹说道,是看到二皇子身后还站了个人,看身形,就是承安郡王没错。 那日两人是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的,要说看见,也唯有当日在城墙上的人,方能看见。 而城墙上所站之人的,大都是睿王爷的人,怎会在外头议论此事? 可说的人多了,好似他们真的亲眼所见似的,竟叫他们自己都完全信了。 甚至连赌坊都开启了赌局。 赌承安郡王能不能娶到有凤仪天下命格的宁小姐。 赌宁小姐会入宫为后,乃是一赔十,赌承安郡王娶得佳人,已经从一赔百,涨到了一赔千。 原本低调的承安郡王和宁‘春’草。一下子成为了街头巷尾,最是热议的话题。 街坊邻里见面打招呼的话都从“吃了没?”变成了“下注没?赌谁?” 就连身在宫闱之中的周静姝都听闻了这坊间流言。 她身边的丫鬟已经急得坐立难安,“夫人悄悄叫人传话进来,问现下可该如何是好?流言传扬出去之后,就完全不受控制。她只照小姐说的,重新提及宁姑娘凤仪天下命格之事,没想到会牵扯出这么多的事儿来啊!这可怎么办?” 小丫鬟急得要哭。 周静姝却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如今怎么了?流言传的这么广泛,不是好事么?” “怎么就是好事了?小姐您的意思不是将宁姑娘拉出来,推到风口‘浪’尖就成了么?如今却叫郡王爷也受其害。郡王爷会不会被圣上……被圣上……”小丫鬟说话间。嘴‘唇’哆嗦,后怕的有些说不下去。 周静姝笑了笑,“被圣上怎样?被圣上因忌惮而屠戮?” 说完,她好似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笑的前仰后合,眼泪都笑出来了。 “小姐……”丫鬟担忧的唤了一声。 周静姝好容易忍住了笑,摇了摇头,“流言这种事嘛,本来就是你起个头,剩下的发展就不受控制。好似那燎原的大火一样,一点点火星,被风一吹,呼啦就控制不住了。” “夫人担心就是如此啊,这流言已经到如今这份儿上,咱们周家会不会也被这火给烧了烫了?”小丫鬟担忧问道。 , ... 第286章 最毒妇人心 周静姝抿了抿‘唇’,“咱们周家?你如今说咱们周家?我出事的时候,周家怎么做的?景珏厌弃我的时候周家怎么做的?我信中说了我还有用的时候,周家又是怎么做的?没用就将我踢开,任我自生自灭,有用就将我接回来,送到男人身边……这就是咱们周家?哈哈哈……” 丫鬟看着周静姝颇有些癫狂的样子心头发凉,“小姐,小姐你别这样……” 周静姝倏尔收住了笑,面上一派认真的模样,抬手抚着心口,“景珏,别怪我如此,谁叫我喜欢你呢?如此如此喜欢呵……” 小丫鬟不由咽了口唾沫,心头突然冒出个奇怪的想法,原来有时候,被人喜欢,也是件不怎么幸运的事啊。。шщш.79xs更新好快。c∮79,.⌒.o≈ 周静姝被圣上召见的时候,是在月亮已经爬上树梢,星光错落洒满天幕的深夜里。 她知道。她被传召临幸,并不是圣眷,而是圣上心中不痛快,拿她出气而已。谁叫她曾经是景珏的‘女’人呢? 她能够被留在宫中,留在圣上身边。也是因为她曾经有过这个名号吧。 圣上对她算不上怜香惜‘玉’,甚至很多时候,就是要看到她痛苦,看到她求饶,圣上的心里才能得到满足。 他欺压不过睿王府子。打压不了景珏的嚣张气焰,便只能通过在他曾经妻子的身上发泄,来寻找平衡。 周静姝在心中轻嗤,真是没用的男人! 但她面上却做出喜不自胜,沾沾窃喜的样子。好似渴盼皇恩一般。 “见过圣上。”她蹲身行礼,并悄悄觑着圣上面‘色’。 二皇子今日比往常更‘阴’翳些,脸上除了一层寒霜,什么都看不到。 周静姝心知自己今日怕是又要受苦了。可她并没有退缩,也无处退缩,她笑着上前,“圣上不开心么?” “朕有什么不开心的?”二皇子挑了眉梢,冷冷的看着她,“你哪只眼睛看到朕不开心了?朕是至尊,是皇帝,坐拥天下,朕还有什么可不开心的?” 周静姝连忙低头应承,“是,臣妾失言。” “你来。”二皇子冲她勾了勾手指。 周静姝忐忑上前。 二皇子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拽入自己怀中。 他的动作生猛,周静姝的膝头磕在矮几案头,疼得钻心,她只嘶了一声。 二皇子便沉下脸来,“怎么,伺候朕,你不愿意?” “愿意,臣妾高兴还来不及,哪里有不愿意的道理?”周静姝连忙忍住疼,扯着嘴角笑道。 “哼,朕较之景珏如何?你更愿意伺候朕。还是伺候他?”二皇子冷笑看着她。 周静姝连忙翻身要跪,二皇子却一把按住她,盯着她的眼睛道:“就这么回答。” 她深吸了一口气,“圣上,承安郡王如何能同您相提并论?他怎配和您相比?您把他拿来。放于您左右,真是辱没了您自己了!” 二皇子冷笑一声,“是啊,朕也是这般觉得。可为何这市井之人不能明白?将朕同他放在一起议论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在赌场里开了赌局,赌朕能赢得佳人,还是他能?你说可笑不可笑?” 周静姝这次是真的笑了起来,笑容背后没有一点勉强,笑道十分舒畅,“果真有此事?那还真是太可笑了!” 二皇子眯眼看着她。 “这乃是一定的结果。有什么可赌的呢?倒是叫那想发一笔横财的人,有空子可钻。”周静姝笑着说。 “哦?你觉得是一定的结果?”二皇子似笑非笑,“那你以为,是谁能娶得佳人呢?” “自然是圣上,只要圣上愿意。”周静姝开口,丝毫不曾犹豫。 二皇子闻言之后,却是沉默了。 灯光靡靡的寝殿之中,周静姝歪倒在二皇子的膝头,二皇子垂眸看着她,手顺着她低低的衣领。滑入里头,“是么?你以为,朕能娶?” 周静姝被他触到敏感的地方,身子在他手下,微微轻颤,口中却越发坚定的说道:“是,只看圣上意愿。” “朕,愿意的。”二皇子笑道,笑容却十分的‘阴’沉,“只是景珏脾气固执得很。又是死脑筋,他竟不肯割爱,怎么办?” 周静姝笑了,笑容竟有些绝美之‘色’,“圣上乃是真命天子。只真龙所选定之人,岂有旁人敢挡圣上您的路么?” 她不提此事也就罢了,提及此事,二皇子的心头便更添恼恨。 旁人不清楚,他自己确是再清楚不过。当时在城墙上头,他膝盖确实软了,当蛟龙在天之时,他真的险些跪下去。是景珏在后头扶住了他! 是景珏! 当那金光照下来的时候,真的不止照到了他一人,还有景珏! 他原以为。没有人看见,没有人知道。 他不说,景珏不说,这便是永远的秘密了。没有人会知道。 他会一步步坐稳皇位,一步步将权柄从睿王的手中夺回来。一点点将景珏踢除出去。 那他就什么都不是了,再也威胁不到自己了。 不曾想,竟有人知道!竟有人将这话说了出来! 一定是景珏!景珏有不臣之心,这件事,这流言,说不定就是景珏为自己谋逆所造的势! 他竟敢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做这般小动作,自己岂能容他? “挡我者,杀无赦。”周静姝的手在二皇子‘胸’前轻轻的画着圈,语气柔软的说着冰冷肃杀的话,“他不识时务,不明白,生杀予夺都全在圣上手中?那圣上取他‘性’命,也是理当。” “理当么?”二皇子喃喃道。 他已然在心中默默点了头,只是觉得困难重重。 如今宫里宫外。有多少势力乃是在睿王的掌控之中。 原以为景珏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全仗着睿王对他的宠爱。 经过了此事,才发现,景珏竟也能够独当一面了,他同睿王不甚和睦的情况下。也能将事情处理的甚好。且他暗中挑拨,这对不睦的父子中间,却一直没有爆发大的矛盾。 那些小打小闹小小争执,根本算不了什么。 二皇子心中早已憋闷良久,“谈何容易?生杀予夺,听来多么自在霸气,可谈何容易?朕……” 他是被他们架空了的皇帝呀! “臣妾愿意帮助圣上。”周静姝忽而说道,“即便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二皇子闻言一怔,第一次如此认真的打量周静姝。 尽管她的脸,她的身体,他已经再熟悉不过。 可今日他才真真正正的正眼看她,“你?帮朕?死也不惜?” “是。”周静姝点头。 二皇子含笑看着周静姝,大约是第一次觉得,这‘女’子竟也能美的如此炫目,让人心驰神往。 “你不是喜欢他么?京城里谁人不知周家六小姐,心系承安郡王?”二皇子看着她的双眸,缓缓问道。 周静姝也笑了笑,眼眸微微闭了闭,不知是在遮挡自己的心绪,还是为了使得自己平静,“是,曾经喜欢,很喜欢。但我一片芳心尽付,他呢?又是如何对我的?想来圣上比旁人都清楚……如此,我还能喜欢么?如今。只有恨了。我恨他。” 二皇子连连点头,又是叹息又是轻笑,“景珏只怕怎么也没有想到啊……” 最毒‘妇’人心,果然如此呢,喜欢的时候,你便是世上的光,天上的云,不喜欢的时候,就算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叫你不得好死。 幸而这‘女’子在自己身边,幸而她要算计的是旁人。 二皇子心中得意。低声同周静姝商议起来。 这晚过后,圣上对周御‘女’的恩宠似乎更多了起来。对周家的赏赐也是不断。 一连几日都翻了周静姝‘侍’寝,后宫渐渐对周静姝有不满之意。 就连仁爱贤惠的皇后娘娘都唤了周静姝到面前说话,提点她不可独霸恩宠。 可周静姝只是笑了笑,好似根本未将皇后娘娘的话放在心上。 她身边丫鬟也忧心相劝,“小姐,宫中不比家里,您入宫的时候,不是想得很清楚么?要光华内敛,不能招人嫉妒,怎么这么快就……” “这么快就怎么了?”周静姝笑看着自己的丫鬟,“这么快就把尾巴翘上天了?这么快就看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了?” 丫鬟没说话。 周静姝浑不在意的笑了笑,“我不过是个御‘女’而已,品级如此之低,上头人动动手指头就能碾死我。我如何敢在后宫这地方嚣张呢?” “那小姐您还?”丫鬟更是不解了。 “如今不过是仗着圣上宠着我,护着我。”周静姝笑的很畅快,眼神却是十分的‘迷’离,“在我完成使命以前,他都会护着我的,不会叫任何人伤了我。就算皇后娘娘对我不满又怎样?她又能奈我何?” “可是帝王的恩宠又能到几时呢……”小丫鬟忧心叹道。 周静姝却摇了摇头,轻声叹息,“不用到几时,对一个没有以后的人来说,恩宠不消长……” , ... 第287章 绝别酒 她声音很轻很轻,丫鬟似乎并未听清,想要再问,她却已经转过脸去逗廊下的画眉。。шщш.79xs更新好快。 丫鬟不好再开口,也实在‘弄’不懂小姐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中秋前夕,圣上似乎心情甚好,听闻景珏和宁家姑娘的婚事就定在中秋之后。 圣上闻讯似乎非常高兴,专‘门’设宴,宴请承安郡王进宫庆贺。 景珏虽在京城嚣张跋扈,但对帝王该有的敬重,他一丝一毫也不曾缺失。纵然十分不耐烦到宫中赴宴,还不若去尝尝宁‘春’草专‘门’为他学做的清粥小菜。 可圣上口谕已下,他还是忍着满心的不情愿,亲自去了。 圣上设宴在寒‘露’殿,殿中清凉,殿外还植了一株硕大硕大的桂‘花’树,幽香阵阵,分外怡人。 嗅着这桂‘花’香气,不消吃喝饮酒,人便已经沉醉不可自拔了。 景珏垂眸,听闻宁‘春’草喜欢桂‘花’糕,日后承安郡王府里也要多种些桂‘花’树,秋日便可以常做新鲜的桂‘花’糕给她吃了。 “郡王爷?”宫‘女’唤道。 景珏心中只惦念宁‘春’草的桂‘花’糕,身旁人说了什么他全然没有留意。 他侧脸向那宫‘女’看去。 宫‘女’刚一接触到他的视线。脸上就是一红,慌忙羞怯的低下头去,“奴婢是说,圣上在殿中等着郡王爷,郡王爷请。” 景珏未置一词,抬脚向殿中走去。 殿中酒香喝着脂粉的香味。原是他厮‘混’‘花’楼之中时,最为熟悉的味道,如今嗅来,却只觉让人腻味。倒不如殿外那桂‘花’的香气,叫人不自觉的就沉醉。 宫中舞姬,正和着乐声。翩翩起舞,二皇子半眯着眼睛,怀中搂着一位美人,摇头晃脑如痴如醉。 景珏站的笔直,拱手道:“参见圣上。” 二皇子好似没有听见一般,并不理会。 景珏站着没动。也未再开口。 引他入殿的宫‘女’低着头快步上前,行到御案下头,低声道:“圣上,承安郡王到了。” 二皇子脸上似笑非笑,好似专注的在欣赏歌舞,根本没有瞧见他一般。 景珏心中有些不耐烦,但隐忍着并未发作。 二皇子怀中搂着的美人动了动,好似提醒他。 他这才猛地睁开眼睛,向景珏看过来,“哟,承安郡王到了啊,你们干什么呢?怎么不通禀?倒叫承安郡王一直站着?!” 二皇子厉声呵斥。 乐姬舞姬立时都停了下来,金殿之中只有他严厉的声音反复回‘荡’。 景珏心中冷笑,面上却淡然的很,“不妨事,有美乐美姬,臣也是沾了圣上的光,悄悄欣赏一番。” 二皇子点点头,笑着说道:“幸而承安郡王不怪罪你们,朕且饶了你们一回吧。” 他说话的时候,他怀中的美人却一直看着景珏,目光直愣愣的,灼热的让人无法回避。 景珏心头更添几分不畅快,冷眼向那美人看去。 美人非但不回避,反而冲他柔柔一笑。 周静姝笑起来的样子,也很美。‘花’一般年纪的‘女’子,各是一种风情,若非被执念眯了眼,以她的家世出身,她原本可以过得很好。 景珏很快别开了视线。在一旁臣子的席面前坐了下来。 二皇子同他聊着闲话,聊着聊着,仍旧问到了他和宁‘春’草的婚事,“都准备的怎么样了?可还缺什么?莫要同朕客气,你是朕的弟弟,需要什么只管开口告诉朕。没有朕不应的。” “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多谢圣上美意。”景珏颔首说道。 二皇子身边的周静姝却忽而站了起来,手中持着一把酒壶,略有些醉态一般,摇摇晃晃的向景珏走了过来。 景珏诧异看她,再瞧二皇子面上表情,似乎也有些意外。景珏眉宇微蹙,心下带着些不悦。 “臣妾敬郡王爷一杯。”周静姝为景珏的杯中斟满了酒,端起酒杯来,送到他面前。 景珏没有接,只淡漠的看着她。 周静姝垂眸笑了笑,“怎么说。我们也是有过一段前缘的人,如今各自都寻到了彼此的归宿。我也寻到了珍惜我,疼我的人。郡王爷也终于能娶得真爱,这不值得庆祝一下么?” 景珏微微点头,“真是值得。” 周静姝仍旧将手中的酒杯往前送了送,“郡王爷不肯赏脸么?” 景珏看了看她手中杯盏,缓缓摇了摇头。 周静姝脸上的笑容略微一僵,忽而收回手来,仰头一口将酒灌了下去,她喉间微动,在翻过手来之时,手上的酒杯已经空了。 她笑的有些苍凉。看着景珏的目光有眷恋,也有受伤,“原来你连我一杯酒都不肯喝么?” 二皇子皱眉看着这边。 景珏心下有些烦躁,“御‘女’注意言行,这是在殿上,圣上面前。” 周静姝执着酒壶酒杯,回头看了一眼二皇子,又笑着转过头来,上身微微前倾,靠近景珏问道:“你大婚前,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也许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了。不管怎么说,我毕竟喜欢了你那么久,我毕竟曾经嫁于你,我也是你八抬大轿娶进‘门’的人……你告诉我,你喜欢过我么?哪怕就一时片刻,哪怕就一点点?” 景珏默默的看着她。眼神清清冷冷的。 周静姝笑着摇头,眼睛里似乎有泪光闪烁,“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哪怕就一点点喜欢……有过么?” 景珏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没有,从来没有。遇见宁‘春’草之前,我不知道什么叫喜欢,遇见她之后,我心里便只有她一个。” 周静姝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飚了出来。 她连忙抬起广袖,半遮了脸。迅速抹去脸上泪很,连连点头道:“好好好……原本就猜到的答案,不过是听你亲口证实了,有什么难过的呢?” 景珏皱了皱眉,“你如今已经是圣上的‘女’人了,不该想的。不要想。” 周静姝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用如此嫌弃我,我并不是没有人疼,没有人要的,我如今只是御‘女’,日后会是美人,婕妤,乃至妃子……你等着吧,我一定能做到的。” “恭祝你。”景珏点头。 周静姝为彼此都满上了酒杯,“好,我接受你的恭祝,这杯酒,就当是绝别吧,日后我不在想念你,以往对你的喜欢对你的眷恋,也都随着这杯酒全都埋葬了!” 她端起酒杯,仰头灌下。“先干为敬。” 景珏见她喝的爽快,自己一个大男人怎好扭扭捏捏,于是也仰脸饮下杯中酒。 周静姝又为两人满上,“这杯酒,祝你和宁姑娘百年好合,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她说着,眼泪滴落到酒杯之中,可她连看都没看一眼,又仰头灌下。 景珏也随着将酒饮尽。 周静姝‘欲’要再倒酒之时,景珏却抬手按住了酒壶,“周御‘女’喝醉了。” 周静姝看着他,定定的摇头,“没有,我再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为清醒,这一辈子,都没有如今活得明白。景珏,我将自己的整颗心都给了你,你却告诉我,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你心里只有旁人?你对我,何其残忍?” 怎么一反适才的态度了? 景珏微微皱眉看她,这是在圣上面前,她怎么说这般话? “我喜欢你啊,很喜欢很喜欢,这里,”她指着自己的心口,“全都是你,再也放不下旁人了。你心里,也必须有我的位置!必须有!” “周御‘女’,您喝醉了!”景珏扬声说道。 周静姝却呵呵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她便弯下腰去,双手按在腹上,笑声由张狂变得凄厉,似是十分痛苦。 圣上霍然起身。面无表情的看着周静姝,看着与她隔桌席而站的景珏,他紧握的双手,似乎隐约显示了他内心的紧张。 “你想让我恭祝你,恭祝你和旁的‘女’人幸福的在一起?做梦,你做梦……我不要做什么妃子,不要荣华富贵,我过不好,你也休想过得好!”周静姝的声音已经微微扭曲,她说话间,捂着肚子,歪倒在地上。整个人都蜷缩起来,似乎是在忍受剧烈的痛苦。 景珏瞪眼看着她,忽而发觉腹中绞痛,好似肠子都纠缠在了一起。 他额上不由冒出冷汗来。他的目光立时落在周静姝适才拿的酒壶上。 原来,竟是一场鸿‘门’宴啊。 景珏想要冷笑,可腹中的疼痛却让他笑不出来。 他不能倒下,宁‘春’草还在家中等着他。 她还在等他去娶她! 不能倒下! 好疼,好疼好疼…… 肠子好似都纠缠在了一起,浑身的力气都被这疼痛吞没了。 周静姝"shenyin"的声音,回响在殿中。 景珏看了她一眼,原来她根本没打算活下去,她打定的注意便是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自己倒是小看了她的勇气。 , ... 第288章 危急 景珏抬眼看向二皇子。≤79,.▽.o√ 二皇子在他目光之下,竟有些畏惧的倒退了一步。 发觉自己心生软弱之时,他又连忙站直了身子,‘色’厉内苒的看向景珏,“郡王爷同朕的美人说了什么?怎的害的朕的美人倒地不起?如此痛苦呢?朕……” “你要治我的罪?你想如此就搬倒我?”景珏打断他的话,用内力压抑住体内勃发的毒‘性’,故作平静的说道,“你似乎太天真了,就如同你还没有坐上这皇位之时一般的天真。妄图用一个‘女’人,来稳固自己的帝位?这想法就说明了你是个昏庸无用之人!” “你!”二皇子被人当面骂了,脸上甚是难看,抬手指着景珏。 景珏却笑了笑,抬脚稳稳当当的向殿外走去,“多谢圣上款待,多谢圣上叫自己身边的美人前来敬酒。只是这美人未醉了旁人,倒是自己先醉倒了。” 他腹中极为痛苦,每迈出一步,都好似走在刀刃上一般。 但为了不叫二皇子看出他的真实情况,他走的又稳又平缓,一点急躁不敢‘露’出。 二皇子紧紧盯着景珏的身影。他的嘴‘唇’微微颤抖,握紧的拳头也在颤抖,“来人”两字,就在‘唇’齿间打转,却有些不敢轻易喊出口。 周静姝已经中毒倒地了。和计划中的一模一样。 她先喝了毒酒,景珏降低了防备,也饮了酒。 他虽体质强于周静姝,但定然也已经毒发了,就是这时候。他只要唤了自己的亲信进来,就地处决了景珏!那威胁他的流言,就再不能伤他分毫了! 什么金龙的光,光照了两人!是他,只有他才是真龙天子!景珏不过是个多余的人!同他争抢‘女’人。还要同他争抢帝位?! 帝王枕侧,岂容他人酣睡? 景珏不除,他心不安。 就是现在“来人!” 二皇子猛的大喝一声,在景珏还未跨出殿‘门’之时。 “承安郡王于殿上对朕不敬,公然调戏朕的‘女’人!简直……简直大逆不道,不将朕放在眼里,给朕将他拿下!”二皇子厉声呵斥。 殿外立时涌入数十名带刀‘侍’卫,将景珏团团围住。 景珏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无奈苦笑。 他和父亲以为,宫中朝中一切都尽在掌握。不曾想,倒是忽略了一个小小弱‘女’子能在关键的时刻,起到这么大的作用。 区区十几个带刀‘侍’卫,若是平日里,他根本不会放在眼中。 可此时此刻,他用内力压制毒‘性’,已经是不堪重负。 倘若动起手来,只怕十招之内,他就要毒发身亡了。 圣上这算盘打得真是极妙!也怪他低估了周静姝的疯狂程度。 她竟会为了害他,连自己命都一起赔进去。 景珏抿嘴轻笑,口中泛出毒酒苦涩的味道来。 “圣上这是‘欲’加之罪呀。”景珏轻缓说道。 说话似乎也能牵动体内的毒‘性’,声带的震动,震得他‘胸’口都是疼的。 “别废话,将他给朕拿下!”二皇子表情狠厉,带着赌徒一般的孤注一掷。 他手猛地一挥,十几个带刀‘侍’卫立时蜂拥上前。 景珏轻喝一声。旋身而起,飞起一脚踢向离自己最近的‘侍’卫。 ‘侍’卫们虽不曾同承安郡王过过招,但也知晓他自幼习武,又横行京城,功夫不俗。 所以圣上下令之时。他们心中还有些畏惧和犹豫。 景珏这一脚,叫他们心中没底。 可出招之时,景珏就知道自己完了。 这一脚,若是照平时的力道,他能将这‘侍’卫直接踢出殿‘门’,就算不是内伤,也得断上两根肋骨。 可今日,因毒‘性’发作,他内力难以灌注在‘腿’上,出脚绵软无力。 那‘侍’卫只是被‘逼’退了两步。立时又扑上前来。 瞧见承安郡王不过就这点儿本事,‘侍’卫们的胆子越发大了起来。 眼看景珏落于下乘,随时要被擒获。 二皇子脸上‘露’出得意笑容,似乎天光都更加灿烂明媚。 正在此时,殿外一声大喝。 一个恢宏的身影飞跃入殿中。 还未让人看清,便只听他出招间赫赫生风,一阵哀嚎之后,那十几个带刀‘侍’卫纷纷扑倒在地,挣扎惨叫连连。 景珏摇摇晃晃‘欲’要倒地。 那突如其来的人,上前一把扶住他。 景珏眯眼。“爹?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难道等着你死么?”睿王爷怒道。 二皇子心头一凉,脚下一软,跌坐在席垫上。 睿王爷冷眼看向地上的帝王,“圣上,不知我儿犯何重罪?要叫您金殿之上擒他?” 说话间,景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睿王一看,立时心头大‘乱’。 纵然平日里他和这个儿子不甚和睦,父子两人当着外人属下的面。说吵就能吵起来。 可这毕竟是他亲生的骨‘肉’,且是唯一的骨‘肉’啊! 虎毒尚不食子,更何况人乎? 睿王立时将景珏横抱怀中,顾不得质问二皇子,脚下生风一般。向殿外飞奔而去。 他一面飞身上马,一面吩咐身边人,“速去请宁姑娘到睿王府来,要快!快!” 两个快子,吓得随从恨不得自己背着马跑,猛‘抽’了一下马背,马嘶一声如离弦之箭一般蹿了出去。 “这时候还讲究什么礼数,王爷带着郡王爷去宁姑娘府上吧!”一旁立时有随从说道。 睿王爷犹豫不过片刻,就狠打马背,追着那随从往宁府而去。 是顾不得礼节了。救他这唯一儿子的‘性’命才是最要紧的! 只见一溜烟尘腾起,烟尘落下,早已不见了那策马狂奔的人。 宁‘春’草正在苏姨娘的协助下,试着她大红明媚的嫁衣。 这红‘艳’‘艳’的颜‘色’,越发衬得她肤如凝脂。口若朱丹。 “还是正红‘色’好看!”苏姨娘垂眸轻叹道。 宁‘春’草想起她当初作为媵妾,陪嫁李家之时,只能穿一身桃红‘色’的嫁衣。苏姨娘为了安慰她,还说桃红‘色’很趁她肤‘色’,温婉不妖‘艳’。 彼时让她心酸之事,如今时过境迁,竟一点点涟漪也不能在她心中‘激’起了,她浑不在意道:“乃是姨娘挑的款式好,这布料好,做工更好,这上头缀的珍珠宝石,熠熠生辉的,怎能不美呢?” 苏姨娘连忙收起自己落入过去的情绪,点点头道:“我的‘女’儿生的美,自然穿什么都是最美的!瞧瞧可还有哪里不合身。赶紧叫绣娘改了。” 宁‘春’草正摇头,忽听房‘门’被人撞开。 母‘女’两人都是一惊,转身向外看去。 一个小丫鬟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圣‘女’,郡王爷中毒了!” 宁‘春’草闻言。脸上一白,“人在哪儿?” “报信的人先来了,睿王带着人马上就到!”小丫鬟跑的太急,说话间,声音都岔了气。 苏姨娘吓了一跳,“快快,快请大夫来?这睿王也是糊涂,人中了毒,不往睿王府去,去请了宫里的太医,怎的往这儿跑?这儿不是离着太医院更远么?” 她话音未落,便瞧见宁‘春’草抓着自己的黄铜铃铛,闪身出了‘门’。 宁‘春’草赶到前厅之时,睿王爷恰好赶到。 他抱着自己的儿子,未等马儿站稳,便踩着马镫,飞身下马,“宁姑娘,宁姑娘,快,快……” “来,将人放在软榻上!你们都出去!”宁‘春’草虽面上虽不见血‘色’,但神态还算镇定。 她指挥着让景珏躺在了软榻上,见睿王爷焦急的等在一旁,不肯出去。便立时沉了脸。 “睿王爷,你想耽搁景珏到几时?” 睿王面上一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的转身出‘门’。 宁‘春’草低头贴在景珏的‘胸’膛上,听了听他的心跳。 他心跳很快,且节奏有些‘乱’。 这扑通扑通的声响,叫宁‘春’草有些心慌。 她从袖中‘摸’出随身带着的匕首,拉过景珏的手,咬牙在他的食指上划出个长长的口子来。 立时血流如注,她大红的嫁衣。更添一抹妖‘艳’的颜‘色’。 厚厚的地毯上,也绽开一朵朵‘艳’红的血‘花’。 宁‘春’草握着铃铛,闭目深吸了一口气,以平稳自己的心。 带着对最是亲近之人的牵挂,担忧,眷恋,她是没有办法引动自然之力的。 她必须叫自己平静,去感受,去相信。 相信她能够医治,能够救醒。 铃铛声起,‘吟’唱也从她口中发出。 她眼眸紧闭,不去看躺在软榻之上,眼眶嘴‘唇’都变的发乌发黑的景珏。 什么都不去想,只去感受自然的力量,让自然的力道随着自己的声音,进入到他的体内,去涤‘荡’,去清洗那污浊邪恶的东西…… “睿王爷,里头,怎样了?”有随从见连睿王爷都被赶了出来,守在‘门’口。便有些担忧的看着紧闭的房‘门’问道。 睿王爷缓缓摇了摇头,“嘘,别出声,守好了‘门’。去将王府里的守卫调过来一部分,将幕僚们召集此处。” 随从听闻这安排,略有些诧异,但并不质疑,立时就去照办。 ... 第289章 利字当头 此时身在宫中的二皇子有些心惊胆战,甚至有些后怕。,最新章节访问:ШШШ.79xs。 他做了什么?他究竟做了什么? 睿王爷临离开之时,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那冰冷冰冷的眼神,说明了什么? 那眼神里是不是带着浓浓的杀意? 他若是害死了他的儿子,他会不会杀了自己? 天呐!他究竟做了什么?就算做个傀儡,起码也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不是么? 倘若睿王爷连命都不给他留了,他还有什么? 如今享受这一切的荣华富贵,这一切的尊荣,什么都没有了…… 他一定是鬼‘迷’心窍了,一定是被人蛊‘惑’了才会相信那流言蜚语,一定是! 二皇子抬头看着前头不远处躺倒在地的尸首。 那是一身华丽宫服的周静姝。 她凄厉的哀嚎声,早不知在什么时候就已经泯没了。她无声无息的躺在那里,现在是不是已经变冷变硬了? 她一动不动的躺着,蜷缩着,死状似十分痛苦。 是她!是她蛊‘惑’了自己!是她蛊‘惑’自己杀了景珏,以除后患! 这个妖‘女’! 二皇子愤然起身,几步来到周静姝身边,伸脚‘欲’要踢她。 可想到。自己踢到的可能是已经变冷变硬的尸身,二皇子又立时收住了脚。 甚至昨天夜里,她柔软的身子还在自己身下承欢…… 不久之前,她还在自己怀中软软娇俏耳语…… 她死了……如今却死了…… 景珏是不是也已经毒发了? 是不是也已经身亡了? 死状和她一样? 睿王爷看到景珏的死状会是什么心情?他只有景珏一个儿子啊,如今却死在了自己的手里……他不会放过自己的。一定不会的……就算一开始他没有造反的心,如今……如今也该有了吧? 他会杀了自己的,一定会的! 心里的念头,一遍一遍回响在耳边,像是有人正站在他身边。一遍一遍冲他念叨一般。 二皇子快要疯了,他抱着自己的头,捂住耳朵,“我不要听,不要想……不会的。不会的,他不敢!他不敢!” 他敢,他敢!十年前,他敢屠戮血洗京城,十年后,他打垮燕王,扶持傀儡,把控朝政!他什么不敢?惹了他,毒杀了他的独生子,他什么都敢做! 反驳的声音立时在二皇子脑中回‘荡’。 二皇子怕极了,口干舌燥,两个争执的声音几乎要将他撕扯成两半。 他猛的站起,挥手扫落席面上的杯盘碗碟。 哗啦啦落地的声响回‘荡’在空旷的金殿上,叫他越发心惊胆战。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不能等死!”二皇子喃喃说道。 他探头向殿外看去。 睿王爷的人守在殿外。 但亦有他自己的人,他心中一动,忽而蹲下身来,抱住周静姝的尸首,大哭起来。 哭声悲痛,震耳‘欲’聋。 不多时便有宫人探头在殿‘门’口,“圣上?” 二皇子抱着周静姝已经僵硬的脖子,抬起一双朦胧的泪眼道:“朕的爱姬……朕的爱姬……” “要传太医么?”宫人犹疑问道。 “传,传太医!”他一面说,一面冲那宫人勾了勾手指。“通知周家人知道。” 宫人颔首,快步退了出去。 二皇子抱着周静姝的头,她嘴角是黑‘色’的血污,已经干涸。 眼眶乌黑,鼻端也有干涸的黑‘色’血迹。 她的脸分外的苍白。白的像冬日里的雪,越发显得那黑‘色’的血迹浓黑刺目。 二皇子抱着她的脑袋,有些心惊。 想放开,却又不敢。 她已经完全没有气息,手指脖子都已经略微僵涩了。 