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港春日》 第一章 入局 从抵达周家庄园的那一刻起,夏晚便心不在焉,频频在偌大会场中搜寻一个人影。 周时运。 传闻此人狠厉阴鸷,手段残暴,叫人闻风丧胆,不足一年的时间就将云城的金融界搅得风起云涌。又传闻他是为了女人落脚云城,所作所为皆为博红颜一笑。 周家是云城大族,从商,在文物界影响甚广。 有人讲周时运是周家正统继承人,又有人讲周时运非本市周家人,但与周家有着隐秘不公的关系。 千人千语,莫衷一是。 她仰头,在视线与男人相撞的瞬间没犹豫,抬脚上了楼。 “周先生,我这有一份邀请函给您。” 男人察觉衣袖被人攥住的瞬间,一张娇颜猝不及防地撞入眼帘。 女孩子冷艳气质中带着孤倔,极好的身形被一袭素雅端面礼服衬得愈发动人。 “林氏集团下月的文物修复全息智能技术发布会,您能来吗?” “我是恩元律所的夏晚,林氏集团的法律顾问。”察觉冒昧,夏晚后知后觉地自报家门。 男人仍是未回话。 打量着眼前人。 女孩子天生好相貌。 眉宇立体英气,杏眼,翘鼻,洁白小巧的牙齿随着一点朱唇的翕动欲露不露。 “据我所知,夏律师只是代理了林家的案子。怎么,现在连林家的生意都要管?” 男人看似玩味的眼神却蕴着洞穿人心的危险,一寸寸视线压得人几乎抬不起头。 夏晚杏眸定定地望过去,没有半分怯意,反是笑,“周先生您不知道,我从小在林家长大。和林家人很亲。林家的案子对我来讲不只是个案子。林家的事都是我的事。” 林氏集团的话事人林洛锒铛入狱,任谁都知道,下一步,瓦解的便是林氏集团。 夏晚不仅是林家的法律顾问,更是林老爷的外孙女,哪能看着外公的心血被侵吞? 男人轻哂,“你知道我是谁吗?就与我讲这么多?” 夏晚唇边捎着浅浅笑意,讨巧的意味明显,“我当然知道您是谁,您是我们恩元律所的大金主,时年资本总裁周时运。” 周时运睨着她,微扬的眉尾捎着丝丝戏谑。 “你也不管我想不想听,自顾自地讲,是想让楼下的人以为我们很熟吗?” 这个站位,让一楼的人只看得见夏晚的脸,却看不到周时运的任何表情。 男人身上的气场太强。 快一步回应怕不妥当,慢一步回应又怕他不耐。 有种让人不住紧绷的压制感。 “对。”夏晚索性承认得干脆利落。 扬唇一笑,笑容舒开了眉宇间所有清冷,如清媚小狐,一颦一笑都带着篡夺人心的蛊惑。 今日是周家的宴会。 云城的豪门巨贾云集,正是夏晚上演好戏的时机。 林家若想在式微之时保全,夏晚需要营造一个假象。 她与林家有人撑腰。 对象如果是游离在氏族争斗之外的周时运,那便再合适不过。 “或者周先生想听什么?想听什么我便讲什么。我……” 男人掀眼,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冷峻面孔上多了分薄凉。 “那你打错主意了。我没有功夫陪你演戏。” 夏晚说到一半被打断,愣了愣,朱唇微张,硬生生憋了回去。 周时运视线往边上移了移,视线触及走廊另一头来的人,大步流星地走开了。 “周先生…”夏晚下意识将周时运没接过去的邀请函掖在一侧,跟了上去。 从视觉上看,除了男人动身那一刻夏晚慢了半秒之外,两人竟然像是约好了一块朝二楼廊道走去一般。 楼下的人有些不可置信。 如果周时运有意帮扶林氏,那想趁林洛入狱在林氏集团夺食,便难了几分。 “还打算跟我到哪?” 一面油画屏风将一楼的视线挡住,男人寒凉的嗓音压下来,在昏暗的光线中低压地罩着她。 “周先生,您还没有接我的邀请函。” 文物修复是林氏集团的主要业务。 全息智能技术发布会,不能因为话事人的入狱受到半点影响。 不光要如期举行,更要声势浩大地举行。 女孩子将邀请函举到周时运手边时,指甲似有若无地蹭过他的指尖。 他没接。 廊道的对面走过来的人接过周时运手中的酒杯,如常神色中透着恭敬之意:“周总,车到了。” 他微微颔首,“我回房换个衣服。” 极高的身量带着自然而然的威慑感,夏晚想到外界对此人的诸多评价,均带着不可言明的惧色,不免再度后悔刚才的莽撞。 “你既知道我是谁,就该知道我没这好心帮你。”周时运仍目不斜视地阔步,可这句话分明就是朝她说的。 “我对林氏的发布会没兴趣。” 男人的步履极快,夏晚跟得有些喘。 “您都还没听我讲,怎么知道没兴趣?” 夏晚不知不觉鲁莽地跟到了一个房间外,在门啪嗒一声打开时,她下意识刹住了步伐,欲出口的话也就生生卡在了嗓子眼。 男人进了门,完美侧颜透着冷峭,摘袖扣的动作利落又随性,夏晚视线落在那节骨分明的手指上,一时间不知是进是退。 “打算站在门口跟我讲?” 夏晚闻言,心里不由紧了一分,却是朝前了两步迈入门槛。 她沉了口气,开口,珍珠般温润的嗓音在房间中荡开。 “周先生见多识广,一定知道那幅在劫持中被撕毁的着名画作《野趣卷》。林氏的文物修复全息智能技术曾用那幅残卷试过,修复出来的图,还原…还原程度达到了……” 在周时运褪下身上衬衣的瞬间,饱满胸肌,紧凑腰腹乍然撞入了她的眼睛。 夏晚倏地舌头打结,双颊上绯,急忙地转过身去。 却眼睁睁看着门恰好从外面被刚刚那同行的人关上,室内的时空霎时被割开,孤男寡女陡然变了气氛。 她身体微僵,身后响起了一声男人的轻笑,显然将她的慌张尽收眼底。 “你平常都是这么聊业务的,是么?” 男人的语调懒散,透着邪性,压迫感从背后朝她碾来。 夏晚凝眉,敛着性子,“我对周先生没有任何不磊落的心思,不过是想结识,周先生为何一再让我难堪?” “难堪也是你自找的,没人强迫你利用我,也没人强迫你进我房间。” 夏晚朱唇微张,被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几分酒精仍在她体内作乱。 她垂眸,“周先生既然没兴趣,我离开便是,今日多有打扰,抱歉。” “在我这想来去自如?夏小姐想得倒是美。” 第二章 执棋人,亦或是棋子? 夏晚心间倏然一紧。 “周先生想如何?” 此时周时运已经换上了一件白衬衣。 方才的邪妄被这白色收敛了些,他看着女孩子防备的模样,眉间仍是漫不经心的疏离。 “兴趣可以有,但太磊落的表达方式我不喜欢,太纯情的女孩子,我也不喜欢。” 女孩子灵动的眉宇舒开。 都说周时运风流成性,红颜无数。看来此话不假。 夏晚提了提滞重的裙摆,朝男人迈了两步。 “周先生,林氏的技术能将残卷还原到原画90%以上……” 他手中的领带被她轻而易举地扯过来,踮起脚,双手绕过他的脖子。 “是因为和其他修复算法相比,林氏的技术训练里大量输入了中国画的技巧——” 她耳语似的凑近男人,朱唇似有若无地蹭过他的耳畔,声音如水柔媚,一字一顿咬着男人的神经,“勾,皴,擦,点,染……” 夏晚心悸得呼吸急促,乱套的气息洒在男人耳间,恰恰成了撩拨。 这女人比表面看起来的要不安分得多。 “法学院还教这个?” “我自学的。” “有天赋。” 女子身上的竹香弥入鼻腔。 只是这竹香的尾调仿佛急刹地掉了个头,霎时间弥漫在跟前的,竟是催人晕眩的迷迭。 “林家这个局,夏小姐如果执意要入,想没想过自己究竟是执棋人,还是棋子?” 夏晚眉心因着诧色一挑,打着领带的手被他扣下,轻轻一扯娇小的身子便往前扑,被男人结实的臂弯圈住。 她胸膛不可控地擂起了鼓,却仍是无惧地抬眼,“有什么区别?” 短短半年,她的双生花表妹失踪,夏晚和舅舅做局想要逼出案犯,舅舅却反被设计入牢,林氏集团亦深陷漩涡。 背后牵扯着云城的利益争斗何其复杂。 此局有多凶险,她早就了然。 “你如果要当执棋人,按你们法学生的说法,叫自陷风险。” 周时运垂眸,强制地抬起她的下颌,逼她不得不直视,如恶狼一般的野性眸色惹她周身战栗。 “你想为林家做的事,不仅没任何胜算,你自己都会粉身碎骨。” 男人的手在她柔软纤细的腰际收紧,鼻尖似有若无地蹭过她红透的脸颊,夏晚的惊呼几欲而出。 “可如果你能接受当一枚棋子。”男人眸光在她颤动的睫毛上流连,靠得很近,“林氏和你,都能保全。短则数月,你仍旧可以只做你快意的夏律师。” 听到最后一句,夏晚眼里倏地闪了光。 林家的案子仿佛漩涡,她越挣扎,便陷得越深,彻底将她困在原地。 眼前的人有翻手成云的本事,兴许真能破局? “周先生是有能力帮我,但您为什么帮我?” 周时运的目光往下几寸,落在她樱桃小嘴上的一点唇珠。 “棋子可不好当。你,林氏集团,收起任何小心思。”喉结上下滚了滚,“我只要听话的棋子。” 夏晚听明白了。 这男人胃口太大了。 他想握在手中的不止自己,更是林氏集团。 不过是想要个撑场的脸面,搭上自己又搭上林氏,这买卖不划算。 再说周时运这人,做事手段极为残忍不仁,天真地把林氏交出去,才真叫一个粉身碎骨。 三十六计走为上。 夏晚撂眼皮看他,笑容隐隐,重新将手伸到男人领口前,“周先生,我是我,林氏是林氏。论哪个都不是不良资产,哪里需要打包出售?” 周时运睨着她佯装镇定的模样,眸色愈深,“讲价?” 仅二字便将气氛拉冷。 夏晚眉梢一顿。 与周时运讲价这件事,从逻辑上听来便有些不合理。 周家的产业版图中本没有金融,周时运却能另起一支,年纪轻轻在云城资本圈中做到说一不二,手段魄力实属上乘。 可他厉害又如何? 她若真需要权贵的力量,身后有如日中天的夏氏。 不想用,不代表她没有,又何须真的与恶魔做交易? 再论这不由分说的垄断姿态,夏晚讨厌得很。 “谢谢周先生提醒,即便再烂的牌,也断没有一开始就全交他人之手的道理。且说……”夏晚将周时运的领带打得熨帖,收手,“我也不是拿自己换好处的那种人。” 周时运没应声,任由话茬悬着。 这女孩子心思重。 自然是要拒绝他的。 夏晚被沉默压得有些慌,“周先生,领带打好了。” 随着抽身离开的动作,男人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清冷疏离。 “夏小姐,方便之门不是什么时候都有。” 旋即他干脆地拉开房门,压迫感在他阔步出去的瞬间消失殆尽。 夏晚看着男人离开的身影思忖,好脸色一瞬间从她脸上疏散。 周家停车场缓缓驶出一辆小白车。 “浅姐,宴会上那些女眷的脸拍全了吗?” 刚上车的女子侧脸映上车窗,眉间全是疏离冷静,全无方才的周旋时的巧态。 今日混入周家宴会,结识周时运只是她的计划之一。 林洛职务侵占一案,上诉期限即将过去,她急于找到伪证证人的蛛丝马迹。 “拍全了,你看看。” 苏浅将醒酒药连带相机一并送到她面前,夏晚只接走了相机,一张张打开细看,旋即接上笔记本,将搜集到的面孔全部发给了侦探社的盛朔。 “这看得出什么吗?”苏浅的脑袋凑过来,看着她。 夏晚唇角紧抿。未回话。 林家的案子陷入死循环。 所有线索被掐断,正途走不通,只能暗着来。 “做假证的人真的一夜消失,一个都找不到?” “嗯。” 自从林家出事开始,夏晚仿佛憋着股劲,什么都不愿多说,自己一个人蒙头往前冲。 她没输过官司。 却在自己亲人的案子上被打得溃不成军。 这个槛她过不去。 苏浅叹了口气,不再多追问,刚要挪开,却被一张照片控住,“诶,你上二楼找的这男人是谁,好帅。” 下一秒,她反应过来,“他就是时年的周时运?” 苏浅嘴形直接撅圆。“就是那个买直升机送女明星的金融界顶流啊。还真是有浪荡的资本,这脸这身材,别说送直升机了,白睡一觉都是赚的。” 第三章 保护费 时年资本的业务收入占据恩元律所的60%以上,确实是她们不折不扣的大金主。 只是夏晚不做资本市场业务,所以先前没有交集。 夏晚诧异,“浅姐,你天天进出时年资本做尽调,难道没碰见过他?” 苏浅叹,“没有啊,周时运很神秘的好不好,我在那从来都没见到过他本人。” 驾驶座的大师兄陆襄没理会犯花痴的苏浅,严肃道,“夏晚,你知道这样公开替林家出头,把火力集中在自己身上的后果是什么吗?” “知道。”夏晚漫不经心地回应,倏然间山坡路收窄,车子一抖,后座的两人直接被甩到一边。 混乱中苏浅的惊叫声在车厢里震荡。 安静偏僻的山路,诡异地多出了两辆大车型商务车。 “什么情况?”夏晚心底一惊,警惕地看向窗外,没等反应过来,又是一个猛的急刹。 “旁边那辆车。”陆襄竭力保持着镇定,饶是他出了名的性格沉稳,此时的话音也在抖,“要把我们逼出横栏。” 夏晚倏地背脊僵硬,“这么快就有人要灭口?” 究竟什么人,要将林家斩草除根? 车侧被碰撞剐蹭的侧耳声不断剐着神经,“不会有事!”夏晚神经紧绷,在下一个收紧的转弯来临之前,厉声,“陆师兄,撞开那辆车!” 几辆车后。 “不要命的?在周家的地盘就敢动手。” 后座的周时运睁开眼,从昏暗中辨别出了几点车尾红,在看到被夹击的小白车时,摩挲着鹰眼石的手倏然停了下来。 “小律师也是个不怕死的,拿命办案,云城林家的事情哪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一个刺耳的鸣笛划破深山的宁静。 旋即是一连串将人震得头皮发麻的撞车声。 三人在车内,惊魂未定地看着车外的惨案,追他们的两辆车被撞得变形不堪。 “我们发动机好像受损了。” 陆襄开口划拨沉默,夏晚从震惊中回神,“陆师兄,你还好吗?” “我没事。”陆襄指了指边上的车,“那车,在帮我们。” “否则现在我们已经粉身碎骨了。” 夏晚顺着陆襄指的方向看去,几个利落打手下车收拾残桓,背后一辆宾利雅致缓缓地,在小白车后面停下。 车牌是一串霸气的发,直接将苏浅看傻了眼。“豪气啊!” “车动不了了。”陆襄下车看了看,确定车子瘫痪。 苏浅波斯眼灵灵一转,毫不犹豫将夏晚的领口又往下勾了几寸,夏晚惊呼,“做什么?” 苏浅直接将她踹下车,“晚晚,帮我们的肯定是个大人物,你就牺牲牺牲色相求人带我们下山,别一会又来人直接把我们仨噶了,我可不想在这等死!!” 夏晚脑子嗡嗡作响,刚刚的颠簸尚惊魂未定。 无论如何该道谢是真,要尽快离开这里也是真的。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领口,还能再往下拉些。 小动作被男人尽收眼底,周时运看着她趋近的步伐,唇边笑意饶有深意。 “您好…” 夏晚犹疑地弓下身子敲了敲车窗,小腰一弯,春色更是随着动作招摇。 车窗徐徐摇下,映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瞥过来的眼神先是扫过那处波澜,而后才戏谑地移到她脸上。 “夏小姐,大半夜衣衫不整敲我窗子,何意?” 缎面白裙褶皱严重,披风虚虚搭在肩上,胸前却不加掩饰地放任一片好风光。 意图显而易见。 夏晚陡然僵住,尴尬得简直要脚趾抠地。 她默默把领子往上提了提,扯出笑容,“周先生,又见面了。” “刚刚谢谢您。” “客气。” 周时运落话后陷入沉默,夏晚朱唇启合了几次,“周先生,方便搭个车吗?我的车抛锚了,方才来者不善,我怕……” 周时运目光饶有兴致,“夏小姐不是才跟我说不拿自己换好处?” 风泠泠刺骨,夏晚打了个冷颤,朱唇微张,笑容僵住,“那时候,还没被人追杀……” “不方便。” 拒绝果断,眼看车窗摇摇欲上,一双玉手干脆地扒上车窗,“等下。” “疯了?手不想要了?”周时运眉头紧蹙,在玉指即将被夹到之前降下了车窗。 “周先生不用吓我,您的车有防夹系统,我的手不会有事。” 女孩子神色中似有若无带着几分狡黠,一如她此前无数次与他人巧言周旋的模样。 她顺势搭住摇摇往下的车窗,将身子往里探,“周先生,帮人帮到底,载我们一程,我付您保护费。” 夏晚软声款语地凑近他,带着方才闻过的冷香,清清爽爽再次盈满了男人鼻腔。 男人睨着她脸颊的目光幽深,“保护费?” “没有周先生帮忙,我们现在已经命丧黄泉了,交点保护费,应该的。” 下颌猝不及防地被男人攫住,夏晚心下一紧,却挣脱不开。“周先生…疼…” “不想破相就别动。” 就在夏晚觉得下巴要脱臼的时候,男人的手松了松,旋即脸侧一阵温暖触感,一方手帕轻轻地摁压着刺痛的地方。 夏晚一怔,倏然发现周时运青筋分明的手按在自己脸上,帮她处理自己都没发现的伤。 伤口不深,但有金属碎屑。 男人将碎屑一颗颗挑出来,帕子明明只是温软,此刻却仿佛热得很,熨得她脸颊跟着发烫。 “你想怎么交?”夏晚的脸被男人固住,低沉的声音恰好灌入她右侧的耳朵,钝钝地划拨她的神经。 她温驯地不动,硬气不起来,扮乖,“由您说的算。” “现在不讨价还价了?” “保命重要。”明眸小心翼翼地转了转,那一点唇珠随着双唇翕动愈加招摇鲜嫩,点在男人眼中,影像越来越深。 周时运将她的脸转过来,指腹带过那一点唇珠,声音中慵懒带着玩味,“那你不傻,还知道怕。” 今日的行动绕开了夏家在云城盯着她的所有耳目。 没有保镖,更没人会在这个点赶来救她。 “你的朋友可以随我下山。” 夏晚眉心一蹙,不明白何意。 “你上后面那辆车,我送你回山庄先躲一晚。”男人神色仍是似有若无的玩味,“等我,回来收保护费。” 第四章 你讲广东话蛮动听 几分错愕一闪而过,夏晚心下骂了句脏,可面上很快恢复讨巧卖乖的模样,“没问题,那就多谢周先生。” 夏小姐胆大如斗,不代表能让朋友陪着她这样冒险,权宜之计自然是顺着他。 月光如银,轻洒周家的欧式庄园,雕花窗棂映辉光,喷泉细语,光影交错。 周先生的安排周到。 客房应有尽有,管家安排了人随时听遣,还喊了家庭医生上门清创。 “夏小姐,这个二楼区域除了我们,不会有人上来,您可以自由活动。” 夏晚道了谢。 关上客房门。 不一会浴室氤氲弥漫。 她抱膝坐在浴缸里,任凭水波轻微晃动,雾气将她的脸洇的潮红湿润,却柔和不了她眉间的警惕和冷冽半分。 脑子里不断复盘着今日的事件。 凭周家在云城的权势,不至于有人敢在这地盘上随意作乱。 如果有,那说明在林家的案子里,周家或许也…… 她眉心蹙起,湿答答的手伸到浴缸上飘着的托盘,将手机取下,飞快地给盛朔去了一条讯息。 此地不宜久留,要尽快离开。 何况那个周时运话里话外,对林氏集团有企图,更让她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没过多久一通来自港城的电话打进来,好友江曼。 “夏昭晚,你几时返港城?” 回港之前她其实跟着林家姓,单名一个晚字。 林晚。 被夏家接回港城之后,入了族谱,跟随夏家的“昭”字辈,改名夏昭晚。 夏昭晚是大名。亦是港城为人所熟知的夏家三小姐。 可她对夏家的抗拒延伸到了名字上。 不在港城时固执地省略了“昭”字,好像就能摆脱显赫尊贵背后的羁绊。 夏晚,“回去做什么?我冇这个打算。” 江曼,“你跟你未婚夫两家见面的时间快到了吧?真以为跑得掉?” 夏晚有未婚夫。 神秘的很。 是港城大族方氏的后生,也是港城首屈一指的华世集团话事人有力竞争者。不光在商业上有话语权,在国际警力方面亦很有人脉,却送来不在公开场合露面。 夏家之所以会答应这一门婚事,看中的是便是华世集团所能带来的无尽好处。 夏晚啧了声。 提到这件事就更头疼了。 夏晚立起身,透嫩的身子带动周身的水波哗动,水珠如注地往下落。 精巧如琢的脚踝踩上柔软地毯,不着寸缕的完美酮体映在镜子中,美得不可方物。 她打量着自己,眉间清愁凝重。 三年前方家点名要她联姻,阻断了夏家要将她送入港城商界当交际花的念头。 她能躲在云城恣意执业,全倚赖那个素未谋面的男人。 如今三年期到,林家却陷入了一片混乱,叫她怎么撒开手去联姻? “爱提亲是他们的事。嫁不嫁是我的事,我都避了三年了,这么不能继续跑?” 她心不在焉地去取浴袍,将曼妙身形略略罩住。 浴室里有些闷,随手取了梳妆台上的身体乳朝外走,不觉就走到了被月色盈满的阳台。 今日月色极美,银黄银盘泛着暖意。 欧式镂空阳台被几丛蔷薇花簇围绕,怡人景色松绑了她的神经。 她将身体乳抹在手心,侧着头听江曼的电话,又烦手机被头发洇湿,索性点开了外放。 “夏昭晚,你真是长能耐了,要不是方生三年前出面讲要你联姻,你以为这三年有你好日子过?可能早就被你姐逼着嫁给白二爷当细姨太太了!” 夏晚嘴角轻瘪,“打住先曼曼,哪还有细老婆的讲法,现在系法治社会,还能容他们作乱?” 她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光洁的腿从浴袍开衩出延出来,随意地架在矮桌上。 一截白皙小腿被月色镀上银光,映到男人眼中,惹眼,招摇。 不远处男人的猎视她全无察觉,她俯下身慢条斯理地将身体乳抹从脚踝处往上推。 听筒外放着,江曼仍在给她上教育课,“有一句话叫做‘只手遮天’啊,别做梦了,傻女。你记得唔记得,当初夏家根本唔认你,但一见你面,知你系天生美人胚子,就千方百计跟林家争。现在就更加唔会放过你,你真系以为躲在云城就可以避得过?我话你知,你仲是老老实实嫁去方家算啦。” 夏晚垂眸轻笑,“嗰个方先生啊,我看就是搞鬼做怪。真系有本事的人哪那么多花拳绣腿,搞神秘什么啊?” 江曼,“……他约你你又不去见,到尾来又说人家花拳绣腿…” 打火机钢弹的声音从耳边擦过,很近,夏晚吓了一跳,倏然间浑身紧绷。 侧目,朝隔壁房间的阳台看去。 弥出雾的香烟,节骨分明的手,和周时运一张高鼻深目的脸,一起撞入了她的视线。 跨在桌上的脚紧急收回,夏晚险些连人带桌地翻倒在地,小腿撞到坚硬的桌沿,疼得她抽了好几口气。 “我艹!” 管家不是说这个区域不会有人?? 周时运今晚不会回来?? 骗人的嘴啊,她甚至连房门都没出!! “夏小姐,你别激动。” 男人薄唇启合,几分调侃,几分戏谑,落在她腿上的视线灼灼,“很疼吗?需不需要帮你揉揉?” 一阵混杂从听筒中传过去,江曼懵了:“……夏昭晚?你没事吧?我怎么会听到男人嘅声音?” “我冇事,先这样啦曼曼,以后同你讲。” 夏晚迅速切了电话,颠着一条腿站好,一手撑桌,脸上含着薄薄愠怒,“周先生你怎么在这?喜欢听人墙角?” 阳台是开放式露天设计,两个房间相隔不过几十公分,这道栏形同虚设,没有任何隔音效果。 “这是我家,我想在哪不行。倒是夏小姐很拿我这当自己的地盘,一点都不客气。” !! 可男人回答得……没什么问题。 这本来就是人家家里。 且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好像在那已经站了很久,仿佛是他先到,夏晚反是撞破宁静的闯入者了。 夏晚眉心微蹙,“这么说倒是我吵了您的耳朵了?” 男人饶有兴致地盯她,“那倒不会,你讲广东话蛮动听。” 夏晚在法庭上的唇枪舌战他不是没见过。 一口京话字正腔圆,夹着杀伐果决的干脆利落。 可她在讲广东话的时候带着似有若无的鼻音,有种说不出的软糯感,更有小女孩娇俏的灵气,勾着尾音在人心头千缠万绕。 第五章 千金买笑 “不打算睡,要不要过来付个保护费?”一句话被漫不经心地说出来,好像问她喝不喝水那么简单。 男人眉骨优越,在月光下一双桃花眼被打上了阴影,晃着碎光,是随便睇人两眼就容易惹深情错觉的深邃。 女孩子愠怒表情一转,几分错愕滑过眉间,旋即又成不着边际的狡黠。 月光亲在她孤艳的脸庞上,很是带着魅惑。 夏晚抬脚走到栏前,眼神不动声色掠过凭栏。 两个阳台之间的距离,刚好。 足够暧昧。 也足以不越雷池。 她漂亮的双眼皮缓缓扇动抬眼,撑着凭栏,上半身往周时运的房间倾。 “周先生,要不我付您一个吻,也算对得起今天这么浪漫的月色?”眸子流萤点点,摇晃着月光,不着调的挑逗带着黠色。 从她落在凭栏上的小眼神,男人轻而易举地洞悉出了她的心理。 男人俯下身来平视她,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你是觉得,有这个围栏可以让你很安全,是吗?” 夏晚的背脊略略一僵。 这男人不得了,真有透视眼。 可是不要吻,难不成还想要人? 嚯。真能想。 夏晚偏了偏头,躲开男人的桎梏,可下一秒她又朝前近了一步,侧头咬住男人的耳,“你有点贪心了,周先生。” 软语钻进耳涡,心上像被小猫挠了一把。 夏晚笑容未散,却急速地转了个身。 一头未干的头发漾起半个圈,将发丝都荡到了男人脸上,仿佛毫不客气地甩了个巴掌。 “我困了,保护费明天再付。”说罢,抬脚便要走。 “临时添了几样用物,夏小姐如果不嫌弃,将就着用。” 夏晚不过稍一顿步,转身看他。男人已经立直了身子,“吹干头发再睡。” 她扯了扯唇,算回应。 转眼间一绺身影就钻入房中,香甜清爽的味道急速飘散,随着主人一同消失在眼前。 女孩子干脆地锁上了窗。 男人鼻腔里溢出了一声似有若无的笑,他揩掉脸上的水渍,最后的一点清甜如数消失。 十分钟后有人敲响了夏晚的房门。 夏晚应了门,周家保姆打了招呼,带三两人朝屋里放东西。 不足一会,衣帽间仿佛被重新布置过一般。 她的眼神轻扫过佣人正在摆放的首饰。 夏家有珠宝生意,从小她见惯了顶级工艺和足够量级的宝石。 周先生这出手,是任何对珠宝有关注的女孩子都看得懂的奢侈。 随便从最不起眼的右手边一件看去,居然就是布契拉提作品中经典的拉丝工艺。 款式都是不张扬的日常佩戴系列。但都是顶级奢侈品牌的作品。 有几个她一眼认不出出处的极简素金。 纯手工,大概率是私人收藏的大师作。 衣橱中的衣服也不用细看,全是奢侈品牌成衣。 夏晚冷冷敛眸,唇边缀着讽意。 用物? 还是豢养金丝雀的牢笼? 果然人不可貌相。 周先生一副恣意自由之态,也逃不过富家公子哥对千金买笑这种事的兴致。 想让她任他摆布? “夏小姐,衣服尺码如果有不合适,您告诉我。” “不用了。”她朝衣柜目测了一番,扬手指向最简洁的米色裤装。 “留下那一套给我换洗就好,其他请撤走,我不需要。” 周家保姆半点没为难,很直接地照做。 可眼神还是逾矩地朝夏晚身上点了点。 模样是一等一的美艳,只是这相貌看着拒人千里,性子似乎更冷。 不知道是真清高,还是不好伺候。 打发走了人,夏晚将自己扔上松软的大床。 心里仍悬着桩桩件件的事,她也只能将就合了合眼,没想到居然真能睡着。 梦境乱七八糟的重叠。 先是高中三年噩梦般的日子复现。 大姐夏昭娴的车停在她的学校门口,让司机到班级里喊她出来,送她去化妆更衣,再送她去各种酒席舞会弹琴,陪笑。 不友善甚至是下流的眼神在她身上来来回回,仿佛无形的手死死压住了她的胸口。 陡然间她又回到帮舅舅打官司的法庭。 自己的喉咙仿佛被扼住一般,辩护不出半句,舅舅被直接拖入了牢中,画面一转,舅舅在监狱里迅速地变老,林楚林羽两个小小的身躯被绑在黑屋子里,哭着喊她,“姐姐,救我……” 夏晚一个激灵,从床上惊坐了起来。 冷汗从额角渗出来,背上,前胸,霎时全是汗。 为什么在案件被缜密地篡改一遍时毫无察觉? 为什么证人反水没看出任何问题? 到底错出在哪里? 她大口呼吸,缓了良久,眼泪直接从眼角淌出。 真没用,夏晚你真没用啊…… 半晌,她抬眼朝窗外看去,天色刚露哑亮。 她捂了捂充血的眼,起身去冲凉。 进衣帽间的时候心情已经平复了下来。 米色套装一旁,昨天佣人居然还留了一套内衣裤在这。 她抓起来瞥了一眼,是她的尺寸。 冷嗤。 周先生许是真的有过很多女人。 对女子三围了如指掌。 以目为尺? 真够荒唐。 她没犹豫地给盛朔打了电话,“盛哥,麻烦你现在就来接我。” 清晨周庄的欧式建筑外的花园雾气满布。 夏晚从阳台凭栏往下踩,就着矮墙一跃而下。 昨日往下探的一眼,看的可不只是和周先生的安全距离。 夏小姐出了名的能跑。 被夏家控制在港城的那几年,每每从宴席开溜,必定得手。 分岔的小径上,脚步急促的女孩子长发被风扬起,宛然夏日尾巴招摇又绚烂。 男人的目光上下移了移,女孩子体态优美匀称,不带一丝赘余,纤细修长的腿上有一层薄薄的肌肉,浑身充满了生命力。 作势要开溜的模样落入男人眼中。 男人轻哂,嘲弄之色淡淡的挂在唇边。 从小被夏家放在声色场里锤炼的女孩子,糊弄人的把戏早就耍得炉火纯青。 昨日在一通裙装里偏偏留下了唯一的裤装。心思别人看不穿,在他这里昭然若揭。 到了他的地盘,还能有她跑的可能? 前脚刚踩上细软的草坪,眼前被高大身影一拦,严严实实挡住了去路。 “去哪儿?” 磁性满满的声音灌入耳,夏晚僵直了背。 第六章 长残了 男人上身仅一件短袖白色t恤,骨骼肌肉撑出了极好的身形,透着野欲在清晨的薄雾里拉满张力。 “早啊,周先生……” 她仰头,勉强扯出笑容才要扯皮,一双大掌横在她的腰间,直接让她双脚离了地。 “喂,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视野上下一转,夏晚失衡惊慌地拽住男人的衣角,下一秒,整个人被扛在了背上。 女孩子将近一米七的个子,被肩宽健硕的男人撑在背上,竟然形成了强烈的体型差。 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女孩子被一路扛上二楼,玲珑身子轻轻一丢,落到大床上。 背部触及柔软羽毛被,撑起半个身子的瞬间,猝不及防被欺身抵过来面孔惊艳住。 剑眉星目的俊朗下蕴着极强能量场,张弛皆是喷薄欲出的性感,一不小心便要被勾走了魂魄。 “打算逃走?”清冷嗓音带着薄薄的哑,仿佛揉了沙。 夏晚慌神,艰难地扯唇,“怎么会?说好的保护费肯定要付,我从来不赖账的。” 双手不自觉地蜷起。 这个距离,再进一步便会吻上。 周时运眼中卷着丝丝玩味,“从不赖账?” 赖账赖了他整整三年,说瞎话的功力不一般。 他的本意不过是吓吓她。 可女孩子涨红的脸像是沾了晨雾,和院子中被划了一刀的花瓣一样,娇柔又破碎,落到周时运眼中,深邃的眼睛愈发沉暗。 察觉到冷峭眸光含着危险信号,夏晚扬起脸,先发制人地在他唇畔轻啄了一下,出其不意的举动,让周时运意外一怔。 “周先生,我是说要付保护费的,可是我的车在您的地盘上被夹击,您没有责任吗?” 该付的她会一笔不差地付给他。 但断然不是这种方式。 对付眼前的风流公子,是该作何举动,怎样哄骗才能够万无一失地脱身,女孩子心里有谱。 她垂眸又很快地抬眼,双手虚虚地阻在男人胸膛前,真诚地打着太极,“危险还没有完全消除,至少要等您帮我调查到是谁行凶,才是付保护费的时候,您说对吧。” 男人不动声色,默默听她抵赖。 见周时运不为所动,她的脚踝似有若无地勾住男人的腿侧,灵动眸子闪了闪,一把软语如珍珠落地,“到时候一起给您付一笔大的,行不行?” 男人眸色愈法暗,拽住她不安分的脚腕,“你再勾一下试试。” 这女人不仅不诚实,还不规矩。 夏晚浑身绷得紧紧的,不敢再动,一瞬惊恐被尽收眼中。 “该查的事情我自然会查。” 他松了她的脚踝,棱角分明的脸却是靠得更近,压迫感强势地罩住她,“昨晚在周庄里拍照的是你朋友?胆子大得很,在我的地盘办案,不需要跟我吱声?” 男人询问的眸色促狭又疏离,带着令人窒息的霸蛮与玩味。 夏晚的瞳孔霎时紧缩,头皮发麻,盯着周时运如临大敌。 “你怎么……”你怎么会知道? “我怎么?” 嗯? 男人喉间的语气词。 似询问似确认似嘲讽,摄人心魄。 她下颌紧绷住,“拍几张照片,不算多失礼吧,周先生?” 男人的瞳仁细细描绘着女孩子的轮廓。 漂亮的额头,鼻尖,嘴唇,此刻无一不在轻颤,暴露着她严阵以待之下的恐慌,但那双蕴着厉色的眸子却执着地不肯让步半分。 男人洞若观火的眼神定格在她脸上,“林家的事,如果周家也参与其中呢?想没想过后果?你有几条命试错?” 夏晚防备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住他,仿佛下一秒就要伸出她的利爪,将他抓得面目全非。 “周先生是知道什么吗?” 眼光近距离地拉锯。 片刻,周时运哂笑,结束了这一场对峙。 “你应该庆幸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再有下次,夏小姐,你大概连付保护费的命都不会有。” “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夏晚脑子中霎时扯开万千思绪。 面上却不过颔首,眸子低垂的瞬间,乖巧得好像小绵羊。 周时运比任何人都知道,她的乖巧温顺都是表象,随时准备挠人一把,然后立刻逃之夭夭。 “保护费想日后付没问题。” 他起身,侵略感随他的动作减退。 “但怎么付我说的算,别跟我耍花样。” 夏晚连忙站起来,他猝不及防又近一步。 落在她脸侧伤口的指腹如火,发烫。 眼神中仿佛带着钩,将人心智抽散,“手机给我。” 他大掌朝上,夏晚不自觉地顺从,“解锁。” 手机落入他手,屏保是年代久远的家庭合照。 小夏晚被一个端庄温婉的女子牵着手,大眼睛又萌又亮,小脸盈笑,甜糯软弹。 男人视线在屏幕上驻了几秒,掀眼皮,眸光平静移向她。 长大的夏昭晚眉眼轮廓愈发标致凌厉,少了婴儿肥,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庞散发着大美人的韵致气场。 他似笑非笑地调侃。 “长残了。” 夏晚仿佛耳鸣了一瞬。 港城人人夸的夏家三小姐,都说她越长大越是美艳精致。居然有人瞎眼说她长残!? 有人恼羞成怒,扑腾上去夺手机,“你把手机还我。” 男人将手扬起,旋即输入了一串号码,还她。 “走楼梯下楼。” 夏晚脚步一顿,撞上他调侃的眼神,尴尬得快要窒息。 在港城逃跑习惯了,潜意识里居然还是想爬窗。 她转身,乖乖朝大门走。 周家庄园外。 门口一辆黑色沃尔沃等候已久。 上车,车窗半敞,她手肘虚虚地靠在窗上,风将她的头发往后扬。 行踪居然被男人预判,还被耻辱地扛在肩上。 男人天生统治者的气场,自己不由自主顺从的窝囊。 夏晚漂亮的杏眼半眯起,眉头微蹙,回想起刚刚的情形,很不悦,很不满。 还有那句长残了…… 靠! “夏小姐,回魂了,我跟你讲话你听到没?” 一个响指打在她耳边,她回神,看向驾驶座的盛朔。 夏晚秀眉拧起,火气大得吓人。 “你讲什么了?” 第七章 冲她来的 盛朔啧了声,“我讲,你别再咬着林家的案子不放了,把你两个小表妹找回来才最重要。” “在找。可是舅舅不能白坐牢。”瞬间,乱七八糟的想法厘清。 她在云城执业,主做刑辩。 无论案子多棘手都没动用过非正常手段。 可眼下,林家被氏族争斗隐隐罩住,线索千头万绪,不见一丝黎明。她也顾不上所谓职业操守,从港城喊了盛朔来帮她寻人。 盛朔是国际刑警出身,不久前脱了警服,现在经营侦探社,已经帮她跟踪到了好几个重要证人,只是全都在上门前扑了空。 “我昨天传给你的那些贵族家女眷,跟紧他们,应该能查到最后一个伪证证人。” 盛朔看她一脸执拗,没应话,也没在劝。 涉及亲人血脉的事,再上心都不为过。 车子从山径驶入城市轨道,夏晚的电话响起。 她靠在车窗上,也不忙着接,慢悠悠地等到电话响第三遍才接起来。 “找我什么事。” “晚晚,再不接电话要天下大乱啦,姐限你一周内返港,她讲如果一周后看不到你,要你……” “昭晚。”听筒内夏昭瑟的声音陡然远了,旋即一个冷静的声音闯入,“三天后,我派机去接你回港城。你做好回来的准备。” 夏晚猜到这通电话是夏昭娴指使的,揉着眉心压着火,“我在帮舅舅打官司啊,怎么回去?” “查案靠警察,你瞎掺和什么劲?只要你立刻回来,我会给林洛找最好的律师。” 空气变得紧张,一张娇艳的脸庞此刻阴沉无比。 想起宣判那日,夏晚情绪崩溃地坐在法庭外接电话,夏家仍只在意她什么时候能回去联姻,就不由得怒意升腾。 “夏昭娴,你能不能别一天到晚只关心利益啊,舅舅要你的臭钱了吗?要你花钱帮他了吗?你从头到尾有没有问过一句他是不是清白?” 夏昭娴年纪轻轻便踏足名利场,如今已是夏氏银行的***。 女子要上位,要游刃有余地应对质疑,装也要将魄力装得比旁人更盛三分。 日积月累,这份薄凉便如假面与真面孔血肉模糊地粘在一块,脱不下来。 “清不清白重要?他动了别人的利益,别人不收拾他,就是等着被他收拾,在商场上混,一招不慎,谁都一样要被抽筋剥骨。”对面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 “在法庭宣告舅舅无罪释放之前,我不会回去。” “昭晚,用不用我提醒你,你是有婚约的人。从小家里由着你惯着你,不代表你可以任性摆脱该承担的责任。方先生即将接手华世集团,多少名门望族的女子在盯着那个夫人位置,你……” 夏晚气笑,夏家从小惯着她?她夏昭娴哪来的脸说这话? “那正好,既然那么多人想嫁,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夏昭娴并不执着于与她的争执。 直接下了最后通牒。 “一个礼拜。我见不到你人,你名下所有卡都会冻结,家族信托会将你除名,股份,基金,保险,没有一样东西再和你有关系。” “你觉得这些威胁得到我?” “你也别想动用夏家的任何资源帮林洛查案。” “我可以靠自己。”不同频的人,讲半句都嫌多。 两边不期地挂了电话。 夏家显赫。但也掣肘于人。 产业有大名鼎鼎的夏氏银行,围绕金融,涉足酒业,能源,贵金属多领域。 大姐夏昭娴与珠宝世家白家联姻,二哥夏昭瑟娶证券巨头千金。嫌不够。 要她嫁最富盛名的华世集团下一代最有竞争力的掌权人,牢牢在港城结一张以夏家为核心的利益网。 一旁的盛朔咬着烟,“夏小姐,你大姐放话不让我帮你。这是老子帮你做的最后一单。” 夏晚冷哂,“盛哥不帮我没事,万一猪肉铺被举报了可别怪我。” 侦探社的身份尴尬,表面上用猪肉铺掩人耳目。 “非法经营的法条要不要讲给你听听?”夏晚一笑阴测测,“不收你咨询费。” 盛朔猛踩一脚油门,骂了句脏。“老子都没命挣你夏家的钱。” 卡在半山腰的小白车夏晚委托了盛朔帮忙处理。 几天后盛朔将车交还,心不在焉撂了句话。 “有人联系我取车,没走保险也没叫我付钱。车店直接帮你换了下门栏,保险杠,引擎盖,发动机。” 听到发动机的时候,夏晚眉心很显然地蹙起,拉开包厢的手一顿。 周时运帮她付了这一笔,莫名又欠了份人情。 “知道了。谢谢盛哥。” 这份心思是对她?还是对林氏集团? 无论如何,男女之间的经济账,很容易变成不清不楚的感情账。 夏晚不愿欠他。 这保护费,到时候可得拉一张单子好好算算。 今日林氏集团的应酬,林氏集团的总经理楚萧专门叫了她来。 她没想太多。 只是琢磨着林氏集团的职业经理团队再专业,也代替不了林家人。 眼下林氏集团一团乱,聊业务,她这半个林家人露个面,聊胜于无,也合理。 她走进包厢,客人已经都落了座,屏风前的厅堂只剩下楚萧一人,等她。 “夏律师到底来不来?我看你们林氏集团的生意是不打算谈了?” 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夏晚背脊发凉。 云城的江家二公子。 江家在云城算得上贵族,官场上有人,旁支的几桩生意都做得风生水起。 只是很不巧,这位江公子的企业侵权纠纷案,刚在她手上吃了败诉。 “这就是你非让我来的原因?” 楚萧有些为难,“夏小姐,江公子点名让您来,您不来不谈业务,所以……” “包厢里都有谁。”夏晚声音泛凉,出奇镇定。 “江临,沈若书,何灿彬。” “夏小姐,林氏集团如今业务难谈,工程板块的单子被抽走了一半以上,智能楼宇有些项目直接叫停了,宁愿赔违约金给我们,也不愿继续合作。江家这位接洽了许久,差临门一脚……” 偏偏都有过节。 今天这顿酒,冲她来的。 第八章 撒野 屏风后江临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大。 夏晚瞥了一眼环境。 临海的包厢半开放,朝海的一面无遮无挡。 沙滩上尚有行人来往,这个环境,不至于敢对她大张旗鼓动手脚。 她缓了口气,压低了嗓音,“好。我来谈。” “江总,好久不见。” 包厢里的人看向屏风。 只一眼,刚要移开的视线就挪不开。 一张利嘴在法庭上将人削得稀碎,让人恨得牙痒。 海风徐动,吹动她两颊的碎发,若桃花的双颊美得惊艳灵动,也勾得人无比心痒。 几人的眼神轮番点在她身上。 “夏律师,好久不见。”戏谑瞬间在空气中漾开,“听说你是林洛的外甥女。你舅舅酒量好得很,你应该也随他?先来三杯?” 白酒盅转到眼前,夏晚未动。 她浅浅提气,笑,“江公子,我酒量差,不随舅舅,喝多了怕是闹笑话的。” 今日楚萧带了商务部两个会来事的女孩子,见状解围,“江总,我来陪您喝,咱刚刚的游戏还没玩完,不如……” 沈若书粗暴打断,“你叫夏晚吗?江总让夏律师喝,听不懂人话?都给我出去!” 她朝解围的女孩递眼色,宽慰。 “你也出去。”江临指向楚萧,很不客气地颐指气使。 楚萧笑着解围,“江总,夏小姐酒量一般,我默默陪酒,不扫您兴。” “没诚意啊,那别谈。” “楚萧,没事,我自己可以。”夏晚心里很明白。这顿酒她如果逃了,凭江临睚眦必报的性子,林氏的单子必定黄。 “我就在隔壁,有事给我电话。”经过夏晚时,楚萧低声交代。 夏晚点了头。 “夏律师在法庭上那么干脆,几句话就让我掏了几百万的赔偿,喝酒风格肯定也很爽快。” 她看着江临的眼神发凉,笑容却不减,既知逃不掉,“好。既然林氏集团今日想争取江总的订单,那这酒该我喝。” 江临爆发一阵大笑,“今天我们喝痛快了,这合同我立马签。” 几轮之后,夏晚仍然是不卑不亢,眉宇清冷。 那模样令人眼热,让人恨不得把那点清冷全部碾碎,江临熏然欲醉,作恶的心思更是活泛。 “夏律师,怎么不喝了?” 江临坐到夏晚身边,伸手帮她斟满了酒。 手一挪,欲压住了她的,被夏晚及时躲开。 “江公子,第二瓶也见底了,我们是不是先聊聊接下来的合作再继续?”冷峭的眼中含了几分看穿他的嘲讽。 “夏律师一看就是少应酬,不懂规矩,江总都说了,喝痛快生意就谈成了,你不先让江总痛快,谈什么生意?” “不要紧,不会的,我慢慢教你。”江临索性直接扑过来,死死拽住她的手。男女力量悬殊,她抽不出来。 “放手。” 江临不退,反是更蛮力地朝她靠过来,揽住她的肩,眼中是赤裸裸的欲望,“其实不光是林氏的业务,我还缺个贴身的法律顾问,我看夏律师…正合适!” 奇怪得很,她酒量不差,才喝了这一些,何至于上头? 她感觉身上没半点力气,挣不开,她索性另一只手用力扯下餐桌布,制造出混乱声响。 “干什么的?放开她!” 倏然间,身边劲力带起一阵风,又狠又准地将江临连人带桌踹翻,连带夏晚也被拖着踉跄,她不由心惊,下一秒又被稳稳扶住。 “夏晚,没事吧?” 夏晚仰头,见是韩君,一怔。 可之后撇开他手的动作没一丝犹豫。 一张脸冷若冰霜。 “我没事。韩检无需来管我。” 在云城执业三年,夏晚追求者众多。 韩君也是其中之一,只是未曾直白地讲出来,与她偶尔约饭,约网球,保持着舒适的交往距离。 夏晚对他谈不上多喜欢,起码不反感。 只是在林家一案之后,只剩下厌恶。 “夏律师,你别躲着我。”他身上带了几分平常少见的攻击感,手被夏晚甩开,他又去拽。 “我从没想过回避了你舅舅的案子会造成这种结果,早知道是这样,丢了这身检察官的制服我也不会申请回避。” 林洛的案子疑点重重。 原本韩君是案件的主检察官。 可他极其仓促地申请了回避,新检察官偏向太明显,所有伪证直接定了性,将夏晚打得措手不及。 紧跟其后的,是韩君升职。 一环扣一环,她自然会怀疑一切都是金家主使的阴谋,韩君也是被收买的一个。 一丘之貉。 夏晚唇边嘲讽意味更甚,“行了,现在讲这些有意义吗?韩检不想管林家这个烂摊子,我能理解。现在该叫您韩副检察长了,恭喜升官。” “你他妈是谁啊?”江临被扶起,恼羞成怒,“打了我,你们倒是聊上了?” 他抄起桌上的酒瓶,朝韩君砸过去,韩君一躲,酒瓶落到身后的玻璃护栏,一面玻璃倏地碎开个口子。 “检察官打人了,快来看啊!” “你瞎说什么?我只是看到你在占女人便宜出手制止,别造谣生事!” 顷刻包厢中一团乱。 江临嘴角绽开一抹阴鸷,“官打民,你猜官惨还是民惨?识相快走吧,别多管闲事,要不然明天你别想再混!” 夏晚朝一旁走,霎时间,脑子里仿佛有根弦被拨动,心生异样。一股燥热升腾,头顶的灯晃来晃去,眼前仿佛也失了焦距。 “夏晚,你跟我走,没事,我护着你。” “你报警啊!看警察来了收拾谁!” 耳旁嗡嗡作响,声音忽大忽小地模糊,晕开。 她被两个人拉扯,从来没想过这么荒唐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动作迟滞,可是脑子却尚存理智。 刚才,她用力扯的声响其实不大,根本不足以吸引路人注目,韩君出现是巧合?怎么可能? 不对劲。 躁动感越来越强烈。 酒里有东西! 倏然间包厢里没了光线,她突然惊恐地睁大了眼。 刺耳的声音从包厢传出来,夹杂女孩子的厉声。 突然间江临看到了一道身影从碎了的玻璃隔板踩进来,踏入包厢,立在倒下的屏风上。 海上灯塔描出男人的身型,魁梧,高大。 他本在拽夏晚的手就此僵住。 失控的现场一瞬耳鸣般安静了下来。 “玩这么大?砸我场子?”煞气的声音荡在死寂的包厢里。 下一秒,廊外的灯打进来,包间里恢复光亮。 周时运的出现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眼见是惹不起的主,江临立刻笑脸相迎,“周总,小误会,我马上处理,不会给您带来麻烦。” 一边是江家几个,一边是面红耳赤的检察官。 漩涡中心的夏晚退到墙角,手里攥着碎酒瓶,醺醉,动作有些迟缓,半掀着眼皮望向他。 分明欲到了极致,却又有几分童真迷茫,几分无助,割裂又和谐地共生在她脸上。 周时运眼眸沉沉,这是喝了多少? 男人没理江临,径直走向了夏晚。 “夏小姐,我记得我跟你讲过,在我的地盘撒野,要先知会我。” 第九章 医生很行吗 “夏小姐,我记得我跟你讲过,在我的地盘撒野,要先知会我。” 男人的话入耳。 凛然,压迫,又不羁玩味。 夏晚用力撑住一旁的桌子,四肢不住发软。 之前夏晚大概听说过,整条海滨商业街都是周家的产业。 如此说来,确实是他的地盘。 “撒野的不是我。”她轻微地甩了甩头,脑子浑浑噩噩,“您的财产受损,生意被搅扰。不如报警处理?” 周时运睨着她,“你挺有本事,公职人员都来帮你出头。” 异样感越来越烈,夏晚只觉躁动不安,她咽了咽口水,仍是摇头,手往前一搭,拽住他的衣袖。 “周先生,检察官我不熟。你帮我报警。” 周时运听明白了。在场的人她没有一个信得过。 他挑眉戏谑,“那你怎么就确定我会帮你?” 女孩子浓烈醉意中还有一丝起伏不定的游离。 眸色起雾。 脸颊弥红。 周时运察觉不对劲,一瞬收起了戏谑,手在她额上试了试,“你怎么了?” 额头烫得吓人。 “我没事。” 她摇摇头,胸腔里的火苗不断往上窜,仿佛要将她燃尽。“帮我报警!” 第三遍。 她信不过的,也包括他。 周时运眸子森凉,移开眼,冷厉看向江临,“你给她喝了什么?” 沈家的喝大了,插话,“白的。纯白。我们盯得死死的,一滴水都没让掺。” 江临走过来想拉开夏晚,被周时运直接捏住了手腕往后折。 周时运质问的眸色平静,手下的力道却是一寸寸下狠,“在我的场子敢给人下药?” 江临呜咽中发出一声讨饶。 “周总…我下药不看地方吗?我好歹找个四个白墙的地方好不好?” 周时运头一偏,狠执目光落在检察官身上,审视的眼神如鹰。 片刻不留神,夏晚已经不在原地。 一件风衣被甩在海滩上。 一绺倩影往海浪里钻。 在理智彻底被吞噬前,她望向了翻涌的潮汐。 她朝前几步痛快跌入海浪,冷却了遍体的躁动不安。 她气息不稳,喘,急。 喉间是难耐的轻吟,清晰万分地撞入男人的耳朵,又即刻消弭在天地间搅动的波浪里。 海浪抵着她,她偏要朝海中探,被一双大掌及时地拽住手腕,往回拉。 “做什么?这么冷的天气,敢往海里跳?” 她顺着拉扯她的力道看向男人,一双黑眸汲着雾气,月色碎在她眼眸里,摇摇晃晃。 “可是我好热…海里凉快。” 迷蒙神色消融了她一贯的冷色,令她不解的欲望中带着疯狂滋生的野,叫人看一眼便惊心动魄地沦陷。 被男人捞住腰身,她如同在茫然中找到了浮木,双手搭住男人的臂弯。 一双人影重叠,在月下海上的轮廓似剪影。 这个位置离岸有了些距离,踩不到脚下的沙。 “有脑子吗?命重要凉快重要?” 男人拖住她的臀,往上举了几分,又不敢举太高,怕她被湿答答的晚风一吹,刺骨的寒。 “凉快重要。” 男人的语气严厉,女孩子拧眉,不满地蹬了他一脚。 “那你自己待在这凉快?” 他恶作剧似的松开手,女孩子失重往下沉了几寸,心惊胆战险些呛一大口凉。 “不要。你好讨厌。” 女孩子更是蹙眉,柔柔的娇嗔带着各种语气嘘词,一声声飘入耳,羽毛一样挠得人心浮气躁。 “老实点。”男人托住她的大掌收紧了几分,不留她捣乱的余地,警告。 她趴在他肩头,一双乱蹬的腿安分下来,娇软地贴近他,眸子撩在他近距离的面孔上。 男人深情的眼眸被大桥上的鎏金车流点亮,紧绷的下颌,湿透的衣服,被月光描了边的硬朗轮廓,男性的野蛮荷尔蒙味道,轻而易举又催化了她的春潮。 “不要上岸…” “觉得热也别泡冷水。你喝的酒有问题。我帮你叫医生。” “医生很行吗?”女孩子压下濡湿的下巴,贴着他的胸脯起起伏伏,问题突如其来。 男人将她朝岸边托,不置可否。 夏晚蹙起眉。 “不行吗?那你叫他做什么?”她迷离的眼睛移到他嘴唇上。 薄,性感,染着烈酒的呛。 她低头咬住他的唇,霎时间电流从唇上侵袭四肢百骸,女孩子眼底全是不自知的媚,“不要医生,你就够了。” …… 帷幔缝隙溜进来一米阳光。 套房黑窗,白墙,木纹砖,复古风,轻奢的装饰灯散着柔亮。 室内恒温,湿度适中舒适,淡淡的安神熏香,掺着几缕清雅檀香。 方才有医护人员上门,她困得没睁眼,只是配合着抬腿抬胳膊,继续迷瞪。 “姑娘身体挺好,泡冷水泡那么久,也没有发烧迹象,指标波动都在正常范围内。误食的药物代谢完了就好。” “身材也很好。长得也漂亮。”女医生的语气里有调侃。“皮肤很娇,吹弹可破的,娇娇气气的姑娘,可经不起折腾。“ “有轻微撕裂,一周之内不能再同房。” 撕裂……夏晚听到这一句,倏地睁开了眼,所有困意都散。 她往下看自己,薄绒柔软的睡袍领口,轻轻扯开,几点红印醒目撞入眼。 昏睡前地记忆陆续袭来。 “夏晚。” “你看清楚我是谁。” 很严厉的语气,很结实的胸膛。 寒风一激,她清醒了些许,脑子里莫名地闪过苏浅对帅哥的评价,“你是…铲屎都像在打高尔夫的男人。” 男人不由分说地将她拖上岸。臂膀如铁,她挣不脱。 后来的的画面断断续续地接连。 他带她到一处装修风格粗犷的啤酒厂,不是之前林氏集团招待的那个包厢。 湿透的法式复古衬衣紧紧贴在她的身上,皮肤发烫,潮红。 被海水冷却的欲望被暖烘烘的空气唤醒,她软绵绵地靠在吧台上,轻喘。 男人同样湿了一身,张力十足的骨骼肌肉从湿透的衬衣中透出来,硬朗如削的下巴挂着水渍。 性感,诱人。 男人哄她等医生,她不愿意,缠人,抓心挠肝。 “等不及了?” 第十章 特殊服务费 “等不及了?”语调里有漫不经心的戏谑。 完了。 天塌了。 回忆掐在啤酒厂内那一帧定格。 摇晃的木桌,噼啪作响的壁炉,她手里抓着的软木酒塞,指甲在上面抠出一连串印…… 夏晚如五雷轰顶。 啪嗒一声,房门一开一合,女医生离开。 套房被一墙书架隔开,半开放,光洁玻璃窗上映出男人的身形。 夏晚咽了咽口水,身体记忆作祟,紧急溜下了床,掀窗帘,打算跳窗。 酒店房间下面确实有个天台游泳池,可是…… “从这跳下去,不要半条命也得拆个腿。” 男人的声音从自己头顶响起,夏晚僵在原地。 她将手和腿伸了回来,认命地转身。 天色雾蒙蒙,男人换上了黑色半高领毛衣,白净皮肤在冷光下散着温润光泽,头发搭在额前。 区别开了昨日的疯和欲,似清茶,似竹林。 清朗装扮下藏着野兽般爆发力十足的能量,夏晚才见过,此刻她有些恍惚。 视线触及男人的脸就不由自主地发烫,她往边上瞥了瞥。 她想往浴室溜,一抹粉绒的去路就被高大身影挡得严严实实。 男人笑意懒散,“夏小姐有什么想不开?” 爬窗的习惯看来要随一辈子。 “没有,春宵方度,我觉得人生美好极了。” 夏晚糊弄地笑了两声,转眼就从他跟前钻走。 男人挑眉,“满意?那不如…” 夏晚很直接地打断,“不了。” 抬脚欲进浴室,被拽住,下一秒,手心里多了一支药。 她一看,外用,消肿,止痛。 “用在哪清楚吗?” 男人仍是似笑非笑,夏晚一瞬红了脸,扯过药膏,砰一声关上了门。 她心猿意马地抓起牙刷。 很快地完成洗漱。 几个小时前浴室里一番活色生香,在她眼前复现。 周先生跟烈酒一般。惹不得。 周身是冷冽,也是炙烈,矛盾,冲突,极具致命吸引力。 如果说昨日的前两次是在帮她疏解,那第三次就是赤裸裸的蛊惑。 操控她的身体,更篡夺她的心神,引她一点一点沦陷。 未经人事的青涩让她一切都被人牵着走。 夏晚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男人本来有心要与她发展非正当的关系,经昨天一晚…大意了。 她瞥了一眼洗漱台上的药膏。 闭眼。闹心。 等她拾掇好心情,周先生早就坐在套房客厅沙发上,双腿交叠,等着她。 周先生是攻击性极强的长相,偏偏神色又蒙着一层克制疏离,不显山不露水,眉宇间隐着什么她看不穿。 她预判不出的事,便不揣测,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周先生,昨天包厢的损失我会承担。”她抢先一步开口。 男人大概不屑理她欠他的账。 可她偏偏要捋顺。 “江临赔了。” “您帮我付的修车费我也会还给您。” “要跟我清账?” 夏晚想点头,可脑子里始终绷着根弦,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他。 只是莫名其妙欠了那么多人情,再欠下去还能算清楚? “那要算的多了。”男人笑意似有若无,敛着她看不穿的思量。 有别于真正浪荡风流公子哥放肆的狂,他的松弛有边界感,更像是权力者的游刃有余。 她也没太多底气,“那就一笔笔算。” 周时运未置可否,平和看向她,等她开口。 “两辆车为了帮我报废,我全款付。修车费,房费。”夏晚迟疑了一瞬,“特殊服务费…我按市场价付给您。” “市场价。”男人气定神闲地重复。 “市场上有我这个身价的?” 夏晚语塞。 周时运的时年资本管理千亿级的资产,难不成他的身价也要按十几位数算? 开玩笑吧。 “夏小姐想跟我两清,那何止这些。” “还有什么?” “还有,精神损失费。” 夏晚:? “毕竟,你长残了。昨天我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 夏晚嘴角一抽,险些没绷住,头顶仿佛被泼了一桶冰,杏眸瞪他,咬牙。 “好…我付。” 怒得炸毛又不得不克制的模样,男人鼻腔里带出一阵笑,“坐。我跟你讲正事。” 夏晚闷着气,还是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 “下药的不是韩检察官,也不是江临。” 夏晚表情有些意外,“是金家吧?” 周时运没点头,也没摇头。“在查。” 男人不动声色地看她思忖,回想她昨日谁都不信的模样,“你的警惕没有问题。可是真有人要对你动手,你防不住。” “我有我自己的计划。” “你风衣上有摄像头,随身带着录音笔。想当人形靶子吸引林家的对头动手,有用吗?“ 夏晚霎时间僵硬住,男人洞穿力太强,修行太浅如她,只有被赤条条揭穿的份。 “被追杀,被下药,你逃过了哪件事?都经历个遍,收获了什么?” 夏晚双唇紧抿,手指默默蜷起衣角。 “还打算继续管林家的事情吗?” “家人被害,周先生会置身事外吗?”她半垂眸,脸色的神色有不甘,更多是执拗,“林家的事,我管到底。” 周时运睇她,神色里有什么东西在融化,变得柔软。 在港城,他所耳闻的夏昭晚,离经叛道,刁蛮成性。 无论出席多隆重的场合,但凡有一点不称心如意,分分钟上演大变活人,遁地,跳窗,爬狗洞,全无富家千金的品性,没礼貌,没规矩。 可是云城的夏律师,有韧劲,有闯劲。见不到她想要的结果,绝不轻易放手。 三年来,他无数次见她上法庭,从一开始的忐忑谨慎到后来的大杀四方,眼中是她被囚在港城时不可能出现的光芒。 “想查下去,也得有命查。”周时运顿了顿,直球,“你在我身边没人敢动你。” 夏晚眉梢轻抬,撩眼看向他,没说话。 “金家的防线不好破,交手了这么久,你应该很清楚。如果你需要,林家的事情我可以介入。” 许是要打消她的顾忌,男人继续道,“恩元律所跟我本来就有来往,你跟我在一起,对外讲是合作关系,顺理成章。” 第十一章 身价过亿,精神失常 无论是周家庄园的点到即止,还是现在的开门见山。 她没有想错。 周时运跟她提处境危险,提努力徒劳,最终落点是“到他身边去”。 她眼中吊起一丝讥讽,很快又掩入平静,“周先生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缺我当金丝雀?” 男人脸上腾起一丝不着边际的晦暗,带着迷惑性。 “金丝雀?” 夏晚不敢直接地拒绝,生怕一个不小心,那些他传闻中诡谲残忍的手段会叫她亲自品尝。 “我考虑。”她迂回地讲了个答案。 周时运沉默了片刻,见她眼中不知何起的防备,很清楚是在敷衍。 “我没多少耐心。你外家和林氏集团也耗不起。”男人讲话天生带着一种凛凛强势,尤其面无表情地盯着人看时,更让人不由自主心生惶恐。 故意提林氏,威胁? 林氏集团当下陷入商业围剿,是周时运随便踩一脚都会地动山摇的境地。 “周先生。林家是我的底线。”夏晚绷紧了下颌,冷厉,“有我在,谁都别想割林氏集团一块肉。” “话讲得很好听。可是很多事情与能力与决心无关。”男人犀利的眸光擒住她。 “凭我对夏小姐理解,你应该不至于天真到以为自己真能螳臂当车。” 夏晚蹙起眉,一言不发。 自己根本没有硬气的资本,一步步受人摆布,到今日,嘴硬什么呢? “多谢周先生的好意。我会尽快给您回复。” 男人沉默。 仿佛在品她的话似的,在她起身,拾掇好东西的时候喊住了她。 “还有一点,夏律师你可能误会了。” 夏晚动作有一瞬不自然,“我误会了什么?” 周时运慢条斯理地站起来。 “你就算是鸟,也不会是金丝雀。” 夏晚有一瞬不好的预感。 “是雕。” 周时运这嘴…… 男人脑子里一瞬闪过几年前无意间碰见夏晚爬外墙一跃到屋顶上的画面,眼中始料未及地盛了笑意,很耐心地冲她解释,“非洲草原上最强悍的猛雕。” 猛,雄壮,战斗力max。 夏晚感觉自己的脸碎了一地。 男人看她一阵青一阵白的脸,嗤笑,“是在夸你。” 夏晚噎得彻底。 “周先生夸得很好,以后别夸了。容易招恨。” 随着尾音,房门被女孩子重重地拍上。 屋内,周时运笑容久久未散。窗外,阴天里的秋色意外被一片红色落羽杉缀得敞亮。 电话响起。 屏幕上显示出宋川。 周时运的笑容一瞬敛得干干净净。 “讲。” “方生,您母亲已经怀疑您不在港城,今天特意到马场来转了转,暂时被我搪塞过去了。“ 男人眸光投远,落在边桌上的电子日历,眉宇之间凝着寒,没出声。 “方夫人要我带话给您,华世集团对外官宣话事人身份的将近,从现在开始必须步步为营。还有…”对面的声音明显变得小心。 “直说。” “与夏氏的联姻计划作废。夏昭晚小姐不可能是方太太的好人选。” 宋川讲完这一句,对面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 “方生?” “嗯。你继续。” “华世集团秘书处安排了您下周行程,也被我暂缓了,秘书长也旁敲侧击在打听,您不在,陈若鹤动作很多,如果再拖下去…“ “我这两天回港城一趟。辛苦。“ …… 翌日。 云峰金融中心19楼。 恩元律所。 苏浅站在夏晚工位前的时候,她正好低下头。 在支票上印了个红唇,行为诡异。 “你亲支票干什么?网传最新的招财方式?” 苏浅拎起她眼前的支票,好看的波斯眼迷茫地看着她,“三百万?” “浅姐,你常给时年资本寄报告吧?地址发我一份。” 苏浅浑身一激灵,秋困一下无踪影,饶有兴致地凑过去,“是不是周时运想包你啊?” 夏晚乜了她一眼,没讲话。旋即大笔一挥,在支票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哎呀妈呀我的祖宗,是你想包周时运??” 高八度的语调,让所有人扭过头来朝她俩行了个注目礼。 夏晚尴尬拿文件夹把苏浅的头摁下来,“你小声点,你才是我祖宗!” “你什么情况?” 夏晚大概地讲了讲欠周时运巨额的全过程,避重就轻地忽略了几个关键点。 “不对劲,你在故意隐瞒重要线索。”苏浅敏锐地察觉,凭借强大的想象力把她漏掉的所有香艳细节脑补上。 夏晚举白旗投降。 “周时运百分百看上你了,你怕什么招惹?逢场作戏啊,那种风流公子最好打发了,上头的时候又深情又会玩,玩腻了各走一边从不纠缠,简直完美。” 夏晚呵呵一笑,“地址。” 手机突然响起,夏晚点开,一个黑色头像闪动。 几个视频,有些画面细致到能看清楚人脸。 是那一日人为车祸的资料,以及包厢里外的录像视频。 最后是一段文字,「金泽彦做事缜密。这两件事查不到他头上。报不报警你决定。」 夏晚思索了片刻,保留了所有视频。 林楚林羽失踪,怀疑是金家所为,负责刑警申请了两回搜查令,一无所获。 林洛入狱,所有头绪指向金家,可迄今仍没有半个直接证据足以推翻伪证。 金家在云城警界的势力似乎很深,夏晚摸不准。 她不打算再做无用功。 苏浅在一旁啧啧两声,“你还敢说没招惹,没招惹人家能帮你调查?” 没等夏晚回讯息,腾的电话响起。 屏幕上「周时运」三个大字,夏晚没有接,反手就将电话倒扣在桌面上。 苏浅,“你干嘛不接电话?” 夏晚,“晚点接。” 苏浅看她一顿操作,汗颜,“好心提醒你一句,周时运没你想的那么好糊弄。而且他缺钱吗?咱别作死行吗?” 几个小时后,时年资本前台收到了从恩元律所寄来的一封信笺。 周时运在时年资本没有所谓的私人信件。 一切都交给秘书代处理。 三百万支票上,盖了个极其醒目的口红印。 秘书姜念打开信件,看到那一抹艳色不可置信地呆住。 内附一张对账单。 体力劳动费?房费?修车费?怎么还有精神损失费? 小秘书霎时间脑子里自动演上了一出大戏。 他们克制禁欲的大总裁… 被人嫖了。 该死。 对方一定是个二百斤的富婆。 不然怎么还能把车给震坏。 精神损失费就更好解释了。 被二百斤的富婆包养了,精神肯定失常。 第十二章 只喝周先生请的酒 会寄到时年资本给周时运的只有公务信件。 由秘书直接流转到各个部门,像今日这样的桃红大礼是头一遭遇见。 周时运刚打过招呼,会有几日不在本市。 其实此前他几乎不在云城逗留,久久才会来时年资本一趟,待的时间也不超过一天,这段时间一待半个月,已经是前所未有。 “我们公司要倒了吗?周总都沦落到要出卖肉体了?” 秘书处流言四起,更多的是女员工为他留的情伤泪。 “别瞎说。倒了肯定不至于。想把这个基数的资产造光哪那么容易。” 隔壁投资经理姜忘串门,加入群聊,倚在秘书室水吧台上发表言论,“周总十天半个月才来一回,花花世界环肥燕瘦的,你们怎么会知道大佬喜欢哪一款?说不定他现在正在陪他的二百斤女友四处度假,像我们周总那样的大佬,身上一般都有些普通人难以理解的癖好。” “二百斤女友?”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影出现在秘书室门口,某姜姓投资经理直接滑跪到地上。 短短一天时间。 时年资本总裁风评遭害。 “姜忘,我没印象你这么喜欢说话。”一张沉静面孔完全看不出有什么波澜。 姜忘惶恐地看他,“周总,好巧,您也在…” 周时运的目光平和中捎着一丝死亡凝视,“灵鹰寺最近缺一个主理人。我看你挺合适。明天开始你去接手,顺便修行一段时间。喜欢动嘴,想24小时诵经都没人拦你。” “不是,周总,再给我一个机会……”姜忘欲哭无泪。 “不愿意?” 姜忘看到周时运那张笑比怒恐怖的脸,死心,“当然不是,乐意至极!我这就去为您祈福!保佑时年资本生意兴隆,财源广进,日进斗金,福泽绵长!” 周时运和颜悦色。“好好干。在哪敲钟不是敲。灵鹰寺的钟可比纳克达斯的钟悠扬多了。” “……” “姜念。”周时运平和地看向小秘书。“不想陪你哥一起去灵鹰寺的话,到我办公室讲清楚。” 小秘书瑟瑟发抖,双手奉上了夏晚寄过来的对账单和支票。 男人英气的眉宇像压着千层乌云,眸色沉到底。 姜念吓得不敢呼吸。 毕竟老板帅气又多金,肯定少不了被人议论的话题。 此前也有员工调侃他的绯闻轶事,他当玩笑话听一耳,从来不见怪。 今天这种脸色头回见。 “周总…我错了…我再也不嚼舌根了…您能不能别罚我去灵鹰寺…我们家不能一下出家两个…” “你出去吧。” 小秘书忙不迭开溜。 周时运捻住那张支票,支票右上角的口红印鲜红招摇。 胆子大的,还真敢给他寄账单。 对账单上详细记载了每一笔,算得清的按市场价,算不清的按估价往上给,只多不少,清清楚楚。 一天前未打通的电话,在此刻掐点似的回拨过来。 “周先生,收到保护费了?” “出手这么大方?” “周先生的保护那么周到,应该的。” 夏晚自我感觉,这保护费她付的十分妥当。 该付的一笔不差,如果只有数字太冰冷没有感情,那她再送个吻。 “想好了,打算跟我两清?” “周先生虽然不差这点钱,但我不喜欢欠人情,习惯了及时清账,如果哪里没算对,您告诉我。” 自从认识了周时运,莫名其妙就债务缠身。 在下去还得了?当然是选择一笔勾销。 周时运手指在桌上敲了敲,“记不记得你自己讲过,怎么付我说的算?” “周先生叱咤商场有绝对定价权,我只是个小律师,第一次做生意。”夏晚深吸了一口气,“您大人大量,别跟我计较。” 男人冷哂,“本来还想送你一个林氏集团内鬼的线索,既然已经两清,那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内鬼?”夏晚从椅子靠背上直接绷起,“周先生,喂!” 夏小姐不听话,有人言传身教,包学包会。 从游刃有余到走投无路,前后只历经一周时间。 楚萧领着团队要从林氏集团离职,直言不讳地是谁挖的他,生怕她不知道似的,将“周时运”三个大字撂在明面上。 林氏集团正在进行的新一轮融资尽调被叫停,西翎投资的老总与她算熟人,直接点她,得罪人了,时年资本的大佬,最不该得罪的那一个…… 夏晚要疯了。 她被周时运封杀的消息甚至从投资圈传到了律师圈,手机响了一茬又一茬,在线等她这位当事人的口述。 苏浅:「姐有没有提醒过你周时运不好糊弄?这下玩脱了吧?怎么办现在?」 精英(脱发)律师群:「@夏晚咋回事?大佬实名封杀你,多大仇?」 恩元律所非诉组:「@夏晚夏律师,咱律所要是因为你丢了时年资本的业务,非诉组全体同事的年终奖找你发。」 律政俏十三钗群聊:「?@夏晚」 律政俏十三钗群聊:「听说周大佬喜欢把看不爽的人抓去灵鹰寺出家。@夏晚」 律政俏十三钗群聊:「以后你也是有法号的人了。@夏晚」 律政俏十三钗群聊:「学法学的,当个法师,也算专业对口。@夏晚」 苏浅的讯息和轰炸的群消息一起挤进来,她差点把自己后槽牙咬碎。 周时运这个杀千刀的王八蛋…… 一分钟后,夏晚手抖将要发给苏浅的调侃话误发到400人群聊里。 当事人的回应震撼人心。 四个大字。 「爱而不得。」 夏晚从气急败坏到无计可施,再到丧眉丧眼,只用了一天。 融资被叫停,她心怀侥幸地查了查银行卡,被告知自己在夏氏银行直接销了户,卡内资金连带所有理财产品一并转回了夏家的总户头。 夏晚被气笑,夏昭娴来真的。 什么破事都挤到一起,真要逼她发疯? 电话微信全部不接,本人心急火燎地亲自从周氏集团一路追到时年资本,回应全部都是出差了,不在本市。 艹! 不就是低头嘛! 翌日,第一时间得到周时运出现在酒吧的时候,夏晚反而不急了。 那男人吃软不吃硬,跟他叫嚣捞不着好,只会被更强硬的手段反噬。 她不紧不慢赶到酒吧,找位置坐,等着。 女孩子一身高开叉黑色吊带裙,眼尾浅施的小烟熏拉扯出几缕风情,坐在一楼最显眼的吧台处,任何角度看过去皆是惊艳的焦点。 头顶的灯光将各色缺点暴露无遗,她极好的骨相却扛住了所有不友善的光,将绝色一词演绎得愈加淋漓酣畅。 酒吧内暗香浮动,霓虹熠熠。 美人形单影只,引人侧目连连。 也引来搭讪不断。 一开始还礼貌婉拒,后来夏晚嫌烦,直接扬手指向二楼卡座。 “今晚我只喝周先生请的酒。” 第十三章 周先生,养雕吗 鼓点声四起,那抹倩影成了二楼卡座今晚的乐子之一,起哄调侃不绝。 “几个了?还有人数着吗?” “这是今晚搭讪夏小姐的第12个。”应话的人戏谑目光落在周时运身上。 “夏律师为了周总回绝了那么多男人,周总还真坐得住。” 周时运的位置视野极佳,一俯视便是女孩子冷艳绝伦的侧颜。 看她疏离地遣走一个个追求者,却时不时仰头寻他,这场面即便只是做戏,也该足够令人愉悦。 可男人始终淡漠地看她,辨不清究竟什么心情。 她倒也从容,将人请不下楼,便不徐不疾地等着。 “又来一个,看着像是…” “梁闻君?” “赌一赌夏律师几句话能打发他?” “梁闻君来了许久,从进场眼睛就没离开过夏律师,掐这个点算准了她酒意微醺了,这款情圣,保不齐夏律师会跟他走。” “mojito?”来人视线落在夏晚搭在酒杯上的白皙手指上,搭讪的话没什么新意。 “不好意思,我在等人。” “先别着急拒绝,夏律师。”对方顺着黑奢大理石吧台递过来一张名片。 「巫山投资梁闻君」。 “解决问题有很多种方式,没必要只盯着周时运一人。” 夏晚拈住名片,掀眼,浅浅展露笑容,“幸会梁总,谢谢你,只是今天不适合谈公事,改天我一定上门拜访。” “这么说,夏小姐找周时运是为了私事?”梁闻君不掩直白,“他晾了你一晚上,意思很明白。” “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夏小姐够美,却不够刺激。一晚上不断拒绝男人,只会让他觉得吃定你。” 梁闻君靠近,“你该试试激他,看看他的反应。” 夏晚在察觉他靠近的瞬间,借了转椅的力旋了半圈,直接拉开了二人的距离,再回眸时仍是笑,“如果诚心请不来,那是我的问题,施什么手段结果都一样。” 察觉身边又有人靠近,夏晚不耐蹙眉,修长手指上夹了一支细长烟燃了一半,出言毫不客气。 “得罪,我在等人。” 耳边的轻嗤听起来不陌生,夏晚抬眸,看见颀长身影一晃而去,心下一颤,连忙赶上去拦住,软声软语,“周先生别走,我等的就是您。” 皮夹克背头让花花公子有了具象,此时几缕头发随意地跑到额前,倦懒更添几分玩世不恭。 可即便如此男人身上那份压迫感仍如隐隐大网,将人攫住。 他的下颌微扬,睨着女孩子今晚过分精致的妆容,调侃,“听说我对夏小姐爱而不得?” “谣言不可信。”女孩子眉眼低低,“这一晚上任谁也看得出来,是我对周先生,爱而不得。” 她笑着将酒保递来的酒移到男人面前。“请您。” 男人看她迎合讨好的姿态不掩她的冷艳,清冽嗓音带哑,“是么?有多爱?” 夏晚耸肩,做戏做全套,眯眼笑如清媚小狐,“周先生,我超级锺你。” 温软情话入耳时,恰逢热曲结束,灯红酒绿暂歇。 话尾悬停在片刻安静里,男人冷冷嗤笑。 眸中厉色仿佛能将她的谎言一下戳破,可爵士乐低低烘着气氛,低垂吊灯散着柔和的光,在这种氛围里随她扯谎,倒也中听。 “嘴上说说,没意思。你…” 话未说完,夏晚站起来,一侧手肘搭在男人肩上,撑起身子的手虚虚摁住过男人青筋分明的手掌,侧着头将带着她口腔温热的酒如数渡到男人口中。 靠近男人的一瞬,惊悸隐在坦然之下,以为严丝合缝被她藏起,轻颤的睫毛却仍暴露了她的不安。 饶是如此,大胆的行为亦是足以迷惑人心。 男人没什么动作,仰头任她摆布,却也照单全收了主动送上的香软。 夏晚朝后撤了几分,唇畔仍残留浓烈的呛,佯装镇定地盯紧男人玩味的眸子,侧腰却被箍住,严实地被摁到了他腿上。 红唇勾出她不多见的凌厉张扬,裸露的肩膀纤细白皙,连头发丝都在发光,精致到仿佛多看一眼都奢侈。 可她这一晚上倒是大方。 “周先生,养雕吗?” 周时运一口烈酒卡在喉咙里,猝不及防地呛了嗓。 “您慢点,您倒也不用开心成这样。”夏晚一只手绕到他身后帮忙顺气,默默偷着乐。 热吻,拥抱,分毫不差地被载入不远处的镜头。 “什么雕?天天想着跑的那种?” “聪明伶俐美丽动人的那种。” 男人哂笑,“给你机会讲清楚,为什么来找我。” 讲清楚? 她都讲清楚了,想与他两清,他偏要拿捏她,还要虚伪地问她什么? 冲她来的,她可以忍。可是冲林氏集团来的,林氏能扛多久? 最令她恐惧的莫过于周时运拿林氏集团开涮。 林氏集团内忧外患,凭周时运的手段,想直接卡住林氏的命脉,易如反掌。 她未说话,握住男人的手。 男人掌中多了一张卡,什么意图,无须多言。 男人锐利眸光投向她。 女孩子不退缩,反是往前又凑了些,眸中流萤与缀着流苏的耳朵一同晃入眼,每一个音节都在摩挲着意志力。 “周先生,大庭广众,让我表示太多,不合适。” …… 顶楼套房落地窗映着繁华城市夜景,车水马龙。 四壁的幽光将房间里的一切都衬得影影绰绰。 男人先是看到一双精巧的赤足,宛如猫咪一般轻盈朝他踱来。 纤薄玲珑身形在半透明的罩衫下欲盖弥彰,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的轻曼,诱人采撷。 夏晚扬起的小脸上缀了两片微熏浮红,她将自己的绸带交到他手上,巧笑似讨好,“周先生说过不喜欢磊落,不喜欢纯情,那这样的喜欢吗?” 周时运冷眸睇她,未动,绸带从大掌中滑落。 “嘴里有几句真话?这就是不拿自己换好处?” 夏晚靠近些,柔软身躯洇着热气,贴上男人腹部,指尖划过男人胸膛,顷刻间暗昧汹涌。 “周先生现在说这话,是不是有些扫兴?以为您红颜无数,该是最解风情。” 女孩子肆意的手被制住,反是被男人蛮力扣在了头顶,强硬地将距离拉开。“你想跟我要什么?” 咚的一声夏晚被扣在门上,痛感袭来,她闷哼了声,不住嘲讽。 这男人枭心鹤貌。 分明是他将人逼上绝路,此刻却要正经严肃,等她出糗,看她笑话。何况他要的保护费,不就是要跟她上\/床? 夏晚提了口气,掀眼皮看他,仍是笑,“您是权豪势要,还怕我占点便宜不成?” 微醺的眸光蕴着水汽,点点映在男人眼中,似凉露,美却冰冷。 男人松开箍住她的手,旋即将她整个人提起,重重地摔到床上,“你觉得这种方法可行是吗。” 吐息落在她的耳畔,夏晚禁不住战栗。 女孩子清腕被拽住,被迫顺着男人的衬衣往上推,指尖发颤,却挣脱不了一丝。 男人眸色沉沦地盯着她,慌张无从遁形。 “也好,长长记性。” 旋即落入夏晚眼帘的是一双大手,从自己胸前将薄裙撕开… 第十四章 过瘾? 翌日醒来已经是中午,夏晚是被手机震醒的。 错过了几百条的信息。 打开一看。 苏浅的调侃首当其冲:「到底是爱而不得还是羊入虎口?」 「本来你们俩爱而不得的故事都传疯了,被串成了n个版本,还有人详细地做了时间线。图文并茂,故事情节跌宕起伏。但是凌晨的时候又被全部被吞了,一条不剩。还好我保存得快,给你看看。」 看这消息,夏晚心惊肉跳地想着另一面。 她确实安排了人拍照,不过只是想破解被周时运封杀的言论。 没想过会昨晚的事情会发酵,更没想过发酵后会有人插手制止。 周家在媒体方面也有权势?或者周时运就是权势本身?他运转资源的能力大到吓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那日在周庄不过是想邀请他出席一场发布会,未曾料想他对林氏集团有想法,后来的事情,一步步更是完全脱离了她能掌控的范围。 她失魂地蹋着拖鞋出卧室,套间浴室外有个洗手台。 镜子中印出她的模样,淡淡的粉色从皮肤钻出来,纤细脖颈上红痕毕现,倏然间,身上被周先生触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在发烫。 她立在镜子前,看自己。 昨日暴戾与模样与侵略感让她慌乱,落下来的却是柔和的吻,一寸寸攻城略地,让她从警惕和抗拒中脱离,又轻易沸腾她乍然浅尝的欲望。 男人喝的酒都烈,身上的香亦是迫人。套房中有种香气很稀薄地悬在空气里,仍隐隐往她鼻腔里钻,是周先生身上独有的味道。 明明很讨厌浓香。 是周先生,她偏偏不反感。 兴许是香水牌子的原因,带着清爽尾调,或是周先生身上原本的淡爽冷冽,中和了浓烈的味道。 察觉自己居然在追逐空气中滞留的残香时,夏晚猛地回过神来。 没病吧自己? 睡一觉被夺魂了? 不,是两觉。 真是邪了大门了。 她用一帕方巾随意地抓起头发,换上一件领口高到锁骨的背心裙,再套上风衣外套,脖颈上的红痕用粉底也遮了七八分,利落中透着几丝风情,是一种在自己身上好像很少见的风景。 门铃响起时,夏晚恰好拾掇好。 应门。 一个女孩在门外,攥着袋子朝她递过来,“夏小姐,这是周总给您的。” 女装袋子。 夏晚没接,直接推着女孩的手走出门,“不用了,谢谢。” 廊道里不止女孩一个,还有另一个男人,夏晚诧异。 男人见她,毕恭毕敬。 “夏小姐,周总让我接您去见一个人。” 车子出了酒店后,往码头方向行驶。集装箱成片点缀着苍凉的秋色,但架不住海面的灰透出一片萧索。 “这是做什么?” 车行至一处仓库,几个穿着常服的粗犷男子守在径前,这阵仗,令她忍不住生出警惕。 “夏律师请。” 视线阴暗,夏晚走进去几步视觉才勉强适应,一抬眼,一个被捆在椅子上的人触目惊心。 “楚萧?” 夏晚的心骤然收紧,他的嘴被堵得严实,几道血痕凝固在脸侧,模样狰狞恐怖。 她不可置信地快步走过去,却在距离两米处驻足,明白了什么似的,转头杏眼圆睁看着边上的人。 “周总让我们转告,他有话要跟您说。” 夏晚心里猜到了七八分,难以置信。 她踱上前,“你是林氏集团的内鬼?” 楚萧没摇头,只是发出呜声。 夏晚眼中闪过一丝痛,旋即被愤怒煞红了眼。林洛入狱,他最信任的左膀右臂,居然…… 她一把扯下堵着他嘴的胶布,嘶的一声唇上的皮肉被扯下一块,可她眸光中的狠厉不为所动,仿佛能将人生生吞噬。 “你做了什么。”出语冷静,寒凉似冰。 “夏…小姐,你…救救我…我是被逼的…”楚萧虚弱地喘着气,颤抖,眼泪从凹陷的眼眶中淌下。 看到夏晚时,他仍抱着侥幸。 “回答我。” 可夏晚眼中没有一丝同情,冰冷的语气不容置喙。 “不说是吧。” 夏晚神色凛凛,听不到答案,她直接将楚萧的手蛮力按在桌上,抄起一旁的剪刀,狠狠扎下去。 落刀的地方距离他的虎口不过毫厘。楚萧吓得大声叫唤,这一下不伤筋骨,吓人的程度却不差漫漫三日的折磨。汗珠从额头直接砸到了他的西裤上,没入黑暗。 周时运进入仓库时,看到的正好是这一幕。 楚萧不禁折磨的求饶,和夏晚厉声厉色的质问环绕在空荡荡的仓库,来回飘荡。 周时运咬着烟的薄唇微勾,目光停在那个纤薄的人影上,饶有深意。 昨夜清冷面孔下隐藏着千缠万绕的娇媚仍在隐隐撩人,眼前的果敢狠执更让人上头。 他转身出去,将仓库的门带上。 几轮盘问,她疾言厉色之后倏地犯晕。 物证被悉数被篡改,人证全部失踪,即便上诉开庭二审,亦没什么胜算。 楚萧在林洛的案子里倒是没有参与多少,可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别人的走狗,里应外合了多少商业阴谋……如果不是周时运的强势介入,楚萧还要在林氏集团作乱多久? 从仓库掩着的门看出去,便看到了周时运身长玉立的身影。 男人今天简单的白衬衣黑西裤,衬衣往上卷到臂弯,露出线条完美的小臂。 夏晚细细地打量他。 拢风点烟的姿态将根正苗红好青年与风流浪荡贵公子的形象毫不违和地融在一起。 每一寸都如天赋的神颜,偏偏俊美面孔下藏着恶魔灵魂。 高价挖走了楚萧,再回过头来用这样的方式还她,他兜了这一圈,要叫她感动还是听话?控制她,下一步目标是林氏集团? 可即便是这样,他在云城权势通天,逃不脱,夏晚也只能对他曲意逢迎。 门后吱丫一声晃动作响。 夏晚手上沾了些灰尘血渍,随着她擦汗的动作揩到脸上。 神情中的狠执犹在,看起来野气横生,周时运看她这副模样,眼神里满不正经。 “过瘾?” 第十五章 得逞的感觉好吗 夏晚唇角扯开,情绪在推门出来之前悉数整理干净,“解气。多谢周先生。” 男人走到她跟前,躬下身子平视她,指腹擦拭她蹭了血的脸颊,似笑非笑,被烟熏过的嗓音粗粝性感。 “我还以为夏律师要怪我非法拘禁,教育我做好市民。” 她紧绷的神态松动,平静的目光看入他的眼,“非法拘禁了谁?周先生刚刚不是带我逛超市?” 周时运眉尾微扬,玩味从多情桃花眼中流泻。无辜又坦然的模样,倒是让他见到了她的另一面。 法庭上的奉行金科玉律,唇枪舌战是她。 触到她的底线呢,手起刀落眼都不眨也是她。 就不知她的底线里几时能多个自己? “你往后还要执业,别沾血。”擦拭夏晚手上的血渍时动作很小心,夏晚心下闪过一丝异样。 “周先生怎么是怎么发现楚萧有问题的?跟那日在包厢有关?” “无关。顺手查的。” “……” “周先生,楚萧能否交给我?在他出庭作证之前,我需要看着他。” 她不是没想过让楚萧去自首。 但云城世家的手腕她见过,多得是能让人开不了口的方法,人证唯有握在自己手中才安全。 男人眯着眼睨她,“开口就跟我要人,也不知道给点好处?” 夏晚不自觉垂眸,扯到好处,昨晚的回忆席卷,每一帧都热烈得让人心脏狂跳。 “昨天…给过了。” “昨天?”周时运的大掌抚过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脸扣到自己跟前,上扬的眼尾卷着玩笑意味,“昨天不是夏小姐爱而不得,我好心让你得逞?” !! 夏晚一时没忍住,灵动的眸子含嗔带怒地瞪他,“那真是谢谢周先生的慷慨!” 周先生睨着她,这娇嗔不陌生。 直到现在闭了眼,脑海中依旧满是她强持镇定与不胜逗弄的风情。 男人忍不住低头噙住她透红的耳廓,“得逞的感觉好吗?” “周先生!” 夏晚恼得推开他,一张涨红的脸似桃花娇俏。 周时运顺着她推搡的力度放开她,笑声懒散地荡在旷野中,将人听得难堪又羞耻。 夏晚扭头要走,被身后的男人一句话控住。 “人不要了?” 这男人真的……坏透了。 她定在原地两三秒,认命地挂上笑,回头,三两步走到他眼前,没不等她开口,男人顺势将她拉入怀,垂眸噙住她欲张的唇。 夏晚触到他唇上的凉,惹她战栗地一僵。 烟草香与沉香钻进她的鼻腔里,渐次掠夺了她的呼吸。 不知多久才松开她,嗓音像是裹了层柔软。 “楚萧我帮你盯着,不会有事。” 男人的瞳色浅却深沉,如汪洋迷人也噬人,此刻汪洋里只剩了她一个,仿佛欲用深情将她蚕食鲸吞。 她避开炽热,道谢。 “林氏集团,你想让谁帮你带?”码头上汽笛长鸣,盖过了周时运这一句。 夏晚从他的唇上读懂了,却假装没听不见,如若迷茫,“你说什么?” 停了林氏集团的融资,还想安排人去接手? 胃口可真大,下一步是不是要给林氏集团注资成为股东,大张旗鼓地踏入领地了? 鸣声长长钝入耳,给了她足够的思考空间,在恢复宁静时男人又问了一遍。 “我问你,林氏集团缺的职业经理团队,有没有相中的,告诉我。” “就,肖霖森吧。”女孩子脸上黠色显然。 肖霖森是炙手可热的职业经理人,上过全球商界精英荣誉榜,排名相当靠前。普通人轻易是见不到的,唯在专访、新闻中可见的人物。 夏晚佯装闹他,“我想要商界精英榜首的肖霖森来带林氏集团。周总能帮我请来吗?” 一句十足的玩笑。推开了他虚伪的好意和侵吞林氏的企图。 “不信我?” 周时运看她的眼神没什么表情,仍是一眼洞穿的敏锐,下一秒抽开手,阔步走开。 “随你。” …… 林洛的职务侵占案宣判那一日,夏晚一句“林家的事我会管到底”,一直被林洛的助理希文记在心里。 没有楚萧的团队顶着,林氏集团陷入了青黄不接,于是…希文很自然地就找上了夏晚。 管林氏集团只是她随口一说的事,重任居然真落在了夏晚身上。 一连好几天的大清早,夏晚都被希文一个接一个的电话催到林氏集团。 “晚晚,刚刚老梁主任问起你,那脸真是五彩斑斓的黑,你再不回一趟律所,怕是要发飙了!” 夏晚揉了揉眉心,“浅姐,帮我再顶一顶,我会尽快回去。” 她挂了电话,立在一旁的林氏集团的助理希文见缝插针,“夏小姐,我们想争取城南的公共空间设计项目,可惜光宇电子的蓝北先生的行程一直约不上,如果我们连邀标名单都进不了,就完全没希望了。” 夏晚点点头,“我知道,蓝北先生不好搞定。他的公开行程要持续追踪,最好连私下的行程都找人追着。这件事情急不得,我寻合适的时机与他碰面。” 城南公共空间的文物设计项目,是林洛最看重,也最想拿下的项目。 再难也要想方设法啃下来。 和夏晚相处了几天,林洛的助理希文对夏晚很有好感。 不光长着倾国倾城的好相貌,做事风格也是意料之外的雷厉风行,如果林氏集团在林总出狱前由她代掌,那情况应该会比预想的好得多,可她还要帮林总上诉……倒是辛苦都落到了她头上。 “夏小姐,西岭投资确认不注资,当前愿意给投资的机构……几乎没有”是完全没有。 希文还是讲得相对保守了。 林氏集团如今是个烫手山芋。***入狱,背后牵扯氏族利益太复杂,再加上这一轮融资叫停,谁都不敢再贸然入场。 夏晚沉了口气,“我想办法。” 希文看她眉宇沉沉,小心地开口,“夏小姐,听说您与时年资本的周总关系…不错。您要不要试试看把林氏的资料发给他看看?” 关系不错?夏晚愣了一瞬,听出了希文的话外音。 第十六章 少女思春 不过是逢场作戏。 可照片虽在明面上被删得干干净净,却架不住消息在圈内不胫而走,外界猜测莫衷一是。 她心里明白得很,对周时运的曲意逢迎可以讨些好处,但如果牵扯到林氏集团的股权,那无异于羊入虎口。 “时年资本绝对不行。” 她抬眸,语气坚决,“前阵子风头正劲的生物科技独角兽,历经几轮融资,不到一年时间,穿透下来是周时运独掌话语权,初创团队几乎是光着膀子出局。这种事情你希望发生在林氏集团身上吗?” “希文,他是冲着林氏集团来的。西岭投资就是他叫停的。” 希文愣了瞬,好像哪里不太对,西岭投资的注资…明明是… “后天下午有个绿能产业的投资对接会,林氏集团有板块可以借机进入,我们去试试。”夏晚的一句话打断希文的思路。 “你帮我搞张入场券……” 一句话还没说完,电话又响了起来。 老梁主任亲自来电。 老梁:“小夏律师,你是不是忘了你的主业了?” 夏晚一瞬端坐得笔直,“主任好!我在忙林氏的案子,明天!我明天一定回所一趟!” 老梁:“你不用回来了。” “梁主任……” 夏晚心下一惊,正要开口求饶,梁主任突然话锋一转:“上午十点,你代表恩元律所去时年资本递新季度的合作报价,我就不追究你的责任。” 夏晚:?“…主任,我主业是做诉讼的,不管非诉业务啊?” 老梁:“本月旷工15日,三个主办案子差点开天窗,本来轮到你去的法律援助也体谅你临时换了人,老梁我帮你兜着底,怎么,只是让你递一个报价函喊不动?” 夏晚揉了揉眉心。 恩元律所诉讼组从来就没考勤过,神他妈旷工15日。 可是老梁主任都发话了,能不从嘛。 夏晚:“……我去。” 老梁:“?骂人?” 夏晚:“梁主任,我是说报价函我去送。”还有,老年人少上点网。 “咳咳,还有……”老梁主任突然欲语还休。 夏晚:“梁主任,您吩咐。” 老梁娇羞:“我们律所的价格没优势,所以为了确保能进入时年资本的合作库,记得在报价单上印口红印哈!” …… 该死的大嘴巴苏浅…… 时年资本的项目尽调业务一直是恩元律所的重要收入源。 只要进了合作库,背靠大树好乘凉。 “希文,我们上午还有多少行程?” 希文看着那张阴得可怕的脸,“也不多,就三个会而已……” 一个小时后,夏晚一脸乌云密布地抵达了时年投资。 堵车堵了一路,偏偏几个林氏的会议都挤到了一块,夏晚的心情暴躁到了顶峰。 彼时夏晚正在接听一个线上会议,百米冲刺到了到会议室门口,被一个人堵了去路。 “借过借过。” 眼前的人墙不为所动,夏晚秀眉蹙起。 电话里在询问她关于下个季度的安排,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个不用问我,根据之前林总的计划如常推进。” 没点眼力见吗?狗都不堵门。 她不耐地耸肩侧身经过,拔高了一个调“麻烦让开。” 手肘很顺地将挡路的人墙拨到门外去。 进门,找到恩元律所的铭牌坐下来,挂了电话,仍在微喘,倒是不忘一个个点头问好。 都是同行。老面孔居多。 有几个是凑在一起吃过饭的小姐姐,此刻都暗戳戳很有意思地看向她。 夏晚察觉怪异,“我没迟到吧?” 一旁的陈律很耐心地跟她解释,“你没迟到。只是把主人叉出去了而已。” 夏晚:…… 她后知后觉朝门口看去。 妙啊。 被她顺手叉出去的人墙,时年资本总裁周时运此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可以进来了吗?夏律师?” 夏晚嘴角一抽,“请便。” 对面饭友的方向飘过来很小声的嘻笑。 她心虚地垂眸刷了刷手机,点开99+的未读律师交流群聊,发现里边早聊爆了好几波。 主要内容就是时年资本周时运大佬亲自主持会议,帅得惨绝人寰云云,还有几张清晰度不一的偷拍照。 她随手点开照片,抬眼三分,看向正在讲话的男人。 啧。 真是上镜得很。 正脸侧脸七分脸,哪个角度都无可挑剔。 今日一身休闲,简单的黑t恤黑夹克被优越的宽肩撑出了高级感,与一屋子西装革履的律师相比显得随性万分,却不掩半点摄人气场。 发言凝练简洁,薄凉嗓音撞入她的耳,那音色倒是不管在什么场合说什么都很…蛊。 “都第几次了,还紧张?” 一句话,消弭了前半夜势均力敌的气氛,剑拔弩张的压迫变成了男人温意的诱哄,再后来,周时运态度的微妙转变…… 细节太清晰,夏晚察觉自己走神时已经双颊已经绯红得一塌糊涂。 有些人就是天生蛊王,听听他的声音都不自觉想入非非。 她手里是照片,眼里是窥视,男人侧目朝她看过来,目光相触的瞬间,一股电流从头到脚席卷了遍,她好像少女思春被抓包一样,猛地移开了眼。 避开视线的动作太明显,加上她的一脸红晕,脑子里播放了什么颜色的录像简直不要太好猜。 男人洞若观火的眼眸微眯了眯,似乎不受半分影响地继续。 会议全程没有任何其他员工进入。 招待也是最简单的矿泉水。 大佬果然没有半句废话,五分钟结束开场。 下一个环节,各律所上季度的评分打在大屏幕上,夏晚从上往下找,视线定格在最后一档,不觉蹙眉。 恩元律所的评级居然只是个c? 她点开恩元律所非诉组的群聊界面,拍了个照发过去。 苏浅直接回了一串愤怒脸。 非诉组陆襄:「又要马儿跑,又要给马儿c。」 非诉组连云:「泽宇律所做得跟屎一样的报告居然评a?」 非诉组苏浅:「我们这种精益求精的报告质量干不过那些垃圾所吗?」 非诉组胡允:「艹。谁打的分?眼睛瞎了?」 非诉组苏浅:「这评分简直是在挑战我的底线!」 诉讼组夏晚:「@胡允打分的是周时运。」 非诉组苏浅:「……」 非诉组苏浅:「好的,那我修改一下我的底线。」 非诉组胡允撤回了一条消息。 “各位对上季度的评级有什么异议吗?”周时运抻腿坐下,态度很随和。 但手长脚长天生一副攻击力十足的模样,什么平易近人的话从他冷峭的薄唇讲出来,都只剩下骇人的距离感。 碍于时年资本的绝对实力和大佬的强势气场,律所代表觉得不公也不敢直言。 毕竟时年资本的开出的尽调单价比同类项目要高得多,谁都不敢得罪金主。 “我有异议。” 夏晚高高举起了手臂,下颌微微扬起,“我认为贵机构这评分方式,不太公平。” 第十七章 口红印出错了地方 话一出口,全场噤若寒蝉。 不太公平。 谁能想到真有人敢提出异议,还是直接对评分方式发起质疑。 周时运抬眼,平和地问她,“哪里不公平?” 夏晚在工作上从来不惯着谁,有话直说。 虽然她已经有大半年不做非诉,但也看过同事是怎么熬夜在赶时年资本报告的,面对时年投资近乎变态的要求,非诉组个个被逼出了灯枯油尽的模样。 “贵机构对尽调的精确度要求很高。因此,恩元出具的法律意见书在方方面面都披露得细致入微,我不能理解评分为什么只有c。另外,几家以尽调缜密着称的老牌律所的评分均是c级,如果不公开评分方式,只怕是不能服众。” 今天的夏晚干练纯黑连体西装短包裙,口红不知何故换了一支,是超正超艳的大红色。 惊艳大胆的色彩张扬惹眼,出言亦是不遑多让的凌厉。 目光对峙,竟给旁人感受到与周时运不分伯仲的强势气场。 周时运耐心听完她讲话,两腿随性地交叠,偏头睇她,“如果夏律师要用书面上的工作量来质疑评分。那确实是不公平。” “但你为什么认为我会考虑这种公平?” 不过是寻常讲话,却给人感觉如芒在背,压得会议室气氛紧张。 夏晚眉心蹙起,“那怎样算公平?” “在我这一切以效率优先。” 男人抬眼看向众人,“高效就是我的评分标准。我知道尽调过程繁复。如果想体现工作量,可以在底稿里详细叙述。但报告正文,五页能讲清楚的结论,不要提交五十页。” 他目光复回到夏晚身上,语调无波无澜,“至于夏律师提出的质疑,我回应恩元律所为什么等级是c。” “贵所没有重点的细致入微,无异于废话连篇。” 夏晚嘴唇抿成一条线。 被毫不留情地打脸,她不觉杏眼圆睁,“如果要讲效率至上,时年资本应该出具一份尽调清单与模板,才好让律所根据您要求的重点工作,而不是让律师在无规则的情况下熬通宵结果得c!” 周时运淡淡哂笑,“一份报告如果连重点都讲不明白,连详略都需要人指导,那它对我来讲有什么价值?” 瞬间会议室里出现了几声倒吸气的声音。 气氛僵了又僵。 男人姿态悠懒,目光锐利,是一种属于上位者游刃有余的能量场,与夏晚的剑拔弩张迥然。 夏晚在业内也是出了名的倔。 跟对方律师吵,跟法官吵,跟检察官也吵,是认准了理就不松口的性子。 眼下万一不识相和资本大佬多吵几句,恩元律所会不会直接没了下季度的入库资格都不好说…… 夏晚抿唇,脑子里转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看看这邪恶资本家的嘴脸! 可是…… 很霸蛮,他讲的话让人很赞同是怎么回事? 她讨厌繁文缛节,平常最怕遇到一句话能讲清楚的事情非要掰扯出八百字的人。 