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卫携手重生:反派也能上桌吃饭》 第1章 梦回 入夜,启祥宫。 “疼死她……疼死她……” “樱儿,你去请皇上……” “……不是你是谁……” 大雨如注,雨点伴着雷声倾泻而下斗笠自然是挡不住的,四面八方打来的雨点浸湿了她身上的宫装。 这本是宫女常穿的服饰,她却已穿了五年,且缝缝补补多次。每年发的新衣还未到手就会被启祥宫的人夺去。年复一年,里头衣服的补丁补了又补,外头的衣裳甚至还得恳求其他姐姐施舍旧衣。 仔细看去,可以发现衣服下面隐藏着无数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这些伤痕有新有旧,有的呈现出深红色,有的已经愈合,但留下了狰狞的疤痕。其中一些伤痕明显是由手指掐捏造成的,深深地陷进肉里;还有许多细长的抓痕,交错纵横。 而最为严重的,莫过于被蜡油烫伤的手。 这双手白天浸泡在水里,夜晚忍受滚烫的蜡油,日子一久,皮肤红肿起泡,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开始溃烂流脓。 她轻轻触碰,钻心的疼痛传来,她才隐隐意识到这一切是真的。 魏嬿婉注视着那双常年洗衣而崩裂红肿的双手,犹如置身梦境。 一碗鹤顶红入喉,毒药烧灼着每一处流过的角落,随后是无止境的疼痛,五脏六腑更是翻涌不息。 她好不容易硬生生捱到气绝身亡那一刻,一睁眼,竟是重生了。 这宫墙如此之高,真是叫人郁闷,竟是怎么闯也闯不出去了。 不过倒是得了个好笑的玩意儿,重生归来,脑海里多了段记忆。 这如懿的身份竟是偷来的? 这所有人不过是活在话本子里的人物。这写话本的按着历史写,所有人都有原型,但作者却把所有罪过都安在自己身上,什么好处都给了如懿。 嬿婉不服,凭什么如懿受人喜爱,天生就拥有别人可望而不可即的一切,自己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最后却只落得个“为鬼,为蜮,悔?”的判词? 再来一次,她定要翻云覆雨,叫人真正看着,她魏嬿婉不为人傀儡,不当他们爱恨情仇的工具! 她势必要活出自己的一生! 那就让她走走那个令妃的路,看看身处不同世界的她们,命运交织在一块儿。 远远望向养心殿,那个男人正站在灯火通明处,等着拯救身陷泥潭中的她。 嬿婉好像从不知道都什么是真心,什么是爱。 她嘴上空说着,实际惶恐至极。 她根本就不知道真心是什么,她越惶恐,便越贪婪,好像只有握在手里的权力才能让她心安。 只依稀记得进忠曾在眼前诚恳的说:“奴才对您可是一片真心啊!” 进忠死后,日子一久,嬿婉有时甚至记不清他的样子。 只在午夜梦回后,想起得那夜倾盆大雨,雨水打在地上又溅起不少的水花,周围都是潮湿,只那一把伞,完完全全偏向自己的头顶。 她不知道她是何时变的如此狠辣,只能一次次顺着权利的诱惑深陷进去,直至酿成大错,无法回头。 时隔多年,直到一碗鹤顶红下肚,在即将咽气时,恍惚间好似又看见了他的身影。 他就躲在屋里的柱子后看着自己,人走远了,拧眉叹气,过来想要扶自己。 “好了好了,别哭了,快起来吧!您瞧您,奴才不在,受欺负了吧?别怕,往后啊,奴才继续护着您……” 雷声炸响,一闪而过的白光把魏嬿婉飘远的思绪拉回。 想着那个挺拔的身影,她不管不顾,直往里头冲。 “站住,你是哪个宫的?” 见有人擅闯,进宝上前斥道。 “你是哪个宫的?” 熟悉的身影慢悠悠的往前探,嘴里还带着几分笑意,直勾勾的盯着她瞧。 殿里透出来的微黄烛光打在他脸上,忽明忽暗,看不清他的表情。可那双带有侵略性的眼神,实在让人难以忽视。 “奴婢是启祥宫宫女樱儿,李公公。嘉妃娘娘生产不顺,想请皇上去看看……” 她那原本白皙如雪的小脸此刻已被雨水湿透,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仿佛一颗颗珍珠般滚落在地,隐于水渍中。 她那双眼睛里满是无辜与胆怯,让人见了不禁心生怜悯。 “………进忠,你送樱儿回启祥宫……” 进忠不知怎的发起呆了,听见李玉的声音,恍若突然从梦中惊醒般,眼底那几分惊艳悉数散尽。 那双亮晶晶的桃花眼里头,有怨,有恨,更依稀闪烁着泪花。 他伸手慢悠悠的接过伞,二人肩并肩往启祥宫走。 一路上,伞还是偏着嬿婉,可总感觉有些不一样了。 从始至终进忠都直盯着前方,目不斜视,好似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 嬿婉突然明白了什么,她唇角微勾,任由着二人慢慢往前走,只是不经意间露出手上皲裂的伤痕。 那双手泛着青紫,揪着斗笠,同样也揪住了进忠的心。 眼看这没多久就快要到启祥宫门了,进忠的眼睛时不时向她的手瞟去,那颗心如同油煎般,看着她双手红肿,心也跟着一块儿疼。 终于,他还是忍不住,慢悠悠开口道:“樱儿,在启祥宫被欺负了吧?” 一开口,就后悔了。 他表情淡漠,嘴唇紧抿,在纠结,更是后悔,怎么就忍不住开口了呢? “没,没有。”嬿婉嘴角的弧度更加的上扬,不经意间用手擦拭脸颊上的雨水,青紫红肿带着血痕的手再一次从进忠眼前晃过。 第2章 重逢 可还没等进忠开口,魏嬿婉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眼里透出些许狡黠,笑靥如花,在这夜雨下,显得格外灵动。 “令主儿。” 听这笑,进忠微怔片刻,旋即敛起脸上的神色。 是陈述,不是疑问。 这样的神情,除了她还有谁? 进忠望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女子暗暗叹气,回来第一次交锋,他还未来得及出招便落败了。 总是这样,一碰上她,总是自己先溃不成军。 “难为你,忍了一路,还是开口了,怎么?上辈子那一遭,你这心,还是放不下我么?” 嬿婉抬起小手,娟秀白嫩的手轻轻覆住他撑着伞的手微微摩挲着。她侧头看他隐在帽子下的神色,勾着唇角,眼里带着几分揶揄。 他哪受得了这等撩拨,只觉得喉头生涩,视线粘在她的手上,心中的某种建设轰然崩塌。 那份冷了几年的心,又重新跳动起来。 令主儿小手一握,刚才在心里对自己说的话差点就全都不算数了。 正当他要说话,眼前又闪过那枚红宝石戒指的模样,他眼里泛起苦涩,话头一转,又酸起来:“令主儿别拿奴才取乐了,重来一世,奴才只想保住一条小命,其余一概不管了。” “真不管了?” 嬿婉直勾勾的盯着他,眼尾上挑,脸上是明媚的笑。 对进忠,她总是势在必得的。 砰砰砰—— 果然,进忠只觉得心跳如雷,他微微往后挪一步,生怕被嬿婉看出他的慌乱。 “嗯?快说话呀,进忠公公。” 她语调往上扬,好似生出无数的钩子,要将他的心勾了去。 他艰难摇摇头,也不说话,只是眉头紧皱着,生怕像刚才一样说出跟前世一模一样的话来。 “好啦!不逗你了,进忠公公,既然您无心帮我,这雨天难行,您就别送了。” 见他不回应,话音未落,嬿婉装出了然的神色,她乍然收回了覆在他手背上的手,扭头就走。 他没想到她如此爽快,头上的伞顺势跟着走,又硬生生停下。 她就这样放过自己了?, 进忠丝毫没感觉到开心,反而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察觉出自己的异样,他愣住,在原地呆立着。隐在衣袍下的手紧紧握拳,暗恨自己不争气。 进忠啊,你可真不争气,一见着令主儿,魂便要被勾跑咯。 “哎呦——” 声一出,腿便不自觉的跟着跑去,也不要了,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蹲在倒地的嬿婉身前了 “不是说不管了吗?进忠公公?” 雨下的大,斗笠掉落在地上,豆大的雨滴打的人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嬿婉顺势躲进他怀里,直勾勾的盯着他瞧。 “不管了。” 见她这般戏弄自己 进忠艰难别过头,想松手,可又怕她跌倒在地,只能扶着她,手都快僵了。 不知为何,心里竟泛出甜意来。 嬿婉伸出双手,像毒蛇般环住他的脖颈,二人肌肤相贴,细腻的触感从颈间传来,进忠只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令主儿,这是宫里,您就不怕被人见着了?”他勉强克制着,想要将她的手从自己颈间拔下来。 “这会子没人,你不帮我,我就不松手,或者,你抱我回去,也行啊。”她凑到他耳边轻声道。 呼出的气同长了眼睛的小蛇般,直往他耳边,衣领处钻。进忠喉咙滚动,艰难咽下唾沫,双手如同被钉子钉住般,毫无松开之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继续胡作非为。 令主儿从前在他面前绝不会如此,现今这小女儿般的姿态,他实难抵挡。 难怪自相遇之初,自己便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豆大的汗珠与四面八方打来的雨水顺脸颊滑落。二人呼吸交织着,口干难耐,他开始忍不住喘着粗气。 正当进忠觉得自己快坚持不住时,魏嬿婉却抢先一步松开双手。 此刻,他的颈间一松,上面似乎仍残留她指尖余温,那只刚才紧揪衣领的小手依旧如前世般冰凉。 进忠心有所动,恨不得立刻紧握这只小手,让其温暖如初。 ”罢了,既你不肯援手,那我只能依靠自己,另寻他法了,你走吧。” 话毕,她装出失意强撑着的倔强模样,离开进忠的怀抱,起身缓缓捡起散落在地的斗笠,继续转身朝启祥宫走去。 然而,刚抬起脚,一只白净却略带粗粝质感的手突然握住了她的腕部。 传来的温热,如暖流般穿透肌肤,直入心底。 他的手掌宽阔厚实,轻而易举便将她纤细的手腕包里其中。掌中粗粝的薄茧剐蹭着她娇嫩的皮肤,所到之处皆燥热起来。 成了。 见此景,让嬿婉不自禁又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清脆悦耳:“进忠公公,事已至此,你还是这般嘴硬。” 进忠喉头耸动,刚想说点什么,笑声戛然而止。 她紧紧揪住他的衣角,亦如前世抓住救命稻草般,几乎是哀求的模样:“进忠,帮帮我,本宫可不能没有你啊!” 只一句话,在他心里打出层层涟漪。 进忠没有说话,只是自认倒霉,扭头将伞捡回,像上一世般稳稳倾斜在她头顶。 等将她送回启祥宫再养心殿时已经是深夜了,进忠身上的衣服完全被雨打湿,怕在御前失仪,连忙又回太监值夜的房间换身衣服。 换完了衣服,他站在窗前发呆,脑子里尽是刚才嬿婉的模样。 他身死时,魂魄就飘荡在空中。最开始,他每日都缠在嬿婉身边,恨不得时时刻刻找她索命。 后面,进忠又开始觉得她也是被逼的没办法,谁叫是皇帝想要他的命呢。 他又恨,又疼,千言万语只想化作一句:令主儿啊,奴才只能帮您到这了,往后的路好好的…… 这人啊!就是贱,他恨她恨的不得了,却也爱她爱的不得了。谁叫她狠毒的模样皆是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呢。 之后,他的鬼魂就一直躲在嬿婉身边看着,看着他们叫她皇贵妃娘娘,看着她代理六宫时春风得意的模样,看着璟妧冲撞她时撕心裂肺的模样。 这小姑娘怎么看都不像是亲生的孩子,枉费令主儿生了一天一夜,坏了身子才生下她。 进忠承认,刚开始,他是畅快的。 看着她一步步走入陷阱,心里也在默默念着,快作死,好下来陪奴才。 可见她要倒霉了,心里又急了,在天上飘来飘去,叫她别去碰那要命的诏书。 可终究人鬼殊途,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众人指责,心中酸涩,恨不得冲出来帮忙辩驳。 往日高高在上的人,被两个奴才扣着,对着经幅磕一个又一个头。 进忠的心都要碎了,在一旁急的团团转,最后急得没法,跟着一块跪了。他伸出手,想把她脸上的泪拭去,可那泪珠就硬生生穿过手指滴落在地。 作为一只鬼,哪会觉得痛,只是忍不住想要帮帮她。 奴才帮不了您,索性陪着你一块跪,一块磕,好全了这么多年的情谊。您磕了这个头,我便当您后悔了,咱们的事便都过了。 进忠是这么想的。再后来,她每日都被灌那蕈菇汤,疯嘴里总念叨着人名儿。 每念到进忠,他便扬起嘴角笑笑,等念到凌云彻,便躲到一旁捂着耳朵翻白眼。 第3章 心结 难道犯癔症了? 进忠不懂,凌云彻这样的人,要真心没真心,要能力没能力,连自己一个太监都比不上,有什么值得挂念的? 那枚戒指,才是真正葬送她的证物。 是,他是比自己多了条根。 可最后不是没了吗?都是一模一样的人,凭什么她都快疯了,可嘴里念叨着凌云彻的次数还比自己多? 进忠小心眼儿,眼里向来容不得沙子。 先前若不是令主儿拦着,凌云彻这小子的命早就没了。 令主儿最后那天,春蝉跟王蟾一块儿送来了鹤顶红。都是永寿宫的,嬿婉做的恶事他们也全都经手了,谋害皇嗣是大罪,一朝反水,皇帝居然还留着他们的命,真是叫人费解。 看着嬿婉死前倒地时痛苦翻滚的模样,进忠还是忍不住上前,没去理会那枚寒酸的戒指,只想帮她擦眼泪。 手上忙着,嘴里也不忘念叨:“好了好了,别哭了,快起来吧。您瞧您,把自己搞的如此狼狈,奴才不在,受欺负了吧?别怕,往后啊奴才继续护着您……” 话音刚落,手还没碰到人儿,眼前场景便变了。 “奴婢是启祥宫宫女樱儿……” 直到李玉叫自己时才缓过神来,自己又回到了那个雨夜。 亦如那个雨夜般,她一袭青衣,楚楚可怜站在自己面前,脸上还滴着雨水。 愣愣的接过伞,下意识的给身边的人儿撑起来。走在大雨滂沱的宫道上,他下定决心,说好只想保住自己这条小命。 可余光一瞟看见那双伤痕累累的手,他的眼神便没办法从她挪开。 他实在没法儿看着她受苦。 进忠心软了,他没法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她受苦又什么都不做。 他又想起了前世二人在后宫相依为命,相互扶持的日子。 “樱儿,在启样宫被欺负了吧…” 恍惚间,他竟不由自主的说出了跟前世一样的话来。 “没,没有。” 他正想着接茬,可眼前的樱儿竟噗嗤一声笑出来。 眼前女子娇媚的神态逐渐与前世相融合时,这一刻进忠便明了。 她,也回来了。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能在自己面前竟做出这番小女儿家的姿态来。 她是蕈菇汤喝多了疯了么? 还是想继续来诓骗自己? 进忠索性将计就计,不管如何,他已经不是那个任由她拿捏的进忠了。 任她怎么撩拨,这次他都不可能再堕入那要命的温柔乡中。 进忠心里是这么想的。 他总把奴才这个词挂在嘴边,为的就是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在这宫里要尽自己的本分,只有学会做好一个奴才才能在这宫里,好好的活下去。 可,人非木石,岂能无感? 少时饿昏在街头,欠着净身银子入的宫。 进宫后遇到的师傅,只教他该如何做好一个太监,如何伺候好主子,如何在这深宫中活下来。 一开始做这些只为活着,最后到了养心殿伺候,这是宫里太监最尊贵的去处。 大概是温饱思淫欲,他渐渐觉得,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不过是每日伺候主子,没个可心的人在跟前,这日子着实无聊。 正当嬿婉那晚的出现,一见到她,进忠便觉得自己好像又重新长出了根。 这是个一本万利的赌局。他就站在赌桌前,静静的看着嬿婉把自己当成全部的筹码。 令人高兴的是,一开始他赌赢了。 嬿婉是个宫斗的好苗子,她能吃苦,懂得怎么讨皇上欢喜,她的赏赐如流水般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进忠教她如何争宠,如何审时度势,如何从群星璀璨的后宫中脱颖而出。 她从一个在雨夜中寻求庇护小宫女,逐渐变成一个野心勃勃,心如蛇蝎的美艳宠妃。 进忠太高兴了,看见她逐渐变的跟自己一样,他爱她几乎要爱的疯魔。 他见过她所有不为人知的一面,狼狈,狠厉,娇艳,恶毒……这些他通通见过。 不管她是什么样子,进忠都喜欢。 在这物欲横流的紫禁城里,狼狈为奸的他们,就是天生的一对。 从踏进紫禁城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只能是一个奴才。 换不了命,那就换个进忠的主儿。 她需要他,在这宫里,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他了。 进忠意识到了这一点,如枯木逢春般又重新找到了活着的意义,他再次有了被需要的感觉。 就是像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一样被妻子需要着的感觉。当她紧紧攥着自己,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时,进忠要疯了。 他什么也顾不得了,为了她,他什么都愿意去做。 进忠就在旁边看着,看着他赴汤蹈火捧起来的女人心里装着别的男人,这这能叫他不发疯? 他嫉妒的几乎快要发狂,在利益置换的游戏里,进忠承认他输了。在心疼她的那一刻起,自己就输了。 作为输家,他就得心甘情愿的付出。 这是规矩,爱一个人的规矩。 第4章 翘嘴 太监,不男不女,没有血性,不配有欲望,唯一能做的就是伺候主子。 他活着的这些年里,贫穷,阶级,王权……这一样样压得他抬不起头,喘不过气。 他只能日日行尸走肉般伺候主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只能默默待在阴暗角落看着所谓的上位者们纵情欲海,看着无数同他一般出身的人苦苦挣扎。 渐渐的,他也变得欲壑难填。 他开始渴望起来,渴望得到那些做太监不能拥有的一切东西。 钱,权,甚至是色。 一个赌徒输了,是不值得被同情的。 而这一世,他站在赌桌前开始犹豫不决起来。 赌桌的另一头,不是嬿婉,是他自己。 人从来不是跟对手赌,而是跟自己赌。 这一世,该怎么赌,进忠得去问自己的心。 昨夜,一场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整座紫禁城都被浸在湿漉中,宫道上仍有积水残留,如镜面般反射着微弱的晨光。 各宫都传遍了,昨晚夜里,嘉妃娘娘生了个小阿哥,一大早,各宫的赏赐都来了。进忠领着几位小太监到启祥宫送皇上赏的赏赐。 “奴才给嘉妃娘娘请安,贞淑姑姑。这是皇上给的赏赐,这几日皇上忙,不便来看望,这不一大早便叫奴才送来了。” 他嘴上说着,眼睛却不老实,四处瞟着,想要寻找一抹青色的身影。 “多谢进忠公公了,这是娘娘给的赏赐,快!带进忠公公去喝杯茶,樱儿?你这丫头,还不快去沏杯茶。” 贞淑往进忠手塞上一小把金瓜子,便梗着脖子往里头喊,本来还想骂上两句,可面前终究是御前伺候的人,怎么说也得避着点。 嬿婉听见声,急忙从里屋跑出来,手里还端着水盆,一边应着,一边连忙跑去沏茶。 进忠的视线一直跟着她,直至她跑向殿外。 启祥宫的人这会子都在忙着清点赏赐入库,要么就是忙着伺候刚生产的主子跟刚出生的小阿哥,没人会注意偏殿的情况。 进忠见四周无人,便从怀里掏出一小白净的瓷瓶放在桌上。 “这是先前从太医院得的,不是什么金贵物件儿,就先委屈令主儿了。” 他声音压的小,不似平时般尖细,嗓音柔柔的,像那次哄她喝燕窝一般,落到人耳朵里痒痒的。说完便继续低头啜饮,余光还不忘看她的反应,瞟到魏嬿婉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耳朵尖便不争气的烧起来。 “只要你还肯帮我,怎么着都不觉得委屈。”嬿婉鲜少见进忠这样,觉得有趣极了,继续一步步凑近说着。 进忠不接话,依旧老神在在的品茶。见他如此淡定,嬿婉忍不住开口道:“你是不是不信我?” 嬿婉似乎有想起什么,又道:“还是说你怕了我了?进忠公公。” 她说着便已经站到了他身边,语调往上拉,嗓音婉转动听,传到进忠耳里,那就跟心里有小猫在挠似的。 “令主儿啊,前世可是您亲手送走奴才的,还让奴才当个厉害的鬼,这些您不会都忘了吧?” 他向来嘴硬心软,嘴上依旧不肯饶人。 一提这个,进忠就来气,心中郁结,放下茶盏,站起身来背过去不肯看她。 “从前是我错了,我不该对你动杀心,这些我都想明白了,你就当我从前负你是我犯糊涂,从今以后我发誓,我魏嬿婉决不负你” 嬿婉敛起神色,认真说道。 “那凌云彻呢?” 进忠见她起誓,头一次见她这么认真,心头一喜,可转念一想,又酸溜溜的提起那个名字。 “他是要死的,可不是现在。” 嬿婉扬起一抹坏笑,从前怎么没觉着进忠拈酸吃醋的模样有几分讨喜呢? 刚想笑,又怕他多想,连忙讨好的说道:“进忠公公,嬿婉我啊,可只能指望您了,您就大人有大量,再疼嬿婉一次吧。” 她一撒娇,噪音跟小猫似的,还没说完,进忠整个人就化成摊水了。顾不得什么凌云彻不凌云彻的,表情都快绷不住了。 她指间翻飞,从怀里掏出个物件来,双手拿着递到他面前。那是一方素雅的帕子,上面绣着一朵的凌霄花。花瓣细腻如绸,色泽明艳而不张扬。而在花朵下方,伏着一条小巧的蛇,它体态矫健,仿若流淌的清溪。 “进忠公公,奴婢还有事,先退下了。还未等进忠拿起,她便飞快的将帕子塞到他腰带上,飞快的跑出了房间。 丝帕就这样挂在那腰带上,露出的那截顺着嬿婉进出的风飘扬。怕人瞧见,进忠连忙取下来塞进袖子里,手上还残余了点香气,他忍不住放在鼻尖轻嗅着。 这嘴角更是翘了半天都没舍得放不下。 这番动作下来,进忠感觉跟湖里等着被别人钓的鱼似的。 昨晚想的一切都快不做数了。 令主儿这是开窍了?从前学着讨好皇上的招数,全使自己身上了,搞得他这心里不上不下的,脸快笑成一朵花儿了。 也罢,看在令主儿这回如此懂事,那小爷就勉为其难的帮上一把吧。 转念又想,一个晚上令主儿就绣出了这玩意儿。这眼睛怪不得红红的,别给熬坏了,改天得多送些好东西补补。 进忠一回去就翻自己装宝贝的柜子,里头啥东西都有。逢年过节皇上赏的,妃嫔们赏的,还有下面那些小喽喽们孝敬的。 第5章 解救 柜子里的东西零零散散挑出来散了一桌子,就是没找见合适的。要么金灿灿的俗气,要么太素净显得真淡。 我们令主儿配得上这天底下顶好的东西,这些不够。 一想到这,进忠过日子都有盼头了,干活也卖力起来,什么跑腿的活都赶着去。 李玉最近总觉着哪不对劲。进忠这小子开窍了?平日里干活总是不显山露水的,可最近骚气的很,衣服都熨的板板正正,身上还开始熏香了,往各宫跑的最勤。 这小子总算上进些,作为师傅他心里颇感欣慰。底下的徒弟勤快了,他这个师傅日子也轻松些。养心殿是太监们最好的去处,他们若是机灵,往后他也才好将自己的担子托付下去。 嘉妃刚生产,启祥宫上下都忙着伺候主子,魏嬿婉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在这宫里想要讨好谁是没用的,她只能先蛰伏着,努力让别人注意不到自己的存在。 除了必要的脏活累活,她便缩在角落里盘算接下来的日子。收拾东西时,还摸到了那枚凌云彻送的戒指。廉价的红宝石,里头刻着粗糙的燕子云纹。 她左看右看,心里始终不明白上辈子到底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了,把这破戒指当成宝贝,死了也要戴在手上。 真是晦气,一想到上辈子自己赶着贴那人的样子就打了个寒颤,连忙将那戒指藏的好好的。随便丢在宫里哪个角落太危险了,就怕哪天被翻出来。 回头得宠了,让春蝉带出宫去扔的远远的才好。扔到天涯海角去,才没有回来的可能。 前世就是凌云彻将这戒指交给海兰,这也成了指认她的证物,这一次她不会再让这东西破坏她的幸福。 皇上她倒是不怕,只是进忠他小心眼儿,回头要是不知道在哪看见这玩意儿,少不得要同她闹呢! 自己好不容易才把他哄好,不能叫一枚小小的戒指给破坏了。 好不容易捱到八阿哥满月的日子,皇上来启祥宫探望嘉妃跟小皇子,魏嬿婉帮二人挽帘子后便在门口候着。 见她神色不错,这几日没受什么欺负,进忠这心才放回来,到一旁假正经的站着,没忘记同上一世般给她个放心的眼神。 进忠公公刚得了个帕子,宝贝得不得了,每日都贴身放着,都不舍得多碰,生怕刮花了。 上一世令主儿的心不在自己这,做那番事也属正常,毕竟也是自个教的舍弃别人保自己。 这辈子,令主儿连丝帕都送了,这可是人定情用的,怎么说自个在令主儿心中也是有几分位置的吧? 一想到令主儿心里有自己,这么需要自己,进忠这心中便全是干劲儿。仿佛只要嬿婉开口,自己便随时为她冲锋陷阵去。 这一个月进忠心里都想的明明白白的,他就是个情种,改不了了,这辈子说什么也得扶着令主儿向上爬啊! 她在这宫里孤立无援的,那凌云彻就是个孬种,他不帮,怎么斗得过那如懿啊?自己可是她在宫里唯一的依靠了。 进忠一想,心里就跟蜜罐一样。身边人香气幽幽的飘过来,一闻就更甜了。魏嬿婉没错过进忠的表情变化,知道他不会避着自己了,这心里也是甜丝丝的。 要不是跟前都是人,她非得上去多撩拨几下。 次日一早,嘉妃就带着众人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路过时御花园遇到了来逛御花园的如懿。 如懿身着一袭华丽的暗紫色长衫,衣袂飘飘,仿佛仙子下凡一般。她头顶戴着璀璨夺目的珠翠发饰,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与身上的衣衫相互映衬,更显其风姿绰约、高贵典雅。 她的美丽如同凌风而舞的金丝菊,清新脱俗,给人一种不谙世事的超脱感。 嘉妃越是见她这样便越是来气,见礼后拿话讥讽她。听着嘉妃的讥讽,如懿提及七阿哥是佛祖诞辰生的,八阿哥是中元节生的,一下就踩中嘉妃的尾巴。 如懿是贵妃,她讥讽几句便罢了,倒也不敢真的当面争吵起来。 嘉妃心中怒火更盛,美目一转,将躲在后头的樱儿叫出来撒气。 “樱儿!” “奴婢在。” 嘉妃不由分说便照着她的脸狠掐,没好气的说道:“蠢笨的丫头,天儿这么热,扇扇子也不快些……” 嬿婉是实打实的接了这打,一时间只觉得眼前冒着精光,手下加快了动作,拼命的给她扇扇子。 她眸子微闪,等了许久才等到这一刻,不想节外生枝。终归是作死的人,命贵的人先让步,本宫就让让你。 直至她眼前逐渐开始发晕,皇上才缓缓来到御花园。“臣妾请皇上安。” 霎时间,御花园便跪了一地的人。 “天儿这么热,怎么在这说话呀?”皇上声音朗朗,心里颇为好奇。 这嘉妃与如懿一向不对头,怎么在御花园聊上了? 皇上刚下早朝,换了一身银青暗纹纱袍,显得格外和蔼,面若冠玉、丰神俊秀。 “臣妾正与娴贵妃娘娘说笑呢。”嘉妃忙递上个眼神,丽心心领神会的把樱儿往身后藏。嬿婉等他们聊上几句,便不合时宜的捂着脸呻吟一声。 皇上正逗着乳母怀里的永璇,听见呻吟,蹙眉问道:“什么声音?” 在一旁伺候着的进忠连忙上前接话:“皇上,像是个宫女,挨了打受不住疼呢。” 嘉妃一听便有些慌张,连忙想挡住皇上的视线,干笑着:“宫女伺候人哪有不受调教的……” 皇帝又不傻,自然是糊弄不过去的,斜睨她一眼,说道:“朕于皇后一向宽和待下,头一回听见打的宫女受不住疼的,进忠,带上来给朕瞧瞧。” 进忠一早就在留意着人群中的嬿婉,见她脸上带着伤,原本带着谄媚的脸沉下来,手上用力将挡着的人拨开,小心翼翼的扶着嬿婉出来。 生怕碰着她手上的伤,没敢用力,虚扶着。 皇帝目光上下扫视着她,只见她身着素雅服饰,面容清丽秀美,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宛如春天里绽放的娇嫩花朵。 然而,她那白皙如雪的面庞上却没有涂抹任何胭脂水粉,反而增添了几道刺眼的红色伤痕,显然是长久被人掐打过所致,十分碍眼。 第6章 打发 嬿婉此刻犹如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般,浑身瑟瑟发抖,娇躯蜷缩成一团,看上去无比脆弱,令人心生怜悯之情。 皇上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她,眼神仿佛穿越了时空,陷入了一场遥远的回忆之中。就在那一瞬间,他感到一阵轻微的晕眩,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起来,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渐渐地,这层雾气散去,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中。那是年少时的如懿,她身着一袭轻盈飘逸的衣衫,站在一片繁花似锦的园子里,宛如春天里最娇艳动人的花朵一般。阳光洒落在她身上,勾勒出她清丽脱俗的面容和婀娜多姿的身姿。 如懿正对着他俏皮地笑着,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中闪烁着灵动的光芒,嘴角微微上扬。她的笑声如同银铃般清脆悦耳,回荡在空气中,让人陶醉其中无法自拔。 进忠趁热打铁:“奴才说句不知轻重的话,这宫女儿倒有几分福气,长得有几分像娴贵妃,只是怎么的也比不上娘娘的端贵之气。” 皇上听着也有几分赞同,扭头对如懿道:“这宫女穿着青衣,又站在花下,还真是有几分你当年的样子,自然了,怎么也是比不上你的。” 如懿微微一笑,边打量着她边说:“樱儿是宫女,也喜欢穿青色。” 她自然记得凌云彻的嘱托,想着顺带在皇上面前提一嘴,说不定就能将嬿婉从嘉妃手里救出来。 一听这个名字,皇帝的脸上便有些不大好,蹙着眉问:“樱儿,你叫樱儿?哪个樱啊?” “奴婢姓魏,本名嬿婉,樱儿是嘉妃娘娘赏的名字,便是樱花的樱。” 魏燕婉原本抬着她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轻声细语地回答着问题,但当话题转到嘉妃时,她立刻装出一副惊恐万分的样子,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几下,仿佛嘉妃对她来说是一个极其可怕的存在。 一样计谋跟上一世般屡试不爽,皇帝轻言两语训斥了嘉妃,便将魏嬿婉调往养心殿伺候。 娴贵妃本是在一旁悠闲的扇扇子,听见皇帝要留她在身边,心下一沉,便出口想要帮凌云彻留住魏嬿婉。 “嬿婉这个年纪,出宫嫁人也是好的,要不皇上,找个侍卫许个婚什么的,这终归要问嬿婉的意思,也好安慰她这些年在宫中受的苦楚。” 进忠一听,心下也是一紧,还未等他回过神来,嬿婉甜甜的嗓音便响起:“自打奴婢进宫起,一切都是皇上的,奴婢愿侍奉在皇上左右。” 声音干脆利落,丝毫没有对宫外的向往。 “好!你就进养心殿伺候吧!进忠,你带她回养心殿,再找人教教规矩,好了 咱们去看皇后和永琮。” “嗻!”听见她回的利落,进忠心中一喜,连忙应下。 说罢便要拉着如懿一起走,可不料如懿微微福身:“许是天太热了,,臣妾有些不舒服,皇上您先去吧,臣妾一会儿再去看望皇后娘娘。” 她找了借口推脱,还不忘深深剜一眼魏嬿婉。 如懿看着魏嬿婉,看出了她娇艳脸蛋后埋藏的野心。如懿深深叹气,胸口没由来的一阵烦闷。 魏嬿婉与凌云彻之间,怕是再也没有可能了。 皇帝身边还有进保,因此进忠回了养心殿后不用急着赶回去。 趁着两人独处的间隙,进忠像上一世般二人相处的样子,半跪在台阶上给嬿婉抹药。两人许久未曾如此和谐的场景,嬿婉就静静看着他认真动作,不忍出声打扰 “主儿,真是委屈您了,好好的一双小手,竟伤成了这样 。” 眼看夏天就要来临,但嬿婉那双小巧的手依旧透着丝丝凉意。进忠见状,心中不由得一疼,他轻轻地为她涂上药膏后,又仔细地吹拂了几下,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将嬿婉的手包裹在自己温暖宽厚的手掌心之中,希望能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来驱散她手上的寒意。 养心殿大半的人都跟着皇上去了皇后娘娘处,两人可以放心交谈。 “你可愿意信我了?” 见进忠熟稔的亲近自己,嬿婉心中一喜。 “诶!令主儿可是天仙儿般的人啊!奴才只是个小太监,自然是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进忠认命般说道,说话间还不忘伸出手,帮她捋捋刚刚被嘉妃一掌打乱的鬓边碎发。 嬿婉心中一热,连忙反握着他的手:“进忠,只有你待我是真心的,放心吧!这辈子本宫绝不负你。” “奴才愿为令主儿赴汤蹈火。”进忠的大手被嬿婉紧紧握着,他耳根微红,像是在向神明起誓般,虔诚的说出这句话。 接下来的事就是如前世一般,皇上回来后,嬿婉已经换上了御前宫女的衣裳,得体的向皇帝回话。 一通忙活下来,嬿婉被封为魏答应,赐居永寿宫。 一出养心殿,魏嬿婉就连忙托进忠把春蝉与兰翠给调来了。 跟上一世不同的是,她没有步行去侍寝,而是坐着凤鸾春恩车,当再一次路过那个地方,她连帘子都没掀开一下。 一想到上一世凌云彻的惺惺作态,嬿婉只觉得恶心。 宠妃这条路她已经走过一遍,知道有多远,多难。没必要再把时间浪费到这样一个懦弱无能不思进取的人身上。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怕进忠知道了,他小心眼儿,若是多想起来可有她一顿哄的。 凌云彻得了这个消息,一早就到必经之路坐等着,可没想到嬿婉竟这般绝情,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正欲走,却碰到了昔日嬿婉的好友,现在的贴身侍女春蝉。 “凌侍卫,我家主儿托我来传话,她说人各有志,这些东西是答谢您这些年的帮扶,她已是皇上的妃嫔,往后就不便往来了,望日后各自珍重。” 见他不搭茬,春蝉便将锦囊放在台阶上,扭头便走了。里头整整一百两的银票,也够还清这些年的债了。 嬿婉刚封了答应,今天晚上侍寝,还没有赏赐,内务府送来的也不过是答应份例,这银票还是进忠拿出来的。 原本嬿婉想着等侍寝完回来赏赐下来了,再打发了凌云彻,可进忠等不及了,连忙掏出银票要将他打发掉。 嬿婉拗不过,只能由他了。 第7章 夜谈 凌云彻见魏嬿婉拿银子打发他,更是目眦欲裂。这比两个人当面争论还要令人难受,一时间怔在原地,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时进忠就在暗地里看着这一切,看着嬿婉坐着凤鸾春恩车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凌云彻,心里别提有多美了,一扭头哼着小曲继续回养心殿当值去。 他今晚当值,为了亲眼看这一幕,他还特地找借口让进宝替他一会儿。 可抬脚刚想走,却看到一人款款走来。 是如懿,她依旧穿着白日御花园里碰见时穿的衣裳,竟毫不避讳的坐在凌云彻旁边。 “娴贵妃娘娘。” 进忠脸上笑意更浓,在暗中看着二人说话。 …… “你一个大男人也该为自己好好打算打算了……” “但凭娴贵妃娘娘吩咐。” “……御前侍卫你觉得如何……” “微臣自知不配。” “凡事皆有例外,如果你愿意,那本宫可以帮你。” …… 原是如此,进忠心中了然,难怪凌云彻一个下五旗的出身竟能到御前侍卫里头当差。一个攀附上了娴贵妃,一个攀附上了皇上,他们二人有什么不同? 看着二人在台阶上的聊天,进忠嗤之以鼻,转身离去。 一夜春宵,嬿婉熟知皇帝的喜好,自是将他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皇帝心情大好,一大早,就让进忠领着人将赏赐拿去永寿宫。 “奴才给魏答应请安。” “进忠公公来了,你们先下去吧。” 嬿婉昨夜刚侍寝,一大早又去给皇后,太后娘娘请安,这会子没什么精神头,正倚靠在小桌上打盹儿。 “令主儿,接下来您是何打算啊?” 进忠自然而然的半跪在脚踏上帮她捏捏腿脚,这些事他是做惯了的,嬿婉也由着她来。 两个人难得有时间独处,进忠嘴角含笑,心情大好。 “那有什么打算啊,眼下还是趁着皇上对我的新鲜劲儿没过,努力往上爬才是,眼看富察皇后精神头不太好,还是先避着点吧。” 嬿婉吃着盘子里洗好的葡萄,说话间还不忘给进忠嘴里塞上一颗。 她手上的旧伤还没完全好,白嫩的小手上带着碍眼的青紫痕迹,进忠见了又心疼起来。 “若是奴才早些回来就好了,令主儿也不至于在嘉妃那受了五年的罪。” 进忠公公忍不住捧着她的手道。 “能重新回来就已经是上天给的恩赐了,放心吧,这没多久就能养好,夏天快到了,我想在永寿宫种些花,进忠,你觉着种些什么好?” 嬿婉娇笑着伸出一只手捧着他的左颊,用拇指轻轻的摩挲着。 前世怎的没发现进忠生的如此俊俏?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渐渐暧昧起来。 进忠忽而感觉脸热热的,紧接着浑身都开始烧起来。 他忍不住抓住嬿婉的手狠狠的亲了下她的手心,大手覆着她的小手继续贴在脸颊上。 他扬起笑,答道:“令主儿俏丽,什么花都不及您好看,等着,奴才回去给您寻。” 他不舍的捏了捏她的小手,将手放回在她膝盖上,随即又理了理她垂在膝盖上被自己弄乱了的裙摆,便要回养心殿伺候去了。 时间差不多了,皇上下朝得早,他得早些回去伺候着。 嬿婉看着他的身形出了门,心里燃起丝别样的感觉。手心还存着与他唇瓣接触的温热感,他手上有些薄茧,覆在自己手上很有安全感。 他的身板跟其他太监不同,虽也是屈膝弯腰的伺候人,可站在那时腰板总是直的。身形也好,宽肩窄腰。 穿着太监服,可有时候总觉得不像太监,倒像个风流俊俏的王爷。 春蝉见进忠走了,开心的冲着嬿婉道:“主儿,进忠公公带了好些赏赐来,都是皇上赏的。” 她刚承宠,其余各宫也给了许多赏赐,尤其是皇帝,给的赏赐竟是上辈子三倍之多。 除了首饰钗环,还有衣料金银。 这消息一传出来,内务府也拿了许多不属于答应份例的东西来。这宫里的人向来都是这样,位分高低不要紧,圣宠才是最重要的。 嬿婉想到这,将澜翠也唤到面前,从内务府给的东西里一人挑了只水头极好的镯子。 内务府也送了一盒打赏下人用的银花生,嬿婉嫌不够贵重才换了镯子。 春蝉和澜翠虽是她的贴身宫女,但之前也同朋友般,自然用得上最好的。 “主儿,这使不得啊。”春蝉有些惶恐,她虽是嬿婉在四执库时一路过来的好友,可现在主仆有别,实在不能用主子的东西。 而且嬿婉一路从宫女走来,不像别的妃嫔有好家世撑着,这么贵重的东西,她真的不敢收。 澜翠也跟着搭话:“是啊主儿,我跟春蝉都是奴才,做着伺候人的活,带那么贵重的东西也着实是浪费了。” “你们都是我的贴身宫女,以后在这宫里你们就是我的左膀右臂,这镯子就是赏你们的,来,我给你们戴上。” 嬿婉不由分说,给两人戴上了镯子,随后又各自赏些银子,便借着要休息的由头将二人赶去歇息了。 她昨夜侍寝没休息好,两人在一旁候着的又能好到哪去呢? “春蝉,主儿对我们可真好。” “是啊!这宫里一向都不把咱们这些小宫女当人看,主儿真是心好,不仅把咱们从四执库接出来,还升咱们做大宫女,以后可得好好伺候主儿才行。”春蝉看着手头翠绿的镯子,心里喜滋滋的。 刚从永寿宫出来,进忠感觉走路都有些不真切,脸上还残存着些令主儿身上的香气,幽幽袅袅,十分清甜。 他脑子还记着第一次见令主儿的模样,下着大雨带着个斗笠就冲进来了。可怜见的,浑身上下都淋透了,睁着眼睛瞧你,活脱脱像只小兔。 后来渐渐的,在自己的教导下变得越来越狠辣果决,也愈发迷人。 究竟什么样的花儿才配得上咱们令主儿呢? 时光荏苒,转眼已过月余,此间皇上频繁传召嬿婉侍奉御前,五次有三次是传嬿婉侍寝。 他总觉着,嬿婉其人,性情温顺恭谦,诸事皆顺遂君意,识大体,知进退;于他事却又别具巧思,异于寻常妃嫔般刻板呆滞。她尤善投其所好,费尽心机只为博龙颜一笑,在这宫中可谓是独树一帜、别出心裁。 皇上对她宠爱有加,难以割舍,初册封为答应未及半月,旋即擢升为常在。 阖宫上下皆知,圣上对这位新宠很是满意,各式赏赐源源不断如潮水般涌入永寿宫中。 嘉妃此时正在自己宫里发着脾气,这个月里,摔在地上的茶盏数都数不清。 “贞淑,早知道当日本宫就应该了解了她,现在好了,都敢跳出来分本宫的宠了,真是贱人,跟那个一样令人恶心!” 第8章 茉莉 咣当—— 又反手摔碎了一只玉兰描金白瓷花瓶。 “娘娘,您跟她置什么气呀,左右不过是个宫女出身,能成什么大气?你真正的对手是那位啊,皇上再喜欢也不过是个玩物,玩腻了就丢到一旁去了,咱还是好好培养四阿哥跟八阿哥要紧……” 贞淑等她发泄完才扶着她坐下,嘴上宽慰着。 “哼!且让那贱人多笑一会儿,贞淑,你快拿本宫的玉氏女服来,皇上最喜欢看我跳这个……” 嬿婉此时还不知道启祥宫对她虎视眈眈,但她在后宫崭露头角,圣眷正浓,不用想就知道启祥宫不会给她好脸色。 她此时还正在永寿宫里吃着御膳房刚送来的冰酥酪。六月暑气难消,内务府早早的送了冰来,春蝉就在一旁帮她扇着扇子。 “主儿,进忠公公来了 。”澜翠来报。 “快让他进来。” 听闻是进忠,嬿婉连忙放下手里的小盏。 “奴才给魏常在请安。” 他微屈膝,一手握拳行礼,得到首肯后方才起身。 “进忠公公,今儿个来是?” 进忠了然,冲外头喊道:“进来吧。” 只见花房的太监端着几盆花卉,跟着澜翠的指示放在架子上。 嬿婉闻到了花香,是茉莉。 有一盆正好放在眼前,她走上前伸食指,轻点着花蕊。 等宫人忙活好了,春蝉眼尖的拉着澜翠退下,好方便二人说话。 “令主儿上次给我出的题奴才可答出来了,令主儿该怎么奖赏奴才才好呢?”他走到嬿婉身后,深深的吸了一口她身上的香味。 今日天气燥热,皇上身边离不开人,二人已经将近半月没这样说过话了。 “为什么是茉莉?” 嬿婉转过身,却被他禁锢在花前,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拳,近的能听见他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环佩青衣,盈盈素靥,临风无限清幽。出尘标格,和月最温柔。” 进忠声音朗朗,念着柳永的诗。 “这是……柳永的满庭芳?” “是啊!当日令主儿在奴才眼前也是一袭青衣,环佩青衣,莹莹素靥……最重要的是,关于茉莉还有一句诗,情味与人最浓处,梦回犹觉鬓边香……”他垂首在嬿婉耳畔,呼出的热气混着香味在耳畔萦绕。 进忠步步紧逼,直至嬿婉退无可退,抬起修长匀称的手摘下一支茉莉缀在嬿婉发间。几朵小花儿与绿叶依偎在一起,楚楚动人,芬芳馥郁。 “情味与人最浓处,梦回犹觉鬓边香……” 炎炎夏日,嬿婉喃喃读着,鼻间既有茉莉花香,又有进忠身上幽幽冷冷的香味环绕。两种气味交织环绕,令她头昏脑胀,一时间只觉着越发的燥热起来。 进忠来的急,一路上出了不少的汗,此时更是微喘着气。 不知是热的还是臊的,嬿婉的脸也跟着红起来,二人隔的太近,举手投足透着些许尴尬,嬿婉只能顺手取出丝帕帮他擦汗。 可还未碰到脸,一只大手便抓住了她的手腕。 “这是令主儿对奴才的赏赐么?” 进忠嘴角微微勾起,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嬿婉,眼里亮晶晶的,在等她夸奖自己。 “这是令主儿对奴才的赏赐么?”见她不说话,进忠又重复了一遍,好像要透过她的眼睛看到她的心里。 嬿婉的心跳得厉害,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进忠你……” 进忠抓着嬿婉的手不放,反倒将她拉的更近,嬿婉直直的撞进他怀里。 佳人入怀,周身都是她的香气,他顿了一下,贴近嬿婉的耳朵,轻声说道,“奴才要令主儿的心。” 嬿婉的脸瞬间涨的通红,只觉得自己像眼前冰桶里的冰一般,要化成水去了,她微微的挣扎,可又怕进忠乱想,不敢太过用力。 “进忠,你……你先放开我!” 进忠却不松手,反而一把将嬿婉搂进怀里:“我对令主儿的心,天地可鉴,您好好听听奴才的心,听够了再问问您自个,您的心又在哪呢?” 嬿婉被进忠紧紧搂着,她能感受到进忠炽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脖子上,耳边是他强劲有力的心跳。 面对她,进忠之前向来是克制的,再过分也不过是摸摸脸蛋,牵牵小手,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她浑身发软。 “进忠……” 嬿婉刚开口,可进忠却突然松开了。 “奴才说笑的,令主儿,您继续帮奴才擦汗吧,奴才喜欢这个赏赐。” 进忠笑意更浓,微微弯腰低头将脸凑到她面前,示意她继续擦汗,眼神更是没舍得从她脸上离开一下。 令主儿鲜少在自己面前有这样娇俏的模样,进忠觉得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刚才那声进忠喊的,自己的身子都酥了半边。 嬿婉只觉得有些空落落的,撅着小嘴不敢看他,同时不忘用帕子将他脸上的汗细心擦掉。 先前主动撩拨他时只觉着他可爱,现在反被撩拨倒是真的有些受不住。 “奴才知道令主儿喜欢凌霄花,可这茉莉同样与凌霄花般好养活,更重要的是,这花可是奴才的心呐!令主儿,您可得好好琢磨琢磨,猜不透奴才可要伤心了……” 进忠压低着声音,轻的像羽毛落在嬿婉心尖,她不由得一颤。 “养心殿还等着奴才回去伺候,令主儿,奴才告退。”他再次行礼,颇有几分得意的出了永寿宫。 “进忠公公怎的了,怎么跟个大公鸡似的?”等送走进忠,春蝉一脸疑惑的进来。 嬿婉便抬头问她:“春蝉,你说进忠送我茉莉,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茉莉?” “茉莉……莫离,这怕不是进忠公公在跟主子表忠心呢?想说会对主儿您不离不弃?” 莫离,嬿婉心头一荡,瞬间明白了,这哪是表忠心啊,分明是借花诉真心呢! 进忠这脑子可真好使,讨起人欢心来一套一套的,偏偏嬿婉就是喜欢他这副模样。 她摸着发间的茉莉花,忍不住痴笑出声,这脸就更觉得热了,连忙坐下多吃两口冰酥酪缓解缓解。 澜翠和春蝉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两个小姑娘在一旁一头雾水。 这茉莉花香浓,只几盆这屋子里便满是茉莉花的味道。一下便缓解了夏日的燥热,连空气都清新宜人起来。 可怜小小的花儿,载着二人浓浓的情谊,若是化成实物,这花枝可就要压塌了。 日子过得飞快,一眨眼便到了深秋,嬿婉因着受皇帝喜欢,一个月前被封为了魏贵人。 才侍寝三个月便接二连三的晋升,这样的宠爱十分少有,就连太后都对她关注几分。 她说话讨喜,知道富察皇后不喜自己,便常去太后娘娘那请安。 太后原本是没什么感觉的,可她一有空便来,时时能想出些新法子逗自己开心,时间久了对她也生出些好感来。 今儿个刚跟玫嫔从慈宁宫出来,二人约定好明日要一起讨论佛法便散了,不料嬿婉扭头便遇见了嘉妃。 嘉妃坐着轿子,从面前经过。 第9章 高热 “给嘉妃娘娘请安!”嬿婉照例给她行礼。这几个月来她总是避着嘉妃走,可还是被她找上门来了。 “停,樱儿啊,不对,得叫魏贵人了,你这礼行的不对啊,这么当了这么多年宫女,一时成了主子这习惯换不过来了?怎么还是一副粗鄙不堪的样子。” 嘉妃连轿子都没下,依靠在靠背上懒洋洋的说。 “妾身粗鄙,冲撞了娘娘,请嘉妃娘娘恕罪。” 一听这口气,便知道今天是逃不过了,嬿婉只能继续回道。 “从前在启祥宫你也就只配伺候本宫的脚,现在当了主子也依旧难改啊,罢了,你也是从我启祥宫出来的,那就让本宫好好调教调教你,就罚你在这跪上两个时辰吧!好好长长记性。” 说完,嘉妃便扬长而去。 紫禁城虽已入秋,可这秋老虎着实厉害。 嬿婉再受宠也大不过嘉妃去,这一声调教,便叫嬿婉在烈日下结结实实的跪上两个时辰。 春蝉和澜翠两个也没法子,一个帮忙撑着伞,一个在旁边扇着扇子。 等跪完两个时辰,天色渐晚,嬿婉只觉得两只脚没了知觉,差点倒在两人身上。身上的衣裳都被汗浸湿了,眼前直冒金星,在原地缓了许久才被二人扶回宫中去。 这一跪可不得了,当晚便发起高热来,膝盖更是肿的不像话,眼看着人就要说胡话了。 春蝉连忙着人去喊太医,可不知怎的,这偌大一个太医院,今夜竟没有太医当值。 饶是平日里沉稳内敛的春蝉也乱了心神,连忙让澜翠去请皇上来。 皇上今日宿在了长春宫,但主儿命在旦夕,就算是冲撞了皇上与皇后娘娘也在所不惜。 澜翠刚出了永寿宫抬头便撞上了进忠,他跑的匆忙,见澜翠要出门连忙把她拉了进去。 “进忠公公您可算来了,奴婢正要去请皇上呢!” “没用的,皇上政事繁忙,这会子刚睡下,长春宫的人是不会让你们进去的,太医院的太医被嘉妃娘娘叫走了,说是八阿哥病了……” “那可怎么办啊!”澜翠急的团团转,眼泪哗哗的流,这病来的急,可把小姑娘吓坏了。 “这怕是下午跪太久中暑了,你进去找些盐放进冰盆里,用里面的水打湿帕子覆在额头上,再拿这水给她擦擦身子,再多给她喂些汤水,快去!” 这是宫人中暑常用的法子,他们不比主子们精贵,平常只能用井水来覆。 澜翠得了信,一溜烟就跑进去了,徒留进忠一人在院子里打转。 令主儿身子本就差,这一病怕是难好啊! 皇上睡了,他们这些太监偷偷溜走一小会儿也没什么,只有赶着皇上醒前回去就成。 就这样在院子枯坐了许久,澜翠才跑出来跟他报消息:“主儿的高热退了一些,人还清醒着,正唤您进去呢。” 说完跟春蝉一块儿从房里出来了。 进忠慢慢走进去,里面床幔层层叠叠,令主儿就躺在床上,隔着纱帐,看着有些不真切。 “令主儿,奴才来了。”进忠忍不住上前握着她的手,只触到一片冰凉。 她的高热刚退下,额头虽是热的,手脚却冰凉。 进忠把她的手贴自个脸上,想帮她暖一暖。 “你来了,吓坏了吧。”嬿婉气若游丝,这一病,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 “令主儿,您可吓死奴才了,咱好不容易才回来,若是这么快就下去了奴才可怎么活啊!”进忠是真的被她这副气若游丝的模样吓坏了,心跟被针扎一样,说着说着眼泪便跟着往下掉。 嬿婉还是头一回见他哭。 上一世她死前可有人为自己痛哭过?怕是个个大快人心了吧,若是没杀进忠,那他会不会也像现在这样为自己掉眼泪。 嬿婉没被爱过,不知道什么是爱,她身处算计阴谋中,便以为一切真心都是假的。进忠不会爱,他爱的太紧,爱的扭曲,放到嬿婉跟前就成了威胁。 所以前世她一得势,便想摆脱这个唯一桎梏自己的进忠,可没想到亲手裁掉了自己的羽翼。 这也导致她后面孤立无援,活生生葬送了一生。 “对不住了。”嬿婉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扭头对着进忠说道。 进忠连忙摇头:“奴才不怪您,奴才是愿意的。” “奴才就是嘴硬才说了那番话,奴才知道皇上要杀奴才,为了主儿,奴才愿意的……哪怕,哪怕这辈子令主儿要奴才的命,奴才也没有一句怨言,但令主儿得晚点要奴才的命,您得等奴才把您扶到中宫的宝座上去再杀奴才,好不好?” 他轻声细语的说着自己的真心。 这一声愿意就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子一样,无情地刺进了她那颗早已破碎不堪的心脏,让她痛不欲生。 嬿婉终于无法再忍受这种痛苦和折磨,心中的愧疚感犹如汹涌澎湃的洪水一般铺天盖地而来,将她彻底淹没。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进忠,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滚落出来,顺着她那苍白憔悴的脸颊缓缓流淌而下。 此刻的嬿婉,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和支撑,整个人都变得摇摇欲坠。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嘴唇也不停地哆嗦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想到前世进忠孤零零死在行宫的悲惨模样,无尽的悲伤和自责充斥着她的内心,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对不住,是我错了,进忠,我不该杀你……” “令主儿别哭,一切都过去了,奴才还得陪着您,跟着您享一辈子荣华富贵呢,别哭了啊……” “这辈子奴才会一直跟在令主儿身边,就算您赶也赶不走,咱不哭了奥,小心别把眼睛哭坏了......” 嬿婉的眼泪把进忠吓坏了,连忙伸手帮她擦拭,低声哄着,嗓音温柔的不像话。 许是累了,她哭了一会儿便渐渐被进忠哄睡着了。 见她睡的沉,进忠转眼看天色不早,将她的手放回锦被下,给她盖好被子便轻轻走出房间。 直等出了房间他才敢活动活动腿脚,揉揉膝盖。刚刚他一直半跪在脚踏上,等反应过来腿都麻了。 “好好照顾你们主儿,别告诉别人我来过。”他嘱咐着春蝉。 “放心吧进忠公公,今夜主儿病重,我与澜翠一直守在身前从未离开。” 春蝉了然,心中十分感动。 主儿平日风光巴结的人不少,可一朝落难也就只有进忠公公前来看望。 第10章 玫嫔 进忠离开永寿宫时,夜色如墨,深沉得仿佛能将人吞噬。他的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堆积的乌云,压抑而沉闷,仿佛随时都会有雷霆万钧之势爆发出来。 “魏贵人呢?今儿个怎么不见她来。”太后放下手里的茶盏,她刚起来,脸色不算太好。 玫嫔无奈答道:“听说是昨日刚出慈宁宫便冲撞了嘉妃,被罚跪两个时辰,回去便发起高热来,一会儿嫔妾还得去看望看望魏贵人呢。” 二人出身相近,嬿婉的性子讨喜,两个人总有聊不完的话题,这宫里寂寥,有个人做伴总是好的。 自从失去了那可怜的孩子,她除了为子报仇便没什么念想。嬿婉说可怜孩儿没见过大好山河便走了,还专门给他抄了佛经来。 她知道嬿婉是想巴结自己,可世态炎凉,到现在还记着她那可怜的孩儿还有几位? 自己一个不太受宠的妃嫔,她肯花心思也是好的。 “魏贵人是从她宫里出来的,一个妃位去刁难一个小小贵人,未免太过跋扈了……”玫嫔一边剥着手里的葡萄,一边给太后上眼药。 “太医可曾看过了?” 太后面色一淡,随手拿起一本经书翻看起来。“早上刚看过,可听说昨夜闹的厉害,太医院竟是一个太医都没有,被启祥宫的召走,说是八阿哥生病了。” “主子终归是主子,偌大个紫禁城没有主子生病连个太医都没有的道理……” 见太后对此事上心,玫嫔点到为止,没有再提这件事。刚出慈宁宫便被罚跪,这不是打她的脸么。嘉妃生了两子,她也不好苛责什么,只是传令下去给魏贵人送了些补品,顺带让身边的姑姑去斥责嘉妃身边照顾小阿哥的仆人不周。 皇上听闻此事,便亲自到永寿宫去看望嬿婉。 嬿婉生的俏丽,一场病下来整个人更显柔弱。如同被风雨打蔫了的残荷,柔弱易碎,好不可怜。皇上瞧着心疼,嘱咐她好好养病,大手一挥,赏赐如流水般进了永寿宫。就连皇后也为表宽慰,叫莲心送来了不少的补品。 这一番行事下来也算是在敲打嘉妃。另一方面皇后自从早产生下七阿哥,身子便不大好,宫里的人行事便逐渐不规矩起来,算是警醒。 富察皇后在宫中向来是嫔妃的表率,她为人宽和仁善,很少当众重罚妃嫔。稍狠些也不过是罚月例,禁足,抄书这种不伤人脸面的。 海兰在御花园跪两个时辰也是因为二阿哥生病,皇后心焦急躁才出手。并且皇帝在御花园才说了宽和待下这样的话,嘉妃此举实在太过了些。 宫里罚犯错的宫女都是在人看不见的地方。魏贵人偏偏是在慈宁宫附近的宫道上跪,来来回回的宫女太监全都瞧着,若不好好处置,她日后在宫里难免会被下人轻慢。 玫嫔出了慈宁宫便扭头就到永寿宫去看望嬿婉。 “玫嫔姐姐咳……咳咳……” 嬿婉见玫嫔来,连忙要起身相迎。 “我的好妹妹,快躺下,你还病着呢,怎病成这样了?”见她如此憔悴,玫嫔被吓到了,她原本以为是中了暑气,没想到病的这么严重。 这一看,一时半会怕是好不了了。 “姐姐快离我远些,小心过了病气给你。”嬿婉捂着口鼻,喘着气道。 “我若是怕传病气,便不过来看你了。”玫嫔没好气答道。 “怪妹妹没福气,只跪上一小会儿便病得不能动弹,委屈姐姐大老远跑过来探望,可惜当日说好要一起探讨佛法……春蝉,帮我把先前抄的佛经拿来给玫嫔姐姐……” “这是先前就抄好的,我想着过几日便同姐姐一起去宝华寺焚烧了,可奈何这身子实在是不争气……” 看着佛经上一个个娟秀但有些歪歪扭扭的小字,玫嫔心里好生难受。 嬿婉作为一个小小宫女,只识得一些寻常字,要把通篇佛经抄写下来实属不易。明眼人一眼便能瞧出其中的用心。 “难为你了,还记得我那孩儿。” “妹妹曾在四执库做事,当初一不小心也同现在这般生病,可一个小小宫女,只能硬熬过去,偏偏逢姐姐怀上龙嗣,皇上大赏后宫,我也才得了银子去看病,也是因着那未出世的小阿哥,嬿婉才能活到现在……” “嬿婉人微言轻,只能抄些佛经为小阿哥祈福,只希望他日后能投身好人家,平平安安的过好一辈子……” 嬿婉说的动容,一抬头,玫嫔已经泪如雨下了。 “难为妹妹了,那记着我那孩儿的好,若不是那些贱婢害我,我的孩儿才应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 “姐姐别太难过了,小阿哥在天上估计也想着您能走出来好好过日子的。”嬿婉勉强坐起来宽慰道。 “在这宫墙里,再好的日子也就那样了。” 一提到这,玫嫔神色稍有几分落寞。 “姐姐别怕,日后妹妹陪着您,在这深宫里,咱们一块儿做伴。” “嗯,嬿婉,你一定要好好养病,等回头病好了咱们再一起去宝华殿祈福……” 春蝉见时辰差不多了,便端着熬好的药进来:“主儿,该吃药了。” “时辰不早了,我也不好拉着你一直说话,吃了药好生休息,嬿婉妹妹,我就先回去了。” “姐姐路上小心,春蝉,快帮我送送玫嫔姐姐。” 等春蝉送走了玫嫔回到屋里时,嬿婉已经从床上坐起来,悠闲的喝着药。 什么苦都吃过了,这点药也不算什么。 “主儿,您为何要与玫嫔娘娘亲近呢?” “玫嫔同我一样的出身,性子却厉害,能和她做伴,别的妃子也不敢针对我了。” 嬿婉没说的是,玫嫔就是一疯子,疯起来什么事都能做。 那几鞭子下去,即便如懿是清白的也生生咽下那口气,没敢去招惹她。 嬿婉在想,她前世费劲讨好如懿是不是错的?应该像玫嫔这样,狠起来,让人觉着不好欺负,便不会被针对了? 她越想越觉得这法子可行,回头有机会再试试看。 当然了,她刻意接近玫嫔也不止是这样。 第11章 中秋 真正害小阿哥的人是嘉妃,玫嫔若是知道了又该如何呢? 现在这个紫禁城就同一潭死水般,她魏嬿婉偏要做这个搅动风云的人。 皇后、嘉妃、纯妃、海兰……这些害她的,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至于如懿,一个一门心思都在男人身上的人,根本就不配成为她的对手。皇帝是天下之主,猜忌、顾虑、骄傲,还有他那天子威严,是不许他多次向一个女人低头的。 她拿他当丈夫,可皇帝是君,皇后是臣,臣子又怎么能过多干涉君王行事?在紫禁城幻想一生一世一双人本就是错的,等二人虚假的情谊慢慢耗尽了,都不用等到她出手,如懿便倒了。 上辈子害了如懿的从来不是嬿婉,是如懿她自己。 至于凌云彻,敢肖想皇帝的女人本就是死路一条。 前世还嘴硬说是超出男女之情,扶持之谊,相处了十几年,他骗得了自己却骗不了嬿婉。 这辈子,魏嬿婉就要静静看着他们自取灭亡。 一连半个月,嬿婉的身子都不大好,因那一跪后中暑染了风寒,敬事房的绿头牌也被撤了下来。 因着这,她也错过了中秋晚上的家宴。 好在有上头送下来的赏赐,不然依着宫里踩高捧低的风头,永寿宫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皇上心里到底还惦念着她,家宴上还特地让进忠送了几道菜,还有一碟子家宴上的月饼来。 人人团圆的日子,令主儿却只能待在冷冰冰的永寿宫,进忠站在御前只要一想到这,心里便跟被油煎了似的。 得了皇帝的令,这心里开心的跟什么似的,连忙快步走在宫道上。人若是有尾巴,此时怕是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又要护着食盒,又想快些到永寿宫,这小子恨不得长出四条腿来。 嬿婉知道他一定会来,就让春蝉一早在宫门口候着,果不其然,远远的就看见进忠护着食盒赶来。 “进忠公公,您可算来了,我们主儿等好一会儿了。” 春蝉接过食盒,领着人进门。 中秋夜宴,宫里值夜的人少,多数都去赴宴或者吃赏下来的月饼了,宫道上冷冷清清,一路上都没见着人。 中秋夜里寒气已经重了,进忠没有忙着进门,而是拍打拍打身上的衣裳,生怕将寒气带进去。 春蝉进屋布置完菜便撤下,同永寿宫的人守着各处,免得被人落下口舌。 “来了。”嬿婉放下手头的书,眉眼含笑的望着他。 她就知道进忠今晚会来,特地等着他。 “心里念着,总是要来的。” 进忠微微弯腰,垂首行礼,起来后便直勾勾的盯着她。 “油嘴滑舌。” 嬿婉嗔道,脸上是笑,心里欢喜是怎么藏都藏不住。时至中秋佳节,屋内摆放着的几盆茉莉,仅余数个零星散布的花苞,宛如羞涩的少女般低垂着头。 它们散发出的淡淡清香,?若有似无地萦绕在空气之中,呼吸间都是茉莉特有的清甜味道。 “奴才只对令主儿油嘴滑舌,您呐,以后别拿自己的身子去赌,当夜可给奴才吓坏了。” 进忠上前将嬿婉从小炕上扶起,到桌前用膳。 “这是皇上赏的月饼,知道您不能来,便让奴才带来了,听说是四种馅,等用了膳,奴才伺候令主用。” 他娴熟的夹菜盛汤,先前都是给皇上做,只当小心翼翼的盛,生怕皇上不喜欢。现在伺候令主儿,手上便更小心了。 一是人离的近,心也跳的快;二是心里欢喜,不想随便糊弄。 “你坐下来一块用吧,说来咱们俩还没正经用过饭呢,我一个人吃也没什么意思。”嬿婉一只手撑着脸,含笑抬头看他。 由于身染疾病,身体虚弱无比,她衣着十分单薄,仅仅身着一件藕青色暗纹长衫。不仅如此,她甚至连旗头也未梳理,任由那一头乌黑亮丽、如同瀑布般的秀发自然地垂落在背后,颇有几分病美人的味道。 偶尔会有一缕轻风悄然吹入室内,轻轻拂过她的发丝,仿佛在与之嬉戏玩耍一般。此时此刻,她的美摄人心魄。 自从进忠送了茉莉花,嬿婉便尤其偏爱这个,身上也染上了茉莉花的香味。 其他人或许并不知晓,但进忠却早已被眼前所见深深吸引住了目光,久久无法移开视线。在他眼中,眼前之人此番模样简直美得无与伦比,无论是后宫中的嫔妃们还是人世间那些娇艳欲滴的花朵儿,全都黯然失色,无法与其相提并论。 “皇上还在夜宴上,伺候完令主儿,奴才还得回去呢,令主儿若是没胃口那便吃点羹汤,月饼难克化,不吃便算了。” “好不容易才来看我,又得回去。” 二人聚少离多,?嬿婉颇为不满,扭头不肯看他。 她鲜少这样使小性子,偏偏进忠就吃她这一套,连忙跑到另一边半跪下去,想去讨她一个笑脸。 “诶!平白无故你又跪什么?快起来。”嬿婉连忙伸手托住他的膝盖,逼的他站直了。 “我在宫道上跪了两个时辰,这膝盖到现在都还泛着青紫,有人就算了,私底下你别天天跪来跪去的,省得伤着了。” 嬿婉不满的看着他,秀丽的小脸板着,气他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令主儿真是心疼奴才了?” 进忠见她这般小模样,只觉得好笑,心里更是欣喜若狂,脸上笑意更浓,放下羹汤蹲下看她。 “才没有。” “奴才卑贱,这活坐惯了的……” 还未说完,嬿婉便打断他。 “做惯也不行。” “好好好,令主儿说不行就不行,奴才只听令主儿的。” 进忠大手抓着嬿婉的小手,她的手已经养好了,纤细修长,十分好看。 只是略微有些冰凉,进忠便暖着她的指尖,将她的双手往自个脸上贴:“令主儿心疼奴才,奴才这心里开心着呢!便什么苦都不怕了。” 她终于看见了,进忠原本还想着若是令主儿依旧看不见他的真心,那便想办法把心剖出来给她瞧瞧。 他这心里除了令主儿,可就什么都装不下了。 嬿婉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那张俊俏儿的小脸。 第12章 回话 她心里想着,若是进忠不是太监那该多好,她便能放下一切跟他走。只要他一声令下,她可以什么都不要。 终归是命运捉弄人,他作为一个太监,注定要一辈子都困守在紫禁城。 老天爷就是残忍,上辈子爱上了不爱自己的,这辈子叫她爱上一个太监。 这人呐!就是贪心,得到了还是不满足,只想要更多。 上一世对权势是,这一世对进忠也是。她身负仇恨醒来,注定无法安稳度日。 不过也好,进忠注定要一辈子待在紫禁城中,自己也被禁锢在这宫墙之内,两个注定要困守在紫禁城里的人,亦是相配。 “令主儿在想什么?” 见她不说话,进忠不满的用拇指摩挲着她白嫩的小手。 “你上回跟我讨赏,今日是中秋,正好今日亲手做了一碟子月饼,等会还要回去伺候皇上,你吃了垫垫肚子。” 主子们的宴会,下人们总是受罪的。一整场夜宴都得站在前头候着,不能胡乱走动,一整晚下来腿都僵了。 她用眼神示意,进忠疑惑的打开一旁小架子上的食盒。 盒子里摆放着一颗颗小巧玲珑、精致无比的月饼,它们只有鸡蛋般大小,但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每一个月饼上面都精心印制着小巧的茉莉花图案。 进忠有些不可置信:“这是主儿亲手做的?” “怎么?不信么?” “没有,只是令主儿身子才好,可别累坏了,奴才这心可都挂念着您呢。” 进忠还是第一次吃嬿婉做的东西,当下这脸上的欣喜是一点儿也藏不住。 “快尝尝看。” 这是嬿婉一早起来做的,从和面到馅料,每一个步骤都没有假手于人。嬿婉很期待他的反应,连忙催促他尝尝。 进忠在嬿婉的期待下小心翼翼的捏起一只,又舍不得一口吃掉,只能咬一小口尝尝味道。 这月饼是茉莉花和着豆馅做的,入口都是茉莉的香味,饼皮是用新鲜龙井捣成汁和面。入口细腻香甜,花香混着豆香,依稀还能吃出牛乳的味道,比宫里发的甜腻的枣泥馅月饼可好太多了。 “令主儿手巧,御膳房的厨子都比不得。” “好吃你就多吃些。” “等会路上用也成,令主儿先用膳吧,奴才伺候完还得赶回去回皇上话呢。” 他吃完了一个月饼又端起起羹汤来喂她。 那是一碗冬瓜羊肉汤,经过长时间的炖煮,已经变得十分细腻。冬瓜几乎快要融化在汤中,与鲜美的羊肉融为一体,散发出缕缕诱人的热气。轻轻舀起一勺,送入口中,感受着汤汁在舌尖化开的美妙滋味。冬瓜的清甜和羊肉的鲜嫩相互交融,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口感,令人回味无穷。 嬿婉喝上几口便停了,她下午吃了块月饼,加上病刚痊愈,胃口算不上太好。 “你还有差事,先回去吧,省得被皇上责罚,以后来了别动不动就跪的,又不是没有凳子。” “奴才晓得了,改天奴才再来看您。” 嬿婉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进忠瞧,跟只小猫似的,着实可爱。进忠实在忍不住,又伸出手给她擦嘴角的汤渍。 “奴才告退。” 还没等嬿婉反应过来,进忠便拿着盒子退下了。 摸着微微发烫的脸颊,嬿婉只能依依不舍的目送他出门。 进忠如痴汉般出了永寿宫,见四周无人,连忙轻咳一声,整理下衣襟,又一副正经模样往宫宴的地方去。 临近宴会处,他?还没进去,就先抓住一个跟在皇帝仪仗后的小太监。 “进忠公公,您有事儿吗?” 小太监见来人是进忠,养心殿的二把手,连忙点头哈腰起来。 “帮小爷看着点,别碰坏了,少一点儿有你好果子吃。” 进忠将小盒子小心翼翼拿给他,还顺手丢块银子当打赏。 自嬿婉得宠后,许多好赏赐都流向进忠的口袋里,让本就富裕的他,现在跟个地主老财似的。宫里的太监除了李玉还有内务府的几位总管太监,就只有他最富了。 进宝实心眼,没他会钻研,手底下常有宫女太监会孝敬他。每次到各宫去送东西,上头的妃嫔们也会打点他。 他不缺钱,也从未动过李玉的念头,一来这是他师傅,二来他的心思也不在这上面。 当初在嬿婉跟前说让她在皇上跟前当梯子也是哄着她的话。 “哎,您就瞧好吧!指定给您看管好咯,我小德子别的没有,看东西可是一把好手,进忠公公您就放心进去吧。” 小太监眼都瞪直了,这一小块儿银子可抵得上他三个月的月俸了。 “瞧你这财迷样儿。” 进忠勾唇微笑,心情不错的伸手轻拍了下他的帽子便扭头回去伺候皇上。 此时宫宴已经到一半儿了,见皇上正在看宫人跳舞,进忠小心翼翼上前回话。 “回皇上,东西送去了,魏贵人很欢喜,让奴才传话,说等身子好了一定亲自来谢皇上,还赏了奴才手底下人做的月饼。”进忠弓着腰,连头都没敢抬。 “嗯,魏贵人身子好些了吧?” “好多了,只是听着还有些咳嗽,声儿是哑的,奴才没敢多瞧,回了话就走了,兴许过几日就好了。”进忠暗戳戳说着。 他哪是没多瞧啊,人儿都快叫他盯穿了,还摸摸小手,亲手喂的汤呢!真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可怜咱阿龙头上绿油油一片。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皇上百无聊赖的看着乐伶们跳舞,随口让他下去。 “嗻。” 回完话,进忠便又回到御前的位置,眼睛看着宫人跳舞,可心思又瞟到永寿宫去了,脑海里都是永寿宫娘娘的模样。 真恨自己只是个没有太监,没有根儿,要不是嬿婉跟了皇上,那还真委屈了她。 嬿婉跟了皇上他倒也不吃醋,毕竟皇上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能给嬿婉最好的。两个人的欢愉是三个人在分享,自己夹在中间,还能多顾着她些。 要是自己是个真男人就好了,哪怕只是皇宫里某个不起眼的小侍卫也好哇,就算不能娶她,至少也能多帮帮她。 宴会上歌舞升平,没人知道小进忠这些许酸涩的心思。 嬿婉一连半个月都没侍寝,搞得皇上这心痒痒的。 满宫妃嫔,就数魏贵人伺候得皇上最舒服。 人娇俏,说话也好听。想着她小意温柔的样子,前些日子又受了委屈,皇上心里想着要不要再给她进一进位分。 没过多久,嬿婉的病大好起来,敬事房的绿头牌一上皇上便翻了她的牌子。 第13章 侍寝 许久没见嬿婉,她出落的越发灵动娇媚,与当初那个小宫女已经是天差地别。身上那股野蛮乡土之气散的一干二净,变得不染尘埃,清丽娇俏,令皇帝眼前一亮。 这样年轻娇俏,在如今的宫中是头一份。 皇帝对嬿婉正是新鲜的时候,见她这模样,又忍不住多怜惜她几分。 事毕,嬿婉躺在皇上臂弯里,长睫煽动,微微喘息着。皇帝见她一脸正常,对嘉妃闭口不谈的乖巧模样,忍不住开口问。 “嘉妃罚了你,可怨她?” 他更想问,为何不像其他妃嫔般来找朕诉苦。 为什么不找朕为你做主儿? 他那该死的自负心又开始作祟,难得的像起一个丈夫来。 嬿婉颇不好意思的笑笑,伸手摩挲着皇上的脸,眼神缱绻,温柔的快要滴出水来。 “那够留在皇上身边伺候嬿婉已经很满足了,臣妾是从嘉妃娘娘宫里出来的,她刚刚诞下皇子,女子生育不易,脾气暴躁也正常,嬿婉不想皇上夹在我们中间为难,您处理朝政事务已经够累了,怎能因这种小事麻烦您呢?。” 一句话,既显得她通情达理,又表明她对皇上的心意。 她为嘉妃找补,就显得她知书达礼,显得嘉妃咄咄逼人。 “你啊,总是这般懂事,若是人人都如此,那后宫便不会有如此多纷争了。” 皇帝见她如此懂事,心里不免心疼,勾起她还泛着潮红的小脸端详着。 之前总觉得她像如懿,如今看起来二人差别还是很大的。如懿脾气倔强,嬿婉行事和顺,相处出来时间一长,性格间的差距便显现出来。 现在仔细看来,除了脸,二人没有一处相似之处。唯一一样的就是两个人的心都挂在自己身上。 见他看着自己发呆,嬿婉忍不住大胆揽住他脖颈,笑着说:“嬿婉出身微末,人微言轻,言行粗鄙,是皇上怜惜嬿婉,才有了嬿婉现在的好日子,嬿婉不求能时时给皇上带来欢乐,但求能为皇上解一丝忧愁,这便是嬿婉唯一能做的了。” “你出身不好,心境坚强,能如此着想,朕很欣慰,你也不用事事都撑着,若有难处,朕会替你做主。” 皇帝反手用手背贴她的脸,冰凉的白玉扳指贴在嬿婉脸上激起一次颤意。 “都是皇上教的,臣妾还记得皇上那日在御花园对臣妾说的,亭亭似月,嬿婉如春,嬿婉日后一定要好好侍奉皇上身侧,才不枉费皇上对嬿婉的怜惜之情………” 此话打动了皇上,也极大的满足了他自负心理,不过是随口一句话就能让一个女人记住好几年并奉为圭臬,叫他怎能不暗自欣喜。 二人间空气凝结,目光交织。皇帝喉头微动,没有接话,而是再次邀嬿婉共赴云雨,共享极乐。 嬿婉没有信皇上的话,毕竟在床榻之上,男人为了哄骗女人,什么话都能说的出来。 接下来一连三天,皇上食髓知味,日日都召她侍寝。 这样的荣宠在宫里可是头一份,许多人都不得不重视起来。 “贱丫头,你想烫死本宫吗?” 嘉妃自从罚了嬿婉后,见皇上居然给她赏赐,还罚了她宫里照顾小阿哥的人!看着皇上对她圣眷正浓,心里怒不可遏。 早知道那贱人如此矫情,就不应该让她活五年,早早磋磨死了省事。 她打翻一旁小宫女放上来的热茶,惊的小宫女连忙跪地求饶,即便热茶泼到自己身上也不敢喊疼。 “没用的东西,滚出去,看着就心烦。” 嘉妃想起了曾经嬿婉还在跟前侍奉的日子,心中怒火更盛,怒踹她一脚。 “没眼色的丫头!快出去吧。” 贞淑斜睨那宫女一眼,连忙扶着嘉妃坐下。 “娘娘,您可是玉氏贵女,同一个小丫头纠缠做什么?您越是罚她,在皇上眼里就越是惹他厌烦,咱堂堂妃位,何必去刁难一个小小贵人呢?” “可本宫就是不想看到她那个洋洋得意的样子!这叫本宫如何咽下这口气?” 这个魏嬿婉同如懿一样讨人厌,嘉妃揪着帕子,嘴里恨恨道。 贞淑连忙半跪下给她捏腿,边捏边道:“娘娘,您是没懂我的意思,那嬿婉是从咱启祥宫出去的,她越春风得意,您就越得大度,她可是皇上亲口要过去的,您要是不满,那不就是跟皇上作对吗?”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茬,光顾着解气,忘了皇上了。” 嘉妃想到这一茬,心有余悸,还好她只是轻罚了她。收拾贱人事小,若是因此拂了皇上面子那可就不得偿失了。 “所以啊,咱现在不能跟这一个小丫头计较,您生下两位皇子,如此尊贵,为了一个小小贵人去得罪皇上根本就不值当。” “她一无家世二无子嗣,空有一张脸能顶个什么用啊?说不定皇上过几天就将她抛之脑后了,咱有四阿哥跟八阿哥,这宫里除了皇后跟纯妃,没人比得上咱,若是心里真气闷,就耐心等皇上不在意她了,到时候不就任咱们拿捏了?” 贞淑的话在理,嘉妃心中都怒火渐渐平息下来。 嘉妃被贞淑三言两语安抚下来,轻嗤一声:“呵,那我便看看她能得意到几时,等本宫的孩子继承大统,定要叫那死丫头好看!” “这就对了,您的对手可不是一个小小贵人,咱可不能自贬身价……” 当还有人在暗地里看这一位皇帝的新宠,她究竟能得宠到几时时,正月二十三日,一道封嫔的旨意打乱了所有人的心绪。 魏嬿婉摇身一变,成为了紫禁城里新晋的令嫔,坐在永寿宫主位上,离妃位只有一步之遥。 令嫔。 如圭如璋,令闻令望。 形容人玉一般美好,耀目璀璨。 这样一个美好的词用来做封号,足见皇上对她的宠爱。 从小宫女开始,伺候皇上不到一年的时间便能飞升嫔位,她魏嬿婉的宠爱可以说是后宫独一份而且,之前欺负过她的下人都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同年,跟她一起晋升的还有纯贵妃,海兰也封为愉妃。从此在妃位中,海兰资历最深,为众妃之首。 嬿婉又一次受嫔位册封礼,算不上激动,只平静的看着大家行礼,眼前是前世走马灯般的景象。 重回一世,这样的晋封速度还不算快。 早晚有一天,她要从一宫主位,慢慢爬到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上。 她就是要让所有人看着,一个卑微无知的小宫女是如何慢慢爬上那至尊之位的。 成了永寿宫主位,跟前就能有掌事太监了,前世的得力帮手王蟾也被人带到了跟前。 这永寿宫的人算是彻底齐了。 第14章 慈宁 封嫔之后,嬿婉除了日常的向后宫几位主子请安侍寝以外,几乎闭门不出。 虽然已经开始崭露头角了,但毕竟现在还不是属于她该露出锋芒的时候,所以近些日子以来,她一直都在闭门念书。 不管是诗经歌赋还是史书儒学,通通都让内务府的人帮忙找来,日日坐在窗前仔细研读。 上一世,因为所有人都很嫌弃她的行为粗鄙,所以她这辈子就打算花费长年累月的时间去学习,并学会如何去做一名上位者,并逐渐培养出属于自己的端贵之气。 有着前世几十年的经验作为支撑,没花上多长时间,仅仅不到半年,她整个人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曾经那个粗俗不堪的小宫女已悄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名举手投足之间都尽显优雅,言谈举止张弛有度的未来宠妃。 这日,嬿婉一早便到了慈宁宫,伺候太后早起用餐。 随后便陪太后赏花抄经,一早上慈宁宫都是笑声朗朗。 太后翻看这她近日抄写的佛经,看着字迹渐长都不由感叹:“令嫔,心性顽强,勤奋好学,在各宫嫔妃中实属难得,你如此年轻,肯静下心来陪哀家,有此心性真是不易。” 她看向嬿婉的眼神带着些赞赏,虽二人家境出身不同,但身处后宫,一副用心向上的姿态实在令人动容。 在这死气沉沉的后宫中,这种生机勃勃的姿态实在难得。 “这都是嫔妾的本分,作为妃嫔自当尽心尽力侍奉各位主子,能讨太后娘娘欢心是嫔妾的福气。” “光讨好我这个老太婆做什么,去讨好皇帝才是正经事。”太后被她这话哄的开心,面上正经说道。 嬿婉连忙笑道:“嫔妾是皇上的妃嫔,而太后娘娘是皇上的额娘,皇上政事繁忙不能整日陪伴太后,那就让嫔妾来侍奉太后,以尽孝道,况且……嫔妾喜欢太后,愿陪在太后身边。” “哦?你说来看看,为何喜欢哀家?”听她这么说,太后饶有兴趣,放下佛经抬眸望向她。 “太后娘娘十分慈善,当日嫔妾被嘉妃娘娘为难,是太后娘娘赐下赏赐,如母亲一般……嫔妾早年失了阿玛,额娘更疼爱弟弟,入宫多年孤苦无依,是太后娘娘照拂嫔妾,因此嫔妾视太后娘娘如额娘一般,愿陪在娘娘身边以尽孝心……” 说到家世,嬿婉颇有几分伤怀,神色黯淡,强撑着笑意。 “你有心了,哀家很是欣慰,罢了,今日时辰不早了,你回去吧!福珈,把前些日子内务府献上的云纹琥珀镶金头面拿出来给令嫔拿回去,这颜色俏丽,哀家老了,你正是花容月貌的年纪,正适合戴。” 听到这,嬿婉喜出望外,连忙起身行礼。 “嫔妾多谢太后娘娘赏赐,娘娘风华犹在这,定能‘从今定把春风笑,且做人间长寿仙’。” “好一个长寿仙啊!”还未等太后回话,只听得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众人纷纷侧目望去,只见一名身着华丽黄袍的男子缓缓走进殿内。他身姿挺拔如松,步伐稳健有力,每一步都仿佛带着无上的威严。 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他脚下所蹬的那一双龙穿祥云纹靴子。这双靴子以黑色为底,上面绣着精美的金色龙纹,栩栩如生的巨龙穿梭于云雾之间,仿佛随时都会腾空而起。靴筒处则用红色丝线勾勒出细腻的祥云图案,与龙纹相互映衬,更显尊贵大气。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嫔妾给皇上请安。” “快起来吧,令嫔你也起吧,皇帝,你今儿个怎么有空到寿康宫来了?” “儿臣刚刚批完奏折,便想来给皇额娘请安陪您说说话,不曾想已经有人来陪着皇额娘了。” 皇上的目光看向嬿婉,眼神灼灼。 嬿婉今天身着一袭桃夭色旗装短袄,鲜艳的颜色仿佛将春天带到了寒冷的冬天。 衣服剪裁得体,巧妙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姿和曼妙的曲线。领口处镶着精致的翡翠玉扣,更增添了几分柔美。脖子还上围着一圈雪白的狐皮毛领,柔软的毛发如丝般顺滑,轻轻拂过肌肤,带来无尽的温暖。 毛领的白与旗装的桃夭色相互映衬,形成鲜明对比,让人眼前一亮。 在这冬日荒凉的景色中,嬿婉宛如一朵盛开的春花,娇艳动人却毫不俗气;又似一只轻盈的蝴蝶,妩媚多姿却不落俗套。 “已经入冬了,嫔妾便想着多来陪陪太后娘娘说说话,多个人说话这宫里便热闹些。” 皇上很满意她的回答,没想到成为妃嫔不到一年她便能有如此变化,眼里带着些惊喜。 一想到她是因为自己才有如此变化,心中更是得意,不由得提起刚才念的诗。 “那句诗是易安居士李清照的诗,你还喜欢这些?” “嫔妾出身微末,但也知读书明理的道理,既然已经成为皇上的妃嫔,那更应该多读些书,不与他人做比较,只为阔别曾经的自己。” “既然你如此勤奋好学,那以后有空便来养心殿伺候朕笔墨吧……” 皇帝很满意的答复,脸上带着愉悦的笑,接过福珈端上来的茶水道。 “嫔妾谢皇上恩典!” 听到这,嬿婉喜不自胜连忙跪下行礼。 “时辰不早了,嫔妾便不打扰皇上与太后娘娘说话,先行告退了。” “去吧,福珈,送送令嫔。” 得了恩典,嬿婉便识趣的告退,不打扰母子二人叙旧。 临出门前碰到在门口候着的进忠,戴着御前太监的黑色冬帽,脸儿被一圈黑色皮毛围着。 虽是二十出头的俊朗小伙儿,可这黑色却是十分衬他。这黑色衬的他没有半分奴才姿态,倒像是跟在皇上身边的皇亲贵胄。 “给令嫔娘娘请安。” 见她从里头出来,门口的一群人连忙给她请安。 这位令嫔娘娘最近势头可不小。 “快起来吧,已经入冬了,辛苦各位公公在这守着,本宫就先回去了。” 嬿婉轻瞟了眼进忠,可惜他低着头,只见冬帽后面长长的翎羽,只能悻悻离去。 “主儿可真厉害,得了太后娘娘的赏识,日后看谁还敢欺负咱们!”澜翠喜滋滋的端着太后娘娘赏的头面,跟在身旁叽叽喳喳的说道。 “都是太后娘娘慈善,能入娘娘的眼是本宫的福气。”嬿婉摩挲着右手小指的护甲,唇边带着笑,可笑不达眼底,更多的是勃勃野心。 原本只想投靠太后,没成想还能额外遇见皇上,不枉费她多日辛苦,夜夜抄经颂诗。 第15章 戒指 嬿婉前脚?刚回到永寿宫不久,进忠后脚便踏着风雪来了。 他手里提着盒子,微微弯腰向嬿婉行礼,路上来得急,身上还沁着丝丝寒意。 “奴才给令嫔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春蝉,去小厨房看看备的暖身汤好了没,等会儿叫进忠公公喝一碗再回去。” 嬿婉端坐在小炕上,一边放下手里装着红枣金丝燕窝汤的小碗,一边支走春蝉。 春蝉心中了然,立马退出房门帮二人望风去。 “令主儿果真聪慧,刚封嫔便得了太后娘娘的欢喜,听闻娘娘近日在练字,皇上便赏了些适合女子练的字帖给娘娘,娘娘,皇上对您可是十分特别啊,宫里哪个妃嫔都没您这样的殊荣,一年便升到嫔位,还能贴身伺候皇上笔墨……” 进忠放下盒子,看着面前的嬿婉,话里带着些自己都没注意到的酸涩。 嬿婉见他这爱拈酸吃醋的小模样便觉得好笑,谁家好人心眼小成这样?她可是他自己亲手送上龙床的,现在看起来,他肠子都该悔青了。 “怎么跟个醋罐子似的?大老远都闻到酸味了,之前你可没少帮本宫争宠啊。” “奴才没有,只是羡慕皇上罢了,有娘娘这样如花似玉的美人陪在跟前。” 进忠语调微微拉长,话语间的酸味儿更明显起来。 “没有?你自己瞧瞧,眉毛都拧一团去了,你啊!就是小心眼儿。” 见他嘴硬,嬿婉嗔怪道。 “是是是,奴才小心眼儿,可奴才小小的心眼儿里可全是娘娘啊,不然娘娘剖出来了瞧瞧,看看奴才说的是真是假。” 进忠见她取笑自己,顺着话头坐在炕前的脚踏上,抬起一只手撑着脸看她。 “令主儿可真好看,若是能日日陪在令主儿身边便好了。” “你总是这般油嘴滑舌的,近日天凉,你来时仔细些,别冻坏了。” 嬿婉娇笑着,伸手用手帕帮他理一理帽沿衣领处沾上的积雪。 屋里燃着炭火,毛领上沾的积雪轻轻一擦便化了。 进忠只觉得一股子香气袭来,迷的他七荤八素的,任由嬿婉动作,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片刻都舍不得离开。 “盯着我瞧干嘛?” “因为令主儿好看,所以奴才喜欢盯着令主儿瞧。” 听他这么说,嬿婉嘴角也跟着翘起来,不知道该回他什么,连忙要抽回手。 可没想到被进忠一把握住,继续伸脸往她手便蹭。 “令主儿急什么呀?这脸上还没擦完呢!不信你瞧,眉毛上还有呢。” 他故作无辜,挑起眉毛给她看,眉眼含笑,像别人家里养的狗儿,坐在面前看着你冲你摇尾巴。 可正当嬿婉要抽手去擦时,一个带着暖意的物什落到自个儿手心。 “这是什么?” 嬿婉拿开丝帕,发现是个金灿灿的戒指,周围用金丝做花丝镶嵌,中间镶着青绿色的翡翠,颜色极好,两头还镶着两个小巧的珍珠。这可比前世给自己的贵重多了,为了买这个玩意儿,进忠怕是要把自己积蓄都花光了。 “你从哪儿得来的?”嬿婉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喜欢。 进忠拉过嬿婉的手给她带上,戒指穿过她的指头,稳稳当当带上,尺寸竟是一丝不差 “年关将至,皇上让奴才给京城里的皇亲送赏赐,路过首饰铺时挑的,那掌柜说是店里独一个,别的地可没这样的。” “难为你了,这可不便宜吧?” “既是送娘娘的,那就得用最好的,花多少银子都值。”他看着嬿婉的纤纤素手,戴着戒指更显得娇艳。 上头的绿翡翠色浓鲜亮,珍珠圆润饱满,映衬得手越发娇嫩。 果然相配,比那个寒酸的红宝石戒指好看多了。 进忠心里暗戳戳想着,脸上闪过一丝得意。 嬿婉自然知道他在心里想什么。 “还惦念着凌云彻之前送本宫的戒指呢?” “可惜了,前些日子封嫔,让春蝉回家探望时就扔了,你总觉得本宫在惦念凌云彻,我看啊!这真正惦念凌云彻的是你吧!” 嘴上说着,嬿婉还不忘逗逗他,忙伸出食指戳了戳进忠的右脸。 以前总觉得他像蛇缠着自个,怎么甩也甩不开,看见他就烦。现在看多了又觉得像粘人的狗儿,小模样可爱的紧。 “真的?” “我骗你做甚?你要是疑心就把那凌云彻除了得了,省得日日来本宫面前闹,醋罐子精。” 刚才一戳嬿婉还不尽兴,索性捏起他的脸颊微微摇晃,笑话他跟个醋罐子似的。 “令主儿说是就是,这凌云彻还是留着吧,他还有大用,只要令主儿心里有奴才就成。” 进忠也不知道是欢喜的还是害臊了,耳根子也跟着红起来,将嬿婉作恶的小手捧在手心里。 见惯了他这样,嬿婉便由着他来。 手心传来的炽热让她有些无措,便百无聊赖的用镶嵌在花盆底上的珍珠轻轻蹭他衣服上的花纹。 二人就这样静悄悄的待着,享受着来之不易的独处时间。?见火烤的差不多了,嬿婉怕他腿脚麻了,便连忙让他起来。 “行了,别在这蹲着了,小厨房真煨了汤,去找春蝉或澜翠讨一碗,好暖暖身子,回去路上小心些。” “是,谢令主儿赏赐,那回头奴才再来看令主儿,奴才告退。” 进忠脸上看着没什么端倪,可心里被她那番撩拨得都要燃起来了,顺着腿边她的小动作,身上一片火热,连额头都沁出细密的汗珠来。 再待下去他可就要受不了了,连忙告辞。 春蝉就在外头候着,听着里头的动静让澜翠端来暖身汤。 汤里是羊肉混着萝卜与党参一起炖的,这会子正好,炖的软烂,在外头温度降下来一点,刚好入口。 进忠就站在门口,手里的汤吃到嘴里跟小甜水儿似的,喝完直觉得舒畅,将碗还给她就乐呵呵的撑伞回了养心殿。 “主儿别看了,我看您的心思都要跟着进忠公公回养心殿了。” 嬿婉的小心思被春蝉说破,连忙慌张收回眼神。 见春蝉调侃自己,嘴上嗔道:“好啊你个春蝉,现在都敢调笑起本宫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哈哈哈哈,奴才不敢了,主儿快饶了我吧哈哈哈……” 说完嬿婉便要追去挠她痒痒,春蝉一边儿躲一边也要伸手去挠她,主仆二人闹得不亦乐乎。一旁的澜翠跟在后院护着嬿婉,生怕她摔着,一时间永寿宫充满了欢声笑语。 第16章 提点 寒冷冬日里堆积起来的皑皑白雪,只需阳光稍稍洒落,就会迅速消融殆尽;房檐上安静地流淌着晶莹剔透的水滴,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静好。屋檐之上,各种各样的鸟儿穿梭往来,它们或嬉戏打闹,或追逐觅食,给这座古老而庄严的紫禁城增添了几分生机与活力。 时光荏苒,季节更替,春天离去秋天到来,紫禁城中的树木也经历着一次又一次的轮回。旧叶凋零,新叶萌发,每一片叶子都承载着历史的记忆和生命的律动。这些树木见证了无数个朝代的兴衰荣辱,目睹了无数人的悲欢离合,它们如同沉默的守护者,静静地伫立在那里,用自己的方式讲述着过去的故事。 这一年来,她勤勤恳恳,风雨不落的给太后跟富察皇后请安。富察皇后刚开始是厌恶她的,日子久了,成见也慢慢消了。 她懂事乖巧,没什么小心思,能如此乖顺侍奉自己不争不抢,富察皇后十分欣慰。 若是后宫的妃嫔人人都如此乖顺懂事,她也不必殚精竭虑。 嬿婉一等再等,终于等来了乾隆十二的冬天。 如今她与玫嫔已经成了至交好友,成为了皇上与太后眼前的红人,在这紫禁城里早已有了她的一席之地。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卑贱粗鄙的魏嬿婉了。 刚入冬时她便借口感染咳疾,一连一月都未曾侍寝。 宫里人人感叹她命薄福浅,享不了这滔天的富贵,只有她知紫禁城这平静水面下的暗潮汹涌。 京中突然传起痘疫,宫中人人恐慌。九月起便痘疫四起,从河北蔓延到京郊一带,最后竟然波及京城。 京中一片恐慌,人人紧闭门户,生怕波及家中小儿。一时间京中多有小儿夭折,数以百计,宫中惶恐不已。 富察皇后所生的七阿哥永琮本就娇弱,为了保护这个儿子,富察皇后下令,长春宫上下戒备森严,不许生人出入。 后宫妃嫔也被下令不用到长春宫请安,太后的慈宁宫亦是如此。 见此,嬿婉也乐得自在,每日就在永寿宫侍弄花草,看书习字,弥补自己当宫女时缺乏的通识见闻。 虽前世当嫔妃时学过不少,可嬿婉还是觉得不够,她得努力学,才能变得更好,才能让皇上另眼相待,才能改写那悲凉的结局。 她要打造温婉和顺的妃嫔形象,好在帝后离心时,成为接盘后宫的最佳人选。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嘛,嘉妃教过的。 进忠近日一直在养心殿伺候,他深知此时正是要紧的时候,便没敢往永寿宫跑。 一连一个月没见,进忠只能萎靡的拿出嬿婉专门给他绣的护腕以表慰籍了。 丝帕这种贴身东西在太监身上自然是不能出现的,进忠生怕别人抓住把柄,没多久就将嬿婉送的丝帕缝进常穿的衣裳中。 嬿婉上次得了个戒指,想着太监冬日劳作不易,为了补偿进忠,便拿不起眼的灰兔毛给他亲手缝上一对护腕。 上头孤零零的什么也没有,别人见着不会起疑心。 见不着令主儿,进忠便每日带着这护腕,干活都十分小心,生怕给弄脏了。 真是可怜见的,原本二人相见的机会便不多,这会子怕是要害出相思病来。 嬿婉一心在永寿宫里进修,想着日子差不多了,便亲自找来玫嫔。 深宫寂寥,玫嫔近日心事重重,一听到春蝉的消息便匆匆赶来永寿宫。“姐姐这是怎么了?几日未见,怎的如此憔悴?” 玫嫔顾左右而不言他,嬿婉见此连忙将屋里的下人都支出去。 “无事,只是想我那无辜的孩儿了,可惜他额娘是个没用的,至今都没法子帮他报仇。” “姐姐别太伤怀,母子连心,若是伤了身子,小阿哥也不会放心的。”嬿婉贴心递上一颗剥好的桔子道。 “罢了不说了,都是些陈年往事,你今日唤我来可有事要说?” 玫嫔抬手拭去眼角泪痕,接过桔瓣却无心放入口中,反手放在盘子里。 嬿婉自顾自的说起来。 “前些日子,妹妹娘家递了消息,说是弟弟左禄在酒楼中与人醉酒互殴,被打得及重,我便想,我那弟弟胆小如鼠,除了纨绔些,在京城中是万万不敢生出此种是非的……” “那便是有人从中挑唆了?” “我那弟弟有位挚友,他与朋友共放印子钱,得利后二人互分,可偏偏近日闹出人命来,挚友得了消息,连忙组局,饮酒之际出言挑唆,我那蠢弟弟便跟那个朋友扭打起来,此事闹到官府去,挚友借机状告,罪责全赖在那朋友身上了,可怜我那弟弟平白无故被人拿枪使……” “你弟弟可真傻,鹬蚌相争叫那渔翁得利了。” 见玫嫔将话题引到这,嬿婉顺着她的话往下接。 “所以姐姐,千万不要听小人嗦摆,小心酿成大错。” “你……你是在提点本宫?” “昨日让春蝉去内务府取些宣纸,她半路想去看看四执库的旧友,不料路上看到姐姐跟贞淑一块儿出来,臣妾年少时在嘉妃娘娘宫里做事,姐姐可知为何?” “因为你送花时得罪了皇后。” 玫嫔记得嬿婉同她说过这事。 “还因为妹妹长的像娴贵妃娘娘,皇后娘娘厌恶臣妾,嘉妃便要帮娘娘教训我。” 提及往事,嬿婉稍停顿后又往下道。 “妹妹在嘉妃娘娘宫里做事五年,深知她为人,玉氏贵女,接连生下了四阿哥与八阿哥,身份贵不可言,她城府极深,姐姐若是碰到她可千万小心。” 四阿哥这个词深深刺痛了玫嫔,如果不是她的孩儿被害,那四阿哥的名头怎么会被嘉妃夺了去? 不对!玫嫔看着嬿婉,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皇后跟嘉妃是一伙儿的,至少在嬿婉入启祥宫前。 可贞淑为何引她到茉心面前? 是!两个人会因利益走在一起,自然会因为利益分崩离析。 嘉妃之所以挑拨她对付皇后,是因为七阿哥永琮!这个中宫嫡子,这个琮字,挡了她儿子的路! 还有四阿哥,是她生下了四阿哥。 当时的高贵妃对她与仪贵人的孩子下手,让阿箬嫁祸给当时娴妃,趁所有人注意在她们身上时,她生下了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 所以嘉妃借机挑唆,想借她的手除去永琮,将当年朱砂的事全推到富察皇后身上。 好啊!真是好计策啊! 这个嘉妃真是蛇蝎心肠,把一众人玩的团团转,她一番谋划,最后竟是给她人做了嫁衣。 第17章 真心 玫嫔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后背惊出一身冷汗,黏腻的冷汗使衣物贴在背上,十分不适。她顾不得这些,脑子里嗡嗡作响,只觉得后怕。 她的孩子,居然,居然有这么多人想要她肚子里的孩子去死。 她呆愣愣的坐着,只觉得通身生寒,丝丝凉意顺着脚往上蔓延。 愣了?半晌,玫嫔才硬生生从喉咙挤出几个字来。 她看着嬿婉,眼里都是防备。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妹妹是有私心的,一来,姐妹一场,日日相伴,妹妹不想姐姐被蒙骗,嘉妃实在不是什么好人。二来,妹妹与嘉妃不和,若是皇后娘娘中计,后宫只有嘉妃,纯妃娘娘有子嗣,二位娘娘都看不起我这个从她们宫里爬出来的,不论是谁家独大,唇亡齿寒,嬿婉实在害怕。” 嬿婉将事情和盘托出,她握住玫嫔的手,诚恳的说道。 人都是有私心的,她将这些小心思说出来,玫嫔便信了大半了。 等到玫嫔反应过来已是泪流满面,手边的温暖给她带来了一些力量。她慢慢由颓废的姿势坐直身子,回捉嬿婉的手,她看着她,眼底升起感谢。 “谢谢妹妹告知真相,可来不及了,喂养七阿哥的嬷嬷此时怕是已经患上痘役了。” 一想到富察皇后,玫嫔的眼神又阴狠起来。 她不后悔所做的一切,皇后她不会放过,嘉妃也别想抽身。 听到这,嬿婉知道她回不了头了,只能长叹一声。 “时候不早了,妹妹好好歇着吧,谢谢你的提点,记住,今天你什么都没跟我说,只是聊了些女儿家常。” 玫嫔庆幸嬿婉及时提醒自己,才免得被嘉妃蒙蔽,做了她人的垫脚石。 她感谢的看着嬿婉,提醒她不要卷进这场争斗中,她刚进后宫,根基不稳,容易被波及。 “妹妹知道了,姐姐路上小心。” 等玫嫔走远,春蝉关上了房门,为她拆卸头上的钗环。 “主儿,您为何要帮玫嫔?” 嬿婉拨弄着一只簪子上的珠烙,抬头看着镜子中的春蝉道:“她身世凄苦,不过是后宫众多可怜人之一罢了,本宫不忍心看她被人欺瞒玩弄,她在这宫里苦苦支撑只为给她可怜的孩子报仇,若是这样受嘉妃蒙蔽,那也太可怜了……” “主儿仁善,可小心别被人卷了去。” 春蝉亦是懂其中弯弯绕绕,出言提醒道。 嬿婉点点头,望着窗外雪景发呆。 她想起了前世那个任人欺凌只能苟且偷生的的自己。 没有谁是生来狠辣的,是这后宫一手促成了她前世的悲惨结局。 都是可怜人,她能帮便帮一些吧。 况且只要玫嫔跟她们斗的够久,她便能坐享其成。 思来想去,嬿婉再次去了那条宫道。 “嫔妾给娴贵妃娘娘请安。” 如懿见来人是嬿婉,表情不咸不淡,微微低头同她见礼后便想离开。 “贵妃娘娘,您还在怪当日嫔妾没有许婚给侍卫而是选择侍奉皇上吗?嫔妾都是有苦衷的。” 没给她离去的机会,嬿婉率先开口,她说了与前世差不多的话。 嬿婉凌风而立,发间的金丝茉莉绒花在风中颤颤巍巍舞动。 如懿听着嬿婉的话,发现她还在找借口。 如懿十分不屑一顾,人怎么可以为了皇权富贵便抛弃真心。她若是直截了当的承认她的野心,那如懿可能还会高看她一分。 “你如何一步一步走来的,本宫都看在眼里,有何苦衷?” 如懿看着嬿婉的眼睛,步步紧逼,似笑非笑道。 这句话如同利刃般脱口而出,扎得嬿婉心中一凉。 想着前世今生加起来的种种磨难,那些艰难困苦,着实刻骨铭心。 嬿婉嗤笑一声,眼底不知不觉的显出一丝泪花。 “娘娘出身尊贵,从小在宫中长大,又得圣宠,无子便封了贵妃,自然是不知这世道艰难,我当宫女那些年,受尽冷眼,这一双手不知道洗过多少件衣裳,上面的伤痕虽淡了,可嫔妾心中的伤痕却无法消除……” “可你……” “娘娘觉得我不该辜负凌侍卫?” “他对你一片真心……” “真心瞬息万变,光靠真心,嫔妾是走不出启祥宫的,那五年,嫔妾受够了,凌侍卫让嫔妾忍一忍,可嫔妾实在忍不下去了,嫔妾要争一争,除了争一争,嫔妾别无选择,这宫里真心瞬息万变,嫔妾想提醒一下娘娘,除了自己,其他谁都都不能信。” 嬿婉字字珠玑,甚至露出了几分凶狠来。 如懿没想到嬿婉就这样说出了她的想法,颇有些惊讶的看着她。 一时间,如懿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眼前的嬿婉同当日御花园里的小宫女已经是天差地别。 眼前的她,野心勃勃,令人心生寒意。 见嬿婉执迷不悟,?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摇摇头,便扭头离去。 “嫔妾恭送娘娘,愿娘娘从此一切尽意,万事从心。” 这是嬿婉的真心话。 真希望你日后真的能如你所说“从心而活”。 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后宫的女人哪个是为了自己? 为家族,为富贵,为权势…… 连皇帝都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刻,更何况宫妃呢? 如懿蠢,大蠢特蠢。 跑到宫里求真心,多新鲜啊。 活该最后落得个乌拉那拉氏女不得入宫,唯一存世的儿子也被连累得英年早逝的下场。 这一拜别,既是对从前的如懿,更是对从前的自己。 这是重生回来嬿婉与如懿的第一次对话,她避开了燕窝细粉之事,但还是刻意来到这里听她说上这一句。 重来一世,嬿婉再次听到这句话已经完全没了第一次听到时的无奈酸涩,更多的是嘲讽。 世间男子皆负心薄幸,情深时,他们的誓言跟狗叫有什么区别?怎能因为年少情深时的三言两语便轻许一生? 当然了,进忠可不算。 他不是真男人,却比真男人还要可靠。 一想到这,嬿婉又觉着讽刺。 她这一生心许的两个男人,一个侍卫,一个天子,却没有一个值得她依靠的,只有那个她从未放在过眼里的进忠一心守在她身边,救她出水火,伴她陷囹圄。 第18章 早夭 嬿婉再也不会信男人的鬼话。 在她的一生里,她的不幸都是男人带来的。 她年少丧父,母亲偏爱弟弟,进宫后一直被宫外的家人吸血。弟弟无能愚蠢懒惰自私,竹马偏安一隅不求上进,皇上多情薄幸自负多疑。 她承认,在落难时,只有凌云彻给她带来过一丝温暖。 但也是凌云彻亲手将那枚戒指交给海兰,才成为如懿一党击杀她的最后一击。 她讨好男人向上爬,男人的女人们却鄙夷她。 嬿婉突然觉得好笑,明明都是一样的人,为何她们偏偏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她不明白,同为女人,同为妃嫔,共侍一夫,为何要遭受这样的不公。 在这样的后宫里,嬿婉自认为媚上,铲除异己没有错。 她从不悔,作为妃嫔,她就是要不择手段的往上爬,要爬的高高的,赤手空拳为她的孩儿打出一个皇位才够。 那些皇子为了争夺皇位使出来的手段可比自己残忍百倍,弑父杀亲,残害手足,最后当上皇帝还要给自己冠上明,贤,仁这样的称号。 在这片泥潭里,同样是博弈,边上的看客们嗤之以鼻,上位者高高在上的享受特权。只有小人物!只有她魏嬿婉!是实实在在的在里头挣扎了一辈子! 重来一世,魏嬿婉更兴奋了。 在昏暗的宫道上,她有些狰狞的笑着。 她一定!一定要看着曾经欺辱过自己的人在脚下匍匐求饶!让那些瞧不起自己的人屈辱的活在自己眼下!她要将那些所谓的上位者通通玩弄于她魏嬿婉的股掌间! 嬿婉就静静地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没过多久,长春宫里便传出了坏消息, 中宫嫡子,被寄予厚望的七阿哥永琮,在腊月二十九这一日不幸夭折。 此噩耗仿若晴空霹雳,使整个宫廷深陷巨大悲痛。 皇后富察氏更是心如刀割、悲痛欲绝。她痛失嫡子,其痛苦难以言表。 因这猝不及防的悲剧,紫禁城内鸦雀无声,往昔的欢声笑语与热闹景象不复存在。 手底下宫女太监们默默忙碌,面上皆呈现沉重之色;皇帝亦沉浸于悲痛,无心庆贺新年。 其后一月,嬿婉皆着素色旗装,长跪于为七阿哥所设的佛堂,为其祈福,风雨不休,日日不落。 富察皇后痛失爱子,世界仿若崩塌,悲痛如潮水般汹涌,令其窒息。 数日之间,其娇艳面容变得憔悴不堪,似遭岁月无情侵蚀;昔日明亮眼眸失去光彩,变得黯淡无神;那乌黑亮丽的秀发亦渐枯黄干燥,了无生气。 此数日来,富察皇后泪如决堤之洪水,源源不绝,似永无尽头。接连失去两个嫡子之痛,于任何母亲而言,皆难以承受。 而她,身为一国之母,却只能默默哭泣,将所有悲伤与痛苦深埋于心。 上天为何如此相待?赐予希望,却又轻易的夺走她的孩子。 好不容易支开素练,富察皇后脚步虚浮,一个人走到了专门为永琮设的佛堂。 “你怎么在这。” 她看着魏嬿婉,心里的那丝感动在看到嬿婉那张神似如懿的脸时消失殆尽。 嬿婉身着素衣,头上只戴了朵素白的丝绢茉莉花,神态楚楚可怜,病弱的姿态尽显娇弱。 虽是病弱之姿,可她的身板挺都很直,不娇媚,跪坐在蒲团上倒有几分迎风而立的松柏模样。 她见到富察皇后连忙起身行礼,轻咳两声装作柔弱般说道:“托七阿哥的福,嫔妾是被皇上看望七阿哥时相中才成了妃嫔,若不是七阿哥,恐怕此时嫔妾还是位小宫女......如今七阿哥不幸离世,嫔妾只想尽些微薄之力,甘愿在此七阿哥祈福上七七四十九日,愿他早日往生极乐......” 看着面前孱弱的少女,想起她比自己的和敬大不了几岁,富察皇后的语气软了软:“你倒是有心了,这后宫人人都在看我的笑话,你能做到这个地步,本宫很是欣慰,若是妃嫔皆如此,那便不用耗费这么多的精力管理后宫了。” “这本是身为妃嫔的本分罢了,娘娘无需挂怀,嬿婉虽出身不好,行事粗鄙,但身为妃嫔的本分还是懂的。” 嬿婉闻言抬头,不卑不亢答道。 本分?这宫中妃嫔皆有自己的小算盘,能做到安分守己的能有几位? 若是人人都有令嫔这般安分守己,自己又何至于如此殚精竭虑。 从前,是她过于苛责了。 竟将对如懿的厌恶加注到一个小宫女身上,现在想起来,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愧疚来。 富察皇后不由的叹气,没有回嬿婉的话,而是跪在佛前祈福。 嬿婉见状,便将蒲团拉到富察皇后右后侧,跪下来静静陪她一起祈福。 二人从傍晚跪至深夜,直至素练敲门方才结束。 “时间不早了,皇后娘娘,嫔妾也该回去了,望娘娘宽心,您是一国之母,可别累坏了身子,嫔妾告辞。” 嬿婉恳切的说着,说罢便静静退下。 富察皇后没有接她的话,而是双目紧闭,双手合十,继续跪在堂前。 “娘娘,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您可千万要顾及着自己的身子啊!” 素练见状不免觉得心疼,她从出阁时便一直跟着富察皇后,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颓废,终究不忍心看她如此颓废下去。 富察皇后看着素练,形如枯槁般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昔日风光无限的皇后娘娘,如今竟成了这番模样。 “素练,难道这就是报应么?” 富察皇后绝望的看着佛堂素白的装饰,只觉得这小小的佛堂太压抑,压抑得她喘不过气来。 “娘娘,您还需宽心啊,这后宫还需您来主持大局,可别坏了身子,您终究是皇后......” “罢了,你回头去查查令嫔这几日的动向,扶我起来吧。” 皇后,这个词她听的太多了。 若她不是皇后,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责任束缚着自己,那该多好。 也许这样,她的孩子就不会一个个离她而去了。 第19章 讨好 琅嬅突然觉得有些累了,她开始慢慢厌倦这样的日子。 在后位循规蹈矩的这十几年里,她没睡过一日安稳觉,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这样一眼望到头,没有一丝希望的日子,平白无故让人生出许多绝望来。 “主儿,您为何要跪这么多日啊?只是为了讨好皇后娘娘?”?春蝉扶着嬿婉不解的问。 一连四十九日,日日这样跪着,春蝉实在是有些心疼。 “身为妃嫔,侍奉皇上,太后,皇后娘娘这几位主子本就是本分,况且皇后娘娘先前对我有误解,若是能化解,对本宫百利无害。” 富察琅嬅她就快死了,快要成为皇上心里的白月光了。 嬿婉得好好利用她在皇上心里留下一个好印象才行。 我跟你,才是一样的人,我们是她生前最亲密的人,都是她留下的遗物。 越是这样,皇上以后越怀念琅嬅,就会同她越亲近。 不仅仅是这样,嬿婉真正忌惮的,是那一位即将下嫁科尔沁的和敬公主。 若是能得皇后教导,只要稍稍像她几分,待和敬从科尔沁回来,有她的助力,她便又多了几分胜算。 和敬,亡妻留下的唯一一个孩子,出发和亲蒙古最强大的部落——科尔沁。 皇上对她有宠有愧,除了太后,她是皇上身边,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人。 她在皇上心里的位置,可是满宫妃嫔都比不上的。 嬿婉勾着嘴角,回望向佛堂的方向。 琅嬅,你可千万别叫本宫失望才好。 …… 刚回到永寿宫,澜翠快步进来低声说:“主儿,进忠公公来了。” “带他进来,你们下去吧。” 嬿婉坐在小炕上,手里捧着手炉,一听到他来,不自觉去扶发间的茉莉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触碰到花儿的指尖有些微微发烫。 “奴才给令嫔娘娘请安。” 进忠漫步进来,不慌不忙的垂首行礼。刻意压低着的嗓音,柔的不像话,传到人耳朵里,平白无故觉得有点撩拨起来。 他的声音总是轻飘飘的,如同羽毛落到心头,痒痒的,在夜里总能激起几分情欲来。 嬿婉只觉得心尖发颤,舌根酸酸的,看着他的下颌轻咽涎液。 “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正逢多事之秋,二人许久没这样面对面的说过话了,即便是在七阿哥灵前也只是打了个照面。 “娘娘刚从皇后那回来?” 嬿婉点点头,递给他自己的手炉。 “快暖暖,别冻坏了,外头风雪大,以后记得等天儿好些了再过来。” 见他眉眼间粘着雪花,嬿婉心疼得不得了。 “奴才不冷,只要令主儿挂心着奴才,奴才怎么着都是热的。” 进忠顺势牵过她的手,将手炉放回到她怀里,拿起一旁的小毯子将她的腿盖的严严实实。自己则半跪坐在脚踏上,将她的小手捂在手炉上。 嬿婉身子不好,即便一路回来有手炉暖着,这会子手还是冷的,手心更沁着冷汗。 屋里的炭盆燃的旺,随着二人亲昵的动作,温度开始渐渐攀升。 “令主儿今儿可真好看。” 进忠看着嬿婉,察觉她发间的茉莉绢花,笑意更浓了些。 嬿婉只是笑笑不说话,?他便伸出手给她揉着腿。当奴才时要跪就罢了,即便是当了妃嫔也还需跪着。 一想到嬿婉最近每日都得跪在佛堂前,进忠着实心疼的紧,恨不得日日替她跪着。 “令主儿,奴才……” “你且好好在皇上跟前当差,其余的别插手。” 还未等进忠说完,嬿婉便打断了他的话。 “令主儿?” 他刚想出个坏主意便被打断了,?进忠觉着有些不对劲,说话间嗓音不自觉的拉高。 “您不要奴才了?” 进忠隐约猜到了什么。 嬿婉挣开他的手,帮他理了理颈间帽绳,柔声细语的说:“不是不要你,我们现在需韬光养晦,你得在皇上跟前藏的好好的,往后才能帮到我,前世你教我许多,且让你看看成果。” 说话间,帽绳被拉紧,进忠喉头滚动,忍不住张嘴呼吸,周围是二人交织的气味,缠绵悱恻,情谊婉转。 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了,伸手抓住嬿婉的手,情不自禁轻吻一下手背,便贴在自个的脸上。 “令主儿只管去做,奴才永远跟着娘娘。” 嬿婉看着他,心中不自觉的叹气。 越是这样,嬿婉就越不想让进忠掺和进来。 前世只当是盟友,所以利用起来毫不心软。如今将他视为爱人,嬿婉开始不自主的考虑进忠的处境,每做一件事,都在想着他的后路。 进忠的手得干干净净,才是他最好的后路。 即便自己将来一不小心事情败露,万劫不复,那他至少能明哲保身,可以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她困在深宫里是出不去了,若有一天进忠能出去,替她看看外头的世界,安享晚年,那也算是偿了前世的亏欠,全了二人相守一场。 还有春蝉,澜翠,王蟾,这些人她都得给他们留条后路。 上一世只顾着屠戮,没怎么在意过身边的人。现在重来一世,在乎的人多了,她竟也开始畏首畏尾起来。 见嬿婉不说话,进忠转身坐下,垂首将脑袋靠在她膝上,闭眼暂时歇一歇。 令主儿变了,重回一遭,她少了些许锋芒,多生出几分悲悯来。 可无论怎的,他都喜欢。不论令主儿变成什么样,他进忠都会陪在主儿身边。 近日养心殿事务繁重,他是趁着皇上睡着的间隙找时间过来的,如今殿内温暖如春,他不免泛起了倦意。 皇上最近每日便只睡两三个时辰,他勉强歇一歇便得回去伺候着。 嬿婉见状便由着他,挪开了手炉,让他靠的更舒服些。一只手轻拍着他的肩膀,另一手拿起近日看的书置在膝上翻看,替他挡了刺眼的烛光。 炭火融融,殿内烛光昏暗,二人便这样静静的坐着。 嬿婉极享受这样的时刻,好像这样二人就脱离了身份,同真正的夫妻般相濡以沫,互道平常。 进忠靠在嬿婉腿边,将头枕在她膝上,刚开始嗅着她身上的香味,心里是甜蜜的,后来逐渐升起困意,竟真的枕在她腿上睡着了。 第20章 侍疾 烛光摇曳,等他乍然惊醒后,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 他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嬿婉静静看书的侧脸,娴静温婉,秀丽迷人。 进忠满脑子都是: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二人不是夫妻却胜似夫妻。 他正要想起身,才发现身上还盖着嬿婉的素白狐皮斗篷。 “醒啦?时辰还早,去小厨房讨一碗汤喝,暖暖身子再回去当值罢。” 注意到他已经醒过来,嬿婉放下书,伸手揉一揉进忠刚刚睡着时脸上压出的痕迹,又调整了他的帽子。 进忠待嬿婉动作完后便将斗篷丢在一边,站起来活动活动酸麻的身子,将嬿婉从炕上扶起。 “令主儿怎的不叫醒奴才?腿都酸了吧?” “无妨,一会儿便好了。” 进忠见嬿婉走的不是很利索,索性她拦腰抱起,三两步便走到床边,动作轻柔的将她放在床上。 令主儿没他想象般重,反而轻飘飘的,他抱的紧,生怕给她摔着了。 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嬿婉发蒙,连忙搂着进忠的脖领,二人贴的很近,呼吸相交,除了他的呼吸与自己的心跳,嬿婉仿佛听不到别的声音。 进忠随后立即蹲下,利索的给她解了鞋袜。 “天儿凉,等下奴才叫春蝉放两个汤婆子进来,主儿好生歇着,奴才得空便来看您。” 嬿婉还在盯着他的脸发呆,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松软的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只余一个脑袋在外头,两手抓着被子,直勾勾的盯着进忠。 她泛着困意,此时眼眶红红的,活像只人畜无害的小兔儿,无辜的盯着你瞧。 进忠本想扭头就走,见这一幕实在忍不住,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便克制着想要一亲芳泽的冲动,缓缓弯腰,轻轻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这一吻如同蜻蜓点水般,在二人心里泛起层层涟漪。 进忠舍不得走了,看着她,眼里几乎要化出春水来,他恨不得留在永寿宫一辈子。 看着嬿婉,他目光缱绻,只觉得心口涨涨的,脑海里全是她的模样,忍不住将手探进被窝里牵着她的手。 “快睡吧,等您睡了奴才再走。”进忠柔声说着。 话间,他落下帷幔,靠在床边。二人之间隔着床幔,看不清对方的神色,唯一的纽带是穿过床幔间牵着的手。 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如烙铁般印在嬿婉心头,感受着他手心炽热的温度,嬿婉不自觉的感到滚烫起来。 这叫人怎么睡得着啊! 若是没有帷帐,进忠定能看到嬿婉此时的脸是通红一片。 她脑子胡思乱想着些有的没的,本还觉得有些燥热,时间一长,脑子昏昏沉沉的,没多久便真的睡着了。 进忠听到她平稳的呼吸,轻轻撩开帷帐把被子再理一理,最后放轻脚步出了殿门。 外头的风雪大,永寿宫的人的都歇着了。只有澜翠看顾着小厨房的灶台,她今晚值夜,灶台上是给进忠留的羊肉羹汤。 “进忠公公来了?咱们主儿睡下了?这是主儿吩咐专门给您留的汤,您慢用。” 见来人是进忠,澜翠揉着酸涩的眼睛,起身准备离去。 “嗯,刚歇下,去吧,好好照顾你们主儿。” “是。” 待澜翠离开,进忠掀开盅盖,里头是上好的冬瓜羊肉羹汤,氤氲热气散开,香气迎面袭来。 嬿婉总说冬日寒凉,得吃些羊肉温补一下。 进忠不紧不慢的喝着汤,眼底是化也化不开的温柔。一口汤下去,暖得叫人心头发热,再大的风雪他也不惧怕。 接下来的日子,嬿婉又在小佛堂风雨不动跪上小半个月,才把许下的这七七四十九天给跪完了。 刚跪完便听说富察皇后病的严重,又马不停蹄的过去侍疾。 “你还年轻,将大好年华浪费在我身上做甚,不如好好陪着皇上。” 长春宫内,琅嬅半靠在床头,喝着嬿婉递上来的汤药,温和的说道。 虽是劝诫,但一想到皇上近日不怎么踏进长春宫,琅嬅心里不免觉得酸涩。 “皇上身边有许多妃嫔相伴,不缺嫔妾这一个,同为女子,嫔妾深知娘娘不易,愿陪在娘娘身边,不求能解了娘娘忧愁,但求娘娘不嫌弃嫔妾粗鄙才好。” 嬿婉放下汤碗,柔声说着,眉眼含笑,乖巧的模样很舒服,让人见了平白无故生出许多欢喜来。 富察皇后是越看越喜欢她,之前总觉得她像如懿,现在看着又觉得二人不像起来,嬿婉谦逊恭顺,行事妥帖,比她顺眼多了。 “罢了,既无事,你便跟在我身边,你之前是宫女,什么都不懂,待身子好些,本宫便教导你些寻常事务吧,你为一宫主位,回去也好管束下人,这些庶务本是妃嫔该学的。” 嬿婉一听大喜,连忙跪下行礼:“嫔妾谢娘娘赏赐!娘娘宅心仁厚,嫔妾定好好向娘娘学习!” “快起来吧,我身子有些乏了,你先回去吧。” 琅嬅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主儿,您可真厉害,这么快就得了皇后娘娘青睐,但真的不用去皇上前头争宠吗?” 春蝉有些担心,在她眼里讨好皇上不比讨好皇后娘娘有用多了?毕竟皇上才是后宫真正的主子。 嬿婉摇摇头,她数着脚下青砖百无聊赖的说:“我已经许久没去御前伺候笔墨了,你过几日回头亲自送碗羹汤到养心殿,就说我大病初愈,皇后娘娘见我聪慧要亲自教导我管理后宫事务,娘娘痛失爱子我得陪在她身边,实在无暇顾及皇上,望他恕罪。” “娘娘您这不是得罪皇上了么?” 嬿婉耐心解释,顺便还卖了个关子道:“皇上一样痛失爱子,这才不出两个月,怎么有心思宠幸后妃,我既要让皇上想起我,可又不能让皇上想起我。” 这想和不想的,春蝉实在有些不明白明白。 “就是让皇上知道,我一样挂心着他,同他一样悲痛,这个时候我越是争宠反倒越惹皇上厌恶,索性不见他,替他陪在皇后娘娘身边,让他回头一想起皇后娘娘,便能想起我。” 第21章 再遇 嬿婉见她这憨憨的小模样,笑了笑耐心解释道。 春蝉恍然大悟:“主儿蕙质兰心,是奴才愚笨了。” “快回去吧,我记着太后娘娘先前赐下来一条上好的鹿皮,回去后你便找找,皇后娘娘见不得风,我得亲手缝条抹额给她。” 鹿皮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可在后宫,人心才可贵,一条亲自缝制的抹额可比金银珠宝来贵重的多。 “素练。” 富察皇后待人走后,撩开帷幔,在素练的搀扶下慢慢走到梳妆台前。 “娘娘,您当然叫奴才查的事情有眉目了,奴才问过洒扫佛堂的小太监,令嫔娘娘自小佛堂建成后确确实实是去了七七四十九日,风雨不断,还焚烧了不少她亲手抄写的佛经。” 素练回想着小太监说的话,话语间对嬿婉的尊敬多了几分。 富察皇后点点头,抚摸着自己消瘦的脸颊,暗自神伤道:“还是年轻好啊,她辛苦了,你打开库房送副好头面过去,如今本宫风华不在,又保不住我那可怜的孩儿,后宫妃嫔有几个把我放在眼里?恐怕日后人走茶凉......” “娘娘,可不兴说这些,您凤仪万千,定能与皇上白头偕老的。” 素练见她伤春悲秋,不免也有些伤感,连忙蹲下安慰她。 \"您得振作起来,否则便更助长她们的不正之风了。” ...... 春蝉的羹汤是在二月底时送往养心殿的,进忠将人拦在外头,小心进去通报。 “皇上,永寿宫娘娘让人送了羹汤来,说是令嫔娘娘在给皇后娘娘侍疾,无法来养心殿伺候笔墨,特地亲手做一碗羹汤来请罪。“ 进忠小心翼翼的说着,时不时抬头探查面前男人的反应。 \"令嫔?她不是病了吗?怎么跑到皇后跟前去了?\" 皇上看着手里的奏折,连头都没抬一下。 “说是年前便好的差不多了,年后一直在小佛堂风雨不断的为小阿哥祈福,后面一直在皇后娘娘跟前侍疾,听说皇后娘娘很喜欢令嫔娘娘,还教了她不少寻常事务。” 皇帝闻言点点头。 这样也好,令嫔出身微末,有许多不懂的事务,能得富察皇后教导算是她的福气。再则,有个可心的人陪在皇后身边总比她自己暗自神伤好。 令嫔秉性温顺纯良,有她待在富察皇后身边自己也放心。 自从永琮夭折,皇后便一直走不出来,日日缩在长春宫里头。 一方面,他作为皇帝事务繁重无法陪在她身边,另一方面,他也实在无法面对深陷悲伤中的皇后。 二人是年少夫妻,一步步从潜邸走到现在,情分自然浓厚,可因为是皇帝,他不能一直沉浸在丧子的伤痛里,看着皇后日渐消沉,作为丈夫无法说出苛责的话,可作为皇帝他又不能看着皇后消沉下去。 他夹在两种身份里,实在难以呼吸。 \"罢了,她既然有此心,便叫她好生伺候皇后,伺候笔墨的事,日后就不叫她来了,既然皇后肯教导她,便叫她好生跟着学,春日快到了,挑两匹好料子给她送去吧,她年轻,该穿得娇俏些。” 皇上看着奏折没有抬头,挥手让进忠下去操办。 “那这羹汤......” 进忠一听心里大喜,连忙提起春蝉带来的羹汤。 “呈上来吧。” 毕竟令嫔在皇后跟前伺候着,总不能拂了她的意。 “嗻。” 进忠得了令,喜滋滋的去接了羹汤,又连忙去库房取料子。 这样一来,皇上觉着嬿婉不仅温婉可人,懂得怎么讨他欢心,还恭顺有礼,能一心一意侍奉他与皇后,算是嫔妃中不可多得的存在了。 想起当日在慈宁宫一见,太后对她也是颇为满意。 皇上并不觉得嬿婉投靠了太后,反倒觉着她出身寒微所以讨好上位者是她应该做的。她没有好的家世,自然而然要讨好后宫里的几位主子。 她空有宠爱没有家世,也闹不出什么浪花,若是她一直乖顺下去,皇帝不会吝啬对她的宠爱。 此时,富察皇后刚歇下,?嬿婉缓缓地走出长春宫,心中思绪万千。 二月寒风凛冽,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但这并没有让她停下脚步。 突然间,嬿婉感觉到有人注视着自己。她下意识地扭过头去,目光与一个身影交汇在一起。那个人静静地站在雪地里,宛如一座雕塑般一动不动。 嬿婉定睛一看,原来是凌云彻。 他身披厚重的侍卫冬装,头戴毡帽,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复杂的情感。 凌云彻被调到御前侍卫里头,同普通侍卫已经是天差地别。不同往日窝囊模样,现在看起来颇有几分神采。 见到嬿婉,他微微躬身行礼,轻声说道:“令嫔娘娘。” 嬿婉坦然的抬头上下打量他,这是二人这两年来的第一次对峙。?这大半年来,嬿婉都有意避着他,没想到还是叫他找着机会来当面对峙。 她的眼前又浮现了二人青梅竹马的那段时光,可只是一刹那,脑海里又浮现出进忠的身影。 还好这会子没人,若是进忠看到,醋坛子又该翻了。 想到进忠,嬿婉没理会他的话,打算扭头就走。 “这便是娘娘选的路么?” 凌云彻出口打断她。 春蝉见势头不好,连忙道:“娘娘,咱们还是走吧。” 说罢便要拉着嬿婉走。 可不料嬿婉开口道:“你先下去吧,本宫跟凌侍卫有话说。” 看着嬿婉跟凌云彻说话,春蝉心中慌的不行,焦急的看向四周,生怕被人见着。 嬿婉同凌云彻的年少情谊她看在眼里。 春蝉怕嬿婉犯傻,对这个竹马念念不忘。如今嬿婉是皇上的妃子,与这个凌云彻是万万没有可能了。 待人走远了,嬿婉笑着看向凌云彻。 美人一笑,美目盼兮,摇曳生姿,一时间晃了凌云彻的眼。 第22章 妒火 见她沉默不语,??他旋即心中又泛起酸涩,他来这就是为了亲口问她,为什么抛下他去成为皇帝的妃子,难道荣华富贵在她眼里便如此重要吗? “本宫美么?” 嬿婉没有回他的话,自顾自的问他。 凌云彻低头看着脚下被雪浸湿的青砖,闷声回道:“令嫔娘娘琼容玉貌,旁人遥不可及。” “比起我在嘉妃娘娘宫里那些年呢?” 嬿婉伸出手,粉白娇嫩的指间触上朱红色的宫墙,指间传来的是一片冰冷,亦如她此刻的心情。 这大半年她是养得越发的好了,素手纤纤,已经没有之前那副饱受摧残的模样。 她看着手,脑海中是进忠给她细心涂药,将手捧起小心呵护的模样。 “自是......” “自是更美了对么?” “可......”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话。 没等他说完,嬿婉便朗声打断他的话。 “这双手,这张脸,曾经粗糙不堪,在启祥宫这些年,没有一日不挨打,这手上冻疮烫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脸上不是巴掌就是掐痕,你说当下人哪有不挨打的,忍一忍便好了,我忍了五年,我不想再忍了,富贵荣宠,我要的你给不了我,那我便自己去争,这有错吗?” 看着他的样子,嬿婉只觉着无比厌烦,若他拿了银票便老老实实当一个侍卫二人分道扬镳不再纠缠,那她还会高看他一分。 从前怎么不知道,他如此讨嫌。 “这宫中危机四伏,聪慧如娴贵妃也免不了冷宫之灾,你不过一个小小宫女,如何保全自己?” 凌云彻不可置信,他始终无法想象眼前的嬿婉跟之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是同一个人。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还是他本身就是这样? 此话虽迟但到,嬿婉差点笑出来,如懿进冷宫那是她自己蠢,若她是如懿现在早就荣登后位踏平六宫了,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凌云彻,你说我变了,那你呢?自从你与娴贵妃在冷宫相遇,你便三句不离她,我靠着自己攀上富贵,你靠着娴贵妃当上御前侍卫,你说我变了,实际上我们没什么不同,都是一类人,你凭什么来指责我?她去了冷宫是她没本事,我既当了妃嫔,自然懂得怎么保全自己。” “再说了,本宫选什么路何须你来置喙?凌侍卫,别忘了,如今你只是一个侍卫,本宫是皇上的妃嫔,日后还是别往来了,你靠着娴贵妃才从冷宫走到养心殿,来之不易啊!凌侍卫还是好好当差,别负了贵妃娘娘美意才好。” 她毫不留情的话刺痛了凌云彻的心脏,他不敢相信之前还是一心向他的嬿婉会说出这种话。 她从何时起,变成这利欲熏心的模样了? “嬿婉,你变了,我与娴贵妃不过是扶持之谊,哪有你说的那般不堪?。” “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你扪心自问,你与她就真的只是扶持之谊那么简单么?少自欺欺人了,别骗着骗着,也把自己给骗进去了。” “从始至终,我与娴贵妃娘娘都是清白的,嬿婉,你是真的变了。”嬿婉刻薄的话刺得凌云彻心口发凉。 他伤心的看着嬿婉,被戳穿后脸上浮现出一丝羞恼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后悔的表情。 