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现在起我要拯救世界》 第一章 不返谷里的重大决定 “大错铸成，无力回天啊！”一个苍老的声音回荡在不返谷中。 一群衣衫褴褛的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荒唐地局面。 “黄天子，你倒是说话啊，我不信你没法可想，吾等铸下大错，若不在此弥留之时为人间生灵做点什么，我死也不甘心。”一条巨龙有气无力地嘶吼。 智绝天下的黄天子苦笑道：“眼下吾等命在顷刻，又全无动弹之力，无非是将身上宝物、秘籍扔在此处，看百年内有无生灵经过拾得罢了，龙王如还有力气，不如写几句龙族本命神通留在此地吧。”“罢了罢了，为争胜负，混战万年，每日都有大批族人死伤，本想着经此一役了断一切，到头来，反倒是给各族生灵埋下大患，报应啊报应。”靠在一棵断树上的白发妇人老泪纵横。 “无非是吾等一群老朽之物死去，各族后辈精英何其之多，不消二十年，便有吾等之能，黄家那两个小辈，我黑水一族统领，还有你们这些混蛋的子子孙孙在，未必便怕了那洞中所遇。”平躺在地上占了偌大地方的妖兽冷笑道。 “说的倒是轻巧，刚才又是谁被那洞中生物一掌劈飞的，若非大家合力使出最后一击，那洞中生物已然来到此界屠戮各族了，它最后说的话你们也都听见了，百年内必归，到时再领教各族手段。老兽你倒是说说，若非那洞中生物大半力气都用来硬抗空间裂缝，吾等真的能阻止于它？我活了三千余载，虽无甚眼力，但也知那等神通，除非初始一族复生，再无相抗之法。”一支身形极小的蓝花接近枯萎，却还闪耀着熹微的光芒。 不返谷里垂危的众族三三两两争论不休。 “别吵了，初始一族不会复生，吾等必死，但众族生灵还有一线生机。”魔族之王魔喾道。 “你是说归灵术么？魔喾，如今这里可没有灵体让你夺舍。”黄天子琢磨出一点头绪，但伤势太重已经影响到他的思考，头疼欲裂。 “不错，是归灵术，但不仅仅是归灵术，还有血族的血体不侵，魂族的万魂入体，你们人族的正心法决。”魔喾大笑道。 “那也得有个灵体来承接，你到哪去找？”黄天子明白魔喾的想法了，但还是不明白他要如何解决最关键的问题。 “百里嵩，你还没死吧？”魔喾竭尽全力朝着离自己最远处的某位已经晕厥过去的老人送去一道水雾。 百里嵩缓缓睁眼，他实力在此属于最下，大战刚启便被重伤，此时已无力气回应。但魔喾与他交情极深，此时一见魔喾神情，便知他意，嘴角若有似无颤动一下，右手手指慢慢按上眼皮，稍一使力便挖下一只眼睛，心中默念口诀。 “献祭术，这时候再使这招有什么用。”龙王道。 原来这献祭术乃是百里嵩一门邪异神通，祭己身，祭他人，可在一瞬之间强化自身，但此时百里嵩濒死之际，用此术无异是加速求死。 黄天子想抬起手却发觉力气尽失，声音渐不可闻，“原来可以这样，好手段好手段，不愧是你。” 百里嵩手上眼珠突然炸裂，同时一名七八岁的少年出现在他身边。 魔喾叫道：“快，血霁，黄天子，魂望。” 只见百里嵩身体骤然化为尘埃，血族长老血霁指尖三粒血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那名少年眉间、心口、丹田处钻入，黄天子、魔喾聚全身之气，遥遥一击，从少年双耳灌入。 魂望惨烈一笑，你们都不问我一声的么！却毫无犹豫，将体内最后一道真魂引出，迅捷无比地穿过不返谷中所有生灵的意识海，最终化为庞大的一片黑云，缓缓进入少年体内。 一百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各族大能，全部气绝而亡。 那少年耳中，始终有一个如巨钟一般的沧桑古音，在大痛中传来一阵温煦，使得他忍受下去。 三天后。 少年终于醒转过来，他不知所措地望着周围近百具不同大小不同种族的尸骸，有些已经发出尸臭味。 少年活动了下身体，惊喜的发现自己不但没有受伤，还比以前更加强壮有力，脑袋也似乎清爽许多。 于是少年小心翼翼地爬起来，尽可能不碰周围的任何东西，因为有些尸骸的样子更像是沉睡着的凶物，他实在怕它们突然醒过来，如自己一样。 他慢慢地走到一片空旷处，才战战兢兢地蹲下，抱住自己的脑袋，低低的呜咽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些奇怪的东西是什么？为什么全都好像死了一样？我该怎样回家？”问题实在太多，少年越想越绝望，忍不住又抽泣起来，但又不敢发出太大声音，用手紧紧捂住嘴巴，眼泪大朵大朵的流下，化开了脸上的污泥。 少年哭够了，站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腿有点发麻，怯怯的跺了跺脚，很久恢复如常。 他向四周围看了很久，实在没法决定怎么回去，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只是随即想起他大哥骂他爱哭鬼的样子，哭声渐小。 犹豫了这么久，少年终于察觉自己并不会惊醒这些完全不动弹的怪物，安下心来，提了勇气，到底选了一个方向开始走。 这个方向相比而言，尸骸要少得多，大概是因为有一条巨龙的体型实在太占地方，周围像是被龙尾扫荡了一次一样。 少年走到巨龙头颅位置的时候，眼前莫名一黑，脑袋里似乎有个粗豪的声音骂了一声，接着就感觉从头到脚被淋透了。 少年傻愣愣的坐下来，好久才感觉呼吸顺畅，他抹了抹脸上犹然流淌的液体，眼睛缓缓睁开。 只见自己身体四周全是鲜红的血液，有几片金色的鳞浮在上面。 少年又吓哭了，这已不知是他今天第几次哭泣，只是在这不返谷中，久久地久久地回荡着一个稚弱又卑微地哭声，令人感觉这世间之大，人之渺小。 冥冥中，又似乎在说，人之渺小并不输于世间之大。 第二章 蒙昧森林里的自由穿行 蒙昧森林北域。 少年卢果停下来，前路已断。 眼前是一条又陡又深的峡谷，极远处的谷底被灌木、凸石和依峭壁生长的树木所遮盖，但谷底冰冷的泉水刮过石髓的声音依然清晰入耳。 卢果根本没察觉自己身体上的变化。 几乎走了两天的他毫无疲惫之色，也没有饥渴的感觉，甚至因为视觉提升的缘故，他连昼夜更迭都没有注意到。 反而，他感觉越走越轻松，呼吸越畅快，有种不走不跑就不舒服的念头。 卢果记起身为猎户的父亲谈笑时给他讲得，“在深林中迷了路，一定要找到水源，跟着水源的方向走，就能走出深林。” 于是他沿着峭壁尽力前行，这可比他刚才走路要费劲多了，有些地方地势险峻，卢果手脚并用才能勉强过去。只是卢果如今身体极为灵巧，手上力道也大，在湿滑的岩壁上也能稳住身形。 地势减低，约莫半天过去，卢果终于看见一道极壮美的瀑布横在远处另一道山崖上，足有十丈高，瀑布下方更有一处明如古镜的深碧色潭水，映出晴朗的天空。 卢果找了一处稍显稳当的下谷之路，抓住岩壁上的草木小心翼翼的向下滑行。 这看起来并不高的山壁，直让卢果走了大半个时辰。而深潭所在，在高处看着近，其实也有好长一段距离。 卢果伸手入潭，掬了一把凉彻心肺的潭水，让已然正午的阳光直射一会，才展开指缝让流失不少的潭水散在脸颊上。待逐渐适应了潭水的温度后，卢果将身上的衣物一件件脱下，折叠好了放在一块平整的青石上，然后纵身跃入深潭之中。 要知卢果从小就与大哥跑到离家五六里外的漓水河中浮水，极擅潜水之技，可沉于水中一炷香时间方出水换气。 卢果洗净身上污血，又撒欢游了好长时间，才依依不舍地爬山岸来，却发觉衣服已不在青石上面。 卢果四下寻找，才看见自家裤子一角挂在一棵老槐枝上，几只猴子正扯来扯去，玩得不亦乐乎。 卢果怕衣物被扯坏了，忙拿起水边的小石子砸向那几只猴子，但那些猴子灵巧之极，四面跳跃闪避之间，卢果衣物已经裂成碎片。 卢果大恼，再捡石子砸去，只是始终没有准星，倒把几棵树干砸出些深痕，时间久了，卢果也就厌倦，坐在原来放衣服的青石上发愁。 这时，从瀑布之上突然传来几声凄厉的呼喊，接着便见两个人被瀑布重重冲下来，狠狠跌落在潭水之中。 卢果睁大双眼，一时间竟呆在那里。等回过神，连忙再跳入潭水中，准备救人。那二人良久才浮到水面，显然已经失去意识。 卢果快速游近二人，本想先拉一人上岸，却感觉两人都无甚重量，索性用胳膊夹了两人的手臂，往岸上游去。 卢果将二人平放到岸边一块干净处，按着大哥教他的救治法子施用一番，察觉二人呼吸平稳，才放下心来。 躺着的两人是一男一女，男的大约三十余岁，身体健壮，身上有好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显是被兽类所袭。女的约莫比卢果大上几岁，相貌可人，身上只有些细微刮伤。两人都面色苍白，鬓际有冷汗渗出，一看便知被潭水寒意所侵。 卢果看见壮年男子腰间露出行囊，犹豫一会打开瞧了一眼，惊喜的发现其中竟有打火石，取下后也不再看其它事物，拢了拢又装回囊中。到周边捡了些枯木碎枝，就在二人边上燃起一堆火来。 卢果看了看自己光溜溜的身体，顿觉害羞，便去找了些宽叶编了个简单的遮蔽物，好歹穿在身上。 回到火堆边，那少女已经睁开眼睛，挣扎一番起身，左右看了几眼，向卢果说道：”这位小兄弟，是你救了我们么？“ 卢果扯了扯腿上不够长的叶裙，没来由的脸红起来，听见少女询问，不住的点头。 少女明显比卢果要成熟得多，缓了缓后，挪到壮年男子身边，右手探了探他脉搏，自叹虽然伤势极重，但命总算是保住了。 于是朝着卢果歉仄一笑：”这位小兄弟，我姓罗，单名一个菁字，家里人都叫我阿菁。“ 又补充一句：”他是我叔叔，也姓罗，叫罗戬，和我父亲都是在这林子里讨生活的。“ 卢果看少女罗菁一双妙目上上下下仔细望了他一番，突觉大囧，忙道：”我叫卢果，我给你们找点吃的去。“ ”小兄弟，这里很危险，我和叔叔正是被一头凶兽逼迫，才掉到水里，我怕它还在附近，你一个人还是别走开了。“少女提及凶兽犹然惴惴，不由劝阻道。 ”那我就去那边摘几个野果吧，我前面看见过，不太远，就那边。“卢果伸长手臂，指着一处慢慢跑过去。 待卢果摘来野果，罗菁已扶起他叔叔罗戬，罗戬虚弱之极，看见卢果仅仅是点点头，表示谢意。卢果知道罗菁已经告诉罗戬大概状况，也向罗戬点点头，把怀中的野果一股脑放到罗菁腿前。 ”你们快吃吧，先垫垫肚子，我待会再去水里抓几条鱼，烤熟了吃很长精神的。“ ”小兄弟，你还是小心点为好，我爹爹这时候肯定已经在找我们了，等他过来，我们就什么都有了。“ ”嗯，不过抓鱼挺容易的，根本不费事，我先弄点出来吃，慢慢等你爹来。“ 说着，卢果又跃入潭水，不多时真抓了两三尾白鱼出来。在岸上打碎了几块石头，选了最锋锐的一块，精熟地挖出内脏、去除鳞片，用树枝穿了，放在火堆上烤。 罗菁细心地挑出烤熟的鱼腹肉，一点点喂给她叔叔，等罗戬示意足够后，才开始自己吃起来，动作又可爱又轻巧。 卢果反倒没怎么吃，光盯着罗菁脸颊鼓鼓的样子，心中温煦不已。 ”小兄弟，你说，我爹爹什么时候才能来呢？“ ”我想，很快就会来吧，我去多捡点柴来，咱们一起慢慢等你爹爹。“ 第三章 洞悉潭畔有场雨 卢果和罗戬、罗菁二人在潭边直等了五天。 这段日子，全靠卢果上树摘野果、下潭抓白鱼，三人吃食无忧。而且潭中白鱼肥美，本就颇有养生之效，使得罗戬伤势竟一日好似一日，至第五天，已然能正常行走。 卢果不知道的是，他在潭水中洗掉的污血，大半被潭中一古怪存在吞没，小半却是滋养了白鱼这些生长于斯的水中生灵，令其有了大补之能。 正是午后炽热时分，卢果摘了些野果回到三人夜宿的地方—一处极浅的洞穴，两天前他们就搬到这里，总算是勉强能遮风避雨。卢果又找来干草和树枝，简单铺在地上做床，让罗戬、罗菁二人休息，火堆生在洞口，防止夜深时有野兽侵袭。几日来，罗家二人多是休息打坐，偶尔也与卢果说几句话，无非是感恩他救命、找食，再就是一些见闻履历，也不深谈，卢果也不介意，只是告诉他们不必一直道谢而已。天黑后，罗家二人照例进入沉睡，卢果却始终睡不着，他发觉自己精神充沛，又具有夜视的能力，每晚都静静看着一波波飞禽走兽安静地在潭边饮水，然后施施然离去的场景，心里感慨又好奇，饮水的动物里不乏凶猛异常的种类，但对他们三人似乎都没有太大兴趣，甚至都不走近。 卢果低头进入洞穴，罗菁眼睛一亮，道：“卢果，你回来了啊。”罗菁自从和卢果熟悉之后，就直接称呼卢果名字，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让卢果叫她阿菁姐。 卢果点了点头，把野果放到他们身边，又在火堆上添了几根枯枝，拨弄几下弄得更旺。 “卢果，我刚和叔叔商量了下，我已无大碍，叔叔这几天身子也已经养的差不多了，再要治疗，就得到医师那里了，所以我们准备找路回去，你说好么？” “好啊，我也想我爹娘和我大哥了，不过罗叔身体真的没事么？”卢果虽然隐隐觉得出去就会和罗菁分别，略有愁绪，但对父母和兄长的思念还是压过了这种感觉。 “卢小兄弟，这些日子多谢你了，我虽未彻底恢复，但走路已经不成问题了，不过谨慎起见，我会隔一段时间就休息会，说不得要拖累你们一会了。”罗戬笑了笑，他这几天体力已经恢复了六成，寻常赶路自然影响不到他，但这一路不知要遇到多少危难，果然还是小心点行事，边恢复边赶路无疑才是上策。 罗戬想了想，又补充道：“本来我想着就这么待在这里，等彻底养好了伤再去寻路回去，但阿菁提醒到我，他爹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找到我们，说不定是出了事，我很担心家里的情况，所以改变了想法。当然，不管是留在这还是往外出去，其实更多的是麻烦你。” 卢果正欲说话，却被罗戬抬手制止，罗戬接着道：“我罗戬向来有恩必报，小兄弟，前几日你和阿菁闲聊，我也听了几句，你家境虽说不上艰难，但也不算显贵，何况又住在那苦瘠的崖山村里，比我罗家，嘿，这话就不说了，此次事了，我和你去接了你家人来，到时在我天雄镇谋个差事，总比进山打猎要轻易些。” 卢果知道罗戬一番好意，轻轻点头道：“嗯，罗叔，我会跟我爹娘还有大哥说。” “小兄弟，咱们在世为人，总有些难处是自个解决不了的，所以得靠朋友，得信缘分，我见过不少人，固执己见，不肯受人恩惠和好意，为面子将好事拒之门外，我不说面子是否紧要，我先说我想的，若想有份好看的面子，能让多点人尊重，则先要在柴米油盐上体面才行。” 罗菁看自家叔叔有点动情，笑道：“卢果，我叔叔要扶你一把，你可要递过手来！我们罗家可是大门户，到了天雄镇，就不能穿这种破破烂烂的树叶衣服了。” 罗戬转头深深看了罗菁一眼，道：“我们明日出发。” 说着慢慢走出洞穴，卢果想问他去哪里，却见罗戬摇摇手，这才没追出去。 罗菁也不知自己叔叔是什么意思，跟卢果说几句闲话，就自顾自吃起野果来。 半晌，罗戬衣衫染血，须眉尽湿，身后却背了一只十分俊美的花豹，豹头不自然的下垂，好像被什么强行扭断了脖颈。 罗戬扔下花豹尸体，向罗菁要了一把刀锋透着寒气的短刃，自顾自拆解起来。 卢果和罗菁看着罗戬熟络地剥皮取肉、去骨掏脏，感觉每一刀下去，都有种神奇的美感，令人眩目。 罗菁赞道：“叔叔这套解骨法真是百看不厌，比我爹爹还要厉害，刀刃寸寸都契合肌理，真是神技，怪不得人家说您是蒙昧森林第一剖神手来着。” 卢果也是看呆了，忍不住在一旁模拟罗戬用刀的姿势。 罗戬嘴角微扬，下刀越发慢下来，像是要让他们看清每一道工序。 半个时辰后，花豹骨肉分离，整整齐齐的分类堆在一边。罗戬拿了豹皮，同时指点卢果、罗菁熏起豹肉。之后又让卢果多抓了几尾白鱼、摘了若干野果，算是为明天启程做好了准备。 第二日，天上下起微雨。 罗戬递给卢果两件豹皮衣物，笑道：“穿上吧，这花豹体型比别处的大一点，正合你身形。” 卢果见他眼睛微红，知道是熬夜赶制了这些东西，心下感动，忙接过来，去寻了隐蔽处换衣。 罗菁取笑道：“叔叔您对卢果还真是上心啊。” 罗戬正色道：“阿菁，不管今后如何，我不许你戏弄卢果。” 罗菁看叔叔严肃起来，瘪嘴道：“我自然不会戏弄他，我为什么要戏弄他。” 罗戬扔给她一个水袋，道：“各人有各人缘法，你只要记得你说过的话就好了。这是剩余豹皮做出来的，你到潭水中灌满水，等卢果换衣回来，咱们就启程。” 潭水不住地被雨点荡起波纹，背上行囊、匆匆走在岸边的三人丝毫没注意到，有一只苍老的眼睛隔着碧绿色的潭水一直看着他们。 第四章 故事外的重逢 罗菁甩了甩从卢果身上卸下来的行囊，发愁道：“食物耗尽，而且走了这么久，还找不到商队留下的标志，罗家的没有，其他家的也没有，叔叔，我们到底被冲到多远了啊！” “坐下来休息会，别慌，不管冲了多远，只要是这条河，咱们沿着河岸走就肯定能回去，这附近能吃的不少，水也不缺，而且到现在为止，咱们也没遇见凶兽，运气好到我自己都不信。” “可叔叔，这要走到啥时候才是个头啊！卢果你倒是不累，还在那跳来跳去的。” 卢果被罗菁一说，面色一红，连忙坐下。 “卢果身子骨结实，吃惯苦，耐力自然大些”，罗戬笑道，接着皱紧眉头，继续说道“不过我们确实被冲的有点远，至少过了太平栈道，甚至可能出了大圈。” “大圈？怎么会，那里不是有商会的大前辈们看守么，没人能从那边出去的，祁大哥跟我说过，他亲眼见到他们商队里的强者被阻拦在大圈边界，明明他们的猎物黑纹罴已经垂死，就在大圈外躺着，商会的大前辈也没让他们出去，说这就是规矩。” “那事我也知道，祁津生为了这个还闹了挺久的，一出大圈，命不由我，他当自家是皇族还是离水殿了？想坏规矩，得家里再出一个祁天则才行。” 罗戬神情激动，双拳紧握，道：“大圈是我们西秦商会的牌面，是十七家商队用命填了七十八年的大气概，卢果，你将来进了商队，头一件事，就是要到大圈六眼去给老前辈们行礼，没有他们，咱们早就死在凶兽爪牙下了。” ‘“所以我们肯定不在圈外嘛，叔叔。” 罗戬脸色一黯，沉默半晌，方道：“我不确定，但这片区域很陌生，我们俩可能一开始就走错路了，那只迷形貂扭曲了你我的感官，把我们带出了大圈，六眼的前辈被拖住了，你还记得我们在紫星花海那里感觉到的动荡么，我跟你说那很危险，别过去瞧，我想那就是六眼的前辈和什么人，不，可能是凶兽，全力出手的震荡波。之后又被那只风豹突袭，咱们走了不远的路，到水边时大概几十里路还是有的。” “叔叔，真的有人能跟六眼的前辈交手么？” 在罗菁眼里，大概自己父亲、祁家的家主已经算是一等一的强者，而六眼的守卫，是令这些人俯首的存在，有人要跟天花板较量，自然是难以置信的事。 “凭我的能耐，其实也不知道强者到底能有多强，不过我有个老掉牙的故事，可以跟你们讲讲，离现在十几年前吧，咱们商会临时抽调各大商队的人手，我当时年轻，又自觉手段不弱，便也参与了，我们共三十一个人。商会派了一个比我年纪大不了多少的人来带队，那人很喜欢笑，我至今都忘不了那人笑起来的样子。”