以结果与效率至上真的…很直接地戳中了她的点。 “不过,夏律师说得也有道理。”男人蕴着冷峭的眸色微转,一句话消弭了冰寒。 “我看需要指导的也不止恩元一家。” 他颀长身子立起来,朝夏晚的方向看,桃花眼中含着薄薄的玩味,“那就麻烦夏律师散会后留下来,配合我出一版尽调清单和报告模板。” 夏晚紧绷的严肃倏然变得错愕。 “周总,我不做资本市场业务,我来出具模板,恐怕不合适……” 男人目光移回到她的脸上,戏谑地似笑非笑,“哦。不愿意?” 哎哟,这会开着开着有点子暧昧了。 对面的饭友捂起嘴偷笑。 夏晚瞪着个眼,从牙缝里挤出了回应,“乐意效劳。” “还有人有异议吗?” 当然没有。 谁还愿意上赶着被削。 报价函递到眼前,身边的人纷纷开始填写,夏晚没想到报价居然是这么公开的一个情况。 申诉失败,这个评级要入下季度的库……难了。 老梁的短信很是时候地亮起。 「小夏律师,记得【红唇】.jpg。」 她捏了捏眉心,烦闷透顶了。 心里盘算如果恩元丢了时年资本的业务,好像对她影响也不大。 反正她的年终奖是诉讼团队发。 但是这个口红印要是不印,没选上老梁必然要拿她开涮。 如果印了还没选上,那就不是她的问题了! 她心一横,将别到耳后的头发往前拢,遮住了她大半的脸庞,然后将头一埋,自认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印上一枚口红印。 “夏律师,你怎么拿报价单擦嘴?” 一旁的陈律这一句调侃声如洪钟。 夏晚埋着的头僵住,脑子里噼里啪啦地炸开了花。 真社死tm到家了。 这张脸要不就捐给时年资本算了?反正也早丢得差不多了。 她将手上的报价单迅速掖到桌下,佯装镇定,反击,“陈律师,报价的时候麻烦目不斜视。谢谢。” 男人挑眉,目光落在她淡了几分的红唇上,脑子里就自动浮出了那张嘴唇毫无修饰的模样。 浅粉,柔软,果冻一般晶莹剔透。 他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大步离开会议室。 散会时,对面的饭友很有默契地走到她身边拍她肩。 “行业之光。” “全云城律所的希望。” 夏晚:“谬赞。全靠不长嘴的同行衬托。” “夏律师,周总请您到他办公室一趟。” 带她离开会议室女孩与他一样语速极快,步伐干脆,着衣亦是干练的中性风。 沿途陈设的艺术品充斥着她看不懂的美学,投资价值高于观赏价值。 时年资本的空间是不规则设计的大平层,大堂被抽象线条与几何割开。 弥漫着浓浓的美式自由风格。 不拘形迹,简约干练。 倒是与周时运身上的恣意自由很是一致。 这也不是夏晚第一次来,只是每次都匆忙得来不及仔细观赏,眼下被指引着穿过一个个四面透明的办公室才有了打量的兴致。 总裁办公室。 一样是四面玻璃墙,空间很大,在她进入的瞬间透明的玻璃四壁倏地起了雾。 “夏律师,你口红是不是印错地方了?” 第十八章 谈个初恋? 男人存在感从背后侵袭,一双大手横在腰际,唇抵住她后颈,惹她一阵战栗。 透嫩的脸蛋弥着红生俏。 这男人要调戏她,高低都要吃她豆腐。她还不如讨点好。 夏晚转身,不躲半分,仰头,在即将亲上的一瞬间,发问,“周总,口红印在哪里能让恩元律所入库?” 红唇在前,如招摇的红果实诱人。 “刚刚跟我质疑公平。现在又想来走后门?”周时运冷眼中蕴着哂笑,“很抱歉,印在哪都不能。” 凭周时运的身份与地位,任谁都会觉得他是幕后指点江山的大佬。之前夏晚也这么以为。只是躲在暗处的人,究竟是真有本事还是假人之手,便要在她心里打上问号。 刚刚,亲力亲为,不徇私情,亲眼所见,正点爆了。 夏晚好强,也慕强。 对于真有本事的人欣赏来得很直接。 她一脸意味深长带着佯装的恍然,在他俯身亲上的一瞬间别开了脸,微张的朱唇意外染上一丝笑意,漫上眼底。 “既然没得聊,周总不会想白占便宜吧?” 周时运的视线摩挲着她微扬的唇瓣,眉间清冷瓦解,明媚的笑容仿佛点亮肃杀的秋。 “我自然不会白占你便宜。” 不过一失神的功夫,嘴唇已经被吻了上来。 夏晚呼吸滞了一瞬,鼻腔里充满了男人身上的浓烈沉香,好闻的,令人沉溺的,悸动化作一阵酥麻在身体中一寸寸变得滚烫。 整个时年资本在高速运转。 运转的核心此刻却在与她纠缠。 这个吻清醒又失控,致命又叫人沉沦。 空气被掠夺得稀薄,夏晚推他坚硬的胸膛,力道却像是欲拒还迎。 逼近午时的白日光线强烈,雾面的玻璃如镜面一样,映出两人的纠缠。 “周总,请注意场合…” “你在意过场合?”周时运箍着她的力道不松懈丝毫,浓稠发哑的声音荡在耳畔。 在海里,沙滩上,啤酒厂场的记忆乍现……夏晚一激灵,恼羞成怒地咬了一口他的唇。 周时运嘶了声松开她,吃痛,神色却只有放荡戏谑。 “都说夏律师牙尖嘴利,确实够尖,领教了。” “周先生这嘴不是调侃就是威胁,才应该撕了喂狗。” 周时运慢条斯理地拂了拂唇上的牙印,“我确实刚喂过。” 夏晚:“你!!” 女孩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从来高冷示人,只有她怼别人的份,她就没这么吃过瘪,胸膛里像埋了个高压锅,快炸了。 一阵敲门声,夏晚的愤恨倏然变成心虚。 周时运有条不紊地拉她到跟前,指腹揩拭她花红晕开的唇,门把转动的时候,夏晚连忙缩回脖子。 “紧张什么?” 破门而入的男人显然很意外,“久旱逢甘霖?” 夏晚装得淡定,转身,在看清楚来门口的人是谁的瞬间,刚摆好的淡定碎成了渣。 鼎鼎大名的商界精英… 活的肖霖森。 听他这调侃人的语气,跟周时运关系这么好? “肖总,来得正好。”周时运使坏的表情让夏晚悚然一震。 “这位夏小姐,对您,求贤若……” 夏晚急得上手捂住了周时运的嘴。 八位数起步的年薪,把她卖了她都请不起肖霖森好吗?! 再说闻名全球的重磅级影响人物,真跟人提去管理一个小小的家族企业,人家会当她脑子有病吧? 肖霖森眯起眼睛看动作亲昵的两人,干笑了两声,“你们继续,肖某冒昧了。” 门被重新严实地关上。 夏晚松开手,汗流浃背,瞪大个眼睛看他,“你真给我去请肖霖森啊?” 周时运慢悠悠地欣赏她惊慌失措的表情,笑,“难得夏小姐跟我开一回口,我当然上心。” 这一回夏晚倒也识穿了他戏弄人的思量。 她沉眼,抱胸,“那我下回想要星星,周先生也给摘吗?” 周时运思考了片刻,“人类肉眼可见最小的星星直径也有十万千米。星星说到底只是个球。还没拿到你面前,先把地球烫个窟窿。” “你还想要吗?” 夏晚一张载着挑衅的脸突然平静得无波无澜。 救命。周时运有毒吧。 她冷着脸朝门外走,被男人拦了下来。 “不逗你了。”声音里几分笑意。 “上回我没明白你的意思,不知道金丝雀原来是有特殊含义的。大概是我表达也有问题。” 温凉的声音少了些调侃,莫名让人觉得郑重其事。 “我不需要金丝雀,但我缺个女朋友。” 夏晚仿佛经历了一刹那的听觉恍惚。 风流公子向来当男欢女爱是消遣,周时运怎么会想跟她谈恋爱? 一瞬脑子里闪过男人与她交谈的画面。 总感觉周时运急着跟她确认些什么。 时日不多了? 要被逼婚了? 夏晚脑子里马上出现了很多种可能。 豪门子弟约束多,这火急火燎的态度,十有八九…要被强迫进入婚姻牢笼了。 所以,他想最后体验一把恋爱的快乐? 可找她,她也没经验啊。 夏晚犹疑地看向他,“可是我…没谈过恋爱,不会。” 周时运神色微妙地转变,恍然大悟似的哦了声,顷刻又玩味四起,“那谈个初恋?如何?” 笑容似有若无的,相当戏谑。 夏晚的羞恼一瞬就被引炸了。 她在关心他的体验感,他在嘲笑她母胎单身啊? 同情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上手捶人的欲望。 “我瞎说的你也信!” “我怎么可能没谈过恋爱,我从十三岁开始一年谈一个,到今年刚好凑齐了十二星座!” 男人深邃的眸色里有笑意,更有稀罕的认真。 “好好好,你骗我没关系。我是真心的。” 周时运身后是一片介于浅蓝与青的海。 迫近正午,千万暖金色的光碎在海上,晶莹熠熠,惊心动魄地荡漾,一如他的眼眸,浅的,深的,噬人心魄,叫人不敢多看。 他俯下身来,凑近,“我想跟你谈恋爱,同意吗?” 白晃晃的太阳照得女孩子面孔格外明晰,晃亮了她所有的微表情。 周时运企图在这张脸上找到答案。 只要女孩子脸上出现一丝他希望的表情,喜悦也好,赧色也罢。 即便寥若星辰,即便一晃而过。 两人前路的所有障碍,他去扫清。 可惜她脸上有错愕,有警惕,有惊慌,思量万千,唯独不见有情。 第十九章 一抹春色 男人看懂了她的回应。敛眸。 “夏小姐没这个心思,我不勉强。” 男人转身,夏晚未语,神色仍是莫辩的迷茫。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时运手上多了一个信封,复走向她。 影子依旧映在玻璃上。 只是这一回,清清朗朗两个身影,不见半分若即若离的暧昧。 “林家近日遭遇的源头,也许这份资料能给你答案。” 夏晚失魂地伸手去接,拽不动。 不得不再次抬眼看他。 周时运的神色恢复疏离克制,似沉入黑夜的潭,“给你这个,是相信你有分寸。” “量力而行。” 秘书敲了门,如冰的气氛破得彻底。 男人被通知到点下楼开会,直接就随秘书出了办公室,留她一个人在原地。 刚刚那一问,终究是超纲了。 夏晚的脑子像被打翻的调色盘。 五彩斑斓却混乱无序,无法形成清晰的图像。 她甚至记不起自己有没有和周时运道谢,也久久未想起要打开信笺。 刚刚距离太近,她看入了周时运的眼。 周时运那张疏离倨傲的面孔,因为她的不作声,居然有一闪而过的失望。 她的心脏仿佛被击穿一样停了摆,猛然又是前所未有的异样,在她胸口发胀。 失控的心脏。 疯狂跳动。 一切发生在分秒之间,她像个哑巴一样说不出话。 她拾掇好了心情下楼,路过了一个个透明空间,远远地就看到周时运,他身边是肖霖森,是几个咖位甚至不在其下的大佬。 精英聚首。 即便是在各种大咖面前,他的气场不弱半分。 方才,许是他确有一刻的真心,可没听到他想要的回应,便直接强制地终止了话题,不愿意多给她几分钟考虑。 什么人嘛。 夏晚莫名其妙觉得有些不快。 他与她,方才明明距离那么近,此刻却又感觉无比遥远。 她的视线由远及近地追随,经过男人的会议室时,他始料未及地抬眸,四目相撞,电流从心脏流遍了全身。 不过一瞬,男人眸光收回。 与人谈笑风生,举手投足间皆是飒然的随性自由,仿佛他刚刚带着期许的询问,与她的亲昵,所有深情,全是错觉。 她浅浅提气,快速地出了时年资本的大门,到停车场,上车。 周时运给的文件封得缜密,她一圈圈旋开,里面是一叠照片。 照片上一男一女。 如胶似漆,出双入对。 夏晚浑身发抖,瞳仁震荡。 …… 绿能投资对接会当天,会展中心a座有多个会议同时进行。 投资对接会旁边的会议室,进行的是云城城南文物修复研讨会。 夏晚看着那个会议名称,一时失神地顿住了脚步。 本来,这城南文物修复研讨会该是林洛的主场。 林家与金家,也该在城南公共空间的文物修复项目上一较高下。 论对文化底蕴的认知,论修复技术,城南公共空间的文物修复项目交给林氏集团最适合不过。 可是论资源论商业手腕,林氏比不过金家的大洋集团的运筹帷幄和强大的关系网。 如今的林氏甚至连研讨会的邀请都没收到,根本无法与一家独大的金氏再抗衡。 夏晚看着金家几人入场的春风得意,眸色沉沉,全是不甘。 “夏小姐,我们要去的会场在这边。” 希文察觉出了夏晚的异样,提醒。 “好。”夏晚收回目光,收拾好情绪,进入绿能投资对接的会议室。 峰会安排了几个议程。 入场的第一眼,第一排的投资代表就过于瞩目地吸引了她的注意。 周时运身量很高,几乎是移动焦点,他走到哪,人群便跟到哪,里里外外松散地裹了几层,怕说不上话似的亦步亦趋。 周时运商务面孔,一以贯之的疏离。 话不投机,连半个笑脸都不赔,等着对方识趣地闭嘴。 特邀嘉宾啊。 夏晚看着众心捧月的男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流程是很常规的致辞,代表发言,年度报告,她一个个挨过去,等到自由交流的环节,伺机寻找推介林氏集团的机会。 起初,各大机构投资人不过当夏晚是个外行,抱着和美女聊天的心态糊弄她。 不曾想她一个诉讼律师对资本市场亦有研究。 张弛有度的姿态,专业严谨的措辞,令场内的投资人频频刮目相看,但她的越是如此从容镇静,质疑与刁难便越是大声。 夏晚了解过场内的多数投资者,亦在入场前临时熟悉了他们的关注板块及赛道,开口的每一句话都能直击对方的兴趣点。 但架不住如围剿般恶意的刁难。 几轮旗鼓相当的谈判,仍然是得到直白拒绝,让她明白了现实状况。 如今的林氏集团,确实没人敢碰。 “不好意思,借过借过。”两个女孩子兴致盎然咋咋呼呼地从自己身前挤过去,险些把夏晚挤飞。 “救命啊太帅了,一会我走到他身边假装不小心摔倒,你猜猜周时运会不会扶我?” “不试试怎么知道?姐妹我祝你一臂之力!” 夏晚哭笑不得。 小姑娘来工作的还是来谈恋爱的? 美色误人啊。 她不禁朝男人的方向瞥了眼。 自由交流环节,围着男人的人更是里外三层。 打算投怀送抱的女孩子蛮努力,扒拉开了几层人群,挤到中间,很“不小心”地滑倒顺便攀住了他的衣领。 客气扶住女孩的男人脸色极差,眉头皱成了一道川。 夏晚没忍住乐了。 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落到男人眼中,视线相碰,一瞬收起了笑容。 女孩子今日白衬衣搭了黄绿撞色的绸质半裙。 饶是简单的通勤装束,却掩不住她独特清冷的气质,冷艳五官抓着眼球,分明是干净明澈的一张脸,大大方方的交流姿态,却总将人频频看得出神。 周时运眯了眯眼,视线越过人群,落在她向别人示好的脸上。 今日的她仿佛一抹春色,点亮了肃杀的秋。 可那一抹春色在会场里游动,独独不往他这里走。 拒绝他之后,现在连招呼都不愿意打了?? 第二十章 学人投怀送抱? 男人冷着脸频频看腕表,对这不讲究效率的场合愈发不耐。 夏晚回神,朝闻道投资的陈诉走去。 “陈总好,我是林氏集团夏晚。” 产品介绍的手册送到人面前,对方连接都没打算接。 “夏小姐,不好意思,我对林氏集团兴趣不大。” “陈总。”夏晚不死心,仍是追着出了休息室,在廊道内将人拦下。 “不好意思,我就多占用您几分钟。” 陈诉立在茶歇处斟水,倒也没再拒绝。 “您关注脑神经治疗的领域多年,柔性智能穿戴在脑神经领域的应用您是专家,林氏的感知仿真仓已经进入投产阶段,据我所知您手上投的多家医疗及心理咨询室正在寻找类似设备,不妨到林氏的生产现场看看,给个机会?” “夏小姐。”对方看她的眼神绕有深意,放下了手上的茶杯,又斟了一杯。 “周总就在现场,以你们的关系,您需要资金应该看不上我们这种小机构吧?” 周时运? 夏晚眉间蹙了蹙。 一夜被撤光的照片……传播的范围这么广? 她不死心,“在商言商。陈总您关注的赛道显然和林氏集团的业务更契合。” “夏小姐,坦白讲,周总既然出面帮林氏喊停了即将崩盘的西岭资本,应该已经做好了给林氏投资的打算,您今日还到处融资,似乎是在驳周总面子了。” “即将崩盘?” “难道夏小姐不知道?西岭资本违规操作加上前期的虚假承诺未兑现,最迟月底,监管必然上门彻查。” 陈诉还算绅士地递给了夏晚一杯红茶,留她在原地发懵。 所谓对她的封杀,无非是撬走了林氏的经理团队,停了西岭的融资。 结果全都是在帮她吗? 会议室的嘈杂突然涌到了门口。 下一瞬男人的身影出现,他跟主办方告辞,打算先行离场。 “周先生,好巧。”看到男人的瞬间,夏晚胸膛擂鼓,保持镇定地打了招呼。 肃厉板正的男人一个正脸都没给,大步流星地从她身边走过去。 夏晚怔了瞬,扭头追过去,急迫的声音在廊内漾开。 “周先生,等等我!” 周时运脸色没解冻半点,仍是大步朝前。 “有事?” 对她的脸色似乎比刚刚在场内的更冷。 “有有有。” 夏晚挡住了他的道,“给您拎包。” 男人侧目,自己的包已经被夏晚眼疾手快地抱在胸前,手里却被塞入了一杯她刚刚冲的速溶咖啡,她自己都嫌难入口的口味,可是她现在上哪去找献殷勤的东西,只能硬着头皮,“请您喝咖啡。” 男人仍是没表情,生人勿近的高冷与女孩子热情的拦截对比鲜明。 “我们行程都重叠一天了,现在才想起来打招呼?” 老早看见她了? 她嘴甜,“刚刚您太忙,怕给您添乱。” 他没表情地瞥了她一眼,刚刚分明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扯什么谎。 “律师不当了,想起要当秘书?” 他说罢,很不客气地将自己的西装外套一同丢到她手中。 夏晚连忙接住,乖乖跟在身后,白衬衣搭着墨绿姜黄半裙摇曳生姿,双手环抱着灰色西装,整一个总裁家娇俏小秘书即视感。 希文追出会场的时候恰好看到这一幕,突然有些恍惚。 夏小姐手上满满当当,根据本职应该上去分担,可是这画面去了是不是有点多余。 讨好的步子才迈出去不到几步,夏晚听见了脆生生的鞋跟断裂的声音,伴随一声惊呼她失去重心踩空往一边倒。 夏晚心下一惊,来不及认命闭眼就被一双大手稳稳扶住。 心脏跳得剧烈,分不清是惊魂未定,还是男人靠近带来的悸动。 周时运冷眼睇她,带着几丝玩味,“学人投怀送抱?” 啧。 刚刚装什么禁欲高冷的模样,其实什么都懂? 腿弯处被强有力的臂膀捞起,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连带怀里的一堆东西都被提起来,搁到扶栏上。 “伤哪了?”周时运手指轻捏住她右侧的脚踝,仔细查看。 那上面有一处浅浅桃心状的疤。 年代久远。 还是个小娃娃时候受的伤,居然也留疤至今。 男人沉色的眸中翻着异样情绪。 可夏晚只觉得臊,大庭广众,被捏住的地方窜火一般的灼烫。 “没伤着。” 男人扶得及时,她压根也没摔到分毫。 夏晚忙不迭从周时运手中伸回了脚,从凭栏溜下来。 “刚刚躲我做什么?”周时运睇着她避之不及的模样,“我还以为你早该跟我开口,没想到避我如洪水猛兽。” 向他开口要资金? 周时运真打算好了? 今天之前,她确实拿他当洪水猛兽一样防着,今日之后几分改观,可终究事关林氏集团的主权,她不敢放松警惕半分。 “哪有,周先生刚刚里外三层的被围着,我只是不想给您增负。” “是么?”俯下身子来,声音放轻放缓,好似安抚,却又夹着一丝不正经的调戏,“那我现在不忙了,想说什么说。” 周时运用这姿势与她交谈不止一回。 每一次都惹她心跳异常,眸中的深情给人的印象太强烈,仿佛他眼中只有她,此前她以为这不过是风流公子为了应景与她玩的游戏。 “多谢周先生帮忙拦下西岭的投资。” 夏晚下意识往后撤了一步,险些撞到一旁的柱子上,脑袋却被周时运眼疾手快地护住。 男人圈住她的动作仿佛拥抱。 烟灰西裤与黄绿撞色包臀裙似有若无相碰,撞出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还有呢。” “那天的资料,也……” “谢都免了。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男人眸色里含着浓稠的情绪,耀眼得夏晚呼吸都滞住。 凭他对夏晚的了解,能寄支票解决的事情,不会特意拦下他来当面道谢。 所以前日他没听到的,现在还会有回应吗。 “周先生,这里很多人,我们换个地方谈。”夏晚往后撤,可力量悬殊,仍是挣不脱半分。 “你怕人多?难道在酒吧里拍照的不是你的人?” 第二十一章 强吻小女孩 夏晚背脊一僵,朱唇微张,饶是猜到下场干涉的人是周时运,此时被他赤裸裸地戳穿,她仍不知道和眼前恐怖的男人怎么交代。 审视的眼神夹着玩味,将夏晚架在火上烤。 “那还不是因为周先生声势浩大地扬言要封杀我,我不过为了保林氏,以及自保。”眼前的男人权势通天,总之赖不掉,夏晚索性承认。虽然所谓的封杀,根本就只是在吓唬她。 “但是在媒体上流传的版本绝对不是我发的。” 周时运眼中的玩味不减,“是么?” “当然。” 男人凑近,眼神往远处洒,薄唇却是一心一意地对着她的右耳说话,温意压低的嗓音和方才商务交往时的疏离相似,又不同,带着钻心的蛊惑。 “你别紧张。我只是不方便在媒体上多露面。私下的传播我不光没有拦,还助推了一把,现在这效果夏小姐可还满意?” 夏晚的瞳孔骤然紧缩。 周时运就像是一个全知视角,掌握着所有事情的全貌,节奏,在他面前,她的所作所为无从遁形。 一种直达心底的异样,叫她一寸一寸沉溺在他的掌控里,危机感疯狂叫嚣,让她保持清醒,保持冷静,可是警惕感此刻失灵了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她斟酌着开口,余光里的一点猩红莫名觉得碍眼,她顺着那人手中的烟往上看,一张熟悉的脸皱着眉朝她的方向走来…… 姐夫白贤宇?他怎么会在这! 惊慌之中夏晚扯着周时运转了个身,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到他的胸膛。“周先生,遇到一个不想遇的人,你帮我挡一挡……” 一侧的柱子与走廊恰好形成了九十度折角,男人的肩背宽阔,轻而易举能就将她完整罩住。 周时运蹙眉,察觉有人靠近,顺势将她埋低的头扣进怀里。 “利用我这么顺手?” 低头讲话的姿势太过暧昧,白贤宇走近,脸上带着窥见人秘密的得意,眼中的挑衅意味一点即燃。 “我还以为我认错人。方生这么有兴致?跑到内陆来强吻小女孩?” 白贤宇一口广东话,却是对着周时运讲。 这两人认识? 夏晚微怔,难道刚刚姐夫在不看她,而是在看周时运吗? 信息有些复杂,她脑子飞转,却独独漏了那个可疑的称谓,“方生”。 从来行踪成谜,在暗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纵使是如白家擅长构建精细而复杂人脉网的世家,白贤宇见这人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说过的话更是寥寥无几。 但那目似朗星的相貌加之摄人的卓绝气场,是那人,不会错。 在港的他,是另外一个姓氏。方。 男人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转过身将夏晚挡住,慢条斯理地摸出烟盒,抽了根咬住,仰头对上白贤宇一点即燃的挑衅目光,深邃眸子中蕴着不屑一顾的倨傲。 “我在哪,做什么,是你能打听的事?”字正腔圆的京话回答,没有半分口音。冷声似冰,一声鼻腔溢出的哼笑将人听出了一身寒意,压迫感罩得人隐隐心慌。 打火机开盖的钢音清脆弹耳,此刻落在白贤宇耳中,却是刺耳万分。 有人天生是上位者。 无论什么场合做什么事,都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仪。 白贤宇惨笑,败下阵来,“不敢。只是好奇,能入你眼的女人长什么样。” 夏晚莫名其妙就觉得害臊,更是往周时运身后躲了躲,下意识抓住了周时运背脊上的衬衣。 男人察觉到她的动作,轻笑了声,往后挪了半步,宽阔的背脊将她整个人遮得严严实实。 “白贤宇,这也不是你能打听的事。” 周时运严防死守还真让他看不到一点,他的视线只能落到在女孩子精巧如琢的脚踝上,目光意味深长。 如果只是玩玩的女孩子,何必把人挡得那么严实? 他与夏昭娴的婚姻早就走到头了,要不是因为夏家还有一门与港城顶级豪门的联姻之约,他何须忌惮夏氏? 只是这顶级豪门眼下在内陆和小女孩玩得不亦乐乎,那夏昭晚又是个没规矩的,恐怕这拖了几年的联姻也要生变数。 白贤宇不动声色地藏了心思,神色在反光镜片之下暧昧不明,笑着回应,“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往外说。” 男人的目光懒散地框着白贤宇的身影,直到他完全走远,“换个地方?” 夏晚没想过周时运会直接把她带回家。 这一处住宅和周家庄园风格完全不同。 大厅一面书籍墙和一面攀岩壁直接通向了二楼,空间的切割与传统房屋大相径庭。 夏晚眯了眯眼,指尖缠着包裙飘带。 这位管理千亿级资金的总裁,好像和标配总裁不一样。 没有亦步亦趋跟着的助理,不怎么用司机,家中没有住家保姆,也没有厨师或者管家……似乎正好缺少了夏晚最讨厌的上流社会精致感。 空间里弥漫着周先生身上独有的味道,沉香混着咖啡苦香,浸淫着嗅觉。 夏晚坐在无边沙发四处张望,猝不及防地踏入他的领地,到处都是属于周先生自由的恣意与张力。 夏晚的视线下意识地被男人牵引。 此时周时运换上了一件纯黑t恤,流畅的上臂肌肉线条顺着袖口延伸出来,干净鬓角下是无线耳机,随性在吧台前处理工作,时不时给出一两句回应,饱满的元音表明这通会议来自欧洲。 方才还在稀奇周先生居然懂广东话,后来才发现周先生精通好几个国度的语言,一门方言算什么?夏晚漂亮的眉眼动了动,莫名垂眸笑。 颜值身材到行事风格与能力,拎出哪一条都是顶级。 也难怪那么多女人肖想。 单是一双双多情桃花眼,随便在谁身上睇两眼都能勾得人七荤八素。 夏晚的眸光不自觉停在小臂往下的腕骨,有力,如刃。 再抬眼,对上男人玩味的眼神时,她倏地喉间一紧。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敲在耳机上,暂停了对方的喋喋不休。 “好看吗?” 第二十二章 认真的男人才性感 她刚刚不自觉看了周时运多久? 女孩子脑袋一侧,眸光踱了层玩味,迎着男人戏弄的目光,“周先生,做嘢要专心,认真嘅男人先锡士。”(周先生,工作要专心,认真的男人才性感。) 周时运盯着沙发上那一抹春色,清灵灵的眸子此刻踱上一层暧昧不清的游离,轻易就将人从清醒疏离的状态中扯偏。 “锡士?” 目光相撞,危险而诱人的氛围弥漫。 男人摘下耳机的动作利落,朝她走来时,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变了速。 周时运克制,理智,是从小作为家族继承候选人培养出来的品性。 他不轻易逾矩。 夏晚之前对他有误解,所以他郑重其事地提出交往,在没得到回应之前,更不应该再有任何不恰当的纠缠。 可是如果她即将说的是拒绝的话呢?放她走之前,再放肆一次,怎么不行? 男人深邃眼眸中蕴着不平静,似火,要将人燃尽。 偌大的空间仅轻声回响男人的步伐,他靠近时单膝压在她一侧的柔软沙发上,令她眼中陡然失了焦,呼吸也局促,原本前倾的姿态随着男人侵犯意味的欺身压迫朝后仰,夏晚甚至来不及做反应,手已经被举起到头顶,箍住。 “我教你怎样才算性感。” 几缕发丝在他大动作地将人带倒时飘到唇上,男人先是将发丝拨开,初尝般地吻了一下,眸光描着她雾色的眼眸,透嫩的唇被一层薄如羽毛的哑光红豆沙口红覆住。 小女孩的模样没怎么变,五六岁的时候便是这样标致水灵,漂亮得犯规,又天生一股倔意,让人不觉生出几分怜。 只是澄净的眸子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媚而不自知,勾得人毫无招架之力。 密实的吻一层层落下,攻城略地。 夏晚被动地承受着,沉溺其中,突然有些明白恋爱中男女是什么心态。 如果只是做戏便要这样惊心动魄,若是真动心,一日几回这样的痴缠享受算够? 鼻息纠缠,是周先生鼻腔里好闻的微酸,姿势是不容反抗的禁锢,她最讨厌束缚,此刻却在炽热中莫名流连忘返。 周时运的电话响了三番,夏晚趁机挣脱,待他接完电话,她开口。 “周先生,我想送您一份礼物,希望周先生笑纳。” 翕动的朱唇之下,小巧齐整牙露出来,眼神暴露了她直白的心思,周时运双手撑在她身侧,留出了些距离,盯着她仿佛盯着不知死活送上门的猎物。 他很明白不会是什么好话。 更不会是他想听的那句。 男人的目光揶着看透她的意味,她避了避,开口。 “想送您林氏集团的医疗器械、智能制造两家子公司5%的股权。” 一瞬,周时运脸上的温色消失殆尽。 夏晚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很快避开他那篡夺人心的洞察。 “从权利上来将只能给您分红权,但您手上有亟需脑神经检测硬件的项目,林氏这个项目得到诺肯专利的授权,工艺足够成熟,您一旦持了股,在价格上……” 周时运没听下去。 “我猜猜。” “今天我收了你这份礼物,明天,时年资本领投林氏集团的新闻就会声势浩大地传开,你借此吸引投资机构的注意,把真正的融资需求抛出来。” 这男人有透视眼,没什么事情他看不穿。 眼下林氏集团在云城举步维艰,也绕不开时年资本,她只能借势。 但要杜绝时年资本掌握任何实权的可能,只能是分红权,用赠与,协议她来拟,足够确保万无一失。 夏晚敛着下颌,姿态低低,黑眸眨巴着朝上看他,“我哪敢大张旗鼓,最多就是一个不小心让领投消息‘走漏风声’。” “可以吗?周先生。” 周时运睨了她良久。轻哂,无奈。 明摆着防他跟防狼一样,说什么送股权? “来。”男人朝她招手,一个不带任何情色意味的动作,却要叫人莫名就浑身起酥,慌神。 “林氏的股权架构。画出来。” 男人眼底晦涩不明,朝她递过来一只马克笔。 母公司林氏集团,由林家100%持股。 下有五大板块分别设立子公司,林氏集团的占股比例皆在67%以上。 夏晚行云流水,在一面玻璃窗上画完了股权图。 “集团没有开展任何业务,也没有放任何知识产权,只用来控股,对吧。” 夏晚颔首,一双黑眸乖巧地看着他,看不透男人什么意图。 “好。你要时年资本领投这一轮。时年资本进入。假设巫山,君维,优厘三家跟投。” 男人站到她的身后,有力的右手握住她的,将她的纤纤玉手与马克笔一同裹入大掌中。 “想拿下城南公共空间文物修复的项目,对吧。你起码需要这个数的资金。” 男人的声音带蛊惑灌入耳,一笔一画带着她,推演着一轮融资后,林氏集团的股权变动。 “股权同比例稀释后,这两个子公司守不住绝对控制权。其实这条线守不守,结局都一样。” 这一轮,是为了城南公共空间的项目,涉及zf参与的项目账龄长,下一轮融资必须马不停蹄。 夏晚浑身紧绷,手被周时运拖着写字,完全没了自己的主心骨,眼睁睁看着他如何一步步稀释股权,将林氏集团蚕食鲸吞,一步步…… “都不用你送我股权。我如果要林家出局,你猜猜,需要几步?” 最终,他握着她的手轻轻一拨,林氏集团的“林”被除名似的划掉。 夏晚瞳孔骤缩,一种由人掌控的踏空感,前所未有地令她恐慌,此刻两人的具像关系形如猛兽将她吞噬,她是棋子,从头到尾,只要他一手力捏紧,自己将粉身碎骨…… 夏晚触电般警醒,转身用力推开了他,沁骨凉意从脚板攀上脊背,眼中不掩深深的戒备。 “周先生,你到底想干嘛?” 男人顺着夏晚推他的力道往后撤了两步,懒散地靠到椅背上,轻佻笑容亦正亦邪,永远一副喜欢捉弄人的模样。 “要我帮忙,又要防着我。可你都不知道我会怎么做,怎么能防得住?” 第二十三章 相信他? 夏晚咬紧了后槽牙,眼前的男人要玩她,绰绰有余,当初到底怎么想的,非要招惹他? “周先生肖想在先,我怎么能不防?” 怪她想多吗?看看这满满一面玻璃的计谋!深思熟虑了多久要把林氏集团肢解?可是如果他真要这么做,又为什么要告诉她? 男人身子朝前倾,身高优势让他随手一捞就又将人拉入臂弯中,近在咫尺的面孔似笑非笑,“我是想告诉你,既然防不住,你不如试试相信我。” 相信他? “我可以帮你。但你的方案免谈。这一轮时年资本全额注资,省了你曲线救国。” “你自己考虑。” 夏晚愣了很长一段时间,意识到再多看一眼,真的要溺死在这个男人的眼中时才匆匆垂眸。 他的温意与深情都真切,可是他的风流韵事又那么耳熟能详,今天给这个女人送飞机,明天包下岛屿陪某个女明星度假,究竟哪一面是真? 手机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量。 来自盛朔的信息,屏幕上映出一行简洁的字。 「何可人和金泽彦在天际海上城。」 …… 四十分钟后,夏晚抵达天际海上城。 中式餐厅棕色与青色为主调,晕开的墨色做屏风,处处欲露不露,小桥流水,细流涓涓。 夏晚压低的帽檐,从古色古香的走廊穿过,抵达玉露厅。 夏晚双手佯装轻松揣兜,进了餐厅,在西南方向坐下,微微仰头,露出一张素面朝天的脸。 对面的盛朔已经等候多时。 何可人在她的右前方,与金泽彦相对而坐。 这个距离恰好足够让何可人看到她,她也刚好能隐约听见二人的对话。 那日,周时运给她的资料里热恋般的一对男女,男的是舅舅的死对头金泽彦。 女人,是她的舅妈何可人。 信封还有一张记载了两人详细行程的文件纸。 从半年前,陆陆续续地相会,越来越频繁,在林洛入狱后两人出双入对,更是目中无人的猖獗。 刚看到照片时她气到发懵,后来冷静想了想,不对劲。 无论如何,舅妈不会如此仓促地委身金泽彦,彻底背叛舅舅。 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夏晚要找她问个清楚。 何可人的长相楚楚可怜,招人疼。她今天穿着粉色及膝长裙,娇小的身材,娃娃脸,皮肤白皙,完全看不出已经是生过一对双胞胎的母亲。 十年前,何可人更是云城炙手可热的大美人。 夏晚还记得当时舅舅为了娶她,与外公较劲了好一阵。 外公反对的理由很简单。 红颜祸水,四字蔽之。 林洛被逼得没办法,带何可人见林老爷那日,还特意从港城喊了夏晚回林家,给老人家来了一招以柔克刚。“老头,你要是忘了我姐长什么样,你就看看夏晚这丫头。以后有人说夏晚长得太好看是红颜祸水,您气是不气?” 15岁的夏晚像个青涩的水蜜桃,高高瘦瘦尚看不出女人韵致,但那张脸却已经完全复刻了母亲林墨的美貌。 夏晚配合地抱住了林老爷,照着林洛教的话术,没大没小地淘气,“诶外公,你自己娶了外婆这样的大美人,反而不让舅舅娶,就许你们二老是金童玉女,非要我帅气的舅舅娶个丑媳妇,哪有你们这么不讲理的老人家。” 老爷老太许久没见夏晚,被逗得笑不拢嘴,她说什么是什么。 舅甥俩配合着一唱一和,愣是让林老稀里糊涂就应下了这门亲事。 林洛很宠她,何可人婚后也安分妥帖,虽然有些小女人性子,但是对舅舅,对小羽小楚都很好,家庭和睦日子美满,直到…… “盯人不是这样盯的。赶紧把你的眼珠子给我收回来。”对面的盛朔状若无事地翻了一页手里的环球精选航线,只蠕动一张嘴,压低了声音警告她。 回忆戛然,夏晚敛眸坐下,才发现自己刚刚的视线确实过于直白。 盛朔背对着何可人,靠桌上一个不显眼的镜子观察着目标,神情自若地看书,品茶。 夏晚不动声色地学,假装从容地伸手翻了翻桌上精致的菜单,视线若有若无地瞥向那一处。 “那我要怎么让她注意到我?” “等。” 她打不通何可人的电话。 此次堵上门来,是冒险,却也是无可奈何。 林楚林羽的失踪和金家脱不了干系。 舅舅的案子亦是没有头绪。即便是最坏的可能,何可人真的打算跟了金泽彦,好赖孩子都是母亲的心头肉,念及旧情,她也能透露一二亲生女儿的线索。 夏晚欲伸向头顶的手刚扬起,被盛朔及时地拍了回去。 “夏小姐,麻烦你稳重一点。这是金家的地盘,暴露死定了明白吗。” 夏晚蹙眉,“我又不摘帽子,头痒抓头不行吗?” “头痒回家再抓。抓秃了都没人管你。” 不大不小的动静果真引起了何可人的注意。 看到夏晚的时候,何可人平静的面孔中撕开了一丝讶异,小巧的手掌因为慌神差点捏不稳勺子,慌张地将目光移回金泽彦身上。 夏晚蹙起眉。又等了十分钟,才等到何可人起身,朝卫生间走去。 夏晚不远不近地跟上,卫生间洗手台上方的镜面上映出何可人的脸。 她抬头,一双受惊似的眼睛看她,食指抵在唇侧。 “别大声说话。”何可人几乎是唇语。 夏晚站到她一旁的洗手台,微微抬头,冷然眸色与她在镜中相碰,压着嗓,“为什么跟姓金的在一起?” 何可人发愣。 娇小姐不善言辞,没愁过生活,也从来没与社会真正接轨过。不过是一句质问,她僵立着,慌张,脑子转不动,不知该如何回应她。 “被逼的还是自愿的?” 她张了张唇,禁不住夏晚的冷眼,躲了躲,仍是没发出声音。 夏晚皱眉,冷眼对她闷声,清冷眉间更是寒,“我现在还叫你一声舅妈。看在我们是一家人的旧情分上,总该告诉我楚楚和小羽到底被藏在哪吧?” 何可人小苍兰的柔香从温暖的指缝漏出,柔柔地覆盖上她的鼻腔。 “晚晚你小声点。” 她白得发光的皮肤此刻因为紧张泛红,仿佛下一秒就有猛兽要扑来。 她不及夏晚高,踮脚,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小楚小羽在国外。你找瞰爷,他会知道。” 第二十四章 失踪 夏晚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一阵脚步声逼近,夏晚压低了帽檐,快速将手伸到洗手台下,在水柱冲出的那一霎那,门被人踹开。 “怎么了泽彦?”何可人心脏狂跳,吓得浑身都在发抖。 金泽彦在门口朝洗手室慢条斯理环视了一圈,视线落在全副武装的夏晚身上,唇边一抹阴鸷漾开,视线回到何可人脸上。 “和你宝贝外甥女叙上旧了?”阴森森的语调,夏晚肩膀发僵,如芒在背。 “什么外甥女?”娇娇弱弱的声音不自然,尾音甚至还有一丝颤抖。 夏晚从余光瞥见她拽紧裙角的手看出了不对劲,心下立判。 不管有几分自愿,何可人是被囚禁了。况且金泽彦认出了她,躲,无济于事。 她不慌不忙地抽出擦手纸,转身。 杏眸波澜不惊地对上金泽彦的眼。 那双眼天生透着残暴,不收敛任何一丝戾气,凶悍直接得形同断闸的洪水,令人窒息。 “不躲了?”他的语气中满是让人毛骨悚然的阴。 夏晚眸光掠过他,敛眸冷哂,慢条斯理拭干水渍:“金总什么癖好,喜欢闯女厕?” 金泽彦哼笑,转眸看向何可人,眼神中没半分怜惜,同样是狠得出奇,掐住了她的下颌,“你刚刚,打算瞒着我跟她说什么?” “没有,泽彦…”何可人柔声细语中透出慌张,可怜得鼻尖泛红。 这眼神看得夏晚发毛,她抢白了一句,“我当你离开了舅舅过得多好,现在看来你是宁愿吃馊的也不愿吃好的,上赶着不痛快。” 何可人闻之,突然瑟瑟缩缩抬高了音量。“泽彦样样都比林洛好,对我更是温柔贴心,我就愿意和他过怎么了?” 金泽彦看戏般的眼神始终定在何可人脸上,饶有兴致地看她恐惧发抖。 不管何可人是否真心跟他,最起码她仍看重女儿的安全,如今人在金泽彦手上,真被抓到把柄,指不定要经受怎样的折磨。 夏晚冷哂,补了句,“上个卫生间的功夫都有人赶来护着?钓男人真有一套,不愧是天生一对的狗男女。” 金泽彦仍是缓缓地眨眼看着何可人,仿佛一眼要看进她的骨血里。 “金总也有意思,怎么想起要当我舅妈的情夫了?” 听到这一句他终于看向夏晚,结束对何可人的审视。 夏晚镇定的表面下藏着是紧绷的神经。被那双阴鸷的眼神看着,每一刻都仿佛是凌迟。 金泽彦一张阴戾的脸倏然笑了。 轻浮地朝她走过来,勾搭住夏晚的背,“小夏律师啊夏律师,林洛只是犯罪,又不是死了,过几年就出来了,你犯得着寻仇一样死死咬着我不放吗?你听我一句劝,人生那么美好,你年轻貌美,交个男朋友享受青春,别老在我眼前蹦跶行不行?” 她睨他,也笑,“到底是谁犯罪,金总比我更清楚。金总这么会享受人生,那就好好享受,别等到东窗事发,想享受都没机会了。” “你别输不起,这才哪到哪?”他搭在夏晚肩上的手掌隐隐发力,掣肘地压制她,一张脸上全是狂傲。 夏晚甩开,正面向他,眉眼间倾泄出不占下风的倨傲,“我到今天才知道,原来舅舅的一切对金总来讲都是香的,为了抢项目,要陷害他入狱,为了抢女人,要把他的小孩子拐走,说说看,接下来金总又有什么下三烂的招数?” 金泽彦冷哼,“黄毛小丫头,对长辈,要讲礼貌,林洛没有教你吗?” “我确实舅舅教我,对人要有礼貌,可是金总甚至都不算个人,我要礼貌什么?” 夏晚心跳如雷。 胸前的隐藏摄像头微弱地闪动。 金泽彦阴鸷毕现。很突然地,用力扯开夏晚的衣领,拽住她隐藏的摄像头,用力朝墙上摔去,她浑身紧绷。 金泽彦发狠地掐住了夏晚的脖子,扭曲的脸上全是暴戾,“毛都没长齐,就敢跟我玩阴招?以为激怒我,能让我讲出什么你想要的证据?” 金泽彦青筋暴起的手收紧,夏晚感觉一瞬间濒临死亡。 “我还真就告诉你,不老实,连林家老宅我都能让法院拍卖,收到我手上。”他一张凶悍的脸靠近,“你不是说林洛的东西我都喜欢?说得不对,但就算不喜欢我也要。因为我就是要他一无所有!” 夏晚咬着牙,缺氧,目色充血,从齿缝中挤出,“卑鄙,烂人!” 何可人从背后抱住他,眼泪飘摇,哽咽,“泽彦,我不会再离开你,你别伤她。” 夏晚听觉模糊,仿佛一条象征着临界点的嘀声划过脑海,落入耳中。 眼前是金泽彦发狠狂肆,“十年前,他抢我女人,十年后我要他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夏晚突然想起周时运那一句,“林家遭遇的源头。” 何可人。 红颜祸水。 林老爷终究是一语成谶。 呼吸被掐断一般,夏晚遁入了意识黑洞。 另一边,周时运接到了盛朔的讯息,平静眸子中蕴出风雨。 盛朔在警队时在方家二叔方恒手下。第一次出现在周家庄园的时候,两人就一直保持联系。男人本想调人手暗中护着夏晚,有她信任的盛朔盯着,倒也省事。 他没犹豫迅速地接了另一通电话,“帮我接通金泽彦。” 云城毕竟不是他的主场。 想要在劣势环境里以最快时间里找到她,是直接与手握筹码的人谈判。 “我是周时运。” “周总,怎么想起联系我了?” “夏晚在哪。” 对面一声嗤笑,“你的速度比我想的快。可是我给夏律师精心准备的教育课还没上呢,不急。” “你现在讲出她的下落,还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格。” “周先生到底年轻,以为我好拿捏?” 周时运顿了顿,下一秒,“你之所以在云城一手遮天,靠的是两个人。一位姓李,一位姓于。” 平静无波的声音从听筒传过来,金泽彦手上的一节烟灰倏然掉落,他的眉心吊起。 周时运在调查他,他知情,但万万没想到已经掌握到了这一层。 “你知道又如何?你压根动不了我。如果你有办法早就动手了。” “金先生,听说过猎杀游戏吗?”周时运平常语速极快,此刻却是故意放缓,要让金泽彦听清楚每一个字,也留他考量时间。 “为什么猎杀之前要让猎物先跑远一些,你清楚吗?” 第二十五章 最后的证人 静置的时空没有持续太久,谈判如同男人掌中玩物,主次颠覆。 “我再问一遍。夏晚在哪。” “十秒。” 金泽彦的额角紧绷,“城南文物的项目你别插手。” “五秒。” “日后大洋集团万一落到你手上,你放一码。” “你没时间了。” “她在……” 断线。 …… 不知道过了多久。 手腕的钝痛感让夏晚从混沌中清醒了几分。 最先进入低垂眼眸的是昏暗的水泥地,昭示着这里已经不再天际海上城,她被人带离了她的目的地。 “夏律师,你醒了。” 夏晚艰难地抬头。 失焦的双眼在触及白墙的瞬间仿佛落入深渊。 几张死亡证明被投映到白墙上,明晃晃,触目惊心。 “知道为什么你找不到任何一个证人吗?” 几个站在投影阴影中的男人带着面具,阴鸷的声音从变声器中传出来,震得夏晚头皮发麻。 “因为你找一个,就得死一个。” 都…死了? “夏小姐是在找她吗?如果是的话,那真遗憾,她现在就得死了。” 一个中年女人被推出来,她要找的证人,此刻落在面具男的手中,凄厉地哭叫着说不是。 “你说不是有用?我问你了吗?”面具男巴掌狠狠甩到她脸上,女人栽倒往旁边一倾,被人又踩又踢,凄厉的叫声彻响,一声声打在夏晚耳中。 “夏小姐,你说,是在找她吗?” 如果墙上的死亡证明都是真的,那眼下,只剩下唯一的伪证证人……就在他们手上。 夏晚猛烈地摇头,嘴被胶布死死地捂住,拼命发声却发不出任何一个字。 “还要继续找吗?亲爱的小律师?” 突然间,其中一个人跳到夏晚面前,恶心的笑脸面具惹她一阵冷气倒吸,不自觉的生理反应,汗水,眼泪,洇湿一张清冷俊颜。 “你很烦的你懂不懂?我很忙啊,没空一个个杀过去啊,你再找我直接杀了你!” 女证人的呜咽不绝于耳,夏晚耳鸣头痛,瞬间似有上千只虫子在啃食她的神经,胸口剧烈地起伏,被缚在身后的手腕似刀割一般疼,脑海中一闪而过千万念头,想过千万遍正面交锋,却没想过如此轻易地落入陷阱。 “放肆,怎么跟夏小姐说话的?” 身后另一个人踹开了在她眼前挑衅的人,声音仍是经过变声器的处理,不似其他人疯批魔怔,走到她跟前,客气地保持距离。“夏昭晚小姐。” 他直接喊了她的本名。 从出生开始,落户便是在云城,从未透露过与夏家的关系,对方却如此直白地叫她本名,就是要她明白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都在他人掌控中的道理。 夏晚杏眼圆睁,对峙,将惧色收敛得干干净净。 她说不出一句话。 濡湿几缕头发搭在额前狼狈尽显。 可对视的眼神却仍是那摄人魄力,叫人不敢多看。 猝不及防,一把匕首刺入女证人的胸膛。 她尖叫如利刃往人耳膜上刺,沉重地应声倒地。 夏晚瞳孔地震,如沸腾的血液如火焰般上流。 如果证人没有一个再能开口,林洛的案子就真的走到了绝路上。 夏晚的双眼被激得猩红,伴着一声被捂住的闷吼,仿佛困兽咆哮着垂死挣扎,绝望。 不过数秒,女证人如同一个硕大的物,除了血液缓缓流动,不再动弹。 “回去做你的富贵千金,别再碰林家的事情。没人敢真的对你动手,但你继续插手,只会死更多人。” 喉间一阵腥甜的血味涌到口腔。 她视线涣散洒地在尸体上,眼泪麻木顺着脸上的汗痕与泪痕流,湿了几回,淌干,又湿,肆无忌惮交错。 身后有脚步沉沉靠近。 缓的。如沉稳巨轮碾来。 手上的绳索被精准地隔开,夏晚的手臂倏地往两边重重垂下。 “干什么的?怎么进来的?” 周时运不言语。 凌厉硬朗的脸上无波无澜。却又狠厉,阴郁,危险万分。 “问你话呢,找死?信不信老子宰了你!” “你可以试试。”男人风轻云淡地讲了这句,眉间却压着万斤森寒,凌人气场让人忍不住战栗。 他旁若无人,弯下脊背给人解绑。 肩背骨架上的肌肉强劲地蓄着力,仿佛蓄势待发的野兽,随时打算亲自上阵,张狂地拔光獠牙,撕烂血肉。 几个面具人面面相觑,下一秒,仿佛是接到指令一般突然停下来所有动作,连同放肆的嘴。 夏晚被松绑的四肢没了支撑险些栽倒,顷刻她软绵绵地身子被男人有力的肩膀撑住。 他撕开了她嘴上的胶布,倏然间血注从她唇角溢出,胸腔猛烈一震,又是一大口血触目惊心地涌出。 “我们没碰她…” 面具人看到这一幕,慌了。 金泽彦只叫他们做场戏吓唬夏晚,顺便解决了那个收买证人。 没想到旷日持久的操心劳力,让夏晚在看着证人遭害时急火攻心,直接涌上了血。 男人眸色被血色染红,那瞬间眼里有了倾覆世界的残忍和叫所有罪恶万劫不复的嗜血暴戾,隐着力量的身躯霎时绷起。 但仅一瞬,他的戾气敛住,揩掉她唇角的血,将陷入半昏厥中的人横抱起。 转身。 朝向一墙文书,仔细看了数秒。 旋即转向面具人,骇人冷意从他阴沉恐怖的眉宇中泄出来。 “转告金泽彦,他在我眼皮底下对林家做的每一件事,日后,我周时运一笔一笔找他算。从今日起如果敢继续猖狂,作恶一件,我十件奉还。” 男人表情看似古井无波,空间中的每一隅却全是他的震慑,压迫。 他的臂弯结实有力,有安全感。 她眼前虚虚实实,斑驳光影。 男人极具线条感的下颌与被风吹乱的发,在她混沌视觉里成了唯一清晰的影像。 夏晚迷离,惝恍,不清楚自己究竟被囚在何处,不知道周时运怎么找到自己。 只知道他出现那一刻,有一股直击心脏的暖流,撞开了遍体的寒。 青灰天色与海岸线交融,模模糊糊铺成背景。 她抬了抬手,去触碰男人的喉结,又无力地垂下,控制不好力道,指甲在男人皮肉上刮出白痕。 男人没理会。 冷风中周时运的一双眼眸风平浪静,她却被搅出惊涛骇浪。 天地间全是他,炽热的,薄凉的,威震的,温柔的,全都融入了她的骨血中,不言不语,掳获人心。 …… 第二十六章 讲句你想听的 急火攻心的瘀血,吐出来反而好了。 被救出来之后在周时运家里养了两天,基本上没大碍。 只是周时运生她的气,始终不理她。 “喂…周先生。” 僵持了两日,在周时运不知第几次路过她房门口的时候,她忍不住叫住了他。 周时运在门口立住,朝她看。 女孩子盘坐在床上,膝上是干净无瑕的白色枕头,像个乖巧小孩一样将双手搁在上面,睁着一双清灵灵的眼眸望着他。“我手腕好疼,你能帮我涂药吗?” 周时运周遭低气压,大步走进屋,将药箱直接搁到她面前,马上要走。 “自己涂。” 男人的抽回大掌被她眼疾手快地攥住,回头,撞上清澈如溪的眼,她的下唇似有若无地咬住,“你帮我。” 娇语如细丝线在风中摇曳,撩拨得人脑子发胀。 男人胸膛鼓起,吸气。 原是想廓清暗昧的思绪,不料鼻腔中全灌入了夏晚的清洌香气,游离不清的思绪更添一层澎湃。 他扯开床边的椅子,坐下。取了棉签和药水,不轻不重地摁在她手腕上。 夏晚五官都皱成了一团,“嘶…你轻点,好疼。” 男人手上的劲不收敛半分,任凭她龇牙咧嘴地叫痛,不管用。 “你活该。” 周时运薄凉得不行的三个字,听得人堵得慌。 “我怎么就活该了?”夏晚想挣脱,却被紧紧捏住了手指,她也发火,“别涂了,不要你帮我了。” 周时运将药水瓶重重地搁下,玻璃材质的,在大理石桌面上碰撞出刺耳声响。 夏晚微微发怵,看向周时运,撞上他蕴着怒火的沉沉面色。 她噤声,吃瘪。 周时运这回真的很生气。 那天他单枪匹马地将她带出来,看得出有多么急,多怕她出事。 但很明显。 要在几个小时内找到人,耗神劳力之外又要付出多少人情代价。 全是因为她的冲动行事。 黑漆漆的眼眸垂下来,手指仍被他用力攥着,疼,也不敢再抽手。 始终压在心口的气被她一副可怜模样消弭了七八分。 周时运狠狠沉了口气。 “我以为你有分寸,高估你了。” 他重新拿起药,这一回落在伤口上的力道减了不少。 那一日细皮嫩肉的手腕被粗粝的绳索磨得血肉模糊触目惊心,清创后没那么可怕了,但仍然是有道道不规则伤痕,难看地盘踞在她白皙的手腕上。 周时运眸色沉了又沉,“我以后什么都不会再帮你查。” 夏晚嘴角轻瘪,“我本来要讲句你想听的,现在不想讲了。” 始料未及的一句话,男人的手顿住,睨她。 桃腮粉面上的赧色,黠色,热烈又含蓄,全在她灵动的眉宇间。 呼之欲出的答案。 他压着沉色的眸子动了动,幽深,狂烈。 夏晚趁他愣神,抽回了手腕,拽住了他的衣襟,仰头,吻住他。 她学着男人吻她时的模样,舔舐辗转过他唇畔,舌尖划过他清爽的口腔。 一个带着答案的,明晰清醒的吻。 餮足,绵长。 “要讲什么,讲出来。”男人分明有视穿人心的能力,肯定明白答案,偏要她讲。 “不讲。” 她松开周时运,翻了个身,用手肘撑着朝床另一边企图溜走,被男人拎着脚踝拽回。 “讲不讲。” “不。” “不讲?”男人的手重重拍在她臀上,夏晚被雷劈了似的,羞愤难当,轰的血液上窜。 “不讲!不可能讲了!我改变主意了!” “不讲,你别后悔。” 男人捏住她的脚踝将她整个人翻了面,欺身压下,一瞬间她脑子里闪过周先生之前在某种场景下诱她开口讲了很多不该讲的话,惊悸,紧急改口,“我讲我讲!” “你先起来。” “不要。就这么讲。”男人的英气面孔近在咫尺,呼吸纠缠她不平稳的气息,胸膛压着她的砰砰心跳,强势地叫她毫无保留,诚实以对。 夏晚不自觉轻咬唇畔,“我喜欢周先生…” 话未讲完,唇被堵住。 后半句被吞噬,男人狂热的吻野蛮,恣意侵袭,充斥着野蛮张力与不容拒绝的强势,抽空了她的呼吸。 “我…没讲完…”纠缠的唇间溢出几个字,又立刻被倾覆。 “后面的不用讲。”男人在她唇上辗转,扣住她的十指柔软。他听见她少女告白一样害羞,赤诚又热烈,胸腔似有里有无数烟火共振,所有期许此刻有了回应。 夏晚推搡他健硕臂膀,无济于事,干脆地别开了脸。 “你自己要听的,那我就要讲完。” 周时运看入她的眼眸,融化在她摇曳的,破碎的水灵眸光里。 “好。” 夏晚脸颊醺红未散,鼻尖亦是挂着一层粉,声音此刻裹着娇柔。 “我喜欢周先生,想与你谈几日恋爱。” 她坚持说完,后半句至关重要。 如果周时运图的不过是与她几日纠缠,她奉陪。 新鲜劲过后,所有虚伪深情都会消弭,她亦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如果他不是,那她将话说清楚,她无错。 男人眼眸似错综复杂的迷宫,一旦看入,便再也无从逃遁,每次对视都令她惊悸。 “为什么是几日?” 困惑的眼神睇她,她没躲,只是两日来的思绪轻而易举又翻上心头,风起云涌。 两个8岁的妹妹被拘禁在国外,没有亲人陪在身边,她势必要去救。 只是出了云城,单靠她的力量,怎么可能将人救回来? 可一旦她想动用夏家的国际关系,就逃不掉任夏昭娴摆布的命运。 随之而来的是嫁入方家,与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过完无从预料的一生,她自然无法许诺眼前人任何未来。 她沉重的愁绪印在眉宇间,多了郑重,少了灵动,“那天周先生讲的话我都听见了。周先生护着我,要金家忌惮,我很感激。但那毕竟是金家和林家的恩怨,我不希望周先生因我被卷入。我单纯喜欢周先生这个人,所以想与周先生谈场纯粹的恋爱。” 她顿了顿,继续,“男女之事周先生懂得比我多,谈恋爱,一开始是心动新鲜,然后是依赖,矛盾冲突,最后是两看相厌。所以只谈几日,只保持新鲜,何必非要纠缠到腻烦。” 第二十七章 你未婚夫在大陆有女人 男人眸子发凉,夏晚很突然地就岔开了视线。 “无论几日,我对周先生都是绝对真心。” “谁教你这叫真心。”男人抽身,立起,抚平身上的褶皱,“连截止日就算好了,这叫玩心,叫消遣。” 夏晚手指绞着被角,抿唇。 认识眼前人不过短短一个月,瓦解她所有防线,动摇她,大概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人,一举一动都在骚动她的心,令她心甘情愿沉溺。 “几日真心,胜过无数日假意。” 她眉眼流泻着不甘,他冷然无视。 夏晚藏了什么心思他自然是看不穿的。 三年来,他几次郑重其事提出见面,都被她以稀奇古怪的理由推脱,如今换个身份站在她面前,得到的仍是这样不负责任的回应。 真心哪有用几日衡量的道理? 分明还是敷衍,还是推辞。 “你想清楚再跟我说。奔着结束去的,不如不开始。” 夏晚一颗悬着的心落地。 一阵欢喜从心底不可抑制地发芽,旋即被更大的遗憾反扑。 他给的态度明显出自诚心。 只是,这样便连几日堂堂正正的恋爱都无可能了。 也好。 奔着结束去的,不如不开始。 夏晚失神地拾掇自己的东西。在周时运家住了两天,他虽然生气,该帮她准备的东西一样不落。 给她准备的浴袍品牌她之前没见过,logo是一只很精美的蝴蝶。 关系悬而未决,她本不该带走任何一件东西。 可她视线落在蝴蝶挂件上,没忍住,还是伸手摘了下来。 权当纪念。 走到客厅的时候她没看到男人。她心头有些空,朝大门走。 在拉开门的瞬间,一个女人正好也从外面推门而入。 淑女,温柔小意的风格,这张脸,夏晚总感觉有几分熟悉。 两个人相对相望,皆有几分惊诧。 “你…要出去吗?” “对,你进来?” 对话怪异无比,夏晚回神,侧了侧身朝外走。女人进了门。 下一秒,女人唤周时运名字的声音温意地漾起。 夏晚回眸,门被女人带上,阻隔了她的窥探。 这个点…周时运家里还来女人? 夏晚心飘着,直到她到家门口被出租车司机提醒下车才意识到自己魂不守舍得厉害。 进了小区,上楼,刚进门,余光看到玫瑰金色的门把手的镜像映出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她心脏猛地一紧。 不速之客。 面色在看清是大姐夏昭娴的那一刻更是薄凉。 “这么晚才回来?去哪里了?” 夜色已浓,时针走到了八。 夏晚目光略过她,无视,径自脱鞋,整理箱包柜,然后走进了小厨房喝水。 夏昭娴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在看到她颈上可疑的红印时,瞳孔骤缩,“你跟男人上床了?” 夏晚表情凉若冰霜,冷讽,“稀奇?你没跟男人上过床?” 夏昭娴打量她的眼神,夏晚太熟悉。 视线一寸寸在评估她皮肤的光泽,三围的肥瘦。 仿佛商品一样,不允许她偏离完美半分。 “以为这样能逃联姻吗?方家很开化,你婚前要睡几个男人都随便你。” 夏晚朝她眼皮轻掀,一抹嘲讽缓缓地缀在唇畔。 “开化,还要逼我嫁?” 夏昭娴没回应。 方家从来没有逼过,急的永远是她夏家,夏晚不进门之前,什么条件都不好开口。可眼前这刺头总不听话,导致很多事情都错失良机。 这一回,方家势必要进入她的利益版图,若她还要反抗,绑也要绑回去结了这婚。 夏昭娴调整着语调,试图让话语听起来悦耳,“昭晚,夏家现在不比以前…” “打住。”夏晚冷冷哂笑,夏昭娴唇角一垂她就知道接下来会听见什么,“苦情戏就免了。” 夏昭娴也不恼,收起她不习惯的柔声细语,看向夏晚的眼神饶有深意。 小丫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彻底长开了,这模样招男人喜欢,讨女人嫉妒,眼中的小心胆怯也变成了睥睨倨傲,这目空一切的冷艳绝色,如果不是方家在三年前就预订了,说不准,还能派上更大的用场。 “喝什么?咖啡?” 也没等夏昭娴回应,夏晚就将胶囊投入咖啡机里,苦涩香气弥漫开,两人都知道接下来的谈话是该多无情与清醒。 几分钟后,夏晚端着两步咖啡走到客厅,清醒的眸光对上她精明的眼,“要我回去结婚可以。你答应我三件事。” 夏昭娴眉梢提起,没想到她居然会自己松口。 “说看看。” “林氏集团这一轮融资,用夏氏银行底下的投资公司全额注资。三年为期,到期无条件原价退股。” “继续。” “舅舅出狱前让吴远带几个人过来顶一顶,经理人什么时候到位,我什么时候返港。” 夏昭娴微微倾身向前,双手交叠置于膝上,手指轻轻摩挲着咖啡杯的柄部,目光游刃有余地点在夏晚脸上,嘴角笑容毫不收敛。 这丫头最终还是为了林家。 既然有弱点,那就好掌控。 “我答应你。说吧。最后一个要求是什么?” “我要你调动一切力量把林楚林羽救出来。她们被囚禁在国外,具体地址我摸清楚后告诉你。” 无论多么镇定地开口,说到这一句,夏晚仍是忍不住鼻尖发酸。 夏昭娴表情有错愕闪过,但仅一秒。 “方家在国际警力上的关系你应该很清楚,只要你乖乖嫁过去,不愁他们不支持。” 她垂眸,“我知道。可如果我能摸到详细地点,不见得要麻烦方家。” 今天即便夏昭娴不来,夏晚也会主动联系她。 林楚林羽在国外,夏家,方家,眼下最有可能将人找回来。如果能够顺利找到人,到时候再想办法逃跑,也不迟。 “我答应你。” 夏昭娴抻腿,换了个姿势,“既然我们目标一致,我有言在先。方家突然递话过来,说婚事不急。有人看到方生在内陆有女人,你要嫁他,没有三年前那么容易,千万把人给我勾到手,否则你提的条件,我给了也会收回来。” 夏晚不客气地冷笑,“你给了再说。” 方生在内陆有没有女人她管不着,这婚这要是个形婚更好。 第二十八章 我自愿的 “咖啡不喝?那我收了。” “喂,你……”夏昭娴伸手去抓杯子,被她眼疾手快地收走。 正事聊完,夏晚一分钟都不想跟夏昭娴多待。 “大小姐,赶紧联系你的私人飞机吧。这个点回去,你还能赶上一顿夜宵。” 夏昭娴突然被这个死丫头噎住,“我等你等到现在还没吃晚饭,你就不能管我顿饭?” “不能。跟你我吃不下饭。” 夏昭娴气笑了,她在哪吃过这种脸色?也就是她夏晚…… 忍着。 等夏晚回去看怎么收拾她。 “对了。”夏昭娴走到门口,回过头来嘱咐,“在这里,你想怎么野是你的事。但是在回港城之前,把你的男朋友也好,情人情夫奸夫也罢,通通给我断干净。” 夏晚没应她。 直接走到她面前,砰地一声将门关闭。 她倚着门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突然就笑了。 男朋友。情人。情夫。奸夫。 她与周时运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却什么关系都说不上。 以后也不可能再有关。 她点开周时运的对话框。 聊天记录停在周时运两周前给她发视频资料那。 没有其他内容。 她心里酸溜溜的,突然间脑海中出现了两个字。 过客。 一个可以精准概括他们二人的词汇。 她在对话框里输入了一句话,心头丝丝拉拉在泛酸。 迟疑,最后没有发送。摁熄屏幕。 沐浴,进书房。 书桌上是错落有致的案卷,四壁之上是错综复杂的地图。 她循着编号与日期找到了5年前金家小孙女金陵遇害的卷册。 她从半年前开始调查金家,阴差阳错查到了这一个案子,没想到如今可以派上用场。 …… 回云城三年,如重归旧时梦境,如今该醒了。 初冬尚不算凛冽,但清晨的风却已经冻人得很。 这几天她只理出了一只随身行李箱的物什,没动小公寓的陈设。 云城是她的家,她还会回来的。 许久没进律所了。 夏晚已经决定要返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云城,恩师良友都该郑重地道个别。 所有预设的轨迹都将被一场联姻抛到雾里,前路未知。 她请了同僚吃饭,没贪杯,聚餐结束得很早,因为她今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见瞰爷。 瞰爷沾着灰色产业,行踪隐秘,盛朔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和他底下的人搭上线,也直到下午她才收到了瞰爷愿意见她的信息。 她手上握着一份单薄的筹码,以期能和瞰爷交换出林楚林羽的下落。瞰爷究竟买不买账她也拿不准,如果实在换不来……唯一能仰赖的海外势力,也只有方家了。 她拨通了盛朔的电话。 “盛哥到哪里了?我刚从律所出来。” “你下楼就能看到人。” 出了云峰金融中心,没见到盛朔,倒是见一辆不陌生的宾利雅致停在身前。 车窗摇下,映出男人线条凌厉的侧脸。 “上车。” 她朱唇张了张,发愣。 “周先生,我这会有事。” “不是要去找瞰爷?”男人脸色喜怒莫辨。 她抿唇,“我自己可以。” 周时运眉间的不耐似乎已经到了极限。 “事后救人麻烦。” 夏晚下意识凝眉,“我不用你救。” 她重拨盛朔的电话,未接通,脑子里有一千个疑问。 “那我走了。” “等等……” 联系不上盛朔,无可奈何。她上车。 车辆平缓地开出去,鎏金灯光一遍遍描绘着男人的侧颜,他语气不善,“我不来找你,你也不打算再联系了,是吗。” 夏晚垂眸,胸腔被凉风盈满,“你说得对,限定的关系不如不开始。” 这算回应了? 男人眸子里压着沉色,夏晚余光偷偷看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没什么表情,他也没再言语。 车停到一个废弃建筑前。 “周先生,你带我到这就可以。” 周时运睨着她,自嘲。“到现在还信不过我。” 乌云密布,风将她的夹克吹开,顷刻就被周时运拢到胸前,为她拉上拉链,动作那么自然。 没有什么信不过。 她早已被他瓦解。 只是他的态度很明白,所以,她没有理由再多承他的情。 “没有不信。我已经给你添够多麻烦了。” 他捏她的手,掀开衣袖仔细看了一圈。手腕处的伤口结了痂,大概很快会掉落。 男人薄凉的面孔被敲碎了几分,沉沉吐气,“不麻烦。我自愿的。” 夏晚提了一口气,心里酸酸涨涨不知道被什么情愫灌满。“自愿”,要叫她怎么还? 发红的鼻尖和眼角落在男人眸中,“我就跟在你身后。不说话。你聊你的。” 夏晚没再推脱。 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浓重刺鼻的化学物迎面扑来,再然后,大门敞开,纸醉金迷的声光影一同侵袭她的感官,强烈的鼓点,浮动的艳香,一屋子穿着暴露的女郎,还有一声声…… “瞰爷,夏小姐到了。” 夏晚迅速从晕眩中清醒,从昏暗中识别出一条自额角贯穿到脸颊的疤痕。 “瞰爷。” 镇静的声音与暗昧氛围格格不入,一瞬间,昏暗中似有无数眼睛盯住她。 身影模糊的男子邪气地看着夏晚,上上下下地打量,倏地爆发一阵笑声,“看见没,这年头连律师办案都要找我帮忙。” 沙发上扭在一起的男女哄堂,对她的嘲弄声刺耳尖锐。 “瞰爷,我找您谈笔生意。”夏晚不过轻轻抬眼,眼神一凝,冷冽之意漫浸全场。 “麻烦清场。” 瞰爷原是金家灰色产业的二把手,在洗白过程中犯了事,被踢出了金家,如今虽自立门户,但对金家所有拿不上台面的事可谓烂若披掌。 他拍了拍身上女人的臀让她走,仰在破旧沙发上的身子没动,目光仍是下流地死死钉在她身上,手中把玩着打火机,火光在他阴晴不定的脸上跳跃,格外诡异。 “想跟我谈交易,那要按我的规矩来,女人有女人的付款方式,你穿这么多,怎么谈?” 夏晚不动,目光从他脸上的刀疤掠过,“我这有份文件,瞰爷大概不愿意让第二个人知道,您确认要我当着这么多人说?” 男人嗤之以鼻,“我听说夏律师长得纯玩得花,怎么到我这放不开?看不起老子?” 第二十九章 想给你留个好印象 夏晚眉眼一压,清透眸子黑到底,在昏暗灯光下缓缓启唇,“瞰爷为人忠诚,即便是自立门户也发誓不做出卖金家的生意,可如果金家知道,当年金陵的死……” 瞰爷脸色微变,不觉直起了身子,眼中写满了狠戾,“你他妈敢威胁我?” 气氛一瞬凝固,所有人都绷紧了身子。 “给老子他妈把音乐停了,都给我滚!” 震怒的咆哮一吓,混乱的场面更加乱作一团,赤身裸体的女郎惊呼尖叫着跑了。 “文件在哪?”瞰爷站起来,凶神恶煞地迫近,身后的人也跟着站起来,团团围住她。 “我说了,您该单独跟我聊的。” “夏小姐,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在这里轮得到你说话?”男人狰狞的刀疤抽动,仿佛蛆一样恶心地扭动。 “瞰爷,一个小时内如果我出不去,文件会立刻,出现在金泽彦的面前,您最好与我合作。” 瞰爷一怔,却是越发狠执上头,“我凭什么信你?我这辈子他妈最信不过女人!” “瞰爷,周家那位也下来了。”瞰爷身后的小弟小声地提醒他,瞰爷神色陡然转变,一回头,便看到倚在门栏上的周时运。 男人的身量几乎抵到门框,宽阔肩膀撑开风衣,冷冷地扫向室内。 “周总,您有何贵干?” 男人身体缓缓前倾,走到瞰爷面前。 冷峭的神色却是抿做令人毛骨悚然的一笑,伸手掏出瞰爷口袋中的打火机点了支烟,邪妄更甚,“瞰爷也找律师?怎么,最近勾当又不干净?” 他轻吐一口烟圈,目光扫过四周,捏住瞰爷肩膀的手劲寸寸收紧,“请人怎么没个请人的姿势?把我们小律师围住,想做什么?” 她侧目,视线与男人的撞在一起,周时运目光落在夏晚脸上,惨白脸上的血色如数灌入眸底,却不叫人看出任何一丝恐惧。 瞰爷吃痛紧咬着牙,不敢有一丝嚣张跋扈的神色,“周总,是她自己找上门要跟我谈生意。” 与其说忌惮周家,不如说是忌惮眼前的男人本身。 在金家掌事二十多年,云城在瞰爷眼中没有秘密。 但周时运这个人物却始终无解,背后的权势成谜,与周家的亲疏亦莫衷一是。 男人眼中冷峭复现,“谈生意这样谈?” 瞰爷从男人眼神中看出了正颜厉色的威胁,收眼,沉声,“所有人都出去。” 他缓缓坐到破旧沙发上,正经危坐与方才的邪性鲜明划割。 “夏小姐,请坐。” 室内仅剩二人。 几盏不合时宜的霓虹灯尚来回扫荡。 “其实你在我这问不出什么,海外银行账户是林洛本人的,交易指令是他输入的,证据确凿的事……” 夏晚神色微暗,“我今天来,不问林洛的事。林楚林羽是无辜的。求您告诉我,她们到底被藏在哪?” 从废弃大厦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 她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眼睛酸涩,眼泪滚下来,无声地砸入风衣的领子中。 林洛入狱是个局。 布局的不止一方。 金家动手栽赃,林洛假意踏入陷阱。 从金家第一次动手要栽赃陷害开始,林洛就有所察觉,只是爱女心切,为了引出拐走林楚林羽的失踪的真相,拿自己做饵,陪他们演戏。 夏晚本来有十成的把握,对方的每一步棋她都收集了证据,可千算万算没算到,他们拿林楚林羽做威胁,逼林洛完成财产转移,最后一步,反而是他自己坐实了犯罪。 再后来法庭所有证人都反水,林家输得彻底,到头来也没有任何威胁和恐吓的证据留下,对方太地计划缜密,太善于操控人心。 夏晚停下找林楚林羽的节奏,想先证实林洛无罪,到如今走入死局,前后耽误了少说一个月的时间…… 她原以为,林楚林羽只是被金泽彦监禁。 万万没想到瞰爷告诉她两个小孩被带到越南,途中没看住,跑了…… 夏晚的心一瞬间坠入地狱。家里所有人的电话两个小孩都会背,如果平安,为什么不联系她?要是遇到人贩子怎么办?落入犯罪集团的手中呢?会是什么后果…她闭上眼不敢往下想… 男人的大手扶住她几乎立不住的身子,死死盯着她那张发怔的脸,喉间发紧。 刚刚留在屋里的谈只有瞰爷和她二人。 周时运守在门外,不清楚她到底听到了什么,出来时仿佛失了魂魄。 他喉结轻滚,“瞰爷跟你说了什么…” 还没等周时运问完,夏晚失神一般地走出了十米开外。 她像是刚想清楚什么一样地举着手机,拨通电话。 说到一半,垂泪,痛苦,歇斯底里地大喊,挂断,再打下一个。 她像是走到绝望边境,可纵使如此,似乎也从未考虑救助于眼前的他。 隐约有一两声啜泣模糊地传到周时运耳中。除此之外,她无助的身影如默片,只有举动,没有声响。 周时运喉间泛起一阵苦涩。 从始至终,他从未走入她的世界之内。 冷风将她的头发吹到脸上,又虬结着往后拨,她一秒也顾不上自己。 她打给了私交尚可的刑警朋友,对方直言,要申请越南警力协助找人,从支援请求的正式提交,到审核批准,调拨,短则几周,长则数月。 得到的答案让她揪心到崩溃,救人的事,怎么经得起这样耗? 别无选择,她拨通了夏昭娴的电话,麻木地答应了所有条件,只要夏昭娴肯救人,她什么都答应。 挂了电话后她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手机垂在身侧,愣神。 直到周时运朝她递过来一方手帕。 夏晚如梦初醒一般,眸色微闪,抬眸,看向周时运的眼神充斥着迷茫,“周先生,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帮我这么多?” 晚风继续将女孩子的头发吹乱,将叫她破碎的神色更多了几分不明晰。 男人眸色复杂,仍是似笑非笑。 夏晚看不穿。 “如果我说,我做的所有事,都只是想给你留个好印象,你信吗?” 第三十章 晚晚姐姐 轻若羽毛的一句话,将她心脏击得又疼又涨。 男人凝望她迷惘又撕开一角讶异的表情,敛眸,笑,“嗯。我也不信。” 风从两人中间穿过,吹乱他怅然若失的挣扎。 陪她到这,不圆满,也好过从未发生过。 “我送你回去。” 他转身,厘清在胸口叫嚣的所有不甘。 迈开腿走了两步,猛然地身后一阵风,带起她清冽的香。 腰际倏然被环住,她从背后扑向他,抱得很紧。她一张脸埋入他的脊背,眼泪决堤。 夏晚的心跳没了秩序,她也不要秩序,她只要此刻,将鼻息中他的气味,眼眸里他的面孔,头发,衣襟,轮廓,一分一毫全都刻入骨子里。 周时运转身,对上她垂泪的杏眸,霎时间男人尘封许久的回忆被唤醒。 时光中他见到她的每一面,掠影浮光一般惊鸿乍现,忘不掉,不声不响,入骨入髓。 她哽咽地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吻,小幅度地啜泣,颤抖地触碰他的唇,长发丝丝缕缕地纠缠他,他吻入她,回应狂热,汹涌,冲动也没了边界。 “不哭了。” 时光仿佛静止了。 可是风明明还在吹。 印象中见她掉眼泪也是十几年前的事。 男人帮她捋了捋长发,顺着脸颊别到耳后,心间情愫疯长。 “这是你最后的答案?” 夏晚愣住。 真要谈,也是只有倒数计时的关系,她哪还有脸再开口。 可是刚刚又那么狂热地亲他吻他…… 要命了。 原来她是渣女。 她抿唇,在心里扇自己。 看她雾潮潮的眸子又开始躲,周时运一瞬间就无语笑了。 “夏小姐,你光撩不负责?” “我…我的错。” 忽起风,一阵冷意激得她脖间发凉,她看得出来男人已经遏制不住揍她的冲动。 下一秒,果不其然猛地被他拉过去,脖颈被牵制住,脸蛋被男人掐到变形。 “好疼!!” 可她不松口,周时运也别无他法。 他根本也不甘心放手。 “谈几日也行。” 夏晚猛地望向他,始料未及。 男人阴沉沉的眉间压着一层无奈,“满意了?” …… 当晚,夏晚回了一趟林家老宅。 刚刚想马上飞东南亚找人的冲动被夏昭娴劝住。 她只身前往,无济于事,眼下该做的,是多找出些林楚林羽的照片,交给专业的人去找才对。 多拖一天,两个小孩多一份危险。 周时运驾车送她,很自然地随她迈进了林家老宅大门。 一进门,桂花浓香沁入肺。 夏晚直抵书房,打开放置照片的柜门,林洛喜欢胶片的带来的细腻,很少用手机拍照。 林家的双胞胎女儿生得俊俏,林楚鬼灵精怪,林羽害羞娇憨。 照片里一个摆着鬼脸,一个捂嘴偷笑,特征太明显,简直一眼就能认出谁是谁。夏晚反复翻着相册看好几遍,心情跟着她们哭的笑的模样起起伏伏,之后却是无尽揪心。 什么时候能带她们回家呢? 她撇开愁绪,提起精神来。 三年执业养成了很好的职业习惯,将近期照片和相关资料整理成了文件,顺便翻译成英文和越南语,发给夏昭娴,前后用了不过半小时。 她整理好,抬眸,看到坐在藤椅上的男人,倏地晃了神。 那张藤椅起初外公爱坐,很小的时候抱她在腿上讲故事,后来是小舅舅爱坐,一腿一个小妹,陪她们转圈打闹。 男人现在坐在那,她说不出任何不和谐,反而从心底涌出一种难以名状的熟稔感。 他们好像在认识以前,就已经认识很久了。 这念头矛盾得夏晚都想笑自己。 可他的出现就是这样令人猝不及防,又不由分说地动摇她心旌,令她奔赴一场虚无都甘愿。 她与他,到底是从哪开始的呢? 柜门大敞,夏晚方才太专注,都没注意到男人是怎样在柜子里找到她的专属相册的,已经看了多久,厚厚一整本,居然都差不多翻到底了。 夏晚脸红,“谁允许你看了?” 周时运看向她,英气俊朗的眉宇间透着玩味。 “我想跟我女朋友要一张小时候的照片,不过分吧?” 男女朋友。互相送照片。分明正常不过的话语,她却听得耳朵都发烫。 她小时候的照片也都是很可爱的,粉粉糯糯的小团子,很招人喜欢的模样。周时运肯定也喜欢… 她沉静语气中游离着一丝害羞,“你想要哪一张?” 周时运脸上的坏劲让她隐隐约约预感不太对。 下一秒他缓缓举起相册,指着一张她介乎女婴到女童之间的… 光。腚。照。 照片里的小夏晚撅着光屁股玩水,不亦说乎。每次翻老相册都要被笑的那一张。 她给忘了!! 夏晚如遭雷劈,“流氓!色痞!你还我!!” 周时运很淡定,已经料到她不会给。“我拍照了。” 夏晚裂开了。像一只炸毛的小猫一样张牙舞爪朝他扑过来。 “你删了!!” “害羞什么。我哪没看过?” 周时运躲开她,迅速地起身,朝外走。平和中带着一丝愉悦,不虚此行。 “哪个是你的房间?” “你先删了我再告诉你!” 一个紧闭的房门外挂着小木牌,林楚林羽过家家玩的时候帮她做的。 整个老宅因为她们的视角而可爱。 她们给每个房间都取了名字的,她的房间名字很长,叫做「香香的晚晚姐姐的房间」。 id暴露了。 “晚晚姐姐住这啊。” 夏晚都没来得及拦,周时运推门而入。 “晚晚姐姐”从林楚林羽嘴里说出来动听万分,从周时运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 调戏的,使坏的,蛊惑人心的。 她恼,“你都三十岁了吧?叫我姐姐,要不要脸?” “你年纪小,怎么不叫我哥哥?” 夏晚噎住。 房间很干净。 有人定期来打扫。 以前,一到暑假她就会回林家老宅住上一两周,住到夏昭娴催她百八十遍才回港城。 后来老宅只剩下舅舅一家四口,她也回了云城,林楚林**了,喜欢跟她玩,常常让小舅喊她回来,她周末的时候常会回来小住,过一夜。 一回神,想起刚刚那一茬,“你快把照片给我删了!!” “骗你的。没拍。” “那你给我看看相册!!” 男人很淡定,“我手机里全是自己的私密照,你确定要看。” 她心一横,“我也哪里都看过,怕什么。” “真没拍。我没那么变态的嗜好。” 她眯眼审视他,男人太坦荡,看不出半点破绽。 作罢。 “我晚上要睡晚晚姐姐的床。”周时运在她那张小巧的转椅上坐下,无赖地盯着她。女生椅本来就小一号,更显得他手长脚长十足攻击力。 一米五的单人床…他… 眼下已经过了11点,要让他再驾车回市区确实不人道。 小屋子里荡着不清不白的气氛,夏晚别开他的眼神,“我的床睡不下你,也没你换洗衣服。” 林洛清瘦,他人高马大的,家里确实没有能给他将就一晚的衣物。 “我车上有换洗衣服。” 夏晚剜了他一眼,“你很有在外面过夜的经验。” 周时运波澜不惊以对,“常出差。” 她平常在这过夜衣服都是带自己的小公寓再换洗的,没留。 突然要在这过夜,没准备的倒是她了。 衣柜里只有她多年前大学暑期留下的小内衣。 那时候喜欢清凉的小半杯,胸也比现在小一个cup,小白半透的蕾丝款仙气飘飘的,不色情,全是纯。 可是这两年胸围实打实涨了不少,这个小内衣… 不穿危险。 穿了更危险。 第三十一章 我要去嫁人了 浴室冲水声渐渐变小,在她耳朵里已经有了不该有的暧昧不清的声音。 她心跳加速,名正言顺的关系反而扭怩。 手里拿着白色胸衣摇摆不定的模样落入男人眼里,他缓缓将目光上移,“晚晚姐姐?” 她突然回头,男人精壮臂膀撞入眼,稀薄的空气里好像有什么一触即发,她心一紧,猛地将内衣往后掖。 “我去洗澡。” 桂花晚香徐徐入窗,登堂入室。 夏晚从浴室出来时,周时运目光在一瞬间被牵住。 毛衣开衫未扣,酥软被蕾丝内衣托出了山峦,狡黠眼神里包裹着游移的羞赧,樱唇水润,琼鼻泛红,碎发濡湿,活色生香。 男人撩拨功力一绝,也很会照顾她的感受。 除了有一带点疼,不但没有任何阴影,反而很算是很不错的体验。 只是她缺乏经验,抓不住任何主导权。 方才在浴室里穿衣,脑子里浮出好奇,也浮出挑衅,心一横,就这么出来的。 男人慢条斯理地欣赏,“晚晚姐姐,不觉得勒吗?” 她强持着淡定,走向坐在床上的男人,其实已经被男人的目光扫得浑身颤抖。“嗯。快喘不过气了,你帮我。” 男人眼底被勾起的火分明如同深秋微酣的醉意,将人的狂热都卷起。 可他的神态却仍蕴着游离的玩味。不徐不疾地握住她的腰,慢慢往上拢。“要我怎么帮?” 还没等她斟酌出什么回他的话,唇上压住一道狂热,铺天盖地浸淫她所有感官。 情迷胶着之际,夏晚的电话响起,他的动作一顿。 她尴尬,“稍等。” 夏昭娴发来了侦探社要的补充资料问卷,她翻了个身取了床头柜上的笔记本,半分不敢懈怠地填了起来。 不知不觉半个小时过去了。 她认认真真地写完最后一句。 在点击发送邮件的同时,背后压下来了灼热的躯体,旋即一只大手伸到面前,将她的笔记本嘭地往下一压,丢到一边,“做完了?” 夏晚突然想到刚刚刹车刹在了一个很不人道的节点,男人能忍到现在,算有自制力…… 倏然间,肩上被吸吮带来的酥麻感倾覆了她所有的思绪。 “该我了?” …… …事实证明,很多事实是不需要证明的。 比如刺激一个男人的视觉,得到的下场注定是一个惨痛的不眠夜。 第二天清晨,周时运走之前交代了几句话。 她困得睁不开眼,勉强撕开一条缝,记得的唯一画面是他身上穿的黑衬衣,与手里缠的白蕾丝,极端分明地刺激人眼球。 她立刻闭上眼。 耳畔是又哑又稠的性感嗓音,“这个太危险。没收了。” …… 下午,夏晚抵达城西监狱。 夕阳的余晖洒在冰冷的监狱大门上,夏晚进入安检门,夹杂着消毒水与陈旧气息的空气迎面扑来。 一阵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响起,隔板缓缓升起。 短短一个月,林洛那张儒雅清秀的面孔沧桑了,粗粝了。 金泽彦的那一句话,如咒一样萦绕在她耳边。 妻离,子散。 那么刺耳的咒语,却是林洛眼下实实在在的写照。 铲青的寸发映在玻璃上,夏晚忍不住心酸心疼,又不敢表露半分,浅浅扯开了笑容,调侃,“大帅舅,怎么剃光了头还是这么帅啊?” 林洛也笑,“你也不看我是谁的舅舅。” “又变瘦了?在里面有没有人欺负你?” “放心吧,你舅舅虽然苗条但是灵活,真打架吃不了亏。” 林洛讲完这句,两人一阵沉默。 案子查不下去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曾经她承诺要证明舅舅的清白,要亲自打官司,让审判庭宣告他无罪。 今天却要来告诉他,线索断了,他大概要背负莫须有的罪名度过一辈子。 林洛笑容温厚,仿佛看懂她一般。“晚晚,放手吧。我斗输了,没什么好怨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她鼻腔弥漫出一阵酸涩,倏地红了眼眶。 她用力吸气,将眼泪憋回去,“你这么厉害,打架都不输,那我不管你了,先去找妹仔咯。” “嗯。”林洛语态故作轻松,关于林楚林羽的下落,他没多问。 惦记了那么久的亲生女儿,思念早已成疾,不问,不过是怕夏晚压力太大罢了。 “她们在国外。” 他不主动问,夏晚主动讲。 林洛没回话,眼神里蒙着复杂神色。 夏晚继续说,“放心,我跟你讲过我未婚夫在国际警力上很有权力吧?他肯定能把楚楚和小羽找回来。” “好。” “你等我好消息,我一定平安带她们回来。” 林洛点头,又是一阵沉默。 夏晚垂眸了几面,旋即艰难地勾起了一抹笑容,启唇,“我要去嫁人了哦。提前跟你说一声。你可能看不到,等我回来播录像给你看。” 听到这一句,林洛彻底没了笑。 他知道夏晚一直不想接受夏家给她安排的婚事。 突然答应了结婚,大概率是为了找他的两个女儿了。 林洛眉头皱起,一阵苦涩淌上胸腔,“晚晚,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叫过我爸爸。” 夏晚抿住唇,眼眶发热。她怎么可能忘。 母亲林墨去世那年,夏晚才5岁。 那时候她还在林家,还叫林晚。 林洛原以为姐夫夏鸿钦会赶来,所以他告诉一直掉眼泪的晚晚,不哭,她快见到爸爸了。 可是从林墨逝世到出山,整整三天,夏家没有一个人到云城露面。 小女孩哭肿了眼,握住林洛的手,耗光了所有期待,悲伤的神色泛着一丝麻木,“小舅舅,爸爸没有来,晚晚以后是孤儿了吗?” 林洛泛红着眼眶,抱起她安慰,“不会的,如果爸爸不来,以后小舅舅就是晚晚的爸爸。” 那时候林洛才20岁。 大二的学生,托起她的臂膀却那么有力,承诺要当她的爸爸。 林洛苦笑,“爸爸都不能去看你的婚礼,都没帮你把把关,也不知道到底便宜了哪个小子……” 夏晚听到这一句,忍得好好的眼泪还是决堤了,扑簌往下掉,再也收不住。 第三十二章 位女友 林洛叹息,“我这辈子后悔很多事。可要说最后悔的,是那年夏天带你去了港城。” 夏晚终究是夏家的血脉,林洛在她五岁半的时候,还是决定带她去夏家见一面。 他都想好了,夏家如果真的铁心不认她,他林洛认。 从此夏晚就是他的女儿。 初踏港城那两日,他带着夏晚去了维港,坐了山顶缆车,在迪士尼疯了一天,那两日对夏晚来说,简直美好的不真实。 后来拜访夏家,才发现他们排队排了那么久看到的太平山顶,原来有夏家宅邸的一份。 见夏晚的第一面,夏家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不光认她,还要她直接留在港城。 接风宴席设在豪华高级的半岛酒店,报导大肆宣扬夏家三小姐返港事迹,仿佛夏家真视她如宝。 林洛被当作上宾,几日里看遍夏家的奢华雍贵,也被表象蒙蔽,根本不清楚她接下来要面对的是如何窒息的深渊。 夏晚深深吸了口气,不让情绪继续发酵。 “少占我便宜了。你才不是我爸爸。” “和你未婚夫见过面了?” 夏晚一愣,搪塞,“见过了。” “没骗舅舅吧?” “骗你做什么?我未婚夫超帅。” 冷空气吸入肺,她眼前恍惚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一阵酸意又湮没她。 她要嫁方家,从此坠入另一个豪门高墙。 挣不脱掉命运。 自由恣意的周先生,终究只是她的妄想。 林洛怀疑地看着她,没拆穿。 “好。你给我寄照片。” 夏晚佯装嫌弃,“寄什么照片,老土。下次我带他来见你。” 如果顺利,下次来探他,大概已经换了个身份。 “那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夏晚跟夏家要的职业经理常年在内陆,负责的业务也与林氏集团的业务有关,所以上手起来大概率没障碍。 过几日团队就会到位。 也意味着她即将离开。 她到林氏集团与希文做了简单的交代,出林氏集团的时候,希文正好追到城南项目主要负责人蓝北的最新行踪。 简讯弹出:「夏小姐,刚刚跟踪到蓝北先生进入时年资本,如果您方便,这件事能再麻烦您出面吗?」 新经理团队很专业,势必会保全林氏。但也会为了生存做出最优决策,果断舍弃需要耗时耗力的城南项目。 可林洛那么想拿下这个项目,所有的设计初稿亲自操刀,都已成型,夏晚走之前,无论如何想再争取一次试试。 她当下马上给周时运打了电话。 没接,她索性直接追到时年投资。 到了时年资本的前台,姜念将夏晚拦下,口吻客气,打量她的眼神中带着几分轻蔑。 “不好意思,今日周总有私人招待,不见外宾。” 周时运在云城待了一个月,很多女孩子上门,假意咨询的,假装迷路的,名头五花八门,说到底,都是来偶遇周时运的。 夸张的一天要应付两三拨,前台秘书也由此多了苍蝇拍的功能。 夏晚蹙了蹙眉。 私人招待?这么神秘? 她给周时运打了一通电话,没接。 发了短信,没回。 她撂下电话,“不好意思,我真的有急事,可我现在联系不上他。”夏晚犹豫,还是开口,“我是周时运的女朋友,麻烦你带我去找他。” 姜念直接笑出了声。 为了搭讪无所不用其极啊。 胆子够肥。都敢直接说自己是周时运的女朋友了。 夏晚很是疑惑,“你笑什么?” “您是今天第3位找上门的周总女朋友。实在不好意思,周总女朋友的太多了。我们确实没办法把所有人都带到周总面前。” 姜念觉得今天很有灵感,又补充了一句。 “小姐姐,我看你长得有几分姿色,好心提醒你,我们周总算上上个月刚交的5个女友,现在一共凑齐了108个。所以,他可能已经忘了你是哪一位了,劝你也别太当真。” 夏晚在原地愣了两秒。 她听见了什么?? “不好意思,你刚刚说的周总是周时运??” 姜念坚定不移地点了头。 夏晚唇角一抽,怔了半天也没再说出什么来。最后道了谢走的。 “夏小姐?” 夏晚从进了电梯,恰好碰到上一次带她去周时运办公室的投资助理。 “来找周总的?” 虽然听完108女友的事迹以后什么找他心情都没了,但毕竟夏晚今天是冲着蓝北来的,先混进去再说。 她点了点头,心下冒出了一个主意。“今天你们周总有招待,特意让我过来,可我临时联系不上他。你清楚地点在哪吗?” 小助理完全没怀疑,立刻带上她,“跟我来。” 夏小姐和周总是什么关系,别人不知道,她知道。 律所报价那日夏小姐的唇色很好看,所以带她在进周总办公室前,小助理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出来的时候她又偷偷看,结果发现…夏小姐口红完全没有了。 没有了! 嗯。 啧。 周总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想想就刺激。 时年资本地下一层,啤酒厂装潢风格粗犷,夏晚坐电梯抵达时,恰好听到男人恣意风流的笑声。 周时运不喜欢中式宴席。 座次礼仪,主次尊卑,直接限制了思想语言的自由交流。反是啤酒厂这样去中心的场合更容易产生思维碰撞。 “夏小姐,顺着走廊走到头就是周总常设宴招待的啤酒厂,我就不进去啦。” “好,谢谢你。” 啤酒厂不对外开放,完全是周时运用来招待朋友的私密地点。 夏晚进入的时候恍惚觉得熟悉。 壁炉中的火苗窜动了一分,朝另一个大门看去,是海洋。 回忆里模糊的影像与眼前重叠。 时年资本地下一层直通海滨商业街?? 那么…这就是那天晚上的啤酒厂…噌地夏晚双颊上了绯色。 再往内走一步,正好看到周时运在吧台给女孩子倒酒这一幕。 恰到好处的绅士举动,周身散发着让女人一眼就沦陷的成熟性感,夏晚甚至看到了那女孩脸上一瞬而起的绯红羞色。 气氛无比微妙,笑声地侵袭她的耳。 夏晚顷刻间怒气就窜到顶了。 这架势,108个是不够吗? 第三十三章 雪茄 男人似乎对她透过来的强烈怒意有所感应,抬眸,掠过三五人影看向她,四目相对,眼中溢出惊诧。 周时运眼中还残留着刚刚与女人谈天时的笑意。 身上的衬衣解开了两扣,衣袖折到臂弯处,随性中透着慵懒,三两步走到她面前,映入她眼中全是风流浪荡,“怎么没打招呼就来了?” 夏晚面色结冰,“周总和美女聊到兴头上,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打不上招呼我才擅自进来,怪我吗?” 周时运眉梢微微挑起,“谁惹你了?” 夏晚自己也愣了瞬。 进来之前分明整理好了心情,要冷静,要客气,这是人家的地盘,怎么话说出口时一大股呛药味。 她清了清嗓子,尽量平复自己的语调,“周总,我来这里见一个人,不会打扰太久的,您不用管我,见完我自然会走。” 说完,也不等周时运再开口,冷冷清清地将眼神瞥向别处,无视他。 女孩子没缘由生着气。 但眸光却在碰到蓝北的瞬间变得热情,一张脸上全是笑,“蓝总,好巧。” 她径直朝人挨近。 周时运朝她款步姗姗的方向眯起了眼,一层寒意笼在他英气的眉宇间。 夏晚直白地表明来意,蓝北不紧不慢,避而不谈。反是将夹着雪茄的手伸到她面前。 “尝尝?” 蓝北打量夏晚的眼神审视里带着一丝幽邃,眼镜片下晃着隐约又张扬的兴致。很明显是对女人的。 夏晚眉心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这种情况她不是没碰过。 商务洽谈,多的是男人喜欢用暧昧不明的方式与女人谈。言语上行为上,在得体分寸边缘逾越一步,也止于此,倒不见得是真要占便宜。 蓝北是光宇电气集团的实控人,在城南项目中有十足的话语权。 之前推脱了多次林氏集团的拜访,明显是不想给机会的,夏晚此次来找他,到底能不能争取,其实心里也没个准。 夏晚没动,“蓝先生,我没抽过,不懂品尝,还是不浪费您的雪茄了。” 蓝北淡淡笑着,“林氏集团我也没合作过,按夏小姐的意思,我也不用考虑了。” 换言之,夏晚不接他的雪茄,他也不必给这个人情。 她若肯赏脸,兴许能争取礼尚往来。 “新点的。我没抽过。”仿佛是要放松她的警惕,蓝北补充说了句。 她犹疑后还是接了过来了。 樱桃小口含住雪茄,随后馥郁香气经过鼻腔漫出来。姿势销魂万分,神色却近乎天真。 烟嘴印了她的口红,烟雾缭绕在她白玉般清冷的面孔前,落在周时运眼中,电光石火,一瞬燃炸。 蓝北幽微地笑了笑,给了开口机会。 “你希望我怎么帮你?” 夏晚将雪茄搁在桌上,味道有些呛,她不太适应。 今天她身上是奶白色宽松大方领衬衣,下摆束进窄身牛仔裤中。从精致锁骨到纤瘦肩线,优雅流畅的美感一览无余。头发松散地挽在脑后,露出清爽下颌线,远远看她,如一只瓷白玉器,散着淡淡光泽,于不经意一见中激荡人心。 她倒了杯洋酒,径自碰了蓝北的杯,笑容介于客气与亲和之间,恰到好处,“蓝先生,城南公共艺术空间的项目,听说您的邀标名单上只有邀五家,我比对过此次项目的要求,其实林氏集团全都符合。我想与蓝总争取个机会。” 蓝北看着她,神情不掩促狭,“真交给林氏集团做又能如何,你还能给我打造出一个西部世界?” “西部世界?”夏晚笑容不减,“董事长林洛对城南项目的设想,正是通过技术复刻旧时光的虚拟幻境,您看是不是与您说的西部世界有几分相似?” 蓝北低笑,“根本没相似的地方。西部世界里有美女。你们的虚拟幻境里全是古董。” 夏晚噗嗤一笑,俏丽脸庞有控制地朝蓝北转过来,“谁说没有。你猜我是人类还是接待员?” 周时运眸色沉沉,大步靠近的时候,刚好听到这一句。忍耐力直接越过了临界点。 笑那么开心,学着仿真人的模样,在勾引人?当他是摆设? 蓝北狭长的眼睛眯起来打量她,一时间忘乎所以,兴致脱口而出,“你要真是个接待员,我天天住在城南项目里。” “是吗,蓝总住项目里,想干嘛?” 周时运的声音从耳际烫过来,一只大掌箍住她的腰,把人直接扣入了怀中,夏晚整个后背僵住。 左边手肘抵着他的腹部反抗,却被掐在腰上如铁的臂膀禁锢得更紧。“你放手。” 她仰头去瞪他,男人面色沉郁,怒意没有压制半分,眸子凉得即将淬出冰寒,“耍什么性子?” 夏晚被这一眼警告看得心惊肉跳,垂眸。 蓝北的眼神止不住地往返在二人身上。原本兴致盎然的表情立刻变得意味深长。 眼前这两人之间早有风言风语。 但传闻毕竟只是传闻。周时运广为流传的旖旎情事不只一件两件,和一个女人有纠缠也不代表什么。 但眼下周时运强势宣誓主权,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公共艺术空间的项目,是云城城南相当重要的规划,如果做得好,是名利双收的好机会。夏小姐刚刚跟我要一个名额。