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能人生指南》 第一章 一只猫引发的血案(一) (一) “外星人入侵地球了!” 路边高高的花坛石板上,一个女孩满脸通红,额头上几颗新鲜的大痘印白里透红。 “外星人入侵地球了!”她大声宣布着。被汗水沁湿的留海横七竖八地高高翘起,如同头戴光芒四射的冠冕;沉重的双肩书包从瘦弱的一边肩头滑落,宽大的校服被拽成一面三角形旗帜,如同古埃及的法拉欣长袍;她右手指天,左手踹着手机,如同右手高举象征自由的火炬,左手捧着一块铭牌——一尊被黑化的‘自由女神’。 “熊孩子!还不下来。”路边穿红马甲的社区大妈遥遥指着她,只恨匆匆人流挡住了去路。 女孩完全置若罔闻,她自顾自地继续大声叫喊:“愚蠢的地球人!抬头看看天!天有异象!这是虫洞开启的前兆...” 匆匆赶路的人们随着‘自由女神’的右手,抬头看:天空景象奇异,头顶上环状的乌云翻滚,边界清晰可见,圆圈之外乌黑,圆圈之内阳光灿烂。 这鬼天气!刚过三月,天气就潮湿、闷热,空气中充斥着初春的躁动。 远处,雷声愈发清晰,小区此刻仍处于艳阳下,花坛中新生嫩叶饥渴地蜷曲着,小小蚜虫在上面焦躁地爬动,预感到一场风暴即将来临。这座小区有着极其普通的外表,六栋青顶白墙的板式住宅楼被规划整齐的绿化带包裹,只有小区里穿红马甲的社区大妈骄傲的表情,显示它是某机关大院的家属楼。 楼外,灿烂的阳光和“创新文明城市”喇叭声一同涌入,映衬地回潮起泡的新乳胶漆墙面,如一张青葱莽撞的少年痘印大花脸。几声闷雷,骤然空气被搅动,苍黄陈旧的安全门随灌入的冷风骤然开合,上演着毫无创意的鬼片节奏。此地的原住民,“小强同志”丝毫无畏外界的嘈杂与纷扰,在安全门后的垃圾上专注地探索,几只爬到了锈迹斑斑的红色消防柜上,企图夺回失去的领地。消防柜内四壁被动漫卡纸装裱精致,银发少年手持刀剑伫立于美少女战斗团里,眼神锐利地共同守护着一个,被两道咒符封住的黑底青龙纸箱,一道写着“喼急如律令”,一道写着“擅自开箱者死”。箱内整齐地排列着各种动漫类书籍,几个精巧的手办微微对外笑着,不枉万千少女的一声“老公”。一副盗版游戏手柄和一大包古风花片、琉璃花瓣等diy材料占据了其它空间。谁能想到纸箱的主人竟是——菲阳——‘别人家的孩子’! “菲阳!?——” “咦——吴阿姨——”迎着‘吴阿姨’那惊诧的目光,菲阳从路边花坛石板上跳下,七横八竖的留海随之齐刷刷地落在清秀的弦月眉上。遮住痘印后,那张白里透红的瓷娃娃脸就如同含苞的粉色花蕾,眉下兴奋的圆眼睛也瞬间弯得如月牙一般。她用月牙一般的嘴唇展示什么叫笑不露齿。 “吴阿姨好!”她礼貌地鞠躬,倾斜的法拉欣长袍也顷刻回归成端庄的白底蓝袖校服。她此时是——‘别人家的孩子’。 ‘别人家的孩子’一个大人们口中的——一种奇特的生物,从不打游戏,成绩优秀,嘴甜孝顺,乖巧懂事,自带360°无死角全覆盖光环。楼道陈旧的安全门对面,那个挂着春联和倒‘福’的朱红色防盗门里,她的房间如同她的外表,床幔、墙纸、床单,都笼罩在幼嫩的芭比粉里。粉色窗帘下的白色书桌上除了‘高考满分作文’和‘五三天天练’,世界地理摄影图册是唯一被恩准的课外物品。这是母亲安冉亲手打造的房间,代表着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期许。门外消防柜是‘熊孩子’菲阳的暗黑世界,屋内她是“别人家的孩子”,就像小草从不和巨石抬杠一样,“好好活着不好吗”是她在虎妈扫帚下的求生手册。 一个街区外是市第一重点中学,今天是周末,学校提早放学。关了一个星期的住校生们如同假释的犯人,蜂拥地从校园铁门里倾巢而出,校门口挤满了等候的私家车。马路上,行人和学生在交错的车阵中焦躁穿行,喇叭声、咒骂声和拥堵的车辆,占据着校门外的六车道,宽阔的马路俨然成了一个巨大停车场。暴雨即将来临,每个人都想赶在黑暗来临前结束行程。 穿着白底蓝袖校服的菲阳也在这洪流内,学校离家只有一个街区,车队里自然不会有等待她的一辆。她晃晃悠悠地走在尚未修葺完成的窄窄花坛石阶上,不时踉跄地掉下。她松散的丸子头上几缕碎发散落,一只被伪装在笔记本里的手机贴在汗津津的脸上,手机屏幕的一角已经碎成一朵菊花,但这依然是菲阳私有财产中最珍贵的部分。作为一部高二学生的手机,它的命运是多舛的。在家中,面对母亲地毯式的搜索,手机就算待在这本特殊的笔记本里也是不安全的,菲阳能做的只能让手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日回家,她必光顾消防通道,在反复检查已处于关机状态后,才充满仪式感地将手机送进消防柜里的那个青龙纸箱。学校的天地比家里宽广了许多,但今天放学前仍有6部手机不幸的阵亡在黑板前的讲台上,还好菲阳机警地预感到危险的存在,在最后一节课前,将藏有手机的伪装笔记本黏在了座位下。 “等你们走上社会,就会感谢我了!”班主任刘老师在痛心疾首地怒斥,他们是他教过的最差的一届学生后,语重心长地说。 菲阳当然知道“高二是个“坡”,高三是座峰,熬不过去毁前程”,她也想放下手机,好好地专注做个真正的“别人家的孩子”。可是前程是什么:考上大学、走向社会,像“别人家的孩子”做个公务员,结婚生子、买车买房、云游世界、走向人生巅峰...然后呢?菲阳觉得,然后总得有点什么,她想说像“蜘蛛侠”一样拯救世界,可是想到那要命的紧身衣——” “你在想什么?明日就要单元考了,你妈比世界末日恐怖多了!先拯救拯救你自己吧,清醒点,中二少女。”手中发烫的手机在提醒她。 steam新春促销,消耗掉了菲阳积蓄的全部,为了物超所值,她充分利用监管外的每分每秒,甚至忘却了单元考。直到今天刘老师咆哮,她才和全班一起哀嚎,仿佛那一刻才知道单元考后还有家长会。 菲阳仰望,头顶的乌云越来越厚重,无处可逃的阳光争相从乌云中心的圆洞中摒射而出,犹如末日最后的圣光。 “也许?!”菲阳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她跳上了花坛边高高的石板,指着那圣光,煞有介事地对着电话大声宣布:“外星人入侵地球了!”稚气的声音刚传出就被车流的喇叭声掩盖。 “什么?”电话那头没听的很清楚,声音却一副索然无味的腔调。 而此时,“熊孩子”正沉浸在“灭霸拯救世界!”的兴奋中,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而她却是窥见外星人天机的第一人! “外星人入侵地球了!”她再次叫道。 电话那边早已见怪不怪,只是冷言嘲讽道:“那你的外星男友有没有架着七彩祥云来接你?” 初中时期,菲阳被中二漫画洗脑,曾经像凉宫春日一样宣称:除外星人、未来人、异世界来的人、超能力者外,对普通的人类没有兴趣。那时的她相貌平平、身材矮小,眼神不自信,穿衣品味常被当作反面教材,嘴里经常哼哼的是:“快离开冬眠,赶快破茧,别被无聊困在地球表面”“路人甲们凭什么发言惹人讨厌,准备惊艳吧”这样极其犯傻的歌词。如今已经高二的菲阳回想起那段黑历史,会拍着脑门一副无颜见江东父老的神情。 电话那头是一起披着毯子演过格格的死党,死党最大权力就是敢在你最尴尬的地方踩上一脚并跺上一跺,这样的机会霞霞自然不会放过。果然,无情的子弹射来。 “醒醒吧!中二少女!”菲阳蔫了一半,“这个世界的天空没有为你点亮,虫洞没有为你打开,你妈还是你妈,你爸还是你爸,再不赶紧回来,等你妈回来了,咱就别想去逛街了...” 击中死穴,菲阳完全怂了。‘妈’这个词是醒酒汤,将她从外星人占领地球的末日幻象中解救出来。“妈的!老毛病又犯了。”她骂了自己一句。 “你他妈的想找死吗?” 菲阳吓的一个不稳,脚从石阶上掉了下来,她回头。一辆装满废纸箱的四轮小货车在非机动车道里挡住了后面的车流,路虎揽胜里钻出一个嚼着槟榔的光头,喷着唾沫星子在咒骂。小货车慌忙加大油门,想找个空隙钻出这场人车大战,路边的菲阳闪身避让,溢出小货车的纸盒险些刮蹭到她。菲阳白了司机一眼,对司机吐了吐舌头,那吊儿郎当的样子若被虎妈安冉看到,定会当场气晕过去。 电话那边的霞霞已回到了家,她边换衣服边开口骂道:“傻逼!中二病又犯了。” “哇——帅...帅——”放在桌上的电话免提里传来。 “有多帅?有陈浩帅吗?”霞霞对着镜子边抹口红边追问道。 “帅——帅....”电话那边的花痴结巴地语不成调。 “到底有多帅?”霞霞有些好奇:“有欧阳睿帅吗?” “呲——”电话里传来收口水的声音。 “不至于吧——拍给我看——”霞霞拿着眉笔的手停了下来,纤细的柳叶眉扬了起来。 “呲——”电话里又传来收口水的声音:“来不及了,他上车了——咦?——哇!好可爱!”电话再次传来怪叫声。 “什么情况?菲阳,你有完没完?鬼喊鬼叫的,吵死人了!”霞霞将眉毛上画歪的那一笔擦掉。 “哈哈!猫神?猫祖宗?不对,猫佛爷才对!路边有一只布偶猫,超可爱的,霞霞,我敢保证你一定从未见过这么肥,这么慵懒的猫!” “我看见你妈拿着伞朝学校方向去了。”霞霞望了望天色,恶狠狠地扔掉了手中的化妆棉,再次拿出了必杀技。 可这次电话里,回答霞霞的却只有一片嘈杂和尖叫声。 “喂喂!菲阳——”霞霞拿起了桌上的电话... 尖叫声、嘈杂声远去,菲阳睁开了眼睛。 天空灰暗,细雨冰冷,四周一片白茫茫的死寂,没有喧嚣的人群和如水的车流,只有高屋重楼在孤独地盘旋。 一股冷血从鼻孔直窜到菲阳的脑门心,“嗯?!见鬼了!我是谁?我在哪?谁妄想谋夺朕的皇位——”,她呱呱地乱叫,却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白灰色的屋顶逼近,屋顶上,一个浅蓝色羊绒大衣女人,蜷缩地跪在潮湿的青灰色水泥地上,周围遍布着如蜘蛛网般的黑色沥青。这女人如失去水份、生气的干尸,雨水渗湿了她的头发,凌乱地贴在头皮和苍白的脸颊上。 “女鬼——妖精——?救命啊!妈咪妈咪哄!天清清,地灵灵,急急如律令,南无阿弥陀佛!我主耶稣啊...”菲阳像失控的马达,可画面有如被人关了静音,空气诡异、凝重,静谧地没有一丝波澜。 屋顶上的女鬼却似感应到了什么,她抬起头,修长脖子上一张微微发福的脸,虽憔悴惨白,但眉宇间的威仪和优雅仍在。 “妈妈!”菲阳僵住了,空气、画面更僵住了。 女鬼竟是自己的母亲——安冉! 安冉跪在那,两眼空洞、直愣愣地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起泡的嘴唇颤颤巍巍地呼喊着什么。 恐惧如一把冰冷的利剑肆意地横行。然而,仅一瞬间后,菲阳就条件反射似的一脸乖顺:“妈——我爱你哟,无比爱你哦——你别吓我,求你不要开玩笑了!”尽管没有声音,那张嘴不停。 这太诡异了,没准是个陷阱?一个巨坑? 曾经,母女无数次斗法的经验在警醒菲阳:这种事妈妈可没少干,装作出门办事,中途突然折回,检查电脑的温度;把一把零钱故意留在沙发的角落里;拿着几本动漫杂志说是打扫房间时发现的;无数次声称遇到某某老师,某某同学的家长...为了试探女儿是不是真的是‘别人家的孩子’,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更可恨的是,无论结果如何,这个女人都会飞快地占领高地,振臂一挥:“我还不是为了你好,换成别人家的孩子,我还懒得费这个心了!我容易吗?!”好像要女儿感激涕零地谢谢她才肯罢休。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在几次中招后,菲阳在挫败中飞速的成长,终于练就出了如今的这付戏精嘴脸。 菲阳嘴上求饶,脑回路却在飞速地运转:卧槽!这是什么技术?vr?催眠术?人类科技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吗?可以随意操控人的意识了吗?难道这是妈和外星人联手的杰作? “又外星人!你脑子有病吗?中二少女,你醒醒吧!”菲阳欲捶打自己的脑袋,却猛然发现:没有手和脑袋,除了画面,一无所有,连她自己也没有! “我嘞个去!鬼片看多了,做这么个毫无创意的鬼梦!”她嘘了口气,如果有手的话,她一定会迅速整理衣服、头发,重新端正成“别人家的孩子”。 知道是个梦,菲阳才敢直视母亲:母亲僵直地跪在地上,湿淋淋的长发挂在惨白的脸颊两边,双眼血红,额头上的血管和地上蜘蛛网般的黑色沥青一样清晰,这样子确实,和女鬼一般无二。菲阳有些想笑,突然,她生气起来,跪着的毕竟是自己的老妈呀! “对不起,对不起,妈!我不是想笑你,虽然,有时候是有点烦你,可我不是故意做这样的梦。快醒醒吧,一点都不好玩...”她嘴巴像机关枪一样念叨,努力扭动,企图摆脱噩梦,令人绝望地是:画面依旧、冰冷依旧、潮湿依旧,母亲也依旧跪在一片青灰色里! “老天,老妈,你是在考验我吗?好吧!我发誓再也不阳奉阴违,再也不玩游戏,买动漫书;上课一定好好听讲,不打瞌睡,考试不打小抄;不帮同学带外卖、做作业,他们欠的钱我也不要了。老天,老妈,我从此真的好好学习,你们满意了吧?求你们放过我吧!”菲阳咬住嘴唇,闭上眼睛祈祷。这样类似的祈祷,她大约每天都会虔诚地祈祷一到两次以上,比如每次考试前;比如某道题不会做的时候;比如游戏要挂了的时候... 一道白光乍现,“佛祖、耶稣、真主、玉皇大帝...显灵了!”菲阳欢呼着将她知道的、能想起来的神佛念了个遍。 白光仿佛感应到了她的虔诚,低吟着沐浴而下,温暖、亲切地笼罩着。菲阳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念叨,也完全忘了之前的梦境,只是痴迷地随着白光飘荡,没有时间空间,只有一种永恒的宁静。这种飘荡也许是一瞬间,也许是一个世纪,直到一个巨大的红球骤然降临,红球里充满了炙热翻滚的如岩浆般稠密的气体,菲阳却没有丝毫烧灼、恐惧感,只有无比的崇敬。接着漆黑与空旷便吞噬了一切,但空间却在风驰电掣的前行,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道璀璨的霞光,飞逝而过,随后又是一片漆黑与空旷...黑暗中,似有无数的荧光在闪烁,渐渐的它们越来越明亮,越来越清晰。 “哇!好酷——” 菲阳忍不住叫喊起来,虽然依然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却无暇顾及。因为她发现自己正身处于浩瀚的宇宙之中!作为天文迷的菲阳,一直以为宇宙如空旷、荒芜的沙漠。但此刻,却如同置身于奇妙的海底世界,除了遥远璀璨的星光和飘渺的星尘,更有一部史诗般巨作正上演!那是孕育着神奇的、幽幽的神秘蓝色光点,它们灵动,似有着生命;它们无处不在、千姿百态、又似不可触及。 菲阳伸手去触摸它,一瞬间,她清醒地意识到:“这不是梦!这是一个完全真实的世界!” 第一章 一只猫引发的血案(二) (二) 安冉跪在医院屋顶冰冷、潮湿的青灰色水泥地上,周围遍布着如蜘蛛网般的黑色沥青。昨天的一场暴雨让气温骤降,此时已过黎明,但光线仍昏暗,天空被一团团凝重的雾霾封锁着。安冉头脑混乱,神情恍惚,一切仿佛是几分钟以前,又仿佛是很久以前。当时她正拿着图纸在工地上检查施工,焦躁的情绪不知何时何故就突然地蔓延开来,一阵电话铃声和紧张的女中音加重了这焦躁。安冉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开车经过那拥挤不堪的道路;不记得自己是否把车停在了医院的中心花园;也不记得丈夫建国是怎样哽咽恳求她中学同学——这家医院的外科主任——谭主任的关照。在她眼前反复晃动的是自己母亲——菲阳的外婆崩溃的哭泣,爷爷、奶奶的晕眩,小叔、大伯等亲人的手忙脚乱。 “菲阳为救一只猫被小四轮撞到了。”这话听起来多滑稽、多不真实!可女儿就这样两眼紧闭,嘴角、鼻孔流着血地躺在手术室里。 手术室外的等待是那么漫长,每一分钟就是一个世纪,每一次手术间门响,都会引起安冉一阵发自心底的颤栗与呕吐。当看到谭主任脸色苍白、眼神沮丧而又悲凉地站在她面前的那一刻,这个世界就仿佛已离安冉远去了。 “死亡时间:二零xx年3月3日01点....” “出生时间:二零xx年11月24日20点....” 也是这样的声音,让这个小生命来到她的世界里。小嘴吮吸的温暖仍在,小手拂过的温柔仍在,那甜腻的叫声仍在耳边,怎么就有了死亡时间呢?安冉跪在那,十六年来,和女儿温馨的情景异常清晰地再现在眼前。雨水渗湿了她的头发、衣服,清晨的冷风钻进了她的骨头,她全然不知,只是流连在逝去的情景里... “我已经死了!”深邃的宇宙中,在和幽幽的神秘蓝光相触的一瞬间,菲阳就突然明白:自己已经没有了地球形式的生命! “太好了,不用参加明天的单元考了,也不用交作业、早起去晨跑了!”她一阵轻松,旋转着自己,在幽深的宇宙中留下如烟花一般的蓝色光影。 “可是,我的steam游戏在这能玩吗?”菲阳停了下来,“那上面还有二三十款未开动的游戏了!新买的小说、动漫、游戏碟都放在消防柜里,存在小卖铺的钱岂不便宜了那抠门的老板娘?早知道告诉霞霞、陈浩....”菲阳有些惋惜:辛辛苦苦活到十六岁,别说拯救世界,自己除了偷偷猫点游戏、上点网外,没谈过恋爱,没出过国门,一件壮举一句豪语都没有,这一生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过完呢?“次奥!连云煜都和陈浩勾搭上了。”虽说自从中二那句“只和外星人恋爱”被人耻笑后,就口口声声声称自己是独身主义者,菲阳还是觉得有些遗憾。 蓝色光点好似读懂了菲阳,它们迅速环绕上来,宇宙、时间的脉络骤然清晰:生命像一条流淌在时间、空间里的河流,如同黑夜与白天,春夏与秋冬;只有成长、进化,生命从来没有真正的结束。蓝色光点之于菲阳,就如树叶之于树叶,一切同属于宇宙的奇异物质,之间没有间隔差别。 恐惧、孤独和遗憾感瞬间消失,菲阳惊奇地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股奇异的蓝色洪流之中,与他们进行着壮丽的征途。这股蓝色洪流以超越光速许多倍的速度,穿越宇宙、穿越时空,它们是宇宙虫洞中的血液,它们是宇宙存在的根本! “你们是谁?你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菲阳大声地问着。 洪流没有回答,只是温柔地卷挟着她前进。最终,蓝色洪流来到了它们的驿站面前——黑洞面前。 黑洞在地球现代天文学中,是一种密度极大体积极小的天体。它是由质量足够大的恒星在核聚变反应的燃料耗尽后死亡、坍缩而产生的。黑洞是暴虐的,它的引力无限大,让无数星辰围着它旋转,最后被它撕裂、吞噬,甚至连光都无法逃脱。可眼前的黑洞,却是那么的温柔与平和,无数股蓝色洪流在此汇集,从容地进入黑洞。它是一个通道,是宇宙时空中的一个连接点。菲阳在黑洞前,黑洞巨大如苍穹,她微小如尘埃,黑洞却丝毫没有要吞噬她的感觉。它尊重每一颗尘埃,静静地等待每一股洪流地通过。菲阳虔诚地仰望,能感觉到黑洞里面决不是一无所有,那是另一个世界,一个她无法理解的世界。 菲阳心悦诚服地准备进入那个神秘的诱惑空间。 “菲阳——” 时空猛然被撕开,犹如超新星爆炸,母亲凄厉的叫声穿破时空而来,这声音无论从前还是现在都那样具有魔力。她不禁转身回望,其实此时的她已没有了身体,所谓回望不过是在时空中的一个念想。仅一个念想,她诧异地发现,在穿梭了几十万光年后,只一瞬间,她便回到了曾经生活过的那个地方——地球。 眼前还是那青灰色的天空、青灰色的屋顶,气流旋动,菲阳被虹吸进了画面。与之前不同,她能明确地感知自己的身体,能看到听见楼下逐渐熙攘起来的车流和人们嘈杂的叫声,能闻到望春花、白玉兰的阵阵清香,菲阳贪婪地吮吸。落花飞絮,人间美好,可她想告诉母亲另一个世界同样神奇。母亲那憔悴、失魂的脸,触动了内心某处,心口感知到了一种疼痛。她试图接近母亲,安抚母亲,却掌控不了自己。她像一个漂浮在空中的酒醉司机,瞄准了母亲,尽管用尽了全力,却触及不到母亲半分。 安冉跪在屋顶,她时而笑时而哭,伸手去抚摸女儿的脸,可那甜美的笑容消失在灰沉沉的雨雾里。她抬起脸,深邃的眼眶变成了绝望的深井,里面全是冰冷的沼泽。她长叹了一声,知道自己没有逃生的可能。她用手指颤抖地梳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径直走向屋顶的围栏。 “喂喂!妈——你这是要干什么?你别逗我好吗!”菲阳挡在她前面尖叫着。 可是安冉的脚已经跨过了围栏,时空开始胶质的冻结,她的身体一帧帧向前倾斜,身体前面的雨雾旋转,像被拔了塞子的水盆。旋转的雾霾中一个黑灰色的小洞乍现,仅仅只是一道细微裂缝,菲阳便能感觉到,从这个小洞中透出的刺骨寒冷与孤寂。似乎不用任何说明,菲阳本能地知道那是一个虫洞,可是和她刚才所见到的却是不一样的,那是迈向次维度空间的虫洞。一个从维度空间离心出来的世界,那里没有生命、没有希望,只有永远的黑暗与孤独。母亲一旦进去,她们母女就真的天人永隔了。惊恐炸响了菲阳的每个细胞,她忘记了一切,眼前只有妈妈的身影,她奋力向前,扑向正在坠落的安冉。 安冉在身体前倾的一瞬间,睁眼环顾四周,丈夫、父母、姐妹的脸和白玉兰的花瓣一起飞扬。她猛然转身企图抓住身后的栏杆,冰冷的不锈钢栏杆从指尖滑过,无情地拒绝了她的悔意。她的身体失控地翻滚下落,眼前的景物由天空变成了车辆密布的停车坪,她闭上眼等待最终时刻的来临,等待和女儿的重逢。果然,她感觉到一阵柔软,那是被女儿拥抱、撒娇的感觉。她欣喜万分,睁眼寻找,却惊异地发现自己正腾空而上,接着就重重地摔在了屋顶的地面上。安冉愣住了,好一会才惊醒过来,一双保养良好的嫩手在粗糙的地面上乱划。她看了看手,拧了拧耳朵,接着奔向屋顶每个角落,惊地歇息的麻雀、鸽子振翅而飞。 她拼命地呼喊着女儿的名字:“菲阳!是你吗?你在哪?” 可空旷的屋顶上,回应她的只有冰冷的细雨和呜咽的冷风。她爬上水房,翻开木板、铁箱,甚至每一块碎砖,拼命的寻找,似乎里面藏着她的女儿。终于,她筋疲力尽地跌跪在地,双手不甘地拍打着地面,坚硬的水泥残忍地折断了她修长的指甲,在地面的雨水中留下了一丝丝殷红。猛然,她想到了什么,再次以接近疯狂地速度冲向了楼梯间。顶楼是老干科,尽管此时楼下已一片沸腾,可老干科的楼梯间里却空无一人。安冉拼命地急促地拍打着每个电梯按键,那些猩红的数字像是死在楼下,迟迟不肯跳动。安冉冲向安全门,消防楼梯间里昏暗潮湿,应急照明灯一闪一亮,晃得人眼花。安冉以几乎垂直坠落的速度向下奔跑,高跟鞋早已不知何时从她的脚上跌落,整个楼梯间里都回荡着,人体与地面、栏杆碰撞的声音。似乎,只用了几分钟时间,安冉便从十八楼楼顶冲到了一楼门诊大厅的安全门出口。 第一章 一只猫引发的血案(三) 这是一家综合性的三甲医院,有着一栋门诊大楼和四栋住院楼。才清晨,门诊大厅里已拥挤不堪,一片嘈杂。 谭主任谭光和医院的几个保安扒开人群,紧张地四处观望、搜索。他仅剩的几缕头发,湿哒哒的扒在油亮的头皮上,银丝边框眼镜下的双眼,因疲惫而充满血丝。他神色焦急而又烦躁:这么一大家子人竟把人看丢了!此刻他能听到安冉的丈夫和家人在医院的大楼、中心花园里急切呼喊着安冉的名字。而在此之前他们只知道手忙脚乱地照顾着老人和办理各种手续、联系着葬礼有关的事宜,仅留下两个二十来岁的侄子照看表情木讷的安冉和她丈夫两人。他们没有哭闹,只是静静地木木地坐在那,任人怎么劝说也不愿离开,因此大家才放松了戒备。直到凌晨五点多的时候,忙碌完的家人才发现两个孩子正在打瞌睡,而安冉和她丈夫都不见了。一阵慌乱地寻找后,他们找到了躲在卫生间里哭泣的父亲,而母亲却不知所踪。 谭光本不用值夜班,为了老同学他也一夜未眠。从医20余年,早已见惯了生死离别,可毕竟是熟识,这样的变故,还是让他唏嘘不已。曾经,这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一家人,父亲是公司的高管,母亲是室内设计师,家境殷实,孩子乖巧,成绩优良。同学聚会上,多少人都已油腻不堪,而他的同学安冉每次都打扮精致,风姿卓越地出现在大家眼前。不过就一夜,幸福的天平便碎裂了,谭主任感叹世事无常,感叹人生不易。此刻,他正双手叉在丰腴的肚腩上,踮起脚尖,皱着眉头掠过众人的头顶,环视整个门诊大厅。人群在惨白的日光灯下,显得更灰白而无生气,只有安全通道的红光在闪烁。通道门开合,一阵凉风灌入,忽地,他看见一个淡蓝色身影消失在消防通道门后。 安冉一进门诊大厅就看见了自己的同学谭光,可她放弃了求助,转身返回消防门,直奔地下车库。她的父母都是从事党务行政工作多年的老干部,她自己可以说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深受唯物主义教育的坚定的无神论者。而眼下所经历的一切,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怎么能企图让别人相信? 这是市里最好的一所三甲医院,安冉的父母在此住过几次院,所以她十分熟悉地形:经过地下车库可以到达女儿所在的位置。此刻,她头脑清醒、行动敏捷、神态坚定而执拗。当谭光在后面叫住她时,她僵持了一下,眼光却最终停留在车库地面上的一根木棍上。她转身,闭眼咬牙将手中的木棍挥向了她的同学。谭光毫无准备,倒地前,他扶着脸上欲坠落的银丝边框眼镜,充满了惊讶和疑问。 安冉慌忙丢下了木棍,哆嗦地扶住他,哭泣道:“对不起!是我的错,但是我真的没有时间解释了。”在确认了谭光伤势并无大碍之后,她转身冲进了地下停车场。 医院的一个角落里,一排刷着冷灰色墙漆的平房前,停着几辆黑色的破旧微面车。房门口锈迹斑斑的黑色铁门大开着,没有人,却隐约可以听到里面传出的哭声。安冉悄悄地溜进铁门,屋内消毒水气味刺鼻,左边一个用半高的白色木板围出的铝制骨架玻璃房,像是值班室。里面几个男人和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正低着头,面色沉重地闷声说话、签字;右边也是个玻璃隔间,后面的墙上有一道不锈钢双开门,门上写着“闲人免入”。屋内,铁红色木质沙发上坐着几个女人和老人,他们面容憔悴、神情恍惚,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堆满了擦拭过泪水和鼻涕的白色纸团。安冉呆立在过道上,目光搜索着室内,值班室里一个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抬头望向她,她伸手隆起脸颊两边的头发,嘴角上扬,对着那人勉强挤了个笑脸。那人冲她点了点头,挥手指示她去对面屋等待,安冉点头转身,走进了对面屋。屋内的人自顾自地哭着,无视她的进入,安冉便在那写着“闲人免入”的门边,悄悄坐了下来...... 菲阳在撞击过母亲的身体后,听觉、视觉、嗅觉这些感知逐渐回来。飞翔的感觉实在太好了,让她甚至忘了刚从死亡线上回来的母亲。在颠簸了几下后,她就迅速掌控了身体,‘呜啦啦’的尖叫着在空中翻腾,在雨雾中留下一道道蓝色光晕轨迹。她从楼顶俯冲到地面停车场,呼啸着掠过行人的头顶,在各色雨伞中穿行,在各色脸孔前做鬼脸,玩了好一会后,才回到母亲身边。 母亲疯狂的行为,引的她无比担忧,嘴巴更失去了控制,她追在后面一路叫喊:“妈!您疯了吗?您爬水房干什么?你该不会以为我在里面吧?我要是死在水房里,那就是‘蓝可儿’在找替死鬼了...”“哎呀!妈,不要乱翻嘛!这不是躲猫猫!我是只老鼠吗?会藏在木板、铁箱下。”“妈!不要碰砖头,小心砖头下有大便啊——” 当安冉将谭光打晕时,她更是尖叫地停不下来:“妈——你疯了吗?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谭叔叔招你惹你了?这么残暴!放过这可怜的老光头吧,人家本来就没两根头发了,您这一棍子下去,把人家彻底弄秃了可怎么好?”“还乱扔棍子,乱扔会污染环境的,砸到了小朋友怎么办?就算砸不到小朋友砸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嘛...”安冉此时若能听到她的声音,定会被女儿话唠的真面目吓到,甚至会将手中的棍子抡向她,让整个世界清净下来。 跟随母亲来到这个奇怪的建筑后,好奇心又再次让她暂时抛下母亲。因为她发现自己又拥有了一项新技能:穿墙术。这个本领让她十分满意,想到今后再也不用爬窗,爬栏杆、爬墙,不用因此而遭受老师的批评,和那些喜欢大惊小怪乖乖女的非议,觉得做鬼也挺不错。她从墙这边窜到那边,将腰身卡在墙中,骑在上面左右摇晃,对着沙发上的女人和老人吐舌头。 “看我啊,看我哦,不要怕,不要哭嘛!其实做鬼挺好玩的。”她得意地安慰着这些人。 或许是得意过头了,一个踉跄,她从墙上栽倒下来。墙这边灯光昏暗,好一会她才适应这里的光线。这是间空旷的房间,四壁白灰墙面到处是黑黄的水渍痕迹,沿墙是一长溜的不锈钢水槽。不同于手术室水槽的干净整洁,这里水槽黑色污垢堆积,散发着一股混合着消毒水气味的腥臭味。难闻的气味熏得她想呕吐,她起身没头没脑地窜向另一道墙,恶心的气味消失,在她眼前是一条地上刷着绿油漆的长长甬道。她东张西望地看了一会,好奇心促使她顺着甬道而下,穿过一道白色的泛着霉味的布帘,一面墙的银色冷光吸引了她的目光,那是嵌在墙上的不锈钢冷柜。四方的冷柜门上粘贴着号码牌,不用拉开冷柜的门,她就已经意识到门后是什么,这画面在电视里见多了! “这是太平间!”她吓得像个失控的弹珠一样,在各房间和通道中弹跳、撞击。 “鬼啊!有鬼啊,太恐怖了!”她尖叫着。 忽地,她停了下来,“不对啊,我不已经是鬼了吗?” 她捂住自己砰砰狂跳的心脏,深吸了一口气,这感觉太诡异了:自己明明还有心跳,还能呼吸,怎么就不再有生命了呢?生命是什么?是由脱氧核糖核酸、核糖核酸和蛋白质等大分子为骨架构成的蛋白体总和?杜林曾把生命定义为“细胞的新陈代谢活动”。恩格斯给生命的定义是:生命是蛋白体的存在形式。这个存在形式的基本因素在于和它周围外部自然界不断地新陈代谢,而这种新陈代谢一旦停止,生命就随之停止,结果便是蛋白质的分解。 菲阳脸上那两片永不停息的小马达,此时卡在鼻子下,她张大嘴,望着自己微光透明的蓝色身体,努力理清思路,试图分析清楚自己目前的状况。她伸出一根蓝光状的手指,在眼前端详、晃悠,将它塞进嘴里咬动。 “痛!次奥!”她骂了一句。 不是说生命停止了,蛋白质就分解了,怎么还有回应刺激反应呢?由此可见,即算蛋白质分解消散了,生命也依然存在,以一种鬼的形式存在,或者说鬼也是一种生命!一种不同的生命形式而已。它不是以c、h、o、n为主要元素构成的,而是目前人类尚未察觉的一种物质、能量。目前人类所能观测到的物质不到宇宙总物质量的5%,还有95%以上的宇宙物质是人类倾尽所能也无法察觉和理解的,只能笼统而糊涂的称为:暗物质、暗能量。那么那些无神论者怎么能狂妄的宣称没有另一种,有别于已知物质生命形式的存在呢?95%比5%多出19倍之多,暗物质、暗能量才是宇宙的根本,他们应该无处不在。 “无处不在!”菲阳紧张地一哆嗦,蓝色微光身体缩成了一团。她呆立在空中,眼睛小心地四处搜索,可太平间里一片死寂,除了自己这团蓝光,只有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和冷柜的不锈钢门在发出冰冷的白光。那95%在哪呢? “师傅,有人吗?”她盘旋着,小心翼翼地寻找。 “哦,不!师傅,有鬼吗?师傅!”她声音逐渐变大。 “有那个,那个什么....暗物质吗?师傅!” 也许是暗物质吧,就暂且算暗物质吧。她点了点蓝光状的脑袋,继续喊道:“有和我一样的吗?吱个声,冒个泡,加个好友啊...”。 她边喊边转悠,留下一溜蓝色的光晕轨迹。东游西荡地来到一扇厚重铁门前,她穿过铁门,里面寒气逼人,只有头顶上昏暗而老旧的日光灯在嗤嗤作响。房间没有窗户,空旷的瓷砖地面上几辆长形推车随意摆放,一块块白布遮住了车身,白布下人体隐约呈现。菲阳立即猜到了那是什么,她头也不回转身想逃。“咔哧”的一声,回音在这密闭的空间回荡,菲阳僵在了空中,“那么,我终于要见到真正的鬼了?”她惶恐地又一次忘记了自己已经是鬼这个事实。好一会后,她才鼓起勇气,转过身。一张苍白的老人面容曝露在森冷的日光灯下,满是褶皱的眼皮耷拉在眼眶上,让人看不清眼睛是睁开还是闭上的,月球表面一样的鼻头下,鼻毛几乎遮住了嘴唇。 这尊容虽然有点不好看,但总不至于像血肉模糊或青面獠牙的恶鬼那般渗人吧?她深呼了几口气,定了定神,缓缓飘到了这位蓝灰布套装的老人面前,学着电视里古人的模样,双手抱胸,毕恭毕敬向老人深深鞠了一躬。 “前辈,您好!我叫菲阳,是个——新鬼。”她抬头看着老人,继续道:“叫鬼对吗?我们是鬼吗?” 老人没有回答他,只是直着上半身,僵硬地坐在推车上,沾着黄色污渍的白布盖在他腹部以下的位置。 “您,嗯,这样有多久了?”“您还见到过,和我们一样的,嗯嗯吗?”菲阳觉得说‘鬼’这个字有些不敬,又不知该怎么称呼自己和老人,只好用“嗯嗯”代替了。“您怕吗?”“会疼吗?”“您看到过白光吗?”“您能穿墙而过吗?”“您能和别的嗯嗯联系吗?”她炮珠一样问个没停,老人只是一动不动木讷地看着她。 莫不是个僵尸?或者像我一样刚离开这个世界,还没搞清楚状态?我要不要帮帮他呢?菲阳想着,小心翼翼地凑到了老人的面前。 “啊——沏”老人的鼻毛吹起,口水卷携着一股烂菜叶的气味喷向菲阳。 “呲啦啦—”铁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同样蓝灰布套装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李老头,原来你躲在这睡觉。快起来!家属手续办好了,火葬场的车来拉人了。”他嚷嚷道。 老人这才睁开满是褶皱的眼皮,掀起沾着黄色污渍的白布,晃悠悠地跳到地上,推着车跟随中年男人径直走了出去。 “什么啊?不是鬼吗?你晃点我啊?”菲阳擦着自己被喷了一脸口水的脸,追在后面愤然地叫道:“喂喂!我是鬼耶,就在你面前,能不能给鬼一点起码的尊重...” 第一章 一只猫引发的血案(四) “吱呀呀—”一声,铁门又一次被推开,门后居然是她的母亲。安冉蹑手蹑脚地,朝里望了一眼,闪身进来后,便迅速地关上了门。 “老妈——你来这干什么?这是太平间的停尸房耶!妈,您看看墙上的字——闲人免入。噗哧——”菲阳笑了起来:“一定是写错了,应该是‘活人免入’——才对!妈——我知道你一下还接受不了,不过,其实做鬼挺好玩的。而且,我也永永远远是你最亲亲的崽哦!妈——你不要找了,我就在你身边啦!没准我还可以变魔法,帮爸爸的股票解套,帮你中个彩,你再烧钱给我,哈哈哈!我们家就都发财啦!...”菲阳追着母亲,身体紧贴母亲,企图传递一点信息。 安冉听不到这些,她黯淡无光的眼睛里此时闪烁着火花,火花指引她,如母狮般冲向推车。她猛地扯下了盖在上面的白色床单,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身体曝露出来。 “好恐怖!救命啊——”菲阳尖叫着,身体像皮球一样在空中弹动。安冉没有停下来,她扑向屋角的另一辆推车。推车尾部的白布下,一双挂着号牌的小巧脚踝裸露在冰冷的空气中,白色丝棉袜上赫然绣着一朵精致的小白花。 “要死了——”菲阳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虽然早就明白自己已经死了,可要亲眼看见自己的尸体,还是十分渗人的一件事。白布夸张地画了一个弧形,震动的空气嗡嗡作响,扬起的细尘,如一缕幽魂。 “菲阳!面对现实吧!你行的,你可以的,坚强一点,为自己骄傲吧!...”她终于从空中俯看到了自己。 一个身穿蓝白校服的纤细女孩躺在日光灯下,脚上白色丝棉袜上绣着一朵精致的小白花,那是母亲亲手绣上的。女孩瓷白、幼嫩的娃娃脸依然鲜活,紧闭的双眼上,长长的睫毛随空气晃动,肉嘟嘟的嘴唇微张着,似有说不完的话,嘴角两边上钩的嘴唇成月牙形,带着一丝似顽皮似乖巧的微笑。松散的丸子头下,浓密的刘海向两边散开,露出几颗红润新鲜的痘痘。“呃!额头上的痘痘好丑哦!都是辣条惹的祸!天堂有辣条卖吗?要是连辣条都没得吃,活着——哦,死了还有什么意思...” 安冉扑向菲阳的肉身,“菲阳!起来!起来!听话!” “听话?老妈,你以为是叫我起床晨跑吗?”终于,不用活在母亲那句极具威慑力的“菲阳!听话!”的阴影下了,菲阳想对母亲吐舌做鬼脸,可母亲那满脸的泪水,让她缩回了舌头。安冉抓着菲阳的肩膀摇晃着,推车在白底蓝花的老旧瓷砖上发出渗人的“咯吱”声,如同尖尖的指甲滑过黑板。 沉重的铁门猛然被推开,那个有着长长鼻毛的干瘪老头探头而入,他呆望着安冉母女,张开的嘴巴倒吸了好几口凉气,好一会后,才用哆嗦的手指猛力揉了揉耷拉的三角眼。安冉紧抱着女儿,张嘴想要解释,却见老头噗的一下跪倒在地,捣蒜一样磕着头:“我没得罪您老呀!人有人道,鬼有鬼道,您老有什么放不下的,也别缠着我呀——” “您别叫,求您了!我不是——”安冉同样惊恐地慌忙解释,可惜因为过于嘶哑,发出的声音似凄厉的哭喊声。 “救命啊!”老人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菲阳跟着飘了出去:“我在这,真正的鬼在这了,您老可真是没眼力劲。” 屋内留下安冉焦急地呼喊着:“菲阳,你快醒醒啊!你快醒醒呀,我知道你听得见的,菲阳!”她哭嚎着拍打着女儿已僵硬的脸颊,受伤的手指在菲阳白皙的脸庞上留下点点血迹,她低头像母狮舔舐幼崽一样用嘴唇擦拭着血迹。 “李老头,我看你是睡糊涂了!”中年蓝灰布套装男人大呼小叫地拽着李老头,和两个你推我揽的黑色制服保安,一阵风似地拥了进来,后面跟着看热闹的菲阳鬼。安冉站在推车后抱着菲阳的身体,昏暗的白炽光从顶部撒下,在被两片湿淋淋的头发包裹着的脸颊上,留下道道阴影。她脸色惨白,唯有嘴唇沾满鲜红的血迹,如同《生化危机》里在啃食尸体的僵尸。这一幕,让蓝灰布套装男人都不由倒退了几步,两个黑色制服保安更是转身开门就想逃。 “喂!你是谁?你怎么在这儿?”中年男人壮着胆子上前呵斥,两个保安拽着门,拉开马步躲在门后。 “这是我女儿,她没死...”安冉呜咽地摇着头。 中年男人犹豫着,转头却撇见,李老头在恐惧中带着一丝“看你牛”的神情,他一咬牙推开李老头,上前伸手飞快地触碰了一下安冉。突然,他如释重负的兴奋地叫道:“哈哈!是人!是个人!李老头,你他妈的就是个怂包,在这太平间里呆了三四十年了,什么没见过。如今竟被一个女人吓成这样,你妈给你的胆子都丢粪坑里去啦!”。 门口的两个保安紧绷的身体松弛了下来,他们绕着手站在门后,咧嘴笑着望着李老头。李老头蜡黄的脸泛着青紫色,他挺直了身子,响亮地擤了一下鼻子,啐了一口,对着安冉骂道:“妈的!哪来的疯婆子,害老子丢尽了脸!”。他撸起衣袖,迈步冲向安冉。 “你干什么!不许碰我妈妈!”菲阳叫着,张开双臂挡道了李老头前面。一阵恶心,这种恶心比被李老头啐了一脸烂菜叶味的口水还恶心。 等菲阳回过神来,才发现李老头已穿过自己的身体和母亲扭打在了一起。安冉哭喊着,李老头不顾安冉的哀求和解释,拽着她的头发往外拉扯。安冉趴在菲阳的身上,双手死死地掰着推车两边的栏杆,推车在拉扯下,在污浊的地上左右转动,碰倒了旁边的推车,几具尸体赫然滑落。声响和混乱引来了外面等候的家属,一直在旁边观战的中年男人和保安,上前阻止他们的进入。可这些人见自家亲人的遗体被如此亵渎,岂肯罢休,于是这场战争迅速扩大。只有一位老伯一边阻止一边用外乡口音劝说道:“搞嘛过搞啰,都克制一点晒。” 刚才还在看戏的两名保安急了,要知道事态闹大了,上面追究下来,这个月的工资和奖金就危险了。他们掏出了电棒在空中左右挥舞。电棒上刺啦啦的火花让众家属安静了下来,中年男人和保安趁机赶紧将他们推到了门外。只有李老头还在和安冉进行较量,李老头一手拽着安冉的头发,一手掰扯她的手指,想将她和推车分离开。安冉的倔强和众家属们的指责,让他更加恼怒。突然,李老头放开安冉,冲向门口一名保安,从他手里抢过电棒,回头扑向安冉。 菲阳一直在这场混战中,她的愤怒也在随着战争升级。在她心目中,母亲是那么威武神圣,只要母亲一瞪眼,父亲和她就要抖三抖。如今,这个糟老头竟如此欺负母亲。她寻找着在屋顶救母亲的感觉,多次将自己像炮弹一样撞击李老头,可除了像筷子一样深深地插进地板,她没有伤到那糟老头分毫。当李老头举着电棒扑向母亲时,菲阳愤怒到了极点,她再次扑向老头。刺啦啦的闪着火花的电棒刺透了她蓝色微光的身体,晕眩感传来。 “完啦!完啦!我要灰飞湮灭了!”菲阳恐惧地尖叫。 那道白光再次乍现,旋转的白色小洞正在打开!一瞬间,她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手术室里,医生正给一个病人拉上白布,上方盘旋着一个白色小洞,一缕蓝色物质从病人身体里徐徐升起,幽幽地旋转着进入了小洞。这就是出口!菲阳本能地觉得,来不及多想就一头钻了进去。黑暗中她分不清上下、左右,没有时空......直到一颗蓝色的流星闪烁着火花由西向东划破天际,天地一片纯净,世界犹如新生…… 停尸房中,安冉如一只发怒的母狮对抗着三个男人,她血红的双眼圆瞪,紧绷的肌肉颤抖。当电棒刺向安冉,她猛然直起了身子,放开了菲阳,双手抓住了那拿电棒的手,一口咬了下去。李老头手一抖,电棒带着‘呲呲’的电花掉了下去,他痛得猛地一掌推开了安冉。急剧的掌力使得安冉猝不及防地向后翻仰,正准备加入战斗的一位保安,来不及躲闪被安冉撞得摇晃了几下。他双手在空中乱舞,想要抓住任何可以支撑住的东西,就这样菲阳的身体也被猛地拉扯着从推车上掉落下来,直直地落在了带着电光的电棒上面。 “哎呦!”一声之后,是一片惊叫声。 正忙着阻止安冉的保安和李老头没有听清,那一声“哎呦!”来自何方,但他们都清晰地听见了门口围观家属们发出的尖叫声。顺着家属们的手指,他们看见一个身穿蓝白条校服的女孩正双手抓着推车的腿,艰难地试图爬起来.... 第二章 麦田圈之谜 上(一) “叮咚——”又一封电子邮件的提示音响起,这已是从昨天傍晚以来第6封邮件了。 布莱恩博士睁开眼睛,几缕银白的头发搭在满是皱纹的额头上,茶色玳瑁镜框下,一夜未眠的深邃幽兰双眼,充满了血丝。他叹了口气,从桃花心书桌后宽大的扶手椅里直起了腰背,点开邮件,果不其然,里面依旧是几幅制作精良的麦田圈照片和勘察报告。看着它,博士已没有了初见时的惊诧和激动,他摘掉眼镜,用力按压紧锁的眉心,深深思索着。昨天傍晚六点左右,他读到了第一封这样的邮件,这是一封来自英国汉普郡的邮件。不用点开,博士就知道这是关于发现新的麦田圈的报告邮件。他的城堡现有三颗卫星,是用来监测地球磁场和发现非正常电磁波。管理卫星的桑贾伊是个典型的麦田圈迷,每当有报道说麦田圈是自然现象或人类的恶作剧,桑贾伊就会睁着原本大又圆的眼睛,一张憨厚、黝黑、孩子气的脸庞胀得红红的,他用谁也弄不懂的印度人摇头方式表达着抗议。 “要知道:最大跨度的麦田圈达180多米,比一个足球场还大,复杂的麦田圆圈共有400多个圆,附近没有任何人、动物或机械的痕迹,没人亲眼目睹到圆圈图案的产生过程,连动物也远离现场。谁有能力在半夜时分,制造出如此巨幅的作品,而不被发现,博士,您说,以您的能力能做得到吗?” 布莱恩此时多半会表示:他不能,但也许有人可以,因为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毕竟他们自身的存在对常人而言,就是一个不可能。 于是,这位才二十一岁的印度大男孩就会用他特有的印式英语讲述麦田圈的历史和现象:麦田圈距今已350多年历史了,据文献记载,最早出现在英格兰,那是1647年。此后,这一神秘现象不断亮相,美国、澳大利亚、欧洲、南美、亚洲等地都频频发现麦田怪圈,其中绝大部分还是在英国。圆圈多数形成于晚上,通常是子夜至凌晨四时,形成速度惊人。图形以绝对精确的计算绘画,常套用极复杂的几何图形,或进行黄金分隔。麦田圈内的农作物依一定方向倾倒,成规则状的螺旋或直线状,有时分层编织,最多可达五层,但每颗作物仍像精致安排一般秩序井然。麦田圈中的土壤里有许多磁性小粒,而且只有在显微镜下才能看到,并且含有非天然放射性同位数的微量幅射,幅射比正常值高出三倍。图形内外的红外线增强,麦秆弯曲位置的碳分子结构受电磁场影向而异常,但竟然能继续正常生长。生长的速度比没有压倒的小麦快。这一现象大多在地球磁场能量带出现,出现时周边的电磁场减弱,指南针、电话、电池、相机、汽车甚至发电站失常。 “这绝非人类可以办到的,至少地球人办不到!”桑贾伊像个拨浪鼓一样地摇着头。 英国的汉普郡和威斯特一带是麦田圈频发地区,桑贾伊利用他手中的权力,在那里设立了卫星监测点和观测站。对麦田圈,正统的物理学研究机构都不屑一顾。博士作为曾经耶鲁大学的量子物理学家,他也秉习着:科学是建立在可信的实验依据上的——任何无法被证明存在的理论都可以被看成是无稽之谈。传统科学的世界观深深影响着布莱恩,虽然他的自身以及整个克莱斯特堡的存在都无法用现有的科学理论进行解释。当然博士也不是一个僵化、顽固的人,他虽不相信这是外星人的杰作,但并不否认这一现象的神秘。同时地球磁场低波段电磁波的异常现象也极少发生,卫星闲着也是闲着,因此,博士默许了桑贾伊的研究。 点开第一封邮件的时候,博士还是有些吃惊的:这个麦田圈跨度竟有四百多米,是著名的牛津郡和金士顿峡谷巨型麦田怪圈的三倍多,圆形图案精美至极,堪比任何艺术杰作,令人叹为观止。博士还没来的及仔细阅读探查报告,第二封邮件的提示音又响了。博士点开了第二封邮件,一副同样的麦田圈照片,出现在他面前。布莱恩笑着摇头:监测站的工作人员真糊涂,同样的报告发了两次。很快,第三封邮件接踵而至,博士点开了它:除了角度高度不同,全都是一模一样的麦田圈照片。 “这是什么回事,难道是他们的恶作剧?”布莱恩看了一下电脑屏幕右下角:3月2日,离4月1日愚人节还早的很。 接着又有了第五封、第六封,内容几乎一样,布莱恩仔细看了一下邮件发出的地点。这一看让他大为震惊:这些邮件分别来自英国的威尔特郡、美国德克萨斯州、印度尼西亚日惹特区、俄罗斯的陶里亚蒂! 他拿起了电话,几分钟后睡眼惺忪的桑贾伊推开了书房陈旧而精美的法式双开门,走了进来,张嘴说话时,带着一股浓浓的咖喱味,显然这位忙于游戏的印度大男孩睡前又忘了刷牙。正如博士所料,桑贾伊看到邮件后,表情夸张地如同看见了史前巨兽,他一阵狂轰滥炸地嚎叫,布莱恩则优雅而耐心地坐在一旁沙发上等待他情绪平复。桑贾伊疯狂地打电话想要确认信息,可奇怪的是:拨出的都是忙音,监测站的email,工作人员的facebook都无法取得联系,在那几封邮件后,这些人这些事一瞬间如同石沉大海。 “敢断我的网?”桑贾伊嚎叫着,神情好似饥饿的小猫闻到了鱼腥味。 他跳起来撸起衣袖,毫不客气地坐到布莱恩的扶手椅上,因为不够高,不得不用一只腿垫着屁股,手臂才够得到电脑。他张牙舞爪地在电脑上忙碌,黝黑油亮的短发,随着四周轻微震动的空气,像刺猬的鬃毛,根根直挺挺地直指电脑。同时,一种夹杂着静电的啪啪蜂鸣声,伴随着桑贾伊发出的神秘咒念在布莱恩书房里回荡。布莱恩沉稳地踱着步,他双颊扁平,目光冷静,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表情如同苦行僧。十多年了,这种感觉又来了。他走到窗前,推开高大厚重的落地窗。窗外夜幕深沉,一阵带着清凉甘洌之味的山风扑面而来,布莱恩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冷风肆意卷曲着窗帘,壁炉里木材啪啪地燃烧,熊熊火焰被冷风袭扰,在周边的墙上留下摇曳鬼魅的光影。 今天的这些意味着什么,他不清楚,但如果明天这些报道见诸于各大媒体,可以想象: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而这还不是他最担心的:失联意味着什么?是什么力量在威胁着他的监测站?城堡和检测站的网络、通讯都是以自己的卫星作为中继站,微波频带的加密技术是桑贾伊独创的,波束可以瞬间跳变,想截听或干扰他们的系统几乎是不可能。除非来自内部,可监测站那些工作人员都出自于他的城堡,是他信任的,也是他一直以来在保护和关心的人。 难道真的如桑贾伊所说:这一切是超越地球的智慧生命所为?布莱恩不能肯定,但隐约间,他感觉到:一场关系到地球每个人的巨变,即将来临! “博——博士!快过来!”桑贾伊结巴地叫着,布莱恩赶紧去到电脑前。 屏幕里一座卫星接收塔耸立在布满星辰的夜空下,塔尖红灯闪烁,一切显得十分正常。突然,一声划破空气的尖啸后,屏幕上只剩白色的噪波。 “这是美国德克萨斯州监测点的户外监控视频,我已查过其它视频和通讯记录,它们都在同一时间中断,在那以前一切正常,只有这个...”桑贾伊说着,像中国气功大师般地滑动他尚未完全发育成熟的手臂。 夹杂着静电的蜂鸣声加剧,神奇的一幕出现:书房的光线变暗,美国德克萨斯州监测点的户外监控视频3d化的展示在他们面前。“博——博士,您看!”桑贾伊双手拨动,景物随之一帧祯的变大,卫星接收塔旁边是一座t字型的钢构建筑物。建筑物立于荒郊野外,可玻璃幕墙内却灯火通明,桑贾伊将视点转向天空,银河似天桥悬于夜空,狐狸、猫头鹰和豺狼等动物的叫声四处回荡,他们甚至可以感受到北美夜晚的寒冷和湿润。一切那么静谧美好,突的一个黑球砸来,一切消失。书房里只剩下电脑的轰鸣声和桑贾伊牙床的摩擦声。 “他们都死了吗?”桑贾伊声音低沉颤抖。 “从黑球的落点上看,是冲着卫星接收塔。监测站的合金骨钢架采用的是太空结构,能够对抗九极地震,它的玻璃是高强度防弹玻璃,只要不是被直接击中,它应该是安全的。”布莱恩思索着回答。 “那——那,那个黑球是什么,是外星飞船吗?”桑贾伊更结巴了,一张青春期特质还未消散的脸扭曲着,分辨不出是兴奋还是恐惧。 除壁炉里炭火在发出啪啪声外,书房里一片寂静,良久,布莱恩才回望桑贾伊惊惑的眼神。 “恐怕让你失望了,孩子。这恐怕是我们地球人自己的杰作。”布莱恩声音出奇平静,显然他心中已有了答案。 “不,不可能,要拦截、屏蔽我的信号,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我能感知电磁波,触摸电磁波,我可是‘电磁王’!不过...难道,难道真的有超越我的能力的人出现?”桑贾伊快速的神叨叨着。 “不,这不需要什么高科技或超能力。”布莱恩安抚着桑贾伊,神情嘲讽而无奈,他暗自叹气: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便诉诸于武力,这不一直是我们地球人处理问题的方式吗? “孩子,无论你设计的多完美,也敌不过一颗炸弹啊!” “不会吧?我没有见到火花,天空也没有弹道轨迹啊?” “有一种炮弹发射时无声无火光...” “电磁弹?!”桑贾伊打断了布莱恩的解释:“可这是美国的领土,谁敢?谁能?在光天化日之下?” 布莱恩没有继续解释下去,神情与失望的桑贾伊有几分相似,不过原因却不相同。他伸出一只修长而枯瘦的手,书桌那头一个球形对讲机,优雅地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乖乖地落入了他的手中。 “埃弗里!” “是的,博士,我在。”对讲机那头传来一个敬畏而又忠诚的男低音。 “叫上几个在家的孩子,别惊动夫人,到书房来等我,我们恐怕要出去兜兜风。” 第二章 麦田圈之谜 上(二) 布莱恩漂浮在银色的雪沙上,努力保持一贯的优雅。前方就是阿尔卑斯最高峰勃朗峰,云雾中的峭壁上,耸立着一所被皑皑白雪包裹的青灰色石头小屋。它遗世独立于高山上,傲视着连绵的群山、无边无际的雪原、怪石嶙峋的峡谷。这里比坐落在马特合恩峰顶的索威山屋,更陡峭、偏僻,连极限登山运动员也不曾涉足。 此时,天空、雪山和小屋都笼罩在一抹深蓝的色调中,稀疏的星光焕发着孤寂之美,风在深山中呜咽而过,卷起银色沙粒,朦朦胧胧如云雾翻腾。 布莱恩喘着气,他早已年过半百,一路疾驰让他有些体力不支。这里是海拔四千多米的高空,空气十分稀薄,让脚下的分子致密成凝胶状并形成气压差,以助力飞行是十分困难的。布莱恩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一种无奈感。虽然他拥有现实世界中人们难以致信的超能力;虽然他是城堡——克莱斯特堡的创始人,和世界上最强大的人组成同盟;只要他愿意,任何权力、任何组织都会积极地向他展开怀抱。然而,这种无奈感仍在时刻压迫着他,使他不得不带领着和他一样的人们,蜗居、禁锢在深山的这一方城堡里。从这已看不到城堡,但布莱恩仍能感觉到那座,由石灰岩堆砌而成的巨人的心跳。这原是座废弃在阿尔卑斯山脉里的古老城堡,十六年前是他让它焕发新生。如今在这座哥德式高耸削瘦的尖肋拱顶下,有他的家人和他从世界各地拯救回来的孩子们。 南熠——布莱恩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心中生出一丝温暖的慰籍。南熠是唯一不居住在克莱斯特堡的成员,也许真的是年纪大了,现在但凡有事,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南熠。可十六年前,这个男人可没让他感觉这么亲切。南熠——布莱恩至今还记得那张从雪堆中挖出来的脸——一张亚欧混血儿的脸,和周围白雪一样干净、冰冷的脸... 十六年前,阿尔卑斯地区发生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雪崩,等他和夫人玛佩尔、助手埃弗里以及营救小队赶到时,那座曾经热闹的旅游小镇,已只剩断瓦残垣。雪崩后的世界异常寂静,连风都静止了,所有的雪铲都已停止了工作,唯有他的夫人玛佩尔伏在他的肩头呜咽。地上一具具被雪崩静止的人们,眼眶和张大的嘴里塞满了雪块,僵硬的身体恐惧、愤怒地扭曲着。可是,即算再愤怒、再不甘也无法融化命运的坚冰。这是营救者们最无法接受的场面:没有希望,只有死亡,整个小镇没有一个幸存者。营救小队开始撤离,剩下的工作只能交给没有感情的大型机器...... 突然,一声声响,人们回头。洼地里一颗完全折断的雪松上,积雪在滑落,这里是最不可能有幸存者的。可不管怎样,所有的人都冲了过去,没有人用雪铲,大家都徒手在半截的雪松下,疯狂地挖掘... 当那张亚欧混血儿的脸浮现,空气冻结,每颗心都坠落到了悲伤的最低点——那张脸太完美了!在一层薄薄冰霜覆盖下,英挺的鼻梁、眉骨,饱满的唇线,坚毅的腮帮,如同精致雕琢的大理石像。可那张脸和周围的白雪一样,纯粹、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也没有一丝生命气息。身为医生的玛佩尔,再也忍不住了,她跪在地上,为又一条年轻生命地逝去而放声痛哭。 绝望彻底地笼罩着小镇,玛佩尔和营救小队先行一批乘直升机离开。直升机巨大的螺旋桨掀起雪沙,再次覆盖了刚重见天日的身体。皑皑白雪组成的荒凉沙漠上只剩断肢残臂,在丑陋地直指天空,控诉着命运的残忍。布莱恩、埃弗里和克莱斯特堡的成员们自愿留下来照顾这些遗体,可是,他们除了守在一旁,不让那些身体再次被雪地里的豺狼践踏外,其它也无能为力。 夜晚来临,雪崩后的天空晴朗,阿尔卑斯山脉在深蓝的苍穹下呜咽。一颗斗大的流星由西向东划破天际,美丽的蓝色慧尾闪烁着火花,火光下深蓝的夜空与媚蓝的雪山瞬间交融,纯净的如同新生。火光落地时,大地像雪崩时一样震动,帐篷里的布莱恩和大伙冲了出来。大家怔怔地望着,直到流星光辉散尽,黑夜再次交给没有一丝生命气息的死寂。突然,有人叫了起来,顺着叫声布莱恩看见,在暗蓝的天际间一个身姿挺拔如雪松,屹立在断瓦残垣中。那身姿也在抬头仰望天空,狂风吹拂,雪沙升腾如缥缈云雾,那身姿寂寥如遗世独立、与天为徒的末日使者。 竟然还有人活着! 雪地瞬间沸腾,大家激动地呼叫着冲了过去。那身姿也转过了脸,初生的月光照亮了黑发下的脸,一张和周围白雪一样,干净、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落雪纷飞,站立的青年身影修长,冰雪装饰着他,如穿了件晶莹铠甲,在月光下散发着冷清的光辉。众人的欢呼没让那脸泛起一丝波澜,他如刚苏醒的千年冰雕,冰霜下棱角分明的脸上,幽深的黑灰色双眸冷漠地看着他们。等到众人来到面前,他却能轻松避闪。大家包括布莱恩都骤然停下了脚步,他们都是一群见惯了生死、见惯了死而复生的人,但刚苏醒便如此敏捷,还是令众人十分惊讶。人们再次审视这位生还者,猛烈的寒风卷起地上的雪沙,打在脸上让人生疼,让人睁不开眼。人们抬手阻挡、退避,青年却纹丝不动。这人个子高挑,大伙擦拭眼睛抬头仰视,他向下缓缓扫射。那目光夹杂着与他年纪极不相称的沧桑与忧伤,里面的冷傲、威严让人不寒而栗。 就这么一个,刚被大伙从雪堆里挖出来的人;就这么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青年,他却由上而下,好像他才是高高在上的王者,好像下面那些人才是该被拯救的。 没人会和一个刚从死亡线上回来的人计较,但那种欢迎回家的热情骤减,人们开始悻悻地散开。只有皮糙肉厚的埃弗里眼睛‘近视’,他嘿嘿笑着,涌上去,伸出粗壮的胳膊,热情地去拥抱这位重生者。可是,他踉跄地扑了个空,回头却看见,这座完美的雕像,正伸手拂扫着并未被触及的肩头。埃弗里是个憨厚的黑人青年,他翻看着自己黝黑的手掌,生怕上面真的有什么污垢。 “喂!你有病吗?!”埃弗里的死党麦凯勒同为黑人,他脾气暴躁,最受不了这种种族歧视和傲慢。他吼叫着带着旋风,冲上去扭住了青年白净的衣领。麦凯勒体型庞大,是克莱斯特堡的大力神。他怒吼了几声,蒲扇般的大脚在雪地上蹭出两道深深地雪痕,可宽度不及他一半的那人,纹丝未动。埃弗里和其他几人也冲上来帮忙,那人并未躲闪,他微皱着眉,像一个大家长一样隐忍着,无可奈何地看着他们胡闹,任由他们拌胳膊拌腿。直到所有人气喘吁吁,才面无表情的,伸手拂开对他无能为力的脏手。大家倒在雪地上,看着他再次缓缓拂扫、履平,被他们这些垃圾弄皱的衣服。 “忘恩负义的混蛋!是你自己找死!”麦凯勒不肯认输,他一声咆哮,地上几把黑黢黢的雪地铁铲凌空立起,直扑对手。 “住手!”布莱恩呵斥道,他伸手阻止。可是,还没等他出手,那些坚硬的雪地铲就骤然绞在一起,成了一团崎岖的铁球,带着火花落入雪地,融出一洼雪水。众人惊恐地抬头,那人缓缓扫视,由上而下的目光威严地让众人敛容屏气。 “好了,好了,大家开玩笑的,这位仁兄别介意!”布莱恩上前,那人后退了一步,同样避开接近他的布莱恩。布莱恩笑了笑,拍着地上的埃弗里,示意他们先回帐篷。埃弗里和麦凯勒等人对视:他们并非等闲,此人更深不可测。青年没有理睬大家,他只是抬头久久地注视着天空,好像那才是他眷恋的地方... 众人踉跄地离开,留下布莱恩怀柔招安。 “您好!我叫盖布里埃尔·布莱恩,大家叫我博士!”布莱恩对他伸出了右手。 青年没有伸手,他缓缓低头审视,嘴唇微动:“嗯,我知道你。” “您认识我?我们之前在哪见过吗?”布莱恩惊讶地问。 “我知道你的方式只有这一种吗?”青年嘴角勾动,让曾经身为耶鲁大学量子物理学教授的布莱恩,觉得自己是个愚蠢人类。 布莱恩尴尬地笑了一下,青年目光移开,接触到地上那些怒指天空的断肢残臂。他转过了身,高傲的头颅低下,拱起的肩背,如同一个哀伤的老朽。 “对不起,里面有你的朋友、亲人吗?”布莱恩靠近这个看起来不过才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轻声问道。 “没有。”青年回头,凛若冰霜的目光让布莱恩怀疑看错了那背影。 “我和刚才那些家伙,都住在一个叫克莱斯特堡的城堡,离这不远...”布莱恩依旧热情地介绍。 “我知道。”青年打断了他,缓步向前。雪崩后的雪地异常坚硬,每踩一脚,都会发出冰面爆裂的响声。可他的脚步悄无声息,布莱恩低头,雪地上没有脚印。那时的布莱恩还不会飞行和瞬移,这样的发现让优雅的他连表面的淡定都无法保持。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人留下一句:“我会去找你的。”就瞬间消失不见。 埃弗里和大家大呼小叫地从帐篷里跑出来,他们一直在帐篷边偷看,可是雪地已只剩断瓦残垣和断肢残臂。 那一夜,布莱恩彻夜未眠,帐篷外也异常的安静,没有风声、没有豺狼的追逐声和叫声... 天未亮,布莱恩就出了帐篷。朦胧曙光下,他担心了一夜的问题有了答案:没有大型的机械,外面的世界却已天翻地覆。虽然,断瓦残垣依旧,可曾经丑陋的直指天空的断肢残臂不见了,它们回到了曾经愤怒的身体傍边。那些扭曲的肢体安详了下来,他们被整齐地排在松树下,像是在排队等待进入另一个未知的世界...布莱恩想起了那个如同哀伤老朽的背影,他知道自己没有看错... 年华易逝,十六年了,布莱恩感叹自己已不似壮年,但岁月却丝毫未在当年的那张面容上留下痕迹。十六年里,他和这个有着哀伤老朽背影的青年,成为了朋友,可除了知道他叫南熠外,不知道他来自何方,也不知道他那一身奇异的能力从何而来... 布莱恩勉强登上了勃朗峰。在这个不足二、三十平方的峰顶,白雪和乱石占据了大半,小屋显得微不足道。推开木门,环顾眼前这间石头小屋,简陋的木床、木桌椅,颇似修行高僧面壁的地方。难怪他的儿子伊恩说:南熠是用生命在装逼。只有他清楚南熠不得不时常独处于这座小屋的真正原因。 小屋空无一人,布莱恩生出种不祥感,能找的地方他都找过。这个特殊的夜晚难道和南熠之间有什么联系吗?他走出小屋,站在雪峰之巅极目远眺。雪山一片茫茫,隆起的脊背如怪兽般在深蓝的基调中起伏蔓延,说不上是美丽还是鬼魅。布莱恩无奈感剧增,十六年了,他解不开南熠身世之谜,也无法让他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反而他和克莱斯特堡越来越离不开他。寒风钻过他白色的胡须,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毕竟已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思维和行动力都大不如从前。现在,他太需要有一双肩膀和他一起面对德克萨斯州监测站的不测。他急切地寻找,期待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灵给他一丝讯息。一座陡峭的山峰后面有隐隐约约的红光在闪现,布莱恩简直是步履蹒跚地飘了过去,高原反应让他的肺部像要炸开。 山峦之下,有一团红色的烟雾,布莱恩接近。烟雾裹挟着零星的冰屑,剧烈的翻滚、旋转,如一个盘旋的风暴眼在吞噬着周边的一切,中心似有暗红的岩浆在狂躁的咆哮、扩展。布莱恩只觉得周身一阵剧痛,双目鼓胀,像要粘着脑浆从眼眶里迸裂出来。他的心脏急速跳动,血液沸腾得让他无法呼吸。这里如一个真空高压锅,随时有爆炸的可能。这种情景他曾经听被催眠后的南熠这样描述过:空间被撕开了一个缺口,炽热的岩浆裹挟着雷电,在天空爆炸,发出一声巨响,蘑菇云腾空而起,大地震动,黑夜成了白天,大面积的森林被烧焦,方圆数公里外的人被严重烧伤。布莱恩当时觉得很荒谬,因为可以匹配的上的,只有一个世纪前俄罗斯西伯利亚森林的通古斯大爆炸。可,南熠看起来不过才二十来岁,他不可能亲眼见过。“科幻片看多了!”这是那时布莱恩和催眠大师得出的一致结论。 空气愈发稀薄,烟雾逐渐消散,布莱恩依稀看见岩浆中心似有一个身影。 “南熠?!”布莱恩失声叫道。 布莱恩知道南熠时常有能量不受控制的时候,会出现发光发热现象,从物理学上来说,那极可能是一种分子共振而产生的微波效应。这种情形在一些发生自燃反应的人身上出现过,不过,南熠是唯一的幸存者,这也是他不得不时常独处于雪峰的原因。可眼前这样可怕的情景,布莱恩也是第一次见到。 “南熠!”布莱恩再次呼唤。 火红炼狱中的那人猛然睁开了眼。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岩浆子弹般地喷射而出,周边的岩石被击得火花四溅、烟尘滚滚。布莱恩倾其所能才没有被岩浆伤到,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拥有这种力量的人还能算人类吗?难道南熠诉说的是真的:俄罗斯的通古斯大爆炸要再次重演? 然而南熠的火红身体逐渐黯淡下来,他抬起手臂,手臂上虬节的肌肉如出炉的钢铁,蒸发着红雾。“走开!”他呻吟着,声音如巨龙发出的低沉咆哮。黑红的岩浆如密集的网络游走在南熠的四周,布莱恩迅速躲闪到远处的巨石后。南熠张开双臂,一道银白的闪电伴随着巨大的气流,呼啸着径直撞向对面白雪覆盖的陡峭山峦。白雪激震飞扬,雪地剧烈颤抖,一种如汽车引擎轰鸣的声音从雪坡的某个地方越来越响地传来,雪坡迅速垮塌形成一个巨大的雪盆。雪盆被塞满,终于,撑破了的大雪盆扯开一道口子。冰雪如脱缰的野马,奔腾着,咆哮着,带着巨大的气浪,卷挟着白色的烟雾,向着红光所在的山沟倾泻而下。 布莱恩急速跃起,躲过雪崩,而南熠却在原地,慷慨赴义般地等待白雪的洗礼。 雪浪翻滚,掩埋了山峦下的一切,阿尔卑斯山脉在深蓝的天空下呜咽。一颗斗大的流星如十六年前一样,由西向东划破天际,美丽的蓝色慧尾闪烁着火花,火光下深蓝的天空与媚蓝的雪山瞬间交融,纯净的如同新生。布莱恩盘旋着,急切地大声呼唤“南熠”的名字。翻滚的蓝色雪浪猛然裂开一个缺口,一道亮蓝色的光芒迎着流星破茧而出,它们纠缠在一起,直到流星消失在天际线之间... 布莱恩轻嘘了一口气:一场小小的雪崩怎么可能伤到南熠。 南熠平稳落地,身姿钢劲挺拔。他抬头凝视,闪烁着流星余晖的天际,目光忧伤而温柔。那身影、那脸仍和十六年前一样:寂寥、冷傲,却又完美、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 “发生了什么?你没事吧?”布莱恩上前急切地问道。 “卡西米尔效应。平行板电容器在真空辐射场中产生吸引压力,这种压力是由辐射场中的虚粒子的数目比正常数目小造成的。当能量恢复平衡时,虚粒子湮灭。”南熠声音平淡地讲解,如同在宣读百度百科。 虚粒子是量子力学中确实存在并具有可测量效应的一种粒子,它以力的形式存在。根据量子力学的不确定性原理,宇宙中的能量于短暂时间内在固定的总数值左右起伏,从这种能量起伏产生的粒子就是虚粒子。作为耶鲁大学量子物理学家布莱恩当然知道什么是虚粒子,一种曾经被认为永远不能直接检测到的粒子,被认为和暗物质、暗能量有关的粒子,被认为可能是现实世界的创造者的粒子。这种粒子竟出现在人的身体内?布莱恩想质疑,可刺骨的寒风钻进了他的肺部,他再次剧烈的咳嗽起来... 雪沫飘落,雪崩荡尽,流星余晖消散,山峦重新回归静谧。 南熠静静望着天空,微皱的眉峰下,深灰的双眸闪动着更深的忧伤。他转向布莱恩,伸手拂去老人肩上的积雪,语气冷漠而平静:“博士,你这么匆忙地赶上山,不会只为和我讨论卡西米尔效应吧?” “那当然。六个——六个麦田圈同时在英国的威尔特...”布莱恩喘息地说着。 “我们下山再说吧!” 南熠语言简短而明确,布莱恩早已习惯了他这种语言形式,他想振奋精神,一鼓作气地下山,可肺部的隐痛让他抬不起脚。他懊恼地看了一眼南熠,南熠面无表情,却对他伸出手掌。布莱恩心头一热,要知道这可是个有洁癖的男人,如非特殊是不会和任何人有肢体接触的。布莱恩如孩子一样,欣喜地握住了那张手。手中的手,完全不似他的外表,那手手指修长,手掌红润,手心柔软而又温暖。那手微微用力,一股力量穿透布莱恩的心脏,他呼吸平稳了... 力量重新回到布莱恩的身体里,他拉过南熠,像对自己的儿子一样,上下检查着,确认有无受伤。这尊石雕竟也没有拒绝,他桔瓣型的嘴唇微微上钩,温顺地接受布莱恩的摆弄... 第二章 麦田圈之谜 上(三) 年华易逝,十六年了,布莱恩感叹自己已不似壮年,但岁月却丝毫未在当年的那张面容上留下痕迹。十六年里,他和这个有着哀伤老朽背影的青年,成为了朋友,可除了知道他叫南熠外,不知道他来自何方,也不知道他那一身奇异的能力从何而来... 布莱恩勉强登上了勃朗峰。在这个不足二、三十平方的峰顶,白雪和乱石占据了大半,小屋显得微不足道。推开木门,环顾眼前这间石头小屋,简陋的木床、木桌椅,颇似修行高僧面壁的地方。难怪他的儿子伊恩说:南熠是用生命在装逼。只有他清楚南熠不得不时常独处于这座小屋的真正原因。 小屋空无一人,布莱恩生出种不祥感,能找的地方他都找过。这个特殊的夜晚难道和南熠之间有什么联系吗?他走出小屋,站在雪峰之巅极目远眺。雪山一片茫茫,隆起的脊背如怪兽般在深蓝的基调中起伏蔓延,说不上是美丽还是鬼魅。 布莱恩无奈感剧增,十六年了,他解不开南熠身世之谜,也无法让他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反而他和克莱斯特堡越来越离不开他。寒风钻过他白色的胡须,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毕竟已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思维和行动力都大不如从前。现在,他太需要有一双肩膀和他一起面对德克萨斯州监测站的不测。他急切地寻找,期待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灵给他一丝讯息。一座陡峭的山峰后面有隐隐约约的红光在闪现,布莱恩简直是步履蹒跚地飘了过去,高原反应让他的肺部像要炸开。 山峦之下,有一团红色的烟雾,布莱恩接近。烟雾裹挟着零星的冰屑,剧烈的翻滚、旋转,如一个盘旋的风暴眼在吞噬着周边的一切,中心似有暗红的岩浆在狂躁的咆哮、扩展。布莱恩只觉得周身一阵剧痛,双目鼓胀,像要粘着脑浆从眼眶里迸裂出来。他的心脏急速跳动,血液沸腾得让他无法呼吸。这里如一个真空高压锅,随时有爆炸的可能。 这种情景他曾经听被催眠后的南熠这样描述过:空间被撕开了一个缺口,炽热的岩浆裹挟着雷电,在天空爆炸,发出一声巨响,蘑菇云腾空而起,大地震动,黑夜成了白天,大面积的森林被烧焦,方圆数公里外的人被严重烧伤。布莱恩当时觉得很荒谬,因为可以匹配的上的,只有一个世纪前俄罗斯西伯利亚森林的通古斯大爆炸。可,南熠看起来不过才二十来岁,他不可能亲眼见过。“科幻片看多了!”这是那时布莱恩和催眠大师得出的一致结论。 空气愈发稀薄,烟雾逐渐消散,布莱恩依稀看见岩浆中心似有一个身影。 “南熠?!”布莱恩失声叫道。 布莱恩知道南熠时常有能量不受控制的时候,会出现发光发热现象,从物理学上来说,那极可能是一种分子共振而产生的微波效应。这种情形在一些发生自燃反应的人身上出现过,不过,南熠是唯一的幸存者,这也是他不得不时常独处于雪峰的原因。可眼前这样可怕的情景,布莱恩也是第一次见到。 “南熠!”布莱恩再次呼唤。 火红炼狱中的那人猛然睁开了眼。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岩浆子弹般地喷射而出,周边的岩石被击得火花四溅、烟尘滚滚。布莱恩倾其所能才没有被岩浆伤到,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拥有这种力量的人还能算人类吗?难道南熠诉说的是真的:俄罗斯的通古斯大爆炸要再次重演? 然而南熠的火红身体逐渐黯淡下来,他抬起手臂,手臂上虬节的肌肉如出炉的钢铁,蒸发着红雾。“走开!”他呻吟着,声音如巨龙发出的低沉咆哮。黑红的岩浆如密集的网络游走在南熠的四周,布莱恩迅速躲闪到远处的巨石后。南熠张开双臂,一道银白的闪电伴随着巨大的气流,呼啸着径直撞向对面白雪覆盖的陡峭山峦。白雪激震飞扬,雪地剧烈颤抖,一种如汽车引擎轰鸣的声音从雪坡的某个地方越来越响地传来,雪坡迅速垮塌形成一个巨大的雪盆。雪盆被塞满,终于,撑破了的大雪盆扯开一道口子。冰雪如脱缰的野马,奔腾着,咆哮着,带着巨大的气浪,卷挟着白色的烟雾,向着红光所在的山沟倾泻而下。 布莱恩急速跃起,躲过雪崩,而南熠却在原地,慷慨赴义般地等待白雪的洗礼。 雪浪翻滚,掩埋了山峦下的一切,阿尔卑斯山脉在深蓝的天空下呜咽。一颗斗大的流星如十六年前一样,由西向东划破天际,美丽的蓝色慧尾闪烁着火花,火光下深蓝的天空与媚蓝的雪山瞬间交融,纯净的如同新生。布莱恩盘旋着,急切地大声呼唤“南熠”的名字。翻滚的蓝色雪浪猛然裂开一个缺口,一道亮蓝色的光芒迎着流星破茧而出,它们纠缠在一起,直到流星消失在天际线之间... 布莱恩轻嘘了一口气:一场小小的雪崩怎么可能伤到南熠。 南熠平稳落地,身姿钢劲挺拔。他抬头凝视,闪烁着流星余晖的天际,目光忧伤而温柔。那身影、那脸仍和十六年前一样:寂寥、冷傲,却又完美、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 “发生了什么?你没事吧?”布莱恩上前急切地问道。 “卡西米尔效应。平行板电容器在真空辐射场中产生吸引压力,这种压力是由辐射场中的虚粒子的数目比正常数目小造成的。当能量恢复平衡时,虚粒子湮灭。”南熠声音平淡地讲解,如同在宣读百度百科。 虚粒子是量子力学中确实存在并具有可测量效应的一种粒子,它以力的形式存在。根据量子力学的不确定性原理,宇宙中的能量于短暂时间内在固定的总数值左右起伏,从这种能量起伏产生的粒子就是虚粒子。作为耶鲁大学量子物理学家布莱恩当然知道什么是虚粒子,一种曾经被认为永远不能直接检测到的粒子,被认为和暗物质、暗能量有关的粒子,被认为可能是现实世界的创造者的粒子。这种粒子竟出现在人的身体内?布莱恩想质疑,可刺骨的寒风钻进了他的肺部,他再次剧烈的咳嗽起来... 雪沫飘落,雪崩荡尽,流星余晖消散,山峦重新回归静谧。 南熠静静望着天空,微皱的眉峰下,深灰的双眸闪动着更深的忧伤。他转向布莱恩,伸手拂去老人肩上的积雪,语气冷漠而平静:“博士,你这么匆忙地赶上山,不会只为和我讨论卡西米尔效应吧?” “那当然。六个——六个麦田圈同时在英国的威尔特...”布莱恩喘息地说着。 “我们下山再说吧!” 南熠语言简短而明确,布莱恩早已习惯了他这种语言形式,他想振奋精神,一鼓作气地下山,可肺部的隐痛让他抬不起脚。他懊恼地看了一眼南熠,南熠面无表情,却对他伸出手掌。布莱恩心头一热,要知道这可是个有洁癖的男人,如非特殊是不会和任何人有肢体接触的。布莱恩如孩子一样,欣喜地握住了那张手。手中的手,完全不似他的外表,那手手指修长,手掌红润,手心柔软而又温暖。那手微微用力,一股力量穿透布莱恩的心脏,他呼吸平稳了... 力量重新回到布莱恩的身体里,他拉过南熠,像对自己的儿子一样,上下检查着,确认有无受伤。这尊石雕竟也没有拒绝,他桔瓣型的嘴唇微微上钩,温顺地接受布莱恩的摆弄... 第三章 麦田圈之谜 下(一) 此时,布莱恩的书房完全是另一派景象。宽大的桃花书桌上,打印出来的麦田圈图案被挤在一边,大部分领地被各色零食袋、可乐瓶占据。书桌对面沙发上,伊恩懒散地瘫陷在里面,嘴上叼着烟,一双裹在破布牛仔裤里的长腿,晃悠的架在对面的茶几上。茶几上堆满了炸鸡、薯片和啤酒。他肩膀耸立,一头浓密而卷曲的金发随着手中的游戏机左右摆动。沙发另一边,一双黑胖的大手,随着桑贾伊铿锵的印式英语,在自己浑圆的肚皮上敲打着节拍。见没人注意,那双黑胖大手,偷偷伸向了茶几上最后一袋薯片。“啪”一声,那只关节粗大的黑手被破布牛仔长腿下的臭脚丫给踹开了,埃弗里骂道:“小气!” “是为你好,懂吗?老大不小了,还想偷吃...”伊恩掐掉手中的烟,继续他的游戏,嘴里叨叨着:“看看你那身膘,再吃连熊妈妈雅各比娜都看不上你了,四十好几的人了,真想光棍一辈子?...几点呢?”他抬头问道,紧致的小麦色脸颊反射着灯光的温暖。 书桌后的桑贾伊抬起了头:“十一点。少爷,有南校长在,你不用担心博士。你看看这些照片!这是实实在在的铁证!六个跨度四百多米的麦田圈在地球不同的地区同时出现!这只能是外星人所为!这绝对是证据!外星人存在的证据!你说呢?少爷——伊恩!” “嗯。”伊恩低头继续手中的游戏。 “难道你不激动?不震惊?不意外?伊恩!伊恩少爷——” “激动!震惊!惊喜!意外——”伊恩撅起了嘴,睁大了浓密睫毛下的幽蓝双眼,那双眼睛水汪汪的,如同迷途羔羊一般无辜。 “可是,你都在玩游戏!伊恩少爷——” “可是,你已经说了六遍了!桑贾伊老爷——”对桑贾伊的穷追猛打,伊恩不得不放下switch机,摊开双手,学着桑贾伊的语调,怪声怪气地说。身为话唠的他,今天居然败给了桑贾伊,他白了桑贾伊一眼。 “少爷,您别开玩笑,我永远是您的仆人。”桑贾伊惯性地更正伊恩,头却转向埃弗里:“六遍?我说了六次了吗?有吗?” 刚才激烈的争辩,他竟不记得了?埃弗里吹了吹胡子,对他呲了一下白牙。 桑贾伊求证无果,他转向了独自坐在窗前扶手椅上的西塞莉。才不过24岁的女人,她脸色发青,两只重得可以让烟熏妆都相形见绌的黑眼圈,让她看起来比同岁的伊恩老了许多。可怜的美人儿,梦游症又犯了。桑贾伊有心放过,可心不在焉的西塞莉仍一脸严肃地对他点了点头。 桑贾伊又小心地撇了一眼伊恩对面的沙发——吉田正雄,这位酷似木村拓哉的俊美日本男人,立即娇哼了一声,头转向另一边,以表达他仍在愤怒中。 “讨厌!”对面的伊恩从鼻子挤出一声,头也不抬的替吉田补音。 “小两口又吵架了?”闷了好久的埃弗里立即八卦道。 “恩爱守恒定律!”伊恩坐直了,手仍在小小的switch机上忙碌。 “这是什么定律?”这可比桑贾伊的外星人论有趣多了,埃弗里咧着厚实的嘴唇笑嘻嘻地问道,那浑圆、黝黑的脸庞皱成一团。 “每个人爱的总量不变,刚恋爱的时候,都充满激情,会愿意为爱的人付出自己的热情和关爱。可是,随着彼此的熟悉和了解,慢慢没有了新鲜和耐心,会出现怠慢和嫌弃,不和谐,严重的甚至会分手。但是,彼此还是当初那两人,内心的爱还在,只是,被我们忽略了,却没有把精力花在维系感情上面,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漠视彼此,不再爱意缠绵,眼里看到的只有对方的缺点,互相之间不再吸引。于是,我们开始怀疑,怀疑自己从前的决定,怀疑这段感情这段婚姻,最要命的是...” “伊恩!你累不累?”西塞莉终于发声了。 “这就是秀恩爱——死得快定律。”伊恩仍不愿结束他的演讲。 西塞莉扭头看向窗外,窗外一片漆黑,玻璃上只有一个憔悴女人怨念的眼神。她捂住了自己的熊猫眼,骂道:“傻逼透顶!” “傻逼?又叫**或是sb,属于网络词汇,意思是傻瓜。属于不文明用语,属脏话、俗语、粗俗用语与忌语、恶意的辱骂,多用来骂人,在公共场合使用会被视作非常不礼貌的行为。透顶,意为十分、极度、非常、极端...”伊恩滔滔不绝,他放下游戏机回头挑衅地望向西塞莉,忽的,他闭上了嘴,肩膀一缩,滑进了沙发的深处。 埃弗里好奇地扭动没有脖子的脖子,只见西塞莉高耸的鼻子绯红,眼角还有些亮晶晶。“就你嘴多嘴贱,会不会怜香惜玉啊?”他幸灾乐祸地说着,顺手抢过了垂涎已久的,伊恩脚下的那半袋薯片。 “埃弗里!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少爷,他可是我们克莱斯特堡的第一帅哥,美貌与智慧并存、花见花开、人见人爱、玉树临风的伊恩小王子!”桑贾伊立即维护起他的少爷,“少爷怎么不会怜香惜玉了?上回去酒吧时,他同时请六个女孩一块喝酒,那些妞不知道有多漂亮,个个脸上都泛着光,她们围着少爷,让整个酒吧的男人都羡慕、嫉妒到死。” “那是!”伊恩再次得意地葛优瘫起来:“若非惊世骇俗的美女,本少爷都懒得搭理。” “可不是!”桑贾伊站了起来,憨厚着摇头说:“有几个女孩当晚就要和少爷举行婚礼,还好少爷跑得快,不然真不知该娶谁。” “谁不知道他就是头——种猪。”西塞莉冷不丁地冒了一句。 气氛一时尴尬,虽说西塞莉说的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可如此尖锐而犀利的玩笑话似乎有些过头。西塞莉更是懊恼地闭上了眼睛。 虽说尴尬,可大家脸上都毫不客气地露出了解恨的神情,埃弗里还补刀:“就是,待会南校长来了,让他好好治治这头种猪,哈哈——” 伊恩白了埃弗里一眼回击道:“她就是吃不到葡萄——”他瞥了一眼西塞莉,话没说完,就转变了话锋:“人生苦短!难道要像南熠——南校长那块木头那样,整天呆在那个石头小屋里装逼,谁看啊?人生就这样荒废了!” “那么应该像你一样,当自己是普罗米修斯,赤身裸体举着火把在伦敦桥上做奔跑运动吗?”西塞莉耻笑道。 这件事情发生在2012年伦敦举办的那次奥运会上,是年18岁的伊恩奉命去保护英女皇出席奥运会。任务结束以后,自然少不了喝酒狂欢,曲终人散时,伊恩便演出了这样一幕——赤身裸体举着奥运火炬,带着一群同样赤身裸体的女孩在伦敦桥上奔跑,酿成了一系列的交通事故!更不幸的是,被人拍下了视频上了各大网站,成为‘年度热搜’第一名。有人称这是一种行为艺术——是奔向自由的普罗米修斯;也有人批评这是人性的扭曲、道德的沦丧;但更多的跟帖津津乐道的是:视频中俊男的长度和靓女们的曲线... 这件糗事成为了伊恩荒诞史中的最大亮点,但凡有人招架不住伊恩那张臭嘴,就会翻出那句:“那么应该像你一样,当自己是普罗米修斯,赤身裸——体举着火把在伦敦桥上做奔跑运动吗?”。 这次也不例外,伊恩恨恨地闭上了嘴,闭嘴前还不忘补上一句:“又来这一套?可是!克莱斯特堡里除了南校长,谁还没点糗事?哪天给南熠水杯加点料,叫上伦敦桥上的那几个妞,一起检查检查那个大闷葫芦是否发育正常。” “带上我!”埃弗里艰难地从沙发里拔出身子。 “还有我!”此时狂热的麦田圈迷桑贾伊,完全忘了桌上的那堆照片,他站在扶手椅前,咧着憨厚的嘴角,露着猥琐的笑容扭头补上。 “闭嘴吧!”西塞莉挥掌,桑贾伊被气浪掀回到座位里,“博士和南熠要回来了,还不安静?!”她掩饰着自己的恼怒。 “少拿南熠吓唬我!”伊恩嘿嘿笑道,突然,他身体紧绷,手中的switch藏到了身后。“爹——,南校长!”他叫着,手用力,switch陷进沙发的夹缝里。伊恩顺势站了起来,眼睛怯怯看向布莱恩身后,其他人也跟随着站了起来。 “又在玩游戏,还要不要眼睛了。”陡然出现在书房的布莱恩责备道,可脸上却全是溺爱的笑容。伊恩冲他吐了吐舌头,直接跑向他身后。 “哇!南校长,南哥!牛掰!瞬移术耶——还带人瞬移!哪天带我玩玩?”伊恩围绕在南熠旁边,他谄媚地砸着眼,双手小心地举着,唯恐碰到南熠的身体。突然,他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比他高半个头的南熠,垂眼看着他,那眼光让伊恩立即捂住了嘴巴。 目光移向书房各处,所到之处一片手忙脚乱。连正在生闷气的吉田也跑到书桌前,替桑贾伊收拾桌上的垃圾。逃离南熠的目光,伊恩立即原形毕露,他在南熠身后指手画脚,薄粉的嘴唇张成夸张的“哦”型。大家偷偷顺着他的手势,瞥见南熠浑身湿透:薄薄的白色棉质衣服下,优美、健硕的线条清晰可见,无懈可击的肌肉充满了力量,整个人如同米开朗基罗雕塑的大卫石雕像。 吉田和桑贾伊反应最大,他们俩都涨红了脸,低头擦着桌子不敢看向南熠。伊恩实在憋不住了,他哈哈大笑起来:“吉田!你也不管管你的小伊伊,你看他是在擦桌子还是在擦自己的口水呢?”伊恩挤着鼻子,模仿着吉田正雄的声音。 “他可不是人家的,我哪敢管!”吉田羞恼地白了一眼桑贾伊,腼腆地抱怨。 书房里一片哄笑,吉田更害羞了,他借口去给南熠找套干衣服,转身如女人般扭着屁股跑出了书房。 南熠的目光变得柔和,嘴角也微微勾动。伊恩立即得寸进尺,他再次开动电动小马达:“南哥!刚泡完温泉吗?怎么不带小弟我去呢?您看您,身边也没个可心的人,替您按按摩,放松放松。你要是带上我,虽然不能给您——放松,可好歹可以替您端茶递水,替您拿套干净的衣服。像您这样,感冒了可不好,会让多少人伤心啊!首先我姐就不会放过我。那——桑贾伊,是吧?我可怜的小姐姐...可惜,我的小姐姐真没眼福...” “沙发上的烟灰,谁弄的?”南熠打断了伊恩的唠叨,他目光威严。 “我!我——”伊恩老实回答,伸手去清扫沙发上的烟灰,那双手被人在空中定住了。“哎呦呦!”他叫着求饶地看向南熠,南熠自顾自地走向窗前,西塞莉立即闪到了一边。窗外,几盆玛格丽特花,已悄悄在早春中开放,白色的花朵被夜里的寒风吹打在玻璃上。 伊恩捂着耳朵,哎哟地叫着看向他父亲,布莱恩笑着,手指冲他指指点点。 求救无果,伊恩便哇哇叫道:“我知道了,知道错了!校长!抽烟对身体不好,把烟灰弄地到处都是,损害了公共卫生...” 南熠正在弯腰背手,低头查看窗外的白色花朵,如果再加副眼镜,就更像教导处里的老校长了。他似被伊恩逗笑了,背过去的肩膀抖了一下,“嗯——求饶倒是快。”他挥了挥手,伊恩倒在了沙发上,西塞莉在一边绞着手,悄声说:“就该好好治治这个死贱人。” 收拾完茶几,埃弗里拍着一双黝黑的手掌,嘿嘿笑着走向南熠,随着他的脚步整个楼板都在震动:“南兄,你上回教我的瞬移,我怎么练都不行,你再给我讲讲。” 南熠回过身,双手仍背在后面,像见到不争气的学生,他声音亦庄亦谐:“w=fs,f=ma,你的m值飙升速度过快,w跟不上,那么s自然成下降趋势。” 埃弗里抓着他圆滚滚的大寸头,一脸不解。可不是,十六年过去,埃弗里年龄没有翻翻,体重倒是翻了两番,远远超过他已故的好友麦凯勒,成为城堡有史以来最胖的家伙。其他人笑成一团,唯独发话的校长冷眼看着他们。 “哇?——”伊恩阴阳怪气:“南校长——居然会讲笑话呢?难道千年老树要开花?” 校长凛然地撇了他一眼,伊恩一脸假惊悚,他一掌拍在埃弗里的屁股上,那声音好似拍在一个熟透的西瓜上。“南校长都说你胖了,还不减肥?”伊恩晃着脑袋笑着冲南熠讨好地说:“您可得好好管管他,刚才还和我抢薯片。我替您严肃地制止了他,我是不是该被好好奖励一下?” 见南熠目光柔和,伊恩便得寸进尺的凑了上去,南熠嘴角勾动,伸手在他乱蓬蓬的金发上摸了一下。 “啊!死了,死了——”伊恩叫着,夸张地倒在沙发上。桑贾伊也来凑热闹,却被拿着衣服刚刚回来的吉田揭穿:“别碰他!这个死印度人脏得很,不肯洗澡、刷牙,南校长,你可得好好管管他。” “哪有?哪有?!”桑贾伊羞恼地叫着,也倒在了沙发上,用抱枕蒙住了自己的脑袋…… 书房里的众人如亲人一般玩笑、打闹,布莱恩看向南熠,那张曾经如冰雕般的面容,线条变得柔和,半垂的眼帘在如月色一般的脸上,留下两道优雅的弧线。夜已深沉,窗外的世界一片宁静,深蓝的天空与媚蓝的雪山交融在一起。布莱恩回忆起十六年前,初见南熠的情景...十六年了,这座城堡拯救了多少人,改变了多少人,也牺牲了多少人。可就冲这班孩子,这些年的隐忍和牺牲也是值得的! 如今,这六个麦田圈到底意味着什么,德克萨斯州的监测站到底发生了什么?会威胁到克莱斯特堡吗?布莱恩不得不打断了书房里的笑闹,催促道:“埃弗里,你去看看飞机准备好了没有,我们要尽早出发。等等,”布莱恩追问道:“就你们几个?科伦娜、雷格他们去哪呢?” “老爸,三月了,春天来了!您指望他们都像我一样安分?”伊恩抢先回答道。 “科伦娜小姐去参加朋友的聚会了,雷格和博妮塔陪同她一起去的。”埃弗里偷偷回头瞥了一眼南熠,继续如实汇报:“安德烈和柏特莱姆,今早我就没见到他们,其他小字辈的也做不了什么事,我就没通知了。” 埃弗里准备飞机去了,南熠换上吉田拿过来的衣服,一身灰蓝色英伦休闲装,终于让他有了些人烟味。他回到窗前,打开窗户,将那几盆玛格丽特搬了进来,缓缓地扒开枝条,将里面的杂草拔出,泥土粘在洁净的手指上...这样子让布莱恩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有洁癖。 “也不是什么名花,我爹就是随便一养。”伊恩跟在后面,看着满盆的小白花,替布莱恩开脱。 “花不在名贵。”南熠看了伊恩一眼,继续他的工作。 “嘻嘻!”伊恩谄媚地笑道:“高人就是高人,品味自然不落俗套!瞧,这小白花,少女般清新脱俗,南哥喜欢,我当然更喜欢啦!”说完,他躲在南熠身后,瞪着眼,手指对着布莱恩指指点点,回报父亲进屋时对他的指指点点... 第三章 麦田圈之谜 下(二) 一辆中型客机轰鸣着,从狭小的暗灰色水泥停机坪出发,经过几个小时的飞行,来到了美国德克萨斯州监测点的上方。地面果然一片漆黑,没有导航信号和轨道灯,这种情况下,飞机无降落的可能。可是,有南熠爸爸在,没什么可担心的。机舱后部的座位被前两天从镇上运来的奶酪占据,无处可坐的伊恩和桑贾伊,索性躺在奶酪上睡觉,等他们醒来,客机已经在安稳的垂直降落... 德克萨斯州的黎明来得格外的早,夜鹰还在鸣叫,薄薄的晨雾,就开始在钢蓝色的天空下游荡。监测站t型钢结构建筑物的大厅里,杂乱摆放的电脑与仪器和不远处已成一堆废钢的卫星塔一样丧气。本以为要大干一场,可到达后发现情况与想象的大相径庭。这里确实被一群身穿迷彩服,全副武装的不明人员袭击,卫星接收塔也被炸毁。但这些袭击者见到布莱恩他们却并不惊讶,反而彬彬有礼地请大家进入监测站大厅,毕恭毕敬地献上咖啡和糕点。见到糕点,连情绪最激动的桑贾伊都丢盔卸甲,伊恩他们更没了发难的理由。布莱恩似乎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他紧蹙的眉头松开。既然相安无事,南熠向布莱恩告辞后离开,留下布莱恩带着埃弗里和伊恩几个,继续等待。大家喝喝茶,感觉像在等待一场科研研讨会。 布莱恩与监测站的几个毛头小伙子低声交谈,经过一夜的折腾,伊恩几个也乏了,一个个东倒西歪地在椅子上瞌睡。只有,西塞莉神情木讷地在窗口等待... 约半小时后,大厅外几辆直升机轰鸣地降落,早已等候的迷彩服们上前,一群人簇拥着几人直接从后面进入监测站。不一会,一位身材高大、身板笔挺,显然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男人进入大厅,他目光机敏地扫视,小跑步来到布莱恩身边,彬彬有礼地敬礼后,他弯腰小声地在布莱恩耳边低语。布莱恩眉头紧皱,神情有些恼怒,但仍站起了身,随着那男人往大厅后的办公室走去。 “实在对不起!老朋友!”布莱恩一进办公室,奥斯顿便伸出了长猿般的手臂上前欲拥抱他。 “鲍尔!你可是黑夜里的秃鹫,难道这里有什么美食吸引了你?”布莱恩绕过奥斯顿,径直走向双手撑在办公桌上撅着屁股的鲍尔。奥斯顿只好悻悻地让被冷落的黝黑双手,转而去抚慰自己花白的头发。 “哦,亲爱的博士,您开什么玩笑?您是最了解我的,我这人一向淡泊自甘,更何况现在年龄大了,身体又不好,今天若不是部长先生拿枪逼着我,我是绝不会离开那温暖的被窝的。” “你如果能够多怜惜一点那些可怜的姑娘们,也不至于要咧开屁股站在这儿了。”奥斯顿加入他们的打趣,企图缓解布莱恩的恼怒。 鲍尔小丑般扭着肥大的屁股,秃鹫般的鼻头上,一双狡诈的小眼睛迎合地看了奥斯顿一眼。“部长,您快别嘲笑我。博士,你们这些已经进化的新人类,怎么能理解我们这种即将被淘汰物种的痛苦呢?你看,不过一个小小的痔疮,就把我折磨地坐卧不安,钱有什么用?辛苦拼搏一辈子,连这样的小问题都解决不了!看样子现代医学算是走到头了。” “哦——不!不是我危言耸听,要走到头的恐怕是整个人类,我们所有人!”奥斯顿趁机接过鲍尔的话。 只要奥斯顿和鲍尔站在一起,画面就极具戏剧效果,一个是一根长长的黑柱子,另一个则是一个结实的大白球。可他们却是一对很好的搭档,自打十八年前相识以来,两人就配合得完美无缺,鲍尔的阴狠与奥斯顿的果敢使他们披荆斩刺、所向无敌。 “部长,一次非自然现象至于让您如此夸大其词、危言耸听吗?我承认这很不可思议,但这也不足以证明世界末日即将来临吧?”布莱恩直视奥斯顿。“如果,事情真如您所说。炸掉我的卫星塔,毁了麦田圈,封锁一切消息,这就是你们政府处理这么大危机的唯一方法?!” 奥斯顿也不羞恼,他温和地笑着将布莱恩压到沙发上:“请坐吧,博士。这是您的地盘,我倒反客为主了。不过,博士,情况紧急,还请您谅解!还有你,鲍尔,找个抱枕垫着坐吧。要解释这一切,恐怕要耽误二位很长的时间了。”奥斯顿说完走到门口打开门,对毕恭毕敬守候在外,刚才领布莱恩进入的那位男人说:“科尔特上尉,请倒三杯咖啡进来,一杯不加糖,另一杯两颗糖,我还是老习惯。”然后,他再次关上门,在两人落座的棕皮沙发前的办公椅上坐下。这次,他脸色变得严峻,刚毅的嘴角抽动,泄露出一丝不安的恐惧。他从随身携带的黑色保险文件袋里,拿出写着绝密二字的一叠厚厚档案,递给了布莱恩。布莱恩翻开,鲍尔凑了过来,两人一起观看。 似乎并没有什么令人震惊的,不过是一部记载着人类发现麦田圈以来的调查记录档案。布莱恩之前就对此知之甚多,而鲍尔对没有实用性的怪诞之事从来也不太感兴趣,两人失望、不解地抬头望向奥斯顿。 科尔特敲门进来,将咖啡放到了三人各自的面前,同时细心地将纸巾放在咖啡碟旁。鲍尔望着他弯腰间的臀部,露出猥琐的笑容。待科尔特离开,鲍尔对奥斯顿打趣道:“老奥,你手下可真是人才辈出啊,让这么帅的帅哥在这端茶倒水,好像有点浪费国家资源吧?” “请喝咖啡吧。”奥斯顿没理他,端起自己面前的那杯咖啡喝了一大口,放下咖啡杯,用纸巾擦了下嘴,才递上了另一份用红条密封的档案。布莱恩手掌滑过,红色纸条轻松而完整的剥落。打开扉页,一张月球表面的照片映入眼帘,奥斯顿期待的表情出现在布莱恩和鲍尔的脸上。 “这是真实的吗?不会是恶作剧吧?不会是ps出来的照片吧?”鲍尔怀疑道。 “我知道二位之前听说过关于月球的许多荒谬传言,什么外星建筑物、飞船、甚至还说上面有二战时期的飞机,这些确实都是无稽之谈。可你们看到的这些照片,却是来自于阿波罗十六、十七号飞船,它们是千真万确,如假包换的!在月球的背面,这些巨大的麦田圈就在那里!他们现在仍在那里!” “这不可能!谁能在月球的表面留下这样的记号!”鲍尔惊叫道。 “是啊!谁?!博士你能吗?”奥斯顿反问布莱恩。 “您太看得起我了。”布莱恩自嘲道。 “那更不可能是鲍尔你、我这样的人了。或者说,不可能是任何一个地球人,任何一个组织、任何一个国家,对吗?” “所以,这是外星人存在的实实在在的铁证?”布莱恩问。 “没错,之前任何离奇现象我们都可以用一些牵强的理由去解释,可眼前的这些,这些精美的线条,这些复杂的几何图案出现在月球的背面,我们还能怎样解释?” 布莱恩和鲍尔面面相觑,奥斯顿继续道:“现在这些麦田圈又同时出现在好几个地方,如果明天这些麦田圈报道见诸于各大媒体,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一些极端主义国家、极端主义宗教会怎样利用这件事情?如羊群一般的人们知道自己并非孤独的,也并非安全的,他们会怎样?” 布莱恩和鲍尔都没有回答,奥斯顿站了起来,在房间里焦躁地来回走动:“我也不知道会怎样,但我们担心的是:外星人还没有出现,我们好不容易建立的社会次序就此被打乱,这无异于世界末日的来临。” 奥斯顿停顿了一下,对布莱恩说:“所以请原谅我,没有通知您,就采取了如此鲁莽的行动!用电磁弹摧毁了您的卫星塔,但是为了人类目前的和平与安宁,我们不得不有所牺牲!消息不能扩散出去!就像当年的登月计划,我们付出了那么多,最终为了守住这个秘密,不得不中止了登月行动。” “原来里根总统说:未来的一切都写在《圣经》里,这句话是在提醒人们‘有外星人在威胁着我们’?!可政府一直在宣称:登月计划暂停是由于耗资巨大且无经济回报。”鲍尔恍然大悟道。 “耗资巨大且无经济回报?那么先驱者探测器呢?1958年10月到1978年8月,我们共发射了13颗探测器,这些耗资难道不巨大?具有经济回报吗?布莱恩,你说封锁消息,是政府处理危机的唯一方法?那是你们不知道我们在后面默默做了些什么。” 布莱恩端起了咖啡,垂着眼帘问道:“那么发射先驱号探测器也与麦田圈有关?” “也可以说有关,但不是为了去寻找麦田圈,而是为了去寻找外星文明!” 这样大的信息量令布莱恩和鲍尔瞠目结舌。 “可是,为…为什么?”没反应过来的鲍尔说话都有些结巴。 “为什么?”奥斯顿盯了鲍尔一阵,反问道:“人类最大的恐惧是什么?是灾难?疾病?死亡吗?——不,都不是!人类从猿进化到人的过程中,灾难、疾病、死亡从未曾远离过,但人类的需求、欲望帮助我们战胜了一切,让我们所向披敌。人类建立宗教,探索宇宙一方面是出自于好奇,另一方面则是源于对未知、对黑暗的恐惧,这才是我们最大的恐惧。现在,我们知道有某种绝对超越我们的生物就在我们身边,监视着我们,可是他们是谁?他们有什么企图?会对我们怎样?我们一无所知!朋友!敌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连敌人在哪都不知道!” “那你们找到了吗?”布莱恩似乎有所触动。 “没有,我们探索过火星,又用旅行者一号探测了木星、及其卫星与土星环,直到旅行者飞出太阳系,我们都一无所获。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仍一无所获,这件事渐渐被人淡忘。当局的那些人,只在乎选票,在这种无法公开的事情上自然不愿投入更多的资金。可就在昨天,麦田圈又一次大规模的爆发,在六个相隔如此遥远的地方,同时出现六个一模一样的、如此巨大的麦田圈!这与在月球上发现麦田圈,同样令人震撼,所以我们不能停下我们寻找的脚步!而如今在地球上最有能力的莫过于眼前两位。亲爱的兄弟们!也许只有你们才能拯救地球!” 直到听到“资金”二字前,鲍尔都抬着他肥硕的双下巴,沉浸在奥斯顿的慷慨陈词中,“资金”!这个诱人而可怕的字眼迅速让鲍尔恢复到“理智”状态:这才是我出现在这儿的理由——投资!鲍尔正了正身体,把垫在半边屁股下的抱枕拿开,重新坐下,一只臃肿的粉色大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资金”真是个好东西,它竟让疼了几天的烂菊花都不疼了,鲍尔在心中感叹。 “从第一个麦田圈到现在已有350年历史,或者更早,早到我们无法知晓。他们一直都在那儿,可能在观测我们,但却从未与我们接触过,干涉过我们,与我们为敌。那么你怎么能推论,他们会是我们的敌人呢?”布莱恩问道。 “我不知道,也许,也许他们在等待着什么?”奥斯顿透过办公室的玻璃窗,凝视窗外已近黎明的天空。“上帝保佑,他们没有敌意,否则——” “那我们就只能纵情享受这‘最后的时光’了,因为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的脚步。”鲍尔接着奥斯顿的话说,两只膝盖不停地相互碰撞。“二位,想不想听我这位绝对理性的投机商人来分析一下这件事?” 办公室里一片安静,于是鲍尔继续说:“情况无外乎三种:敌人、朋友、非敌非友,对吗?” 布莱恩和奥斯顿都点了点头。 “第一种情况是最糟糕的:敌人。我听说过一种叫做:宇宙黑暗丛林法则。这太可笑了,宇宙间的文明为什么必然要互相消灭呢?一个人与另一个人为敌,不可能是生下来就看他不惯,总得有一定的原因,因为与人为敌是需要成本的,这叫战争成本。这种理论可以由个人推及到整个生物。我很好奇,他们为什么要与我们为敌?到底看上了我们什么呢?是为我们这一身鲜美的肉质?那——他们还真是可怜,竟需要为一日三餐如此奔波。这种说法太荒唐可笑了,一个连吃饭问题都没有解决的物种,还奢谈什么跨星系侵略?这种假设基本可以说不成立,对吗?” 布莱恩和奥斯顿再次点了点头,于是鲍尔继续他的高谈阔论。 “那么是为了埋藏在地球深处的矿场?如果是这样,这个物种也早就该灭绝了。”鲍尔别有深意地停顿了一下,“为什么?请问,狮子会去吃蚂蚁吗?不会,对吗?因为狮子很聪明,他会计算费用成本,为摄取蚂蚁那一点能量投入时间和精力,是不合算的。能够进行宇宙航行的外星文明不会连这点经济学都没有发展起来吧?据我所知,进行星际航行需要极大的能量,哪怕他们能够超越光速,穿过虫洞,那航行成本也不会低。宇宙都是由相同的元素构成的,就连我们认为的稀有金属,包括水资源,在许多彗星、小行星上都十分普遍。所以,为什么不就地取材,何必非得‘进口’呢?” 鲍尔喝了口咖啡,润了润喉咙,继续说:“也或者是他们看上了已被我们污染了差不多的地球?想取而代之,雀占鸠巢?那我很好奇,他们为什么迟迟不动手?毕竟他们早就来到了地球。同样地说,如果连住的问题都没有能力解决,如何发展起能够穿越宇宙的文明?这好比说一个人因为家里太破不能遮风挡雨,所以要坐飞机到拉斯维加斯住五星级酒店一样荒唐可笑。你们不是发现了一颗叫‘塔比星’的戴森式星球吗?它都可以直接采集恒星的能量了,还要我们这颗小小地球做什么?!” 布莱恩沉思着:“也许,有什么是被我们一直忽视的,而其实是十分珍贵的东西?” “那会是什么呢?”鲍尔追问道。 鲍尔等待着,两人却都沉默着。鲍尔斗鸡式的眼睛在两人间跳动,他激动起来,觉得自己太有才了,这样复杂的宇宙问题都能被自己分析的如此头头是道,以至于两位如此高的高人都哑口无言。终于,他打破了沉默:“既然不会与我们为敌,那么是朋友吗?可是这么多年,他们为什么不和我们取得联系呢?” 鲍尔自问自答道:“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在他们眼里,我们不过是一群蚂蚁,根本无足轻重,他们只是一群好奇宝宝,想看看我们到底有多么怪诞。所以,——所以他们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非敌非友。而我们也无需去分清他们是敌是友,因为无论怎么做,对我们而言都是徒劳。” 没等鲍尔讲完,奥斯顿就清楚:他指望鲍尔投资的计划恐怕暂时要泡汤,“一个狡猾而又短视的投机商人!”他心里骂道。至于布莱恩,他奢望而乞求地望向布莱恩,回敬他的却是防备和怀疑的眼神。也是,自从18年前布莱恩离开美国后,对美国政府就没有过任何好感,若非为了他的城堡,指望他与自己合作这么多年简直是不可能。更何况,今天还炸毁了他的卫星塔,此刻和他谈任何事情,恐怕都不太现实。 奥斯顿无奈地走到窗边,推开窗,德州的早晨静得出奇,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日月在薄雾中同辉,只有逐渐堆积的城堡云在预示暴风雨的即将来临。这一幕已在这颗星球上演50亿年了,明天难道会有什么不同? “可是,”奥斯顿对着窗外,仿佛是自言自语道:“人类有文字可考的历史不过2000年,拥有第一台天文望远镜至今不过才400年,现代宇宙学说的出现也不过才一百多年,而宇宙已经存在138亿年。我们对宇宙、对生命的探究才刚刚开始。生命是什么?生命存在的价值是什么?宇宙是什么?宇宙中最宝贵的是什么?我们可以说一无所知,既然那些外星文明来到了我们的世界,这里就必定有他们感兴趣的事物,至于是什么?我们今天也许无从知晓,但等我们清楚的时候,会不会为时已晚?” 奥斯顿脸色沉重而忧郁,他强调道:“今天,我在此拉响警报,暴风雨即将来临!暴风雨即将来临!” 第三章 麦田圈之谜 下(三) 13颗先驱者探测器竟是为寻找外星文明而发射的! 这样大的信息量令布莱恩和鲍尔瞠目结舌。 “可是,为…为什么?”没反应过来的鲍尔说话都有些结巴。 “为什么?”奥斯顿盯了鲍尔一阵,反问道:“人类最大的恐惧是什么?是灾难?疾病?死亡吗?——不,都不是!人类从猿进化到人的过程中,灾难、疾病、死亡从未曾远离过,但人类的需求、欲望帮助我们战胜了一切,让我们所向披敌。人类建立宗教,探索宇宙一方面是出自于好奇,另一方面则是源于对未知、对黑暗的恐惧,这才是我们最大的恐惧。现在,我们知道有某种绝对超越我们的生物就在我们身边,监视着我们,可是他们是谁?他们有什么企图?会对我们怎样?我们一无所知!朋友!敌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连敌人在哪都不知道!” “那你们找到了吗?”布莱恩似乎有所触动。 “没有,我们探索过火星,又用旅行者一号探测了木星、及其卫星与土星环,直到旅行者飞出太阳系,我们都一无所获。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仍一无所获,这件事渐渐被人淡忘。当局的那些人,只在乎选票,在这种无法公开的事情上自然不愿投入更多的资金。可就在昨天,麦田圈又一次大规模的爆发,在六个相隔如此遥远的地方,同时出现六个一模一样的、如此巨大的麦田圈!这与在月球上发现麦田圈,同样令人震撼,所以我们不能停下我们寻找的脚步!而如今在地球上最有能力的莫过于眼前两位。亲爱的兄弟们!也许只有你们才能拯救地球!” 直到听到“资金”二字前,鲍尔都抬着他肥硕的双下巴,沉浸在奥斯顿的慷慨陈词中,“资金”!这个诱人而可怕的字眼迅速让鲍尔恢复到“理智”状态:这才是我出现在这儿的理由——投资!鲍尔正了正身体,把垫在半边屁股下的抱枕拿开,重新坐下,一只臃肿的粉色大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资金”真是个好东西,它竟让疼了几天的烂菊花都不疼了,鲍尔在心中感叹。 “从第一个麦田圈到现在已有350年历史,或者更早,早到我们无法知晓。他们一直都在那儿,可能在观测我们,但却从未与我们接触过,干涉过我们,与我们为敌。那么你怎么能推论,他们会是我们的敌人呢?”布莱恩问道。 “我不知道,也许,也许他们在等待着什么?”奥斯顿透过办公室的玻璃窗,凝视窗外已近黎明的天空。“上帝保佑,他们没有敌意,否则——” “那我们就只能纵情享受这‘最后的时光’了,因为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的脚步。”鲍尔接着奥斯顿的话说,两只膝盖不停地相互碰撞。“二位,想不想听我这位绝对理性的投机商人来分析一下这件事?” 办公室里一片安静,于是鲍尔继续说:“情况无外乎三种:敌人、朋友、非敌非友,对吗?” 布莱恩和奥斯顿都点了点头。 “第一种情况是最糟糕的:敌人。我听说过一种叫做:宇宙黑暗丛林法则。这太可笑了,宇宙间的文明为什么必然要互相消灭呢?一个人与另一个人为敌,不可能是生下来就看他不惯,总得有一定的原因,因为与人为敌是需要成本的,这叫战争成本。这种理论可以由个人推及到整个生物。我很好奇,他们为什么要与我们为敌?到底看上了我们什么呢?是为我们这一身鲜美的肉质?那——他们还真是可怜,竟需要为一日三餐如此奔波。这种说法太荒唐可笑了,一个连吃饭问题都没有解决的物种,还奢谈什么跨星系侵略?这种假设基本可以说不成立,对吗?” 布莱恩和奥斯顿再次点了点头,于是鲍尔继续他的高谈阔论。 “那么是为了埋藏在地球深处的矿场?如果是这样,这个物种也早就该灭绝了。”鲍尔别有深意地停顿了一下,“为什么?请问,狮子会去吃蚂蚁吗?不会,对吗?因为狮子很聪明,他会计算费用成本,为摄取蚂蚁那一点能量投入时间和精力,是不合算的。能够进行宇宙航行的外星文明不会连这点经济学都没有发展起来吧?据我所知,进行星际航行需要极大的能量,哪怕他们能够超越光速,穿过虫洞,那航行成本也不会低。宇宙都是由相同的元素构成的,就连我们认为的稀有金属,包括水资源,在许多彗星、小行星上都十分普遍。所以,为什么不就地取材,何必非得‘进口’呢?” 鲍尔喝了口咖啡,润了润喉咙,继续说:“也或者是他们看上了已被我们污染了差不多的地球?想取而代之,雀占鸠巢?那我很好奇,他们为什么迟迟不动手?毕竟他们早就来到了地球。同样地说,如果连住的问题都没有能力解决,如何发展起能够穿越宇宙的文明?这好比说一个人因为家里太破不能遮风挡雨,所以要坐飞机到拉斯维加斯住五星级酒店一样荒唐可笑。你们不是发现了一颗叫‘塔比星’的戴森式星球吗?它都可以直接采集恒星的能量了,还要我们这颗小小地球做什么?!” 布莱恩沉思着:“也许,有什么是被我们一直忽视的,而其实是十分珍贵的东西?” “那会是什么呢?”鲍尔追问道。 鲍尔等待着,两人却都沉默着。鲍尔斗鸡式的眼睛在两人间跳动,他激动起来,觉得自己太有才了,这样复杂的宇宙问题都能被自己分析的如此头头是道,以至于两位如此高的高人都哑口无言。终于,他打破了沉默:“既然不会与我们为敌,那么是朋友吗?可是这么多年,他们为什么不和我们取得联系呢?” 鲍尔自问自答道:“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在他们眼里,我们不过是一群蚂蚁,根本无足轻重,他们只是一群好奇宝宝,想看看我们到底有多么怪诞。所以,——所以他们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非敌非友。而我们也无需去分清他们是敌是友,因为无论怎么做,对我们而言都是徒劳。” 没等鲍尔讲完,奥斯顿就清楚:他指望鲍尔投资的计划恐怕暂时要泡汤,“一个狡猾而又短视的投机商人!”他心里骂道。至于布莱恩,他奢望而乞求地望向布莱恩,回敬他的却是防备和怀疑的眼神。也是,自从18年前布莱恩离开美国后,对美国政府就没有过任何好感,若非为了他的城堡,指望他与自己合作这么多年简直是不可能。更何况,今天还炸毁了他的卫星塔,此刻和他谈任何事情,恐怕都不太现实。 奥斯顿无奈地走到窗边,推开窗,德州的早晨静得出奇,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日月在薄雾中同辉,只有逐渐堆积的城堡云在预示暴风雨的即将来临。这一幕已在这颗星球上演50亿年了,明天难道会有什么不同? “可是,”奥斯顿对着窗外,仿佛是自言自语道:“人类有文字可考的历史不过2000年,拥有第一台天文望远镜至今不过才400年,现代宇宙学说的出现也不过才一百多年,而宇宙已经存在138亿年。我们对宇宙、对生命的探究才刚刚开始。生命是什么?生命存在的价值是什么?宇宙是什么?宇宙中最宝贵的是什么?我们可以说一无所知,既然那些外星文明来到了我们的世界,这里就必定有他们感兴趣的事物,至于是什么?我们今天也许无从知晓,但等我们清楚的时候,会不会为时已晚?” 奥斯顿脸色沉重而忧郁,他强调道:“今天,我在此拉响警报,暴风雨即将来临!暴风雨即将来临!” 第四章 死而复生(一) 拥挤的四楼外科病房外,文轩抱着会诊记录本和谭主任一起走进电梯。他伸出修剪的及其干净的手指,按下了十八楼高干病房的按键,这段时间文轩在医院里往返最多的就是这两层楼。老旧电梯艰难地吱嘎向上,文轩摸着腰间日渐扁平的钱包,心情和电梯一起抗拒这段路程。电梯里的不锈钢反射着谭主任稀疏头发下的脸,文轩偷偷撇了一眼,不情愿地将嘴角拉扯扬起,想以同样慈爱的笑容呈现在十八楼那个特殊患者前。 就是这个特殊的病人:一个医学宣布死亡的患者,在五个多小时后被活着从停尸房抬了出来!此事在医院里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医院当天就召开了紧急院务会。文轩清晰地记得,院务会议上,谭主任油光发亮的头一直低着,上面肿着的大包像红色靶心一样醒目。院长视若无睹,咆哮声盖过了谭主任指关节揉搓的嘎嘎声。文轩早就听说院长要被提拔到卫计委了,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在网络化的今天,该是多么爆炸的新闻!可以想象那点击率,那跟帖量!文轩的目光,从院长身上那件乔装改造后的“人生赢家必备”阿玛尼西装,心疼地转向院长手中那支被换掉笔头的万宝龙,想起某位前辈曾说过:让谁吃亏,都不能让领导吃亏。几番犹豫几番挣扎后,他鼓起勇气,小声插言道:“那天那位患者确实是已无自主呼吸,心率和心电图早已成直线。” 瞬间,空气凝结,所有的目光转向他,文轩感觉到,他头上正冒着祭祀的坟烟。院长扔掉了手中的笔,靠向椅背,威严地审视了文轩一番,才厉声问道:“你——哪个科的?你们除颤到位了吗?心腔内肾上腺激素注射到位了吗?胸外按压了多久?” 文轩白净文秀的脸红成猪肝色,他无助地看了一眼主任和护士长,其实这种会议根本轮不到他这种小医生,只因他那天也参与了抢救,才被列席。会议室一片死寂,连谭主任指关节揉搓的嘎嘎声都停止了。 求救无门,文轩只得干咳了两声,借机酝酿措辞:“周听则不蔽,稽验则不惶...” 他刚一开口,就被院长疑惑的眼神和将要举起的手势打断。他慌不择言,声音因紧张、激动而变得有些尖锐:“报告院长,我叫文轩,外科住院医师。感谢院长给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医生发言机会!报告院长,我跟随我们主任已经三年了,主任他工作一项兢兢业业,尽职尽责!更何况,那位小患者的母亲是主任的同学,那天她外婆都给主任跪下了。所以主任格外上心,每一个小步骤我们都经过多次检查——这个——手术纪录本上都写得清清楚楚。在除颤无效后,主任还亲自做了胸外按压,长达四五十分钟。我们都看见了,主任的脸都白了,汗水浸湿了一身...” 感谢研究生期间导师的捶打,这种情况下文轩仍能快速、流畅地陈述。话还未说完,他就看见他们主任——谭光下垂的眼角闪烁着亮光。谭主任眼角的泪花让文轩坚定了自己的判断,更打心底生出一份豪气与骄傲:光医术好有什么用,善于审时度势,才能成为人生的赢家、时代的弄潮儿。得罪了院长不要紧,县官不如现管。院长高高在上,而且还很可能会调离。 副院长是谭主任的好朋友,他接在文轩后面说:“嗯——,院长。您看,像临床宣布死亡而又复生的案例,在医疗界也不只一起两起。其实生命这个事,有时真是医学无法解释的。谭主任也是您亲自提拔的,他的医疗作风,您还不清楚?这只能说,是生命的一个奇迹。” 事已至此,院长沉默了半响,清了清嗓子:“医院在党委班子成员的带领下,一响工作扎实、技术先进、效率显著。面对新的突发形势,我们要与时俱进,将危机、挫折当作一种机遇与考验。眼下,当务之急,第一:要控制舆论导向,医务处你们要深刻理解、贯彻落实、顾全大局;第二:做好病人家属的情绪稳定工作;第三:组织成立会诊小组,不要让人活了又死了,那家属更会不依不饶了。”院长有了态度,众人终于齐活了过来,医务处长带头频频点头,拿笔记录,以示一切服从领导安排。院长继续说:“第四:要将病人、病人家属隔离起来,严防死守,防止他们与媒体接触。把他们调到高干病房,那一般人去不了,和他们说,这个是医院本着救死扶伤原则给的优惠政策:医疗费和住宿费全免。先稳定他们的情绪,其它的事以后再讨论,有错改错、有责追责。” 院长喝了口水,略有所思,话锋一转:“谭主任你跟病人母亲是同学?” 谭主任震了一下,赶紧回答道:“是,是高中同学。” “他们家背景怎样?有什么特殊关系吗?” “患者母亲是一个设计师,她爸爸是银行里的中层干部。家境还算可以吧,哦,她爷爷是中级法院院长。” “哦!”院长坐直了身体。谭主任又赶紧补充道:“不过已退休多年。” 院长放松了身体,不耐烦地挥挥手说:“这样!既然你和患者母亲比较熟,那对家属的解释、安抚工作,你就担起来!还有那个小医生,看样子,你跟你们主任挺紧的,那就负责全天候监控病人家属,严防医闹。出了问题,我唯你是问!宣教科!你们要和市网管办联系上下联动、左右衔接,一旦发现网上有什么谣言要及时处理。还有——”院长顿了一下:“外科停发一季度的奖金和站台费,作为病人医疗费全免给医院造成损失的补偿。” 会场一片骚动,一直沉浸在激动和紧张中的文轩在问了身边的护士长后,才恍然回到了现实:‘医术好’顶个屁用,‘善于审时度势’顶个屁用,什么‘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更是狗屁!五年本科两年硕士下来,过着三班倒的日子,再努力再辛苦有什么用,还不是需要向父母伸手,如今停发奖金和站台费,扣完三金,就只剩一千多的基本工资了。什么人生赢家、时代弄潮儿,这一千多连吃饭都不够!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老旧电梯继续艰难的吱嘎向上,文轩扬起的嘴角终于还是放下。他无奈地叹着气,抱着会诊记录本,无奈地跟随主任走进十八楼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房间宽敞,一束阳光透过淡绿色绣花纱帘柔和地洒在窗前的桌子上,桌上摆满了康乃馨、马蹄莲、兰花和百合,花色繁多而素雅,在温暖的阳光下散发着淡淡清香。房间里欧式吊顶、欧式电视柜、真皮棕色长沙发等一应俱全,若不是床前一堆的呼吸机、心脏监护仪等仪器,很难将这个豪华的房间与病房联系起来。见他们进来,沙发上一个微胖、文儒的中年男人首先站起,床边握着患者手的中年女人随后也站起,她凌乱的头发里夹杂着许多银丝。或许因为起地急了些,她摇晃了两下,手扶住床边,才稳了下来。这就是那特殊患者的父母,事发两个多星期,他和医院严防死守的重点对象。可是,这两位一直显得十分安静,处处配合医院,没有预料中的医闹。这让医院领导十分惊讶,过于的平静让他们甚至怀疑,是否暗藏阴谋,是否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至于床上躺着的那位就是传说中死而复生的奇人,她一直在昏迷、清醒、再昏迷、再清醒中徘徊。这位娇气的小姑娘无论昏迷和清醒都在喊痛,让她原本娇贵、优雅的母亲活活累成中年大妈。两个多星期来,文轩唯一听到的人话就是,几天前,这位小公主居然开口问她的母亲:医药费是不是很贵? 你也知道贵?!看这满屋的鲜花,满屋的水果蓝,你就是个幸福的、被宠坏的小公主。你住得可是医院最豪华的病房,这可是我们全科人口里抠出来的!你知道我住什么房间,我父母住什么房间吗... 文轩微微蹙着眉头站立在病床前。小姑娘回以他和主任一个热情的笑容,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死而复生的经历,连车祸怎么发生的都没印象。毕竟年轻,这两天她迅速好转,回荡在房间里的笑声也逐渐增多。今天,是让患者了解自己真实情况的时候。在这之前,他们已和患者的父母多次商量,在无法再拖延的情况下,最终他们决定由谭主任来告知患者。 菲阳的病房里,谭主任艰难地解释完病情后,他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一辈子都得在轮椅上生活了?” 谭主任无奈地点了头。病房里的空气凝结,文轩屏住气,耳膜收紧,他等待司空见惯地爆发。从医不过三年,但这种情况下病人的崩溃,亲人们的悲痛欲绝,他已见怪不怪。果然,他听到了病床栏杆的颤动声,那是父亲紧握栏杆的双手发出的,作为母亲的安冉握着女儿的手,双眼紧闭,双唇在止不住地颤抖。他将目光转向患者,女孩的脸由憔楚的苍白转为激动的绯红,一双机灵的有些鸡贼的大眼睛忽上忽下地乱转。终于,那目光锁定在她母亲的脸上。忽然,那圆溜溜的大眼睛变成月牙型,弯弯的嘴唇也配合成月牙型,整个脸就是个标准的qq微笑表情。 “嘻嘻——太好了,我可以天天睡懒觉,不用再为该死的晨跑,瞎扯各种各样的理由了!” 这是什么操作?文轩惊讶地看着这位无厘头丫头,建国和安冉也愣住了。只有当事人——菲阳心里飞出无数个“草泥马”:戏精啊?!你!演戏演成习惯了吗?半身瘫痪了呀!这——意味着再也无法肆意地奔跑,再也无法和狐朋狗友,勾肩搭背的在街上、马路上闲逛;更别提有朝一日作为环球地理的摄影记者周游全世界。你甚至连站起来走个路都成了奢望!...一句豪言壮语后,菲阳浆糊般的脑袋,一路无力地下滑。 “宝贝!别这样,要想哭就哭出来吧!”安冉泣不成声,背后的阳光在脸上留下更深的阴影。 文轩看着那张qq脸艰难地转向了她的父亲,可中年男人的憔悴程度也没比她的母亲好上许多。月牙型的眼角好像有些亮光,她在深呼吸,接着月牙型的嘴巴里又吐出了一句:“爸,你会给我买轮椅吧?” 父亲建国愣了一下,也努力地挤了个笑容,不情愿地说:“是。” “我要那种电动的,带音响的!嗯——,我得先问问度娘,看看哪个牌子好,看看性价比,再看看贴吧里的评论,毕竟这片领域对我而言可是空白...还要去淘宝网上搜搜,看哪种比较酷...”她声音快速而又有些尖锐,仿佛想用高频的音调填满自己和整个房间。 建国哽咽地打断了她:“没问题!我们买最好的!” “耶——!我很快就要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车喏!好酷啊!”菲阳努力眨着兴奋的大眼睛。 这是什么狗血的台词?太假了吧?电动轮椅也叫车?还带音响?你当是公园里的碰碰车吗?文轩震惊地望着那张qq微笑表情脸,觉得她假得不能再假了。 可是,这位影后的表演还没结束,她伸出了仍插着输液管的手,安冉赶紧接住,影后笑嘻嘻地说:“妈——,求您别哭了,太煽情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拍摄韩剧!” 安冉轻声骂道:“你这傻孩子!”却哭得更凶。 “对嘛!这就对了,这才是我威武不能屈的老妈嘛!刚才那样,让我以为我老妈被外星人掉包了——哈哈。”影后仍在戏中,她以乖乖女的标配台词对谭光说:“谭叔叔,快劝劝我妈妈。哭多了会长皱纹的,那可不漂亮了。” 之前同学聚会,安冉曾带菲阳参加过,谭主任和菲阳还算熟悉。他伸出宽厚的手掌抚摸着菲阳的头,声音高扬:“是呀,安冉!科技现在发展很快,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会有治疗菲阳的方法。你要有信心,要给孩子信心。你看,菲阳多坚强啊...” 直到这幕真人版的温馨、煽情的励志综艺节目结束,文轩的目光也没有离开那张娇气十足的qq表情脸。女孩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她有些害羞地抓着头,手挡住一侧,偷偷用一只眼对他眨了眨,露出了一个狡诈的笑容。文轩脸庞一阵发热,他赶紧低头,佯装去看病历...... 第四章 死而复生(二) 公交车站里,霞霞抱着最新一期的**期刊,等候去医院的班车。杂志是买给菲阳的,一向节俭的霞霞觉得这样的自己很义气。霞霞的外公和菲阳的爷爷都在法院工作,她和菲阳是在法院家属区一个院子长大的。从幼儿园、小学,到初中、高中她们都是同学,虽然没在一个班,但上下学都一块走;虽然并不见得有多兴趣相投,但熟悉和亲密程度,绝对属于那种:一起披着毯子演过格格的、无话不说的死党。至少霞霞是这么认为的。 天空飘着小雨,一辆辆小车溅起水花呼啸着从公交车站前得意地驶过,里面坐着欢声笑语的孩子和父母。霞霞恨恨地白了他们一眼,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暗算着和父亲相见的日子。自有记忆以来,她就没和父亲一起住过,因为母亲那个羞于为外人所知的病——精神病!这也是父亲离开他们的原因。只有外公外婆对她们母女不离不弃,母亲病情好转时,外公外婆会将她从医院接回来。然而,这样的日子对霞霞来说就是个噩梦,多少次,看着被母亲砸坏的家具,霞霞觉得自己也被砸碎,曾经她暗暗地希望母亲再也不要回来。 上天就是这么不公平,菲阳正好和她相反,有极其爱她的母亲、父亲,只要出一点小事他们家七大姑八大舅,就会乱哄哄地赶过来。可是,病房里摆那么多的鲜花、水果蓝,有用吗?同学、老师、亲戚、朋友来了一堆,结果——霞霞惋惜地摇头,又不免生出这样的感叹: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老天也算公平,至少——她定眼看着公交车站的不锈钢挡板,里面一个长发飘逸、身形婀娜的娇俏少女身影清晰可见。她骄傲地扬起下巴,蔑视着周遭那些手比自己腿还粗的女孩们。原本阴沉的脸瞬间阳光灿烂,她麻溜地掏出手机,拍下了车站不锈钢挡板里的一幕,又用特写的方式拍手中的书,以及微雨的天空、和天空下那些凡人...公交车到了,霞霞没有上车,她熟练地美图秀秀、ps、打字,删删改改好几次,最后才扬起眉毛发送了出去。于是,在她和菲阳的微信朋友圈里就多了这样一条信息:“阴雨绵绵,一个让人想慵懒地躺在家里的天气,公交车站里,一个身影形单影只......只因想把一份温暖,送到一个失去健康朋友的身边。朋友!即算失去了健全的身体,也要坚强,因为有我在你身边!!!” 霞霞走进了十八楼这间豪华单人病房,前几次来都被保安阻拦在外问东问西,这次不知是不是熟悉了,她没有遇到盘问,也没有见到保安。推开门,霞霞看见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菲阳躺在半支起的病床上,双手交叠地放在胸前,两眼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上那盏欧式吸顶吊灯。 “喂!没死吧?”霞霞招呼道。 “哪能啊!小爷好着了。”菲阳猛然回神,笑着说:“只是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一颗好大好漂亮的蓝色流星,流星下有雪山、蓝色的花海和许多奇奇怪怪的人。我好像变成一朵小白花,飘呀飘的,一直下落,落入了深不见底的深渊。小爷我拼命呼喊、挣扎,可那深渊邪魔似的缠着爷,老子飞出一脚无敌幻影腿...” “有本事放马过来,单挑啊!”她和霞霞默契地一起发声,这是菲阳的口头禅。 “行了吧,中二少女。”霞霞一如既往地耻笑道,眼睛四下张望。 “你别说,这招还真管用,深渊居然被吓退了。然后有一道温暖的白光闪现,白光朦朦胧胧,里面恍恍惚惚有几个面孔。他们停留又退去,他们熟悉又陌生,他们喊我的名字,我想开口回答,却说不出话来...” “阿姨呢?还有小文医生呢?怎么就你一人?”霞霞打断了菲阳的呓语。 “我爸妈去交警队处理车祸的赔偿问题了,文医生给我送过早餐后就做手术去了。” “他一个医生还送早餐给你吃?这不正常啊?”霞霞声音亦庄亦谐。 “是我妈拜托文医生送来的,他值早班,闲得无聊,还和我切磋了几盘魔兽才走的。别干站着,自己拿水果吃。”菲阳探了探身子,招呼着霞霞。霞霞看着满桌的水果篮,也没客气,自己在最大的一个水果篮里随意地翻找着,最后选了把草莓、几个布丁和荔枝,径直去往卫生间。 “文医生那么忙,还玩魔兽?”霞霞在卫生间里洗着水果大声地问。 “他——一标准书呆,魔兽是我教他玩的。”菲阳得意道。文轩比她大八岁,可论起玩游戏,胡扯奇闻怪事,就大不如她了。 “什么书呆,人家那叫书卷气。哪像你那么无聊,尽玩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谁说的,我可也是学霸一枚哦!”说着,菲阳眼眶湿润。学校,这个让人爱、恨、痛并快乐着的地方,还回得去吗? “你?就一标准二货青年。”霞霞从卫生间出来,看了一眼菲阳,也不安慰。‘二货’青年嘛,伤感从来不会超过三秒。 果然,‘二货’青年很快就‘自嗨’起来:“不上学多好,想学就学,不想学习就可以玩游戏。霞霞,你不知道我现在日子有多惬意。一觉可以睡到自然醒,醒来就可以玩手机。以前玩手机,只要超过半个小时,我妈就会在一边叨叨:“差不多了吧!”,如果这时没有乖乖交上手机,那句:‘菲阳!你还有没有自觉性?还在玩手机!’就会排山倒海而来。现在,只要我想,妈妈就会毕恭毕敬地将手机交到我手里,呵呵,小爷我还真有点不适应!有点受宠若惊。更惬意的是,还有英俊小生——文轩大哥服侍在册,让爷有种即将成为:坐拥后宫三千女皇的‘既视感’...” “嘚嘚——”霞霞打断了她,耻笑道:“梦醒了么?什么坐拥后宫三千的女皇?就你?区区单身狗一枚——还坐拥三千——”霞霞最受不了她这贱样,每逢这时,她都会毫不客气地踩上一脚,并跺上一跺,谁让这个‘二货’犯贱的时候那么多。这次也不例外,虽然她有心想放过她,可这贱样… “本来嘛!文轩大哥没事就过来陪我聊天,还时不时给我买点小零食——”菲阳噘嘴说道。 “他给你买零食?!”霞霞塞进嘴里的草莓,停在了唇边。 “可不是!”菲阳得意地侧着脑袋:“我可没吹牛!连给我打针的小护士,都吃醋了,她们取笑文医生:‘文医生啊——吃饭都快没钱了,买零食倒有钱了。’” “怎么会没钱吃饭呢,医生收入不是挺高的嘛?”霞霞因惊讶而上挑的双凤眼,看起来有几分妖艳气。 “我也是听护士们讲才知道的:文轩父亲是个煤矿工人,母亲已下岗多年,家庭比较拮据。至于收入——这么敏感的问题,护士姐姐们都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阿弥陀佛,小僧又岂敢乱问。” “没想到那么白净斯文的他,竟也这么不容易,老天真不公平。”霞霞没搭理菲阳的贫嘴,只感伤道。 “咦?——”菲阳也扬起了她的玄月眉:“怎么净聊文大哥呢?你是来看我的,还是来看文医生的。” “没良心!看这杂志买给谁的。”霞霞起身到电视柜前,将放在水果篮旁边的杂志丢给了菲阳。 自她清醒以来,这是霞霞来的第四次。菲阳甜甜地笑着,接过杂志:“谢谢啦!知道你只是——顺便看看小文医生的啦。”她猥琐地眨着一只眼睛。 霞霞也不和菲阳狡辩,她边吃着草莓边拉过一条凳子坐到床边,继续问道:“那他待会到底会不会再来啊?”霞霞坐近了看着菲阳,她有点诧异:也许是因为瘦了,眼睛比之前更大,厚重的双眼皮下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水汪汪的;也许是多日的输液,没有吃辣条的原因,皮肤虽还有些苍白,但却格外的光洁无瑕,整个人粉雕玉琢的,看起来像一个没上色的瓷娃娃。这场生死大劫非但没有让这个‘二货’憔悴不堪,反倒显得更干净更具灵气。可是——再漂亮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个瘫子!她叹了口气,顺手递了个荔枝给菲阳。 菲阳推回给霞霞,她指着床头的糖盒:“我刚吃过糖,这会儿吃不出甜味。你多吃几个。” 霞霞看了一眼,糖盒里装着菲阳最喜欢吃的柠檬太妃糖,糖盒旁边还堆着菲阳喜欢吃的酸奶、果冻等等。她瘪嘴有些恨恨:“矫情!难怪瘦了。小文医生...” “会啦!会啦——他说是个小手术,手术完了就会过来。” “话说小文医生对你可真够细心的。我每次来,都看他在为你忙前忙后,还给你买零食?喂!他不会是对你有意思吧?” “哪能啊!我听说是医院派他专门照顾我的。我现在这样子,有谁会看上我呀。”这回这个‘二货’倒是诚实。 “也是。”霞霞毫不忌讳地说:“医院怎么对你们这么好,还派了单人病房?上次阿姨在,我没好意思问,是因为你爷爷的原因么?可他都已经退休那么久了。” “这个——情况很复杂呀,我也刚知道不久...”菲阳拿出了她‘话唠’的专长,开始滔滔不绝、绘声绘色地,把她从护士和妈妈那零零碎碎听到的有关自己死而复生的事情告诉了霞霞,只听得霞霞目瞪口呆。 “那你自己还记得吗?”霞霞问。 “听他们说起,我似乎有点印像:就是看到了一道白色的光芒,好像还有星空什么的。但都很模糊了,和我做过梦有些像,这几日我老梦到什么流星、雪山、还有一片蓝色花海,奇奇怪怪的...” 第四章 死而复生(三) (三) 快十一点,文轩才走进病房,霞霞赶紧放下水果,表情瞬间贤淑而柔媚。 “咦,霞霞来了,不用上课吗?今天可不是休息日。”虽然只见过几次面,但霞霞的热情早已给文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今天公务员考试,学校借做考场了。”霞霞撩动头发,站起来走到水果篮前,关切道:“小文医生,刚做完手术,辛苦了吧?快坐下来休息,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洗。” 文轩笑着摇头说着谢谢,径直来到窗前将半开的窗户关上,才回到菲阳的床边,调整床头摇起的角度,抓起菲阳手臂探着脉搏问:“感觉还好吗?” “挺好的,有霞霞陪我聊天,开心死了。”菲阳边说边笑,那笑容在床边一堆的医疗仪器里显得特别灿烂。 文轩目不转睛地看着,嘴角跟着扬起了笑容。直到霞霞递上草莓,才赶紧收回眼神,略显苍白的皮肤泛出一丝红晕,他揉了揉那挺直的鼻梁遮掩着脸庞说:“聊一上午了吧,小话唠。你是条鱼吗?三分钟记性,刚好一点就忘了疼。谭主任不是说了吗:别说太多的话别太爱激动,要多注意休息。” “今年真是犯了水逆了,天天下雨。”霞霞轻咬下唇,扑扇着眼睛看着窗外,自言自语着。她拿起菲阳手边她自己带来的**期刊,随手翻阅着。 菲阳看着期刊问道:“这是最新的一期,今天才出,你这么快就买到呢?” “为了买它,我不到八点就去排队了,可是排队的人还是很多,还好下雨了,好些人因为没带伞提前离开了,否则哪这么容易买到。我一人在雨里吹着风,硬是把这本**期刊买到了手。” 菲阳捂着心口嗷嗷叫道:“受不了了,太感动了。小的此生无以为报,来世做牛做马也当结草衔环来报,怎样?” “霞霞真贴心。”文轩也夸奖道。 霞霞笑着继续说道。“后来遇到陈浩了。” “哦!”菲阳扬起眉毛,对文轩煞有介事地解释道:“陈浩——人称**市一中‘第一含羞草’,令无数少女尽折腰。”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非得把他的伞塞给我,早知道我怎么也不会要了。” “干嘛?帅哥的伞有毒吗?淋雨好玩吗?活着不好吗?”菲阳猜测着霞霞话语后的用意。 “活着得有人心疼才好呀!得有人管吃管住,连话说多了,都有人心疼才好呀!不知道是不是医院现在服务都这么周到,还是小文医生特别细心,搞得我都想住院了。”霞霞半垂眼帘,半打趣半娇嗔道。 原来是这个意思!文轩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他含糊地看了一眼霞霞,笑着说:“孩子就是孩子,哪有希望自己生病的。”菲阳也恍然明白过来,她两眼放光,舔着嘴,搜索着这里面的暧昧。 “饿了么?”文轩转移话题,他问菲阳:“要不要我去买午饭给你吃?你妈走的时候说,她要是回来晚了,就让我给你买午饭。” “哪有这么快饿。这才十一点多。再等等吧,我妈一会儿就回来了。”菲阳不想麻烦文轩,自打知道文轩家庭情况后,总以“怕长胖”、“会长痘痘”这些理由,拒绝文轩给她买零食,每次文轩都会哈哈笑着说:“没想到你也有像小女生的地方。” “听说医院附近有一家麻辣烫味道可好了。”霞霞娇娇地撅着粉嫩的薄嘴,试探道。 “可以吗?从我醒来以后,我妈就一直没给我吃过辣的。”一听麻辣烫,菲阳还真有点嘴馋。 “偶尔吃一次两次还是没关系的,你们等等,我这就去买。”正说着,一个护士进来给菲阳量体温。文轩冲她们笑笑,借机走出了病房,临走又回头嘱咐霞霞:吃麻辣烫前不要吃太多荔枝,容易上火。 霞霞雪白的双腮一片绯红,她追着文轩一直送到门口。 菲阳手戳着下巴,望着这两人的背影,待到护士走后,笑道:“嘿嘿!注意哈喇子!” 霞霞依然痴痴地,没有理会。 “嗨!你该不会真喜欢上文医生了吧?” “小文医生又帅又体贴又温柔,还是个医生,多好!我为什么不可以喜欢他!” “可是,你才十七岁,高中还没毕业了。” “那又怎样,我跟你说好东西要早下手!一个女人可以没有事业,但绝对不可以没有家庭。”霞霞毫不介意,她回头看着菲阳:“文轩可是我的,不许跟我抢!” “和你抢?姐,你太抬举我了吧,咱们学校一半的帅哥都倒在了你的脚下,而我还是蛆蛆单身狗一枚!” “什么一半,是全部,好吗!”霞霞撩起耳边的长发,得意地笑了起来。“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知道她们在后面怎么叫我——什么狐狸精、绿茶婊。可那不过是柠檬精们的嫉妒,一种赤裸裸的嫉妒!有些魅力是与生俱来的,这叫美丽与智慧并存,是我的错吗?你说哪个男人谁不希望坐拥天下美女,又有哪个女生不渴望被白马王子追着跑?!” 霞霞看着菲阳,菲阳桡桡脑袋,吐吐舌头:“呃,老天至今还没给我研究这个问题的机会。现在,上天给了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却不知道对谁说那三个字——” “那坦白点,说你心目中渴望的那个人是怎样的?” “我不知道耶,没想过。” “不会真以为会有外星男友驾着七彩祥云来娶你吧?”霞霞耻笑着菲阳的中二梦。 “你说的是马爸爸吗?”菲阳嗤嗤笑道。 “不是孙悟空吗?怎么会是马爸爸,他又不是外星人。” “一张猴精脸、无所不能,关键都是老人家...”两人笑成一团。 “说实话!”霞霞瞪着菲阳,菲阳只好歪嘴笑道:“第一肯定是要帅啦!” “第二呢?”霞霞追问道。 “第二?第二也是要帅,第三还是要帅,帅帅帅——最重要!呵呵,颜值既是正道嘛。。王尔德不是说:‘只有肤浅的人,才不会以貌取人’。所有,颜值多重要啊,行千里路读万卷书,不如惊鸿一瞥;弱水三千阡陌繁花,不敌回眸一笑...”菲阳口若悬河。 “光帅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霞霞不耐烦打断了这个话唠。 菲阳嬉皮笑脸:“小姐,你要的是个人,又不是寿司、饭团。想要饭团多容易啊:第一步打开手机,第二步点击美团外卖...” “白痴!你知道什么!我爹帅吗?”据菲阳的母亲说,霞霞的父亲是远近闻名的潘安。“结果呢?!” 看着霞霞绯红的眼圈,菲阳打心眼里感激这位‘爱踩她一脚的’闺蜜。貌若潘安自然招蜂引蝶,霞霞的父亲在霞霞五岁那年终于被蜜蜂、蝴蝶拐跑了。这是霞霞的伤心事,肯如此现身说法,绝对算得上两肋插刀! 霞霞继续说:“你知道,云煜为什么要找陈浩吗?” 云煜是菲阳的另一位闺蜜,可是这个例子——“陈浩!多帅啊!走在教学楼走廊里,可以让前后鸦雀无声,谁不想啊?”菲阳反驳道。 “我就不想!我要是想,还有云煜什么事!”霞霞骄傲地说:“所以说,只有你傻!一天到晚‘帅、帅、帅’。聪明女孩找的都是郭靖,好吗?云煜看中的是陈浩的老实、憨厚,好吗?这么多女孩追在陈浩后面,你看见陈浩几时回过头?这就是陈浩最可贵的地方。” “这么好,那你干嘛放过他?”菲阳左右两根食指互相敲击着,做好奇状。 霞霞搬近了凳子,掏心掏肺地说:“我跟你说,找老公既不能太帅也不能太有本事。男人从本质上来讲就是个贪玩的孩子,放在他前面的玩具多了,没有不喜新厌旧的。所以,像文医生这样刚刚好,是最好的。陈浩憨厚是好,可惜,云煜不是黄蓉,既没有桃花岛主的爹,也没有聪明得不可救药的脑瓜子,将来只怕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啊——” 菲阳赞叹道:“哇!好高深的样子哦!感觉是走进了中央电视台的《走近科学》:一个人皮肤没有任何伤口,但用嘴吸哪都能吸出血?原来是这哥们牙龈出血;一对老两口家中每到半夜房间的灯都会莫名亮起?连修都没用?最后发现开关松了;一户人家总是无缘无故,莫名着火!竟然是孙女拿打火机点着玩...” 霞霞的这套理论对一个“二货”而言,根本是对牛弹琴。 “唉!”霞霞夸张地长叹一声,直起腰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床上的菲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干嘛?未老先衰啊,搞得跟我老妈似的。”菲阳也夸张地做了个花式救命表情。 “唉!”霞霞再次叹着气,摇头说:“话说,你有没有想过将来怎么办啊?” “将来?我——死而复生,必定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没准明早打开门就发现蜘蛛侠、奇异博士正排着队等我签约去拯救世界了。”菲阳继续嬉皮笑脸。 “别装了,你就一嘴硬的死鸭子。” 菲阳眼眸暗了下来,她沉默了一会,声音变得无力:“你说,老天究竟是什么个用意?它让我死而复生,却失去了双腿。从前想飞,感叹自己没翅膀,现在好啦,想走连腿都没了。我能怎样呢?难道真开个带音响的电动轮椅去参加残疾人锦标赛?其实一直以来我连我自己究竟渴望什么都不知道...” 霞霞幽幽道:“我知道自己渴望什么,我没你那么大的野心。” “我哪有什么野心,什么拯救世界也就装逼的时候,胡嘴那么一说。你知道我这个人可是连早起晨跑都觉得辛苦的人,现在好了,彻底不用晨跑了...”菲阳耸耸肩膀摇摇头,转头看向窗外。江南的三月雨蒙蒙雾蒙蒙,仿佛没有尽头,又仿佛在酝酿一场暴雨。她深吸了口气,自嘲地笑道:“喂!你想怎么样嘛?难道要做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狗尾巴花吗?!瞎逼逼什么?谁知道罗盘明天会开大还是开小?”她拿起枕边的餐巾纸,揉成一团,眯着眼睛扔出老远,吹着手枪对霞霞说:“来,接受传统文化的再熏陶吧!跟小爷一起唱: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个瓜,风吹雨打都不怕,啦啦啦...” “闭嘴!瞧你这傻逼兮兮的二货样。”霞霞刚才还眼露怜悯之情,被她这么一唱,踩一脚的心思又来了。 “我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嘛。”菲阳噘嘴道。 “唉!——”霞霞再次眼露怜悯之情,她摇摇头弯下腰,双手托着下巴撑在病床的栏杆上,满脸真诚地看着菲阳。“算了,看在多年老友的份上,还是让我来拯救你吧。”霞霞一本正经地说:“你之前条件好,还是个牛牛的学霸,没人追当然无所谓了!可是现在呢?” “现在?现在怎么啦?” 霞霞无比可怜地望着菲阳,长叹道:“你这样,再没两下子,将来怎么嫁地出去呀?” 菲阳大笑:“拜托!我今年才16岁,现在就言嫁,是不是太搞笑了。灰姑娘一定要嫁给白马王子才算幸福吗?白雪公主就是个空有其表的傻逼,换了我?老子的家老子的爹,有你撒野的地方?早在老妖婆饭里拌老鼠药了...” “行了,行了!”霞霞打断了她,又搬出了自己的那套理论:“一个女人可以没有事业,但绝对不可以没有家庭。你都瘫痪了,不找个人嫁?难道还要你妈照顾你一辈子吗?我家的情况你再清楚不过,你不明白一个完整的家有多么重要,你每天可以对着你娘撒娇,可我只能对着镜子傻笑。这叫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 菲阳怎么不明白,和霞霞从小一起长大,早被她那套理论洗脑了。什么女汉子、独身主义者也就‘装逼’的时候随口那么一说,自己家和霞霞家两个鲜明的对照摆在面前,想不承认都不行。自己但凡咳嗽一声,妈妈就会追在后面跑;妈妈但凡哎哟一声,爸爸就会将早餐送到妈妈床头。可霞霞,有回都高烧到39度,还要替不在家的外公外婆照看母亲。这也是一直以来她让着霞霞,小心避开任何涉及有关家这个话题的原因。 “你知道你问题出在哪儿吗?”霞霞居高临下地问。 菲阳谄媚而疑惑地看着霞霞。 “在学校里,你是个学霸也就算了!还喜欢但凡有事就撸起衣袖:‘放着我来!’。像上次开学发书的时候,我看见你和几个男生去领你们班的书。你是傻吗?逞什么能?装什么逼?领书这种体力活,可是男生的专利,你搞得像个女汉子似的,雌雄同体还无所不能,谁敢追你啊?” “刘老师叫同学们去领书,他们磨磨蹭蹭,没几个人肯去,那我不就只好去了。”菲阳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你傻呀!再没人,你也不能去啊!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让文轩给我们买麻辣烫吗?” “你想吃呗!”菲阳想都没想。 霞霞点着她的脑门:“用点脑子,好吗?!我想吃不知道自己买呀!我还没穷到要贪一碗麻辣烫小便宜的份上吧!男生在照顾小女生的时候,会感觉特自豪,自己特爷们。这就好比——”霞霞扭头寻找,看到了那本期刊,拿了过来:“啦——诺贝尔文学奖,大家都说好吧?可有几个人会真正去看呢?估计销量还不如这本期刊了!好,有什么用,没有爽点都是白搭!你呀——就是属于白搭的那种,知道吗?!你知道男生最喜欢哪种类型的女生吗?” 菲阳瞪大了眼,拱手:“小的,受教了!请赐教——” 霞霞坐直了身子,伸出一双兰花般的手托着娇俏的脸庞:“天呐,这书好重啊——我搬不动,这可怎么办呢?”她用力咬着嘴唇,嘴唇被虐得鲜红,雪白的双腮也变得绯红,一双丹凤眼半睁着,长长睫毛微微扇动,里面竟隐约闪动着泪光,整个人看起来像朵带雨的梨花。 菲阳目瞪口呆,发出一声感叹:“高人啊,实在是高!”她大笑起来。 “你看看你,笑得多肆无忌惮、多猖狂,哪像个女孩子!你得学会怎样微笑;怎样走路;怎样压低了嗓音说话,才能显得既天真又无辜。来,认真跟我学一片。” “求你,不要——” 霞霞瞪着菲阳,于是,菲阳舔着嘴唇,翻着眼睛:“天呐!这书好重啊——”她那造作夸张的表情像个算命的瞎子。 “好恶心啊!”两人大笑起来。 “天啦,杀了我吧!臣妾做不到啊!” 下午天空明亮起来,清风浮起纱帘,落在窗前的康乃馨、马蹄莲和百合上。病房里静悄悄,只有浓郁的麻辣烫香气依然充斥着。 霞霞是和菲阳、文轩一起吃过午饭后,被护士一再催促才走的。文轩原本只买了两人份,没打算让自己和两个叫喳喳的小女生一起吃午饭,但扭不过霞霞的盛情,也就勉为其难了。已是下午一点多了,安冉刚打来电话说还要过一会才回来,让菲阳自己早些睡午觉。床已被文轩走的时候放平,菲阳闭上了眼睛。她干咳了几下,觉得喉咙里面干干的,或许是刚才话说太多的缘故,也或许是麻辣烫的缘故,总之她觉得:口渴了。 转头,一杯水就放在床头柜上,那是文轩临走的时候,新倒的。她伸手去够,床支起的时候是够的到的,现在也只差十来厘米。于是,她努力撑起头和胸部,尝试着再去够。只差一个手掌的距离了,可就是够不到,她气喘吁吁地倒了下来,一张瓷娃娃脸变得通红。又尝试了几次以后,她的眼中开始充满了泪花,呼叫器的按铃就在枕边,可是她就是执拗地不愿意去碰它。 那只玻璃杯在阳光下,晶莹剔透,折射着七彩的光芒。里面的清水甘甜诱人,它无辜地静静地和窗前的鲜花一样躺在那,享受着初春雨过天晴后阳光的美好。窗外更是落花飞絮,人间美好,可是这美好——菲阳望着那杯水,它好像在嘲笑这位卑微的追求者。 “这就是我的人生、我的将来吗?连喝杯水也要有求于人?哪怕它近在咫尺?”菲阳已累得满头大汗,泪水顺着脸颊浸湿了大片枕头。 “奶奶的,装什么逼?!拯救什么世界,先拯救拯救你自己吧!”她和自己生起气来:“死而复生就一定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吗?不过是罗盘开了一把小,你输掉了裤衩,连翻盘机会都没有了,庄家还不准你离场...” 第四章 克莱斯特堡(1) 布莱恩放下从德克萨斯州带回的那两本厚厚档案,舒展了一下劳累的身体。走到窗前,拉开落地纱幔,凝视着窗外的阿尔卑斯山脉。 山峦上云雾缭绕,黑暗在晨曦的攻击下节节败退,桔红的微光流过黑森林浓绿的树叶,照耀着山谷里这座古老城堡——克莱斯特堡。城堡前,地毯般的草皮一直延伸到湖水镜面倒影之下。几只布谷鸟在窗边清脆地鸣叫,山风伴随着雪山清新的气息吹拂开纱幔,一缕缕金色趁机溜进来,壁炉里残留的火星不忍离去,它和晨曦一起流恋在炉边厚厚的蓝色地毯上。蓝色地毯与雪山后的天空呼应,使得房间加倍远离尘世,只有那几只不谙世事的小鸟在“喳喳的”搅扰这份神圣的宁静。 这美好光景似在提醒博士,今日与往日并无不同,世界照样运转。 自打监测站回来后,好几日了,布莱恩都无法安然入眠。“暴风雨即将来临”,奥斯顿警钟般的声音时时折磨着他。他知道奥斯顿希望从他这得到什么,也接受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说法。为了那些可能到来,或永远不会到来的危险,他可以牺牲自己,可这些孩子呢?他伸出手触摸着放在书桌右手边的一个相架,照片里的那个年轻人笑得永远那么灿烂,在他眼中,世界似乎只有阳光。那是他唯一的兄弟艾伦——科伦娜的父亲,为了他和孩子们,艾伦已经离开18年了... 桔红色的晨曦同样溜进了旁边卧房,满布白色藤蔓雕花的屋顶下,老旧水晶大吊灯将晨曦分解成七彩霞光。一束紫色光辉映照在布莱恩夫人玛佩尔布满皱纹的眼角和额头上。她睁开眼,微笑着在胸口划了个十字,动作缓慢而优雅。她转向床另一边,枕头与被褥都没有动过的痕迹。她微微叹了口气,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又是一个不眠夜!都六十多岁的人了,也不知道爱惜自己。”她坐起,走到窗前,推开窗,向城堡和阿尔卑斯山脉道早安。 城堡歌特式尖顶,高耸入云,矩形城墙如英雄伟岸的肩头。这座城堡已有三百多年历史,但现在知晓它的人却很少,你无法从任何旅游网站上得知它一丁点信息,甚至也无法从谷歌的卫星地图上找到它。任何用于侦测、导航的卫星经过它上空时所观测到的必定是一片厚密浓云。这不仅是因为它四面环山,处于山谷最深处,在它周边几十公里没有一条可供汽车通行的公路,一般人出入只能依赖直升飞机。而更重要的是,一些特殊力量,有意使它与外界隔离,隐藏它绝对不能为外人所窥探的秘密。 布莱恩放下从德克萨斯州带回的那两本厚厚档案,舒展了一下劳累的身体。走到窗前,拉开落地纱幔,凝视着窗外的阿尔卑斯山脉。 