罗戬坐下来，想从行囊里取点酒出来，结果行囊里什么都没了，便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继续道“话有点长，你们慢慢听吧。” “那人要我们叫他十四，我们以为他会考验我们功夫的，结果他只是仔仔细细地瞧了我们一阵子，笑嘻嘻地点头叫我们跟他走。在路上，我们知道了自己的任务，围剿一只很厉害的凶兽，但商会没打算让我们这些临时抽调的家伙打主力，只是让我们清理一些那凶兽的幼崽。” “幼崽，这不是瞧不起人么，那么多人去清理幼崽，商会太不会用人了吧？”罗菁抱怨起来。 “我当时年轻气盛，和几个交好的伙计也觉得清理幼崽是不是有点看不起我们了，就质问十四，他大笑，说如果我们清理的顺利，倒是可以去主力那边开开眼。我们几个便催着十四加急赶路，早点清理完去主力队伍那边。我们走得很快，到目的地时提前了两天，凶兽倒是早被主力引开了，但那些幼崽，饿的还不够。” 罗菁有些明白了，小心问道：“那些幼崽，很厉害么？” “很厉害，说真的，我没见过那么大的幼崽，比追咱们的那只风豹要大两三个体型，窝里有五只。” “那么大，那凶兽得长啥样啊？” “我没见到凶兽，也没能去主力那边。那五只幼崽杀了我们27个人，这还是十四独力扛住四只的前提下，我们三十一个废物，磨光那一只幼崽的血，丢了27条命，我和剩下的三个兄弟，还受了重伤。” “十四没救你们么，他既然对付得了四只，挡挡第五只，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啊。”罗菁想象不到那种惨烈，动摇的问。 “没救，也不该救，或许也是不能救，我们是来做任务的，自己逞能死了，不怪谁。十四杀了四只，结束后看见我们，没出声，自己去把死了的弟兄全埋了，然后带我们四个离开。” 罗菁急道：“没收拾尸骸么？那可都是好东西。” “不用收拾，十四说有人会来取，然后公平分给我们。我们四个回去没几天，分的东西就送来了，十四没要自己那份，他应该拿最多的，他把他的都给了那些死去弟兄的家里，还来信要我帮忙盯着。” 卢果和罗菁沉默不语，均觉得那位十四又强大又善良，简直像是完人。 卢果问道：“那后来，罗叔你再见过十四么？” “没有，如今的他，应该是大人物了吧，我无缘再见。” 罗戬自嘲的笑了笑，就算是如今的自己，也没把握强于十几年前的十四，而十几年前的十四，如今肯定强到自己无法想象了吧。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咆哮，瞬息之间，有个人影落在三人面前。 人影落定之后，诧异地望向自己背后地方向，奇道：“咦，那家伙居然不追了。” 那人接着转头过来，一脸的和煦笑容，正待说话时，却看见眼前的罗戬不住地颤栗，手指着他，像是要被吓死了一样。 “十四？” 第五章 纷乱的局势 篝火噼里啪啦溅起几点火星，在暗夜里像烟花一闪而逝。 围坐火前的四人被火光照红了脸，各自心事重重。罗菁忍不住打破沉默，试探地跟卢果说话，眼睛却盯着加入队伍的新人、罗叔的故人十四。 “卢果，你猜我们现在在大圈外还是里面？” 十四一怔，摸了摸不知所措的卢果，脸上习惯性的绽开笑容，轻声答道：“这里是明鉴溪中游，在大圈外三百里的位置吧，最多三百里。” 罗戬点头道：“果然如此。” “罗叔，那我们是不是很快就能回去了，我离家太久，我爹娘会担心的。” “不好说，这路我并不熟悉，而且圈外没有商会保障，随便一件小事，时间就会被耽搁。十四，我并不想打探什么，只想和阿菁卢果回家，你能告诉我些什么？” 十四叹口气，说道：“罗兄弟，别这样说，有些圈外的事确实不对你们公开，不过现在商会大乱，说不定很快风崩瓦解，也谈不上有什么必要隐瞒你们。” “六眼负责圈内，八臂分头探测圈外，这些年来，圈子略有扩张，你们也是知道的。其实明鉴溪附近，我们探索的不算少了，明鉴溪下游的朝天瀑和洞悉潭也去过几次，只是那里有只独眼凶兽异常凶悍，想沿着潭水继续下行实在是无能为力。” “可我们在潭水那住了五天，没遇到那只凶兽啊。”罗菁说着，便将这几天来的遭遇一一说给十四听。 十四听完，陷入沉思，再抬起头来时，却问起卢果：“你是从更下游过来的？” “嗯，我一直沿着峡谷走，看见潭水就在那休息了一阵，结果就遇见罗叔他们了。” 卢果有意无意地将自己看见一堆尸骸的记忆当作一场幻梦，既不想回忆，也不确信那是真实。只是他脑海里时不时就泛出烈日灼烧，大大小小的尸骸随意地倒在地上，有些长相凶恶的更是多次出现在他眼前，令他悚然。 不过这两天他开始能睡一会，不再是无法睡眠的情况，使得他安心许多。 十四道：“你们说的实在不符常理，明鉴溪畔凶兽绝对不算少，而且十分强悍，可如果非要去探究，也不是全无解释，算了，不想了，罗兄弟，你们真的看见六眼跟人交手了？” “大概是吧，我们在花海那感到波动，我无法判定交手双方的实力，只知道很强很强，那附近是管辖区，六眼不可能不知道，而且我们出圈外都未被阻拦，我就猜是六眼的前辈跟人交手。” 十四点点头，自嘲道：“你猜的应该没错，是六眼，和他交手的也是六眼，嘿嘿，咱们商会多少年的基业，竟然一朝崩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死必然是内部腐烂，自己作死的。” 罗戬大惊道：“怎么会，商会强者如云，又如日中天，谁能挑起事端，谁敢挑起事端，怎么会崩塌，半点道理都没有啊！” 十四怒道：“还不是领头人闹的，四个堂堂大会长，你争一番，我争一番，老祖宗在的时候还好，老祖宗伤了，立马分崩离析，各自为营，不崩塌才怪了。” “老祖宗？十四，你明白告诉我，这次的事有没有牵扯到罗家，天雄镇有没有事，我大哥罗乾怎么样了？” 罗菁吓得花容失色，也忙道：“我爹爹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地说起我爹爹了。” 十四面露尬色，道：“我不知道天雄镇如何，那是向会长的地盘，不过按先前听说的情况，恐怕也进入临战态势了吧，你们罗家太······咳咳，不会有事的。” 看罗戬罗菁依然忧心忡忡，十四又讲了些现状。 原来不久前，商会总会长齐复被人击伤，陷入昏迷不醒，而手下刘、向、李、杨四位副会长趁机作乱，都想谋夺会长之位，接下来，六眼八臂分别投顺四个副会长手下，各大商队也纷纷选主效忠，罗戬出圈外之时，正是混战开启之日，副会长李天一派出六眼之一与十余强者联手突袭副会长杨九和手下的六眼，那六眼巧借凶兽之力，虽重伤但未死，还是回到了杨九和面前，之后杨李两个副会长大打出手，一番天翻地覆之后，被作壁上观的刘、向两家分食，现而今，刘、向两家按兵不动，都在积蓄力量，准备一战决胜。 罗戬恨恨道：“想不到我西秦商会，竟然如此下场，刘向两人就算哪一方获胜，也必然胜的惨烈之极，难复昔日荣光。” “不错，但几位大会长一叶障目，看见的都是利益和权力，看不见咱们商会的前途又能怎么办？一个个手段高超，武力精强，可就是脑子进水，无可奈何啊。” “不提这个了，咱们还是想想怎么回去，那只水面狐不追我了，我就能带你们绕绕路，找一条安全点的方向回天雄镇。” 罗戬忽道：“十四，你是哪个阵营的？” “没阵营，我看不惯这些，也不是那个人，无力搅进去，我打算随便找个地方逍遥一段日子，等平息了，再想出路。” 罗戬道：“你这么大本事，为何不帮帮商会。” “没法帮，也没那本事，你说我厉害，但其实在商会眼里，也就是一般而已，有多少人能赢我？当年围剿甲胄灰麟，我也就是个清理幼崽的，主力十三人，我连抢的资格都没，你说说看，我拿什么去帮？” 罗戬笑道：“若凭本事，我比你如何？” “这，不好说吧。”十四不知他意，怔怔看着他。 “不用不好说，我与你天差地远，连追逐你影子的资格都没有。” 十四强笑道：“也不用这么说。” “不，你觉得我在贬低自己么？不是，我是在自夸，凭我罗戬这点本事，却敢做你十四想都不敢想的事，或许世人都会认为我很傻很蠢，可我不会，我心里敬仰的那个十四都不敢做的不敢想的，那我就得帮他做，不然的话，我对不住我死去的那二十七个兄弟，对不住悔恨了这么多年的自己，也对不住我要感恩一辈子的那个多年前的十四，所以我得做，我什么都未必做的出来，甚至不知道我要做些什么，但我要做，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做到哪里就是哪里，最差的运气就是豁出一条性命，我怕什么？” “十四，你说对么？” 第六章 此处分别 “沿着这条路，你们就可以到圈内，很安全，但不要告诉任何人这条路线，不管将来，西秦商会还在不在。走到水家湾，你们拿着我的信物，就会有人帮你们，记住，即使你要做什么，留住命才能做，别卷入人家的争斗里白白死了。”十四交给罗戬一只细细的铜镯，上面的花纹已经变成黑绿色，显然是经久的古物。 “十四，你要去哪？”罗戬问。 “哈哈，别问，我会取些家族的东西，然后走一趟导河城，总得去瞧一眼，不管刘家赢，还是向家赢，我都会尽力劝服他们以大局为重，以商会为重，就像你说的，如果不做不想，终究是过不了自己这关，何况托你们的福，这趟路居然没遇到凶兽，那只狐狸也没来纠缠，运气大好，这般鸿运，难得来了，我岂能辜负它。” 十四忽道：“罗兄弟，我，我求你件事，从小到大，我说过的话常常做不到，父亲说我性子软弱成不了大事，家里虽然不说，但我看得出他们对我的失望，可我啊，我其实也不想的，所以我求你，虽然我老是让人失望，但你可以千万别对我失望。” “怎么会失望啊！”罗戬还未回答，倒是卢果忍不住出声，引得罗菁戏谑地看了卢果一眼，卢果大囧，局促不安的羞红了脸，自己哪有资格插嘴来着，看罗菁还在盯着他，忙背过脸去。 这时，十四突然笑起来，俊朗的脸上露出缅怀的神色，好像想起了什么甜蜜的往事。 罗戬鼻尖一酸，十多年前，他也是这般的笑容。 沉默半晌，十四突然道：“还有，我可不叫十四，那是我当年因为一点点的不甘心就随便起的称呼，当我与你分别的时候就想告诉你了，可惜你一到罗家就昏迷过去了，也没来得及说，之后更是没机会再见，老爷子把我弄到一个很远的地方了，说是罚我，直到前些日子，我才被叫回来，其实我本来想好好抱怨他一番的，也是没来得及。嘿！这次分别，我不知道今后是否还有机会再见，罗兄弟，我姓顾，名松祥，顾松祥，你记住了，我希望下次见面时，你可以叫我这个名字。” 罗戬握住十四，不，顾松祥的手，竟不知如何开口。 顾松祥大笑：“我要走了，保重啊，罗兄弟。” 两天后。 罗戬一行人看着一片静谧的水家湾，竟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才刚行几步路，就有一个晒得极黑的年轻人从一棵大树上跳下，喝道：“这里不准外人进来的。” 年轻人嘴里说着，用身体挡住唯一的大路，背后有一阵青烟飘起。 罗戬刚要解释，只见又有几个年轻人从远处赶来，手里握着阴沉沉的弯刀。 那个晒黑的年轻人看支援的人到了，放下心来，对罗戬三人道：“你们怎么过来的？请原路返回吧，这里不欢迎外人。” 罗戬笑道：“别担心，我们没恶意的。我有个朋友，他叫我们来，还给了我这个镯子。” 说着，便从怀中取出那只铜镯，在几个年轻人眼前摇了摇。 有个圆脸的年轻人眼睛一亮，叫道：“阿木哥，这是小顾的镯子。” 那个晒黑的年轻人向他呲了呲牙，道：“你喊什么喊，看清了么就小顾的镯子。” 圆脸的年轻人不理他，径直走到罗戬身前，毫不设防，拿过罗戬手中的铜镯，大声道：“我自然看清了，咱们几个，数我眼力最好，师父说过好几次了，你看看，这不是小顾的镯子，还能有谁？” “就你能，眼力好有什么用，还不是被我打趴下”，被叫阿木哥的年轻人一脸嫌弃，朝那圆脸的年轻人做了几个鬼脸，才转头正色道：“三位朋友，请多原谅我们的失礼，让我为你们引路，放心，小顾先生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湾里会设宴款待你们。” “哪里，我们应该先拿出信物的，不过请不要费心，我们只想早些回家。” “这可不行，水族的礼数里没有让朋友过门而不入的道理，请让我们待客。” 一堆年轻人簇拥了罗戬一行到了他们居住的地方。 这里是以水姓、沈姓为主的村落，也有方姓和徐姓的少数居民，村子就建在湾内的一处芦苇荡中，人人在浅水上建房，以渔猎为生。村落里住着大约200余户人，除了固定的几个商贩，并不与外界交流。几十年来，只有顾松祥无意中获得这个世外桃源的友谊。 村落的首领是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名叫水门，就是他坐在待客的木屋里等着罗戬一行。 木屋中别无长物，只有一张大床和几个木柜，床上放着一个短腿方桌，屋子里有股宁心静气的香味。 水门笑容可亲，颤巍巍站起身来，道：“客人远道而来，请上座。” 说着便请三人到床上去，罗戬几人推辞良久，水门却说水族规矩“以客为尊”，绝没有让客人在下面的道理，让来让去，终没能耗过水门，无可奈何下脱鞋上了床坐下。卢果甚是紧张，正襟危坐，不敢动弹。 水门唤阿木哥道：“去叫你三叔，他这么慢，是要慢待客人么？” 接着又示意几个年轻人出去，自己挨着床边坐了。 “老人家，这里到天雄镇还有多远？” “从水路走，大概要走三五天光景，阿木已经去准备船，待三天宴客过后，必然万事妥当。” 罗戬忙道：“岂敢叨扰数日之久，缓过当下，今日便可启程。” 水门大笑，几乎喘不过气来，良久方道：“不急不急，水族久无贵客，我那三侄孙必不肯放人的。” 卢果小声问道：“到了天雄镇，去崖山村是不是也得三四天才能到？” 罗菁垂头丧气的答道：“离天雄镇不远的，但是路很难走，车马是没法过去的，有些地方还要爬山，估计要几天。” “不要紧的，我们到了天雄镇，看看罗家境况后，就去崖山村，卢果，到时我和你一起去，除了你的家人肯定要接外，你在那如果有朋友，只管告诉我，我一并带上便是。”罗戬温和道。 “去崖山村反倒近些。”一位胡须甚是威武的中年大汉推门而入。 第七章 去崖山村的险路 “怎么说！”罗戬猜到这就是阿木的三叔，也不惊讶，便接过话茬。 “这倒不怪几位客人不知道，说来话长，咱们慢慢说，先扯几句闲话吧，咱这水门湾地方隐蔽，甚少有外人来，本就不好找路，偏偏附近的鼓山中有种奇异的力量，不知为何会影响罗盘指针，更是让人难以辨别方位，所以咱们这的居民从不出水湾太远，只在熟悉的几块区域活动。”水族三叔道，进门之后先给水门行了一礼，然后向罗戬三人拱了拱手。 “水群峰。”这位大汉拍拍胸脯。 “水大哥，在下罗戬，这是我侄女罗菁，这位是卢果。” “罗兄弟，小罗姑娘、卢小兄弟，都别客气，先坐下喝杯茶，这茶叶是我从外山淘换来的，端的是好茶。” 原来这水群峰正是水门湾固定的商贩领头人，每年都出去数月，卖掉湾里的一些特产和矿物，买回湾里所需的一些货物，在水族中名望极高。 这时，圆脸的年轻人走进来，和另几个年轻人端着饭菜站在屋中，水群峰一一接过，放到方桌之上，老人水门垂目端坐，长幼有序，礼数分明，显是从小就养成的教习。 “来来来，吃吃这地耳，这是前些日子下雨，阿木到山里捡来的，生脆的很。” “这是这湾里养大的母鸭，混了山间啄食药草的母鸡，阿木他娘可是用小火炖了大半天，本来是给我们几个刚回村的家伙准备的，你们来的正是时候，有口福了，来，搛些鸡鸭肉，都炖的烂熟，最是滋补养心，罗兄弟你面色有点苍白，正该多吃一些。” 饭菜充满农家味道，虽不奢华，但味道可口，罗戬三人吃得香甜，水门和水群峰心下喜欢，笑容更甚。 卢果和罗菁这段时间吃多了白鱼兽肉和野果野菜，早已厌倦，对这般丰盛的饭菜狼吞虎咽，都不及说话。 罗戬倒好像适应一些，边吃边与水门水群峰说些闲话。 “我自小与家族长辈出门行商，为水族购置必需品，走南闯北过来，与你们西秦商会也有接触，小顾先生也是在行商途中认识的，他帮我们解决了一个极大的难处，之后，又机缘巧合，到了我水家湾，跟诸位客人一模一样，起先有些误会争执，全靠了之前的缘分消解误会，他又保住了涉及我水族安生立命的某个大物事，全水家湾都感恩戴德。” “小顾先生高义，从不要我们报答半分，他去某个极为险恶之处多年，与我们断了联系。二爷爷常对我说，小顾先生怎么还不来，我怕是等不到咯，哈哈，所以这回你们拿出那信物，全水家湾的村民都高兴地像过年一样，家家都欢天喜地。” 像是印证水群峰的话一样，那个圆脸的年轻人又跑进来，手舞足蹈的跟屋里众人说道：“大家都想看看客人们！都来这边了。” “这傻小子，罗兄弟，他叫沈天明，当年小顾先生在我们水家湾的时候，正是在他家住着，他爹爹为这事自夸了十多年了，每每与人说小顾先生的风采，旁人倒也捧着他，愈发惯出毛病来，好几年都不肯好好做事，后来收敛了一点，却教出了这个傻小子，一脉相承的臭毛病，明明都没见过小顾先生，偏偏一个劲的重复他爹老掉牙的话茬子，这些年来烦不胜烦，你看，这次是他先识得几位客人，怕是又要说上好几年了。” 看那圆脸的沈天明又羞又开心的憨态，罗菁笑的合不拢嘴。 卢果见大家心情舒畅，难得插嘴道：“水大叔，你之前说，崖山村离这很近的，是不是？” “是啊，前面说着说着倒远了，水家湾藏在山中，水路连接漓水河，不过连通之处是个极窄的洞窟，常人根本不知还有这条支流在，至于崖山村，我知道有一条小路，虽然有些危险，但能省好几天时间。” “怎么个危险法？还请水大哥详细说说。”罗戬怕是凶兽之类挡路，忙道。 “这小路要过两三处悬崖，落脚处极窄，寻常人多低头看看，难免就会腿软。” 罗戬放下心来，只要不是凶兽便无所谓，自己气力已恢复至八成，悬崖远不足畏，笑道：“这倒不是大事，我先过去，用绳索绑好他们两个，慢慢拉过来就行。” “不错，这办法可行，我和罗兄弟各拿一头，就算罗姑娘和卢小兄弟不小心失足，也不碍事，拉过去就好。”水群峰道。 又闲聊一阵，罗戬几个吃饱喝足，抱拳谢了水门，又推辞了再住几日的好意，说是家中巨变，实在不能拖延，坚决要今日启程。 说着便同水群峰一道从屋中出来。水群峰跟沈天明要了一条细长绳索，绑在腰间。 只见屋前屋后，聚集了几百人之多，老人、壮汉、小孩、抱孩子的女人，全是来看罗戬三人的。 见此情形，罗菁卢果早钻到水群峰背后，只敢偷偷看众人，就算罗戬这等面皮，也是有些尴尬，哪经得起这么多人围观，忙叫水群峰带路。水群峰豪爽大笑起来，一边走一边给罗戬介绍围观的人。 罗戬几个哪里听的进去，朝着每个靠近的人点头致意，直点到脖子酸困，头昏脑胀。好在众人只是想看看他们，倒也没有出格之举，最多是有几个喜笑颜开的少女，故意摸摸卢果的脑袋，让他脸色绯红，不敢抬头罢了。罗菁反倒自在起来，用纤细的手指刮脸，也一起笑话开卢果，银铃般的笑声充满水家湾。 路渐渐崎岖难行，罗戬、水群峰身子壮健，丝毫没事，罗菁越走越乏，多次提出要休息一阵，叫几个人等他。卢果倒是毫无疲惫之色，始终紧跟着罗戬、水群峰二人，令二人讶异无比。 