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女相师》 第1章 拜月 我的出生,让我爸妈又惊又喜。 喜的是有了共同的孩子,他俩这二婚的夫妻关系算是稳固了。 惊的是生我时一波三折。 妈妈是在离预产期还有半个月时的后半夜突然发动。 她在屋里疼的直叫,奶奶在院里吓得大叫。 “老头子,你快出来看看,那是个什么玩意!” 奶奶吓得声音都劈叉了。 爷爷赶紧跑出屋,顺着奶奶指的方向一看,登时惊住了。 院门口跪着个黑影,正对着月亮磕头。 手电照过去,赫然是个瘦瘦巴巴的老太太,腰上系着麻布,跟送丧一样。 爷爷沉了脸,走过去就说:“今天我家添丁,你来送丧,这不是合适吧?” 老太太笑了声,没回答爷爷的话,而是慢条斯理的说:“我姓黄,后山上的,跟你算是一条道,我今天就是为你家这孙女来的。” 爷爷愣住了,孩子还没生出来呢,她咋知道是个女孩? 黄老太自顾自的往下说:“你这孙女出生的时辰挺好,顶金贵的命格,托生在你家真是可惜了,你家命犯三缺,祸及三代而血脉断。” “今天是我女儿的忌日,看在这缘分上,我护她一程,十年后的大劫,她要是能蹚过去,我黄老太定入她的堂口。” 她从怀里掏出个玉戒指,放爷爷手里。 爷爷接过戒指,再抬头,刚才还站在他跟前的黄老太就这么不见了! 奶奶又喊爷爷赶紧进屋,“生啦,是个闺女!” 爷爷当即闭眼掐算起来,再睁眼,他直接跪下对着后山的方向磕头。 因为黄老太全都说对了。 我是个庚辰年庚辰日庚辰时出生的女孩,爷爷的行内有句话,庚辰福禄全,太宗与武后。 我这命格跟帝王沾边的。 但我家的运很不好,能没病没灾的过日子就是祖宗保佑。 撞大运、发大财、子孙出人头地这种事,我家是完全摊不上。 金贵苗长在贫瘠的土地上,弄不好就得旱死。 爷爷把黄老太给的玉戒指让我贴身带着,等我断了奶,就让我爸妈把我交给他养。 “你们养不活她。” 我爸妈不信,他们把我带到城里,一边摆摊一边带我。 结果,我三天两头的生病,成了医院的常客。 最后,他们实在没办法,把我送回了老家。 我在老家跟着爷奶长到十岁,没病没灾,就是累。 从我有记忆以来,爷爷就教我背相术书。 人家放学能出去玩,我还得回家背书。 我拽着书包带,别提多郁闷。 更让我烦躁的是,我还在路上撞见了二强。 他叼着烟,满面红光的从后山下来,那表情满足的像是吃了一大锅炖肉。 “月月,放学啦?” “跟叔回家呀,叔给你买零嘴吃。” 他凑过来,说话时,烟味呛的我想咳嗽。 我不理他,闷头往前走。 二强是村里的老光棍,奶奶从来不让我跟他说话。 二强要来扯我的胳膊,“你走那么快干啥?好好跟叔说两句话,叔给你零花钱。” 我急了,“你再不让我走,我就回家告我奶。” 我一边跑一边喊奶奶。 二强没再拦着我,呸了声。 “老子现在可看不上小丫头片子了,没滋没味的。” “后山的才舒服呢。” 他搓搓手,嘿嘿的笑着。 我跑远了才敢回头看一眼。 刚才一晃眼,我好像看见二强面相不对。 他脸上的山根位置有一团漆黑的雾气。 爷爷教过我,那里是疾厄宫,如果那里气如雾,必定灾厄缠身。 不过,我看见了却不能说。 爷爷不让我说。 我自从开始学相术,不用开眼就能看出一个人的面相。 爷爷让我藏着。 再说了,就算能说,我也不告诉二强。 我可讨厌他了。 去年,二强老找住我家后面的云云说话,云云爸妈可生气了,把二强打了一顿,还带着云云去外地了。 云云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急急忙忙跑回家,进院就告状:“奶,刚才二强路上拦我!” “这个遭瘟的东西!”奶奶骂了几句,又安慰我:“别怕,等你爷回来,让你爷找他去,明儿奶接送你。” 我点点头,小声说:“奶,我爷啥时候回来?” 我想跟爷爷说说二强的事。 奶奶接过我的书包,“快从地里回来了。” 但是,直到我睡觉,爷爷都没回来。 后半夜,我听见爷爷和奶奶说话。 爷爷的声音很沉,“二强死了,死在了后山。” “你看好月月,千万别让她往后山去,那地方……” 第2章 虚死的 我一激灵,蹭的坐起来。 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因为啥,听见二强死了,我的眼泪刷的下来了,慌得不行。 “爷,我看见了。” 我哭着,结结巴巴的说:“晚上放学,我见过二强,他脸上有黑气。” 我寻思着会是病一场。 结果人咋死了呢? 爷爷的表情格外的凝重,“月月,这些话,你有没有跟别人说过?” 我摇头。 爷爷特别疼我,以往我哭成这样,他早就搂着我,哄我了。 这会儿他不但没哄我,还沉着脸,我更害怕了。 眼泪流个不停。 “你好好跟孩子说话,看给月月吓得。”奶奶埋怨爷爷一句,心疼的抱住我,“月月不哭,没事啊。” 爷爷叹了口气,虽然脸上愁眉不展,但语气缓和很多。 “别怕,二强的死跟你没关系,就算你跟他说他会遇着事,他也避不开,从他往后山去,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似懂非懂的嗯了声。 爷爷给我擦眼泪,“月月,你一定要记住,你看出的东西一句都不能跟外人说,往后也不许去后山。” “我知道,我不去。”我一直很听爷爷的话。 再说了,我现在觉得后山特别可怕,我可不敢去。 爷爷揉揉我的脑瓜顶,“你跟你奶好好在家睡觉,我去二强家看看。” 奶奶不大高兴,“你还去啊?三利不是回来了吗?又不是没人操持后事,你都一把岁数了,老凑上去干啥?” 我“诶”了声,来精神了,“三利叔回来啦?” 三利是二强的弟弟,他跟我爸妈都在城里打工,每次他回家,我妈都叫他帮忙往家捎东西。 前几天,我妈还说给我买了能换衣服的娃娃,等有人回老家,就给我带回来。 奶奶把我摁回被窝,“你可老实着吧,三利这次回来的急,啥都没带。” 我哦了声,蔫头耷脑的趴枕头上。 爷爷叹息着解释:“二强是横死的,三利心里没谱,跟我说半天好话,让我过去看一看。” 说着话,爷爷已经出了门。 三利原本想第二天就把二强葬了,爷爷算了下,说日子不好,让二强在家停一天再下葬。 村里出了这种横死的丧事,都会嘱咐孩子不要去凑热闹。 不过,总会有野小子不肯老实听话。 大飞就是其中之一,他不但不听话,还想拽上我。 大飞神神秘秘的,“月月,你知道二强咋死的不?” 我摇头。 爷爷没说他怎么死的。 “虚死的!”大飞说话时的表情特像村头老太太们凑一堆,念叨东家长李家短的样子。 要是手里再抓把瓜子,就更像了。 “昨天夜里,我爸背着我跟我妈说,二强是虚死的,十有八九是死在女人身上。” “我爸还说,二强跟他说过,后山有能让男人舒服的东西。” 大飞眸光闪烁,眼里都是好奇,“真想去后山看看。” 我立刻说:“我爷说了,后山不能去,你要是敢去,我就去告你妈。” 大飞白我一眼,“告状精啊你。” 我哼了声,“你是听墙角精!” 大飞嘿嘿的笑,用胳膊肘捅咕我,“不去后山,咱俩去看看二强咋样?你爷没说不能去吧?” 这倒是没说。 我其实对二强的死很好奇。 毕竟,他是我第一个看出大劫,又应了劫的人。 我没禁住大飞的撺掇,跟他偷偷摸到二强家院外。 赶上二强的棺材送过来,爷爷带着人往棺材里搬二强。 我趴着院墙往里看,正好盖脸的棉布掉地上,二强惨白的脸露了出来。 我睁大眼睛,心里猛地一凉。 二强圆胖的脸竟瘦了一大圈,脸皮往下耷拉着。 好像脸上肥肉突然被吸走一层。 太吓人了。 我不敢再待在这,想拽着大飞离开,谁知,拽了两下,大飞纹丝不动。 我扭头去看,就见大飞瞪圆了眼睛,死死地盯着二强的脸,张着嘴,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儿。 第3章 来,月月,给我看看相 大飞猛地站起来,指着二强的尸体,喉咙里费劲的挤出一声哭腔,“我……我……” 他哑着嗓子,嘴里“我”个不停。 跳下院墙,就朝着棺材跑。 忙活的大人们都看过来。 我被吓得心里一咯噔,本能的跑到爷爷身后,紧紧抓着他的手。 爷爷瞪我,我缩着脖子,假装没看到。 大飞爸也在二强家帮忙,他黑着脸,要去揪大飞的耳朵,“你来这干啥?净添乱。” 却不料,大飞居然一下子把他甩开。 大飞爸是成年男人,比大飞壮一圈,高一个头呢。 这下子,所有人都意识到不对。 这时,大飞扑到棺材前,“我怎么死了啊?!” 这是二强的声音! 爷爷面色大变,一把抓住大飞的右手。 “亡人还阳,你回来做什么?” 大飞仓皇抬头,“叔啊,我不甘心,死的不该是我……” 说着话,他看见我,眼里陡然冒出凶光。 我后背刷的凉了,心里想跑,但手软腿软,根本挪动不了。 爷爷立刻捂住大飞的眼睛,他把自己的两根手指当筷子使,夹住大飞的食指,往外一抻。 大飞“啊”的叫了声,浑身一抽,软软的倒在地上。 爷爷拿了沓纸钱,添到火盆里,对着西方喊道:“生魂散尽,死魂遂方,亡人,你向西方去啊……” 烧完纸钱,又点上三支香。 见香平稳的烧完,爷爷才呼出口气,对大飞爸说:“没事了,你带大飞回家吧,估摸着再过俩小时他就能醒。” 话落,爷爷提溜着我先走了。 回到家,爷爷把我炕梢一按,拿起扫炕的扫帚对着我屁股就揍。 我疼的嗷嗷哭。 等奶奶给我抹药的时候,又哭了一回。 最后,我趴在炕上,拿勺子挖奶奶给我做的蒸鸡蛋。 “奶,我爷呢?” 奶奶笑着,“你倒不记仇,挨了顿打,还找他?” “二强闹了那么一次,三利晚上不敢一个人守灵,求你爷去陪着。” 我噘着嘴,愤愤不平,“我还想跟我爷唠唠呢,他又没说不让我去二强家,咋能上来就打人呢?” 奶奶瞥我一眼,“白天挨打那会咋不说?” 我心说,爷爷打我那会,脸色冷的吓人,我又不傻,哪敢再浇油啊。 估计爷爷今晚不会回来了。 我吃完鸡蛋,洗漱过后,就钻奶奶被窝里。 我刚挨完打,奶奶也纵容我,就这么搂着我睡觉。 睡到半夜,我听见院外好像有人喊我。 我爬到窗户前,借着月光,隐约看见院门口站着个人。 “沈见月,过来。” 我赶紧回去推奶奶。 可是,一向觉浅的奶奶今晚睡得很沉,怎么都叫不醒。 院外喊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像是响在耳边。 忽然,一阵夜风吹过来,我一哆嗦,猛地清醒过来。 哪里是声音变大,分明是我糊里糊涂的跑到院门前了! 我浑身一凉,想跑,可身体跟灌了铅似的,动不了。 院门外,一个老太太打量我。 她很矮小,比我还矮半个头,干瘦干瘦的,脸上的皮皱巴巴,身上裹着件破棉袄。 脸上还能看出个人样,最让我害怕的是从棉袄的破洞里,看到的不是她的皮肤,而是一片片发黄打结的毛,有的还从她的脖颈和袖口钻出来。 老太太伸着脖子凑过来,脑袋歪了歪,声音有些尖锐,“来,月月,给我看看相。” 我快要被吓哭了,含着眼泪摇头,“我不会。” 她阴森森的盯着我,“你甭想蒙骗我黄婆子,今天你不给我看相,我就吃了你。” “别听你爷胡咧咧,你是不能给活人看,但能给我们这样的看……” 第4章 造小人! 被她吓唬着,我盯着她的脸看了一阵。 奇怪的是,我看不清她脸上的六府三停十二宫,只隐约看出她的眼皮上有一层淡淡的黑气。 她听后,叹了口气,“果然是有一场劫啊,不过你只看出这一点,显然还没学到家,往后得用心跟你爷学,知道不?” “等我再来,你要是说不出让我渡过此劫的法子,我就……哼哼……” 她哼的我腿发软。 等她看见我胸前被红线拴着的玉戒指,满意的点头,“你得好好戴着这戒指,这几天后山不安定,你千万别过来。” 顿了顿,她又说:“我今天过来,主要是想见你爷,他不在家,你就给他传句话,让他仔细点,别老让人上后山,那里的东西越来越强,一旦控制不住,头一个遭殃的就是你家。” “到时候这事还得落到你的头上。” “行了,回去吧。” 她随意的挥挥手,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我僵直的身体有了力气。 “月月,你站院门口干什么?”爷爷回来了,他抱起我,紧张的四处看。 我搂着爷爷的脖子,把刚才那老太太跟我说的话告诉爷爷。 “她逼我给她看的相,这事不怨我,你可不能再打我。” 我捂着屁股,觉得我这次要是挨打,那可就太冤了。 爷爷没有生气,反而很发愁,“那是给你戒指的黄老太,她估计是听说村里出事,特意来看你。” 爷爷把我放下,叫我冲着后山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等跟爷爷回屋后,我胆子大了起来,“爷,后山能让男人舒服的东西是什么?” “沈见月,我说了,不能去后山!” “我没去,我就问问……哇!” 