周总觉得,林氏集团够资格进城南项目的名单吗?” 蓝北将话抛给他。 周时运如果明确跟他要了这个名额,这便成了周时运向他讨的人情。 蓝北的算盘打得响。 比起一桩风流韵事而言,让周时运这位谁都忌惮的云城新贵欠他人情,显然更有性价比。周时运近日才频繁在云城活络,云城的权势布局就因为他已经出现洗牌的态势,其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今日蓝北会想方设法进入他的聚会,亦是为了攀附他的衍生链而来。 夏晚愣了,没想到话题引到男人身上。 她的黑眸朝上,递了个眼神。 男人对她的眼神视若无睹,反而拾起被她搁在桌上的雪茄,把玩。 雪茄平稳地燃着,轻轻慢慢地腾出一缕烟,却像要将她的呼吸抽空。 第三十四章 官宣 “蓝总,我做投资,不做慈善。无缘无故,您觉得我为什么要捐赠文物馆的修缮费?” 周时运笑得轻松,蓝北却是一股莫名的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一个月前,光宇电气收到了明面上由一支公益基金打进的巨额捐赠。备注写明资金作市文物馆作修缮使用。 这种没有直接进入公共视野的资金款项,在法律层面上归属模糊,就算动手脚也不容易出事。 蓝北在动用之前仔细审查过,没有查出什么异常,加之修缮工作确实只需要零头就能糊弄过去,他权当发了笔横财,完全没想到资金幕后竟是周时运,现在才明白,这是引他上钩的局。 “有人跟我说,资金被蓝总您挪作他用,我当场就与人翻了脸。” 周时运平和的眸色里蕴着强势,“蓝总备受当局的信任,怎么可能做出挪用公益资金这种事,对吧?” 还没攀上关系,就已经被人拿了证据,蓝北心下却已经不淡定。 “当然。多谢周总的信任。” 说是设局,周时运所做的,不过是行善。如果蓝北没有任何歪心思,怎么可能上钩,将把柄轻而易举送人? 周时运视线触及雪茄上的口红印,眸光像是被点了一把火。 “我这人很直接。今天既然话挑明了,我也跟蓝总直白说清楚我想要的结果。城南公共艺术空间的项目,给林氏。” 夏晚愕然。 前因后果她不甚明了,但就算她再迟钝,也听出这是在为林氏布局。 她朝他看过去,男人青筋分明的手一松,雪茄掉入啤酒杯,滋一声,火焰熄灭。 她心下一惊。 周时运抬眸看向蓝北,面色沉静,游刃有余,“只要蓝总答应了我,此后那笔资金的动向,我可以一概不问。我仍然,绝对信任蓝总。” 看似给他选择,实则毫无选择。 蓝北心下思忖,风起云涌的云城争斗,难不成周时运真想凭一己之力扭转? 仅为了博红颜一笑? 他冷冷陪笑了一声,“周总既然开了口,我肯定尽力,只是这城南的公共项目,兹事体大,涉及的多方势力,我就算再有能耐,也不可能确保项目落到林氏头上。” “尽力,就行。” 周时运说话时有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震慑感,方才说那些话时更是。 蓝北皮笑肉不笑,最后不忘再确认,“周总,我们既然已经达成共识,应该能算得上朋友了?” “那是自然。能到了我这的,都是好朋友。” 在午后暖烘烘的啤酒厂里,夏晚居然被激出了一身战栗。 男人在商战中绝对优势,全然不是所谓资本加成的运气。 实打实的手段,能力,胆识,魄力,一点点在她面前,具象成强烈吸引她的魅力,严丝合缝将她侵吞淹没,无从逃遁。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为林氏集团铺路的? 愣神之际男人起身,震慑的眼中不悦意味显然,“过来。” 夏晚灌铅似的双脚迈出两步,被他拉过去,他俯身,额头倏地抵在她额前。 看着凶巴巴好像要吃人似的,没想到却是要哄她,“我今天招待的大多数是时年资本的资金委托人,平常都跟朋友一样相处,刚刚那位也只是普通客户,不是你想的那样。” 其实周时运出手帮她搞定了城南的项目,她早就没了脾气。何况只是几日恋爱,她哪有立场怪他风流。 只是一时间她拉不下来脸,还是冷声,“想跟谁相处是周总的自由。不用跟我多说。” 周时运将她的心思看得透透的,“要不你当众承认我是你男朋友。” 他戏谑,“怀疑我,就该断了我招蜂引蝶的后路。不是吗?” 夏晚蹙眉,“你这是什么道理?你要自证清白,不该是你当众承认我?” 周时运满口答应,“可以,我没问题。” “真这么坦荡?”她怀疑得很。全场美女那么多,指不定就有不少他的红颜知己,他能当众承认就怪了。 男人的戏谑更加肆意,“我敢官宣,你敢吗。” 看他一脸玩味,夏晚气不打一处来,这是料定她不敢了? “我有什么不敢?” “试试?” 好胜心强的人大多经不起撩拨。 夏晚也一样。 被他这么三言两语一激,她推开他,错身,干脆地朝吧台刚刚那个女孩子走过去。 “你好。” 她拉开椅子坐下,大大方方地跟人攀谈起来,还不忘掀眼皮看向男人,眸光里有一丝挑衅。 女孩子看着夏晚的脸,倏然间就激动地笑开了,“你是夏律师吧?我看过你的开庭!就是去年那场黑老大行凶案。你好勇,好猛!” 那场所谓的“黑老大”其实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痞,只是防卫过当,反被受害家属诬陷作故意杀人。长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本来就容易让人先入为主认为是大恶人,再通过舆论发酵,直接陷入了人人喊打的地步。 夏晚当时顶着极大压力接的案子,拨乱反正的路上不但艰辛重重,还受到了很多恶意满满的攻击。 说她是杀人犯同谋,蛇鼠一窝,为恶意辩护,什么都有。 社会面的影响太广,连林洛都一度让她放弃。可她咬牙坚持了下来。 开庭前夏晚接受了采访。 面对激烈质疑,她只是微笑着,有条不紊地解释了一个词,叫做“刻板印象”。 旋即自信地转身入庭。留下面面相觑的一众记者。 后来的庭审结果众所周知。 她那一战打得辛苦却漂亮。她在庭前的发言也火出了圈。 然而比发言更出圈的不是正义光环,不是面对质疑游刃有余的态度,是……脸。 云城最美女律师的名号就此打响,算得上是小名人了。 夏晚都还没来得及亮出身份,反而被认了出来,她的神色从挑衅变成了错愕,突然就有些犹豫了。 男人慵懒倚着精酿区的高吧台看她,脸色全是恣意又得逞的笑。 他搁下酒杯,阔步朝她走过来,靠近,俯下身问,“怎么,又不敢了?” “谁不敢…”夏晚心里有一丝慌张。 事情和她想象的发展轨道完全不符。 他分明应该心虚,慌张,可他的脸色全是坦荡。 “你看清楚了,这才叫官宣。”周时运鼻梁蹭着她的耳侧,抬起头,张扬的眉宇间写尽春风得意。 “李总,我女朋友靓不靓?” 第三十五章 不准躲 “周总女朋友是夏律师?” 对方惊诧之余抬高的音量足以吸引吧台所有人的注意力。 突然间调侃四面八方地来。 周时运气定神闲,夏晚如坐针毡。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完完全全中了他的圈套。 周时运本来就花名在外,绯闻缠身,他怕什么官宣啊,把她这个在大众眼里高冷又难搞的女律师拿下,他得意都来不及。 刚进来时注意力都放在了蓝北身上,待了一会,发现里头不但脸熟的不少,认识的人也不少。 共同好友的调侃就更大声了。 “小夏律师,难怪要给你介绍对象你一个接一个拒绝,原来是因为名花有主啊。” “夏律师可是出了名难追的,难怪周总要这么高调。” “不高调怎么行,有人到处吃飞醋。”酒气浸淫了她的鼻腔,男人戏弄的模样怎么看怎么混蛋。 她被他架上了女主人的位置,堵不上人的嘴,就灌人酒,结果自己喝的晕乎乎。 招架不住跑到屋外透气,男人后脚跟着她出来,健硕身影在眼前晃。 她眯起眼,“周时运,你耍我心情很好是吗?” 男人勾唇,一下捞住她打晃的身子,将她裹进自己的外套里,“心情是不错,但不是因为耍你。” 她半酣醉地仰头,神色不自觉娇媚,“那是为什么?” 因为他们的关系,她虽没亲口承认,却也没否认。 他笑着吻下来,不知道醉人的到底是酒还是他,夏晚的眼前仿佛飞过无数蝴蝶。 不得不说,周时运这种顶级风流公子确实很香。 只要他愿意,撇开对真心假意的探究,恋爱的情绪价值绝对拉满。 “还好吗。我有重要的人要见,要麻烦你帮我招待一会客人。” 男人的怀抱很暖,夏晚耽溺其中,软语似呢喃撒娇,“我有的选吗。” “不愿意就让他们自己玩。” “我可以。” 回了啤酒厂,男人就在啤酒厂软沙发区会客,夏晚没想到他要见的人居然是几个云城权贵。 搁平常碰上都是神仙打架,排主次都能把主办方搞头秃的阵容,居然一派和谐地聚在他的地盘上谈天说地。 至于聊的是什么,没人敢凑近了听。 灰色沙发后面是一墙藏酒,男人随性架着腿,英朗的轮廓太招眼,视线相撞的瞬间,眼神勾住她,空间里仿佛电流涌动,拉丝作响。 酒精将她的羞怯全都松绑,她就这样远距离迎着他的灼热目光,不躲不闪。 “周总,那瓶礼炮让不让开啊?” 喝到七八分醉,有人开始起哄。 “你该问小夏律师能不能开,小夏律师让开,周总哪还藏得住?” 夏晚自始至终看着他,很明显看到周时运下颌紧了紧。 这是踩到狼尾巴了?什么宝贝? “让喝吗?周总。”她恶作剧地跟着起哄。一瓶酒能有多贵?多贵的酒他买不起? 他偏头睨她,“想喝?” 她收回视线,打量起那瓶酒,酒瓶浮雕精美,确实很贵的样子,“周总舍不得吗?” 男人喉结滚了滚,闭眼,没辙,“开开开。” 除了周时运,所有人都在欢呼,夏晚不明其意,上头了,也跟着笑。 贵的酒,这个口感就是好哦。 “不得了了,周总宠女友宠上天了。” 夏晚不以为意,“开瓶酒而已夸张什么。” “你不知道吗?刚刚开的酒是一年前的拍卖会上以1千万的价格成交的,全球绝版。” 夏晚背脊一僵,连酒杯都拿不稳了,哐当一声,落地。 送完客人夜色已浓。 男人将酒厂卷闸门往下拉。大幅度的张弛令他臂上肌肉霎时绷出强悍力量感,一瞬,阻隔了海上月色。 夏晚不淡定了,在精酿区佯装倒酒,心下一片慌张。 周时运朝她走来的,冷冰冰的眼神,她惊悸,酒意不由消了大半,四壁暖灯明明灭灭地晃,下一秒,吧台上的杯盏被他往边上扫,发出刺耳撞击声。 “夏律师?该算算账了。” 她赶紧从啤酒桶后拿出一杯好不容易从客人手中克扣下来的酒。 “给…给你留了一杯…” 他伸手接过来,没喝,搁到一旁。 然后将她抵在桌沿,禁锢得没有半点空间,肆意风流的面孔此刻全是强势。 她不得不往后仰,背后单薄的衣服被身后的水渍洇湿,她战栗,心虚得很,“酒我就喝了一杯,算我头上,我可不认……” “不跟你算这个。”男人的眼眸越来越沉,“我哪惹到你了,刚到的时候那么大气性。” 不伪装的夏晚心思好猜的很,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 下午那脸色阴得跟用墨洗过似的,不对劲,男人猜到没那么简单。 她垂眸,不着边际地回答,“你不接我电话。” 前胸是男人的炽热,背后却是水渍的冰凉,感官在两重天里被无限放大。 “还有呢。” “发消息也不回。” “讲重点。” 夏晚抿唇,声音不觉抬高了几分,“我问了你的员工,她说周总有108位女朋友,让我别找了,您大概不会记得我。” 越讲,越心虚,可是也气恼。没有108个,起码也有十几个吧? 周时运瞬间笑了。“别人说什么你信什么?” 夏晚蹙眉,“那是几个?你的员工还有胆量诬陷你不成?” “你现在跟我上楼,我当着所有员工的面讲你是我唯一的女朋友,行吗。” “他们下班了。” “起码还有一半的人在。不够吗。” “走。”声音凛凛压在她耳畔。 男人拽她,她缩回了手,没了声。 刚刚是被他激怒了才答应要公开,冷静下来以后怎么想都觉得太疯了。 周时运看透她这副不言不语的模样。 “不敢大方承认,倒是敢在我面前和别的男人调情。” “我哪有跟人调情?”她是急于辩解的,神色中盈着慌张。 “没有吗?” 周时运深邃的双眼半睨着她,壁炉中的火柴燃烧,窜动的火苗印在男人眼中,脑子里全是刚刚她的口红印在别的男人烟嘴上的模样,他霸蛮地捏起她的脸,将雪茄送到她唇边,动作没有半点温柔。 “含住。” 凝视的目光如烈酒一样,危险,令人不由战栗,却又令人上头,夏晚情不自禁地听从指令,红唇再次噙住雪茄,薄雾从双唇中弥出。 生雾的杏眸带蛊,这幅模样绝艳,让人忍不住作恶的念想。 他朝她身上更重地压去,抓起一瓶啤酒,瓶盖起开的嘭声令她迷惑。下一秒,一阵凉意从脖颈处灌入衣领,激起她一阵强烈战栗。 “好凉…你做什么!” 夏晚触目惊心地看着周时运往她身上倾洒如注的啤酒,惊呼着欲逃,可腰肢却被男人死死钳住,她躲不开半分,只能用双手护在胸前,可是液体仍是洇湿她胸前的每一寸。 “不准躲。” 第三十六章 打个领带 男人沉哑的声音溺在耳畔,她浑身都在颤抖。 男人扯开她的双手,叫她湿透的身躯暴露在灯光下,灯光烤绘出她的玲珑曲线,轻颤的睫毛,迷茫却不低头的脖颈,每一寸都在叫嚣着,激起人潜压在最深处的破坏欲念。 他移开酒瓶,扣住了她的脑袋,拉到自己面前,疯狂又偏执的模样在暗夜中危险万分,“你别试我的底线。夏晚。” 夏晚大口地喘息着,被勾起了下巴,男人撬开她的双唇,吻长驱直入。 她没有思考的力气,男人霸蛮强悍的气息将她席卷,木质香气,酒的浓烈,香烟的馥郁,一并将感官向下拉扯,无尽沉沦。 …… 浮生若梦。 光线在窗帘被吹开的一瞬间掠进来。 夏晚勉强撑开的眼皮很快闭上,又被什么吸引似的撑开。 “你再睡会,上午我有事要出门,等一下会有人送早餐过来。” 周时运一边说,一边穿衣。 逐渐没入衬衣的腹肌线条清晰,上宽下窄身材有型,在清晨的柔光中太招眼。 青筋分明的双手在胸前系扣,饱满腹肌撑得愈加紧绷,有人眯着两只水灵又黢黑的杏眼看入神,一时忘了回话。 露骨的眼神不小心被尽收眼底,周时运扣纽扣的动作慢了下来,偏头睨她,“我也可以晚点出门。” 夏晚猛地回神。 她掀了掀眼皮,看入他调侃的眼,“周先生难道还有新姿势?” 周时运的动作彻底顿住。 往下数第三颗纽扣欲系不系,修长双腿毫不犹豫朝她迈过来,单膝压在她的一侧,欺身,吻上。 晨间沐浴的清爽占据了她的嗅觉,男人似呢喃的语调又稠又哑,咬着她的耳朵,“我不介意把今天的事再推到明天。” 从时年资本的地下啤酒厂纠缠到周先生车内,家中,一日一夜,浮生缝隙充斥着活色生香。 夏晚纤细手指勾住他的衣领,雾气迷离的眼睛水光摇晃,“周先生上瘾?” 他戏谑,“上瘾?我?是谁说的…” 夏晚仰头堵上了他的调侃。 昨日情到深处,想起即将到来的离别,泪眼朦胧溻湿了枕头,她扬起脸,问他能不能再给一次。 不能想不能想。回想起来简直脸都丢没了。 …… 一吻绵长,把他在清晨厘清的思绪全数搅乱。 大约过了半分钟,夏晚松开他的衣领,很顺手地将人推开,“我要起床了。” 说罢朝没被钳制的一遍跑,被一双大掌没商量地拢回。 “玩我?” 女孩子狡黠地眯起双眼,同他讲,“周先生,你手上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交易,要以工作为重。” 周时运看着扬长而去的一双巧足失笑,被不上不下地吊住,衬衣前襟也被某个爪子抓得皱巴巴,看样子又要换过一件。 她走入周先生的浴室,属于男人的味道弥漫,水声响起,盖过她的一切浮思。 几日的感官沦陷,睁眼闭眼都是他,居然没有一丝一毫厌倦感。反而…… 门铃响起。 她匆匆擦干了水渍走到门口。 没等她开门,门倒是从外面自动打开。 上回匆匆离开时见过的那个女人走进来,两人脸上又是一通错愕。 夏晚视线落到她手上的精致礼盒上,「良第private banquet」,云城为数不多的米其林三星餐厅品牌。 她这张脸为什么觉得脸熟便有了答案。 美女大厨,杂志上见过。 上一回,这个女人手上也是拎着精致餐盒,所以周先生和美女大厨是朋友? 夏晚很快反应过来,“您是来送早餐的吧?” 她脸上带笑,伸手去接,“谢……” 冯琳收拾好自己的神色也不过晚了一瞬。她避开夏晚伸过来的手,拎着满当当的袋子登堂入室。 夏晚怔了瞬,美女厨师这幅理直气壮的模样很有喧宾夺主的意味。 “时运不在家?” “周先生出门了。” 冯琳笑了笑,“时运这来来往往的女人很多。你不是唯一一个。像他这样的男人,往上贴的女孩子太多。” 夏晚慢条斯理地哦了一声,有些好笑。“那你也是其中一个吗?” 很抽象地吃了107个人的飞醋,可真有情敌到跟前,夏晚居然觉得有趣。 “我是时运的好朋友。我只是看你年纪很小,提醒你,周时运不是你这种女孩子能肖想的,别陷太深,他跟女人都只是玩玩,他的身份……” “谢谢你提醒,我和周先生确实只是玩玩。”夏晚端着阴阳语调,“倒是姐姐你,喜欢周先生,老送饭能送出什么火花?要加把劲哦,祝你早日爬上周先生的床。” 不远处的周先生被一个视频会议耽搁了一下,刚到客厅,很刚好,将只是玩玩到唆使人爬床的几句嚣张跋扈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浑身带煞气的身影先是进入了冯琳的眼中,她愣了一瞬,磕磕巴巴地打了招呼。 “时运,我送早餐过来,以为你不在家……” 夏晚扭过头,看到周时运投过来的眼神,背上倏地起了一阵寒战。 “嗯。谢谢。”周时运接过冯琳手上的袋子,目光半刻没离开夏晚,“以后让店员送就好。麻烦你先离开。” 逐客令很明确。 冯琳难堪地走了。 落锁的瞬间夏晚预感不妙。 男人朝她趋近,压迫感凛凛。 “只是玩玩?” “还鼓励别人爬我的床?你就是这么做女朋友的?” 男人语气很不善,夏晚小小地咽了咽口水。 脑瓜子转了一圈,查无应对此情此景可用的伎俩。 讲了女朋友不该讲的话,那不是女朋友是不是就没关系了? 既然如此,不如顺便把分手给提了? 有始有终,也算圆满落幕。 “这…这段时间,我与周先生相处很…很愉快,我……”第一次分手,有点磕巴。 “你,想干什么?”男人将她狠狠地逼到了墙边,没给她逃跑的任何空间。 有人秒怂。 算了,还是不要当面讲。 “我…想给您打个领带。”一紧张,礼貌用语都出动了。 她快速地抓住男人胸前打了一半的领带,可是立马被扯了回去。 “玩玩是吧?不如我给你打个领带?” 第三十七章 周先生,后会无期 夏晚很清楚男人要给她打什么领带,脸颊顷刻通红,摇头摇成拨浪鼓。 电话响起,男人点击耳机接通。 抵住她的力量却一点都没有减。 他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放在领带上,引导她帮他打领带,这个动作莫名有男人味。 大掌干燥,温热。 夏晚很自然地帮他打了个简单的四手结。 周先生浓颜俊朗,所有夸张的优雅的款式都能很好消化,但她仍是最喜欢他清爽简单的模样,带着几分未散的少年感,干净,简洁,凝练。 男人回应着电话那端的人,低头在夏晚的额前落下一个吻。 她思绪飘回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才见面,夏晚就跟到人房间,帮人打领带。 回想起来,那时候该是多酒意上头,多鬼使神差才会做出的举动,可当时的每一帧悬在眼前,又都全是惊心动魄的吸引。 男人这通电话来自港城,谈论的内容与她的未来息息相关,她无从知晓。 那一端的权谋较量白热化,让他处在何种漩涡中,她亦毫不知情。 她只知道此去经年,佳期不再。 “嗯。马上。”男人简短地回应了电话那一头。 他看起来像有急事,即刻要出门。 在他拉开门的那一瞬间,夏晚呼吸滞重,喊住他,“周先生…” 男人回头,逆着光,英眉朗目,仪表堂堂。 夏晚心里徒生一阵酸意。 “怎么了?” 周时运极为敏锐地看了她一眼,往外迈的步子就此收了回来。“你有话说。” “小心开车。”晨光里女孩子浅笑,素颜朝天,一眼深刻。 瓷白面孔将所有思绪撞碎,留在他眼前的唯剩一腔柔软。 足够了。足以抵御所有的难。 他伸手抚过她的脸颊,“我很快回来。” 夏晚扯唇。未语。眼角泛酸。 没时间了。 日后若再见,她大概已不再是自由身。 她在心里默念。 周先生,后会无期。 我们不如不再见。 …… 当天下午,夏昭娴秘书发来了航班信息。 明日起程返港。 她瞥了一眼,没理。 顺手切换了社交媒体账号的海外版本。 刚一登录,界面上立即弹出一条新闻,「华世集团即将正式公布下一任总裁」。 她点开翻了翻,官方说辞很严谨。 迄今为止,总裁的位置究竟花落谁家,没有任何暗示与偏向。 华氏集团百年基业,地产,金融,酒店,传媒多领域在港城独占鳌头。 历经数次腥风血雨的洗牌,如今的华氏集团由港城几大资深氏族掌权,已经不是随意的权斗和股权游戏能够轻易撼动的了。 因为掌握着港城经济命脉,华世集团任何一届接班人的遴选都颇为严苛。 新一任话事人的竞选从三年前开始。 三年来,外界对于接班人的猜测没有停下过,方、陈、陆三氏的后代角逐,多数人将宝押在方氏后生身上。 也就是她那素未谋面的未婚夫。 她听过一些传闻。 方生接手了华氏集团几个濒临裁撤的子公司,第一年扭亏为盈,第二年开始实现利润的大幅增长。 不少竞争者家底殷实,为了上位,靠着自家的关联交易和利益输送拉动业绩。 这些小把戏只够他们风光一时,后来,全都在任期审计中直接被赶出局。 方生能走到现在,说明他的成绩没有水分,是货真价实的能力者。 方家本就是港城的富商豪门,若再手掌华世集团大权,毫无疑问会成为权倾一时的大人物。 夏晚看完了新闻,沉了口气。 她对所谓小方太太,所谓华世集团总裁夫人完全没有兴致。 相反,面对高门,她只有恐惧。 可如今她寄希望于方家,想让他们出手找两个小妹。 如果方生真能伸出援手,即便方家是另一个深渊,她也会心甘情愿嫁过去的,毕竟任何自由都不及鲜活生命重要。 正愣着神,界面上跳出了另外一条推送抓眼的新闻。 「港城知名女星tiffany与周姓金融巨子恩爱共游奈良喂小鹿」。 周姓金融巨子? 还没等她点进去看,界面突然跳转到了夏昭娴的来电提醒。 她蹙眉,有些烦躁地接起来,“你有什么事。” “夏昭晚,给你订的航班信息你看到没有?” 她看到了,只是并不想乘那架被戏称为贵族航班的飞机。 “我坐不惯贵的,你用不着给我订。放心,答应你回去了,我肯定回。我自己会订机票的。” 夏昭娴态度很强硬,“明天你务必给我坐上那架飞机的商务舱。我得到消息,方生有可能也会在那辆飞机上。” 夏晚一瞬间就精神了,“他也在云城?” “信息不确定,你碰碰运气。真能碰上,两个钟的航程,够你们聊的了。” “行。” 小刺头不刺挠人了,夏昭娴笑,“方生相中你,大概就是喜欢你清清纯纯的样子,听说他不喜欢浓妆艳抹的那一款。你晚上敷个面膜,明天化个淡妆就行。” “等回了港城再好好扮,到时候见方太,就不是你平常那副糙样子能过关的了。方太太精致有品,你要入她的眼,最起码……” 听到这夏晚就开始翻白眼了,打断她。 “行了,回去再说了。” 她本来也不爱化妆。 最多的化妆品是口红,颜色大多偏强势,都是职业需要,为了增加气势而涂的。 能让她不用为了打扮伤神最好。 第二天过中午,夏晚直接素颜朝天抵达了云城机场。 顺利登机后,夏晚拿起手机,最后扫了一眼简讯。 「几点落地?」短讯来自江曼。 「大概4点。」 编辑好短信还没点发送,一通电话直接打进来。 “夏昭晚你要回港城?”许铭洲清爽的声音入耳。 “嗯。” “晚上想去哪吃?” “不用安排,我晚上回夏家。” “真是母猪上树,你居然会想回夏家?” 机舱门口隐隐一阵骚动,出动了不少乘务员。 但从夏晚这个舱的位置望去,看不清楚什么。 错杂中,隐约听到了有人叫“方生”。 方生,会是她的未婚夫? 第三十八章 偶遇前男友 夏晚心跳突然加快,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 人总对自己关注的人事物格外敏感。 譬如在此之前从不关心的方先生,在她决定返港联姻之后,总感觉耳边充斥着与他相关的声音。 听筒对面的许铭洲仍在和她扯着今晚拱趴的地点,吵得很。 “喂,要起飞了,先不跟你说了。” 她干脆地挂了电话,打开飞行模式。 她撂下手机,再想认真听时,门口的喧哗好像被刻意打断一般,很突然地恢复了平静。 一阵沉稳脚步朝她的机舱迈过来。 夏晚眉心不觉一动,侧过脸,抬眸,顺着板正的衬衣往上看。 呼吸有一瞬短促。 熟悉的清爽沉香漫开来,男人不徐不疾地在她对面坐下,眸子赤裸地盯住她,强势直白得让人忍不住往椅子里缩了缩身子。 没碰上未婚夫,倒碰上了…前男友? 夏晚有一时不知作何反应,但仍是礼貌地打破了尴尬对视。 “周先生,这么巧?” “巧吗。”男人挑眉。 夏晚心下思忖,这么快就从奈良回来了? 调侃差点就随着思绪脱口而出。 昨天那条新闻曝出陪女星去奈良喂小鹿的周姓金融大佬,很明显就是周时运。 配图虽然只是一张男人很模糊的侧脸,但那优越眉骨鼻梁,就算再模糊几个度都能看出是他。 夏晚本来还怀着几分依依不舍的热恋小女生心态,看完之后彻底清醒了。 是周时运戏太好了,也是她入戏太深了。 不管是男欢女爱还是几日的确定关系,始终周时运也没表达过一个喜欢。 周时运为了她付出过什么,说到底都不过是上位者的消遣。 为她付出的,为别的女人也可以那样付出。 情种都大方。 阳光斜在男人干净短茬的鬓角旁,凌厉的下半张脸浸在光中,眉宇沉在暗里,凛凛地审视她。 “为什么又给我留支票?” “您帮林氏给蓝先生的捐款,该我付。” 夏晚算不出修缮文物馆需要多少钱,估算着给了个数。 毕竟做好了不再见的打算,能还的,她还是要还的。 男人眯眼,眸光里的审视更甚,“那分手信是什么意思?” 除了支票,走之前,夏晚还给周时运留了一封分手信。 内容很简练。 夸他能干,祝他性福,此后一别两宽。 小信是在看到奈良小鹿新闻后写下的,本来表示感谢的话就不自觉走歪了画风。 “分手信,当然是分手的意思。” 夏晚素颜朝天,神色无从躲藏,几分故作镇定,几分闪烁其词。 真是奇了怪了。 风流的明明是他。可当面对他的质问时,夏晚总有一种心虚理亏的感觉。 而且他怎么好意思一脸坦荡荡的?无缝衔接就算了,还搞得好像是她的错一样。 男人扬起下巴,仍是一瞬不瞬地睨她,“我没同意分手。” 夏晚突然就来了一股无名火,“女星那么辣,周先生怎么不多陪几天?来堵我这个长残了的做什么??” 夏晚看完了新闻,还顺手点开了女明星tiffany的主页看了看,肤白貌美前凸后翘,是让男人欲罢不能的魔鬼身材,她当下整个人都不好了。 周时运看她的时候心里肯定在笑她吧,会不会觉得她是小学生啊? 那天在老宅她还穿成那样,可是再怎么挤,跟那个波涛汹涌的女明星比起来都是小巫见大巫…她想想真的…找豆腐撞死算了。 “什么女星?”周时运眼中蒙了困惑。 夏晚无语。 做都做了,否认什么啊。 女孩子沉默,眉心微蹙连带着整张脸都沾上了娇嗔似的生气,鲜活明媚。 她素兮娆眉时的灵动感,比起精致冷艳的妆容更加勾缠人,一丝小女人的清媚,不刻意地,似有若无地,从她桃色双颊与清澈目光中,不着痕迹地流露。激起人破坏她眉间清冷的欲望,想撩拨她所有的妩媚,一探究竟。 “夏晚。”没听到回答,男人眸色又凉又烈。“你讲清楚。什么女星?” “没什么。” 想到自己此程是去联姻的,夏晚马上就没了脾气。 她不该冲动逞嘴快的。 和周时运该断就断了,他要与几个女明星在一起,都不关她的事。 “周先生。”她认真,一字一顿,“分手这件事不需要两个人都同意。况且我们事先说好了的。只谈几日。” “嗯。谈恋爱都要先出免责声明。你倒真是个优秀的律师。” 夏晚听出了满满的讽刺,下颌紧了紧,反击,“情感上的投资组合还是周先生玩得好,您才是首屈一指的高端投资者。” 周时运舌尖抵住脸颊,神色不满,“还在拿108个女友的事说我风流?” 夏晚哂笑,“差点忘了您有一百多位女友的事。看来您那都不叫投资组合了,简直可以叫资产配置。” 又是一阵脚步声逼近,有人进了机舱找周先生,打断了他们的唇枪舌战。 隐约间夏晚又听到了外面有人提到“方生”,她的思绪完全被搅扰乱,不由又朝舱外看了看。 她想着如果能提前见一见方生,是不是有机会开口让他帮忙寻人? 夏晚几次朝门口探去的目光太明显。 男人有条不紊地回应着工作上的事,将她四下探寻的模样看入眼中,眸光越发玩味。 夏氏银行给林氏集团注资当日,夏晚起程返港,很明显,女孩子和夏家达成了某种交易,大概率是夏晚同意了联姻。 她对几日恋爱坚决不松口的态度,也就解释得通了。 只是自己这个“周先生”,陪她在云城操心了一个月,却被她一张支票一封信就轻而易举就甩了,他怎么想,怎么不痛快。 “在找谁?你的未婚夫?” 一句话成功地将夏晚的视线牵回。 她愣了愣,但错愕转瞬即逝。 “周先生怎么知道我有未婚夫?你调查我?” 心下一阵不悦涌上来。 但转念一想,周时运知道她的本名,而她与方家的联姻在港城不是秘密。 倒也算不上窥探。 周时运没回答,反是戏谑,“所以,跟我学了那么多姿势,是为了取悦你未婚夫?” 第三十九章 他的回忆 取悦什么啊。 那个方先生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她一概不知。 有传言说他是美男子,可如果真是美男,何缘故不肯在公共视野中露面?没亲眼所见的事情,夏晚不下判。搞不好是个地中海大油田,别说取悦了,她哭都来不及。 女孩子脸上又浮出那一副不悦神色。 不想聊也罢。 连日来的两地奔波,华世集团风气云涌的争斗,方家近日强压给他不得不周旋的名利场,事事叫他疲于奔命,他也确实累得慌。 午后的困意钝钝地割着神经,他闭了闭眼,眼帘上自动悬着女孩子的残影。 飞机平稳地起飞,空气中浮着几丝女孩子清洌的香气。连日紧绷的神经被她东躲西藏的几分娇俏扯出线头,放松了几分,脑子里莫名地转出了第一次见夏晚的画面。 …… 那年假期,马场里出现了一个没见过的小姑娘。 她被夏昭瑟牵着,个子很小,没穿马裤也没佩戴装备,浓密的黑发斜扎在耳侧,穿着一套紫色公主裙。 “晚晚是我妹妹,我没骗人吧,是不是比洋娃娃还好看?” 方时运在马背上,12岁的小子已经抽条长到了一米七。 他朝夏昭瑟的方向看了一眼。 一向喜欢夸大其词的夏昭瑟这回倒是没说谎,粉雕玉琢的女孩子,眼睛又大又明亮,真是长得比洋娃娃还要漂亮。 她叫晚晚? “哇,真的好可爱。” “比秦令的妹妹还靓!” “晚晚,叫一声哥哥来听听。” “晚晚的脸超级软哦!”夏昭瑟十分嘚瑟。 “我可以摸她吗?” “可以,没问题。” 大孩子们的手伸过去,在她粉嫩的脸上捏来捏去,揉着她乌黑细软的头发。小姑娘的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他们,手足无措,有点委屈,瘪着嘴求助似的看向夏昭瑟,可是夏昭瑟丝毫不理。 对夏昭瑟来讲,带突然出现的漂亮小妹妹来,和将新玩具带给大家玩的目的是一样的,就是要享受大家对他的崇拜和羡慕,至于最后玩具是完好如初还是七零八落,他都无所谓。 “你们不要动我!”小姑娘见夏昭瑟不帮他,只好自己出声,她六岁了,声音里虽还带着奶气,装起凶起来倒也有模有样。 “夏昭瑟,你小妹好像不高兴哦。” “晚晚,你快笑一个。她笑起来更可爱,我姐还说要送她去电视台当小童星呢。” “笑一个笑一个!” 小女孩粉雕玉琢的脸上眉头锁得深深的,嘴角紧紧抿住,仿佛小猫竖起了周身的毛。 “我不想笑。” “晚晚,你笑一个,一会哥哥给你买冰棒吃好不好。”夏昭瑟蹲下来,好声好气地哄着她。 “我不要。” 小女孩倔着不松口,这里除了夏昭瑟她谁也不认识,可是这个哥哥不但不管她,还让她做不想做的事,她不想笑,也不想吃冰棒。 “你的妹妹好凶啊。” “就是咯,她好无聊。” 夏昭瑟脸上挂不住,“那我们去骑马吧,不用理她。” 一群大孩子乌泱泱地跑开了,只留下一个小小人影,仿佛松了口气。 方时运的目光不受控地跟着小小身板,她倚在木栏边上,很孤单的模样,圆溜溜的眼睛眼巴巴看向马场外,似乎很想出去,又不敢自己一个人走远。 不知不觉,方时运的马已经停在了小女孩的身侧。 “你想骑马吗?” 小女孩努力把头仰得很高,才看得到和他讲话的小哥哥的脸,她摇摇头,“我不会骑马。” 方时运一跃跨下了马。小女孩被飒爽的姿势吸引,她黑漆漆的眸子腾地亮起,盯着眼前的一人一马,又好奇,又有些怯意。 对五岁半的小孩来说,第一次接近庞然大物,就算只是未成年小马驹,也足够引起恐慌。 “它叫良驹。”方时运看到她好奇,伸出手,“你想摸它吗?他很温顺的。” 良驹似乎也有感应,朝她低下头。 小女孩一双大眼睛眨巴着朝良驹看了看,再朝方时运看了看。 小肩膀耸起,小心翼翼地伸出了一根手指头,轻轻点了点它的鼻尖。 良驹似在回应一般朝她迈了一步,吓得夏晚紧急躲到了方时运身后。 “别怕,它喜欢你。”方时运朝她伸出手,“你想学吗?我可以教你。” 小夏晚摇摇头,“我不想骑马。” “那你想干什么?” 小女孩眨着乌亮眼睛看看他,又看向马场外,冲他笑着,“我想去爬山。” 明眸皓齿,令人难以拒绝。 周时运身躯一震,惊醒在梦到六岁的夏晚摔倒那一刻。 他陡然睁开的眼睛,胸腔内的心脏猛烈搏动,呼吸急促,回忆仍在继续。 小女孩脚踝渗出了好多血,明明吓得脸都青了,却不肯放声大哭,抽抽噎噎地告诉他,山是她要爬的,不怪小哥哥。 血渍被他擦去,伤口很像一个变形的桃心。 “我小舅舅说,自己要做的…事情,要…自己…承担后果。”啜泣仿佛仍在耳畔。 “你上来,我背你。” “不用,我自己…会走。” 周时运缓了缓,心悸仍有余波,久久地消散不去。 空姐柔和的提示音响起,飞机遇到了气流,颠簸将持续一段时间。难怪刚才他惊醒那一瞬失重感强烈。 他抬眸看向夏晚。 她倒是睡得香了。 青丝将她的脸庞盖得只剩小小一绺,长大后的夏晚,脸庞仍是粉雕玉琢的精致,睫毛长长地铺在眼下,小翘鼻随着呼吸轻颤,生动美好得不像话。 他看向夏晚的脚踝,此时那枚伤疤被一袭长裙遮得严严实实。 奇怪了,当时明明抱起来就往医院跑的,伤口处理得那么及时,怎么还能留下疤。 万幸这个疤留得不算难看。 浅粉色桃心状,缀在她白皙的脚踝上甚至还有些……诱人。 机舱内又是一阵颠簸,男人视线触及她倾斜的身躯,几乎在夏晚的头失重往下垂的瞬间,下意识伸出手去,稳稳托住了她的脑袋。 他深深吸气,又长长地呼出。 回忆自动播放似的关不上,脑子中的画面切到了第二次见她。 10岁的夏晚,在与夏家当时交好的白家的婚礼上当花童。 小姑娘耳朵上坠着硕大花瓣,一袭白色纱裙令她仿佛精灵一样清纯灵动,只是微微下垂的嘴角,仍直白地暴露出她的不情愿。 新郎白二爷喝醉后,当着新娘的面对她又搂又亲,叫10岁的夏晚长大以后给他当小老婆。 夏家不光没人阻止,反而帮着白二爷问她,当二爷小老婆好不好,女孩子的眼泪摇摇欲坠,看起来害怕极了,无助的目光投向夏昭娴,却被夏昭娴呵斥她呆板傻气,叫她不许哭,又笑着和白二爷解释小孩子开不起玩笑,不要当真。 一旁的新娘也开玩笑似的,阴阳怪气说她这么小就长成这样,长大以后不得了,不知道要迷死多少男人。 …… 广播提示降落的声音响起时,夏晚睡得正惬意,睡意朦胧地朝右侧蹭了蹭,那一边仿佛有一道软硬正好,弹性适中的墙,靠起来很舒适。 “到了。”几乎是咬着她耳朵的低哑声音灌入耳,夏晚一瞬回了魂。 睁开眼,周时运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自己身边,自己的半个身子松松垮垮地倚在他身上。 她一惊,猛地站起,又被安全带扯回。 “慌什么?夏昭晚小姐。” 第四十章 美梦一场,了无痕迹 飞机平稳降落。 周时运起身,一眼认出缀着的蝴蝶挂件的行李箱是她的。 他伸手,帮她取了行李。 将行李杆拉开,交到她手侧。 “多谢。” 夏昭晚匆匆伸手,长发罩住她泛红的脸颊。 可男人却没有放手的意思,青筋交错的手掌纹丝不动地摁住行李箱,夏晚眼皮很轻地跳了一下,背脊隐隐发僵。 “在港城我想要见你,打哪个号码?” 语调不带强势,俊朗的面孔没有过多表情,深邃眼眸睇她,等一个回答。 他问的自然不是号码。 是她有无再见他的心。 饶是平缓的一句话,从极高身量自带强大气场的人口中说出,仍有隐隐侵略感,只是这话说得实在柔软,将人听得心脏发酸,让人错觉他在期待。 “承蒙周先生照顾一场,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您只管开口。” 夏晚视线下移了几寸,掩住一切被挑起的浮绪,笑容客气疏离,“只要能做到,我一定尽全力。” “但如果是讲感情,分了手,我们没有再见面的必要。” 一番话清楚利落。 于恩情她可以双倍奉还。 于男女之情,既然要嫁人,即便与眼前的男人之间尚有不可言说贪恋,也都止于浅尝,莫要再深探。 手掌倏地放开,女孩子拉着行李箱走的动作没有迟疑半分,以动作佐证决心。 从机舱走到机场的甬道狭长,背后的男人的方向存在感太强,好像烤得她右侧的背都在发烫。 她加快了脚步。 此番她没有托运行李,到了停机楼,片刻不停地往前走,没回头。 国际机场人潮涌动,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她与身后的人冲散。 她的妄念也都可以戛然,权当是美梦一场,了无痕迹。 到了接机处,夏晚左右环视了一圈。 没见到夏家来接应的人。 一阵气流涌来,手中的行李箱倏地被人夺走,左手也被一只微凉的手握住,夏晚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却已经下意识跟着跑了起来。 “傻愣什么?跑快点啊。” 高高瘦瘦的男子全身黑,循着他的黑口罩看去,鸭舌帽下的棕发与口罩未遮住的一枚泪痣,夏晚一眼认出是谁。 “神经啊许铭洲,你慢点!我今天不打算跑!” 许铭洲速度没变慢一点,“你夏昭晚我还不知道,在夏家三个钟都待不住,没一会就要喊人接你,我还不如现在就带你跑。” “喂,别跑了!我鞋跑飞了!” 夏昭晚急得两只手拉住许铭洲,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许铭洲靠了一声,慌慌张张回去捡她的单鞋,很顺畅地蹲到她脚边,帮她套上。 周时运不过慢了两步。 到抵达层的接机处时,眼神很自然地就被动静很大的两人吸引,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她怎么还是跟别人跑,都一个月了,你还没追到未婚妻?” 司灏慢条斯理地走到男人身边,目光随他看的方向看去。 “算追到了吧。”男人一顿,俊朗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不过她又把我甩了。” “被甩了?” 司灏嚯了一声,摇头,白眼,“方时运,冇用啊。” 身后三俩夏家的保镖急匆匆追过去,这一幕实在眼熟。 “小小姐在那边!” “小小姐怎么又跑了?不是说这次是她自己要回家的吗?” “快追咯,追不上又要被叱。” 一阵风带过满腹幽怨。 宋川接过周时运手中的行李,“夏家招保镖,就该先过三小姐这一关。跑不过的一律炒了算了。” 司灏调侃,“何止要能跑。下能钻狗洞,上能爬烟囱,没点侦察兵的敏锐,你都不知道三小姐从哪一刻开始上演大活人消失的戏码。” 停车场出动了一辆骚气的跑车。引擎低鸣轰在耳畔。 “你要带我去哪啊。”夏晚语气里止不住嫌弃,一路狂奔把她的帽子都甩变了形,真是没半点形象。 “还早,带你去喝个咖啡。”脱了口罩,一张妖娆俊美的白脸露出来,配上他故意截断的眉毛和冷银色耳钉。 整一个不良少年改邪归正的失败案例。 5岁半的夏昭晚来到港城,年纪不上不下,没有再送去幼儿园。 在上小学前的几个月时间里被拉去上了各种培训班,在钢琴课上认识了给她糖的许铭洲,在绘画课上遇上抓不稳笔时就显出绘画天赋的江曼,巧得很,许铭洲和江曼是邻居,从此三人一路,成了朋友。 “你一个人来的?曼曼呢?” “说要赶设计稿,下午没空出来。” “喂夏昭晚。”许铭洲狭长眸子乜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人,“帮我拿个口香糖吃。” 夏昭晚眉头皱起,啧了声,“事多。” 可还是如他愿帮他拿个颗。 “开车没手啊,你喂我吃。” 女孩子捻着糖的指间香气浮在面前,许铭洲唇角扯开了一抹笑。 …… “来杯拿铁,要加一层肉桂粉,还要一层香草粉,比例是2:1,一点都不能差。夏昭晚嘴很挑的。” 夏昭晚刚从卫生间出来,就听到许铭洲在帮她点单,顺便黑她,一掌直接劈在他的上臂。 许铭洲佯装躲闪,“夏小姐,你这手劲要劈死人啊。” “别听他胡说,你随便做,我很随意的,都喜欢喝。” 夏昭晚朝咖啡师笑了笑,长发被她随手扎到脑后,素颜朝天,一跃坐上高脚凳的动作飒然帅气。 咖啡师饶有深意地看向许铭洲,唇语,“女朋友靓哦。” 许铭洲笑笑不置可否,转向夏昭晚,“你干嘛突然要回夏家?不怕你姐逼你嫁人?” “嫁就嫁呗。” 许铭洲脑袋几乎低到吧台,表情古怪地看着她,“你哪根经搭错?” “没,这趟回来就是要结婚的。” “你姐威胁你?那你别回来啊,我现在就送你回机场。” 咖啡香气随淬取的滋声漫出到大堂。 “神经。”夏晚一把拽住咋呼着要走的人,将他丢回座位。“扫兴的话题就不讲了。” “许少爷交女友了?” 背后的有一道灼热视线。 夏晚扭头,回眸的一瞬,秦朗月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妒意。 素色面孔清冷无暇,眉骨轮廓透着几分英气,眼波流转间仍是纯,却又有丝丝缕缕起伏不定的娇艳,藏在她举手投足之间,几年不见,这张脸愈发长成冲击眼球的美艳。 “夏昭晚?” 跟在秦朗月身后的陶岁不由自主发出一声嘘叹。 秦朗月心下更是一慌,模糊地感知到与她目光角度相近的陶岁,也被夏昭晚的美貌狠狠惊艳住。 “秦小姐。”夏昭晚微微颔首,客气问候。 气氛微妙僵持。 秦朗月抱胸,讽刺,“回来了?我还真当你有多清高,真能放着小方太太的位置不做,在内地当个小律师。” 第四十一章 方太太我当定了 秦家大小姐从小就长得漂亮,妥妥是世家名流中最被期待长成绝色名媛的小美女。 可在夏昭晚出现之后,处处被压制。 论相貌夏昭晚多一分灵气,论才艺夏昭晚弹钢琴是包揽奖项的能打,论成绩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秦朗月唯一赢过她的,胸前多她二两肉。 两个人被拿来对比的话总在耳边,不怪她把夏晚当作敌人针对了十几年。 夏昭晚勾唇浅浅一笑,眼中藏不住的睥睨。“挡秦小姐追求真爱的道了?” 秦朗月和方先生两人算得上青梅竹马。 秦小姐表达爱慕的方式很直接,天天围着方氏一家的女眷转。 今天陪方太逛街,明天约方家大姐开茶话会,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方先生正儿八经的未婚妻。 传闻方先生喜欢极限运动,她一身运动少女装扮也就不足为奇。 秦朗月双手抱胸,“你也知道跟时运哥是青梅竹马,跟你的联姻不过是他家里推不掉的安排,我建议你要点脸,自己退婚,别找不痛快。” 三年前方家与夏家的联姻之约在港城传得沸沸扬扬,差点气炸了秦小姐,她不能忍方先生身边是除她以外的任何女人,尤其是夏昭晚。 “嗯。只要方先生愿意,小方太太的位置让给你做。”夏晚浅浅呷了一口咖啡,好似真的只是让了个座的轻松语气。 她实在懒得纠缠。 从小秦朗月就像是一块甩不掉的年糕一样,走到哪粘到哪,处处使绊子,遇上她准没好事。 “就是,谁稀罕当什么小方太太,夏昭晚有自己的事业,你当谁都跟你似的天天围着男人转?”许铭洲在一旁煽风点火。 无所谓的神色让秦朗月想起每一次夏昭晚无心攀比,却轻而易举盖过她风头的瞬间,秦朗月下意识撰紧了拳头,“嚣张什么?你真以为你已经坐稳了方太太的位置?” “坐不坐得稳,就不劳秦小姐操心了。” 秦朗月一肚子火,还想发飙,被她身后的陶岁按下,“夏小姐,你知道方家为什么选你吗?” 夏晚举起杯子的手顿住。 她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陶岁阴测测,“全港城都知道你从小被夏家当交际花调教,方家门风正,养不出你这样的,选你,当然是准备要把你推出去为方家抛头露面。” 秦朗月一下就找到了攻击思路,“说的是,你以为方家要你,是想拿你当宝贝供起来吗?” “在夏家的时候每逢聚会让你弹个琴跳个舞你就跑,可嫁到方家,你以为你还跑得掉?” “将来方生接手华世集团,酒局多,免不了送你去替他挡酒,你真以为方太太那么好做。” 夏晚清冷面孔霎时染上了凌厉的倨傲,“我确实不清楚方家为什么选我。但我算是听清楚了,你想当方太太,想当极了。” 她睇向秦朗月,清灵灵的眸色中透出的睥睨如深冬峭壁上的极寒花,凛冽摄人,“既然你这么想要,方太太我当定了。” 秦朗月被她染了讥诮的脸庞激起愤恨,不觉抬高了声音,“你嚣张什么?全港城谁不知道你妈就是怀了你这个野种才被夏家赶出门的?你——” “秦小姐,从小到大,我没惹过你。”夏晚厉声地压制,“从来都是你上赶着找不痛快,以前的我不跟你计较,但日后你再敢造谣妄议我,我不会再忍,你大可以试试我有什么手段。” 关于豪门的流言蜚语从来难以平息。 夏晚是在林墨跟夏鸿钦离婚后生下的,传到不明所以的外界耳中,完全变了味。 这样的风言风语夏晚不是第一次听。 夏家当年带她做过亲子鉴定,亲权概率大于99.99%。莫须有的事情自然不刺耳,只是秦朗月发起疯来没底线,若是纵容,只会一次比一次难听。 许铭洲老不正经地出声,“秦朗月,过分了啊。我知道你嫉妒夏昭晚,但你别老只针对她。长得比你好看的人多了去了,你换一个残害不行吗?” 秦朗月的脸气成了猪肝色,“谁嫉妒她了?” “好好好,我嫉妒,我嫉妒行了吗?”许铭洲挖了挖耳朵,站起来,不耐烦地将人轰走。 两个人被许铭洲轰走,恼羞成怒地离开。 夏晚自在的神色霎时间被敲碎,似失重一般晃神。 落地不到两个小时,莫名其妙的压抑气氛就团团围上了她心头。 “夏昭晚,你是不是被下降头了?你以前躲瘟疫一样,怎么突然就想当方太太了?” 陶岁那番话是为了刺激她,可她之所以被激怒,还不是因为自己最深的恐惧被说中。 在夏家经历的无尽噩梦,难道真要延续到方家? “别说了,烦。”夏晚一下趴到了吧台上,拨弄咖啡杯柄上的暗纹,心慌意乱。 “好好好,不说不说,晚上带你去吃一家超绝的炙烤料理!” 她斗眼似的盯着咖啡杯上的纹路,一圈一圈的线条缠缠绕绕,仿佛她的梦魇,没有尽头。 秦朗月的出现把她攒足的耐心消磨了大半,想起回到夏家要面对的一切不愉快,夏昭晚松了口。 “行,我还是吃了饭再回去吧。” …… 回到夏宅已经是深夜,山环水抱的宅邸藏风聚气,高墙深院,靠近铜色大门时,一阵熟悉的香雪兰香味沁上来。一脚踏入时陈腐记忆浸漫。 “夏昭娴又搞什么?”一进院子里,看见里面跪着三个人,她眉心蹙了蹙。 “小小姐平安回家了,你们可以起来了。”管家没应她话,冲着跪地的三个人讲。 夏昭娴要治她,从来都是如此兴师动众。她每逃一次,保镖跟着遭罪一次,什么时候她主动回家,什么时候保镖的膝盖能离开又冰又硬的石阶。 一开始夏晚被这个阵仗吓住,怕连累人,有一阵子还真老实不跑了。后来无意间听说管家和厨娘聊天,才知道全是演给她看的。 “夏昭娴在哪?” “大小姐今晚回了白家。” “那我要是没回来,你要打算让他们跪到天亮吗?”夏晚将行李箱搁下,脱鞋,也不急着拆穿,陪着他们演。 管家道,“大小姐确实是这么命令的。” “行。”夏晚淡定掏手机,“夏昭娴实施体罚,侵犯人格权,劳动权,剥夺人身自由,构成违法。我现在就帮你们报警抓她。” 第四十二章 三句不离方生 “小小姐,我们其实…” 三个大汉顿时有点慌,管家波澜不惊地圆了场,“大小姐童心未泯喜欢开玩笑,你倒是当真。” 夏晚冷哼,“叫人演戏,演到这么晚,加班费付了吗?没有,照样帮你们告她。” 她撂下这句,径直往屋内去。 到她房间,布局被如数改了一遍,她眉间浮起惊诧,“我的公主床呢?” 6岁那年,夏家为了哄夏昭晚留在港城,特意给她打造了女孩子最喜欢的公主房。 房间极尽梦幻,堆满了那个年纪的小女孩所有梦寐以求的玩具,墙面被刷成了浅浅的粉色,配着一整套芭比主题的家具,都是当时最漂亮的。 夏晚依稀记得她这个房间还上过当时的新闻,标题是夏家迎接小千金回家什么的,好像要让全港城都知道夏家有多珍视她。 只是她在那张一米五的公主床上躺到了高中,个子也渐渐长到一米七,她不说自己睡觉伸不直腿,居然也没有人想着要帮她换个床。 “早在三年前大小姐就重新帮你装修过了,现在年轻人都喜欢低调自然,您看看这风格满不满意。” 三年前。 方生提联姻的那个节点。 很明显是她给夏家带来了直接的价值。 她讽刺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打发走了管家,在新卧室里沐浴,熄灯,睡觉。 夏晚不怎么认床,没那么多小姐脾气。 三年律师执业生涯,出差是家常便饭,在旅馆中常常倒头就睡,一觉闷到了大天亮。 何况现在温室里一切干净松爽。 …… 第二天一早她是被夏昭瑟喊醒的。 几缕阳光溜进她的卧室,夏昭瑟刚好站在光里,一脸看戏的表情,响指,“我亲爱的晚晚妹妹,你要被禁足咯。” 丝绸金色睡衣晃得她眼疼,“禁我什么足?” 当她还是未成年小女孩? “起床你就知道了。” 夏晚睡意惺忪,没理他,转了个身继续睡。 “妹啊,你最好快点起,大姐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等会跟你练散打,你哭都来不及。” 夏晚闭着的眼缓缓睁开,叹了口气。 一大早又搞什么幺蛾子? 她起床,洗漱。 走到大厅的时候一阵凉风穿堂,夏晚一哆嗦。 冷的。 见她下楼,夏昭娴臂膀一挥,手中的平板砸到她面前的沙发上,训斥劈头盖脸。 “回港城第一天,要不要看看干了什么好事?” 夏昭晚扫了一眼扫过即时资讯上的热词,她预感不详地点开,几个抢眼的新闻弹出来。 「独家揭秘!夏姓名媛提行李箱见许公子,迫不及待共度浪漫时光!」 「情定豪门夜:与方家联姻生变?夏家三小姐深夜幽会对象居然是……」 配图是在酒吧,一男一女,并肩,对视,正常对话。 老友见面在标题先入为主的引导下变了味。吧台的蓝色火焰解释成浪漫气氛也没错,一只行李箱搁在身边,确实有种“迫不及待约会”的错觉。 评论里清一色爆她黑料,一看就知道是有意为之的诋毁。 是秦朗月。夏晚无语笑了。 她怄死了许铭洲。 非要开一辆后备箱没什么储藏空间的跑车,还堆满了拍摄器材,害她只能随手提着行李箱,现在好了,被拿出来大做文章。 “我能干什么好事。就是和朋友一起吃个饭,媒体歪曲事实。” 夏昭娴啪地站起来,“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方家?我有无跟你说过现在要嫁给方生没那么容易?新闻传到方家耳朵里怎么办?谁管你是不是歪曲事实?” 夏晚没听完,将平板撂在三角钢琴上,直接转身进了餐厅。 厨房里的厨娘不是第一天在夏家。 这屋子里的大事小事夏昭娴一人说的算,眼下大小姐发着火,她不敢给夏晚盛粥,也不敢上菜。 但是在夏晚自己拿晚盛粥经过她时,暗戳戳地给她使眼色,塞了个鸡蛋给她。 夏昭晚一下就被逗笑了。“你的大小姐不敢饿着我,别担心。” “夏昭晚你去哪,我在跟你说话!” 夏昭娴的怒斥从大堂一路震过来,夏晚平静以对。“嗯。我没堵耳朵。能听见。” 不疼不痒的话音落到夏昭娴耳朵里,气得她差点摔了明代成化斗彩鸡缸杯。 夏昭瑟心惊肉跳,双手颤抖地从他姐手上接下他的宝贝,“姐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吃软不吃硬,好好说咯,这次她自己要回来的,还能不听你的不成。” 夏昭娴沉了口气,狠狠压了自己心口的火,走进餐厅,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昭晚,我不是说你跟朋友吃饭有什么问题,只是现在联姻的日子将近,方家是港城大族,方生又是华氏集团接班人,全港那么多名媛小姐盯着,你稍有不慎都要落人话柄。” 夏晚敲开蛋壳就着红豆粥吃,没应她,半抬眸反是问,“小羽小楚的行踪有进展吗?” 夏昭娴皱眉,“全世界找人,哪有那么容易?已经根据你讲的最终地点往下查了。” 夏晚缓缓搅动红豆粥,“附近的人贩聚集地有办法潜进去吗?” “你当我是警察啊,还人贩聚集地……”夏昭娴猛地发现不对,反了不是?怎么一下被绕进她的思路里了? 夏昭娴怒极的表情瞬间凝成冷笑,“想探人贩窝,方生有办法。” 夏晚瞥了一眼她,讽笑,“三句不离方生。这世界没了他不转的。” 夏昭娴悠闲地接过厨娘手里的粥,“现在只有方生帮得了你,你心里如果不清楚,会回来?” 她手顿住了一秒。 是了。眼下毫无线索的情况,只能倚赖方家。 夏晚垂眸,“你让找人的侦探直接联系我,我要知道每天的进展。” 夏昭娴眼睛眯了眯,“昭晚,反客为主还是你有本事。昨天闯出那么大的祸,你现在跟我……” “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夏晚干脆地打断。 帮林氏集团的事夏昭娴说到做到,她夏晚也不是赖账的人。 何况更重要的事情在后面,眼下没有什么事能比林楚林羽更重要。 “就你这样天天摆一张臭脸,谁看你有兴致?” 夏晚堵她,“怎么,你要娶我啊?我见你还得笑?” 夏昭娴闷声笑了,撩在她身上的目光更肆意,“差点忘了,你有过男人了,应该开窍了吧。” 她一恍惚,想起周时运那句“取悦未婚夫”的调侃,还有他扎在自己身上的戏谑目光,那张俊朗的面孔猝不及防又闯到脑海中。 她阖下眼眸,被难以名状的难过包围,很轻地泄了口气。 夏昭娴不错眼地打量着她。 低头一叹风情万种,眉间一点清愁最是动人,她越看,笑意越显。 第四十三章 别碰那匹马 “昭瑟说方生今天会在马场,只是不轻易见人。让昭瑟带你去。是你,大概率他会见。你当面跟他解释清楚昨晚的事,顺便也看看他对你的态度。” “好。” 其实不用她说,见方生这件事,她比夏昭娴更急。 “你…”夏晚应得干脆,干脆的夏昭娴以为自己耳鸣听错,还有一大半规劝加威胁的话还没讲,硬生生咽了回去。 “我吃完早餐就去。您可以走了吗?” “您在这,我容易消化不良。” …… “一会到马场你别逞强啊,我知道你从马背上摔下来过,对骑马有阴影的,别跟当年一样搞一腿血,我差点被姐骂死。” 夏昭瑟坐副驾驶上抖着腿,一边冲他交代。 “我什么时候从马背上摔下来过?” 夏晚蹙起眉,回忆里查无此页。 夏家对她的培养完全遵照富家小姐的标准。 一开始艺术,棋艺,运动全面开花,后来发现她能上天入地,运动细胞异常发达,紧急停了所有体能课,马术也没有例外,还没开始上就被夏昭娴取消了所有课程。 “怎么可能没有?你不是怕骑马怕得要命?” 6岁那年她在马场的经历没人在意,只知道回来的时候一腿都是血。 夏昭瑟为了推卸责任谎称她不会骑马硬要骑,在他大张旗鼓的渲染中事件就这么定了性,一件事来回讲,连夏昭瑟自己都信了是这么回事。 夏昭晚翻了个大白眼,习惯了他的信口开河,没理他。 到了马场停车区,夏昭瑟下车,朝方生的专属车位瞥了一眼。 意外地,没见到那辆迈巴赫62s。 “今天居然还没到。” “方生平常为什么不在华世集团,在马场??” 夏昭瑟挑眉,“晚晚啊,没有我你可怎办。你是真不了解你这个未婚夫,他的行踪根本不公开,要不是我常年混马场,从他车子进出时间推算他今天会来,谁都找不到他。” 他一脚跨进马场大门,夏晚抿唇,不以为意地跟在他身后。 斑驳树影下。 陶岁拍了拍秦朗月的胳膊,“朗月,你看看那是不是夏昭晚?” 秦朗月一仰头,看到夏家兄妹一前一后地走过来,心头的火就藏不住,“真是贱人,时运刚回港城她就要来纠缠,一开始还说什么不在意方太太的位置,我看她心里别提有多想。” “昨天的教训看来还不够,对了,方生看到昨天的新闻了吗?” 新闻一出秦朗月转手给方时运发了简讯,只是对方没有回,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 “哟,夏家三小姐,她不是怕骑马吗?怎么还来马场?” “怕骑马?” 陶岁的眼睛转了转,凑近秦朗月,“我有个主意。能让方生看透她的虚伪……” 夏家兄妹在马场商务包厢入口等着。 一旁看台上,三五男人朝下招手,远远地冲夏昭瑟打招呼。 夏昭瑟抖着的腿停下来,身子转了个方向,一瞬间起了玩心,“晚晚啊,方生的车还没来,我朋友在上面,过去打个招呼,如果方生到了没有下场跑马,大概率会到包厢里谈事。” 夏昭瑟说着说着人已经飘远,手指向一旁的楼,“从这边坐梯,一会要是我还没回来你先自己上去!” 夏晚拧眉,“喂,几号包厢啊?” 走远的人没回应,她无语透顶。 算了,什么时候指望过夏昭瑟。 她抬头,目光越过敞亮的自由交互空间,朝马场主贵宾接待楼望去。 灰砖衔接着一个个包厢玻璃立面,从内向外看视野极佳,从外朝里看却只是冰冷的镜面。 单透玻璃。 别说想看出方生在哪个包厢了,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想着进贵宾楼打听打听,夏晚迈开步子,前路却被秦朗月和她的小团体挡去。 “夏昭晚,你来马场不骑马,走秀?”穿着夹克和白色马术裤的秦朗月,慢悠悠地逼近挑衅。 “方生精通马术,你这个未婚妻不会连骑马都不会吧?” “飞檐走壁都会,骑马夏小姐怎么可能不会?” 来势汹汹,几个人冷笑轻蔑着围上来,夏晚环视了几个人一圈。 这架势,想在这打一架不成? 夏晚眯起眼,“秦小姐堵我做什么?光天化日的,想动手吗?” 秦朗月趾高气扬,“夏昭晚,敢不敢正儿八经跟我跑一场?” 背后马蹄肉垫与地面轻微接触发出自然声响,不远处,管理人牵着一匹马缓缓走到她面前。 “马场唯一的纯血马给你用,别说我欺负你。” 夏晚冷冷瞥了一眼马,笑。 它身上没有任何伤病,是被照顾得很好的马。 可是鬃毛发暗的色泽和有些呆滞的眼神,仍是暴露了它的苍老。 “秦小姐,你想跟我光明正大地交手,我欢迎。”她靠近秦朗月,拆穿她作恶的把戏,讽刺,“但这匹马分明垂垂老矣,早就过了适合骑乘的年纪,你牵它出来给我,又想搞什么鬼?” 这不是秦朗月第一次带人堵她。 以前她竭力要逃离港城,不想与她计较,能躲则躲,躲不掉才正面刚。 眼下的情况不同。 她这辈子大抵要困在港城里了,逃不掉与秦朗月这帮人周旋,何况日后还会有更多难缠的人出现,不教训,留着过年? 秦朗月一慌,“你懂什么?我看是你不敢应战找的借口吧!” “昨天污蔑我的新闻也是你的杰作吧?”夏晚的话尾蕴着强势,正颜厉色,“我已经警告过你,再惹我,我会叫你好看,还敢来?” “说新闻是我放出去的,你有证据吗?” “自己水性杨花,想污蔑朗月?” 小团体一言一语加入争执,莫名其妙地开始推搡她,她警惕,“你们干什么?” 管理员冷汗暴下。赶紧拉着良驹要走。 良驹性烈,从不让外人碰。 如今已经是老龄马了,还是方生最宝贝的,所有人都小心供着伺候着。 刚刚被秦小姐唆使把马牵出来,万一眼下的混乱场面误伤到它,谁都不负不起这个责任啊…… 夏昭瑟在看台上与人瞎侃,悠闲地瞥了一眼场下,看到离良驹近在咫尺的夏晚,瞬间被这惊悚的一幕吓出一身汗。 “夏昭晚!”他的破音响彻天际。 “别碰那匹马!!你会被他蹬飞的!!” 第四十四章 我的主从来都自己做 夏昭瑟一句话还没说完,秦朗月朝陶岁使了个眼色,突然间,她从背后被猛地一推。 她右边身子失衡,不轻不重地歪倒在马的前胸,还没来得及反应,马匹倏然挣开了管理员的缰绳,高大身子发狠往前一冲—— 管理员试着重新拽住缰绳,完全拽不住,果断摁下对讲机,“吁吁!!一号跑道,良驹失控,麻烦驯马师尽快支援!!” 秦朗月几个人笑意晦涩,默默地往边上退了几步,随后扬长而去。 今日无赛事,看台包厢里并未连接音响。 马场内的一切仿佛默片,饶是如此,良驹搞出来的大动静仍是吸引了包厢内几人的注意。 “良驹被牵出来了?” 司灏抬眼一看,皱起眉,“那是夏昭晚?她怎么会去碰良驹?” 司灏抬步朝门口走,恰好碰到刚进包厢的男人,“时运,良驹被夏小姐碰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受惊了,发疯一样……” 没等司灏一句话说完,方时运转身,直接朝楼梯冲了出去。 速度之快,司灏幻视出一道动态幻影。他连忙跟上。 …… 身边乱作一团,夏晚身体发僵,一步都挪不开,双脚如灌铅。 “夏昭晚!!你快跑啊!你不是很会跑吗??你现在愣什么!!” 夏昭瑟冲过来拉住她,在碰到她手的那一瞬间,良驹一脚踹在夏昭瑟肩上,将他重重撂在地上。 “我顶……” 管理员汗流浃背,完全控制不住良驹,它仿佛偏执地要朝夏晚发狠,轴性大爆发。 就在夏晚以为自己肯定要被它撅个四脚朝天,下意识闭上眼的瞬间,良驹很突然地低下了头,轻轻柔柔地蹭过夏晚的脸颊。 浑身紧绷的夏晚愣了愣。 异样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可她却无法在记忆里精准重现。 模糊的感官,模糊的画面,是一种她抓不到的熟稔。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抚了抚良驹的鬃毛。 “我们见过吗?” 良驹又往前挪了一小步,用鼻子蹭了蹭她的。 管理员目瞪口呆,上气不接下气地感叹,“稀奇了,良驹年纪大…大了以后性子更…更差,从来不让我和方生以外的人碰,今天居然愿意主动亲近生人。” 良驹推了她好几下,可是得不到它想要的回应。 它索性直接趴到她肩上。 夏晚彻底懵了,僵在原地,“它想干嘛?” “见鬼咯…这马居然是想跟你亲近…”夏昭瑟捂住了肩头,看着眼前难以置信的一幕。 管理员也彻底失笑,“良驹原来喜欢美女啊?它在和你撒娇,想要你抱抱它。” 夏晚眉眼动了动,脖颈处的轻痒激起了一阵激灵,她抱了抱它,突如其来的亲近,让她的笑容不由自主滴漾开。 “你叫良驹?” 这是谁取的名字。这么直白。 不怕它社死吗? 良驹低低地鸣了一声,不愿起来。 司灏追上方时运的时候,他已经十分淡定地在看台下站了好一会了,旁边还陪着马场经理,惴惴不安地道歉。 司灏累得气喘吁吁,叉着腰缓气。 “是谁把良驹牵出来的?没有方生的允许,你们……” “不用大惊小怪。良驹认得她。”男人从容不迫。 何止认得,它从小就喜欢她。 男人身长玉立,微风吹动他额前碎发,他眼中定格夏晚搂住良驹的画面,霎时天地间没了声响。 助理宋川和司灏默默地对视了一眼。 刚刚像箭一样冲出去的是谁来着?现在说谁没见识呢?? “夏昭晚来了你不去见一面?” “走了,上楼。”男人大步往回走,“难得良驹有心情,如果它愿意跑,小心护着。” 经理快步跟着,忙不迭点头。 司灏朝宋川递眼色,旋即翻了个大白眼,“你这老板,闷骚得要死,女仔不甩他的时候,追到云城去,想方设法接近人家,还学人戴假面具,改名换姓。现在呢,女仔自己来马场,摆明要找他,他不见。” 宋川笑,“方总有自己的打算。” “他一肚子算计。转头夏昭晚知道自己被人这么耍,看他怎么收场。” 宋川没再搭腔,三两步追上还粘着方时运的马场经理,“陈经理,您不用跟了。” “我随您去看看监控。今天的事件,务必要有一个交代。” …… 方时运的个人专属包厢在顶层。透过观景玻璃可俯瞰整个马场和赛道。 两匹马冲出起跑线,夏昭晚没有换装,只简单套了马靴,短款风衣随风轻扬,骑马的动作未有一丝赘余,准,飒,帅气。 “良驹老当益壮啊。” “今日很有冲劲,它都多久没跑了?” “没想到夏小姐骑马骑得这样好,我还以为她怕骑马。” “谁与你讲她怕骑马?” “都这么说,说夏家三小姐六岁那年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满腿都是血,从此以后就很怕马。” 夏家三小姐,从小因为美貌备受关注,从小到大的事迹被媒体言论裹胁,真真假假,一举一动都被当作谈资,添油加醋口耳相传。 “子虚乌有。” “方生,陆警官到了。” 一句话,打断了一场远距离的观赏。 场下。终点处。 秦朗月的面色很难看。 刚才她慢慢悠悠地去牵自己的马,以为出来后夏昭晚一定已经被良驹吓惨了,却未想到她已经骑在良驹蓄势待发,等着应她的战。 良驹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养老养了几年了,在夏昭晚手中突然重振雄风,将她正值壮年的星骏远远地甩在身后。 她在看到宋川的第一眼,立刻跑上前去告状,“宋川,夏昭晚擅自骑了良驹,你最好要告诉方生,良驹年纪这么大了,万一有什么闪失…啊!” 秦朗月话未讲完,头发被夏昭晚猛地一扯,往后栽了好几步。 夏晚不废话,扬手落下,一声清脆,伴随秦朗月的又一声凄厉尖叫彻底划破宁静。 “你居然敢打我。宋川,你看见了吧……啊!” 秦朗月还是一句话没讲完,又被夏昭晚拽住头发,被迫高高扬起头,尖叫声将人听得毛骨悚然。 夏昭晚冷着一张脸,盯着秦朗月的眼中是锋芒毕露的狠色,“秦小姐,我警告过你两回了。还不长记性,我亲自教你做人!” 秦朗月惊恐地看向宋川,“宋川!你要告诉方生,让他替我做主!夏昭晚不光碰良驹,还打人…她…” 夏晚闻之,眉心更是蹙起,“再胡扯一句试试!方生要不要帮你做主我不知道。但我的主从来都是我自己做!” 第四十五章 娶夏昭晚?不可能! 厉色在前,宋川却只觉得美。 美得绝伦惊艳,野气横生,惊心动魄。 秦朗月吃痛呜咽,脑袋随着夏晚的手来回摇晃,可看到夏晚眼中的狠色,再痛却不敢大声一句。 宋川袖手旁观,意外隐在冷静之下。 从二人的气氛,大抵便知是这场闹剧是秦小姐做的乱。倒也省了从头调查。 “我再说一次,我不屑跟你玩雌竞游戏,不代表我玩不过你,再算计我一次,你可以试试我还有什么手段。” 说完夏昭晚松了手,秦朗月腿一软,跪倒在地上,梨花带雨,头发凌乱,脸上还有巴掌印,怎么看怎么惨。 宋川很轻地笑了声,悠悠开口,对着夏晚,更是对着秦朗月说,“方生知道夏小姐和良驹玩得不错。他说难得良驹今日想跑,如果夏小姐有兴致,可以多跑几趟。” 秦朗月听完表情彻底失了控。 夏昭晚看向宋川,年纪不大,长得很秀气,却挺沉稳。方生的助理? “您好,宋先生,对吗?” 宋川颔首,“我是宋川,方生的私人助理。夏小姐好。” “宋川好,能不能麻烦您带我去找方生?” 传说中的夏家三小姐。 宋川还没来得及礼貌问候,就被她教训秦朗月的一幕先小小地震撼了一番。 “方生有事情在包厢与人商讨,我会确认时间,再告知您。” 夏昭晚颔首,“多谢。” …… 包厢内。 桌上搁了一本厚厚的资料。 翻开,是两张可爱到极致的脸庞,小小的脑袋靠在一起,叫人看一眼心情都被点亮。 陆警官搁下了相片,抬起头问方时运,“时运,冒昧问一句,这对双胞胎与方家的关系是?” 观景玻璃前的男人迎光侧立,面孔沾了几分初冬白日的温朗。 “朋友的表妹。已经失踪了十日多了,最后的行踪在越南河内市。” 方家出过两位警务处长。 一位是方时运曾祖父一辈的,奖章无数,享誉中外。另一位便是方时运的二叔,常年居一线打击跨国犯罪,亦是功勋赫赫。 方陆两氏的交情从一线溯洄港城,方氏显赫,陆氏忠烈,自曾祖父一辈开始共患难沉淀出来的世交友谊。 “时运,方处长虽然退居二线了,但论亚洲范围内的警力关系他仍然是最强,为什么找我?” 男人没着急回应,垂眼扫过场内的一人一马,似在斟酌。 “陆叔,良驹今年已经20岁了,您看它如今身手如何。” 陆凌天如今是警队中流砥柱,仪态英武堂正,铁骨铮铮,如烈日正当时。 他朝前一步,向马场内望。 优秀的纯血马,颈部四肢肌肉线条仍优雅饱满,似蕴含着随时爆发的能量,他不由肃然。 “纯正的达利阿拉伯后代,血性刻在基因里,骗不了人,良驹至今仍是白首之心。” 方时运眉眼映上了笑。他目光不知究竟落在何处,讳莫如深。“嗯。血统不骗人。” 陆凌天应和,琢磨不透他突然引开的话题。 男人敛眸,看向陆凌天,“陆叔,方家目前的情况,暂时不方便介入。我知道凌华叔常年驻扎在东南亚,想请您代我开个口,让他帮忙找两个女孩,就当我欠您一个人情。” 听他提起弟弟陆凌华,陆凌天的诧异不止一星半点。 陆凌华已有20余年没回过港城。方时运就算小时候见过有印象,也肯定是极为浅的印象。 但不论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陆凌华对港城避之不及,方家人的面子他必定还是要给的。 他答应下来,“客气了。当然没问题。我马上和凌华联系。” 下一秒,深灰包厢门被打开,周珏登堂入室。 “凌天来了。” 陆凌天转头,回应,“方太太,许久不见,越来越年轻貌美了。” 陆凌天不好阿谀奉承,他这话讲得真心实意。 周珏50岁,优雅的肩颈仪态看上去不足四十,青丝如瀑挽于脑后,肌肤寸寸娇养,如瓷,光洁,是用千金万金呵护出来的大富贵花。 周珏摘掉墨镜,露出两只如桃花瓣的眼眸,笑,“凌天说我变年轻了,那就是真年轻了。” 二人寒暄之际,方时运默默盖上了桌前的资料,从观景窗前移步,走到软沙发前,坐下。 门一开一合,陆凌天离开。 宋川正好上楼,隔壁的司灏也盯准门缝挤了进来。 一进门,方氏母子之间浓重火药味就蔓延开。 “你选的好未婚妻,三更半夜就跟男人幽会,今天一早光天化日打人,朗月娇滴滴的脸都被她打出血了你知道吗?” 男人心平气和,“她不无端打人。” “宋川。怎么回事。” 宋川看着两双相似度极高又相对剑拔弩张的眼睛,权衡挑着重点讲。 “朗月小姐挑唆管理员牵出良驹,向夏小姐宣战挑衅不成,指使人推搡夏小姐,惹怒良驹,害夏昭瑟肩上被踹出伤。” 宋川复盘着,继续道,“后来朗月小姐还栽赃夏小姐擅骑良驹,夏小姐这才动手。” 男人冷哂,“惹这么多事,夏昭晚只打她一巴掌,教训轻了。” 宋川抿唇。 夏小姐还薅秦朗月的头发,扯着摇来晃去,看着就痛。 下手可是不轻。 司灏坐下,给方时运做说客,“方太太,良驹聪明识人,按理朗月天天在马场转悠,它不亲朗月,反而跟夏小姐那叫一个亲近,又蹭又抱的,说明什么?其一,明辨是非,其二,马通主人心啊。” 周珏越听脸色越难看,恼羞成怒,“他存心气我,你们两个也在这跟着一唱一和,看我年纪大了好欺负是不是!都给我出去!” 司灏噤声,遁走。 宋川掩上门,老檀盘腾起丝丝缕缕道烟,一室恢复沉静。 周珏沉气,看着眼前不紧不慢的人。 她喝了口茶压火,“三年前你与夏氏订亲不过是计谋。如今三年到期,这个荒诞的约得尽快解决。” 方时运慢条斯理拂过袖扣,平和地垂眸,“计谋里不包括退婚。” 周珏一瞬气炸,“你还真想娶那个夏昭晚?不可能!夏家什么名声?利益至上,寡廉鲜耻,真娶了她,流言蜚语,华世的位置你保不住。在这个关头走错一步都会马失前蹄,你逞早死心!” 他不徐不疾,“三年前您答应让我娶夏昭晚,我才答应您争华世。现在您要反悔,我也可以。” 第四十六章 想见随时能见 “时运,孰轻孰重?为了一个女子,要搭上三年心血?” 他沉默下来。 为了争夺华世集团,蛰居蓄势三年,到了这一步,牵涉的范围太广,利益根蟠节错,他被架在顶端,已经不是他说放手就能放的了。 “你要是不方便出面,夏家我帮你解决。” 他猛地抬眼,“我自己会断。” “一周时间。” 男人眸色很沉,熟悉的强势罩住她,她不由得一哆嗦。 “方太太,我只答应你和夏氏断干净,至于我怎么断,什么时候断,那是我的事。你如果插了手,什么结局,我不保证。” 方时运性格智商全随父,从小主意正,城府深,长大后更是一模一样的心思缜密,雷厉风行。 方昊是宠着她让着她。但她儿子可从来不宠她。 她从喉间扯出很勉强的一声,“行。” 周珏走的时候脸色明显缓和了不少,宋川目送完了方太,进包厢。 “方生,夏小姐想见您。” 他将马场视频调出来,将刚刚方太在场时不方便讲的又汇报了一遍。 男人在听到某些字眼的时候,脸色明显沉下来,“哦,夏小姐自己的主自己做,不需要我是吧。” 宋川逐字逐句如实汇报,不太明白为什么方生的重点落在了“做主”二字身上。 从包厢往下看,夏昭晚骑着良驹散步,已经骑偏离了跑道,百无聊赖地等着见他。良驹倒是很恣意,互动亲昵得好像她才是养了它二十年的主人。 男人冷哂,“既然不用我作主,那你就告诉她,我今天没时间见她。” 宋川额角沁出了一滴汗,是他的汇报方式有问题? …… “夏小姐,今日方生恐怕没时间见您。” 等了一个小时,等来了方生说没时间见她。 她跨下了马,“能带我上去吗?我就与他讲几句话,不费时间的。” “可能不大方便。” 看到她的秀眉拧起,宋川的眼神很突然就躲了一下。 见一面这么难?有这么矜贵吗?是有多大本事啊,哪来这么多花架子?真有能力的人根本就不神秘。 周时运独来独往的身影猛然地就冲到她眼前,他的运筹帷幄,恣意自由……他每日日程排到后半夜,可是只要她想见,随时能见。 心脏很没缘由地被击中,她一激灵,回神,“方生是没时间见我,还是不想见推脱?” “是没时间。”宋川这回的眼神很坚定。 “好。那就麻烦你告诉方先生,我今日就在马场待着,他忙到多晚,我都等。” …… 再次飞回包厢传话的宋川恍惚觉得自己是一只信鸽。 一进门,就听到了司灏夸张的语调。 “金家那位可真是警惕性高得离谱啊!就算天上掉馅饼砸到他头上,他都不带眨眨眼的,非得亲自跟我面对面,好好聊聊才肯罢休!” 方时运在云城的金融布局明暗并行,与华世集团的夺权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但自始至终不涉及当地家族企业的权斗。此番让司灏深入金家,佯装资本入局,宋川用脚想都知道是因为谁。 男人手指在椅背上点了点,思忖,“那你就去跟他见个面。” 司灏刚喝到嘴里的茶全喷出来了,“不去不去不去,我又不是真的懂投资,我一开口,在金泽彦面前肯定要露馅。“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告诉你怎么沟通。实在搞不定谈判的时候保持通话,我说一句你跟着说一句。“ 司灏突然从椅子上猛地跳起,欲哭无泪,“金家那个人那么残暴,凶得好似食人恶虎,万一他一不爽,我就好像片菜叶一样,一刀落去,‘嚓’一声……方时运你舍得拿我的命去搏吗?” 男人默默看完了他形象的表演,微笑,“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司灏指着他骂,“你这个没良心的,如果不是爷爷给你支招,别说追到夏昭晚,你连人家的手现在都还没摸过。” “被你亏光的司家老本,是谁帮你起死回生的?”方时运有条不紊地站起来,“好久没看你爷爷了。我该去看看他老人家。” 看司老,被他知道司家金山只剩一个金块,他得被打断腿。 司灏嘴角一抽,“看什么爷爷,您就是我爷爷,还是您疼孙儿。” 男人平和地笑,“别忘了还有你借周时运这个名字泡女模特的事,新账旧账,现在一起清算。” 此时此刻司灏深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 在他把司家金山赚回来之前,他生命所有权虽然归自己,使用权却已经不在自己手里了。 欠谁的人情,都别欠方时运的人情。 下场会很悲惨。 …… 夏晚一等,直接等到了天黑。 夏昭瑟的肩膀被良驹蹬出了一块浅浅淤青,没大碍,但叫苦连连听着心烦,又帮不上忙,连方生到底在哪个包厢都记不准,夏晚让他先走了。 喂了三回马,在马场餐吧吃了简餐,在跑道旁看马场工作者布局翌日的比赛,能玩能逛到都做了遍,夏晚等到没脾气了。 坐上看台,仰头。 上空星辰一片。 美得很。 她伸出手去,隔空捏住了一颗视野中最亮的星星。 “星星说到底只是个球。还没拿到你面前,先把地球烫个窟窿……” 周先生直男言论突然窜到脑子里,她猛地就缩回了手。 完了完了。 以后看星星都只会想到什么窟窿什么球了。 周时运神烦。她在心里咒。 “我不缺金丝雀,缺个女朋友。” 回忆自动接下一句,她愣住了。 连日以来,关于周先生的一切回忆无孔不入地朝她侵袭,正中心脏。 这初恋,比她预设的后劲要强得多。 她下意识蹙眉,猛敲的动作脑袋被宋川看到眼中,愣了。 听说过自残割手腕什么的。没听所过敲头的。 “夏小姐,哪不舒服吗?” 夏晚一怔,扭头,很不好意思地收回手,“方生有空见我了?” “嗯,跟我来。” 一路搭乘观景电梯上楼,眼前视野渐次开阔。 在他这个包厢,马场内的工作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男人背对着她,看向马场,宽阔肩背被光勾出银色的边,看似慵懒地架着腿,上位者的矫纵扑面而来。 “方先生。我是夏昭晚。” 夏晚脚步停在他身后,客气地打招呼。 从一张大桌两侧可以绕到他面前,她没有贸然向前。 灯架上调试着灯光,远光直接打过来,将一面玻璃墙照得透亮,完全照映不出男人的长相半分。 “你揾我?”(你找我?) 夏晚朱唇微张,有一瞬忘了呼吸,落入错觉。 薄凉的声音带着几分哑,沉沉地压着人心。 这身型,这声音…… 第四十七章 你心里有人吗 可是怎么可能? 姓氏不同,身份不同,唯一相同的都是大族后代,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她提气,微凉的空气盈满胸腔,也让她清醒了几分。 “方先生推迟两家见面的时间,是您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直球。 她不想拖。 也拖不起。 “我一直听说你不想嫁。为什么改变主意?” 女孩子抿了抿唇,男人看不见,只是等着。 “方先生想听什么答案。我没有见过您。说中意未免虚伪。” 身后的回答慢而谨慎,好像在细心斟酌。 “讲实话。” 她咬了咬下唇,“我有事求您帮忙。” 两个鲜活生命亟待拯救。夏晚话到嘴边,可他没有追问,场合不对,她斟酌着没讲。 想起夏昭娴交代要解释昨天的事情,“昨天的新闻,其实只是普通朋友之间的聚会……报道捕风捉影了,希望方先生别在意。” 她想到大氏族都重名声清誉,方家大概也是如此,补充,“以后我也会更谨言慎行。” 空气被沉默滞重。 马场上有人正在设置障碍物,来来回回移动,让长得磨人的沉默好似不那么难捱。 “你心里有人吗。”男人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夏晚措手不及。 眼前腾然撞入一个人影,匆匆地压过她的心头。 “你跟我讲话不用斟酌。想太久,说不出真话。” 男人启唇,压迫感太相似,让人不觉走神。 她撑在桌上的手指蜷了蜷,眼皮半阖,苦笑。“您别怪我多想。我只是想让方先生满意。” 几秒后,她厘清思绪回答他。 “我心上没有人。” “如果方先生要谈真感情,我没问题。如果方先生只想要一个形式,不想有没必要的情感纠缠,我也没问题。” 男人轻笑,似乎带着讥诮,“你倒是考虑得很周全。” 远灯倏地关闭,包厢未开灯,倏地陷入一片黑暗。 “推迟,是因为方家的家事。与我对你满不满意无关。” “方家有人对我不满意?” “可能。” 黑暗中的对白仿佛有了实物感,男人的声音似腾起雾的烟草,似老电影的颗粒,连呼吸的轻微声都清晰。 “华世集团的情况比三年前要复杂得多。我坐到这个位置经历了你想象不到的坎坷,日后仍需步步为营。要做小方太太,不止要方家对你满意。这个位置和我一样,要经得起千挑万选。” 男人一次讲了很多话,沉稳中里暴露了几许他的旷日抗衡的疲惫。 夏晚很是意外。 “那方先生希望坐那个位置的人是我吗?” 窗前的黑色人影沉默。 沉默良久。 身后有浅浅笑声扬在空中。 “方先生让我别斟酌,自己倒是要斟酌好久。” 他开口,“坦白讲,方太太有可能是任何一个名门千金。但属你最不合适。” “如果任何人都可以,为什么我不行?如果我不合适,三年前又为什么要订亲?” 从前只顾逃避,如今想来,这场婚事倒有些令人难以捉摸。 男人直言不讳,“以后的路多半不遂人愿。我没有自由,小方太太也不会有。你能忍受吗。” 夏晚怔住。 条条框框的生活,一言一行都受束缚,真要她试着这样过,无异于坠入地狱。 没听到她的回答仿佛实在意料之中。 “你想要这个位置,我不拦你。但我也不会帮你。” 夏晚明白了他的意思。 以方生现在的身份地位,婚事不由己。 方家拿主意的人大概率动了换人的心思。 就算方生自己曾经有心想要娶她,到今天,也说了不算了。 夏昭娴没骗她,如今的小方太太没那么好当。 “好。我明白。” 身后传来推门声。 夏晚离开的第一时间,冷冽爬上他英气的眉宇间。 连他的声音都听不出来,还那么坦然说心里没人? 真真是彻头彻尾的白眼狼,养不熟了是吧? “方生,明天上午飞休斯顿的行程,今天不如早些结束休息。”宋川送完夏晚,进了包厢。 “宋川,我这么唔够眼缘吗?”(我很没辨识度吗?) 宋川笑,“方生说笑话,气质气场,独一份的特别,人群中一眼能认出来,比谁都有辨识度。” “声音呢?” “低沉,磁性,男人觉得有魄力,女人觉得有魅力。” 宋川自觉这波马屁到位了。 “夏昭晚认不出我。” 宋川噎住。 方生没在媒体上公开露面过,但平日里酒店,会场,就连大马路上,对他一见钟情上前搭讪的女子时不时有,完完全全是被他的堂堂仪表吸引。 夏小姐跟方生拍拖过,居然可以认不出来? “夏小姐可能……” 宋川往下说不下去,偏偏方谨年追问,“可能什么?” 宋川汗流浃背,“可能眼神不太好。” 完了。方谨年脸更沉了。 …… 夏晚半夜回到家,夏昭娴将她堵在院里,“见到方生了?” “见到了。” “怎么说?” “他讲我不适合做小方太太。” 夏昭娴面上浮出意外,转瞬即逝,“既然你搞不定自己的未婚夫,从现在开始就好好听我的。” 夏晚面色冷冷,“听你的,你想干嘛?” 她绝对相信夏昭娴逼急了会使用下三滥的招数,无所不用其极地让方生娶她。 当年她中意白贤宇,白贤宇不娶她,使用的就是爬床这种不堪的伎俩。 “昭晚,我给过你机会了,飞机上没遇到也就作罢,见到人了,反而让人起了退婚的念头,再这样下去你当小方太太还能有戏?” 她声音浸泡了寒意,“你如果把你不入流那套用到我身上,我保准让你进牢房。” 夏昭娴好笑地看着她,“我给了林家七位数的资金,还抽调人手去支援什么林家小公司,帮你找人,侦探社用的都是最顶级的,这一天天的费用也是无底洞,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在这说这些话?” 夏晚垂眸,嗓子发干,说不出话。 夏昭娴精准拿捏住了她的七寸。 “放心,你救林家我支持。你嫁不了方生,我也不会把给出去的东西收回来。只不过如果你嫁不了方生呢,到时候要你做的事你一定更不喜欢。” 她声调放缓,“所以你乖乖听话。当上小方太太,什么事都不会有。” 第四十八章 机场变山峰 一连几天,她都被夏昭娴带在身边。 做脸,护肤,逛街,买衣服。 好像要把她整个人抛光一遍。 “今日晚上有一场慈善拍卖会。好好拾掇拾掇,你得跟我去见见人,对你以后做小方太太只有好处。” 夏晚看到大街小巷屏幕上宣传的寻回?慈善拍卖会。 苗冉基金会主导的慈善晚宴,夏家是基金会会员之一,算主场,夏昭娴势必要带她露面。 “晚上方太一定会出席,多的是人想入她的眼,我在the artisan''s den给你定了一身礼服,你好好扮,现在去,时间刚好。也能见江曼,别说我没给你留见朋友的时间…” 夏晚没应话,任她交代,单手跨在车窗上,目光随向后跑的街景流动。 她自己搞不定方生,也只能听夏昭娴的安排。 夏家撒出去的照片没什么水花,她也明白没那么好找,事已至此,心急没半点用处。 夏昭娴在the artisan''s den是钻石会员,一个电话过去,一排人在门口迎接。 “夏小姐,下午好。” 江曼是the artisan''s den的新主设,夏晚一进店,目光就四处搜寻着找人。 “江曼在吗?” 江曼拨弄着橱窗的衣架,耳朵早就飘到大堂前,非等夏晚开口问,她才要慢慢悠悠从一排接待礼仪后面冒出来。 夏晚一看。 不得了了,今非昔比。 首席江大设计师,人前要高冷。 “夏小姐,您找我吗?”江曼一身黑职装,微微倾身。 夏晚促狭,起范,“我这人比较挑剔,需要设计师亲自服务。” 江曼接过接待员手中的礼服,笑容得体,“接待您,是我的荣幸。” the artisan''s den来往的都是富家千金太太,讲究体验感。 店里连试衣区都是舒适的半包厢设计。用白帷幔隔成若干空间,艺术感强,帷幔一层,轻纱三层,阳光透过玻璃罩顶,采光极佳。 “夏小姐里面请。” 两个人端着客气,一前一后进了包厢。 桌上是精致的甜品,隔壁酒店的下午茶特供。 江曼将帘子一拉,拾起礼裙,一板一眼介绍,“夏小姐,今天由我给您介绍这款礼服,它上面的每一颗碎钻都是我们店御用裁缝亲手缝的,采用简版廓形裙摆设计,上身如搅动一池星月,灿烂夺目…” 夏晚淡定地挖了一勺桃胶冻,眯眼,摆手,“一般一般。下一套。” “好的,尊敬的夏小姐,您再看看这一套,纯缎面大开背加上利落挂脖设计,兼具松弛感与优雅……” 夏晚咬勺,挑剔,“过。” “夏昭晚你装阔太上瘾了是吧?!”江曼一瞬破功,假装摁下对讲机,“来人把镇店的所有展示款全都送到夏昭晚小姐的试衣间内!” 夏晚藏不住笑了,“你爱演我陪你演,以前都是你演公主,我演一次阔太怎么了?” 江曼笑着丢下裙子,坐到沙发上,抢过她手中的果冻,“你跟我演什么阔太,你马上就是全港城最阔的小方太太了,用得着演啊。” 夏晚一口塞得满当,口齿不清,“不好说,方家看不上我。” “怎么回事?你不是回来结婚的吗?” 几个女人从包间路过,隔着帷幔,闲聊扯八卦从纱幔钻进来,一清二楚。 “听说了吗,方家后生中午和沈家二小姐一起吃的午餐。那女孩子不到25岁就接手了沈氏的产业,这是要强强联手啊。” “那陆二小姐,高学历能力强人还长得美,那张脸哦,水灵灵的。” “方生不是有未婚妻?那个夏家细女啊。” 华世集团话事人的争夺战进入白热化,大众不懂其门道,尤其是喜欢聚首闲聊的太太们,更热衷讨论几个候选人的婚姻情事。江曼突然就停了下来,和夏晚不期对视,竖起耳朵听。 “都是传言,方家根本没在明面上承认过,现在人家看不上也正常,现在方生什么地位,谁还只看一张脸了?” “那个夏家三小姐甚至都不够格进入方太的候选名单呢。” “他们说谁不够格呢?” 江曼猛地就站起来,想去撩开帘子,被夏晚拦住,“曼,不用理会。” 江曼皱着眉头,店里来来往往的夫人太太很多,免不了对顶级豪门的议论,提到方家后生的婚事,更是来劲。今日也太巧了点,居然就在夏昭晚包厢前讨论上了。 “奇了怪了,说好三年之约,临到头了说看不上,这方家搞什么名堂?”江曼嘀嘀咕咕,“你也怪,三年来都不肯嫁,现在倒是突然想通了。” 夏晚没应话,喉间发紧。苦笑。 “试衣吧。” 礼服上身,曼妙少女的灵动干净一览无余,上千碎钻在摇曳间闪出细碎光芒,熠熠生动。 “嚯,夏昭晚,什么时候变这么有料了?我还让人给你拿了两副胸垫,用不上啊。” 江曼目光惊诧地定在夏晚胸前,戳了戳,“是不是男人捏大的?!那天我跟你讲电话的时候听见有男人的声音,谁啊?” “你神经啊讲话这么大声,这里又不隔音。”夏晚脸涨得通红。 “脸红什么?真是?你有男人都不跟我说,你真不当我是朋友。” “分手了,有什么好讲。” “长什么样,快给我看看。”江曼扒拉她手机,朝她脸上晃了一下,开锁。夏晚随她去。 前二十年不断在对方生活中蹦跶的友谊,一辈子也没秘密。 点开照片往下拉,江曼哇了一声,“难怪不回来联姻,你吃这么好!!这颜值这身材,面相一看就很强啊。” “喂,你前男友有没有什么也长这样的朋友啊,快介绍给我认识一下!!” “适可而止啊。看看够了。” 江曼突然乐得不行,笑到打滚,“我真想看秦朗月见你什么表情,她以前什么都比不过你,就到处跟人说你是飞机场,现在飞机场变山峰了,她该气到七窍流血头顶冒烟吧?” 夏晚也笑作一团,“恶不恶心你,什么山峰。” “等着,我去喊化妆师。” 没过多久,江曼突然一脸兴奋地跑进来,“夏昭晚,快跟我来!” 说着,拖着夏晚的手往外跑。 “曼曼你搞什么?” “有女明星来店里了!” “我不爱看明星。” “女明星不是重点,重点是女明星包厢里的男人…”江曼一脸神秘。 “长得好像你那个把你机场变山峰的前男友——” 第四十九章 一张脸上全是情 试衣区一旁的休息室尽头,是白日里极盛的浮光。 一个身影在轻纱与阳光中若隐若现。 白色衬衣,黑色窄领带,极简,素净,公子如玉,如琢如磨。 目光刚刚触及周时运的轮廓,夏晚呼吸猛地滞住。 她刹住脚步,扭头,提住裙摆,立刻往回跑。 连日来周时运如后劲十足的烈酒,总在不知不觉中蔓延于她的回忆里,无所不在,无从驱散。 她心跳加速,也不知道周时运看没看见她,压着嗓子怪江曼,“都告诉你分手了,你疯了吗,拉我到人家面前来……” 江曼冒冷汗,“他刚刚明明在包厢里,我只是想拉你出来偷瞄一眼,哪知道他会走出来。” 夏晚慌张的脚步一绊,刺啦一声,几十万的裙子跟纱帘搅在一起。 什么叫自乱阵脚,此刻真是十分形象。 江曼心惊肉跳,惊呼,“夏昭晚别跑了!裙子上的钻石扯到纱帘了——” 帘子被她掀开了一大块,扯得顶扣都掉了格。 夏晚欲哭无泪,“要命,你们这个工作室设计挂一堆破纱什么!!” “什么一堆破纱,这叫隐隐绰绰的氛围感,你懂不懂啊?” 两个人忙作一团。 光打在她纤细如削的脖颈上,大开背礼服露出优美的蝴蝶骨,裙摆在慌张的抖动中流光熠熠,在男人眼中搅碎了一池星河。 “江曼!!你快点!!”她仍是压着嗓子,祈祷周时运没有注意到她。 “你这是要把我的包厢拆走吗。”背后传来男人一贯带着调侃的声音,她彻底僵住。 男人的气场伴着脚步隐隐压过来,夏晚脖颈发僵,心惊,低头让长发掩着她尴尬神色,“很快就好。” 裙摆太长,四只手越拆越乱,拆出一颗,又挂上另一颗,江曼汗如雨下。 男人立在她身后,看她忙,冷嗤,“还要挡路多久?” 他淡定地蹲下来,捏住薄软的飘纱,蓄力扯开,一弛,一张,纱帘在男人手中直接分离成两片。 江曼看呆了。 店里这软纱韧性极强,可不是随便能扯开的。 这力道,这手劲,这肌肉,江曼内心叫嚣,真人比照片更帅!!绝了!!这男人极品啊!!分手多可惜!! 她扭头向夏晚递眼神,发现夏晚神情别扭,脸上绯红一片。 江曼内心又多了一只土拨鼠尖叫。 夏昭晚还爱他!!救命啊!! 男人不徐不疾,将裙摆交到夏晚手中,复蹲下来拾起了几颗从裙子上掉下来的碎钻,递到她面前,“躲我?这样躲有用吗。你当谁都和你一样眼神不好使?” 夏晚抬眸,杏眼瞪他,“谢谢。” 他似笑非笑,眼神扫过她胸前雪白一片,“山峰是我的功劳?” 夏晚听见这句话如当头棒喝,面红耳赤,“我自己长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瞪了江曼一眼,甩脸就要走,被男人一把钳住手腕,略微粗粝的手指压在她的小臂上,发烫,“自己到我包厢门口了,又跑什么。” 夏晚呛她,“我来看女明星的。哪想得到会遇见你?” 男人神色几分豁然,“之前吃醋说的女明星是她?” “谁吃醋了?”夏晚甩开他,将裙摆抱在胸前,走了两步,又被男人拉住,“夏晚,我跟你聊聊。” 四目相对。 夏晚脑子发胀,坠入空白。 他的目光如无形巨兽,在她的脑海中肆虐,吞噬着她的理智与平静。 明知道不该停留,却走不动道,想听见他,说什么都好。 “时运哥哥,帮我拉个拉链——”一个软糯的女声从包厢里窜出来,周时运眉头蹙成一道川,冲着包厢厉声,“胡闹什么?” 夏晚一瞬清醒过来,明知眼前人是花到没边的浮浪子弟,怎么又要无招架之力地陷入他的陷阱。退一万步讲,周先生是好是坏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分了手,就不该再有纠缠。 她漠然,“那日我与周先生已经讲得很清楚,没有什么好聊的。周先生多情也好,长情也罢,多的是女子想领略。至于我们,不过是短暂相逢,各取所需,已经是过去式,再见面大可不必上演深情。” 女孩子走得决绝,背影不带任何眷恋。他头疼得紧,撩帘。 “方谨禾。” 男人声音凛凛,一听就在气头上,方谨禾浑身一激灵。 “哥。”她笑得谄媚,企图用笑容蒙混过关。 “你瞎唤叫什么?” 方谨禾殷勤挽住他,“你答应扮我男友,半路去撩别的女人,你让我在圈里怎么混嘛?” “我答应扮你男友,答应让你用我的照片炒作了吗。” 方谨禾心里凉凉。 糟糕。被发现了。 她默默地松开扒住他的手,离得远远的,小声嘟囔,“反正你也不常用‘周时运’这个名字,也不公开露面,借我炒炒热度怎么了。” 方家小妹踏足娱乐圈,不温不火,只能靠炒作小赚一些关注。 可偏偏方太太不允许她有任何绯闻,曾经被抓到过一次,跪到昏天黑地,她可是吓怕了。后来她脑袋瓜子一拍,自家大哥长得比男明星强,又有马甲,拿来炒作,就算被方太太发现也不会罚她! “你都发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男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方谨禾咕咚咽了咽口水。 “没什么的……“方谨禾只好主动招供,“也就是用周时运的名义,送了我一座岛,一架直升机,时不时陪我潜水,跳伞,打网球…我选的都是你的侧面照…很糊很糊,面目全非那种…” 男人血气直往头上顶。 