走走停停，一行四人终于爬至山巅。水群峰带着几人从几棵老松之间钻过，眼前露出一面峭壁，路径仅有半足之宽，下面便是深渊。 “瞧，就是这里了。”水群峰道。 第八章 崖山村的血腥味 罗戬脱了外衫，让罗菁拿了，自己在腰间绑上绳索，双手紧贴峭壁，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猛地睁开眼睛，鞋尖点着落脚处极快地换步，到最后几步，卢果几人已经看不清罗戬鞋子是否落下，只觉他身形已翩然如蝶，御风而行。 水群峰大声喝彩道：“好功夫！” 卢果和罗菁也跟着鼓掌叫好。 罗戬到了对面，回过头微笑道：“这哪里算功夫，不过是走惯了山路罢了。不瞒水大哥，我在入商会之前，出生在山脚下长大的普通人家，小时候和几个玩伴唯一的乐趣，便是爬上村边那座颇险峻地山顶，几年如一日的下来，各个都成了野山羊，随便在悬崖峭壁上穿行。所以今天这算是找了找小时候的记忆，还好，身手没落下来。” “叔叔，这倒没听过你说起啊！这么说，我爹也是野山羊咯，回去了我一定笑话他一番。”罗菁笑得眯起眼睛。 罗戬笑道：“这又是另一番故事了，你爹和我并不是一起长大的，直到我十一岁，才第一次见到你爹。说起来，大哥他自小就老成持重，极少露出笑容，我初见他时，还颇为怕他来着。那时他教我武功，教我读书，我这一身的本事，倒有一大半是他所传，也是在这朝朝暮暮相处下来，大哥和我，成了能为彼此坦然赴死的好兄弟。” 罗戬眼中皆是缅怀之情，水群峰笑着打断他的思绪：“再发呆，不如咱们就在此处过夜吧。” 罗戬一怔，惭愧道：“这几日是怎么了，我居然老是回忆故去的事情，婆婆妈妈的，让水大哥见笑了。” 说着拉直绳索，让水群峰在罗菁和卢果身上系了，示意两人慢慢贴着峭壁过来。 罗菁和卢果见两人已为他们减去了危险，心中大定，走的十分顺利。水群峰随后也小心走过来，虽然姿势并不如罗戬好看，但也是稳当得很。 水群峰指着一个刚能容身的洞穴，道：“咱们钻进去，我来带路，从这洞里出去，就离崖山村不远了，别担心，只是前面一小段有些狭窄，罗兄弟吸上一口气就能过了，罗姑娘和卢小兄弟更是轻松。” 说着带头爬进山洞，罗戬道：“阿菁你先进去，卢果跟上，我最后一个进去。”两人应了一声，连忙爬进去。 洞中初时的确狭窄，而且爬入不久后便不见光亮，伸手不见五指下，被偶有凸出的石壁碰到头的罗菁小声抱怨着，卢果在她后面，他眼力极好，又有时不时的”哎哟“声提醒，不但碰不到头，而且还得隔段时间便停下来，等候速度越来越慢的罗菁往前爬。罗戬这时便丝毫没有之前在峭壁上的悠然身姿，有几处他得猛吸气才能勉强前进，在一处极窄得区域，罗戬闯了多次都无法过去，用力挥掌击打石壁，直震得掌心生疼，石壁却岿然不动，无可奈何下，只好卸下一边肩膀的关节，猛力窜前，才得过去。 好在山洞确实如水群峰所说，渐渐宽敞起来。罗菁早爬着累了，往前爬几步便要休息好一会儿，与水群峰距离渐渐拉开，不过山洞只有这一条路，并无支道，倒也不会担心有走错的可能。 卢果一直紧追着罗菁，见她休息，就也停下。 罗菁并未感到后面的卢果一直在照顾他的感受，她在这洞穴之中目不见物，自己累了，就以为卢果也是如此，半点都没想到卢果在后面静悄悄的等着。其实罗菁和卢果待得时间够久了，发现什么都不奇怪，而且罗菁并不是太笨的女孩子，在处理其他事上就可以看出来，只是罗菁总会有些家境殷实女孩常常抱有的骄傲，认为自己从不缺少任何东西，也就不需要关注每一件事，自然而然的，内心中就始终未把卢果看得太重。 又爬了许久，罗菁突然发觉眼前出现一道刺眼的光芒，忙紧闭起双眼，慢慢适应之后，才发现洞穴已经宽到可以站立，水群峰点燃了一个火把在等他们。 卢果和罗菁就在一旁休息。 过了一段时间后，罗戬才终于爬到此地，脸上全是豆大的汗珠，甚至有些接不上气。缓了良久，才默默接上一边肩膀的关节，自嘲道：”见笑了，从未想到，身子蠢大也有如此麻烦之处。“ 水群峰两手交错，愧疚道：”是我的不是，这山洞我也是很久不来，错估了大小，让罗兄弟吃亏了，真是无颜得很。“ 罗戬一挥手，笑道：”岂有此理，是我硬要走近路，怎么还能怪水大哥，咱们这就往前走吧。“ 三人跟着水群峰慢慢往前走，各自无言。 再走了数里路，四人终于看见洞口，均是大喜，几步并作一步，抢到洞外。此时天色已近黄昏，灿烂的晚霞如染彩的飘带斜挂于苍穹之上，四周静谧极了，远处的山谷中摇曳着几十缕青青白白的炊烟。 卢果一下子高兴起来，跳起来说道：”这是崖山村，这是崖山村，咱们到家了。“ 罗菁斜了他一眼，道：”水大叔不是早说了，出了山洞就到崖山村了，瞧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卢果脸一红，扭过头不敢看她。 罗戬看罗菁又欺负卢果了，揪了揪罗菁的耳朵，道：“阿菁，忘了我说过什么了么？” 罗菁撇撇嘴，上前走到卢果身边，故意夸张自己的神情，拉住卢果胳膊俏皮道：“卢果，卢少侠，卢大英雄，可不许生我的气，要不要跟我和好啊！你说要不要！”说到最后，摆出一副呲牙咧嘴的怪相。 卢果面色愈发红了，狠狠点头，一边往回家的路上急走。 水群峰原本笑嘻嘻看着他们，一阵风吹来，他的大胡子随即飞舞起来，只见他面色一变，紧走几步赶上卢果，拦住正要跑回家的他。 “有血腥味，大家小心。”他沉声说。 仿佛是印证水群峰的话，几人均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正是从山下那静谧之极的村中飘飘摇摇传过来的。 卢果心中一惊，登时就急得流出泪来。 第九章 吞噬情绪的筹谋 与众人料想的惨状相反，崖山村内并没有出现尸横遍野的情形。 罗戬怕众人遇到危险，原先想着四人一同去查看村内的情况。 但水群峰却道：“这个村子不过百十户人家，不如分头行动，罗兄弟与罗姑娘一组，我和卢小兄弟一组，遇到什么事便大声叫喊，左右不过十几个巷子。” 见罗戬欲言又止，继续道：“要是敌人极强，那四个人在一起也无用，若是敌人武力有限，那咱们尽可支持到彼此互援。” 说罢，罗戬只好同意。 一行四人分头到村里查探，足有半个时辰才返回到约定的汇合地，正是卢果从小长大的家中。 “这是怎么回事？这些村民行动如常，这个打水做饭，那个劈柴烧火，明明做的是普普通通的家常事，可又全然不理会咱们。”罗菁拍拍胸口，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 “不错，我和阿菁从西边挨户查探，村里的人各自做事，吃喝拉撒睡的都有，但绝不与人交谈，也没见到有人受伤，更没人横死。” “我和卢小兄弟走的少一点，先是到他家看望了他双亲和大哥，和罗兄弟你说的其他人状况差不多，自做自事，不会说话，卢小兄弟想要阻止他们做的事，却根本不起作用，也仿佛完全不认识他一般。我看卢小兄弟不愿放弃，便到邻近的几家走了一圈，没甚大的区别。” “也不必走全了，现下看来，村中居民都是一种情形。” “我先前以为，是有人下毒，在水中放了失魂引那类伤人神智的毒物，可这类毒极为难调，所需药材也是价值甚高，断不会有人下在这些普通人身上，何况中这种毒的人会疯癫狂躁，和村里人平心静气的症状丝毫不符。” “不错，我也如此作想。” “还有，我强行挡住一个汉子的动作，他手臂几乎折断，也丝毫不觉疼痛，我便打晕了他，喏，我把他带放在屋里了。”水群峰手指一个中年大汉的身体，无奈道。 罗戬有些不满他随意出手，但也不好说些什么，走到那躺倒在地的大汉身边，按了按他脉搏，又仔细检查他身上是否有伤痕，半晌才放弃道：“一切正常，没有任何迹象，他们神智一定是被影响到，但又很巧妙，不会影响他们生活作息，我实在没听过这般高明的手法。” “呸，什么高明，纯粹是些阴祟的作恶手段，罗兄弟，你有法子帮他们恢复正常么？” “我想不到法子，不过天雄镇中有位医道高手，姓费名问枢，是我多年的知交好友，说不得，就用你那法子，大不了费力一点，打晕了卢果爹娘和大哥，带他一家去求治，若是医的好，那就再回来救治其他人，你说如何？” “那也只好这样了，看这些村民，一时倒也不像是有什么危险，行了，咱们现在便出发，早些动身，早些了结此事。” 罗菁见他们有了决定，忙道：“我去叫卢果。” 与此同时，卢果还在跟自己父母和大哥说话，但根本得不到回应。想起平时威严的爹爹、慈和的娘亲以及喜欢欺负他的大哥，卢果急得直哭。但与罗戬三人不同的是，他可以看见自己亲人身上冒出一股淡淡的红色气体，之前他们闻到的血腥味就来自这股气体当中。 忽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卢果耳边传来：“小子，别哭了，要救你家里人就别哭。” 卢果吓了一大跳，转头看周围却并没有人。 “小子，不用看了，你看不见我的，我只有一点点时间，没工夫跟你浪费，你到底要不要救你家里人，想救的话，记住第一件事，不要跟任何人说听见了我说话，明白了吧你？”那声音又从卢果耳边传来。 卢果点点头，眼泪顿时止了。 “很好，我跟你说，你家里人和这个村子的居民，都是被一种叫貘的妖兽影响才变成这样的。貘这玩意擅长制造幻觉，让人在幻觉里释放出各种情绪，它就是吞噬这些情绪才能生存下来，原本它是无害的。不过你们遇到的这只貘是个幼体，它制造不了太强的幻觉，所以它用了一种强化自身力量的阵法，这很危险，因为这种阵法会提取人的血气来维持运转，当然，这阵法肯定不是它们一族想出来的，因为它们在历史上就从来没用过这东西。” 声音突然终止了会，卢果正纳闷时，那声音又轻飘飘的传来：“我得说这个，不然这小子以后会误会，怕什么，就这么点时间而已，没事的。” 那声音仿佛正在与另一个人争执，渐渐归于平静。 又过了会，声音再度响起：“小子，总之，貘它很弱，但不是你，也不是外面那些人能够对付的。不过这貘肯定很小，脑子也不够好使，这也说明它并不熟悉这阵法，它是从某个不要脸的玩意跟前学来的，它摆阵的时候不会变通，没考虑到环境的影响，所以阵法的设置有漏洞，这是你的运气，咱们救你家里人，全靠这一点。” “现在，外面那几个要来找你，带你和你家里人去别的地方救治，但他们不知道被吸了血气的人出阵就会虚弱，很容易断气。不过不用担心，你照常跟他们走，不出意料，那两个大的会背着你这三个家里人，你就给他们带路，朝北面进山，在山脚处，你会看见一块玉，别怕你看不见，你眼力很好，那块玉旁边会有更明显的血气，你绝对会注意到，你把它拿在手里就行了。” “貘不会发现阵法被破，它一时做不了反应。”声音突然断断续续起来，“这时候出去，你家里人就不会死，外面那些人如果运气好，就找到的人救你家里人，如果运气更好，就来得及在貘重新摆好阵之前，救出这村里的其他人。小子，不管怎么样，先拿到那块玉。” 卢果张大了嘴，不知道该如何消化声音告诉他的信息，但是他不知为何，很信任这个声音陈述的内容。 拿到那块玉，卢果心里重复着这句话。 “卢果，咱们要出发了。”这时，罗菁走了进来。 卢果抬起头，说道：“我来带路。” 第十章 终于赶到天雄镇 和那个神秘的声音所预料的一样，卢果提出带路的建议被水群峰和罗戬同意，毕竟在崖山村，还是卢果熟悉一点，至于出了崖山村外，那就再让罗戬决定走什么方向。 于是罗戬背起卢果的父亲，但对于怎么带上卢果母亲有些为难，停在那不知该怎么做。 水群峰见了，笑道：“这时候还顾忌什么，事急从权，我把卢夫人附在这位卢老哥的背后，用绳索扎好，这样就行了，罗兄弟，你只要在走山路时注意些就好，我在你背后走，也会提醒你。” 罗菁也道：“嗯嗯，叔叔你只管往前，我给你看着。” 说话间，水群峰已然利落的背上卢果大哥，向他们招手道：“快些赶路吧，卢果，你要走最前面，累了不要硬撑，只管说。” 卢果点点头，按着那声音所说从北面出发。 卢果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敏锐的感觉到周围的血气愈发浓郁，但不管是水群峰，还是罗戬叔侄，均未发现异常。 卢果边走边回忆那声音所传达出的信息，心里想着那个叫貘的妖兽到底在哪里，不由得有些害怕起来，总感觉每一个视线所不及的角落，都有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在幽幽的看着自己。卢果定定神，深呼吸一口气，不管如何，救爹娘和大哥是最重要的。 直到他们走到山脚下，罗戬几人都没有异样，但卢果自己清楚，那些在身边升腾的血气，已经稠密到像黏糊糊的液体，而那股血腥味却反而逐渐变淡。 卢果突然打个冷颤，他终究是看到了那块平平静静摆在地上的玉，虽然他并未看出阵法的痕迹。 被逆行的血瀑紧紧地包裹着，那块玉呈妖艳的绯红色，形状看起来就如同一只正要竖起毛发扑击的野猫，凶悍至极。 卢果偷眼看罗戬一行，发觉他们仍然默不作声地前行，于是不动声色的转换脚步靠近玉那边，才几步而已，他心跳便骤然加速。卢果狠狠地咬咬牙，极其僵硬地假装摔了一跤，摔倒在地上的同时，右手已经握住了玉。 好在罗戬几个人并未发觉卢果的夸张举止，见到卢果摔倒，罗菁忙去拉他，嗔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还摔倒了，之前在山路上都好好的。” 罗戬以为卢果是担忧自己亲人才如此失常，安慰道：“莫要担心，到了天雄镇，我那位朋友定能治好你的亲人。” 见卢果还是有些失神，又解释道：“你不怎么出村，可能没听说过我那位朋友的名声，他可是大国手，在咱们西秦商会中闻名遐迩，就算商会会长得了病也都找他，没有哪一次治不好的。” “再跟你说个只有我知道的事”，罗戬脸上泛出一抹崇敬之色，边走边道：“三年前，咱们大夏府的都城，就是复远城里的城主大人千金得了怪病，任是找了都城里面的各大名医都没法子治好，不知怎么的，城主大人竟打听到我这位朋友医术惊人，便安排两位厉害的不得了的大人物来请。可我那朋友性子古怪，竟不愿跟他们去都城治病，并且神情傲慢的跟那两位大人物说，要治病，就得接城主大人的千金到他那破烂的店里治病，不然就去等死，我都差点吓掉了下巴。天亏得那两位大人物不计较，骑着快马立即返回都城告知城主，据说途中连死了驿站八匹好马。复远城城主也不愧是大豪杰，真是给面子，备好了大宗礼物，与那两位一道带了自家千金亲自来到天雄镇求医。我那位朋友见此，这才医治了那位姑娘，也是他本领高超，端的是药到病除，城主大人千恩万谢，临走之时还答应我那位朋友，不论他要什么，只要城主做得到，就都不回绝。我那位朋友倒也硬气，没说要什么，只跟城主说你莫忘了便好。” ”罗兄弟这位朋友果然古怪，也果然厉害，卢果，你不必担心了。“ 卢果点点头，悄悄把手里的玉放到怀中，这才放下心来，对水群峰和罗戬道：”嗯，谢谢罗叔和水大叔，我心里安生多了。“ 崖山村并没有修建通往外面的大路，得爬过五六座山才能到得了与天雄镇相连的那条汤博古道，卢果罗戬水群峰都有余力，但罗菁就有些熬不住，叫嚷了几次休息，水群峰怕耽误了卢果亲人的治疗时间，只好也让她趴到卢果大哥的背后，索性背起来一块上路。 虽说是夜里，但月光甚好，也没怎么影响众人赶路。 天大亮时，一行人终于走到古道上，叫停了一辆到天雄镇送货的马车，几人总算歇了歇脚。 ”这一路真是累死我了，叔叔，这次回了家，我可是要好好休息一阵子，在家里呆上三五个月才成，你可要跟我爹爹说好话，不然他准又把我派出去。“ 罗戬心想，局势异常险峻，恐怕这回大家都要在商队呆上好一阵子，之后更是要跟着那位姓向的副会长开战，更难让你出去了。但想是这么想，罗戬并不打算说出来，于是道：”咱们送卢果家里人治好病，我就跟你爹去说，让你在家呆个一年半载，呆够了再出去。“ ”一年半载就多了，我就想一两个月，就算没有，半个月也成的。“罗菁一听，这是要禁足啊，忙改口道。 ”哈哈，不行，一定要好好休息，卢果家里人安顿下来，我就得跟费先生讨方子，回崖山村救那些居民，这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 ”罗兄弟，你真是对我脾气，咱们可说好了，这件事我要参与到底，你讨了方子，咱们就一起去崖山村，那时候，你可不许一个人去做这件大好事啊。“水群峰道。 卢果还想着说话，却见稍远处城楼牌匾上天雄镇三个大字，顿时安静下来。 ”天雄镇到了。“罗菁欢呼道。 ”嗯，终于到了，卢果，咱们这就去费先生那里，你爹娘和你大哥有救了。“ 城楼下尘土飞扬，卢果终于踏上了边陲重镇—天雄镇。 第十一章 天雄镇的怪癖医生 天雄镇是大夏府西北边境的重要组成部分，虽然称呼为镇，但和东南部地区的小城并无太大的区别，甚至可能更加富饶，这当然多亏了西秦商会驻足在此的各种商队，他们带来的不只是丰厚的财物、琳琅满目的货品、庞大而严格的管理手段，甚至不只是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冒险者和创业者，更是一种在大夏府公认的可以在较为公平的环境从白身谋出一条改变人生境遇之途的真实感，所以自然条件实属一般的天雄镇，为很多人信任并且追逐。 而抛开所有光环的天雄镇，是一处被群山围绕的狭长山谷，大部分的居住区都在地势略有倾斜的盆地上面，人们在横穿全镇的漓水岸边修建了各色的建筑，并由这些建筑汇聚成一座完整而又强大的城镇。 天雄镇共分七个区域。 镇守府所在的西南区域，主要是官家的府邸和上层官员居住的地方，驻扎着一部分精锐的镇守军队，每天都有大批的商人和百姓在这里寻求办事和取得不同层级的许可。 相隔甚近的西北区域则是富裕阶层的居住区，显而易见的是，这边拥有全镇最好的花园、酒楼、赌场、梨园以及更加千奇百怪的奢侈场所，住在这个区域的人往往对娱乐有精致的概念，但又绝不会沉溺于娱乐之中，因此原本应该是竞争意识十分激烈的那些经营场所，如赌场之流，在此处，反倒是和谐的社交区域，完全没有你争我夺的火药味道。 和西北区域呈鲜明对比的，是正南区域，这里是贫民的欢场，阴暗潮湿的地下经营场所占据了这部分区域的大半，每天都可以看到输光了底裤的赌徒茫然走在那条所谓登天街的大道上，看到一些昨夜还醉倒花丛的寻欢者抱头痛哭，看到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横死的尸体，总之，这里充满了愉悦致死的馨香和腐烂败坏的恶臭，是大起大落的孕育地。 正西是书院区，大部分品行优良、口袋充盈的年轻人都在这边接受教育，学习成为上层人士的技能和手段，结交今后数十年合作且互助的人脉，当然也有异端者，想要改变世界现状的理想者。这里有最优雅和善的教师，最有经验和理智的长者，侧耳听来，区域内总是谆谆教诲，贤德美好。 东南区域是中层阶级和少数贫民的所在地，东北区域是冒险者的聚居区，这两个区域是天雄镇占地最大的地方。