听到这句话,嬿婉嗤笑一声。 “呵,你说是就是吧,以后别直呼本宫名讳,凌云彻,你怎么还是如此天真?这是紫禁城,是会吃人的,我若不变,死的就是我了,罢了,你若不听,本宫与你没什么好说的,从此以后,我们之间没有关系,那些情分在我成为皇上的妃嫔时就该断了。”说完嬿婉扭头就走,没有再理会他。 她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对牛弹琴,心里升腾起浓浓无语,多说无益,还是离他越远越好。 “既然如此,微臣便祝愿娘娘一切随心,青云直上。” 事已至此,凌云彻知道无法挽回,只能向她背影行礼,也算给二人的过去彻底画上句号。 二人没注意到,一处不为人知的角落,闪过了一丝熟悉的人影。 他阴狠的盯着二人,每看到嬿婉对着凌云彻扬起笑容,他便嫉妒得发疯,恨不得拿钝刀子把他的眼睛挖下来。 嬿婉可以对着皇上,对着他笑,可唯独不能对凌云彻笑。 身影一晃而过,妒火在风雪下熊熊燃烧。 他特意在路上拖延了一会儿,看着永寿宫的大门,进忠不禁有些犹豫起来。 “进忠公公,您来了?快进来,是不是皇上派你来找我们主儿?” 澜翠正要去小厨房看糕点好了没,眼尖的看见进忠在门口,连声唤他。 进忠来的很巧,到永寿宫时嬿婉正坐在窗前习字。 她低着头露出洁白纤细的脖颈,手上拿着小巧精致的狼毫笔,指间还带着那枚绿翡翠戒指。 七阿哥夭折不久,她穿的素净,水色旗装,发间只有几朵素色绒花做点缀,耳朵也只是戴了一对翡翠珠子,除此之外毫无装饰,显得整个人清丽脱俗。 一见到她,心中的妒火便消了大半。 见她在忙,进忠便在一旁守着,看着她的侧颜,忍不住泛起花痴来。 嬿婉自从成为妃嫔后极少这样简谱,进忠倒是想起了二人在养心殿初遇时的那个雨夜。 少了楚楚可怜的姿态,倒生出些妩媚娇俏之姿。 可不管怎的,她都是美的。 第23章 醋意 若说之前的模样像风中绽放的小白花儿,那现在嬿婉更像一条小白蛇,娇俏灵动。嬿婉之前送的丝帕便将他比成蛇,这么一想,他们二人也着实是相配。 “笑什么?进忠公公如此开怀,说出来让本宫听听。” 嬿婉见他盯着自己发呆,痴汉模样实在好笑,便抬头含笑打趣他。 “是令主儿生的好看,奴才一见心中便欢喜。” 进忠走上前,主动拿起墨条研磨起来。 墨汁在砚上被缓缓搅动,漆黑的汁水倒映着二人的脸。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进忠看着宣纸上娟秀的字,想起今日看见的场景,忍不住心口发酸,唇瓣微启,念出了上头的字。 白头?谁跟谁白头? 一瞬间,?进忠心里堵得慌。 他知道令主儿跟凌云彻没有关系,可他就是忍不住去想。 一想到他,进忠就嫉妒得发疯。 “主儿的字真好。” “进忠公公,本宫在你眼里可有不好的地方?” 进忠总是不吝啬的夸奖嬿婉,一听便继续说起来:“只一点不好。” “嗯?” “娘娘风情万千,只一点不好......” 进忠缓缓走近,一步一步,将人儿禁锢在案前,身影遮住了侧面的光,将嬿婉笼罩其中。 “若是娘娘只是奴才一个人的便好了,奴才一定把您藏起来,藏的好好的,谁敢多看一眼,便将那人的眼睛挖下来,娘娘知道的,奴才小心眼儿,烦请娘娘谨言慎行,可别藏了小情郎叫奴才碰着了......” 进忠越说,嗓音越冷,想起今日看到的场景,虽然知道嬿婉不可能还想着他,可眼底还是不自觉闪过狠意。 偏要等他把他也阉了,赶到某处做最低等的活计才肯老实是吧? “回来这么久,便只碰上他一回,这也叫你撞见了。” 嬿婉一听便知晓他是在吃那凌云彻的醋,多半是今日凌云彻说话被他撞见了,颇有几分无语。 真是晦气,不论什么,只要沾染了凌云彻,便平白无故生出许多是非来。 “奴才哪敢啊,身家性命都叫娘娘拿去了,自然是娘娘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罢,烦请娘娘日后少撩拨奴才,奴才惜命,受不起。” 进忠一想起那凌云彻,语调便忍不住往上扬,心中醋意翻滚,又背过身去不肯看她。嘴上酸溜溜的翻着旧账。 凌云彻他能提,别人都能提,可偏偏一从嬿婉嘴里听到这个词,他就是嫉妒得要发疯。 “人家是娘娘青梅竹马,奴才只是个太监,自然是比不上凌云侍卫的,怕是早就忘了奴才了,那几年,娘娘又可曾记得奴才的声音?也对,娘娘心里只装得下凌云彻,奴才不过是娘娘高升的垫脚石,自然用完便丢了,哪比得上凌大人的位置?” 进忠自嘲的笑笑,越说嘴里越觉着苦涩,妒火越烧越旺。 嬿婉没有开口,而是继续将诗句抄完。 见嬿婉不说话,不想做任何解释的模样,进忠火气更盛,扭头便要走。 “站住。” 终于,在进忠即将迈过门槛那刻,终于等到嬿婉开口留他。 他没有继续往外走,心里暗自期待嬿婉接下来的话。 “过来。” 嬿婉惜字如金。 见她这番冷静模样,进忠恨不得拔腿就走,可最后还是不情愿的回头,又走回到案前。 头依旧撇着不去看她,傲娇的将身子偏向一旁,竖起耳朵等着她的辩解。 “你这心眼儿比针尖还小,以后怎么得了。” 嬿婉放下笔,缓步走到他面前,嘴角微微上扬,看着他泛红的耳尖打趣道。 “娘娘明知奴才心眼儿小就更应该离那凌云彻远远的。” “好了,大老远都闻到你身上的酸味儿了,你可知为何我不让你给我出主意争宠么。” 她主动抓起进忠的手,轻轻摇晃着。 这动作如同石头被投掷水中,在进忠心中漾起片片涟漪。他的心神随着动作荡漾,刚硬气起来的话语又主动软了十分。 第24章 东巡 “为何?” 进忠艰难开口,喉头生涩,耳边尽是自己的心跳声。 进忠神色晃过一丝慌乱,冥冥之中,他好像知道令主儿要说什么,胸膛内有莫名的气流在澎湃翻滚。 “凡事都得给自己留一条退路,进忠,你就是我的退路。” 嬿婉看着他,目光炯炯,坚定的话语脱口而出,眼底是如春水般的柔和。 还未等进忠开口,她一步步走近,缀在发间的珍珠步摇跟着脚步晃荡,动作间险些要打到进忠肩膀上的锦绣云纹。 看着她步步紧逼,进忠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动作,怔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那日你不是问我,我的心在哪,那进忠公公,您就好好感受感受,本宫的心,到底在哪。” 嬿婉轻轻抓住起他的手腕,搁着薄而柔软的龙华,抬头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纤细的颈间紧紧贴住,好让他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许是刚赶过来,进忠的手微凉,肌肤相贴,微凉的手心隔着龙华被她温热的体温烘烤着。手下是她颈间脉搏,温热蓬勃的跳动着,这有力的心跳怦然打乱了进忠的思绪。 扑通扑通,是嬿婉的脉搏,更是自己紊乱的心跳。 他的心,乱了。 二人目光交织,时间就在这一刻停滞。 进忠一直绷住的那根弦刹那间断裂,他顾不得许多了,勾着他的脖颈,另一只手环在嬿婉身后,坚定而有力的将她揽入怀中。在嬿婉看不见的地方,一滴泪划过,重重滴在衣袍上。 听见了!他终于亲耳听见了!他听见了令主儿的心在哪! 他为了等这一刻,花上了,整整一辈子的时间。 嬿婉环住他精壮的腰静静的回抱着,轻轻拍拍他的后背。 扑通扑通! 两颗心在胸膛相互交织跳动着,隔着肉体,在能触到的最近的距离,感受着彼此间的心跳。 “奴才愿为令主儿,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嬿婉,小爷我这次又栽在你手上了。 …… 没多久便到了即将东巡的日子,富察皇后对此还一无所知。皇上惦念她身子孱弱,怕一路奔波劳累,特地隐瞒了东巡的消息。 素练也顾着她的身子,刻意隐瞒下来,长春宫上上下下,只有富察皇后被蒙在鼓里。 皇后自丧子后便意志消沉,一直在长春宫卧病不出,嬿婉时常在身边贴身照料着,时不时还讲些从书上看到的奇闻异事逗她开心。 和敬公主终归是沉不住气,一大早便守在长春宫外头求见。 她内心惶恐焦急,还未进入殿内便在宫门口哭起来。 “娘娘,三公主来了。” 素练从外头进来通报。 “既然公主来探望娘娘,那嫔妾就不打扰娘娘了,先行告退。” “去吧,让她进来吧。” 嬿婉极有眼色的告辞,刚出殿门便碰到了在外头守着的和敬公主,二人相互见礼后,来不及多打量嬿婉一眼,和敬便急着进去找富察皇后。 她终归年轻,一看便哭过,不比前世那个杀伐果断的嫡公主沉稳。不过想来也是,中宫所出,两位兄弟相继夭折,能来这劝慰皇后已是不易。 “皇额娘万安。” “堂堂嫡亲公主,不要忘了你的身份,在殿外哭成这样算什么样子。”富察皇后见和敬哭成这样,心里心疼,柔声道。 见富察皇后一副惨淡衰败模样,和敬的眼泪还是不管不顾的往下流。 皇额娘丧子悲痛万分,可她的皇阿玛在弟弟去世没多久便频繁流连其他妃嫔宫中,这叫她怎么不焦急。 她既要挂念皇额娘的身子,还要看着皇帝不仅不安慰沉浸在悲伤中的嫡妻,反倒流连于其他妃嫔处。和敬只觉得皇家无情,世事悲凉。 ...... 和敬给富察皇后带来了皇帝即将东巡的消息,富察皇后让素练亲自去找齐汝,不顾破败的身子也要强撑着去东巡。 嬿婉知晓富察皇后一去就再也没办法回来了,心里亦是感慨万分,表面风光的富察皇后,实际上命运惨淡,再无生还的可能了。 至于东巡,她可不愿再去凑热闹。 她可不能坏了海兰她们的好事,嬿婉要坐山观虎斗。 只要拿捏住海兰的把柄,待和敬从科尔沁杀回,属于她魏嬿婉的时代便要回来了。 前几日?去给太后请安时,她便特意说过自己大病初愈,舟车劳顿怕是会吃不消,便主动留守在宫中。 待她回到永寿宫,却发现玫嫔早已坐在殿内等她。 见人来,玫嫔连忙起身迎她。 “刚从长春宫回来吧?听太后娘娘说,妹妹这次东巡不去了?” “去伺候皇后娘娘不过是想向皇上卖个乖,好让他还记得宫里有我这个人,我的病刚好,身子骨弱,东巡舟车劳顿的,去了也是给皇上添麻烦,不如留在宫中静养。” 嬿婉让春蝉去煮一壶茉莉花茶来,她是越发爱这花了,不仅养着,平日吃食也要沾点。 “妹妹又不站队,独守着你这永寿宫,有时候我真的搞不懂你究竟想要什么。”玫嫔慢悠悠坐下,拿起一块龙须酥慢慢品尝起来。 嬿婉低头笑笑,摸着袖子上细密精致的绣花不紧不慢道:“妹妹我出身低微,只盼着能摆脱出身挣个好前程出来罢了,能够伺候皇上是我最好的出路,其余我一概不管。” 玫嫔看着她摇头叹气。 终究是年轻,不知道这后宫人心险恶。 豺狼虎豹会只挑坏人扑食么? 有些人是见不得你好的,只要有一点锋芒露出来,就会有人扑上来将你啃食的一干二净。 她白蕊姬不就是吃了这个亏吗? “此次东巡我不在宫里,妹妹且好生养着,总归回来时夏天也要来了,届时再邀你一块逗乐解闷。” “好,妹妹等着玫嫔姐姐回来,不过妹妹还要嘱咐玫嫔姐姐一句,妹妹知道您投靠了太后,在皇上面前可千万别为太后娘娘说话,他们终归是母子,到头来还是一家的,您可千万别夹在里头……”成了炮灰才好。 嬿婉没有说后半句话,凭借白蕊姬的聪慧,自然能想明白其中的道理。 “我知晓了,妹妹保重。” 白蕊姬还不能死的太早,不然嬿婉又该怎么兵不血刃的扳倒嘉妃? 第25章 琅嬅 白蕊姬她越晚在皇帝面前暴露,就越能替她牵制住后宫。 有了她,许多事不用嬿婉去动手。 她就是个疯子。 等送走了玫嫔,嬿婉便坐在窗前发呆,心里暗暗期待着。 东巡一场,这后宫便要变天了。 属于她魏嬿婉的戏台也该搭建起来了。 富察皇后身子接近油尽灯枯之相,一路上硬是靠人参跟许多大补汤药强吊着精神。 到达济南行宫时,皇上下旨,和敬公主将远嫁科尔沁,婚期定于明年三月。 一开始她是不想和敬远嫁蒙古,为了这个唯一的女儿,她不顾强弩之末的身子也要跟太后抗争。 可前朝后宫牵扯太多,皇上乃至富察一族都不希望科尔沁成为太后一党势力,只能嫁她的和敬。 只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太后哪想什么权利,她只想唯一的一个女儿能留守京都,她一个孤寡老人,实在不愿再经历一次骨肉分离。 为了科尔沁的势力,富察家族的荣耀,即便再不舍,富察皇后也只能同意。 富察皇后身边孤立无援,身心遭受重创。 “一报还一报啊……当娘的造了什么孽便会报应到孩子身上……” 路过舱房,在听到那声钻心的一报还一报后,她没在意到脚下,一不小心跌落水中,在许久之后才被御前侍卫凌云彻救起。 可惜的是,她已经到了弥留之际,这一场小小风寒,轻而易举的要了她的命。 她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临死前跟皇上谏言,让和敬不必守孝,婚期一到便出嫁蒙古,还推荐了纯妃当继后人选。 她知道皇帝中意如懿,可不论如何,她都不想让如懿得逞。 可谁知,高曦月临死前向皇上告发了她的所有所作所为。 她垂危榻上,听着丈夫对自己的声声质问,心中紧绷着的弦悄然断裂。 琅嬅实在在没想到,原来她的枕边人早就知道自己的真面目。她一辈子兢兢业业生怕行差踏错半步,没想到,没想到枕边的男人早就知道这一切。 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倒在榻上绝望的喘息着,呵出的气一次比一次微弱。 富察皇后争了一辈子,没想到最后落了个如此潦草的结局。 成亲二十余年,治理后宫十三载,最后落了个三死一重伤的下场。 她一辈子尽心尽力辅佐皇帝,治理后宫,教导子女,规训妃嫔。 生下的几个孩子陆陆续续早夭,剩下的唯一一个孩子还要远赴蒙古和亲。 回望人生,富察皇后再也没办法坐起来,她太倦累了,连喘息都变得艰难。 富察皇后把一身的心力都浇筑在这个名为皇后的金丝牢笼中,她握着权柄,却也因这权柄而动弹不得。站在皇后这个高位上,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她残害妃嫔,祸乱皇嗣,最后因果报应,失去了她最爱的孩子。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怨自己,做下了太多祸事,最终自食恶果。 她已经记不清皇上有多久没叫过她琅嬅了。 对啊,她不是皇后,她是富察琅嬅啊! 在选秀前,她还是那个天真的大家闺秀,富察琅嬅。 当日选福晋时,她握住了那柄本该是如懿的如意,坐在了本该是如懿的福晋的位置上。甚至是当了皇后也时常会惶恐,这会不会本该是如懿的? 人人都说自己抢了如懿的皇后之位,因此夜她不能寐,日日都在担心会被别人抢走,生怕自己做的不够好被下头的人诟病。 所以她拼了命也要诞下皇嗣,不顾身体亏空也要生下永琮。 她太害怕了,她不得不殚精竭虑的治理好后宫,极力的想要去证明自己是一个好皇后。甚至不惜用上一些阴毒的手段去保护自己的后位。 可纵使她坐在这后位上,她的夫君却从未爱过她,敬是有,可爱却全无。 一个不爱她的夫君,一群觊觎着她后位的女人,一众盯着她言行的天下万民,这叫她如何不惶恐? 琅嬅突然觉得很累。她这一生,为了富察家族的荣誉而活,为了皇后的责任而活,短短几十载,她好像从来没有一次为自己而活。 哪怕是一天,一个时辰,甚至是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她的一生都被禁锢在宫墙之内,被下面的高高架着,动弹不得。 人生中短短几个欢乐的时光,也是在诞下嫡子完成中宫的责任时,她才短暂的如释重负般勉强喘息过。 可这些,都不是她琅嬅啊。 二十余载,她是宝亲王福晋,是富察皇后,却没有一刻是琅嬅。 好似自从嫁给皇上后,她便没有一刻是她自己了,她为了男人而活,为了家族而活,却不能为了自己而活。 琅嬅很累,她只想安安静静睡上一觉。在嫁给弘历起,她好像就再也没有好好睡上一个安稳觉了。 听着耳边的哭泣声,琅嬅渐渐没了意识。 朦胧中,她看到了早夭的孩子们,看到了她残害的妃嫔们,看到了对她寄予厚望的富察家族的人,随后一个个消散,她慢慢的朝着一束光去。 琅嬅突然觉得浑身轻松起来,那些压在她身上的石头瞬间消失了,她向着前方走去,迈开步子,不去理会所谓的礼仪,大步的奔跑起来…… 下辈子,我不要做富察皇后了。 我只做琅嬅。 乾隆十三年,富察皇后崩逝,年三十七,谥号孝贤皇后。 东巡队伍尽数回京,富察皇后于长春宫内安奉。 这东巡不过大半个月的时间,竟要了她的命。 富察皇后葬仪浩大,文武百官,皇子嫔妃皆身穿缟素。 海兰为保如懿成功登上后位,六亲不认的将箭头指向纯贵妃。 嘉妃明里暗里挑拨,将纯贵妃架上高位。 “......当天所有的阿哥公主都会很伤心......你皇阿玛需要的不是众多的孝子,而是能够不被悲喜所影响,能够有机会成为太子的阿哥......” 她特地在宫道上对永琪说下不要落泪之言,让两位阿哥听的真切,信以为真。 嘉妃特地在殿上祈祷,引诱永璜追寻生母死亡真相,将哲妃之死嫁祸到富察皇后身上 因此,在大殿之上,众人哀痛,两位皇子屹然不动。 第26章 衷肠 “……不孝之子!不孝之子……” “……你们不孝不悌,不配当朕的儿子……” “他们二人不可能继承朕的大统!听明白了吗……” 永璜与永璋言行悖乱,被皇上掌掴痛斥,纯贵妃连带被皇上厌恶,大殿之上皇上亲口说二人不孝不悌,不可能继承他的大统。 一时间纯贵妃彻底失势,她一倒台,宫中的风向便要变了。 嬿婉跪在台下,听着耳边皇上对两位皇子的痛斥,心里对海兰的手段赞叹不已。 这海兰一心跟着如懿,居然能为了她利用亲生儿子的地步。 她利用纯妃,将芦花藏进布娃娃里让莲心谋害二阿哥,又将茉心送到嘉妃前利用白蕊姬害死七阿哥,最后富察皇后落水,含恨而终。 旋即为了让如懿能坐上后位,利用落泪之言陷害纯贵妃,让她与两个阿哥彻底被皇上厌弃。 金玉妍乃玉氏女,当不了大清的皇后,这后位自然而然就落在如懿身上了。 为了让如懿成功登上后位,她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海兰为了如懿,竟能做到如此地步,同疯狗没有区别。 她前世居然还敢指责嬿婉恶毒,可大阿哥,二阿哥,七阿哥,苏绿韵的死跟她也脱不了干系。苏绿韵可是从未害过她,甚至还照拂过她几分,她为了如懿竟是眼睛也不眨的利用她。 就该把这些全告诉如懿,让她也给海兰绣几个经幡才对。 嬿婉一想到她落入花房,是因为海兰在御花园碰到皇上与她说话添油加醋唆摆纯妃导致,她心里便涌起浓浓恨意。 苏绿韵就是个白痴,被海兰一而再再而三当枪使。 这个女人真惨,一辈子都叫人蒙在鼓里,最后含恨而终。 重来一世,嬿婉必要叫那海兰付出代价。 她心里最重要的不就是如懿吗?她偏要看着二人渐渐离心,叫她生不如死。这也是为何,她要留着凌云彻的原因。 海兰上辈子能送走凌云彻,想必这辈子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嬿婉才跪了七阿哥,这会子又开跪富察皇后。 即便成为了妃嫔当了主子,却还要双膝跪地的过日子。 嬿婉在想,究竟到强大到如何地步,才能真正的站起来一次呢? 夜里,永寿宫灯火通明。 “真是难为令主儿,膝盖才好了多久又得跪,奴才心里着实心疼啊。” 进忠是深夜里来的,这会子正抹了药油,在手心搓热给她敷着泛起青紫的膝盖。 自打跟着皇上去东巡,又碰到富察皇后崩逝,一连串的事情忙起来,二人都快两个月没说过话了。 这几日是孝贤皇后丧仪,嬿婉日日在堂跪前着,小脸儿都瘦了一圈,可给进忠心疼坏了。 “不过是跪着罢了,什么苦没吃过,还怕这个?这几日人多眼杂,海兰手里还藏着样东西,得到我们手里来。”嬿婉垂眸看着他手上的动作,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进忠拧眉,仔细思索后才恍然想起来,二阿哥的死可没那么简单。 只可惜他回来晚了,害死那二阿哥的东西可没那么容易寻。 “娘娘放心,即便找不到,奴才也得找个真的来。” 进忠嘴角扬起一丝坏笑,对嬿婉的心思了如指掌,旋即又继续帮她松快松快僵了一天的腿。 重生一遭,彼此间更加默契。 “快起来吧,你这几日跪的也不比我少,一个月不见,你都瘦了。” 嬿婉心疼的看着进忠,纤细的手指挑起进忠的下巴仔细端详着。他瘦了些,脸上棱角分明,比起当年雨中初遇,更加迷人。 冰凉的护甲不小心划过他颈间,惹起一丝颤意。 进忠正蹲在脚踏前,一抬头便是嬿婉娇俏的小脸。 临近四月,花房送来了几盆早开的茉莉花,幽幽香气在空气中散发。 鼻尖是嬿婉身上淡淡的茉莉花味,进忠喉头滚动,呼吸间开始不自觉的燥热起来。 “进忠,若事情成了,你最想去哪?” 不等进忠开口,嬿婉便主动询问起来,她挪开看着进忠的目光,开始打量起殿中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陈设。 进忠伸出握住挑起自己下巴的小手,低头细想了一下,随后抬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嬿婉:“奴才自小入宫,这命就跟紫禁城绑在一起,自打遇见令主儿后,这命就是您的,令主儿去哪,奴才便跟着去哪。” 听这话,嬿婉不禁长舒口气,眼里不自觉泛起泪花来。 宫中陈设,琳琅满目,富丽堂皇,虽华贵,可却没有一丝生气。 物件是这样,人也是。 被困在这样一个地方,日日夜夜,怎能叫人不生怨气。 “事成后咱们去江南如何,只我们,什么荣华富贵通通不要,只做一对寻常夫妻,买一个小院儿,再养一个孩儿承欢膝下,又或者游山玩水,去那些咱们没去过的地儿,总之再也不要待在这紫禁城里了,可好?” 她嘴里寻常夫妻这个词在进忠心中泛起涟漪,他眼里也泛起莹莹泪花,嗓音稍微沙哑,笑中带泪的回应她的话。 “好啊,那奴才得多攒些银子,得把咱令主儿养的好好的……”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就够了,进忠,咱们一开始是不是做错了?也许我就不该留在皇上身边,应该跟了你,做你的对食才好,现在这样太委屈你了。” 嬿婉听不得他怎么说,连忙打断他的话,若是再说下去,只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 她是不是做错了?也许一开始她就应该选择陪在他身边,而不是选择复仇,寻劳什子富贵。 “不论是对食也好,还是成为令主儿也好,奴才都喜欢,只要是您,只要能跟在你身边,奴才怎么着都成。” 进忠心头微动,忍不住伸出手去捏一下嬿婉的脸颊,肌肤滑嫩柔软,只轻轻一捏,白皙的脸颊现出红痕来。 “还好有你在我身边,然后纵然是刀山火海,我也不怕的。” 嬿婉说着,另一只手拉起他的手,从袖间掏出一枚玉扳指,亲自戴在他指头上。 第27章 和敬 上等翡翠做的扳指,色浓翠绿,小指头般粗细,戴在手上不会太显眼。 尺寸不大不小,刚刚合适。 进忠拿起来端详,发现在戒指内侧还有一行小字:“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这是那句嬿婉写在宣纸上的诗,竟是给他的。 这诗虽悲凉,但放在二人身上正相宜。 扳指被雕刻成两条蛇缠绕的模样,阖宫皆知她爱茉莉,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嬿婉索性让人刻了两条小蛇上去。 二人都是蛇蝎心肠,正相配。 “见不得你手上空空的,趁你东巡不在时得来的,不是内务府的东西,放心戴吧。” “谢令主儿,奴才很喜欢。” 进忠喜滋滋的看看戒指又看看嬿婉,心里头胀胀的,满的都要漫出来了,将戒指戴在手上是一刻也不想拿下来。 “你喜欢便好,进忠,相信我,本宫会对你好的。” “令主儿怎么说了我的词?倒像是您要收了奴才当小白脸似的,不过看在这扳指的份上,奴才可就跟了您了,您定要怜惜奴才才是啊!” 进忠陪她闹着,嘴上说还不忘将头放在她腿上,一脸认真的抬头看她。 嬿婉原本有些低沉的心绪被他这一逗瞬间烟消云散,伸手放在他脸上跟摸小狗儿似的摸摸脸颊。 “好好好,你跟了我,定不叫你受了委屈。” 进忠没有说话,眼里全装着她,顺着她的动作用脸去蹭她手心。 二人嘴角皆含着笑,恨不得时间就在这一刻停止。 摸着摸着,嬿婉开始用指尖去细细勾勒他脸上的轮廓。 高高的眉骨,挺拔的鼻梁,还有细长的睫毛,到鼻尖,唇角…… 从上到下,沿着肌理一点点描绘他的样子,每一处都细细摩挲着。进忠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任由她的动作,只抬眸看着她,一秒都不想挪开。 她只想记清楚他的样子,每一处都不想落下。 嬿婉忽而想起了那段没有进忠的日子,想起了再也记不清他的模样的日子。她很害怕那段日子,怎么想都记不清他的脸。越想,他的身影便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她突然有些恍惚,嘴里呢喃着。 “进忠,你一定要记住我的名字我的样子,若还有来生,一定要第一个找到我。” “好,奴才不会忘,奴才要记一辈子。” “我不是令妃,我叫嬿婉,魏嬿婉,嬿婉如春的嬿婉……” “嗯,奴才记着。” “老了也不许忘。” “好,奴才直到死都不会忘记您的名字,嬿婉,嬿婉如春的嬿婉……” “进忠,不论如何,你心上只能有我……” “好,奴才只喜欢令主儿一个人,生生世世,奴才就只念着您……” “不论您在哪儿,奴才都跟着。” …… 嬿婉说一句,进忠便回一句,二人不厌其烦的说着,一遍又一遍。 正好似相濡以沫的有情人,在闲暇里玩些小游戏。 他们目光缱绻,情意交织,不去谈情欲爱恨,没有任何杂念,只一遍又一遍的相互说着对方的名字,不厌其烦的回应着对方的爱意。 不过可惜的是,这样好的时光,是二人历经两世沧桑,才偷来的。 进忠,我不会再忘记你的样子了。 你也不许忘了我。 …… 不理会后宫内些暗潮涌动,嬿婉故技重施,同永琮去世般日日跪在佛堂前为富察皇后祈福。 “令娘娘?” 是和敬,她近日精神头不大好,如行尸走肉般到了佛堂。在看到眼前人是嬿婉时,她略有几分吃惊。 兄弟接二连三夭折,自己的生身母亲也撒手人寰,深宫中人人为了利益打破头,能有几个人是真心因为她的去世而悲痛的? 和敬一到婚期便要出嫁蒙古,现在她孤立无援,实在难以消受。她这一走,怕是再也没有人能记得她的皇额娘富察皇后了。 “公主来了,可是来为皇后娘娘祈福?这些日子很难熬吧?看公主都瘦了,皇后娘娘在世时可是时常都念着你,如今更是要照顾好自己了。” 嬿婉见来人是和敬公主,连忙起身,见她憔悴成这样,脸上泛起心疼的神色。 和敬面无表情,只是嗤笑道:“不过是人走茶凉罢了,皇额娘一走,后位空悬,个个斗的跟乌眼鸡似的,哪还会有人记得她呢?” “嫔妾记得,嫔妾会记得的,自打七阿哥走后,嫔妾便陪在皇后娘娘身边,娘娘她仁善,见我出身粗鄙,还教导过我许多,只可惜我这身子不争气,没能一块儿去东巡,若是在皇后娘娘身边多宽慰她些,也不至于......” 说到动情之处,嬿婉不禁潸然泪下,又察觉在小辈面前这样有些丢脸,连忙拿起丝绢擦拭。 “嫔妾虽身份低微,但也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皇后娘娘施恩于我,若公主不嫌弃,往后有用得到嫔妾的地方尽管说就是。” 看着嬿婉哭,和敬的眼泪也控制不住的往下流。 “令娘娘能有此心,怕是皇额娘在天上见了也会欣慰的,我……我实在是有些害怕,没了兄弟,又没了额娘,这叫我如何出嫁科尔沁。” 听嬿婉这番肺腑之言,和敬也忍不住抽噎起来,她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掩面而泣。 “和敬公主别怕,皇后娘娘不在了嫔妾陪着你,这支绒花是昔日在长春宫时娘娘赐予我的,听素练姑姑说娘娘常带着,如今斯人已逝,便留给公主做个念想吧。” 这是一只佛手花,静静躺在嬿婉的手心,在佛堂烛光的映照下,上头的丝线依旧泛着光泽。 一见到它这只绒花,和敬便想到了富察皇后。 皇额娘确确实实是常带着这一朵绒花的 和敬思索再三,还是伸手接过了绒花。 “谢谢令娘娘。” “那我便不打扰公主了。” 嬿婉见和敬接过了绒花,知道她现在狼狈的模样不想被人看到,便先告退离去。 嬿婉一走,和敬仿佛被抽去丝线的木偶娃娃般,捧着绒花跪地痛哭起来。 她才不过十七岁,年纪轻轻便要远嫁科尔沁,此生不知道何时才能重回京城。就连生身母亲也骤然薨逝。 和敬没想到这次东巡会要了富察皇后的性命。 这一个多月来,她总是在想,如若当初她没有将东巡的消息告知皇额娘,那她是不是就不会走的这么早了? 第28章 令妃 关于这只绒花的来历嬿婉并没有说谎,这是富察皇后离宫前她找皇后讨要的。 她只说自己身子不好,讨一只皇后娘娘的绒花来,上面沾着皇后娘娘的福气,说不定能让她康健起来。 自打嬿婉侍疾以来,事必躬亲,她的用心皇后都看在眼里。因此她开口时,皇后不疑有他,不仅赐下自己常戴的佛手花绒花,还将自己新得的二十四花绒花赐给她。 嬿婉自知和敬公主警惕心强,早早讨要了这支绒花来做准备。 富察皇后是留了许多好东西给公主,可众多昂贵物什也比不过这一只她日日戴在头上的小小绒花。 这只绒花,怕是要陪着和敬一辈子了。 和敬啊,这辈子可别让我失望,要好好成为我的刀才行啊。 嬿婉脸上带着得逞的神色,春风得意的回了永寿宫。 自那以后,嬿婉时常会在此处遇到和敬公主,二人一起在此为皇后祈福,因着这一项关系,二人的关系亲近不少。 在和敬眼里,嬿婉身为妃嫔循规蹈矩,能时常记着富察皇后的教导,不似其他女人般只顾着僭越勾引皇帝,守着做妃嫔的本分,倒真有几分富察皇后的模样。 再加上嬿婉口口声声说记着富察皇后的教导,一副乖顺模样,和敬一时间对她也亲近几分。 二人年纪相仿,为了让和敬尽快走出来,嬿婉时常借缅怀富察皇后之名去宽慰和敬,短短几月时间二人便成了好友。 和敬不过十六七岁,不比前世般心机深沉,倒比那会儿更好亲近些。 不过她身为嫡公主,自小就打骨子里傲着,时时刻刻得捧着她,十分不好相与。 此时如懿风头正盛,纯贵妃大病一场,嘉妃又怀有身孕,管理后宫事务的职责便交到她手上。 同年七月,皇上大封后宫。 乌拉那拉如懿晋为皇贵妃,位同副后,摄六宫事;金玉妍升为嘉贵妃,协理六宫。意欢被封为舒妃,嬿婉封为令妃,庆常在封为贵人,婉常在为婉贵人...... 关于嬿婉封妃,一是她这半年一直陪在和敬公主身边,公主时常在皇上面前说她好话,她明年三月即将出嫁,皇上晋封嬿婉以表对公主的宠爱;二是嬿婉受富察皇后教导后行事得体恭顺,越发温良柔善,深受皇帝喜爱;三则是皇上感念她在七阿哥逝世后,她尽心尽力在富察皇后身边侍疾的功劳...... 嬿婉也没想到讨好富察皇后之举,能给她带来异常多的收获。 皇帝每次想到富察皇后,都会让人寻嬿婉来,二人一块缅怀她在世时的往事。 这人的性子就是这样矫情,人在的时候不珍惜,人一走便开始各种怀念。 活着不在乎,死了就各种感念,恶心,实在恶心。 由此可见,人心多变,千万不要用惩罚自己的方式试图让别人后悔,爱人先爱己,如果连你自己都不在乎自己,就更别指望别人会在乎你了。 凌云彻也因为救了富察皇后,从御前最末等的侍卫升为三等,一时间成了御前最前途无量的侍卫。 次年三月,和敬公主即将下嫁蒙古。在过去的一年里,嬿婉陪她走出了丧母之痛,她虽傲气,可与嬿婉的情谊却逐渐加深。 二人即便分隔两地,却也依旧有通信。 公主临行前特地嘱托嬿婉查找富察皇后逝世的真相,她不相信当年富察皇后逝世是场意外。 嬿婉巴不得她如此嘱托,连忙应下。 嘴里说着富察皇后的事有她在,若是有端倪,定会倾尽全力找出真相,让她安心出嫁。 关于富察皇后的死,嬿婉现在还不着急,现在最主要的是将玉氏王爷休妻被斥责的事放到金玉妍面前。 安吉大师要入宫了,想必金玉妍不会老实。 和敬公主一走,后宫便安静许多。 嬿婉也开始寻求机会,准备一举将嘉妃踩在脚底,不对,现在应该叫嘉贵妃了,要叫她永远也翻不起身。 紫禁城七月天朗气清,虽热浪阵阵,但御花园养的荷花都开了,嬿婉难得有兴致便走出永寿宫去赏花。 嬿婉静静便坐在亭下,观赏夕阳下的荷花,春蝉与澜翠便在一旁候着,支起长扇为她扇风。 面前是御花园的造景荷花,不过是一方小小的池子,七八步便到头了。花叶疏动,摇曳间花香浮来,底下还有金色的小鲤鱼游动。 残阳映绿荷,微风动细蕊。 “主儿,这荷花有什么好赏的?这可不比圆明园那的荷花。” 澜翠很奇怪,御花园没有湖,夏天时是花房的人造景,将荷花拘在小小的池中,能有什么好看的? 要她说,还没小时候村口池塘长的好呢。 “荷花宫样美人妆,荷叶临风翠做裳,你不觉着这花跟人一样吗?只不过它是拘在池里,而我们是拘在宫中罢了......” 嬿婉话中怅然,轻摇团扇,带动着发间垂下的流苏轻轻摇晃。 她今日身穿碧山色旗装,夏装轻便,用料是上好的月华锦,上头绣着素雅的茉莉花样式,发间同样带了一支茉莉绒花做点缀。行走坐卧间,衣袖随风轻摇,风姿尽显。 她本是长的极好,现在又是青春正盛的的年纪,无需华贵首饰衬托,稍做寻常装饰便是极美的。 “令妃妹妹好雅趣,没想到这个时候还能在这碰到你。” 舒妃从亭子另一边慢慢走出来,宫中日子寂寥漫长,她本想出来打发时间,竟能碰到令妃。 她身穿象牙白旗装,发间只用金丝羊脂玉簪子做装饰,垂下一绺淡青色宫样流苏,随着动作摇晃,在夕阳的照耀下,行走间熠熠生辉。 她只以为令妃是宫女出身,不通文墨,对这些闲情逸致不感兴趣,没想到几年时间过去,她的变化如此之大。 二人交集不多,她突然对嬿婉好奇起来。 嬿婉连忙起来见礼,二人同是妃位只需简单问候即可,随即二人在石桌处坐下促膝秉谈。 “不过是日子过的无聊看些书打发时间罢了,说来也不怕舒妃姐姐笑话,我是微末出身,什么都不懂,需得多读些书,修身养性一改陋习才行。” “出身有什么要紧,文字晦涩难懂,妹妹才侍奉皇上没几年,能有自己的见地已经不易了。” 第29章 知己 舒妃是指她刚才念的那句诗,听起来十分应景。 “妹妹愚笨,比不上舒妃姐姐才情,不过是女儿家的那些怅言罢了,姐姐快尝尝这茶。” 嬿婉听到她夸赞,颇为不好意思,抬手让春蝉上一壶茉莉花茶上来。 因着天气炎热,嬿婉没什么胃口便将花茶放在冰上镇着,里头还加了新鲜的梨片,喝起来清甜可口十分解暑。 好在她们出门没多久,这花茶还是冰的,倒在杯里泛着丝丝凉气。 舒妃瞧着新鲜,饶有兴趣的尝了一口,发现花香清甜,梨片的甜味冲淡了茶的涩味,馥郁甘香,回味绵长。 一口下肚,身上的燥意驱散不少,十分清爽畅快。 “妹妹这做法可真新鲜,夏天一到这人就犯懒,这一口茶下去暑气便消散了。” “不过是寻常吃食罢了,姐姐若是喜欢,叫春蝉教教你身边的丫头,我近日不思茶饭,这茶还是她们捣鼓出来的。” “那就谢过妹妹了,妹妹喜欢念书,我那还有几本诗集,回头给你送去,也算礼尚往来。” 意欢看着面前言笑晏晏的嬿婉,发觉她好像没想象中浅薄粗鄙,好大喜功,反而性子沉稳有韧劲,亲和有礼,一时间对她也感兴趣起来。 她总以为后宫妃嫔一心只想争宠,贪图富贵,只知道一昧讨好皇上。见到嬿婉行事不卑不亢,知书达理,想到富察皇后生病那段时间她没有去争宠,而是在皇后身边尽心侍疾,她这样的性子在后宫也是独一份儿了。 她虽不喜富察皇后,但斯人已逝,那些恩怨也跟着一块儿去了。 “那就多谢姐姐了,荷花我也赏的差不多了,不过是拘在池子里的荷花,瞧来瞧去,同寻常荷花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混着夕阳看看意境罢了……” “听说江南的荷花是天下一绝,真希望有一天能走出这紫禁城,亲自到江南去,一赏苏杭风采,出来太久身子有些乏了,妹妹先告辞,改日再去承乾宫去拜访舒妃姐姐。” 眼见残阳将逝,嬿婉说话间慢悠悠的起身,准备告辞。 意欢点点头,嬿婉说的亦是她心中所想。 这宫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匠人精心打造,自然比不上外头那些花草的野趣儿。娇艳之姿易得,可那勃勃生机却是难得。 她本是叶赫那拉家培养出的才女,为了那一见倾心,自愿拘在宫中,同样的境遇下,笼中鸟对这笼中花又能有几分喜爱呢? 若她不进宫又该是何种模样? 意欢猝然反应过来,难怪和敬公主与令妃相处得来,皇上也喜爱她,她这样通透柔顺的性子,这样的妙人儿,谁看了并不喜欢? 嬿婉说的心中所想竟与意欢那些小心思不谋而合,意欢脸上渐渐升起笑意来。 对嬿婉那些宫里人们常称赞的出众品格,有了几分信服。 都说知音难寻,她在宫中寂寥,若真能寻个知音,漫漫长路,似乎也没那么难走了。 即将入夜,宫道上只有嬿婉一行人,耳边是花盆底踩在青石地板上的声音。 皇上万寿将至,宫里最近请了安吉国师进宫祈福,就住在雨花阁。 许是合眼缘,安吉大师最近几日入夜后都会独自一人,为如懿祈福。 就连皇帝也感叹:“皇贵妃真得人心,国师初入宫都愿意为皇贵妃祈福。” 有此言出,宫里人越发开始巴结如懿起来。 嬿婉除了青天白日让春蝉替她去雨花阁拜一拜,焚烧一些自己亲手抄录的佛经意以外,其余时候都安静的待在永寿宫。 不料,皇上同如懿一块到雨花阁祈福时,如懿不慎绊倒,被安吉国师搀扶了一把。 进忠绘声绘色的同嬿婉说着今日在雨花阁里发生的一切,今日他就站在皇帝身后,三人发生的一切他看的一清二楚。 “娘娘近日可别去触皇上霉头,他今日看见安吉大师扶皇贵妃,那脸都气绿了。” 嬿婉嗤笑一声,皇上作为一国之君,自然是不能见到自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接触。 不过他这么早习惯这些了也好,反正日后有的他绿的。 “你说这如懿身上到底有什么好的,皇上,凌云彻挂心他便算了,偏偏安吉大师对她也是另眼相待,难道她真的有什么过人之处。” 嬿婉微微张口去叼进忠递到嘴边的葡萄,心中十分不解。 同为女人,她承认如懿才情出众,行事端贵。可这后宫中,论才情,意欢是最佳;论美艳,金玉妍堪称魁首;论年纪,嬿婉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 偏偏这如懿身边的男人像蝴蝶一样围着她,即便身处后宫之中也是蓝颜不断。 “奴才也百思不得其解,可能她早年与皇上青梅竹马伉俪情深,自是有年少时的情分在的,那凌云彻,两人在冷宫相互扶持,有患难之交,可安吉大师,他才入宫,还是个和尚,奴才实在想不明白......” 进忠思来想去,也不明白其中原由。在说到凌云彻时心里依旧发酸,还小心翼翼的看一眼嬿婉的神色,见她面色如常才稍稍放下心来。 见嬿婉情绪不高,进忠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嘴里安慰道:“令主儿不用理会这些,在奴才心里,令主儿才是宫里最美的,那些庸脂俗粉怎比得上令主儿的天仙之姿。” “就你嘴甜,在你眼里我哪有坏的地方,即便是做坏事你也要得夸一句聪慧,看来我以后若是要自省得去问别人才行,问你,你得把我夸上天去。” 嬿婉熟稔的去捏他的脸颊,脸上笑意正浓,动作间眼波流转,爱意缱绻。 “奴才心里只装着令主儿,自然令主儿做什么都是香的。” 进忠笑意盎然,还是一脸宠溺的将脸伸过去任由她作祟。 第30章 刺客 捏着捏着,嬿婉的动作便停了,顺手帮他整理一下帽绳,指尖还带着进忠送的那枚戒指。 等会儿还有大事发生,进忠得准备回去当差。 嬿婉不舍的理了理太监服的衣领,忍不住嘱托道:“你在皇上跟前当差,万事小心些,他疑心重,没事少往我这边跑,也少在皇上面前说我的好话,虽然永寿宫离养心殿近,你平日里得多避着点人。” “奴才明白,令主儿说了奴才自然是要听的,时辰不早了,令主儿早些歇息,奴才先回去了。” 进忠心中亦是不舍,见时间差不多了只能悻悻告退。 这养心殿的差事虽是宫里太监最好的去处,可不能时时守在嬿婉身边,那些好处放他眼里也就不算什么了。 若他和王蟾换一换就好了,成永寿宫管事,就能日日守着她了。 二人在殿里独处时,春蝉与王蟾就守在殿门口替二人望风。嬿婉是靠着进忠才成了皇上的妃子,二人对此也见怪不怪了。 左右进忠只是个太监,即便再逆天,也闯不出什么滔天大祸来。 “进忠公公,我送你吧!” 王蟾见进忠出来,连忙坐起来,拿起灯笼要送他回去。 “边儿去!” 进忠此时看见王蟾便来气,白他一眼扭头就走。 王蟾莫名其妙被凶,一头雾水的看向春蝉:“进忠公公怎么了?吃炮仗了?” “怕是跟主儿事没谈拢心情不好吧,他小心眼儿,你没事少在他面前找不痛快,有眼力见些。” 春蝉也搞不明白,只以为是两人在里头吵架了,叫他离进忠远一些。 王蟾无奈叹气,夹在中间可真难做人。 “春蝉,快进来。” “来了。”春蝉听见嬿婉呼唤,示意王蟾继续回去守夜,自己扭头进去了。 已经临近深夜,春蝉和澜翠帮嬿婉卸下钗环,墨发如瀑,一幅美人梳妆图跃然纸上。 “咱们主儿可真美。” 春蝉小心翼翼的梳着嬿婉的头发,看着铜镜里的嬿婉,嘴里夸赞着。 “没有你们哪有现在的我啊,过段时间中秋快到了,这盒子里的首饰你拿去跟澜翠分了吧,正是花儿一般的年纪,得好好打扮才是。” 盒子里是几只银镶和田玉簪子,样式素净,宫女拿来戴也不算扎眼。这是前几日从内务府送来的,嬿婉并不缺首饰,索性让手底下的丫头们分了。 “谢谢主儿赏赐,阖宫上下只咱们主儿最大方,能伺候主儿是奴才们的福气。” “是啊,咱主儿是宫里最好的主子了。” 春蝉与澜翠得了赏赐,立马喜滋滋的谢恩,她嘴甜,逗得嬿婉合不拢嘴。 嬿婉正笑着,突然想起前世的春蝉和澜翠,脸上现出几分愧色,握住她们二人的手问道:“你我一样的年纪,过几年便二十五岁了,宫女这个时候可以出宫嫁人,你们可想......” “奴才谁也不嫁,只愿留在主儿身边伺候。” “是啊,我们只想一直陪在主儿身边,其他哪也不想去” 一听到嫁人,以为嬿婉要赶她们走,春蝉和澜翠慌了,连忙跪下,眼里还闪着泪花。 “快起来,没让你们嫁人,只不过问问你们的意思,这深宫寂寥,你们不用像我一样一辈子都耗在这,我本想着若是你有嫁人的心思便帮你寻一门好心思,也罢,等回头你们心意改了记得知会我一声,我养的起你们,你们如果就想留在宫里陪着我,只要我在一日,那你们便永远是我身边的永寿宫掌事姑姑。” 嬿婉把人扶起来,柔声说着。 主仆动作还没完,王蟾便匆匆忙忙进来通报。 “娘娘不好了,说是宫里闹刺客了,此时侍卫正到处跑去抓人呢!” “王蟾,让人把永寿宫上上下下都门守好了,不许任何可疑的人进出我永寿宫。” 嬿婉双眸微眯,连忙让下面的人守好宫门。 “嗻。” 门口候着的王蟾连忙带着值班的小太监把永寿宫各个门守好。 “澜翠,过几日你去打听打听玉氏王爷进京的消息,怕是要到了,嘉贵妃娘娘生产在即,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怕是不太好啊!” 终于快了,嬿婉吐出一口浊气,心中无比畅快。 这晚动静很大,次日一早,嬿婉刚起便得知了昨夜翊坤宫遭刺客一事。 昨夜里,翊坤宫掌事太监三宝发现有刺客夜闯翊坤宫,可惜刺客身手不凡,没有抓住。 那刺客身穿白袍,在这皇宫里来去自如,实在不容小觑。 嘉贵妃协理六宫,找到了不少线索,此时皇上正在启祥宫,让李玉传如懿过去。 夏日燥热,身上穿的衣料黏腻贴在身上,一路上如懿略感不安,她总感觉这事是冲着她来的。 皇上本就对雨花阁发生的事心怀芥蒂,听到昨夜刺客的线索指向如懿和安吉大师,这心中更是郁结。 他心中烦闷,根本就不想仔细去看那所谓的证据与如懿的辩驳,任由嘉贵妃在面前挑拨。 找到的七宝手串和仿如懿字迹的通奸书处处指向她,看起来很拙劣,但皇上疑心难消,轻而易举的偏信了金玉妍的话。 如懿百口莫辩,只能打道回府。 虽他未全信金玉妍的话,但对如懿与安吉心怀芥蒂。 他此时面色沉郁,一声不吭的坐在上首摩挲着手里的扳指。 凌云彻本是在门口守着,见如懿出来,魂不守舍,面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模样,连忙上前去扶,将所谓的规矩都抛诸脑后。 “皇贵妃娘娘怎么了?” 如懿只觉得眼前冒着金光,感激的看他,本能抽出手,嘴上道:“多谢。” 李玉正巧从殿内出来,见到这一幕更是吓得冷汗涔涔,连忙上前去替他扶过如懿:“......娘娘仔细自己的身子要紧,否则有些人可就更得意了。” 他悄悄瞥了眼身后,面色严峻。 后位空悬,这宫里是非不断。 凌云彻与李玉向如懿保证会尽力帮她,如懿这才安心回到翊坤宫。 “你们可都看真切了?” 在转角处,嬿婉就看着几人动作,她扭头问身后的人。 第31章 艾儿 春蝉定定点头:“看仔细了,奴才瞧着就是凌侍卫扶了皇贵妃娘娘,这李玉公公不是皇上身前的人么?怎么敢私底下帮着皇贵妃娘娘,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嬿婉玩味的勾着嘴角,百无聊赖般抚摸着护甲上镶嵌的红宝石道:“这咱哪能知道,你们几个暂时嘴巴闭严实些,她风头正盛,可别惹祸上身。” 她今日难得穿的艳丽,一身翠绿色杨柳旗装,头上戴着同色翡翠蝉立枝头花簪,另簪银簪绒花等做点缀,耳间是一对翡翠玉蝉耳坠。 正如进忠所说,绿色极衬她,这一身妩媚不失清雅,纯真不失娇俏,配的极好。 她正说着,扭头便带着春蝉她们去了承乾宫。正当进去时,看见愉妃海兰从永和宫出来,匆匆往翊坤宫去。 她的好姐姐被人陷害,此时怕是心急如焚吧? 嬿婉脸上笑意更浓,她今天带了新鲜吃食与自己新得的字帖,正要找舒妃讨教,可没空理会这些。 皇上万寿将至,她得尽快准备好礼物才是。 另一边,皇上回去后心绪不宁,慈宁宫太后听了这件事也叫身边的福伽姑姑去各宫借口搜查,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人私藏外男之物。 不幸中的万幸,翊坤宫并没有搜出什么东西。 不过在冰室,有人从宫女艾儿身上搜出了一件男人身上的佛珠手串。 皇上听闻此时心中怒气更盛,一个宫女戴着男人贴身戴着的手串这成何体统?连忙下令彻查。 这艾儿是冰室的宫女,前几日安吉大师入宫后宫里的宫女太监纷纷过去朝拜。她在嘉贵妃宫里受了委屈,在祈福时向安吉大师身边的小和尚安多师傅讨要了他的手串。 没想到无心之举竟引祸上身,现在人落到慎刑司被打得半死,只怕是没有活头了。 出了这样的事,皇上下令彻查各宫,不许任何属于其他男人的东西出现在后宫中。 那艾儿被赏一百丈,就在众人眼下行刑,以表警示。 艾儿不堪重刑,大喊一句:“我不过是受了安多大师佛珠请求福祉,哪比得上皇贵妃在翊坤宫与人私会污及宫规,我不服!不服!” 说完便咬舌自尽,根本不留给众人反应过来的时间。 宫女自戕是大罪,这宫中本就传着流言蜚语,艾儿此话一出,如懿瞬间成为众矢之的。 太后又惊又怒,让皇帝下令拷打惢心,让将如懿禁足宫中,待风波过去,水落石出再下定论。 “姐姐,你可真相信那个艾儿说的话?” 此时嬿婉正与舒妃下棋,白蕊姬就在一旁看着。 二人总归无聊,嬿婉便拉着白蕊姬一块到承乾宫打发时间。 这话自然是问棋盘对面的舒妃的,这事在宫中传的沸沸扬扬,纵使舒妃近日足不出户也素有耳闻。 她执棋不定,微微摇头,珠串摇晃:“皇贵妃在宫中素有美名,况且她对皇上一往情深,即便在雨花阁与那安吉大师有接触,也不至于做出此等下作事来,但这艾儿拿命去……” “妹妹也这么觉得,况且我觉着这怎么都是冲着皇贵妃去的,如今后位空悬,即便她人淡如菊,也不免染上是非。” 嬿婉半掩着嘴,小声与二人说道。 “你这嘴上没个把门的,还是好好下棋吧!小心这话被旁人听了去,有你好果子吃的。” 蕊姬吃着春蝉做的糕点,提醒她快看棋局。嬿婉这才把注意力放在棋局上,这才发现光顾着聊天,自己的棋被吃了好几个都没察觉到。 “哎呀,刚才不算,我本要下在这的,姐姐再让我一棋吧。” 她赶紧嚷嚷起来,冲着舒妃撒娇,试图悔棋。 “落子无悔,令妹妹你输了可不能反悔哦!” 舒妃放在手中黑棋,笑盈盈的看她。年轻就是好啊,撒起娇来天真可爱,令人平白无故生出许多好感来。 “可是......” “你少来这套,到我了,到我了,那就麻烦咱们的令妃娘娘去小厨房取春蝉做的小食来了。” 蕊姬连忙拉她起来,将手里盘子递给她。 三人本觉着下棋无聊,便让输家在一旁备点心果子,可不料两个人加起来都没办法斗过大才女意欢。 一个下午她都定定坐在座位上,另外两个只能轮流往小厨房跑,可怜春蝉在小厨房忙的手下冒烟。 不比承乾宫的欢声笑语,翊坤宫此时死气沉沉。 进忠得了皇上令,亲自捉惢心去慎刑司。 他心里替李玉可惜着,可怜这样一个妙人,跟了如懿,这腿是保不住住了。 即便他师傅李玉心系惢心,但是这是皇上亲口下的旨意,惢心能保住一条小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如懿始终相信清者自清的道理,任由惢心被捉去慎刑司,竟然一句叮嘱的话都没有。 若换成其他妃嫔,身边共患难的宫女去了慎刑司,怎么说都得让慎刑司的奴才小心些。 今夜本是皇上万寿夜宴,他因着翊坤宫的事意兴阑珊本不想去,可想着若是不去就更坐实了如懿之事,只能强打起精神出席。 纯贵妃因为殿上被皇上申饬,夜宴她称病不出,而皇贵妃如懿此时正软禁翊坤宫内,这事正便宜了嘉贵妃。她此时珠光宝翠,正得意洋洋的陪在皇上身边。 嬿婉与她素来不睦,见她得意,也只能待在自己席上安心做个透明人。 越是热闹的时候,皇帝心里就越是寂寥。 往年万寿节都是富察皇后陪在他身边,今年皇后病逝,他身边空寂,加上如懿又出了这档子事,令他又开始想念起富察皇后来。 她做事皇上素来放心,现在不在身边了,皇上心里不免思念着她。 一想到富察皇后,皇上抬眸看了一眼坐在席下的嬿婉。她此时正在座位上安静的吃着东西,举止优雅,神态顺和,动作间能依稀看到几分富察皇后的影子。 越想越烦闷,此时正好愉妃献上了寿糕,上头的寿字是如懿的字。皇上见到这个寿字心里也懂了如懿的用意,这是如懿模仿自己的笔迹。 他心中烦闷,已经离开宴会,步履匆匆达养心殿。 “皇上请留步。” 嬿婉娇柔的声音从后面甜甜传来。 第32章 暖汤 凌云彻见到皇上即将来心里正焦急着,李玉叫他拖住皇上,心里正想着法子,一声皇上打断了他的思绪。 而李玉在愉妃的示意下此时便立刻赶回养心殿,用红玉髓手串换掉那天嘉贵妃搜出来的七宝手串。 可惜他越着急这手就越乱,不仅打不开锦囊还一不小心将锦囊掉在地上。 “臣妾给皇上请安。” 是嬿婉,她匆匆赶来,一脸焦急的模样,手里还拿着盒子。 “怎么?你也想向朕为皇贵妃求情吗?”近日来求情的人不少,嬿婉也在他面前提起几次。 如今皇上见到嬿婉心里便想到这个,心中不免烦闷起来。 嬿婉笑着摇头,还喘着粗气,一边努力压制不稳的气息,一边连忙拿出盒子打开给皇上看。 “嫔妾见皇上宴会上没吃什么,想来是心情不佳,往年都是皇后娘娘陪着您过万寿节......嫔妾不才,在长春宫时曾跟皇后娘娘学会一道暖胃汤,自知不如皇后娘娘的手艺,但也请皇上顾及龙体,多少用一些吧。” 听她这么说,心里还挂念着自己在宴会上没进什么东西,心中郁闷缓和不少,连忙伸手拉她起来。 “你有心了,朕会用的,满宫妃嫔还是你心里最记挂着朕。” 听着回答,进忠连忙上前,接过嬿婉手里的食盒。 “其实嫔妾还想说一句,皇贵妃娘娘品行高洁,宫中上下素来传闻,她一心想着皇上,是万万做不出有违宫规的事的,皇上心中忧烦臣妾也知晓的,但……还望皇上三思,莫要因着这些事气坏了身子,还是龙体要紧啊。” 嬿婉笑意盈盈,话里话外都是对皇上的关心,听这话皇上即便烦闷,也对她冷不下脸来,只是稍作叮嘱:“你的心意朕明白,放心吧朕会注意的。” “那时辰不早了,嫔妾便不打扰皇上歇息了。” “嗯,去吧。” 见皇上留下了汤,目的也达到了,嬿婉便微微福身,行礼告退。 这一步她以退为进,做的极好。 这一拦,李玉正好换掉了盒子里的七宝手串,出来后与凌云彻说:“幸亏凌侍卫让令妃娘娘拦住了皇上,否则这事可就办砸了。” 他知道令妃在成为妃嫔前,又与凌云彻是青梅竹马,因此自然而然的以为嬿婉是凌云彻搬来的救兵。 凌云彻只是点点头,二人随即又注意着里面的动静。 他面上冷静,心里却泛起层层涟漪。 他并没有去找嬿婉,二人早已分道扬镳,他又怎么可能拉下脸去找她。 是意外?还是嬿婉顾念昔日情分帮他一把? 想到这,凌云彻上次被嬿婉伤透的心又回暖几分。 “皇上,那这汤?” 进忠端着食盒跟着皇上进了内殿,手里的东西放下也不是拿着也不是,连忙壮着胆子问皇上。 皇上本不想喝,养心殿醒酒汤暖胃汤什么的可不缺,但一想到富察皇后未逝世时的情景,跟她匆匆忙忙跑来送汤的模样,心里兀的一软。 他长叹一口气:“算了,盛上来吧。” 他放下手中如懿写的寿字,接过了进忠手里的汤。 一路过来,汤撒出来不少,进忠拿着帕子将汤渍擦干净才放心端给皇上,他动作似乎不拖泥带水,平日里这些事他是坐惯了的。 “你这扳指倒是新鲜,从前也不见你戴这个。” 他动作间露出来了嬿婉送的双蛇缠绕玉扳指,皇上眼尖,一眼便看出来了。 “哦,这是给皇亲们送礼时得来的赏赐,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若是碍了皇上的眼,那奴才以后便不戴了。” 进忠早就想到皇上会追问,连忙说出之前就想好的说辞。 “无碍,只不过是样子新鲜多问一句罢了,你下去吧,一会儿再唤你。” 皇上倒不至于连手下人戴个扳指都要管,慢悠悠的喝着暖胃汤打发他下去。 宫里太监宫女就凭借着这些赏赐做活,李玉他们平日里往各宫送赏赐,皇亲妃嫔们打赏也是正常的,因此他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令妃都手艺确实不错,与富察皇后做的汤能像个三分。 他本以为自富察皇后去世后便再也不能喝到这个味道了,没想到还有个意外之喜。 “主儿可真厉害,能想到给皇上送汤,这下皇上这心里可落了主儿的好了。” 回到永寿宫,春蝉连忙卸下嬿婉今日的头饰。 今日万寿节,妃子们都穿着重要场合上合妃嫔身份的吉服。妃位的钿子头可有好几斤重,一天都顶着这玩意儿,只怕是脖子都酸了。 “不过是卖个好罢了,皇上没有富察皇后陪在身边,那我就慢慢变成像富察皇后陪在他身边,他越想念富察皇后越想念她的好,心里慢慢的便有我的位置,我要他慢慢习惯我陪在他身边,等皇上反应过来,他便离不开我了。” 那汤不能跟皇后的汤一模一样,得三分像她,七分有自己的味道,这样才能让皇上记住她,又不全带着富察皇后的模样。 不止如此,她还是顺水推舟,卖如懿一个好。 她当众求情帮了她这一次,日后如懿登上后位,即便再厌恶她也无法针对她半分。阖宫都看着她为如懿求情,若是她再针对自己,那不就成了忘恩负义之徒了? 红玉髓之事成功若能让皇上厌恶嘉贵妃,即便她是失了宠的女人,再想爬起来可就难了。 况且,嬿婉也不打算给她爬起来的机会。 次日一早,启祥宫便传来消息,嘉贵妃身边的贞淑涉嫌陷害皇贵妃,被拉到慎刑司受刑。 先前惢心受过的刑她也要受过一遍。 一大早启祥宫门口便闹哄哄的,嬿婉在睡梦中被吵醒,原本夏日睡的便不安生,现在正闹心着,心头火气蹭一下便上来了。 “春蝉,给我更衣,去承乾宫。” 永和宫正坐落在承乾宫对面。 嬿婉一早被闹的精神头不好,连忙到意欢这躲清净。 她身边的几个小丫头就躲在宫门口瞎聊。 “听说嘉贵妃母族王爷也因为逼死发妻一事被押解进宫,这嘉贵妃生产在既,若是知道了这事可不得了啊......” 第33章 海兰 “是啊,这玉氏王爷已经进京,可别叫她知道了才会……” “你们可小声些吧,不要命了?偷懒耍滑的丫头,还不快去干活!这嘉贵妃可是个好相与的?被启祥宫的人听到了小心挖了你的舌头。” 澜翠在一旁听到了连忙开口训斥,直到看到墙角一处的衣角消失,才放心转身回到永寿宫。 春蝉就在殿门口候着,见澜翠递来的眼神,心下了然,不紧不慢的去小厨房准备茶点。 见春蝉使来眼神,嬿婉才放心靠在软枕上同意欢说话。 “还是舒妃姐姐这清净,昨晚夜宴喝了几杯酒,这身子便昏昏沉沉的,本想好好睡一觉,启祥宫那边一大早闹起来,真是叫人不安生。” 嬿婉无精打采的吃着意欢递过来的葡萄,一只手撑着脑袋,还顺势打了个哈欠。 自从嬿婉跟她交好,连带着她与玫嫔的关系也不错,这冷冷清清的承乾宫多了许多的欢声笑语。 嬿婉年纪小,心思单纯,又好学上进,意欢是真心实意的拿她当妹妹看。 见她这无精打采的模样,意欢见了也不免有些心疼。 “若是实在困倦,不然让底下人将侧殿收拾一下你再去睡会儿。” “罢了,这会子虽然有些倦累,但也没了睡意,姐姐今儿不是要教我画画吗?我虽在皇上身边伺候笔墨,但他政事繁忙教不了我许多,还得靠姐姐多教教我才是。” 嬿婉这么说,将意欢与皇上放到了一样的教导位置上。意欢想到她将自己跟皇上放在一起,心中微动,脸上笑意更浓。 “好,等着,你既然肯学,那我便好好教你。” 见嬿婉兴致勃勃,她便即刻使唤下面的人去准备画具。 二人一起作画许久,直到夕阳下山时,嬿婉才从承乾宫满载而归。 意欢心疼这个妹妹,拿了许多鲜亮料子给她做衣裳。嬿婉伺候皇上晚,加上出身不好,家底比不上出身自大族叶赫那拉氏的意欢。她自是全部收下,送上门的东西哪有不要的道理? 海兰本想去翊坤宫找如懿,没想到得了个好消息,这金玉妍陷害姐姐实在不该,那便回敬她,算是礼尚往来。 启祥宫门口,嘉贵妃哭哭啼啼的看着贞淑被人拉走,正感觉肚子隐隐不适,刚想进去便看到了款款而来的海兰。 她下意识的站直身子,用手去拨自己凌乱的鬓发,努力维持自己作为贵妃的脸面。 “怎么,你是替娴皇贵妃来看我的笑话的?” “自作孽不可活罢了,贵妃娘娘可千万别动气,小心伤了肚子里的龙胎。” 海兰脸上带着笑,看着金玉妍现在的惨状心里只觉得痛快。 “你以为皇上会因此厌恶我吗?你可别做梦了,本宫是玉氏贵女,再落魄也轮不到你一个绣娘出身的来看笑话,你就是那如懿的一条狗,平日用不上你,有事叫唤两声便眼巴巴的凑上来......” 金玉妍不甘示弱,笑着讥讽她。 疯狗这个词瞬间激怒了海兰,她转身就想走,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扭头说道:“是,我的出身自然比不上贵妃娘娘尊贵,不过娘娘您似乎还不知道吧?这玉氏王爷因为逼死发妻被皇上申饬,如今正在被押往京城的路上呢。” “你胡说,皇上怎么可能会申饬王爷,贱人!你是不是骗我的,你快说啊!” 乍然得知这一消息,金玉妍瞳孔骤缩,不敢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让人去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贵妃娘娘息怒啊!可千万别损了腹中龙胎,那玉氏王爷明日便进京了,还等着您去解救呢,臣妾便不打扰娘娘休息了,叶心咱们走。” 见金玉妍目眦欲裂的模样,海兰心里无比畅快。 她与姐姐可是从潜邸出来的情谊,二人相互扶持才走到现在,谁也别想挑拨二人的关系。 谁也别想挡姐姐的路。 启祥宫离翊坤宫很近,早上如懿刚跟嘉贵妃对峙完,海兰跟金玉妍说的话也已经传到她的耳朵里。 “海兰,你今日在启祥宫门口说的实在太过火了些,若是哪天传到皇上耳朵里那可就......” 如懿颇为不赞成的看着海兰,觉得她今日做的事实在有些太过火了,若是闹大,海兰也得跟着一块吃瓜落。 海兰自然是明白如懿心中所想,见如懿这么关心自己,心里暖暖的。 “姐姐放心吧,今日的事启祥宫的可没时间找我算账,玉氏王爷被押解进宫,她正忙着求情呢,况且她说的也不算得体,巴不得捂严实才好。” 海兰说着,吃起桌上摆的糕点,是她最喜欢吃的牛乳糕。 还是姐姐对她好,时常记着她爱吃什么。 贞淑进了慎刑司,没多久便写出了与如懿一模一样的字迹。 这直接坐实了如懿的冤屈,皇上龙颜大怒,废除金玉妍贵妃之位,降为嫔位,两个小阿哥也交给撷芳殿抚养。 只可惜惢心毁了一条腿,而金玉妍只是被小惩大诫一番。这事也给了如懿一个警醒,即便是两心相许的少年郎也无法全心全意的信任自己。 一个艾儿死前的悖言就能让皇上怀疑自己,看着昏迷的惢心,如懿心事重重。 皇上年近四十,他已经由青年转向中年。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年轻的弘历了,他越来越像一个皇上,对身边人也是下意识的去维持一个帝王的姿态,而如懿眼里夫君的影子则渐行渐远。 贞淑是玉氏族人,皇帝不便处置,只能让人押回北族处置。一个罪奴,得罪了大清皇帝,回去之后也难逃一死。 此时玉氏王爷也已经被押送至京城等待皇上问责。 金玉妍得知了消息,几乎五脏俱焚,差点当场便昏厥过去。 泪眼婆娑的送走了贞淑,她没有休息的时间,马不停蹄的跑到养心殿为玉氏王爷求情,可任由她磕的青紫一片皇上也不愿见她。 皇上最后实在不堪其扰,下旨将她从嘉嫔降为嘉贵人,还警告她,若她再为玉氏王爷求情便一降再降,直至降为庶人为止。 她本还有一个月才到产期,如今惊惧之下竟直接发动了。 第34章 送嫁 金玉妍折腾了一天一夜,最后只诞下一个死婴,被草草掩埋了事。 她刚生产完,听说玉氏王爷正在宫里,竟不顾宫规跑上前去见!好在被启祥宫的人拦着,否则非要惹下滔天大祸来。 这消息传来时,嬿婉正和玫嫔在意欢的承乾宫吃新做的冰镇桃子杨梅饮。自从嬿婉把另外两个人串起来,三人便异常投缘,最近总爱聚在一块儿打发时间。 一听到这个,意欢盏中的汤水险些溅出来。 “她胆子也太大了,仗着是玉氏贵女,竟在众目睽睽下身穿寝衣见外男!” 诚然是胆大的白蕊姬也忍不住惊叹一声,这玉氏贵女果真是不同凡响,做出来的事总是惊世骇俗。 嬿婉也神色怪异的放下手中茶盏,恨恨道:“她真是疯了,敢指使身边人陷害皇贵妃娘娘就罢了,竟还做出如此不忠之事,我若是皇上,定要狠狠罚他,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意欢虽不参与后宫纷争,听到嬿婉的话时还是忍不住点头。 世间女子该守三纲五常,既然身为妃嫔那就自然以皇上为主,她一心想着母族,实乃不忠,若皇上盛怒,赐她三尺白绫也不足为奇。 这事完结后,安吉大师也在中秋后悄然离京。 江与彬正式向如懿求娶惢心,皇上也亲自下旨赐婚,二人只需等待惢心养好伤便可成亲。 因着金玉妍诞下死婴,皇上怜悯幼子,饶她宫中失仪一事。对玉氏王爷也不忍重罚,最后只罚了他几年赏赐草草了事。 如懿对此亦是不满,金玉妍恶事做尽,这些惩戒如何能抚慰惢心断腿之痛。 说白了,皇上就是忌惮玉氏,加上金川战事吃紧,不能没有玉氏的助力才如此。 她身为妃嫔不能干涉政事,只能默默咽下这口气,等找到机会再为惢心与自己出气。 没多久,皇上为惢心与江与彬赐婚的圣旨下来了,如懿在一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亲自为惢心送嫁。 惢心身穿大红嫁衣,是如懿亲手为她盖上盖头,将她的手放到江与彬手里。 后宫许多妃嫔来为惢心送嫁,嬿婉也跟在后头看热闹。 她实为忠仆,品行高洁如玉,为如懿忍受慎刑司之苦,众人赞叹不已。 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她作为忠仆,名声远扬,因此来为她送嫁的妃嫔不少。 看着惢心身穿嫁衣嫁给心爱之人,嬿婉的心亦是泛酸。 哪个女子不是想着身穿嫁衣嫁给中意之人,此后和和睦睦的过上一辈子。她从前只想在宫里好好当差,当个得脸的掌事姑姑,等年满出宫便嫁给凌云彻。 可惜世事流转,凌云彻并非她的良人,现在能有进忠陪在她身边也不错。 看着新人喜结良缘,她难得畅快起来,真心实意的祝他们能白头偕老,百年好合,还特地给惢心一对鎏金龙凤手镯当添妆。 江与彬与惢心二人,是在这万艳同悲的后宫里,唯一白头偕老的良人了。 可怜嬿婉精心钻营一生,最后落败,如懿也没能赢到最后,这场博弈,在场人皆是输家。 这场送嫁中,最令人感慨的,是李玉亲手送上五十亩良田作为二人的新婚贺礼。 李玉自知,身为太监,无法给她想要的子孙满堂,那些荒诞的小心思也只能藏在心底,放她与心上人成为结发夫妻。 不能给她幸福,那便祝她从今以后万事顺遂,岁岁长健。 二人是师徒,李玉的心思进忠一清二楚,只因是个太监,便只能将所爱拱手与人。 进忠长叹一口气,忍不住感慨。 也可能因为二人是师徒,在这件事上,他们如出一辙。 他不也是亲手将嬿婉送到皇上的龙榻之上了么? 虽感叹,可进忠从未后悔。 爱一个人不就是要对她好么?她要的自己给不了,那就努力扶着她往上爬,将她亲手送到那高位上去,才不辜负自己真心一场。 看着两位新人穿身红艳艳的喜服,执手并肩而行,进忠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他好像看到了他与嬿婉成婚时的景象,也同现在这般,他牵着她的手,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拜堂成亲。 二人紧紧相牵,往后余生一起走下去。从此相互扶持,依偎前行,儿孙满堂,即便日子过得清贫,也心满意足。 想到这,他的眼眶也不禁湿润起来,心口也感到酸痛。 不过是些遐想罢了,他只是个太监,给不了她嫁衣,更没办法......更没办法让她儿孙满堂。 进忠失落极了,好在众人都在恭贺新人,没人注意见到他的异常。李玉若是看到,怕要开始怀疑他这个小徒弟是不是也对惢心起了非分之想。 嬿婉本是看着这一美满画面,同样是心有触动,便忍不住在人群中寻进忠的身影。 看见他只在一旁静静看着,面上一片落寞之色,心中了然。 自己都有所触动,遑论进忠了。 看着他惆怅模样,嬿婉真的就想什么都不顾,过去牵着他的手,告诉他自己什么都不在乎,会一直陪他身边。 可她不能这样做,她是皇上的令妃,他是养心殿的太监,二人身份隔着鸿沟,但凡行差踏错一步,便会叫二人粉身碎骨。 不比送亲时的热闹,启祥宫现在死寂一片。 贞淑是她唯一从玉氏带来的侍女,二人相互扶持才走到了现在,丽心虽然是从潜邸出来的,可终究比不过贞淑八面玲珑善于钻研。 没了贞淑,她相当于自断一臂。 十月怀胎,最后诞下一个死婴,两个皇子也被送去别处抚养。 金玉妍此时面若死灰,无声无息的躺在床上。 她对如懿下手,现在却是反被压制,这一局她输的彻彻底底。 “娘娘,您还是喝一点药吧,再这么下去可这么得了啊。”见她一片颓废,丽心心急如焚,捧着药汁在一旁劝慰道。 见金玉妍不说话,丽心只能提起玉氏王爷:“娘娘,您肩负玉氏重任,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啊,若是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完成王爷所托?难道要让那些人看咱们的笑话,继续得意下去么?” 一提到玉氏跟王爷,金玉妍的眼里突然迸发光彩,她嘴里喃喃道:“对,我还有王爷,我不能让那群贱人看我的笑话,我要好起来,我不能就此倒下……” 见她终于愿意喝药,丽心喜极而泣,连忙上前伺候她服药。 第35章 情定 “主儿,可是见了他们成亲,心有触动?” 春蝉扶着嬿婉回永寿宫,见她有些蔫蔫儿的,开口询问道。 二人一起相伴多年,她最了解嬿婉,知道此时她在想什么。 “苍天有眼,必不会叫有情人分离,本宫只是有些感慨罢了,既然选择站在山巅,自然得舍弃那些寻常事物。” 嬿婉看着巍峨宫墙,眼底没有悔色,反而承载满满野心。 她身为妃嫔,享受荣华富贵,就得尽妃嫔之本。她舍弃众多才到如今的地位,必要爬上那高位,俯瞰众生,才不负她多年绸缪。 永寿宫离的近,没几步便到了,嬿婉一脸如常的继续回到殿内作画。 她本天资聪颖,意欢教授一些技巧后她已经能熟练运用,此时正认真的用画笔在纸上作画。 见嬿婉只是稍微惆怅便转为正常,春蝉的心也稍稍放下,在一旁候着没再打扰她。 可她没注意的是,嬿婉下笔稍重,落在画中绿叶上是浓浓一笔,这一笔在整个画中显得极其突兀。 她的心神不宁,自然作画也不能静心。 她虽舍弃一切,可心中还有一个不能割舍之人——进忠。 入夜,永寿宫的茉莉花开的极好,殿里飘着淡淡花香,清风徐来,沁人心脾。 自从上次嬿婉叮嘱过后,进忠就收敛许多,常常都克制住自己不往永寿宫跑。 今日可能是触景生情,在皇上睡下后,他竟不自觉的走到了永寿宫,等反应过来他已经到了嬿婉寝殿门口。 此时的嬿婉睡不着,正披着外衣在窗前赏花,她面前摆放着一盆茉莉,花开的娇艳,雪白的花苞在月光的照耀下尤其动人。 嬿婉脸上不施粉黛,任由墨发披撒,整个人和月出尘,不染尘埃,美的仿佛是画中仙女一般。 进忠呼吸一滞,不忍心打断如此美好的瞬间,站在一处默默注视殿内美景。 可惜没看多久,一旁正在打瞌睡的春蝉眼尖,一眼便瞧见了他。 “主儿,进忠公公来了。” 她提醒完嬿婉,便主动退了出去,留二人独处。 “进忠公公今日怎么得空到我永寿宫来了。” 见他来,嬿婉沉郁的心情好了几分,心口间的郁气一扫而空。 进忠忍不住凑上前去,顺着嬿婉的目光一块儿去看那盆花,一年过去,这花被她养的极好。 他伸手拨弄了下茉莉花苞,笑道:“许久不见,奴才心里可惦记着您呢!我还以为令主儿心里也是这样,看来是奴才自作多情了,诶,早知这样我便不来了。” 进忠嘴上是这样,可眼睛弯弯的,笑得很开心。 “若是不惦记你,寻常这个时候我早睡下了。” 嬿婉白他一眼,起身到了自己白日的画前。 这是一株窗前茉莉,十分雅致,可惜的是茉莉叶上有一笔极重,破坏了整个画的意境。 进忠跟在她身后,听见这话心中一暖:“娘娘怎知我今晚会来?” “送惢心跟江与彬成亲那会儿,你看着脸儿都绿了,小心让你师傅李玉看见,怕不是要觉得你惦记他的惢心了。” 嬿婉拿起笔,在茉莉花下画着什么。 进忠刚想开口,不料嬿婉继续说着。 “本宫知道,你心中触动,可惜我已经成了皇帝的妃子,这辈子注定无法穿上嫁衣嫁给你了。” “奴才的心娘娘还不明白么?我不奢求什么,只愿能长伴在令主儿身边,助您登上那中宫的宝座,奴才便心满意足了。” 进忠伸手去握嬿婉的手,看着两枚戒指靠在一起,心中泛起丝丝甜意。 嬿婉没有接话,只是继续用画笔在纸上作画,不过多时,两条小蛇在树下缠绕的的样子栩栩如生。 进忠呼吸一滞,忍不住抚上去。 指间轻触,入手是潮湿的画迹。 嬿婉放下笔,反手与他十指相扣,将头靠在他肩膀上。 “重活一世,我真的很庆幸你能够继续留在我身边,不管是妃子也好太监也罢,你始终是我跟前最重要的人,往后我们互相扶持,一起登上那至高之巅。” “奴才定会举着您,助您荣登后位。” 见他已经想开,嬿婉嘴角微微翘起,微微摩挲着他指间的玉扳指。 “世事无常,能够长相守是十分不易的,你想想前世众人,纵然是天下之主的皇上也不免落寞结局,我们能在此已经是上天格外开恩了。” “奴才知道,奴才无比珍惜现在的日子,能守在令主儿身边,是奴才今生唯一夙愿。” 嬿婉没有再说话,而是执起他的手,提笔为这一幅画题诗。 依旧是刻在扳指里的那一句话。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他们不顾是否能相守到白头,只管今夕欢愉,乐在今朝。 烛火渐微,眼看着已经到了深夜,进忠伺候着嬿婉就寝。 他扶嬿婉坐下后,半蹲在脚踏前,亲自脱了她的鞋袜,为她洗脚。 嬿婉的脚娇小白嫩,纤纤玉足,修长匀称,进忠忍不住拿手去对比,发现她的脚比自己的手还要小上一圈。 “有什么好看的。” 见他盯着自己脚看,嬿婉有些羞涩,将脚藏在寝衣下。 进忠没有起来,而是顺势跪在脚踏上,用沾了水的帕子一点点擦拭她的脚。 见他温热的手轻抚着自己的脚,嬿婉只觉得所到之处,渐渐点起燥热来。 嬿婉就静静的看着他的动作。 原来看着别人伺候自己的脚是这样的感觉。 嬿婉想起了自己在嘉妃宫里那些年,也是这样日日伺候她的脚。平常看着那些小丫头伺候自己倒没有这般感觉,如今看进忠做这件事,嬿婉忍不住忆起往昔。 “令主儿在想什么?” 进忠结束手上的动作,正在仔细的用帕子擦干净手,看见嬿婉在发呆,一手撑在膝盖上支着自个的脸,抬头问她。 “在看你啊。” “奴才有什么好看的?” 进忠被她用话语撩拨,见她神色突然认真,眼神逐渐慌乱起来。 嬿婉没有说话,而是伸手慢慢挑起他的下巴,指尖仿佛燃着燥意,不自觉间引起一丝颤意。指尖没有过多停留,而是慢慢向下,勾住他的帽绳,轻轻一拉。 帽子翎羽触地的那一刻,嬿婉眼前逐渐迷离,脑子一热,凑过去要吻住他的唇。 啪—— 进忠手里的帕子掉到水盆里,溅起一片水花。 这一刻,进忠的脑子是蒙的,他甚至忘了如何呼吸,整个人僵直在原地,直到嬿婉松开,他还依旧直直愣在原地。 第36章 难舍 这一刻,无数画面在进忠脑海中闪过,水雾渐渐弥漫眼前,他险些看不清她的脸。 见他一副呆傻模样,嬿婉微微笑着,将脸微微往后移,风情万种的欣赏他的的模样。 说实话,她刚才有些紧张,吻上去那一刻唇瓣还是颤抖的,现在脸上是化不去的羞涩。 “嬿婉,你疯了?” 这一刻,进忠的脸隐隐发烫,嘴上残存着的温润触觉提醒他这不是梦。 他克制住心中狂喜,不可置信的看着嬿婉,忍不住叫出了她的名字,嬿婉。 “我没疯,我只要你,我不会后悔。” 嬿婉笑意嫣然,伸手抚摸他的左脸,见他这模样,心中只觉得欢喜。 听到她的回答,进忠的手微微颤抖,额间青筋若隐若现。 他再也难以克制心中汹涌澎湃的情感,万千思绪都化成一股冲动。 他忍不住站起,抓住她的一只手将她拉到身前,一手捞过嬿婉的脖颈,将她紧紧扣在怀里,狠狠吻了回去。 他的动作又狠又凶,仿佛要将她融入骨血,在听到嬿婉的惊呼时,旋即动作又轻柔起来,温柔如水般吻着她。 他没什么经验,只能笨拙的学着嬿婉的动作一点点去吻她。 嬿婉一开始是被吓到的,之后并没有挣扎,反而回抱住他,回应他,继续闭眼享受这一时刻。就算是浑身发麻,脑袋晕乎乎的也不愿意分开。 唇齿相交,情意绵绵。 不知不觉,二人脸上都沾了泪痕,直到二人松开,才发现对方皆是泪如雨下。 有人落泪是因为悲伤,而有些人是因为喜悦。 嬿婉扑在进忠怀里,紧紧的抱着他。 进忠只觉得如梦似幻,只能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才能感受到一丝真实。 之前二人不过是做些牵牵小手这些无伤大雅的事,这般亲密,算是彻底打破了二人间隔着的窗户纸。 进忠是接近寅时才离开永寿宫的。 那一吻过后两人并没有再做什么越矩动作,他只是陪在她身边静静看着她睡着,直至快到皇上起来的时辰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走时,他身上还带走了那幅嬿婉画的窗前茉莉图。 他们这辈子都无法一同入画,这幅图,就当是已经入过画了吧。他会像藏那只帕子一样将它藏的好好的,留作是二人相守两世的念想。 他走在宫道上,脚步很轻,踩在青砖上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 一路上,进忠都觉得夜里发生的事有些不真切,神情恍惚。 想到主动吻上前的嬿婉,他忍不住抬手抚摸过她亲吻过的地方,仿佛唇边还留有她那香软的味道。 进忠忍不住痴痴的笑起来,看着养心殿,心中升起一丝快意来。 你是皇帝又有什么用,你的女人,心在我这。 我一定要将她捧得高高的,到那高位去。 春蝉昨夜没熬住,在门口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等回到殿里,她发现进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只能上前给主儿掖被子。 嬿婉一早起来还有些头昏脑胀,坐在梳妆台前,发现镜子里的自己红唇微肿,心里忍不住暗骂。 色胚子,下手真重。 脸上却是浮现出两片可疑的红晕,再笑下去,嘴都要笑烂了。 “主儿今天怎么这么开心啊说出来让奴才也开心开心呗!” 澜翠见她笑成这样,一边梳着她的头发,一边笑着说。 昨晚春蝉当值,嬿婉特地放她休息一天,今天是她跟在主子身边。 嬿婉自重生后性子便沉稳许多,鲜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她笑的越开心澜翠就越好奇。 “好啊你都八卦到我身上了,快梳头吧,今儿个咱们要去拜访皇贵妃娘娘呢。” 见她八卦起来,嬿婉那些小心思瞬间烟消云散,还莫名觉得心虚,连忙打趣她。 “是。” 今日翊坤宫很热闹,海兰意欢,还有玫嫔都在殿里。 “臣妾给皇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嬿婉今日穿了一身淡青色远山绣样旗装,发间用几只翡翠样式做装饰。这一身极其婉约清雅,她本就适合穿青色,站在宫墙下有弱柳扶风之姿。 翊坤宫的人在通报后便把嬿婉往里头领,到了跟前嬿婉笑意盈盈,微微蹲下给如懿请安。 “起来吧。”见来人是嬿婉,如懿原本还在谈笑的表情稍稍敛起,神情淡淡道。 虽然嬿婉在如懿禁足期间有给她求情,可一想到她为了荣华富贵抛弃了自己一路相伴的少年郎,她这样践踏真心,如懿真的为凌云彻感到不值。 在她禁足期间,也是凌云彻与李玉为她跑前跑后,为着这些扶持之谊,她实在无法对她产生好感。 倒是意欢,她原本因为早起而不打精神,在看见来人是嬿婉时眼睛都亮了,忙招呼她来身边来坐。 “今儿是什么好日子,怎么各位姐姐都在?” 嬿婉刚坐下,见如此热闹,忍不住开口问,声音朗朗,如山间清泉。 果然是年轻,带着年轻人的朝气,一开口平添几分生气。 “皇贵妃因那嘉贵人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如今尘埃落定,自然是要来请安,顺便恭贺一番的了。” 蕊姬放下手里的茶盏,笑着接她的话。 “这是福建漳州上供的清茶你快尝尝。” 意欢示意她快尝尝,翊坤宫娘娘的茶十分不错。 嬿婉低头浅尝一口,立马惊喜的抬头:“真是好茶啊,果真是皇上宠娘娘,知道娘娘雅好风情,这茶也就在皇贵妃娘娘这才能喝到,别处怕是都没有吧?” “你若喜欢,一会儿带一些回去尝尝。” 如懿听见她夸赞皇上对她的宠爱,难得给了个好脸色,微笑着道,只是这笑容怎么样都不达眼底,从始至终都是淡淡的。 “这是皇上对娘娘的独宠,臣妾在这尝上一尝便已经是有幸了,漳州路远,岁贡难得,还是留给娘娘慢慢享用吧。” 嬿婉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继续回道。 听她推辞,如懿便低头笑笑没再回她,反倒是找海兰说:“已经入秋了,我这得了几块上好的皮子,你回头带回去给永琪做几件袄子,这天一凉,孩子容易染上风寒。” “还是姐姐周到,我这个额娘都还没想着给他做呢,姐姐就先惦记上了。”见她如此细心,海兰连忙笑着应下。 第37章 成见 接着关心五阿哥永琪的话头,众人又寒暄了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了,如懿有些乏累,便打发众嫔妃回去。 出了翊坤宫,嬿婉三人走在路上。 意欢有些心事重重,如懿的神情她都看在眼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皇贵妃对嬿婉有成见。 可在她被禁闭时,意欢亲眼看着嬿婉曾多次不顾自身,在皇上面前为她求情担保,即便再高的成见也应该散了。 她怎会偏执如此? 人心都是肉长的,一但与人滋生好感,这心便会不自主的往人身上偏。 即便意欢是才女,也无法做到不偏心自己的好友。 “这皇贵妃对你是不是有成见?总感觉她对你淡淡的。” 蕊姬自是了解其中原由,她瞟了身边的意欢一眼,先行一步,说出了意欢想要问的话。 嬿婉摇头叹息,似是想到了什么,并没有说出来,而是转移话题:“兴许是皇贵妃娘娘今日心情不佳吧,对了,中秋刚过,御花园上了许多菊花,咱们不如去御花园赏花吧?反正现在时间还早。” “好啊,反正回去也没什么。” 蕊姬见她不愿意说,心中了然,索性顺着她的话。 意欢也跟着点头,三人脚步一转,又往御花园去。 “姐姐,这魏嬿婉这样讨好你,怕不是觉得你即将步上后位,所以想要卖你一个人情,好让你登上后位时多照拂她几分?” 待妃嫔们走后,海兰与如懿在殿内下棋,海兰手执黑子,一子落定后开口道。 海兰亦是人精,一眼便看出了嬿婉心中的那点谋算。 “她满眼荣华富贵,因此失了一个真心对她的人,真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如懿微微笑着落下一字,弯月般的眉毛顺着她的动作被挑起,显得更加锋利。 “她既一心攀附,又怎么可能为曾经失去过的东西后悔了,要后悔怕也只是后悔没早点攀上这富贵才对。” 海兰看着棋局,表情颇为不屑。对于这种一心想要争宠贪图富贵的人物,她是看不上的。。 “我是为凌云彻感到不值,她落到花房受苦时,凌云彻为她多方奔走,后来到了启祥宫,本宫也答应凌云彻要救他,只可惜当时的嘉妃不肯放手,孝贤皇后虎视眈眈,这才耽搁了五年……” 说到这,如懿突然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后来在御花园,她被皇上看上,我本想让皇上给她跟凌云彻许个婚,没想到她如此心急,头也没回的进了养心殿。” 一想到这,如懿下棋的兴致也消减下来,将手里的棋子放回金丝楠木的罐子里,拿起一块白玉霜方糕吃起来。 见如懿停手,海兰也歇了下棋的下棋的心思,扭头示意叶心收拾棋局把人都带下去。 “她在纯贵妃姐姐宫里时便不安分,在御花园勾引皇上,我这才让纯贵妃姐姐打发她去花房,没想到沦落到启祥宫也不老实,姐姐你以后少搭理她就是,她一开始便心思不正,是不可能跟凌云彻过踏实日子的,姐姐也无需自责,这都是她自找的。” “姐姐若实在自责,不如给凌云彻物色一个好人选,一来不枉你们二人相识一场,二来成家立业后也可淡忘魏嬿婉给他带来的伤害。” 如懿点点头,这也是个好法子,毕竟凌云彻也到了该成家的日子。一来让可让他淡忘掉魏嬿婉的背叛给他带来的伤害,二来也可令他抬头向前走去。 可他是当事人,得找个时间问问他的意思。 御花园的菊花开得正好,临风而开,风姿绰约,风骨卓绝。诗人多爱菊不是没有道理,意欢看着菊花兴致勃勃,嬿婉却是满怀心事。 即便眼前的菊花开得在艳,也不及她宫中那盆小小茉莉的零星一朵。 承乾宫与永和宫挨得近,三人赏完花后,意欢便跟蕊姬一块儿回去,徒留嬿婉带着澜翠一干人走在宫道。 临近永寿宫,嬿婉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廊下。 又是他,凌云彻。 他身穿三等侍卫服,威风凛凛,已经不同当初那个冷宫窝囊的小侍卫模样。 “凌侍卫怎么在这,养心殿的差事办到我永寿宫来了?” 嬿婉原本心情正好,乍一瞥见凌云彻,整张脸都冷下来。 怎么处处能碰到他,真是晦气。 她连忙让澜翠一群人到别处去望风,这可是后宫,不能落人口舌。 嬿婉近日过得风光,出落得越发贵气,举手投足间琼花玉貌,在残阳下熠熠生辉,颇有艳冠群芳之姿。 纵然是二人情分已尽,看到她,凌云彻还是忍不住呼吸一滞。 透过昏黄的阳光,朦胧中,他似乎看到了如懿的身影,那时在冷宫,虽没有珠翠华衣装饰,却也美得初月出云,不染尘埃。 见他愣愣的看着自己不说话,嬿婉不禁秀眉微蹙,心底莫名泛起一丝厌恶来。 “有话快说吧,我们不是能促膝长谈的关系。” 听她这丝毫不留情面的话,凌云彻脸上闪过一丝受伤,旋即开口:“那日你为什么要帮我拦住皇上,为什么要帮娴贵妃娘娘?” “无非是审时度势罢了,我总不能看着欺凌我的嘉贵人坐上后位,凌云彻,你少自作多情,本宫怎么做都是为了自己,日后这样找我说话,让皇上看见了,你我小命都不保。” 一字字,都化成刀子般往凌云彻心上划。 他忍不住握拳,厉声质问:“难道这些对你来说这么重要吗?那当初的我们又算什么?你为什么不愿等等,我可以给你......” “噗——” 嬿婉听他说这个,不禁嗤笑出声。 “算我瞎了眼,好在当初没有跟你,凌云彻,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来质问我,本宫是令妃,你知道本宫花了多少精力才爬到现在这个位置的吗?本宫跟的可是皇上,你凭什么以为你给我最好的?本宫是犯了癔症才选你不选皇上。” “有空让江与彬给你好好看看,凌大人的癔症病的可不请,澜翠,我们走,他若是以后再拦在路上,直接禀报给皇上将他打发了去。” 嬿婉头也不回,说完畅快的扭头就走。 情分?什么情分?是五年都没法救她出启祥宫的情分?还是临死前将戒指交给海兰导致她彻底败露的情分? 他既没办法救她于水火,更没法助她荣登后位,反倒是她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她躲还来不及,怎么有时间跟他谈这劳什子情分。 她从前怎么没发现,这凌云彻行事如此疯癫?同那如懿一般令人生厌! 没过多久,金玉妍重新复位。皇上终究顾忌着玉氏一族,如今金川战事胶着,正是用人之际。 玉氏一族鞠躬尽瘁,与大清合力镇压外敌。他再无法苛待金玉妍,所以惩戒没多久,便复了她嘉嫔一位。 嬿婉知道,金玉妍背后站着玉氏一族,只要她不闯下大祸,皇上终究会复了她的位分,不会让她轻易失宠。 第38章 后位 嬿婉还要留着她对付如懿,金玉妍她一心为了玉氏荣辱,即便身为外族女子也要争抢后位,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如懿生下嫡子,危及她两位宝贝阿哥的地位呢? 登基后生下的第一子,真的就贵不可言吗?那就看看她的贵子跟如懿生下的嫡子,谁最尊贵了。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即便如懿不参与后宫争斗,可等麻烦上门,她就真的能避免么? 在前世,倘若皇上真的爱如懿,就不会放任他们两唯一的儿子郁郁而终。 只可惜如懿已经三十多岁,还不为自己未来的孩子打算。 白蕊姬可是紧紧盯着金玉妍呢,一旦她有动作,白蕊姬怎么可能放过她? 嬿婉只等坐享其成,痛报那五年之苦。 自当日皇上在殿前痛斥永璜过后,他惊惧交加,一连两年都陷入梦魇,身子日渐衰败。 他沉浸在哲妃的死中,始终不肯忘怀当日金玉妍在堂前告知他是富察皇后害死哲妃之事。他一做梦,梦里便是他的亲额娘字字泣血,哀痛质问的模样。 久而久之,他心力交瘁,一日日衰败起来,眼看就快不成了。 乾隆十五年三月十五日,皇长子永璜薨逝,惊惧而死,年仅二十三岁。 嬿婉得知这一消息时并不意外,永璜得病的消息早在半年前便传进宫里。 身病易治,心病难医。 她想起年轻时在纯妃宫里的日子。 大阿哥被寄养在纯妃宫里,她有自己的孩子,对永璜自然是不那么上心的。 他年幼丧母,皇上并不太重视他。上头的态度就是宫人们的态度。连皇帝都不看重你这个儿子,宫人自然不可能用心服侍。 这也导致他在众人的轻视中成长,性子拧巴,才会想不开,被海兰与金玉妍祸害,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 照顾大阿哥那几年,也算是她年轻时短暂拥有过的美好时光。她知道大阿哥不容易,一生都活的小心翼翼。 从小被别人猜忌,虐待,陷害,最后沦落为别人争夺皇权的工具。 他死的太冤了。 没有人好好教导他,仅有的一点心机让他无法保全自己,被那几位骗得团团转。 如懿口口声声疼爱这个儿子,实际上他的死跟她脱不了干系。 这样的人,简直虚伪至极。 听闻永璜薨逝,皇上亦是悲痛。 他开始后悔,对这个儿子,他从未认真关心过,是否他对他太过苛刻了?才导致他年纪轻轻就想不开,最后郁郁而终。 嬿婉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个皇帝。 他虚伪,自傲,薄情寡性...... 富察皇后是,永璜亦是。 活着他不去珍惜,死了便开始万般后悔百般悼念,永远都不知道珍惜眼前人,比如懿还令人恶心。 前世他与如懿离心,二人争吵不断,将她幽禁在翊坤宫内。活着的时候厌恶着她,死了便万般后悔,真真是伪君子。 这个后宫就是坊间肮脏的泔水桶,臭水沟,人只要沾上一点权利地位就开始发烂发臭。 若她魏嬿婉是真小人,其他人就都是伪君子。 这样一个乌烟瘴气的地方,真心才是最下贱的。 想到这,嬿婉不屑一顾。 她要他像前世的自己一般缠绵病榻,生不如死的再煎熬活上几十年!一想到这,她就觉得无比快意。 死,便宜了他。 在这宫里,死不可怕。 要活下去,才是最艰难的。 他高高在上了一辈子,若是有一日突然落下神坛,成为阶下之囚,那种滋味又是如何呢? 同年八月,乌拉那拉氏,娴皇贵妃被册封为皇后,荣登后位。 看吧!这个男人看着在为自己的儿子悲痛,还是迫不及待的立了新后。 他若是真心悲痛,便不会在儿子薨逝刚刚五个月便再立新后了。 嬿婉在册封礼时,看着如懿一步步走到皇上身边,她心中毫无波澜。 只觉得两个虚伪小人站在一起,委实相配。 站着观礼正觉得眼前发昏,眼睛一转,发现了一熟悉身影。 容佩,如懿手下疯狗一般的人物。 嘶—— 一看见她,前世的记忆涌上心头,嬿婉突然觉得牙根有些酸,脸也有些火辣辣的疼。 这个老婢实在可恶,仗着如懿皇后的身份,打起人来毫不留情。 知道的,以为她是翊坤宫里的掌事姑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宫里的真皇帝,龙椅上做的只不过是大清赘婿罢了。 如懿今日很欢喜。 终于,她终于成了眼前人的妻子,她终于嫁给了他的少年郎,终于可以和他并肩而立,一起入画。 她喜不自胜,当年接了他的玉如意,却没能成为嫡福晋,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站在他身边。 看着景仁宫方向,她想起了姑母,她没有辜负姑母的寄托,荣登后位,再续了乌拉那拉家的荣耀。 如懿忽然松了一口气,那些背负在身上的重担终于可以放下。她仿佛又回到了出嫁的时候,满心欢喜的度过着这些成亲的繁文缛节。 这一日帝后大婚,后宫之主的位置彻底落到如懿手上。 次日一早,众妃嫔早早就到翊坤宫请安。 后位空悬两年,如今终于有主,妃嫔们是要一早过去请安的。 翊坤宫离永寿宫很近,嬿婉很耐心的等舒妃与玫嫔一道去。 如懿看她不顺眼,她跟着好姐妹一块儿也舒服些。 这是皇后册封第二日,她身穿红衣,其他妃嫔都避着红色,挑一些淡雅的颜色穿。 偏偏近来金玉妍被连连复位,见后位落到如懿手上,心里不甘,特地穿了一身暗红色旗装,等众人都来齐了,她才姗姗来迟。 “嘉嫔姐姐真是风光啊,皇上才复了您嫔位,今儿个便姗姗来迟,可让咱众姐妹一顿好等啊!” 嬿婉身穿一件淡蓝色旗装,就坐在意欢旁边,坐落在妃嫔中并不扎眼,她浅尝一口茶水,奚落的话幽幽出口。 第39章 往昔 “哼,这不还没开始吗?怎么?这么多年过去,骨子里还改不了当宫女的时的秉性吗?竟操心起本宫的事来了。” 金玉妍向来看不起嬿婉,见她想看自己笑话,连看都不看就怼回去。 “妹妹这不是关心您嘛?如今都是皇上的妃嫔了,娘娘就少拿之前那一套来压我,罢了,既然姐姐不喜欢,那妹妹便不说了。” 就她那三言两语,嬿婉还不放在心上,只是低头看自己衣服上的绣花,抬手拂一下并不存在的灰尘。 这身衣裳还是上次意欢给的料子裁的,她喜欢的不得了,可别弄脏了才好。 意欢见金玉妍如此跋扈,忍不住开口道:“如今是皇后娘娘封后第一次请安,嘉嫔姐姐,你莫不是对皇上封后的旨意有所不满,所以才姗姗来迟的吧?” 嬿婉闻言,柔柔朝她笑笑,以示感谢。 金玉妍没想到意欢会为嬿婉说话,指着她正要发难。 “你!” “皇后娘娘到!” 容佩来的很及时,她高呼一声,打破了金玉妍的接下来的话。 众妃嫔连忙起身向前行礼,如懿身穿大红色吉服款款而来。 她已经三十二了,风华依旧,神采不减当年。她坐在上首雍容华贵,头上金银珠宝层层堆叠,满目珠翠流光溢彩,尽显皇后华贵之姿。 如懿目光淡淡扫视人群,在看到身穿红衣的金玉妍时眼神微冷,随后淡淡的笑道:“都起来吧。” 按照祖制,妃嫔给新后请安时她需赐下赏赐,以表六宫正统。 如懿给每位妃嫔都赏了东西。金川战事,玉氏一族出力不少,皇上曾向如懿授意,之前的责罚算是大惩小戒,如今也差不多了。 她今日要复嘉嫔贵妃之位,赏下一副红玉髓耳坠。 容佩气势汹汹,将耳坠送到她面前。 群强舌战下,粗耳钉穿耳而过,金玉妍被当众羞辱,对如懿记恨在心。 后宫新一轮博弈,再次开始。 “这嘉妃着实跋扈,难为你之前在她启祥宫的五年。” 她静静品面前的茉莉花茶,内心逐渐平静下来,看着殿里典雅朴素的陈设,忍不住叹息道。 刚出翊坤宫,意欢难得到永寿宫做客,刚才穿耳血淋淋的目令她心神不安。 她总算明白为何这嬿婉如此厌恶金玉妍。看今日在翊坤宫的阵仗,那五年怕是受尽了苦楚。 她还依稀记得冰室的艾儿,也是因被金玉妍责罚,才去找大师祈福,索要佛珠,最后丢掉性命。 一想到今日金玉妍嚣张跋扈的样子,意欢便忍不住的心疼嬿婉当年的处境。 自从嬿婉重生以来,那些金银珠翠已经成了身外之物,殿里陈设大多是些不起眼的物件儿。殿里最多的是书,在屋子东侧小书房摆放了整整一墙的书。 除了诗集,还挂了几幅山水画,角落还有一架古琴。 “不过是过去的事罢了,当时一朝落难,成了启祥宫人人都可欺凌的小宫女,白天浆洗衣服,晚上跪端烛台,幸而得皇上垂怜,才能拜托那不见天日的日子,若不是皇上,妹妹只怕是要没在那启祥宫了,如今成了妃位,我亦是夜夜惶恐,生怕一觉醒来,还是那个端烛台的小宫女。” 嬿婉便是笑着说的,一提起伤心往事,眼泪便不自觉的往下落。 意欢连忙递上帕子:“都怪我,哪壶不开提哪壶,惹妹妹提起伤心事。” “无妨,都过去了,姐姐不必放在心上。” 意欢这才明白,难怪嬿婉对皇上如此上心,若是有一个男人救她于水火,她也会不可遏制的爱上他。 自己当年就是一眼倾心,更别论皇上当年是如天神一般拯救嬿婉的了。 “那皇后娘娘又怎会?” 她想起了对嬿婉偏见极大的如懿,想起那天嬿婉的异样,意欢还是忍不住开口。 “我有一同乡,名叫凌云彻,我与他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皇后娘娘在冷宫时,二人结下扶持之谊,我因愉妃娘娘天象之说,与大阿哥命中相克,被纯妃娘娘赶到花房,曾托他向如今的皇后娘娘求情,后来给各宫送花时被嘉妃娘娘要了去。” “说出来也不怕姐姐笑话,我当时也有过要嫁给他的念头,可在启祥宫那几年,我被磋磨得......磋磨得快要活不下去了......” 嬿婉说到这几近哽咽,意欢连忙给她顺气,叫她缓了会儿后才继续道。 “当日在御花园,是皇上将我从现在得嘉贵妃手中救下,皇后娘娘记着我与那凌云彻的扶持之谊,想让皇上给我们二人指婚,但五年过去,一朝得皇上解救,我只想向皇上报答这恩情......” “侍寝当日,我便叫春蝉封上一笔银子给他,那时他只是普通一个侍卫,我想这么多银子,足足是他三五年的月俸,怎么着也够偿还这些年的情谊了,我已经成了皇上的妃子,便不能同外男往来,早早断了,对他对我都好。” “皇后娘娘许是与他交好,见不得我辜负真心,因此才对我有成见吧。” 说到这,嬿婉用帕子擦拭干净脸上的泪水,红着眼看意欢。 听到这,意欢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也不能全怪你,人非木石,岂能无感,你一心想报答皇上,那便只能与他断的一干二净,何错之有?” 意欢嘴上说着,心里对如懿也有了几分成见。事到如今,都快五年过去了,她依旧耿耿于怀,对嬿婉不咸不淡,实在有些过火了。 况且皇上是真龙天子,卓然众人。他解救出了,处于水深火热中的嬿婉,她对皇上芳心暗许想要留在他身边侍奉又有什么错? 倒是那个凌云彻,五年他都无法帮助嬿婉,难道要叫嬿婉放弃皇上选择他吗?那才是倒反天罡。 一想到这,意欢觉得如懿也不太对劲。 按理说她与那劳什子凌云彻是扶持之谊,那嬿婉落难时那凌云彻怕是也去找过她。 早在当年她就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皇贵妃,若是真心想帮助嬿婉,大可以向皇上提凌云彻曾在冷宫救助过她,顺势为二人降下一道赐婚旨意。 人都是有私心的,如懿心里作何感想,意欢不得而知,也不想过多去探究。 她现在只是很心疼嬿婉,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五年,可在被人欺凌的日日夜夜,她又是如何度过的呢? 第40章 坦言 “妹妹我打小没了阿玛,额娘又偏疼弟弟,身边也没个可以说话的贴心人,还好有姐姐能在这听我说这些,否则,妹妹也不知道该如何宣泄了。” 嬿婉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紧握着意欢的手,她攥得很紧,几乎是泪如雨下。这令意欢心底很触动,看着嬿婉这般,自己也跟着湿了眼眶。 她连忙伸手帮嬿婉整理刚刚哭泣间弄乱的碎发,回握住她的手道:“你我情同姐妹,你能同我说这些,我很开心,放心吧,日后你不在是一个人,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这一头,哪怕是贵为皇后,也没有随意欺压妃嫔的道理。” “嗯!日后我们一起相互扶持,这后宫的夜这么长,那得姐姐相伴,是我的福气。” 嬿婉连连点头,笑着笑着,眼泪又不经意间落下。 “好了别哭了,再哭可就不好看了,别说皇上,我瞧着都心疼。” 意欢总算明白,为何嬿婉既能得富察皇后教导,又得和敬公主青眼,还能连连晋升了。 她年轻时过的艰难,一路扛过来还能养成这么好的性子,谁看了不得多怜惜几分? 自从与意欢交好,嬿婉的日子过的风生水起。 知道怎么讨好如懿都没用,从如懿封后之后,除了日常的请安,嬿婉也懒得去她面前晃悠。 前世她就知道如懿是块茅坑里的臭石头,是又臭又硬,是怎么也捂不化的。 与其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还不如好好修身养性,好让皇上多见见她与如懿不同之处。 纯贵妃在如懿封后之后,两个人说开了,她也不再称病不出,渐渐又变成了之前那个老好人苏绿筠。 她从前听信海兰的话将嬿婉调去花房,如今两个人见面多是尴尬,并不太往来。 倒是李玉,他总觉得哪些地方有点怪怪的。 也可能是他近日精神头不好,看什么东西都不顺眼。 尤其是对进忠,这小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大老远便看见笑的跟朵花似的。 平日里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最近干啥都屁颠屁颠的跟着乐,净在发呆,脸上跟发春了似的。干活都比平时卖力,帽子后头那个翎羽也跟着翘上天去。 许是惢心嫁人了,他失了牵挂,情绪实在不好,干什么也提不起兴趣,看见进忠那张笑脸,实在是有些扎眼。 这小子不会背着他勾搭小宫女吧? 不行!他找机会得提点着他点,宫里已经禁了对食之事,他一厢情愿下去只会受伤。 作为师傅李玉觉得他得给徒弟点提醒,不能叫他走了自己的老路。 好在娴贵妃娘娘成了皇后,这也算唯一一件开心的事了。 惢心这心里就记挂着她的主子,二人有缘无分,他没办法陪在惢心身边,那就在这宫里,帮她多照看着点她牵挂的主子。 这几日只顾忙着封后大典,养心殿堆了许多折子,阿龙这几日都扑在这些堆积成山的折子里。 自从被令主儿亲过一回,进忠看整个世界都美好起来。 尤其是看到阿龙都觉得他十分顺眼,还时不时拿怜悯的眼神看他。 “你近日心情很好啊。” 阿龙偶然间抬头,看见进忠窝在一个角落傻笑发呆,不禁蹙眉道。 他手下不停,拿着朱笔一个个批着奏折。 “奴才是替皇上高兴,皇上和皇后娘娘伉俪情深,实在令人羡慕,奴才一路跟着皇上过来的,最近几日皇上脸上笑都多了,皇上开心,奴才看了也开心。” 进忠连笑脸都没来得及收回,连忙回道。 他最近好像确实有些太嘚瑟了? 罢了罢了,皇上这样一个同赘婿般的人物,又怎么能理解他美梦成真的心情呢? “你啊!油嘴滑舌,罢了,你这话说的朕舒心,赏你三个月月俸,让你再开心开心 。” 阿龙刚刚同如懿结发为夫妻,心情本就好,听他这么说,大手一挥赏了进忠一笔银子。 “奴才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进忠没想到阿龙近日这么好哄,一句话就能得赏赐,顿时喜笑颜开,连忙跪下谢恩。 “行了,你下去吧,朕有事再唤你。” “嗻。” 进忠出殿门时,李玉刚刚从翊坤宫回来,皇上一会儿要过去用膳,他提前过去让那便先预备着。 他近日脾气不太好,见着他,进忠连忙敛起神色,生怕触了他霉头。 “你跟我过来。”离午膳还有一会儿,李玉仔细打量下四周,看着进忠低声说。 得,还是被抓着了。 进忠耷拉着个脸,灰溜溜的跟在李玉身后。 等到了僻静无人处,李玉稍弯的脊背挺直起来。 “进忠,你小子最近可不老实。” “师傅,我哪有,我做错什么了您尽管罚我就是,怎么着徒弟我都受着,您可别气坏了身子才好。” 进忠就猜到李玉要同他发难,连忙点头哈腰的认错。 “你小子最近惦记谁家的姑娘了?瞧你那春心荡漾那样,你别因以为我看不出来,咱们在皇上跟前伺候,半点错都不能有,前几年皇上就下令宫中不许再出对食之事,你尽早歇了这心思。” 李玉神情严肃,一本正经的说,说话间还不忘朝殿里看去,生怕一会儿皇帝寻人。 进忠听此心中了然,连忙点头道:“是是是,徒儿我就是近日看皇上皇后娘娘伉俪情深,有点触动而已,师傅您就放心吧,我进忠做事向来靠谱,这点您还不知道嘛?” 他低着头,脸上的神情带着恭敬,心中却不以为意。 小爷的事你少管,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师傅的份上,早就给你拉下来了,管好你自己吧! 就你这样笨的,也就只能窝囊的给人小两口送田地了。 虽说我家嬿婉伺候着皇上,可心在我身上,你个老光棍比得了么你? “你心里有数就成,一会儿趁着皇上用午膳的功夫,你将给各宫的赏赐都带过去。” “是。” 这赏赐是早上拟好的,封后大典与万寿节相近随后便是中秋,也算三喜临门,阿龙兴致勃勃的给满宫妃嫔都赏了不少好东西。 进忠听到这眼睛刷一下便亮了,嘴角止不住的往上扬,连忙应下。 他正愁没借口去永寿宫,这下正好,不用煎熬等到晚上再偷摸去了。 第41章 暂别 皇上陪皇后娘娘用膳后还需午憩一会儿,下午大概就待在翊坤宫。 这样算来,进忠有足够的时间忙活。 他留了个心眼儿,先从最远的东六宫开始送,特地将离养心殿最近的永寿宫留到最后。 望着巍峨的宫墙,进忠的心跟长了翅膀似的飞进了永寿宫,脚下是一快再快,就想早些见到咱们令主儿。 刚到永寿宫,他一露面,澜翠便迎了上来。 “进忠公公,您怎么来了?” 您怎么青天白日的就来了?也不避着点人。 澜翠见了他连忙迎上来,脸上笑着,心里却慌得不行。 最近这进忠公公胆子越来越大了,白天居然也敢来。 见是澜翠,进忠站稳了身形,往正殿扬扬下巴道:“前几日封后大典,皇上给各宫都赐下赏赐,这是永寿宫的,令主儿可在殿内啊?” 说着便抬起手中的礼盒给澜翠瞧,一见澜翠慌成这样,进忠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没好气的白她一眼。 跟着令主儿做事那么久还不稳重些,脑子净是些有的没的。 这青天白日的,他一个太监能做什么? “那真是不巧,主儿用过午膳后便睡下了,要不我去叫醒她?” 见进忠是真有事,知道自己想歪了,澜翠低着头尬笑道。 一听到这,进忠原本还有些小雀跃的心顿时跌落到谷底。 他俊脸一垮,没好气的将赏赐塞到澜翠怀里,神情落寞,仿佛一下被抽走了魂儿 。 就这进忠还不忘嘱咐她:“算了,好好伺候你们主儿,其实也不是非要喝这杯茶,本公公还有别的事要忙,先走了。” “是。” 进忠想想觉得还是算了,令主儿自打回来后常常梦魇,她向来睡的少,自己多走几趟也没什么的,还是等晚上再过来吧。 不过,进忠那些小心思,怕是要落空了。 实在不巧的很,没过多久便是万寿节,刚回到养心殿不久,进忠才得知自己被李玉派往宫外挑选万寿节的剧目。 往年万寿节都会在京城各处驻放戏台演出,以表庆贺,今年亦是如此。 不仅如此,他还要敲定那些戏班子要献上的剧目,哪些能进宫哪些不能进宫。这些戏班子提前一年就将戏本子排,就等宫里派人出来挑选了。 上承剧目会被送进宫,在万寿节当日献给皇上看,稍次一些便派送至京城各处,在万寿节当天当众演出,以表圣上仁德。 这可是个大工程,除了御用戏班,还会挑选一些民间戏班子,大大小小千余出戏,他若是要全部看完操办下来,那至少得等到万寿节之后才能进宫了。 这本是其他总管该干的,可只有御前伺候的人才懂皇上喜好,久而久之便由李玉派人去干了。 进忠没想到今年会轮到自己,只能咬牙应下。这下人还没等到入夜呢,就已经出宫了。 他一出养心殿,看着永寿宫方向肠子都快悔青了,早知道前些日子就应该藏拙,不敢那么卖力了。 好不容易凑到令主儿身边去,这会儿好,直接“流放”了。 嬿婉得知这个消息时已经是傍晚了,春蝉去内务府取份例时正巧碰到进忠领着一众小太监往宫外去。 “进忠公公这几年越发在皇上跟前得力了,主儿,你都不知道他走在前头那样,可神气了,就是不知怎的,脸有些黑。” 春蝉在手下研墨,绘声绘色的同嬿婉讲着。 嬿婉一听便能想到进忠那样,估计是最近没法过来了,心焦着呢。 一想到到那天晚上的场景,嬿婉的脸颊就止不住的发烫。 再怎么说她也是两世为人,孩子都一大堆了,怎么还跟那些未经世事的小姑娘般羞涩呢? 现在想起来自己主动去亲他时的场景,她手下的笔都快拿不稳了,真是疯了! 嬿婉,你是越来越胆大了! 她勉强平复着心情,逼迫自己不去想那晚上的情景。 如今才八月,进忠怕是要在宫外待上将近两个月才能回来。 除了那次东巡,二人从未分开过如此长的时间。平日在宫里哪怕刻意避着,在侍寝或宫道上也能打个照面。 这下也轮到嬿婉来尝尝这情人间分离时,茶饭不思的苦楚了。 “你最近是怎的了?无精打采的,莫不是病了?” 二人刚去翊坤宫请安回来,此时正并排走在宫道上,意欢近日身子不适,如懿免了她的请安。 见嬿婉正在发呆,蕊姬不免觉得奇怪,拿手在她面前晃。 嬿婉突然醒过神来,眼里闪过几分无措,连忙干笑掩饰起来:“许是近日天热没什么精神吧,妹妹总觉着有些倦怠。” “无事便好,这嘉贵妃还真是顽强啊,一串红玉髓手串污蔑皇后娘娘,不过是禁足一段时间便无碍了,不过是当众穿耳便复了贵妃之位,真是便宜了她。” 白蕊姬甚是不服气,只要一想到这金玉妍也害过她那可怜的孩儿,她便忍不住想吃她的肉喝她的血,这些惩戒对她来说不过尔尔,如何能解她心头之恨? “姐姐慎言,金川一战玉氏立功不少,她如今风头正盛,还是先避一避的好。” “我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白蕊姬恨恨道。 翊坤宫离永寿宫不算远,动作间二人已经到了永寿宫正殿。 嬿婉使眼色让众人先行退下,亲手从柜子中拿出一个紫檀盒子,打开一看里头是一柄旧琵琶。 “这是琵琶?” 白蕊姬本就是南府乐姬,对于琵琶她再熟悉不过。 “嘉贵妃正是着急复宠的时候,自那一事过后,姐姐对皇上始终是不咸不淡的,如今也该让皇上记起当年姐姐一曲琵琶动京城的感觉了。” “你是说......” 见她领悟其中奥妙,嬿婉没有说话,而是抬手一扫琴弦,琵琶瞬间发出悦耳声音。 白蕊姬心头一震,只这一扫,她便明白此琵琶绝非俗物。 “这把琵琶是前朝所留,比寻常琵琶轻巧些,妹妹愚笨不通音律,便转赠姐姐,愿姐姐青云直上,一举夺魁。” 嬿婉笑意盈盈,她一早便托人寻来了这把琵琶,等的就是这一刻。 第42章 舞曲 宫外日子枯燥烦闷,进忠被安排住在京城的一处梨园住下。 每日便是坐在那看戏,还有不少人上来溜须拍马,没有嬿婉,这日子着实难熬。 离万寿越近,他这心里便越煎熬,日日盯着手上的扳指发呆,恨不得立马生出翅膀飞到永寿宫去。 “进忠公公,进忠公公?这一出如何啊?” 一曲完毕,见进忠毫无精神的瘫坐在椅子上,身边的小德子连忙上前小心翼翼请示。 “留留留!小爷我没瞎,下一出!” 进忠没好气道,整日都坐在这看戏,再看下去他都能上去来两段了。 也不知道令主儿在宫里如何了,天杀的春蝉,一点迅儿都不传出来,想死小爷了。 这一想,他更没精神看戏台上的表演,半死不活的坐在椅子上耷拉着眼睛盯着上头的戏子发呆。 不比他的魂牵梦萦,嬿婉她此时正在忙着万寿节给皇上的贺礼,她近日为了帮白蕊姬争宠,日日忙的脚不沾地,哪还有时间去念宫外的小情郎? 只是弹琵琶,那也太过单调了些,得辅上些别的才能在宴会上大放异彩不是? 太后近日看不惯皇上偏宠皇后,见白蕊姬好不容易提起精神来争宠,自然是愿意助她一臂之力的。 万寿节这日,宫内庄严肃穆,安静祥和,处处弥漫着庄重沉稳的气氛。宫女们衣着整齐,步履稳健地穿梭于宫殿之间,认真布置着各种庆典用品。 皇帝则龙颜大悦,心情格外舒畅。他身着华丽的龙袍,端坐在宝座之上,接受着群臣的朝贺。 没多久,便到了众人献上礼品的时刻。 献礼五花八门,如懿送上的是一柄同心万寿八宝玉如意;纯贵妃是一对海宴清平白瓷宝瓶;舒妃是一幅自己亲手画的九晏山河图;嬿婉则是一幅手绣金丝百寿屏风…… 其中最出彩的当属嘉贵妃献上的双龙戏珠翡翠宝盒。 当中的用料全是翡翠中的上品帝王绿所制,帝王绿本就罕见,更何况是用一整块翡翠料子雕刻出来的。整个宝盒皆是一体成型,上面纹理逼真细腻,足见匠人技艺精湛。 而其中最令人惊讶的是宝盒打开后,里头装着一颗硕大的东珠。 东珠素来只有皇上与皇后才能享用,这颗东珠比寻常东珠大了数倍不止,将近有鸡蛋大小,在烛火下熠熠生辉,璀璨夺目。 这样的品相,在整个皇宫中也属少见,哪怕是前朝遗留下来的,也没几个能比得上眼前这一颗。 为了复宠,金玉妍和玉氏怕是下了血本。 “此乃我玉氏倾尽一族之力寻来的东珠,东珠虽年年有,可这样大的,臣妾还是第一次见,因此,臣妾便想借花献佛做万寿节贺礼,愿皇上龙腾四海,万寿无疆。” 金玉妍说完,立刻跪下行大礼,紧接着宴会众人也跟着一起跪拜。 “愿皇上龙腾四海,万寿无疆,吾皇万岁万万岁。” “好!好!好!众卿平身吧!你们玉氏一族忠心耿耿,朕重重有赏,嘉贵妃你有心了,可想要什么赏赐啊?” 皇上饶有兴趣的盯着宝盒里的硕大东珠,扭头看向坐回席上的金玉妍。 “这天下都是皇上的,臣妾只是借花献佛,从不敢奢求什么,只是臣妾的四阿哥与八阿哥年纪还小,常常牵挂着皇上,若是皇上有空能常来启祥宫坐坐便好了。” 金玉妍装作懊悔模样,甚至低头擦拭了下并不存在的眼泪。 “这半年你算是有许多长进,想来是有在真心悔过了,罢了,待朕有空,便多去看看你们。” 皇上仰头喝下一杯美酒,盯着下头美艳娇媚的金玉妍,笑着说道。 正当众人一同庆贺时,纯贵妃突然出声:“诶?玫嫔妹妹去哪了?怎么不见她送礼啊?” 众人顺着目光望去,果然,玫嫔座位上空空如也。在之前,她明明就身穿吉服坐在台下。 正当众人疑惑之际,门口突然响起一阵鼓声,随着鼓声,一群身穿彩服的女子有序而进。 众人定睛一瞧,站在正中间的正是大家在寻找的玫嫔白蕊姬。 她被一群舞女簇拥在中间,头戴面纱,含情脉脉的看向皇上。 “她们穿的是什么?怎么从未见过?” “她这是要弹琵琶?” “不对,是起舞?” “到底是要起舞还是奏乐啊?” ……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时,白蕊姬清扫琵琶。 琵琶清脆声音袭来,引得人心头一荡,众人只觉得眼前都清明几分。 一群舞女怀抱琵琶,围着玫嫔翩翩起舞,她低头轻拂琴弦,随后又翩翩起舞。 并无乐师为她们演奏,舞动的旋律皆是来自她们手中的琵琶,一奏一舞,与舞姬们的配合得当,相得益彰。 她们身上穿的是特制的汉人舞服,与寻常舞服不同的是,上面绑满了彩色丝绸,与无数金玲。 顺着动作,丝绸舞动,金玲悦耳,乐声交响,琵琶与金玲声动静交叠,舞姿动人,一时间白蕊姬恍若天上降下的神女,仙气十足,超凡卓绝。 此曲极其精妙,虽舞姿柔美,却释放出阵阵杀气,恍若战场上鼓舞士气的乐曲,汹涌澎湃,再乐痴的人也能听出此中意境。 众人一时间都忘记了说话,目瞪口呆的看着台上舞曲。 皇上更是目不转睛,一直盯着中间的白蕊姬看,眼里泛着痴迷神色。 舞至一半,一阵清风徐来,大家忽然闻到了一股异香,袅袅婷婷,十分香甜诱人。 还未等众人反应,数百只蝴蝶从四面飞舞而来,环绕着起舞之人翩翩起舞。彩绸与蝴蝶交纵穿行,凌空而起,震撼人心。 “已经快中秋了,怎么还有这么多蝴蝶?真漂亮。” “美,太美了,我此生还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绝伦的舞姿。” “这莫不是神女下凡吧?” …… 惊叹声充斥着整个宴会厅。 若皇上最开始只是欣赏,那现如今他眼里便全是惊叹之色。 这一舞,甚妙。 彩绸,金陵,琵琶,舞姿,包括这蝴蝶,一切都相得益彰,大放异彩。 一舞毕,众人久久不能回响,不知道是从何处响起掌声,一时间宴会厅掌声雷动,惊叹声此起彼伏。 “臣妾恭贺皇上万寿无疆,此曲为秦王破阵曲,乃唐太宗李世民所爱,今臣妾效仿唐朝旧俗,愿将此曲献给皇上,祝皇上再现贞观盛世,佑我大清海晏河清,国运昌隆!” 语毕,白蕊姬抱着琵琶在堂下行跪拜大礼。 刹那间,宴会众人纷纷起身行跪拜大礼:“愿我大清海晏河清,国运昌隆。” 一连三声,声声入耳。 第43章 憋屈 “众卿快请起吧!玫嫔,你快坐到朕身边来,让朕好好看看。” 闻言,李玉立即让人在一旁加上一张凳子。 “看来这后宫真是人才辈出啊,有你们这些人伺候皇上,哀家才能放心啊,皇上,玫嫔这一曲,你怎么看?” 太后极满意玫嫔的出彩表现,总算是没有看错人。 “赏!玫嫔一曲甚得朕心,她天资聪颖,和顺贤德,传令下去,进玫嫔为玫妃,今夜便由她来侍寝。” 皇上原本便喜笑颜开,听到太后这么说,直接大手一挥晋了白蕊姬位分。 “臣妾谢皇上圣恩,愿皇上万寿无疆,长乐无极!” 听到这,白蕊姬立刻跪下磕头谢恩。动作间还不忘去打量金玉妍的脸色,发现她此时的脸同锅底般黑才得意的笑起来。 她一边行礼,还丢给金玉妍一个挑衅的眼神。 “什么?皇上居然还晋了她妃位?” 金玉妍不服气,险些将手里的酒杯捏碎。 “诶,快起来吧,你这一曲,甚美,从前怎么没发现你有如此才华。” “若皇上喜欢,日后臣妾跳给皇上看。” 自从一曲结束,整个宴会上皇上的眼睛就没从白蕊姬身上挪开过。 自从嬿婉告知白蕊姬真相后,本有衰弱之势的她硬是强撑起精神,一碗皆一碗的灌自己补药,好不容易才将将养好身子。 她鲜少这样神采奕奕,那股初承宠时的娇媚劲儿又回来了,反倒增添几分成熟韵味,比最开始的青涩模样还要迷人。 嬿婉看着台上皇上的痴样,又看了看坐在一旁不是滋味的如懿,脸上笑意更浓,低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连如懿都觉得吃味,更别论坐在下首的金玉妍了。 她狠狠盯着白蕊姬,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本想利用东珠挽回圣心,这下好了,统统沦为陪衬,这叫她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这玫妃一向深居简出,怎么今日有心思搞这么一出,真是叫人......惊喜啊!” 金玉妍瞬间没了兴致,半倚靠在椅子上,语调懒懒的,只是那声惊喜拖的很长,听到耳朵里有几分讽刺意味。 “玫妃姐姐自从年轻时那一遭后便一直在修养,如今身子修养好了自然是要打起精神来好好伺候皇上的,舒妃姐姐,今晚这一曲,你觉得如何啊?” 嬿婉皮笑肉不笑的说着,扭头看向舒妃。 意欢还未从刚才一曲中回味过来,那一曲荡气回肠,直至现在她都沉浸在其中,仿佛真的上阵杀敌过,心中热血沸腾。 “听起来荡气回肠,自是极好的,之前只听闻玫妃姐姐会弹琵琶,没想到她技艺如此精湛,竟能以曲入舞,融会贯通,实在令人敬佩。” 三人交好,即便皇上此时眼睛一直黏在白蕊姬身上,她心中多半也是在为她感到开心的。 白蕊姬自从失去了孩儿后便一直消沉,如今见她重新复宠,意欢有一种看着女儿逐渐成长的满足感来。 “哼,再精湛也不过是拿来取悦皇上罢了,又能上得了什么台面?” 见意欢也跟着赞叹,金玉妍心中颇不是滋味,自顾自酸道。 “咱们作为妃嫔,这首要做的不就是侍奉好皇上么?臣妾也曾听闻在启祥宫中嘉贵妃娘娘也曾穿上玉氏服跳玉氏舞给皇上看,难不成这些就不是取悦皇上的手段了?” 嬿婉递给意欢一个微笑,转头呛金玉妍的话。 “你!看来令妃这几年变化不小啊,也是,已经是一宫主位,自然忘了曾经寄人篱下日日伺候人洗脚的日子了,说起话来牙尖嘴利,哪还有半分那个跪在脚下的样子。” “嘉贵妃,这是万寿宫宴,慎言啊!臣妾曾经再卑微,如今也是皇上的妃子,若是不服皇上圣裁,那大可上去找皇上辩上一辩。” “大家都是姐妹,总该和睦相处才是,嘉贵妃妹妹,令妃妹妹,都少说两句吧,今日是万寿节,咱还是给皇上添乱了。” 纯贵妃原本只是在一边听她们争论,一听到要闹到皇上面前,顿时坐不住,跳出来当和事佬。 她自从被皇上申饬后便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看到嬿婉封妃,内心也常常惴惴不安,常常避着她。生怕被她记起当年花房之苦,来找自己的麻烦。 苏绿筠现在只想好好抚养永璋,不想再生出事端来。 “哼!用你跳出来当和事佬。” 闻言,金玉妍不再说话,扭头看台上正上演的曲目。 她好不容易才重新复位,自然是不敢闹到圣前,平遭咽气。 金玉妍又不是没有脑子,知道适可而止 嬿婉没有理会纯贵妃的话,她生性爱记仇,没办法给她好脸色。 纯贵妃愚蠢到被海兰当枪使,现在也活该被海兰设计失宠。 见没人理会自己,苏绿筠只能悻悻回头,低头喝一杯酒水缓解尴尬。 “皇帝,现在时辰不早了,哀家精神头不如你们这些年轻人,就先回去了。” 太后在看了接下来几个曲目之后有些疲累,便准备回宫歇息,她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玫妃,便准备摆驾回宫。 “那儿臣让人送皇额娘回去。” “不必了,今日是你的万寿日,你好好玩赏就是,福伽,我们走吧。” “皇上,臣妾也有些累了,臣妾同皇额娘一块儿回去吧。” 如懿自从看见皇上眼神一直黏在白蕊姬身上,胸口像堵了一大块棉花,颇为不适,便借口起身告退。 她脸色有些煞白,微微木着一张脸,说话间红唇微微撅起,唇色艳的有些吓人。 “好,今日也多亏皇后辛苦操办了,李玉,你送太后跟皇后回宫吧。” 不料皇上连个眼神都没给她,站起来目送太后离席后便继续坐下拉着白蕊姬研究她刚刚那曲秦王破阵曲。 “臣妾告退。” 见皇帝连个眼神都没递给自己,如懿心口更加堵得慌,丢下一句后便扭头跟上太后步伐。 容佩见状连忙扶着她的手,慌张的扭头看了一眼皇上后便跟着一块走。 第44章 训斥 “你这个皇后,近日真是失职啊!”太后一手被她扶着,看着她没精打采的模样,知道她为何如此,眼里满是不屑。 底下妃嫔争宠便失态成这样,没出息,自小在宫中长大竟是没学到她姑母半分。 如懿刚封后,为了给她留几分颜面,太后是等着出了宴厅,在没什么人的宫道上才出口训斥。 如懿闻言连忙跪下,立刻开口请罪:“儿臣不知是哪做错了,还请皇额娘明示。” 她这一动作,随驾的人也跟着乌泱泱跪下。 “自从封后大典以来,皇上便独宠你一人,身为皇后,除了管辖六宫,更要提醒皇上雨露均沾,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而不是等着妃嫔们主动上前争宠,可见你这个皇后失职到了何种地步。” “儿臣知错,还请皇额娘责罚。” 听到这话,原本便有些躁郁的如懿心中更不是滋味,低头认错,声音闷闷的,让人听不出喜怒哀乐。 “你如今已经是皇后了,哀家也不便责罚你,没在大殿上说更是为你留几分颜面,起来吧,你初为皇后,还不能兼顾这些事物也能理解,罢了,不用送了,福伽我们走!你啊,还是多跟富察皇后学学吧!” 太后这一句话跟富察皇后学学,像刀子一样扎在如懿心上。 这比责罚还要可怕,如同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如懿脸上,一时间她竟无法反应过来。 她怔怔的跪在地上,直到容佩与李玉二人上前将她扶起。 “娘娘快起来吧,太后娘娘这也是......”容佩想要说些宽宥话语,可实在是无法说出口。 “是啊,快起来吧娘娘,别伤了凤体才好。” “本宫还是第一次见皇上如此失态。” 如懿怅然开口,夫君的变化与婆母的训斥同一块巨石压在心口,令人沉闷郁结,难以呼吸。 明明他前几日与自己还是恩爱模样,怎么之一会儿便变了副模样。 “皇上雅好风情,这一舞着实出彩,况且,皇上向来尊崇唐太宗,许是玫妃娘娘将他比作唐太宗,所以才龙心大悦,娘娘不必放在心上。” 李玉自然最懂皇上心思,连忙劝慰道。 不过他实在想不通,玫妃南府乐姬出身,是怎么懂得将曲入舞,再投皇上所好的? 她自然是不懂这些,奈何身后有嬿婉这位高人指点。 前世相伴二十余载,她可太知道这位圣上的心思。 他如此自傲,又怎么抵挡得了如此尊荣? 想要拿捏这位帝王的喜好,对于嬿婉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白蕊姬虽然会弹琵琶,可舞技却十分逊色,是嬿婉翻阅古籍古画,亲自缝制出这种盛唐汉人舞服。 再亲手在衣服上缝上彩绸金玲,即便舞姿露拙,众人的目光也会被彩绸与琵琶吸引,最后再在衣服上抹上她亲自调配的花露,在众人被舞姿吸引时在宴厅四周让宫人放出提前准备好的蝴蝶。 蝴蝶环绕,乐声四起,彩绸舞动,此中盛景不可言喻。 皇上想必也是第一次见以乐入舞,彩蝶共舞的盛景,不被白蕊姬迷倒都算他意志坚定。 嬿婉可是活了两世的宫斗冠军,小小争宠,自然是不在话下。 这些伎俩不过是小小热身,也不知道咱们这位皇后娘娘能在这吃人的皇宫中坚持多久呢? 宴会一直举办到深夜,等嬿婉回到永寿宫时,已经是疲累至极。 她在春蝉的伺候下脱去身上的吉服,随后静静走到梳妆台前坐下,闭目养神,任由身后之人拆卸自己头上的钿子头冠。 “嘶——” “春蝉,你今日怎么回事?怎么做事毛手毛脚的?” 身后之人动作稍微有些生疏,钗环一不小心扯住了她的发丝,听她这么一说连忙放轻了手下动作。 嬿婉没有睁眼,感受到他动作轻柔下来后便自顾自的说着。 “玫妃今日一舞,嘉贵妃费劲寻来的绝世东珠怕也难以与之相比,也不枉费本宫辛苦一场......” 她等了许久,身后之人都没开口,突然觉得不对劲,连忙扭头。 “你怎么回来了?” 嬿婉扭头,打眼一看,原来是日思夜想许久的进忠。 “瞧令主儿这话说的,奴才自从出宫后可是日日在心里念着令主儿,活一忙完便连夜赶回来,谁知道啊,您就是个臭没良心的,这么久连个消息都不舍得给奴才递,真是枉费奴才一片真心了。” 进忠抬手触上她脸颊,将嬿婉的头轻轻扭回前方,继续小心翼翼的拆她头上的发髻。 “这不是要帮着玫妃争宠嘛,一时间忙昏了头,本宫发誓,下回绝不会这样了,好进忠,你就饶了本宫这一回吧?嗯?” 她微微抬头望向身后人,小手轻轻拽住他蟒袍衣摆一角,一脸可怜兮兮求原谅的表情。 进忠哪有真生气啊,只不过是想要逗逗她罢了,见她这可爱模样,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脸,垂首在她耳边轻轻说:“奴才哪敢生令主儿的气啊,只不过是想求令主儿多怜惜几分奴才,您仔细瞧瞧,奴才都瘦了。” 说话间还将脸凑到她面前左右展示,嘴角微微向下扯,脸上是无辜的表情。 此时嬿婉的钗环发髻也已经全部解下,长发如瀑,撒在腰间。 脱下华服首饰,擦去脸上浓艳的脂粉,比起白天摄人心魄的美艳。此时的她更显得清纯柔美,平添几分娴静之气。 嬿婉闻言站起,仔细打量了一下进忠,发现他真的清减不少,心里泛起一丝心疼来。 她双手主动环住他精壮的腰间,做丈量状,笑意盈盈的说着。 “快让本宫瞧瞧,还真瘦了许多,不过也更俊俏了,这趟差事真的苦了你了,也难得,是李玉想锻炼你,你在皇上跟前得力,那我永寿宫也能多几分胜算了。” 说话间嬿婉忍不住伸手指尖轻触他微微皱起的眉头,指尖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慢慢划过,这段时间他确实瘦削不少。 这些变化,她都看在眼里,心中着实心疼。 “今日宴上那一曲秦王破阵曲可是令主儿的心思?听说皇上被玫妃娘娘今夜被迷的不行,奴才不得不夸一句,令主儿,您的手段可是越发高明了。” 进忠一只手揽住她腰间,另一只手则牵起她的右手,百无聊赖的摩挲她指间带着的那枚翡翠戒指。 “这还不都是你教的,如何?进忠师傅,我这个徒弟能出师了吧?” “令主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奴才很高兴。” 第45章 蜜意 “话说南巡的日子也该到了,算起时日来,也该到了舒妃有孕的时候,你那祥瑞也该提前预备着,我虽未曾对她动手脚,但她那孩儿也未必能活下来......” 嬿婉说着心中暗暗叹气,叶赫那拉,她这出身太贵气,即便孩子活下来,皇上也不会放任他染指大清江山的。 也就只有意欢傻乎乎的一碗接着一碗的喝着那避除有孕的坐胎药,一喝便是好几年。 她红唇微启,一张一合,进忠只顾着盯着她发呆,眼前渐渐迷离起来,美人入怀,她说的话,进忠是一句都听不进去。 嬿婉正盯着他胸口的蟒纹说话,结果半天都没等到他回应,抬头才发现他正在盯着发呆,瞬间气笑了没好气的捶他胸口。 “好你个狗奴才,现在翅膀硬了,越发没规矩,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她生怕弄疼了他,力道极轻,落到进忠胸口就跟挠痒痒似的。 进忠依旧没说话,眼神迷离,不禁主动揽紧她的腰肢,将人紧紧禁锢在身前,动弹不得。 “唔......” 嬿婉还想说着什么,可还没等她开口,朱唇便被堵住。 细密的吻落在唇上,嬿婉微怔住片刻,随后认命般闭眼,慢慢抬头回应着他。 他吻的动情,情至深处,手指不自觉插入她发丝中,半强迫般抬起她仰头的幅度。 久久的吻,缠绵悱恻,仿佛要将她融进自己的骨血中。 房中一时间静下来,只剩二人间细微喘息声。 怀里的人渐渐软下来,慢慢往下掉,重量全压在自己身上。