难怪了。 有方谨禾跟姜念这俩活宝,他这辈子是洗不清风流种的名声了。 “给我删了。” “我现在就删!”方谨禾看他一副火山即将大爆发的模样,立刻打了经纪公司的电话。 “我跟你讲清楚,周时运这个名字你再敢用一次,你…” “绝对不敢了!” 纯白空间的另一边,夏晚沉默地钻进了包厢。 江曼看着一脸阴沉的夏小姐,抿唇,“先把裙子脱下来好了,我让人去处理。来得及。” 夏晚仍是沉默,照她说的做。 “你自己憋什么呢,跟我有什么不好讲。心里还有那周先生吧?” 从小到大追夏昭晚的男生络绎不绝,可她刀枪不入,跟不开窍似的。这是江曼头回见她对男人又是羞又是恼,一张脸上全是情。 夏晚嘴硬,“没有。” “真没有?没有你气什么?” “我生气了吗?” “你眉毛都要竖到天上去了。”江曼一眼看穿她,“那周先生呢硬件好是好,花心也是真花心,包厢里有一个女明星,出来还要跟你不清不楚,那种男人注定不安分,分手是对的。” 第五十章 价高者得? 她抬眸看向夏晚,恰好看见她低头,半是苦笑半是叹气,“曼曼,我好像魔怔了。着了周先生的道。” 江曼本想安慰她的,反正要嫁给方生了,和前男友早晚也要断。但又想到方家看不上她,话到嘴边就又咽了回去。 …… 夏晚一踏入港城会议中心,古典与现代交织的奢华氛围让她一瞬回到从前。 此地堆金积玉,人流如织,人人向往,唯她深深恐惧。 十几岁的年纪,无数次被夏家保镖押送入场,表演,弹奏,观人脸色,无数次的孤立无援,到后来的频频逃离。重返故地,颇有几分自投罗网的意思。 她苦笑。 既是自缚茧房,再妄谈自由自在。 大堂大理石的地面光洁如镜,映照着几个熟悉的人影。 白贤宇漠然在前,夏昭娴在后,夫妻两人貌神皆是不和,分分钟撕破脸,只是碍于错综复杂的利益,迄今没有离婚。 夏晚抬眼,撞上白二爷意味深长的打量,没有预想中的恐慌,她自己都意外。 夏昭娴转身,笑着走来,拖住夏晚的手,“昭晚许久不见二爷,来问候。” 夏晚深吸气,从容,“二爷,姐夫,许久不见。” 白二爷两鬓已有白发,唐装,佩玉,清风霁月之貌,“昭晚大姑娘了,亭亭玉立。” 夏晚客气疏离,恶作剧,“二爷鹤发童颜,精神矍铄。” 白二爷片刻温和的笑都没了,睨她的眼神盯得更紧,“说我是老人家。” 夏晚平和沉静地看过去,不找补,不解释。 夏昭娴打圆场,“昭晚从小嘴笨,二爷最清楚,别和小孩子计较。二爷哪是老人家,明明是成熟男人的气韵,气宇轩昂,风度翩翩。” 夏晚在心里冷笑,白二爷却是开怀大笑,“再让你让多说两句,我要变成美少年了。” 夏晚岔开视线。她最不喜周旋,尤其讨厌夏昭娴讨好白二爷那副模样。 白贤宇在一旁冷观,突然开腔,“昭晚回来了,打算进夏氏银行帮你姐?” 夏昭娴突然身子一僵,“她进夏氏做什么?只会添乱。” 夏昭瑟从小好吃懒做不足为患,昭晚却是从小聪明伶俐成绩好。 当年夏晚顺利被港大法学院录取,夏鸿钦曾提过要她毕业后入夏氏银行工作,这件事情就跟一枚炸弹一样埋在夏昭娴心头。 夏鸿钦虽不管事,但夏氏的一举一动仍在他的监视下运行,她绝不允许夏晚进夏氏银行,否则后患无穷。 白贤宇哂笑,“别人不知道昭晚有能耐,我们会不知道?港大高才生呐,你这大姐怕是被妹妹盖过风头吧。” 夏昭娴被这句话刺伤,“白贤宇,你适可而止!” 白贤宇意犹未尽地缄口。 白二爷顷刻意会了这夫妻两人的暗中较劲,“昭娴有魄力,在夏氏银行独当一面。二爷这里倒是缺人。” 白二爷走近一步,她下意识捏住了裙摆,“帮自家人,比在外面强。” 夏晚不置可否,颔首告辞,“谢谢二爷好意。” 三人走远,白二爷视线落在夏晚不足一握的盈盈小蛮腰,眼里顷刻燃起了邪光。 说他老?不知死活。 他甚至已经幻想出夏晚在他身下绽放,求欢又求饶的画面,活色生香,他一瞬心头邪火四窜。 白二爷喉间哑得紧,“夏氏银行今年的业绩缺口,帮她们补上。” 白贤宇皱起眉头,“今年补够多了,还补?” 白二爷未理,目光愈发深意,“转告你的发妻,她答应我的事情,至今还没兑现。” …… 华灯初上。 作为基金会会员,夏家有资格进入贵宾区,位置被安排在第三排。 往前一排的绝对c位,周珏落坐,被千拥万簇着,慵懒地翻着册子,指上黄钻璀璨夺目,直白又扑面而来的华丽感,如一支经久不败的鸢尾,夺人心目。 “方太太。”夏晚客气问候,不愧不作,从容大方。 周珏没抬眼,嗯了声。 “方太,日后我们是一家人,昭晚愚钝,有不周到的地方,您多担待。” 夏昭娴热络,方太不应声,李太帮她接话,“白太太,什么一家人?婚约什么的都是小孩子的玩笑话,当真什么。” 夏晚抿唇,眉心吊起。饶是已经做过心理建设,她也没想到方家如此直接地化有为无,否认婚约。 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硝烟,各自较劲。 夏昭娴面不改色,“三年来上夏家讨亲的人无数,昭晚因为方家的婚约,未曾许人,方太转头不认,莫不是在耍我夏家?” 夏家在港城也是大氏,有头有脸,何况夏白二家是蒂固根深的联盟关系,面上的情谊必然要维持。真需要她出面劝退夏昭晚,也不急这一时。 方太转头抬眼,和气地看向夏晚。 夏氏这个小女儿,倒真是眉眼鼻梁,笔笔惊艳。 也难怪自己儿子会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她笑,轻搭夏晚的手背,看向夏昭娴。“三年来,我从未见昭晚向我问候,今天难得主动,我自然开心。” 定下婚约,方家的声望,权势,资产皆在夏家之上,夏昭晚属于高攀,本该殷勤维系,她却一次都不见上门拜访,方太太这一番话,摆明是责怪。 夏晚臂膀微僵,正想辩解,被夏昭娴压下,“昭晚这三年不在港城,自然是没办法来与方太问候,此趟返港,倒是常念叨要拜访您。” “有心了。”周珏转动眼珠,笑容里带着矫戾,“白太,我常在若烟楼设宴,后日便有一场。你事务繁忙来不了,让昭晚自己来。” 夏昭娴神色微转,方太太话里有话。 摊开了讲,即便夏晚入了门,她夏昭娴也别肖想攀上她的圈子。 明明白白的嫌弃,但她不恼。在夏氏摸爬滚打数十载,她见多了睥睨天下的主,来日方长。 夏昭娴即刻恢复热络,答话,“自然没问题。谢谢方太体谅。” 寒暄点到即止,夏昭娴挽着夏晚落坐,“方太太不让我去,大概率要给你下马威。你心里有数,礼数不周到在先,人家怪罪,你得受着。” 夏晚噤声。无从辩解。 拍卖会循序渐进,夏昭瑟很有兴致,将一个清朝包袱瓶以及一卷抽象色块画收入囊中。夏晚没兴趣,不知不觉拍卖会接近尾声。 “最后一件拍品,寓意很特别。” 拍卖师不知何故换了一个人,循着她的手势,众人的目光聚焦到了刚呈上来的拍品上。 一件木雕像,通过大屏幕呈现出来。小女孩,双马尾,天真童趣。 夏昭晚心思不在拍品上,自然也没有认真地去看,她聚精会神地看着失踪儿童的公益手册,一页页,仔细地研究,在看到触目惊心的字眼和插画时,心不由一下下抽痛。 “我们这一次慈善主题是帮助走失儿童回家,最后一件拍品是夏昭晚小姐6岁归家时的木雕人像,是当年木刻大师肖恩送给夏家的特别礼物……” 听到自己的名字,夏晚抬眸,恰撞上拍卖师意味深长的眼神,“今天谁能把可爱的昭晚小姐带回家?” 夏昭晚猛地一回神,浑身血液都往头顶冲,霎时间拍卖师的声音变得模糊。 她的脑袋,耳朵嗡嗡作响。 众人的目光也变得极其异样。 艺术品的拍卖,名头很正常。 只是拍卖的美人就生动熠熠地坐在台下,加上拍卖师耐人寻味的引导,这一场拍卖也就变了味。 “夏昭娴,你什么意思?” 夏晚绷着背脊,拔高的语调激起了周围人的侧目。 夏昭娴淡定地看着她,唇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激动什么。” “今天方生的号码是36。如果他还愿意娶你,自然会叫价。昭晚,你自己没本事拿下他,那就按我的方式来。” “啪——” 她甩下手中的介绍册,怒不可遏地站起来,“那如果方生没举牌呢?你也要把我送给举牌的人吗?价高者得?你当我是什么?” 第五十一章 号方先生出价300万 侧目的人彻底地将头转过来看,夏昭晚今日一身流光溢彩的礼服万分晃眼,脸色的愠怒更似鲜活的罂粟,噬人心魄。 “你给我坐下。别逼我喊保安。” “晚晚,不管什么噱头讲到底都是做公益,你就当是为了失踪小孩咯,坐下啦。”夏昭瑟好声在一旁讲,将她一把拉到座位上。 霎时间,无数眼光带着促狭,嘲弄,如一柄柄利刃朝她挥过来,她花了三年的时间拾起的自尊,此刻如同不堪一击的镜面,碎成一地残骸,破败,不堪。 她跌坐下来,眸光森凉地看向拍卖师,她仍在循着流程喊出起拍价。 “起拍价为13万。” 下一秒,她一把抢过夏昭娴手中的牌,毫不犹豫地举起来。 “场内7号夏小姐出价14万。” “场内21号梁先生出价15万。” “场内7号夏小姐出价16万。” “场内18号白先生出价20万。” 仿佛恶作剧一般,价格一轮一轮地往上加。 每一次加价都被夏晚自己立刻盖过去。 纤长的脖颈孤绝又高傲地仰起,举牌,没有半分妥协,谁也别想以这种方式羞辱她。 夏昭娴环望四周,始终未听到拍卖师口播36号举牌,神色竟是意味深长的满意。 原本只是想看看方时运的态度。 结果竞价者众,她始料未及。 “50万!” “55万。” “现在又回到7号昭晚小姐自己手上,60万!” …… 夏昭晚这执拗态度,好像更给这一轮拍卖添了火,富人的游戏心态完全被点燃。 李太目瞪口呆,“夏家这搞的什么把戏?真是荒唐。” 方太眼都懒得抬,“夏家最擅长做戏,姐妹俩联合起来,演出品行贞烈高洁的戏码,真是没下线。” 一通电话接进来,直接将价格翻了十几翻,打破了这一场僵持。 “电话连线36号方先生出价300万!” 迟来的36号。 价格一经报出,全场一片哗然。 “方生硬气啊,到底是护着自己未婚妻。” “这下谁还敢叫价——” 没有人再敢举,全场只剩夏晚手里的7号牌仍高扬,极其醒目地烙在所有人眼中。 “夏昭晚这个女子啊,方生都这样叫价了,她还举牌,不识好歹…” 拍卖师眸光直接略过了7号,热情洋溢地敲下拍定锤。 “在公平、公正、公开的拍卖原则下,36号方先生凭借自己的绝对实力,成功竞得了这件拍品,恭喜!” 握着牌的手一抖,发寒的眸子凛凛看向夏昭娴,“公平?你禁我的号?” 夏昭娴不得不重新审视她。 一个倔骨头,这么有市场? 目光驻在她生气却愈加美艳的脸上,妩媚夺目,光彩琉璃。 夏昭娴没回答她的问题,笑,“方生最终还是举了牌。夏昭晚,恭喜你。” 7号牌被她扔出了一米远,旋即她羞怒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出了会场。 夏昭瑟刷着手机,看到几条朋友戏谑他夏家会玩的讯息,嘴角瘪了瘪,搓脸。 大姐拿小妹出风头,小妹撂冷脸,这种事时有发生。 但这一回他也觉得夏昭娴过火了。 他熄灭屏幕,偏头看向夏昭娴,“姐啊,她毕竟是我们小妹。都答应要嫁方家咯,何必这样搞她?” 夏昭娴安排人到大门口拦她,听到夏昭瑟的话,低哼了一声。 “你多大了?还不开窍?我们两人长得跟照镜子似的像。可你看她哪一处长得像我们?你还真以为她是夏家人?” 夏鸿钦的宽脸膛,鹰钩鼻,深邃眼,复制粘贴一般重现在昭娴和昭瑟脸上,夏晚却是窄脸,翘鼻,眉眼虽也英气,却没有那种一眼摄人的锐利。 夏昭瑟茫然,“晚晚长得像妈妈咯,我们长得像爸,这有什么好奇怪?” 夏昭娴冷笑。夏晚长得像林墨没错,可是她更像另一个人。 “妈当时如果真怀着夏家的种,能吵着要跟爸提离婚吗?” 夏昭瑟啧了声,“当时晚晚回来,不是去做了亲子鉴定吗?还是你带她去的啊?” “我拿的是你的头发。” 夏昭瑟:…… “我一看她就不是夏家人。不过也无所谓。她长得像妈,继承了她的好皮囊,反正夏家需要这样的角色,与其领养一个,还不如用现成的。” 拍卖厅门外。 夏昭晚在窗口站了会,透了透气。 一旁站着三个保镖,盯着她一动不动。 她已经冷静了下来。 人为刀俎,她为鱼肉。 无论是深渊还是地狱,重新走入这个家是她自己的选择。 方生愿意举牌,今天的结果已经是万幸。 “打扰,方便帮我拿一下东西吗?” 夏晚的思绪被打断,朝着冲她讲话的方向扭头。 男子吊眼高鼻,宽肩高个。 一双狐狸眼睇人三分笑,比女子更具迷惑。 灰衬衣板正,西裤平整,鬓角干净,一丝不苟。 唯是铮亮的皮鞋散开了鞋带。 “我鞋带开了,但手上东西太多。” 男人笑笑,朝她无奈地扬了扬手上的外衣和礼袋。 “哦,好。” 夏晚意识到自己眼神带着不自觉的窥探,连忙垂下眼眸,接过男人手上的东西。 羊绒厚外套质地优良,在两人传递间,扬起一阵东方琥珀香,顷刻又隐入厚实里。 男人蹲下身子,绑带,旋即他立起身,自然地朝她靠近一步,伸手接过夏晚手中的外衣。 撑开外衣的动作绷出胸前优越的肌肉线条,配上白净的脸庞,极具观赏性地撞入夏晚眼中。 她一时恍惚,帮他提着礼袋的手悬在空中。 “你还好吗,刚刚好像全场都在捉弄你。”男人一边穿衣,一边问她。 她意识到自己丧着个脸,强撑出一个笑容回应,“我没事。” 男人笑了笑,吊梢眼眯起,更是惑人,“夏小姐和大部分女子追求的不同。不染尘埃,超然物外。你那未婚夫要是懂你,无论如何都该让你自己把木雕拍下来。” 第五十二章 把她还给她 夏晚还来不及做回应,男人继续道,“不像我,我今晚一次都没举牌,不当帮凶,算不算绅士?” 男人双手举起,投降状。 夏晚倏地被逗笑了,“慈善拍卖,参与竞价是善举。一个晚上都没举牌,叫抠门。怎么就绅士了?” 嫣然的眼眸缀着大堂的鎏光,霎时熠熠,男人被笑容感染,“笑了就好。” 拍卖晚宴刚好结束,宾客陆陆续续从礼堂两侧出来,男人的视线往上抬了几寸,朝夏晚身后的人影礼貌颔首,“白太太。” 夏昭娴笑着走过来,很自然地搭住了夏晚的肩,“陈生今日兴致不高啊,没什么收获?” 男人笑容客气,扣上外衣纽扣,“见上昭晚小姐,还聊了天,怎么不算收获。” 夏昭娴诧异。“你们认识?” 华世集团的主权宣战在即,陈若鹤也该低调行事,今日不冲着拍品来,露面,为了见夏昭晚,气氛太不寻常。 “我们算认识了吗?昭晚小姐?”男人将目光移回夏晚脸上,她神色中带着几分迷茫。 男人低笑,转瞬敛起,真诚,“下次见面要记得我。我是陈若鹤。” 夏晚微微晃神,这个名字,听过。陈氏后生,论背景家境,亦是万里挑一的天之骄子。与方时运同为华世集团下一代最有力竞争者。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男人修长高挑的轮廓已在数米之外。 她急忙追,“陈先生,你的袋子!” 男人步子没停下,亦没有回头,“给你的。看你心情不佳,吃甜品管用。” 夏晚追不上,顿下了脚步。 眸中凝了一层警惕。 方才心绪不宁,大意了。 陈若鹤鞋带开了是假,偶遇搭讪也是假。 有意相遇,要让她印象深刻才是真。 港城风起云涌,追名逐利者,各怀鬼胎,她身份特殊,极大概率是被人利用而不自知。 “从西海岸空运过来的纸杯蛋糕,有心了。”夏昭娴的笑容难以捉摸。 “岂止有心。”吃喝玩乐夏昭瑟是专家,一眼识货,“里面是palmira single estate巧克力,顶部塔希提黄金香草鱼子酱和人头马路易十三干邑白兰地,这哪是甜品,简直是艺术品……” “走吧,我们回家。”夏昭娴牵住夏晚的手,被她不客气地甩开。 她将甜品甩给夏昭瑟,径自往前走。 夏昭娴也不恼,随她去。 小丫头已经被她彻底捏在手里了。还能容她跑了? 一辆黑色库里南停在会场前门。 夏昭晚垂着眼,撂开刚要上副驾驶的夏昭瑟,冷面冷言,“我坐前面。” 刚扣上安全带,有人敲了敲她的车窗,一张秀气脸庞浮现,“夏小姐。” “宋川?” 夏昭晚看清楚来人,有些意外。 “夏小姐,方生让我把这个给您。” 夏晚伸手去接。 礼盒泛着黄。陈旧的味道弥漫。 打开看,檀香木的味道钻进鼻腔。 是最后一件拍品,她的木雕像。 木雕像完全复刻了小小的夏昭晚初来乍到的模样。 她好奇,期待,粉面含春,天真烂漫。全然不知自己即将坠入深潭。 夏昭晚提了口气,心口腾地泛起了酸。 这是把她…还给她? “麻烦你转告方生,谢谢。”她笑着,话尾却轻颤,暴露出了强压着委屈。 宋川方才见证了那窒息的一幕,心头生出几分不忍。自古佳人红颜,命途多艰。 他翻出一张名片。 “夏小姐,如果您有急事要找方生,可以联系我。” 夏晚颔首感谢,喉间模糊发了声嗯,佯装无碍,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怕压不住心头的酸楚,眼泪决堤。 她握着木雕,掌心微微发烫,抵消了几分从头到脚的寒。 如果方生能够如此懂她的想法,那与他结婚,婚后的生活,会不会…… 她摈除了浮思,看向窗外。 别再心怀期许,越期望,越失望。 车辆驶入夏家停车库,夏晚砰地一声摔车门,自顾自进门,往房间里走。 “夏昭晚,刚刚白二爷也举了牌。”夏昭娴魔音般的话从身后传过来。 她径直往房间的脚步由此停住,缓缓转头,“你还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如果你愿意,婚前陪一陪二爷也无妨,二爷愿意出手,夏氏很多难题都能解决。” 夏晚怒极反笑,唇角勾起极度讽刺的弧度,“这种话说出口,你还算个人?” “姐,你疯啦,干嘛说这种话?” 夏昭瑟也听不下去,要不是刚才夏昭娴那一番话,他甚至都没想过以前的事情有多不对劲,高中时让夏昭晚下了自习课去陪酒,未成年就要她穿着暴露出席各种宴会,还有,每一次白二爷的场都要把夏昭晚打扮得花枝招展送过去…… 夏昭娴不依不饶,“反正你也不是处子身了,一闭眼一睁眼的事,有那么难吗?” “夏昭娴,白家不是我们的亲家吗?你自己的老公不姓白?”一脸不可置信陡然变成了冷到极致的嘲讽。 “跟白家要资源很难吗?因为你搞不定自己的老公,所以要送我到他小叔床上吗。你是怎么做到让白贤宇一看见你就恶心的?” 夏昭娴猛地将包甩到茶几上,怒不可遏,“以为自己翅膀硬了?敢这么跟我说话!” “好了好了,都冷静一下……”没等夏昭瑟当说客,夏晚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 关上门的那一刻,眼泪扑簌落下。 这太平山顶寸土寸金的宅邸,从来只有令人心冷的利益,从前不是家,以后也不可能是。 她仰头,迷惘,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恐惧侵袭。 远在云城的家支离破碎,等着她拯救,可她自己如今也飘摇欲坠,她又能倚赖谁? …… 接连两日夏昭娴都待在白家,不见面,夏晚也乐得轻松。 很快到了方太设宴的日子。 宴会在若烟楼的二楼最大的包厢。 小楼不大,楼似同心圆,精致的中式风,楼外缀着小巧红灯笼,在风中摇曳,别有意境。 抵达方太太的包厢门口,暮烟阁的门牌更是雅观精致。 女眷围着方太太谈天嬉笑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入耳,夏晚深吸了一口气。 夫人小姐三五天一聚,若真嫁入方家,以后应付这样的场面,就是家常便饭了。虽说迟早要面对这一刻,但临到跟前,仍是一万个想撤退的心。 “白太太一周捉奸一回,白贤宇跟打游击一样……” 夏昭娴与白贤宇的婚姻,在港城名流圈内跟笑话似的。别人是貌合神离,他们是掐得人尽皆知。 她深吸了一口气,佯装什么都没听见,推门。 刚刚议论夏昭娴的声音没了。 自她进门那一刻,所有目光定在她身上。 一身豆绿色旗袍,几支竹斜坠在她墨色披风上,青丝如瀑,淌在耳后,不卑不亢的姿态,冷艳无暇。 风华绝代。 曾经不过是长相标致的小孩,美则美矣,眼底空无一物。 如今染过风月,抬眸自带三分媚,如初绽的花瓣沾着晨露,落到人眼中,全是旖旎风光。 第五十三章 赴方太太的局 “方太太。”夏晚大方逐一打招呼。“陈太,李太,陆太……” 身份尊贵者在前,次序无一有错。 她一边问候,一边摘下披风,目光流转在一屋子宾客身上。 左侧是雅致茶房,半包沙发中倚坐的太太们不是巨贾女眷就是权势的家属。 在包厢户外凉台上,名流千金小姐,全卯着劲扮靓,端庄的,明艳的,今天算是聚全了。 是了。方太太半开放的宴会,多好的亮相机会,年轻女孩哪个不是冲着下一任方太太的位置来的? 她心下念着荒唐,更荒唐的,是她也上赶着来了。 夏晚扯唇自嘲,敛眸。将披风交给了服务员。 “昭晚来了。”众人继续各自的话题,唯有陆太太笑脸相迎。夏晚微笑颔首。 “夏小姐和方生三年前就订过亲,两家好事将近?” 有人试探。 夏方两家的婚事,向来只存在于传闻中。三年来一个不公开露面,一个不在港城,从来没见两人在一起过,耳听未必是真。 如今当着夏昭晚的面,问方太,即便没有明确答案,从两人的反应也能看出一二。 方先生如今的身份地位,多得是蠢蠢欲动,想横插一杠的人。 周珏倚着窗台,拨弄玉色茶柄的流苏,“年年是方氏孙辈唯一男丁,婚事我说不上话,他自己说,也不作数。” 年年。大概是方生的小名。 她突然很荒唐地发现,时至今日还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夫叫什么。 “方太太在打太极,谁不知道方昊对您言听计从。有一回方昊喝醉讲女人是水做的,而水为财,所以女人天生就是财命,听老婆的话就能发啊。” 周围是一阵哄闹。 方昊疼老婆的佳话一直都是周珏最得意的事。 她一听,笑得开怀,见夏晚要往凉台走,叫住她,“昭晚,听说你茶艺好,山泉水刚煮开,你来沏茶。” 年轻女子在凉台玩迷你高尔夫,摆花艺,或闲谈,被太太们娇护着,攀比着,唯有她被方太要求独自来,一到便要她沏茶,摆明是刁难。 夏晚心下没多大情绪。 今日来,是讨好。没什么低不下的头。 她启唇浅笑,落落大方地走过去,熟练地摆弄茶盘,取茶。“山泉水沏绿茶,午后提神醒脑,正合适。” 李太和周珏关系好,清楚她压根不满意夏家的亲事,放肆睥睨地嘲笑,“夏家培养女儿真是有一套,专往男人眼里养,什么茶艺舞蹈乐器,什么勾人学什么。” “昭晚不一样,从小出入会所公馆,肯定要比正经小孩八面玲珑。” “我们养女儿哪来那么多心思?” 陈太来了精神,“我妹仔从小到大就没去过乱七八糟的地方,只知道念书,什么都不懂的,纯得要命。你们看,现在还自己捧着本书看呢。” “听说成绩很好呀,上大学了吧?” “上了城大,三年级了。”陈太太笑容掩不住。 名流小姐中正儿八经名校毕业的不多,大部分成绩平平,靠家里送出国**。真靠自己靠出个好成绩,那是要吹上天的。 “对了,好像从来没听说过昭晚学什么,毕业于什么大学?”周珏懒懒换了个姿势,发问。 “平常见你那能跑能跳,学体育的吧?” 几个太太嗤笑。 夏昭晚如果学历好,按照夏家那张扬的家风,早就敲锣打鼓到处喊。 从未听说过,只能说明,夏昭晚的学历根本拿不出手。 “港大。” 夏晚游刃有余地握住了茶壶,平淡回应,语出惊人。“主修法学,辅修金融。” 嘲笑声在一瞬间变成错愕。 夏昭娴在外,对她成绩好的事缄口不提,反是掩盖,一开始她也困惑。 后来她才琢磨明白。 夏昭瑟玩物丧志,夏昭晚徒有美貌,是大姐昭娴从小给他们设定好的人设。 她不需要成绩好,有能力,只需要尽心扮演好花瓶就好。能力太出众对夏昭娴反而是威胁,夏氏产业继承人,不需要多她这一个。 李太翻着当季新品祖母绿翡翠的动作收住,转头,打量的眼中全是怀疑,“港大?是我们理解的那个港大吗?” 夏晚将茶杯搁到周珏面前,淡然回应,“我上的是薄扶林道那一所港大。不知道李太讲的是哪一所。” 陆太太忍不住笑,“夏家培养女儿确实有一套,昭晚真好,长得好,成绩好,性子也稳。我们家那个懒蛋要能有昭晚一半优秀都好。” 窗台下的陆黎听见了这一句,腿一蹬,趴到窗台上,露出一张很甜的脸庞,“妈,又讲我什么坏话?” “你妈确实在说你坏话呢。”周珏笑,披金戴玉的手拂过那张脸庞。 陆黎跳下窗,再出现时手上多了一盘桔梗酥。从夏晚的位置看过去,红的蓝的黄的一大盘桔梗酥摆得漂亮,如鲜花一捧,在一袭白裙的少女手中,衬得她清纯又浪漫。 陆黎朝陆太太撅嘴,“我刚刚做好的桔梗酥,不给你吃了!最好看的一个,要给最美的珏儿阿姨。” 夏晚喊方太,陆黎喊珏儿阿姨。 亲疏了然。 周珏接过桔梗酥,笑得合不拢嘴,“你做的?黎儿真是心灵手巧,太漂亮了。” 陆太太拆台,“哪能是她做的,肯定偷偷溜到哪个商店买来,又去厨房借盘子摆上,移花接木,逗你开心呢。” 周珏帮她找台阶,“我就喜欢黎儿,女孩子就是要这样天真烂漫最好。” 陆黎偷笑,抬眼,与夏晚四目相对。 她好奇端详,眼眸微转,捂住嘴趴在陆太太肩上咬耳朵。黑珍珠一般的眼睛一直定在夏晚身上,明显是在议论她。 陆太太听着先是惊讶,再是回想,最后板起脸来教训陆黎,“胡闹,别瞎说。” “你们母女俩说什么悄悄话不让大家听?” 陆太太打马虎,“小孩子没个正型,一嘴胡话,不听也罢。” 被当面议论,夏晚脸颊发烫,却也无可奈何。聚会是她自己决定要来的,再难堪她都要受着。 陆黎一脸不高兴,“我才没瞎说。” 一瞬,她圆脸上的笑容又似糖渍过一般的甜,“珏儿阿姨,你快过来看,天上有长得跟年年哥哥一模一样的云朵!” “真的?哪呢?” 一群太太被陆黎吸引到露台,茶几前剩夏晚一个。 不一会,凉台上爆发一阵大笑,“那朵云明明像个猪八戒,你说那是你年年哥哥,回头看他不揍你。” “你年年哥从小背着你长大,猪八戒背媳妇,那你是不是要当你年年哥的媳妇?” 夏晚仿佛被浇了一桶冰。 无地自容的尴尬。 第五十四章 周时运就是未婚夫 方太太心里的人选,是秦朗月也好,是陆黎也罢,总之不会是她。 笑声压得她透不过气,她起身,掩住了包厢门,隔绝开不属于她的热闹。 循着石阶梯朝楼上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若烟楼天台。 小楼精致,朝下看,灯笼摇曳。 “在方太的聚会上看到你,真是意外。” 耳旁响起男人的声音,夏晚扭头看。 男人的半张脸浸泡在流光溢彩的晚霞中,狐狸眼尤其夺目。 陈若鹤。 拍卖会上的一面之缘。 夏晚直起朝下探出去的半个身子,客气,“陈先生。” “上回带给你的甜食合口味吗?” 夏晚半垂眸,敷衍,“不错。” 陈若鹤靠近了些,细看她逃避的神情,“骗人。你一口没吃。全让你哥吃了吧。” 夏晚错愕,“你怎么知道的?” “你跟昭瑟两个人,什么事都在脸上。心眼加起来没你们大姐的一半。好猜。” 夏晚蹙眉,“你从我脸上就能看出我没吃你蛋糕?半仙?算命都没你厉害。” 陈若鹤笑,“略懂一二。需要帮夏小姐看看手相吗?” 看手相,趁机牵女孩子的手,烂俗伎俩。 夏晚没客气,“陈先生接近我是什么目的?您如果是想针对方生,从我这下手没有用。我大概做不成小方太。” 男人笑得更响,笑声扬在空气中,“你对谁都这样警惕,还是只对我?” 夏晚没应。 “说句你不爱听的,你若做不成小方太,我开心。” 陈若鹤递过来一支烟。 夏晚拒绝,“我不会抽烟。” “还骗我。我知道你会抽。” “你又知道了。”夏晚没好气,她就这么好看透吗?周先生一眼看穿她就罢,眼前这个陈先生只见过两回,也能看穿她。 “别担心回包厢会露馅。你套上我衣服抽,不沾味道,没人会知道你抽了烟。” 陈若鹤很自然地靠近,在她肩头披上衣服,瞬间她被一阵琥珀香气包围。 刚刚出来匆忙,她没带上披风,上天台时其实有些后悔的,夏晚这回没拒绝。 这陈先生有意思。 心思很细,接近女人也很有手段,润物无声,让人总在稀里糊涂中接受了好意。 夏晚打量他,骨相很优越,皮肤白净,比起白面书生又多一层睿智感,比起梁上君子又添几分邪魅,气场很独特。 好看,儒雅,只是她喜欢的男人…不是这一款。 时至今日,她已经坦然接受周先生成为心头一道挥之不去的影,越是挣扎,越是欲盖弥彰。 陈若鹤递给她烟的手仍然悬着,夏晚思索了片刻,还是接了过来。 她确实需要纾解闷气。 陈若鹤帮她燃了烟,夏晚抽了一口,夹烟的手指虚虚搭在瓦墙上。 天台门口绘出另一道身影,从另一边朝二人靠近。 夏晚身上的男士外套太碍眼,男人眸子里压着沉色,她放松的姿态也全无平常的警惕,什么时候跟陈若鹤这么熟了? 眼前的二人对话在继续。 “我做不成方太你开心什么?” “你以后会知道。” 夏晚转眸看向陈若鹤,“装什么神秘。” 陈若鹤眼中绘出她的不悦,轻笑,“现在说太轻浮。” 夏晚将目光投向远方,没再问。 两人沉默站着。 陈若鹤给的烟不呛人,柔和的口感,像是女士烟。 她抽第二口的时候想到,这男人也是高手,说不准是随身带着女士口味的烟,准备随时随地给女孩子递。她轻笑,没深琢磨,也不在意。 只是莫名觉得这一刻有种诡谲平静的美好。 不属于她,仿佛偷来的。 陈若鹤踩灭香烟,视线下移,“上回就想问你,脚踝上的伤疤怎么弄的?” 上回系鞋带,视线不巧,也巧,落到她桃心伤疤上。 夏晚将浊气呼出胸膛,撇了烟头踩碎,“别提了。惨得很。一辈子的噩梦。” 男人听到这一句,脚步彻底停住。 他独自燃烟,猩红被吞没在霞光中。 噩梦? 她不记得他,只当与他第一次见面是噩梦? 他眸子里映出苍穹的万丈光晕,姹紫嫣红,浓艳似火,神色却不带一丝温度的阴沉。 …… 抽完一支烟,夏晚将外套交还给陈若鹤,回包厢。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尽人事听天命,最后争取一回。 她想好了,如果方家不接纳她,她即日起程,离开港城这个漩涡,天南地北,再难,两个小妹她亲自去找。 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长发,气流搅动,一股莫名熟稔的香气隐约若现。 她似有感应地抬眸,呼吸一滞。 朝思暮想的周先生,再次出现。 夏晚视线往后错了错,他身后是宋川,朝她问候,“夏小姐好。” 她脑子僵住,机械地开口,“宋川好。” 两人迫近,四目交错,僵持一瞬。 遇见白贤宇时那一句“方生”倏地出现在脑中,飞机上,马场里…她瞳孔骤然紧缩。 “你是方……” 夏晚胸腔似被灌注满泥沙,呼吸沉重困难,又似有疾风掠过,哗然一片,猎猎作响,呼之欲出的答案… “方生——”走廊尽头处有人冲他唤,“黄局到了,就等你了。” 男人平和地扫过夏晚愕然的脸孔,未做停留,如潭的眸色发凉,脑子里全是她刚刚与陈若鹤交谈的模样。 夏晚一瞬堕入空白。 周时运…就是她的未婚夫。 那一日不是错觉。 她朱唇微张,怔了半秒。 为什么要这么恶劣地耍她? 全世界,都开她玩笑? 楼外明明才晴空万里,须臾却下起了雨,楼外风雨飘摇,天如墨色,渐趋浓烈。 她冷艳眉宇间多了一丝游离的寒意,半晌,她自嘲地冷哂。 “夏小姐,方生今日在若烟楼有饭局。” 两人氛围太僵,宋川解围,“在方太包厢右手边的风澜雅座。有事情可以过来找他。” “我不需要。” 她眸光泛冷,男人面色更是森凉凛冽。 “听见了吧?她不需要,你多嘴什么。” 他疏离漠然从她身侧擦肩穿过,徒留一道轮廓在她眼中。 心间荒芜,寸草不生,她艰难地抬眼,亦决绝,朝前迈。 第五十五章 你浑蛋 行尸走肉一般回到包厢,推开门,一室欢声笑语倾泻而出。 包厢里多了很多人。 迟来的秦朗月立即跳到她面前,殷勤地过来拉住她的手,眼底划过她再熟悉不过的几分狡黠,“夏昭晚弹琴弹得好极了,快给大家弹一曲!” 夏晚僵立住,一时忘了反应。 “怎么,能为夏家做的事情,为方太太做不了吗?” 李太附和,“昭晚弹钢琴我是见过的,在婚礼上,聚会上,一口气弹两个小时,会的曲子可多,连续弹一晚上都不重复。” 一句句话似利刃扎向她,她头痛欲裂。 距离最后一次被要求当众弹奏,已经过去八年。 高二那年,游轮上,她坐在钢琴前,裹胸礼服的不安感令她如芒在背,奇怪的眼神反复流连在她身上,连日舟车劳顿,上场前滴水未沾,她承受不住,反胃,恶心,直接晕厥。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看到钢琴,她不由自主战栗。 时至今日,生理反应仍控制不住复现,她发抖,手握成拳。 秦朗月明明知道她自那以后再碰不得钢琴,非要来惹她。 “秦朗月,我跟你说过什么?非要挑战我的底线?” 见她泠冽又绝望的神色,秦朗月满意地勾唇,“我就挑战了,怎么?在方太的地盘,你还能对我动手?” 周珏冷冷向这边瞥了一眼,品茶,“不想弹别弹。不要勉强,别让人以为来我这受了多大委屈。” 宾客在笑在闹,她的无力感无声浸漫。 今日既然是为了方家来,就乖巧到底。要捉弄,随他们,就算徒劳无功,也问心无愧了。 她掀眼看向周珏,浅笑,“弹琴是雅趣,不勉强。” 秦朗月挑眉,意外。 按照以往的经验,话说到这,夏昭晚该要撂脸了。可现在她平静地走到钢琴前,抬起琴盖,清风照面,平静优朗,怎么激怒都没用。 她闭眼,深呼吸,提腕。 每个寻常的微动作,她做起来,就是好看。妒意上脑,秦朗月眼中直接抹开了一道火焰,她拉住在身边跑闹的小孩,“韵韵,一会交给你一个任务,完成有奖励……” …… 琴键的微酸泛在鼻子前,她平复心情,记忆复现。 长辈的聚会不选激昂的,年轻人多的场合首选轻快的,正式场合用名曲开场,婚礼有专用谱曲单…她懒得琢磨,常规蓝色多瑙河,小夜曲,舒缓优雅,不会错。 如肌肉记忆一般,宁静梦幻的旋律从她指尖流淌。 她弹奏,思绪飘到云霄外,耳边浸泡着小孩闹哄哄的声响。 二人身份南辕北辙,怎么会是同一个。 她的思绪与错综盘旋的琴音搅在一块,对靠近的小孩毫无防备,对即将面临的危险,亦无设防。 刺耳的声响在顷刻之间颤动人心,划破融洽气氛。 “你做什么!” 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小女孩伸手,琴盖以雷霆万钧之势猛然落下。 夏晚猛然缩手,却避之不及,钢琴盖碰撞骨骼的钝响被一片混乱的琴音掩盖,与此同时是夏晚喉间溢出的惨痛叫声。 “松开手!”她疼得眼冒金星,但小女孩死死压住琴盖,她完全抽不出手。 顷刻间她疼到忘了委屈,忘了生气,完全是生理应激反应,眼泪迸涌而出。 “怎么回事?” 引起骚动后,女孩子一瞬跑开。 陆太太触目惊心地跑过来,快速将琴盖打开。 她的中指与食指直接承受了琴盖边缘的挤压,又因为抽手的动作,皮肤霎时间被撕裂,鲜红的血液迅速涌出,沿着手指滴落在地。 陆太恐慌地捂住唇,“黎儿,快叫救护车!” 夏晚脸色苍白,疼得呼吸都困难,她抬眼,看向目光躲闪的秦朗月,她争辩,“你看我干嘛?又不是我盖的,我看见是那几个小孩在那里玩,肯定是他们不小心碰到。” 几个小孩相互推诿,争执在耳畔嗡嗡作响。 大人们心虚,“跟小孩们计较什么,他们肯定不是故意……” 周珏正觉心烦,喊了服务员来打发,自己仍是坐得稳稳当当,完全没有上前关心的意思,突然包厢突然踏足一个人影,她慌里慌张站起来。 “年年,你怎么来了?” 被方太太这么一说,所有人目光朝男人看过来。 他侧身别开周珏,沉稳大步走向钢琴前乱作一团的人,黑白琴键上一汩血渍触目惊心。 周珏凝眉,“你闯什么?” 男人本就薄凉的脸色覆上一层冰霜。“我来看看方太太的待客之道。” “是她自己要弹琴,没人逼她……” 男人抬眸,脸色阴沉,“方太太,这个情况,你作为主人,不先送人去医院,你倒先推上责任了?” “时运,别担心,已经叫救护车了。”陆太太解释。 被自己儿子质问,方太太权威受到了挑战,一时拉不下脸,“我自然会安排,你跑来护着算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还能存心毒害她?” 他没理会,垂眸看向那双鲜血淋漓的手,直接将夏晚横抱起,“坚持一下。” 夏晚咬着下唇,失色,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关节处传来阵阵剧痛,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同时刺扎,她根本没力气作声。 周珏怒气腾腾,“你给我放下她!” 他发凉眸底掠过周珏,“不可理喻。” 男人抱着她一步步走出若烟楼。 彼时阵雨已落完,潮嗒嗒的青砖地板愈加显得幽邃。 天光乍沉。 那一阵锥心的痛感缓下来。 夏晚被他抱在怀中,慢慢平稳了气息。 她提气,冷声,“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男人没应,架着她腰与腿弯的双手纹丝不动。 “我说你放我……” 方时运的脾气也忍到了极限,突然很猛地松开她,夏晚失去重心,又被男人眼疾手快地稳住,她被吓得胸膛狂震… “你!”夏晚心塞又委屈,话堵在嗓子里,说不出来。 “放你下来了,还要怎样。” 她扭动手臂要摆脱男人的桎梏,但完全不起作用。 “你放开我,要你管了吗?”她推搡,靠到瘀伤处,疼得眼冒金星,冷汗直接从额角顺着头发滴下来,她强忍往反方向走。 男人脸色难看,“闹什么?跟我去医院。” 宋川拦住她,压了压音量劝她,“方生在你面前,你不见,以后三更半夜打电话给我找他,我可不接。” 她倒吸着气,避开宋川继续走,“放心,以后我都不找他!” 男人冷脸三两步跨过来,将她拦腰扛起,夏晚气急,用手肘一下下撞他的背,疯了似的用力扑腾挣扎,“做什么?放我下来!我不需要你假扮救世主!!” 他忍着脾气控住肩头乱蹬乱打的人,车在十米开外,走多远,他默声承受了多久。 “周时运!!你浑蛋——” 第五十六章 白长一张情场高手的脸 男人躬身,将她放到车后座。 钳住了她蛮力乱挥的手,英朗面孔上全是怒气,眸光死死攫住她,她无从挣脱。 “打够了没。” 夏晚鲜活冷艳的面孔也是怒极,眼底是对他无限的愤恨。 偏偏两滴欲垂不垂的眼泪,掀开了所有的悲凉和委屈,将他怒意化开,掺入她悲痛的绝望,如墨渗入水,越搅越浑,一时间,只剩心疼。 男人深吸气,喉节滚动。 “先去医院。”语气柔和了几分,“有什么事情晚点说。” …… 医生扫视伤口,深可见骨,没多说话,直接开了ct单。 加急扫描,清创。 “医生,我这手指以后应该不能弹钢琴了吧?” 医生抬眼,“弹钢琴不好说,要等片子看看,只要没伤到骨头,恢复好了还是能弹的。” 夏晚唇角轻瘪,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 刚夹到的时候疼得惨绝人寰,那阵痛缓下来之后,活动了一下手指,她自己清楚得很,骨头没伤。 “医生,你能不能帮我开个以后都不能再弹钢琴的证明呀,我手不是第一次被钢琴夹,都被夹出阴影了,好惨的,我不想再弹了。” 男人取回片子时,她正在跟医生撒娇,软磨硬泡要证明,没了刚才一副傲骨凌然的模样。 难得一见的小孩心性。 “小姐啊,如果没伤到骨头,我没办法给你开这个证明的,你撒娇也没用。” 男人眼眸闪动一轮,进门,将片子递过去。 “医生,她的手有没有事。” 见他进来,夏晚不冷不热地别开脸。 医生将片子挂上观片灯箱,仔细看了看,“骨头和神经没事,那就没大问题,主要是软组织损伤。” 男人见她被缠得密不透风的两只手,她眼角还泛红,鼻尖也是一点娇粉,委屈兮兮又要强撑,他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 “右手中指食指伤口和瘀血蛮严重的,近期尽量多休息,你有伤口,冰敷前要做好消毒,用冷水或冰块都行……” “好。谢谢。” 男人电话响了很多遍,他一句句仔细地听完医生的话之后,才让宋川进诊室盯着,到走廊,接了周珏的电话。 “年年,轻重缓急你心里没数吗?为了夏家那小丫头,你敢放黄局鸽子?” 对面一团怒火,隔着电话都能听出来的火烧火燎。 华世集团之争,绿色能源板块是关键,黄局则是绿能产业绕不开的重要人物。几日后公开较量,表面上是公平提案,实则是背后势力的角力与较量。今日黄局不光是应了他的局,也应了陈若鹤的局。 同在若烟楼,不偏不倚。 本就不占上风,他还主动放弃!! 周珏刚刚还不清楚为什么方时运会突然出现,后来看到黄局在若烟楼,她气得胸膛都差点炸了。 “方太太,你管错事了。” “我管错什么?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要跟夏家断,断哪去了?” 男人没了耐心。“管好你自己。” “你!”被方时运挂了电话后,周珏脸青一阵白一阵,怒气波及十万八千里。 方家大秘书随方昊在国外出差,突然接到了方太的电话,“你今天之内给我查夏昭晚的所有资料,她要真是港大毕业也就算了,她要敢在我面前说瞎话,我绝对要她好看!” “……收到,明白。” 秘书应声后,挂了电话,莫名其妙,也习以为常。 方太太骄纵成性,方总也随她,这种突如其来的荒唐要求时常有之。 周珏心急如焚,但又不敢贸然去跟黄局打招呼,只能干瞪眼着急。 做方太太三十年,一直有流言蜚语评论她是花瓶一个,在外,生意帮不上忙,在内,家也不懂得管,只会花钱奢侈。 她压根也不是看不上夏昭晚。 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夏昭晚从小抛头露面是被夏家逼的。 她怕的是那丫头心气高冷,不服管的模样,如果再真是个港大毕业的,进了门,周珏哪压得住她的场? 男人处理完几通错过的电话后,宋川已经带着夏晚出了急诊楼。 车停在医院大厅前,夏晚不上车,宋川跟在她身侧。 “把我手机还给我。我让人来接。” “夏小姐,你现在不方便,还是随方生的车吧。” “不必。” 男人走近,调侃。“怎么。打算用脚趾头打电话?” 她侧身,没好气,“关你什么事。” 男人哂笑。“夏小姐身残志坚,令人感动,手机给她。” 宋川汗颜。 这方生,白长一张情场高手的脸了,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夏小姐都气成这样了,还欺负她。 他遵命递过去,夏晚刚想伸手接,可是双手四根手指被纱布一层层困住,动不了,她尴尬,“……宋川,你帮我拨个电话。” 宋川看了方时运一眼,他一副看戏状。 宋川哪里敢帮她,他把手机给了方时运,忙不迭溜上驾驶座,“我…忙。要开车,您让方生帮您。” “你…” 急诊门口是单行道。 后面的喇叭鸣得震天。 一个司机不耐地探出头,“喂!妹妹啊,肚子里有气跟你老公回家再吵!别在这里堵着,这条路不是你们家挖的,赶紧上车。” 夏晚杏眼圆睁,“什么老公!不认识!” “吵架归吵架,这么靓的老公说不要就不要啦?” 夏晚气得脸色铁青,周时运欲笑不笑,眸光里几分玩味和散漫不羁。 “那男人也痴,自己的老婆不晓得哄,就站着,像个木头……” 这回轮到方时运冷脸,夏晚想笑,又忍,没忍住,抽了一下唇,一瞬没了定力,被男人半搂半推地塞进了车厢。 两人一上车,宋川很识时务地升起了隔板。 男人的坐姿随性,偏头睨她,“前天三更半夜找我什么事。” 拍卖会那天宋川递了名片,她想以当面道谢的名义再约一次方生,拨了电话才想起已经是后半夜,掐断,早晨清醒后感觉不合适,也就没再打。 电话拨过去仅数秒,没想到这种事宋川也汇报。 夏晚别开脸,“我不想跟骗子说话。” “我哪句话骗你。” “你哪句话不是骗我?”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骗她,可总之是骗了,拿一个假身份,耍她玩。 男人略作停顿,车倏地刹车转了向,宋川一个运筹帷幄的大回旋,夏晚惯性伸手去扶手把,又在意识到手指有伤的瞬间收回。 下一秒,没了着力点的夏小姐上半身猛地扑到了男人怀中,被周时运下意识地撑住了腰。 艹。 夏晚从没想过自己有这么一天。 四肢健全,无法自理。 夏晚条件反射地抬眸,正中男人被流光映得灼灼熠熠的眼眸。 独到的浓稠热烈,一如既往,令人上头酣醉。 她立刻岔开了眼神。 第五十七章 对他的喜好一无所知 “你从第一次见我开始,自问自答,我都来不及讲,你就说你知道我是谁。” 夏晚怔住。 那时候,入周家庄园,她一心找律所的大金主周时运……可是不对啊,在云城,他分明就叫周时运啊! 男人看出她的惶惑,“周家信风水。算命先生让我三十岁前冠母家姓,入母家族谱,否则早夭。我没骗你。周时运确实是我的名字。” 男人解释得正儿八经,滴水不漏,夏晚噎得彻底。 方太太确实姓周。 周时运的手自刚刚搭到她腰上,便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大掌隔着旗袍的丝滑料子搂住她,随着车子的颠簸,或收紧,或放松,在他掌控的范围内维持着几度暧昧,夏晚腰侧发痒,也发烫。 可是她还是气得很,瞪着杏眸,“你是方生,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你问了吗。” 看男人悠悠懒懒的态度,夏晚怒火中烧,“你这人不讲理!” 鲜活盛怒的脸庞,气极了,也好看。 沉到他眼底,仿佛纵一把火,那只始终没打算离开的大手又在她侧腰处攫紧了几分,睨她的眼神更深沉。 “我是谁重要?在你心里压根也没我这个人。” 那日在马场他问她的话。 明明是他耍着人玩,又搞得像她的错一样! 她气到郁结,偏偏发作起来,打他骂他,在他面前像挠痒一样,她秀眉拧起,“我心里为什么要有你?你那么讨厌,嘴毒,又专断,又…” 男人喉间发痒,见她嗔怒刺挠人,心间的克制与耐心告罄,他攫着她腰侧的手移到她背脊,猛地一收力—— 熟悉的压迫感袭来,男人的脸近在咫尺,“跟我这么叛逆,还想当小方太太?” 他眸光冷冽,她惊悸,猛然回神。 眼前的人,是她那门第高贵,地位显赫,手掌大权的未婚夫…在他面前,自己没有任何余地放肆。 直到此时此刻,夏晚才真正深刻地领悟到这一层意思。 在云城对他的随性态度,刚刚的拳打脚踢,一切都……不应该。 夏晚安静下来,周时运也无话,很长一段时间里,车厢内被沉默充斥。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金属与皮革混合的淡淡气息。 窗外,夜空被高楼大厦切割成细碎的片段,星星点点的灯火如城市泪痕,在黑暗中闪烁,遥不可及。 车行入一处高档小区,夏晚默认了他的安排,顺从地跟他乘梯,上楼。 她自觉两人之间的僵持气氛缓了缓,欲开口,“周…方先生。” 男人没应话,电梯门打开,他径直走了出去。她眉头微蹙,跟上。 刷指纹,开门。 宽敞大平层,视野极佳,室内装修是他钟爱的美式现代风格。 门内站着三个人,两个穿着医院护理人员的衣服。 还有一位中年女人,个子不高,苗条,朴素但清爽,头发梳的一丝不苟。 “方生,这两位是梁医生叫过来的女护士,这两天会妥帖照顾夏小姐。” 他颔首。 “这是睡前吃的消炎药。这是止痛。明天早晨起来更换的药在这里,记得帮她换。” 男人对着医护交代,一五一十,郑重其事。 对她,没话,没眼神。 说完他转头,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她蹙眉,这是什么意思? “喂,方先生…你去哪里?” “应酬。”门砰的一声,关闭。 她愣住,盯着门,眉头皱得紧。 妇人看着两人之间气氛不对劲,开口,“夏小姐,晚餐还没吃吧?方生交代过,您喜欢口味重的,湖南菜,四川菜,泰菜……您看今天想吃什么?” 夏晚回过神来,“我都行,不挑。” 她的口味,他记得? 她不挑吃。但在云城三年,非诉组几个吃货天天探新店,她也跟着吃了不少,发现自己喜欢重口的,跟周时运不过提过一嘴,他竟然记住了。 那他喜欢什么?在一起为数不多的几天,她知道周先生和她一样不挑食。吃东西很随意,一边工作一边随便咬两口开放三明治应付的情况常有。 现在想来,她对他的喜好一无所知。 “如果不挑,夏小姐身上有伤,发物少吃,今日将就吃一些清淡小菜,可以吗?” 她回过神来,“好,谢谢。” 保姆受雇的时间不短,虽不是有意偷听,但也常有意无意地听方生在电话中提及一位“夏小姐”。 如今见到本人,果真人比花娇,冰清玉骨,丽质天成。 但她是明白人。名门望族对下一任女主人的遴选,门第,品行,学历,容貌,多的是门槛。是否有感情,倒是其次的了。 方生的心上人,未必是方家未来儿媳。 她没多嘴,转身进了厨房。 夏晚坐到沙发上,往远处眺望,港城夜景风光尽揽。 她屏息,脑子里仍是千头万绪。 将木雕拍下来还给她这件事情,确实很像周时运的作风。 他了解林家的遭遇,要开口让他帮忙找林楚林羽,是不是简单多了? 只是…不管是周时运还是方时运,是情场浪子这件事绝对没跑。 夏晚闭眼,刚刚见到的一屋子的女孩在她眼前打转。 这方时运,比周时运更夸张,好多青梅竹马,好多红颜知己。 真要吃味,这辈子大概连108个都不止了。 她瘪嘴。偏偏她心里挥之不去的人就是他。 如果不是他…丈夫是花花公子,在心理上接受反而简单… 但那一日,他又明明白白地说了,他不会帮她当小方太太… 男人究竟怎么想的,她也看不穿。 “夏小姐钢琴弹的很好是吗?”护士翻着刚拿回来的病例,突然来了一句。 “谈不上很好。”她没心地回应着。 “可惜了,夏小姐接下来弹不了钢琴了。” “啊?”她诧异。 “这边夹了一份医生开的证明,说这个伤以后不建议再练琴。” 奇怪了,刚刚医生明明不帮她开这个证明的……她跑过去看。 「鉴于患者手指受伤后的实际情况,继续从事钢琴演奏活动可能加剧手指损伤,影响手指功能的进一步恢复,并可能导致长期疼痛或功能障碍。因此,为了保护患者的健康与生活质量,不建议其再从事钢琴演奏及相关活动。」 开具时间……晚于她离开诊室的时间。 这个情况,只能是方时运后来特意折返,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医生帮她开的。 她缠着医生说的话男人听见了。他还纵容她的小心思。 夏晚突然心里丝丝拉拉地涨满难以言状的情愫。 …… 若烟楼。 方时运的包厢设在风澜雅座,但他未入内,直接推开了陈若鹤的云逸轩。 一屋子欢谈被打断,众人注意力被刚入席的男人吸引。 “黄局,不好意思,久等了。” 男人持重沉稳地进入,酒桌上没有他的位置,他随性从一旁拉了一把,游刃有余地脱下外套,披在椅背上,落座。 主陪位上的陈若鹤眼中细闪过不为人知的诡异,面上的笑容却仍绅士,“方生走错包间了吧。” 男人卷袖,在一屋子陈氏党面前,不徐不疾,“若鹤,华世集团要争取绿能项目,我们找黄局谈的是同一回事。一起谈,节省黄局的时间,也难得热闹。” 第五十八章 利用就是利用 两人平和对视,气氛却锋利如刃,刀光剑影无形,暗流澎湃。“这…”“方生,您到黄局身边坐。”陈氏党纹丝不动,反是黄局的部下坐立不安,站起来让座。男人坐在门口刚进来的位置,与他的地位相距太远。 “无妨,在哪坐不是聊天。”男人泰然且谦和,举起酒杯,“今日我迟到,先自罚三杯。” 黄至宾默默观察。 华世集团话事人的竞争,已经锁定在方陈二人之间,绿能项目大概是最后一道考题。 谁出局,谁获胜,此战举足轻重。 黎明前摸黑前行,一切皆存在变数。 方陈二人虽都背靠大氏族,但产业的积淀并非一朝一夕,陈氏在十年前就布局绿能产业,如今港城在港形成围剿局面,有如此强的背书,绿能项目这一局,大概率陈若鹤胜。 但今天黄至宾见了方时运,心里有了另外的考虑。 平日里见多了被千宠万惯的骄公子,个个张扬身份尊贵,哪里舍得低头。但今日见方氏后生独自来,不拘小节,气魄胆识,确实万里挑一。 黄至宾倒是好奇,他会如何破局。 “方生不拘小节,倒让我意外。” 陈若鹤意味深长,陪笑,“方生向来喜欢出其不意。” 三巡酒后,各自较劲,谁也不占上风。 推杯换盏,不觉夜深。若烟楼电梯内,只剩方陈二人。 “回马场?”陈若鹤笑着,眼眸被酒意迷醉。 “回华世。” 陈若鹤调整了一下束得板正的领带,一扯,收起笑容,“方时运,你下一次再大摇大摆进我的地盘,我不会像今天这么客气。” 男人双手随性地搭在扶把,“若鹤,你费尽心机想知道我的底牌,今天我直接亮牌给你看,不痛快?” 他最大的底牌,时年资本,今日他没有保留。 时年资本自三年前开始运营,重点布局的产业便是绿能。 如今港城几家实力雄厚的传统能源企业转型绿能项目,背后推手全是时年资本。 三年里,周时运暗中完成一轮盘根错节的利益绑定,早已渗透到港城产业的动脉里。 如今要掣肘陈氏,绰绰有余。 陈若鹤对上他游刃有余的眼,顷刻暗流涌动,半晌,他笑,“方生高明。好大一盘棋。” 空气中涌着酒香,“胜负未定。期待你用正确的方式反击。” 他的手拂过袖口,吊眼蒙了几分阴沉,“方时运,我最讨厌你这副坦然君子的模样。你明明是个小人,三年前,你利用夏昭晚开了个好局,如果瞿董知道你这么卑鄙,你觉得你还有资格竞争吗?” 男人的眼眸倏然深沉,“成败不取决于开局。” “但利用就是利用。”陈若鹤冷笑。 面对陈若鹤的激怒并不理会。电梯门在此时敞开,背影冷傲,大步离开。 “方时运!”他严肃地喊了一句,但如石沉大海,没激起半分涟漪。 陈若鹤的眸色中透出阴霾。 属下在门口等着,见他出来,“陈生,海外几支实体产业的股票接下来的操作都安排好了,等您的交易指令。” 华世集团的金融板块目前的主负责人,是方时运。想让他打败仗,从他负责的核心板块进攻最有效。 “不急,再缓几天。等董事会前,打方时运一个措手不及。” “陈生这一招高明啊,如果方生做空那几支股票,就是在唱衰华世集团的实体经济。如果不作为,几十亿的市值等着蒸发,怎么走,都是死路一条。” 陈若鹤勾唇,“大战在即,谁还管什么君子协议。” 与此同时,九区的方宅透出柔和暖黄微光。 大秘书当晚就将夏昭晚在港大的资料发送到方太手中。 大学经历,算半公开资料,不难查。 呈到周珏面前时,她气已经消了大半,刚沐浴完,换上一套深紫色金绘边睡袍,悠闲地蒸脸。 “读给我听吧。”来送资料的是秘书室的小姑娘,周珏直接顺嘴使唤上了。 小秘书掀开资料,自动划出重点,“夏昭晚,7年前以前10%的成绩,被港大法学院录取,大学四年平均绩点在3.5以上,常年学院奖学金获得者,模拟法庭最佳辩手,教授推荐生……” 各种眼花缭乱的头衔,证实她是不折不扣的高才生。 周珏越听越心塞。 一瞬扯下面膜,气绝,“别念了!” 不得了了。 她那孤傲性子,再加上港大优等生的身份,简直是方家老爷子心中最完美的孙媳人选了。 方家就好这一款。 当年她要嫁方昊,最强劲的对手也是这样,表面上清冷淡然,实际上野心勃勃,连男人都不放在眼里。 那种野气是周珏不能理解的,但她却知道那种从骨子里散发的独立自信对男性的致命吸引力。 周珏前二十几年是富小姐,后来是富太太,识人之力并不强,但她偏偏就看得准女人,仿佛是出生时系统自带的天赋。 她一眼就看出夏昭晚不好糊弄。 什么徒有美貌的交际花,什么不规矩的叛逆小姐,都是表象。 本来她在方家就没什么话语权,她的儿媳,只能比她更没主见好拿捏,她决不允许夏昭晚入门。 “刚刚夏昭晚送去了哪个医院?” “绍和。方生已经将她接到了君玺湾。” 周珏眼中一团怒火,“什么跟夏家会断,都是拿来诓我的瞎话!” 她又一次打通了大秘书的电话,“时运这三年频繁去云城到底做了什么,是不是一直跟夏昭晚在一起?给我查清楚!” …… 男人次日中午才回到君玺湾的公寓。 此前夏晚还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要忙到后半夜,现在懂了。 一个时年资本,一个华世集团。 还有时间吃饭睡觉,已经是超人了。 隔了一夜,夏晚完全调整好了心态,在男人入门的那一刻乖巧地迎在门口。 “你回来了。” 夏晚受伤的是手,她自己的一层层去穿很不方便,索性直接套了王姨给她准备好的睡袍。衣襟在胸前交叉一裹,简单。 这一身居家装束,配上此时此刻她低眉顺眼的姿态,颇有几分小娇妻等丈夫回家的意思。 他冷眉冷眼,脱外套,她笑脸相迎,主动接。 王姨一见大惊失色,“夏小姐,我来我来,您放着就好,您不方便…” “没事…我可以。” 男人冷哂,乜了她一眼,“你没觉得自己多余?” ……的确。 两只包得跟粽子一样的手不灵活,搞得王姨不光要接这个,还要拦那个,更忙了。 夏晚不好意思地抿唇,顷刻恢复笑容,“方先生饿不饿?” “饿又怎样?你能做给我吃?” “……” 她提着的唇角垮了。 不管是姓周还是姓方,都一样,一开口气死人。 男人走进餐厅,她犹疑了一下,也进。 他动筷,她看着他吃。 撑着胳膊,两只眼睛黑啾啾的,盯着他,想献殷勤。 男人眯眼睨她,“你不吃?” “我吃过了。” 为了不麻烦人,她让王姨给自己准备了粥,放凉后两只手腕夹住,几口喝到底,方便。 “吃过了在这做什么?” “陪你。” “……” 面对面坐着。 按道理,她想献殷勤,该动手应该给人剥个虾壳,夹个菜什么的。 她偏偏伤了手。动不了。只能眨眼,干献。 可是她眼睛眨抽了,男人也不抬头看一眼。 第五十九章 她不稀罕当小方太太 她尴尬,幸亏嘴能动,脑子飞转,找话题,“你…三年前就认识我吗?” 男人抬眸三分。视线落在她身后墨色的壁画上。 他认识她的年头,岂止三年。 可她将初识那段回忆说得那么不堪,他心头很是不痛快。 “不认识。” 夏晚眉心微蹙,都说是方时运自己选的未婚妻,此前她不确定,但看了方太太那么嫌弃她的态度,她有理由相信确实是眼前的男人亲自选的自己。 “可是我听说…是你选我…” “嗯。我从一堆照片里随便抽了一张。恰好抽中你。” 夏晚嘴角一抽,“……那,也,有缘。” 周时运不接话,又是一片死寂。 她继续问,什么昨天应酬顺不顺利,平常工作忙不忙,全部都在一个回合内被男人言简意赅地终结话题。 夏昭娴说的没错,她就是很无趣,人不懂得哄,话题不会找,天也不会聊。 她简直尴尬得想找块豆腐撞死。 她坐立不安,可是事情又拖不得,又一次试着开口,这回男人倒是抢先了。 “换药了没。” “换了。” “还疼吗。” “不疼了。” 没句实话。 那么深的伤口一天之内哪能不疼。 可是见她难得一见的低眉顺眼,他心情倒是不错。 本来也只是逗她玩,看她如坐针毡的,好心放过。 “今天反骨妹扮乖了?又打什么主意?” 见他脸色转变,夏晚小心开口,“方先生,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找您帮忙。” 男人脸上丝毫没有意外神色,她会讲什么,完全在意料中。 他不紧不慢,“今天我能帮你,你嫁我。明天我帮不了你,你要跟我离婚,嫁能帮你的人吗。” 她咬下唇,尬住,“我想求你的事情,关乎人命。” 男人睨她,淡定地替她开口,“林洛的两个女儿至今下落不明,走失在东南亚。你如果当了小方太太,动用方家的势力找人,名正言顺。” 周时运一如既往,戳穿得直接。“夏小姐没有讨到方太的欢心,好像也只能从我身上试试了,我说得没错吧。” 夏晚提气,郑重地坐直了身子,顾不上什么自尊心了,“没错,方先生,我没别的办法了。求求您。” 她只想着把话说缜密,让他能答应找人,“方太太不喜欢我,我并没有一定要做小方太,你只要答应帮我找人,要我怎么做都行。” “没有一定要做小方太?”方时运匆匆吃了几口,搁下碗筷,冷冷地朝客厅走。 “那天在马场你说过不帮我。”夏晚蹙眉,连忙跟上去,“你也不希望我做小方太太,不是吗。” 男人饮了半瓶水,语气薄凉,“你自己觉得你能胜任吗。” 她抿唇,回答不上来。 小方太太要善周旋,广交际。要在港城的名流巨贾世家的交往中得心应手,成为方家的门面。 夏晚完全明白,真要她囿困其间,她永远无法游刃有余。 所以,方太太不喜欢她,方时运不满意她,她可以死了当小方太太这条心了。 她垂眸,随着男人坐下的动作,她低下身子,几乎跪到地上,“方先生不希望我嫁,我就不嫁。只要你答应让方家帮我。” “你见过她们对吗。那天,在林宅,相册柜里有一大半都是她们的照片。她们长得很可爱,只要不被人分开,一对双胞胎特征很明显,很好找的。” 夏晚说着话,心头泛起一阵酸,红了眼框,“求求你,救救她们。她们才8岁,我都不敢想这半个月她们在经历什么。” 她声音哽咽,男人睨她,眼热,也冷。 他抓着杯子的手紧了紧,这副低声下气的模样让他很不是滋味。她嫁不嫁都无所谓的态度,更让他心头有火。 “这是干嘛。起来。”他皱眉,从自己腿上抓起她的胳膊,“你这样求我没有用。你如果不是小方太,我喊不动方家帮你。” 她脸上划过几分愕然。 言下之意,男人不会娶她,也不会帮她。 她心头翻起一阵压不住的难过,她分不清突如其来的情绪源自他拒绝了帮忙,还是拒绝了婚事。 半晌缓下来,恢复平静。“好,我听明白了。” 既是如此,她没有任何身份和理由再留。 “怎么。要走?” “那就不打扰方先生了。” “接下来要去求谁?” 男人看她讨不着好就要走,冷漠,“我给你指条路如何。” 夏晚抬眸,认真地看着他,点头。 “梁家有个老头刚从东南亚的警队退回来。他夫人十几年前走的。需不需要我帮你联系。说不定梁老怒发冲冠为红颜,六旬英雄重返职场。” 夏晚懵了,心里发凉,“不用了,我自己去找。” “嫌年纪太大?那柯队也在常年东南亚。42岁,未娶,虽然岁数也大。但起码比梁老年轻了20岁。满意吗。” 男人在恶劣地调侃她,本来就收拾不住心情,被他这样说,一瞬间眼前就模糊了。 “不需要!我谁都不求!” 她呼吸沉重,加快脚步往房里钻。可在关门的瞬间门还是被他抵住了,下一瞬,男人登堂入室。 “这就拉脸了?”周时运捏住她的下颌,眸中冰川万里。“你不是喜欢用完就扔。老一点不是正好?” 她亲手画下和周时运的休止符。 结果转了一圈,还是他。 往日周时运对她所有的好,她出口决绝的话,现在全都成了锋利无比的刃,划向她。 她紧紧抿唇,脸颊被男人用力向上捏着,百口莫辩,强忍着不哭,可是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眼泪该是热的。 可他总错觉夏晚的眼泪冰凉,眉宇间的清冷揉入了她所有的倔,在人心上猝不及防地开枪。 “哭什么。” 男人声音软了几分。 他松开她,她趁机挣开,用臂弯将眼泪擦去,心头悲凉极了,“方先生你有权有势,可以凭心情做事,耍弄人。我呢。我有得选吗。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求着人!谁愿意被羞辱,被攻击,你当我稀罕做什么小方太太!” 第六十章 无条件服从 一字字割在男人的耳中。 他猛地沉气,闭眼。 近日她受的委屈确实够多了。经历夏昭娴和周珏两个女魔头的摧残,人都瘦了一圈。 自己是该让让她。 “我只是说我喊不动方家,说不帮你找了吗。”男人收敛了脾气,语气柔和了。 夏晚愣了愣。 他一蓄力,她落入他的臂弯里,略微粗粝的指腹划过眼下,“好。不哭了。” 窗帘半敞,屋里溜进了盛光,他戏谑眼睛中一闪而过深邃,“现在逗你两句都要跟我甩脸,以后真娶了你还得了。” 他拂去她的泪,她朱唇微张,晃神,分不清他哪句是真话。 可是他说那个字眼时,她的耳朵几乎要烧烫起来。 空气里是阵阵水雾熏香。竹叶,橙花,香根草,侵袭嗅觉,浸润神经。 他倾身,看着她的眼睛,“夏小姐,我只会帮我的未婚妻找人。你真不稀罕当我太太吗?” 她咬住下唇,“…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她躲闪的眼神在抬眸的一刻坚定,回看他,究竟几分真心几分假意,连她自己的都说不准,“你早就清楚我的心意,和你姓什么没有关系…” 男人睨她,眼神异样深,目光仿佛要在她身上烧出个洞。“那我跟你讲清楚。” “方家只有真心实意的夫妻,没有所谓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你要嫁给我,这辈子就只能是我,没有离婚的可能。你别幻想我帮你找到人之后,能找机会跑掉。” 她眼眸闪动着,有些慌,刚刚她心里没有这么明确的算盘,可确实一闪而过日后受不了就跑的思绪。 但事到如今,她根本没得选。以后的事,以后再做打算。 夏晚颔首,“我知道。” 他长时间地凝视着她,目光久久未曾移开。 “那行。”男人一贯强势的语调放缓,有别于平常的,另一种撩人的气息。 “行,那我看看你是不是当小方太太的料。” 他抬起她的脸,细微地转动,白日里浮光一片,将她刚哭过的楚楚动人详细绘在男人眼中。 男人蹙眉啧了声。 “怎么了?” “眼神不好。性格轴。脑子笨。还爱哭。” 夏晚蹙眉,紧紧咬着后槽牙,“对对对,我还长残了。您眼神好,性格好,一表人才智勇双全,娶我,委屈您了。” 男人眼中描出她的不满和脸颊的红霜,笑,“我觉得挺配。” 她的头发如一帘瀑布,垂至他握在她腰窝的手侧,他握住一缕,轻轻扯动,迫她抬起脸,半真半假地逗她,“我要的小方太太得听话,乖,对我无条件服从。能做到吗。” 夏晚僵硬,咬唇,“……行。” “行?”男人挑起眉,“你听听看,自己信吗。” 夏晚羞恼地瞪他,“你到底要怎样…” 男人扣住她的腰身,吻在她锁骨上,高鼻梁硌在她娇软皮肤上,惹她发颤。 她惊觉房门还开着,两个女护士就在隔壁,她脖颈往后躲,“大白天,你想干嘛…” 男人没停下,辗转到她耳侧,“我刚刚说什么。” 听话的。乖的。无条件服从的。 “门…” 男人伸手一堆,门严丝合缝地闭上。 她不抵抗了,任由男人将她吻得乖软,他突然捏住她的后颈,迫使她抬头,对视。 “小方太太,从现在开始,你要绝对相信我。” “好。”她下颌轻点,春光从她雾色的眼中流泻。 下一秒,他吻得野蛮,密密麻麻地落下,“怎么办?今天咬不了手指了?” 她和他的开始,荒诞不经,可她所有不可告人的习惯居然都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曾经在她不知所措时男人将她的手指放到唇上,哄她。从那之后,咬手指,成了她失控时下意识的动作。 想到这夏小姐一瞬脑子仿佛被一块钝木撞了一下,她睁大了眼,“你故意的!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套路我……” 后面的话被尽数吞没。 …… 男人走后,她睡得昏天暗地。 很久没有这么安心的睡上一觉了。 日照当头进的屋,披星戴月才出来,要让人往清白了想是不可能了。 屋里不只她一个,可是此时此刻她完全不好意思让人帮她穿衣服。 她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尴尬地发现最多能给自己的睡袍系上一个松松垮垮的结,胸前浮起的红色吻痕完全暴露。 她照镜子照得愤恨,眉眼全拧在一块。 天杀的周时运,不对。方时运。这还让她怎么见人。 忸怩了半晌,嗓子哑得快冒烟了,她还是出了房门找水喝。 反正遮不住,索性她也不遮了。 她大大方方走出去,全景落地窗外月色清明,她一走进,沙发上倚着个雍容华贵的身影。 王姨神色尴尬朝她使眼色,她一惊,正想逃走,周珏听见声响扭过头来。 自己衣衫不整像个小荡妇的模样完完全全落入了方太太眼中。 刚憋好的若无其事碎了一地。 她两眼一黑。 “夏小姐,方太太来看你。” 王姨见状只好出了声,夏晚此时想退回去是不可能了。 她紧张,手抖,问候,“方太太。” 周珏在慵懒地回过头的刹那,本是半阖的眼眸顷刻瞪圆了。 白里透红的肌肤,几个暧昧不明的红印,扎进她眼里,像是夏晚公然拍板的炫耀。 她心下骂骂咧咧,不淡定,但又面上得佯装淡定,原本的柔声细语掺进了用力压制的愤怒,声音变得很不自然,“昭晚,昨天是我没照顾好你,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关心的话说得像在骂人。 夏晚清了清嗓子,结果嗓子更哑了,她尴尬,“没大事,都是皮外伤。谢谢方太太关心。” 周珏听这声音,刚刚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她差点直接昏过去。 大秘书又连夜给她发了一通资料。 没查出方时运和夏昭晚到底有没有在一起的线索,倒是查出了不少夏晚在酒吧里和男人纠缠的照片。照片中她的脸清清楚楚,媚眼如丝,举止轻佻,可想而知当时的场景有多不可言说。 第六十一章 我只中意方生 她像是捏住了什么不得了的把柄。如果夏晚不听话,非要作对,那她可要好好治治她。 “方太太,实在不好意思,天有些冷,我换个衣服就来。” 周珏绷紧了下颌,气得冒烟,夏晚忙不迭夹起王姨溜了,回房裹上了一件高领毛衣才出来。 她这一走给了周珏缓和的空间,等她再出来的时候,冷静了。 “昭晚来,坐下聊。” 夏晚点头,在她手侧的单人沙发坐下。 “那天呢,是杨太太家的小孙女淘气,杨家教训过她了,小孩子还不懂事,你也别放在心上。” 用小孩子恶作剧做交代,也不深查,摆明是要草草了事的。 她嗯了声。 倒不是她愿意被欺负完就这样算了。 经过若烟楼的事,她算是看清了方太太的面目。只是长辈的面子总得给几分,真要进了方家的门,以后也少不了面上的虚与委蛇。 周珏倾身,端出亲切的态度,“我们都是女人,很多话年年不跟你讲,我不忍心不告诉你。” 夏晚耐心地等着她的后续,客气礼貌,“您说。” 周珏呷了一口茶,“三年前华世集团挑选下一代总裁的计划刚宣布,华世集团高层就有了将最好的业务分给他接手的打算。时运呢,你知道的,在竞争者中,论本事论才干,绝对一等。” 周珏笑,脸上自豪藏不住,“但他有自己的想法,华世集团板块妍蚩不齐,好的很好,差的很差,凭他的考量,守住好的不算,把最不起眼的板块做到最好才算出彩。” “方太太想说什么。”三年前的遴选,与她何干? “昭晚你相貌出众,从小流连声色场所,没有冒犯的意思,港城人尽皆知你作为女子的名声并不好,跟各种男人走得近,当时年年抛出烟雾弹,大肆宣扬要与你联姻,反是让高层有了顾虑,担心他是招架不住美色的品性,怕他搞坏了重要业务,还真将他边缘化,只交给他两个不起眼的模块。” 周珏详细观察着夏晚的神色,她清冷的脸孔上并未出现过多的诧异。 “结果你也看到了,他的计划全奏效,边缘业务在他手上风生水起,他因此也走到了最后一战。” 夏晚淡定地迎上她的目光,唇角微扬,“这么说,方先生能有今天的成绩,我功不可没。” 周珏嘴角抽了一下,“确实是要谢谢你。” “你长得美,惹男人怜惜,是正常的。” “但他对你好也仅仅是因为愧疚和皮囊,你不要被他迷惑,他耽误你三年,我不忍心耽误你,方家对他的婚事另有打算。” 突然的,夏晚耳旁响起男人在疾风呼啸时说的那句话。 “想给你留个好印象。” 原来是这个意思。 不至于在得知真相时对他有太多责怪和怨念。 周珏仍在继续,“这三年,虽说耽误你,但夏家沾方家光吃下来的业务可不少,也算是补偿了。” 她头脑轰鸣。 订婚三年,能放任她自由,不赴约,也不苛责,原来真相是另一个故事。 霎时间她眼前一闪而过所有男人为她的情深,三年期满,他突然出现在她的世界里,数次出手相救,原来,源头在于愧疚二字。 如此,就都说得通了。 一切关于权势之争,她不过是一颗棋子。 她垂眸。 如果不是为了林楚林羽,她不会回港城。 即使知道了真相,她只会感激男人这一场利用,让她摆脱夏家,自由自在了三年。 怎么偏偏她入戏太深。 她刚被填满的心脏如沙漏刚盈满的那一端,倏然世界倾塌颠倒。 她唇角压着苦笑,下一秒,她听见自己从喉间发出冷静无比的声音。 “方太太,如果方时运喜欢我的皮囊,又对我有愧,单凭这两点,我要抓着他不放手,能如愿。” 周珏一怔,脸上蕴出怒色,很想拿支票砸她。 自家儿子仪表堂堂,少不了招蜂引蝶,老早她就幻想过豪气拍支票这一出戏。 可是对象偏偏是夏昭晚,她家开银行的。 “昭晚,凭你的姿色和夏家的财力,想找什么样的男人没有?为什么非要抓着年年不放?” 夏晚偏头,突然扯出一个极媚的笑容,“我只中意方生。” 周珏面色一沉。 “我为了你考虑,你非要跟我杠是吗?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一个女孩子家不懂要脸?” 夏晚清明的眼神看她,仍笑。“方太自己都说了,我名声不好,要脸做什么。” “你!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真要下作缠着时运不放,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客气!” 周珏气得站起来的时候,王姨刚要端上梨汤,见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默默又收了回去。 夏晚口渴极了。刚刚碍于用吸管喝的动作不雅且看着有种痞里痞气的感觉,她一直也没敢喝。此时她没什么好顾虑了,用手腕举起水杯,痛快地喝完。 喝罢,还打了个水嗝。 悠闲懒散的模样搁进周珏眼中,更像挑衅了,她火冒三丈。“夏昭晚,你跟我嚣张什么!” 夏晚搁下杯子,打定了主意,挺直了脊背。 “方太太,您与方恒伯伯的关系如何?” …… 昨日与方太太的谈话没有不欢而散。 她甚至蹭了方太太的车光明正大地出了方时运的公寓,王姨,门口保镖,谁也不敢拦着。 她直接借宿在了江曼家里。 此刻她正坐在港美酒店天台餐厅上悠闲地晒太阳,等江曼午休来找她,时光久违的悠闲平静。 “曼,这边!” 她举起一只依然包得夸张的手。 江曼身边窜出一个大狗似的许铭洲,一上来就大呼小叫,“我顶,夏昭晚,你是去嫁给方家的还是去受刑的?” “你不是律师吗?告他家暴,告死他,维权!” 夏晚抽回手,乜了江曼一眼,“你怎么把他也带来了。” 从上一回被拍到以后,她就不敢再答应许铭洲的任何约。 江曼耸肩,“黏糕一样甩不掉。” “喂,你们两个有没有良心?小时候吃的零食一般都是我买的,把你们俩养到这么大要把我抛弃?” 江曼举起右手肘顶他胸口,准头十足。 “昨天说到哪?” “充电器、充电宝、数据线、耳机……这些电子设备都下单了。” 一晚上过去,江曼已经很好地消化了夏昭晚要独身去东南亚找人的决定。 劝也就象征性地劝了两句,她了解夏昭晚这人是不懂听劝的。 “啊转换插头特别重要!差点忘了!还有…牙刷、牙膏、洗发水、沐浴露、护发素、防晒霜……” 江曼一边说,一边抓起一旁的记事纸写下。 夏晚汗颜。 她打算去东南亚找人,是要瞒着夏家去的。 所以让江曼帮她采购一份简单的行李,到时候回夏家神不知鬼不觉带出身份证和护照即可。结果江曼紧张兮兮,搞出一副要把她送去荒岛上过十年的架势。 “曼,这些不用吧……东南亚又不是没商店……帮我多准备几套衣服,兑换一些当地货币就好。“ “东南亚?”许铭洲摸不着头脑,“去东南亚做什么?” 昨天跟方太太谈判的最终结果,方太太答应帮她争取让方家二叔出面找人。 一旦她做到,她答应从方时运世界里消失。 第六十二章 小时贴身服务 夏晚心里清楚,方时运眼下不喊动方家,就算再怎么想帮她,不如方太太一句话。 至于她欠他的情和债,早在三年前他利用她的时候就抵消了。 她知道真相时并没有任何怨恨。 反而觉得一切都解释得通了。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一见钟情,一往深情。 利用,补偿,才是符合逻辑的,才顺理成章。 如果方太太真的可以说动方恒帮她,她离开,不亏不欠。 如果方太太做不到,她继续缠着方时运帮她找人,也心安理得。 她苦笑,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厚脸皮了。 大概是从来都没有土地滋养呵护过她的傲气和骨气,所以她变得如此没脸没皮也轻而易举。 “夏昭晚要去找妹仔,林楚林羽在东南亚走丢了。” 他们知道林家双生花的存在,尤其这三年夏晚在云城,给他们发的照片很多都是和双生花的合照。 许铭洲看着她,说不上什么滋味,半晌,憋出一句话,“我陪你一起去。” “神经。” “我说真的,反正我自己开工作室,最近刚好想拍点海岛风光…” 江曼一拍腿,“对哦,反正许铭洲无所事事,让他陪你去,也安全一点。” “我不去海岛,又不是去度假。” “那没关系,沿途都是风景!” “想都别想。被许妈妈知道她会恨死我。” 江曼喝了口柠檬水,“也是,许妈妈本来就觉得夏昭晚勾引你,你再跟她去东南亚,搞得像私奔一样,到时候速效救心丸都要吃好几颗。” 许铭洲一瞬间蔫不拉几。 他家的那位母亲凶起来比母老虎更可怕,脆弱的时候又像黛玉妹妹一样吹就倒,这么让她知道自己跟夏昭晚走,那可不是几颗速效救心丸能解决的事。不住上一星期的院在让她到跟前每日忏悔,这事肯定没完。 服务员上了一客英式松饼。 夏晚撑着桌子干瞪眼,坐在对面的江曼和许铭洲不约而同切了一块,举到她嘴边。 她一愣,扯唇笑开。 港美酒店天台四周印出城市钢铁森林的冰冷秩序,可她此刻胸腔中柔软一片。 港城这一片漩涡之地,留给她的,也不止是不堪的回忆。 她愉快地伸出脑袋吃了江曼手上那块,许铭洲彻底没了笑容。 “夏昭晚你什么意思?你真不要我这个朋友了?” “好好好,下一口吃你的。” “快点啦,我手都要废了。” 夏晚匆匆咽下去,刚想转头去吃许铭洲手里的,椅子猛地被往后扯,她整个身子跟着屁股一起撤到两步开外。 “喂,你谁啊?”许铭洲瞪着倏然闯入到眼前的人。 夏晚一扭头,看到方时运毫不拘束地坐到自己身边时,她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将大衣搭在一侧扶手,又伸手将夏晚的椅子挪到自己身边,挨得近极其近。 “你……” 方时运身上是纯白中式圆领衬衣,扑面而来的商务精英感。但又因为他三五下张弛有度的动作,野性张力便盖过了商务精英该有的克制疏离。 “跟普通男性朋友,平常都是这样亲密的吗。”他伸手搭在夏晚椅背上,完全宣示主权的姿态。 “方先生怎么有空来?”夏晚被方时运几下搞蒙了,眼下又被他几乎是半圈在臂弯里,还来不及反应,脸已经泛出红晕。 马场在港城南边,华世集团在港城东侧,现在他出现在靠北的港美酒店,夏晚完全预想不到。 方时运低下头,靠近她耳侧,放低声音,一阵热气轻痒,“你刚答应过我什么。绝对信任。方太太只是找你说几句话就要跑?” 大庭广众的,距离太近,她麻了半个身子,下意识往反方向挪了挪。 男人一靠近她就浑身不对劲。她在心下大骂自己没出息。 “我没有,我只是想在朋友家住一晚。” 离开方时运的公寓夏晚没有第一时间告知他,后来男人来了电话,错过了,不是故意的,她没回拨,但是到了江曼家还是给他发了信息的。 毕竟她不确定方太太能搞定方家二叔,万一不成,方时运的势力也比她自己瞎找有用得多。 在得到方太太明确答复以前,更是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和方太太有了秘密约定。 夏晚自觉自己做得没什么不妥,可是今天男人突然来了,仿佛嗅到不对劲一样。 “他谁啊?”许铭洲没得到回答,又问了一回。 江曼目瞪口呆,“夏昭晚的前男友……” “前男友?”男人偏头看她,“你没跟朋友讲清楚我的身份。” 方时运虽是笑得温和,却把夏晚看出了冷汗,她辩解似的小声嘀咕,“你的身份不是不公开吗?” “跟你的朋友有什么不能说。”方时运偏了偏头,示意她说。 她感觉自己脖子上仿佛架了柄刀子,介绍,“他是我未婚夫,方时运。” 昨天夏晚只跟江曼说与方家近日的种种接触,要瞒着所有人去东南亚的事,前男友变成未婚夫这段,太过狗血,她跳过了没讲。 所以江曼此刻,脑子打结了。 “你就是方时运,你们方家是什么天牢吗?这才几天伤成这样……”许铭洲火冒三丈地站起来质问。 “许铭洲别瞎说!”夏晚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确实是我疏忽,接下来我会亲自照顾。”方时运平静出语,“24小时贴身服务。” 夏晚脑子嗡一下荡开了,连忙推却,“不用不用!你忙你的,我会照顾好自己。” 他没理,即刻叉了一把牛油果沙拉,送到夏晚嘴边,挑了一下眼尾,“跟我客气什么。来。我喂你。” 几分戏谑加之几分恐吓,夏晚心跳直接飚上了100。 江曼在对面,把她的紧张看得一清二楚。 什么未婚夫前男友,不重要不重要,反正这个男人是夏昭晚心上人,喜欢这件事是藏不住的。 他喂她吃完,又看似顺手地用指腹将她唇角的酱汁擦掉。“小邋遢。” 夏晚人彻底麻了。 方时运乜了一眼桌上的被江曼写得密密麻麻的物资清单,冷笑,“谁要去体验野外生存吗?” 夏晚背脊发僵,糟了,她脱口而出,“是江曼。” 与此同时江曼怕自己被牵扯到莫须有的漩涡里,喊出了许铭洲的名字。 “他们两个都要去。”夏晚冒着冷汗解释。 方时运慢条斯理,“哦,去哪?” “热带雨林——” “大礁堡——” 散装的友谊,没半点默契度。 “他们一人去一个地方。” 方时运没戳穿,“荒野求生这种事,还是搭伴比较好。” 许铭洲无辜躺枪,皱着眉头看眼前瞎扯的两人,“你怎么当的未婚夫,夏昭晚都要自己一个人去……” 话还没说完,江曼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 男人从海鲜冷盘中夹了一块带子,直接将她揽过来,目光森幽地喂她吃,“一个人打算去哪?” 第六十三章 哄人 她心脏突突狂跳,“许铭洲是说我在外面自己一个人去卫生间不方便。” 方时运端出一副恍然大悟,“没事,让你朋友别担心,接下来连卫生间我陪你去。” 好友聚会被搅黄,夏晚心惊胆战地吃完了所有方时运喂到嘴边的东西。 目送夏晚被方时运搂着走出餐厅,江曼想到了什么似的,“你晚上回我那吗?” 夏晚装得淡定,“不了,下次约。” 电梯门一关上,男人从背后用力扣住她。 电梯的镜面映出两人的暧昧姿态,她略略别开脸。 头顶传来他的声音,“昨天跟方太太聊了什么?” “话家常。” “是吗。你和方太太还能聊家常,关系这么好了?” 这个姿势给她的压迫感最为强烈,似乎她的一举一动,任何谎言和躲避都逃不过他的眼。 她干脆地推开禁锢,佯装嗔怒,“昨天在方太太和我聊了什么,方先生能不知道吗。” 昨天前半段对话是在方时运公寓里,王姨在开放厨房里什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关于方太太告诉她的所谓真相,她的回应,一五一十,男人只要想知道,肯定是能知道的。 但打算聊正事开始,夏晚就提出了要出门。和方太太在车上做的秘密约定,他是无从得知的。 “知道的不多。只听说你很嚣张。方太太要给你介绍对象,你跟方太太讲你只中意方生。” “……!!” 她讲了那么多话,他偏偏要拎这一句出来说,摆明又在调侃她。“谁中意你。方太太说话气人,我讲那话只是为了气她!” 男人捏她脸颊,“生气了?” 她甩开他,“你都没有真打算要娶我,还要那样利用我,耽误我青春,还不准我生气吗?” 明明是做戏,她都不知道自己掺了几分真心话,居然说得很是激动。 “我哪句话说不娶你了?” “你说娶,不算数!” 男人眸色闪动过几瞬深沉,很快被戏谑覆盖,“夏小姐都明确表态只中意我了,我自然不辜负你心意。” 夏晚耳中沉甸甸的。 这样的情话听起来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 许是像方太太说的那样,他因为愧疚,生出很多其他的感情,或许方时运真的有了娶她的念头,又或许,他只是一如既往,对谁都深情。 总之斟酌已经没有了意义,她心里已经选好了另一条路。 男人睨着她沉思的模样,洞穿似的,“但是如果有人面上敷衍,背地里又想着一个人去河内什么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夏晚愣住,矢口否认,“我哪有要去河内?” “没有吗?” 男人抓住她的肩膀,迫她转过脸来,低沉的声音中充满告诫,“如果有,你最好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夏晚被一警告,立刻醒过来似的,蹙起眉头,“原告转移话题,模糊焦点!明明在说你利用我作为女子名声不好的事,又扯我干什么!” 男人半眯起眼睛睨她,“真信方太太,不信我?” “真的只是想要坏自己名声争权夺势,我为什么不直接说要娶一个花界女。” 说得是了。 她再怎么不堪,起码是夏家三小姐,名声再怎么不好,比起风尘中女杀伤力差了一大截。 但是比起理智分析,夏晚此时更紧迫的任务是把架继续吵下去,让他相信自己会逃出来单纯只是因为听了方太太的话而生气,没有其他任何心思。 “说不定你就是很好色,因为花界女没我好看,所以你才选了我。” 男人愣了一瞬,突然笑了,上勾的眼尾莫名就痞得很,夏晚心里一颤,“你笑什么?” “笑你聪明。” 在说她蠢。 她更怒了,“我说错了吗?你就是好色!” 男人应,“嗯。你说的没错,花界女都没你好看。你是天仙。” “……” “走了天仙。” 电梯门大敞,男人看起来心情不错。后面跟着个脸色阴沉的夏夏小姐。 宋川看见这一幕的时候很是不解。 方生跨了大半个港城来哄人,怎么把自己给哄高兴了,夏小姐还是那么生气? “去哪?”夏晚现在是真没好气了。 “跟我去华世。” “你带我去那干嘛?不去!” “不由你。我要给你提供24小时贴身服务,你得跟我在一起。” 哦,还能这样。 宋川长见识了。 霸王硬服务。 夏晚蹙眉,“你什么道理??哪有被服务的人跟着提供服务的人走的?” “嗯。我不讲道理。可是小方太太答应了要绝对服从。要反悔也来不及了。” 小方太太。 不得了了。 看来夏小姐就喜欢方生这一款强硬的。宋川突然觉得自己的担心多很余。 夏晚也噤声了。没继续犟,只要男人没觉得她有问题就行。 她跟着男人上车,车程远,方时运直接在车上办起了公。 一个小时后,车到华世集团,她不止一次从这个港城的金融心脏经过。 但一次都没有真正踏入过。 刚进入华世集团大堂,抬头是华世集团百年纪录片,匆匆翻过每一个时代的宏作,一幕幕震撼地朝前翻滚。 她一瞬被百年沉淀的时代巨擎震慑住,空气中稀薄的淡香气味,一梁一柱,都带着莫名的威严感。 “愣什么呢?”男人的手按在她的后腰上,带着她走得快,不过同行了几步路,就引来了很多侧目的眼神。 “没来过,觉得新奇。” “我有个会要开。你有兴趣,让宋川带你转转。” 她步伐不过慢了几步,男人已经一路小跑上了f层观光扶梯的。 “喂,你……” 几个西装革履的职员见他上楼,即刻利落地跟上他的步伐,远远看去,叱咤风云的气魄在肃立场合加持下尤其具有震慑力。 可夏晚脸色很不好看。 心下腹诽,把她带来又撂下不管,什么意思? 宋川看出她的不满,挠了挠鼻尖,“夏小姐,方生一直都这么忙,很多事情脱不开身。能大中午抽出两个小时去哄您,已经很不容易了。” 夏晚扭头,震惊,“宋川,你管质问加胁迫叫哄人??” 第六十四章 她的天真 宋川看出了夏晚神色是真的震惊,尴尬了。 “夏小姐,要不我带您到方生办公室休息一下吧…” “行。” 她跟着宋川从员工梯上楼,对面一路狂奔过来陆黎,慌里慌张,“宋川!时运哥在哪里?” 她今天穿着职装,神情严肃,但还是掩不住她天真可爱的气质。 宋川,“他去开会了。” 陆黎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惨了,他交代我的文件刚弄好…” 宋川直接接过来,翻了翻,“陆黎,没事的,你不用着急,你这个文件…有跟没有差不多。” “是吗?是不重要的文件吗?害我紧张半天。”陆黎没了紧张神色,缓下来。 宋川抿唇。 不是不重要。 是整理完的效果还不如没整理。 陆黎看了看宋川身边的夏晚,眼神亮了,“夏小姐,我认得你。” “你手好些了吗?那天可把我妈妈吓坏了。珏儿阿姨也担心得不得了。” 陆黎很是自来熟。 夏晚客气回话,“好多了,谢谢陆小姐关心。” “陆黎,你忙你的吧,我带夏小姐到处逛逛。” 她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拉住夏晚的手腕,“我来带!夏小姐,我带你逛华世!” “别。”宋川连忙拦在她面前,“陆黎,夏小姐现在手不方便,你小心伤到她。” “不会的,我很小心的!” 陆黎一下挽住夏晚的胳膊,“宋川你又不是女孩子,你怎么知道夏小姐喜欢逛哪里?” 夏晚本来就怕过于热情的人,连忙推却,“陆小姐客气了,不用的,我找个地方歇脚就好,我不太喜欢逛。” “那到我那去吧!我那好吃的多!” 陆黎一副一定要把人带走的样子,宋川又开始挠鼻子,悄悄跟夏晚讲。 “夏小姐,陆黎倒是真好心热情,不像秦小姐心机重,你如果愿意,倒是可以……” 夏晚对陆家母女倒是不反感,尤其是陆太太,虽是同样周旋在各氏族中间,却是有主见明事理,不人云亦云。 陆黎也确实看着不像有心眼的女孩子。 盛情难却。“……行。” 陆黎像一团毛球一样缠在住她的胳膊,热情万分,从一楼走马观花地带她走到了六楼,最后煞有介事地停在了法务部的门口。 “夏小姐,那日我听见了,你是港大法学院毕业的对不对?”陆黎黑葡萄一样的圆眼睛盯着她。 她嗯了一声。 “那你肯定很懂审合同!能帮我看看吗?我刚实习,什么都不懂,又没有师傅教,时运哥天天骂我,我好惨的。” 夏晚一瞬间就明白了。 难怪无论如何都要缠着她,原来脑子里打着找外援的主意。 怪有小聪明的。 倒也不是夏晚不想帮,只是本着负责任的态度,没办法答应。 “陆小姐,我不是华世集团的员工,你这样贸然把文件交给我看,不合适的。” “不会!”她欲哭无泪了,“你放心,交到我手上的工作,肯定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更不可能是机密!” 夏晚将信将疑,可还是拒绝,“不好意思陆小姐,我常年在内陆执业,两地在法律适用和具体实践存在差异,我怕给你帮倒忙。” 她唇角瘪了瘪,表情很失落,“那你…坐一会吧,我把这个合同审完再继续陪聊天。” 陆黎很故意地凑近她,几乎要把合同怼到她面前了,搞得她想避开不看都不成。 然后,她就看着陆黎审了半个小时合同,把三个对的句号改成了逗号。 夏晚眉头皱了又皱,真的是有些憋不住了。 难怪方时运要骂他。 “那个…陆小姐,你现在手上这份材料是华世的内地子公司和当地企业协议吧?” 夏晚好心提醒,“或诉或裁的条款在港城可能可行,但在内陆的法律实践一定是判定无效的。” “所以呢?要怎么办?”陆黎一瞬眼睛又亮了,瞪着一双澄澈且充满无知的眼睛看夏晚。 “所以,既然华世的子公司是甲方,可以遵循我们的要求把这个条款改为有效条款。” “那要怎么改呀?” “参照这家子公司以往的处理经验呀。” “可是我不知道以往怎么处理啊。” “如果你不清楚,可以把之前过审的协议翻出来参考…”夏晚忍不住问了一句,“陆小姐是学法律的吗?” “嗯!” “……” 陆黎笑着露出两颗小梨涡,“但是我成绩不好。” 成绩不好,和法盲是两回事吧,这个水平…… 夏晚叹了口气,“我帮你看看吧。” 陆黎粲然一笑,腾地站起来,“你坐我这,你想吃什么?我让人送过来!” “我不饿。” 夏晚快速地浏览了一下合同,指导她标注出了几个常见的错误点。 陆黎眉开眼笑的,突然又问她,“你现在肯定很不方便吧?身上有哪里痒吗?我帮你抓!” 夏晚震惊。 这句话简直是直击夏晚的天灵盖。 有些人就是这样的,正事上抓不着重点,在一些不着调的事情上反而很厉害。 这些天以来她最尴尬的事情不是洗澡,不是上厕所,就是挠不着痒,除了江曼她谁也不好意思说。 没想到陆黎这么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个点。 夏晚没客气,“我脖子后面确实有点痒…” “这里吗?” “往右一点。” “这里吗?” “对了…” 陆黎跟她距离很近,突然间鼻尖像是蹭到她头皮上一般,她又是一笑,“夏小姐,你好香啊。” 夏晚如耳鸣了一瞬间。 两个小孩将脸埋在她发丝之间淘气的模样突然就闪到眼前。 “晚晚姐姐,你好香啊。” 曾经近在眼前的姐妹花,她无数次想着要护她们顺遂无虞地长大。 可是不过半年光景,她见不到摸不着。 她很轻地叹息,越来越不敢细思。 陆黎长得像个小孩,说话像小孩,举动也像个小孩,没有任何边界感和防备地亲近人,果真是被陆太太从小保护得很好的女孩子。 夏晚突然就很羡慕她。 如果不是逼不得已,谁希望自己时时刻刻揣着警惕生活,谁不希望被捧在手里长大呢。 她自己也不过才26岁的年纪。 心里涌上陈腐的酸意,一种折叠了将近20年被呵护的渴望倏然被拆开,却发现里面全被填满了深深浅浅的伤。 她的单纯天真,早被夏家一口一口,吞噬殆尽。 门被敲响,打断了夏晚的伤春悲秋。 “小黎在干嘛?是不是又偷懒怠工。”人影还没出现,声音先到。 陆黎拍了拍小心脏,“你吓死我了,我以为是时运哥。” 夏晚朝门口看去,陈若鹤也正好看向她这一边,眸色里是意外,三两步走进来,“不光偷懒,你还找帮手。” 陆黎是方时运板块下的,按道理和陈若鹤是敌对关系,但他对陆黎却是亲近。 “我哪有,我这是在学习好不好。” 陈若鹤转向夏晚,“夏小姐,好巧,又见面了。” 他看她的眼神一半是绅士礼貌,另一半,却是蒙着层不清不白的深意。 第六十五章 商人无利不往 夏晚颔首打招呼,“陈先生。” 她立刻挪开了视线,陈若鹤眼神却是一寸不移,“陆黎这里也没个休息的地方,夏小姐不妨到我那小坐。” 陆黎像是感觉到嘴的鸭子飞了,瞪他,“你干什么?夏小姐是我的客人,才不让你带走。” 陈若鹤瞥了一眼陆黎桌上一堆文件,不紧不慢,“钱总到处找你,火冒三丈,说一个星期前交给你的文件到现在都没有反馈,你不赶快去给他老人家灭火,等着他跟你时运哥告状吗。” 陆黎一下慌了,“真的吗?钱老师回来了?” “今天一早就回来了。” 