这边更多得是辛勤努力和励志上进的人，不管是外来人还是本地居民，都希望着可以凭借自身的苦劳去改变人生，这里是天雄镇之所以在大夏府稳健立足的核心区域，大部分的商队和西北区的富豪都将产业放在这里，虽然不及西北区的豪奢，但这两个区域才是天雄镇流水最盛、交易最广的地方。 正北区域是综合性的区域，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但也没有什么特性可以拿来说，既不会如正南区一般醉生梦死，也不像东南东北一样争先恐后，所谓平淡才是这个区域的生活方式。 正东不算是天雄镇的区域，这里是大夏府军和各类商队的驻扎区，也是通往蒙昧森林的安全门户，大批的冒险者和投机者都从这边进入又出来，所待的时间短则一两日，长则经年累月，不少人从中挖掘了财富，也不少人丢掉了性命。 七个区域都能单独通往外界，与其他的城镇和村落交接，卢果一行人是从崖山村经山路到的天雄镇，进的是东南门。 罗戬跟守门的小吏交接了手续，被那满眼堆笑的殷勤小吏簇拥着进了镇子。 镇门内口处就有罗家商队的接送马车，罗戬让罗菁拿出些银两给了送他们回来的送货车把式，招手让卢果、水群峰换车。 商队的马车自然条件更好，几个人不必再扎堆坐了，罗菁终于感受到自家生活的滋味，疲惫的睡着了。 罗戬一面招呼车夫先到费先生的医馆，一面向卢果和水群峰介绍些天雄镇的情况，至于卢果的父母和大哥，则安然躺在车上还未醒来。水群峰和罗戬都没告诉卢果，他们至少在途中出手三次，继续打晕醒转的他亲人。 水群峰此前来过天雄镇一次，但只在外围办了点事就与同乡离开镇上。卢果更是除了这次之外，极少出崖山村十里之远。所以对罗戬一些风物的说法很感兴趣，也对天雄镇有了一些侧面的了解。 说着话，倒也没觉得时间流逝，直到走近费物医馆，几人都才恍然发现大半时辰过去了。 费物医馆，让水群峰几人失笑，怎么会有人给自己的店铺起这样的名字，难怪听罗戬三番五次的说，这费先生为人古怪，很难对上他的点。 这医馆也在天雄镇东南区域，占地不大，远瞧去甚至觉得不过是一间快要塌陷的茅草房子而已。但据罗戬说，费先生十分不喜病人留住医馆，耐心欠佳，也讨厌生人与他说话，一般杂病小症，他立即便给患者治好，不需要耽搁功夫，要是重症患者，他则在施治之后，赶人回去，不得已之后再来治疗，很多人为了治病，只好在周近的地方租住，随时跑过来救治。当然，更多人根本得不到这古怪的费先生救治，似乎纯看他心情来着。 费先生大名叫费问枢，与他同住茅屋的除了他结发之妻素夫人外，还有个癞痢头的伙计。说来也奇怪，费先生从不给癞痢头治病，可又从不会赶走癞痢头。那癞痢头伙计脾气极差，相貌丑陋，经常对费先生和素夫人脸色看，费先生夫妻也不以为忤。 素夫人长相清丽，待人也和善，所以先前大多数患者先求素夫人劝费先生施治，但可惜的是素夫人从不能说服自己古怪的丈夫，所以那些患者不得已又硬着头皮去求费先生，接受他千奇百怪的条件。 罗戬一行人下了车，正看到费先生坐在茅屋外边的药架下，吹胡子瞪眼，不理会一个始终纠缠的病人，自顾自地生着气。 第十二章 治病和救人 罗戬走到费问枢面前，恭敬行礼。 费问枢似笑非笑，道：“又给我找事了？” 两人都没有理会身边那位犹在声嘶力竭地恳求的人，罗戬熟悉费问枢地脾气，他不想治，杀了他也不会治，就像多年之前，有个长须老者，重礼求费问枢救治他儿子，可费问枢就是不从，老者跟费问枢僵持了三天，眼见他儿子就要死去，于是出手威逼，那老者看着儒雅，手下却丝毫不含糊，连剁费问枢三只手指，费问枢仍旧不治，差一点，那老者就杀了他，天幸大夏府有位稗将路过，硬生生在老者手底救下了他。 事后，费问枢也不谢那稗将半句，嘴里哼着小曲，悠悠然进茅屋睡觉，还是他那妻子素夫人看不过去，为他包扎了手指的伤。老者儿子最终不治身亡，老者大恸，在街边嚎哭数个时辰，连那稗将都觉不忍，费问枢依旧在茅屋安睡。是夜大雨，老者抱着儿子尸体离开，费物医馆周近百来号人被浇了个透心凉，围观这一场景。 罗戬便是其中之一，每逢雨夜，他就会想起那个老者绝望、愤怒、悲伤以及无奈的神情，之后也常直白地跟费问枢说自己的不满，但费问枢一笑了之，根本不往心里去。 因为这件事，大夏府和镇守府专门安排了高手保护费问枢，毕竟这位神医曾经也救过不少军方大佬的性命，最初一年高手就只有一位，之后又换成三个，再后来，索性在茅屋对面成立了一个官方拍卖场，由六个大夏府退役的老将看守，顺便保护这位费大神医。 拍卖场生意甚佳，也是多亏费问枢随口索要医金，有时数目颇大，远路上的人只好拿出些宝物在拍卖场卖掉才堪堪筹集齐备。再加上医馆周边大小客栈多如星辰，住客一有闲暇，也在拍卖场逛逛，是以生意愈发好起来。 罗戬对费问枢不认可的地方多不胜数，不止是随性救人这一点，他对素夫人的冷漠和残暴，对仗势欺人的癞痢头伙计的纵容，以及他平日里目空一切的骄横，都是罗戬没法接受的。可费问枢也不知为何偏偏对罗戬看重有加，不但常与其喝酒饮茶，甚至也会选择性的救治他带来的患者，这样下来，罗戬身边人欠了费问枢一条又一条的救命之恩，罗戬也没法不与费问枢交好，经年累月，两人始终保持着古怪的友谊。 那恳求的人见罗戬能在费问枢面前说上话，掉转矛头，纠缠起罗戬来。 罗戬摇摇手，说道：“我亦是求治的，费先生但凡说了不治的，任你说破大天他都不治，谁都劝不了，我看你还是早些另请高明，不要在此耽误了你所求之人的病才是。” 那人长吁短叹，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罗戬见和这人说不清，忙拉了费问枢到所乘的马车上，指着卢果父母和大哥，焦急道：“费先生你给看看吧，这三人到底是怎么了？” 费问枢斜瞥一眼，手指快捷地按了按卢果大哥身上几处要穴，道：“中了一种很浅但又很大的幻境，血气又被人抽取了不少，有点古怪。” 卢果一听，和那神秘声音所说的一样啊，忙抓住费问枢衣袖，道：“大夫，快救救我爹娘和大哥吧。” 费问枢一把甩开卢果的手，怒道：“哪里的野孩子？” 罗戬怕费问枢就此不治，连连道歉，却见费问枢眯起双眼，不复刚才的嫌弃之色，仔细打量着卢果。 卢果被看的发毛，又担忧亲人，忍着害怕说道：“大夫，你快救我爹娘和大哥啊！” “不急不急，你这小子，倒是挺有意思，你叫什么名字？” 罗戬抢道：“他叫卢果，崖山村人士，之前救过我性命，费先生，你先救人吧。” “你们一个个急性子，这幻境又不强，外人只要用醒神的法子施用在他们身上就可，也对，醒神的法子多是在高层流传，你们怎么会知道，也罢，我传你简单的入门功夫，正好应付这些人，不过之后，你还得为他们补上血气，这就费功夫咯，没有三年五载补不上。” 费问枢心中还有几个猜测，却是懒得往深里想了，简略地跟罗戬水群峰说了醒神之法，也不在意被旁人学了去，更不在意眼前的几个人是否学会，强拉了卢果，撂下一句：“你们慢慢学，在这三个人身上试，学不会也没事，有的是时间，我找这小子有点事。” 罗戬、水群峰正用心记忆醒神的法门，闭口不答。 费问枢也不介意，带着卢果进了茅屋。 卢果虽然担心亲人安危，但又不敢得罪费问枢，同时又怕哭声打扰到罗戬水群峰学会救治地法子，竟一声不吭跟着费问枢进屋。 费物医馆的屋子从外看来破烂陈旧，内部倒是装饰地清雅整洁，素夫人惊讶地看着费问枢和卢果进门，她可是很久不见费问枢带陌生人进屋了。 费问枢向素夫人呸了一声，把卢果带入卧室，肌肉僵硬地笑道：“小子，你可有福了，本神医难得愿意为人检查身体，多少人求不着的事，你轻而易举就能享受。” 卢果心中害怕，但又不敢反抗费问枢，默默期盼罗叔、水大叔快快救了爹娘和大哥，然后带他离开这里。 费问枢用残缺的手掌按住卢果额头，又用另一只手的中指轻叩卢果周身地穴道。卢果只觉头顶传来一股令人舒适的热气，与费问枢的中指接触肌肤时刹那隐现的寒流慢慢汇接，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小子，你身上有龙血浇灌，身体又被什么天才地宝改良地纯净无暇，这应该是最近的事，你照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见过一条很巨大的龙。” 卢果登时想起不返谷中那个威严的尸骸，眼睛露出恐惧之色。 “果然，你是见过的。”费问枢长叹一声。 沉默半晌，费问枢才又道：“它，它死了么？” 第十三章 突然成为医馆继承人 “我早该想到，它要不是死了，怎么会以精血帮你筑体，我居然要确认过你的气机才相信。” 费问枢脸色不停变化，似乎想问卢果什么，又不敢问。 外面突然吵闹起来，似乎是癞痢头伙计饮酒回到院内，和那个大哭求医的人起了争执，素夫人外出相劝，不知哪里不小心说到谁的痛脚，又引起更大的纠纷。 费问枢蓦地大怒，一把拍烂了身旁的太师椅，吼道：“给我闭嘴，黄西元，阮素灵，还有对面看戏的混蛋陈旭，把那个闹了一天的白痴给我弄走。” 费家医馆瞬间安静，癞痢头伙计酒醒了大半，一听见叫出黄西元这个名字，就知道费问枢动了真怒。素夫人忽然晕倒在地，还是水群峰扶起了她。 而那之前大哭的人，则突然不见踪影，似乎从来都没出现过一样。 费问枢走来走去，面色忽青忽白，很久之后才隔窗向罗戬喊道：“罗戬，是叫卢果吧，这小子，你打算怎么办？” 罗戬一怔，怎么问起这个了，今天的费先生总是怪怪的，比平常怪的更没头脑，想了想答道：“我答应卢小兄弟，要把他一家人都接到天雄镇生活，我原本是打算，带他们一家去我罗家商队底下的店铺里谋个差事，顺便教卢果点谋生的本事。” 费问枢道：“嗯，那卢果给我留下，他家里的几个你照原计划安置了吧。” 罗戬卢果均大惊，罗戬道：“你要卢果干什么？他是我救命恩人，你别乱开玩笑。” 费问枢轻蔑一笑，道：“我什么时候开过玩笑，不过你放心，我留他在医馆，自然有他的好处，比在你手下学那些华而不实的玩意要强百倍。” 罗戬沉声道：“即便我本事低微，但卢果留在你那到底是什么缘故，你不说清楚，休想我同意这件事。” 费问枢喟叹一声，道：“我留他，是为了什么呢，我也不清楚，只是我这一生所追求的某个答案，或许能从他这里找到，这大概是我唯一的机会，我没法放弃，罗戬，你开出道来吧，要怎样，才把他留给我。” 罗戬生平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费问枢，他可是就算死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和念头，对人世多是厌倦和愤怒，从不肯流露一丝一毫的软弱，可此时的他，分明显出彷徨茫然之色，只好道：“这不是我说了算的，得听卢果的意见，你看他要怎么选。” 卢果登时就要拒绝，可脑袋突然一痛，那个神秘的声音简短而不容分说的传来：“选姓费的。” 卢果思前想后，犹豫良久，方狠下心道：“罗叔，我留在费先生这，求你多照顾我家里人，也记得救崖山村的大家。” 费问枢大喜，精神徒振道：“不需求人，我说了自会会给你好处。罗戬，你安置好他三个亲人，所需费用皆从医馆出，不够的话，去对面陈旭那边要，他得了这么多年的好处，该吐吐血了，至于今后他那些亲人想做什么，你尽量满足，如有为难，还是来找我，我来解决。此外，你做成了这件事，我答应你，你可以得到三次，就算我内心抵触，但只要你说，我就捏着鼻子认了，无论如何，都尽力救他。” 罗戬笑道：“费先生为免太小看我罗戬了，不需如此，我不知道卢果为什么想要留在这里，但既然是他的意愿，我便尊重，至于他父母兄长，我既然已经答应照顾，哪里会食言，不过是尽我之能。卢果，你放心，此间事了，我和水兄立即就去崖山村，等救了村民，就回来告诉你。” 费问枢走出茅屋，远远瞧了一眼，道：“你们俩倒是挺能学，醒神有效果了，但血气恢复还得拿几味药。也罢，全给你们了。” 说罢，随手拿过纸笔，潦潦草草写了良久，叫罗戬拿了，道：“拿着这个方子抓药，不是补血气的，但能提升恢复血气的速度，你要到那个崖山村，也早点去。醒神法真要入门，也不算容易的事，我在这纸上也写了些许要旨，你们记住之后就烧了吧。” “至于卢果，他从今天起，就是我费物医馆的继承人了，我会全力培育他。”费问枢突然高声宣布。 周围众人又是一惊，今天的戏看来还没完。 费问枢不管旁人，继续道：“从明天开始，陈旭，给医馆送资源来，不管是丹药还是材料，还有些你们天雄书院教学用的器具，都一一送来，隔壁的客栈院子我征用了，你去跟他们说。” 一个声音笑道：“为何不直接去天雄书院，你只要开口，便能拿到最一流的老师标准。” “我自教我学生，干嘛要去那地方见那许多人。你只要办好我要的东西，你们要的，我自会配合。” “如此也好，只是这卢果，平平无奇，真值得你托付一身所学？” “这就不需你来操心，我愿意即可，他什么都学不会，我也教，你送来那么多天赋异禀的娃娃，我不教，仅此而已。” 费问枢回了茅屋，对卢果道：“你先休息，精神壮大并非全无坏处，五觉增强亦是同理，我传你一道法门，可以收心敛气，巩固你那变化极大的身体。” 从书架上找出一本薄薄的古旧册子，扔给卢果。 卢果道：“费先生，我不识字的。” 费问枢道：“我自然晓得，你翻开来，全是图画，照着看就行。” 古旧册子上写着，净心决，卢果看不懂，翻开第一页，果然是一幅图画，歪歪扭扭的线条交错。 卢果不敢再问，仔细看那些线条，不一会，就感觉困倦至极，他强忍瞌睡，继续看着图形，只可惜没多久，就趴在长凳上睡着了。 费问枢摸摸胡须，心道：“天资还算可以，第一次看，便看了这许多时候。” 摇摇头，费问枢坐到床边，沉思起来。 时间漫过，罗戬水群峰几个人带着卢果亲人悄悄离开，癞痢头伙计躲到一边酣睡，素夫人走进茅屋收拾了成了碎片的太师椅。 卢果还在沉睡，费问枢依旧沉思，这一天仿佛一直如此安静，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情。 第十四章 突如其来的世界 三年后。 卢果十一岁，作为费问枢的继承人，比起以前要长高了不少，脸上也少了几分稚气，性子虽未变得强势起来，但终归不那么爱哭了。 这三年，罗戬常来看他，每次都给他带很多东西，吃的喝的，一些用具，都带，有时候也帮拍卖行的陈旭老先生带一些必需的物品。罗菁来的极少，有时候闲暇无聊才会到这边跟卢果说几句话，让卢果帮点小忙什么的。 水群峰只来了两次，第一次是与罗戬救下崖山村的居民后跟卢果道别，卢果还专门细问了崖山村的情况，只是水群峰和罗戬均斩钉截铁地告诉他，醒神之法和药方十分有用，他们是看着众人恢复了一段时间才放心的。 卢果不知道那个叫貘的妖兽还在不在崖山村，但每几个月便有消息从崖山村传来，依此而言，貘似乎再也没出来害人。 第二次，是一年前，水群峰带着一群后辈要去挺远的一座城市贩货，临走前，带着阿木和圆脸的沈青过来瞧了瞧卢果，坐了不多时便告辞走了，还一直夸卢果有出息。 卢果的父母和大哥都进了罗家商队，父亲和母亲在商队的一间店铺帮忙售货，大哥则是与搜集队混到一起，隔段时间便去蒙昧森林安全区域充当猎手候补，几个人日子都过得不错。偶尔也去看看卢果，跟卢果说会话，带些亲手做的食品过去。 只是费问枢脾气极坏，自顾自的大吼大叫，卢果母亲怕影响儿子学艺，只好不断减少看望的次数。 卢果住在了茅屋侧面的一间柴房，原本是隔壁客栈放杂物的地方，卢果自己收拾了好几天，罗戬也过来帮忙，终于收拾的像个能住的样子。 素夫人喜欢清静，常常在茅屋最里面的一间独坐，除非费问枢又弄坏了什么东西，才出来收拾。 癞痢头伙计依然故我，没事便去镇上酒馆喝几壶廉价的浊酒，醉醺醺的回到茅屋外的草棚子中酣然大睡，要不就是用恶毒的言语对付前来求医的病患，但好在，从不和卢果说话，甚至躲着卢果。卢果想，大概是费先生警告过他吧。 这天，卢果终于把净心诀和醒神诀彻底学完，醒神诀是费问枢第二年才教给他的，比罗戬和水群峰的那套要完整的多。 卢果只觉心中一片清凉，脑海里像堆了棉花一般，惬意的很。 也就在此时，那个三年未传出的声音缓缓飘来，“终于等到这天了，你学的真慢，那费问枢的东西也真是烂，怪不得给自家医馆起了废物的名字。” 卢果吓了一跳，道：“你又出来了。”三年前这声音说了句让他留下就沉默了，不管卢果后来怎么问都没有回应。 不过这次，那声音没再消失，“傻小子，要不是你意识海实在太弱，吾等怕你被魂魄之力冲成白痴，早出来了。你练了三年的净心，意识海堪堪忍受吾等其中一人的魂魄，实在太慢了，不过若非如此，第一个出来的肯定也不是我，哈哈，小子，你说，是我有福，还是你有福呢？” “你到底是谁啊！怎么觉得和上次说话的不是同一人。”卢果道。 “你先到床上默运净心诀，不然你意识海还是会受到损伤。” 卢果只好听命行事，他想问的实在不少。 “嗯，如此便对。言归正传，我大概知道你想要问的，只是有些事现在还不能全告诉你，对你炼心无益。所以我只讲一些最基本的。” 卢果心想，这就好，总好比什么都不知道。 “吾等自然并非一人，只是你想全部见到，必须你意识海不断强大，强大到可以容纳我们才行。目前的你，我们只能出来一个，而且想要替换，就得花销一个多时辰才行。为此，我，被此界公推为意识海第一的燕文图，记住，我叫燕文图。我出来教你最强的意识海之术，争取早日让你见到我们所有魂魄。” “你们想做什么，为什么要在我的意识海里面待着。” “我们想要这世界，天下大同，万物生灵齐心协力，只是我们想达到这目的，先得一一醒转，你的意识海，就是我们暂留的地方。至于为什么是你，大概是你上辈子拯救了世界吧，福气盈门。” 那声音似乎忍俊不止，长笑道：“哈哈哈，可惜这辈子你还是要拯救世界，不断地拯救世界大概就是你得命运也说不定。” 卢果翻了个白眼，实在不理解这个声音的冷笑话。 “对了，小子，你知道怎样才能让一群互相屠戮的仇敌团结在一起么？” “不知道。”卢果老实回答。 “是更强的敌人出现，危害到那两波仇敌生存，他们会团结起来，共同抗击敌人，只是抗击之后，依旧会互相屠戮。” “既然如此，何必管他们呢，反正没什么改变。”卢果不明白。 “是啊，为什么呢？大概是生灵本能吧，我没法给你一个确切的答案，你可以自己找，我们一百多人帮你逐渐强大，就是要你去寻找答案，要你拯救这个世界，要你把回答这个问题的机会交给之后的生灵，让他们更有时间去思考它，解决它。” 卢果虽然不懂，但这个回答像罗叔的风格，所以他接受了。 “你好像认可了我啊，那就别浪费时间了，咱们现在就开始锻炼你，先从你学会的醒神和净心开始，我们来延伸这两个东西。” “在我看来，这两者其实是意识海功能发挥的不同形式，醒神为开，净心为合，开合之间，就是心神炼法，你试着先运净心的第一段口诀，然后再运醒神的第一段，交叉而行。” 卢果闭目试验，前两次都失败了，第三次才运转得当，只是刚运转一圈，就躺倒在床上睡着了，就像第一次学净心诀时一模一样，只是当他学会之后，已经一年左右没发生过这种事了。 转眼间，卢果脑袋一疼，就醒转过来。 “有我在，你便可以大幅缩小修炼的时间，所以别偷懒，一直练下去，咱们意识海的流派最不怕的，就是熬夜。” 第十五章 意识海的初步尝试 卢果连续修炼，直到第二天才停了下来。倒不是他累了想休息，而是他必须要到费问枢那里学习药草学了，这是三年来雷打不动的规矩。 而除了药草学，卢果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东西，大部分是循序渐进的，也有一些是费问枢随意插进来让卢果学习，总之，不管是学问、医道，还是武道、精神之道，卢果的每一天都排得满满的，极少有休息和玩耍的时间。 “卢果，你来了。今天的功课就一种，去翻开桌子上那本书，拼了命去记忆，然后到院子里的药架上取出三十套完整方子所需的药材。”费问枢喝着茶，漫不经心的指挥着卢果。 卢果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就是来学习知识的，所以他从不偷懒，也不取巧，从来都是踏踏实实地做该做的事。这一点让费问枢很满意，原本费问枢还偷偷盯了一段时间，怕卢果表里不一，之后就放心让卢果独自学习，自己只要安排好每天的日程就行了。 费问枢喝完茶，留卢果继续完成功课，自己出门去办些事。依照之前的进度，这一天下来，卢果大概就堪堪完成三套方子的记忆吧，这还算快的，卢果进步不小。 “小子，你这会应该已经记好了吧？你还有其他的事要做，别在这小玩意上耽误时间了。”费问枢刚出门，燕文图不耐烦的声音就紧接着出现了。 卢果闭上眼睛，整理了下记忆，然后睁开眼出门到药架前，刷刷刷把三十一副药方所需的药材丝毫不错的取了出来，轻轻舒了口气。 “恩，意识海稳定了很多，现在咱们出门，你需要实地演练下意识海的用途之一。” 卢果好奇道：“意识海有很多用途么，我以为就是增加记忆力和减少疲惫的。” “意识海是很强大的，用途也是多不胜数，像我当年的话，一个人对付十个同阶的家伙，不费吹灰之力，就是因为我可以控制部分意识海，让他们自相残杀，这大概类似你之前遇到的那个妖兽貘，本质上就是制造幻觉让人沉迷进去。不过你现在的程度，控制人是不可能的，最多去影响一些潜意识，我教你法门，你去多练习练习，然后晚上咱们继续扩充和稳固你的意识海，这样速度就会快多了，费问枢那个废物，要照他的练，恐怕要十年才能勉强入门。” 卢果照燕文图的指示，迅速记下几段运转意识海的法门，正待去试，燕文图便制止了，“小子，你别随便找人去试，试到普通人容易让人家受到不可逆转的损伤，试到高位的那你就等着被揍吧。” 卢果吐吐舌头，笑道：“这么危险啊，那我要在哪试啊！” “当然是妖兽，那种低级妖兽实力不怎么地，意识海也小，但胜在坚韧，伤不到它们。说起来，黑水家的小混蛋们是最好的试验品了，我当年玩的不知有多开心，可惜老兽发现的太快了，总之没尽兴，以后你遇见了，帮我玩一玩，也算是了我一个心愿。”燕文图缅怀道。 卢果到天雄镇后第一次出门，根本辨不清东南西北，走了一圈就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燕文图沉浸在过去的美好回忆里，很久才回过神，发现卢果已经迷路了，气不打一处来，怒道：“蠢小子，连个路都找不到，往左走，对，走那个小路，掉头，从你右手边的那个巷道走出去，走这边。” 兜兜转转，卢果终于来到一处十分简陋的妖兽贩卖场，一股刺鼻的臭味远远就传来。 有个神情猥琐的胖子见到卢果，搓着肉乎乎的小手跑过来，问道：“这位小少爷，是要买几只妖兽玩么？” 卢果是费物医馆名义上的继承人，费问枢又历来花钱大手大脚，因此卢果的穿戴始终保持着天雄镇贵族少年的打扮。 妖兽贩卖场里偶尔会来几位这样尊贵的小客人，因为学业压力大，又不好在书院同窗之间发作，只有偷偷到这种九流场所里买几只看着结实的低阶妖兽，套上绝对控制的兽环，回到家后就变着花样百般折磨，直到妖兽死去，就以此来发泄情绪，这些人不会太计较价钱，总让贩卖场赚上一大笔，是最受欢迎的客人了。 这个胖子显然把卢果当成这类客人了，心里想着要发一笔横财了，这些品性败坏的贵族子弟简直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存在，永远都不会让自己失望。 卢果点点头道：“我先到处看看再说吧。” 胖子殷勤的笑起来，脸上挤成一团，道：“我来给您带路，您看看，这边是几只幼年铁兽，特别结实，吃得也不多，最耐打。” 见卢果不答，以为他不满意铁兽的大小，忙又道：“当然，如果是您这种高贵的人物，肯定会喜欢高大威猛的类型，您瞧瞧那边，风熊的次生种，长得憨厚，性情也温和，您就是下手狠点也没关系，这种妖兽根本没有脑子的，完全不会记仇。” “我还是自己看吧，你去忙别的，等我看好了再叫你。” 胖子哭丧着脸，怎么这个小祖宗脾气这么古怪的，要自己看，其他的贵族客人都是些不学无术的家伙，听着自己的忽悠，立马就掏钱买了，一个比一个利落，好嘛，自己看就自己看，最后买了就成。 “小子，你到左边那个小角落里，那里有只钻山貂，算是挺伶俐的种类，就用它来试。” 卢果踱步过去，果然看见一只很小的妖兽，被兽环套住绑在了一根铁柱子上，极为虚弱的趴在地上。 运转刚才所学的法门，卢果集中精神盯着钻山貂，试图让它站起来。 卢果的意识海牵引出一丝微薄的力量，侵入钻山貂的意识海，两者刚一碰触，卢果就觉得一种漫无止境的绝望从另一头蔓延过来，仿佛要冻结了周围的一切，卢果战栗着，想要控制那股力量，却怎么也无法集中意识。 “小子，别耽入对方的意识里，它最强烈的情绪会影响你，慢慢收回你的意识海之力。” 卢果悚然一惊，他刚刚已经和钻山貂的绝望融为一体，差点就要永久的沉浸在那种飘忽的情绪之中，听到燕文图提醒，才警醒过来，照着燕文图的教授抽出自己的意识海力量。 卢果一股脑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气，刚刚实在是太可怕了。 第十六章 新的宠物和恶作剧练习 缓过神来，卢果委屈的跟燕文图交流：“为什么不跟我说，这也太可怕了吧，我兴冲冲的尝试，居然给我挖坑。” “小子，你这性子，要是我当年，肯定一巴掌拍死你了，怎么会收如此软弱的弟子，简直有损我意识海流派的名声，还有，这是让你提早知道控制人心的副作用，也就是说，如果你的心不够坚定，那么就算你比对方强，也不能有效控制对方，还会被对方的深层感情所影响，永远都出不来。当然这一切我都有把握的，我随时都能救你。” “那也该提醒我，刚才我都以为自己要变成那只貂了。” “感知危险，体会危险，才会对意识海的力量有所畏惧，小子，你以为意识海是什么？诸天万道，万千生灵，为什么修炼意识海的人那么少？为什么我意识海流派被世界恐惧？就是因为它能接管一个生灵的全部，说明白点，这个法门能轻易地毁掉世界，毁掉生灵之间的信任，毁掉我们最珍视的东西，燕文图之前，意识海流就是禁忌中禁忌，这流派的修炼者，全部都是恶贯满盈的家伙，他们利用意识海的力量挑起各族的争端，使此界持续陷入杀戮，他们就踏着尸体和血河，摘取他们想要的一切。而我燕文图，正是扭转这个流派风气的第一人，我几乎杀死了所有的意识海修士，也几乎让这个流派就在我手上断绝。但不返谷的事让我必须协助你成为救世的勇者，所以我才会让你先学会敬畏，然后再去碰触这个禁忌的传承。” 卢果不知道该说什么，乖乖点了点头。 “说这个太早了，只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比之后知道，或许要好一点。走吧，去跟贩卖场的人说，你要买那只白色的琉璃猫，瞧，它就在最外面的那个笼子里。” 卢果看过去，果然在门口的笼子里，有一群最低廉的妖兽甚至是只带有些妖兽血液的普通野兽，被放在一边当作添头，一个个无精打采的。 那只白色的琉璃猫在最角落里，睁大了眼睛也看着卢果。 贩卖场的胖子震惊的看着卢果，就要这个？这种便宜的货色怎么会被这个穿戴不凡的小少爷看中，呸，大概是假扮的吧，穷鬼，浪费我的口舌。 胖子脸冷了下来，攥起琉璃猫的尾巴扔给卢果，不忘了收下那枚小小的铜钱。 “小子，琉璃猫是你很长一段时间练习意识海的伙伴了。” 卢果抱紧这可爱的小猫，有点心疼它萎靡的样子。 “开始练习，你现在就要做到一边走一边影响，接着控制这只琉璃猫。” 接下来，卢果便在街上试验意识海的诀窍，这可害苦了街边的小贩们，他们不止一次地看着东倒西歪的卢果，好像马上就要断气的样子，更可恶的是，有只特别迅捷的白色小猫，窜高窜低，打翻了半条街的东西，愤怒的小贩们拿起手边的东西不停追逐这只害人精似的小猫，却发现根本追不到。 卢果的意识附着在琉璃猫的身上，用琉璃猫的视野观看世界，有一种超然的自由和无拘无束的痛快，它不停的奔跑，从高处跃下，似乎想把每一处地方都踏遍。但离开卢果自己身体太远，这种感觉就会显著降低，所以卢果在逐渐的摸索中，终于适应一个最恰当的距离。这只猫完全不同于之前那只钻山貂纯粹绝望的情绪浸染，而是充满着对世界的好奇和欢愉，这有些影响到卢果，但卢果很快就调整好心态，既不排斥琉璃猫的感觉，又留给自己一块稳定理智的空间。 燕文图欣慰极了，这小子虽然软弱，但并不放弃对未知的探索，之前已经有了疼痛的经验，却只是小心翼翼的朝前迈步，而不是畏惧不前，这就很好了，他还怕这小子颓废下来，索性不学了。 卢果在另一个街道上吃了午饭，决定下午去拜访天雄镇里的熟人们，当然，练习并不需要停止。 他不知道熟人们的位置，先去打听了最容易找到的人，罗家商队的小公主罗菁。 罗菁这时候正在和自己的朋友们闲逛，看到卢果时有些惊讶的捂住嘴，然后便露出贝壳一样的牙齿，“卢果你居然从费先生那里出来了，不会是给赶出来了吧？” 卢果傻傻一笑。 反倒是罗菁的朋友们，祁家商队的三少爷祁鸣，方家商队的方萍、方薇姐妹，以及罗菁的堂弟罗霄和堂妹罗霞一直听罗菁说自家有个朋友是费物医馆继承人，一直不得见，毕竟费问枢的脾气坏到全镇皆知，家里的大人怕得罪了费神医，以后不好再打交道，严令家族后辈没事去费物医馆惹事。 这时看到大名鼎鼎的费神医高徒，怎可不认识下，纷纷道：“罗菁你快给我们介绍下，怎么还矫情起来，真不够意思。” 罗菁心下甚为开心，我也想在你们面前显威风来着，平时说几句就足以惹得大家嫉妒了，要是当面跟卢果在小伙伴跟前显摆，自然更有面子，可我爹再三嘱咐了，别到费神医那边晃荡，要是让商队丢了这个大护身符，自己就要被逐出门了。 “卢果，这些是我朋友，我给你介绍，方萍、方薇，这是罗霄、罗霞，还有这位，是祁家商队最年轻的队长祁鸣大哥。” 卢果笑嘻嘻的，道：“大家好，我叫卢果。” “幸会、幸会，我是方薇，卢国手，过几天就是我生日了，如果你有时间，请一定来我家，我爹爹会给我办一场挺热闹的宴会，我这就要人给你送去请帖。” “卢小兄弟，如果有空，也可以来找我，我平时最爱结交朋友，也喜欢到蒙昧森林那边围猎，有机会的话，我带你去猎紫云鸮，保准你喜欢。”祁鸣也笑着道。 几个年轻人叽叽喳喳地和卢果拉近关系，约了好几场不同形式地活动，才放卢果去找罗戬。 白色的琉璃猫，则在不远处的屋檐上，静悄悄地看着卢果。 第十七章 意识海显像 卢果告辞罗菁，朝着刚才与罗菁交谈打听到的自己父母所在的店铺走去，同时控制琉璃猫在屋顶上跟随。 这时候的卢果，已经初步可以分心二用，再也不会控制了这个，无法控制那个。 而且卢果也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海变成了上下两层，上层呈圆形，下层呈方形，中间是时而平静时而混乱的气流状。 卢果将这些情况毫不保留的告诉了燕文图，燕文图沉吟了一会，才道：“意识海质变是我所预料到的，不过你的意识海显像很特别，我所见过的意识海修士没有一个是你那样的，大多都是变成一种浑圆的球体，意识海之力会从表面漏出来，少数的话，会变成一些自然的形态，这也和修士自己的境况有关。” “那燕先生你的意识海是什么样子的？” “我的么，是一处类似河水汇流入海的场景，意识海之力就在双方交界的地方涌现。” “依燕先生看，我的意识海是强大还是弱小呢？” “意识海的研究太少了，我们这一流派的修士，喜欢务实，也就是喜欢追逐力量的尽头，很少会有人去研究意识海到底是怎么形成，然后怎么划分，乃至于怎样运用的。大多数人，常年都用着一套手法，不停的提升精确度和时限，所以我也不知道你的意识海到底强大与否。” “不过很久以前，有个家伙挺喜欢做研究的，那是我手底下少数几个没死的意识海修士，他跟我说过，意识海显像越契合世界的实际样貌，就会越强。” “那我的肯定不强了，我没见过像我意识海的这种奇怪地方。” “那倒不是，说起来，你的意识海样子应该说很类似一个上古的传说，那传说提及，世界最初是混沌，后来被强大的力量分开，轻的东西上浮，重的东西下沉，于是就形成天空与大地，巧的是，形状正是天圆地方，你说，和你的意识海是不是有点像来着？” “天圆地方，天空是圆形，大地是方形，怎么我从来没听过这种说法。” “没人能证明这种说法，也就是那个传说是真的，而且上古的东西大多没来历，流传度也不广，很容易就被遗忘。不过，我觉得，你的意识海会是很强大的。” “燕先生，为什么这么说？难道就是因为传说中的天地形状来断定的么？” “那倒不是，而是你必须是最强大的，在每一个方向都成为最强大的，黄天子喜欢说一句话，没有一件出格的小事是脱离于整个世界命运的，所以我们这一百多个此界最强，还有没能进入不返谷的亿万小族的强大生灵，最后只能依靠于你，只能由你来拯救我们，拯救这个世界，绝不是随随便便的自然选择，而是命中注定，是此界原本就该有的宿命。” “我听不懂，燕先生。”卢果昏头昏脑，什么宿命，什么世界，我居然要参与这么伟大的事件里么？是不是弄错了。 “没事，黄天子的话，本来就不是很容易解释清楚的，我不明白为何世界会隐隐地照着一条路走，不允许任何人更改，也不明白明明我们这些强者就可以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那黄天子却说就算我们改变，也毫无意义，并未动摇世界行进在自己选好的路上。” 卢果更听不明白了，可是燕文图声音仍然传来，迷惑不解。 “黄天子说我们只是一个点，改变自己后不过是跳到另一个点上，如果所有人都加起来，就是无数个点，但世界囊括了这些点，就像一个圆，点再跳跃都跳不出那个圆，因此，世界的路线是那个圆组成的点。我想黄天子自己也不明白，否则他自己就不会与我们争斗数千年，最终在不返谷无能为力，眼看世界脱离我们的手掌。” “卢果，你的意识海很强大，我越来越觉得，如果有人可以跳出那个圆，真正扭转世界的路，那一定是你才能做到的事，虽然说这个太早了，我总是说很多太早的东西。”燕文图声音从未如此柔缓。 卢果等了很久，燕文图都不再说话，好像陷入了一些难解的情绪和记忆中。 卢果父母工作的店铺叫斜角铺子，在本区域算是一处人流量很大的巷子中心，铺子里的东西主要面向一些中低阶的冒险者，这些人可以买下铺子里的材料打造自己的装备，因为价格公道，一直很受欢迎。罗戬几乎把铺子里的生意全都交给了卢果父母，以至于除了几个原来就在的小伙计之外，连一名商队的人都没安排进来，很明白的示意自己对卢果父母的放心。 而卢果父母也很卖力的经营，卢果父亲卢桥生本是猎户，之前也做过类似的买卖，对材料有一定的鉴别经验，在铺子里做起来得心应手。卢果母亲江芍对业务完全不了解，但性格良善，对人诚恳，特别喜欢帮助一些走投无路的穷客人，偏偏运气也不错，帮了的人返回头也能帮铺子一把。三年来，斜角铺子收益翻了两番，这让对交给俩陌生人一个旺铺的罗家商队内部本来有些意见的，现而今也完全没了声息。 卢果走进店里的时候，正是卢桥生送走了一位客人，收拾地上摆出来的材料的时候。 卢桥生原以为是来了新客人，正待要说稍等片刻，回头却发现是自己许久不见的儿子，愣了愣神，又转过头去，片刻后才重新回头笑道：“阿果，你来了啊！你娘在里面呢，我给你叫去。” 卢果点点头，便默默帮卢桥生收拾地上还残留的材料。 不一会儿，江芍便在围裙上擦着手出来了，眼中含泪，见卢果两手抱着些铺子里的材料，登时流下泪来，埋怨道：“他爹，你怎么让阿果收拾，他才刚回来，在费先生那里就挺难休息的，还让他干活。” 卢桥生摸摸脑袋，笑道：“我也没让他收拾啊，阿果，你把东西给我，去坐着吧，你娘给你倒水喝。” 卢果才哭道：“爹，娘，我来看你们了。” 第十八章 到达极限 卢桥生吩咐几个伙计看好店，带着江芍和卢果进了店铺里面。 斜角店铺后院颇大，东西两面是铺子的仓库，南北两面就是卢桥生夫妇和伙计们的卧室，中间的庭院里栽有几棵老槐，槐下是两三个石桌和若干石椅。 江芍按着卢果坐了，叫卢桥生去沏茶倒水，自己问卢果一些近期的情况。 卢果本来没有什么情绪，见自己爹娘这样，倒是平白生出几点委屈来，毕竟才十一岁，就算平日里一直老老实实学习费问枢的本事，坚持是坚持了，但到底孩子心性没完全消失。 跟爹娘一五一十的讲了学艺的情况，只是没敢提起燕文图的事。 卢桥生夫妇坐下感慨了一番，劝慰卢果道：“虽然早了些，但费先生这等人的青眼岂是容易的，自家说着委屈不要紧，但到外面就得恭恭敬敬的，别惹恼了费先生。学业挺苦，但好在学了本事，将来自有大用，我和你娘到处打听了，费先生的名气可是咱大夏府头一等的，你好好学，到底出师了，就是光宗耀祖。” 卢果点头应着，其实他自己也清楚，不过是在爹娘面前流露些脆弱的心情，自小苦日子过惯的，这三年吃得好穿得好，来费物医馆的又都奉承着他，那些人是什么大人物？之前看他根本不理会的，如今却要好言好语陪着笑，费问枢的面子，是卢果现而今最大的依靠。 这三年，其实卢果成长不少，和费问枢的脾气也有大关系，费问枢怒极时往往会骂天骂地，针砭时事，特别是对人情世故颇有独到见解。卢果听得多了，自然也有了自己的认知，就比如罗菁，三年前他是觉得这位姐姐长的美丽又性格温柔，不禁就想亲近她。而三年后，卢果就纯粹是把罗菁当作有恩之人的后辈，再没有慕少艾之意了。 而且卢果也多多少少听见罗菁喜欢祁鸣的消息，最初当然有失落，但后来也就释然，少年人的情绪变化极快，疗愈也快，而且净心诀本就有消磨激烈情绪的功能，更是让卢果早早就对这些浅薄之极的情感抛在脑后。 这两日，燕文图悉心的教导，和他偶尔流露出的孤傲之意，让卢果不自觉就受到影响，眼界逐渐变宽，心胸逐渐广阔，志向也不再是简简单单的养家糊口或者过上好日子。这一点，其实和不返谷中的众多英灵在他意识海潜藏有极大的关系，虽然由于卢果的弱小，英灵无法全部出来，但他们沉眠在意识海里，本就是一种极大的滋养。 卢果当然没法告诉自己父母这些事，只有乖巧的应承着，一边也打听下外面的情况。 费物医馆消息不畅，就算有些传闻，也多是残缺不全的，罗戬来看他时也甚少说这些。 