山峦上云雾缭绕,黑暗在晨曦的攻击下节节败退,桔红的微光流过黑森林浓绿的树叶,照耀着山谷里这座古老城堡——克莱斯特堡。城堡前,地毯般的草皮一直延伸到湖水镜面倒影之下。几只布谷鸟在窗边清脆地鸣叫,山风伴随着雪山清新的气息吹拂开纱幔,一缕缕金色趁机溜进来,壁炉里残留的火星不忍离去,它和晨曦一起流恋在炉边厚厚的蓝色地毯上。蓝色地毯与雪山后的天空呼应,使得房间加倍远离尘世,只有那几只不谙世事的小鸟在“喳喳的”搅扰这份神圣的宁静。 这美好光景似在提醒博士,今日与往日并无不同,世界照样运转。 自打监测站回来后,好几日了,布莱恩都无法安然入眠。“暴风雨即将来临”,奥斯顿警钟般的声音时时折磨着他。他知道奥斯顿希望从他这得到什么,也接受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说法。为了那些可能到来,或永远不会到来的危险,他可以牺牲自己,可这些孩子呢?他伸出手触摸着放在书桌右手边的一个相架,照片里的那个年轻人笑得永远那么灿烂,在他眼中,世界似乎只有阳光。那是他唯一的兄弟艾伦——科伦娜的父亲,为了他和孩子们,艾伦已经离开18年了... 桔红色的晨曦同样溜进了旁边卧房,满布白色藤蔓雕花的屋顶下,老旧水晶大吊灯将晨曦分解成七彩霞光。一束紫色光辉映照在布莱恩夫人玛佩尔布满皱纹的眼角和额头上。她睁开眼,微笑着在胸口划了个十字,动作缓慢而优雅。她转向床另一边,枕头与被褥都没有动过的痕迹。她微微叹了口气,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又是一个不眠夜!都六十多岁的人了,也不知道爱惜自己。”她坐起,走到窗前,推开窗,向城堡和阿尔卑斯山脉道早安。 城堡歌特式尖顶,高耸入云,矩形城墙如英雄伟岸的肩头。这座城堡已有三百多年历史,但现在知晓它的人却很少,你无法从任何旅游网站上得知它一丁点信息,甚至也无法从谷歌的卫星地图上找到它。任何用于侦测、导航的卫星经过它上空时所观测到的必定是一片厚密浓云。这不仅是因为它四面环山,处于山谷最深处,在它周边几十公里没有一条可供汽车通行的公路,一般人出入只能依赖直升飞机。而更重要的是,一些特殊力量,有意使它与外界隔离,隐藏它绝对不能为外人所窥探的秘密。 其实玛佩尔并不算克莱斯特堡的真正成员,她是国际红十字会的一名儿科权威医生,常年东奔西走于世界各地,特别是亚非拉等贫困山区。只有在这些地方,她才能将她所学所长发挥出来,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人,丈夫、儿子以及侄女科伦娜都因特殊原因不得不生活于此。 陈旧而精美的法式双开门被推开,玛佩尔端着新鲜出炉的凝脂奶油麦芽面包,和两杯香气浓郁的咖啡走进布莱恩的书房。她径直走到窗前,将手中的托盘放在窗前茶几上,面包圆润、小巧,烤得金黄的脆皮在清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诱人光泽。玛佩尔关上窗户,虽已是3月,山风依然冷冽。她回到茶几边,拿起托盘里的咖啡,来到博士那宽大的桃花心木书桌前,将咖啡放在博士手边。她没有说话,直接绕到博士身后,伸出手在博士头部轻柔地按摩。丈夫的额头同她一样布满皱纹,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博士在她心中的魅力,她抚摸着丈夫成熟而高贵的脸庞,动作缓慢而优雅。布莱恩深吸一口玛佩尔带来的芬芳,微笑地拉过她的手,贴在自己的唇前。 一阵喧哗从古堡的一楼传了过来。 “这些孩子又在瞎胡闹了。”茶几边,正吃着脆皮面包的布莱恩抬头对对面的玛佩尔笑着说。 “他们都是一群精力充沛的年轻人,像纯种雄马那样漂亮,那样狂野。被你一个老头拘在这寂寞、荒凉的山谷里,压抑着本该有的欲望和冲动,这本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这个我当然知道,毕竟我也曾年轻过,荒唐过。”回忆起往事,布莱恩露出了难得的轻松。 “你那些用数学公式写的情诗,可都还稳稳地躺在我的抽屉里了...”玛佩尔笑容甜美如同小女生。 楼下的喧闹声一浪高过一浪,布莱恩夫妇不得不停止他们的回忆,“再不下去看看,估计这座城堡都会给他们拆了。”两人说笑着离开了书房。 休息厅里,一群20多岁的年轻人或坐在沙发上,或依在吧台边,懒洋洋地随意笑闹着。他们都拥有俊美的外貌、健壮的骨骼、发达的肌肉,欢乐的目光中透露出骄纵的神情。 安德烈维奇坐在距法式双开门最近的吧台一角,他深棕色的马靴和他的头发一样油光发亮。门口阴冷的走廊风吹拂着他浅棕色的头发,头发下一双细长的眼睛,经不住玻璃窗高处透射进来的阳光,在俄罗斯民族特有的高窄鼻梁上眯成了一条细缝。安德烈就躲在这条微缝后,尽情、贪婪地享受着窗前另一道风景。 法兰西窗前,阔扶手椅高深的椅背挡住了斜射进来的阳光,阴影很好的保护了科伦娜如花一般娇嫩的脸庞。 “!” 精细描绘着黑色玫瑰的红甲在阴影中划出一道血光,纸牌被重重地摔在桌子上。科伦娜霸气地挺起腰杆,阳光绕过椅背,肆意地舔着她高耸的胸口。胸口下那件givenchy红色绸缎绑带衬衣,一直深v到腰部的岔口。 “我输得只剩裤衩了!”桑贾伊摇着头,丢下手中的牌,目光仍在科伦娜的胸口。 一响讨厌束缚的科伦娜在这样风和日丽的日子里,自然不会穿内衣。小小的两个粉嫩突起物,随着科伦娜的呼吸跌宕起伏、若隐若现,赫然呈现在衬衣的促绒绣花空洞中。这小小的两点嫩粉,早已让众男生们垂涎不已,唯有一向唯恐天下不乱的桑贾伊夸张地伸出粗短的手指,仿佛要抠开那蕾丝花瓣特意留下的孔洞。然而,那笨拙的手指不过刚过肩膀,就被牌桌对面的吉田正雄给抓住了。 吉田白皙的手指揉捏着桑贾伊橘黄的手指:“早就该丢牌了。金家妍一对j没丢,说明她至少是两对,我一对a没戏,金家妍和科伦娜各带了一个a,那你肯定不是顺子,我牌面上就是一对a,科伦娜都敢跟,那她肯定是三条q...”吉田‘咔吧咔吧’地分析着,手指顺便用力扣了一下桑贾伊,以示警戒。 吉田和桑贾伊是众所周知的一对情侣,一对难以置信的情侣。他们说话都带着浓重的口音,合在一起不是口语的单纯相加而是‘口音的平方’。桑贾伊的印度英语像开火车一样‘啪啦啪啦’,吉田正雄则‘咔吧咔吧’的用日式魔性发音说‘makudonarud’,想同时听懂他俩的说话简直是件令人绝望的事情。桑贾伊和吉田根本是两个极端,一个热闹而憨厚,另一个则敏感而纤细;一个酷爱洗澡,另一个懒的时候,甚至连牙都不刷,嘴里经常泛着一股咖喱味。让人难以理解的是:这样一对人就这么走到了一起。他们整天吵吵闹闹、分分合合,恩爱起来又肉麻得叫人掉渣。 “还是娜姐厉害,人和牌一样,一对queen就可以杀片天下!”金家妍快速地把弃牌和到了一起,里面有她的三条k。 科伦娜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长长的睫毛上下打着架,挺起的背部重重倒向椅背,神色间满是爽朗的得意。她慵懒地翘动了一下丰腴的臀部,让黑色真丝短裤下修长的双腿上下交换。过膝高跟长靴下,唯有涂得鲜红的脚趾从鱼嘴型靴子里展露出来,这一点风情不逊于胸口那点粉色。长靴在暖暖阳光的烘烤下,散发出羊皮特有的气息,这股气息和着科伦娜的笑声、红毒香水味,一起在阳光中蔓延、荡漾。 科伦娜的笑声传来,西塞莉移开酒杯,淡漠地看了一眼后,瞅了瞅手腕上那块heuresuniverselles,盼望这场每周一次的聚会赶紧结束。和科伦娜的明艳比起来西塞莉就要黯淡多了,其实她的五官、身材并不逊色于科伦娜,特别是那头极具个性的红发。只是她总有一种令人费解的倦怠神情,纤细锁骨上的脖子微微前倾,仿佛不慎宽大额头所给予的分量,棱角分明的方方下颌因沉默寡言而显得不具风情。一件黑塔夫绸拼接网纱透视连衣裙,也没能拯救她黑眼圈带来的憔悴,原本还有些颓废复古姿态,被层层叠叠、繁琐而拖沓的宽大衣袖消磨殆尽。西塞莉在克莱斯特堡身份的特殊性也不逊于科伦娜,她是资金赞助人鲍尔的女儿,可这种身份并没有给她带来优越感。就像此刻,休息室里明媚的阳光与她无关,她只能躲在吧台的角落里用一杯马天尼挡住自己的黑眼圈。计算着昨晚睡着的时间,祈求今晚不用安眠药也能睡着。 休息室里,杯觥交错、人声鼎沸,包裹着四壁的油亮深色橡木护墙板,晃映着红男绿女们的身影。模仿盖茨比复古爵士风穿着的柏特莱姆完全没了以往的英国绅士味,他撸起衣袖,站在椅子上,大声吆喝着:“下注了,下注了!赌伊恩赢的,压一赔三!赌雷格赢的,压一赔二。” 来自纳米比亚的博妮塔笑得花枝招展,她在旁边桌子上,忙着用黝黑而细长的手指一边收钱,一边计数,手腕上的铃铛随之发出欢快的共鸣。 突然,落地窗右边一整扇墙的书柜开始剧烈颤动,接下来的场面,犹如电影《勇敢者的游戏》,犀牛带着百兽破墙而入:整墙的书轰隆隆的从书柜里飞出,撞击到地上。一个庞大的身影带着一阵劲风,突破书柜直冲而入,直到屋中的一长桌前才刹住脚步。长桌上,银质烛台和玻璃酒壶、酒杯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飞溅到空中,那人赶紧伸出双手,烛台和酒具在空中骤然停滞,一个完美的弧线,画面如倒放,烛台和酒具统统乖乖地回到了长桌上。 一秒钟后,休息室里呼叫声、口哨声、鼓掌声、脚踏地板声,踢桌子的‘啪嗒’声雷鸣般的爆发起来。 “屌爆了!雷格!乎——乎——”桑贾伊吹着口哨。 “雷格,你这出场可真够吸引眼球,真够惊天动地的!”科伦娜的分贝最高,她大声尖叫着嘲笑道。 雷格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是:几乎全裸着身体的! 因刚才瞬移用力过猛,衣服崩裂,他健壮、高大如同公牛的身体上,只剩了一条紧裹的带花包臀短裤和几块碎布条,打赌要完整端过来的蛋糕,因刚才伸手去救烛台和酒具,而撞落在古铜色的身上,浑身白花花的奶油让他看起来像被拔了毛的花斑狗。 笑声雷动,可雷格并未因此而尴尬和害羞,他扬起一头剃成平头的浓密卷发,嘟起厚实的充满欲望的嘴唇,像众人频频飞吻。笑声更甚了,雷格觉得不过瘾,他像健美运动员一样,两臂屈肘握拳,抬腿送胯,让他的裆部弹性地屈伸,前后摆动。他粗壮的胳膊上经络分明,腹部、腿部肌肉菱形鼓胀,最令他骄傲地还是他那被包臀短裤挤压在大腿上的粗壮凸起物。女生的尖叫声,让雷格的荷尔蒙激素陡增,他频频向每个女生抛着媚眼,扭动着屁股来到了科伦娜的面前,跳起了桑巴舞,举过头顶的手上那枚黑金狮头扳指反射着王者的耀眼光芒。 科伦娜大笑着,脸上的红润超过胸前的嫩粉,她眼睛斜撇着雷格大腿上的凸起物,嘴上骂道:“快滚开!你这头野牛!别弄脏了我的衣服!” 大家笑得前仰后合,突然,博妮塔叫了起来:“伊恩!伊恩!” 休息室最里端,一张单人棕色虎皮沙发上,一位俊美的金发青年葛优瘫在沙发里,如同一只吃饱喝足的加菲猫。他嘴上斜叼着香烟,两眼迷离,阳光在他光洁的皮肤上撒上一层金色光晕。他闲适地躺在光晕里,一双裹在破布牛仔裤里的长腿交叠在前面的椅凳上。他晃悠着腿,以‘图样图森破’的笑容回应大家。随着叫声,他漫不经心地伸手挑起前面茶几上一根银质小勺,小勺在他修长的手指中旋转着,幽幽伸向空中,犹如一架直升飞机的螺旋桨。小勺盘旋,最终优雅地落在他前面桌子上的蛋糕上,那是一个完整的圆形草莓奶油蛋糕。 大家稍稍静了下来。 “我赢了!”伊恩严肃而傲慢地宣布。不管输赢,博妮塔带着一众女生,频频点头,只有西塞莉仍无力地躲在她那杯马天尼后面。 难得看到伊恩如此简洁而严肃,雷格愣了一下,说:“明明是我先到,怎么能算你赢?” “我跟大家讲个故事吧。”伊恩将腿从椅凳上放下,掐掉手中的烟,从沙发上站起。他双手插进头发里,理了理卷曲如亚麻般的头发,抬手间白色t恤下健壮的三角肌隐约可见。随风一股若有若无的桔叶或琥珀的香气散开,一众女生‘花痴’般地尖叫,科伦娜更得意地耻笑:她们姐弟就是人间龙凤!伊恩挥挥眉,一双幽蓝的眼睛似笑非笑地回应,他幽幽地继续说:“佛经里有个故事,有一天,一位武士手里握着一条鱼来到一休禅师的房间。他对禅师说:‘我们打个赌,禅师说我手中的这条鱼是死是活?’一休知道如果他说是死的,武士肯定会松开手;而如果他说是活的,那武士一定会暗中使劲把鱼捏死。于是,一休说:‘是死的。’武士马上把手松开,笑道:‘哈哈,禅师你输了,你看这鱼是活的。’一休淡淡一笑,说道:‘是的,我输了。’” “雷格!”伊恩问道:“你知道一休大师为什么说鱼是死的吗?” 伊恩‘话唠嘴贱’是全城堡人众所周知的,如此哲理鸡汤的时候却不多。众人揣摩着鸡汤里的成分,雷格舔着手指上的奶油,瞪着一双牛眼,努力思索,唯恐掉进伊恩的陷阱。 “不许舔手指!”伊恩呵斥道:“你身为克莱斯特堡的领导者是不是该端人正士、圭端臬正?” 被伊恩呵斥,雷格有些恼怒,可听伊恩称自己为克莱斯特堡的领导者,落下去的胸肌又昂扬起来。伊恩顺手从桌上抽了张纸巾,走到雷格身边,递给他,小声呼唤道:“老大!” 被城堡王子如此呼唤,雷格更是沾沾自喜。 “男人舔手指,在女人看起来很黄很贱的,我姐尤其不喜欢。”伊恩冲雷格挤挤眉,雷格撇向科伦娜,扶手椅上科伦娜娇嗔的笑容让雷格赶紧接过纸巾,囧笑着回以伊恩感激的眼神。 “你知道一休大师为什么说鱼是死的吗?”伊恩言归正传。 雷格诚实地摇头。 伊恩揭晓谜题:“因为:一休输了,但是他却赢得了一条实实在在的鱼。”他按着雷格的肩膀,语重心长:“佛曰:四大皆空,赢即是输、输即是赢,输赢不过一句话,何须在意。雷格,一休大师赢得了一条鱼,你赢得了什么?” 雷格看了看自己裸露的身体,空空的两手,一时语塞。 “我们之前打赌什么?是不是说:看谁能通过瞬移将手中的蛋糕,完好的送到休息室里。” 雷格老实的窘窘点头。 “我的蛋糕在这儿,你的蛋糕呢?”伊恩神情寡淡,幽幽地说着,微微抬手,完整的圆形草莓奶油蛋糕上的小勺在空中来了个漂亮的翻转,稳稳地落在桌上的托盘里。 “这个——这个——”雷格抹着自己身上白花花的奶油,傻傻地笑着认输。 伊恩肯定地拍了拍雷格的肩膀,“柏特莱姆!博妮塔!算账!分钱啦!”他喊道。 大厅在沉默几秒后,再次喧嚣。柏特莱姆拿起手中的单子开始算数,桑贾伊和吉田两人开始用魔性的声音互相埋怨,科伦娜取笑着雷格,气得雷格如公牛一般喘着粗气,作为伊恩最忠实的粉丝博妮塔,带领着众女粉丝,鼓动手掌、扭动腰肢,如啦啦队一般喝彩,墙角安德烈和西塞莉冷眼旁观。 “嘭”一声。休息室的门被一股气流冲开,埃弗里庞大的身躯挤了进来,他沉重的脚步,震得地板直响。 “伊恩!你tmd小气鬼,走那么快,不就一块蛋糕吗?”贪吃的埃弗里喘着粗气。 “走那么快?”角落里一直如隐形人的西塞莉首先问道。 正气呼呼地低头擦拭身上奶油的雷格,被这句话惊醒,他抬头追问道:“埃弗里,你在哪看见伊恩的?” “玫瑰大厅呀!我不过睡过了一下下,去厨房找吃的。死胖子雅各比娜就凶神恶煞般地和我过不去,说人懒就该挨饿,硬生生地把我赶出了厨房,也不看看,她厨房里的奶酪是谁搬上来的。把老子气得!可巧遇到伊恩,我看他手中蛋糕很好吃的样子,就想问他要口蛋糕吃,转身他就不见了!太他妈小气了!” “是桌上的那块蛋糕吗?”个头最高的安德烈站了起来,细长的眼睛,掠过众人的头顶,看似无意地问道。 “可不是!”埃弗里两眼放光,撇开众人,绿巨人般地划向蛋糕。 这是怎么回事?众人喧哗起来,“混蛋!伊恩!我想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雷格咆哮着。 “通过瞬移将手中的蛋糕,完好地送到休息室。我从厨房瞬移到大厅,再瞬移到休息室,很好——完美!没问题啊!你自己说我们约好的游戏规则是不是这样......谁让你的肉只往下面长,不往上面长来着......” 伊恩耸耸肩膀,摊开了手,挑起眉毛,嘟着菱角分明的嘴,一脸无辜又无赖的表情,没完没了地说着。 他这样子大家见多了。 分段瞬移和直接瞬移过来,难度系数差得可不是一点点。知道被耍了的雷格,鼓起青色的腮帮子骂道:“你个骗子!”他抄起旁边桌上的一块蛋糕,就向伊恩砸去。 露出真面目的伊恩坏笑着,嗖地一下,钻到了桌子下面。休息室里,输钱的人们也高呼着、拍打着桌子,拿起手中的蛋糕、书、餐巾、小勺...也就是一切能用来砸人,却不至于伤到人的小物件,砸向伊恩。一时间,休息室里人声鼎沸、群魔乱舞... 休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布莱恩夫妇出现在门口,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看样子我们错过了一台好戏。”雷格另类的装束,让一向波澜不惊的布莱恩夫妇也有些愕然。 “没事,大伙闹着玩,暖暖身子!呵呵——这是雷格准备的圣诞夜狂欢新造型,瞧这造型——新颖、隐喻、亲切,充满了后现代主义反理性反逻辑的批判性手法。他利用奶油进行了大量装饰性细节,刻意制造出一种含混不清、令人迷惑的情绪,表达了对现实的厌倦,对自由的渴望。”伊恩首先跳出来,一边抖落着头发上、衣服上的奶油,一边冲雷格挤眉弄眼。 可惜,雷格一句没听懂。他转过身,摸着浑圆的脑袋,尽力地挤着笑容,表情像蜡笔小新一样蠢萌:“呵呵,博士,夫人。早安!早安!这么早就过来了。我们,我们...”他求救似地看着伊恩,这才反应过来:“闹着玩,就是闹着玩。‘青春是一个短暂的美梦,当你醒来时,它早已消失无踪。’‘时间会刺破青春的华丽精致,会把平行线刻在美人的额角;会吃掉稀世之珍,天生丽质,什么都逃不过他横扫的镰刀...” 众人哄笑起来:雷格读书不多,但凡紧张或遇到重大事情就喜欢背莎士比亚名言,这是众所周知的。布莱恩夫妇也相视而笑。 雷格退了两步,踩到了地上堆积如山的书本,还好方才及时通过,所以书柜并没有任何破损,只是如此多的书不知该如何一一将它们复位。他尴尬地看着博士:“哦,见鬼!瞬移时出了一点小差错。对不起,博士、夫人。书是按字母排列的吗?我待会儿一一把它们放回去。” 布莱恩和蔼而宽容地微微挥了挥手,让雷格让开,他双手轻抬,地上的书本仿佛有了魔力,跳跃着如一个个舞动的音符嗖嗖地回到书架上,书柜恢复了原貌,好像一切从未发生过。众人敬仰地望着博士,他们虽都具有超强的移动物体能力,但如博士这般,能同时准确地控制如此多的物体,还是望尘莫及的。 布莱恩又顺手从椅凳上拿了件外套给雷格披上:“你是克莱斯特堡的老大,要管着他们点,别让他们太胡闹。” 听布莱恩如此肯定自己的地位,雷格胸肌再次昂扬起来。 “伊恩,听说你是咱们克莱斯特堡的第一贱客?”布莱恩面带笑容,不轻不重地说着。伊恩吐吐舌头,露出他雪白的牙齿,举止考究而又优雅地鞠躬致歉,乖乖认罚的样子如同一只谢幕的汤姆猫。 第五章 克莱斯特堡(一) 布莱恩放下从德克萨斯州带回的那两本厚厚档案,舒展了一下劳累的身体。走到窗前,拉开落地纱幔,凝视着窗外的阿尔卑斯山脉。 山峦上云雾缭绕,黑暗在晨曦的攻击下节节败退,桔红的微光流过黑森林浓绿的树叶,照耀着山谷里这座古老城堡——克莱斯特堡。 城堡前,地毯般的草皮一直延伸到湖水镜面倒影之下。几只布谷鸟在窗边清脆地鸣叫,山风伴随着雪山清新的气息吹拂开纱幔,一缕缕金色趁机溜进来,壁炉里残留的火星不忍离去,它和晨曦一起流恋在炉边厚厚的蓝色地毯上。 蓝色地毯与雪山后的天空呼应,使得房间加倍远离尘世,只有那几只不谙世事的小鸟在“喳喳的”搅扰这份神圣的宁静。 这美好光景似在提醒博士,今日与往日并无不同,世界照样运转。 自打监测站回来后,好几日了,布莱恩都无法安然入眠。 “暴风雨即将来临”,奥斯顿警钟般的声音时时折磨着他。他知道奥斯顿希望从他这得到什么,也接受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说法。 为了那些可能到来,或永远不会到来的危险,他可以牺牲自己,可这些孩子呢? 他伸出手触摸着放在书桌右手边的一个相架,照片里的那个年轻人笑得永远那么灿烂,在他眼中,世界似乎只有阳光。 那是他唯一的兄弟艾伦——科伦娜的父亲,为了他和孩子们,艾伦已经离开18年了...... 桔红色的晨曦同样溜进了旁边卧房,满布白色藤蔓雕花的屋顶下,老旧水晶大吊灯将晨曦分解成七彩霞光。 一束紫色光辉映照在布莱恩夫人玛佩尔布满皱纹的眼角和额头上。 她睁开眼,微笑着在胸口划了个十字,动作缓慢而优雅。她转向床另一边,枕头与被褥都没有动过的痕迹。 她微微叹了口气,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又是一个不眠夜!都六十多岁的人了,也不知道爱惜自己。”她坐起,走到窗前,推开窗,向城堡和阿尔卑斯山脉道早安。 城堡歌特式尖顶,高耸入云,矩形城墙如英雄伟岸的肩头。 这座城堡已有三百多年历史,但现在知晓它的人却很少,你无法从任何旅游网站上得知它一丁点信息,甚至也无法从谷歌的卫星地图上找到它。 任何用于侦测、导航的卫星经过它上空时所观测到的必定是一片厚密浓云。这不仅是因为它四面环山,处于山谷最深处,在它周边几十公里没有一条可供汽车通行的公路,一般人出入只能依赖直升飞机。 而更重要的是,一些特殊力量,有意使它与外界隔离,隐藏它绝对不能为外人所窥探的秘密。 其实玛佩尔并不算克莱斯特堡的真正成员,她是国际红十字会的一名儿科权威医生,常年东奔西走于世界各地,特别是亚非拉等贫困山区。只有在这些地方,她才能将她所学所长发挥出来,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人,丈夫、儿子以及侄女科伦娜都因特殊原因不得不生活于此。 ***************************** 陈旧而精美的法式双开门被推开,玛佩尔端着新鲜出炉的凝脂奶油麦芽面包,和两杯香气浓郁的咖啡走进布莱恩的书房。 她径直走到窗前,将手中的托盘放在窗前茶几上,面包圆润、小巧,烤得金黄的脆皮在清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诱人光泽。 玛佩尔关上窗户,虽已是3月,山风依然冷冽。她回到茶几边,拿起托盘里的咖啡,来到博士那宽大的桃花心木书桌前,将咖啡放在博士手边。她没有说话,直接绕到博士身后,伸出手在博士头部轻柔地按摩。 丈夫的额头同她一样布满皱纹,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博士在她心中的魅力,她抚摸着丈夫成熟而高贵的脸庞,动作缓慢而优雅。布莱恩深吸一口玛佩尔带来的芬芳,微笑地拉过她的手,贴在自己的唇前。 一阵喧哗从古堡的一楼传了过来。 “这些孩子又在瞎胡闹了。”茶几边,正吃着脆皮面包的布莱恩抬头对对面的玛佩尔笑着说。 “他们都是一群精力充沛的年轻人,像纯种雄马那样漂亮,那样狂野。被你一个老头拘在这寂寞、荒凉的山谷里,压抑着本该有的欲望和冲动,这本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这个我当然知道,毕竟我也曾年轻过,荒唐过。”回忆起往事,布莱恩露出了难得的轻松。 “你那些用数学公式写的情诗,可都还稳稳地躺在我的抽屉里了...”玛佩尔笑容甜美如同小女生。 楼下的喧闹声一浪高过一浪,布莱恩夫妇不得不停止他们的回忆,“再不下去看看,估计这座城堡都会给他们拆了。”两人说笑着离开了书房。 ***************************** 休息厅里,一群20多岁的年轻人或坐在沙发上,或依在吧台边,懒洋洋地随意笑闹着。他们都拥有俊美的外貌、健壮的骨骼、发达的肌肉,欢乐的目光中透露出骄纵的神情。 安德烈维奇坐在距法式双开门最近的吧台一角,他深棕色的马靴和他的头发一样油光发亮。 门口阴冷的走廊风吹拂着他浅棕色的头发,头发下一双细长的眼睛,经不住玻璃窗高处透射进来的阳光,在俄罗斯民族特有的高窄鼻梁上眯成了一条细缝。 安德烈就躲在这条微缝后,尽情、贪婪地享受着窗前另一道风景。 法兰西窗前,阔扶手椅高深的椅背挡住了斜射进来的阳光,阴影很好的保护了科伦娜如花一般娇嫩的脸庞。 “梭——哈!” 精细描绘着黑色玫瑰的红甲在阴影中划出一道血光,纸牌被重重地摔在桌子上。 科伦娜霸气地挺起腰杆,阳光绕过椅背,肆意地舔着她高耸的胸口。胸口下那件givenchy红色绸缎绑带衬衣,一直深v到腰部的岔口。 “我输得只剩裤衩了!”桑贾伊摇着头,丢下手中的牌,目光仍在科伦娜的胸口。 一响讨厌束缚的科伦娜在这样风和日丽的日子里,自然不会穿内衣。小小的两个粉嫩突起物,随着科伦娜的呼吸跌宕起伏、若隐若现,赫然呈现在衬衣的促绒绣花空洞中。 这小小的两点嫩粉,早已让众男生们垂涎不已,唯有一向唯恐天下不乱的桑贾伊夸张地伸出粗短的手指,仿佛要抠开那蕾丝花瓣特意留下的孔洞。 然而,那笨拙的手指不过刚过肩膀,就被牌桌对面的吉田正雄给抓住了。 吉田白皙的手指揉捏着桑贾伊橘黄的手指:“早就该丢牌了。金家妍一对j没丢,说明她至少是两对,我一对a没戏,金家妍和科伦娜各带了一个a,那你肯定不是顺子,我牌面上就是一对a,科伦娜都敢跟,那她肯定是三条q...” 吉田‘咔吧咔吧’地分析着,手指顺便用力扣了一下桑贾伊,以示警戒。 吉田和桑贾伊是众所周知的一对情侣,一对难以置信的情侣。 他们说话都带着浓重的口音,合在一起不是口语的单纯相加而是‘口音的平方’。 桑贾伊的印度英语像开火车一样‘啪啦啪啦’,吉田正雄则‘咔吧咔吧’的用日式魔性发音说‘makudonarud’,想同时听懂他俩的说话简直是件令人绝望的事情。 桑贾伊和吉田根本是两个极端,一个热闹而憨厚,另一个则敏感而纤细;一个酷爱洗澡,另一个懒的时候,甚至连牙都不刷,嘴里经常泛着一股咖喱味。让人难以理解的是:这样一对人就这么走到了一起。他们整天吵吵闹闹、分分合合,恩爱起来又肉麻得叫人掉渣。 “还是娜姐厉害,人和牌一样,一对queen就可以杀片天下!”金家妍快速地把弃牌和到了一起,里面有她的三条k。 科伦娜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长长的睫毛上下打着架,挺起的背部重重倒向椅背,神色间满是爽朗的得意。 她慵懒地翘动了一下丰腴的臀部,让黑色真丝短裤下修长的双腿上下交换。 过膝高跟长靴下,唯有涂得鲜红的脚趾从鱼嘴型靴子里展露出来,这一点风情不逊于胸口那点粉色。长靴在暖暖阳光的烘烤下,散发出羊皮特有的气息,这股气息和着科伦娜的笑声、红毒香水味,一起在阳光中蔓延、荡漾。 科伦娜的笑声传来,西塞莉移开酒杯,淡漠地看了一眼后,瞅了瞅手腕上那块heuresuniverselles,盼望这场每周一次的聚会赶紧结束。 和科伦娜的明艳比起来西塞莉就要黯淡多了,其实她的五官、身材并不逊色于科伦娜,特别是那头极具个性的红发。 只是她总有一种令人费解的倦怠神情,纤细锁骨上的脖子微微前倾,仿佛不慎宽大额头所给予的分量,棱角分明的方方下颌因沉默寡言而显得不具风情。 一件黑塔夫绸拼接网纱透视连衣裙,也没能拯救她黑眼圈带来的憔悴,原本还有些颓废复古姿态,被层层叠叠、繁琐而拖沓的宽大衣袖消磨殆尽。 西塞莉在克莱斯特堡身份的特殊性也不逊于科伦娜,她是资金赞助人鲍尔的女儿,可这种身份并没有给她带来优越感。 就像此刻,休息室里明媚的阳光与她无关,她只能躲在吧台的角落里用一杯马天尼挡住自己的黑眼圈。计算着昨晚睡着的时间,祈求今晚不用安眠药也能睡着。 ************************* 休息室里,杯觥交错、人声鼎沸,包裹着四壁的油亮深色橡木护墙板,晃映着红男绿女们的身影。 模仿盖茨比复古爵士风穿着的柏特莱姆完全没了以往的英国绅士味,他撸起衣袖,站在椅子上,大声吆喝着:“下注了,下注了!赌伊恩赢的,压一赔三!赌雷格赢的,压一赔二。” 来自纳米比亚的博妮塔笑得花枝招展,她在旁边桌子上,忙着用黝黑而细长的手指一边收钱,一边计数,手腕上的铃铛随之发出欢快的共鸣。 突然,落地窗右边一整扇墙的书柜开始剧烈颤动,接下来的场面,犹如电影《勇敢者的游戏》,犀牛带着百兽破墙而入:整墙的书轰隆隆的从书柜里飞出,撞击到地上。 一个庞大的身影带着一阵劲风,突破书柜直冲而入,直到屋中的一长桌前才刹住脚步。长桌上,银质烛台和玻璃酒壶、酒杯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飞溅到空中,那人赶紧伸出双手,烛台和酒具在空中骤然停滞,一个完美的弧线,画面如倒放,烛台和酒具统统乖乖地回到了长桌上。 一秒钟后,休息室里呼叫声、口哨声、鼓掌声、脚踏地板声,踢桌子的‘啪嗒’声雷鸣般的爆发起来。 “屌爆了!雷格!乎——乎——”桑贾伊吹着口哨。 “雷格,你这出场可真够吸引眼球,真够惊天动地的!”科伦娜的分贝最高,她大声尖叫着嘲笑道。 雷格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是:几乎全裸着身体的! 因刚才瞬移用力过猛,衣服崩裂,他健壮、高大如同公牛的身体上,只剩了一条紧裹的带花包臀短裤和几块碎布条,打赌要完整端过来的蛋糕,因刚才伸手去救烛台和酒具,而撞落在古铜色的身上,浑身白花花的奶油让他看起来像被拔了毛的花斑狗。 笑声雷动,可雷格并未因此而尴尬和害羞,他扬起一头剃成平头的浓密卷发,嘟起厚实的充满欲望的嘴唇,像众人频频飞吻。 笑声更甚了,雷格觉得不过瘾,他像健美运动员一样,两臂屈肘握拳,抬腿送胯,让他的裆部弹性地屈伸,前后摆动。他粗壮的胳膊上经络分明,腹部、腿部肌肉菱形鼓胀,最令他骄傲地还是他那被包臀短裤挤压在大腿上的粗壮凸起物。 女生的尖叫声,让雷格的荷尔蒙激素陡增,他频频向每个女生抛着媚眼,扭动着屁股来到了科伦娜的面前,跳起了桑巴舞,举过头顶的手上那枚黑金狮头扳指反射着王者的耀眼光芒。 科伦娜大笑着,脸上的红润超过胸前的嫩粉,她眼睛斜撇着雷格大腿上的凸起物,嘴上骂道:“快滚开!你这头野牛!别弄脏了我的衣服!” 大家笑得前仰后合,突然,博妮塔叫了起来:“伊恩!——伊恩!——” 休息室最里端,一张单人棕色虎皮沙发上,一位俊美的金发青年葛优瘫在沙发里,如同一只吃饱喝足的加菲猫。 他嘴上斜叼着香烟,两眼迷离,阳光在他光洁的皮肤上撒上一层金色光晕。他闲适地躺在光晕里,一双裹在破布牛仔裤里的长腿交叠在前面的椅凳上。他晃悠着腿,以‘图样图森破’的笑容回应大家。 随着叫声,他漫不经心地伸手挑起前面茶几上一根银质小勺,小勺在他修长的手指中旋转着,幽幽伸向空中,犹如一架直升飞机的螺旋桨。 小勺盘旋,最终优雅地落在他前面桌子上的蛋糕上,那是一个完整的圆形草莓奶油蛋糕。 大家稍稍静了下来。 “我赢了!”伊恩严肃而傲慢地宣布。不管输赢,博妮塔带着一众女生,频频点头,只有西塞莉仍无力地躲在她那杯马天尼后面。 难得看到伊恩如此简洁而严肃,雷格愣了一下,说:“明明是我先到,怎么能算你赢?” “我跟大家讲个故事吧。”伊恩将腿从椅凳上放下,掐掉手中的烟,从沙发上站起。 他双手插进头发里,理了理卷曲如亚麻般的头发,抬手间白色t恤下健壮的三角肌隐约可见。 随风一股若有若无的桔叶或琥珀的香气散开,一众女生‘花痴’般地尖叫,科伦娜更得意地耻笑:她们姐弟就是人间龙凤! 伊恩挥挥眉,一双幽蓝的眼睛似笑非笑地回应,他幽幽地继续说:“佛经里有个故事,有一天,一位武士手里握着一条鱼来到一休禅师的房间。他对禅师说:‘我们打个赌,禅师说我手中的这条鱼是死是活?’一休知道如果他说是死的,武士肯定会松开手;而如果他说是活的,那武士一定会暗中使劲把鱼捏死。于是,一休说:‘是死的。’武士马上把手松开,笑道:‘哈哈,禅师你输了,你看这鱼是活的。’一休淡淡一笑,说道:‘是的,我输了。’” “雷格!”伊恩问道:“你知道一休大师为什么说鱼是死的吗?” 伊恩‘话唠嘴贱’是全城堡人众所周知的,如此哲理鸡汤的时候却不多。 众人揣摩着鸡汤里的成分,雷格舔着手指上的奶油,瞪着一双牛眼,努力思索,唯恐掉进伊恩的陷阱。 “不许舔手指!”伊恩呵斥道:“你身为克莱斯特堡的领导者是不是该端人正士、圭端臬正?” 被伊恩呵斥,雷格有些恼怒,可听伊恩称自己为克莱斯特堡的领导者,落下去的胸肌又昂扬起来。 伊恩顺手从桌上抽了张纸巾,走到雷格身边,递给他,小声呼唤道:“老大!” 被城堡王子如此呼唤,雷格更是沾沾自喜。 “男人舔手指,在女人看起来很黄很贱的,我姐尤其不喜欢。”伊恩冲雷格挤挤眉,雷格撇向科伦娜,扶手椅上科伦娜娇嗔的笑容让雷格赶紧接过纸巾,囧笑着回以伊恩感激的眼神。 “你知道一休大师为什么说鱼是死的吗?”伊恩言归正传。 雷格诚实地摇头。 伊恩揭晓谜题:“因为:一休输了,但是他却赢得了一条实实在在的鱼。”他按着雷格的肩膀,语重心长:“佛曰:四大皆空,赢即是输、输即是赢,输赢不过一句话,何须在意。雷格,一休大师赢得了一条鱼,你赢得了什么?” 雷格看了看自己裸露的身体,空空的两手,一时语塞。 “我们之前打赌什么?是不是说:看谁能通过瞬移将手中的蛋糕,完好的送到休息室里。” 雷格老实的窘窘点头。 “我的蛋糕在这儿,你的蛋糕呢?”伊恩神情寡淡,幽幽地说着,微微抬手,完整的圆形草莓奶油蛋糕上的小勺在空中来了个漂亮的翻转,稳稳地落在桌上的托盘里。 “这个——这个——”雷格抹着自己身上白花花的奶油,傻傻地笑着认输。 伊恩肯定地拍了拍雷格的肩膀,“柏特莱姆!博妮塔!算账!分钱啦!”他喊道 第五章 克莱斯特堡(二) 几分钟后,布莱恩夫妇走出休息室,结束了这场时常在克莱斯特堡上演的闹剧。城堡有一处悬空挑出的露台,这里早晨的阳光最为充足,夫妻二人便端了壶咖啡,坐在柳条编织的休闲椅上享受这难得的休闲时光。 玛佩尔伸手抚摸饱经雨雪、风化的、巴洛克风格大理石栏杆扶手。她捻起一块剥落的尖锐碎石片,举在阳光下晃动着问:“这块石头被匠人雕琢、打磨,守卫着克莱斯特堡已经三百年了,你说它会累会烦吗?” 布莱恩抿了一口咖啡,眯眼看着勃朗峰方向,说:“我倒羡慕它可以心思单纯,任风雨飘摇,任岁月沧桑,都一如既往,只恪守一个目标。” 玛佩尔笑望着丈夫:“我丈夫不正是这样一种人吗?” “我?——老了。激情燃烧的岁月和崇高的奉献主义精神,那些美好的东西都离我远去了,现实打磨地我只剩责任的枷锁。现在的我只懂得低头走路,比起人类未来,我更关心是不是该找人来修修城堡。” “天气暖和了,是该找人来修修城堡了。”玛佩尔不愿在这样风和日丽的日子里,继续这个感伤的话题,她笑着将手中的石片交给了布莱恩。 “是啊,已有很多地方的石块都松动了。这又是一笔多大的开销!”布莱恩眉头微蹙。 “我丈夫可是具有超能力的,会为了金钱而烦恼?” “我做个搬运工、送个快递是比别人强点,可这能换来多少报酬?我若是能变魔术,轻松变出一堆美元,那可就好了。”布莱恩打趣地说。 “鲍尔赞助的经费不够吗?”玛佩尔惊讶道。 “这个狡诈的投机商人,很会玩这一套:利用资金掐着我们的脖子。” “可他女儿西塞莉也在我们城堡呀。” “这个自私的家伙,恐怕除了他自己和他的宝贝儿子詹姆斯以外,谁也不爱,更何况西塞莉从小就不在他身边。在德克萨斯州那天,他硬是一句话没和西塞莉说,可怜那孩子一直在外面等着。” 玛佩尔轻轻叹了口气,阳光在她微皱的眉头留下伤感的阴影,她怜惜地看了一眼丈夫,端起茶几上的咖啡杯吹开上面的奶沫,自责道:“我在城堡的时间太少了,竟不知道你有这么多的难处。” 布莱恩笑道:“很多事是你、我都无能为力的。” “我看到西塞莉今天的气色不好,她的梦游症又犯了吗?前一段时间不是好些了吗?”玛佩尔问道。 “她这种情况总是反反复复,一个女孩子,自尊心又那么强,我也不好太多的过问,毕竟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事。” “可不是,什么样的名医没请过,谁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我一直纳闷:你看看城堡里的其他人,甚至连你这个年过60的老头,个个身体情况接近完美,让我这个医生无用武之地。而她才20多岁的年轻人,居然会患上梦游、失眠症!我还记得她小的时候是那么具有灵气,聪慧程度远在咱们伊恩和科伦娜之上。”玛佩尔惋惜地说。 “我总觉得这和她12年前遭受的雷击有关,那场雷击几乎再次要了她的命。” “是的,我记得当时她昏迷了三、四天,你也整整守了她三、四天,我们伊恩和科伦娜都哭坏了。还好,这个孩子足够坚强,自己醒了过来。后来,鲍尔给她做了全面的检查,脑电图、ct什么显示一切正常,而她之后的行为、认知也表现的没有任何异常,这也不能不说是个奇迹。而她开始梦游、失眠也是八年前的事,这其中可是间隔了四年的,难道电击真的在她的脑皮层和丘脑造成了某些不为我们所知的伤害?影响到视交叉上核神经核团调节松果体腺的分泌?”玛佩尔分析道。 “我也是随口胡说,可能最近事情太多,年龄大了,老爱胡思乱想。”布莱恩不愿玛佩尔担心。 玛佩尔心领神会地微笑了一下,她喝了口咖啡,优雅地交换了一下交叠的脚踝,看着远处的阿尔卑斯雪峰,感叹道:“西塞莉和南熠还真是城堡里的另类。下午,南熠会下山吗?好久没见到他了。” “会的,我告诉过他,他会来的。别看他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其实挺关心克莱斯特堡的。不是他这位校长教得好,城堡能有这样的成绩?你儿子,我可是管不住,偏就服他一个,更不用说其他人了。科伦娜更是——”布莱恩笑着摇头。 “你别这么笑自己的侄女,好吗!”玛佩尔拍着布莱恩的手,笑道:“就南熠那张脸,估计换我年轻的时候也招架不住!我还记得你把他从雪堆里挖出来的样子,简直像冰封多年的僵尸。当时,我以为他不可能再活过来,没想到他不但活了下来,能力这么强,而且还是如此俊美的一个男人,简直不可思议!” “其实,是不是我们救了他还真不好说。你不知道,他当年那副不领情的样子,可气坏了麦凯勒他们。”布莱恩微眯着眼睛回忆道:“可后来,麦凯勒最佩服的也是他。要是麦凯勒还活着,我相信他也一定会和埃弗里一样,口口声声叫南熠——南校长的。” “看着他那张冰块脸,我经常在想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他的父母是怎样的?是什么把他和这个世界隔离开了。我曾想用行为疗法帮助他,可惜,他一直抗拒我的治疗。”玛佩尔遗憾地说。 布莱恩笑了起来:“是不是在医生眼里,所有人都是病人?南熠是性格高傲了些,还有洁癖,但说他精神有问题,是不是有些夸张?” “我夸张了吗?”玛佩尔也笑着说:“你公平一点,你说说,以他的能力,想要世上的什么得不到?他可以成为这个世界之王,可他却宁愿呆在勃朗峰上的那个冰冷小屋里,他和这个世界唯一的交集就是你和咱们的克莱斯特堡,你不觉得这很不正常吗?” “那是因为他本性善良,无欲无求...”布莱恩继续替南熠开脱。 “无欲无求?人是欲望的组合体,人们的行为背后总有一些需求在支撑,哪怕是善良。你知道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人的需求像阶梯一样从低到高分为五个层次,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但凡是人总存在一定目标和需求,你能告诉我,南熠具有哪个层次的需求?一个无欲无求的人,要么是有病,要么就...”玛佩尔欲言又止。 “你要说就说,干嘛吞吞吐吐。”布莱恩大笑起来。 “要么就不是人!”玛佩尔跟着大笑着。 “你小心我告诉南校长!”布莱恩在玛佩尔鼻子上刮了一下,玛佩尔表情甜美而娇羞。 玩笑过后,布莱恩略有所感地说:“南熠看似冰冷,但我相信他内心深处,其实是柔软的、渴望感受生命的。毕竟,生命的本质在于感受,失去感受的生命,不过是具行尸走肉的僵尸。而且,发生在他身上的变化,你我都看得见,只是他自己一直在抗拒。说不定哪天、哪件事、哪个人会将他彻底释放,让他学会好好享受他的人生。” “享受人生?有谁比你的宝贝儿子还会享受人生呢?”谈到伊恩,两人不禁再次笑了起来。 “我们的宝贝儿子和你、我还真都不太一样。但是,像他这个年纪就该在蓝天、碧水里,尽情享受他们的人生。可我却把他和孩子们困在这深山里...”布莱恩鼻头有些发红。 正说着,伊恩和科伦娜吵闹的声音传来,两人拽扯着,推开露台铁艺铸铁大门。布莱恩夫妇回头,早春明媚的阳光拥抱着这对姐弟,整个露台因他们的出现而生机、活跃起来。 “uncle,太不公平了!”科伦娜将伊恩的白色t恤拉扯成三角形,她幽兰的眼眸冒着火光。 博士露出慈爱的笑容,“谁敢惹怒我们可爱的科伦娜公主呢?” “就是您和南哥!uncle!伊恩和雷格都会瞬移了,可您还不肯教我。”科伦娜咄咄逼人地说。“我让伊恩陪我去找南大哥,他也不肯。” “瞬移是一个分子分解与重组的过程,需要强大的遥视、遥听能力,要准确的感知瞬移的距离、周边的环境,不能有丝毫偏差,一旦出错,让异物错误的重组到体内会危机生命的。”博士耐心地解释道。 “你其实早就拥有了瞬移能力。”伊恩挣脱了科伦娜的拉扯,‘葛优瘫’地坐到露台另一张休闲椅上,他两脚支起搁在露台栏杆上,宽大的牛仔裤破洞里,露出像牧羊犬一样的金色腿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懒洋洋的样子像只高贵的加菲猫。他幽幽地说着,掏出一根烟斜叼在嘴上。 “你胡说,我哪有!我自己都不知道!”科伦娜嚷嚷道。 伊恩挑眉邪笑看着科伦娜的臀部,嘿嘿道:“你不是早就成功地,将你大脑的脂肪转移到胸部和臀部上去了吗?这项瞬移能力可是多少女孩梦寐以求的,你应该去申请专利,这项专利不逊于spacex的火箭回收技术,开启了丑女们梦想的新纪元,具有划时代的里程碑意义...”伊恩得意地笑着,手还随着笑声打着节拍,茶几上的银色小勺和着节拍在空中优雅地盘旋,越升越高。 科伦娜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她恼怒地手一挥,小勺便如一只利剑俯冲向伊恩,伊恩晃头躲闪,小勺擦着伊恩的耳边而过。 “伊恩!”玛佩尔也轻责地叫道。科伦娜小时候可以说是个名副其实的丑女,又矮又肥,常有同学欺负她,叫她“油桶、汉堡”什么的。玛佩尔知道这是科伦娜的黑历史,是她最讨厌为人提及的。玛佩尔摇摇头:小时候的科伦娜和伊恩都没有超能力,他们一家居住在美国康涅狄格州一栋白色木质结构的三层小楼里。姐弟俩和一只白色布偶猫,每天在走廊里奔跑,“咚咚”的脚步声和落地钟的钟摆声喧嚣地充斥着整个空间。那时小科伦娜两岁的伊恩,每次都会为姐姐挺身而出,但凡有人叫科伦娜“油桶、汉堡”,他都会和别人打得头破血流。如今,来到克伦斯特堡,科伦娜越来越漂亮,能力也越来越强,成为了真正的城堡公主,伊恩反倒喜欢经常存心取笑科伦娜了。玛佩尔也不担心,她知道她们姐弟感情深厚,只不过是懒散惯了的伊恩不太看得惯,科伦娜的“大姐大”做派而已。 有玛佩尔撑腰,科伦娜更娇了,她愤怒地跺着脚甩手像个撒娇的小女孩:“aunti!uncle!伊恩总是欺负我!” 玛佩尔笑道:“你们姐弟从小这样打闹到大,伊恩,你该有点绅士精神。” 伊恩吐出烟圈,撅起嘴,睁大眼睛,摊开手,用经典的法国表情表示爱莫能助。玛佩尔起身夺过他手上的烟,顺手拖着科伦娜在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对伊恩唠叨道:“少抽点!里面都是尼古丁、焦油,你这是慢性自杀,你要我说多少遍才够!整天在外面瞎逛,也没见着找个女孩来管管你。” 伊恩露出了夸张的惊悚表情:“妈!你还是我的亲妈吗?你还是那个独立自主的美国女性吗?你一定是在亚非拉地区呆久了,说话都带有浓浓的中国大妈味。” “这熊孩子,贫嘴贫到妈妈这来了!”布莱恩笑道。 “操心孩子,天下的母亲都是一样的。”玛佩尔眼中充满溺爱。 “南哥也这么教训过他,可他就是不听。我看,auntie你是应该找个像他一样嘴贫、嘴贱、嘴抽筋的丫头,来收拾他!”科伦娜附和道。 “谢谢啦!亲爱的姐姐,这是我听过最恶毒的祝福。如果世上真有这样的丫头,我一定第一个灭了她,以保今生安宁!不过,”伊恩认真地叨叨道:“不过,刚才你也亲眼见识了雷格的样子,倘若换成你,动作再稍稍慢一点,那些硬邦邦的书,可就会嵌入你完美的屁股。到时,只怕得做外科手术方能取出。这会令多少帅哥哥心碎啊,特别是本先生,对吗?” 科伦娜嗔怒地瞪了一眼伊恩,手不由伸向自己的臀部。山风吹过,将雪山的清冽和初春草木的芬芳,共同送进科伦娜的鼻腔。她抬头,太阳已和山尖上的白雪交融成一体,耀眼的光芒射地人睁不开眼。她闭上眼,那个衣炔翩翩的男人更清晰了,“哦!南熠·本!”她在心里呼唤道。 第五章 克莱斯特堡(三) 克莱斯特堡的露台上已春光明媚,但从勃朗峰向下看,世界还是一个浩瀚无垠的白色海洋。这里,山峦、云、雪共同组成‘堆琼积玉几千叠’的景象,一轮红日在云雾缭绕的山峰间‘犹抱琵琶半遮面’;这里,一切庄重、肃穆的没有一丝凡尘气。 南熠坐在勃朗峰不到二、三十厘米宽的陡峭边缘,脚下是万丈深渊,身后是那间遗世而独立的石头小屋。他凝望着日出后留下的余晖,凛冽的寒风呼啸着吹鼓着他单薄的白色外衣,令他颇有些衣炔翩翩之味。金色的阳光在他亚欧混血儿的脸上形成一道神秘的光晕,黑色的头发被狂风吹乱,搭在光洁如大理石般的额头上,硬挺的眉弓下,石刻般的五官丝毫不为寒冷所动。 嫣红、透明的云彩流淌变幻,云卷云舒如花开花落......这里的日出日落,他已独自欣赏过无数遍了。 霞光散尽,天空一碧如洗,干净的没有一片浮云,一丝尘埃。可是,空空的天空下,空空的世界,也寥寥寂寂......时空好像远去,一切都静止了,连他那颗缓慢跳动的心脏似乎也静止了...... 山脚下,一只孤鹰鸣叫着,随着气流盘旋上升,在皑皑白雪的山峦间,投下孤单的身影。那身影在寂寥的苍穹下,显得那么渺小、那么无能为力。叫声似乎将他唤醒,幽深眼眶下的黑灰色眼眸,穆穆地随着那孤寂的影子移动,一层雾气渐渐爬上他的眼眸... 终于,一只母鹰听到鸣叫,翱翔而来。两只鹰一上一下地相互追逐、盘旋、纠缠,在这静寂的世界里上演了一幕唯美的双人舞...... 山崖的缝隙里有细微的声响传来,两只鹰挥舞着翅膀徐徐降落。几只小嘴探了出来,叫喳喳地用毛茸茸的脑袋和自己的父母撒着娇......世界开始喧嚣,那坚若磐石的嘴角,勾动了一下,几乎停滞的心脏也逐渐跳动...... 良久后,他略略撑起身子,目光从鹰巢移向右手边不远处一块凸出的角峰尖锐岩石。这块岩石下有一样东西,已经静静陪伴他十六年。他微微眯眼细看,果然在一片银白中,闪烁着一丝绿的光影。他腾空而起,动作缓慢、优雅地飞跃到岩石的下方。一手抓住岩石凸起的一角,另一手缓缓拨开覆盖在绿光上的积雪。一蔟嫩绿色的条状披针形植物迎着山风翘首而出,这是阿尔卑斯山的山花:雪绒花。 雪绒花通常生长在海拔1700米左右的岩石上,而在这样的高度,却是极其罕见的。他算了一下,自己已经与这秼雪绒花相会十六年,几乎每一年严冬,他都会疑心这么一株弱小的植物是否扛得过那肆虐的暴风雪。十六年来,它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今年,才3月,就已然发出了新芽。一定是前几天的一场暴风雪,将它再次掩盖。 南熠轻缓地挑拨着覆盖在披针形叶面上的雪粒,狂风将雪沙打到他洁净的脸上,他轻垂眼帘,弧形眼帘下目光温柔。终于一丝柔软触碰到指尖,一团白色的、毛茸茸的小球在冰雪下探出坚强的小脑袋。南熠似乎有些震惊,他腾出抓住岩角的手,悬浮着身体,快速地用双手继续仔细抚开冰雪。终于,一朵小巧玲珑的、粉雕玉琢的雪绒花赫然耸立在面前。十六年来,这是南熠看它开的第一朵花,竟然还是在严寒的3月。它外表纤细柔弱得简直让人心疼,可狂风和积雪也无法将这从石缝中冒出来的娇嫩折断。这才是在骨子里都有的、真正的坚韧与强大吧!南熠少有表情的脸上,高高的鼻梁下,桔辦型的嘴唇弧度微微加大,露出了难以察觉的浅浅笑意。 他仔细地端详这朵小白花,一股清新的芬芳扑面而来。花朵在风中摇摆,毛茸茸的白色花瓣好似女孩张开的裙摆,中间长长的花蕊好似女孩纤细的身体,淡黄的蕊头好似一张中国瓷娃娃的脸庞,蕊心中有一秼小球被冰雪压弯成半月形,它像长长睫毛下弯弯的嘴角。整个花朵就像一个女孩在凛冽的寒风中,扬起笑脸随风起舞。 南熠腾空而起,在尖尖的岩石上躺下,弯曲的身体形成一个温暖的港湾,挡住了外面的风雪。他将一只手轻轻地放在雪绒花旁边,雪绒花柔软的小小身体摇曳着、磨蹭着他的手指,痒痒的、软软的... 午饭过后,克莱斯特堡的开拓者们围坐在小餐厅椭圆型的桌边。梳着两根粗壮麻花形棍子的厨娘雅各比娜,给大家端来了饭后甜点和咖啡。粗糙的果酱夹心饼干让一向贪吃的桑贾伊撅起了他厚实的嘴巴,小声说:“这饼干杀死了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这声音竟没逃过雅各比娜的耳朵,她塔状的体型和暴起的眼球以泰山压顶之式,冲到桑贾伊面前,用带着浓厚南美印第安口音的英语,吼道:“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是我们共同的奋斗目标!但是,你们如果能勤快些,能多从山下运些新鲜的水果和牛奶上山,而不是将奶酪放在飞机上,任由它变成一堆黏糊糊的绿毛。我保证你的生活将向鲜花一样美好!”说着她抢过了桑贾伊手中的盘子。雅各比娜的狮吼功和她雄浑的体型一样具有震慑力,浑圆的肩臂与鼓胀的古铜色脸水乳胶融,让人忘记了脖子的存在,也叫人猜不透她真实的年龄。 大家都闭上了嘴,没人敢再抱怨一句。可不是,都是具有超能力的人,谁愿意去做搬运、打扫这等凡人做的小事呢?雅各比娜和大家一样具有超能力,在厨房里忙前忙后,也没几个人肯帮她的忙。既然不做事,有的吃就不错了,众人在雅各比娜面前自然是一副理亏的样子。 小憩之后,布莱恩来到小餐厅,南熠还没来。他看了一下手腕,果然,还差两分钟。