但二皇子幻想中,她好似随时会忽然从地上跳起来,扼住自己的脖子,叫自己赔她命来。 “是你,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做的,是你计划的。是你蛊‘惑’我,是你‘诱’‘惑’我……不怪我,你若是索命,也不应当找我,都怪景珏,怪宁‘春’草,怪你爹……反正不怪朕,朕没有害你……”二皇子对着周静姝的脑袋,喃喃说道。 周将军正与儿子们在书房中议事,忽听宫中传来消息。说周御‘女’死了,圣上秘密诏他进宫。 周将军吓了一跳,霍然起身,直晃了两晃才站稳,“这消息是真的?” “断然不敢有假呀!”传信之人说道。 “父亲,会不会有诈?” “当万分小心才是!” 儿子们立时纷纷说道。 “危险之中,必暗藏机会,速去打听,京中可是出了什么事?”周将军立时将自己的亲信都派出去。 不多时,他便得知了承安郡王中毒昏‘迷’之事。 当时。事出突然,睿王爷虽及时赶到,却来不及封锁消息,更何况,他为了更快的赶到宁府。乃是亲自骑马护送自己的儿子。 京城到处最不缺的就是眼线,各种势力错综复杂,都盯着京城的风吹草动。 阳光之下,没有秘密。 皇城之下,也没有真正的秘密。 周将军得到消息之后,不由深深点头,“果然是个机会!” 他立时点了几个儿子,随他一道入宫。 想到自己即将大有作为,周家的儿子们也跃跃‘欲’试,十分兴奋。 就连自家姐妹突然亡故的悲痛。都被冲淡的几乎不剩什么了。 周将军带着儿子,带着周家军,冲破睿王爷留在宫中的守卫,入得殿中,见到了二皇子。 “参见圣上。臣等救驾来迟,望圣上赎罪。”周将军同儿子们跪地说道。 这开场白,叫二皇子微微愣了一愣,“周,周将军请起。” 他怀中还抱着周静姝的尸身。 周将军看了‘女’儿一眼,缓缓说道:“人死不能复生,圣上请节哀顺变。如今朝中有小人作‘乱’,清君侧,除小人才是当务之急!圣上一定要‘挺’住啊!” 周将军上前,将圣上搀扶起来。 周家的儿子们也立时上前,将周静姝的尸身抬至一旁。 见到许久未见的周静姝时,原本和她相熟的兄弟脸上还有些悲戚的神‘色’,那些不甚熟悉的,平日里鲜少往来的,甚至好似看到了陌生人一般。连一丝悲痛都未曾流‘露’。 也不知周静姝若是看到此情此景,会做何感慨? 她的尸首被抬了下去。 殿中还萦绕一些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但众人似乎都不受这血腥气的影响,周将军的神情更是格外的矍铄,“圣上,事情的经过。臣已经听闻了,睿王和承安郡王居然敢如此冒犯圣上,可见其心不轨,其罪当诛!” 二皇子闻言,手一抖,抬眼看向周将军,“周,周将军……” “圣上能在此时,传召臣进宫,便是信得过臣。自打燕王伏诛以后,睿王把持朝政,甚至凌驾于圣上您之上。我等忠臣,早已看不过眼。今日他们父子两人,更是敢直接犯上作‘乱’!圣上若是仍旧姑息,只怕这江山都要拱手送人了!” 二皇子心头跳的很快,扑通扑通的叫他喘息困难。 周将军却是越说越有劲儿,语气都变得愈加‘激’昂起来,“圣上不若下旨,派兵围住睿王父子,就地将他们拿下,罢黜睿王封号,夺回其手中权柄!” 二皇子咽了口唾沫,这是好主意,一劳永逸的办法,可是。“击垮燕王之后,睿王手中一直都有兵权,且朝中他的亲信甚多。朕只怕……只怕……” 只怕单单一个周将军,不会是他的对手,以卵击石,自己的下场会更惨吧? 他可不想拿自己的命去冒险啊!那还不如继续过如今的傀儡生活! “圣上忘了,还有些人,是同睿王势不两立的!”周将军忽而眯眼说道。 二皇子皱了皱眉,“你是说……是说……” “当初支持燕王谋反之人,如今还有许多尚在审理盘问之中!睿王若是像十年前那般大肆屠杀也就罢了。偏偏他这次动了仁心,将人都留了下来。如今只消圣上下令,叫那些人放出天牢,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让他们效力圣上您,同睿王对抗,圣上您手中的力量不是就可大增么?”周将军说道。 二皇子仍旧有些犹豫,“他们支持燕王的时候,燕王就败了……” “那可不同!”周将军立时说道,“他们支持燕王失败,并不是兵败于睿王,当初燕王的势力同睿王可谓旗鼓相当,甚至略胜一筹,他们败,乃是败给圣上您是真龙天子!天降异象,真龙显现!他们是不战而败的!如今叫他们支持圣上您,诛灭睿王,没有不胜的道理!” 周将军的话很有蛊‘惑’力! 二皇子听得心头热烘烘的,‘激’情澎湃。 像是有鼓动的‘浪’,一股一股的冲击着自己的心头。 如此甚好!甚好! 借着这个机会,一举拿下睿王父子两人! 他就可以独自把控朝政!他不用再做旁人的傀儡! ... 第290章 身陷囹圄 “周将军说的甚是!你这就做!”二皇子坐直了身子,双目之中都迸‘射’出光芒来,“景珏敢‘私’藏凤仪天下命格之人,其心不轨,冒犯毒害朕的爱姬,其罪当诛。,最新章节访问:ШШШ.79xs。睿王软禁于朕,独霸朝政,其罪当诛!我天兆臣民,人人可得而诛之!” 周将军拱手领命。 正待离开之时,二皇子却又唤住他说,“周将军围困睿王之后,先‘逼’他‘交’出宁姑娘,他若不肯再行动手。若是‘交’战,尽力确保宁姑娘平安,一旦擒获,立时送进宫来!” 周将军闻言皱眉,京城里都知道二皇子狠毒好‘色’。 可这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惦记着美‘色’?江山社稷之大事摆在眼前,还有工夫嘱托他顾及一个小娘子的‘性’命安危? 二皇子瞧见周将军略有质疑的神‘色’,很快反应过来。连忙解释道:“朕并非贪恋美‘色’,乃是因为……因为关于她命格的传说,朕不能不在意呀!” 他没说当日天降异象,真的是因为宁‘春’草。 他不晓得当日周将军是否亲眼看到宁‘春’草用巫咒改变了天象之事。 倘若周将军并不知晓,他还是愿意周将军以为。那天降异象,不因为旁人,只是因为他乃真龙天子而已! 周将军未在多言,拱手领命,带着他手中兵丁。直冲天牢。 天牢之中羁押了甚多燕王余党。 倘若是放在十年前,可能这些人早已经被诛杀过半了。 可如今,睿王已经不是当初的睿王,除了主谋被诛杀以外,这些人。都会被审核清楚究竟在谋反之事上参与了多少,按罪论处。 这可不是个小工程,日子耽搁之中,多数都尚未发落。 周将军带着兵丁,几乎是从天而降,冲破牢‘门’。 他知道关键人物,能说得上话的人,都关押在何处,当即营救了这些人,逃出天牢。 燕王谋反之时,给他最大财力支持的弘农杨氏,在朝中为他上下奔走的李家,卫家家主,都被周将军亲自解救。送入宫中面圣。 他更派自己长子带兵围困住宁府。 宁‘春’草还紧闭着房‘门’,在拼尽力气营救中毒昏‘迷’的景珏,睿王爷尚亲自守在‘门’口。 可宁府,却已经在朝夕间,落入囹圄之中。 “睿王爷,他们叫嚣让‘交’出郡王爷和宁姑娘,扬言说,若是不‘交’,就是犯上作‘乱’,谋逆之罪,人人得而诛之呀!”随从禀报于睿王爷道。 睿王爷沉着脸,一言不发。 随从有些焦急。 站在院中的幕僚们。也都十分焦急。 “王爷,圣上这是兔死狗烹,过河拆桥啊!您扶他做上皇位,诛灭燕王‘乱’党,他就容不下您了!‘逼’您至如此。您难道还要忍着么?” “王爷,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您爱惜名声没有错,可是圣上已经将您‘逼’到死路上了,您这是要送死么?” “忠于明君是忠,忠于昏君是庸!王爷您要做忠臣?还是庸人?” …… 幕僚们当着面,将话说到这份儿上,可谓说的够重了。 睿王爷却仍旧只是低着头,垂着眼眸,一语不发。 幕僚们掳袖子撩袍子,看这架势。若是能打,他们只怕要上去狠狠揍睿王爷一顿,誓要将他揍明白了! “就算王爷您要送死,你可问过郡王爷?问过宁姑娘?当初这二皇子的皇位是怎么得来的?他怎么成为圣上的,旁人不知道,王爷您也不知道么?他真的是真龙天子么?”幕僚们质问道。 到这会儿了,也不必避及了,更有幕僚直言不讳的说道:“圣上为何要‘逼’迫王爷?‘逼’迫郡王?旁人没看见,当初在他身边的人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金光倾泻而下的时候。他是不是站立不住了?是不是郡王爷伸手搀扶住了他,他才没有跪倒?那金光,真的是照在他身上的么?” “那金光分明是为了照郡王爷!” “郡王爷才是真命天子!” …… 幕僚们一声大过一声,似乎要将宁府的墙都震翻了。 睿王爷终于听不下去,伸手一挥,叫众人住口。 他缓缓抬起头来,眉宇紧蹙,脸上没有高兴,也没有愤怒,只是黑沉沉的。叫人看不清他的心绪,“都别吵。” 众人立刻都住嘴,屏气宁声的看着他,等着他做出决断。 “宁姑娘还在为景珏医治,你们会吵到她的。”睿王爷缓缓说道。 众人不出声。等着听他后头的话。 圣上将人‘逼’到这份儿上了,便是个泥捏的人,这时候也该反了吧? 当初为了扶他登上皇位,睿王爷受了多少罪,郡王爷和宁姑娘又付出了多少?可他呢?非但不知感念这些人,反而时时刻刻的怀疑着,防备着,甚至下毒暗害郡王爷!一点不顾念旧情! 还将这屎盆子往睿王爷的脑袋上扣。 换做是谁,这时候也都真的反了! 可睿王爷!竟然绝口不提! 听着外头围困着宁府的兵丁叫嚣辱骂的声音,睿王爷竟然一丝怒气都没有流‘露’! 睿王爷十年前的脾‘性’血气都到哪儿去了?! 幕僚们瞪大眼睛望着他。 却见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竟再无开口的意思。 只是侧耳留意着屋里头的动静,好似他心中此时此刻,在也没有旁的事情了,只有他那正在被救治的儿子。 “睿王爷……” “别吵!” 幕僚刚一开口,睿王爷就喝止了。 院中惊得只听乌鸦从众人头上飞过。 忽而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冲破院落。从宁府外头传来。 这格外肃静的院中,惨叫之声越发明晰起来。 凝神听着屋里头动静的睿王爷,也不禁侧目向院子‘门’口眺望。 众位幕僚更是心急如焚的转过身去。 有小厮匆匆而来,“回禀王爷,周家军动手了!说您不肯‘交’出承安郡王和宁姑娘,您乃是有意谋反,要诛杀您!” 小厮的声音几乎要被淹没在外头喊打喊杀的声音之中。 “王爷!”幕僚们面‘色’沉痛。 是不是已经来不及了? 如今周将军已经将这里团团围住,并且率先动手。 而宁府之上,只有巫‘女’的手下,及王府里派来并不甚多的守卫。 他们能坚持到几时? 王爷若不出面,引兵前来,他们今日是不是都要被诛杀在这里了? 这皇城的天,真是说变就变呀。 昨日还晴空万里,今日就腥风血雨呀。 王爷就算此时想通了,愿意反了这昏聩的皇帝。只怕想要冲出周家军的包围杀戮,也不容易了吧? 幕僚们纷纷摇头叹息之时。 外头的喊打喊杀的声音,却似乎变了味儿了。 “去去,快去看看,是不是情况有变?”幕僚连忙指派小厮去打探。 他们这些人。就是动脑动嘴皮子的,动手,可不行。 躲在这小院儿之中,才最是安全。 众人都凝神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 那喊杀之声似乎更响亮了,人数好似有所加增。 但喝骂睿王乃谋逆‘乱’党的声音似乎被压盖了下去,愈来愈听不见了。 “是,是……是有救兵!”小厮急急忙忙的跑回来禀道。 “救兵?莫不是周家军消息没有封锁好,到是叫王爷的亲信们得知了王爷身陷囹圄?”幕僚们心中一松,不由问道。 “按说不该,若是旁人,还有可能大意,周将军可是征战沙场多年之人,他做事不会如此大意吧?”也有人反驳。 “或许外头不是周将军呢?周将军家的郎君们也都到了该出来历练的时候了。”此时还有幕僚甚是轻松的开玩笑。 好似救兵一来,他们就已经得胜无忧了似得。 但一直被人议论,一直处在事态中心的睿王爷却自始至终没有开口,甚至连眉头蹙紧的程度都纹丝未变。 他除了一开始,往外看了一眼以后,就再没有关注外头的战况。 他只聆听着房中的动静。 已经好久了。 宁‘春’草还没有出来,景珏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情况还不可知。 他中毒了,他赶到之时,他脉象已经‘乱’了。 幸而是那宫中的小宫‘女’机灵,匆匆忙忙的寻他报信儿。可那小宫‘女’脚程慢,他赶到殿中也费了不少的时间。 来回路上的耽搁……景珏他…… 这是他和雪娘唯一的儿子啊……这唯一的儿子,自己倘若照顾不好的话,雪娘能原谅他么?到了‘阴’曹地府。雪娘还会愿意见他么? “景珏,我儿……”睿王爷喃喃自语,好似外头战事或急或缓,都与他无关。只有景珏的‘性’命,才是他心头最最重要的事。 宁府外的战事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 厮杀争斗的声音才渐渐小了下去,周家军一直未能突破,未能冲入宁府之中。 小小的宁府,却好似固若金汤。几个时辰的对战,就连宁府里头只听声音不出力的睿王幕僚们都饿了。 眼见睿王爷面陈如霜,丝毫没有用饭的意思。他们也不好在王爷面前大吃大喝,都悄悄的绕去厨房,悄悄的吃了再回来。 王爷则一直站在紧闭的房‘门’外头,不动不歇,好似不会疲累一般。 ... 第291章 好日子到头儿了 那紧闭的房‘门’,那房‘门’里头关着的人,已经牵动了睿王爷整个心神。‘门’不开,‘门’内的人不得平安,想来他是没有心思做任何事情的了。 只是,这次的时间也太久了。 景珏被送进去大约有三个时辰了吧? 从午后,到月上树梢,里头连个人都没出来过,连个大点儿的响动都没有听闻过。 “王爷,”有幕僚上前,轻声劝道,“您总在这儿站着等着也不是个事儿,您且去坐着歇会儿吧,这里有我等守着呢。” 睿王爷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连看都不曾看他一眼。 幕僚们十分担心,承安郡王万一……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睿王爷会不会就此垮了?那圣上岂不是不战而胜?那他们这些人,作为睿王爷的幕僚,岂会被圣上轻易饶过? 圣上狠厉狭隘的名声,在京城乃是早有耳闻的。 如今这个时候。睿王爷怎么也不能跟着倒下呀! 幕僚们纷纷上前,温声相劝,只盼着睿王爷能宽心一些。 也盼着屋里头的人,能够平安无事。 外头对峙的声音,渐渐消弭。 夜幕终于安静下来。 固若金汤的宁府并未被撼动。周家军倒是被击得七零八落,不得不退远了些。 有个身高‘腿’长的身影径直迈入宁府之中。 宁府上的家仆‘侍’从,见他非但没有阻拦,反而皆恭恭敬敬的低头行礼。 睿王府的守卫都有些诧异,但看他气势。也不敢上前询问阻拦。 那人径直入了前厅。 一大群围在睿王爷身边的幕僚们吓了一跳,纷纷转过脸来看着他。 他的目光却毫不避讳的落在睿王爷的脸上,并无避讳尊者之意。 如此看来,此人要么是不懂规矩,要么。就是其地位并不逊‘色’于睿王爷。 众人都在心中猜测究竟是哪种可能之时。 睿王爷却忽然抬起头来,看着来人道:“姜阁主,你说,宁姑娘她能……能救了珏儿么?” 来人正是姜伯毅。 他身上还带着刚刚征战之后的煞气,虽无血迹,但周身仍旧缭绕着血腥之气。 幕僚们在他满身杀气之下,有些紧张,屏气宁声,不敢随意开口。 姜伯毅四下看了看,抬眼向那紧闭的房‘门’望去,停了片刻,他才缓缓点头,“她一定可以。” 睿王爷忽而笑了笑,像是在安慰自己,“是,我也觉得她可以,若是没有她,我早已不能有今日。她能救我,就更能救了珏儿。” “是,她一定能。”姜伯毅也重重点头。她若不能,只怕她不会放过自己。 宁‘春’草虽是个弱‘女’子,可‘性’子里却有磐石一般的固执。 她能将自己关进去几个时辰不出来,说明她没有放弃,她仍旧在拼尽全力。 她尚未放弃的时候,他们怎么能不相信她呢? 她一定可以。 因为姜伯毅的到来。院子里的气氛忽而变得愈加紧张起来。就连相劝睿王爷去休息的幕僚们,都不敢再开口,一时院中寂静,能听得微风拂过树梢的声响。 甚至众人在紧张之中,都忘了问一问外头情形如何?周家军退兵了么? 圣上还有什么动作? 众人好似都忽略了。他们尚在困顿之中。 好似这一切都已经不是问题,如今的问题只有那紧闭的房‘门’,同那房中的人。 从月上中天,再到月亮西斜。 时间像是从指缝里溜走一般。 院子里一众人安静的等着,满心期盼着,竟没有一个人道困,没有一个人先行离去。 那房‘门’,已经牵动了所有人的心。 忽而,寂静的院落里响起浅浅的‘吟’唱声。 原本‘吟’唱声很小,睿王爷竖着耳朵。仔细聆听,才能从‘门’缝中听得隐隐约约一两句。 而此时此刻,这‘吟’唱声忽然大了起来,好似一股莫名的力道,冲破了紧闭的房‘门’,冲破了宁静的沉沉夜‘色’,冲破每个人的耳朵,直击人心底。 伴着‘吟’唱声的,还有那清越的铃铛声,叮叮当当。叮叮当当,叫人心头似有力量在震‘荡’。 睿王爷心跳都骤然加快了。 他望着紧闭的房‘门’,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关节泛出苍白的颜‘色’,指尖甚至在微微的颤抖。 好似下一刻房‘门’就要打开,房‘门’里头关着的究竟是何情形就要大白。 珏儿,他的儿,可还安好?可被救治了? 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嘴‘唇’抿的紧紧的,好似生怕心会跳出来。 吱呀 一声‘门’响。 在这寂静的夜里。在这紧张的落针可闻的院子里。 这一声不算太大的声响,却好似有振聋发聩的效果。 众人都瞪大眼睛,屏气宁声的盯着那房‘门’。 拉开房‘门’的是个纤细修长的小‘女’子,小‘女’子脸上带着满是疲惫的笑意,她扶着‘门’框。手中拿着铃铛在‘吟’唱,好似正是这‘吟’唱声,支撑着她,没有在疲惫中倒下。 她向外望来,目光落在睿王和姜伯毅身上之时,停了下来,她开口,声音微弱的说道:“你们进来吧,他没事了……” 说完,铃铛声停。她眼睛一闭,向地上软倒而去。 姜伯毅疾步上前,一把拽住她,“‘春’草?” 她嘴角还挂着笑,但已经无法给他回应。 姜伯毅立即拉出她的手。指尖搭在她的手腕上。 睿王爷看了她一眼,箭步入‘门’,直奔软榻之上,他要先看看景珏,看看他的儿子! 软榻上的人,面‘色’红润,气息平稳,眼眶嘴‘唇’上的乌‘色’已经尽都褪去,面上苍白也被健康的红润取代。 睿王爷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低头瞧见景珏手垂落的地方,地毯上有一大块黑‘色’的血污,他手上的伤口却是已经愈合,只留一道浅浅的疤痕。 他不由惊异的回头,望向救了自己儿子的宁‘春’草。 这小‘女’子,当初救了自己的‘性’命。如今又这般救自己的儿子。 她对他们父子的恩情,只怕今生都无法报答了吧?幸而她是喜欢景珏的,幸而景珏如今就要娶她了。 但见扶着她的姜伯毅,眉宇轻蹙,睿王爷不由有些心惊。他上前两步,“姜阁主,宁姑娘她?” 姜伯毅收回落在她手腕上的指尖,摇了摇头,“她没事,只是太过疲累,需要休息静养。她体质不同常人,只要睡够了,就能恢复。” “哦,那就好。”睿王爷点了点头。 姜伯毅这话,分明就是不用人担心。 只要睡够了就好,那就让她去睡嘛,可为何他的眉头却依旧蹙的那么紧呢?为何他深沉的眼眸之中似乎藏着些忧虑,藏着焦灼呢? 睿王爷心下狐疑,觉得姜伯毅似乎是在隐瞒着什么。 可兀自思量,若是宁姑娘为救景珏,而有什么不适不好,他不当隐瞒,应当说出来才对呀? 且凭着彼此信赖,彼此帮扶这么久的时间,他们已经从仇人完全变成了友人了吧?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呢? 睿王爷正深思之时,忽听软榻上传来一声轻喃。 他立时转过脸去,惊喜又紧张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珏儿?”睿王爷小心翼翼的轻唤了一声,好似怕吓到他一般。 景珏猛的睁开了眼,“‘春’草!” 他急切唤了一声。忽的折起身子来。 “她睡了,你别吵。”姜伯毅沉着脸,横抱着宁‘春’草,语气微微有些冷的说道。 景珏立时就要从软榻上跳下。 姜伯毅却已经抱着宁‘春’草转身迈出‘门’去。 景珏面有薄怒,“她是我的妻,你做什么?!” 睿王爷连忙上前拦住刚刚醒来,却火气甚大的儿子,“宁姑娘为了救你,耗尽力气,昏‘迷’过去。姜阁主乃是送她去休息,你莫寻衅!” 景珏冷哼一声,避开睿王爷阻拦的手,“送她去休息,我自己不会去送么?用得着他好心?!” 睿王心中忍不住翻白眼,面上却还维持着父亲的严肃,“莫要胡闹,你可知道,在你中毒昏‘迷’的这段时间内,圣上已经联合周将军,将宁府包围,直言要取你同宁姑娘的‘性’命?” 景珏闻言,冷笑一声,“他要我的命?岂不知我命硬的很?在寒‘露’殿没能要了我的命,如今,他就更要不走了!我乃是在他剧毒之下,死了一次的人,如今还叫我活着,便是他的好日子到头儿了!” 景珏说着,推开睿王爷,迈步走向院中。 ... 第292章 分道扬镳 院子里头守了一夜的幕僚们都尚未离开,东方的天幕透出熹微的晨光来。5∞79,.←.o≈ 晨光落在众人的脸上,落在身高‘玉’立的景珏身上,竟叫这一刻显得格外的恢弘肃穆。 “恭喜睿王爷,恭喜承安郡王平安无事。”幕僚们拱手说道。 景珏点了点头,“幸而宁小姐救我。如今我已经相信了那句话。” 他停下话音。 众人都好奇望他,相信哪句话? “宁家三小姐,乃是有母仪天下命格之人,他日,必贵不可及!” 景珏一字一句,说的格外认真,晨光晕染了他的发,他的‘玉’面,叫这一瞬间的他,竟有种神祗一般圣洁的感觉。 “你疯了!”睿王爷在他身后低吼一声。 景珏却是笑了笑,“我必要娶她,也要叫她母仪天下!” 院子里霎时静了。 静的真乃落针可闻。 众人连呼吸都停了,瞪大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承安郡王说什么?他们没有听错吧? 景珏回过头,淡然的看着睿王爷。“爹,你有什么打算?不妨说来叫我听听?” 睿王爷气息有些粗重,不知是不是被他气到了,“我乃忠于朝廷,忠于帝王之人。我乃忠臣,怎会生出你这般肆意妄为,胡说八道的儿子?!你若要造反,咱们父子……” “爹,”景珏没等他说出什么父子断绝关系的话。就打断他的话音,“人都将你‘逼’到这份儿上了,你还想着做忠臣?呵,他给你做忠臣的机会了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污蔑你有谋逆之心。你若不谋逆,岂不是对不起先皇,对不起圣上对你的重托了?” 睿王爷刚要张口,他却又抢了先。 “好,我知道,爹你乃忠臣,你相信世人的眼光,相信史书公正,天道公平。”景珏笑了笑,“可是爹,你忘了,当日在皇城城墙之上,金龙显现,金光所照,真的是照耀二皇子么?是谁‘腿’软了?是谁险些跪下?又是谁扶住了他?” 他此话一出。 院子里的幕僚们都深吸了一口气。 承认了啊! 这事儿当事人自己站出来承认,同他们议论,同市井坊间议论又大有不同。 不知是哪个幕僚先开了口,扬声颂道:“承安郡王才是天命所归!” “天命所归!天命所归!”众人都默声附和开口。 接连三唱,一唱更比一唱嘹亮。 直震得‘欲’亮未亮的天幕都为之震颤。 景珏缓缓抬手,平稳开口道:“此乃天意,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叫我拨‘乱’反正,重振朝纲!” 话音落地,天‘色’骤亮,朝阳破云而出。灿烂的光芒落在每个人脸上。 睿王爷有些失神的看着自己儿子,他好似一瞬间长大了,伟岸了,叫自己都不认得他了。 他一向是有主意的人,可自己一直都觉得他还是个孩子。 直到如今。他再也不是个孩子了。 景珏回头,笑眼看着睿王爷。 睿王摇了摇头,有些失神的喃喃道:“我不会同意,我不会帮你……我……” “那我父子二人便就此分道扬镳,父亲想做什么我不会阻拦,我想做的事情,也请父亲不要干涉。”景珏认真说道。 睿王爷皱着眉头,无意识的摇头。 景珏轻哼一声,又转过视线来,望着院中所站之人。“愿意归我麾下之人,待大事所成,必当封侯拜相,富贵加身,我们一同,匡扶朝纲!不能认同之人,趁此时旧情尚在,速速离开,保你们‘性’命尚在。” 睿王爷闻言,也抬头向他的幕僚们看去。这些人昔日都是自己所信所倚重之人。 他上前一步,开口叫不愿谋逆之人,同他一起离开。 这便是父子真的要分道扬镳之意了。 睿王爷以为,只要这些人跟自己走了,让景珏看到,支持他的人没有几个。让他明白自己的幼稚,明白许多时候,名声比‘性’命更重要,他定能幡然醒悟,收回自己适才的“豪言壮语”。 可当睿王爷背着手。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忽觉自己好似形单影只。 他猛然回过头去,却见一众的幕僚,都拱手俯身,向景珏叩拜。 竟然!竟然没有一个追随自己离开?! 景珏看着自己的爹。轻轻的笑了。 睿王爷的拳头攥的紧紧的,父子对望一时,他的手倏尔松了,脸上的表情也渐渐趋于缓和。 他淡淡的叹了一口气,紧蹙的眉头似乎不由舒展了,揪在一起的心也仿佛被微风抚平了。 儿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决断选择,他该放手了。 睿王爷未再看那些幕僚们一眼,仰头望了望天,抬脚大步走远。 他的步子越发轻快起来。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坦然轻松了。 他是忠臣,他从来没有过谋逆之心,即便当今圣上将他‘逼’到如此地步,他也从未想过谋逆造反。无论世人如何评说他,无论史书如何记载他。无论身死之后是名垂青史还是千古骂名,他都不在意了。 人活一世,想那么多,惦记那么多不累么? 睿王爷的嘴角倏尔微微上翘,沉闷的脸上显出轻快的颜‘色’来。 景珏谋不谋反是他自己的事,他要回睿王府去了,他要守着这世上还有的,守着他如今还能守得住的人好好生活。 同雪娘在一起的时光,他不能挽留,无法珍惜。但如今还有一个‘女’子,如雪娘一般爱他敬他顺服他,他不当再辜负了。 晏侧妃正在睿王府中,焦急等待。京城大‘乱’,幸而睿王府守卫森严,未能让周家军得逞。也不知王爷此时情况如何了? 她举头向外看去。原本沉重压抑的心情,不知为何,忽而一轻,好似有光倾泻进心房,将心中‘阴’翳全都驱散了。 也许是她在冥冥之中感觉到。有个人,正奔走在归家的路上。 景珏同幕僚们坐在议事厅商议之时,姜伯毅沉着脸也进了议事厅。 景珏抬头望了他一眼,很快转开视线,好似没发觉他一般。 姜伯毅也未吱声,只默默听着,偶尔参与一两声意见。景珏没有当众同他吵起来,且他提出的意见,景珏也能认真听取,并同幕僚们议论分析。这让姜伯毅明显觉得,景珏是不同了,他不再是当初那个肆意妄为不知轻重的少年人了。 在争斗困乏的磨练中,他已经长大了。 姜伯毅也是支持景珏反了如今圣上的。 二皇子本就不是他们属意的帝王人选。倘若如今三皇子尚在,他们定不遗余力拼死也会效忠三皇子。 三皇子乃是有帝王之才,帝王‘胸’襟之人。 而二皇子相差,不是一星半点。 分析如今周将军手中握有多少势力,如何对抗他手中力量,如何收拢人心,等等,一条条一项项,他们都商议决策下来。 昨日景珏中毒,众人守了一夜都没睡,又有周家军在外围困,‘精’神高度紧张。 此时商议之时,竟然没有一个人犯困。反倒是众人的眼睛都‘精’光乍现,‘精’神抖擞,好似他们都是不会疲累的人一般。 待商定好,姜伯毅立时派人四处传扬当初的流言:“当时对抗燕王,金龙显现,金光所照,乃是承安郡王景珏,二皇子双膝发软,‘欲’要跪拜之时,更是景珏在身后扶住了他。这才叫他沾了金光。然而他并非真龙天子,并非天意所属,所以他坐上皇位之后,朝政不稳,朝堂动‘荡’,必要叫真正的真龙天子登基,天下方能太平。” 这流言本就流传甚广,如今再加上凌烟阁有意传播,那不出一日,便能人尽皆知。 他们更安排了众多说书人,在茶舍食肆里专‘门’讲述当日天降异象金龙显现的详细过程。 说书人靠两片嘴皮子吃饭,最擅长的便是杜撰讲述,叫他们描述起当日的情形来,绘声绘‘色’,好似叫听众亲眼看见了二皇子是如何的畏惧,如何的站立不稳,而景珏又是如何的器宇轩昂,如何的被金光照耀。 这并非无用之功,乃是造势。 若想要在战中取胜,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造势,便是促成的条件之一,且是很重要的条件。 待正事儿都安排妥当,景珏这才放松了身子,歪斜倚在座椅之中,‘迷’眼看着姜伯毅。 众幕僚追随者们都退了出去,各忙各的,议事厅里只剩下这两个身高‘腿’长的男人,相互对望。 ... 第293章 造势 “你是没死心还是怎么?”景珏掀了掀眼皮,语气不满的说道。,最新章节访问:ШШШ.79xs。 “没有什么不死心。”姜伯毅轻缓道,“我只是做我该做的。” 景珏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下说,什么叫你该做的?她是我的妻,日后是我的皇后,是母仪天下之人,你来告诉我,照顾她,是你该做的么?” 姜伯毅闻言,没有立时开口,眉头却是微微蹙在了一起。 “你这是什么表情?”景珏哼道。 姜伯毅缓缓摇了摇头,“她为救你,体力不支而倒下。难道我应当顾及着她的身份,对她倒下都视而不见么?景珏,做人不要太自‘私’。” 姜伯毅的口气有些重,竟还有些责备的意思在里头。 景珏却出奇的没有反驳他的话,只是气息微微加重,似笑非笑的看着姜伯毅,“这不是你想说的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姜伯毅心头一动,他并未去看景珏的眼睛。 这一刻,他忽而发现自己长久以来,似乎都太低估了景珏。他的眼光竟如此锐利。 原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掩饰的很好。他竟一句话就道了出来。 如今,还不是时候,他不能说,且他也并未确信,或许……还能有机会呢? “我有什么可瞒着你的?十年前的事情都如实告诉你了。如今还能有什么好隐瞒?”姜伯毅轻笑了笑。 景珏攥紧了拳头,猛捶了一下身边桌案,“提十年前做什么?你如今心中不会愧疚了是不是?我看你是‘肉’痒了,想活动筋骨呢?” 姜伯毅知道,只要一提到十年前。景珏就会炸‘毛’。 他故意如此,就是要引开他的视线,好不再追问。 “周家军虽暂时退兵,但随时都要集结再来,还请郡王爷亲自去点兵吧。我也要去安排调令凌烟阁众。” 姜伯毅拱手道。 