她匆忙地抓起桌上夏晚刚指导她修改好的合同,“我现在就去!” 说罢如风一样地夺门而出。 双开沉木门哐哐两声摇摆,旋即恢复平静。 刚刚陆黎在的时候还不觉得,等到此刻,只剩下两个人时,窄窄的助理室莫名就显得十分局促。 这个局面很明显,陈若鹤是有意要和她独处。 她也直接,“陈先生把陆黎支开,是有话跟我说吗?” 他不紧不慢地走到她面前,眼神落在她手上,目光赤裸。 “多久没换药了?渗血了。” 她闻言一怔,垂眸看了下,纱布外层透出淡淡的粉色,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旋即她将手往后收了收。 “没大事。” 江曼没有护理经验,加上今天一大早就要赶通勤,匆匆忙忙中处理地帮她处理,粗糙得不行。 有两处伤口在关节处,恢复很慢。今天没固定好,她不小心动到了伤口处,可能又有些开裂了。 他摁了陆黎桌上的内部通话键,“帮我送个医药箱上来。” 她连忙起身,“不用,我要走了。会有人帮我换。” 陈若鹤勾起笑容,“夏小姐这算是在避嫌吗?” 夏晚回他,“不应该吗。” 他笑,朝她靠近了一步,“你想跟谁避嫌都好,跟我,不需要避。” 夏晚迷惑地睇他,等他把话讲完。 不管最后如何,眼下她还是方时运的未婚妻,跟他这个未婚夫的对手是最需要避嫌的关系。 “陈先生,话讲一半不是好习惯。” 他眯眼,抿唇笑,“因为你根本不会嫁给方时运。” “为什么?” 他拾起陆黎桌上的小玩偶把玩,“你的未婚夫背着你做了很多事,随便一件,都够动摇你嫁给他的决心。” 她轻撩眼,并不觉得他可信,反而感觉到了他今天很强烈的目的性。 “陈先生,背后嚼人舌根,也不是好习惯。” 陈若鹤眼中暗昧不明,“我这毛病确实不少。可是起码我不算计女人。” “那你说说看,他都算计了我什么?” 职员敲了门,旋即拎着医药箱进来。他接过手,打开,找出纱布和消毒药剂。 “你乖乖换药,我会告诉你。” 她没动,“如果你只是想告诉我,三年前他跟我订婚是在利用我,那我已经知道了。” 陈若鹤盯着她,深意,“明明只是个小女孩,却总是要装成熟,装深沉。听没听过一句话,在爱你的人面前,永远都可以当个小孩。如果你和方生在一起这么累,说明……” 夏晚打断,“和方生在一起是好是坏,只有我自己清楚,旁人看到的都只是表象。您看到的也是冰山一角。” 看她眉宇清冷疏离,陈若鹤笑意加深。 “夏小姐对大洋集团很熟悉吧?” 夏晚心脏猛地被抓了一下,抬眸,“云城的大洋集团?” 他不紧不慢,“方时运是商人。商人无利不往。很多事情都在他的交易链条上。也包括你最珍视的林家。” 夏晚突然绷紧了弦,“陈先生,你不要打太极,有话直说。” 他轻笑。“丛溯资本,入股了大洋集团的全板块,结成最深的利益同盟。夏小姐如果有兴趣,可以查查这支资本背后是谁。” 点到这里,夏晚自然知道该如何往下查。 “夏小姐,现在可以好好换药了吗?” 她没回话,心猛烈地跳动着。 陈若鹤拆着纱布**,挑眼,“记住了,往后需要任何帮忙,找我,我会帮你。” 她脑袋在飞速旋转,一时间陈若鹤拉住她的手腕,她居然忘了挣脱。 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伴随着陆黎清脆的嗓音,“陈若鹤你骗人,钱老师根本就没回来——” 陆黎一推门,身后跟着一道健硕颀长的身影,男人眼神落在他捏住她的一节清腕上,眸光仿佛就着了火。 数秒的沉默,死寂。 夏晚倏然回过神来,抽手。 几分慌张从她脸上闪过。 “夏小姐,慌什么。”陈若鹤淡定地笑着,眼神扫过方时运那张笼着阴霾的脸,笑容更是恣意。 男人眸光扫过陈若鹤,“若鹤很闲吗。天天到我的部门来逛。” 陈若鹤理了理袖口,“常到对方的地盘逛逛,会有意外惊喜。这个道理,我是跟你学的。” 意外惊喜。 夏晚一惊,含糊其辞的表述太很容易引起误会。 上次因为接了蓝北的雪茄,男人吃醋能吃到什么程度她可是见识了的。 “方生那么大的本事,怎么一点心思都不愿意花在未婚妻身上?让人在自己眼下受那么大的罪。” 他面色平淡,却暗中压着凛冽,“有关心我家事的功夫,不妨回头看看自己手上的项目现在都是什么情况。” 陈若鹤笑容逐渐收敛,“你动手脚?” 他超前一步,靠近陈若鹤。“一开始就谈好,你我二人的竞争,一不损华世的利益,二不牵连身边人,我不会毁约。但如果你先破了原则,我双倍奉还。” 他伸手将夏晚扯到自己跟前,他自己感觉不到力道,夏晚却因为这个动作重重地撞上他的胸膛。 粗暴的动作仿佛警告。 她心惊胆战地收力,站好。 “夏小姐,你手流血了吗?我都没注意。”陆黎跑过来,“我来我来。” “不用忙了。”男人拽着她阔步离开,夏晚面露难色,“渗血不算厉害,方生帮我处理就好。” 她跟着方时运离开六楼的时候,陆黎也一路跟了上来。 也不管男人脸色多难看,陆黎一路上喋喋不休东拉西扯的,从新认识的实习生聊到楼下新开的早茶店,他一句话都没回应,陆黎却像习惯了似的一点都不受影响。 到了办公室门口,男人长臂一伸,摁住了陆黎的头,将她控在门外,“我现在没空理你。” 陆黎一怔,旋即门砰的一声,强气流像一个无形拳直面击来。 她眉头紧紧皱起,踢了一脚门,“臭猪八戒,见色忘友!” 屋内被隔绝开。 夏晚面对男人的低压气场,不由几分心慌,居然陷入了想要自证的逻辑中。 “方先生,你看到的其实……” 方时运握住她手腕的时候看似用了劲,吓得她一激灵。 但男人落在她手腕上的力道却很轻,只是想看看她的伤。 “流血了怎么不说。” 第六十六章 未婚妻也是妻 她垂眸,“我也没发现。” 男人利落地帮她拆了纱布,伤口暴露在他眼前,他心脏隐隐作痛,带着一丝抽紧的感觉。 不止一次,他想过放开眼前的人。 在马场存着几分期许,希望她认出他,但所有的警告也确确实实都是为了劝退她。 回到港城有意无意地避而不见,不光是有气,更是在给她机会。 逃走,退缩,但凡她撤后一步,他放她走。 可她偏偏踩着泥淖一步步坚决地靠近,即使知道她不是为了自己,她另有所图,但是真的到了跟前,他不会再放。 他冷脸沉默的样子落进了夏晚的眼中,她慌张,刚想整理措辞,男人抬起头来看她,仰头的姿态,少了几分压迫。 “我不是个细心的人,可能对你常常会有疏忽。以后对自己多上心。” 夏晚眸中一闪而过诧异。 换做之前,刚刚和陈若鹤不明不白的动作,一定够她受的了,可他不追究,仿佛心虚一样地藏着话。 陈若鹤的话像在她心里埋了一块锋利的碎片,激起了她全有的不安。 如果他真的无利不往,与大洋集团合作…跟金家… 陈若鹤不是善茬。 方时运亦大有将是非颠倒的本事。 所有的信任的积累仿佛逆行一般消散,隔着记忆回到第一次见面,他说,要拿林氏当棋子…… 夏晚的手猛地一抽—— 带翻周时运手上的棉花,“弄疼你了?” 她躲闪的神色中有不自然,“有点。” 他重新去了一支棉花,“忍一忍,我轻点。” 男人低着头,一心一意的模样在白日光线中,虚虚实实地描成了一道轮廓。 少了冷峭凌厉,给人醇厚温意的错觉。 她浅浅吸气,警惕松了几分,“你不好奇陈若鹤和我说了什么吗?” 男人专心做着手上的事情,并不急于回应,等到他完成了消毒,又扎好了绷带,立起身。 她的动摇与惶惑呼之欲出,男人看入眼中,不动声色,“你有自己的判断。” 她入行几年,见过许多案件当事人。 恶人总是善辩的,无理也要争三分,无辜的人却常常缄默不语。 剑拔弩张的两个人,一个急着透露消息,一个却不紧不慢,直觉告诉她,方时运没有问题。 她的惶惑被他的不辩解消解了不少。 可眼前的男人在云城时就让她觉得城府极深,回港城之后的他更是高深莫测,一如既往,她看不穿。 她摒了一口气,却无法完全放下心来。 夏晚跟着他在华世待到了傍晚。 陆陆续续有人下班,但大部分职工只是下楼吃个便饭,再上楼工作。 他们出门路过法务部的时候,眉开眼笑的法务主管钱殷旁边跟着合不拢嘴的陆黎。 有陆黎在的一天,钱殷日日气得头顶冒烟。 今天这一幕,老少二人和谐得极其不真实。 方时运,“钱老师,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钱殷迎上前来,“方生,陆黎孺子可教,今天交上来了的东西总算看得入眼了!” 陆黎笑得含蓄,可是看得出暗戳戳欣喜得不行。 “是吗。我看看。” 男人接过钱殷手上的文件,上下翻了翻。 钱殷继续夸赞,“不光是问题找得准,还能提出跨地区的法律应用问题,这阵子看来是真的有在用功!” 方时运掀眼皮看向陆黎,又不动声色地瞥向夏晚。 目光流转间将两个人的勾结看得一清二楚。 “确实不错。” 他盖上,欲笑不笑。“陆黎。我希望你保持住。别在精英法学生和小学生之间反复横跳。” “……” 陆黎脸上的笑容碎了。 完蛋了。作弊一时爽,明天该怎么办? 夏晚别开他的视线,挠了挠耳后,装死。 可是心里很开心。 他很明显知道是她的手笔,这话呢,要理解成夸她也行。 别人说她精英,她听起来没什么感觉。 可是周扒皮出了名的挑剔,他的认可,不容易达到,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殊荣了。 “夏小姐,我还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呢……”陆黎着急忙慌冲她眨眼,拉住她,跟她要了号码。 方时运饶有兴致地凑到两人中间,“你打算给夏小姐备注什么?田螺姑娘?” 陆黎吓得一下就将手机塞到背后。 说中了。 方时运好讨厌。 他没再理陆黎,拉着夏晚出了华世集团,进了附近的一家中餐厅。 她诧异,“我们不回家吃吗?” 方时运唇角浅勾,“带你尝尝我的工作餐。” 她本来心情不错的。 可是踏入中餐厅还不到三分钟,夏晚就后悔了。 左边一桌是华世财务和人事的两个大姐,右边一桌是华世集团营销一部团餐。 她被夹在中间,当猴看。 昨天的大姐看她的眼神礼貌,一旁的营销部简直了,已经坐不住了,几个年轻女孩子眉来眼去,面对面手机噼里啪啦狂按。 「那个就是夏昭晚!!」 「夏氏银行那个三小姐,比报道上的还漂亮啊。跟方生配一脸啊。」 「方生还真的和他在一起啊!!呜呜!!我还以为都是炒作…」 「有钱人的世界果然有壁。」 「颜值高还是银行女,一出生就是别人羡慕的一生。」 「你们也别羡慕咯,有钱归有钱,我听说从小在夏家是被虐待长大的,你看她现在手上有伤。」 「方生一口一口喂她吃饭啊,尖叫了。」 「看着好高冷,居然脸红了!」 …… 线上的议论慢慢转为了线下,声音很小,但是带着一惊一乍的语气词,就算不是句句都听得清楚,也知道是在说她。 看男人还在淡定剥虾,夏晚真是臊得坐不住了,“你别帮我剥了,我不吃了。” “我粥吹凉了,喝完就饱了。” 男人还是将虾举到她嘴边,“最后一个。” 夏晚摇头,男人手就举着不动。她像热锅蚂蚁似的,犟不过他,只好吃。 “王姨说你顿顿喝粥,也不吃别的,这样怎么有营养。” “我哪有。” 她熟练地捧起碗,顺道将一脸尴尬一并埋入碗中。 方时运在华世对工作虽是严苛,平日里却没什么架子,一边的大姐忍不住搭话了,“下午听讲方生带女朋友来,现在见到真人,真是眼前一亮,好有气质啊!” 他随和回应,“不是女朋友,是未婚妻。” “方生体贴入微,你未婚妻真是好有福气!” 夏晚面上笑笑的,心里却在骂人,她咬着后槽牙,“方先生,你是不是在同事面前立人设。” 这个圈子里没几个真正的恩爱夫妻,大部分是貌合神离,可是为了保持良好的商务形象,就算背地里刚打完架,出了门还是要装相敬如宾,甚至如胶似漆。 他们还没结婚呢,这就开始了? 棱角分明的英气面孔闪过一丝玩味,一笑,春风拂面,“嗯。新人设,宠妻狂魔。” 夏晚瞪他,“谁是你的妻了?” 他唇边笑意更显,反问她,“未婚妻怎么不是妻?” 第六十七章 还不改口吗 夏晚内心骤起波澜,顶着餐厅柔和的光,白日里在城市金融中心举足轻重的男人,此刻神情柔软,染上了几分生活气。 她脑子里自动就悬了一幕岁月静好。 顷刻,美好画面又破碎成渣。 如果她真的一走了之,对方时运…算辜负吗? 她惴惴不安里夹杂着复杂的情愫,突然有一丝希望,方太太搞不定方家二伯,但立刻在心里抽了自己一耳光。 真是脑袋拎不清了,孰轻孰重啊? 吃过饭后,她心事重重地跟着男人上了车。 男人被缠在公事中,与宋川讲话,她在一旁,沉默。 到了公寓,一进门,唯有玄关处的灯感应亮起,里面一片安静。 “王姨呢?”她诧异。 “请假了。” “那护士…” 男人不徐不疾,欣赏她错愕的表情,戏谑,“我只雇了两天。” 夏晚乍然心悸,那她要上厕所,要洗澡……怎么办? 她试过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的小拇指勾裤沿,因为还是会牵扯到其他手指的伤口,用不上力,是做不到自理的…… 他脱了外衣,从背后靠近她,她心跳突突,“可是我很多事情还不方便…” 他热气洒在她后颈,“我说了我自己帮你。” 白天她权当男人在调戏她,来真的? 她很突然地就脸红了。 羞赧的右侧脸映在柔光镜里,煞是好看。 “很热吗。我帮你脱衣服。” 男人双手从背后绕到她胸前,撩开她的衣襟,用拇指捻住外衣,往外褪。 指尖似有若无地划过她玲珑有致的轮廓,她呼吸凝固,“你手往哪里放……” “你想我往哪放?” 他虚虚地环着她,身子始终与她留着半寸距离。 欲碰,不碰,比起直接赤裸的掠夺,更致命。 她的整个后背都起了酥。 “你起开。” “我碰你了?” “你什么坏心眼我还不知道吗?”她惊悸得脚都发软。 “没有坏心眼。我只是好色。”他落落大方承认。 “……” 他不打直球,还能扯,打了直球,她没话了。 脱完外套又去扯她的线衣纽扣。 “脱外套就行了!” “不热吗?” “不热!” “不热,你脸红什么?” 逗她上瘾了,她恼羞成怒,“方先生!” 男人倏地眉头就皱了皱。 她在云城叫“周先生”的时候,最后一个“生”字带着南方语调阴平第一声的拖音,有种含糊动听的婉转。 可她在喊“方先生”的时候,是正儿八经的京话发音,不带任何情感的。叫方先生是这么叫,叫黄先生,韩先生,也都是这么叫。 “还不改口吗。” “改口什么?” “你明明在某些时候叫老公叫得很好。” 夏晚内心一震。 某些时候。 原始野欲覆盖下的循循善诱简直了。 她何止喊过老公。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 “不叫?行。那我想听的时候就…” 夏晚恰逢其时地捂住了他的嘴。 …… 第二天王姨和护士还是出现了。 她很是松了一口气。 在君玺湾养了几天,伤口结痂了。包扎范围也缩小到了最严重的中指食指,基本上实现了自理。 从华世集团回来的那天,她就开始查。 丛溯资本的股权结构很复杂,但追踪到底,目前她能扒出最深的一层,是一位姓司的先生。 再深的实际控制关系,她干坐在电脑前,是查不出来的。 她憋着口气。 手机在她愣神时,她瞥向屏幕,屏幕上出现了夏昭瑟的电话。 她接通。“什么事?” 夏昭瑟:“晚晚,你现在出门,我接你去出去玩。” 她拒绝得干脆,“不去。我也不在家。” 夏昭瑟:“等下,晚晚,我要带你去的地方有你喜欢的斯诺克,还有…” 她冷嗤,“我手受伤了。别说打斯诺克,我现在连皮球都打不了。” 夏昭瑟眉头一皱:“你手怎么了?” 她手受伤,连江曼在店里都听说了。夏昭瑟居然不知道。 她内心呵呵,“没事。死不了。” 没无表情打算挂了电话。 “等下等下!你认识陈若鹤吧?我看你们那天在聊天。他也在!” 陈若鹤?夏晚眉心扬起。 他跟她透露的事情查到一半,跟断了线似的,接续不上。她确实想过要找他问个清楚的。 陈若鹤既然有心告诉她,势必也愿意告诉她事情的全貌。是真是假,听完再做判断。 她思考了几秒,回应,“我在君玺湾。你过来接我。” 夏昭瑟挂了电话,正要出发,被陈若鹤懒散地架住了肩头,得意,“昭瑟,愿赌服输,十万。” 在会所的两个人刚约了一个赌。 陈若鹤说提了他名字,就能把夏晚约出来,夏昭瑟不信邪。 其他事情陈若鹤有把握,夏昭瑟相信。 可是自家小妹那又臭又硬的性子,他太了解,冷得什么男人都望而却步,现在有了未婚夫,更不可能对陈若鹤有兴趣。 于是他相当自信地压了一把大的。 事实证明这世界上有一类人,跟他就不是一个品种。 比如陈若鹤。比如方时运。 永远运筹帷幄,好像天底下没有他们拿不准的事。 夏昭瑟无精打采,“好好好,回头转给你行了吧。真是邪门了,我那妹妹比佛还难请,提你的名字居然真的愿意来。” 陈若鹤撒开手,“你也真是宇宙好哥哥。你妹妹被方家欺负都上头条新闻了,你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方家?” 旁人议论得沸沸扬扬,真到夏家面前敢说的人反倒不多了。 夏昭瑟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君玺湾。 找到已经站在楼下等他的人,下车去帮她开车门,眼睛直抽抽看向那双还缠着绷带的手,“你手怎么回事?方太太欺负你,你怎么没跟家里人说?” 她宠辱不惊地上车,用小拇指去勾安全带。 “我要跟谁说?夏昭娴吗?她只会兴致勃勃拿着我这双手上方家‘讨公道’,然后提条件,要这要那的。你当然她真的会管我死活。” 夏昭瑟一噎。“她不管,我管啊。” “哦,想替我出头?” 夏晚笑了。 只是觉得夏昭瑟这副逞强的样子很好笑,倒不是真的在嘲笑他。 可是夏昭瑟不爽了。他闷着一股气,“你笑什么?我当哥哥的,当然要替你出头。” 夏晚挑眉,“行啊。那我们现在去华世集团揍方时运吗?还是去东方酒店砸方太太的场子?” 夏昭瑟又是一噎。 夏晚继续道,“我看要不去方老面前告状吧。把两个人一起告了,省事,一箭双雕。” 她佯装一副正经思考的模样,夏昭瑟越听越漏气了。 平常天塌了都是夏昭娴顶着,他哪有这能耐带着她讨公道。 “走吗?哥哥?” 夏昭瑟被她怼得说不出一句话。 他从来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这一趟回港城也不知道怎么了,居然还会帮她说话。 虽然也只是动动嘴皮子,夏晚还真的觉得有点温暖了。 她敛起笑,神色蒙了一层无奈。 “夏昭瑟,你当没看见,别在夏昭娴面前多嘴,就已经是帮我了。” 第六十八章 四年前的缘分 车子开进了一处老牌会所。 一进门,门口叮当响的珠帘撕开她一角回忆。 眼前烟雾缭绕,耳旁人声嘈杂,她眉头轻挑。 她记得这个地方。 “这里是不是打牌馆?” “有打牌的地方,你来过?” 虽说略有改建,但和几年前的格局大差不差。前楼分布着台球区,棋牌室,但这些都只是掩人耳目的表面业务。 从会所暗道进去,才是真正的销金窟。 各路人物穿梭其间,衣着光鲜与朴素并存,三六九等人都有。 “嗯。来过。” 大四那年她刚进港城的一家律所实习,跟的律师接了一个离婚案,和团队一起搜集男方嗜赌成性证据的过程中,她独自一人误闯了这个会所,那段经历相当难忘。 索性有惊无险。 二楼一个响指,陈若鹤的声音传入耳中,“夏小姐还记得这个地方,那记不记得当年还欠着我一轮筹码?” 她仰头,惊诧,“你是当年借我赌注的人?” 陈若鹤白玉清秀的脸在眼前一晃而过,笑道,“上楼聊。” 她脚步不自觉被牵引,走到一半停下来,左顾右盼地寻找夏昭瑟。 没一会功夫,夏昭瑟已经在台球桌前和美女聊得热火朝天了。 她白眼,这世界上大概没有夏昭瑟找不着乐子的地方。 她自己上了楼。 二楼一排雅间,陈若鹤站在门口,偏头打量着她走过来的身影,笑容意味不明。 “还记得这个包厢吗?” 夏晚点点头。 他笑,“当年满20岁了吗?小姑娘怎么敢一个人闯这种虎穴狼窝。” “当然有20了。那时候都大学快毕业了。” 进包厢,茶室幽静,隔开了门外的喧闹。 那年,她和带她调查的律师走散了,但是她不甘心,独自一人追入了会所。 会所的业务全都游走在灰色边缘,最忌律师记者这类身份的暗访。 当时她一身学生装扮,和社会人士格格不入,很快就让会所中的服务生盯上了。 再加上她那张常出现在大众视野中的脸,在老板将目光定格到她脸上的瞬间,夏家三小姐的身份直接暴露,不到一会的功夫,她的相机证件都被缴去,人也被老板心怀不轨地扣了下来。 陈若鹤将茶壶住满了水,“你当年啊,一个字,勇。我就没见过在那种场合还能冷静谈判的小女孩。” 夏晚摇头笑,“勇什么啊,要不是你当年借我那注筹码,真闹到让夏家知道,我连毕业证都别想拿了。” 那年的事务所见习她瞒了夏昭娴,谎称有必要留校的事情。 毕竟那时候方家还没提联姻,在夏昭娴的规划中,让她立刻嫁人也好,栓在身边也好,总之不可能允许她去当律师。 两人相视一笑,回忆起陈年往事,夏晚心里陡然弥漫一截柔软。 陈若鹤眼中映出她笑颜,“那你现在知道了,我们的缘分,从四年前就开始了。” 话音一落,激起夏晚一阵戒心。 她又一次莫名其妙地对他不设防。 她平静,“陈先生。是您让夏昭瑟带我来的吧。” 陈若鹤抿唇笑,“如果你自己不想来,我让谁去请都请不动不是吗。” “是。您想告诉我什么,不妨直说。” 对面传来裹着鼻音的低笑,“小姑娘可爱没两秒钟,又开始装老沉了。” 她没回话。 他慢条斯理地将果茶推到夏晚面前,“查到丛溯资本背后的人了?” 她嗯了声。 他点头,“我也不跟夏小姐绕弯子了。丛溯资本的实控人司灏,一个做餐饮生意的风流浪子,根本不懂玩金融。” “但他有一个朋友,是万里挑一的股权高手,也就是你的未婚夫,方时运。” 陈若鹤说的话,夏晚不意外。 他本来就在很明确地指向方时运。 陈若鹤继续道,“时年资本是方时运争夺华世集团的筹码,丛溯投资也是。整个云城都是他的掌上玩物。不仅如此,他明知你恨透了金家,还是选择用暗地里的方式与他合作。” 她平和地听着,思忖着。 方时运布局云城,入股金家,是为了夺势。讲白了,并不直接伤害林氏的利益,对她没什么交代不过去的。 再说,他又有什么义务顾虑她的仇恨? 她不过是他为了争权夺势才决定要娶的未婚妻。 她撩眼看向陈若鹤。 “陈先生告诉我这些,目的是什么?” 对面笑着,“我确实想让夏小姐帮我个忙。” 她拿起茶杯轻抿,“你说吧。” 陈若鹤掸了掸**摆件上的灰,“我想麻烦夏小姐,去把时年资本的招财猫偷出来,砸了。” 夏晚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由于太过震惊,夏晚直接破了音。 对面传来陈若鹤抑制不住的笑声,夏晚促狭,“陈先生,您好高端的商战手段。” 半晌,陈若鹤止住笑意。 “开个玩笑,别介意。我只是想让夏小姐看清楚是非。趁现在还可以反悔,别耽误了自己。” 她感受到了对面落在身上一道灼灼视线,避开,“谢谢陈先生。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陈若鹤喝着茶,“至于是否选择和站我一个战线,我知道夏小姐现在还不信我。我不着急。” 夏晚不作声。 “以后想找我,可以直接来这。” “对了,我帮夏小姐整理了一份资料。回头传给你。” …… 她在会所没有逗留太久。 回了君玺湾,她飞速换回了一身宽松的衣服,找到一台笔记本,窝到凉台沙发上,点开了陈若鹤给她的资料。 里面详细对应了时年资本的投资板块与华世集团相的关联,都是公开资料,印证着他告诉她的一切可行度极高。 她越看,越觉得方时运确实城府极深。 为了争夺华世集团的权利,居然能做如此缜密的超前布局。 之前常听人议论,时年投资的投资带着极强的掠夺性,常常将创始人三振出局,血洗一片。 八成是真的。 功成名就常常伴随着尸骨万千,雷厉风行的另一面,必然是残忍狠执。 如今的时年资本已经掌握了几个重头产业的核心资源,商业版图也远远超出了一个小小的云城。 可是丛溯资本和金家的合作,开出的条件却极其优渥,一反严苛的投资条件,兴许是达成了更深的缔结关系。 虽说不直接影响林氏,但金家壮大,要牵制林氏就更容易了。 至于对她来说至关重要的林家,也许在方时运眼中……真的无足轻重。 第六十九章 你有事瞒着我吗? 城市倏然大雨滂沱。 雨幕中,城市的轮廓变得模糊,雨声打在耳中,逐渐消磨了她的警惕。 她入了神,甚至没有发现方时运回到了君玺湾。 夏晚坐在阳台的沙发,面前悬着的一片水幕完全没有影响到她。 她身上套着一件大大的卫衣,领口处修长脖颈和精致的锁骨一览无余,白色肌肤没入松松垮垮的灰色拉链。 腿上架着一台不知道从哪翻出来的电脑,专心致志地用她的小拇指和无名指笨拙地戳着键盘。 他忍俊不禁,“夏小姐,还真是身残志坚?” 夏晚眉心微动,警惕地抬眸,一双蹋着拖鞋的大脚进入眼帘,再往上看,是男人来不及脱下的黑色笔挺的大衣,两颗水珠从他的肩线滴落,说不出的英气温朗。 她假装若无其事地退出了邮件界面,合上了电脑,眼皮却不受控地跳了一下,“方生大白天的,居然翘班跑回家?” 周时运挑眉,凑近她,“我都两天没回来了,你看到我怎么一点都不激动?” 她将电脑往身后一掖,寻常动作中有一丝不自然。“我该怎么做?裸奔夹道欢迎?” “也不是不行。” 男人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目光定在她身后,仿佛有透视眼一般,“在看什么不能给我看?” 夏晚心跳加速,微不可察地愣了一瞬,立刻接话,“正在调查你另外的107个女朋友。” 男人勾唇,“有结果了吗?” “有啊。周姓金融大佬今天陪演艺圈小花滑雪,明天接女大学生下课,真是万花丛中过,采了一朵又一朵啊。” 她没瞎说,网上真有不少周姓金融大佬的花边新闻,配图中模模糊糊的背影,侧颜,轮廓,全都一眼就能认出是他。 不过新闻是真是假就说不好了,毕竟所谓的女大,女模特,全都没有和他同框,都只是单人照加上文字诱导。 他笑得散散漫漫,“能不能给我解释的机会?” 夏晚眯眼,睥睨,“你是不是要说,是朋友用你的名字去泡妞的。” 男人笑容僵住了,“你怎么知道?” 她溜下沙发,朝屋子里走,“烂借口。” 他蹙眉,跟着进屋。 夏晚看到桌上热气腾腾的芝士挞,诧异,“这不是那个排长队的网红蛋挞吗?” 她转身,撞了他满膛。 方时运顺手捞住了她的腰身,俯身吻在她的脸颊,“上次路过,看你一直盯着这家店看。” 夏晚眼中印出更大的诧异。 她当时确实盯着看了好久,但那只是堵车正好堵在了蛋挞店门口,她不看蛋挞店看什么? 方时运看她一阵愣,笑,“感动吗?” 她点点头,“真是辛苦宋川了。” 方时运:…… 他憋着闷气,但是发作不了。 因为真是宋川排的队。 看他憋着气的样子,夏晚笑了,“感动,谢谢你啦。” 他表情缓和了些,执着地回到刚刚的话题,认真解释,“那107个绯闻女友,真是你说的那样。主角都不是我。” 四目相对,夏晚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眼中绘出他一双深邃的桃花眼,“方先生,你让我绝对信任你,那你有事情瞒着我吗?” 如果和金泽彦的合作是“在商言商”,是他夺华世集团必然要走的一步棋,只要如实告诉她,她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的…… 方时运眼尾微挑,意外,也坦白,“有。” 她深吸气,“现在能告诉我吗?” 没告诉她的,从何说起? 从他成年后对她的念念不忘开始说,还是从为了娶她做的疯狂事说起? 瞒着她的,更在于她不甚明朗的身世之谜。 方时运头一回感觉如鲠在喉,难以启齿。 他喉结上下动了动,眼神飘了飘,“暂时没有告诉你的打算。” 夏晚仍然盯住他,一瞬不瞬地看他闪过的神色,“理由是什么?” 男人顷刻间脑海里涌动过无数念头。 想要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她。但也就是片刻,他收敛住所有思绪。 他拨开她脸上的发丝,“很多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知道了,反而平添担忧。” 夏晚扯了扯唇,勉强地笑了笑。 想到了他会这么说。 说白了,他不动林氏集团,还能帮林家争取到了城南的项目,对她已经够好了。 只是她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心脏却仍然在一寸寸地发紧。 他予她的温情似救赎的光。 薄凉却又如针,戳破所有幻境。 她心里只有救人这件事。 快点救到人,她要回云城去,守住林家的一亩三分地。 她垂眸,别开,“好,那我就不问了。” 她摒弃杂念,自然而然地取了一块蛋挞,抿在口腔里,香气四溢。 “好吃吗。” 她点头,心不在焉。 他吻上她头顶的旋,“我晚上有应酬。不回来了。” …… 翌日,夏晚接了一通电话,佯装下楼散步,走到公寓后面几栋的拐角,上了一辆保时捷。 “方太太。” 她双手缴在一起,大拇指抠得紧,略微紧张地看向周珏。大概猜到方太太搞定了找人的事情。 “昭晚,方恒同意帮我找人。你把你要找的人发过来吧。” 周珏懒懒的声音传入耳蜗,她不由自主地点起了头,“好,没问题,我现在就发。” 方太太声音缓缓的,透着矫戾,打量她,“还住在君玺湾呢。” 她笑笑,“方太太不用担心。您让方伯手下的人联系我,我这周就动身出国,绝不耽搁。” “出国?” “嗯。我也去越南。” 周珏眼眸流转,想了想,笑了一声,原本想要警告的话看样子是用不着说了。 她打算好了要出国,行程还能捏在她手上,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那就好。你直接飞河内市吧,到了那不必和他们多讲,如果有人问,你就说你是我的表舅家的女儿。” “好,我没问题。” 周珏心情愉快,搭住她的手背,不忘端出关心的语气。 “女孩子家一个人在外面确实也不方便,到了那边自己要多注意。” 她没多想,“谢谢方太太。” 她回房间换了衣服。 在方时运公寓这段时间用的全是他新购置过的衣物,她特意没有换回那日她自己的旗袍和披肩,也没有规整房间。 留下生活痕迹,仿佛随时回来那样。 “夏小姐,你要出门?”王姨从储物间走出来。 紧张地盯着她,身上只带了一只日常的手提包,倒不像要出远门的样子。 她佯装轻松,“嗯。太久没回家了。我大姐喊回去一趟。” “那你还是…” 她笑,“不用担心,我明天就回来,我自己会和方生讲。” 上了的士,她给方时运发了一条简讯。 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却是她却是斟酌犹豫了很久才发出去。 「我回趟夏家。」 那头大概正忙着,没有回。 她退出了聊天界面,马上查询了机票。 从国际机场出发一日有数架飞机往返港城和河内,她甚至今日走都来得及。 她手指在车门上敲了敲,旋即握拳收回。 今日就走,免生事端。 她立马打电话给江曼,“曼曼,我的行李准备好了吗?” 江曼这头刚结束打板,伸着懒腰抻着筋,听见她这么讲,伸出去手马上收了回来,“当然,你要走了?” “嗯。一个小时后你带上行李,打辆车到夏家接我。误工费我补给你。” “今天?这么赶?”江曼换了一只耳朵夹着手机,三五下将桌上的残料全都收拾好,困意一扫而空。 第七十章 被夏家扣下 “嗯。今天。” 脑子里匆匆浮出男人的轮廓,她屏息,不敢去想。 回港城,本就是为了救人,如今有最好的一条路在她面前,她顾不上其他。 夏晚坚决,“我今天就走。速战速决,越拖越麻烦。” 之前夏晚和她交代过,大概率会在很紧急的情况下匆匆逃走。 江曼早就有心理准备。 她振作,“傻女,你管什么误工费啦,我刚好交工,下午休息,就来。” …… 夏家门口新挂上的风铃响起的时候,她莫名抖了一下。 大概这就叫做贼心虚? 她眼皮浅跳。 深吸气,穿过大堂,迎面碰上管家,“昭晚小姐回来了。” “嗯。” 管家神色和蔼,“回家了,晚上就在家吃顿饭,大小姐刚好有事要找你。” 她背后僵直,却佯装轻松地撩了撩头发,“不了。我只是回来拿些换洗衣服。晚上回方先生那。” 在夏家,提方生最好用。 最近她和方时运走得那么近,尤其昨日还在华世出双入对,夏昭娴不可能掌握不到这个信息。 她镇定地从管家面前穿过,回到房间。 锁上门,几通找,翻遍了箱包,愣是不见自己的证件。 她眉头紧锁。 “张伯,你的大小姐偷偷进我房间了?”她走出房间,脸上挂着冷漠的表情,喊他。 她着急,尽管晓得问也是白问。 “我不清楚。” 管家见惯了她这副质问的神情,淡然,“小小姐别着急,大小姐正在回来的路上。有什么话你不妨一会自己问她。”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能嫁给方家,就算如了夏家的愿了,眼下收走她的证件,还像赶着来逮她似的,什么意思? “我赶时间。不等她了。你知道她把我证件放哪了吗?我要陪方生出差,急着用。” 管家不置可否,“小小姐,稍安勿躁。” 她一着急,声音不觉凌厉了几分,“张伯,你搪塞什么?耽误了方生的行程你负得起责任吗?” 门口的风铃摇曳,下一秒,大堂里稳稳地站住了一个人。 “哟,现在就摆上小方太太的架子了?以后我这个做大姐的想喊你帮个忙,岂不是得跪下来求你?” 夏晚下颌紧绷着,看向她,“我的护照跟身份证在哪。” 夏昭娴不紧不慢走进来,“打算去哪?” “我陪方生出差,需要向你报备吗。” “这么快搞定方生了?”夏昭娴轻笑,“昭晚,没想到你还挺有手段。” 看方太太那个态度,夏昭娴以为这婚事肯定还要搓磨一段时间。 没想到方时运倒是敞亮,光明正大地把人带到了华世集团。 虽不清楚这婚事说到底究竟是谁做主,但毕竟当事人对她满意,这婚事稳了几分。 既然这样,她与白二爷私下的交易,就更要提上日程了。 夏晚冷脸冷声,“你让我做的事情我照做了,你还有什么资格扣我的东西?把护照还给我!” 夏昭娴不紧不慢,“你们什么时候动身?” 管家刚刚留她吃饭,她说要回方生那,眼下不想被拆穿,她只能往后讲。 她避开眼神,“明天。” 夏昭娴细细地注视她,将她的神态看得一清二楚。 从小到大她说谎,有个很明显的特征。 突然错开眼神,朝左看。 夏昭娴一脸深意,“去哪?机票我帮你定。” “不用你定。把护照给我就好!”她心急如焚。 “我只是想留你吃个饭,好心帮你订票,你激动什么?” 夏家就没有什么一家人吃饭的习惯。 连年关都没有。 她警觉不对劲,“行。你要这样,我回去告诉方生,是你不让我走。” 说罢她朝门外走,被夏昭娴的助理拦住。 “让开!” 不祥预感越来越强,夏晚一躲,反被两个迎面堵上的保镖一左一右钳制住。 “小小姐,得罪。” 她厉声,“夏昭娴你想干什么!” “昭晚,二爷惦记了你那么久,你也懂点事。趁现在还没结婚,把二爷伺候好了,以后他念着你,你路走得宽。” 她一瞬如坠入深潭,歇斯底里,“夏昭娴!!你还是人吗?” “别怪我心狠。” 夏昭娴走到她面前,“夏家供你长这么大,你做点牺牲是应该的。过了今晚,你去当你荣华富贵的小方太太,以后,我也管不上你。” 视觉有一瞬恍惚。 危急感如潮水般涌来,她心头猛然紧缩。 …… 江曼在夏家门口等了一小阵,没等到人。 倒是等到了夏昭娴常坐的库里南出了车库。 夏昭娴是the artisan''s den的常客,因此江曼对她的车牌号很熟悉。 她连忙低头,万一她帮夏晚逃跑的事情被她发现,追究到她搞不好还要连累工作室的。 她拍了拍驾驶座后背,“师傅,往边上开一些。” 等到夏昭娴的车开走后,她才松了口气,给夏晚打了电话。 很意外,她居然没接。 她隔了段时间再打,索性是关机。 她察觉不对劲,司机倒是开始不耐烦起来,“女仔,到底走不走啊?” “等我一下,我下车叫她。” 她摁响了夏家的门铃,半晌,才有人慢悠悠应门。 “乜事?” “我揾夏昭晚。” “小小姐出门了。唔在家。” 她脑子里警铃大响,立刻返回了的士,“开车!” “去哪?” 她惊慌失措,拨了许铭洲的电话,又像想到什么似的,马上掐断。 “华世,我去华世集团!” 她从公开网页上找到华世的服务电话,火急火燎地拨过去。 “您好。” “你好,我找方时运。” “请问有预约吗?” “没有,找他有急事!” “如果没有预约,找方先生请您直接联系他的秘书。” “那请帮我接通他的秘书!” “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江曼着急得嘴巴都要冒泡了,“你跟方生秘书说,夏昭晚被她姐带走了,手机关机,联系不上!” 她补充,想着把事情往严重了说,“事情很紧急,你告诉方生,她姐要抓她去当人小老婆了!麻烦你快点!” 她口不择言,但心里隐隐就觉得是这么回事。 小时候她听小夏昭晚说,二爷要讨她当小老婆,说着说着就哭了。 这件事就跟童年阴影一样,烙在她心上,总觉得世界上最惨的事情就是夏昭晚被抓去当人小老婆。 她还懵懵懂懂,就觉得可怕,越长大,回想起来越是恐怖。 对方迟疑了一秒,“请稍等。” 她等得心焦,“司机,麻烦你开快点啊!” “小姐啊,我又不开飞机,路上堵得厉害,慢慢挪能有多快?” 大概半分钟后,华世前台回到通话线上,“不好意思,方生正在会议中。” 第七十一章 交了保护费,你这辈子都归我管 江曼闯入华世集团时,方时运刚在会议室听取完媒体业务板块的汇报。 宋川推门而入,克制地压着喘息,一脸凝重,大步走到方时运身边。 “方生,夏小姐的朋友着急见您,说夏小姐回了夏家之后,不见踪迹。” 他心一沉,直接立起来朝外走,“人在哪?” …… 夏晚睡得昏昏沉沉。 眼皮上像被压着两块千斤巨石。 记忆深处令人恐惧的味道飘入她的鼻室中,她用力睁眼—— 煞白的墙,封得严严实实的窗帘,完全陌生的地点,大抵是在什么私人会所之地,她瞬间被恐慌湮没。 她欲起身,但是四肢,脊背,全身都软塌塌的,完全使不上力。 “晚晚醒来了。” 白二爷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她心生绝望。 “二爷,你想做什么…” 本该是带着对峙的话,此刻到了嘴边却是软软绵绵,仿佛撒娇似的,她眼中夹带着迷离,破碎又无助,身上唯一蔽体的丝绸睡裙紧贴着柔软。 低胸黑色裙套在雪白之上,极色的反差强烈刺激着眼球,没有任何遮掩作用,反是助推了一把火。 白二爷眼中擦出邪色。 很想在她的腰上掐一把。 惦记了那么久的女人落到手中,他迫不及待,于是他真的在她腰上重重地揉了一把。 “晚晚,二爷疼你,很早就想这么疼你…” 他着急地爬到她身上,亲住她樱色的唇。 “你就陪二爷这一次,以后只要你跟二爷开口的事,二爷都会帮你。” 她急促,又无法反抗,蠕动嘴唇,求他,“不要…不要…二爷求你,求求你……” 一片混沌中,她眼泪哗啦啦地淌下来,全都砸入枕头里,无声无息,如她此刻微弱的气息和反抗,淹没在世界一隅,无人问津。 “哭什么,陪我就那么不情愿吗?” 白二的手在她身上作乱,胸前的玉佩硌在她身上,又冰又硬,激得她瞬间清醒了些,她奋力握拳。 “白二爷,自重,我马上要嫁给方生,你这样做,他不会放过你!” 白二爷笑了,“少拿毛头小子压我,你以为方家会为了你跟我翻脸吗?别太天真了,你最好自己嘴巴严一点,方家要是知道这回事,只会直接弃了你,谁会要一个名节有辱的女人作妻子?” 夏晚慌张,动弹不了手脚,只能在他欺身压上了的时候不顾一切用尽全力一咬—— 尖锐痛感让他头皮发麻,白二爷啊地一声惊起,霎时嘴唇鲜血淋漓。 她竭尽全力逃下床。 可是身上软弱无骨,没走几步,她整个人就像灌满水的沙包一样栽下去。 白二爷发狠地拽起她的头发,她疼得眼冒金星。 “混账丫头!这些年老子给你夏家补了多少窟窿,说句不好听的,你就算陪我睡一辈子都不够还!老子不拿你当宝贝,你以为自己能娇贵什么?” 他将人重新拽回床上,怒不可遏地朝她苍白的脸上扇了一巴掌。 “你帮夏昭娴,跟我有什么关系?老流氓!”她凄厉,可是说话却仍是含在口里的音量。 说他老,一直是白二最耿耿于怀的事情,从那天被夏晚那么说了之后,简直日日夜夜都恨不得将她抓到自己面前蹂躏,眼下更是一句话将他的直接引爆。 “你敢说我老,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你二爷威风,让你知道什么叫宝刀未老!” 白二从她大腿侧探入,她死命抵抗。 可是药效发作,让她的反抗像搔痒一样无济于事。 紧急中她双眼在房间中探寻,看到床头柜的花瓶,使着全身的力气挣脱,去够… “你还想干嘛?”白二爷将人扯回来,耐心告罄。 …… 彼时,从华世高层会议匆匆离场的男人,已经将夏家搅得天翻地覆。 抵达私人公馆,所有人都知道时间拿来交涉都是浪费,司灏直接带人暴力扫平了障碍。 夏昭瑟的脚步明显慌张,他举着手机跟夏昭娴保持着通话,“你真把她送白二,真是无可救药你!” 听筒对面气急,“什么话,我怎么是送?夏昭晚不愿意难道二爷还能强了她?” 半个小时前,方时运找到夏昭娴要人,因为气场过于迫人,字字句句强势又占理,夏昭娴无论面上端得多平静,实际上全是被震慑的惊魂未定。 男人走在前面,脸色不阴不怒,平静,却十分吓人。 抵达最深一道门,他撞开,眼前夏晚被扯得大泄春光的屈辱猝不及防在撞到面前,他眸色瞬间沉到了底。 夏昭瑟一眼看过去,夏晚仿佛被抽掉了魂似的模样瘫软,他猛地扭头闭上眼睛,跺脚,“夏昭娴你是不是真的疯了?你喂她吃什么药啊?你就是这样让她自愿的吗!?” 夏昭娴的辩解从听筒漏出来,“什么药?药不是我喂的,刚刚还好好的啊!” 江曼从后面钻上来,心急如焚要确认夏晚的安全,视线却被男人魁梧的身躯一挡—— “你们不用进去。” 门一开一闭。 嘭声炸耳。 房门被迫开时,白二扭头,看到一道黑色如山的身影时,愣住了。 他定睛看清楚来人的长相,怒,“何沛!怎么办事的!让人闯进来都…” 话未说完,脸上猛地挨了一记。他一屁股仰翻在地,一愣,“你敢打我?你什么辈分…” 还是没说完,肌肉骨骼碰撞出闷响,右脸又是结结实实的一拳。 “畜生老了还是畜生,我打的就是你。” 白二爷恼羞成怒,“你!小心我告到你方老面前!” “二爷大可以带着脸上的伤去昭告天下,就说这是你强奸未遂被打肿的脸。” 他脊背僵直。 还来不及反应,男人继续道,“昭晚是我未婚妻。你动她,就是公然在挑衅我。我这人锱铢必较,当面账算一遍,秋后还要慢慢算。这事在我这,不算完。” 男人阔步走近她,脱下外套,把她严严实实地裹上。 泪光摇晃的瞳仁中出现了一抹熟稔。 她源于最原始的恐慌纠缠着浸泡记忆的心安。她一瞬又泪眼婆娑,“周时运……” 她想抬手,恍惚中觉得自己抬起了,实际上她软成一滩,用尽全力都只是蠕动了一张唇。 “不怕。我在。” 刚刚有一瞬间她混沌意识自行拉扯出一种悲凉的宿命感。 从小到大缠着她梦魇。 一次又一次出现在她梦里循环,最后真的成了现实,她像无数次在梦里时候那样,浑身无力,无从躲藏。 步步成谶。 这一回她真的吓坏了。 她珠泪盈眶,说话仍像含在嘴里的嘤咛,“你怎么…到现在才来。” “是我不好,耽搁了。”男人眸中翻滚着异色。 她喊他,周时运。 他擦拭她鼻尖的汗珠,用鼻子蹭了蹭她的,蓄力,一举抱起她。 “放心。交了保护费,你这辈子都归我管。” 第七十二章 住了他的婚房 屋外的梅枝一片。 夏晚对物无心。 可是在梦幻的白梅树下写生的是江曼,她便觉得这一幕很是好看。 那一日被男人救出来后,可能是怕她再受到夏家的侵扰,或是要她安心修养,男人直接带她到了一处郊区私宅。 海韵峰邸。 奢华的中式风格宅邸,推窗看去,一大片白中透粉的梅林在山景中摇摇晃晃,美不胜收。 能在此处购置宅邸的人,非富即贵,且是顶级的巨贾权贵。 江曼不放心她,留下照顾。 没多久,王姨也被他从君玺湾叫了过来。 王姨一到了这里,见夏晚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深意,说话也比之前更加热络,主动和她讲了很多方生小时候的事。 她不明所以,只是听,也没多想。 入冬了。 “夏小姐,披上衣服再出去。” 夏晚刚打开平推窗想出去找江曼,一阵寒意灌进来,她一瞬赶紧收回了赤裸的脚,又关上了。 港城终年无雪,但冬日仍是寒意凛然。 她裹紧了自己身上的绒毯。 这一次她恢复得很慢。 明明没生病,白二给她喂的药也早该稀释完了,但前两天就是浑身乏力,提不起精神来,到今天才好转。 医生说与常年积郁有关,心上负担太重,憋久了,积劳成疾。 她自己觉得奇怪得很。她身体一直以来都极好。 小时候夏昭瑟一年要病四五回,她几年下来连感冒都不见得一场。 怎么无病无痛的,人突然就消沉了两天。 江曼拆了一只梅枝,兴冲冲地跑进来,“夏昭晚快坐下,我现在好有灵感!” 她浅笑,盘腿坐下来,任由江曼玩。 一头黑发用一株白色梅枝挽住,娇色中藏着清冷,矛盾拉扯的美感,与夏晚身上的感觉如出一辙。 “江小姐不愧是设计师,手真是巧,只是用一根树杈,把夏小姐打扮得高贵又俏丽。” 王姨一句话夸了两个人,夏晚笑而不语,伸手斟茶,捂在手里取暖。 王姨去添水,江曼在她对面坐下,神神秘秘,半捂着嘴,“夏昭晚,我刚刚不小心听到园丁在聊天,讲这里是方生的以后的婚房啊,他们都在议论,说你是未来的女主人。” 夏晚拿茶杯的手一顿。 “我看你打消要去东南亚的念头好啦,那天我看他和你大姐谈判那气场,那威慑力,man爆了好吗。” 婚房… 江曼的话在她耳边逐渐模糊,她脑子里如一团乱麻。 江曼塞入一口茶酥,继续讲,“在那么紧急的情况下还能镇定控场,他心里是真有你的,也是真心护你,你错过他,还上哪去找这么好的男人……” 那日她意识模糊,方时运的出现让她的心一瞬间安定下来。 可是丛溯资本与大洋集团全面铺开合作的全过程又历历在目。 她曾经考虑过另一种可能。 股权操控。 方时运或许在慢慢地稀释大洋集团在金泽彦手上的实控权,再釜底抽薪,大洋集团就会直接被他一口吃掉。 这是男人当时拉着她的手,一笔一划,教过她的方法。 可是他在入局大洋集团的策略,又与教过她的方法不太一样。何况利益深度纠缠,真的要釜底抽薪,会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要说男人和金家完全没利益牵扯,只是她的幻想,不可能的。 说不定,方时运真的是为了入主华世集团,拿云城的金融命脉做铺垫。 局面太复杂,她已经无力周旋,眼下只想着家人平安。 人在,家就在。 昨日方太太给她打了电话,怒气冲冲地质问她为什么还没有出国。 她求方太太不要停止找人,答应她一周之内,一定从港城消失。 她还是得走。 如今听到江曼说男人对她是真心实意的话,她只觉得脑子疼,完全转不动,真假难辨。 游神中,夏晚手中的茶洒了。 “诶,怎么这么不小心,烫到没有?” “没事。” 她浅浅提气,“曼曼,方先生太有城府了,我太笨。看不穿他。在一起,反而是负担。” 江曼拧眉。 觉得她真是轴到家了。 “看不穿有什么关系,对你好就好呀。” 夏晚没回答。 “你还是想走?” 她余光扫了扫王姨的方向,看她没在听,才回应,“嗯。我从夏昭娴手里拿不到护照,来不及补办,可能要找别的办法出国了。” 江曼着急,“你可别犯傻去……” 白梅林下走近了一个人。 江曼急忙噤声。 男人隔着玻璃推窗看进去,夏晚神色淡淡,素白缀着粉叶的旗袍,头上那一只素梅,连披在她身上厚厚的绒被,落在他眼中,赏心悦目,比一整片白梅树林要动人。 男人一脚跨进来,带入屋外的一阵寒。 “今天好些了吗?” “好些了。” 她为他斟茶,青釉茶杯从她手上递过来,清腕的线条连着修长手指,每一寸也都好看。 她松开茶杯,反手捻掉他身上的花瓣。 “什么天气了,还打赤脚。” “屋里暖和。” 男人俯身,捉起她的脚,给她穿上鞋。 她嘴唇不自然地一抿,“我自己来。” 许是因为江曼在,男人今天讲话少了惯常的调侃。 “好了。” 他直起身子,接过王姨手上的斗篷,为她披上。 手在胸前给她系上绑带,很规矩地往上提了三分。 夏晚联想到他独自相处时,他给她脱衣穿衣,每一个动作都在使坏,有意要惹她心惊肉跳,她耳根就不觉弥了红。 男人视线落在他泛红的耳廓鼻尖,眉目柔软温和。 “走了,出门。” “好。” 夏晚伸手要去摘掉头上的梅花枝,被他摁住。 “就这样,好看。” 王姨眉开眼笑,“方生今日交代帮您换上的一身旗袍,和这一只天然梅钗正是绝配。” 他牵他的手,她的思绪飘散。从夏昭娴手中拿不到护照,躲在港城,男人分分钟可以找到她,回云城,照样是男人的地盘。 不如再往南方走一些? “在走什么神?”男人牵着她的大掌握紧了几分,她愣了一秒,回神,“你说了什么?” 男人幽深地盯住她,“在我身边都不专心,开小差想你前男友?” 第七十三章 两情相悦 夏晚斜睨着他,“前男友有什么好,我才不想他。” “是吗。没一点好,你还喊他的名字?” 她蹙起眉,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你把三百万还给我。” 男人轻哂,“你想得美。付了钱还有拿回去的道理?” “那就是个天坑。想谁都不想他。”她腹诽。 搭上人还搭上钱。 男人一如既往的戏谑,“前男友不想,难不成想的是初恋?” “想你的大头。” 夏晚翻了翻白眼,前男友,初恋,哪个不是他? 那天在眼前逐渐清晰的轮廓,她潜意识还是喊了他周时运。 虽然是同一个人,可她总觉得不一样。姓氏不一样,感觉不一样,连带这气味也不太一样。 在云城如檀香,自由热烈,致命的吸引。在港城,浓烈中添了一层泠然的雪松。掌权者的威严更居上风。 穿过白梅林海,“我刚才在问你,这套房子,喜欢吗。” 被男人牵着的手隐隐发烫,她想起刚刚江曼说的,这是婚房。 她看似随口回应,“交通不太便利。“ 风吹落一片花瓣,像白雪一样簌簌落下,落在她黑发间,也落在她躲闪的眉眼间。 “嗯。” 男人眸色很深,没多说话。 很多事情已经拖延不得。 本想让一切尘埃落定,可太多变数,他不得不冒险先走一步。 “高尔夫球场?“ 男人自己驾车,到领地俱乐部的门口时,夏晚一阵懵,“你让我穿旗袍来打高尔夫吗?” “如果你想挥两杆,一会去换衣服。” 他带她,从门口乘车到了贵宾楼。 太久没运动,她确实觉得身体都要生锈了。 高尔夫正好,过把瘾,不激烈。 男人步伐很快,今天倒是很有意放缓,陪着她不紧不慢。 “学过高尔夫?” 她点头。 “没想到夏小姐除了飞檐走壁,还会别的。” “开玩笑,我是十项全能。” 如果不是夏家从小禁止她学运动项目,凭她的体能和身体素质,想走专业运动的路都绰绰有余。 “哪十项?” 她略带夸耀地讲,“我精通大球,小球也不错,潜水攀岩跳伞都不在话下……” 讲得忘我,以至于一脚踏入方家的活动半径时,她仍毫无察觉。 男人突然站定,轻轻敲了敲她的手背,似安抚,又像在提示。 她抬眸,眼前的老人鬓发如霜,却仍是松柏之态。 极具辨识度的高鼻深目,男人与他如出一辙。 她心头狂跳,一瞬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下一秒,男人有条不紊地开口。 “爷爷,这是昭晚,今天带她来见见您。” “叫爷爷。” 夏晚心跳猎猎。“爷爷。” 她不问,他还真就没提前告诉她今天是来见家长的。 见的还是位高权重的方老。 她真是慌张极了,可是事到临头,没有撤退的可能。 “嗯。” 应完了夏晚这一声,方老淡定地摆弄茶杯,一个眼神都不给他,冷哼,“三年前你擅自做主定婚约,没问过我,现在倒是想起来,你还有个爷爷要知会一声。” 他自如以对,“爷爷先别责怪我,未定的事,不敢多打扰您。” “那按你的意思,现在定了?” 他恭敬,“入您的眼,就算定了。” 夏晚愕然。他…… 方老身上是白色的休闲套装。 已是花甲之年,却仍有在商场杀伐时的敏锐与风度。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抬眼细看夏晚姣好的面容。 瞬间,方老的眸光变了,像是要把人劈开一样的锋利。 连声音都发沉了三分,“你今年多大?” 夏晚如实回答,“26岁了。” “你母亲是谁?” 夏晚心下很疑惑。 夏鸿钦只有一任妻子,离婚后也未再娶,她是夏家老三,母亲自然是原配妻子,哪需要问? 但她还是认真地回答了,“我母亲是云城林氏长女林墨。” 此前方老不是没见过她。夏家老三,花边新闻不少,他不怎么关注小辈的动向,也多少都听过。 只是印象她出落的俏丽,别的没多在意。 鼻子眉眼,乍一看,像母亲。 可真到了眼前,一顾一盼,一言一语,气质神情骗不了人。 她身上藏了惊天秘密。 方老沉思了片刻,“从小在夏家长大。” 像是问句,又像自言自语。 夏晚觉得怪,却也只能顺着这话题答,“6岁前在云城,随母亲生活。” 方老又陷入了沉默。 男人开了口,“昭晚念港大法学院,在校绩点全优,毕业后进律所,做诉讼,主刑辩,主理案件胜多败少,是云城律圈里的小红人。” 男人正经的声音里,夹着几分只有她听得出来的调戏,她被夸得脸红。 “运动,十项全能。”他绕有深意地看了夏晚一眼。“可惜没入警校,否则妥妥的警界好苗子。” 方老看向方时运的眼神多了层寻味。 这是专挑他满意的讲了。 方老看人,更看重能力。 不喜好吃赖做那一款,喜欢能折腾事的人。 能放任方昊娶了周珏,是他闭了只眼的开明体谅,不代表他对孙媳妇没有期待。 夏晚不明白他补上后面这一句话的意图,只当越调侃越起劲,在他握着她的大掌中悄悄掐出两个指甲痕。 男人攫住她的手,握得更紧。 他背脊立得挺拔,语调里多了郑重,“我和昭晚三年前的定约,不是儿戏。从始至终都是真心相对,两情相悦,请爷爷做主我们的婚事。” 两情相悦。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夏晚如同被疾风裹胁,呼啸着将她的理智席卷,她霎时僵立住,不由自主抬眸,望向他。 第七十四章 和野男人卿卿我我 男人凌厉的侧颜严肃,认真,此刻全不见戏谑神色。 夏晚头昏脑涨,被他突如其来的一番话搅得心绪不安。 陆家老子从发球区过来,把方时运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权贵子弟有糜烂在声色场中的,也有经得住万千诱惑,走正途的。 愿意走正途的已是不易,可愿意和能力又是两回事了。 论品行才干,方时运算是权贵圈里的佼佼者。 本想着方陆两家世交,他又实在中意方时运,想着能在孙辈亲上加亲,但今天见他这个正经八百将人引荐到方老面前的架势,他心里跟明镜一样,知道自己那点小愿望,没戏了。 “在夏家长大怎么了?不是一样很优秀吗?”陆老声如洪钟。 方时运转眸一看,“陆爷爷。” 夏晚跟着喊人,问候。 陆景浩听陆黎母亲说,夏家老三是港大法学系毕业时确实吃惊了一把。模样很出挑,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陆老莫名就觉得有眼缘。 “转眼时运都要成家了,时间过得真快。” 他还是不乏遗憾地说出了心声,“我还想着方陆两家到这一辈,能不能结亲家,看来时运没看上洁儿和黎儿。” 方时运接着话,“我拿洁儿黎儿当亲妹妹,日后也一样是家人。” 亲妹妹,陆老最后的愿望粉碎了。 “不过缘分的事情哪里说得准,我看夏小姐和时运很般配。” 方老的眼神仍然深意,“你母亲反对,是什么原因。” 方时运的事,就方昊那工作狂的性子,没闲心管。 能求到他面前,只能是周珏不满意。 “偏见。” 夏家是巨贾,却不是权贵。 单因为这个构不成偏见。 偏见源于夏家从小让她在声色犬马中抛头露面,当做一支漂亮的,可交易的花瓶养着,嫌她名声不好听。 “偏见是根深蒂固的东西。你要娶她,往后你能架得住偏见吗。” “我自己选的路,自然是自己负责。” “时运有担当。”陆老夸赞。 轮胎压过草坪沙沙响,球车上载着个人,直突突停在方时运面前,周珏下车。 “方时运,我不同意你的婚事,你就来找你爷爷搬救兵?” 夏晚胸腔一紧。 方时运似乎料到她会出现阻拦,规规矩矩地喊了声妈,“平常这是您茶话会的时间,今日怎么有闲心来看爷爷。” “我再不出现,你该直接给我送结婚请柬了吧?”周珏坐到方老身边,“别说方家了,就算是我周家也是,不说别的,儿媳妇起码要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 方时运正色,“您有何证据说夏昭晚不清白。” 周珏不慌不忙地,掏出了一沓照片。递给方老。 陆景浩见周珏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着急忙慌地找了个借口开溜了。 就算是再好的关系,别人的家事,不听不问为上。 夏晚眼看着那一沓照片递过去,没太多感觉,除了夏家逼她去那些灯红酒绿的场合,其他的她压根也没有什么所谓的“不清白”。 方老一张张看过去,面色微变,撩眼看向两人,最后递给了方时运,“你自己判断。” 方时运接过来,眯起眼,“母亲哪来的这些照片。” 周珏冷嗤,“你也别管我哪里找的,我就问你,哪个清白姑娘会在酒吧里跟野男人卿卿我我?” 周珏还想着补刀,夏晚瞥了一眼方时运手里的照片,脸立刻臊红了,“方太太,这些照片…” 一个月前云城酒吧里,她使出浑身解数…勾引他…接吻拥抱什么的,动作露骨,媚眼如丝。 她自己看还好,拿到长辈面前,她简直要遁地了。 周珏睥睨抱胸,看她一副心虚的样子,连煽风点火都省了,她就不信她这个儿子头顶一片大草原都能忍。 男人乜了一眼那张红得要滴出血的脸,笑容戏谑,“野男人?” 他凑近,用只有她听得到的音量讲,“紧张什么。夏小姐清不清白,我最清楚。” 夏晚的尴尬不但没缓解,反而又添了一分羞耻。 “母亲不妨看看你口中的野男人是谁。” 男人慢条斯理地点开手机,屏幕上呈现出酒吧的另一个角度,与夏晚对视,相拥,热吻的“野男人”真容浮现。 周珏脸色大变,“怎么会是你?” “您以后别这样,情侣之间的情趣让您说成奸情了。昭晚脸皮薄,架不住您这样讲。” 方老背手,“周珏,你确实管多了。别说这是小情侣之间的情趣,就算不是方时运又如何?谁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 夏晚脸红一阵白一阵,都讲方家开化,确实如此,连方老都这么开明。 方老瞥了一眼周珏,“你跟方昊不是在酒吧认识的?你们当年玩得多疯以为我不知道啊?我看这两个小子跟你们比,小巫见大巫。” 方时运笑着接腔,“传闻三十年前周家大小姐是夜场女王,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周珏被一老一小反将一军,怒不可遏,“方时运你没大没小,住嘴!” 男人没再理会她,不徐不疾地收了玩笑,“你三年前答应让我娶夏昭晚,我才答应您留在港城,竞选华世集团下一任总裁。答应您的事我做到了,您现在是基于什么原因,您要出手百般阻拦?” 夏晚听着完全懵了。 他明明是为了竞选华世,选的她。 可现在他说,是为了娶她,才竞选华世? 三年前,他根本都不认识她,怎么可能为了她大费周章? 周珏气急,“明明你告诉我娶夏昭晚是竞选华世集团的计谋,我才勉强答应你无理的要求!既然是计谋,当真什么?” 夏氏在港城根基深,但在氏族中却是臭名昭着的唯利是图,方太太说娶她算无理的要求,连夏晚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您在转移话题。”男人风轻云淡。 说罢,他看向方老,“爷爷最重诚信,您评评理。” 方老看母子二人对峙,缓缓开口,“周珏,答应人的事,是该信守承诺。” 方家从老到小三代的男人,看似气场威严摄人,实际上全是随和开化的主儿。 周珏怕方老怕了十年,后来做过几件出格的事,不触及原则,方昊包容,方老也不说她,渐渐地她也不怕了。 比如此刻,周珏没被震慑,反是像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承诺最重要吗?那你要不要问问你的昭晚,她允诺了我什么?” 男人有一瞬间预感不祥,他深深看了夏晚一眼,“你答应她什么?” 第七十五章 我娶陆氏女 周珏怒极,没等夏晚回应,“爸,昭晚答应我,如果我能劝动方恒帮她找在国外走失的妹妹,她就消失在年年面前。我已经在帮她找人,那她是不是也该信守承诺在年年面前消失?” 消息传入耳中,方时运瞬间觉得耳畔轰鸣。 为她,考虑了所有,被她一句话轻飘飘的“答应分手”,如数砸碎。 他看着她,那眼神仿佛来自幽冥深渊,带着无尽的森凉。 “你真答应她,要跟我分手吗?” 夏晚张了张唇,因为他的质问,慌张得无以复加,“方先生…” “你真是这样承诺她的吗?”方老不动神色,看着她。 半晌,她沉重地提气,“是。我是答应了方太太。” 男人咬着牙,拽痛了她的手,不死心,“方太太欺负,威胁在先。昭晚救人心切…” “好了!”方老没再听下去,他看着夏晚。 “我不管你和周珏怎么谈的,你有求方家是为了救妹妹,算是重情重义的人,我今天做主,会让方恒帮你找。” 夏晚忙不迭点头,一瞬红了眼眶,“谢谢方老!” “不过你既然答应了周珏要和这个小子划清界限,那你也要遵守承诺。” 男人下颌绷紧,“爷爷!” 方老严厉呵斥他,“你闭嘴!为了娶一个女人,你拿华世集团开玩笑,你甚至没有她一半的深明大义!” 有方老的话做背书,夏昭晚入不了方家,尘埃落定。 周珏眉开眼笑,殷勤给方老递果盘,“爸,今天我过来找您,就是想找您商量时运的婚姻大事。方昊公务繁忙,也是由着年年胡闹。可接下来时运接手了华世集团,婚事既要尽快,也要更慎重。” 方老睨了一眼方时运,“三十而立,婚姻大事是该提上日程了。” 不等夏晚挣脱,他松开了夏晚的手。 他凛凛地站着,眸色如墨,没有人看得穿他在想什么。 他真的打算好了要娶她。 夏晚耳旁风声急啸。 是她没肯信。 如果真像他所说,为了她,接受华世集团,为她深谋远虑,那她拂去的所有他的好意…还不清了。 周珏见方老这个态度,趁热打铁,“我看呢,秦轩家的那个小女儿……” 方时运下颌紧了又紧,打断了她。 “我娶陆氏女。” 夏晚的脑子处于一片迟滞中,根本转不动。 方太太讶异,“真的?黎儿还是洁儿?” 他冷声,“和陆氏联姻,已经如您的愿了。您还打算插手到什么程度。” 周珏看不穿他突然冒出来的心思。 方老泰然不动,心下却有了答案,他鼻腔里带出了一阵笑。 “就和陆氏结亲,我看挺好。至于到底是谁,时运自己拿主意。” 方老拿了话,周珏自然要捧场的,虽然她最想要的儿媳妇是秦朗月,听话又会献殷勤,可是方老会帮她否定了夏昭晚,已是不易。 她连忙点头,“黎儿讨喜,洁儿聪慧,娶哪个都好。” 方时运转身,拽着夏晚就要走。 “时运站住。” 方老站起来,几步走出了遮阳篷,方时运步伐立住,没有回头。 “我有话问你。周珏,你送昭晚回去。” 夏晚如行尸走肉,跟着周珏上了球车。 方时运死死盯住那车的轨迹,那一支雪白的梅枝很快远去,却似仿佛一道的残影,久久不散。 方老背手而立,见他沉着气一声不吭的模样,仿佛看到方昊当年执意要娶周珏的场景。 方家出情种。 一脉相承。 方老在心下啼笑皆非。 面上却仍然肃立,“你母亲的考虑有道理。夏氏众所周知利欲熏心,方家如果真和他们缔结姻亲,隐患太多。” 被耳边的声音牵回,方时运收回视线,身躯端得板正,态度仍是一寸不让。 “昭晚是夏家的受害者,受害者和施害者如何混为一谈。” 方老摇头,“那是人家的家事。” 他转过来,眼中蕴着风雨,“您已经看出来了,昭晚不是夏家人。” 方老盯着他,眼中是警告,是提醒。 “有些事情被掩盖,自然有他的原因。事无关你,你不该去管。” 方时运回看他,“您不帮我,我只能走这一步。” 方老笑,一眼看透他,“帮你,这场风雨你就不掀了吗。” 他走回遮阳伞下,“我不拦你。从你父亲、二叔到你,我只有那句话。后果自负。” 方昊娶懒散无为的周珏,他不拦。方恒娶事业至上的李悦,他也不拦。 到孙辈,他更不会真的插手。 “过来。聊正事。” 方时运深吸了一口气,垂手跟上。 “瞿董找过我,他的意思,华世集团新总裁的任命要提前。” “你到底打不打算接手,给我个准话。” 方时运咬着沉默,不吱声。 他不声不响,方老却从这副模样里看出了端倪。 “瞿董已经认准你了,董事会也都表决通过,你如果现在要甩手,想没想过后果?” “接与不接,我都会有妥善安排。” 华世集团的话事人,手揽大权,风光无限。但也亦是高处不胜寒,一旦到了那个位置,没有任何自由意志可言。 方老没有非要他上位的意思,也信任他有来如自如的本事。只是人情世故这一层,总是难交代的。 “我看你是要把整个港城翻个底朝天才满意。” 方时运仍是沉默。 问了半天也没个准话,方老看出来了,这是还在气他不帮忙。 他有心缓和,“我交给你管理的资金霍霍光了没?” 方家的财产大权在方老夫人手上。 时年资本的启动资金是方老很不容易跟他夫人争取来给他的。 始料未及,这孙子赚钱是真有本事,每年的投资回报成了他零花钱的主要来源。 方时运瞥了一眼老人,没好气,“您如果不信任我,结算后还本付息,全都退到奶奶账上。” 现在的时年资本资产早就翻了数十倍,就算退了方老的那点资金,也不成问题。 方老每年也就指着时年投资这点分红度日了,一听又要充公,激动得破音。 “你想都别想!兔崽子赚钱不带我,我打断你的腿!” 第七十六章 退婚 周珏换回了自己的常服,才悠懒回到车上。一出门,再见夏晚,就觉得她顺眼得多。 尤其那一簇缀在鬓边的白梅,花枝清冽,人比花娇。 她上车,拉住她的手,“走,昭晚,我们去趟夏氏银行。” 方老发了话,她立刻恨不得昭告天下跟夏家的婚事吹了,第一件事,就是到夏氏正式解约。 周珏说话相当和气,“昭晚,一会见到夏行长,是你自己和她说,还是我来跟她说?” 等周珏更衣的时候,夏晚已经廓清了刚才脑子里的杂乱。 方老亲自答应她找人了,这件事情比什么都重要。 唯一的代价是不见方时运。 她这辈子忘不掉他一本正经牵着她手,讲与她两情相悦,她仿佛要在他滚烫的掌中融化。 但最后他还是说,他娶陆氏女。 大局已定。 几分真几分假,不必再斟酌。 她余光跟着流动的风景跑,平静,“您其实不用跑这一趟,我跟大姐讲就好。” 周珏和气,“什么话,不去一趟不成礼数。算了,你一个女孩子,也不方便说,一会我来讲。” 抵达夏氏,淡黄色外墙被风雨侵蚀了几十年,微微泛灰,不显旧,反平添几分时光的威严与气味。 周珏慵懒绮丽地上楼,做派贵气,夏昭娴的助手将人引进行长室,以为是好事将近。 夏昭娴满面笑容地迎上来,“方太,今天怎么有空来,快请坐。” “不必多客气。我今天算是来道歉的。” 周珏立着,连坐都不坐。“年轻人之间接触多了,以为婚姻自己说的能算,我们做大人的没及时制止,确实不对。” 夏昭娴收起笑容,“您是什么意思?” “方老做主让时运娶陆家的千金,婚事近期就会筹办。” “方太太,我敬重方氏是港城的大家族,你们耽误我小妹三年,回头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想打发吗?” “夏行长这是什么话?昭晚开口求方家帮她找夏氏的一双走丢的表妹,方家要花人脉,花精力,竭尽全力在帮忙找,怎么叫打发?” 夏昭娴的眼光猛地移到夏晚身上,发狠地盯住她。 她冷哼,“昭晚,你真是有能耐了。” 夏晚没什么表情,“方氏看不上我,但在性命攸关的事情上仍竭力相助,我只有感激。” 周珏扬笑,“虽然我们两家没有缘分,但是这些年夏行长靠方家缔亲的约定吃了多少业务,您心里也是明白的。撕破脸,对您没有好处。” 说罢,她朝门口走去,“昭晚我也安全送到了,夏行长,再会。不用送。” 夏昭娴顿了一秒,接通助理电话,“送方太太下楼。” 室内光线凝重,空气凝固,带着压的紧张。 夏晚自顾自地坐下。 夏昭娴盯着她的后背,仿佛要烧出个洞,“嫁不了方时运?” 夏晚有些渴,拿起银叉吃她桌上的切好的果盘。 “嗯。嫁不成。” 夏昭娴走到她身侧,睨她,眼中的神色有很多种意味,“记不记得当初你当我帮你注资林氏集团的时候怎么说。” 嫁不了方家,林氏的资金和团队她都要撤走。 她眼眸转动,落在自己的茶杯上,不紧不慢,“我手上有你和白二爷联手犯罪的证据。留着林氏的资金和团队不撤走,我可以不曝光你们。” 夏昭娴笑,“空口套白狼的本事你算是学得像模像样。” 整个过程夏晚根本来不及做反应,连一丝抵抗的机会都没有,没可能留什么证据。 退一万步讲,她真有什么证据,没造成实质性伤害,夏昭娴根本也不放在眼里。 这是在港城。 想单打独斗挑夏白两氏,夏晚翻不出天。 至于本该忌惮的方时运,现在解除了婚约,更是不必再顾虑。 夏晚语气很镇定,“那你可以试试。” 夏昭娴笑,“行了,林氏的资金和团队,我不动。” “但接下来你也不用想着从夏家离开了。” 夏昭娴挑唇,手压在她的肩膀上,仿佛有意加重似的。 “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夏晚没动,冷脸,“夏昭娴,上回的事再发生一次,我一定送你去坐牢。” 夏昭娴确实将她带到了白二面前,也确实没想到白二被拒绝后会直接给她下药。 就这件事情,她夏昭娴跟白家还有的计较。 她面容上多了几分安慰,“好了好了,我也不知道白二爷会那么极端。上回那种事不会再发生了。你不愿意,我不逼你。” 夏晚双腿飘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夏氏银行大楼卫生间的。 眼泪很突然地就落了下来。 她埋首,一遍遍擦自己的眼泪,可是越擦越止不住。 她猛捶了一下疼到发胀的心脏。 为什么偏偏在她决定放弃之后,要让她听见那些话? 正出神,隔间突然被敲响,“昭晚小姐,你在里面吗?” 她认出夏昭娴秘书的声音,她提气,“是我。” “夏行长让您晚上一起出席酒宴,时间也不早了,您就别离开夏氏银行了。” 她仰头,麻木。 无处不在的监视感,重新朝她席卷而来。 …… 汀浪公馆。 清泉阁。 梁孝安在接到方时运邀请时,内心不乏激动。 方时运和陈若鹤的争斗,兴许能让他狠赚一把。 “方生,陈若鹤给我9个点的利润,承诺3年不低于3千万的订单量,您能给我多少?” 方时运把着酒杯,不紧不慢,“3个点的利润,不承诺订单。” 梁孝安愣住,然后大笑起来,“方生今天是在拿我寻开心吗?3个点的利润,我直接少了三分之二的利润,请问我为什么要选择您?” “梁总稍安勿躁。”方时运慢条斯理地抖落烟灰。 “您手上有的技术有壁垒,但就目前电化学储能这个领域的研发速度,最快半年就有团队可以取代您的技术,8个月,可以迭代出完全超过您的版本。” 8个月后,梁孝安的技术将被取代,这是关注新能源电化学储能行业的人都知道的事情。 梁孝安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梁孝安不慌不忙,“那有如何?那是半年8个月之后的事情,现在市场就是由我说的算。” 方时运笑,“陈若鹤不是傻子,他明知半年后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承诺您3年?” 陈若鹤能这么大方地给出9个点,自然是想在这个领域抢夺核心资源,顺利拿下绿能一战,夺得华世集团总裁之位。 他势在必得,开价,自然大方。 但直白地说,到底陈若鹤能不能兑现,梁孝安心里没底。 方时运倒了一杯酒,捏在手心,不徐不疾地看向四壁的鱼群。 汀浪公馆的四面墙的中部嵌入了鱼缸,影影绰绰地看得见邻近包厢的场景,有种半遮半掩的雅趣。 猛然间,夏昭娴显眼的鹰钩鼻进入他的眼帘,他的目光朝一遍移半寸,一簇鱼群游开,夏晚清冷的面孔乍然呈现。 他蹙眉,朝宋川问,“隔壁是夏氏银行的包厢?” 宋川低声答,“是,正在招待凡人生物的赵之锦。” 近日,方时运一直对夏晚的事情避而不谈。 解除婚约的流言四散,他作为当事人充耳不闻,别人说什么也都无动于衷。 但宋川琢磨了一下,觉得有些事还是该告诉他。 “最近夏行长常带昭晚小姐出席的酒局,大部分招待的是未婚男老板。” 第七十七章 再相遇 他隔着鱼池望向隔壁的眸光愈加冷峭。 “方生,陈若鹤既然敢承诺,必然有他的把握。” 梁孝安的话将他的注意力拉回酒局。 方时运不动声色地转眸,知道梁孝安揣着明白装糊涂。 “您是聪明人,肯定看出了陈若鹤的3年3千万是空头支票。至于9个点,比空头支票更危险,是定时炸弹。” “华世集团最忌利益输送,一旦9个点的分润被拆穿,您吃到肚子里的,都得吐回来。” “只是您苦于技术迭代无法突破,所以陈若鹤的出现就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样,您只能破罐子破摔,把宝压在陈若鹤身上。” 被方时运一五一十地拆穿,梁孝安的脸色惨淡。 他不甘心,“方生,但您跟我谈的3个点,任凭华世集团再怎么树大根深,也没有这样欺负人的……您明知我只有半年的赚头了……” 他也知道自己的技术只够在半年内吃香,本想顺着陈若鹤这支资源牢固和华世集团的合作,现在被一语点破,最后的幻想也全部消散。 男人有条不紊地转动桌子,“梁总试试。这道菜叫做,双福并臻。” 梁孝安不明其意,但还是给面子夹了一筷子。 他把着酒杯,徐徐开口,“3个点只是这5个月的价格。我刚刚说8个月能超过您的团队,如果您愿意,我可以引荐你们联合开发。所需的实验室,资源,都不需要你考虑。只要你们能在5个月内联合完成迭代,到时候跟我谈6个点,没问题。” 信息有点多,梁孝安有些发懵,“联合开发?那由谁主导?” “当然由您主导。您毕竟是行业的常青树,年轻团队也需要您这样的前辈带队,成长的速度才会更快。” 梁孝安做技术出身,入行二十余年,仍然对研发保有赤子之心。 何况一边是没有保证的口头承诺,一边能亲手造就行业里程碑,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至于直接缩短整个行业3个月的迭代时间…这个挑战,如熊熊烈火,在他血液里沸腾,也将他彻底点燃。 他缓缓举起酒杯,“都听说方生做生意的方式独特,今天果然领教了。” 他亦举杯,“有意义的事情,大家一起完成。” …… 隔壁包厢,水月居。 夏氏银行正在招待近几年在生物鉴定领域冲出的黑马,凡人生物的赵总。 几轮客套后,赵之锦恭维,“之前听到夏昭晚小姐的大名,常和方家联系在一起,想要见一面,还真是不容易。” 夏昭娴笑着,“年轻人之间的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其实哪有什么婚约,都是一时上头罢了。” 夏昭娴对与方家解除婚姻的事直言不讳。 甚至是大肆宣扬。 此后一连几日,夏昭娴的商务局,只要有青年未婚企业家,都会叫上夏晚。 夏昭娴自然是看不上这些小老板的。 但给这些青年老板营造几分有机会和夏家结亲的错觉,她趁机铺展一波资金业务,极为有效。 比如今天招待的赵之锦。 在港城另辟蹊径一门脐带基因检测的生意,几年内成为行业翘楚,对资金需求很高,是夏氏银行重点争取的客户。 夏家虽说不入大氏族的眼,但对于小有成就的普通人来说,能攀上夏家这样的巨贾,仍然是极为可观的路子。 赵之锦本人,也对夏家三小姐的仰慕直言不讳。 酒过三巡,气氛热络。 “拿脐血验基因的生意这么好?难道有那么多女人自己都不知道怀了谁的孩子?” 众人笑,一阵哄堂。 按理说亲子鉴定大部分发生在孩子生下来之后。 但凡人生物则把生意的噱头放在了肚子里。 免去了去医院开证明的尴尬和繁琐,只要寄来孕妇血液样本和“待证父亲”的生物样本,就能验亲子关系。 “还真别说,现在的社会风气,赵总这门生意简直太有必要了。” “就是这样的,很多女人检测出爸爸是谁才决定生不生孩子,是有钱人的,恨不得马上要生出来,是穷光蛋的,第二天直接到医院打胎。” “赵先生这个生意要是早点出现,说不定全港出生率都降低了好多。” “有多少富豪的小孩验dna啊,尤其是后来找回来的那种,怕就怕……” 有人酒后开始失言,被及时地打断。 气氛很微妙。 夏晚是夏鸿钦和林墨离婚后生下来的小孩,人尽皆知。 长相和夏家其他人完全不一样,也常惹议论在耳。 不过夏晚只留了一只耳朵听。 他们大概是想说,当年要是有这项技术,就没有她这个人了。 从小听惯了风言风语,她没什么感觉。 倒是赵之锦厉声呵斥了下属,“胡说什么。” “基因这种东西说不好的,亲兄弟姐妹一人一个样,没血缘关系的反而长得像,不足为奇。” 他开口,算解围。 夏晚朝他颔首,领了好意。 一簇鱼群游开,她清冷疏离的举手投足,倏然之间在某人的视野中再次展露无遗。 目光灼热,她似有感应蓦然回头。 透过嵌入墙体的鱼缸,她的眼眸撞进方时运那双冷淡寡情又锋利灼人的眼睛里。 他的眸色深不见底,仿佛要将她卷入无尽黑暗中。 她胸腔一震,猛地垂眸。 “昭晚,敬赵总酒。” 夏昭娴催促她,她心绪不宁,深吸一口气,她举起酒杯。 笑容不算热烈,甚至是敷衍。 可是隔着一层朦胧绰约的鱼缸落到男人眼中,那讨好别人笑容就显得格外碍眼。 “听说公馆后面有一帘瀑布,景色很好。” 夏昭娴观察着赵之锦看夏晚的眼神,“昭晚,你陪赵总去看看。生意人,讲究遇水则发,赵总肯定喜欢。” 一是她没得选。 二是隔着一缸鱼池投过来的目光太烈,她想躲一躲。 她起身,相邀。“赵总如果有兴致,我陪您走走。” 水月居里,两人单独离开的画面一清二楚地映在男人眼中。 “方生,我看到您那位闭月羞花的未婚妻也在汀浪公馆,方便请她来喝两杯吗?” 婚约解除,一时流言又四起。说什么的都有。 加上之前两个人公然出双入对,少不了猜测两人之间还存在什么非台面上的关系。 男人本来就难看的脸色更是蒙上冰霜。“梁总,既然我们是长久合作的关系,有一点,我说在前头。” “跟我谈合作都知道,我这没有什么女公关女职员出来招待的习惯,我更不会让自己的未婚妻出来陪酒。” “您有什么花花肠子烂在肚子里。否则什么合作都免谈。” 几日对夏氏的不闻不问的克制,在此刻泛滥如洪水冲出闸门,倾覆理智。 方时运猛地起身,不顾梁孝安的错愕,破门而出。 他眉宇阴沉,“夏昭晚在哪?” 第七十八章 强吻 “好像是往后院去了。” 男人眼底如被囚挣脱的困兽,大步朝后庭走,宋川预感不妙。 “方生…梁总那边…” 方时运眼中压着乌云,“让商务部来两个人陪。” 宋川怕出事,也喊不住他,只好快步跟上。 …… 后庭笼着月色,月下二人闲庭信步。 赵之锦跟在夏晚身后,保持着礼貌的社交距离,“你常陪夏行长出来应酬?” 夏晚,“不频繁。” 赵之锦,“都说夏小姐气质非凡,百闻不如一见。” 他客客气气,举止规矩,可眼神落在她白皙的耳廓上,却是藏不住的越来越直白。 她也随便客套了两句,“赵总年轻有为。” 看出夏晚兴致不高,赵之锦忙着找话题,“你平常喜欢做什么?” 夏晚回应,“网球,射击,攀岩。” 全是运动。 赵之锦全是门外汉,往下聊不下去。 没话找话了一阵,路过了赵之锦熟人的包厢,他被拉了进去,“夏小姐,方不方便一起进来喝两杯?” “赵总喝尽兴就好,我姐找我,我先回包厢了。” 没心力再周旋,夏晚随便找了个理由推脱开。 不是一路人,赵之锦也没再勉强。 没走几步,她莫名感觉到了一阵强势的侵略感,眼皮不由自主抖了一下。 她抬眸,即使隔着一方水帘,她看出迎面走来的人是谁。 她拽紧了衣袖。 再见面,无颜以对。 她想要佯装漫不经心从他身侧遛过,视线却慌乱得没了焦点。 男人看清楚她的躲躲闪闪,也明明白白看清楚她刚刚身侧的人。 本就冷峭的脸色更是蒙上一层霜。 压迫感无限靠近,她身子一僵,旋即胳膊被男人狠狠拽住,毫无抵抗余地地被推到墙边。 “方,方先生……” 方时运眼底勾描着她的脸,她的轮廓在脑子里乱窜了几日,真到了眼前,半明半暗的月色,叫他看不明晰。 他讽刺奚落,“夏小姐,这么快,有新欢了?” 下一秒,他不由分说地重重吻上,酒精肆意浸染他的理智,夏晚唇上温热一瞬变成尖锐的疼。 他像野兽一样,毫不留情地撕咬她。 宋川:“方生…” 大庭广众的。 强吻。 宋川懵了。 阻止也不是,不阻止也不是。 夏晚疼得飚出了眼泪,身子却被他死死地摁住,“你,放开……” 挣扎中,她错朝他狠狠挥了一巴掌。 啪的响声让男人残暴的动作顿住。 夏晚慌张惊呼。“没事吧?我不是故意…” 男人阴沉地睇她,大掌钳住她的手腕,又是重重一推,怒极地抵着她,“你还在意过我有没有事?” 他身上是浓重酒气侵入她的鼻腔,无处躲藏,她颤抖,“方先生,公共场合你别…” “喜欢陪笑是吗?宁愿回夏家,被安排去跟不同男人周旋,不愿意跟我?” 方时运低吼,失控。 她从小不喜欢被束缚,他送她三年自由。 为此被困在动弹不得的地方,错一步,千万人责骂,如履薄冰。 她要给林家撑腰,他做她的后背。 她要当方太太,他捧到面前给她。 可她没有心肺一样无视他的付出,一转头,陪在别人身边。 “没有…” 她悬着的两滴眼泪砸进他的衬衣,滚烫即刻发凉,凉浸浸地洇上他的肌肉。 “你答应我什么。无条件信任。转头,分手拿来当筹码,夏昭晚,你到底拿我当什么?” 她头皮发麻,整个人被他的话语一句句碾压过去。 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魂魄。说不出话,动弹不得一分。 “你到底有没有心?” 夏晚剧烈颤抖,绝望地闭上眼,“就当我欠你…” “欠我?你还得起吗。” 男人步步紧逼,她无从动弹。 夏昭娴察觉一样走出来,站在包厢门口,看着这一幕拉扯。 她嗤笑,双手环胸,“方生,你们已经解除婚约了,你这行为,不合适吧。” “我说解除了吗。”男人偏过头,眸光阴沉沉。 夏昭娴笑,“方生这是要抢人吗?” 他眼中的阴沉中透出戾气,“我今天要把她带走,你能拦得住吗。” 夏昭娴一笑,立直了身子,走近。 “方生,你现在是用什么身份在跟我说话?” 男人没僵持,回头,抓住夏晚的手腕,疾步出了门。 “你站住!你没资格带走夏昭晚!” 他无动于衷,狠狠扯着她朝外。 夏晚被连拖带拽,泪腺失控一样不断飙泪,口腔里血丝的腥甜弥漫。 “方先生,你别这样,你要和陆家联姻,我答应方太太在你眼前消失,我们不该再有纠缠!” 男人将她狠狠地扔进了车后座,捏住她的后颈,“不该纠缠?那你刚刚说欠我的,是打算赖一辈子账了吗?” 男人被酒意浸染的理智脱缰,看着她惊吓的神色,只想将她彻底在自己的手掌中揉碎。 “方先生认为,我欠了你什么,我会还你。”她不自觉地瑟缩,却仍仰着头颅,不肯低下半分。 他脸上这样的暴戾她只见过一次,是从金泽彦手中救下她那时的表情。 那时候他护她,如今他用这种沉郁又残忍的神色看她,仿佛她不可饶恕。 “好,那你好好还。”他伸手,巴掌大的脸完全落在他的手中,他发狠吻上那双已经受伤红肿的唇。 “你放开,我不要用这种方式…你要结婚了!”她崩溃。 “你以为我要结婚了,你就能跑得掉?”男人恶意地加重力道。 在云城只手遮天的周时运。 在港城手握大权的方生。 如果他不想放过她,她根本没有逃的可能。 她闭上眼,无望地承受。 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第七十九章 抓痕 几乎是彻夜未眠。 翌日凌晨,方时运是被电话震醒的。 凌晨五点。 恰好是海外的收盘时间。 他第一时间伸手摁下静音,无意识偏头,去看紧紧蜷在床沿的人。 怕吵醒她。 蓝色绒被将夏晚的脸映得冷白,全无血色。 男人昨晚没了边界,在她身上欺负得狠,前所未有的野蛮暴力,像是要将她整个人撕碎一样,她挣扎与不挣扎都没有让他停下。 他很清楚深蓝绒被下的躯体如何触目惊心,泛着青的红的,全是他留下的不堪痕迹。 男人闭眼,沉重地呼气。 不该。 他起身,接电话。 “请讲。” 对面的声音有疲意更有亢奋,“方生,果然跟预想的一样。被陈若鹤动手脚的那几支股票,完全影响了华世集团海外几个实体板块的走势。” 男人毫不惊讶,从容走进浴室。“所有交易指令都执行了吗?” “全都完成了,预估的资金都转移出去了。从表面上看,和市值蒸发无异。” 男人嗯了声,“辛苦。” 对面的声音不乏担忧,“釜底抽薪还是有风险的,今天下午的董事会,您恐怕难捱了。” 镜面上映出方时运精壮的上半身,眉宇间全是自如与沉稳。“一时的得失成败,不需要计较。何况我们没有损失半分。” 浴室传来淋浴声,将浅眠中的夏晚吵醒。 不多久,微光将他健硕的身材映在她微阖的眼中,她闭眼,转了身,背对他。 她昨天喝得不算多,清楚地记得每一个细节,她不敢回忆。 时至今日,两人的关系好像一道极深的伤口,一旦撕开,血涌成柱。 昨晚被折腾到最后,她紧紧咬着牙,疼也不吭声。 问他要还几次才还算完。 他居高临下地漠视,动作粗暴,告诉她这辈子就这么过,别想逃。 她抿唇,眼泪从鼻梁溜下来,无声没入深蓝。 男人看着那个蜷缩的身影,不自觉靠近。 到她面前,扬手要拂去她眼泪的瞬间,她仿佛完全是本能地朝后瑟缩了一下。 男人眼眸沉沉。 看她双眼紧闭,很清楚她不肯面对他,在装睡。 他喉结滚了滚,仰头吸气,胸腔鼓起又瘪下,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最终是没再伸手勉强。 他出门,宋川早已经将车停在君玺湾6号楼门前。 一个小时后,车子抵达港城国际机场。 全球最繁忙的航空港之一,1号航站楼人潮汹涌。 但陆洁一眼,就看到了在人群中无比耀眼的那个男人。 高个宽肩,绝伦英气。 “时运!” 他还在自助机前结算,回头,陆洁已经利落地站在自己身后。 还是一头张扬的大波浪,衣着干练,健康的小麦肤色,活力十足。 “落地早了?” 日思夜想的声音在耳边摇晃,陆洁心神荡漾。 “是你晚了!还好意思慢悠悠在这买东西!”她娇嗔。 她的眼眸片刻不离他犀利的面部轮廓,俊朗立体的眉眼鼻梁。 三年不见,悬空的心在此刻被填得满满当当。 男人递过去一瓶水,“让你自己坐大巴回市区不干,偏要我堵车一个小时接你。你当我很闲吗。” “你接我一趟怎么了嘛?” 反正他们要结婚了。陆洁在心里默默说。 男人结果她手中的行李箱,大步朝前,“送你回家?” “我跟你去华世。”她应。 他的手机响起。 从华世集团来的电话。 今天下午的董事会,陈若鹤已经做好了要弹劾他的证据,必然有一场腥风血雨。 男人很自然地拉开了副驾驶座,却被陆洁又推了回去,“你陪我坐后排。” 他注意力在听筒那一边,没多想。随她上了车。 陆洁憋着一股气,三年了。 三年前他突然要跟夏氏联姻,陆洁一气之下连华世集团竞选资格都不要了,独自一人出了国。 她以为他会追出国哄她的。可是一等三年,连一个短信都没有。 前天听家里说,方时运亲口说自己要娶陆氏女,她知道他要娶的一定是自己。 他只是拉不下脸,不是心里没有她。 所以她第一时间订了机票回国。没关系,只要他肯跨出一步,她就会狂奔向他。 他们在美国上学四年,有三年时间,他的公寓挨着她,每周都一起做课题,徒步,潜水。 他们是知己,是灵魂伴侣,不是恋人,胜似恋人。 男人都要找懂自己的人当老婆的。 怎么可能是陆黎那个连他的思路都理解不了的傻白甜呢? 想到这,她心里又甜又酸地看了一眼还在通话的男人。 他脱了外衣,衬衣纽扣松了两颗,她的目光始料未及地落在领口,目光被他脖颈上的红色抓痕吸引…… 瞳孔骤然紧缩。 那分明是暧昧的情事抓痕……女人的痕迹。 她告诫,安慰自己,这样金字塔顶尖的男人,一辈子要有多少女人上赶着勾引他…要沉住气… 这是婚前,婚前什么都可以原谅,等结了婚,对她忠贞就好了…… “怎么突然想回来了?” 方时运挂了电话,偏头问她。 “你说呢?”她歪头笑,一瞬收敛了所有不满的心思。 “突然觉得不甘心,又想回华世争一席之地?” 如果不是陆洁三年前弃权,说不定现在厮杀的对象根本不是陈若鹤。 最强劲的对手该是眼前这个利落干练的陆小姐。 “开弓没有回头箭,当年弃权,现在说什么不甘心。”陆洁目光中不留一丝遗憾,一如既往地潇洒。 “但我想帮你取胜。” 男人哂笑,“可别。不值得搭上你。” 男人不过觉得争权夺势的游戏,少牵扯一个是一个,但这话停在陆洁耳中,却是说不出的甜蜜。 他护着她。 辛苦自己承受,不愿意她操劳。 陆洁,“行了,要不是我在海外看到陈若鹤的动作,你能破他的局吗?” 方时运淡淡笑,“陆小姐,有自信是好事。” 陆洁促狭地睨他,不服。 华世集团旗下的几个海外的实体板块股票波动异常,是大跳水的前奏。 她在察觉不对的第一时间就联系了方时运。可是看他现在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 她惊觉,“你早就知道他要动手脚?” 他泰然,“狐狸尾巴藏不住。” 陆洁笑了笑,“陈若鹤长得确实挺像个男狐狸精。” 第八十章 被狐狸精勾引魔怔了 男狐狸精。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刺耳。 男人片刻沉思,问她,“女孩子都喜欢陈若鹤这样的吗?” 陆洁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突然闪烁其词,“可能吧,玉面小生白净漂亮,又会讨女孩子欢心,确实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 方时运沉默。 思绪飘到几次陈若鹤有意接近夏晚的场景。 她看起来很放松,笑容骗不了人。 他的眉心倏然蹙起,透着几分烦闷。 陆洁全看在眼里,以为他是在不满她的回答,又补了一句,“不过他的伎俩也只够骗骗年纪小的姑娘,像黎儿这样的小女孩也许会喜欢他。” 她喜欢沉稳大气的。比如,他。 但在男人听来就是另一种感觉。 年纪小的。比如夏晚。 宋川开着车,本来没在认真听。 可是陆小姐看方生的眼神实在炽烈,全映在中央后视镜上。他抿了抿唇。 “黎儿在华世集团没给你添麻烦吧?” 说到陆黎,她也有心试探。她这个亲妹样样跟她没得比。 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陆黎长得也娇憨可人,万一相处久了,真生出感情来,那就是大麻烦了。 “陆黎什么样你还不清楚?“提到她,男人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主要职责就是在法务部当个吉祥物吧。” 陆洁忍俊不禁。 看来自己是多虑了。 她聊起上一个话题,“华世集团下午的董事会,陈若鹤肯定要出手了。还好你早有准备。” 方时运,“有准备,但下午我不打算反击。” “难道你打算接受他的诽谤……将计就计?”陆洁很快反应过来。 “嗯。陆小姐还是这么聪明。”夸她,陆洁在心里打翻了一罐蜜。 方时运眉宇间蕴着游刃有余。 几年不见,愈加成熟沉稳。 他的眼神从陆洁身上略过,搭在车窗上的手倏然就停了下来。 他转头看她,“陆洁,如果你真的再有一回机会竞选华世总裁的机会,你会怎么选?” …… 华世集团风起云涌之际,君玺湾平静如潭。 可是一片死寂的潭水淹没到她胸腔,即将吞没她。 囚禁。 他说,每一个窗门外都有保镖盯着,跳窗折了腿,还是会被拖上楼。 他说敢出这个门,天南地北,他都要把她抓回来。 饶是混着酒气的浑话,一句句,仍是如凝固的软陶,锋利又迟钝地,硌着她。 她已经看过了每个房间的窗口。 这是高层公寓,她想跑,要借助外部建筑的支撑。 这栋楼平整,连空调外机都是半镶嵌在楼内,她又不是真会飞檐走壁。 想逃,没可能的。 门口三个保镖轮岗看着,要光明正大出门,更没可能。 “夏小姐,多少吃点东西吧。” 午饭一筷子都没动,到了下午,王姨炖了燕窝,她仍是一口都不吃。 一个人窝在客厅窗边的单人软垫上,看窗外,一动不动。 “王姨,不用忙。我没胃口。” 豪门世家多的是情感纠纷。 她不好多嘴,但昨天看方生那副毫无怜香惜玉的模样,她都替夏晚觉得后怕。 王姨犹豫了一会,又将燕窝端回厨房。 这时候门铃响起来,王姨应门,周珏整装待发地站在门口,憋着火,门一开,她冲进来—— “夏昭晚,你这个小jian货!” 周珏直接拉起盘坐在地上的夏晚,劈头劈脸,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保镖来不及拦。 她甚至来不及闭眼,周珏修得又长又尖的美甲直接在她脸上划出血痕。火辣辣的疼痛。 “小狐狸精,你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当众拉拉扯扯,他名誉不要了?这要是传到华世,会有什么影响你知不知道!” 周珏拽着她,将她整个人剧烈晃动着,她麻木。“方太如果能将我送走,送到方生找不到的地方,我感激不尽。” 她的火气更甚,“明着答应不纠缠,暗地里又勾引他,现在跟我装什么?难道你想说是我儿子缠着你不放吗?” 她唇角抹开苦涩与嘲讽的笑容,孤清和万念俱灰同时在她脸上出现。 “只要您能带我走,方太太不解气,再打便是。” 周珏气得头脑发涨,可是看她这幅惨样,居然有些后怕了。 夏昭娴告状告到她面前去了,说她儿子大庭广众抢人。 她觉得屈辱不堪。 立刻就找人调取了汀浪酒店的视频出来看。 画面里确实是方时运朝人直挺挺地走过去,夏晚是躲着他的。她火冒三丈,当晚就给方昊打了一通长达一个小时的跨洋电话。 可是眼下她无论如何不会承认是她儿子的问题。只会把所有问题都归结到她身上。 “你少来这套可怜兮兮的模样!我现在就送你出国!”她拖起夏晚,朝外走,被门口的人拦住。 “方太太,我们受命于方生,寸步不离守着夏小姐。” 周珏,“放肆!