进忠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伸出大手将她捞起,把她压在梳妆台上不停歇的吻着。 直至察觉到她快要呼吸不过来,进忠才不舍的放开。 “色胚子,也不怕皇上见了要扒掉你的皮。” 嬿婉靠在他身上,呼吸微喘,还不忘伸手去掐他精壮的窄腰。 只不过她刚被吻的七荤八素,有气无力的,这小动作落到进忠眼里跟挑逗没有区别。 “皇上忙着欣赏美色,哪有机会碰上我这登徒子,再说了,栽在令主儿身上,奴才死也愿意。” 进忠意犹未尽,脸上充斥着笑意,再一次揽住嬿婉的细腰将她搂得紧紧的。 “记住我刚才吩咐的事了么?” “令主儿吩咐,奴才从不敢忘记。” 进忠将下巴抵在嬿婉头顶,贪婪的嗅着她的体香。 两个月没见,可叫他想念得紧,生怕眼前是梦中景,只有紧紧将她搂入怀中才有那么一丝丝实感。 半晌,嬿婉见进忠没有松手的意思,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令主儿困了?” 进忠察觉怀中人儿的动作,感到她微微点头,索性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床榻上。 “这么晚了,你也回去歇着吧,明日不是还要伺候皇上?” “不妨事,等令主儿睡着奴才再走。” 进忠看了看天色,发现时辰不早了,索性不睡了,等嬿婉睡下他便溜回养心殿准备伺候皇上起身。今日皇上兴致高,闹到子时才散场。 他细心的帮她褪下鞋袜,再打湿帕子细细擦拭她白皙的脚。等嬿婉躺下,进忠便坐在床边脚踏旁的小凳上,靠着床头,用手半撑着脸,望着她发呆,脸上是痴痴的笑。 这一幕他曾幻想过无数次,没想到有一天真会叫他梦想成真。 真是如梦似幻,叫人不敢相信。 嬿婉被他看得羞涩,连忙用锦被遮住半张脸颊。 “哪有像你这样盯着人看的,进忠,本宫发现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听这话,进忠垂首,将脸贴的离她更近:“那也是娘娘容着奴才放肆才对,没用令主儿的允许,别说登堂入室,奴才连这永寿宫的门儿都进不来。” 言外之意,这都是您惯出来的。 进忠伸手拨开锦被,食指勾起她的下巴,对着她的脸仔细端详。 他拇指摩挲着嬿婉微红肿的朱唇,眼中晦暗不明,动作间拇指上两只翠绿小蛇缠绵的身影若隐若现。 他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喉头微动,舔了舔微干的唇瓣,上头还残余着嬿婉身上的香味。 “这两个月令主儿都没给奴才传消息,叫奴才好等,得好好补偿奴才才行。” 进忠思索片刻,随意为自己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行啊,你要什么赏赐,金银珠宝,美人妖童,只要是这样永寿宫有的,本宫通通赏你。” 嬿婉颇有深意的望着他笑。 “对于奴才来说,娘娘就是最好的珠宝。” 进忠说完便毫不犹豫的又吻上那处他日思夜想的朱唇。 从他盯着自己那刻起嬿婉就知道他没憋什么好,索性由着他胡来。她长睫微动,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大胆回应起来。 在这两个月的难熬时光里,怀揣着情意,日思夜想,难以入眠的又岂止他一人。 。。。。。。。 不比永寿宫的情意绵绵,此时翊坤宫突然清冷得可怕,如懿凝视着窗外的月光,心思沉沉。 她还未从刚封后时皇上对她的热切中剥离出来,直到今日,皇上看向白蕊姬的眼神,像一泼冷水般将她浇醒。 “娘娘,该睡了,明日一早,妃嫔们还要来请安呢。”容佩轻轻走近,轻声细语的提醒道。 如懿木讷的点点头,由着容佩服侍自己就寝。 躺在松软的江南特供蚕丝锦被里,如懿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几乎是一夜未眠,当众妃嫔来请安时,她正微微侧着身子,一手支在小桌上,坐在上首打起瞌睡来。 正当众人闲聊之际,白蕊姬才姗姗来迟。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臣妾来迟,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起来吧,赐座,昨夜你伺候皇上辛苦了,晚来一些也没什么,容佩快给玫妃上茶。” 见来人是白蕊姬,如懿勉强打起精神笑着说。 “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玫妃啊!昨夜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我当你只是会些琵琶罢了,没想到跳起舞来也是风韵犹存啊,不过你这一复宠连请安都来迟了,未免,也太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了吧。” 第46章 遇喜 出口奚落的是金玉妍,她本想借万寿节一举复宠,可没想到到头来被一个从不显山露水的白蕊姬抢了风头。 这叫她怎么能咽下这口气?昨夜皇上召她侍寝,启祥宫又碎了不少东西。 好不容易抓住点错处,她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 “玫妃姐姐昨夜一舞倾国倾城,别说皇上了,就连臣妾见了也是喜欢的紧,咱们妃嫔要做的不就是伺候好皇上么?某些人没本事拢住皇上的心,那就让有本事的人上好了。” 请安来的早,嬿婉的精神头不太好,她神情恹恹的,无聊的打量着鞋面精致的苏绣花样儿,幽幽出口呛道。 ”这有你什么事啊?本宫只不过替皇后娘娘说两句以正宫规,怎么?若人人都像玫妃这般一得宠便不敬皇后娘娘,那这宫里岂不乱套了?” 见又是嬿婉在说话,知道两人交好,其中怕是少不了她的手笔,金玉妍恨的牙痒痒,白眼几乎要翻到天上去。 “嘉贵妃也知道这是在翊坤宫?皇后娘娘都说了无碍,怎么?难道嘉贵妃想在皇后娘娘面前越俎代庖吗?我看啊,替皇后娘娘说话是假,假公谋私才是真啊。” “好了,都少说两句,堂堂妃位,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吵起来,成何体统?” 听到二人越争越过分,纯贵妃打眼一看,发现如懿面色不悦,连忙出声打断。 如懿本就没睡好,这会儿心中烦闷,想起昨夜太后的训斥,长叹一口气道:“昨夜宫宴散的迟,玫妃还要接着伺候皇上确实辛苦,容佩啊,一会儿你去库里挑些好的赏赐让玫妃带回去,你们也跟玫妃多学着些,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才好。” “臣妾谢皇后娘娘赏赐。” “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众妃嫔听她说完便齐刷刷起身行礼。 皇后娘娘都发话了,还能怎么样? 没等金玉妍出气,这场闹剧便乍然收场。 “好了,今儿个就到这儿吧,本宫有些乏了。” 如懿精神不济,头疼的很,揉了揉额头挥手让众人退下。 “臣妾告退。” “令妃妹妹果真是好计策,没想到一舞便封妃了,真是托了妹妹的福,一会儿去我宫里坐坐,我那有许多好东西,一会儿让你带回去。” 玫妃开心的拉着嬿婉的手,她自从丧子后便毫无斗志,在嫔位上沉寂多年,本以为一辈子就如此了,没想到居然还能晋升为妃。 她眼睛微眯,她要一步步往上爬,只让金玉妍死是太便宜她了,她要把她拥有的一切都夺走,看她一步步落魄,最好是生不如死,方能解她心头之恨。 嬿婉柔柔笑着,她看着湛蓝的天空与停留在宫墙之上的飞禽,心情大好。 “那妹妹就却之不恭了,说起来还是姐姐天资聪颖一点就通,也是妹妹的福气。” 二人走着走着到了承乾宫,正好去探望探望意欢。 她近日身子不大好,因此如懿免了她的请安,昨夜宫宴也是只坐了一会儿便回去了。 等二人进了内殿,发现意欢没精打采的坐在桌前。 她面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都没什么精神,虚虚靠着枕头,毫无昔日艳惊四座的风采。 “舒妃姐姐,怎么今日脸色看起来更不好了,要不要宣太医来看看?” 见她脸色惨白,嬿婉有些担忧。她眸子微闪,余光瞟过她的肚子,已经猜到了她为何这般。 玫妃也跟着一块劝道:“对啊,你总是这般下去也不是法子,总得找出病根,对症下药才好。” 意欢虚弱的摇摇头,招呼宫女给两位上茶后便有气无力的解释:“我有脾胃虚弱之症,许是近日秋老虎太过厉害,这才不思茶饭,过段时间变好了。” 她身子总是这般虚弱,自己也已经习惯了。久病成医,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她不想太过招摇,因此没怎么召见太医。 意欢刚说完,可一闻到飘来的茶香,没由来的一阵恶心,竟当着二人的面呕吐起来。 嬿婉吓坏了,连忙上去帮她顺气。 拍着拍着,她觉得有些不对劲,抬头看向白蕊姬:“这怕不是遇喜了吧?玫妃姐姐你快看看,是不是与你当年遇喜时一样?” “对对对,我当年也是这般茶饭不思还常常犯恶心,舒妃妹妹,你平日里睡得好吗?是不是总觉得身子沉沉的,没什么力气,还总嗜睡?” 意欢一时间怔住,在思索后连忙点头。 “那便大差不差了,快,快扶她回床上躺着。” “还愣着干什么?春蝉,你拿了我的牌子跟荷惜去太医院请太医来,快些。” 见意欢自己慌神不知道要做什么,嬿婉连忙叫承乾宫的人跟着春蝉去请太医来, 来的人是齐汝,一听是承乾宫他便立即赶了过来,这位主子喝的坐胎药可是他亲手调配的,可别出事才好。 刚搭上脉,齐汝的心便凉了一半。 他分明亲手调制出了能避除有孕的坐胎,这位姑奶奶怎么还是遇喜了? 现在齐汝只觉得遍体生寒,脖子更是凉飕飕的。 “怎么样?舒妃姐姐是不是有孕了?”嬿婉焦急的问道。 齐汝连忙调整表情,站起躬身,艰难回道:“恭喜舒妃娘娘,确实是喜脉。” 他声音生涩,脑子里已经开始想该如何同皇上解释。 “太好了,姐姐与皇上多年夙愿终于成真,荷惜,快去养心殿替你家主子报喜,多谢齐太医,这是一点赏赐,请您喝杯茶,春蝉,送齐太医回去。” 见看诊得差不多了,这终究是妃子寝殿,太医不得久留,嬿婉连忙打发他回去。 意欢一时被这个消息冲昏了头,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是泪流满面,她摸着平坦的小腹,那里孕育着一个小生命,是她与心爱之人的孩子。 “本宫判了这个孩子许多年,本以为没希望了,坐胎药也停了一阵子,没想到他竟真的来了,嬿婉我没有听错吧?我真的......真的遇喜了?” 嬿婉连忙握住她的手,眼含泪光,笑着回她:“姐姐莫不是高兴坏了,这可是齐太医亲口说的,你不信自己总得信齐太医吧?孩子,我是你令娘娘,你得早些出来,令娘娘带你去玩儿好不好?” 嬿婉说话间将手覆在意欢小腹上,脸上是浓浓的期待。 “你是傻不成,他才一月有余,连耳朵都没生出来,哪里听得见声,听太医说,孩子至少要五个月才能听到声呢,你可别摸坏了。” 白蕊姬没好气的把她的手挪开,再小心翼翼帮意欢把肚子盖上。 “我不管,等孩子出来得叫他认我做干娘,我得回去准备给好礼才行,你们说,这孩子是男孩女孩呢?” 意欢欢喜的捧着肚子,羞涩低头:“这是我跟皇上的第一个孩子,不论男女,我都喜欢。” “我看啊,是男孩好,日后像皇上般英武俊俏......\" \"女孩儿也不错,贴心乖巧,长的肯定同意欢姐姐一般漂亮......” 第47章 引荐 荷惜去通报时,正逢皇上在翊坤宫陪如懿用午膳,一得知这个消息,二人火急火燎便赶来了。 如懿一路上在打量着皇上的神色,发现他脸色阴沉,心里不免也有些沉重。 皇上令齐汝配置避孕的坐胎药为的就是不让叶赫那拉氏的人诞下皇嗣,危及大清江山,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叫她遇喜了。 一走进承乾宫,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皇上驾到~” 通报声响起,原本还欢声笑语闹成一片的承乾宫瞬间安静下来,里里外外跪了一地。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快起来吧!你也是,有孕在身就不用下来行礼了。” 皇上连忙把舒妃扶起,嘴上关心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令妃,玫妃你们也在啊。” 见到白蕊姬,皇上脸色缓和几分,昨夜倾城一舞犹在眼前,一见到她便觉得心情舒畅许多。 “臣妾与令妃妹妹在跟皇后娘娘请安后便说来看望看望舒妃妹妹,没曾想竟是碰到了这样的喜事,臣妾恭贺皇上,皇后娘娘。” 白蕊姬笑吟吟的主动恭贺,在后头的嬿婉也跟着一起行礼。 “快起来吧,多亏你们才能及时发现舒妃有孕,算是有功了,等诞下皇嗣,朕再好好赏你们。” 皇上亲自上前扶起了白蕊姬,目光灼灼。 白蕊姬这一声恭喜所谓杀人诛心,皇上的孩子自然就是皇后的孩子,她作为嫡母,妃嫔们有孕自然是该恭喜她一声的。 如懿已经三十二岁了,不知道她看着身边妃嫔一个个有喜时,心里到底是如何感想? 白蕊姬被盯得有些脸热,连忙做羞涩状,拉着嬿婉要退下:“皇上皇后娘娘,臣妾和令妃妹妹就不打扰了,我还约了令妃妹妹去太后娘娘处请安,顺便把这喜讯一起告诉太后娘娘,让她老人家也跟着高兴高兴。” 皇上闻言点点头,玫妃封妃第二日,去拜见太后也实属正常:“去吧,待朕向皇额娘问安。” “是,臣妾告退。” “臣妾告退。” 嬿婉出殿门时还不忘回头看一眼如懿的神色,皇上进来后眼睛可就一直黏在白蕊姬身上,看到如懿在一旁不是滋味的落寞表情就觉得好笑。 如懿啊,你就慢慢习惯吧,以后这样的场景还有很多...... 刚出殿门,门口的宫女奴才们又跪了一地,嬿婉一眼便看到了人群里的进忠。 不知怎得,一看到他脸上便觉得热热的,总是不自觉的想起昨夜的孟浪情景。 察觉到嬿婉的目光,趁无人注意,进忠朝她眨了眨眼睛,旋即嘴角显出一丝坏笑。 天象之说,稳了。 这个念头浮上心头。 二人之间,默契不用言语,只一个眼神嬿婉便知道进忠想说什么。 她脸上笑意更胜,脚下步伐摇曳生姿,发间的垂珠流苏跟着步伐一起摇晃,与白蕊姬一道春风得意般去了慈宁宫。 进忠办事,她一向是放心的。 二人缓缓走到达慈宁宫时,福珈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见到二人后连忙进去通报。 “娘娘,玫妃与令妃娘娘来了。” “传她们进来吧。”太后今日神情不错,她见到二人放下手里的书籍,好整以暇的半倚在右边的枕上。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万福金安。” “起来吧,舒妃的事哀家已经知晓,玫妃,你昨夜很不错,哀家没有看错你。” 她看着白蕊姬,欣赏之色溢于言表。她本以为玫妃自从丧子后一蹶不振,这步安插在皇帝身边的棋子几乎要废了,没想到她还能给自己带来意外之喜。 白蕊姬闻言,抬眸与嬿婉对视一眼,将她往太后面前引。 她言笑晏晏,看向嬿婉的眼里满是欣赏的神情:“这都是令妃妹妹出的主意,琵琶,秦王破阵曲,蝴蝶这些通通是令妃妹妹帮忙置办的,臣妾不才,恐难以达到太后娘娘的期待,今日正式向娘娘推举令妃妹妹,她七窍玲珑,心思细腻,必能助太后娘娘达成心中所愿。” 在慈宁宫都是自己人,白蕊姬也不必伪装,直直说出心中所想。 “臣妾知道,皇上喜好变幻莫测,光靠圣宠难以长久,唯有太后娘娘是后宫之主,臣妾愿为太后娘娘效犬马之劳,还望太后娘娘怜惜臣妾,让臣妾服侍左右吧!” 顺着白蕊姬的话,嬿婉接过福珈要上的茶,跪下向太后敬茶,以表真心。 无论是谁,皇上总是揣测忌惮,即便枕边人也难逃他的算计。若能得太后相助,她的青云之路便再无烦忧。 别以为她不知道,如懿亦是暗中投入太后怀抱才成功成为皇后,只是当上皇后便飘了,忘记当年是怎么求助太后的。 她魏嬿婉可比如懿乖巧懂事多了,送上门的东西可没有不要的道理。 嬿婉保持着敬茶的姿势,空气凝滞许久,等她额间不自觉沁出冷汗,几乎快要维持不住动作时,头顶突然传来雍容并含着一丝威严的声音。 “起来吧,哀家就喜欢聪明的,你,很不错。” 太后思索片刻,最后叫她起身,接过她手中的茶盏微微抿上一口,看向她的眼里带着几分赞赏。 最开始看着嬿婉讨好皇后赢得妃位时,她便知道这女子不简单。见她如此识时务,知道真正的后宫之主是谁,太后很欣慰。 她能收下嬿婉,一是玫妃与庆贵人难以拢住圣心,二是舒妃太过贪恋情爱。 说白了就是她们太蠢,很难在关键时刻帮助她。她就缺一个聪慧到能帮她紧紧拢住圣心的人。 当然了,她自然知道令妃另有所图。 太后满不在乎,因为令妃想要的,她都给得起。 “哀家有些乏了,以后有事再唤你们,福珈,将备好的赏赐给她们带回去,顺便替哀家看看舒妃如何了。“ “是。” “臣妾告退。” 第48章 放肆 接下来的日子里,皇上独宠的如懿的日子骤然打破,皇上最常去的便是玫妃的永和宫,然后是如懿的翊坤宫,偶尔还会让嬿婉侍寝几回。 如懿的皇后美梦只做了两个月,便瞬间破碎。 她怅然若失,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要离自己远去,可无论自己怎么伸手去抓也无法够到。 这日夜里,她刚去看望完孕中不安的舒妃。这样的秋凉时节,她独自走在宫道上,心里隐隐有几分不安。 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令她心神不宁。 “皇后娘娘,微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一声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声音朗朗,如山间之清泉,瞬间便将如懿心中的沉郁之气一扫而空。 是凌云彻,他穿着夏装,威武挺拔,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 如懿眼前一亮,难得扬起笑容,连忙叫他起身:”凌云彻,原来是你啊,快起来吧!” 凌云彻本在赶去当值的路上,没想到碰到了翊坤宫娘娘,便想着来请个安。二人许久未见,藏了好多话想说,此时便同好友般同行。 “皇后娘娘近来可好?” “好不好的都那样,倒是你,年纪不小了,可曾想过成婚?别人都在向前走,你也该想想前路了。” 如懿凤眸微闪,微风拂动她发侧间的攒珠流苏,月光之下,浮翠流丹,风姿尽显。她虽已经三十多岁,可依旧如少女般灵动。 凌云彻呼吸一凝,抬头对上她的目光,不自觉被她如弯月般的秀眉吸引。 他脑中突然闪过嬿婉侍寝那夜,如懿与他坐在台阶上促膝长谈的场景,那夜也同现在这般,月光莹莹,清风弄影。 “多谢娘娘美意,只是微臣如今还没有成家立业的想法,如今我只想好好当差,才不辜负娘娘当日对微臣的提携之情。” 凌云彻察觉这样盯着她看有些不妥,迅速收回目光,微微摇头后低声道。 “罢了,既然你暂无此意,那便等你想成家了再告知我,你能有如此觉悟,本宫很欣慰。” 听到凌云彻的话,如懿很是欣慰,他终于能从与魏嬿婉的过往中抽身出来,能想着建功立业,也不枉她的良苦用心。 宫道很短,二人没能聊多久便要到翊坤宫门口了。 凌云彻见如懿兴致不高,知道她有心事,便开口道:“微臣只能送娘娘到这了,日后娘娘若是有事,尽可嘱咐微臣,愿皇后娘娘能够放宽心,勿要被凡事所累,微臣告退。” “先前想来是我开导你,现在倒反过来了,那本宫便多谢凌侍卫美意了,放心吧,本宫无碍。\" 凌云彻的关心如同清泉般洗涤了如懿心里惴惴不安的恐慌,她凌风而立,笑颜如花,回应着他的话。 看着凌云彻远去的身影,如懿心情也逐渐好转,笑着走同容佩回翊坤宫。 二人分别的地方同永寿宫很近,正巧,被夜里溜出养心殿想要去永寿宫窃玉偷香的进忠看了个正着。 这凌云彻真是不老实,之前想勾着他的嬿婉,现在又跟如懿搞在一块儿。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进忠不知为何心情大好,哼着小曲便从一早给他留着的小侧门走了进去。 进忠此次出宫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联系上辈子的天象,他们重生归来,知道所有事情的走向,这便给他们添了许多便利。 这次来的目的也是为了商讨此事,可不知为何,说着说着,二人间氛围便变得微妙起来。 永寿宫内,茉莉花盈盈开着,由于是秋季,只有零星小花倔强开着,散发着丝丝甜香,香气幽幽袅袅,弥漫在殿内。 嬿婉被进忠抱放在腿上,这家伙最近越来越不老实,从最开始的登堂入室,现在敢直接动手动脚起来。 此时嬿婉已经卸下钗环,她老老实实坐在进忠怀里,右手靠在进忠肩头,撑着脸看他。 进忠这人,不知道为何,总是带着些流氓痞气。明明做的都是正事,可平白无故的就是让人觉得他一肚子坏水,下一秒就要使出来似的。 哪怕是在皇上跟前点头哈腰,但私底下一看,便知道他这人不老实。 坏,且坏的有味道。 “娘娘这么盯着奴才,怎么?奴才脸上有东西不成。” 她目光灼灼,盯得进忠脸上发烫。 他脸上带着笑,下一秒便隔着单薄寝衣,微微掐一下她的细腰,感受着怀中小人儿的体温,坦然对上她的目光。 “自然是咱们进忠公公生的俊俏,所以本宫才盯着你瞧咯。” “那娘娘您说,比起皇上,凌云彻,奴才又当如何呢?”嬿婉抬起头,本靠在他肩膀上的小手轻轻抬起了他的下巴。 嬿婉觉得自己像是个女流氓,在撩拨无辜少年郎。但仔细想来也不对,进忠坏的很,也不算是少年郎,更像是臭味相投的两个人在相互纠缠。 “怎么又提他们两个,都这么久了,怎么,你还吃醋?” 嬿婉都快习惯这样的日子了,每次二人独处,进忠总是要有意无意的提起他们两个。 总是要听到自己亲口说他最好,比他们两个都好,这才肯罢休。 看着他精致的下颌与暗暗期待看向自己的神情,嬿婉玩味之意渐起,真的低下头在他怀中细数起来。 “皇上乃真龙天子,坐拥权势,自是不同寻常,而凌侍卫嘛,身形魁梧,年少有为,啧啧啧,在本宫看来,二人还真是难选啊!” 嬿婉夸赞的词每多一个,进忠的脸便黑上一分。尤其是后面那声难选,进忠的脸已经黑的快要滴出墨汁来。 “既然娘娘这么喜欢他们两个,那去寻他们好了,又来招惹奴才作甚?” 进忠酸溜溜的说着,本想起身,又舍不得软香玉在怀,只能艰难别过头去不去看她。 嬿婉就爱看他这一副吃醋的小模样,小手将他脸掰过来,狠狠亲上一口,笑盈盈的说:“那又怎么样,他们一个天子一个侍卫,都没有我们家进忠可靠,本宫就喜欢进忠公公这样的。” 这一口下去,进忠嘴角都要咧到脑后跟去了,什么皇上凌云彻的,通通抛到脑后跟去。 他脑子一热,脑海里闪过一个坏念头。 他看着嬿婉,沉默不语,脸上是隐隐期待的神色。 见他直直盯着自己,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奇怪的笑着。 嬿婉突然有一丝不好的预感,还未等她做出反应,自己便被腾空抱起。 进忠一把搂住嬿婉,一步步朝床的方向走去。 “进忠,你......你要做什么?”他动作突如其来,吓得嬿婉连忙伸手搂紧他的颈间。 进忠动作轻柔将嬿婉放在床上,再腾出一只手去扯自己的帽绳。 他轻咽口水,又伸手探向腰间去解自己的腰带,一边解一边吹灭床边燃着的烛火。 “令主儿整日说奴才放肆,既然如此,那就让奴才真真放肆一回......奴才虽然没有根儿,但却有的是本事,保证将令主儿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腰带绑的麻烦,他一时紧张,手还在颤抖着,竟然没有解开,只能拉过嬿婉的手探向自己腰间。 “令主儿,帮帮奴才……” 他嗓音沙哑,蛊惑人心,让嬿婉不禁与之共沉沦。 衣物散了一地,殿内烛火昏黄,朦胧中,春光乍泄,情意绵绵。 只隐约听到几丝声响,是进忠的低语,和嬿婉微微克制的喘息声。 “令主儿......您说说,是皇上有本事,还是奴才更有本事......” “还是说……皇上也会如此对令主儿么……” …… 第49章 同游 紫禁城的冬日来得很快,一眨眼,冬雪便席卷全城,紫禁城的冬日极美,白雪皑皑,红墙绿瓦。 对于外头的人来说,里头是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对于里头的人来说,是一辈子都挣脱不开的牢笼。 刚过了年,众人期待许久的南巡,便要渐渐拉开帷幕了。 这是皇上登基以来第一次南巡,他兴致勃勃,迫不及待的要拉上所有人,去看他多年来日夜不息,呕心沥血治理这片广阔疆土的成果。 意欢怀有身孕已经接近四个月,南巡路途遥远,一路颠簸,她实在不便随行。 五阿哥年幼,亦是受不了这样艰苦遥远的路途,皇上便让海兰宫中照应。她常常帮着如懿处理六宫事务,有生育子女的经验,有她照应着舒妃,皇上也放心些。 皇帝虽然不期望舒妃有孕,可毕竟对她也真心实意过一段时间,便容她将孩子生下来。 左右皇嗣向来存活不易,难得抚养成年,或者长大后寄养在宗室皇亲名下也可。 无论如何,皇帝都不会让叶赫那拉氏的孩子成为这江山的主人。 意欢肚子里的孩子,还未出生就已经注定没有亲生父亲的宠爱。 一个不被众人期待的孩子,如何能在这艰难世间存活下来,只可惜意欢赤诚一片,也难免落得一个凄苦下场。 日日看着意欢捧着肚子满心欢喜的期待自个孩子的到来,嬿婉心中难免泛酸。 她曾经也为人母,自然是知道女子有孕是何等的欢喜,她越期待,日后迎来分别时就越痛苦。 得想法子让她看清皇上的薄情寡义才好,这样意欢才会明白在这宫里只有她魏嬿婉才是真正对她好的人,才能令意欢心甘情愿的真正沦她复仇的其中一子。 如今二人虽情同姐妹,但这样还远远不够...... 正月十三,皇帝正式下令南巡,一行车队先是从京师南下,再从江苏宿迁乘船而下直达杭州。 御船声势浩大,一路载歌载舞,沿途皆是民间热闹欢庆的场面。 行至杭州,皇帝兴致盎然,他还未曾忘记与如懿是新婚燕尔,一大清早便拉着如懿乔装打扮一番,装成寻常夫妻去民间玩乐。 为这尽兴,他没有带太多人,身边只有李玉进宝随侍左右,暗中有侍卫乔装打扮,暗中守卫。 这也正合了进忠那小子的意,一路上舟车劳顿,他一直随侍皇上身边,况且御船上就那么大点地,容易被人撞见,他不能偷偷去见嬿婉,二人也难得独处。 所以正当在皇帝与如懿携手同游江南时,他正与嬿婉携手共赏江南胜景。嬿婉如今得太后垂怜,若想偷偷溜出来,也不算是什么难事。 二人身穿平常百姓衣装,嬿婉一袭青衣,挽着寻常汉女子的妇人发髻,她如今才二十四岁,加上并未生育子嗣,看起来依旧是少女模样。进忠身穿玄色马褂,戴着寻常百姓戴的帽子,他本就长的俊俏,脱下太监服后更是一副富贵公子哥的模样。 一路上,他都如同活在梦境中般。 两个人如夫妻般同游,这可是他历经两世都不敢想的情景如同丈夫般紧紧牵着她的手,二人并肩而行。 二人手心相贴,即便渐渐沁出粘腻汗水也不舍得松开。 期间进忠时不时用余光去偷偷看嬿婉的神色,每次扫过二人十指相扣的双手,他脸上的笑意都要更浓上一分。 嬿婉兴致勃勃,她自小入宫,如今已经十几载,对宫外的事务早已模糊。 她对这热闹人间烟火实在新鲜,东瞧瞧西看看,什么新鲜吃食都得尝尝。 进忠便由着她来,跟在她身边解开荷包结账,接过嬿婉吃剩下的零嘴毫不嫌弃的吃下。 知道皇帝与如懿出游,进忠特地避开了他们路径,二人半道累了,寻一酒馆坐下吃饭。 这家店很热闹,为了不被打扰,专门选了间二楼临街的雅座。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同桌吃饭,他们并膝而坐,靠的很近,近的能看到嬿婉扇动的长睫。 这还是二人第一次抛下身份之别,一同用膳,进忠很是喜悦,他真希望能跟令主儿多做一些之前都没有做过的事。 小二来的很快,拿起手上抹布利索擦拭完桌子便往肩上一甩,躬身问道:“二位客官,想吃些什么,不说别的,咱们小店天上飞的地上游的应有尽有,只有您想不到的,没有您吃不到的。” 山珍海味,嬿婉在宫中什么没吃过?她只想尝尝些江南的特色菜罢了。 她看着窗外人来人往的热闹街景道,心里满是好奇,与其去选,不如碰碰运气:“上些你们这的有名菜色吧,再上壶好茶。” “好嘞,夫人真是有眼光啊,令夫君可有什么忌口的,若是没有,那咱们就上几道那些食客常点的菜了......” “你喊我什么?”进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开口询问着。 小二一头雾水,生怕自己说错话,小心翼翼开口:“令……令夫君啊,莫非小的眼拙,看错了?莫非你们不是夫妻啊?” 这声令夫君,喊的进忠心花怒放,嬿婉扭头一看,发现他在一旁暗自窃喜,嘴角都要咧到耳后跟了。 嬿婉无奈的白了一眼进忠,笑的宠溺,开口道:“是是是,我们是夫妻,你别搭理他,他近日脑子不太好使,许是一来江南眼花缭乱,脑子坏掉了,我们没有忌口,正常上就是了。” 嬿婉随口找了个借口打发店小二。 这句我们是夫妻,说的进忠心花怒放。 “你这小二,眼光真好,诺,小爷今日高兴,赏你的。” 进忠强装镇定,表情拽拽,抬手丢给小二一锭银子。 小二下意识去接,银子落到手上沉甸甸的,估摸着有十几两,这可快要抵上他半年工钱了,连忙点头哈腰致谢。 “谢谢公子,谢谢夫人,小的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小的马上去上茶!” 说完,小二跑的飞快,出去时还不忘贴心的帮二人把门带上。 “这可是令......可是娘子亲自承认的,我可没有听错哦。” 等小二出了厢房,进忠迫不及待的朝嬿婉追问。 第50章 放灯 “瞧你那不争气那样,没出息,比楼下卖的糖葫芦还不值钱。” 嬿婉伸出手指,轻点进忠额头,娇笑着揶揄他。 进忠抓住嬿婉的手笔,甜蜜的笑着,忍不住贴过去在她耳边轻声道:“为夫要出息做什么,只要娘子便够了,嬿婉,喊一声相公来让为夫听听。” 他目光炯炯,紧紧盯着嬿婉瞧,一刻也舍不得挪开,生怕此刻是梦境,一不小心便被打破了。 他呼吸就撒在嬿婉的颈间,带着他身上的淡淡香味,有浓浓蛊惑之意。 见他瞧的认真,嬿婉也正了正神色,双手捧着进忠的脸,一字一句道:“不论如何,进忠,你都是我,魏嬿婉心中唯一的相公,也是我身边最可靠最信任的人,这下相公大人可满意了?” 这一声相公喊的进忠心花怒放。 他伸手紧紧搂住嬿婉,牵着她的手,抬头在她眉间烙下轻轻一吻。 进忠内心汹涌澎湃,眼眶微红,他只觉得此时此刻,是他一生中最值得铭记的时刻。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幸好,进忠,重来一世,你依旧选择了嬿婉。 他此刻无比庆幸,即使重回一世,在那个雨夜里,他依旧选择将伞偏向她。 …… 二人肚子并不饿,只是简单的尝了尝这江南菜色,便丢下一锭银子结账,扭头继续逛集市。 嬿婉牵着身后的进忠,正想往感兴趣的摊位走。 正走着,突然身后的进忠走不动道了。 她疑惑回头,发现进忠停在一个首饰摊子上。 见两人目光聚集到摊位上,摊主连忙招呼:“这位公子,快给你家夫人买些首饰戴吧,我们家的可都是江南最时兴的样式,包管戴在你夫人身上啊,美若天仙!” 摊主笑声朗朗,话语间触发了夫人这个关键词。 一听到这个词,嬿婉就知道走不掉了。 果然,下一秒进忠便喜笑颜开,连忙把嬿婉拉过来,兴致勃勃的拿着摊位上的首饰往嬿婉头上比划。 他本只是看中了摊子上的一只羊脂白玉雕刻的茉莉发簪,这会子倒是想将摊位上的东西统统买下来送给嬿婉才好。 “够了够了,相公,你要将本夫人打扮成刺猬吗?再这样下去,天就要黑了。” 嬿婉本是任由着他折腾,可感觉头上堆的东西越来越多,感觉越来越重,最后还是没忍住叫他停手。 她抬手指了指天色,暗示时间不早了。 “好好好,都听夫人的,掌柜的,把这些全包起来,娘子,咱们就留一只最好看的戴着好不好?好不好?” 进忠沉迷在给她簪首饰上,这才发现嬿婉头上戴满了头饰,十分滑稽,又手忙脚乱的拿下来,一一展示给嬿婉看。 “你买的,你来选吧。” 他在宫里总是时时刻刻敛着,现在是少有的活泼模样,见他逐渐开放起来,嬿婉便由着他折腾。 “为夫觉得,这只最衬夫人。” 进忠一脸期待的像献宝一样向嬿婉展示手中的羊脂白玉茉莉发簪,它静静躺在进忠手心,通体雪白,虽不似宫中首饰般富丽堂皇,却也别有江南水乡特有的烟雨迷蒙,淡雅娴静之美。 见他一副痴样,嬿婉只觉得即便宫中首饰精巧卓绝,也不敌此时此刻他首饰的这一只。 他这不值钱的样子,惹得嬿婉笑意盎然。 她微微侧头,耳根微红,细声道:“既然如此,那就劳烦相公为我簪上吧!” 见她同意,进忠收敛起脸上笑意,抬手小心翼翼的为嬿婉簪上。 他常为嬿婉梳头,知道簪子戴哪显得她最好看。 看到进忠戴好后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本来脸颊微红的嬿婉,此时同天边的晚霞一般通红耀眼。 她四处找不到铜镜,只能歪头问进忠:“怎么样?本夫人美吗?” “夫人容貌绝色倾城,在为夫眼中,世间无人能敌。” 进忠脸上的笑更浓,牵过她的小手,侧身凑到她耳边轻语,声音柔和低沉,撩人心弦。 眼前人似月,发间簪胜雪。 眷侣心念念,佳偶意绵绵。 …… 终是春光有限,残阳易逝。 二人即便再不舍,也得赶在皇上如懿一行人前赶回行宫。 他们只偷来这短短一日的时光,这一日之后,她依旧当她的宠妃,他依旧当他的宦官。 江南每逢节日便有在河边放灯的习俗。二人驻足许久,最后还是决定共放一盏灯,这样的事实在难得,他们不舍得错过。 进忠和嬿婉买下一只孔明灯,打算在河边放上最后一灯再走。 听摊主说,有情人共放灯,随着写在灯上的心愿向天而去,那老天爷便会让他们长相厮守,相伴到老。 他们不能留下真名,便在灯上画一枝绽放枝头的茉莉,再画一条小蛇盘旋枝头。 他们既默默祈祷,可又暗自下定决心。 二人的命运早就捆绑在一起。 即便不用这盏灯,今生今世,纵使粉身碎骨,他们也会纠缠在一起,永不分离。 天上灯座万盏,映照盛世一片,二人慢慢踱步,享受着最后的夫妻时光。 等回到行宫,一切就会被打回原形。 进忠十分不舍,他的脚步一慢再慢,最后索性停在原地,任嬿婉怎么牵都不肯向前。 “后悔了?” 嬿婉站在路边漂亮的花灯下,温柔的看着他的神色,柔声问他。 进忠心里那点小心思别人猜不透嬿婉还不了解么? 她鲜少见进忠如此幼稚鲜活的一面,既觉得好玩,旋即心中又泛起心疼来。 若是能这样过上一辈子便好了,前世她负他,这一世她只想给他更多。 进忠颇为失意,若是能这样留在江南一辈子就好了,他不要荣华富贵,只要眼前活生生的嬿婉。 “进忠,别怕,日后我们一定会再来的,届时咱们就真正以夫妻的身份活在这,嬿婉向你保证。” 嬿婉面色诚恳,一步步走近,直到进忠身前,二人近在咫尺。 浓浓情意环绕心头,进忠呼吸微滞,打量四周,轻轻将嬿婉拉入身旁一个黑暗小巷中一个拐角处。 嬿婉刚想说什么,劈头盖脸的吻便落下来,二人呼吸交织,虽看不见面前人的表情,可缱绻爱意在二人中间交织,汹涌澎湃,难以言喻。 第51章 难分 嬿婉被压在墙上,怕她硌着,进忠将双手垫在她背后护着。二人紧紧相贴,吻的又凶又急,仿佛这是二人最后一次相拥般。 时间渐渐流逝,街上夜景更加热闹起来。不过一墙之隔,外头是灯火通明,里头是佳偶相依。 吻够了,进忠依依不舍的抱着嬿婉,贪婪嗅着她身上清甜的味道。 他真的很舍不得,真的恨不得拉着令主儿私奔,跑到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去过寻常夫妻般的日子。 这样荒诞的想法令他不自主的笑出声来,转而心中又升起一丝悲戚。 他将脑袋靠在她肩头,声音闷闷的:“令主儿答应奴才了可不准后悔,不然,奴才做鬼也不会放过令主儿。” 嬿婉心疼的捋了捋垂在他身后的辫子,双手环过窄腰,轻拍他宽阔厚实的的肩背。 “好,本宫说到做到。” 说罢,两人又温存了会儿,进忠给嬿婉理好了刚才动作间弄乱的发丝,便打算赶往约好的接应地点。 此时此刻,守在接应处的王蟾无心欣赏这江南民间风情,只一直抬头看着天色,急得焦头烂额。 眼看天渐渐黑下来了,两个祖宗怎么还不到?!!!! 若是皇上先一步回到行宫发现主儿同进忠公公出来游玩,别说主儿了,他们几个奴才是第一个拿去祭天的。 他绝望的看着春蝉,只觉得脖子凉凉的 感觉下一秒就要被砍头,然后曝尸荒野了。 他心中渐渐升起不好的预感,扭头拉着春蝉衣角,一边慌张打量四周,一边急促说道:“春蝉,主儿怎么还不回来?莫不是被进忠公公拐跑了?两个人一起私奔了不要我们了吧?” 春蝉没好气白他一眼,甩开他的手。 “时辰这不还没到呢么?你急什么?主儿说了会来就一定会来的,你脑子坏掉不成?当进忠公公是何人?他可是最巴不得咱们主儿登上后位的人,哪会拐骗咱们主儿,还诱她私奔?你说这话可小心些吧,他小心眼儿,回头他若是想料理你,我可不为你求情。”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还未等王蟾回话,她便看见嬿婉远远的从前面快步赶过来。 “主儿,快上车。”见嬿婉步履匆匆,春蝉连忙撇下王蟾,上前去搀扶。 “啊哟我的主儿,您可算来了,坐稳了,咱们可得赶在皇上回来前赶回去。” 二人上马车后刚坐稳,王蟾便一甩缰绳,急急忙忙往行宫方向去。 春蝉左看右看都没发现进忠身影,心中疑惑:“主儿,进忠公公呢?” “他还有别的事要做,别管他,咱们先行回宫。” 想起刚才那般行事,嬿婉笑意不明的答她。 想起刚才的场景,嬿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发间茉莉玉簪,只觉得心头滚烫。 她转眼望向窗外。 虽是漆黑一片,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二人行迹隐匿,并未被人发现异常,等回到行宫后,皇上与如懿依旧不见踪影。 嬿婉可无心理会这些,她正准备操办明日夜宴之事。 这一回,有白蕊姬一舞在前,太后已经不急着让她与庆贵人争宠。在整个南巡里,除了如懿,就数白蕊姬陪在皇上身边的时候最多。 眼瞧着皇上对她的新鲜劲儿快要过了,换个法子,得加把猛料,让火燃得更旺才行啊。 第二日要准备宫宴,除了犒劳随行官员,还要接见江南迎接的官员。 昨夜皇帝与如懿微服私访的消息传到太后处时,白蕊姬与嬿婉正陪着太后观赏行宫园景。 “当年是如懿亲口同哀家说要与皇帝并肩而行,哀家才许她爬上皇后之位,她占着后位,却不履行皇后之责,在宫中将大部分事务丢给愉妃,在宫中便罢了,如今到了江南还霸占着皇帝,两个加起来都快八十岁的人了,还是这般不知轻重,光顾着风花雪月,这让哀家如何放心?” 太后听着福珈的回话,神情颇为不屑。 一个是天子,一个是皇后,两个人坐拥天下巅峰的滔天权势,却丢下所有,打着微服私访的名头跑去谈情说爱,着实可笑。 太后心绪复杂,自打孝贤皇后崩逝,皇帝是越来越糊涂了。 她看着满园春色,却没了一点欣赏的心思。 嬿婉扶着太后前行,听到这,她低头笑笑:“帝后感情和睦,伉俪情深,这也是妃嫔们的福气,只要皇上开心,臣妾们也毫无怨言。” “是啊娘娘,这皇上已经不同往昔了,您只管放宽心,皇上为天子,是何等的开明之人,总有一日会明白太后娘娘您的苦心的,您越是过多干涉,皇上就越是跟您离心,不必为了这些小事伤了母子情分。” 白蕊姬深知这对母子间的嫌隙,她在嬿婉的暗示下,直截了当的劝慰太后。 总归不是亲生的,过多干涉只会讨人厌烦。 寻常百姓况且如此,更何况是亲缘淡于权势的帝王之家呢? 听这话,太后心下一凝,她回想起皇帝一路登基过来时的景象。她才惊觉,眼前的皇帝已经不是那个初登基时处处受掣肘的年轻帝王了。 他治理朝政已经十六载,年近四十岁,已经是个成熟帝王,她的手确实伸的太长。 “可怜你们正是花一般的年纪,在这宫中慢慢凋零也无人可知啊。” 太后收回思绪,摇摇头长叹一声,随手找了个借口回她的话。 看着池中早开的荷花,想起自己年少入宫时也是如此光景。 终究是时过境迁,事事不尽人意。 白蕊姬同嬿婉对视一眼,笑道:“太后娘娘莫要将这些事放在心上,今夜夜宴,令妃妹妹特地准备了惊喜,想献给您,您千秋将至,正巧行至杭州,今夜宴会她可要提前为您祝寿呢。” “哦?那就让哀家好好看看,若是真能讨哀家欢心,哀家重重有赏!” 太后见二人面露神秘之色,心中也逐渐泛起好奇。 自己的亲生女儿虽然不能在身边陪伴,她们倒是同女儿般贴心,随时能讨自己欢心,这深宫里的寂寥似乎也不是那么迫人了。 二人身上的蓬勃朝气也渲染了她几分,太后败下去的兴致回拢几分,又继续由着二人扶着自己观赏行宫美景。 第52章 默契 夜宴处选在行宫湖边上,众人一边坐赏江南美景,一边享受美食。 江南三四月的时节多有烟雨,可这几日天朗气清,夜里的微风凉而不躁,吹在人脸上十分舒爽。 太后今夜罕见的柔和起来,慈爱的同大家在闲聊家常,多数话是关心皇帝与几位皇子的教养情况。 没有这位养母的拘束,皇帝也难得自在起来,一晚上喝了不少酒。 见宴会都快结束了,嬿婉说的惊喜都还没上,太后颇为疑惑,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令妃,你不是说有惊喜献给哀家吗?怎么现在宴会都要结束了,还不见惊喜的影子?” 皇帝的视线被太后的话引到嬿婉身上,他仰头喝下一杯酒,饶有兴趣的看着嬿婉。 “令妃啊,你究竟要送皇额娘什么惊喜?竟然如此神秘?” 听见太后与皇上询问嬿婉,如懿下意识的看了眼在一旁站岗的凌云彻一眼,发现他面色如常后,才放心收回目光。 她如弯月般的细眉微微拧起,这个魏嬿婉,又要使出什么计策来争盛宠? 这后宫像她这样费尽心机争宠的手段,如懿是十分不屑的,枉费他人真心图来的荣华富贵,又能长久几何? “回禀皇上,太后娘娘,臣妾在等,这个惊喜非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嬿婉闻言,不紧不慢起身回话,话语间还卖起关子来。 “令妃,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若是这天时地利等不来,那哀家岂不是看不到你说的惊喜了?” 太后一头雾水,一个惊喜,怎么还与天时地利挂上关系了? 她说的越神秘,太后这心里便更好奇。 “太后娘娘福泽天下,上天定会让娘娘如愿,欸?好了!” 嬿婉朝天上指去,是一轮弯月,悬挂在空中,映照下来的月光将整个夜宴都蒙上一层薄纱。 月光映照在湖面上,山影朦朦,轻烟胧胧,平白无故中增添许多江南独有的烟雨水乡意境来。 “不过是乌云散开罢了,这算什么惊喜?令妃莫不是想拿这夜景忽悠人吧?。” 金玉妍还以为她要放什么大招数,没想到只是等乌云散去露出弯月,不屑嗤笑道。 嬿婉听了丝毫不恼,而是言笑晏晏,站起来鼓掌两下道:“皇上,太后,皇后娘娘,这只是天时,接下来便是地利人和了。大家请看对岸。” 行宫湖中有一湖心小岛,离夜宴距离不短,若是想要过去需得乘船。 此时虽下了月光,可再努力望去,也难以看清湖心小岛的景象。 “不过是一小岛,有什么好看的,令妃,你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啊?” 皇帝心情尚可,耐着性子问道。 “是啊,令妃,本宫这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你不会就让大家在这干看着吧?” 金玉妍接着皇帝的话,美眸微眯,看着湖心小岛,心中隐隐约约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 \"不对,大家快看,有东西飘起来了!\"纯贵妃眼尖,她第一个指着湖心小岛,叫出声来。 众人才发现,在岛后,有无数明明灭灭的灯光明明升上空中——是孔明灯。 无数盏微弱灯光渐渐升起,一时间半边天空都是烛光点点,星火璀璨,倒映在湖中,水天一色,十分壮观。 “真美啊!没想到,令妃的心思如此巧妙,这种盛景,难得一见啊!” 纯贵妃连声感叹,京城物燥,莫说孔明灯,就算是平常灯火烛光也需小心。 别说是纯贵妃,在场从小在盛京长大的,无一不是第一次见。 听她夸赞,嬿婉笑而不语,反倒是福身行礼,不卑不亢,继续柔声笑道:“还请皇上,太后,皇后娘娘上前一观。” 皇帝心情极好,听这话便起身去扶太后:“既然令妃费心讨皇额娘开心,那起身一观也好。” 皇上都有此言,在场的人哪里还坐的住?跟着纷纷起身,围到湖边栏杆,欣赏这盛世景象。 众人刚靠近,四周便响起阵阵丝竹声,礼乐声声,华灯初上,堪称一绝。 当大家正沉浸在此美景中时,湖上突然传来一声吆喝声。 “哟~火树银花嘞——” 砰——啪—— “一打政通人和,铁花献瑞:二打天降百福,神州同乐:三打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伴随着师傅略带乡音的吆喝声,火花四处飞溅,崩裂出耀眼光芒,瞬间照亮眼前,如浩瀚银河,繁星闪耀,一时间,整个湖上星落如雨,绚烂璀璨。 灯影疏动,浮华万千。 在场的每个人无一不被这盛世奇观所震惊,瞳孔里映照着眼前奇观,所有人寂静无声,屏气凝神观赏眼前盛景,生怕一眨眼,这盛世美景便会从眼前消逝。 在这一欢聚团圆时刻,嬿婉扶着太后的手,眼睛却不自觉落在,正站在皇帝身前的进忠身上,他身姿挺拔,面带微笑观赏着眼前盛景。 人群拥挤,只能见到他三分侧颜,亦能依稀判断出他现在是笑着的。见他此时如此开怀,嬿婉如释重负,脸上笑意更浓。 说实话,从重生回来开始,她便一直抱着愧疚而活。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身边的人被她一个个害死,看着曾经被富贵权势迷红眼,甚至连最亲近的人都能杀害的自己,嬿婉总觉得那个自己可怕的陌生。 在梦里,她曾不止一次的梦到前世。他们一次又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七窍流血,神情可怖的质问自己,为什么要杀他们。 她一次次的从梦中惊醒,又一次次被魇住。 因此她竭尽全力的想对身边的人好,可她总觉得再怎么弥补也不够。 好在上天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既然弥补不了她曾经犯下的恶,那就在当下竭尽所能的对他们好。 思绪渐渐被眼前璀璨耀眼的盛景拉回,嬿婉很满意今天的这场灯火盛会。 火树银花是嬿婉的手笔,而孔明灯则是进忠的主意。 昨夜放灯后,是他亲口向嬿婉提出要在火树银花的背后放上千盏孔明灯。 这既是魅惑君上的手段,更是他们在这场光辉灿烂的盛会下隐于阴暗角落中,彼此间心照不宣的告白。 华灯三千,繁星生辉。 余生辽辽,幸得相逢。 第53章 比喻 绚烂景象终究会落幕,众人立在栏前久久不能平复。 “好好好,令妃你果然心思细腻,竟然能想出这个法子讨哀家欢心,赏!哀家要好好赏你,许久未曾见此胜景,真是心潮澎湃啊!皇帝,你这位妃嫔从哪里寻来的,竟如此巧妙?” 太后意犹未尽,她许久未曾如此开怀,脸上笑颜逐开,一时之间只觉得浑身轻松,感觉瞬间年轻了好几岁。 皇帝也许久未曾听见太后如此同他说话,自从继位后,二人剑拔弩张,已经许久没有同寻常母子间般相处过了。 他看着笑意盈盈的嬿婉,心有所感,笑着答道:“令妃心思巧妙,不仅能得孝贤皇后青眼,还能讨太后欢心,也不负当年朕在御花园相遇一场啊!令妃,皇额娘说要赏你,朕也要赏你,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一提孝贤皇后,身边如懿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有孝贤皇后珠玉在前,她无论如何也比不过一个死人,每当别人提起她,如懿都会下意识的感觉是拿她在与自己做比较。 她如今也终于懂了当年孝贤皇后之感,这后位,高处不胜寒。 “当年有幸得皇上青眼,嬿婉才能从一个小宫女变成如今的令妃,臣妾今日之举,只是为了讨皇上,太后,皇后娘娘开心,这都是臣妾身为妃嫔的本分,臣妾只求能常伴皇上身边,别的,臣妾从不奢求。” 嬿婉连忙跪下,诉说自己的一片苦心。 听到这话,皇帝十分感动,这极大程度上满足了他的自负心理。 有个女子就因为当年一见,竟能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想尽办法讨自己跟身边人的欢心,换谁谁不喜欢? 他上前亲手扶起嬿婉,紧紧牵着她的手,嬿婉笑的娇俏,面若桃花,唇若丹霞,皇帝的眼睛直勾勾的黏在她身上。 “皇帝啊,你真是得了个好妃嫔啊,令妃,你嘴上说不要,可哀家还是要赏你,如今身在行宫之中,实在简陋,先让福珈送些寻常首饰衣料过去,等回到宫中哀家再好好赏你!” “臣妾谢太后娘娘,娘娘福泽深厚,那臣妾便不再推脱了。” 她的手被皇上牵着,不好跪下谢恩,只能微微福身行礼,聊表谢意。 “既然皇额娘都这么说了,你能有此心,朕甚是欣慰,但也不能辜负此景,你容色俏丽,也正是爱打扮的年纪,朕记得前些日子云南总督进献了不少上好的翡翠料子,便拿叫内务府做成上好的首饰赏给你吧!\" 翡翠色浓青绿,嬿婉穿戴青色最好看,皇帝轻拍她的小手,一脸欣赏之色。 见皇上眼睛也不眨的黏在嬿婉身上,如懿忍不住开口:“令妃,你是如何想到这个法子的?” “臣妾曾读过一句诗,叫‘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便久久不能忘怀,总想亲眼见到这星如雨落般的盛景,又将逢杭州盛景,便想再现一场书中的火树银花,好圆臣妾梦中胜景,亦能讨娘娘欢心......\" “江南乃富庶之地,竟真叫臣妾寻来了会这火树银花的匠人,加上这孔明灯乃江南旧俗,内置烛火,燃放时需无风无雨,月下晴空时,这才说非天时地利人和不可,本看着今日乌云遮月,想着无法放灯,没曾想就连上天也愿意给太后娘娘一个难忘的千秋之礼。” 嬿婉早就找好借口,不卑不亢,笑着回答了如懿的问题。 其实一开始,她只想重现这一场火树银花盛景,是昨夜与进忠在江边放灯,三千华灯,明明灭灭,十分别致。 进忠这才提出将孔明灯也加入其中,因此二人分别行动。 只是二人都没想到,成品结果如此喜人,完全是事半功倍的效果。 得此回答,如懿默不作声,想着皇上与太后都许下赏赐,便悻悻开口:“既然皇上与太后娘娘都赏了,那本宫也要赏,回头便叫容佩送过去。” “臣妾谢皇后娘娘,能博娘娘一笑,是臣妾的福气。” 一场灯映火树银花下来,夜宴也接近尾声。 江南四月的夜里还泛着微微寒意,各地官员打道回府后去,其余妃嫔也回到住处休息。 自从有银花落幕后,皇帝的心便紧紧拴在嬿婉身上,宴会一结束便召了嬿婉侍寝。 梳洗过后,嬿婉只身穿寝衣,脸上不饰妆粉,清丽出尘,一脸乖巧的躺在皇上臂弯中。 “朕记着,你从前喜爱凌霄花,何时又改茉莉了?” 细嗅着嬿婉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皇帝依稀记起在御花园时初见的模样。 记得,她身穿青衣,站在凌霄花下,有几分像当年的如懿。 “茉莉花同凌霄花一般坚韧,它虽不擅攀岩,但它生的顽强,不论是在这烟雨江南之处,还是岭南毒瘴之所,亦或是像京城这种冷燥之地都有它的身影,它花香绵长,即便风吹雨打,花香依旧不散,就如臣妾当年的境遇一般,因此,比起凌霄花,臣妾如今更喜爱茉莉。” 见她侃侃而谈,皇帝心下了然,对嬿婉亦是另眼相看。 一个小宫女出身,对着寻常事物能有自己的定义,短短几年便能成长成这样,背地里定是没少下苦功夫。 在皇帝心中,她如今已经脱胎换骨,全然没了当初时的模样。 她渐渐与年轻时的如懿剥离开来,再无相像之处。 “那你说说,朕像什么花啊?说的好朕继续赏你啊。” 皇上摩挲着嬿婉白嫩滑腻的小手,突然来了兴致。 嬿婉抬头仔细的打量着半靠在床头的皇上,思索半天才道:“臣妾觉得皇上最像您最喜欢的水仙花,水仙象征吉祥,能驱邪避恶,还有解毒避秽的功效,对于嬿婉来说,皇上就是嬿婉的吉祥,若是没有皇上,便没有嬿婉的今日了,若要说皇上是臣妾命中的贵人,也不为过。” “你能由此看法,朕甚是欣慰,好,说的极好,快到江宁了,届时让江宁制造局多给你送些好衣料,朕记得当年在慈宁宫你一身桃红旗装甚是好看,自从孝贤皇后逝世,你穿着多是淡素之色,现在也该好好装扮起来了。” 皇帝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辞,吉祥?这个说法极好,他很是喜欢。 “好啊,那臣妾可不要下面的人去挑,臣妾要皇上亲自挑选最适合嬿婉的料子,回头裁好了亲自穿给皇上瞧可好?” 皇上笑着用食指刮过她的鼻尖,少有的宠溺之态。 “好,等到了江宁,朕亲自帮你挑!” 第54章 天象 不比浓情蜜意的二人,此时的如懿夜不能寐,她还是夜宴时的装扮,正倚靠在窗前,静静凝望着窗外景象。 她心中苦涩,实在难以入眠。 如懿不明白,昨日还在与皇上同夫妻般同游江南,没想到第二日她夫君的床榻上便躺了别的女人。 这难道便是身在皇家身不由己吗? 若她与皇上只是寻常夫妻便好了,就能成全她梦中的一生一次心意动。 只可惜她的梦想终究会落空,在深宫里哪来的恩爱长久,只不过全是权色游戏罢了。 南巡很快接近尾声,其中宫中传来消息,五阿哥生病,舒妃孕中不适,如懿便派江与彬回宫为其诊治。 嬿婉自从那一夜的火树银花后,圣眷正浓,与白蕊姬平分秋色。 娇艳双姝,宠惯六宫。 这样下来,当日皇上对如懿的的独宠,倒成了笑话。 夜宴没多久,齐汝病逝,福珈带来消息时,嬿婉正坐在太后身边插花。 自夜宴后嬿婉可忙坏了,白天到太后处受太后教导,夜里还要伺候皇上,这活可比当年给孝贤皇后侍疾还累。 这圣宠也不是好消受的啊! “齐汝正当壮年,怎么会突然落水病逝?其中怕是少不了皇上的手笔。” 太后凤眸微眯,手心突然沁出冷汗来,一想到她这个养子,她心中便觉得不安。 舒妃刚有孕,齐汝便死的蹊跷,除了皇帝,太后想不出第二个人。 执政多年,他心计见长啊! 从讷亲到齐汝,她身边安插进去的人被一个个料理,难道她真的要听当然玫妃与令妃所说,好好当自己的皇太后吗? “皇上正值壮年,怎会同当初继位时般束手束脚?如今海晏河清,娘娘实在犯不着与皇上作对,要臣妾说,您倒不如专心扮演好慈母角色,这母子关系和睦,许多事情反倒会柳暗花明。” 嬿婉把刚刚插好的鲜花放在太后面前,明艳交叠,错落有致,十分娴雅生动。 她心灵手巧,太后教上几日便卓有成效,隐隐约约有举一反三之势。 “慈母?令妃可知,这慈母难当啊,皇帝又岂是一般人?” “皇上虽是人中龙凤真龙天子,但他从始至终都是您的儿子啊,娘娘只需做寻常母亲该做的,怎么对两位公主便怎么对皇上,剩下的交给臣妾与玫妃姐姐去办好了。” 嬿婉笑着摆弄着花瓶里头含苞待放的鲜花。 细品她话中深意,太后乍然想通,她扭头看向嬿婉,眼中的欣赏不似作假。 难怪令妃年纪轻轻,无子便能封妃,若是早生几年,还有现在的如懿什么事? 见太后已经明白她话中深意,嬿婉稍微整理一下衣角便要辞去。 莫说当下,即便是前世的太后,她辛苦筹谋到了最后还不是与皇上做起了和睦母子。皇太后已经是女子能坐上的最高位。皇上又不是无知小儿,她若是妄想把持朝政,最后只会是一场空罢了。 想到这,嬿婉想起了自己的永琰。 嬿婉心中略微不安,他若是成功继位,是否能容忍自己身边有进忠这样一个存在呢? 本该不着急的,现在也该提前想想二人的退路了。 这日和风煦请,正当她与皇帝,如懿三人在闲聊时,进忠突然出来通禀。 说是钦天监监正求见。 自乾隆十三年后,天象一直安定,钦天监求见,怕是有要事相商。皇上一挥手,让进忠把人带上来。 与上一世不同的是,钦天监监正身后还跟了一个人,此人做寻常打扮,未着官袍,看起来是寻常百姓。 “微臣叩见皇上。” “ 草民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放下手中的茶盏,拧眉看向监正身后之人:“钦天监骤然求见是为何啊?可是天象有异?你身后又是何人啊?” 钦天监微微低头回复道:“臣近日夜观天象,发现紫微星中有小星长明,乃祥瑞之照,特来相告,此人名唤曹毅,乃是微臣所收义子,他的观天之术不在微臣之下,特来引荐。” “弟子不必不如师,能得监正引荐,必定是能人吧?” 嬿婉看着跪在下面的曹毅,透去眼里带着些许探究。 听闻是祥瑞,皇帝饶有兴趣的看着二人道:“那便说说吧,有何祥瑞之相啊?” “此小行星乃天降,一左一右,预示皇家必有子嗣诞生,所谓祥瑞,便是星向位于中宫之位,乃大富大贵之像 ,草民在此恭贺皇上皇后娘娘,最迟在明年定会诞下嫡子,而且还是利男之向,因此皇上将新添两位小皇子,乃大喜之兆。” “微臣与徒弟共商时,之看出了其中一胎,这天象之说本就依赖天赋,这义子是微臣在民间所得,天生便能通天象,如今观天之术已经大成,特来向皇上引荐。” 监正接过曹毅的话,低头回道,说话间还颇为心虚的瞟向站在一旁当背景板的进忠。 “哟!那这可是大喜啊!臣妾在这先恭贺皇上皇后娘娘了,相知相守多年,如今终于可以得偿所愿。” 嬿婉听说这话,连忙起身恭贺,笑盈盈的看着皇帝。 皇帝亦是一脸喜色,他握住如懿的手,柔声说道:“那这可太好了,若是皇后能成功诞下嫡子,那对我大清江山社稷可是大有助益啊,除了这些可还有别的?” 俗话说福祸相依,若有祥瑞之兆,必定伴随祸事。 曹毅的头更低了,他的声音开始有些严肃起来:“小行星左右牵引,光辉难掩,恐......恐伤皇上圣体,虽不会伤及根本,皇上回宫后许会偶感不适。或是体虚,头痛,肺热咳嗽,只需仔细调养,不过多时便会好的。” 曹毅说完后,皇上沉默许久都未曾说话,如懿只能接过话头:“那除了这些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娘娘若身怀祥瑞之胎,有皇上龙气庇佑,必定能成功诞下皇子,娘娘乃大贵之象,能辅佐帝星左右,一旦怀上龙嗣,皇上的病症亦会减轻。” 皇子降生会伤天子龙体,这岂不荒唐?难道是父子相克? 第55章 错意 皇上脸上晦暗不明,最后还是笑着接过话。 “好啊,既然监正力荐,那朕便信你一回,传令下去,封曹毅为八品五官保章正,若你预言为真,明年皇后真的诞下嫡子,朕再好好赏你。” “微臣叩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人谢恩,皇帝便挥手示意他们下去。 如懿颇为欣喜,她一只手轻抚着肚子,眼中白雾逐渐遮住视线。 从潜邸开始,她侍奉皇上二十余载,一直盼着子嗣到来,如今终于要美梦成真了么? 听着曹毅的话,她本是不信天象之说的,见他言之凿凿,如懿不免心中升起几分期许来。 她美眸一转,看见了在一旁一起听到此话的嬿婉,眼中颇有深意。 “令妃,皇嗣之言事关国本,钦天监今日所说,切莫宣扬出去。” “皇后所言甚是,令妃啊,今日之事乃皇家秘辛,你知道该如何做吧?” 皇上亦是点头,抬眸望向嬿婉,眼神中含着几分尽在不言中的威胁之意。 嬿婉不禁一颤,闻言即刻跪下道:“请皇上皇后娘娘放心,今日臣妾只是在此欣赏行宫美景,其余的,臣妾一概不知。” “你是个乖巧的,进忠,送令妃回去,朕晚些时候再召你。” 皇上还沉浸在即将又有嫡子的喜悦中,富察皇后生下的两位嫡子他都无比重视,只可惜天妒英才,两位皇子皆是不幸夭折。 他看向如懿的肚子,心中满怀期待,能有优秀的嫡子继承大统一直是他心中期待,如今终于可以实现了么? 他一心关心着如懿的肚子,却忽视了在曹毅的预言中,舒妃也会诞下皇子。 自乾隆十三年,钦天监成功预言中宫之祸后,皇上便开始偏信祥瑞。 嬿婉与进忠重生而来,手握日后所有大事,因此若是利用天象之说,更能牢牢将皇帝掌控在手心。 所以早在进忠自万寿节出宫操办时,便在宫外物色合适人选,专门要在皇上身边安插个自己的人手。 只要舒妃诞下皇子,如懿怀有身孕,皇上便会对曹毅的话深信不疑,而局面便会牢牢掌握在二人手中。 曹毅所有预言都是从进忠处获取,对于钦天监监正来说,此人更好掌控。 比起收买,安插一个自己的人,会更有利。 皇上堂堂天子,岂会容自己的儿子与自己争辉? 此计无需多言,只需要在皇上心中埋下疑虑即可,待舒妃诞下皇子,皇帝自会再次召见曹毅的。 如懿啊,你可别怪我,本宫也只是实事求是,把即将发生的事说出来而已,你要怪,就怪那位睡在你身边的枕边人吧。 没多久,南巡的队伍离开杭州直达江宁,太后六十大寿将至,地方官员四处预备着,就等着在寿辰时献上寿礼。 这一次,嬿婉没了利用肚兜陷害凌云彻的心思。 自南巡来,金玉妍侍寝次数屈指可数,再加上她有圣宠加身,不必多此一举。 嬿婉要留着他,才好创造更多他与如懿的相处。 前世凌云彻一去木兰围场便是好几年,如今没了距离阻碍,如懿渐失圣心,坐拥扶持之谊,更是该好好宽慰才是啊。 若是两人真成了,那还得多谢谢她这个媒人才行啊。 当她道出此意时,进忠正在身后为她佩戴搭配好看的钗环,他伸手在装着各式珠翠的匣子前摇摆不定。 进忠从铜镜中看到嬿婉正在打量自己,隐在帽子下的脸,灰暗不明。 “令主儿这么做自有您的道理,奴才有什么好说的?” 选来选去,进忠还是觉得当日在街上选的那根茉莉簪子最好看,从桌上把它拿起,挑好位置轻轻插在嬿婉的旗头上。 不过说实话,嬿婉穿着水红色旗装,颜色俏丽,素雅的羊脂白玉的簪子与之并不相配。 可进忠不在乎,每回只要看见嬿婉将这支他亲手挑选的簪子戴在头上,他这心里是比吃了蜜还甜。 “你当真不在意?” 嬿婉只觉着蹊跷,进忠心眼儿比谁都小,怎么可能放任凌云彻在他眼前蹦跶的这么欢实? 只怕是嘴上说不在乎,心里酸的厉害才是。 见嬿婉直直的看着自己,进忠的眼里泛起一丝心虚,一开口,酸味就止不住的往外冒。 “凌云彻是您的青梅竹马,您一时不想料理他也在情理之中,奴才不过一个小小太监,哪里敢置喙。” 这一开口味才正,嬿婉稍稍放下心来。 “你瞧你,还说不在意,想弄死他的小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本宫都跟了你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本宫只是想暂时留着他,好抓住更多他与如懿私通情谊的把柄,罢了,若你实在在意,本宫改明儿想个好法子把他除了就是。” 听嬿婉这么一说,进忠只觉得心花怒放,脸上笑得更浓,稍稍敛起喜悦的神色,试探道:“您不劝我大度?” “要大度有何用,你我本就都是睚眦必报的小人,在这深宫里讲大度,早就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了,况且......本宫就喜欢咱们家进忠公公小心眼儿的模样,比画本子里写的俊俏儿郎有趣儿多了。” 嬿婉抬手抚上那支白玉簪子,微微仰头,侧目望向他。 进忠呼吸一滞,抬手贴上她的脸颊,忽然弯腰低头,凑到她面前。 嬿婉只觉得属于进忠蓬勃的热气挥洒在脸上,她忽而觉得有些凌乱,连呼吸都找不回节奏了。 “真的?” 他眼神仿佛带着钩子,直直的看着嬿婉,眼底满是柔情,稍微带着些侵略性,危险且迷人。 嬿婉被他盯的呼吸紊乱,心脏狂跳不已,她伸手扶向心口,稍显慌乱的收回目光,稍微往前挪了一下。 “那......那是自然。” 见她突然开始羞涩起来,进忠再次将腰弯的更深,直逼她眼前,略带笑意的桃花眼逐渐迷离。 “你个色胚子,本宫今晚还要侍寝......\" “奴才知道,娘娘,奴才不是那个意思。” 进忠笑着轻轻在她朱唇上啄一口,然后颇有深意的笑道:“奴才的意思是,时辰不早了,奴才得回去伺候皇上了,没曾想令主儿会错了意,那,等回头奴才得空了,再......好好伺候令主儿。” 他将尾音拉的极长,颇有几分意味不明的味道,引人遐想。 第56章 应验 说罢,他抬手微微扶正嬿婉动作间从旗头中滑出的珍珠垂络流苏,挺直了身形,正色道:“时辰不早了,奴才就先回去伺候皇上了,奴才告退。” 说完还未等嬿婉反应过来,他便大步流星出了屋子,动作间还能看出他反客为主的小得意,昂着头,神气得不行。 好你个进忠,敢打趣起本宫来了! 嬿婉没想到自己会错了意,见他得意那样,心中懊悔得不行,可粉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尖却出卖了她此时的心情。 指尖抚上朱唇,那里还残存着他唇畔炽热的温度,鼻尖还依稀能嗅到他身上幽幽冷冷的淡淡清香。 服侍皇上左右,他总是格外注意着,就连衣服上熏的香也只有在靠的极近的时候才能闻到,依稀间还夹杂着几缕皇上独有的龙涎香味道。 嬿婉长睫微颤,目光从门口望向铜镜,目光所至之处,是那支素白正含羞待放的盈盈茉莉。 她笑的肆意,眼中逐渐显现出几乎癫狂的神色。 一边是帝王圣宠,一边是情人相伴,嬿婉,你将这一世过的极好。 没了用肚兜嫁祸凌云彻的闹剧,南巡很快便结束了。 嬿婉回到宫中,第一时间便是去看望怀胎八月,即将临盆的意欢。 她身子骨弱,看起来气色不大好。她穿着素绿锦缎旗装,坐在小炕上,一手撑着脸,面色恹恹,大着个肚子,脸白的吓人。 女子遇喜,总是要受尽苦楚,唯有靠着心中那点母性苦苦支撑。 “怎得别人遇喜都是发胖,怎么妹妹看着,姐姐还瘦了许多?这宫里的人都是怎么伺候的,别是见主子们都不在,敢怠慢起姐姐来。” 嬿婉甚是心疼,看着意欢大着肚子坐在上首,忍不住过去拉过她的手左右打量起来。 “这孩子皮实,闹的本宫没休息好,无妨,此次南巡可还好?皇后娘娘与嘉贵妃可有为难你?你一直向江南风情,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意欢捧着肚子,眼里满是慈爱,没有人懂她有多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除了孩子,她最挂念的便是皇上与嬿婉了,皇后娘娘性子执拗,认准的事是不会变的,可别叫嬿婉受委屈了才好。 嬿婉闻言叫春蝉把带来的包裹打开,里头是许多孩子的小衣鞋袜,还有精致的虎头帽,小玩偶,看起来十分精巧,一眼便能看出制作者的用心。 “什么都好,只是没有舒妃姐姐在身边,再美的景儿也索然无味起来,姐姐快看,这都是妹妹亲手做的,皇上赏赐了许多江宁织造局的好料子,正好给小娃娃做小衣,娃娃,你可快些出来啊,看看这些小衣你可还喜欢?” 嬿婉调皮的拿起一件淡黄色小衣在意欢肚子前展示,就好像孩子真的能见到似的。 “喜欢喜欢,只要是你做的,他肯定都喜欢,孩子你快听听,你令娘娘多疼你啊,出去玩还不忘记给你做小衣。” 意欢摸着肚子,笑着感受孩子的胎动。 没想到孩子像是有感应般,真的隔着肚皮踢了一下。 “哎呀,他真的踢我了,嬿婉你快摸摸。” “真的?让我来听听,他真的踢了!这么有劲儿,我看指定是个小阿哥。” 嬿婉凑近一听,这孩子就像真的看见她一般,隔着肚皮回应起来。 意欢把玩着嬿婉亲手做的小布老虎,柔柔笑着:“不论男女,我都喜欢,这小老虎做的,真好,费了不少心思吧?” “只要姐姐喜欢,费多少心思都是值得的,我那还有一箱江南的新鲜玩意儿,晚些我让王蟾送来,就当是我这个令娘娘给小阿哥的见面礼,下次南巡,姐姐可千万要一起去才好。” “好,难为你,心里还一直念着这个孩子,下回咱们一起去,也好看看什么是江南烟雨,是不是真的是天下胜景。” “姐姐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这孩子就是有福气,还没出生便有那么多人疼。” ...... 遇喜的妇人总是有些嗜睡,姐妹俩没聊多久,意欢便开始萎靡起来,嬿婉见状极有眼色的告辞回宫。 自打南巡结束,宫中陷入了诡异的平静当中,就像一潭平静的湖水,毫无波澜,诡异的令人感到害怕。 皇上的身子正如曹毅口中所言,一回到宫中便有些不适。 他颇为烦躁,屡屡召江与彬会诊都无法得到疗愈,一想到双星相会,帝星微弱的预言他便无比烦躁。 若是皇子的诞生会抢夺帝星的光辉,那不是相克是什么? 正当他烦闷之际,李玉步履匆匆,一脸喜色的冲进来。 “皇上,舒妃娘娘生了,是个阿哥,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皇帝心头一震,竟真的是个阿哥,那当日曹毅所言竟然是真的。 “李玉,带人送些赏赐过去吧,朕近日忙于朝政,得空再去看望舒妃母子,进忠,传曹毅进宫。” “嗻。” 听到皇上并没有马上去看望舒妃的意思,李玉一头雾水应下,帝心似海,纵使他日夜相伴左右,也难以猜透他的心思。 听到皇上要传曹毅,进忠眼里闪过一丝得意,他早就说过,圣心,他志在必得。 “进忠公公,您终于来了,是不是皇上传我。” 见来人是进忠,曹毅连忙迎上前。 他近日总跟在监正身边学那些风水玄学,什么夜观星象他是一窍不通,越学越糊涂,心中煎熬的很,不自觉的依赖起进忠。 曹毅年仅二十,被监正举荐给皇上,此时正是心慌的时候。 他对天象一窍不通,只是跟监正学了几句场面话,便按照进忠说的糊弄皇上,这叫他心里怎么不慌? “瞧你是个机灵的,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吧?你若好好帮小爷我做事,本公公保你一世荣华富贵。” 进忠扭头坐在椅子上,无聊的摆弄着茶水,最后单手将其放在台上,饶有深意的望向曹毅。 “是是是,进忠公公,您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当日若不是您在戏班子里救下小的,那小的早就没命了,曹毅这条小命,可全仰仗进忠公公了。”曹毅感激涕零,恨不得当场跪下来向进忠道谢。 进忠眸子微闪,又一个坏主意涌上心头。 “那就好,一会儿见着皇上,你只需......\" 第57章 贵人 曹毅是进忠上回万寿节时从戏班里带回来的一个打杂的。 碰到他时,进忠正在梨园看戏,半路正巧碰到他们兄妹二人出逃被班主捉回。 曹毅虽是个打杂的,但胆大心细,有三寸不烂之舌,脑子转的很快,最重要的是他有极其宠爱的妹妹。 二人年少丧母,父亲续弦后,正逢饥荒,继母便将二人打包卖进戏班子。 二人在戏班子相依为命十年,哥哥在戏班子里打杂,妹妹跟着师傅学唱戏,日子本该这样风平浪静的过下去。 熬了十年,好不容易到了上台唱戏的年纪,没唱几出便被京城一位财主看中了,京城才多大? 一砖头下去能砸死好几个权贵,小人物得罪不起,只能苟延残喘罢了。曹毅正巧听到班主要把他妹妹打包送到财主家去当妾室,这才要拉着妹妹逃跑。 可不巧,近日梨园有贵客来访,四处守的严实,没跑出多远便叫人追上了。 这位贵客正是进忠,他见到时,曹毅已经快要被打的半死。 见他都要被打死了还要护着妹妹,进忠就知道,他要找的人来了。 进忠三言两语将人救下,出了两人的赎身银子,班主本是不敢放人,可比起大财主,皇帝近侍他更是得罪不起。 救出后,进忠便将人养在监正处,让监正认两人为义子义女,并许诺会给他妹妹找个好人家,让他安心为自己卖命。 这样的荣华富贵就放在面前触手可及,一面是豺狼饿虎,一面是荣华富贵,是个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身为资深赌徒,进忠深谙其中道理。 进忠知道,没人会放过这样一个放手一搏的机会,就连当年的令主儿也没有放过。 两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曹毅做的可是欺君之罪,没有进忠,他活不下去。 再不济,他妹妹不还在进忠手里么?进忠可不怕他会反水。 两世为人,没有人比进忠更懂御人之术。 而嬿婉,她只需牢牢抓住进忠的心那便赢了一半了。 ...... “微臣叩见皇上。” 养心殿中,只有皇帝坐在上首,四周服侍之人被屏退左右,此时殿中只有他与曹毅二人。 曹毅轻咽口水,额头被汗水浸湿,跪在下首,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你上次天象之言说对了,舒妃确确实实给朕生了个儿子,近日朕身子也确实不太爽利,说吧,朕该如何赏你。” 皇帝并没有开口让他起来,而是神情严肃,漫不经心看着下首的曹毅,威严的声音中听不到一丝喜悦之情。 “臣近日夜观天象,已经知晓皇上近日圣况,微臣知晓皇上心中困顿,微臣不求赏赐,只愿为皇上解忧。” “哦?你有何解法?” “近日天象有变,紫微星虽为帝星,但也少不了贵人星的帮扶,皇上身边亦是有贵人相助的。” 皇帝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他乃天下之主,向来都是他是别人的贵人,从来没有贵人助他的说法。 他突然开始对曹毅的说法感兴趣起来:“贵人?那你说说,朕的贵人又在何处呢?” “皇上身边一直有贵人相助,微臣近日观星象,发现紫微星中,贪狼落入父母宫,这代表皇上幼年多坎坷,或不被父母重视,或过继他人名下,但后来父母会是皇上命中贵人,皇上近日万事不顺遂,可与贵人多多相处,借贵人之气旺自身气运。” “可朕的生身父母早已离世,如何多多相处啊?你莫不是诓朕?” 听到这里,皇帝烦躁起来,曾毅所言与他幼年所历一模一样,这本就是他心口的刺。 他脸色越来越暗,声音带着不置可否的威严,令人胆寒。 曹毅确信,若是他说不好,皇帝真的会动手杀了他。 “微臣是万万不敢欺瞒陛下啊!贵人星光辉旺盛,自然是在世之人,太阴星表为母星,您既为陛下,那母星自然就是指现在的太后娘娘了。” “你的意思是说,朕的贵人是太后?” 皇帝一怔,他幼年不受皇阿玛喜爱,被丢在一旁无人看管。现在想来,确实是在遇到太后以后才逐渐化解困顿。 “微臣正是这个意思,据星象所言句句属实,纵使微臣有九条命也不敢妄言啊,太后确实是皇上命中的贵人啊!” 曹毅说完便将额头低得更低,几乎要触到地板。 皇上闻言,沉思良久。 是了,太后确实是他命中的贵人,若一路没有太后相助,他又如何能成功坐上这皇位呢? 难道真的要去亲近太后才能缓解么? 二人母子情分浅薄,自从上次东巡选公主和亲之后,两人间的母子间情分便一直不如之前,难道要他堂堂一个皇帝去低头修复这段微薄的母子亲缘吗? 他沉思之际,曹毅在下头抖如筛糠,汗如雨下,生怕惹皇帝一个不开心,自己这条小命就栽在这了。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闻言,曹毅如蒙大赦,连忙行礼告退。 等出了养心殿见到进忠,他腿上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还好进忠与小德子眼疾手快,把人给搀扶住了。 “进忠公公,可真是吓死微臣了,皇上圣威难测,一般人还真是受不住。” 他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感觉到脑袋还安安稳稳的在脖子上,这才勉强安心下来。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果然不是妄言啊! 进忠公公真厉害,能日夜相伴皇上左右,换做是他,恐怕再多待一刻怕是就要昏过去了。 进忠与小德子一左一右将人搀扶着走,见离了视线,低声道:“你今日小命算是保住了,曹大人,本公公就先恭喜你了,小德子,送曹大人回去吧!” 说罢,进忠与他对了下眼神,松开搀扶着他的手,理理衣裳,又转身回养心殿候着。 小德子连忙将人扶住:“是是是,来大人,小的来扶您回去。” ...... 没了太后向皇上推荐玫妃和庆贵人一事,白蕊姬成功的躲过皇上的怀疑,她前世的轨迹已经被嬿婉改变。 此时她正在永寿宫,与嬿婉一同缝制要送给舒妃新生小阿哥的小衣。 第58章 中毒 因着看重的两位嫡子接连夭折,皇上并未给孩子赐名,怕太贵气的名字孩子压不住,想着等孩子养大了再赐名。 白蕊姬低头绣着孩子巴掌大的小肚兜,她神色恹恹,只盯着肚兜看,一直沉默不语。 见她如此,嬿婉不免叹气。 这一切她都看在眼里,看着意欢的孩子,白蕊姬怕是也想起了那个还未来得及睁眼便被处理掉的孩儿。 嬿婉也曾为人母,知道孩子与自己分离的痛楚。 一想到璟妧,嬿婉的心便不自主的抽痛起来。 这一世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孩子被颖妃给教坏,那可是她与进忠满怀期待,十月怀胎,折腾了一天一夜才生下来的孩子。 若......若这一世,璟妧还同前世一般,那不用等到她来嫌弃自己这个额娘,自己便要先一步丢弃她。 思来想去,嬿婉心中气闷,扶平因为刺绣动作衣服上产生的褶皱,看着埋头绣着肚兜的白蕊姬,嬿婉计上心头。 既然现在不能料理了那金玉妍,那便在她身上收些利息好了。 近日金玉妍总觉得有些惶惶不安,因为玫妃突然复宠,她怕当年她利用痘疫暗害七阿哥与富察皇后的事会被抖落出来;再加上玫妃一脚跳出来挡了自己复宠的路,皇上连连宠幸她,哪里记得启祥宫还有自己这样一个人物? 她凝注窗外,娇艳妩媚的脸上闪过一丝狠意。 都怪她挡了自己的路,既然白蕊姬如此憎恶富察皇后,那就下去陪她好了。 她从柜子里取出准备好的毒药,这是她从母族带过来的,让丽心找个机会,悄悄下到玫妃的饭菜里头...... 日子过的飞快,一眨眼便到了十阿哥出月的日子,皇上罕见的来承乾宫看望舒妃。 自从舒妃有孕,皇上便不常来,如今终于见到了皇上,意欢欢喜的不行,忙让奶娘将孩子抱到跟前来,好让皇上好好见见小阿哥的模样。 正当二人聊着,进忠突然慌慌张张跑进来。 “皇上,舒妃娘娘,永和宫来人了。” “永和宫又怎么了?你这么慌张做什么?” 皇上看着小阿哥,这样小的孩儿,纵使他心再硬也无法生厌,听到进忠的动静,他不耐烦的收回逗弄孩子的手。 进忠连忙跪下道:“皇上息怒,是奴才不长眼扰了皇上兴致,可方才永和宫的人来报,说是玫妃娘娘中毒了,现在是包太医正在诊治。” “什么?舒妃啊,朕先去看看玫妃,你且好好养着,改日朕再来看你。” 皇上神色骤然冷下来,没想到玫妃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下毒谋害,刹那间怒气涌上心头,这后宫究竟是怎么回事?生出这么多事端来,玫妃正得宠,这跟打他的脸有何区别? “怎么会这样?” 意欢吓坏了,呆愣在原地,下一秒又将孩子还给乳母:“皇上,臣妾与玫妃妹妹情同姐妹,臣妾陪您一块去看看吧?” 见她执意要去,皇上也只好点点头:“也好,进忠,让李玉去通知皇后,让她来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个后宫简直要乱套了。” 管辖后宫是皇后的职责,如今有妃嫔被害,总要她去主持大局,这也算是皇上给她留的几分情面。 玫妃圣眷正浓,一听到她又被害,皇上心中也不免闪过一丝心疼。 毕竟,她当年也差点生下了皇上登基以来的第一个皇子。 永和宫离承乾宫很近,就坐落在承乾宫东面,只隔了一条宫道。也是因为离得近,自从意欢有孕后,蕊姬常来找她,同她一起解闷,意欢坐月子,蕊姬更是帮衬她许多。 等一行人匆匆走到永和宫殿内,发现嬿婉也在,而白蕊姬已经昏迷在床上。 “皇上,您一定要给玫妃姐姐主持公道啊,她真的太苦了,若今日不是臣妾来得早,怕是......\" 见到皇上,嬿婉在床边哭的梨花带雨,还未来得及擦拭眼泪便跪下陈情。 “朕会为她主持公道的,你快起来吧,玫妃如何了。” 见嬿婉哭的伤心,皇上先一步将她扶起,还顺手擦拭她脸上的泪痕,柔声安慰着。 ”有人在玫妃姐姐的饭菜里下毒,好在她没吃多少,现在已经全都吐出来了,包太医说若是晚来一步,怕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下,只可惜玫妃姐姐肚子里的孩子......” “什么?她有孕了?可当年她不是已经不能怀有身孕了吗?” 皇上目光转向躺在床上毫无声息的白蕊姬,脸上闪过一丝沉痛,无意间竟又叫他失去了一个皇嗣。 嬿婉看了眼昏睡在床上的白蕊姬,将众人请去侧殿谈话。 原来,白蕊姬这些年一直在费心调理身子,宫中太医虽医术精湛,但民间也有不少妇科圣手。她怀抱希望,若宫里治不好便找些民间名医来治。 此次南巡,她特地求了太后,在江南广招名医看诊。好不容易调养好身子,本满怀期待的等孩子到来,可没曾想,还未来得知道这个孩子便已经失去他了。 今日本是十阿哥满月的日子,嬿婉同她说好要去看望舒妃,谁知正巧她来得早,白蕊姬正巧在用膳,只吃了小小一口,便起身去迎接嬿婉。 二人坐下刚说上两句,白蕊姬便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一头栽倒下去,好在候在一旁的春婵眼疾手快的将人扶住。 永和宫顿时乱作一团,嬿婉忙叫人去请太医。 再后来,便是皇上进门时看到的一幕了。 等如懿姗姗来迟时,看到的便是皇上坐在上首询问包太医,底下跪了一地永和宫伺候的宫女太监的模样。 “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后来了啊,玫妃被人下毒暗害,肚子里的孩子没了,朕又少了一位皇嗣。” 皇上见来人是如懿,沉郁的脸色缓和不少,他近日本就心神不宁,正是躁郁的时候,如今已经在震怒的边缘。 第59章 经过 “玫妃的事来的路上,李玉已经同臣妾说了,是臣妾管辖后宫不当,还请皇上责罚。” 见皇上脸色不算太好,如懿连忙请罪。 见她如此,皇上也不忍苛责,只是将她扶起:“罢了,是有人暗中下的手,后宫事务繁忙,你又怎么能提前预知呢,一起来听听包太医怎么说吧。”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这饭菜中确实被人下了毒,只可惜微臣无能,无法判断是何种毒药,好在此毒看起来似乎制成时日已久,毒性减弱,加上玫妃娘娘只吃了些许,已经灌下了解毒的汤剂,日后坚持服药便能康健起来,只可惜玫妃娘娘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尚小,才不足一个月,受不住这样的毒,所以才......微臣无能,还请皇上恕罪。\" 包太医说到这已经说不下去了,只能伏地磕头认罪。 “究竟是何人心肠如此歹毒,要害玫妃姐姐和她的孩子?你们这些宫人怎么回事?用膳前不验一下毒吗?” 此话一出,下头的宫人们躁动起来,连忙撇清关系。 “回令妃娘娘,奴才们真的不知道啊,膳食拿回来时已经用银针测过了,确确实实是无毒的。” “是啊,奴才们真的不敢动娘娘们的膳食啊!” “回娘娘的话,微臣刚才验毒时银针也并未发生变化,此毒好像不是中原之物。”包太医跪在下首,小心翼翼的回话。 见皇上沉默不语,嬿婉脸色满是害怕的神情,她脸色惨白,眼睛里满是害怕与担忧的神色。 “将经受过玫妃膳食的人通通拉入慎刑司严刑拷打,中间刻意靠近膳食的人也一律抓进去拷打,如懿啊,此乃后宫之事,日后朕不希望朕的后宫还有此类事发生,你接手皇后之职不久,朕也能谅解......\" “闲来无事时,你多学学孝贤皇后在世时的处事,明日早朝之后,朕要知道幕后真凶是谁,好了,养心殿还有政事要忙,朕先回去了去,舒妃,令妃,你们好好照顾玫妃,待朕得空再来看她。” 皇上说完,朝白蕊姬寝殿方向看了一眼便拂袖离去。 听到学学孝贤皇后几个字时,如懿几乎的是天旋地转。 太后是如此,皇上亦是。 她一坐上这个后位便有人拿她同孝贤皇后做对比,就连她的枕边人,她的丈夫亦是如此。如懿只觉得从脚底窜出丝丝寒意,将她整个人层层包裹住,她僵在原地,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跪在下首的永和宫的奴才一听到要被送到慎刑司,立马连声求饶。慎刑司是什么地方?一旦进去,不死也要脱层皮。 在如懿愣神之际,一个小太监立马跪爬出来磕头:“皇后娘娘饶命啊!皇后娘娘,是启祥宫的丽心姐姐,今日奴才去领今日的膳食,是丽心姐姐拿着一个银针来试毒,膳食从御膳房到永和宫只有她一个外人碰过,奴才们是万万不敢谋害玫妃娘娘的啊!求皇后娘娘发发善心,放过奴才们吧!饶命啊皇后娘娘!” “竟然是她,丽心若真的给玫妃姐姐下毒,怕是嘉贵妃娘娘也难逃其咎吧!”嬿婉恨恨道。 如懿恍然惊醒,看了一眼嬿婉,镇定开口道:“三宝,你快命人去搜丽心住处,将她与众人一并押入慎刑司,先关起来,若丽心身上搜不出什么,再给永和宫的人上刑,若搜出来了下毒的东西交给包太医查验是否与玫妃所种之毒是同一种,外加严刑拷打。” 此事竟然还牵扯出嘉贵妃,如懿很是头疼,抬手揉了揉眉心。 嘱咐完容佩,她看着跪在下首的包太医,再看了一眼舒妃,令妃二人,继续道:“本宫等会去看看玫妃再回翊坤宫料理此事,永和宫先辛苦你们照应着,包太医就劳烦你在这等到玫妃苏醒,确保无碍后再回去吧。” “微臣遵旨。” “臣妾遵旨。” 说完,她在容佩的搀扶下去了白蕊姬寝殿,包太医也被请到另外的侧殿歇着。 这一闹,意欢担心极了。她初为人母,同样是盼着自己的小阿哥盼了许多年,没有人比她更懂这种感觉。 她是极幸运的生下了十阿哥,可若蕊姬醒来,知道自己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就这样被人害了,怕是要疯了。 一想到这,她不禁湿了眼眶,为蕊姬感到悲痛。 嬿婉同样是如此,她低头拿帕子擦拭着泪水,又扭头宽慰意欢。 “舒妃姐姐莫要太过伤怀了,你刚生下十阿哥,虽刚刚出月,但也正是要将养的时候,可别哭坏了眼睛,一会儿回去好好歇着,别落下病跟才好,玫妃姐姐这有我守着,我会好好宽慰她的。” “可......\" 嬿婉抬手帮意欢整理挂在头饰上的流苏,柔声道:“姐姐放心吧,妹妹会好好宽慰她的,况且姐姐刚生下十阿哥,若玫妃姐姐醒来知道,见到姐姐未免会触景生情,倒不如等她好些了,再来宽慰她。” 是了,蕊姬刚刚痛失身孕,见到她如何能不伤怀呢? 意欢想着是这个理儿,握住嬿婉的手柔声说:“这事还多亏了你,若是没有你,还不知道事情要坏成什么样子,承乾宫离开永和宫不远,若是有事便叫人来传我。” “这都是妹妹应该做的,时辰不早了,一会儿天黑风大,姐姐且回吧,荷惜,看顾好你家主子,别叫她见了风,刚出月子也得少见风才好,否则容易落下病根。” 此言一出,意欢看着嬿婉真诚的脸颊,心中涌出一股股暖流来。 嬿婉总是这般面面俱到,分明她才是几人中最小的,可做起事来比她和蕊姬还要妥帖。许是早年经历,让她思虑繁多,想到这,意欢又忍不住心疼起来。 在这宫里,又有几人能像她一般想的周全?可又是什么将她变得这般八面玲珑,长袖善舞? 渐渐的,顺着更加深入的了解,意欢便有些觉得,皇上政事繁忙,不能常常相伴,倒是嬿婉,给人的感觉比枕边人还要可靠。 意欢回承乾宫时,如懿也已经回去料理此事了,此时的寝殿中只有嬿婉和白蕊姬二人。 第60章 丽心 见四周无人,嬿婉叫春婵上了一些茶水点心,待人全部下去后,白蕊姬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 “他们都走了?哎呀可渴死我了,怎样?皇上没看出端倪吧?”她连忙接过嬿婉递过来的茶水喝起来,这一趟便是许久,可叫她渴坏了。 是的,白蕊姬压根没事,只是嬿婉拿来陷害金玉妍的局罢了。 不对,这根本不是陷害,而是让她自食恶果罢了。 嬿婉买通了包太医,让他出一张推迟葵水的药方子,这些药都从平时白蕊姬调理身子的药中拼凑出来。所以小产,只不过是迟来葵水造成的假象罢了。 嬿婉特地挑江与彬不当职的时候,等如懿查出丽心是下毒之人时,一切就已经成了定数。那毒可是她自己带过来的,万万抵赖不得啊。 翊坤宫的人办事很得力,还未入夜。便已经查出了丽心便是幕后下毒之人。 她忠心耿耿,慎刑司一顿严刑拷打下来,即便被折磨得意识模糊,还是一口咬定自己就是幕后主谋。 如懿见此,也只能将皇上请来定夺此事。 皇上踏着夜色步入翊坤宫时,如懿正坐在上首,令妃与愉妃坐在两侧,中间跪着的便是丽心。 此事牵扯众多,不必将满宫妃嫔都招过来,再怎么说也得给嘉贵妃留点脸面。 丽心被折磨得身心俱疲,只垂首跪在地上,脸色惨白,无精打采,口中喃喃自语:“一切都是奴才干的,同贵妃娘娘没有干系......都是我干的......都是我干的......跟贵妃娘娘没干系...... 慎刑司要折磨人,有的是手段,即便丽心身上没有见血,可一见她的模样便知道在里头没少被磋磨。 见皇上来,众人连忙起身行礼。 “皇上,这一切都是奴才干的,同我家主儿没有干系啊!是奴才嫉妒玫妃娘娘得宠,盖过了我家娘娘,这才想要去下毒啊......\" 见皇上来了,丽心连忙连滚带爬,想要抱住皇上的腿求饶。 一旁候着的太监自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一左一右,将人紧紧架住。若是真碰着主子,只怕他们也落不着好。 丽心这下连磕头求饶的机会都没有了,任她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嬿婉行礼后便落座,看着这一幕,她只觉得无比畅快。 当年这丽心是如何在金玉妍指示下羞辱虐打自己的,她都记在心里。在启祥宫那五年是她做梦都想要逃离的地方 当年欠下的每一笔,她都要一点一点还回去。 她要慢慢断掉金玉妍的左膀右臂,将这五年的屈辱通通还回去,让她也尝尝那些馊饭是什么滋味,彻夜端着烛台是什么滋味,给人洗脚是什么滋味,日日被人辱骂欺凌却只能默默忍受是什么滋味...... 这些,让她魏嬿婉彻夜难忘的滋味,她也要叫她们也尝一尝,这才叫真正的公平。 她眼里埋着熊熊怒火,面无表情的欣赏着丽心此时的狼狈模样。 “皇上,这丽心是嘉贵妃的贴身侍女,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丽心出事,想必嘉贵妃也难逃御下不严之责,为了还她一个清白,臣妾已经命人去请她了。” 如懿刚落座便即刻开口向皇上解释,不知怎的,她急切的想要向皇上证明,自己可以做好一个皇后。 看着丽心,皇上脸上泛出寒意,他喝下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后才淡淡点头:“好,这件事皇后办的不错,你能如此快的找出真凶,才不负朕将六宫托付给你,令妃啊,玫妃如何了?朕听说她已经醒了?她身子还好吧?” 如懿刚被皇上夸奖,还未来得及高兴,一连三问,问的她寒心。 她受了他的埋怨,连忙将幕后真凶找出来,正当她要将真相呈给他时 他却丝毫不看自己。 见他一脸关切的望向嬿婉,如懿心中泛起酸涩,心中不禁开始怀疑,皇上对她,真的是特别的吗?还是说,他的真心,真的在自己身上吗? “皇上,臣妾冤枉啊!都是别人在陷害臣妾,皇上!” 嬿婉还未来得及回答皇上的问题,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 金玉妍姗姗来迟,她脚步匆匆,动作间旗头上的步摇都打在脸上。顾不得许多,一进殿内,便连忙跪下陈情。 “冤枉?上次红玉髓之事朕便警告过你,一是贞淑,二是丽心,皆是你的心腹在害人,怎么?朕看起来就那么像个傻子不成?” 皇帝看她试图狡辩,坐在上首,淡淡开口,一时间整个殿上氛围冷的可怕。 嬿婉知道这是皇上盛怒前的预兆,便冷笑开口:“嘉贵妃这是存心包庇丽心了?皇上,皇后娘娘,臣妾带来了玫妃姐姐中午的午膳,只要让包太医上前一查,从丽心身上搜出来的毒是否与膳食里,还有玫妃姐姐所中之毒是否一致,便会真相大白。” “传包太医。” 嬿婉与包太医是一同在永和宫被如懿请来的,此时他就在侧殿被人看守起来。 “包太医,你看看这东西里的毒是否与玫妃,还有她膳食中所带的毒一致?” 如懿一个眼神,容佩便派人将证物放在包太医面前。 包太医拿起银针仔细查验后才继续回话:“回禀皇上,皇后娘娘,这毒确实与膳食中,还有玫嫔娘娘身上所中之毒一致,它闻所未闻,甚至连银针也查不出来,实非中原之物,而且看这药的成色,怕是已经有一二十年了,所以才会失去一些效力,玫妃娘娘福大命大,若是再多进一些,微臣纵使拼尽一身医术,怕也是回天乏术啊。” “朕记得,丽心是不是玉氏族人啊,嘉贵妃,你告诉朕,这异族之毒,她是如何弄到手的?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吗?” 砰—— 皇帝手边的茶盏在金玉妍身边炸裂开来,将众妃嫔吓了一跳,飞溅的碎片一不小心在金玉妍脸上划过,几乎是瞬间,她白嫩娇媚的脸颊上涌出了殷殷鲜血。 金玉妍几乎是懵了,她忘记狡辩,只是呆愣愣的伸手去抚自己的脸颊。 掌心触碰到的瞬间,她只感觉到有暖流经过,放下一看,是刺眼殷红的血。 她慌乱至极,顾不得许多,跪在地上,不顾仪态的匍匐前进。 第61章 自戕 “你告诉朕,丽心身上的异族之毒从何而来?你从玉氏来到这刚好是二十余年,你别告诉朕这是她偷了你从玉氏带来的毒,为的就是帮你争宠?” 皇帝没有起身,而是低头凑到她面前,紧紧扼住金玉妍的下巴,最后狠狠一甩,金玉妍整个被带倒在地。 “主儿!放开,放开我,皇上,奴才......奴才能证明我们主儿的清白,放开我,皇上,求皇上放奴才一个证明主儿清白的机会。” 丽心见金玉妍被皇上厌弃,泪水早如同决堤般的洪水般流淌,她年幼双亲接连逝世,最后卖入潜邸,因着伺候金玉妍才过上了这几十年的好日子。 见毫无转圜的余地,丽心脸上闪过一丝厉色。 “放开她,让她说,朕倒要看看,她要如何证明你金玉妍的清白。” 此言一出,挟制丽心的小太监慢慢松手,紧张的看着她动作,生怕她一个奋起伤了在座的贵人,无论伤的哪位,他们这些小喽啰都别想活。 丽心感到身上的束缚慢慢消失,她瘫坐在地上,一边抽噎,一边说道:“这东西,是贞淑姐姐给我的,贞淑姐姐里临走前特地将此物交给我,说让我照顾好主儿,可自从那次之后,皇上便跟主儿疏远了......” “我们主儿想尽办法复宠,好不容易使出东珠的法子,却被玫妃娘娘截胡了,奴才看不惯,这才......这才想出了这个法子,都是奴才的错,我们主儿根本就不不知道这些,皇上!求您开恩,不要迁怒嘉贵妃娘娘啊!” “奴才自知罪孽深重,无颜苟活于世,主儿......照顾好自个。” 她神情坚定的说完了这一切,选择自己揽下全部罪责。 她环顾四周,直接奋起,抓住盘子上那根用来下毒的银针往自己颈上刺去, 一抹鲜红在空中飞溅出来,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丽心便已经栽倒在地。 丽心竟然选择了当众自戕。 金玉妍只觉得有温热的液体洒在脸上,随之而来的是她惶恐的尖叫声。 “丽心!” 金玉妍看着她在面前倒下,她几乎是五脏俱焚,目眦欲裂,尖叫着朝丽心爬去。 鲜血不断喷涌而出,任金玉妍怎么用力去捂也止不住。 丽心就被她搂在怀里,她微微抽搐着,面色惨白,泪水同血水一块儿滚落,她嘴巴一开一合,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就这样静静的躺在她怀里看着金玉妍,只是短短几息的时间,便在她怀里咽气了。 感受着怀里的人渐渐变得冰冷,看着她渐渐失去生机,金玉妍头一回感到害怕。她只感觉浑身鲜血都被冻住了,她好冷好冷,整个人久久怔在原地。 整个翊坤宫乱作一团,皇帝脸色更加阴沉,看着愣在一旁的宫人说到:“还愣着做什么?这个翊坤宫是刑场吗?还不快把人拖下去!” “别碰我!滚开!你们不许碰她!放开她!皇上......皇上,臣妾求您开恩啊!丽心已经死了,就求您网开一面,留她一具全尸吧!臣妾求您了,就看在臣妾为您生育皇子的份上,饶过臣妾,放过臣妾身边的人吧!” 听到皇上的话,金玉妍才缓过神来,抱着丽心撕心裂肺的求饶。 “嘉贵妃娘娘此言是在质疑皇上圣威吗?丽心给玫妃姐姐下毒时可有想过网开一面?玫妃姐姐肚子里的孩子,可是还未曾见过这个世间一眼,便化作一摊血水而去了,谋害皇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皇上不追究她的家人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见皇上面露动容之色,嬿婉忍着刺鼻的血腥味开口。 金玉妍,你别想轻而易举的躲过去。 我不会放过你,绝不。 “够了,丽心谋害皇嗣,罪不容诛,既以伏法那便不作追究,但嘉贵妃御下不严,禁足启祥宫,两位阿哥交到撷芳殿照顾,启祥宫众人赏二十杖,发配四执库,另外拨两个嬷嬷过去照顾起居,你且好好思过,等你如何真正学会当好一个妃嫔,再出来吧。” 皇帝说完,斜睨金玉妍一眼,便拂手而去。 “皇上!皇上!您不能这样对臣妾啊!皇上,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别丢下臣妾!皇上......\" 不知道期限如何的禁足,加上她身边空无一人,若想重新复宠,怕是不易了。 看着决绝而去的男人,金玉妍悲愤交加,两眼一翻,竟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翊坤宫此时乱作一团,众人手忙脚乱将人抬回启祥宫。 如懿就坐在皇帝身边,她看着丽心在面前自戕,被吓的不轻,她看着地上的那一摊鲜血,胸腔中不自主的泛起了恶心。 她强忍着快要吐出来的冲动,沉声道:“今日就先散了吧,容佩,叫人将此处收拾好,令妃,回去好好照顾玫妃,丽心一死,此事就此了了,告诉玫妃,叫她莫要太过伤怀,日后她还会再有孩子的。” “是。” 嬿婉敛起神色,乖顺应下。 金玉妍作恶多端,这么多年过去,竟然还是动不了她分毫。 也罢,她左膀右臂已断,也够她烦恼一阵子了。 岁月且长,她有的是时间跟她斗。 嬿婉也知道,造成她一切苦难的背后,藏着另外的人。 次日清晨,启祥宫内。 进忠威风凛凛,面色冷峻,亲自带人将启祥宫围了起来。 他专程过来监刑,后头跟着的是慎刑司的人。 她身居贵妃之位,手底下伺候的人不少。况且,就得当众打,才能让其他宫人都记住,没跟好主子是什么下场不是? 进忠盯着启祥宫宫的牌匾,脑子里闪过嬿婉那日雨夜中备受折磨满是煎熬的模样,他眸光微闪,抬脚便进了启祥宫。 不过多时,启祥宫院前摆了两张长凳,宫里都宫人皆跪在一旁看着人受刑,每人二十杖。他们会看着同伴如何受尽苦楚,最后再轮到自己。 进忠特地向李玉请命前来,他要亲自监刑,将当年启祥宫欺负嬿婉的,通通还回去。 第62章 刑杖 启祥宫上下伺候有二十二人,只有打杂的低微杂役逃过一截。 皇帝的意思,是让上上下下的人都看着,这就是纵容手下谋害皇嗣的下场。 进忠斜睨一眼内殿,隐在帽沿下的表情意味不明。 他环顾院内,打量四周宫人脸上略带惊恐慌张的表情,脸上流露出稍微惋惜的神色。 进忠面上装着,内心却无比痛快。 他不是第一次仗势欺人,总觉得这样很有意思,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他很在行。 “打!给本公公好好的打,让人好好瞧着,这就不好好伺候主子的下场,谁叫你们倒霉呢,丽心已经被扔到乱葬岗了,今日这顿打你们就给小爷我好好记着,这样才不会出来第二个丽心。” 话音一落,太监们的刑杖跟着打下去,院里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宫门大开着,惨叫声直响彻紫禁城。 进忠就坐在上首,看着昔日欺负过嬿婉的人一个个在自己面前求饶乞怜,心中是无比的畅快,这还不算完,五年,整整五年的折磨,他都要一一讨回。 他发过誓,没人可以欺负他的嬿婉,谁都不行。 等人血淋淋的躺了一地,进忠掸了掸蟒袍上不存在的灰尘,将手里茶盏放回到桌上,起身朝内殿走去。 别人都不敢看他的表情,帽子后微微翘起的翎羽,彰显出他此刻的愉悦。 金玉妍就坐在床上,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这声声惨叫,几乎要将她折磨的快要疯掉。 她脸色惨白,毫无昔日艳冠六宫的娇媚模样。只不过是一个晚上,这形容枯槁的模样,看起来却像是硬生生蹉跎了好几年之久。 行刑已经结束,可她总觉得脑海里总有惨叫回荡。 “奴才给嘉贵妃娘娘请安,娘娘,皇上让奴才来传话,您可要好好记住今日的教训,千万别叫您身边的一个个人,都像丽心一般为了您丢了命去,今日之后启祥宫便只剩两位嬷嬷了,您可千万要保重啊。” 进忠微微躬身,隔着厚厚的帷帐敷衍一礼。 见来人,金玉妍敛起害怕神色,正襟危坐,努力维持出一副威风模样,隔着帷帐冲那道站的笔直的模糊身影怒斥道;“狗奴才,本宫一朝失势,连你也敢来嘲讽本宫,皇上呢?本宫要见他,本宫是皇四子生母,皇上不能这么对我......\" “奴才不敢,这可是皇上的旨意,玫妃娘娘痛失身孕,皇上这会子正陪着她呢,没空来见娘娘,既然话都传到了,奴才还得赶回去伺候皇上,就先告辞了。” 进忠嘴角微微勾起,玩味的笑着,视线扫过指尖翠绿的扳指,再扫过金玉妍形如枯槁的脸。 难得啊,昔日高高在上美艳后宫的嘉贵妃娘娘居然也落得如此田地。 昔日都是她欺负别人,如今也该尝尝任人欺凌的滋味了。 进忠心情大好,不理会她的呼喊,头也不回的出了启祥宫。 “狗奴才!你给本宫回来!本宫要见皇上!皇上......您不能这样对臣妾啊......\" “你快回来!狗仗人势的东西……看本宫出去如何收拾你!” 任她如何呼喊,此时的启祥宫已经是空无一人。 从前她身边有从玉氏陪她而来的贞淑,还有从潜邸就伺候她的丽心,如今她身侧空无一人,满宫下人人心惶惶,生怕跟不了个好主子,同启祥宫的人般连带着被连坐。 主子就是主子,出错了第一个倒霉的便是身边的奴才,谁让命不好,没生在富贵人家,没攀上个好主子呢? 物竞天择,深宫里的斗争同林子间野兽们的厮杀没有区别。 “春婵,外头怎么了?怎么闹哄哄的?” 启祥宫与永寿宫离得近,嬿婉被这一大早闹出来的动静吵醒,她轻轻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的起来洗漱。 “是进忠公公带人处理启祥宫的人呢,就打开门在院前打,来往下人们都看着,吓人的很。” 二十杖下去,皮开肉绽,那行刑的棍子怕是都被血染透了。 春婵唏嘘着,脸上却是痛快的神色。 主儿在启祥宫的五年她亦看在眼里,赏他们二十板子已经是轻的了。 狗仗人势的东西,但凡五年有人拉拔主子一下,也不用受这二十杖的苦楚。 “这些人也算是本宫昔日的同僚啊,春婵,回头你也打点一下,让四执库派他们轻省一些的活计,这二十板下去,既没好好医治,又要干些重活,这人哪熬得住啊!” 嬿婉眸子微闪,坏主意说来就来。 “主儿真是大度,看下人落难了还想帮一帮,他们合该感激涕零才是。” 春婵点头应下,别的她不知道,主子这番模样,肯定是肚子里又起坏水儿了。 随着启祥宫慢慢清冷下来,这件事便告一段落,没了金玉妍整天在耳边飞扬跋扈,嬿婉还真有些不习惯起来。 自从南巡结束,皇上身子逐渐抱恙。 他记着当日曹毅所说的贵人之言,想起之前太后处处掣肘,在朝中结交党羽他便无比烦躁。 如今齐汝已死,即便太后如今安生在慈宁宫颐养天年,没有再过多干涉自己的生活,皇上也依旧拉不下脸来去主动求和。 这日他刚下朝,正烦闷着,打养心殿往御花园去散散心,途经永寿宫,发现嬿婉正要出门。 “臣妾给皇上请安。” 见是皇上,嬿婉诧异了一下便福身行礼 “快起来吧,令妃啊,这大热天的不好好在宫里待着要去哪啊?” 皇帝柔声回着,让嬿婉起来说话,一旁的进忠连忙挥手叫停轿辇。 “眼瞧着便要入夏了,臣妾听福珈姑姑说太后娘娘近日精神头不好,特地做了几道清新降火的药膳,正要去慈宁宫,皇上看样子是刚下早朝吧?可要同臣妾一道前去?去尝尝臣妾的手艺也好,这些时日臣妾去慈宁宫请安时总见太后娘娘惦念着皇上,说您从小畏热,不知道养心殿的奴才们有没有伺候好您,只是怕皇上政事繁忙,不便叨扰。” 嬿婉笑意盈盈,身上的柳绿华纱旗装在微风下轻轻摆动,上头绣的玉兰花凌风绽放,十分雅趣。 第63章 莲子 在这后宫中,皇上对她本就偏宠,她笑得温婉,一下便抚平了环绕在心头的躁郁之气。 “也好,朕同你一道去吧,想来也许久未去皇额娘处请安了。” 见嬿婉也要去慈宁宫,皇上想着不如顺势而下,同嬿婉一道去慈宁宫,也好缓和缓和母子关系。 自从南巡回来,他便借着政事繁忙的借口避而不见,这还是他第一次踏足慈宁宫。 齐汝之死如鲠在喉,母子二人已经许久未坐下来一块用膳了。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两人到的正好,太后已经洗漱好准备用餐。 见皇帝来了,太后本来有些烦闷的心绪瞬间烟消云散,她温和慈爱的笑着,嘱咐福珈去给皇上呈汤。 “皇帝今儿个怎么也有空来了?自南巡回来你便一门心思扑在养心殿,虽政事要紧,你也该注意身子才是,福珈,将小厨房备着的莲子百合给皇帝盛一碗。” 见皇上来了,太后不免关心几句,她话中多是关心,敛起了先前总爱摆着的管教之态。 “谢皇额娘关心,听令妃说皇额娘近日胃口不大好,是不是御膳房的厨子不合您的口味?朕记得南巡时从江南带回来几个厨子,这杭帮菜清鲜脆爽,想来会合皇额娘的口味,回头朕让李玉送一位过来,专门负责皇额娘的膳食可好?” 两人默契的没有再提过去的事,见太后字里行间都是关心,皇上原本有些紧绷的身子也舒展了许多,扶着太后往膳厅去。 “难为你一片孝心了,先用膳吧,令妃这几日说是研究了几道食补药膳,看看今日她又做了什么新花样。” 听太后提到自己,嬿婉示意春婵将食盒交给福珈,同皇上一左一右扶着太后前行。 “臣妾今日做了五红汤,还有黄芪党参炖乌鸡,这汤最是补气固本的,夏日多贪凉,喝这个是再养身不过的,还有几道家常素炒,虽不比御膳房,但这夏日燥热难耐,家常小炒是最好下口不过的……” 嬿婉作为妃嫔,是没有资格与皇上太后一块儿用膳的,便站在一旁为两位布菜。 她嘴上说着,可皇上的视线一直被饭桌上的莲子百合羹吸引。 他依稀记得,当年他跪在殿外求见皇阿玛,也是当时的菀嫔现在的太后娘娘,让底下人送他一碗莲子百合,这才结下了二人间的母子缘分。 没想到时过境迁,他已经从没有额娘的野孩子,变成一代帝王了。 也幸亏遇见了当年还是菀嫔的太后,这才从不受圣宠的小阿哥摇身一变,成功继承大统,成了现在的皇帝。 当年人人瞧不起自己,只有菀娘娘说一句,人贵自重。 知遇之恩,何以为报? 他心中感慨,忍不住轻声叹气,低头喝了一口,微微扬起嘴角:“时隔多年未喝过皇额娘这的莲子百合了,没想到多年过去,味道依旧没变。” “太后娘娘知道皇上爱喝,平日里都叫奴才备下呢,只可惜皇上政事繁忙,常常便宜了咱们这群底下的奴才。” 福珈帮着嬿婉一块儿乘汤,垂眸解释道。 “这样看来,儿臣以后得常来了,才能不辜负皇额娘一片慈爱之心啊。”皇帝心有所感,看着勺子里炖得清透的汤汤水水。 顺着他搅动的动作,里头的莲子也在翻滚,漾起片片涟漪。 “你政事繁忙,能有这份心已经不易了,哀家只希望你保重身子,别累着了,这汤你若是爱喝,便着人送养心殿去,这日光毒辣,不必日日都赶过来......\" 这顿早膳用的和谐,皇上从慈宁宫出来时只觉得浑身舒爽不少,难道真的同曹毅所说,太后是自己的贵人吗? 现在未曾可知,但在从前也却是如此。 嬿婉跟在皇上身后,二人是一道离开慈宁宫的。永寿宫离养心殿最近,两人顺路而行。 空中有嬿婉身上淡淡的茉莉花味飘过,花香淡雅清新,将夏日燥郁之气一扫而空。 “若要说皇上是臣妾命中的贵人也不为过......\" 皇帝突然想到嬿婉当日侍寝时在自己枕边将自己比做水仙花的话语,如此想来,二人早年境遇颇为相似,都是遇见了贵人,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 他牵过嬿婉的手,看着她清亮透彻的眸子道:“令妃啊,前些日子玫妃的事辛苦你了,也辛苦你替朕陪在太后身边,若后宫妃嫔人人如此,朕在前朝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想起当日在翊坤宫发生的血腥一幕,皇帝的眸子暗了暗,小小奴才也敢谋害主子,若说没有嘉贵妃的授意他是不信的。 只可惜丽心自戕,揽下所有罪责死无对证,他也只能大惩小诫一番。 “能替皇上解忧是臣妾的福气,这都是孝贤皇后在时教导臣妾的,她说皇上挂心前朝,身为妃嫔便更应该安分守己,伺候好皇上与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是皇上的额娘,那妃嫔们便更应该将太后娘娘当成自己的额娘来孝敬。” “只是......\" 嬿婉说到一半,突然停下。 皇上心里正想着东巡时皇后为了和敬公主冲撞太后的事,突然想起来东巡时嬿婉不在行宫,这应该是东巡前孝贤皇后同她说的。 也是,在东巡之前,孝贤皇后确实做的很好,她在时,总是细心劝慰,用不着太后出面劝告。那时他与太后间的母子情分被她维护的很好,她总是在两人间充当调和的角色。 “只是什么?” “只是皇上,臣妾不懂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太后娘娘总是在臣妾面前念着您,总说些伤春悲秋的话,娘娘嘴上说着不用,心里却是盼着皇上常去看望呢,臣妾虽有心陪着,可终究抵不上皇上,今日有皇上相陪,午膳时太后都多用了半碗呢。” 皇帝闻言点头,也知道有些事不能太揪着,自从齐汝死后,太后也收敛起来,不再过问政事,反倒是好好待着颐养天年起来。 既然太后已经放下,那他也该顺势而下,才能继续过好接下来的日子。 第64章 不好 “你有心了,朕听说你这几日总往太后处跑,还要去看顾玫妃,都瘦了许多,过几日等朕有空了再好好陪你,养心殿还有折子,朕先回去了。”他微微掐一下嬿婉的脸颊,柔声道。 “是,臣妾恭送皇上。” 直至皇上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嬿婉才慢慢抬起头来,脸上是一片嘲弄之色。 她低头拨弄着指间戒指,不屑而去。 这对母子啊,利益相同时便是一条船上的人,等皇上坐上皇位,太后又想把持朝政时利益便开始冲突,相互撕扯争吵。 现在太后以退为进,让出了位置,两位自然是能摒弃前嫌,继续上演母慈子孝的戏码了。 真虚伪啊,这小小的四方天地里,连这母子情都虚伪的可怜。 一连过去几日,皇上得空了便会去太后处坐坐。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曹毅贵人之说真的有用,皇上渐渐觉着身子骨轻松很多,不比之前那般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状态。 近几日太医来问诊,也说身子骨正在好转。 他还记着要去永寿宫瞧令妃的话,刚下早朝便让进忠去永寿宫传话,说是中午要去永寿宫陪她用午膳,让永寿宫先预备着。 想起她前些日子一直陪着太后,估计花了不少功夫,大手一挥赏赐不少东西让进忠带过去。 原本起早还有些迷糊着,得了这差事进忠整个人都精神几分。 赏赐好啊!他就喜欢送赏赐。 虽然已经入夏,可紫禁城清晨凉风依旧,晨露都还未散去,永寿宫内一片安静。 他来的不巧,嬿婉一大早便去翊坤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去了, “进忠公公,先坐下喝杯茶吧,我家主儿去了有一会儿了,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澜翠左瞧右瞧,发现没人注意这的动静,才放下心来,将进忠引至侧殿用茶。 进忠无精打采的摆弄着茶水,没有令主儿,连永寿宫的茶喝起来都不香了。 正无聊打发着时间,一抬头,春婵到了跟前。 “进忠公公,我家主儿回来了,请移步到正殿吧。” 进忠眼睛刷一下便亮了,理理衣领便抬脚往主殿去。 “进忠公公近日可威风的很啊,当日启祥宫的动静不小,本宫听说近日宫里的人都躲着你,本事不小啊。” 嬿婉坐在上首,面带笑意的望着他。 她穿着桃色旗装,上面绣花栩栩如生,大片大片的花在上面绽放。 “谁让他们从前跟着嘉贵妃欺负娘娘,奴才就是看不惯,偏要给他们一点小小的教训瞧瞧,令主儿,您又何必让人过去施恩,收买他们呢,那五年,这手哪有一块儿好地啊,没要他们性命就已经是奴才手下留情了。” 进忠本是笑着的,一提到启祥宫,他脸上便闪过一丝狠意。 他蹲坐在嬿婉跟前,握住嬿婉的小手,闷声道:“奴才只恨回来的不够早,不能早些将令主儿救出来,奴才可一直没忘,这双手受了多少的苦楚,他们欠令主儿的,奴才都要一笔笔向他们讨回来。” “进忠,本宫何其有幸,能在这深宫中遇见你,若不是,本宫也撑不下去了。” 看着进忠一脸虔诚,嬿婉心中忍不住感慨。 她魏嬿婉何德何能,有这么个男人为自己赴汤蹈火。 “奴才打小入宫,如今也十余年了,一直同行尸走肉般活着,原先碰到令主儿也只想在宫里找个慰籍,总说魂儿被令主儿勾了去,可自打碰到令主儿,奴才才觉得长出了魂,主儿,您就是奴才的魂儿,就是赴汤蹈火,奴才也要把您捧上去……” 他这话说的诛心,诛爱人的心。听着听着,嬿婉心兀的一痛,泪也跟着落。 “不哭,奴才该死,又惹主儿哭,主儿笑起来最好看了,自打那个雨夜起,奴才就发过誓不会再叫主儿落一滴泪了。” 见她落泪,进忠闪过一丝惊慌,忙拭去她脸颊上的泪,嗓音软下来,柔声哄着。 进忠总是怕她落泪,总觉得没本事的男人才会叫女人跟着落泪,每回见她哭,他也跟着难受。 “从前总是见不着你的好,好在现在还来得及,等咱们事成了,纵是天涯海角,我也陪你去。” 嬿婉也觉得有些失态,连忙收拾好杂乱的心绪,拉过他的手,指尖轻触那翠绿的戒指,眼波流转,泪光潋滟。 “好,奴才都听主儿的,时辰不早了,奴才还要回去伺候皇上,也该叫春蝉好好预备着了。” 他拍拍嬿婉的手,起身间还不忘理一理她垂在腿前凌乱了的衣裙。 “进忠公公就瞧好吧,今日这出,本宫可都排好了。” 见她胸有成竹的模样,进忠心中十分欢喜,前世今生,加起来二十余载,他的本事叫她学了个十成十,这怎的叫人不欢喜? 目送进忠出了寝殿,嬿婉神色淡下来,她拿起一旁的兵书翻看。 这兵书不止能用在行军打仗,放在后宫争斗中也十分适用。 她漫不经心,抬头将视线从书上挪开,移到一旁袅袅升起丝丝缕缕烟雾的香炉上:“春婵,膳房处可置办好了?” “放心吧主儿,奴才都打点好了,保证找不出一丝错处来。” “好,你办事总是妥帖的,叫小厨房快些忙活起来吧,算时辰离午膳不远了,得好好置办才是。” 听都差不多了,嬿婉满意的收回视线,低头继续悠闲翻看书上的内容。 “是,奴才这就去办。” …… 翊坤宫便坐落在永寿宫北面,两宫之间只隔上一条宫道,每到领膳食时,两宫宫人同路,常会碰见。 如懿惦记着五阿哥,叫容佩去延禧宫送些翊坤宫小厨房做的糕饼,回来正巧发现翊坤宫的人同永寿宫的澜翠一道回来。 不用想便知道是在路上闲聊,也不怕误了差事。 她拧眉训斥道:“蠢笨的丫头,动作还不快些,误了皇后娘娘用膳你可担得起?” 澜翠连忙帮忙辩解:“真是对不住容佩姑姑了,我去取些鹿血做鹿血酒,没成想半路内急,这才找芸枝姑娘帮忙拿一下东西,没成想误了她差事,真是对不住了!皇上一会儿还要来永寿宫用膳,我就先回去了,容佩姑姑请便。” 她说完便一溜烟的跑了,容佩眉越拧越紧,心下暗道不好。 第65章 鹿血 如懿正在翊坤宫准备用用午膳,容佩便急急忙忙进来禀报了。 “娘娘,不好了,奴才听说,令妃向皇上进献了鹿血酒。” “什么?” 如懿错愕抬头,她秀眉拧紧,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 “千真万确,奴才亲口听到永寿宫的澜翠亲口说的,错不了。” 砰——— 如懿一手拍在桌上,桌上茶水飞溅,有几滴落到她手上,手背传来的灼热感远远比不过心中盛怒。 皇上正是体虚的时候,她进献如此大补的鹿血酒,若是皇上虚不受补伤了身子,她可担当得起? 令妃为了争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她还说最近令妃怎么这么老实,原是在别的地方等着她! “容佩,走,去永寿宫一趟,本宫贵为皇后有劝诫之责,不能看着皇上白日酗酒,就此堕落下去。” 如懿连午膳都没用,抬脚就往门口去,皇上被人迷惑,叫她如何吃得下? 翊坤宫离永寿宫很近,一行人还未进宫门便听见了里头男男女女的调笑声。 实在,不堪入耳。 她身后跟着许多宫人,听到里头的动静他们左顾右盼,生怕触了霉头。 如懿脸色很难看,只觉得额头在突突跳,不知是日光晒的还是被气着了,整个人胸腔中都憋着一口气。 她强压下心口的不适,握紧容佩的手,下定了决心,抬脚跨进永寿宫中。 “不必请安,都退下。” “永寿宫主位呢?”如懿压抑着心中怒火,淡淡开口。 嬿婉一听,拿着羹汤的手一抖,用鹿血酒蒸出来的蛋羹洒在了皇帝身上。 “皇上恕罪,都怪臣妾没拿稳,是臣妾愚笨。” 皇上微微拧眉,他不过在永寿宫吃了点药膳,皇后怎么就过来了? “无妨,你先出去迎接皇后,让她先回去,朕先换身衣服,回头便去翊坤宫寻她,此事与你无关,别怕,去吧。” 皇上轻轻拍拍她的手背,安抚着。 左右不过是几道补身子的药膳,皇后估计是听说他前些日子身子不大好,这才心急,有些小题大做了。 “是,臣妾这就去劝皇后娘娘回去。” 嬿婉见皇上还为她思量几分,脸上原本有些惊慌的神色稍稍镇静下来,硬生生挤出一丝笑意回应。 她急急忙忙装作慌张模样跪在如懿面前。 ”不知皇后娘娘大驾,未能及时迎接,还请娘娘恕罪。” “皇上呢?” 看着嬿婉跪在下首,如懿目光从她凌乱衣衫上扫过,本就拧紧的眉头皱的更深。她抬眸朝内殿望去,一想到皇上在里头缩着,对自己这个皇后避之不见,心口怒火更盛。 “皇后娘娘恕罪,是臣妾的不是,不过皇上只是吃了一些药膳,并无大碍的,还请皇后娘娘先移步回到翊坤宫,皇上说他晚些时候会去翊坤宫看望皇后娘娘。” “这个时候你还想争辩,你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向皇上进献了鹿血酒,此种大补之物,若是皇上贪多伤了龙体,你担得起这个责吗?你作为妃嫔非但不劝诫,反倒利用鹿血酒来媚上争宠,令妃啊令妃,本宫还真是小瞧了你的本事。” “皇后娘娘这是何意,臣妾只不过是听说皇上近日身子不适,特地研究药膳,只不过是以鹿血酒入膳,这有何不妥?鹿血酒虽是大补,可入膳后效力便会减轻,况且臣妾自从为妃以来,一直恪守本分,从未有过逾矩之行,难道皇后娘娘就要凭别人的三言两语就来污蔑臣妾吗?” “你说的好听,嘴上说着入膳,谁知皇上有没有喝鹿血酒?”听她如此狡辩,本就对她有几分成见的如懿更是不想信她的话。 “永寿宫宫人皆可为证,臣妾若有半句虚言,便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永寿宫上上下下都是你的人,几句誓言叫本宫如何信服,本宫要见的是皇上,你小小妃嫔岂敢拦我?” “皇后娘娘,您是否太过飞扬跋扈了?这好歹是永寿宫,况且皇上金口玉言,说过会去见娘娘的,娘娘非要堵在这连半分脸面都不给皇上留吗?” “本宫是六宫之主,有协理六宫劝诫圣行之责,你如此狡辩,让本宫如何信服你?” “皇后,朕无碍,你堵在这同妃嫔争辩成何体统?还有半分当皇后的样子吗?此事与令妃无关,她也是一片好心,你且先回去吧,待朕整理好自会去见你。” 听到外面争辩声越来越大,皇帝顾不上身上的汤渍,由进忠搀扶着出来解释。 他乃一朝之君,能如此出来同她解释已经是给足她面子了。话语中对如懿皆是不满,他乃天子,言行举止何须别人来置喙? 不过是一碗加了鹿血酒的药膳而已,即便他真的喝了鹿血酒又如何? 如懿好不容易等到皇上出来,没想到他一开口便是对自己的指责,还出口维护令妃。 如懿何时见过皇上如此对她? 一时之间,她竟有些站不住脚,好在还有容佩在一旁搀扶着,她才避免了失态。 即便二人隔得远,她依旧能嗅到皇上身上浓烈的鹿血酒味道,若说皇上没有喝,她是绝对不信的。 他为一国之君,为了令妃,为了自己的颜面,谎话竟张口就来。 “臣妾知晓皇上心急,可皇上现在正是体虚的时候,令妃贪图一时之快,给皇上进献鹿血酒,皇上正是体虚的时候,鹿血酒大补伤身,臣妾是实在担心伤了皇上龙体,这才心急于此。” 此话一出,四周宫人皆是将头埋得低低的,生怕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话被皇上灭口。 见如懿分毫不肯退让,听见她当众说自己体虚,身边还站了那么多宫人,皇上只觉得两眼一黑,脸上也隐隐现出一丝怒意。 终归是他自己选的皇后,她才刚登上后位不久,拿捏不住分寸皇上也能理解。 皇上理智尚存,努力压制着心口翻涌的怒意道:“朕说了朕无碍,皇后,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你先回去,朕回头再去翊坤宫找你。” 第66章 争执 听他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懿着实有些心寒。她放下翊坤宫事务赶来,不顾众人目光堵在妃子殿前,可不是为了听这三言两语。 她梗着脖子,伫立在原地,没有半分想要离去的念头。 见众人依旧站在原地,皇上终究是憋不住心中怒火,冷着脸道:“怎么?没听见朕说话吗?” “皇上,她们是自己知错了才跪在这,您要轻纵了她们吗?” 如懿不可置信,她抬头直视着皇帝,想从他身上找出两人恩爱时他的身影,只可惜,她失败了。 听到这话,皇帝只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一个皇帝说的话还没有皇后的话管用了? 这个后宫是他的后宫还是皇后的后宫? 他被这话气的不轻,转过身来,双手背在身后,没有像刚才一般转移话题试图给双方台阶下。 既然如此,那就如她所愿好了。 “皇后如此不依不饶,难怪她们都畏惧你啊。” 他话中带着丝丝冷意,看着下首抬眸直视着他的如懿,心里只觉得陌生。 她就这样直视着君上,这样的眼神绝不是一个皇后该有的眼神,更不应该是臣子对君上该有的眼神。 是不是她一坐上皇后之位,便有些飘了,忘了该如何做一个臣下? “皇上,一切都是臣妾的错,臣妾不该向您进献用鹿血酒做的膳食,求您责罚,可别为此等小事,伤了与皇后娘娘的情分才好。” 见火燃起来,嬿婉开口挑拨,试图让火燃的更旺。 小事?鹿血酒是小事,可皇后如今飞扬跋扈,竟然敢拿自己威胁起他这个皇帝来了,这绝不是什么小事。 皇上没有再接话,他只是长叹口气,试图缓解内心的怒火。 即便是夫妻,他不想在众人面前闹得太难看,丢了君子气度。 容佩对局势心知肚明,知道两位继续争吵下去没有好处,便先开口,想要缓和缓和帝后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娘娘,三宝带了醒酒饮,还是请皇上趁热喝了吧。” “不用了,朕不想喝。” 皇上又没喝鹿血酒,喝什么醒酒汤? 皇后是疯魔了不成? 令妃解释过,自己也说了,怎么她就是不肯听? 她怎么变得这般不可理喻?一直固执己见,毫不容人辩解。 见皇上不愿意喝,如懿只以为皇上是心虚了,她颇为不服气的接过醒酒汤,步步紧逼,将醒酒汤递到皇上面前。 “皇上喝了那么多酒,是应该喝碗醒酒汤缓和缓和。” 她很执拗,将碗放在皇上面前,无比坚定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她的夫君。 皇上是该喝碗汤清醒清醒,不能枉信令妃谎言。 “朕说不喝就不喝!” 见她当着众人的面无视自己的话,皇帝只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更没想到皇后如此的咄咄逼人,连他喝不喝汤都要管。 他绝不许有人挑衅自己的权威,哪怕面前人是自己相濡以沫,年少时日思夜想也要娶到的妻子,也不行。 皇帝一把掀翻汤碗,试图在众人面前找回身为君王的颜面。 砰—— 汤碗落地碎裂,汤渍更是飞溅一地。 如懿没想到皇上会突然暴起,她穿着花盆底,轻而易举被他的力道掀飞,差点跌落在地。 还好一旁的宫人眼疾手快将她扶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皇帝没曾想自己只是轻轻一掀就险些将如懿带倒,他下意识想要去搀扶,见她被宫人稳稳接住这才放下心来。 如懿脸上闪过一丝恍惚,皇上竟会对她动手,怎么会这样? 为了令妃,为了该死的颜面,皇上竟做到了这个地步。 如懿羞恼至极,理智也被怒火占据。 见皇上如此糊涂,更是不依不饶:“皇上要是生气,要责要罚臣妾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皇上不爱惜自己的龙体,臣妾实在是心痛。” 皇上本想出言关心,见如懿还是固执己见,刚才差点带倒她所产生的愧疚瞬间烟消云散。 “回去冷静想想,你今日有何错处,令妃,进去陪朕。” 说罢他再也不想多说什么,没有过多留恋,扭头就在进忠的搀扶下要进殿内。 嬿婉闻言立马起身跟上,正当要进去时,如懿却直挺挺跪下了。 “皇上封臣妾为皇后,臣妾并不觉得直言进谏有何错处,皇上若是怪罪,臣妾甘愿跪下受罚。” “你要跪就自己跪着吧!” 皇上见她执意如此,也彻底歇了给彼此台阶的心思,冷冷出口,抬脚便往内殿走去。 他闻着身上刺鼻的酒味,想着自己强忍着不发作,穿着弄脏的衣裳,盯着众下人的目光三番两次给她递台阶已经是够为她着想了。 既然她这般执迷不悟,那便顺她心意好了。 到了内殿,嬿婉连忙掏出帕子来给皇上擦拭:“都怪臣妾不好,没有事先跟皇后娘娘禀明,惹的皇上不快,明日臣妾亲自向皇后娘娘请罪,皇上别放在心上,皇后娘娘也是忧心您的龙体,这才言辞激烈了些......” “你也别为她辩解,朕看她就是存心找茬,堂堂皇后,半点气度全无,没有半分当年孝贤皇后的贤良淑德,更比不得你柔顺恭俭,朕看她这个皇后当的就是太舒服了,忘了身为臣子是什么样子。” 皇上板着一张脸,脸色是无比难看,皇后这样一闹,在这后宫里,他作为皇帝的颜面是半点也无。 真不知道从前那个和顺聪慧的青樱去了哪里。 “话虽如此,但皇后娘娘对皇上心意是阖宫皆知,皇上消消气,皇后娘娘就是挂心着皇上,一听到皇上用了带鹿血酒的东西这才逾矩,一会儿臣妾亲自去外头请罪,将娘娘请回去才是,可别让娘娘跪久了,伤了凤体便得不偿失了,况且这让路过的宫人见了也着实有失皇上颜面。” 她细细分析事态,句句柔声劝阻,任皇上再怎么冷硬,对她也发不出火来。 皇上嗓音软下来三分,温声道:“就按你说的办吧,难为你如此贴心,皇后话说的如此难听你还为她着想。” 第67章 劝解 “这都是臣妾的本分,此事也确确实实因臣妾而气,若是真伤着皇上与皇后娘娘的夫妻情分,那臣妾岂不是酿成大错了?臣妾出身本就卑微,再难听的话也听过,左右不过是几句奚落,若能缓和皇上与皇后娘娘的关系,那臣妾也是受的住的……” “皇后娘娘无非是心急您的身子,一会儿啊,臣妾先出去将皇后娘娘劝回去,皇上先消消气,臣妾已经让人去请江与彬江太医了,皇后娘娘信不过臣妾总能信江太医的话吧?江太医过来一瞧,若是皇上圣体康健,那皇后娘娘也就消气了。” 嬿婉伺候着皇上更衣,一旁系上衣服的龙纹盘扣,一边温声柔语的劝着,一副乖顺体贴模样。 见皇上缓和的差不多了,嬿婉扭头递给进忠一个眼神。 “是啊皇上,奴才还是第一次见您气成这样,这皇后娘娘也是关心圣体,若等江太医过来一瞧,看您圣体康健,便不会这般执着了。” 进忠就跟在一旁,留意到她目光,他顺手接过嬿婉换下来的脏衣服,又给她递上皇上的腰带,低眉顺眼的跟着一块儿劝。 两人一前一后,三言两语便将龙须捋顺溜了。 “也好,你做事总是这般稳妥,你当年在孝贤皇后宫里伺候,同她学的很好。” 皇帝没想到嬿婉如此贴心,能想到请太医来。等太医诊断一出,想必如懿便不会如此执着的跪下去。 太后好不容易才消停下来,怎么如懿也是这般?他这个皇帝要处处受她们掣肘,说出去岂不笑掉大牙。 皇帝想来也颇为懊悔,为何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她争辩?还动起手来,白白丢了君子气度不说,这般粗俗行径,跟民间因着三瓜两枣便吵的家宅不宁的泼汉有何区别? 想到这他不禁觉得头疼,在心里也埋怨起如懿来。自己三番两次给双方留了台阶,她偏要撕破脸吵起来,她究竟要如何才肯罢休。 “皇上且宽心,进忠,你好好照顾皇上,皇上估计气的头晕,你好好给皇上按按,臣妾这就去劝慰皇后娘娘,外头日头毒辣,臣妾都受不了,更别提皇后娘娘千金之躯,可别跪坏了才好。” “嗻。” 见事成七分,进忠笑着应下。 不愧是我家令主儿,只需略施小计便可将人玩弄股掌之中。 “去吧,若是皇后实在倔强,那你便不要再劝了,这是朕的后宫,你是朕的妃子,即便是皇后也没有如此咄咄逼人的道理。” “是,臣妾心里有数,此事由臣妾而起,若是不能善了,臣妾难辞其咎。” 嬿婉应下后便款款而去。再跪下去,如懿怕是就要晕倒了,嬿婉是绝对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的。 “皇后娘娘,臣妾知道您是忧心皇上圣体,臣妾已经让人去请江太医了,您还是快快请起,臣妾已经让人将侧殿收拾出来了,就请您屈尊降贵,到我永寿宫侧殿一坐吧,等太医诊断出来,您要责要罚,臣妾都受着。” 出了殿门,嬿婉干脆利落跪在如懿侧面,低声细语道。 “皇上不出来,本宫是不会起来的。” 如懿目不斜视去,她盯着里头,丝毫没有低头示弱的意思。 “令妃娘娘,您若是真有心劝慰皇后娘娘,最开始就不应该向皇上进献鹿血酒才是。” 容佩就跪在一旁,见嬿婉如此神色,忍不住出言讥讽。 “即便容佩姑姑是皇后娘娘眼前的大红人,我纵使作恶多端也是皇上的妃嫔,皇上还在里头呢,主子就是主子,再怎么着也轮不到你一个奴才调教……” 说到这,嬿婉顿了顿,看着如懿颇为难看的脸色继续道。 “皇后娘娘,您不顾自己就罢了,也多看看一同跪在您身边的宫人们吧!他们陪您一块儿跪在这炎炎夏日下,多可怜啊,您好歹也心疼心疼他们吧,若是跪出个好歹来,皇上心疼你不说,还要治他们照顾不周之罪。” 此言一出,跪在如懿身后的宫人们也开始害怕起来,四周响起悉悉索索的声响。 容佩被嬿婉回堵,正想着该如何还嘴,听到她后半句话也是一惊。 糟了!她忘了! 在场跪着的皆是翊坤宫的人,若是因此伤了他们对皇后娘娘的忠心,轻而易举被人翘了去,可就得不偿失了。 见有人面露动容,嬿婉继续趁热打铁:“还不快将皇后娘娘劝起来,若是伤着了,就算是十条命也难消皇上盛怒啊,您说是吧?容佩姑姑。” 她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容佩,话里的威胁之意尽显。 “皇后娘娘,您就快起来吧,跪坏了奴才们可吃罪不起啊......\" 有胆大的已经忍不住开口劝慰了。 “是啊皇后娘娘,您就怜惜一下奴才们,快到偏殿歇歇吧!” “求皇后娘娘开恩,快起来吧!” “求皇后娘娘开恩!” “开恩啊皇后娘娘!” 胆小的已经开始磕头,一时之间,如懿身后带来的宫人都在磕头。 他们不傻,分的清谁是这后宫真正的主子。 面对所有人的恐慌,如懿竟有一种被人架在火上烤的煎熬之感,她额头直冒冷汗,真的开始感觉不适起来。 她不禁抬眸向嬿婉看去,心中一震,隐隐约约生出一个骇人的念头。 她的心机是何时变的如此深重?还是说她本就如此? “娘娘,咱们还是先起来吧,咱们来这是为了皇上圣体,如今江太医来了,等下了定论咱们再说也不迟啊。” 容佩见局势对如懿不利,也连忙劝起来。 江与彬被永寿宫的人请进来,看见永寿宫的院里以皇后娘娘为首,跪了一地翊坤宫的人,心中一惊,隐隐觉得不安。 他连忙跪下来给如懿行礼:“微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江太医,劳烦你给皇上好好看诊,看完来侧殿告知本宫。” 如懿在容佩的搀扶下缓缓起身,还不忘顺势剜跪在一旁的嬿婉一眼。 “臣妾带娘娘去。” 嬿婉虽垂头跪着,察觉如懿动作,她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连忙起身带路。 第68章 中计 嬿婉边走还不忘回头嘱咐澜翠:“澜翠,快去小厨房给皇后娘娘盛一碗莲子百合汤来,小厨房还有拿来消暑的绿豆汤,给翊坤宫的宫人们都分上一碗吧,可怜见的,别跪坏了,影响他们伺候皇后娘娘。” “是,奴才这就去办。” 澜翠得令一溜烟就跑了。 瞧这阵仗,怕是一早便预备下来了。 如懿心中一凝,她又不是傻子,也看出来自己是被令妃摆了一道。 她信誓旦旦,安抚了皇上,能想到请太医,还给翊坤宫的宫人们施恩。 这一切都是如此环环相扣,井然有序。 纵使如懿再傻也不难看出,嬿婉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而自己恰恰是落入了她布好的圈套当中。 “令妃,今日这事你做的不错啊。” 如懿甩开嬿婉想要搀扶的手,头也不回的走到侧殿的椅子上坐下,眼神射向嬿婉,简直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真是好心计,成功离间她与皇上的夫妻情分。 好不容易找到了宣泄口,如懿将今日种种都算到了嬿婉头上。 “皇后娘娘谬赞了,臣妾一心都是为了皇上与皇后娘娘,不敢居功,既然娘娘已经到了侧殿,那臣妾便回去向皇上回话了,皇上气的不轻呢,头疼之症都犯了,别怪臣妾多嘴,皇后娘娘既然是为了皇上圣体而来,又何必处处与他作对呢,现下还把皇上气坏了,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嬿婉脸上具是担忧,看着如懿有些难看的脸色,心里不屑一顾。听这话,她心中是大概知晓如懿是把今日之事都算自己头上了。 她是一点都舍不得怪皇上啊。 蠢货,吵成这样还在包庇男人。 真不知道她从小在她姑母身边都学了什么,一门心思扑男人身上,难怪到头来落了个郁郁而终的下场。 “令妃娘娘慎言,皇后娘娘一心为了皇上好,您这可是污蔑!” 容佩自然能听出她话中深意,连忙出口警告。 “是臣妾多嘴了,臣妾告退,夏日暑气重,皇后娘娘可别气坏了身子。” 嬿婉盈盈一笑,悠悠开口。她懂得见好就收,微微行礼便出了侧殿。 “皇上,臣妾已经将皇后娘娘劝至侧殿歇息了,还叫人给娘娘送了莲子百合汤,还叫人送了冰盆,您就宽心吧。” 她重新走到皇上身边,进忠极有眼神的让开了位置,还给嬿婉拿来一个小凳让她坐下。 “令妃有心了,多亏有你,不然今日还真不知怎么收场。” 见如懿被请到侧殿,皇上被架在火上烤的心稍稍轻松下来,他拉过嬿婉的手,眼里满是赞赏。 听这话,嬿婉脸上笑容更盛,柔声道:“这都是臣妾该做的,再说今日这事都是因臣妾而起,早知道臣妾就不做劳什子药膳了,平白无故惹得皇上与皇后娘娘不快,若是你们二位因此心生嫌隙,臣妾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此事也不怪你,你能事事周全已经实属不易了,你即为妃嫔,一心为朕着想又何错之有啊?”皇上心中的气本已经消了一半,见她忧心忡忡,一想到如懿今日跋扈行径,他又满肚子火。 “臣妾不在乎别人怎么看,皇上能如此想臣妾,那臣妾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江太医,皇上身子如何?” 嬿婉先是有些害羞的低头娇笑,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抬头关切的问江太医。 江与彬把完脉,连忙跪下向皇上,嬿婉回话。 “回皇上,令妃娘娘,皇上圣体康健,前段时间的体虚之症已经痊愈了,头疼之症是......是被气着了,心气不顺,所以才......只需静心调养几日,皇上圣体便能痊愈了。” 江与彬头上逐渐沁出冷汗,他只觉得浑身僵硬,十分担心如懿的处境。 听到这嬿婉才明显放心下来,她如释重负的长舒口气,笑道:“幸亏皇上圣体康健,否则臣妾真的要成罪人了,臣妾这就去将消息禀报给皇后娘娘,她一向挂心着您,如今怕是急坏了吧。” “哼,朕没病也硬生生气出病来,去吧,你仔仔细细说与她听,让她仔细想想今日之事何其荒唐!” 听到江与彬的诊断,皇上没好气道,他实在想不通如懿何时变得如此咄咄逼人,在宫人面前是半点不肯退让,一丝脸面也不给他留。 “皇后娘娘也是挂心皇上这心急了些,皇上就别生娘娘的气了,娘娘在外头跪了许久,要不也着江太医给她瞧瞧吧,皇上嘴上说着,想必心里也挂心着皇后娘娘呢,再者,臣妾听了皇后娘娘无恙,这才能彻底放下心来呀!” 嬿婉轻轻扯着皇上的衣袖,微微摇晃着,做请求状。 见她如此,皇上的心也软了软:“你有心了,难为你,她今日如此刁难,难为你还为她求情,去吧,江太医你也好好给皇后看看,皇后今日火气大,给她下清热去火的方子,今日之事朕不想再提,看完了就把皇后请回宫去。” “臣妾替皇后娘娘谢过皇上,那皇上且在这歇着,臣妾去去就回。” “去吧。”虽暂时不想听到皇后的任何消息,见嬿婉如此,皇帝十分给面子的微微摆手。 见皇帝应允,嬿婉欢天喜地谢恩,便领着江与彬往侧殿去。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江太医已经给皇上瞧过了,皇上身子无恙,只是被气着了,您今日跪了许久,臣妾特地求皇上让江太医过来也给您瞧一瞧,今日之事都是臣妾的不是,可别气坏了您千金之躯才好。” 如懿并未搭理嬿婉的话,此人诡计多端,为争圣宠无所不用其极,她信不过她。 “江太医,皇上身体可还好?”她扭头问向一旁的江与彬,她只信的话。 “回皇后娘娘的话,如令妃娘娘所说,皇上圣体无恙。” 江与彬在一旁埋头为如懿诊脉,好似诊出什么不对劲来,他眉头紧锁,聚精会神的为她诊脉。 “江太医,皇后娘娘凤体可还康健,怎么一脸严肃之色?”见他皱眉,嬿婉一脸关心道。 脸上的笑意敛起,神情紧张,好似只是真的在关心如懿凤体。 第69章 有喜 “微臣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遇喜,这么多年过去,您多年夙愿终于成真了。”江与彬确认心中判断没错,顿时喜笑颜开,连忙跪下道贺。 “太好了,臣妾恭贺皇后娘娘遇喜,这个孩子来的正是时候,臣妾这就去禀报皇上,还好今日没有酿成大错,臣妾真是罪该万死,若是伤着娘娘肚中分毫,那还有何颜面存活于世?” 嬿婉顿时松了口气,说完便急急忙忙跑去给皇上报喜。 如懿没有搭理嬿婉的话,她被突如其来的喜讯砸晕了,整个人呆愣在椅子上,手不自觉的去摸自己的肚子。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更不敢相信自己的肚子里正孕育着一个鲜活的生命。 “什么?皇后有孕了?好啊!朕盼了多年,终于又有嫡子了,令妃,今日多亏了你,才能及时发现皇后怀有身孕,若不是你及时去劝慰皇后,她若一直跪在殿前,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皇上喜出望外,正想去探望,正要踏出殿门,又硬生生停住。 “是皇后娘娘福大命大,不过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人也太不小心了,见皇后娘娘跪着竟也不拦着些,若伤到娘娘腹中龙胎可如何是好?娘娘不是有心顶撞您的,皇后娘娘孕中急躁,这才冲撞了皇上......\" 嬿婉见状,一边上前扶着,一边给皇上上眼药,见他想去探望皇后,嬿婉还主动给他递台阶。 “皇上心怀天下,自然有容人肚量,不会同孕中妇人计较,臣妾陪您一块儿去看望看望皇后娘娘吧,正好,这会儿天色不早了,皇上一会儿陪皇后娘娘回去用个晚膳,回去将事情说开,一切就好了。” “你说的对,朕不可能放过将此事递到皇后面前的奴才,皇后孕中急躁,所以今日才会如此失礼,朕要好好罚那些奴才,幸亏今日你拦下皇后,朕会好好赏你的。” 听她这么一劝,皇帝茅塞顿开,抬脚便往偏殿去。心中那点子怒火被即将到来的嫡子冲得一干二净。 曹毅天象之说多次应验,因此他坚信皇后肚子里的是位皇子。孝贤皇后的两位嫡子夭折一直是他心中的痛楚,如今如懿要为他再添嫡子,这让他如何不欣喜若狂? 嬿婉搀扶在一旁,看了一眼身旁的进忠,露出一丝笑容:“这都是臣妾的本分,臣妾所作种种皆是为了皇上,只要皇上开心那臣妾就开心,不敢奢求什么赏赐。” “你的心意朕都明白,放心吧,朕会对你好的,你近日处事极好,皇后有孕,你便和纯贵妃一同处理宫中事务,你曾受富察皇后教导,一来是历练历练,二来交给你朕也放心些。”听她这么说,皇帝也心软几分,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能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福气。” 见此,嬿婉没有推脱,笑盈盈的接过。 如懿还沉浸在怀有身孕的喜悦中,她从潜邸开始便一直侍奉在皇帝身侧,唯一的遗憾便是因为一直佩戴带有零凌香的镯子而不能怀有身孕。宫中新人是一茬接一茬,看着她们个个怀有身孕自己当然是眼热的,如今终于可以得偿所愿。 “皇上,咱们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见到皇上进来,如懿早已是泪湿眼眶,她嘴里喃喃着,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刚才两人对峙,各不相让的场景已经被她抛诸脑后,她一心只想跟自己的枕边人分享这个喜讯。 “太好了,皇后,盼了这么多年,咱们终于有孩子了,放心吧今日之事朕不会放在心上的,你也真是,怎么连自己身怀有孕都不知道,还好今日令妃心细将你劝起来,还让江太医给你瞧瞧,若是继续跪下去伤着腹中胎儿可就坏了大事了!” 皇帝坐到如懿身侧,握紧她的手,看着如懿肚子心里满是喜悦,哪里还有半分不满的模样。 听到他这么说,如懿脸上一僵,她没来得及收回笑意,只是木木回道:“是臣妾的不是,臣妾也不知今日臣妾为何会如此急躁。” “臣妾听说妇人在孕中会性情急躁,或是因为身怀有孕才如此,皇后娘娘大可放心,皇上宽和大度,不会与您计较这些的。” 皇上看了一眼嬿婉,表示赞同她的话,随即满心期待的看向如意肚子:“是啊,皇后不必耿耿于怀,今日之事就让它过去吧,你如今身怀有孕,需要好好将养着,嘉贵妃尚在禁足,六宫之事便交给纯贵妃和令妃去治理,你啊,就安心养胎,朕等着你给朕添一个小阿哥。” “臣妾谢皇上。” 皇上心意已决,即便如懿有再多不满也只能息事宁人了。 “臣妾谢皇上抬爱,臣妾一定会努力管理好后宫,不辜负皇上对臣妾的厚爱。”嬿婉听皇上提到自己,连忙福身行礼。 听到皇上让纯贵妃和令妃管理六宫事,如懿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可事已至此,她无法改变皇上的念头,今日之事她确实失了分寸,白白被令妃占了便宜。 只怕令妃如今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要更上一层楼了。 “容佩啊,朕有几件赏赐,你随进忠去养心殿一趟吧,皇后,朕陪你回翊坤宫吧,正好一会儿陪你用晚膳,朕记得也许久未曾陪你用膳了,叫御膳房多做几道你爱吃的菜。” 皇帝斜睨一眼容佩,脸色并无异样,他牵起如懿的手,要一起往翊坤宫去。 “是,奴才遵旨。” 容佩心头隐隐浮上不好的念头,她一头雾水,从前赏赐都是养心殿的人送来,怎么今日要她跟过去取? 只可惜如懿一心沉浸在喜悦中,未曾察觉其中不妥,见皇上还惦记着陪她用膳,如懿心头泛起暖意:“那臣妾便先代肚子里的孩子谢过皇上了。” 容佩默默退下,皇上扭头看了一眼进忠。 进忠会意,立即退出了侧殿。 “进忠公公,皇上要赏什么东西给皇后娘娘?” 进忠漫不经心的瞥一眼侧殿里桃红的身影,扭头看着不明所以的容佩,脸上闪过一丝玩味的笑。 他目不斜视,看着一望无际的湛蓝天空悠悠回道:“是什么东西,容佩姑姑跟着到了养心殿不就知道了?” 第70章 赏罚 进忠就静静走在前头,后面还跟了几位小太监。一路上也不说话,隐在帽檐下的脸露出几分阴沉神色,叫人不寒而栗。 等离远了永寿宫,进忠才长舒口浊气,不着痕迹的瞥一眼身旁的容佩,继续昂首挺胸的走起来。 容佩越走越感觉不对劲,直至进忠领着人走到一处拐角。 “进忠公公,这路不对吧?这可不是去养心殿的路。” 她逐渐发现不对劲,昂首质问道。 进忠隐住神色,帽檐下的眼神晦暗不明,他似笑非笑,扭头看了眼附近有没有生人路过,旋即大手一挥:“这当然不是去养心殿的路了,容佩姑姑,这可赖不得小的,皇上说了,您伺候皇后娘娘不当,要赏您入慎刑司受三十鞭呢。” 他将尾音托得悠长,落到人耳朵里,平白无故生出几分寒意来。 “我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要打要罚也得过皇后娘娘,你岂敢动我?” 容佩不可置信的喊道,她不敢相信,皇上费心将她支走,竟是要罚她。 她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姑姑,皇上越过皇后娘娘责罚她,岂不是要打皇后娘娘的脸? 皇上对皇后娘娘情深义重,怎会如此行事? 见她难以置信的模样,进忠笑得更加夸张起来,开口撇清关系。 “哟!容佩姑姑您可误会本公公了,是皇上下的旨,谁叫您将鹿血酒的事递到皇后娘娘跟前呢?宫里可是禁止打探皇上行踪的,况且......你们由着皇后娘娘跪在永寿宫不仅不劝阻,还由着她的性子来跟着她一块儿跪,好在皇后娘娘凤体无恙,若是伤着娘娘肚子里的龙胎,您就是有十条命也赔不起。” “这都是令妃......\" 容佩正想辩解,却被进忠给打断了。 “容佩姑姑慎言!奴才是奴才,主子是主子,就算您是皇后娘娘跟前的红人,也不能私下议论主子,您说是不是啊?” 一提到令妃,进忠的本还笑着的脸瞬间垮下来,望向远处宫墙的眼里透着丝狠意,他背对着容佩,嘴上警告道。 “本公公还是劝容佩姑姑别挣扎了,皇后娘娘才刚刚遇喜,这头胎最是要紧,皇上罚您,是您有错,若此事传到皇后娘娘耳朵里,伤了她肚子里的龙胎可怎么办?您最是忠心,相信不会因着这种小事扰了主子清净的,否则即便皇后娘娘不追究,皇上也不会放过您……” “若是皇后娘娘由着您受罚一事闹到皇上跟前去,扰了皇上与皇后娘娘的夫妻情分,那可因小失大咯,容佩姑姑您话太多了,避免误了差事,还是把嘴堵上吧,带走!” 他转身过来面向她,微微低头弯腰,凑到容佩笑着把话说完,神情兀的一变,轻轻挑眉,直起身子继续朝慎刑司走去。 几位跟着的太监得了授意,直接一闷棍将人打晕,拿块破布堵她嘴里,将人一路拖到慎刑司。 如今只是利息,总有一天,他要替令主儿向他们全部讨回。 淌过潮湿肮脏的地面,便到了宫里头闻闻声丧胆的慎刑司。 这鲜少见天日的地方终年都透着一股阴森气。这宫里就是这样,面上的富丽堂皇都是贵人的地方,而像他们这样的小人物就只能待在这种阴暗之地苟且偷生。 要怪就怪命不好咯,没本事投个好胎,就只能想尽办法,拼尽全力去争一争。 “进忠公公,您怎么来了?可是皇上有什么旨意?” 守在慎刑司的掌刑姑姑见进忠过来,连忙上前迎接。 “皇上赏她三十鞭,本公公盯着行刑完就走。” 话毕,身后小太监将人往地上一扔,刚才拿人时,容佩的发髻乱了,此时整个人凌乱不堪,分辨不出模样。 “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了?敢惹皇上?” 掌刑姑姑心中正疑惑着,上前撩开脸上的头发一看,瞬间头皮发麻,连连后退几步:“这......这不是皇后娘娘跟前的容佩姑姑吗?这可怎么使得,若是回头皇后娘娘责问起来......\" “放心吧,皇后娘娘不会知道的,这是皇上口谕,就算娘娘知道了也奈何不了你,给本公公狠狠的打,仔细别伤了手和脸,被娘娘瞧出来可就不好了。” 进忠可不管她是谁,皇上既然下旨,那便照打不误。 “是。” 伺候在皇上跟前的人都这么说了,掌刑姑姑还能怎么办,只能按他说的来办了。 容佩冷不丁被一桶冷水浇醒,还没反应过来,一鞭子便抽了过来,她整个人被反绑在刑柱上动弹不得,后背开始火辣辣的疼。 嘴里更是一股子怪异臭味,不知道他们从哪掏出来的抹布,即便已经吐掉了,整个五脏六腑都在恶心的翻滚吧。 进忠就在角落处,双手环胸,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慎刑司里皆是昏暗潮湿,一半都建在地下,现在正值黄昏,有金黄色的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 在容佩看不见的地方,他就站在昏暗处,在昏暗光线的衬托下显得阴暗可怖。像是从十八层地狱出来找人索命的恶鬼,又像是阴暗处随时会冲出来撕咬人的饿狼。 不是第一次看这些所谓的正派人物倒霉,还真是,赏心悦目。 昂首走出慎刑司,他拿出帕子仔细的擦了擦衣袖上不小心沾上的水渍,擦完后嫌弃的丢给一边的人。 “送去翊坤宫,就说容佩姑姑领赏途中不小心摔着,摔晕过去了,咱们是好心给她送回去的,仔细些,别叫皇后娘娘知道了。” 左右三十鞭抽在背上也不重,比庭杖打在身上轻松多了,躺两日便能起来伺候人。皇后娘娘正宝贝着肚里的皇嗣,不会注意到这种小事。 “是。” “小德子,你过来。”他鼻尖微动,叫住了小德子。 “怎么了进忠公公?怎么样?这差事小的办的漂亮吧?只是可惜了小的的汗巾了。” 小德子一脸心疼,他可就那么一块汗巾,现在好了,没法用了。 见他那财迷样,进忠嫌弃的摇摇头,跟了自己那么久,真是一点出息也没有。 他抬起手臂横在两人面前:“闻闻,有没有血腥味?” 小德子凑近闻半天也没能闻出什么花样,只能摇头道:“没有啊,只有香味,只是慎刑司这地方污秽,进忠公公可要回去换身衣裳?” “赏你的,小爷我回去换身衣裳再去翊坤宫。” 进忠想来也是,随手丢块赏钱,挥挥手让他下去,自己独自回养心殿值守的地方去换身衣裳。 真是晦气,平白无故染了一身腥,还是回去换身衣裳,免得沾了血腥气熏着咱们令主儿。 这种脏活累活让自己去做就行,不能脏了令主儿一根手指头。 第71章 情迷 皇帝陪皇后用膳后又在翊坤宫处待了一会儿,皇后身怀有孕,不便伺候他,他是看着皇后入睡才离开的翊坤宫。 想来今日闹得难堪,他也不能前脚刚出翊坤宫后脚便进了永寿宫的大门,只能回养心殿歇息。 他今日被气的不轻,一天下来又气又喜实在疲累至极。 刚回到养心殿没多久,进忠便拿了个食盒进来。 “皇上,永寿宫的令妃娘娘叫人送了羹汤过来,说是今日皇上肯定累坏了,娘娘亲手炖了山药莲子百合汤,说这汤最是安神,皇上喝了再睡下,是再助眠解疲不过的。” 听这话,皇上心中兀的一暖。 令妃总是这般体贴,善解人意,如同解语花般,每次同她在一块儿,心里总是没有来的舒心。 令,令闻令望,如圭如璋。 这个封号还真是没有取错。 “呈上来吧,令妃这药膳做的是越来越好了,难怪皇额娘也对她赞口不绝,今日的事委屈她了,明日一早你取些好东西给令妃送去,说朕知道她一片真心,回头再去看她。” 皇上啜饮着碗中羹汤,奶白色的汤水正散发着氤氲热气,是正好入口的温度,一口下去白日里那些疲累瞬间烟消云散。 一边梗着脖子跟他唱反调,回头还要自己去哄着;一边小意温柔处处为他着想,事后还担心他睡不好特地煮了汤,两边高下立现。 皇帝此时还察觉不出什么不对,等日子久了,帝后间隔阂渐深,他的心就会越来越偏向嬿婉。 夜渐深了,进忠伺候皇上睡下后,心思止不住的往永寿宫的方向飘去。 望着逐渐升起的月亮,进忠的心在煎熬着。 今夜没跟令主儿说要过去,她不会睡了吧? 好不容易捱到大家都入睡了,他看了看身旁已经昏昏入睡的宫人,偷偷摸摸从拐角处消失。 他轻声走到永寿宫侧门处,轻咳一声,只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进忠长舒一口气,给他留门了,那令主儿这会儿估计还没睡呢。 穿过走廊,路上空无一人,寝殿处透出昏黄的光线,窗上有花枝透出的影子,明明灭灭,古朴寂静。 进忠十分小心,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人影才抬脚进去。 他先是把门轻手轻脚把门关上,再扭头去寻令主儿的身影。 嬿婉正躺在贵妃榻上就着烛火看书,她看的入迷,直到一片阴影将自己遮盖住,才回过神来。 进忠抽走她的书,瞥了一两眼上头的内容,见嬿婉不慌不忙的模样,他微微扯起嘴角,脸上装出不满的神情:“奴才今日可是忙着帮令主儿收拾那容佩,令主儿倒好,还有功夫在这看书,亲手给皇上煲的汤奴才可是一滴都没见着,奴才这怎么觉得跟上了贼船似的,叫您好生坑骗。” “你这狗奴才,什么僭越的事都叫你做了,皇上享的福你可是一分都没少,吃干抹净后又起别的面孔,真是该罚。” 嬿婉见他这模样,没好气的拿脚去踹他。 自打从南巡回来,这厮真是越发不要脸。 她轻轻抬脚揣向他腰间,还未来得及收回,脚踝便叫他一把握住。他手上薄茧微微剐蹭着几分,激起阵阵痒意。 嬿婉想要收回脚,可任凭她怎么用力,那厮就是不松手,只能笑骂道:“你个坏胚子,也不怕叫皇上知道了亲手摘了你的脑袋。” “您可舍不得,离了奴才,谁能将您伺候的舒舒服服的,您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可不能卸磨杀驴才是。” 进忠一脸坦然,手上不老实,嘴上还说着污言秽语,面上却像个正人君子般做作,好似刚刚在御前魂牵梦萦的人不是他般。 他缓缓松开手,又将嬿婉动作间滑下来的薄被盖好。 见他动作如此老实,嬿婉轻轻拧眉,一手支起撑着脑袋,不紧不慢的玩起指尖细发来,她柔声道:“本宫有什么舍不得的?倒是进忠公公,你要是舍得,又要伺候皇上又要往永寿宫跑,这夜寒露重的,何苦呢?” 她嗓音娇媚,好像生出无数钩子,要将进忠往床榻间勾去。 见她如此胜券在握般的神色,进忠也不气恼,上前一把掀起薄被将人抱起就要往床榻间去。 ”是甜是苦的,总要尝尝才知道,令主儿总是这般由人伺候着,自然是不懂奴才在其中的乐趣。” 嬿婉见他眼中渐含深意,身子微颤,这话她也不恼,手轻车熟路的顺着腰间去,要解他腰带。 他这腰带系的总是这般麻烦,她努力半晌,鼻尖都沁出薄汗来,刚要成功解开,便叫一只大手按住了。 见嬿婉一脸疑惑加不满的模样,进忠心里又升起坏心思来。 人都已经到了床榻间,某人却突然装起了正人君子。 “奴才可不敢僭越,令主儿还是好生睡吧?” 他意味不明,将人放在床上便要走。 “你敢!”见他真的要走,嬿婉急了,小手揪着他的腰带就是不放。 “想叫奴才不走也成,令主儿,只要你一声令下,求求奴才,那奴才今夜便不走了。” 进忠看着腰间小手,笑得得意,他一步一步走近后,又弯腰凑到她跟前,将探出床畔的嬿婉又给逼回去,他有恃无恐,看着嬿婉娇俏的小脸,只觉得口中生涩难耐,忍不住喉头微动。 他直勾勾看着她红艳艳的朱唇,期待着她的回应。 嬿婉接话,只是静静盯着他瞧。 进忠刚硬气起来没多久便泄了气,他眼神闪躲,几乎可以听到自己心慌跳动的声音。 “好嘛,既然咱们进忠公公都开口了,本宫哪有不满足的道理,求求你了好进忠,就留下来陪本宫嘛。” 她挣脱开来,做势逐渐要揽住他的脖颈,在他愣神之际,一把将那要开不开的腰带解下来扯到身前,像胜利品般展示给他瞧。 “进忠公公想当柳下惠,只是您这腰带好像不太乐意......\" 进忠哪还能继续忍得她的撩拨,他扯着腰带将人带到身前,不管不顾的吻上去。 “既然令主儿盛情难却,那奴才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寝殿一时之间只剩亲吻间发出的声音,床榻间更是一塌糊涂,衣物交织,混乱不堪。 第72章 复宠 自如懿有孕后,后宫之事尽数交给了嬿婉跟苏绿昀,如懿在翊坤宫中养胎连初一十五的请安都免了。 知道她有孕,海兰第二日便火急火燎到翊坤宫庆贺。 如懿自然是不能吃下这个闷亏,将昨日在永寿宫的一切都一五一十的同海兰说了。 “看来咱们还真是小瞧这个令妃了,姐姐别怕,眼下嘉贵妃禁足,令妃虽媚上邀宠,但她还无子嗣,即便皇上偏宠她,也蹦跶不了多久,我是断然不会让她伤害你的,倒是姐姐,你要安心养胎,一举生下你与皇上的嫡子,这样你才能坐稳中宫之位。” 海兰看着如懿的肚子,眼里饱含期待,眼中旋即升起冷意,她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这个孩子。 当日在行宫,曹毅的贵子之言自打应验一半后如懿是深信不疑的,但她是头胎,出于慎重考虑,她谁也没有说,包括海兰。 “你就这么笃定是个阿哥?我看是个公主也好,多贴心啊。” “公主自然好,只是姐姐位居中宫,多少人盯着你的肚子,若是一举得男,加上皇上与姐姐的情分,姐姐便可高枕无忧了。” “那便借你吉言了。”如懿莞尔一笑,无数珠翠堆砌的手摸向尚未隆起的平坦小腹,眼里满是期待之色。 免了请安,嬿婉的日子非但没有清闲下来,因着皇上交由她与纯贵妃治理六宫,即便是一部分,那些琐事也忙的她脚不沾地。 好在不用见到她们道貌岸然的一张脸,嬿婉近日的心情别提多舒畅了。 “主儿,启祥宫的递来消息,说是里面的那位遇喜了。” 澜翠一早进来禀告了此事,她一脸的担忧。 就连一向沉稳的春婵也有些沉不住气,她正在给嬿婉梳头,看着镜子里娇俏美艳的脸,心中十分担忧。 “这下嘉贵妃多半是要重新复宠了,主儿,咱们努力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打压一回,难道就要眼看着她轻而易举的复宠?她已经生下两位阿哥,这胎若依旧是个阿哥,那咱们可就动不了她的位置了。” 算算日子,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三月有余了,真是谨慎啊,等坐稳了头三个月才说出来。 金玉妍真是个有福气的,加上红玉髓事件那个没活下来的,一共生了四个阿哥。即便金玉妍恶事做尽,皇上也会看在几位阿哥的面上轻罚她。 饶是嬿婉在后头捣鬼,也很难一下置她于死地。 “急什么,这妃子有喜是好事,先叫启祥宫的嬷嬷们好生照顾着,等本宫去禀告了皇上再做定夺,这遇喜身边得有人照顾着才行啊,春婵,你回头亲自挑几个机灵的,找个机会送到启祥宫去。” “是,奴才定办的妥帖,叫人找不出一丝错处来。” 春婵明白她话中深意,连忙笑着应下。 早上得了这么个好消息,嬿婉当然不能一个人独享,她特地跑到养心殿去拜见皇上,要将此事告知他,让他也跟着开心开心。 “皇上,今日启祥宫伺候嘉贵妃娘娘的嬷嬷来报,说是嘉贵妃娘娘遇喜了,臣妾命太医去查,已经三月有余了,事关皇嗣,兹事体大,所以臣妾特来请皇上圣裁。” 嬿婉在一旁伺候皇上笔墨,她一边低头研墨,一边将早晨发生的事细细道来。 墨条在砚上搅动,一次又一次打乱墨汁映照出的人影。 啪嗒—— 皇上手一顿,笔下墨汁滴在纸上,小小的汁水四散,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形图案,落在白皙是的纸上十分扎眼。 他彻底没了习字的的心思,将笔一搁,转身净手。 嬿婉接过进忠递来的手巾,对上进忠的眼神,嬿婉不着痕迹的冲他笑笑,又转身过去伺候皇上擦手。 “臣妾觉得皇嗣为重,这般算来,贵妃娘娘禁足也将近三月了,眼看即将入秋,天气逐渐寒凉下来,若是一直禁足下去怕是对皇嗣不好,想必她已经明白皇上罚她之意,不敢再犯了,不如解了她的禁足,让她安心养胎才是。” “朕记得你与玫妃交好,也难为你能想到为她求情,朕是怕如此放纵了她,会养足那些不轨之人的野心。” 嘉贵妃乃玉氏族人,又生下两位皇子,皇上自然不会严惩于她。 这话说出来也只不过是想通过嬿婉的嘴传到玫妃那,好让玫妃知道他这么做自是给她腹中孩儿的面子,不是要轻拿轻放罢了。 话都递到这,嬿婉自然是顺着往下接:“左右是那些奴才不对,不如将启祥宫先前的下人通通换过,只给贵妃娘娘留两个先前不贴身伺候的就好,一来身边有懂她习性的人,二来也不怕因着奴才们愚忠再生出事端。” “就按你说的办吧,挑两个老实的,启祥宫离的近,你又接手了六宫事务,贵妃养胎之事便交由你去办,至于玫妃也确实受了委屈,朕会多赏赐些东西下去以慰她心中苦楚。” 见目的达到了,嬿婉低头应下,没待上多久就借口还有宫务要处理,便告退了。 为将戏演足,白蕊姬是硬生生在永和宫躺了两个月,如今也该到了大好的时候了。 “真可惜啊,辛苦了那么久,只断了她左膀右臂,咱们这位皇上,床榻间的话说的好听,实际上,他只爱他自己。” 玫妃落下一子,淡淡道。 这样的结局,她早就预想到了。自从没了孩儿,她在这宫里活的比谁都明白,她早就看透了这位枕边人。 只是她历经千帆,唯一看不透的,是坐在棋局对面的嬿婉。 白蕊姬始终看不透,嬿婉她要的究竟是什么。 像皇后娘娘般求爱?她就从未爱过皇上,她看向皇上的眼睛里一丝爱意都没有。 向其他人般求富贵?那应该将矛头指向皇后娘娘,千方百计的争宠才对,不应该是这副不咸不淡的样子。 她总冷静的叫人害怕,就好像在这棋局之上,任何时候都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白蕊姬也顾不得许多,谁能帮她复仇,谁便是她白蕊姬的盟友。 第73章 防备 “姐姐只管拴住皇上就是,左右皇后娘娘与嘉贵妃同时有孕,两虎相争,咱们静坐一侧,只管看戏就好。” 嬿婉落下一子,装作没看到她打量的目光。 她自然知道白蕊姬心中所想,只不过两人现在被捆在一起,她如今就是想分道扬镳,也晚了。 金玉妍生育过两位皇子,自然是一早就察觉出身子不对劲。她默不作声,直到三个月胎坐稳了,才放心破局。 她满怀期待将消息递出去,就希望皇上能看在腹中皇嗣的面子上来见她。 她左等右等,最后等来的却是一张令她无比憎恶的脸。 “怎么是你?皇上呢?我要见皇上!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这个贱人拦了我递出去的消息?” 来的人是嬿婉,她由春婵扶着慢悠悠的走进来。这是那么多年后她第一次重新站在这个地方,启祥宫的陈设与当年一般无二,只是不知怎的,多了几分颓败之色。 金玉妍不可置信,一时间没想到是皇上心肠冷硬,只以为是她拦下了消息。 “娘娘说笑了,除了臣妾还能有谁?” 嬿婉一步步走近,金玉妍死死捂住肚子,生怕面前的女人会伤害她肚子里的孩子。这可是她目前脱离困境的唯一筹码,不能轻而易举的被她毁掉。 在这两个月里,殿里只有两位老嬷嬷伺候。金玉妍动不动发脾气不许别人进来看笑话,这桌上落的灰尘别提有多深了。 嬿婉挥了挥手,拿帕子捂住口鼻,不屑道:“给嘉贵妃娘娘请安了,皇后娘娘遇喜已经两月有余,皇上可看中娘娘这一胎了,自然是顾不上您了,知道您遇喜,皇上便解了您的禁足,重新派了人来伺候,贵妃娘娘,您可要记住此次教训,可别轻易再犯才是。” 她刻意穿得富贵,水红色的江南特贡纱绸,上头用苏绣技艺绣出大片栩栩如生。含苞待放的花朵,配上红艳艳的旗装更衬得她意气风发,与当年那个被不分昼夜欺凌的小宫女模样大相径庭。 看起来,比现在金玉妍要风光不知多少倍。 见她如此得意的模样,金玉妍心生怒火,反手便扔了个枕头过去:“滚!用的着你来看本宫笑话!你别说遇喜了,连个蛋都生不出来,也好在这嘲讽本宫,你最好祈祷本宫没有东山再起的日子,否则第一个收拾了你!当初本宫就不该留你这个祸害!” “那臣妾便拭目以待了,皇后娘娘这一胎虽不知是男是女,若生下来个阿哥,可是皇上唯一的嫡子,在嫡子面前,就算您有贵子四阿哥,又如何能跟嫡子相配呢?臣妾便要等等看,您究竟能不能东山再起?” 她意有所指,说罢,嬿婉笑着扭头就走,徒留她怔愣在原地。 金玉妍本以为怀上了这个孩子便能万事大吉,没想到皇后娘娘也遇喜了。她与如懿一向不和,自己本以为怀上这个孩子便可高枕无忧,没想到让如懿横插一脚进来。 若是她诞下嫡子,坐稳中宫之位,那还有自己出头之日吗? 不行!她绝对不能让这个孩子平安的生下来,不管是男是女,她都不能生出来! 她绝不许任何人,越到她们母子身前去,绝对不行! 虽皇后不问六宫事,但金玉妍遇喜解禁之事她还是需要知晓的,没有去了启祥宫,却没去翊坤宫的道理,嬿婉一出启祥宫便往翊坤宫去。 鹿血酒之事皇后即便忍下,海兰这位疯狗可不会放过她,得让她们打起来,暂时忘了她魏嬿婉这个人才好。 “容佩姑姑,臣妾有事要回禀皇后娘娘,还请代为禀报一声。” 嬿婉站在翊坤宫门口,还未进院里便被容佩拦下了,她也不恼,笑着传达来意。 自从皇后有孕,容佩便十分警戒,不管什么东西要进翊坤宫都要过她的眼,就算是妃嫔也不例外。 “令妃娘娘请回吧!皇后娘娘已经睡下,有什么事改日再来吧!”容佩挡在身前,鹿血酒之事才过去一个月,她受尽苦楚,自然对她没有什么好脸色。 嬿婉也不在意她的态度,只是笑着道:“既然如此那本宫便不打扰皇后娘娘休息了,只是想跟皇后娘娘说一声,启祥宫娘娘遇喜三月有余,皇上已经解了她的禁足另拨人去伺候了,原本皇上交由本宫来处理此事,只是想着皇后娘娘为六宫之主,妃嫔有孕自该禀报一声,既然皇后娘娘不便见客,便劳烦容佩姑姑代为禀告吧,本宫还有要事在身,先回去了。\" 她说完便走,仿佛真的只是一片好心,特地过来告知此事的。 如懿并如容佩所说在午睡,她正同海兰在一块儿绣孩子的小肚兜,外头的动静她们听的一清二楚。 “这嘉贵妃真是命好,纵容手下残害妃嫔,不过是禁足两个月,一遇喜便出来了。”海兰忍不住感叹道,同人不同命,怎的嘉贵妃的命如此之好? 如懿闻言只是笑笑,她看着海兰手里刺绣的动作,微微笑道:“她是个有福气的,生下皇上登基以来的第一个皇子不说,一连有孕,若她继续生下小阿哥,那才是真的有本事。” “她心思深沉,姐姐同她一块儿遇喜,少不得被人拿去对比,比起令妃,咱们更该防备嘉贵妃才是。” 孝贤皇后之死,其中缘由海兰一清二楚。 这里头少不了嘉贵妃的手笔,比起小打小闹费力争宠的令妃,这位做事阴毒狠绝的嘉贵妃更应该去防备。 即便她知道令妃特来相告是不怀好意,此时也不得不去费心去防备金玉妍。 “我知道了,放心吧,我早已想好对策,你平日里照顾永琪本就辛苦,不必为我再操心这些的。” 如懿心中早已有了对策,她信心十足,她投去安抚的神色,示意她不要担心。 “姐姐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再累也是值得的,姐姐只管安心养胎就是,其余的事便交给我来做......” 第74章 截胡 金玉妍解禁第一件事,便是去养心殿求见皇上。 她虽解了禁足,可两位皇子依旧在撷芳殿。自出生以来他们便一直在自己身边养着,她怎么放心将两位小阿哥交给那边的奴才抚养? 因此,她一早便穿着水红色旗装,趁着皇上刚下早朝的时候,来到养心殿想向皇上求情。 金玉妍本就生的娇媚,在一身红衣映衬下,每一步都走的摇曳生姿,颇有玉氏女妩媚娇艳风姿。只可惜她来的不巧,该看的人看不到,她一番忙活也只不过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给嘉贵妃娘娘请安!” 进忠就在殿前候着,见来人是嘉贵妃,他不慌不忙上前请安。 “劳烦进忠公公帮本宫通报一声,就说本宫有事求见皇上。” 见是进忠,金玉妍忘不了当日在启祥宫自己是怎么辱骂他的,这乍一碰到他,金玉妍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继续梗着脖子道。 作为奴才,被主子打骂自然是常事。 进忠脸上看不出端倪,只是一片卑微神色,点头哈腰毕恭毕敬道:“哟,那可真不巧,皇上一下朝便去翊坤宫陪皇后娘娘用早膳了,不如嘉贵妃娘娘且先回去等着,等皇上回来了奴才再帮你禀告一声?” 又是她! 金玉妍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了,自打她有孕,皇上一门心思便拴在了翊坤宫,若这个孩子真生下来,那还有她金玉妍什么事? 纵使她再嫉妒也没忘记这是在御前,金玉妍敛起脸上愤恨的神色,给身旁宫女递了个眼色:“那就劳烦进忠公公了,当日在启祥宫,本宫孕中急躁这才冲撞了公公,这点小心意就当是请公公吃盏茶,还望公公不要将当日之事放在心上。” 说罢,身边跟着的大宫女忙往他手里塞上个沉甸甸的荷包。 “这奴才可不敢收啊,奴才是奴才,您是主子,受几句调教是应该的,奴才可不敢平白无故收娘娘的东西,这可是御前,皇上知道会责罚奴才的,娘娘且安心回去养着,等皇上回来奴才自然会替娘娘通传。” 进忠扫那宫女一眼,将那荷包推了回去伺候 见进忠连连推拒,金玉妍也只好作罢,恋恋不舍的回头看了眼养心殿,领着人回自己的启祥宫的。 见人走远了,进忠心中颇为痛快,高高在上的嘉贵妃居然也有求人的时候。望着走远的身影,他眸子微冷,摇摇头继续回到殿前去守着。 嘉贵妃也是个蠢的,敢青天白日在养心殿门口贿赂人,真当这宫里是瞎的? 没了贞淑和丽心这两个左膀右臂,这贵妃娘娘就是只失了爪子的猫儿,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进忠虽嘴上说不在意,实际上就他最小心眼儿。这睚眦必报的性子,他是不会放过嘉贵妃的。 金玉妍今日一来,皇上终于想起了这宫里还有她这么一号人物。 想来,这禁足的两个月她已经记住教训了,那件事就此作罢吧。皇帝刚从翊坤宫回来,处理完政务又抬脚要往启祥宫去。 启祥宫与永寿宫并排坐落在西六宫南面,两宫相隔不远,皇上还未从永寿宫前经过便远远的听到里头隐隐传来笑声。 正当他走近,里头突然有道玫红色的身影跑出来,差点撞个满怀。 “臣妾失礼,还请皇上恕罪。” 是白蕊姬,她见到来人是皇上,连忙要跪下请罪。可还未等她跪下,一双大手便抢先将她扶起。 这两个月里,白蕊姬一直待在永和宫里,两人许久未曾碰面,一见到她,皇上眼里满是惊艳之色。 她身穿红衣,模样娇俏,动作间发间流苏微微摇晃,更衬得她灵动可人。 “无妨,何事如此着急?”皇上的眼神就紧紧粘在白蕊姬身上,拉着她小手询问道理。 两人眼波流转,蕊姬被他瞧的脸颊有些微微泛红。 “臣妾来看望令妃妹妹,没想到碰见皇上了,您也是来看望令妃妹妹的吗?皇上都许久未来永和宫了,臣妾新学了曲子,皇上可愿移驾到永和宫一听?”她盈盈一笑,上前捏住皇上衣角轻轻摇晃,故作委屈道。 她很聪明,故意没提嘉贵妃。 “好啊,说来朕也许久未曾听你的琵琶,朕记得你当日一曲秦王破阵曲,颇为惊艳……”皇上被她这一问,本还有几丝心虚,没成想她话头一转,盛情邀请自己到永和宫去。 他哪忍得住她这番小女儿家的姿态,当即就打算转头往永和宫去。 “既然皇上喜欢,那臣妾便弹给皇上听。” 见成了,蕊姬顺势搂住皇上手臂,引他往永和宫去。 她挑衅的看了一眼启祥宫出来张望的几个宫女,眼里满是得意。 美人在侧,皇上哪里还记得他原先是要去看望启祥宫里的那位嘉贵妃的。 金玉妍好不容易要盼来皇上,没成想被白蕊姬截胡,殿里的瓷器是摔了一批又一批。 不知怎得,玫妃好像特地跟她作对似的。皇上一旦要去金玉妍的启祥宫,她便要想法子截胡,五回能截胡三回,偏偏见她如此疯魔,金玉妍出于心虚还真不敢惹她,只能忍下这口恶气。 她身怀六甲,白蕊姬什么都没有,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白蕊姬虽然蠢了些,但她疯啊!惹急了她,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金玉妍也没必要把精力浪费在一个无子的妃嫔身上,任她闹去吧,她现在还是以安胎与除了皇后腹中龙嗣为重。 眼下没多久便要入冬了,金玉妍和如懿产期一个在三月一个在四月,看着如懿越来越大的肚子,金玉妍心里满是焦急,翊坤宫防她防的紧,很难找到机会对如懿下手。 十一月紫禁城开始渐渐落雪,红墙映白雪,美是美,却有几分颓败之势。 皇后爱梅花,宫里人尽皆知。 嬿婉处理着宫中大小事务,还不忘讨好皇后,专门叮嘱花房将早开的梅花盆景送到翊坤宫去。 皇后娘娘这胎可金贵着,怠慢不得。 她与纯贵妃分治后宫,寻常事务交给她,宴会等一系列大型宫务由纯贵妃来治理。 有前世协理六宫的经验,嬿婉自然是手到擒来。两人交集不多,这段时间是难得的和谐。 第75章 梅花 “姐姐这肚子是越发大起来,妹妹怎么看都觉着是个小阿哥。” 海兰欢喜的摸着如懿的肚子,嘴里夸赞道。 “我看多半是个女孩,不是说酸儿辣女么?我这孕中嗜辣,是一点酸也不爱吃。”如懿捧着肚子,眼里带着些许期待。 这是她与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她盼了二十余载才盼出来,怎能叫人不欢喜? 海兰正想说话,抬头间鼻尖忽然嗅到一缕清香。 “这个时节便有梅花了?”她微微皱眉,看向窗前一株正含苞待放的红梅。 “是前几日花房送来的,冬日殿里隔了外头的风寒,放几株梅花倒也雅趣。” 冬日她不便出门,放几盆梅花到殿里不仅雅致,还能舒缓一下杂乱的心绪。 说话间,如懿突然有了兴致,正想起身往放置梅花的盆栽处去,没成想突然一阵头晕目眩,还未走两步,有昏厥之势。 她由容佩扶着,见不对劲,容佩连忙垫在身后,生怕她摔在地上。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快把人扶床上去!”海兰没想到就几句话的功夫如懿便晕倒了,她慌的不行,赶紧上前帮着容佩搀扶,一边还不忘让人去请太医。 “不好了,皇后娘娘晕倒了!” “宣太医!快宣太医!” “三宝,快去请皇上......“ 这一倒,翊坤宫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海兰细细盘算刚才的事,眼神扫过那几盆梅花,眼底满是怀疑。 “来人,将这几盆花搬出去……” 嬿婉正核算着宫里年近二十五要放出宫去的宫女名单,李玉突然带人闯了进来。 “李玉公公,您火急火燎的,发生何事了?可是皇上有事找本宫?” 见李玉一脸凝重,嬿婉一头雾水,放下了手中名册。 “令妃娘娘,请随奴才往翊坤宫走一趟吧,皇上有事传您。”李玉面色冷峻,连简单的问候也无,开口就是要拿人。 “好,那可否容我整理一下仪容,未想得皇上传召,这身装扮太过朴素了,就这样去面圣,怕有失仪。” 嬿婉微微笑着答,她近日忙着处理宫中事务,穿着过于朴素,淡紫色旗袄,头上也只是带了几支朴素绒花做点缀,既是面圣,这身太过朴素,不免显得失礼。 她说话间还递给站在门口的澜翠一个眼神,澜翠心领神会,趁人不注意便直接溜出了永寿宫。 “娘娘您就别为难奴才了,皇上有旨,请您即刻就去。”李玉容不得她多说,摇摇头,即刻两个字咬的极重。 落到人耳朵里平白无故多了几分威胁意味。 “既然如此,那本宫就走一趟吧。” 嬿婉抬手让春婵扶起自己,两人交换了下眼色,立即就往翊坤宫去。 不用猜就知道翊坤宫出事了,还未走近就能听到里头喧闹之声。 “臣妾给皇上请安。” 嬿婉一入殿内,便发现皇上一脸凝重的坐在上首,两侧是愉妃与纯贵妃,嘉贵妃金玉妍居然也在,还真是热闹。 “令妃,皇后宫里的梅花可是你让人送来的?”他脸色着实算不上太好,但他也不愿相信令妃会做出这种事。 “是啊,臣妾想着皇后娘娘身怀六甲,不便出行,便叫花房送了早开的梅花盆栽,想着皇后娘娘喜爱梅花,放在殿里也能缓解孕中燥郁之情,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嬿婉一头雾水,回话时脸上也无异常。 见她一脸疑惑之色,对皇后现状还一无所知,皇上心中疑云稍微散去几分。 “当然不妥了,令妃,你一心想讨好皇后娘娘,一早就让人送了梅花,那你可知你送的梅花里有人偷偷涂了麝香,差点害的皇后娘娘小产呢?皇上将治理六宫之责交由你,可不是让你借机谋害皇后娘娘的。” 金玉妍坐在一旁阴恻恻道,她脸上闪过一丝幸灾乐祸,被嬿婉看在眼里。 她闻声大惊,连忙跪下:“皇上明鉴,臣妾并无谋害之心啊!莫说臣妾无子嗣,谋害皇后娘娘对臣妾来说有何意义?况且阖宫皆知是臣妾让花房送去的梅花,若查出问题第一个要查的就是臣妾,臣妾不至于如此糊涂啊......\" \"虽是臣妾让人送去的,可臣妾也只是命人同花房总管去安排,期间都是花房的人手,臣妾从未派人经手期间啊!嘉贵妃一口一个谋害,如今尚未水落石出就着急坐实臣妾罪名,您是长了通天眼,亲眼看见了臣妾谋害皇后娘娘不成?皇上,臣妾冤枉,臣妾实在是冤枉啊!” 她话中亦有道理,皇上也不相信一向恭顺的她会做出这种事,当下脸色也缓和了几分。 见皇上有所动容,金玉妍急了:“令妃真是伶牙俐齿,短短几句话就想撇清关系,皇后娘娘在永寿宫斥责你之事人尽皆知,谁知你是不是因此怀恨在心呢,况且,皇后娘娘肚子里的可是中宫嫡出,这宫里最受宠的就是你,谁知是不是你想剑行险招,好除了皇后娘娘腹中皇嗣为你未来的孩子铺路呢?” “哼!贵妃娘娘也是身怀六甲,您如此恶意揣测,那臣妾也来揣测揣测您,您遇喜比皇后娘娘只大一月,谁知您是不是为了四阿哥,八阿哥与您肚子里的孩子铺路呢?况且臣妾记得嘉贵妃娘娘你也是有谋害皇后娘娘与皇嗣的先例在的......” 见她拿孩子说事,嬿婉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 “你敢污蔑本宫?” 金玉妍不可置信,魏嬿婉竟然敢拿先前发生的事来讥讽她,还将事情往自己身上引,她脸上不禁显出几分慌乱来。 “行了,别吵了,还嫌不够乱吗?先听太医这么说。” 见两人争执不决,皇后又在里头生死不明,皇上心中焦急,怒火更盛,大声斥责二人。 他话音未落,江与彬与容佩便从里间出来了。 “皇后身子如何?她腹中皇嗣可还好?”见他出来,皇上心中关切这里头的情况,连声询问道。 第76章 麝香 江与彬跪在下首,看了一眼跪在身边的令妃,低头回话:“皇后娘娘虽已见红,但好在发现及时,若是再多吸入一点,后果不堪设想,涂抹在梅花上的麝香极少,只要卧床静养安心保胎是可以平安生产的,只是自此之后,皇后娘娘这一胎是再也经不住任何打击了,若是再来一次,就是微臣拼尽一身医术也难保啊! “那便好,好好医治皇后,必要叫皇后这胎平安落地。” 海兰看了眼跪在台下的令妃,又打量起坐在一旁得意洋洋的嘉贵妃,皇后一出事她是第一个来的,其中若没有猫腻她可不信。 况且比起令妃,嘉贵妃的动机确实更大。 “皇上,此人心肠如此歹毒,绝对不能轻饶,既然令妃已经在这了,不如将花房永寿宫一起查过,也好还令妃一个清白。”她收回打量的目光,斟酌着开口,想再等等,看看事情走向。 “查,即刻给朕彻查,花房,永寿宫,带人通通彻查,一定要将这幕后始作俑者给朕揪出来!” 听到这,皇帝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旋即升起怒意,是谁如此大胆?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谋害皇后! “皇上!求皇上明鉴,臣妾绝无谋害之心,臣妾一心只为皇上,除此之外别无二心,更不屑于做这种腌臜事,臣妾是清白的,不怕查验,只想求皇上明鉴,不要疑心臣妾,更不要因此冷落臣妾......\" 嬿婉跪在下首,故作柔弱之姿,眼泪如断线般滚滚流下,美人垂泪,即便是周围坐着的妃嫔看了,也颇为动容。 见她只求自己不要疑心她,皇帝亦是不忍,他轻轻叹气:“罢了,你先起来吧,待水落石出再做断决,赐座。” “谢皇上。” 见皇上松口,嬿婉拿帕子擦拭脸上的眼泪,在春婵的搀扶之下缓缓站起。在皇上看不见的地方,嬿婉向金玉妍投去挑衅的眼神,嘴角微微勾起,满脸嘲弄之色。 ...... “舒妃娘娘,玫妃娘娘,我家主子被带去翊坤宫了,求求你们救救她吧!” 澜翠匆匆跑到承乾宫,还喘着粗气,一被人带进殿内便跪下求助。 她刚去永和宫寻玫妃,结果永和宫的人说她去承乾宫看望舒妃和小阿哥了,她又马不停蹄,派来承乾宫请救兵。 正巧两位都在,一同请过去也好,多一个人她家主儿就多一分翻身的机会, “这不是伺候令妃妹妹的澜翠么?你先起来回话,到底发生何事了?” 听到嬿婉有难,意欢与蕊姬对视一眼,将孩子交给乳母,又让宫里伺候的人出去候着。 “今日一早,李玉公公便来永寿宫把我家主子请去翊坤宫了,见形势不对,奴才便溜出永寿宫,本想去打探消息,一打听才知道,因着主子让花房送梅花去翊坤宫,有人在花上偷偷抹了麝香,害的皇后娘娘差点小产,现在进忠公公正带人彻查花房与永寿宫......” “两位娘娘,我家主子是清白的,今日之事摆明就是冲着她来的,定是有人暗中陷害,求你们救救她吧,奴才求你们了......” 澜翠跪在地上不肯起,竹筒倒豆子般说完事出因果后便连忙磕头,想请两位出手相助。 “这,这可怎么办,走,我们快去求皇上!” 意欢心思单纯,听见嬿婉有难,当即便乱了阵脚,起身便要拉着蕊姬往翊坤宫去求情。 谁知没有拉动,扭头一看,蕊姬还在原地,她面色凝重,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玫妃姐姐?”见她没有动作,意欢疑惑开口。 蕊姬看着她定定摇头:“没用的,光求皇上是没法还令妃妹妹清白的,咱们在明敌在暗,她若出手栽赃,定是做了完全的准备,她一出手便是麝香,既伤了皇后娘娘腹中胎儿,又借机栽赃给现下在这宫中最受宠令妃妹妹,一石二鸟,真是好计策。” 一听到这,意欢脸都白了,谋害皇嗣,这若是坐实在嬿婉头上,她一无子嗣傍身,二无家事撑腰,只怕是活不成了。 “那怎么办?姐姐,你快想想办法,难道要看着令妃妹妹白白葬送在这宫里吗?” 蕊姬没有回她的话,低头沉思几息后,她下定决心捉紧意欢的手:“事出匆忙,幕后之人肯定还没办法料理干净,定能找出破绽,舒妃妹妹,你先去翊坤宫顶着,帮我拖延时间,本宫与澜翠到花房去看看能不能找出幕后下毒之人,或是找个人证帮忙脱险也好。” “好好好,玫妃姐姐放心,只管去找,今日纵使拼尽浑身解数,也会撑到姐姐找来人证为令妃妹妹洗刷冤屈那一刻的......\" 意欢说完便带着人去了翊坤宫。 她到翊坤宫侧殿时,搜查结果还未出来,她环顾四周,发现气氛阴沉,便低眉顺眼向皇帝请安。 “臣妾给皇上请安。” 见来人是意欢,皇帝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她素来与令妃交好,想来是过来为她求情的。 “快起来吧,舒妃啊,你不在你宫里照看小阿哥怎么跑来翊坤宫了?” “臣妾听闻皇后娘娘身子不爽利,臣妾孕中多受娘娘照拂,因此特来看望。” 意欢很聪明的没有提及嬿婉,她知道此时贸然求情皇上只会更加恼怒。 “有人要谋害皇后与她腹中龙嗣,朕已经派人去搜查了,你既然来了也坐下等等吧。” 皇上没有点破她的来意,只是赐座命人给她上茶。 他是不愿相信令妃会下手谋害皇嗣的,因此给了她几分薄面。毕竟令妃是他一手从小宫女调教出来的,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会调教出一个会对孩子出手的毒妇。 这事若是传出去,那世人又该如何看他? “皇上,搜查结果出来了,没有在永寿宫搜出什么,反倒在花房出搜出了一只装着麝香的银簪子,是从一小太监身上搜出来的。” 进忠进来时看了一眼眼眶微红的嬿婉,心中泛起心疼,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心疼的时候,异样情绪只一瞬便收敛起来,一脸正常的回话。 第77章 诘问 他面无异色,毕恭毕敬的低头回话,后头跟着呈证物的小太监顺势将证物呈给皇上看。 后头几位小太监还拖着个五花大绑嘴上被塞了布的人进来。 听完进忠的话,金玉妍顿时觉得不可置信,她猛然攥紧了手中帕子,扭头瞪着身后的宫女月儿。 她不是派人到永寿宫藏了麝香么?怎么会没查到? 若不是月儿背叛了她,便是令妃未卜先知,先让人找到麝香藏了起来。 “这簪子中间是空的,麝香就被装在里头,现在里头已经没什么东西了,许是值钱所以才舍不得扔掉,但其间还有麝香味道残余,这个太监叫小顺子,是当日给翊坤宫送花的太监之一。” 进忠拿起证物,拧开机关后向众人展示。 “好,将布拿开,朕要审他。” 皇上点点头,很满意他的办事速度,挥挥手让他下去候着。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都是令妃娘娘,都是令妃娘娘逼迫奴才做的,若是奴才不愿,她就要杀了奴才啊!” 小顺子口中的布一被拿开后便一直在磕头,嘴里振振有词,说是令妃指示她这么做的。 “本宫与你素未谋面,是谁派你污蔑我的?”听见这话,嬿婉不可置信抬头。 金玉妍本是紧张的盯着小顺子瞧,见他攀扯令妃,满意的抚摸着自己日渐滚圆的肚子淡淡开口:“这人证都来了,令妃,你不会想不认账吧?” 嬿婉慌张跪在地上,不理会金玉妍的话,而是开口同皇上求情:“皇上,这奴才满口谎言,求皇上千万不要相信一个凶手的话,求您给臣妾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容臣妾辩驳。” “准。” 事情尚未理清,皇上还未完全信任小顺子的话,准了她的请求,想看看令妃该如何自证清白。 “你叫小顺子是吧?好!既然你说是本宫指示你做的,那本宫问你,本宫是何时收买的你?是本宫见的你还是本宫身边的人见了你?” 嬿婉擦干净脸上的泪水连声质问,每个字都掷地有声,看向小顺子的眼里带着冷意。 “是一月前,令妃娘娘身边的春婵姑姑来见的,她给了我奴才五百两银票,现在还藏在花房装杂物的房间里,就被奴才藏在左墙一处松动的砖头下,奴才心中恐慌,一直没敢动它......” 闻言,皇上看了一眼进忠,示意他再去查。 进忠心领神会,看了一眼在台下抖成筛糠的小顺子,眸光微冷,悄无声息出了殿。 “好,既然如此那本宫还要问你,你说春婵是一月前什么时候见的你,见你是白天还是夜里?当日天气如何?穿的衣裳是什么颜色?手上戴的镯子是何颜色?给你的五百两银票是直接给的还是装荷包里给的?她是在给银票时给的麝香还是另外找机会给的麝香?这些你一五一十都要给本宫说清楚!” 嬿婉脑子转的飞快,一问接一问,几个问题将那小顺子砸的不知东南西北。 他顿时慌了:“一月前的初九,不对是十五,穿的衣裳是......青色,手上戴的镯子是......是白色......是给银票时给的麝香......其余的奴才实在记不起啊!令妃娘娘,奴才可都按您说的做了,您可不能过河拆桥啊!” 小顺子磕磕绊绊,说了半天索性就推到记不清上。 见他事到如今还不忘记攀咬自己,嬿婉脸上现出一丝冷笑。 她扭头看向上首:“皇上,这奴才谎话连篇,分明就是胡诌出来的,这般大的事,若是臣妾肯定会惴惴不安,夜里睡觉都不安生,如何会轻易忘记,瞧他这磕磕绊绊的模样,分别就是刚编出来蒙骗您的的,连银票有没有用荷包装都不记得,凭这等低劣行径就想定臣妾的罪,臣妾不认!臣妾冤枉!” “况且!” 嬿婉顿了一下,她扭头看向春婵,示意她将双手举起来给众人看:“况且春婵根本就不会戴任何镯子,纵使臣妾赏过无数好东西下去,她为了不给臣妾惹麻烦,为了方便伺候臣妾,根本就不会在手上戴任何首饰!你撒谎!究竟是谁在幕后指使你栽赃陷害本宫?你说啊!” 春婵将袖子挽至手肘,将手高高举起,手腕处一干二净,半分镯子的影子都没有。 “皇上,臣妾愿为令妃作证,臣妾虽与令妃交好,但臣妾绝不会包庇一个恶人,春婵整日跟在令妃身前,与她交好这几年也从未见过春婵有戴镯子!” 意欢见此,也即刻跪在嬿婉身边帮忙求情。 她性子孤傲,素来不屑于讲些假话,即便是亲友也不会生出蒙蔽之心。皇上还信得过意欢的人品,她能帮春婵证明,想来不会有假。 金玉妍没想到这个小顺子如此没用,被令妃伶牙俐齿一激便溃不成军了,看着他快撑不住的模样,她也险些坐不住。 她实在没了法子,既然无法将事情嫁祸到令妃身上,那便按旧例来好了。 “狗奴才还不快招了,这可是谋害皇嗣,你不为自己考虑,也总该为你家人想想吧!”她如吐信子的毒蛇般盯着他看,言语中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奴才自戕栽赃,宫里常用的伎俩了。 此话一出,小顺子心顿时凉了半截,脑海之中闪过家人的模样,脸上现出一丝决绝之意。 “是奴才做的,奴才是嫉妒令妃娘娘得宠,当初奴才也在花房做事,曾欺负过令妃娘娘,见她一朝得宠,怕她报复,这才想要嫁祸给娘娘,那五百两银票是奴才偷来的......\" 他前言不搭后语,措辞完全疯癫起来,嬿婉见状悄悄离他远些,怕他一个暴起伤人,虽被捆住手,但也难保他陷入绝境后不会冲撞过来。 嬿婉分辨的句句在理,条理清晰,明眼人都看出来这个小顺子的话信不得。 “皇上,先前信誓旦旦,说是令妃收买,现在又推翻了先前的话,实在是可笑,臣妾看,不给她吃一些苦头,他是不会吐出幕后真凶的。” 海兰隐忍不发的看了半天,到这哪里还不明白,就是有人作恶,要将此事栽赃到令妃身上,她看了半天,真凶是谁她心中也有了几分确信。 第78章 人证 皇上又不是个蠢的,自然也看出了这小顺子言行不一,言论前后颠倒,必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这刁奴满口谎话,打,给朕打到吐真话为止!” 皇上脸上是一片讥讽之色,就这样的蠢货也能出来害人,真是可笑。但就是这么个蠢人,下手谋害了皇后及她腹中龙胎,可见这翊坤宫,甚至是整个皇宫,都漏成了筛子。 没想到这么简单就露了马脚,早知道就不用澜翠去搬救兵,她孤身一人便能脱困。嬿婉被扶起坐在一旁,争辩许久,她口干舌燥,低头啜饮一口茶水润润嗓子。 听到要打,小顺子激动起来,慎刑司是什么地方?那一百零八道酷刑一道道下来,怕是要生不如死。 “一人做事一人当,一切皆是奴才所为,奴才这就以死谢罪,还望皇上饶过奴才家人!”小顺子面露决绝。 说罢,他摇摇晃晃挣扎着站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要往一旁的墙上撞去。 只可惜丽心当日那一招早已让人长教训。 见他起身,离他最近的春婵连忙伸脚去拦,将他狠狠绊倒在地。一时间殿里摔得人仰马翻,一旁本要押他下去的太监连忙上前将人死死扣住。 “嘉贵妃娘娘手段果然高深啊,上次用丽心谋害臣妾一回,这次还要故技重施吗?” 玫妃一把掀开帘子就冲进来,身后还跟了个脸熟的小宫女。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臣妾能证明令妃的清白,而这幕后真凶乃是嘉贵妃!” 白蕊姬怒气冲冲,说得激动,顿时不顾什么尊卑礼法,直指比她高上一阶的金玉妍。 “玫妃!你说什么胡话,这跟本宫又有何关系?你要为令妃开脱就开脱,无礼便算了,别将脏水往本宫身上泼!” 见她将话头引到自己身上,金玉妍心中一紧,也知道不能露出马脚,强撑着镇定神色回怼。 “既然您不认,也好,臣妾自然会让您心服口服!皇上!臣妾带了人证!这是前启祥宫的二等宫女彩云,是她亲自找的臣妾,说可以证明令妃清白。” 白蕊姬顺势向左一步后跪下,露出了一直躲在身后的小宫女。 “彩云?朕先前也在嘉贵妃身边见过你,玫妃说你能证明令妃清白?这是为何啊?” 见又牵扯出金玉妍,皇帝满脸不耐,甚至是厌恶。 她一而再,再而三做出如此恶毒行径,若此事也与她有关,纵使她肚里怀有龙嗣,自己也绝对饶不了她! “奴才本是伺候嘉贵妃的宫女,自丽心姐姐出事后便被打了二十杖后罚入四执库,是令妃娘娘仁善,让四执库管事给咱们这些奴才派了轻省活计,还派人送了伤药这才勉强活下来,奴才心中一直感激着令妃娘娘不计前嫌肯施恩于奴才......\" 说罢彩云还侧身向嬿婉行了大礼,才接着往下讲。 “奴才与令妃娘娘同岁,皆是二十五岁,宫里会放年满二十五岁的宫女出宫,可被罚入四执库后奴才本以为没希望了,没想到在二月出宫名单里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奴才感谢令妃娘娘,特来作证!” “贱人!昔日在启祥宫本宫也待你不薄,不过是一时落难,受了别人小恩小惠,你便帮着外人来污蔑本宫?”金玉妍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没想到自己也会被昔日手下人背刺,她顿时怒不可遏,随手便拿起手边茶盏砸向她。许是茶盏装着茶水,有几分重量,还没碰到彩云便已经落地,洒出的茶水倒是溅了彩云一身。 好在茶水上的比较久,刚才一番闹剧下来,早已变凉,只浸湿了她的衣裳,并无大碍。 “让她说!” 皇上看着金玉妍,见她一副惶恐模样,明显是心中有鬼,顿时怒火翻腾。怎么又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自己的底线。 “皇上!” 金玉妍连忙出声制止,当触及皇帝冰冷的眼神后如坠冰窟,顿时噤若寒蝉。 “前几日奴才亲眼看到在御花园角落处看到嘉贵妃身边的月儿将交给小顺子,并指示他若事情败露后将全部罪责都推给令妃娘娘,还拿他在宫外的家人做威胁……” “月儿当时是这么说的,‘你好好为娘娘办事,好处少不了你的,若是敢供出来,小心你那住在京城郊外父母的安危......’皇上,奴才所言句句属实,若有一处扯谎,便叫奴才不得好死!” 彩云视死如归,说完重重磕头,面上更是坚毅,毫无心虚之色。 ”皇上!臣妾冤枉啊,都是令妃是令妃收买了她要污蔑臣妾,臣妾没有做过!臣妾自禁足后一直在启祥宫闭门不出,怎么可能会想办法谋害皇后?臣妾冤枉啊!“ 金玉妍闻声连忙跪下,她捂着肚子,装出一副柔弱模样,希望皇上能看在孩子的份上动一动恻隐之心。 “嘉贵妃,你昔日宫中侍女亲口指认你,还有何可说?令妃都能自证清白,你若无辜,大可拿出证据来,证明是别人陷害于你!”海兰在一旁,见她只一味地喊冤,忍不住出口讥讽她。 清白?她哪里清白,事都是她让人做的,现在也只能算是真相大白,金玉妍手里哪有劳什子证据?要拿也只能拿出指认自己的证据。 见还在挣扎,不等她开口,嬿婉看着愣在一旁呆若木鸡的小顺子悠悠开口:“小顺子,事已至此,你还要为嘉贵妃开脱么?嘉贵妃不会绕过你的家人,难道皇上就会绕过了么?你这蠢材,真是糊涂。” 嬿婉摇摇头,满脸叹息之色。 小顺子这才反应过来,若是他不说出实情,怕就不是死那么简单了。 “嘉贵妃娘娘,对不住了,奴才是没法瞒下去了……”小顺子恍然大悟,他纠结半天,最后作出取舍。 他跪伏在地,放弃了挣扎,将所有经过和盘托出。 “如彩云所说,是嘉贵妃身边的月儿收买奴才,奴才身患绝症,没几日活头了,便想搏一搏,为家里挣个出路,月儿答应事成之后再送五百两到奴才家里,这......这才一时糊涂......“ 第79章 物证 “皇上若不信,奴才有证物,当日她交给奴才东西时没注意,落下一方丝帕,奴才怕事发后月儿不信守承诺,将东西藏了起来,就藏在......\"他涕泪交加,再也不求什么富贵,只想不连累到家人。 没等小顺子说完,进忠便抬脚进来,他听到了小顺子的话,欣然开口,打断了他。 “皇上,奴才找到了银票,本想看看还有没有漏掉别的,在杂物间的墙缝里找到了这个东西,这或许就是小顺子口中的丝帕了。” 进忠手里端着托盘,里头赫然就是银票与丝帕,还依稀可以分辨出上头绣着一个月牙。 “对!就是它!皇上,奴才所言句句属实,留着丝帕也托付了好友 ,想让他帮奴才留意着,若是奴才死后家人也无故消失,便让他将证物呈到皇后娘娘与愉妃娘娘面前,皇上!奴才罪该万死,只求您给一个痛快!饶恕奴才的家人......他们一无所知,是奴才自作聪明......” 说罢他也同彩云般疯狂朝坐在上首的皇帝磕头,试图求一个痛快。 “月儿,事到如今你还要为嘉贵妃遮掩吗?你不如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这样还能让皇上留你一条小命。” 嬿婉用丝帕擦拭着金玉妍摔杯子时沾在脸上的几滴茶水,阴恻恻的提点道。 听这话,那月儿顿时六神无主,她慌慌张张从金玉妍身后跪爬上前,连声求饶:“求皇上饶命,只要皇上饶奴才一命,奴才愿将一切和盘托出......对不住了主儿,奴才得先活命才行啊。” “贱婢!你敢背叛我!皇上!皇上你千万不要听他们的鬼话,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没有做。”金玉妍急了,她没想到月儿被也这这样轻易的被别人挑拨,不到三言两语便开始反水指认她。 她怒不可遏,抬手便给了她一巴掌。 “好好好!朕竟不知朕的贵妃城府如此之深,朕饶你不死,将你知道的通通说出来!” 真相跃然纸上,皇上一时之间被气笑了,他没想到金玉妍居然会谋害皇后,还将一切嫁祸给令妃!他倒想要听听,这位贵妃娘娘还做了哪些好事。 “丽心姐姐谋害玫妃娘娘之事就是主儿指使的,奴才透过门缝时亲眼看见她将那枚有毒的银针交给她,还有......还有,主儿总念着玉氏王爷,夜里做梦总会念着他,她常拿在手里的手串就是玉氏王爷送的,他们时常通信......那枚东珠也是王爷派人寻来的......” “东珠素来华贵,只有皇室才能用,没有皇上下令竟敢私采,即便是在玉氏领土上所得,也犯了忌讳,先前万寿节时臣妾便觉得不对……”嬿婉幽幽开口,在一旁补刀。 皇上本以为只是些腌臜事,没想到竟牵扯出前朝后宫的纠葛。 看着在场妃嫔,皇上只觉得头晕目眩,仿佛别人都带着怜悯的目光看自己。 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 ”皇上!臣妾对您可是一心一意啊!求您不要听信这个贱婢的一面之言!皇上!“ 金玉妍没想到月儿连这件事都摸清楚了,她无力的想要争辩,可是不管怎么说,坐在上头的那个男人也绝对不会轻轻揭过这件事。 “一面之词?现在有三人指认你!你敢说是一面之词?贱妇!这是你的贴身宫女,你敢说她说的都是假的,别的暂且不论!你跟玉氏王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月儿是金玉妍的贴身宫女,她的一句话比常人十句八句都管用。见她提到手串,皇上终归是忍不住,他扼住金玉妍的脖子厉声质问,模样狰狞可怖,一时间吓坏了现场的妃嫔们! 金玉妍颇为受宠,皇上去启祥宫时也见过那条手串。 她日日把玩,原不是喜欢,而是因为那是意中人所赠啊! 嬿婉此时已经回到座上,身边的意欢被皇帝这副模样吓坏了,小脸煞白,她从未见过皇上如此愤怒的模样。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在场众人顿时噤若寒蝉,生怕一个不好触了他的霉头。 “皇上!奴才所言句句属实,奴才房里还藏着主儿与玉氏王爷往来的书信,皇上若是不信,尽管派人去查!”月儿放手一搏,拿出了最后的证据。 金玉妍瞳孔微缩,她!她是怎么拿到这些东西的?自己明明都烧毁了! 皇帝见金玉妍一副惊恐模样,便知道此事为真。 “查!给朕去查!启祥宫上上下下通通给朕搜一遍,朕倒要看看你这贱妇还藏了些什么东西!”他怒不可遏,整张脸气的发红。 “原是如此,难怪当年嘉贵妃在玉氏王爷逼死发妻被押解进京时不顾自己刚生产的身子,只着寝衣也要上前见上一面,您可真是好算计,伤了皇后娘娘与她腹中龙嗣,转头便要嫁祸给臣妾,这一切都是为自己和玉氏铺路啊!嘉贵妃娘娘如此仰赖母族,原是有别的男人在背后给你撑腰啊......” 嬿婉喝上一口上好的龙井,不咸不淡的说着,每一句都往皇上心上扎。 金玉妍心中慌乱,她顾不上嬿婉的火上浇油,只一味的求皇上:“皇上!这一切不是真的,今日之事确实是臣妾所作,可臣妾也只是一时糊涂,嫉妒皇后娘娘肚子里的孩子比臣妾的孩子受重视,这一切同臣妾的母族与王爷无关啊!皇上,臣妾知错了,求您不要怀疑臣妾母族,玉氏一直对皇上忠心耿耿,别无二心啊!” 她心一横,揽下了全部罪责,左右不过一死。 况且她尚有身孕在身,又生育了两位皇子,无论如何皇上都不会杀她的。纵然粉身碎骨,她也不能连累了玉氏和王爷。 皇上看着她开始求饶,一想起之前看在玉氏的面子上数次宽恕她,他就觉得无比恶心,原来他竟被蒙骗至此! 无论如何,这都无法饶恕。若不是她肚里还怀着龙嗣,就是死上一万次也无法补全他的颜面。 第80章 处置 翊坤宫侧殿人不少,皇上环顾四周,他作为帝王,身边的女人心里竟然装着别的男人,这让他颜面扫地,更感觉受到了挑衅。 翊坤宫离启祥宫不算远,宫人手脚很快,不到三炷香的时间就找到了月儿口中说的书信。 准确来说是焚烧了一半的书信,依稀可以辨别出上面的字迹,有嘉贵妃的,也有玉氏王爷的字迹。 这些都是月儿趁其不备,偷偷留下的。 “事到如今,你作何解释?朕自问待你不薄,你就是如此上报君恩的么?既然你心系别处,一心只有你那玉氏,那这个妃嫔你就不用当了,守着你玉氏的未来过去吧。” “皇上,嘉贵妃以下犯上,残害妃嫔,毒害皇嗣,其罪当诛!臣妾恳请皇上从重处罚,好给皇后娘娘,令妃,玫妃以及可怜的皇嗣一个交代!” 海兰站了出来,她绝不会再给金玉妍一次东山再起的机会。 嬿婉和蕊姬对视一眼,紧随其后:“求皇上为臣妾做主!重惩嘉贵妃!” “皇上!臣妾那未出世的孩子,没的冤啊!” 侧殿哗啦啦跪了一地的人,金玉妍怔愣在原地,只是嘴里喃喃着,让皇上手下留情。她涕泪横流,也知道现在她无法翻身了。 今日这一出闹剧,皇上实在是疲累至极,他靠在椅背上,表情冷峻,盯着金玉妍看。 看得金玉妍心里直发慌,不自觉的想要躲避他的视线,放弃了挣扎,跪在地上低头一言不发。 “传朕口谕,嘉贵妃金氏,阴毒狠辣,残害妃嫔,谋害皇嗣,其罪当诛,念在生育皇嗣的份上,饶其死罪,褫夺封号,废为庶人,幽禁启祥宫内,永生不得出,朕再也不想见到你!” “皇上!您不能这么对臣妾,臣妾还怀着您的孩子!您不能如此绝情啊!” 废为庶人?金玉妍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皇帝。她本以为只是贬为低位分了事,没想到皇上竟然如此绝情,直接废为庶人,那在这皇宫,她岂不是永无翻身之日? 她不提孩子还好,一提皇上更来气。 如今落难想到孩子了?做此等恶事时怎么不想想会不会连累到孩子? 皇帝压抑着胸口翻涌的怒火,只觉得无比恶心,他岂能容忍此等低劣恶毒之辈抚养她的孩子? “孩子?你还敢提孩子?既然如此,你夺去了别人的孩子,是该恕罪,这一胎生下来便交由玫妃抚养,而你则好好待在你的启祥宫,为你犯下的罪孽赎过吧!来人!将她押回启祥宫!” “小顺子,乱棍打死,至于宫女月儿,你检举有功,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一百杖,丢到宫外去,别脏了朕的皇宫。” 说罢,皇帝抬脚就走,在这侧殿,他是一刻也无法再待下去了。 简直是奇耻大辱! 听这话,玫妃惊讶的看向嬿婉。 “既然皇上已经处理此事,那你们就先回吧,这有本宫跟愉妃照应着,尤其是令妃,今日吓坏了吧?回去好好歇着吧。” 当了半天透明人的纯贵妃终于开口说话了,自孩子堂前不孝之事后,她便彻底失宠,皇上眼里是一直没她这个人的。 “那我等便先行告退了。” 事情都已了结,这翊坤宫待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告退,免得又碍了人家的眼。 “今日之事真是凶险,我还是第一次见皇上龙颜大怒的模样,真是骇人。”意欢捂着胸口,心有余悸道。 嬿婉也是松了一口气:“还得多谢玫妃姐姐帮我找到人证,若没有彩云,我怕是再难翻身了,那金氏真是恶毒,如今也算是自食恶果了。” “她活该,谁让她谋害皇嗣!”白蕊姬恨恨道。 她终于报仇雪恨,如今心情是无比畅快,没有谁能比她更恨金玉妍了。 “恭喜玫妃姐姐了,如今你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这深宫寂寥,有个孩子相伴比什么都好。” “是啊,皇上已经下旨,等孩子一生下来便报到你那去,你素来喜爱孩子,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意欢与蕊姬挨得近,她常来看望十阿哥,她的爱子之心,她都看在眼里。 白蕊姬的心绪杂乱,她注意到嬿婉投来的视线。没有人比她更懂今日之事,与其说孩子是皇上送的,不如说是嬿婉送的。 “那便多谢妹妹金口良言了,令妃妹妹累坏了吧,我们就不叨扰你了,好好歇着,我们回头再来看你。”白蕊姬眼睛闪着光,看向嬿婉的眼里带着些许探究,还有几分畏惧。 嬿婉点点头,在永寿宫门口与二人分别。 今日这一出委实累坏了,也不枉她绸缪许久,终于将那金玉妍一举打入无边地狱,永无翻身之日了。 砰—— 皇帝怒气冲冲,回到养心殿后直接胡乱打砸一通,李玉进忠几个御前得脸的太监都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进去触皇上霉头。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奴才们可比谁都珍惜自己这条小命,哪敢上去劝? “师傅,要不请后宫的娘娘过来劝劝?一直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啊!” 进忠眼底微微闪着光,他总是这样,眼神一转,就有无数的坏水儿往外涌。 “皇后娘娘还在翊坤宫昏睡着,纯贵妃和愉妃又不受宠,很难劝得动。” 李玉点点头,他心思素来细腻,不是想不到这点,却在请谁来劝慰上面犯了难。 “不如,小的去请舒妃娘娘?或者玫妃娘娘也好,愉妃娘娘和纯贵妃娘娘此时正在翊坤宫照看皇后娘娘,怕是走不开啊。” 进忠热心的上前提供人选,但他知道,现在唯一能劝下皇上的只有一人,非她不可。 李玉摇摇头:“舒妃娘娘自从生产后与皇上间便淡漠下来,玫妃娘娘性子直,别说哄着皇上,不点火就算不错了。” 进忠闻言失望低头,隐在帽子下的表情却有些胜券在握:“那怎么办,再这样下去,砸了东西事小,皇上非得气坏身子不可,太后娘娘听了少不得要数落奴才们伺候的不尽心。” 第81章 劝慰 想来想去,那就只剩一人了。 李玉也不想请她,可却实在没了法子,吩咐进忠:“永寿宫最近,去请令妃吧,动作快些,这等久了,皇上的身子可受不住。” 令妃八面玲珑长袖善舞,最是能哄皇上开心,若说此时能有谁能劝下皇上,那便只有她了。 ”是,小的这就去。“ 进忠闻言便立刻往外跑,待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后才放慢了动作,他回头看向养心殿,眼里满是不屑。 这就受不住了?以后还有的是气让你受。 皇上头顶的绿帽子可不止这一顶。 他理了理衣领,确定没问题后才慢悠悠走进永寿宫。 嬿婉才从翊坤宫回来,刚换好衣裳,正在往发间上钗环,想着一会儿去养心殿见皇上,没曾想进忠便来了。 “奴才给令主儿请安。” “你怎么来了?” 想来是养心殿出事了,不然进忠也不可能这样跑过来。 “师傅让奴才来请您,皇上气狠了,摔了不少东西,想求您去帮着劝劝呢。”进忠上前挤开了春婵的位置,拿起桌上的流苏替她簪上。 春婵极有眼色的退下,给二人留独处空间。 “你师傅还真是盛气凌人,早上冲撞了本宫,没想到下午便派你来求人了,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本宫早就要除了他。” “原是这样,奴才怎么说早晨令主儿脸色怎么不对呢,不过,再怎么说师傅也算半个媒人,不如赶去行宫便罢了。” 进忠还惦念着那个雨夜,若不是李玉叫他送嬿婉回去,两个人也不会结下这良缘。多多少少算个媒人,看在是他牵线的份上,饶了他小命就是。 “先不说他,月儿跟小顺子那你好好处置着,他们的家人派脸生的人好好安置,宫中眼线多,若是不留活口怕是太过惹眼,启祥宫的事皇上交给你去办,那本宫便不插手了,你办事本宫总是放心的。” 嬿婉还没想好如何处置李玉,现下要紧的是把今日之事中,有他们手笔之处擦干净了。 “能帮上令主儿是奴才的福气,令主儿只管放心,奴才不会叫她好过的。” 嬿婉一会儿便要去见皇上,进忠不敢做些什么,只握着她白净的小手,摩挲着她手上那枚戒指。 他甚至不敢上前抱她,生怕她身上沾染了自己的味道,叫皇上闻到了。 那人今日大发龙颠,正是不好惹的时候,他们更需万分小心。 “没规矩,在这永寿宫你是半分奴才样也无,去小厨房看看,本宫叫人煨了汤,差不多该去养心殿了。” 嬿婉被他撩拨得心间火热,任他握了半天,看时候差不多了才嗔道。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 进忠虽被骂了,心里却泛着丝丝甜意,去往小厨房的脚步带着春风。 不比永寿宫处的祥和。 李玉一行人在养心殿等了许久都未见人来,他心中焦急的不行。皇上在里头已经渐渐没了动静,他不传唤也没人敢进去。 李玉焦急的张望,正想让进宝跟着过去催催,看看怎么请个人请了那么久都没来。他打眼一看,令妃正慢悠悠的赶过来,后头跟着的进忠还拿着食盒。 “令妃娘娘,您可来了,快进去劝劝皇上吧,里头已经没什么动静了。” 李玉连忙迎上前,低眉顺眼的说着。 “哼。” 嬿婉没理会他的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便径直朝里头去。 李玉的话落了空,他尴尬的站回位置,扭头去看进忠。 “没用的东西!叫你去请令妃娘娘,怎么磨蹭到现在才回来?”李玉心口不爽,瞧了一眼里头扭头低声斥道。 进忠被凶的一脸委屈,做出一副窝窝囊囊的样子,低头辩解道:“这也不赖小的啊,师傅您上午去永寿宫时是不是得罪这位祖宗了?刚开始说是要来的,一听您叫小的去请又坐下了,小的在那好说歹说,这嘴皮子都说破了才把人劝过来......\" 李玉一时间哑口无言,他想起了早晨面对令妃时盛气凌人的模样,一时间后背沁出不少冷汗。 他一时情急,竟忘了主仆有别,即便是皇上的御前总管,也终究是个奴才,这样明显的站队是大忌,坏了规矩。 见李玉不说话,进忠关切道:“师傅,要不您找个机会跟令妃娘娘请罪去,她可是眼下宫里最受宠的妃嫔了,万一在皇上面前穿您的小鞋,那可就糟了。” “用得着你说?好好待着,等主子唤你。”李玉很无奈,但眼下也确实只有这个法子了,他心中不爽,只能把怒气撒进忠身上。 进忠耸耸肩,嘴里悄声嘟囔着:“关心您也有错,做徒弟的可真难......” 纵使再懊恼也没用,皇后娘娘出事,他心中焦急,做事自然没了分寸。即便令妃再刁难他也只能受着,好在皇后娘娘没事,否则,他亦无颜面对宫外的惢心。 嬿婉进到养心殿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地狼藉,瓷器碎片,砚台笔洗。目光所及之处,凡是能砸的东西通通化身碎片躺在了地上。 皇上终归是年轻气盛,不如上辈子面对皇后与凌云彻般沉得住气。 他就颓坐在位子上,垂着脑袋,双手搭在膝盖两侧,一副难得的颓败之色。 “臣妾给皇上请安。”嬿婉隔着一地狼藉,遥遥行礼。 她是故意等皇上摔打完再过来的,现在皇上东西也砸了,气也该消得差不多了。 “你怎么来了,谁放你进来的?没规矩。”皇帝没有抬头,知道是她,终归是忍住脾气没骂出来。 见皇上没让她平身,嬿婉大着胆子走到他身边。 “臣妾不来行么?这养心殿都要叫您掀翻了,皇上不心疼,臣妾还心疼,这样好的粉彩瓷瓶,臣妾那可都没几件。” 她嘴上嘟囔着,一边蹲下,一边扯出帕子给他将摔东西弄伤了的手包起来。 一只手还不算,两只手都叫她包成了猪蹄的模样。 见她那抠搜样,皇上没忍住笑意,轻嗔她:“没出息,整个天下都是朕的,别说几件瓷器,就算是再建上十座八座一模一样的养心殿也不在话下......” 第82章 调戏 “臣妾是心疼皇上,这您都听不出来?亏得臣妾好不容易从翊坤宫出来,便急匆匆赶过来见您,竟是来听您取笑臣妾的,臣妾是没出息,那皇上再请别的妃嫔来好了,毕竟臣妾眼光低浅,向来不讨喜,入不得皇上贵眼。” 她说完,佯装恼怒,起身扭头就要走。 皇上下意识拦下,用包成猪蹄般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腿上,牢牢禁锢在怀里:“说你两句也不行,你这脾气真是越发大了。” “皇上又说臣妾没出息,又说臣妾脾气大,先前皇上明明都夸臣妾温良恭俭,善解人意的,话本子里说得对,你们男人真是,嘴里说的话一句都不可信。” “朕乃天子,何时说过假话?” “那皇上就是说臣妾是真的没出息,脾气大咯?”嬿婉被他说的气呼呼,十分恼怒,挣扎两下没挣开,只好扭头过去不肯再看他。 皇帝一时被她绕晕了,失笑摇头:“你啊!不知从哪学的牙尖嘴利的本事,朕说不过你,好了,不闹了,乖乖陪朕一会儿。” 今日之事,他实在是精疲力竭。 对金氏,他是真心实意宠爱过一段时间,否则也不会容她生下那么多孩子。 现在对她虽情谊淡薄,可被枕边之人背弃的感觉实在难受。一面是伤了他作为天子的颜面,一面是他内心实在是孤独。 他虽贵为天子,可在身边能真心待他的人又有几位? 他自小活在深宫之中,阿谀奉承他听得多了,久而久之听不出真话假话,也逐渐分不清虚情假意与真心实意的区别。他模糊了对他人的认知,时间一长,他就只愿听自己想听的话。 兴许帝王都是如此,权力握的久了,便只愿相信表象,懒得去揣摩人心了。 金玉妍在自己身边硬生生蛰伏二十余载,身居贵妃之位,也不过是为了她那母族和情郎罢了,这实在骇人,更令他觉得自己可笑。 嬿婉见状轻轻叹气,将双手环住他颈间,柔声细语道:“别人作何感想臣妾不知,可自从御花园皇上救臣妾于水深火热时,臣妾心中就认定,要追随皇上一生一世。” 追随皇上的权势一生一世。 嬿婉心中默默将没说出口的话补齐,看向皇帝的眼里全是坦荡。 “臣妾知晓皇上不会轻信这番言论,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臣妾会向皇上证明臣妾所言非虚。” 嬿婉知道他不会信的,毕竟这位皇帝,心中就自有自己。无所谓,相互欺骗而已,她做习惯了。皇上当皇帝许久,自然会懂利聚而来,利尽而散的道理。 皇上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听她肺腑之言只觉得心口发热,从胸口处汩汩涌出暖流,充斥浑身上下每个角落。 他颇为感动,难得认真回道:“朕的令妃果然如封号一般,既然你信誓旦旦,那朕便给足时间,容你慢慢证明。” 嬿婉娇羞一笑,没有回他的话,只是关切问他:“皇上一下朝便去了皇后娘娘处,想来还未用膳吧?臣妾来时带了羹汤,趁着传膳的功夫,不如进一些垫垫肚子?” 现在早已过了午膳的时候,就算御膳房一直候着,也得等上一段时间。 她总是这般贴心,皇上心中感叹着,欣然同意:“好啊,传进来吧。” “快进来吧!” 嬿婉朝门口喊着,起身牵着皇上往用膳处走去。让出这一片狼藉,好方便养心殿的宫人打扫。 李玉几人一直注意着里头的动静,进忠素来耳朵尖,听到传自己,第一个捧了食盒进去。 皇上发了那么一大通脾气,他不敢乱说话,只低着头,动作轻巧的将汤盛出,交到嬿婉手里,两人眼神短暂交汇,进忠慌乱收回目光后静悄悄撤出去。 “皇上手伤着,臣妾来喂吧。” 嬿婉稍微吹了吹羹汤,感觉能入口了才递到皇上嘴边。 隆冬时节,为了避免羹汤还没到养心殿就凉了,宫人会在羹汤底下加一个装着热水的瓷罐来保温。 这比寻常的食盒重了十倍不止,只是苦了进忠了,这么重的食盒,他提了一路。 皇上低头喝一口羹汤,见她发着呆,微微拧眉道:“好好的你发什么呆呢?” “皇上恕罪,臣妾是在想不如等下请个太医来给皇上瞧瞧,今日这番,可给臣妾吓坏了,一会儿让人传太医吧,不然臣妾这心里总是不安。” 没想到一时走神叫他瞧出来,嬿婉随口胡诌一个借口应付着。 皇帝闻言摇摇头:“今日闹的难看,朕无心见外人,一会儿小憩一会儿便好,你便留下来陪朕吧,朕不想一个人待着。” 他死要面子,现在是一个外人也不想见。 “好,那都依皇上。” 反正也是用来搪塞他的话,听他不愿,嬿婉索性由着他来。 午膳后,皇上就躺在一张小榻上小憩,许是头疼症犯了,他召了进忠进来给他揉按额角。 嬿婉则是坐在一旁静静看书。 不知怎的,进忠很喜欢这样的场面。 哪怕是各做各的差事,只要余光间过那一处衣角,都叫他心潮澎湃。 见进忠一副假正经连头都不敢抬一下的模样,嬿婉眉眼微微含笑,脑子里头有止不住的坏水往外冒。 皇上喝了安神汤,很快便睡熟了。 嬿婉径直上前替皇上掖了掖被子,察觉自己靠近时进忠稍微僵住的一瞬,她笑意更浓,只是轻轻挥手,示意他下去。 进忠如蒙大赦,正准备撤走。 动作间,两人擦身而过时,嬿婉突然顽皮般,不留痕迹的伸手捏了捏他的小指。 进忠神情一滞,手上如触电般,脚步却不敢停顿,径直出殿门处。 “怎么样,皇上睡下了吧?”见他出来,李玉连忙询问道。 进忠只是魂不守舍的点点头,脸色算不得很好看,旁人也只当是因为他是紧张的,没有多想。 他垂着头,目光聚集在那一截她触上的小指,脸颊更是微微发烫,渐渐染上笑意。 令主儿还真是……胆大包天。 竟还当着皇上的面,调戏起他来了…… 第83章 请罪 如懿是到了夜里才醒来的,醒来的一瞬,猛然间伸手去摸自己的小腹,直到感觉腹中隆起依旧,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来。 她昏睡了整整一天时间,即便她再蠢也知道不对劲。 “海兰,发生何事了?是不是有人要害我的孩子?” 如懿眼眶微红,氤氲雾气在眼里散开。她十分后怕,好像差一点点就要失去这个孩子了。 这可是她盼了二十余载才盼来的孩子,没有人懂她有多重视腹中这个小生命。 ”姐姐,你可算醒了,今日之事是金玉妍所为,她买通了花房的小太监嫁祸给令妃,皇上已经下令将她废为庶人,关在启祥宫永不得出了......” 海兰原本在一旁昏昏欲睡,听到如懿的动静,连忙过来查看。 “姐姐你是不知道,这金玉妍心中还装着别人,她的贴身宫女月儿亲口指认,说她对玉氏王爷情根深种,她进宫争宠,一切都是为了玉氏和那位王爷,皇上龙颜大怒,这才罚的如此之重,她腹中胎儿在生下后,也会被送到玫妃处抚养,她处心积虑害别人的孩子,这下好了,要拿自己的孩子去赔。” 海兰愤愤不平,将今日发生之事悉数道明。她揪着帕子,恨不得去将那金玉妍千刀万剐。 这金玉妍算是作恶多端,如今一朝落马,真是大快人心! 如懿抚摸着孕肚,心中思绪万千,一边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一边是人心险恶的感叹。 “她心怀不轨,作恶多端,总有一日是要被清算的,如今皇上留她性命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见皇上如此重视自己腹中的胎儿,比起上次她毒害玫妃时的小小惩戒,见他为了自己严惩金玉妍,如懿心中泛起暖意。 她十分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更迫切的想要知道皇上身为人父时的模样。 她见过皇上对其他皇子的和蔼模样,不知道腹中这个孩子生下来,皇上会不会也宠爱其他皇子般宠爱他。 没了金玉妍在背后捣鬼,加上曹毅的贵子之言,这劫难一过,如懿更加坚信这个孩子会成功的生下来。 经此一事,翊坤宫更是围的同铁桶般,任何进出的东西都得严密排查。 次日一早,李玉不敬之事还是传到了皇帝耳朵里。 皇帝有些不悦,他只是吩咐他去请,没让他盛气凌人的拿人。做奴才的,怎么着都不该失了这分寸,李玉向来稳妥,何时行事如此莽撞? 皇帝拧眉思索,一闭上眼,令妃当日身穿朴素,楚楚可怜在下首声嘶力竭为自己争辩的模样犹在眼前。 她性子虽软,碰到困苦时却能显出几分少见刚强。 不知怎的,他越想,这心里头便隐隐有些心疼来,伴随而来的是浓浓的不悦。 再怎么说令妃都是他的妃子,亦是主子,怎么着也容不得一个下人去糟践。先不论她是被人栽赃,即便是她真的有错,在他开口处置之前,别人都得恭恭敬敬的。 皇帝思来想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李玉这错,是宫中大忌,该罚! 他正因金玉妍之事烦躁着,这李玉也算倒霉,正撞枪口上。 “李玉。”皇上冷声道。 “奴才在。”听到传唤在外头候着的李玉连忙进来。 “你近日挺威风啊,都替朕摆起谱来了。” 他虽笑着抛出这句话,可不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叫人不寒而栗。 “皇上,奴才是一时心急这才失了分寸冲撞了令妃娘娘,奴才有罪,请皇上责罚。” 李玉一听便知道遭了,不敢推脱,扑通一声便跪下认罪。 他神色慌着,可脑子里却无比清醒。 是谁这么耳报神,将事情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既然知道了,那这件事可不是简简单单的道个歉就能解决的事了。 “你得罪的不是朕,也不该向朕请罪,朕要赏些东西给令妃,你亲自送过去,顺便向令妃请罪,什么时候得了令妃谅解,就什么时候回来,她若罚你,你便好好受着。” 皇帝冷声说着,看着奏折头都没抬,不知怎的,视线移到了一旁的御用彩瓷上。 一想到她见到一地狼藉时的心疼样儿,皇帝就忍不住发笑,堂堂妃子,过得如此小气岂不是丢他这个皇帝的脸,该多赏些东西让她好好摆摆身为宠妃的阔气才是。 他罚的很重,大有杀鸡儆猴之势。 李玉摆着一张愁苦的脸走在路上,后头跟了长长一排捧着赏赐的宫人。 路过的宫人都是头一回见这阵仗,对皇上给令妃的恩宠多多少少也有了几分自己的确信。 在这宫里,若说从前是敬着永寿宫,那么从今往后,怕是要处处捧着永寿宫了。 “哟!李玉公公今日怎么有空来这永寿宫啊,这小小的永寿宫比不得翊坤宫,庙小的很,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澜翠正拿着扫帚清扫这院里落下的的积雪,大老远见李玉过来,站在台阶上没好气的呛他。 呸!什么东西,一个奴才还敢在主子面前摆谱,在皇上身边待久了还真连自己是什么东西都忘了。 “澜翠姑娘这说的叫什么话,昨日之事都是我的不对,这不今日特地来向娘娘请罪来了,劳烦澜翠姑娘帮我知会娘娘一声,皇上还叫我送了不少赏赐来。” 他身为御前总管,能称澜翠一声您已经不易了。 “且等着吧。” 见他还算识相,澜翠才勉强打算放过他,白他一眼,仔细打理身上落雪。确定未染上脏污后才慢悠悠进了内殿,徒留李玉与一干人等在原地等候。 其他捧着东西的宫人左顾右盼对起神色来,不知道李玉公公怎么惹了眼下正得宠的令妃娘娘,今日怕是不太好收场。 进去通报的是澜翠,出来迎接的却是春婵。 “李玉公公随我来吧,澜翠那丫头别的都好,就算气性大,说话耿直了些,您别同她计较,这不,我家娘娘才说了她,特地让我出来迎呢。” 春婵和声说着,两丫头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明里暗里讽刺刁难李玉。 第84章 领罚 “无妨无妨,澜翠姑娘性子耿直是好事。” 在别人的地界他能说些什么,不过两句奚落话,他是来请罪又不是来邀功的,再难听的话也得受着。 她身后跟着几位宫女,将领着赏赐的宫人往别处领,自己则将李玉带进殿内。 “奴才给娘娘请安,昨日是奴才言行无状,冲撞了令妃娘娘,实在该死,特来向娘娘请罪。” 李玉一进门便跪下请罪,连头都没抬一下,很是干净利落。 嬿婉亦是没看他,只是翻看着账本,不咸不淡的说道:“皇后娘娘乃嫡妻,公公是皇上跟前的人,娘娘出事,公公心急了些本宫也能理解。” “令妃娘娘说笑了,奴才是皇上跟前的,自然什么事都以皇上做主,当日是奴才不对,万万不敢跟皇后娘娘扯上关系啊。” 李玉一听便有些急了,他虽心中偏向翊坤宫那位,但明面上他始终是皇上的御前大总管,若是让这番话传到皇上的耳朵,怕要疑心他是皇后身边的人,那他项上人头还要不要了? 是不敢还是不能? 这点嬿婉相信李玉心中比谁都明白。 “瞧本宫,一时昏了头说这糊涂话,李玉公公莫怪,当日之事都过去了,放心吧!本宫待人素来宽和,从不与人计较,公公且回去好好伺候皇上吧。” 嬿婉哪敢真出口罚他,御前第一人,皇上说得,可她不能真做得,若是真下手重罚李玉那她的恩宠也到头了。 话都到这份上,李玉也知道这是在赶人,便又起身行礼:“令妃娘娘深明大义,是咱们这些做奴才的福分,奴才谢娘娘谅解,养心殿还有差事,奴才告退。” “本宫还是要提点提点李玉公公,往后做事记得收敛些,若是再出错漏,即便是再大的靠山也护不了你。”见李玉急着走,嬿婉脸上笑意更浓,她坦言道。 那如懿就是个祸害,谁跟着谁倒霉。 “是,奴才受教。” 李玉不是没有听见她话中深意,他躬身回了一句便转身离开了永寿宫。 他是靠着皇后娘娘才走到如今这个地步,自然应该结草衔环,倾力相助,令妃不过是小小宫女出身,一味贪图权势富贵,如何能懂其中深意? 就算她再得宠,也只是一介妃嫔,还轮不到一个外人对皇后指手画脚。 嬿婉摇摇头,知道李玉不会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不过是看在他也算是自己与进忠的半个媒人的份上提点两句。 自己已经警告过,既然执迷不悟一味作死,可别怪她不手下留情了。 待李玉回到养心殿时,皇帝正在批着奏折。 他小心翼翼上前,腰背挺的笔直,跪地回话:“回皇上,奴才已经同令妃娘娘请罪,已经求得她的谅解,娘娘仁善,未曾罚奴才,只是让奴才好好做差事。” “令妃不罚你,是她性子好,看在朕的面上,才不同你个奴才计较,朕是主子,是该好好调教一番,自去领十鞭,牢牢记住此次教训,不可再犯。” 皇帝没有看他,只是坐在上首批改奏折,连眉头都未皱一下,便轻描淡的写赏了他十鞭。 他知道令妃碍于自己的情面是不会动李玉的,自己跟前的人犯错,别人不罚,那自己就得亲自下手调教。 她总是如此善解人意。 罢了,她不罚,便由自己来罚,省得日后再丢养心殿的脸。 “奴才谢皇上。” 李玉不仅要领罚,还得磕头谢恩。 主子给的,是好是坏,一律为赏,做奴才的只有领旨谢恩的份儿。 …… 玉氏自从知道金玉妍出事后,连上好几封奏折撇清与她的关系,玉氏王爷更是亲自写一封密信,将事情全部推到她身上。说她只是不知从哪抱来的野种,并非玉氏贵女,只求皇上不要信她的话。 甚至还一连送来了好几位玉氏女子,想要进献给皇上。 皇上看不惯玉氏做为,但书信往来多是传送朝中局势,他没有直接证据,只能当作金玉妍自作多情,修书痛斥玉氏一番。 他始终念着她腹中龙胎,拨了两个嬷嬷伺候,待孩子生下来做完月子再将人撤走,任她日后自生自灭。 这几日,永寿宫颇为热闹。 皇上除了去翊坤宫看望如懿,去的最多的便是永寿宫。 他总觉得待在永寿宫比待在其他地方舒服些,并不仅仅是因为令妃的恭顺,更多的是感觉只有令妃能懂得他的难处,帮他疏解燥郁,每当走进永寿宫他都觉得神清气爽,耳清目明。 因着金玉妍这一遭,皇上极其厌恶异族女子,更严禁宫中妃嫔过度仰赖母族。新进宫的几位蒙古妃嫔,他更是连见都不想见,只一味的待在永寿宫,亲手教授令妃写诗作画,寻欢作乐。 他是天下之主,要宠信谁难道还要看别人的脸色不成? 可怜几位妃嫔,进宫一月有余,别说侍寝,就是想要见皇上一面都难。 即便在翊坤宫深居简出的养胎,如懿也知道了这件事,她神情恹恹的接过容佩递来的茶水:“许是金玉妍那番做事惹的皇上厌烦,连带着迁怒了其他妃嫔,令妃也是,怎么也不多加劝阻。” “令妃娘娘最是擅于争宠,怕是巴不得皇上只流连她处,又怎会劝皇上雨露均沾......” 容佩在她手上吃过亏,自然不会帮她说些好话。 “身为皇后有劝诫之责,可这事因本宫而起,本宫也不好多说些什么,罢了,明日趁皇上不在,你去永寿宫传令妃过来一趟,就说本宫有话问她。” 如懿拧着眉,她实在不愿见到她。 “是。”容佩点头应下。 自打鹿血酒后,皇上虽然嘴上不说,可两人间总是隔着些什么。 皇上也已经许久都未曾留宿翊坤宫,平日来探望也只是坐一会儿便走。若不是令妃从中挑拨,她与皇上间的夫妻情分何至淡薄于此。 翊坤宫的人是趁着皇上早朝不在的空闲当来的,此时嬿婉正着手筹备早膳 第85章 执拗 “给令妃娘娘请安。” 一早,容佩便按着如懿吩咐来到了永寿宫。 “容佩姑姑怎么有空来了?可是皇后娘娘有事传本宫?” 见是容佩,嬿婉秀眉微拧,放下了手中拿着的书。 容佩点头道:“是,皇后娘娘口谕,说让令妃娘娘今日有空到翊坤宫去一趟,皇后娘娘有话问。” “劳烦姑姑了,那一会儿,本宫伺候皇上用了早膳再去。” “奴才就先回去伺候皇后娘娘了,令妃娘娘可千万别忘了皇后娘娘的召见。” 嬿婉只是微微点头,让春婵送她出去。 不用想便知道是看不惯皇上偏宠,要她劝皇上雨露均沾了。这皇后也真是的,皇上就在跟前她不敢劝,倒是让她一个依赖宠爱过活的妃嫔去劝。 皇上宠爱皇后时也没见她劝过皇上雨露均沾,真是严以律人,宽以待己啊! 她虽出身卑微,但也还没到要任她拿捏的道理。 没多久,皇帝下了早朝,来到永寿宫用早膳。 ”怎么了,一大早丧着个脸,难不成是有谁欺负朕的令妃了不成?” 皇帝正用着早膳,见嬿婉立在一旁魂不守舍的,哪里还吃得下饭,放下碗筷抬眼望向她。 嬿婉见状只是陪笑,拿起小碗呈桌上的羹汤:“臣妾是皇上的妃子,还有谁能欺负了臣妾不成?只是皇后娘娘传臣妾去问话,臣妾第一次协理六宫,许多事做得不够娴熟,怕哪里错漏了,这才一时失神,扰了皇上用膳,还请皇上恕罪。” “不过是问话,你也无需紧张,皇后是最和善不过的,有什么和盘托出就是。” 听到这,皇帝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皇后素来和善,怎么会为难她一个小小妃嫔?他摇摇头,继续拿起筷子夹菜淡淡回道。 “是。” 听皇上这话,嬿婉脸上甚是失意,只是翁里翁气应了一句。 见她惶恐的样子,皇上突然想起了鹿血酒当日如懿气势汹汹到永寿宫问话的模样。她好像近日又没那么和善? 皇帝想想还是找补了句:“罢了,一会儿朕同你一块儿过去吧,正好去看看皇后身子如何了。” 皇后她孕中急躁,本就不喜令妃,还是过去瞧一瞧,免得二人间又起争执,徒增嫌隙。 “是!谢皇上。” 嬿婉本以为他会照常维护皇后,没想到突然转性了,连忙欢天喜地应下,生怕他后悔。 看来,鹿血和梅花两遭下来,皇上便逐渐与前世的模样偏离开来。 这对嬿婉来说有好有坏,一来是她成功改变了自己在皇帝心中的位置,二来他变得更加变幻莫测,这心思也难以揣测,她得越发小心行事才行。 容佩原本在门口候着,大老远看见皇上跟令妃一块儿过来的,连忙抬脚了内殿。 “娘娘,皇上跟着令妃娘娘一道儿来了。” 容佩进来通报,站在如懿身边小声说道。 “本宫趁皇上不在时传她,便是为了避开皇上,怎得皇上也跟着一块儿来了?” 如懿皱着眉,神情十分不耐,就连一个小小的问话都要扯着皇上一道,真是没规矩,皇上日理万机,本不该将时间浪费在这种小事上面。 终归是小门小户出身,见识短浅,言行粗鄙,也不知道皇上为何如此偏宠她。 “皇上近日心情不佳,皇后娘娘可千万别跟皇上对着来,能劝便劝,劝不下便罢了,别闹得夫妻离心才是。”容佩见她脸色不好,连忙劝道。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上今日怎么这么得空到翊坤宫来了?平常这个时辰不应该用过早膳正在养心殿忙政事么?” 如懿由容佩搀扶起身相迎,无视站在皇上身边行礼的嬿婉,走到他身侧挤开了她原本在皇上身边的位置。 “你怀着身孕,无需起身来迎,朕在永寿宫用早膳,听令妃说要来翊坤宫,便想一道过来瞧瞧你,令妃你也别愣着了,快坐吧。” 皇帝刚落座,见嬿婉还维持着行礼的姿势,他眉头微皱,大手一挥,替她解围。 “一早在永寿宫用膳,听闻皇后传令妃来问话,所为何事啊?” 皇帝低头啜饮一口茶水淡淡道。 “无妨,不过一些宫务罢了,听说当日皇上罚了李玉?”听到皇上提及此事,如懿不着痕迹看了一眼在一旁低眉顺眼的嬿婉。 皇上才过来,她自然不能扰了兴致,没提她传令妃来的目的,而是转头将话题转到李玉身上。 这事后宫都传遍了,这一招杀鸡儆猴很有效,近日宫人们做差事都小心谨慎起来,生怕撞枪口上。 她与李玉交好,询问一下也属寻常。 皇帝微微皱眉,看向如懿的眼里带着探究:“你一向人淡如菊,何时关心起这等小事了?不过是当日叫他传令妃过来问话,他不知深浅冲撞了,朕不过大惩小诫一番,不劳皇后费心了,你身子才养好些,当下还是好生养胎重要。” 皇帝是不悦的,他近日脾气不好,容不得别人对他有半分指摘,哪怕这个人是皇后也不行。 听他如此说话,如懿脸上闪过一丝异样。她知道皇上近日心情不佳,却也没想到火气如此之大。 她打量了皇帝一番,心中郁气难解,忍不住开口:“臣妾今日传令妃来,本也是为了问皇上近况,臣妾知晓皇上近日喜爱去永寿宫,可宫里还有几位新来的妃嫔,有一位还是蒙古来的恪贵人,皇上念着满蒙两族情谊,也该雨露均沾才是。” 此话一出,瞬间点燃了皇帝的怒火。 他本就不悦,如今更是一点就炸。 “朕乃大清之主,要宠幸谁难不成还要看别人的脸色?皇后,朕知道你身负皇后之责才出此言,朕心中有数,往后不必再提。” “还有,既然已经入宫,便是朕的妃子,便要同一切撇清关系,做好一个当妃嫔的本分,若朕在宫中有听到任何有关仰赖母族的话,严惩不贷!” 如懿一句看在满蒙两族情谊正中皇上逆鳞,他本就因着金玉妍一事对异族女子多有不喜。虽说这是连坐,对那几位不大公平,但作为皇帝,他连宠幸妃子的权利都没有吗? 第86章 争吵 “皇上,臣妾不过劝几句,又何必动怒呢?只是此事全因金氏而起,错全在她一人,又何必牵连其他妃嫔,皇上向来深明大义,不应该如此糊涂。”如懿梗着脖子,淡淡道。 皇上的话,引来她有一瞬间的错愕,脸上是不服气的神情,明明都是为了皇上好,为何就是不领情? 她本只想劝诫一番,没想到皇上反应如此之大,见他一意孤行,如懿也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朕知道了,此事先这样吧,朕有空会翻牌子的,既然事都谈完了,朕养心殿还有公务,先回了。” 皇帝皱着眉,没想到皇后如此执拗,本欲发作,余光扫过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又只能暗暗叹气,选择一个人承受这一切。 皇后有孕在身,他何必同她计较? 说不通,走便是。 说罢他将手中茶盏重重放回桌上,动作间有不少茶渍溅出,洒在小叶紫檀桌上。 他不愿多说,拂袖离去。 还从未见过哪位皇帝同他一般憋屈,他带着一肚子火,离开了翊坤宫。 “皇后娘娘何必出言激怒皇上呢,不过是些寻常事务,坐下好好聊就是,如今皇上大动肝火,闹成这样怕是难以收场了。”嬿婉盯着膝上祥云纹样的绣花,漫不经心道。 话中带着些许无奈,眸子里却微微闪着亮光。 容佩则是一脸关切的看向如懿,不知是不是因着在孕中的关系,皇后娘娘的性子也急躁起来,竟然敢当面与皇上为难。 原本大可坐下好好谈,现在又闹的难堪。 皇上恼火,如懿也好不到哪去。 嬿婉此言一出,瞬间吸引了她的火气。如懿弯月般的细眉微微一挑,目光如刀剑般聚集到嬿婉身上。 “身为妃嫔,伺候皇上是第一要紧事没错,但更要劝解皇上,雨露均沾,不能由着皇上性子胡来,令妃,本宫知道你近日受宠,皇上太后也常夸你本分,可这当中,作为妃嫔的本分你可真的记遵守一二?”她嗓音微冷,眼里泛着丝丝寒光。 “臣妾自然记得,可是......皇后娘娘,臣妾也不是没有劝过,可皇上是皇上,臣妾也劝过几回,让他去翻一翻恪贵人的牌子,这永寿宫,养心殿的宫人都可为臣妾作证......” “只可惜,臣妾就是费尽口舌,也得皇上得听得进去才行啊,臣妾一个小小妃嫔,还能左右皇上的想法不成?娘娘劝不住皇上,便来针对臣妾,也太过欺人了” 皇上都走了,嬿婉也不愿继续扮演柔弱,索性放下伪装,说说自己的心里话。 容佩见两人剑拔弩张,嬿婉甚至开始出言不逊,她忍不住出声:“令妃娘娘慎言,皇后娘娘身为嫡妻,您做的不对自然该提点一二,不该仗着皇上对您有几分宠爱,便得寸进尺对皇后娘娘出言不逊!” “本宫在跟皇后娘娘说话,你个奴才也敢插嘴?这话传出去,少不得要说皇后娘娘管教不严,容个奴才爬主子头上了。” 嬿婉再怎么说也是正得宠的妃子,怎么可能任一个嚣张老婢爬到自己头上,她提高声音呵斥道。 见她牙尖嘴利,如懿突然觉得有些头疼,她转头看了眼容佩,示意她先下去。 “行了!别吵了,你倒是有这么多的说辞,难怪皇上总是爱与你待在一处,罢了,既然如此,本宫也不好苛责于你,今日之事就到这吧,本宫有些乏了,芸枝,送客。” 如懿深知此事与令妃关系不大,没两句便开始要闭门送客。她实在是头疼的很,从始至终,这个皇后之位都不是那么好当的。 如懿自己都忘了,自从成为这个皇后,她被皇上太后挑剔过多少回了。如今,她倒也能懂几分当年富察皇后的心情,这种时时刻刻被人架在油锅上的感觉,实在令她有些筋疲力尽了。 这场闹剧以几人不欢而散结束,皇帝顾及着皇后的面子,当夜还是翻了恪贵人的牌子。 夫妻之间的博弈,总是以皇帝低头做结局。 皇上很不解,从前身边知己般的人,什么时候也学起了太后那一套。 太后才安生待在慈宁宫颐养天年,这皇后又开始搬出这一套了。 他开始后悔,后悔先前过分挑剔富察皇后,至少从皇上的角度看过去,富察皇后是称职的皇后,能拿捏好其中分寸,不叫他为难。 不比皇上杂乱的心绪,嬿婉正在永寿宫热火朝天操持今年元旦时节的各项事宜。六宫事务繁多,即便只是一小部分,也叫他忙的脚不沾地。 正忙着,永寿宫却来了不速之客。 是白蕊姬,她始终抱着疑惑,要找她一探究竟。 “玫妃姐姐来了,春婵,看茶。” 嬿婉见来人是她,心中也不觉得奇怪,她知道白蕊姬一定会再来的。 “还请妹妹屏退左右,本宫有一些私心话要同你说。” 此话一出,嬿婉示意一旁的春婵,没一会儿,偌大的寝殿便只剩下两人。 白蕊姬见状也不做遮掩,直截了当道:“妹妹是一早便算好了那金玉妍会怀有身孕,所以才叫我就将计就计嫁祸她对不对?” “是。” “那她肚里的孩子,妹妹是一早就想到了皇上会将她交由我抚养?”见她不咸不淡的模样,白蕊姬心中逐渐升起骇意。 “是,不过是给姐姐的谢礼罢了,妹妹说过的,会把她欠咱们的通通讨回。” “月儿,彩云,甚至小顺子都是你的人吧?” 当日几个人的反水太过顺利,这让白蕊姬忍不住怀疑这其中有没有嬿婉的手笔。 这三人,与毒药,鹿血 ,梅花环环相扣,才彻底将金玉妍搞垮,这实在......精彩。 甚至还送了自己一个孩子,将她稳稳与永寿宫捆在一起。 难道这一切都在她计谋之中吗? ”过程嘛,不重要,这结果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不要怪妹妹没提醒过,姐姐既然得了好处,那就该好好受着,其他事便当作没看到,这样对你我都好。” 第87章 对峙 “这人情,你要我如何报答你。” 白蕊姬不是没听出她口中威胁之意,她知道,天下没有白来的福祉,嬿婉的助力,一早就标注着价格。 她们两个早已捆在一起,手里握着对方的把柄,若是背叛了她,自己也很难活下去。 相较自己的所作所为,嬿婉做的都有些微不足道起来。 她白蕊姬能成功报仇雪恨,又得了许多好处,这都离不开嬿婉,自然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嬿婉微微摇头,失笑道:“姐姐何必如此着急呢,眼下还未等到妹妹向你讨要这人情的时候,且先好好盼着金氏肚子里的孩子安生落地吧,我看多半是个阿哥,姐姐的后半生也有了指望,放心吧,我要的报酬,不是什么很贵的东西,时间到了,你自然会知晓,这东西,你出得起。” 毕竟屠凤都做过了,对于她白蕊姬来说,还有什么难事呢?她笑意盈盈,看着白蕊姬的眼里泛着丝丝寒光。 不知道是殿里炭火烧的足还是别的什么,白蕊姬从永寿宫出来时,后背竟沁出了丝丝薄汗。 她回头朝永寿宫的牌匾上看去,心中是浓浓的不安。 她魏嬿婉要的,真的就只是后位这么简单么? 次年三月,如嬿婉所说,金玉妍真的就生下了一位皇子,并且一生下来便抱往玫妃处,由她抚养。 没多久,如懿便在四月生下十二阿哥,不比一生下来便没有取名的十,十一阿哥。皇上极重视皇后这一胎,因此,十二阿哥一生下来,皇上便亲自赐名——永璂。 这名字一出,宫中风向又变了,嬿婉也极有眼色的交出了协理六宫之权。 皇上也不算无情无义,让那金玉妍做完了月子才撤走了启祥宫里伺候的人。 这还是这半年来,嬿婉第一次跨入启祥宫的大门。 也是时候亲自来看看她胜利的成果了。 不比往日她受宠得意时的富丽堂皇模样,如今这启祥宫内一派颓靡之色,院里枯叶铺地,杂草丛生,看起来十分荒凉瘆人。 空气中还隐隐散发着一股腐朽之气,亦如现在的金玉妍,原本娇艳的花儿,要无声无息的在这腐烂了。 “金玉妍啊金玉妍,落到如今这个地步,看起来真是......令人惋惜啊。” 嬿婉用帕子轻轻捂着口鼻,在春婵澜翠的搀扶下,慢悠悠的走进内殿。 “是你干的吧。” 这小半年里,金玉妍早就想通了,这月儿能一早想到留住她与玉氏往来的书信,必定是有人背后指使。 丽心走后,她禁足期间,宫人被遣散,这其中有很多动手的空间。 她如懿就是个蠢货,自视清高,从不屑于出手做这种事。 那么,唯一会做手脚的便是眼前的魏嬿婉。 正是自己解禁之前,她拿到了协理六宫之权,这也更方便她在自己身边安插人手,收买人心。 她一早就猜准了,自己不会信任那些新调来的人,所以暗中策反了她的贴身宫女月儿和之前伺候着的彩云。 好故意在贿赂小顺子时留下把柄,让皇上顺藤摸瓜,找出自己就是真凶。 她当日故意来启祥宫激怒自己,就是为了引起嫉妒,让自己对皇后腹中龙胎出手。除掉自己,伤了皇后,还得了皇上怜悯,一箭三雕。 从自己让丽心下毒开始,到她用鹿血酒夺来协理六宫之权,一开始就不是针对皇后,而是冲着自己来的。 当真是好计策! 这样高深的计谋,就算是昔日阴毒狠辣的金玉妍也要自叹不如。 她无比后悔,为何不在最开始便让她没在了启祥宫,给了她逐渐成长最后反咬自己一口的机会。 金玉妍轻敌了,败的彻底。 “看来,你还不算太蠢嘛,但现在才猜到,未免太迟了些,金玉妍,你没法东山再起了。” 嬿婉慵懒的靠在春婵擦干净搬来的椅子上,同昔日在启祥宫中金玉妍居高临下的模样般垂眸看着她。 这姿态,与当年金玉妍坐在上首说那一句“你啊,就只配伺候本宫的脚。”时的神态一模一样。 只是如今二人调转了位置,她金玉妍彻底沦为了下位者。 皇帝彻底厌弃了她,玉氏更是对她避之不及,此时此刻,她金玉妍就是彻彻底底的弃子。 她在这深宫之中孤立无援,永无翻身之日。 “真是好计谋啊,我该唤你令妃娘娘,魏嬿婉,还是......樱儿呢?身居高位,你该不会忘了当年夜夜端着烛台,跪在下首伺候我洗脚的样子了么?” “你!”澜翠听到这个顿时沉不住气,作势让上去教训她。 “别急,不过是丧家之犬,手下败将罢了,要叫就让她多叫一会儿吧。”嬿婉看着手上皇上新赏赐下来的镶嵌着红宝石的金丝护甲,漫不经心道。 她可不是当初那个受人欺凌的魏嬿婉了,仅凭几句话就想激怒她?真是笑话。直到这一刻,看着昔日高高在上的人,此时如同蝼蚁般在自己面前上蹿下跳,她才真正体会到权势的好处。 看吧!没有权势,那些弱小的呐喊在上层的人眼里,只不过是个笑话,别人只会把你当成跳梁小丑,多看你一眼都会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嬿婉在感到短暂的痛快后,突然觉得无趣起来。 昔日斗志十足的金玉妍可能还值得她提起兴趣,去关注几分。可现在看着她形如枯槁,整个人丧失斗志的模样,只觉得将精力放在她身上是在浪费时间。 “见我落魄,你是不是很得意啊?这几年,想必你也一直对那五年的欺凌念念不忘吧?来啊!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杀了我,你就能彻底报仇了。” 见她风轻云淡的模样,金玉妍突然变得暴躁,同个疯子般坐在床上面目狰狞的呼喊起来。 她试图激怒嬿婉,求一死,亦或求翻身。 金玉妍不信皇上会真的放她自生自灭,她想赌一赌。 “金玉妍啊金玉妍,你这一辈子为了玉氏,为了那个男人,在宫里兢兢业业如履薄冰的活着,可你被他们彻彻底底的抛弃了。” 第88章 玉碎 “你不会不知道吧?玉氏王爷在亲笔信上说,你根本就不是玉氏贵女,而是不知从哪抱来的野种,你刚被幽禁不久,玉氏便向皇上进献了好几位玉氏女子,你啊你啊!还是蠢,一辈子都在为了别人而活,困在这宫中的二十余载里,可有曾一刻为自己而活过呢?” 嬿婉看出了她的那点小算盘,无非是想激怒自己对她动手罢了,这点子谋算,她甚至不会放在眼里。 她轻蔑的看着她,嘲讽的话语如利刃般刺痛了她的心。 “不会的,王爷不会这样对我的,你撒谎,是不是你骗我的?这都是你编出来想要框我的,对不对?” 金玉妍不可置信,她眼中好不容易升起的火光骤然熄灭,瞬间失了生机。 她不敢相信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竟然会如此对她! 金玉妍迫切的询问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直勾勾恶狠狠的盯着嬿婉看,试图在她脸上找到一丝撒谎的痕迹。 嬿婉让春婵拿来一边的铜镜,丢到她床上,让金玉妍好好看看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为了一个臭男人,值得么?” 金玉妍拿起镜子一看,伸手抚向自己憔悴布满细纹的脸,她不可置信,惊叫一声将镜子丢掉。 “不是的,不是的!你就是想编这些话来折磨我!你就是想让我痛不欲生对么?我不会信你的假话的!” 她虽嘴硬说着,可慌乱的模样足以证明她彻底信了嬿婉的话。怎么说只不过是为了麻痹自己,想欺骗自己没有爱错人罢了。 “哼!事到如今,本宫有什么好诓骗你的,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你一辈子都要困住这了,留给你慢慢想吧!现在,你已经不配为本宫的对手了。” 嬿婉嗤笑一声,说罢转身便走,刚要踏出门槛,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回首冷声道:“金玉妍,你不要忘了你还有三个孩子,你最好给本宫好好的活下去,赎清你欠下的罪孽再死,若是敢寻短见,本宫必定会让你们母子在阴间团聚的。” “你敢!” “好好受着,否则,你看本宫敢不敢。” “你回来!你个贱人!给我回来!有什么你就对我使出来,欺负几个孩子算什么本事!魏嬿婉!” 金玉妍不敢相信,她尖叫怒吼着,见她要走,急忙下床去追,却直接腿一软直接摔在地上。 她绝望瘫倒在地,只觉得痛不欲生。 不知道魏嬿婉给她准备了什么,更不在乎。 金玉妍只觉得痛的无法呼吸,她心如死灰,知道现在是真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娘娘,咱真的要对四阿哥下手吗?要不要奴才着手去准备?” 等出了启祥宫,春婵扶着嬿婉,对上王蟾澜翠二人探究的目光,一脸疑惑的问。 主子之前也没说过要针对几个小阿哥啊。 要不……她往几位阿哥那安插点人手? “不必了,这些不过是本宫拿来唬她的话罢了,她现在什么都没有,除了信本宫,她别无选择,她也不敢去赌。” 嬿婉摇摇头,抬眼看向巍峨蜿蜒的宫墙,悠悠说道。 春日时光正好,晴空之下的朱红宫墙越发夺目,更显皇家威势。 “那咱们就这么放过她了?主儿受了那么多欺辱,即便她现在失去一切,也不能这样轻易放过她。” 春婵有些不甘,两人在四执库结识,嬿婉这一路走来有多难她都看在眼里,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她。 澜翠同样是愤愤不平,听春婵这么说,也是点头应和道:“依奴才看,不如赐她一杯毒酒算了,直接了结她,免得她那天有了好运气,又凑到皇上跟前去。” “放心吧,皇上是不会再见她的,况且,即便本宫不收拾她,还有别人,用不着本宫出手。”嬿婉见两个丫头这么为她着想,心里泛着暖意,柔声回道。 她给皇上戴了那么大一个绿帽子,没要她性命已经是皇上宽厚了,又怎么会让她复宠? 皇上的脸在他的妃嫔面前丢了个精光,他最是自负,金玉妍余生都绝无可能再踏出启祥宫半步。 真正旗鼓相当的对手是值得惺惺相惜的,而她金玉妍,不值得她白费功夫。 听这话,两个小丫头只能作罢,跟着嬿婉慢悠悠的回到永寿宫。 说来也巧,嬿婉一行人前脚刚走,后脚进忠便领着人打开了启祥宫的大门。 ”放开我!快放开我!你们这些狗奴才!放开!啊!“ 金玉妍被几个小太监擒住,从启祥宫正殿拖出,如同对待一团脏污不堪的破布般,将她随手丢进一间狭窄昏暗的小屋之中。 “你们究竟想干什么?我可是皇子生母?即便沦落为庶人,你们也不能如此对我!” 金玉妍嚷嚷着,恶狠狠的看着进忠,恨不得冲上去撕咬他。 “除了她住的那间,其余通通封起来。” 进忠先是无视她的话,等分派好人手,此地只余两人在时才幽幽开口。 “金氏,小爷我今日来是想通知你,皇上下旨,幽禁你一辈子,这月子也做完了,如今你被废为庶人,便住不得正殿了,先前是皇上仁慈,如今除了你住的这间屋子,其余的通通都要封起来,包括这启祥宫的大门也不例外。” 金玉妍就坐在地上,看着此时已经不做任何掩饰的进忠,愤恨道:“是你!是你!我明明叫人在永寿宫藏了麝香,为何会搜不出来?是你在帮她,对吧?你是她的人,还是......放麝香的人也是她的人?为什么?只因我当初骂你?” 她不理会现状,只是紧紧盯着进忠,只想求一个答案。 光靠她魏嬿婉,可做不到如此细致。 “金氏,你糊涂了,本公公我,只伺候皇上。” 他是只伺候皇上,可……若是个孤苦无依,雨夜跑来养心殿避雨的小燕儿,那就另当别论咯。 一想到她,进忠的眉眼便止不住的柔和,给脸上浮着的假笑平添几分真切。 “呸!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不过是个太监,没根儿的东西,有什么好得意的。” 见他趾高气昂,连装都不肯装,金玉妍抬头猛啐一口,狠狠道。 第89章 折磨 见她还是一副硬气的模样,进忠脸一沉,冷着脸步步走近。他眼里透着丝丝寒光,浑身泛着阴冷,像是一头在阴暗处虎视眈眈已久的恶狼。 “你!你要做什么?” 见他突然变换神色的走近,金玉妍心中升起胆寒,紧张的盯着他的动作。 “啧啧啧,当初美艳六宫的嘉贵妃娘娘,有一日居然也会落得这步田地,小爷劝你还是夹着尾巴做人,否则,再厉害的狗也是会咬人的。” 进忠走近后,饶有兴趣的围着她走了一圈,越说,他脸上的寒意便越盛,最后他停在她身侧,轻轻抬脚,踩住她支在地上的左手狠狠一碾。 “啊!你!你竟然敢伤本宫?”金玉妍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吃痛呼出声,想伸出另一手去推却未撼动分毫。 “哎呀,真是对不住了,小爷我眼神不好,踩着你了,没事吧?只可惜皇上听不见,更不会听,好好的一只手,真是作孽啊!别再自称本宫了,不过一个小小庶人,在这深宫中同只蝼蚁一般无二,只轻轻抬脚就能碾死......” 进忠一边说着,一边慢悠悠的收回脚,拖着长长的尾音,侧头看着她幸灾乐祸道。 进忠歪头俯视,欣赏她的狼狈模样,心中是无比的畅快。 他说过,会替令主儿通通讨回来,一丝一毫都不能少。 ”若不是我一时落魄,就凭你一个阉货,也配懂我一根毫毛,我呸!” 金玉妍收回手,看着被踩的通红一片的手依旧不服输,双眼猩红,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倒还真是个硬骨头啊,真是不巧,小爷在皇上跟前最拿手的就是整治硬骨头,小德子,先断几日启祥宫的饭菜吧,每日就给一碗水,等她什么时候学会求饶,学会乞求了,再给她饭吃......\" 阳光穿过破碎的窗纸映在他脸上。 一侧露在光下,是皇上跟前最人畜无害的小人物;一半隐于暗处,是躲在暗处时刻会跳出来吃人的恶鬼。 他倒要看看,玉氏贵女,曾经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三个皇子的生母……这样高贵的人物,在寻常折磨下等人的手段下……能撑几天? 