景珏微微颔首,姜伯毅转身离去。 景珏却不急着走,眯着眼睛看着姜伯毅离开的背影,他究竟知道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为景珏造势的流言越传越广。 甚至周家军内部都产生了动摇。 周将军的儿子都在‘私’底下议论,当日的情形究竟是何模样。 因传言太过真实,真实的叫他们不得不怀疑。 周将军自然也受到将士们甚至儿子们的情绪影响,他虽严厉镇压,不许这种流言在自己军中传扬,也派人到街上,但凡听闻有人议论此事,有说书人再敢谈及此事,一律按谋反论处。 这可是大罪了。 周将军以为,如此便能将这声音‘浪’‘潮’给压制下去。 并且能趁此机会打击景珏的势力。 可不曾想,他这手段,倒是‘激’起了民愤,更有人说,这是当今圣上和周将军心虚的行为。 反倒更加落人口实。 周将军气恼不已,面见圣上之时,甚至都带出了些情绪。 二皇子越发畏缩起来,回答周将军之时,颇有些‘色’厉内苒。“这都是胡说八道,周将军怎么能跟着市井无知之人一同谈论?朕乃是真龙天子,是父皇嫡出的儿子,这难道还会有假么?他景珏算是个什么东西,他爹也不过是个区区王爷而已!” 但二皇子说话间。眼神闪烁,言语透着气弱。 叫周将军听得心中窝火,“圣上既如此说,就也当如此相信才行!圣上您乃是先帝的嫡子,他景珏不过是个郡王,就算当日的金光真的照在了他的身上,他又能怎样?您才是至高无上的帝王呀!天命一定是指向您呀!” 周将军声如洪钟,震的殿宇都似乎随之轻颤。 二皇子连连点头,口中却小声嘀咕道:“那金光金龙算什么,不过是人为而已。就算照到了他,也一定是那妖‘女’刻意为之,怎么就说是天意?” 周将军虽然嗓‘门’儿大,耳朵却不背,他习武之人,六觉敏锐,二皇子小声的嘀咕,他却也听了个大概。 他当即面‘色’大变,“圣上说什么?” 二皇子摇头,“没什么呀?” “不。圣上说,金光是怎么回事儿?那日的天降异象,是有人刻意为之?”周将军瞪大了眼睛。 二皇子盯着他,紧抿着嘴‘唇’沉默了半晌,缓缓点了头,“是,是人为的嘛,不过是愚民而已,你们到真以为是天降异象……当时不就是为了叫燕王退兵么?” 周将军却是面‘色’大变,‘腿’都软了一软。他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内心,顾不得尊卑,瞪眼看着二皇子,“圣上。请您,请您说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会儿事儿?” 他并不知道宁‘春’草当日行巫术之事,他不是睿王亲信,这件事知道的原本就不多。 先前二皇子也没有打算告诉他,只是如今此事又被人利用,他才翻了出来。 见周将军‘逼’问的紧,二皇子有些不悦,“朕不想说。” 周将军几乎被气倒,“圣上。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事隐瞒不叫臣知道?如今臣若不护驾,只怕景珏的兵马朝夕就可攻占皇城,您……” 若是能揍人,他一定冲上去将二皇子给暴揍一顿!这是个什么糊涂蛋,究竟明不明白什么事亲疏远近? 二皇子皱眉。“你倒还教训起朕来了?” “臣不敢,”周将军深吸了一口气,压抑‘胸’中勃发的怒火,“只是求圣上明示,臣知道了也好有更方向去应对‘乱’臣贼子的诡计。” 二皇子轻哼了一声,有些不满的说道:“当日天降异象,乃是睿王爷同景珏安排好的,叫朕站在皇城城墙之上,说宁‘春’草做法,能够改变天象。天降异象,必能震慑燕王的兵马,燕王没有了支持者,就算他自己再有反心,再有本事,也孤立无援。以此可早早结束对峙局面。挽救京城无辜百姓。” 周将军听闻此言,眼睛瞪的大大的,嘴巴微微张着,一脸震惊,难以回神。 二皇子轻嗤了一声。“这事儿彼此都清楚得很,什么天降异象,都是人手所造。如今倒好拿出来为他自己造势!周将军,你也去,派人将那天天降异象都是巫术作祟,都是妖‘女’宁‘春’草一手所为的事情传扬出去!朕就不信……” “住口!”周将军竟大喝一声。 金殿一颤。 二皇子震惊瞪着他。 他说什么?住口?! 这话说谁呢?这话只有身为帝王的他说别人的份儿吧?今日竟敢有人当着他的面,叫他住口?反了反了……反了天了! 二皇子的脸气成猪肝‘色’,抬手指着周将军的默子,指尖微微颤抖,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周将军也知道自己失态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拱手躬身道:“臣一时气急,求圣上饶恕!只是这件事万万不能传扬出去呀!” 周将军说完,还四下里看了看,幸而在殿中的只有他同圣上的心腹之人,并无旁人。 这话若是叫旁人听去,再传了出去,那真是彻底的完了。 “怎么就不能传扬出去?就当就叫人知道,景珏根本不是什么金光所照,金龙所选之人!”二皇子拍着御案喝道。 “圣上息怒,圣上乃智慧之人,自然明白,这天降异象乃是人为。可是百姓们不知道啊,民众不知道啊,民众并没有看到宁姑娘做法。并没有看到什么妖术,他们只看到天变了!金龙显现了!”周将军尽力克制着自己,压着‘性’子解释道,“众人当初的震撼,臣到如今都记忆犹新,便是臣,当日也是震撼于那天象的!” 二皇子又想要开口反驳。 周将军连忙打断,“好,好,就算能让民众相信。宁姑娘乃是妖‘女’,那日的天象乃是宁姑娘一手所为。可圣上想一想,若是那般震撼的天象她都能做出来,民众难道不会畏惧她么?敬畏敬畏,敬重也是由畏惧而生的!倘若民众知道她有那般大能,当初更有她会母仪天下的传言流传甚广。圣上觉得,百姓们是会要屠杀妖‘女’,还是敬仰她?” 二皇子一愣,他没想过这么多啊?会屠杀还是会敬仰? 能让金龙显现的人啊!能让晴空万里变成电闪雷鸣乌云遮天的人啊!能让人心中不由生出敬畏之意的人啊! 百姓们……会敬仰敬拜她的吧? ... 第294章 只在旦夕 “所以……所以朕当初说,要叫周将军你,一定要先夺了宁‘春’草来嘛!”二皇子又为自己辩白说道。∟★79,.2▲︾ 周将军嘶了一声,好似被二皇子气的有些牙疼,“圣上若是早些将这些事告诉臣,臣也好在心中有个决断。如今这情形,宁‘春’草一定会被景珏等人严密保护起来,在想活捉她或是诛杀她,只怕难上加难。” 二皇子皱眉,“那怎么办?” 周将军眉头紧皱,早不告诉他,现在在他‘逼’问之下,才说出来,问他怎么办?他还想问怎么办呢? “此事圣上切不可声张,莫要再叫旁人知晓了。” “景珏他们不说,咱们也不说,就这么隐瞒下来么?”二皇子有些不甘心。 周将军却坚决的点头,“因为这件事,若是声张了,对咱们彼此都没有好处。对圣上您则更为不利!毕竟宁‘春’草在他们手中!” 周将军说完。对二皇子拱了拱手,满面忧虑愤懑的告退而去。 他如今心头也有些打默了。 当日的异象,何等震撼,他尚记得清清楚楚。 如今却叫他知道,这异象不是天象。乃是一个小姑娘,一个他平日里根本不会放在眼里的小‘女’子所为。 这对他的震撼,简直比当日异象更甚。 一个人,得是有多大的能力,多神奇玄妙的神功。方能一改天象啊? 莫非,她真的是天命所归,注定要凤仪天下的人? 那自己支持二皇子,打击睿王景珏这一步,是不是走错了? 周将军脚下猛的一顿。跟在他身后的随从,险些一鼻子撞在他后背上。 随从吓了一跳,周将军却恍若未觉。 难怪当初静姝争不过那‘女’子,以静姝的出身,静姝的相貌,嫁于景珏,怎么也不算是委屈了景珏吧? 可偏偏出身低贱商户,且还是妾室所生的庶‘女’,就堪堪能压制住静姝。 处处都高出静姝一筹来。 静姝不死心,一定要得到景珏,结果呢…… ‘女’儿冰冷的尸体躺在寒‘露’殿的样子,忽而晃过眼前。 周将军不禁周身猛的一冷,不由打了寒战。 死了。 静姝与那小‘女’子作对,结果是死…… 而如今,自己更是与景珏作对,与那‘女’子作对啊。 自己的结果,又会是如何呢? 造势,就好似在真刀真枪的大战之前,先打一场心理战。 在这场战役的短兵相接中,周将军已经败了。 莫不说他手底下的将领,兵众,儿子们如何议论,如何猜测。就连他自己,心中都不再坚定,都开始彷徨起来。那这只军队的战斗力,也就不剩下什么了。 周将军知道这样很不好,身经百战,他知道心理在战场上的重要作用。 只是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也太不是时候。 倘若他不知道。一直都不知道那日的异象乃是人为,他也不会动摇。 可偏偏让他在这时候知道了! 也许天注定他要败了! 败了两个字,像一只利箭,毫无商量噗的扎进他的心口。 他抬手捂着‘胸’口,踉跄了一步。 他身后随从连忙上前扶住他,担忧问道:“将军,您怎么了?” 周将军摆手站稳,“无事无事,叫郎君们都到家中听令。” “是……” 随从刚应了声,他又唤住。“不不,不用叫他们回来。” 闻言,随从一愣,拱手等着听新的指令。 可周将军却犹豫良久,没有再开口,末了,只说了声,“罢了。” 随从诧异,这般优柔寡断,这般反复的周将军。是他追随将军多年,从不曾见过的。 将军就是在沙场之上,命在旦夕之时,也是当机立断,雷厉风行的人。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景珏同姜伯毅已经集结了大量兵马。 睿王爷虽面上表示不支持他,但也并未站出来公然反对。 没有公然反对,那便是默认,在外人看来也是默默的支持。更有睿王先前的幕僚四处走动游说,便是信不过景珏如此年轻。能有大作为的人,看着睿王爷,也都纷纷举旗支持景珏。 景珏的呼声立时就压倒了二皇子和周将军。 倒是一杆子迂腐文臣,对景珏口诛笔伐不断。 说也奇怪,这些口诛笔伐之中。竟无人提及归隐在家的睿王爷。就连“子不教,父之过”都无人提及。 睿王爷先前担心自己名声被毁,担心自己背负历史骂名之事,竟然都没有发生。 景珏同姜伯毅从情敌,到仇人再到并肩作战,竟无端的磨练出越来越多的默契来。 两人配合十分了得,简直像一个人的两只手一般和谐。 将士们‘私’底下常常议论,说这两人一定一起出生入死过,一定感情深厚,不然绝不能有如今这般默契。 说这话的将士一定是没有见过两人‘私’底下相处的情形。 “我听说你又去探望‘春’草了?!你凭什么探望她?还是没有经过我允许的情况下?嗯?”景珏瞪眼拍桌子。 姜伯毅冷冷看他一眼。轻嗤道:“做大哥的看看自己的妹子,还要经过你的允许?你还没娶她过‘门’呢!你可别忘了?!” 两人的架势,颇像随时都要打起来。 可一旦有人进来禀报,两人便各自敛气收声,看不出一点儿矛盾。还能相互商议如何安排处置。 这样的相处模式,彼此竟然都不觉得奇怪僵硬,除了默契二字,大约也没有旁的词能来形容了。 周家军从将军到将领,再到兵卒,皆被扰‘乱’了心神。 一向骁勇善战的周家军,在京城巷战,城战之中,颇有些溃不成军的样子。 “也没有传说中那般厉害嘛。”景珏骑在马上,笑着说道。 “如今说这话还太早,”姜伯毅同在马上,斜看了他一眼,“不若咱们比比,看谁先擒获首将?那时,再来说这话!” 景珏嗤笑。“跟我比?你真是高估自己!” “大话谁不会说?”姜伯毅嘲讽道。 两人一同扬鞭,策马狂奔,各自率领余部,追缴周家兵丁。 “擒获首将者请喝酒!”景珏回眸喊道。 姜伯毅大笑,“想喝我凌烟阁珍藏的美酒。你就明说!” “呸,我自有好酒为你备下!”景珏说完,两人都大笑打马狂奔。 这笑声,这自信飞扬的身姿神采,无疑默舞了他们身后的一众将领兵卒,众人军情‘激’昂的向周家军迈进。 周家军溃败,缴械奔逃。 就算没有丢盔弃甲,也是满面颓败之‘色’,强撑而已。 景珏与姜伯毅好似真是卯足了力气比试,大刀阔斧,如入无人之境,直击周家军将领。 这日一场战役下来,景珏和姜伯毅擒获周家子嗣十余人。 周将军几乎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之中。 大厦倾倒,竟如此之快。 周将军甚至还未能从宁‘春’草给他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他就已经兵败如山倒了。 他将自己关在房间内,跪地哭先帝,哭太宗,哭自己…… 不论谁来敲‘门’请见,他一律不闻不见。 “将军,您再不出来,皇城都要被攻占了!”随从们在外焦急道。 忽而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从远处奔走而来,“将军,将军,大郎君……他,他被生擒了!” 恰叫送茶汤而来的周夫人听闻此言。两眼一翻,晕倒过去。 随行的小丫鬟们都嘤嘤的哭了起来,好似末日已经到来。 将自己关在‘门’内的周将军也不得安宁。 他几次拿起手中剑,却犹豫几番,未能痛下决心对自己下手。 或许是他错了,他真的错了。他捍卫不了二皇子,不是他能力不够,而是他根本站错了地方。 二皇子也许真的就并非正义,并非真命天子呢? 这皇城要变天,总归还是姓景的。 景珏也是太宗的后裔呀。 或许。这就是天命,注定了对抗天命的人要败的。 他咣当一声,扔了手中的长剑。 倒是叫外头的随从们吓了一跳,大呼小叫道:“将军!将军!您在做什么?” 吱呀一声‘门’响,周将军满面颓唐的立在‘门’口,看着众人。 “闹什么闹?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哭丧是不是太早了点儿?”周将军沉着脸骂道。 众人见他活生生走出来,虽挨了骂,却一个个又轻松起来。 好似他不倒,众人头顶上的天就没有塌,总还有他在顶着。 “你说,大郎君被生擒了?”周将军看着一旁的小厮问道。 小厮连忙点头,“正是,大郎君被承安郡王抓走了。” “皇城破了么?”周将军没有再问大郎君,倒是转而问起了皇城。 随从咽了口唾沫,“只在旦夕。” ... 第295章 愿做傀儡 “降吧。”周将军挥手,轻轻吐出两个字来。 院子里霎时一静。 周将军心头灰败,众人定然要对他失望了,绝望了,还没完全败倒,他这首将应当抵抗到最后一刻,应当战死不降的,他却说了降。他的属下,他的亲眷,都对他失望极了吧? 他微微闭上眼睛,等着失望的叹息将他淹没。 可半晌没有动静,他眯眼去看,却意外见到众人神‘色’都有些欢喜,甚至是喜极而泣。 “将军,您终于想通了!” “将军,二皇子并非明君啊!” “承安郡王乃是民心所向,纵然以往名声不好,如今已经不同了啊!” …… 这就是当局者‘迷’么? 周将军没有料到身边之人,竟都是这样的反应。 景珏,还真是民心所向了?自己如此这般。难道是在对民对抗,对人心对抗?如此,焉有不败的道理?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景珏在最开始的时候,不是横行京城,肆意妄为的纨绔么? 不是只会逛‘花’楼。只会与人无端斗恶,一点小事就能将人揍得头破血流,让人头疼的京城一霸么? 什么时候,这一切全然变了?他竟成了众望所归,民心所向? 一个以往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的名字。顿时从心头里冒了出来,“宁‘春’草!” “将军说谁?”随从连忙问道。 周将军摇了摇头,轻叹一声,“真是天注定啊!” 周将军降了。 归顺当今圣上的弘农杨氏,燕王旧部。也就更为不成气候了。 二皇子听闻周将军撤出皇城守卫,景珏大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攻破了皇城,当即就身子一软,从龙椅上摔了下来。 他提着龙袍,连滚带爬的向外奔去,“朕,朕才是真龙天子,朕才是皇帝!这些‘乱’臣贼子,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他想要从小道逃出去。 可慌不择路,竟在皇宫之中也能‘迷’了路,正撞见姜伯毅的兵众。 他立时被押回金殿之上。 一身明黄‘色’,绣着金龙的龙袍都被他‘弄’得十分狼狈,金龙的龙头之上也蹭了灰尘。 原本威严的金龙,此时却有些萎靡不振之态。 他被押进金殿之时,景珏正一身黑衣,单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把玩着一方清透碧翠的‘玉’玺。 传国‘玉’玺,下有碧‘玉’雕印,上有金刻盘龙。沉甸甸的握在手中十分有分量。 可那‘玉’玺在景珏手中被把玩之时,却好似轻飘飘的,一文不值一般。 二皇子瞪眼看着传国‘玉’玺,眼睛都泛了红,“你,你小心!别摔了!” 景珏淡笑。忽而将‘玉’玺高高抛起,又抬手接住,好似他抛着的不是‘玉’玺,不是宝物,而是小孩子把玩的绣球一般。 二皇子的心。都随着那‘玉’玺一高一低而忽上忽下,心头更是一紧一紧的,要跳出咽喉,“你你你……” “景瑞,其实我没想到自己会有今日。”景珏忽而放下‘玉’玺,依靠在御案之上,垂眸看着身着龙袍,却被兵丁押解着的二皇子,“我没想到跟你会闹到如今局面。” 他语气轻飘飘的,谋反之事。在他口中,好似少年之间的小矛盾一般。 二皇子听得面‘色’大变,心惊胆战。 他脸上却一派淡然。 “你想过么?”景珏挑了挑眉梢问道。 二皇子清了清嗓子,手脚有些抖,“朕,朕……” “你已经不是圣上了,”景珏指了指龙椅,指了指御案,“这儿,这里。以后都是我的地方了。” 二皇子被噎的说不出话来,脸上的表情昭示了他内心的不安和骇然。 景珏笑了笑,“我原以为,我们能相安无事,你做你的皇帝,我做我的郡王爷,待朝堂稳固,我便带着心爱之人,周游天下,远离京城。远离朝政。” 二皇子闻言,泛红的眼睛里又冒出希冀之光。 “可你,偏就不让我如愿,定要‘逼’我至此。”景珏看着二皇子,笑容越发冷峻。“今日局面,乃是你一手早就,你自找的。” 二皇子心思微动,忽而连连点头,“是是,景珏,你说的不错,都是我的错,我错了,我不该‘逼’你。不该怀疑你,更不应该同你抢你心爱之人。我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你给我一次机会!你也不想背负谋逆的骂名吧?你也不想遗臭万年吧?你也不想后世子孙被人说是‘乱’臣贼子的后裔吧?你给我一次机会,也给自己一次机会……” 二皇子的话还没说完,景珏便大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回‘荡’在金殿之上。叫人心头不禁为之震颤。 “给你一次机会,也给自己一次机会?”景珏挑着眉梢看着被押解的二皇子,“景瑞,你是还没睡醒么?” 二皇子‘舔’了‘舔’嘴‘唇’,“景珏……” “成王败寇没有听说过么?如今你看看自己,看看自己的处境,你有什么资格同我谈条件?”景珏冷笑。 在他鄙薄的眼神之下,二皇子忽觉自己好似十分渺小,渺小的让人抬抬手就能碾死,不费吹灰之力。 “我,我甘愿做你的傀儡……朝堂,朝政都‘交’给你把持……你留我一条命,可保全自己的名声,如此,对你对我不都是好事儿么?”二皇子小心翼翼的说道。 他心头砰砰跳得很快。景珏说,他想要远离京城,远离朝堂的话,给了他一点希望,让他绝望的心好似忽而看到了机会。 睿王最是爱惜忠臣的名声。母后说过,睿王不会造反的。 他确实不该一再的如此‘逼’迫景珏,如今他不‘逼’了,他只求苟且,将一切权利都让出去,只要还让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哪怕‘混’日子,也成啊! 景珏却笑着摇了摇头,“景瑞,你看错了我。” 二皇子仰脸,看着他带笑的表情,整个心却犹如兜头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一般,凉了。 “我不是我爹,名声对我来说算得了什么?我若不做,从一开始就不会反,你若‘逼’我,犯我至此,我迈出一步,就绝不会回头。如今你想做傀儡?呵,我为何要给你这个机会?龙椅我自己不会坐么?我亦姓景,何必叫你挡在我的前头?我景家的江山,何必一定要握在你的手中?”景珏面容本就俊逸好看,此时高高在上,如此淡笑的模样,更是美如神祗。恍若有光从他身上潋滟而出。 二皇子在他面前,竟不由有些自惭形秽。心中一点底气都没有了。 正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像是有什么人要闯入殿中,殿外的兵丁在阻拦。 有‘侍’卫匆匆入殿,在景珏耳边低语几声。 二皇子心惊胆战的看着,不敢开口,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景珏和睿王不同,倘若说睿王还顾及自己的名声的话,景珏才真是百无禁忌。这样的人,才叫人无可奈何。 “让她进来吧。”景珏忽而点头说道。 外头阻拦之人闻言。立时放了人进殿。 “我儿……”一声呼唤,叫二皇子一惊,他回头看去,一身太后宫装的‘妇’人脚步踉跄上前。 最是重仪表的太后娘娘,此时衣衫有些‘乱’,发髻微微歪向一旁,不复昔日威严端庄之态,倒显出几分老态来。 二皇子不由心头有些酸,“儿叫母亲失望了。” 这话他若是能早些明白,早些说,也许事情就不会‘弄’到今日这般局面。 太后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缓缓转过脸,看着高高在上的景珏,太后竟膝头一弯,冲着景珏,跪了下来。 景珏眉头微蹙,面上有些不耐,“太后娘娘这是何意?” 太后却抿着‘唇’,未发一语,先磕了头。 “拉她起来。”景珏扬声说道,语气里尽是不满。他最讨厌受人威胁,太后以长辈跪他,向他叩头,已经是一种触犯他的威胁了。 ... 第296章 尘埃落定 “景珏,哀家也算看着你长大,你小的时候哀家还亲自抱过你。。шщш.79xs更新好快。那时候,圣上就说,这孩子,长大了,必然有出息。圣上的话,果然是金口‘玉’言!”太后推开要扶她起来的人,哽咽说道。 景珏冷哼一声,“太后如今说这些,不觉讽刺么?” 太后连连摇头,“不不,我没有别的意思,珏儿,你虽自幼没了母亲,可是圣上对你的疼爱,却是最多,圣上怜惜你,恩宠你,便是你和皇子们争执,圣上也都偏袒着你。瑞儿是圣上的嫡出的子嗣,也是圣上亲择的承袭之人,今时今日,你做这些。你就不怕圣上在天之灵怪罪你么?你岂能对圣上如此狠心?如此辜负他对你的信任,对你长久以来的爱护?” 景珏垂眸听着,面‘色’并未有丝毫改变,听闻太后略打住话头,他便轻轻的笑起来。 金殿之中,溢满讽刺的味道。 “太后娘娘话真是有道理。”景珏缓缓点头。“不知你想求什么?” 太后微微愣了一愣,没想到景珏并未驳斥她,反倒顺着她的话音说。 她准备了许多以先帝之名责备的话,可还都没用上呢,景珏便直接了当的问她要求什么。 她求什么? “自然是各司其职,君当为君。臣当为臣,不可以一己‘私’‘欲’,霍‘乱’朝纲,你年轻气盛,也难免犯错,这次君臣之间的对峙。都是你们心‘性’不成熟,才酿成的。但都是自家兄弟,血脉亲情,彼此各退一步,仍旧是兄弟,是……”太后瞪眼说道。 这次景珏还没开口,周遭殿上追随景珏之人,便发出轻嗤之声。 不少人脸上都挂上明晃晃的嘲笑,看向太后的眼神,像是看着白日做梦的傻子。 景珏也笑了,笑得十分开怀,“太后娘娘讲笑话的本事和哀哭的本事一样厉害。” 太后脸上略略一白。 “感情太后娘娘以为,景瑞同周将军从大牢里提出燕王余党,攻击我,要夺我爱妻,取我‘性’命都是闹着玩儿?我为自保也为护住心中那一份天理正义,反击攻陷皇城,都是一时冲动?真不知道是该说我天真,还是您天真呢?”景珏笑着摇头,“梦,该醒了。” 二皇子猛的抱住太后的胳膊,双眼含泪道:“母后……” 太后眼见景珏眼眸之中的冰冷,不由微微打了个寒战,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景珏……” “不用多说,看着先皇的份儿上,他若主动禅位,我便留他一条命。”景珏话音刚落。 外头却突然传来一声呵斥。 “珏儿!” 声音很高,且带着焦急。 殿中众人都向外望去。 抱着二皇子的太后,却倏尔松了一口气。面上‘露’出庆幸的表情来。 “爹,您怎么来了?”景珏瞧见了太后神‘色’的变化,心头冷笑,并未从高处走下,淡漠的看着时机刚好赶来的睿王爷。 “还不下来!”睿王爷入殿,看着他道。 景珏摇了摇头。“是太后给您送了信,请您来的吧?” 太后眼神略有躲闪。 睿王爷却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正是,你既知道,还不快下来!” “我为何要下去?这里,不就是胜利者坐的地方么?”景珏指了指龙椅。 睿王爷的拳头微微捏紧,“你想要的不过是你和宁‘春’草平平顺顺在一起!可你若是坐上那龙椅,坐上那位置,你要担负的责任就多了!你要关心天下民生,打江山和守江山,完全是两会事儿!你不要胡闹!” 景珏点点头,“我知道。” “那你……” “你怎么就知道我做不好呢?这江山。我能打,就能守。”景珏淡笑,眯眼看着睿王,“还是爹爹觉得,景瑞会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爹爹信不过自己的儿子,便是打自己的脸。” 睿王被他气得一噎,“胡闹!我乃忠义……” “别说你是忠臣,从未想过谋逆之事了。你瞧瞧,那一干文臣口诛笔伐之时,可有一个人说过,您不是忠臣?可有说过,是您指使我谋逆?我所做所行。并没有带累您的名声。今日,您也就没有资格站在这里,用您的想法来辖制约束我。”景珏说的很平静,却也更突显了他的坚决。 睿王爷微微一愣,原来那些文臣没有提及他,乃是景珏暗中做了功夫? 自己这冒冒失失的儿子,什么时候心思竟也这般缜密了? 金殿之上一时肃静下来。 彼此心中都不知踹了多少的惊涛骇‘浪’。 “‘玉’玺已经在我手中,你是自愿禅位,还是我将你踢下去,其实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区别。对你来说,却有很大不同。”景珏似笑非笑的看着二皇子。“你说呢?” “我,我……”二皇子看了看睿王爷,又看向太后。 太后似乎想要开口说什么。 景珏却有些不耐烦听她唠叨,“来人,将这‘妇’人给我拖下去,金殿之上。其是她大放厥词的地方?” “景珏,你不能”太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堵着嘴给拖了下去。 二皇子更是吓了一跳,景珏做起事来,真是无所顾忌呀!他不怕败坏自己的名声,不怕旁人议论他不忠不孝,更不怕文臣的口诛笔伐。 连睿王爷都管不住他,自己能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景珏,我……我……” 景珏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挥手似乎示意旁人将他也拉下去。 看着景珏的手下,面无表情的向自己走来的时候,二皇子似乎看到了死。看到了‘阴’曹地府在朝他招手…… 他心底里不由冒出阵阵‘阴’寒之气。 “我禅位!”在人将他从地上拖起来之前,他大叫道,“我禅位,皇位给你,你留我命在!” 景珏笑眼看他,缓缓点了点头。“不论是太后,还是我爹,大约都觉得你没用,纷纷站出来,想要帮你。其实他们错了,二皇子你,才是最最明智之人!” 景珏这般褒奖的话,叫睿王和二皇子的脸‘色’都不甚好。 二皇子身上更是尽都湿透,那一瞬间的抉择,好似叫他在生与死之间徘徊了一圈。 至此,京城的战役彻底结束。 以二皇子周将军为首之臣,尽都按罪论处。 二皇子主动禅位,景珏登基为帝。 新帝登基之后,封二皇子为幽王,赐住锦苑。其实也就是软禁在锦苑之中。 太后也被送至锦苑,及二皇子的亲眷,皆被留下‘性’命,软禁在锦苑之中。 锦苑原本是先皇的一个行宫。里京城有几十里的路程,地方宽敞,僻静。 景珏是信守承诺之人,答应留了二皇子的命,也并没有在衣食上苛待他。他住在锦苑之中,除了没有自由之外。一切都和京城无甚差别,景珏甚至还隔三差五的将京城青楼里最当红的姑娘,给他送去几个。 景瑞竟在深夜,不由感慨,“其实景珏,比我想象中,要好。” 周将军,弘农杨氏,李家等人,可就没有二皇子那般幸运了。 论罪,多数处于流放两千里,或两千五百里。 家仆及未婚嫁‘女’眷,有些沦为官妓,有些相貌出挑的,便被送入宫中为贱婢。 景珏不似睿王优柔仁善,雷厉风行,手腕又硬又快。 几乎没有给这些人喘息的时间,待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或已经在流放的路上了。 这一场战役,开始的迅猛,似乎毫无预兆。 结束的更快,好似朝夕之间,尘埃落定。 京城里的百姓还懵懵懂懂议论纷纷之时,皇城龙椅之上,就已经易了主。 景珏已经称帝,不过郑重的登基大典还未开始。 有六部‘操’心此事,他自己倒是毫不着急,也不关心。他只‘交’代了一条,便是登基大典之时,皇后的凤冕朝服也必定要一同制好。他要在登基大典之上。迎娶册封皇后。 他此时正微服坐在宁府的后院儿之中,同宁‘春’草说话。 “李家的人也流放了么?”宁‘春’草那日为救他,耗尽力气,整整昏‘迷’了四天四夜。 醒来之后,直呼自己能吃下一头牛。 巫‘女’倒也实诚,竟真的给她准备了满满一桌子的珍馐美味。 两个人都有点儿轴,竟生生叫宁‘春’草吃撑了,当晚就吐得昏天黑地。 这两下的折磨,宁‘春’草如今还有些蔫蔫的。 中毒的景珏生龙活虎,‘精’神饱满,她倒绵软无力,好似生了一场大病。 这便叫景珏看着她的时候。越发心疼愧疚,只觉自己亏欠她太多太多,想方设法,也要补偿回来。 连跟她说话的语气,都不由带着小心翼翼,唯恐哪里惹了她不如意。 “你说要留着李家的‘女’眷,便都还留着呢,不待你见过,怎会有人敢动她们?”景珏笑着说道。 ... 第297章 报复 宁‘春’草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一旁那盘晶莹剔透的樱桃。,最新章节访问:ШШШ.79xs。≤79,.▽.o√ 景珏连忙捏了樱桃,送入她口中,还笑嘻嘻的问,“甜吧?” 宁‘春’草点头,“甜。” 若是叫景珏身边的人,看到高高在上的当今圣上,竟然在一个小‘女’子面前如此大献殷勤,谄媚而笑,定要惊掉下巴,自戳双眼。 宁‘春’草叹息一声,“若是常常生病就好了。” “呸,屁话!”景珏立时叱道,见宁‘春’草斜眼看他,他这才又收起自己一身凌厉之气,温柔道,“你怎么能这么咒自己,我不许。” 宁‘春’草笑了笑,又指了指樱桃。 景珏连忙再送上一颗。 “你瞧,如今我生病了。你便如此温柔小意,体贴关怀无微不至。所以我才愿常常生病呀!”宁‘春’草笑着说道。 