我是方时运的母亲,我要把人带走,难道他还能不听我的?” “抱歉,方太太,我们只听方生的。他尤其交代,不许您将人带走。” 周珏,“你们现在撤了,我给你们三倍工资。” 保镖纹丝不动,结结实实挨了周珏链条包的攻击,拭去血迹,仿佛弹灰一样淡定,仍是挡在面前。 她气急败坏地走了,在门关上之前,她大发雷霆的话从门缝中传进来,“老公,你儿子真是被狐狸精勾引得魔怔了……” 夏晚没表情,缓缓起合着眼皮,看着门被关上,心如死灰。 她重新回到公寓的角落,坐下。 王姨看她苍白的脸上又挂了彩,实在不忍,给方时运打了一通电话。 “方生,您母亲来了,打了夏小姐……” 听见方太太气势汹汹上门打了人,方时运第一时间让宋川调转车头,“回君玺湾。” 可下一秒,听筒中传进来了夏晚薄凉的声音。 她大概和王姨有些距离,但决绝的话语还是一字不落地入他耳中。 “王姨,你不用给他打电话。我的死活不需要他管。” 第八十一章 太妃糖 他眼眸沉寂。 宋川从后视镜中看到他面色不善,“方生,要取消和森泰的局吗?” “不取消。” 宋川紧急刹车,“不回君玺湾了?” 他在眉心处猛地按了按,头疼得很。 “先不回了。” 实话是,他根本不知道欺负完人之后怎么面对她。 他点开手机,找到方昊的电话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许久。 方昊低沉的声音淌进来,“年年,找爸爸怎么事?” 方时运后槽紧了紧,“什么时候回来。” “想爸爸了?” 他听到方昊故作低沉的声音,气不打一处来。 方昊刚接完周珏的电话,方时运这会打来,他猜到是同一件事。 “你老婆私闯民宅,行凶,你再不回来你怕是到监狱里去看她了。” 方昊,“哪有这么严重,你妈妈虽然五十几,骨子里还只是个小女孩,你让让她嘛。” 方谨年彻底拉下脸,把周珏的所作所为陈述了一遍。 方昊听完之后在那头沉默了半晌,不正经的语气收敛了很多,缓缓地开口,“我早就告诉过你,找老婆别找比你妈靓的,你偏不听。” 方时运忍无可忍,“你跟周珏在一起久了,不光被降智,是非曲直都分不清了是吧??” 方昊,“好好好,我帮你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 他转了转指尖的笔,“不过你也争点气吧,自己的女人都看不住,好意思说这么大声?” 方时运:…… 在酒店的方昊挂了电话。 他略作思考,打电话让助理进屋。 “让那个新招的小秘书今晚单独到我房里找我。” 出差前一天,秘书处突然给他换了个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女孩子当秘书。 小秘书长着一张国泰民安的脸,稍显丰腴,一看就是对准了方昊的喜好精心挑选过的。 助理瞬间冒了汗,“方总,那位一看就是太太安插在您身边的,您要是真动了她…” 他笑笑,“太太这么精心给我准备礼物,我怎么可以辜负她?” 助理懵了,这不是,白送人头? 助理本着负责心态,劝,“如果我通知秘书晚上到您房间里,太太大概会亲自到这捉奸。” “嗯。”方昊瞥了一眼时钟。“晚上记得派车去接太太。” 助理突然就悟了。 方总这是想见方太太了。 方太太懒得很,单说是为了见她一面要她飞一趟,叫不动的。 但是捉奸这件事情,她执着了三十年,但凡有风吹草动,天涯海角她都能第一时间赶到。 “顺便把隔壁套房也定下来。用玫瑰花瓣铺满床。” 楷模夫妻,三十年了还玩情趣。 助理真是感动的老泪纵横了。 “没问题,方总。” …… 聊完事情从森泰出来的时候,方时运让宋川把车开到夏氏银行。 “方生,夏小姐有没有什么喜好?” 他睁眼,看向驾驶座,“喜好?”思索片刻,“喜欢…运动?” 宋川轻笑,“不是指这个,您如果想找女孩子道歉,可能带点礼物比较好。” 要说礼物……他也不是没送过。 头回在周庄让她住下的时候,听了司灏的话,把自己满世界带回来要给她的首饰都摆上了,可她什么都没有拿。 他实在也不知道该怎么送礼物。 门前停下一辆辆迈巴赫62s时,夏昭瑟夏昭瑟刚好从夏氏银行大门出来。 紧接着方时运从车车后座倾身到站立笔挺的过程落入他眼中。 他傻眼,连忙跑过去,“方生,怎么说,晚晚又怎么了吗?” 根据他掌握的信息,夏晚被他带走了,不存在像上次那样上门要人的情况。 “没有。”他大步朝银行大楼内走,“我找夏昭娴。” “哦…没事就好。”夏昭瑟停下脚,刚要转身往反方向走,被方时运一把拎住,“你一起。” “不用了吧…你们聊就好…”八成是为了夏晚的事,他也没有话语权,万一聊崩了夏昭娴又要拿他当出气筒… 但是方时运不放手,他只能尴尬的一路被拖上了行长室。 “方生,稀客啊。” 不等夏昭娴请,他径自坐上了沙发。 夏昭瑟忙着安排茶点,夏昭娴坐在办公椅上,没有立刻起身。 上一回措手不及,被方时运的强势打乱了阵脚,这回不管他来是什么目的,只要他还惦记夏晚,她就还有狮子大张口的机会。 她眼神轻扫待客区的玉树芝兰的身影。 不过三十出头,已经是港城叱咤风云的人物,真是可惜了这段姻缘。 她不慌不忙呷了一口水,走过去,“方生,你再不把我们昭晚送回来,我们可是要报警了。” 方时运掀眼,“夏氏银行每年对公业务缺口大概是业绩目标的20%。以今年为准,接下来十年,缺口我补。” 他一顿,“还有什么条件,现在提。提完,以后昭晚跟夏家再无瓜葛。” 夏昭娴和夏昭瑟皆是一愣,旋即夏昭娴大笑起来,“方生什么意思?你是来夏氏银行采购的吗?你当昭晚是货品吗?” 方家不愿意跟夏氏联姻,方时运倒是对夏晚放不下。 “我夏家小妹只能是明媒正娶,想从我这光明正大把人带走,没有别的可能。” 方时运无波无澜地喝茶,“她是不是夏家的骨肉,你不清楚吗。” “明知她不是,二十几年时间,把人扣在夏家,强迫,压榨,真上了法庭,你猜法官会往什么方向定性。” 夏昭娴的手一抖,鼻孔微颤,她之前猜到方时运知道这回事。 但没想过会直接放在明面上说。 “我夏家养她二十多年,该有的什么没给?给她一个敞亮的身份,供她好吃好住,好心到了法庭还难到还能判有罪吗??你以为我夏家不认她,那个人就会认她?” 她冷哼,“根本不可能。那个人把名节看得比命重要,他会承认跟已婚女人鬼混还生了个孩子?” “你们夏氏的茶,我还真的喝不惯。”方时运平淡不惊地搁下茶杯。 “如果不是因为夏家养了她二十年。你以为你有资格跟我提条件吗。” 他没多少耐心,“你别忘了,你跟白二那点脏勾当,把柄在我手上。” 夏昭娴看向他节骨分明的手,瞳孔骤然紧缩,倘若他真的出手,得不偿失。 “开价。否则等港城两大名流氏族勾结,身败名裂的戏码一上演,可就不好收场了。” 谈事谈了一半,夏昭瑟就从行长办公室溜了出来。 他那天不信邪,还专门趁夏晚睡着进屋扯了她一根头发。 虽然夏晚和他从小关系就那样,不冷不热,但他从来没怀疑过这个漂亮小妹妹不是自己的胞妹。 拿到报告之后他也沉默了。 报告显示他们不是全同胞兄妹的关系,而是分别来自不同的生物学父亲。 他悄悄地把报告给撕了。 原以为之间事情只有她们姐弟俩知道,还想着以后在夏家,自己这个做哥哥的要多护着些夏晚。 没想到方时运直接上门要帮她断了和夏家的联系。 他不知道哪来的无名郁闷,沉重地呼了口气。 “夏昭瑟。”在他发愣的时候,方时运也已经从行长室出来了。 “方生。” “昭晚喜欢什么?” “从小到大喜欢吃的喜欢玩的。你知道吗?” 男人虽然问得平常,可是气场太有压迫感,听起来就很像是质问。 夏昭瑟支吾了半天也没吐出一句。 夏晚从小就不是会提要求的性格。 一开始很乖,不哭不闹的,大一些就开始跟夏昭娴闹别扭,再后来能不回家就不回家。 倒不是他真的没关注……从小夏晚就跟他不亲,当然也不会告诉他喜欢什么。 方时运看他半天憋不出个屁的样子,没抱希望。 抬脚直接走了。 夏昭瑟更难过了。小时候他不管要夏晚陪他去哪里,她都会乖乖跟他走,可是他总是把她自己落下,玩痛快了才想起来带了妹妹。 都是因为他失职,所以夏晚这回真的要被带走了。 回忆中夏晚唯一一次跟他要东西的场景浮现,他立刻扭头追上。 “等等,方生,我想起来了,太妃糖!晚晚喜欢太妃糖!” 方时运身躯猛地一颤。 “什么牌子?” 夏昭瑟又懵了。 考这么细?? “超友味?” 夏昭瑟一脸恍然,“对对,超友味!” 方时运转身,大步跨出了夏氏大楼。 他胸腔一紧再紧,大步上了车,“去超市。” 20年前夏晚摔倒,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把兜里唯一的糖果给她。 到了医院,糖也吃完了,她皱着眉等医生,害怕,问他还有没有糖。 他马上冲下楼去买,再返回的时候,她已经被夏家接走了。 他记得清清楚楚。 给她的糖,是超友味牌的太妃糖。 第八十二章 猪狗不如 谁说她完全忘记了他? 明明她的口味记住了那段故事。 宋川摸不着头脑,“方生,要买什么?我去买。” “不用。靠边停车等我,我很快就出来。” 他大步流星地走进了超市,出来时手上多了一罐亮瞎狗眼的喜糖。 不止金光闪闪,还五颜六色。 宋川眉心凹陷,堂堂华世集团之首,身上随便一个小小配件都是5位数起步,捧着几十块钱的廉价罐子,这个情景……怎么看怎么违和。 车行到一半,宋川忍不住了,开口,“方生,你不会是要拿这个糖送给夏小姐吧?” “嗯,是。” 然后宋川眼睁睁看见他很满意地拍了拍塑料糖罐。 坏了。 都说人无完人。 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俊朗华胄,在恋爱这块怕是个脑残。 “您要不去专柜给夏小姐挑一些…高档一点的礼物?虽然夏小姐是不缺钱,但是……” “不用。这个糖她肯定喜欢。” 完了。 又菜又自信。 彻底没救了。 宋川挠了挠鼻尖,直接放弃了再救救看的想法。 …… 夏晚被囚在君玺湾第三天。 男人还是没有露面。 华世集团通报严重事项,关于旗下金融板块负责人未敏锐嗅到市场动向,导致严重亏损的处分。 报导未涉及具体人员,也就意味着这与未公开的总裁候选人有关。 金融板块的负责人,那不就是方时运? 她拧了拧眉头,陷入沉思。 与此同时,公寓门从外面被打开。 她没有回头,侧耳,听见一阵混乱脚步声和王姨迎上去的急促关切。 “这是怎么了?” 她锁了屏,把目光投向窗外,平淡地看着映在玻璃上的乱作一团的人。 “方生今日应酬喝了酒,还发了高烧。” 宋川将人扶进了来,有意地在寻找夏晚的身影。这边都乱作一团了,夏小姐却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很明显是不想管。 男人体格健硕,宋川撑得肩膀都快垮了,见她无动于衷,提高了音量。“夏小姐,方生发了高烧…神志不清了,劳烦您帮个忙一起扶他回房。” 她一动不动,冷然,“发高烧不送医院,送回这里做什么。” 三天。 她心里无时无刻沉重,恐慌。 直到现在,看到他,恨不得跑过去把他掐死。 王姨要搭把手,宋川使劲地朝她使了眼色。她立刻意会,“夏小姐,你搭把手吧,我毕竟不方便……” 她没有丝毫松动,“抬不动把屋外保镖叫进来帮忙。” 宋川简直汗流浃背了。 刚刚方时运烧得厉害,宋川要送他去医院,男人不乐意,就执意要回君玺湾。 宋川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什么心思。 前几天欺负人,现在觉着不对,现在装可怜来了。 到家了就装死,全靠他一个人演。 宋川心里苦啊。 方生惹怒夏小姐,遭罪的是他。 夏晚站起来,转身,从烂醉一滩的人身边经过,一眼都不看他。 王姨和宋川对视了一眼。 没辙,只好让保镖进来。 忙了一通,宋川觉得自己腰都快折了。 一回头,只见夏小姐仍然一脸漠然抱胸站在门外,“让他的私人医生过来吧。我和王姨都不是医生,照顾不了他。” 宋川算是看出来了。 夏小姐如果不是铁石心肠,就是方生把人的心伤透了。总之今天大费周章这一出,是一点水花都不见有。 他索性假装听不见,迅雷不及掩耳地出了卧室,往门口钻。“那今晚就麻烦夏小姐费心了!” 夏晚一愣,“喂!宋川!” 她有些愠怒,“王姨,你打电话叫他的医生过来。” 王姨刚刚被宋川点醒,也跟着赖,“夏小姐,发烧不是什么大病,我看就没必要叫医生了,我去拿药箱,您给他贴个退烧贴吃点药就好。” 她倒了杯水,交到夏晚手上,“贴身照顾的事情,我们毕竟不方便,今晚就辛苦夏小姐了。” “随便你们。我是不管的。”她没接水杯,转身,朝客卧去。 不一会敲门声响起,她没理。 持续敲了一阵,“夏小姐,开个门,我早上打扫房间在客卧落了东西!” 她不得已起床。 看见医药箱堆在她门口的时候,夏晚差点心梗了。 然后就看见王姨一路小跑回了自己的卧室。 去,睡,觉,了。 夏晚:!! 让她负责算是怎么回事啊!她又不是未婚妻了!男人是死是活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巴不得他… 她憋着一口闷气,捏了捏眉心。 烦透了。 她觉得自己完全是秉着作为人类的同理心,才进屋看的。 “喂。”她朝他掉在床沿的小腿踹了一脚。 “你在装死吧你…”她蹙起眉,很是怀疑。 男人连外衣都没脱,她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居然真是烫得吓人。 她只好帮他脱了外套鞋子,又打了热水帮他擦了擦额头,找出退热贴给他贴上。 “方时运。”她试着叫,“能听见我说话吗?” 男人一声不吭。 “周扒皮。” 她小声地骂了一句。男人没有半点反应。 “老色痞。” “臭流氓。猪狗不如。” “禽兽。” 她一边给他擦一边骂,真情实感,越骂越起劲。 气急了,动手捶他掐他。 男人像一块沙袋一样没知觉,任由她打。 月色下男人俊朗立体的鼻梁被勾出完美轮廓,阖着的眼睛也不似平常犀利骇人,反而有一种脆弱感。 她很轻地叹了口气。 病来如山倒。 饶是平常那么凌厉果断的人,生起病来也是不堪一击。 不对。她一点都不应该同情他。 他哪里值得同情了。 她刚抬脚要走,手腕被人拉住,下一秒落在他怀中,整个人被扯上了床。 “方时运!你装病骗人是不是!” 第八十三章 辛苦了一个晚上的照顾 她推他,又是打又是掐,可是他抱得很紧,任凭她怎么推都推不开。 “别动…我好冷。” 许是真烧得难受,浑身烫得吓人,可是他却说……冷。 她想起小时候有次发烧,她也觉得浑身冷,像掉进冰窖一样。 那一晚上她是抱着夏昭瑟玩剩的迪士尼高飞狗才睡着的。 “谁要管你冷不冷了…” 她嘴上僵着,可是却没再挣扎了,就安静待在他怀里。 心想男人大概是真的很冷,将她抱得这么紧,她心里遛出一丝酸楚。 无论她的理智再怎么坚固,多少半梦半醒间,在她心头驻足流连的人影,只有他。 如果她没有被方太太动摇,如果她无条件相信他,他与她,真的能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如今,没有如果,只有残败不堪的债。 还完,就是尽头。 她突然泪腺发酸,很小声地吸了吸鼻子。 背后的人不知道是不是有感应,将她裹得更紧,她很清楚自己没有一分一毫的排斥,甚至还有一丝不该有的贪恋。 也就是在这种时分,她知道他完全不清醒,她才能允许自己的小心思发酵。 她乖乖蜷着。 眼皮重。 几天自己待在君玺湾,日日是光怪陆离的梦,今天反而很踏实地睡着了。 半夜男人出了汗,把她整个人都溻湿了,她熟睡中被吵醒,很不开心,嫌弃地往一旁挪了挪。 迷迷糊糊中完全没管男人会不会再次着凉什么的。 只顾裹紧自己身上的被子。 翌日醒来的时候,阳光溜进她眼帘,她睡意惺忪地睁眼。 方时运的身影闯入。 看样子不仅已经好了,而且还晨沐过,清清爽爽地换了一件t恤,完全恢复到他平日状态。 此时躺在她身边,不知道盯着她看了多久了。 “早。”男人声音中尚余一丝沙哑,听起来格外性感。 男人看着她脸上两道还没好全的巴掌印,猜到是方太太的杰作。 他伸手去摸,“小可怜。” 夏晚躲开了。 她重新闭上眼,转了个身,困意完全被驱散。 冷着脸打算起身,被男人又拉了回去,抱紧。 她皱眉头,挣扎,“你放开我。” 方时运捞住她的身躯,“夏小姐,谢谢你辛苦了一个晚上照顾我。” 他其实很清楚她也就帮他贴了个退热贴。 连药都忘了喂。 然后一晚上没心没肺的睡得比谁都香。 他第二天能恢复无虞,全靠自己底子够强。 这句话纯属没得谢硬要谢了。 “你想多了。我没照顾你。” 她倒是诚实。 方时运锲而不舍,“那也多亏你。你在身边我才好得快。” 她没理会,固执地下了床,走出门。 王姨精神抖擞地跟她打招呼,“夏小姐早。” 她剜了王姨一眼。 可是王姨完全不受影响,看她一脸好气色,悬着的心稳稳放下来了。 作为过来人她很清楚,只要还有感情,不管是爱是恨都要见了面才能解决。 看到方生紧跟在她身后出房门,她更是眉开眼笑的,“方先生今天感觉好些了吗?” 方时运点头,“好了。” 王姨,“夏小姐这几天不怎么吃东西,人都瘦了一圈,您看着劝劝,再瘦下去要脱相了。” 方时运注视那个朝次卧走去的身影。 睡袍勾出她的身体轮廓,本就清瘦,回港城之后被各种事情折腾,昨天晚上抱着她,感觉就更是纤弱了。 他跟上去,“干嘛不吃饭。” 夏晚简单回了一句没胃口,关门,浴室门刚关上一半,又被男人推开。 她不满地抬起脸,镜子上映出男人靠近的身影。 那张攻气十足的脸此刻搭丧着,垂下头,低眉低眼,“晚晚姐姐…” 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委屈。 夏晚手抖,被这一句晚晚姐姐喊愣了。 他握住她的手腕,“晚晚姐姐,我错了。不生气了好吗?” 夏晚嘴唇不自觉抿了抿,没想到他会道歉,还是这么诚恳的道歉。 可她撇开脸,“谁敢生方先生的气。” 他的手移到她掌心,片刻她手中多了一块糖。 太妃糖。 她小时候一难过就爱吃,可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也不知道方时运是上哪听说的。 她拧眉,把糖砸回他身上,“谁要你的糖。” 啪的一声糖果掉地。 刚被软化的气氛陡然变僵。 夏晚也被这个声响吓住。 男人从昨晚开始,所有的行为都算赔罪,算示弱。 尤其刚刚还开口道歉了。 像他这样千尊万贵的公子哥肯低头,已经不容易了,是她太犟,太不识相。 夏晚下巴紧了紧,明知该顺台阶下,可就是挂不住脸。 方时运盯了她一会,打破僵持,俯下身,将糖果捡起来。 “你不吃不喝,是打算让林楚林羽回来见你不人不鬼的样子吗。” 夏晚一听见林楚林羽,突然心跳加速,“她们有消息了吗?” 他习惯把事情做到百分百再开口。 找林楚林羽的事也一样。 就算有实质性的突破,没到尘埃落定的时候,怕给她空欢喜一场。 可是他看到夏晚日日失魂落魄的模样,顾不上了。 他搭住她的肩,“过来,吃完饭告诉你。” 她思绪被一句话牵着走,顺着男人的动作走到餐厅。 二话不说,端起王姨刚给她放凉的小米粥喝。 喝完男人剥了个鸡蛋放在她碗里,她吃了。 吃完她的餐盘里多了两个蔬菜卷,她也吃了。 男人不紧不慢,又夹过来三个水晶饺。 她一噎,“你喂猪呢?” 方时运,“喂瘦猴。” 夏晚:…… “最后三个。乖。吃了告诉你进展。” 夏晚把两个饺子一起塞到嘴里,他眉心吊起,“你慢点吃。” 来不及阻止她狼吞虎咽,她吞下最后一块饺子,“我吃完了。” 男人看着她清眸直直盯着他的样子,无奈揉了揉太阳穴。 也就是在提及林家时,才能看她这样专心一致看他的神情。 他拿起桌上的手机,给她发去了一张照片。 夏晚强忍着激动点开,认真看。 画面模糊,但依稀看得出一个年轻女人牵着两个小姑娘,一边手一个。 她放到最大来看,两个小孩走丢时的齐刘海已经长到必须往后梳,她看不清她们的神色,但轮廓再模糊,她也能一眼将她们认得出来。 夏晚捂嘴,眼泪夺眶,“是她们!” “这是在哪里?这个女人…”她猛地抬头,一瞬间,心头**起千千万万的希冀。 “三天前,在西贡。”发现她们出现在这个地点时已经过去一天。他顿了一下,“现在,大概还在那附近。” 夏晚双唇张了几次,心又被吊了起来,那就…还是没找到吗… 第八十四章 调戏 方时运,“这个女人是刑警。是国际刑警队在人口拐卖组织中的卧底。” “一年前因为身份暴露,不得已跟刑警队断了联系。目前不清楚她是怎么跟林楚林羽在一起的。但她在身边,起码两个小孩有人照顾。” “她也是刑警队亟待联系的人。所以,我想很快就能取得联系。” 他每一句话都在宽慰她,想让她放松下来。 夏晚忙不迭点点头,悬着的心总算有了着落。 可旋即又开始忧心忡忡,“你说她是卧底,暴露了身份,那罪犯会不会找她?她处境是不是很危险啊?” 她越想越不安,“她自己都要东躲西藏,怎么可能照顾得好她们?万一……” 方时运,“昭晚,冷静。她们好好的,没有落入犯罪团伙手中。有人照料。已经是很好的情况。” 她点头,“你说得对。她们好好的…很安全,这样已经是很好的情况。” 她还沉浸在其中,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样,抬眸,与男人四目相对,“谢谢方恒伯伯,方老,我……”夏晚一时情绪,找不到适当的措辞,反正要表达的就是对方家,方老,全都感激涕零……自然还有他…… 男人蹙起眉,“我帮你找的人,你谢他们干嘛?” 她一怔。 是了,男人比方太太更早答应她,可她完全没想到……他不靠方家,能有更快找到人… “谢谢你…” 男人笑,深邃地盯着她,温和又带着一股坏劲,“你想怎么谢。” 夏晚,“你说的算。” 方时运意味深长,“我说的算,就是回头给我寄支票的意思吗。夏小姐家不愧是开银行的。出手就是大方。” 她噎住,“这回是真的。” 要她怎么谢,都可以。 男人敛眸,“乖乖待在我身边,别想着跑,就算你好好在谢我了。” 夏晚下巴有一丝细微的抽动。 他要和陆氏订婚了,要她在身边…当见不得光的情人吗… 没听见回答,他抬头,她的犹豫落到眼中,“不愿意?” “没有不愿意。”她立刻否认。 他这样帮她,她还能枉谈什么尊严和道德。 “还生我气吗。” “也没有。” “是吗。” 男人挑眉,“猪狗不如?色痞?禽兽?” 他眯起眼看她,“还有我胳膊上多了两块淤青是怎么回事?” 干坏事被抓包,夏晚猛地抿住了唇。 他可不是真动弹不了……后面钳住她简直力大如牛。 是在好脾气随她打骂了。 她不占理,小声嘀咕了一句,“就知道你是装的。” 男人剥开一颗山竹,“没有要把你关起来的意思。我不看紧你,夏家一准把你带回去。白二的事真的再来一回,我没办法保证可以及时救出你。” 男人不打算告诉她跟夏家的谈判。 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自私,扭曲。 可是他没别的办法。 他忍受不了看不见她那些天的折磨,就算是谎言,他也只想先把人圈在身边。 她嗯了声。 他的考量也没错。 夏昭娴控着她的证件,补办也需要很多时间,她现在哪都去不了。 没了跟方家的婚约,说不准她还要做出什么离谱的事。 她待在这,最安全。 男人睨她,大概看出来了她在纠结什么,“如果是那方面不愿意,我不会勉强。” 倒也不是不愿意…只是…想到每次方太太见她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的模样…怕了。 “方生,你要我在身边,我没问题的,但你母亲大概会很不满。” “放心。方太太一时半会不会再来找你麻烦。” 她抿唇,“还有我毕竟答应了方老,要跟你断了联系……” “那个老头纯粹搅混水来的。你不用理他。” 夏晚:…… 话说到这个份上,夏晚也没什么好顾虑了。 成为方太太的眼中钉,在方老面前失信,都是她眼下顾不上想的事。 “把水果吃完。我去工作了。你觉得闷去华世找我。” 她点点头,接过男人手中的山竹,吃了起来。 听完林楚林羽的消息,仿佛活过来了一样,什么都好吃了。 她瞄了一眼男人搁在桌上的太妃糖。 她其实并不爱吃甜食,但是对太妃糖就是无法抗拒。 从小就喜欢。 焦焦香香的,化在舌尖,好像什么都不苦了。 她没忍住,伸手假装若无其事地把糖拨到自己面前时,男人的视线正好投过来。 偷偷摸摸的动作落在男人眼中,失笑。 “想吃糖的时候告诉我。” 夏晚知道刚刚的小动作没逃过他的眼睛,尴尬地别过脸,“谁要你的糖。逗小孩呢。” 他勾起她的下巴,浅浅地吻住,由浅入深,呼吸慢慢滞重,酥麻感从唇上慢慢朝四肢百骸侵袭…夏晚推开他,蹙眉,“你不是说不勉强?” 方时运面不改色,无辜脸,“接吻都不行?” 夏晚盯着他的一脸正色,怎么说呢,就好像他真的只是想接个吻。 结果她像一只熟透的蜜桃一样,一碰就软。 她恼羞成怒,“不行!” “好。那拥抱总够纯洁了?” 说得好像真的只是抱一下。 可是被他捞起来之后,他掐住她的腰,嘴唇在她耳鬓厮磨,每一个动作都暧昧得能够拉出丝来。 他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晚晚姐姐,你真的该多吃点了,山峰都快变回小平原了。” 夏晚仿佛被打了一锤一样,晃过神来的时候男人已经立在玄关处,清风霁月的模样,好像刚刚耍流氓的不是他。 他端着一副正经模样,沉声叮嘱,“记得好好吃饭。” 直到方时运出门两三分钟之后,夏晚脸上憋屈的红晕都还没消散。 王姨笑着朝她走过来,“夏小姐,您要再吃点吗?” 她郁闷,“不吃不吃,您收了吧。” 王姨一脸意味深长,“看来以后您吃饭都要喊方生回来监工了。” 她想起刚刚他的调戏,五官都要扭到一块了“我吃不吃饭跟他没关系。” 王姨顺着她,“好好好,咱跟他没关系。” 夏晚更郁闷了。 王姨那表情摆明是在看一个受气小媳妇。 …… 方时运被弹劾之后,引出华世集团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他的部门被彻查,几支手上重要的基金被收回,海外板块的所有工作都被暂停了。 集团内部开始有了对方时运重重质疑的声音。 议论不绝。 此时陆洁的加入,颇有一种与他患难与共的感觉。 华世集团大堂。 方时运和钱殷正聊着事情,陆洁跟在他身后。 刚进门,迎面碰上了陈若鹤。 擦肩而过,在方时运看不见的身后,陈若鹤勾了一下陆洁的小指头。 她猛地抽手。 看到陆洁愤怒又厌恶地瞪他,陈若鹤勾唇,狐狸眼划过她缀在耳朵上的精致天鹅。 旋即凑近看了看,从她身边大喇喇地走过去。 公然调戏。 她心跳不住加快,跟着方时运上楼时,惴惴不安。 她仓促摁下f层,“我下楼一趟,我想起来我有东西落在车上了。” 方时运嗯了声,注意力在交谈上,没太多关注她。 “十五分钟以后有会议。你尽快。” “好。” 陆洁回到f层,搭了另一部电梯到了陈若鹤办公室。 还没等她敲门,陈若鹤仿佛有预感,抢先一步从里面打开。 “陆小姐,别来无恙啊。” 她面无表情地走进去,“陈若鹤,你少大庭广众搞花样。” 他笑得恣意,“这趟回来,成功上位了?小方太太到手了?” 她讥笑,“关你屁事。” “那如果方时运知道他未来的太太跟我上过床,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第八十五章 请他假扮未婚夫 陆洁心一沉,旋即脸上的不屑更深,“成年人之间的你情我愿,你少拿出了做文章。” 陈若鹤大笑起来,“陆小姐,你第一天认识我?能拿来做文章的事情…”他走到她面前,手指划过她的耳朵,“我怎么可能放过。” 陆洁冷笑,“陈若鹤,几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卑劣无耻。” “陆小姐,别把自己曾经的床伴说得一文不值。侮辱我不是也在侮辱你自己吗?” 她脸色铁青。 陈若鹤靠近一步,抵住她,下一秒,她的耳坠被他摘下,捏在自己手上。 “jie’ spark.”陈若鹤念着耳坠上刻的字。 “别忘了你当年的自创品牌还是我给你的启动资金。” 陆洁抵着门的手捏成拳,“今天之内我把资金完完整整打回去给你。我跟你不再有半分纠缠。” 陈若鹤笑笑,“有没有纠缠,你说的算?” 她死死抵住他靠近的身子,“陈若鹤,如果你敢破坏我和方时运,接下来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会让你感受到什么叫做力不从心的无能感。” 陆洁说罢,推重重地开他,夺门而出。 陈若鹤看着消失在廊道里的身影,唇角勾起一抹笑。 六楼。 会议不算长,重点在于法务部如何应付接下来的集团审查。 陆洁漫不经心地听着,熬到散会,跟着方时运回到办公室。 心不在焉落到方时运眼中,他打趣,“陆小姐,时差还没倒过来?” 她回神,嫣然,“我是需要倒时差的人?” 她将捏在手上的一份计划书摆到他面前,郑重其事。“我详细研究了陈若鹤负责的板块,已经想好了切割他市场的计划。” “他负责的酒店度假村,三年以来的业绩全靠着陈家的资源拉动,珠宝生意也是,只要助推一把,就能让他从家族赋能直接变成关联交易。” “加上他在海外动手脚陷害你的行为,这一次保证能让他直接出局。” 方时运翻了翻计划书,笑了,“陆小姐,你的手段跟陈若鹤真可谓是旗鼓相当。” 陆洁一下拉了脸,“什么意思?” “高明中带着几分龌龊。” 陆洁:…… “不过还算在正常的商战范围内,不及他阴险。” 陆洁内心不悦,“能把对手打趴下的手段就是好手段。” 话一出口,她惊觉自己的思路和陈若鹤出奇地相似。 方时运盖上计划书。 “陆洁,我供职于华世,不是为了掌握华世的权利。总裁任命权在董事会,在此之前我会做的事情,就是做好自己手上负责的事情。” 他解开袖钉,将衬衣卷到臂弯处,“至于陈若鹤,我确实要让他尽快出局。但我掣肘他,是因为他的不择手段已经危害了华世集团的利益。我只会对他异常操作的业务下手。” 陆洁听懂了他的底线,舒朗从容的神色沾在英俊的面孔,整张脸上全是夺目英气,说不尽的男人气魄。 …… 夏晚手机上收到方时运讯息时,正在大埔的公园晨跑。 她一面兴奋一面担忧,入睡得很晚,结果还没天亮又醒了。凌晨五点,她索性起床跑步。 手臂上传来的震感被她忽略,大约一个小时后,她收拾东西走出公园门,没看到送她来的车,意外地看到那辆熟悉的迈巴赫s62。 男人倚在车前,像是等了有一会了。 伟岸挺拔的身影在冬日清晨街道的冷色光中愈加冷峭疏朗。 她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夏晚身上只有一件黑色紧身运动装,脸颊皮肤透着运动过后自然的淡粉色,鲜活灿烂。 他将她拉到怀中,将她袋子里的毛巾拎出来,将她没擦干的汗又擦了一遍。 “想请夏小姐陪我出趟差。打不通你电话,所以直接过来了。” 她掏出手机两个未接电话,分别在一个小时和四十分钟之前。 她慌了一瞬,“没耽误你吧?怎么不直接进去找我?” 他帮她拉开车门,“不急。难得你想跑一跑,先回家洗澡再出发。” 她不敢耽误,很快地回到家,完成了洗浴。 再次上车时,夏晚才想起来问,“我们去哪呀?” 男人调笑,“放心,今天不见家长。” 夏晚:…… 夏晚很喜欢赖床。 能在凌晨起来跑步,一准是一个晚上没睡了。 男人抻腿,拍了拍自己的膝上,“昨晚没睡好吧。过来,躺到我腿上睡会。” 夏晚看向他一丝不苟的西裤,以及西裤下强劲的肌肉…她猛地移开眼,“不用了。我不困。” 方时运挑眉,“不困?” 下一秒,男人倒头,直接枕上她的大腿。 “你……” “你不睡我睡。”男人双手环在胸前,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她漂亮的下颌线。 以及一瞬弥红的脸。 “我昨晚也没得睡。很困。” 她今天穿着针织裙。 男人脑勺短茬的头发一根根透过裙子扎着她大腿,发痒,夏晚羞愤,“你起来,我到前面去,整个后座都给你睡!” 男人很不规矩地扒住她的腿,“不行,我缺个枕头。” 他侧过身子,脑袋在她腿上挪了挪,寻找最舒适的点。宽厚臂膀动这几下,莫名就man得很。 夏晚猛地闭眼。想抽自己。 怎么会连耍流氓都觉得他帅。 不久后男人大掌轻搭在她的膝盖上,发出均匀地呼吸。 睡得可香。 她蹙眉,倒不觉得有多沉,就是……时不时会低头看见男人俊朗的侧颜,存在感太强,搅得她心神不安的。 不过车程太长,长到她最后也迷迷糊糊仰着脑袋睡着了。 睡前她恍惚看到了新田公路的路标,依稀在梦里问了男人是不是要去内陆。 醒来时天旋地转了。 男人已经从她膝上起来,一手环着她,一手操纵平板,反是她枕着人的胸膛睡得相当愉快。 她猛地直起身子来,唇角一滩冰冰凉凉,扯了纸巾擦,她下意识看向男人衬衣,果不其然被她的口水湿了一片… 她连忙又抽了几张纸帮他擦了擦,“你衣服湿了…” 男人淡定地欣赏她尴尬到手足无措的样子,“没事。”他盯着她的眼眸很深,凑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在我身上留水痕。” 车子高速奔跑低鸣,盖过了他的戏谑肆意,夏晚的脸红了又白,眼神朝外一躲。 “你要是想开车就到前面去。宋川巴不得有人替手。” 男人笑着敛眸。 她朝外,恰好看到车子丝滑地越过了云城的地界,她彻底精神了,“云城?” 她声音里掩不住的雀跃,“你出差的地点是云城吗?” “去云城你怎么不坐飞机啊,浪费几个小时开车…”旋即她就悟了。这是特意为了她开车了。 没证件怎么值机。 “开心吗。” 她开心死了。 整整一个月,在港城待得她都要枯了。 而且她迫不及待想告诉林洛,林楚林羽很有找到的希望。顷刻她又想起上一次的会见,她承诺了下一次要带上未婚夫一起。 雀跃的心情突然又掉了几寸。 当时她以为自己会很快就跟方生结婚的。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未婚夫变成前未婚夫了。 上回见面林洛就怀疑她不是真心愿意嫁人,这回去了如果还是自己一个,更要惹怀疑了。 虽然不是什么难解释的事情,可是当下事情一件一件堆着,她不希望林洛为了她费神。 “方先生,我们要在云城待几天?” “后天回。” 她斟酌着开口,“明天下午你有时间吗?” “能不能请你假扮我的未婚夫…一个下午?” 男人手上动作顿了一下,摁熄了屏幕。 旋即别有意味地抬眼,戏谑,“假扮你未婚夫?” 第八十六章 对心爱女子才有的眼神 夏晚抿唇,假装镇定。 “我想去看看舅舅,跟他说林楚林羽有消息了,上回会见,承诺他下次带你去…” 男人没说话,似笑非笑的。 夏晚心想,他大概觉得很她很可笑。 光明正大要娶她,她亲手断送,现在又要求人假扮。 换做是谁都觉得她脑子有病。 她艰难地“没时间也没事,我自己…” 男人挑眉,“你需要我做什么?” “你不用说话,站那就行的。” 男人饶有深意地睨了她一眼,敛眸,“我明天下午有会议。赶得上,会陪你去。”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了时年资本门口。 “跟我下车?” “我回趟家。” “行。”男人身子探到后备箱去,拿出行李,找出一件衬衣,把身上沾了夏晚口水的衣服换下来,塞到她手上。 “记得把我行李带上楼。” “你晚上要住我家?”夏晚诧异。 “嗯。去你家。” 男人一边扣着衬衣纽扣,一边低下头,在她耳鬓低语,“我演技不好。你要请我假扮未婚夫,总得提前预习一下。” 她杏眸瞪他,当然知道男人要跟她预习什么。 她算是明白了,说什么不愿意就不动她,都是鬼话。 只要他想,总有他的理由上她的床。 她睥睨,“方先生好像才说过不愿意不勉强?” 方时运哂笑,“我打地铺总行了吧?” 说归说。眼下乱七八糟的关系。 她也拒绝不了他。 车里一幕幕暧昧汹涌的画面全都落在了陆洁眼中。 那是一种对心爱女子才有的眼神。 调戏也好,柔情也罢,陆洁一次也没见方时运那样看过自己。 她是见过夏昭晚的。 美,不足为惧。可方时运对她的态度却让她恐慌了。 方家和夏家解除婚约的事情传开了,可是她听说不管是谁,怎么旁敲侧击地打探,都没问出他到底打算娶哪一位陆氏女。 她捏紧了拳头。 她已经差点错过了一回,这一次,不可能再错过。 “时运。”见方时运下车,她迎了上去。“效率至上的人怎么开车来。” “嗯。”男人淡淡应了句。“黄博士到了吗?” 陆洁,“看他车程还要五分钟。” “好。”男人大步走进了办公楼。 陆洁收拾心情,脑子里却在不断规划下一步要做的事。 见两人进门,姜念一瞬直起来了身子,“周总好。” “周总?”陆洁笑,“你的员工该不会都不知道你真实身份吧?” 周珏迷信,十几年好山上拜佛,回家哭着喊着称大师说她的儿子如果不改名换姓,会有大劫,让方昊同意给他多取一个名字。 后来周珏说漏了嘴,才发现所谓的“大师”,是周老爷子。 周珏是独生女,周老爷子坚持让外孙入族谱,也算留了后。 方昊一早看出了是周家父女俩的把戏,不揭穿,随着他们胡闹。 这件事在方家好友圈里小范围地传开过,是方昊爱妻的又一个大事迹,陆家是知道的。 “你还别说。在云城,周时运这个名字管用。谁认识什么方时运。” 姜念打量起这个一口港普的女孩子,看着他们两人一道走开的身影。很飒很帅气。简直就是个女版周时运。她的小雷达即刻触发。 这一定是正牌女友了! 男人似有感应地回头,突然想起某件事。“姜念。” 姜念挺了挺背脊,恭敬,“周总。” 方时运,“108位女友也是你造的谣?” 姜念突然被翻了旧账,发懵,“啊?我我我…” 男人平静,“我看姜忘反省得差不多了。下个月你去灵鹰寺替班。” 姜念如遭雷劈。直接跪倒在地上。 …… 陆洁比方时运提前了半个小时到,已经将时年资本逛了一遍。 “我安排了晚上给黄博士的接风宴请。” 男人眉头蹙起,“不需要。” 陆洁,“怎么不需要了?” 方时运,“陆洁。我们行程很多。要争分夺秒。免了那些不必要的消耗。” 她才到华世集团三天。 方时运就把手上所有的工作毫无保留地摊给她。 虽然三年不见,可是从小培养的默契却还在。 他一个眼神陆洁就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他们怎么不算最佳搭档呢? 想到这陆洁又释然了几分。 新鲜和感觉都是一时的。只有心有灵犀是最长久的。 “行,我知道了。”她笑容明媚了不少,“云城算你的地盘,晚上你总该请我吃点特色菜吧?” “我从落地开始就被你奴役,你连一顿饭都不打算请?还是不是朋友了?” 他本想着早一点结束去找夏晚,陆洁这句话倒是把男人所有借口都堵住了。 “行了,少不了你吃的。” …… 夏晚到家后前前后后收拾了一番。 走之前她把家具都罩上了,回到家拖拖地就好。 她铺床的时候突然想起那天在林家老宅里。 一米五的床,他非要跟她挤。 今晚肯定也要找各种借口爬上来。 她一想就脸红。又愤恨。顺手真帮他铺了一床地铺。 她一边盘算着明天的会见,一边给自己煮了一碗面。 男人和林洛不是可探视的关系,让恩元开个证明,加上自己和城南监狱那么熟悉,问题应该不大的。 自己的小窝即使待着不做什么,也很治愈,不知不觉磨蹭到了晚上十点。 手机响起来,她举起来看。 「帮我送套衣服到云顶酒店」。发件人是方时运。 她心下疑惑得很。 说好住她家,怎么又住酒店了? 何况他在云城的房产少说有两处。 一个周庄,一个悦清筑,还不够他住? 不过云顶酒店是会议型酒店。 说不准是因为工作需要,他需要在那里通宵达旦。 她也没多考虑,还是从男人行李中取了一套衣服,装好,出门。 云顶酒店距离她家不远,三十分钟后她驾着自己的车抵达。 上楼,敲开顶层套房的门,一个穿着浴袍的女人开了门。 女人脸上非但没有诧异,反而朝她迈过来一步,酒店的拖鞋抵住了她的单鞋,下一秒,女人反手关上的房门。 夏晚被突如其来的情况搞得有些懵。 女人启唇,“夏昭晚,对吗。” 她伸出手,虎口朝上,“你好,我是陆洁。” 第八十七章 不会陪她去了 眼前的女子和陆黎有几分相似。 但鼻尖和脸庞轮廓,都更精致成熟一些,比陆黎更像陆太太。 夏晚一瞬间就脑子里将联姻,陆氏,洁儿这些关键字眼一口气全串上了。 眼前的人,大概率是方时运说要娶的人。 她微微颔首,“陆小姐。” 陆洁笑着打量她,半晌,“夏小姐,辛苦你跑一趟了,时运晚上打算住在我这。” 屋内方才的淋雨声暧昧不明,陆洁刚沐浴过,额前的刘海洇湿了一绺。 这句话是什么意味,再明显不过。 陆洁仔细地看着夏晚的表情,“有几句话我想了想,还是得跟夏小姐说说。” 眼前的女人完全俨然是一副女主人姿态。 接下来会听到什么,夏晚猜得到。 陆洁和善神情中带着几分压迫感,“既然你们已经解除了婚约,希望夏小姐也能把握好分寸。有些事情我不追究,不代表不在意。” “时运不好跟你开口断了联系,我有必要帮他开这个口。方家重诺,他既然表了态度要跟陆家联姻,决不会食言,所以夏小姐不必再心存幻想了。” 夏晚听完,很轻地笑了一声。 倒不是她真的想赖着不放,只是两个人之间关系的主导权根本不在她的手上。 如果方时运真的想和她断干净,几日之前就该对她视若无睹,也不会那样大费周章地带走她了。 夏晚淡定地直视陆洁,“陆小姐,方先生有嘴。如果他希望和我断联,他自己会告诉我。” 陆洁挑眉,一时也没有接话,慢慢地打量她。 不施粉黛的面孔上杏眼含雾,翘鼻樱唇,清冷似玉,天生尤物。 倒真是十足勾人的长相。 陆洁手指敲了敲上臂,“我知道你在夏家处境不好过,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告诉我。时运帮你和我帮你,是一样的。” 这种像施舍一方怜悯她的神色让夏晚极度不适,但她对陆家的印象很不错,所以眼下她也并不想和陆洁起冲突。 夏晚笑了笑,“陆小姐,如果二位真是好事将近,到时候直接给我寄请柬便是。是合法夫妻,我自然避嫌。如果不是,您不用这么多的暗示,我没听方生讲起过未婚妻是您。” 陆洁眉心微陷,“你这是打算继续没脸没皮不知羞耻地缠着他,是吗?” 夏晚不想僵持,正想放下袋子走人,陆洁又开了口。“夏小姐,时运给你送给什么礼物吗?” 夏晚一时迷惑,没回应。 她又问,“鞋子?包包?首饰?” 陆洁笑起来,“不管他送过你什么。他打算送给我华世集团的总裁之位。” 那天在接她回家的路上,方时运玩笑似的问她,如果让她接手华世她愿不愿意。 虽然只是一句玩笑话,她还是从中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她在他心中的份量一定非比寻常。 陆洁笑道,“这心意还不够明显吗?还需要告诉你什么,你才能死心?” “我们一直是最佳搭档,从上学时候就是。男人不管对美色有多少贪恋,最终选择的只会是和他同频共振的人。” 夏晚听到这,确实震惊。 方时运曾亲口告诉过她,他走到这一步有多不容易。 如今他要把一切付出拱手相让… 夏晚默默的深吸气,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火,压不住,“陆小姐,你们在床上也谈工作吗?” 陆洁脸色微变,“你说什么?” “方先生一日里有十几个小时都在高强度工作,你会觉得他在回到家之后,还想面对一张只会让他想到工作的脸吗?” 她细看陆洁的脸庞,啧了声,“你说方先生贪恋我的美貌,那婚后您想要拴住他,看来难度可不小。” 夏晚的反击,陆洁始料未及,“你!” 夏晚将袋子挂在了陆洁伸出来指着她的右手上,冷漠地转身离开。 陆洁看着那个消失在拐角的身影,眼眸愈发幽深。 “夏昭晚!”她咬牙切齿。 陆洁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回了屋,将淋浴喷头关上,脱下浴袍。 但想起她的嘲讽,仍是恨不得将她撕碎。 电话响起,方时运不耐烦的声音传出来,“陆洁你是去洗澡还是脱皮的?” 陆洁猛噎了一阵,“哪有说女孩子脱皮的,你有没有点风度了?” 菜都上半天了,说回酒店去洗个战斗澡,一个小时不见她人影。 方时运耐心告罄。“菜给你留着。我要回时年资本了。没时间陪你折腾。” 陈若鹤行事风格越来越明显地呈现出摧枯拉朽的趋势。 无论他到底打不打算接手华世,他都势必要让陈若鹤完全出局。 接下来将会是一场恶战。 何况要将从华世转移出来的资金要重新回到实体板块做支撑,也是个工作量巨大的工程。 他确实没工夫等下去。 听他要走,陆洁倒也不恼。利落地收拾好自己出门。 刚刚趁着帮方时运接电话的空隙,给夏晚去的短信。目的也算达到了,方时运不陪她吃这顿饭,倒也不算什么大事。 想到今日会一起通宵达旦地加班,她心情好了些,声音也不自觉明媚,“知道啦。我吃几口就去帮你。” …… 夏晚还没走到酒店门口就后悔了。 刚刚不知道从哪里燃起来的好胜心和怼人的欲望。 只是因为不喜欢看她那副嘴脸,自己居然能说出那么幼稚的话来。 不管未婚妻是不是陆洁,反正不可能是她。 而且两人都住在一起了,十有八九就是那样的关系了,说不好陆洁转头就去跟方时运告状了。 她猛地闭眼,揍了自己一脑袋。 一个晚上方先生没有来,也没有再发来过一条短信。 她盯着幽静的天花板发呆。 居然又失眠了。 恼自己。 明天大概也不需要去律所帮他开证明了。 他大概不会陪她去看林洛的。 第八十八章 天生风流花心相 能带她到云城透两天气已经对她很好了。 说不定她还要为了自己一时嘴快,惹怒了他的新任未婚妻而道歉。 她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入睡。 第二天早上,她先去了一趟林氏集团。 上三楼,敲了敲总助办公室敞开的门,走了进去。 希文手上正忙着整理凭证,抬头一看是夏晚,立刻停下手上的工作迎上前,“夏小姐?您回云城了?不是去港城结婚了?” “我回来看看。”她清浅笑着,“吴越过来后还适应吗?” 希文有些目光游离了一瞬,意识到什么似的立刻接话,“不错的。” 但他的不自然仍是落到了夏晚眼中,她蹙眉,“有什么情况吗?” 希文摇头,“没有,一切正常。” 夏晚,“他今天在林氏吗?” 希文答,“哦,吴经理出差了,今天在苏城,聊医疗板块的项目。” 她将信将疑,严肃,“希文。有情况不要瞒我。” 希文笑道,“夏小姐真没有什么情况,一切都在往很好的方向发展。” 他大概地汇报了一下林氏集团这个月的情况。 城南项目启动顺利,柔性佩戴的年度业务计划也完成得差不多了,各个线条都稳稳上升,确确实实从一团杂乱中慢慢在恢复。 夏晚听完,算是打消了大半的疑虑。 “跟我师兄陆襄的配合怎么样?”离开云城前,她把手上唯一的顾问工作移交给了陆襄。 希文,“特别好,陆律师专业,合同审得相当仔细,合作很愉快。” 夏晚眉尾微微扬起,“你的意思是我以前审合同不仔细咯?” 她很少做合规,林氏是自家公司,所以才接的顾问工作。 希文突然慌张,“我不是这个意思……” 夏晚憋着笑,“行了,陆师兄在商法领域确实比我专业多了,让他接,肯定是要比我细致的。” “不过最近的合同就交给我吧,我许久不工作,都快生锈了。” 夏晚驾轻就熟地走进了法务部,在林氏看合同一看就到了午后。 在动身离开之前,路过了实验室,新品宣传片抢眼地吸引了她的眼球。 她不由自主踏进去。 修复技术的最新版本,不光是达到了实时修复的水平,还让画面智能地动了起来,夏晚震惊,林氏技术的算法更新这么快吗? 她问了现场的工程师,“林氏的修复技术怎么一下子突飞猛进了?居然还能有动画演绎效果?” 夏晚和希文一直保持着线上的交流,没听他说起过林氏的技术朝前迈了一大步的情况。 工程师笑着回她,“夏小姐,哪里是我们的技术突飞猛进啊,把我们造冒烟都造不出来。是国外的一家智能动画公司来谈合作,您刚好赶上了看技术合并的效果。” 夏晚更疑惑了,“国外的公司?是吴越经理谈的合作吗?” 工程师挠了挠头,“夏小姐,这我们就不清楚了。商务都是希助理负责的。” 她立即折返回希文办公室,“希文,国外公司的技术合作是怎么回事?” 希文似乎没想到她进实验室,调整着措辞,“嗯,是他们主动上门……” “主动上门?“就林氏这个情况,居然还有主动上门的业务? 她严肃,“合作的公司叫什么?合作协议给我看看。” 希文小小咽了咽口水,一遍佯装翻找协议,一遍转移她注意力,“夏小姐这趟回来待几天呀?” 夏晚,“两天。” 希文,“您去看林董了吗?” 她心里慌慌的,“我下午去。希文,你到底在瞒什么?” “没有没有。”他只好将合同递过去,”合同找到了,您看看。” 翻开协议,乙方一栏是tinymax,夏晚看过这个公司,初露头角就在视频生成技术上占有着不错的份额,发展势头很足。 这样的公司居然和林氏集团达成了战略合作协议? 夏晚,“这么出名的公司,是怎么关注到一个小小的林氏集团的?又是怎么关注到城南项目的?” 她翻阅着协议,上面写着林氏集团可以无偿使用tinymax的技术,并由tinymax提供所有技术合并的资金及技术支持,唯一的条件是进入城南项目。 希文,“商业上的事情吴越经理负责,我不太清楚,您也知道我只是一个助理……” 只是就协议看来,林氏集团完全不吃亏,反而是占了大便宜。 本来城南的项目也是需要在修复技术上做多种嫁接和改良的,有强技术背书,这是无疑是好事。 她很明显觉得到哪不对。 连带着希文都在隐瞒着什么。 自从楚萧的事情之后,她再不敢随便相信谁了。 即使是林洛的心腹希文。 毕竟最可怕的事情就是被最亲近的人背刺。 这件事情只能靠她自己查清楚。 心里疑惑重重,她面上却不动声色,没再多说什么。 从林氏出来她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城南监狱。 进去的过程顺利,她手上的身份证是临时的,但狱警都是熟人,又是探视日,很快放她进去。 还没想好措辞,林洛已经出来了。 “舅。”她提起电话。 林洛刚坐好,见夏晚那张憔悴的脸,重重地皱起了眉头,“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是不是你那未婚夫对你不好?” 回港城之后她确实食欲不振,加上昨晚没睡好,看起来就…惨兮兮的。 第一句话就让她无言以对,她慌乱地找借口,“哪有,我是因为要穿婚纱,减肥呢。” 林洛眸中压着沉色,“你跟舅舅撒什么谎?遇到什么事了?” 本来事情都压在她身上,林洛就愧疚得不行,看到她瘦得脸颊都没肉了,更是心疼。 林洛眼神左右搜寻了一番,落在关闭的门上,“你一个人来的?不是说要带未婚夫来见我?” 看林洛一副要找人问责的样子,夏晚突然很庆幸方时运今天没来。 “方生下午有会议要开。放心啦,我没遇到什么事,别这么苦大仇深好不好,我今天可是带好消息来的。” 林洛还是紧盯着她,“什么好消息?” 她扬唇,“楚楚和小羽有下落了,现在和国际刑警在一起,很安全,我快要找到他们了。” 她挑着好的讲,至于刑警是卧底那些骇人的字眼,她藏着没说。 林洛需要的是好消息,不要再添担忧了。 林洛眼眸骤亮,嘴角微微震颤,半晌未启,满是不可置信的怔忡。 “真的?” “真的啦,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她们现在在哪里?” “还在越南,胡志明市。” 耳畔响起会见室开合的声音,林洛似有感应,视线落在刚进门的人身上。 看着仪表堂堂的男人一步步走到夏晚身边,林洛一瞬皱起了眉头。 男人五官分明深邃,状若戏谑的双眼下鼻梁挺拔,微有驼峰,薄唇。 天生的风流花心相。 第八十九章 我的错,我没照顾好 夏晚跟着林洛的眼神也抬眸三分,意外地看见玻璃上男人丰神俊朗的面孔,在镜像中四目相对。 她惊诧,回头。“你怎么来了?” 方时运来得很赶,一身风尘仆仆,“说好一起的,干嘛不等我?” 夏晚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还以为…… 方时运看向林洛的眼神,礼貌又恭敬地朝他颔首。 林洛目不转睛地盯着来人,半晌,目光回到夏晚身上。“他就是你的未婚夫?” 夏晚瞥了一眼他,点头。 “你把听筒给他。舅舅有几句话要跟他说。” 夏晚没料到他会来,该事先通气的事情一概没准备,什么时候要结婚,哪一天的婚礼,在哪举行的酒宴…… 最重要的是,林洛盯着他的眼神里有很深的不满,本来就是夏晚拜托他假扮的,万一林洛朝人发火,那就不好收场了。 她赶紧打岔,“你急什么,我还没跟你说够呢。” 方时运从林洛的目光读出他的意思,他拍了拍夏晚的手背,“舅舅要和我说话。” 夏晚拧眉,犹豫。 方时运安抚似的将手搭在她肩上,“没事,把听筒给我。” 林洛也坚持,她只能匆匆交代,“你对人客气一点,凶巴巴干什么?找楚楚和小羽的事情都是他在操心呢。” 看她惶恐的样子,林洛倒是笑了,“这就护上了?” 她瞪了林洛一眼,起身。 林洛一瞬收起笑容。 “舅舅。”方时运坐下,背脊挺拔,郑重。 她听不见林洛说什么,看自家舅舅严肃的模样,不自觉有些紧张。 不知道他听到什么,男人看了她一眼,握住了她的手,笑得很谦和,放低了姿态,道歉,“是瘦了。我的错,我没照顾好。” 完了。 夏晚尴尬死了。 林洛真在责怪人… 夏晚死命朝林洛使眼色,可是他全当没看见。 她大概猜得出林洛语气不善地说了什么。 方时运耐心听着林洛的话,始终带着谦和的笑容,周到回应,不声不响地消化他的情绪。 几分钟后,不知道方时运又听到了什么,他的大掌握紧了夏晚的手。 “舅舅放心。不会有那种事发生。夏晚是我唯一钟情的女子,我这辈子只认她。” 声音不大,可夏晚还是完完整整听见了。 乍一听如耳鸣,不过几秒,真假难辨的话迅速发酵成了惊雷在她心中炸响。 她微不可察地抿了唇。 心跳失声。 接下来长达五分钟的时间里,林洛越说越激动。 男人放松的神态消失,也是表情凝重的模样。 她在一旁局促不安,探视时间也即将结束,她趁机夺过电话来,“没时间了,我跟舅舅再说几句。” 两人之间莫名沉重的气氛被打断。 “老舅你那么亢奋的,跟人家都说了什么啊。”她掩着嘴巴小声嘀咕。 林洛的神情松弛下来,笑她,“小姑娘,男人之间的对话你打听什么。” 夏晚也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聊了两句,时间也到了。 林洛眼中透出不舍,转瞬即逝。“受欺负了跟我说。” 夏晚又是一阵心酸。“他对我很好啦。” 报喜不报忧的样子被男人看入眼,他眸色沉了沉。 经过监狱通道,铁门吱丫割耳。 夏晚,“你怎么进来的?” 男人:“走进来的。” 夏晚嘴角一抽。 算了。 凭他的本事,上天入地都有他的路子。 “我舅舅都跟你说了什么?” 男人挑眉,“秘密。” 又开始了。 问什么都白问。 夏晚,“反正今天谢谢你。” 说完这一句,她不说话了。 看林洛最后的态度,好像对他还挺满意。 把好消息告诉他了,他就不至于像之前那样度日如年了。今天的见面效果很不错。 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在想什么?” 男人问她话的时候,她脑海里刚好浮出他刚刚赤诚向林洛打保票的模样。 明知是假的,她的脸色却微微泛红,“你演技不错。” 他到底对她是什么态度呢。 从来没正面告诉过她。 反而全都是在别人面前说。 一次在方老面前,一次在林洛面前,可能半真半假,可能全是假意,可就是那么动听。 “感动了?” 她抿唇。 感动个屁。 挖了那么大的坑,最后不还是留给她一个人去填。 她没什么表情,“放心,我没当真。” 方时运的脚步缓了一步,看她仍是埋头走,没说什么,跟了上去。 两个人走的停车场,“你没开车吗?” “嗯。”男人很自然地钻进她车里的副驾驶座。 调整了半天座位,直到他的长手长腿全都舒适地放好才算完。 夏晚侧目,“送你去时年资本?” 方时运不紧不慢,玩味,“我跟你回家。” 他的行李还在她那,何况他真要留宿她也拒绝不了,她没再说什么。 车开到广汇超市前,方时运突然让她停车。 “在这停下。” 夏晚,“想买什么??” 男人松弛地倚着靠背,偏头看她,“我记得夏律师说过要和我逛超市的。到现在还没实现。” 夏晚愣了一秒,诧异男人的举动。 陪她把说过却没完成的事情做完,这算是在道别吗? 她心下猜想,也许她和他这种关系稀里糊涂的关系不会维持太久了。 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男人已经大步跨进了超市 她停好车,熄火,跟着进去。 男人直奔食材区。 男人挑东西的动作很快,夏晚蹙眉,“你买这些干嘛?你也不会做饭。” 方时运,“谁告诉你我不会?” 他一路装她一路放回去,结果购物车还是被方时运塞得满满当当。 她拦在车前,“两天就回去了,你买这么多干嘛?” 他双手撑在购物车两旁,颀长身躯朝她倾斜,“不想多住几天?” 她惊异,“可以吗?” 其实她也刚想开口说想多住几天。 毕竟那个林氏和tinymax的合作太古怪,她心神难定的,想再查一查。 趁她一个愣神,方时运就推车去结账了。 从超市出来,男人手里大包小包的,感觉把一个月的食材都码齐了。 夏晚看着满满一堆的后备箱,双手环胸,“吃完之前可以一直待在云城吗?” 方时运看透她的心思,笑而不语。 到了公寓,刚一进门,一床相当碍眼的铺就进入了男人的视野。 方时运眼眸沉了沉,偏头看她,“你还真给我铺地铺?” 夏晚,“不是你自己说要地铺的吗?” 他大步走过去,一扬手,将地铺掀翻,“收了。” 她眯眼乜他,“你不是说不勉强我。” 男人起身,“在你看来,我就是十足的好色之徒,躺一个床上就非要干点什么是吗?” 第九十章 你娶哪个都不亏 她很慎重地回忆了一下,除了发烧得半不省人事那回,哪一次没动了? “不是吗?” 男人捞住她的后脑勺,扯过来,“第一回抓心挠肝地求人,第二回在我手里塞房卡,第三回衣不蔽体…请问夏小姐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我怎么好意思拒绝?” 她咬牙,“感谢您的勉强配合,为我挽尊。” 男人看她被逗得眉毛倒竖的模样,勾唇,“你见外了。” 男人掏出食材,大步走进厨房。 她的厨房不大,塞进了男人一个,她站着都嫌挤了。 “出去等。”他捏她的脸。 坐在自己的沙发看入厨房,很难想象里面站着的是千尊万贵的华世集团之首。 眼下正在狭窄的厨房里对付一条鱼。 她还是没忍住走过去瞄了一眼。 宽阔的背脊微微躬着,就只算是备菜的动作也很好看。 男人侧目,对上她她窥探的眼神。 “怎么?” 夏晚收回深视,双手撑在冰箱上,“我担心你炸了我的厨房。” 男人低头时候,立挺的眉弓鼻梁染上几分温朗,“你多虑了。我喜欢中餐。我要是不会做饭,在美国念书的几年怎么活?” 夏晚,“你的意思是,你在美国的几年都是自己做饭?” 她将信将疑,毕竟港城多得是出国也要把厨子管家打包带走的公子哥。 男人侧目看她,“不然呢?” 夏晚沉下眉审视他,切菜的动作利落,有条不紊地将主菜配菜一碟碟准备好,再看一旁的辅料,姜丝,蒜蓉,有模有样。 所以,在云城的面貌就是他真正的他。 独立的,恣意的,无所不能的。 她没再质疑,默默地退出了厨房。 从书架上摸出自己的笔记本,开始查tinymax的资料。 意外得很,tinymax在国内有分公司,而且就在云城。 她查了一下那家的地址,就在金融中心附近。 正好明天还在云城,她打算直接上门去看看。 不知不觉中,她小小的桌子上已经摆了好几道菜。 香味完全主导了她的感官,她合上电脑,麻溜地从沙发上滑下来。 第一口,她的眼神亮了。“你真学过?” 男人似笑非笑,“好吃?” 夏晚忙不迭点头,眼神很亮,不像是在演戏骗人。 饭菜很对味,冬阴功汤酸酸辣辣很开胃,川味水煮牛肉很地道,她甚至吃了两大碗的米饭。 “真的好吃?”方时运看她胃口大开,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我还真担心你不喜欢。” “你没怎么动筷,难道做饭的人真的吃不下自己做的饭?” 方时运象征性地吃了两口,“我刚刚在厨房试菜已经吃了不少。” 夏晚也没细想,心安理得地吃得欢。 晚饭后,方时运很顺手地整理碗筷,她跑进厨房,“我来我来。” 被男人一挡,又挡回水槽一米外。 她坚持,“我来,你做饭我洗碗,礼尚往来。” 男人由着她接手,戏谑地笑着,“那以后都这样分工?” 她喉间突然卡住,“方先生,你要结婚了。” 没有以后了。 方时运挑眉,“我要跟谁结婚?” “我怎么会知道。”她想起陆太太的评价。 “黎儿讨喜,洁儿聪慧。你娶哪个都不亏。”她只是在陈述事实。可不知道为什么越说越不是滋味, “黎儿讨喜,洁儿聪慧?”男人嗤笑,“我怎么听出了酸溜溜的味道?” 夏晚蹙起眉,羞恼,“谁酸了,你爱娶谁娶谁,跟我有什么关系。” 夏晚扭过头去。 方时运一瞬收起笑容,扯住她的胳膊,“你真不在意?” 动作太猛,几滴水溅出了水池。 她的不耐烦都写在了脸上。 在意又有什么用呢。方陆两家的定亲,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她把胳膊收回来,避而不谈。“洗碗呢,拉我干嘛,你出去。” 男人眼底藏着深邃,越来越沉。 夏晚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方时运正在小阳台上抽烟。 小小的空间里多了一个大男人,她怎么样都忽视不了。 刚刚的不欢而散仿佛一层似有若无的隔阂,将不痛快都笼罩在人身上。 就算他现在在半隔开的空间外,仍是连细微衣料摩擦的声响都格外吸引听觉。 烟燃尽,方时运进了屋。 带入冷冽的空气和几丝似有若无的烟味。 空间更显逼仄了。 她佯装镇定地窝在沙发上刷手机。 他视线落在她从裙摆延出来的赤裸脚踝上,大步地走向单人沙发,堂而皇之捞起她的身躯,下一秒他稳稳落座。 她也……稳稳地坐在了他的腿上。 夏晚蹙眉,“你……” “你家里只有一个沙发,我想坐你也想坐,只能往上叠。” 男人还是耍着无赖,仿佛刚才的小插曲完全没有影响到他,他痞痞地靠近她的耳朵,继续道,“我还没洗澡,不好意思直接上你的床。” 借口说得冠冕堂皇,夏晚把书敲在他身上,“那你去洗啊!” 他懒懒散散地一挑眉,“着急上床干什么?” ……又调戏她。 夏晚,“得。让给你坐。” 她恼怒地站起来,还没站稳,脚踝就被男人不怀好意地捏住,旋即她重心不稳地侧向一边,再一次落入男人怀中,“你干嘛?!” 被握住的地方烫灼,男人指腹摩挲过那个桃心伤疤,“这个疤痕怎么留的。” 问题来的突然,夏晚先是一愣,怔仲的神情马上变得嘲讽。 “你觉得好看吗。”她斜乜他,突然眯起了眼,眉宇间盛着说不尽的薄凉。 看方时运眉心微微下陷,不明所以。 夏晚冷笑了声。 “这个疤是夏昭娴拿刀一刀刀刻出来的。怕留不下疤痕,前前后后抠了三次血痂。后来还送我去美容院理疗。疤长成现在这样,她很满意。” 她顿了顿,神色悲凉,“你觉得这个伤疤好看吗。值得我吃那么多的苦吗。” 方时运陡然掀眼,冷厉,“什么拿刀子划?不是爬山摔的吗?” 夏晚一愣,被他的语调吓了一跳,“你凶什么?” 方时运看了她一眼,眼神很凉。“到底怎么回事。” 她回想了一下,一开始确实是摔倒弄出来的伤,讽笑,“是摔的,摔出了个桃心状的伤口,正好让夏昭娴借题发挥了。” 在她翕动粉唇波澜不惊地说出这些话时,他神色完全变了,心一寸寸收紧。 知道夏昭娴不会对她好,但是没想过没人性到这种地步。她都经历些什么? 本不该受的罪,因他而起? 他想起自己曾经确实觉得那个伤疤很诱人,更想抽自己一耳光。 “不值得。” 男人在一阵沉默之后突然开口。 “什么都不值得你受这种苦。” 第九十一章 喂饱你 一阵酸意漫上鼻腔,她缩回自己的脚,挪开身子,去厨房拿刚刚买回来的水果,切块,装盘。 沙发上的男人仍然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她感受到了灼灼目光,故作轻松,“你都听舅舅讲过了,还问我干嘛。” 方时运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伤疤,夏晚都不用想。 肯定是林洛跟她控诉夏家对她有多不好,让他以后要好好照顾她之类的话。 那时候年纪小,还不懂报喜不报忧的道理,回到林家把伤口撂出来给大家看,一通控诉哭嚎,把外婆都听哭了,还专门打电话告到夏鸿钦耳朵里。 没想到十几年过去,林洛还记得。 还要专门说给她的“未婚夫”听。 那时候又瘦又小,根本反抗不了夏昭娴。惨叫,大哭,可是无济于事。 她压根也不明白留疤怎么会好看,后来才知道所谓的脚踝,伤疤,招人疼,全是她带着恶心男性审美给她强加的所谓柔弱感。 不对……男人刚刚…… 夏晚模糊意识到什么,端着果盘的手轻微颤抖,“你怎么知道是摔的?“ 回忆中年代已久的面孔倏然飘至眼前,重叠不上,但是…… 夏晚思绪回拢,“你该不会是那年害我摔倒的那个浑蛋吧?!“ 旧记忆一次性全都被打开,夏晚猛地跳了起来。 当年,在医院,夏昭瑟一口咬定是她吵着骑马摔的,她争辩说不是,她急着哭着找和她一起爬山的小哥哥作证,可是一溜烟的功夫,他跑没影了,不见了。 怎么找都找不到他。 莫名其妙被叫了很久撒谎精。 她当时都要怨死那个小哥哥了。 阴沉沉的脸被方时运看在眼中,以为她把受的那些苦全算他头上来了,“很恨我吧。” 夏晚重重地撂下果盘,咬牙切齿瞪了他许久,“你说呢?我不恨你恨谁?” 不过年代久远,情绪也就一阵,没有这件事,也会有另一件事,反正夏昭娴怎样都会找到法子折磨她。 她坐到地毯上,扎起一块橙送进嘴里,突然想到什么,又猛地回头掀眼,“所以你一直都知道我是谁吗?” 从遇见开始…不对,从三年前他要娶她开始。 他…… 方时运,“嗯。一直都知道。” 男人发沉的声音切割着她的神经,四目相对。 印象里的小哥哥长得很好看,是清隽俊美的玲珑少年,跟现在一举一动都带着蛊惑的男人模样完全不一样。 但细想,气质深邃了,犀利了,朗眉星目的底子却没变。 夏晚意识到了一切纠缠的源头。 她的眸光往下掉了几分,“你是不是觉得对我有愧?” 所以拼命护她,拼命补偿。 男人从喉间溢出一声嗯。 得到答案,夏晚唇角抿了抿。 “所以你才帮我,救我,三年前还要娶我。”她眼神冷冰冰的,心里蛮不是滋味。 她轻轻地提起,“我不怪你。也不需要你可怜。” 还以为他喜欢她。 她以为起码在一起的那几天…是两个人都有感觉。 毕竟是唯一一个令她心动的人,如果对方只是因为怜悯,那一切都变味了。 就像他说的,前几次都是她主动……男人对送上门的福利只会照单全收。 复杂的眼神落在他眼里,他眉梢松动。“我今天欺负你了?这副表情。” “没有。”夏晚回过头来,背对他。 那后面缠着她不放又算什么啊!投入成本太多,所以弃之可惜吗!! 他把她的纠结都看入眼,没忍住,在她顶旋落下一个吻。 她像个小刺球一样,猛地弹开,“别动我!” 方时运失笑,勾起她的下巴,“你脑子到底装了什么。难道我会因为可怜你才睡你?” 夏晚有种喉咙里同时噎住了三个鸡蛋的感觉。 无语爆了。 她懒得理他,朝外挪了好几步远离。 男人睨着她的眸光意味深长,半晌,起身去淋浴室。 他门一关,夏晚就毫不犹豫地重新把地铺抱出来,铺在她小床一旁。然后自顾自地上床睡觉了。 男人沐浴完出来,看着那床再次出现的地铺,又看了看床上躺得无比居中的夏晚。 他哂笑,将浴巾甩手一扔,直接踩着地铺,堂而皇之上了她的床。 感觉到床的另一侧陷了进去,夏晚的身躯也跟着一震,眉头拧成一团。 旋即男人的热躯强势地靠过来,从背后抱住她。她往后用力一蹬腿,“你下去睡。” “晚晚姐姐,地上好凉,你舍得我冻一夜?”男人抓住了她乱蹬的脚踝,声音又缓又痞地爬上她的耳朵。 夏晚,“你大冬天都穿短袖,装什么怕冷啊。” 烫人呼吸洒在耳后,“放心,我什么都不做。” “但是如果你要乱扑腾那就说不好了。” 夏晚:…… 一边是墙,另一边是荷尔蒙。 她被夹在有限的空间里。 黑暗中,感官世界无限被放大。 被她一踢,两个人之间隔开了一小绺缝隙。 可是男人仍然一呼一吸都烫耳,似有若无贴近的胸膛也让背脊颤栗一片。她连呼吸都小心了,悄悄捏紧了枕套的边缘。 “你躺过去点啊!” 隔着一层丝绸布料,夏晚香香的,软软的身躯侵袭感官。 他没退,反而更紧地贴住她,将头埋到她的颈窝,“晚晚姐姐,我快掉下去了。” 她抿唇,想找话题转移灼人的注意力,“华世集团前几天通报追责的金融板块负责人是你吗?” 男人的声音低哑,将她的鼓膜震得发痒,“在关心我?” 夏晚,“谁关心你了,我只是好奇你这么会算计的人,怎么也有被算计的时候。” 方时运,“你怎么看得出是被算计?” 夏晚,“几只风马牛不相及的股票一起缩水,人为因素太强……” 她的整个背后紧紧贴着男人滚烫胸膛,感受到身后腹部往下的异样时,夏晚整个身子一僵。 “你……” 男人的语气坦荡无砥,“怎么了?让我忍可以,让我连反应都不能有,你要灭绝人性吗?” 他摩挲她拽紧被角的手背,“晚晚姐姐,你紧张什么?” 此时此刻,夏晚万分确定他就是在故意地引诱她。 她挣开他,无情地把他推下床。“滚下去!臭流氓!” 男人掉床时喉间溢出一声闷哼,数秒后,倒吸气的声音不断传过来。 夏晚吓了一跳,爬到床沿看他,“你没事吧…”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男人眉头紧蹙,一脸吃痛的模样。 她慌神,“摔哪了?” 男人慢条斯理地睁开他桃花眼,深情朝上睇她。“担心我了?” 下一秒,方时运一伸手,将她连人带被地扯下床。 “你!” 她面红耳赤,“说好的不勉强!我就知道都是唬人的!” 方时运,“我一开始确实只打算和你度过一个温馨平和的夜晚。” 他的嘴唇厮磨着她的唇畔,“可是现在想起来,我刚答应了你舅舅一件事,不好食言。“ 夏晚酥了半个身子,“什么?” 他振振有词。“要喂饱你。” 第九十二章 让她死心塌地爱上你 夏晚连夜做了很多梦。 先是梦见了在医院里,6岁的她脚上流着血,到处找方时运,找不到,把走廊上一大片一大片全都是她的血迹。 然后梦见回到大四实习时,误闯了上杨道会馆,随身携带的相机怎么藏都藏不住,哐当落在了老板脚底下。 她浑身冒冷汗,老板说,要么在他的场子里帮他卖一周的酒水,要么叫夏家来赎人。 紧接着她佯装得无比冷静,说在牌馆就用打牌的方式解决问题。如果她赢了,放她走。输了她给老板卖酒水一个月。 老板嘲笑她,笑她连筹码都没有,拿什么跟他堵。 这时候二楼的包厢里有位先生给她送来了一轮赌注。 画面一转,老板变成了陈若鹤,告诉她刚才借给她的那注筹码,要还他十注才能走,不然就在歌房里卖酒卖一辈子…… 她惊醒。 心跳得厉害。 又闭了闭眼睛。 “做噩梦了?” 她突然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男人身上的冷木香让她心神回笼。 她仰头,看着他拾掇得清爽的面孔,“没事。” 松软面包的香味暖暖地钻入鼻腔,她朝餐桌上看过去,“你还做了早餐?” “你好好吃饭,我先出门了。”男人落吻。 “好。” 她目送着方时运离开,起床,看了一眼餐桌上的东西。 简简单单的三明治,用料却很丰富,夹了牛排,鸡蛋,蔬菜。 她不觉一笑,又心酸。 大概是,昨天林洛跟方时运很严肃地强调了要盯着她好好吃饭。 真正的亲人关心的永远是她有没有吃饱,有没有受欺负。 她蹋着拖鞋去刷牙,突然回忆起刚刚的梦境。 奇怪了。 当年她明明在赢了一局之后,坚持再玩一轮,把筹码如数赢回来还给包厢里的先生了。 怎么陈若鹤那天还说她欠着她一轮筹码。 不过她也没有深思,洗漱后,认真地吃过早餐,就开车去了tinymax在云城的分公司。 她跟着地图到了金融中心一旁的新写字楼。 tinymax的办公室很新,像是驻入不久。 她走到前台,询问,“你好,我找潘路经理。” 她昨天默默记下了合同上负责人的名字。 “好的,请稍等。” 不多久,一个中年项目经理过来,看她是生面孔,“你是?” 夏晚,“我是林氏集团的法务经理。冒昧打扰了,有些项目上的事情我想找您核对一下。” 潘路略显讶异,但很快接上话,“没问题,我们到会议室去。” 中年男领她到了会议室,人却找借口离开。 片刻后,她察觉身后似乎有人经过,回头,一个身影快速地闪过去。 她困惑了一瞬,没当回事,刚扭回头,门口的身影又是一晃。 恰逢进门的潘路,夏晚问,“潘经理,刚刚有个人影晃了一下,您看见了吗?” “走廊吗?我没看见有人。” 潘经理话音刚落,外面的人似乎手机掉地,啪了一声。 潘路感觉那一声完全是打在他脸上。 夏晚沉眼,“没有别人?” 潘经理嘴角一抽,“夏小姐,可能是…进了谁家的狗撞到了什么东西?” 夏晚温和地笑,眼里蕴着厉色,“潘经理,我说我姓夏了吗。” 她果然没有想错。 tinymax一定有问题。 “狗。”她平静复述。“没事,我帮你们抓。” 她站起来走出门,潘路连忙去拦截,“夏小姐,您在云城谁不知道…” “是吗。”夏晚从他身侧溜过去,恰好看到门外的人迅猛地抓起手机,抖抖索索想跑。 她一个健步上去,一脚踹到狗屁股上,将人摔了个狗吃屎,擒住,男人鬼叫,“啊——放手——疼疼疼疼疼——” 夏晚,“你是……” 她见过着张脸,在哪呢…… 方时运刚接起司灏的电话,哀嚎声同时从听筒和不远处同时传过来,蹙眉,“你又在打什么鸣……” 下一秒,司灏被夏晚像犯人一样控制住的情景猝不及防出现在眼前。 夏晚抬眼。 四目相对。 方时运眼神飘了一瞬,从漠然到惊讶再到心虚的表情变化被她清清楚楚地看入了眼底。 “你怎么会来?” 夏晚,“tinymax背后是你?” 他避之不及,喉结上下一滚,实话实答,“只是有股权。” 夏晚在看到他的第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这么说和林氏合作是你的意思。” 方时运神色不自在,“是市场选择。” 夏晚松开他,站起来,眉间清冷又锐利,“周总的市场选择一向严苛,和林氏的合作倒像是在做慈善。” “为什么不告诉我?” 男人沉默。 对峙的现场因为司灏呜呜咽咽的哀嚎变得有些滑稽。 司灏躺在地上,嚎了半天,见没人打算理他,只好自己站起来。 他看方时运像个木头一样啥都不会,白眼,“行了行了,方时运你闭嘴吧。你不是还有会要开?去去去,开你的会去。” 男人皱起眉头,“有你什么事?” 司灏,拍了拍衣袖,“夏小姐,方时运这个人不长嘴,话都说不明白,你不用听他的,我来跟你解释解释。” 方时运心头一紧,“你要跟人解释什么?” 司灏啧了声,把方时运往外推,推到大门口,低声,嫌弃,“你别说话了。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你追个女孩子都费劲了。” 司灏拍了拍他的胸膛,“这样。你给我转100万。我保证我今天和她聊完后,她百分百卸下对你的心防。后面你再转1000万给我,我教你怎么做,让她死心塌地爱上你。” 第九十三章 如果不是因为爱你 方时运:“……” 司灏,“你走吧走吧,你只管去赚钱,我会当你爱情坚强的后盾!” 四目相对,方时运心里发毛。 “我感觉我更需要付你一笔封口费。” 司灏的眼神拉钩带丝的,看方时运就像在看一座移动的金山。 夏晚冷眼看着嘀嘀咕咕的两个男人,心里不断捋着线索。 云城缠成一团的混战,全部都跟他有关。 林氏集团也不可避免。 她看着走到面前的司灏,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他捋了一把凌乱的头发,“夏小姐,都是误会,我们找个有情调的地方坐下来,好好聊聊。” 她心里压着事,耐着性子跟司灏到了一家西点餐厅。 落座后,司灏慢悠悠颇有兴致地点了菜。 夏晚手指轻敲着水杯,在司灏翻开第三份菜单的时候,她忍不住开口了,“司先生,您要跟我聊什么,您能说了吗?” 司灏抬眸,笑着,“别叫我司先生啦,老气横秋的,你们不是兴叫什么小哥哥吗。我大不了你两岁,你也可以叫我小哥哥的。”司灏一甩衣袖,撑胳膊,托腮。 夏晚思量眼前这个人,好像确实没什么心眼子,甚至看起来智商不高,勉强地,“…小哥。” 司灏:…… 他深情款款,脉脉含情,有意压低了嗓音,用一惯性感撩人的声调,“coffee, tea,or me?” 下一秒,夏晚直白地,嫌弃地,蹙起了眉。 司灏:? 一秒后夏晚又觉得不妥,抓起杯子遮掩视线,“我喝凉白开就行。” 司灏脸碎了一地。 司灏矢志不渝地要证明自己的魅力,“放心,该让你知道的事情我一定都会告诉你。别急,这里的司康是一绝,快尝尝。” 司灏又逗了她几句,越逗她嫌弃的意味越明显。 他哄女孩子开心的功力完全失了效,他说到最后开始怀疑人生。 世间女子千千万,软萌的风情的热烈的爱撒娇的,方时运怎么就偏偏吊在夏昭晚这棵不解风情的铁树上了。 纯属没苦硬吃。 他作罢,“好好好,夏小姐,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问,这样,你问,我答,行吗?” 此时此刻,服务员上了一客火焰熔浆巧克力,一套表演下来,夏晚没了脾气。 耗尽耐心等到艺术甜品师离了场,直白,“方先生用tinymax跟林家合作,到底什么目的?” 司灏一秒被拖出表演的气氛,瞥了她一眼,“你觉得是什么目的?” 夏晚严肃脸,“我知道方先生对云城有布局,能理解他在那个位置上的不容易,但是为什么要瞒着我动林氏?” 刚刚tinymax出来时,她就设想过方时运这么做的目的。 两种可能。 一种是他借由林氏集团的主导,再将他的资源嫁接进来,彻底控住城南的公共项目。 一如他最开始企图对林氏的掌控,如今仍是达到了他的目的。 另一种可能在她脑子里一闪而过,被她自动忽略。 司灏摇头,“你想复杂了,你自己都说他像在做慈善一样了,不是为了帮你他还能是什么目的?” 夏晚抿唇,“您说他帮我,那他用您名下的丛溯资本入股金家,又是为什么?也是为了帮我?” 司灏,“你都知道了?” 司灏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有意思,他一边舀着蛋糕,一边道,“夏小姐,你是不是一直觉得你这个未婚夫别有意图,心机很深啊?” 她没回答。 但脸上的表情很明显是在同意他的说法。 司灏哂笑,“你们两个啊,一个没有嘴,一个没有心,也确实是很般配。” 夏晚听出了司灏的阴阳怪气,“司先生,我只是想听一句实话。” 司灏,“我跟你实话实说吧,你那大姐说要给什么经理人团队,老早就撤走了,要不是有你那个未婚夫帮你撑着,林氏早关门大吉了。” 夏晚倏地一愣,眉宇沉下来,“早就撤走了?” 他弹了弹手上的饼干屑,“也是正好,有份东西刚到我手上,还没来得及给他,直接给你得了。” 她伸手接,旋开密封线。 资料很杂乱,看得出收集得很匆忙。 汇款记录,错综复杂,但原始户头,她一眼就认出来,是从林洛转出后的资金动向。 金泽彦动用林洛汇出的公款记录,一五一十,全都在眼前。 夏晚手微微地发着抖,“这些资料,怎么拿到的?” 顷刻间她全部串上了线,“入股金家,是为了……” “那你以为呢?”司灏看她一脸难以置信,摇头啧声。 方时运真是闷骚上天了。 默默为人做了那么多事,什么都没跟人讲。 “这全都是我帮他打入内部才拿到的,那个金泽彦,做事太隐蔽,要不是这些款项涉及到他一条生产线的原材料结款,我找死都找不到。” “本来这些事情,是不该我讲的,但是方时运太闷骚,我看不过去了。” “要不是因为他爱你,有谁会为了一份证据拿几个亿打水漂玩啊?” 夏晚背脊陡然一僵。 爱。她。 “……哦,你一遇到危险他刚好就在身边,哪有那么多机缘巧合?还不都是因为有人念念不忘?不能你自己的低配得感低,就忽略别人对你的好……” 司灏的话模糊成了衬底音,她心口的沙漏被打碎。因为不敢信,她一直在质疑,屏蔽他为她的付出。 “……现在知道了,对他好一点吧。他为了你,快把天都掀了……” …… 从咖啡厅出来之后,夏晚好多情绪堵在胸口。 资料在她手中发烫,她心里不断出现司灏所说的话。 不能因为自己的配得感低,就忽略别人对她的好。 她拿起手机点开方时运的头像,「一起吃午饭吗?」。 她好多话想说,好多话想问,想见他,想知道所有。 对面回复得很快,她还没开出餐厅的停车场,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来星港大厦。」 她一脚油门赶过去,一气呵成地停好车。 抬眸,视线正对着咖啡厅的客区。 隔着商场大楼的落地窗,方时运与陆洁对坐的画面招摇地撞入眼。 男人伸手,帮她擦掉了嘴角的食物残渣。 天色将两人的身影镀了一层柔和光影。 这画面耀眼夺人,把她刚刚想见他的心思全都打乱了。 第九十四章 她不该来 星港一楼的茶餐厅。 陆洁单手撑在桌上,轻敲杯沿,浅笑嫣然,“如果我愿意接手华世集团,你真的打算把你三年的成果都送给我?” 陆洁娇艳脸庞在阳光下焕着明媚的光芒。 男人靠着椅背,权衡着。 他原以为陆洁是个接手的好人选。 可是这几天以来,种种迹象却又偏离了他对她的预期。 他模棱两可地回答,“你确实比我更适合那个位置。” 陆洁粲然,“那你要做我背后的男人?” 方时运笑笑,俊朗眉目被阳光照得肆意风流,“你从小一个人就能干倒一个少年营,还要什么背后的男人。” 陆小姐从小留短发,假小子一样到处打架,12岁那年,就因为一句挑衅,一个人单挑了一个体能少年营的男孩子。 从此就有了陆警官家的女儿比男孩子生猛的传言。 她愤然,“多久之前的事情了,还说。” 室内的暖气烘着人,暖香挑动着嗅觉。 陆洁呷着咖啡,余光里瞥到了一辆徐徐停入的白车。 透过挡风玻璃,隐隐看出了驾驶座上的人是夏晚。 她不动声色地敛眸,举起自己的叉子,叉起一块生巧吃。没一会一道巧克力色的残渍融在了她的嘴边。 方时运瞥见她脸上明显的食物残渍,“沾嘴上了。” 陆洁佯装发愣,“哪里?” 男人点了点自己的唇边,陆洁擦了一圈,“还在吗?” 怎么擦都擦不对位置。 方时运浅掀眼皮,无语,“你直接找保洁拿块抹布擦吧。” 陆洁皱眉,“你帮我擦一下啦。” 男人不耐烦地起身,用纸巾用力地抹掉她唇边的一抹褐色。 “嘶——轻点,你真当是在抹桌子呢??” 可隔着玻璃传入夏晚眼中时,不耐烦完全变成了恋人之间的相互使绊的亲密恶作剧。 他本来就爱捉弄人。 她看了一眼飒然随性的男人。 侧颜丰神俊朗,眉眼间全是激荡的热情。 她看过他和人谈事时的模样。 热烈鲜活,与他此时和陆洁交流的模样一致。 他从来没那样跟她说过话。 兴许真如陆洁所说,他们才是同频共振的一类人。 名正言顺。 夏晚游神之际,男人似有感应,朝她这边看过来。 他搁下手中的杯子,推门而出,迎着正午阳光,大步朝她走来。 高鼻深目在烈日下,深邃,英朗。 没走到副驾驶,反而是站到她车窗前,敲了敲。 他倾下身子,探入她摇下的车窗,夏晚一瞬间感受到他清爽冷冽的气息从车窗漫进来。“等我一会,马上好。” 还没等夏晚回应,方时运的电话响起来。 他看着显示屏上“陆洁”两个大字,蹙眉,目光朝咖啡厅投去。 “怎么?” 陆洁举着手机,淡定地坐在咖啡厅橱窗边,眼神也朝他投过来。双唇一张一合,神情娇羞,一看是便知两个人在通话。 男人默声听了一会,嗯了声,“你先去,我午饭后来找你。” 刚要挂电话,陆洁脸色骤变,不知道说了什么。 方时运沉默地听着,搭在她车窗前的手伸了回去,摁了摁眉心。 他略显不耐地沉了一口气,“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他抵着夏晚的车门,烦躁中带着几分抱歉,还没开口,夏晚就猜到他会说什么。 “这会有点事情,可能没办法陪你吃饭了。” 夏晚甚至不知道自己脸上该是什么样的表情。 一瞬间脑补出来了两个人之间的对话。 大概是陆洁和他发了火,让他立刻回到自己身边什么的。 她似乎来得很不是时候。 或许她就不该来。 她启唇,“好,没事。” 方时运睨她,看似喜怒不变,但眼中的却蒙上了一层说不清楚的情绪。 他下颌紧了紧,最终什么也没说。 回到咖啡店时,方时运一张脸上都是沉色。 陆洁余光看到停车场中的小白车还没立刻走,先发制人,“方时运你怎么回事?你让我约顾总的,我费尽心思帮你约到他,你还不高兴了?” 语调是委屈的,神色是娇嗔的。 方时运取了椅背上的外套,沉了口气,“顾铭在云城,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顾铭手上生物质能领域的头部企业,是方时运布局的重点供应链条亟待接洽的资源。 难约得很。只抽得出一个中午的时间。 陆洁,“那我也是刚约上他的嘛。人家那么忙,我怎么知道他乐不乐意赴约。” 方时运蹙眉,“陆洁,你说话就说话,一直冲我眨眼干嘛,眼睛抽搐了?” 陆洁眼睛没抽,嘴角倒是抽了。 他大步跨出去,“走吧。不早了。到顾铭那也得一段时间。” 陆洁提上包匆匆跟上,走到一半,忍不住开口问他,“你跟那个夏昭晚不是解除婚约了吗?为什么还在一起?” 他没什么表情,“那是你珏儿阿姨逼的。” 陆洁心一沉,“那你们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打算养着她做情人吗?” 他拉开车门,躬身进了驾驶座,“我没打算解除婚约。” 嘭了一声,车门紧闭。 陆洁脑子发懵,愣了愣,紧接着拉起副驾驶座的车门,钻进去。 “你什么意思?那为什么你说要和陆家联姻?” 方时运拉上了安全带,将手机扣到中控台上,“情势所迫,当时脱口而出了。” 陆洁重重皱起了眉头,万万没想到他说要和陆氏联姻,只是一个娶夏昭晚的缓兵之计。 她心里有一千只火炉在烧,烧得她扭曲,崩溃。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如果是这样,不如你默认要娶的人是我。” 她顿了顿,“你看我那个时间回来,像不像是专门为了嫁给你才回来的?” 陆洁喉间发涩。 方时运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陆洁?”他的手停在中控台,解开手刹的瞬间重新摁下。“你不是告诉我你是创业失败才回来的?” 她抿唇,闷声不吭。 “陆洁。”他转过半个身子,正对着她,“是不是我让你误会了什么?” 第九十五章 他纯情又专一 陆洁很清楚,如果现在承认了对他的感情,会被他果断推开。 就像在国外时,因为同学的起哄,她吻了他,方时运躲瘟神一样躲了她整整一个月。 直到她交了男朋友关系才缓下来。 陆洁收敛了情绪,大大咧咧地笑开,“你还真以为我想嫁给你啊?” “我只是觉得你需要掩护,我怕催婚,这不是刚好?” 方时运仍然盯着她看,严肃,“可能是我多想,但我要跟你说清楚。我对你没有这个心思。” 她啧了声。“我知道,你以为我有啊,自恋。” 方时运收回目光。 他隐约觉得不对,警钟似的在他脑子里敲响。 如果陆洁会误会,那夏晚…… 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紧了紧,“你也该正儿八经交男朋友了。回头陆太太说我耽误你,我担不起这个责任。” 陆洁,“你怎么小气吧啦的,你算什么朋友,这点忙都不打算帮。” 陆洁碎碎念了一阵。 仰头看向窗外时,心头一阵酸。 每一次觉得靠近些了,马上又被他推远,她咬牙。 眼前浮现夏晚那张脸,和看到他们亲密时候的窒息感。 她不允许。 无论代价是什么,他身边的人一定只能是她。 …… 明知道不该等,夏晚还是一直留神着动静。 她想要沉下心来捋顺司灏给她的证据,可一看到那些资料,睁眼闭眼,脑子里又全是方时运为她做过的一切。 但他和陆洁要修成正果了。 偏偏就在他不可能再属于她的时候,让她知道了他有多好。 她脑子里绘着男人的剪影。 好看得让她鼻腔发酸。 或许下次他们见面就是谈分开。 也比拖着要强,总该有个了断的。 她内心不愿意纠缠在这样的漩涡里。 可是林楚林羽的还没回来,她又不能主动提分手,只能等着他提。 如果他想这样和她一直不明不白走下去,她也没有办法拒绝。 思绪缠成一堆,捋不清了。 心焦。 她等了半天,没等来方时运的电话。 只有宋川联系了她。 “夏小姐,方生临时有急事,先回港城了。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我过去接您。” 临时有急事,还是陆洁不让他再陪她,她不清楚。 知道没资格失落,却还是忍不住觉得一个人孤零零的很凄凉。 她更加幽怨地想起了冰箱里还有一堆食材。 忍不住叹了口气。 下午,宋川看到夏晚独自一人拎着东西在楼下等,连忙停车上去接手。 “夏小姐,这次带这么多行李?” 她微笑。“不是行李。” “是你老板无处安放的豪气。” 宋川:…… 宋川帮她放好了行李后,发现她已经坐上了副驾驶座。 “夏小姐,您要不要坐后座舒服些?” “不用了,路程那么长,聊聊天也好打发时间的。” 说是说聊聊天,可是从哪里开始聊她也不知道。 她手指敲了敲车窗,想到男人没给她的答案,“宋川,这次华世集团金融负责人的事件,对方生的影响大吗?” 宋川,“您是指的是问责事件?不用担心,那是方生顺着陈若鹤的构陷,故意咬钩的。” 夏晚不算讶异,猜到了些,“他早就知道会这样是吗?” 宋川,“是,要说金融这块,陈若鹤真是在方生面前班门弄斧了。” 运筹帷幄如他,早有准备。 她认真回忆了一下,方时运好像也一次都没有和她认真聊过他的事业。 只喜欢捉弄她,逗趣她。 完完全全的,只当她是个小女人。 想到这她又有几分烦闷。 和宋川有一搭没一搭又聊了几句,意兴阑珊,抱着一枚烟灰色的靠枕,安静了。 她眼睛瞟向窗外一排银杏光秃秃的枝干。发呆。 宋川是看不穿她的,只觉得难得夏小姐关心方生,自己有必要挺身而出一把。 “夏小姐,您别看方生长得像个花花公子,其实在跟您之前没谈过恋爱,所以他不懂怎么讨女孩子欢心,但其实他心里眼里都只有您,纯情又专一……” 说方时运对她好,对她上心,她不否认。 说方时运专一,纯情,笑话。 夏晚转过头来,一脸同情,“现在助理的工作区间都这么广的吗?还要帮着方生编瞎话?难为你了宋川。” 宋川,“夏小姐,我真没骗您。” “您仔细想想,他除了那张脸,什么方面像情场老手了?说话呛人,思维直男,连想要哄人说出来的都是气死人的。” 宋川这一说,夏晚还真陷入的沉思。 不是没道理,但有些眼见为实的事情,压根也不容狡辩,“他前阵子明明就和一个女明星打得火热,怎么可能没谈过恋爱?” “女明星?tiffany?” 巧了。 这题他会。 “夏小姐,这个女明星看着像不像方太太?” 她回忆了一下,女明星如瓷白皙的富贵相,确实和方太太有几分相似。 “是有点。” “长得像方太太说明什么?”宋川循循善诱。 她一时不解宋川提这个做什么,迷茫,“说明什么?男人都喜欢找和母亲相似的女友?” 宋川:…… “有没有一种可能,女明星是……” “宋川,你是不是想说女明星他妹妹?”夏晚窝在副驾里,淡淡地审视他,“那你是不是还想说,他在网上的那么多绯闻,不是冒名顶替,就是子虚乌有?” 听到夏晚的话,宋川突然有了百口莫辩的窒息感。 果然人长得帅也是一种原罪。 “夏小姐不信我,可以打开搜狗查一查,女明星的本名叫什么。” 夏晚将信将疑,随手刷开,在她查到的同一时间,宋川的声音也传过来。 “姓方。名谨禾。” “她真的是方生如假包换的亲妹。” …… 港城。华世集团。 董事联席室。 除了仅有的棋子落在棋盘的闷响,室内静谧,落针可闻。 对弈进入尾声。 “白子早该胜了,怎么后半段偏偏下得这么犹豫。” 瞿锡伟看着诡谲棋盘,意有所指。 方时运的手握住白玉瓷杯,不紧不慢,“白棋的赢面是大,架不住黑子后起的势头。” 瞿锡伟,“再果决一点,黑棋早就没有活路了。” 方时运淡淡笑,未语。 瞿锡伟盖上黑子的棋子盒,“总裁任命不能再拖了。今天你点了头,明天我就正式公示任命。” 一纸任命书搁在案边,白纸黑字,敲了章,一经发文,即刻生效。 方时运眼神扫过那一纸公文,“绿能一局胜负未定,就算下了任命书,陈若鹤也不会服。” 瞿锡伟看着他目光锐利无比,“你是不是以为再拖延一个月,你就能找出代替你坐上总裁位的人?” 第九十六章 从什么时候开始暗恋我? 方时运对上他苍劲威严的目光,从容,“瞿董,三年前您只是让我当一条鲶鱼,搅动华世集团的竞争。帮您这个忙之前我就告诉过您,我志不在此,如今我也不打算接手。” 三年,瞿锡伟以为他会在叱咤风云中逐渐迷恋上权力的掌控感和优越感。 可他始终保持着自己的目标和定力,给他的特权,一项都没有动过。 瞿锡伟,“如果我出面,帮你搞定你和那个夏氏女子的婚事,那你能安心接手吗?” 三年前,他找到方时运,要他入局,他唯一的要求就配合他造一场联姻的势。 如今看来,方时运长情,有定力,德才兼备,华世集团错过他,怕是再也找不到第二人。 方时运盯着瞿锡伟背后那一幅字,遒劲的笔力,将「舍得」二字挥得飒然洒脱。 他笑容中带着豁然,“不用您出面,我也会娶她。昭晚的前二十年,已经被牢牢锁在了港城。未来,我不希望她身上再有任何负累。” “在您物色到人选之前,最起码,我会先让不该在局里的人出局。这点,我向您保证。” 联席室一墙之隔。 陈若鹤跟前,是被他买通的瞿锡伟秘书。 此时此刻,他手上亦捏着那份未发出对方时运的任职书,阴骘脸上全是风雨。 “瞿董真的打算要提前公布总裁任命?” 秘书,“是。” 他眼里真就只有方时运。陈若鹤咬牙,眸色更是狠执。“问责事件的调查,定性了吗?” 