两分钟后,不多一分,不少一秒,一身浅灰色休闲西装的南熠,便出现在布莱恩右手边的座位上。刚才还嘈杂的小餐厅,瞬间安静,连雅各比娜的狮吼功都咽回肚子。午后温暖的阳光洒在南熠背后,他轻垂眼帘,冲布莱恩和大家点点头。对于南熠这样笑比河清的人,这点温暖如久旱逢甘霖,小年轻们瞬间激动起来,伊恩挪到了他身边,柏特莱姆跑去拿来了他的专用杯,桑贾伊忙着给杯中加水。博妮塔也不盯着伊恩了,和雅各比娜一起手撑下颚,痴痴地笑着。 只有科伦娜依旧矜持地坐着,可脸上的酒窝频频显露,快速眨动的睫毛出卖了她的骄傲。她正沉浸在那超越世俗的气宇中:伊恩固然俊美,可缺少那种旧大陆气质,那种老练的、深沉的举手投足间无意流露的古典美;雷格固然健壮,可南熠不但拥有罗马式的雄健,还有希腊式的优雅;柏特莱姆固然文儒,可哪有南熠那种历经严寒而塑就的冷峻之美,而安德烈、桑贾伊、吉田正雄就更不用说了... 她的痴迷终于激怒了身边的雷格,“嗯嗯!开会了!大家严肃一点!”他的声音如一头发情的公牛在喘着粗气。众人回到各自的座位上,科伦娜白了他一眼。 雷格更来火了,甚至连他一贯的莎士比亚都忘了背,黑着脸从黑羊皮夹克服里掏出一摞纸张,纸张夹杂着古龙香水味和雷格的体味。他不顾那位大校长的威严,只把纸张递给布莱恩:“这是今年的预算报告,请您审批。” 布莱恩笑着接过纸张,他散了散上面的味道,示意要替给南熠。果然,南熠眉头微皱,布莱恩笑了笑。“校长”不过是大家给他的绰号,要这么个不沾人烟气的活神仙管理具体事务,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今天,他肯来坐坐,已经出乎布莱恩的意料。他收回纸张,翻开账页,审视一行行的名目和数字,账是科伦娜做的,上面字迹潦草,难以辨认。布莱恩又笑了笑,他知道以科伦娜的数学头脑能做成这个样子,已经是很用心了。看到最后一页资金的缺口,布莱恩不尽眉头轻蹙起来。 “今年资金缺口有这么大吗?” “可不是,被炸的卫星塔要修,城堡也要维修,今年新挖的矿,要是少点还好,多的话就更他妈捉襟见肘了!老天作证:‘我宁愿剖出我的心来,把我一滴滴的血熔成钱币,也不愿从......”雷格用他的牛眼瞪着科伦娜,他终于可以开始背诵莎士比亚名句。可惜,科伦娜的媚眼仍沉醉在那超世越俗的气宇中。小餐厅里,除了布莱恩和南熠,其他人都翻起了白眼:读书不多,还喜欢不时的卖弄几句。 “最近这几年,低波段电磁波异常现象一直成下降趋势,去年下半年到现在几乎一例也没有。既然没有新矿,经费上是不是考虑往其它方面倾斜?”布莱恩继续翻看预算表。 南熠握着水杯的手,轻轻弹动了一下。这尊石雕居然有话要说?布莱恩惊讶地望着他。他抬眼回看布莱恩,声音低沉而磁性:“蓄势是为了待发,希望您提前做好准备。” “你是说,今年的新矿会突然爆发性增长?”对南熠的话,经常需要布莱恩做翻译,大家才听得懂。 爆发性增长?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所谓挖矿:就是发现新的具有超能力的人。几乎每年城堡都会或多或少的,增加一些成员,这些成员就是新挖的矿。当然也会有一些老成员要离开,但他们能去的地方不多。电脑、机械能力强的布莱恩就会安排他们去监测站这一类的地方,愿意过普通人生活的则会安排到鲍尔旗下公司,也有一些人会经由奥斯顿安排到特警部门,但他们都严格遵守克莱斯特堡给他们定下的规则:在外面不允许使用超能力。其实这些离开的人多半都超能力不强,勉强能一下移动物体就不错了。真正超能力强的人,基本都留在城堡,因为他们已无法适应外面的生活。这些孩子在发现自己具有超能力时,都会疯狂的、痴迷的向南熠等人学习、练习超能力,而不愿学习其他科目。虽然布莱恩会教他们物理、化学和数学,玛佩尔会教生物和医学,鲍尔也会过来讲经济学,可这些对于他们而言如同嚼蜡。偶有几个喜欢电脑的,也因桑贾伊思维过快而无法很好地学习。对城堡的归属感和认同感更是让他们不舍离开的原因,所以目前城堡的人数已激增到60多号人。这么多人吃饭、穿衣、零花钱甚至还要在他们闯祸后给他们了难,开销自然就不会少。 今天参加会议的这十二个人是城堡的早期移民,享有荣誉市民的称号,他们是最了解城堡状况的一群人,对爆发性增长意为着什么,自然最清楚不过。 “我们中怎么没有能预见未来的人,如果能预知彩票的号码,那可就什么都不愁了。南校长,你该不会知道不教我们吧。”南熠今天的温和让一响腼腆的吉田,都放肆了不少。他痴痴地望着南熠,笑容比女生们还灿烂。 伊恩头脑的跳跃性比谁都快,科伦娜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抢先维护南熠:“南校长知道你昨晚看了一宿的哆啦a梦大片,为苍井空把嘴都磨破了,说要让教导主任雷格好好惩罚你。”。 “嗨!”科伦娜一掌拍在伊恩肩头,她眼睛看着南熠,轻声呵道:“严肃点!” 南熠好像什么都没听见,安德烈正满脸堆笑地给他的专用杯里加水。见布莱恩和南熠两位大家长都未开口,众人更猖狂了。 “有预见未来的能力也没用,你们不记得啦,博士和南老师严禁我们私自用超能力赚钱的。要不我早就去抢银行了。”柏特莱姆假装遗憾地说。 大家哈哈地笑了起来。 “没有人比我们更适合抢银行的了。”带着肯辛顿琥珀香气的博妮塔,两眼迷离地补充道。 “这话不许乱说。”科伦娜说话时脸上毫无笑意。既然公主发话,大家就把话题转移了。 “还是雷格有本事,他新买的道奇战斧是世界上速度最快的摩托车,它安上了道奇蝰蛇的8.3升v10引擎和跑车的四个轮子,最高时速超过600km/h。被称为“滚动的艺术品”,普通人根本无法驾驭,可雷哥却可以把它发挥到极致。”安德烈轻描淡写地说着。 雷格得意地扬起头,可看到柏特莱姆、博妮塔等人愤恨的眼神又赶紧解释道:“那是用外派的补贴钱买的,我攒了好久才攒到的。科伦娜、伊恩、桑贾伊还有埃弗里,你们拿的补贴也不少啊,南熠——老师是自己不要。” 埃弗里也说:“你们几个多努力些,能力强点,就可以多参加几次外派行动了。” 外派行动是鲍尔和奥斯顿他们遇到用正规途径或正规力量难以做到的事,请求城堡给予支持的行动。布莱恩不太愿意城堡过多的介入那些纷争,可这些小年轻们却乐得参加,一则是因为有额外的报酬,二则也可以出去散散心,展示一番拳脚。 见大家把话题扯远了,布莱恩咳嗽了几声,待到稍稍安静后,才说:“下面我们还是逐项讨论一下,明年的各项事宜安排.....“ 众人的心思,布莱恩自然清楚。只是他惧怕那些行动里的血腥味,更惧怕他们成为下一个艾伦... 第六章 获得超能力(一) 霞霞和文轩走后,菲阳盯着那杯水,已超过一个小时。此时,她没有眼泪、没有愤怒,也没有按下枕边的呼叫按键。那倔强而安静的表情,如同一个即将慷慨就义的英雄,可她的战斗对象不过是近在咫尺的小小一杯水。 午后的天空已一片晴朗,阳光躲过清风浮起的纱帘,丝丝缕缕地照在窗前粉红的康乃馨、淡绿的马蹄莲、乳白的百合上,散发出阵阵幽香。这种感觉太不真实了,时光仿佛仍是那些装病赖床的清晨。那样的清晨,阳光也是这样穿过纱幔,她也是这样在战斗,不过战斗对象却是自己的虎妈;那样的清晨,当安冉拿着被她用暖宝宝捂热的体温计,忧心忡忡地离开房间后,她都会伸出手,对着窗口的晨曦,得意地做出胜利的v字手势。闭上眼睛,假装又回到了那样的清晨,心情果然好了很多。她微笑着一样伸出手,因为持续的用力,手指有些颤抖。眯起一只眼睛,依然对着窗外的天空做了个胜利的v字手势。阳光透过粉红透明的指尖,她不记得在哪曾读过:“时光清浅,划过指尖,岁月无痕...”这样的句子,于是,鼻头再次红润起来。 在眼泪即将夺框而出之际,她夸张地大声rap式地说唱着:“天生我才必有用嘛,千金散尽还复来嘛!人生自古谁无死嘛,留取丹心照汗青嘛!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姑娘,不就输掉裤衩,穿裙子可以吗?阳光总在风雨后,瞧!上午还下雨了,现在不是阳光普照了吗!——” 她摇晃着依旧停留在空中的v字手势,用大拇指蹭了一下鼻子,对着水杯宣战:“耶!来吧!开战吧!!放马过来啊!”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将眼睛和嘴唇都弯成月牙型,对着阳光努力挤出笑容。随即闭上眼,让这强装的笑容一点一点融化到胸腔、腹腔乃至全身......睁开眼,打开手机,她选到一首rememberthename,将声音调到最大。fortminor(黑暗堡垒)硬朗、励志的rap声和伴随大量弦乐的节奏强劲的鼓点,充斥耳机。她扭动脖子,晃动手臂,跟随说唱,再次用纤细的胳膊撑起头和胸部,腹部以下的位置如同被一块重重的铅块压着,沉重而无知觉。她深吸一口气,胳膊猛地用力,将上半身转了过来。床嘎吱嘎吱的摇晃着,过度的用力让她眼前有些发黑、想吐。eon!”她喘着气,继续跟随音乐,调整呼吸,准备做最后的冲刺。她闭上眼睛,深呼吸,一个手臂撑着上身,另一个手臂伸向水杯—— 忽然,一团白色云雾状的东西撞击视网膜,几束闪着蓝光的藤蔓般的触须,迎面直击白色云雾。她吓地手一缩,还没等来得及反应,就听到了一声:“湍!” 猛然睁开眼,只见那只玻璃杯已四分五裂的跌落在地上,伸出的手也被打湿。“鬼...呐!”她尖叫着颤抖地跌回床上,双手“哗”的一下掀起被子,蒙住自己。 “幻觉!幻觉!”她在被子里拍着胸口。每个看完鬼片不敢上厕所的夜晚,她都是这样躲在被子里拍着自己的胸口;每次她也是这样拍着自己的胸口,在一帮尖叫的女生面前,假装“女汉子”。只是此时,就算全班同学都在看着,她也不敢掀开被子,仿佛那个一身白衣垂头散发的贞子正守在床边。医院的被子又厚又重,还有一股浓烈的84消毒水味道,她闷在里面只想吐。 “老天!小的知错了!好吧!我发誓再不阳奉阴违,再不玩游戏,买动漫书;上课一定好好听讲......”菲阳惯性地发誓,却突然闭上了嘴。上课?还能回学校吗——开什么玩笑?老天,你还玩我?刚踩了一脚狗屎,都瘫在床上了,还来这一套?!她有些生气、伤心,却不敢造次。 耳机里rap的张力慑人,她捶打着头顶的被子,却依然没勇气掀开被子。 “难道濒死体验,让我的阴阳眼苏醒呢?” 听外婆讲,她三岁以前经常指着黑漆漆的窗外说:那有什么这有什么;经常一个人对着空气傻笑、说话,吓得外婆带她去寺庙找了个高僧,据说化了碗水给她喝,这才破了她的阴阳眼。这段传奇曾被中二时期的她,作为自己‘天赋异禀,骨骼奇异’的证据挂在嘴边,结果是:收获了一堆《如来神掌》。同学们拍着她的肩膀,语调深沉:“骚年,我看你骨骼精奇,是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维护世界和平就靠你了,我这有本秘籍,见与你有缘,就十块卖给你了!”她只好恨恨地闭上嘴,让‘特异功能阴阳眼’和‘外星男朋友’一起成为镇守她‘中二黑历史’的两大门神。 可是——刚才,明明——,说不定真有‘阴阳眼’这么回事?!阴阳师安倍晴明,可是在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一位大师耶!难道濒死体验,让我的阴阳眼复苏呢?阴阳眼?阴阳眼耶!。 想着,激动起来,拍着胸口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尝试着在毛须须的被子边缘,扣出了一个小洞。“呃——还‘天赋异禀,骨骼奇异’,差点没把自己给憋死!”她贪婪地呼吸着小洞渗过来的新鲜空气,小声骂着自己,扯掉耳机,斗胆将眼睛移到小洞的边缘。透过小洞,她看见,午后的阳光已掠过窗户,洒在屋内的地板上。空气中微尘飞扬,屋里一片寂静,只有偶然传来的过道里护士推车的声音。她一点点扩大小洞的边缘,眼前的世界没有丝毫异样。 该不会在脑袋后面吧?鬼片里可都是这么演的,一回头,七孔流血的贞子正怨念地看着你。 她僵在那,恐惧着目光不及的角落藏着一堆冷飕飕的鬼魅。 “豁出去了!”她猛地扯下头上全部的被子,回过头,瞪眼仔细环视床四周,生怕拉下任何一个角落。 十分钟后,菲阳平躺在床上,拍着自己依然砰砰直跳的心脏,开始嘲笑自己:骚年!二十一世纪了!见鬼?而且还是在这种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传出去,别说见鬼,见人的脸都没有了!一定是刚才用力过度,出现了幻觉。“没错,就是这样。”她点着头,舒了口气,缓缓闭上已十分酸涩的眼睛。 可是!真有一团白色的光影在黑暗中晃悠! 妈耶——,真的是:贞子驾到!!! 她吓得突地睁圆了眼睛。 可是——房间里静悄悄的,连微风吹过的痕迹都没有。她拨浪鼓似的,快速而慌张地转动脑袋:“怎么回事?!老天爷!你别逗我了!小心脏受不了啦!” 僵持好一会后,她又尝试闭上眼睛:贞子还漂浮在那,可是,等等——“咦?居然还带钩?”难道不是贞子?是猪八戒的九齿钉钯?如此一想,恐惧感似乎消退了许多。她再次睁开眼,因为是平躺着的,所以目光所及,除了头顶上吸顶的欧式吊灯,什么也没有。 闭上眼有,睁开眼就没有呢?老天,你和我玩?!小爷—— 她两手同时捂住眼睛,却偷偷用另一只眼睛透过指缝观看,好像这样能骗过老天爷。并没有什么异样,她交换了一下眼睛,等等!她瞅见在右斜上方,有一段白灰色的铁钩,那是输液杆。 这——难道——莫不是,就是猪八戒的九齿钉钯?猪八戒,你这武器有点忒喽逼了吧? 她摇头,尝试再次闭上双眼,果然,那团白色的光影就在右上方,并且带着钩。眼睛闭上又睁开,如此确认几次:“没错就是那根输液杆!”菲阳摸到枕边的手机,关掉音乐,调到照相功能,对着手机反复检查自己的眼睛。黑黑的大眼珠一如平常,黑白分明,没有什么“黄金瞳”或其它异样。“不是贞子,也不是猪八戒的九齿钉钯,只是根输液杆而已?”菲阳有些失望。“难道不是阴阳眼,而是‘透*眼’?”然而透*眼,应该是能够透过物体看东西,自己却是闭上眼才能看到那团白色光影。她转过头看向绿色床头柜,慢慢地闭上眼。一大团白色雾状,出现在眼前,上面还有些白色的小方块。她睁开眼确认:没错!床头柜上,放着一些药瓶和一卷餐巾纸。 “咦!也不赖嘛!”这功能虽没有透*眼、阴阳眼牛逼,但好歹也算是超能力吧。 “超能力耶!!!”这就像散步时踩到一团狗屎,滑到在地。恶心的狗屎,让人觉得委屈、无辜、自认倒霉,又无可奈何。正当你愤愤地清理鞋子之时,竟然发现在鞋缝里嵌着一颗钻石!这就是——狗屎运吗?! 菲阳捂着发烫的脸颊,强压狂叫的冲动,继续探索。闭上眼,调整呼吸,她将注意力一点一点收拢,尝试用另一种方式看世界。 渐渐,世界静了下来,静的可以听到门外护士的脚步声,隔壁老人的咳嗽声,窗外小鸟的叫声和远处汽车的轰鸣......渐渐这些声音也渐渐远去,世界以另一种形式在她面前展开:这是一个充斥着袅袅云雾的世界,一股流动的透明的白色河流从方形洞口流进,在半透明的花型云雾上,激起层层浪花;浪花携卷着花型云雾中逃逸出来的晶莹颗粒,冲击着或浓或淡的白色云雾,白色云雾如床、柜子、沙发...河流在她所处的白色方盒中旋转、激荡,所经之处不时闪烁着星星点点的亮光。菲阳将注意力移至白色方盒外,“啊!”她惊叫了一声,睁开了眼。还好,世界依旧,她仍躺在床上,床仍在地板上,她和这间病房并没有悬浮在深邃、无边无际的空间里, 这是怎样的一个世界?黑客帝国?里面会不会有一个帅帅的基努·李维斯?或者是分子云?能量场? 她拿出手机百度:分子云和能量场。传说有一种叫卡尔良(kirlian)的相机通过制造高压静电场,再用静电拍摄方法摄影,能拍到用肉眼无法看到的无形能量场。眼前这个世界没有卡尔良相机拍出来的那么色彩丰富,它没有颜色,只有浓密之分,而且稍远一点便看不见。那么,最初见到的那些蓝色幽灵藤蔓又是什么? 她用手揉了揉眼睛,“咦?!!!”她举起双手,无比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是它吗?”她再次闭上眼,果然,一双手型云雾中,有蓝色星光在闪烁。这些神秘蓝色光点好似充满灵性,它们亲切、熟悉,它们既是她的一部分又好像连着整个川穹。倏忽间,一些有关神秘蓝色光点的画面如万花筒一般在脑中闪现:飘浮在深邃星空里的蓝色星光;义无反顾扑向黑洞的巨大蓝色洪流。更奇妙的是:自己仿佛也曾如蓝色星尘,漂浮在地球的上空。她努力扑捉着这些画面,可是他们模模糊糊、星星点点。 “所以!”她猛然睁开眼,张大了嘴,喉咙里发出低吼。此时,如若有人推门进来看见她,一定会再次拨打120紧急求救。 “所以!不是狗屎运,是黄金运!钻石运!”她喘着粗气,在枕边一阵疯狂的乱摸,“妈妈!妈!啊啊啊啊啊啊!中彩票啦!!!”她摸到了手机,不管有没有拨通就开始尖叫。 尖叫声惊醒了正在午休的护士长,胖胖的护士长在床上挣扎许久,才带着起床气,走出护士站。她一掌猛力地推开房门,房间的惨状让她新纹的眉毛四周更加绯红。 “谁?!谁在房间里?这是老干病房,午休时间不准探视!”护士长趿着拖鞋,在病房、卫生间、走廊里奔跑,企图抓住那个偷偷溜进来的‘熊孩子’。她打开衣柜门,趴到床底下、沙发底下,扯开窗帘,甚至连扫帚后也检查了一遍,怎么也不相信屋里满地的纸屑和花瓣,还有挂在输液钩、吊灯上的彩色礼品带是菲阳一人所为... 第六章 获得超能力(二) 下午,接近六点,安冉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出现在医院十八楼幽静的走廊里。都已三月上旬,夜幕仍来得这样早。半小时前,和煦的阳光还弥漫在春日里,才一会的功夫,阴沉的雾霾便幽森地涌了上来。十八楼的高干病房都是单人间,入住的患者也少,相对于楼下各科病房,这里显得特别的干净和清幽。此刻,乍冷还寒的晚风吹过,走廊有些阴气森森。 安冉走到了病房前,没有立即推门进入,她停在那,深深地叹了口气。有这样的结果,应该感恩了,毕竟女儿仍在身边,至于未来?她回头看着走廊,昏暗的走廊看不到尽头。 刚才经过护士站的时候,护士长阴沉着脸叫住她,通知她:菲阳的人道救治期已结束,医院的责任已了结,接下来的治疗属于康复期,他们如果想继续住院,就必须自己承担医疗费。 “可是,她身体还很虚弱...” 安冉话没说完就被护士长打断:“要能参加马拉松赛跑才不算虚弱吗?我十二岁的女儿也没她能折腾,毕竟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她酸溜溜地说。 对于护士长的态度,安冉并不见怪,她有好几个同学、朋友都是医生,对医院的制度十分清楚:医院的每个科室都有一定的经济任务,不完成就没有奖金,所以每个病床,都需要产生它的效益。而他们是免费的,这就意味着,科室非但没有效益,还需要倒贴。 其实,在菲阳醒来没多久后,她就听说过谭主任因女儿的事情,受到医院的批评。她想过,去医院解释清楚,却不知如何解释。那天清晨发生的事情,至今想起来,仍有些恍惚,她甚至怀疑是不是真实发生过。对于从小受着严格的唯物主义教育,在科学的世界观里长大的她,不知道如何将自己都不太相信的事情,向别人解释清楚。所以对于这件事情,她没有对任何人提及过,包括丈夫和其他亲人们。后来听说,因给他们免费治疗医院扣发了外科奖金时,她又犹豫过,但当看到结账单上那触目惊心的医疗费时,便失去了勇气。 这些行为挑战了她的底线,让她怀疑自己是否是一个善良的人,而今天的事情,更让她质疑自己的人品。 上午,她和丈夫早早地来到交警队。这是一座南方的四线内陆城市,和中国其它的大、中城市一样,不断发展的道路建设,依然赶不上汽车保有量的飞速增长。早、晚高峰期地堵车已成常态,遇到节假日,重要的道路就成了一个巨大的停车场。 肇事司机和他的妻子,也早早地来了。那个粗糙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尚未满周岁的孩子。在复杂的问询和手续后,警官调取了事发时的监控视频。视频里可以清楚地看到,拥堵的车流占据了六车道以外的非机动车道,一只白白胖胖的小猫慵懒地行走在马路边缘,一辆装满废纸壳的四轮小货车正在非机动车道内徐徐地倒车。任谁看到这辆小货车都会为之惊叹的,这辆车宽不过两米左右,而它货物挑出的宽度却足足两倍于车身。在这种情况下,反光镜是不起任何作用的。眼看货车,就要压到小猫,一个身穿蓝白条校服,头扎丸子头的小姑娘飞速地闯入视屏...安冉叫了起来,接下来的视频,她没敢继续看,只知道,交警队判了货车的全责。 肇事司机和他的妻子,跪在安冉夫妻面前,请求原谅,而安冉愤怒地几乎要掐死肇事司机。她怒斥:为什么要如此超载?肇事司机颠三倒四地控诉:那昂贵的过路费、汽油费。他说如果不超载,几乎连本钱都赚不到。而他不过是个收废品的,还背负着三个孩子和两位老人的责任。这对糟糠的夫妻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诉说生活的艰辛。他们发誓,对于安冉提出的一百多万赔偿费,那是杀了他们也拿不出来的。那个干瘦的男人,用他那沟壑纵横的双手,从落满灰尘的裤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他说,那是他卖了房子东拼西凑的钱,总共就二十多万,再多,他就要带着他的妻子、孩子和老人,一起跳河去。他的妻子在哭,怀里的孩子在哭。一同前来的,街道主任、保险公司工作人员证实了这一情况,而他的车子只买了交强险,所以保险公司能赔的也不多。 场面僵持了很久,任他们如何哭闹,安冉都冷冷地坐在一边:你们可怜,可你们仍拥有健康的身体!我的菲阳不仅瘫痪还多脏器受损,有没有并发症目前还很难说,而这十多天的医疗费据说就是二十多万。她将如何度过她的一生?! 当那位大腹便便的街道主任劝说她要仁慈、善良的时候,她冷笑道:“那么你替他们赔款吧!” 那人悻悻地闭上了嘴。某些时候对别人的仁慈就意味着对自己的残忍。善良是需要本钱的,一个充满愤怒和绝望的人是没有本钱宽容和善待别人的。那些要求人们无论逆境、顺境始终秉持善良的人,是赤裸裸的道德绑架。 “次啦——”病房的门一点一点地被推开,菲阳撑起身子,伸长脖子望向门口,母亲进来地如此缓慢。 “妈妈!!!”在喉咙里准备已久的呼喊迸发出来,可平日对她明察秋毫、无微不至的母亲竟没有发现菲阳那拼命压抑的激动,她潦草地回答了一句:“嗯,还好吗?饿了吧?我这就去给你买饭。”说着从电视柜上拿起饭盒,转身准备进卫生间清洗。 “妈妈!”菲阳再次叫道:“你怎么了?爸爸呢?” 安姌停下脚步,目光无神地看着菲阳:“没事。你爸爸去看爷爷了,晚点就会过来。” “我!我!我......”bgm!bgm!赌神出场音乐在哪?菲阳散开头发,甩动脑袋... “你有完没完?!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一点?还嫌惹得麻烦不够多?我就离开半天,护士长就...”安冉将手中的饭盒重重地摔在桌子上,劈头盖脸地责备起来。 “你怎么呢?妈妈。”菲阳怯怯地问道。自出事以来就没见虎妈如此咆哮过,让菲阳有些忘形。中娅沙漏只有2.5秒,这都两个半星期了,早开过大了。菲阳默默地关掉音乐,隆起头发,她咬着干得起皮的嘴唇,瞪着仍无比兴奋的大眼睛,像个乖乖女一样求饶道:“妈!——对不起啦——” “唉!”安冉无奈地摇头,环顾房间:病房里地面、桌上干干净净,除了窗前的康乃馨有些凋零。“你下午跳什么皮呢?让护士长那么生气?”安冉问道。 “我,没事。还是妈妈你先说吧,今天不是去交警队了吗?顺利吗?”菲阳打算把大戏放在压轴。 安冉犹豫了,菲阳眨巴着眼睛一副特别懂事的样子:“我已经长大了,你有什么事情,现在不让我面对,将来我还不一样要面对?快告诉我吧,妈妈!” 这话正是安姌平日经常对菲阳念叨的,不管这孩子是真懂还是假懂,是该让她面对现实了。于是,她简单地讲述了一下交警队里发生的事情。 “你把钱都拿走了,那他们怎么办?”菲阳眼睛睁得大大的。 “她们有手有脚,总还能养活自己,可是你呢?将来怎么办?这二十来万可能连医药费都不够!爸爸、妈妈总有老的一天,不在的一天,到时你怎么办?”安姌有些崩溃。 “妈妈!你关紧门,过来,坐下。”菲阳呼唤着妈妈,眼睛亮得吓人。 “你今天是怎么呢?”安冉终于察觉到了菲阳的异样,她疑惑地反锁了门,随口威胁道:“你别给我揍你的机会。” “不会!不会!妈,你坐下!坐在沙发上,呆会儿无论看到什么,你都别叫的太大声好吗?要冷静!冷静!”菲阳早已急不可待,她打开了手机里的音乐,嘴里念叨:“风暴中重生的菲儿亚斯,不焚者,超能女王,智慧和勇敢的女王,地球之主,全域守护者,太平洋的女主,碎镣者...” “啪!——”她还没念完,脸上就挨了一耳光。“妈!你怎么这样——,这个时候我还能正常讲话,已经很了不起了!”菲阳捂着脸蛋委屈地叫道:“这么里程碑的时刻怎么能没有bgm呢?!怎么能没有出场口号呢?!妈,你也看《权力的游戏》的,龙母丹妮莉丝·坦格利安每次出场不都要说‘风暴中出生的...” “你要玩吗?你自己玩。”安冉转身要走。 “等等——好了,好了,是我太嗨了!我不说了!我们马上开始,有您尖叫的时候。”菲阳赶紧央求道。安冉叹着气,回到沙发。 菲阳像魔术师一样举起双手给母亲看,示意手里什么也没有,安冉强压怒火地点了点头。“好戏开始了!”菲阳得意地宣布,她将双手压在身后,调整呼吸,闭上双眼。渐渐,小小病房以能量场的形式展现。她盯着母亲刚摔在桌子上的饭盒,凝神聚气...一会后,她看见一缕细细的如轻烟般的蓝色细碎光芒,悠悠地探向饭盒。她努力地控制着这团蓝色光雾,企图用它去举起饭盒... “你还有没有完!究竟要玩到什么时候!”母亲的吼声,打断了她。她睁开眼,饭盒仍在桌子上,傍边是奶粉罐和保温杯,饭盒不曾挪动半分。 “呃!嘿——嘿!失误,失误!可能是太重了,毕竟这才刚开始,技能值还有待提高。”她气喘吁吁地说着。 “菲阳!”眼看火山就要爆发,菲阳赶紧从床头柜上扯了一小段餐巾纸,放在胸口,然后再次闭上双眼。蓝雾从额头发出,她看见它细细的、弱弱的、缓缓地升向那一小团稀薄的白色云雾,渐渐的,蓝色光雾将白雾包裹起来。她再次凝神聚气... “啊——!”安姌禁不住叫出了声,她迅速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菲阳睁开眼睛,那一小段白色餐巾纸,果然,正颤颤悠悠地停在半空中! 菲阳得意地再次闭上眼睛。那团有了魔力的餐巾纸居然像有了生命,它在空中旋转飞舞,像一只蜜蜂一样在空中留下一个8字的痕迹。 “这是什么魔术?小菲,你从哪里学来的?”安姌扑向了缓缓落下的纸巾,确认它没有被任何丝线牵引。 “从前写作文:当上帝关上一扇门,一定会为你打开另一扇门。我觉得很好笑:根本没有什么上帝,谁来开窗、开门?但是现在——”菲阳激动地叫道:“妈妈!我知道了!真的有超越我们人类意识的存在,我不知道它是不是叫做上帝,但我好像真的曾站在它面前,或者说我就是它的一部分,人类就是它的一部分。它不仅为我们开门关门,它还决定了人类、甚至宇宙,一切一切的意义。妈,我还不很明白这意义是什么,可现在,它真的为我打开了另一扇门,这就是——超能!” 菲阳挥手,安冉手中的纸巾再次冉冉升起:“妈!这不是魔术,这是超能!你相信吗?!” “我相信!菲阳!谢谢你!谢谢——”安冉突然泣不成声地扑到床上抱住女儿。 安冉的反应让菲阳有些发蒙:“妈,你谢我干什么,这不符合常理啊?这不是妈你的风格呀,你不该尖叫‘哦——天啦’,或者冲过来给我一耳光,骂我胡说八道吗?你是一个有知识有自己独立判断力的女性,不是一个轻易上当受骗的大妈,当然,我肯定没骗你,可是你不怀疑吗...” “那天,真的是你吗?”安姌打断了菲阳的叨叨。 “什么?”菲阳更加懵逼了。 “在医院楼顶,是你救了——妈妈,对吗?”安冉抱着菲阳激动地语不成调。 “医院楼顶?这哪跟哪呀?”菲阳瞪大了眼睛:“要接受超能这件事是有点难,可妈你这个反应——逻辑混乱啊!”突然她拍着脑袋惊叫:“哦!不会吧!妈耶——,妈你那天打算干什么?自杀吗?” 安姌抱着菲阳,泪水哗哗地流淌在她们母女的脸上:“我就知道是你,那不是幻觉,那真的就是你!菲阳,我的宝贝!谢谢你救了妈妈,谢谢你今天让妈妈知道:我没有发疯,这一切都是真的!” 第六章 获得超能力(三) 接下来的两天,十八楼的这间单人病房,始终洋溢着欢乐而神秘的气氛。肥胖的护士长对里面传来的笑声和惊叫声,早已习以为常、充耳不闻。一屋的疯子!都残疾了还这么开心,往后有的你们哭的!她唾弃着。可她不知道,那反锁的门后正上演着喜剧版的《x战警》。 建国当天晚上就见识了这场神奇的表演,在此之前菲阳和安姌用毛巾塞住了他的嘴巴。一向对母女俩百依百顺的父亲,开始还以为这是母女俩新的恶作剧,可是几分钟后,他就十分感谢这块毛巾了。那天夜里,她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度过了一个难以忘怀的无眠之夜。她们先是用尽三人手机上所有的流量,在网上疯狂地搜索有关濒死体验、特异功能等灵异现象,作为天文物理迷的菲阳又向父母,科普了什么是暗物质、暗能量、虫洞、黑洞、多维空间等。然后,她们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你所看到的那些现象,有没有可能是大脑分泌的类似于麻醉药物的化学物质,引起奇特的幻觉?”建国首先挑起这场讨论。在这之前,三个无神论者一致否定了灵异鬼神一说,但她们所受的多年的唯物主义理论,也在此被质疑。 事实证明:生命、意识绝不是物质纯粹、偶然、结出的奇异硕果!宇宙从无到有,可是,是什么让它从无到有?这种力量我们看不见,可我们却能感受到:那就是宇宙的进化。有一种力量在推动宇宙和生命的进化,它不是上帝,是一种我们看不见的物质。在宇宙中至少存在着超越已知物质的存在,因为目前人类所能观测到的物质只占宇宙总物质量的5%不到,还有95%以上的宇宙物质是人类倾尽所能也无法察觉和理解的。 “那你如何解释我在医院楼顶的遭遇,难道也是幻觉?”安姌马上回击了建国的提问。 建国前一刻才知道妻子那天的冲动行为,想想都觉得后怕:那天他差点失去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但对于女儿所说的经历,他又觉得太匪夷所思。“如果你所说的那道白光是虫洞,可虫洞中心引力无限大,它怎么可能出现在地球环境中而没有被人感知?没有造成毁灭性的损害呢?”建国仍然在寻找这其中的漏洞。 菲阳已经记起她如何进入虫洞,和在虫洞里的部分经历。“爸,现在新的物理学说认为反物质的负能量能够保持虫洞中心稳定,抵消虫洞中心的巨大引力。当生命离开躯体,记载着生命讯息的某种物质进入虫洞,并抵消虫洞中心的巨大引力。我进入死亡状态时最初见到的就是白光,它不是简单的某种物质或通道,它本身就是一种生命、意识,那里没有时间空间,只有一种永恒的宁静。它和整个宇宙相联系,如同人体内的毛细血管。” “这么说,人死亡后,如同人体的新陈代谢,无用的部分被留下,能量意识随着白光进入虫洞到达宇宙。菲阳,你说宇宙中充满了幽幽的神秘蓝光,那蓝色星光是反物质吗?但反物质一旦接触正物质便会相互湮灭抵消,发生爆炸并产生巨大能量。” 菲阳摇了摇头:“很多细节我不记得了。但宇宙中的神秘蓝光和我们人体内的蓝光是一样的,我也是利用它移动物体的。我不认为这些蓝光是反物质,感觉上,倒有些像物理学说中的暗物质。而那些虫洞是极其微小的,它只允许暗物质,这种比量子级别还小的物质通过。网上不是也有报道说:这种暗物质一直存在于脑细胞内的“微管”结构中,人的心脏停止跳动,血液停止流动,微管失去了它们的量子态。但微管内的量子信息并没有遭到破坏,也无法被破坏,离开肉体后会通过虫洞重新回到宇宙。”菲阳很认同美国亚利桑那州大学教授斯图亚特-哈默罗夫博士的“调谐客观还原理论”。 “如果你说的蓝色物质是暗物质,暗物质占宇宙的27%,它应该无处不在,才对。可是最新型的粒子加速器大型、强子对撞机经过多次实验都未曾扑捉到任何暗物质,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也许暗物质根本有别于现在已知的物质,所以无法用现在已有的仪器进行侦测...” 争论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菲阳的记忆是模糊的,而这些理论也都是无法得到证明的。最终他们选择娱乐至上——一起重温了电影所有的《x战警》系列。 那两天,十八楼的这间单人病房里始终充满亢奋和快乐,可是,这种日子并没有持续几天,建国夫妇又开始坠入各种新的烦恼... 第七章 奇迹般的康复(一) 凌晨六点,天刚蒙蒙亮,一切仍处于寂静中。菲阳听着睡在沙发上的父亲发出的鼾声,在数了不知多少只小羊后,无奈地睁开眼睛。一整夜的失眠并没有使她憔悴,因发现新大陆,而激增的、亢奋的肾上腺激素仍在起作用,她面色红润、两眼炯炯有神。 在翻眨着大眼睛多少个来回后,她终于按捺不住,蹑手蹑脚地支起上身,用枕头固定好。昏暗中,她面对房间,闭上眼睛,欢快地在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白色能量团中穿行;她尝试着移动,可触及的任何一团白色光斑,可惜这些光斑要么太重、要么太大。最终,她锁定了床对面电视柜上的一卷卫生纸。 “又是纸,这是和纸结缘了吗?纸就纸吧!谁让它最轻呢?”菲阳在心里嘟嚷。 可惜,连这卷纸也没怎么给面子,她试了好几次,仅仅只是使它弹动了两下。“移动不了整圈,我给你来个‘农村包围城市''!”她轻声喃喃着。随着她的“咒语”,这卷纸的一头从外层慢慢升起,一点一点,像生长的紫罗兰藤蔓一样扭曲、旋转,慢慢延展到电视柜上方的空间里。菲阳闭着眼睛,舞动着盘踞的越来越多的卷纸,完全没有意识到,此刻,病房的门被‘吱啊’一声推开。 接着—— 一声高频、惊悚、撕心裂肺的叫声,伴随着癫狂的、跌跌撞撞的奔跑声,让十八楼瞬间暴躁起来... 这一上午,菲阳都是蜷在被子里咬着被角,以带罪之身、战战兢兢地度过的。直到上午快十点,各种急促的脚步声、各种器械车的穿梭声、来自个房间愤怒的咒骂声和小护士们频繁的道歉声才终于逐渐停息下来。外面打探消息回来的安冉,关好房门,责怪地看着菲阳:“还好,万幸!没出什么大事,各病房的老干们都只是血压升高,没出什么大的问题。” 正说着,一队嘈杂的脚步声再次从楼道里传来。安冉严肃地瞪着菲阳,急促地说:“记住了,一定要说什么也不知道!如果你不想被人抓去研究,就什么也不许说!明白吗?” 菲阳惶恐地像只小猫一样,频频点头。 穿阿玛尼黑灰色西裤的院长,在一群白大褂的簇拥下走进菲阳的病房。他瞟了一眼菲阳俩娘女,并没有理睬,转身面对着随他涌进来的医生和护士们。一手撑腰,一手对着这群缩成一团的手下,愤怒地指指点点:“说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是谁?给我站出来?!” 一个新来的、年仅二十出头的、皮肤糙黑的小护士战战兢兢地从人群中挪出。她恐惧地望了一眼院长,又望了一眼那个白色鎏金边的电视柜,最终她选择离电视柜更近一点。她操着一口带乡下口音的普通话:“院长!我没骗人!我真的看见了。”小护士指着电视柜上方的位置,委屈的鼻子、眼眶绯红:“一个披头散发的红衣女鬼,她手里还拎着老长老长的白布,在这跳舞!那带子转啊转——,跟老粗的蜘蛛丝一样,我顺着这蜘蛛丝往里头看,妈耶!——你们知道我看到什么了吗?” “什么!?”人群里一阵骚动,有人恐惧,有人唯恐天下不乱。 “那哪是什么白布,那是从她嘴里吐出来的舌头!老长老长,跟老粗的蜘蛛丝一样扑向我!” “啊!——”几个年轻的小护士抱着脸尖叫起来,护士长也脸色发青。 “啪!”院长的手猛得划破天际,一掌拍在菲阳床尾的铁栏杆上,震得床哗啦哗啦直响,“你给我住嘴!”众人安静下来。 “红衣女鬼?蜘蛛精?”菲阳也在心里一阵吐槽:“次奥!版本升了几级?” “你!你!你!还有你们!我一响不喜欢在公众场合批评人,尤其是像你这样才工作不久的小丫头。但是我们都是马列主义无神论者,在工作中,我们不仅要坚持马克思主义无神论,而且要积极宣传马克思主义无神论,普及辩证唯物主义的基本观点;普及科学文化知识。帮助和引导人们划清唯物论和唯心论、无神论和有神论、科学和迷信,文明和愚昧的界限,使广大人民群众和共产党员充分认识“共产党员应当是彻底的无神论者”这一命题的真理性。小同志!——”院长语重心长地说:“你也受过十多年的唯物主义教育,怎么一点思想觉悟都没有?能这么胡说八道,相信这个?哪有一点医务工作者,应有的素质!你看看你,造成了多恶劣的影响!”院长的手离开了栏杆,又开始在空中滑动。“今天早上,我电话都快被打爆了!市里领导都亲自询问:这是怎么回事?同志们啊!这里住的可是高干啊!你们可都是我们精挑细选出来的业务骨干啊!怎么能出这样的事?” 在院长威严地逼视下,拥挤在狭小病房里的十几个医生、护士都鸦雀无声。小护士流着眼泪,委屈而倔强的低声喃喃道:“我就看见了!” 院长没有理睬她:“早上是医院诊治的高峰期,可是今天上午心内科、icu的医生们都赶到了这十八楼,这得耽误接诊多少病人啊,耽误医院多少利润?”院长顿了一下:“医务处长!” 一个矮胖的男人,赶紧上前一步。 “老干科停发一季度的奖金和站台费,作为给医院造成损失的补偿。” 人群再次集体骚动起来。菲阳早听文轩说过,院长喜欢扣人钱,她再也按捺不住愧疚的心,半支起身子,小声说道:“院长,我也看到了。真有一团白花花的影子。” 此话一出,立即得到另几个护士的响应。 “我以前也看到过,只是我定力好,没敢叫而已。” “可不是,这间病房里,之前住过一个国家级体操运动员,那姑娘后来不是死了吗?” “是啊,那白布舞得就像艺术体操的带操一样。” “院长!有件事我不得不汇报!”护士长摸了摸钱包,在人群中小声说:“前天也发生了一件怪事。”她望向院长,见院长没有制止便接着说:“前天下午——”她指着安冉:“她妈妈不在,病房里就患者一人,中午我查房的时候还干干净净。可才一会后,病房里就满地的纸屑、花瓣,还有彩色礼品带挂在输液钩、吊灯上。我问这丫头是怎么回事,她说她不知道。你们知道这丫头是起不了身的,我将病房、卫生间查了个遍,甚至还跑到走廊看了一圈,连个人影都没发现。为了抓住那个调皮蛋,我也没帮她收拾,想让她妈回来收拾她,结果你们知道怎样吗?” “怎样?” “结果这间病房在她妈妈回来前,自动收拾干净了!我后来进来看了一眼,地面、桌上干干净净。整个下午我都在护士站,有没有人出入这间房间,我是一眼就能看见的,可那天下午这个走廊真的静的出奇,甚至有点可怕...” 护士长的经历让更多人惊叫起来:“天啦,不会是那个女鬼吧!” “不要这样嘛——”菲阳心里嘀咕道:“我不过自食其力地打扫了一下卫生,你们就这样。不要迷恋姐,姐只是一个传说...” “够了!”这些喃喃声被院长的狮吼功打断:“你们是不是恐怖电影看多了?你们这些护士,一天不学无术!就知道蒲风捉影!胡说八道!医务处长把这些人名字记下来,你们开个会,组织学习、学习,研究一下,看看怎么处理...” 院长滔滔不绝地说着,原本刻板、惨白的脸变得潮红,额头上也渗出细汗。他将双手插进裤袋里,寻找纸巾,试图擦拭额头上的汗。突然,一声“呲-噗”从院长的臀部传来,这既像一块烂布被撕裂时发出的声响,更像一个响亮的“屁”。众人愣了几秒后,一阵忍不住的爆笑从院长身后传来。院长愤怒地转过身怒视着身后正在爆笑的医生和护士,接着,原本在他前面,但现在变成他身后的医生和护士们也爆笑起来。这种扬眉吐气的狂笑声几乎要把整个房间都撑爆。 站在院长身边的医务处长赶紧脱下穿在身上的白大褂,强憋着笑,用颤抖的双手将衣服披在院长身后,他贴近院长耳朵说:“院长,裤裆...” 院长慌忙伸手往后一摸,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以为大家是在嘲笑那个“屁”,可真正的原因却是:他那条阿玛尼几乎从臀部一直裂开道裤裆,露出了里面红色带花的紧身短裤。院长的脸‘唰’的变得又红又紫,阴沉的快要拧出水来。他双眼带着杀气,冰冷的、恶毒的怒视着大家,像个斗败的却又不服输的公鸡。这一招果然很管用,他目光像灭火器,迅速熄灭了所及之处的笑声。然而,唯有一处,不在他魔力的控制范围内。 原本这一众笑声中,最响亮、最有张力的就当属菲阳。她虽然瘫痪在床,脚不能动,但这也丝毫影响不了,她充分演绎“笑得手舞足蹈”这句话的含义。她笑得如此张牙舞爪、肆无忌惮,丝毫没有感觉到周边的空气正在骤然冻结。安冉迅速上前在菲阳的手臂上拧了一把,她这才看到院长那几乎要将她撕碎的眼神。然而,为时已晚,院长冷冷地哼了一声:“恢复的挺好的嘛!中气这么足!”。他环视了大家一圈后,杀气腾腾地离开了病房。 众人离开后,安冉用同样带火的眼神质问菲阳:“这是你的杰作,是吗?” 躲在被子里的菲阳,仅露出半张脸,两个眸子依然兴奋的像两个蹭亮的水晶大灯泡。她扑闪着长长的睫毛,发出像布偶猫一般的叫声,向安冉卖萌、求饶。 安冉好气又好笑:“还小吗?快17了,还来这一套?” “嗯——”她做弱小可怜装:“在妈妈面前,我永远只有3岁。嘤——” 见安冉脸色渐渐柔和下来,她才小心翼翼地说:“本来我只想扯扯他的裤子、吓吓他,让他别扣大家的钱。没想到他正好手插进裤袋里,两人同时用力才把裤裆给扯烂的。不过说实在的,他怎么会穿红花短裤,哈哈哈……笑死了!” 菲阳的招,后来果然还是发挥了作用。那些天,医院里一直盛传,是那个女鬼在报复院长,扯烂了院长的裤子。也不知,是不是这些传言起了作用,院长最终还是没有扣发十八楼老干科的奖金 第七章 奇迹般的康复(二) 老干科的医生、护士得到了拯救,建国夫妇却开始坠入烦恼。 首先,菲阳不得不从十八楼的老干科转到五楼的外科普通病房。裤裆事件后的两天,护士长便向菲阳一家传达了院务会一篇很长的通知书。通知书从各方面论证了菲阳的假死是属于偶然的自然科学现象,医院在展开救治的过程中没有任何过错。意思很简单,就是:老干病房不让住了,免费也到此结束。安冉深知上次的事件得罪了院长,觉得女儿能捡回条命已是万幸,所以默默地服从安排,让菲阳搬到了五楼。 走廊的尽头便是那间病房,病房和十八楼的高干病房一样大,但里面并排放着三张病床,床与床之间的过道被临时的看护床占据,人走动时只能在床与床之间挤来挤去。三人间里的另两个病人,一个是腿上浇筑着石膏的老妇人,像她嗓门一样大的老公公在一旁照顾她。另一个是一位二十多岁因喝酒打架弄断了肋骨的青年女人,戴着鼻钉的她似乎很喜欢丢碗丢筷子,还经常大声地斥责,她那对可怜的年迈父母。白天,操着县区口音的大人、小孩;打着耳洞,头发颜色怪异的杀马特——喧闹地在病房里进进出出。晚上,各种鼾声雷动,六、七个人呼出的浊气,在因寒冷而密闭的房间里酿制着独特的气味。 当然,最不能适应的还是菲阳。被父母宠大的她,从小到大甚至未在公共澡堂洗过澡。现在半身瘫痪,一切生活都只能在床上,而这个床与外界却只隔了一道布帘。环境恶劣还不算什么,之前在十八楼,她除了上网查信息、看电影外,就是练习她的新本领:操控着如纸巾一样的小物件在屋里乱飞。正当操控的物体越来越重、越来越大的时候,却被转到了这间三人病房,她不得不戛然而止了她的训练。无法玩弄新本领让她心痒难耐、如坐针毡,但她也自知这是她创下的祸,自己做的孽,跪着也要舔完。所以每日只好乖乖的,闭上了她的话唠嘴,不敢有半句牢骚。眼见建国夫妇因每天两千多的医药费,而日渐变紧的眉心,菲阳更是心疼。为了减轻妈妈的负担,她暗暗下定决心——励志做个身残志不残的青年,努力尝试做自己力所能及、和力所不能及的事。比如:自己倒水喝;自己拿远在床尾的书;自己用毛巾擦拭身体;自己清理床边上的垃圾。她不但力求生活自理,还十分热心地帮助别人。不过,她这些自强不息的行为,似乎并没有让安冉欢欣鼓舞,反而更加提心吊胆。 在外人看来,这个病房自从菲阳搬进来以后,就一直怪事不断。一次,来看望邻床奶奶的小孙子,看见一个凌空飞起来的杯子。再有一次,来为菲阳打针的小护士,不小心碰到了热水瓶,可这个热水瓶居然以45度角立在那儿没有倒下。还有,老奶奶因剧烈咳嗽而失手快掉在地上的药,竟像皮球一样弹回到奶奶手里。病房的地板没有人打扫,却经常莫名其妙的干净了。这种种诡异引得人们议论不断,还好,老奶奶用完美的诠释,回应了大家的议论。 老奶奶逢人便说:是她已过世多年的母亲回来照顾她了,她还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她母亲再现的样子。 “她肚子鼓得像个皮球...” “她死的时候怀孕呢?”人们总是惊讶地问。 “哪有!她是在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死的,为了给我们多吃一点,她那碗粥稀得跟水一样,结果得了水肿病。”老奶奶每当说到这个时候都会哽咽。 一个“盛大”仪式后,老奶奶将他父母的照片立在了她医院的床头柜上,还供上了新鲜的水果,每天吃饭的时候,也会盛一碗给她的父母。说来也奇怪,自打灵异事件发生后,奶奶的身体康复地也尤其快,连为她诊治的医生也说这是个奇迹。于是不少人都将信将疑地接受了奶奶的解释,只有安冉更加焦躁,甚至变得有些神经质。每当这时,菲阳便会捧着妈妈的脸,抚平她眉心的皱纹,将妈妈下搭的嘴唇向上支成一个月牙形。 文轩也时常听护士们讲起这间病房的诡异事件,然而,距他上一次进入这间病房已经五天了。一番犹豫后,他还是随着主任顺着各个病房查看病人。前面便是518病房,进入病房,迎头便能看见墙顶的一角,有一大块因漏水而蔓延的污渍,令人恶心的黄褐色水迹上长着一圈圈黑毛霉斑,那黑斑如同父亲黄褐色糙手上的污渍。 父亲是名煤矿工人,每次下矿回来,母亲都会用已锈迹累累的、印着大红喜字的搪瓷洗脸盆,盛上一大盆热水,让父亲将那双沾满煤渍的手浸泡在里面。那双黄褐色的糙手记载着一家人多少的辛酸,也记载着一个男人的失败。大红搪瓷洗脸盆像母亲那张黑红的脸,看起来怀旧、温馨,可那黑红却是母亲每日在街头摆摊晒红晒黑的。大红喜字上热气蒸腾,轻飘飘地升腾到一样长着黑毛霉斑的黄褐色屋顶,因受潮而脱落的石灰皮砸落在文轩摊开的书本上。母亲的笑声和那升腾的热气一样虚假,每逢月底捉襟见肘的时候,每逢遇见娘家那些势利的亲戚时,那偷偷的叹气就会像那受潮、脱落的石灰皮一样砸落在他和他那失败父亲的心头。 成为人生赢家!是他对书本和母亲那张红黑的脸发出的誓言。 可如今——文轩站在518病房门口,面对着墙顶角那块长着霉斑的黄褐色污渍,心中不知是悲愤还是好笑:考上名校读完研的他,居然仍蜗居在长有霉渍的集体宿舍里,居然仍不时需要从那双黄褐色的糙手上,接过“救济款”。 已近四月,又到了‘清明时节雨纷纷’的季节,连续几日的阴雨让病房漏水更严重了,墙角的霉斑更是疯长。霉斑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气息,可门窗却因突如其来的寒潮而紧闭,屋内挤满了病人、家属、医生、护士,众人呼出的气息和霉斑一起酝酿、发酵……它们让文轩后悔走进这间病房...... 他转身欲走,目光正巧遇到进门第一张床上那张灿烂的笑脸。才不过十六岁的小女生,过着公主般无忧的生活,那笑容却莫名与母亲有几分相似。可母亲的笑容是用来掩饰生活的艰辛和无奈,她掩饰的却是她的无知。看着她,文轩像看见那块黄褐色霉渍一样,心中不知是悲愤还是好笑:这么美好的生命却注定要面对比母亲还艰辛的生活;一次冲动的善良,用自己的双腿换取了小猫的生命,却注定要面对比父亲还失败的生活…… 看见文轩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正在给菲阳拔输液管的曹护士,开口玩笑道:“咦——文医生,今天天气温度不高呀,你怎么热成这样?谭主任——”她又冲正在例行查房的谭主任笑道:“你不能因为咱们文医生勤快、能力强,就派他那么多手术,搞得咱们文医生这几天都没空下病房了。瞧!把咱们文医生紧张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新来的小医生了!” 谭主任回头看了一眼文轩,那眼神不仅让文轩感动,屋内所有的医生、护士都‘感动’了。自从上次院务会文轩的侠肝义胆后,谭主任就一直是用这样的目光看他的,它几乎让文轩晋升成为科里的‘太子党’。 一位三十来岁被‘感动’的男医生,飞快地替文轩打抱不平:“开什么玩笑!咱们小文可是谭主任的关门弟子——那定力,在手术台上手都没抖过!新来的小医生哪能和他比——” 曹护士也不羞恼,继续抿嘴笑道:“那这么说,文医生这脸红是另有原因呢?!” “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呗!”另一位年长的女护士终于接对了茬。 大家哄笑起来,谭主任也是一脸默许的表情。文轩只好硬着头皮,走到菲阳床头,拿起她的病历记录,假装若无其事地翻看。走近了,文轩有些惊讶:才过了几天,小丫头便消瘦了不少,脸色也憔悴了许多。他心中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对于医生、护士们的玩笑,菲阳一脸蠢萌,她正掰着手指头暗算住院的天数。曹护士熟练地扯开胶布、拔出了她手上的针头,今天的六百毫升液体终于输完。她问一旁的文轩:“我还有多久才能出院?” 主任已经离开病房,文轩仍在填写报告,他停下手中的笔,推了推眼镜,眼神闪烁:“——这个得问主任,毕竟他才是你的主治大夫。”看着那张脸,他停了一下才笑道:“怎么,烦了?想回家啦?” 菲阳望着窗外,窗外依稀传来远处某学校课间广播体操的声音,她笑着吹动了一下额前的头发,夸张地说:“当然想回家啦!啊——家是一个可以为我们遮风避雨的地方,家是一个可以给我们温暖、给我们希望的地方,家是一个可以让我们停靠的港湾,家也是我们精神上的寄托。