卢果大哥卢荒已进入蒙昧森林数月，前段时间还寄了些东西到斜角店铺，也带话回来，找到了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身手也打磨的很好，算是商队候补战力之一了。 至于刘、向两位副会长之争，在三年前似乎箭在弦上已刻不容缓，但其实却是雷声大雨点小，不但最后没发生剧烈争斗，到后来反倒像是通力合作起来，推选了老会长的儿子接任了会长职务，两位副会长也荣升名誉阁老，凡事都一起商量一起处理，谁都不再提三年前惨烈的杀戮。 罗戬想打听些顾松祥的消息，却根本打探不到，后来西秦商会恢复正常，罗戬猜是顾松祥从中起了作用，也就不再打探，等着有一天顾松祥自己过来跟他诉说。 大圈稳步运转，据卢荒说又加大了些范围，六眼八臂也据说是重组起来，一切安安稳稳。 卢果又坐了一阵，跟父母告辞说要回医馆，晚了的话费先生会责骂的，卢果爹娘自无不肯，硬叫卢果拿了些吃食，便催促着他早些回去。 卢果倒是真的担心费问枢责骂，回去的路上没有再折腾那只琉璃猫。 到了医馆后，素夫人和癞痢头伙计分别在院子一角静坐，见他回来，也不出声。 傍晚时分，费问枢就回来了，看见卢果完成了课业，点点头，叫他去休息。 “小子，咱们继续醒神决和净心诀的练习，不过稍微有点变化，你要带着琉璃猫一起。你听好了，先让意识海之力控制那只猫，然后你运转净心诀，让那只猫运转醒神诀，分心二用，看你能坚持多久，我在一旁帮你恢复精力。” 大半夜过去，卢果已被折腾地要死要活，那只琉璃猫也颓然卧在地上。 燕文图不满道：“怎么如此废物，精力恢复了，你意识海也是满血，倒是你心力失常，这样下去，你的意识海怎么强大？” 卢果只好又开始练习，只是这次才练几下，他天圆地方的意识海就出现一道十分猛烈的气流，击溃他心神，破解开净心诀和醒神诀。 燕文图忖量许久，终于叹道：“你休息吧，看来这就是极限了，意识海必须心力辅修，你现下是没法进步了，也罢，从明天开始，我就离开段日子，会有另一个人教你。” 卢果惊道：“另一个人，燕先生，你要走了么？” “走什么走，我只是被换下而已，下一个人教你心力的锻炼之法，修到第二阶段，我还是会回来的，毕竟我们这么多人都需要你的意识海才能出来。” “这样啊。燕先生，这两天多亏您指教，我十分感激。”卢果觉得应该表示些什么。 燕文图却嗤笑道：“小子，我需要你来感谢么？赶快休息，明天让那个老家伙教你，我希望很快就能见你达到第二阶段，我们意识海修士的第二阶段最好玩了。” 卢果答应道：“是，燕先生，我一定好好努力。” 燕文图不再出声，卢果便躺在榻上，想罗戬想水群峰想顾松祥，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强大起来，成为独当一面的人呢？ 他不知道，以如今他的意识海之力，已经足以打败罗戬和水群峰了。 第十九章 放飞自我的心力训练师 第二日，卢果屏息凝神，等待新一任英灵老师说第一句话，不知道会是一个怎样的人，会不会随便发怒。 但直到费问枢给卢果安排了新的课业，那位英灵都没出声。 卢果一开始以为新的英灵是想要考验他，在他完成课业的时候指导他，可费问枢如今的课业已经完全不能让卢果感觉到一点点的压力，没几分钟就完成任务，实在是燕文图的初步教学就全然覆盖了费问枢的三年学习计划，甚至已经快要摸到费问枢所期待的终极结果。 卢果就这么一边回顾燕文图的课程，一边逗着琉璃猫，直到午后，才有个慵懒的声音打着呵欠传来：“睡醒了，不过我好像忘了什么事一样，总觉得心里有些不给劲，睡得没平时舒服。” 卢果委屈道：“那您肯定是忘了我了。” 那声音一滞，“哎呀，还真是忘了，燕文图那老阴鬼昨晚把我推出来了。” “我想想，你叫什么来着，卢果，对吧？” “是啊，前辈您好！” “还挺有礼貌，我最喜欢这样的孩子了，教育起来会很有成就感。对了，我叫心越，不算是人类，如果非要划分个种类，大概是兽人吧，我相貌不好看，不过你也看不着了，有机会，咱们回一趟不返谷，把丢在那的一些好玩意带出来用。破开不返谷的结界，只要你到七阶就足够了。” “心前辈好，我们还是早些训练吧，燕先生说，时间挺紧的，要珍惜。” “扯么不是，他最喜欢危言耸听，重要的事怎么可以那么快，慢慢来，要稳固修行。嗯，我是心修士，负责给你做心力提升，这和意识海有点关系，不过也不大，主要就是破开瓶颈用的，所以咱们不必深究这个，之后你意识海大开，再学细点也行。” “好的，心前辈，我们先学什么？” “心力入门其实就是多见识些东西，你这个年纪，学太复杂了也不好，至于口诀什么的，都不需要，咱们直接实践，我看也就几天时间，你完全可以破开瓶颈期了。” “直接实践么，心前辈，也好的，我们去哪里实践，因为费先生这边不能离开太远，也不能回来太晚。” “没事，我已经找到目标了，我搞定那只猫，你跟着猫走，对了，加一项体力训练吧，你现在对自己的身体潜能还不够了解。我让猫尽量走偏僻处，你跟好了。” 琉璃猫一下子窜出了门，卢果吓了一大跳，连忙跟上。 果然如心越所说，琉璃猫捡着僻静处狂奔，卢果也加快速度跟着。 这么一追一跑，才一盏茶时间，卢果就出了东南区域的镇门。 又跑了很久，琉璃猫突然停下，卢果差点刹不住车，跌倒在地上。 心越笑道：“别着急，咱们到了。你看看前面。” 卢果向前看去，原来自己正在一处高地上面，前面是一条狭长的小道，有一群人缓缓地前进着。 “那些都是盗贼之流，混合着几头混血兽族，还有一个失去原血的精灵，嗯嗯，战力还行，卢果，我帮你锁定这片区域，你去杀了他们吧。” 卢果大惊，心越前辈刚才说什么来着？杀了他们？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锁定完毕，快去快去，你犹豫什么？你现在打的过他们的，咱们训练的就是这个。” “心前辈，我和他们无冤无仇，怎么可以杀了他们？” “他们个个穷凶极恶，杀人无数，你看看，我也没光让你杀人族啊，我自己的兽族也有的，别介意，快去杀了吧。” “前辈，恕我不能从命，他们是恶人的话，自然有官家来处置，我不能动手。” 心越沉默半晌，忽然笑道：“好好好，有志气有骨气，果然是好孩子，我刚才是开玩笑的，你去把他们打晕吧，让官家来处理，你不必杀人。” 卢果道：“原来心前辈在试探我的心性，我就说怎么突然让我杀人呢，可是心前辈，我不会打架啊，不知道怎么打晕他们。” “这还不简单，你现在的身体是龙血灌过的，又被我们英灵魂魄强化了基础能力，你比他们都快，也都力气大，揍他们脸上就能打晕他们。这些家伙都不会啥太强的武技，也不过是靠着力气大混饭吃而已，你跑过去，快快快。” 卢果半信半疑，犹豫一阵，终觉得不能违逆这位心前辈，快步跑向那支强盗队伍。 那支队伍正是附近小山寨里的精悍力量，由三个半兽人头目带队，跟着精灵斥候去一处商队必经之路埋伏。 冷不丁见山坡上尘土飞扬，一个孩子飞奔下来，全都惊讶地看着他。 卢果见他们愣神，照着心越所说，跑到最前面两人身前，狠狠在他们脸上拍了一巴掌，果然见他们就此软倒。 卢果信心更足，接着拍向后面两人。 三个半兽人头目反应过来，忙招呼众人道：“别傻站着了，这小子扎手得很，都小心应付。” 说着众强盗做好防御姿势，一个半兽人头目举起狼牙棒横撞过去。 卢果没法像之前那么轻松拍到人，只好绕起圈来，一边躲一边找机会拍他们脑袋。 众强一来是真跟不上他速度，另外也被他转的晕了，眼睛一闭一开之间，又被卢果拍晕三四个。 三个半兽人头目叫道：“都给我打，别缩着了。” 强盗们拿着手里的武器戳的戳，砍的砍，就是摸不着卢果的一根汗毛。 几次三番下来，这伙强盗大多已躺在地上，两个半兽人头目背靠背硬撑，那个精灵斥候在外面伺机待发。 卢果全然不理，他已经晓得自己的速度和力量不是眼前这些强盗能跟上的，上蹿下跳之际，就把最后的两个半兽人头目拍倒。 精灵斥候眼睛一转，向后狂奔，卢果却比他更快，几步便追上，一掌拍在他后脑勺，精灵斥候立马摔了个狗吃屎，趴在地上不再动弹。 “好小子，做的很好，现下我教你一个口诀，你到这些晕了的人身上试试看效果。” 说着便教了卢果一段口诀。 卢果在精灵斥候身上一试，发现自己手上一抹红光掠出。 “不行不行，完全没有效果，你多练练。” 卢果只好逐一对那些强盗去试了，但始终没有任何感觉，以为自己练习不足。 心越笑道：“咱们走吧，再练也没用，明天再说。” 第二十章 紧急叫停 连续三天，卢果都按照血越的指示，不断袭击附近山脉的小伙强盗，到后来，甚至每天都超过八起，因为此事，大多山寨都已经很少有强盗出门，卢果只好听从血越所说，打到几个小型山寨门前，强行平了这几个强盗伙，不过这几个山寨实力极弱，为首的几个头目甚至没有第一次他碰到的那几个半兽人强，其余也只是些妇孺和老弱病残，根本不必卢果费劲。 但是血越所传的心决却迟迟没有效果，卢果对此十分懊恼，觉得自己是不是不适合这门功夫。 第四天早晨。 卢果迅速完成费问枢的课业，但今天费问枢似乎没打算出门。卢果着急出去做心力训练，破天荒主动跟费问枢道：“费先生，今天不出去了么？” 费问枢冷笑道：“为什么要出去，你想要我出去？你最近的课业我都没怎么看顾了，你是不是偷了懒？” “费先生，我没偷懒。” “我来试试就知道了，不必解释。你去把昨天的那几个方子所需材料拿给我，前天的也一样。这都好几天了，那本书的方子你背了多少个？” 卢果想了想，决定不隐瞒费问枢，毕竟他也想学新的东西，这几日血越的心决始终不得要领，他内心是很焦急的，或许触类旁通也说不定，就算不会，学到手的东西越多越好。 “费先生，那本书我已经全部背下来了，涉及的各类材料我也全部认识了。之前几年您没问过，但其实那边书架上的医书我都记住了，还有醒神诀和净心诀，我也能顺利运转法门了。” 费问枢看着卢果轻松将前几天的课业摆在屋子地上，不由得一愣，“你全记住了？灵蛇族的毒分九层次，第七层次要用什么医？” “用霄鹤涎伴竹霁草、风荷露、雾叶、白蕉混了，以泉水烹制一个时辰。” 费问枢又问了几个偏门的方子，卢果答的准确无误。 费问枢看着他，“你，现下是什么实力了？” 卢果这下懵了，“我不知道自己什么实力啊，费先生您没教过我。” “炼体九阶，炼神九阶，炼魂九阶，炼气九阶，炼心九阶，主流的修士就从这几种里选一或几种，但也有其他类的修士，只是心体气魂神公认最强，同阶里占便宜极大。至于九阶层次，却是根本不变的，每三阶质变一次，这做不得假。你说你不知道，那很容易，咱们试试看就行，我教你的是炼神。” 费问枢跑到屋子里，翻出来一个橘子大小的水晶球，让卢果拿着，继续道：“炼神测阶用的是能量晶，你用醒神诀打入这里面，是什么实力一看便知。” 卢果握紧水晶球，轻轻运转醒神诀，只见那透明的晶体立马变为深绿色，并随着卢果的醒神诀继续加深。 “三阶了，能量晶中心还有闪烁变化，说明是瓶颈了，好啊，比我预料的早七年，十一岁的三阶炼神修士，真是了不起。” 卢果看费问枢并不像高兴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费先生，太早的话不好么？” “好，有什么不好的，只是我没准备好而已。嗯，明天开始，你不用再专门辨认材料和记忆方子了，你去找罗戬，让他教你炼体的功夫，我得去趟蒙昧森林，给你找破境的东西。” 看着卢果欲问又止的样子，心下一软，道：“不用有负担，我今年五十有七，炼神四十年，不过是入六阶，我三阶的时候已经三十岁了，还被周围的人称作天才。炼神初始三阶最为困难，真的是困难啊。” 费问枢想了想，对着窗外大吼道：“陈旭，你试着将心体气魂的修炼方式教给这小子，没什么，只是些入门的东西就行，他未必是单修士。” 一个老人悄无声息出现在屋子里，卢果看着他，一直听费问枢随意使唤这位陈旭老人，可从未见过他，但从罗戬口中知道这位强大的过分，不弱于六眼八臂。 陈旭道：“怎么，这么快就要准备了。” 费问枢指着犹然握在卢果手心的水晶球道：“看看那个，已经不早了，都快晚了。” 陈旭才注意到深绿色的能量晶，惊诧道：“我该说什么，不愧是你啊，三年三阶，炼神什么时候这么容易了，据我所知，大夏府除了那位，你这位弟子算是头一号了。” “是他天才，也出乎我预料，我本来以为还要七年才会等到这天，现在变成这样反倒让我措手不及，还有我想的那件事，大概也要提前，到时候，可能也需要你帮忙。” “没事，那块地方咱们盯了三十年了，瞒了这么久，都快要忘记了，三年前，我以为你是在垂死挣扎，结果，嘿嘿，既然有了一线机会，那些老朋友，很快也要见面了吧。” 卢果默不作声，却发现素夫人和癞痢头伙计沉下脸走进来，他们从不随意走进费问枢教学的地方。 素夫人道：“你们一定是疯了，没死够还是没杀够？还想去那里，这么多年了，我以为你早死心了的，这么多年了，我们好好活着不好么？” 费问枢狂笑起来：“疯子，你说我是疯子，不错，我当年就疯了，阮素灵，你要活着，干嘛不和黄西元溜走，躲到深山老林里面？你走不掉的，清欠不掉的，那道门一开，你就要想起你那些龌龊事，你不疯么，哈哈哈。” 癞痢头伙计道：“不管如何，我得再去一次，疯了就疯了，我得找回她，这小子居然真的让我看到了机会，今天开始，我就去蒙昧森林，到他破开三阶的那刻，就是我们重归那地方的时候。” 陈旭不欲再听这些人说话，拉起卢果腾身出屋。 费问枢远远叫道：“少则一两月，多则三四月，我就回来，炼神修士精力十足，你可以让卢果日以继夜的修行，这也是为他好，多一分本事，活着的几率越大。” 第二十一章 派系争斗的重启 陈旭把卢果带到拍卖行的阁楼。 看卢果有些恍惚，温言道：“你不必担心你刚才听到的那些事，我们几个人包括你费先生，都只是想要完成一个比较渺茫的梦而已，你将作为开启这个梦的钥匙，诚然，我们的梦不但不好玩，还浑身都是刺，但这是对我们，对你来说，它完全没有威胁，甚至可能对你有很大的好处。” 卢果见陈旭和善的目光，不由说出内心的担忧：“但费先生说，我需要在几个月里学习更多的东西，才能让自己的生还率高一点，当然，我是相信陈前辈您的，也相信费先生不会害我，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真相很复杂，也不适宜跟你说太多，总之，你费先生的想法大概是要让你更深入的参与这场逐梦，可我会阻止他，接近这种层级的东西并不适合你，尤其是我今天看到你这样的天赋，你值得更加光明的未来，而不是陪一群疯了的老人做类似投机的事。卢果，你只要做好那把钥匙，其余的你就不用管了。至于修行，趁我们出发前，我会找一些关系全力栽培你，算是我的小小补偿，还有，你完成任务之后，我会让人带你去复远城里接受正规的教学，现在的天雄镇已经不适合你了。” 陈旭说完，便转身离开。 卢果呆呆的坐在阁楼的地板上，思虑突如其来的变化，有些茫然的失落。 “我终于出来了，卢果，你现在有没有觉得身体异样？”燕文图的声音突兀的出现在卢果耳边。 “燕先生，你怎么回来了，心前辈的试炼我还没完成呢，难道他不愿意教我了么？” “先别说这个，你运转醒神诀和净心诀，我要查看你的身体。” 卢果不明所以，只好照做。 “还好，没有什么问题，卢果，我本想跟你说一些事，但既然你没有异常，那说明他们也不存在恶意，所以我仍旧保持沉默，但之后的修行，你要谨慎一点。心越的试炼你已经完成了，现在意识海可以质变，不过那些外面的人想要让你全方位发展，这也是我们的本意，你应该多了解一些处世的知识了，这样才不会被人蒙骗。” 卢果道：“那么，心越前辈已经教完了么？燕先生，我已经炼神三阶，下一步是要进入四阶了么？费先生说要准备些东西才能进阶的。” “他们的方式和我不同，你要知道，我的才是最好的。他们布下了种子，这才是我比较担忧的。” “什么种子啊，他们又是谁？” “算了，还是必须要跟你说一些事，卢果，我上次跟你说，我们有很多英灵在你的意识海存活，我们集体的希望是，你能成长起来，拯救这个世界。” 卢果点头，表示他知道这件事。 “但是我们这些英灵在如何实现这个希望的方法上，有一些分歧，有一部分的英灵觉得，此界生灵需要的是压力，所以你应该强大起来，逼迫所有人跟你一起强大。而另一些英灵觉得，你需要做这个世界的领袖，以自己的强大带动其他生灵的强大，甚至你可以不那么强大，而是利用更多元融合的修行方式，引导更多生灵突破自我的局限。这两种方式是最多人推崇的，还有一些少数英灵有其他的想法。现在问题的关键是，这些方式导致了他们想要给予你的价值观是相反甚至对立的。我不知道这会带给你什么影响，但持续夹杂在不同的理念中，会让你脱离正确，所以，你要好好想想，你以后要怎么选。” “燕先生，我不知道选什么啊？刚才那位陈前辈就给我决定了一条路，我就觉得很不安，我不知道改变是不是好事，我明明刚习惯了这种活法的。现在你又告诉我，我还要选一条路，我更不安了啊，不管选什么，我都觉得自己会发生巨大的改变，我想说，我其实有点害怕这件事。” “卢果，畏惧未来是很正常的事，每个人都会对不确定的东西产生恐惧，但你必须要去接受这件事，因为不改变的人生，毫无意义。刚才那位给了你一条路，而我不能给你，因为我也不知道到底哪条路更适合你，更正确。” “燕先生，那我要好好想想，可能很久以后才能给你答案。” “恩，我相信你能得出一个正确的答案。” 卢果笑道：“燕先生，那可不一定。” 东北区域一个茶馆，众食客聚精会神的听着大堂中央的说书人讲述勇者与蒙昧森林深处的妖物斗智斗勇的故事，喝彩声不断。一个癞痢头跌跌撞撞的接近说书人，悄悄说了些什么，那说书人脸色大变，向众食客拱拱手，道歉数声，跟着癞痢头出门去了。 东南门口的一个晒太阳的乞丐，满身虱子，恶臭无比，周围经过的人无不捂鼻疾走，那乞丐却是得意洋洋，有时还故意摸出几个虱子扔到行人身上，被行人用脏话诅咒，乞丐毫不在意，笑的浑身打颤。一位老人忽然站在乞丐身边，那乞丐嫌弃地摆摆手，示意老人遮住了他的太阳，老人嘴唇微动，那乞丐蓦的起身，嚎啕大哭。 蒙昧森林近区，一个中年男子正在调笑三个组队冒险的年轻少女，其中一名性格火爆的少女指着那中年男子鼻尖痛骂，中年男子却不理会她，厚着脸皮继续逗着队伍里最腼腆的少女，直让少女脸红耳赤，钻到火爆少女的背后，还有一个少女则冷漠异常，既不愿理会中年男子，也不打算为腼腆少女解围，就站在那里等着事情自然结束。很快，四人身边出现了一个怒气冲冲的男人，指着中年男子大骂。 汤博古道上，两个瞎子背着两个瘸子艰难前行，但他们的脸上，却流露出一种十分复杂而且不安的神色。 崖山村里，一个笑嘻嘻的女子到处乱跑，完全忽视村子里的居民对她的指指点点，她腰上戴着一枚玉佩。 第二十二章 在逍遥府的日子 卢果被陈旭安排到一座富家宅院里。这里比费物医馆的环境要大得多也好的多，卢果的卧房装饰极为精美，里面陈设也十分考究，卢果甚至不敢乱动，怕一不小心就碰翻了任何一件东西，在他看来，这里的东西一个个价值都贵的离谱。 