秘书,“集团督查提交的结果已经报送上来了,此次金融时间属于市场的不可抗力,责任不在个人。” 他捏紧了任职书,文件在他手中皱成一团。 好一个责任不在个人。 他看向联席室的方向,眸色骤然阴沉如深渊。 …… 方时运到家时,夏晚的身影难得一见地出现在了厨房。 蒸锅从气孔中腾出白雾。 夏晚掀开,探过去脑袋想看看成品,下一秒一股热气倏然化开。 因为男人倏然捞住她腰肢的动作,她往前压低的动作紧急地撤了回来。 方时运眯眼睨她,手法生疏,动作毛躁。“你在厨房捣什么乱。” “哪捣乱了?我做菜呢。”她回应,可是心有余悸。 这要是真被蒸气熏一脸,搞不好真要烫伤。 男人乐了,一脸调侃,“没看出来,我们夏小姐还会做菜?” 夏晚没底气地噤声。 平常自己下个面条什么的是没问题。 可是能把东西弄熟是一回事,正儿八经地做菜又是另一回事。 这一桌的菜,说是她掌勺,王姨就差手把手教了。 王姨眉开眼笑地替她解围,“夏小姐今天问了先生的喜好,亲自买菜,亲自下厨,别看夏小姐这是第一次做,悟性很高的……” “是吗?这么厉害?” 方时运将下巴抵在她肩窝上,降低了音量,笑意隐隐,“想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可以直接问我。” 夏晚被控在他的气息范围里,羞臊,不自在,她用胯顶开他,“你出去,你在这才是捣乱。” 声音沾了烟火气,说不出的动听娇媚。 桌上的饭菜色香俱全。 眼前被蒸出薄汗的人活色生香。 他目光掠过她的头顶,看她盘中蒸着的排骨。 “还差点时间。” 背后仍是隐约男人烫人的体温,夏晚仰头,恰逢他低头。 男人的嘴唇碰在她薄汗细密的额前,两人倏然间冒起一阵更加暗流涌动的气氛。 男人喉结动了动,目光落到她佯装镇定一躲,捋头发时露出的耳廓上。 光洁白皙。 视线一路往下,坦然地停在没入衣领的一节精巧的锁骨。 她推,可男人搭在她身上的手不收回,反是扒得更紧了。 眼见锅里的焖菜快糊底了,王姨看他们腻歪着挡道,一点不尴尬,笑呵呵地开口,“剩下的我来,你们上客厅等一会,马上就好。” 气氛猛然戳破得彻底,夏晚窘迫得不行,猛地推开他。 男人不动声色地缩回手,关了炒锅上的火,声音一瞬收得正正经经,“王姨,辛苦了,今天早点回家。” 王姨即刻意会,二话不说,几乎是扔了围裙就跑。 再晚一步,指不定看到什么天雷地火的场面。 啪啦一声,大门紧闭。 夏晚刚将锅里的菜盛出来,就看到男人目光赤裸地在她身上撕扯。 她很熟悉那种眼神,一下从脸颊红到脖颈。 “排骨还要再定时十分钟。”男人从她背后又靠过来,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他伸手,从她腰侧伸出手去,摁下定时键。 她被蜷在窗台与男人的躯体之间动弹不得,惊悸地蜷了手指。 男人瞥了一眼煲汤壶,用嘴唇压住她的耳朵,“汤也还没好。” “嗯…再等等…”她慌张地颤抖,想走开。 男人扳过她的肩膀,吻上来,狂烈,却在撬开齿关之后轻柔地纠缠,不带任何压制和蛮力,可是每一个辗转,都在赤裸裸地挑拨她的欲望。 “那我们等的时间里,做点什么?”男人的声音在像烈酒一样,还没入口先醉一半。 她呼吸紊乱,“方先生,你说话都不算话。” “算。只是我今天不想忍。”他扣在她软肢上的手没有松懈半分。“可以不忍吗。” 主动了解喜好,下厨。 算不算她坚固的外壳在被他慢慢消融? 夏晚:?你什么时候忍过? 吻在加深,她浑身软得没有办法拒绝。这根本也不是问。 后来她才知道为什么他那么着急让王姨走。 空间太过于开放,除了卧室具有私密性,在这个房间里的任何一个角落实践都一览无余。 “饿不饿?”男人横抱起她,将她抱出浴室,沐浴过的女孩子身上是他的沐浴露混着她的体香,不分你我的独特,似有若无地漫在空气里。 “我一个小时前就说饿了,你听进去了吗?菜都凉了!”她喉咙发哑,嗔怒的模样无比招人。 男人将她散落的头发勾到耳后,心情很是不错,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毛,“没事,我来热。” 吃饭的时候方时运不断在夸她有天赋,手艺好。 夏晚吃着不是寡淡无味就是火候不对的饭菜,懒得理他。 吃过饭后夏晚窝在单人沙发里,一支落地灯的暖黄将她包裹,她低垂的眉眼柔和,触手可及。 男人走近一看,她腿上架着的书,困惑。 “怎么想起复习破产法?” 她没抬眼,“照方先生这个推土机的速度,大洋集团破产也快了。到时候法院万一摇中恩元律所做破产管理人,我可不能掉链子。” “司灏跟你说了什么?”男人的眼神很意外地飘了一瞬。 大平层的夜景无敌,是钢筋水泥,也是万家灯火,荧荧熠熠,明明灭灭。 很神奇的宁静片刻。 她合上书,望向他,“方先生,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暗恋我的?” 第九十七章 木头人 这话问的方时运始料未及,他喉咙倏然发紧,“司灏的话可以不用信。” 夏晚将盘着的腿伸开,捋了捋睡裙,偏头问,“那宋川说的话可信吗?” 男人一贯沉稳深邃的眸色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动摇,沉眼,“宋川又说了什么?” 她朱唇翕动,很是故意地拖长,“说……” “风流倜傥的方公子,其实三十岁了才谈了第一场恋爱……” 以为是个登徒浪子。 没想到是纯直男。 方时运感觉自己的底裤都被扒了。皱起眉头,“笑话我。” 她憋着笑,狡黠从她眼中倾泻,“让你以前总笑我,好不容易有让我能笑你的事情,我要笑话一辈子。” 话刚出口,她就意识到了不妥了。 哪来的一辈子。 方时运再怎么喜欢她,他们也不可能有结果了。 她已经一意孤行地辜负,错失他。 如今倒数计时的平静和自由,就算杯水车薪,她也只能拼命偿还。 方时运别开眼,“我没有笑过你。” 她心里落寞,笑容的弧度小了些,“方先生,你今天还出去吗?” 方时运后半夜还有两个会,他本想着陪她一会就出门。 可是不知道两个叛徒到底出卖他到什么程度,心里不安,要问清楚,“今天不出去了。陪你。” 她点点头,“那你要不要陪我喝一杯。” 他意外,“好。喝什么?” 没一会茶几上多了两只洋酒杯。 她捏起来看着淡棕色的液体,嗅到馥郁的香气,晃了晃,倏然一笑。 “笑什么?” “突然想起来开了你的全球限量。” 他挨着她坐到沙发上,乜了她一眼,“你还好意思笑。” 不过那本来就是要留给她的。 本意是找个风花雪月的夜晚对饮,没想到提前被那些客人占了便宜。 “那支全球限量…”夏晚扭头凝视他,“该不会也是要送我的吧?” 被说中了。 方时运猝不及防,否认,“你想多了。” “哦,是吗。”夏晚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飘散的眼神。 “那司灏说我的每一场公开庭你都去看了,还捡走了我落下的律师证。” “这件事情是真的吗?” 夏晚黑黝黝的眸子睇着他。 “还有,云城的周家和你母亲的周氏一点关系都没有,周家庄园是你买下来混淆视听,为了接近我的,这件事情又是真是假?” 男人自始至终,都像一个全知全能的视角,她隐隐感觉得到,他为她做的事远不止于此。 现在真告诉她,方时运去给她摘星星,恐怕她都要斟酌一下相信是真的。 方时运下颌一紧再紧。 后院岂止是起火。 简直是被烧秃了。 看着男人平日里的沉着镇定在此刻瓦解殆尽,她忍不住笑,搡他,“方先生,干嘛不说话?你是木头人吗?不许说话不许动?” 方时运大概也没有想过自己有失语又木讷的时候。 还是在夏晚面前。 分明有那么多话可以说,可他就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喉结滚了滚,“司灏这是把我彻底卖了?” 他默认了。 夏晚难得地主动依在他肩上,仰头,眼底星星点点,“我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做。” 这份独独对着他的笑容,如月落清潭,直达心底。 他片刻不移地盯着她嘴边的梨涡,不知道是因为从小被方昊周珏挂嘴边爱来爱去荼毒到情话无能,还是脑子抽风,他最终说句话,断送了夜幕下所有暧昧。 “没有。大概是我中邪了。” 夏晚:…… 空气中的粉色泡泡被戳破得彻底。 她默默从他肩上将自己的头挪开,忍住了白眼,从沙发上站起来。 她只是觉得该认认真真地回应一次他的付出。 可是现在看来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男人根本没打算跟她好好地聊感情。 比起复杂的纠缠,或许他只想和她保持一种浅显直接的情人关系。 不触达灵魂,连真心实意的道谢也不需要有。 看着她笑容消失殆尽的脸,方时运心口一坠。 搞砸了。 他伸手去捞人,想着该说点什么补救的话,但动作被她成功预判并且躲了过去。 “夏晚……” 夏晚面无表情,“早点睡,方先生。晚安。” 嘭的一声,次卧的门关上了。 方时运绷着嘴角,明明那么好的气氛,实在想不通自己怎么就能说出那么煞风景的话。 他猛地闭了闭眼,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拨了通电话。 司灏温吞吞刚一接通,就听到方时运强压怒火的声音传过来,“你不说话是会死吗?” 司灏静默了一会,回忆了一下当时和夏晚聊天的场景。 太过激动,说多了。 他挺了挺背,嘴硬,“别客气,你爱她在心口难开,我……” “我用得着你帮我开?”方时运舌尖抵了抵脸侧,强忍怒火,“你到底说了多少?” 说了多少?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司灏心虚,清着嗓,“你担心什么真心流露,凭我行街过巷这么多年嘅经验,哪个女仔不喜欢听一个男人为她付出了多少多少?所有女孩子都会享受自己被捧在手心里的感觉好不好。” “你这人就吃亏在嘴笨,多少人光靠一张嘴就让女人爱得死去活来,你呢,拿钱拿命,最后让人误会你另有所图……” 方时运沉默,黢黑中一双深邃的眸子望向窗外。 司灏被对面的不作声搞得心里发毛。转话题,“今天我去金泽彦的原朔码头,你猜猜我见到谁了?” “我居然见到了陈家那个沈烈!!看你斥巨资投金泽彦,陈若鹤真以为大洋集团有好东西,也让人去探听……” 方时运没心思听,打断,“你上次不是说要教我什么方法?” 司灏一时迷茫。“什么?” 方时运瞄了一眼安安静静的客卧大门。压了压嗓音,“让夏昭晚死心塌地爱上我的方法。” 司灏面上故作沉着哦了声,突然有一种翻身做主人的感觉。他突然就架起了泡在桶里的脚,桀骜不羁地靠到了沙发上。 “你先预付个300万吧。我给你点前菜试试。” 方时运冷哂,“不说算了。” 司灏,“行行行。你现在把衣服脱了。” 方时运:“?你有病?” 司灏啧声,“追女孩跟投项目一样,也是要做优劣势分析的。来,老子问你,女人都爱听情话,你讲得来吗?” 方时运:…… “你看吧,你说话不好听,长得也没我帅。除了身材还行你说你还有什么优点?” 司灏倒了一只手,继续,“优点不多就要懂得扬长避短,知道吧?好在你脱了衣服往那一站,就是无言的诱惑。你既然不长嘴,那就从身体上征服她。” 方时运:…… 司灏以为他放不开,“不是,你试试看怎么了,是觉得被看一眼会掉漆吗?” 方时运直接掐断了电话。 这用你教? 第九十八章 期待看她成为真正的律师 女人都爱听情话。 方时运脑子里莫名悬着这句话,挥散不去。 想起从小到大方昊张嘴就来的情话,鸡皮疙瘩直往下掉。 让他开口说……要他命吧。 他揉了揉太阳穴。 头疼。 一会脑子里又跳出夏晚几分期待神色,想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 其实究竟是从什么时候深陷到不可自拔,他也说不准。 但是开始不自觉地目光追随,他却一清二楚地记得。 彼时还没有华世集团之争,他和陈若鹤交情尚可,但毕竟圈子不同,无事不相邀。 有个会所常客想求方家一幅价值千万的九鱼图,他想请方时运做个说客。 还没聊几句,经理神色匆忙地闯了进来。 “陈总,楼下抓住了一个在律所实习的学生。” 陈若鹤对于闯入经理的不屑一顾都写在脸上,“既然是学生,吓唬几句让她别再来就是,用得着兴师动众来告诉我?” 经理,“樊哥说,抓住的小丫头是夏家的三小姐,夏昭晚。” 方时运闻声,夹着烟的手明显一顿。 烟灰倏地落地。 出国几年,他对港城发生的事情没有太多关注,童年时遇见的那个小女孩,自然随着时间淡去了印象。 再次听见她的名字,居然是在这样的场合中。 经理低下头,继续在陈若鹤耳边说,“陈总,我们被冻结的那笔资金恰好是在夏氏银行,抓了她,让夏氏帮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操作一下。” 虽然是耳语,但方时运从经理翕动的双唇大概看出了意思。 他莫名心跳快了一拍。 他伸手撩开珠帘,朝大堂看下去。 被控住的女孩子穿着白t恤,扎着马尾,干净,清纯,素颜朝天。 那张孤倔又清冷的脸庞隔着时空,在他记忆中迅速重叠。 眉间仍然是浓重的警惕。 可是下一秒,他却从她清冷眸中看到脱胎换骨的勇。 和一份始料未及的野性。 “你们茶楼那笔款项,就算抓了我也没用。”倔然的声音干脆地扬在茶馆浑浊的空气中,丝毫不露怯。 她定定地看着抓住她的人,一字一顿,“我都没自信夏行长会救我,你们哪来的自信?你们还不如直接跟我谈。要怎样才能放我走?” 那一份张扬的孤倔,连带她清冷的眉宇发梢,一并烙印在他的眼中。 他匆匆垂帘,看向一旁的会所经理,“你说她在律所见习?” “是的,方生。” 陈若鹤默不作声地将方时运鲜见的惊诧看在眼中,意味深长。 几秒钟后,慢慢转了转茶杯,笑着打发了经理,“既然是夏家三小姐,那就先控制住她,让我慢慢考虑如何解决。” 话音刚落,方时运那张常年淡漠疏离的脸色一沉。 陈若鹤更加确定他别样的情绪,他伸手去斟方时运面前的茶杯,笑,“那女孩子你认识?” 方时运,“见过。” 陈若鹤,“难得有能让你开口过问的女孩子。” “这个夏老三长得是漂亮,按夏家那个德行,等她一毕业,大概率要给夏氏的公关部当门面。” 陈若鹤做这门生意,耳目四通八达,聊上哪个话题都比寻常人知道得多。 方时运陷入了沉思。 大概是因为有心留意着屋外的动静。 女孩子的声音又是清清楚楚地进入了他的耳朵。 “你们老板人呢?” “我跟他赌一把。我赢了,相机还我,放我走。我输了,就在这场子里卖一年的酒水,决不食言。” “怎么,你们天天在牌桌上混的人,怕输给我一个学生?” 一句句,不屈的话钻入他的耳畔。 印象中只会哭的女孩子,早已经不是任人欺负的小白花。 没多久经理又返回来,“陈总,夏小姐说她要跟您赌一把。” 陈若鹤轻哂,虽回应着经理,两只眼睛却仍看着方时运,“她有筹码吗?拿什么跟我赌?” 方时运掀眼,毫不犹豫,“她的赌注我出。” 陈若鹤半垂眼,饶有深意地考量。 “方生,你只要答应帮我忙,跟方老求到那幅画,不用担心夏昭晚,她我是自然会放的。” 方时运撵着桌上的茶柄上的流苏,注意力仍被楼下的动静,“可以。我答应你。” 他穿过珠帘看向门外,“但她似乎想以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 牌桌的规矩,筹码只是入场券,收了概不退还。 半个小时后,夏晚用楼上包厢里好心人送来的筹码,顺利赢下了第一局。 她接过茶馆经理送还的相机,仰头看向那个被珠帘挡住的包厢。 什么好心先生,她才不信无端的好意。 她重新坐回了桌牌,转眸看向经理。 经理不解,好意提醒,“夏小姐,您可以走了。” “洗牌,我再堵一局。”她沉静,坚定,“赢了,请把那位好心先生的筹码送还给他。” 谈完事之后,陈若鹤率先离开了。 方时运自己都说不上还留在包厢里是为什么。 许是想看她安全离开。 许是暗中滋生了什么其他心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许久,楼下的一抹倩影仍丝毫不动,方时运也跟着在楼上坐了大半个钟。 茶楼经理天天在人堆里周转,早就精明地看出了方时运还留下的理由。 他主动给方时运换了盏茶,“夏小姐又开了一局,想把您送的筹码赢回来还给您。” 方时运漫不经心清着茶盘的动作一顿,再一次刷新了对她的认识。 半小时后,他接过服务员手中夏晚赢来还给他的筹码。 比一开始他借给她的,要多出小半沓。 “夏小姐让我转达谢意,她说……”服务员犹豫,“本金利息一并还您,无因不纳惠,两清了。” 服务员本来还担心公子哥骄矜,夏小姐这话兴许要惹怒人的。 没曾想方时运冷峭漠然的眼眸骤然噙笑,“你也帮我给夏小姐带句话。” “我很期待看到她成为一名真正的律师。” 第九十九章 彼此在意的两个人 将司灏给的错综复杂的转账记录一笔笔整理好后,夏晚理出了金泽彦操纵何可人,将林洛当时转到海外的资金挪出的全路径。 她看着资料,眸色凛凛。从未想过金泽彦胆大包天到这个程度,连“赃款”都敢动用。 等到清算日,等她指控金泽彦入狱,等大洋集团被抽空,一切罪行都将得到应有的报应。 她敛眸。叹了口气。 可惜这份证据只能证实金泽彦的罪名,却无法洗脱林洛的罪。 夏晚最后的辩护策略,是要证实林洛的转账行为出于“紧急避险”,迄今为止还是缺乏直接证据。 她将资料码好,小心翼翼地收起,旋即接到了一通正经八百从华世的官方渠道打来的电话。 通话里很直白地告知华世集团的绝对高位者,瞿董事长想见她。 她虽不清楚是什么事,却没敢耽搁,即刻动身出发。 此前方时运就给她留过一张访问证,让她可以自由出入华世集团,夏家的手伸不到华世集团去,说如果在家实在闲得发慌,去找他。 她畅通无阻地进了华世。 秘书引她到联席室。 室内无人。 墙上是名家手绘,一侧兰花如列,茶香袅袅,低调却金贵的中式风格。 等了半天,瞿锡伟姗姗来迟。 一进门,凌人气场便从他果决利落的步态中散发出来。 夏晚是第一次见到瞿锡伟,长相儒雅,历经风雨的瞳仁却仍如雄鹰,经久愈发锐利。 她颔首,“瞿董。” “来了。”瞿锡伟走到主人椅上,坐下来。“不用拘束。随便坐。” 她找了一张离他不远不近的椅子坐下。“瞿董,您找我什么事?” 瞿锡伟手上拿着一份页数不多的资料,匆匆翻了几页,几秒后放到手边,“夏小姐,今天临时找你来,唐突了些,希望你理解我这个急性子的老头,我说话做事这个风格,不讨人喜欢。” 夏晚扯唇,“不会,您贵人善忙。” 瞿锡伟双手撑着手杖,“我看过你的简历,我这缺一个大秘。工作不受制于任何部门,直属董事会,跟一级部门负责人平级,我打算让你试试。” 夏晚一愣,她回港城至今,被各种事情牵绊,迄今没时间思考工作的事,更没给华世集团递过简历。 而他手上的那一份…很明显不是她自己整理的。更像是一份调查。 她更惊诧的他给出的职位。 华世集团的董秘。 多少人奋斗一生都企及不到的位置。 她略作思索,启唇,“瞿董,实在抱歉,我有些困惑。” “华世集团向来不缺人才,您如果要纳贤,多的是精英翘楚可以挑,我的履历不算优秀,您选我,是有什么特殊考虑吗?” 瞿锡伟掀眼,打量了一番。 女孩子相貌好是优势,有自知更可贵。 “挺好,脑子挺清醒。” 瞿锡伟敲了敲几张薄纸,“你这样的履历我手上确实一抓一大把,”他顿了顿,“但会一心一意帮方时运的人,我找不出几个。” 夏晚错愕,“瞿董,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没有一心一意帮方生的人?” 看夏晚骤然抬眸的紧张神色,瞿锡伟眼底闪过几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猜对了。 这是彼此十分在意的两个人。 他如果能将夏晚卷进复杂的董事局,方时运自然无以脱身。 他意味深长地敛眸,“在华世集团这个地方,人人有自己的欲望和索求。方时运不收买人心,不苟合权贵,自然也没有最牢固的盟友。” 瞿锡伟视线放远,幽寂,“他习惯单枪匹马,以为自己手上干干净净就能全身而退。想简单了。华世这个深潭,一旦踏入,谁能独善其身?” “三年藏锋敛锷,筹谋布划,我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样的人。华世集团下一任,我认准他,自然也要为他挑选出最佳的帮手。” 能得到高位者如此的赏识,可贵。 男人告诉过她,这辈子,困在华世集团里,大概率不尽人意,身不由己。 如今看来,就算他想退,华世也不会放他走了。 夏晚来不及细思量,又见瞿锡伟开口,“夏小姐,据我所知,你们彼此心意相通。相信你也会为了他,做出对的选择,对吗。” 她脸上浮出一抹绯红,“我自然希望他能如愿。” 她希望他如愿。 如自己的愿。 但如果他逃不脱这个深潭,她也愿意躬身入局,帮他。 听明白瞿锡伟的意思,夏晚没有给直接的答复,又浅聊了两句,她道别离开。 前脚刚从董事联席室出来时,一抬眸,视线就扫到一个人立在联席室这一层的走廊尽头,淡定看着她。 看他气定神闲像是在刻意等她似的模样,她蹙起眉头。 又是陈若鹤。 他笑着,慢条斯理靠近,说不出的阴骘,“夏小姐,真巧,在这遇到你。你来的正是时候。” …… 陆洁进华世集团几日,和方时运朝夕相对。 越是相处,她越觉得方时运是她的天生佳偶。 就算每一句都在聊公事的样子也迷人至极。 她清楚夏晚在方时运心中的地位。 独一无二,难以撼动。 可她对他也是情有独钟,凭什么她不能如愿? 她要尽快抓住一些事,就算一开始他不接受,慢慢地,他一定会看得到她的真心。 她在傍晚时分以工作餐吃腻了的借口,悄无声息地引他到了龙吟日料餐厅。 抵达的时候,方陆两家的已经在包厢里聊得热火朝天。 方太太的声音首当其冲,“洁儿出国前后都有八年了吧?想通了要回来,真是不容易。” 方时运脚步停住,蹙起眉,看向陆洁。 陆洁心虚地偏了偏眼神,心里发虚,“刚好的,我爸妈约了珏儿姨吃饭,我们也一起。” 男人眼底是看穿她的嘲讽,即刻朝反方向走。 “方太太回港城了,你倒是比我知道得清楚。你带我来这,想让他们误会什么?” 陆洁脸色不佳,“能误会什么?我们两家人不是从小就经常一起吃饭的吗?” 方时运,“陆洁,我讲得够清楚了。” 几经试探,陆洁发现他的态度坚决,刀枪不入。 “方时运!”陆洁追上他,将他堵在了停车场门口,“你说要跟陆氏联姻,我们家所有人都以为你要娶我,你拿我挡枪,是不是也为我考虑考虑?” 方时运冷脸,“我什么时候拿你挡枪了?” 陆洁,“我知道你有自己想娶的人。但是既然现在我家都以为你要娶我,这段时间我们就当是给彼此打个掩护。我们一直是最佳搭档不是吗?” 她顾不上了,只需要方时运表现出对她哪怕一丝一毫的亲昵。 这就足够给她假戏真做的机会。 “姐,年年哥哥,你们也刚到吗?” 刚到的陆黎眼尖,看到在门口的两人,声音穿透力极强地传出来。 陆洁低了低声音,故意将语调拿捏得委曲,“黎儿叫我们了,我们快进去吧,别在我妹面前驳我的面子,行吗?” 陆洁伸手,想要很自然地与他十指相扣。 可方时运直接抽开,“陆洁,别做不好收场的事。” 他转身,迎面撞上了刚到的陆老。 陆老一眼定在方时运身上,威慑,严厉。 方时运眼中的意外,但转瞬完全明白自己是被陆洁设了局。 “陆爷爷。” 长辈压在面前,方时运走不掉了。 宋川刚想驶离停车场,就看到这一修罗场。 他脑子里出现了两个大字。 逼婚。 第一百章 闯大祸 方时运转头,看向宋川。 宋川即刻意会他眼中的意思。 他一刻都没有犹豫,一边打电话,一边点开了方家老宅的导航。 …… 进包厢时,方时运和陆洁保持了一米开外的距离。 他路过盘坐得舒坦的周珏,面色不善,“方太太,芝加哥不好玩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周珏笑着看他,“我再不回来,你该把孙子都帮我安排上了吧?你跟方昊串通一起想干什么,以为我不知道?” 方时运沉眉,没再搭腔,往里走。 陆老少出入日式餐厅,坐不惯,陆黎特意要来了软垫,勉强地坐了下来。 刚刚只有陆凌天夫妇和周珏,同一代人聊天说话,随意轻松。 一下子三代聚在一块,气氛就变得慎重了起来。 陆老从进门开始就严肃着一张脸,陆太太打破紧张气氛,和善地开口,“年年,我这两个女儿都在你那边,没给你惹麻烦吧?” 方时运平和,“您说笑了,都是同僚,相互照应。” 周珏拉着陆洁,左看右看都满意,眼神示意她在方时运身边坐下,“洁儿,这回不走了吧?” 陆洁余光落在右侧的男人身上,粲然,“这回不走了。” 周珏很是开心,“好好好,陆太,我保证,年年绝对是好男人,和方昊一样样的。” 方时运绷紧了下颌,在陆家面前不好发作,不说话,可脸上全是阴色。 陆黎在一边鄙夷地碎碎念,“什么好男人,昨天还跟夏小姐手牵手,今天又来招惹陆洁,明明就是个花心大萝卜。” 念叨的声音不大不小,足够整个包厢的人听见。 陆太太尴尬地蹙眉,拍了一下她的胳膊,“陆黎,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陆老也听见了,这话正正说进了他心坎,他重重地搁下了厚瓷杯,隐隐愠色,“时运,你分明刚刚信誓旦旦说要娶那夏家女子,转眼又说要娶我孙女,到底怎么回事?“ 方时运不反驳,不解释,“陆爷爷教训得是。” 陆老听着话,更恼了,“我印象中你在这一辈是最优秀也是最稳重的,怎么在婚姻大事上,竟然如此轻浮!” 陆凌天没料到陆老会大发雷霆,“爸,别激动。慢慢说。” 陆太太也打圆场,“都是年轻人,心浮气躁是难免的,结婚以后心气慢慢就定下来了,以前的事,小年轻之间不在意就好……” 周珏连忙也拉下脸来训他,“年年,陆老说得对,婚姻大事哪是你这个随便的态度,你说要娶陆家孙女,到底是谁,你今天必须给陆家一个明确的交代!” 方时运手捏着扶手,一言不发。 陆洁唇边笑意微不可察,对眼下的局面满意得很。 但下一秒,她又换上一副委曲求全的神态,“珏儿姨,不要逼他,再给他一些时间。” 这句话纯纯像一把火,把陆景浩的怒气全部点燃。 他直接拍桌而起,“方时运,你一声不响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恋着那个夏家女子?这会又要拖着陆洁,拿我陆景浩不当回事是吗!!” 周珏被吓住,完全没想到陆老如此不留情面。 说白了,搅黄方时运和夏晚的婚事,强迫他重新选人,她是罪魁祸首。 可此时她怕得像个鸵鸟,装死,不敢说半句话。 气氛一瞬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僵。 竹门徐徐打开,方老的身影出现,登堂入室。 “哟,陆老头,你训孙子呢?” 方老抬眸瞧了一眼脸臭到极致的方时运,“我怎么记得这是我的孙子?” 陆景浩意识到自己上头了,再亲再近,那也不是自家的孩子,怒气弱了三分,“你你你来得正好,你管管你的孙子……” 方老,“别动怒别动怒,我的孙子我来打,别费了你的力气。” 转眸,怒斥,“方时运你给我出来!” 陆景浩愣了一瞬,连忙拦,“方老头,你来护犊子的是吗?这就要把人带走?没那么便宜的事情!” 方老乐呵,“陆景浩,你这老头有意思啊,当年你但凡生个女儿,我们方陆两家早就结亲了好吗,还有周珏什么事?” 周珏正惊魂不定地喝着茶,被这一句瞎和稀泥的话猛猛噎住。 方老继续,“方时运既然说了会娶你陆家人,我用这辈子的清誉做担保他说到做到,他敢食言我亲自打断他的腿,够放心了吗?” 陆景浩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但碍于方老都亲自发话了,他也不好在说什么。 看方老把方时运带走,陆黎自觉刚刚说错话,怕被陆太太责骂,直接脚底抹油溜得没影。 周珏也尴尬,随便找了个理由撤了,陆洁连忙起身陪她。 菜品上齐时,包厢里就只剩下陆凌天夫妇和陆老了。 陆景浩严肃地看着两人,“这件事,你们做父母的怎么看?” 陆太来之前就想明白了,“洁儿年纪也不小了,这回能因为年年有定下心来的打算,也是好事。” 陆凌天知道陆老心里其实很中意方时运,“爸,你放心吧,我盯着时运,洁儿不会吃亏。那孩子品性样貌都没得说,也就是年轻气盛,难免踏错一两步。” 说的都在理,陆景浩不打算插手了。“你们看着办吧。” “对了,爸,凌华明天回来。” 话音刚落,陆老眼底骤然亮光,“以往逢年过节,怎么叫那老小子都不愿意回,今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都快忘了我原来有两个儿子了。” 虽然嘴上傲娇,但陆凌天看得出来,老人家期待得很。 “时间真快,一转眼,凌华也快六十了。” 陆老喝了口汤,咸甜咸甜的,不合口味,皱眉,又放下。 “他几点到?” “这趟回来,你们俩夫妻帮着劝劝,一辈子打光棍算怎么回事?身边也没个照应的人……” 陆老絮絮叨叨,再过一个月,年关到了。 今年,总算是个团圆年。 日料餐厅外,方老慢悠悠地眯眼,“孙子,闯大祸了吧?” 第一百零一章 他们看起来般配吗? 方时运揉了揉眉心,呼了口气,“老头,今天多谢了。” 方老哼声,“现在知道了吧,世界不总是跟着你的想法走。” 方时运点燃了一根烟,思索。 “爷爷,陆老要是知道真相,会是什么态度?” 方老斜他,摇头,“没有酒,聊屁。” 馋酒了。 方时运嗤笑,二十分钟后,爷俩顺利在幽静的芳喜苑上座喝上了酒。 “你从小常去陆家,陆家客厅的全家福,还是三十多年前那一幅。照片上没有孙辈,只有凌天凌华,和他逝世已久的发妻。如今孙辈甚至都长大成人了,也不重新拍一张,什么原因,你早就猜到了吧。” 方时运自然清楚,“陆爷爷恒情,怀旧。心里始终有他夫人。” “既然如此,他发现那个一颦一笑都像故人的女孩子是他的亲孙女,肯定高兴都来不及,你担心什么?” 陆凌华长得像陆老太太,极其清秀标致。 神态尤像,冷中带倔。但毕竟是男人,再像,也被硬朗的男子气概掩盖住了几分。 到夏晚,陆老太太那份独有的清冷气韵,简直一笔一划,如数复刻。 方时运饮尽杯中酒,转桌,将几盘下酒菜转到方老面前。 方老悠悠然抿了一口酒,“当年的事件,你都查清楚了吗?” 方时运直言,“有些事,除了当事人谁也不清楚。我查不透。” 当年究竟陆凌华和夏太太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查得再深,也没办法还原所有。 “问你二叔了吗?” 在方恒回港城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陆凌华与他在一个警队。 方时运,“问了。他不肯说。” 方老沉思了片刻,目光幽邃。 “我明白告诉你,你需要担心的根本不是陆老头,是陆凌华那个倔种。二十多年了,他绕着港城不回,夏昭晚的存在他怎么可能心里没数?” …… 龙吟餐厅另一边,陈若鹤带着夏晚进了方陆两家对面的包厢。 竹门镂空,日式和纸将空间不分明地区隔开。 刚才陆洁和方时运一前一后进包厢的画面,从门缝中一闪而过。 陈若鹤取了一勺手制芥末,掀眼看向夏晚。“今天陆家宴请方家。那是陆洁。” 夏晚透过和纸看过去。 一旁的包厢里,男人俊朗的侧脸透过竹门缝隙落入了她的眼中。 陆洁,她早已经见过。 明艳大方的气质,今天一头卷发很是妩媚。 “他们看起来般配吗。”陈若鹤问她。 两个人的位置紧挨着。 陆洁抬眸看他,眼中是直白的仰慕和柔情,他侧着脸,回应的表情并不明晰。 可是要说这样隆重正式的场合,他又能有多热烈的回应。 般配吗?嗯。挺般配。 起初听他说要娶陆氏女,一时间有太多信息和情绪来不及消化。 在云城,陆洁宣誓主权,她更多是莫名其妙涌出来的怒意。 可如今让她亲眼所见两家的正式会面,她才真切感觉到,那个无时无刻牵动她心绪的人,以后要长久地陪在别人身边了。 陈若鹤掩了包厢门,在她对面坐下来。“你猜猜,现在两家人在聊什么。” 他们聊着什么。 不用陈若鹤讲她也明白会是什么内容。 “嗯。我知道他要和陆家定亲。”她面上是无波无澜,“陈先生带我来这,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一幕的吗。” 陈若鹤转眸,似笑非笑,“夏小姐不伤心吗。不久前才信誓旦旦要娶你,现在却在和别人谈婚事。” 她脸色并不好,可也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情绪,更多是疏离,“陈先生管多了。” 陈若鹤夹一块寿司给她,笑意欣然,“记不记得那天在天台,你问我做不成方太太,我在开心什么。” “其实你有更好的选择。比如……你眼前的人。” 夏晚别开眼,脑子里是瞿董那句,「方时运没有最牢固的盟友」。 最牢固的关系,永远和利益有关。 陈若鹤擅长拉帮结派,给人甜头,手甚至伸到她这个局外人身上来,他会如何收买方时运身边的人,可想而知。 陈若鹤腾出手去给她倒酒,“但我知道,你对做谁的太太都没兴趣。你想要的是自由,是一个永远摆脱这个地方的机会。” “我是男人。我知道方时运对你是什么心思。就算联姻对象不是夏家,他也不可能放过你。他会一辈子把你锁在身边,做隐秘情妇。” 她不得不承认,陈若鹤很会攻人心计。 不过寥寥几句,她看到了令人生畏的未来。 可是陈若鹤并不了解所有。 他不知道的是,方时运为她付出的,已经足够她赔上所有去偿还。 她盯着寿司拼盘里的鲔鱼,依稀记起王姨说,方生喜欢和食。 只是他的喜好,她了解得太晚了。 她抬眼,平视他,“陈先生既然自诩看得穿我,应该清楚我对他到底娶谁并不感兴趣。你不妨直接告诉我,与你站在同一边,你能给我什么。” 如果她的入局,真的能帮上方时运一星半点,她心甘情愿。 “我就喜欢跟聪明人聊天。”陈若鹤举杯,她冷色,漠然地也举起。 “你帮我做件事。事成后我帮你离开港城,到没人找得到的地方。” 她沉静地反讽,“没人找得到?陈先生要买个无人岛给我,定时给我送食物吗?” “我送你去北欧。陈家的根基在那。包括夏家,方家。那里没人碰得了你。” 她慢慢转着眸子,好像在考量。 陈若鹤,“先吃东西。饿着肚子可想不出答案。” 她夹起一块寿司,入口淡淡的腥味即刻被鲜美盖住。 她无意地透过和纸朝外看,正好看到陆洁挽着方太出来。 “年年和方昊一样,是个十足的工作狂,你以后要多提醒他休息,注意身体最重要……” 周珏的声音又近到远,陈若鹤细细盯着她看,“看来方太太已经把陆洁当儿媳在交代了。” 她心间漫出一阵莫名的烦躁,直勾勾盯着对面看戏的表情,“陈先生,你到底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 方时运到君玺湾的时候,夏晚正趴在床上,看他的一本投资策略教材。 起初她是被方时运的英文笔记吸引。 后来渐渐看入迷了。 “回来了。”她略略抬眸,很快又低下头。 方时运睨她,“晚上吃了什么?” “随便吃吃。” 刚刚在龙吟餐厅,夏晚的身影很模糊地一闪而过。 可男人认出是她。 知道她去了日料店,一定也看到了他和陆家纠缠在一块。 “夏晚,我今天……” “方生有吃饱吗?要不要再吃一点。”她打断,没有意义的解释,不听也罢。 男人的话堵在胸口,“我不饿。你呢,你想要再吃一些吗。” “我也吃得很饱了。” 看着男人欲言又止,夏晚抢先一步开了口,“方先生不去洗澡吗?” 她慢悠悠地撑起上半身,方时运这才看清楚她身上的睡裙。 丝绸,纯黑,蕾丝,露骨。 第一百零二章 把心里话说给她听 他眯起眼来,纹丝不动。 夏晚这模样很像在告诉他,别说话,你一说话就是气氛终结者。 赤裸裸的嫌弃。 可是自从司灏拆了他的老底之后,他连调戏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整一个大木头人。 夏晚看他一动不动,侧头,“限时福利,不想要没有哦了。” 最终他还是憋住了所有的话,转身进了浴室。 再出来的时候,身上的睡衣一丝不苟,规规矩矩地坐到她身侧。 夏晚两只饱含疑惑的眼睛睇他,他将她揽到怀里,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夏小姐,可以允许我说两句话吗?” 夏晚顺着他靠过来的动作,坐到他胯上,自然而然地攀上他脖颈,偏头,咬住喉结。“不说可能会更好。” 方时运被她大胆的动作一激,顷刻燃起了热度。声音因为克制欲念,浓稠发哑,“夏晚。” 夏晚听见他滚烫沉重的气息,很是故意的贴住他耳畔,“方先生,你身上好…烫。” 他猛地偏头,错开。 “夏晚,等一下…” 夏晚动作僵住。 那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此刻竭力在廓清欲望。 平常挡得严严实实他都要到处揩油,现在今天特意穿得性感妩媚,他反而忍着,推三阻四。 她从他身上退下来,气笑,直接离了他两米远,“你要说什么?说吧。” 方时运侧目,盯着她隐隐愠怒的侧颜,鼻腔里仍是她残余的清甜,沉气。 “如果我瞒着你做了一件事,初心是好的,可是发展态势看起来不妙,你知道以后能不能不生我气?” 夏晚挑起眉尾,朝他看过来,“你也会好心办坏事?” 方时运,“有这个可能。” “严重吗?” “严重。” “严重到什么程度?” 严重到…再次颠覆她的世界。 她标致明亮的眸子里藏了太多不安,和为了阻挡不安而星罗棋布的戒备。 如果事态不如他所想,她大概又会再次受到伤害。 他沉重地鼓起胸膛。 夏晚怔怔看入了他一本正经的眼。 除非真是很重要的事,否则他不会是这个表情。 “你现在告诉我,我就考虑原谅你。” “你很快就会知道。” 夏晚忍不住沉脸,“很快是多快?你怎么每次都卖关子。” 他伸胳膊,攥住她的手,拉到身边,俊朗眉眼撒了一层暖光,看起来温润又有几分不安,“明天。你明天跟我去一个地方。” 也许明天一切都会揭晓。 “好。”她眸子动了动,“我也有事情要告诉你。” 方时运欠了欠身,将她的手完全裹在手掌中,有意无意地揉搓。“你说。” 夏晚,“你们瞿董找过我,让我入职华世。做董事会秘书。” 方时运动作一顿,一瞬间眼眸凉如深潭。 董事会内斗严重,要将她卷入,瞿锡伟这是不打算放他走了。 帮他三年,最后他要留这一手。 夏晚继续道,“舅舅的再审案我要亲自打。处理完之后,我打算接受瞿董给我的职位。” 他凝视她的眼神骤然犀利,“不行。我不同意。” 夏晚怔仲,“为什么?瞿董说你需要绝对信任的人在身边。” 她轻抿唇,“你可以相信我,我不会被任何人被动摇。” 她承认以前对他有太多不该有的防备,可现在,她有自信做他最可信的人。 方时运冷脸,态度语气十分坚决,“我不需要你帮忙。华世集团乌烟瘴气,你只会被有心人利用不自知。” 说她不够聪明,不够厉害,她认。 可是说她只会被有心人利用不自知。 侮辱人了。 她压着怒火,“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没用?” 方时运脸色也好不到哪里,“我没这么说。我人手够用,真用不着你。何况那个位置对我只有掣肘,你帮不上我什么。” 人手够用。她帮不上。 那帮得上他的,能让他绝对信任的,是陆洁吗? 也是。 人家是最佳搭档。 哪里需要她瞎掺和。 夏晚瞳仁里凝结了冰寒,“好,反正我笨,帮忙也只是帮倒忙,最好装作眼盲心瞎,只要会天天冲你笑就够了。对吧。” 方时运喉间一紧,“夏晚,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一瞬间收起情绪,立起身,裹上外套,“没关系,我不去便是。” 看她这个模样很明显是不想再跟他再谈下去了。 他想解释。他规划与她的未来,该是了无拘束,随心随意的。 一旦她进华世董事会,他就没办法顺利脱身了。 可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全身而退,自然也不敢开口承诺。 不欢而散。 翌日,清晨,方时运上车的瞬间,透过车窗看到宋川手机屏幕一闪而过的女生照片。 “宋川,你交女朋友了?” 宋川大大方方承认,“嗯,是。” 司灏常年沾花惹草,也没正经交过女朋友,他的意见不具备参考价值。 宋川跟夏晚年纪相仿,人也正常,问他,大概率不会有错。 “你们平常都聊些什么?” 宋川:?这敢情能说?? “方生,你指那方面?” 方时运意识到不对劲,清嗓,“我是问,女孩子都喜欢听什么?” 宋川一听,来精神了,“方生,其实你对夏小姐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大概也就是夏小姐迟钝了些,所以才感觉不到。” 身边的人都知道夏晚在他心中的分量。 甚至他不需要说是谁,宋川都知道他在问的是和夏晚有关的问题。 “其实您只要把心里话说给她听,就够了。” 第一百零三章 归来 车子停在陆家射击馆前面的时候,夏晚双眉拢成一团。 “宋川,你确定方生让你带我来这里?” 宋川,“没错,就是这里。” 怎么要带她来的地点是陆家的地盘。 陆家人哪里愿意碰到她。 而且因为昨晚闹得不愉快,他居然让她自己来。 她纠结着不肯下车。 宋川见她不动,“夏小姐,方生已经在里面等您了。” 僵着也不是办法,夏晚还是自己下了车。 一进馆,耳边回荡的枪声,沉甸甸的质感。 射击馆有全露天区域,宽阔,微风拂面,零星的鸟鸣自远处传来。 方时运在立在准备区,和陆凌天对决火热。 烟灰色衬衣是他早上穿出去的那一身,多了一副枪套背带。 高挺的鼻梁上架着护目镜,持着小口径手枪的手臂肌肉饱满发达,和平常的精锐气场相比,又添一层英武气魄。 嘭的一声,子弹从枪口射出,屏幕上显示出弹着点位,正中靶心。 “3号靶,十环。” 夏晚穿过休憩区时,陆洁和陆太太正观察着场下。 陆洁粲然,“你看爸爸的表情,我看他正经军队的比赛都没有这么紧张。” “岳父都是要立威的,他要是第一场比赛就输给年年,以后说话哪有分量?” 陆洁笑着扭过头来,在看到夏晚的瞬间,笑容僵住。 “你来干什么?” 陆太太也转过头来,眼中的诧异不比陆洁少。 陆洁三两步走到她面前,“夏昭晚,你还真是够贱的,一个不被承认的前未婚妻,还敢踏足我陆家的射击场。” 夏晚没什么表情,“方生让我来。” 陆洁,“你不用一口一个方生压我,我们的婚期很快就会公开。拿不上台面的永远是你,到时候难堪的也是你。还不如识相一点,自己离开他。” 夏晚提气,定定看向她,“我说过了,婚礼定下来之后给我递请柬,在这之前,方生要我待在他身边,我就在他身边。” 陆太太听不见两个人在说什么,但猜出两个人之间是什么气氛。 来者是客。 她和气地开口打破僵局,微笑走向两人,“夏小姐来了,过来坐。” 场下的男人听到了休憩区的动静,扭头,朝她招手。 “昭晚,来。” 陆洁双目霎时划过厉芒,“方时运,你在做什么?这里是陆家!你把夏昭晚带来是什么意思?” 她本以为昨天过后,她跟他,在长辈面前算是完全绑定了。 就算方时运不愿意,也只能认了,总之不可能再回头去娶夏晚了。 可是他今天居然公然将人带来,她心慌。 她似乎遗漏了什么,到底是什么?会让她计划崩塌?她想不出,抓不住。 方时运双目注视着一步步朝他走来的夏晚。 直到她走近自己的射击区,他将自己手中的枪交到她手心。 “试试吗?十项全能?” 夏晚抬眼,清眸中填满困惑,“方先生,你到底叫我来这做什么?” 方时运举起她的胳膊,朝向靶子,放开手。 “做好手上的事,你很快就会知道。” 一旁的陆凌天也不解,放下枪。 夏晚举枪,瞄准,随着冲击,手臂上震荡剧烈,耳旁在巨响后短暂仿佛进入了真空。 “3号靶,八环。” “继续。专心。” “3号靶,九环。” 三楼办公区静谧,陆老的眼光朝外,手杖之上,捏着鉴定报告的手轻微颤抖。 方老不紧不慢走来,“陆老头,你看清楚她长得像谁了吗?” 远远的,夏晚的身形模糊成轮廓,陆景浩复杂的恸色难掩。 成绩持续在播报。 稳定,高水准,靶靶命中红区。 都道当局者迷。 第三人眼里往往藏着真相。 分明最该一眼认出那是自家的骨血,偏偏要旁人将报告送到眼前,才幡然醒悟。 陆景浩激动地敲着手杖,“陆凌华那个老小子……把自己亲闺女放在别人家里,二十几年!!他怎么狠得下这个心啊!!” 场下。 一阵急促的奔跑声漾在夏晚的身后。 她没在意,举枪刚打算打出第五发子弹,耳旁突然擦过一阵熟稔的声音。 “晚晚姐姐!!” 她如耳鸣了一般,来不及收回扣动扳机的动作。 手指一扣。 脱靶。 “晚晚姐姐!晚晚姐姐!”一声之后又是一声,牵动她每一缕神经。 连日漫长而煎熬的等待,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在原地,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那一刻停止了转动,只剩她心跳作响。 “晚晚姐姐!!” 小孩朝她狂奔过来,她却像被定住一样,迈不出去一步,直到她们跑到跟前,强大的惯性将她扑倒,她才仿佛被解控了一般。 “楚楚,小羽!” 她眼眶瞬间泛红,结结实实抱住了两个小孩,感受到她们心口震震跳动,热泪夺眶。 她坐起来,目光片刻不离她们,伸手不断抚摸眼前的两张面孔。 可爱的极具标志性的卧蚕没变。 可是原本又萌又圆的脸变成尖下巴。 肉全掉了,她心一酸。 “你们有没有哪里受伤?”她翻来覆去地查看她们的手脚,眼泪止不住。 林楚笑嘻嘻趴在林羽耳边,“我就说晚晚姐姐肯定要哭。” 林羽掩唇,认认真真地回答她,“我胳膊上擦伤了,楚楚额头撞到墙,但是都好啦。” “头撞到墙了?”夏晚瞬间又紧张起来,把林楚拉到面前,撩开头发,一个比皮肤深的痕迹窝在她额角。 林楚滴溜溜的圆眼朝上看她,“放心,没撞傻啦!” “你怎么撞的啊?” “晚晚姐姐,你是不知道,那天我流了好多好多血,林羽都吓哭了。” 林楚手舞足蹈地演示,还是那么活泼,可她还是忍不住眼泪泛滥,责怪,“为什么不给家里打电话?你们知道我多担心吗?” 林楚,“我们给爸爸打了电话,他没有接,妈妈把电话按掉了……” 她的呼吸突然乱了,胸膛里都是酸意,林洛的手机被当做作案工具没收了,何可人被控制……两个小孩还不知道自己父母发生了什么。 “那你们给姐姐打电话呀!给同学打呀!!为什么都不打?” 回想起最初走失,她和林洛上同学家里一个个去敲门的情景…幸好…幸好… 林楚吐舌,“我们回忆了半天都没想起来。” “你们居然忘了我的电话,都白教你们了!” 林楚开始在她身上撒娇打滚,林羽还是在一旁偷笑。 好像什么都没变,可有感觉两个小孩身上多了些什么。 “爸爸妈妈呢?他们没有来吗?” 林羽突然发问,夏晚就在几秒钟前,提前想好了搪塞的话,“你们先跟姐姐在港城住两天。晚晚姐姐还有事要忙,过一阵子带你们回家。” 林羽的小嘴翘了翘,“爸爸妈妈不来港城找我们吗?” 她正考虑着怎么说,林楚拾起被她落下的手枪。 夏晚即刻浑身又紧绷起来,“楚楚别动枪,很危险!” “你太紧张啦,我们早就学会用枪了,红嫣姐姐教我们的。” 林楚飒爽地扣动扳机,小小的身躯一震。 系统给出成绩,“3号靶,七环。” 红嫣,是那个找到她们的女警。 她很难想象她们到底经历了什么,居然需要被教授开枪的本事。 她一时间心头五味杂陈,“你放下枪!你就是太皮了才会磕到头!还敢玩…” 下一秒,她流转的视线隔着泪花,与方时运相撞。 潮湿的眼眸,无言,也万语千言。 第一百零四章 从始至终都是她 他蹲下来,用指腹擦掉她的眼泪,“还哭呢?” 林羽的目光在他们两个身上来来回回,含笑不语,暗戳戳碰了碰林楚。 男人视线移向林羽,笑得温和,“你好,我是方时运。” 他半眯起眼,“我猜猜啊,你是林楚,你是林羽,对吗?” “bingo!” 方时运声音不觉放轻,“你们晚晚姐姐住在我家,你们也去我家好不好?” 林楚夸张地捂嘴,“晚晚姐姐住你家,你是晚晚姐姐男朋友吗?” 男人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夏晚,嗯了声,“也可以这么说。” 他弓身耐着性子和她们说话,将平常的压迫疏离感收敛得彻底,眉宇间只剩下一片柔和。 身后一个缓缓走来的高大身影,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他每靠近一步,夏晚那张清秀无瑕的脸就清晰一分。 他心里愈发收紧。 男人侧目,看清楚了陆凌华的表情,立直了身子,郑重,“凌华叔,谢谢您。” 他转眸,看向夏晚,“昭晚,这是帮你找回林楚林羽的陆警官。” 她站起来,来不及打量他沧桑却清隽面孔,忙不迭伸手,紧紧握住他,“谢谢陆警官!谢谢您!我……” 她话还没说完,陆凌华面色结冰,仿佛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猛地从她手中抽回。 她怔了一秒,立刻慌张地道歉,“不好意思,我太激动,失态了,实在抱歉,陆……” 没想到陆凌华没听完,直接转身背过她,夏晚刹住到嘴边的话,又是一愣。 陆凌华肃立地看向方时运,“时运,人我已经帮你找到了。你别做让我难堪的事情。” “我听说你和洁儿快要订婚了。既然这样,你跟姓夏的还纠缠不清,我陆凌华第一个声讨你!” 他说完了话,直直朝射击场室内楼走去。 林楚皱了皱眉头,嘀咕,“陆警官怎么突然这么凶。” 夏晚的心咯噔了一下。 难堪。 陆凌华似乎对她特别反感。 不知道是对她这个人,还是对整个夏家。 只是她被巨大的惊喜笼罩,没太多想,转身又搂住林羽。 “饿不饿?” 她拧起鼻子,“不饿,刚刚陆警官给我们买了汉堡和薯条。” 她悻悻又朝陆凌华的方向看过去,魁梧背影挺直,傲然,高洁。 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正愣着神,背后靠过来男人坚硬的胸膛,大掌覆在她肩头,安抚,“凌华叔脾气差,你别多想。” 场边的工作人员走过来,“方生,陆老喊您晚上一起吃饭。” “好。” 看陆凌华极度排斥态度,眼下显然不是对夏晚坦诚的好时机。 他握住夏晚的手,“你带林楚林羽先回君玺湾。让她们好好休息,等我回去。” 男人掌心温热,她点点头。 陆家对她有恩,又对她不满,她这个被嫌弃的外人,自然应该识相,赶紧离开。 …… 方时运到陆**间外时,一阵不小的争执传过来。 他脚步顿在虚掩的大门外。 “你犯的错跟人家小姑娘摆什么冷脸?她做错了什么?” 陆凌华神情激动,“当年,那是夏鸿钦为了军贸业务的单子算计我,我怎么可能认她?” “什么意思?”陆洁浑身颤抖,“夏昭晚是小叔的……” 陆景浩,“你口口声声夏鸿钦算计你,那昭晚算计你了吗?她算计让你生出她?” 陆凌华拂袖,“爸,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是不可能认这个女儿的!明天我就回岘港!” 他说完阔步走向门外。 陆景浩手杖敲得震天响,“站住!你这个孽子!!” 陆洁拦住了他,“爷爷,我也不同意认夏昭晚,小叔是被算计的,夏昭晚跟陆家没有关系!再说了,这件事要是公之于众,小叔的名节颜面不要了吗!” 陆老气绝,捶着胸口,“什么名节颜面,比自家女儿重要?陆洁你是去清朝留的学吗?去给我把你二叔追回来!!” 陆洁,“我不追,认不认是小叔的自由。” “你!” “陆爷爷。”两人的争执被方时运的声音打断。 陆洁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回眸,正好触碰到方时运掠过她的眸色。 凛凛,冰寒。 她胸腔一紧。 方时运直接越过她,走到陆老跟前。 陆景浩平复了一下心情,“陆洁,你先出去吧。” 陆洁张唇,什么都说不出来,最终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替他们带上了门。 陆景浩深深呼气。 “时运,我问你,你说要和我陆家定亲,安的还是娶昭晚的心思,对吗?” 方时运直言不讳,“陆爷爷,我想娶的人,从始至终都是她。” 陆景浩沉默了一会,“看来你是认定了她。” “是。” 陆老想起在球场见她时,莫名的眼缘。 再回想自己失去的爱人的面容,就清楚这份没缘由的亲切感从何而来。 “陆洁一直以为你要娶的人是她,你要自己和她解释清楚。” 方时运点了头,没多解释。 陆景浩盯了他半晌,失笑。“你这小子。心思藏这么深,连我都被你耍着玩。” 他低下眼,“陆爷爷,我不敢。是我欠考虑了。” 陆景浩摆手,“行了,我明白了。既然是我陆家的血脉,不管陆凌华认不认,我肯定是要认的。” 他脑海里不断他那位生命定格在40岁的陆夫人。 永远年轻的面孔。 那清俊灵动的神情总能从幼时陆凌华的脸上时不时复现,到了夏晚…是了,如出一辙。 他深陷眼窝的眸色深沉,“你把昭晚带过来,我想正式地见一见。” 第一百零五章 会结婚的情人 方时运谦和,“爷爷,我认为不急。当年的事不查清楚,凌华叔有芥蒂,对昭晚也是不公平,您说对吗。” 陆老看着方时运气宇轩昂的身影,心潮难定。 “你啊你啊。” …… 君玺湾19楼今日热闹非凡。 方时运踏入玄关时,打闹嬉戏的声音从浴室里面传出来,侵袭着他的耳朵。 他将公文包搁在入室边柜,王姨迎上来,“方生回来了。” 方时运,“王姨,接下来多了两个小朋友,麻烦您多费心照顾。” “不费心不费心,我看夏小姐开心,我也开心,找到妹妹了,今天一天笑得比过去一个月都多……” 虽然夏晚性子凉,但相处久了都是有感情的。 王姨在方家时间长,常听负责周珏的保姆说起过她折腾人的手段,刁难起人来不把人当人。 相比起来夏晚这种遇事能自己做的绝不麻烦人的性格,简直是上帝派来造福保姆的女主人了。 王姨有儿有女,看夏晚那份倔强又内敛的性子,带入到自己女儿的视角中,更是怜悯三分。 方时运,“嗯,她开心就好。” 晚饭后,夏晚从头到脚好好地给她们两个洗了个澡。 一边洗,一边听她们一惊一乍地讲在越南和禁锢她们的人斗智斗勇的过程,再到逃出来两天后,饿得不行在商店门口讨东西吃,碰到以为她们是小偷的女特警,再到跟着她过起了东躲西藏的生活…… 听着听着鼻腔就发酸,还好她们完好无损地站在了面前。 从浴室出来,她立刻给城南监狱打了电话。 雀跃从听筒里面传过去,“舅舅,我找到小楚小羽了,她们在我这。” 方时运从客厅走进去,倚门,默不作声看着她打电话的模样。往日常萦绕清愁的眉宇间,此刻是快要溢出来的明媚灵动。 “嗯,暂时让她们待在港城好不好?还没想好怎么跟她们说你的事……你认为呢?” “好。听你的。” 两人的通话很简练,一致决定先不跟她们说入狱的事情。 她挂了电话,立刻扭头去,“林楚你头发湿湿的不要到处乱跑,快去吹干。” “林羽别再看平板了,你都看多久了?” 夏晚刚洗完澡散着温热水气,娇软的声音里夹在几份严肃。 俨然一副大姐派头。 他慢悠悠靠近,撩开她的长发,“晚晚姐姐好凶啊。” 她没察觉男人回来,突然被搂住,身子不由一颤。 她侧目,“你不是要和陆家一起吃饭吗?这么早回来?” 方时运,“不是和陆家,只是和陆爷爷。” 夏晚哦了声。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 男人挑眉,“就这?我还以为你看到我会有很多话要说。” 她舒展的眉心微扬,“是有…” 从刚刚见到林楚林羽开始,她就有无数的话藏在心里,想要对他说。 男人从背后更紧地搂住她,“我在听。” 林楚林羽四只眼睛滴溜溜朝这边看,她羞赧,扒拉开方时运的手,“我晚点找你说。” 林楚清脆如铃的笑声传过来,“晚晚姐姐撒娇羞羞脸。” 从两个小孩的视角,红着脸和他说话的样子很像撒娇。 她蹙眉,脸红得厉害,“林楚你胡说什么呢!” “晚晚姐姐害羞脸红像猴子屁股。” 林楚拖着尾音说话,夏晚随手砸过去一个枕头,羞恼地走出了客房。 方时运笑着进门,“晚晚姐姐不禁逗,你们少打趣她。” 林羽眼眸滴溜溜转,“哥哥,你都要结婚了为什么还要当晚晚姐姐的男朋友啊??” 林楚抢答,“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是lover啦。” 刚刚陆警官的话,8岁的小孩早就能够听懂是什么意思。 大哥哥有未婚妻,还要和晚晚姐姐在一起,那就是地下情人的关系。 方时运低笑,英气眉宇染上温色,走过去捏了捏林楚的脸,“你们知道什么叫lover吗?” “就是不会结婚的情人咯!你们是不能公开的关系!” “没关系,我们能理解。” “肯定是因为哥哥长得好看,晚晚姐姐喜欢。晚晚姐姐可喜欢帅哥了。” 林楚林羽一人一句,把方时运逗笑。 “你们晚晚姐姐还喜欢哪个帅哥?” “那我们可不能告诉你。” 两个小孩标致水灵的五官和可爱的卧蚕,与夏晚有着几分相似,活脱脱的美人胚子。 任谁看了都想护在手心里的宝贝,可是她的8岁…… 他眼眸沉了沉,“是情人,不过我们是会结婚的情人。” “时运哥哥,结两次婚是犯罪哟。”林羽默默地科普。 方时运一噎,“你怎么什么都懂。” “我们晚晚姐姐是律师,你如果和别的姐姐结婚了,她就不会跟你结婚了。” 他失笑,“放心,哥哥不做犯法的事。” 林楚林羽精力旺盛,一会缠着夏晚玩游戏,一会要找他玩数独,没个停的时候。 方时运目光时不时隔空和她相碰,睡裙不是昨天那条,是很家居的纯白绵绸款。 该遮的地方都遮得很好,但男人就是眼热,想将她这一副鲜活的模样揉进自己怀里,私藏,占有。 “时运哥哥,那这一格要填什么?” 林羽被难关卡住的时候,夏晚的长发恰好被林楚用绸带绑起,露出了白皙漂亮的锁骨和肩头。 他视线落在夏晚纤细脖颈上,轻滚喉结,“还差哪几个数。” “这一行还差1,7,8……” “嗯。这一列呢。” 林羽兴奋,“我知道了,是8!” 夏晚循着林羽的声音看过去,擦过方时运视线,莫名其妙感觉被电了一下。 什么时候被他看一眼都要有异常反应,她真的是很想抽自己。 可就是这样似有若无眼神挑逗,难耐就愈加发酵。 她房间的床是一米八的大床,林楚林羽硬要和她睡,也能挤得下。 夏晚跟王姨一起入好了被套,刚抬眼,就从门缝里看到方时运微仰着头喝水的模样。 喉结上下滚动,撑着桌沿的指尖慵懒地朝下垂着,下一秒,桃花眼赤裸裸地看过了,朝她勾了勾手指。 第一百零六章 你努力过吗 她趁着林楚林羽没注意,悄悄溜出了房间。 一进方时运的房间,就看到某人慵懒地斜倚在床上,睡袍领口大敞,壁垒分明的胸肌展露无遗。 她眯起眼,“方先生,家里有未成年小孩,你该注意点形象。” “把门关上。” 掩上门的一瞬间,屋里灯光变暗,滚烫从身后席卷了全身。 “我知道你又想要谢我。”男人的气息清爽,却霸蛮,“可是我不想听。你不如直接以身相许。” 夏晚转了个身,推搡他,将他睡袍的前襟拢好,“方先生,把衣服穿好吧,我今天不方便。” 她拍了拍他的胸膛,朝后撤了一步,憋着笑,“我确实想谢你,可你不想听,那也就不说了。既然这样,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方时运沉眉,“我忙一通就配得到这个结局?” 夏晚露齿,笑得灿烂,“好人会有好报。” 方时运隔着宽大的睡裙,直接锁住了她的腰,抱起。“不好意思夏小姐,我不信佛道。” 她双脚突然离了地,不得不搂住他的肩膀,竖眉,“我说了不方便。” 人被不由分说地抵在床上,“下次说谎记得打草稿,我记得你的日子。” 他太熟悉她的身体,加上刚刚就被他的眼神勾走了魂,在男人吻上她肩窝时,夏晚浑身轻颤。 她咬唇,抵住他,“别…楚楚和小羽在等我……” 男人低哄,“乖,我很快。” 她根本不信他的鬼话,可她满眼都被男人的荷尔蒙填满,没力气推开他。 在身体被打开的瞬间,房门被敲得震天响。 屋里的两个人愣住了。 “晚晚姐姐,你在里面吗!!” 夏晚感受到男人动作因为声响明显僵硬,她脑子里的叆叇烟消云散,“我就说吧……” 她立刻推开他,手在触碰到他因绷紧而坚硬无比的胸膛时又被压了回去。 “方时运!”她咬牙。 男人沉眉,眼底欲望没有收敛一星半点,“要多久?” 多久?想到他昨天被挑起的欲望到现在都还没有得到缓解,夏晚又忍不住笑,“她们晚上肯定要跟我睡的。” “哄睡了来找我。” 夏晚没点头,也没摇头,一个劲要挣脱,方时运就一动不动禁锢着她。 被他那双眼睛盯得慌乱,嗯了声才得以解脱,她下床,捋了捋凌乱的头发,推门。 闹腾的童声里时不时夹杂着夏晚娇柔的声音,方时运猛地闭了闭眼。 一晚上被两个小孩缠住,太活跃,累了一天,所以她一不小心就比她们更早地睡着了。 睡着后她又做了很跳跃的梦,一开始天晴如洗,她在粉色的汪洋里游泳,两只活泼可爱的小海豚一直围在她身边,亲吻她,朝她背上腿上亲昵地蹭着。 一转眼的功夫小海豚不见了,她急得不行,怎么找都找不到,大海湍急,形成了一个漩涡将她往下卷,天还下起了雨。 在她即将窒息的时候,然后出现了一头雄狮,将她从大海的漩涡里捞起来。 突然之间她又到了丛林里,她定眼看了看,这雄狮,胸肌结实,还有八块腹肌,将她压在巨大的棕树下,吻她,一路往下…… 童真梦境突然就变成了春。梦。 夏晚在欲念达到顶峰的时候过醒来。 迷迷糊糊中,难忍的娇。喘。溢出喉间。“方时运……” 男人的嘴唇在她耳鬓厮磨,“嗯?说好来找我?怎么说话不算话?” 她彻底醒过来,在意识到自己的睡裙被撩到了大腿。根。的下一秒,所有碎在喉间的嘤咛被他吻上来的双唇如数吞没。 她迷离的眼睛盯着天花板。 残梦悬在脑子里。 海豚,狮子。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方时运从林楚林羽中间扛出来的。 ……真是个现实主义梦境。 …… 第二天清晨,夏晚听到门口两个小孩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是王姨带着她们玩,没过来敲她的门。 洗漱完毕时,方时运刚从衣帽间出来,身上已经是板正的商务装束。 高冷,禁欲。 她走到他面前,很顺手地接过他手里的领带,“方生,能不能帮我约一下陆警官?我想请他吃个饭。”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虽然知道陆警官大概率是不会赏脸的,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到位。 “我知道陆警官不喜欢我,但我还是想正式向他道谢。”她视线落在领带上,掩了掩脸上的不自在。 看她强压着窘迫的模样,男人心里同样不痛快。 那本该是世界上最呵护她的人,该有的都缺位了,现在居然还想着逃避。 “我帮你约。陪你去。”他伸手圈住她,吻住她的头顶。“他之前和夏家有些不愉快的经历。不是针对你。” 夏晚点点头,“我猜到了。” 她顺好了领带,捋了捋他的衬衣,仰头,“方先生,我还有件事…” “你说。” “我想带小楚和小羽到外面住。华世集团毕竟快公布负责人了,我现在在你这里住,太惹闲言碎语,对你肯定有影响。” 方时运抱着她的手微微地僵住,拧眉,“你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 她抿唇,“可是陆警官都那么说了…你和陆洁快要订婚了,我住在这里……确实不合适。” 方时运漠然地瞥了她一眼,松开手,“别人说什么就那么重要?” 这才是要她搬出去的真正理由吧。 看他的脸一寸寸阴沉下去,她连忙补充,“我暂时也不会离开港城,你如果有…需求…就来找我……” 有需求? 方时运听着她支支吾吾说完,怒极反笑了,“找着人就想跑对吗?我说对了吧?你真是养不熟。” 夏晚一怔,“你生什么气啊!” “你说我生什么气?” 她也犟着,“那你要我这样不明不白在身边多久?” 男人停住了脚步,慢慢地往回走,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凉。 “为了找她们,你可以说分手就分手,现在我找到她们了,因为别人一句话,你又要走。” “我问你,哪怕一次,你有没有为了跟我在一起,努力过,坚持过?” 第一百零七章 你要幸福 她被问得恐慌。 男人的锐利的眼神割伤她,她从没这么想过……却是因为根本不敢想。 “你想走就走吧。” 男人看穿了她的逃避,冷冷地嘲讽,不知道对她,还是对自己。 他夺门而出。 拎上外套,径直走到了客厅。 两个女孩子在客厅吃早餐,看他出来,“时运哥哥,你要出门吗?” 他回过头去,走到她们身边,揉了揉她们的发顶,“嗯。我要去工作。” “你们想吃什么,告诉那个阿姨,想玩什么可以通过平板给我发信息,我带回来给你们。” “好!” 夏晚走出房门的时候,恰好看到他和小孩交流的温柔,可下一秒他站起来,眼神冷冷扫过她,没理会她。 她很明显感觉到方时运这次是真的生气。 她掀眼幽幽地扫了一眼被他关上的大门。 要娶陆洁是他自己亲口说的,她就算真的有想要和他在一起的心思又如何? 她说的根本也不算数啊! 她生气地捏了捏裙角。 门外,方时运匆匆交代了保镖。 “如果夏小姐想走,不用拦。但一定要跟紧了。随时向我报告地点。” …… 休息了一夜后,夏晚开始林楚林羽一起捋从被绑架开始到拐到国外的过程。 如果说之前搜集到的所有证据都像拼图的外围,那林楚林羽就是最重要的那几块碎片,能够将林洛案全案的证据链条拼凑完整。 听完了她们的陈述,她心里对庭审已经有了大概的判断。 她捏住了林楚林羽的小手,鼻子发酸。“过段时间,我们一起回去把带走你们的坏人抓起来,好不好?” “我们可以跟你去法庭了吗?” “没问题,我们一定可以打败他们!” 她们从很早一起就老想跟她一块去,她没同意,这回她们能如愿了,而且还是至关重要的证人。 还有…她们的爸爸,也要靠她们救出来。 她让苏浅代办了再审申请,排庭要等上一两个月,很有可能这个年,要在港城过了。 到时候,也不可能带楚楚和小羽回夏家,方先生大概率也订婚了。 不让她搬出去……要她当已婚男士的情妇,她自己一人住在这也就罢了,带着林楚林羽一起被戳脊梁骨,算什么事啊…… 她想着还是要和方时运讲清楚,欠他的人情太多了,她本来也打算要还他的。只是别在小孩面前。 等她送她们回云城,要她怎样都可以。 可是等了两天没等到方时运,倒是等到了夏昭瑟不期上门。 应门的瞬间,夏晚盯着他发懵,“你来干嘛?” 夏昭瑟,“晚晚,我给你送东西来了。” “什么东西?” 半个小时后,一队夏氏的保镖出现了公寓门口。 夏晚疑惑地看着这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夏昭娴这是要放我一条生路?” 嘭的一声,身后的人将一个巨大的袋子砸到地上。 夏昭瑟蹙眉,“嘶,叫你轻点放,轻点放,你听不见啊……” “抱歉,夏总,手滑了。” 夏晚的所有行李,是夏昭瑟亲眼监督着夏家的佣人收拾的。 收拾中,他听家里的阿姨说起夏晚小时候时受的种种委屈。越听,心里越难过。 他吸了吸鼻子,“晚晚,我以前是没少欺负你,可是我从一见到你就很喜欢你这个妹妹。” 夏晚:“?” 怎么莫名其妙有种临别遗言的悲凉感。 她惶惑,又带着一丝认真,“夏昭瑟,你是得绝症了吗?什么病?别灰心,我看你面色挺红润的,应该还能再治一治。” 夏昭瑟:…… 旋即他从从大衣兜里掏出了一沓东西。“喏,你的证件。” 夏晚震惊。 “夏昭娴真要放我走啊?” 他叹了口气,“晚晚,我们毕竟曾经也是一家人,大姐虽然很过分,但是我没对你做过什么很坏的事情,你以后……” 夏晚没在认真听他的絮絮叨叨,“她为什么突然大发慈悲?这完全不像她会做的事情啊?” 林楚林羽从她身后冒出了两个头,“晚晚姐姐,这是谁呀?” 也是神奇了。 表亲关系。 她们和夏昭瑟居然互相没有见过。 从她到了夏家开始,几乎从来没有人提及过她的母亲林墨,整个夏家也几乎找不出她在那生活过的痕迹。 可见夏家对林墨有多不重视。 她拍了拍林楚林羽的头,“是姐姐的朋友,你们自己去玩,姐姐现在有事。” 夏昭瑟听到朋友两个字,心里咯噔了一下。 等小孩走开,他心凉凉地问,“那是林楚林羽吧?” “对。” “长得真可爱,和你小时候好像。” 夏晚,“夏昭瑟,到底怎么回事?夏昭娴为什么同意你把证件给我?” 夏昭瑟,“半个月前,方生去过夏氏了。” 去了夏氏?夏晚猜夏昭娴会有什么反应,方时运从那天将她带走之后,她少不了要到方家作妖。 “夏昭娴跟方生狮子大开口了吧?” 夏昭瑟,“是方时运主动去找过她的,具体谈了什么我也没听得很清楚,好像是方生承诺要给她补业绩吧……反正她让我帮你收拾东西送过来,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了。” 补业绩?夏氏银行每年的缺口那么多,以前全靠白家支援,他承诺补那无底洞,那…… 夏昭瑟眼睛里全是不舍得,重重地抱了她一下。 夏晚被他抱得僵硬,“你干嘛呀?” 夏昭瑟松开她,眼底一片诚挚,“晚晚妹妹,你要幸福。” 夏晚:…… “这个还你。”夏昭瑟从大衣兜里又掏出了一个盒子。 是那个小木雕。 夏晚接过来,心跳腾地加快。 夏昭瑟垂眸,“我本来想私藏的,可是这毕竟也算是方生对你的一片心意,还是还给你们比较好。” 夏晚打开盒子,摩挲着,想到那个孤立无援的晚上,握着它,嗅着它发出的阵阵木香感受到的安慰。 她心潮澎湃,抬眼,看向他,“夏昭瑟。” 夏昭瑟见她神情认真,以为她要说出什么感动的话,“晚晚妹妹,想说什么,都说出来。” 夏晚,“你口袋里还有什么好东西,可以一次性掏完吗?” 夏昭瑟:…… 把东西搬进屋之后,夏晚在原地站了很久。 怔怔地想着夏昭瑟的话。 他们两个人明明不可能有结果,方时运却一而再地为她付出,到底图什么? 手机响起来,看到屏幕上“方时运”的备注。她连忙接起电话。“方生。你今天回来吗?” 她被挑起的思绪像浪潮一样汹涌。 可对面一秒都没有迟疑,“不回。” 语调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 “帮你约了陆警官。明天晚上。带上林楚林羽。” 夏晚如鲠在喉,“哦…好…” 下一秒,通话干脆地被他掐断。 第一百零八章 不对劲 一顿酒精侵袭,陆洁感觉浑身散了架。 空气中弥漫着欢爱后的甜腻腥味,她撑着发胀的脑袋坐起来。 “怎么了?睡不好?” 耳旁的男音把她从游离中唤醒,又让她跌落地狱。 陆洁侧目,视线落在陈若鹤赤裸白净的上身,窒息,“下流!趁人之危!” 陈若鹤轻笑,“洁儿,翻脸不认账?昨晚可是你主动上我的床。” 她头昏脑涨。 在酒吧买醉,遇到了陈若鹤,被他阴阳地嘲笑,一开始她还反唇相讥,再后来不知道怎么搞的,就…… 她脸色阴沉,起身,“昨晚的事情就当便宜你了。你占了便宜,别给我到处乱说。” 陈若鹤看着她骄厉的脸,饶有深意,等她从浴室洗漱出来,散漫地将她堵在墙边。 他手划过她的脸,“洁儿,昨晚体验感如何,我不比你心心念念的方时运差吧。” 陆洁一脸讥诮地挥开他,躲开他的气息范围,“你跟他比不了。” 陈若鹤睨着她的眼中透出一股邪祟,“你别忘了,我和你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陆洁将落在洗漱台的耳坠拾起,重新带好,“和我青梅竹马?你还真是敢往自己脸上贴金。” 他从她身后靠近,收力,严丝合缝地抵住陆洁的身躯,“你知道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样。” 陆洁倒吸一口冷气,咬牙,推搡他,“滚,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舔狗的模样。” 陈若鹤一点都不介意,反而笑得更得意,“可我吃你豆腐吃上瘾了,你说怎么办?” 她鄙夷,“你可以做梦,梦里什么都有。” “如果你这么说,那我只能看着昨晚的视频过瘾了。” 陆洁脑袋嗡了一下,“你录视频?卑鄙!” 陈若鹤,“洁儿,你紧张什么。” “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保证这个视频不会有第三个人看到。” 陆洁挣扎的手停住,心里慌得不行,面上却要装的镇定,她推开陈若鹤,坐到沙发上,“你以为你拿着我的视频,就能跟我谈条件?” “洁儿,你好像没弄清楚情况。是因为我太温柔,你听不出我在要挟你?”他笑得阴森,陆洁被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附身咬住陆洁的耳朵,“帮我扳倒方时运,等我坐上华世集团的总裁位置,我才会删了那个视频。” 她陆洁紧紧咬着后槽牙,“你想得美!你敢曝光,我就说你诱奸我!” “要给你放一放那个视频吗?视频里,你一直说…你。想。要…” “陈若鹤!你够了!”陆洁捏紧了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 他笑,“放心,我怎么舍得难为我的洁儿?你帮我,神不知鬼不觉,实在露馅,把锅推到夏昭晚头上不就好了?她那么讨方时运的喜欢,能接触到他的重要资料也不奇怪吧?” 这句话如同火把,将她心里的怒气全点燃,“小人,也就配用这种偷鸡摸狗的招数!” “什么招数,最重要的都是管用就行。这世界上,所有人都只看得到结果,站在顶峰的人有几个磊落?” 陆洁心底的复杂一闪而过。 她对陈若鹤嗤之以鼻,却忍不住琢磨起嫁祸夏昭晚的计划。 只要能让方时运讨厌夏昭晚,放弃执念,只要他可以在她身边…… 她和方时运两个人,有实力有财力,就算没有争到华世集团的位置,他们可以把时年资本做大,可以在各个领域大放光彩。 “一次。”陆洁掀眼。 “我只帮你一次。到时候你把视频删了。” “没问题。”他笑着靠近,摩挲着她的耳饰,“你要是嫌方时运不够有情趣,可以随时来找我。” “我很乐意做你枯燥生活里的调味剂。” 她偏了偏头,看向他的目光犀利,“陈若鹤我警告你,如果你敢耍花样,我跟你鱼死网破。” …… 陆凌华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东方酒店时,夏晚紧张地挺直了背。 “陆警官!”林楚先叫了他。 “陆警官。”夏晚站起来,问候,“您过来这边坐……” 陆凌华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坐到了离她最远的一个位置。 她尴尬地笑笑,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夏晚已经有了心理预设,对他的反应不意外。 她将菜单拿给林羽,“小羽,你把菜单拿给陆警官看看。” 林羽点点头,捧起菜单走向陆凌华,“陆警官,我们的晚晚姐姐要请您吃饭,您看看喜欢吃什么?” 小女孩一到他跟前,他眉间的冰霜被消融了。 亲切地将一旁的椅子拉过去给林羽坐,“你们看,你们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林楚也凑过去,三个人开始熟络地讨论了起来。 夏晚深吸了一口气。 不明白陆凌华为什么会从眼底不断漫出对她的厌恶。 只是因为她姓夏? 可即使夏家与他有过节,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何至于这么讨厌她? 她敛眸。 如坐针毡的等着方时运。 一瞬间,眼前仍然陆凌华的侧颜残影。 就算是有了岁月的痕迹,也掩盖不住他出众的清隽秀气。 他的鼻梁很特别,是在男性脸上很少看得到的上翘鼻型。 窄脸庞也是独一份,比陆家所有人长得都要好看精致。 秀气的面孔配上他英武的体格,很具有反差感。 等一下…… 她从小被拿来说不是夏家的种最显着的特征…… 翘鼻…窄脸… 她惊得倒吸气,猛地抬起眼。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她一眼一眼深深将陆凌华深深看如眼,心脏急速跳动,一转眸,男人朝她阔步走来。 男人刚剪过头发,鬓角干净粗硬,黑发自然地侧分,恰到好处的男人味。 “凌华叔到得倒是准时。” 方时运拉开夏晚身边的椅子坐下,将深灰大衣挂在手上,身上是米色半高领,周身是敛了锋芒的温润气场。 他在桌子下方握住她发凉的手。 她垂眸,收回了她的深窥,心头狂风吼叫,哗哗作响。 第一百零九章 耻辱 在林楚林羽东一下西一下的点菜之后。 一桌毫无章法的菜色呈了上来。 方时运忍俊不禁,“你们俩这是被饿怕了?半桌都是主食?” 林楚规规矩矩地坐着,不动筷,眼睛却已经看直了,“嫣红姐说,吃饱最重要啦…” 陆凌华看她那馋样,被逗笑,“饿了吧,快吃快吃。” 动了筷,方时运开口,“凌华叔,今天是昭晚特地想宴请您,谢谢您把林楚林羽安全地带回来。” 陆凌华嗯了声,没有其他反应。 夏晚撇开心绪,站起来,“陆警官,真心谢谢您。小楚和小羽从走丢开始到找回来,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我们什么不好的情况都想过了,万幸她们完好地回到面前,我替我舅舅敬您一杯。” 不喜夏氏,她替林洛敬酒,陆凌天不好推辞。 他举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夏晚喝完这一杯,坐下,脑子里不断否定自己的想法。 一定只是巧合。 她做过亲子鉴定。 百分百是夏家的血脉。 “凌华叔当年在政法大学主修法学,对吗?” 方时运饶有深意的一句话,又将她的思虑全都挑起。 她神色复杂地看向方时运,只见他和煦的神色,“昭晚也是港大法学院毕业的。你们应该有不少话题能聊。” 两个小孩默默地暴风吸食着。 半晌,陆凌华敷衍地开口,“你为什么学法律?” 林楚抬头,“我知道我知道,因为要把夏家的大魔女从小虐待晚晚姐姐,她要亲手把大魔女送进监狱!” 她会学法,方时运大概也猜到是怎么回事。 陆凌华漠不关心地听着,嘲讽,“怎么,夏家养你多年,倒是养出白眼狼了?” 听完这一句,夏晚算是听懂他的厌恶,不是对夏家,只是对她。 她刚刚一闪而过的想法,在不断被印证,加深。 一瞬间,她不知道到底该摆出什么样的脸色,该如何回应他的嘲讽,更不敢想,他那么憎恶她的…原因… 方时运紧绷着唇,眸色发沉,“凌华叔,您不清楚昭晚从小经历了什么,如何判断她到底是自我保护,还是恩将仇报?” 陆凌华面色一冷,“我不关心!” 说罢,他立起了身。 林羽悻然,“陆警官,夏家大魔头是真的很可怕,她拿刀在晚晚姐姐身上乱画,每天都不让她吃饱饭,还总是打她骂她……” 夏家会如何苛待她,陆凌华不是想不到,是压根没想过。 关于港城,关于当年,对他而言就像是一只尘封的匣子,二十多年来,他从未打开过。 他硬挺着脖颈,竭力收敛着脾气,“林楚林羽,你们两个以后别乱跑了,乖乖待在大人身边,听到没?” 也不等她们回应,陆凌华抬眼看向方时运,“我吃饱了,多谢招待,我不需要你们还人情,以后也不用再拿这种借口叫我出来。” 说罢,抬脚就离开了包厢。 方时运眸色压着凌冽,“凌华叔!” 夏晚拉住他,“算了,没关系的,吃了饭就算给面子了。” “等我一下。”男人轻轻拍她的肩,追了上去。 林楚,“晚晚姐姐,陆警官为什么生气?” 林羽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你吃饭吧,别问了。” 夏晚怔仲地盯着自动旋转的餐桌,木然。 方时运追到酒店大堂,将陆凌华拦下。 “凌华叔,你只当她是耻辱,有没有关心过她人生的二十几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陆凌华盛怒,“我管姓夏的怎么过干什么?” “她跟夏家没有任何关系,您最清楚。这些年她在夏家,受冷眼,被利用,何其无辜?” 陆凌华甩开拉住他的手,“她的无辜不是我造成的,我也是受害者!” 方时运蹙起眉,“您了解当年的真相吗?您一口一个耻辱,有没有想过根本……” 陆凌华,“方时运,看在方家的面子上我帮你,你别再得寸进尺。” 说完,陆凌华大步从他身侧跨过去,离开。 方时运沉郁地凝视他的背影,半晌,半阖眸,从通讯录中找出了一个人。 他回到包厢时,夏晚心猿意马地舀着一碗桂圆汤,两个小孩识相地安静吃饭。 她余光看到方时运进来,放下碗,勉强地收住愕然的表情,“方先生,你能不能帮我陪她们把饭吃完?我自己想出去走走。” 方时运眉心微蹙。“你等我一下,我陪你去。” 他走到包厢外,迅速打给了司灏。“在港城?” 司灏,“在啊,刚回来。” 方时运:“你来一趟东方酒店。” 司灏,“我刚到,累得很。不去不去。” 自从过上了和金家接触的天天提心吊胆的日子后,司灏感觉阳气都要被抽光了。 每天只想着躺。 根本没精力做别的事。 方时运:“我介绍两个女孩子陪你吃饭。” 司灏突然觉得没那么累了:“女孩子?美女?” 他从床上坐起来,“什么风格的?” 方时运思索了一下,挠了挠额角。“可爱,漂亮。” “萝莉风??” 方时运嗯了声。 他猛然从床上站起来,“马上到!” 夏晚不过上了趟厕所的功夫,司灏已经出现在包厢门口了。 和方时运一左一右不知道在说什么。 “双胞胎??” 司灏双眼发光,脑子里全是烟花绽放的景色,“吃完饭我可以把她们带走吗?” 方时运点头,“当然。交给你了。” 司灏激动了一把,“不愧是兄弟。以后这种事情多想着我!!” 方时运视线往后,落在夏晚身上,走过去,一丝心疼从眼底闪过。 “走吧。” 司灏扭头,在看到夏晚的瞬间,突然跳出了某种奇怪的预感。 与此同时包厢里隐约传出了女孩子的声音。 真·女孩子·银铃般的声音。 司灏的脸刷一下黑了。 看着两个人远走的背影:“方时运,你他妈……” 国粹还没出口,手机上弹出了一条300万的到账提醒。 下一秒,他一脸要杀人的神色突然就变了。 正义凛然,又慈爱无比。 他人模人样地推开包厢。 “小楚小羽,吃饱了吗?不够叔叔再给你们点一桌!” 另一边,方时运收到了司灏的收款附言。 「牛马小司竭诚为您服务。」 他淡淡扯唇,摁熄屏幕,抬眸,看向夏晚。 “想去哪里走走?” 第一百一十章 接下来我努力 夏晚被冷风裹着,冷气不断钻入衣领,“我记得附近有一间清吧。” 她说着话,男人将外衣披到了她肩上,“你晚上都没怎么吃东西,先去吃点,我再陪你喝好不好?” 她摇头,“我吃不下。” 方时运他幽沉地睨她,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好。走。” 清吧幽静,都是一些很平价的酒水,受众大部分是大学生。 大学时期她和江曼常来。 见他看着价目表久久沉默的样子,略带抱歉,“对不起啊,太久没回来,我只记得有这个地方,好像不太符合你的身份,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不用。你以前喝什么,帮我点一份。” “这里有老板自己酿的果酒,你试试?” “好啊。” 很快他们的桌前摆上了梅子饮,桂花酿和青梅酒。 都是一大扎。 上酒的服务员好意提醒,“妹妹,果酒柔和好入口,可是后劲是相当大的,你不要喝太快了。” 她微笑,“谢谢。” “小夏律师,今天是打算不醉不归吗?” “你陪吗?会不会影响到你工作?” 他眉眼柔软,“陪。当然陪。” 她不作声地喝了一杯梅子饮。 然后又是一杯。 一旁女大学生的笑声时不时飘过来,聊着八卦,还有喜欢的男生。 “呢个体校的看起来那么一本正经,没想到私生活乱成那样,幸好你拒绝他,伤心都是小事情,得病就要命了…” “那可不是吗,人不可貌相,看起来花心的男人反而很深情专一……” 夏晚抬眸看向他,他也正听得起劲,对视的一瞬间都忍不住笑了。 笑着笑着,夏晚鼻腔发酸。 他为了她做的所有,早就超出了所谓深情,所谓专一。 “方先生,你要娶的陆氏女,是我?” 她猜出了自己和陆凌华的关系了。 方时运点头,“我没动过娶别人的念头。一直都是你。” 她复杂的神色都融进了一个浅笑,“就这么喜欢我?” 方时运很习惯地想把话咽回去,但想到宋川说的,到嘴边的话,要说出来。 “嗯。喜欢。很喜欢。” 夏晚抿唇,笑得牵强,“可是陆警官不会认我,白费你的苦心了。” 他喝完手中的青梅饮,卷袖,“没关系,那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反正我会娶到你。” 夏晚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方时运你疯了。” “我是疯了。”为她疯了一样做的事情,又何止一件两件。 夏晚一瞬间红了眼眶。 男人喉间轻滚,“但是我想让陆凌华认你,不是因为那样才能娶你。我只是希望你回到血亲身边,被人护着,不用再每天过得如履薄冰…” 夏晚缓缓眨眼,随着垂下的眼皮,两颗眼泪砸出眼眶,“方先生,为什么你会觉得我还需要别的依靠?” 方时运看她如凉露一般的眼泪,喉间发苦,刚想伸手去擦,却听见了她说,“我有你了,还不够吗?” 夏晚微醺醉,脑子里是他说,她从未为了他,坚持,努力过。 她勾了勾唇角,“接下来我努力。我努力嫁给你。” 被酒意熏染过的语言,本不可信。 可一句句擦过他的耳畔,一点一滴,叫他心神激荡。 方时运声音暗哑,“夏晚,别以为喝了酒说的话我不当真。” 她站起来,躬身,攀住他的衣领。 下一秒,勾住他的脖颈,深深地吻住他。 她说,“这辈子除非你让我走,否则,我不会离开你。” 她一晚上还说了很多很多。 一会说爱他,一会说恨他。 说她从小不被喜欢。 她以为在夏家的遭遇这已经是深渊的尽头了,可是没想到自己的存在是别人的污点。 她说她恨他揭开了一切,说她自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他从未想过,她的坚硬外壳下,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脆弱和不安,还有这么多对自我的否决,句句似刀,割着他的心脏。 …… 翌日一早,晨光乍泄,夏晚睡得正沉,突然被一阵催命铃声吵醒。 她重重蹙起眉,紧接着司灏杠铃般的声音就响彻整个公寓。 她一下子就清醒了。 到了客厅,司灏挂着浓重的黑眼圈呆滞地喝着水,林楚和林羽在沙发上躺得四仰八叉,她眉头紧蹙。 “司灏,你带她们通宵了??” 司灏木然,发出了一个介于嗯和啊之间的音节。 夏晚气绝,“她们才八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能像你一样半夜不睡觉!!” 司灏了无生趣地乜了她一眼,“夏小姐,我倒是想睡,她们两个不让我睡啊。逛完庙街要坐天星小轮,坐了一遍又一遍,坐到人家全都关门了,又要吃麦当劳,又要去要唱卡拉ok……” 听着听着,夏晚问责的神色突然就变成了心虚。 她拽起两小只,“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小小年纪不睡觉,长不大我告诉你们……” 林楚累得睁不开眼,“是司灏哥哥说,昨天晚上时运哥哥和晚晚姐姐要开展秘密活动,所以我们才没有回来睡觉的。” 夏晚:…… 林羽打了个呵欠,“晚晚姐姐,你们的秘密活动开展完了吗?” 方时运恰逢其时地走出来,正好看到夏晚憋得一脸通红。 “谁调戏你了?” 王姨笑得含蓄,“你们俩小鬼,快跟我进屋去睡觉。” 夏晚看着司灏一脸看戏的神情,突然就很有将他们都踹出门的冲动。 方时运头朝门口偏了偏,“你可以回去了。” 司灏,“凭什么?我不回。我也要在这睡觉。” 方时运,“行,阳台借你。” 司灏把他自己平铺在公寓的无边沙发上,“我不,我就要睡沙发。” 方时运冷嗤了声,“随你。” 他抬眸,对上了夏晚的眼睛。 夏晚的脸突然就更红了。 昨天她的脑子其实清醒得很,但是忍不住放纵在他面前又哭又闹,还撒娇,回想起来简直不要太尴尬。 他走过去,捏她的脸颊,戏谑,“想到什么了?这么害羞。” 两个人的睡衣是情侣款。 看着两个人一大早眼神拉丝,司灏突然就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留下来发光发亮。 可是沙发是他自己选的。 他不能怂。 咬牙,闭眼,坚持。 第111章 小夫人 “没想什么。”夏晚别开眼。 方时运笑容散漫,“那你记得你昨晚说过什么吗?” 夏晚根本没脸回想,憋红了脸,朝着餐厅就要溜,“王姨今天煮了什么?” 方时运将她拉回来,单手撑着斗柜,拦在她面前,“又想反悔吗。” “不反悔。”夏晚不自觉小声,但很坚定。 他追问,“每一句都算数?” 她点头。 方时运脑子里翻出她昨天的种种大胆又放肆的画面,勾唇,瞥了一眼在沙发上躺尸的司灏。 怕她尴尬。 暂时忍住了某些话。 他伸手扣住她的腰,“夏晚,陆爷爷早些时候就想见见你了,你想去见见他吗?” 她仰头看他,“你希望我去吗?” “你自己决定。” 那是方时运费劲了心思想要帮她找到的家。 无论如何,要去一趟的。 “好,我会去。” 方时运握住她的手,吻了吻,“有件事情我希望你知道。你不需要勉强自己。如果陆家让你不舒服,我不希望你多受一处束缚。你跟随自己的心,如果不喜欢,当他们不存在好了。” 夏晚忍不住笑,“我知道的。” 沙发上的司灏震惊到无以复加。 方时运这嘴是突然开光了?? 方时运交了一份材料给她。 “当年的事情,你最有权利了解全部。” 她接过资料,犹豫着。 她虽然没有问出口,但是从陆凌华的反应猜想过,婚内出轨,一夜情,她的身世大概真的足够不堪,才让陆凌华对他避之不及。 “不用怕,你的出生意外可能让很多人意外,但是你的身世绝对清白。” 夏晚看他比她还紧张的样子,笑了,“方先生,我以前是真的眼神不好吗?为什么一直觉得你既风流纨绔又居心叵测?” 方时运抵住她的额头,“现在看清楚也不晚。” 她仰着头,细细看入了他的眼睛。看清楚了,这个男人满眼的浓情蜜意,全都对她一个人。 “明天,我陪你去。” “好。” 空气里温温热热的,夏晚被他搂着,没有半分刻意撩拨,却忍不住脸红心跳。 啪嗒。 司灏的手机掉地。 震碎了空气中的所有暧昧。 夏晚愣住,紧急刹住自己越发赤裸的眼神。 司灏忍无可忍地坐起来,“两位,我是大活人啊,你们能不能顾及一下我们的感受?” 旖旎一瞬间烟消云散,方时运视线后移,后槽牙狠狠咬住,“我让你在这的?你如果做不到和那只沙发一样安静就出去。” 司灏腾地站起来,麻溜地滚了。 但是气氛也没有了。 夏晚趁他不注意,溜进厨房交代王姨林楚林羽喜欢的口味, “她们挑食,肉不爱吃,但是用番茄熬酱煮牛肉她们喜欢……你……” 男人又从背后靠过来,肆无忌惮地抱住她,“我出门了。” 夏晚脸一红,挣脱,嗯了声。 “要习惯的。” 他低声耳语,“小夫人。” 夏晚:…… …… 南朗山以东隐匿着的宅邸,红砖绿瓦,宅内古木参天,家族荣誉与传奇,在这方寸之间静静流淌。 家族几代人皆为警界精英,陆氏。 和夏家的极奢之风截然相反。 她没有来过这,却有种熟稔之感,她不觉走入。 就像翻阅过无数遍的老照片,每一幕都清晰如昨。 她触碰了老树的纹理,粗粝,厚重。 “来了?”她回头,陆洁倚在石门上,环胸看着她。 她新奇的窥探一瞬间烟消云散。 陆洁慢悠悠地走上前,“夏昭晚,你可真有本事。” 她的视线落在鹅卵石小径上,“陆洁,论痴心妄想和挑拨离间的本事,我真比不上你。” 方时运从不承认他要娶陆洁,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几乎是在看懂他心意的同时,夏晚想通了这一点。 陆洁脸色阴沉,“我明白告诉你,我小叔不可能承认你,我更不会承认。你的存在只会让陆家蒙羞!” 夏晚淡淡嗤笑,“陆洁,你在意的是你小叔承不承认我吗?” 她平静地抬眸,“你在意方生的承认。可他从始至终要娶的人只有我。他说的陆氏女,也是我。到底是谁在痴人说梦,你心知肚明。” 陆洁怒不可遏,“你休想姓陆!” 她漠然地穿过陆洁,径直入了陆家宅邸。 穿过前厅,管家引路,“昭晚小姐,陆老在等您。” “烦请带路。” 刚走到第二个天井,方时运的讯息进来。 「我有事情耽搁了,等我十分钟。」 她将手机熄灭,放入挎包里,没犹豫地朝前走。 有些事情,她独自面对,方时运不在反而简单。 陆景浩坐在红木椅上,原本和陆凌天谈着什么事,白光绘出一道人影,他恍惚。 下一秒,夏晚的白肤黑发清晰地进入视野,眉眼清绝,神色中透着冷寂,淡淡漫入视觉,陆老双目发胀。 陆黎看到她,“夏小姐来了……”突然又觉得失言,连忙改口,“昭晚姐姐来了。” 她自己一个人进来,陆老没想到。 “昭晚来了,快坐。” 她一进门,就看见几幅合家欢照片中,年代最久远的那一幅。 风华绝代的陆老太太,气质如月影,如竹林。 早逝的陆老太太,从港城蒸发的陆家二叔。 从她长相中透露出来的秘密,无从印证。 所以她身上的秘密得以藏匿20年,不为人深掘。夏家也对她的所作所为,肆无忌惮。 可越是这样,她越能感受到方时运对她的用心,弥足珍贵。 她将陆凌华的寸寸结冰的脸全看在眼中,心中竟然已经没有任何波澜。 她不卑不亢地转向陆老,“陆爷爷,您找我。” 陆老儒雅的脸上和蔼,“那天在高尔夫球场我看你就觉得亲切,难怪了。” 