家就像空气,啊——” 文轩注视着她,笑意加大。 “呵呵......”菲阳眼睛眯成一条弯月,自嘲道:“好像有点夸张耶,就是好久没被作文虐了,竟有几分思念,好欠揍哦!不过...”她学着霞霞的声音怪腔怪调地说:“可我也不能因为小文医生医术好、长得帅又细心,就喜欢生病住院吧?” 文轩脸色再次泛起了红润,他抬头看了一眼四周,曹护士正背着身在隔壁床做事。他走近了病床,手在那张无知的笑脸上掐了一把,压低了声音说:“有力气开玩笑了,是可以出院了。” 但他的动作、声音,依然没有逃过超爱八卦的曹护士,她用胖胖的手指扯下口罩,回过头对菲阳说:“你早点出院也好:既可以回到那个温暖的港湾,又有咱们文医生的专人护理,其乐融融,相信会好得更快。”她冲菲阳眨了眨眼。 其实曹护士取笑他和菲阳也不是第一次了,最开始文轩一直不以为然:一个才十六岁的瘫痪病人,自己的热情正说明自己的职业操守。可是,随着时间的增加,他开始害怕这种取笑,就像曹护士刚才那句‘专人护理’就听起来格外扎耳。他皱了一下眉头,没有再回应曹护士和菲阳,匆匆填完检查表,对另两个病人敷衍了几句,便找了个借口迅速离开了这间长着黄褐色霉斑的病房。 第七章 奇迹般的康复(三) 文轩和曹护士离开后,病房难得安静下来,唯有鼾声此起彼伏。这时已是中午2点多,母亲安冉在临时床上午休。等待一天的美好时光终于来临,菲阳挥动手臂,帘子无声中合上…… 曹护士在值班室里找了一圈,要下班了,可交班表不见了。她嘟着厚厚的嘴唇努力思索:是刚才和文医生开玩笑时,把值班表落在36床的床头了。于是,她步履轻盈的快速地来到518病房,见屋里的人都睡了,便没吱声,轻轻地拉开包围着36床的帘子。值班表果然在里面床头,她上前拿起交班表。见床上的被子高高隆起,人蜷缩在被子里,“这样对呼吸不好。”她嘟囔了一句。出于护理的本能,掀开被子想替病人重新盖好。 但下一秒,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人,都被她的尖叫声给惊醒。 安冉刚刚入睡,便被刺耳的尖叫声吵醒,她嗖的弹起来,扑向36床。床上菲阳正捂着嘴做无辜装,可那瞪大的惊恐大眼睛出卖了她的狡诈。而床旁边,曹护士的身体语言,才是真实的表达了她的惊恐和无辜。她紧贴着墙壁,将自己的身体摆成一个大字型,那嘴巴张大的程度足矣塞下她自己的肥手。而她那双惊恐的眼睛正紧盯着——地上的三个可乐瓶盖。安冉立马明白发生了什么,而房间里被惊醒的其他人,尤其是邻床女病人的男朋友,正用他紫色的鸡公脑袋和血红的蚕豆大眼睛愤怒地骂着娘。 安冉来到床头柜前偷偷摸了一把,然后快速地绕过床走到曹护士身边问:“怎么了?”她手从后面把手中的东西塞给菲阳。 曹护士指着地上的三个可乐瓶盖,结结巴巴地说:“我看见这个——它自己飘浮在空中——在菲阳的被子里。它们着了魔,漂浮着——完全没有支撑,这怎么可能!” “曹护士,你看错了吧,这是菲阳新学的魔术。”安冉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菲阳,笑着对曹护士说。 菲阳赶紧拿出安冉刚才塞给的小小透明吸管,摇晃着给曹护士看。安冉从地上捡起三个可乐瓶盖,菲阳将盖子分别顶在吸管上面,暗自用意念让它们漂浮、旋转起来。曹护士疑惑地看着,吸管是透明的,不注意看三个可乐瓶盖还真像是着了魔。曹护士扑哧地笑了起来:“你这个调皮鬼,就这么点小把戏,吓我一跳,真是!” 鸡公头的男人,在一旁看着,觉得好玩。于是,也学着菲阳,企图用吸管顶着可乐瓶盖旋转,然而,试了多次都失败了。“小玩意而已!”他骂骂咧咧地丢掉瓶盖。 小风波很快过去,但傍晚,病房人渐少时,意料中的“风险教育”便如期而来。 菲阳家的家庭教育从来如此,一件小事就能让安冉有“小时偷针长大偷金”的危机感,并最终上升到人生哲理的大问题上。为了以理服人,就“可乐瓶盖事件”,安冉从横向到纵向,从人文到历史,从物理到哲学......总——分——总的论证了“人类最古老、最强烈的情感是恐惧,最古老、最强烈的恐惧是对未知的恐惧。”由此得出,如“可乐瓶盖事件”处理不好,小则危机菲阳的人生自由、生命健康,大则将导致整个人类动荡、甚至引发末日危机!在长达三个小时的“风险教育”尾声,安冉提着菲阳的耳朵,在她耳边痛心疾首、语重心长地下达了第53号禁令:严禁在任何公共场所使用超能力! 原来超能力也逃不出别人家定律啊!别人家的超能力是用来拯救天下苍生、成为盖世英雄的,自己家的超能力就是用来闯祸的!导致整个人类动荡、引发末日危机?!我勒了个去!小爷我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智慧与美貌并存,善良与正义的化身,怎么在您的嘴里就成了妲己转世,紫薯精灭霸呢...... “听清楚了吗?!”安冉坐直身体,伸手去捋耳后的头发,刚到耳边,那只日渐干枯的手便收了回去。安冉原有一头乌黑光亮的大波浪卷发,每每做完事,都会捋顺耳后的头发,理清衣服的褶皱,动作优雅地如同一个贵妇。每每安冉出现在学校,同学都无不惊奇:“这是你妈妈?这么年轻?头发真好看!”如今,那头让母女都骄傲的卷发已被方便打理的齐耳短发代替,曾经优雅的套裙也被灰色的夹克衣和深蓝色牛仔裤代替。每当被人问起,安冉都会玩笑地说:这是回归自然,放飞自我。 “听清楚了吗?!”安冉再次轻吼道。 菲阳望着她的头发,默默地把话咽了回去,熟练地将“如梦方醒”后的惊讶、恐惧、悔恨、接受、决心一系列表情在脸上演绎了一片,直到安冉眉目放松下来,她的表演才告一段落。 接下来的日子平淡、无聊,菲阳每天除了打针、按摩,更多的时候就只能是戴着耳机听听音乐,打发时间。不过,菲阳隐约感觉到一丝危险——那个“回归自然,放飞自我”的虎妈似乎真的开始回归。 在一次安冉外出归来后,菲阳得到了母亲交给她的一对哑铃,要求她每天做五十下哑铃抓举训练。理由是:“脚废了,那么手就必须更强壮。”安冉这一行动证实了菲阳的预感:从前的那个虎妈即将回归!果然没过两天,安冉的行动就升级了。菲阳再次从她手中接过,久违的英语课本和一堆教导: “你现在身体状况,已经没有大碍了,该做点什么吧!” “整天这样躺着像什么样?!” “我们来分析分析那个能力能做什么...” “是吧!它除了能耍耍杂技,也没什么作用吧!” “那个能力再特别,也不能当饭吃!你总不能靠街头卖艺来养活自己吧?!” “学好英语,将来做点翻译工作,还能挣口饭吃。” “您开心就好!”菲阳早就习惯这样的教导,虽然内容不同,但中心思想依然是“人活着不能依赖别人,要靠自己。”菲阳一如往昔的十分温顺地接受了安冉布置的任务,心里却在嘶吼:“快乐时光就这样结束呢?!唉!我好歹还是个病人了——” 哑铃的抓举训练进行的还算顺利,虽然辛苦,可是咬咬牙、出身汗也就完成了。而每天五十个英语单词和一篇课文就让菲阳有些头痛。这点任务放在从前对菲阳而言不算什么,可是她现在是躺在床上的,那枯燥的英语单词就是最有效的安眠药,不用几分钟就能让人沉入梦乡。然后,菲阳会在安冉故意的咳嗽声中惊醒,愧疚地接受妈妈责备的眼神。 “i?couldn’t?believe?my?eyes!?the?car?was?upside?down?and?the?driver?was?bleeding?...”菲阳举着书摇头晃脑地念着,硬是把英文念出了诗经的既视感。一只黄头大蜜蜂从敞开的窗口飞入,落在邻床没吃完的哈密瓜上,鼻钉女尖叫起来,鸡公头拿起床头的病历结算单一阵扑打;邻床老爷爷慌忙起身撞到了奶奶的香炉,奶奶咳着嗽嘴里念叨着“罪孽”... “继续!”母亲命令。 菲阳停止傻笑,拿起书继续念道:“people?who?have?witnessed?an?ident?often?wish?that...”她不能停,否则就会重温“毛主席特意跑到菜市场去读书”的故事。 大黄蜂还在肆意地闯祸... “哪句去了?!” “哦哦哦...”菲阳只好收回眼神,从头再来。 唉!超能确实管个鸟用?骂照挨,书照读!人家电影《超体》中的美国女孩露西,脑潜能开发程度到达20%就可以一目十行,记忆、学习能力超强,自己连一篇英语课文都背不下来。再不开点外挂,怎么做‘风暴中出生的菲儿亚斯,不焚者,超能女王,智慧和勇敢的女王,地球之主,全域守护者,太平洋的女主,碎镣者...’ “开挂吧!”她趁着安冉去卫生间,闭上眼睛。可她刚闭上眼睛,就被眼前的状态吓了一跳:眼前什么也看不清,只有一片浑浊的蓝色雾霾! “咦——能量世界里也有大气污染?嘻嘻,难道是病房人太多,排放超标?难道大黄蜂是被屁臭吸引来的?我看看大黄蜂在哪——”她集中精力让一缕蓝雾,伸向空中,四下张望,突然,她看见了一个白光的人型能量团。这个白色人型小小巧巧,手上捧着书,浑浊的蓝色雾霾包裹着它,里面有星星点点的幽幽蓝光。 “耶!你好!”她对自己打招呼,这是她第一次脱离身体看自己,那蓝色的幽光似乎和她一样激动,它闪烁、飘浮不定,她看到的影像也时断时续。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她终于看清自己:白色的、半透明的,蓝色细碎光芒参杂在其中,但蓝色基本盘踞在胸以上的部位。靠近一点后,她看见在她白色的额头上,有一块区域是纯蓝色的,像是一个洞。这难不成就是传说中二郎神(杨戬)的第三只眼,天眼?而蓝雾便是从这个小洞中弥漫出来的,它们像一堆杂乱蓬松的头发,在空中随意漂浮着。菲阳不禁佩服起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所谓‘心不在焉’不就是这样吗?菲阳尝试着让那些乱丝聚集在脑袋里,然后,睁开眼,眼前一切清晰通透。 大黄蜂飞过,颤动的翅膀搅动空气,震落屋顶将落不落的灰皮。灰皮随风舞动,下一秒进入追在后面的鸡公头男人眼里,男人揉着眼睛,踢翻了床脚的水壶,那水壶被早已准备好的盆子接住,热水才没有烫到刚从卫生间出来的安冉... 可惜丝毫不知的安冉并不领情,她凶狠狠地瞪着菲阳,菲阳猛然从‘蝴蝶梦’中惊醒,拿起了书本赶紧开始记忆单词。 五分钟后,菲阳把书交给安冉。“妈妈,记完了,给我听写吧。” “你猴子屁股啊,才几分钟就不耐烦?记了多少?50个有吗?错太多了小心我揍你!” “记完了,记完了!这一本后面的都记了。”菲阳叠声道。 安冉翻了下书,从昨天打得记号往后还有三大张纸的英语单词:“不会吧?这后面还有几百个呢?你刚才还不到五分钟。” “五分钟?!”菲阳眼睛开始闪光,难道真的要起飞? 半个小时后,听写结束。安冉带着不敢相信的神情,拿着红笔开始对着书本一个一个字母的检查。两个小时后,安冉从满满的打着红勾的作业纸上,抬起熬红的眼睛。她慌张地回头看了一下隔壁的两张病床,她们都被家人推出去散步了。病房难得的安静,四月美好的夕阳从窗外溢入,染红房间每一个角落。安冉擦着头上的汗水,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你没有又玩什么小伎俩吧?” 这是怎么回事?菲阳也疑惑:这就是全神贯注的力量吗?还是脑潜能开发?自己真拥有了超强记忆?那么从此将告别小抄时代?年级第一何驰月就要跪下来叫自己“爸爸”?接着清华、北大被踩在脚下,耶鲁、牛津将为自己而战,不用多久,就会入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坐拥后宫三千、走上人生巅峰,想想还真有点小激动... 第七章 奇迹般的康复(四) 接下来,还真有令菲阳激动的时候。了解了菲阳的新技能,安冉陆续从家里背来了《新概念英语1-4册》和全套磁带。对此,菲阳开始并没有觉得烦躁,她将陆续加强的任务看成一次次的游戏闯关和技能值升级。可是,当安冉将《英汉大词典》放倒在她面前时,菲阳发出一声惨叫,她知道用瘫痪换来的一切优惠待遇都没有了:她再也不可以睡到自然醒,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听音乐、上网打游戏。 她无声地哀嚎:“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我不要总经理、ceo、后宫三千啊,我要睡觉!我要自由!我有一个梦想!我要我的魔兽啊!”。 控制蓝色的意识远比控制白色物质要难得多,每次记完单词后,菲阳都会头晕目胀,甚至连喝水都会引起呕吐。每次,安冉都会十分心痛地替女儿按摩头部,责怪自己过于心急,但每次过后,故事依旧。“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是每个中国家长的心愿,所以这小小的一点心痛和愧疚,是不能阻止虎妈的脚步的。 安冉她们是生在新中国、长在新中国的一代人,从小被教育地相信:“人定胜天!”“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死而复生”就更令安冉相信,女儿是那种“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人。“必要的付出是难免的。”她甚至拿出了莎士比亚的名言与菲阳共勉:“我们的身体就象一座园圃,我们的意志是这园圃里的园丁;不论我们插荨麻、种莴苣、载下牛膝草、拔起百里香,或者单独培植一种草木,或者把全园种得万卉纷披,让它荒废不治也好,把它辛勤耕垦也好,那权力都在于我们的意志。” 在母亲高压政策下,最终,菲阳还是不负众望地在背到字母表“w”时吐了出来!她如释重负地对安冉苦苦哀求:“好歹也是字母表最后几位了,我现在四舍五入也是本活字典,就算不用超能力也能养活自己了,这下你可以放我一条生路了吧?” 然而,菲阳错了,这点小成就是完全不能满足虎妈的欲望的。安冉从来都是那种居安思危的人,她对菲阳的期望可不仅仅只是能养活自己,她期望着菲阳能结婚生子;能做那种自由的躺在沙滩上晒太阳的人。为了这些更高更强的理想,安冉努力思索,没过几天她上街专程买回几大本中医针灸书和按摩书。在菲阳休息睡觉时,她在自己身上寻找穴位、锻炼手法;在菲阳学习英语时;她查找资料、整理笔记。一天,她称下午病房没人的时候,向菲阳解释了她那匪夷所思的计划。伴随着女儿的哀嚎,虎妈说:“既然你已经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奇迹,那么为什么不让奇迹再次发生?” 第二天,在输液结束后,虎妈便带领着菲阳开始了她计划的新征程。她黑色的小本子上记着:第一步,缩小视野、心不外驰,注意丹田少时,即可打通内部经脉,用耳朵细听自己吐纳的真气,约一两分钟后平静下来即可没有粗糙的声音。在呼气的同时将蓝色物质随呼气趋向任督二脉。吸气时任其自然,不加任何意识作为,等待蓝色物质在心窝部聚集起来。第二步,在呼气时延伸下沉的功夫,慢慢向小腹推进... 如此天马行空,难怪她们这一代人能创造中国三十年经济腾飞的神话。这是传统与现代地碰撞,现实与浪漫地结合,是社会主义独有的优越性! 菲阳一边背诵着笔记,一边暗自佩服妈妈的奇思妙想:竟能将超能力和中国气功结合在一起。她甚至想,首创气功的鼻祖们是不是就是拥有超能力的人?否则怎会知道,人体除了眼睛可以看见的实体物质以外,还有所谓的意念物质呢?撰写《西游记》的吴承恩是不是也认识类似于孙悟空一般的超能力者?隐身法、腾云驾雾、定身法、穿墙缩地术,这些哪个不让几百年后的《x战警》和《复仇者联盟》跪下来叫声“爸爸”? 令菲阳佩服地不仅是安冉天马行空的思想,还有她超强的行动力。每天输液结束后,安冉就会半骑到菲阳身上,命令她闭上眼睛,将意识聚集在自己胸口,驱使蓝色物质随着安冉的手在天突穴、璇玑穴、华盖穴一点一点地前行...对这些穴位,安冉已在自己身上试验过无数遍,所以她准确而熟练。可是每每经过膻中穴向下,菲阳就无法再顺安冉的手前行,感觉自己好像遇到一堵厚厚、软软的白墙,每当她向下用力冲刺,都会被弹回来。安冉解释说这很正常,因为菲阳正是胸椎第7、第8骨折断,造成骨髓神经断裂损伤,而这里对应的正是檀中穴。于是,安冉对檀中穴进行了长时间的按摩。 南方4月初的天气,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前几天还需要穿厚毛衣,这两天一下仿佛进入了初夏。尽管安冉只穿着一件浅黄的t恤,可是长达几个小时的针灸、按摩,仍使她汗流浃背。菲阳虽不如安冉辛苦,但每日针灸、按摩后都会头晕和呕吐,建国在一旁看着心疼,却没什么话语权。邻床的鼻钉女人好奇地冷眼看着,她称安冉和建国不在时,晃动着刚涂得漆黑指甲,对菲阳说:“你咋这么没种?像个木偶一样被你妈排布?” “有种啊,都在我的百度网盘里,你要吗?” “有病!”鼻钉女孩白了菲阳一眼。 “没病,绝对没病毒。不过免费的种,你自然不稀罕了。”菲阳嬉皮笑脸地回答道。鼻钉女孩愣了一下,她转过头去,不再理会菲阳。不过,自那儿以后,病房里她呵斥自己父母的声音少了许多。 按摩、气功大法进行到第六天,菲阳的食量大增,也许因为饥饿,她的鼻子变得尤其敏感,还未到吃饭时间,远远的就能闻到医院食堂里飘来的阵阵饭菜香。随着食量的增加,她感觉体内的蓝色物质似乎也强壮了不少,随着对白墙的不断冲击,那道坚不可破的阻隔似乎也有所松动。安冉知道后大为振奋,她宣布攻坚战就在眼前! 那日仍是傍晚,待病房人不多的时候,她命建国守关,如非特殊,任何人不得干扰她们母女冲关!帘子拉上后,安冉先用毛巾对菲阳的膻中穴进行热敷,然后,手像电动马达似的在穴位不停的按摩。菲阳闭上眼睛,让蓝色物质随着安冉的手像漩涡一样旋转,渐渐的,她觉得心口位置越来越热,越来越重...心口的那块巨石突然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倾泻而下... 安冉汗流浃背,持续的用力让手臂和手腕一阵阵酸痛,她咬着牙,眼睛密切地关注菲阳的表情。突然,菲阳紧闭的眼睛猛然睁开,长大的嘴巴发出“哎呦”的叫声。安冉吓得停下手,“怎么,弄痛你呢?”她气喘吁吁地问道。 “不!不是!我,我...”菲阳结巴地努力撑起身体,手指向前方 顺着菲阳的手指,安冉看见覆盖在菲阳身体上薄薄的被单下,小小的翘起的脚趾在抽搐颤动... 接着,病房里甚至走廊外,都能听到安冉激动的呼叫声... 第八章 生存的代价 上(一) davidoff雪茄的烟雾在布莱恩博士书房里慢慢盘旋,鲍尔肥硕的手指优雅、细致地剪切掉又一根雪茄头,他从容地将雪茄放在点燃的长支无硫火柴上方,慢慢转动加热。前一分钟,他还双目如电,闪烁着你死我活的残忍笑意。现在,他眼神游离,好像刚才的激辩完全没有发生过。奥斯顿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摇晃手中的水晶杯,看着晶莹的冰块在金黄的黑麦威士忌里碰撞融化。鲍尔游离的眼神让他放松下来,他十分了解对面这个矮壮的意大利籍男人,更了解游离在黑棕色眼神后的意义。 十八年前,三十八岁的鲍尔还在曼哈顿金融街的投行fo里苦苦挣扎,他每天衣着光鲜的承受着超高压的工作,和层出不穷的新人拼智慧、拼耐力,结果却常常要看运气。而幸运女神总与他擦肩而过,已年长的他不得不时刻准备好接受公司残酷的裁员。不知疲倦的加班加点、飞来飞去的生活让妻子不堪忍受,带着女儿离开了他,让他以为自己剩余的时光只能在孤独、平庸中挣扎度过......就在他的心智到了即将崩溃的边缘,那个命运之日到来,厄运的阴云忽地一扫而尽,仅在其后的一年,他便成为了投行里的md,很快之后就拥有了自己的投资公司。如今他已是多家跨国公司的幕后老板,他的行事风格就像他秃鹫般的鼻子:拼尽全力,快、狠、准地直击要害。而每当胜券在握之时,他便会点上一支雪茄,以游离的眼神等待意料之中的成功。 此时,鲍尔熄灭手中的火柴,挺直腰杆,将深陷在宽大沙发中的屁股往外挪动了两次,粗短的小腿才够着地面。他走到奥斯顿面前,将预热好的雪茄放在鼻下贪婪地深嗅几下,才满脸挤笑地递上。奥斯顿鼻子抽搐了一下,但仍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伸出长猿一般的手臂,接过鲍尔递来的雪茄,并回以客气而默契的一笑。奥斯顿也有着极易被人识别的外观,他身体的宽度只有鲍尔的一半,高度却接近鲍尔的两倍,他黝黑的皮肤上,五官线条深刻而又硬挺,一双黑亮的眼睛,闪烁着与他单瘦的身形极不相配的震慑力,就连像鲍尔这般秃鹫似的人物,在他面前也一副曲意奉迎的样子。当然,能让鲍尔甘心俯首称臣的另一个原因来自于奥斯顿的身份:美国议会会员兼国防部长。他们已经相识18年——一对完美的拍档组合。18年间,他们行事极其低调,少有人知道这对组合的存在;也少有人知道他们所掌控的力量足以撼动半个地球;而更少有人知道这不可思议的能量的源泉,竟是来自于这间书房、这位老人!——布莱恩博士。 十八年前,布莱恩还在耶鲁大学教授量子物理学。那是一个惺忪平常的初夏傍晚,布莱恩刚参加完一个在华森顿举行的研讨会议,他提着陈旧的公文包,有些疲惫地走出大厦,穿过街对面的广场,准备回酒店休息。橘红的夕阳经由大厦的蓝色玻璃反射在广场上,呈现出一丝鬼魅的气氛。但这丝毫未影响到广场上休闲的人们:慵懒的鸽子三五成群、孩子们在欢笑奔跑,游人们开心地拍着照,年轻人踩着滑板做着各种高难度动作。一个穿滑冰鞋戴着头盔的男孩从他面前嗖的穿过去,他感觉身体被碰撞了一下,手上却多了一张纸条。布莱恩还没有来得及询问,那个男孩便从他面前飞快地消失。他四下张望,以为是一个恶作剧,便微笑地打开了纸条。上面的字迹让他突地停住脚步,字迹潦草却极具个性,每个词的词尾都有一个潇洒的回勾,i上的一点像一个小波浪自由地翱翔在文字的上方。布莱恩情绪有些激动,这是他失踪三年的兄弟艾伦的字迹。 在他十二岁那年,父母从医院回来,怀里多了一个点,他们让布莱恩给他取名。布莱恩伸手指怯怯地触碰那团小点,小点竟转头吸吮起他的手指。 “艾伦”他脱口而出,意为“高贵、英俊的小石头”。 从此,这块小石头就成了他的小尾巴,无论他到哪,艾伦都回跟在后面呱呱地叫着“哥哥”。八年后,他们失去了父亲,布莱恩自觉承担起父亲对艾伦未完的责任。长大后的艾伦,也像他的名字一样“高贵、英俊”,而且还酷爱和石头打交道——登山。布莱恩是名物理学家,他的生活和他的性格一样平静、规矩的一切都按部就班,可艾伦却选择做一名登山运动员,常年忙于挑战世界各地的高峰。在布莱恩家的照片墙上,贴满了他从世界各地寄回的照片,照片里他笑容永远那么灿烂、阳光,一双湛蓝色的眼睛似乎可以装下全世界。每每布莱恩心烦的时候,就会站在照片墙前,让照片里的阳光洗去心中的阴霾。三年前的圣诞节,一项规矩的艾伦,带回一个五岁的女孩,说是自己的女儿,让他和母亲代为照顾,然后便冲冲离家。 此时,布莱恩反复端详这张纸条。三年来,他和母亲多方打听始终没有艾伦的消息,此时却如此戏剧的出现。布莱恩愣愣地站在广场上,夕阳将他的身影拖得长长的。顺着影子向前望,街道上车水马龙,每个人都在忙于自己的角色,茫茫人海里不见那块“小石头”。布莱恩擦去眼角的眼泪,继续研究着每字每句,希望能从中得到更多信息,可纸条上只有短短的几个字:晚八点联合车站ebenezers咖啡馆五号座。 傍晚,布莱恩早早打车来到联合车站。他在白色大理石构筑的长长回廊上走了好几圈,在车站内的一个拐角,远远地观察这家极不起眼的咖啡馆。快八点,他拿出上衣袋里的眼镜,架在鼻梁上,又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才走进咖啡馆。咖啡馆里红砖墙面斑驳、灰暗,老旧的木桌椅是卡式亦即火车座式的,椅背很高,私密性很强。布莱恩小心地踩着嘎吱作响的木地板经过了几个卡座,里面多半是一些青年情侣在亲密。布莱恩扶着眼镜,侧头在侍者的带领下快速通过。在走廊尽头他们停下来,高背卡座里一个黑人中年男人站起来。他个子很高,头部撞到了卡座上的吊灯,男人慌忙用手去扶晃动的吊灯,手指似乎被灯泡给烫了一下,他赶紧甩开手,却又差点碰翻桌上的咖啡杯。 布莱恩左右张望,准备询问侍者是不是找错了座位,那个中年男人尴尬地主动向他伸出手:“您好!布莱恩博士,我是您兄弟的朋友奥斯顿。” 布莱恩满脸疑惑地打量他,这人衣着整齐斯文,清瘦的脸上透着几分怯怯的羞涩和紧张。布莱恩与他握手,那手清爽、柔软,唯有压笔的中指指关节处起着厚茧,布莱恩略略松了口气,落座下来。 在布莱恩点了杯爱尔兰咖啡后,奥斯顿没有寒暄,径直将一样东西推到他的面前。布莱恩一眼认出那块手表,那是布莱恩用他挣到的第一份薪水给弟弟买的礼物,艾伦视如珍宝,并一直将它带在身边。布莱恩接过手表,皮质表带已经有些陈旧,但表盘依然光洁如新。布莱恩翻过手表,在表盘后面,他看到al两个字母,那是布莱恩送给艾伦时请人刻上去的。 布莱恩表面平静地端详着手表,心里却十分惴惴不安,“绑架、意外、违法、被通缉”等各种不好的揣测在他心头盘旋。他抿了口咖啡,以看似极其漫不经心的语调问:“他还好吗?” 奥斯顿迟疑地回答道:“等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他这几年都去哪儿呢?” “这些问题还是让您的兄弟亲自回答您,好吗?” “他现在在哪儿?为什么他不亲自来见我?” “他现在不方便过来,我马上会带您去见他,如此周折的安排是为了您和他的安全。” “他违法被通缉了吗?”布莱恩终于问出了他最担心的问题。 “哦!当然不是!” “那么有谁威胁到他的安全吗?” 奥斯顿在回答前面问题时,一直面带礼貌的微笑,而最后一个问题令他的眉头微微触动了一下。布莱恩抓住了这个讯息,他补充说:“如果谁胆敢伤害艾伦,我会立刻报警,美国是一个法治国家。” 奥斯顿无奈地一笑,他正言道:“当然,美国是一个法治国家,我和您一样热爱我们的国家。希望它是一个真正平等、自由、法制的国家,希望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个人,无论他是怎样的一个人,都能得到应有的权利和尊重。”说这话的时候,那怯怯的羞涩不见了,皱起的剑眉透露出暗藏的锐气。 “你们是什么党派的吗?”奥斯顿的言论让布莱恩更糊涂。 “事情不是您想象的那样,如果,您相信我和您的兄弟,就请按照我们的安排去做吧!”奥斯顿收回目光,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车钥匙递给布莱恩,说:“在车站地下二层的停车场里,有一辆黑色的奥迪,车牌号0819,你开着它去***街地铁站的出入口等我。” 奥斯顿说完冲冲离开,留下布莱恩充满疑惑和不信任的目光。然而,对艾伦的关心使他不得不选择听从奥斯顿的安排。 布莱恩在停车场找到了那辆车,他小心地打开尾箱,将车里车外查看一片,汽车没有什么异样。然而,他还是十分谨慎地给妻子玛佩尔打了个电话,简短地阐述了情况,开通了手机的gps跟踪定位,以确保他的安全。十来分钟后,这辆黑色的奥迪车便顺着车流,缓慢地来到***地铁站口。布莱恩把车停在靠近地铁出口的马路边,不一会儿,他看见一个带着鸭舌帽、穿着臃肿风衣的男人,飞快地钻进他的车子,直到那个男人取下眼镜,他才认出这就是刚才的奥斯顿。奥斯顿满脸是汗,他紧张地透过车窗四下观察,好一会后,才回头对布莱恩羞涩地笑着说:“挺傻帽吧?没想到这辈子我也能演回007。” 布莱恩趁机试探性地问:“能问一下您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我——我大学主修的是生物信息技术,现在变成一趴桌子的文案,越混越差,呵呵...”奥斯顿擦着眼睛,无奈地笑着。 “能再问一下您在哪高就吗?”布莱恩继续道。 “这个——您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奥斯顿真诚地看着布莱恩,他补充道:“为了您的安全。我们还是赶快离开吧。” “我们去哪?” “先随便往哪开。” 布莱恩发动汽车,奥斯顿透过反光镜观察后面的车流,布莱恩则谨慎地观察奥斯顿的一举一动。奥斯顿反常的举动让他确信:艾伦一定是惹上了巨大的麻烦。半个小时后汽车开出市区,奥斯顿让他右拐,他们进入高速公路。布莱恩心里暗自盘算,倘若去的地方过于偏僻就立即停车。他偷偷打量奥斯顿:奥斯顿个子虽然很高,可身型却十分单薄,若真动起手来自己未必不是他的对手。 好在,没走多远他们便在高速公路旁的一家汽车旅馆前停下。旅馆前灯火通明,有不少车辆在进进出出,里面还不时传来小孩的尖叫嬉戏声。奥斯顿似乎也放松下来,他招呼着布莱恩停好车,便径直走入旅馆。布莱恩紧随其后,他的戒备心也稍稍减缓了些。通过曲折的走廊,他们来到一间房门前,没等他们敲门,房门便自动打开,奥斯顿飞快地闪身进入。布莱恩朝屋内看了看,屋里没有开灯,光线昏暗,什么也看不清,布莱恩迟疑了一下,还是迈步进入。他刚一进门,门就飞快地自动关上。 灯光亮起。 “嗨!老哥!”声音是从一个角落里传来的,布莱恩眼睛尚未适应,但这声音却是他极其熟悉的,他哽咽地呼唤:“艾伦!” 几秒钟后,布莱恩没有等到期待中的拥抱,而是自己看清:在靠窗墙角的沙发里,斜坐着一个身形极其瘦弱的男人。尽管灯光昏暗,尽管那张脸消瘦得如同骷髅,布莱恩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的兄弟——艾伦。布莱恩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那曾经是多么饱含生气和力量的一张脸啊!他扑上去,抓住艾伦如柴的手臂,撸起上面的衣袖,干枯皮肤上果然布满了针孔。 布莱恩愤怒地吼叫道:“混蛋!你小子怎么可以吸毒?!” “不!事情不是哥你想象的那样!我以科伦娜的幸福发誓,我绝没有吸毒!”艾伦的身体像一片落叶一样在布莱恩手中颤抖,但声音却呈现出令人惊奇的平静和坚定。 布莱恩反身抓住奥斯顿的衣领:“你们究竟把他怎么了?” “快放开他,是奥斯顿设法帮我逃出来的,是他救了我。”艾伦在身后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布莱恩放开奥斯顿,颓然地退到艾伦对面的双人沙发上坐下,试图平静自己刚才失控的情绪。 奥斯顿拍了拍布莱恩的肩膀:“你们俩慢慢谈,我在外面守着。”他礼貌地离开了房间。 艾伦抓着沙发扶手颤颤巍巍地起身,艰难地坐到布莱恩身边。他握住了他兄弟的手,枯槁的面容里,一双幽兰的眼睛却依然清澈。他满含热泪地直视布莱恩的眼睛:“虽然发生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我也经历了很多的磨难。但,相信我!哥,我还是你的那块‘高贵、英俊的小石头’。” “我的小石头?”布莱恩哽咽地问道。 艾伦咧嘴笑着点头,一瞬间,布莱恩觉得阴暗的房间再度光亮起来。曾经的“小石头”是童子军的队长,学校里的校草,几大常青藤offer的拥有者。可他却选择做一名职业登山运动员,他对布莱恩说:“兄弟是血脉相连的连理枝,我们家已经有一位杰出的耶鲁大学物理学教授,就让我去体验和你截然不同的人生,这样我们俩就都完整了。” “小石头,你到底怎么呢?这些年你都去哪呢?为什么说是逃出来的?谁在追你?为什么不和我和妈联系,你知道妈有多担心你吗?!”布莱恩一口气问了下来。 泪水顺着艾伦沟壑纵横的脸颊流下:“小时候总希望去冒险,登上世界最高峰,一睹常人无法领略到的风景。可现在,我多么希望能和你、妈还有科伦娜一起,安静、平淡地生活下去。” “那你就回来呀!不管你面临的敌人是谁,我们一起面对,我们可以报警,寻求法律的保护。” “法律的保护?” “当然!怎么?你不相信这个国家的法律和秩序?” “不,我相信!法律是大多数人意志的集中体现,而这种意志至少在我们国家得到了很好的体现。但法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多数人的不平等,六七十年代黑人作为弱势群体,得不到法律上的平等地位,这种不平等源于偏见和特权。如今,倘若有一种人他们拥有完全超越世人的能力,而国家和民众或因恐惧、或因贪婪,对他们施以暴*,你认为法律会违背大多数人的意志给予他们以保护吗?”艾伦凄惨地笑道。 这话让布莱恩有些摸不着头脑,艾伦转背走向窗前,他望着满天的繁星说:“父亲留给我的印象不多,但去黄石公园露营的那一夜,我却清楚的记得。河滩上小石子闪着荧光,草丛里蟋蟀喳喳地叫着,父亲胡须上还有烤鱼的香气,他指着天上的星星说,‘你们知道天上的星星为什么不会掉下来?’。‘万有引力!’哥哥你当时一定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毕竟你那时已经十七岁了。” “十六岁。”布莱恩更正道。 “是,那时我才四岁多。哥,你还记得父亲当时是怎么说的吗?” 布莱恩露出惨淡的笑容:“每个行星都有引力场,恒星也是。银河和目前已被人们发现、观测到的1250亿个星系,都遵循这一自然法则,互相制约在各自的轨道上高速运行,正是大家都遵循统一的法则才不会撞车。” “是!”艾伦闭上眼睛,沉醉地笑着接着说:“父亲还说:‘我们就是那美丽的蓝色小点,只有遵循自然的法则和自己心中信守的理念,才不会在漆黑的夜晚迷失自己。现在的我,就像夜空中的一颗彗星,它带来的可能是毁灭也可能是新生,但不管怎样,我都会恪守心中信守的理念,不让你们蒙羞。”他转过身直视布莱恩的眼睛:“哥!现在我无法向你解释什么,但请你相信,无论过去还是将来我都不会伤害任何人,不会违背心中的信念。两天后,我会离开这个国家,或许将来有一天我会让你、母亲和我的科伦娜为我骄傲。但现在在我离开前,我只想见一见我可怜的科伦娜!” 艾伦清澈的眼睛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照亮了他消瘦的脸庞和深陷的眼睛,像一个殉道士、一个英雄... 第八章 生存的代价 上(二) 第二天,布莱恩回到位于康涅狄格州纽黑文市的家,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绿叶洒在斑驳的白色木质墙上,留下几个波光似的碎点。布莱恩推开嵌着蒂凡尼玻璃的门,一股熟悉而浓厚的芝士奶香扑面而来,那是年迈的母亲做菜的味道。八岁的侄女科伦娜和六岁的儿子伊恩,听到声音从二楼“咚咚”跑下,雀跃地奔向门厅,后面跟着一只白色布偶猫。布莱恩像往常一样和母亲热情地拥抱,他尊从艾伦的意愿,只字未提和艾伦见面的情况。晚上,妻子玛佩尔回来,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讲述了一下艾伦的情况。玛佩尔脸露担忧的神情,却一如既往,沉静地选择了尊重。 在又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后,布莱恩匆忙地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早早去到了科伦娜就读的小学。当他正准备将胖墩墩的金发小侄女抱上车时,伊恩背着书包,“嗷嗷”叫着扑到他的脚边。原来,在同一个学校就读的伊恩提早放学,他远远地看见父亲在校门口的车,于是跑了过来。伊恩是个小捣蛋,却极其崇拜父亲,只要布莱恩有空,就会粘着父亲不放。布莱恩清楚已经无法支开伊恩,时间紧迫,于是他不得不带着两个孩子共同上了他的车。 布莱恩的福特在离家不远的一家小型游乐场门口停下,刚停稳,一辆银灰色的凯迪拉克就来到他们面前,车门打开,下来一个身穿浅蓝色长袖t恤的英俊男人。布莱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两天前还如骷髅一般的艾伦?此刻,艾伦虽然面容依然清瘦,行动也算不上矫捷,但已与正常人没有太大差别。他蹲下,噙着眼泪和科伦娜打招呼,科伦娜害羞地抱着布莱恩的大腿,躲到了后面。倒是伊恩伸出小手拍着艾伦的肩膀,拿出他的塑料钢爪,自称是“金刚狼”。布莱恩不想孩子们觉得突然,所以只说艾伦是他的朋友,艾伦愣了一下,随之用他招牌式的笑容肯定了这个回答。 这一天并不是休息日,游乐场的人流量不算大,这正好满足了两个孩子充分享受各种娱乐设施的愿望,他们一会儿玩滑梯,一会儿开卡丁车。布莱恩和艾伦像保姆、随从一般跟在后面无条件地满足他们各种欲望。尤其艾伦,他左手拿着冰淇淋,腋下夹着几个布娃娃,右手拿着棒棒糖,怀揣着爆米花,身上还穿着新买的小黄人t恤。毕竟血溶于水,起初科伦娜对他还有些生疏,在艾伦血洗了娃娃机以后,科伦娜便对他亲昵地又抱又吻了。伊恩虽然比科伦娜小两岁,多数时候他都像一个绅士一样对小姐姐十分谦让和爱护。而在过山车和旋转木马的选择上,伊恩却失去了耐性,他帅气的小脸蛋上露出不屑:让铁血“金刚狼”去坐旋转木马,简直是一种羞辱!于是布莱恩和艾伦在大笑一阵后,便分头去完成他们的使命。 当布莱恩带着伊恩从过山车的滑道上下来,一丝冷风从身后的楼梯袭来。他回头,虽是初夏,可天气异常炎热,白炽的阳光笼罩着过山车,在蒸发的柏油地上留下巨兽般的阴影。恐惧的阴霾突然笼上心头,他抱起伊恩,奔向旋转木马,旋转木马的一轮刚结束,人流从围栏的出口涌出。布莱恩在人群中左顾右盼,寻找着艾伦和科伦娜。突然,他感觉身后被人拍了一下,艾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出了点状况,但是不用紧张,没什么大不了。我们现在必须离开,你先到停车场去,把车子发起,我一会就到。” 布莱恩返身却没有见到艾伦,异样的感觉使他浑身泛起鸡皮,阳光炙热,可他却觉得那股阴瑟的冷风一直在跟随着他。他抱紧了伊恩,强装镇静地飞奔向停车场。停车场里,他和艾伦的车子仍安然地停在植草停车位上,几个腰挂警棒、警枪的黑衣警察,扇着帽子躲在路边树荫下,稀疏来往的人们在阳光的炙烤中散发着慵懒的气氛。 “没事的!”他自我安慰道:大白天,在人口如此密集的公众场合会有什么事? 他把极不情愿的伊恩塞进如同烤箱一样的车里,发动机刚启动,他便感到车身一阵震动,转头,艾伦带着科伦娜已经出现在车的后排。科伦娜欢快地拍着手,尖叫着:“艾伦叔叔,飞飞这个魔法游戏,太好玩了!再来一次,我要再来一次!”伊恩爬在副驾驶座的椅背上,张大的嘴巴足以塞下一个拳头,艾伦冲他眨眨眼,伊恩瞬间吞下那口空气,郑重地点头表示这是他们x战警的秘密。 艾伦顾不得布莱恩的震惊和疑惑,催促道:“我们赶紧走,待会我会跟你解释。” “去哪?怎么走?” “开出市区,离开人群较多的地方。” “离开市区?这样安全吗?路边就有警察,有什么事我们报警吧!”布莱恩疑惑地说。 “警察帮不了我们,离开市区,我不想伤及无辜!” 布莱恩还想问,转头看见几个彪形大汉从游乐场中跑出来,其中一个光头中年男人手指着他们的汽车。车子猛然窜出停车场,布莱恩赶紧转身抓住方向盘,他摇摇头,竟不记地自己是怎样挂进行车档,踩下油门的。 福特在市区拥堵的车道上,左冲右突,后面跟着三辆黑色的越野车。布莱恩紧张得手心全是汗,他一辈子循规蹈矩,不抽烟、酗酒,甚至连交通条例都未违反过。如今,却在经历谍战大片里才有的情节!肾上腺急速分泌,紧张和刺激感让他头脑一片空白。艾伦的手搭在他肩头,平静地笑着安抚布莱恩,让他像往常一样开车。布莱恩诧异地转头,艾伦不知何时已经换到副驾驶位,两个孩子的安全带都已系好。 汽车飞速行驶,两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惊呼雀跃,后面三辆黑色越野车紧追不舍。好几次,布莱恩感觉就要撞车,可汽车仿佛有了生命,到关键时刻都能巧妙的转向躲开。布莱恩不知道,是幸运还是自己车技高超。终于,汽车安全驶出城区,进入市郊森林公园,但三辆黑色越野车,仍像疯狗一样紧咬着不放。与市区的拥挤、燥热不同,茂密高大的树木让森林公路如一条绿色的时空隧道,斑驳的光影飞快地掠过车窗玻璃,布莱恩把车内空调开到最大,依然满脸是汗,睫毛上的汗珠和变换的光影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有种时时要撞上某物的紧张感。 ‘轰隆’一声巨响,布莱恩以为撞上了某物,他身体挺直地绷紧,手死命地抓住方向盘,可他们的汽车仍平稳地行驶在那条幽静、崎岖的水泥公路上。通过后视镜,他看见一大捆树枝从某颗大树上掉落下来,随后几声刺耳的吱吱声,那是轮胎在水泥路面急速刹车的噪音,掉落的树枝挡住了三辆越野车的道路。他松了口气,不知怎么会如此好运。转头,他看了一眼艾伦,艾伦正闭着眼,阳光在他长长的睫毛下形成一排弯月型的阴影,里面有星星点点的亮光在跳跃。初夏潮湿的森林气息从微开的车窗涌入,他张着嘴,贪婪、大口地呼吸着,高高翘起的嘴角随孩子们的笑声起伏。他神情那样美好,好似当年去黄石公园露营的路上。 “生命像一条奔涌的河流。”艾伦按下车窗,将手伸到窗外,抚摸着流淌的风和阳光,“我们总以为流逝的是时间,固执地想要抓住车窗外的东西。可窗外的世界,它一直就在那,也永远会在那,唯一流淌、奔涌的是我们自己。生命就是这样奔涌向前的,任谁也阻止不了,地球一共经历过五次物种大灭绝,这些看似灭绝性的灾难,每次都促进了生命更加飞速蓬勃的发展,恐龙阻止不了,我们一样阻止不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追我们的是什么人?!”布莱恩打断了艾伦,他透过反光镜紧张地观察后方。 “灭绝恐龙的到底是那颗陨石还是它们自己?只有站在河岸上才看得见那块礁石。”艾伦没有回答布莱恩,他继续说:“当一颗彗星划破天际之时,它带来的既是毁灭也是新生。哥,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登上世界最高峰,一睹常人无法领略到的风景。我做到了!我登上了高峰、站在河岸边,窥见了世界、生命的一角,不虚此生!只是——”艾伦转头向后,他的眼睛和科伦娜的眼睛一样湛蓝。 “他们追上来了!”布莱恩猛打方向,福特在狭窄的盘山公路上颠簸摇晃。 “哥!我现在,好像又快要接触到河岸了。”艾伦仍在说。 两个孩子也在后座嬉闹,拍掌欢呼,觉得这比游乐园的疯狂过山车刺激、好玩多了。一个猛转进入下坡,汽车跃起,布莱恩透过反光镜看见越追越近的越野车里,伸出了几杆黑色的枪杆。“啊!”他抑制不住地惊叫起来,可追得最近的那辆越野车,毫无征兆的突地腾起,在空中翻了个圈,重重地砸落在地上,三个彪形大汉艰难地从烟尘四滚的车里爬了出来。 “这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布莱恩失态地咆哮着。 艾伦头靠在座椅上,双眼紧闭,手却停在空中,似乎刚做过一个翻转的动作。 “吱——”刺耳的噪音和剧烈的震动让后排的欢笑瞬间变成惊叫,这是追上来的越野车擦到了福特的尾部。布莱恩胸部也重重地撞到方向盘上,他喘着气,扭头看见:艾伦仍闭着眼,双手像中国气功大师一样在空中滑动,随着他用力向右的手势,后面的汽车竟失控地向右翻转到路边的沟壑里!落入沟壑的汽车翻着肚皮,像被撂翻的野牛“哼——哼”的冒着白烟,可几秒钟后,它竟一个翻身跃起,重新进入追逐行列。 f=ma,vt=vo+at,vt=vo+ft,重力、弹力和动能、势能,机械能守恒定律在布莱恩脑中飞速闪过,他的世界观崩塌了!什么力能使翻转的汽车脱离地心引力?他茫然无助地望着艾伦,艾伦露出雪白的牙齿,用阳光而无力的笑容回应着布莱恩。 这笑是什么意思?!x战警实景拍摄吗?超能力吗?会飞的车里也有超能力?!布莱恩突然明白:这不是好运! “艾伦?你——”布莱恩捂住了胸口。 “哥,我多想让你看看我眼中的世界,多想为你和孩子们撑起一片天空,多想让人类在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中不迷失——” “啊——”布莱恩和科伦娜、伊恩齐声的尖叫打断了艾伦。前方公路边的铁护栏被连根拔起,带着泥土的立柱划过水泥地面,如巨兽的指甲划过玻璃。长长的铁栏杆如巨兽的长臂,带着火光,带着刺耳的噪音,蜿蜒、匍匐地扑向他们。一个急刹车,福特吐着白烟,闪烁着大灯,立定在路中间虎视铁兽。铁兽舞动长臂,福特如跨栏高手,几个轻松地跳跃,便将那堆粗笨的铁疙瘩扔在了脑后。 “大黄蜂变身!”小伊恩在后座大叫,他扒着伊恩的后肩,兴奋到了极点:“叔叔!太炫太酷了!我爱你!叔叔,我太爱你了!我不做金刚狼了,你才是宇宙超级无敌第一大英雄,今后我什么都听你的,让我做你最忠实的仆人、学生吧!” 艾伦手伸向后座,伊恩立即乖乖地送上自己的脑袋,像只饥渴已久的小猫。艾伦哈哈大笑:“哥!这孩子倒有几分随我。但愿他们能比我幸运,能平安、健康、自由自在的生活。伊恩,你不是最喜欢坐过山车了吗,叔叔带你们再坐一次,怎样?”艾伦扭头看着像尾巴一样紧咬的越野车,神态如方才在娱乐场一样轻松、自定。 “坐好了!”他笑着叫道。 福特沿着盘山公路加速猛冲,逼近路边陡峭的山体时,它没有减速。“啊——”车上三人面对即将撞上的山体尖叫,汽车猛然抬头,重达两吨左右的福特竟沿着垂直度达80多度的山体,飞驰而上。灌木、树枝在车底板下剧烈摩擦,折断的枝条、叶片如水花飞散,惊地鸟虫乱飞。布莱恩和两个孩子后背紧贴座椅,眼前越来越明亮、开阔,布莱恩大口地吸着气,耳边只有自己“砰砰”的心跳声。这是一座并不算伟岸的小山,它处于群山峻岭之中,可来到山顶,依然有种豁然开朗之感。布莱恩闭着眼,他在等待即将到来的俯冲。但车却停了下来,它停在一颗半残的老枯木树上,四个轮胎在空中呜呜地鸣叫。 “这座小山在我登过的大山中是最微不足道的,可它却是我最爱的山峰。”艾伦打开车窗,湛蓝的眼睛里满是天空五彩的霞光,夕阳下的他,高贵、英俊的如闪烁的“金子”。他回过头,目光温柔而深情地望着布莱恩三人:“能和哥你、两个孩子在一起,我真的很开心!哥,谢谢!小的时候你照顾我,现在又要你照顾我的女儿。我真的欠你太多,科伦娜今后还是要交给你,我缺席的部分有你,相信她的未来和地球的未来,终将走出泥泞,迎来光明。” “你说这些干什么,照顾科伦娜是你的责任!无论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面对,一家人就是要在一起,永远在一起!”布莱恩吼叫道。 “一家人永远在一起!多好啊!我也想——想和你、妈、科伦娜和你们大家永远在一起,想承担养育女儿的责任。想像伊恩说得那样,做宇宙超级无敌第一大英雄,拯救地球于危难。可是,就像爱因斯坦说的那样:“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时空的长河早就铸就,某些关键点就像河道里的礁石是预埋的、确定的。人类历史上在关键时候总会出现一些命定之人,他就像一枚预埋的棋子左右着全局。将来不久,会有这么一个人,或者说是一群人。可那里面却没有我,我的剧幕即将完毕。虽然,我不情愿、不舍得,可命运的车轮从来由不得你我任何人,包括恐龙!哥!未来或许会很艰难、很迷茫,但相信只要像父亲说的那样:遵循自然的法则和自己心中信守的理念,就不会迷失。宇宙宏大,生命的意义更是深奥,别用人类有限的知识,去自哀自怜生命的可悲和短暂,生命从来没有真正的结束!” “你到底在说什么?!”处于山峰、树颠上的布莱恩根本无法正常思考,他惊恐地紧抓车窗边的扶手,唯恐这点真实也不见了。 “今后你会明白的。”艾伦继续笑着说:“可是,现在你和孩子们该回家了。” 随着艾伦的声音,汽车掉头向下,风声呼啸。“啊——”布莱恩和科伦娜惊叫,伊恩却一直在拍手欢呼,接着汽车又这样翻过了几个山头,直到森林公园外的小镇上,才慢慢匀速停下。 “我只能送你们到这,你们不和我呆在一起,反倒会安全些。哥,但愿我的预感是错误的,但愿我还有机会还有时间回来和你解释这一切。”艾伦握住布莱恩的手,布莱恩反扣上去,希望能留住手中的温暖,可是,没等他抓紧,那只手和眼前的人就一同消失。 第八章 生存的代价 上(三) 小镇上的肯德基店里,布莱恩带着两个孩子在吃完一个又一个冰激凌之后,情绪才逐渐平稳下来。方才,他多次伸手捂住伊恩、科伦娜的嘴巴,导致周边桌子的客人差点打电话报警,好在伊恩一直“爸爸、爸爸”地叫个不停,才没让人怀疑他是人贩。直到暮色完全降临,布莱恩才晃晃悠悠地走出小店,再次坐进他的福特。车里两个孩子仍在后座争论:艾伦更爱谁。 “他是我爸爸!我爸爸!”科伦娜从未如此骄傲过,这句话她已重复过至少上百遍。一路上,几乎全程她都在尖叫,却依然听懂了布莱恩与艾伦的对话。于是,仅仅不到一个下午,她已从一个怯弱的小胖妞,翻身成为一个高贵的公主。 布莱恩失魂地开着车,在盘山公路上穿行。这条公路是窄窄的两车单向道,许多车按着喇叭,不满地超过他,直到有人用可乐瓶砸他的车,他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像只蜗牛一样占着超车道。他打起精神,收回意识,将车驶入慢车道。一辆黑色的suv闪着灯,从超车道突然逼到他前面,后面的车也在冲他按喇叭。布莱恩看了一眼仪表盘,80码,不快不慢,他叹着气,想让出位置,再次进入超车道。可又一辆车呼啸地逼近,占据了他的左边,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包围! “艾伦!你跑的了和尚,跑的了庙吗?我抓不住你,可我能抓住你的女儿和你的哥哥。你不是不愿伤及无辜吗?那他们是不是无辜的呢?!”一个诡异冰冷的声音在布莱恩车边回荡。 布莱恩紧握方向盘,企图寻找空隙冲出包围。突然,前面和左边的车加速而去,后面的车也慢了下来,周边一下空旷起来。“艾伦!