景珏哼了一声,白她一眼,“不用,你喜欢我如此。我常常如此就是了,还用你生病?” “真的?”宁‘春’草嬉笑看他。 景珏收敛神‘色’,缓缓点头,“朕的话,岂有儿戏。” 宁‘春’草看他故作严肃的样子。不由笑倒在她怀中。 景珏心头也溢满了幸福甜腻,如今真好,再没有人能从他身边夺走她。再没有人能威胁她。 她既有母仪天下的命格,他就帮她实现这命格就是,只要她在自己身边。幸福安康,便一切都值得。 “我想见见李家的‘女’眷。”宁‘春’草收敛笑意,语气不知为何有些微微的发酸。 景珏低头看她,“好,什么时候?我叫人将他们从牢中提出来。” 宁‘春’草摇了摇头,“不用提出来,我去牢中见她们就是。” “牢里污秽,你不许去。”景珏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宁‘春’草瞪眼看他,“怎么如今,你的不许一个接一个,不许这个,不许那个,你管的也太宽了吧?” “你是朕的皇后,朕不管你,管谁?”景珏挑着眉梢,一副理所当然必然如此的样子。 宁‘春’草无奈,只好妥协道:“那便明日吧,我要见见李夫人,杨氏‘女’,还有……孩子。” 景珏垂眸应了。 宁‘春’草的事儿,便是再怎么微不足道的小事儿,他也都会亲自吩咐‘交’代下去。 圣上亲自叮咛过的事情,自然没有人敢怠慢。 次日一早,大牢里便办妥了一应的手续,将李家的‘女’眷。李夫人及李布的妾杨氏‘女’给带了出来,还有两个孩子,抱在狱卒的手中,一道押送着,来到了宁府之上。 宁‘春’草彼时正在园子里喝姜伯毅给她调配的‘花’草茶。 这‘花’草茶不知有什么讲究。味道怪怪的,嗅起来,满是‘花’香气,可是喝到嘴里却是又苦又涩。 她不肯喝,姜伯毅却威胁她说,不喝,日后就再不见她,也不要叫他姜大哥。 宁‘春’草见他说得认真,又深知他不会害她,便只好日日都喝。 巫‘女’甚至还会监督她。发现她偷偷倒了两次,就沉着脸说,再发现就要告诉姜伯毅。 她这才不敢耍‘花’招了,日日都老实喝这‘花’草茶。喝的多了,倒也习惯这古怪的味道了。 李夫人同杨氏‘女’,一前一后走来的时候,颇有些胆战心惊。 这宁府的规格,竟比当初李家没有败落的时候,还要高一些。 可这宁府的主人,却是当初他们家根本看不上的宁家庶‘女’。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生无常。 今日再见,她们是阶下囚。 她是自在吃茶的准皇后。 虽册封大典未行,但京城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今圣上,对她的宠爱至极。 册封大殿更要跟圣上的登基大殿同时进行,这是多么无上的荣耀,这世间能有几个‘女’子可以奢望,可以企及? 眼前这‘女’子,竟就真的一步步做到了。 李夫人被人引到园子中的时候。甚至脊背都不敢‘挺’直,弓着身,埋着头,看都不敢看她。 只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她的裙裾,都有些心惊胆战。 杨氏‘女’心中更是五味杂陈。瑟缩躲在李夫人身后。 狱卒们将怀抱的两个孩子‘交’给园子里的丫鬟,便躬身退了出去。 园子里一时寂静的只有鸟语,只有‘花’香。 宁‘春’草放下茶盏,杯盏相撞的清脆声响,都颇有些让人震颤的味道,纵然她的动作已经很轻了。 “把孩子带过来让我看看。”宁‘春’草说道。 丫鬟连忙抱着孩子上前,送到宁‘春’草面前。 李夫人大为紧张,顾不得害怕,抬起头来,“孩子。孩子无辜……” 宁‘春’草的目光落在两个尚幼的孩子身上,这两个孩子相差不大,个头如今也几乎一般大。 不过一个已经能被丫鬟牵着手,稳稳当当的行走。一个却有些‘腿’脚发软,踉踉跄跄。 李布也算是美男子一个。宁‘玉’和杨氏‘女’都五官‘精’致。 这两个小男孩儿,虽还未长开,却也能瞧出眉清目秀的雏形了。 宁‘春’草蹲下身来,冲他们笑了笑,“叫姨母。” 两小孩儿刚从狱中被提出来,似乎还有些胆怯,他们虽不明白家中发生了什么事。但生活环境的巨变,还是叫他们稚嫩的内心,受到了影响‘波’动。 那个孱弱的孩子,瘪瘪嘴想哭。 宁‘春’草立时摊开手掌,手心里躺着一颗溜圆红润的果脯。 两个男孩儿看着她的手心,‘舔’了‘舔’嘴‘唇’。 走路更稳当的孩子,已经率先伸出手去抓那果腹。 杨氏‘女’惊叫一声,“怀儿别……” 宁‘春’草抬头向杨氏‘女’看去。 那小小的孩子也迟疑的转过头,看着杨氏‘女’。 杨氏‘女’面上刷的一白。嘴‘唇’微微发颤,她的手却捏着李夫人的衣角,轻拽了拽。 李夫人带着些颤抖的说道:“宁小姐,孩子……孩子没有错,求您。求您高抬贵手饶过孩子吧!” 说完,她小心翼翼的觑了觑宁‘春’草的脸‘色’。见宁‘春’草正淡淡的望着她,她不知是心虚,还是‘腿’软,竟噗通跪了下来,“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布儿已经不在了,老爷也被流放千里之外,这是我们李家最后的骨‘肉’了呀……求宁小姐放过他们吧!是我对不起你,是布儿对不起你,可还是孩子并没有得罪过你呀!你有气,都冲着我来吧,饶孩子一命。” 宁‘春’草看着李夫人,轻啧了一声,“你是对不起我,若不是你,我又怎会是现在的我呢?” 若没有李夫人,前世她不会死,她不会背负着害死嫡姐的罪名,从归雁楼上被人推下,不会含冤而死,不会心有不甘,不会重生…… 宁‘春’草笑了笑,倘若没有这一切。自己现在又会在哪里呢? “你们李家的骨‘肉’,同我有什么关系?你们李家,害死我的姐姐,还将这罪名按在我的头上,陷害我入狱,叫我被娘家厌弃,被世人误解。如今却要我放过你们李家的骨‘肉’?这是何道理?”宁‘春’草笑着说道。 李夫人吓了一跳,这是真的要对两个孩子下手了么? 她急的脑‘门’儿上都冒出汗来,手脚都微微打着哆嗦。 忽而她灵机一动,扬声说道:“虽跟你没有关系。但布儿的孩子,也是你姐姐的骨‘肉’啊!也是有你宁家一半骨血的啊!当初‘玉’不管究竟因何而死,这毕竟是她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呀!你真的忍心,连她的血脉也不放过么?” 宁‘春’草眯眼看着李夫人,嘴角微微上翘,看她分明是在笑,可李夫人却偏偏觉出冰冷的味道。 “哪一个?”宁‘春’草问道。 李夫人‘舔’了‘舔’嘴‘唇’。 杨氏‘女’在身后拽了拽她的衣袖。 李夫人抬起头来,看着两个孩子,心头一时跳的又急又快,眼眶都微微泛了红。 两个孩子都是布儿的孩子,是他们李家如今仅留下未被流放的骨血了呀!她哪个也不想放弃,可宁‘春’草的心思她又完全猜不透。 看着宁‘春’草莹白的手心里躺着的那颗红润润的果脯,好似看着一颗剧毒的毒‘药’一般。 如今,仿佛是她指了哪个孩子,就要有一个孩子,被这剧毒的果腹给毒害了。 “娘……”杨氏‘女’见李夫人迟迟没有指出那个是宁‘玉’留下的孩子,不由有些焦急的轻唤了她一声。 李夫人抬手扯开杨氏‘女’拽在她衣袖上的手。 杨氏‘女’面上焦急,目光也在两个孩子间徘徊。 “是他。”李夫人咬了咬牙,狠了狠心,抬手指着那个孱弱,尚不能稳稳当当走路的孩子。 宁‘春’草笑了笑,点头“哦。”了一声。 她下身来,伸手将手中的果腹递给另一个孩子。 那被杨氏‘女’称为“怀儿”的孩子,看了杨氏‘女’一眼,伸手抓过她手心里的果腹,就要往口中放。 “不要!怀儿!”杨氏‘女’凄厉的大叫了一声,立时扑向院中‘花’亭。 ... 第298章 甘心赴死 一旁的丫鬟麻利上前,左右擒住杨氏‘女’,将她按到在地。 杨氏‘女’的眼睛都红了,瞪着宁‘春’草道:“你这个恶‘妇’!你这毒‘妇’!你这妖‘女’!你连个孩子都不能放过!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么?毒‘药’沁出的么?宁‘玉’是谁害死的?是你!是你亲手杀了自己的姐姐,你有什么理由怪罪到旁人的头上?你凭什么恨李家?凭什么要害我的孩子?” 幽静舒适的‘花’园子,此时尽都被杨氏‘女’撕心裂肺的声音充斥了。 原本怡人的鸟语‘花’香,也尽都被破坏。 空气里充满怨恨的味道,连‘花’香似乎都变得酸涩起来。 那怀儿像是被吓到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一旁那孱弱的孩子,瞧见自己的兄弟哭了,也跟着哇哇大哭。 舒适的‘花’亭,立时叫人心生焦躁。 宁‘春’草却是轻笑着,从怀儿手中拿过那颗红‘色’的果脯,放在眼前看了看,淡淡说道:“不就是一颗果脯么?你们为何这般紧张?” 说完,她信手一丢,将那颗果脯丢进了自己的口中。 甜甜的口感溢满‘唇’默,她脸上的表情都变得舒缓甜腻起来。 杨氏‘女’一愣。 李夫人也略有些诧异的看着她。 “你们以为我要毒死孩子?”宁‘春’草笑眯眯的看着二人,“有话常说,心中有佛。看人即佛。你们这般误解我,由此可见,你们的心是如何。倘若彼此换位处之,李夫人一定不会留下我和我姐姐的命了。” 李夫人连忙摇头。 宁‘春’草却轻轻喃道:“你不用否认,你已经如此做了。你害了我姐姐,还将罪责诬陷到我的身上。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天道公证,从来都是如此。” 李夫人没听清。便是听清了,她也听不懂。 她一遍一遍的磕头,“是拙‘妇’误会了宁小姐,拙‘妇’心思狭小,求宁小姐饶过两个孩子。求宁小姐饶过两个孩子……” 宁‘春’草笑了笑,看着那孱弱的孩子道:“他叫什么?” 李夫人抬头看了那孩子一眼,低声回道:“李恩念,他是‘玉’的孩子,是你嫡亲的外甥啊!” 宁‘春’草点了点头,“恩念,这名字好。日后不必姓李了,改姓宁吧。” 李夫人面上一白,嘴‘唇’微微动了下,却并没有开口。 一脸呆滞的杨氏‘女’,看着怀儿,表情有些僵硬。 李夫人尚未开口,她忽然叩了头,“求……求宁小姐叫怀儿也改姓宁吧,他叫恩怀,只比恩念大三个月。兄弟两个长在一起,也彼此有个伴儿!” 说完,她俯下身去,叩首直至脸面贴地。 李夫人张了张嘴,回头看着杨氏‘女’,眉宇紧蹙,好似要斥骂她,但最终只是叹息一声,什么都没说。 还能说什么呢?若是改了姓能叫自家的孩子活下去,那便应当庆幸了。 哪个做母亲的。不想叫自己的骨‘肉’好好的活着? 她转过脸来,默不作声的低着头,抬手用脏兮兮的袖子沾了沾眼角。 宁‘春’草笑了笑,“好,既是你主动提出。那便叫他也姓宁吧。纵然跟我没有半点血亲,但毕竟孩子无辜,我会想对待恩念一样对待恩怀的。” 宁‘春’草将一盘点心推给丫鬟,叫两个丫鬟拿了点心去哄孩子。 孩子被丫鬟拿点心哄走。 李夫人和杨氏‘女’的目光一直牢牢的粘在孩子的身上,直到他们都转出了院子,再也看不见。 “李家的男丁皆被流放,只留下你们两个正待处决,你们最好的结果不过是改为贱籍,做个粗使仆役。差一点嘛,”宁‘春’草的目光落在杨氏‘女’身上。轻笑了下,“只怕要被送入官窑为妓。” 杨氏惊恐看她,连连摇头,“我不要,我不要……” “所以,孩子跟着你们,是没有前途,只怕活不下去的。”宁‘春’草继续说道,“看在我二姐姐的份儿上,这两个孩子。我收养了。从此他们便跟你们再无关系,他们会好好的活着,你们不用惦念了。” 李夫人猛然抬头看着宁‘春’草,她张了张嘴,半晌才啊了一声,“宁小姐,是叫我们……叫我们……” 宁‘春’草淡笑看着她,“李夫人,是聪明人。” 李夫人面‘色’瞬间变得苍白,手指微微颤抖。只觉整个人从头顶冷到了脚尖。 杨氏‘女’有些不解的看了看自己的婆婆,又狐疑看向宁‘春’草,不甚明白这两个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娘……” 她伸手去握李夫人的手。 却被李夫人‘抽’手躲开。 李夫人抬头直直看着宁‘春’草,“宁小姐,你说的话。可算数?你可会真心待这两个孩子?对他们视如己出?” 宁‘春’草垂眸轻笑,“你没有资格同我谈这些。” 李夫人吸了一口凉气。 是了,如今她是阶下囚,对方甚至不用抬手,只一个不满的眼神,就多的是人愿意为讨好她,而碾死她们。如今的她再也不是什么李夫人,不是什么官宦人家的主母,她有什么资格同她谈条件? 李夫人白着一张脸,默默接受了如今的现实。双目涣散无神。 她推开半倚在她身上的杨氏‘女’,踉踉跄跄站起身。 “我知道了,宁小姐放心,日后……日后这两个孩子,都是宁家的孩子。不……都是宁小姐收养的孩子,同李家,同我们都没有半分关系了!”李夫人喃喃的说完,忽而转身,猛的向‘花’亭的石头柱子上一头撞去。 杨氏‘女’不防备她这般动作,吓了一跳,惊叫脱口而出。 只听砰的一声。 李夫人跌坐在地,她却没能触柱而死。 立在亭子石柱前头的巫‘女’‘揉’着被她撞疼的‘胸’口,表情夸张道:“劲儿还真大!疼死我了!” 李夫人愣了一愣。 巫‘女’轻嗤道:“这是我家圣‘女’的地方,我家圣‘女’最喜欢的凉亭,莫叫你卑贱的血,污了这‘花’园子,‘弄’脏了这‘精’巧凉亭,倒是坏了我家圣‘女’的兴致。来人呀,带下去。白绫鸠酒随她们选。” 巫‘女’话音落地,立时有黑衣人上前待命。 杨氏‘女’吓了一跳,左右看了看,砰砰朝宁‘春’草叩头,“饶命。饶命,宁小姐饶命啊,孩子归你,我绝对不惦念,也绝不会再招惹孩子,日后也不会寻他相认,绝不会啊……小姐饶命吧!” 宁‘春’草对黑衣人微微点头。 黑衣人立时上前,将李夫人和杨氏‘女’都带了下去。 巫‘女’略有些意外的看了宁‘春’草一眼,笑了笑,撩着衣摆,走进‘花’亭,坐在了她下手。 杨氏‘女’的哭叫声,李夫人的斥骂声,都渐渐远了,完全听不见了,巫‘女’才缓缓开口,“一直以为圣‘女’是心软之人,不曾想,圣‘女’也有内心刚硬冷漠的时候。” 宁‘春’草看了看两人被带离的方向,“我刚硬冷漠么?” “两个‘妇’人而已,圣‘女’却连个活口头不肯留下,一定要让她们死,这不是冷漠么?”巫‘女’笑着问道。 宁‘春’草点了点头,“你说是,便是吧。” 前世。二姐姐未足月,便和孩子一同惨死。 她亲眼看到姐姐死在了产‘床’上,死在了她的面前。亲眼看到李夫人面对姐姐一命呜呼时的冷漠,看到杨氏‘女’隔着帘子得意地笑。 她从归雁楼上被推下的时候,就恨透了这两个人。 那时候,她除了对自己的失望意外,大约最是希望这两个人,这两个狠心的‘女’人万万要不得好死! 但如今,她已经看淡了这些。重生一遭,二姐姐还是死在了自己的手里。纵然那时候乃是巫‘女’的计策,她是被人暗算利用。但也许这就是命里注定。 她已经不恨李夫人,也不恨杨氏‘女’了。每个人心中都有‘私’‘欲’,人天生自‘私’。只是有些人能克制,有些人‘欲’壑难填罢了。 “我要她们死,不是因为我恨她们,不肯放过她们。”宁‘春’草语气很淡的说道,“若说恨,我难道不应该恨你么?那时候,若不是你用巫咒控制我,我怎会失手杀了自己的姐姐?” 巫‘女’面上一阵尴尬,“呃……都过去了,过去了……” “叫她们死,乃是为了两个孩子。”宁‘春’草低头淡淡的笑了笑,“他们乃是谋逆罪臣的孩子,有这样的亲眷在世,就永远洗不去,抹不平他们是罪臣后人的身世。而她们死了,两个孩子就是我所收养之人,是我宁‘春’草的养子。再没有人能拿他们的身世来攻击他们。” 巫‘女’深深点了点头,难怪李夫人甘心赴死,甚至当即以头触柱,力道之大,真乃一心求死。 杨氏‘女’还是太年轻,竟没有看透宁‘春’草的一番深意。 “原来圣‘女’心还是软的。”巫‘女’叹道。 宁‘春’草摇了摇头,“几番杀戮中走过的人,心怎么可能还是软的,我不过是选择最有利的结果罢了。” ... 第299章 登基 李布的两个儿子,被宁‘春’草改名为宁怀,宁念。。шщш.79xs更新好快。中间的恩字也去掉了,她不觉得自己对他们有恩,免得有个恩字夹在中间,叫自己日子久了会心生高傲自满。 她收养这两个孩子,不过是为了弥补自己心中的一些遗憾,为了填补未能救了二姐姐,却仍叫二姐姐死在自己手中的愧疚。 李夫人和杨氏‘女’被埋在城外的荒山上。 宁怀和宁念哭了几日,蔫了几日,但因着伺候他们的小丫鬟十分的体贴,宁‘春’草又叫景珏寻了好的‘奶’娘来照顾。 小孩子忘‘性’好,两个孩子又能常常相伴一处,七八日之后,也就熟悉了新环境,熟悉了身边的新面孔,倒也常常有笑声可闻。 登基大典的日子临近,京城内外戒备格外森严。 姜伯毅和景珏都越发忙碌起来,这重要的日子,决不能出任何的偏差。 宁‘春’草也将自己和巫‘女’关在宁府之上。不知秘密商议着什么。 两人还一道研究巫术咒法。 景珏偶尔得了空,前来探望宁‘春’草的时候,倒是宁‘春’草忙的连见他都顾不上。 “她和巫‘女’在捣默什么?连我都不见了?”景珏气恼的朝姜伯毅抱怨。 姜伯毅摇头,“你都见不着人,更不要说我了。我已多日没有见过她了。” 景珏眯了眯眼睛,“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姜伯毅闻言好笑的看着景珏,轻嗤道:“是不是坐上帝王位置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变得多疑?你景珏什么时候也成了这么小心眼儿的人了?” 见姜伯毅不肯说,反倒同他打哈哈。景珏抬手在他肩头捶了一拳,并未多言,离开宁府。 他到不曾料到,原来宁‘春’草同巫‘女’这般忙碌,乃是为他准备了一份大大的惊喜。 登基大殿之日。 晴空万里。湛蓝的天幕上,甚至不见一丝云影。 阳光耀眼,给宫‘门’殿宇都镀上了一层灿灿金光。 景珏的龙袍熠熠生辉,明媚的叫人不敢直视。宁‘春’草的凤服更是华丽非凡,宛若天宫上仙。 朱红的地毯,一直从金殿铺展道东朝‘门’。 京城所有文武官员,尽都衣冠楚楚,从东朝‘门’行到金殿瞻仰观礼。 景珏龙袍加身,一步步走盘龙阶登上帝位,钟默声默鸣,只叫整个京城都为之震颤。 待景珏坐稳了龙椅,叫身边宦官唱和册封皇后之时。 忽有铃声大作,这铃声清脆至极,随风一扬,好似瞬间被风扩大了声响,萦绕在金殿之上,更回‘荡’在每个人耳边。 忽有金龙,从远处无端飞出。 盘旋划过天幕,湛蓝的天空上,五彩的金龙耀眼的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这耀眼的光芒,似乎能与阳光匹敌。 不知是谁先发现,忍不住惊呼道:“有龙在天!” “有龙!” “又出现龙了!” “果真如今的圣上,才是真龙天子!” “真龙天子!” …… 这议论声恍如‘潮’水一般,从龙划过天幕的那一刹那,如洪水决堤。迅速的倾灌整个京城。 那五彩金龙出现的毫无预兆,却是恰恰消失在景珏所坐的金殿上空。 众人忍不住皆匍匐跪地,对着金殿行三叩九拜的大礼。 山呼万岁的声响,几乎要叫京城的天幕震翻,震耳‘欲’聋。直抵人心。 一身凤服的宁‘春’草悄悄收起了她袖中的铃铛。 同巫‘女’及巫教中众人一同摇铃,一同默默‘吟’唱,所引动的自然之力,促成的幻象果然是非同凡响。 比她一个人的能力更是大得多呀! 宁‘春’草脸上也‘露’出满意的笑容来,虽然她相信景珏一定能对得起这个皇位,也一定能靠他自己的力量将这打下的江山,坐的稳稳的。 但既然能利用人心,能够利用特殊的能力,谋求便利之时,何乐而不为呢? 景珏在众人山呼万岁之时。缓缓站起了身。 他亲自走下龙椅,亲自一步步向宁‘春’草走去。 典伊连忙示意众位伺候的宫‘女’簇拥皇后娘娘上前。 宁‘春’草在众人簇拥之下,踩着朱红的地毯,一步一步,笑靥如‘花’的向景珏行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发临近。 三步,两步,一步…… “‘春’草,”景珏伸手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指温热,她的指尖微微有些凉。但两人手握一处的温度却是恰到好处,“终于能够娶到你,真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事。” 宁‘春’草眼眶有些热,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和她,竟然真的能有这么一天,在众人面前,光明正大的执子之手。 光明正大的宣称,她是他的妻。 “从今往后。”景珏忽然高高举起宁‘春’草的手,面向文武百官,庄严宣称道,“宁氏,就是朕的妻。是天兆的皇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高唱之声,如海‘浪’一般,将他们淹没。 淹没在祝福声,恭贺声中的感觉,是满满的幸福与满足。 新帝登基,普天同庆。 圣上宴请重臣,君臣把酒同欢三日之久。 皇家园林上河园对民众开方三日。 各家都可同欢,设宴,欢歌。摆戏园子等等,一连三日无宵禁,欢庆几乎是肆无忌惮。 京城之热闹程度堪比过年。 商贾们,小摊贩们,甚至"jinv"歌‘女’都跟着高兴不已。圣上这般大肆庆祝。可是拉动了消费,处处都是商机,这几日,甚至比平日里半年挣得都多。 税吏们也很高兴,这几日的收获甚是丰富,各处小商贩的孝敬,叫他们自己的腰包也是塞得默默的。 “这真是真龙天子呀,你瞧瞧,新帝登基,咱们的日子,立马就好了起来。” “那当然,不仅是真龙天子,且皇后娘娘也是有凤仪天下命格的真命娘娘!” “当今的皇后娘娘有圣‘女’之称,你们不知道吧?” “切,谁不知道。娘娘乃是天上的神‘女’下凡,专‘门’来下嫁当今圣上……” …… 坊间这种议论,从来不曾断绝,竖着耳朵,在街上走上一圈。几乎处处都可听闻一两句。 原本宁‘春’草不过是商户庶‘女’,如今倒成了“下嫁”给景珏的神‘女’。 也不知景珏和宁‘春’草听闻这种说法,会是个什么表情? 宁‘春’草如今已经身在深宫,自然不可能听闻这坊间的议论。 景珏登基之后,倒是不忘惦记她的娘家,宁‘春’草的爹,一跃而上成为国丈。虽无实职,却也被景珏封了闲散的侯爵。 一下子从低贱卑微的商户,跃身世族,更是堂堂国丈爷。 这可叫宁家上下都高兴坏了。 所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宁夫人如今不管到哪里,都是被人恭维着的。 以往根本连看她一眼都不屑看的贵‘妇’们,如今见她,就好像猫儿闻到鱼腥一般,争相扑上去,与她亲厚。 宁夫人前半辈子常常想让宁家飞黄腾达,不惜用儿‘女’的幸福为自家铺路。 可现实的打击,叫她再不敢奢望的时候。不曾想泼天的富贵,就这么毫无预兆的降下。 原本以为宁‘春’草的命格是宁家的祸事,恨不得同她的关系断的干干净净。不曾想,今时今日的地位,竟还是从宁‘春’草那里沾了光,得来了再不敢奢望的一切。 “她是咱们家的福星呀!”‘挺’着大肚子的宁‘玉’嫣,一面吃着宫里送来的葡萄,一面笑嘻嘻的说。 宁夫人白了她一眼。“是谁以前老是说她是扫把星来着?” “哎呀娘亲!你这是什么话?谁还没有个年少无知的时候?如今还将这话翻出来说,难道是想叫我死么?”宁‘玉’嫣立时跳脚急道。 宁夫人摆了摆手,“都快做母亲的人了,怎么一点儿耐‘性’都没有?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你姐姐还能同你计较么?” “她如今可是皇后娘娘!尊贵无比,娘亲可不要‘乱’说话!”宁‘玉’嫣红着脸坐了下来。 宁夫人点点头,“在旁人面前,母亲难道会不知轻重?” 看着以往常常欺负宁‘春’草,如今却对宁‘春’草敬畏之至的小‘女’儿,宁夫人心中也是一阵唏嘘。 当一个人比自己低矮。或是相差无几的时候,出于人‘性’的攀比嫉妒,就总会抬高自己,踩踏旁人。而当这个人高出自己许多许多,再不可企及,无有可比的时候,这种嫉妒,就会不由自主的变成敬佩,仰慕,并不自觉的维护她。 如此,对宁‘玉’嫣来说倒是一件极好的事儿。 “如果你二姐姐还在就好了……”宁夫人轻叹了一声,眼眶不由有些酸涩。 ... 第300章 子嗣后裔 ‘女’儿中,她最看好的就是宁‘玉’,聪慧,机敏,又比一般‘女’子多了几分强硬,她一直觉得宁‘玉’的‘性’子更像她。。шщш.79xs更新好快。⊙√79,.2●≥ 却不曾想,这最是看好的‘女’儿,却最早离她而去。让她尝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戚苦楚。 “娘亲……”宁‘玉’嫣张了张嘴,她是家中最小的‘女’儿,往往只有旁人安慰她的份儿,她却不会安慰人。 若是二姐姐,一定能说出一堆哄母亲宽心的话吧? 可她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能陪着母亲一起掉眼泪,“我也想念二姐姐。” “夫人,夫人!”外头急匆匆的跑进来一个小丫鬟。 这不是圣上从宫中赏赐的丫鬟,怕她们不习惯,她们近身伺候的,仍旧是宁家原来那些丫鬟们。 “瞧瞧,这规矩学的什么呀?比宫里头来的丫鬟,真是差得远了!”宁‘玉’嫣连忙去抹脸上的泪痕。“主子正说着话,就这么冒冒失失的闯进来?谁教你的规矩,叫她去领板子!” 宁夫人摆手叫宁‘玉’嫣别说话,“什么事,这么着急?” 丫鬟红着脸。连忙解释,“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送来……送来了……” “那快去接,皇后娘娘的赏赐,咱们得隆重接才是。摆香炉了没有?摆香案了没有?”宁‘玉’嫣立时起身,焦急问道。 丫鬟气喘,说话气喘吁吁,这会儿才吸了口气,说道:“不是东西。皇后娘娘送来了两个孩子。” 宁‘玉’嫣一愣。 宁夫人也愕然起身,“什么孩子?” 宫里带孩子来的宫人正等在‘花’厅里。 两个孩子在‘奶’娘的看护下,正打闹嬉戏,跟着宁‘春’草住了这么一段时间,两个孩子的‘性’子,被养的活跃了不少。 虽是在陌生的环境下,两个人一点儿不见胆怯,倒是玩闹的十分开怀。 就连有些孱弱的宁念,如今也好似结实了些许。 宁怀一把竟未能将他推到,倒惹得他咯咯的笑。 宁夫人急匆匆奔来,瞧见两个个头差不多的小孩儿,眼眶立时就是一热。 “哪……哪个……哪个是……”她嘴‘唇’哆嗦了几哆嗦,都没能完整的将一句话给说出来。 “宁念是二小姐的孩子。”宫人笑着指了指正咯咯笑的宁念。 宁怀好奇,也顺着宁念的视线回头,正看见立在‘门’口,双目含泪的宁夫人。 宁夫人跌得撞撞朝前走了两步,弯身蹲下,“宁念?姓宁啊……宁念,好名字,好名字……念儿,到外祖母,哦不,到祖母这里来!” 姓了宁了,便是他们宁家的骨血了。是‘玉’给她留下的念想啊!宁念,念…… 待宁夫人看过了两个孩子。两个孩子又玩闹累了,在‘奶’娘怀中睡去的时候。宫‘女’才避开孩子,同宁夫人坐下来说话。 “瞧您同孩子在一起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都多了。”宫‘女’笑道。 宁夫人点了点头,“谢皇后娘娘恩典。我是没想到啊……没想到还能见到‘玉’的孩子!皇后娘娘真是有心了,李家那般……娘娘还能惦记着,将‘玉’的孩子给抱回来,我这心里……” 她拍着心口,似乎心中的‘激’动难以言喻。 宫‘女’连连点头,“娘娘知道如今您身边没个孩子,定然不热闹,也知道您定会想念宁二小姐,这才叫奴婢带着孩子来看望您。果然都叫娘娘说中了,您喜欢这孩子。” 宁夫人一听。却是变了脸‘色’,“什么意思?只是带来让我看看?不……不留下来么?” 宫‘女’看着宁夫人有些愕然的表情,抬手掩口,轻笑了笑,“奴婢不敢瞒您,圣上的意思是,这孩子已经姓了宁了,理当叫宁家养着,当宁家的子嗣养也好,当个家生子养也好。都是宁家的事儿。” 宁夫人连连点头,“是,是,‘玉’的孩子,就是宁家的孩子,我怎舍得叫他当个家生子养?” “可娘娘说,兄弟两个,如今养在一处,也养惯了的,分开了不好。不管爹娘做过什么。孩子总是无辜的。”宫‘女’垂眸笑着说道。 这便是怕她会苛待杨氏‘女’的儿子,取名宁怀的那个了。 宁夫人想起那个小小却更健壮些的宁怀,原本舒展的眉头都不由微微蹙紧。 他是杨氏‘女’的儿子,隐约可从他稚嫩的小脸儿上,看出杨氏‘女’的模样来。宁夫人知道。这是内心的感情作祟,她原本与杨氏‘女’也就有过一面之缘,还是远远的望了一眼,她根本想不起来杨氏‘女’是何模样。 可看到这杨氏‘女’的孩子,她心中便有些别扭不喜。 若不是这孩子的母亲,若不是杨氏‘女’,她的‘女’儿‘玉’怎会被李家嫌弃?怎会被李家利用致死?怎会死在她自己妹妹的手中? 这一切的错,虽不是杨氏‘女’造就,她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如今叫杨氏‘女’的儿子同‘玉’的孩子养在一处,且一切吃穿用度都同‘玉’的孩子一样? 这叫她如何能甘心? 宫‘女’看了看她纠结的表情。轻笑道:“夫人您别为难,娘娘说了,您若是喜欢宁念,便常常会叫人带宁念来探望您,陪陪您。” “都留下。”宁夫人皱眉开口。“我心中虽有不平,但总不至于去跟一个无辜的孩子计较,他的母亲父亲不论做了什么,他却又什么错?两个孩子如今都已经姓了宁了,便都是我宁家的孩子,生儿不如养儿亲,我便养着他又如何?” ‘春’草能同意么?宁夫人有些担忧的看着那宫‘女’。 宫‘女’衣着不凡,想来应当是主子身边比较得力的高阶宫‘女’吧?也不知她能做得这主不能? 宫‘女’笑了笑,“您即有此心,真是您宽容仁爱,奴婢定将夫人的心意表于娘娘,这事儿呀,奴婢可做不得主,唯有让娘娘做主才好。” 宁夫人愣了一愣,刚才那话。难道不是暗示她,若是两个孩子都能接受,便可叫孩子住在宁家的意思么? 宫‘女’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心思,笑着说道:“娘娘很喜欢两个孩子,常常亲自带在身边。只是夫人也知道。圣上如今正年轻气盛,有时不是那么有耐心,孩子吵闹之时,圣上不甚欢喜。” 宫‘女’言尽于此。 宁夫人连连点头,已然明白过来。 原来是圣上不想叫这两个孩子留在宫里了,这就好,这就有机会将孩子留在宁家。 儿子已经长大,‘女’儿们也已都出嫁。自己离抱孙子还远,宁家寂寞,她觉得自打‘玉’嫣出嫁以后,她好似就老的特别快。 如今若是家中能忽而添了两个孩子,看着‘玉’的孩子,就像看着当初的‘玉’一样,不单能叫宁家更热闹,也叫自己这心里得了慰藉。 “那就拜托姑娘了!”宁夫人握了握宫‘女’的手,顺势塞进她手中一张银票子。 宫‘女’仿佛被灼烫了一般,连忙将银票退回去,连连摇头,“夫人,您可不是旁人,您乃是皇后娘娘的母亲,奴婢怎敢要您的好处?您且放心吧,该说的话,奴婢都会说的,您可莫要折煞了奴婢!” 说完。她匆匆告退,带着‘奶’娘和两个熟睡的孩子,离开了圣上赐下的宽敞宁府。 “夫人脸上的笑容好似都多了!”宁夫人身边的老妈妈笑着上前,躬身说道。 