陆老眼眸扫过一声不吭的陆凌华,略显失望,转眸又看向她,“你是我陆景浩的亲孙女,我们是一家人。” 陆凌华从椅子上站起来,背脊僵直,“夏昭晚,从血缘关系上说,我确实是你的父亲。” “但是你的存在是我人生当中最大的耻辱,当年是你母亲不择手段勾引我,我从来都没打算认你。” 陆景浩厉声,“陆凌华!你说什么混账话!” 陆凌天低声劝他,“凌华,你也过半百了,不结婚不生子,有女儿不容易,你也该考虑考虑老人家的心情。” 陆凌华仍然是那副刀枪不入的样子,“我陆凌华这辈子没有儿女,爸,您就当我不孝吧!” 陆老直接一棍子敲在他身上,“她是你的女儿!你今天……” “陆爷爷,您不用动怒。”夏晚平和地沉气,开口,“别说陆警官不认我。我也不会认他。” 夏晚坚定无比的声音在老宅中荡开,一屋子人都诧异。 第112章 我是云城林氏的后代 陆太太看着场面僵硬,上前轻搭住她的后背,往一旁移了两步,“昭晚,别说气话,爷爷可盼着你回家呢。” 她摇头,笑着移开陆太太的手,侧目,镇定地对上陆凌华的眸光,“陆警官,我很感激你帮我找回一双妹妹。对于这个恩情,我这辈子都无以为报。” “但是除此之外,我和您没有其他任何关系。” “我在孕34周出生,算早产儿。我母亲林墨受孕时,已经和夏鸿钦离婚。她是基于自己的自由意愿与你发生的关系,至于后面夏家的算计,她一无所知。” 陆凌华冷峭的面孔仍然没有任何回温,看向她的眼神却更加幽深。 “那又如何?” 夏晚,“陆警官,我告诉你这些,只是为了告诉您,我母亲,磊落,清白。如果您没有证据,请不要说污蔑她的话。” 她冰封千里的神色落入陆老眼中,心疼无比。 “昭晚,你身上流的是陆家的血!陆家的骨气,傲气,我看在你们这一代中,你最像我陆景浩的孙女。我不管陆凌华认不认。你这个孙女,我势必要认。” 陆洁蹙眉,“爷爷,您这是什么话?您这样说,我和黎儿算什么?” 陆老看了陆洁一眼,冷哼,“你是长姐,没半点包容心也就算了,还刻薄尖酸。留洋留洋,我看你脑子都留坏了!” 夏晚屏气,又提气,“陆爷爷,我唯一的家在云城,我是云城林氏的后代。至于陆氏生我,夏氏养我,只是恩情,与亲情无关。” 她笑得清浅,“但我会记得港城中有您这位亲切的爷爷。” 她说完,半垂眸,转身。“今日多有打扰。” “昭晚!” 她头也不回,径直朝前走。 有那么几秒钟,空气像是被冻结了,客厅安静如针。 陆黎瘪嘴,趴到陆太太肩上,“我早跟你说了吧…你那时候还骂我…” 陆景浩快要炸了,“黎儿,你又嘀嘀咕咕在说什么?!” 陆黎,“啊?我…我说,第一次见昭晚姐姐我就告诉妈妈了,昭晚姐姐和奶奶长得好像,她还说……我乱讲话……” 陆景浩一听,眉眼沉得更紧了。 看陆凌华仍旧是闷声不吭的样子,立起来,又是一杖打下去,“你不把人给我认回来,你也给我从陆家滚出去,我就当没有你这脉!” 走出陆家大门的时候,夏晚的心一厘厘地瘪了下去。 她以为自己没有期待。却没想到自己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夏昭晚!你站住!!” 陆洁追出来,“你觉得这样做有用是吗?演戏还是你能演,什么有骨气,你明明就是……” “陆洁,你省省吧。”夏晚的目光很安静,但陆洁看出了当中有什么东西变了。 “但凡方生对我有一丝感情,我都不可能离开他。” 陆洁不死心,“方太太不可能让你进门的,你狡辩也没有用,你的出生,你的成长轨迹,劣迹斑斑,你不配…” 夏晚,“你不用拿这些话激我。陆洁,你有道德吗?你配用道德绑架我吗?” 她轻蔑地笑了笑,“我又需要管什么道德?就算他要我当一辈子情妇,我都甘愿。何况,他一心只想要娶我。” 她转身,陆洁和庭院里的古树,一道在眼前消失。 走到大宅外的路旁,突然一阵强烈的恶心感,她倚着梧桐树缓和,可是那阵感觉缓解不下。 她突然开始干呕,仿佛有什么力量把她整个胃像是被揪住了似的,鼻涕眼泪一起涌了出来。 “怎么了?” 熟悉的感觉靠近,她抬起惺忪的眼眸,是男人的脸。 背后的大掌一下一下帮她顺着气。 直到她缓过来了,他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涕泪。 “方生,需不需要去趟医院?”宋川看夏小姐吐的样子,很自然地联想到了某种可能。 恶心,想吐。那不就是…… 男人没往那想,但是保险起见,“嗯,去一趟。” 她拉住他,“不用,只是早上吃的东西不合口。” “检查一下身体也好。” “真不用。”她慢慢地站稳,顺气了。“我刚刚自己见过陆爷爷了。” 男人已经知道了在陆宅发生的一切,“怎么不等我?” 夏晚和他一起上了车。“我觉得自己可以面对。” 男人扶着她的肩膀,将他的头靠到自己肩上,“好。你休息会。” 夏晚也确实觉得倦怠,安心地窝在他的臂弯里,闭了眼睛养神。 长达数分钟的沉默后,她启唇,“方先生,我没认陆家。” 方时运点头,“嗯。我知道。” “对不起。” 她明白了他所有的用心良苦。 包括让陆凌华帮她找回林楚林羽的原因。 包括在陆凌华接纳她之前瞒着她。 可她最终还是辜负了这份心意。 方时运环着他的手臂收力,紧紧抱住她,蹭了蹭她的发顶,“你对不起什么?你那天都已经告诉过我了。” 夏晚抬眸,困惑,“我告诉你什么了?” 男人将鼻尖埋入她的头发,吸气,全是她发间的香气,“你说你这辈子,只认准两件事。” 夏晚想到什么似的,指尖蜷起,尴尬。刚想捂住他的嘴,来不及…… 男人的声音灼烫,“一是林家,二是方时运。” 夏晚浑身发麻,想否认,可她自己也记得一清二楚。 一字不差,她就是这么说的…… 第113章 天鹅耳钉 两日后,陈若鹤邀请夏晚去一趟上扬道会馆,她没有拒绝。 上一次在龙吟餐厅,陈若鹤没明说要她做什么,只说会再联系。 她知道方时运不希望她卷入华世的深潭,可她还是想好了要来。 毕竟如果她拒绝陈若鹤,陈若鹤势必会有更恶劣的手段对付他。 她想帮方时运。 以自己的方式。 “夏小姐,麻烦您在这里稍等片刻。” 夏晚立在廊道里等。 她打量着会所,发现这里的暗道星罗棋布。 有些是通过房间进入的,有些仅隔着一扇布帘。她被一幅刺绣着古怪图案的暗帘吸引,不由凑近看了看。 她突然听见了一个轻灵的声音,不算熟悉,但听过。 她凑近一帘暗帘,却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镇定地抬头朝可能有安装了监控的角落,不动声色地朝外走到半开放的廊道。 很快身后有撩帘的声音,她佯装站了挺久了,回眸。 身后只有陈若鹤一个人。 “夏小姐,你来多久了?” 她抻筋,“有一会了,腿都站酸了。陈先生的待客之道很不怎么样。” 陈若鹤笑了,“怠慢了。这边请。” 陈若鹤不紧不慢,夏晚他看着他身后香炉腾出的青烟,“陈先生,我想知道如果到了北欧,您给我安排什么样的生活。” 陈若鹤睨着她,刮平了茶盏中的茶沫,“条件你提。” 她抿了下唇,“如果云城被方时运和金家彻底掌控,那也不会再有林家的容身之地了,到时候我想带着林家一起走,可以吗?” 陈若鹤没回答,笑了笑,不紧不慢。“我听说,你是陆家的种。” 夏晚心下一沉。 他怎么会知道? 方时运不可能告诉他,陆家也不太可能,但她也说不准陈若鹤与陆家的关系,难道是陆黎? “夏小姐在琢磨,我是如何知道的,是吗?” 她猛地抬眸,对上他那双不断冒出邪祟的眼睛,陈若鹤把玩桌上的貔貅,“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夏小姐你。方时运为你做那么多感人的事情,你还舍得出卖他吗?” 夏晚心脏收紧,慢慢地垂眸,脸上漾着莫测的笑意,“我想要苹果,有人偏偏塞给我一车梨,你说我能感动吗。” 她干脆,“陈先生,是您说过要送我出国,我今天才来找您的。如果您信不过我,那我们就别聊。” 他欠身后仰,架起腿,审视她,“夏小姐还真是很心急。” 夏晚佯装一副等不住的模样,“如果只是我一个人,条件差一些也无所谓,但再加上林氏老少一家,我还是想要再多一些保障。” 陈若鹤阖眼笑,慢悠悠点着头,“衣食住行,小孩的教育,我都会亲自安排,你不用担心。” “好。”她抬眸,“您需要我做什么?” 她静默地等着,目光不自觉又后移到他身后的茶柜上,青松苍劲,香炉古色古香,旁边有一枚不和谐的天鹅耳钉。 她漫不经心地敛眸,脑子自动闪过上一次见到这个耳钉的场景…在云城。 在陆洁的耳朵上。 当时因为陆洁刚沐浴过,耳钉却没有摘。 怪。 所以她多看了两眼。 她心脏急剧收缩,捏住了衣角,伸手捏住茶杯,掩饰惊慌。 陆洁那么喜欢方时运,夏晚以为她和陈若鹤一定是泾渭分明的敌对关系。 没想到… 她联想到刚才帘子后的声音,似乎真的是陆洁。 陈若鹤,“一周之内,帮我拿到方时运的要提交的绿能方案。” 夏晚心跳如雷,“我尽量。” 从上扬道出来,夏晚一刻都没耽误回到了君玺湾。 她给方时运去了一通电话,告诉他有急事,让他一定要立刻回家一趟。 但她没想到的是,回到君玺湾的时候,沙发上齐齐码了三个人。 陆凌天和陆太太,以及坐姿无比僵硬的陆凌华。 沙发一旁的地毯上堆着玩具,陆黎和林楚林羽已经愉快地凑在一块玩了。 大朋友和小朋友,丝毫没有违和感。 她脸上的吃惊维持仅一瞬,旋即打了招呼。 “陆伯伯,陆太太,陆警官。” 视线在落到那个笔挺身子的瞬间立刻抽了回去。 陆凌天冲着她温和地笑,“昭晚,我们来做客,不打扰你休息吧?” 陆凌天夫妇从来没为难过她。 相反,陆太太一直对她很好的。 她虽笑得略带牵强,也尽量保持礼貌,“当然不会,你们稍坐,我给方生打个电话。” 陆凌天摆手,“不用不用,我们只是来走动走动的。” 夏晚:…… 林楚抬头,一脸兴奋,举起手上的公主玩偶,“晚晚姐姐你看,这是陆警官给我们买的换装玩具!” 她眉心下陷,这在才看清楚三个大朋友小朋友面前是一个豪华大礼盒。 女孩子最喜欢的仿真洋娃娃。 拆都拆开了。 她也不可能让林楚林羽还回去。 她扯唇,“让陆警官破费了。” 陆黎站起来,“昭晚姐姐,你看这个小公主像不像你呀?” 夏晚漫不经心瞥了一眼那个玩偶,随口应她,“不像吧。” 陆黎,“大眼睛,翘鼻梁,樱桃小嘴,我觉得很像你,小叔叔也说像,对吧?凌华叔?” 陆凌华生硬地嗯了声,搭在膝盖上的手掌悄悄渗出了汗。 夏晚愣了愣,当做没听见。“陆伯伯,你们喜欢喝什么茶,我来沏。” 陆凌天随和,“我们都行,不挑的。” 夏晚走到厨房,对今天这个情况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自行缓了缓,也不敢多待,拉慢了动作沏好三杯龙井,客气地端出去。 陆太太亲切地拉住她的手,“昭晚,上回见面也顾不上跟你聊聊,手指头没事了吗?” “这么漂亮的手指头,被搞得血肉模糊的,我看看……还好没留下疤痕。” 陆凌华从一进门就闷声寡言,此刻听到陆太太的话,眼神不自然地停在她手上。 感受到目光,夏晚将手朝后掩,“没事了,谢谢陆太太关心。” 陆太太,“昭晚,我也不是喜欢嚼舌根的,那天的事情杨太太回去问过她的孙女,小女孩说是秦朗月让她这么做的,这事情我会再找人查的,如果真的是她,这个性质就太恶劣了!” 她回笑,“陆太太不用花心思了,我也大概猜到是她。” “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 夏晚继续充耳不闻,别开脸。 陆太太继续道,“看看这个鼻子脸蛋,陆黎第一面见你就说你长得像她奶奶,真是一模一样……” 饶是知道他们没有恶意,夏晚的耐心也已经耗光了,“陆太太,我长得像我的母亲。” 第114章 不是青梅,是…… 陆太太丝毫不受影响,眉笑眼笑的,“那是,你的眉眼像母亲,标准大美人,下半张脸俊,跟你爸爸长得一模一样。” 夏晚:…… 陆黎走过来拉住她另一只手,“姐姐,晚上回家吃饭好不好?” 陆凌天也附和,“昭晚,爷爷可盼着跟你吃顿饭呢。” 夏晚眉头皱了皱,“陆伯伯,陆太太,我那天已经说得很清楚,我没有要认陆家的打算。” 陆太太伸手去帮她撩开额前的头发,“你不想认,总归也是陆家的孩子不是吗?爷爷年纪大了,就盼着子孙同堂,你的路还有那么长,就满足一下他老人家的心愿好不好?” 她摇头。 这件事不在于陆家承不承认她。 在于陆凌华对林墨的羞辱,还有从根源上对她存在的否定。 “陆爷爷想见我,我可以去见。但陆家不是我的家。这是两回事。” 她刚落话,门铃响起来。 夏晚已经难以招架陆凌天一家的夹击,忙不迭去应门。 门一开,一道又沧桑又英气逼人的身影横在门外,一见她,眸光锃亮,“小校友。” 夏晚没得及做出反应,方昊就朝门内跨了一步。 朝她伸出了手。 “终于见到你了。” 夏晚惶惑地朝后看,方时运被他堵在门口,无语地将他拨开,“爸,正常人第一次见面,会先介绍自己。” 方昊恍然大悟的模样,对着夏晚又是一顿输出,“我是你的老学长。” “你加入的网球社,我可是骨灰级成员。” 方时运:…… 方时运喊他“爸”,她自然也明白了他是谁,“方伯伯。” 陆凌华听着熟悉的声音站起来,跟方昊四目相对。 两边见着面,都是一愣。 显然不是约好的。 方昊一见到陆凌华,连鞋都没脱就进了屋,“陆凌华你这个老家伙,你三十年前打牌打输了,你还欠我500块没给。” 陆凌华开口说了进门以来的第一句话,“放屁,我怎么可能欠你的钱,你当年赛车输给我拎包一个月,到现在还没兑现!” 两个银发已经藏不住的人,斗嘴的内容如此具有中二感。 夏晚瞠目结舌。 方时运将她困惑又呆滞的神情看在眼里,没忍住笑,直接将她揽到跟前,“他们以前天天都在一起,关系比你想的还要好。” 他玩味地偏头,“如果当年你回的是陆家,我们就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夏晚轻咬下唇,旋即低着声音堵他,“你的青梅那么多,我才不当其中一颗。” “也对,你怎么会是青梅。你明明是……” 夏晚立刻回想起他在某个场景中的比喻。 吹弹可破。多。汁。香。甜。 她一瞬间就红了脸,眼神警告,拍开了他架在身上的手,“方先生,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耸肩。 “你的客人,你问我?” 夏晚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这一屋子的人都是为她来的。 但是她和谁都不熟。 没过一会,门口又出现了个人。 “方昊,你回港城不先回家,跑到这来算怎么回事?” 方昊风流地一笑,黏黏腻腻,“小珏儿。” 周珏的怒火立刻被压成了仅剩下一绺的小火苗。 但是面色还是极其难堪,“这几个月你跟你那个新招的秘书打得火热,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一开始方昊用小秘书引她去,后来周珏不上当了。一举一动反成罪证。 方昊神色逐渐有意思,“小珏儿,我都让她进我房间了你还不来,你心里没我了是吗?” 周珏突然就哑口无言了。 “我逗她两句,是怕你觉得花了钱一无所获不开心,你说说我除了和她说两句不着四六的话,还干嘛了?” 夏晚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突然就知道了为什么方时运对浪漫过敏。 两口子墨迹了半天,夏晚才找到问候的间隙,“方太太。” 她脸一下又拉了下来,“为什么夏昭晚还住在这里?” 方时运,“方太太,你搞清楚,这是我家,不是你作威作福的地方。” 周珏发怒,“你像话吗?你都要娶洁儿了,还要跟姓夏的不清不楚?” “谁告诉你我要娶陆洁的?” “方太。”陆太太出声,“昭晚是陆家的孩子。凌华的女儿。” 陆太太知道这件事不是一天半天了。 可是陆凌华和夏晚的态度,她也就什么都没有说。 周珏突然被这个消息震傻了。 缓了半天,冷冷地看着方时运,“怪不得你说要娶陆家女儿,打的还是夏昭晚的主意?” 她疯起来,“方昊,你的好儿子!” 方昊突然收起一脸和气,“珏儿,我一直觉得你是最识大体的,怎么在这件事情上这么糊涂了?” 声音不大,却有种说不出的威严。 周珏憋着气,“昭晚的名声多不好听,真让她进了门,我们方家的脸面……” 方昊沉眼看她,眸光犀利,“方太太,过来。“ 陆凌天看着一屋子热热闹闹,欣然,“方昊凌华两个从小呛到大,这下好了,要成亲家了。这辈子是打不完了。” 夏晚眉心吊起的表情落入他眼中,方时运平和地给她解围。 “伯父,昭晚可没说要回陆家。” 也不知道方昊跟方太太说了什么。 她突然消停了。 方昊笑着走到夏晚面前,“小校友,我跟你说,陆家就陆凌华一个人招人烦,其他人都好得很,你要是不想认这个爸爸,跳过他,你只认其他人也行啊!” 陆凌华脸色极其难看,“方昊你添什么乱?” 方昊慢条斯理,“你说你这个人,想认女儿自己又不开口,你大哥大嫂为了帮你什么话都说了,你跟个小媳妇似的,活该你女儿不认你。” 陆凌华咬牙看着损友,连青筋都暴起了。 林楚林羽不知道什么时候进的房间。这会从里面跑出来,笑得前俯后仰,一颤一颤的。 陆黎好奇,“你们在笑什么?” 林楚上气不接下气,“时运哥哥的平板里,有晚晚姐姐光。屁。股的照片!” 第115章 看了她无数场公开庭 这一瞬间,夏晚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做地狱级社死。 闹哄哄的屋子瞬间就安静了。 方时运下意识看向夏晚,她如遭雷劈,不可思议又愤怒至极地朝他看过来,好像要把他撕碎,扬了。 他心底一沉。 完蛋。 夏晚羞愤了跑过去夺过平板,“你们瞎说什么!!” 陆黎很想跑过去看,但是忍住了。 全场大概都在考虑,要怎么演出没听见这句话的自然感。 挠头,喝茶,翻书。 但是林楚声音穿透性太强。 假装没听见显然也不可能。 方时运不解释的话,所有的努力都要废在一张照片上了,他清嗓,“是她三岁时的照片。” 明明是真的,却好像是在欲盖弥彰。 方昊压着眼皮冲他笑,“小子,你玩得挺花。” “但你们在小孩子面前也注意点影响。” 方时运:…… 解释不清了。 陆凌华神情不自然,“时运,能不能让我和昭晚单独聊两句。” …… 夏晚将两小只拖进屋里训了一顿。 出来的时候,沙发上只剩下陆凌华一个。 仍是坐得笔直立挺。 今日突然态度转变,夏晚已经猜到了他有话说。 但她不想听。 “陆警官,您还需要加茶水吗?” 陆凌华抬头,“好。” 夏晚拿起他桌上的杯子,给他添了些。 搁到他面前,陆凌华刚要开口,她却决绝扭头,毫不犹豫往屋内走。 “昭晚,你…别急着走,我想跟你聊聊。” “什么事?陆警官。” 一口一个陆警官,堵得他心里发慌。 陆凌华深吸一口气,张了张唇,“你这些年…在夏家…” 他问不出口。 夏晚冷笑,“陆警官想跟我聊聊是吗。好。我其实也有话想要问您。” 她坐下来,逼视的目光锋利,“当年的事情我不了解,我想问问您,是夏家拿刀子架在您的脖子上逼您就范的吗?” 他梗着脖子,涨红了脸,“不是。” “我的母亲林墨,可曾有对您有任何恶意,不当的行为?” 他眸色逐渐暗下来,“没有。” 她回忆中纯洁无瑕的母亲。 曾牵着她的手走过懵懂幼年,生命初始的美好全都源自她,可他却说她与夏氏肮脏同谋。 不可饶恕。 她点头,唇角紧抿。 “您把我的母亲说得不堪,就算只存在于您的想象中,我也觉得她被玷污了。” “您可能是功勋赫赫的英雄,但您在我心里,什么都不算。所以,您也不需要多说什么。” 她站起来,“陆警官,我还是那句话。我跟您过去没有关系,以后也不会有。” 说罢,进屋。 陆凌华脸色煞白,哑口无言。 伤痕一旦产生,再想抚平,难了。 他坐了几分钟,没再说话,最终沉重迈步出了公寓。 …… 方时运回到公寓的时候,一个屋子静悄悄。 林楚林羽显然不在家。 大概是王姨带出去玩了。 远远的,夏晚阴着一张脸从凉台朝他瞪过来,他思考着是不是学方昊直接下跪。 老方之所以那样做,一定是有他的道理。 他一咬牙,没软下骨头。 “晚晚姐姐,我错了。” 周珏说过,态度最重要。 一上来就道歉,总不会有错。 可是夏晚气得眉毛都竖上天了,“你不是说你没拍吗!?你说话都像放屁一样是不是??” 他抿唇,“因为那个照片太可爱了,我忍不住拍了,怎么看都舍不得删。” 她欲哭无泪,“那你就那样放在平板里面,还拿给林楚林羽玩…我真的是没脸,没脸…” 方时运伸过去手,想抱她,“我已经跟他们解释过了…” 夏晚盯着一只送过来的胳膊,撸开袖子,直接咬了上去。 方时运后槽牙紧了紧,没出声。 夏晚咬了一口就放弃了,气是一点没消,仍然极其愤恨地看着他。 方时运,“多咬几口,咬到你解气为止。” 夏晚,“你的肉太硬,咬得牙疼。” 方时运:…… 他趁她不作声,将她圈到怀中,顺毛,“我设密码。以后谁都不让看了。” “你现在设密码还有什么意义吗?!” 她丢脸已经丢尽了!! “好好好,不气了不气了,都是我的错。” 夏晚闭了闭眼,翻过这一页。 刚刚火急火燎想要找他说的事情,被一个插曲打断了。 那才是正事。 “我问你,凭你对陈若鹤的了解,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方时运挑眉,倒没想到她会提起他,“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那你…有多相信陆洁?” 方时运足足看了他半分钟。 旋即松开她,抽出一根烟燃上。 “你刚刚去了上扬道的会所,看见陆洁了?” 她一时间完全愣住了。 同时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没有什么事情是脱离他掌控的。 包括陆洁的出卖。 又或许,这是他们两人联手设计好的计谋。 方时运看出夏晚的吃惊,拉住她的手,裹入掌中,“我让人跟着你只是怕重蹈覆辙。别担心,我没想过要监视你。” 夏晚嗯了声。 他习惯性要一言蔽之,告诉她华世集团水很深,别踏入。 但转念又想到她的担心,他静下心来,耐心和她解释,“夏晚,在华世这种环境里,我不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陆洁,也包括瞿锡伟。” “包括瞿锡伟?” 夏晚讶异。 “嗯。” “也……包括宋川吗?” 方时运看出她的紧张,笑,“要是我连私人助理都信不过,岂不是太悲哀了。” “信谁不信谁,我心里有数。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也不用为了我去接近陈若鹤。” 方时运完全看穿了她。 她张了张口,犹豫,但还是说出了心里的话。 “可是我真的想帮你。你别笑我,我知道你不需要我的帮忙,但是就算是微不足道的事情,我也想帮你。” 她抿唇,“我不希望只是你不断在付出,我却什么都为你做不了。” 话刚说完,方时运眼底闪过柔色,胸腔震颤。 “为什么总是觉得我会笑你?” 夏晚眼神上移,思考了一下,“因为…你好像无所不能。” “无所不能?”男人轻笑,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在你眼里我真是这样的?还是你故意逗我。” 夏晚也忍不住笑,“真的。真的觉得你厉害。” 他熄了烟,牵她到凉台沙发上坐下来,“那你想不想知道我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她没犹豫,“当然。” 他将柔软揽入怀中,“其实我毕业几年,迷茫得很,不想留下继续念书,也不想回港城,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 夏晚震惊,“你?游手好闲?” “真的,不骗你。” “可能是我方氏历来在商业上的成绩过于卓越。我背负了很多期望。但那时候也是我最缺乏斗志的时候,觉得一切落在我身上的目光都是枷锁。我曾经甚至想过默默飞到一个不知名海岛,一辈子当个潜水教练。” 果然再厉害的人也有低谷,也有不为人知的颓靡阶段。 夏晚没有再出声。 默默地等他说接下来的事。 “那时候,我碰见一个律所见习生,为了搜集证据,不惜闯入了乌烟瘴气的赌场。” “我借给她一注筹码,只是想让她顺利离开,没想到她能够脱身之后还不走,固执地要把筹码赢回来还给我。” 夏晚呼吸短了一寸。 怎么会?借她筹码的人不是陈若鹤吗? “那个女孩子我小时候见过。挺倔。” 他的陈述在继续,平实的语调,再一次将她的内心搅乱。 他搂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她想学法律,做律师,不可能得到家里的支持。但我就是觉得,她不会放弃。” 男人笑着看她,她安静地听着,眼里悄然晃了泪光。 “大概就是在那时候,我消沉的意志力被唤醒。” 夏晚轻轻吸了吸鼻子,“你那时候让人给我带了一句话,对吗。” 她对上他的眼睛,成熟俊朗的面孔上笑容肆意,“小夏律师,你超出了我的期待。” “三年前,我看了你的第一场公开庭。” “后来无法自控地去看了第二场。第三场……无数场。” 第116章 想听听我和你母亲的故事吗 “你真的,从不让人失望。” 夏晚怔怔地看着他,一颗晶莹的眼泪悄然从眼角滑落。 他拂去她的泪滴。 很深地拥住她。 “所以你说,能成为你眼中的无所不能,我该有多开心?又怎么可能会笑你。” 夏晚埋在他的肩窝中,眼泪泛滥。 从未想过她零落又挣扎的人生,会是照亮别人的光。 “敢骗我一句你都惨了。我会因为你说的这些话赖上你一辈子。” 他拨开她粘在脸色的碎发,看她小兔子一眼发红的眼眶和鼻尖,“我求之不得。” 四年前那句出处不明的话,亦时常萦绕在她的脑海中。 原来一切真的。 自有注定。 “我希望你回到自己擅长的领域。给我点时间,等我从华世脱身,我们一起去云城。” 港城的另一边。 上扬道会所陈若鹤的私人客房内。 陆洁拾起地上的衬衣,穿好。 随手将长发拢在脑后,盘成丸子状。 陈若鹤的手从她背后朝前伸,直奔她胸前的柔软。 她甩开,“少拿你的脏手碰我。” 陈若鹤嘲讽,“你刚刚怎么不嫌我脏?” 她没理,拾起包裙,继续穿。 “真没想到,方时运为了娶夏昭晚能做到这个份上。”他饶有兴致地勾住陆洁的下巴,“嫉妒吗?” 陆洁眸色凉浸浸。 嫉妒。 她要嫉妒疯了。 嫉妒到要靠沉溺在阴暗里放纵,才能暂且遗忘那两个人在一起时的画面。 她为了他千里迢迢回来,他居然饶了一大圈,为了娶一个孽种。 陈若鹤从镜子中看出她熊熊燃烧的怒意。 “别想他了。等我成为华世总裁,你一定是华世夫人。” 陆洁回神,哂笑,“你别做梦了。就算我帮你拿到方时运的计划书,你也赢不了他。” 陈若鹤勾唇,“你还真以为他光靠瞿锡伟就能上任?上一回的金融事件,董事会已经对他意见很大了。再输了绿能这一场,他一定彻底出局。” 陆洁的嘲讽不减反增,“所以说你是真的蠢。他早就识破了你的烂招,那些资金在蒸发之前都已经逃掉了。” “没脑子,你还真以为你能做局搞他?” 逃掉了? 陈若鹤眉峰倏然紧皱,一瞬,又舒开。 市值蒸发最多算他失职。 抽调资金,那可是犯法。 他不怒,反笑,邪祟霎时漫上了他的整张脸。 他盯着她光滑的后颈,狠狠咬了上去。 “洁儿,你真是我的福星。” …… 自去云城前的那次晨跑后,夏晚再也没有那么早起床过了。 跑步时间改到傍晚。 林楚林羽对运动没兴趣,不愿意跟着来,反而愿意跟着王姨去市场买东西。 她自己到了大埔公园,刚热着身,就看到了一个不算陌生的身影。 陆警官。 远远地,与她逆向而行。 她猜到陆警官是为了她来的,可她并不想理会他。 热完身,戴上耳机,循着自己的轨迹跑。 毕竟公园不是她开的。 谁都能来。 她也没必要躲着谁,要说亏欠,也不是她。 擦肩而过时,她目视前方,没有给陆凌华任何眼神。 一圈圈迎面遇见,错身。 慢慢地,她额前渗出汗。 她明明一眼都没看他。 却不知为什么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一道道不算深的皱纹就那样刻在了她的眼中。 耳机里放着《别话》,唱到那一句。 「说再见,茫然话再见,但觉心路极迷乱,心境太混乱,感触太混乱,又似心中抑郁未曾断」。 她心间涌出了难以名状的情绪。 旋即又烦腻,讨厌自己心里这种波动。 她告诉自己,那根本不是什么血缘的牵引。 只是她自己太过感性。 她摘下耳机,慢慢地停下来。 调整呼吸。 怕自己情感泛滥,走到公园边的长椅上,收拾自己的运动包,打算走。 “跑步是长项吗?”陆凌华带着喘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没回头,也没好气,“不算。” 陆凌华看了一眼腕表,“那你的成绩很不错。” 他与她碰面的地点几乎都在同一个位置,她猜是陆警官刻意调整到了和她一样的速度。 陆凌华,“跑完之后立刻拉伸,放松肌肉,是最理想的时间窗口。” 她没做回应,只是侧过头,疏离地扯唇,颔首。 不想让不该存在的温情发酵。 她擦完了额前的汗,背上包。前脚刚跨出去,陆凌华又开口。 “你想听听我和你母亲的故事吗?” 她眉头皱了皱,回头,“陆警官,是我之前讲得不够明白吗?” “您不配提她。” 陆凌华尴尬,“我承认提你母亲,是为了多跟你说几句话。” “你母亲确实是很好的女人,都是我清高作祟,是我在污蔑她。” 陆凌华自嘲似的,“其实我们的故事很短。用不了几分钟就能讲完。” 夏晚盯着他那张面孔,沉默。 关于林墨,夏晚的印象定格在小时候。 在林家不随意提,怕亲人痛。在夏家她听不见,因为无人在意。 她心里承认,林墨的故事,她其实很想听。 她沉重地呼出气,垂眸,到长椅上坐下。“您如果想说就说吧。” 第117章 小姐,你老公人呢 20几年前。 岘港,会安古城。 陆凌华调动到岘港的第二年,便衣执勤,等了一个晚上,等到收队了都没等到目标对象,倒是等到了一个女子的呼救。 “有人抢包!有人抢包!” 带着南方口音的普通话,陆凌华挑了挑眉,循着声音朝古巷子外走。 女子的呼救声停顿了两三秒。 再响起时,似乎才想到自己在国外,再出声时是一句简短的英文,\"help! there''s a thief!\" 到巷口时,恰逢一辆摩托飞车迅速从眼前驰过。 他眼疾手快,伸手将挎包扯下,强劲猛烈的瞬间爆发力,顺便惯性带倒了飞贼的一人一车。 飞贼倒地,用当地语言口吐莲花。 陆凌华嗤笑了声,回敬了他一嘴脏话,交代同事带回局里。 林墨被眼前的一幕震慑。 陆凌华转眸,看着被吓住的女人,三两步走到她面前。 用小拇指提着林墨的包,在她面前晃了晃。 “靓女,你的包。”一口港普。 为了潜伏,陆凌华乔装成了混混。 花衬衣,大粗银链,一头摩丝抹得油亮。 除了那张清秀得过分的脸,没有一处像个好人。 看着走到面前痞里痞气的男人,林墨的惊吓不减反增。 “thanks.” 林墨快速地道谢并接过包,拔腿就往反方向疾走。 “大陆人?” 陆凌华没想起自己这身行头骇人,只觉得美女古怪,帮了她,道谢敷衍就算了,还跑。 陆凌华三两步追到她面前,倒着走跟她说话,“来旅游的吧?女孩子一个人在这可不安全。住哪个酒店?我送你回去。” 陆凌华清瘦,但是个子很高,缠着她的样子还是像极了地痞。 她瞪过去,“不用,哪来的女孩子?我已婚,离异,都生过两个孩子了。” 陆凌华愣了一瞬,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被同事精心打扮了一番。 眼前的盘正条顺的大美女看起来不到三十岁,谎称自己生两个孩子,八成是把他当做恶人了。 “误会了,靓女,我没恶意,只是这里晚上在真的很不安全,我送你到酒店,就……” 林墨微微发着抖,看着他脖子上又粗又亮的大链子,给自己壮胆把嗓音拔了拔,“你有完没完,再缠我,我要报警了!” 陆凌华笑了,“好巧,我就是警察。” 林墨当时心里被一万匹马碾过。 前脚刚遭遇抢劫,后脚又被流氓盯上了。 她眉头皱得紧,“我老公就在前面等我,你再跟,他看到了一定会揍你。” 听到这里,陆凌华彻底憋不住了,“小姐,你一会离异,一会又有老公等,到底离了没离?” 林墨背脊发僵。 穿帮了。 她正在思考有人耍流氓,性骚扰用英语怎么说,准备大叫求助,陆凌华耳麦里突然传来了上级指令。 迟迟不现身的目标,此刻靠近古巷目的地。 他脸色变了变,立刻往回跑。 “小姐,我现在有急事,你要是害怕,最近的警察执勤点往前走一百米就到,你让他们送你回酒店!” 林墨心有余悸地看着他狂奔的背影。 什么执勤点。 她才不信。说不定为了引她入狼窝。 她故意到绕开男人说的那个执勤点,迅速地回了酒店。 彼时林墨刚从夏鸿钦的掌控中解脱。 她念书时成绩不算优秀,学外贸,却因为相貌出众被夏氏银行挑中,得到了去港城工作的机会。 夏鸿钦喜欢她,常带她出席各种商界场合,年纪小,社会经验为零,她很快就沦陷在夏鸿钦的攻势中。 婚后,她发现自己虽顶着夏太太的头衔,却不过是夏鸿钦向人展示炫耀的一样“物品”。夏氏掌中美丽的鸟儿,没有自由,更没有尊严。 她无法苟同夏鸿钦时刻算计的价值观,难忍,想逃,夏鸿钦却以未诞下男孩强行又将她拖了几年。 直到生下夏昭瑟,她头也不回地提了离婚,几经磋磨,她净身出户。 可她又能计较什么?能走,已经是幸事。 夏家给的东西她都没有带。除了一台相机。 因为她始终记得弟弟林洛对摄影的着迷,那个年代相机珍贵,他正缺一台。 她带着自己为数不多的积蓄到岘港散心,想在回娘家之前整理一下心情。 没想到刚到不久,就发生了刚刚那样的事。 她心有余悸。再也不敢在晚上出门了。 林墨自己在岘港又逛了几天。 其实白天人多的地方都算太平,她仰头,咔嚓拍下一个极具特色的房屋顶,再想拍那座桥的时候,镜头里出现了一个不陌生的清隽面孔。 她一愣,移开相机,定睛看了看。 地痞此刻一身警服,英武正气地站在她的对面。 林墨惊呆了。 他真是警察… 霎时间无数的警告从四面八方发出,可她一句都听不懂,唯独在陆凌华凌厉目光落在她身上的瞬间…… “小姐,别靠近,很危险,你往后撤!往后撤退!” 她眼看着陆凌华一张一合的嘴唇,还来不及反应,脖子上倏地一凉,一只胳膊将她死死困住。 耳边充斥着她听不懂的语言,她后知后觉,自己这是成为了人质,背后马上沁出了冷汗。 “没事,小姐,保持镇定!” 整个谈判的过程冗长又磨人,架在她脖子上的小刀冰冷锋利。 嘈杂之中,只有陆凌华不断地在跟她说的“没事”,“不用害怕”给了她几分宽慰。 似乎是陆凌华的靠近,激起了歹徒的戒心,他突然情绪激动,连拖带拽地将她拉上了一栋废弃的楼。 林墨吓得不轻,千钧一发之际,陆凌华趁他转头的间隙迅猛夺下她脖颈间的刀。 林墨甚至没反应过来他是怎么从歹徒手上救下她的,只感受到腰际被一推。 “跑!” 旋即立刻往警队方向跑,再回头时,陆凌华一个帅气的肘击,利落干倒了歹徒。 看似清瘦,生猛如虎。 林墨再次见识了。 陆凌华回到警局的时候,林墨正在翻译的协助下做着笔录。 她很认真,一字一句地在复述她经历胁迫的过程。 可她只是意外卷入,还语言不通,说来说去也只有那几句。 “很抱歉,警官,我好像提供不了有价值的线索。” 陆凌华看向一本正经做着笔录的同事,眉头皱得紧。 目标对象都已经落网,案发现场也被警队控制着,哪还有需要人质配合的程序? 他走近,给林墨做笔录的同事突然仰头朝他看过来,戏谑地冲他眨了眨眼。 他一瞬间面色变差,突然就悟到同事把人留下的原因。 陆凌华快三十岁了,不相亲,不娶妻,警队的人都替他着急。 眼瞧着他不遗余力地救下一个同胞大美女,都在暗中给他找机会。 林墨顺着笔录警察的目光朝他看过来,见是他,立刻起身,“警官,谢谢您,实在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翻译不知道说了什么,一屋子警察突然都笑了起来。 林墨正疑惑,几个警察围到陆凌华身边,拍了拍他,一个个都是调侃的眼神。 “华,方队讲啦,警队今年绩效发不发,就睇能不能帮到你揾到个女朋友,为了大家都可以过个欢喜年,你都加把油啦!” 其中一个警察讲广东话,林墨算是听懂了。 说着笑着就出了门,办公室里突然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陆凌华无语至极。 整个警局都在盯着他,怕他孤老终生,再过几年怕是见到个母鸡都要拉来给他配对。 陆凌华后槽牙紧了紧,看了一眼局促不安的林墨。 他无奈,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 不紧不慢地拉了一张椅子坐到她对面,“小姐,你老公人呢?” 第118章 陆警官,你喜欢我吗 像正经在问,又像在调侃她。 林墨连忙解释,“实在抱歉,那天您的便衣太像个…” 她想说流氓,又觉得冒犯,委婉地换了个说辞,“像个社会人士,我误会了,才对您出言不逊。” 陆凌华,“坐吧,不用紧张。” “我帮你处理伤口。那个刀不干净。”他点了点脖子。 她反应过来,“好,谢谢。” 女人微微扬起头颅,柔软的唇色,白肤黑发,发梢散着淡淡的茉莉花香,莫名其妙让他走了神。 触到她白皙柔软的皮肤,指尖发烫,他别开眼,绷着脊背,加快了手上的包扎。 “这个地方的皮肤很薄,你回去自己多注意。” “谢谢。”林墨嫣然,“警官,您姓什么?” “哦。我姓陆。” 林墨记下了,“陆警官,您帮我两次了。您如果方便,我想请您吃顿饭可以吗?” 女人黑眸如水,睇他的眼神分明那么正常,他却不知哪来面红耳赤的感觉。 拒绝的理由有一千种。 他不自然地挠了挠脖后,说出口的话莫名地变成了,“什么时候。” “今晚可以吗?” 陆凌华眼神飘忽,默认。 林墨粲然,如繁花盛开,“等您。” 当晚,他们相约在了一家很有当地风格的餐馆。 一开始陆凌华还拘束着,后来喝了几杯酒,也就聊开了。 他发现这个女孩子虽然看着年纪小,说话温温柔柔,可确实不是初入社会的那种小女孩。 真诚,也善解人意。 林墨见他放松了些,想起在警局听到的那句话,问他,“陆警官,您为什么不结婚?” 陆凌华不常碰酒,恰逢第二天休假,他多喝了两杯,“像我们这样天天都有性命隐患的人,拿什么给姑娘家保障?” 林墨困惑,“那你的警察同事也都像你一样不结婚吗?” 陆凌华,“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想。我只见过我母亲为我父亲天天提心吊胆的模样。” 他顿了顿,解释,“我父亲也是警察。” 林墨突然觉得陆凌华的形象又提升了几分。 “结婚是人生大事,尤其您这样敬业的警察,更值得拥有一个温暖的家。” 陆凌华半掀眼皮,微醺,林墨的白肤黑发,如碧波潋滟的明眸在眼前晃。 “那我问你,像你这么漂亮的女人,甘心嫁给一个一年只能见几面的男人吗?” 她? 她想起离婚前夏鸿钦将她贬低得一文不值的话。 说二手的女人是废铜烂铁,再漂亮也没人要。 她心头碾过一阵窒息,“像我这样的女人,离过婚,生过小孩,已经不值钱了,哪还有选择权。” 陆凌华,“离异那又如何,结婚离婚,只是一种状态,跟你这个人的价值完全没有关系,你当然有权选择生活方式,包括伴侣。” 她大受震撼。 她20岁到港城,从一个银行小职员到夏氏银行的行长太太,在巨贾圈子里混了数十年,见过无数男人。 论自私,论贪婪,论践踏女性,一个比一个没底线。 她原本以为尊重女性的男人,只存在于简·奥斯汀的小说里。 她笑容苦涩复杂,“陆警官,你像小说里才会出现的人。你如果成家,以后你的太太一定很幸福。” 陆凌华眼眸沉了沉。 他即将接受一项隐秘任务。 连生死都不由己,谈何未来。 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两人聊到了酒馆打烊,他送她回酒店。 一路上,无话。 陆凌华在林墨身后自觉保持了一米远。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 这条路上微风醉人,野花醉人,竟然连硌脚的石子路,也是醉人。 一辆车疾驰而过,扬起了潮泞地上的水花。 陆凌华眼疾手快地护住她,手臂从她纤细脊背划过,落在她的腰间。 黑暗中,他背着路灯的黑瞳对上她被点亮的水润眸色。 四目相对。 异域的风情在晚风中,具象地跌落林墨的感官里。 同样进入她眼帘的,还有陆凌华眼底被酒意浸染的深情,以及男人炽烈躯体里掩埋的欲望。 陆凌华触碰到她柔软腰肢的手仿佛被电流击中一般,酥麻感遍布了全身。 好像有什么禁锢几欲冲破,疯狂叫嚣。 不过片刻,陆凌华猛地松开了她,后退了几步。 “林小姐,很晚了,您早点休息。”他不敢多看,紧绷着背脊,扭头。 “陆警官…” 换做平时,即便是常周旋于灯红酒绿的她,也不至于大胆到如此直接地冲破世俗禁锢。 可她此刻鼻腔绕着异乡的蔷薇花香,晚风阵阵拉扯她的感官,她任情愫泛滥,拉住他的胳膊,“陆警官,你喜欢我吗?” 陆凌华眉头紧皱,不回答,一声不吭。 林墨嘴角轻敛,凑近他,“警察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应该顺从内心。” “我不是什么姑娘家,我真的离过婚,你不用有顾虑…” “我很欣赏陆警官你…” 林墨柔软的音色在夜晚撩人魂魄,冲开了他的底线。 第119章 不怕没结果,只怕留遗憾 第二天陆凌华醒来的时候,看到林墨刚从外面回来,急急忙忙的模样,手里提着一带从药店买回来的东西。 他猜到了那是什么,神色尴尬,“对不起,林小姐。我没做好措施。” 林墨也有些尴尬,“没关系。” 疯狂后的隔天凌晨,她酒意散了,才意识到自己恰好是危险期。 她很清楚自己是易受孕体质,如果不是夏鸿钦发现她想离婚,一直避着她,可能几年前她就完成生男孩的任务了。 陆凌华仍是尴尬不已,正犹豫着该说什么,恰好电话响起。他走出房间的门,虚掩住。 林墨目光无意识被他牵引。 发现他真的只是看似瘦,背脊上却全是强悍的肌肉。 他赤裸的上身有几道挠痕,佐证着昨夜不可言说的放肆。 她呆立了一会,通话断断续续地飘到林墨的耳中。 “今年不回去过年。” “嗯。明年大概也回不去。” “没人勉强我,是我自愿要去当卧底。” 他沉重呼气的声音也传入她的耳朵。 “那你们就当我现在已经就死了吧。” 林墨一愣。 从他的只言片语,大概拼凑出了陆凌华不愿意娶妻的原因。 她脑子里闪过边缘人,龙虎风云里卧底警察九死一生的处境。 倒吸了一口冷气。 往门口再想看了一眼风华正茂的身影,恰逢陆凌华挂了电话进屋,目光相对。 “今天回去,对吗?”陆凌华问她。 她来之前就定好了返程机票,就是今天。 “嗯。” 陆凌华,“好,你等我一会。我送你去机场。” 陆凌华匆匆套上衣服,出门。 林墨回想着他刚刚的话,出神。 如果他真的在危险任务牺牲了… 这么好的人,还没娶妻,无儿无女…… 林墨垂眸盯着手中药盒,默默搁在了桌上。 陆凌华回来时,手中多了两份早餐。 蛋饼和米线汤。 卖相不佳,胜在热锅气仍在,还算可口。 “我做得不好,你随便垫两口再出发。” 林墨动容。 为她下厨,一起吃早餐。 这样简单幸福的小事。 在长达十年的婚姻里,她一次都没经历过。 “陆警官,你摊的蛋饼很好吃,老实说,做得比我好。” 陆凌华难得一笑,“你是第一个说我做饭好吃的人。平常只有自产自销的份,那些嘴挑的小子没一个买账。” 林墨笑着敛眸,默默吃着。 陆凌华视线不经意扫过桌上完全没拆封的避孕药。 他沉目,神情复杂,“林小姐,我们……” 不可能。 从他的视角,他们不可能。他做好了潜伏的长久准备,时刻准备送命。 从她的视角,也是不可能。她已经离家数十年,和夏鸿钦离婚,已经想好不再离开云城,就陪在父母跟前尽孝。 短暂的交集过后,是长久的有缘无分,天各一方。 “陆警官,我是云城人。云城林氏,林墨。” 她已经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本不再有任何对感情的奢求。 可也因此,她不惧怕不被兑现的诺言,亦不怕没有盼头的等待。 不过是留一份奇迹的可能,也留一份渺茫的念想。 得之幸,失之命。 “如果你平安归来,你到云城来找我。” 陆凌华猜到她刚才听见了什么,喉间泛苦,“别犯傻,我不想耽误你。” 有些人一遇见,寥寥几日,仿佛已是一生。 她唇角的弧线轻柔,温婉,又坚定如磐,“陆警官,我不怕没有结果的等待,我只怕留遗憾。” …… 两年后他回国。 满心期待地去云城之前,被夏家的约见直接气昏了头。 夏鸿钦扬言他诱奸了自己的妻子,要他赔上前程。 他盛怒之下,二十几年未回港城。 但后面的这些事,他没有再向夏晚说起了。 天色逐渐填了墨色。 陆凌华也说完了故事。 “你们的故事还挺浪漫。” 夏晚仍是没什么表情。 可是眸色分明被他们的故事泡软。 “我母亲真傻。” 陆凌华眼眶发胀,“你是你妈妈留给我最珍贵的礼物。” “都怪我自己冥顽不化。不仅错失了她,也错过了你。” 她回忆里,林墨在提到夏晚的“父亲”时,神色是那么温柔动人,所以林家上下都以为夏鸿钦对她很好,常劝她复婚…… 她一个人保守着秘密,等着他,没想到一等,就是无疾而终。 陆凌华,“我不配当你的父亲,我知道我没资格要求你什么。就一次,昭晚,回家吃顿饭吧。” 夏晚也从回忆中醒过来。 上一次在陆宅的感受并不好,何况还会遇到陆洁。 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她想不到任何温馨,只会觉得拘束。 她迟迟不答应。 看夏晚不吭声,陆凌华眸色暗了暗,“就当是我帮你找回林楚林羽的报答,你满足一回爷爷的心愿,好不好……” 提到林楚林羽,还提到陆老,她没法推脱了。 “什么时候吃饭?” 陆凌华眸色一亮,“明天可以吗?” 夏晚站起来,“行,我平常都是5点出来跑步。” 话一出口,她意识到不太对。 像在约他明天一起似的,她连忙又补充了一句,“结束大概6点。我自己会过去。” …… 从遇见陆警官并且答应一起吃饭开始,夏晚就很想找方时运聊一聊。 她想把陆警官告诉她的故事复述给他听。 想告诉他自己心里丝丝拉拉涨满的情绪,还想请他陪她一起去陆家。 可是她打不通方时运的电话。 她很清楚方时运平常有多忙,打不通也只是安静地等他回播。 可是到了第二天下午,方时运也没有任何回复。 她等得心焦,又不敢太过打扰。 她心不在焉地搁下,一个不小心,手机掉到了地上。 她眼皮莫名跳了一下。 正要去捡,屏幕上亮起宋川的来电。 她忙接通。 夏晚,“宋川,方生在你身边吗?” 宋川那一头从嘈杂到瞬间安静,似乎是有意从人群中走开,“夏小姐,方生这几天会议和应酬很多,可能回复信息不及时,也抽不出时间回去。所以让我打电话跟您说一声。” 会议和应酬多,多到接不了她的电话? 她半信半疑,“宋川,发生什么事了吗?” 对面犹豫了一秒,“夏小姐,您别多想,没什么大事,方生交代过,过几天就会回去的。” 夏晚很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字眼,心瞬间吊了起来,“没什么大事是什么事?没大事瞒着我做什么?” 第120章 出事 宋川,“真没事,过两天方生回去,会跟您说的。” 夏晚心神不宁地挂了电话,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但是转念一想,方时运心思缜密,城府高深,大概也轮不上她为他操心。 她回屋换上了跑步的衣服,小腹倏然一股异样的疼痛感,她进洗手间检查。 出血了。 算算日子,例假也该来了。 她没多想,出发去了大埔公园。 刚穿过鹅卵石小径,就看到陆警官在人造桥边热着身。 她猜到今天一准又会见到他,但是到了跟前还是觉得有些不自然,“陆警官。” 陆凌华见到他的时候,松弛的神态很明显也僵硬了一下,“来了。” 视线相对,夏晚从他僵硬无比的表情中发现,自己身上那股别别扭扭的不招人喜欢的性子,完全是从他身上来的。 她突然就放松了,根本也不用担心陆凌华说出什么越界的话来。 因为在她觉得尴尬之前,陆凌华大概已经尴尬出了天际。 两个人一样不喜欢说话的性格,简单地打完招呼,就只是各自沿着公园的环形步道跑着。 陆凌华今天没有再刻意跟她保持一个速度,按照自己的节奏配速,在她前面,距离越拉越大。 夏晚突然就觉得这样的距离感很舒服,例假第一天,今日她也不敢跑得太剧烈。 一个小时后,陆凌华驾车,带夏晚回了陆家。 一进陆家院子,苍劲古树和眉开眼笑的陆爷爷就一起进入了她的眼帘。“昭晚,回来了。” 她扬唇,“陆爷爷。” 他拄着手拐走过来,有力地握住她的手,“好好好,回来了就好。” “你上回来都没好好看看家里,我带你转转啊……”陆老握住她的手之后,不松开了。 陆太太笑他,“爸,你急什么?我们家房子又不会飞,您先让昭晚喝口水再逛。” 陆老高高兴兴地回头应她,“你去沏好茶,我们就来。” 前庭大院,楼上楼下,陆老带着她一通。 夏晚这趟本来就是为了陆老回来的,由着他。 两个人走到露天后院时,陆凌华刚冲完凉出来,问她,“昭晚,你要不要去冲澡?” 夏晚,“不用,我今天慢跑,没怎么出汗。” 陆太太面前已经是煮好的陈皮茶,“过来坐。” 后院绿植茂密,也有一颗大树,帮着一架经年已久的秋千。 陆太太看夏晚看着秋千,“这个小秋千还是凌华给陆洁绑的。”“现在自己的女儿在跟前了,父女俩是不是该体验一下错过的时光?” 陆老大笑起来,“昭晚你坐,让陆凌华推你!” 夏晚:…… 陆凌华:…… 陆老的提议刚出口,夏晚和陆凌华两个人不约而同尴尬到肩膀内扣。 陆凌华绷了绷额角,“你如果想……” 夏晚在同一时间果断拒绝,“不用不用,我也不是小孩了,坐坏了就不好了。” 虽说她只是陈述一件事实,陆凌华听着却不是滋味。 他一直知道她的存在,却从来不曾过问她的生活,错过她的童年,青春期,成人礼,不久前还视她如洪水猛兽…… 眼见时针规整地走到七,陆太太皱起了眉头。 “洁儿和黎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叮嘱她们今天一定要回来,到现在都还看不到人影。” 陆太太说着话,举起手机,拨给陆黎。 “黎儿,你们快到家了没有?“ “加班?”方太太不可思议,“今天爷爷特意交代你们要早点回家,你跟你年年哥哥请个假,顺便让他也过来。” 陆太太不知道听到了什么,脸色微变,良久都缄默地听着。夏晚的心一下就吊起来了。“陆太太,能让我和陆黎说两句吗?” 彼时华世集团方时运板块下的法务部乱成一锅粥。 夏晚接过手机,“陆黎,发生什么事情了?” 陆黎一听是夏晚,连忙悄悄溜出了会议室接听,“姐姐, 已经一天了……到现在还没见到他人……” 陆黎说话说一半,夏晚心焦,“什么已经一天了??没见到谁啊?方生吗?” 听筒里人声嘈杂,她突然隐约听到陆洁的声音,“陆黎,你在和谁打电话?刚刚钱老师的话你没听见吗?绝对保密!你怎么还敢往外说?” 倏然间她的电话被掐断。 她突然一阵窒息感,重新打了宋川的电话,打不通。 她走回后院,将手机交还给陆太太,神色掩不住的紧张,“陆太太,刚刚陆黎跟您说了什么?方生出事了?” 陆太太支支吾吾,“昭晚,我也没听太清楚,不过你别太担心,年年那孩子主意正,心思周全,出不了大事……” 夏晚所有耐心耗尽,“都不告诉我,那我自己去看看。” 陆凌华听了个大概,没犹豫,“我送你过去。” 夏晚没拒绝,回身跟陆老道歉。 陆老听完了前前后后的事,感觉到了事态严重,不拦,“你们快去,这顿饭等人齐再吃也不迟。” 两个人上了车,堵在了中环一带。 “别担心。”陆凌华看着她凝着清愁的眉宇,宽慰。 一路赶到了华世集团,她径直上了六楼,推开门,法务部被一股无形的压力紧紧包裹。 陆洁抬眸,看到夏晚的瞬间,“你来做什么?” 夏晚没理她,快步走向宋川,厉声,“宋川,到底怎么回事?方生人呢?” 人到了跟前,宋川不得不答,“方生昨天被督查部门带走,到现在还没出来。” “什么原因?” 宋川摇头,“打探了半天,什么都没问出来。” 华世集团的督查部门直属董事会,级别高于任何单独一个部门。何其严重的事情,值得带走一天一夜? 她手握成拳,呼吸滞重,“之前有过这样的情况吗?” 宋川知道瞒不住,“从未。” 第121章 她会疯 她闭了闭眼,暗自祈祷这件事也在方时运的筹划之中,可下一秒,刺耳的声音撞碎她的思绪。 睁眼,陈设在办公室红木柜上的飞马雕塑落地,一地狼藉。 “陈若鹤,你又是来干嘛的?” 在陆洁眼中,不速之客一个接一个。 陈若鹤抻了抻衣袖,散漫地笑,“我来看看贵部群龙无首的洋相。” “陈若鹤,你到底做什么了呀?”陆黎的声音焦急。 陈若鹤笑着,自顾自地走入,“担心你年年哥哥?” 陆洁眼中载着愤怒,“你到底干什么了?!” “稍安勿躁,很快你们就会知道。” 陈若鹤饶有兴致地转眸,看向夏晚,“夏小姐也来了?为他担心的人还真不少。” 他直直朝她走过来,凑她很近,“我早说他不是个可靠的人,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对他情有独钟的?” 夏晚也懒得周旋了,“陈先生,你等不及,提前下手了是吗?” 陈若鹤笑得肆意妄为,“我没功夫玩下去了,夏小姐,实在抱歉,可能要让你再度体验,同一种的绝望了。” 这句话说得很轻,可是字字清晰,她忍不住毛骨悚然。 “你什么意思?” 陈若鹤意犹未尽地笑,不答,大步离开。 陆洁看着陈若鹤哥跟夏晚耳语,怒意和心虚齐齐涌上来,“陈若鹤跟你说什么?你是不是跟他私自串通,你也参与了诬陷时运的阴谋?” 夏晚没空与她周旋,“陆洁,私自串通的是谁你心里清楚。” 陆洁脸色瞬间僵硬,“夏昭晚,你说这种话,什么居心?” “姐,钱老师,瞿董来了。”陆黎传过话来,下一秒就看到瞿锡伟迈步进来的威严身影。 陆洁撂下手中的文件,迎上去,“瞿董,这次督查到底是为什么?” 瞿锡伟,“你们只管做好手上的事。” 他似乎从金门开始就在找着什么,尔后眸光擒住夏晚,“你跟我出来。” 夏晚没犹豫,直接跟他上了楼。 门一掩,瞿锡伟的质问迎面,“夏小姐,那日我给你的职位,你怎么迟迟没有答复我?” 夏晚没想过这个关头他还提这一茬,“瞿董,当务之急,是不是该先弄清楚方生被带走到底是什么事?” 瞿锡伟深深看着她,“到底什么事,涉及到华世几天的机密。你不是华世集团的人,我不方便讲。但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他这次就是栽在自己人手里。” 夏晚拧眉,“涉及机密?方生会怎么样?” 瞿锡伟撒开手上的外套,搭在红木扶手,“如果我不保他,怕是会有牢狱之灾。” 夏晚呼吸滞重。“瞿董,您怎么考虑?” 瞿锡伟若有所思状,“一次两次,我能保他,但我不可能次次这样保他。如果连你都不打算进华世集团帮他,那我也无能为力了。” 她想起方时运说的,他不轻信任何人,包括瞿锡伟。 眼下她亦不觉得瞿锡伟是在解决问题,反而是在趁乱逼她做决定。 还有一点,为什么需要他保?她瞬间想到一种可能。 “瞿董,我自然愿意帮方生,等这次事件妥善解决,我会给您答复。” 瞿锡伟睨她,半是恐吓威胁,“你就不怕他这一回真的背负罪名吗?” 夏晚起身,“瞿董,我相信他。” 夏晚再回到法务部的时候,陆洁陆黎都不在。 看着一屋子人,想起方时运说过,各怀鬼胎是常态,他不相信任何一个人…… 将宋川拉到一边,“宋川,你跟我走。” 她拉着宋川走出了法务部,直奔华世集团一楼。 宋川看出她有话要避开人说,带她到了华世的公共休息区,推了一间会客室,“夏小姐,这里方便说话。” 夏晚心急火燎,“宋川,我问你,方生从海外转出来的款项,进了什么账户?” 宋川,“因为金额太巨大,款项进了多个帐户,分了上万笔资金出来的。” 宋川说完,浑身一僵硬。 “夏小姐,您猜测是……资金去向有问题?” 夏晚的思路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那些帐户都是什么性质的,你清楚吗?” 宋川紧拧的眉头,“除了他的操盘手,没有人知道具体的交易细节。” “那他的操盘手在哪?” 宋川,“海外,方生单线联系,除了他,没人能联系上。” 夏晚蹙眉。果然是足够小心谨慎。 可这也意味着她什么都查不出来。 宋川是私人助理。 虽然可以自由出入华世,但是并不实质参与任何工作。 他也清楚自己的本职工作是什么,从不主动探听。 能在方时运身边这么久,自然是有他把握的到位的分寸感,加之两人颇深的渊源,方时运从不忌讳在他面前提什么。 可是金融事件这整个事情,宋川只听过只言片语。 “夏小姐,别太着急,方生做事向来出其不意,或许这还是他设好的局。” 夏晚眸光发散,“我当然希望这是他设好的局,但是万一,万一呢……” 万一,让她再经历一次林洛那样的事……她会疯。 第122章 一丘之貉 “别急,我仔细想想。” 宋川竭力拼凑着回忆里听到这件事的所有线索,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一回神,“夏小姐,我想到一个人,可能会知道什么。” 华世集团8楼空置区,在这陆洁堵住了陈若鹤的去路。 一上来她就拎住了陈若鹤的衣领,“陈若鹤,你到底干嘛了?” 陈若鹤悠悠懒懒飘着眼,“洁儿,你说我干嘛了?” 陆洁冷脸,“别跟我打太极!我没时间跟你耗。” 陈若鹤,“素材是你给我的,我不好好发挥,对得起你?” 陆洁呼吸短促,慌神,“你到底发挥什么了??” 她跟陈若鹤厮混,有过意识不清的时候,到底往外说了什么,她…… “洁儿,你这么紧张?需要给你来一口缓缓吗?” 一听,她双目圆睁,手掌沁出汗,一瞬间如坠落地狱,“这是在华世,你别给我瞎说!!” 陈若鹤大笑起来,笑容中带着一股邪祟疯劲,“警察世家的女儿,吸d。我很好奇你那正义凛然的父亲和爷爷,听到是什么反应。” 她身体猛然一震,一拳挥在他脸上,“陈若鹤!!是你引我复吸的!!你如果说出去,你罪行比我重!” 陈若鹤被猛力打得侧过脸,缓缓回过脸来,擦拭了嘴边的血渍,“你也知道我们被绑在一条船上了?认清事实了吗?洁儿?” 陆洁胸口猛地起伏,半晌,缓和下来,“陈若鹤我警告你,在华世内部搅搅浑水算了,别真的瞎搞!” 陈若鹤迫近,放肆伸手捏她柔软的耳垂,“方时运都那样对你了,你还心疼他?” 陆洁偏头躲开,“方时运和方家,没你想的那么好招惹,你把事情搞大,到时候栽的只会是你自己。” “你担心我,还是担心自己暴露?”陈若鹤哂笑着,“洁儿,我劝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 彼时,夏晚跟宋川直奔司灏的公司。 她心急,没发现什么异样,直到下车时,才发现从陆家那辆灰色商务车居然一路跟了过来。 她意外,走过去敲他车窗,“陆警官,您怎么还没回去?一直在等我吗?” 陆凌华侧目,“你见到时运了吗?” 夏晚摇头,“没有,现在情况有些复杂,我有资料要查证,您先回去休息吧。” 陆凌华打了灯,往停车位开,“没事,我等你结束。送你回去。“ 夏晚果断拒绝,“陆警官,我今天都不知道要忙到几点,大概了要通宵了,您别等。“ 陆凌华打方向盘,僵持,等她挪地,“你去做你该做的事,不用管我。” 夏晚没动,拧眉,“真不用,方生助理会送我。” 陆凌华也纹丝不动,“你靠边站。挡住我停车了。” 宋川汗颜。 论犟驴遇见犟驴他爸。 谁犟得过谁。 “……夏小姐,正事要紧。”宋川说罢,转向陆凌华,“陆警官,结束后我会安全送昭晚小姐回去的,您如果实在不放心,跟我们一起上楼也行。” 陆凌华熄火,“去忙你们的。” 夏晚此时此刻确实没有心力去管那么多了,跟宋川上了楼。 到早了,还没见司灏人影,大门紧闭。 宋川直接撬了门进去。 公司的简陋程度超出了夏晚的预期。 “宋川…你确定这是一家公司?” 宋川:“这是一家即将倾家荡产,穷到只能开在公共屋邨里的公司。” 夏晚,“方时运的朋友还能亏到倾家荡产?” 宋川平静地解释:“这位朋友不信邪,不听劝,出门靠翻老黄历,投资靠星座运势。” 夏晚:…… 司灏踩着话尾匆忙进来,“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宋川将他摁下,大概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他额角崩出了汗。 “我知道我现在不该说这个,但是,那个,如果,我是说如果,陈若鹤诬陷方时运成功,我会不会被抓去坐牢??” 宋川白眼。 夏晚平和,解释,“你是最跑不掉那个。明知用途还提供帮助,共犯。” 司灏,“我怎么就明知用途了?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夏晚,“白纸黑字显示你是这支基金的管理人。你怎么证明你不知道?” 司灏,“我……” “别废话了。我们必须争分夺秒。” 夏晚坐到电脑前。 “账户。” “密码。”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敲门声一通响。 一回头,从窗户的间隙,看到了一个身影。 她惊住。 “陆警官,您怎么还在?”她推门,寒风猎猎吹入脖颈。“快回去吧,这么冷的天……” 陆凌华充耳不闻,从她身侧进去,“都没顾上吃饭吧?赶紧过来吃两口。” 司灏乐呵呵地接过他打包的袋子,“叔,怎么这么客气,进来坐。” 他收拾了一下勉强算个茶几的桌子,把外卖打开。 宋川一笑,“谢谢陆警官,还真是饿了。” 夏晚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一上来就拉着人做事,也没给人安排东西吃,她不好意思地转头,对上陆凌华定格在她身上的目光。 一个晚上了。 滴水未沾。 陆凌华全看在眼里,“你也赶紧过来,吃两口再做事。” “你们快吃,我等会。” 夏晚回到电脑前,急着往上追溯资金轨迹,想排除心里那种可能。 又两个小时过去,陆凌华催她吃饭催了三次。 基金账户出入资金的路径很复杂,好不容易捋清楚一个,又来下一个,司灏一问三不知,查得她心急如焚又脑子打结。 “昭晚。”陆凌华彻底冷脸,“你再不去吃饭,我要拔插座了。” 夏晚眼睁睁看着他将插座握在手中,不得不站起来,走到茶几处,匆匆扒啦两口,小噎了一下,她捶了捶胸口。 “慢点吃。” 还没等她找水喝,陆凌华已经把瓶盖打开,举到她手边。 “平常接案子也是这样忙的?不吃饭?” 她接过来,顺气,“不会。” 她感觉到陆凌华一直盯着她看,她别扭地垂着眼,“您赶紧回去吧,真的很晚了。” 陆凌华点头,“看你吃完我就回去。” 夏晚不说话了,默默吃着,要和陆家泾渭分明的念头似乎也在不自知中松动着。 一熬到了后半夜。 夏晚闭了闭酸涩的眼睛。 要靠这些追踪到完整的资金链条,不可能。 华世集团法务部也是灯火通明,传回来的消息仍然是人被扣着,消息全方位封锁。 她沉思了片刻,点开手机。 夏昭瑟迟迟不接。 她沉着气,打了一遍又一遍。 夏昭瑟睡得正香,响了很久,他才慢慢将电话挪到面前,瞥一眼,又慢慢挪到耳边,浓重的鼻腔音,“晚晚,这么晚什么事?” 夏晚,“夏昭瑟,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夏昭瑟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又阖上眼,“需要哥哥帮你做什么?” 她挺起背,“你现在带我偷偷进夏氏银行,给我找个能无限制追踪资金去向的高级账户。” 夏昭瑟沉默了几秒后… 打起了呼噜。 夏晚嘴角一抽,怒吼,“夏昭瑟!别睡了!!” 电话那边的夏昭瑟直接从床上被震了起来,似梦非梦,心脏狂跳,“高级账户?你要高级账户做什么?” 夏晚,“别问了,我没求过你。你帮我一次。” 她和宋川下楼,远远地,就看到一点猩红,在冷夜中特别明亮。 夏晚目光触到陆凌华在寒风中抽烟的身影,心直接揪了起来。 “陆警官,您怎么还在?您不回家怎么也不上楼,这里多冷啊?!” 第123章 固执老头 陆凌华手抖了一下,抖散一截烟灰,“不冷的。港城哪有冷的天。” 夏晚心塞,皱眉,“没苦硬吃!” 陆凌华,“查完了吗?我送你回家。” 夏晚,“我不回,您赶紧走吧,别等我了。不要觉得这样做我会感动,我才不领您这个情!” 情绪一时没收住,不自觉提嗓的话在黑夜里显得特别大声。 夏晚跟他生气,他不怒,反是淡淡地笑笑,“我没有想要你领什么情。” 她不说话了,绷着唇角,沉着脸上了方时运的车,烦躁不安。 烦躁中又吊着一丝担忧。 这种搅成一团的情绪让她浑身不自在。 宋川从后视镜看过去,“夏小姐,陆警官又跟上来了。” 夏晚闭眼,揉了揉眉心,窝进座椅,“随他吧。固执又莫名其妙的老头。” 宋川笑笑没说话。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时,宋川的手机陡然亮了起来。 他盯着屏幕上的两行字,刚一侧目,就看到夏晚睁着两只大眼睛瞪着他看,“华世来的消息吗?怎么说?” 宋川,“陆黎发消息过来说,今天一早,华世要召开督查通报会议。” 宋川说完,车厢陷入沉默。 夏晚胸口压抑,重重地锁眉。 如果调查没问题,何来通报? 会开通报会议,意味着方生正在接受调查的事,被华世集团界定为了严重事件。 她心又沉了一分,红灯等得格外煎熬。 到夏氏银行门口时,夏昭瑟跟他的秘书两个站在大堂外的安保室里。 他的羽绒服下面掉出了一截绒丝睡衣,看得出是直接从床上弹起来的。 看到夏晚匆忙奔过来的身影,夏昭瑟吸了吸鼻涕,“晚晚,你一会……” 夏晚心急,“你放心,我不会在监控里留任何足迹。” 夏昭瑟完全相信她可以悄无声息地潜入。但是问题在于…… 夏晚继续说,“但是你要帮我关一会结算中心的监控。” 夏昭瑟,“一会是多久?” 夏晚,“一个小时吧。” 夏昭瑟五官拧在一起,“一个小时?晚晚,你开玩笑吧?结算中心的监控关一分钟都算重大事故……” 夏晚,“或者你想办法支开监控室的人,事后找个机会把监控删了。” 夏昭瑟:…… 夏晚没时间细想了,“夏昭瑟,你可以的。交给你了。” 她转头,一把抓起宋川,“我们走。” 宋川在听到夏晚那一句“不会留下任何足迹”时,眼前幻视出夏晚飞檐走壁的画面,眼皮突然开始跳。 遛墙角,能理解。 爬12层应急通道,也能理解。 可是跟着夏晚半匍匐地穿过狭长甬道,来到一个两边毫无遮拦的铁梯前时,宋川彻底不淡定了。 “夏小姐……这是必须走的吗……啊!!” 宋川在脚打滑的一瞬间,被夏晚眼疾手快从背后拎住,一瞬间心差点跳出胸膛。 夏晚,“抱歉,宋川,这层的重要部门太多了,都是摄像头,只能走外面了。” 宋川:…… 夏晚,“宋川,你别吓唬自己,从这走过去很安全的。” 宋川:…… 夏晚,“实在害怕你可以拉住我的手。” ……拉老板娘的手,你猜他敢不敢?? 宋川死死抠住了梯子,手脚并用,心一横,“昭晚小姐,我觉得我行。” …… 另一边,夏昭瑟在一楼监控室门口足足站了两分钟。 旁边的秘书临时从他车上拿出了两瓶上等好酒。 秘书的羽绒服下也是睡衣,他匆忙地往袖子里塞,“夏总,我们这样进去找他们喝酒,被夏行长知道了,会不会死得很惨?” 夏昭瑟脚抖如筛,心里发虚,故作镇定,“你废什么话,晚晚难得找我帮忙一回,不行也得行!” 秘书,“夏总,那我们还在等什么?” 夏昭瑟深吸一口气,心理建设还没完全建好。 秘书又问,“那要是他们不喝呢?” 夏昭瑟一脚踹上他的屁股,“就知道问问问,什么都要我想,要你干什么?!” 还没等秘书站直,监控室里半瞌睡的值班人员听到动静,抬头。 看到凌晨四点出现在夏氏银行的夏昭瑟,愣了,脑子里打了个死结。 “夏…夏总…您这么晚了…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夏昭瑟没退路了,抬脚一跨,直挺挺往里走,“同仁,辛苦!吃点夜宵喝点酒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值守目不斜视,挺直胸膛,“夏总这么晚还视察工作,辛苦了!” 夏昭瑟:…… 值守:“夏总,请您放心,我绝对认真负责,不存在任何玩忽职守!” 夏昭瑟,“不是,我真的是来慰问你们的,别忙了,放下手上的工作,过来喝两杯……” 值守内心:我要是喝了这口,年终奖就该泡汤了吧。近年关了,换着法子克扣绩效,连底层员工都不放过,论缺德谁能比得过夏氏? 他微笑摆手,“您不用测试我,我坚决不会动摇。” 夏昭瑟瞥过一墙监控,角落惊现夏晚从窗台溜进结算中心的画面,他猛然啊了一声。 值守吓一大跳,转头,“夏总,您怎么了?” 夏昭瑟浑身紧绷:“我……我看到地上有老鼠!!” 两个值班人员齐刷刷朝地上看,“哪呢?没有啊夏总……” 画面中结算中心的灯敞亮了起来,夏昭瑟汗都要滴下来了,又突如其来吼了一声。 “夏总,您又这么了?” 他仓皇地朝秘书眨眼,“做点什么啊,你倒是做点什么啊……” 下一秒,秘书一掌一个,利落地将人干晕。 夏昭瑟堂目结舌,傻在原地,愣是过了一分钟都没敢动弹。 秘书,“夏总,他们大概会晕两个小时。” 夏昭瑟:…… …… 夏氏银行的结算中心与各大行共享信息,夏昭瑟的权限够高,夏晚很快就刷出了基金的交易记录。 夏晚逐一往上筛,看到从海外入账的资金流时,胸腔一紧。 看到她变了脸色,宋川,“夏小姐,你查到什么了?” 她发僵身子慢慢地往后摊,呼吸一窒。“那只基金近期活跃的资金,真的是从华世打进来的。” 宋川,“您判断这个情况会怎样?” 她眸中透出茫然。 “我不知道他这么做到底有没有获批权限,如果从目前的情况看起来,除非他有能力一夜之间让资金完全流回华世集团,否则……” 否则,还是触碰到红线了。 这么庞大的资金量,进出他自己管理的账户,如果陈若鹤想搞事,完全有可能定性为刑事责任。 宋川,“一夜回流?那怎么可能?” 夏晚心慌意乱,陈若鹤那句话又在她脑海中闪过,再一次,同样的绝望…… 根据她对方时运的判断,无论情况多迫切,他都不至于犯这种错。 下腹持续丝丝拉拉莫名的疼痛感被她忽略,她重新将界面拉回一晃而过的最近交易日期,突然从椅背上弹坐起来。 “等等,资金好像还在动!” 第124章 夏氏银行开的证明 华世督察部的会议室慢慢坐满了人。 董事会内部分立多派。 瞿锡伟常年一家独大,如今其他董事抱团的趋势越来越明显。 对方时运的督查会,除了瞿锡伟,居然聚齐了半数以上的董事。 显而易见,今日露面的董事,都是站到了陈若鹤那一边了。 会议还没开始,督察部负责人王其元就不自觉看了方时运三回。 方时运双目阖眼,养神。 经日高强度的配合调查,略显疲态,下巴胡茬泛青。 这次他作为负责人接受调查,下属部门配合递送自查报告。 可法务部的自查报告一份份往上递,没有一份切中肯綮,甚至没有一份涉及本次调查的重点调查。 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连督察部都被陈若鹤动了手脚。 将他扣在督察部,对外完全封锁消息,导致了整场督查的信息差。他心下在冷哂。 人心不足蛇吞象。 方时运睁眼,淡然地撩眼看向王,“王其元。” 王其元眼神躲闪,“方生。” 方时运修长的手指轻搭椅背,“到点了,不开会吗?” 男人身上的白衬衣几日没换,头发甚至打了绺,全都往后梳,不见平常的矜儒高贵。 气场却是更加锋锐逼人,不见困兽,活脱脱生猛雄狮。 只一眼,就将王其元看得心里发虚。 他清了清嗓子镇定下来,“方生,我们也是职责所在,请您多包涵。” 方时运讽笑,“该是什么流程就是什么流程,都是为公,没什么好为难。” 说罢,方时运瞥了一眼主席位上的瞿锡伟,眸色寒得能淬冰。 两天前瞿锡伟找他私谈。 只要他答应了上**裁,瞿锡伟愿意凭职权强行中止调查,一切后果都无需他承担。 他没同意。 半日后,调查变本加厉。 他清楚当中瞿锡伟也添了一把火,就是想顺势逼他点头。 直到此时此刻,瞿锡伟都试图从方时运脸上看到一丝妥协。 可是自始至终,他看到的只有无尽的冷意。 瞿锡伟沉眸,鼻孔颤动,心一横发话,“开始吧。” 王其元稳了稳话筒,正声。 “本周,督查部收到举报,关于金融板块负责人失职导致华世集团海外板块的市值缩水,实际情况并非操作不当导致资产缩水,而是方时运…”他顿了顿,“将资产非法转移到自己的账户中。” 他垂眸,翻开手上的报告,手指微抖,“迄今为止,方时运的下属部门递交上来的说明报告和佐证资料,都在顾左右而言他,没有一份材料,是对调查做出明确答复。” 方时运的眸光平和又锐利,懒得周旋解释,“究竟是我部门的自查内容牛头不对马嘴,还是调查内容压根没有传到我手下,您心知肚明。” 王其元,“最后一次机会,半个小时内,再不提交上来,我们将移交司法部门审查!” 话音一落,全场静默。 方时运 虽是在应王其元的话,却看向陈若鹤,似笑非笑,“这么心急?” 对视的瞬间,陈若鹤心下闪过一丝不妙。 下一秒,方时运眼光跳过陈若鹤,看向主席位,神色古井无波。 “没问题。我支持警务介入。” 方时运话落地的瞬间,瞿锡伟手边洒出了一滩茶水。 他坐不住了,就算想要逼他上任也得有个度,真出了事,他跟方老交代不过去。 “就算是自查结果不对,也应该先进行华世集团的审查。哪有自查刚结束就要往外送的道理?某一些人,是不是真的贪心不足,急过头了?” 王其元面色惨白,“瞿董,三日内无法提交自查报告,可视同承认举报行为,我完全是照章办事……“ 支持陈氏党的董事附和,“说得不错,督察部的做法我支持。方时运早在金融事件发生时就掩盖事实,肯定不安好心!华世不能再纵容这种超出职权的事!” 瞿锡伟站起来,“放肆!你这是在含沙射影地质疑我吗!?今日督查会,安排你出席了吗?你会出现在这里,安的是什么心以为我不清楚!?” 霎时间会议室落针可闻。 王其元捏在话筒台上的手沁出汗,不知道该不该往下顺流程。 这时候督察部办公室职员入内,打破僵局。 “王总,方生的风控部又提交了一份自查报告。” 方时运眼皮都懒得掀开。 金融事件始终都由他自己主导,没有交给华世集团里的任何人。 唯一清楚来龙去脉的人是陆洁。 但连日牛头不对马嘴的答辩,说明陆洁根本不打算管。 督查职员:“这份自查报告详述了整个金融事件的过程。” “我们核查过,从一个月前资金抽出开始,这笔款项一直在有节奏地回流到华世集团的基金账户,这是答辩资料。” 王其元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职员答复,“自查报告称,从海外股市环境异样开始,方生就在全局性地规避风险,抽调资金行为目的,正是为了在留住华世口碑的情况下,最大程度地保住资产盘。” 方时运眉峰微挑,诧异。 陈若鹤神色异样,明显察觉是出现了新的搅局者。 “空口无凭,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职员答复,“陈生,报告附了一份银行的证明材料,详细说明了资金流动的全路径。” 王其元接过报告,翻到最后。 “夏氏银行开的证明?” 一句很轻的咕哝落入耳中,方时运猛地睁开眼,始料未及,“夏氏?” 第125章 是她牵挂不下的人 正式会议之后,是三个小时漫长的核证程序。 陈若鹤闭目等着,脸色已经差到了极致。 证据在前,纵使王其元有心向陈若鹤递投名状,此刻他也不敢再颠倒黑白了。 他如实陈述,“资金确实从海外股市异常起,就在往华世集团的账户慢慢回流。” “直到今天凌晨,所有资金已经全部回到华世的基金账户中。” 陈若鹤一听,拍案而起,“大笔资金上下,早就超出了他一个负责人可以做主的权限!就算把钱打回来了又如何?他已经犯法了,难道你们又想帮他脱罪?” 方时运掀眼,“若鹤,既然你这么关心我的金融板块,那不如你帮忙解释一下,我是怎么超权限的?” 陈若鹤被他的态度激怒,“你挪出资金用的账户都是你的个人公司,时年资本的账户,你脱不了职务侵占的罪名!” 直到自查报告递交的那一刻,瞿锡伟才明白方时运的打算。 方时运的整个计划没有与他报备过。 瞿锡伟还以为,他是真的犯了事。 如今看来,方时运为华世集团的考虑,比他想象中的周全一万倍。 他苦笑。 复看向那张英朗的脸庞,无言以对。 “时年资本早在一年前,就已经被华世集团的金融板块收购了,只不过出于战略考虑,没有对外公示罢了。” 瞿锡伟发了声。调查走到这一步,几个不请自来的董事脸上挂不住了,纷纷找了借口离场。 王其元见事态峰回路转,连忙改变态度附和,“用子公司的账户操作资金,确实在职权范围内,不违规。” 方时运看向陈若鹤。 两人有君子协议在前,他向来手下留情。 只不过一次次,他没有底线地挑事,不连根拔除,难绝后患。 如今重提金融板块的事件,正是揭开真相的好时机。 “既然督查都在,我顺手举报一件事。”方时运捋了捋衣袖,“检举材料,稍后送过来。” 陈若鹤脸色铁青,大步走到他面前,“方时运,你想干什么?” 他任由陈若鹤攥住自己的衣领,平和,“陈若鹤,陈家到你这一代,那么努力洗白了一个你,结果你还是要自己往泥潭里跳,就算我作为同僚想帮你,也无能为力了。” 陈若鹤,“我还以为你多有能耐,到头来不也是用这种手段想扳倒我?” 方时运不为所动,“我要是你,现在就赶紧回去准备自查资料,而不是在这里多费口舌。” 说罢,他立起身,大步朝外走。 “方生,你是真能沉得住气。”王其元疲惫地走到方时运跟前,“辛苦了,虽然大部分问题都排查完了,流程还是要完结才能放你走……” 话还没说完,方时运无视他,大步从他身侧走过。 王其元的助手拦他,“方生,调查还没结束,您还不能离开督查部!” 方时运淡漠地瞥了他一眼,“开了我,或者让开。” “算了,别拦了…”王其元像是虚脱一般,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给我们自己留条后路吧…” 方时运从督查部出来,走到楼宇镂空的中部。 抬眼看向天空,烈日煞眼,恍如隔世。 他在这方寸间倾注的心血,仿佛都是笑话。 到头来竟是她…盲人摸象一般,凭一己之力为他拼凑出清白。 他心间如无数羽毛轻拂过,柔意满盈,不胜触碰。 “方时运…” 熟悉的嗓音恍惚地从远处飘来。 隔着华世中部镂空的距离,他朝她看去。 刹那间,万物皆归于寂。 他眼中只剩她的如春雨浸透的眸色。 湿润,不安,忧心忡忡。 他沉郁又疏离的面孔骤然松动。 失笑,温柔千万。 曾几何时,他也希望自己成为她牵挂不下的人。 如今真在她脸上看到那种担惊受怕的神色,反而只希望她平安顺遂,不为他受任何忧虑的苦。 方时运大步朝她走过来。 夏晚一瞬间热了眼眶。 他澄澈幽深的眼眸里仿佛千言万绪,直到跟前,却是一如既往,一抹玩味。 “小律师,你怎么这么了不起?” 夏晚仰起脸,迫不及待确认,“没事了?” 他颔首,眼皮随着他释然的神色煽动,“没事了。”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多亏你。” 夏晚直接埋入他胸膛,紧紧抱住他,直到感官中全都是他,一颗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 方时运失笑,“夏晚,我三天没洗澡了。” 想拉开她,拉不动,反而被她抱得更紧了,“没关系,你本来就是臭男人。” 方时运眼底波光流转,笑得更是恣意,低声,“我很快就回家。你先回去休息。” 夏晚拧眉,“还不能走吗?” 方时运承诺,“晚上一定回家。” “好。” 从夏氏银行出来,再捋思路写报告,两天一夜没合眼了,夏晚也确实累得慌。 如今安下心来,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出华世大楼时,她下腹突然一阵猛烈的疼痛。 一阵阵痉挛,如刀割般剧烈,她不由自主地蜷缩起身子蹲下。 宋川看着她骤然弯下的身子,“昭晚小姐,你怎么了?” 她咬着牙,“没事,我缓缓……” 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腹部的抽搐。 宋川察觉不对劲,也顾不上避嫌,“昭晚小姐,你坚持一下,我送你去医院……” 陆凌华刚要从便利店回到车上,就看到夏晚蜷在地上的身躯,惨白无色的脸纠成一团。 “怎么回事?”他大步走过去,夏晚感觉头顶有一片阴影投下来,可是她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 “宋川,你让开,我来。” 下一秒,她就被卷入了一个有力苍劲的臂弯。 第126章 谈一辈子恋爱 方时运刚到医院,就看到两个小孩子在病房门外乖乖坐着。 “时运哥哥,你来啦。”两个小孩滴溜溜的黑眸朝他看过来。 他蹲下,“你们两个怎么过来了?” 王姨从一旁走过来,“她们两个一听说夏小姐住院了,马上就要来看她,又怕吵她休息,就在门口等了。” 林楚,“医生说晚晚姐姐肚子里刚有小宝宝,可是还来不及长大就没有了。” 林羽,“现在要把小宝宝从晚晚姐姐身体里拿出来,不然晚晚姐姐会生病的。” 林楚,“把小宝宝拿出来,晚晚姐姐会很疼吗?” 林羽,“晚晚姐姐很怕疼的。” 方时运听着她们的一言一语,喉间泛苦,“不会,晚晚姐姐很坚强。你们听王姨的话,先回家好不好?” 林楚林羽摇头,“我们想在这里陪她。” 病房内。 不知道过了多久,夏晚艰难地睁开眼。 眼缝中是陆凌华黑白相间的胡茬,和刚劲的眉目。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陆警官?” 陆凌华听到她的声音,握着她的手腾然一抖。 “醒过来了?” 夏晚这才感受到陆凌华握着她的宽厚手掌,她看向自己挂了针的另一只手,病房的白墙让她再一次发懵。 “我怎么了?” 她尝试挪动身体,一用力,下腹的疼痛重新感朝她袭来。 “没事,你……” 陆凌华刚要宽慰,被周珏抢了话,“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怀孕了都没发现?” 夏晚又是一愣,转眸才发现周珏也在屋子里。 与此同时,怀孕两个字飘入耳朵,记忆回到她昏厥之前,出血,下腹剧痛,顷刻间她完全呆住。 怀孕了? 周珏转头,迫不及待看向正好被召过来的医生,“医生,那她要等多久才能再怀上?” 医生过来给她量了体温,带着口罩看不出什么表情,“现在说什么再怀上?胎停,稽留流产,得先准备人流手术了,术后养个小半年再说。” 胎停?流产?人流手术? 信息量太大,她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 她根本没发现自己身体里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 以为只是普通的例假,居然还去跑步,在夏氏银行还从那么高的窗台跳下来… 她见过律所同事怀了孕的模样,动作那么小心谨慎,生怕肚子里的小宝宝出什么差池。 医生瞥了一眼她茫然的表情,又听说前两天还跟没事人一样去运动,很是无语。 “孕八周胎停,上个月没来月事,你自己没察觉吗?” 她回想,想不起来了。 中间空了一个月的事居然完全被她忽略。 听完医生说的话,周珏眉头皱得紧,干瞪眼,“八周了?这都没发现?你说你是多粗线条才能做出这种事?” 时至今日,周珏已经不再奢求方时运能放弃夏晚了。 她也清楚没可能。 她索性不管了。 刚想催他们尽早办婚礼生小孩,就听到了她流产的事。 夏晚欲言又止,八周的胎儿…多大她没概念…但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像冬日里寒风穿透衣物,冷意直抵骨髓。 周珏喋喋不休,“你两个年纪也不小了,还这么折腾,我要多久才能抱上孙子啊?” 陆凌华在一边脸色阴沉到底,憋不住了。 “方太太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的宝贝女儿为了你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熬了一个大夜,要是没这么熬,她能遭这个罪吗?” 宝贝女儿。 不争气的儿子。 陆凌华语出惊人。 周珏一直习惯夏晚没人撑腰,跟她说话从来不过脑子。 这会被陆凌华直接干懵了。 夏晚也懵了。 她被他握着的手下意识一蜷,被他握得更紧了。 陆凌华朝后眺,找到刚进门的身影,“方昊,这就是你方家的好家风是吗?” 方昊紧赶慢赶才到医院,不明所以地看向周珏,“方太太,你又干什么好事了?” 周珏一抖索,“我能干嘛?我就是问了两句,他…他就凶我……” 方昊乜了她一眼,没理,走进病房,冲陆凌华赔笑,“方太太口直心快,出门不带脑子,亲家你多担待……” 陆凌华哼了声,“我才不稀罕跟你做什么亲家。有你这位方太太在,我女儿嫁到你方家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周珏冒火,眼一瞪,“有我在怎么了?我说的哪句话有问题了?谁怀孕了自己不知道啊?我不提醒她,那下一次怀上岂不是又要被她折腾掉?” 陆凌华怒目圆睁,“周珏!!你咒谁呢?!你方家是拿农药喂你了吗?嘴怎么这么毒!” 方时运一进门,就看见两边掐得脸红脖子粗。 夏晚刚醒过来的神色像个小孩,安安静静,一双大眼睛失神地睁着,把他看得一阵心疼。 他进病房,“陆警官说得没错。我也不打算让昭晚有你这样的婆婆。” 夏晚听见他的声音,朝他看过来,一看,心里的酸意汹涌。 周珏一愣,“你什么意思?” 方时运盯着夏晚发红的眼眶,嗓子发干。 “我不娶,她不嫁,我们谈一辈子恋爱,挺好。” 周珏蹙眉,“那你们要有了孩子呢?” 方时运,“我结扎。” 周珏怒容满面,“你想让方家断后是吗?!” 他瞥向方氏二人,“我看你们二位容光焕发,正值青春,再生一个应该没问题。” 方昊挑眉,“这个主意不错。” 周珏,“你!” 方昊沉声,“够了方太太,你是该适可而止了!如果有人像你这样对待谨禾,你怎么想?” 周珏猛地一噎。 这要是她自己女儿,这么粗心大意,肯定会被她骂得更惨…哪有问题了… 陆凌华看出夏晚难过,碍于人多也不好说什么,冷眉冷脸地站起来,“方昊,把你家方太太请出去吧,吵到昭晚休息了。” 周珏还没来得及再开口,已经被方昊拽出门了。 陆凌华站起来,想跟方时运说点什么。 可是一直以来护着夏晚的人并不是自己这不称职的父亲,而是他方时运。 他没有任何立场苛责。 方时运,“陆警官,让我和昭晚单独待一会。” 半晌,他什么也没有说,走出了门。 门一关,屋里静下来。 方时运的目光撞上她安静又失落的眼眸,他倾身搂住她。 “害怕吗?” 夏晚摇头,无言。 方时运满眼是心疼,“只是小手术,我们让医生打麻醉,不疼。” 她哪是怕疼? 方太太的责怪是不好听,可是她也实在…粗心得离谱。 她抬眸,忍着酸意,“对不起,是我太大意了,我不知道自己怀孕,如果我知道,我…” 如果她知道,也一定会很小心地护着的他们的小孩,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对不起什么?都是因为我你才遭这个罪。”方时运将她抱得紧,又怕她束缚留了几分力,仿佛宝物,珍视之极。 “喜欢小孩吗?” 和他的小孩。 她当然喜欢。 她点头,瞳若点漆。 方时运扣住她的手,眉宇温和,“好。你养好身体,我们要几个都可以。” 第127章 靓女,好久不见 整整一个月,夏晚见方时运面的次数寥寥无几。 可她也知道那是他最大限度抽出时间来陪她了。 大概是手术加上激素水平发生变化的原因。 她好像怎么都开心不起来,就算看着林楚林羽在跟前打闹她也郁郁寡欢。 华世集团年末事情多,加上陈若鹤被调查的缘故,大量工作搁置。 方时运要抽身,没想象中那么简单。 转眼是年关。 方家院里的桃花盛,上门来拜年的人一波接着一波。 周珏一早就喊夏晚来,带在身边一起在偏厅接待女眷。 近来对她的态度转变了很多。 趁着没客人的间隙,周珏握住她的手,“昭晚,婚礼就定在三月二十,那是合适的一个吉日,我们要尽快定下来,后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夏晚算了算日子,太赶,“方太太,我还得会趟云城开庭,怕是来不及准备。” 她的婚礼,希望林洛能到场。 周珏一听,眉头一皱,“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举办?” 她拍了拍夏晚的手背,“我跟你说啊,婚礼要尽早定,你最少得要生两胎,方姓一个,周姓一个。周家没有男孩,年年外公愁得很……” “等你身子养好了…这是就得提上议程,毕竟生完一个,需要时间恢复的,再生下一个的时候估计都是两年以后了…” 这些话方太太说了不下十遍。 夏晚心不在焉地听着,在年夜,她也不想说什么太扫兴的话。 她找了个理由去大堂,一出偏厅,一抹芝兰玉树的身影映入眼中。 在他一旁站着的,是瞿锡伟。 瞿锡伟望向方老,“我知道时运志不在此,可眼下华世达状况他比我清楚。真的抽身,百年基业轰然倒塌,我没脸交代……” 瞿锡伟年夜上门,方老已经猜到是什么事。 方时运离开华世的态度坚决,但华世目前,无人能挑大梁。 方老目光深深,无奈,也只能帮着劝。 “年年,你既然躬身入局,就不该在你瞿伯伯最需要你的时候抽身,这不是方家该有的行事作风。” 方时运的神色复杂难辨。 对瞿董,是上下级,没那么多顾虑。 对瞿伯伯,是世交长辈,多了一份不得不考量的情份。 他进华世,本就为了离开,但三年时间说短不短,早有许多挥斩不断的牵扯在其中。 瞿锡伟见他沉默,心头凉。 “年年实在不愿意,算了。只要再陪我做个局,把该清理的人清除干净。之后要走,我不再留。” 方时运心里明白,做完局,瞿锡伟还有更多理由借口绊住他。 这一点头,再想离开,遥遥无期。 方老也看出端倪,只是碍于情面,“你瞿伯伯都说到这份上,年年,你要斟酌清楚,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方老寻了机会,帮他支开了瞿锡伟。 方时运一回头,见夏晚,在桃花丛中捻花瓣。 她侧着头,故意不看他。 今天从一早男人就没有回她消息,打电话也没有接。 年夜饭都吃过了才出现。 她生气。 他挨到她身边,“靓女,好久不见。” 一句话把她逗笑了。 可是真的,好久不见。 夏晚一瞬就收敛起破功的笑容,“方总还没上任就见不到人,真上任了,是不是只能靠看新闻才能看见你啊?” 她听见刚刚的对话了,不知道是生气还是难过。 他哄,“不上任。过完年就带你回云城。” 只要想到从港城解脱,带着夏晚回云城去,他亦是满心愉悦。 真能走,夏晚当然千万个愿意。 可夏晚无意从他通话中听说过,瞿锡伟手上捏着几份危险文件,有他的签字。 他哪里真能走得掉。 她不相信瞿锡伟真会放过他。 夏晚不希望他为难,佯装轻松,“当华世总裁夫人好像也不错。” 方时运盯着她看,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 “方太太什么魔力?能把你的脑子也洗了?” 打完林洛的官司,如果还得再回到港城,她也不是不能就地执业。 只是方太太的聚会大概率她缺席不了,顶着华世总裁夫人的头衔,要周旋的事也一定超过了她能承受的限度…… 她深呼吸。 只因为是方时运,所以可以忍受的。 一定可以。 她笑容苦苦的,“那你说怎么办?你又离不开我。” 其实是她离不开他。 方时运垂眸,看着她故意掩盖的闷闷不乐,在她发顶落吻。 “别勉强自己。我可以走的。” 夏晚依着他的肩头,释然。 要走要留,好像真的那么不重要了,“你在哪,我就在哪。” 方时运心间一阵悸动,身子忽然后撤了几分,盯着她,一言不发。 曾几何时,认为要她坚定不移地选择他,是奢望。 夏晚被他看得害羞,垂眸,让头发挡了脸,“干嘛盯着我看。” 他掀开她的长发,看她绯红的脸,英朗的面孔上笑容尽意。 “老婆。” 她酥了半个身子,脸又红了一分。 登记官签发过结婚证了。 宣誓是方太太选的吉日,恰逢方时运临时被加的出差行程,仪式进行得很匆忙。 但,她确实已经是他的合法妻子了。 这是“婚后”他们第一次见面。 夏晚推开她越来越放肆的手,“这里又不是在家…你少腻歪…” “那你想去哪里腻歪?” 情浓时,电话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夏晚一接,林楚的声音涌出,“晚晚姐姐,我们都在陆警官家里啦,你什么时候来接我们呀?” 夏晚一愣,“你们在陆家?” 趁着夏晚去方家的时候,陆黎悄悄摸摸第就把林楚林羽接走了。 她纵使有心在这一天避着陆家,也不得不去了。 倒不是夏晚还别扭着不认亲的事。 陆氏也是一个庞大家族,外系旁支很多。 她怕她突然出现,给陆家多添流言蜚语。 “又在多想什么?“方时运他看穿她,立起来,“走吧。你真当把林楚林羽带走是陆黎的主意?我猜,是陆老又盼着你去看他了。” 夏晚犹豫,“我没有准备拜年礼物……” 就算现在去买,来不及,也敷衍。 方时运揽过她的腰,“你喊声老公,我帮你变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