是你吗?”布莱恩按下车窗玻璃,大声呼唤着。盘山公路上灯光微弱,月光却皎洁明亮,透过月光可以看见右边是怪石林立的陡峭山体,左边护栏之外是漆黑的峡谷,四下无车,回应布莱恩的只有山风呜呜的轰鸣声。伊恩站了起来,打开天窗,趴在车顶四处寻找。 “啊——”伊恩一声惊叫,摔坐在车座上。布莱恩抬头,顺着伊恩的手指,他看见前方山体上的石头正轰隆隆地奔腾而下。“救命啊!”布莱恩急刹车,可车已惯性地冲入石雨。 布莱恩紧咬牙冠,闭上眼睛,没有艾伦,难道还有什么奇迹?可等了好一会,什么也没发生,布莱恩睁开眼睛:奇迹就是再次发生!银白的月光,照亮了头顶的石头,那些石头如漂浮在深邃太空里的陨石,那些石头竟然静止地悬浮与他们汽车的上方。 “爸爸!”“叔叔!”两个孩子站起来,齐声呼唤。果然!艾伦叉腿立于前方的公路,大车灯打在他身上,他如闪电中双手擎天的普罗米修斯。这是怎样神奇的力量,竟然能让如此多的石头和尘土同时脱离地心引力?!布莱恩彻底折服了:艾伦——果然是令他骄傲的、高贵的、英俊的小石头!两个孩子更是激动地几乎要扑下车,艾伦对着他们眨眼咧嘴笑着,孩子们欢呼:艾伦果然就是他们的大英雄! “吱——”一声急刹车后是轰隆的巨响,对面一辆白色的宝马翻滚着向他们砸来。车里有女人和孩子的惊叫,她们一定是被头上悬浮的石林吓呆了。艾伦脸色大变,他高高举起的双臂抖动,头上的巨石阵立即摇摇欲坠。艾伦紧皱双眉,似在做痛苦的抉择。忽然,他再次大笑,举起的双手猛然放下,迅速奋力推向左右两边,将两辆车分别推出石阵。 山体的碎石如泄洪一般奔腾而下,布莱恩的车子躲过致命的撞击。可,巨大的气流卷挟着它不停的旋转,最终依然没有逃脱石流的淫威,它和呼啸着的碎石洪流,一起撞破护栏,滚落到山崖下。布莱恩只觉得天旋地转,在落地的一瞬间,轰的一声,防撞气囊爆开。他思维凝滞,绝望而无奈地看着,后排两个孩子弱小的身体被巨大的撞击力弹出天窗,接着,无数的玻璃碎屑、碎石肆意地向他砸了过来...... 第九章 生存的代价 下 (一) 布莱恩再次睁开眼睛,是在三天后医院的病床上。他刚清醒过来,就立刻焦急地抓着还在流泪的妻子和母亲,艰难地问:“孩子们...孩子们还好吗?” 玛佩尔惊魂未定地擦着眼泪,划着十字:“真是万幸!孩子们都没事!他们只是有些轻微的脑震荡,现在你也醒了,真是上帝保佑!” “那么艾伦呢?” “什么?艾伦回来呢?”母亲急切地问。 “现场——”母亲神态让布莱恩十分疑惑,他转眼望着玛佩尔。 玛佩尔在母亲的身后,对布莱恩摇了摇头说:“车祸现场只有你、两个孩子和对方车里的一对母女。你现在神智还不太清醒,一切以后再说好吗?” 一对母女?艾伦不在现场?他安全逃脱呢?布莱恩艰难地回忆发生的事情,可是剧烈的头痛让他昏睡过去。 布莱恩再次回到学校工作是一个月以后的事,可他却无法像从前一样专心的工作,经常出现的头痛和幻觉时时折磨着他。对于车祸当天发生的事情,他始终无法完整的回忆。他去警局查看过车祸记录,报告单上仅仅写着:2***年5月29日,发生山体滑坡,导致他与一辆白色宝马相撞,滚落山崖,对方一名妇女死亡。长达几千字的报告单只字未提到艾伦和他们被几辆汽车跟踪的事情。 “这怎么可能?难道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布莱恩的回忆虽像残缺的胶片,可那辆被掀翻在沟里的黑色汽车,和艾伦立于车前的身影却深深地印记在他的脑海中。对于那名妇女的死亡,他无比愧疚。这种愧疚和疑惑让他夜不能寐。起初还只是失眠,随着回忆逐渐清晰,他开始真的产生幻觉。他莫名奇妙地看见了一些白影,身为一名物理学家,他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个世界有鬼魂一说的,所以便不假思索地认为自己看见的一切只是幻觉。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天下午发生的一些事情不但没有淡忘,反而逐渐清晰起来。但他立马否定了这些画面的真实性,“超能力?疯了吗?科学依据在哪?这么多年的物理学白学了!”。 可他用物理学修补起来的心理防线很快就土崩瓦解,当年砸在牛顿头上的苹果,如今光顾了布莱恩的客厅。 一天晚餐时,他看见儿子伊恩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一边看书一边伸手去拿苹果。那只着了魔的苹果,竟背叛了牛顿的苹果,反方向慢悠悠地、从矮矮的茶几上飞到了上方伊恩悬起的手里。布莱恩惊叫了一声,伊恩手一抖苹果掉在地上,他愣愣地看着惊恐的父亲,完全不清楚自己和那只无辜的苹果惹了什么祸。 不久,这种突破他底线的事也发生在科伦娜身上:科伦娜发脾气的时候,一些轻小的东西莫名其妙地到处乱飞。他询问两个孩子,他们只会懵懂地摇头。没有答案的布莱恩越来越焦虑,最终他不得不将这些不堪忍受的情况,告诉了身为医生的玛佩尔。玛佩尔虽是一名儿科医生,但心理学曾是她大学里兼修的课程,她依照丈夫的这些症状,首先判断丈夫是患了创伤后焦虑症。她安抚着丈夫,劝他去看心理医生。然而,这一提议被布莱恩拒绝。因为发生的一切太诡异,他不知哪部分是真,哪部分是假,但至少艾伦确实回来过,而且里面确实有着太多的秘密。而这些秘密是什么,会不会危及到家人的安全,这些都是布莱恩所顾虑的。于是,玛佩尔劝他去看看车祸悲剧中的另一个家庭,这样他至少能直面自己的愧疚。 不久后的一个休息日,在警局得到对方姓名和地址后,玛佩尔便陪同丈夫来到高楼林立的曼哈顿。 玛佩尔一手握着手心冰凉的布莱恩,另一手按响门铃。一阵良久的等待之后,门内才传来了响动。精致的银灰色钢制门打开,身材矮硕的鲍尔出现在他们面前,屋内传来小女孩的啼哭声。这个几乎狂躁的男人质问着他们的来意,在清楚布莱恩夫妇的身份后,像豹子一样凶狠而猝不及防地跳起来给了布莱恩一拳。布莱恩跌坐在地上,嘴角流着鲜血。鲍尔的怒火并没有减少半丝,他咆哮着:“你们是来欣赏我这个快四十的老男人怎么一塌糊涂的生活,怎么焦头烂额地带孩子的吗?!” 布莱恩在玛佩尔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声音颤抖地嘟囔着:“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能挽回我孩子的母亲吗?对不起能还我一个健康、快乐的孩子吗?能让孩子走出创伤忧郁症的阴影吗?”鲍尔冷笑道。 “创伤忧郁症?”玛佩尔惊问。 “因为你们的过失,让这孩子出现幻觉,整天嚷嚷着看见什么白色的鬼影,还要找艾伦和奥斯顿叔叔,不帮她找,她就又哭又闹。这他妈的是两个什么鬼,我和她母亲认识的人里从未有过这两人,警局也找不到这两人..” “艾伦和奥斯顿!车祸发生时艾伦确实在现场!不是我的幻觉!”布莱恩的心在呐喊,“可是这个小女孩,怎么会知道奥斯顿?”这个名字他甚至未向玛佩尔提及过。等不到鲍尔把话说完,布莱恩就双手抓住鲍尔的肩膀:“让我见见孩子,见一见孩子。” 鲍尔厌恶地甩开他,转身想去关门:“你们给我滚!我不要一个杀害我妻子的刽子手出现在我孩子面前!” 布莱恩想伸手去挡住门,可还没等他动手,鲍尔竟自动被弹出老远。一时间,三人都惊呆了,刚才他们争执时没有发现一个身穿睡衣裙,面色苍白的六、七岁左右小女孩不知何时远远地站在门厅的角落里看着他们。 女孩仰着头,一双充满灵气的大眼睛躲在乱糟糟的红棕色卷发里,她小声叫道:“布莱恩叔叔!” 众人回头,布莱恩无比惊诧:“你认识我?” “滚回去!西塞莉。”鲍尔从地上爬起,恼怒地吼道。 “不是布莱恩叔叔的错,艾伦叔叔说是他对不起妈妈,没能救回妈妈,可是他会一直陪着妈妈。”西塞莉转向布莱恩:“布莱恩叔叔,我在梦里,在那一道白光里见过你,听见艾伦叔叔这么叫你。他还让我一定要把奥斯顿叔叔的电话告诉你。” 那道白光?瞬间,布莱恩回忆起了全部:汽车滚落山崖后,他绝望地看着两个孩子飞出天窗,碎石涌来,他坠入黑暗...恍恍惚惚地失去了时间的概念,直到那道令他感到安详、平和的白光出现。他几乎要随着那道白光前进,艾伦的声音让他清醒过来,他看见周围有与他相似的蓝色影子在晃动,直觉让他意识到伊恩和科伦娜在其中。他企图去抓住两个孩子,但周围的大雾让他辨不清方向,他大声呼喊,可喉咙像被棉絮塞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混沌焦灼,艾伦的声音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哥!你会没事的!等着我!我先送孩子们出去。” 白雾如液体一般扭动出一个耀眼的漩涡,一股强大而明亮的蓝光拽住两个弱小的蓝点,漩涡震动,两个弱小的蓝光被推出漩涡。那明亮的蓝光仍留在大雾中,可强度却逐渐减弱。蓝光接近布莱恩时,布莱恩隐约看见蓝光里的艾伦... 第九章 生存的代价 下 (二) 几天后,没费多大劲,他们就通过电话找到了奥斯顿;找到了一切问题的答案。 在一个偏僻的农庄里,布莱恩、鲍尔、奥斯顿三人第一次聚集在一起。而他们谁都没有意识到,这一天对他们的命运而言,是一个多么大的转折:这是他们的命运日;也是地球的命运日。 和布莱恩第一次见到奥斯顿的神秘不同,这一次奥斯顿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见面要求,没有丝毫要躲藏的意思,甚至连见面地点都让布莱恩来决定。布莱恩猜测,他显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当布莱恩让桌上的水杯在他面前凭空升起时,奥斯顿惊跳起来。他第一反应不是针对布莱恩的超能力,而是愣了两秒后,直接冲到敞开的落地窗口,警惕地四处张望。 这是一个远离城市喧嚣,近乎荒废的破旧小木屋,周围杂草丛生,午后炽热的骄阳烘烤着大地,周围的空气闷热而凝滞,整个农庄里除了他们头顶那台老旧的吊扇在吱呀作响外,静得连知了的叫声都没有。奥斯顿仍然警惕地关上窗,然后戒备地看着鲍尔。 布莱恩向他解释道:“他的女儿和我的情况相似。” “你是说他女儿也拥有了超能力?怎么会?” “他们一家就是车祸的另一方,孩子的妈妈不在了,孩子和我一样经历过一次死而复生。” 奥斯顿表现出惊讶,却没有过度。这一反应让布莱恩明白他们找对了人:奥斯顿显然了解这后面的缘由。于是,布莱恩补充道:“还有我的两个孩子情况也一样。一切都是因为艾伦,对吗?” 奥斯顿百感交集:“最终艾伦还是办到了,只是这一切都是以他生命为代价。” “所以——艾伦没能出来?他——不在这世上了?那他的尸体呢?交警说车祸现场没有其他人的尸体。”布莱恩哽咽道。 “其实这个结果也不d希望的,他们原本只想以你们为诱饵来抓住艾伦。这条道路原本是单向道,他们封住了两头的道路,没人知道那辆白色的宝马是怎样突破封锁,逆行进入现场的。事故发生后,他们仍不相信艾伦会出事,直到找到艾伦的尸体,他被埋在巨石堆里——干嘛总是这么傻!”奥斯顿呜咽起来:“我没能到达现场,没能见到艾伦最后一面......只知d在交警到来到前清理过现场,艾伦的尸体被他们拖走继续进行研究了。” 被埋在巨石堆里呢?布莱恩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艾伦早就预知了这样的结果?所以他说他的剧幕即将完毕,所以将女儿交给自己抚养? d是什么组织?他们有什么权利隐瞒真相!侵占别人的身体!”布莱恩愤怒的双手握拳,青筋直爆。桌上的茶杯、烟盒、打火机乃至门窗都由弱至强的震动起来,那场景仿佛像发生了地震。 奥斯顿和鲍尔都瞠目结舌,直到震动停止下来,奥斯顿才说得出话:“没想到你这么短的时间,就拥有了这么强大的能力。艾伦到达这种程度,几乎用了一年的时间。” 奥斯顿等布莱恩逐渐平静下来,才继续说:d是由中情局和国安局、darpa共同组建的最高机密调查研究机构,它直接对五角大楼负责。efrd是专门针对像艾伦一样具有超越常人的特殊能力的人,成立的部门,它旨在开发和扩展这种能力。” “开发和扩展?艾伦还具有移动物体之外的能力?”开发和扩展两个词,让一直沉默的鲍尔像秃鹫闻到血腥味一样。 “是,艾伦是在三年前一次登山意外后获得超能力的。他起初也和你们一样只拥有移动物体的能力,经过一系列的开发和扩展训练,他不仅能够透视、遥听、控制电流、低空飞行甚至还可以进行瞬间转移。艾伦是最棒的,他超越了之前的任何一个人。” “能透视、遥听、控制电流、低空飞行、瞬间转移?天啦!这些都是真的吗?这真的太不可思议,太神奇了!”鲍尔惊叫道:“他们是现代人类的进化,是人类最奇艺的珍宝,最大的财富!拥有他们几乎就是拥有了未来d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待艾伦,他们疯了吗?” d最初的宗旨也是为了保护这些最珍贵的dna,它从建立之初到现在已有二十多年,经过一系列发展后也确实取得了不少的成绩。可正是这些成绩让他们越走越远,欲望越来越强,以致不惜伤害人类这些最奇艺的珍宝,以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所以,还有其他的像我们一样的人?有多少?”布莱恩问道。 “究竟有多少我不清楚,就我在实验所的三年内,在52区呆过的至少不下于三、四十人。他们都像艾伦一样有过濒死体验,但他们的情况都不是很稳定,往往在最初的几个月后就会丧失这一能力,能持续的不多,能够持续增强的只有艾伦一人。所以,也唯有艾伦能进入到扩展实验阶段,但这疯狂的实验几乎要了他的命。” “所以,扩展才是整个实验项目的核心价值?”鲍尔显然很快抓住了关键信息,这令奥斯顿不禁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矮胖子。 停顿一下后,奥斯顿继续说:“是,研发分成两个方向:一个是纵向,另一个是横向。纵向是让已具有超能力的人能够持久和增强;横向才是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如何使普通人具有超能力。” “使普通人具有超能力?”鲍尔屁股向前挪动,老旧的椅子发出“吱阿”的尖叫。 “是。”奥斯顿回答道。 “成功了吗?”鲍尔两眼发光。 奥斯顿皱起眉头再次打量了一下鲍尔,摇摇头说:“这是实验的最高核心部分,我的权限还接触不到那一部分。我只知道实验室里所有超能力者都有过濒死体验,可是有过濒死体验的人却不一定能获得超能力,这种现象的发生具有一定的偶然性和随机性。研究希望弄清这个过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了获得死亡过程的信息和数据,他们对艾伦进行了一系列非人道的实验。” “非人道?”布莱恩声音颤抖,他想起了艾伦枯槁的面容和手臂上布满的针孔。 “可以这么说吧,实验刚开始只是通过电击和药物,到后来竟发展成使用辐射手段,最可怕的是,他们甚至将他置于外层太空,观测他接受宇宙辐射后的反应。在最后的这一年,艾伦几乎总是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 “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布莱恩难以置信地重复着。 “是的。”奥斯顿黯然道:“我看着艾伦那充满活力的强健肌肉逐渐消失,最终枯槁的如同骷髅。我和艾伦早就认识,我们是大学同学。艾伦为人真诚、善良,我真的无法亲眼目睹这鲜活而又特别的生命,就这么在我眼前消失。可我不过是efrd里一名普通的技术人员,我无法阻止和改变这个残忍的实验,只能想办法偷偷让艾伦逃出来。然而,我最终还是没能改变艾伦的命运。” 奥斯顿说着,双手抓住黑短的平头,抽噎起来。 失去艾伦让布莱恩心如刀绞,然而此时,愤怒大于心疼!他愤怒于这么残忍和不人道的事情,居然在自称为人权至上的这片土地上公然上演,而主导这一切的,居然是以保护民众利益自居的政府和军方。他不相信这个世界真的没有正义和公道可言,他悲愤填膺地拍着桌子:“我要将这一切公之于众,让民众来审判这些当权者!让这些为了一己私欲的人,得到法律的惩罚!” 奥斯顿和鲍尔面面相觑地看着这位单纯的物理学教授,不知如何让他明白,这背后复杂的利益关系。 沉默一会后,最终还是鲍尔先开口说话:“且不说超能力者的绝对优势给民众所带来的恐惧感,单就军方的研究而言:假如牺牲超能力者的权利,可使自己获得超能力。这是多么大的诱惑!假设如果有一场公开的投票,你觉得民众会站在让自己恐惧的一方,还是会站在让自己获利的一方呢?” “原本这一项目还只是在设想阶段,现在,你和三个孩子都通过艾伦获得了超能力,这等于就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无论谁都会希望自己可以自由的操控物体;在天空中飞行;甚至长生不老。任何人、任何团体、任何国家都会不遗余力地去获得这种能力!”奥斯顿接着说。 “法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也是一种多数人的暴*”布莱恩想起重逢时,艾伦说过的话,当时他并不理解这话的意思。现在,他站在和艾伦一样的立场,终于体会到这句话的残酷:在某些方面,自己已经超越了现在的人类,所以也就脱离了人类,站到了人类利益的对立面,又怎么还能祈求得到人类法律的保护呢!?自己倒还罢了,而三个孩子将面对怎样的人生?难道要像艾伦一样走上逃亡之路,最终却还是落入不幸。艾伦经历过那么多的苦难,却仍能坚持善良,坚守自己心中信守的理念,布莱恩不知道自己能否像艾伦一样:到最终也不迷失自我。他僵坐在扶手椅上,双手紧抓头发,陷入深深的沉默。 “所以,我们只能让三个孩子一起坐以待毙吗?”鲍尔打破僵局,抛出了三个人心中的疑问。然而没有人回答,空气中弥漫着死寂般的沉默。 鲍尔站起来,粗短的小腿在老旧的木地板上来回地走动。他抓着下巴,黑棕色的眼睛在布莱恩和奥斯顿的身上扫来扫去,渐渐地他眼中散发出激动的光芒。多年投行里的锻炼,让他如秃鹫一般闻到了这里面的机会,他懂得死局往往也意味着新生。他像一个老练的猎手,等待着布莱恩抓住这根救命稻草,等待着奥斯顿的义无反顾。 布莱恩满头大汗,他走到窗前,推开被奥斯顿关闭的窗户,期望窗外有一丝凉风。窗外杂草丛生,炽热的小旋风卷携着沙粒在干涸开裂的土地上肆虐。布莱恩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身后传来奥斯顿无奈的叹息。 时机成熟!鲍尔来到窗前,站到布莱恩身边,他两眼游离地望着远方的天空,好似自言自语地说:“我努力拼搏,力求做一个善良、正直的人,可我得到了什么?深爱的妻子离我远去,我已经一无所有,西塞莉就是我的全部!”他深吸了口气,用两个厚厚的手掌把头发向耳朵后面梳理了一下,转过身对布莱恩和奥斯顿,用洪亮的声音大声喊叫道:“不!当然不可能!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可怜的女儿!我也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的生命随意被践踏!” 声音在闷热的小屋里回荡,撞击到布莱恩和奥斯顿心中,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转身凝视着鲍尔。鲍尔游离的眼神下,早已波澜壮阔,他明白:新的人生篇章即将打开! 他用救世主般的目光真诚地回应那两人,号召性地说:“我们必须联起手来,打造一座围墙、一座城堡,让像伊恩、科伦娜、西塞莉一样的人们得到保护。” “不错!”他停顿了一下说:“眼前的我们是弱小、孤立的,但只要我们联起手来;只要我们有坚定的信念,一切就皆有可能!因为我们手中都掌握着常人无法企及的资源和能量:布莱恩你具有超越常人的能力,能替奥斯顿完成中情局里其他人无法完成的任务;奥斯顿你所具有的信息在我这具有巨大的含金量;而我能让这些含金量极大的信息转化为财富,最终反哺给你们,同时使你们更加壮大......”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九章 生存的代价 下 (三) 布莱恩站在窗前,俯视克莱斯特堡美丽的后花园。修剪整齐的荫绿色草坪,一直蔓延到碧波荡漾的克莱斯特湖边,湖水像天空一样幽蓝,在天空与湖水之间是巍峨的阿尔卑斯山。初夏的午后阳光和煦地照耀,草坪上,伊恩和西塞莉正带着去年才来的几个新生在练习飞行。一个皮肤幽黑的非洲男孩踉踉跄跄地升上天空,还没来得及稳住身体,就一个倒栽葱急速跌落。伊恩飞速而优雅地接住了他,他的狼狈引得围坐在草坪上的其他新生,笑得前仰后合。布莱恩微笑地凝视着,十八年前鲍尔的话依然清晰:“打造一座围墙、一座城堡,让像伊恩、科伦娜、西塞莉一样的人们得到保护。” 如今鲍尔已不再是那个晦气的投行,他已跻身于世界富豪之林;奥斯顿也不再是那个斯文的文职人员,多年历练练就的成熟和坚毅,使他成为国会议员兼国防部长;而布莱恩则拥有了眼前这座城堡以及多个科学实验室和宇宙观测中心、监测卫星,他们在政治、经济、自然科学界各占据半壁江山,实现了当初的宏伟计划。 可是鲍尔和奥斯顿的时常光顾,与寄来的巨额汇款单据,却开始让布莱恩感到窒息。 早上,鲍尔和奥斯顿分别乘直升飞机来到克莱斯特堡,布莱恩在城堡的圆形白色大理石餐厅为他们准备了丰盛的午餐。当然,这些具体事物都是由雷格和科伦娜带领着一众小年轻安排布置完成的。 这座城堡是十七年前由鲍尔出资向当地政府购买的。最初的选址并不在此,只因布莱恩的强烈反对,才放弃美国本土,转而选择了这块政治、文化、历史都和美国更为亲近的土地。这里四面环山、环境优美、宜人,可在处处皆景的阿尔卑斯山里,这里除一座塌方废弃已久的城堡外,并无其它可圈可点之处。十六年前一场雪崩之后,唯一进入山谷的一条小山路也因莫名原因被毁。当地人一则资源丰厚,二则天性慵懒,竟任由这条小路、这片山谷、这座城堡,完全淹没在荒草和人们的记忆中。在城堡建设初期,鲍尔也可谓费劲心力,他用直升机将最好的材料、家具、配饰送来,就连工人也是他特意从中国偏远的山区找的泥瓦、水电工,这些可怜的工人来到欧洲就被直接送进山区,直到工程结束,才又被直接送回了中国,始终不曾知道自己亲手建造的宫殿位于何处。 当布莱恩第一次踏上克莱斯特堡大理石长阶时,他就被彻底征服了。迎接他的鲍尔左手夹着雪茄,右手抚摸着纯铜打造的鎏金浮雕拱形大门,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如今,鲍尔再次面对他精细打造的杰作,可谓五味杂陈。 就像精美的玩具交到一群倒霉孩子手中,后果是可想而知的。最令鲍尔骄傲的,由欧洲工匠仿造意大利弗洛伦萨大教堂的“天堂之门”雕刻的那两扇鎏金大门,不但铜绿斑斑,左门的一角也被雷格的“道奇战斧”轰裂了一大块。入门正厅里,在钢丝网保护下才得以幸存的,堪比巴黎圣母院的“玫瑰窗”上,因为疏于打扫,而布满鸟屎和灰尘。而宽大的“双旋梯”顶上的那高达5米、重4吨、由上千颗水晶吊坠组成的蜡烛大吊灯,就没那么幸运了,在几次“空中交通意外”后,它残缺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如今被留着虚边的各色窗帘布条,牵引固定在镶着金边的天花板壁画下。吊灯下,“双旋梯”歇台上高约五六米的巨型油画墙和巴洛克风格石雕楼梯栏杆,再次残缺、斑驳、剥落,爵士白栏杆上被巨力斩断的横截面和不同时期留下的凹凸痕迹,显示着这座城堡曾经经历的浩劫。这座曾经奢华的城堡,像“剪刀手爱德华”,神奇、孤独而又笨拙的伤痕累累。 鲍尔踏进城堡的圆形白色大理石餐厅,这里倒还好:硕大的水晶大吊灯终于得以保全,它在色彩鲜艳、笔触精美的圆形天花壁画下,闪烁着它应有的高贵光辉。可是,在这高贵光辉下!—— 鲍尔的视觉、嗅觉、味蕾都做好接受冲击的准备:有什么比意大利的活蛆乳酪、墨西哥蚂蚁卵、瑞典鲱鱼罐头、中国皮蛋......更恶心的吗?!!! 鲍尔和奥斯顿最初以为这是孩子们有意而为的恶作剧,可当他们看到:来自南美的雷格嘎嘣地咬下炸豚鼠的脑袋;科伦娜添干净了手指上的榴莲汁;伊恩一口气吞下十块中国臭豆腐......他们明白了:长长的橡木餐桌上,他们不过是宴会的由头、陪客。鲍尔曾经私下“善意的”提醒布莱恩:这种行为无异于以权谋私!作为克莱斯特堡未来的接班人,要继承先辈的高贵传统,爱城堡、爱人民,学习礼仪礼节,时刻准备着建立功勋,干一番大事业! 可眼前!昂贵的银质餐盘上是薯片和热狗,精致的水晶杯盛满了可乐,应该布置着鲜花的桌中间被一整只乳猪所代替。鲍尔知道,厨娘雅各比娜早就抗议来到这间餐厅了,她来城堡前曾是大户人家的主厨,曾经也和鲍尔一样苦口博心地教导,几乎是由她一手带大的科伦娜,希望她能成为一个高贵的标准的苗条淑女。可每次,科伦娜总是说:尝一口,就一口,再吃最后一口...逼急了,她就拿出城堡公主的气势,骄傲地说:“超能的世界,超人做主!” 鲍尔羡慕布莱恩有这么个霸气的侄女,他瞟了一眼餐桌对面的西塞莉,笑意凝固了一秒,就又回到了与布莱恩、奥斯顿的对话上。 仅这一秒,西塞莉便读懂了后面的讯息,她垂下眼帘,惨白的手指握紧刀叉,特意涂得鲜红的指甲深深插进手掌里。如果可以,她宁愿和远在曼哈顿的弟弟交换,也许詹姆斯会更积极上进,能肩负起接管城堡的大任,帮助父亲实现他更宏大的愿望... 鲍尔将笑容保持到午宴结束的最后一刻。走出餐厅,他拍打着几乎僵硬的脸颊,酝酿着接下来的战斗。这头圈养在深山里的老驴,近年来越来越倔强,对他轻言细语、转弯抹角完全不管用了,而奥斯顿又轻易不肯作恶人,逼得鲍尔不得不常常红脸、白脸一起唱。 在又一杯黑麦威士忌下肚后,鲍尔走到布莱恩那张桃花心木书桌前,递上一张让布莱恩感到窒息的白色纸条,那是汇款单。 “今年的经费不是早就已经拨过来了吗?”布莱恩拒绝道。 “因为你们并不安全,克莱斯特堡和各个实验室都需要增强安保设施....” “我们很安全,新一代的年轻人能力增强很快,有足够的能力应对不明来历的闯入者。”布莱恩戒备地打断了鲍尔的话。 “你确信吗?如果发生战争,甚至是核战争,你能确保你的孩子们一定安全吗?”鲍尔咄咄逼人地说。 “核战争?你是说近期有核战争的可能?”布莱恩有些触动,又觉得有些好笑。 鲍尔走到奥斯顿面前,从奥斯顿手里接过一叠厚厚的照片和资料,转身交给布莱恩。 “又是什么关于外星人的机密资料吗?”布莱恩用嘲讽的语气说着,带上老花眼镜,拿起照片仔细端详。这是一叠清晰度很高的卫星照片,布莱恩很容易就辨认出,是一些装甲车在基地运送材料,基地深处于山谷之中,戒备森严、规划整齐。布莱恩继续翻看材料,材料中是各种光谱、地震分析数据。数据很厚,布莱恩没有看完,他抬头看着奥斯顿,等待奥斯顿的解释。 奥斯顿双手握拳,皱起的剑眉下目光冷静而锐利:“这些数据和照片展示了c国核武器和弹道导弹的最新动向,c国在经过长达十多年的测试以及六次核试验之后,已经成功研制了kn-08导弹,和可用弹道导弹投掷的小型化核弹头。该弹头应为长88厘米、重1吨以下,已达到可装载于导弹的水平。” 布莱恩轻叹了口气,语气依然冰冷:“这是你们国与国之间的事,和克莱斯特堡没有关系。” “c国是一个独裁的法西斯集权恐怖主义国家,他们的国家首领:**更是一个没有底线的流氓独裁者,据我们的行为分析学专家分析:他缺乏安全感,心里极其不稳定,行为模式难以预测。这样的一个国家,这样的一个独裁者拥有小型核武器,世界将面临着巨大的恐怖威胁...” “美国一向被号称为世界警察,无论是地对空,还是空对地的精准打击能力都无人能及。既然已经确定c国的核设施对世界人民造成威胁,为什么不利用精准打击摧毁它?”布莱恩打断奥斯顿。 奥斯顿继续说:“美国目前也没能掌握c国核试验坑道内部结构,其可能深入达地下七十到八十米。精准打击可能只能摧毁它地面,以及接近地面的设施。更重要的是,美国真的投弹打击c国核设施,不管成功与否,后续必然会引发c国疯狂的报复性行动,第一个遭殃的就是邻国h国。一旦c国实施报复,携带生化武器的炮弹很可能会暴风骤雨般地倾泻到h国北郊。据估计,c国平均每小时可以向h国发射50万颗炮弹,对此美国几乎无法作出反应,几个小时之内就可能给h国造成几万甚至几十万人的伤亡。这对于您,对于美国,乃至于全世界人民,都是无法接受的。是吗?” 布莱恩皱着眉头默默地听着,他已清楚鲍尔和奥斯顿此行的目的,他深吸了口气,手指按压着眉心周围的眼眶。 鲍尔见布莱恩不说话,于是,接过奥斯顿的话说:“我们需要在美国军方不参与的情况下,让c国的核设施像一场核事故一样人间蒸发。而这就像以往那些神奇的行动,就像我们为世界人民轻松干掉**登那样,除了博士您;除了克莱斯特堡,这个世界没人能办得到。” “那些神奇的行动”多么美好的字眼,背后却是血淋淋的。就像这座城堡无论装饰的多么华美,也掩饰不了它的沧桑与厚重。鲍尔以为打动布莱恩的是他的鎏金大门、玫瑰花窗、水晶大吊灯,可真正征服布莱恩的却是这里一尘不染的天空、缥缈的雪峰和守卫着城堡三百年的石灰岩城墙......为了守卫这片天空,布莱恩亲自带领着城堡最初的那些建设者们,探听情报、保护要员,到后来,他们甚至参与暗杀和偷袭任务。这样的结果是:奥斯顿的地位越来越高;鲍尔财富越来越多,而城堡最初的那些建设者们如今却只剩布莱恩和埃弗里两人。 布莱恩冷眼看着那张白色的汇款单,直截了当地说:“这种行动十分危险,更何况之前的那些任务只是针对恐怖组织,现在面对的是一个国家,我不想让我的孩子们参与国际纠纷。” “国际纠纷?他们印假钞、贩卖毒品、任意地践踏人权这和恐怖组织有什么分别?至于安全——”鲍尔厚厚的嘴唇微张,笑意全无,用一种近视似的目光直逼布莱恩。“一旦战争爆发那么势必是核战争,请问博士您如何能置身事外?如何能确保克莱斯特堡这些孩子们的安全?就算你们这些超能力者能独善其身,那几千万、甚至上亿普通人的性命就像我妻子的性命一样不重要吗?” 鲍尔抛出了他已逝去多年的‘前’妻子这颗棋子,这和特莱斯特堡的安全都一样是博士的软肋。鲍尔的指责让布莱恩有些坐立难安,他沉思地走到窗前,凝望着克莱斯特堡,凝望着这个世界。 身后的鲍尔眼神游离地退坐到书房沙发上,从容地缓慢地点燃了一根davidoff雪茄.... 第十章 回到学校(一) 与往日不同,菲阳早早起了床,拒绝了父母的陪同,独自背着瘪瘪的书包,沿着以往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小摊小贩,一路走走停停,很快书包就鼓鼓囊囊。 才阔别两个月的校门就在眼前,却宛如隔世。曾经,她和所有人一样以为自己再也回不来了,如今——她擦去眼角的泪水,低下头,晃动蓝色校裤的双腿,清晨的凉风从宽大的裤腿口灌入,凉飕飕的。就是这双重新回复活力的双腿,让母亲激动的叫声从病房贯穿到医生值班室;也是这双腿让谭主任几乎惊掉下巴。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医院所有权威医生都到过她病房,他们推着她光顾了医院所有的检查设备,像研究一个奇迹或者说更像研究一个怪物一样,替她做了全身检查。检查的结果是:她和普通人没有半点不同。最终医院给出他们认为唯一合理的解释:椎骨神经并没有完全断裂,仍有一部分是粘联的,正是经过医院及时、准确的治疗,严重受损的神经才得以修复。然后,医院给她制定了为期至少六个月的康复训练计划,然而,她再一次创造传说,仅一个月后,她便能跑能跳,完全恢复到从前的状态。 飞越紧闭的宽阔校门,气势宏大的不锈钢雕塑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烁着朝气和庄重的光芒。这是市第一重点中学,教学严谨、校规森严,实行的是全封闭式教学,如非休息日,学生不得外出。菲阳走向大门旁的侧边,这里有一条给走读生出路的专门通道,前面已有几个学生在排队接收检查。因为学校规定不许私带早餐、零食入内,所以每次通过校门,学生都需要打开书包,让校保安翻看检查。 菲阳从背上卸下书包,紧紧揣在怀里,那些余温犹存的‘卤粉’、‘牛肉煎饼’、‘墨鱼丸子’,特别是最受欢迎的毒品——‘辣条’就算层层包裹也挡不住它们诱人的香气。这些吃食值不了几个钱,可在全封闭的校园里,受欢迎程度不亚于王俊凯和赵丽颖,这都要归功于食堂,那让人嘴里淡出个鸟的单调菜谱。当然,这也为不少走读生包括曾经的菲阳在内,创造了许多‘发家致富’的机会。 菲阳今天这一书包‘走私物’,却是为‘哥们’。为报答在她住院期间,频频前来探望的兄弟们特别是云煜和陈浩,别说这点‘涉险’,就算两肋插刀也不为过啊!再说什么狗屁校规,无非就是为保障学校食堂、小卖铺的效益而已。菲阳昂起头,心中的豪气值再次刷新。 高个保安歪歪的帽子就在眼前,他嚼着槟榔壳,带着臭气的口水直喷。菲阳露出最天真、最无邪的笑容,衣袖下的手指轻轻弹动,那顶沿边硬壳帽就悠悠地升上天空,随着一阵轻风飘走。嚼槟榔壳的嘴巴停住,黄豆般的眼睛努力眨动,仰起的头颅随那阵轻风画了个大大的问号。直到帽子落地,才恍然惊醒,“妈的!”他骂道:“这就鬼来了!” 旁边胖胖的中年保安笑喷了:“你m的肯定是昨晚坏事做多了。” “和你妈!”高个保安丢下一句,就跑了出去。 “我和你妹!”胖保安淫笑着转向菲阳。 “叔叔,您的电单车好像没气了。”菲阳主动递上书包,以阻挡那双快要触及自己身体的手。果然,胖保安慌忙回头,目光转向保安室门口正在充电的那辆崭新电单车。 “什么鬼!谁敢放老子的气!”那双咸猪手没有接过菲阳的书包,转而去关心自己的心爱之物。 “您可得好好修修,否则,回家会不安全的哦!”菲阳送上甜美的关心,身体早已溜过窄窄的小侧门栏杆,和身后一纵同学,迅速消失在两侧林荫小道里。 五月的紫藤,蓝色小铃铛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穿过架在小池塘上的十字回廊,菲阳顺着回廊上的紫藤,这萌动伸展、蜿蜒不尽的蓝色洪流,一起飞旋、跳跃... 森严的校规、平日凶神恶煞般的保安轻易就败给了自己的超能,这种挑战的快感,让她兴奋得双腮绯红、舞动的双臂如蝴蝶状花瓣。轻风吹过,她微汗的体香和着紫藤花瓣,在空中细密地弥散,纷纷扬扬地上升,似要将自己的生命攀援到最卓越的境地。可最终,这些和着她体香的蓝色花瓣,还是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不可抗拒地坠落在满是绿萍的池塘里,池塘里饥饿的红金鱼涌动,扰起了层层水花,落花便与浮萍一起,乘着这水浪起起伏伏...... 教室里卤水味、辣条味充斥,这美好的味道,让邻班的同学们都忍不住来他们教室的窗前深嗅。菲阳跨坐在凳子上,身体卡在前后桌子里左右摆动,双手海带般比划着自己在医院里的所见所闻。深受辣条恩惠的同学们,给足了她面子,已经是第三节课课间,围着她的人群还没有减少。虽说早上出门前,妈妈又一再叮嘱过:不能在超能力方面向同学们透露半个字。但仅凭死而复生又奇迹般康复的经历,就足以让众门生膜拜了。 “叮铃铃——”上课铃声响起,围着她的同学仍不舍离开桌上的辣条。教室的另一头突然喧哗起来,从那边过来的冯伟,夸张地挤眉弄眼:“号外!号外!哥斯拉续集——唐曼又搞事了!”。唐曼爱闹事,是出了名的,大家都不敢招惹。这不仅因为,她有一个市领导的爹,更因为她一旦受了“委屈”,几个所谓的舅舅就会冲到学校来,伸张“正义”。有一次甚至冲击了课堂,惹得同学们群情愤慨,只可惜,过于激动竟无人拿手机拍下那一幕。自此后,唐曼就成了同学们的‘哥斯拉”。然而,面对老师撑腰的唐曼,大部分同学依然是敢怒不敢言。 “什么事?什么事?”在医院憋得太久,菲阳更爱凑热闹了,她眉飞色舞地抓住身材矮小的冯伟。 “哥斯拉续集背景:上课了,叶琳同学要回自己座位;哥斯拉续集经过:高傲的唐曼公主不肯起身让叶琳过去,受了委屈的叶琳同学只好转到他路,却偏偏倒霉地碰落了唐曼课桌上的两本书,该死不死,那两本高贵的书正好落在某位同学的痰液上,惹怒了我们的哥斯拉!哥斯拉续集高潮:哥斯拉勒令叶琳同学赔她的书,想那叶玲同学好歹也是教育局某一领导的千金,岂肯受这等委屈,于是一场巨浪滔天的口水大战正在进行,客官欲听后事如何,再来根辣条先!” “精彩!小伟子,爷打赏了。”众人鼓掌,小猴子冯伟领了辣条,千恩万谢地挤过去继续收集素材。 这是一所全市最好的重点中学,每个班人数至少不下于六七十,课桌从讲台一直密密麻麻排到教室后墙,走道自是狭窄不用说。高二的学习任务繁重,各种资料堆满课桌,碰落东西自是寻常。同学们为此也没少争执过,若不是唐曼在其中,也不会有这么高的关注度。 “上课了,别看了。”一根手指轻轻搓到冯伟的肩膀。 “别吵老子!”冯伟甩手,不小心触到一团柔软,他回头看见,班长云煜正悄悄挡着胸,脸涨得通红。“对不起——”比云煜矮半个头的冯伟,低下了头,个子显得更小了。 “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云煜低声地说着,转身去劝其他同学。 同学们大多回到自己的座位,叶琳也被拉到一边,唐曼将怒气撒到挡在她面前的云煜身上:“算什么算,你一个班长,除了会说好啊好啊,行啊行啊地和稀泥,还会什么?!哦——对不起,冤枉你了!像你这样成绩不好当班长;长得像个猪头,靠装得像个童养媳一样,勾搭上校草的人,可不能耐吗?” 唐曼骂人一响狠毒无比,因此才有了“哥斯拉”的绰号。身为“三好学生”的云煜哪是她的对手,面对张开血盆大口的“哥斯拉”,云煜除了一个“我——”字外,就只剩咬着嘴唇流泪水。 陈浩离开座位,快步挡在云煜面前,他直言正色道:“唐曼!请注意你的语言!”唐曼顿时羞恼得脸通红。陈浩转身轻声安慰云煜:“别理她,一次两次考试不代表什么。” “呦!瞧,这眼泪说来就来,可不让人心疼。咦,校草英雄救美吗?!陈浩——别人说你是校草,就真当自己是吗?像您这样貌美如花、吃着软饭的,该叫做校鸭!您该带着一帮贱人跟着你开摩托车接客的老爹,一起蹲在路边接客,这样也算是子承父业!哈哈哈..”唐曼一阵狂笑:“不过,你的专业技能还有待提高啊!吃软饭也该找个养得起你的,就云煜,小卖铺老板的女儿,贱货一个,可养不起你,更给不了你美好前程!” 唐曼可谓字字见血,刀刀直逼。和唐曼所谓的高贵比起来,陈浩和云煜可谓出生贫寒,加上陈浩人虽长得帅,却成绩一般、人也腼腆不善言辞,才会被唐曼嘲笑为“校鸭”。可此时,面对“哥斯拉”,“校鸭”变成了发怒的豹子,陈浩怒吼着冲上去要和唐曼拼命,被云煜死命拉住。“都怪我...”她低眉顺目,一双肉泡眼因哭泣变得更肿了,云煜自责的表情引起了公怒。 “呵——她是说,她可以给陈浩美好前程——” “唐曼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有什么了不起?不就仗着他爸吗?” “啪!”菲阳一拍桌子,正欲站起来,被同桌李雯按下。“算了!没用的!上回那么多人都没斗赢唐曼。事情闹大了,班长云煜又会挨刘老师的训,听说陈浩爸爸的摩托车被交警没收了,正想通过唐曼爸爸把车要回来,陈浩不敢得罪唐曼的。你把事情闹大,反而害了他们两个。” 什么世道?!人善被人欺吗?既然老天你这么不公平,那么让我这个——风暴中重生的菲儿亚斯,不焚者,超能女王,智慧和勇敢的女王,地球之主,全域守护者,太平洋的女主,碎镣者——来拯救世界吧! 菲阳的手在桌子上快速拍动,恼怒的眼睛四处乱转。终于,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在唐曼头顶的日光灯管上停下。她鼓起的腮帮迅速将一口恶气吐出,随之,一个坏坏的邪笑爬上嘴角。 一只黑色足有拳头那么大的蜘蛛,正迈着八条毛茸茸的长腿,在日光灯管上探头探脑。 学校规定:同学的头发不能过长,更不用说烫染。可唐曼却赫然拥有一头棕黄色头发,面对同学们的窃窃私语,唐曼得意地自诩为班上时尚先锋。“所谓校规也不过如此!”菲阳蔑视着“哥斯拉”。此时,那只黑色的蜘蛛正悄然下降,八条毛茸茸的长腿疯狂挣扎、抗拒,腹部纺器里喷射的粘液在空中凝结成白色的丝条。起先,还没有同学注意,当可怜的蜘蛛开始在唐曼那堆高贵的焦糖布丁头发上优雅漫步时,才引来一片骚动的尖叫。 唐曼仍在喋喋不休地耻笑云煜和陈浩,听到尖叫声,转头看见同学们惊恐的眼光,“哥斯拉”露出肆虐后的得意笑容,可那笑容没持续几秒,便被额头上的搔痒所打断,她不耐烦地抓了抓,接着,一声极高频的鬼哭狼嚎就回荡在已安静下来的教学楼里... 第十章 回到学校(二) 刘老师已年逾五十,多年沉重的教学压力,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至少老十岁。对于同学们而言,高考的压力只有一次,而他却每三年就要面对一次。微薄的薪水、繁重的教学任务让曾经的激情,如他那不断后退的发际线,早已溃不成军。上课铃声响时,这位看起来有些潦倒的老书生仍在发呆,好一会后,才不得不放下茶杯,厌倦地拿起讲义,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那条看似没有尽头的走廊。 还差两个教室,从他教室方向传来的凄厉叫声,让这个原本行动迟缓的老头拔腿就跑,唯恐被教务处听到,唯恐给儿子还房贷的那点奖金化为乌有。他几乎是冲进教室的,而当他身体跨过那道绿色木门的瞬间,他就明白:这个月的奖金完球了! 教室里一片狼藉,课桌、书本散落满地,同学们狂笑不已。讲台上,一个女孩头发蓬乱地缩在墙角,她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摇头跺脚尖叫。等刘老师看清楚这个被欺负的女孩,老头绝望地闭上了眼,熏得昏黄的手指在厚厚的讲义下发抖。 “砰”——那本卷边的讲义被重重地砸在讲台上,扬起的粉笔灰像一头老牛鼻孔里喷出的白烟。 教室忽地安静下来,唐曼惊恐地东张西望,当目光接触到刘老师时,她像看到了救星,人顿时瘫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那哭声阴阳顿挫,酷似龚琳娜的《忐忑》。于是,几个同学又憋不住呲笑起来。 “你们都不是好人,你们都欺负我...”唐曼哭诉道。 “怎么回事?!你们还有完没完?!”刘老师咆哮地制止了所有的声音。 在刘老师的逼问下班长云煜绞着手指,在唐曼“蜘蛛、蜘蛛...”的伴奏下,断断续续地阐述完了来因去果。 “哪来的蜘蛛?”刘老师仰头张望,天花上垂吊的日光灯管与墙面粘贴的牛顿画像,一起在春末躁动的阵风中摆动。 显然追究这个问题是没有意义的。于是,刘老师先安抚唐曼,让她回到同学们已帮她摆好的桌椅上,接着他用严厉的眼神教育了叶琳,同时批评云煜没有管好课堂秩序和公共卫生,云煜委屈地埋头在课桌上抽泣。叶琳的母亲是教育局的,班长云煜平时替他管理班级,分担了他不少压力,所以他没有继续下去,转而指向陈浩。 “陈浩,你是秤砣吗?压低全班的平均成绩不算,还不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你对得起你父母辛苦赚的那点钱吗?不想读书,趁早滚蛋...” 陈浩懊恼地垂下头,黝黑的头发挡住了清秀的脸盆,菲阳再也按捺不住,她噌地一下站起来:“刘老师!中国共产党的第一个纲领明确宣布:我们党的最终目标是‘消灭社会的阶级区分’,您作为老师能不能一碗水端平,在批评同学时要讲事实、讲道理!” 刘老师脸一阵发青,他瞪着发黄的眼睛和怒目圆睁的菲阳对峙了好一阵,终于强压怒火,挥挥手,让菲阳坐下。“菲阳,今天是你回学校的头一天吧?你一直是个成绩优异的好孩子,老师看你大病初愈,头脑还不清楚,就不和你计较了。爱管闲事、爱打抱不平是一件好事。可是,你得分清场合,搞清楚状况!像上次那样,见义勇为救一只猫,学校都不知道,该表扬你、还是该批评你这种行为!为救一只猫,你在医院躺了两个多月,家里一定花了不少钱吧?还耽误了多少学习...” “猫就不是生命吗?就不值得救吗?”菲阳再次公然挑战。 “猫当然是生命,也值得救,可是那么多野猫,你救的了多少?为一只猫,差点搭上自己的性命,让父母为你操碎了心,让车祸对方的家庭几乎倾家荡产。为一只猫,让这么多人因为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难道真的值得吗?”毕竟是历经多少挑战的老老师,刘老师思路飞快地反问道。 这个?菲阳被问住了。 刘老师乘胜追击:“这个世界有这个世界的法度,自然有自然的规则。你作为一名学生最重要的是管好自己,搞好学习,不要让父母为你操心;不要总想着充英雄,脑袋一发热就向前冲。这个世界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么个微不足道的小女生出手,那才是笑话...” 刘老师语重心长的教诲在菲阳看来是无稽之谈:什么微不足道的小女生?她可是风暴中重生的菲儿亚斯,不焚者,超能女王……维护世界和平、拯救世界,世界的将来就全靠她了!英雄本就该事无大小,路见不平一声吼,否则蝙蝠侠、钢铁侠这类英雄岂不是个错误?她冷笑了两声。 这两声冷笑,让这位潦倒的老书生鼻子抖动,他深嗅了一下,突然声色俱厉:“谁偷带吃的到教室里呢?” 好汉做事好汉当,菲阳腾地再次站起,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 “你!你——,你从前不是这样的呀!住院住地把脑袋烧坏了吗?我该怎么批评你才好?你这根本是视法规如无物、对学校的规章制度置若罔闻!你这样将来是会出大问题的,轻者触犯法律导致牢狱之灾、重者闹出人命,不仅害人害己,还会导致重大的社会危害...” 菲阳和同学们都怔怔地看着他口若悬河,不过就几碗卤粉而已,太夸张了吧?!至于吗? 已经破罐子破摔的菲阳理直气壮地打断了他:“这个制度本身就不合理!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反抗?!” “不合理?”刘老师愣了一下,接着语重心长地说:“不合理,你们可以向学校提意见嘛!” “提了,教导处不理我们!”众同学齐声叫道。 “没人理?那再提嘛!我经常怎么教育你们来着:努力过还没成功、说明还不够努力!‘发明大王’爱迪生在发明耐用碳丝灯泡的过程中,经历了上千次失败,但他坚持不懈,努力钻研,最终勇攀科学高峰——”他突然停了下来,发现自己被菲阳带跑了题,而唐曼还在夸张的大哭。对于这位市领导千金的所作所为,他不是没有耳闻,然而——总要给唐曼一个交代。他环顾教室,终于还是选了个最好捏的柿子——陈浩,他又开始滔滔不绝地批评起陈浩。 刘老师说得激动起来,他口水四溅,泡沫横飞。坐在第一排的女生,偷偷拿出书本遮盖在头顶上。同桌李雯小声地和菲阳打赌说:刘老师绝不会批评唐曼的!因为刘老师的儿子正在考公务员,而唐曼的父亲是面试组的考官之一……果然刘老师在批评完陈浩以后,又开始责问云煜:谁是今天的值日生,卫生搞得这么不彻底,教室简直像一个垃圾堆。见刘老师批评众人,唐曼对大家摆出鄙夷的表情,同学们个个怒火中烧,敢怒不敢言。 刘老师的嘴一张一合,唇边的泡沫越积越多,像发酵的米浆。突然,他僵住了,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后摆动,似在酝酿一个巨大的喷嚏。随着摆动,嘴边的泡沫迅速凝聚成一个气球般大小的口水泡泡,泡泡一张一合。终于,伴随一声洪亮的“啊切”,泡泡像飞溅的蜘蛛丝爆炸在刘老师的脸上! 一瞬间,刘老师和同学们都愣了,在安静了片刻之后,狂风暴雨般的鼓掌声、大笑声和拍桌子的尖叫声响彻整个教学楼... 第十章 回到学校(三)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在菲阳和同学们肆意发泄后,接下来便开始了漫长的还债之旅。 那日刘老师的咆哮和同学们的喧哗,最终当然引来教务处。没人能解释刘老师那一脸的黏液从何而来,所以无人受罚,除了刘老师没了一个月奖金外。自然,刘老师不会有好脸色给大家,菲阳和同学们并不知道刘老师被扣奖金一事,只是面对老师的不断找茬,大家不得不小心翼翼,师生之间的关系更加剑拔弩张。 菲阳的日子也不好过,每日,她必站在教学楼走廊上,面对满操场的同学,手抚栏杆,吟上一遍:“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就像中了彩票、头戴皇冠,却无人知晓、无人分享,这憋坏了身为‘话唠’的菲阳。至于刘老师的脸色,她才懒得过问。都拥有超能力了,‘别人家的孩子’版的菲阳早该翻篇,“猫事件”只是个意外,如今都拥有了超能,一切自在掌控之中,她能畅快地做自己,作行侠仗义、扫奸除恶的‘蝙蝠侠、钢铁侠’版的菲阳了! 只是可恶的高二生活,剥夺了她太多的自我发挥时间,因为:考试一场接着一场。 其实自从学会控制思绪以来,学习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更何况她之前的成绩一直还不错。但超能的诱惑实在太大,让面对那些枯燥的数学公式,死磕绕舌的政治理论,如同面对一堆没放盐的干瘪瘪的面粉疙瘩。 她不明白:为什么要死记硬背,那些明明问一问度娘就清楚的年份、地名、诗句等等;同样不能理解:政治学中,明明一句话就可以讲清楚的道理为什么非要掰成十句话,而明明十句话才能讲清楚的道理,又偏偏要将它融为一句话。有时她甚至觉得,政治学本身的目的就是为了把人忽悠晕。正是因为总有借口偷懒、开溜,每当考试来临时,她还是手忙脚乱。 