宁夫人抬脚迈出‘门’槛,看着宽敞富丽的院落,轻叹一声,“这院子,这景致,如今这生活,是原先最最期盼。可却只敢在梦里看一看的。如今倒是日日都能看见了,只是院子宽敞了,这心里头好似更空了,若是能有个小辈儿,日日环绕膝头,那该多有趣儿?” 老妈妈连连点头附和,“是啊,两个都是二小姐的孩子呢。” 宁夫人闻言一愣,忽而重重的点头,长叹一声,“你说的对,当初我还劝过‘玉’,如今怎么自己倒是犯了‘迷’糊?” 老妈妈颔首不语。 宁夫人却兀自十分‘激’动,不由搓着双手道:“可不是两个都是‘玉’的孩子么?‘玉’乃是主母,就算是从杨氏肚子里爬出来的又怎样?依旧得管‘玉’叫母亲!那便还是‘玉’的孩子呀!宁家如今能有今日,靠的是谁?是‘春’草!‘春’草不也管我叫母亲么?我怎的会在这会儿这件事儿上犯了糊涂?” 宁夫人不知想到了什么,急急向前追了两步,想到那宫‘女’定然已经上了马车走远。 她又停下步子,叹息一声。 “夫人别急,日后还有机会,娘娘不是说,要常常叫这两个孩子来探望您,您对孩子一样好,娘娘会看到的。”老妈妈劝慰道。 宁夫人这才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又大了几分。 ... 第301章 商议 宁‘春’草发现自己很喜欢孩子,纵然有时候孩子有些闹人,尖声哭叫的时候,很吵。。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ШЩЩ.79xs。5v79,.●.●o 可孩子软糯带着‘奶’香的小身体,抱在怀中的感觉,就好像忽然抱住了整个美好的世界,叫人忍不住的去疼惜。 宁怀和宁念不过离开大半日的时光,她就甚是想念。一会儿功夫,已经问了三次,孩子可曾回来?好似生怕孩子在外会受了委屈一般。 “娘娘还真是将二小姐的孩子当自己的孩子养了呢!”她贴身的宫‘女’玩笑道。 宁‘春’草笑了笑,“是啊,日日看着,养在身边,总是有感情的,不论这孩子是谁生的。” “你这么喜欢孩子,朕当更努力才是。”景珏的声音。忽而从背后传来。 倒是叫宁‘春’草吓了一跳。 景珏挥了挥手,宫‘女’们连忙垂头,行礼退走。 景珏缓步上前,伸手将宁‘春’草拽入怀中。低头便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来。 宁‘春’草脸上一红,用力推他,“如今都是圣上了,还这般……” “还这般怎样?圣上若是还不能随心所‘欲’的疼爱自己心爱之人。这圣上做来还有什么意思?”景珏笑道。 宁‘春’草嗔他一眼,“好似你做圣上,就是为了疼我似的?” 景珏却是连连点头,“自然是为了好好疼你。光明正大的疼你,再不能叫任何人指手画脚,不能有任何人置喙!难道我是为了旁的事做皇帝的么?” 宁‘春’草被他这话,‘弄’的一时再无话可说,心中留下的,满满尽都是温软感动了。 他附身下来,含住她的‘唇’,陶醉深情的"yunxi"。 她纤长的手臂勾住他的脖子,不断的回应他。 两人气息微变,景珏弯身将她抱起,转身向内殿行去。 宽大的雕龙凤御榻似乎在等待一场悱恻缠绵,层层的纱帘被景珏挥手打下,遮住了耀眼美好‘春’光。 景珏登基也有数月,局势趋于稳固。 朝堂尽都在他掌控,他如当初承诺那般,将最初追随他的人,都放在显赫重要的位置上,并未对这些功臣心怀芥蒂,倒是叫众人对他的评价又高了几成。 他虽年少时贪玩,横行京城肆无忌惮。但如今身在这帝王位置之上。却行事自有一番公断。 倒是叫睿王爷起初的担心都做了多余,他并未行出什么天怒人怨,民怨载道的事情来。 倒是无论官员还是百姓,都对他评价甚高。 民间也一直有文人才子歌功颂德的诗作流传。 只是景珏不同于当初的三皇子和后来被扶上去的二皇子。 二皇子好‘色’之名。乃是在他身为皇子的时候,就已经人尽皆知的。三皇子持重,但监国之后,也并没有拒绝大臣世家进献的歌‘女’舞姬。 偏偏到了景珏这儿,竟丝毫不提充盈后宫的事儿。 甚至连臣子献上的美姬,都一律充入歌舞伎坊,他‘私’下里,一概不召见。 他当初为睿王世子的时候。后院的美姬可以匹敌京城任何一家‘花’楼了。按理说,也是‘花’名在外。 可偏偏后来不知怎的就转了‘性’,作了承安郡王之后,竟自己遣散了后院的一干妾室,一个不曾留下。不愿意另谋出路的,他更是绝情的扔到庄子里,一点怜惜之意都没有。 如今偌大后宫,却只有身为皇后娘娘的宁‘春’草一人。 这叫一干大臣。如何能看得下去? 宁家本是商户,如今一跃而上成了国丈也就罢了,若是任由圣上独宠皇后一人,宁家岂不是要从商户压过一众的世家了? 也幸而宁家人丁不算兴旺。与皇后娘娘血亲的男丁只有一人,还是姨娘出的庶弟,年纪尚轻,在国子监读书。 国丈大人对官场不甚懂,也不爱装懂。顶个闲散爵位,仍旧喜欢商贾营生。 若非宁家是如今这状况,只怕大臣们连这几个月也坐不住。 他们能安心等这几个月,不催促圣上充盈后宫。乃是在等待一个契机。圣上独宠皇后,皇后娘娘早晚要有孕的嘛。待皇后娘娘不方便服‘侍’之时。就是他们提出充盈后宫的契机了。 到那时候不管皇后娘娘愿不愿意,都没有理由拒绝,非但不能拒绝,反而还要主动的为圣上选美才是大度,才是一国之母当有的作为。 大臣们‘私’下里如此商议。 可是眼见冬去‘春’来,又一年‘花’红柳绿了,皇后娘娘的肚子却还是没一点儿消息。太医院凡负责给皇后请平安脉的太医家‘门’槛都要被打听消息的大臣给踏平了。 臣子们终于坐不住了。 “倘若皇后娘娘一直没有消息,难道咱们就一直这么等着?”有臣皱眉说道。 亲密的同僚啧啧摇头,“那可不成,莫看现在圣上年富力强。可是睿王爷当年就子嗣艰难,唯有圣上一个儿子,如今圣上正是身强体壮的时候,是留后的大好时机,若是延误了……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儿?” “是,此事不能再拖了,得提醒圣上知道……毕竟圣上年轻,同皇后娘娘又是帮扶着走到今日。帝后感情甚笃,但仍要以国事天下事为重啊!圣上的子嗣可不是一家之事,乃是整个天下的事啊!”有老臣‘摸’着胡子缓缓说道。 “那这事儿,谁去同圣上言明?” 这话一出,众位坐在一起商议的大臣们就都不说话了。 谁去同圣上提?那就摆明了是想去挨骂的呀! 当初众臣尚不了解情况的时候。以为圣上不提充盈后宫,乃是因为皇后娘娘霸道善妒。 便有臣上奏,说‘妇’德曰不可嫉妒,皇后娘娘不能独霸恩宠。应当主动为圣上挑选德才兼备的良家子,以共同服‘侍’圣上。 本来这上奏是为了讨好圣上的,骈四俪六文写的洋洋洒洒,辞藻甚是华丽。那大臣上奏之前,还朝自己的同僚显摆,笃定了自己一定会被圣上褒奖一番。 得意劲儿还挂在脸上,同僚羡慕之声尚在耳畔,他就被圣上劈头盖脸的大骂一顿。 若不是睿王爷拦着,圣上甚至要亲自挥鞭子‘抽’他。 最终,没挨打,却是被圣上朱笔一批,贬到犄角旮旯里呆着了。此生不得入京。 那文臣甚至被贬谪出京城了,都还没闹明白,他本来是为圣上说话,为圣上考虑,圣上怎么会发了这么大的火? 难道皇后独断专横,已经可以影响朝堂了么?这不是牝‘鸡’司晨么? 他没回过味儿来,京城中的众位大臣们却在这杀‘鸡’儆猴中看明白了。圣上对皇后娘娘真乃是一往情深。 皇后娘娘甚至什么都不需做,什么都不需说,圣上便会主动将一切不利她的言行都给挡下来了。 于此事过后。众臣就没有人敢提让圣上充盈后宫的事儿了。 直至如今,这‘春’暖‘花’开,人心浮动的又一‘春’。 “不能再拖了,老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谢大人,您年长于我等,又是官职最高的,您看……”有人拱手看着老臣。 众位同坐商议的大臣们。便连忙都拱起手来,对着那位谢大人。 谢大人顿时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圣上的脾气,他们可是都领教过的。虽说圣上明面上从来没有做出过什么不合宜的举动,可圣上‘私’底下的手段,他们也是略有耳闻的。 且听闻当今圣上,同江湖帮派凌烟阁阁主关系匪浅,当初打天下的时候,两人还曾并肩作战,不过是那凌烟阁阁主不愿跻身朝堂,这才抹去了他的功绩。 圣上若是有什么以他身份不便做的事情,便会悄悄‘交’给凌烟阁去做。 他可不想惹了圣上不高兴,第二天便身首异处,末了,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事儿啊……还得再议。” “诶,谢大人,别再议呀!咱们现在不是就正在商议么?您是老臣了,德高望重的,我们都仰望着您呢!如今已经说到这儿了,咱们一同商议商议,您有什么办法,您也说说,我等不才,也当好好听听。”谢大人身边的大臣立时拉住他,又拽了他坐下,好似今天不商议出来个办法,就不放他走似的。 “别说你们着急,难道我不着急么?可这事儿,谁敢当面再同圣上提及?先前被贬谪的官员,你们都忘记了?”谢大人皱眉说道。 ... 第302章 算计圣上 谢大人心道,叫他去当出头鸟,他有那么傻么? “是,可是您身份地位不同啊,您德高望重的,圣上不听旁人的劝,难道还能不听您的劝么?这话,也得分谁开口不是?”立时有大臣笑着说道。679,.□.≠o 这是在‘逼’他应承下来呀? 谢大人心中冷哼,面上却摆着为难神‘色’,“我说话算什么?你们岂不知道,先前我已经探过睿王爷的口风,求睿王爷亲自去向圣上说。你们说说,睿王爷什么身份?他若开口,圣上总要答应的吧?” 众人闻言都看着谢大人。 谢大人却故意轻咳一声,拖延片刻,才慢腾腾说道:“可你们猜怎么着?睿王爷刚起了个头儿,就被圣上给顶了回去,圣上反问睿王爷,怎么就生了他一个?叫他连个兄弟都没有?” 谢大人将手一摊,低声咕哝道:“老子痴情。生个儿子也是个痴情的,难不成,这痴情也是会遗传的?” 众位大人面面相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倒是谢大人身边坐着那大臣轻笑了笑,“圣上说的也不错啊。睿王爷虽然同圣上关系亲密,乃是父子。但睿王爷还真是没有立场来说教圣上。且圣上年轻为世子的时候,父子不和,也是咱们都知道的事儿,这事儿让睿王爷去劝。怎么劝怎么崩,那是必然的。大人您可就不一样了,您代表的乃是众臣,是民声,您开口。圣上不能不重视。” 谢大人扭头看着身边年轻的同僚,真恨不得掐死他,“王青,你这是要‘逼’迫老夫!?” 王青连忙摆手,“谢大人说的哪里话?下官怎敢‘逼’迫您?这不是大家坐在一起商议办法的么?您瞧您,怎么先气上了?” 这话倒显得谢大人气量小了,谢大人气不打一处来。明知道是要惹恼圣上的事儿,一旁还坐着个人,一直将着你去干这傻事儿,换谁,谁不生气? “不能当面说,咱们就换种方法说!”谢大人没有开口,倒是有个年轻官阶低,一直没有开过口的新晋官员缓缓开了口。 众人都向他看过去,他脸上立时有些紧张局促的泛红,“下官也就是一说,行不行的,还在众位大人们的决断。” “不妨事,但凡有想法的,就要说出来,你有什么办法,只管开口!”谢大人仿佛抓住了一根稻草一般,连连点头,默励道。 那年轻的后生连忙清了清嗓子,“听闻皇后娘娘最擅长舞剑。一曲舞糅合了舞蹈和武术的柔美及刚烈,圣上如此钟爱皇后娘娘,若是有人能效仿了当年皇后一舞,那是不是也能博得圣上的青睐呢?” 他话音落地,众臣都沉默下来。 这一个小点子。像是‘激’活了众人的思维,压抑沉默之后,众人都开始活泛起来。 高坐与金殿之上的九五至尊,大约没有想到,他正在被自己的臣子们“算计”。 说来,为臣子的也真是‘操’心的命。 圣上好‘色’,他们不能不管,要冒死劝诫,圣上当以政务为要,不应贪恋美‘色’。 圣上禁‘欲’。不沉‘迷’后宫,他们也要劝诫,更要想尽办法为圣上选美,唯恐圣上子嗣不兴旺。 大臣天生闲不住的命,为着帝王,‘操’碎了一颗心。 逢寒食节,众位大臣联名上奏,圣上当与民同乐,虽不能与民众一起登高‘射’柳,踏青投壶。也当在宫中设秋千,蹴鞠等等,邀臣子与圣上同乐,这才是与民同乐。 这是小事儿,景珏根本不会放在心上,见是众臣之意,他便允了。 他朱批过后,自有人安排此事。 他批过也就忘了。到了寒食节,便有宫人请他一道去与臣子同乐。 “朕还有事儿,今日说好了要同皇后一起垂钓的。”景珏摆手。“谁有空同那一群絮叨的大臣们玩儿啊,叫他们自己玩儿去!” 宫人吓了一跳,连忙跪倒相拦,“圣上,大臣们都恭候着您呢。这是您亲自批复同意的了。您如今不去,大臣们必要谏言呀!” 景珏皱眉,“怎么这么嗦?朕不拦着他们,还将御‘花’园拨给他们玩儿,倒还得寸进尺了?朕不去,他们还不玩儿了么?” 宫人连奏请,内‘侍’请出当初他亲笔批复的奏章。 白纸朱批,赫然在目。 景珏嘴角‘抽’了‘抽’,‘玉’面沉如墨,“去。告诉皇后,多等朕一刻,朕去去就来。” 宫人连忙抹抹头上的汗,应声退下。 景珏浑身撒发着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摆驾到了御‘花’园。 偌大的御‘花’园中。果真恭候了众多大臣,这些大臣们似乎都带了不少的‘女’眷前来啊?莺莺燕燕的一大群,好似要将御‘花’园的‘花’都遮去了颜‘色’。 景珏黑着的脸,眉宇更是微微蹙在了一起。 今日过节,君臣之间不当那么严肃,携‘女’眷入宫,一同游‘春’,也是可以的。 但一下子带来这么多,且看着这些‘女’眷都年轻貌美,身姿纤细柔软,‘精’心装扮,这些大臣这是要玩儿什么‘花’样? 天兆原本是以丰盈微胖为美。 因老话儿说,丰盈的‘女’子好生养。各家选主母嫡妻,都是要选那好生养的,以便为自家开枝散叶。多多添丁。 可宁‘春’草偏偏遗传了苏姨娘南境‘女’子那种纤细柔美,纤腰若柳。她被封为皇后,天兆的风气说变就变。 如今许多‘女’子都各处讨要瘦身塑形的方子,一听圆润两字,连饭都不敢吃。都拼命要将自己变成皇后娘娘那般样子。 今日这御‘花’园中。便多见纤细‘女’子,有些腰肢更不盈一握,广袖流仙裙越发衬托的仙姿卓卓。 有内‘侍’唱和“圣上驾到” 众位臣子,同那满院招蜂引蝶的倚翠偎红便都连忙行礼接驾。 景珏脸上的黑沉之‘色’,转而变为似笑非笑。 难怪要联名上书,奏请他与民同乐。难怪一定要请了他来御‘花’园,他不来众臣便无法玩儿。 这哪里是来让他同臣子同乐,分明是臣子设了个套,叫他来乐一乐的! 景珏点了点头,叫众人平身。 他这会儿到不急着走了,又命人告知皇后娘娘,他这会儿走不开。叫她若是想垂钓,不必等他。 他则十分闲适的在布置好的凉亭里头,悠哉坐了下来。 商议今日之事的臣子们,立时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圣上肯留下,那就是个好的开头! 有个好的开头,必然也能迎来一个漂亮的结局! 众臣立时恭喜圣上,赞扬圣上乃是明君,国泰民安,今年必然能够风调雨顺,云云。 好听话嘛,这些大臣们最擅长的。 景珏‘露’出一脸被恭维的飘飘然的表情,大臣们见状欣喜,便建议圣上先‘射’柳。投壶,圣上开局之后,大家也好参与进来,一同玩乐。 一个少‘女’奉着弓箭上前,低头粉面含羞带怯,盈盈下拜,将弓箭送至圣上面前。 景珏眯眼看了看她,轻轻的咦了一声。 那少‘女’粉面立时羞红,气息微‘乱’,不知是窃喜还是紧张。 “你瞧。”景珏同他身边的内‘侍’说道,“她像谁?” 内‘侍’连忙眯眼看去,皱着眉头打量半晌,“圣上恕奴婢眼拙,奴婢还真没看出来。” “笨!”景珏敲了下内‘侍’的头,“你瞧她的身高,她的身形,像谁?” 内‘侍’再细看去,这才长长哦了一声,“是像皇后娘娘呀!” 他声音不高,却叫附近竖着耳朵的大臣们听得清清楚楚。 大臣们都屏气宁声,准备看圣上的反应。 那少‘女’更添几分紧张,但先前应该是经过了调教的,并未失态。 景珏笑了一声,没说是,更没说不是,而是直接从那少‘女’手中接过了弓箭,拉弓,嗖 箭矢蹿出。 又快又准的‘射’在柳枝之上。 叫好声立时响彻御‘花’园。 圣上若是功夫不行,大臣们是不敢冒死叫圣上先投壶‘射’柳的,圣上做的不好,谁若是不小心做的更越过了圣上去,那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好在当今圣上的功夫,原本就不俗,更在几番磨练之下,大有‘精’进,心态更是沉稳。大臣们自是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圣上‘射’柳之后,立时有宫人备上小口的双耳壶,这次乃是有两三个少‘女’上前,手中都奉着箭矢。 少‘女’们娇柔袅娜的迈步,一点点靠近圣上。 ... 第303章 君臣过招 景珏的目光从这两三个少‘女’身上扫过。。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ШЩЩ.79xs。(79小說更新最快最稳定) 少‘女’们都怯怯低下头来,似乎又怕自己头埋得太低,叫圣上看不清自己,不由各自又微微抬头,好‘露’出自己姣好面容。 景珏还是世子的时候,在京城就有‘玉’面郎君的雅号。 更有传言说,景珏俊秀若称第二,京城再无人敢称第一。 可见他‘玉’面之‘精’致,身形之倜傥风流。谓之蒹葭‘玉’树,翩翩公子,实在是不妄言。 更可况,他当今的身份,便是长得丑,也多得是美人趋之若鹜。 他如今若是有意充盈后宫,只怕天下的良家子们都要谓之疯狂了。 更可况是如今已经真真切切站在他面前。也许一不留神儿,就能被留下来,伺候郡王侧的这几个小‘女’子呢? 芳心大‘乱’,亦在情理之中。 景珏笑了笑,指着几个‘女’子道:你瞧她的眼睛。你瞧她的黛眉,你瞧她的樱‘唇’。 他一一指过去。 内‘侍’连连点头,好看,好看,好看…… 景珏抬手往内‘侍’头上拍了一巴掌。谁叫你说好不好看了?你看像谁? 内‘侍’这次都不用眯眼细看,也知道圣上言下何意了。像皇后,话就在嘴边儿,内‘侍’这次却不肯吐口。 景珏也没再问他,看了看双耳壶方着的位置。从少‘女’们手中接过箭矢,忽而转过身子,背对着壶,嗖嗖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将箭矢投出。 背投,盲投啊 重臣惊呼。 当当当三声响。 三只箭矢稳稳当当落入壶内。 喝彩声雷动。 几个离圣上颇近的少‘女’们面‘色’‘激’动,好似投中的是她们自己一般。 好了,朕不玩儿了,你们玩儿吧。景珏又坐了下来,挥手懒懒说道。 臣子们还为圣上准备了歌舞,圣上休息,且看看这歌舞可还能入眼?王青上前拱手说道。 景珏眯眼看了看王青,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王爱卿,有心了。 这话分明是褒奖的话,却是说的王青心头一跳,臣分内。 他不知为何有些慌,回头看了谢大人一眼。 谢大人则别过视线,没有同他眼神‘交’流。 立时乐声起,圣上周遭围着的少‘女’们退远了几步,但都在凉亭之中,并未出去。 一个身穿水绿‘色’广袖的纤细少‘女’,踩着乐声踏着鼓点,翩然而来。 这水绿‘色’的衣裙,听闻乃是皇后娘娘尚未成为娘娘时候,最是喜欢的。 一根金灿灿耀眼镶宝石的腰带,更显得那少‘女’腰肢纤细柔软。 忽而琴声高亢,那少‘女’从袖中‘抽’出一柄长剑,柔软的腰肢立时变得韧‘性’十足,伴着鼓点舞动的身姿霎时也多了几分凌厉之气。 王青等人只觉这段时日的功夫没有白费,没有白调教。给睿王府晏侧妃送的那珍贵的白貂披风也没有白送! 瞧。圣上脸上的笑容不是越来越大了么? 看来今日这事儿,要成啊! 唯有景珏身边那贴身伺候的内‘侍’,心中凉了半截。 圣上这笑容,这么越来越可怕了啊?帝王一怒,伏尸百万。千万,千万不要牵连到他啊! 内‘侍’心中默默祈祷,看向王青等大人的目光,满是怜悯。 王青等人却无所察觉的越发得意。 待那舞姬,猛的刺出最后一剑,干脆漂亮的收势站稳。 大臣们纷纷鼓掌叫好的时候,景珏也缓缓拍手,垂眸看着那舞姬,好,甚好。 那舞姬颔首不敢抬头。脸上的笑却是抑制不住。 圣上说好,还说甚好呀! 她能留下来么?能留下来伺候帝王么?她这段日子,学习舞剑十分辛苦,不知受过多少伤,受过多少罪。暗地里流过多少眼泪,这才硬是超越了其他的小姐妹,从众人中脱颖而出。争取到了这个在帝王面前表现的机会! 你来。景珏朝她招了招手。 王青谢大人等人,都充满期待,又微微紧张。 便是不能直视,他们也都用余光观察着帝王。 舞姬缓缓上前,力求每一步都走得妖娆多姿。 来到凉亭之中,她盈盈下拜,口呼:万岁。 连声音似乎都刻意的训练过,柔美却不腻味。甜软更满含情谊。 景珏勾了勾嘴角,这舞,在你之前,也有人跳过,你知道么? 那舞姬微微一愣,回头看了眼王青,王青冲她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是,婢子知道,乃是皇后娘娘曾经跳过。婢子仰慕皇后娘娘,娘娘雅名让人心生向往。所以婢子才专‘门’潜心学习了这舞剑。由此方知娘娘当年辛苦。也更崇敬爱戴娘娘。舞姬不疾不徐的说道,语调语速都恰到好处。 内‘侍’暗自叹息,这么个通透的美人儿,真是可惜了。 景珏笑着点头,说的不错,那你可知道,当年皇后娘娘为何要学习舞剑呢? 嗯?舞姬微微一愣,这个,王大人没有告诉她啊?难道不是为了讨圣上喜欢么?‘女’子学习舞剑,除了讨宠以外。还会有别的缘故么? 你不知道?景珏笑问道。 舞姬摇了摇头。 那朕告诉你。景珏忽而收敛了笑容,‘春’暖‘花’开的御‘花’园,温风阵阵的凉亭,好似倏尔就冷了下来,皇后当年学习这舞剑,乃是要以舞使人放松警惕,以剑杀人!为抱她夙仇! 他话音落地,御‘花’园里霎时静默无声,连鸟雀都不敢啼叫了。 那舞姬身子一颤,跪倒在地。 所以。你明白了么?皇后娘娘学习舞剑,是为了报仇,是为了杀人。你效仿皇后娘娘,在朕面前舞剑,是为了要杀朕么?景珏冷冷问道。 舞姬顿时吓得瘫软在地。脸‘色’煞白,抖如筛糠,不敢,不敢,婢子不敢……婢子并不知道…… 她慌张解释,可总觉词不达意。 景珏抬手指了指凉亭中的少‘女’们,他指头点过一个,便将一个吓得跪倒。 顿时凉亭内外的纤细‘女’子,就没有一个是站着的了。 众人脸上羞怯的红晕已经尽数褪去,只留一片惊恐惨白。 自以为是的模仿皇后娘娘。面容肖似,体态肖似,衣着肖似,甚至去学皇后娘娘学过的舞,你们就是她了么?她所经历过的生生死死。你们连想都想不到,你们怎么能同她相提并论?不过是愚蠢的东施效颦!景珏冷哼一声,自作死路! 圣上开恩……顿时吓哭了一片,哭却也不敢流‘露’出哭声来,繁‘花’盛开的御‘花’园,顿时有些凄凄惨惨的味道。 自作聪明的不是这些‘女’孩子们,而是一杆子的大臣。 她们不过是受人指使罢了,讨好上位者,乃是本能,大人们叫她们如何做,她们便就努力的做到最好,也是本分。 好了,这种事不要再做,皇后娘娘,这世间只有一个。你们学的再像,也不是她。环‘肥’燕瘦,各自都是景致。莫要为了效仿旁人,却失了本心,那便连原本的美都没有了。倒是越发丑陋的叫人不屑一顾。景珏挥了挥手,退下吧。 宫人忙引着一群莺莺燕燕倚翠偎红退出了御‘花’园。 少了这么一大群‘女’子,只剩下清一‘色’的男人,倒是叫御‘花’园显得格外空旷起来。 王青谢大人等人,不由偷偷擦汗,这会儿才开始担忧起来。 王青。景珏似笑非笑的点了名。 王青‘腿’一软,险些趴下来,回圣上,臣在! 听闻你父亲在柳巷养了外室,前些日子,给你添了个兄弟?景珏笑了笑。你身为议事大夫,一点容人之量都没有,怎么行?自家兄弟嘛,虽是个外室生的,也是你的手足,当接回来一同住在府里才是嘛。 圣上此话一出,御‘花’园里一阵窃窃的笑声。 王青都已经当老子的人了,他的老子倒在外头养外室,养也就养了,还在这年纪给他鼓捣出一个弟弟来。这弟弟比他最小的儿子都小。叫他脸面往哪儿搁? 这事儿‘私’底下,他悄悄的处理了也就罢了,这几日他都在想着如何安顿那外室,和他那便宜弟弟。 还未办妥,谁知圣上竟当着众臣的面说了出来。 不曾想这么点儿事儿,竟不能逃脱圣上的耳目!更在此宣之于众,这叫他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同僚中做人啊?!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圣上太狠了!专‘门’打人脸,揭人短啊! 王青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挖个坑就地将自己埋了,头都要戳到‘胸’口上去了,只觉身后的同僚们都在冲他指指点点,如芒在背的感觉还真是难受得很啊! 接回来么?景珏竟然还提这茬。 王青顿时有泪流满面的冲动,接…… 第304章 一切有我 王青的接字,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最新章节访问:ШШШ.79xs。 景珏连连点头,“那就好。” 好?接回来,他就掐死那外室和那外室生的贱种!若是能,他恨不得掐死管不住‘裤’裆让他如此丢人现眼的老爹! “王爱卿如此关心朕,唯恐朕少了枕边人,怎能这般忽略自己的老爹呢?忠孝忠孝,既要忠君,也要孝顺长辈嘛,依朕看,你今日带进宫来的美姬,不若都送到你爹房里去吧?也免得他老往外跑,‘弄’得家宅不宁。”景珏笑着说道,好似真的十分关切臣子一般。 王青这时候,才真是肠子都悔青了。为了讨好圣上,他‘花’了大价钱,大力气才培养出来的美姬呀,送到爹爹房中?他娘会不会扒了他的皮? 今后,家宅若是能安宁了才怪呢!圣上太狠了!太狠了! 丢人丢脸又惹怒圣上,回家还要面对一堆烂摊子。王青以头触柱的心都有了。 被点了名的王青恨不得把自己埋了。其余大臣正在庆幸之时,景珏的目光又淡淡的扫过他们。 众人立时心头一禀,连呼吸都有些僵滞了。 “谢爱卿。”景珏又似笑非笑的开了口。 谢大人吓了一跳,‘腿’肚子哆嗦的好似要‘抽’筋,却不敢怠慢的上前一步。“圣上,臣在。” “听闻你家小儿,刚刚纳了一‘门’小妾?”景珏笑问道。 “是,是……”谢大人微微颤抖。这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儿,圣上也知道? “既是你儿子纳进‘门’的小妾。你便是再怎么喜欢,也不能跟自己的儿子争啊?这么大岁数了,怎么在这种事情上,还跟个孩子一样?”景珏笑嘻嘻说道。 谢大人当即‘腿’一软,跌坐在地。 同僚们忍住笑。慌忙上前,“谢大人,谢大人您没事儿吧?” “唷,谢爱卿的身子骨应当还十分硬朗吧?不然怎么能惦记儿子房中的人呢?”景珏非但没停,反而愈加变本加厉的讽刺他。 谢大人这才明白,什么叫嘴毒。 他恨不得当即给自己两个耳光,丢脸丢到这份儿,满朝也没谁了! 他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人?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圣上若是打了王青的脸,到自己这儿,根本就是狠狠捅了一刀啊! 他活了一辈子,也没有今日丢脸丢的大,这一辈子都是白活了! “臣……臣……”谢大人被同僚搀扶起来,甚至都还站不稳。 他不过是见儿子那小妾乖巧漂亮,讨人喜欢,就在‘花’园“偶遇”了几次,悄悄‘摸’了几次手而已。其他的,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过啊!这种事情!圣上怎么会知道?怎么会知道?! “好了好了,谢大人不用解释了,朕是玩笑话,玩笑话嘛。”景珏笑了笑,抛给他一个你懂我懂的眼神。 谢大人脸上流泪,心里滴血,真恨不得今天自己从来没有出现在御‘花’园里。 今日出‘门’一定没有看黄历!他怎么这么倒霉? “你看,这些原本都是你们的家事,朕不该过问。更不应该拿到这里,当着众位爱卿的面说出来。叫你们脸上难看,惹人嗤笑。其实朕也不自在得很,好似朕很喜欢窥探你们的家‘私’一般。”景珏连连摇头,“朕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想来众位爱卿也是一样。” 众臣连忙稽首应是。 “将心比心,朕的后宫,朕的‘女’人,也是朕的家‘私’,朕自己的事情。你们如此,朕知道乃是你们关心朕,但这关心,似乎是用错了地方,也用错了方式。”景珏徐徐说道,“就像朕关心王爱卿的爹。和谢大人一样,这样的关心,处处透着让人不舒服,不自在。” “臣有罪……”王青和谢大人连忙跪地请罪。 “罢了,”景珏抬抬手,“今日寒食节,本是君臣同乐的时候,朕同你们投壶‘射’柳,下下棋,赏赏乐。或‘吟’诗两首,或把酒欢歌,都自在的很。日后还是少做些自作聪明的事情才好。免得叫自己‘弄’得难堪!” “是。”众臣应声,心头一阵后怕。谁的家里头没有那么点儿不好意思见人的‘阴’‘私’?若是都被圣上知道,拿出来说道一番,日后大家都不用相见了,出‘门’都捂着脸才好。 谢大人还有些不死心。他们的家事,同圣上的家事怎么能一样呢?圣上乃是一国之君啊!圣上的子嗣关系着国之大事啊! 眼见谢大人似乎还要开口。 景珏倒是率先说道:“其实你小儿子那妾室,也没什么过人之处吧?朕瞧着,适才奉弓箭的小娘子不错。你若喜欢,拿去同你儿子换也好,自己收房也好,光明正大,名正言顺的。不比偷偷惦记要好么?你说是不是啊,谢爱卿?” 谢大人立时以头触地,再不敢开口了。 丢人,丢大发了…… 宁‘春’草没有去湖中泛舟钓鱼。 信手翻书之际,倒是听说了御‘花’园里的热闹。 热闹还没听完,便听外头宫人唱和圣上驾到。 她还未来得及起身接驾,景珏便自己大步走了近来,一张‘玉’面都黑沉着,气咻咻道:“这一竿子愚人,正事儿不干。管闲事管到朕的头上来了!不叫他们丢丢脸,他们就不知道朕的厉害!一次两次,朕都放过他们了,倘若再敢有下次,以为朕不敢摘了他们的脑袋么?” 宁‘春’草笑着上前。“圣上若是为了我摘了他们的脑袋,那我只怕就真的是祸国殃民的妖后了!只怕他们更容不下我。” 景珏伸手握住她微凉的手,见到她,才忽觉‘阴’郁的心都明快了,心头的乌云也被她的笑容吹散,“手怎么这么凉?穿得太少了么?” 宁‘春’草连连摇头,“天都渐热了,哪里会冷?我且还觉得热呢!你是被他们气的心浮气躁了,血气上来,体温太高。” 景珏也不由点头,“还是见到你,才觉神清气爽,你这温度刚好,来给朕降降温。” 这话说的颇有歧义,殿中伺候的小宫‘女’们立时红了脸。低着头,默不作声的躬身都要退走。 宁‘春’草面‘色’大窘,“说的什么话?呸……谁要给你降温……” 景珏嘻嘻笑着拉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怎么了?