见她依旧执迷不悟,进忠懒得再看她,一边往门口走一边自顾自说着,长长的翎羽就垂在身后,顺着他跨过门槛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最后彻底消失在金玉妍眼前。 金玉妍抱着受伤的手瘫倒在地,屈辱感遍布全身。她从未如此害怕,刚刚他盯着自己,冰冷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这深宫隐藏着的黑暗,一朝堕入,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间逼仄狭小的小屋,便是她最后的归宿。 启祥宫离永寿宫很近,永寿宫的下人闲着没事便去偷听启祥宫里头的动静。 他们亲耳听到,金玉妍日日被困在里头,从最开始中气十足的怒骂,到嗓音一日比一日虚弱,最后还是忍不住跟送水的小宫女求饶。 金玉妍没有进忠想象中的那么硬骨头,他本以为她能撑到七日,没想到第五日就开始求饶。 “进忠公公,那还要叫人给她送饭吗?”小德子看着立在窗前的进忠,小心翼翼道。 进忠心情是极好的,如今位置颠倒,当年的那些苦楚,金玉妍一点也别想漏掉。 “送啊,怎么不送,小德子,你说......那些冷宫里最不受待见的人都吃些什么呢?” 他嗓音阴恻恻的,站在身后的小德子有些不寒而栗。 “小的明白了,小的这就去办。” 第二日,小宫女按照进忠立下的规矩向那道留出来的小门放上一碗饭。 金玉妍欣喜若狂,在看到那碗饭的瞬间,喜悦的表情骤然崩裂,她冲着那名送饭的小宫女尖叫出声:“这!这怎么是馊的?这让人怎么吃啊?你就拿这些东西来糊弄我?我可是几位皇子的生母!” 她不可置信的瞪着那个小宫女,不敢相信手上拿着的碗里的东西能吃。 她作为玉氏贵女,成为玉氏贡女后便入了前邸当侍妾格格,皇帝登基后成了贵人,凭借着生下三个皇子,一路从贵人走到贵妃之位,何时如此落魄过? 就算是最落魄的日子,也不曾如此寒酸! “你都是庶人了还有什么好挑剔的?就这一碗,爱吃不吃,一个庶人而已,有就不错了,还敢嫌弃!好大的脸!不吃?那便继续饿着吧!” 说完,那小宫女不由分说,砰的一声将小门关上,不再搭理她。 金玉妍怔愣在原地,她第一次捧着一碗馊饭,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杂草丛生的院落里,她形如枯槁,白发横生,抬眸看一眼朱红的宫墙,上面是许久未作维护的斑驳痕迹,好像一眼就看到了自己今后的结局...... 比起荒凉的启祥宫,隔壁永寿宫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寝殿里蔓延着些许氤氲的雾气,昏黄的烛光下,嬿婉正在沐浴,殿里只有春婵一人在伺候。 ”主儿,你是不知道,启祥宫里住着的金氏可被折磨惨了,只能吃馊饭,真是活该,依奴才看,叫她也吃上五年,不对!吃上十年才够,只可惜没法子叫她端烛台......” 春婵往桶里悠悠倒着热水,嘴里嘟嘟囔囔说着,脸上是一副愤恨的表情。 叫她曾经仗着权势敢这么欺负咱们主儿,如今倒该叫她尝尝被人欺辱的滋味儿了! “你这丫头,我都不在意她了,你还这么生气作甚,左右是个废人,不用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嬿婉悠悠说着,她从前是很在意,只想将那金玉妍千刀万剐。 如今轻舟已过万重山,她倒完全从愤恨里头挣脱出来了。 只有胜者才配谈谅解,当她站上高位时,曾经那些让她承受无数屈辱的人,在她眼里就如同蝼蚁般,根本就不值一提。 她不会谅解,更不会理会她的挣扎。 无视,是对金玉妍最好的折磨。 “主儿说的是,奴才以后不说了,就算咱们不出手,别人也会动手去收拾她的。” 听嬿婉这么说,春婵懂了她话中深意,乖乖点头应着。 主儿大度,可某些小心眼儿的人可就不一定喽~ 第90章 春色 嬿婉听这话脸上也浮出一丝笑意,感觉水温差不多了,她靠在浴桶壁上闭目养神,柔声道:“你先出去候着吧,本宫有些乏了,一会儿再传你。” “是。”春婵闻言退下。 嬿婉是真的有些疲累了,这一局,她做了不少手脚,如今尘埃落定,她也终于可以松泛松泛。 她闭目养神了一小段时间,又觉得肩颈有些不舒服,她没有睁眼,只是又把春婵叫进来。 “春婵,快帮我按按,脖子有些酸。” 听到有轻柔的脚步声进来,嬿婉没有睁眼,而是继续靠在桶边闭目养神。 身后人没有急着上前伺候,而是将手探入装着热水的小桶里,等有些微凉的手变得温热起来,仔细擦净后才慢慢抚上她的肩颈。 随着他的步步靠近,有些昏暗的影子映在水面。他背对着烛光,投出的这片阴影将嬿婉娇小的身躯裹挟其中。 一双指节分明,白皙粗粝的大手往她肩颈处探去,顺着滑嫩的肌肤寸寸揉捏着。 这只手上略微分布着些薄茧,即使动作轻柔,也很难让人分辨不出这是一双不属于宫女的手。 这不是春婵的手,她身为永寿宫的管事姑姑,已经许多年没干过粗活了。平常负责熨烫衣料等精细活计,若是手上有茧子,很容易将昂贵的衣料刮花。 她日日伺候在嬿婉跟前,嬿婉很熟悉她的手,温润白皙,柔软细腻,不可能生出茧子。 嗅到了身后人身上那股子熟悉的冷香味道,嘴角微微勾起,任由身后之人动作。 桶里的人还没什么,身后的人不知怎的,呼吸逐渐粗重起来。 见捏的差不多了,嬿婉伸出右手覆上正搭在自己左肩上的手。她手掌是一片湿润,手心手背相贴,潮湿粘腻,炽热难抵。 “你来了。” 在这永寿宫能如此放肆,除了咱们的进忠公公还能有谁? 进忠耳尖通红,他执起搭在自己手的手轻轻低头在唇边蜻蜓点水般亲吻了一下,顺便坐在一旁小凳上,一手支在浴桶边撑着脑袋痴痴望向她。 “奴才近日办了件好差事,好好料理了那启祥宫的金氏,令主儿可得好好赏赐奴才,否则奴才可不依。” 他眼底带着笑意,眼睛里全是令主儿的模样,愣是直直盯着她瞧,舍不得挪开半分。 “瞧你那小心眼儿的样儿,你小子素来坏水多,本宫看你压根就不是为了报复才折磨金氏,是为了到本宫面前求赏,这才如此卖力的吧?” 嬿婉自然知道进忠是为了她才专门去报复那金玉妍,这么说只是逗他罢了,说话间还不忘伸出纤纤细指去轻点他左颊。 她指尖裹挟着水,顺着动作,在他脸上留下一抹湿润的痕迹。 这才发现,进忠的脸早就通红一片,同通红的耳朵连成一片,跟火烧云似的,甚是喜人。 “奴才说过的,要替令主儿全部讨回,令主儿这么说,莫不是怕抵赖。” 这动作,惹得进忠笑的甜腻,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眼睛直勾勾盯着嬿婉瞧,眼里暗暗藏着几分期待。 心中燃起熊熊欲火,好似能瞬间将面前的小人儿吞没。 嬿婉抬手扯下他压住的一半搭在桶边沐浴用的绸巾挡在身前,无视他此时已经有几分失神的神态,一本正经道:“好啊,既然进忠公公都开口了,本宫哪有拒绝的道理,说吧,想要什么,本宫都满足你。” “要什么,令主儿不是早知道了么?奴才要的,可就只有令主儿给的起。” 见嬿婉总是这般装模作样的逗自己,进忠也不恼,反倒起身坐在浴桶边,伸手慢慢探下去。 顺着肌肤摸索到她腰间,他用力一捞,将她整个人捞到自己身前。 动作间溅起了不少水花,连带着进忠身上的蟒纹祥云太监服也沾上了不少水渍。 嬿婉猝不及防被捞起,半坐在浴桶边,半倚靠在他精壮的胸膛,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忍不住揪紧身前掩着的绸巾。只可惜绸巾本就是白色,沾水之后,这盎然春色,是半分也遮掩不住。 她呼吸凌乱,说不出什么话,只能娇羞低头,试图做点什么。 他只是盯着她看,手指缓缓抵住她的下巴,让她迎向自己的目光。 “令主儿......您不是知道的嘛?奴才一直想要的......是您啊......” 既然令主儿总是这样,那就只好自己主动来讨咯。 此间,眼波流转间,他逐渐失神,不再克制犹豫,一把扯开帽绳,慢慢抵住她额头。 两人额头相触,鼻尖相贴,唇瓣似乎受着什么东西的牵引慢慢贴在一起。 是细密而柔和的吻,像潺潺流水,又像这小小一隅飘着的氤氲湿热又缓缓上的水汽。 嬿婉的脸逐渐变得潮红,脸上魅人的红同方才进忠脸上的不相上下,唇瓣分开之后,两人的皆是呼吸杂乱,眼神迷离。 此时此刻,唇齿之间皆是对方身上独有的味道。 他的半边衣服都湿了,浴桶里的水也渐渐凉下来。察觉她身上的水珠还未擦净,怕她着凉,也怕她裹着湿布身上难受,进忠打眼儿朝四周看去。 视线扫过一旁干净的绸布,一把扯下,抽掉她怀里那张沾满水的潮湿绸巾,将她胡乱裹一通后便将人打横抱起,迫不及待往寝殿另一侧铺满松软被褥的大床走去。 绸布一角顺着他的动作在空中摇曳晃荡,划出优美弧线。 嬿婉抬头看着他精致的下颌有些失神,一时间,耳朵里只听得见自己杂乱无章的心跳。 “偏要叫令主儿瞧瞧奴才的厉害,看您以后还敢不敢......敢不敢欺负奴才......” 说话间已经到了床榻边,他小心翼翼将人儿放在床上,在她耳边说着这话。 喷薄出的炽热呼吸烫着她白嫩的肌肤,连颈间也红成一片。 不等嬿婉伸手去解,他便一把扯下那碍事的腰带,欺身而上,动作间还不忘伸手去解床两边的帷帐。 寝殿由侧室到床边的地板都蔓延着滴滴答答的水渍,通向的……是帷帐落下后遮也遮不住的满园春色。 第91章 火势 烛火悠悠,不少蜡汁顺着烛身缓缓流淌下来,小巧的火舌在跳跃,映出寝殿中物什的斑驳影子。 转眼便到了后半夜,进忠整理好半裹在身上的衣物,起身拾起了地上的腰带,慢悠悠的在腰间系好,在拍拍帽子落地后沾上的灰尘。 做完这一切后,他转身弯腰在嬿婉额上落下轻轻一吻:“奴才还要赶着回去伺候皇上,不能待太久,改日再来陪令主儿。” 嬿婉早就困倦不已,埋在被子里的小脸上还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她点点头,柔声细语道:“秋狝的日子快要到了,找个靠谱的人,怎么说都得叫凌侍卫娶了茂倩格格。” “奴才明白。” 两人心意相通,只一句话,进忠便懂了话中深意。他十分不舍,只得又凑过去轻吻她唇瓣,这才心满意足的抱着帽子离开。 嬿婉目送着他离开,随着她得宠,两人独处的时间便越来越短,肌肤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余温。 看着那条翎羽在视线里消失,嬿婉餍足一笑,转身换了个舒服的睡姿,沉沉睡去。 出于对金氏的厌恶,皇上连带着对她生下的几个小阿哥也有几分不喜。 没了玉氏撑腰和皇帝的宠爱,四阿哥终是年幼,又没有金玉妍给他筹谋,心中有再多想法也无法实施。 外族血脉,没有一丝助力,即便是皇帝登基来的第一子也无法继承大统。 帝后关系因着十二阿哥永璂的降生彻底缓和下来,两人又回到了当初如懿刚刚封后时的浓情蜜意。 这短暂和谐美满的日子让如懿暂时松懈下来,难得卸下心中重担,收起锋芒,过上了她曾经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美满生活。 没了金玉妍,秋狝大会亦没了要伏击皇上的刺客,嬿婉是不会凌云彻就这么安安稳稳的守在如懿身边的。 若是没有凌云彻枕边人茂倩的控诉,很难坐实两人的关系。 他枕边人亲口说出来的话,可比宫中谣传有用的多。 既然平静的日子太过无趣,不如弄出些火星子来,让这场火烧的再旺些。 同年九月,皇帝携众人到木兰围场举行秋狝大典。 这是圣祖爷留下来的传统,满族就是马背上的民族,大清的天下也是从马背上打来的。 皇帝文武双全,他日日困在皇宫之中那些年轻时学来的技法都生疏了些,难得能在草原上肆意狂奔,这怎能叫他不痛快? 嬿婉不善骑射,只能在木兰围场与妃嫔们待在一块儿。 没了金玉妍,实实在在的少了许多乐趣。 意欢因着小阿哥体弱,留在宫中照看,并未伴随圣驾而来。自从她诞下十阿哥,便渐渐失宠,皇帝十天半个月都不曾召见她一次。她亦是心中悲凉,索性将精力都放在孩子身上。 她已经渐渐看清楚了,皇上多情,君恩似流水,不可能只流连她一个人。 当年的满腔热情渐渐冷淡下来,只剩她一人留守顾盼,与其守着往事念念不忘,不如将精力放在别的事物上,总好过寒窗孤影,顾影自怜。 一连几日,皇帝战果斐然,猎下不少猛兽。 其中有好几只黑狐,皇上亲自挑了毛色最好的,让人剥下来制斗篷赏给嬿婉。 他十分满意自己的战果,除了将亲手猎下的最好的几只猎物硝成制品赐给正当宠的妃嫔,其余妃嫔也或多或少得了赏赐。 来到木兰围场后,皇帝一直是同皇后宿在一起,几位年纪小的皇子并未带出来,倒是五阿哥永琪,在秋狝大典上的表现十分出色,连带着愉妃海兰给跟着得皇帝青眼。 这夜,皇帝正在跟几位大臣处理国事,正商讨着,李玉突然火急火燎的进来,见几位大臣在,只能凑到他耳边低语。 皇帝表情一凝,立即起身:“今日之事到此结束,朕还有别的事,几位爱卿先回去吧。 木兰围场行宫皆是用木材,篷布等搭建出来的草原样式,极易点燃。 今日下午,不知为何,有猎犬逃出了犬舍,宫人驱赶时恰巧碰掉了一旁燃着的篝火。 宫人原本已经及时清理干净了,不知是粗心还是别的,有些许火星残存。 九月草原天干物燥,火星隐藏在阴暗中,不知不觉间有缕缕细烟升腾。 由于临近深夜,许多人都已经歇息,没注意到这一角。这火星便逐渐燃起,由草地向帐篷处蔓延。 篷布上涂了防水用的桐油,极易点燃,等烟雾传进室内时,外头早已燃起熊熊大火。 好巧不巧,火星爬过草地,点燃的正是如懿所居住的帐篷。 此时她已经梳洗完毕,半倚靠在榻上闭目养神,等着皇上回来就寝,不知为何却突然昏睡过去。 连桐油燃烧时传进室内的刺鼻味道也闻不出来。 桐油易燃,接触到火星那一刻便被瞬间点燃,还不等宫人发现就已经爬到帐顶燃烧跳跃起来。 整个火势连成一片,就着风向往四处蔓延。 此时正值侍卫换班之际,凌云彻巡逻完毕后正准备回去歇息。他习惯性看向皇后娘娘所在的方向,发现那处火光冲天,连忙冲过去。 ”来人啊!走水了!快救火啊......” “水!快去抬水!”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还在里头! …… 宫人四处逃窜,手里拿着救火用的东西,拿起盆里的水就往里泼。只可惜这么做只是杯水车薪,丝毫没办法控制住火势。 等凌云彻匆匆跑到,正巧看到容佩正一脸焦急在往斗篷上浇水。 他心下一紧,暗道不好,急忙问道:“皇后娘娘呢?她在哪?” “凌大人,皇后娘娘被捆在里头,奴才正要去救她!”容佩,面露决绝之色,说罢把斗篷往身上披。 “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添乱了,我去救!” 先前他还不确定,等听到容佩也这么说,凌云彻只觉得心上的弦骤然绷断。 他顾不得许多,一把将斗篷扯过便往身上披,一股脑冲进火海之中。 第92章 救驾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微臣前来救驾,皇后娘娘你在哪?” 帐篷内烟雾弥漫,到处是跳跃的火舌,凌云彻一进来便被熏得睁不开眼,他捂着口鼻避免吸入大量浓烟,强忍着呛人的烟熏味喊道。 全是木材搭建起来的帐篷支撑不了太久的时间,他得尽快找到皇后娘娘将她带出去!否则,二人都得交代在这里。 在床榻上没发现人,他焦急的四处寻找,终于在一处角落找到了昏厥过去的如懿。她只着寝衣,缩在小小一处,好不可怜。 起火时如懿一不小心熟睡过去,等听到帐外宫人惊呼声醒来时,帐内已经是烟雾缭绕。到处是燃起的火苗,席卷着周围可以燃烧的一切。她闯出不去,只能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 “皇后娘娘您没事吧?是我凌云彻,您可千万别睡啊!” 凌云彻瞳孔骤然一缩,只觉得心被紧紧揪在一块儿,难以呼吸。 他丝毫不敢耽搁,连忙朝那处跑去,直到探到她鼻尖还有呼吸,这才放下心来。许是吸入太多浓烟,已经呛晕过去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先带人出去。 此处随时可能崩塌,他没时间了! “皇后娘娘,你别怕,微臣定会带您冲出去的。” 说完,他脱下身上的湿斗篷便往她身上裹,将人裹的严严实实,口鼻也不落下。等做完这些后,他将人一把抱起,作势要闯出火海。 正当他刚走两步,还未到达帐口,头顶上的一根横梁不经燃烧,从中间断裂开后猛砸下来,将两个人死死捆在火海中。 抱着如懿正要冲出去的凌云彻被逼的硬生生往后退好几步。现在四周皆是火海,他进退两难。 容佩在外头焦急的等待,只能一边跟人一起往里头泼水,一边不停的拜佛祈祷,只求凌云彻能将皇后娘娘成功带出来。 若是皇后娘娘有事,她也不活了! “容佩姑姑,怎么办?水不够用了……”一小宫人绝望的喊道。 若是皇后娘娘折在里头,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们这些奴才。 “那就快让人去运!套上马车去!快去!”容佩焦急喊道。 屋漏偏逢连夜雨,木兰围场处存储的水根本就不够应对这场大火。 木兰围场附近只有一条水源,离这公里之遥,九月正逢水枯季,无法挖渠引水到这。行宫用水皆是由宫人每日清晨去运,存储在水缸之中。 几缸水便想扑灭这熊熊烈火,简直是痴人做梦。 远水救不了近火,哪怕立刻去打水来,也无法及时扑灭这场大火。众人只能做着无用功,看着火势渐渐蔓延。 眼看火势越来越大,帐篷也快支撑不住要坍塌下来,正值大家心焦之时,一道身影从火光中闯出。 是凌云彻!他怀里还抱着一个人。 为了救出如懿,他竟不顾一切,直接冲出火墙! 顺着他的动作,燃烧着的篷布被他撞开,顿时溅起了不少火星,连带着他身上的衣物也被点燃,凌云彻将湿斗篷裹在如懿身上保证她不被烧到,自己则承受着烈火焚身之痛。 “皇后娘娘!快!将水往身上泼!” 容佩眼尖,一把扯过身边人的水桶,将里头残余的水往他身上泼去. 其他人闻言也是不约而同的将水往他身上泼,几息之间,凌云彻身上的火便被扑灭。 此时草原虽才入秋,但夜间寒冷彻骨,他身上穿的衣物不算少,点燃之后贴在身上,十分痛楚。 凌云彻忍着剧痛,小心翼翼的将怀中人儿放在地上,随后彻底坚持不住,一股脑栽倒在地。 “皇后娘娘!” “凌侍卫!” 现场混乱不已,宫人七手八脚将人抬离现场,剩下人则是继续试图扑灭大火。 没多久,燃烧着的帐篷不堪重负,轰然倒塌! 一时间掀起一阵热浪,燃烧着的灰烬更是在空中肆意冲出。 如同灾难般的场景倒映在嬿婉眼中,她一脸担忧状,心中却满是快意,像个疯子般得意洋洋的看着自己的作品。 草原上的晚风不算轻柔,她耳边流苏同裙摆一起跟着风来的方向左右飞舞,她鬓边有几缕被风吹乱的碎发,徒增几分破碎柔弱之意。 站的远远的朝火光处看去,进忠才在李玉的指挥下赶过来,在最前方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太监们灭火。 熊熊火光打在他脸上,热浪翻滚,连带着衣摆也跟着翻飞。 两人心照不宣,在这灾难前,徒增几分天地之间只有你我的荒唐感。 进忠不着痕迹的朝嬿婉方向看了一眼,微微点头,示意已经处理妥当。随后全身心的投入其中,指挥宫人运水灭火。 这场大火不止烧掉了如懿的帐篷,连带周围宫人居住的小帐篷也跟着遭殃,草地上更是连成一片,好在及时发现,阻止火势蔓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见状,嬿婉提着的心才放下,立即抬脚往皇后处走去。 她来的不早不晚,抵达她落脚的帐篷时,愉妃海兰和纯贵妃苏绿筠已经在里头安抚着,太医也到了跟前。 没多久,其余的妃嫔也跟着过来看望,小小的帐篷里七七八八挤满了人。 最后是海兰出面,将人都赶了出去,免得打扰太医给如懿医治。 已经坍塌的帐篷已经没多少可燃烧的了,三下五除二便被宫人扑灭。 等皇上抵达,原本的帐篷处只剩下一地狼藉,刚熄灭的木材还生着缕缕烟雾,袅袅升腾,混同尘埃一起在空中胡乱飘荡。四周的帐篷上也落了一层薄薄的东西燃烧后的灰烬。 空气里满是东西与桐油燃烧的味道,刺鼻难闻。 他急匆匆来到如懿的帐篷前时,门口站满了妃嫔,见他来到,哗啦啦跪了一地。 “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上有些头疼,他扭头吩咐道:“这已经够乱了,你们先回各自住处歇着吧。” 说完他扭头吩咐李玉:”给朕好好查!在朕眼皮子底下走水,可见已经懈怠到什么地步!朕给你三日时间,务必查出幕后真相,不管是错漏也好还是蓄谋已久也好,通通给朕严惩不贷!” 第93章 不安 皇帝怒不可遏,一阵后怕,若不是他今夜与大臣们有国事相议,那么现在躺在里头的,恐怕就不止如懿一人了。 “皇上!” 如懿刚刚苏醒,她才大难不死一场,听到皇上外头传进来的动静,她再也绷不住,瞬间泪湿了眼眶,哽噎着喊道。 听到如懿呼喊,皇帝即刻扭头快步进去,直直往如懿床边走去。 “朕在呢,别怕,已经结束了。” 如懿一把扑进皇帝怀里,弯月般的眉毛皱成一块儿,她十分害怕,连带着声音也跟着微微颤抖:“臣妾以为,臣妾与腹中的孩子要再也见不到皇上了。” 说着,豆大的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流淌,放在皇上眼中,是十分楚楚可怜的模样。 皇上不可置信,低头看向她小腹:“真的?你又遇喜了?” “太医刚刚给臣妾诊断出来的,说是已经有一个月的身孕了,没成想今日竟发生如此骇人听闻之事,臣妾差点与腹中孩子一起殒命火场,还好容佩说是凌侍卫及时赶到,冲进火场将臣妾救出来,否则臣妾真的要同皇上天人永隔了......” 鲜少见她如此脆弱的模样,皇上很是心疼,将如懿紧紧揽入怀中,轻声安慰着。 “是朕来迟了,有朕在,皇后别怕,朕会查清楚,给你一个交待,等回到宫中,朕一定要重赏凌云彻,以嘉奖他今日之英勇。” “有皇上这句话,臣妾便放心了。” 听到他说别怕,如懿的心泛起层层涟漪,被浓浓的安全感包围着,那些恐慌害怕不安的心绪瞬间一扫而空。 随着不安被抚平,一丝异样的情感从内心处升腾。 皇帝安抚着如懿,等她沉沉睡去,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他的住处,叫来进忠询问今日火场的情况。 进忠只能低头像个鹌鹑般缩着,一脸为难的模样:“皇上恕罪,最近天干物燥,帐篷极易点燃,等奴才赶到扑灭后,东西全烧了精光,半分痕迹也找不出,着火的原因还得细细盘问周围的宫人,方能下决断。” “那个叫凌云彻的侍卫如何了?” 皇帝看过火场的情况,确实是烧的什么都不剩了,他回想到如懿的话,问起凌云彻的情况。 “当时火情紧急,奴才到时看到凌侍卫带着娘娘冲出火场,他将湿斗篷裹在了娘娘身上,自己却受了不小的伤,昏厥后被抬回去了,奴才刚才问了一嘴,说是身上伤的不轻,好几处烧到了,脸上的伤估计还会留疤。” 说到凌云彻,进忠挎起一张俊脸,作惋惜道,心里却是十分不满。 这么大的火怎么就不烧死他?又叫他出尽风头! 他只说带,没跟皇上说是凌云彻将人抱出火场的。皇后得势,这么点小事不足以让帝后翻脸,说出来反倒是自己倒霉。 毕竟李玉就在一旁瞧着,他哪敢多说,只能一笔带过,话里着重放在凌云彻身受重伤上面。 皇上闻言,只是稍稍感叹:“没想到朕身边还有如此英勇之人,怎得埋没如此多年?等朕回宫一定要好好重赏他,传令下去,让太医尽力医治,用最好的药,无论如何都要把他医治好。” “是。” 听到这,进忠脸上没忍住露出笑意,心中更是默默心疼皇上一把。 凌云彻是英勇,可他只对皇后英勇啊! 皇上真是可怜,身为一国之君,却始终被蒙在鼓里,不仅如此,还要给默默觊觎皇后的狂徒大肆封赏! 啧啧啧,怎一个惨字了得啊! 进忠出了帐篷,讥讽的摇摇头,又抬脚去太医处宣旨。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微臣前来救驾……” 夜间,如懿睡梦中不断重现火场上的情景,她猛然惊醒,才发现自己睡的满头大汗,连寝衣都被浸湿了,黏糊糊贴着肌肤,十分不适。 在梦里,总是出现那道身影。 皇上被政事所累,不能陪她一同入睡,倒是容佩,听到了里头的动静立马跑了进来。 她已经疏漏过一回,这样的事,断不能再出第二次。 “娘娘可是梦魇了?可要奴才去宣太医?还是再进一些安神汤?” 见她狼狈的模样,容佩心疼的扶她起来,要帮她换一身新的寝衣。 “总是睡不安稳,容佩,你将今日火场发生的事同本宫说一遍吧。”如懿扭头看向容佩,光洁的额头在微弱烛光的映照下泛着光泽。 在火场中她虽然昏睡过去,却能听得见他的呼喊,脑海中依稀残存着一些画面,里头是那个男人关切的神色。 他那一刻的表情看起来很慌张,丝毫不像作假,那样紧张的神情,连带着如懿也跟着心神不宁。 她只觉得心跳个不停,好像时刻要从胸膛之中跳出来。不知是在火场中被吓到,还是因为那个梦。 见状,容佩一边给她换寝衣,一边交代今日发生的场景。 “奴才见娘娘已经洗漱好,想着皇上还有一会儿才能来陪娘娘就寝,娘娘遇喜正是不禁饿的时候,就想去取些糕点过来,谁知奴才刚走没多久便着火了,等奴才回来,火已经窜到帐顶......” “奴才浇湿了斗篷,正想进去救您,这时正好凌侍卫来了,他听说娘娘在里头,急得不行,拿了斗篷就往里冲,原本火烧的大,好几根梁木砸下来,奴才还以为没希望了,谁知凌侍卫抱着娘娘从火场中冲了出来,他拿斗篷裹着您,这才平安无事,他自己身上却燃着火,奴才派人去打听......说是伤的不轻啊。” 容佩瞧着她脸色不大好,只当她是吓到了,换好寝衣后扶着她到窗台前坐下,看着脸色小心翼翼的陈述今日火场上发生的事。 “他伤着了?伤的很重?不行!容佩你明日得去帮本宫去看看他,看看伤势如何。” 一听到凌云彻伤的不轻,如懿的心也跟着被揪起,她紧紧握着容佩的手,面上十分着急。若不是顾着身份有别,她恨不得自己亲眼去看望。 多少是因为自己才伤到,她内心实在自责。 如懿察觉不对劲,连忙松开抓着容佩的手,在心里给自己找补着。 第94章 乱心 容佩只当她是被今日之事吓到了,连声安慰道:“娘娘别急,皇上已经叫太医去诊治了,奴才在现场,凌侍卫出来的第一时间就往他身上泼水,估计都是些皮外伤,看起来有些吓人罢了……” ”本宫知道了,容佩你先下去吧,明日记得帮本宫去看望看望凌云彻,本宫有些不安,想一个人待会。” 听到他受了不小的伤,如懿自乱心神,无心再听这些,扭头打发容佩下去。 “是,那娘娘有事记得唤奴才。” 见她神色怪异,容佩心中满是担忧,却也只能下去候着,依依不舍的离开。 如懿盯着眼前烛台上跳跃着的火苗,心绪纷纷扰扰。 不知为何,许是因为那个梦?她脑海中总是出现凌云彻将自己抱出火海的样子。 她记得不真切,只朦朦胧胧记着,四处飞溅的火星,慌乱的人群,还有他一腔孤勇抱着自己冲出火海时的坚毅的侧脸。 如懿忍不住伸手抚向胸膛,那处跳的很厉害,感觉随时会冲出胸膛来。她隐隐意识到不对劲,秀眉紧紧拧成一团,幽深的眸子里鲜少流露出一丝慌乱的神色。 凌云彻,为何在本宫无助时,总是你出现在身边? 冷宫是如此,红玉髓是如此,如今走水失火也是如此。 为何在她困境时,总是他在出手相助? 如懿从未如此慌乱过,心慌,人也慌。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一心只在皇上身上,也只能在皇上身上。 同凌云彻......同他只是共患难,超越男女的情谊罢了。 青樱,收起你那不该有的心思,你是皇后,更是皇上的妻子,只此一生,那个人都只能是皇上。 如懿捂着心口默默对自己说,希望可以让杂乱的心跳缓和下来。 她在座上枯坐许久,终于说服自己,将心中对凌云彻产生的那一丝动摇又打压回去。 可世间事,男女情,从来由不得她一人说了算。 即便她已经十分努力的去压抑这份情感,在看不见的地方,这东西早已如荒废旧院里的荒草般肆意疯长。 凌云彻伤的很重,身上的火虽然被及时扑灭,可裸露出来的地方受了不少伤。 双手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水泡不说,连带着右脸也烧伤一片。好在位置靠下,从下巴绵延到耳朵附近,可以用胡子挡一挡。 凌云彻就坐在铜镜前看自己现在的狼狈模样,心中十分庆幸当日做出的抉择。 好在他将披风裹住了皇后娘娘,他是男子,伤了一星半点不算什么。若是叫皇后娘娘身上落了疤,那他余生都不会安宁。 只要她无碍,那就好。 当夜的火来势汹汹,大火将一切都摧毁了。现场只有帐篷残骸,宫人匆忙救火,现场一塌糊涂,一丝有用线索也没有。 也许真的是宫人懈怠才生出来的乱子? 李玉带人查了半天也查不到任何人为痕迹,只能揪着当日值守的宫人与管理犬舍的人出来狠狠罚一通。 皇后腹中怀有龙嗣,不宜杀生。为了给她肚子里的孩子积福,只能狠狠体罚一番,再罚他们留守此处作苦役。 出了这样的事,皇上的心思也不在秋狝上了,好在已经接近尾声,他直接下旨提前回京。 在回去的路上,为表安抚,皇上与皇后同乘车驾。 见皇后时常魂不守舍,以为她是被当日的事情吓到了。皇上握紧了她的手,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安抚道:“没事的,朕已经叫李玉查清楚了,当日之事皆是意外,不是有人蓄意谋害,有朕在,不会让任何人伤到朕的皇后的。” 如懿哪里是害怕,她是牵挂着凌云彻的伤情,自己又是皇后无法去亲自见她,即便她已经让容佩送东西过去心里也依旧不安心,这才分神了。 听到皇上这么说,如懿回过神来,脸上挂着浅浅笑意回应道:“有皇上这句话臣妾便放心了。” 她半靠在皇帝怀里,心绪却不自觉的飘远,只盯着马车窗外的景色出神,眼底时不时浮现出凌云彻的影子。 回京之后,皇帝并不急着封赏,只等着凌云彻养好伤再说。他特地下旨放他在家休养一月,还专门派太医前去给他看伤。 皇帝有些头疼,在想该如何给他封赏。 一方面此人在御前几年都默默无闻,除了上回救了落水的孝贤皇后,自己升了他品阶外,自己这几年便对他再无印象。 御前一品侍卫那可是王公贵族才能当上的,是未来要上战场厮杀的国之栋梁,连军机大臣富察傅恒大人也是从御前侍卫当起。 一个没有背景,才干未知还是下五旗出生的男人,若只是因为救了皇后而提拔成一品,他是否当得上这份殊荣? 显而易见,他当不起。 皇上心中正烦闷着,伺候在一旁的嬿婉见他脸色不对,不免要出声询问几句:“皇上因何事烦心啊?可是因秋狝大典起火之事。” 皇帝点点头,想起这也不算政事,索性便同她说了:“朕在想该如何给当日救了皇后的侍卫封赏,他出身低微,一连几年都还在三品侍卫徘徊,可见才干一般,若只升一阶,又显得朕轻视了皇后。” “皇上说的是凌侍卫吧?正巧,此人是臣妾同乡,多多少少对他也有几分了解,臣妾有一法子,可解皇上心中烦扰。\" 嬿婉直言不讳,没有丝毫向皇上隐瞒两人先前关系的意思。毕竟她与凌云彻青梅竹马之事不算什么秘密,皇上派人随意打听便能得知真相。 “哦?你有法子?说出来给朕听听。” 皇上突然来了兴致,放下手中的的笔,将嬿婉拉入怀中,让她坐在自己怀中回话。 “说来也巧,这凌侍卫与臣妾幼年结识,自臣妾成了皇上的妃嫔后便不再来往了,听说他年过三十至今未曾娶妻,许是在京中已经没有亲人,无人替他相看的缘故,再加上他已经破相,怕是很难有姑娘家瞧上他了,皇上不如亲自给他许个婚,一来既显得皇上重视皇后娘娘,二来也彰显了皇上仁德,体恤下属之心。” 第95章 赐婚 嬿婉顺势环住皇上脖颈间,靠在他身上,对凌云彻之事娓娓道来,话语间坦坦荡荡,丝毫没有异样神色,仿佛只是一心想为皇上分忧。 原本在一旁小心翼翼伺候着的进忠听到这话,眸子里不禁闪着幽幽光彩,微微翘起的嘴角示意他此时心情不错。 “凌侍卫一直在皇上身边执守,想来日子过得困苦,若是有个贴心的人儿在替他打点家里,身边多了慰籍,便更能专心替皇上办事了……” 听到嬿婉这么说,皇上眼睛刷一下的就亮了。 对啊!他怎么就没想到给他赐婚呢? “这法子不错啊,朕记得他不是破相了吗?想来日后娶妻会更难,就按你说的办,满蒙八旗总有适嫁女子待字闺中,待朕得空亲自给他选一位佳人。” 解了当下烦恼,脸上现出满意之色,把玩着怀中佳人柔荑,好不悠闲。他突然有些热心肠,脑子里开始盘算着合适人选。 “皇上英明,凌大人年过三十都未曾娶亲,如今若是得皇上赐婚,解决了人生大事,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进忠也在一旁合时宜跟着说上两句。 见目的达到,嬿婉笑的更娇艳,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在两人身旁的进忠。 两人默契绝佳,前后配合,终归还是成功说动皇上赐婚,将茂倩许给凌云彻。 几日后,凌云彻伤势好的差不多了,得知自己升为二品侍卫,便立即来到皇上跟前谢恩。 “微臣凌云彻,前来谢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快请起吧!你救了皇后,朕自然该好好赏你,光这个赏赐不够,你好好想想,有没有别的恩典要求朕?” 皇上对即将促成的婚书非常满意,看向凌云彻的眼里都带着愉悦。 凌云彻听完一头雾水,只当是皇帝在说些客气话,况且就算给他十个胆也不敢跟皇上求些什么:“微臣不敢,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微臣能有如今的成就全仰仗皇上圣明,不敢奢求别的。” “既然如此,那便由朕来给你做主了,你到如今年过三十依旧孑然一人,朕决定给你赐婚,此人名叫茂倩,出身镶黄旗萨克达氏,是个满洲格格,她父亲原是个笔贴士,如今她孤身一人,家里没人了,同你颇为相配......\" 皇帝说完,眼底隐隐闪过几分期待,看着台下凌云彻,想要知道他是什么反应。 凌云彻出身低微,若是许个大户人家的女儿怕是委屈了,若许个小户人家的女儿又显得不够重视。 皇上找了许久才找到这么个人选,出身高贵,但境遇与凌云彻相仿。有相同的经历在,想必这二人凑在一块儿可以努力把日子过好的。 凌云彻本站在一旁听皇上说话,听到他说要赐婚,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他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慌乱间脑海里浮现的竟是如懿的身影,他连忙躬身抱拳,想要推脱掉这门婚事。 ”微臣出身下五旗,家境微寒,怕是......配不上茂倩格格......” 皇上废了半天劲儿才找到合适人选,告诉他时本以为他会开心,没想到凌云彻第一反应是拒绝,原本好好的兴致被打破,皇帝有些不悦。 “朕说配就配,你是朕的御前侍卫,有什么配不上的?怎么?还是说你看不上朕的指婚?” 皇帝眉头皱起,虽是调笑他的话,可不论是表情或是语气都没有丝毫调笑的意思,其中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凌云彻猛然惊喜,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跪下:“微臣不敢,谢皇上赐婚,微臣感激不尽。” 皇上本就有些不爽,见他这窝囊样就来气,挥挥手让他下去:“下去吧,好好筹备亲事。” 什么人啊,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若不是他救了皇后,一定要叫人拖下去打顿板子! 不照照自己什么样子,还有胆子拒自己的赐婚。 李玉在一旁魂都要吓没了,眼看着皇上龙颜不悦,没敢替他说话,只能跟着他一块儿退下。 “凌大人,皇上赐婚这可是莫大的殊荣啊,刚才见您还敢推脱,这可吓死我了,在御前得小心说话,太过执拗不是好事。” 李玉将上次的教训记得牢牢的,现在一想,当初的伤口都还在隐隐作痛着。皇上这几年真是越来越不好伺候了,待在他身边得万分小心才行。 “是我一时失言,惹皇上不快了。” 凌云彻心不在焉,脑海里都是如懿巧笑嫣然的模样,一想到自己即将娶亲,无法继续守护她,便心如刀割般难受,嘴上胡乱回着李玉的话。 “你一介武将,不会说话也正常,既然皇上没罚你,也不用放在心上,皇后娘娘等着见你,我领你去吧!” 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李玉只当他是懊悔刚才的言语不当,贴心安慰道。 他救了皇后,皇后赏了东西,按理也该去翊坤宫谢恩的。皇上今夜要去翊坤宫,李玉要过去让那边预备着,索性与他一同前去。 一听要去见皇后,凌云彻更是思绪万千,心下突然有些紧张,连忙理了理衣衫,跟随李玉步伐快步往翊坤宫去。 穿过狭长的宫道,越过巍峨红墙,终于来到了翊坤宫。 那道日思夜想的身影映入眼帘,凌云彻没由来的攥紧了拳头,只觉得口干舌燥,心中涌动着无数情愫无处释放。 “娘娘,凌侍卫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如懿心头一跳,脸上不自觉的挂起笑容。 她笑颜如花的回头,却在看到凌云彻右脸上狰狞可怖的伤口时猛地怔住。 “微臣给皇后娘娘请安。”见她笑,凌云彻心猛地漏了一拍,在李玉提示下低头行礼。 他的伤势才好,伤口上结的痂才下去,表面是新长出来的粉色肉芽,看起来十分瘆人。 如懿没想到他伤的这么重,看着他脸颊上的伤,不知为何,心中酸楚,像是被人紧紧揪住一块儿,无法呼吸。不知不觉的,眼底泛起迷蒙雾气。 第96章 关切 人多口杂,如懿不能如此失态,只能稍稍敛起神色,微笑说道:“你来啦,快起来吧。” 两人相顾无言,眼里却多了许多别人看不懂的东西在里头。 “听说......皇上要给你指婚?” 如懿斟酌着开口,只是话语里多了几分自己都察觉不出的酸涩。 凌云彻亦是心头难受,点点头,酸涩应道:“皇上仁德,见微臣多年依旧孑然一身,这才亲自给微臣许婚。” “也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该成亲好好过日子,之前问你你总是推辞,如今皇上赐婚,身边有个贴身的人照料,本宫也就放心了,可有人替你操持婚事?” 如懿关切问道,看起来神色如常,可鬓边流苏却随着她说话动作不停摇曳着,亦如她波澜不断的心。 “微臣父母早逝,微臣只孤身一人,并无人操持。”听见她的回答,凌云彻微微垂首,心绪繁杂。 “多亏你将本宫救出火场,此事你无需忧烦,惢心和江与彬就居住在京城,本宫会命他们为你操办婚事。” “微臣谢过皇后娘娘。” 见如懿主动提起婚事,凌云彻扬起酸涩的笑意,挪开盯着她的眼神低头谢恩。 皇恩浩荡,他推脱不得。 两人身份相隔遥远,他更不应该有非分之想。 此乃后宫,外男不宜久留。 两人寒暄两句,凌云彻便要拜别。他不知是不是魔怔了,突然直视着如懿秀丽的眉眼,怔住几秒后信誓旦旦的开腔。 “微臣能今日,皆是皇后娘娘提拔,娘娘于微臣,乃知音挚友,能为娘娘效犬马之劳是微臣的荣幸,往后若有事,娘娘尽管吩咐,微臣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知音挚友,这几个字亲口说出的字烙得他心头滚烫。 凌云彻看着她红艳的唇色,第一次生了僭越之心,以一个侍卫的身份去直视着皇后。他比任何人都想打破这枷锁,但他不能。 纵使有百般说辞,只能仅限于此。 他知道若是说的再多,便是害了她。 他突如其来的认真,让如懿十分的诧异。 见炽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如懿有些羞涩,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心尖儿颤了又颤,只能别扭的挪开目光。 她强压下心头悸动,风轻云淡般说道:“你的心意本宫明白,只是当下你应当将精力放在婚事上才是,成亲后好好过日子,本宫过的很好,你无需担心。” “既然皇后娘娘无碍,那我便放心了,微臣还有事在身,先行告退。” 他知道她懂了他话中深意,听她的答复,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 此地他不能久留,索性行礼告辞。 “去吧。” 如懿目送着他离开,直到他身影消失在翊坤宫这才收回目光,将手放回小腹。 她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这是她与皇上的第二个孩子,她如今过的很好,她不许有别的事物干涉其中,更不许自己生出别的什么心思。 没多久,如懿便嘱咐江与彬同惢心给凌云彻操持婚事,还赐下两柄玉如意做二人的新婚贺礼。 希望两人会和和美美,万事如意。 凌云彻成婚的这一夜,海兰就在翊坤宫陪伴着如懿。 “姐姐,今天是什么日子?我仿佛想不起来......” “你再仔细想想。” 见海兰还是一头雾水,如懿低头轻笑。 “今天是凌云彻成婚的日子啊。” 海兰慧眼如炬,见如懿脸上虽挂着笑,可笑意不达眼底,心中也有了几分计较。 可她是如懿的好姐妹,即便看出了不对劲,如懿不表露出来的话,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跟着低头笑笑,左右两人都是通情达理之人,想来应该不会做出什么逾矩之事。 凌云彻今夜大婚,他心中实在是酸涩,入夜后悄悄起身,打开箱笼,拿出了那一双在冷宫时如懿送给自己绣着如意云纹的靴子。 想来两人相识也有十余载了,这双鞋子被他保护的很好,如同崭新一般。 他摸索着上面的如意云纹,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儿巨石,让他难以呼吸。 当他躲在这一角暗自神伤时,却没发现在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是茂倩,她起夜发现新婚丈夫不在身边,起身查看,才发现他对着一双靴子在发呆。 茂倩心中顿时百感交集,只是如今尘埃落定,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夫妻最重要的便是要过好当下的日子,他有事瞒着自己,她也不好过多询问。 她默默回到榻上,只想先把日子过起来,日后再慢慢找出这根刺。 第97章 谢恩 “令主儿,昨儿个可是个好日子啊……” 今日是十月二十三,她的生辰,皇上要过来用早膳。进忠一早便过来吩咐让永寿宫的备下,他轻车熟路的拿起桌上的钗环,一件件儿往她旗头上比划着。 嬿婉睡眼惺忪,只淡淡搭理他一句:“哦?什么好日子?” “凌侍卫与她夫人成婚的日子呗。” 提起凌云彻,进忠颇为得意,眼底是掩不住的笑意。他视线一转,看向铜镜里映着那张柔婉秀丽的脸,带着些许探究。 他心中没由来的泛起紧张,令主儿从前就是这样,任何事一碰了凌云彻便要发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这几年他总是要问,要看。 重生一场,进忠总觉得自己是身在一场美梦当中。 他怕,怕一睁眼这梦就醒了,怕一睁眼令主儿就还是从前那个令主儿。 所以他不得不问,不得不看,不得不主动去求一丝安全感。 只有看到她的不在乎,才能止了他的心慌。 听这话,嬿婉抬眸,看见进忠微微紧张的神色,她微微挑眉:“你这番看本宫做甚?不要告诉我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担心本宫心里装着凌云彻不成?” “奴才哪有?奴才只是……” 小心思被戳穿了,进忠一时没找到好借口挡回去,索性不说了,心虚的又换了只簪子给她簪上。 “那还真是个好日子啊,回头得叫澜翠送些新婚贺礼,叫他们夫妻百年好合,永结同心才是。” 说完,嬿婉嗔他一眼,起身朝一边的软榻走去:“你啊!平常好好的,一碰见那凌云彻就是个小孩子心性,偏要本宫一而再再而三否认才肯罢休……” 她无奈摇摇头,对他这种幼稚趣味十分不解。 说罢她惩罚似的去掐他腰间软肉,只可惜面前人皮糙肉厚,这种小伎俩使到他面前跟挠痒痒似的。 进忠的心随着她的动作安定下来,也不躲,就纵着她闹腾,等她掐完了就将脑袋靠在她腿上抬眼看她,脸上是宠溺的笑:“还不都是令主儿惯的?” “整天没个正形,你呀,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既然如此,一会儿你要回养心殿,本宫的贺礼就由你带过去吧。” “好!这个好!令主儿放心,奴才一定会好好办成这门差事。” 进忠眼底又浮出坏水儿,一想到凌云彻那个憋屈窝囊样子他就觉得爽快。 他向来心思狭隘,怎么可能放弃一个恶心他的机会呢? 进忠回到养心殿时皇帝还未下早朝。 凌云彻是皇上赐婚,如今成亲过后是要携妻眷进宫谢恩的。 此时两人就待在养心殿侧殿,等待皇上下了早朝用膳之后再谢恩,去了皇上还要去皇后处,十分繁琐。 二人就待在小小的偏殿处,等人来传唤。与茂倩待在一起,凌云彻心中总觉得有些气闷,便找了个借口出来透透气。 进忠眼神扫过他刷的一亮,直直朝他而去。 “凌大人好啊!” “进忠公公。”凌云彻微微颔首,算是问好了。 进忠总是看不惯他这副样子,闭着眼睛翻了个白眼,睁眼又是笑吟吟的模样。 “恭贺凌大人新婚,皇上赐婚,这样的福气可是求也求不来的,可惜不能过去喝杯喜酒,这是本公公随的礼钱,大伙一同在皇上跟前当差,就不用推辞了吧?” 娶了心上人那才是喜事,凌云彻现在脸上表情比死了亲妈还难受。 啧啧啧,真该让皇上也来瞧瞧他现在的这副模样,好让皇上知道,凌云彻是有多不满他的赐婚。 “多谢进忠公公,您有心了,皇上圣恩,体恤臣下,这才亲自赐婚,微臣实在感激不尽。” 进忠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凌云彻即便如鲠在喉也只能接过他递来的礼钱。 见他一脸菜色,进忠脸上笑容更盛,他一手掀开手里托盘上盖着的红色绒布。里头赫然是一对并蒂莲花样式的花丝镶嵌鎏金手镯,上头赫然还镶嵌着几颗硕大的红宝石,看起来富贵逼人。 “本公公刚刚替皇上到令妃娘娘处宣旨,娘娘听说凌大人成婚了,念在之前是同乡,特地赐了这镯子为新婚贺礼,托本公公一块儿带过来,这并蒂莲的样式最是吉利,还请凌大人一会儿带回去给你家夫人吧。” 提到嬿婉,进忠心头滚烫。 二人一同赠的贺礼,也能算是一对儿了吧? 赏的是镯子,那自然是给茂倩的。 凌云彻嬿婉是看不上的,倒是茂倩,这个可怜的女人可以用上一用。 保不齐能比上辈子好些,让她脱离了凌云彻,重新再许个好人家,亦或者自己逍遥自在的过好下半生。反正不管怎么着,都比断送在这个没用的男人身上强。 许是镯子上的并蒂莲花有些扎眼,凌云彻微微愣神,心中十分苦涩。 并蒂又有何用,不过是与不相爱的女人蹉跎岁月。 “微臣多谢令妃娘娘好意……” 凌云彻喃喃道,可还未等他说完,进忠就打断了他的话。 “皇上一会儿便下朝了,本公公还有差事,就先走了。” 进忠是来看笑话的,眼看差不多了,听不得他口中提起令主儿,将托盘放他手里抬脚便走。 见此,凌云彻也不好多待,抬脚回到偏殿处。 见他手里拿着个托盘,茂倩疑惑道:“这是?” “令妃娘娘赏咱们的新婚贺礼,你拿去吧。”凌云彻将托盘放在桌上,坐在一旁目不斜视,看起来十分古板。 茂倩掀开绒布一看,十分欢喜的拿起镯子打量起来:“早就听闻令妃娘娘为人宽厚,没想到还能记住你这个同乡,出手可真是阔绰,这样大的红宝石,连我也没见过几样,这内务府的做工也极其精巧。” 他同令妃是同乡这件事茂倩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令妃能这么大方,心下对她也有了几分好感。 既然送了礼,自然是该谢恩的。 二人等了许久才等到皇上下朝去永寿宫用完早膳回来。 皇上对凌云彻的印象一般,只说了两句让两人日后相互扶持的话便让人带他们去皇后处谢恩。 毕竟是因为凌云彻救了皇后,这才有了这门婚事,说什么都要去的。 “微臣(臣妇)给皇后娘娘请安。” “快起来吧,容佩看茶。” “茂倩乃镶黄旗出身,凌云彻到了这么好一个媳妇儿,你可要好好待人家,不叫她受委屈了才是。”她笑吟吟的看着茂倩,心中的那几分波动总算被压下。 如懿看着二人,眼底满是欣慰,欣慰之余还多了几分酸涩。 “请皇后娘娘放心,微臣会好好待她的……” 相比在养心殿,凌云彻在翊坤宫时的脸色就相较好多了,在看见如懿时,脸上都多了那么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 仅仅几句交谈间,茂倩便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但也只当是他与皇后交好,没有放在心上。 二人在翊坤宫待了好一会儿才抬脚从翊坤宫出来。 翊坤宫离永寿宫很近,正巧在去养心殿的必经之路上,茂倩看了看手上的并蒂莲镯子,抬头跟凌云彻说:“令妃娘娘也赏了东西,按理来说我是不是也该向令妃娘娘谢恩去?” 嬿婉一个后宫妃嫔,凌云彻作为外男,不便刻意过去谢恩。 去拜见皇后也只是因为这门亲事是由她而起,才特意过去。但茂倩身为命妇,又刚刚受了赏赐,按理说是该去永寿宫见令妃一趟的。 凌云彻闻言点点头,还是不忘嘱咐她一番:“令妃娘娘不比皇后娘娘,你……你切记要小心才是。” 想起二人的决裂,他知道嬿婉心思深沉,野心勃勃。可如今二人形同陌路,他也不好在新婚妻子面前说她些什么,只能硬生生哽住,让她小心些。 第98章 如意 “放心吧,我乃镶黄旗出身,怎么说也是受过教导礼仪周全,挑不出错来,不会得罪令妃娘娘的,况且我瞧着令妃娘娘也不像是心思狭隘之人。” 说完,茂倩便由宫女的带领下到永寿宫去。 皇上用完早膳后便抬脚回养心殿处理政务,嬿婉此时正在看着不知从哪搜罗来的医书打发时间。 听到春婵通报,她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但还是让春婵将茂倩带进来了。 “臣妇给令妃娘娘请安。” “快请起,在本宫这无需拘礼,凌夫人怎么得空到永寿宫来了?想必你们是刚刚从皇后娘娘那出来吧?春婵,看茶。” 嬿婉笑盈盈的,一眼看上去十分亲切。 茂倩心中泛起疑惑,令妃娘娘看上去温婉大方,比皇后娘娘还要好亲近几分,怎得自家相公对她如此敌意,还叫自己小心些。 她敛起心中疑惑,在嬿婉的示意下做在下首,扬起一张笑脸细细说道:“今日同我家大人进宫谢恩,没成想能得了娘娘的赏赐,臣妇十分欢喜,这不,正好路过永寿宫,便想着当面谢恩,也好全了娘娘对我家大人的照拂。” 她话中隐隐带着些试探,想知道那双靴子背后的主人是不是嬿婉。 在宫里能坐上妃位的哪个不是人精?嬿婉瞬间猜出了她话中试探,只是和声笑道:“你无需多礼,本宫与凌大人本是同乡,早年也得他照拂几分,虽说自打成为皇上的妃嫔便没了交集,但成婚这种大事本宫还是要表示表示的,只希望你们日后能相敬如宾,和和美美的过好日子。” 嬿婉大大方方,十分坦荡,丝毫没有要掩饰的意味。 “能帮上娘娘是我家大人的福气,难怪宫里人都说娘娘心善宽厚,最是仁善不过,如今一见,果真如传言般温婉和善。”茂倩见她丝毫不避讳,对她大方坦荡的性子也多了几分好感,连声夸赞道。 听这夸赞嬿婉也只是低头笑笑,将话题转移到别处去:“你若喜欢,我那还有一对缠枝如意宝瓶,一样是并蒂莲的样式,便一同赏你了吧。” “这可万万不敢,臣妇是特地过来谢恩的,这样倒显得像那八竿子打不着穷亲戚上来打秋风来了。” “无妨,本宫喜欢凌夫人这性子,甚是投缘,一见如故,你们才去了皇后娘娘那吧?皇后娘娘宽厚,曾经在冷宫与凌大人结识,如今又因为在火场上救了皇后娘娘而升职,还真是有缘啊。” 听她突然提到皇后,茂倩脑海里恍过一丝凌云彻在翊坤宫时的笑脸,突感怪异。 她讪讪点头:“能为皇上皇后娘娘效劳是我家大人的福气,他身为侍卫,本该做这些的。” “行了,也快晌午了,本宫也有些乏了,让澜翠送你去找凌大人吧。”嬿婉见提点的差不多了,朝身边的澜翠递了个眼神,开口送客。 “那臣妇便不叨扰娘娘了,臣妇告退。” 茂倩心事重重,起身行礼告退后跟着澜翠出了永寿宫。 “凌夫人真是有福气,我家主儿鲜少与人这般投缘呢。” “是啊,真是有福气,对了澜翠姑姑,听说我家大人与皇后娘娘交集匪浅,这是怎么一回事?” 澜翠闻言吓了一跳,环顾四周后小声的跟她说:“在这宫里得小心些,哪里敢背地里说皇后娘娘的旧事?不过是她早些年蒙受冤屈,在冷宫时多受凌大人照拂,对了夫人,皇后娘娘闺名如懿,你日后倘若进宫,可千万别犯了忌讳,直呼皇后娘娘姓名……” 澜翠叽里咕噜讲着,可一旁的茂倩却心事重重。 如意,如懿。 靴子里的如意云纹,成婚当夜送来的玉如意……茂倩看着澜翠手上端着放置如意宝瓶的箱子,心中只觉得讽刺。 经过令妃一番提点,茂倩瞬间醍醐灌顶。看今日凌云彻那样子,他心里装着的那个人多半就是皇后了。 胆子不小啊!敢觊觎皇后娘娘,若是他肯好好过日子便罢了,若是不肯,也别怪自己无情,将此事捅到皇上跟前去。 茂倩是心如死灰,她父母双亡,好不容易嫁了个夫婿却碰上了这样的事,真是命苦。 夫妻二人双双顺着朱红的宫墙出宫,期间是各怀心事,相顾无言。 又是第二年夏天,自打入夏后,如懿的肚子一日比一日大起来,此时皇上正带着满宫妃嫔到圆明园避暑。 十阿哥自从入冬后身子便一直不好,如今已经入夏了也不见好转。意欢多次传了太医诊治也依旧没有疗效。看着日益萎靡的孩子,她实在是心如刀割。 她已然失宠,若是没了孩子,这日子可怎么过得下去? 稚子体弱,对皇家而言,皇嗣夭折是常事。即便不用嬿婉插手,这孩子也依旧难以存活下来。 她重生以来,许多轨迹被她改变,可就算她改得了白蕊姬的死,却也无法改变十阿哥的结局。 骨肉分离的痛楚,自己也曾切身体会,但她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对于一个爱孩子的母亲来说,任何安慰都是徒劳。这痛是伤在心上,只是三言两语的安慰,又如何能抚平内心的伤痛呢? 即便不是骨肉至亲,寻常亲友的离世就已经叫人神伤的了,说这些场面话,不如多陪她一会儿。时间才是疗愈人的良药,心上的伤,除了自己,无人能解。 这日嬿婉正要赶去见意欢,没成想半路听说她被太后的人叫去了。 准格尔内乱,姮娖公主的额附被杀,新任首领达瓦齐向皇帝请求将公主再嫁。让公主嫁给有杀父之仇的人,这样野蛮行径当真是闻所未闻。太后知晓此事,便召了意欢过去商议,要她替自己向皇上求情。 毕竟她是自己的人里唯一有子嗣的,至于如懿,自打成为皇后之后翅膀便硬了,一心向着皇上,忘了当年自己是怎么让她坐上后位的。 这对夫妇真是相配,一样的狼心狗肺!一个靠着自己坐上皇帝之位,一个坐上皇后之位,结果通通翻脸不认人。 第99章 内乱 “自从将你送到皇上身边,哀家从未要求你什么......你就不能体谅一回哀家?体谅一回哀家的思女之心!”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嬿婉赶到时,正好碰见太后盛怒,斥责意欢,她连忙上前行礼,将意欢挡在身后。 “你怎么来了?”见来人是嬿婉,太后敛起神色,压抑着内心的怒火,沉声道。 “臣妾去看望舒妃姐姐,结果扑了个空,便想着顺道过来拜见太后,舒妃姐姐近日身子不大好,不如让她先回去,让臣妾留下侍奉太后可好?” 她看了眼身后的意欢,点头示意她先回去,又低着头向太后柔声解释。 太后知道她的意思,只能长叹口气:“罢了,先送舒妃回去吧。” 意欢本就魂不守舍,夹在皇帝与太后间进退不得难以呼吸,见嬿婉给她解围,她如释重负,向嬿婉投去感激的目光。 等舒妃离开,嬿婉看了看殿里侍奉的宫人几眼。 福珈即刻意会,将在场宫人通通支走,出去时将门带上,徒留二人。 “你可有法子让皇上接回姮娖?”太后耐不住性子开口询问道。 她的孩子身处险境,做母亲的自然是肝肠寸断,如何叫她冷静得下来? “太后娘娘莫慌,若是皇上来问,你就继续扮着慈母,顺着皇上的意思来即可。”嬿婉浅喝一口清茶润润嗓子,悠悠道来。 “那岂不是让长公主再嫁仇人了?这让哀家如何同意?皇帝怕打仗,必定不想劳民伤财,岂不是让我的姮娖白白成为他安国定邦的物件儿?” 听到这话,太后不可置信,骤然从座位上站起,情绪十分激动。 见太后心急,嬿婉连忙扶她坐下,一边扶一边哄道:“太后娘娘莫急,其余的臣妾自有办法,还劳烦太后娘娘哄着皇上,让他对您,对端淑长公主心生愧疚才好成事。” 嬿婉信誓旦旦,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让太后慌乱的心有几分安稳下来。 “你到底有几分把握能做成这件事?” “十分,只要太后娘娘顺着臣妾所做,必定能够心想事成。” 嬿婉端坐在一边,看着窗前烛台的眼里是十足的信心。 “皇上素来吃软不吃硬,他素来自傲,您越是跟着他对着干就越是加深了你们母子间的龃龉,若是太后能向皇上流露几分真情,惹他心生愧疚,加上前朝的助力,那便能万事大吉了。”见太后面露疑惑,嬿婉耐着性子解释道。 “前朝?你如何能跟前朝扯上关系?” 她一提到前朝,太后突然觉得面前端坐着的女人十分深不可测。皇上向来忌讳这些,她是如何同前朝扯上关系的? “太后娘娘忘了?臣妾与和敬公主素来交好,富察富恒大人可是她的亲舅舅,别人的话傅恒大人也许不会听,但若是他姐姐存世的唯一骨肉亲自修书来求情呢?况且傅恒大人性子刚正不阿,是世间难得的正人君子,他绝不会放任此事不管,只要臣妾说动了皇上,前朝再有人支持他,那此事便有转机。” 她的话句句在理,简明扼要,事到如今,太后也不得不听她一句话了。 她心一狠,握住嬿婉的手承诺道:“只要你能助哀家接回姮娖,那日后无论何事,哀家都会站在你身边。” “此事想要达成并不难,只是政事向来拉锯持久,短时间也难以达成,怕是要委屈太后娘娘与长公主一段时间了。” “只要能接姮娖回来,哀家怎么着都不委屈,哀家等了那么多年,也不着急这一刻。 “娘娘忍辱负重必定能达成心愿的。” 嬿婉终于从太后嘴里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她笑盈盈的接下,没再推脱。 “娘娘,难道咱们真的要听令妃娘娘的吗?” 福珈就在门口守着,给里头的人望风,两人的对话她听的一清二楚。她小心的伺候着太后,对令妃的手段有点质疑。 令妃这招虽然听上去不错,可却是十分冒险,皇上天威难测,即便她有十分的把握,也未必能成事。她虽得宠,但也未必能做到干扰政事这个份上。 太后十分疲累,看着地上波斯进贡来的华丽地毯失神。 “事到如今,除了信令妃,哀家还有别的选择吗?别人都让哀家妥协,连说情都要推脱一二,只有令妃同哀家说有把握将姮娖接回来,哀家信她!” 她知道令妃所求不小,她老了,一共就得了这么两个女儿,如今姮娖有难,谁能帮她,那么她就站在谁那边! 为了她可怜的孩子,拼上一拼又何妨? 太后狠狠心,终归决定按照嬿婉所说,顺着皇帝的意思来。 “主儿,咱们真的要帮太后娘娘么?后宫不得干政,若是皇上发现了,那可是死罪啊!” 春婵小心翼翼的扶着嬿婉,环顾四周发现没什么人后才敢说话。 “帮啊!怎么不帮,只有帮了太后这个忙,日后她才能为我所用,走吧,先去看望舒妃姐姐,晚些时候找人悄悄给进忠传信,就说本宫要见他。” 终于可以拿捏住太后,嬿婉心情十分不错,她将方才有些松了的护甲一一带紧,颇有深意道。 准噶尔内乱,蹦跶不了几年,这可是个好机会。 她定要借助这股东风,来成就自己的霸业。 没多久,皇上突然听闻太后病了,他刚与军机大臣们商议有关准噶尔事宜,便马不停蹄的去到太后所在圆明园的居所。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起来吧,皇帝,你政事繁忙,怎么还跑到哀家这来了。”见皇上过来,太后示意福珈将自己扶起,依靠在床头的软枕上。 她病容憔悴,气若游丝,话间还不忘让宫人拿张凳子来给皇帝坐。 “听说皇额娘病了,儿臣特来看望,怎的突发急症来?是不是身边人伺候的不尽心?” 皇帝十分苦恼,大臣们纷纷认为不宜开战,可他怎么有脸跟太后提及将姮娖妹妹嫁给达瓦齐? 听这话,太后给福珈一个眼色,让她屏退了殿里的宫人。 “人老了毛病就多起来了,许是这几日天气燥热,加上你妹妹姮娖身处囹圄,哀家一时心急这才病倒了。” 第100章 做戏 闻言皇帝脸上现出一分尴尬,更不敢开口言明他的来意。 太后她老人家都病成这样,他又该如何开口?若是将太后气出个好歹来,天下子民岂不是要戳着他脊梁骨说他不孝? 见他面露难色,太后暗自叹气,旋即眼底忽然涌出泪花:“皇帝啊,你该如何处理准噶尔之事呢?姮婥可是你的妹妹……” “达瓦齐上书求取姮娖妹妹,众臣都觉得百姓才安居乐业没几年,不宜劳民伤财......” 见她主动提起,皇帝不得不说出自己的打算,只是这话甚为烫嘴,说到后面,皇帝甚至都有些难以启齿。 对一个病弱的母亲说这些,实在太过残忍了。 看他支支吾吾的样子,太后心中满是失望。她当年怎么就瞎了眼,选了这么个人来做自己的儿子? 没用!太没用了! 皇帝坐拥天下,在其他部落内乱时不想着接回自己身处内乱的妹妹,反而想将她嫁给有杀夫之仇的的仇人!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一味忍让,试图用一个女人去换国家安邦,殊不知这样也只会告诉准噶尔我们大清怕事,为了求和可以忍受这种屈辱! 那些都是未开化的野人,若是一味忍让下去,保不齐哪天就要站在他皇帝头上拉屎! 纵使心中再不快,面上的戏她也依旧要演下来。 只见太后听见皇上的话后缓缓闭眼,转瞬之间,赫然落下流下两行清泪来。 再睁开眼,太后满脸颓败之色,她忍住悲伤,看着皇上。 ”你是皇帝,一切便由你做主吧!哀家知道你夹在中间两头为难,也体谅你,事已至此......姮娖身为公主,肩负责任,若......若真能换国家安定,那是再好不过了,只可惜哀家只生了两个公主,帮不了你多少,皇帝,你回吧!让哀家静一静。“ 见太后欣然应允,皇上本能的松懈一瞬,可听到后半段,他的心被紧紧揪在一块儿。 他本以为与太后要有一番激烈的唇枪舌战,没想到太后能体谅自己的难处任凭自己做主。 见太后为自己,为国家大义而忍受骨肉分离的痛楚,他实在是有些不忍心。 即便达成了目的,也依旧开心不起来。 “多谢皇额娘体恤,儿臣改日再来看望您。” 他也知道现在太后不想看到自己,只能起身告辞,悻悻离去。 皇帝心中五味杂陈,他贵为天子,却要因为害怕打仗而忍受这样的野蛮行径,要看着养育自己多年的养母肝肠寸断的模样,要看着自己的妹妹身处异地,忍受奇耻大辱,这真的是对的吗? 皇帝最是自傲,他受不了,更忍不了。 他才走出太后居所没几步,内心对准噶尔的野蛮要求正是气愤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不好了!快传太医!太后娘娘晕倒了!快传太医......” 听到这话,皇帝脑海中的那根弦骤然绷断,他一把推开身边跟随着的宫人往回跑去。 殿里人手忙脚乱,皇帝进去后只堪堪看了一眼里头忙乱景象,太医便被太后宫里的人请来,一道屏风将两人隔开。 “皇上,太医还在给娘娘诊治,先劳烦您到侧室稍作歇息吧。”福珈让人安置好太后,便出来想要劝劝皇上。 “皇额娘病重,这要朕如何放得下心歇息,朕就在外头守着,等太医前来回话。” 刚才那一眼,太后衰败气弱,强弩之末的模样牢牢烙印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皇帝心跳如鼓,从没由来的害怕。恩恩怨怨几十年,他对这个养母多多少少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况且,若是他前脚刚来,后脚太后没扛过这一遭,那真就成了他这个做儿子的不孝了。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太医便从里头出来。 “太后病情如何了?” “回皇上的话,太后娘娘只是一时悲伤过度,急火攻心晕过去了,臣已施针将她唤醒,将来只要好好修养,太后娘娘便可恢复如常,只是再也受不得什么刺激了,否则微臣也束手无策。”太医跪在下首,战战兢兢的回话。 皇帝闻言点点头:“你先下去吧,好好医治太后,朕去看看太后如何了。” 他抬脚正欲进入内殿,福珈却从屏风后出来跪在自己身前,硬生生拦住他的动作。 “皇上恕罪,您还是请回吧!太后娘娘她如今已经歇下了,您政事繁忙还是早些回去歇着,省的太后她老人家跟着忧心,待回头娘娘身子好些再来看望吧。” 福珈虽然心中惧怕,却是稳稳拦在皇帝身前,不让他见上太后一面。 见此,皇帝也不由的叹气。太后她哪是歇下了?分明是心中对他有怨,不想见自己罢了。 “那儿臣就先回去了,还望皇额娘保重身子,朕回头再来看您。” 皇帝无可奈何,只能顺着太后的意思来。说完,便扭头出了内殿。 待皇帝走远,里头才悠悠传出太后的声音:“福珈,扶哀家起来吧,这就是哀家选的好皇帝,好儿子啊……” 她说话中气十足,虽带着几分忧愁,却丝毫没有病弱老人的模样。 “娘娘何必拿自己的身子做局,这药吃多了可不好。” 福珈将人扶起来后连忙递上一杯清水给她润润嗓子。 为了瞒住皇上与太医,太后做足了准备。 “做戏便要做全套,皇帝耳目众多,哀家不得不防,况且若只是简单顺从,皇帝那点子愧疚之心不顶用的......找个机会通知令妃,就说该做的哀家都做了,剩下便要看她,让她千万别叫哀家失望才好。” 太后将盛水的杯子放回福珈的手里,眼底泛着几分狠意。 她最好不是在坑骗自己,不然自己有一百个法子叫她付出代价。 这招以退为进十分有用,一连几日,皇帝都寝食难安,心中对准噶尔十分不满,一直在要不要趁其内乱,一举出兵收复准噶尔中犹豫。 第101章 进言 正逢多事之秋,进忠伺候在皇上跟前很难找到机会脱身,没法亲自到嬿婉跟前去。 嬿婉索性提前几日让春婵递信,将一切部署都安排好,挑了个天朗气清的日子,亲自去寻皇上。 “皇上,令妃娘娘来了,说是夏日炎热,担心皇上龙体,亲手做了百合莲子羹,皇上可要一见?”进忠进到内殿替她通报,看着皇上的脸色小心翼翼说道。 皇帝刚处理完政事,正坐在椅上歇息,听到来人是嬿婉,想想还是挥挥手将人传进来了。她这几年恩宠不断,皇后再次有孕后她依旧帮着协理六宫,这个脸,皇帝还是愿意赏她的。 况且这几日他忧心政事,十分劳苦,来个人舒缓下杂乱的心绪也好。 “臣妾给皇上请安。” “快起来吧,你怎么还亲自跑到这来了?你素来畏热,以后这种小事交给下头的人去做便好了。”还未等她行完礼,皇帝便上前拉着她的手引她到一旁落座。 嬿婉今日穿了一身淡蓝色旗装,上面缀着些正绽放着的白玉兰,动作间轻轻摇曳,十分婉约俏丽。 遥遥看一眼,夏日心间烦躁便被驱散几分。 她盈盈一笑,转身将春婵手中的羹碗接过递到皇上跟前:“自打来到圆明园,皇上的心便一直扑在勤政殿,臣妾都快一个月未见过皇上的模样了,您不去后宫,那便只能臣妾赶来相见喽。” “近日朝中事多,朕也难以脱身,等回头空闲下来再去见你。” 皇帝接过羹碗,垂首喝了两口。 这倒没有诓骗嬿婉,准噶尔生事,十阿哥病弱,就连太后也病倒了,皇帝这段时间确实忙的脚不沾地。 说话间,皇帝看了一眼她身上的淡蓝色衣裙,恍然间想起,自己也是在圆明园勤政殿外与太后初见。当时她也是穿的这么一身蓝色衣裙,上面绣的是月白色的莲花。弯下腰与他说话时,绽放的荷花也跟随着动作摇摆。 只是令妃身上这件娇俏,没有当年太后穿的那身淡雅。 想当年,她是唯一肯亲近自己的妃嫔。 一想到太后,皇帝这心中仿佛堵了块石头。一边是孝道,一边是国政,他实难两全。 见他一时失神,只盯着她衣上的玉兰花看,嬿婉微微挑眉,柔声唤他。 “皇上?皇上?好端端的怎么还发起呆来了?可是身子不舒服?臣妾还是派人传太医来一趟……” “无碍,只是刚处理完政事有些头晕眼花,歇一会儿便好了。” 听到嬿婉的呼喊,皇帝敛起神色打断她的话,不动声色的避开话题。 “那要不臣妾给您按按吧,臣妾近日在看医书,学了几招按摩的法子,说是可以解乏,皇上可愿一试?” “好啊,让朕看看朕的令妃又学了什么新奇招式,你啊!总是别出心裁。” 皇上欣然应允,脸上带着笑意,将喝了两口的百合莲子羹放在桌上,由着进忠将自己扶起到软榻前。 嬿婉见状卸下指甲交到春婵手里,净手后让皇帝枕在自己腿上,轻轻按揉起他的额角。 “看皇上今日精神头不好,臣妾见了着实心疼,政事再忙,皇上也该顾着自己的身子才是。” 她嗓音柔和,在耳边轻轻叮嘱着,落到人耳朵里,似山中涌出的汩汩清泉,清爽甘冽。 皇帝突然涌上倦意,慵懒的闭上眼,享受着她小意温柔的服侍。 “准噶尔内乱,端淑长公主现状堪忧,叫朕如何能安心呢?大臣都劝朕让长公主再嫁,太后虽然应允,但她年岁渐长,身子不大好,不能让她安享晚年朕实在是愧疚,准噶尔不顾人伦,大臣们不愿多生事端,太后贵体抱恙,还有朕的妹妹......他们都劝朕再嫁公主,令妃,你又是如何看此事的呢?” 其实皇帝更想问她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如何看待不顾人伦,逼迫妹妹再嫁杀夫仇人的自己。 听这话,嬿婉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精光,而手下却是一顿,脸上做慌张模样:“皇上,后宫不得干政,臣妾不敢。” “不过是些私心话,朕饶你说,不治你的罪,说罢。”皇上没有睁眼,只是继续沉浸在她的按揉里,喃喃说着。 嬿婉仔细思索一番,才小心翼翼试探着开口:“臣妾一心向着皇上,一切自然以皇上的心做主,臣妾不通政事,但依臣妾所看,准噶尔言行卑劣粗俗,同儿时印象里街上那些市井流氓没有区别,对待流氓,就应该好好打一顿,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听她说到这,皇帝醍醐灌顶,兀的睁开眼坐起来,转身看着她,正视起嬿婉说的话。 “皇上?” 嬿婉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停止了话题。 “无妨,你继续讲。” “流氓向来贪心,若是一味忍让下来,他们只会要的更多,一次两次便罢了,若是他们一直纠缠不休,那岂不是处处受人掣肘,要受人脸色过日子吗?这些只是臣妾的粗浅之见,请皇上不要放在心上,您是这大清的皇帝,是天下之主,一切得看您自己,看您的心。” “看我的心......” 嬿婉此话在皇帝心中掀起惊天骇浪,他不断的呢喃着着句话。 她说的不无道理,不能只贪一时平静,要放长远去看。 准噶尔这么嚣张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自圣祖爷起便一直骚扰大清边境安康,如今已经历经三代帝王。 他自诩天下之主,不可能容他们一直挑衅! 若是一直放纵下去,图一时安乐而向他们妥协,一再降低底线,那么今日他们是求娶长公主,日后说不定就是要割地赔款了。 皇帝如何能忍?他最是骄傲自负,容不得一个小小蛮荒之地的野人爬到自己的头上来撒野。 与其处处妥协,不如趁他们内乱,一举拿下。 不仅能壮我大清疆土,了结了存在大清身边多年的一颗毒瘤,还能博一个治世美名!给大清的子孙后代清扫障碍。 他不是没有这个实力,只是怕劳民伤财,大臣们也不支持开战这才罢了。 不知不觉,他坐在软榻上沉思许久,忽略了身边嬿婉的存在。等他神志回笼,才发现嬿婉正一脸关心的望向自己,秀眉微蹙,惹人怜爱。 “皇上?是不是臣妾说错话了?” 第102章 预言 “朕只是一时失神罢了,你说的极好,朕还有要事要忙,进忠,你送令妃回去,顺便挑几件赏赐一并带回去,朕有空再去瞧你。” 终于想通,皇上龙颜大悦,他宠溺的伸出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转而起身一边嘱咐进忠,一边走到批改折子的桌前提笔写字,一边嘱咐着她。 嬿婉一听便知道此事要成了,瞥了一眼进忠,心中的石头落地,连忙喜笑颜开的行礼谢恩:“臣妾谢皇上隆恩。” “奴才遵旨。” 进忠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闻言立刻接旨,脸上原本严肃的线条也变得柔和起来。 出了勤政殿,进忠手里端着托盘跟在嬿婉身后,为了避嫌,二人相隔甚远。 “进忠,这事能不能成,接下来可就看你的了。” “令主儿信奴才,那自然是要成的。”进忠笑着应下,其余的事令主儿都最好了,就差这临门一脚,不成他进忠也给他办成了! 毕竟令主儿这么信自己,总不能叫她失望不是? 圆明园不比宫里,人多口杂,纵使进忠心中有意也无法在嬿婉寝殿里多留,只能老老实实放下赏赐,两人闲谈几句作罢。 来圆明园的这段日子,进忠整个人都蔫了,整日望穿秋水,就盼着回宫能经常见着令主儿的那些日子。 还是在宫里好啊!自己的地界能够来去自如的。 进忠回首看了眼目送他离开的嬿婉,十分不舍,旋即心中又升起浓浓斗志来。 他最是痴迷嬿婉一门心思往上爬的模样,够狠,同自己一样。 令主儿费心筹谋,他更不能拖后腿,他得做的更好,才不枉费令主儿对自己的信任。 曹毅是在皇上起心攻打准噶尔的第三日来到圆明园的。应付皇上的说辞,进忠都已经提前交代的一清二楚。 二人商谈政务,他只能同其他人守在殿外候着。目送着曹毅进入勤政殿,进忠眼底满是期待。 这事儿他办的漂亮,又该找令主儿讨些什么赏好呢? 自从曹毅成功预言皇后那一胎是个男胎后,皇帝便极其信任他的话,如今他已经升职,是钦天监监副了。 “微臣给皇上请安。” “起来回话,你今日来所为何事啊?可是天象有异?” 皇帝颇信天象,见到他匆匆赶来,不免有些担心,连忙放下了手中奏折,抬眸看向他。 “臣近日夜观天象,发现西北处有异,有关国本,特来告知皇上。”皇威在上,曹毅还是不能适应,他的手微微发抖,心里默念着进忠先前教他的话术。 “西北?可是与准噶尔有关?” 一听到西北这个词,皇帝不由的坐直了身子。 眼下他正在为准噶尔的战事发愁,钦天监便看出了几分苗头。 他才下定决心要攻打准噶尔,若是天象有预言,多多少少还是可以信几分的。 “微臣发现近日西北方飞星飞殒,有兵刃之象,以微臣所学,必有战事起,但同时紫微星大动,比以往更加明亮,就此猜测,皇上若是出兵准噶尔,可大获全胜。” “所言属实?那你可看出,朕多久能平了这准噶尔?” 皇帝脸上突然显出几丝兴奋,他原本一直担忧能否拿下准噶尔,如今天象大吉,他心中便有了几分胜算。 此时准噶尔内乱,正好趁机出兵,一举解决大清多年来的心头大患。若是就此一举拿下准噶尔,那便能给他在史书上多添一笔功绩! 准噶尔骚扰大清边境安宁三代之久,也该到了清算的时候了。 曹毅闻言,心一横,说出了那个准确的时日:“五年,最多不会超过六年必能平定准噶尔,不过微臣还要劝告一句,如今准噶尔内乱才刚刚开始,皇上需得筹备上两年,天象上……准噶尔一时还平不下来,可趁其不备方可拿下。” 五年,听到这个皇帝心潮澎湃。 准噶尔祸乱大清六十余载,若是花上五年的时间就能统一西北,对大清基业来说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好好好!你此番预言不错,若是真正应验下,朕必定会好好赏你,下去吧!容朕再好好想想。” “是,微臣告退。” 等人出了勤政殿,皇帝亲手拿出了大清地图,将上面准噶尔的地方亲自圈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就让准噶尔再乱一会儿,待他们内讧耗尽兵力,自己也好坐收渔翁之利。 想到这,皇帝也不得不思索究竟要不要派人将长公主接回来。 毕竟达瓦齐急于求娶端淑长公主就是为了让大清承认他的地位,好狐假虎威,借助大清威势稳坐首领之位。 若是此时大清派兵将端淑长公主接回来,便能激化准噶尔内部矛盾,他们打的越凶,便对大清越有利。 如今准噶尔两相对立,人心不齐,不敢阻拦大清。 如此一来,他也好向太后交代了。 一连几日,这件事折腾他夜不能寐,如今也终于有个章程出来。 皇帝拧了拧眉心,立即召集众军机大臣展开商议。 进忠眼看着曹毅离开,对上他离开前的视线,再加上皇帝召见以傅恒为首的军机大臣,他便知道此事成了。 别的大臣且不说,傅恒一向忠君体国,公正严明,必定看不惯准噶尔野蛮行径,只要皇帝提出要攻打准噶尔,他肯定会第一个拥护皇上。 不出他所料,一群人在殿内商议许久,直至深夜,皇帝终于下令让傅恒准备编撰平定准噶尔方略。并且正式派人着手准备,选使臣出使准噶尔,接回端淑长公主的一应事宜。 “娘娘!娘娘!喜事!天大的喜事!” 福珈一早火急火燎,来到正在准备用早膳的太后面前。 喜事?现如今能称为喜事的那就只有一件事了。 “喜事?何喜事?是不是皇上要将姮婥接回来了?”太后期盼的望向福珈,想亲耳从她嘴里听到这话。” “是是是!皇上口谕,说是不能容忍准噶尔野蛮行径,要派人将长公主接回来,现在一早便召集大臣,挑选出使准噶尔的人选,若是一切顺利,咱们的长公主怕是年前就能回来,陪您过一个团圆年了......” 第103章 蠢坏 福珈说着说着,自己便不自主的泪流。这么多年她都跟在太后娘娘身边,二人是共患难的情谊,看着太后盼了一辈子的团圆就在眼前,这叫她怎能不跟着一起落泪。 “好啊......好啊!哀家的姮娖终于要回来了......”太后瞬间便湿了眼眶,她实在是欢喜,坐在位上喃喃道。 母女分别十几载,本以为自从她嫁去准噶尔母女此生是再也无法相见,没想到这有朝一日还能重新相聚在一起,让她晚年能享一享这天伦之乐。 这一切都是托了令妃的好主意啊! 若不是她主动给自己出谋划策,又暗地里打点好一切,如今姮娖只怕是要含恨嫁给有杀夫之仇的仇人,屈辱的过完下半生了。 自此,她也不得不重视起嬿婉这个人。 她有如此心计,能办到自己这个太后都无法办到的事,实在是厉害。 如今事成,太后并没有急着召见嬿婉,而是继续装上几天病,好好夸赞皇帝是个好皇帝好哥哥,再营造一番大病初愈的假象后,找了个合适的时机传她来见。 “恭喜太后娘娘,出使准噶尔的使团即将启程,太后娘娘不日就能同端淑长公主相见了,若是脚程够快,谈判顺利,今年便是好一个团圆年了,太后娘娘多年愿景,终于要成真了……” 嬿婉一进宫便笑盈盈的上前道喜,还未蹲下便被太后亲自扶起。 “好孩子!哀家果然没看错你,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啊!多亏了你,皇上才能下定心思将姮娖接回,日后......只要你需要哀家的,尽管去提,哀家都会帮你。” 太后望向嬿婉的眼里满是赞赏,她已经许久未曾在这后宫见到如此“妙人儿”了。 她知道她想要的是后位,这样暮气沉沉的后宫,就是要有人去争去抢,努力搏杀出头才有意思。 后位嘛!自然是能者得之。 嬿婉闻言眸光微闪,面上只是低头笑笑,作谦虚状:“是皇上圣明,臣妾也是借了皇上的光,能得太后娘娘赏识是臣妾的福气。” “你倒是沉得住气,比现在的皇后好上不知多少倍,不过哀家还是要提点你一句,在这后宫里,情爱是最不值钱的,可千万别学皇后,轻易将真心交了出去,皇帝多情,这些年爱着皇帝的女人哪个能善终?那颗真心对着自己就够了......” 太后终是忍不住提点她一句,这些年在宫里,花开花落,人来人往是常事,得守住本心方得持久。 好不容易得了个好苗子,她可不想她一时糊涂误入歧途。 “请太后娘娘放心,臣妾只求荣华富贵,不图一丝真情。” 求真情那是深宫里寂寥无人相伴的苦寒妃嫔们做心中慰藉的借口。 她上有皇上宠爱,下有进忠相伴,日子过的比她这个太后都要潇洒痛快几分,哪里需要慰籍? 见她如此聪慧,一点就通,太后眼底的赞赏更深几分:“好,令妃这风采不输本宫当年,如今身在圆明园,哀家不好大赏你,这些东西你先带回去,等回宫,让福珈打开哀家的私库,多送些好东西给你,你虽正蒙盛宠,却只是个宫女出身,你既多次帮了本宫,也不好叫你太过寒酸......” 福珈拍拍手,一排宫女捧着盛放赏赐的托盘走进来,金银财宝,绫罗绸缎,应有尽有。一旁的澜翠眼睛都直了,饶是在嬿婉身边伺候这么多年,她也从未见过这么阔绰的场面,即便是皇上也从未赏过这样的好东西。 看在令妃成功帮自己将女儿带回身边的份上,太后毫不吝啬的给她提供她想要的富贵。 她不是要跟皇后争嘛?没有厚实底蕴,如何斗得过她? 嬿婉闻言大喜,即刻跪下谢恩 :“臣妾谢太后娘娘,能得娘娘赏识,是臣妾求也求不来的福气。” ...... 几家欢喜几家愁,不比这边的欢喜场景,那边没几日意欢处便传来了十阿哥夭折的消息。 不出嬿婉所料,十阿哥于六月初七夭折早逝,与上辈子的景象分毫不差,唯一不同的便是意欢是亲眼看着孩子在自己怀里一点点咽气的。 即便嬿婉没有动手脚,这个孩子也逃不过早逝的结局。 他出生时,皇上因为怕孩子太小压不住名字而没有取名,大家也只唤他十阿哥。 如今才学会叫额娘,学会走路奔跑的孩子就这样去了,皇上只一边叹息着跟这个孩子没缘分,一边轻飘飘给他起名叫永玥。 一连半个月,意欢就这样枯坐在佛堂,一副病怏怏,痛不欲生的样子。 嬿婉和蕊姬别无他法,只能陪在她身边一起帮孩子祈福。 意欢悲伤之余也总是感叹,若是没有这两个姐妹在身边帮她撑着一直劝慰自己,这会子她怕是撑不下去了。 深宫之中,她所求真爱,竟不比才相识几年的姐妹情。 皇帝自打十阿哥夭折后就没露过几次面,这让她如何不寒心? 如懿那头也极其关切着意欢的情况,见她身边有人陪,便没有亲自过来。毕竟她已经到了快临盆的时候,不方便到处走动。 知道她茶饭不思后,为了聊表心意,她总是派宫女来送汤,还要宫女亲眼看着她喝下才安心。 这日一早,嬿婉是早早就拉着蕊姬到意欢在圆明园的住处去,正巧碰到意欢身边的惜荷捧着一碗汤劝意欢喝下。 “主儿?你怎么起来了?皇后娘娘叫人送来了红参汤滚的野鸡崽子......” “住口!” 白蕊姬怒不可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意欢才没了孩子,她就派人来送鸡崽子汤?她安的什么心? “你这小妮子,胆儿肥了不成?以后在舒妃面前不许提什么崽子的,回头皇后娘娘问起来就说舒妃娘娘正伤怀,吃不下!叫她不要往前送了!还不把这汤撤下去,真是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讨人嫌的东西!” 蕊姬气的几乎要翻白眼,在一旁指桑骂槐。她知道皇后虽然为人淡薄,做人是差了些,却没想到如此愚蠢,给刚失了孩子的妃嫔送这种汤,真不知说她什么好。 能做出这种事,非蠢即坏。 知道的是以为她在关切妃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特地上门来耀武扬威羞辱人似的。 也就意欢脾气好不同她计较,换成自己当年,肯定要鞭子粘上辣椒水儿狠狠抽她一回方能解气! 第104章 克扣 这谁家正经嫡妻能做成她这般模样? 白蕊姬心中怒火难消,手中帕子狠狠一甩便要找如懿理论去。 “好了,皇后娘娘许是孕中,糊涂了,玫妃姐姐就别再添乱了,若是闹起来两边都不好看,再说她如今是皇后,肚子里还揣着孩子,小心皇上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嬿婉也是无奈,在一旁劝慰着。 嬿婉她也知道如懿蠢,否则便不会不把她放在眼里,如今却也没想到她蠢到这个份上,竟然给刚失了孩子的意欢送鸡崽子汤。 还是说她原本就这样没脑子,看不懂别人眼色。 “我还怕她不成?她就是欺软怕硬,觉着你们好欺负!” 白蕊姬被她拦下,始终是不服气。别人怕她,自己可不怕! “是啊玫妃姐姐,我没事的,用不着跟皇后娘娘置气,她想来也是无心的......”意欢怕她一时激动,连忙帮着一起劝道。 “那便任她如此羞辱人吗?” 意欢说到一半,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因为……意欢实在找不到借口为她开脱。 连膳房的宫人们都知道这忌讳这些东西,不送这些小羔子小崽子什么的,甚至连鸡蛋都不会见到,偏生她一个坐上皇后之位的人精不懂这些,说出去任谁都不会信的。 她从前认为皇后娴德聪慧,只是对嬿婉不大喜欢所以不亲近她,如今看来却未必。 原本以为如懿同她是一样的人,如今一朝落魄,才看出来谁才是真正为她着想的好姐妹。 看着嬿婉和蕊姬替她愤愤不平,意欢心底莫名涌起一丝暖意。 如懿不知道,只是一碗小小的鸡崽子汤,便叫自己在意欢心中有了裂痕。 不过她也来不及知道,因为没过多久,如懿的肚子便悄悄发动了。 没了前世般意欢之死的刺激,她顺利的生下了皇上的五公主。只可惜折腾了一天一夜,孩子依旧如前世般身患心疾,需得小心养护。 皇家子嗣单薄,即便皇上勤于耕耘,生下来的孩子也极少能养护到成年。 “各位接生姥姥都辛苦了,皇后娘娘有令,因着十阿哥早夭不久,加上南方在闹水患,此次赏赐一律减半......” 隔日一早,容佩站在门前,冲台阶下的几位接生姥姥们说着这事。 原本在下头盼着拿这笔赏钱寄回家去救命的田姥姥,霎时间只觉得五雷轰顶,眼泪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转。 若是没了这笔赏钱,那她女儿的命可怎么办? 即便她心中有百般不愿也没办法,上头主子下的令,谁敢违抗? 为了这条小命,她也只能低头应下。 宫人除了最基础的月例银子,就指望着逢年过节还有给主子办事赏下的赏赐过活。 这是宫中惯例,不仅是皇宫,外头的世家大族都是如此,稍微有头有脸的人家,节俭也是从自己身上省,从不会克扣下人的赏赐。 这御下之道,便是要赏罚参半,才能既约束下人又拢住人心。 否则就那么点月例,还指望着下人们给你卖命不成? 这次减半,一下子就少了几十两银子,别人倒还没什么,这田姥姥有个养在乡下的女儿。她这女儿身子不好,常年靠着喝药续命,药方里头药草昂贵,就盼着银子续命。 若是眼下断了银钱补给,那同要了她女儿的命没有区别。 她走在路上,只觉得恍惚,眼里同断线般的珠子往下掉。 这一大早,嬿婉和蕊姬便拉着意欢出来散散心。也省得她一天到晚都待在屋子里闷着,再好的身子都要生出病来,更何况她本身身子便有几分羸弱,经不住任何打击。 正逛着,迎面碰到田姥姥一边走着一边拿袖子擦拭眼泪。 意欢本以为是个受了委屈的普通宫人,先是和嬿婉对视了一眼,又细细打量过去,才发现是曾经给自己接生过的田姥姥。 “这不是田姥姥吗?这好端端的,你哭什么?” 嬿婉是第一个开口的,她也认出了眼前这个人是前世她收买的好帮手田姥姥。 她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没想到自己即便没有害死意欢,皇后还是扣了她的赏钱。 这如懿不是从小在宫里长大的么? 做事竟是如此小家子气。 “给几位娘娘请安,奴才只是被风迷了眼,无事的......” 田姥姥见迎面来了三个娘娘,都是宫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连忙擦拭干净眼泪行礼,免得在贵人面前失礼被责罚。 蕊姬何其精明,一眼便看出其中猫腻,耐不住性子问道:“哭成这样哪像没事的样子?你不是才给皇后娘娘接生五公主下来嘛?怎么哭成这样?也没听说被皇上责罚啊?” 她一连几个问,砸的田姥姥晕头转向,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说吧,十阿哥也是你亲手接生的,若是有什么难处,本宫不会置之不理的。” 意欢点点头应和着蕊姬的话,她难得提起几分精神,关切的看向田姥姥。 “被各位娘娘看笑话了,是皇后娘娘体恤民心,说正逢南方水灾,不好大肆封赏,所以将我们的赏钱一律减半了,原本也没什么,只是奴才家中女儿就等着这几十两银子救命,这才在几位娘娘面前丢了丑......” 田姥姥小心翼翼的看着意欢的脸色。她很聪明,顾着意欢才痛失爱子,话里没有提到刚逝世的十阿哥。 嬿婉听罢微微摇头,长叹一口气后说道:“真是可怜儿见的,你是宫里接生的一把好手,日后我们这些身为妃嫔的若是日后有孕少不了你的,澜翠,你回去取张银票来,给田姥姥拿去应应急。” 嬿婉这几年圣宠经久不衰,出手本就阔绰,如今得了太后赏识,让本就富裕的她富的流油,一出口便是一百两银子。 意欢见她如此也跟着道:“本宫刚才也说过要帮你,我记着私库里还有几株上好的人参,原本......如今也用不着了,你跟着惜何荷她们一块儿去取,送出宫去给你女儿用吧......” 第105章 隔阂 “既然两位妹妹都赏了,本宫也不能少,近日得了几匹好料子,拿回去给你家女儿做几身衣裳吧......” 白蕊姬拧着眉头,她曾经也是从底层爬上来的,知道底下人的日子不好过,所以从未短过身边人的东西。 虽说孝贤皇后是她的仇人,但此时也不得不承认,如懿做事,比不得孝贤皇后。若是孝贤皇后在世时,要省也是从自己身上省,绝不会生出如此小家子行径来。 “谢娘娘!谢几位娘娘恩赏!能得几位娘娘体恤,是奴才的福气......”田姥姥闻言感激涕零,连忙磕头谢恩。 嬿婉连忙打断她:“好了好了,恩也谢了,快跟着去领东西吧,先将东西拿给你女儿要紧,去吧!” 她看了眼意欢的脸色,摆手打发田姥姥回去。 待田姥姥走远,身边都是自己人时,意欢才满怀心事开口:“从前只当皇后娘娘宽厚体恤人心,但......” 她的体恤,好像从未为底下人着想过,或者根本就轮不到底下人。 嬿婉摇摇头,不想听到任何关于如懿的事:“舒妃姐姐,皇后娘娘身处高位,自然无法切身体会底下疾苦,她身份尊贵,哪里懂得人间疾苦呢,这事便让她过去吧,左右田姥姥的女儿已经有银钱救治了,别引祸上身才好。” “哼,哪里是无法切身体会,我看她就是沽名钓誉,若是孝贤皇后在,哪里会有这种事?她虽然勤俭,也从来是以身作则,从未克扣过下人的赏赐,你我皆是底下爬上来的,虽说只是几十两银子,也足够买条人命了,这田姥姥的女儿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说她饱读诗书,却不懂何不食肉糜的道理,她日日锦衣华翠的装扮着,随随便便一件儿东西也够赏人的,她行她的善,却要挪底下人的东西,真不知她到底是行的什么善,不过是再徒增罪孽罢了......” 白蕊姬可不惯着她,她素来性子直,想说什么便说了。 这话完全说到嬿婉心坎儿里去了,她忍不住向蕊姬投去赞赏的眼色,想笑又不能笑,只能忍着等她说完再嗔她:“行了,少说两句吧,这话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这也够玫妃姐姐你喝一壶的。” 意欢闻言亦是微微叹气,心中也有些赞同蕊姬的话。 她话糙理不糙,皇后娘娘虽有一颗对皇上的赤诚之心,可论管理后宫的能力,确实比不过孝贤皇后。 皇后的行径,她一个妃嫔也不好过多置喙,只能压在心里作罢。 只是没多久,如懿便召她到面前说话。 “本宫刚刚生下五公主,没来得及去瞧你,这几日身子好些了吧?”如懿带着抹额,十分虚弱的靠在床边细声询问道。 这样子看起来还是有几分关切的。 意欢本觉得鸡汤的事也许只是意外,正想说话,抬眸看见她抹额上镶嵌着的,正闪着光的大颗宝石,想起当日在花园碰见的田姥姥,她那一副愁苦模样还在脑海中历历在目。 她突然心口有些堵,淡淡回道:“谢皇后娘娘关心,只是日后无须再往臣妾处送汤了,这天儿热,太医说这些大补之物臣妾喝多容易上火,臣妾体虚,得好好静养。” 这句话堵得如懿哑口无言,她张了张口,最后只憋出了一句。 “是下头的人思虑不周了,本宫忙着生育五公主,这些事都是吩咐下头的人去办,许是她们办的不尽心,回头本宫再好好说她们。” 见她将事推到下人的身上,意欢长叹一口气:“皇后娘娘向来心善,但该不止想到臣妾,也该思虑一番下人的苦楚,她们尽心尽力做事,总该好好待她们,臣妾近日精神头不好,还是先告退了。” 下人向来是看主子的脸色做事,若不是如懿授意,意欢是不信底下人会自作主张。即便这是她的无心之失,此事也是她心中难以跨越的隔阂,意欢不愿跟她再过多掰扯下去。 “去吧。” 如懿点点头,她不明白意欢话里的意思,虽然被她说的一头雾水,但还是放她走了。 “娘娘,这舒妃娘娘的性子越发孤傲了,是不是因着十阿哥早夭的缘故?”容佩一直在外头候着,等着意欢走了才进来开腔。 如懿闻言摇摇头道:“不知从何时起,意欢就不再叫我姐姐而是叫我皇后娘娘了,罢了,许是十阿哥早夭,她神情恍惚这才生疏了,本宫没将坐胎药的事告诉她,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责怪本宫……” 如懿心绪杂乱,她近日忙的焦头烂额,即便发觉意欢同她生疏了,也实在是顾不上修复这层关系。 “不会的,舒妃娘娘最是明事理,不会同娘娘计较这些的。”见皇后脸色不佳,容佩柔声安慰道。 “但愿如此吧……” 没几日,蒙古巴林部的小女儿被送往京城,一入宫,皇帝便封了贵人的位分。 不比前世,如今皇帝最是忌讳后宫妃嫔仰赖母族,加上政事繁忙,这巴林氏一入宫并未受皇上召见。 如懿尚在月子期间,还是由嬿婉协理六宫,因此巴林氏入宫的事宜皇帝都交给她去办。 巴林氏性子不比意欢好亲近,她是皇后一党,素来喜欢贴着皇后,是无论怎么讨好都不会亲近自己的。 嬿婉亦是不喜她,既然拉拢不来,索性给她个下马威好了。 先好好教教她什么是规矩体统,省的她和那个同是蒙古的恪贵人,仗着身后是蒙古四十九部,便在自己面前作威作福。 她想起上辈子长街骂娘之仇,眼珠子一转,亲自求到了太后跟前。 “你今日怎么有事来找哀家?巴林氏进京一切可还好啊?”太后低头啜饮一口茶水后抬眸望向嬿婉。 嬿婉丝毫没有遮掩,直言说明来意:“皇上让臣妾协理六宫,如今巴林氏才入京,对宫规想必还不太熟悉,臣妾在想要不要派嬷嬷去教导她宫中礼仪,也免得冲撞了皇上。” “这种事你自己安排便是,拿到哀家面前说,想必没有那么简单吧?” 太后瞧出她藏着自己的小心思,饶有兴致的斜睨她一眼。 第106章 教养 “终归是瞒不过太后娘娘的慧眼,只一眼便猜透了臣妾的心思,臣妾想着若是由臣妾派人去,那皇后娘娘少不得以为是臣妾在打压新人,况且这宫里的教养嬷嬷哪里比得过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若是太后下旨派人去,既能显得皇家对巴林部的重视,皇后娘娘也挑不出刺来,这才特地来请娘娘的意思......” 嬿婉说话间眼睛亮晶晶的,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太后打眼瞧过去便知道她没憋什么好心思,却还是应允了她的话。 太后曾说过会无条件站在嬿婉这一头,不过是些零星小事,随着她来好了。 “既然如此,福珈,你挑两个嬷嬷送到巴林氏跟前儿去,让她们好好教养她宫规,别将那乡野之气带到皇宫来。”她听完便扭头吩咐福珈。 “是。” 太后吩咐完,扭头又看向嬿婉:“这下你可满意了?” “都是太后疼惜臣妾,这是臣妾的福气,那臣妾就代巴林氏谢过太后娘娘了。”见她欣然应允,嬿婉笑吟吟的,立即起身谢恩。 等出了太后寝殿,春婵才颇有顾虑的开口:“主儿,您这样针对颖贵人,万一被皇后娘娘寻住错出告到皇上跟前去可不太好啊......” “放心吧,皇后娘娘人淡如菊,自然是不会理会这些小事的,况且是太后娘娘下令,同本宫又有何关系?皇后还能大过太后娘娘去不成?” 嬿婉笑答道,看着远处巍峨宫墙,心中满是快意,这不用仰人鼻息的日子可真是痛快。 如懿那个性子,说好听点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说难听点就是她只在乎她自己。当初惢心被拉去慎刑司时她连过问的意思都没有,至今也没发现容佩因为她挨了打,真是谁跟了她谁倒霉。 此事很快就传到了如懿的耳朵里,听容佩说太后亲自派人调教颖贵人时,她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太后已经许久未曾过问后宫事务,怎么突然关心起妃嫔的教养问题了?” 她脸上尽是疑惑,抹额上镶嵌着的硕大宝石随着她的动作闪烁着光芒。 “太后娘娘下令前,令妃去过一趟......”容佩环顾四周后,小声道。 又是她! 如懿有些不耐,若是令妃,这一切便能说得通了。 如今她正得宠,让太后派教养嬷嬷去跟前多半是怕新人分她的宠,毕竟她是现在皇上跟前最得宠的妃嫔了。 “既然是太后下令,那本宫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委屈颖贵人一阵子了......”如懿低头微微叹气,只觉得有心无力。 五公主生下来便患有心症,她都还在月子里,自己都自顾不暇,如何帮得了别人? 容佩本想应下,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好法子。 “奴才倒有个好法子,皇上过段时间要去木兰围场狩猎,娘娘不如让恪贵人和颖贵人侍奉在皇上身侧,这样一来既能将颖贵人解救出来,还能让皇上多亲近亲近蒙古的妃嫔,因着金氏引起的祸端,皇上对几位蒙古妃嫔总是不冷不淡的,这样的话说不定可以缓和缓和皇上对蒙古妃嫔的态度......” 容佩说的不无道理,若是平常人得宠就罢了,令妃向来是个不安分的,若两个蒙古妃嫔分了她的宠,也能少些事端,省的她整日魅惑皇上。 如懿点点头:“就这么办吧,让几位阿哥和妃子也一块儿过去,令妃又不通骑射,就算了吧。” “是。” 皇后安排木兰围场狩猎的人员名单很快就传到了勤政殿。 “皇上,这是皇后娘娘派人送来的此次木兰围场狩猎的随行人员名册,还请皇上过目。” 皇帝看着手上的单子,找了半天都没看到嬿婉的名字。他微微拧眉,转头看向李玉:“这里头怎么没有令妃的名字?” “上头皆是小阿哥和生养了小阿哥的妃子们,还有就是蒙古的恪贵人与颖贵人,皇后娘娘许是觉得令妃娘娘不通骑射,不便伺候皇上,这才......没加上她吧。” 听到皇上提起令妃,李玉心里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小心翼翼抬眼去打量皇上的脸色做事。 果不其然,皇帝听闻之后亲自提笔写下嬿婉的名字:“无妨,令妃不通骑射朕亲自教她便是,告诉皇后,此次木兰狩猎,朕会带令妃一起去,她也快出月子了,六宫就交给皇后好好料理了,下去照着这份名册好好备着吧。” “是。” 李玉垂眸应下,暗地里却是在叹气。 皇上真是越来越宠爱令妃了,有一骑绝尘之势,如今六宫里,没有谁能比得过她身上的荣宠。 在这宫里,她一家独大,不知是好是坏。 李玉出了勤政殿的第一件事就是前往皇后娘娘处,将此事告知。 “皇后娘娘,皇上亲自在名册上加了令妃娘娘的名字,还说会亲自教授骑射......”李玉躬身说着,心中隐隐担心。 如懿闻言只能摇头叹气:“罢了,既然皇上喜欢令妃就让她一同前去吧!你办事最是稳妥,一定要好好跟在皇上身边,令妃鬼点子多,辛苦你好好帮本宫盯着,千万别让她生出是非来。” 上次鹿血酒之事她是硬生生的吃了这亏,令妃是个心思大的,她得好好提防着些。 “是,奴才谨记皇后娘娘教诲,皇上还等着奴才回去伺候,先告退了。”李玉自然是满口应下,转身便出了如懿寝殿。 “咱们还真是低估了她,真不知道令妃是使了什么法子,惹得皇上对她如此特殊。”容佩就在一旁听着两人交谈,等李玉走远,她才开腔说话。 如懿长叹一口气,看着窗上投进来的斑驳影子,心中十分惆怅。 她愣神片刻,回道:“她是靠着皇上才从一个小宫女爬到现在,她如今的一切都是皇上的教导,她会的一切,都是皇上教她或者为了皇上而学的,就像是皇上亲手画出的一幅满意的画,她给皇上的感觉,是别的妃嫔都给不了的......” 第107章 随行 “况且,她对皇上从来都是乖顺的,事事都顺着皇上来,绝对不会忤逆他,皇上政务繁忙,国事就够他累的,容不得别人再违逆他的心思,自然喜欢这种恭顺柔婉的。” 说白了,就是她满足了目前皇上所需的所有需求罢了,无论是身上还是心上,皆是如此。 听说,她最近还特地寻了昆曲艺人学习昆曲,想来皇上此行是热闹非凡了。 如懿看的甚是透彻,她向来傲气,对嬿婉这种人是不屑一顾的。 总觉得她出身低,空有野心,一心只想讨好皇上往上爬。不过是些卑劣手段,跳梁小丑罢了,不必将她放在眼里。 可如今亲眼看着皇上待她逐渐不一般起来,如懿的心头像是堵了一块儿巨石,让她喘不过气来。 “主儿,李玉公公方才来说,皇上要带咱们一块儿去木兰围场狩猎,要咱们好好准备着。” 闻言,嬿婉依旧在低头研究着药膳,听春婵说完,她放下手中医书,脸上是志在必得的笑。 “好啊,那你就好好备着吧,既然颖贵人和恪贵人要一起同行,让教养嬷嬷们先回太后处吧,还是伺候皇上要紧,叫你安排的人都安排好了吗?” “主儿放心,奴才早就安排得妥妥当当,不会出岔子的。” “好,下去好好备着吧,给舒妃跟玫妃传个讯儿,等从木兰围场回来估计就直接回宫了,让玫妃好好看顾舒妃。” “是。” 嬿婉原本知道如懿没将她加入同行名单时并未着急,正好想看看皇帝对她的宠爱到了何种地步。如今皇上主动让她跟着一块儿去,可见她在皇上心中位置已经是不一般了。 没多久,皇帝一行人就到了木兰围场,除了狩猎,皇帝都一直让嬿婉陪在他身边,不仅亲手教她射箭,见她不会骑马,还亲自与她共乘一匹马,引得几位妃嫔艳羡不已。 “皇上,臣妾又不擅骑射,不懂狩猎,为何偏要拉着臣妾一块儿?”两人在草原上同骑,观赏着风景,嬿婉小声的问他。 其中缘由她都懂,只不过是特地说出来哄皇帝开心罢了。 “怎么?让你陪朕还不乐意?”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皇上如此宠信臣妾,臣妾实在是惶恐,这后宫冒出来的醋都要把臣妾给淹了。”嬿婉虽然嘴上说的惶恐,可脸上却笑的十分灿烂。 “朕是皇帝,谁敢欺负朕的令妃?这后宫总是暮气沉沉,皇后淡薄,舒妃孤傲,玫妃一门心思在十一阿哥身上,只有你能懂朕,肯花心思哄朕开心,只有你陪着朕的时候朕才觉得真正的放松下来,你这肚子若是争气些便好了,给朕添个一儿半女......” 好再晋一晋你的位分。 他话间戛然而止,后半句皇上没有说出口。自从勤政殿她出口相劝,皇帝的心便逐渐挂在嬿婉身上,总觉得她在妃位待的够久,够委屈了。 只是她身份低微,若是没个一儿半女的,他也不好给她晋位。 “能博皇上开心是臣妾的本分,可是......这子嗣缘分实在难求,臣妾也找了舒妃姐姐的坐胎药喝,一连几年都未曾传来喜讯,想来是臣妾福薄,担不住这福分......” 嬿婉坐在前头俯瞰草原上的风景,话头一转,有意无意的提起了坐胎药的事。 皇帝闻言猛地身子一僵,这才想起来还有坐胎药一事,自从齐汝死后他就将此事淡忘了,没想到面前的嬿婉依旧执着于此。 他心底泛起愧疚之意,朗声安慰她道:“这坐胎药本是调理舒妃身子用的,你身子康健,便不要再喝了,回头朕会亲自派太医去给你调理调理,记住,是药三分毒,以后都不许再喝了。” 皇帝千叮万嘱,让她不用再喝那坐胎药。他本以为是他们间暂无子嗣缘,没想到是他当初的坐胎药硬生生截断了这缘分。 本想拿来让舒妃无法有孕,却没想到最后挡住了令妃。 皇帝心中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心疼,他轻轻叹气,揽着她腰间的手紧了又紧。 “是,臣妾记住了。”她乖顺应着。 皇帝此话一出,嬿婉脸上浮现出几分笑意。 这一世,皇上终究待她不同了。 ...... “真是狐媚,在宫中得宠便罢了,来到木兰围场也日日待在皇上身边,又是汤泉又是昆曲的,这令妃娘娘为了争宠,真是什么手段都使的出来。” 恪贵人与颖贵人就在驻扎处看着皇帝与嬿婉同骑的身影,她揪着帕子,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恪贵人刚入宫时就不受皇帝待见。当初皇帝日日歇在令妃处,直到皇后娘娘出口劝解皇上这才翻了她的牌子。 如今过去也一年有余,她身上的恩宠时有时无,连位分也未曾上涨。如今皇后娘娘好不容易让她们伴随皇上狩猎,给她们提供机会,又让嬿婉从中横插一脚,这怎能叫她不妒忌? “姐姐,这令妃究竟是什么来头,能让皇上如此偏宠她?”颖贵人十分好奇,这令妃究竟是什么人,能博得皇上如此宠爱。 颖贵人与恪贵人同病相怜,她虽然是蒙古四十九部巴林王的女儿,可一入宫却并不怎么受宠。 加上一连半个月都在跟教养嬷嬷学习宫规矩,别说见皇帝一面了,就连皇上的一片衣角都没见着。 她是为了笼络满蒙情谊而来,身负重任,不想辜负族人对她的期许。 不是说皇上礼重蒙古?怎么看起来对她们这些蒙古妃嫔并未有几分眷顾? “妹妹才入宫,不知道这位令妃娘娘的厉害,她本是启祥宫那位金氏的宫女出身,有幸被皇上看中成了妃嫔,为了争宠,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不仅学会了琴棋书画,还擅长月琴药膳,这不,最近才学了昆曲儿来逗皇上开心呢......” 恪贵人这么一说,颖贵人便懂了。 “难怪她费劲心思争宠,原是家世不好,背后没有母家给她撑腰......” 第108章 编排 见她懵懵懂懂,恪贵人还贴心嘱咐她。 “而且,也因着这金氏仰赖母族,在宫中肆意妄为,皇上如今极其厌恶那些动不动就拿母族说事的女子,所以妹妹咱们在私底下说便罢了,可千万别将这些话搬到皇上面前。” 颖贵人点点头,收回看向远处同骑二人的目光:“是,多谢姐姐提醒,妹妹原本还害怕宫中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如今遇到姐姐,这日子总比一个人干熬着有趣多了,皇上虽不眷顾咱们,但这番小意讨好,妹妹还真做不来。” “咱们姐妹自然不用学这种争宠的下作手段,咱们背后是蒙古四十九部,无论如何皇上也不会过分冷落了咱们,令妃就不同了,她空有宠爱,心中肯定惶恐,整天想要诞下皇嗣傍身,否则若有一天皇上对她不在眷恋,那就什么都没了。”恪贵人脸上是带着轻蔑的笑。 两位出身蒙古,草原习性豪迈,从未见过如此邀宠手段,对嬿婉的行径自然是嗤之以鼻的。 她们俩身边跟着的皆是自己从蒙古带来的侍女,不知是排外还是别的什么缘由,宫里派过来的宫女始终不得亲近。 也是因为这缘故,她们二人就这样站在这光明正大的议论高位妃嫔,身边的宫女也不懂得加以制止,任她们随意编排。 此事很快传到嬿婉的耳朵里,她再次协理六宫,宫中有许多她的耳目。 况且宫中人皆知蒙古妃嫔不得宠,她又是如今宫中最受皇帝喜爱的妃嫔,不少人巴不得她们犯错,好拿着这事儿到她跟前当投名状。 是夜,嬿婉才在汤泉处伺候好皇帝沐浴。 汤泉佳人相伴,昆曲婉转动听。 皇帝心情十分舒畅,牵着她的手走在路上。 “还好此行有令妃相伴,否则此次狩猎将少了不少乐趣,也只有你啊!能懂朕的心。”皇帝摩挲着她白嫩的小手,感叹道。 嬿婉盈盈一笑,顺势抱住皇上胳膊柔柔说道:“能伺候好皇上是臣妾的本分,欸?臣妾记着颖贵人和恪贵人也跟着一块儿随行了,她们这会子可有空闲?” 嬿婉话一出口,进忠便会意,在一侧小心翼翼答道:“颖贵人与恪贵人正在一处,听说正在用膳呢,是草原的特色,马奶酒和烤羊肉。” “好啊!皇上,不如咱们一道过去凑凑热闹吧?臣妾听说这草原上的吃食得大家一块儿用才有乐趣,况且臣妾已经许久未吃这儿的烤羊肉了,您至今不是还未曾见过颖贵人?此行若是臣妾一直待在您身侧,不让两位妹妹亲近皇上,皇后娘娘少不得怨臣妾没有劝皇上雨露均沾呢,就当是给两位妹妹一个惊喜吧?” 嬿婉眼巴巴看着皇上,水润的朱唇微微撅着,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任谁见了都不会忍心拒绝她的请求。 皇上见状身子都酥了半边,他宠溺的捏一捏她脸颊上的软肉,做嗔怪语气:“少在背后议论皇后,哪是想让朕雨露均沾,朕看你分明是馋了,罢了,既然令妃开口,就去看看她们吧。” 李玉身子一僵,见她骤然提起两位蒙古妃嫔和皇后,知道她没安好心,在一旁小声开腔:“那奴才这就过去让那边预备着?” “本宫领皇上过去是特地给两位妹妹的惊喜,若是她们提前知道了,那哪还有喜可言?不过没几步路便到了,能提前备着些什么?” 见李玉要提前过去通信,嬿婉自然不会让他如意。 自己精心准备的惊喜,可不能让他破坏了。 “可......” “按令妃说的做。” 李玉刚想说两句,却被皇上打断了。 皇帝颇为不耐烦,一把打断李玉的话。他正跟眼前的娇俏小人儿打情骂俏着,李玉硬是要冒出来败自己的兴致,真是越发没规矩。 他何时变得如此没有眼力见儿了? “是。” 见皇帝已经有些不悦,李玉也没了法子,只能小心翼翼跟在一旁跟着。 进忠见状,心中颇为得意,嘴角若有若无的浮现出一丝笑意。 倒霉蛋,让你出头,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这下好了,被皇上凶了吧~ 这会子,恪贵人正拉着颖贵人一块儿喝马奶酒说着闲话。她们甚是排斥宫里伺候的宫女,总觉得这些宫女唯唯诺诺,太过小家子气,做什么都要守着规矩,没意思。 因此她们说些体己话时总会找借口将她们支走,只留两个亲近的人在身边候着。 那些宫女知道自己不受待见,自然是躲的远远儿的,不打扰她们作死。 因此,当皇上与嬿婉来到帐篷前时,外头连个看门的人都没有,清清静静的,只依稀听到几声从里头传出来少女清脆的调笑声。 进忠正要掀开帐篷帘子让两位主子进去,嬿婉都准备抬脚了,可皇帝突然听到了一句令妃,他按住了嬿婉的手,示意进忠停手。 进忠会意,立刻悄声退到皇帝身侧。 “......咱们可比不过令妃,都狐媚到木兰围场来了......” “我母妃御下极严还从未见过妾室能如此惹是生非的......” “左右她出身低贱,咱们出身蒙古身份贵重,不同她一般见识,这种低俗手段,欢词靡曲,也就能魅惑得了皇上......” 听到这,皇上脸上难看至极。 嬿婉亦是觉得难堪,泪水盈眶,挣脱开了皇帝牵着自己的手,不知所措的呆立在一旁。 李玉眼看着皇帝脸都绿了,心想是彻底完蛋了。也不知这俩祖宗哪来的胆子,敢在私底下议论位分比她们高的妃嫔,还连带着皇上一起。 他甚至闭上眼睛不敢看接下来的场景,根本不敢想皇上气成什么样子了。 她们热火朝天的聊着,丝毫不知门外人将话听了个十成十,恪贵人身边的贴身宫女见马奶酒不够了,起身拿起银壶正要去添,没想到一掀开帘子,发现皇帝正一脸铁青站在帐篷外。 她吓了个激灵,连忙跪下请罪:”皇上恕罪!是奴才不小心冲撞了皇上!“ 第109章 责罚 她手中的银壶跟随她的动作一块儿掉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儿后就落到了皇帝脚边,壶口被撞开,往外慢慢淌着里头残存的奶白色的汁水。 颖贵人和恪贵人见皇上突如其来到访,亦是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倒在皇帝面前请罪。 “皇上恕罪,臣妾......臣妾......”恪贵人被吓的说不出话来,跪在地上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不知道皇帝到底听到了多少,额间直往外冒着冷汗。 “说啊!怎么不说了?刚才不还是挺能说的吗?宠爱令妃是朕的意思,怎么?朕堂堂大清皇帝,宠幸一个人还要看你的脸色不成?朕怎么不知道,朕的恪贵人对朕有这么多成见啊?朕喜欢的昆曲什么时候成了你口中低俗的欢词靡曲了?” 皇帝几乎是从牙根里挤出来的这句话,他脸上青筋凸起,被这两人的狂悖之言气的不轻。 “没有,臣妾的意思是......” 遇见皇帝,恪贵人便没了编排令妃时盛气凌人的姿态,她慌张的想要张口解释,却还是被皇帝打断。 “还是说你们觉得是朕的喜好低俗?或者是朕身边的令妃低俗?” “臣妾不敢......” 见她们俩如今吓破胆的模样,皇帝脸上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十分瘆人。 “别啊,朕看你们挺敢的,不愧是蒙古来的女儿,个个性子爽朗,直言不讳啊......”最后的词皇上咬的极重,他还是第一次从旁人嘴里听到这样的自己,一时间反倒气笑了。 他是皇帝,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说他的喜好低俗。 皇帝身后跟着的仪仗宫人也在背后跟着一起冒汗,生怕皇帝盛怒之下自己也跟着一块儿倒霉。 颖贵人这还是入宫后第一次见到皇上,她跪在下首战战兢兢,小声为自己辩解:“皇上恕罪,是臣妾不懂规矩,这才冲撞了令妃娘娘,请皇上恕罪,请令妃娘娘恕罪。” 听她这么说,恪贵人十分感动,她看了身边的颖贵人一眼,心一横,将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 “皇上,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言行无状,才拉着颖贵人一起胡闹,她才进宫,不懂规矩,是臣妾的错。” 恪贵人不敢直视圣颜,只能一味的磕头认错。 皇帝只是微微歪头去看她此时吓坏了神态,不屑道:“如今知道怕了?你在背地里编排朕和令妃时怎么就不知道怕?朕是大清的帝王,即便令妃是宫女出身,如今高你们两阶,是一宫主位!谁允许你们小小贵人,在背后污蔑令妃?污蔑朕!” 他一声暴喝,身后跟着的宫人纷纷跪下。 “皇上息怒。” 嬿婉见状也准备跪下请罪,却被皇上拦住了。 他抓着嬿婉的手,侧目看她,见她一副被吓到泪眼汪汪的样子,原本冷硬的声音不自觉的放软下来。 “你又没错,何须下跪,朕的令妃今日受了奇耻大辱,合该她们向你跪下请罪才对。” 颖贵人同恪贵人这才醒悟过来,连忙冲着嬿婉的方向请罪。 “令妃娘娘,都是臣妾的错,臣妾有罪,是臣妾嫉妒您得皇上偏爱,这才犯下大错,求令妃娘娘宽恕,饶过臣妾同颖贵人这一次吧?” “令妃娘娘,是臣妾言行无状,冲撞了令妃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这还是两世第一次见这两个本对她嗤之以鼻的人对着自己跪地求饶的模样,嬿婉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她脸上流露出不忍的神色,抬手揪住皇上一小片衣角,细声细语的帮她们求饶。 “皇上,这事皆因臣妾而起,两位妹妹年纪尚小不经世事,不过是小女儿家的一时闲话罢了,皇上不如就看在她们年纪小的份上饶恕她们这一回吧?” 闻言,跪在台下的二人不可置信对视一眼。她们本以为令妃会落井下石,没想到这个时候还会出口帮她们求情。 嬿婉四两拨千斤,话中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将二人在背后污蔑自己与皇上的行径说成了是小姑娘家的不懂规矩,看样子倒真是在真心实意的要帮她们说好话。 见嬿婉也帮着求情,皇上的脸色稍微缓和下来。 他看着底下两个正在瑟瑟发抖的妃嫔,脸上十分不耐,轻嗤一声:“哼!朕看她们根本就是不经事,是仗着自己身后有蒙古撑腰,打心眼里瞧不起朕这个皇帝吧?朕真的要问问这巴林王是究竟如何教养出这样一个狂悖的女儿的。” ”皇上,今日之事皆是臣妾自己的错,同蒙古没有关系啊!还请皇上看在蒙古四十九部一心一意追随皇上的份上,不要牵扯臣妾的母族,臣妾甘愿认罚。”颖贵人听到皇上提起巴林王,顿时慌了,连忙抬头求饶。 “是啊!皇上,这都是臣妾一人之过,请不要因此伤了满蒙两族情谊啊! 恪贵人听到皇上将事情扯到蒙古身上,顿时就慌了,连忙把事情将自己身上揽,生怕皇上一个不悦,连带着牵连了自己的母族。 ”皇上,此话言重了,若是因为臣妾让皇上与蒙古离心,臣妾是万死也难逃其咎啊!” 嬿婉见闹得差不多了,不能将皇帝架得太高,否则不好收场,连忙帮着一起求情。 “哼,她们算个什么东西,也配代表整个蒙古。” 皇帝也意识自己刚刚说过头了,顺着嬿婉递过来的台阶往下走。两个进贡来讨好自己的妃嫔,哪里能代表满蒙两族? 见他态度缓和起来,嬿婉小心翼翼的跟着求情:“皇上,就念在她们是初犯饶过她们这一回吧。” “既然令妃替你们求情,那朕就饶过你们这一回,既然你们这么不喜欢朕同令妃待在一起,那这木兰狩猎你们就不用继续跟着了……” “李玉,派人送她们回宫,回去后抄上一百遍宫规送到皇后处,顺便继续派教养嬷嬷好好颖贵人宫规,下半年先撤了她们的绿头牌,朕实在不想看到她们。” 说罢,皇上正想牵着嬿婉往回走,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回头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还有,颖贵人是初入宫,念在她年纪尚小的份上,朕饶了她,倒是你,恪贵人,你以下犯上,不敬令妃污蔑令妃, 褫夺封号降为答应,她们身边跟着的蒙古侍女一并送回蒙古,再派些懂规矩的人伺候,好好改一改身上的脾性。” 第110章 温存 皇帝这话丝毫不留情面,说得二人面红耳赤,泪眼汪汪。 “臣妾遵旨,谢皇上谢令妃娘娘。” 尘埃落定,颖贵人恪贵人齐刷刷磕头谢恩。 这责罚算轻的,倘若真牵连到她们母族,这才是闯下大祸。 “回头蒙古要进献妃嫔,先派人过去好好教养着,别把这乡野之气带进来,脏了朕的皇宫。” 说完,皇帝拉着嬿婉抬脚便走,离开了这个乌烟瘴气的帐篷。 “皇上,您这话就严重了,不过是些粗略习性,让人好生教养一番就好了,这会不会罚的太重了些,其实不必牵连到今后将要入宫的蒙古妃嫔,您今日这话说的,换个面皮薄些的妃嫔怕是要撑不住啊。” “哼,她们出身擅长骑射,皮糙肉厚着呢,有脸说为何没脸受罚?你何必为她们说话,朕听了都火冒三丈,她们在背后如此编排你,难道你就不气吗?” “臣妾气是气,可臣妾有皇上宠爱,得皇上庇护,只要皇上向着臣妾,臣妾便什么都不怕,再说了,臣妾一路从小宫女走来,听过的刻薄话比比皆是,对臣妾来说也不算什么……” 说到这,嬿婉顿了顿,又转移了话头。 “若臣妾整日耿耿于怀,那又该如何过好接下来的日子呢?人在世上本就会受流言蜚语所侵扰,臣妾便自做好自己的本分,好好侍奉皇上,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其余的事一概不管......”嬿婉自顾自的说着,灵动水润的双眸,在月光下依旧熠熠生辉。 皇帝闻言,怔怔看着面前的嬿婉,生出几分恍惚来。 这样坚韧的模样,倒跟自己曾经被丢在圆明园,一心想要活下去的模样有几分相似。 “朕就是喜欢你这样子,看着恭顺,实际心性顽强,坚韧不屈,颇有几分毅力,所以学什么都能做的很好,若你是男子,不输朕朝堂上的那些臣子。” 他不吝夸赞,眼中是欣赏的神色。 “皇上可别折煞臣妾了,不过是一些粗浅之见,那比得上皇上那些公正严明,一心为国鞠躬尽瘁的大人们......”见他夸赞,嬿婉略微有些娇羞的低下头在 “朕说你当得就当得,罢了,今日的好兴致都叫她们败走了,进忠,吩咐下面重新备些酒菜,朕同令妃一会儿要用。”三言两语,皇帝心中郁气一扫而空,转头吩咐起进忠来。 “是。” “今日又是狩猎又是骑马,皇上肯定累坏了吧?一会儿臣妾给您好好按按......” 两人携手并进,打眼望去,让人觉得就好似不是皇帝与宠妃,反倒像是一对人世间的普通夫妻。 隔日一早,皇帝与几位皇子一道出发打猎,木兰围场打猎的地方并不在营地,须骑马走一段路。 嬿婉一个弱女子,不通骑射,只能留在围场守着皇上回来。 皇帝喜爱狩猎,这几日总是踏着晨曦而出,迎着暮色而归,归来后就会将猎物分赏下去,犒劳众随行官员与妃嫔。 当然,这也给了某些心怀不轨,觊觎着他身侧宠妃的人,趁机偷香窃玉的好机会。 嬿婉正悠闲的靠在榻上看书,突然听到春婵进来通报。 “主儿,进忠公公来了。” “放他进来吧。”嬿婉闻声坐直,放下了手里的医书。 进忠手里端着托盘,进来后小心翼翼的行礼:“奴才给令妃娘娘请安。” 嬿婉见状,递给春婵一个眼神,让她到外头守着。 “快起来吧,你今日怎么得空来了?” “皇上想着您的手昨日练射箭磨出了水泡,临走前特地叫奴才送了膏药来,这不,奴才一得空就送来了。” 进忠脸上虽挂着笑,心里却酸的直冒泡,执起她磨破皮的手心疼的细细打量,嘴上依旧不饶人。 “如今皇上待您可是不一般啊!这六宫,问谁能比得过令妃娘娘的风头,就连如今的皇后娘娘,当初的娴皇贵妃也逊色几分。” “差不多得了,这恩宠少不得你的助力,怎么?咱们进忠公公可是后悔了?一个老头子,哪比得上进忠公公身强力壮,你啊!还是少同他计较,不然日后本宫的永寿宫都要叫你流出来的酸水给淹了。” 听到她夸奖嘴角,进忠嘴角不受控制的上翘,脸上浮现一丝绯色。 “奴才早就后悔了,只要皇上一出现,您那双眼睛就紧紧粘在皇上身上,哪有正眼瞧过奴才一次啊......” 他嘴里喃喃着,动作却不停歇,将她手上的右手捧在手上,又打开小瓷罐用木棒沾上药膏给她小心涂抹,期间还小心翼翼的往伤口处吹气,生怕弄疼了她。 嬿婉笑而不语,这家伙,总是这般……无耻。 看他这絮絮叨叨的模样,一个登堂入室的狂徒,在她面前比皇上这个正房还嚣张。 “您说您,这么卖力作甚,装装样子糊弄糊弄得了,看看这小手,奴才见了是真真的心疼啊。” 进忠就坐在一旁矮许多的小凳,捧着她的手轻轻吹气,满心满眼都是心疼模样。 嬿婉见他这小模样,心里兀的一软,柔声安慰道:“无妨,只不过是擦破点皮,过几日就好了,你就待在他身边,知道他最是不好糊弄,本宫若不是藏着些拙,如何能骗得过他......” “话虽如此,可奴才也是真的心疼啊,无论如何,令主儿都得顾着自己的身子才是......”见她这么说,进忠嗓音越来越小,最后撇嘴垂眸,视线落在她微微红肿的手上。 这副憋屈小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伤的人是他。 “好了,本宫会拿捏好分寸的,倒是你,在皇上身边小心些,千万别漏了馅儿,那些脏活累活只管让下人去做便是......” 嬿婉右手被她攥在手心,只能伸出左手,指尖轻点他的眉心,顺着鼻梁慢慢往下摩挲着。 自打到圆明园,两人便没正经说过几句话,如今这场景还是两人这几个月来头一回有机会温存。 第111章 责怪 嬿婉明亮的眸子闪过情不自禁,情欲作祟,她难得纵着自己,抬手解下他的帽绳,将帽子随手放在一边,微微俯身...... 见她动作,进忠几乎本能的闭眼相迎,可唇瓣却没迎来想象中的温热,在他睁眼愣神之际,一个轻柔的吻如羽毛般落在额头上。 细密柔和的吻落在自己额间,顺势而下,又落在眼睫处,鼻梁处,脸颊处...... 轻柔的吻顺着她摩挲的动作在他脸上点点勾勒。 最后的最后,才柔柔落到唇瓣上,他半闭着眸子,似水般回应着她。 两人浅尝即止,分开时,进忠的手微微颤抖着,他双手环过她盈盈细柳腰,将脑袋埋在她身上,他嗓音有些嘶哑:“令主儿啊,奴才拿您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嬿婉没说话,只是微微笑着环住他颈间,纤细指尖把玩着他已经红透的一边耳垂。 进忠见状,也只是把脸埋的更深,任她作祟。 他是借口送东西来的,李玉还在那边紧紧盯着,不敢待上太久,只稍稍温存片刻便要回去候着。 他不舍的拉着嬿婉的手,学着她方才模样,同样在她额上落下轻轻一吻,才不舍的同她告别:“令主儿,奴才就先回了,等日后回了宫再好好伺候您。” 嬿婉点点头,她眼波缱绻,尽是对他的依恋,十分不舍的目送他离开。 两位蒙古妃嫔被皇上派人遣送回宫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如懿耳朵里。 “娘娘,蒙古两位主儿因着私下议论令妃与皇上,被皇上派人遣送回来了,看样子,皇上气的不轻,连两位的绿头牌都撤了。” 容佩小心翼翼凑到如懿面前说着这件事,也不知这两位主儿怎么就失了分寸,私下妄议高位妃嫔就罢了,还叫皇帝听到了,这下好了,当众被送回来,只怕是脸都丢尽了。 如懿这刚出了月子没多久,正在梳洗打扮,闻言她秀眉微蹙,不可置信道:“被送回来了?” 容佩脸色难看的点点头。 要知道皇帝降位分或者罚她们抄写宫规都不要紧,最严重的还属在伴驾半道上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送回来。相当于昭告天下,皇帝厌弃了她们,在宫中众人面前脸都丢尽了,日后也无法在宫中立足。 若是换些脸皮薄的,只怕要吓出病来。 “皇上向来待人宽和,怎么这次罚的那么重?” 如懿不可置信,她本以为送她们去木兰围场是给她们机会,没想到反倒弄巧成拙,害了她们。 “娘娘,此事您也无需自责,毕竟话都是从她们嘴里说出来的,即便是令妃有意陷害,那也是她们自个没管住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此事若是她们守规矩,也不至于闹得这样难看。” 见如懿自责,容佩连声安慰道。 如懿点点头,刚想说些什么,被三宝进来的动作打断:“娘娘,太后娘娘身边的福珈姑姑来了,说是太后娘娘传您过去说话呢。” 如懿闻言扭头同容佩对视一眼,眼里尽是无奈。 两个妃嫔冲撞皇上的消息一传回来,太后便派人来请,多半是太后知道了此事,要问责于她。 七月末的天儿,正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 如懿穿了一身檀褐色暗纹长衫,顺着长廊一步步走过,迎面吹来的风都是闷热的。后背不知不觉沁出汗水,衣物粘腻的贴在身上,令她十分不适。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其他人都下去吧,哀家要同皇后说几句话。” 太后手中拿着团扇,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摇着,扇柄末尾缀着的青绿流苏也跟着一块儿晃荡。 见太后出口赶人,容佩十分担忧,她低头看了看福身蹲在地上未得起身的如懿,担忧的同福珈一块儿出了殿门口候着。 “颖贵人和恪答应已经启程回宫了吧?” “回皇额娘的话,她们二人确实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想来没几日就回到圆明园了。” 太后没叫平身,如懿就只能保持这个行礼的姿势,半蹲半跪的回话。