爷爷的巴掌又落到我的屁股蛋上。 后山的事,好奇的人不少。 第二天,给二强下葬后,三利给爷爷包了厚厚的红封。 他还跟爷爷打听,“叔,后山到底有什么?” 爷爷掀掀眼皮,“怎么?你还想去看看?” 三利明明很害怕,但还是咬牙说:“我哥的死,总要有个缘由!我哥是混账,一把年纪不学好,可他对我也是实实在在的好,我要是啥都不做,我……叔,你就告诉我,后山到底有啥吧?” “从小,家里大人就吓唬我们不让去后山,含含糊糊的传了几辈子,怎么就不能说个明白?” 三利眼眶通红。 我不由得有些紧张,三利叔不会是想去后山吧? 爷爷表情都没变,“你真想知道,你就自己去后山看,来逼问我这个老头子干什么?等你死在那里,我把你埋在二强边上,今天你给我的这钱,就当是你提前存在我这的棺材钱!” 爷爷啪的一下,把红封拍在炕桌上。 三利跟爷爷瞪视几秒,最终是他服了软,“叔,我也没说去……” “那就滚蛋,赶紧回城里挣钱去,存点钱,娶个媳妇,把日子过起来。”爷爷教训他,“难道你也想像你哥那样,打一辈子光棍?” 三利闷不吭声的走了。 我凑到爷爷旁边,“爷,不会真有人还敢去后山吧?” 爷爷望着窗外,“谁知道呢。” 我纳闷,“你不拦着吗?” 黄老太特意下山,叫爷爷拦着村里人,不让再去后山。 爷爷整个人透着一种无力,“真铁了心想去,我怎么拦?我又不能把人拴起来。” “况且,破而后立,未尝不是一条出路。” 我听的一头雾水。 但我很快明白爷爷的无力,因为又有人去了后山。 是大飞。 被我警告过无数次的大飞。 “你真去后山了?” 我转圈的盯着大飞看稀奇。 他像是一夜没睡,眼睛发红,打着哈欠,不过他的面相上倒没什么异常。 大飞不住的点头,“真的,我是跟着三利叔去的。” 大飞昨天半夜去厕所,正好看见三利经过他家门口,往后山去。 他没忍住好奇心,偷摸跟在三利的后面。 说到这,他双眼放光的凑到我身边,做贼似的压低声音,“你知道我看见啥了不?” 我很捧场的问:“看见啥了?” “后山的山坡上有个小房子,我看见三利叔走进屋,跟个女人抱在一起,俩人互相咬嘴呢。” 他扬起头,很骄傲的说:“三利叔要跟那个女人造小人!” 第5章 有东西跟着大飞下山了 我“啊”了声,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他们要造小人?” 我虽然年纪小,但我知道怎么造小人。 就像电视里,男人和女人亲在一起,往床上一倒,过不了多久女人就会怀孕啦! 大飞骄傲的挺起胸膛,“这段时间,我爸妈总说要给我添个妹妹,然后他们晚上就趁着我睡着后偷偷造小人,我半夜睡醒看见过。” “我就说你是听墙角精!” 不过,我对大飞爸妈造小人没啥兴趣,我更想知道三利上后山的事。 “你在三利叔进去的房子外面听了一夜?” 大飞摇头,“我听了一阵,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后来我梦见我奶了,她说让我跟她回家。” “我就牵着我奶的手下山了,等早上鸡叫,我被吵醒的时候,我发现我居然睡在我家柴火垛上。” 大飞说着,表情有些迷糊,“月月,你说真是我奶送我回家去的吗?” 大飞的奶奶是前年没的,还是爷爷给他奶奶选的坟地。 我仔细的看大飞的脸,有一丝黑气从他的透着疲倦的双眼钻出,正往他眉心的命宫爬去。 他是因看见了什么东西而惹了祸。 我立刻抓住大飞的手,“你快跟我去见爷爷。” 大飞死活不挪步,“我不去,你爷可凶了。” 爷爷经常板着脸,村里的小孩都怕他。 我想了想,“那你跟我去村东的山坡,你不是说你在后山看见房子了?你指给我看看。” 村东的山坡能看见后山。 我和大飞站在山坡顶上,踮脚往后山看,只看见荒草,根本没房子。 “怎么没有呢?我昨夜明明看见了。” 大飞的脸刷的白了,他终于知道害怕了,愿意去见我爷了。 但是,到了我家院门口,大飞又反悔了。 他扒着门框死活不肯进院,“月月,我不敢进去,我害怕。” 他脸色发白,脑门上都是冷汗,身体还在不停地哆嗦。 我觉得情况不对,立刻喊人,“爷,你快出来!” 我一喊人,大飞更慌了,他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把甩开我就要跑。 “站住!” 爷爷隔着窗户,一声暴喝,大飞猛地停住,再也不敢往前走一步。 爷爷手里端着火盆走出屋,“月月,去接碗井水来。” “哦。”我按照爷爷说的接好水时,爷爷已经把火盆放院门口了。 我凑过去,小声说:“爷,大飞偷偷跟着三利去后山!” 爷爷嗯了声,“有东西跟他下山了。” 说着,他看向大飞,“大飞,垮火盆,进院来。” 大飞耷拉着脑袋,跨过火盆,几乎是同时,大飞身后突兀的响起一声年轻女人的尖叫,紧接着他后脖颈窜起火苗,几根藏在他衣领里的黄毛被烧成了灰。 我吓了一跳。 大飞更是一屁股坐地上,满眼惊恐的打量着四周。 爷爷用打火机点燃一张黄符,符灰落进碗里,他搅和两下,让大飞喝了下去。 我忍不住问:“爷,你咋还用打火机呢?” 那电视里演的,都是一张符扔出去,刷的烧起来。 多有范儿。 爷爷没好气的瞪我一眼,“那都是花架式。” 一碗透心凉的符灰井水灌下肚,没过两秒钟,大飞就捂着肚子往厕所跑。 厕所飘出浓重的臭气。 过了会,大飞红着脸从厕所出来,脸上的那丝黑气已经没了。 等臭味散了,我才呼出口气,跟爷爷讲了大飞在后山看见的事。 爷爷的脸色非常凝重,又问了大飞一遍。 确认三利是真的上了后山,爷爷疲惫的叹口气,“月月,你送大飞回家,我去你三利叔家看看。” 我眼珠一转,大声应下,蹭蹭的往大飞家跑。 大飞急急忙忙追,“月月,你别跟我爸妈告状。” 我才不听他的呢。 爷爷让我去大飞家就是告状的! 大飞妈听说大飞夜里上了后山,吓得脸都白了,转身抄起扫炕的扫帚。 大飞爸也沉着脸,撸袖子。 于是,等大飞进门的时候,迎接他的就是爸妈混合双打。 告完状,我又麻溜的去追爷爷。 我想知道三利在后山见到的女人是谁。 第6章 烧香问山神 我虽然不敢去后山,但我对后山的事非常好奇。 我气喘吁吁的跑到二强家,谁知刚进院就看见三利跟爷爷耍无赖。 他不听爷爷的劝,还要再去后山。 “叔,你甭说那些没用的,我一定要去后山。” 他斜靠着门框,半眯着眼,吐出口烟圈,一副很享受的模样,“那滋味可真是美,怪不得我哥愿意去。” 三利说话时,我一直在看他,才两天没见,他就瘦了一圈。 而且,他脸色发白,嘴唇干裂,有种病态的虚弱。 最让我吃惊的是,他脸上的疾厄宫也有淡淡的黑气。 我后背一凉,三利要走他哥二强的老路了吗? 爷爷拧眉,“你知道你见的是什么东西吗?” 三利笑着,无所谓的摆摆手,“叔,你甭吓我,不是有那句话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能享受这段时间,我就是死了也值。” “你和村长一直不让村里人上后山,该不会是想独占了吧?” 匆匆赶来的村长正好听见这话,小老头挥起烟袋锅子就要打三利,“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 三利躲,村长打,爷爷劝……一时间,屋中一片混乱。 等到爷爷从三利家出来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我牵着爷爷的手往家走,“爷,你就这么看着三利叔去后山?” 三利叔神色昏昏,像是被迷了心。 爷爷明明能做的更多,但是他没有去做。 不知道为啥,我莫名的有些心慌。 爷爷露出苦涩的表情,重重的叹口气,“我现在拦不住他。” 说着,爷爷弯腰,拍拍自己的后背,“来,我背你回去。” 我爬到爷爷背上,搂着他的脖子,心里渐渐踏实下来。 “月月,记住爷爷今天跟你说的话,无论以后你变成什么样,都要活下去。” 爷爷背着我,慢悠悠的往家走,“要活好,要结婚生子,为沈家开枝散叶,要让沈家兴旺起来。” 我很早就听爷爷说过,沈家祖上阔过,爷爷是在城里出生,但他懂事时,家里已经彻底败落,迁居到了三家沟村,守着沈家的祖坟过日子。 他跟奶奶生了六个孩子,却只活下来两个,姑姑远嫁,我爸过得也很坎坷,明明是个勤劳的人,偏偏做生意赔本,干体力活受伤,辛辛苦苦一整年,挣的钱勉强够个吃喝…… 在村里,我家属于偏穷的人家,全靠爷爷看相做白事的本事来撑面子。 沈家的运,非常差。 所以,我爸跟第一任老婆离婚时,爷爷做主,让我哥的户口跟着亲妈,而我妈这边带来的我姐,户口在她亲爸那边。 真论起来,真正算是沈家人的只有我。 命犯三缺,三代过后而血脉断。 能应这句谶语的也只有我。 我握紧拳头,“爷,我肯定给你争气,到时候给你在城里买大房子住。” 爷爷笑了,笑声里含着对我的期许,“好,我等着那一天。” 晚上,我们刚吃完晚饭,村长急急忙忙的上门了。 “三利又去后山了!” 村长急得直跺脚,“我怕他晚上偷偷上山,特地留在他家看着他,谁知道天一黑,他就跟魔怔一样,不管不顾的往后山跑,我追都追不上。” 爷爷脸一沉,“三利已经够虚了,再在山上留一夜,恐怕会成为第二个二强。” 村长发愁的叹气,“谁说不是呢!” 爷爷沉默了会,拿起手电,“我去把他找回来。” 爷爷匆匆离开。 我趴在窗户前,忧心忡忡的看着后山的方向,爷爷天黑上山,可别出事。 谁知,不到一个小时,爷爷就回来了。 他的衣服上都是土,右脸蹭出一大块血皮,走路一瘸一拐的。 “你这是咋了?”奶奶要给爷爷找药膏。 “天黑,被石头绊了一跤。”爷爷解释着,让我穿衣服,跟他一起上后山。 奶奶一下子急了,从爷爷手里夺过我的外套,“不行,月月不能去。” 我也好奇的看着爷爷。 他昨天还叮嘱奶奶看着我,不让我上后山呢。 爷爷满面愁容,“不带月月上山,就找不到三利。” 奶奶到底没拗过爷爷,让我跟爷爷出了门,往后山去。 到了山脚,爷爷便拿出三支香和一枚铜钱,将三支香点燃,插进土里。 这是在烧香问山神。 毕竟,引诱三利上后山的是山里的东西,想要带走三利,少不得要跟山里的东西交手,所以问问山神让不让我们上山。 如果山神同意,三支香会快速的烧完,如果不同意…… 我刚想到这里,三支香居然齐齐断裂! 第7章 后山真有女人被关着? 山神不同意我们上山。 我吓了一跳。 “月月别怕,香受潮了。”爷爷平静的把香用土掩埋了,就牵着我往山上走。 我心说爷爷还把我当三岁小孩骗呢,那三支香断的齐齐整整,怎么可能是受潮。 但看爷爷紧皱着眉头,我没敢说出来。 走了一个多小时,我意识到不对,我和爷爷始终在半山腰的荒地徘徊。 而且,在后山待的时间越长,我就越害怕。 感觉手电光照不到的黑暗里,有人不怀好意的盯着我。 我忍不住往爷爷怀里挤。 爷爷声音和缓的安慰我:“别怕,爷爷在呢。” 爷爷在西方位点着三支香,大声说:“我带月月上山是为救人,还请高抬贵手。” 一阵山风吹过来,香烧出来的白烟儿往我脸上扑。 我闻着那香味,头脑越来越昏沉。 迷迷糊糊间,我听见了黄老太的声音,“你少找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我们早有约定,月月在成年前不能上后山。” 黄老太声音尖利,听着很生气。 爷爷只说:“这是她的命。” “屁的命!” 黄老太骂了句,紧接着我就听见一阵霹雳乓啷的声响。 动静很大,声音就在我耳边,我却怎么都睁不开眼睛。 最后,一声惨叫响起,四周突兀的归于平静。 山风再次吹过,好像一只手在温柔的抚摸我。 我强撑着挣开眼睛,看见的居然是一间木头房子,房门的门框上挂着个红灯笼。 灯笼随风摇曳,血红的光影晃来晃去。 房门半开着,三利叔从屋里走出来,他嘴角上翘,脸上带着做美梦似的笑,手脚动作僵硬。 等走近了,我看见他露在外面的胸膛和胳膊都是一道道的挠痕。 像是猫抓的一般。 爷爷抱起我,他发现我半睁着眼睛,伸手盖住我的眼睛。 “接着睡吧,月月。” 我的意识彻底沉入黑暗。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后山的山脚了。 我趴在爷爷背上,村长带着俩人用门板抬着昏迷的三利。 我伸头看了眼三利的脸,他疾厄宫上的黑气正在缓慢的消散。 “爷……”我指着三利的脸。 爷爷淡淡道:“他的劫过了。” 三利不会死了。 我松了口气。 我搂紧爷爷的脖子,嘟囔说:“爷,我昨天好像听见你跟黄老太吵架。” 爷爷笑着,“没有的事,我怎么敢跟仙家吵架呢。” 我噘了噘嘴,爷爷明显在骗我。 把三利送回家,爷爷给他灌了半碗符水,三利发了烧,出过一身大汗后,终于在清晨醒了过来。 