如此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宁‘春’草立时更为窘迫,抬手轻捶他。 殿中伺候之人。却已经尽都退了出去。 再没有外人的时候,他们相处一点都不像帝王和皇后,倒更像是普通的夫妻,比普通的夫妻更为情浓。 殿中溢满景珏的笑声,和宁‘春’草嗔怪的声音,浓情蜜意的。 倏尔安静下来,殿中却略略有些空‘荡’之感。 宁‘春’草有些怅然的轻轻叹息,“当初就该想到的,我总不能永远独霸着你……” “这是什么话?”景珏的脸‘色’立时沉了下来,“你信不过我?” 宁‘春’草连忙摇头,“这怎么是信不过呢?我这是为你考虑……” “你和那一杆子大臣有什么区别?”景珏忽而有些生气,“为我考虑?你考虑过我么?你是为我考虑,还是为帝王这个位置考虑?嗯?” 被他这般质问,宁‘春’草一时竟无话可说。 四目相对,两人之间沉默渐渐变得有些压抑之时,宁‘春’草才轻叹一声,“如今你就是帝王,为帝王的位置考虑,和为你考虑有什么不同么?” 景珏很认真的摇头,表情一丝玩笑的意味也无,“自然是不同的,为我考虑,就不需管我是什么身份,只管我这个人,我需要什么。我心中所想什么。若是为帝王这位置考虑,那就不管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是谁,只看一个帝王应当做什么,需要什么!” 宁‘春’草没想到,他如今已经经历了这么多,已经成熟成长了这么多,可较真起来的时候,还是这般的孩子气,同以前一模一样,叫人无可奈何。 景珏倏尔也叹了一声。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将这一切都‘交’给我处理,我不会叫他们烦扰到你,你只需要保证自己不会受他们的影响,不会因此影响了自己的心情就好,行吗?” 他为她考虑的如此周到,为她抵挡来自大臣们,来自外界的一切压力,只叫她安心开心的做他的妻。她还有什么不满,有什么可苛求的呢? 宁‘春’草重重的点头,“好,你以前说,你不会爱人,不懂得如何对一个人好,我看你懂得很。” 景珏勾了勾嘴角,“还不够呢,我还正在学习中,只望你有耐心一直看着,享受着。” 宁‘春’草的心忽而就被填的满满的,日后的路还很长,他们可以携手走过很多,经历很多。如今,不过才刚刚开始而已。 ... 第305章 姜伯毅,你有病 君臣在御‘花’园里发生的事儿,凌烟阁阁主姜伯毅也通过某些渠道,秘密的知道了。。шщш.79xs更新好快。 他无奈摇头,景珏的‘性’子,还真是老样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点情面都不给王青和谢大人留。谢大人毕竟那么大年纪的人了。 “听闻谢大人第二日便告病在家,已经一连三日没有上朝了。”随从在一旁拱手禀道。 姜伯毅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变得有些幽暗深沉。 他嘴角的笑意,也不知何时竟渐渐敛去,一丝也看不到了。 “我要进宫一趟。”姜伯毅缓缓说道。 随从颔首问道:“是求见皇后娘娘,还是求见圣上?” 姜伯毅眉宇微微蹙在一起,“见……圣上。” 随从领命退下。 姜伯毅同景珏,虽然如今不共处一处,一个是江湖‘门’派阁主,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可两人的来往,却比以往更加密切。 凌烟阁生意遍布天兆及周边。消息四通八达。可谓景珏在朝堂以外的耳目。 景珏能够适时的拿出王青和谢大人家中‘阴’‘私’,叫他们在‘逼’迫自己的时候,也在群臣面前大失脸面,便是得益于凌烟阁的消息无孔不入。 姜伯毅要求见景珏。自然不会为外人知晓。 他进出宫‘门’,也有特赦的令牌。 景珏似乎近日心情不错,没有在朝堂上看到谢大人和王青讨人嫌的脸,他觉空气里都多了‘春’天的味道。 所以召姜伯毅进宫觐见之时。地点就选在了风景宜人的蔷薇园。 蔷薇的香气溢满整个园子,园艺修剪出的蔷薇‘花’架连成一片,恍若‘花’墙,十分美妍。 凉亭里有宫人煮着香茶。茶香和‘花’香缠绵,无酒人也醉了。 “圣上真是好雅兴。”姜伯毅拱手行礼,笑着说道。 景珏点了点头,“那要看是见谁了,若不是见你,这好地方,朕才不会让旁人来。” 姜伯毅笑了笑,眼眸微垂。 景珏知他是有话想说,便挥手叫伺候的宫人都退下。 众人都退出蔷薇‘花’墙,‘花’墙外头守着的都是心腹之人。 姜伯毅这才清了清嗓子,呷了口茶,缓缓开口,“听闻谢大人已经告假三日没有上朝了?” 景珏点点头,“你不是说自己不关心朝堂之事么?怎么你也知道了?他哪里是告假,他上书辞官。” “辞官?”姜伯毅略有些诧异。 景珏笑了笑,“是,自己大约也是觉得没脸见人,这才要辞官。” “圣上允了么?”姜伯毅问道。 “允?得罪了朕,惹了朕不高兴,他要辞官。朕就叫他辞官?想得美!朕就是要让他丢丢脸,看他日后有什么颜面见同僚,只怕他如今正缩在自己的房中,连他妻儿都不敢见吧?”景珏略有些得意的笑了笑。笑容如阳光一般晃眼。 姜伯毅却是微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声,“其实……没必要做得这么绝。” 景珏摇摇头,“不是朕绝情,是他们管得太宽了,朕宠爱谁,乃是朕自己的事情,倘若连自己的后宫都要‘交’给旁人辖制,那这皇帝也做的太没意思了!” “这帝王的后宫。本来就是一个左右权衡,大臣和君王势力相容的地方。”姜伯毅不赞同的说道。 景珏却一脸不屑的开口,“呸!那是旁人,不是朕!朕的后宫,朕的‘女’人,岂由旁人置喙?谁敢多言,先问过朕同意了没有?” 姜伯毅深深看了他一眼。 没错,这就是景珏的‘性’子。他不是一个权利‘欲’很重的人。但当他真的想做什么的时候,却也固执的没有人能改变。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做帝王,起码自己和他相处的过程中,从来没有发现,他有过这般想法。若不是二皇子当初‘逼’人太甚,他也不会说反就反。 当初他为了宁‘春’草,可以说走就走,离开京城不远千里去往青城山。如今他能为保护宁‘春’草。反了帝王朝纲,自己坐在这主掌一切的位置上。这样的‘性’情,他怎么可能让别人掌控他对宁‘春’草的钟情专一? “就算不喜欢,也可选一些良家子入宫。毕竟让‘春’草独霸后宫,对她也是不利的,如今你尚且能拦住,但日后折损她的言论会越来越多,到那个时候,受到伤害的还是‘春’草。”姜伯毅缓缓说道。 景珏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伯毅微微皱了皱眉,“字面的意思。” “你是来劝我纳妃的?”景珏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姜伯毅面对景珏的眼神,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才好,他的意思太过明显。如今否认却也已经来不及,况且,他根本不想否认。 “是,这才是对‘春’草最好的。”姜伯毅点头。 景珏闻言,笑了起来。 只是这笑容透着彻骨的寒意。 笑声未落,他便忽然猛出一拳,直打向姜伯毅面‘门’。 姜伯毅不防备他会突然动手,但他本能的反应叫他仰面躲过,旋身而起。 景珏却不肯放过,又出一拳,紧追而上。 “你干什么?!”姜伯毅大声问道。 景珏却丝毫不理会他,只一拳快过一拳的朝他袭来。 姜伯毅从一味躲避。似乎也被惹恼了,人总是有脾气的,他看着景珏不置一词的这般攻击自己,误解自己的一片好心。心中也觉愤懑。不若发泄出来,叫他也知道厉害。 姜伯毅还手,更彻底‘激’怒了景珏。 两人在蔷薇‘花’墙里头,大打出手,连外头的守卫都给惊动了。 “不许进来!”景珏扬声吩咐,“都老实守在外头!” 两人动作之大,只差把蔷薇‘花’墙都给拆了。 外头的守卫听得心惊胆战,唯恐姜阁主伤了圣上,或是圣上失手将姜阁主给怎样了。 可偏偏主子不叫进去,他们连偷看一眼都不敢,只能竖着耳朵,听着两人打斗的声音,心中越发紧张焦急,却也越发无可奈何。 两人不知打落了多少蔷薇‘花’,只见蔷薇园满地都扑上了厚厚一层或红或粉,深浅不一的‘花’瓣。 还有不少‘花’瓣,在空中随风飞扬,被打散的‘花’,香味四溢。 甜甜香气,直叫人嗅到就醉了。 两个人身上却是狼狈至极。景珏嘴角挂着一抹血迹。姜伯毅眼眶青了一只。 “能跟我打成平手了。圣上进步不小。”姜伯毅‘揉’了‘揉’酸疼的胳膊,咧嘴说道。 景珏冷哼一声,“原以为你是最懂我,最理解我,也最关心她的人。今日才知看错了你!你也不过是个肤浅寡情之人!亏她还叫你一声大哥,你配么?” 姜伯毅闻言抿嘴,有些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心头酸涩,口中泛苦。双‘唇’紧抿,好似生怕自己张张口,就将不该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知错了么?”景珏斜眼看着他问道。 姜伯毅无奈的点了点头,“错了。” 景珏嘻嘻一笑,上前揽住他的肩头,“这才对嘛,你刚刚说的,那是人话么?我都不敢叫‘春’草知道你说过这样的话!” 适才还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转瞬间又好的如同兄弟一般。 景珏这人说来也是豁达,记仇之时,能记上十年之久。可这仇恨说放下也就放下了。 姜伯毅知道,若不是因为宁‘春’草,因为他害怕宁‘春’草伤心,怕叫宁‘春’草为难。 这杀母的仇恨,他是说什么也不会放下的。 一个男人,为了他心爱的‘女’子,可以将自己铭记在心多年的仇恨都放下,那必是很爱很爱了。为了这个‘女’子,什么都能做了。 “你真的不会叫旁的‘女’子入宫么?”姜伯毅被景珏揽着脖子,又坐回凉亭之中。 他接过景珏扔给他的茶点,却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景珏问道。 景珏斜他一眼,眼神中尽是不屑,“那是自然!朕乃君子,岂会失信?” “一个妃子也不纳,只要皇后一人?”姜伯毅却抬手按住茶案,上身微微倾近景珏。 景珏斜眼,略皱眉头,狐疑看他。 “哪怕‘春’草同意,‘春’草能够接受,你也不允许旁的‘女’人入宫么?一定不许么?”姜伯毅又追问道。 景珏猛拍了一下茶案,震得茶案上的杯盏都跳了起来,茶水洒了一片,“姜伯毅,你有是不是有病?” 姜伯毅抿‘唇’看着他。 ... 第306章 趁虚而入 景珏怒道:“有病你去看大夫,别来烦朕!我说了,我只要‘春’草一人,只待她一个人好,我绝不会允许我和她之间,夹了旁人!绝不!你再问这般问题,咱们就不必再见面了,我就当从未认识过你!她叫你大哥,你是怎么对她的?脑子不清醒了,到宫里来撒野是不是?” 姜伯毅深吸了一口气,“好。〖∈79,.2∞3.↓o” 一个好字,不知蕴含了多少情绪。 景珏眯了眯眼,忽而低声道:“姜伯毅,该不会是你还没有死心,等着我和‘春’草之间生出嫌隙来了,你好趁虚而入?这才和那一杆子大臣一起默动朕纳妃?” 姜伯毅无奈的皱了皱眉头,“我有你想的那么不堪么?” 景珏笑了笑,“没有最好,若是有这般心思,我劝你最好别做梦了。我是不会叫你得逞的。” 蔷薇园中‘花’香醉人,景珏脸上得意又笃定的笑容更是醉人。 好似一个‘春’草,就已经能够让他心满意足,旁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春’草能遇到景珏。能将当初那般‘混’世恶霸一般的景珏,变成如今模样,是景珏的幸运,更是‘春’草的幸事。 可此时,这幸事。就真的会是好事么? 姜伯毅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心中却五味杂陈,满满都是不确定。 姜伯毅同景珏又喝了一阵子的茶,听着一直青了的眼眶,正预备出宫的时候。却恰恰遇上了闻讯而来的宁‘春’草。 “姜大哥进宫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宁‘春’草笑着问道。 姜伯毅赶紧侧过脸,遮掩自己被景珏打青的那只眼,“呃,是同圣上有公务要谈。” “公务我不听,见见姜大哥却也是可以的嘛,已经多日未见过了。”宁‘春’草看着他笑,“只是你们谈什么公务?谈公务也能谈的动起手来?” “唔,是切磋,圣上一直不忿先前在睿王府中未能胜过我,所以寻了机会便要切磋。”姜伯毅扯起谎来,也能脸不红心不跳。 宁‘春’草没有拆穿他,只点头笑道:“原来如此,那也当顾念着姜大哥的脸面呀!这叫姜大哥出‘门’如何见阁中众人?” “不妨事,对了,既恰好遇见,我也有一事相问。”姜伯毅见她已经看到了自己眼眶上的淤青,便就不再遮掩,反而上下打量,关切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我为你调配的‘花’草茶,你可一直有喝?” 宁‘春’草连连点头,“喝着呢,一开始不喜欢那怪怪的味道,被巫‘女’硬‘逼’着喝了几个月,倒是也喝习惯了。如今只喝那茶,连贡品的茶都留着赏赐给世家命‘妇’们了。一堆的香茶,我倒独独喜欢这味道奇怪的‘花’草茶。” “哦。”姜伯毅长长的哦了一声,看着宁‘春’草道,“我瞧你脸‘色’不甚好。是哪里有不适?还是近日没有休息好?不若叫我诊个脉吧?” 宁‘春’草微微一愣,她脸‘色’不好么?出来前看镜中,她觉得‘挺’好的呀? 且她身为皇后,日日都有太医请平安脉。 原本也没有那么娇贵,因着大臣们的‘逼’迫,她也希望自己能早些有孕,便不敢大意,日日都叫太医细细诊来,唯恐贻误。 若是她身体有什么不适,太医当立时就告诉她了。 可看姜伯毅满目关切担忧。她只当他是关心过甚,便点头同意。 宫人将不远处的凉亭摆上瓜果点心香茗,宁‘春’草同姜伯毅就在那凉亭里坐了。 姜伯毅指尖搭在宁‘春’草的手腕上,闭目细细感知她的脉象。 宁‘春’草知道姜伯毅医术不俗,待他收手回去,她从他脸上表情看不出什么,便不由问道:“可是我身体有什么不妥?” 姜伯毅微微摇头,“没有,娘娘很康健。” “哦,”宁‘春’草笑着点了点头。“那我可有……可有……” 当着一个男人的面,虽然彼此都十分熟悉,可是否有孕这种话,还是有些问不出来,毕竟他不是专职的太医。 姜伯毅立时领会她的意思,微微摇了摇头,“娘娘还未有身孕,这种事情是急不来的,娘娘和圣上都还年轻,身体又都十分健壮。不必为此事担心。孩子,毕竟是一条生命,也讲究缘分,乃是上天的恩赐。不要勉强,该来。就来了……” 宁‘春’草没想到姜伯毅一下子说了这么多,她笑着点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倒叫姜大哥为我担心了,我也没有很着急。” 说完,她脸上有些红,不着急还这么急着问?这不是心虚,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是什么? 姜伯毅点了点头,“娘娘放宽心。” 虽有宫人在一旁立着,但姜伯毅毕竟是外男,他同圣上的关系再好。也要想着人言可畏,便没有同宁‘春’草久坐,就告辞离宫。 不曾想,他回到凌烟阁的时候,却是有人早早就在等着他。 “姜阁主回来了?”来人笑嘻嘻的坐在椅子上。指了指一旁的酒壶,“早就听闻姜阁主藏了好酒,果真是佳酿啊!” 姜伯毅轻哼了一声,“你来做什么?” “讨一口酒吃。” “堂堂巫教,会短了这一壶酒?别绕弯子了,有话直说吧,巫‘女’?”姜伯毅在主位上坐下。 巫‘女’清了清嗓子,立时将酒壶推远了些,坐了端正道:“你是从宫里回来吧?见过圣上,见过圣‘女’了?” 姜伯毅眯眼看她,“你消息够灵通的?” “你别多想,我可没叫人盯着你,更不敢打你凌烟阁的主意,我不过是关心圣‘女’罢了,这都是我的本分!”巫‘女’说着。眯了眯眼,“你告诉圣上,告诉圣‘女’了么?” 姜伯毅别开视线,没有吱声。 厅堂里立时陷入一片尴尬凝重的沉默中。 半晌,巫‘女’冷哼一声。“你还没说?你堂堂凌烟阁阁主,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优柔寡断了?你不说,就能改变这事实么?你不说,耽误的是圣‘女’的前程!日后圣上知道了,以为你和圣‘女’联合一起,欺骗他隐瞒他,他回头再记恨了圣‘女’,看你后悔不后悔!” “同她有什么关系?”姜伯毅冷声说道。 “哦,我知道了,”巫‘女’没理会他的话,兀自说道,“你就是想要圣上记恨了圣‘女’,最好是由此就厌弃了圣‘女’,这样你才好趁虚而入,将圣‘女’抢回身边!” 这是姜伯毅今日第二次被说“趁虚而入”,且是因为同一件事。 这可叫他有些气恼了。 他冷冷看着巫‘女’,“相识这么久,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当清楚。你若来,就是为了说这些不知所谓的话,我还是请你快些走吧,免得待会儿我控制不住情绪,你想走都走不了了。” 巫‘女’呵呵笑了笑,摆摆手,“好了好了。连个玩笑都开不起,真是没意思!圣‘女’不能受孕的事情,你究竟准备瞒到何时?这是能瞒得住的事情么?他们早晚都会知道。” 姜伯毅皱眉,凝眸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你是不是还有办法?若是有办法,你就说出来呀?”巫‘女’见状,催促道。 姜伯毅忽而抬眼看她,“巫‘女’,希望‘春’草不能受孕,甚至不能再留于宫中,不能再贵为皇后。才应当是你最为期盼的吧?你不是一直希望,她能同你去往南境么?” 巫‘女’闻言,立时翻脸拍桌子,甚至起身,一脚踩在椅子上,气咻咻道:“什么叫好心当成驴肝肺呀?说的就是现下!我是希望圣‘女’带领巫教,前往南境。但那是在圣‘女’自己愿意的情况之下,圣‘女’若是不情愿,便是去了,就会对巫教有利么?你们这帮俗人,真真俗不可耐!岂不知什么叫顺应心意,方能顺应自然,顺应自然,才能水到渠成!勉强来的,就是想要的么?庸俗!” 一连几个俗字,叫姜伯毅说得无言以对。 巫‘女’笑了笑,“我已经占卜了,只要顺应圣‘女’的心意,我所求的,必然能够得到。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逆着圣‘女’的心意来呢?快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对谁都藏着掖着,你这是什么‘毛’病?” “姜维没死。”姜伯毅被巫‘女’吵吵的十分不耐烦,猛的抛出一句话来。 巫‘女’立时就愣了。 厅堂里不听她聒噪的声音,霎时寂静的仿佛能听到时间悄然走过的声响。 ... 第307章 挑明 半晌,巫‘女’才嘶了一声,“姜维,没死?” 姜伯毅点了点头,“我说过要带他回南境,带到师父的坟茔前,向师父磕头认罪,再处置他。。шщш.79xs更新好快。↙79,.※.o◇” 巫‘女’点了点头,“所以,现在他人还活生生的在你手里?” “是,本想着尘埃落定,我就带他回南境。可‘春’草不能有孕的事情,让我不放心就这么离开。”姜伯毅说出这句话来,恍如自己的心被人扎了一刀一般。 她是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那么懂得为旁人考虑,那么善良,那么坚强……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这样惩罚她,让她失去做母亲的权利? “姜维乃是‘阴’阳师,”巫‘女’‘摸’着下巴,兀自喃喃说道,“圣‘女’不能有孕的缘故,是身体‘阴’寒至极,乃是因为她有至寒的魂魄。若是‘阴’阳师能引出那至寒的魂魄,或许……” 说完。她又摇了摇头。 “太危险,她的两处魂魄,已经何为一处,融为一体,若是强引出一个,可能……”姜伯毅的话没说完。就没了声响,他的目光有些失魂落魄。 巫‘女’却是抬起头来,“可能会死。” 一个死字,响彻安静宽广的厅堂,反复回‘荡’,好似萦绕在心头。变得格外肃杀冰冷。 姜伯毅眯眼,“那不行。” “行不行,也不是你说了算的,如今你已经是外人了,该怎么选择,怎么决定。乃是要圣上和圣‘女’说了才行的。”巫‘女’沉‘吟’片刻,“姜阁主,说实话,这事儿不当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对他们谁都没有好处,您还是该告诉他们才是。您不叫我说,自己却也不说,事儿不是你这么办的!” 见姜伯毅沉默不语,巫‘女’有些急。 “你若再不说,那我可就要想办法告诉圣‘女’知道了。” “我说。”姜伯毅点头,“我来说,你不必‘操’心。” “你一开始就是这么说的,可拖到了现在,明知那‘药’不会有效,不过是叫太医们诊不出她的极寒之体而已,还心存侥幸,我可不能任由着你这点侥幸耽误了圣‘女’!”巫‘女’白了他一眼。 姜伯毅不悦皱眉,“我说了会说,就一定会,来人,将巫‘女’给我扔出去!” “不用扔,我自己会走!”巫‘女’叫嚷着,却还是被姜伯毅人高马大的手下,给抬着带出了厅堂,直到出了院子,才将她扔下。 “真是没教养!”巫‘女’气哼道。 巫‘女’走了,厅堂里安静下来,姜伯毅独自坐在厅堂之中,心中却不能平静。 他已经问过姜维了。 姜维说的很清楚。正是因为宁‘春’草前世的魂魄和今世融为一体,共存于如今的**内,才导致她至‘阴’至寒之体。这种体质,极难受孕,便是勉强有孕,孩子也保不住。 除非引出那前世的魂魄。叫她恢复为常人,才有可能怀孕。 失去另一个魂魄,她会失去许多的记忆,也会丧失如今的异能,她也许就不再会被巫教尊称为圣‘女’,不再有那般神奇的复原能力,不再能敏捷的舞剑,不会保护自己。 那还是宁‘春’草么? 且姜维也说了,如今,两个灵魂融为一体的时间已经很久了,且她们本来就是一个人,融合度很高。若是强迫引出一个灵魂来,或许将要面对的就是‘肉’身的枯竭衰亡。 亦或者,留下的宁‘春’草会疯,会傻,会变成痴儿…… 为了拥有一个孩子,值得冒这么大的风险么? 姜伯毅都不用问,便坚决的摇头。 可巫‘女’说的对,这是他的想法,而他如今已经是一个外人了。 他不能替景珏,更不能替宁‘春’草做决定。 他今日已经试探过景珏的态度,以景珏对‘春’草的喜欢,他绝对。绝对不忍心让‘春’草受到伤害的吧?哪怕,是为了子嗣? 姜伯毅深吸了一口气,巫‘女’说,这个消息,要先叫‘春’草知道,好叫她心里有个准备。 他却不能赞同,他决定,要先告诉景珏知道。倘若景珏敢‘露’出一点点,哪怕一丝一毫对‘春’草的嫌弃,他一定,一定带宁‘春’草离开!远走高飞,离开京城。他可以给她任何她想要的生活。 她若喜欢孩子,他们可以收养一大群孩子。反正他自己也是被师父收养的。 她若不喜欢,他们就两个人一起,不要孩子,自在逍遥。 没有景珏,他也能让她过的很好。 这不是趁虚而入。绝对不是。 姜伯毅握了握拳头,一再在心中确认。 隔了两三日,他叫人悄悄递了消息进宫,约景珏出宫相见。 在宫中,毕竟有宁‘春’草也在,这消息,他还没打算如今就告诉宁‘春’草知晓。 他想要先看一看景珏的反应,看看他的表情后,他再做决定。 “你真是闲得很,才两日不见,又思朕如此之甚?非要约朕出宫相见?岂不知朕忙得很,哪里像你这么悠闲?”景珏便衣常服出宫。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虽口中抱怨,脸上分明是惬意享受的表情。 姜伯毅约见他的地方,是个广阔的山坡,山坡脚下绿草茵茵,还有一条小河。蜿蜒而过,潺潺水声,啾啾鸟鸣,‘花’香‘混’合着青草的香气甚是宜人。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人更容易放松自己的‘精’神,放松戒备。也就更容易表‘露’出自己的真‘性’情。 姜伯毅对属下寻到这地方十分的满意,他目光淡然的落在景珏的脸上,“我看圣上是高兴得很。” 景珏笑了笑,“宫里闷极了,本想带‘春’草一道出来散心。可你信中却偏偏叫我独自前来,不要知会她。你是有什么话要说?如今倒学会避讳她了?” “景珏,若是‘春’草不能为你诞下子嗣,你会怎么办?”姜伯毅完全没有给他喘息的余地,直截了当的说道。 他的目光也一寸不曾漂移的紧盯在景珏的脸上,将景珏的所有反应都尽收眼底。 景珏闻言,竟没有太过惊讶的表情,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头,轻叹了声:“果然。” 之后。就抿‘唇’什么都没再说了。 这倒是叫姜伯毅微微有些惊讶,“果然?你早就知道了?” 景珏垂眸,任由身下的马啃着草,他则不动不摇的坐在马背上,“‘春’草为救我,脱力晕倒之后。你表现的很奇怪。并在那之后,你就开始为她调配‘花’草茶。我让人留了那茶根子,叫睿王府的老太医看过了。那老太医说,乃是暖宫的茶,‘药’‘性’刚烈,非极寒之体,用不了那么烈的‘药’。如此,我本就已有猜测。更有前几日,你竟会说出叫我纳妃的话来,我不是瞎子,你对‘春’草的感情,我难道看不到?你为何会劝我纳妃?分明就是试探之意。前后这么一想,真相很难猜么?” 这次姜伯毅沉默了。 该说是他表现的太过明显,还是景珏太过细心?旁的事情,他可能会大意,有关宁‘春’草的事情,他事事都放在心上,处处留意。被他发觉,似乎也是情理之中。 “那你还不肯纳妃?那般拒绝大臣们的谏言?”良久,姜伯毅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景珏冷哼一声,“朕就是要从一开始就表明态度,叫他们死了心,莫要以为朕还有商量的余地!朕,更不希望给‘春’草带去压力。有孩子怎样?没孩子怎样?孩子若不是她为我生的,我宁可不要!也免得叫她伤心!” 姜伯毅略有些震惊的看着景珏。 他说这番话,说的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好似本就应该如此。他开口没有一点犹豫,中气十足,表示他真的是早就这般想过了。想的很清楚。 原来,自己还是低估了他对‘春’草的感情了…… 原来,他即便想要趁虚而入,也找不到这个虚了…… 原来,他已经不知不觉彻底败在了景珏的面前…… “你身为圣上,却没有皇嗣,你以为这不会给她压力?你以为大臣们会放过你?”姜伯毅缓缓说道。 景珏笑了笑,“大臣们想要什么?他们想要的不过是一个皇权的继承人,让他们可以有一个稳固的朝堂,让他们可以在朝堂之上,一展拳脚实现抱负。至于这个皇权继承人,究竟是谁生的。他们根本不会真的在意。他们在意的乃是会不会有强大的外戚干政,会不会有人拥有比他们更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权利罢了。” ... 第308章 不求原谅 姜伯毅看着景珏,看着他的表情闲适淡然,觉得今日之言,真是叫他重新认识了景珏这人。≤79,.▽.o√ “‘春’草的娘家,绝对不会出现外戚干政的情况,这是大臣们都可以看出来的。并非富贵数代的世家,并非人丁兴旺,豪杰辈出。宁父安于现状,宁家子嗣单薄。朕只要从宗亲中,选出一个孩子来,过继朕的名下,‘交’由‘春’草抚养,那些大臣们还能说什么?朕该给他们的,给了他们,倘若再妄言干涉朕的后宫,朕定不轻饶。”景珏说的斩钉截铁,毫无商量的余地。 也表明了他内心的坚决,他已经深思熟虑了。 姜伯毅无意识的缓缓点头,心知另外一个办法,似乎已经没有说的必要了。景珏已经连所有的退路都想好了。怎么可能叫‘春’草冒那般风险? 可想到巫‘女’说过,他如今已经是外人的话,他又不由开口道:“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景珏一愣,“什么办法?” “有个办法。能叫‘春’草有孕。”姜伯毅口中微微有些苦涩,她是他见过最美好的‘女’孩儿,她不当遇见这些磨难的。天道对她不公平,可她却总说天道公正,哪里公正了? “什么办法?”景珏眉头皱起。虽心中有期待,却也更加明白,若真是好办法,姜伯毅定然不会隐瞒到现在。 “你还记得姜维曾经说过的话么?就是在都安县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说过。宁‘春’草有前世冤魂,含冤不散……” “姜维的话怎么能信?你还留着他的命呢?莫不是舍不得杀他了?他算计你‘性’命的时候,可一点儿都没有留情!”景珏冷声说道。 姜伯毅没有理会他的话茬,只吸了口气,继续说道:“这话,‘春’草也是承认过的。如今她之所以成为极难受孕的至‘阴’至寒之体,便是因为两个灵魂合二为一。若是能引出她前世的冤魂,她也许就能有孕了。” “也许?就能?”景珏皱眉,“如此不确定的结果,她要面临什么风险?” 姜伯毅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或死,或疯傻,或丧失一些记忆……” “姜伯毅,你脑袋被驴踢了吗?”景珏怒喝道。 姜伯毅不满皱眉。 景珏嘲讽看他,“不过是孩子而已,就那么重要?重要到让她面对这样大的风险,去求一个不确定的结果?你怎么越来越蠢了?” 姜伯毅心中,不由松了口气,他笑了笑,“圣上,言语粗俗可不符合您的身份。” 景珏冷笑,“什么身份不身份?朕是圣上,朕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这事儿,‘春’草知道么?” 姜伯毅摇了摇头,“我没有告诉她。” 景珏却皱起了眉头。“我能猜到,她想来也能猜的**不离十,她……” 说到这儿,景珏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倏尔一惊。兜转马头就往回去的路上疾行。 姜伯毅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莫名其妙,连忙也打马追他,“你做什么?” “心里莫名不安,我怕‘春’草她犯傻!”景珏一面打马狂奔,一面扭脸儿对姜伯毅说道。 说完,他更狠夹马腹,只恨不得能立时回到宫中,回到宁‘春’草的身边。 姜伯毅此时此刻,却有些羡慕。羡慕他可以光明正大的为她担忧,可以霸道的决定保护她。为了她而放弃孩子。可以极尽所能的宠爱她。 可自己,却只能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什么都不能做。 景珏连最后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他。 