脚下踩着花盆底,如懿努力稳着身形,身子却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着。 ”哀家好心派人过去教颖贵人宫规,你倒好,学了不到半个月就将人送去了木兰围场,这下好了,白白冲撞了皇上令妃不说,还毁了她们的大好前程,你啊你,真是糊涂啊!“ “是儿臣的错,等颖贵人回宫后臣妾会派嬷嬷去好生调教着......” “罢了,哀家会继续让身边的嬷嬷去管教,起来吧,你才出月子不久,接二连三有孕,六宫都交给纯贵妃和令妃她们去管理,思虑不周也是有的,日后做事谨慎些,此事虽说是颖贵人她们自己惹出来的,但你身为皇后也有管束妃嫔之责,她们犯错,便是你管教不严,你一时心软放纵了她们反而是害了她们......” 如懿听到太后让自己起身本是松了一口气,可当听到她后面的话,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她木着一张脸慢慢起身,朱红的唇瓣微微撅着,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斥责她的是太后,她不能反驳,只能讷讷应一声:“皇额娘教训的是,儿臣谨记。 见她一副窝窝囊囊的样子,太后忍不住叹气:“哀家不止一次提醒你,当皇后可不是单单做皇上一个人的皇后就够了,你要为天下万民,还有后宫的妃嫔们着想,你的那些心思不能只放在皇上身上,你这个皇后就是当的太容易了,才会如此懈怠……” “罢了,你回去好好琢磨哀家说的话,哀家不求你能同孝贤皇后一般,但至少也要比纯贵妃,令妃这些身为妃嫔的做的好吧?” 这般窝囊,这皇后之位也不知能不能守得住。 “是,儿臣明白了。” “去吧,哀家乏了。” “儿臣告退。”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皇上和太后拿她同已经故去的孝贤皇后相比了。如懿怔怔的走到殿门口,浑浑噩噩间,在踏出门槛的那一刻险些被绊住,好在被一旁的容佩搀扶着。 “娘娘?”容佩十分担心如懿的状况,忍不住出声询问。 第112章 争辩 “本宫无碍,走吧,回去吧。” 本是燥热的盛夏,可如懿却感受不到任何一丝暖意,反倒是遍体生寒。 她明明有在努力做好一个皇后,可还是被处处挑剔。 也确实如太后说的一般,她这个皇后当的太容易了,才会一时失了分寸,沉浸在这美梦当中,忽略了许多她该做到的责任。 “姐姐......姐姐?” 海兰正巧在去看望如懿的路上,见她走在前头,本能的唤她。没想到如懿一时神情恍惚,没有听到她的呼喊,一连喊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 “海兰?这么热的天儿,你怎么不在屋里待着?” 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海兰十分担忧:“姐姐,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无碍,新进宫的巴林氏被皇上厌弃了,原本太后派了嬷嬷去教养,本宫一时好心将她们安排去木兰围场,没成想好心办了坏事,反倒害了她们,太后训斥本宫也在常理之中。”如懿有些疲累,与海兰并肩而行,语气淡淡道。 “这也是她们自己没规矩,同姐姐有什么关系?” “只是于心不安罢了,她们年纪轻轻,便受皇上厌弃,日后在这宫中的日子又该如何过下去?” “姐姐放心,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如今皇上正在气头上,咱们也不好一起求情,等回头皇上气消了,咱们再想办法帮她们复宠就是,再者,她们出身蒙古,无论如何皇上也不会冷落了她们的。”见她心绪不佳,海兰贴心安慰道。 如懿心绪繁杂,见她这么说,也只是轻轻扯嘴角后点点头,表示认同。 意欢与她离心,刚生下的五公主身患心疾,新来的妃嫔因她被皇上责罚,太后斥责她没管理好六宫。 这一桩桩事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即便海兰在一旁宽慰着,她也很难提起精神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一件件应付着。 金秋时节,宫中妃子从圆明园回到紫禁城没多久,皇帝结束此次狩猎,携众人回到京中。 嬿婉回宫的第一件事便是按规矩去给皇后请安。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她穿着一身水华朱红色旗装,虽不是正红色,却衬得她明媚张扬。整个人容光焕发,行走坐卧间,风姿绰约,比坐在上首这个暮气沉沉的皇后还要大气几分。 “起来吧,令妃,在木兰围场这段日子过得可还好啊。” “承蒙皇后娘娘关心,有皇上照拂,臣妾过的很好。” 两人见面才两句话,这翊坤宫便蔓延起硝烟味。 如懿自然不会拿此事去询问皇上,如今嬿婉一坐到她面前,积压了许久的情绪也终于有了宣泄口。 “听说,颖贵人与恪答应在皇上面前冲撞了?你也算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怎么......也不劝着些?她们终归是出身蒙古,身份贵重,若是因此让满蒙两族生出嫌隙......” “娘娘忘了?臣妾出身微末,两位妹妹出身蒙古,身份高贵,自然是不屑同臣妾多说什么的,否则也不会在私底下议论臣妾了,大家都是皇上的妃嫔,说的不好听些,大家都是皇上的妾室,这妾室还分高低贵贱么?她们左一个狐媚右一个低俗的说的不知道多难听,皇后娘娘,您是后宫之主,可得给臣妾撑腰啊。” 嬿婉就等着她提这事,说着说着,突然委屈起来。 她扮起柔弱是得心应手的,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任谁见了都得说一声可怜。 你不是皇后吗?不是要护着妃嫔吗?都一样是妃嫔,你总不能厚此薄彼吧? 如懿本以为她会同往常一样跟自己夹枪带棒的说话,没想到她突然开始诉苦,倒显得自己咄咄逼人。 她顿时尴尬起来,干看了半天最后只憋出来一句:“好好的你哭什么,她们才十几岁的年纪,不过是小孩子家家不懂规矩罢了,你如今也是一宫主位,不如心胸宽广些,向皇上求求情,饶过她们这一次吧?免得因此乱了满蒙两族情谊。” 听到这,嬿婉险些笑出来。 如懿打的真是一手好算盘,自己才是苦主,她在自己面前摆一副正妻模样,什么话都说的冠冕堂皇,却不敢在皇上跟前说什么。要自己去当说客,这好处都让她拿了,坏处都让自己背。 她魏嬿婉又不是傻子,凭什么任她拿捏。 “娘娘,您就不要强人所难了,臣妾受了此等奇耻大辱,若是转头就轻饶了她们,那日后妃嫔们该如何看臣妾?臣妾又该如何在这宫中立足呢?若是不严惩,日后是不是新进来的妃嫔都可以踩臣妾一脚了?” 嬿婉表情渐渐认真起来,她抬眸迎着如懿压下来的威势直视着她,话中不卑不亢条理清晰,就是不愿按如懿说的去做。 气氛逐渐剑拔弩张起来,如懿被她这话气的不轻:“不过是些小事,你何必咄咄逼人呢?本宫看你如此小题大做,怕是藏了自己的私心,想要独占皇上恩宠,你可知她们身后站的是蒙古四十九部,你就不怕扰了满蒙两族安宁?” “皇后娘娘您慎言呐,她们二人既然已经入宫,那么就是皇上的妃嫔,要事事以皇上为主,同之前的一切斩断联系,后宫不得干政,皇后娘娘不会忘了吧?再者,皇上公正严明,自然不会因为此事牵扯到蒙古诸事上。” “皇上是一国之君,不过是处罚两个犯错的妃嫔,难道还要看底下臣子的脸色不成?臣妾一个小小弱女子,能有什么能耐扰得满蒙两族不得安宁?” 嬿婉低头啜饮一口茶水,一连几句话堵得如懿说不出话来。 她这几年宠爱在身,言行是越发大胆,眉宇间皆是傲气,终归与当初那个小宫女不同了。 宠妃嘛,自然得有几分宠妃的样子。 见她变脸如此之快,如懿被她气得不轻:“呵!你倒是有这么多的说辞,你不是说一心装着皇上,难道这六宫和谐就不是为皇上着想了吗?” 见她拿皇上说事,嬿婉更是有恃无恐。 第113章 谅解 “臣妾恰恰是在替皇上着想啊!皇上才为臣妾出头,惩罚了她们,若臣妾一回来便迫不及待的替她们求情,这不是打皇上的脸嘛?而且只不过是暂时撤下她们的绿头牌加上抄写宫规而已,也正好静静心,去去她们身上的浮躁之气……” “好了,臣妾一会儿还要去拜见太后娘娘,就不多留了,皇后娘娘金安,臣妾就告退了。” 说罢,嬿婉便立即起身行礼。 早知道如懿这么蠢,上辈子她即便只是静静在一旁争宠,不做许多手脚也能笑到最后。 每每想到上辈子自己当上皇贵妃后逐渐愚蠢的行径,嬿婉都忍不住扶额叹息。 这段记忆如同污点般跟着自己,无论怎样都无法洗脱。 真是失智。 “去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见同她根本就说不通,如懿的说教也只能就此作罢。 等人走远,候在一旁的容佩才上前担忧道:“娘娘,这令妃真是越来越张扬了,比起当年的嘉贵妃也不遑多让啊。” “紫禁城的风水养人,如今她已经是皇上身边风头正盛的令妃了,这几年恩宠不断,自然与当年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宫女不一般了。” 如懿嘴上说着,心里却无比清楚,根本就不是紫禁城的风水养人,而是皇帝圣宠养人。 她身上有皇上宠爱,自然是有恃无恐。 只是这宫里向来踩高捧低,两个蒙古妃嫔若是不能得她谅解,怕是难以再起。 “娘娘,要不奴才去吩咐两位主儿,让她们亲自去永寿宫登门请罪,皇上罚是罚了,说到底也得永寿宫那位谅解了她们才好,而且这要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也知道两位主儿已经懂事,有在真心悔过了。” 容佩心思玲珑,知道既然没办法让令妃帮她们求情,那就让她们主动找上前去请罪。在众目睽睽之下,令妃若是不谅解,也显得她小肚鸡肠,揪着一点小过错不放了。 事到如今,除了这样也别无他选,如懿本想和顺些解决此事,奈何令妃根本就说不通半点,只能点点头:“就按你说的做吧。” 容佩办事利索,嬿婉刚从慈宁宫回来,颖贵人同恪答应两人就已经在永寿宫门口张望着了。 两人一见到她,便立即跪下请罪。 这一跪,引的四周宫人纷纷侧目。 “令妃娘娘,是臣妾私德有亏,在木兰围场冲撞了娘娘,还请令妃娘娘恕罪。” “谢令妃娘娘在木兰围场为臣妾二人求情,臣妾言行无状,还请娘娘责罚。” 嬿婉这一路上风尘仆仆,一回来便马不停蹄的去请安,如今这几人在这叽叽喳喳的,还真是吵得人头疼。 她们俩跪在地上眼巴巴的看着坐在采仗上的嬿婉,没了一开始的自诩出身高贵时的盛气凌人。 见此,春婵连忙叫人落轿,嬿婉在春婵的搀扶下走下采仗,斜睨她们两人一眼,漫不经心道:“两位妹妹快起来吧,该罚的皇上都已经罚过了,本宫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你们二人日后只管谨言慎行,小心伺候好皇上才是。” 嬿婉在如懿面前那套说辞也只不过是同她怄气罢了,越是见她吃瘪的样子自己心中就越是痛快。 即便这二人与自己不睦,嬿婉也不会揪着些不放。她对她们越是恶劣,便会将她们往如懿处推。 她才不会让如懿白白得了这好处,即便自己不稀罕,也不能让她轻易得到。 颖贵人闻言,疑惑的看了一眼身边的恪答应,她本以为令妃会多加刁难,已经做好了要受辱的准备,没想到令妃就这样轻而易举的饶恕了她们。 今日容佩姑姑来吩咐此事时一脸严肃,她们来时还在担心若是得不到令妃谅解又该如何,没想到只打了个照面,令妃便将此事轻轻揭过。 这令妃,也不像想象中难相处啊。 “谢令妃娘娘,娘娘宽和大度,是臣妾与颖贵人不懂规矩,这才闯下大祸。” “无妨,小姑娘嘛,年轻气盛,也属常事,本宫年轻时也莽撞过,只是日后要谨记此次教训,谨言慎行啊!” “谢令妃娘娘教诲,臣妾等一定铭记的。” 听她这么说,两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只要令妃谅解了她们,这件事便能过去了。 嬿婉柔柔的看着她们,笑着点点头:“只是本宫才回到京中,这身子乏的厉害,就不请两位妹妹喝茶了,本宫记得新得了一批江宁织造局进贡的料子,有几个颜色娇俏,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穿正合适,便赏你们拿回去做几身衣裳吧。” “谢令妃娘娘。” 二人相视一笑,欢天喜地的谢过。 嬿婉点点头,没继续跟她们耗着,在众人的簇拥下抬脚进了永寿宫。 ”主儿,这种眼高过顶的东西,你理她们做什么,照奴才说,就不应该给她们好脸色瞧,她们说的那么难听,即便已经罚过也不该轻饶,那些好东西就算扔了也不该给她们。” 等进了内殿,澜翠在一旁愤愤不平,她可是亲耳听到了她们说的话,仗着是蒙古出身就敢编排起一宫主位来了。 就应该狠狠磋磨她们一顿,让她们知道永寿宫可不是好惹的。 “你猜怎么本宫前脚刚见了皇后她们后脚就来了,若是今日本宫在永寿宫前刁难她们,过几日这宫里不知要传的多难听,本宫积了好几年的好名声,可不能叫两个小小低位嫔妃给败了。” 嬿婉见澜翠一脸气愤的模样,脸上扬起笑意,柔声说着给她顺气。 听她这么说,澜翠还是不服气:“那就这么白白便宜了她们不成?” 依她看,就得找机会好好罚她们一顿,这么喜欢编排别人,就应该送到慎刑司去,叫慎刑司的嬷嬷天天掌嘴,牢牢记住这次教训才是。 “本就无宠的妃嫔,就算仗着家世被皇上眷顾几分又如何,皇上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还能翻出什么风浪不成?放心吧,回头本宫有的是手段等着她们。” 说到这,嬿婉明亮的眸子滴溜溜的在眼眶转了一圈。 她扭头看向澜翠:“舒妃和玫妃可派人来问了?” 第114章 挑拨 “回娘娘的话,来过了,咱们刚回来舒妃娘娘身边的惜荷姐姐就派人来问过了,说是约您明儿个一块儿去御花园赏菊。” “晚些时候送些皮子去舒妃和玫妃那,就说本宫刚回来,疲累的很,明日便算了,等修养好了再一块儿去,记住,本宫不是回来时精神头不好,而是从皇后娘娘宫里出来后才不好的......”嬿婉慵懒的靠在一侧软枕上,浅尝一口清茶后慢悠悠的说。 “是,奴才保证办的妥妥贴贴的。” 澜翠已经伺候嬿婉八年了,这点子默契还是有的。她即刻便会意嬿婉的心思,等春婵送走了门口两位烦人精后,便去取了从木兰围场带回来的皮子往永和宫去。 此时,颖贵人同恪答应正走在回自己宫里的路上。 颖贵人不知怎的,心里头总觉得不踏实。即便令妃就这样轻易饶过自己,还赐下赏赐,可就是对令妃没什么好感。 “妹妹在想什么?可是还在怕令妃会暗中针对我们?”恪答应瞧出她有几分不对劲,有些担心的出口询问道。 她总不可能直接说出她不喜令妃的话,闻言也只是摇摇头,随意找个蹩脚的借口:“我是在想此事要多谢皇后娘娘,要不是娘娘从中斡旋,想办法帮我们,只怕此事不能就这般轻易了了。” 她们已经同令妃结下梁子,即便令妃现在不做计较,也不可能装作无事般友好往来。 谁知令妃会不会表面装作无事,结果暗地里给她们使绊子呢? 况且,她们不喜令妃本就是事实,要费力去讨好一个出身比自己低微的妃嫔,她真的做不到。 “是啊,回头咱们得好好谢谢皇后娘娘才是,她才是六宫之主,咱们既然得罪了令妃,就更得与皇后娘娘交好关系,否则若是没了皇后娘娘的照拂,这日子可不好过。” 皇帝她们是指望不上的,眼看没几个月便要入冬了。这宫里素来势利,若是宫里人踩高捧低起来短了她们的炭火衣食,那这日子可就难熬了。 不比颖贵人的忧心忡忡,恪答应看的透彻,她们现在唯一的出路便是讨好皇后娘娘。 有皇后娘娘在,别人也不敢欺负她们。 澜翠脚程很快,没多久便到了永和宫。 她来的正巧,意欢也在蕊姬这待着。 她丧子后在嬿婉和蕊姬的照顾下身子骨渐渐好转起来,就是总怕一个人待着,所以常到永和宫小坐。 蕊姬膝下养着十一阿哥,如今也快两岁多了,生的憨态可掬,追着她喊舒娘娘。这虽平不了心中伤痛,但也能给她带来一点慰籍,让她不再继续伤春悲秋下去。 见两位都在,澜翠小心翼翼的上前行礼。 “给玫妃娘娘舒妃娘娘请安,我家主儿在木兰围场时总惦记着你们,这不,刚回来就叫奴才来送这上好的皮子,主儿说现在已经入秋了,紫禁城秋日短,入冬快,舒妃娘娘身子不好,十一阿哥年纪又小,这些皮子都是今年上好的料子,拿去裁冬衣是再好不过的。” “难为你家主儿这么费心了,改明儿好好聚聚,这些日子她不在,就我们两个在这宫里待的也没什么意思。” 见蕊姬提起来,意欢也跟着点点头,关切道:“听说新来的颖贵人和现在的恪答应在木兰围场冲撞了,你家主子身子可还好?” 澜翠闻言脸立即垮下来,颇有些为难的点点头又摇摇头,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两人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意欢同蕊姬相视一眼,蕊姬心直口快,连忙问道:“你这又点头又摇头的,到底怎么了?你实话说来,莫要跟本宫扯哑谜。” “说吧,这是永和宫,你只管老老实实说出来,不会被人传出去的。”意欢看出澜翠心中顾虑,柔声说道。 澜翠闻言长叹息一声,哭丧着脸将木兰围场和今日皇后的刁难和盘托出。 “两位主儿也知晓皇后娘娘素来不喜我们主儿,今日回来时还是好好的,翊坤宫请安回来后我家主儿脸色便不大好,奴才问了跟着一块儿去的春婵姐姐,明明是我家主儿在木兰围场受了委屈,皇后娘娘偏要我家主儿替她们向皇上求情,这事本就是她们的错,当时还是我家主儿求情皇上才轻罚了她们,否则皇上便要修书斥责两位主儿母家教女无方了......” “我家主儿是为皇上着想这才吃下这亏,翊坤宫那位娘娘偏是咄咄逼人,两位娘娘不知道,她们在木兰围场说的可难听了,说我家主儿出身不好,是狐媚,还说她唱的昆曲儿低俗,奴才们都听不下去了,皇上这才发了好大的火将她们从木兰围场赶回来......” 蕊姬听她每说一句这脸色便黑上一分。直到澜翠说完,她一掌拍在桌上,冒着热气的茶水飞溅,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将一旁的意欢吓了一跳。 “岂有此理!皇后娘娘可真是柿子挑软的捏啊!明明是皇上亲自下旨责罚,她竟要令妃一个苦主去求情?她不敢去劝皇上,便刁难底下的妃嫔,还真是好算计啊!” 她白蕊姬是素来不惧她的,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她可不怕这话传到如懿耳朵里,要是有人告诉她也好,让她看看这个皇后她会不会害臊。 意欢心中亦是五味杂陈,她曾以为皇后只是糊涂,如今却没想到她已经咄咄逼人到这个地步。 底下妃嫔不懂规矩,更应该严加管教,断没有纵着她们无礼,让嬿婉一个个苦主让步帮着求饶的道理。 而且,这话说的也太难听了。 两位嫔妃小小年纪便如此不懂规矩,那日后这宫里岂不是要乱套了? 意欢紧皱着眉头,只觉得心气不顺,脸色也难看起来。 “澜翠,你先回吧,好好伺候你家主子,明日本宫会同舒妃一块儿去看望她,叫她宽心些,莫要将这些事放在身上。” 见意欢始终低头不说话,蕊姬稳了稳心神,柔声吩咐在下首有些害怕得微微发抖的澜翠。 第115章 惩罚 等人走后,蕊姬才定定看向意欢,幽深的眸子里藏着怨怼,看得意欢心里直发毛。 “玫妃姐姐?” “本宫知道,你素来不喜这些争端,可嬿婉于本宫,是有救命之恩的,若没了她,恐怕早就无声无息的死在这宫里了,你向来视她如知己,真的能眼睁睁看着她平白无故受人如此凌辱,却守着自己的清高不闻不问吗?” 蕊姬看着意欢,她嘴里吐出的字字句句,都在她心头敲起涟漪。 面对她的声声质问,意欢紧紧绞着手里的帕子,沉思半日也说不出话来。 “罢了,你既然不表态,本宫也不好说你什么,毕竟你出身显赫,是叶赫那拉氏的天之娇女,这些腌臜事这么着也落不到你头上,嬿婉一个宫女出身,我则是南府的乐伎,如今不正一正这后宫仰赖母族的风气,只怕日后早晚有一日也要轮到本宫被这小小贵人教训一番了。” 蕊姬看着意欢纠结的神情讥笑着,话语中的奚落是再明显不过。 她字字珠玑,意欢长叹一口气:“姐姐想做什么便做吧,她们如此嚣张,是该好好惩治一番。” 意欢妥协了,她虽清高,却从来就不是什么能守得住公正的人,人心本就偏颇,她向着自己的好姐妹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皇后娘娘那处不好应付罢了,自从那碗汤开始,她与皇后就已经是背道而驰,只怕是早晚会有割席决裂的一日。 蕊姬也不是非要她使什么手段,这么说也只不过是逼她表态而已,况且她一个病秧子,能做些什么? 她已投入嬿婉阵营,自然就是在同皇后作对,那意欢自然不能免俗了。逼她早些做决断也是为了她好,免得日后闹起来她两相为难。 “有妹妹这句话姐姐就放心了,放心吧,本宫只不过是整治不良风气,知道适可而止不会伤了她们的,这天儿也不早了,你这身子见不得风,早些回去歇着,明日咱们一起去永寿宫看望令妃妹妹。” 意欢闻言点点头,在惜荷的搀扶下离开。 蕊姬的贴身侍女俗云就在一旁看着,等人走了,才轻叹一声:“令妃娘娘真是可怜,即便是一宫主位,这日子却过的如此艰难,处处被皇后娘娘针对不说,还要受低位份的嫔妃们的冷眼。” 听这话,蕊姬只是淡淡低头啜饮一口热茶润润口,刚才一通作戏下来有些口干舌燥。 若说别人被欺负那白蕊姬还能信上几分,可偏偏这人是她魏嬿婉,白蕊姬是绝对不会信的。 没人比她更懂魏嬿婉有多阴险了。 要论心计,这宫里没人比得上她。 一个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主,哪能受两个小嫔妃的欺辱。 多半是她故意闹出的一桩事,既要博皇上同情,又要显得皇后不仁,顺带收拾了那些不长眼的小嫔妃们。 既然她要做戏,蕊姬干脆帮着一起搭戏台。 台上有人唱戏,总有人要在一侧敲锣打鼓不是...... 入夜,永寿宫的茉莉花零零散散的开着。 淡淡花香弥散在空气里,落在鼻尖只能品出一丝薄薄的甜意,还未等人去细细品味,便在呼吸间散了个干净。 紫禁城入秋多时,天一凉下来这花便不爱多开了 进忠指尖轻点这花蕊,素白娇弱的花儿在枝头颤颤巍巍,只怕下一秒就要从枝头跌落,坠到泥中去。 他虽把玩着花儿,眼睛却时不时向内室一隅看去,是嬿婉。 他来的早,嬿婉正忙着清点账簿没空搭理他,就只能自顾自的跟这小花儿作伴。 嬿婉终是有些看不过眼,狠狠瞪他一眼,眼里带着威胁,让他别再摧残可怜的花儿。 见状,进忠连忙心虚的收回手,干笑两下后极其狗腿子般走到嬿婉跟前,熟悉的坐在小凳上给她揉腿。 “令主儿别看了,夜里烛光伤眼,不如咱明日再看吧?奴才伺候您就寝?” 他这话几乎是明示了,只可惜面前人十分不解风情,连头都没抬一下,一心清点着私库的账本。 “今日事今日毕,进忠公公何时也变得如此倦怠了?”嬿婉伸出手轻点他眉心,敷衍的应付他一下便继续埋头清理账簿。 见她不为所动,进忠只能苦着张脸,皱皱巴巴的缩在一旁候着。 见他皱着张脸苦哈哈的模样,嬿婉嘴角微微上扬,再次腾手去蹭蹭他的耳朵:“好了,只剩几页了,马上就好,咱们进忠公公最是稳重,不过是短短片刻,自然是等的起的。” “那是。” 进忠被她这话逗乐了,他心里暗自窃喜着,脸上仍挂着些傲娇模样应下。 烛火悠悠,直到通红的火光又往下沉降几分,嬿婉才总算是理清了账。 刚合上,进忠便腾身而起,手脚麻利的将她面前账簿收罗好放在一边,最后一脸期待的站在一侧等着她说话。 嬿婉被他这憨样逗笑了,熟稔的冲他摊开双手。 进忠早就等着这一刻,一把便将人抱起往床榻间去。 他近日差事办的可不错,得让令主儿加倍赏自己才行。 “准噶尔之事,奴才可是出了力的,主儿可想好怎么赏奴才了?” 他素来脸皮厚,要什么便直接开口讨要。 做狂徒的要什么脸皮? 他要令主儿就够了。 嬿婉正想着明日该如何应付玫妃和舒妃,一时间走了神,没听见他说的话。 进忠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是又好气又好笑,思绪兜兜转转又舍不得骂她,只能张口照着朱唇轻咬一口。 “令主儿,别分心。” 嬿婉吃痛回神,指尖扶上嘴唇,抬眸对上他颇有些玩味的神情笑骂道:“好你个狗奴才,敢咬起本宫来了,真是宠得你越发放肆……” 进忠自顾自埋头,落在她颈间,炽热的呼吸喷薄在她通红的耳边。 他嗓音有些嘶哑:“这时候可不是分心的时候......” 说罢,他环顾四周,视线最后落到被他随意丢在一旁的腰带上。 “奴才我啊……得罚您……” 第116章 发难 从木兰围场回宫第二日,永寿宫便突然传出了令妃病倒的消息。 说是当日回宫时便头疼不止,第二日便病得起不来床。 永寿宫一早便传了太医去诊脉,说是染了风寒,便立即派人去敬事房通报,撤下了她的绿头牌。 “不过是伴驾一趟,怎么就病了?昨儿个不是还好好的吗?”如懿一早起来,正在梳妆的她听到容佩递来的消息甚是诧异。 容佩摇摇头,小心翼翼的梳着她墨色长发:“兴许是木兰围场一趟回来累着了,一路风尘仆仆,见风便病了吧......” “这样也好,自打从圆明园开始皇上便一直偏宠她,冷落了宫里的妃嫔,如今她一病,也叫皇上对她的新鲜劲降一降,让旁人也沾一沾雨露恩泽,既然她病了,日后请安便不必来了,等她好了再说吧。”如懿看着铜镜中自己的容颜,长叹一口气回道。 “是。” 如懿口中的旁人指的是两位受皇上责罚的蒙古妃嫔。 这颖贵人和恪答应的性子爽朗,她瞧着是十分乖顺的。 这样娇俏的年纪就这样在宫里悄无声息的落败下去十分可惜,正好趁令妃养病这段日子让她们弥补之前犯下的过错。 这是从圆明园回来后,后宫妃嫔们第一次请安。 在圆明园时她在孕中,加上夏日炎炎,她便免了大家的请安,今日请安倒成了后宫妃嫔们聚的最齐的一次。 意欢落座后环顾四周,看了半天都没见着嬿婉的身影。 她拧着眉头疑惑发问:“令妃妹妹不是已经从木兰围场回来了?怎的今日不见她人?” “回舒妃娘娘,永寿宫派人来禀告,说是令妃娘娘才回来就病了,皇后娘娘体恤,特地免了请安……”容佩朗声回道。 蕊姬扭头同意欢对视一眼,眼底满是埋怨。 昨儿个回来时好好的,偏偏来请个安人就病了,若说此事与皇后无关她是不会信的。 如懿无精打采的坐在上首,许是头上头饰堆的过多有些繁重,她微微歪着脑袋,选了个相对舒服的坐姿。 “无妨,等令妃身子好些再来聚一聚,这是新来的颖贵人,她一就进宫本宫才生下五公主不久,从未向大家引荐过,如今正好趁着请安来露个脸,大家都是妃嫔,日后定要相互扶持,和睦相处……” ”瞧皇后娘娘说的,颖贵人出身蒙古,身份高贵,哪看得上我们这种出身卑微妃子的扶持,你说对吧?恪答应?” 见如懿提到颖贵人,蕊姬悠悠出声,打断了颖贵人起身行礼要开口说话的动作。 她今日穿了件朱樱色旗装,上面绣着大片大片盛开的火红芍药。她本就生的娇艳,这样热烈的红衬得她更为娇俏可人,说话间姿态明媚张扬。任人一见,都会明白为何皇帝会在国丧期间即便顶撞了太后也要宠幸她。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下来。 两位蒙古妃嫔小脸一白,连忙求救般看向坐在上首的如懿。 经皇上责罚这一遭下来,她们哪还敢拿蒙古和出身说事。不说在宫中为母家争上几分荣宠,犯错能不连累到母家就已经是万幸了。 就连容佩也一脸担心的望向如懿。 这玫妃在宫里素来低调,却是个最不好惹的主儿,她如今当众发难,是想替令妃出气,给两位难堪。 见蕊姬一副软硬不吃的刺头模样,如懿只觉得脑袋有些发晕,开始隐隐抽痛起来。 她淡淡开口,试图安抚她:“你抚养着十一阿哥,自然担得起,你一个妃位,资历也老,自然说得上扶持二字。” “妃位算什么,还不是要叫人奚落,臣妾看这宫中是乌烟瘴气,纲常尊卑都乱套了,小小贵人,也敢踩在一宫主位上作威作福,真不知道日后是个什么光景,别说圣宠了,不如我将这永和宫的主位也让让?反正这主位不主位的,都得落得个受人糟践的下场,你说对不对啊?颖贵人?” 玫妃皮笑肉不笑,一脸认真的看着尴尬站在殿中的颖贵人。 此话一出,殿中妃嫔皆是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没人敢说话,纷纷看向皇后。 “臣......臣妾不敢......”颖贵人吓坏了,羞得满脸通红,像块儿木桩子般立在那,双手紧紧绞在一起,不知所措。 “别啊,本宫看你挺敢想敢干的,不愧是蒙古出身,做事是十分利落爽朗,哪怕是在皇上面前也是个有什么就说什么的耿直性子。” 见她在皇后面前如此出言不逊,海兰立即出言制止:“玫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皇后娘娘面前你也敢出言不逊?” “是啊,两位妹妹不过是无心之失,况且皇上都已经责罚过了,玫妃你又何必揪着这点不放呢?”苏绿筠见状也跟着一块帮忙解围。 “本宫知道你与令妃交好,只是昨日她们已经取得令妃的谅解,听说令妃还赏了赏赐,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呢?她们少不更事,只不过是小错,日后好好反思悔过,此事定然不会再犯的。” 如懿十分无奈,一群人叽叽喳喳在跟前说着,一大早便让人不得安宁。 说到这,蕊姬嗤笑一声,她不屑一顾道:“臣妾哪是替令妃打抱不平啊,臣妾是为自己打抱不平,臣妾同令妃出身一般无二,都是兢兢业业,这么多年熬着才到了妃位,可结果呢?” “令妃圣眷正浓都躲不过遭人奚落的下场,唇亡齿寒,臣妾又如何独善其身呢?都说一宫主位多么多么风光,臣妾瞧着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笑话,这宫规是笑话,皇上是笑话,整个皇宫都是笑话。 依她看皇帝不如洗手与他蒙古做个赘婿,将皇帝的宝座让给蒙古四十九部来坐好了。 也好过处处忌惮,看小小妃嫔的脸色过窝囊日子,做个窝囊皇帝。 她这话说的在理,在场的妃嫔哪个不是苦熬许多年才到如今这个份上的?若是辛辛苦苦爬上高位,到头来还要受低位妃嫔掣肘,那这尊卑阶级,岂不是乱套了? 仅仅是出身低微,即便身处高位,也要因此低人一头吗? 如懿闻言不语,打量四周妃嫔的脸色,见她们面露赞同,最后将目光落到一直在下首沉默不语的舒妃身上。 第117章 调教 察觉到如懿的目光扫过,意欢放下手中茶杯,正色道:“皇后娘娘,臣妾觉得玫妃此言不无道理,此种不正之风就该好好整治一番,不能因她们年纪尚轻便轻轻揭过,即便年岁尚小,也该懂得如何尊敬他人。” 她舒妃在宫中向来是独树一帜,她是孤傲寡淡的性子,甚少为他人辩驳,今日这话说的确确实实是在理的。 她这么一出口,说的在场几位妃嫔也不自主的跟着认同起来。 毕竟谁也不希望比自己位分低的妃嫔仗着出身高就站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那你说,你今日闹上本宫面前,究竟要如何?” 如懿被她这一套套说得头疼,见舒妃也跟着应和,瞬间觉得十分无力,索性看向蕊姬,将话彻底敞开来。 话说到这份上,蕊姬也一脸认真的站起来向如懿回话:“依臣妾所见,皇后娘娘应该从严治下,彻底平息这股不正之风!” “可是皇上已经下旨责罚,本宫也不好太过严苛。” “非也,臣妾并不是想罚两位,毕竟皇上已经责罚过了,只是想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将话敞开了说清楚,既然已经入宫,那便是皇上的妃子,一切都应该以皇上为主,不能再念着母族旧事,臣妾想要的是彻底整治这仰赖母族的不正之风,以正六宫法纪,重塑后宫尊卑之别。” 蕊姬言辞恳切,光明正大的向如懿说出今日目的。 如懿这人,虚伪的厉害。 若是玩阴的或许还有借口惩治她几分,可如今她光明正大的来,如懿即便有自己的心思,也包庇不了她们,更没理由揪住自己的错处。 只要是将话说得冠冕堂皇一些,她没法子拒绝的。 两夫妻一样窝囊,不愧能睡在一张床上去。 闻言,如懿长叹口气,静默几息后淡淡开口。 “既然你如此不满,那本宫会下旨肃清六宫,日后绝不许再出现此种行径,若是日后众妃嫔私底下再传出什么不敬之言,仗着出身高贵就敢以下犯上,本宫严惩不贷。” 如懿在这宫里还从未怕过谁,只有这白蕊姬,横起来不管不顾的,偏偏还奈何不了她什么,只能顺着她说的做。 “皇后娘娘英明,臣妾谨记皇后娘娘教诲。”见目的达到,蕊姬连忙换了副面孔,笑盈盈行礼。 有她带头,在座妃嫔皆是起身一同行礼,以表态度。 “臣妾谨记皇后娘娘教诲。” 事情到这,如懿也有些疲累了,点点头后便开口道:“本宫有些累了,今日请安就到这吧。”说罢在容佩的搀扶下往内殿去。 “臣妾恭送皇后娘娘。” 刚出翊坤宫,蕊姬和意欢正要往永寿宫去,蕊姬眼尖,一眼便瞧见前面四人的身影。 是颖贵人和恪答应,一人带着一个贴身侍女走在前头,步履匆匆,好似后面有恶鬼在追似的。 也是,当众受辱,一散场自然是迫不及待要开溜了,不然留下等人开刀吗? 只可惜,蕊姬不会如此轻易的放过她们。 “站住!” 恪答应正安慰着哭红了脸的颖贵人,后面突然传来的喝止声让她脊骨一僵,只觉得浑身发凉。 她原本还庆幸令妃放过了她们,如今看来,高兴得太早了。 “给玫妃娘娘舒妃娘娘请安。”二人一脸忐忑的请安。 “你们二位走得这么急,这是要去哪啊?”蕊姬嗓音阴恻恻的,让人听着不寒而栗,身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会娘娘的话,我们正要回宫去,颖贵人身子不适臣妾正要陪她,便先行告退了,两位娘娘请便。”说罢,恪贵人拉着颖贵人转身就要走。 这可是个难缠的主儿,若不找机会开溜,恐怕今日躲不了一阵羞辱。 蕊姬给身旁的俗云一个眼神,俗云立马心领神会:“两位主儿请留步,这宫规森严,按规矩来说,你们二人是不能走在两位娘娘面前的,这是僭越啊!” 恪贵人额头上已经沁出细密的汗水,她连忙结结巴巴致歉:“是臣妾有错,还玫妃娘娘,舒妃娘娘恕罪。” 一旁的颖贵人也跟着福身行礼:“臣妾知错,是臣妾不懂规矩,请两位娘娘先走。” 蕊姬见状微微颔首,讥讽着开口道:“这就对了嘛,既然如此,有错当罚,回宫这么久都还能犯这种小错,看来还是宫规抄的少了,本宫就赏你们,再抄上三十遍宫规,明日落日前送到永和宫来,都说这写字最是静心,你们二人也该好好静静心,去去心中的浮躁之气了。” 蕊姬脸上挂着恶趣味的笑,注视着面前二位。 不过是抄抄宫规磨磨性子,又没伤脸面或身子,算不上什么大事,即便告到皇上或者皇后面前也不会掀起什么风浪来。 舒妃是个仁善的,若是体罚过不了她那关,索性多抄抄宫规咯,好好修身养性,也不负她一番苦心了。 要在明日抄完这三十遍宫规,只怕是一整夜都不得睡了。 “谢娘娘赏赐,臣妾谨遵玫妃娘娘教诲。”可除了谢恩,两位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见她们应下了,蕊姬并未搭理她们,拉上意欢便往永寿宫去,只留给她们一道傲娇的身影。 她心中甚是畅快,神采飞扬的来到永寿宫。 她们到永寿宫时,嬿婉正虚弱的躺在床上,她病弱也是一副弱柳扶风之姿,瞧着十分让人心疼。 “怎得一回来便病得如此严重?可曾传过太医了?”意欢还是头一回见她如此憔悴的模样,打心眼里关切着。 “无妨,只不过是夜里见风没睡好,一时受了风寒发了高热,太医说好好吃药,过几日便可痊愈了。” 提及昨晚,嬿婉不自在轻咳两声。一想到昨夜的孟浪情景,脸颊便开始不自觉的发烫。 春婵见状一脸不满:“都怪皇后娘娘,我家主儿是宫里人人知晓的恭顺性子,她偏偏要挑刺,要我家主儿向皇上给颖贵人和恪答应求情,处处说的难听,否者我家主儿也不会郁结于心难以入眠,才染上的风寒......” “春婵,住口,真是没规矩,皇后娘娘也爱是你能议论的?还不快去小厨房将刚炖好的秋梨枣茶给两位娘娘尝尝。”等她说的差不多,嬿婉佯装生气的模样喝止她。 “是。” 春婵讪讪收回不忿的表情,一脸委屈的下去准备。 第118章 记挂 等她出去,嬿婉才讪笑道:“让两位姐姐看笑话了,春婵这丫头被我宠坏了,这才一时心急口不择言。” “我们都相识许多年了,有什么好瞒着的,春婵这丫头办事最是妥帖,她都急成这样,你又何必帮她做遮掩。” 蕊姬嘴上说着,却是饶有兴趣的看着她这副病怏怏模样。 装的真不错,若不是她了解嬿婉的心思,怕是要同意欢一样被她骗过去了。 想来,当年金氏罚她时的大病一场,至少有一半是装给自己看的。只可惜自己当年天真,稀里糊涂的就上了她这贼船。 想到皇上和太后都曾不止一次的夸赞她恭顺,蕊姬十分不解。 她哪里恭顺了? 分明像那池上盛开的荷花,瞧着娇艳,实则折下来一看,里头尽是口子。 阖宫上下就属她心眼子最多。 蕊姬内心悄悄吐槽着,脸上却是一片关切之色。 “皇后娘娘也是为了六宫和睦着想,自打去了木兰围场,我便一直不得空闲,如今病了也好,趁着调理身子这段日子好好歇一歇,只是可惜这些日子没法陪两位姐姐一块儿作伴了,如今我病着,总怕过了病气给你们。” 说完,嬿婉还不忘轻咳两声,装出一副病弱的模样。 她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蕊姬,两人心照不宣,一同蒙骗起面前的意欢来。 “你且好生养着吧,咱们姐妹交好已有好几年,也不差这一点半会的,玫妃姐姐已经向皇后娘娘请示,让她肃清宫纪,不会再有木兰围场之事发生了。” 意欢始终以为她是因着木兰围场之事郁结于心,这才发病的,忙坐在一旁柔声安慰着。 闻言,嬿婉柔柔笑着:“那还多谢两位姐姐了,其实木兰围场之事妹妹也没放在心上,皇上都已经帮妹妹出气责罚她们了,她们年纪尚小,犯点错也没什么的,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呢?” 她说到这,蕊姬倒是没好气的笑了:“你处处为她们着想,谁又为你着想过呢?今日若不我将此事拿到明面上来说,在大家面前闹上一闹,皇后只怕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要将此事隐去,皆时过不了多久,她们依旧猖狂......” “罢了,此事也已经过去,你现下还病着,现在且好好养着,等回头身子好些了再找你叙旧。”见她脸色苍白,精神萎靡,蕊姬的话软了软,最后还是让她好好养病。 这病装的跟真的似的,还让人怪心疼的。 这柔弱的小模样,怪不得能将皇上迷得神魂颠倒。若她是个男子,只怕是要被她迷的团团转,别说是权势钱财,就连身家性命她也甘愿。 意欢也跟着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同玫妃姐姐就先回去了,你精神头瞧着不大好,好好歇歇,等过几日你身子好些了再来瞧你。” “谢姐姐们体恤,是我这身子不争气,白白让两位姐姐担心了,等身子好了,一定好好赔罪。”嬿婉柔柔笑着,靠在床边同两人道别。 等送走了两位,春婵才进来将嬿婉从床上扶起。 果不其然,同蕊姬猜测般,她这病确实是装出的,为的就是要让两位帮她出头。 嬿婉此时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哪还有半分在病中的样子。 “主儿,这法子真的好用吗?您好不容易才博得皇上的宠爱,如今突然冷下来,怕是会淡了他对你的心思啊。” “放心吧,皇上不会的,你帮我盯着些储秀宫和咸福宫,颖贵人和恪答应若有什么动静便即刻来报。” “是。” 嬿婉信誓旦旦,加上前世,两人相伴几十余载,没人能比她更懂这个皇帝的心思。 就是得到的太轻易了才会不珍惜,如今冷上他一段时间,日后才会明白她的好。要让皇帝明白她与宫中其他妃嫔的区别,他才会越来越离不开她。 果不其然,如同嬿婉所说,皇帝真的开始越来越挂念她。 这日,皇帝正批着奏折,敬事房的人上前请他翻牌子。 才回来时,他要么宿在养心殿,要么宿在皇后处,如今还是从木兰围场回来后第一次翻牌子。 皇帝没有抬头,只是用余光瞟着,伸出一只手扫过一众绿头牌,习惯性的去寻那个牌子,这才发现盘子里头根本就没有令妃的牌子。 他微微皱眉:“令妃的牌子呢?” “回皇上的话,令妃娘娘回来后便染了风寒之症,怕将病气过了皇上,这才通知敬事房撤了牌子,要不,皇上看看其他牌子?”李玉候在一侧小声解释道。 “病了?怎么一回来就病了?太医瞧过了?” “已经瞧过了,说是累着了,一回来见风便犯病了,将养上半个月便能痊愈,那......这牌子?” 皇帝余光又瞥过上面的牌子,上头琳琅满目,唯一能懂得讨他欢心的人却不在。 一时间他只觉得十分无趣,索性摆了摆手:“罢了,今日就不翻牌子了,让太医好好给令妃诊治,朕有空再去瞧她,下去吧。” “嗻。” 李玉连忙摆摆手让敬事房的人下去,自己也轻声退到殿外。 皇上对令妃真是越来越不一般了。 李玉就在一旁瞧着,见皇上这模样不禁长叹一口气。 原想着皇后娘娘生下十二阿哥后,皇上便会一心拴在翊坤宫,可没成想才短短不过两年的光景,这光景便不如从前了。 他即便有心帮皇后娘娘,如今也是有心无力了。 第119章 失望 “师父,你在想什么呢?怎么脸色不好?皇上又生气了?”见李玉脸色不大好,进忠从一侧探出头来关切问道。 见他多事,李玉难得没有训斥他,只是淡淡回上一句:“无碍,只是皇上近日忙于政事,已经好几日不翻牌子了,你回头盯紧些永寿宫,等令妃娘娘病好了,便赶紧让敬事房将牌子挂上,你说这皇上怎么偏偏就对令妃娘娘念着不放呢?” “这......小的是个太监也不懂啊,要不回头小的去问问别人?”听到这进忠才放心下来,佯装一头雾水的回道。 他哪里是不懂,他甚至比皇上还魂牵梦萦,天天念着想着,恨不得就扎根长在永寿宫里头。 皇上为什么对令妃娘娘念着,去问问令妃娘娘本人不就好了? “罢了,你先做好现在的差事吧。” 李玉只不过是随口一说,若真让人去打听这种事,那他算什么人了? “是。” 本以为能找机会去永寿宫,没成想李玉只不过是随口说的,进忠刚振奋起来的精神又萎靡下去。 他眼底闪过一丝失望神色,不过只是小小一瞬,旋即又收拾好思绪重新站回位置上。 可惜了,只能回头再找机会去看望令主儿了。 嬿婉养病这段日子里十分安分,她虽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永寿宫,可外头的消息她是一个也没错过。 尤其是那两位出身高贵的蒙古妃嫔。 蕊姬似乎找到了乐趣,总是有意无意的挑刺。 要么是送来的三十遍宫规少了一遍,要么就是字迹潦草,要么就是抄写的不够工整,反正就是要她们拿回去重新抄过。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这三十遍宫规已经被打回四五次了。 如那两位就算再大的脾气如今也该磨没了。 “娘娘,听说永和宫那位一直刁难那两位主儿,这半个月一直在不停的抄宫规,可不知怎的,送过去的她都不满意。”容佩一脸担忧看着正在梳妆的如懿。 她才起身,正是还有些迷糊劲儿的时候,一听到这消息,又觉得开始头疼了。 如懿长叹一口气,看向镜子中自己浮肿且伴着几分憔悴的脸道:“她们冲撞了玫妃,玫妃出手罚她们本宫也不好过问,若是本宫插手,不知道她会不会不依不饶的继续找法子刁难她们……” “那咱们该如何做?” “找个机会同皇上说吧,皇上最是深明大义,只要皇上开口,玫妃便不敢同她们计较了。” 玫妃那张巧嘴,一嘴的说辞是堵的她连话都说不出来,偏偏如懿还不能对她做什么,只能去求助皇上了。 有她开口,皇上顾及她的颜面,想来会插手这件事的。 碰巧今日皇帝来用午膳,顺便来看看十二阿哥与五公主。 趁着皇上正用膳之际,如懿装作无意间与容佩提起:“容佩,最近储秀宫的颖贵人学规矩学的如何了?” “回娘娘的话,说是学的差不多了,再过几日就结束了,就是这玫妃娘娘罚她抄三十遍宫规,这半月来来回回抄了好几回玫妃娘娘都不满意呢……” “颖贵人?” 皇帝闻言放下手中筷子,疑惑抬头,这才想起来后宫里还有这么个人。 如懿点点头,柔声劝道:“颖贵人已经和嬷嬷学了两个月的规矩了,如今也该知道错了,皇上不如就饶她这一次?听说她白日学着规矩,夜里还要抄写宫规,十分辛苦。” 听到这,皇帝更是一头雾水:“怎么玫妃也要罚她?可是冲撞到玫妃了?” 如懿见状递一个眼神给身边的容佩。容佩心领神会,连忙帮着回道:“回皇上的话,听说是她们二位走在路上时冲撞了玫妃娘娘,走在了她们前头,加上令妃娘娘与玫妃娘娘交好,这才与两位主儿为难。” 不提令妃还好,一提到令妃皇上便来气。 这么想来,令妃的病多半是她们气出来的。她嘴上说没事,可话说的那样难听,心里想来也是不好受的。 一想到这半个月无聊透顶的日子皇上就来气,若是令妃在就好了,只要听到她唱的昆曲,什么烦闷都散尽了。 这宫里就没有一人能比得过她的善解人意。 皇上想到这,最后还是没好气的说到:“朕记着她们可是提前一个月回来学规矩的,怎得还是这番没规矩?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既然玫妃要罚她们,那她们便受着吧,玫妃性子耿直,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不过是抄写些宫规,随她去吧,磨磨她们的性子也好,省的日后犯下更大的错来。” 如懿递了话头,却被他干晾了半天,最后也只得了这话,只能讪讪应下。 “是,臣妾听皇上的。”她红唇微启,眉宇间却尽显失望之色。 等伺候完皇上用午膳将他送走后,容佩才一脸担心的问起正在辛苦抄书的两位:“皇后娘娘,如今皇上不理会这事,咱们该如何将两位主儿救出来?难不成要看着玫妃娘娘一直这样刁难下去吗?” “皇上已经发话,本宫也没什么法子,等再过些日子吧,等玫妃对此事淡下来便好了,索性只是些抄书习字的责罚,不会受太重的伤,且让她们再忍一忍吧。”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但愿两位主儿能懂娘娘的苦心啊......” 玫妃要调教她们,她本来就不好干涉,如今皇帝金口玉言下来,她也只好先暂时冷眼放着,静待时机了。 如懿现在满脑子都是皇帝方才用膳时心不在焉的模样,哪有心思解救被刁难的二人。 她从前总认为皇上对魏嬿婉只是贪图一时新鲜,可没想到她手段层出不穷,让皇上一心记挂着她。方才那模样,皇上分明就是因着令妃,才默许玫妃刁难颖贵人与恪答应。 她与皇上相伴二十余载,最是懂这个枕边人的心思。 再这样下去,皇上只怕是越来越宠信她了。 如懿虽不甘愿看到自己的丈夫沉迷在别的女人身上,但她偏偏自诩清高,不愿与底下妃嫔去争,更不会主动出手打压受宠的妃嫔。 第120章 解围 在她心底,她总认为她与皇帝是夫妻。这个认知在她心中大过君臣之别,在皇帝面前她更像一个普通的妻子,自然觉得自己不必像寻常妃嫔般对皇帝小意讨好。 这样一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皇上与自己渐行渐远。 这也是为何皇帝会与她渐行渐远的原因了。 在皇帝的心里,他先是皇帝,才是弘历。比起一位妻子,他更需要的是一位贤良淑德,事事以他为先,处处为国思量的皇后。 如果让还是四阿哥的弘历来选,他会放弃福晋选青樱,可若是让已经成为一国之君的皇帝来选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放弃如懿选皇后。 这完全与如懿心中所想背道而驰,这也是为何她总会感念年轻时的岁月,因为在那段日子里,弘历会毫不犹豫的奔向她。 ...... 这半个月过去,嬿婉的病如愿大好,她履行承诺,即刻便要往永和宫去小聚。 她才出门,便碰到个小宫女哭哭啼啼的捧着一叠厚厚的宣纸与她往同一方向去。 “你是哪个宫的?怎哭的如此厉害?”嬿婉看着跪地行礼的宫女,一头雾水的看了看在一旁的春婵。 “这位是永寿宫的令妃娘娘,娘娘问你,可要好好回话。”春婵朗声说道。 “回......回令妃娘娘,奴才是储秀宫颖贵人的贴身侍女莹儿,主子派奴才去永和宫送抄好的宫规,可这半个月一连送了许多次都被玫妃娘娘打回来重新抄,奴才心疼主子娘娘,这才出丑了,还请令妃娘娘恕罪。”莹儿抽抽噎噎说着,小模样着实可怜。 她虽然说是因为心疼主子才哭,明眼人看过去都知道是在永和宫受奚落了,否则也到不了当众落泪的地步。 嬿婉见状微微叹气,十分善解人意的帮着解围:“可怜见的,你对你家主子真是忠心,罢了,正巧本宫要到永和宫去,你就将这抄好的宫规交给本宫身边的人一块儿带去吧,回去同你家主子说一声,就说本宫代玫妃验过了,这宫规抄的没问题,让她们不必再抄了。” “谢令妃娘娘,谢令妃娘娘,娘娘大恩大德奴才铭记于心。”莹儿闻言开心坏了,连忙跪下谢恩。 “无妨,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且回去吧,别让你家主子等着急了。”嬿婉柔柔笑着,指示身边的人接过她手中托盘。 “是,谢令妃娘娘。” 看着莹儿离去的身影,嬿婉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丝笑意。 她本想着不招揽那两位,只不过她是宁愿耍点小心机将她们拉到自己这一边,也不想看到她们站在如懿那一头。 只要看到如懿海兰一党难受,她这心中才痛快。 颖贵人,如今这一遭,可千万要看清楚在后宫谁才是真正的好人啊! 莹儿不负众望,一回到储秀宫便喜笑颜开的报喜:“主儿!太好了,您不用再抄宫规了......” 颖贵人面上一喜,连忙追问:“可是皇后娘娘做主?或是玫妃终于满意这一回了?” 莹儿摇摇头,继续笑着说:“是令妃娘娘帮忙的,今日奴才送东西去永和宫,被好生奚落一番,东西也被打回来重写了,奴才半路没忍住哭了,碰巧碰到了令妃娘娘,她看了两眼说是替玫妃娘娘瞧过了,宫规抄的没问题,她顺路一同带去了永和宫,主儿,太好了,终于不用再抄宫规了。” 听到不用再抄了,颖贵人松了好大一口气,只是她也没想到最后帮自己的人,竟然是令妃。 想来她也是好的,不仅在皇上面前替她们说话,还当众谅解了她们不与她们为难。 此事是玫妃刁难她们,期间她一直在病中,想来与令妃应该没有干系。 她一时间有些恍惚,嘴里喃喃道:“不用抄就好了,我还以为是皇后娘娘帮忙,没成想最后竟然是令妃娘娘,当日是我不知深浅,冒犯了......” “主儿,依奴才看,皇后娘娘也不像是要真心帮忙的样子,您这半个月受了多少苦六宫都看在眼里,到头来不过是令妃娘娘一句话的事,皇后娘娘可比令妃娘娘地位高多了,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用得着托这么久吗......” “她若是早些像令妃娘娘一般说帮玫妃娘娘验过没问题便就无碍了,她是皇后,这金口玉言,玫妃娘娘还能去难为她不成?” 莹儿手上收拾着桌上的笔墨纸砚,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说出的话如敲击洪钟时的阵阵音浪般撞击着颖贵人的心。 她终归是年纪小,三言两语,心中便有了动摇之意。 “你还是少说些吧,这口舌之孽你主子我造的还少吗?日后再宫里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颖贵人虽心中对皇后言行产生动摇,可脸上依旧装作无碍。 她训斥着莹儿,祸从口出的道理她已经十分明了,吃一堑长一智,她不想再多生事端了。 “是,奴才只是一时兴奋罢了,日后不会了,对了,恪答应还不知晓此事,奴才要不去通知她一声?” “去吧,顺便请她回头有空过来坐坐。” 虽然事情已经了了,可颖贵人心里始终有些慌乱。她是头一回进宫,年纪小见识浅,最后还是想见见恪答应,听听她的看法后再拿主意。 颖贵人这几个月过得并不好,见过皇上龙颜大怒的模样后她总是战战兢兢的。 她才懂深宫的可怕,此时她同惊弓之鸟般,处处小心谨慎,生怕一不小心便被人抓住把柄。 这一副吓破胆的模样,与那个初进宫时明媚张扬的巴林湄若,简直是判若两人。 她从前一直活在父亲巴林王的羽翼下,天真灿烂,一入宫栽了那么大个跟头,才开始逐渐醒悟过来。 光靠母族的荣耀是不够的,她得靠自己才能好好的在这宫里活下去。不说维系母族的荣耀,至少不牵连到母族,她身后可是大大小小一族人的性命。 若是一个不慎,牵连全族,那便成了整个蒙古四十九部的罪人了。 第121章 谢礼 听到莹儿传来的消息,恪答应也坐不住了,拔腿就往储秀宫去。 直到见到了恪答应,颖贵人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连忙拉着她进内殿商量。 此时两人已经学聪明了,在里头谈话时,派个人在门口牢牢守着,若是有人来也能及时通报一声,免得像上次一般在这事上栽个大跟头。 听颖贵人说完,恪答应皱紧了眉头:“你确定是令妃帮的咱们,不是皇后娘娘?” 她本以为会是瞧起来仁善的皇后娘娘帮着解围,没想到兜兜转转,竟是令妃帮了她们。 “这是我身边的莹儿亲口说的还能有假?况且令妃娘娘就在永寿宫门口喊住的她,姐姐若是不信随便拉个路过的宫人一问便知,姐姐,妹妹我初入宫,什么也不懂,依你看,咱们究竟该如何是好?“ ”玫妃娘娘与她交好,谁知不是她暗中授意她这么做的,即便不是,可玫妃也是因着她才为难咱们......可事发这么久,皇后娘娘也没有帮忙的意思,这……” 恪答应面带犹豫,她始终是不敢彻底相信令妃。 皇后娘娘看样子是靠不住了,那令妃呢? 她真的就是个可靠之人吗? 一个是稳坐中宫却不问世事的皇后,一个是得皇上圣宠却有着恩怨的宠妃。两个人各有各的坏处,要真要选择站队,还是令人有些为难。 “可如今宫里除了皇后娘娘,就属令妃娘娘最得宠,仅靠我们自己,何来出头之日?需得有人在皇上面前帮咱们,才能解了如今的困境啊!”颖贵人十分焦急,眼底隐隐沁出几丝泪花来。 她七月入京,如今都十月了,都还未侍寝,也算是宫里头不受宠的头一份儿了。回想起她每次出门都有人带着或是笑话或是探究的眼神看自己,她实在是有些受不住。 和梦里想象中不同,这宫里,没有皇上的宠爱,光靠家世根本就很难在众人面前立足。 若真像皇上说的,等到年后再挂上绿头牌,那她就真的成为宫中人人可以踩上一脚的笑柄了。 要知道,新进宫的妃嫔,一个月内怎么着也该得皇上宠幸了。 见她如此急色,恪答应的心软了软,连忙安慰道:“如今正逢多事之秋,咱们再观望观望,先走一步看一步,再看看这位令妃娘娘是否是个好相与的,若是皇后娘娘不值得依靠,那再去向令妃投诚也不迟......” “若是如今急着过去,非但得罪皇后娘娘不说,反倒让令妃认为咱们是墙头草,见皇后娘娘靠不住便连忙上赶着巴结她......” 即便恪答应再不喜令妃,可令妃帮了她们这是事实。 她不知她究竟是真就像宫里人人说的那般菩萨心肠,还是刻意装出的一番贤良淑德的模样。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先保持观望,等到往后实在没有退路后再做抉择。 谁对她们好,谁能给她们利益,那便去投靠谁。 恪答应比颖贵人看得通透,也更为谨慎。 颖贵人听完后原本有些慌乱的心绪也平稳下来。 是,她太心急了。 站队这种事,怎么说都该小心谨慎些,若是一个不慎,就很有可能落得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 不为她自己,也该为身后的蒙古巴林部好好思量。 颖贵人妥协般点点头:“那便听姐姐的吧,只是这令妃娘娘帮了咱们,怎么说都得亲自向她道谢的,姐姐过几日若是得空便同妹妹一块儿去永寿宫一趟吧。” 恪答应点点头:“好,就依你说的做吧。” 没过几日,嬿婉才同意欢一起去看望十一阿哥后回来,门口的澜翠见了便迎上前小声说到:“娘娘,颖贵人和恪答应今日来了,按照您的吩咐,奴才将她们留在偏殿喝茶等您回来了,现在可要一见?” 嬿婉点点头,示意她将人迎到主殿来。 她就知道这几日两位会过来谢恩,刻意吩咐了永寿宫的人,若是有人趁她不在时到访,便将人留下等一等。 嬿婉回到殿中刚落座,颖贵人和恪答应便在澜翠的带领下过来行礼请安了。 一见到嬿婉后,她们俩便十分自觉的乖顺福身行礼,这乖巧的模样可比一开始时盛气凌人的样子要讨喜太多了。 “给令妃娘娘请安,谢令妃娘娘搭救。” “多亏了令妃娘娘,这是我跟颖贵人妹妹备下的谢礼,还请令妃娘娘不要嫌弃才好。”恪答应招呼了殿外候着的人进来,小心翼翼的介绍着。 嬿婉点点头,十分满意她们现在的恭敬模样。 果然,草原上的野马就是要亲手调教过后才学会亲人。 嬿婉是不管做什么事都喜欢杀人诛心的。如果只是单纯报复,反倒失了乐趣。她们不是厌恶自己这副处处争宠媚上的模样么?那就将她们调教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好了。 没什么是比眼睁睁看着自己慢慢变成曾经自己讨厌的样子,自己却无能为力,默默向命运低头妥协这件事还要悲惨的了。 恪答应身后走出两个小太监,他们手里搬着一件用红绸盖着的物件。 等太监放下东西后,恪答应将上面的红绸一把掀开,露出了这件东西的模样。 一只石雕石榴摆件。 上头鲜红的颜色看样子是鸡血石,最顶上用黄金镶嵌上的枝头果柄,石榴本身并不是通红的,只有果皮裂开的部分和石榴圆润的肚皮有鲜红的底色缓缓流淌,其余皆是泛着橙黄的饱满色泽。 那抹鲜红十分吸睛,像山谷中流淌的溪流。鲜亮的底色像血脉中汹涌流淌的鲜血,与周围的橙黄色泽交替,浓淡相宜。 这抹红看上去并不会让人觉得突兀惊悚,反倒能隐隐感知其中蓬勃向上,汹涌澎湃的鲜活生命力。 这物件儿,倒是新奇。 第122章 入冬 嬿婉嘴角缓缓勾起,脸上显出一抹笑意,饶有兴趣的看着石榴摆件道:“你们有心了,这上头雕工精巧......怕是造办处的手艺吧?” 她直勾勾的盯着两人看,想从她们脸上打探出别的什么东西来。蒙古出身果然不凡,一出手就是这样贵重的物件儿。 “令妃娘娘果然慧眼如炬,这是我巴林部的腾格里朝鲁,也叫巴林鸡血石,是臣妾从巴林部一起带回来的,恪答应姐姐出银子让造办处的人镶上了黄金后雕刻成石榴模样,石榴自古便有多子多福,幸福美满之意,赠与娘娘是再适合不过的……” 颖贵人笑盈盈的同嬿婉介绍着摆件的来历,提起巴林部,她脸上多了几分鲜活色彩。 进宫后,她身上的天真灵动几乎被后宫残酷规则给磨灭殆尽了,如今也只有在提到家乡的时候,才会稍稍显露几分。 腾格里朝鲁,蒙语为天赐之石。 这带有天赐之意的石头,加上多子多福的石榴,寓意可谓十分吉祥,可以说是送到人心坎上了。 “那就多谢两位妹妹的好意了,这东西本宫就收下了,果然是草原上生长的儿女,不仅英姿飒爽,还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呢。” 这东西贵重,怕不只是谢礼这么简单吧? “还要多谢令妃娘娘关怀,不然现在我们姐妹还在抄着宫规呢,此物是特地感谢娘娘相助之情,娘娘喜欢,那我们姐妹便能安心了。”恪答应小心翼翼的说着,边说还不忘边打量嬿婉的脸色。 果不其然,同嬿婉心中所想一般,恪答应嘴上说着感谢,除此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提及。 这言外之意就是要用这东西抵消掉嬿婉此次出手相助的人情。 嬿婉听懂她话中深意,她伸出指尖轻轻抚摸过上头雕刻得栩栩如生,晶莹剔透的石榴籽,眼里流露出欢喜的神色。 打量完东西后,她收回手,看着她俩柔声说道:“本宫十分喜欢这物件儿,也不好叫你们空着手回去,这样吧,本宫新得了一对翡翠手串,翠绿的颜色正好适合你们这些小姑娘带,两只手串听说都是从同一块儿板料下取下来的,你们在宫中一见如故,情同姐妹,这后宫中姐妹情最是难得,望日后你们姐妹之情能如这翡翠般长青不败......” 还真是嘴硬啊,那就等着,等着有朝一日你们亲自来求本宫的时候。 “谢令妃娘娘。” 见令妃接下,两人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恪答应,来之前她很担心令妃会挟恩图报,想就此来逼她们站队,或者想拿这人情拉拢她们。 出人意料的,她非但没有提及,反倒是十分坦诚的接下了谢礼。这让恪答应原本还很忐忑的心绪放松下来,连带着呼吸也舒畅了几分。 赠过礼后,两人显然轻松了许多,几人又在殿里闲聊几句,嬿婉觉着无聊,便借着午憩的口子将二人打发了去。 送走二人后,春婵指着摆件儿,询问嬿婉的意思:“主儿,这东西要如何处置?要不要奴才将它摆在殿里?虽说那两位性子是不识趣,可送礼还是存了几分好心思的,这颜色瞧着就喜庆,皇上也总爱翻您的牌子,说不定还真能如两位主儿所说,多子多福,能如愿怀上龙嗣呢......” “先放进库房吧,这东西日后总会派上用场的。”嬿婉靠在一旁的软枕上,嗓音有些懒懒的,只不过是瞥了一眼这摆件又低头去摆弄医书。 冬日到了,这时候最适合用药膳进补,她最近正想法子去讨好皇上继续固宠。 人一走,嬿婉看着这物件儿的眼里没了欢喜,只是叫春婵把东西好好收着。 嬿婉即便是重生回来一遭也是不愿多信什么鬼神之说的。信是有,可无端依赖却无,她只觉得,人唯一该信的是自己,能依赖的也只有自己。 她前世验过的,人的命,靠天没用,就得靠自己去改。 即便有再尊贵的命数,自己不去拼,最后也不过是庸庸碌碌的一生罢了。 此事了了以后,嬿婉本以为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能听到她们前来求助的声音。可没想到仅仅只是过了一月有余,便又再次见到了颖贵人身边的贴身宫女——莹儿。 自打玫妃责罚她们之事告一段落之后,见皇上依旧对两人不闻不问,宫中众人也生了些自己的小心思。 宫中下人皆是看主子的脸色行事,见她们二人不得宠,诸多行事自然就怠慢下来。 如今已经入冬,各宫的炭火冬被,以及一应过冬用的物件儿都已经送齐全了。得宠的妃嫔自然是紧着来,不止得办的齐全,还得给上最好的,底下人若是想从中捞油水,那自然就暗中克扣那些不得宠,在宫里又没什么话语权的妃嫔的了...... 一入冬后,如懿便免了六宫请安。 五公主患有心症,这季节变幻时小儿最易得病,况且这是她生下来开始遇见的第一个寒冬,如懿自然是紧张得不得了。 因此她近日都一门心思挂在孩子身上。她整日都待在翊坤宫闭门不出,六宫的事都交给纯贵妃与海兰去打理,自己安心看护着孩子。 两人虽说也有在认真做事,可即便是安排这些事务,也是由下人经手去做,层层安排下去。 这其中每一层都会有人从中暗自捞油水,对主子上报也是真假参半,这一层层盘剥下来,自然在不经意间就怠慢了这两位主儿。 若是光不得宠那还好说,可她们俩是一下得罪了皇上,令妃,玫妃这三个主子,宫里人人都巴不得踩上一脚,哪有敢上赶着帮忙的,就怕有心眼小的主子背地来找麻烦。 过冬时送到储秀宫和咸福宫的东西什么都成了最差的,不仅是冒着黑烟,点燃后满屋子都是怪味的灶炭,还有日常冷掉还十分敷衍的三餐,薄的一扯就开的窗户纸,连盖三层也不保暖的冬被...... 第123章 求救 一开始还好,她们还可以拿银子去换,可等入冬日子久了,天气寒凉下来,紫禁城一下冬雪后,这下人们也越来越难使唤。 他们要的银子也越来越多,花出去三倍的银子还没有先前正常银子换来的东西好。 入冬后物资紧俏,东西都是有定数的。有些东西被克扣后自然要用别的东西来补齐,像紧俏些的炭火,即便是花银子也求不来。 虽说她们出身高贵,身后有母族撑腰,可带来的私库里多半是些贵重的摆件儿首饰占大头,不能随意变卖。 本身带来的银子便不多,宫里能用的又只有真金白银。沾着妃嫔们的首饰一拿出去若是被抓住可是大罪,即便有人想挣钱,也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 宫里那点俸禄还不够平时打点下人的,平时就掏着家底过日子,可若是才入宫这家底就掏得差不多了,日后的日子又该怎么过呢? 颖贵人还好说,她是巴林王唯一的女儿,进宫时可谓是塞了不少奇珍异宝给她带进宫。 可这恪答应便难了,当日送的石榴摆件儿颖贵人出了石头,她便自然而然的揽过了打点下人出这上头镶嵌的黄金的银子。 工匠技艺越精湛,这花上的银子便越昂贵,加上她不受宠,被贬为答应后,下人也很难使唤,花出去的银子也是颖贵人的两倍之多。为了能好好摆平令妃这个人情,她几乎是掏空了将近一半的家底。 两人日子过的艰难,皇后娘娘又闭门不见。若是主动跑去捅破此事,得那些下人记恨,在这宫中本就不好的人缘便会一落千丈,少不得有更多刁难等着她们呢。 能一朝得宠还好,倘若有一日像现在这般落魄,那这么做就是自寻死路。 嬿婉这才起,春婵正帮着挽发,不曾想澜翠便着急忙慌的来禀报:“主儿,储秀宫的莹儿找上门来了,说是找您救命来了。” 嬿婉蹙着眉头,只觉得奇怪:“她怎么来了?难不成储秀宫那位出事了?” 春婵摇摇头,加快了挽发的动作:“听说储秀宫的份例被克扣许多,怕不是大冬天的生出病来了吧?” 见此,嬿婉淡淡说道:“人命要紧快去让她进来说话。” 等人进来,嬿婉还是被吓了一跳,只见眼前的莹儿十指皆是冻疮,脸上更是冻的通红一片,身上穿的也比寻常宫女单薄许多,比当日在永寿宫前碰到她时还要狼狈上几分。 她一进门便开始跪地磕头:“求令妃娘娘救命啊,我家主儿这几日染了风寒,如今发了高热,奴才一早去请太医来,可昨夜当值的太医一早便回去了,今日当值的太医也还没进宫......奴才是实在没法子了,还请令妃娘娘大发慈悲,救救我家主儿吧......” 莹儿身上沾着许多雪粒子,头上更是花白一片,连睫毛上都沾了雪。看样子是在外头走了许久,最后实在没法子了,才来的永寿宫。 嬿婉长叹一口气,让澜翠先扶她起来说话:“你这小丫头还真是忠心,你别急,等本宫梳妆好再过去,好好的怎么就染上风寒了?” “主儿不受宠,宫里人又踩低捧高的,自然就克扣了东西,主儿是头一年进宫,还不适应这宫里的冬日,白日又舍不得点炭火,一见风便染上了风寒,不过是拖了几日,这瞧着是越发严重了......”莹儿说着自己主儿的遭遇,这眼泪也忍不住的吧嗒吧嗒掉下来。 嬿婉摇头叹气,这宫里就是这般踩低捧高的,若是早些来报也不至于受这么大罪。 她先是吩咐澜翠,随后让春婵加快速度:“澜翠,你让王蟾先带人拿些永寿宫多出来的炭火还有一些应急用的物件儿送过去,你拿着我的牌子,去太医院请太医去储秀宫给颖贵人看看,你叫莹儿是吧?先领本宫宫里的王蟾去储秀宫,你且好好照顾你家主子,本宫收拾好后就过去......” 殿里虽燃足了炭火,可莹儿身上的衣裳都被融化后的雪浸湿了,即便是在温暖入春的殿里也还是被冻得瑟瑟发抖。 她看着如今浑身快湿透的莹儿,心还是软了软,最后对着她柔声说道:“可怜见儿的,王蟾去备东西还要一会儿,春婵,你让人带她下去换身衣裳,吃点东西暖暖身子再让她回去吧......” “谢令妃娘娘,我家主儿一定会感谢娘娘大恩大德的......” 莹儿抹着眼泪被永寿宫的人带下去。 嬿婉微微摇头,视线又回到铜镜中映出的脸颊上。 太医院怎么可能会没太医在,多半是见储秀宫的不得宠,又得罪了皇上,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淌这趟浑水罢了。外面下着鹅毛大雪,寒风刺骨,寒气直往人衣裳里头钻。 这种时候别说太医了,就连是她宫里伺候的人也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懒得在外头多待。 春婵动作很快,不到一刻钟便挽好了头发。 嬿婉换上了厚实的冬装,又披上一件素白的狐狸毛斗篷,来不及用早膳,便一刻不停的顶着风雪,赶到储秀宫去。 嬿婉到达时,太医已经在诊脉了,还好只是寻常高热,几针下去,再灌下一碗汤药这高热就可消下,不会闹出什么人命来。 见此嬿婉才放心,在春婵的搀扶下走进内殿,看看人如今如何了。 殿里此时已经点上了炭火,只是才点不久,空气里依旧泛着刺骨的寒凉。 此时颖贵人才醒过来,她整张脸都烧的通红,迷迷糊糊间,见到嬿婉过来了,连忙挣扎着就要坐起来起身行礼。 她动作间嘴里喃喃道:“给令妃娘娘请安......” 进宫的这几个月里,她抄了几百遍宫规,几乎要将所有宫规刻进骨子里,见到嬿婉的第一反应便是要起来行礼。 “欸!你还病着,别多礼了,快躺下。”嬿婉被她这动作闹的哭笑不得,连忙制止她的动作,一把将她摁回床上去。 第124章 改变 “谢令妃娘娘……” 见听到嬿婉说着这话,颖贵人才安安心心的躺回去了 “你说你,病了早些日子派人寻本宫就是,若不是今日你那贴身宫女来永寿宫寻救,只怕你这病要越拖越严重了,知道你与恪答应关系好,本宫已经派人去通知恪答应,她一会儿便来了......” 嬿婉素来善解人意,此时即便她不喜颖贵人,也像个温婉大姐姐般坐在床边上柔声安抚她。 颖贵人正是病弱的时候,见她这般温柔,想起最近这段过的颇为艰难的日子,她眼里渐渐闪出泪花来。 她吸了吸鼻子,有些柔弱道:“谢令妃娘娘了,您真好,像我的额娘,只可惜......只可惜我再也没办法回草原上,再也见不到我的额娘了......” “令妃娘娘,若......若我一不小心死在宫里......能不能,能不能托人将我的尸首带回草原,带到我额娘的身边去,人活着回不去,死了......总得埋在故乡吧......” 她抓着嬿婉的手,一片悲怆之色,眼泪顺着肌肤纹理缓缓流过脸颊,隐没在枕头里。 她真的想家了…… “这傻孩子,少说这不吉利的话,你还年轻,有大好的日子等着过呢,一早醒来还未吃东西吧?本宫来时让小厨房装了点米粥,莹儿,你喂你家主子吃一点吧,等下也好喝药......”嬿婉在一旁轻声细语的哄着,见差不多了,吩咐起一旁的莹儿伺候她吃东西。 没多久,恪答应便步履匆匆的从咸福宫跑过来了。她来的匆忙,进殿时身上沾着丝丝寒气。 只是不巧,她到来时颖贵人已经喝过药睡下了,只见到嬿婉坐在床头一张小凳上照料她。 恪答应一路风尘仆仆,模样有些狼狈。见嬿婉在,她急忙理了理自己的仪容,确认无误后才小心翼翼的上前行礼。 “给令妃娘娘请安,娘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见她面露难色,嬿婉轻轻点头,应允了她的请求。 两人穿过长廊,走到储秀宫一处侧殿里。 春婵与恪答应身边的宫女极有眼色的退了出去,在外头看门,留给两人交谈的时间。 “如今已经没人了,恪答应,说吧,你想做什么?” 嬿婉就坐在一张小凳上,手上镶嵌着红宝石的鎏金护甲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紫檀桌面。她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脸色难看的恪答应,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恪答应扭头望向颖贵人居住的侧殿处,贝齿紧紧咬着红唇,只是稍微纠结几息后,她心一横,跪在嬿婉面前。 “求令妃娘娘救救臣妾和颖贵人,臣妾愿意投靠娘娘,以娘娘马首是瞻,只要娘娘能相助,助臣妾和颖贵人脱离当下困境,日后不管如何臣妾都会站在娘娘这一边......” 说罢,恪答应俯身,做磕头状,额头贴交叠在地面的双手上。动作间,豆大的泪珠打在地面上。 恪答应也说不出此刻的感受。她不知道……这滴泪水,是为背弃曾经的自己而掉,还是为了此刻的屈辱而掉,还是为了她那正受着病痛之苦的好姐妹而掉...... 她心中五味杂陈,太多情绪交织在一起,她理不清。 几个月的身心打击,已经将她折磨的麻木了。她顾不及去纠察一滴泪水的来历,此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和好姐妹能在这宫中好好的活下去。 这模样,可谓十分虔诚。 嬿婉很满意面前这幅杰作。 前世她百般讨好都不得一个好脸,如今也轮到她们向自己卑微跪地求救了,这怎么能叫人不痛快呢? 想做边上的高岭之花? 休想! 本宫偏偏要将你们通通拉到这泥潭里,让你们切身尝尝这浴血厮杀的味道。 没人可以在这场赌局里置身事外,若是有,那就慢慢将他们变成手中傀儡,是输是赢,都由她说了算。 嬿婉只稍稍欣赏过她对自己俯首称臣的模样后,便伸出一只手轻轻托着她手臂示意她先起。 她打量过她的窘迫模样后体贴道:“恪答应年长些,果然识时务,本宫也只想好好伺候好皇上罢了,这宫里寂寥的很,多几个姐妹一起作伴总是好的,你既然选择投靠本宫,那本宫也不会亏待了你们......” “本宫会让春婵去找内务府总管秦立,就说是底下人忙漏了,叫他尽快将短了你们的东西补齐,你是个好的,叫颖贵人好好养病吧,这身子好了,才能侍寝不是?还有......本宫能圣宠不衰多年,有的是手段,本宫不喜欢背信弃义之人,恪答应可懂?” 嬿婉虽笑着说出这些话,可最后那句话语依旧叫人不寒而栗。她的嗓音悠扬,即便是威胁的话语,落到人耳朵依旧是婉转动听。 恪答应红着眼,一字一句的起誓:“谢令妃娘娘相助,臣妾以背后蒙古母族起誓,若是有朝一日背弃娘娘,便叫臣妾不得好死,叫臣妾母族一朝落败,永无兴盛之日。” “好,本宫就喜欢同聪明人说话,还望恪贵人日后别忘了这誓言才好。” 从她嘴里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嬿婉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尘土,抬脚走出了侧殿。 “臣妾恭送令妃娘娘。” 嬿婉抬脚跨出了储秀宫的门槛,她回首不屑的瞥了一眼挂在上面的牌匾,上头的三个烫金大字十分惹眼。 过去不知多少年,她都被这道门拦着,没法亲眼看到自己的女儿蹒跚长大。 可从今以后,这道门再也拦不住她,她亦不用屈尊降贵来亲自叩响这道门了。 “主儿?” “走吧,日后不用到这储秀宫来了。”嬿婉不经意的丢下一句。 形势变了,地位也该换一换。 日后就该轮到她们亲自跑到永寿宫来对她逢迎讨好了。 第125章 幕后 颖贵人是睡到晌午时才清醒过来的,她一睁眼,殿里没再是泛着森森寒气的模样。她感受到了身上盖着的松软锦被,地上点着炭盆,被窝里也被塞了汤婆子,浑身上下都是暖烘烘的,与前些日子四周皆是彻骨寒风的凄凉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喝过药后,她额间沁出了些许薄汗,浑身松软乏力,只想一直就这样待在被窝里。 这是第一次,颖贵人体会到权利的好处。 正愣神着,一直守在床前的恪答应见她已经醒了,连忙伸出手去探她额间温度。她额间温热,已经不再是滚烫触感。 恪答应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已经退烧了,这风寒来得快去的也快,只要再喝上几贴药便能好全了。 “姐姐怎么也在?令妃娘娘可回去了?”环顾四周都只见到恪答应,颖贵人连忙询问起嬿婉的行踪。 她不傻,知道这殿中变化皆是令妃娘娘带来的。若是没有她,只怕自己如今还在苦哈哈的熬着。 “你睡着后,令妃娘娘见我来了便先回去了,妹妹,令妃娘娘说了,让你好好养病,等身子养好了便能侍寝了,若是令妃娘娘能帮你复宠,那从今往后便没人敢欺负咱们了......\" 恪答应紧握着她的手,眼里都是为她感到开心的激动。 这样的日子,别说颖贵人,就连她自己也该过够了。 颖贵人不可置信,她不顾病体,连忙坐起看着恪答应,想要向她求证:“真的?令妃娘娘真的有本事能帮我侍寝?” 恪答应点点头,柔声说道:“如今皇后娘娘在翊坤宫里不问世事,咱们除了令妃娘娘还能指望上谁呢?她轻飘飘两句话就能解了咱们的困境,依我看,咱们不如就信她一回,她久经圣宠多年,即便无子依旧能爬到妃位,定是有几分本事的......” 恪贵人认真同她分析当下困境。 皇后娘娘是个靠不住的,若想脱离如今困境,唯一的办法便是依靠令妃。除了她,她们没有别的法子了。 与其犹豫不决,不如拼上一拼,如今她们在宫中都过成这样了,信上令妃一次又何妨,反正再难也不会比现在这般光景差多少。 如果不争,照这样下去,她们迟早得死在这。 颖贵人听完后心中也颇多感触,她看着盖在身上这锦被的华丽纹饰,不由自主的发起呆来。 先不说令妃如何,皇后在初入宫时也是对她们多方照拂,可等她们真正落魄遭人欺凌时,她却默不作声。 一连一个多月都未曾见她身影,就连派个人来过问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究竟是她有难处,还是佯装哑巴,不想多事得罪其他妃嫔呢? 她是真的仁善?还是披着一层虚伪的皮子? 皇后娘娘曾在她面前说过令妃用心不纯,可君子论迹不论心,事到如今,唯一帮了她们的人就只有令妃不是吗? 先不论令妃用心纯不纯,她们确实是实实在在得了令妃的好处的。 想到如懿,颖贵人的心凉了半截。 她不愿过多深究这些有的没的,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要将现下的日子过好了,她实在不想再去过那种任人欺凌的日子。 她回握着恪答应的手,目光坚定的看着前方,恳切说道:“姐姐,事到如今,既然我们回不了头了,那就安心跟着令妃娘娘谋一个好前程好了,经过这一遭,我是不愿再过这样的日子,日后定要好好伺候好皇上,不仅要为自己谋一个好前程,更要为自己身后的蒙古四十九部添几分荣光......” “好,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你且好好养病,等你侍寝之后,咱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见她想的如此通透,恪答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给她掖了掖被子。 她是趁着她昏睡之际代她一起向令妃投诚,她真的很怕颖贵人醒来后,会埋怨自己多事,替她做选择。 还好她看得清局势,懂得如何做取舍。进宫一年多,她再也无法佯装清高下去。 若是没有圣宠,再清高又有什么用? 不过是被囚在一角等待荼蘼朽烂的鲜花罢了。 如果终归是要困死在这宫中,不如就去博人观赏,有皇上垂怜,总好过就这样待在一隅默默无闻的死去。 嬿婉回到永寿宫用过早膳后本在想着该如何帮颖贵人侍寝,心里正盘算着,才觉得今日之事不对劲。 储秀宫今日的光景也太凄凉了些,下人虽然敢克扣吃穿用度,可主子就是主子,再怎么说也不敢明目张胆的针对她们,能瞒住纯贵妃和海兰,绝对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嬿婉半眯着眼,思索良久,才发现是有人在后头给她助力。 进忠从来不会背着她私自行动。大事上,他一有想法会先问过自己,那么,就只剩一人了…… “春婵,去永和宫,将玫妃请过来,就说本宫要亲自谢她。” 春婵一头雾水应下,总觉得有几分不对劲,要谢玫妃娘娘不应该亲自去永和宫么?怎么还要这大雪天的将人请来? 她虽觉得不妥,但依旧乖乖听话,即刻出门去请。 主儿要这么做总有她的道理,春婵相信嬿婉是不会无端如此的,那就只管照她说的做好了。 白蕊姬一早就知道了储秀宫传来的消息,就等着嬿婉派人来请她。 等她款款走到永寿宫时,嬿婉正坐在坐上,对面还倒了一杯茶,看样子就是在等她。 蕊姬见状打发了俗云和春婵,让她们在外头候着。 “妹妹今日怎么同我如此客气,专门派人去请不说,还专门泡上这样一壶好茶。” 蕊姬摇晃着茶杯,看着里头清亮的茶汤翻滚。 不用尝就知道是皇上赏下来的御用雨前龙井,这样的好茶,除了皇后那也就只有在她这永寿宫里才能喝到了。 “自然要好好谢谢姐姐帮妹妹做的这一出好戏了。”嬿婉低头品茶,试探着开口。 第126章 告状 “你从木兰围场回来就装上这样一出,不明摆着让本宫帮你出手刁难那两位?原本还拿捏不准你究竟是想打压她们还是拉拢她们,但从那日你帮她们验了那三十遍宫规起,本宫就确信你要拉拢她们……” “正好顺水推舟,送你个人情咯,怎么?难道本宫会错了意,将你的计划搞砸了不成?” 蕊姬见嬿婉始终低头品着茶水,只听自己讲,也不说话,还以为是自己打乱了她的计划。 见此,嬿婉微微摇头,这才放下心来. 她叫蕊姬来也只是想确认一下这事到底是是不是她的手笔罢了。 她思绪渐渐回笼,看着面前一脸疑惑的蕊姬,她摇摇头笑道:“还真得谢谢姐姐帮妹妹这一回了,这一切做的可隐晦?” 蕊姬不明所以点点头:“那是自然,不过是提点两句罢了,宫里踩低捧高素来是惯例,就算皇上派人去查,也就只能查到是下人们办事不利,还能牵扯到本宫头上不成?” 直到这里,嬿婉的脸上才浮现出笑容。 见她笑得怪异,蕊姬拧着眉头,眼珠子跟着转了转,又想到了什么,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嘴角也跟着微微勾起。 她向对面的人儿投去饶有兴趣的目光,红唇微启:“妹妹可是有事要吩咐?” “妹妹果然与姐姐是心有灵犀啊,那就劳烦姐姐继续帮妹妹做一件事儿。” “妹妹请讲。” “愉妃虽然帮着皇后娘娘协理六宫,可这事情办的也太粗心了,总要有人为两位妹妹来讨个公道......”嬿婉点到即止,继续低头品茶水 蕊姬闻言笑的灿烂,她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后道:“妹妹放心吧,愉妃难堪大任,皇后娘娘不问六宫之事,是该换个人来好好管理六宫了。” “那妹妹就等着姐姐的好消息了。” 等颖贵人染上风寒病的不轻的消息传到如懿的耳朵里时已经是五日后了。 “娘娘,听说这段日子颖贵人突然病了,病的不轻呢,连续几日都传了太医去瞧,咱们可要派人去瞧瞧?”容佩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说着,她看着如懿近日忙着照顾五公主略有些疲惫的神色心里泛起心疼。 五公主身子弱,活的也比其他孩子艰难。自入冬后,娘娘是一刻不停的守着孩子,都消瘦了许多。 听到这,如懿轻挑眉头,有些意外。 倒是许久没听到颖贵人的消息了。 听容佩说她病的不轻,如懿微微叹气,淡淡道:“颖贵人初入宫,对京城冬季不适应一时见风受寒也是有的,你明日亲自煮一壶红枣姜汤送过去好好慰问慰问她,告诉让她好好养病,等病好了本宫会好好劝皇上,让敬事房重新挂上她与恪答应的绿头牌的。” 皇上不喜她,自己也没办法,只能让她先暂时忍耐一会儿。 “但愿颖贵人能懂娘娘苦心,如今皇上对她正是厌恶的时候,也实在劝不住,眼下也快过年了,到时候皇上一高兴,说不定这事就成了。”容佩有些唏嘘。 皇上这些年不知怎的,这脾气是越来越难猜透了。 颖贵人不过是在木兰围场说两句闲话,皇上竟然就这般冷着她。算算日子,入宫也将近五个月了都还未曾侍寝,自打皇上登基以来,这还是头一个入宫这么久都没受皇上宠幸的妃子。 …… 次日一早,容佩按照如懿指示去储秀宫送汤,却想不到扑了个空,被储秀宫的人告知,颖贵人一早就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而且她这汤来的十分不凑巧,颖贵人的风寒昨日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用不着这红糖姜汤。 慈宁宫这会子正热闹着呢,玫妃带着十一阿哥到太后处请安,没想到碰上了一块儿去请安的颖贵人和恪答应。 小阿哥生的壮实,被玫妃养的好,长得跟福娃娃似的,一口一个皇祖母叫的着,太后的心都要化了。 太后今日心情好,见到这两位小姑娘也和颜悦色的扬起个笑脸。 “颖贵人,听说你前些日子病了?可是京中待的不习惯?”她亦是听到了这消息,和蔼的询问道。 “是臣妾福薄,一入宫不是失礼便是生病,还得多谢太后娘娘亲自派了嬷嬷来教导,否则不知要闯下多大的祸来。” 颖贵人一脸诚恳,娇俏的脸上还挂着几分大病初愈的弱色,瞧着十分惹人心疼。她才十几岁的年纪,又朝气十足,正是最容易惹人怜惜的时候。 太后见状点点头:“无妨,你如今知礼便好,巴林王将你送进宫就是为了好好维系满蒙两族情谊,你日后还需努力,好好侍奉皇上,才不辜负巴林一族的期望。” “是,臣妾谨记太后娘娘教诲。” 玫妃闻言轻哼一声,她看了眼坐在对面的两位没好气的开口:“太后娘娘有所不知,皇后娘娘自入冬后,这六宫之事都交给了愉妃娘娘管着,也不知是不熟悉宫务,还是底下的奴才伺候的不尽心,颖贵人染病当日,竟连个太医都请不来,若不是储秀宫的人去求了令妃,颖贵人这病,怕是难了......” 听她这话,太后微微蹙眉。 难怪见她脸色不太对劲。 太后面露不悦,扭头看向颖贵人发问:“确有此事?” 颖贵人欲言又止,正当她为难之际,身后的莹儿跑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太后面前。 “太后娘娘有所不知,我家主子不得宠,自打入宫以来,内务府送来的炭都是些冒着黑烟的灶炭,在殿里根本就燃不得,那些饭菜送来的也都是凉的,根本就难以下口,主儿成日在这宫里吃不饱穿不暖的过日子,这手上还生出冻疮来了......” “奴才看着都心疼,若不是当日奴才去求了令妃娘娘,太后娘娘今日怕是就见不着我家主儿了,求娘娘给我家主儿做主吧......” 莹儿声泪俱下,将几个月来受的委屈合盘托出。 这宫中贯是踩低捧高,可颖贵人才入宫 ,即便不受宠,那也是蒙古巴林王唯一的女儿,怎么着都不该受到如此对待。 第127章 失职 宫里奴才是会踩低捧高,但此事与愉妃也脱不了干系。即便愉妃不是故意的,也脱不了协理后宫不力之罪。 颖贵人若是入宫不到半年便没在宫里,那巴林部该如何看待大清王室? 见此,太后长叹一口气:“你先起来吧,傻孩子,出了这事,你怎么不早说?” 她扭头看向颖贵人,满眼打量。 颖贵人闻言脸色白了白,最后有些惭愧低头:“臣妾初入宫就得了皇上厌弃,实在不敢多生事端,更怕惹得皇上不高兴......” 听到这太后哪能不明白?知道她是被吓怕了,不敢说出来。 想到这,她旋即又对如懿不满起来。 此事本就因她而起,将原本在圆明园好好学规矩的妃嫔送去木兰围场,害人家白白惹得皇上厌弃便算了,偏偏回来后又当起甩手掌柜,事事都交给愉妃。 愉妃此人心计深沉,当年她利用五阿哥陷害纯贵妃母子一事她是知道的,没想到连做事也同如懿一般马虎。 如懿是舒服了,颖贵人却受了不少罪。但凡这期间她派人去储秀宫看望一下,也不至于等到她病得不轻时,才被令妃发现。 太后揉了揉眉心,只觉得有些头疼。 原本这个儿媳她就是十分不满意的,若不是当年从潜邸出来的人只剩她和金氏,还有纯贵妃,这个皇后怎么着也轮不到她来坐。 金氏是玉氏人,自然当不起大清皇后;纯贵妃又是汉人,出身比身为满人如懿低,这才便宜了她一个无子嫔妃来当这个皇后。 从如懿成为中宫之时她就已经提点过她,要尽职尽责,可如今好几年过去了,她反倒是越来越糊涂。 富察皇后当年痛失两个嫡子尚且能撑起皇后之责跟随皇帝东巡。 可她呢? 占着皇后的位子不做一个皇后该做的事,难怪底下有那么多妃嫔都对她不满。 太后沉思良久,最后还是先安抚起颖贵人:“好孩子,你受苦了,哀家会好好处理此事,福珈,哀家记着皇帝前些日子专门派人送了一批皮子,里头有几张不错的银狐皮,给颖贵人带回去做身衣裳,哀家老了,穿不得这种颜色,你们这些小姑娘穿起来正合适......” 她正说着,外头候着的宫人突然进来通报:“娘娘,皇上和令妃娘娘来了。” 话音未落,皇帝便和嬿婉从外头走进来,见到太后便躬身行礼。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见皇上来了,殿里几个妃嫔连忙起身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这还是从木兰围场回来后第一次见到皇上,颖贵人十分紧张,攥着帕子的手心都沁出了薄汗。 她动作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再惹得皇上厌弃。 太后没想到这个时候皇上会过来,她不着痕迹扫嬿婉一眼,笑着说:“都起来吧,皇帝今日怎么得空来了?” “听令妃说皇额娘近日总念叨着儿臣,正巧今日得空,便顺路过来瞧瞧,入冬后皇额娘身子可还好?若是缺了什么只管通知内务府便是。” 他近日忙的厉害,已经许久未来向太后请安了。 正巧他今日从翊坤宫探望完五公主出来后碰到了令妃,听说她要去慈宁宫请安,索性便一道来了。 说着视线扫过对面的颖贵人一眼,只觉得眼前一亮,拧着眉,却不管怎么想都想不到她是谁。 颖贵人今日穿的极为出挑,桃红色的雪落梅花样式旗装,领子上一圈雪白皮毛衬得她娇俏可人。 太后见他这样子,便知道他心思。 她笑着应下,给他介绍起颖贵人来:“皇帝有心了,哀家很好,这位是颖贵人,当日从木兰围场回来后便一直在学规矩,如今瞧着是个好的,想来她已经知道错了,皇帝不如看在哀家的面子上饶了她这一次。” 颖贵人闻言连忙跪下请罪:“都是臣妾不好,冲撞了令妃娘娘和皇上,臣妾近日都有在好好跟嬷嬷学规矩,臣妾日后不会再犯糊涂了......” 皇上见她动作,下意识伸手将她扶起,眼睛紧紧粘在她身上,满是惊艳之色。 当日木兰围场一见,烛火昏黄,瞧的不真切,如今见她换了旗装,脱去蒙古装扮,身上的粗俗味也被洗去,只剩下几分少女天然的灵动可人。 皇帝心中一热,后宫也许久未见这样青春靓丽的可人了。 看着她此时神态如惊弓之鸟般,眼里满是胆怯,想起当时下的责罚,皇帝心中升起几分不忍来。 嬿婉见状便知道事情成了,也跟着劝道:“皇上,当日之事都过去那么久了,不如就让那些事都过去吧,臣妾瞧着颖贵人也是怪可怜的,迄今为止都还未承宠呢......” 见嬿婉也递来台阶,皇帝极其满意,便顺着这话往下说:“既然太后和令妃都为你说话,那朕也不好太过苛责,这样吧,朕让敬事房重新挂上你们的牌子,再复了恪答应的贵人之位,你们日后一定要牢记此次教训,万万不可再生出事端。” 他侧目瞧了一眼嬿婉。 果然,还是令妃最懂他的心思。 “臣妾谢皇上圣恩。” 颖贵人和恪贵人连忙跪下谢恩,两人对视一眼,眼里满是激动。 没想到这么快就复了位分,她们跟令妃还真跟对了。 “起来吧,看来朕给的封号真没有起错,瞧着果然是天真聪颖......” 见皇帝心思都黏在颖贵人身上,太后饶有兴趣的看了一眼一旁的嬿婉。 从玫妃到颖贵人,再到皇上,她哪里还看不出这一切都是她搞的鬼,怕就是想借着颖贵人得宠的当口要打压皇后一党。 既然都将话聊到这份上,太后不介意再帮她一把。 她欣欣然开口:“皇帝啊,前些日子皇后将六宫都交给愉妃打理,只是五阿哥和五公主都是身子弱的,她们都各自顾着自己的孩子,再来看管六宫怕是有些忙不过来……” 第128章 提醒 “哀家知道她们不易,也准许她们疏忽,只是也太过疏忽了,竟然连储秀宫的炭火都出错了,还害的颖贵人受了寒大病一场,哀家看她们暂时也没什么精力管好六宫,不如就将此事交给别人来做吧?” 她是不愿再废口舌去训诫如懿了,她就是块木头,朽木不可雕也,不管她怎么说也是没用的,不如省省力气。 皇后这活她做不来,那就换个能做的人来好了。 真不知她姑母是如何教导的,看着都不像是中宫皇后该有的模样。当妃子时是一副正室面孔,当皇后却又担不起这重任,同她姑母当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见太后提起这事,皇帝微微蹙眉,脑海中浮现出如懿和海兰的模样。又想起在襁褓中活的艰难的五公主,看了看眼前颖贵人略微有些苍白的脸色后,他还是赞同了太后的话。 皇后这些年确实精力不济,这六宫事务不是他交给令妃,便是她让愉妃来管理,既然愉妃要照看五阿哥,那就让没有孩子的妃嫔来管理吧。 他点点头:“六宫事务确实繁杂了些,既然愉妃无法胜任,那......” 皇帝环顾四周,视线最后落在身边的嬿婉身上,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她搭在一旁的手道:“那就交给令妃去管理吧,令妃从前也协理六宫,几件事都办的不错,正好减轻减轻皇后身上的负担。” 说到这,皇帝还是主动开口维护一句:“五公主患有心疾,皇后一时疏忽在所难免,如今事事交给令妃,皇额娘也可放心了。” “臣妾谢皇上嘱托,臣妾定不负皇上所望,尽心协理六宫。”嬿婉一脸喜色应下。 不同以往代理之权,如今六宫大权算是彻底落到她手中了。 如懿,你自己守不住,那就别怪别人伸手过来抢了。 太后闻言点点头:“哀家只是提议,你是皇帝,一切你说了算,待皇后提起精神,能管理好后宫诸事再让她来协理六宫吧。” “母后说的是。”皇上点头应着。 自打太后在嬿婉的说动下,不再伸手管皇上诸事之后,母子间相处变得更加柔和起来。皇帝来慈宁宫的次数比最开始登基时勤快得多,只要她不过分干涉,皇帝对太后也谦逊许多。 虽然他一月也来不了两次,但能有此和谐场景太后便心满意足了。 出使准噶尔的大臣回报,已经成功与准噶尔交涉,年前姮娖便跟随着使团一块儿回京,时隔多年,她终于可以和两个女儿一起安然度日了。 …… 不出嬿婉所料,当晚皇帝便翻了颖贵人的牌子。 只一夜,皇帝为了宽慰她这段日子受的苦楚,亲自下旨将她晋为颖嫔。 次日一早,嬿婉才用过早膳,颖贵人便和恪贵人一同上门谢恩来了。 “谢令妃娘娘对我们姐妹二人的提携之恩,没有令妃娘娘,何来咱们姐妹今日风光,日后令妃娘娘若有令,咱们姐妹必定结草衔环,倾力相助。” 恪贵人很激动,只不过短短几日的时间,她便从答应复位,颖妹妹也晋为嫔位。 她们当日选择拜入令妃门下果然没错,至少她说给的都能做到,比起一想起来便遥遥无期的皇后娘娘,令妃娘娘靠谱多了。 “两位妹妹快起来吧,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日后咱们可要相互扶持才是,这后宫寂寥,能多几个人相伴总是好的。”嬿婉笑的灿烂,亲自将两人扶起。 颖嫔笑着夸赞道:“令妃娘娘这般仁厚,先前是我与恪姐姐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好在娘娘大度,不同咱们这些小妃嫔们计较,否则哪来咱们现在的好日子。” “你才承宠,本宫也指点你一句,皇上多情似海,恩宠总是时有时无的,你虽有母家做靠山,光靠讨好皇上和本宫没用,得尽快在这宫中站稳脚跟才是。” “娘娘的意思是?” “圣宠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你若想一直风光下去,需得尽快诞下皇嗣,你瞧瞧纯贵妃与愉妃,即便皇上对她们冷淡,可看在皇嗣的份上终究会时不时看她们两眼,否则等皇上对你们新鲜劲过了,这日子又得回到先前的模样了。”嬿婉靠在软枕上,轻轻尝过一口茶水后淡淡道。 颖嫔与恪贵人对视一眼,令妃娘娘说的不无道理,她们若是不尽快诞下皇嗣,等恩宠没了,她们又拿什么去为身后母族赚取荣光? 见她们一知半解,嬿婉继续开解她们:“皇上是君主,自然得放下自己的身段多哄着他,要趁着皇上对你们还有这新鲜劲儿,一举诞下皇嗣,这样才能在这后宫站住了。” 颖嫔点点头,她明白嬿婉的意思:“谢令妃娘娘提点,臣妾......臣妾会努力怀上皇嗣的。” 提到皇嗣,她面颊红了又红,视线情不自禁的瞟过自己的肚子。 若是真有了孩子,那这宫里这不见天日的日子也有几分指望了。 如懿很快就知道了颖嫔复宠之事。 颖嫔复宠与令妃协理六宫之事在同一日发生,任她再糊涂,也能想到这事同令妃有关。 她本看着颖嫔是个伶俐的,和恪贵人一般有着自己孤傲的性子,最是厌恶争宠媚上这样的行径,怎么就在短短几个月内变了?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主动争宠不说,还事事顺着皇上来,不像是一开始那个高傲聪颖的小姑娘。 她们俩变化如此之大,若中间没有令妃的嗦摆指使,她是不信的。 如懿百思不得其解,令妃何时有这样的能耐?能在一朝一夕之间将人变成这样。 容佩见她愁眉不展,也跟着十分担心:“娘娘,你可是担心令妃拉拢颖嫔和恪贵人会对我们不利?” 毕竟令妃爱争宠,保不齐哪日心思大了,要朝中宫的位置伸手。 如懿闻言摇摇头,秀眉紧紧拧在一起:“本宫是担心颖嫔年纪小,心性烂漫,担心她会被令妃坑骗,令妃诡计多端,这样拉拢她们绝没安什么好心。” 第129章 不对 “娘娘,那咱们可要?”容佩这话带着些试探意味。 她这意思是,要不要打压一下令妃,好让如懿稳坐她的中宫之位。 令妃虽然平日里不显山露水,只做些争宠的小动作,但她那点小心思,她们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容佩用心良苦,只可惜如懿素来自视清高,不会做出这种跟妃嫔争宠之事,更不会主动出手打压妃嫔。 果然,如懿闻言摇摇头:“罢了,令妃不过是爱耍些魅惑皇上的小手段罢了,这等卑劣行径,本宫还不放在眼里,只要她不残害妃嫔与皇嗣,本宫是不会同她计较的。” 如懿自视清高,从来觉得嬿婉手段下作,就连出手整治她都觉得会脏了自己的手,降低了自己的身段。 即便她在后宫跳的厉害,如懿也不会放在心上。 如懿总觉得同她计较,是在自降身份。 容佩见她如此,微不可见的叹气,也歇了这个心思。 … 颖嫔听了嬿婉的话后十分争气,短短不到半年的日子便被传出怀有身孕的消息,怀胎十月后诞下了皇帝的六公主。 五公主璟兕因着身患心疾,天生便比其他的孩子弱一些,受不住惊吓,精心养护两年后还是比其余的皇子公主都病弱一些。 六公主诞下没多久,如懿和嬿婉都接连被诊出怀有身孕,只不过如懿这一胎比嬿婉这胎大了整整四个月。 当令妃被诊出身孕时,永寿宫的门槛几乎要被踏破了。 同她交好的玫妃和舒妃就不必说了,颖嫔和恪贵人也是成日往永寿宫跑,就连一向默默无闻的庆嫔和婉嫔也亲自上门来庆贺。 意欢算是其中最高兴的一位了,她看着嬿婉的肚子眼里满是期待。 她们俩交好也有将近十年了,十年间物是人非。她是看着嬿婉整日期待着能有个孩子,看着她一碗又一碗的喝着坐胎药,如今总算是如愿以偿,她怎能不替她高兴。 如今距离十阿哥永玥夭折已经过去两年多了,她总算在两位好友的陪伴下走出伤痛。 这两年她身上的恩宠时有时无,与皇上也走的越来越远。入宫这十几年来,她早就看透皇家凉薄。 对于这个当初满心相许的男人,她早就不抱任何期望了。如今她只要过好当下的日子,能好好的和几个姐妹一块儿安度余生便是她唯一的心愿了。 看着嬿婉满心欢喜的瞧着肚子,意欢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疑虑,才发现其中有些不对劲。 看着她满怀期待的模样,她疑惑发问:“妹妹圣宠多年都没有动静,怎得如今便突然遇喜了呢?” 嬿婉闻言,眼底闪出一丝精光。 这么多年,她就等着这一刻。 她主动告知没用的,要意欢自己去发现,自己去揭开她爱的那个男人身上的虚伪皮子才好。 这样她就会知道,这后宫中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真爱。 嬿婉动作轻柔的抚摸着肚子,佯装思索的模样摇头说道:“妹妹也不知,这些年喝了那么多的坐胎药都没效果,上次见姐姐停服坐胎药一阵子便遇喜后,妹妹觉得皇嗣之事急不来,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后来在木兰围场,皇上劝我说我还年轻,是药三分毒,不如先不喝那坐胎药养养身子,从那之后就再也没喝过了,没想到这么快便能遇喜,妹妹还以为自己子嗣福薄,此生都无法怀上孩子了呢......” 意欢听着听着,突然觉得不太对劲。 怎么偏偏就停了坐胎药之后便遇喜了呢?自己当年也是如此,一直喝坐胎药都没效果,本不抱希望,停了坐胎药之后便遇喜了。 意欢隐隐觉得这坐胎药不对劲。 她突然心慌的厉害,脑海中有一个十分荒唐的主意产生。 “你且先好好养胎,我突然想起还有要事,过几日再来瞧你。”意欢有些激动,急急忙忙找了个借口要离开。 嬿婉点点头:“姐姐可要常来啊,妹妹这心里总是慌乱的紧……” 意欢点点头,魂不守舍的离开永寿宫。 看着意欢慌乱离开的身影,嬿婉眼中神采一点点冷下来。 意欢,别怪我,总要你亲眼看看这个男人是何等虚伪,才能对她真正死心。 …… 意欢回到宫里,第一时间便是找惜何要来了当年自己宫里还剩下的几副坐胎药。 自从断了坐胎药之后,这几副药便被遗忘在角落里,如今已经失了效力。 她打开看了看里头沾染上潮气已经略微泛着腐朽气息的药材,心中阴晴不定。 这药不就同她一般么? 被丢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无声无息的腐败掉了。 “娘娘?这是怎么了?可是这药有问题?”惜何一头雾水,看着自家主儿没由来的动作十分不解道。 此话一出,触动了意欢紧绷着的神经。 她猛地将药往惜何面前一推,收回手后冷冷道:“想个法子将这药拿出宫去,找个宫外的大夫查一查,看看这到底是什么药。” “主儿?你是说这药有问题?可这不是皇上亲自叫齐太医给您调配的么?难不成?”惜何说到一半,突然就不敢说了。 难不成是皇上要害她? 是真是假,她心中早已有了几分计较。 意欢泫然欲泣,几乎是猩红着眼,强忍着眼泪:“是不是有问题,找宫外的大夫验上一验便可得知,去吧……别将这事宣扬出去,就悄悄的......” “是。”惜何收拾了这几副药下去了。 她看着自家主儿呆坐的身影,心中十分心疼。 若这药真的有问题,那主儿也太惨了,硬生生被枕边人欺骗十几载。 她跟着主儿那么多年,主儿对皇上的真心她都看在眼里。皇上若是这样对主儿,那可真真是这天底下薄情寡义,负心凉薄之人了。 惜何照着意欢的指示,买通了宫里出去采买的太监,最后拿到了一张方子,里头是这服药所有的药材,剂量,功效都用毛笔字写的一清二楚。 第130章 癫狂 “主儿,前几日您吩咐奴才的事有眉目了......” 惜何的嗓音轻轻颤抖,落到意欢耳朵后顿时生出无限寒意。 见惜何这反应,意欢多半猜到了结果,她闭眼强忍着眼泪,稍稍几息睁眼后,眼底是一片清明。 她红着双眼,看着惜何没有一丝血色的双唇微启,一字一句道:“拿来。” 惜何亦是红了眼眶,泪珠骤然滚落在地,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着将手底的纸件奉上。 “主儿,您看完可千万要保重身子啊......” 惜何心疼极了,她明明知晓主儿知道真相之后会受不了,可她依旧选择将真相托出。 她实在看不下去了,更不忍心看着主儿余生都活在最爱之人的谎言之中。 听她这么说,意欢瞬间便猜到了真相。 她心中的弦骤然绷断,颤抖着打开纸件,里头行字潦草,却依旧能辨认出大概。 看到上头的内容,意欢再也绷不住了,如同风中摇晃的宝塔般,再也受不住一丝摧残,跌坐在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她倾心以待的人,会选择用这种方式伤她? 意欢在地上喃喃自语着,即便做好了准备,她却依旧承受不住真相带来的打击。 心上人专门命人为她调制的坐胎药竟然是避除有孕的药,亏她傻乎乎的喝了一年又一年,盼了一年又一年,一次次的落空又一次次说服自己…… 难怪自从她有孕后,皇帝对她便日渐冷淡下来…… 怪不得给她配坐胎药的齐汝意外死在南巡路上…… 怪不得令妃也是停了药后才迟迟有孕…… 这一切的一切,原来都是这个男人在背后捣鬼! 都说帝王之家薄情,她却不信,一意孤行的入宫为妃。她一次次说服自己,总以为能待在心爱的男人身边便好。 如今竟然通通错付了,一开始她那遥遥的一见倾心便是错的,不顾一切入宫为妃嫔更是大错特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意欢突然有些癫狂的笑了。 她在笑这紫禁城,更在笑自己。 难道不可笑吗? 竟然就为了这么个可笑的男人,为了自己那点可笑的真心,困在这么个地方,如同鸟雀般过活,硬生生蹉跎了一个人最美好的半生年华。 想到这,她再也忍不住了! 她不顾惜何的阻拦,奋不顾身的夺门而出。 她踉踉跄跄走在青石路上,心中唯一的信念便是找皇上讨一个说法,为自己的真心讨一个说法。 到了养心殿,她什么也不顾,就要往里头冲。 “哎哟!舒妃娘娘,您可不能往里头进啊,皇上正在里头处理政事呢......” 守在外头的进忠眼疾手快,在她即将冲进去时将她拦在殿外。 趁人不注意时,他朝一旁的小德子使了个眼色,小德子会意后趁着这会儿正闹腾着,一溜烟消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 “皇上!本宫要求见皇上......进忠公公……求你禀报一声,本宫要见皇上……” 意欢狼狈的跪在地上,她高声呐喊着,铁了心要见上皇帝一面。 “舒妃娘娘,你且等着,奴才这就帮你通报一声,可不能硬闯啊!”进忠见她如此,心中也猜了个大概,连忙进去通报。 皇帝正处理着奏折,忽闻喧闹声,抬头望向李玉皱眉询问:“外头怎么了?闹哄哄的?” 李玉正要出门去问,进忠便小跑进来通报:“皇上,舒妃娘娘今日也不知怎么了,非闹着要见您,此时正跪在殿外求见呢……” 皇帝俊眉微蹙,最后还是放下了笔,叹息着道:“传她进来吧。” 等意欢摇摇晃晃的进来,皇帝见她这副狼狈模样,眉头拧得更紧。 “舒妃啊,你今日怎么闹到养心殿来了?朕近日政事繁忙,没空去见你,待得空了再去陪你就是。” 皇帝自顾自的说着,只因为她是因为许久冷待才会突然发疯,丝毫没看见意欢此时苍白脆弱的神态。 意欢渐渐红了眼,被他这敷衍模样刺痛。 她不可置信,当年她奋不顾身也要追随的男子竟是这样薄凉之人。 她不管不顾,将那张药方递到皇帝面前。 “事到如今,皇上还想要瞒臣妾多久?”意欢倔强的看着皇帝,眼底尽是寒意。 皇帝一头雾水,接过药方看起来,等看到上头熟悉的各种药名后瞳孔骤然一缩。 短短惊诧过后,皇帝轻飘飘的放下那张被意欢攥得皱巴巴的纸,坐到一旁叹口气后,淡淡发问:“你又是如何得知这消息的?” 意欢心底原本还抱着几分侥幸被他这动作搅得一干二净。 她甚至有些绝望,抑制住微微颤抖着身子,冷硬发问:“皇上甚至连解释都不想解释一下么?倘若不是臣妾无意间发现臣妾这些年喝的坐胎药都是假的,皇上难道要瞒臣妾一辈子吗?” “舒妃,你失智了,朕是皇帝,要做什么何须要同你解释?” “您是皇上,要做什么自然有您的考量,可就因为臣妾是叶赫那拉氏,是太后娘娘亲自举荐,你就要如此防着臣妾吗?如今好了,十阿哥没了,臣妾也死心了,您若不喜欢臣妾,大可不迎臣妾入宫,何须假惺惺的装出一副疼惜模样,背地里又行如此龌龊手段呢?臣妾的一腔真心,终究是错付了!臣妾这些年的痴情,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意欢梗着脖子,对着皇帝恶语相向,神态几近癫狂。可当这些话通通说出口时,她只觉得是无比的畅快。 她亲手撕破了皇帝虚伪的面具,让真正自私薄情的他暴露在自己眼前。 想来,他装了这么多年,也该装腻了吧? “放肆!”皇帝抬手将手边的茶盏摔碎在地。 这惊世骇俗之言,字字刺痛了皇帝,他站起身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整个人怒不可遏。 “谁准你在朕面前如此无礼?念在你往日痴心上,朕会原谅你今日失智之举,滚回去好好反省,朕的养心殿容不得你肆意撒泼!” 皇帝高声吼着,脸气的通红。 这抹红,是被揭穿后的羞愤,心虚,还有几分被顶撞的恼怒,却没有一丝对她的愧疚。 第131章 决绝 “不用您赶臣妾,臣妾自己会走,臣妾也不瞒皇上,这些年的痴心付出,臣妾早就累了,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臣妾就不该一意孤行守在一个根本就不值得托付的人身边……” “皇上,臣妾早就累了,早就厌倦了这宫里不见天日的日子,您知道这宫里的夜有多冷多漫长么?十几年,臣妾无时无刻都在盼着,盼着您可以多看我一眼,日后不会了,您也不用困扰在臣妾的痴心里,不用在费尽心思欺瞒臣妾......” 意欢脸上尽是讥讽神色,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只觉得无比陌生。他与曾经自己一见倾心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不知何时起,他变成这般虚伪丑陋模样。 或许一开始,她就不知道他的真面孔究是何等模样。 “送舒妃回去,她疯了!” 皇帝冷眼看着她发疯,最后闭眼忍下不快,还是命人将她送回去。 看着她几近癫狂的模样,皇帝只觉得心中发凉,对她满是无力,曾几何时,他们渐渐从恩爱的模样走到了如今这个相看两厌地步? 他依旧顾念旧情,想着确实是自己对她不起,他忍住怒火,即便她癫狂至此,出言不逊顶撞自己,也只是赶她回去反省。 “臣妾没疯,臣妾是醒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意欢绝望且癫狂的笑着,她才发觉脸上此时一片湿润,她已经泪流满面了。 她已经对他失望透顶,说出了最后一句想要对他说的话:“不用你赶,臣妾自己会走,还望皇上保重,愿您这样凉薄之人,日后依旧能碰上愿对您倾心以待之人!” 意欢脸上满是嘲讽,说完头也不回,没有一丝留恋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她受不了了,与他多待一刻都令她觉得恶心。 她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爱上这么个男人? 就在这时,嬿婉在众人的搀扶下急忙赶到,是小德子在进忠的暗示下过去传讯,刚出门便碰到了急忙过来的蕊姬和惜何。 惜何知道她拦不住意欢,只能先让几个人跟着她来,自己则去永和宫找了玫妃娘娘,又跑来永寿宫找令妃娘娘。 事到如今,能劝下她家主子不做傻事的也就只有这两位主儿了。 蕊姬本不想身怀有孕的嬿婉一块儿跟来,她还怀着孩子,若是磕着碰着了得不偿失不说,还白白添乱。 可嬿婉心中实在不安,她与意欢交好多年,最是懂她性子。 她性子清冷孤傲,却最是刚烈,若是能想通与她一并阵容还好,若是不能想通,嬿婉也不希望她就这么香消玉殒。 即便最开始靠近是不怀好意,如今也存了几分真心的,她实在挂心着她,便不顾劝阻一并跟来了。 索性只是在养心殿门口候着,养心殿都是侍卫,身边一群人伺候着,意欢一个弱女子也闹不出什么乱子来。 进忠一早便望着永寿宫方向,遥遥望着令主儿来了便连忙提醒李玉:“师傅,令妃娘娘和玫妃娘娘来了。” 听到里面争吵声,李玉正急得不行,见状快步下去迎,进忠也赶忙跟着下去想要搀扶。 嬿婉走的快,走到养心殿跟前儿时脚下花盆底刚好磕在青石地板的缝上,好在是轻轻磕了一下,春婵和澜翠扶的稳,身子只是轻轻踉跄一下便就站稳了。 就这动作却给一旁的进忠吓的魂飞魄散,下意识伸手去扶,却又碍于李玉正在跟前,只得躬身在一旁上下打量,发现她没事这才放心下来。 “这大晚上的,两位娘娘怎么也跟着来了?” 李玉听着里头争吵,这心里正六神无主着呢,见她们两个过来心里稍微松了口气。有人过来劝着是好的,刚才他见舒妃娘娘一副痴狂的情,真怕她就这般想不开寻了短见。 “都闹成这样了,本宫能不来吗?里头情况如何了?”蕊姬正焦急着,连忙询问里头的情况。 李玉见状长叹一口气:“正吵着呢,舒妃娘娘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敢寻皇上的不痛快,两位娘娘可要好生劝着啊......” 蕊姬见状跟嬿婉对视一眼,长叹一口气,抬脚往养心殿门口去,李玉便随手扶了一把蕊姬的动作。 进忠见状也总算能光明正大的搀扶着嬿婉,等她娇弱的身子稳稳当当的站在养心殿门口,进忠这才放下心来。 听着里头的争吵声,嬿婉的心忽然没由来的镇静下来。 她看着养心殿中透出来的昏黄灯光,心中莫名生出笃定,意欢这回,不会死了。 她已经有了自己的考量,不会再一味沉溺在这些儿女情长当中。 意欢丢下一句讥讽话后便迫不及待的往外走,一走出养心殿的大门,就看见嬿婉和蕊姬正在门口一脸关切的望向她。 她突然像被卸了力般,木讷的走到二人身边后,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如断线般的珠子一粒粒往下坠落,最后在地板上砸出一片潮湿痕迹。 “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同咱们姐妹商量就是去,何苦伤了自己呢?” “是啊舒妃姐姐,万事有咱们呢,日后可不能如此冲动了……” 蕊姬与嬿婉对视一眼,一人握住她一只手,小声安抚着。 意欢终是撑不住了,她瞬间失了力气,无助的靠在惜何身上痛哭起来。 李玉见状亦是不忍,连忙上前帮着劝道:“各位主儿,别在这养心殿耗着了,且快回去吧,一会儿皇上若是动气责罚起来便不好了......” 他这话说的不无道理,皇帝正在气头上,如今还是趁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好。 两相争吵,总是要有人从中调和的。 蕊姬小声安抚着意欢,要将她带回去,扭头看了眼嬿婉,示意她好好安抚皇上。 嬿婉会意,她捋了捋身上着装,确认无误后抬脚进了养心殿。 她进去时,只看到皇帝一人颓然坐在龙椅上沉思着什么。 “皇上?” 嬿婉小声开口,惊醒了坐在上头闭目沉思的皇帝。 第132章 誓言 “你怎么来了?舒妃可回去了?” 突然被人打扰,皇帝面露不悦,原本正要开口骂人,见来人是嬿婉,他又瞬间敛起了浮在脸上的烦躁,忍住怒意生硬说道。 顾及着她刚刚诊出怀有身孕,他还亲自起身,牵着她避开地上的狼藉到另一边坐下。 “臣妾代舒妃姐姐向皇上请罪,今日之事是舒妃姐姐受了刺激才会如此,皇上就念在她对皇上一片痴心的份上,饶过她这一回吧?” 还未落座,嬿婉便跪在地上帮意欢求情,她眼里闪着泪花,跪在下首一脸胆怯的帮着请罪,模样落到皇帝眼里是好不可怜。 “此事与你何干?起来吧,念在她失子之痛,朕会谅解她的,只可惜,朕与她终归是回不到从前了。”皇帝长叹一口气,伸手将她扶起。 此事终归是他的不对,皇帝也还没昏聩到要责罚一个被她所伤的妃嫔身上。他只是有些无奈,为何人人都要责问他?谁又能真正体谅他作为一个皇帝的难处呢? 嬿婉再次被他拉起,老老实实的坐在了座上,她见皇上如此,内心是一片鄙夷。 她强忍着不喜,强装出一副柔顺模样,伸手附在他背上替他顺气。 “皇上最是宽和了,臣妾替姐姐谢过皇上,今日姐姐都是在怒上心头这才冲撞了皇上,臣妾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也明白男女之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皇上国事繁忙,本就分身乏术,又如何能完全顾及着后宫妃嫔们的心思呢?” 这话算是说到皇帝心坎上了,他十分不明白,为何所有人都要来逼他?在这紫禁城中,也就只有令妃能懂他的不易了。 他握着嬿婉的手,想起了嬿婉也曾经喝了那坐胎药,没有将今日两人争吵的缘由和盘托出。 他眼中带着几分对她的愧疚,有些感慨道:“还是你最懂朕的心思,最能体贴朕的不易,舒妃之事是朕负了她,她是不会原谅朕了......” 如今她已经怀有身孕,坐胎药的事就算过去了,若是此时将此事告知她,对她安胎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舒妃姐姐最是看得通透,总有一日会解开心结,明白皇上的苦心的,臣妾回头也会替皇上好生照料舒妃姐姐,还请皇上放心,也请皇上顾着自己的身子才好......” 这三言两语便化解了皇帝心头怒火。 见她如此贴心劝导,皇帝的心软了软,只觉得眼前的嬿婉同孝贤皇后有些相似,两人长得并不像,可动作上总有些相像。 可能是令妃曾受孝贤皇后教导的关系吧! 她虽处处替他着想,却也有几分自己的想法,肯在如此压力下为舒妃求情。 她身上有孝贤皇后贤德的模样,又多了几分柔软,更能为他着想,也比孝贤皇后多了几分坚韧,是个恭顺却不失坚定的好嫔妃。 “今日之事朕不会放在心上的,你还怀着身子,这么晚了也该回去好好休息,朕一会儿还要处理国事,一会儿派人送你回去,明日得空朕再去陪您。”皇帝难得有几分贴心,伸手贴住她脸颊,拇指轻轻摩挲,关切起嬿婉的身子来。 嬿婉乖巧点点头:“谢皇上体恤,今日闹得厉害,皇上今日许是睡不好,一会儿叫李玉公公端碗安神汤来,免得皇上夜里睡不好明日起来头疼。” 皇帝点点头,叫李玉带人进来收拾了地上的狼藉,进忠则负责送嬿婉回宫。 “今日可是吓坏奴才了,令主儿,今日若是您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叫奴才一个人可怎么活啊?” 进忠心有余悸,他小心翼翼的帮嬿婉拆下发间钗环。 皇上今日气的不轻,两人没时间温存,进忠也只好伺候嬿婉入睡后赶回养心殿。这一来一回时间不短,永寿宫的小厨房里已经煲好羹汤让他一起带回去,等人问起来就说是捎带羹汤晚了。 嬿婉笑着安抚身后的人:“左右都是人,能出什么差错?咱们天不怕地不怕的进忠公公怎么也开始畏首畏尾起来了?” 进忠动作很熟练,此时她的长发已经披洒在腰间,许是孕中缘故,整个人身上都添了几分柔和的光辉,看向进忠的眼里满是柔和,情意缱绻。 只对视短短几息间,进忠便败下阵来,他蹲下身子,放软了嗓音:“奴才也是心疼令主儿......” 嬿婉见状拉起他的手,想起他刚才的话,微微拧眉。 她敛起调侃神色,认真同他说话:“进忠,我不喜欢你方才说的话?” “什么话?” 见她神情认真,进忠一时没想到哪里不对劲。 嬿婉正了正神色,微微弯着身子,凑近他脸颊柔声说道:“我不喜欢那句,若我有个三长两短,叫你一个人怎么活,你是你,即便日后若没了我,你也应该在这世间好好活下去。” “可是......” 进忠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嬿婉的话给打断的。 “没什么可是的,进忠,答应我,日后不要再说这些话,更要牢记我今日说的,不管日后有没有我,你都得好好活下去,我希望你是你,不管从前,当下,往后,你得为自己而活……” “呸呸呸!令主儿往后可不能说这么晦气的话,主儿福大命大,自然是可以一直陪在奴才身边的。” 见她突然说的沉重,进忠的心被拧在一块儿,酸酸涨涨的,说得他难受,眼眶跟着红了一圈。 “好,你不爱听,我不说了便是,但你得向我保证,日后不管如何,你都得好好的活下去。” 嬿婉不依不饶,非得亲耳听到他亲口向自己承诺才肯安心。 进忠听不得从她口中说这些悲切的话,连忙应道:“奴才向令主儿保证,日后定会好好活下去,这下您可满意了吧,奴才一会儿还要回去,先伺候您睡下,好回去伺候皇上。” 嬿婉点点头,由着他抱起自己,将自己放在柔软的床上。 等到一切收拾好了,进忠低头,轻轻在嬿婉头上烙下一吻后,才满是不舍的离开殿中。 出了殿门,他接过春婵递过来的食盒走出永寿宫后回首看了一眼上面写着永寿宫几字的烫金牌匾。 他思索着方才嬿婉说的话,心中默默将那句可是后没说出来的话补齐。 “可是……因为碰见了令主儿,奴才才明白,何为活着……” 随后,他头也不回的离开,那身斑斓蟒袍跟随着他的动作,隐没在沉沉夜色当中。 第133章 宽慰 次日一早,嬿婉担心着意欢的状况,亲自到承乾宫去看望她。 她到达承乾宫时,意欢正呆坐在窗前,等着院中秋凉景色发呆。 惜何在一旁苦口婆心的劝着:“主儿,您从昨日到现在都不吃不喝的,这样下去身子可怎么得了啊?” 任惜何在一旁劝着,她仍旧是一语不发,静坐上首,急得惜何团团转。 嬿婉见状叹了叹气,心中也明白。 她虽说的洒脱,可想要真正从自己十余年的执念中抽离出来,还得需要一些时日的。 “惜何,你家主子没胃口,去换些清淡的菜色来吧,让本宫和你家主子说说话。” 惜何点点头,乖巧的撤下东西:“那就劳烦令妃娘娘了。” 等惜何出去,意欢看着嬿婉脸上担心的神色,不免有些愧疚道:“妹妹还怀着孩子,合该我去陪你,如今倒是反过来让你跑来瞧我了,昨日是我不好,还连累了妹妹替我去向皇上求情,若你肚中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那我又该如何向你交代呢?” 她昨日几乎是抱着决裂的心去皇上跟前闹,只想亲口向皇上讨一个说法,即便被降了位分,即便被禁于冷宫她也认了。 直到看着蕊姬和嬿婉四处为她奔波,嬿婉甚至还怀着仅仅一个月的身孕,意欢这才感到后怕。 她素来通透,昨夜蕊姬劝她良久后便想通了。 她一人任性不要紧,若是就此连累了他人,连累了她身边挚友,那她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嬿婉摇摇头,嗔怪她道:“姐姐何须自责,咱们怎么说也交好将近十余年了,肚子里的孩子才一月多大,哪比得上咱们的情谊重要,妹妹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可不论如何,这日子总要继续过下去,姐姐莫灰心,日后有咱们姐妹陪着你,等肚子里的孩子出来了,她还得唤你一声舒娘娘呢,姐姐,你可千万要撑住啊......” 见她一脸关切,意欢只觉得心暖暖的,她笑着点点头:“妹妹放心吧,我早就想通了,只不过是要容我多休息几日,这么多年的虚与委蛇,我实在是累极了。” 意欢知道她也喝了多年的坐胎药,但她此胎尚未坐稳,还需多加小心,待她生下孩子,身子无虞后,她自会找个机会相告。 她觉得,无论如何,嬿婉也该知道此事,作为好友,她不忍心以一个为她好的名义,将她囚禁在一个谎言当中。 她有权利知道这一切。 自己是如此痛苦,她不希望嬿婉也同她一般活在谎言之中,经历这样的痛苦。 “那姐姐可得答应我,消沉几日后一定要打起精神来,妹妹这初有孕,心中实在慌的紧,许多事还得姐姐帮我撑着。”嬿婉意有所指,十分恳切说道。 腹中这孩子的归处,嬿婉已经有了几分计较。既然不能同前世般交给颖嫔抚养,不如就交给意欢抚养。 一来让她能有个盼头,有个孩子在身边,她也能打起精神来继续好好活下去。 二来她与意欢交好,她自然会用心照顾自己的孩子,将孩子交给意欢她是放心的。 三来,她日后还会生许多的孩子,自己是顾不来的,不如将孩子分给交好的妃嫔们抚养,给她日后执掌六宫增添几分助益。 她既要费心经营皇帝的宠爱,又要伸手对付如懿一党,还要协理六宫培养自己的势力,往各处安插自己的人手,实在没有太多的精力教养孩子。 等这个孩子一出生,和敬公主也要回宫了,她有更多的事要去做。 意欢见她一脸慌乱的模样,连忙点头应下:“放心吧,我会好好调理好自己的心绪,替你撑起来的,你只管好好安胎,不用再替我多费心神了......” 见她应下,嬿婉也总算放心下来,又留下陪她用过膳食,见她神情多有好转,这才安心回去。 此时,身怀六甲的如懿亦是从李玉口中得知了意欢大闹养心殿之事。 坐胎药之事她早就知晓,因此她心中十分不安,念着两人最初的情分,她想要亲自劝慰舒妃。 她已经怀了五个月的身孕,实在不便亲自过去探望,只好派容佩去通传,想要见她一面。 当年她就是为了意欢着想,这才向她隐瞒了坐胎药一事,自从十阿哥夭折后,她更怕告知她真相后想不开,便选择继续隐瞒真相。 自圆明园后,她原本已经渐渐淡忘了此事,想不到舒妃突然自己发现了不对劲。 费尽心思瞒了十多年,终究还是纸包不住火。 意欢见容佩亲自来请,想来皇后也知道了此事。 她原本不想再谈及此事,可看在皇后派人亲自来请的份上,还是提起精神,给了她几分薄面。 同样是关切,嬿婉是怀着身孕亲自来安慰,如懿却是招手传她去见,两厢做法高下立现。 意欢不傻,分得清谁是在真心对她。 等她落座翊坤宫,如懿看着她有些憔悴的脸色,关切问道:“舒妃,听说前些日子你大闹养心殿,本宫知道你内心孤苦,可你也要知皇上不易,他当年也是出于无奈,不想守受太后过多掣肘,这才出此下策......” 她虽是想要关切她,可却下意识的想要维护皇上,维护自己的夫君。 当年太后多有干预政事,皇上也是出于无奈才会如此,她虽心疼意欢,却也能体会皇上夹在中间的诸多难处。 第134章 心死 意欢闻言心头大震,她不可思议的望向如懿,眼泪渐渐闪了泪花:“原来......原来皇后娘娘早就得知此事了?那为何不早些告知臣妾?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臣妾如此苦苦活在谎言中十几年么?” 她实在不愿相信如懿是这种人,即便先前觉她有再多不对,也只当她是无心的,如今一见,却是彻底颠覆了一直以来对她的认知。 原来,她一直以来都尊敬着的皇后,和皇帝一般无二。 “本宫也是为了你好,此事重大,若你得知真相,本宫实在怕你受伤......”如懿没想到她会突然朝自己发难,微怔片刻后立即解释。 意欢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如懿,只觉得可笑之极。 这对帝后,不愧是夫妻一场,都是一样的虚伪自私! “为了我好?皇后娘娘?难道让我困在十几年的谎言里就是为了我好吗?你打着为我好的说辞,实际心中怎么想的也就只有您自己知道了吧?” “舒妃娘娘?您可不能对皇后娘娘出言不逊!”见意欢在顶撞如懿,容佩连忙出言阻止。 意欢此刻早就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她扭头瞪了容佩一眼:“皇后娘娘都没说话,你一个奴才,也敢管教起本宫来了?” “意欢,本宫不是有意要隐瞒你的。”如懿有些慌张,她没想到意欢会是这个反应。 她此刻心中只剩后悔。 早知如此,她当年应该找个机会向她如实相告的。 “那今日皇后娘娘召见臣妾做什么?是想嘲讽臣妾这些年的真心付诸东水,还是想给臣妾一个下马威,要扬一扬您作为皇后的威仪?