一看见爷爷,三利就红了眼睛,“叔,多亏你把我带回来,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心里害怕的很,就是控制不住想去后山……” 说着,他就要给爷爷跪下。 跟昨天油盐不进的样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爷爷叹气,“你先说说,你最开始是怎么上山的?” 三利咽了口唾沫,白着脸说:“那天从你家回来,我睡到半夜听见我哥喊我,我迷迷糊糊的跟着声音走上后山,进了一间屋子,里面坐着个女人,特别白……” 我恍然大悟,“所以三利叔就跟屋里的女人造小人了。” 爷爷正在抽烟,闻言被呛的一阵咳嗽。 三利满脸通红,急忙摆手,“没,没……” 我不大高兴。 大人怎么老想骗小孩呢? 明明大飞都看见了! 过了会,三利忍不住好奇的问:“叔,后山真有女人被关着?” 爷爷瞪他一眼,“后山全是荒地,连棵树都没有,关什么女人,你是被那些东西迷了眼。” 村长一烟袋锅子敲三利脑袋上,“想什么女人,没啥事就赶紧回城里上班去,别老往回跑。” 村长是三利的亲叔,他虎着脸把三利教训一顿,三利也不敢还嘴。 等从三利家出来,村长就满面的愁容,“老沈,后山的事,你能想想办法不?二强的事,不能再发生了。” 爷爷想了想,“等我准备些东西,后天我去后山做场法事,看能不能让那些东西安分下来。” “行,行,你都需要啥?不用你准备,我去买。”村长拍着胸膛,将这事包揽下来。 正说着,我看见一辆轿车停在我家门口。 一个穿着西服的男人下了车,立马快步朝着爷爷走过来。 爷爷低声问我,“月月,你看出什么来了?” 我仔细瞅着西服男人的脸,他长得上细下大,前额窄,腮骨宽。 爷爷教我背的书里,将这种长相归为“由”字形长相,这种相貌的人三十五岁之前,运势较差,过了三十五岁才能平顺。 而他眼尾靠近鬓角的妻妾宫光泽丰润,说明他虽然本人运势一般,但是他娶的老婆很能干,他靠着老婆也过上了好日子。 不过,他的右眼角长了颗通红的痘…… 我小声说:“他要吃不上软饭了。” 爷爷摇头,“不,他就要去吃牢饭了。” “啊?” 我咋没看出来? 西服男人已经走过来,他笑着跟爷爷握手,说话时点头哈腰的,姿态放的很低,“您好,沈大师,我姓李,昨天给您打过电话想请您给我看看,您让我今天过来……” 第8章 烧替身 爷爷嗯了声,“你想看什么?” 姓李的西服男没直接说他遇到的事,“沈大师,您是道上的高人,肯定能看出我的处境,我想问问您,我该怎么做才能破局?” 爷爷沉吟好半天,在西服男额头开始冒汗的时候,他才吐出一个字:“等。” 西服男一愣,随即焦急的追问:“我就干等着?可是我什么都不做,我就完了啊。” 爷爷肃着脸,“你做了只会陷得更深,静下来,耐心等着,反而有一线生机。” 爷爷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西服男的脑门看,我也好奇的看过去。 西服男位于额头中间的官禄宫隐隐有赤色,而且这人的眼睛红血丝很重,看着很红,的确是将有牢狱之灾的面相。 不过,他的官禄宫整体还算平滑饱满,说明他的事还有转圜的机会。 但是,我从他的脸上看不出破解之法,所以爷爷让他等。 或许他安静的等一等,会有人帮他。 “沈大师,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西服男紧皱眉头,不太甘心就这么离开。 爷爷摇头,“我的建议就是等,你如果不信我就再去找别人问问。” 西服男对着爷爷道了谢,满腹心事的上车离开。 小轿车越来越远,拐过一道弯,被庄稼挡住了。 我还在伸着脖子看。 爷爷笑着问:“月月,想坐小轿车?” 我一脸向往的说:“爷,要是我爸能买一辆小轿车,他跟我妈就能经常回来看我了吧?” 我上次见我爸妈还是过年的时候,他们是正月十五出的门,到现在大半年了,还没回来过。 我有点想他们了。 奶奶出来倒泔水,听见我的话,笑着说安慰我:“他们就快回来了,等过阵子收秋,你爸妈和你哥姐都会回来掰玉米。” 那也还有两三个月呢。 我心里有点堵。 爷爷摸我的头,“小嘴噘的能挂油壶了,走,进屋背书去。” “哦。” 我蔫头耷脑的跟爷爷进了屋,拿出已经背了五年的相术书。 蓝皮的手抄本,已经被我翻的毛边了。 我翻开书,忍不住凑到爷爷身边,小声问:“爷,我以后还要去后山吗?” 我又开始白天上学,晚上写完作业就背书的日子。 爷爷歪在炕上晒太阳,“你不想去?” 我忙点头,“不想去,我害怕,我总觉得有人在凶巴巴的盯着我。” 我对那道视线有种本能的畏惧,现在还觉得浑身发毛呢。 爷爷沉默好久,叹息着说:“月月,你必须习惯这种事。” 所以,我还会再上后山。 我听明白爷爷的话,学着他的样子,背着手叹气。 爷爷看得直乐。 村长只用一天就准备好了做法事的东西,当晚,太阳落山后,爷爷扛着化肥袋子,牵着一条黑狗走在前,我抱着大公鸡跟在后面,到了后山的山脚下。 把黑狗栓树桩子上,公鸡绑好腿和嘴放到火盆旁。 “月月,你站远点。”爷爷说着,从化肥袋子里掏出两个纸扎人,都是男的,背面写着大飞和三利的名字。 我后退几步,好奇的踮着脚看。 爷爷耐心的为我解释,“大飞和三利都被山上的东西盯上了,我给他们烧个替身。” 纸人点着放进火盆里,爷爷又拿出半碗小米。 他抓起小米,洒出去,拉长音调喊着:“一洒甲乙丙丁戍,洒的邪鬼离门户;二洒金木水火土,洒的邪鬼入地府。” 转身,他把小米洒到公鸡和黑狗身上,“鸡鸣狗咬,鬼煞惊慌,鬼避煞灭,化为吉祥……” 天渐渐黑了,我开始犯困,爷爷明明就在眼前,我却觉得他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 突然,我胸前猛地一烫,我一激灵,竟直接对上一双狗眼! 我不知道啥时候走到了黑狗边上,双手正掐在黑狗的脖子上。 威风凛凛的大黑狗的一双狗眼里满眼恐惧,哆哆嗦嗦的,我快把它掐死了,它居然不敢反抗。 我的心刷的一凉,赶忙松开黑狗,往爷爷身边跑。 边跑,我边抽出脖子上的红绳。 黄老太给我的玉戒指上竟出现一道裂纹。 我咽了口唾沫,“爷!” 话音刚落,我就听见爷爷突然一声惨叫。 第9章 爷爷瞎了,三利死了 我吓得一抖。 一只黄鼠狼从爷爷身上跳下来,见我跑过来,扭头看向我,随即窜进草丛里,眨眼的功夫就跑不见了。 爷爷的双手紧紧的捂着脸,血从他的手指缝往外流。 我脑海中空白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哇的哭出声。 “爷,你怎么了?” “奶,三爷爷,我爷流血了。” 爷爷跟村长是拜把兄弟,按照辈分,我管他叫三爷爷。 今天爷爷来后山做法事,奶和村长就在不远处守着。 “月月,爷没事,别哭啊。”爷爷疼的直吸冷气,还不让叮嘱我:“你看看火盆里的纸人烧完没?纸人烧完了,再添一沓纸钱进去。” 我一边哭一边扯着嗓子喊人,还不忘记听爷爷的话往火盆里添纸钱。 听见我哭,村长和奶奶很快就赶了过来。 一看手上的血,村长立刻叫人把爷爷背回村,“我回去开车,这得赶紧送医院去!” 奶奶惨白着脸,连连点头,她也牵着我往村里跑,路过大飞家时,奶奶拜托大飞妈帮忙看我一晚上。 大飞妈立刻把我搂怀里,“婶,月月就放我家,你快送叔去医院吧。” 我担心爷爷,也想去去医院。 我哭着在大飞妈的怀里挣扎,想去追奶奶。 大飞妈紧紧地抱着我,“月月,你听话,医院里人多,你奶要是看不住你,拐子把你偷走咋办?” “去年镇里就有一家的小女孩被拐子给偷跑了。” 大飞也说:“那小女孩的亲哥就是我的同班同学,他因为没看住妹妹,被他爸妈打的可惨了。” 说话的功夫,爷奶已经坐车出村,走远了。 我抹了把泪,坐在堂屋的门槛上,眼巴巴的瞅着村口。 大飞妈看我不闹了,就让大飞看着我,她进屋去织毛衣。 我摸着胸口的玉戒指,不由得想起刚才的事。 抓伤爷爷的黄鼠狼跳进草丛前曾经看向我,莫名的,我觉得那只黄鼠狼就是黄老太。 可是,她什么要伤害爷爷? 黄老太护着我,还特地来我家找爷爷,爷爷也让我给她磕头。 我以为他们关系挺好的…… 大飞挨着我坐下,小声说:“月月,我跟你说个事,我今天中午睡觉又梦见我奶了。” 我瘪着嘴,没像往常那样给他捧场。 我现在没心思说话。 大飞也不在意,自顾自的往下说:“因为我去后山的事,我奶在梦里骂我好半天,她说村里还得死人。” 我刷的扭头看向大飞。 大飞哭丧着脸,“月月,我是不是会跟二强那样死了啊?” 我打起精神,“不会的,我爷已经给你烧了纸人替身,你不会有事的。” 大飞还是心事重重的。 爷爷是在半夜回来的,他的眼睛上缠着纱布,奶奶搀扶着他进屋,嘴里还不忘数落他,“你说说你,咋就那么犟呢?让你留在医院输液观察两天,你非要回来,要是发炎可咋办?” 看见我,奶奶冲我招手,“月月,你吃晚饭没?” “吃了,我跟大飞吃的面条。”我挨到爷爷腿边,眼眶越来越湿,“奶,我爷的眼睛咋了?” 奶奶故作无事的笑了下,“没啥大事。” 说着,她的手伸进我的后脖颈,摸到我的贴身背心都湿了,她一下子急了,“你这是出了多少汗?快,跟我进屋去,我给你换身衣服,别感冒了。” 我后知后觉的抖了下,才觉出身上冷来。 奶奶给我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又冲了碗红糖水给我。 等我喝着热热的红糖水从里屋出来时,就听见村长担忧道:“怎么偏偏是眼睛呢?你是给人看相的,靠的就是一双眼睛,成了瞎子,往后可咋办?” 我只觉得轰隆一声,呆在原地。 爷爷的眼睛瞎了? 爷爷脸色苍白的靠坐在炕梢,村长愁眉苦脸,他反倒笑着,“我瞎了不要紧,有月月呢,往后月月就是我的眼睛,她能替我看相,她的一双眼比我看得准!” 爷爷说着,声音忍不住上扬,很是骄傲的模样。 我刚从“爷爷瞎了”中回过神,听见这话,我忙咽下嘴里的红糖水,“爷爷,我才十岁啊。” 我还小呐! 而且,爷爷好奇怪,不让我去后山,不让我给人看相,是他给我立下的规矩,现在他亲自带我一一破戒。 村长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爷爷,他刚要说话,大飞爸匆匆跑进院。 “出大事了,三利死了!” 第10章 带我去见见刚死的那个人 三利死了? 怎么会呢? 爷爷明明给他烧了纸人替身。 我愣愣的看向爷爷。 爷爷沉着脸,摸索着要穿鞋。 村长腾地站起来,拦住爷爷,“你眼睛都成这样了,快在家养着吧,我去看看。” 村长跟大飞爸急急忙忙出了门。 爷爷愣愣的坐在炕边。 “爷……” 我握住爷爷的手,才发现爷爷的手特别凉。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特别害怕,身体忍不住的发抖。 爷爷轻轻拍我的背,安慰我:“没事,别怕。” “嗯。”我闷闷的应了声。 奶奶端着水进来,让爷爷赶紧吃药休息,“反正你现在也帮不上忙,就别熬着了,吃了药赶紧睡觉。” 爷爷吃了药,没一会儿,呼吸就变得绵长,似乎睡着了。 奶奶挨着爷爷,也闭上了眼睛。 我要脱鞋上炕时,突然听见门外有人叫我。 这声音,我听过,是黄老太! 我第一时间看向爷爷。 爷爷闭着眼,看似已经睡着,但在我看向他时,他却摆摆手,“去吧。” 爷爷让我去见黄老太。 我犹豫了下,大着胆子往院门口去,叫我的果然是黄老太。 我刚要问她为啥要挠瞎爷爷的眼睛,就听她说:“带我去见见刚死的那个人。” 黄老太正了正身上的破棉袄,右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一股凉意冲进我的身体,我身体一僵,要说的话一下子堵在喉咙里,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走吧,带路。” 我不受控制的往三利家走去。 这会儿已经是后半夜,山村里万籁俱寂,安静的吓人。 我带着黄老太走在漆黑的小路上,冷汗不住的往外冒,等我走到三利家时,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 门口,大飞爸正在跟村长说他是怎么发现三利死的。 “我听着动静,知道你和沈叔从医院回来了,我就想着过去看看沈叔咋样了,结果经过三利家时,突然听见他大叫了声,叫的那个惨。” “我怕三利出事,立马跑过来,就看见三利趴在门口,人已经没气儿了。” 他说的时候,我也看见了还趴在地上的三利。 