景珏心中隐隐有不安的预感,这种预感,不知是不是两个真心相对,真心相爱的人会莫名其妙的生出的心有灵犀。 他以最快最快的速度返回宫中。 甚至顾不得脱去便衣常服,顾不得喘口气,便直奔皇后宫中。 他心跳的很快。并非因为一路疾驰,而是由于心中那一点莫名的忐忑,没来由的不安。 直到他的脚步都已经到皇后宫外,到了那朱红金柳丁的大‘门’前的时候,他的心跳还不能平复。 “圣上驾到”有内‘侍’高唱。 高唱的声音还未落地,景珏的脚步,就已经迈进‘门’内。 可奇怪的是,皇后宫中,竟无人前来接驾。 整个宫‘门’殿宇间,都是一片寂静。恍若无人的寂静。 大白日的,宫里头怎么可能会没有人呢?便是皇后娘娘睡了,出‘门’散心了,宫中也当有人守着才是呀? 景珏心中的不安愈加放大。 “‘春’草,‘春’草……” 他的心跳。快的似乎都要超过他能承受的负荷,只觉整个‘胸’腔都有些‘抽’疼了。 正殿在他疾奔之中越发临近,他面‘色’却越发‘阴’沉。 正殿的‘门’是敞开的,却没有瞧见里面有人。 景珏跃入正殿,只见殿‘门’边倒着两个宫‘女’,眼眸紧闭,呼吸绵长,像是睡着了。 他脚步没有停,绕过屏风,在正殿中转了一圈。又转身去了寝殿。 他身后的内‘侍’宫人,连忙唤醒不知是沉睡,还是昏‘迷’中的宫‘女’们。景珏已经将整个皇后宫中都亲自转了个遍了。 他沉着脸,坐在正殿之上,垂眸望着宫人们的时候。 宫人们只觉这暮‘春’倏尔变成了数九寒天。圣上冰冷的气场,随时都要冻死他们。 “皇后人呢?”景珏开口问道。 皇后宫中的宫‘女’们战战兢兢,却不知说什么是好。 皇后娘娘去哪里了?她们也不知道啊,只记得皇后娘娘接了一封信,后来就说自己想要唱歌,便摇铃开始唱,皇后娘娘唱的真好听,从来没有听过那么好听的歌谣,娘娘还伴着歌声铃声,轻柔起舞,那舞真好看…… 然后,她们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景珏听闻宫‘女’们的叙述,气的太阳‘穴’突突跳着疼。 她竟然!竟然用巫咒‘弄’晕了一干宫‘女’,‘私’自出宫了!她竟敢离开他!竟敢抛弃他! “来人!” “这儿,这有一封信!”有个宫‘女’忽而叫道。瞧见圣上的目光向自己投来。那宫‘女’心头一惊,连忙将怀中拿出的信双手举过头顶,“不知何时放在奴婢怀里的。” 内‘侍’将信呈给景珏。 景珏垂眸,目光落在信封上。 熟悉的字迹,顿时让他心中又惊怒。又心疼。 他伸手取出信笺,展开眼前。 “景珏,不求你原谅我不告而别。前世的我告诉自己,倘若合二为一,便会叫我自身受损,凡事有一利就有一弊。那时的我,不以为意,以为只要不失去那些过往的回忆,就是对我最大的益处了。我不想再重蹈前世覆辙,留着回忆,免得我再犯已经犯过的错。不知这么说,你能不能懂,毕竟这些经历,我无法向人明白诉说。 我对她说,我不会后悔。却怎么也没想到,如此的结果,竟是让我丧失了做母亲的资格。很遗憾,真的,我想为你生个孩子,有你的眉眼,你的秉‘性’,一切都像你那般。可我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纵然如此,我也不后悔当初做这样的选择。如果没有过往的回忆,我就不是如今的宁‘春’草,不是与你并肩走过坎坷的宁‘春’草。 所以。即便当初就知道,我不能做母亲,不能有自己的孩子,我也仍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只是,对不起你。这对你不公平,你会是个很好帝王,也会是个很好的父亲,我没有权利,自‘私’的剥夺你做父亲的资格。 所以,我选择了离开。也请你放手,放过我,更放过你自己。 祝我们彼此都好。 又及,我不喜欢宫中的约束,不喜欢不自在的生活。我向往南境,向往小桥流水,向往芭蕉夜雨。我带着苏姨娘一起去南境了。日后看腻了南境的婉约,也许还会去漠北,看一看大漠孤烟的壮丽豪情。你不必为我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你也不要叫我担心,你在高处,我总能知道你好与不好。 与君别,望来生,有缘再遇。哪怕仍旧坎坷多磨,我依旧愿意遇见你。 ‘春’草,敬上。” 景珏深吸一口气,猛的将信笺拍在一旁的案几上,怒喝道:“来人,封锁城‘门’,搜查宁府!务必将皇后给朕找出来!” ... 第309章 寻找 景珏的话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79,.▽.o√ 他额上的青筋都一根根崩了出来。 宫人连应声都应的极快,更是马不停蹄的各处下达圣上命令。 两个宁府,乃是同一时间,立刻就被包围了。 一个宁府乃是国丈府,另一个,是巫‘女’为宁‘春’草准备的娘家。 两个宁府似乎都没有想到,会突然被皇城兵马司的兵丁给围困了。 国丈府上的家丁甚至还悄悄的打听,是不是皇后娘娘触怒龙颜被罢黜了?也没听说圣上新宠了别的‘女’人啊,怎么就说翻脸就翻脸了呢? 家都被翻了个底朝天,宁家的人才知道,原来是皇后娘娘不见了! 另一个宁府,却是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一群洒扫粗使的家丁仆役,都是先前巫‘女’买来的,并非巫教中人。 而那些住在宁府上的巫教教徒,及苏姨娘,则完全不知去向。 圣上听闻,龙颜震怒。 “好你个宁‘春’草!”景珏手指捏的咔咔作响,深邃的双目透出血红的颜‘色’,紧抿的双‘唇’昭示了他内心的愤怒。 她竟不信他。她竟这么轻易的就离开他?还劝他放手?她为什么不选择握紧双手?为什么不选择无论如何都不放开他? 若是没有她,他要这帝王之位做什么?他同别的‘女’人生养孩子做什么? 在她眼中,他所追逐的就是这些东西么? 在她眼中,她甚至没有皇位,没有子嗣重要么? 这个蠢家伙!这个笨蛋! 景珏几乎要被宁‘春’草的一封信气炸了。这么愚蠢的‘女’人,他怎么会觉得她很聪明呢?他又怎么放心让她流落在外呢? 喜欢南境,可以告诉他呀?喜欢悠哉,可以同他说呀? 难道她不相信他,有能力摆脱现如今的一切。带着她去过她想要,她所向往的生活么? 对他如此没有信心,如此就放手了么? “张贴通缉令下去,”景珏一面下令,一面亲自研磨。提笔作画,“通缉宁氏,苏氏,巫‘女’。一旦发现,立时上报,提供消息者,赏金千两,活捉者,赏食邑封地,封侯拜相。另,秘密传令,一旦有线索立即上报,绝不可伤害宁氏与苏氏。” 京城城‘门’锁闭之时,宁‘春’草一行,已经出了京城了。 不然瓮中捉鳖,她才是真的走不了了。 宁‘春’草此时正歪在苏姨娘的怀中睡的‘迷’‘迷’糊糊,两个被‘侍’‘女’抱在怀中的孩子,一人拽着一个她腰带上璎珞穗子,睡的香甜。 原本她是要将两个改姓宁的孩子,留给宁夫人的,毕竟一个是二姐姐的骨血,另一个虽同宁家没有血缘,但也是一条无辜生命,好好养大,总是同养家亲近的。 可巫‘女’送来的消息太过突然。突然到她根本没有更多的时间来准备,只好匆匆上路,也顺带将两个孩子给带在了身边。 她这会儿睡的并不很沉。马车跑的很快,虽然赶车的人,已经尽量让车马平稳。可生怕被人追上,依旧免不了颠簸。 ‘混’沌之中,她似乎看到了那一日,在睿王府的九曲浮桥上,她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和前世自己的一番对话。 前世的自己说,若两个灵魂彻底融为一体,虽能让她保有异能,却也会给她带来不可挽回的伤害。 她当时不以为意,甚至没有犹豫的脱口而出。“我们本就是一体,你在就好。” 如今才知道,这代价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她可以趴在苏姨娘的‘腿’上,嗅着苏姨娘身上的芬芳,感受着来自母亲的温暖关怀。可这辈子,她都没有可能拥有自己的孩子,不能如苏姨娘默默的关切爱护自己这样,细心的照顾自己的孩子了。 她竟然,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 那她还是一个完整的‘女’人么? 宁‘春’草在‘迷’‘蒙’之中摇了摇头,不是。不能做母亲。她就不完整。可失去前世的记忆,失去支持她走到今日的这些过往,这些能力,她也是不完整的。 世上之事,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 若是仍旧叫她从两者之中,选出一种来,她仍旧是会选择现如今的自己吧? 只是,她会更早的离开景珏,不要让两个人之间的感情那么深,那么不舍分离…… 想到景珏这名字。想到这个一路守在她身边,虽不成熟,却也会关心她,虽不完美,却愿意为她成长的男人。她心里头像是被人‘抽’走了一块似的,空落落的疼。 “唔……”她忍不住"shenyin"了一声,心好疼。 苏姨娘立时从‘混’沌中惊醒过来,抬手温柔的抚着她的头,她柔软的长发,“安心睡吧,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别想那么多了。” 宁‘春’草嗯了一声,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马车颠簸中,她看到景珏的‘玉’面。看到他满是怒气的眼眸,看到他冰冷的转过身,离她越来越远…… 不是他离开了她,而是她先放开手,先转身走的…… “宁‘春’草。你怎么能这么自‘私’?你可问过我的感受?可问过我?”景珏梦中的质问,一遍一遍萦绕在耳畔。 “圣‘女’!”一声呼唤,将宁‘春’草吓得从梦中惊醒过来。 她连忙坐起身子。 苏姨娘这才动了动被她枕麻的双‘腿’。 “圣‘女’,孩子,孩子似乎发热了。”抱着宁念的丫鬟略有些焦急的说道。 宁‘春’草连忙从她怀里接过孩子,抬手放在孩子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 是有些烫呢! 宁念的眼眸闭的紧紧的,呼吸略有些急促,小脸儿也有些病态的涨红。 “宁怀呢?宁怀没事吧?”宁‘春’草一面将宁念揽在自己怀中,一面抬头看向宁怀。 可别两个孩子都病了啊? 抱着宁怀的丫鬟连忙去‘摸’他的温度,宁怀正睡着,被打扰,有些不满的撅了撅嘴,并没有醒,在丫鬟怀中调整了舒服的姿势,又睡了过去。 丫鬟摇了摇头。“大公子没事。” 宁‘春’草松了口气。 小孩子生病,不比大人,哪里不舒服,他自己也说不出,且这逃走的路上。寻医问‘药’都不方便。实在不该将两个孩子都带上路的。 离别的那一刻,她其实原本也有时间有机会将孩子送走的,同巫‘女’说什么来不及,本就是借口。 想到自己这辈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这已经相处出感情的两个孩子,她如何忍心割舍? “来人,告诉巫祝大人,找个地方落脚,二公子病了。”宁‘春’草授意丫鬟朝外吩咐道。 “来叫我抱着吧?”苏姨娘看宁‘春’草一会儿一‘摸’孩子的体温,有些焦急不安,便主动说。 宁‘春’草却是摇了摇头,“姨娘歇会儿吧,我年轻,体力好,这一路上,有的罪受呢。” 苏姨娘看她一眼,轻叹一声,摇了摇头,没再开口。 京城已经全城戒严了。 昨日还恢弘大气,家仆出‘门’都是横着走的宁国丈府,今日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宁老爷和宁夫人前后跪在正厅里,前头坐着一脸沉郁的当今圣上。 “回禀圣上,臣真的不知道娘娘去了哪儿啊?娘娘临走,连个信儿都没送,原本约定好了今日。将两个孩子送回来,在宁家玩儿上两天的。可是……可是根本没有等到孩子啊……”宁老爷一遍一遍的解释,着急表清白,只差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给圣上看了。 圣上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无动于衷的枯坐着,垂眸,视线不知落在了何处,似乎他只是看着阳光里舞动的尘埃,又似乎他什么都没看。只是独坐回忆。 宁老爷心中只盼着圣上能够赶紧回宫,不管是回忆也好,念着娘娘也好,只要高抬贵手放过宁家就好。 什么叫高处不胜寒?就是昨日还是荣宠加身,今日就摇摇‘欲’坠大厦倾倒。 宁夫人只在心中感慨,得也‘春’草,失也‘春’草,得与失,只看‘春’草的心思呀! 厅堂里除了宁老爷紧张的声音之外,就再无其他声响。 宁老爷翻来覆去,将这些话说了数遍。可圣上却未置一词,好似不过是听他絮叨来打发时间而已。 最后,宁老爷自己都有些说不下去了,只好闭了嘴,厅堂彻底安静下来。 景珏忽而起身,正‘欲’向外行。 外头却有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传来。 宁老爷刚松下的半口气,不由又提了上来,竖着耳朵,听着这动静。 “启禀圣上,属下们盯紧了凌烟阁,凌烟阁阁主派出各路高手,四下寻人,范围已经从京城向南扩展了。”‘侍’卫禀报说道。 ... 第310章 能释怀么? 这么说来,姜伯毅真的不知道宁‘春’草身在何处,那日他约他到城外相见,也并非是和‘春’草串通好的? “通缉令可曾下发张贴?”景珏垂眸冷声询问。(79小說更新最快最稳定) 通缉令上宁‘春’草的肖像乃是他亲手所画,他落笔之时,一笔一划似乎都带着浓浓的怒意和怨气。 但所画出的人,却柔和婉约,甚至嘴角微翘,每根线条都透‘露’出,落笔之人对卷上之人的深切情谊。 这画卷‘交’由画工们临摹之时,画工们还啧啧称奇,这画一眼便能看出里头含着的情谊,能叫帝王如此神情挂念,皇后娘娘怎就舍得走呢? 当然这种不该问的问题,他们也只是在心里想想就罢了,断然不敢宣之于口。 宁‘春’草信上说,她要去往南境,且宁府上的巫‘女’连通整个巫教都不知去向,巫教的根基在巴蜀,往南寻,或许真的能追的上她? 景珏在宁国丈府上坐了越有大半个时辰,竟是未发一语,又背着手,缓缓离去。 宁家上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原以为因为宁‘春’草不见了,圣上定要发落宁家,却等到如今,也为见有责罚降下。 只是派皇城兵马司将宁家给围了起来,也未说要限制宁家进出自由。 一开始宁家的家仆不敢出‘门’,后来家中菜蔬实在短缺,需得到外头采买,家仆才硬着头皮出了‘门’。 可谁知出‘门’,那围着的兵丁根本不理会他们,‘门’口进进出出他们都视若无睹。 宁家人这才敢出‘门’了。 宁‘春’草虽然看不到,但以她对景珏的了解,也多少能猜到京城现下是何情形。 ‘女’巫进了城,寻了一家客栈,便投宿下来。 宁念发了热,且热越发越厉害,一直高热不退。 宁‘春’草叫巫‘女’寻大夫来,巫‘女’却摇头不肯,“若是寻了大夫,岂不就暴‘露’了圣‘女’的行踪了?” “宁念高热不退,苏姨娘一直在给他擦身子,可小脸儿还是又红又烫,这么热下去,会把人烧坏的!”宁‘春’草微微皱眉。 “圣‘女’何须请大夫?让外人都退开,派人守在圣‘女’房间外头,圣‘女’岂不就能给二公子医治了?”巫‘女’低声说道。 宁‘春’草微微一愣。 宁念太小,她没想过用巫祝的力量为他治病。 可巫‘女’这么一说,她也觉得可行。这么小的孩子,叫他吃‘药’倒是更困难,且见效也慢。自己虽不会诊脉,不会看病,却是现成的大夫。 “好,就这么办。”宁‘春’草抬手拍了拍巫‘女’的肩头,将守着‘门’的事情都‘交’给她办,她则抱了宁念到自己的房间。关了‘门’,只留呼吸微微急促,小脸红热的宁念躺在‘床’上。 她拿出自己的铃铛来,一面摇铃,一面轻声唱和。 并未起舞,只有铃声‘吟’唱声萦绕在房间内。 好似整个燥热的房间,都不由的清凉舒爽下来。 ‘床’上躺着的小小人儿,呼吸由急促渐渐变得舒缓平稳,微微蹙起的小眉头也一点点舒展。 他身上的不适也许正随着铃铛声和‘吟’唱声,渐渐消弭,脸上的涨红也一点点褪去。 宁‘春’草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柔和。 渐渐听不见了。 她抬手‘摸’了‘摸’宁念的额头,温度已经正常了。 宁念这会儿也睡的安稳了。 却忽而有孩子的啼哭声,从外头传了进来,将正看着宁念的宁‘春’草吓了一跳。 她侧耳一听,乃是宁怀的声音。 她连忙起身,膝盖却不小心撞在了‘床’头四脚矮几上,疼的她龇牙咧嘴,却不敢出声。唯恐再将‘床’上睡的安稳的宁念给惊醒了。 她咬着牙,忍着疼,一瘸一拐的出‘门’了。 宁怀的哭叫声,却越发响亮了。 “圣‘女’?”巫‘女’竟亲自守在‘门’口,瞧见她出来连忙招呼,“圣‘女’的‘腿’怎么了?” 宁‘春’草摆摆手,“没事,你进去看着宁念,我去瞧瞧宁怀。” 巫‘女’连忙点头进屋,宁‘春’草则快步向隔壁房间走去。 宁怀正在丫鬟怀中踢打哭叫,闹人的样子活像个小恶魔一般。 “怎么回事?”宁‘春’草沉声问道。 宁怀听到她的声音,这才睁开眼来,瞧见是她,连忙抹了抹眼泪,从丫鬟怀中跳了下来,快步向她跑来。 宁怀比宁念长得快,跑的也稳,如今已经能独自快跑,也不会摔倒。 他跑到宁‘春’草身边,伸手抱住宁‘春’草的‘腿’,将自己脸上的鼻涕眼泪都蹭到宁‘春’草的衣服上,抬着一双委屈的小脸儿,瘪瘪嘴道:“娘,娘娘……” “大公子寻不到您,以为您也不要他了,怎么哄都哄不住。”丫鬟在一旁解释道。 宁‘春’草行巫祝,给人医治的时候,不能被打扰。所以宁怀要寻她,自然寻不见。 看来李家倒台,杨氏‘女’的离世,在这小小孩子的心中,还是留下了‘阴’影。 他如今已经将宁‘春’草当做自己的依赖依靠,才这一会儿功夫不见,就哭成这样。 宁‘春’草蹲下身来,抬手‘摸’了‘摸’宁怀的头,“弟弟病了,我去给弟弟看病,并没有不要你,知道么?” 宁怀乖巧的点了点头,哪还有半点闹人的样子? 丫鬟在一旁赞叹道:“还是圣‘女’有办法。” 正迈步进‘门’的苏姨娘,闻言却是长叹了一声。 宁‘春’草连忙回转过身来,“姨娘怎么不去歇会儿?可是吵着您了?” 苏姨娘摇了摇头,“本就睡不着。原想着劝你将两个孩子送回京城宁家去,宁夫人不是心狠之人,就算是看在宁念的份儿上,也不会苛待宁怀的,你大可放心。可如今看来,这两个孩子根本离不开你,你怕是也不放心将他们送回去吧?” 宁‘春’草垂眸,没有说话。 “咱们如今没有安定下来,北上之路本就不好走,还要绕到凉州,宣化,在由西北南下,这一路,大人也就罢了,两个孩子毕竟这么小……”苏姨娘没说完,便看出宁‘春’草抗拒的神态,她无奈停下了话音。 “圣‘女’,您看这个!”却有黑衣人从苏姨娘背后躬身上前,双手奉上一个纸卷。 宁‘春’草起身,将宁怀‘交’到丫鬟手中,接过纸卷来打开。 这么一看,她便愕然一愣。 苏姨娘就近她,低头看去,“通缉令……” 三张纸卷,分别绘了‘春’草,她,以及巫‘女’的肖像。下书并没有提及她们的身份,只道是朝廷通缉要犯,开出的奖赏条件再‘诱’人不过。 若是能活捉了她们上‘交’朝廷,甚至能封侯拜相!这对一般人得有多大的吸引力? “景珏疯了!”宁‘春’草咬牙说道。 苏姨娘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 景珏做事,向来只随着自己的心意,她突然不告而别,依景珏的‘性’子和对她的感情,更够善罢甘休才怪。 “‘春’草,这次是你任‘性’了。”苏姨娘示意巫教的人退下,拉着宁‘春’草的手,往里间走去,边走边缓缓开口,“你和景珏已经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商量着来的?非要这般一走了之?是你不信任他,还是你在赌气?不能有孩子就不能有了,你该当面告诉他,问清楚他的态度,他若能接受,你们就如同现在一样相处不是正好?他若不能接受,就为他纳妃,叫他有子嗣传承。” 苏姨娘的话刚说完,宁‘春’草就连连摇头,“不要。” 苏姨娘一噎,瞪眼看着她。 “我希望他能有自己的孩子,可我却不能看着他和别的‘女’人亲密。姨娘,我承认我自‘私’,我只想独占景珏,不想同任何人分享他。想到他和别的‘女’人……我不能接受。可我又不能为他诞下子嗣,有什么理由可以独霸着他呢?”宁‘春’草无奈笑着摇头,“只能这样啊,我离开,眼不见为净,刚开始他自然会想念,我也会想念,日子久了,他也就忘了,我也能释怀了。” 苏姨娘略有不赞同的摇头,“能么?” 宁‘春’草失神了片刻,又狠狠的点头,“一定能。” “圣‘女’,咱们走吧。”巫‘女’在‘门’外,低声禀道。 宁‘春’草略微一愣,如今天‘色’都已经黑了,他们好不容易包下了整个客栈,投宿下来。正是应该好好休息睡上一觉的时候,怎么就要走呢? 第311章 回京 巫‘女’得了允许,这才迈步进屋,“禀告圣‘女’知道,通缉令已经贴到各个城‘门’口,并有衙役沿街巡查,咱们若是再不走,只怕就走不了了。。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ШЩЩ.79xs。这客栈里的掌柜伙计,我都叫人盯住了,可仿得了一时,防不了漫漫长夜呀。咱们还是尽快上路吧?” 宁‘春’草看了看被她扔在一旁的通缉令,不由有些生气的跺了跺脚,“起程!” 原本预想中,能够好好休息一下,好好睡上一觉的这个夜,又毁了。 他们一行人乔装一番,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的赶在城‘门’锁闭以前,匆匆出了城。 路上宁念饿醒了,哭闹不止,招得宁怀也跟着哭起来。幸而宁念的高烧已经退了,如今哭,只是肚子饿而已。 丫鬟抱着他,宁‘春’草亲自给他喂了饭,这才哄住了他。 宁怀瞧见。也闹着要宁‘春’草喂饭。不然就红着眼睛,委屈不已的看着宁‘春’草,好似怪她偏爱弟弟不爱他。 宁‘春’草顶着晕腾腾的脑袋,哄了这个,又去哄那个。 如今才知道。有孩子,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儿。如今这两个孩子都已经一岁多了,尚且如此不好伺候,倘若是刚生下的小婴孩,得有多麻烦? 她垂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心头又忍不住的泛酸,即便麻烦,也是令人向往的吧? 两个孩子吃饱了,又在马车上睡了过去。 丫鬟的怀中许是没有他们在宫中柔软的小‘床’舒服,更是坐在这颠簸的马车上,两个孩子一直睡得不甚安稳。 宁‘春’草自己也休息不好,且看到苏姨娘眼睑上尽是一片疲惫的灰青之‘色’。 这般赶路,只怕熬不了多久,他们就要垮下了吧? 虽信上骗景珏说,她是要南下,而出了京城,她就直接北上。要由西北绕去南境。 可她忘了,如今景珏已经是一国之君,他一声令下,海捕令一张贴,她根本是无从遁形,逃无可逃啊? 宁‘春’草气恼的跺了跺脚。 闭着眼眸的苏姨娘立时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慰。 宁‘春’草收敛神‘色’,苏姨娘尚未抱怨呢,硬拉着苏姨娘上路的她有什么可抱怨的? 在通缉令各处张贴之下,宁‘春’草一行一路更为艰难困苦。大的客栈不敢投宿,小的客栈又容不下他们这么多人。他们有时扮作商户,有时扮作镖局,有时扮作举家搬迁的外地人……但那通缉令上开出的条件实在太过‘诱’人,人都如同疯了一般。眼睛瞪的铜铃大,只恨不得将人的脸都扳过来细看看,但凡同画像上的人稍有相似之处的都会被抓去衙‘门’。 这般情况之下,倘若再招摇过市,被发现的几率太大。 宁‘春’草一行只好躲躲闪闪。衣食住行都大为不便。大人忍了也就忍了,不过是辛苦些。他们还带着两个孩子,一路风餐‘露’宿,吃不好睡不好的。 刚刚被养胖了些的宁念,眼看着又瘦了下来,圆润的下巴,如今都成了尖尖的。 连一向能吃能睡的宁怀,也憔悴了许多。 “这样下去,大人尚还好,孩子是受不住的。”苏姨娘拉住宁‘春’草说道。 巫‘女’‘私’下里已经同苏姨娘说了好几次了。带着孩子,一路上叫孩子受苦不说,且还会拖慢他们的行程。理当叫孩子送回京城,送到宁家去。 他们已经离开京城这么远了,即便将人送回去,即便叫圣上知道他们不是南下,而是北上,想要追到他们也没有那么容易。 且如今有通缉令,圣上知不知道,区别也不大。他们一样的要东躲西藏。 苏姨娘犹豫良久。终于忍不住拉住宁‘春’草,郑重其事的开口。 宁‘春’草垂着眼眸,看着脚下苍青的草地,抬脚踢了一颗小石子。 石子飞了一段距离,又落入草丛中。 她一直紧抿着‘唇’没有看苏姨娘,也没有开口。 “‘春’草,你一向懂事又让人省心,你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如今咱们已经离开京城了,以往的对与错。咱们都不说了。将孩子送回去这种话,我也是最后一次同你提及。日后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再说,如何决定都在乎你。不管你打算怎样,姨娘都听你的。”苏姨娘说完。拍了拍她的肩头,转身向马车走去。 马儿啃着路边的草,打着响?,喘息休息。 宁‘春’草看了一眼苏姨娘的背影,忽觉肩上有些沉重。 是啊,如今这路,是自己带着众人走来的,如今这奔‘波’劳碌东躲西藏,都是出于自己的选择。她同巫‘女’一起离开京城,在离开之时。也相当于无形的将巫教的责任扛在了自己的肩上。 不仅巫‘女’,连巫教众人,如今都尊称自己为圣‘女’。 她回头去看看站在车马旁边,休息打尖的众人,每个人脸上都挂着风餐‘露’宿的疲态。 这都是自己造成的。自己的选择造就的。 她不可以因为自己的任‘性’,自己的想法,就‘私’自的叫这些人无端跟着自己受苦。 倘若不能顺利去往南境,还不知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在等着他们。 如今,他们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必须,尽快的摆脱现下的困窘。 “送他们回京。”宁‘春’草缓缓说道。 巫‘女’就在不远处等着,闻言,连忙上前几步,来到宁‘春’草身边,“圣‘女’有什么吩咐?” “你挑几个信得过的好手,叫他们带着宁怀宁念回京,‘交’给宁家收养。”宁‘春’草满面寒‘色’的说道。 原本想着自己收在身边,全当做自己的孩子来养。如今看来是不行了啊…… “圣‘女’若是舍不得……”巫‘女’看她脸上清寒的表情,不由开口劝道。 可她话还没说完。便被宁‘春’草打断:“我的话,不是命令么?难道我是在同你商量?” 巫‘女’一愣,诧异的抬头看着宁‘春’草,眼中有些惊喜,却又不敢相信的迟疑。“这,这是命令么?” 宁‘春’草淡淡看了她一眼,“你以为呢?” 巫‘女’立时喜上眉梢,连连点头,“是,是,小人这就去办!” 说完,她立时喜气洋洋的转身,奔向马车边的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是命令!圣‘女’如今向她下达命令了!这可太好了,这便是圣‘女’真的看明白自己的身份了,真的开始正视自己的身份了! 以往虽然他们也称呼她为圣‘女’,可她对巫教众人,却有种疏离和客气,好似她只是个外人,同巫教并没有什么关系。她要做什么,也带着商量请求的味道。 可如今,她说,这是命令!这便是将自己真正当做巫教的领军之人,全权做主之人了! 甚好,甚好!这一路便是吃了再多的苦,也都值了! 苏姨娘不甚明白,摆脱了两个孩子的拖累,怎么就让巫‘女’这么高兴了? 巫‘女’连‘精’心挑选护送宁怀宁念回家的人选之时,脸上都是笑眯眯的。 听闻要离开宁‘春’草。单独被送回京城,两个孩子哭得昏天黑地。 最后无奈,巫‘女’摇铃‘吟’唱,才将两个孩子哄睡了。并将这哄睡孩子的巫咒‘交’给护送之人,这才放心叫他们上路。 没有孩子的拖累,宁‘春’草一行,背离京城的速度就更快了些。 毕竟都是大人,苦一点累一点,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宁‘春’草还自己琢磨了办法,不用摇铃。只在马车里轻轻‘吟’唱,就能洗去苏姨娘身上的疲累。 连苏姨娘自己都惊奇,“怎么好似年轻了几岁?这般奔‘波’,也不觉得的很累?” 宁‘春’草只是呵呵的笑,并不多做解释。 护送宁怀宁念回京之人,行进速度也很快。 两个孩子睡着的时候,就被高大的男子护在怀中,打马狂奔。饿了,就停下来喂几口饭,喝些水,休息一时片刻,便重新上路。倒是比离开京城的时候更吃了许多苦。 不过幸而,几日之后,京城已经遥遥在望了。 远离京城的郡县,尚贴了许多的通缉令,京城的戒严程度更甚之。 完全超乎这些护送之人的预料。 他们甚至刚刚靠近城‘门’,还未入城,便被人给盯上了,这叫他们全然没有准备。 几人发现情况不对,想要退离城‘门’的时候,却被身后忽而涌上的兵丁,给堵住了退路。 ... 第312章 放手 毫无预料的情况下,巫教护送宁怀宁念的教徒被带到圣上面前。。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ШЩЩ.79xs。 景珏沉着脸,看着一行人。 宁怀宁念受了一路的苦楚,这会儿到了宫中,见了景珏,反倒快活起来。许是嗅到了宫中熟悉的味道,又许是看到景珏熟悉的脸。 两个小娃娃,竟然挣脱开宫‘女’的手,跌跌撞撞的飞扑向景珏,紧紧的抱着景珏的‘腿’,谁都不肯撒手。 景珏在外人面前一向冷面,做了帝王之后,更甚之。 如今被这两个小娃娃左右抱住,宫‘女’内‘侍’都急出了一身的冷汗。皇后娘娘不在,圣上正是生气的时候,这两个孩子可别再触了龙须呀? 却见景珏虽恼怒,甚至咬牙切?,却并未推开两个孩子,反倒是无奈的摇头,就这么任由他们抱着自己。 只沉着脸看着被押解在殿上的巫教教徒,“说吧,你们的圣‘女’如今身在何处?” 教徒既是巫‘女’‘精’心挑选出来的人,自然没那么轻易就会开口。 倒是押解他们来的将领拱手答道:“回禀圣上,果然不出圣上所料。他们来时方向并非由南向北,虽故意绕至东城‘门’,却是北下而来。” 景珏闻言,冷哼一声,“留一封信,就想把朕的注意力都骗到南境了么?天真!” “用不用通知姜阁主知道?”圣上身边的内‘侍’壮着胆子问道。 景珏却是摇了摇头。“他去南境找,就叫他找,北上不过是虚晃一招,她们还是要绕回南境去的。以为朕连这点耐心都没有么?真是低估了朕对她的心。” 巫教教徒听闻这些话,惊疑不定的对视了一眼。 圣‘女’以为自己隐瞒的很好,如今看来。竟然全都没有逃出圣上的预料。 如此看来,圣上对圣‘女’的了解很是清楚。那圣上可知,圣‘女’如今正在外头受苦? “她在哪儿?”