卢果卧房外面就是后花园，除去那一汪如大湖的池塘，光是铺着鹅卵石的小径就需要一个多时辰才能走完，更不用说小径旁边的绿植和景观，凉亭和单独的廊道，用卢果的话来说，这个后花园就已经和崖山村差不多大了。 陈旭没有再出现过，这座宅院的管家倒是很快登门，先说了陈旭要外出一段时间，该安排的已经安排好了，然后专门告知卢果一些需要知道的基本，如宅院里的大概方位以及各色建筑的功用，有些不能随意去的地方，还有在陈旭回来前不得出门的嘱咐，以及每天要来授课的几位先生的大致信息。另外，还带了八个将要服侍卢果起居的丫鬟，一一介绍了名字，还分配了不同的职责。总之，卢果想到的想不到的，这位管家都替他安排的妥妥当当，一点挑剔的余地都没留下。 卢果不惯别人服侍，何况还是比他年长几岁而且看起来比自己体面多了的八位妙龄少女。但这似乎也在管家预料之内，他气定神闲、耐心客气地跟卢果讲了三个多时辰的道理，最终，卢果还是没能拒绝什么。 之后的几天，八位丫鬟包圆了叫卢果起床、给卢果换衣、端来饭菜、收拾屋子等等事务，卢果什么都不用想，全心全意投入修行当中。 卢果每天共有七个时辰用来修行，分别由四个先生轮班授课，时间长短由四个先生自行决定。四位先生都来自修士会，各自教授炼心、炼体、炼魂、炼气。 炼心的先生叫廖为正，和心越不同，不求实践，而是教卢果一门定心术，说这是心修士起步最稳当的功法，修心必修正，这样才不会养出心魔来。 炼体的先生不是罗戬，而是一位叫卜明玉的老人，这位自称已经八十有余，但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强健的气息，肌肉快要撑破衣服了。他对卢果的教学，就主要是一些用力的方式，还有强化力量的练习。 炼魂的先生瘦弱不堪，像一根枯柴，自称祝鸿休，他是唯一一个不在后花园中进行教学的先生，他总是带着卢果去宅院底层的一间阴森石室里，让卢果自行感受魂体。 炼气的先生最让卢果钦佩，因为其他系的先生所教的东西大多都看不出效果，而炼气的姜懋祺先生一出手，就能清清楚楚的看见石头炸裂，树木断开，在招式上也最华丽，他教授的这套叫气流术，极具观赏性。卢果虽然对其他的几种修行也很认真，但最努力的，肯定是炼气的这一块。 白天的话，卢果就专心和这四位先生学习，而在晚上，就继续和燕文图交流。因为八个丫鬟里有三个就睡在他卧房床榻不远的地方，所以卢果跟燕文图学了一门在意识海里交谈的功夫，就在丫鬟们认为他早已睡着的深更半夜，自顾自的进行燕文图的意识海修行。 燕文图告诉卢果，以目前的阶段来看，其实心神魂体气，卢果最强的肯定是炼神，三阶瓶颈即将破开，炼体其次，虽然没有什么强大的招数，但体魄已然三阶。炼魂炼心都在二阶，魂是受了魂族强化、心是有心越试炼提升，不管怎么说，都不算是初窥门径。但卢果最中意的炼气偏偏也是最弱的，才一阶，虽然看着很帅气，可效果不尽人意得很。 不过燕文图并不反对卢果继续跟这几位修士会的人学习，尽管在他看来，这些先生都太弱，放以前连看都不会看一眼，但对于卢果的修行，燕文图觉得有些正常的起步才是比较好的选择，之前心越强是够强，却一点都不靠谱。 这天，卢果刚结束白天的修行，打算回屋继续和燕文图讨教，却看见宅院的管家匆匆跑过来，向他行礼，然后道：“有位贵客想要跟您见个面，当然，这不是陈阁老的安排，所以您如果不想见，就不用见。” “那就不见吧，管家先生。”卢果不太想见陌生人，都不知道怎么接触。 “当然，这是您的意思，老奴本来该就此回绝了那位贵客。但请恕老奴多言一句，这位贵客身份有些特殊，或许对您今后大展身手是有益的，不妨一见。” 卢果想了想，能来到这宅院的肯定不是一般人，而且按照陈旭所言，自己以后将去复远城里，那边人生地不熟，或许提前认识些朋友比较好，管家不惜破坏自己印象都要劝导自己去见的人，就算不是复远城的，也肯定和复远城那边有所交集，于是道：“那就见吧，麻烦管家先生带这位客人到那边的亭子里，顺便也让环姐姐和玉姐姐倒杯茶。” 管家再次行礼，连连答应，转头去接那位客人。 不一会儿，环儿玉儿两个丫鬟先行来到凉亭中，细致擦拭了桌椅，摆上点心和茶水，俏然立于卢果背后。 管家再次归来时，身边有一位相貌十分英俊的少年。卢果见管家微微躬身，知道这位少年身份高贵，站起来笑道：“这位大哥，你找我么？” 少年浑身贵气，也不拘束，应道：“早听闻逍遥府住进了一位大人物，但陈家叔叔婶婶却一直不说详细，今日正好在陈府贺陈家妹妹的生辰，顺道来看看，实属冒昧，失礼了。” 卢果见少年道歉，忙道：“不是什么大人物，就是陈前辈受我先生嘱托，让我在此地呆一阵子而已。” “不知阁下先生是？欸，又是我失礼了，我应先介绍自己，在下薛廷钧，复远城人士，算是陈家的远房亲戚。” “在下卢果，就在天雄镇居住，我先生叫费问枢，是位大夫。” 第二十三章 大半辈子的念想 “原来是费先生的高徒，怪不得能住进逍遥府。这次果然不虚此行，三年前我就听说费先生收了一位学生，一直想要见一面，却总是俗务缠身，今日有福，有福。” 卢果不太习惯这么客气的人，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所遇到的人或古怪或狡黠或偏激或正派，这些人绝不会每句话都捧着他，就算是之前遇到的罗菁朋友，也只是流露交好之意，不曾在言语上过于讨好。 而且卢果因为之前管家的话，总觉得这人是有很强的目的性，当然肯定不针对他这个无名之辈，而是对陈旭对费问枢这些人，有求于人的状态，卢果在费物医馆三年，实在是见得太多，可以说是应对自如。 但想归想，既然是复远城的人，今后肯定会见面，卢果还想着以后能够稍微被照应一下，也不好太冷淡，不过终究说不出和薛廷钧同样的殷勤话来，只有直白的道：“薛兄，以后我也要到复远城去，到时候还请多多指教。复远城是咱们大夏府的第一城，想必人杰地灵，我是小地方出身，不知礼数，怕是很容易说错话被人瞧不起，如果薛兄可以嘱咐几句就好了。” 薛廷钧笑道：“好说好说，复远城也不过是比天雄镇大一些，卢兄天赋异禀，还是费先生高徒，绝对吃得开，即使稍有不妥之处，只要有我薛某在，哪有让卢兄出丑的道理。” “那就先多谢薛兄了。”卢果这时就无话可说了，只得求助两位俏丽的丫鬟。 环儿玉儿是见惯了世面的，在逍遥府也服侍了不少达官贵人，见卢果尴尬，抿嘴笑了笑，忙上前添茶，细声细语地劝薛廷钧食用点心。 薛廷钧也似乎看出卢果不太擅长言谈，所以对两个丫鬟为卢果解围不以为忤，反而挑起一些女儿家的话题，使卢果插得上嘴，又不必费劲思考话题走向。 大约半个时辰，薛廷钧才告辞而去。 见薛廷钧背影远去，卢果才舒了口气，向环儿玉儿道谢：“今天多亏两位姐姐了，不然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一个乡下人，哪里接的上这等贵公子的话题。” 环儿福了一福，道：“卢少爷，您只是不习惯，过段日子，跟这些公子哥儿熟悉了就适应他们说话的方式了，少爷天生是他们一个圈子的。” 玉儿接道：“是啊，卢少爷，我和环儿纵使跟这些公子哥说上一千句一万句，也不会被认为是可以结识的朋友，是因为少爷在，我们才有了交谈的资格。” 卢果听了有些难过，道：“两位姐姐，我以前不过是一个山村里胆小的穷小孩，并不是什么少爷。” 玉儿道：“卢少爷，您以前是什么人不重要，你现在是逍遥府的贵客，修士府的大人物都会来教您，咱们大夏府少说也有好几百万人吧，这里面能成修士的连一万个人都没有，何况我听说少爷是百里挑一的那种修士，日后注定不凡，而我们姐妹，却永远只能是这府里的女婢，服侍一波又一波人，老了之后被换出府随便做个仆妇，或者被某个腌臜的人看上，做小老婆去，哪有好结果呢。” 环儿听了这懊丧的话，眼泪不自觉湿了脸颊，后来更是抱住玉儿哽咽起来。 卢果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管家悄然走近，板着脸教训起两个哭的梨花带雨的丫鬟来：“怎么在卢少爷面前哭了，规矩呢，要不要重回礼房去再学一次。” 玉儿环儿立时住嘴，偷眼看卢果，求恳之意在明眸中熠熠发光。 卢果哪有不管之理，道：“管家先生不要责怪两位姐姐了，都怪我，惹哭了她们。” 管家笑了，“还让卢少爷叫起姐姐来了，真是规矩都丢尽了。好了，你们俩说的那么大声，我远远都听的一清二楚。” 向卢果行了一礼，接着道：“卢少爷心地纯良，不会责怪你们，要是换了别人，你看你们俩会有什么好下场。” 管家话锋一转，叹道：“不过这俩傻姑娘说的也没错，她们之后的际遇，恐怕就是如此了。哎，我看着她们长大，也看着好多和她们一样的孩子就如同她们所说，年纪大一点就被新人换掉，做了小厮老婆的，做了门客小老婆的，无非如此，可怜啊，这世道，就不容苦命人有一丝丝好的念想。” 玉儿环儿走过去抱住管家，眼睛还红红的，却是不再作声。 “卢少爷，今天谢谢你给我这老头子一点点薄面，实感厚意。”管家破天荒不再拘礼，坐在卢果对面，慢慢道“薛公子救过我一命，对我女儿也有再造之恩，我没什么可还给他的，借着卢少爷给的脸，算是还掉了一些。不过老实讲，这位薛公子正是玉儿环儿说的那种，和我们不同世界的，他们发些善心，就能解决我们无能为力的事，他们并不觉得这是什么恩德，只是随意地赏赐罢了，而我们要感恩戴德，想方设法去补偿一点，这已经不是下人的活法了，不过却是我仅有的一些羞耻感，这让我活着不会那么难受。” 卢果道：“管家先生，我不太懂你说的意思，不过我觉得你最后这几句很有道理，我会记住，以后弄清楚了再来给你回答。” “卢少爷，这几句话也不算是我想出来的，是有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少爷，细细讲给我听的，不对，这是几十年前的事了，那位少爷都不知道变成哪里的老爷了。不过那时候，他说话的温柔神色，确实很像你。我想，你和他都是那种人和气、命又好、本事又大的人吧，该你们活的好。” “梁爷爷，您说的还是那位顾先生吧，你都讲了很多次了，听得都要出茧子了，哪有那么好的人啊，卢少爷一定比他要好。” “那么多年不见了，也不知道他和卢少爷谁更好，只是我一闲下来就会想起他，你们得允许我一个老头子对大半生念着的人忠心些，这心里的第一位不能随便就给让掉了。”管家拍着大腿，笑得很忧伤。 卢果忙道：“那位顾先生一定是很好的人，我什么都不懂的，哪能比得上。” “卢少爷别谦虚啊，我见过不少人了，没有一个比你更通情达理，不对，应该怎么说啊，环儿。” “没有一个像卢少爷看我们的眼神那样，把我们当成同等的人，没有一个人像卢少爷那样，觉得和我们交朋友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觉得被我们服侍是害羞的，那些人都觉得我们是木头来着。” “环儿你说得比我好，我想说的都说完了，我就是觉得，我会像梁爷爷念了大半辈子那位顾先生一样，念卢少爷大半辈子吧，前提是再也遇不到比卢少爷更好的人了。” “玉儿，那你可能真遇不到了。” 说着两人又笑成一团。 管家看着卢果，似乎和顾先生重影了呢，笑着看了看玉儿环儿，女孩儿家，哪里有男人这般长久的情绪呢！ 第二十四章 踏入修士的阶梯 转眼四个月过去，卢果的修行大幅提升，心神体魂气都有了长足进步，尤其是炼神，已经在燕文图悉心教导下，破开瓶颈步入四阶，成为真正的中层修士，按照民间说法，已经可以算是小神仙了，而剩下的四种，虽然没有进阶，但卢果总算不再是懵懂无知，对修行有了宏观的理解，也慢慢对自己的实力有了一个基本的认知。 自那晚和管家、玉儿环儿交谈过后，卢果不自觉间待玉儿环儿已与其他丫头不同，两个丫头对卢果也更为亲近，照顾时那份细致绵密不需多言。 修士府的四位先生每日都按时到逍遥府教学，只是炼气的先生姜懋祺在第二个月的时候临时有事，换了一位叫庞学臯的先生，这位先生行事低调谦和，与姜懋祺完全不同，炼气的功法也趋向实用朴实，再也没有华丽的气势，这让卢果很是惆怅了一段时间。 这日，卢果结束了修行，心情尚好，于是就在后花园的石径踱步。 花园内部的池塘中养了不少稀有的鱼类，卢果走烦了便在池塘边的泥地上盘腿坐下，看这些悠闲自在的鱼游来游去。 卢果心想：“其实我走这些鱼的活法，未尝不是一件赏心事，跟玉儿环儿姐姐聊会天，跟梁管家学些手艺，与薛公子那样的人交个朋友，混入这样的圈子。” “那你得等下辈子了，这辈子的话，就算是推你逼你，威胁利诱，我们这些死了的老家伙们总不能放过你，用尽手段也要让你拯救世界，拯救世界注定不是什么轻松的事，你这等闲心怕是没机会展开了。” “燕先生，原来你们连我想的都能知道，我一直以为只有我主动跟你们接线，你们才能收到的，以前可是费了好大劲。” “那是自然，别说我这样意识海的修士，就算是其他的英灵，比你强大太多，自然而然得就能听到你想什么。要是黄天子的话，恐怕见你表情就能猜出你的想法。” “燕先生，这几个月，不，应该说这几年，我经历了太多，已经不是寻常十一岁的小孩子，心智早熟许多了。而且我还修了意识海，之前没有感觉，这四个月稳固心神，达到炼神四阶，接触到各种信息，立马就感觉到了，我对世界的认识清晰许多，不知不觉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应该说，我变聪明了，也变得有些城府了。” “嗯，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感觉到你现在的变化，炼神四阶对人的影响很大，现在的你，比一般人会有更多念头，意识海稳固之后，你就会发觉，比常人要想得多，看得多，知道的多，应对也会成熟，这是副作用，说好也好，说不好其实也不好。” “嗯，燕先生，我知道的，玉儿环儿姐姐的事，以前的我会很伤心，会很同情她们，但会过自己的日子，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现在，我就会想着帮她们，解决她们不能解决的问题。” “嗯，看来变化并不是太坏，我很欣慰，你的善良之心和对自己的认知居然没受到影响，变化不大，强者可以改变弱者的境遇，但并不能彻底改变，之前那位心越说过，强者改变弱者的力量，是强者使用力量的一成不到，也就是说，强者并不能对等的付出和收获，这一点很重要，卢果，你得记住。” “燕先生，这句话我会牢牢记住，我现在保持了一个很好的习惯，就是但凡有不懂的，我一定拼尽全力记住，之后慢慢想，慢慢理解，直到有一天，这个不懂的道理，融进了我的习惯里。玉儿环儿姐姐呢，我已经想到办法帮她们了，只是有点小小的烦难，我不是她们的主人，也不是这座宅院的主人，我甚至不知道这座宅院代表着什么？我只知道，陈前辈把我带到这里，让我接受最好的待遇，而我，是否能够去轻易改变这个不属于我的宅院里的人的命运，我到底应该还是不应该，对不起，燕先生，我说的可能有点乱，我自己总是总结不好。” “你的脑袋里有我们在，你不改变其他人的人生，我们还要这么死乞白赖的活着干嘛？虽然未必同意有些英灵的意见，但他们的道理不难理解，你一个拯救世界太困难了，不断地改变别人，让别人服从你围绕你信任你，建立庞大的队伍，这是很好的想法。只是手段太不干净，之后也就无法纯粹。嘿嘿，你说你不会总结，其实我也不会，我习惯在意识海独自修行，意识海修士其实也算是最孤独的修士了，融入大众会很困难，所以我不太能表达我的意思。” “燕先生，那我就记住这个回答，靠时间慢慢磨出一个解释。” “算了，我讲个故事吧，之前我也跟别人说过这个，因为说不清，那人很急切，我解释了很久，他终于明白了，于是让我听了一个故事，我觉得这个故事比我的回答要容易听懂的多。” “好啊，燕先生慢慢讲，我慢慢听，时间还早，我难得闲情逸致一番。” “故事是这样的，有个很优秀的老师，她一生都在为教育下一辈而努力，她有个学校，地方很好，她就在那里度过了一生。她这一生遇过很多事，其中最有争议的一件，是她六十岁的时候，有个很有钱的人想买她的学校，提出用很多钱来买，甚至足够她修建两个学校。但她不同意，始终不肯卖掉。” “足够修建两座的话，为什么不卖掉呢，如果是为了教育，她可以有更好的条件去实现梦想啊。” “是的，很多人这么说。她也一直没有解释，就那样度过了一生。” “但我那位朋友说了他的想法，说是我们并不了解这个老师的梦想，也不了解坚持一生来做一件事是多么艰难，我们只看到了一种好像更加优质的选择，但没看到，那位老师如果选择了这个更优解，是否会影响到她的坚持，还有纯粹。她今天选择了两所学校，明天是不是就选择了四所，之后再选更多，如果是这样，她会不会对自己的坚持产生怀疑，转而去做土地买卖呢？好像这个选择更优解？” “我好像有点懂了，不去想更多东西，而是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做一件事，不去想捷径，而是按照自己的节奏持续前行。” “不不不，我还是要记住，这里面好像有很多我想知道的道理。” 第二十五章 集合，新的冒险队伍 卢果回到卧房，叫来玉儿环儿，正色道：“两位姐姐，我之前就已经有了个想法，只是一直犹豫，今天我想通了，你们两个记性一向很好，那就把我接下来说的东西一字不拉的背下来，先背下来。” 玉儿环儿不明所以，但均知此事非同小可，一一点头答应。 卢果便把燕文图专门挑出来的一门炼神心法慢慢教给她们，这是燕文图几十年前杀死一名女意识海修士后，从她身边的物件里得到的，当时燕文图觉得毁掉这门心法有点可惜，就留了下来，当下觉得玉儿环儿很适合这心法，于是便传授给卢果。 管家先生实在过了修炼的时间，按照燕文图的说法，如今的梁管家，命数不过一年，学什么都太迟了，费这劲也没什么用。 卢果教完心法，又让玉儿环儿重复几次，见没有任何差错，才放心解读其中的几点难处。 这一教一学，彻底结束时已到半夜，但炼神法最大的好处正是精力旺盛，三人都不觉疲倦。 “两位姐姐，你们照这个心法练下去，必然能成为修士，在外面也能有存活之道了，你们不用谢我，我教你们这个心法，只是让你们入门，接下来的路我或许无法参与，但你们肯定会继续走下去，走的很好。我有两个希望，一是我希望你们俩能好好照顾梁管家，他时日无多，亲友又多是靠他吃饭，你们成了修士，好歹让他过几天清闲日子。二是我希望你们把这个心法传下去，不要只解脱自己，你们身边的姑娘，由你们自己挑选，如果心性和天赋都尚可，就用这心法帮她们一把，别让她们没有路可选。” “卢少爷，我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这是天大的恩情，无以为报的。” “别这么说，只是一门心法，我走之前会跟陈前辈说，把你们都送出这宅院，放你们自由。