三利趴在堂屋门口,半截身子在屋外,双手死死的抠着台阶,像是在拼命的往外爬。 而他上半身只穿着个汗衫,露出的皮肤都是被挠出来的血道子,没一块好皮。 再往下看…… 黄老太突然捂住我的眼睛。 但大飞爸还在说话,“他这模样明显是办事办到一半,跟二强一样,八成也是死在女人身上,这后山……” 大飞爸的话戛然而止。 黄老太松开我的肩膀。 等我睁开眼,就看见黄老太正蹲在三利旁边,而村长和大飞爸眼神直愣愣的站在门口,像傻了一样。 我咽了口唾沫,慢慢的往后挪。 我想跑,想回家找我爷奶。 突然,黄老太伸手,一巴掌拍在三利的脑袋上。 “啊!” 一声女人的尖叫猛地响起。 我吓得一哆嗦,再也忍不住了,拔腿就往家跑。 边跑边掉眼泪。 “哭什么?” 黄老太阴恻恻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她哼了声,“都是你爷做的孽,他是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本来还想着让你顺利过了今年这劫,现在看来是难了。” 突然,我后背一沉。 黄老太扒着我的肩膀,脸从后伸过来,“你还是跟我走吧,否则,你这帝王命格早晚被你爷折腾没了……” 第11章 该死的明明是你! 黄老太那张满是褶皱的脸越凑越近,我吓得的腿发软。 “月月。” 爷爷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抬头看去,就见爷爷拄着根烧火棍,摸索着往门口走。 他像是感知到我的气息,脸冲向我这边。 爷爷! 我想喊爷爷,喉咙里却像是堵着一团棉花。 “老东西!” 黄老太怒吼一声,从我的后背跳到地上,四肢着地,蹭蹭的冲向爷爷! 却在跑到大门口时,像是撞上无形的屏障,硬生生停下。 有门神在,她进不去我家的门。 黄老太阴沉沉的瞪了爷爷一眼,转身向后山跑去。 “爷!” 我跑进院,扑进爷爷怀里,人还在发抖,“爷,刚才黄老太要带我走。” 我瘪着嘴,纳闷的问:“爷,黄老太跟咱们是一伙的,为什么要挠你?” 在我的理解中,黄老太给了我玉戒指,护着我,就是跟我和爷爷一边的人。 爷爷蹲下,摸摸我的脸,没回答我,“回屋吧。” “哦。”我紧紧地抓着爷爷的手,跟他进屋,等冰凉的身体暖过来,才想起三利的事,忙着跟爷爷说了。 “爷,咱们烧的纸人替身不管用吗?” 爷爷叹气,“山上的东西怨气重,不认替身。” 我的心提了起来,声音都在发颤:“那大飞……” 爷爷幽幽道:“我再想想办法。” 我想着大飞的事,翻来覆去好半天才睡着。 然而,我越睡身上越冷,朦朦胧胧间,还有人叫我的名字。 “沈见月。” 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发现我居然站在三利家的堂屋前。 我明明在家睡觉呢。 “沈见月。” 又有人喊我。 我迷茫的循着声音看去,看见三利趴在堂屋门口。 他缓缓抬起那张满是血道子的脸,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在我身上,咬牙切齿的样子,“不该我死,该死的明明是你!” 滴答。 血珠他脸上低落,在他身下聚成一滩血水。 他撑着胳膊,朝我爬过来,拖出一道血红的痕迹。 妈呀! 我大喊了声,双腿下意识一踹,咚的一下,脚趾钻心的疼。 我嗷的一声,腾地坐起来,惊魂未定的扫视四周。 我正在家里的炕上,刚才我踢到的是炕桌。 原来是做噩梦了。 我松了口气。 “月月,咋了?”奶奶正在炕桌上缠毛线,我突然坐起来,把她吓一跳。 我瘪着嘴,没跟奶奶说我梦见三利了。 奶奶不知道我昨晚跑去看三利的死状。 “奶,我爷呢?” 奶奶指了指堂屋,“大飞爸妈来了,正在堂屋跟你爷说话。” 我伸脖子听堂屋的动静。 大飞爸在跟爷爷说好话,让他想办法救一救大飞,“叔,大飞才十三,啥都不懂,他就是好奇才跟着三利上后山。” 爷爷没说话,堂屋一阵静寂。 过了好半天,爷爷拄着烧火棍进了屋。 他从炕柜里面掏出个红布包,打开后,里面是两张有些脏污的黄符。 爷爷取出一张黄符,将剩下的那张仔细收好,“月月,去接一碗井水来。” 我连忙穿衣穿鞋,麻利的压了一碗井水。 爷爷将黄符烧成灰,兑了一碗符水给大飞喝,“从今天起,大飞搬来我家住,我亲自守着他,我倒想看看那畜生还敢不敢来。” 爷爷说的掷地有声,我听的忧心忡忡。 毕竟,爷爷眼睛都被黄老太挠瞎了。 但大飞爸很信爷爷,盯着大飞喝了符水,就把大飞的被褥送了过来。 奶奶一看,就把西屋收拾出来给大飞住。 等安顿好大飞,爷爷端着两个碗,把我和大飞招到跟前。 他把左手的碗递给大飞,右手的碗给了我。 我接过碗,顿时嫌弃的直咧嘴。 碗里居然一只正在蠕动的菜青虫。 “从今天起,每天都要给自己碗里的虫子喂一滴血。” 我和大飞面面相觑。 用血喂菜青虫? 我和大飞追问原因,爷爷却不解释,只让我们照做。 我和大飞只得每天拿针戳手指,挤血给虫子。 让我惊讶的是,这菜青虫每天一滴血,也吃不到别的东西,居然一直没死。 好奇怪。 三利的丧事是村长出面办的,把他葬到了二强边上,让兄弟俩做了伴儿。 大飞住在我家,一直平安着,他爸妈松了口气,我也稍稍安下心。 村里恢复了平静。 我正觉得事情似乎过去了,姓李的西服男又开着小轿车来了。 这次,他一进屋,我就看见了萦绕在他命宫的死气。 第12章 点过睛? 看见爷爷的眼睛上缠着纱布,姓李的西服男表情惊愕的停在屋门口,“沈大师,您的眼睛怎么了?” “意外伤到了。”爷爷不甚在意的样子,招呼着他进屋坐。 让我意外的是,爷爷是给人看相的,如今眼睛瞎了,西服男对爷爷还是很恭敬。 他掏出个红封,放到桌上,“上回多亏了您,我的事已经解决了,昨天就想过来的,结果厂里出了点事,耽搁了。” “我这有件麻烦事想请您去我那厂里看看,您这方便吗?” 他搓搓手,明知爷爷看不见,还是微微弯着腰。 我在心里哇了声,对爷爷更加崇拜了。 爷爷连啥事都没问,拿起烧火棍,“你带路吧。” 说着,朝我伸出手。 我急忙扶住。 西服男迟疑着,“沈大师,要不让孩子在家吧,我厂里的事差点出人命,别吓坏了孩子……” 我惊讶的睁大眼睛,怎么又差点死人了呀? 爷爷笑着说:“我这孙女是我的眼睛。” “我也能扶着您,跟您带路。”西服男嘟囔着。 我心说我也不想过去。 好不容易过周末,不上学,我还想在家玩呢。 可爷爷坚持,我有啥办法? 西服男也没办法,只能由着我扶爷爷出门。 于是,在大飞羡慕的目光中,我第一次坐上了小轿车。 我紧挨着爷爷,手脚不敢乱动,只能眼睛四处打量。 随着小轿车开出村,西服男跟爷爷说了他遇到的事。 让我意外的是,西服男居然是我们村西北边那砖窑的副厂长,叫李威。 昨天,砖窑厂里的工人不小心被土埋了,多亏发现的及时,没出人命。 但是,被埋的工人好像疯了。 李威揉着额头,“他一直说是一只老虎撞翻了拉土的大车,他就站在大车边上,所以被土埋了。” 我下意识接了句:“他说谎不打草稿吗?” “谁知道呢?我怀疑他是被脏东西上身了。”李威说。 等见到被埋的工人,我立刻喊了声:“姐夫。” 李威惊讶,“你们认识?” 我点头,“他媳妇是我姐。” 不过,不是亲姐。 这人叫于杰,娶了村长的大女儿,因为村长和姐姐是拜把兄弟,所以我得管他叫姐夫。 于杰跟我和爷爷打了招呼,苦着脸跟李威说:“厂长,无论你找谁来,我都是那句话,那大车就是被老虎撞翻的。” 李威一脸无语。 爷爷拍了拍我的背,“月月,给你于杰姐夫看看。” 一时间,屋里人都看向我,我紧张的手心冒汗,腿肚子直抽抽,比上课走神却被老师点名还紧张。 我仔细看向于杰的脸,“爷爷,从姐夫的面相看,他没被脏东西上身。” 他这场灾祸,更像是无妄之灾。 不过,他脸上肉少,面皮虚浮,人看着很没精神,寿数上会短一些。 我可不敢当众说他短命,这不找骂吗? 爷爷拍我的脑门,“粗心,看相不仅要看脸。” 说着,他拄着烧火棍,精准的走向于杰。 仿佛眼睛还能看见一样。 爷爷抓住于杰的右手,“在哪里划破的?” 我这才看见他的右手食指上有道伤口,挺浅,但细看的话,伤口已经化脓。 我凑过去,还闻到一股淡淡的腐臭味。 于杰回想了半天,才说:“应该是在厂长办公室,昨天厂长买了个铜虎摆件,我好奇摸了下虎耳,谁知道虎耳边缘没打磨好,把手划破了。” “于杰,你该不会是想说是铜虎成精,把大车撞翻吧?为了跟我要赔偿,你可真是什么样的谎话都敢编。”李威摇摇头,让人从办公室里把铜虎搬出来。 我忍不住又哇了声。 刚才于杰说铜虎摆件,我寻思也就巴掌大,结果这铜虎足有三个我那么高,眼睛上缠着红布,形态健硕凶猛,虎口怒张,看着特别威风。 我踮脚去看虎耳,还真看见一道浅浅的血痕。 我把铜虎的模样描述给爷爷听,当我说到铜虎的眼睛缠着红布时,爷爷问李威:“你买的铜虎被点过睛?” 李威迷茫的啊了声,“我不知道啊,铜虎是我老婆买给我的,她说我最近太倒霉,买个猛兽镇一镇。” 他越说脸色越难看,“沈大师,铜虎有问题?” 爷爷淡淡道:“有没有问题,试一试便知。” 爷爷把手里的烧火棍递给我,“月月,去,抽它的肚子。” 我接过烧火棍,小心翼翼的走近铜虎,一下一下的往铜虎肚子上打。 不过,我不怎么敢使劲,我怕把铜虎打坏了,让我赔钱。 打了七八下,缠着铜虎眼睛的红布突然掉了,紧接着一声震天的虎啸在我耳边炸响。 我吓得一屁墩坐地上,呆呆的看着高大的铜虎,它两只涂着黑色涂料的眼睛非常有神,想是活物一般。 呆愣间,我看见一道黑色的影子从铜虎脚下钻出,直奔我们村的后山! 第13章 差点把我咬死! “爷……老虎……” 那黑影跑的没影了,我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指着我们村后山的方向喊。 李威和于杰吓一跳,俩人急急忙忙往四周看。 “啥老虎?” “在哪儿呢?” 爷爷把我从地上扶起来,他明明什么都没看见却知道我在说什么,“跑到后山去了?” “嗯嗯。”我不住的点头。 爷爷给我拍身上的土,“没事,别怕。” 我紧紧抓着爷爷的手。 从铜虎脚下钻出的黑影是什么?为啥会跑到后山去? 我再次看向铜虎,却惊讶的倒吸口凉气。 就这么会功夫,崭新的铜虎变得锈迹斑斑,两只黑眼珠更是有了裂痕。 明明造型还是那么健硕,但在我眼里,总觉得它没先前威风了。 “我的妈呀……”于杰指着铜虎惊呼着,连连后退。 李威也是被铜虎的变化吓得脸色发白,“沈大师,这是咋回事?” 爷爷沉声解释:“铜虎点睛后,气由眼入体,渐渐有了灵,于杰划破手指,血抹在铜虎身上,惹怒了它,才遭此一劫。” “不过你们不用怕,刚才月月用烧火棍抽打它,破了它的气,灭了它的灵,我要是没猜错的话,铜虎的眼睛已经坏了。” 李威看了眼铜虎的眼睛,神情一松,信了爷爷的话。 铜虎的眼睛是坏了,可是灵没有被灭吧? 我觉得跑向后山的黑影就是铜虎的灵,但爷爷说的肯定,我又怀疑是我想岔了。 我扣了扣手指甲,愈发疑惑,跑到后山的到底是啥呀? 于杰喃喃道:“怨不得我当时听见了老虎的叫声,但没看见老虎……” 他一把抓住李威的袖子,“厂长,铜虎是你媳妇送你的,我差点被土压死,好几个月干不了活,这事你得管。” 李威理亏,只能好声好气的安抚于杰,跟他商量赔他多少钱。 他俩说话的时候,我就盯着李威的脸看。 自从黑影从铜虎身上离开,李威命宫的黑气肉眼可见的变淡了。 我把这事告诉爷爷,小声跟爷爷嘀咕,“爷爷,于杰姐夫应该是替他挡了劫。” 铜虎的灵最开始的目标应该是李威。 爷爷点头,“这事咱们就知道就行,不用往外说。” 我哦了声。 等李威和于杰商量好赔偿,他急忙来问:“沈大师,这铜虎该怎么处置?” 爷爷想了想,“铜虎中所诞生的灵已经散去,你要是还想留着,就把它放在太阳下暴晒几天,重新刷漆,要是不想要就砸了。” 李威听了爷爷的话,直接联系人把铜虎带走销毁。 事情解决,他也露出笑模样,说爷爷好不容易过来一趟,不如顺便给他看看厂子的风水。 爷爷笑着说:“我如今只看相,不谈风水,不过你这两年的财运不好,还是稳当些,守成为主。” “唉,我当初计划建分厂时,就该先去问问您的。”李威懊恼不已,“我前不久想建个分厂,差点闹出事,多亏我媳妇帮了我一把。” 李威没细说这事,但我估计他上回来找爷爷为的就是这事。 开车送我和爷爷回家的路上,李威对我一顿夸,“沈大师,您这小孙女这么小就会看相,怪不得您说她是您的眼睛了。” 他看向我,用一种逗弄的语气,“你叫月月吧?月月,你给叔看看面相?” 我摇头,往爷爷身边挤。 李威笑着说:“难道你不会看?你不是贪玩,没认真跟你爷学本事?” 我不大高兴。 