好容易迎来一个有假的周末,脱掉了像雨衣一样的校服,穿上舒适而明快的连衣裙,菲阳站在自家小区门口,等待文轩的到来。 小区绿化做得很好,车道两边的花坛里栀子花、广玉兰、三角梅开得正艳,一只小猫趴在绿油油的草坪上舔着爪子。对小猫没有任何抗拒力的菲阳顿时被吸引过去,暂时忘记霞霞交给她的任务。 一年中有两天对霞霞特别重要:过年和霞霞生日,只有这两天,父亲才会来看望霞霞。5月29日,今天是她18岁生日。每年这一天,她通常什么也不会做,只会乖乖地呆在家里巴巴地等待。但今天她却有其它的安排,早在两天前她就打电话给父亲,确定父亲要晚饭后才会过来,她决定不浪费晚饭前的美好时光,她让菲阳打电话给文轩,约他过来替自己过生日。 中午一放学,她就躲进自己的卧室,在衣柜里反复挑选,在梳妆台前精心装扮。一切妥当后,她对着镜子审视:“螓首娥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她觉得这正是对自己最恰如其分的形容。 出门前,霞霞不放心地来到母亲卧房门边。这段时间母亲的病情还算稳定,于是,外公将她从精神病院接了出来。家里静悄悄的,外公、外婆有事出去了,要很晚才会回。霞霞知道他们其实是在有意避开前女婿。母亲正安静地躺在床上,霞霞蹑手蹑脚地过去,替母亲盖好被子。“反正只是在小区对面的甜品店里吃点蛋糕、喝点饮料,不会太久,妈妈应该不会有事。”她自言自语地点头。 下了楼,来到小区门口,她左顾右盼,终于在广玉兰树下发现和小猫一起依偎在栀子花丛中的菲阳。霞霞咳嗽两声,大声地说:“让你在门口等小文哥哥,你却在这儿逗猫,还嫌猫带来的麻烦不够多吗?” “没有小猫,哪来小姐你的‘麻辣烫’情缘’?你该好好谢谢人家小猫才对。”菲阳顶着个丸子头,嬉皮笑脸地从花坛里一跃而出,一袭白色的短裙沾满栀子花香气。 从前,她们俩基本一般高,可自打菲阳从医院回来后,差距就在逐渐扩大,如今菲阳竟比自己高出近半个头。她曾经恨恨地多次逼问:吃了什么特殊药方,长高得这么快?但每每得到都是菲阳一脸蠢萌的表情,所幸长高的只是身高,这个二货性情依旧,每每都会乖巧地提出打电话给文轩。在寒暄几句后,就自觉把电话交给霞霞,让霞霞回复好心情。 文轩提前一站下了公交,沿着宽阔的六车道步行向前。经过市一中气势恢宏的校门时,他停了下来。周末,校门口静悄悄的,只有几只麻雀叽叽喳喳的、快乐地在树荫下啄食。 她下课后也是这么叽叽喳喳地沿着这条道路回家吗?快乐真的有这么大的力量吗?竟能让人死而复生,奇迹不断?在菲阳创造的第二个奇迹——腿部恢复知觉后,她每天都像只小麻雀一样快乐,成为了他和外科那层楼的宠儿。 沿着道路向前,文轩看到已修葺完善的崭新花坛,只是尚未用完的彩色石板仍高高地堆在路边。文轩知道菲阳正是在这里出的车祸,这里有什么特别?竟能让注定失败、艰辛的命运重新书写?菲阳改写了命运,文轩也随之改变了态度。尽管护士们仍取笑不断,手术再多,他每天必然会抽空陪菲阳,耐心、温柔地搂着她的腰,陪她做康复训练。 街对面,六栋青屋白墙板式住宅楼掩映在绿荫中,这里并不奢华,却有着怡然的从容,比自家的那个小平房可高贵多了。想着里面竟有两位花季少女在等着自己,他单薄的身体,鼓胀起来。 文轩提着礼品袋穿过马路,礼品袋里有两份礼物,一份是一袋柠檬太妃糖,另一份是一串粉色手串。柠檬太妃糖是给菲阳的,这个小赖皮在康复期间,每每累了就会把自己挂在任意地方,比如栏杆、妈妈腰间、文轩的手臂,只有给她这种糖吃,才会哼哼唧唧地重新训练。文轩尝过这种糖,酸酸甜甜,确实给人以快乐的滋味。另一份是粉色手串,文轩觉得它就像霞霞一样:娇媚、温柔、贴心... 此时,那串粉色手串正婀娜、娇羞地站在树荫下,那齐肩的长发、我见犹怜的目光和笼在粉色纱裙里的纤细腰肢,哪一样都能激发男性对苗条淑女的遐想。文轩头脑有些发胀,嘴唇有些干渴。 “文轩大哥!”菲阳大喊大叫地跑来,阳光在她背后快乐地跳跃、闪烁,她像一朵在空中飞舞的小白花。一辆摩托车从她身后经过,车速并不快,文轩依然伸手顺势将她带入怀里,怀里那微汗的体香、喘息的樱桃小嘴,让他嘴唇更加干渴。 “菲阳——”霞霞的声音好似‘化骨绵掌’:“菲阳——你走路能不能看着点?已经出过一次车祸,难道还想再麻烦文轩哥哥一次吗?” 文轩不得不放开菲阳,菲阳哈哈大笑地抓着她的丸子头。 “太阳这么大,咱去对面的甜品店坐坐吧。”在霞霞提议下,三人说说笑笑,穿过马路,行进在翻新的彩色石板人行道上,准备进入甜品店。 可是,街边的一阵喧哗却断送了霞霞这一天的美好...... 新修葺的花坛后,非机动车道上,一个人正和几个交警推推搡搡。菲阳一眼就认出那个瘦矮的男人是陈浩的父亲。 “求求你们不要没收这辆电动车,我一家五口全靠它吃饭,求求你们!”陈浩的父亲那双黝黑干枯的手,死命拽着他的电动车。 “电动车和二轮摩托不得上街拉客营运,这是政府交通部门规定的,不是我说了算!”其中一个交警仰头侧脸对着这位哀求者。 “拉客的摩托车早就被你们没收了,我这辆电动车是用来拉货送快递的,可没哪项规定说,电动车不可以用来送货吧?” “刚才我看见一个人,从你后座上下来。啦——马路对面有视频的,可别说我冤枉你。”另一个交警压了压帽子,正色道。 “天哪!那是我公司另一个快递小哥,他就是搭个便车。我现在是百世快递的快递员,你们瞧瞧,这框上是不是写了百世快递,我这马甲上是不是也印了这几个字?”陈浩的父亲扭过身,让几个交警看他的马甲。 “别在这说那么多,到队里去再说!”一个一脸横肉的交警不耐烦地拽着电动车货架上那个蓝色筐子。 “唐曼舅舅,我知道,我们家陈浩不懂事得罪了唐曼,求你放过我们。你看公司规定这些货今天必须送完,要不我就得罚钱。求你了。” 唐曼舅舅?菲阳怒目而视。 “胡扯八扯些什么?!走!到队里再说!”被识破的谭杰舅舅,恼怒地用力抢夺电动车。“哗——”的一声,蓝色筐里的几个快递包裹被甩出,落在马路沿边,包裹外包装出现明显破损。 陈浩的父亲愣住了。快递公司有明确规定:外包装在谁的手中破损,谁就要承担货物损坏的赔偿。天知道这几个包裹里是什么,可能是值钱的瓷器,也可能是品牌电脑。总之,不要说辛苦一个月的工资,就连交的保证金只怕也有去无回。 愤怒让这个可怜的中年男人瞬间失去理智,他松开手中的电动车,转身冲向谭杰舅舅。可这位40多岁的瘦小男人哪是这些2、30岁年轻人的对手,唐曼舅舅闪身轻松躲过,而陈浩父亲却被堆在马路边尚未用完的彩色石板给绊倒。 “陈叔叔!”菲阳冲了过去。一切发生的太快,我们的超能女王“风暴中重生的菲儿亚斯”,根本来不及路见不平一声吼,陈浩父亲就用他的身体和他的快递包裹,证明了‘熵增定律’是宇宙、时空演化的本质。 “哎哟!哎哟!”陈浩父亲在地上艰难地扭动,豆大的汗珠呈现在惨白的脸上。 “文轩!文大哥!快看看陈叔叔怎么呢!”菲阳叫道。 文轩蹲下来,仔细查看:“恐怕大腿骨折了,菲阳,快拨120!” 菲阳焦急地拨打电话,那几个刚才还理直气壮的交警,这时倒有点慌神。他们原本也没想把事闹大,要知道现在拿手机的网民无处不在。他们扯着几个围观的路人:“那——你们都看见了,我们连碰都没碰他一下,是他想袭警,是他自己摔倒的……” 一会儿后,救护车呼啸而来,文轩、菲阳和霞霞协助急救人员将伤员抬上了车…… 第十一章 蝴蝶效应(一) **************** 前方高能预警!!!某些画面可能引起不适,请谨慎观看!!! **************** 下午六点半,堵在路上的滴滴车里,霞霞焦急地拍着大腿。她懊恼自己为什么会一时冲动,跟着文轩和菲阳上了急救车。 到医院后,平日没见得有多勤快的菲阳,忙得像个陀螺,一会上上下下地替陈浩父亲办住院手续,一会又跑到医院门口去等待陈浩和他的母亲。 而陈浩和他母亲,到下午4点多,才匆忙赶到医院。陈浩的母亲,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家庭妇女,遇事除了哭什么也不会。倒是小看了平日里那个羞涩、腼腆的陈浩,看他向医生询问伤情,了解事情经过,打电话四处张罗借钱的样子,还真有点像个小男子汉。 难道?!霞霞想起,菲阳义无反顾掏出所有“私房钱”,替陈浩父亲凑医药费的样子,她不明白菲阳为什么会这么激动这么热情,难道这个小妮子喜欢陈浩? 可陈浩是菲阳死党云煜的男友,真搞不懂这个花样男孩看上云煜什么?又矮又胖,头发短得可以见到头皮。也搞不懂,菲阳怎么愿和她做朋友?不过,不管怎样,只要这小妮子心里的那人不是文轩,就行了。 想起下午文轩将菲阳拽入怀中时的眼神,霞霞不禁伸长脖子,审视滴滴车的后视镜中的自己,她摇摇头,自信地笑了:那丫头就一傻小子性格,文轩一定是拿她当妹妹了。 可这一点疑心竟毁了自己的约会。原本去医院也只为能多和文轩待一会,也免得菲阳一个人把好人做尽,可谁知道这丫头这么多事,替陈浩跑腿、买水买饮料、和云煜一起安慰陈浩的母亲...没完没了! 真倒霉!这生日过得!她看着逐渐西落的太阳,掏出手机拨打父亲的电话。 “您呼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霞霞不明白,为什么几乎她每次拨打父亲的电话,都会得到这样的回音。十八年了,她不愿想。 快七点,霞霞才冲进小区,来不及等电梯,她飞速地一口气爬上了十楼,祈祷父亲还在。她手忙脚乱地拿出钥匙打开门。 “什么味道?!”她掩着鼻子,但难闻的气味还是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咳着嗽,胸口急剧起伏,每次母亲发病都会带给她这种窒息感。 果然,客厅的椅子被掀翻,水果滚落在地。她知道父亲来过,家里为防止母亲发病,家具脚都用布条包裹,柜子上了锁,桌面上什么都不会有,水果一定是父亲带给她的。 “爸爸!爸爸——”声音从她胸腔扩散,回荡在空荡荡的客厅,她怯怯地走向餐厅、阳台、卧室,连卫生间都看过,甚至对着衣柜门发呆...... 终于,她还是像具僵尸一样回到客厅。墙上挂钟“滴答”,夕阳的余晖照射着地上粉红的苹果。她缓缓弯腰捡起一只,机械地一下一下啃咬。突然,她停住了,泪水顺着娇嫩、潮红的脸颊落下。 “啊——”她尖叫着,奋力将苹果扔向窗外。 父亲已经走了!丢下一堆廉价、腐烂的苹果,就这样走了! 她疯狂地吐着嘴里腐烂的苹果渣,擦拭着嘴上粉色唇膏,撕扯着自己的粉红纱裙。 有什么用?!一切都是徒劳!再怎么装扮,也不过是一堆廉价、腐烂的苹果!文轩最在意的不是你!连那个给你生命的男人也丝毫不在意你!你等了他一年,可他却连一分钟也不愿多等,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有! “啊——”霞霞再次尖叫着,掏出衣袋里的手机奋力摔在地上。“您呼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你还不明白吗?你不过是那个男人屏蔽的用户,哪怕一年只为你开放一次,他也不愿多等一会!那个男人是何等不情愿地走进这个家门;何等厌恶地看着自己曾经的妻子;看见女儿不在,他应该是无比庆幸的吧?在走出这个家门时,他应该是长嘘了一口气吧? 霞霞瘫倒在地上,任眼泪疯狂宣泄... 金色的夕阳将天边的余晖晕染成流光溢彩的晚霞,晚霞如此美好,可自己——她自哀自怜地透过阳台玻璃门的反光,看着侧卧在地上的那个身影。蓝色玻璃里,晚霞烘托着那起伏的玲珑曲线,这妙曼的身影似乎一点不输晚霞。霞霞抽泣着从地上爬起,慢慢地扶起一把把椅子。 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因为有这样的父母去死吧? 霞霞深吸了口气,那股臭气再次钻进鼻孔,她这时才想起——“妈妈?”,她惊恐地四下张望。那股臭气是从厨房传来的,她绝望地僵在那,好一会后才不得不走向厨房。可是,推开厨房门的那一刻,她还是惊呆了! 鹅清色的墙砖、地砖上湿沥沥的,到处糊满黄色泥泞的污渍!那些条状、团装的污渍在金色夕阳的烘烤下,升腾、发酵,将窒息的气味弥散到厨房的每个角落。 “啧叭——”的声响从冰箱旁传来。角落里一大团黄色的污渍,让霞霞悬起的心凝固了:那是蜷缩成一团同样冒着臭气的、肮脏的、赤裸的肉体!那团不知廉耻的肉体吧嗒着嘴,一只沾满黄色污渍的手,停留在张开的嘴里! “哇”的一声,霞霞跪倒在地上,急剧地呕吐起来。 那团肉体停止了舔食,沾满污垢的乱发下,一双长长的双凤眼黑白分明。她抬起头,哼哼唧唧地爬起来,踩到自己留下的污渍,晃了几下,终于还是来到霞霞面前。 “啊、啊——”她叫着跪倒在霞霞刚呕出的污渍上,来不及躲闪,那双沾满黄色污垢的手就抓住了霞霞的头发。“啊!——”霞霞疯狂地向后退缩,那恶心的黄色污渍仍无情地糊在她娇嫩的脸庞、鼻子和嘴唇上... “啊!”她踢开那团肉体,那团肉体踉跄地岔开腿跌倒在地,中间的毛发黏在霞霞的呕吐物上。“爱爱——,爱爱...”那个女人无耻地伸着手。 “为什么!”霞霞疯狂地乱踢着退坐到厨房外的走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老天这么不公平!为什么你是我妈妈?!因为你,我才没有了爸爸!因为你,这个家才不像个家!因为你,没人敢上我们家,因为你,我像只哈巴狗一样,到处找人爱!可是,没人爱我,也没人爱你,你知道吗?!因为你就是个笑话,一个噩梦!爱爱?爱爱?!你就是这样扒光了自己的衣服,扑向那个男人的吗?可是,他不要你,也不要我!我也是这样扒光衣服扑向文轩的,可是他不要我,他喜欢的是菲阳...” 突然,她扑向母亲,不顾肮脏,抓住母亲的肩头拼命摇晃:“你为什么不去死?!死了,你就干净了,你就解脱了!外公、外婆解脱了,我也解脱了...” “霞霞...妈妈爱...”那个疯癫的女人在霞霞疯狂地摇晃下,好似醒了过来,她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喊道。 “爱?!”霞霞癫狂地笑着:“我不要你的爱,你个疯婆子!你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她突然站起来,粗暴地将那赤裸的身体拖到客厅的落地镜前。 “你看看你自己!你个疯婆子!”她完全失控地吼叫道:“有你这样一个妈,我哪里还会有爱?爸爸不要我,同学嘲笑我!你要么穿得红红绿绿像仙女一样在小区里乱跑;要么就一丝不挂的站在马路中间破口大骂,每次警察送你回来,我都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哪个少女不希望有自己的白马王子,菲阳甚至妄想爱上她的是外星人。可我?!我只想有个老实本分的人守着我一辈子!不要像你,被人始乱终弃,被人甩了,又来祸害别人!可是——连文轩也不要我,他一定是知道:我有你这么个妈妈!有你这么个妈妈,谁还会爱我?谁还会要我?你为什么不去死?不去死!...”她歇斯底里地哭喊着。 “嘻嘻...”镜前的那个女人,摸着镜中的自己,咧开嘴露出整齐的牙齿,摇头晃脑地笑着:“嘻嘻...霞霞美...霞霞美...不怕,妈妈爱..”. 霞霞抬起头,她愣住了,镜中两个相似度极高的女人对视。“啊——”霞霞猛地松开母亲,狂叫了一声,冲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让冰凉的冷水和着绝望的泪花一起放肆地冲刷自己的头发和脸颊... 第十一章 蝴蝶效应(二) 霞霞走后,菲阳又忙了一阵,才离开医院疲惫地坐上公交回到小区。 她再次点开手机,微信通知栏里452同学群早已炸了锅,声讨唐曼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她飞快地滑动,甚至掠过了文轩问她是否安全到家的消息,然而,没有一条是霞霞发出的。她点开微信,又一次发出语音:“呼叫!呼叫!天王盖地虎!座山雕呼叫,请回答!”这样的语音和表情包,已经发过十几条了,可始终没有回复。 她跑步进入小区,远远地可以看见6号楼顶层,那里灯火通明,一片祥和。 “噗——”她吹起额前油腻的头发,放慢脚步:还好,至少没有毁了霞霞的生日,只是蛋糕和礼物还在甜品店。她将手机揣进口袋,往自家单元门走去。 忽然,几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后,是一阵喧闹。菲阳的心莫名其妙地“咚咚”跳了起来:“少管闲事,妈妈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了。”她劝自己。 “有人跳楼了!”奔向那边的人越来越多,传过来的声响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快打电话!快打120!” “什么?!跳楼?!见鬼了!今天怪事那么多?!”菲阳腿有些发软,却一咬牙还是直奔事件中心。她不知自己能帮上什么,陈浩父亲的事让她有种说不清的挫败感,但“蝙蝠侠、钢铁侠、超能女王”不会因为这么点挫折,就怂到一边吧? 这个时间点正是小区大妈们跳广场舞的时间,短短不过一两分钟,6号楼下就聚集了一群人,七嘴八舌的惊叫声盖过了不远处喇叭的音乐声。还没挤进人群,菲阳就听到这样的声音:“是王庭长家的人!”“是那个疯婆子!”……. 霞霞妈妈?!菲阳顿时后背发凉、头顶发木,舌尖一阵刺疼。王庭长正是霞霞的外公! “别过去!”小区李大妈厚实的手掌拽住菲阳的肩膀:“光溜溜、血糊邋遢的,小姑娘别看!”李大妈好心阻止道。 “是王琳霞妈妈吗?”菲阳牙齿打颤,身边几个人也围过来打听。 “应该是。”李大妈叹气道:“以前多美的一个姑娘啊!走了也好,这辈子解脱了...” “那王琳霞呢?”菲阳打断她,李大妈摇头,她们同时抬头望向6号楼的十楼。那里依旧灯火通明,只有卫生间的小窗户里有火光在跳动。“霞霞!”菲阳大叫一声,扒开人群,冲向6号楼的单元门。 奔跑中,她瞟了一眼——殷虹的鲜血首先扎入眼帘,白色的栀子花花瓣漂浮在上面,红色壮烈,白色纯洁,色彩对比强烈,竟显得如此好看!血滩上方的花丛塌陷一块,绿色掩映着一团白色,在昏暗的灯光下,不注意还以为是茂密的栀子花簇。 可刚转过花坛,那双倒挂的赤裸大腿和身体就撕碎了这点假象:粘稠的液体顺着黑灰色水泥地面上龟裂的小沟,迅速蔓延,如张牙舞爪的大蜘蛛,猝不及防地扑向菲阳。菲阳一个急刹车,踉跄地差点踩到了红色上方的漂浮物,她几乎要呕吐出来——那白色的漂浮物并不是栀子花瓣,而是—— 菲阳闭上眼,没允许自己多看多想,大脑空白地跃过地上的那只红蜘蛛,冲进6号楼单元门。6号楼和她居住的9号楼格局一样,属于一梯两户的板式结构。进单元门时,正好有楼上的四人下来,他们看见菲阳,就卡在电梯口七嘴八舌地询问。 “走开!”菲阳也不知道是怎样将那三个大男人和一位大妈,从电梯口掀开的,只听到电梯门外一片惨叫。 电梯缓缓爬升,她在电梯里直跺脚,电梯升到8楼时,灯光突然细微地闪烁了一下。这个常人无法察觉的变化,却让菲阳感到莫名的恐惧,感觉如同经过花坛,看到那些漂浮物。 十楼,电梯门打开,102号的门已被菲阳提前打开。屋里灯光明亮,客厅通往阳台的铝合金推拉门大开着。阳台上不知如何被打开的防盗网检修窗,在十楼的劲风中荡漾,发出“咦啊——咦啊——”的尖叫,如一个女人的绝命之唱。 菲阳强压眼泪,屏住气,在各个房间里飞快地穿行。就算有心理准备,厨房的惨状还是让她再次想吐。最终,她来到了唯一关着的浴室门口。浴室的门反锁着,里面传来水声。 “霞霞!霞霞!”菲阳大叫着,里面没有回应。 她努力控制情绪,凝神聚气,门打开了,可怕的一幕赫然呈现在面前——霞霞倒在窗下盛满水的浴缸里,漆黑的头发如两片挽联,粘在苍白的脸上。原本美丽的粉色纱裙被撕破扔在地上,半裸的霞霞瘫软地半挂在同样苍白而又破旧的浴缸边,这一幕如同大卫的名画《马拉之死》再现。 “不怕!不怕!我来了,我来救你了..”菲阳叫着扑过去,手刚碰到霞霞,只觉眼前发黑身体麻痹。她本能地向后一缩,脚踩到霞霞的纱裙,滑倒在地。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她迅速爬起,仔细看,才发现一个连着插座的电吹风掉落在浴缸里。菲阳抬手想让电吹风飞出浴缸,却再次被弹出老远。 “怎么回事?!”她急地大叫,“电,电!发现触电怎么办?!断电!——断开电源,然后急救......”她语无伦次地背着仅知的一点安全急救知识,慌忙地四下寻找,一根挂在浴室门后的朔料晒衣竿进入眼帘。 “不怕,不怕!霞霞,我来了!——金箍棒来了,妖魔鬼怪吃俺老孙一棒——”她伸手拿起晒衣杆,将电吹风的插头从插座里拽下。 “好了!好了!霞霞,不怕!不怕,小小电流奈何不了我们的——”这话既是安抚霞霞也是安抚她自己,她将霞霞拖出浴缸。 “呼叫,呼叫!天王盖地虎!座山雕呼叫,请回答!霞霞,你回答啊——”菲阳哆嗦地拍打霞霞的脸。可是,此时的霞霞已脸色苍白,完全没有反应,她已经没有了呼吸。“求你别吓我!我——我该怎么办呀?!”菲阳慌张地推着霞霞:“急救!急救呀!”她叫着用力按压霞霞的胸部,捏住鼻子,对着嘴巴一顿乱吹,可霞霞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嚎啕大哭:“怎么办?怎么急救啊?背那么多的物理、数学公式,一点用也没有,超能力有什么用啊...” “不要慌,不要慌!镇静!你是无所不能的超能女王菲儿亚斯,你一定有办法的!”她拍着自己的胸口,闭上眼,深呼吸。 闭上眼的世界,仍如她往日看到的,一个飘渺的白色能量世界。可是当她抬头时却被吓了一跳:一道道帷幔般的闪亮霞光,在头顶一圈一圈向外伸展,如同水面被打破泛起的五彩涟漪。 “闪烁之光,神明召唤?!”即算是语无伦次,这话还是脱口而出。她骤然睁开眼,可四周依旧,霞霞依旧惨白、瘫软地躺在死亡气息笼罩的卫生间里,只有楼下由远至近的救护车声越来越清晰。 “留给——超能女王菲儿亚斯的时间不多了!”她撸起衣袖,眼冒火花,如远古的祭司在接受未明的神明召唤,她终于省略掉了龙母丹妮莉丝那繁琐的出场白,闭上眼重新投入能量世界。 霞光如此美丽、诱人。穿越霞光,是一道令人宁静的白光…..越过重重光幕,世界突然宁静:深邃的空间里,遥远璀璨的星光和飘渺的星尘,以及身边神奇、幽幽的蓝色光点如梦幻般此起彼伏。一瞬间,菲阳之前一直模糊的记忆清晰地从眼前划过:那道神圣的白光、巨大的红球、浩瀚的宇宙、苍穹似的黑洞... “原来我就是它们...”菲阳伸手触及身边的蓝色光点,心中充满了感动。 蓝色光点与菲阳融合,生命的历程如画卷展开:完全黑暗的世界,没有时间、空间,空无一物...一股能量流在黑暗的背后涌动;终于黑暗的膜被刺破,一颗最顽强的蓝色物质突破临界点——宇宙大爆炸开始了! 追随那颗最顽强的物质,无数的意识物质冲破二维世界的屏障,一泻千里,宇宙在最初的10﹣3o方秒就得到103o倍的暴涨。从那一刻起,蓝色物质就在竭尽全力创造这个三维世界,从量子、电子、质子、分子到恒星、行星到生命!爆炸的尘埃充斥着浩瀚的宇宙,蓝色物质如此微茫、却无处不在,它们经历宇宙大爆炸;经历碰撞形成原子、分子;经历凝聚形成星云;经历从大质量恒星到行星的沉淀,经历无数的宇宙变迁,经历百亿年的时空飞跃,终于学会如何组合尘埃,塑造这个世界,塑造我们的身体...它们无处不在!它们是宇宙存在的根本! 它们早于宇宙大爆炸前就诞生!它们就像一条河流,在维度世界里,由低向高奔涌不休。我们是其中的一缕,是宇宙的一缕,是三维世界里最珍贵的物质。可身处漩涡之中的我们,却茫然而不自知。只有登上高峰之巅、站在河岸之滨,才能明白它蕴含着多么大的能量... 怀着无比地敬畏,菲阳回望:身后一团白色云雾在急速旋转,里面隐隐的透着一些蓝色微光。“霞霞!我来了!”她倾尽全力,使体内的蓝色光点倾巢而出,扑向即将消失的白色云雾。刚接近洞口,一股强大的潮汐力就将她卷裹着、拉扯着向深渊里坠落。她在漩涡里翻滚、挣扎,几乎无法自持。终于,那缕蓝光就在眼前。蓝光没有外形,但亲切而熟悉,她明白这就是与她一起长大的好友——霞霞。可是漩涡之门即将关闭,向内拉扯之力也越来越强大... 菲阳的意识深处于白色漩涡之中,可仍能感到瘫坐在浴室地板上的身体,如被无数利刃刺穿,所有的血管和筋腱,随着撕裂大脑的巨大痛觉在分崩离析。菲阳明白如果她们无法离开,就意味着两人都将失去在地球上的生命!菲阳回忆她上一次离开白色漩涡的感觉,想到了母亲... ‘妈’这个词是醒酒汤,也是救命药,无论在从前还是现在都那样具有魔力。突然间,混沌中,无数股纠缠的蓝色细流,仿佛从洪荒大地一瞬间汇集到她的意识大河里,迸发出夺目的金色光芒... 第十一章 蝴蝶效应(三) 霞霞徐徐睁开眼睛,空洞的两眼在迷失几分钟后,她猛地扑向浴室窗口。楼下“呼啦呼啦”闪烁着红光的救护车和嘈杂的人群挤满了花坛外的路面。黑暗的花坛里,她的噩梦已经消失不见,只剩斑斑点点的白色花朵在路灯的照耀下如远空的星辰。她再次滑倒在盛满水的浴缸里,窗台上的洗发水瓶、肥皂、肥皂盒顺势滑落,溅起的水花如盛开的栀子花。 “这不是真的,我只是做了个梦,对吗?”她颤抖地抓住菲阳,如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一直话不停的菲阳此时竟失了语,瞪圆的眼睛里充满泪花,她咬着牙,任霞霞的指甲深深掐进她的手臂。 “你哑巴了吗?你不是最爱说话吗?!为什么不说话?!你说呀!——”霞霞失控地咆哮。 “你别急——是这样——”菲阳眼泪流了下来,却找不到话,她第一次觉得说话是件艰难的事。她嘴角抽动,大大的黑眼珠四处搜索,企图找到救兵。终于,目光落到洗脸台上,“霞霞——,是这样,你看...”她努力仰起嘴角。 霞霞顺着她的目光,回过脸。 “噗哧——”霞霞笑了起来,僵硬的身体也瞬间松弛,她望着洗脸台上飞悬在空中的牙刷、杯子,拍着胸口说:“原来真的是梦!”她拧了一把菲阳的手臂,责备道:“干嘛让我做这么奇怪的梦,吓死本小姐了!” 菲阳手一抖,牙刷、杯子砰砰掉落,一个白色杯子滚落到浴缸边,霞霞吓地直往后退。 “霞霞——”菲阳清理喉咙,她深深地望着霞霞:“你看,我想...那道白色的光,你应该还记得那道白色的光吧?我想伯母应该也见到了,我车祸后就见到了,他们说这个叫濒死体验。可我觉得,那是一个虫洞,生命结束后会随着它进入生命的源头,就像河流汇入大海...” “干嘛和我说这些!梦里说这些。”霞霞不耐烦地打断她:“中二少女,你烦不烦!” “嗯——”菲阳抓着脑袋,拉着霞霞爬出浴缸,从墙上挂钩取下浴巾裹住霞霞,扶着她走出浴室,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客厅鹅黄色的地砖上,粉色的苹果被穿过阳台的劲风吹得乱滚,霞霞透过推拉门的玻璃看见那敞开的防盗网检修窗,泪水止不住地滑落。 “你听我说,”菲阳强行捧回霞霞的脸,凝视着那双充满血丝和泪水的长长双凤眼,缓缓说道:“我要告诉你的是:生命从来没有真正的结束,伯母只是通过虫洞回到宇宙中的另一部分,她的这段旅程结束了。可你还没有,你还这么年轻、这么美,不该这么早结束。生命是那么伟大,那么不容易,所以千万别再做傻事。” “做傻事?做什么傻事?”霞霞眼神变得茫然。 “刚才,在浴室里,你...” “你是说我自杀?”霞霞努力回忆,她的目光穿过浴室门,看着从窗台上滑落在浴缸里的洗发水瓶、肥皂盒和浴缸外烧焦的电吹风机。她闭上眼,豆大的泪水和额头的汗珠一起滑落。猛地,她推开菲阳,扶着沙发一角,剧烈呕吐起来。菲阳拍着她逐渐瘫软的背,跟着抽泣不已。 霞霞筋疲力尽地趴在沙发上,呕吐的酸水刺激着她的鼻腔。扭头,却看见另一堆呕吐物,曾经那卷曲的黑色毛发飘浮在上面......她抗拒地将头埋进沙发。可是,浴室里破旧水龙头“滴答”的水滴,一点一点地敲击着浴缸的水面,发出的声响和那女人坠落的声响一样刺耳。霞霞用力摔着头,可那女人滚落的赤裸身体和窗台上滚落的电吹风一样,就是不肯放过她! “够了!!!”猛地,她挺直地坐起,再次奋力推开菲阳安抚的手,恨恨地笑道:“自杀?你认为我是自杀?我为什么要自杀?我做错了什么?对不起我的是这个世界!是老天爷!从生下来,我就没过一天好日子,没人疼我、爱我,我连什么是真正的活着都不清楚,我为什么要死?!错的是它、是他们,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死?!” “不是自杀,那就好...”霞霞的愤怒让菲阳再次失语,她怔怔地望着那张因愤怒憋得通红的脸,逐渐木讷变白,客厅陷入一阵死寂... “也许...我可以,你应该也可以——”菲阳终于找到了话。霞霞抬起耷拉的眼皮,“濒死体验让我拥有超能力,你应该也可以——” “超能力?” “是!你看!”菲阳举起双手,滚落在地上的苹果齐齐飞悬起来。霞霞眼睛逐渐明亮,她坐直身体,揉了揉眼睛,再次问道:“这真的不是梦吗?” “当然不是!闭上眼睛,努力尝试用心去感受眼前的物体,告诉我,你能看到什么?”终于能帮到霞霞了,菲阳兴奋起来。 “一片漆黑,我什么也看不见啊!” 菲阳闭上眼睛仔细观察,她看见对面白色人形的额头上有一道很细微的缝隙,里面有一些幽幽的蓝色光点正试图突破而出,菲阳用自己的蓝色触须牵引着里面的蓝色光点,像抽丝一般,一点点地突破最后一道屏障。她听见霞霞大叫起来:“我能看见了,有一些白色的影子。” 此时,门外急促而嘈杂的脚步声,打断了她们... 这一晚,菲阳彻底失眠了。第二天天不亮,她就起来和外婆一起做了霞霞最喜欢吃的鲜虾馄饨,精心地用保鲜盒装好,向学校请了一天假,早早地赶向6号楼的102室。 可刚到午饭时间,菲阳就回来了。她安静地坐着,吃完午饭,又破天荒地自觉帮母亲收拾碗筷。收拾完后,她默默地回到自己的那间粉色房间,坐在白色书桌前,透过粉色纱幔,呆呆地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 “吱呀——”安冉推门进来,她坐到书桌边的椅子上,面带微笑地等待着。 菲阳目光转向母亲,安冉用眼神询问。那张稚气的娃娃脸第一次呈现出静静的忧伤,风吹起她额前蓬松的刘海,刘海下的双眼如一弯深深湖水,表面平静,里面却蕴含着无尽的波澜。好一会后,她才开口:“妈,当初我出事的时候,你为什么那么伤心?” “傻丫头,”安冉声音轻柔:“这是什么问题,还用说么,你是我的宝贝女儿呀!” “如果我当初残废了,一直好不了,你还会一直这么爱我吗?” “当然!在母亲眼里,女儿永远是自己最至高无上的宝贝,无论她怎样!”安冉握住菲阳的手,眼神充满慈爱。 “可是,霞霞妈妈昨晚就被拉到殡仪馆火化了。霞霞外公说,她的死不吉利,不举行葬礼,也不能埋回老家,骨灰让乡下的堂舅随便处理了。处理了——随便处理了,妈妈你知道吗?”菲阳语气尽量平静的阐述。 “这是乡下的一些习俗,很多人信这个,不代表什么。” “可是,”菲阳深吸了口气,哽咽起来:“可是,我今早去霞霞家时,才——七点过五分,他们家已经做好了四川担担面,霞霞外婆还热情地招呼我吃了一碗。” “那么霞霞呢?”安冉问道。 “霞霞倒是昨晚也没睡好,可惜,是因为练了一晚的超能力。今早,她又押着我在她房间,陪她练了一上午,我是以吃饭为由才回来的。” 菲阳终于哭出了声:“我真的太对不起霞霞妈妈了!蜘蛛——蜘蛛真的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如果不是那只蜘蛛——如果我不用那只蜘蛛招惹唐曼,陈浩的父亲就不会出事,霞霞就不用去医院,霞霞妈妈也不会跳楼!我以为自己在像蝙蝠侠、钢铁侠一样行侠仗义,可事情就像蝴蝶煽动的翅膀,变成这样!霞霞妈妈真的太可怜了,她的生命像蝼蚁一样,那样的渺小,那样的卑微!没有人真正在意她的存在,甚至连——她的女儿和母亲、父亲——这不公平!” 她接过母亲递过来的纸巾,擦了一把眼泪,继续说:“风暴中重生的菲儿亚斯——超能女王不是天降大任的人吗?不是该维护世界和平、拯救世界,不是该行侠仗义、替天行道吗?可是,刘老师说:这个世界有这个世界的法度,自然有自然的规则,这个世界什么时候要轮到,我这么个微不足道的小女生出手,那才是笑话!当时听着觉得那么可笑,现在想想——” 她摇头自嘲道:“我是谁?真的是风暴中重生的菲儿亚斯——超能女王吗?中二少女,谁替你加冕的?凭什么由你去判断谁对谁错?谁给的自信?凭什么凌驾于别人之上?谁给的权力?你的行侠仗义竟然导致一条生命的逝去,哪怕她是像霞霞妈妈那样卑微的——” 她转向安冉,抓住母亲的手摇晃道:“妈妈,你知道吗?有些东西早就存在,甚至早于宇宙本身,他们经过百亿年的学习,才塑造出今天的我们。我们身体中的每个原子、分子都经过宇宙大爆炸、恒星、行星的演变,想想我们曾是太阳的一部分,这样的生命难道不珍贵、不伟大吗?” “当然,生命是宇宙最大的奇迹!”安冉肯定说。 “可是,妈妈!你还记得我们过年去烧香的南岳大庙吗?” 安冉点了点头。 “大门口,那些趴在泥泞席子上乞讨的残疾人,他们的生命和霞霞妈妈一样,那么低贱、那么卑微,他们很多人来到这个世界,可能连名字都没人记住,就匆匆消失。生命既然这样珍贵、伟大,可是它为什么这么不珍惜、不公平?让一些像我一样的人很幸福,让霞霞妈妈那些的人那么悲催,她这样的一生有价值,有意义吗?!” 安冉仔细听着,她捋开菲阳额前的刘海,在那光洁、饱满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下去。思索了一会说:“在春末夏初的黄昏,在河边、池塘、湖畔边,有一种身体不大、体形精巧而柔软的小虫子,它们成群地上下飘飞,模样很像蚊子,他们的尾丝,在空中高高翘起来。你知道这种昆虫叫什么吗?” 菲阳摇了摇头。 “‘蜉蝣’”安冉微笑道:“蜉蝣的生命周期短得不能再短。一般只能活上一天或几天。人们用“朝生暮死”这句成语来形容它生命的短暂。蜉蝣的稚虫在水中生活,成虫仅只有一二天的生命,这两天它们产卵,繁殖下一代,然后体力消耗殆尽,默默地离去。而太阳,傲视天地,拥有至高的威力,它寂寞地燃烧了45亿年,成就的却是地球的繁荣。你能说蜉蝣卑微吗?能说太阳没有意义没有价值吗?” 菲阳沉思着,她凝视着窗外的天空:“苏东坡说: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也就是刘老师说的:这个世界有这个世界的法度,自然有自然的规则...”突然,她眼睛亮了起来:“生命也是一样的!太阳孤寂,蜉蝣短暂,可我们身体的原子、分子来自太阳,我们的蓝色物质曾以蜉蝣的形式存在过,那么,那些在我们看来卑微又低贱的生命,却是它们的旅程和任务。生命没有真正的尽头,否则苦难就毫无意义,生命的意义在于学习和成长,成长才是至关重要的!” 安冉微笑地端详着菲阳,抬头环视着房间:“也许我们该重新装修一下你的房间了。” “为什么?还挺新的——”菲阳仍在沉思中,她心不在焉地问道。 安冉抚摸着女儿的头发:“你已经长大,粉色不再适合你。我很高兴、也很羡慕你能有这样的智慧和情怀。你说的对,上天确实对你很优待,它让你幸福、美丽、聪明,具有超能力,更重要的是它还让你拥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我不知道它想让你做什么,但无论做什么经历什么,保持这份悲悯之心:因为它是世上最纯净、最温柔、也最具震撼力的东西。可是,你也要明白悲悯和善良一样,某些时候也是痛苦的、昂贵的,是需要代价的。它会让你活得很累,但它却是光,会引领你走出黑暗,找到回家的路...” 第十二章 你当我是只病猫 (一) 不管怎样,时光继续,生活也得继续。 六月很快就要过去,即将进入到炎热的七月。霞霞的心情和盛夏的天气一样:烦躁、闷热。好长一段时间,她能隔空移动的一直仅限于像小纸片这一类的小物体,这离她最初幻想的实在是差距太远。为了尽快提高,她每天都会邀菲阳放学后,去小区花园无人的角落练习超能力。 一天回家的路上,她递给菲阳一根棒棒糖,问:“为什么你能看见蓝色光点,而我练了这么久还看不见?你是不是有什么秘诀没告诉我?” 菲阳喷地笑了起来:“你问就问呗!需要先用根棒棒糖,贿赂一下吗?” 霞霞打了一下菲阳,白了一眼说:“知足吧!有根棒棒糖给你吃就不错了!” 菲阳咗着棒棒糖,思索了一会:“可能是因为你经历的濒死时间太短的缘故吧。我可在那恐怖的停尸间里呆了五个小时,是一具爬出来的带血僵尸,呃——”她直直地跳着,对霞霞吐出舌头。 听到这话,霞霞转身就往小区外的马路上跑,菲阳追在后面大叫:“你去哪?干什么?” “去死!再来一次,这次时间一定得久点。” “你疯啦!自杀是不行的,它开启的虫洞是通向另一个可怕的、未知的世界。”菲阳跳到她前面,挡住她。 霞霞半信半疑,悻悻地不肯作罢:“电影里、小说里的超能力多酷啊!除了能移动物体,还能控制电流、预知未来、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哪像我们这么小儿科,移动个小纸片,既不能发家致富,也不可以扬名立万,有什么用?你车祸用了家里那么多钱,就没有想过用超能力帮帮他们?” “当然啦!我试过用电线将电脑和我的脑袋连在一起。” “干嘛?” “我爸股票被套了,我想帮帮他。” “电线和脑袋连在一起?!”霞霞想起自己触电的恐怖经历。 菲阳笑了起来:“原来美丽和智慧真的不可以并存!看看你这猪脑袋,谁说是带电的电线?我疯啦,不要命啦!我是用透明胶将usb数据线粘到自己的脑袋上,像《攻壳机动队》里的跳楼狂魔,让人类灵魂和现代机器来一次史诗性的交汇...” “后来呢?成功了吗?”霞霞兴奋地打断菲阳。 菲阳摇了摇头,咗着棒棒糖没有说话。 “难怪人人都说你贱!卖什么关子,该说的不说,没用的说了一大推,快说!”霞霞命令道。 “人家不是不想说嘛,只是人类的进步哪次不是经过千锤百炼。刘老师经常教育我们:努力过还没成功、说明还不够努力!‘发明大王’爱迪生在发明耐用碳丝灯泡的过程中,经历了上千次失败,但他坚持不懈,努力钻研,最终....” “住嘴!”霞霞快给她烦死了。 “你一会儿说‘快说’,一会儿说‘住嘴’,我真的很难适应耶——” “说连上电线后发生了什么!”霞霞哀求道。 “什么也没发生,抱着笔记本睡了一晚上,还挨了我妈一顿臭骂。”菲阳撅着嘴。 “不至于吧?你妈干嘛骂你?” “是嘛!人家头上粘着胶布,趴在电脑上,怎么睡得好嘛?!留点口水也正常不,谁知道那台笔记本质量这么差,连这点口水都遭不住...” “哈哈哈...”霞霞笑喷了。 “就知道是这样...”菲阳撅着嘴,小声叨叨:“不是不想说,是难为情嘛——” 霞霞努力憋住,她压着声音,一本正经地说:“刘老师教导我们:努力过还没成功、说明还不够努力!相信你自己,相信我,我们一定能实现我们的梦想!” *********************** 于是,第二天放学,霞霞就牵着菲阳来到了小区后的一家彩票投注站。 投注站大红的门头下,悬挂的元宝在炙热的阳光下闪烁着诱惑的金光,两边的对联写着:“勤买巧买都会中,百万富翁不是梦。” 霞霞指着投注站墙上的玩码走势图,温柔而充满激情:“如果我们掌握了彩票的规律,中了头奖,还用得着上学吗?还用得着和那该死的高考死磕吗?中了头奖,我们就自由,解放了!可以满世界的去旅游,你也可以做你喜欢的摄影,可以想干嘛就干嘛!” 这个提议让菲阳也兴奋地直跳。她们先装模作样地买了二十块钱彩票,然后霞霞让菲阳对着满墙的历次中奖号码走势图进行研究,希望从中找出规律。菲阳端着小凳,趴开腿坐在小桌前,双手托着下巴,瞪着大眼睛滴溜溜地研究起来。 投注站里老旧的空调‘吱呀吱呀’作响,老大爷们抽着烟、品着茶、搓着脚,吹嘘着各自的战绩。霞霞皱着眉、扇着鼻子,来回走了几圈后,她拍拍菲阳说:“你继续,我去买瓶可乐,慰劳一下你。” 十分钟后,手持可乐的霞霞走进彩票投注站,她看见菲阳揉着眼睛,满脸泪水。霞霞兴奋地冲到菲阳面前:“成功了,对吗?所以激动得哭了!” 菲阳边揉眼睛,边摇着她的丸子头:“虫子飞眼睛里面去了,你替我看看...” *********************** 多次失败后,她们仍没有放弃。怀着对梦想的执著、怀着对自由的渴望,她们来到街边的柜员机面前,试试能不能把里面的钞票提出来。这虽不能像彩票那样一夜暴富,但也意味着:需要多少钱就能有多少钱! 有了钱就可以实现:菜场自由、饭店自由、旅游自由、汽车自由、学校自由、工作自由、看病自由、房子自由、心灵自由!两人看着那银光闪闪的柜员机... “ou!好嗨哟、好嗨哟、好嗨哟~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高潮~~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 躲在大树后面的两人,随着不着调的歌声尽情扭动屁股,摇摆双臂。六月火辣的太阳和柏油路面上蒸腾的热气替她们烘托气氛,一浪高过一浪的蝉鸣替她们伴奏。“ou!好嗨哟...”一辆放着同样音乐的洒水车,在众多车辆的簇拥下,由远至近。“哗——”洒水车冲起路边的泥沙,溅了她们一身。 “次奥!”两人对远去的洒水车和那些簇拥的汽车伸出了中指。 “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霞霞下达总攻命令。 正午的蝉鸣让宽阔的人行道空无一人,菲阳屈腿盘坐在大树下圆形花坛的石阶上,神情肃穆,如入定的老僧。她手撵兰花指,对着街边玻璃门后的柜员机,“叽叽哇哇”地发功。穿过层层栏杆和铁夹,一张崭新的百元大钞,赫然地、悄悄地从玻璃门底部溜了出来,刚过人行道一半,就被早已埋伏在侧的霞霞一脚俘获。霞霞机警地四下张望,弯腰,捡起了脚下的百元大钞。 易如反掌!两人击掌大笑。突然,菲阳的笑容僵住了,霞霞顺着她惊恐地目光回头:两名身穿黑色制服,头戴宽檐帽的警察从街拐角走来。霞霞一激灵,将钱塞进菲阳手中。两名帅气的警察来到大树下,他们脱下帽子,擦拭额头上的汗珠,目光转向花坛边两位正在低头玩手机的姑娘。 “小妹妹,这么热的天还不回家,小心中暑哦!”宽脸的警察提醒道。 “嗯嗯,谢谢!”两人如释重负转身要走。 “拿着这个。”另一名警察将手中的传单发给了她们。“这是正在通缉的一名逃犯,如果看到有相似的人员,不要轻举妄动,拨打下面的电话就好了。”他指着传单上的电话号码。 两人看着传单,传单上一张英俊、满是书卷气的脸吸引了她们的目光。“他犯了什么罪?”菲阳小声地问。 “本来只是非法侵占国家资产,后来又因越狱,杀了人,现在应该是死罪了。”宽脸的警察摇头惋惜道:“银行里的清华高材生,本来前途无量,可惜监守自盗、挪用*款,现在还杀了人,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啊!可惜了这么优秀的人材!” “小妹妹,你们可要引以为戒哦!”另一名警察上下打量着两人。 “嗯嗯,嗯嗯...”两人头点得像捣蒜,垂手目送两名执勤警察远去。 “怎么办?”菲阳伸出手,将已撵出水的那张百元大钞,递到霞霞面前。 霞霞伸手去接,猛然又甩手愤愤道:“算了!算了!烦死了!放回去好了!” “好嗨哟...”洒水车又由远至近,簇拥的车辆左冲右突,只为蹭到那一点点洗车的水,突然“嘭”的一声巨响,几辆车撞到了一起... 第十二章 你当我是只病猫 (二) 转眼,暑期将近,期末考就在眼前。 还没进入高三,通红的高考标语已入侵教室,什么:“熬一个春夏秋冬,享一生荣华富贵”“睡吧!玩吧!毕业一起收破烂吧!”和教室后墙上的“年级排名表”、“进步名次表”、“退步名次表”,一起逼得人发疯。 菲阳还好,成绩总能在年级前三、四十徘徊。本来成绩一般的霞霞,因为分心练习超能,又无法像菲阳一样,通过控制注意力来做到过目不忘,于是,就成了老师经常谈话的对象。 “妈的!超能力有个鬼用!”这位校花级美女对着“年级排名表”和“退步名次表”,爆出了粗口。 “冷静!冷静!记住一个美女的自我修养......”菲阳站在她身后的凳子上,对着她头顶升腾的蓝色乱丝,轮动双臂发功。“妈咪妈咪哄!天清清,地灵灵,急急如律令......”她念念有词。 “滚!”霞霞转脸呵斥道:“没一次成功的,什么狗屁超能力!” “控制人的思想本来就比控制普通物质要难得多!不要灰心嘛!在超能的世界里,我们就像早晨八、九点,哦不——,六、七点钟初生的太阳,虽然还很幼嫩,但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世界是他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是我们的......” “闭嘴!瓜婆妹子!”霞霞掐住菲阳的脖子,摇晃地骂道:“你个自私的家伙!自己成绩好就不管别人!你知道我被老师骂得有多惨吗?他骂我是光面丝瓜,空有其表;拿数学卷子砸在我头上骂我是猪头,说就算用脚踩得分也比我高……”说着说着她便带上了哭腔,半垂的凤眼朦朦胧胧的闪烁着泪光。 “呃——”菲阳最怕面对别人的眼泪。 其实这段时间她也不好过。虽然,她自己的成绩还不错,可是整个班级的成绩因为“唐曼事件”和对刘老师的抵触情绪,而整体下滑。陈浩更是因忙于照顾父亲,成绩滑到了年级底端。刘老师每天对大家不是阴沉个脸,就是冷嘲热讽。本来气焰嚣张的菲阳在霞霞母亲去世后,滑向了“右倾投降主义”。班上的“左倾激进派”对这样的革命败类,自然是不会嘴下留情,就连云煜都悄悄地和她拉远了距离。 “欺人太甚!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只病猫?!——”菲阳一脚重重地踩在凳子上,如同逼上梁山的英雄好汉。 “有什么办法吗?”霞霞立即止住哭泣,眨巴着娇媚的眼睛哀求着。 “这个——”菲阳有些退缩。 “说了就要做!不许吹牛!”霞霞恶狠狠地逼视菲阳。 ************************** 这一周的“周周清”考试后,全年级都震动了!那白底红字的“年级排名表”、“进步名次表”成为大家议论的重点。一夜间,曾经永远沉在池塘底部的淤泥,集体咸鱼翻身,成绩提高几百名的比比皆是,特别是霞霞、云煜、陈浩都快翻到了年级前50。刘老师拿着自己班各科全都年级第一的排名,哭笑不得。 教导处的老江湖们自然不会作罢,怀疑透题、泄题地调查立即展开。然而第二周的周周清考试成绩公布后,那些咸鱼更得意了。于是,学校将这些突变的咸鱼集中起来,进行了一次关门打狗。可他们没想到,在考试前的一个小时,考试的答案还是发到了咸鱼们的手机上。 幕后英雄当然是两位超能者,她们一个负责利用美色向年级干部打听考试动向,另一个负责偷卷、答题。她们秉承“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和“法不责众”的原则,再利用网络平台,将答案分发到各咸鱼们手中。 高二最后这三周,曾经噩梦般的学校变成咸鱼们的人间天堂。 每日,他们迎着朝霞起床,在操场上,精神抖擞地弯腰踢腿;在教室里,听着蝉鸣高声喃喃咏读;夜晚,直到寝室灯息灭,才放下手中佯装的书本,躲进被子“天灵灵地灵灵”的祈求地打开手机,点击一位莫明出现的叫“无间道”的网友,等待莫明出现的考试答案,背完后,他们遵照指令,感恩戴德地删除了这条信息。 一夜间,《无间道》里的台词“从前没得选,现在我只想做个好学生”成为咸鱼们的共同口号;一夜间,变成“好学生”的孩子们相亲相爱起来,连曾经横着走路的“校霸”屠鹏易,说话都用上了“请”字,他将曾经的保护费,交到他曾经欺负的“重点户”陈浩手里,郑重而豪情地说:“拿去给你爹治病!兄弟,加油!别让那些人看不起我们!” “那些人”指的当然是被“无间道”排除在外的“唐曼”们。排名突然被挤到后面的“唐曼”们义愤填膺,每日下课后的食堂里、教室走廊上、寝室里,咸鱼们畅怀的笑声,让他们寝食难安。他们暗访、偷听、跟踪,浪费期末考前宝贵的时间,只为证明“咸鱼永远是条翻不了身的咸鱼”,然而结果却是:期末发榜时他们的排名更靠后了。 池塘的水被搅得浑浊不清,各科老师坐不住了。数学老师陈老师一马当先,他龙飞凤舞地在黑板上写下一道,刚从网上下载的圆锥曲线难题。 “嗯哼——”他潇洒地将磨短的粉笔头,远远地甩进讲台上的粉笔盒,拍着手中的粉笔灰,蔑视着整个452教室。在他虎视的目光下,众人齐齐埋下头。 “嗯哼——”他又清了一下嗓子,大家等待大祸临头。 终于,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陈浩!让我们欢迎数学进步之星——陈浩同学,上台来给我们解答这道题目!”教室的最后一排,一张俊秀的脸庞惊恐地抬起,引得回头的众女生无不心疼不已。 “磨蹭什么?!快!”陈老师撕掉他的假客气,等待大戏上演。 陈浩紧张得手心冒汗,修长的手指绝望地抠着裤腿,“吱——”裤袋里的手机震动,他本能地偷偷掏出手机。突然,他眼睛瞪圆,手机通知上赫然跳出:“无间道:哥们!上!让我们学习萨顶顶,共同演绎一曲《大名顶顶》,闪瞎他们的狗眼,哈哈哈哈哈哈哈...” “无间道”在他们心中早就有如神祗,可是这是什么意思?!陈浩抓着脑袋,只恨自己悟性太差。老师在催,他硬着头皮,在众女生的“加油!”声中,走上讲台。白色的粉笔在他手中犹如烫手的山芋,几次几乎掉下,他不敢看陈老师投来的嘲弄的目光,只有祈求神明“无间道”来救救他。一分神,白色粉笔又差点从手中滑落,他撵紧了粉笔,可是,粉笔还是一点一点在往手指外滑。他抠紧了,可那粉笔竟如调皮的小兔一般,在他拳头中跳动。 讲台下,云煜将头埋进双臂间,白色校服因汗湿而变得半透明,紧绷的运动胸衣下红色的勒痕隐约可见。突然,平直的学生头被众女生的欢呼声惊起,她擦去眼泪:原来空荡荡的黑板,赫然已经爬上:“设f1,f2分别是椭圆e:x2+y2/b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