虽然这什么都没解决，还是会有人被替换到这地方来，还是没法阻止有些悲剧的发生，但我想，总要做点什么，总要有人往前推一把，这事才能慢慢解决，我现在推了一把，换你们来推，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我看到这个悲剧能好转一些，我会很高兴的。两位姐姐，别老想着什么恩情啊，把这份感激交给别人，把这份感激接续下去。” “卢少爷，我肯定会尽自己的最大力气，你常常说，听不懂就记住，我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了，现下我还不太知道怎么做，但以后，很久很久的以后，我一定会知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嗯，我相信，两位姐姐，大概我在这边也呆不了太久了，所以好好练吧，有不懂的我还能解释，以后就只能靠自己来琢磨了。” 过了几日。 陈旭突然造访，打断了卢果白天的修行，他有些歉意的请炼体的老先生卜明玉结束课程，并帮忙通知其他几位老师，之前和修士府的约定已经圆满完结。 卢果也向卜先生致谢，还托他帮忙和剩下的三位老师，以及临时离开的姜老师带去谢意，他会记住这段时间，记住他们辛勤的教诲。 等卜先生离开，陈旭便打算带卢果去费物医馆，卢果忙道：“陈前辈，我还想跟您求几件事。” 陈旭奇道：“哦？什么事？” “我请陈前辈帮我跟这府里的主人说，将玉儿环儿和梁管家送出府，并给他们自由。” 陈旭似笑非笑，道：“小小年纪就动心了么？果然天才在什么地方都很早熟啊！不过你连梁管家都要，莫非是想让他帮你管理家事？” 卢果连连摇头，急道：“不是这样，陈前辈，我是想做些我可以去做的事。” 接着就把玉儿环儿及梁管家上次的事，以及自己传心法的事，还有自己的想法都告诉陈旭。 陈旭听了，笑了笑道：“你还真是心地善良，想做能做之事么？这是好想法来着，嗯，我越来越欣赏你这小子了，也罢，心法是费问枢那边的么，我来跟他讲，他不会责怪你的。” “啊，这不是费先生的心法，是，是其他人教给我的。” “不是么？那也好，私传心法挺忌讳的，我还担心费问枢那厮折腾不休。” 陈旭让卢果在花园等候，他自己去找了逍遥府的主人，好一阵后，才回到卢果身边。 “事都办妥了，不必担心，那三个人很快就能出去，还有一笔不菲的安家费。卢果啊，你要改变这世道，要做的挺多的，也很容易失望，就像这次，如果几年之后，你发现这三个人不但不照着你希望的那样帮助他人，反而以修士身份制造更多女子的不幸，你该如何是好？” “我会再找人继续传这门心法，继续做这样的事，我想迟早有一天，我能找到一个人，愿意把这件事做下去，还做的比我好。” “哈哈，你心态不错，不愧是炼神修士，大概修行途中，你会很少心魔吧。咱们走吧，他们还等着呢。” 转眼间到了费物医馆。 小小的茅屋里难得人头攒动，或坐或站着十七个男女。 卢果除了费问枢夫妇、陈旭、癞痢头伙计之外，其他人都不认识。 费问枢见到卢果，提声道：“人到齐了，不管是当年的人，还是你们带来的一些新人，我都不打算计较，你们来之前就该知道，我们去的地方十分危险，不怕你抢机缘抢宝物，而是怕你没命回来，怕你往自己人身上捅刀子。” 陈旭接道：“所以我们会立下规矩，然后用秘法与你们结契，没什么，只是防止你们内讧而已，也是对那地方里面一道难关做点准备。几位，没意见吧？” 素夫人厉笑道：“如果有的话，能不去么？” “新人可以，你不行。”费问枢死死盯住素夫人，咬牙切齿道。 陈旭见其余众人沉默，挥挥手道：“既然无人应声，那就都过来结契，只需一滴血就好，我再说一遍，是对你们几个新人说的，后悔还来得及。” 十七人脸色阴暗，茅屋里静的可怕。 第二十六章 再入蒙昧森林 坐在妖兽月骐上面，卢果有些感慨，上一次到蒙昧森林的记忆可真的是不怎么美好，虽然在事实结果上，自己算是走了大运，彻底扭转了人生的局面，但对于那一谷的尸骸，每每想起，自己还是一身冷汗。 尤其是那谷里的尸骸原有的英灵，都钻到自己意识海里居住，有位话痨还在耳边叽叽喳喳说些年轻时的风流韵事，卢果不得不整个人趴在月骐的脊背上，尽量忽视那穿透灵魂的声音。 从正门走，蒙昧森林显得友善多了，周围有不少的同行者，有些热情的人还跑过来问陈旭是否能加入队伍，但都被委婉拒绝。 费问枢不可思议的沉默着，与陈旭一样，他是整个队伍的核心，走在月骐以及此次冒险队伍里的几位女性坐着的银凤马车后，队伍里其他的男人走在前面，有一位看着特别不靠谱的中年男子嘴里哼着难懂的山歌。 费问枢低着头缓缓向前走，心里却想着即将出发前，和卢果单独呆在一起的时候。 费问枢本来是想尽快破开卢果炼神三阶瓶颈的，他这几个月里已经准备好了他所知道的某个大门派进阶辅阵所需的素材，可是他却突然发现，卢果已经自行破开瓶颈，升入四阶，不但如此，卢果的四阶完全不是初入的模样，而是已经稳定且快要到新瓶颈的样子。 费问枢没问什么，他知道卢果已经得到其他的奇遇，但对于他来说，无所谓，只要保证他再进入那个地方，其他的都没什么所谓，费物医馆也好，声名也好，都不重要，何况他已经答应陈旭，卢果只要开启了那一关，就不必继续走，月骐就是带他回去的最好向导。 所以，卢果的秘密，他根本不好奇。 费问枢难以释怀的是，卢果跟他提到的一件小事。 卢果在茅屋里观察冒险队伍的成员时，发现一个女子，也就是陈旭最后一个找到的伙伴，当年队伍里被称为晏橙的女炼气修士，她的腰带上静静挂着一枚玉佩，而这枚玉佩和卢果三年前在崖山村破阵时捡起的玉佩一模一样。 这引起了卢果注意，他靠近晏橙，仔细看玉佩上的花纹，确定两枚玉佩是完全一致。 卢果没提及英灵的事，但把崖山村布有吸收血气阵法的事全告诉了费问枢，也跟他说了布阵所用的玉佩和晏橙佩戴的一样的事。 费问枢心中波涛汹涌，他当然记得那枚玉佩，那是当年他们在那个地方得到的，晏橙还为此受了伤。 但卢果拿出了另一枚玉佩，他仔细拿来看过，完全一致，和当年自己借晏橙玉佩看的时候地感觉一样，带有那个地方独有的气息。 这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 可是，崖山村的这玉佩哪来的？晏橙偷藏了另一枚，还是有其他人从那个地方得到了玉佩？ 晏橙偷藏的话，大概是有人帮她，当年的冒险队伍里和她交好的不是没有，可都死了，杨天意天生浪子，不过要他帮忙私藏东西，恐怕不会。那这个人是谁？为何要隐瞒他和晏橙的关系？ 更糟糕的是另一种，有其他人发现并进入了那个地方，取得了玉佩，他还活着，那个地方其他的东西还有多少，对自己最重要的那个，是否也被取走了？ 费问枢阴沉沉的看着银凤马车，捏紧拳头。 陈旭的心情也很复杂，他对那个地方的执念绝不在费问枢之下，但他和费问枢的豁出性命不同，他还是想活着回来的。那个地方埋葬了他几十年的梦想和情绪，即使他已经从当年的炼气五阶踏足到今日的炼气七阶，他依然觉得，攻克那个地方整体是不可能的，只要拼到那一关就好。 卢果听够了燕文图翻往事，心道：“燕先生，你能不能休息会，或者咱们来干点正事，你教我新的心法也行啊，不要说那些老掉牙的故事了，我实在不想听了。” 燕文图大怒，“你这小子不识好歹，我给你讲这些，是为了让你以后碰见了心爱的姑娘，可以有点经验，不用像个木桩似的扮傻子，你倒好，想修炼，你之前的修行都没学完，还想新的，来来来，我教你不用听我声音的心决，你练好了，就不用怕老头子我吵你了。” 卢果大喜：“好好好，这个好，我要学。” 燕文图气极，呜里哇啦说了一大堆卢果不知道的语言，良久才平复道：“我不跟你计较，老头子大度的很。你听好了，这门心决叫屏障决，你给我记牢了，别说我没认真教你。” 卢果狠狠点头，决心花最大力气学习，争取一个月内想不听就不听。 燕文图意兴阑珊的教着，卢果兴致勃勃的学着，不知觉间周围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又走了半天，队伍被一个黄衫老者挡下，他看着陈旭道：“老陈，你怎么来了，这是你带的队伍？” “我想要出去一趟，这是西秦的令牌，放我们过去吧。” 老者仔细瞧了瞧陈旭手上的令牌，确认无误后，才收起警备的神色，叹道：“自从当年商会纷争以来，就没敢再大意过，怕一个不小心，就和虫子他们一样丢了命，六眼六眼，还有什么可守的呢。” 陈旭劝道：“别这么说，事情已经过了，刘向和好，西秦重组，今后，不会再有人袭击你了。” “哪能说得上，世事变迁，我以前以为六眼除非老死，怎么都会轻轻松松，可是谁承想，死了俩了，刘向表面和好，内里暗斗，别告诉我你没有听说，我现在特别小心，怕一堆人戳我刀子。” “那就别干了，到我那去，保准有人欢迎你。” “那也不成，又不是孤家寡人的，后面有一大堆的亲属后辈呢，他们怎么办，吃什么，你这口军粮，未必吃得香，西秦已融入骨肉，分不开了。” “不吃军粮呢？” “怎么说，你要叛逃么？” “当然不是，我是要隐退了，这把年纪隐退也算正常吧，我打算带着家里去复远城。” “此话当真？你那些根基都在天雄镇吧，舍得？” “那还有假，外物我不要了，儿孙后辈，亲族好友，要一起来就来，不去就留下，我反正要走。” “还是不行，你的军方不会卖你，西秦可不一定，走了，亲族说不定就卷入是非，死无葬身之地。” “我也就是说说，你自己看着办吧，现在，我们得出去。” 第二十七章 牙狼群 出了圈之后，周围渐渐危险起来，卢果一行人放慢速度，专心抵御妖兽袭击。 “燕先生，三年前我没遇到什么妖兽，是因为你们么？” “嗯，有个妖兽老祖宗在你意识海里，几百里外就被它吓走了，不返谷结界外边就有几头很强的妖兽。你出结界时，有个结界师使了些力气，把你传送到了蒙昧森林出口很近得地方，这家伙到现在都没醒，估计伤的挺重。” 卢果吐了吐舌头，“真是对不住这位前辈，当时罗叔和小顾先生一直奇怪，为什么我们居然没碰见妖兽，原来是这位前辈守护。” “何止，你从崖山村到不返谷，至少有二十个老家伙拼了老命帮你，你才能安然无恙的到处跑，还去人家独眼那洗澡抓鱼。” “这么多，他们都没事吧，还有那潭水里有个妖兽么？” “一个一个问，没事是没事的，就是要沉睡很长一段时间，比如分了三波的我们，都在等的那位黄天子，他醒来了，有很多事就可以告诉你了。还有帮你赶妖兽的黑水麟，浇你一身龙血的龙王，给你这一切的魔喾、血霁、魂望，和这世界的天下第一人，这些家伙在我们这堆人里最为强大，花的力气也最大，所以都要沉睡很久，对了，你要记住魂飞魄散的百里嵩，那是唯一一个没留下的英灵，是因为他，你才被召唤过来的。总之，我们并不是什么都没做，而是你没发觉。” “对了，洞悉潭水那边是有个挺接近我们的后辈，独眼是我起的名字，它的真名我不晓得，它对你起念三次，分别被三个家伙挡住，顺路告诉你，它下次起念，就是我去挡了，结果它缩头了。” “那就差点见不到燕先生了，为什么这次妖兽会袭击过来呢？” “太弱了，没必要，前面倒是有个挺强的，被我吓了吓，应该不会跑来捣蛋。而且你们这个队伍也需要不见点血，你们去那遗迹怕是要死光，这算是我一丁点的善念作祟吧。” “燕先生知道我们要去的那个地方么？” “本来不知道，但看见那玉佩，还有这条路上越来越重的气息，我就知道了。你身上有龙王的龙血，可以开启遗迹里面第四个关卡的门，之后他们就会让你离开，到时候咱们自己闯进去拿东西，不返谷里丢的东西太多了，可惜你当年太弱，没法提醒你拿一些，只能影响你潜意识中的逃离情绪。现在咱们去这遗迹里取上几个玩意，以后好歹你会强大一些。到了复远城，你的第一个任务就要来了，这些外物就是你完成任务的保障。” “燕先生你好厉害，连里面关卡都知道，那告诉费先生他们，不就可以避免他们受伤搏命了么？” “这是龙王儿子的地方，靠龙王血我们可以潜进去，但你要带人，死的肯定很惨。” 卢果摊了摊手，好吧这话当我没说。 费问枢击飞一只牙狼，大声喝道：“这是群居的妖兽，很快就会有大批过来，我们要找个地方躲避，阵法师，快去找合适的地方布阵，要隐藏气息和能聚气凝神的，这些牙狼最记仇，喜欢穷追猛打，死死纠缠，就算我们躲避掉了，它们还会在周围呆上好几天。” 癞痢头伙计黄西元跟一名马车上的女子迅速离开。不一会儿，几十只牙狼就追到冒险队伍的后面，陈旭和费问枢把忍不住先跑过来的几只快速杀死，而后面的牙狼虽然不再靠近，但始终跟在队伍后面不远的距离。 突然，牙狼群后面传来一声咆哮，费问枢大惊，忙道：“这群牙狼有头狼要过来了，加快速度，阵法师还在干什么，快点布好阵。” “马上便好，支持半盏茶功夫，就往西南方向跑过来。”黄西元叫道。 费问枢和陈旭听了，不再被动防御，冲入牙狼群痛下杀手，转眼间就有十余只牙狼被杀死。但头狼的声音越来越近，费问枢和陈旭对视一眼，全力挥出一道劲气，把周围的牙狼都迫退几步。 “好了，快走。”陈旭道。 卢果的月骐速度极快，先行进入阵内，后续诸人连忙跟上，陈旭和费问枢断后片刻，也进入了阵法。 牙狼群果然找不到冒险队伍的踪迹，四处嗅着队伍残留的气息。不久，有只浑身金色的巨型牙狼也到了阵法之前，但就算是它，也没能发现阵法里的队伍。 “不错的手段，花莺儿你阵法的造诣已然不输天雄镇的阵山，连七阶的牙狼王都没法看透。” “多谢陈前辈夸奖，只是我们要多久才能离开，维持这阵法可不容易。”女子端坐于地上，苦笑道。 “要想摆脱这些牙狼，怕是要好几天，不过你不必担心，黄西元最擅长的就是助人恢复元气，阵法持续开启并不是难事。但大家的行程要耽搁一段时间了，牙狼居然会在这段时间出没，闻所未闻。”陈旭沉吟道。 “是远处那只不甘心的家伙，把一群妖兽都逼过来了，你们运气真不好。”燕文图幸灾乐祸道。 卢果不理会他，跳下月骐，帮着素夫人收拾出一块干净的地方，又燃起篝火，众人虽不冷，但都围着火分开坐了。 “现在就怕下阴雨了，食物和水咱们是不缺的。”中年男子道。 “乌鸦嘴，秦若驹你就不能盼点好的？”黄西元怒道。 秦若驹委屈道：“我也就是说一些最糟糕的万一，好歹让大家有个准备不是。” “无妨，我们在附近砍几棵树，搭建一所简易的避雨地就好，咱们去阵后面，牙狼看不见的地方，动作要快，在牙狼发现赶过来之前，就得回阵里，你们几个谁的攻击快且锋锐，就跟我出去。”陈旭恢复了些精神。 三位女子同时请缨去砍树，秦若驹也提出要帮着搬树。 “卢果，你得加固下阵法，不然挡不住后面的几个。我去换个阵法师出来教你，你动作也要快，在他们回来前就得学会。”燕文图突然道。 第二十八章 被牵连的佣兵团 卢果一心一意学习阵法，周围的人各自恢复气力，都没注意彼此。 燕文图换出来的阵法师号称天下第一陷，能以阵坑杀同阶无数，这和燕文图以前说的差不多，卢果也懒得追问这位英灵的英雄事迹。 卢果叫他陷老，因为听声音的话，这位天下第一陷已经很老迈。 “年轻人，阵法太深奥，足够你学几百年，咱们现在时间不够，所以教你的都是残缺的东西，下次我出来再从头给你上课，那几个人砍树不会那么久，你坐到你右手方向大概六尺左右的地方去，对，就是那，别动了，拿着你怀里的玉佩，把我教你的阵言用炼神法运转一遍。得了，这样的话就没几个能看出来了，小改动成就大玩意，这是咱们阵法师最有成就感的做法。” “陷老，那位女阵法师不会察觉阵法有变化么？我虽然还不太了解阵法，但我能感觉到这个阵里的气息。” “没那么容易，咱们其实算是偷偷在她阵法里搞了个空白区域，阵法还是她控制，不过力量强化是我们控制的，所以你要坐在这里，维持她阵心的力量不变，其他地方变来变去，她肯定不知道。那个癞痢头也好像懂一点，不过咱们这块区域有我在，那就没什么生灵能破解了。”陷老满口豪言壮语，显是对自己极为自信。 事实也是如此，阵法已经不知不觉间强化到了极致，不但牙狼群不能发现，就是在背后虎视眈眈的几个妖兽王者和燕文图所说的那个强大存在，也突然发觉找不到这个冒险队伍了。 这时，几里外有支倒霉的佣兵团偏偏走进了妖兽的感知范围，妖兽王者左右找不到卢果一行，却突兀的发现这支佣兵团，立马齐刷刷都涌向他们。 陈旭他们已经把粗壮的树干抬到阵内，由秦若驹负责搭起一座简易的遮蔽所，虽然十七个人钻进去的话会挤一点，但现在不过是未雨绸缪，大家都还满意这个结果。 “牙狼群离开了，牙狼王找不到，这可能是陷阱，狼性狡猾，十分喜欢用计，我们食物充足，就在这边扎营几天。”费问枢征求陈旭意见，陈旭自己也试了试，和费问枢的结果并无不同，于是点头同意。 陷老却在一边评论，“这些家伙经验挺足，就是本事太低，妖兽已经走了，那几只棘手的也离得远了，被一个大概十几个人的精英队伍引走了，不过现在的情况，你们这队伍照样得死，有两个妖兽王是速度型的，几里路的距离，一会就能追上，你们逃不远的。” 卢果问：“遗迹离这还有多远，这些妖兽迫的这么紧，怕是没机会去那地方了吧？” “哎哟，好戏。我本来也是这样觉得的，年轻人，不过我看了出戏，那个倒霉的队伍里面有个硬茬子，居然能带着两个小孩逃出去了，妖兽们大概是要去追他，你们恢复好就能走了，它们估计要追挺远，那硬茬子能击伤俩速度型的，它们不敢追太近，只有联合起来围剿。” 卢果担忧道：“他们这队伍要遭殃了，被我们牵连。十几个人只剩下三个，其他的人都没了么？” “自然没了，那些妖兽可不是玩玩的，除了我这样的强大存在，没几个人能逃出它们手掌心。” 费问枢喘了会气，目光却有意无意之间瞧着晏橙。 陈旭无意间看到，若无其事的靠近费问枢，在他背上写字问道：“你看着她做什么，别告诉我你看上她了，这女人可不好惹。” 费问枢转过头，用仅剩的几根手指在陈旭腿上写字回应：“卢果告诉我，晏橙拿到的那枚玉佩，出现了另一枚，我查过了，是遗迹里的东西。” “你确定么？” “我确定得很。” “那就是大事情了，队伍里面有这么不确定的因素在，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晏橙在第二关有用，不管她有没有问题，咱们都得捏着鼻子认了，第二关之后，她元气大伤，索性做掉她就好，她死了，然后找出她可能存在得同伙，这事就算完了。” “鲁莽，她这次可是有备而来，怎么会像上次那样受伤，你可别做没把握的事，和上次一样，丢盔弃甲，连活着的念头都断了。” “我早就该死了，之所以不死，就是要去遗迹里把那玩意找出来，此外所有事都与我无关，她们要怎么玩是她们的事，我管不着。” 陈旭叹口气，疯了，疯了，看来没法阻止这个家伙发疯，自己得另作打算，找其他人合作了。 卢果仍在适应阵法内的一切，陷老时不时会插句嘴，说一说阵法的关键，让卢果受益匪浅。 而这时，佣兵团的首席双臂夹了两个六七岁的孩子，一门心思往蒙昧森林深处逃去。他特别后悔，自己仗着有些本事，居然让兄长的孩子一同进入这大圈外，简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