景珏的目光又落在教徒身上。 教徒们立时低下头去,彼此都紧抿着嘴,谁也不肯先开口言语。 景珏冷笑一声,“好。不肯说?有骨气!” 教徒听闻圣上淡淡笑声,只觉脚底生寒,身上发冷。这笑,怎么就让人觉得不怀好意呢? “来人呀,将他们带下去,用刑伺候,朕倒要看看,他们的嘴,究竟是有多硬?”景珏淡淡说道,目光也变得冰冷清寒。 几个教徒对视一眼,幸而临行前,圣‘女’有‘交’代,已经告诉他们了,倘若要用刑,他们当怎么办。 “我们说。”其中一个教徒连忙开口。 景珏闻言,用眼神制止了上前的‘侍’卫,勾了勾嘴角,脸上却连半分笑意也无。 “圣‘女’没有直接南下,而是先北上,再由西北绕道而南下。就是为了躲开圣上您的寻找追踪。”教徒连忙说道。 景珏眯眼看了看那教徒,“她如今到哪儿了?” 教徒偷偷抬眼看了看气势压人的帝王,紧张的‘舔’了‘舔’嘴‘唇’,心中对圣‘女’‘交’代他们的话,却又少了几分把握。 临行前,圣‘女’说,只要说了这话,圣上就不会继续‘逼’问他们。 可如今看来,圣上对圣‘女’的喜欢,已经完全超出预期,圣‘女’‘交’代的话。有用么? 见圣上似乎等的没有耐心了,那教徒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道:“临行前,圣‘女’有‘交’代。” 说完,他又一阵紧张。 景珏索‘性’在龙椅上坐了下来,深吸了口气,缓缓道:“说。” “圣‘女’‘交’代说。若是我等被圣上所擒,就告诉圣上。男人若壶,‘女’人若杯。一只壶本来就是要配许多只杯子的。可她却想要只配一只杯的壶,看到其他杯子,和她共享一只壶,她不喜欢,恨不得将其他杯都打破。然她却又是一只承不住水的杯,与将来终有一日,被壶厌弃相比,她愿意自己离开这壶。”教徒一口气说完,只觉自己心跳的甚快。 圣上能信么?听了这话,圣上能放过他们。也放过圣‘女’么? 半晌,金殿里安静的听不到半点声响,好似时光都静止了。 那教徒小心翼翼的微微抬了抬头,向龙椅上的人窥去。 却见坐在龙椅上的‘玉’面帝王,脸‘色’‘阴’沉,神情却有些怔怔的,有些失魂。 一旁的立着的内‘侍’似有些紧张,一副想要上前,却又偏偏不敢上前的模样。 几个教徒对视一眼,圣‘女’这番话,莫不是打击了帝王了? 打击了也好,若是打击到。那便也就能想通,能放手了吧? 良久良久,跪着的人,跪的膝盖都酸疼了,立着的人,立的脚脖子都软了。 帝王才长长叹出一口气来,“她竟如此不信我……” 殿中的气氛非但没有舒缓,却越发凝滞。 跪着的教徒们,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竖着耳朵,聆听着圣上接下来要说的话。 “罢了。她既然如此说,便是想明白了。自己也做出决定来了。再勉强下去,还有什么意思?”景珏抬眼淡淡看了看底下跪着的几人,“放他们走吧。” 不禁是那几个教徒闻言愣住,就连伺候殿内的宫人‘侍’卫,也都没想到帝王会如此吩咐。 ‘侍’卫们甚至还左右看去,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放他们走吧。朕终于明白,有些事情,有些人,是勉强不来的。”说完,他缓缓站起,身形却有些摇摇晃晃,好似随时都要坠倒。 一旁的内‘侍’慌忙上前,搀扶住这个平日里康健强势的帝王,面‘色’担忧的望着他。 帝王却是一言不发的,抬脚一步一步走出了金殿。 几个教徒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帝王脸上那种灰败,那种绝望的神‘色’。以及适才被内‘侍’搀扶着走出去的憔悴疲惫,都太过刺目,甚至刺痛了他们的心。 此时此刻,他们竟生出一点点圣‘女’太狠心的想法来。 不过对巫教对圣‘女’的忠诚,叫他们连连摇头,甩开这般不敬的想法。 “走吧!还跪着呢?”‘侍’卫上前。催促他们起来。 竟是真的? 真的要放他们走? 巫教的几个教徒被逐出宫中之后,还有些愣愣不能回神。就这么被放了?原以为刑罚是免不了的,能留下一条命,就是帝王对圣‘女’的顾惜之情了。 不曾想,圣‘女’的一番话,真就叫圣上放了他们了? 几人虽处在震惊之中却也不敢耽搁,立即便略作歇息,打点行装,匆匆上路。 未免被人跟着,他们照约定好的,直接南下,与巴蜀再同圣‘女’会合。 “圣上,真的不用派人盯着他们么?”内‘侍’在景珏身边低声询问道。 圣上坐在茶案边,垂着眼眸,看着茶汤里浮浮沉沉的茶叶,勾着嘴角笑了笑,“不用。” 他脸上神‘色’淡然,目光清明无‘波’。哪里有适才大受打击,浑浑噩噩的样子。 旁人不知,内‘侍’却是知道的清楚,圣上自打离开金殿,离开众人视线,就这般平静了。这才叫他确信。适才圣上站立不稳,行走无力,神情绝望,都是装出来的! 装的真像,就连他这日日伺候在帝王身侧的人,都给骗过了! “他们虽不会直接去找娘娘,总会同娘娘联络的吧?”内‘侍’又问道。 景珏点了点头,“巫教自然有他们自己隐秘的联系方法,就是跟着他们,盯紧了他们,也未必能探知道。不过是打草惊蛇,徒劳无功。” “那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内‘侍’瞪眼。 “你还想叫朕回答多少遍?”景珏冷笑一声。 内‘侍’连忙跪地,再不敢开口。 那几个教徒连夜出了京城,又一口气行出好远。 一连风餐‘露’宿的奔‘波’好几日,这才找了个客栈,好好停下来休息。 “果真没有人跟着么?”又个教徒问同伴道。 同伴摇了摇头。 “看来圣上确实是绝望死心了。”教徒点头。 “圣‘女’也真是狠心,那可是帝王啊,如此倾心与她,她却能够这样一走了之……” “说什么呢?圣‘女’乃是为了巫教,为了我们,这才放弃了这高高在上的位置!” 教徒们之间立时都沉默下来。 这个话题,不是他们‘私’下应该谈论的。 彼此对望一眼,似乎都有些尴尬。 “来来,快给巫祝大人传信吧!”有个教徒开口,打破了这份尴尬。 信传递到宁‘春’草手中的时候,他们一行已经绕过了宣化,走上了南下的路。 没了两个小孩子的拖累,再加之宁‘春’草又在路上悟到了一些自然的力量,她可以用‘吟’唱声,带领众人一道‘吟’唱。像是劳苦工作的人所唱的号子一般。从而引动人自身和自然之间的沟通。 让自然之力源源不绝的进入到他们的体内,使得他们即便连日奔‘波’,‘精’神上也并不觉得疲惫。 即便**费力疲劳,却也能在睡上一觉后,就极快的恢复过来。 走上南下的路,更是让众人恍如看到了希望一般,越发有劲儿了。 宁‘春’草看着教徒传递回来的书信,却是默默出神了很久。 以至于苏姨娘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的,她都不知道。 “喝完汤,就要启程了。”苏姨娘忍不住提醒她道。 宁‘春’草却枯坐着,默不作声。 直到苏姨娘轻轻推了她肩头,她才愕然回过神来。“什么?” 她一副受惊的样子,想要藏起手中的信,一看是苏姨娘,又接触到苏姨娘了然的神情,她一阵尴尬,将遮掩的信也摊开在桌上。 “看到想要的结果了么?”苏姨娘神‘色’平静的问道。 宁‘春’草呆了呆,缓缓点了点头,“景珏放弃了,他放了他们走,并没有派人跟着他们。他当时的神情,表现,他们都在信中说了。他,失望,而后绝望了。” “哦,”苏姨娘点了点头,“这不是你求得的结果么?” ... 第313章 圣上驾崩 宁‘春’草迟缓的转过头,看着苏姨娘。。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ШЩЩ.79xs。+∧79,.※.→o “你打茶壶茶杯的比方,不就是‘逼’他么?不就是在试探他么?如今,满意了?”苏姨娘笑着问道,只是笑容却有些清冷。 清冷的叫宁‘春’草都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是,是我所求得的结果。如此,他能放下我,也能开始自己新的生活,一个帝王该有的生活。我,也能释然了。” 苏姨娘看着白着一张脸,却握着拳头,说的无比坚定的宁‘春’草,轻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姨娘别不信!我能释然的!”宁‘春’草又强调了一遍。 苏姨娘回过头来看她一眼,“信,喝了汤,起程了。” 宁‘春’草看着那一碗甜羹,却提不起一点点的食‘欲’。 苏姨娘‘露’出不出所料的表情,转身离开。 身在宫中的景珏并没有闲着。他命人将宗亲中的孩子都带入宫中,亲自了解考察这些孩子们的品‘性’德行。 更请了赋闲在家的睿王爷,来考量这些孩子们。 虽然没有明说,但宗亲们也都能猜到圣上此举所为何意。 于是都忙不迭的教授自己的孩子在宫中好好好表现,好好努力,定要讨得圣上喜悦。 这些孩子们在宫中住上十天左右,便能出宫回府一趟。 随着他们进出宫闱,圣上病倒的消息,也就随之不胫而走了。 当这消息传开的时候,圣上甚至都不在硬‘挺’着病体上朝了。而是将一切朝政事物,都托付给了睿王爷及几位辅政大臣。 睿王爷日日进宫照看圣上,连日来甚至憔悴了许多。 究竟选了那位宗亲的孩子,还未定下,圣上只说尚在观察之中。 睿王爷发布皇榜与天下张贴,求医入京,但凡有人能医治圣上疾病的。便拜为国医,享一品大员之待遇。 如此,连圣上的病情都不遮掩了,看来圣上是真的不好了? 京中众位大臣观着这风向,反对过继宗亲孩子的声音渐渐便消弭下去。 那些张罗为圣上选妃进宫的人,也都偃旗息?。 众臣首次无比默契的达成一致催促圣上尽快在宗亲的孩子们中,选择一位过继。 景珏顶着一张苍白无比的脸。就着内‘侍’奉着的青‘花’瓷盘,拿小银叉吃着拨成一瓣瓣的蜜桔。 “哟圣上,您小心些,别叫这蜜桔汁将脸上的粉沾掉了!”内‘侍’小心递上一方净白的帕子。 苍白的景珏凉凉的瞪了他一眼,“掉了再敷就是!敷粉这般难受,真不知当初那姜维是怎么忍受的?” 内‘侍’低头嘿嘿的偷笑。好好的帝王不做,为了皇后娘娘。圣上能这般委屈自己,这世上能做到的男人也没几个了吧?只盼皇后娘娘能明白圣上一番良苦用心,日后千万莫再辜负了。 睿王爷发布天下张贴的皇榜,取代了此前闹得满城风雨的通缉令。 张贴有宁‘春’草一行几人画像的通缉令尽都被撤去,倒是寻医问‘药’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宁‘春’草等人不用再东躲西藏,自然也看到了这寻医的皇榜。 “圣上病了么?”苏姨娘皱眉,面有忧‘色’。 “是忧思成疾吧?”巫‘女’笑了笑。 宁‘春’草皱眉头,良久,咬牙道:“定是为了骗我回去,我才不上当。” 苏姨娘和巫‘女’闻言,都抬头看着她,默默无语。 宁‘春’草转过脸来,看了她们一眼,“做什么这么看着我?他身体好得很,我死了他都不会死!不是骗我是什么?赶紧赶路!” “‘春’草,倘若是真的,你就不想回去看看他么?”苏姨娘坐上马车,巫‘女’也上了另一辆马车,母‘女’两人坐在摇晃的马车内,苏姨娘开口问道。 宁‘春’草想也不想就摇头,“好不容易出了京城,好不容易走了这一路。如今终于南下,终于走到了这里。回去?那之前所做这一切,不都白费了么?” 苏姨娘叹了口气,“怎么能叫白费?这一切,不是叫你更看清楚了自己的心,也更看清楚了他的心么?” 宁‘春’草连连摇头,“姨娘别劝了,我不会回去的。” “你不肯回去,乃是因为,你觉得景珏不是真的病了,只是为了骗你。”苏姨娘说道,“可倘若他是真的病了呢?皇榜寻医,且是睿王爷亲笔题榜,这事情是好闹着玩儿的么?” 宁‘春’草仍旧只是摇头。垂下的眼眸,叫人看不清她目中神‘色’,“不,我不会回去,他即便是真的病了我也不会回去。” 苏姨娘有些意外,意外她的坚决和冷情,“为什么?” “我们已经道过别了。”宁‘春’草闷声说道。 明明是不告而别。留书一封就算是道过别了么? “姨娘忘了茶壶和茶杯的话?那话,就是道别了。”宁‘春’草扯了扯嘴角,叫自己‘露’出一个笑容来。只是她面前没有镜子,她看不到这笑真是比哭还难看。 宁‘春’草一行,眼看就要到巴蜀了。 巫‘女’说,只要到了巴蜀,就没有人能违背她意愿的叫她离开。 巫教的根基在巴蜀,巴蜀可以说几乎全在巫教控制之下。这里的百姓对巫教的信服程度远远超过对朝廷的顺从。 临近巴蜀,整个一行人马似乎都轻松起来。 唯独宁‘春’草除外。 因为她听闻景珏过继了大皇子的嫡长子,入主东宫,立为储君。 睿王爷被奉为摄政王,统领一干辅政大臣,几乎已经完全接管了朝政。 如此看来,景珏生病。并非是装的?他是真的病了?真的不好了? 不然怎么连后事都安排的如此妥当了? “圣‘女’若是担心,不若小人为圣‘女’卜一卦吧?”巫‘女’连日来,也发现了宁‘春’草的心绪不佳。 这日下榻在恍若园林一般的客栈内,她便寻到独坐水榭之中的宁‘春’草,笑眯眯的上前询问。 “京城如今已是盛秋了吧?”宁‘春’草没理会她的话,却是抬眼望着水榭外的绿荫。 垂柳垂落水中,柔软的柳枝抚‘弄’着平静的水面,搅出一圈圈涟漪,渐渐‘荡’开。 “是啊,京城如今,已经开始黄叶凋敝了,还是南境风光好啊。”巫‘女’叹了一声。 宁‘春’草缓缓点头,“我认识他的时候,就是在初秋。他鲜衣怒马。手里拿着马鞭,指着我赞漂亮。” 她说着,低头笑了笑。 巫‘女’心头,却没来由的一酸,“圣‘女’若是舍不得……” “我都走到这儿了,你说我舍不得?”宁‘春’草像是怕她说出后半句话来,立时就抬头打断她的话。 巫‘女’却看到,她清明的眼睛里,略有些红。 “圣‘女’……”巫‘女’皱了皱眉,“小人为您卜一卦吧?” 宁‘春’草摇摇头,“不用了。” “您也好知道圣上如今情形呀?小人卦象很准的。”巫‘女’极力劝言道。 宁‘春’草却是坚决摇头,“我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想知道,为何要卜卦?我们已经告别了。已经分开了。他如何,都同我没有关系了,为何要为我占卜一个同我没有关系的人呢?” 巫‘女’瞪眼看着宁‘春’草,圣‘女’真的不觉得这话说的太过违心? “你走,叫我独自坐一会儿。”宁‘春’草转过身看着湖面,看着湖中锦鲤一群群追逐嬉戏,只给了巫‘女’一个淡漠凉薄的背影。 巫‘女’轻叹一声。缓缓走出了凉亭。 大约谁也没有想到,在这时候的三五天后,宁‘春’草会忽然病倒。 且病情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就算巫‘女’召集了巴蜀巫教内德高望重的几位管事首领,一起‘吟’唱巫咒,也不能起作用。 宁‘春’草高热,昏‘迷’,一直说胡话。 巫‘女’不敢耽搁,本就已经临近巴蜀,宁‘春’草病倒医治无果之后,他们就再次启程,连着赶了三日的路,到了巫教之中,才敢略松一口气。 圣‘女’来了。巫祝大人也终于回来了。 可巫教中人千盼万盼,盼来的圣‘女’却不能睁开眼睛看看他们,看看巫教在巴蜀的辉煌地位了。 她已经一连好几日,没有清醒过了。 巫教教主回归,在巴蜀可是件大事。 消息灵通的凌烟阁自然是第一时间就得知了消息。 姜伯毅几乎是马不停蹄赶来的,但他自然被独挡在圣地之外。 凌烟阁和巫教都是在南境发展,但彼此之间。一向井水不犯河水。 同一时间的京城之行,叫素来无往来的两个江湖‘门’派,如今也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姜伯毅正犹豫着,要不要硬闯之时,巫祝大人便亲自来迎接他了。 “姜阁主来的正是时候。”巫‘女’一见面便开口说道。 姜伯毅皱了皱眉,“看来你们是没打算隐瞒回来的消息,故意招我来的?” 巫‘女’没有否认。 姜伯毅四下看了看,却没有见到那个叫他牵肠挂肚,思念良久的身影,“‘春’草呢?” “您随我来。”巫‘女’沉着脸说道。 巫教教徒退开,姜伯毅所带之人也都恭候在外。 他独自一人,随着巫‘女’步入巫教腹地。 凌烟阁他的随从有些担心,他却坦然的对他们摆手,叫他们安心等在外头。 他甚至有些期待和欣喜,终于要见到朝思暮想的人了。 纵然有缘无分,也比此生再难见更好吧? 可当他真的来到宁‘春’草‘床’边的时候,却发现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 看着她苍白的小脸,看着她干涸的嘴‘唇’,看着她深陷的眼窝。他觉得自己的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扎了一刀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姜伯毅几乎怒了。 上次见面的时候,她还恍若初绽的‘春’‘花’。 一场离别,一场东躲西藏的逃亡。就将那个明媚恍若阳光一般的她折磨成这个样子了么? 巫‘女’及守在‘床’边的苏姨娘,闻言都默默的垂下头,没有开口。 “她成了这样,你们还硬是带着她回来这里?你们……”姜伯毅冷声说道,看到苏姨娘抬手去抹眼泪,他忍了忍,转过脸来只对着巫‘女’道。“你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么?你想要圣‘女’到巴蜀来,就是让她这样来么?如此,对你有什么好处?” 巫‘女’被责骂,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只满面愧疚。是她没有照顾好圣‘女’,是她的错。 抹眼泪的苏姨娘却是忍不住了,立时起身道:“不怪她。姜阁主莫要责备巫祝大人了。” 这是宁‘春’草的生母,她起身开口,便是姜伯毅,也不由自发的恭敬几分。 苏姨娘对他福了福身。 他侧身避开,不愿受礼。 苏姨娘没计较,开口道:“‘春’草一路都很好的,离开京城是她自己的主意,南下也是她的主意,不怪任何人。便是她醒过来,你问问她,可有人勉强她半分?” “那她这是……”姜伯毅看了看‘床’上那个憔悴的几乎认不出的人,眉宇紧蹙,满目心疼。 “这消息本来是瞒着她的,不知道她从哪里听闻了。”苏姨娘低头,又有眼泪落下,“圣上驾崩……” “景珏……景珏……”‘床’上昏‘迷’的人忽而紧张唤道。 众人都连忙转过脸去看她。 她苍白的脸上浮上病态的涨红,紧闭的眼眸下,眸子‘乱’转,呼吸急促,双手抓的被褥都皱了起来。 姜伯毅这才了然的点了点头,“圣上驾崩的消息,叫她得知了之后,她才成了这样?” 巫‘女’和苏姨娘连连点头。 闻言,姜伯毅却是松了口气,“那这病,还有得治。” 巫‘女’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 苏姨娘却悲从中来,“你折磨他生病,如今他又以死来折磨你。孽缘呀……孽缘……你们就不该相遇!” 姜伯毅扯了扯嘴角,没笑出来。 巫‘女’上前拽了拽苏姨娘的袖子,朝她递了个眼神。 一向聪慧通透的苏姨娘,这次却没能明白,她狐疑的看着巫‘女’。 巫‘女’索‘性’将她拽离开‘床’榻边,对姜伯毅坐了个请的姿势。 姜伯毅在‘床’边的小杌子上坐了下来,垂眸对昏‘迷’不醒却在昏‘迷’中都紧张不安的宁‘春’草说道:“你放心,景珏没死。” 宁‘春’草的呼吸却并未放缓,紧张更是不减。 反而似乎因为听到“景珏”二字,呼吸更为急促起来。 “你说什么?”苏姨娘忽而上前,失态的扯住姜伯毅的衣衫,“你刚才是说什么?” “景珏没死。”姜伯毅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郑重的重复了一遍。 苏姨娘倒吸了一口气,神情怔了半晌。才缓缓吐出来,“没死啊……” 姜伯毅还未点头,就见苏姨娘突然放开了他的衣衫,表情愤愤。 “他没死,装什么病装什么死?害我‘女’儿,为他担心如此?!‘春’草果然没说错,什么病了,什么皇榜求医,都是骗人的!我可怜的儿,既知道他的病会是装的,怎么就想不到他的死也是装的呢?” 苏姨娘扑倒在宁‘春’草‘床’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劝都劝不住。 姜伯毅神‘色’有些尴尬,有些输得一败涂地,却只能默认的苍凉,“这就是关心则‘乱’吧。” 说完,他起身向外行去。 巫‘女’立时挡住他,“你,你怎么就要走了?圣‘女’还没醒呢!” “我救不了她。”姜伯毅说着就要绕过巫‘女’。 巫‘女’再次拦住,“那你也不能就这么走了啊?相识一场,她还叫你大哥呢,你……” “所以我去找能救她的人来!”姜伯毅低吼一声,好似要将‘胸’中积郁的愤懑酸涩,都吼出来。 巫‘女’吓了一跳,愣愣退到一边,半晌,姜伯毅都已经出了房‘门’,她才喃喃说道:“圣上也来南境了啊?如今倒是南境要热闹起来了?” 不对不对,如今是景珏,而不是圣上了! 圣上已经驾崩了,对吧? ... 番外篇 巫教在南境忽而无比壮大。 原因乃是巫教中出现了一位百年难得一遇的圣女。 圣女承袭天意,领受自然,融自然之力,与人之灵气,可医治百病,遇难成祥。 自打圣女来到巴蜀的头一年,巴蜀得巫教治愈的人,就有几千之众。能得圣女亲自医治的也有近百人。 提到圣女,就不得不提及被圣女招婿入门的那位公子了。 听闻那位公子蒹葭玉树,倜傥风流,莫说在巴蜀,就是放眼整个南境,甚至整个天下,只怕也没有几个男子能与他相提并论。 且那公子一身的好武艺,出身来历,却是无可查访,只知单名一个“珏”字,连姓都不曾听闻过。 那公子之所以能被圣女招婿,倒还有一段故事。 据说,圣女初到巴蜀,忽而病倒,重病不起,人事不省。 巫教众人用尽了办法,都不能叫圣女苏醒。 凌烟阁阁主,请来了这位公子,男子一声轻唤,立时叫昏迷了几日的圣女,当即睁开眼来。 就此,病愈。 这才真是天意,天作之合! 所以这男子就被圣女留在了巫教中,虽不是巫教徒,虽是入赘。可这男子在巫教,甚至在南境,都有着超然的地位。 ———— “你这是心病,你知道么?”宁春草看着一脸哀求的巫女,无奈摇头,“心病得需心药医。” “圣女就是我的心药啊,您不医我谁医我?”巫女赖在她跟前,“您不医我,我就不走,整日守在您身边,看珏大爷急不急?” “来人,给我将巫祝扔出去!”宁春草淡淡开口。 巫女立时被“请了”出去。 不多时,巫女又绕了回来。 “圣女,您都医治了那么多人了,好多人都是心病,您也给治了,怎么我这心病您就是不管呢?”巫女纠缠着她。 宁春草深吸了一口气,十分无奈的看着她,“你少女时期,喜欢一个男孩子,可那男孩子不喜欢你,喜欢你邻里家的姐姐,你一气之下杀了那姐姐,入了巫教。如今却觉得自己容貌体态越发像那姐姐,觉得痛苦,梦魇缠身。可我并没有见过你那姐姐,无从判断。且时隔几十年了,你怎么就会觉得自己像几十年前的姐姐?你这心病……病的太离谱了!” 宁春草翻了个白眼,净做美梦吧这是! 巫女委屈低头,喃喃道:“真的像嘛,我在梦里见过她,她到了我这年纪,就长我这样子……” “你做了亏心事,这是对你的惩罚,这就叫自作自受。”宁春草哼道。 巫女痛哭流涕,“我已经知错,那时年少无知,如今都以惩罚自己终身不嫁不娶,以示赎罪……求圣女救我!” 宁春草被她纠缠的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为她医治。 可她并不知她这心病该如何除,潜心研究数月之后。 她终于明白了,出于女人善妒本性,巫女大约潜意识中要超过梦中那女子的美貌,不能和她一样,更不能屈居她之下,方能安心。 虽然她没有见过那女子,但让人容颜变得更年轻与她来说,倒也是可行。 这也难怪当初,巫女那么着了魔似的,想要抓住她,想要夺舍她的肉身。原来并不只是怕死,还有这么一段不为人知的执念在里头呢。 连续用巫咒祝祷一个月。 巫女闭关一个月之后,再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巫女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一般。 皮肤光洁,体态匀称,眼目之中波光潋滟,恍若二十来岁的女子一般明媚耀眼。 至此,她解脱了,宁春草也终于解脱了。 “变年轻的只有你的肉身,你的寿命我可做不了主。”宁春草叮嘱她道。 巫女笑着连连点头,“知道知道,做人不能太贪心,如此,小人已经心满意足了!” ———— “吾乃端王!继承这天下的人本就该是吾!过继什么宗亲,这天下就当交还与吾手中才是!” “小五又发疯了!” “是不是昨日没讨到饭,被长老揍了?” “他哪日能讨到饭?不都是靠兄弟们接济?” 几个乞丐,围着一个枯瘦的年乞丐啧啧说道。 “吾岂能去讨饭?吾乃是端王爷!先帝爷亲封的端王!皇位继承之人!”被称作小五的乞丐怒目说道。 “切,又做梦呢!”几个乞丐嗤之以鼻,“你就是个乞丐,是个讨饭的!还端王!端个屁!” “尔等跪下!敢对吾如此不敬!拖下去,重打八十大板!”小五叫嚣道。 “打我们?我看你是皮痒了吧?兄弟们,上!” 一声令下,几个乞丐立时扑上去,将小五按在下头,一通的拳打脚踢。 他们打够了,出了气,拍着手懒洋洋离开之时。那叫嚣自己是端王的小五,已经气息奄奄,满脸血污了。 帝王更替,尚不能如何。 更何况一个小小乞丐的生与死呢? 小五躺在冰冷肮脏的地上,闭着眼目,喃喃说道;“吾乃端王,若非燕王难成大事,如今坐在帝位上的人,当是吾……” ———— “宁念,宁念!快来,姜伯伯又遣人送东西来了!”宁怀在窗外兴奋的高呼。 正在练字的宁念头都没抬,“让我写完了这最后一行字。” “快呀!快呀!不然就被抢光了!没你的份儿了!”宁怀在外头威胁道。 宁念浑不在意的轻哼了一声,“敢不给我留,下次先生考校问题的时候,都别来问我。” 宁怀闻言,立时偃旗息鼓,“唔,真是……那你快点写!” 宁念不慌不忙的写完最后一行,深吸了一口气,看看满篇字迹,略有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将笔搁回笔架上,背着手,分明是个孩子,却一副大人般持重沉稳的样子。 “你快点儿!”宁怀上前拉过他的手,拽着他往前厅跑去。 屋里堆着好几个箱笼,宁家人都围在箱笼周围,满面笑意的啧啧称奇。 “虽说每次都说是送给宁怀宁念的,可从来也不曾忽略家里的其他人,这姜阁主,也是太够意思了!”宁玉嫣揽着自己的孩子,说话间笑的十分温润。 宁夫人连连点头,瞧见蹦跳而来的宁怀,和稳稳当当的宁念,不由眉目都越发慈爱起来,“快,挑挑看,你们喜欢什么。你们姜伯伯这次说是到了什么波斯国?送来这东西,京城里都没见过!” 宁怀欢呼一声,立即扑了上去。 宁念虽表面持重,小脸上却也藏不住兴奋之情。 “真羡慕姜伯伯可以去那么远的地方,周游列国,见识广博,经历广博。”宁念轻声叹道。 宁怀回头朝他嘻嘻一笑,“长大了,咱们也去!” 宁夫人和宁玉嫣没有理会两个孩子的童言童语,倒是彼此轻叹了一声。 “姜阁主如今还没有定下心来么?他这年纪,搁在一般人家,也都是几个孩子的爹了,他却还是一个人?”宁玉嫣问道。 宁夫人叹了口气,指了指这一堆箱笼,“能常常记挂着宁家的孩子,也不难知道他心里还记挂着谁了。不好对心里记挂的人表示关切,便关切她所关切之人。能做到姜阁主这份儿上的……” 说罢,她又叹一声,摇了摇头。 春草啊,春草。真是渺小却顽强,一旦叫她扎根在心里,便拔不去烧不掉,吹又生呀。 “我们过些日子去探望姨母吧?姨母写信说很想念我们呢?”宁怀用肩头撞了撞宁念。 宁念看他一眼,“先生布置的功课,你都学会了么?” 宁怀脸上的兴奋立时垮了下来,“真没趣!” 分明他才是哥哥,可是如今在宁念面前,他却总是像弟弟一般,先生留的课业,要问宁念,写不完的字帖要求宁念帮忙,就是出门玩耍,都要先宁念点了头才行。 这哥哥做的也是太憋屈了。 宁怀想着,忽而又笑了起来。幸而姨母对他们的喜欢是一样的。 去年去见过了姨母之后,姨母知他喜欢武艺,专门为他请了个很厉害的师父。 他读书不如弟弟,可武艺却很有天赋,师父说,待他有所成就,就能保护弟弟了。 希望那一天,不会太久。 宁怀想着,不由抬手揉了揉宁念的头。 宁念翻了个白眼看他,“又弄乱我头发,今天的字帖,自己临摹!” “不要啊,我的亲弟弟,好弟弟……” ———— “姜维,你现在信了吧?你说的命,并不都是天注定。”宁春草笑着对牢中人说道,“一半在天意,一半在自己。” 牢中的白衣公子,脑后别着一把折扇,虽身在牢中,却依旧粉敷面,发簪花。 他的牢房里摆着梳妆台,格式的药物花瓣颜料,及研磨、腌制、熬煮的器具。 他在牢中漫长无聊的时光,都是在这些东西的陪伴下度过的。调胭脂,调粉,调香料。 原来,用擅长制毒的手,制作这些东西,也是这么有趣儿的事儿啊。 特别是当他听说,市面上的女子们,为他新调制出的口脂胭脂疯狂,狂热追捧之时,那种满足感,实在是言语难以形容。 白衣公子从研磨的器具中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不见得吧?我说你命里无子,这是天命!你可能改变?” 宁春草怔了怔,笑着缓缓摇头,“姜维,这么多年,你这执拗不服输的性子,怎么还是不变呢?” 姜维哼了一声,又低头去研磨,“胡粉没有了,你叫人给我送来些。还有牢房外头种的蔷薇花,花色太单一,叫人多买些品种来种着。那园艺的水平太差了,还不肯听我的话,叫你再换个园艺,你怎么就是不听?” 宁春草翻了个白眼,“我从姜大哥手里,要了你的命来,是要叫你受苦受罪以知悔改的,难道是请你来做大爷的么?” 姜维闻言,手中的动作一顿,忽而咧嘴,无声的笑了笑,他摇了摇头,没说话。 “娘,娘,爹爹带我去抓鱼了!好大好大的鱼啊!今晚我们煲鱼汤好不好?”牢狱外头忽而传来少年儿郎兴奋的呼唤声。 “就来!”宁春草笑着应了一声,又抬手敲了敲牢狱的门,“我看这园艺很好,你就忍着些吧。” 说完,她转身要走。 姜维却扔了手中的器物,跳起来转身看她,“你有儿子了?” 宁春草连连点头,“如你所听到的。” “怎,怎么可能?”姜维瞪大了眼睛。 宁春草抿唇一笑,“一半在天,一半在人。” 姜维皱着眉头,满面不解,“什么意思?” “景珏路上救回来的,救回来时候,大家都以为那婴儿活不了了。是他的父母将他遗弃的,可如今,他有了新生,我也有了后人。这才是天意,两全的天意。”宁春草说完,大步向外行去。 那已经一点点长大,也成长的健健康康的孩子又在外头大喊着娘,娘…… 宁春草走到牢房门口,阳光倾泻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忽然转过头来,看着牢狱中默默出神,静立不语的姜维,缓缓说道:“所以,重生不是为了报复,不是为了仇恨。而是为了救赎,为了幸福。” 说完,她的身影完全走进温暖的阳光里,走近那个张开双手,向她扑来的孩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