我跟爷爷学的可认真了。 我噘着嘴,“叔,你快要离婚了。” 软饭就要吃不成了。 李威脸一僵,笑不出来了。 爷爷轻咳一声,“你的姻缘恐有变化,但还有转圜的余地,外面的事再忙,也不能忽略老婆孩子。” 李威亲自把爷爷送进屋,又从后备箱搬出一箱苹果和一箱牛奶才离开。 我好奇的问爷爷:“爷,他为啥那么听你的话?” 爷爷面带微笑,“当然是因为我厉害。” “你就吹吧。”奶奶笑着摇摇头,给我和大飞一人分了一袋牛奶。 不过,我俩都觉得没滋味,喝得愁眉苦脸。 夜里,我睡得迷迷糊糊,好像听见了黄老太在院门外骂人。 她的声音尖细,气急败坏,“你个不要脸的老东西,居然往后山放虎!她娘的,差点把我咬死!” 第14章 残命 “老东西,你非要让后山那些个东西出来是不是?有我黄老太在,你做梦去吧!” “你就折腾吧,早晚把你沈家折腾的断子绝孙!” 黄老太在院门口呜嗷的骂了大半夜。 我想起来去看看,刚支起脑袋,奶奶就把我搂怀里,轻轻拍着。 我打了哈欠,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我跟爷爷念叨,“爷,我夜里好像听见黄老太在院门外骂人了。” 爷爷靠着炕柜,随意答道:“你听岔了。” 我撇嘴,“爷,我都十岁了。” 这种话只能骗三岁的小孩子。 爷爷提起黄老太时,语气也很平静,听不出怨怼,“我跟黄老太有些争执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你的眼睛都被挠坏了,还不是大事?”我现在不喜欢黄老太了。 爷爷怅惘的叹气,“我的眼睛不是因为她才看不见的。” 我觉得爷爷又在骗我。 我哼了声,“爷,铜虎的灵跑到了后山,咱不管啦?” 爷爷理直气壮的说:“我一个瞎子,这种事怎么管得了?” 确定了。 黄老太没骂错人,爷爷就是故意让老虎跑上后山的。 然而,我跟爷爷去卫生所换药,大夫把爷爷眼睛上缠着的纱布取下来,我发现爷爷被挠伤的是眼皮,眼球是完好的。 可细看,爷爷的眼神特别空洞,确实看不见了。 我心疼的抓住爷爷的手指。 出了卫生所,我就忍不住掉眼泪。 “怎么还掉金豆豆了?”爷爷笑着安抚我:“眼睛看不见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又不是缺胳膊断腿,我从拜师踏道那天就知道我注定是残命。” 爷爷说的残,是五弊之一。 所谓五弊,是指鳏、寡、孤、独、残。 提起五弊,我又想起黄老太说沈家是命犯三缺,祸及三代而血脉断。 我抹抹眼泪,好奇地看着爷爷,“爷,咱老沈家有啥祸啊?” 爷爷淡淡道:“祖宗作孽,后人遭殃。” “月月,要好好养那虫子,不能偷懒,知不知道?” 我不情不愿的点点头,过了会,想起来爷爷看不见,我又哦了声。 想起那两只菜青虫我就浑身难受。 不知道为啥,我对那俩虫子特别排斥。 想着恶心的虫子,我玩的都不高兴。 啪! 玻璃球相撞,入坑。 我的玻璃球又被大飞赢走一个。 我更郁闷了。 大飞纳闷的问:“月月,你咋一脸的不高兴?” 我小声说:“我不想喂虫子。” 大飞惊讶的瞪大眼,“你为啥不喜欢?菜青虫多可爱啊。” 看看! 他居然觉得在碗里蛄蛹的虫子可爱! 他以前不这样的。 我撇过头,不理他了。 大飞看不出我生气一样,凑到我身边,“月月,你说我啥时候能回家呀?” 不等我说话,大飞妈就说:“你快老实的在月月家住着,少给我搞幺蛾子。” 训了大飞一句,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扭头跟旁边的妇女说话,“自从配了眼镜,我看东西清楚多了。” “我早两年就想配,大飞奶奶非不让,说我又不念书,配眼镜纯粹是乱花钱。” 我听到这话,想起以前大飞奶奶跟我奶念叨过,说要是早知道大飞妈眼神不好,才不让她跟大飞爸结婚。 生下大飞后,大飞妈看我爸妈把我哥我姐带在身边,她也想进城打工的时候带上大飞。 但是大飞奶奶不让,要把大飞留在村里,因为这事,俩人差点打起来。 大飞妈一边缝鞋垫,一边跟人诉苦,“老太太可记仇,只要我回家,做饭专做我不爱吃的,我给她买件新衣服,她转头就送给她闺女。” “但是,她把大飞当宝似的养大了,也从没在大飞面前说过我不好,就看这两件事,我就愿意给她养老,好好伺候她,可惜,这老太太走的太早了,没享着福。” 我正专注的听着,后背突然发凉。 我拽着衣领,随意回头看了眼,整个人忽然僵住。 我和大飞在他家的院门口玩,我背对着院门蹲着,刚才这么一回头,我居然看见大飞奶奶站在他家厢房门檐下的阴影里。 “啊!” 我惊呼一声,一屁股坐地上。 我喊这一嗓子,给大飞妈她们一跳,急忙问我咋了。 我指着厢房,刚想说话,却发现门檐下已经没了大飞奶奶的身影。 就在这时,大飞突然站起来,跌跌撞撞的往院里跑:“我奶回来了。” 大飞妈被这话吓得脸发白,急忙去拉大飞的胳膊,反被他一把推了个趔趄,“你凭啥不让我看孙子?” 这一张口,竟然是大飞奶奶说话的声音。 糟糕! 我捂着屁股爬起来,急忙往家跑。 我得去找爷爷! 第15章 我毁容了 然而,我没跑两步,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摸上我的后脖颈。 我扭头,就对上大飞阴沉的眼。 本来正在往厢房去的大飞居然无声无息的追上我,右手正搭在我的后脖颈上! 我吓得腿一软,差点栽地上。 大飞掐住我的脖子,就势把我按地上。 我的脸正好压在碎石子上,尖锐的疼让我瞬间红了眼睛。 可看着大飞那张脸,我死死的咬着牙,不敢哭出声。 大飞微微眯眼,歪头打量我。 我的心提了起来。 大飞奶奶活着的时候,就爱这么看人。 我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开口:“二奶奶……” 按照辈分,大飞奶奶是我的二奶奶。 “哎。” “是月月啊。” 大飞的声音还是他奶奶的,他像是确定了什么,伸过脑袋来,“去后山,你得去后山。” “你要是死在后山,别人就不会再死了,否则,会一直死人!” 说着,他瞪大眼睛,抓住我的衣领子,就要拖着我向前。 我瞬间明白,大飞奶奶上了大飞的身,她还想把我拖去后山! 我吓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再也忍不住,哇的哭出声,手脚并用的在地上打滚挣扎。 “爷,爷!救命啊!” 我的喊声刚起,突然砰地一声。 抬头一看,竟是爷爷一烧火棍拍在大飞的屁股上。 大飞发出一声嘶哑的惨叫,五官都痛苦的皱在一起,隐约的,他的脸上浮现出一张大飞奶奶的脸。 爷爷掐住大飞的右手食指,厉声喝问:“既已阴阳相隔,为什么还要回来祸害后人?” 大飞奶奶掐着我的后脖颈不松手,“我也不想回来折腾大飞,可我实在是没法子了,后山的东西太凶。” 大飞奶奶的坟地在村东北的山坡上,离后山不远,那里风水不错,葬着不少人。 顿了顿,她掐着我后脖颈的手微微用力,“而且那东西还不要脸,这段时间总勾着男人上山,夜里那声儿啊……得亏我死了,我要是活着,臊都臊死了。” 我一怔,紧接着心底泛起彻骨的凉。 还有男的偷偷去后山? 爷爷沉默片刻,道:“我明白了,你的阴宅不舒坦,我给你换个地方,怎么样?” 大飞奶奶咬牙切齿,“凭什么是我挪动?难道不该是你去把后山的东西解决了吗?沈杖,当年你是怎么跟我家老头子保证的?” “我可告诉你,我家大飞要是出事,我让你孙女也活不成!” 沈杖是爷爷的名字。 我脸上越来越疼,忍不住发出一声哭音。 爷爷捏紧烧火棍,“你放心,我会护住大飞。” “大飞上过后山,体内阳气本就弱,经不住你的妨害,赶紧走吧。” 爷爷话音一落,大飞就翻了个白眼,软软的倒在地上。 爷爷一手接住大飞,一手把我从地上拽起来。 原本大飞妈等人站的老远,不敢往前凑,看着大飞晕了,她顾不上害怕,跑过来从爷爷手里接过大飞。 “哎哟,月月这脸都见血了,得送卫生所。” 大飞妈着急忙慌的喊人。 她一说见血,我就感觉脸上钻心的疼。 爷爷摸索着给我擦眼泪,“别哭,眼泪进了伤口,更疼。” 我吸着鼻子,“已经进了。” 所以,伤口更疼了,呜呜呜。 我和大飞都被送到了卫生所。 我的右脸被划出三条血口子,医生给我清理伤口里的泥土时,我哭的哇哇的。 一方面是疼,另一方面是害怕,“我毁容了,我穿裙子不好看了!” 我还想等夏天扎着小辫,穿上我妈给我买的白纱公主裙,再别上蝴蝶发卡去上学呢。 那件裙子,我去年穿着大。 我盼了快一年了。 医生轻轻弹我脑门,无奈的说:“你看不起叔的本事是不?放心,叔保证不让你留疤。” 这边医生哄着我,那边村长发愁的叹气:“想把东北山坡上的坟迁走的话,别家都好说,唯独沈老三,他死活不愿意!” 第16章 他把虫子吃了! 诶? 沈老三是谁? 我吸吸鼻子,顾不上哭了,聚精会神的看村长跟爷爷说话。 村长搓了把脸,勉强提起些精神,“沈老三说咱村的东北山坡是块旺地,挪坟会影响他家的运势。” 爷爷说:“我听说沈老三的大儿子生意做得挺大,生意人讲究这些,不肯轻易挪动也正常。” 我发现爷爷的表情很平静,像是意料之中的模样。 村长皱起眉,“我明天再打电话跟他说说吧。” 爷爷思索着:“挪坟的事情不能拖,正好明天日子合适,明天上午我去看坟地,下午先把别人家的坟挪了。” “行。”村长嗯了声,余光注意到我,凑近看我的脸,“你说说你们爷孙俩,受点伤都在脸上。” “我和爷爷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骄傲的挺起胸膛,顿了顿,我好奇地问:“三爷爷,沈老三是谁呀?” 村长笑着,“咱村的有钱人,村里的水泥路就是他家出钱修的。” 说到这,村长也骄傲起来,“咱村可是十里八乡第一个修了水泥路的村子。” “哦。” 我不太能体会村长的骄傲,因为现在我的根本无法理解能给村里修路的沈老三到底多有钱。 “月月,月月啊。” 奶奶跌跌撞撞冲进卫生所,看见我的脸,眼泪就啪嗒啪嗒的掉,“脸怎么成这样了?” 奶奶转身就一巴掌拍在我爷的肩膀上,“你怎么能让月月伤成这样?这怎么跟志超和秀萍两口子交代?当初是你非要把孩子留在村里……” 志超和秀萍就是我爸妈。 爷爷想说话,奶奶理都没理,又急忙跟医生问会不会留疤。 医生给我处理好伤口,再三保证只要好好用药,就不会留疤,奶奶紧绷的脸色才缓和下来。 我被大飞奶奶拖伤了脸,奶奶有些迁怒大飞爸妈。 不过,倒是没为难大飞。 等大飞醒来后,奶奶还是让大飞去我家住。 奶奶把我们送到家门口,没进门,而是让村长送她去大队。 “我去给志超和秀萍打个电话。” 村长想了想,赞同的点头,“月月伤了脸是得跟她爸妈说一声。” 村长骑着自行车带着奶奶走远。 爷爷沉默的转身,拄着烧火棍,往屋里走。 “爷……”我想去扶他,却在伸出手的瞬间愣住了。 爷爷一向挺直的背竟然有些佝偻了。 我理解不了这代表什么,但我心里很堵。 大飞内疚的跟我道歉:“月月,对不起。” 我摇摇头,“不怪你,又不是你把我摁地上。” 话是这么说,内疚的大飞还是带我去小卖部,拿出他偷偷存下的五毛钱给我买了一把小熊饼干。 但是,晚上大飞就后悔了。 因为他妈妈特地杀了只鸡,送到我家来。 大飞懊恼不已,含泪就着香喷喷的鸡肉,吃了两大碗饭。 我跟他比着,也吃了一大碗,撑得夜里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好不容易有了点睡意,屋里又突然有了动静。 我睁眼一看,发现是爷爷披着衣服下地了。 他缓慢但非常准确的走到墙边的柜子前,端起墙角养着菜青虫的白碗,然后往堂屋走。 那碗里是大飞用血喂得菜青虫,爷爷拿着干啥去? 鬼使神差的,我没直接出声问爷爷,而是悄悄的跟上去。 我抓着西屋门帘,往里一看,登时瞪大了眼睛。 爷爷把碗里的虫子放在大飞的嘴边,虫子蠕动两下,竟钻进了大飞微张的嘴里! 过了几秒,我清楚的听见大飞吧唧两下嘴巴。 他……他把虫子吃了! 我胃里一阵翻腾,忍不住干呕了两声。 爷爷听到动静,不慌不忙的走出西屋,“是月月?” “是我。”我抓住爷爷的手,“爷,为啥要让大飞吃虫子?” 爷爷低声解释:“我是为了救他,那不是普通的虫子,是煞虫,吃了它,后山的东西就不会盯着大飞不放了。” 我似懂非懂,提心吊胆的问:“爷,另外一只是给我吃的吗?” “不是,那是我给别人准备的。” 我顿时大松口气。 第二天,我从起床就时刻关注大飞,想看看他吃虫子后会有啥反应。 让我失望的是,大飞一切如常,便是面相也没有丝毫变化。 我挠挠头,这虫子咋跟白吃了一样? 