臣妾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可笑,而皇后娘娘,您就打着为臣妾好的名义,看着臣妾如此过了十年?臣妾回想这十年都觉得自己可笑,您看了也一定觉得臣妾非常愚蠢吧?” 意欢冷笑着,如懿在她眼前的模样逐渐变得丑陋起来。 如懿只觉得不可思议,意欢的话字字句句戳中要害,她竟有些不敢面对她,只觉得脸上发热,心中隐隐生出几分羞愧来。 她红唇微启,动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你何必曲解本宫之意?你当时对皇上一片赤诚之心,本宫是怕你得知真相后会承受不住......” “那等十几年后臣妾得知真相了,就能承受得住吗?”看着她一味狡辩,意欢眼底闪过失望,厉声喝止道。 她死死盯着如懿,失望感如同潮水般将自己淹没。 “本宫......”如懿眼神躲闪,听到她这么说,如懿不知该作何解释。 意欢无奈闭眼,两行清泪从脸颊滑落。 她实在不想再看她狡辩,吐出一口浊气压下心中不快后冷冷道:“此事皆因皇上而起,臣妾不会怪您,恕臣妾今日无礼之举,日后若是无事,皇后娘娘便不要再传臣妾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您与臣妾根本就不是一路人,还请皇后娘娘将坐胎药之事保密,令妃正在孕中,她也喝了许久的坐胎药,待她诞下皇嗣,臣妾自会告知......” 说罢,意欢再也无法与她同待一室,抬脚便走出了翊坤宫。 “舒妃娘娘……舒妃娘娘……” “让她去吧……” 容佩正想挽留,却被如懿拦下。 她垂眸叹气,只觉得十分的无力,喃喃道:“她不会原谅本宫了……” 才走出翊坤宫,意欢便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扶着朱红宫墙强压下那一丝恶心。 她抱着一腔赤忱之心入宫,最后却被这对夫妇伤的最深。一个是她曾经视为知己的好友,一个是她不顾一切也要待在他身边的丈夫。 没想到,他们是一丘之貉,一样的道貌岸然,一样的虚伪阴险。 惜何红着眼眶扶着她,忍住哭腔道:“主儿,您没事吧?皇后娘娘太过分了,您才得知真相,她便说那番话,她没有心的吗?” “不要私下议论皇后,以免惹祸上身,反正从今以后,咱们跟翊坤宫没有关系了。” 意欢眼底凝着冰霜,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再抬起头时,脸上对他们两位已经没有一丝留恋。 “是。” “走吧,回宫。” 她大步的往前走,前方等着她的,还有湛蓝广阔的天空。 待意欢与惜何的身影成为遥遥两粒,消失在远方宫道上后,嬿婉方在春婵的搀扶下从暗处走出。 “娘娘,舒妃娘娘如此伤怀,她真的能撑住吗?”春婵一脸担心的问道。 舒妃对人皆是赤诚,与自己主儿交好后,对自己这个宫女都是好言好语相待,她实在不忍见她就此凋零下去。 嬿婉摇摇头,她望着意欢消失的方向,眼里满是惆怅:“不会的,她曾答应过本宫,会撑住的,本宫就是要让她看清这对夫妻的丑恶嘴脸,才能认清谁才是这宫中唯一对她好之人......” “还希望舒妃娘娘不要辜负了主儿的苦心才好。” “走吧,今日还要再去送一人。” 春婵点点头,扶着她往启祥宫去。 几年过去,如懿即将生下她与皇帝的第三子,而金玉妍也满打满算,被人遗忘在启祥宫中四年了。 听看守的人说,她快不成了。 自从嬿婉一早点破了玉氏王爷为人后,她便再没了求生的意志,若不是嬿婉拿孩子威胁,她活不了这么久。 嬿婉重情谊,自然是要来看望看望这位“老友”的。 顺便,送她一程。 金玉妍前两年还能出庭院里长溜达溜达,最近这一年或是因着疾病缠身的缘故,便一直躺在这间逼兀狭窄的屋子里。 长时间不曾打理,屋里传着难闻的腐朽味道。 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打开,一束阳光打进来,顺看去,有许多尘埃扬在光束里,在短暂的飘过后又隐没在昏暗中。 金玉妍正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着,一束花光打来,扰了她的宁静,一睁眼,只看见了一张曾经令她憎恨至极的脸。 如今的她已经是强弩之末,见到她,也没力气再恨了。 第135章 送别 “你来做什么?是来看我的笑话的?”金玉妍强撑着身子坐起,试图掩盖自己此刻的狼狈模样。 不管怎的,她都不想自己这副落魄的样子被仇人看见。 ”听说你不成了,特地来送送你,还得感谢当年不杀之恩,不然哪来今日威风凛凛的令妃啊?可惜你看不到了,看不到本宫一步步走到你求之不得的高位......” 看不到本宫成为皇后。 看不到本宫的儿子最后成为了这个帝国的皇帝。 她魏嬿婉,注定要成为这紫禁城里的赢家。 嬿婉脸上带着浅浅笑意,却没了讥讽,好像只是单纯在向金玉妍传播喜讯。 “是么?你以为我真的在乎?在这紫禁城要争你就去争吧,反正我也不在乎,你最好站稳了,别从云端上掉下来。” 金玉妍看着面前的嬿婉,她看着她从一个小宫女爬到现在的位置,她知道她的野心勃勃,也知道她的手段。 金玉妍突然有些期待,这魏嬿婉与乌拉那拉如懿,谁能笑到最后。 她们间,谁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不过确实像魏嬿婉说的,可惜了,她看不到了。 说完,金玉妍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她这破败的身子就如同一棵从里头开始腐朽的巨树,等落下最后一片叶子,便会轰然倒塌,彻底消失在这世上。 “本宫当然会站的稳稳地,多谢你吉言了。”嬿婉嘴角微微勾起,笑着应下。 两人间的氛围陷入了诡异的和谐,不像是纠缠多年恩恩怨怨的仇人,此时此刻,二人倒像是寻常好友坐下来闲谈往事般。 “没想到争了一辈子,最后竟是你来送我,这么多年过去,终究是物是人非啊。”金玉妍敛去一身戾气,脸上满是颓然之色,气若游丝的说道。 她早就累了,对所有人都恨不起来,只一心等个解脱。 劳碌一生,也不过是困在这一墙之余的苦命人罢了。 若有来生,她想就去当一个寻常百姓。就那样平凡的一生也好,不要为了什么世子,什么母族,只单纯的为金玉妍而活。 见她此时的模样,嬿婉看到了前世自己的结局,才发现自己与金玉妍竟也有了几分相似之处,至少结局都是此番悄然死在这紫禁城里。 紫禁城就是这样,逼得人不得不去争,既争输赢,也决生死。 看着眼前泛着颓败之气的金玉妍,嬿婉几乎是微不可见的叹一口气:“这几日,本宫会命人来给你梳洗一番,金玉妍,你先下去等着吧,反正总有一日,本宫会将当年害过我的人通通送下去跟你一块儿团聚的。” “好啊,我等着,你最好是有这个本事哈哈哈......咳咳......咳咳咳......”听到她的话,金玉妍讥笑两声后又戛然而止,被咳嗽声所代替。 嬿婉没再说话,抬脚踏着暖色阳光走出这间小屋。 在踏出门槛的那一刻,她回头深深望她一眼,耳边金色流苏随着动作晃动,水漾潋滟的眸子在阳光下显得尤为清透。 看着昔日艳冠群芳的金玉妍如今的凄凉模样,嬿婉心中积压多年的仇怨也在此刻散尽。 她吐出一口浊气,收回目光向外大步走去。 迎接她的,是外头大片的阳光,是她未来光明灿烂的好日子。 而金玉妍则半撑着身子,就这样默默的注视着她出去,直至那抹桃色衣角消失在视线中,她才彻底撑不住的剧烈咳嗽起来。 破开尘埃落地的几滴殷红血渍,意味着她的生命已经要到了尽头。 “春婵,照本宫刚刚说过的,找几个人过来,打开启祥宫的主殿,给她收拾收拾,给她一个体面吧......”嬿婉踏出启祥宫的大门后吩咐道。 人嘛,身死道消,往日的纠葛也该随风散去,作为昔日的对手,嬿婉还是愿意给她留最后一丝体面的。 “是。” 春婵点点头,心中也感叹着,曾经视为洪水猛兽般的人,就这般倒下了,这紫禁城还真是个会吃人的地方。 接下来的日子,嬿婉便一直待在永寿宫安心养胎,却不曾想翊坤宫又传来了坏消息。 五公主身弱,患有心疾后不能受到惊吓。 不知怎的,紫禁城初冬之时竟然也会响起冬雷,白日还是晴空万里,夜里便是骤然炸响雷暴。 小公主才三岁多点,入秋便染了风寒,久久不见好,夜里迷迷糊糊间经不住吓,几道惊雷在耳边炸响后便出现了惊厥之态。 即便江与彬拼尽一身医术,也难以保全她的性命。 小小的孩子,还未来得及多看这世间繁华便悄然离世。 皇上震怒,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罚了不少随侍的奴才照顾不周之罪。 如懿产期在来年四月,如今怀胎已经是五月有余。她骤然得知爱女离世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般,整个人悲痛不已,一时间一蹶不振。夜不能寐食不下咽,隐隐呈现病态之势。 即便有海兰和容佩在一旁劝慰着,也还是无法振作,沉在丧女之痛中无法自拔。 皇帝见状,为了她腹中龙胎考量,忍痛命人将与五公主有关之物通通入库封锁,以免如懿触景生情,影响腹中龙胎康健。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等消息传到嬿婉那时,嬿婉也只是摇头唏嘘着,即便她不动手,这个孩子也不过是多活了几个月而已。 嬿婉逐渐摸透了重生以来的规律,若是她伸手干涉,便可改变众人前世的轨迹,若是她不干涉,那么一切还是会顺着历史的轨迹前行,或是十阿哥,或是五公主。 上天眷顾,给了她这么个重新改命的机会,嬿婉会牢牢把握住这次机会,一改前世悲凉结局。 一眨眼便入冬了,不知是何缘故,这一胎不如前世般好养,自入冬后嬿婉的胃口便一日比一日差,常是吃什么便吐什么,一天下来也只喝得下一些清淡的米粥。 一天到晚整个人都恹恹的,提不起精神,短短几日便消减下来。 见她什么也吃不下,永寿宫里的人都在旁干着急。 第136章 心焦 见主子什么也吃不下,成日消瘦着,里头最心急的还属春婵,一天到晚都在小厨房里做各式各样的吃食,做梦都在琢磨该如何做出主子能吃得下的东西来。 王蟾和澜翠更是一天都要跑好几回御膳房,一边让御厨多想想办法,一边什么点心汤水的,只要能吃的都要拿回去试一试,看看能不能吃下。 结果连日的忙活下来依旧没什么成效,东西撤了一碟又一碟,要么是闻不得味道,要么就是刚入口又吐出来了。 折腾了许多天,瘦的不仅是嬿婉,连底下的下人也跟着消瘦起来。 看着春婵再次端着饭菜吃食走出来,王蟾一脸无奈:“主儿还是一点儿也吃不下?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办,春婵你快想想办法啊,这一胎给主儿折腾的都不成人样了。” 他在庭院中着急的来回走,看那着急的架势,恨不得要帮他家主子生了这胎去。 春婵一脸无奈,对着他翻了个白眼,拉着他停下:“你别晃来晃去的,晃的我头疼,主儿吃不下我也心疼,可眼下也没法子了,太医说只等熬过这段日子,等这胎坐稳了便会好些......” 春婵一脸愁容,心疼的看了一眼里屋动静。 看见澜翠轻手轻脚的从殿里退出来,两人连忙一脸紧张的拥过去,春婵连忙问道:“主儿睡下了?” 澜翠点点头,无奈道:“主儿刚睡下,这会儿子正昏沉着呢......” 闻言王蟾颓废的蹲下,一把扯下自己的帽子让脑袋透透气,眼睛看着地上的落叶发愁,脑子里跟糊了一团浆糊般,任凭他怎么想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春婵和澜翠对视一眼,也只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无奈与心急,索性跟着一起蹲下发愁。 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可这三个人凑在一起,想了半天,愣是没有一个好法子。 坏点子他们在行,可这如何对付害喜他们还真是一筹莫展。 “五公主才走,皇上要么在养心殿,要么就去翊坤宫陪着皇后娘娘,就连进忠公公也有许久未来了......” 澜翠拿起一根枝叶无聊的在地上比划,嘴里喃喃着。 春婵闻言抬头,忽然想到了什么,正好看见王蟾一双发着精光的眼睛。 “请进忠公公!” 二人异口同声,将一旁的澜翠吓了一跳。 “嘘——小声些!主儿才睡下,要是吵着主儿好梦,姑奶奶我扒了你们的皮!” 澜翠气的咬牙切齿,看了一眼内殿的动静小声警告着。 王蟾一脸兴奋道:“我一会儿就去同进忠公公说,他鬼点子多,指定能有什么好法子。” “你最好能将他请来,若是想不出法子,他能说会道的,说不定能说动主儿吃些东西下去这也是好的……”春婵同意他的说法,点点头应和道。 没有法子,人来也是成的。 主儿这些日子最是挂心他,说不定一看着他那一张脸就能吃得下去了。 “去吧,小心些,这会子进忠公公多半在养心殿候着呢。”澜翠嘱咐道。 王蟾点点头,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衣袖:“放心吧,我一定办到,你们再去备些糕点什么的,说不定主儿一会儿醒了便饿了想吃东西了呢......” 皇帝失了五公主,近日正是脾气不好的时候。 进忠是御前伺候的人,自然得紧着些。这些日子他是一直在皇帝跟前忙里忙外,还要跟着李玉一块儿操持五公主的后事,是半点也不得停歇,已经有些日子没往永寿宫去了。 莫说永寿宫的人着急,有些时日没见着令主儿,他的心也跟着苦熬着呢。 这会子他才领着人从御茶膳房取了皇上一会儿要用的点心,才出来便碰到了一旁鬼鬼祟祟,要往养心殿去的王蟾。 王蟾亦是注意到了他,小声的同他打招呼。这鬼鬼祟祟的模样,若不是这会子正是青天白日的,说他是来偷东西的进忠也信。 进忠脑子里吐槽着,心中却隐隐生出不安来。 王蟾极少这样,多半是永寿宫那边出了状况。 进忠眉头紧锁着,看了眼身后跟着的宫人:“你们先去,本公公还有事要做。” 等人走了,环顾四周都没有宫人经过后,王蟾才一脸紧张的拉着进忠道:“进忠公公,您快想想办法啊,我家主儿已经好几日都吃不下东西了,那瘦的啊,就剩一把骨头了,小的瞧着都心疼啊......” “怎会如此?令主儿不是已经过了头三个月,怎么还是害喜害的这般厉害?太医去瞧过了吗?怎么说?” 听他这么说,进忠眉头锁的更紧,顾不得许多,伸手紧抓着王蟾肩膀忙问起嬿婉近况。 听说令主儿这些日子过得不好,进忠本就煎熬的心急的上蹿下跳。 他本以为这胎会同前世养胎般安稳,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一下乱了心神。 王蟾苦着一张脸摇头:“太医一日来好几回都没用,开了安胎药也是喝了一口便吐出来了,现在主儿是连药味儿都闻不得,这永寿宫上上下下都愁着呢,您瞧,我这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滚一边去,出了这事你怎么不早说?令主儿有个三长两短的,信不信小爷我生撕了你?” 听见令主儿这些日子不好过,进忠正心焦着呢,见王蟾插科打诨,抬脚作势要去踹他。 王蟾躲过这一脚后委屈巴巴说道:“小的这不就来寻你来了么?好公公,您可得好好劝劝主儿,如今我跟春婵澜翠几个嘴皮子都说破了,主儿都吃不下去,主儿最乐意听您的,说不定您一劝,主儿就能吃下去了呢......” 进忠听了是又急又疼,暗恨自己没本事,咬牙切齿的一手握拳在手心敲了半天也没找到好法子。 抬眼,看了一眼窝窝囊囊缩在一旁看着自己干着急的王蟾,最是讨厌他这副蠢样,进忠不耐烦的摆摆手:“知道了,你快回去伺候你家主儿,本公公会找机会过去的,能劝就多劝着些,吃不下饭菜能用些汤汤水水的也好......” 第137章 脱身 王蟾点头如捣蒜,连忙拍着胸脯打包票道:“放心吧进忠公公,小的办事你放心!指定不出一丝差错来,同您说的事可别忘了,您可记得要来!一定要来!千万要来啊!可别忘了啊……” 紧接着,王蟾说完拔腿就跑,跟后头有狼撵似的,生怕进忠再抬脚来踹他。 王蟾胆子是越发的大了,敢调侃起进忠公公来,毕竟这永寿宫的人确实都被令主儿宠的没边 放眼整个宫里,怕是没人不羡慕在永寿宫里当差的奴才们。 他们主儿可是整个紫禁城都出了名的宽厚主子! 既得皇上宠爱,又有太后娘娘赏识。光是逢年过节的赏钱,就比在别的娘娘处当差的多出好几倍。 进忠懒得再看他那欠骂的模样,此时此刻,他满脑子都是嬿婉委屈巴巴吃不下饭的模样,哪里还顾得上理会他。 心里念着令主儿,眼下整个人都愁得俊秀的五官拧在一块儿。他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恨不得就立刻生出翅膀来飞到永寿宫去……只可惜他还得回去伺候皇上,实在无法脱身。 得想个好法子,光明正大去永寿宫才成。 冬雪下的大,球状雪粒子沉沉坠在他黑色冬帽的绒毛上。原本只是小小一片,不一会儿黑色的冬帽就被染成花白一片。 进忠没心思理会这些,只想快步赶回养心殿,一路上都在找法子。 外头冬雪皑皑,屋子里却是四季如春。 趁着嬿婉睡着之际,春婵站在廊下,时不时的便朝永寿宫宫门口看去,看到王蟾匆忙回来的身影,连忙顶着风雪上前去询问:“怎么样?事情办妥了吗?” 她边说着,边帮他拍打身上沾的积雪。 王蟾乐呵呵的点点头,朝她眨眨眼,胸有成竹道:“放心吧,我刚才一说,进忠公公急的跟锅上的蚂蚁似的,他可是有个好脑子,保管会来!你就瞧好吧!” “就你嘴贫,小心这话让进忠公公听见了他饶不了你。” 听这话,春婵悬着的心落了一半,见王蟾话里还敢调侃进忠,一副狗仗人势的泼皮样,她忍住笑嗔道。 “进忠公公可没心思理这些,现在只怕一门心思都挂在里头的主儿身上呢......” 王蟾颇为得意,若这世间能有一人能拿捏住进忠公公,那便只有主儿一人了。 如果还有,那么肯定是这个人劫持了主儿要来拿捏进忠公公! 下午,养心殿。 皇帝正拿着根朱笔,垂头埋在一堆奏折里奋笔疾书的批阅。 准噶尔战事已经一年多了,达瓦齐内乱后准噶尔不敌大清军队,前线多次传来战报,准噶尔的军队被打得节节败退。 五公主才夭折不久,不止如懿悲痛,他亦是心中难受,可他身为一国之君,始终要将国事放在第一位。 皇宫中公主比皇子难养活,除了已经出嫁的和敬公主,宫里也就只有纯贵妃的三公主和颖嫔的六公主尚在人世。 更何况这还是他与如懿生的女儿,他哪能不心疼? 只可惜当年她一生下来自己便政事繁忙,忙着准噶尔战事,南方又多发水患,他是忙的脚不沾地,甚少有机会好好陪她。 只是没想到不过是短短几年,他还未来得及好好疼她便去世了。 皇帝心中满是亏欠,又无法看着如懿一脸消沉的模样,只能用政事来麻痹自己。 他正忙着,便抬眼瞧见进忠小心翼翼的端了碗参汤进来。 进忠轻手轻脚将参汤放到一边后,凑到皇帝身边小声劝道:“皇上近日不分白天黑夜的忙活着,不如喝碗参汤歇息一下吧?奴才瞧着是十分心疼啊......” 看着一旁的参汤,皇帝摇摇头,连眉头头都没皱一下,只是轻轻挥手道:“朕没胃口,端下去吧。” 爱女早夭,他哪还吃得下这些东西。 “今儿皇上连午膳都没用多少,这样下去这身子骨哪熬得住啊?还是吃一些吧?最近可这御膳房的师傅愁坏了,不仅皇上没胃口,翊坤宫娘娘和永寿宫娘娘也都是吃不下睡不好的,这膳房是没日没夜的折腾膳食......” 见皇帝依旧是不用东西,进忠小声劝着。 他一脸愁容,嘴里絮絮叨叨的,隐在帽子下的眼睛泛着幽幽精光。 话语间,有意无意的提及嬿婉近况。 这小子怪精明,怕皇上觉着他是私底下偏向永寿宫,还顺带拉着翊坤宫娘娘来当挡箭牌。 果然,皇帝听到他提起嬿婉,顿住了笔,终是舍得抬眸看他:“永寿宫?这令妃近日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皇后不思茶饭他是知晓的,怎么令妃也跟着吃不下? 她已经过了头三个月,不是说女子遇喜过了头三个月便会渐渐好转么?怎么还是茶饭不思的? “皇上有所不知,奴才今日去取膳,听御膳房的师傅们说永寿宫伺候的奴才们这几日都急坏了,说是令妃娘娘害喜的厉害,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太医们来来往往,都没法子治,就连开的安胎药都吃不下去,每天就吃些汤汤水水的熬着,听说瘦了好大一圈儿呢......” 进忠打量着皇帝脸色将事情夸大了说,说到后面自己都忍不住心疼起来,越看见皇帝是越来气。 狗皇帝,一点都不晓得疼人的! 罢了罢了,你不知道疼小爷我来疼! 你也是活该被戴帽! 碍着是在皇帝跟前,进忠心里愤愤不平,脸上是一点关切和气愤都不敢有,只能佯装感叹般说着。 皇帝闻言长叹一口气:“罢了,近日忙着政务,确实许久未见令妃了,现在去看看令妃吧......” 见皇帝要起身,进忠却不大想让他如愿。 “皇上您忘了?您传了傅恒大人,一会要到军机处同众大人们商议国事呢......”进忠生怕皇上忘了这事,弓着身子小声提醒道。 一听到这,皇帝刚要挪起来的屁股又粘回龙椅上。 妃嫔之事自然不能与国事相比较。 皇帝没了法子,重叹一口气,冲着进忠道:“朕记得朕的御厨里有常备着的炖燕窝,你亲自送一盏过去,就说朕这几日忙完了便去瞧她,最好是亲眼看着她喝下去,叫令妃好好养着身子,等龙胎生下来,朕会好好嘉奖她。” “嗻!奴才这就去办,有皇上体恤关怀,令妃娘娘害喜之症定能好起来。” 进忠喜出望外的应下,开心之余还不忘拍一拍皇上的马屁。 “嗯,下去吧。” 得了令,进忠是扭头就走,哪还管皇上喝不喝参汤啊! 先去永寿宫要紧! 进忠从御厨拿取了燕窝后是一刻也不肯停歇的往永寿宫赶去,生怕晚一刻燕窝凉了惹得令主儿失了胃口。 行走间跟刚进宫的毛头小太监似的,完全不复往日里那个威风凛凛模样。 嬿婉这会子才歇了午憩起身,整个人蔫了吧唧,精神萎靡的靠在软枕上。 她是实在吃不下东西,被害喜折腾之余还不忘念着进忠。 皇上这些日子来不来不要紧,可连带着进忠也得在养心殿鞍前马后的候着,她这心里是实在挂心啊。 第138章 燕窝 “主儿,您还是吃一些吧,再这样下去可怎么了得啊?” “是啊主儿,奴才熬了米粥,这小米粥最是养人了,别的吃不下,喝点粥也好啊......” 春婵澜翠在一旁轻声哄着,见嬿婉这副难受模样,两个小姑娘皆跟着苦着一张脸,小心翼翼的哄着,恨不得自己帮主子受这罪去。 只是还没等春婵澜翠几人将端上来的吃食打开,嬿婉就感觉闻到了怪味,她赶紧拿帕子捂着,生怕自己再吐出来。 “本宫不吃,快拿出去,一股子腥味儿......” 她捂着鼻子之余,还不忘挥手将东西打发了下去,因着害喜的缘故,眼里还攒着泪花儿。 害喜日子久了,嘴巴里总是泛酸,眼泪比害喜动作出的还快。 自从有孕后她是闻啥味道都像怪味,就连简单的清粥小菜,切好的水果丁子都觉得一股子难闻的土腥气。 东西依旧像往常一般被原样端出来。 见主子还是什么东西都吃不下,春婵几个端着东西面面相觑,惹得王蟾怀疑自己是不是鼻子出了毛病,掀开米粥盖子凑近闻半天都不觉得有劳什子怪味儿。 “这也没味儿啊?”王蟾仔细闻也闻不出什么味道,只能一脸愁容的将盖子放下。 主儿到底要如何才能吃下去东西啊? 再这样下去,若是主儿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怎么了得? 春婵忙将东西让一旁的小宫女端下去,白他一眼道:“你闻不出有什么用?主儿觉着有味儿就是有,还不快去再搜罗些别的吃食来,叫你找进忠公公是半天也没个讯儿,早知道就不该让你去,该我亲自去寻!” 见春婵开始埋怨自己,知晓她是把心疼主儿吃不下东西的气往自己身上撒,王蟾连忙叫屈。 “我实在冤枉啊!该说的我都说了,进忠公公许是脱不开身才没动静儿,真是奇了怪了,自打遇喜之后,主儿的鼻子都赶上狗鼻子灵了……嗷!!!” 王蟾叽叽喳喳的说着,丝毫没看到春婵抽动的嘴角,话说到一半,脑袋突然被人赏了个爆栗。 “谁?谁敢打老子?” 他捂着头差点跳起来,怒气冲冲的往后看去,却看到了一张令他怕的双腿直打颤的俊脸儿。 “谁准你私下编排令主儿?” 进忠阴恻恻的站在他身后,周身冷气直直往外冒。 “没......没有啊!进忠公公许是听错了,主儿知道您来肯定很开心,小的这就去通传!您等着啊!” 王蟾好不容易燃起的焰火瞬间熄了,被进忠这副样子吓了个哆嗦,他拔腿就往里头跑,如今能救他的也就只有主儿了。 再不溜,进忠公公怕是要吃人啊! “真是活该,这小子越发精怪,就得进忠公公好好治一治,主儿近日精神头不好,什么也吃不下,咱们几个是实在没了法子,进忠公公进去后可得好好劝一劝……” 春婵幸灾乐祸完了后细心嘱咐着进忠。。 提到嬿婉,进忠阴沉的脸骤然间明亮起来,他点点头:“放心吧,本公公自会好好劝着。” 说罢他抬脚便跟在王蟾后头,闪身进了内殿。 嬿婉没听到外头闹出的动静,正没精打采的靠在软枕上瞧着肚子发呆,扭头便听到王蟾来报。 “主儿,进忠公公来了,听说御膳房有新进来的糖渍梅子,您说不定爱吃这个,奴才这就去取来。” 王蟾说完还未等嬿婉点头就慌忙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要往御膳房躲去。 他说完拔腿就跑,与还未到门口便跟进忠差点撞上,惊得他后背蹭蹭冒冷汗,在进忠快要冒火的眼神下火速溜去御膳房。 这进忠公公怎么跟个鬼似的?悄声出现在他后头,吓得他魂都要飞了。 王蟾这几日去御膳房的次数多了,同御膳房的师傅们打成一片了。 进忠一进门便看到了嬿婉一那张清瘦的小脸儿,这靠在枕上委屈巴巴的小模样,像窝在那一处跟紫禁城冬日没有吃食的小弱猫儿似的,让人瞧了心疼的紧。 进忠哪来得及同王蟾计较,一门心思的心疼着令主儿。 往日里威风着的人儿让这劳什子害喜折腾得没个人样儿,进忠的心像被人紧紧揪住一块儿,眼眶直泛酸。 “给令主儿请安。” 嬿婉许久不见进忠,整日苦着的一张脸也总算有了一丝笑意:“快起来吧,听说这几日养心殿差事不少,你怎得得空过来了?” 她遇喜后便闻不得什么香味,偏偏进忠进来后带着一身幽幽冷香,非但不惹她恼,闻着还有些欢喜。 许是许久没闻见他身上的味道了,鼻尖嗅着气味,只觉着安心。因着遇喜而烦躁的心绪也跟着渐渐安稳下来,似乎害喜的症状也没那么严重了。 “主儿连饭都吃不下,奴才就算是不得空也得过来瞧瞧才成啊!您瞧瞧,这小脸儿瘦的,这才几日不见啊?奴才瞧着就心疼,天杀的,真是作孽。” 进忠放下食盒,大手轻柔的捧着嬿婉的小脸儿是左瞧右瞧,心里恨不得自己代替她受这些罪。 只要令主儿没事,叫他上刀山下火海,进油锅滚钉子他也是愿意的。 嬿婉闻言摇摇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一味咬着唇,委屈巴巴的抬眸望着进忠。 那双水润的眸子盈盈闪着泪花。 这几日真叫她被折腾坏了,又委屈又气急,完全没处撒,全靠自己撑着。这进忠一来,就像有了靠山,只一瞬,眼泪便劈里啪啦往下砸。 这豆大的眼泪砸在进忠手上,同砸在他心尖尖儿上可没区别。 突如其来的眼泪给这位爷吓坏了,心尖儿跟着颤了一颤,忙拿起一旁的帕子小心翼翼的擦着,动作轻柔的跟擦什么稀世珍宝般,生怕擦坏了。 “您......您别哭啊......哎哟,都是奴才不好,说错了话,您有什么不舒服只管打奴才便是,这眼泪掉的,您这不是想要了奴才的命嘛......” 进忠说着说着,抓起嬿婉的手便要往自己脸上打去,滑稽的动作一时逗笑了嬿婉,一时间闹得她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嬿婉这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只觉得哭出来便好了,她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扯过进忠手里的帕子自顾自给自己擦起来。 “坏胚子,没心肝儿的,这大半个月连个影儿都没,本宫看你这心里装的就不是我,该满满装着的都是皇上才对......”嬿婉红着眼,跟人抱怀里的小兔儿般,小嘴叭叭个不停,嘟嘟囔囔小声吐槽着。 第139章 气愤 进忠见她已经不哭了,想起正事来。 自顾自的拿出从养心殿一路提来的燕窝,这会子正冒着热气,他小心翼翼将里头精心炖煮许久的冰糖燕窝取出来。 听她说完这话,进忠提着的心才放下来,还有力气骂他,想来这心里因着害喜憋的火气都散尽了。 这便好哄着吃东西了。 他嬉皮笑脸的应下:“奴才哪没心肝儿了?奴才心肝儿里可都是主儿,是,都是奴才不好,主儿就别跟奴才置气了,来,这可是皇上专程赐下的燕窝,令主儿好歹吃一些吧……” 嘴上说着,手上动作依旧麻利。勺子搅动着碗里晶莹剔透正冒着热气的燕窝,舀起一勺后吹凉了才往她嘴边送去。 “这可是皇上每日都要用的燕窝,旁的娘娘可没这福气......” 嬿婉这会子哪吃得下?嘴里还泛着这酸水呢。 她看着凑到嘴边的燕窝,依旧是提不起什么食欲来,嬿婉实在是怕极了害喜时痰盂不撒手的滋味儿,小脸儿皱皱巴巴一甩:“不喝......” “就一口,您若是还犯恶心,奴才也不逼您,这可是奴才大老远提过来的,好歹也要尝尝味儿吧?”见她还是不愿喝,进忠耐着性子劝道。 “不喝,难受......” 嬿婉嘴里泛着酸水,实在是不好受,索性偏过身子去不看他,动作间垂下的鬓边流苏微微荡漾,十分娇俏灵动,惹人怜爱。 “奴才求您了,就喝一些吧,不为着您自个,也为着您肚子的龙胎,也为着奴才喝上一口吧,瞧给您折腾的,奴才的心都要跟着碎了......” 进忠最是见不得她这小模样,环顾四周后用几近哀求的语气说着。 落膝跪在脚踏上,皱眉小心翼翼的哄着。 见他实在心疼得难受的模样,嬿婉心里也跟着心疼起来,向他这央求模样妥协。 嬿婉敛了敛神情,脸上的抗拒少了几分。 她目光往嘴边那勺燕窝探了探,感觉不同寻常吃食般犯恶心后,才小心翼翼的张开朱唇,试探着喝下一口。 “这就对了,您啊可得好好养着,不然奴才在养心殿哪待得安心啊,再来一口......” 进忠见她终于喝下,喜出望外的连忙又盛起一勺喂她。 只见她还是乖乖喝下,进忠的心可算是落地了,连着喂上三四勺。 没多喂几勺后见嬿婉便实在是喝不下了,进忠才勉强罢手,将燕窝收回食盒里。 能喝得下去就好,日后慢慢来,总能扛过害喜这段苦日子的。 “令主儿,这些日子你且好好养着,奴才一会儿还要回去向皇上回话,可记得要同今日般好好用膳,吃不下便耐着性子慢慢来,奴才往后得空了再来瞧,昂?” 进忠收拾好东西,用帕子擦了擦手柔声嘱咐着,眸子里满是映着嬿婉的模样,温柔的要凝出水来。 嬿婉点点头,没想到他只待了一小会儿便要走,不舍的拽着他袖口处的衣角轻轻摩挲着。 “瞧着你也瘦了,跟着皇上万事小心些,定要顾好自己才是.......” 进忠点点头,忍不住凑过去在她唇烙下轻轻一吻:“有令主儿惦记着,奴才可得小心自己的这条小命......奴才走了,回头再来瞧您......” 嬿婉点点头,十分不舍的目送他出了殿门后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 进忠回到养心殿,放下东西的第一件事便是跟皇上禀告。 皇帝此时才刚刚从军机处回来,喝着进忠奉上的茶水慢悠悠问道:“令妃状况如何了?还是吃不下东西?” “皇上放心吧,奴才亲眼瞧着呢,听说是皇上叫奴才送去的燕窝,令妃娘娘十分高兴,提着精神头喝了几口,看样子是好的,能吃下去这一点日后便会好起来的......” 不仅是亲眼瞧着,还是亲手喂的,小爷我这么贴心,你就偷着乐去吧! 进忠嘴上恭维着,心里却恨不得狠狠扎几个小人儿。 若不是你,小爷的嬿婉也不至于遭这罪!真是白瞎了一副健全的好身子!还不如他这个没根儿的...... 他从永寿宫回来,本来见嬿婉遭罪,这心里头就难受的不得了,打眼瞧见皇帝这个孩子亲爹的悠闲模样,进忠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听见进忠这么说,皇帝心中还真有几分沾沾自喜起来,真当以为是自己有这么大能耐,让人送去的燕窝能起了医治令妃害喜的效果。 皇帝最是自大,哪能就此罢手。 他龙颜大悦,索性直接大手一挥,吩咐起进忠来:“既然令妃喜欢,那往后便每日着人送一碗燕窝过去,直至她诞下皇嗣为止。” 第140章 厌恶 进忠原本隐在幽怨的小眼神一听到这话瞬间唰的一下就亮了,连忙点头应下:“嗻!皇上放心奴才指定将这差事办好,有皇上宠爱,令妃娘娘这害喜之症指定能好起来,给皇上添一位健健康康的小阿哥或小公主......” 每日都得送,那不就是给他好机会嘛? 看在这个份上,暂时原谅狗皇帝这个不负责任的孩子爹一会儿。 听着进忠的恭维,皇帝没觉着有什么不对,只觉得心情十分舒畅。令妃肚子里这孩子还真是懂事,知道是自己让人送去的燕窝便乖乖不闹了。 看来他与这个孩子是十分有缘啊! 他微微挑眉,颇为愉悦道:“你且好好办这差事,待令妃诞下皇嗣,朕自会嘉奖于你。” “奴才谢皇上恩典。” 听到皇上这么说,进忠喜出望外,连忙跪下谢恩。 不仅能每天见到令主儿,还能得到赏赐,从哪找这样好的差事? 这连吃带拿的,可把进忠爽到了。 从别的角度来说,皇帝也还算得上是个好皇帝! “下去候着吧。” 皇帝满意点点头,继续埋头处理政务来。 自打永寿宫娘娘遇喜以来,皇帝的赏赐是隔三岔五的朝永寿宫去。这会子听说皇帝特地让人每日送碗燕窝到永寿宫,阖宫的人都知道,这满宫上下,就属令妃娘娘最得圣宠! 一碗燕窝不稀奇,可珍贵就珍贵在这是皇上每日都要用的御膳。 要知道这可是皇帝御膳里的东西,这天底下是只有皇帝一人能享用的。就连皇后娘娘都没这个殊荣,可见令妃娘娘在皇上心中的位置是十分不一般。 现在满宫的人都知道令妃受宠,凡事也是上赶着巴结,什么好的都先紧着永寿宫处送。 一时间,这令妃娘娘的永寿宫比皇后娘娘的翊坤宫都要风光几分。 如懿才失了五公主,这会子正消沉着呢。 容佩最近也知道这宫里的风吹草动,看着依旧沉浸在伤悲中的如懿不免觉着心疼。 皇后娘娘才没了公主,皇上不多来劝着不说,反倒有时间去宠别的妃子,这怎能叫她不心疼? 容佩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碗参汤进殿,走到靠在软枕上正盯着窗外风景发呆的如懿身边,柔声劝着:“娘娘,喝一碗参汤吧,这些日子您总是这样也不是个事啊,奴才也知道您悲痛,可您肚子里还怀着龙胎呢,为着龙胎着想也得吃些东西啊......” 如懿摇摇头,看着那碗参汤却提不起丝毫食欲来,苍白着一张脸,双目无神,又盯着窗外发呆:“你拿下去吧,本宫没胃口......” 她已经一连几日都是如此,这副颓废模样,没有一丝皇后该有的威仪。 容佩长叹一口气,也没了其他法子,只能再将手里的参汤端下去。 出门时正巧,在院子里碰到了来探望如懿的海兰。 “姐姐还是吃不下吗?”海兰在叶心的搀扶下走近,看着容佩手里的参汤微微皱眉,询问道。 容佩无奈点点头,她扭头望了一眼里头如懿的动静后,对海兰小声说道:“皇后娘娘这段日子总是茶饭不思,愉妃娘娘,您可得好好帮着劝一劝,娘娘肚子里还怀着龙嗣呢......” 自五公主去世后她便这样消沉下来。 江与彬近日时常过来为如懿诊脉,看着如懿每况愈下的身子也是十分无奈。 若是寻常病症,那便只需对症下药即可。可这心病却是着实难医,能靠的也就只有她自己。 江与彬无奈,只能一边给她开些安胎药,一边嘱咐容佩好好劝着,要她宽心。 可容佩连着劝了许久都没有动静,只能将希望寄托到海兰身上。 海兰闻言点点头,和声回道:“放心吧,本宫会好好劝着姐姐的......” 见海兰应下,容佩这才放心出去,给姐妹俩留说话的地方。 “你来了?永琪近日可还好?” 见海兰来了,如懿木讷着一张脸,提不起一丝精神,只例行公事般关心一句五阿哥的近况。 海兰点点头,坐到她对面小声说道:“永琪一切都好,妹妹这次来是有事要告知姐姐。” “可是宫里出了什么乱子?” 听到她说有事,如懿才勉强撑起几分精神。 海兰点点头又摇摇头,十分关切的说道:“姐姐,这些日子你都瘦了,我知道没了五公主你难受,可毕竟你是皇后,总得提起精神来料理后宫之事,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某些人有多猖狂......” 见如懿依旧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海兰干脆将话敞开来说。 “姐姐这样消沉,皇上也总爱待在养心殿,却不知道令妃近日也不老实。” “令妃?她又怎么了?” 听海兰提到令妃,如懿下意识的蹙眉。 “她的心思姐姐咱们自然是知晓的,她素来爱争宠,一遇喜便拿着害喜的借口来争宠,女子有孕不都那样?就她与众不同?可皇上还偏偏就吃她那一套,如今这永寿宫都快赶上翊坤宫热闹了,我知道姐姐不喜欢争端,可难道眼睁睁看着令妃如此嚣张下去么?” 海兰义愤填膺,她十分见不得令妃那一副恃宠而骄的模样。 令妃什么模样她还不知道吗?这害喜多半也是装出来的,为的就是要争宠,得皇上怜惜罢了。 大家都是女人,海兰自认为不会看错。 当年在御花园看见她魅惑皇上时,自己便知晓她不是个省油的灯。 原本以为将她送去花房当差便没事,只是没想到打发了她之后,竟还能找到机会,成功魅惑了皇上东山再起。 如懿听了只觉得头昏脑涨,她才失去爱女,又怎么有精力理会这些? 第141章 计谋 如懿下意识的拧眉嘲弄道:“本宫是皇后,与皇上一体同心,不是普普通通一个妃嫔就能离间的,令妃是头胎,自个觉着心慌也是有的,皇上宠爱她那便由她去吧,那些卑劣手段上不得台面,何必与她多生事端,反倒白白降了身价。” 如懿一脸不屑。 就知道她不会老实,没想到她竟还能想到拿孩子去搏圣宠。这般没有底线,看着着实令人生厌。 令妃这样的人,为了往上爬是不择手段的,这样的低劣的计谋,即使告诉她,她也不会做的。 当年她能为了圣宠抛弃青梅竹马的情谊,践踏凌云彻的真心,不顾一切手段往上爬。 痴缠媚上,奸猾狡诈,这样的人即便一时得到皇上青睐又如何? 不过是供人赏乐,上不得台面罢了。 如懿相信她终究有一日会得皇上厌弃,落得个万劫不复的境地。 海兰听罢也只是叹气,她就知道姐姐会这样想。 海兰原本还想再劝,可仔细一想,觉得如懿说的也不无道理。 令妃比不得富察皇后与纯贵妃,她没有高贵的出身,没有世家大族在背后为其撑腰,只空有美貌与心计,这样的女人,即便皇上再宠幸也终归只是一个玩物而已。 除了会恶心人,对如懿的位置造成不了任何威胁。 这也为何她一直都没有主动对令妃出手的原因,毕竟这样的人根本没有出手的必要,只会脏了自己的手。 虽令妃不值得,可龙嗣始终是社稷大事…… 有这样一个不安分的额娘在,她肚子里的孩子终究会成为如懿的威胁。 想到这,海兰的眸子闪了闪,看着如懿提议道:“如今令妃与姐姐一同怀有身孕,妹妹知道姐姐精力有限,无法顾及许多,可令妃为人奸诈,咱们不得不防......” 如懿不明所以,若说令妃喜欢争宠是真,却从来都是小打小闹,还从未见其试图对皇嗣下手。 “你的意思是?” 海兰一脸笃定,凑近后,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嗓音说:“令妃出身卑贱,言行粗鄙,即便有了皇嗣,又如何能教养好呢?姐姐是皇后,是孩子们的嫡母,自然有自个权力帮令妃的孩子选一个好额娘,这样既然避免了皇嗣被令妃教坏,也能杜绝令妃日后拿孩子来争宠的心思......” 海兰的话中隐隐带着蛊惑,勾中了如懿心中一直以来,想要打压令妃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这么多年皇上对令妃的圣宠,终究在如懿心中埋下波澜。 这丝念头在如懿心中活泛起来,正要点头应下,可一想到皇上,如懿又有些迟疑。 她的眼睛眨了又眨,夹在中间十分为难,有些迟疑的对海兰说道:“可这终究涉及子嗣,本宫怎么能对小小稚子出手?况且皇上......” “姐姐与皇上伉俪情深,只要姐姐肯跟皇上商量,那么自然会水到渠成,咱们也是为了皇嗣着想,令妃可不是个老实的,看皇上对她的意思,她身上恩宠还会持续许久,这胎若不是皇子,那么迟早有一日会生下皇子来......说句难听的,若是她日后唆使皇子,让孩子生出夺嫡生乱之心,那才是真的害了孩子......” 说完,海兰嘴角吟着一丝冷笑,眼底泛着森森寒意。 她绝不许任何人威胁到姐姐的皇后之位,任何会威胁到姐姐中宫坦途之人,她都会一一扫除。 这话说服了如懿。 别的不说,若是令妃有皇子在手,那她还真要小心提防着些。令妃现在不对皇嗣出手,保不齐日后有孩子傍身,便会心生歹念。 她怕魏嬿婉为了孩子,真的会做出这种事来。 她才失去了一个孩子,容不得再失去一个孩子。 海兰说中了她的心事,既然如此,那便按她说的来做便好了。 如懿点点头,略有些为难说道:“你说的不无道理,可本宫与皇上从少年时的相知相许走到现在,本宫不想利用他来达成目的,他虽然是天下之主,可在本宫眼里,他始终只是本宫的夫君,是本宫曾经依依不舍的少年郎,本宫不希望这些事玷污了我们之间真挚的感情......” 在如懿心中,她终归是皇上的妻子,她心中装着皇上,终是不忍心通过利用他来达成目的。 回想起与皇上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如懿的脸上终于浮现出这些日子来的第一丝笑意。 见如懿为难,海兰便主动提出要拦下这件事的话。 她甚是了解如懿,知道她下不了手。 “姐姐既然不愿,那妹妹就来替姐姐完成心愿,我教导着永琪,皇上十分喜爱他,既然姐姐不好明目张胆的针对令妃,又不忍心利用皇上,那就由妹妹来当这个恶人,皇上看在永琪懂事明理的份上,自会信我几分,姐姐只管高枕无忧,做好你的皇后之位即可……” 海兰想起皇上已经许久未来翊坤宫了,皱着眉说道。 既然姐姐不忍心利用皇上,办法她一早便想好了。 只要姐姐需要,不用姐姐出手,她自然会出手扫平一切。 “海兰,能有你在本宫身边,本宫真的很欣慰,当年能在前邸相遇,真是上天赐予的缘分。” 见她直接承诺包揽下一切,如懿感动的点点头,脸上终于浮现出欣慰的表情来。 说到这,海兰十分感动,她伸手牵住如懿的手,眼底泛起泪花:“当年在前邸,若不是姐姐心善相助,只怕我早就死在世人鄙夷的眼神中了,这些年也是有了与姐姐的相互扶持才有了如今的好日子,姐姐于我,哪怕说是再生父母也不为过,只要姐姐想要的,妹妹都会帮你达成......” 听到海兰这么说,如懿十分感动,她不着痕迹的收回手,伸手贴心的帮她整理鬓边流苏说道:“你已经成长许多,不比当年在我庇护下的弱小模样,从前都是我护着你,如今倒反过来了。” “这宫里,姐姐是唯一对我好之人,只要姐姐需要我,那我赴汤蹈火也会完成姐姐对我的期望......” 如懿已经许久未对她有如此亲昵的动作,海兰只觉得这一趟来得值。她依依不舍,又同如懿念起往事来。 第142章 担忧 翊坤宫此时虽然上演着姐妹情深的戏码,可等海兰走后,如懿依旧沉浸在丧女之痛中。她整日呆坐窗前,看着曾经热热闹闹的庭院伤怀。 容佩看了心中不是滋味,特地寻了个好时辰去见养心殿寻了李玉。 “容佩姑姑,你今日怎么来了?可是皇后娘娘有事?” 见到容佩来寻,李玉连忙走到僻静处听她说话。 “李玉公公,皇后娘娘近日精神头不好,五公主去了,她也跟着一蹶不振,能否请公公找个机会让皇上来翊坤宫一趟劝劝皇后娘娘,他是娘娘的夫君,他说一句话比咱们这些外人说上一百句都有用......” 容佩言简意赅的表明今日来意。 听到这,李玉面露难色:“皇上挂心娘娘,得空自然会到翊坤宫去,只是近日大清与准噶尔开战,皇上正与傅恒大人连日商讨军机,是许久不入后宫了......” 见他为难,容佩也没了法子,只能叹息道:“既然皇上繁忙,那便算了,回头让人传老夫人进宫来劝一劝吧。” 见容佩要走,李玉连忙拦住。 他回想起当年与皇后娘娘知遇之恩,若不是皇后娘娘想法子除去王钦,那么他还始终是个不显眼,处处受王钦欺压调教的小太监。 想起当年受王钦责罚,是身为娴妃的如懿亲自为他上药……若是没有她,便没有今日御前大总管的自己。 李玉想到这层,也知道该轮到他报恩的时候了,他心一横,应承下来:“这也不是什么难事,等回头皇上得空了我再找机会向皇上进言,还请容佩姑姑回去好好照料皇后娘娘才是,让她放宽心些,咱们这些活下来的人还得好好过日子不是……” 容佩十分感动的点点头:“那就劳烦李玉公公了,娘娘离不开人,我就先回去了……” 等容佩走后,一个人一脸愁容的从暗处走出来,是凌云彻。 他自从火场之后便蓄起了胡子,脸上烧伤的疤痕被遮了一二,不仔细看发现不了脸上曾经伤过。 “皇后娘娘还是过的不大好么?”凌云彻凑到李玉身边,一脸关切道。 他本只是经过,听到容佩提起皇后娘娘,便不自觉的停下脚步。听到皇后过的不好,他这一颗心像被人揪住似的,喘不过气来。 凌云彻知道五公主夭折这事对如懿的打击很大,知道她过的不好,心中隐隐作痛。 他们也相识了许多年,想起如懿这一路的不易,凌云彻十分心疼。 李玉一脸忧愁的点点头,转头说道:“五公主没了,对皇后娘娘打击很大,得请皇上有空过去劝一劝,她还怀着孩子,哪能经得住折腾,凌大人先忙,我还要进去伺候皇上......” 李玉没注意到凌云彻的不对劲,说完便赶回去当差了,徒留凌云彻一人愣神在原地。 凌云彻呆楞在原地,垂在一侧的拳头忍不住握紧。 有人欢喜有人忧。 不比翊坤宫的死气沉沉,永寿宫近日可热闹着呢。 自打进忠来的勤了,嬿婉的胃口也渐渐好了起来。不知道是有他相伴,还是这胎渐渐坐稳的缘故,没多久害喜的症状便全消解了。 永寿宫里的宫人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进进出出时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 主子得皇上宠幸,不日就要诞下皇嗣,荣宠指日可待,能在永寿宫当差那可是宫里最体面的了。 眼瞧着未来的路越走越宽,这心里头能不高兴嘛? 王蟾看着澜翠领人端着收拾好的碗筷从里头出来,关切问道:“主儿今日用的可还满意?” “那是自然,主儿今日可多用了半碗,一会儿你去膳房领些点心回来,这女子有孕后熬过害喜这一关后便容易饿着,主儿午憩要用。”澜翠吩咐人将东西撤下后,喜滋滋的吩咐着王蟾。 当时看着主儿成日吃不下东西可给他们几个急坏了,如今主儿已经能好好用膳,瞧着就令人开心。 主儿可一定要好好生下这个孩子,有了这个孩子,主儿的前程路可就好走许多。 澜翠是一路跟着嬿婉做过来的,知道她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宫女走到如今宠妃的路有多艰难。 多少人看着主儿多年来承宠却无子,私底下都笑话主儿是个福薄的,这下一定要让那些眼皮子浅的人好好瞧瞧!永寿宫娘娘肯定是这天底下最有福气的人!要好好打一打那些人的脸。 王蟾见四周无人,凑到澜翠身边小声说道:“我就说进忠公公有法子吧,这不,他一来,比太医院的太医们还管用,自从皇上让他每日送一碗燕窝来,主儿的精气神是越来越好了,若是平平安安生个皇子下来,咱们来日可真就有指望了......” 王蟾乐呵呵的傻笑着,脑子里已经忍不住开始畅想未来了。 “是是是,就你机灵,不过主儿这胎是男是女可不好说,你别总念叨着是个小阿哥,尤其是在主儿面前,若是生个公主出来,到头来落空了那可不好受,不过我瞧着是个公主儿也好,咱们主儿受皇上宠爱,还有太后娘娘,即便是个公主,那也能被宠上天去......” 见他犯起痴来,澜翠忍不住打断他的畅想。 “公主也好,反正只要是能平安生下来,管他是公主还是阿哥,就皇上对咱们主儿的看重程度,一定是这紫禁城里最尊贵的小主子......” 被澜翠泼冷水,王蟾也不恼,依旧乐呵呵的回着。 澜翠刚想多说两句,门口便传来了通传的声音。 两人连忙跟着行礼:“给舒妃娘娘请安。” “你们主儿呢?”意欢柔声问着。 “主儿刚用过午膳,正在里头跟春婵绣孩子的小衣呢,舒妃娘娘,奴才领您进去。” 舒妃娘娘这些日子来的勤,要么是跟玫妃娘娘一块儿来,要么就是自己一个人过来,澜翠已经见怪不怪,连忙请她进内殿。 意欢点点头,在澜翠的带领下走进内殿。 第143章 托付 如澜翠所说,嬿婉这会子正在同春婵一块儿绣孩子的肚兜。 红彤彤的布料上是喜庆的福禄图样儿,指尖翻飞,绣的是又快又好。 在从前在四执库当差时她便学的极好,当了妃子后空闲时间多了,这刺绣的手艺便越来越精进了。 “舒妃姐姐,你可来了,快坐快坐,春婵,看茶。” 见意欢来,嬿婉连忙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招呼她坐自从当日意欢出了翊坤宫,整个人的精神头都好了许多,见她不再沉溺在对皇上的幻想中,嬿婉十分欣慰。 见她脸色红润,意欢喜滋滋的看着她的肚子感叹道:“当年只当你是个小姑娘,没想到这么快便要成为当额娘的人了,这日子过的可真快啊。” 嬿婉的肚子已经三个月了,她穿着冬日的厚衣裳,加上本就长的娇小,肚子并不显怀。 嬿婉闻言低头抚摸着肚子羞涩道:“能不快嘛,一眨眼也有将近十年了,只是前段时间害喜的厉害,什么都吃不下,现在倒是换过来了,宫里总要时常备着点心才好......” 她穿着鲜亮的樱桃红夹袄,雪白的皮毛衬得俏丽,笑吟吟的模样显得精神头十足,瞧着十分喜人。 害喜那段日子意欢也总来,是看着她整日吐个不停过来的,知道她这一路过来艰难。 “过了那段日子便好了,你往后都是好日子呢,这段日子皇上可来瞧过你了?”意欢随口一提皇上这个亲爹,眼里毫无波澜,与先前情意绵绵的模样大相径庭。 事情过去这么久,她早就看清了,这个男人即便看起来千好万好,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个自私懦弱的无情帝王罢了。 若是过去了那么久还为这样一个男人神伤,倒显得她小家子气,为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的,不如安安心心过好日子。 她背靠叶赫那拉氏,谁敢轻视了她去? 即便没有帝王的宠爱,在这后宫也能过得很好。 “舒妃娘娘有所不知,皇上这些日子来过一两回,只可惜总是忙,只稍作片刻便走了,虽然皇上不常来,却记挂着我家娘娘害喜,让进忠公公每日都送燕窝来,要亲眼看着我家娘娘吃下再回去回话呢......” 春婵正巧端着茶水进来,听见意欢问起,嘴里说个不停,面上一片喜色。 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意欢点点头,接过茶水啜饮两口就放下:“算他还有良心,我是栽了好大个跟头,如今是彻底醒了,这宫里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玫妃姐姐一门心思顾着十一阿哥过日子,你守在皇上身边,切记要小心啊。” 听到春婵的话,意欢第一反应反倒不是酸楚,而是替嬿婉欣慰起来。 欣慰之余还不忘嘱咐她两句,这样的亏她一个人吃便够了,断不能让嬿婉重蹈覆辙。 嬿婉点点头,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春婵,示意她们先下去,等屋里只剩她们二人时,嬿婉拉过意欢的手,覆在自己略微突起的小腹上。 “姐姐放心吧,我心中有数的,这宫里就属姐姐待我最好,日后等这个孩子生出来,让她认你当额娘可好?” 嬿婉脸上带着浅浅笑意,一脸认真的说着。 此话一出,意欢瞳孔骤缩。 见她此话不想作假,她连忙抽回手,一脸不可置信的说道:“你是疯了不成?这可是你自己辛辛苦苦生出来的孩子,怎么可以认我当额娘?” 意欢不懂她此刻想法,只觉得震惊。 要说女子怀胎,最希望的便是能亲眼看着孩子平平安安的长大,恨不得将孩子拴在自己身边,还是头一回见有人将孩子往外送的。 所以她才会说,嬿婉是疯了。 “姐姐你听我说,这宫里就属你最疼我,将孩子交给你我也是安心的,大清素来有孩子不能在生母身边教养的规矩,我自个生的孩子我能不心疼么?可多姐姐这样一个养母,这不就多一个疼她的人嘛,这宫里,妹妹最放心的可就只有姐姐了......” 她这话说的在理,意欢忍住心头松动,柔声劝道。 “你这话说的,即便我不来当这养母,只要是你生的孩子,我自然都是疼的,何须如此呢?况且皇上宠爱你,说不定是会将这孩子留在你身边的......嬿婉,你如今的做的是该好好安胎,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嬿婉,意欢很少叫她的名字。 看着面前早就为腹中孩儿做好打算的嬿婉,意欢十分心疼。 她明明是她们三人中年纪最小的,可是却是三人中行事最沉稳的一个。 这皇宫终究是吃人的地方,好生生的,将人逼成了这副模样。 “妹妹这么做也是为了孩子做打算,姐姐出身叶赫那拉氏,有高贵的出身,妹妹从一个小宫女爬到现在,出身自然不比宫中其他姐妹,有姐姐帮着教养这个孩子,是她的福气,也是妹妹的福气,若是姐姐同意了,回头我便找皇上去说,说服他将这个孩子挂到你名下......” 嬿婉笑着说出这话,眼神却落在小腹上,整个人都散发着身为人母的柔和慈爱。 这一世,有舒妃教导,七公主一定会是个好孩子,她也终于能好好看着自己的七公主长大成人了。 前世,这一出生便被抱走的七公主,是她一直以来的心病。不论她往后生养了多少个皇子公主,却是始终挂念着她的第一个孩子,如今总算能好好弥补这份遗憾,填补一直空缺的母女情了。 看着她这模样,意欢的心软了又软,长叹一口气道:“既然你意已决,那便由着你来吧,你如此相信我,我定不会辜负你的嘱托,只是这事也不急,等孩子满周岁再说吧,你也是,怎么就生了这心思?也不早些同我商量......” “还是姐姐疼我,那我就代肚子里的孩子谢过姐姐了,这也是前几日才蹦出来的念头,现在说也不晚,能有两个额娘疼爱,这个孩子一定是这紫禁城里最尊贵安乐的孩子......” 听到意欢应下,嬿婉心中悬着的石头才终于落了地。 “这都四个月了,怎么肚子还是同之前一般,我看你瘦了许多,平日可要好好用膳......” “哪里瘦了?这些日子妹妹一天要吃好几顿,连春婵她们都说见我圆润了呢......” “我瞧着分明就是瘦了,难不成我看错了......” 第144章 久违 永寿宫是一片欢愉景象,而翊坤宫却还是一如既往的落寞。 隆冬时节本就有几分凋零景象,如懿喜静,不喜人来打扰。这院里冷冷清清的,积雪上散落几片枯黄的叶子,加上光秃秃的树枝,显得十分凄清。 当日容佩特地来养心殿来寻李玉帮忙,李玉在皇帝身边找机会劝说过后,皇帝也才总算是在百忙之中抽身去过翊坤宫一两回。 一开始,他见如懿伤怀,也试着劝上一劝。 三回五回的,都耐着性子来劝。 可总是不见成效,即便是有皇帝劝说,如懿也难以提起精神来养胎。 五公主从小养在身前,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去了,她十分心疼。 人的耐性有限。久而久之,耐性耗光了,皇帝也不愿再去。 五公主早夭,如懿痛,他也痛。 如懿需要有人安慰,他亦是如此。 准噶尔战事又起,一堆国事在身,他亦是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思安慰皇后? 加上他去哪都是众星捧月的,唯独去了翊坤宫要低上一头,甚是疲累。 每次过去都是看见如懿木讷着一张脸,整日伤春悲秋,着实让人心累。 与其去了同她一起伤春悲秋,索性待在养心殿处理政务,将自己从失女之痛中抽离出来。 他知道如懿难受,可他是皇帝,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劝。他更希望如懿能早日想清楚,不要再沉溺到悲痛中,毕竟她不知是五公主的生母,还是一国之母。 比起当一个慈母,他更希望如懿能做好一个皇后该做的。 他将她扶上皇后之位,可不是为了看她整日沉溺于这悲痛当中的。 见始终没有成效,皇帝又不愿多去,李玉心中亦是焦急。 正当他焦急之际,碰到了一旁刚从外头的回来的凌云彻。 见李玉脸色不太对,凌云彻怀疑是皇后娘娘那里不好,便主动叫住了李玉,找他搭话。 “李玉公公,皇后娘娘那还是不大好吗?” 见到李玉,凌云彻暗暗握紧拳头,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李玉无奈的点点头:“是啊,皇上去看过皇后娘娘几回便不愿再去了,我是嘴皮子都说破了也没用,但如今除了皇上,还有谁能去劝动皇后娘娘呢?” 他是皇后娘娘的丈夫,他的话自然比旁人的话都要管用。 听到皇上不作为,凌云彻心生妒意,眼底隐隐闪出怒火。 这样一个男人,如何配得上皇后娘娘,既不能一心一意对她,甚至不能在她痛苦的时候陪在她身边。 这样的人,根本就配不上皇后娘娘的真心。 他思量再三,还是决定亲自去看一看。 “李玉公公,你这手里拿的是要送去翊坤宫的东西吧?” 李玉点点头:“皇上终归是记挂着娘娘,即便不过去也赐下赏赐,还希望皇后娘娘能宽心些,早日从丧女之痛中走出来......” “我正想帮着劝一劝皇后娘娘,虽不知皇后娘娘愿不愿听,但也总要一试,不如让我帮着带过去吧。” 见他主动提出要帮忙,李玉自然是愿意的,将手里的托盘交给他。 “那就多谢凌大人了,凌大人与皇后娘娘相识多年,想来你说的话皇后娘娘也是愿意听一听的,娘娘腹中还怀着龙胎,大人定要好好相劝啊。” 李玉只当凌云彻是跟自己一样关心皇后娘娘,还笑着嘱咐他。 “会的,公公放心吧,若是没有皇后娘娘,自然也没有我今日的荣光,定当全力相劝。” 凌云彻满怀心事的接过托盘,心中却隐隐紧张起来。 自从成婚以后,身边有了茂倩,两人身份天差地别,为了避嫌,他便甚少独自踏入翊坤宫。 这还是第一次,不为差事,只凭自己所想,而踏入这个地方。 跨越层层红墙,步步走进这个多次出现在梦中的地方。本是想要看一眼她如今的境遇,宽慰一下沉浸在丧子之痛中的她。 可不知怎得,越靠近翊坤宫,凌云彻心中隐隐生出几分雀跃来。 他走进时,庭院里还落着积雪,宫里安静的很。 伺候的人都不知哪去了,最后还是容佩进出时就见到了他,帮着进去通报一声。 凌云彻抬脚走进内殿,只觉得眼前如梦似幻,他心跳如雷,直到那抹身影映入自己的眼帘,才生出几分真实感。 如懿就坐在上首,盯着往日五公主会走过的地方发呆。 “皇后娘娘,凌大人来了。” 直到容佩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凌云彻才恍然惊醒,他强压下心中悸动,连忙行礼:“微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如懿见是许久未来的凌云彻,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笑意:“起来吧,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近日过的可还好?看你如今脸上的伤都被遮的差不多了,想来茂倩格格将你照顾的还不错......” 她难得提起几分精神说话,话里话外都是关心,看着是在与他寒暄,可眉宇间皆是疲惫之态,一看便知着些日子她过的并不好。 听她提起自己,凌云彻心中满是酸楚。 茂倩格格是不错的,可终究不是他想要的,再好也不过是在欺骗自己,勉强度日罢了。 “微臣谢娘娘关心,微臣一切都好,可是娘娘,你一直问微臣过的好不好,那您呢?您过的好吗?” 凌云彻说着说着,忍不住直视着她的眸子。见昔日满是光彩,如今却被命运折腾得没有一丝神韵的眸子,他的心还是忍不住阵阵抽痛起来。 如懿被他这话说的愣住,还是强笑着说道:“本宫过的很好,只是需要些时日去调养......” 听她这么说,凌彻忍不住步步走近,直到离她仅仅一步之遥后停下。 他挨得很近,近的能嗅到她身上的香味,就像当日他将她抱出火场时一样。 突然的靠近让如懿乱了心神,脸上一热,使她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视线往下降,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凌云彻突然蹲在地上,重新对上她的视线,他郑重其事一字一句道: “娘娘,您从前也劝过微臣,说凡事要往前看,要为自己做打算,微臣想将这话回赠给娘娘,无论如何,接下来的日子都要好好过下去,微臣不想再看见您继续这样消沉下去了。” “本宫知道,可命运捉弄,谁又能懂本宫心中苦楚呢?”见凌云彻这么说,如懿无力道。 这些道理她何尝不懂?可是失女之痛哪能轻而易举的便消除? 她虽身为大清皇后,可说到底终归是一个母亲,一个母亲,又该如何才能忘记自己的孩子? 这些话,也不过是说来简单罢了。 “娘娘,微臣懂,微臣懂您的苦楚,可您是皇后,您是六宫之首,皇上即便理解您,也不会纵着您一直消沉下去,无论如何,微臣都会站在您身后,还望娘娘能从五公主早夭之痛中走出来,为了您自己,更为了您腹中胎儿,还有皇上将皇后之位交于您对您的信任,您都得走出来......” 见如懿一脸痛楚,凌云彻即便是于心不忍,却也不能不通过提醒她身上还肩负着皇后之责来让她振作。 他虽不喜皇上,可此时也不得不拿皇上当借口,来让她振作起来。 第145章 惊诧 这番话刺痛着如懿的心,她将自己关得太久,就是想避一避这该死的皇后之责。 她太累了,从成为皇后到现在,无数人用皇后职责来绑架她,现在为了这职责,她连为爱女悲痛的资格都要被剥夺。 没想到就连她一直以来都视为知己的凌云彻也这样说,如懿的眼眶渐渐红了。 “人人都要我当好一个皇后,可是本宫只想要好好的像个寻常女子般陪在夫君和孩子身边,凌云彻,连你也要来逼我么?” 她不可置信,她本以为凌云彻会懂她,没想到凌云彻竟然也会拿皇后职责来压她。 太后是,皇上是,宫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没想到就连她视为知己的凌云彻也是如此。 如懿只觉得自己快要疯了,被圈在这小小的四方天地中,连自己的情绪都不能做主。 “璟兕她才那么小,本宫本以为她虽患有心疾,只需好好养护即可,却不曾想一个孩子的命是这般脆弱,如今连为了她悲痛一会儿都不成么?你们总说什么皇后,可你们却看不见本宫坐在这个位置上有多痛苦……” “娘娘,微臣知道您这一路不易,可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便更应该努力守住这一切才是,您身后有皇上,有十二阿哥,还有我,有容佩,惢心,有愉妃娘娘,更还有千千万万的子民都在看着......”见这话使一直木讷的如懿有了反应,凌云彻不禁说的更加残忍了些。 他知道这么说如懿会很痛苦,可他不得不做,眼见皇帝对翊坤宫逐渐失了耐心,再这样下去只怕宫中人人会议论帝后离心。 他想帮她,帮她彻底走出来。 “既然成为皇后,那便是大清国母,您这样沉浸在悲痛中,不能为后宫妃嫔做榜样,日后又如何让人信服呢?皇上更需要的,是一位贤德的皇后,娘娘,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您在微臣眼中,始终是天底下最好的皇后娘娘,微臣相信,早晚有一日,您会想通,重新振作过来的,时辰不早了,微臣还要回去当差,还望皇后娘娘保重,无论如何,微臣都会站在您这一边……” 凌云彻说完,依依不舍的起身离去。 他抬脚出内殿那一刻,殿里传出了如懿隐隐抽泣的声音,容佩连忙进去劝着。 凌云彻要出去的脚步硬生生停下,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拳,指甲深深嵌进肉里,手心传阵阵刺痛。 这样的痛让他的心好受了一些。 既然不能感同身受,那便陪皇后娘娘一起痛好了。 希望她今日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场后,会彻底好过来,还是昔日那个风采照人的皇后娘娘。 他始终是不忍就这样离去,在庭院中站了许久,等到里头抽泣的声音逐渐消失,才肯离去。 在回养心殿的路上,凌云彻始终是魂不守舍,心中都念着如懿如今的不易。 茂倩自从被皇上赐婚嫁给凌云彻之后,便一门心思扑在这个小家上,要专心跟他过日子。 自从知道凌云彻心心念念的人是皇后之后,茂倩一直怀有芥蒂。 不过也好在这个人是皇后,凌云彻的出身低微,能当上御前侍卫已经是他最好的命了。 有那种龌龊心思又如何,终究是白忙活一场,人哪够得上月亮?顶多是做做妄想。 说白了,皇后是什么人,他也配? 这婚事是皇上所赐,她不能有微词,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辈子便就这么过去了。 原本还好,凌云彻也只是常在宫中当值,不能时常陪她,自己拿捏着家里的银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这丈夫同死了一般不回家,这日子过的也比寻常女子要潇洒。 可近日茂倩发现凌云彻是越来越糊涂起来,竟然开始说梦话。 “如懿……如懿……别伤心……微臣……微臣……” 说梦话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念着皇后娘娘的闺名。 茂倩被他惊醒,听清这话后被惊出一身冷汗来,瞬间觉得如坠冰窟。 这可是大罪,虽说不知道皇后娘娘是否对他有什么心思,可他若是在宫中做什么出格的举动,那才是真的大祸临头了! 别人还好,自己可是他的妻,出了事第一个会连累到自己。 茂倩也顾不得许多,将他夜里说的梦话都一一写下来,就怕哪一日出事,自己也好撇清关系,独善其身。 本以为皇上赐婚是喜事,自己一介孤女,便这样稀里糊涂的嫁了,没想到到头来却是被坑惨了。 若嫁到一个平庸男子她也认了,却没想到是坠入这样一个火坑当中…… 你要作死尽管去,可别拖累了我! 茂倩是又恨又气,到头也只能恨自己是一个女子,在这世道中连自己的婚事都不得做主。 若是个男子,便没有这许多难处了。 许是凌云彻当日的劝说有了成效,如懿真的渐渐振作了起来。 那些话提醒了如懿,将她彻底从失去孩子的痛苦中醒来。 不比当初的颓废模样,如懿渐渐心思清明起来,开始安心养胎,甚至能关心起宫中事宜。 容佩自家娘娘终于振作,自然是十分开心,还专门去朝李玉和凌云彻道谢。 本以为接下来的日子会渐渐好转起来,可是不曾想,终究是命运捉弄,如懿在遇喜七个月时早产了。 第146章 早产 由于五公主早亡的缘故,她整日沉溺在伤痛之中,孕期的不佳思绪始终还是波及到了她腹中胎儿。 如懿才提起精神来养胎没几日,连安胎药都没来得及喝几碗,便与一日清晨早早发动了。 等皇上结束完政事匆匆到来时,如懿在产婆和太医的帮助下诞下了一名男婴。 只可惜这孩子才七个月大便早产生下来,身子骨比其他孩子都要弱上许多。 先天不足,这样的孩子要比寻常孩子更加小心养护。 “皇后如何了?这好生生的怎么会突然早产?” 皇帝接到消息后姗姗来迟,在看过奶嬷嬷抱过来的呼吸微弱的孩子后,他心如刀绞。 看着一众太医产婆无力的跪在地上,皇帝心中隐隐腾着怒火。 “皇后娘娘自从五公主去世便一直郁结于心,这才导致了胎儿难产,十三阿哥由于是早产,这身子也比寻常孩子要弱一些,需得小心养护。”江与彬小心翼翼的回话,额角渐渐沁出冷汗来。 原本他给皇后娘娘请脉时就说过,皇后娘娘孕中沉郁会对腹中胎儿不好。本以为让人好好劝慰便可无碍,没成想还是因此伤了腹中龙胎,使其早产身弱。 田姥姥也跟着回话:“是啊皇上,奴才接生了许多孩子,这产妇孕中最是忌讳性情沉郁,五公主早夭对皇后娘娘的打击实在太大了,这孕中无法好好安胎,这才使得孩子早产......” 她话里话外都想要与如懿的早产撇清关系,生怕皇上恼怒之下,迁怒于她们。 田姥姥也没想到,这位皇后娘娘如此倒霉,先生下一个患有心疾的公主不说,还因为公主夭折影响了腹中皇子,导致皇子早产。 原本以为能伺候皇后接生是最好的差事了,没想到这一波三折,上一胎被扣了赏赐不说,这一胎还早产,如今哪里还能期待什么赏赐,只求皇上别迁怒她们这些下人便好。 想着家中还需要银钱买药养病的女儿,田姥姥实在是心如刀绞。 见太医和产婆的说辞皆是如此,一切皆是如懿没能排解心绪好好养胎的缘故,皇帝无奈叹气,他骤然有些疲惫的瘫坐在椅子上,挥了挥手让一众人先退下。 皇子先天身弱,他不能责怪才辛苦帮忙接生的下人,又不能责怪辛辛苦苦生下皇子的皇后。 皇上一时气闷,他静默在坐上,只是盯着屋内富丽堂皇的装潢发呆,心中思绪万千。 见皇上脸色不对,李玉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却又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 就这样静默许久,里头才缓缓传出声响。 “皇上,皇后娘娘醒了。” 等里头收拾好,如懿已经苏醒之后,容佩才小心翼翼的上前向皇帝禀告。 听见如懿已经苏醒,皇上拧了拧眉心,直接抬脚进入里屋,越过遮挡的八宝如意屏风后见到了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如懿。 才生产完的产房不能开窗透气,里头十分沉闷,空气中还淡淡飘着些即便用熏香也遮盖不住的血腥味儿。 这味道让皇帝头脑发晕,他眉心拧的更紧,坐到了如懿身旁。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如懿有些憔悴。 她才生产完,头上还带着上好的抹额,许是因为十三阿哥早产的缘故,她此时正双目失神,一脸茫然的躺在床上。 见皇上来了,这段日子积蓄在心中的委屈骤然迸发。只一瞬,如懿的眼眶便盈满泪水,泪珠如同断线的珠子般划过眼角。 她抽噎着说道:“皇上......是臣妾无用,没能护好这个孩子......” 如懿心中明白,十三阿哥早产,是她没用,是她对不起皇上对她的期待。 “没事的皇后,不过是体弱,让人好好养一养就是,你才生产,还是不要过多伤怀了。” 先前的几月她皆是如此,皇帝如今实在不愿见到她如今一副期期艾艾的伤怀模样,他早就说过要她好好养胎,如今倒好,折了一个孩子不说,另一个孩子也因为她而受到牵连。 他知道错不能归咎到一个刚刚丧失了女儿的皇后身上,但他很还是忍不住将这一切怪在如懿身上。 自从她成为皇后以来,这后宫便多了许多事端。若说是有人从中捣鬼便罢了,分明许多事都是由皇后而起。 他当年将皇后之位交给她,就是认为她贤良淑德,能做好一个皇后该做的,可自从她入主中宫,宫务通通交给纯贵妃和愉妃打理,随后他又交给了令妃来协理六宫,皇后倒成了甩手掌柜。 此间种种,让皇帝看不清如懿这个皇后到底有何用处。 为何当妃嫔时她聪明伶俐,等成了皇后却糊涂到不知道什么是自己该做的了呢? 原本想着,既然宫务让他人来代理,那她能教养皇嗣,为皇家开枝散叶也是好的。可眼见闹成如今的这个局面,皇帝实在是有些无奈。 很显然,在皇帝心中,如懿作为一个皇后,她做的并不够格。 可皇后终究是自己亲自选出的,除了继续下去,皇帝别无他选。 看着如懿如今的样子,皇帝不禁回想起富察皇后来。 当年富察皇后还在时,六宫清明,妃嫔和睦,不管是皇嗣还是寻常宫务她都能管理的很好,他还从未为这些事操心。 两人的长子永琏夭折后,富察皇后也并未同如懿般消沉,反倒认清自己的职责,努力做好一切,又为皇家生下永琮,万事都不用皇上操心。 五公主是他的女儿,夭折了他也心疼,可他是一国之君,不能继续沉溺在这种小事上,大清无数国事积压在他一人身上,哪里能腾出心思过来安抚皇后? 他倒希望皇后经此一事能够振作起来,像当初的富察皇后一般能够做一个好皇后。 “皇上,臣妾实在不明白,为何命运会如此捉弄臣妾......” 如懿丝毫没有察觉到皇上的异样,她依旧沉浸在次子早产体弱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见皇后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皇帝实在不愿再劝解她。 他自认为自己劝的已经够多了,也做到了一个丈夫该做的。 如今他只想提醒如懿,除了她自己,她更该做的是一个大清皇后,身为皇后,那就应该以国事为重,管理好后宫,做好一个皇后该做的,而不是一味沉溺在自己的悲痛当中。 “朕知道你内心伤怀,可十三阿哥亦是朕的嫡子,如今他身子孱弱,正是该好好养护的时候,皇后,朕希望你能认清自己的职责,不要再继续此番消沉下去了......”皇上耐着性子,柔声劝导着。 听到皇帝这么说,如懿正在哭泣的动作一僵,转而不可置信的看向皇帝。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皇后啊,不要再为去了的孩子难过,你接下来该做好的应该是照料好活下来的孩子,朕将中宫之位交给你,不是为了看你再次伤怀的,不要让大清的子民看见,大清的皇后,履行职责的能力,甚至不如一介宫妃......” 第147章 开解 此话深深的刺痛了如懿,她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开口:“皇上?您如今这是在责怪臣妾失职吗?可如今的局面是臣妾最不想看到的呀!” “朕没有在责怪你,朕只是希望你能摆清自己的位置……” 皇帝看了看此时才生产完的如懿,终归是个产妇,他实在不愿与她再起争执。 心中一股无力的感觉油然而生,这是皇帝在位二十余载都未感受到的无力。 他知道,眼下争执下去对两人都没有好处。 看着如懿如今依旧是一脸颓废的模样,皇帝实在有些厌倦了,他起身就走,只丢下一句:“朕言尽于此,皇后,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吧。” 他拂袖而去,不带一丝眷顾的径直出了内殿,徒留如懿躺在原地愣神。 看着明黄的衣角在视线中消失,如懿只觉得天崩地裂。 她本以为这次早产皇帝会好好宽慰她一番,可没想到,刚刚早产诞下皇子的她面临的竟然是他的指责。 这样的结果是如懿无法承受的,心中那抹对皇帝爱意产生了裂痕。 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她曾经心心相许的少年郎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难道真的就是时过境迁,人心多变了么? 泪水顺着脸颊划过,如懿只觉得浑身冰凉。 “皇后娘娘,刚才皇上怎么了?怎么板着一张脸就出去了?”见皇帝拂袖离去,容佩慌张的从外头进来。 见如懿如此狼狈的神态,不由得心中一紧。 如懿麻木着一张脸,抬眼看向容佩,问道:“皇上如今是要厌弃本宫了么?为何他张口闭口,都是要本宫担起皇后的职责?” 听到这,容佩哪能不明白,连忙上前宽慰她。 “皇后娘娘,皇上心里肯定是有您的,不然也不会放心将皇后之位交给您不是?只是如今大清与准噶尔开战,皇上一时心烦意乱,这才会口不择言的。皇后娘娘消沉这么多日子也该振作起来了,既然皇上将中宫之位交给您,那就更不能辜负了皇上对您的期待,否者那些暗地里希望您从云端跌下来的人该更得意了......” 容佩是从如懿成为皇贵妃时便跟在她身边的,她看的通透,也知道如懿若想拢住皇上的心,光靠之前的情谊是不够的,更应该尽心尽职的做好一个皇后,好让皇上离不开她。 容佩的话语隐隐藏了几分急躁。 现在她眼看着如懿消沉,而永寿宫的反而更得宫中民心,她怎能不着急。 宫中如今人人都与令妃交好,自从翊坤宫免了晨昏定省后,阖宫就属永寿宫最热闹了。 “本宫何尝不想做好一个好皇后,可在皇后的身份之后,本宫更想要做的,是与皇上并肩而行的妻子,本宫不明白,为何皇上与本宫是排除万难才在一块儿,为何反而在成为夫妻之后生了许多龃龉呢?” 如懿听不进去容佩的劝告,始终沉溺在自己与皇上如今的不同频中。 她真的不明白,为何皇上会如此待她。 容佩见状叹了叹气,坐在一旁耐心劝导着:“皇上是一国之君,他得先做皇上才能做自己,娘娘,您知道皇上一路不易,更应该像皇上一般先做皇后再做自己,这样一来,您才是和皇上同心相交的夫妻啊......” 听她这么说,如懿开始妥协了。 她长叹一口气,气若游丝的说道:“你的话本宫听进去了,本宫会按皇上说的做好一个皇后,你先下去吧,本宫要一个人静一静。” 即便如懿再不愿相信,却也不得不同意容佩的说法,当下皇上已经对她诸多不满,若不能振作起来,那她与皇上不免不了渐行渐远的结局。 皇帝抬脚出了翊坤宫后,心中实在是烦躁的不行,他本不愿对皇后恶语相向,可见她一副颓然的样子,终归是忍不住开口,想要将她从梦中唤醒。 做皇后可不是光待在他身边这么简单,还要履行好一个皇后该履行的责任。 皇帝烦躁的走在宫道上,既不能回头去翊坤宫,又不想回到养心殿去。 他此刻有许多说不出的苦恼,需要向人倾诉。 正漫步走着,路过了灯火通明的永寿宫。 皇帝想起正在养胎的令妃,好像许久未曾见到她了?想到这一层,皇帝不假思索的抬脚进去。 满宫之中,怕就只有令妃能懂他的心思了。 他挥了挥手,将想要进去通报的下人清退,自己独自一人轻声进了内殿。 看见令妃正坐在里头刺绣,昏黄柔和的灯光洒在她身上,画面十分柔美。如今她快要成为一个母亲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慈爱之意。 这样的场景让皇上浮躁的一颗心安定下来,他抬脚,朝她步步靠近。 此时的嬿婉正在专心致志的绣着手里的虎头帽,突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嬿婉刺绣的动作被打扰,她微微皱眉,有些不满的开口:“春婵你起开些,挡着本宫的光了。” 才说完,却见到那片阴影没有动作,她正要抬头斥责,却看到皇帝一脸柔意的盯着自己。 “皇上?您怎么过来了?臣妾给皇上请安。”嬿婉被他突如其来的到访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要请安。 刚要起来,手上动作却被皇上制止。 他柔声说着:“你才怀有身孕,不必请安了,快坐下吧?” “皇上真是吓到臣妾了,皇上这么晚来,指定是有事找臣妾吧?这夜里不好喝茶,皇上喝一碗臣妾宫里的安神茶好不好?一会儿回去也能好好歇着......”嬿婉笑盈盈的嗔道,她是真的被吓了一跳。 这瘟神,不知今日发什么龙颠,竟然一声不吭就跑过来了。 见她笑的灿烂,皇上烦躁的心绪也被她带动几分,脸上也跟着挂起笑容。 一进永寿宫,这从翊坤宫里带出来的一肚子气便消散不少。 不同皇后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令妃每次见他都是一副笑脸,有什么事都往心里藏,从不给他添麻烦,反而会主动劝慰他,帮他疏解心绪。 两者相较,相距甚远。 第148章 请求 “春婵,快去给皇上上一碗安神汤来。” 见皇上应允,嬿婉冲门外候着的春婵喊了一声,便回头问起皇上近况来:“皇上许久未来永寿宫了,今儿这是怎么了?怎么满是心事的样子?” “五公主早夭,皇后悲痛不已,怀胎七月便早产了,朕知道她艰难,不忍苛责她,可她如今是皇后,事事由不得她做主,她此番太过糊涂,五公主既然已经过世,她合该先顾着活下来的孩子才是,如今十三阿哥早产,先天体弱,朕实在不明白她为何总是这般糊涂......” 见嬿婉主动询问,皇上如竹筒倒豆子般将他心中不满一一道清楚。 知道缘由后,嬿婉又装扮成贤惠模样,细心帮着分辨:“皇后娘娘是一心待皇上的,同为母亲,臣妾知道皇后娘娘不易,而皇上是天子,自然不能整日寄托在这些儿女情长当中,皇后娘娘如今只是一时消沉,总有一日自会想通的......” “这些你都明白,为何偏偏皇后就是看不透?皇后想来聪慧,做妃子时事事皆通,反而在当上皇后之后糊涂起来。” 见嬿婉都能明白他心中所想,明白他当下所需,而如懿却一门心思沉浸在自己身上,皇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皇上与皇后娘娘是夫妻,如今皇上需要的是一位能治理好后宫的贤德皇后,而皇后娘娘需要的则是一位能抚慰她丧子之痛的夫君,两者相差甚远,皇后娘娘又非圣贤,如何能平整好中间差距呢?皇上不如就给皇后娘娘一些时间,凭借皇后娘娘的聪慧,等日子一长,她自会想通的……” 嬿婉嘴上说着,心里却默默为皇上祈祷。 按照如懿的蠢笨程度,皇上怕是够呛能得到一位贤后了。 皇帝长叹一口气,点点头,同意了她的说法。 若是皇后也能同令妃一般,他便不用花许多心思在后宫上了。 越想着,皇上便越怀念当初孝贤皇后还在时,后宫井井有条,自己只管前朝,后宫什么事都不用自己操心的时候。 “但愿如此吧,但愿她能想通,能为六宫做好一个榜样,若是人人如孝贤皇后,或是如你一般,朕也不必费心神在这后宫诸事当中了。” 听着嬿婉的话,皇上长叹了一口气,只能寄希望于时间上,等皇后慢慢想通了。 “谢皇上夸赞了,臣妾哪又那么好,只不过是一心为着皇上着想罢了,皇上日理万机,自然与寻常男子不同,皇后娘娘迟早会想通的,皇上近日操劳国事,已经许久不入后宫了,臣妾见您都瘦了?是不是养心殿的人没伺候好?” “都好,是近日国事繁忙罢了,你如今也快四个月了,还需好生安胎才是,朕瞧瞧你方才绣的虎头帽十分不错,不是头胎吗?这虎头绣的怎么如此娴熟?” 听着嬿婉的劝慰,皇上紧绷着的身子放松下来,他拿起她绣筐里已经绣好的一只虎头小枕把玩起来。 这枕上的虎头绣得活灵活现,十分可爱。 本以为她是头胎,第一次做母亲做任何事都会生疏,没想到做起这些小孩子的玩意儿这么娴熟。 听皇帝提起这事,嬿婉自然而然的说出缘由来:“舒妃姐姐怀十阿哥时臣妾便学着做了送给十阿哥,如今倒是熟能生巧,舒妃姐姐前些日子还夸我做的不比宫中绣坊差呢。” 听她提起舒妃,皇帝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这么多年,若说皇帝曾经对舒妃没有一丝情意倒是假的,只不过这小小情意在他心中终究比不过他手中权势,比不过大清的江山重要罢了。 “她近日过的可还好?”皇上罕见的关切意欢一句。 “舒妃姐姐已经想开了,皇上放心吧,臣妾知道皇上有诸多难处,舒妃姐姐素来通透,早晚有一日会明白皇上苦心的。” 见皇上主动提起舒妃,嬿婉近日也正在苦恼该如何同皇上说将腹中这孩子认意欢做养母这件事,如今倒是瞌睡了便有人往上递枕头了。 “她若是能想通最好,听说你前些日子害喜得厉害,如今可还好些?” 听嬿婉这么说,皇上有些不自在,转而将话题转到她腹中胎儿上。 见皇帝提及孩子,嬿婉一脸幸福的将目光落到肚子上:“有皇上龙气庇佑,如今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皇上,您觉着臣妾腹中这孩子是公主还是个小阿哥啊?” “公主阿哥都好,只要能平平安安的,朕都喜欢。” 虽说阿哥金贵,可如今宫中公主只有寥寥几位,比不得皇子昌盛。皇家虽然繁荣,可生下来的皇子甚少能活到成年,皇帝短短二十载便有无数孩子夭折。 因此无论男女,皇帝只希望孩子能平安长大,再无其他奢望了。 “说到这,皇上,臣妾想为腹中皇嗣求皇上一个恩典。” 见时机差不多了,嬿婉郑重其事,起身跪地,认真的向皇上请求。 第149章 应允 嬿婉甚少求他什么,皇上下意识的将嬿婉扶起,嬿婉才起身刚要下跪,膝盖还未触地便被他扶起。 “你还怀着身孕,不必跪,说吧,有何请求,只要不违逆朕的心思,朕都允你。” 见她如此正式,皇帝的脸色也跟着认真起来。 嬿婉见状双手抚摸着肚子,一脸担忧的说:“皇上也知道,臣妾出身不好,若是未遇见皇上,只怕还是一名小小宫女,臣妾虽然是妃位,可以抚养自己的孩子,可是臣妾想为这孩子好好做打算,臣妾想让这个孩子认舒妃姐姐做养母,舒妃姐姐出身高贵,从小便受名门教养与臣妾是云泥之别,若是由她抚养臣妾的孩子,臣妾相信这个孩子会被她教养的很好......\" “二来,舒妃姐姐因十阿哥夭折一事日子过的始终落寞,臣妾不想见她一直消沉下去,若有个孩子承欢膝下,那这宫里的日子过的也能有趣儿些,臣妾与舒妃姐姐情同姐妹,将孩子交给她,臣妾也放心......” 她穿着鲜亮的粉红色冬装,衣裳周边围着一圈白狐皮毛,衬得她十分娇憨可人。提及孩子时眼底满是期待,鬓边流苏微微摇摆。许是因为遇喜的缘故,说话间失了媚态,更多出几分娴静温婉之气。 皇上听她一番肺腑之言,心有所动,还是忍不住问道:“可这是你的骨肉,你忍心与他分离?” “不过是养在舒妃姐姐膝下,又不是送到别处去,臣妾是生身母亲,还能因此与她生分了不成,宫里就这样大一个地方,臣妾可以时常去探望,而且这样一来,这个孩子一出生便能有两位额娘疼爱,可比寻常孩子多了许多关心,臣妾从未生养过,臣妾实在害怕不能教养好这个孩子......” 她话中多是担忧,可整个人看起来皆是女子身上天生便带着的坚韧。 听到令妃一早便为腹中胎儿做好了打算,皇帝不禁想起了自己曾经被丢在圆明园不闻不问的日子。 若当年也有人这番为自己筹谋,自己也许就不会受他人轻视这么多年了。 皇帝仔细思索一番,不由得承认。 若是真要为她腹中胎儿选一位养母,那么舒妃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一来,太后如今已经在慈宁宫安心养老,不再过问朝政,对他造不成任何威胁,他亦无需忌惮舒妃身后是否有太后势力。 二来,舒妃为人正直,曾经也养育过孩子,资历比令妃老,是养育令妃腹中胎儿的最好选择。 皇宫也素来有为皇嗣认养母的规矩,愉妃的五阿哥便在皇后膝下教养过一段时日。 如今阖宫之中,皇后自顾不暇,愉妃一心追随皇后,纯贵妃一堆孩子要看顾,玫妃还养育着十一阿哥。 宫中众妃嫔中,只有舒妃无子,资历够老,也只有她当下会一门心思对令妃的孩子好。 而且这样一来,也可缓和缓和他现在与舒妃之间僵直的关系。 皇上思索一番不得不感叹,令妃考虑的面面俱到,是当下对孩子和对舒妃最好的打算了。 看着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忧心忡忡看着自己的嬿婉,皇帝的心软了软,终究是点头答应了她的请求。 他伸手牵过她的手,柔声说道:“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就按你说的办吧,想来舒妃会照顾好这个孩子的......” “谢皇上恩典,臣妾就知道皇上心疼这个孩子,会同意臣妾的请求的。” 见皇帝同意了自己的请求,嬿婉脸上立刻展露了笑容,笑吟吟的福身行礼谢恩。 “都是朕的子嗣,朕自然心疼,你啊!何须如此多愁善感,只管安胎就是,其他的无需多虑,朕便就等着你为朕诞下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皇上也被她所感染,脸上露出几分笑意,他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嗔道。 “有皇上龙气庇佑,这个孩子必然能平安降于世间......” 永寿宫内殿温暖舒适的氛围让皇帝觉着无比舒适,身子骨逐渐生出懒怠来。他就坐在一旁静静看着嬿婉低头继续绣虎头帽,两个人有说有笑,好不欢乐…… 今夜,皇帝自然而然的宿在了永寿宫。 次日一早,等皇帝留宿永寿宫的消息传出时,翊坤宫里几乎是人人咬碎了一口牙。 不同翊坤宫的冷清。 皇帝前脚刚去上早朝,进忠后脚便提着食盒进了永寿宫。 进忠一直跟在皇帝身边,这诸多事情他是在一旁看到清清楚楚。 眼看着皇帝对翊坤宫娘娘越来越厌恶,进忠忍不住感叹起来。 “眼看着皇后娘娘连生两子,只可惜了,跟了这么个拎不清的额娘,注定活不长了......” 他一边感叹着,一边搅动着碗里冒着热气的燕窝,轻轻吹气,等燕窝到了可以入口的温度才送到嬿婉嘴边去。 皇上对皇后的态度他摸的一清二楚。 皇后这般不中用,依他所见,即便不用他们出手也守不住这个孩子,而这后位,迟早会是他们的。 嬿婉靠在软枕上喝下一口他送到嘴边的燕窝,抬手轻轻擦拭嘴角后才悠悠道:“这位皇后娘娘实在是个糊涂的,前世就是她让我母子分离,如今也该让她尝尝什么是母子分离的痛苦了......” “奴才知道,曹毅如今正得圣宠,他说的话,皇上一定会听的......” 进忠眸子里闪着微光,两人心有灵犀,嬿婉一说,进忠便领会了其中深意。 嬿婉亦是欣慰一笑。 她伸手戳了戳进忠的胸膛嗔怪道:“你这怕是装了不少坏心思,不然怎的本宫就这么一提,你就有主意了。” “奴才这心思可全在令主儿身上,只要能帮到令主儿,那就都是好心思,我的主儿啊,快来多喝几口,一会儿可就凉了……” 见时辰差不多了,进忠加快了喂汤的动作。他皱着眉头,恨不得时间就停在这一刻。 等一碗燕窝见了底,他不慌不忙的将东西收拾好:“皇上早朝下的快,奴才一会儿还赶着回去伺候皇上,晚些时候再来瞧令主儿。” 说着说着,瞧见嬿婉嘴角落了燕窝的糖渍,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垂首。还未等嬿婉反应过来,细密的吻落便在她唇上。 等两人分离,嘴角的糖渍也被舔舐的一干二净。 “依奴才看,这次的赏赐......有这个就够了,不愧是御赐之物,真甜……” 他眼底闪着细碎星光,谈笑间露出了精致的虎牙,端的一副俊俏公子模样,眼里容不下其他,满是嬿婉有些娇羞的模样。 令主儿可真好看,难怪……总迷得他神魂颠倒......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嬿婉有些羞涩,她眼神迷离,恍惚间不自在的避开他的视线,只是轻声细语的嗔道:“油嘴滑舌......” 进忠见状嘴角勾起笑容,脸上神色比灌了十斤蜜还甜。 “奴才还有差事,就先告退了。” 等进忠走出永寿宫,嬿婉只觉得胸膛一片火热,心跳得厉害。她抬手抚过那一处嘴角,唇齿间还残存着冰糖燕窝的甜腻味道。 她细细回味着,脸颊渐渐浮上一抹红云,嘴角微微上扬。 好像……是挺甜的。 第150章 不详 昨日如懿生产海兰便一直守在如懿身边,皇上过来之后她便离开了。 心里惦记着她,海兰一早便来到翊坤宫。 才踏入翊坤宫的大门,便听到翊坤宫的小宫女说皇上昨夜前脚出了翊坤宫,后脚便宿在了永寿宫。 听到这话,她十分不敢相信,下意识皱紧了眉头。 容佩见状斥赶了小宫女,让她不要再胡说八道,转而找海兰拿主意。 如今皇后娘娘才生产完,能做主的也就只有愉妃娘娘了。 “此事让在翊坤宫里的人都守着些,切莫让姐姐听到了,姐姐才生产完,听到了怕只会徒增烦恼。” “是,奴才一早都吩咐过了,不让她们将此事透到皇后娘娘面前,愉妃娘娘,这后宫里就属您与皇后娘娘最亲厚,可千万要劝着她啊......” 容佩小声说着,视线时不时的看着里头,十分关心如懿的情况。 海兰点点头道:“本宫知道了,如今姐姐生了十三阿哥,一定能从五公主夭折一事中走出来的。” 她回着容佩,眼底却闪过一丝愤恨。 真是诡计多端,就连这个时候,也不忘缠着皇上。 海兰真的不明白,这个令妃究竟有何魔力,能让皇上对她偏宠至此。 同样的,对于皇上,她也是十分不解。皇上不是素来与姐姐是伉俪情深?昨夜怎么会放下刚生产完的皇后,宿在了永寿宫? 即便翊坤宫不便留宿,皇上也应该顾及着皇后的颜面,回到养心殿去。今日这一出,只怕阖宫都等着看翊坤宫的笑话了。 海兰暗暗叹一口气,姐姐这日子怎得过的就这般艰难,连她的夫君都不对她多加眷顾。 在她愣神之际,如懿已经苏醒,昨日皇帝一番话起了点作用,至少她现在已经比从前精神多了。 “海兰,真是难为你了,一早便过来看我......”见到海兰一大早赶过来照看自己,如懿脸上闪过一丝欣慰。 海兰连忙上前就将如懿扶起,嘴上说着宽慰的话:“姐姐待我不薄,我自当要好好照顾姐姐,今日我已经瞧过十三阿哥了,姐姐放心吧,这孩子虽说看着虚弱一些,但瞧着是个有福气的,肯定能平平安安的长大。” 如懿点点头,脸上十分怅然:“但愿如此吧,是本宫对不住这个孩子,没能照顾好五公主,又亏待了十三阿哥,说来,本宫实在算不上是一个好母亲。” 昨夜,皇帝的话如耳光打在如懿脸上,让她意识到,十三阿哥的身弱是她一手造成的。 如果她没有过分沉溺在伤痛之中,也许十三阿哥便不会因为早产而先天体弱了。 见她自责的模样,海兰十分心疼,她紧紧握住如懿的手,试图传给他一些温暖。 “姐姐何须自责呢?宫中皇嗣本就极难养活,姐姐只是个悲伤的母亲,何错之有?过去的便罢了,眼下咱们好好的看顾十三阿哥就是,五公主在泉下有知,也不希望看到姐姐如此自责下去......” 听到海兰这么说,如懿感动的点点头。她抽出手擦拭着脸上的泪,坚强着道: “海兰,你说的对,日后要振作下去,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绝不能再失去十三阿哥了,日后要好好照看我剩下的两个孩子,做好一个母亲,一个皇后该做的……” 见如懿已经想通,海兰十分高兴。 ”姐姐有两个嫡子,往后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只可惜,如懿刚想要振作起来,好好照顾十三阿哥,尽一个母亲应尽的责任时,麻烦已经悄无声息的找上门了。 近日不知怎得,宫里的人总是对翊坤宫指指点点,有些风言风语不自觉间传开,导致宫中人对翊坤宫避之不及。 容佩也察觉不对,总觉得宫里的人总是有意无意的避着她,一副视她为洪水猛兽的模样。 这些变化搞得她一头雾水,正当她要搞清楚缘由之际,皇帝一道圣旨,扰乱了翊坤宫来之不易的宁静。 三日前,养心殿。 皇帝正在批改奏折,忽然被进忠的声音打断。 “皇上,钦天监的曹毅大人来了。”进忠小心翼翼,打量着皇上的神色。 听到曹毅这个名字,皇帝放下了批改的朱笔,朗声道:”传他进来吧。“ 自从圆明园曹毅预测准噶尔战事之后,皇帝是越来越相信他口中的说辞,尤其是看到大清与准噶尔开战后数次大捷的场面后,对曹毅的本事是深信不疑。 他早在一月前,便将曹毅提拔为钦天监副监正,更是将他的话奉为圭臬。 “微臣给皇上请安。” 曹毅见到皇上后立刻行礼,言行举止皆是一副大臣模样。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可以很好的消化这个角色了。 “快起来吧,你突然到访,可是天象有异啊?” 皇帝心中挂心天象,坐在上首认真的看着他。 察觉到皇帝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曹毅稳了稳不安的心神,躬身答道。 “近日臣夜观星象,发现十三阿哥天命不凡,是大吉之兆,却不曾想皇后娘娘会早产,导致十三阿哥体弱,按理说,十三阿哥应该是能平安降生这世间的才对......” “你这是何意?你是说十三阿哥会平安降生?” 听到曹毅这番说辞,皇帝眉头紧皱。 十三阿哥早产,与天象又有何干系? “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怀上十三阿哥时天有异象,微臣推测出他本该是大吉的命格,却不想十三阿哥突然早产,如今星象光芒微弱,恐是疾病缠身之像,臣百思不得其所,便连夜推算,这才发现皇后娘娘命格有......”曹毅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来,装出一副犹豫的模样。 皇帝正听着,见他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的犹豫模样,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有什么你快说就是,朕自会做决断。” 皇帝紧拧眉心,敛起神色端坐起来。 第151章 偏信 曹毅闻言立刻扑通一声跪在下头,双手贴地,垂首磕头,嘴里慌慌张张说道:“皇上恕罪,微臣看出……皇后娘娘命格有异……这十三阿哥天生祥瑞,看他命数,本该是大富大贵之象,却不曾想皇后娘娘与十三阿哥命数相克……” “这才......才导致十三阿哥早产......而且皇后娘娘命格用通俗的话来说,便是命硬克子,这种命格不仅会克自己的子女,还会刑克身边之人,易与人起口舌之争,与她人难以共处,她的身边人会......会一个个遭她连累.....” “荒唐!” 皇帝怒不可遏,顺手将一旁的茶盏摔碎在地,吓得跪在下面的曹毅如鹌鹑般不敢抬头。 “一国之母,岂能容你如此胡说,若皇后命格有异,你怎么不早说?” 皇帝不愿相信曹毅的话,可脑海里还是忍不住回想起如懿对她多番顶撞的模样。 而且,十三阿哥也确实是因为她软弱的性子才早产。 即便他不愿相信,事实便这样血淋淋的摆在他面前,他无法说服自己完全相信如懿。 “皇后娘娘命格特殊,即便是微臣的师傅也难以发现,若不是微臣在十三阿哥命格上发现不对,这才查到皇后娘娘身上。皇后娘娘命硬,早年刑克双亲,中年刑克骨肉,还会连累了身边之人,微臣用项上人头担保,今日所言绝无虚言,还请皇上三思,为十三阿哥找条生路吧!若是十三阿哥继续待在皇后娘娘身边,怕是......” 曹毅说到这便停了,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仅仅是几句话,便让皇帝产生动摇。 听到曹毅说如懿刑克双亲,皇帝这才想到,如懿的姑母父亲皆已早逝,只剩一个病弱的额娘,还有早逝的五公主,大阿哥也曾经寄养在她名下,却也早逝,会不会也跟她有关? 就连她身边一直伺候着的宫女惢心,也断了一条腿嫁去宫外...... 听着曹毅的话,皇帝不由自主的将她身边之人的离去与如懿挂钩。 这才恍然发现,如懿身边的人,死的死,残的残。 宫中妃嫔,还从未有人像她这般的。 若这一切都是真的,他该如何面对如懿? 皇帝沉思许久,问出了他最关心的话:“你说她命硬,刑克身边之人,可为何朕与她相处这么多年,却一点事都没有?” 见皇帝已经相信几分,曹毅信誓旦旦的说:“皇上乃真龙天子,自有龙气护体,可即便如此,皇上与皇后娘娘相处一室时依旧会发现心中沉闷,郁气难抒,皇上,为了十三阿哥着想,还是让他远离生母吧,如今只是体弱,说不定好好养护几年是可以安健成长的......” 听曹毅也有些不确定,皇帝面色冷峻。 “说不定?你实话实说,若十三阿哥远离生母,是否能平安长大?” 曹毅长叹一口气,还是将此事挑明,躬身回道:“微臣惶恐,毕竟如今十三阿哥七个月便早产,有先天不足之症,即便是足月的孩子,也容易夭折,微臣也很难下决断……” 皇帝刚才的联想,心中已经笃定如懿命硬刑克他人是事实了。 听了曹毅的话,皇帝沉思良久,还是长叹一口气道:“那依你之见,十三阿哥该如何?”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作为一国之君,他有许多事要考量。 曹毅对天象颇有几分造诣,先前种种皆有应验,即便他是如懿的夫君,他也不得不选择相信曹毅的话。 如今,便只能委屈皇后了,母子分离也总好过阴阳两隔。 他这么做都是为了皇后与十三阿哥好。 “为了减小皇后娘娘对十三阿哥的影响,若是将十三阿哥放到宫中别处去抚养是远远不够的,不如让其到宫外去,由德高望重,福蕴深厚的皇室宗亲来抚养,这样一来,说不定能借宗亲的福气,蕴养十三阿哥被刑克的命格,但如今十三阿哥体弱,能不能活下来,就全凭天命了......” 听到这,皇上默然沉思,最后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按你说的办吧,就由诚亲王夫妇来抚养十三阿哥吧,诚亲王夫妇历经三朝,福泽身后,曾今也帮太后养育过柔淑长公主,由他们抚养十三阿哥是最好的选择,朕希望也能将让十三阿哥如同柔淑长公主一般平平安安长大成人......“ “皇上圣明。” “你先下去吧,今日之事切记不可外传,尤其是不能让皇后知道。”皇帝紧盯着曹毅,话中含带威胁。 “请皇上放心,今日微臣只是如常上报天象,并无任何异常。”曹毅信誓旦旦回答。 见皇帝已经相信,他不由得在心中暗暗长舒一口气。 第152章 分离 等远离了养心殿,查看四周并无怪异之后,进忠才出口询问。 “如何?” 他了望着宫墙,嘴角始终勾着浅浅笑意,双眼就隐在帽下,让人始终捉摸不透他的神情。 曹毅小心翼翼打量过四周后才回话:“放心吧进忠公公,小的都办妥了,皇上已经打算将十三阿哥交由缄亲王夫妇教养,虽然皇上不让小的外传,可心里始终相信是皇后娘娘命硬克子,这才导致五公主早夭,十三阿哥早产......” 他擦了擦脸上的汗。 皇上龙威难测,他每次回话都觉得下一刻脑袋就会被强行分家。 果然是富贵险中求啊!他只待这短短一刻钟的时间都觉得受不了,难为进忠公公要时时刻刻陪伴皇上左右。 听到这,进忠脸上的笑意更浓:“干的好,不愧是小爷我亲自挑的人,你妹妹的婚事可妥当了?” 三个月前,进忠亲自嘱托钦天监给他妹妹找一门合适的亲事,为的就是要牢牢将这曹毅掌控在手中。 听到进忠提及妹妹,曹毅小心翼翼的答着:“托进忠公公的福,师傅已经给妹妹找了一户好人家,下个月便成婚了。” “好啊,你这妹妹总算有了好归宿,你也能安心为我做事了,拿着吧,给你那好妹妹好好置办嫁妆。” 听到这,进忠善解人意的递过去一沓厚厚的银票。 曹毅喜笑颜开的伸手接过,打开一看,发现银票里头还夹着一个小纸包。 “进忠公公,这是何意?”曹毅不明所以,捏了捏纸包,发现里面装了不知道有什么大用处的分明。 “你如今已经是钦天监副监正,若想要坐稳位置,自然要除掉你师傅了,他知道咱们太多秘密,若是有一日想要拿捏咱们,去皇上面前说上一嘴,不管是你我还是你妹妹,都得一锅端了,我看你这本事也学的差不多了,不如就除了他,你自己坐上监正的位置,这可是小爷我能为你选的最好的一条路了······” 进忠依旧是笑着看向他,嘴里说着蛊惑的话。可不知怎得,明明是和蔼的笑,落到眼底,总让他觉着遍体生寒。 进忠挑挑眉,将视线从曹毅身上移开,继续看着寒风中朱红的宫墙。 钦天监该死了。 曹毅身家性命全在他手里,他不怕他会生出异心。 而监正知道太多他们之间的秘密,曹毅隐隐有越过他之势。钦天监为人狭隘,不会眼睁睁看着曹毅威胁他的位置,即便有进忠也很难压住。 相反,曹毅就好掌控太多了。 他是靠着自己爬起来的,离了他,曹毅活不下去。 为了扫清曹毅的阻碍,也为了不让监正跳出来坏事,他只能出此下策了。 只要曹毅杀了监正,手上沾了血,那么他们就被永远绑在一起,他就永远无法脱离自己的掌控了。 曹毅额间隐隐冒出汗水,挣扎再三,他还想再推脱一下:“可我妹妹成婚在即,若是师父突然死了,怕不会引起别人怀疑吧?” 骗人和杀人是两回事,曹毅心里门清。 见他犹豫,进忠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这药伤肺腑,见效慢,只要每日给他吃上一些,起初只会让他觉着是自己有些风寒之症,不出三月就......曹毅,你是小爷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监正大人......” 他的话带着蛊惑,仿佛生出无数触手般,一层层的剥离掉曹毅内心防线,勾出了曹毅内心的欲望。 这声监正大人,是曹毅心中最渴望的。 只要没了他师傅,那整个钦天监就没人能压他一头了。 想起成为副监正后,师傅对他明里暗里的刁难…… 曹毅咽了咽口水,看着进忠投来的眼神,终是心一横,捏紧了手中的银票和药包。 “谢进忠公公提点,小的不会让您失望的。” 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进忠笑的更加灿烂。 他难得亲近的伸手拍了拍他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尘:“去吧,小爷我等着你的喜讯······” 皇帝动作很快,在得知如懿命硬克子消息的第三日,也就是十三阿哥满月的次日,便下旨让人将十三阿哥带离翊坤宫,交由缄亲王夫妇教养。 另外,十二阿哥也被送到撷芳殿去抚养,未经他的允许不得探视。 既然如懿命硬克子,那不能单单让十三阿哥出宫,十二阿哥也得远离她。 圣旨下达至翊坤宫这日,如懿正同海兰一块儿,两人围在摇篮边逗弄才满月的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七个月便早产,天生比一般的婴孩要弱小些,看着他安安稳稳的在摇篮里睡着,如懿脸上挂着浅浅的笑。 自从有了十三阿哥,她才又有了精神支柱,顺利走出五公主夭折的阴影,打起精神来继续向前看。 “十三阿哥虽然体弱,瞧着却是个有福气的,这眉眼还有些像皇上,姐姐不要担心,十三阿哥一定会平平安安的长大的......”海兰看着睡的安详的十三阿哥笑着说道。 如懿也跟着笑,她点点头,耳边的流苏轻轻摇晃:“但愿如此吧......” 她不奢求什么,只要能看着剩下的这两个孩子平平安安长大她就知足了。 如懿刚开口还想再说些什么,容佩就突然进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娘娘,毓瑚姑姑和进忠来了,说是皇上有吩咐。”容佩面露难色,最近不知怎得,她总觉着心里慌的很。 这毓瑚姑姑的突然来访更加深了她内心的不安。 海兰与如懿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疑惑。 单是进忠没什么,可毓瑚姑姑从小便伺候在皇上身边,是皇上身边最得他信任的人。 寻常不太见她在皇上跟前伺候,今日皇上怎么突然派她来了? 如懿下意识看了一眼十三阿哥,秀眉微蹙:“让他们进来吧。”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毓瑚姑姑,皇上怎么让您来翊坤宫了?”如懿不明所以,依旧柔声问道。 见她开口,毓瑚与身边的进忠对视一眼,有些为难的说道:“皇上体恤皇后娘娘不易,下旨将十三阿哥带离翊坤宫,交给缄亲王夫妇教养,皇上说,十三阿哥天生体弱,不如交由缄亲王夫妇,他们历经三朝,福泽身后,定能护着十三阿哥平平安安的......” 进忠适时的说话:“皇上知道皇后娘娘心绪不佳,恐不能照顾好十二阿哥,特让奴才将十二阿哥带到撷芳殿抚养,皇后娘娘当下还是要紧着自己的身子要紧......” 还未等如懿开口,海兰便坐不住了。 “十二阿哥便罢了,十三阿哥可是嫡子,怎可交由缄亲王夫妇教养?”海兰只觉得不可思议。 即便十三阿哥先天体弱,那也该待在宫里由太医帮着精心养护,怎么能放到宫外去?缄亲王再尊贵也只能居住在宫外,王府上种种哪里比得上皇宫? 这么做不是要了十三阿哥的命么? 皇上怎会突然做出如此决断? 第153章 绝望 如懿听闻自己的两个孩子都要被带离,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她红唇微动,可半天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央求般看向毓瑚,希望她能告知事情缘由。 如懿最是了解这个枕边人,皇上断不会突然这般,一定是中间有什么缘由。 毓瑚十分无奈,她叹了叹气,最后也只是劝道:“这都是皇上的意思,奴才们也是听命办事,皇上有旨,今日之内小阿哥们就要搬离翊坤宫,趁着这会子奴才们正在收拾东西,皇后娘娘有什么要吩咐的趁早吩咐吧......” “不,我不信,皇上怎么忍心如此待我,本宫要找皇上去问明白,皇上怎么能不同我商量就将两个孩子带走?”如懿强压下心底的崩溃,起身就要往养心殿去。 她不信皇上会这样对她,她要找皇上问个明白。 海兰见状也跟着一块儿到养心殿求情,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养心殿,徒留毓瑚和进忠两人在殿里面面相觑。 还有正在安睡的十三阿哥。 毓瑚看了一眼进忠,十分无奈的摇摇头。 皇上的决断岂是旁人能左右的,这么过去无非是徒劳无功罢了,白白浪费了母子间最后一点相处的机会,太得不偿失了! 进忠最是了解皇上,之所以派他来办就是为了避开皇后。只怕这会子他正想法子避着皇后,怎么可能会见。 不过走了也好,趁着这功夫趁早把孩子带走,省的一会儿闹起来办不好差事。 这如懿真是蠢,孩子在面前都守不住,去皇上面前就能守住了? 等她回来十三阿哥只怕已经被送到缄亲王府上了。 “既然如此,毓瑚姑姑,咱们就别磨蹭了,这初春寒风最是伤人,趁这会子天色还早,赶紧将小阿哥送过去吧,不然等会天晚风寒的,让小阿哥受了寒便不好了,一会儿还要赶着回去同皇上交差呢……” 见毓瑚有些为难,进忠打着为小阿哥好的名义劝道。 趁如懿乱了心神赶紧将孩子带走才是,以免夜长梦多,被她发现不对劲。 进忠说的不无道理,毓瑚也只能点点头:“就这么办吧。” 皇帝十分绝情,不只是十三阿哥,十二阿哥身边伺候的人都要全部换掉,一个都不能留。 等进忠要将他带走时,十二阿哥直抱着奶嬷嬷哭,任凭怎么劝都不肯撒手。 进忠无奈只能让人将奶嬷嬷一起带过去,等十二阿哥哭累睡着了再将他的奶嬷嬷与一同伺候的人都送到宫外去。 等他办完差事回到养心殿,才发现如懿和海兰依旧跪在养心殿门口,想要见皇上一面。 “皇后娘娘,您说您这是何苦呢,奴才已经奉皇上命将十二阿哥送去了撷芳殿,皇上还专门拨了嬷嬷教养,不用担心那边怠慢了十二阿哥,皇上吩咐让您以后好好养着身子,不用去看望十二阿哥,毓瑚姑姑已经带着十三阿哥走了,娘娘还是请回吧,您才出月子,这样实在伤身啊......趁天色早,娘娘说不定还能差人送些东西到缄亲王府上去......” 进忠小声向她汇报着情况,看着像在劝慰,实则则是暗戳戳的往如懿心上捅刀子。 如懿听了只觉得心如刀割,她好不容易才振作起来,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的孩子便全都离开自己的身边。 她不理会进忠的话,只一味笔直的跪在地上,也不说话,任由自己本就不大好的身子在寒风之中冻得发抖。 今日若是不见到皇上,她不会回去的。 进忠见状佯装无奈摇摇头,转身回养心殿里头回话。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他脸上闪过一抹笑意。 他进殿时,李玉就伺候在一旁,看他满脸焦急的模样,只怕是心里头急坏了。 皇上正批改着奏折,如懿跪在外头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他索性丢下笔,问起进忠外头的情况。 “皇后还在外头跪着?” 进忠点点头,小心翼翼的回到:“奴才劝过了,只是皇后娘娘不肯听,这倒春寒着实厉害,只怕再跪下去会伤身啊......” 皇帝脸上闪过一丝厌烦,他之所以不想见如懿,便是知道她会同自己有口舌之争,如今她就这样跪在殿外,就是在拿自己的身子威胁他。 皇帝最恨别人威胁他。 尤其是他的枕边人。 从前总以为如懿最懂他的心思,可不知为何,从如懿成为皇后以后,她便同当初的娴妃大相径庭。 本以为扶如懿入主中宫会得到一个能与他并肩同行的皇后,没想到得到了一个比当初的太后还要难缠的祖宗。 他与太后没有血缘亲情,因此他狠得下心去对付她。 可如懿终究是他年少时以心相待的女人,这么多年他也是有过几分真心的,甚至孕育了三个子女……他实在狠不下心来。 这才会选择对她避之不见。 “由她去吧,朕今日不会见她,你去告诉她,十三阿哥先天身弱,她又不济照拂,朕是出于对她着想这才将孩子送去缄亲王府上,若是她再在外头跪下去,同她一起跪的,朕通通要罚.....” 皇帝冷哼一声,最后还是用她身边人的安危来威胁她。 倘若她还有几分知趣,便该回去好好当她的皇后。 “嗻。”进忠点头应下,又转身出去代传旨意。 等进忠将皇帝的话复述一遍时,如懿身子晃了晃,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姐姐!你没事吧?”海兰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看着如懿惨白的脸,海兰十分心疼。 “皇上怎么忍心这么对我......难道就因为五公主离世时我没能顾及腹中胎儿吗......”如懿嘴里喃喃道,她面如死灰,几近昏厥。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有几滴落到嘴里,是无尽的苦涩。 海兰也想不通皇帝为何会突然将两个孩子带离如懿身边,眼下皇上已经恼怒,只能先回去想想对策了。 她在一旁劝道:“姐姐,咱们先别急,你才出月子,总要顾及着自己的身子,不如先回去想想办法,现在一直跪下去,非但不会见到皇上,反而会适得其反,惹得皇上厌烦......” 第154章 痛心 从进忠到翊坤宫带走十二阿哥到现在,已经整整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如懿也硬生生的跪了一个时辰。 此时她只觉得膝盖发麻,身子也在止不住的颤抖着。初春的风凉得厉害,刮在人身上是刺骨的冷,如懿浑身冰凉,就连嘴唇都冻的发青。 即便如此,她依旧倔强的不愿回去。 如懿只想搞清楚,皇上为何如此绝情,要将两个孩子都带离她身边。 她始终都不敢相信皇上皇上会这样待她。 难道这几十年的情谊都是假的么? 如懿倔强的摇摇头:“不,我不回去,我一定要找皇上说清楚,一定要问个明白。” 如懿铁了心,一定要见到皇上,将话坦白。 “皇后娘娘,您还是请回吧,这样下去,皇上不会责怪您,可您身边的人就不好说了,容佩姑姑他们可是一心追随着您,您就忍心看他们因着您受皇上责罚么?” 进忠躬身在一旁看了半天戏,最后慢悠悠的出口劝道,话中明里暗里的提点着。 此话一针见血,好几个跟着跪在她身后的宫女太监脸上都出现了动摇之色。 皇后娘娘是皇上嫡妻,皇上自然不会对她做些什么,可他们这些伺候的下人可就难说了。 要知道,在这紫禁城里,他们的命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进忠,你少在这胡说八道,我等追随皇后娘娘,自然要以皇后娘娘马首是瞻,只要皇后娘娘想,那奴才就算是豁出一条命去也要在这陪着娘娘继续跪。” 容佩见如懿的脸色又难看了起来,忍不住出口呛声。 这容佩,终究是没记住教训。 进忠眸子闪着幽暗的光,继续不卑不亢的答道:“旁人就算了,可愉妃娘娘可是陪着您一路过来的,您就忍心看着她被牵连?皇后娘娘,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回去慢慢想办法,总比在这跪着强吧?” 听他这么说,如懿偏头看了看海兰的情况。 察觉到如懿的动静,海兰摇摇头,即便身子被冻得发抖,依旧坚强说道:“姐姐,你不必考虑我,我无碍的。” 如懿又抬头看了一眼丝毫没有任何动静的养心殿,知道皇上今日是不会见她了。 她心如死灰般点点头:“罢了,先回去吧,本宫就不信皇上还能躲我一辈子......” 海兰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感动,以为如懿是因为她而向皇上妥协。 姐姐终究还是挂心她的。 如懿被众人搀扶着起身,揉着已经快要失去知觉的膝盖,一瘸一拐的回翊坤宫去。 一群人浩浩荡荡赶过来,现在又要灰溜溜的赶回去。 这一趟如懿什么都没捞着,甚至还失去了最后同两位小阿哥温存的机会。 这殿前发生的一切,都被在御前守卫的凌云彻看得一清二楚。 他攥紧了拳头,她苍白的脸色落到眼里,最后是全是心疼。 他忍不住朝那道身影追出去。 “皇后娘娘......” 如懿才走在宫道上,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回头一看,才发现是凌云彻。 凌云彻不自觉的避开如懿投来的眼神,最后只干巴巴的挤出一句:“皇后娘娘,您......还好吗? 如懿硬挤出一丝笑容,微微颔首道:“刚才进忠的话你都听见了?你如今在御前当差,还是别掺和这事了,你好不容易才爬到如今这个位置,别因我而断送了你的前途。” 她不知道皇上为何会如此,但也明白,若是莽撞行事只会连累了身边人。 她失去了太多,经不住再失去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了。 凌云彻摇摇头:“皇后娘娘,若是没有您,微臣也走不到如今的位置,只要能帮上您,微臣万死不辞。” “这事你帮不了我,还是回去好好当差吧,别淌这趟浑水,若是有需要的,本宫自会找你。” 见凌云彻总是能在关键时候给予她帮助,如懿心中十分感动,她强忍着眼泪回答他的话。 容佩见状也帮着劝道:“凌大人,现在您就别添乱了,当务之急是回去好好想想对策,只要能让皇上见上皇后娘娘一面,便能找到缘由了,皇后娘娘还得回去传太医来看看呢......” 如懿的膝盖因为长时间跪着,跪得红肿发青,正是要回去传太医好好医治的时候,凌云彻挡在这,耽搁的越久,便会让她越痛苦。 容佩这一番话点醒了凌云彻,他羞愧的低头说道:“微臣知道了,还请皇后娘娘宽心,一定能找到办法的......” 如懿点点头,最后在众人的搀扶下回到了翊坤宫。 看着如懿离去的落寞背影,凌云彻只觉得心如刀割,若是他能光明正大的守在他身边就好了,这样他就能在她需要的时候一直在她身后。 第155章 祈求 当日之事闹得大,六宫皆有听闻。 有好几个沉不住气的,已经找上嬿婉这个主心骨询问情况了。 “令妃娘娘,这皇后娘娘闹的是哪一出啊?皇上为何要突然将十三阿哥放在缄亲王府上养着?搞得人这心里慌得紧......”庆嫔打眼看着翊坤宫的方向,小声说着。 颖嫔和恪嫔皆是点点头。 “是啊令妃娘娘,如今您可是咱们的主心骨,是好是坏您说上一句,咱们心里也有个底啊……”恪嫔跟着附和道。 自从巴林湄若复宠后,连带着恪贵人也受皇上几分照拂,如今恪贵人已经被晋升为嫔位,是咸福宫的主位了。 颖嫔虽然如今身上有几分圣宠,却始终谨记着之前的教训,始终小心谨慎的过日子,凡事不敢逾矩半分。 皇上这一出闹得宫里人心惶惶的,尤其是颖嫔,她才生了六公主,皇上不会也将六公主带离身边吧? 六公主可是她在这宫里唯一的指望了,若是像皇后娘娘一般,那她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颖嫔看着上首正一心品茶的令妃,眼里满是焦急。如今宫中就属令妃最得宠,她最懂皇上的心思,只有她能站出来稳住大局了。 “自从皇后娘娘早产那日起,宫中便不知怎得,传出皇后娘娘克子的闲话来,说皇后娘娘命不好,克死了五公主,又克得十三阿哥早产先天体弱,皇上不会是听信了谣言,这才将两位小阿哥带离翊坤宫的吧?” 提及皇后,恪嫔一脸嫌弃。 依她所见,这谣言多半是真的,不然怎得凡事沾上了皇后娘娘便要倒霉几分。 好在她们及时弃暗投明,投奔了令妃娘娘,这才有了现在的好日子,不然还不知道要被克成什么样子。 听这话,嬿婉靠在一旁的软枕上,她慢悠悠啜饮一口泛着氤氲热气的茶水,才浅浅笑谈道:“这宫中谣言听听便罢,做不得真的,各位还是小心着些,切莫将这话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最是圣明,这么做必定有他的道理,咱们就只管关起门来做自己的日子便是......” 她今日穿了身鹅黄旗装,外头搭了一件柳色袄子,上头绣着喜鹊登枝的花样儿,十分应当下的景儿。 后宫向来如此,有人欢喜有人忧,那一坤坤的落败了,她自然就春风得意起来。 “令妃娘娘说的在理,颖嫔妹妹出身蒙古,与皇后娘娘自是不同,皇上顾念着满蒙两族情谊,肯定不会将六公主送到别处去养的……” 庆嫔看出了颖妃眼里的担心,在座几位,除了令妃肚子里的,就只有颖嫔有自己的孩子,她这心思并不难猜。 颖嫔听这话点点头,焦躁的心也安稳下来,她跟着点点头,随后又看向嬿婉。 “你们就只管过好自己现在的日子便是,皇上如今对皇后娘娘避之不见,且有的闹的,管好自己的嘴,别在这时候当了出头才是......” 怕?怕就对了,也不枉费她一番造势,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只怕现在,阖宫都传遍翊坤宫娘娘是丧门星这件事了吧? 嬿婉敛起眼底的得意,又说了几句,几人便自觉将话题转到了别处。 等送走了她们,春婵才从外头回来。 想着身子有孕不便去慈宁宫请安,嬿婉便叫春婵送了自己亲手做的药膳送过去。 冬日最是适合进补的时候,总该好好伺候她太后老人家不是? …… 接连一个月,皇帝都对皇后避之不见,如懿没了法子,只能主动去慈宁宫,想要求太后帮忙,让她跟皇帝见上一面。 见到她来,太后表情始终淡淡的。 她如今日子过的不错,端淑长公主被接回京城后,皇帝便下旨在京城修建了公主府,她两个女儿都居住在京城中,时不时的还能进宫来陪她。 难得她已经六十多岁的高龄,还能迎来儿女团聚的这一刻。 这日子换做是以前是想都不敢想,只盼着女儿能好好活着,时不时传封家书便好。 如今她也没忘了现在的好日子是谁替她争来的。 对于如懿,太后颇有几分怨言。 当年东巡时,她瞧着她是个好的帮自己,劝那和敬公主远嫁科尔沁。这才向皇上举荐她为皇后人选,没曾想才过了几年便翻脸不认人了。 这如懿就是个白眼狼,忘了自己的皇后之位是怎么来的,当初准噶尔内乱的时候她是一语不发,如今自己有了麻烦便知道上门来求来了? 哼!她钮祜禄氏又不是她们乌拉那拉家的狗,凭什么供她驱使,任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皇额娘,儿臣只求能见上皇上一面,还请皇额娘成全……” 听着如懿的诉说,太后心中毫无波澜,甚至又毫不在意的饮了两口茶水。 等她说完,她挑了挑眉漫不经心的说道:“皇后啊......不是哀家不想帮你,只是哀家与皇帝终究不是亲生母子,他既然铁了心不肯见你,那哀家也没有办法......” 说完,太后老神在在的吃起了糕点,目光随便落在屋里某处陈设上,就是懒得丢给如懿。 如懿没想到太后也跟着推辞,她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用几近哀求的语调说着:“皇上最是重孝道,只要皇额娘说上一句,皇上肯定会听您的,只要皇额娘肯帮儿臣,日后儿臣定当结草衔环,报答皇额娘今日的恩情。” 就连太后也不肯帮她,如懿有些慌了神。 现在知道求了?晚了! 太后内心冷笑着,脸上还是一副慈悲模样。 “这是你们的事,哀家不便掺和,皇帝要做什么你这个皇后听便是了,何必要求一个结果呢?好了,哀家乏了,你还是先回去吧,福珈,送客。”她放下手里的糕点,连疲倦的样子都不想装,就想找个借口把人赶走。 太后丢下这话起身就走,没有给如懿留一丝情面。 “皇额娘,求求您了,皇额娘......” 如懿尽力挽留着,可太后的身影还是消失在眼前。 “皇后娘娘,这事太后娘娘帮不了,您还是请回吧。” 福珈在一旁看着此时形如枯槁的如懿冷声说道。 太后娘娘这些年对如懿的帮助,她都看在眼里,自然对如懿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如懿没想到,一夜之间,皇上对她避之不见,就连太后也不愿干涉此事,可如今这后宫之中除了太后,还有谁能出来帮她呢? “容佩,就连太后娘娘都没办法,本宫到底要怎么办?”如懿从里头出来,有些虚弱的抓着容佩的手。 如懿只要一想到那日是她与十三阿哥的最后一面便觉得心如刀绞,早知如此,她便不应该放弃那么珍贵的机会跑去养心殿的。 想必在永璟眼里,她一定是个不称职的额娘吧? “皇后娘娘切莫太过伤怀了,皇上还能躲着您一辈子不成?咱回去慢慢想办法就是……”容佩一边扶着摇摇欲坠的如懿往回走,一边劝慰道。 福珈就守在屋里,直到人已经走远了才回到太后身边。 “走了?” “回太后娘娘的话,皇后娘娘已经回去了,只是……奴才实在想不通皇上为何突然将两位小阿哥送到别处去养,还拿那样的借口糊弄皇后娘娘……” “想不通就对了,若是能想通,那就不是永寿宫的作风了,给永寿宫送些东西过去吧,就说哀家已经如她愿做了,让她接下来好好表现,莫让哀家失望才是。” 太后嘴角吟笑,十分有兴致的拿起喂食的小勺逗弄起皇上才送过来让她解闷的小鹦鹉来。 如懿被设计得这副丧家之犬的模样,太后十分欣赏,她知道这背后是令妃的手笔。 果然,她当年没有看错人。 只要她不对江山社稷,对皇嗣有所伤害,她还是乐意见得,有魄力有胆识的这么一个人,成为新的后宫之主的…… “是……” 这几日养心殿也是十分压抑。 皇帝不知怎得,这耳边就是听不得皇后的动静。 李玉壮着胆子提过一两回之后便被皇上训斥,连着几日不得近身,这几日都是进忠和进保伺候在皇上跟前。 他一脸无奈的同凌云彻诉苦。 ”皇上这几日脾气坏的很,谁都不能在他面前提到皇后娘娘,我也是彻底没了法子,凌大人,这可怎么办啊,皇后娘娘才没了五公主,如今两个小阿哥也被带离身边,再这样下去,只怕皇后娘娘的身子撑不住啊......“ 第156章 撺掇 “若是有办法能让皇上见上皇后娘娘,将误会说开就好了,皇上不明所以的举动才最伤娘娘的心,他们是夫妻,天大的事也该一起商量着来就是......” 听着李玉在身边絮絮叨叨的说着,凌云彻隐匿在身边的手攥成了拳头,对皇帝这番举动是十分唾弃。 这样的男人,哪里配得上皇后娘娘的一往情深? 真心不该被辜负,更不该拿来践踏。 他痛恨皇帝,这样践踏皇后娘娘的真心,因为那是他求之而不得的。 人往往都是这样,轻易得来的,便不珍惜。 正当他们俩还在绞尽脑汁想办法之际,一旁传来的声音打破了两人的动作。 “师傅,小的知道谁能帮皇后娘娘见到皇上......”一个脑袋从他们背后一处红墙探出来,小心翼翼的说道。 李玉闻言,连忙往一旁看去,才发现是进忠。 他在那鬼鬼祟祟的,一看就知道是在偷听他们两人的谈话。 “好你个进忠,还敢偷听你师傅说话来了,你小子成天鬼精的,脑袋里也不知道装了什么,你说,你能有什么好办法能让皇上见皇后娘娘?” 李玉可没时间同他掰扯,一甩手上的拂尘,直截了当道。 