爷爷今天要去找适合挪坟的坟地,特意给我请了半天假,吃过早饭,就牵着我的手出门。 我俩刚走到村口,就听见一阵哭腔。 村长脸色苍白,被人扶着,连路都没法自己走了。 见到爷爷,他说话竟带了哭腔,“于杰被咬死了,肚子都被掏空,脖子好大的血窟窿,县里来人说是老虎咬的。” 老虎? 我脑袋里嗡的一下,刷的看向后山。 难道是李威那尊铜虎的灵? 第17章 于杰是不是替我挡了灾? 只是,虎灵能咬死活人吗? 我不太确定,下意识的去看爷爷。 爷爷紧紧地抿着嘴角,表情紧绷,喃喃道:“怎么会……” 爷爷没想到会有人被虎灵咬死? “咱村这山上连野猪都少见了,没想到会突然有老虎。”村长唉声叹气一阵,“你要去看坟地?” 爷爷点头。 村长张张嘴,他像是要跟爷爷说什么,但欲言又止,沉默好半天,说:“也行,中午你在家等我,咱们好好说说坟地的事。” 村长说完,又去看着人把于杰的尸体抬到三马车上。 等车开走,来帮忙的人散开,只在地上留下一滩血。 我看着地上的血,脊背不由得发寒。 我听见我们村的人正在念叨。 “于杰是这个月死的第三个了。” “于杰被老虎是意外,跟二强和三利那种上赶着找死的不一样。” “后山不干净,别的山上还有老虎,村里没法待了,我回头得跟他爸商量一下,把孩子送到乡里上学去。” 等他们走远,我小声问:“爷,是不是虎灵……” 我一边问一边牵爷爷的手,不曾想摸到一手的湿润。 爷爷的手心都是汗,还在微微发抖。 “爷?” 我的心提了起来,声音都在颤。 爷爷深吸了口气,缓和了脸色,“我没事,走吧,我们去看坟地。” 看爷爷这样,我不敢再问。 原本出门时,爷爷曾说要教我怎么寻龙定穴,但是,真上了山,爷爷似乎忘记了这事,只让我给他描述地形地貌。 有时,我说过的话,爷爷还会重复的问。 我慢慢悟出来,因为于杰的事,爷爷的心乱了。 其实,我也很难受。 我觉得后山的事,越来越严重。 中午,吃过午饭,村长一个人来了我家。 他想让爷爷去主持于杰的丧事。 奶奶替爷爷婉拒,“他眼睛都看不着了,去了也是添乱。” “老沈的本事,可不只是靠一双眼睛。”村长苦涩无奈的叹气,“我实在没有办法了,于杰是横死在外头,他们村里的人不让他的尸体进村,灵棚只能搭在村外的河滩上,守灵还不能过夜,下午就得葬,我孙女不愿意匆忙找块地就把他埋了,想让他体面的走。” 在我们这边,体面的丧事都得有个懂行的来主持流程。 什么时候哭,什么时候跪,什么时候抬棺出殡,谁来捧灵位,谁来打幡…… 桩桩件件都有讲究。 爷爷是我们乡里唯一懂这些的,而于杰死的太突然,从外面找人都来不及。 “走吧。”爷爷起身。 村长大松口气,出门时,还不忘跟奶奶打包票:“我肯定好好老沈,绝不让他磕着碰着。” 我眼珠转了转,也背上书包:“奶,我去上学。” 奶奶皱眉:“你两点才上课,去这么早干什么?” “我先去学校复习上午落下的内容。”说着话,我已经跑出院。 “月月,等等我。”大飞也追上来。 看他要说话,我立刻拽他一把,“安静点。” 我冲着爷爷和村长的背影使眼色。 大飞秒懂,做了个给嘴唇上拉链的动作。 我俩悄悄跟着,听着村长跟爷爷说话。 村长的声音很低,我勉强能听个大概。 “我这几天总做噩梦,梦见一只老虎把我咬死,吃了我的心肝脾肺。” “昨天,我尤其的心慌,正好于杰和晓华回来看我,我还在饭桌上念叨这事,当时于杰还劝我,既然做了这样的梦,就别上山了。” “我想想也是,本来打算趁着天没黑去山上砍点柴火,也就没去。” “谁能想到当夜于杰就……” 村长很内疚,同时又很紧张,“老沈,你说本来该死的是不是我?于杰是不是替我挡了灾?” 我听的眼皮一跳,忍不住去看村长的脸。 这一看,让我大吃一惊。 正常看的话,我能看出村长的面孔,可一旦要看他的面相,我就觉得他的脸上雾蒙蒙的。 村长的面相被人遮挡起来了。 是爷爷吗? 爷爷抓住村长的手,“别胡思乱想,先处理于杰的丧事。” 村长摇了摇头,“我总觉得于杰的死跟后山有关,后山的东西是咱们给弄来的,三十多年来都平安无事,怎么突然……” 第18章 爷,你别做反派,行不? 村长愈发心神不宁,他带着某种隐秘的期望问爷爷:“老沈,后山上的东西已经失控,要不把他们送走,咱们再换一批听话的?” 爷爷听后,半天没说话。 村长愈发忐忑,“不行吗?” “我得再去后山走一趟,才能确定这种方法行不行。”爷爷思索着说:“等给于杰办了丧事,挪完坟,我就上后山。” 村长松了口气的样子。 他们的话,我听的心惊胆战。 后山的东西居然是爷爷和村长弄去的? 等走到岔路口,跟爷爷和村长分开后,我才蹭掉手心吓出来的汗,一把抓住大飞的胳膊。 “你听见我爷和村长的话没?他们怎么能这么做?” 我心里特别乱。 我发现爷爷好像是个反派。 后山害人的东西是爷爷弄来的,咬死于杰的虎灵是爷爷放入山林的…… 我真的无法接受。 大飞啊了声,“说啥话?你爷和村长干啥了?” “就是刚才我爷和村长说后山……”我猛地停住话头,皱眉看向大飞。 他一脸茫然的看着我。 我眨了眨眼睛,“你啥都没听见?” 大飞摇头,“刚才你爷和村长就在正常走路啊,他们没说话。” 说着,他还笑了起来,“咋?你幻听了?” 我猛地转身,看向村长和爷爷走的那条岔路。 那些话,是爷爷故意让我听见的? 因为这事,我一下午都心神不宁,放学后,我立刻往家跑。 爷爷果然在家。 他正在折明天挪坟要用的元宝。 即使眼睛看不见,他手下的动作也很利落。 奶奶坐在旁边摘豆角,絮絮叨叨的跟他说着话,爷爷时不时地回应两声,嘴角始终带着笑。 我满头大汗的跑进院,“爷……” 喊了声,可满肚子的话噎在肚子里,不知道咋开口。 最后,我吭哧半天,憋出一句:“爷,你别做反派,行不?” 电视里的反派都是人人喊打,没有好结果。 爷爷一怔,片刻后,缓缓笑了,“放心吧,我永远不会是反派。” 我瘪了瘪嘴,挨到爷爷身边,“那……为什么呀?” 为什么要弄来后山的东西,为什么要放虎归山? 爷爷抬起头,脸朝着后山的方向,“因为……命。” 神神叨叨的说完这话,爷爷又嘴巴紧闭,不肯再提这事了。 我没听明白。 所以,我对爷爷的话还有怀疑。 我在想,我要不要偷偷去后山瞅瞅,后山到底都有啥? 但是,我又很害怕! 怕后山的东西,也怕私自去后山挨揍。 我蹲在爷爷身边,纠结的脸都快皱起一起。 “想什么呢?脸快皱成小老太太了。”奶奶轻轻掐了下我的脸蛋,“别愁了,再过三五天,你爸就回来了。” 我双眼一亮,“真的?” 奶奶点头,“你爸妈听说你磕了脸,担心的跟什么似的,本来俩人都要回来,但你哥和你姐都在上学,得留个人照顾他们,所以就你爸自己回来。” 我乐滋滋的抱住奶奶的胳膊。 第二天,挪坟。 我现在是爷爷的眼睛,所以爷爷又给我请了一天假。 天还没亮,我已经跟着爷爷和村里人到了村东北山坡的坟地。 我举起手电,手电光晃过山坡上的一座座坟头。 “咦?爷,那墓碑怎么缺了一块?” 我们村下葬没有立碑的说法,大多在坟前用三块石头或者砖头搭个简单的“门”形。 但是,东北山坡上却有两座坟是有墓碑的。 我忍不住走近那两座坟,下一刻,我惊得睁大眼睛。 两座坟的墓碑全都缺了右角。 第19章 上路! “墓碑怎么突然坏了?昨天,这两座墓碑还好好的。” 村长说出了萦绕在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因为昨天选出新的坟地后,爷爷就让各家来东北山坡上的坟地看过,修修杂草,圆圆坟。 毕竟,这次迁坟是要知会过世之人的。 万一,坟中人魂魄还阳,见着自己的坟地破旧荒芜,埋怨子孙,那可咋整。 村长脸色凝重,“今日是不是不宜迁坟?” “的确不宜动这两座坟,先把别的坟迁走。”爷爷说。 村长一拍脑门,“也对,这是沈老三爹娘的坟,今天本来就不动,先干活,等完事了,我去给沈老三打个电话,说一声。” 在场的村里人也反应过来,沈老三家的墓碑坏了,并不妨碍今天的迁坟。 于是,各家开始忙碌起来。 烧纸上供后,动土挖坟。 待将尸骨捡到新棺材里,当重新封棺后,扶着白幡的爷爷动了。 他向前迈了一步,手中白幡挥舞,悠长的唱腔响起。 “老祖灵前起灵棺,玄坛护法列两边,八大金刚齐用力,轻轻抬起宝棺来。” “起棺!” 抬棺人立刻将棺材抬起来。 爷爷又唱:“丧门吊客需躲远,谨请亡人随棺来。” “上路!” 爷爷在前走着,他的眼睛明明眼睛都看不见了,但是,现在丝毫不影响他走路,一步一步走的很稳。 就跟还能看见一样。 但是,爷爷的脊背佝偻的更加厉害,像是背上趴着个东西。 隐约间我从他的脸上看见了另外一张脸。 一张我从未见过的脸。 分不清男女,只有殷红的嘴唇和青白的皮肤。 嘶。 我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时,阴风自坟地中盘旋而起,爷爷的身后逐渐显现出一道道人影,大飞奶奶也在其中。 是这些正要迁坟的阴人。 爷爷走一步,他们也走一步,提线木偶一般。 当爷爷经过我身边时,这些人影齐刷刷的扭头转向我! 我一口气梗在嗓子眼。 咯吱,咯吱。 被抬着的几具棺材开始摇晃,抬棺的人拼命的撑着,因为用力,脸憋得通红。 下一刻,所有人都伸出胳膊,面目狰狞的怒视我,向我步步逼近。 我咽了口唾沫,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跑! 突然,一只手撑住我的肩膀。 尖利的怒喝响在我的耳边:“滚!” 摇晃的棺材顿时平稳下来,大飞奶奶等人的面孔骤然变得呆滞,一行人齐齐转头,踮着脚,跟着爷爷走下山坡。 我惊魂未定的呼出口气,小心翼翼的扭头,看见了黄老太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 我的腿肚子抽了抽,仍旧想跑,却不想黄老太抓着我的肩膀,我动都动不了。 不过,黄老太没看我,她的视线落在沈老三家的坟头上。 她意味不明的哼笑,“你知道吗?那墓碑是我毁掉的。” “你爷爷让我干的。” 我惊愕的睁大眼,“为啥?” 她挠伤我爷,爷爷放虎灵上山咬她,他俩不是反目成仇了吗? 黄老太道:“因为我们都想让你活下去。” 又跟我有关…… 我想起大飞奶奶跟我说的话,“黄奶奶,是不是我会死在后山?后山的东西害人,是因为我?” 黄老太眉毛一挑,不答反问:“怎么?你还想为了大家牺牲自己,主动去死?” 我吭哧半天,脸憋得通红,“不是,我不想死,我想跑。” 黄老太凑近我,语气阴森,“你十岁的劫便是会因后山而死,所以不想死就别再去后山。” 我忙不迭的点头。 她这才松开我的肩膀,“去找你爷吧。” 我拔腿就跑。 跑了几步,我又停了下来,回头去看黄老太。 她走到了沈老三家的坟前,“原来,老东西打的是这个主意。” 我没听懂黄老太的话,但我看见她眼皮上的黑气更重了。 她的劫,要到了。 第20章 你本不该是沈家的孩子 “黄奶奶……” 我犹豫着,指着黄老太的眼睛,“你的劫……” 话还没说完,黄老太就不耐烦的摆摆手,“不用你说,我知道,你现在本事还没学到家,只能看出劫,看不出我的生路,赶紧去找你爷吧。” 说完,她直接走进沈老三家坟后的草丛里,紧接着,一只黄鼠狼从草丛里跳出来,往后山的方向去了。 我也顺势看向后山。 夜色朦胧间,后山的山顶好像站着个人。 我眨了下眼睛,那人影又不见了。 是我看错了? “月月,赶紧过来。” 村长发现我没跟上队伍,站在山下喊我。 我回过神来,急忙往山下跑。 新选出的坟地在村西的地头,我和村长到的时候,棺材已经下葬,坟头都起好了。 各家正在给坟里的先人烧纸。 村长松了口气,“没见着日光,挺好。” 现在天才蒙蒙亮。 我盯着爷爷的脸看,他脸上那张嘴唇猩红的女人脸已经看不到了,佝偻得严重的脊背也挺直了些。 爷爷把白幡插在坟地里,跟村长说:“你记得给沈老三家打个电话,最好让他们回来个人。” 村长点头。 他左右看了看,走到爷爷旁边,小声问:“你什么时候上后山?” “今夜。”爷爷说。 村长的声音更小了,“你去看看情况,实在不行就把那些东西送走,重新再找些来,我不怕损阴德,也不怕死了下油锅。” 说这话时,一向慈祥的村长眼中闪过狠色。 我看的后背发凉。 爷爷嗯了声。 等各家烧完纸钱,爷爷就让我牵着他回家。 我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爷,在东山坡的时候,我从你脸上看见了另外一张脸。” “那是我的仙家。”爷爷说。 “仙家?”我的声音控制不住的高了些,“爷,你供仙儿?” 不怪我吃惊,实在是爷爷从来没往家里请过仙家的牌位和堂单,逢年过节的也从来没给仙家烧过香。 “我的仙家是野仙,她要的不是香火。”爷爷解释说:“因为我供仙儿,才能跟黄老太沟通。” 爷爷跟我说过,我们这的供仙儿跟萨满有关,有受过皇朝敕封的仙家。 那些仙家和他们的后代出马坐堂为得大多是香火功德,以求修成正果,行事手段温和。 黄老太若是出马,她便能算在正统仙之中。 而野仙,五花八门,手段偏激,被野仙选中的弟马大多非常受折磨。 我想跟爷爷打听下,他供奉的是什么野仙,求得又是什么,可话还没开口,就听爷爷问:“月月,我跟你三爷爷的话,你都听到了?” 我低下头,闷声说:“听到了。” 爷爷说:“沈家三代而血脉断,原本是该断在你哥身上,为了让你哥能活下去,你哥的户口跟着他亲妈走,改名换姓,跟沈家撕扯开。” “这样一来,他至少能平安过活。” “后来,你爸找了你妈……” 这事,不用爷爷说,我也知道。 我妈早就跟我念叨过,她生了我姐后,就不能生了。 也是要因为这个原因,她才跟前一个丈夫离婚,因为那家想要个儿子。 但是,她没想到,跟我爸结婚才一年,她居然就怀孕了! 她当时特别高兴。 半路夫妻,有个共同的孩子,日子更容易过下去。 “月月,你本不该是沈家的孩子,你妈自在怀你之前,曾经去过后山。” 第21章 短命诡,去死! 在我爸妈结婚前,爷爷曾经为他们的子女缘起过一卦,卦象说他们注定不会有共同的孩子。 但是,我妈像是梦游一样去了一趟后山,没过半个月就怀孕了。 “我在后山找到你妈的时候,她正跪在后山的一座荒坟前磕头,嘴里念叨着想要个孩子,但是,她下山后却一点都不记得这件事。” 爷爷语气沉重,“而你生来命贵,原本不该来沈家。” “是后山的东西,让你托生在沈家,更想让你去应沈家三代而血脉断的谶言。” 我的心砰砰的越跳越快。 我咽了口唾沫,“爷,后山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爷爷摸了摸我的小辫子,“等今晚,我带你上山去看看。” 又要上后山…… 我心里有好奇,但更多的是忐忑和害怕。 “可是,爷,黄奶奶不让我去后山。” 爷爷淡淡道:“她不懂,只有去后山,你才能有活路。” 这话说的,好像我不去后山,就会死一样。 我没觉得我活不下去啊。 而且,大飞奶奶还说,我会死在后山。 我烦恼的挠挠头,这些个大人怎么净说些让我云里雾里的话。 和爷爷回家后,我本来要去上学,但是,我吃了饭,就特别困,往炕上一躺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我越睡越冷,脸上还一阵阵的发痒。 有啥毛毛的东西不断的碰我的脸。 我烦得不行,伸手去抓,手上立刻有种冰凉又油腻的感觉,像是奶奶那块用了好多年的老抹布。 一攥,连油带汤的弄一手。 我嫌弃的撇开老抹布,没过一会会,老抹布又蹭回我的脸上。 奶奶不会在用抹布给我洗脸吧? 我忙着睁开眼,入目却是一张面皮青白的脸,我看不清这张脸上的别的部位,只能看见猩红的嘴唇。 这张脸就悬在我的头顶,两侧的头发垂下来,一下一下的碰我的脸。 原来,我刚才摸到的不是老抹布,而是她的头发! 这不是迁坟时,出现在爷爷脸上的那张脸么。 爷爷说这是他供奉的仙家。 野仙怎么来找我了? 我立刻就要喊爷爷,却不想一双手掐上我的脖子,猛地用力。 “你不该活着。” “你死了,我们都能解脱。” 一股凉意刷的冲上我的天灵盖,突然,我的胸口一阵滚烫。 霎时间,那张脸消失不见。 我打了个冷颤,蹭的坐起来,拿出戴在脖子上的玉戒指一看,上面又是一道裂纹。 这道裂纹又深又重,戒指都差点断掉。 我哆嗦着下地,“爷,爷!” 你供奉的野仙要掐死我啊! 谁知,门一开,砰。 我跟大飞直接在门口撞上。 “大飞!”我捂着被撞疼的脑门,气的不行。 大飞抓着我往外跑,“月月,咱村最有钱的沈老三开小轿车回来了,正跟你爷在院门口说话。” 院里,爷爷果真在跟个陌生的男人说话。 大飞指着站在爷爷对面的男人,“你看,那就是沈老三,旁边那个是他的孙子。” 是东北山坡上,先人的墓碑被破坏的沈老三? 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想到一句:红黄满面,发财家自安康。 简单来说,是一个人总是面带红黄之气,必定是生活安康,富贵满堂。 沈老三的面相就应了这句话。 怪不得他能开上小轿车。 我感叹着,目光移向站在沈老三身边的男孩,当即惊住了。 沈老三的孙子居然一脸黑气! “短命鬼!” 突然,沈老三的孙子指着我大喊一声,冲过来,狠狠的推了我一下子,“短命鬼,去死!” 我没有防备,一屁股坐进堂屋地上。 脑袋里空白了两秒,疼痛才涌上来,我没忍住,哇的哭出声。 同时,我这心里气的不行,他居然在我家里来打我! 我爬起来,一脑袋撞到他的胸口,“你个扫把星!” 他一个黑气缠身的煞星,居然有脸骂我。 第22章 脓疮 沈老三的孙子愤怒的瞪着眼睛,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他的脸色蜡黄,眼球发黄,嘴唇是黑紫色,分明是煞气缠身,但在我的眼里,我越看越觉得他这副倒霉的衰相跟他的五官不符。 “你个短命鬼也敢骂我?” 他居然学我,像头小蛮牛一样,径直撞向我。 大飞一撸袖子,“我来帮你。” 他中途薅住沈老三的孙子,拽着他的后脖领,我抹了把泪,也冲上去。 我们三个堂屋打了个底朝天。 沈老三的孙子被打疼,嗷嗷的哭,我不甘示弱,大张嘴哇哇哭,大飞也扯着嗓子嚎。 一时间,我家哭声震天。 几个大人急忙来拉架,费了好大劲才把我们分开。 看爷奶沉着脸,我眼珠一转,就要喊疼,我奶照我后背拍了下,没好气的说:“你可安生点吧,我看的清楚着呢,有大飞给你挡着,你没怎么被打着。” 我奶转头又说大飞,“别嚎了,你都十三了,跟九岁的小孩打架,你还有脸哭?” 我和大飞不敢再假哭。 沈老三的孙子是真的在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疼,我身上疼。” “俊俊,快,让爷看看你身上。”沈老三的表情特别紧张,几乎是抖着手脱掉他孙子的上衣。 等沈老三的孙子俊俊的上半身露出来,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俊俊的上半身长着好些脓疮,尤其是胸膛和后背心,脓疮破掉后,流出黄色的脓水,渗着血丝。 他本身长得白,衬的这些脓疮特别吓人。 我的妈。 他那些渗血的脓疮是被我和大飞打的吧? 我动了动手指,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我手指缝有点黏,低头一看,我手上沾了好些脓水,指甲缝里还有从俊俊身上挠下来的血皮。 我和大飞对视一眼,他让我看他的手。 好嘛,跟我的同款。 我俩心虚的低下头。 奶奶把我和大飞拨到身后,“这孩子身上是咋了?打个架,不至于打成这样吧?” 沈老三连连摆手,“不是打架的事,唉,俊俊从半个月前身上就开始长疮,本来以为是得了啥病,一直在医院治,后来偶然遇见个姓赵的大师,说俊俊这不是病,是遭了极凶的煞。” “赵大师说他本事不济,虽然看出俊俊的状况,却无法施救,但是他给我指了路,让我找一位叫沈杖的大师。” 沈杖,这是爷爷的名字呀。 我刷的抬头,看向爷爷。 “赵大师说你在他们的行当里是这个!”沈老三惊叹的竖起大拇指:“没想到你在外头这么有名,这话,你可从没跟村里人说过。” 爷爷摆摆手,“都是虚名。” 我却从爷爷的表情里品出些故作矜持的得意。 沈老三将俊俊往前推了推,“老四,你看俊俊这身上的脓疮,你有法子治不?” 爷爷摸索着,轻轻蹭了下俊俊胸前的脓疮,俊俊疼的浑身一颤,哭的直抽抽。 沈老三心疼的哄着。 爷爷捻了捻手上蹭到的脓水,“那位赵大师没说错,俊俊撞的煞的确凶悍,而且你应该接到电话了,你家在东北坡上那两座坟的墓碑坏了,极有可能跟这煞有关。” 沈老三一拍大腿,“对,我也这么想的,这才火急火燎的带着俊俊回村来。” 爷爷在骗沈老三! 黄老太亲口跟我说,墓碑是爷爷让她弄坏的。 爷爷说话的声音更轻,“这段日子,后山频频出事,已经死了仨人了,而你家的祖坟在后山,我怀疑俊俊撞的煞或许跟这事有关。” “后山?”沈老三的脸瞬间苍白,忐忑又急迫的问:“跟后山扯上关系,我家俊俊还有活路没?” 沈老三家的祖坟居然在后山! 爷爷沉思着说:“这样吧,我先想办法压制住俊俊身上的煞气,今夜让俊俊随我上后山一趟,看看能否找到破煞的法子。” 听到这,我隐约明白了爷爷让黄老三毁坏墓碑的原因。 他要借着这事,带俊俊上后山。 沈老三连连道谢。 爷爷让我扶着回了东屋,我看着他从炕柜里摸出个红布包,从中拿出唯一的一张黄符,又端起我用血喂养菜青虫的白碗。 他把黄符点燃,符灰落到圆胖的菜青虫身上,虫子逐渐化成微微发红的水。 空气中,有一股腥味。 我闻着特别犯恶心。 等符纸烧完,爷爷又往白碗倒了半碗水,搅合两下,端给沈老三,“给俊俊喝下去。” 不等沈老三伸手,俊俊就从爷爷手里抢过碗,大口大口的喝着碗里的水。 那急切的模样,像是渴了好几天似的。 第23章 你看着真的很短命 俊俊喝得痛快,我看的呲牙咧嘴。 那么难喝的东西,他怎么喝下去的? 不过,这碗掺了虫子血的符水很有效果,俊俊身上的煞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缩,最后凝聚在他的眉心,成了芝麻大的黑点。 他的面相清晰的出现在我的眼前。 俊俊长得挺俊,面相也很不错,尤其是他那双眼睛,从面相上来说,是鹿目,眼珠黑亮,特别好看。 不过,他身上的煞气怎么没有散去,而是缩回身体里呢? 我疑惑的摇摇爷爷的手。 爷爷好像能听到我的心声一样,当着沈老三的面解释说:“这一碗符水只能暂时压制他身上的煞气,让他不再暴躁易怒,想要彻底解决的话,得去后山。” 爷爷是铁了心,要带俊俊去后山了。 说话的功夫,俊俊身上的脓疮好转不少。 沈老三心疼的摸着俊俊的脸,一脸豁出去的表情,“去,今晚就去,我带着俊俊跟你一起去后山。” 爷爷嗯了声。 暂时压制住了孙子身上的煞气,沈老三本想带俊俊去卫生所给身上的脓疮上点药,但俊俊捂着肚子喊饿。 他瘪着嘴,看着可怜巴巴,跟刚才骂我短命鬼的人简直是两个人。 “饿了?等会啊,我去给你煮碗面条吃。”奶奶急匆匆去厨房。 沈老三先递给爷爷一个红封,这是爷爷给俊俊封煞的酬劳,转身又给我和大飞一人十块钱,让我们买零嘴。 对于每天两毛零花的我来说,十块钱是巨款啊! 我和大飞咧嘴笑起来。 然而,还没等我俩高兴够,奶奶端着碗鸡蛋面进屋。 “哎哟,你咋给她个小孩这么多钱?”奶奶直接拿走我的十块钱,“月月,这钱奶奶给你收着,留着过年买新衣服,大飞,你赶紧把这钱给你妈去。” 钱还没拿热乎,没了。 我跟大飞蹲在屋檐下生闷气。 过了会,吃完饭,去过卫生所的俊俊凑过来。 “你的名字是月月吗?我爷让我给你道歉。”他郑重的九十度弯腰,“对不起,我不该骂你是短命鬼。” 我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这么道歉的。 本来,他骂我,我还嘴,他推我,我还手,多公平正当的事,他对我一鞠躬,我突然就有点心虚了。 他煞气缠身,长了脓疮,本来就疼,我跟大飞还二打一。 我懵了几秒,急忙起身,连连摆手,“不,不,我也有错,我也不该骂你,更不该打你。” 大飞也说:“我也不该打你。” 旁边,沈老三满意的点头,奶奶也笑了。 等大人进屋了,俊俊立刻垮下脸,“要不是爷爷让我道歉,我才不跟你们说对不起呢,你们俩打得我疼死了。” 我立刻瞪他,“你当我屁股不疼?你是不是还想打架?” 大飞撸袖子。 “不打,我又打不过你们两个。”俊俊坐到台阶上,“不过,我真不是故意骂你,你看着真的很短命。” 我忍不住摸自己的脸,诧异问:“你也会看相?” 我虽然能看相,但我看不出我自己的面相。 他摇头,“不会,我就是看见你的脸,心底就有一道声音告诉我,你很短命。” “啊?这也行?” 我愈发惊奇。 他说我短命,我还真不惊讶。 黄老太早就说过,我十岁这年有一场大劫。 大飞听不懂我俩的话,急得不行,“你们在说啥?” “在说虫子。”我把大飞拽近,声音压得低低的,几乎就剩气声儿了,“你们说实话,我爷给你们喝的符水,你们喝着啥味道?” 我一提符水,俊俊就馋的舔嘴角,回味着说:“喝着特别清甜,我还想喝。” 大飞连连点头,“对对,不但喝着甜,闻着也香,喝完特别舒服。” 看来,真的只有我觉得那符水腥臭难闻。 “老沈,老沈!” 突然,大门被推开,村长急匆匆走进来,“出事了,去山里打老虎的人失踪了俩!” 于杰被老虎咬死,内脏还被老虎掏了。 闹得我们附近几个村子人心惶惶。 怕老虎再次下山害人,县里组织人手进山,说要把老虎抓了或者是打死。 我没记错的话,他们是昨天下午进的山。 我后背不由得发凉,失踪的人不会跟后山有关吧? 村长也说:“老山,这俩人不会像二强和三利那样,被后山的东西给祸害了吧?” 第24章 你很香 “他们不会有生命危险。” 爷爷的语气非常肯定,“外来人不是他们的目标。” 村长的脸刷的白了,扶着门框才站稳。 奇怪。 怎么听见上山找老虎的人不会出事,村长反而更惊恐了。 爷爷拍拍村长的肩膀,“别慌,我今夜会再上后山,这些事会有个结果。” 别人没发现,但我看得出来,爷爷是要动真格了。 爷爷上次带我去后山,处处透着敷衍,这次,他像是下定决定要做些什么。 去后山是件大事,供品和纸钱是必须要带的,村长和沈老三将这事包揽过去。 爷爷则是回屋画符。 俊俊错愕的问我:“你爷的眼睛不是看不见吗?他怎么还能画符?” “因为我爷厉害呗!”我骄傲的回答。 我扒着窗台,崇拜的看着坐在炕上画符的爷爷。 大飞很受震撼的样子,“怪不得我爸妈经常说你爷有本事呢。” 爷爷露的这一手,把我们三个小孩全都镇住了。 奶奶正在收拾院子,听见这话,笑出了声。 “你爷以前画符经常蒙着眼,他这是熟能生巧。” 我动作一僵,突然意识到爷爷或许早就知道他会瞎。 爷爷,似乎在计划着一件我不知道的大事。 是什么事呢? 我怔怔的想着。 “诶?你干什么呢?”大飞突然扯了俊俊一下,皱眉问:“你怎么老往月月身边挤?” 我回过神,发现俊俊确实离我更近了。 我纳闷的看过去,接触到我的目光,他的脸腾地红了。 “我……我才发现她长得好好看,她身上的味道也特别好闻,离她越近,我越舒服。”俊俊用蚊子声儿说着。 大飞说:“月月从小就长得好,我妈经常说月月生下来就白,不像我,小时候又黑又瘦,不过,你说月月身上好闻?” 他伸脑袋嗅了嗅,“我咋没闻出来?倒是有股汗味,月月,你几天没洗澡了?你要馊了。” “你才馊了!”我揪着衣领闻了闻,确实有股汗味。 不是我不讲卫生,是这几天没找着空洗澡。 村里的房子不像城里的楼房,有专门洗澡的房间。 天气暖和的时候,我是隔两三天去西屋洗澡,冬天就跟着奶奶去澡堂子洗。 现在大飞在西屋住着,澡堂子还没开,我这几天就一直没找着机会。 昨晚睡觉前,奶奶还说等我跟爷爷从后山回来,先把大飞打发回家,烧锅水给我洗澡。 俊俊的脸更红了,“月月,你不馊,香香的。” 沈老三拎着一塑料袋纸钱进院,正好听见这话,一脚踢到俊俊屁股上,“你个臭小子,你跟月月瞎说啥呢?谁教你这么跟小姑娘说话的?我早就跟你奶说,不能带你看什么格格、萍萍的电视剧!” 俊俊突然挨了一脚,人都懵了,“我没瞎说,月月有香味。” “你还敢说!”沈老三尴尬不已,放下那袋纸钱,急忙带着俊俊离开,说先回他家的老房子看看去。 我比俊俊还懵,“他夸我一句,咋就挨打了?” 大飞拖着腔调的“哦”了声,一副很懂的样子,“我闻着你有汗味,他却说你香,这是老师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你等着吧,他就要给你写纸条了。” 学校里,就有学生背着老师互相写纸条。 别以为我们年纪小就不懂这些,其实,我们都懂,而且特别好奇。 不过,这些事一般是背着大人偷偷说,大飞突然在我家提起,我即便从来没写也没收到过纸条,也不由得心虚。 我忍不住去看爷奶。 奶奶在厢房拾掇东西,没听见我们说话,爷爷却是脸冲着窗外,在我看过去的时候,他好像能看见一样,对我招手。 我颠颠的进屋。 爷爷神情温和,“你知道俊俊说你香的原因吗?” 我抿了抿唇,“爷,是不是因为那碗符水?” “是,想知道那是什么符吗?” “想。” “月月,你是个聪明孩子,想必这段时间,你心中有许多疑问。”爷爷笑着,安抚我的不安,“今夜,我会在后山,逐一为你解答。” 第25章 后山上埋着沈家的老祖宗 天终于黑了。 我牵着爷爷的手,一步一步走向后山,沈老三和俊俊跟在我们身后。 一踏上后山,寒风扑面吹来,与此同时,一道目光落在我身上,让我不由得汗毛炸起。 可我往四周看,视线所及全是夜色下的树木和花草,没看见活物。 又是这样。 我上次来后山,就有这种感觉。 我紧紧抓着爷爷的手,“爷,我觉得有人在看我,但我找不到那人在哪里。” 爷爷脚步不停,“别怕,有爷在。” 沈老三牵着俊俊,也说:“月月,别怕,后山上埋着沈家的老祖宗,是咱们祖宗的地盘,祖宗会护佑咱们的。” 我回头看了眼,他的状态特别放松,脸上还笑着,好像对他来说,上后山只是一场平平无奇的郊游。 他不知道二强和三利被后山的东西弄死了吗? 俊俊也很轻松,他拿着手电,好奇的四处照着,“爷,咱家的祖宗不是埋在东北的山坡上吗?” “东北山坡上埋着的是我爹妈,咱家族谱上的老祖宗是葬在后山的山顶上。”沈老三仰头往山顶看,“说起来,我有个三四十年没回来给老祖宗上坟了,保不准是老祖宗生气了,这才让你撞煞。” 我看看他,又看看爷爷,心里纳闷,“咱们两家是一个老祖宗吗?” 一个老祖宗的话,就是亲戚呀,但爷爷从来没跟沈老三家走过亲戚。 “不是一个老祖宗,根据族谱上写的,你家祖宗是主子,我家祖宗是被赐姓沈的守墓人,所以是你家在城里发展,我这一脉守在村里,后来你爷从城里回村,他亲自看守祖宗的墓地,我才能带着儿孙去城里打工。” 沈老三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老沈,想当年你在外面闯荡的时候,谁不知道承市的沈杖大师,是看风水镇煞的一把好手!多挣钱啊,那时候房子也便宜,你就该有个成算,给儿孙把房子买好。” “不是我说你,你当初真不该回村里,我儿子前段时间买地,找大师给看风水,你猜人家要多少钱?六万!留在村里种地,两年都挣不到这些钱吧?这年头啊,人都是削尖了脑袋往城里挤……” 沈老三的神情愈发得意,大声的对爷爷说教。 爷爷淡笑的听着。 我却很不高兴,沈老三在村里挺和气,怎么一上山,就成了翘起尾巴,净显摆? 不过,后山的山顶上埋着我们两家的老祖宗,爷爷从来没跟我说过,村里也没人提起过。 我忍不住问出我的不解,沈老三说:“这可不能说,咱两家老祖宗都是有陪葬品的,说出去,里面的东西还保得住?咱村里经常有老人念叨后山不安全,不让人上来,就是为了保护这两座坟。” 说着,他笑起来,“不过,老沈,你把二强和三利的死也归到后山,还神神叨叨让人迁坟,这一招真是牛,最起码两三代人不敢上后山了。” 我恍然大悟。 原来,沈老三压根不信二强和三利是被后山的东西害死的,他认为这是爷爷在吓唬人! 寂静的山林里,沈老三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我当即扭头去看,却发现走在我和爷爷身后的沈老三和俊俊都不见了。 我的心一抖,“爷……” 话没说完,爷爷的手突然从我的手里滑出去。 我忙回过头,爷爷还在往山上走,右手虚抬着,就跟还牵着我一样。 可我明明还站在原地。 “爷!” 我大喊一声,顾不上别的,忙着去追爷爷,谁知爷爷走的极快,我跑的两条腿沉的都迈不动了,也没追上。 快要跑到山顶时,我实在是跑不动了,拄着膝盖喘了两口气,又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上山顶,然而,山顶却没有爷爷,只有一座坟头。 山顶上,除了我,只有眼前的坟包。 “爷?”我大着胆子,轻轻地喊了声。 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回应。 我咽了口唾沫,慢慢的后退,正要转身,夜风吹来,仿佛一双无形的手拂过我的脸,我听见了沙沙的细微声响。 紧接着,更大的声音陡然在山顶响起。 “呃……呃……” 我吓得一抖。 第26章 今晚过后,女身负男命 我循着声音,踮脚看向坟包后面,地上赫然躺着两个男人! 一个平躺着,嘴里时不时发出“呃啊”的声音,脸上带着餍足的笑,跟我第一次见二强从后山下来的表情一样。 另一个趴在坟前,脸色惨白,啥动静都没有,不知道是死是活。 是上山找老虎而失踪的那两个人。 他们果然在后山。 “我得告诉爷爷。”可是,不等我往山下跑,就见俊俊也走上山顶,他直愣愣的走到坟前,弯腰用手刨土。 我急了,“俊俊,你别刨人家的坟啊。” 我去拽他,却反被他抓住手腕。 他抬起头,眼珠转了转,骤然露出凶光,一把将我扑倒在地,咬牙切齿的说:“沈见月,只要你死在后山,我就自由了。” 他嘴里吐出的竟然女人的声音。 而且,我觉得这声音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见过…… “你是谁?放开我!”我拼命的挣扎,突然,我胸口一阵滚烫,与此同时,俊俊身体一僵,随即,一道黑影从他的身体里跌了出来。 俊俊两眼一闭,软软的倒下。 我一摸胸口,黄老太送我的玉戒指竟然断成两截! 我顾不上心疼,立马推开俊俊,连滚带爬的要往山下跑,双腿猛地一冷,我低头一看,小腿上缠着湿腻的头发。 而头发的另一边,那道从俊俊身体里跌出去的黑影抬起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野仙!” 上俊俊身的是爷爷供奉的野仙。 下一刻,野仙脸皮青白,嘴唇猩红的脸怼在我眼前,她黑涔涔的眼里满是怨毒,“屁的野仙,你爷爷从来没当我是仙家,他把我困在山上,给他当看门狗!” 我虽然跟爷爷学看相,但是除了黄老太,我几乎没见过其他的阴物。 现在被她怼脸,我吓得浑身发颤,脑袋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是车祸而死,而你爷爷在我死后,偷走我死时的血衣,埋在这里,以此为媒介,把我困在山上。” “知道我为什么杀李二强和李三利吗?他们的爹是你爷爷的帮手,还有你们村的村长,他也是!本来死在虎灵的该是他,没想到让他躲过一劫。” 怪不得村长提起后山的东西那么害怕,他早就感觉到这阵子出的事是野仙在报复他们。 “那你要杀我,是在报复我爷?” 我问出这句话后,自己都很惊讶,被恶鬼怼脸,我居然还能完整的说出一句话来! “不,我杀你是为自由,你被主人赐生,如今主人要你死,只要我杀了你,主人就能放我自由。” 野仙兴奋的勾起嘴角,“只要我自由了,我不但要杀了你爷,还要杀了你奶,你爸妈,你哥姐,我要沈家断子绝孙!” 野仙掐住我的脖子,狠狠用力,我大张着嘴,艰难的喘气,两只手使劲的打她、挠她,她却纹丝不动。 而在我脚边,俊俊也是一副喘不上来气的模样,脸憋得青紫。 野仙掐我的动作一顿,表情骤然变得凶狠,“老东西居然给你找了替死鬼!” 没等我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她就拖着我,越过坟包,往里走,“没关系,把你交给主人杀也是一样的。” 随着她的话,一座更为高大,竖着墓碑的坟出现在我眼前。 只是墓碑风化的厉害,碑文已经模糊不清。 越靠近这座坟,我越感觉那种让我汗毛炸起的目光几乎凝为实质。 我一上后山就看我的东西是这座坟! 冥冥中,我听见坟里好像有人在叫我,“沈见月,沈见月,过来……” 我的挣扎越来越弱,头脑开始迷糊,突然,火光闪过,爷爷出现在野仙身后,他一张符拍在野仙的后脑勺上。 野仙凄厉的惨叫,吓得我一激灵,整个人陡然清醒过来。 “爷!”我当即流出眼泪,想去抱爷爷,却不想爷爷直接把我摁在地上。 他表情紧绷着,呵斥我:“别动!” 爷爷从来没对我这么冷漠过,我吓得不敢再动。 他拿出红线缠过野仙的脖子,将她困在她的坟前,又把俊俊抱到我身边,用红线分别缠住我和俊俊的手腕,最后,爷爷将香炉放在那座竖着墓碑的坟前,插香上供。 我扫了眼周围,浑身一震。 竖着墓碑的坟在乾位,野仙的坟头在坤,以这两座坟头为起点和终点,四面的离、坎、巽、兑、震、艮全都压着黄符。 爷爷到底要做什么? 爷爷走到我跟前,一把扯下眼睛上缠着的纱布,他眼皮上被挠出来的伤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溃烂的厉害,严重的地方甚至流出脓水,能看见烂肉。 “月月,今晚过后,你便不再是拥有帝王命格的沈见月,而是女身负男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