实际他心中此时还是半信半疑的,连他和凌云彻都没办法,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徒弟,又怎么拿得出法子来? 进忠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小的可没这么大的本事能左右皇上的心思,但是有一位可以啊,这宫里除了皇后娘娘,可就令妃娘娘最得圣心了,不如去求求令妃娘娘?她最能摸透皇上的心思,说不定她能有办法让皇上见皇后娘娘一面......” 进忠一边说,一边暗中打量着凌云彻的表情。 看到自己提到令妃时,凌云彻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异样,进忠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 就你这窝囊货,再来十个小爷我也是照打不误。 李玉听到着眉头紧锁,皇后娘娘与令妃素来不睦,令妃怎么可能会主动帮皇后娘娘? 如今皇后娘娘失势,她只怕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让皇后娘娘去见皇上。 只怕是求了,也是四处碰壁,白白蒙受屈辱罢了。 “你这么一说倒也可行,可就皇后娘娘与令妃娘娘这关系......” 李玉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毕竟前些年皇上跟皇后起争执时,总是令妃在皇上跟前替他排解心绪,宫中若说能有人劝动皇上,那就只有令妃娘娘一人了。 可一想到两人的关系,李玉面露难色。 “师傅您听我说,如今就这架势,还是拉下脸去求一求令妃娘娘吧,总好过让皇后娘娘一直待在翊坤宫日渐消沉下去强啊!总不能一直看着皇上冷落皇后娘娘吧?都到这份上了,求一求什么的不丢人......” 进忠眼底闪过一抹精光,这眼神嬿婉熟,是做坏事将要成功时才会露出的表情。 这话隐隐说动了李玉。 可若让皇后娘娘去求令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皇后娘娘素来清高,这样的事她做不来,与其让她去求,那她宁愿任由皇上冷着她。 “可让谁去求合适呢?皇后娘娘肯定是去不得的,纯贵妃娘娘早些年与令妃娘娘又有些龃龉,愉妃娘娘想必也......” 正当李玉为难之际,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我去求!” 凌云彻答的铿锵有力,眼里满是坚定。 他知道早些年与嬿婉的那些纠缠,让两个人都不太愉快。若是她能帮上皇后娘娘,就算是赴汤蹈火,他也要去见。 “凌大人?您与令妃娘娘自幼相识这事我知道,可如今你们都各自有了着落,兀然相求会不会太为难了些......” 李玉也知道魏嬿婉和凌云彻之前的那些往事,心中知道他的为难。 凌云彻摇摇头,依旧坚持着自己的决定:“皇后娘娘待我有恩,她有难我不得不帮,李玉公公你方才也说了,令妃娘娘与我自幼相识,有从前的情分在,我去求是再合适不过了。” 听到凌云彻提从前的情分,进忠的脸不由自主的黑下来。 进忠暗暗磨牙,只觉得恨得牙根痒痒。 情分?什么情分? 是五年了也没帮上她的情分?还是同欺凌她的人在同一阵营的情分? 臭不要脸的,这么多年了还敢提从前的情分。 若不是留着你还有用,小爷我早晚阉了你再把你卸成一百零八块分开喂狗!让你拼都拼不起来!!! 进忠强笑着深吸一口气,即便恨的眼睛都红了还是跟着劝。 “师傅,我看这事确实由凌大人去办合适,若想要救皇后娘娘,暂时就先放下身段去求吧!令妃娘娘大度,一定会同意的......” 李玉听到这也只好作罢,他点点头,拍了拍凌云彻的肩膀:“那就拜托凌大人了,我在这儿等你的好消息。” 凌云彻点点头,便回去继续值守,只剩进忠和李玉留在原地。 眼看着有办法解决当下的困境,李玉心里压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又伸手拍了拍进忠的肩膀,夸赞道:“你小子可以啊,这都能想到法子,若是这事成了,你便立功了,皇后娘娘一定会好好赏你的。” “不过是为师傅分忧罢了,当不得什么功劳,师傅皇上那还等着呢,小的先走一步。” “去吧,好好伺候皇上。”李玉点点头,向他投去的目光全是赞赏。 这个徒弟总算有些出息,若他跟自己是一条心,那日后他身后也算是有个接班人了。 进忠板着一张脸,等走到无人处后十分嫌弃的拍了拍刚才李玉拍过的样子。 天天在他面前装出一副二十四孝好徒弟的样子,看着他刚才的亲昵样子,进忠是多看一眼都觉着恶心。 不过最恶心的还属那个凌云彻,进忠是恨不得亲手将他大卸八块。 今日这差事办的实在亏的很,只觉得通身哪哪都不不舒服。 回头得找令主儿好好疗理一番才行,若是一般的赏赐他可不依! 第157章 相求 许是看着如懿倒霉,凌云彻真的感同身受,急在心上,没几日便找到机会到了嬿婉跟前。 这日春光大好,嬿婉难得有了兴致去御花园走走活动活动身子骨,回来时便看到一道身影在一旁站着。 “主儿,好像是凌云彻凌大人。”春婵看到他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扶着嬿婉的手不自觉的紧了些。 这凌云彻怎的总是阴魂不散,同狗皮膏药一般烦人。 若说这宫里最讨厌凌云彻的,进忠排第一,那么春婵一定能排上第二。 嬿婉早就料到了他会来,她扯了扯嘴角,有些厌恶的朝春婵递了个眼神。 挑什么时候不好,偏偏这春光大好的时候跳出来,真是白白误了这春色,惹得人大倒胃口。 春婵心领神会,上前跟凌云彻说了几句,一行人往无人处走去。 到了一处没什么人四周皆有假山树木遮挡的凉亭,嬿婉让跟着的其他人都去望风,身边就留春婵一人。 “站住,有什么事就在那说吧,本宫是皇上的妃子,什么事都得避嫌才好,凌大人怎么有时间找本宫来了?难不成突然吃错了药要找本宫聊聊年少时的往事?” 嬿婉就坐在凉亭的石凳上,见凌云彻抬脚要往凉亭上走,立即喝止他。 凌云彻硬生生停住了脚步,听她这话,心里隐隐觉着难堪。他尴尬的收回脚步,直愣愣站在原地。 正午的太阳毒辣的很,不一会儿他的额头上便冒出了细汗。 即便觉着难堪,为了心里那个堪比明月的皇后娘娘,想到她这些日子过得难受。 凌云彻再三思量,终究是开了口。 “微臣是想求令妃娘娘一件事......” “说来听听吧。” 嬿婉眼底闪过一丝精光,脸上露出一抹令人难以察觉的笑意。 “皇上下令将十三阿哥送到缄亲王府上教养,却没有告知皇后娘娘缘由,皇上突然如此,中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如今这宫中就属令妃娘娘您最得宠,还请令妃娘娘帮帮忙,帮皇后娘娘见皇上一面,好问清楚事情缘由。”凌云彻微微拱手道。 听他这番语气,嬿婉忍不住嗤笑出声。 察觉到凌云彻探究的神色,她敛起讥讽的表情缓缓道:“凌大人真是高估了本宫了,皇上再怎么宠本宫,本宫也没这本事能左右皇上的想法,而且皇后娘娘的事怎么由凌大人来求啊?你们是何关系?本宫又凭什么帮你们?这么做对本宫又有何好处?” 一连几问,让凌云彻愣在原地。 感受到嬿婉投来戏谑的目光,凌云彻不知所措,只觉得脸颊发烫。 “皇后娘娘对我有扶持之谊,还请......” “她对你的扶持之谊凭什么本宫要帮?凌云彻?你莫不是以为你在本宫这有多大的脸面吧?” 嬿婉迫不及待的出言打断,看着他被刁难时被噎得说不出话的模样,嬿婉只觉着神清气爽。 还未等凌云彻回答,嬿婉便继续开口羞辱道:“皇上是主子,其余的人都是奴才,主子要做什么,底下的奴才受着就是,让皇后娘娘好好忍一忍吧,反正你们不就最擅长让人忍一忍了么?怎么?如今轮到自己了便忍不得了?” 嬿婉嗤笑出声,笑的娇媚,满园盛放的春色都不及她此时的绝世容光。 凌云彻听到这,只以为嬿婉心中依旧埋怨他当年无法及时将她从启祥宫里救出来。 他心下一横,为了能帮到如懿,彻底放下了姿态:“是微臣想要求令妃娘娘,与皇后娘娘无关,只要今日令妃娘娘能施以援手,微臣就算是当牛做马,也会报答令妃娘娘的恩情。” 凌云彻拱手行礼,卑微弓着身子,丝毫没有了往日挺直脊梁,意气风发的模样。 嬿婉见他这番屈辱的窝囊模样,脸上笑意更盛,心底满是不屑。 她扭头与春婵对视一眼,鄙夷笑笑。 她风情万种的抬手扶了扶旗头上有些松散了的茉莉金丝绒花,悠悠道:“凌大人一看就不常求人吧?这姿态放的也太高了些,怎么?本宫看起来就那么好说话么?凌大人当差也许多年了,分不清自己的心意便罢了,总该分的清上下尊卑吧?” 第158章 屈辱 她的言外之意是,他还不够恭敬,不够卑微。 也是,谁家求人办事不是好好哄着求着。 偏偏凌云彻一副道貌岸然的小人模样,好似他开口自己就得帮似的,真是倒胃口。 同那如懿一般,想站着就有人帮自己把事办成了。 自己偏偏就不如他愿,偏要好好折辱他一番才肯罢休。 嬿婉恶趣味上来了,饶有兴趣的对着凌云彻上下打量,眼中轻蔑之意毫不做掩饰。 凌云彻听闻心中一紧,屈辱铺天盖地般袭来,从上至下将他紧紧包裹,喘不过气。 眼前人的模样,让凌云彻觉得实在有些陌生。 这样嚣张跋扈的模样,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她,和当年那个温良活泼的她天差地别,她是被这吃人后宫改成这样?还是她本就这般野心勃勃? 他总觉得士可杀不可辱,想一走了之,可一想到正在等着他相助的皇后娘娘,凌云彻便无法挪动半分。 他受辱,也总好过皇后娘娘苦苦捱着好吧? “看来......皇后娘娘在凌侍卫眼中也没有那么重要嘛,本宫的时间宝贵的很,既然如此……春婵咱们走吧!” 正当凌云彻衡量之际,嬿婉便起身要走。 嬿婉可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他身上,有功夫在这看他窝窝囊囊的模样,还不如回去听自家进忠公公随口就来的甜言蜜语。 至少心情畅快了,眼睛也能好受些。 自家进忠公公可比凌云彻好上一万倍! 见嬿婉起身要走,凌云彻什么也顾不得了,他急忙出声:“令妃娘娘……” 嬿婉停下了起身的动作,饶有兴趣的朝凌云彻投去目光。 感受到她赤裸裸的目光,凌云彻额间青筋暴起。 他攥紧了拳头,最终还是做好了抉择。 他深吸一口气,撩开衣摆一角,双膝微微弯曲,膝盖缓缓触地,竟真的跪在嬿婉面前。 撩开衣摆的动作掀起一阵尘土。 尘埃悠扬飘起,最后又各自落下。 “微臣......恳请令妃娘娘相助,求令妃娘娘相助,微臣感激不尽,事成之后定当结草衔环,全力相报,微臣求您......” 说罢凌云彻红着一双眼,双手交叠在地,额头相抵,竟然真的肯磕头相求。 “呵!凌大人与皇后娘娘真是......情谊匪浅啊!若是皇后娘娘看到眼前这一幕,怕是要心疼了吧?”嬿婉冷笑道,看着眼前对着自己卑微伏地磕头的凌云彻,心中满是畅快。 她说过的,要让他们一个个都得卑微匍匐在她脚下。 “此事与皇后娘娘无关,是微臣想要报答她的知遇之恩,还求令妃娘娘相助......” 凌云彻依旧保持着伏地恳求的模样,听到嬿婉将他与皇后娘娘捆绑,下意识的将此事全往自己身上揽。 皇后娘娘同清风朗月,一切都是自己心甘情愿做的,这些事不该染了她的清白。 他是宁愿自己忍受着这一切刁难,也不愿让皇后娘娘沾上半分尘土的。 “既然凌大人如此恳求,那本宫便勉为其难的应下了,等事情有眉目了,自然会有人通知你,这报酬嘛......日后本宫自会向你讨要,凌云彻,你可千万要就记住,日后不管本宫提出什么条件,你都得......照做!” 知道事成一半儿了,嬿婉笑得灿烂,言语间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凌云彻呼吸一滞,一字一句道:“只要不违背......” “凌云彻,别忘了,是你在求本宫,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听到凌云彻还痴心妄想的谈条件,嬿婉美眸微眯,冷声打断了他将要脱口而出的话。 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是没有认清自己的位置么? 嬿婉真的觉得从前的自己是高估了他。 “微臣知错,还请令妃娘娘遵守诺言,只要令妃娘娘能做到,那微臣定当竭尽全力完成娘娘所求......” 听到嬿婉不容反驳的话,凌云彻也只好应下。 他知道她不怀好意,可如今他顾不得许多了,他一心只想解了当下皇后娘娘的困境。 他们多年相识多年,今日的地位还是全靠皇后娘娘所得,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会去报答当年皇后娘娘的知遇之恩。 无论如何,他都会帮皇后娘娘解了当前困境。 嬿婉笑着点点头,又低头整理过自己微微有些松散的护甲,看着上面在光线下闪闪发亮的蓝宝石,悠悠说道:“这就对了嘛,求人还得有求人的姿态,这事本宫记下了,过几日自会有人传信给你的,凌大人放心吧,你的皇后娘娘会心想事成的,只是,你为她做了那么多却不让她知道,这值得吗?” 她话里带着讥讽,嗓音虽是动听,可凌云彻只觉着有些刺耳。 “皇后娘娘真心待微臣,微臣自然要以真心换真心。” 他这话说的铿锵有力,这话里的真心却还含着几分讽刺意味。 他知道,嬿婉这样轻易便背弃真心的人,又怎么会懂他的真心付出。 凌云彻有些释然了,不再纠结她这些年的变化。 原来她一直便是这样,只是自己没看懂她罢了。 “凌大人开心就好,只是希望有一日,您别被您的真心害死了才好,春婵,这日头大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听到凌云彻说起真心,嬿婉笑的更开心了,她不理会凌云彻话里的嘲讽,在春婵的搀扶下起身就走。 良久,直到嬿婉已经彻底消失在这一隅,凌云彻才缓缓将头抬起。 不知怎得,听她这么说,凌云彻心中总有些惴惴不安,总感觉他似乎不该来求她。 可如今做都做了,先解决皇后娘娘当下困境要紧,若是日后有何严重后果,他自会一力承担,不会牵连任何一个人。 凌云彻最后还是稳住心神,抬脚离开了这个受辱之地。 嬿婉一行人又重新回到了宫道上,她回首嗤笑着看了一眼凌云彻所在的方向,嘴角微微勾起。 凌云彻啊凌云彻,难为你为了如懿肯做到如此地步。 可惜了,从今日起,本宫要一点一点粉碎你们的幸福美满的日子了。 现在想想自己还真是心善啊,还让他们安安稳稳的过了几年好日子。 好好珍惜吧,往后便再无如此美景咯~ 第159章 好言 “主儿,奴才已经吩咐好田姥姥了,自从皇后娘娘生产之后起,宫里人人都说是皇后娘娘不详,这才害的五公主早夭与十三阿哥早产,田姥姥那边上上下下都打点好了,绝对不会掺和到永寿宫......”等走远了,春婵看四周没什么可疑之人才小声说道。 春婵小心翼翼的扶着嬿婉往回走,时不时小心的看向嬿婉的肚子。 主儿如今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子了,得小心着些才是。 嬿婉摇摇头,她看着巍峨的宫墙冷声道:“不,本宫要的就是要田姥姥牵扯到永寿宫来,当下先不急,本宫这是头胎,想来皇上会许本宫的额娘进宫陪伴,你物色个厉害些的嬷嬷,回头本宫会禀了皇上,让嬷嬷好好教教额娘规矩,她不过寻常妇人,在家无法无天惯了,若是不好好学学宫里的规矩,回头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 只顾着吸血的娘,怎么也扶不起的弟弟,嬿婉是想到他们就觉着头疼。 她什么都好,就是家世不好,不然哪还轮得到如懿装出一份高高在上的模样来审视自己。 不过还好,现在还来得及,倒要看看如懿这回能不能接住这回她亲手布下的局。 皇帝这些日子为了躲着皇后,已经许久没踏入后宫了。 这一个多月里倒也翻过几回牌子,但总是觉得索然无味,久而久之便作罢了。 倒是令妃,知道他政事繁忙,时不时的会送些自己做的药膳过来,比成天闹腾让他除了堵心以外没什么用的如懿强多了。 这几日见皇上兴致缺缺,进忠便跟着劝过几回,皇帝便有些耐不住性子,抬脚往永寿宫去。 令妃虽然怀有身孕不能侍寝,但是她就像一朵解语花般。 只要有她在一旁劝慰着,皇帝就觉着自己心中那股郁结已久的气闷瞬间消解。 满宫妃嫔,也就只有跟令妃待在一块儿时他才会觉得轻松,毫无压力,同一个真正的皇帝一般舒心。 “皇上,十三阿哥的事您为何不同皇后娘娘明言啊?臣妾知道您一切都是为了皇后娘娘好,为了不让她自责内疚,可若是皇后娘娘因此一直消弭下去,这也不是个办法啊?皇上不如与皇后娘娘早些说开来,两人便能重归于好了......”嬿婉解下护甲,一边剥着葡萄,一边柔声说着。 这事皇帝一直憋在心里,实在是不好受,没来永寿宫几回便将原由向嬿婉吐露了个干净。 这些日子,如懿并未放弃见皇上的心思,每每派人去养心殿请,都被皇上找借口打发了。次数多了皇帝也觉着厌烦,不然他也不会到这永寿宫来躲清闲。 好在如懿清高好面子,低不下头来到永寿宫请人,这才给他留了一片清净之地。 一提起如懿皇上便有些来气,他接过嬿婉递来的葡萄,颇有些气愤道:“朕一早便交代过是为了能让她养好身子才将孩子送走,可她偏偏削尖了脑袋要找朕要个说法,自从她生产之日起,这宫里便四处有流言,如今朕也是为了她好,十三阿哥早产体弱,若是真的没在翊坤宫,不就真好做实了这些传言,让皇后在众人眼里真的变成了克子之人?” 说完他才气愤的将碟子里的葡萄用银签扎起放进嘴里缓缓咀嚼。 不知怎得,每每提到皇后,他情绪便会有些过激,直到清爽的果香在嘴里弥漫,才把那股烦躁之气驱赶掉。 “皇后娘娘性子执拗,若皇上一直瞒下去,皇后娘娘不得真相是不会罢休的,臣妾看皇上近日总是为此苦恼,不如还是同皇后娘娘说清吧,臣妾实在不忍心看皇上如此神伤......”见皇帝有些气愤的模样,嬿婉连忙好言相劝。 说话间,她接过沾了清水的帕子,慢悠悠的擦拭着手里沾上的葡萄汁液。 话里是担心,可动作却毫无关心之意。 皇帝摇摇头,无奈道:“皇后自从鹿血酒一事过后,便事事有自己的主见,若平常还好,可若是朕如实说给她听,必然会再起争端,朕还想多活几年,还是算了吧......” 说到这,皇上只觉得的头疼病又要犯了。 他甚少觉得这般无力,可凡事碰到皇后,便叫他头疼。 他怀念起以前的孝贤皇后和如懿来,那时她还是娴妃,当时两位一位贤徳,一位聪慧,是他过的为数不多的舒心日子。 换作是以前的如懿或者是富察皇后,是断不能同现在这般事事耿直,非要求个自己满意结果才肯罢休的...... 嬿婉听到这,觉着时机差不多了,便柔柔笑着开口道:“这还不简单?皇后娘娘虽然执拗,可总该是个明事理的,皇上若是觉得同皇后娘娘说这事容易起争执,不如臣妾陪着皇上同皇后娘娘说清楚,有臣妾在一旁相劝,想必皇后娘娘会明白皇上的苦心的。” “你?” “嗯。” 皇上疑惑的看了一眼嬿婉,看她信誓旦旦的点点头,心里也盘算起来。 他不由得想起,当日在永寿宫,皇后跪在殿前不肯离去,也是令妃在一旁劝说这才避免了事端。 事情拖了这么久,皇帝也有些疲累了。 与其一直拖下去,不如就让令妃一试好了,令妃素来善解人意,皇后即便有心争吵,令妃在一旁劝着,她也无法挑起火来。 若是她不肯罢休......皇帝想到这脸色一沉。 他点点头,拍了拍嬿婉的手:“好,就依你说的办吧,难为你怀胎五月,还如此为朕着想,朕的后宫有你在,真是朕的福气。” 若是能趁早结束这一切,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能为皇上分忧才是臣妾的福气,只要皇上好好的,要臣妾如何都使得的……” 听着皇帝的夸赞,嬿婉盈盈笑着,心里却毫无波澜,在皇帝看不见的地方,眼底甚至划过一丝森森寒意。 第160章 相劝 皇上动作很快,次日才下早朝,在嬿婉处用过早膳后,便趁着这空档与她一道前往翊坤宫。 “皇上驾到~” 如懿此时还在半死不活的看着十三阿哥的衣物发呆,她听到通传时本能一喜,可还未来得及开心,便看到嬿婉与皇上一同进来。 她原本还带着几分喜意的脸本能的垮下来,脸色惨白,描着胭脂的嘴唇红的吓人。 一旁的海兰也跟着觉得奇怪,她不着痕迹的看了嬿婉一眼,面带不善。 皇上好不容易来一回,怎么令妃也跟着一块儿来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都快起来吧,朕前些日子政事繁忙,今日得空便正巧跟着令妃过来探望探望皇后,皇后近日身子如何啊?” 皇帝伸手虚扶一把皇后,又扶起了身边的嬿婉,随后便大喇喇的坐下来,面无异色,仿佛这些日子对着如懿避而不见的人不是他。 此时他还不慌不忙,拿起容佩端上来的茶水浅尝。 动作间似乎忘了这些日子对如懿的敷衍,有几分粉饰太平之意。 见他这样,如懿心中的无名火在熊熊燃烧。 “不劳皇上费心,臣妾近日过得很好。”如懿语气依旧是淡淡的,脸色却异常难看。 若换成原先,如懿还能稳住心神坐下来与皇上好好谈。可在看着皇帝牵着嬿婉走进来的那一刻,如懿心中便一直梗着一口气。 皇帝拿着为她好的口气将一位皇子送至宫外由皇亲抚养,又将另一位强行带到撷芳殿去不让她探视。 这样的好她真的受得住吗? 况且这些日子皇上每每拿政事繁忙的口子打发自己,处处躲着自己,可他呢? 想必这些日子也没少往永寿宫去吧? 如懿满腹怨怼,索性低头,不再去看他。 听到如懿淡淡的语气皇上挑了挑眉,他没在说话,反而继续低头啜饮茶水。 见气氛冷淡下来,海兰在一旁干着急,正想开口,却没想到身边嬿婉主动开口调节氛围。 “臣妾瞧着皇后娘娘这些日子可比之前好多了,这气色瞧着都红润不少,想来这些日子江太医有在用心帮着调养了......” 嬿婉得体的笑着,脸上还是带着些许关心,说话间还不忘看两眼皇帝,示意他今日前来的目的。 听到嬿婉主动递来台阶,皇上也跟着顺坡下驴:“看来朕前些日子将两个孩子送到别处去养着这法子不错,皇后啊,朕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的身子着想,你切莫多想......” 他想起今日来的目的,没在将心思放在拌嘴上,三言两语便主动谈到两个孩子身上。 两人间的互动十分扎眼,瞬间便刺痛了如懿。 不提孩子还好,他一提到孩子,如懿便红了眼眶。 见皇帝眉眼间毫无愧疚之色,反倒是一脸坦然,她忍不住开口呛道:“皇上若是真的为了臣妾好,那就将两个孩子接回来,臣妾还从未听说过没了孩子,母亲便能养好身子的道理。” 她这话说的强硬,一旁的海兰都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衣袖,让她冷静一下。 即便姐姐再气,可面对的可是皇上,这样跟皇上说话,只怕是落不着好。 见皇上脸色渐渐沉下来,海兰连忙开口:“皇上莫怪,皇后娘娘这是没法见到孩子,这才心急了些,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都是皇后娘娘拼了命才生下来的骨肉,这才心急了些......” “皇后娘娘,皇上这也是为了您好啊,自从五公主走后您便一直心神不宁的,皇上此举也是怕您伤心过度这才......” 嬿婉在一旁做调停,可同样的话落到皇上耳朵里是安慰,落到如懿耳朵里便变成了小人得志的讽刺。 她看了眼嬿婉,又看了一眼坐在一旁默不出声的皇帝,胸口的火气腾的一下便上来了。 “皇上为了臣妾好,就算把两位小阿哥放到撷芳殿去臣妾也无话可说,可十三阿哥他才那么小,皇上怎么忍心将他送到缄亲王府上去?”如懿忍不住梗着脖子出声呛道。 一提到十三阿哥,如懿便觉着心如刀割。 这么小一个孩子,才刚刚满月,又是个先天体弱的,如何能离了额娘身边,到别处去养着? 十三阿哥早产,先天体弱,若说别的她或许还会相信,可这缄亲王府上可不比紫禁城,更没有太医坐镇,若说这样是为了她为了孩子好,如懿是一百个不信。 说句难听的,若十三阿哥放宫里都不知道能不能养活,那放缄亲王府上养着便又多了几分早夭的风险。 作为母亲,她如何能忍受这样不知何时何地才能见上自己孩子一面的日子? 皇上这么做就真的是为了孩子,为了她好吗? 如懿红着一双眼,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皇帝看,一心只等着皇帝的回应。 皇帝原本对他们母子还有些愧疚之心,可当听到如懿质问般的语气时,他心中也隐隐升起火气来。 “皇后,朕知道五公主没了你伤心,也知道朕将十三阿哥送到缄亲王府上你心有不满,可十三阿哥体弱,你又如此萎靡,如何能照顾好十三阿哥?缄亲王府上虽不比皇宫,可他们夫妇历经三朝,还帮太后抚养过柔淑长公主,是福泽深厚的,有他们抚养想必也能给十三阿哥添上几分喜气......” 目光触上如懿泛红的眸子,皇帝压抑着心中火气,耐心解释道。 能这样说话,已经是皇上在让步,在耐心哄着如懿了。 可已经说红眼了的如懿根本就不满他拿这样的说辞来搪塞自己。 “皇上,您以为您这样说臣妾会信么?若是这样,皇上为何不让臣妾去看望永璂?他们不仅仅是臣妾的孩子,他们更是皇上的孩子啊!皇上怎么忍心如此......” 如懿自顾自说着,煞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眉宇间皆是疲态。 她这些日子苍老了许多,已经不复从前那个端贵娴雅的娴妃模样。 第161章 解释 见她不依不饶,皇上此刻没了半分要隐瞒的想法,他脸色难看,黑沉的几乎能滴出墨汁来。 几欲开口,最后还是忍住了脾气。 他甩手一挥,直接扭头背向了如懿。 “前些日子......罢了,令妃,你来替朕说吧。” 皇上本想自己说,可看着如懿低头而眼睛却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样子,皇帝不知为何,只觉得内心隐隐发怵。 为了避免争吵,皇帝还是别过头去,让嬿婉代为传话。 他实在不想看到如懿顶撞自己的模样。 看着糟心! 想来那天象也有几分真切,要不然怎么自己一见到她便会有口舌之争呢? “是啊,皇后娘娘,是这样的,前些日子十三阿哥出生后,钦天监副监正察觉天象有异,曾拿皇后娘娘八字与十三阿哥的八字相对,这才发现皇后娘娘命格与十三阿哥命数相冲,若是强行待在一块儿怕是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果,皇上是为了皇后娘娘与十三阿哥好,这才将十三阿哥送到缄亲王府上抚养,不让您见十二阿哥也是怕您触景生情,这才出此下策......” 嬿婉避重就轻,只将缘由放在两人命格相冲上,没有直接道出如懿命格不好刑克他人的事。 皇上就在跟前儿,她再蠢也不至于当面添油加醋。 听她这么说,皇帝也是赞同的点点头。 还是令妃识大体,若眼前如懿也能这般善解人意便好了,他也不至于整日犯这头疼病了。 他向嬿婉投去赞赏的目光,接着她的话继续往下说道:“朕这么说也是怕皇后你知道了会伤心,毕竟如今的副监正也曾成功预言过你与舒妃腹中龙胎皆是皇子,还有江南水患,准噶尔战事这些,是真有几分本事的,朕也不得不信几分,朕这一片苦心都是为了皇后你和永璟好啊......” 原本由嬿婉替皇上来说,如懿便有几分不满,如今见皇帝一直推诿,如懿更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听他说完最后一句话,如懿不可置信的抬头,秀眉紧紧拧在一块儿:“此事如此荒谬,皇上竟也相信吗?天象一说听听即可,不可全信啊,况且,那可是咱们的孩子啊......” 难道皇上真的会相信母子相克的说法吗? 天象之说仅仅供人参考而已,拿来给自己提个醒儿便罢了,皇上不该如此将几句天象之言奉为圭臬。 “皇上皇后娘娘说的在理,即便有天象之说,臣妾也万万不会相信母子相克的道理,十三阿哥再怎么说也是皇上与皇后娘娘的儿子,就算不能放在皇后娘娘跟前养着,找一位身份高贵的养母也使得,怎么能到宫外去养着?” 海兰见姐姐情绪激动,也跟着帮腔。 皇帝不理会愉妃的话,见如懿仍旧不依不饶,还是伸手牵过她的手表示安抚:“朕知道,可缄亲王府上也不比皇宫差多少,等永璟身子好了再把他接回来就是,皇后因着五公主一事接二连三的伤了身子,该尽力调养才是,朕这么做都是为你好啊......” 皇上的手搭在如懿手上那一刻起,如懿胸口堵的那口气便隐隐有消散之势。 见皇帝打着为自己好的旗号,如懿虽心有波澜,可还是不愿就此罢休:“可是永璟还那么小......” “还请皇后娘娘宽心啊,若是命数相克,强留又有何意义呢?”嬿婉正等着这一刻,悠悠吐出这句话。 她一脸期待,想看看海兰此时的反应。 只可惜,当这话落到海兰耳朵里时,她只觉得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见海兰一脸担心的看着如懿,嬿婉败兴而归。她不着痕迹收回目光,啜饮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继续当起透明人来。 见如懿伤怀的样子,海兰索性跟着皇上一起安抚如懿:“是啊姐姐,既然事已至此,不如先好好养好身子,等回头十三阿哥身子养好了,再寻个由头见上一面就是......” 皇上圣旨已下,结局无法改变,如懿这几日苦苦求的也不过是一个说法。若是就此跟皇上闹得不愉快,反倒会得不偿失。 如今说法得到了,如懿原本紧绷着的那根弦也慢慢松懈下来,可若是单论皇上的做法,她依旧想不明白。 如懿听着海兰的劝说,最终还是选择退一步,想要说服皇上,就此作罢。 “皇上,天象之说听听便是,当不得真的,怎么能因为区区几句天象之言,便将永璟送到缄亲王府上呢?还请皇上收回成命,将永璟和永璂接回来吧?”如懿梗着脖子,淡淡道。 她这样语气,落到皇上的耳朵里像是带着指责,让皇帝十分不痛快。 这番言论挑动着他的绝对权威,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他是皇帝,天下人都得听他的,断没有收回成名之说。 皇帝半眯着眸子,连嗓音都跟着冷下去几分。 “朕是皇帝,自然有许多事要思量,君无戏言,圣旨已下,皇后还是莫要再同朕争论此事了,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如今还是好好养着自己的身子要紧......” 皇帝话语间夹带威胁,甚至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 从开始到现在,他便处处忍让,为何如懿还是不肯罢休?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明显被气的不轻。 见状,嬿婉跟着添油加醋:“皇后娘娘,皇上说的是啊,命数这样的东西一向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皇上也是为了您的凤体思量,依臣妾看,皇后娘娘如今还是好好养着,日后总能有机会与两位阿哥团聚的......” “令妃说的好听,若你腹中的孩子也要被送到别处去养着,你也能如此坦然吗?” 海兰自然见不得她这般在如懿面前说话,立即帮忙呛声道。 嬿婉闻言也只是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看向皇帝的眼里情意绵绵,柔柔笑道:“臣妾是皇上的妃嫔,定当追随皇上,一切自然也该由皇上做主,即便皇上将臣妾孩子送去别处抚养,臣妾也毫无怨言......” 这话一出,海兰被狠狠哽住。 令妃果然奸诈,为了讨好皇上,可以连自己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孩子都可以不管不顾。 能这样狠心的人,确实做什么都会成功,可却失了人性,太过功利,是不会落得个好下场的。 她珂里叶特氏海兰,不屑于与这样的人为伍。 此言一出,两人立分高下。 听到嬿婉这么说,皇帝心中对如懿的成见更深。 若是如懿同令妃一般处处追随他,事事以他为主,那他何须如此烦恼? “朕意已决,皇后不必多说,若皇后真有心,那便该同令妃般识大体,而不是一味跟朕要个说法,养心殿还有不少政务,令妃,咱们走吧。”皇帝拧着眉心,起身要走。 “皇上!您这么做,就不怕伤了臣妾的心吗?” 如懿没想到皇帝竟然如此绝情,她倔强的直视着皇帝,问出了她最想要问的一句话。 皇帝脚步一顿,那股熟悉的无奈又涌上心头。 如懿为何总是这般? 无论说多少她都不听,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唯有达成自己的目的,才肯同他罢休。 “皇后,朕提醒过,你该做好的是一个皇后,该你来照顾朕的心情,而不是让朕去迁就你,你若心中有朕,便不该让朕如此为难,这样的话,以后不必再说了。” 皇帝说完,牵着嬿婉抬脚便出了翊坤宫,徒留如懿海兰一行人留在殿内。 第162章 挂心 ”皇上,皇后娘娘是忧思过度,这才如此偏执,还请皇上别同皇后娘娘计较,等过些时日,皇后娘娘自会明白皇上苦心的......” 出了翊坤宫,嬿婉见皇上气的不轻,连忙开口柔声劝着。 见皇帝如懿厌恶如懿,她脸上不自觉的闪过一丝笑意。 “你倒不用替她开脱,今日之事便就这样吧,你且回去好好安胎,朕回头得空再去瞧你。” 皇帝怒气冲冲,本想一走了之,听着她的劝慰,他稍微稳了稳心神。 才从女人堆里出来,皇帝需要回去静一静。 正是才开春的时候,冷风瑟瑟,吹得人脸上发凉。 见她穿的单薄,正巧此时路过永寿宫门口,他随口吩咐几句便要回养心殿。 “臣妾恭送皇上。” 嬿婉微微屈膝行礼后缓缓起身,目送皇帝一行人离开,而目光却是落在皇帝身边的蟒袍身影上。 进忠不着痕迹的与她对视一眼,便紧紧跟在皇帝身后一道回养心殿去了。 自打这件事以后,进忠这些日子来的少了,听说是李玉派了些活计给他练手,想来是想让他来当自己的接班人。 嬿婉正盯着,才发现有几分不对劲,她半眯着眼,扭头问身边的春婵:“春婵,你看看,皇上身边是不是少了人?” 她眼尖,一眼便发现了其中不对劲。 这一瞬,她便明白了。 看来是有人浑水摸鱼,擅离职守啊! 春婵仔细打量一下,肯定的点点头:“没错,凌大人不见了,方才奴才在外头,分明瞧见了凌大人也在,这下看来,凌大人怕是留在翊坤宫安抚皇后娘娘了,主儿,他胆子也太大了些......” 说到这,春婵有些瞠目结舌。 她没想到这凌云彻如此大胆,敢擅离职守,还敢留下安慰皇后,若是皇上发现了,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凌大人与皇后娘娘是扶持之谊,超越男女之情,都能为了皇后娘娘跪下来求本宫,做出这种事又有什么奇怪的?” 嬿婉嗤笑一声,边说着,边抬脚走进宫门。 她嘴角微微勾着,脸上是志在必得的神情。 “哼,呸!任他们这样作下去好了,等皇上知道了,迟早要清算他们,到时候肯定是咱们主儿最得皇上信任。” 澜翠扭头朝翊坤宫方向猛啐一口,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 依她看,这宫里最不安分的就属皇后娘娘还有这个凌云彻了。 两个加起来都快八十岁的人了,还成日这样聊发中年狂,呸!臭不要脸! 嬿婉低头饮上一口刚端上来的茶水,悠悠道:“宫里流言传的也够久了,通知那些人说得过分些,务必引起翊坤宫或者延禧宫的注意 ,先前皇后一直关心着十三阿哥,只怕无心理会这些,咱们辛苦铺了这么久,也该好好用上了......” 春婵心领神会道:“奴才这就去办。” 皇帝一走,如懿彻底失了心神。 她这些日子里,眼泪已经流得够多了,听皇上这般不留情面的话,如懿也只是木着一张脸,呆坐在座位上。 见她这模样,海兰十分心疼,关切的说道:“姐姐,皇上此举也是无奈之举,姐姐还是不要放在心上,我听说这个钦天监的新任副监正有几分本事,不仅成功看出当年您肚子里孩子是男是女,还预测了大清与准噶尔的战事,皇上偏信他也属正常......” 她知道此次是皇帝付了如意,但皇帝终归是皇帝,他怎么可能有错呢?那就只能下面的人慢慢忍受了。 这件事不分对错,海兰也就只能尽力安抚如懿,让她理解皇上的难处,这样如懿才会不会被那些不好的心绪裹挟。 终归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海兰看的还比如懿看得透彻些。虽然皇帝出于社稷考虑,可这一切终究是他负了如懿。 皇帝是皇帝,只可他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他。 ”本宫知道皇上有许多难处,可本宫只是有些失望,若皇上是因为命数相克才将永璟送到宫外去,那为何不一早同本宫商量?我与他是夫妻,有什么不能说的?皇上倒好,拿着为我好的幌子瞒了那么久,若是不能保证瞒我一辈子,索性一开始便将真相告知于我......” 比起永璟这件事,如懿更介怀的是他的隐瞒,是他打着为自己好的幌子来的欺骗。他们同为夫妻,难道连最基本的开诚布公都做不到么? 偏偏等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再说,如果他当时就将全部告诉他,他不会不同意皇帝的做法。 可事实呢?却是连令妃都知道了,自己身为一国之后,却被蒙在鼓里。 她正说着,容佩便进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皇后娘娘,愉妃娘娘,凌大人来了,就守在殿外......可要一见?” 听到是凌云彻来,如懿长叹一口气,她稍微坐正了些,敛一敛脸上的郁气,说道:“传他进来吧。” 凌云彻没想到令妃会信守承诺,这么快就能说动皇上来到翊坤宫。 只是没想到皇上就这般气冲冲的走了,皇后娘娘估计也是不好过。 他十分忧心如懿的情况,便随便找了个借口留下,想要安慰安慰皇后。 “微臣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您还好么?”凌云彻微微拱手,眉宇间皆是担心之色。 他上下打量着如懿,见她脸色不佳,整颗心都被揪在一起,隐隐作痛。 海兰无奈摇摇头,颇有几分颓败之势说道:“皇上说是因为钦天监发现姐姐与十三阿哥命数相克,这才将十三阿哥送到缄亲王府上去,皇上心意已决,如今,怕是无能为力了......” 海兰说着,可凌云彻的眼睛却始终黏在如懿的身上。 见如懿难受,凌云彻这心里是比刀割还要难受。 “天象之说?皇上怎么能以为几句不知真假的话便将阿哥们放别处去养?莫不是听了宫中流言,先要息事宁人?” 他心中百般猜测,可眼神却是一直追随着如懿不放。 如懿强忍着泪水,叹气说道:“也难为你们这些日子为本宫操心了,海兰,你今日想必也累坏了,还是先回去吧,本宫有些话要同凌大人说。” 她如今没心思纠结皇上为何如此,她太累了,不愿再去纠结这些。 海兰知道如懿和凌云彻还有些私事要说,她点点头,暖心嘱咐道:“谢姐姐关心,那我就先回去了,姐姐可千万要保重身子啊......” 如懿点头应下,目送海兰离去。 直至海兰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如懿才将目光重新放回到凌云彻身上。 感受到她投来的目光,凌云彻心中一热连忙拱手说道:“皇后娘娘有何吩咐?微臣定当全力效劳。” 如懿扭头示意容佩,容佩便心领神会的翻出个小包裹来。 第163章 授受 “这是?” 凌云彻看着这一个小包裹,疑惑的看向如懿。 容佩打开了包裹,贴心介绍道:“当日十三阿哥被带走,只拿了几件衣物,这些都是皇后娘娘亲手做的,想要凌大人帮忙,将这些带出宫去......” “本宫无法见到永璟,你居住在宫外,还劳烦帮忙将这些东西送到缄亲王府上去,以全了我与永璟的母子之情......” 如懿看着那些小小的衣物,眼里满是怅然。 事到如今,她是无法与永璟相见了。 就只能拜托凌云彻将这东西带到也算全了两个人的母子之情,若是一开始她知道事情会是这样,当日便不该抛下跑到养心殿去,至少还能最后温存片刻。 凌云彻听到这,哪还犹豫? 立即将她交代的事给揽下。 “请皇后娘娘放心,微臣定会办到的,还请皇后娘娘莫要太过伤怀,既然如今已经知道了事情原委,那便要养好身子,以待来日才是,微臣相信,总有一日,两位阿哥会回到您身边的......” 凌云彻柔声宽慰着,看着如懿的眼里,甚至多了几分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情愫。 感受到他投来的热切目光,如懿勾着嘴角点点头,似乎是怕他过于担心,她甚至硬挤出一丝笑容来回应他。 “多谢了,本宫会好好的。” 多亏了,还有凌云彻帮她。 这些年,当她有难处时,总是凌云彻出现在她的身边。 “日后若皇后娘娘还想要微臣帮忙带东西到缄亲王府上,那便只管吩咐就是,反正微臣正好就居住在宫外,不会碍什么事的。” 凌云彻很欣慰,至少自己还能帮上皇后娘娘。 听到他的话,如懿心底划过一丝暖流,脸上的笑意也真切几分:“多谢你了,在本宫需要的时候,总有你在身边。” “当年微臣是靠着皇后娘娘才走出阴霾,也是靠着皇后娘娘才走到了如今的地位,如今自然到了微臣结草衔环,偿还娘娘大恩的时候。” 两人又寒暄几句,凌云彻才拿着包裹匆匆赶回养心殿去继续干自己的差事。 等他走后,从他身后的宫墙上,鬼鬼祟祟跑出一道人影。 这期间王蟾一直都在暗处守着,直到看到凌云彻离去,他才鬼鬼祟祟回到永寿宫内通报。 “回主儿,这凌大人从翊坤宫出来便直往养心殿去了,只是这手里多了一只包裹,奴才离得远,看不清包裹装了些什么,看样子应该是些衣物。” 听到鱼儿已经上钩,嬿婉嘴边含着一丝玩味的笑。 “带了东西出来?王蟾,你让人盯紧一点凌云彻,更让宫外的人打探清楚,看看这凌云彻一出宫去了哪儿,将手上的包裹送去了哪里,有一便有二,只要开了这头便会一直这样下去,回头找给机会,让茂倩也知道此事......” 其实嬿婉心里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这凌云彻多半是帮如懿送东西到缄亲王府上去。 皇上不许皇后接触十三阿哥,凌云彻此举可是私相授受啊...... 她之所以让进忠说动凌云彻求到自己面前,羞辱他是其一,另外的目的便是尽力做实凌云彻觊觎皇后这事。 只要凌云彻多送几次,回头被皇帝揪出来,凭借皇帝多疑的性子,即便他们浑身长了百十张嘴,皇帝也不会信的。 ...... 自从当日嬿婉在海兰面前说出那一句“若命数相克,强留又有何意义......”这句话时,海兰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直至看到纯贵妃,海兰才恍然大悟。 这句话曾经就从自己口中说出。 是当年自己在御花园碰到当时还是小宫女的令妃与皇上说话,出主意让纯贵妃将她打发到花房时对她说过的话...... 第164章 发现 想到这,海兰瞬间恍然大悟。 难怪当日令妃神态那么不对劲,天象之说且不说,这宫中谣言想必也与她有关。 自如懿早产后,宫中便渐渐起了谣言,说皇后克子,不仅仅是十三阿哥,就连五公主也是被她克死的。 宫人们虽然不敢当着主子的面说这些,但在私底下,这些话都已经传遍了。私底下议论不说,连带着看在翊坤宫当差的人,眼里都带了些害怕,平日更是恨不得离翊坤宫远远的。 如懿当时一心坐月子照顾十三阿哥,随后又忙着找皇上要个说法,便暂时忽略了这事。 海兰即便听着愤慨,但那个时候她忙着宽慰如懿,忙着想法子把十三阿哥接回来,因此也没将这事放在眼里。 没成想谣言愈演愈烈,如今宫里人心浮动,若是不加以制止,恐怕对如懿名声有碍。 如今想来,这谣言并非空穴来风,必定是后头有人指使,意图污蔑中宫。 皇上本就听信天象之说,想必是加上宫中流言四起,听信了这话,才会将十三阿哥送走。 海兰想到这,连忙去了翊坤宫,找如懿禀告此事,顺便一起商量对策。 她才赶到翊坤宫时,如懿正恹恹的坐在座上发呆,手边摆弄着孩子的拨浪鼓,瞧瞧着精神头不大好。 她穿着一身,檀色对襟褂子,上头是福禄寿的吉祥暗纹,动作间头上,钿子头上的珠翠叮叮当当,清脆悦耳。 只可惜这一身装扮太过老气,在这有些冷清的翊坤宫里显得十分凄凉。 虽说她已经年近四十,但是打扮上若没有些鲜艳色彩,倒显得没什么精神头。 想想她这些天的遭遇,老了许多也是正常的,等日后打起精神来,想必就会好多了。 “姐姐......”海兰关切出声。 “眼看就要入夏了,这拨浪鼓还是永璂留下的,不知他在撷芳殿过得如何,撷芳殿的下人有没有照顾好他......” 如懿没有抬头看她,而是轻轻拨动这拨浪鼓,怅然道。 永璂这孩子素来听话,自从生下他后,自己接二连三的有孕,根本就没有多少精力放在他身上。 如今更是落得一个母子分离的下场。 是她这个当额娘的不中用,三个孩子,一个都没顾好。 “撷芳殿那有皇上专门拨过去的嬷嬷看护着,想来十二阿哥会好的,若是姐姐实在记挂着,我代姐姐去看看十二阿哥就是,皇上不许姐姐去探视,可没说不让我去探视。” 海兰见她又在伤心,实在忍不住低头叹息,小声的安慰着她。 本以为将姐姐扶上皇后之位,姐姐就可以跟皇上携手,从此过上她梦寐以求的日子,却没想到反倒在成为皇后之后,姐姐过的还不如身为妃嫔时自在。 最起码那个时候,皇上心里还有姐姐的位置。 如今,皇上更想要的,怕是一位好皇后,而不是当年相知相守的知心人。 时岁变迁,皇上的心说变就变。 如懿闻言,敛起了悲伤神色,将拨浪鼓交给容佩放好之后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海兰,这些日子多亏了你,不然本宫还真不知该如何撑下来。” 如懿十分庆幸身边还有知心的人,在这个时候陪着她。 “姐姐曾经照看我许多,如今换我照顾姐姐是应该的,姐姐,我今日来是为了别的事。”海兰顾不得许多,想起来的目的,连忙说道。 见海兰一脸正色,如懿微微蹙眉。 “怎么了?可是宫里出事了?” 海兰小心打量了殿内,直到发现殿里除了容佩没有别人之后才放心开口。 “姐姐,你还记得当日令妃说过的那一句话么?她说‘若是命数相克,强留又有何意义。’这话我曾经对她说过,当日我碰见她在御花园勾引皇上,便想跟纯贵妃姐姐提个醒,她这才被打发到花房去......” 提到这,海兰心中没有半分愧疚。 她甚至有些愤恨,当年怎么就没想法子除了这小宫女?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之后,她成了挟制如懿中宫之路的最大对手。 她没想到,不过是一个小小宫女,竟然有这样的魄力,竟能爬到妃位,甚至能在这后宫之中独占鳌头。 如懿眉头拧得更深了些,但没想到,这背后居然牵扯到令妃。 此时她也顾不得继续伤神,连忙追问道:“你是怀疑......” “她当日对姐姐说这话绝对不是光幸灾乐祸那么简单,近日宫中流言四起,说是姐姐你克了十三阿哥,流言之事只怕是跟令妃有关,眼下流言处处针对翊坤宫,姐姐,咱们......要不要派人去查?” 当提及令妃,海兰满脸鄙夷。 她本以为这令妃只是爱争宠,没想到这些年将她的野心喂养的越发大了,居然想对皇后动手。 一些流言蜚语是没什么,可是日复一日,若不加以制止,皇后便会逐渐失去民心。 宫中若人人这样传扬皇后,那日后她又该如何管理六宫?又如何成为六宫榜样? 他这样的心思实在恶毒。 “没想到令妃怀着身孕还不老实,只是她肚子里还怀着皇上的龙嗣,若是没有切实证据,本宫也不好苛责于她......” 想到她腹中龙胎,如懿有些为难。 令妃这样的手段不过是些不入流的低劣手段,如懿还不放在眼里。 她自诩人淡如菊,若是趁她有孕出手,那不就成了和令妃一般的人了? 看出如懿在犹豫,海兰信誓旦旦揽下此事:“请姐姐放心,我这就派人暗中去查,一定能找到令妃暗自散播谣言的证据,污蔑皇后可是大罪,一定要皇上看出她的真面目,不要再听信她的谗言......” “谢谢你,海兰,这些年,你为本宫做的,我都看在眼里,以后定不会亏待了你……” “姐姐放心,这些我一定会彻查的,当年也是姐姐帮了我才有了现在的妃位,如今姐姐落难,我定不会坐视不理……” ...... 还不等海兰费尽心思去平息谣言,皇上也从底下人口中得知了此事。 知道这事之后,皇上有些恼火。 他素来好面子,自然不会允许自己的皇后这样被人诟病。 他一道圣旨下去,将平日说得最欢的奴才拉进慎刑司杖责一通后,此事便在宫人惶惶不安中被人渐渐遗忘。 如懿得知此事后,这些日子对皇上的怨怼也消散了些。 他还会主动维护自己,如懿知道皇帝心中还是有她的,只不过他是皇帝,凡事要以大局为重。 这么多年的感情,如懿除了对他有些失望,还做不到彻底背弃自己的真心。 因此,即便皇帝这些日子始终对她不管不顾,如懿心中也依旧对皇帝心怀幻想。 她一心爱着皇上,即便皇上将两个孩子都送到别处去养育,如懿也生不出怨恨来,只能默默忍受着这一切。 第165章 浪静 夏日炎炎,眼看着嬿婉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皇帝对她也是越来越关照,见她临盆之期将近,还特地准许嬿婉的母亲进宫陪产。 这些时日,嬿婉派去的嬷嬷始终耳提面命,将卫夫人好好教导一番。 宫里的嬷嬷可不比别人,即便是宫妃的母亲又如何?就算是未来的中宫皇后,不听管教时,该动手的她们也是照打不误。 况且这些人都是宫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是令妃亲自派过去的,卫夫人即便再不满,也无法逃脱。 “夫人,您可记住了,主儿如今是宫里的令妃娘娘,是皇上的妃子,您就算是生了她的母亲,也得好好的行礼,身份有别得好好守规矩,娘娘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您也不愿看她前功尽弃吧?若是触了霉头,皇上和太后娘娘知道了,不会放过您的……” 卫夫人见识短浅,春婵软硬兼施,便吓的她说不出话来。 一个多月的教导,那些宫规她都烂熟于心。 卫夫人这次入宫,变得战战兢兢,一改前世的粗鄙模样。 “给令妃娘娘请安。” 卫夫人看着眼前的女儿,只觉得判若两人,对她更是心生几分怯意。 她才十几岁便进宫,从小宫女一路爬到令妃这个位置,眉宇间多了几丝犀利,还有到位者之间的从容和威严。 看着她高高在上的模样,卫夫人如今是弄明白了,这个女儿早就不是好拿捏的了。 自从她做皇上的妃嫔开始,对家里便十分疏离,每个月也只是定期往家里送些银钱,其他的一律不管。 本以为这次进宫可以捞点好处,没想到第一件事竟是让宫里的嬷嬷来教自己宫规。 想起这些日子在嬷嬷手下受的苦楚,卫杨氏身子不由自主的颤了颤。 想起方才春婵对自己的警告,卫杨氏的姿态又放得低了些。 她还得靠着这个女儿给儿子左禄谋个好前程,得好好巴结她才是。 嬿婉见卫杨氏请安,她并未起身相迎,只是不咸不淡说道:“额娘来了?快起来吧,春婵,赐坐。” 看着眼前恭恭敬敬的卫杨氏,嬿婉眼底毫无波澜。 对于这样一心吸她血的骨肉至亲,她实在是没什么好留恋的。 与其卑微去求一丝母爱,倒不如彻底舍弃这些本就不值得她留恋的东西。如今她冷着他们,倒换来他们规矩行事,上赶着来巴结自己了。 对于这个额娘,嬿婉满是怨怼。自入宫起额娘便时时刻刻找她索要银子,从不过问她在这宫里过的好不好,一心只为她那个好儿子打算。 如今好了,她眼里的好儿子还没这个她口口声声喊的赔钱货来的有出息。 这样的骨肉至亲,还不如身边一直相伴的春婵春婵他们来的亲厚,她实在要不起。 卫杨氏坐在春婵搬来的圆凳上,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往屋里富丽堂皇的陈设上瞟,扭头看着嬿婉旗头上装扮的华贵饰物,眼睛都瞪直了。 “家里可一切都好啊?” “好好好,都好都好,听说令妃娘娘这些年深得皇上宠爱,这皇宫果然是不同凡响啊,瞧瞧这上好漆器,这上头是镶金的吧?” 卫杨氏指着面前装着新鲜瓜果的螺钿描金果盒子,贪婪二字就差写在脸上了。 叽叽喳喳的话吵得嬿婉头疼,见她这样,嬿婉索性吩咐起来:“额娘一路进宫肯定累坏了吧?厢房已经叫人收拾出来了,本宫还准备了东西让您带回去,就放在你房中了,澜翠,带夫人先下去歇着吧。” 听到有赏赐,卫杨氏眼睛泛着精光,连连点头:“多谢令妃娘娘,多谢令妃娘娘。” 说完便迫不及待的跟着澜翠下去,要看嬿婉留给她的赏赐。 她从不理会这些虚的,只有真真正正到手的赏赐,才是她的。 等她出去,嬿婉有些无奈的揉了揉额角。 有点自嘲的嗤笑道:“旁人的母亲都是想尽办法为儿女打算,到了本宫这,反倒是一心想从本宫身上捞些好处,这世道,真是太不公平了......” 重生一事,她虽已经不在乎,可见到卫杨氏此举,还是会觉得无奈。 嬿婉原本穿了一身湖蓝色的耦合纱裙,即便是身在孕中打扮的,也依旧得体。 见自家额娘这一遭,原本神采奕奕的模样瞬间萎靡下来。 没有好的家室便罢了,就连生身母亲也要跳出来拖后腿。 别人有的她都没有,一路走来,全靠自己撑着。若不是身边有进忠,还有春婵这些得力的,她不知道还要多费多少力气才能走到如今的位置。 也罢,既然这世道非要这样逼她,那就别怪她冷血无情了。 短短几瞬,嬿婉便又想通了,顿时浑身又充满了干劲。 “主儿,都过去了,好歹现在您肚子里怀着龙嗣,等这孩子平安生下来,您可就是皇子公主的生母了,往后也有了依仗,任谁都不能看扁了咱们去。” 春婵还以为她是为了出身而难受,在一旁一边给她捏捏腿脚,一边宽慰着。 她知道主儿心里不痛快。 她们俩在宫女时便相熟,如今相识也有十几载了,她是知道卫杨氏是如何缠着嬿婉吸血去补贴那个不争气的弟弟的。 可这世道最是重孝道,卫夫人再不好,也终是嬿婉的生身母亲,这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春婵除了劝她宽心,也别无他法了。 如今永寿宫风光,多少只眼睛都盯着呢,若是稍微行差踏错,便会被人抓住把柄以此生事。 若是得个不孝的名头,传到皇上耳朵里就不好了。 主儿的恩宠来之不易,犯不着为了这些小事失了圣心。 嬿婉点点头,明白春婵的意思。 想到接下来的举动,她扭头吩咐起来:“派个机灵点的伺候额娘,额娘心思多,想来不会老实的,延禧宫那边只怕是要动手了......” “是。” 这些年她协理六宫,往各宫里安插了不少自己的眼线。 知道近日海兰在调查自己,嬿婉眼底暗暗藏着期待。 她铺了那么久的网,终于即将到了要收网的一日了。 嬿婉断不会重蹈前世覆辙,她倒要看看,珂里叶特海兰,到底能在他手下撑到什么时候? 前世今生这么多的债孽,也该让她一一偿还了。 第165章 巫蛊 和嬿婉想的不错,即便这些日子里有宫中的嬷嬷教她宫规,这卫夫人依旧不老实,在自己房间藏了贴着皇后生辰八字的娃娃。 厌胜之术可是宫中最忌讳的,听到伺候在卫夫人身边的小丫头来禀报时,嬿婉正一脸平静的低头啜饮茶水。 她这个娘什么样她都清楚,早就过了会伤心的时候,不过是蠢了些,不过也好,有了她这些蠢,自己才能更好的诱敌深入。 倒是澜翠和春婵在一旁愤愤不平。 “真是害死人了,主儿对她那么好,每个月都不忘让人送银子回去,她这样吃里爬外,敢在宫里用巫蛊之术,若是被皇上知道了,那可就完了,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澜翠气的眼眶都红了,记得那手里捏着的绣绷都扔了,恨不得当场冲过去好好教训卫杨氏一顿。 就连平时一向冷静的春婵也跟着斥骂:“这老东西,真是害苦咱们主儿了,奴才这就带人将她送出宫去,免得她再来祸害咱们......” “这算什么,好好的别动气,你这小丫头倒是听话,知道不对便立马过来通报了。” 嬿婉放下手里的茶杯,柔声安抚她们两句,便将目光放到前来禀告的小宫女身上。 “令妃娘娘可是六宫最宽和的主儿,能在永寿宫伺候令妃是奴才的福气。”那小丫头乖巧的说着,说话间十分安分,连看都不敢多看她一眼。 嬿婉脸上挂着柔和的笑,伸出纤纤玉手,搭在她手腕上虚扶着,将她从地上扶起。 “你是个好的,本宫这就喜欢你这样的聪明人儿,春婵,给本宫好好赏这宫女,那个娃娃先不管,本宫自有打算......” “是。” 见嬿婉胸有成竹,春婵与身边的澜翠对视一眼,也跟着放心下来。 主儿一向是有主意的,见她如此,两个人也有了主心骨,不再跟着纠结此事。 李玉本正忙着,却听到一位永寿宫的小宫女来报。 那小宫女紧张兮兮的,一见到李玉,便如同倒豆子般将她所见所闻通通说了出来。 “李总管,大事不好了,奴婢是永寿宫里伺候的,这些日子,魏夫人进宫陪产,但是今日奴婢洒扫院子时,偷偷发现她在屋子里行巫蛊之术……” “奴婢不敢隐瞒,想来对有理有据才行,趁人不注意时去翻了她的屋子,发现就在他床底下藏着呢,奴婢年轻时也认得几个字,上头就写着皇后娘娘的闺名,这可是大罪啊!” 那小宫女带着哭腔,脸都憋红了,边唯唯诺诺地说着,身子还不自觉地抖着,看样子像是真的。 听到小宫女说卫夫人在宫中做小人诅咒皇后,李玉脸色瞬间不对劲了。 “你可看真切了?” “奴才看的真真的,虽不在卫夫人身边伺候着,但确确实实是见了那娃娃,看到上面有针了,不可能有假,这厌胜巫蛊之术在宫里可是大忌,奴才不敢隐瞒,这才特来告知公公......” 听到这,李玉沉下脸:“你是个聪明人,若是宫里查出巫蛊,那你也脱不了干系......” 皇上宠着令妃,没成想他额娘居然也这么大胆,居然敢在宫里行巫蛊之术诅咒皇后! 李玉脸一沉,连拳头都捏紧了。 等打发完宫女,李玉本想直接将此事汇报给皇上,可回想起皇上这些日子对令妃的宠幸,李玉又有些拿不定主意。 若是直接告诉皇上,皇上会不会因为令妃即将生产,就将此事压下? 思来想去,李玉决定先将此事汇报给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足智多谋,她一定能知道该怎么做。 毕竟后宫之事,还得皇后娘娘做主。他这么做也算合规矩。 想通后,李玉抬脚便往翊坤宫走去。 恰巧,愉妃这两日查流言之事也有了眉目。 她查出这些日子的流言皆跟田姥姥有关。她顺藤摸瓜,通过好几个散布谣言的嬷嬷,口中听到了田姥姥的名字。 一个两个或许有假,若是好几人都说最先是从她嘴巴里听到的,那就做不得假了。 她给皇后接生十三阿哥之后,就常常去永寿宫,这流言最早便是从她那处传出来的,还有许多人瞧着她从永寿宫大大小小拿了许多的赏赐。 令妃都还未生产,给她那么多赏赐做什么? 其中必定有鬼! 想来定是有永寿宫在背后指使,她已经让人将田姥姥带进慎刑司严刑拷问。相信一定能找出幕后真凶,洗脱皇后娘娘身上的污名。 她正和如懿说着这些事,李玉便进来了 “给皇后娘娘,愉妃娘娘请安。” “快起来吧?你今日怎么来了?可是皇上有吩咐?”见李玉前来,如懿脸上挂着笑,柔声问道。 “奴才听见了些风声,说是永寿宫有人诅咒皇后娘娘……” 李玉一脸严肃,将那小宫女所说一一道明。 第166章 唇枪 “皇后娘娘,巫蛊可是宫中明令禁止的,咱们该如何......” 李玉说完便看着如意,希望她能拿定主意。 听到事情原委,如懿眉头皱在一起。 但没想到令妃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纵容自己的额娘在宫中行巫蛊之术,这可是宫中最忌讳的。 她仔细思索片刻后,正色道:“皇上最是忌讳这些,李玉,你将此事禀告皇上,本宫让容佩将卫夫人请来,也方便你们去搜查......” 海兰也跟着分析此事,在她看来,这些事之后必有联系。 “卫夫人才入宫,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若她身后没有令妃唆使,我是不信的,姐姐生产时令妃才不足四个月,纵使她是头胎,又怎么会这么着急找一个接生姥姥来问这些?如今慎刑司正在严刑拷打,姐姐,光靠告知皇上此事不够,不如将皇上叫来,一切交由皇上定夺吧?” “况且,若咱们将天象之说通通推到是卫夫人行巫蛊之术上,说不定可以说服皇上,将两位小阿哥接回来......” 说完这一切,海兰面露畅快,既然她在背后捣鬼,那便好好惩治一番,正好整改整改这后宫不敬中宫的风气。 她这一番话说动了如懿,也戳中了如懿的那些小心思。 巫蛊之术是大罪,若是真的如此,那就可以一举将令妃彻查干净。 如果是她背后真的有事,那么自己绝不轻饶。 若是能借此说服皇上,将孩子接回宫中抚养,那是再好不过了。 “容佩去吧,把皇上请来。” 如懿面上不显,只是点点头。 想起那娃娃,她微微皱眉,让容佩去请皇上。既然令妃私底下做出如此勾当,那就别怪她不手下留情了。 永寿宫一早便派人盯着翊坤宫的动静,听到有人来传唤,即刻便禀告了嬿婉。 嬿婉穿着一身浅蓝色轻纱旗装,抬手轻轻抚摸着肚子,看了一眼卫杨氏身边跟着的小宫女。 对着前来请人的宫人说道:“既然皇后娘娘有请,那本宫跟着一块儿去吧,免得额娘初入宫不懂规矩,冒犯了皇后娘娘......” 这可是如今正当盛宠令妃,肚里还怀着皇嗣,那宫人有什么不肯?小心翼翼的赔笑着。 “那是自然,只是皇后娘娘还等着,令妃娘娘尽快就是。” 嬿婉已经怀胎九月,出门有许多要备着的,等她带着卫夫人,姗姗来迟的到达翊坤宫时,皇帝已经和皇后坐在上首了。 ”臣妾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 ”民妇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 见到皇上,卫杨氏乖乖的按照嬷嬷教她的规矩行礼,只是还不够老实,总偷偷摸摸的往皇上身上瞧。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皇帝,心里甚至有些兴奋。 她正看的起劲,可等看到嬿婉投来警告的眼神时,她又瑟瑟的收回了打量的眼神,乖巧的待在一旁装鹌鹑。 “令妃,你怎么也跟过来了?听太医说你即将临产,还是好好待在永寿宫里待产才是。” 如懿见嬿婉一块儿跟了过来,心下一沉。 若是没有令妃,卫夫人没有主心骨,只需吓唬吓唬她多半就招了。可如今令妃也在,她诡计多端,只怕会找出各种说辞来推脱。 “无妨,臣妾的身子自己清楚,这几日还不到时候,出来活动活动筋骨也是好的,臣妾的额娘还是头一回进宫,臣妾自然得跟着,免得她冒犯了皇后娘娘......” 嬿婉笑吟吟答着,话间挑不出一丝错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微微侧目打量皇帝的脸色,发现他面上并无恼怒之色,这才放心下来。 这些年的精心在他面前恭顺柔婉,终究是有了效果。 皇帝看着身边脸色沉沉的皇后和愉妃,对李玉口中的巫蛊之术尚有疑虑。 令妃素来乖巧,怎么可能会做出如此行径? 对比皇后,皇上还是有几分偏向她的,不愿相信令妃会纵容她的额娘在私底下做出这样的事。 “赐坐吧,皇后说是有事要问,令妃你莫要惊慌,有什么只管如实回答就是,朕自有分辨。” 他已经派李玉已经去查了,想必一会儿便能见分晓。 “是,多谢皇上关心。” 卫杨氏见气氛不对,想起自己在屋里藏着的娃娃,十分心虚的看了一眼嬿婉。 嬿婉向她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继续低头啜饮茶水。 不一会儿,李玉便带着侍卫一同进来了,他脸色难看,小心翼翼的回道:“皇上,卫夫人房里并未搜出可疑的东西......” 李玉额间冒着冷汗,他本记着那小宫女的话,带人前去搜查,却没想到,卫夫人房里,别说巫蛊之术,就连一根针都没见到。 要么,是那个宫女诓骗他。 要么,就是令妃已经发现了不对劲,提前将东西销毁了。 这没找到东西,那他背可是欺君之罪。 “东西?什么东西?这李玉公公怎么突然搜起我永寿宫来了?” 听他这么说,嬿婉装作一头雾水的模样问道。 她说完,便一脸无辜的看向皇帝,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心中却满是讥讽。 他当然找不到,因为那娃娃此时根本就不在卫杨氏的房间里。 她重来一世,岂能重蹈覆辙? “令妃,莫不是你将东西藏起来了?你宫里有宫女同李玉禀告,说是亲眼看见了卫夫人在屋里藏着巫蛊娃娃,事关重大,这才禀告皇上,不得不让人搜宫。” 听到永寿宫里没查出东西,海兰瞳孔微缩,振振有词的质问道。 她没想到令妃动作那么快,不过是一个上午的时间,便将东西销毁了。 不过好在,他们还有人证在。 只要坐实了永寿宫私下动用巫蛊手段,还派人传谣污蔑皇后,便可将一切顺水推舟,都推到永寿宫身上,顺利接回十三阿哥。 “巫蛊娃娃?这永寿宫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皇上,臣妾不知啊,额娘?你都做什么了?”嬿婉闻言大惊,一脸疑惑的看着身边的卫夫人。 卫夫人连连摇头,摆手说:“民妇,民妇没有啊......” 她又不傻,就算她真的做了,现在宫里没搜出这东西,怎么可能会承认。 若是不认,嬿婉便能想方设法的保下她,若是认下,她多半好日子就到头了。 “皇上,臣妾素来是以您和皇后娘娘马首是瞻,就连臣妾的额娘要进宫陪产也是先派嬷嬷去好好教导宫规,臣妾的额娘断不会做出如此行径来啊……” 见卫杨氏否认,嬿婉连忙求情。 还好,她的额娘还不算太蠢,没有被吓得将一切都吐露出来。 皇帝拧了拧眉,脸色不善的看向李玉,眼底满是不耐烦。 “你怎么办的差事?这些捕风捉影的事也敢叫朕来断?李玉,朕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皇上恕罪,即便没搜到东西,也不能说明卫夫人没有做此事,皇上不如让当日向奴才告密的宫女出来指认,永寿宫的人说话总比外人说话来的有分量......” 李玉吓得连忙跪下请罪。 李玉也没想到,原本板上钉钉的事,永寿宫竟然没能搜出来东西?眼下只能将一切指望放在那名小宫女身上了。 若是不成,那便成了欺君,即便有皇后娘娘在,他的这条小命,怕也是难保了。 他心下一沉,额间满是冷汗,紧张得手都在抖。 皇帝点点头:“将人提上来吧。” 那名告密的小宫女被人提上殿,见里头坐了那么多的主子,瞬间便吓破了胆,战战兢兢的跪在底下。 “奴才给皇上各位主子娘娘请安......” 第167章 舌战 “本宫问你,李玉说你亲眼看见了本宫的额娘在宫里藏了巫蛊娃娃,确有其事啊?” 嬿婉眼底泛着寒意,话语间夹带威胁,看向李玉的眼神更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感受到身旁人森冷的目光,小宫女畏畏缩缩的跪在地上回话:“奴才......奴才也看得不真切,只.....只在门缝里看见卫夫人嘴里神神叨叨的,手上还拿这个娃娃,巫蛊之术是宫中大忌,奴才是怕......这才急忙回禀了李总管……” “哼!你是我永寿宫的宫女,本宫是永寿宫的主位,出事了不向我这个主位禀告,不去找永寿宫管事太监和管事姑姑,再不济也是找皇后娘娘身边管事的容佩,怎么反倒找起李玉了?这后宫事可还不归李玉管啊......” 见她慌慌张张的样子,嬿婉有些悠闲的靠在椅背上质问她。 她字字珠玑,一针见血,道出了其中破绽。 皇帝听完瞬间恍然大悟,也跟着投去质疑的目光。 令妃说的不错,这后宫事向来由皇后管理,这小宫女出事第一时间竟然是去找李玉。 这太不对了,要知道,李玉平日都在他身边,甚少出入后宫。 这宫女不到离永寿宫最近仅一墙之隔的翊坤宫去,怎么还大老远的跑到养心殿去告密? 况且这小宫女磕磕巴巴的,多半是在背后藏了猫腻。 “老实招来,否则,朕绝不轻饶!” “奴才......奴才也是一时糊涂,没想那么多,想着巫蛊乃宫中大忌,这才第一时间去找了李总管......” 听着嬿婉的质问,那名小宫女更加惊慌了。 ”本宫怎么不知道本宫宫里的小宫女同李玉公公如此亲密?不然怎么出事的第一时间就是想着去找李玉啊?皇上,宫规是无证便无罪,物证没有,人证也不能确定臣妾的额娘在宫中大行巫蛊之术,皇后娘娘不会想就这样治臣妾额娘的罪吧?” “皇上,臣妾冤枉啊,臣妾看就是李玉收买臣妾宫中的宫女要污蔑臣妾,皇上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小宫女的话漏洞百出,嬿婉开始还是咄咄逼人的质问,越说到后面便越觉得委屈,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儿,眼泪要落不落的柔弱模样显得她楚楚动人。 见她这模样,皇上的心兀的一软。 他正欲开口,却不料被身边的如懿打断。 ”令妃莫要胡乱攀扯,李玉对皇上一向忠心耿耿,是本宫让李玉将此事禀告给皇上的,他也知道是后宫事,所以第一时间向本宫禀告此事,是本宫认为这牵扯前朝余孽,这才请来了皇上。” 如懿见嬿婉往李玉身上泼脏水,连忙帮李玉找补。 却不曾想,只短短几句话,便让嬿婉再一次抓住漏洞。 “皇后娘娘这话就更不对了,李玉可是皇上的御前大总管,皇后娘娘说他对皇上忠心耿耿?那怎么出事之后不立即禀告皇上,反倒先找皇后娘娘呢?这宫里人人皆知,李总管与翊坤宫走的亲密,谁知他不是想借此帮皇后娘娘铲除我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呢?” “况且,先前李总管可是因我而被皇上责罚,又有谁知,李总管不是借机报复臣妾来栽赃陷害呢?这光查臣妾额娘的房间可不够,这个宫女的,还有李总管的,可都要通通查验一番才是......” 嬿婉语出惊人,尤其是当她说道李玉与翊坤宫往来亲密时,皇帝的脸色都变了。 “李玉,你还有何好说的?” 皇帝阴沉着一张脸,沉声质问道。 “皇上奴才冤枉啊,奴才从来都只是听皇上一人的命令啊!”李玉听完,头上冒的冷汗更多了,连忙跪下求饶。 他没想到令妃竟然能这么刁钻的找到其中漏洞。 即便今日他侥幸逃脱,可在皇上心里落了疑窦,从今往后他怕是再难得皇上信任了。 “皇上,令妃此言太荒唐了,臣妾相信清者自清,还请皇上明察,李玉向来都是以皇上为先啊......”如懿没想到最后事情竟然会牵扯到自己,也跟着解释。 她现在的解释还不如坐在一旁一言不发来的有用。如懿说的越多,便越显得是在为李玉开脱。 皇帝脸色不善,他没理会李玉的求情,如懿的辩解,反倒是扭头冷声吩咐:“进忠,你带人去查。” 令妃说的在理,皇帝已经信了八九不离十,看着面前的李玉,皇帝更是恼火。 “嗻,奴才这就去。” 进忠得了令,眼神在李玉和小宫女身上扫了一眼,又看了看满脸委屈的嬿婉。 明知她这可怜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进忠还是忍不住的心疼,等略过李玉身边,走出翊坤宫后,他眼底泛着森森寒光。 他走之后,皇帝的目光便来回在李玉,如懿身边来回的扫,眼底满是质疑。 李玉与翊坤宫关系好皇帝是知道的。 他原本只以为因为如懿是皇后,加上皇后身边的宫女惢心与他是同乡,这才帮着说话。 如今看来,这李玉分明是在私底下就投奔了皇后。 听起来便令皇帝有些好笑,他的御前大总管,出事的第一时间竟然是先去禀告皇后。 他这个皇上,做的还真是憋屈啊! 难怪十三阿哥被送去缄亲王府上后,李玉便时不时的帮着偷偷摸摸的求情。 进忠进保两个可是老老实实做事,一声皇后都没提过。 正当皇上脸色越来越难看之际,海兰跳出来说话了。 “令妃你大胆!你竟然敢污蔑皇后娘娘?今日可不止巫蛊这一桩事,前段日子里宫里流言四起,说皇后娘娘命硬,克死了五公主,更克得十三阿哥早逝,本宫奉皇后娘娘之命,发现是田姥姥在背后散发流言,而这段日子里田姥姥就属与你永寿宫最亲密,在她房中甚至找出了你给她的银票,这些你又作何解释呢?” 见嬿婉将事情扯到如懿身上,海兰不得不跳出来,将田姥姥的事和盘托出,想借此吸引皇上的目光。 第168章 舌箭 嬿婉听到这又是嗤笑一声。 “愉妃这话说的,田姥姥可亲口招供说是本宫指示她散播流言?本宫是头胎,田姥姥又是宫里最厉害的接生婆,本宫怀胎心中不安找她说说话又有何不对” “至于这银票,是前些日子田姥姥的女儿生了重病,念着我生产时还要劳烦她帮忙接生,所以助她度过难关又有何不对呢?” 嬿婉说完,又期期艾艾的看向皇帝。 她面露委屈,小心翼翼的捂着肚子,用几近哀求的嗓音说道。 “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帮田姥姥也是念在她一片爱女之心,更是想为腹中孩儿积福,这才会往来过密,不曾想竟然被臆想成是诬蔑皇后娘娘……” “皇上,不如找田姥姥来对质,她私下传谣定有目的,皇上不如亲自问一问她为何要这么做?田姥姥身家性命都在皇上手里,不怕她不招啊......” 皇帝被这接二连三的闹剧闹得头疼,看着一脸委屈的嬿婉心软了软,又吩咐身旁的进保:“去慎刑司把田姥姥提来。” 他说完又扭头叮嘱了句:“令妃也莫要太过激动,如今还尚未有定论,还是腹中龙胎更要紧些。” 说完,他看向海兰的眸子带了些不耐。 令妃是投胎,要紧些又怎么了? 况且田姥姥是宫中最好的接生姥姥,令妃出手相助,想让她在生产时尽力相助也十分在理。 “谢皇上......“ 嬿婉装模作样的拿帕子抹了抹眼泪,隐在帕子下的嘴角微微勾起。 如懿啊如懿,就凭这几个虾兵蟹将也敢跟我斗? 呵,蠢材! 见皇上对令妃的态度十分温和,如懿有些错愕。 皇上与令妃何时如此要好了?竟然这般维护她? 一行人正坐在殿中,等着进保将田姥姥提来,却不曾想舒妃和玫妃来了。后头还跟着颖嫔,恪嫔,庆嫔几个平时跟嬿婉交好的妃嫔。 “臣妾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 “你们怎么都来了?” 见这殿里乌泱泱的进了一大批人,皇上只觉得头更疼了,不耐烦的拧着眉发问。 “臣妾们听说令妃的额娘进宫陪产,本想约着一块儿去看望看望令妃,不曾想到了永寿宫发现闹哄哄的,听永寿宫的人说人都在皇后娘娘这索性就跟来一起凑个热闹,皇后娘娘不会不欢迎吧?” 玫妃才落座,上下扫一眼嬿婉,发现她没事后才悠悠道。 她这话半真半假,这宫里消息传的快,李玉带人到永寿宫搜查那会儿消息便传到她那去了。 在她们几个心里,永寿宫的事就是头等大事,得了消息,便即刻三五结群的过来了。 “是啊皇上,令妃娘娘不是都快生了吗?今日又是闹哪样呢?”颖嫔跟着说道。 见到嬿婉安然无恙的在位置上坐着,意欢这才放下心来。 “皇上,这令妃即将临盆,有什么事为何不等她腹中胎儿落地再说?今日这样大的动静,若是惊了她腹中龙嗣动了胎气那便不好了。” 意欢神态淡漠,虽是对皇上说此番话,眼神却一直关切的看向嬿婉。 “李玉向朕禀告,说是令妃的额娘在宫中行巫蛊之术,这才传她额娘来见......” 见舒妃冷淡的模样,皇帝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道。 自从意欢知道坐胎药那件事与皇上大闹一番彻底决裂后,两人甚少碰面。皇帝总是觉得对她心中有愧,见她一脸坦然,自己反倒有些心虚。 “是啊,舒妃姐姐不必担心,妹妹我是自愿跟来的,就是怕额娘不懂规矩惊扰了皇后娘娘。” 嬿婉一副笑盈盈的模样,帮着皇帝说话。 舒妃见状十分心疼,看向皇帝和皇后的眼里都带了几分冷意。 这夫妻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眼看着嬿婉就要临产了,偏偏就要在这几日闹出动静来,哪是要肃清什么宫闱啊,分明就是想要害她腹中的胎儿。 “巫蛊之术?皇上的人那可在永寿宫找出了什么? “李玉并未在令妃额娘的房里搜到......” 听舒妃说到这,皇帝更心虚了。 看向李玉的眼神也带着不善。 先不说他没有证据便敢指认令妃的额娘,害他在舒妃面前落了脸面,便该死! “没搜到就是没证据,这样空穴来风的事,皇上不应该先让人核实再来审问么?还是说这都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意欢说着说着,便将矛头指向如懿。 第169章 严刑 听到舒妃话中有刁难皇帝之意,如懿下意识的袒护皇帝,她淡淡开口,将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是本宫的意思,巫蛊之术是宫中大忌,事关重大,自然该将此事禀报给皇上,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她这话说的不咸不淡,像是在为自己开脱。 只可惜还没等她说完,就有人跳出来反对了。 玫妃面露不屑,冷声说道:“臣妾看您就是借此徇私罢了,谁不知道您不喜令妃,一出事便着急忙慌的找她兴师问罪,丝毫不顾及她腹中龙胎,要说查个水落石出,连个靠谱的证据都没有,皇后娘娘,虽然您是皇后,可在这后宫里,皇上才是最大的主子,您太过独断专横了。” 说完,白蕊姬目光灼灼的盯着如懿看。 她这话说的讽刺,直直的对上如懿,说她利用皇后职权,心怀嫉妒,对得宠嫔妃施压。 皇上的脸色变了变,不由得扫过如懿一眼。 察觉到皇上的眼神,如懿有些恼怒。 她这么做一切都是为了皇上,为了维护皇上的颜面,皇上为何要拿这样的眼神看自己? 倘若这中人人都可以肆意散布谣言,污蔑皇后,那皇上的威严何在? 还没等她说话,就有人跳出来维护她。 “玫妃,本宫知道你与令妃交好,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断没有因为令妃有孕便轻纵了她的道理,令妃到底有没有纵然她额娘在宫中行巫蛊之术,到底有没有私底下指示田姥姥传与皇后娘娘有关的流言,一切尚未定论,你这么着急为令妃开脱,未免有替她掩饰的嫌疑。” 海兰见不得嬿婉一党如此嚣张,立刻跳出来指责她。 玫妃可不吃她的这一套,当仁不让的怼了回去。 “连证据都没有想对令妃严加指责,本宫只为令妃不平两句就有了嫌疑,愉妃啊愉妃,本宫知道你与皇后娘娘交好,可也不能空口白牙的诬陷人啊!” “够了,都给朕闭嘴!” 皇帝被吵得脑仁生疼,他暴喝一声,殿里瞬间便安静下来了,殿中氛围更是剑拔弩张。 如懿见嬿婉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为何事到如今这个令妃非但不见慌张,反倒如此镇静? 海兰更是觉得不太对劲。 她们太过心急,连证据都没摸清便着急坐实令妃的罪名,如今看来,怕是只能让令妃逃过这一回了。 好在这时,进保刚好提了田姥姥进来。 “皇上,田姥姥带来了。” 见新的证人来了,海兰松了口气,朝如懿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示意她别慌,她们还有筹码。 她不信田姥姥种种皆是她一人所为。 田姥姥满身狼藉,脸色苍白,双眼红肿,的发的是乱糟糟的,即便脸上被人清理过,也依稀看出她身上受过重刑。 “田姥姥?你怎么让人打成这样了?” 见她这副模样,嬿婉吃惊的叫起来。 像是想不到,田姥姥竟然受了这样的重刑 “令妃娘娘,是奴才不好,牵连了您,没法子给您接生了。” 田姥姥满脸歉意的看向嬿婉,眼底含泪,说话间喘着粗气,是被折磨得精疲力尽的模样。 “皇上,田姥姥可是这宫中唯一会摸正胎位的接生婆,怎能用如此重刑?不日令妃就要生产,届时谁来给令妃娘娘接生呢?” 见田姥姥的惨状,颖嫔忧心忡忡说道。 她这话说的在理。 皇帝闻言眉头拧得更深了些,他扭头看了一眼坐在身侧的如懿,眼底也起了疑虑。 令妃生产在即,皇后为什么要选这样的日子对田姥姥严刑拷打? 皇后人淡如菊,素来不会理会这些宫中谣言,怎么偏偏今日就如此急躁,不顾身怀有孕的嫔妃,对宫里唯一会摸正胎位的田姥姥用酷刑? 即便事关皇后清誉,可自己也下令平息了谣言,皇后就不能等到令妃生产后在拷打,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动手? 依他所见,皇后素来不喜令妃,倒也有几分借题发挥的可能,想要刁难她和她腹中龙胎的嫌疑。 毕竟没了田姥姥,令妃生产便会添上几分不顺...... 令妃腹中毕竟是自己的孩子...... 皇帝不忍深想,毕竟皇后是自己选的,从前邸时期便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他宁可觉得皇后是心生嫉妒才会莽撞行事,也不愿相信皇后是如此恶毒之人。 “皇后,颖嫔说的有理,令妃生产在即,这样拷打田姥姥,未免有些过了。” 皇帝冷声斥道。 “皇上?” 如懿一脸无辜,不可置信的看向皇帝,眼神中饱含哀怨。 她没想到,别人三言两语,皇帝就开始指责她。 比起这些日子经历过的痛苦,皇帝的职责令她目眦欲裂,五脏六腑都跟着抽痛起来。 “皇上,不关皇后娘娘的事,是臣妾奉皇后娘娘之命彻查宫中流言,事关皇后和十三阿哥,这才将田姥姥送进慎刑司严加拷问的。” 见皇帝听着三言两语便要迁怒如懿,海兰哪里还坐的住,连忙跳出来将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愉妃,这宫里你与皇后娘娘最是要好,你说你是奉皇后娘娘之命彻查宫中流言,那这严刑拷打不还是皇后娘娘的意思?你这么着急替皇后娘娘撇清责任,我看你分明就是心怀不轨,要借机谋害令妃腹中龙嗣才是......” 意欢愤恨的看向海兰。 田姥姥可是宫中接生的一把好手,这宫里哪个龙嗣生产时没经她的手,偏偏在令妃生产前对她这样严加拷问,若说皇后一党心中没鬼,她可不信。 嬿婉就说过腹中的孩子就是她的孩子,如今,别人都要对她的孩子动手了,她哪里冷静得下来? “舒妃妹妹这话严重了,谁不知道皇后娘娘是个不食烟火的,做事哪里会考虑咱们这些妃嫔们的感受啊......” 蕊姬嗤笑说着,说话间漫不经心的摆弄着指尖护甲,在这翊坤宫里,显得比如懿这个一宫主位还要嚣张。 她这话看起来像是在为如懿说话,实际上是在指责如懿这个皇后当得不够称职,只自私的顾自己,完全不为怀胎九月即将临盆的妃嫔着想。 她是皇后,是皇帝的嫡妻,妃嫔的孩子可也得唤她一声皇额娘的。 不说她与令妃之间如何,单看当下,她便毫无慈母之心。 难怪皇上要将两位小阿哥送去别处养着,不让他们亲近皇后,不然好好的孩子非得让她养坏了不可。 ”够了,都少说些吧。” 几人叽叽喳喳吵的没完,皇上实在是烦躁的很。 几人瞬间安静下来,皇帝说完便将目光放回到田姥姥身上。 他实在不想话题停留在皇后身上,问起田姥姥来。 “田姥姥,皇后说你在宫中散布流言,确有其事啊?”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田姥姥的身上。 田姥姥闻言面露一丝狠色,一脸幽怨的看向如懿。 “是,宫中先前有关皇后娘娘的传言皆是奴才有意传扬出去的......” 田姥姥艰难承认了,说话间,整个嘴唇都在抖动。 “皇后娘娘待你不薄,你怎能如此狼心狗肺?本宫派人去你房里搜查,查出了许多银票,令妃先前说是她给你的,快说!是不是令妃收买你暗中污蔑皇后娘娘?” 见田姥姥痛快的承认了流言是她散布的,海兰十分着急,以为抓住了令妃的把柄,厉声质问道。 目前形势对她们十分不利,只能将矛头对准令妃来寻一个突破口了。 第170章 恩怨 “哼,此事与令妃娘娘又有何关系?奴才在宫中散播谣言,全因看不惯皇后娘娘罢了,令妃娘娘仁善,见奴才家中有个生病的女儿,这才赏了银子,宫中谣言之事是奴才做的,要杀要剐,任凭皇上做主。” 田姥姥一脸愤恨的看着如懿,人本苟延残喘这的人此时恢复了几分神采,一脸激动的说着,对她的恨意如潮水般涌来。 此话一出,除了嬿婉,在场人皆是一头雾水。 尤其是如懿,她思来想去也没想到有得罪过田姥姥的地方。 如懿看了身旁眉头紧锁的皇帝一眼,质问道:“田姥姥,本宫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在背地里这样编排本宫?” 听到她说这些,田姥姥露出了果真如此的神情。 她跪的笔直,铿锵有力的说着。 “皇后娘娘金尊玉贵,自然不记得这些琐事,皇后娘娘可还记得当年奴才给五公主接生时,你说因为南方水患,要为五公主祈福,所以当时接生的赏赐一律减半,奴才家中有个女儿,她天生体弱,要花大笔的银子买药续命......” 皇帝接过了她的话:“所以你便对皇后娘娘怀恨在心,想要私底下报复?” “是,这就是奴才的动机,可能几十两银子在皇上和皇后娘娘眼里算不了什么,可那是奴婢女儿的命啊,身为一个母亲,奴婢想要报复回去,又有什么错?” “还请皇上责罚,奴婢做错了事,奴婢一人承担,但请皇上明察,令妃娘娘待奴婢极好,奴婢实在不想因奴婢的一己之私,牵连到皇后娘娘身上……” 听田姥姥说完,皇帝看了一眼身边的如懿。 她穿着华贵的料子,满头的珠翠都堆叠在一起,就连手指都是精心养护着,戴着华贵的护甲和许多宝石戒指。 翊坤宫里陈设更是富丽堂皇,她的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 皇帝实在想不通,她为何要克扣一个接生姥姥的赏钱。 为孩子祈福向来都是施粥散钱,皇帝还从未听说有人克扣下人的赏银为孩子祈福,别说为孩子祈福,这样不损了孩子福报便不错了。 见她一副不知人间疾苦的模样,皇帝只觉得有些头疼。 富察皇后在时,即便提倡节俭,也只是以自己为榜样,缩减用度,避免不必要的铺张浪费,逢年过节还会特地嘉奖底下的奴才。 如懿这般实在有些小家子气,丝毫不像是一国皇后的做派。 “要不是在圆明园的花园里碰到了玫妃几位娘娘,奴才的女儿怕是早就不在人世了,奴才是一时糊涂,这才会在私底下说皇后娘娘的坏话,此事与令妃娘娘实在没有干系,请皇上明鉴。” 田姥姥眼含热泪,视死如归的说完这些后便朝着皇帝磕头。 舒妃闻言也点点头,她有些厌恶的扫了一眼如懿,冷声说道。 “皇上,田姥姥口中之事臣妾也有所耳闻,当日是我与玫妃姐姐和令妃妹妹碰到了田姥姥在哭,见她可怜,所以我们都赏了东西,让她拿回去救她的女儿......” 见如懿的脸逐渐发白,玫妃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皇后娘娘,说到底,此事也是因你而起,若你当年体恤着奴才们,今日又怎会生出这样的事端来呢?” 就是因为你当年差点害了别人的女儿,所以就报应在了你的女儿身上。 后半句玫妃并未说出口,毕竟五公主不只是如懿的孩子,更是皇帝的孩子,这点分寸她还是有的。 “臣妾虽出身蒙古,也从未听说过为孩子祈福要克扣奴才们的赏钱的,臣妾出生时,阿玛十分高兴,因为他有许多的儿子,却只得了臣妾一个女儿,阿玛高兴坏了,别说是伺候的下人,就连普通的族人都能得到喜钱,还是从未听闻满族这样的规矩,此事若是传扬出去,有损皇家声誉啊......” 颖嫔见状也跟着附和道。 想当年还以为皇后是个好相与的,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 世家大族,哪个会做出这种苛待下人的丑事?不仅是自降身价,还失了威信,日后如何服众让下人们乖乖办事? 哪个进宫不就指望着这些赏赐过日子? 海兰见如懿逐渐成为众矢之的,立即反驳道:“此事已经过去了好几年,田姥姥为何当时不说,而是在事情发生这么久之后在私底下污蔑皇后娘娘?偏偏还在这个时候搜到了令妃给你的银票,若是背后没有令妃指示,你胆敢以下犯上,往皇后娘娘身上泼脏水?” 海兰说完不管不顾,直接跪倒在皇帝面前请求。 “皇上,田姥姥的话漏洞百出,实在不可信啊,皇后娘娘所作一切皆为皇嗣着想,即便有思虑不周之处,那也不能成为田姥姥污蔑皇后,损坏皇后清誉的理由,请皇上对田姥姥严加拷问,必要供出幕后主使,还皇后娘娘清白!” “严加拷问?愉妃,你看看你眼前的田姥姥,若是再严加拷问,怕是要屈打成招了。”皇帝看着海兰,目光森冷。 他本就不喜海兰,若不是看在她有生育五阿哥永琪的份上,现在也轮不到她在自己面前放肆。 此事皆因皇后苛待下人而起,先不论田姥姥被打成这样依旧坚持是与皇后有私怨,若是她一不小心被打死,那他作为皇帝的脸面该往哪放? 皇帝是越想越生气,还不忘扭头埋怨的看一眼如懿。 如懿本有些无措,可当看到皇帝的眼神后瞬间如坠冰窟。 她不敢相信这是枕边人能看她的眼神,她此刻是满腔怨怼无处发泄。 “皇上吗,愉妃说的不无道理,即便臣妾扣了她几十两银子,那也不能成为她触犯宫规的借口,况且怎么就偏偏这么巧搜到了令妃送她的银票?令妃,你又该作何解释?” 她没想到这么多年夫妻,皇帝竟然对她如此的不信任。可如懿终究无法将这气撒在皇帝身上,也就只能针对起令妃来。 第171章 逆转 “皇上,臣妾愿为令妃作证,她给田姥姥的银票,只是因为令妃想要给腹中胎儿积福,她临近生产,想着好好打点田姥姥,也好能在临盆时田姥姥能尽力办好差事,况且,令妃给田姥姥赏赐时,臣妾也在,还一同赏了东西下去,总不能臣妾也是要指示田姥姥针对皇后娘娘吧?” 见事到如今,如懿非但不认错,反而变本加厉的将矛头指向嬿婉,意欢瞬间坐不住了。 看着意欢跳出来为自己说话,嬿婉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好在她早就想好了这一切,凡是要赏田姥姥,都是在人前时候过了明路去赏。田姥姥不傻,知道她是有事吩咐,只要春婵打点两句便跟着做了。 意欢这话一出,就连皇帝都开始摇头了。 “够了,皇后,此事皆因你御下不当,这田姥姥也进了慎刑司受罚,朕看今日之事不如就算了吧?” 皇帝冷脸看着皇后。 他试图息事宁人,毕竟今日之事传扬出去,不仅损了皇后声誉,更与他的脸面有碍。 皇帝一向宽和待下,没想到身边的皇后竟是个何不食肉糜的。 他连连叹气,又开始思念起富察皇后来。 其实即便当年太后没有向皇帝举荐,皇帝没有中意如懿来做这个皇后,如懿也依旧是皇后的最佳人选。 当年富察皇后薨逝,高贵妃也走了,前邸旧人也只剩下了她,苏绿筠,金玉妍三人。 而这三人里,就只有如懿是满人。 苏绿筠是汉人,大清中汉人地位偏低,这满人的皇后由她来做,明显还不够格;金玉妍又是外族女子,只不过是个外族的贡品,就更不可能成为大清的皇后了。 所以在这三人中,只有如懿能坐得这个皇后之位。 如懿震惊的看着皇帝,久久回不过神来。 算了?就这么算了? 明明幕后指使就在眼前,若是因这拙劣的借口便就此作罢,那她这些日子忍受的流言蜚语又算得了什么? “皇上,即便没有人指使田姥姥在背后污蔑臣妾,可您要如此轻纵了她吗?若是日后宫中再有针对臣妾了流言,皇上是否也要看着臣妾被千夫所指,受万人唾骂?” 如懿顾不得许多,她看着眼前这个相伴几十载的男人,渐渐觉得寒心。 宫中一连几个月的流言蜚语,都在说她命硬克子,说五公主早逝全是自己克了她,如今终于抓到真凶,皇帝居然就想这么算了? “既然皇后娘娘不满处罚,这田姥姥如今年岁已大,臣妾这离生产也还有些日子,不如就等田姥姥养好了伤,让她将功补过,为臣妾接生完后将她送出宫去就是。” 嬿婉见如懿不满,十分贴心的做出提议。 “田姥姥入宫多年,接生过许多皇嗣,况且,此事也因皇后你而起,若是再对她施以严刑,皇后你是想让世人都说你一句心胸狭隘吗?” 皇帝震惊的看着如懿,想不通自己都主动递了台阶为何她还是这般咄咄逼人? 他这么做也是为了皇后好,此事皆因她而起,而且在众妃嫔眼中皇后还多了一层不体恤令妃的名头,他这么做,其中最受益的可是皇后。 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心中升起浓浓的无力感来。 说了那么多,结果只是鸡同鸭讲。 这句反问噎得如懿说不出话来,见皇帝一脸不容反驳的表情,如懿满脸失望。 她有些疲倦的点点头,不愿再多看皇帝一眼。 “您是皇上,臣妾还能多说什么?就按皇上的意思去办吧。” 正当此事即将了结,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之后,进忠带着人进来了,他面色凝重,手里还装着一个托盘。 “皇上,皇后娘娘,奴才奉命搜查,在这那小宫女房中搜到了这巫蛊娃娃,这上头写的,只是皇后娘娘八字......” 皇帝原本紧绷着的神情才稍微松懈下来,见到这个巫蛊娃娃,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继续断案。 不是说是卫夫人私下行巫蛊之术? 怎么在这小宫女从房里找到了? 皇帝只觉得今日之事越来越迷糊,索性开口:“将他们二人带上来吧。” 方才将田姥姥提进殿时,两人被分别带下去关押严加看守起来。 李玉见进忠手里的托盘里放着巫蛊娃娃,还以为是找到了证物,本能的松了一口气。 就在他松懈之际,身旁的小宫女竟畏畏缩缩的哭了起来。 皇帝见她神情有异,沉声发问:“怎么?你认得此物?” “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不关奴才的事,奴才都是被胁迫的......是李总管,这娃娃是李总管交给奴才的,是他让奴才将这东西趁人不注意偷偷放进卫夫人的房里的......” 第172章 嫁祸 那小宫女像是被那带着针的巫蛊娃娃吓破了胆,连忙痛哭流涕的磕头认错。 “你?你含血喷人!是你今日来同我说看见卫夫人在房中行巫蛊之术,怎么变成了我胁迫你嫁祸令妃?皇上,请皇上不要听这小宫女的一面之词,奴才对皇上向来衷心耿耿,断不会做出如此行径啊!奴才冤枉!” 李玉没想到,她会忽然反口开始栽赃自己。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自己满腔冤情无法申辩,只能连连磕头,冲皇帝喊冤。李玉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会在这关键的时刻忽然反口。 此时此刻,李玉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旋涡之中,无法自拔。他那满腔的冤情如同汹涌的潮水,在心中不断地翻滚着,却找不到一个出口可以申辩。 他只能连连磕头,每一次磕头都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额头很快便红肿起来,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是不停地磕着头。 他的眼神中满是期盼与渴望,他希望皇帝能够相信他,不要被那无端的栽赃所蒙蔽。然而,在这紧张而压抑的氛围中,他的喊冤声显得如此微弱,如此无力。 他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可遏制的看向皇帝身边的如懿,眼中带着哀求,想要如懿为自己说说话。 “冤枉?你说你冤枉?你没有证据便敢说本宫的额娘在宫中行这巫蛊之术,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还敢说自己冤枉?哼!李玉,你说吧,究竟为何要这么做?还是说有人在背后指使你要谋害本宫?” 嬿婉可不会给他这个翻身的机会,讥笑着嘲讽道。 事到如今,想全身而退,没门! “皇上,李玉对您最是忠心,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定是有人暗中陷害,还请皇上明察,莫要伤了身边人的一片忠心。” 见李玉被人反口污蔑,如懿忧心忡忡,连忙帮着说话。 听到如懿再次为李玉求情,皇帝的脸色微不可察的冷下来。 他的目光在如懿和李玉之间来回扫视,眼底充满了猜忌。 事到如今,没想到如懿,还要为这个狗奴才说话,对两人之间的关系充满了怀疑。 他冷眼看着李玉在下头磕头求情,冷声开口道:“你方才说是李玉胁迫你将此物放到令妃额娘房里,可为何此物会在你房中找到?” 原本脑子乱的一团糟的皇帝突然觉得无比清醒起来。 察觉到皇帝投来的目光,那小宫女更是抖得厉害,磕磕巴巴的说道:“令妃娘娘平日里待我们这些奴才极好,宫里人人都羡慕咱们这些能在永寿宫当差的......奴才是不忍心,所以并未按照李总管的话将娃娃放进卫夫人房里,本以为只要奴才改了证词,顶多被打一顿,回头跟令妃娘娘道了实情便好了,只是没想到竟被搜了出来......” 那小宫女说完还十分愧疚的看了一眼嬿婉,期期艾艾的说着:“娘娘,是奴才对不住您,都是李总管逼奴才做的,奴才没有存了要害您的心思......” 她磕头磕的厉害,额头已经是青紫一片。 “皇上,断不能听这小宫女的一面之词啊!奴才真的冤枉,奴才从未见过这个娃娃!这么多......奴才从来都是对您忠心耿耿,从未有过异心啊!” 李玉连忙要为自己辩驳,却不曾想,皇帝根本就不听信他的话。 “是从未有,还是不敢有啊?李玉,朕问你,为何事发第一时间你是找皇后禀告?还有前些日子,你时不时的为皇后求情,你告诉朕,谁才是你的主子?” 皇帝隐忍着怒火,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忍受自己的御前大总管听命于别人,哪怕这人是皇后也不行。 此话一出,李玉和如懿的心凉了一半。 “皇上?不过是一个小宫女的一面之词,您就要怀疑李玉吗?臣妾贵为皇后,六宫之事自然要禀告给臣妾,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如懿不可置信的说着。 “你给朕闭嘴!容佩,皇后累了,带皇后先下去歇着吧,今日之事,朕自有决断。” 听到如懿为李玉辩解的声音,皇帝恼怒至极,心中怒火更盛。 他忍不住怒喝一声,不想再听到如懿为李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是,皇后娘娘,江太医给您开了养身子的药,小厨房早就备好了,咱们先下去歇着吧?”容佩小声的哄着如懿。 她微不可察的朝如懿摇摇头。 皇上正在气头上,这会子还不是求情的时候。 皇后娘娘越为李玉公公求情,皇上便会越抓着他不放。 说句难听的,如今人证物证皆在,她们无论如何都救不了李玉了,过多牵扯反倒会引火上身,不如先抽身出来,以待来日。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火烧。 只要皇后娘娘健在,总有一日能为李玉公公洗清冤屈。 海兰瞬间明白了容佩的意思,帮着一块儿劝道:“皇后娘娘,您身子不适,还是听皇上的话,先下去歇着吧,这有我在,会助皇上理清原委的......” 看着跪在一旁的李玉,她脸上闪过一丝狠意。 如今皇上心中已经断定了李玉投靠了姐姐,当前局势,她们要做出取舍了。 姐姐是她的全部,她不可能让这些东西成为姐姐的累赘。 若是舍一个李玉,就换姐姐一时安宁,那她绝不会犹豫。 见都在让自己回避,如懿下意识的看皇帝反应,见他一脸冷硬,如懿的心凉了半截。 皇上终归是不信她和李玉。 她也看懂了容佩的暗示,知道此时若自己强留下去,皇上必定会迁怒于李玉。她强忍着泪水,对皇帝的不信任失望至极,竟是直接拂袖离去。 直到看到如懿的身影消失在这殿中,海兰紧绷着的身子才松懈下来。 只要姐姐脱离了险境,接下来的一切她都会处理好的。 皇帝不理会如懿的无礼,又重新将目光放回到那个小宫女身上。 “你说是李玉胁迫你,单凭这个娃娃可不够,你可有什么证据,人也好物也好,能证明是李玉威胁你嫁祸令妃和卫夫人。” 皇帝对李玉是失望至极,即便今日他能证明自己清白,皇帝也不会再将他留在身边伺候。 第173章 难辨 听着皇帝的话,那小宫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恳切说道。 “皇上,奴才虽然入宫当了宫女,但是并不识得几个字,这上面皇后娘娘的生辰八字应该是李总管所写,可以拿去对照过字迹,看看是否与李总管的字相似......” 听她这么说,皇帝便扭头看向进忠。 “奴才这就去办。” 不等皇帝吩咐,进忠便主动揽下了差事。 等进忠出去了,那小宫女犹豫过后,又吞吞吐吐的说着:“况且......当日奴才是受李总管胁迫,争执之间,李总管落了东西......他当时走的急,奴才未来得及归还......” 那小宫女微微颤抖着身子,眼中带着一丝紧张与不安,缓缓地说着。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在这寂静的空间中显得格外清晰。随着她的话语,众人的目光都紧紧地盯着她。 她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地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只藏青色的流苏,流苏的上头是一个银丝香囊球。 那香囊球制作得极为精巧,银丝编织得细腻而均匀,散发着一种淡雅的光芒。在球的外壁,有一处并不显眼的地方,当众人的目光聚焦在那里时,赫然发现上面刻着一个“玉”字。 李玉见到这东西的时候瞳孔骤然一缩,整个人都僵直在原地,一股刺骨的冷意从脚心出涌起,向四肢百骸蔓延。 因为这东西确实是他的,不过这东西今早还挂在自己身上,怎么才过了这么一小会儿,东西便到了这小宫女身上? 纵使李玉再镇静,此时也不得不心生绝望起来,这环环相扣,纵使他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能做的如此缜密,绝对不是拿他开刀那么简单。 李玉此时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有人拿他来污蔑皇后娘娘,毕竟今日种种,看着都像是针对皇后娘娘来的。 他绝望的跪在下面,心里唯一想的,便是该如何揽下这罪状,为皇后娘娘洗脱嫌疑。 若没有皇后娘娘当年出手相助,他也许至今还是那名整日被王钦欺负的小太监,如今风风光光的过了几十年,也该到了他报恩的时候了。 巫蛊之术是宫中大忌,若是牵扯到皇后娘娘,只怕是要皇后娘娘在众人面前落得个戕害妃嫔的罪名...... 想到这,李玉又想起了在宫外的惢心。 她那么挂心皇后娘娘,若是得知皇后娘娘受到牵连,只怕是要担心坏了吧? 皇上重情义,这么多年相伴,想来不会要他的命...... 李玉静静地跪在那里,放弃了挣扎,脑海中如闪电般迅速地将这一切重新梳理了一遍。渐渐地,他想通了这所有的前因后果。 他缓缓地转过头,眼神坚定地看了一眼一旁的海兰。在那一瞬间,他们的目光交汇,仿佛有千言万语在这一眼之中传递。他知道,在这关键的时刻,必须有人做出牺牲,才能保全皇后。 他微不可察地冲她轻轻点点头,那动作极其细微,若不仔细观察,几乎难以察觉。他在示意海兰,在必要的时候舍弃自己,不要有丝毫的犹豫。他要用自己的生命,保皇后的安全。 海兰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李玉眼中深意。 看到李玉如此,海兰几乎是本能的松了口气。 好在两人达成了共识,选择保全皇后娘娘,否则还要她从中周旋,让李玉主动抗下一切罪责。 今日无论如何,她都会保全皇后,绝不让她沾染上半分风波。 李玉是日日伺候在跟前的人,皇帝自然认得这东西。 他将放着这证物的托盘一把打翻在地,香囊球正好就滚落在李玉身前,藏青色的流苏呈扇状在地面上散开,一片狼藉。 “事到如今,你个狗奴才还有什么好说的?你告诉朕,你究竟为何使出这种低劣手段去陷害污蔑令妃?” 皇帝冷冷看着他,眼底满是猜忌。 此时,一直坐在台下不说话的蕊姬出声了。 “皇上,今日种种皆是冲着令妃来的,先是严刑拷打宫里唯一会摸正胎位的田姥姥,后是李玉威胁这宫女嫁祸卫夫人,令妃生产再即,若是这宫女真的将这娃娃放进卫夫人房中,巫蛊之术可是要杀头的,令妃若是得知亲生的额娘丧命,再没了最好的接生姥姥……” “令妃能否安全诞下皇嗣还尚未可知,这期间种种,臣妾绝不信是李玉这个狗奴才一人的计谋,这背后必定有奸人指使!” 她声声铿锵有力,说话间恶狠狠的盯着李玉和愉妃瞧,话中深意不言而喻。 嬿婉也跟着附和,她捂着肚子,脸上是十分后怕的神色。 “玫妃姐姐所言不假,看今日这阵仗,分明就是冲着臣妾腹中皇嗣来的,皇上,这后宫里,有人要谋害您的孩子啊!臣妾都不堪回想,若是这宫女一念之差,将娃娃放到额娘的房里......皇上,臣妾实在心惊啊......” “皇上,今日之事实属巧合,臣妾拷问田姥姥也不过是为了维护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才失去五公主,两位阿哥又被带离身边,这宫中流言便处处针对她,实在是不堪入耳,臣妾是太过气恼这才失了分寸,断不存心要谋害令妃腹中皇嗣啊!” 海兰很聪明,三言两语便将如懿从中摘出,将自己的过失都说成了关心则乱。 再加上皇帝因着两位阿哥的事始终对皇后心中有愧,她一通辩解下来,皇上便有些心软了。 ”呵,偏偏就这么巧合,让这所有事都赶到一起,愉妃,阖宫谁不知你与皇后交好,谁不知皇后与令妃不睦?偏偏两件事都扯到令妃身上,若说此事跟你和皇后没关系谁会信?我看分明就是你们妒忌令妃得宠,想要除之而后后快,若是令妃因此一尸两命,其中最受益的,还不是这翊坤宫吗?“ 见海兰想要撇清关系,意欢冷哼着点明其中要害。 皇帝听完也觉得意欢言之有理,毕竟若是想要知道李玉身后是否有人指使,最直观的便是看谁在其中最为得力,再加上李玉素来与翊坤宫亲厚,这翊坤宫实在免不了嫌疑。 进忠速度很快,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便从李玉住处搜出了带有字迹的书信,他将纸条上的字一一标出,呈到皇上面前一览无余。 两处字迹分明就是一模一样,丝毫看不出差错来。 第174章 认下 这一目了然的结果让皇帝越发的恼怒,他指着托盘上的字迹,质问道:“事到如今,李玉,你还有何好说的?” 他站在那里,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发出哼哧哼哧的喘息声。那粗重的呼吸声仿佛是他内心愤怒的宣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满满的怒火。 李玉的背叛就如同在他的心头狠狠地扎了一刀,让他感到无比的恼怒。那愤怒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火,在他的心中疯狂地肆虐着,让他几乎失去了理智。 要知道,李玉可是在他身边伺候了几十年的老人了。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年近五十,居然才发现身边有鬼。 他一直以为自己掌控着一切,却没想到身边竟然隐藏着如此大的隐患。他感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皇上愈发觉得寒心,脸颊都被气的通红。 李玉沉默不语,没做过的事他无法认罪,却也没有能为自己争辩的话,只能一脸颓然的跪在下首听候皇帝发落。 蕊姬见此,便立刻跳出来将事情往翊坤宫娘娘身上引。 “皇上,依臣妾所见,此事与皇后娘娘脱不了干系,李玉身为御前大总管,若没有人背后指示,他怎么可能会会做出这种事?一定是皇后娘娘暗中挑唆李玉对令妃下手,毕竟今日种种皆因皇后娘娘而起,若说李玉谋害令妃,皇后娘娘全然无辜,臣妾是绝不会信服的!” “玫妃,你大胆,你敢污蔑皇后娘娘?”听到蕊姬攀扯皇后,海兰即刻出言制止。 “那今日之事你又作何解释?偏偏就这么巧,又是打得田姥姥半死不活,又是李玉陷害令妃,愉妃,你可有证据证明皇后清白?还是说这期间也有你的手笔?毕竟你跟皇后娘娘可是从前邸出来的情谊,本就非同寻常,你看不惯令妃得宠因此谋害她腹中龙嗣也不无可能啊......” 蕊姬明晃晃的讽刺着,尾音拖得极长,言语间满是蔑视。 “你!” 蕊姬字字珠玑,海兰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海海兰站在那里,满脸的惊愕与难以置信。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玫妃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将事情往皇后身上扯。 那一瞬间,她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仿佛有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和恐惧,那是一种对未知的担忧。 她的脸色变得苍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着。纵使她向来精于算计,在这复杂的宫廷之中游刃有余,此时也毫无应对之策。她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试图寻找一个解决的办法,但却一片空白。她感到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困境之中,无法自拔。 看到皇帝投来怀疑的目光,海兰更是感到十分慌乱。那目光中带着审视和质疑,仿佛一把锋利的刀刃,直直地刺向她的内心。 她的心跳瞬间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慌与无助,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皇帝的怀疑。 她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在这紧张而压抑的氛围中,她感到自己仿佛被一座巨大的山峰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连忙跪在皇帝身前,将所有罪过往自己身上揽。 “皇上,田姥姥之事皆由臣妾所起,是臣妾一时不察这才酿成大错,皇后娘娘是不知情的,皇上若是要罚便罚臣妾一人吧,实在是臣妾一人的过失,与皇后娘娘无关,但臣妾也是关心过切,绝无针对令妃腹中龙胎之意啊......” 还未等她说完,玫妃便嘲笑着打断她的话:“有没有这意思,除了你自己,又有谁能知道呢?毕竟田姥姥伤痕累累,还等着人去医治呢......先不说她的罪过,皇后娘娘的三个孩子可都是她亲手接生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怎么就将人折腾成这样?啧啧啧,这下手还真是狠毒啊......” 皇帝闻言,微微侧过头,将目光投向了说出这话的蕊姬。 随着时间的流逝,皇帝的心中也渐渐有了几分信服。蕊姬的话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皇帝的心中荡起了层层涟漪。 见皇帝疑虑未消,海兰心一横,看了一眼一脸决绝的李玉,将今日种种都往自己身上揽。 “皇上,都是臣妾的罪过,您要罚便罚臣妾吧,李玉所作所为......” 海兰说到这顿了一顿,脸上带着狠厉。 事到如今,李玉逃不掉了。 按如今的情形来看,皇后的嫌疑最大。 即便李玉没做,拖到慎刑司后严刑拷打,说不出幕后指使之人,皇帝也会默认是李玉与皇后有勾结。 两人本就因天象之说心生嫌隙,今日又生出此事,姐姐只怕是要被皇上忌惮。 与其皇帝从此以后处处疑心姐姐,不如她一块儿认下,彻底打破皇上心中疑窦,以保皇后康健。 姐姐不了解皇上,海兰却是看的最透彻。 富察皇后不就是死在皇上的疑心中的吗? 她绝对不会让姐姐步富察皇后的后尘。 短暂的沉默过后,海兰面露决绝之色。 她低头叩拜,还是说出了那句话。 “李玉所作所为,皆是臣妾指使,是臣妾见令妃得宠,恐其威胁到皇后的地位,这才想除之而后快,今日种种皆由臣妾而起,还请皇上降罪!” 海兰说完便保持磕头请罪的姿势不再起身。 比起刚才的慌张,她此时反倒心如明镜。 今日之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毕竟令妃和她腹中龙胎毫发无伤。 皇上宠爱五阿哥,念在她是五阿哥生母的份上想必不会重罚。 她一时认下,还可保姐姐平安无虞。 再大的计谋也不会做的天衣无缝,背后弄鬼之人必定会留下线索,她一时认下罪责,总有一日能找出真相重新翻案的。 皇帝坐在上首,凝视着她挺直的脊背久久沉默不语,他看着伏地不起的海兰,眼底满是疑窦。 愉妃与皇后素来亲厚,若是她做出此事倒也合理。 只是这其间,皇后便真的同她说的这么无辜,全然不知情么? 第175章 发落 此时,怔愣了许久的李玉也有了动静,他同海兰般徐徐伏地磕头。 “皇上,奴才知罪,还请皇上明察,今日之事皆由奴才而起,奴才愿抗下所有罪责......” 李玉看着眼前的局面,心中充满了无奈与绝望。 他认命了,如今人证物证俱在,那一件件证据如同沉重的枷锁,牢牢地套在他的身上,让他抵赖不得。 他清楚地知道,如果自己不就此认罪,只怕是会牵连到皇后娘娘身上。皇后娘娘一直待他恩重如山,他绝不能因为自己的固执而给皇后娘娘带来危险。 目前也就只能认下,以待来日。虽然心中充满了不甘,但他明白,现在的局势对他极为不利,强行抵赖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李玉红着眼,那眼中满是不甘与委屈。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心中的愤怒与无奈如潮水般涌动。然而,为了皇后娘娘,他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 良久,他缓缓地低下头,不甘地认下罪责。 嬿婉见状便立即善解人意的说道:“皇上,臣妾看今日之事也未给臣妾造成什么伤害,皇上不如便从轻发落吧,也算是为臣妾腹中龙胎积福了......” 她的话外之意,是不想孩子还未出生便沾染上人命。 当然了,嬿婉可没那么好心。 此话一出,蕊姬便缓缓出声:“皇上,李玉用巫蛊之术污蔑令妃,这可是死罪,即便令妃大度,也不能轻饶了,依臣妾看来,即便死罪可免,但活罪却难逃......” “还请皇上圣裁,以慰令妃及其腹中龙胎所受之冤屈。”意欢顺势起身行礼。 “请皇上圣裁.......” 意欢一起身,在场妃嫔除了海兰和怀胎八月的嬿婉,皆是齐刷刷一道起身行礼。 皇帝头疼至极,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场闹剧。 他思索片刻,从位上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的盯着两人。 “既然令妃亲自开口为你求情,那朕便饶了你的性命,然念你生不忠之心,朕便赏你八十杖,进忠,就带人在翊坤宫门口行刑,让奴才们都看着,这就是背主的下场,日后朕看谁还敢生出侍二主之心,朕不想再看见你,打完送到行宫去,是死是活看你自己的造化......” “至于愉妃,你品行不端,心胸狭隘,戕害妃嫔,念在你是皇子生母的份上,褫夺封号,降为贵人,幽禁延禧宫。” “奴才谢皇上隆恩。” “臣妾谢皇上隆恩。” 听到皇上的处罚,两人同时谢恩,脸上一片惨白。 说完,皇帝抬脚就走,在走过愉妃身边时,皇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十分厌恶的看着海兰。 “永琪有你这样的生母,如何能成国之栋梁?将五阿哥送往撷芳殿抚养,绝不许延禧宫及翊坤宫的人去探视,皇后更不许与延禧宫有所往来,至于这小宫女,你是永寿宫的人,便由令妃自行处置吧,皇后既然理不好后宫,那宫中诸事便交由舒妃协理,朕累了,都散了吧......” 皇帝并非愚笨之人,海兰与李玉二人,他心中十分清楚,他们皆同皇后有着极深的交情。 如今,他们二人在面对指控时,竟如此痛快地认罪。皇帝一眼便看穿了他们的意图,他们这般行为无疑是在极力维护皇后。即便皇后在这件事情上没有直接的罪责,但也绝非完全无辜。 想到这,皇帝的脸色愈发阴沉,脸上的厌恶之色更显浓烈。 这后宫之地,本应是宁静祥和之所,却不想竟也不比前朝安稳。这里同样充满了尔虞我诈,那些妃嫔们为了争宠夺权,不择手段地相互算计。她们明争暗斗,勾心斗角,每一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利益谋划,全然不顾廉耻,结党营私! 皇帝缓缓扫视着周围,只觉得目光所至之处皆是一片肮脏。 等皇帝走后,嬿婉一副惋惜之色:“各位姐妹先出去吧,本宫有话要问愉妃......不对,应该叫海贵人了。” “啧啧啧,你说你这是何苦呢,为了维护皇后娘娘,自己抗下一切,皇后娘娘也未必会记住你的好啊......” 嬿婉居高临下的看着海兰,一边说着,一边如吐信子的毒蛇般,在她身侧幽幽踱步。 在海兰面前,她终于卸下了伪装,一脸得意之色,看向海兰的眼底满是嘲讽。 像看着一个手下败将一般看着它。 这位皇后娘娘就是个怅鬼,何时会心疼起她的付出?想来她得知此事,也只是感叹一声,欣慰一阵便作罢,回头依旧会继续心心念念她的少年郎,将他们的奉献当成理所应当,逐渐抛之于脑后。 况且海兰还是太过心急了,怕皇上疑心皇后便着急认下所有罪责。 若是她矢口否认,李玉被拉去严刑拷打也说不出幕后真凶是谁,多半会不了了之,波及不到她身上。 如今她干脆利落的认下全部,反而会加重皇帝心中疑虑。 无论他们怎么选,也逃不过皇帝疑心如懿的下场。 也丝毫没辜负她的一片苦心啊! 她倒要看看,没了海兰这个狗腿子在身旁,如懿这日子过的是否还会这么的顺畅....... “与你何干,令妃,你狼子野心,早晚有一日会得到报应的。” 海兰猩红着眼,看着她此时高高在上的姿态,眼底满是愤恨。 今日这一出,她算是彻底看清了。 这熟悉的一幕,与金氏当日败露的情形一模一样,只怕当时能如此顺利的揭穿金氏所作所为,令妃在背后动了不少手脚。 是她一时不察,踏入了一模一样的陷阱当中,让昔日之祸重蹈覆辙。 嬿婉没理会她这丧家之犬的模样,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一直在一旁候着的进忠,抬脚离开了内殿。 “师傅,对不住了,小的会打点他们,叫他们打得轻些......” 等人都走了,进忠走到即将被行刑的李玉身边佯装惋惜般说道。 李玉看着一脸诚恳的进忠,点点头,心中划过一丝暖意。 没想到最后,能给他一丝温暖的竟是这个徒弟,也不枉他这些日子对他的栽培。 第176章 下手 进忠回他一个担忧的眼神,便转身回到台阶之上,小声吩咐身边的小德子:“该怎么打,想必你心里有数,给本公公留一口气就是......” 说完,进忠微微垂下眼眸,脸上悄然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稍纵即逝,却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阴森。 李玉啊李玉,本想留你一命的,然而,你千不该万不该,动了要动令主儿的心思,既然你如此不识好歹,那就别怪小爷我不客气了。 小德子站在一旁,听到进忠的暗示,立刻一声令下。那声音尖锐而果断,充满了威严。瞬间,便有人上前,动作粗鲁而迅速地剥去了李玉身上的紫金蟒袍。那华丽的蟒袍被无情地扯下,仿佛也象征着李玉曾经的荣耀与地位一去不复返。 刑杖很快便如同雨点般砸在李玉身上。那刑杖挥舞的声音沉闷而有力,将他所有的尊严都彻底粉碎。在这残酷的刑罚之下,李玉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额头上布满了汗珠,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与痛苦。 不一会儿,鲜血便染红了他的衣裳,顺着刑凳,缓缓流淌到青石地板之上。 等八十杖打完,殷殷鲜血,在地面蜿蜒流淌,染红了翊坤宫门口的一片地。肉眼瞧上去,比这紫禁城里朱红的宫墙,还要鲜红夺目几分。 李玉早就昏死了过去,他的身体软绵绵的,毫无生气。 那些行刑之人如同对待一块毫无价值的死猪肉般,粗暴地将他随意丢回他的住处。李玉的身体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面容苍白如纸,身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伤痕。 翊坤宫门口的那一片地,在清水的洗礼下,便又重新恢复往日整洁模样。仿佛之前的血腥与残酷从未发生过一般,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而安宁。 随着一轮红日升起,紫禁城又是全新的模样。 所有人都得继续往前走,而李玉所受......皆留在当日,在众人心中如同那滩血迹般被冲淡,消逝,最后被彻底遗忘...... 皇帝给的时间不多,李玉浑浑噩噩趴在床上,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恍惚间,看见了一个身影矗立在自己眼前。 等眼前逐渐清晰,顺着眼前人修长的身姿往上看去,是进忠。 “没想到最后,竟是你来送我……” 李玉微微动了动身子,随后轻咳两声。那轻微的咳声在寂静的空间中显得格外清晰,如同导火索一般,瞬间牵动着他身上的伤口。 那一道道狰狞的伤口,让他的五脏六腑都跟着痛起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个器官都在抽搐,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抖。那痛苦仿佛无边无际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咬紧牙关,试图忍耐这难以忍受的疼痛,但那疼痛却如影随形,不断地冲击着他的意志。他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如纸。 “师傅,您这伤的重,今日江太医不在宫里当值,小的只请来了包太医,这八十杖下去,只怕以后走路有些困难了......不过师傅不要担心,行宫那边小的都打点好了,自会有人接应着的,您只管养伤,好好养老就是,等风头过了,小的再找机会把您接回来......” 李玉伤处血肉模糊,整个房间都泛着淡淡的血腥味。 进忠离他不过两步远,他不着痕迹的皱着眉头。房里的烛光昏黄,看不清隐在帽子下的脸是何表情。 “辛苦你了,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得好好跟着皇上,若是可以,能帮上翊坤宫娘娘也是好的,娘娘心善,你若帮了她,日后总有你的出头之日,我也是靠着皇后娘娘才到了这大总管的位置......” 李玉只轻轻看他一眼便没了气力,他抬不起头,只能靠在枕上气若游丝的吩咐着。 这八十杖,差点要了他一条命去。 ”是,都记下了,师傅,您......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还有什么遗言,便快些说吧。 日后,没机会了。 听他这么问,李玉费劲的睁开眼睛,喘着粗气说道:“昨日之事皆是遭人陷害,你一定要小心令妃,那东西不知何时到了那小宫女手里,你若有机会,从那小宫女处兴许能找到几分破绽......” 听到他这么说,进忠的嘴角微微勾起。 李玉不知,进忠可是清清楚楚。 因为那东西就是他亲自趁他不备时拿走,让小德子提人时,趁人不注意交到那小宫女的手里。 况且,那写着皇后生辰八字像是李玉字迹的纸条......除了他这个日夜相处的徒弟,谁还能写得出来呢? 见他如此还不忘让他调查令主儿,进忠半眯着眼,一闪而过的神态里装着几分狠厉。 “小的知道,时辰不早了,这是包太医给的药,小的这就帮您上药,一会儿还要回去伺候皇上......” 李玉没了力气回答,只能任他动作。 进忠缓缓从袖口处拿出一只瓷瓶,打开红布瓶塞后便将里头的粉末缓缓倒在李玉伤处。 当药粉沾在患处的那一刻,刺骨钻心的疼痛传来,李玉疼的满头大汗,死死咬住枕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却还是挨不过这样的剧痛,两眼一翻,直接昏睡过去...... 等瓶中药粉悉数倒尽,进忠这才不慌不忙的收回瓶子,抬脚出了房间。 “进忠公公,这李玉真的要让他安然去到行宫吗?若是回头他知道了,伺机报复......咱们是不是要斩草除根?“ 小德子跟在进忠身后碎步走着,递上一张干净的帕子给进忠。 他絮絮叨叨说着,饱含忌惮的回头看了眼有些苍凉的房里,又朝进忠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进忠正用帕子一根根的擦拭着手指,闻言他将帕子随手一扔,扔回小德子手里。 他面带讥讽的打量李玉所在方向一眼,幽幽说道:”他要想回来,那也得活下来才是啊。“ 话音刚落,一只白净的瓷瓶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准确无误的落到路旁荒废的枯井当中。 第177章 坦白 进忠站在那里,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阴冷的笑容。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得意与残忍,缓缓开口,那话语中带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意味。 进忠的言外之意是,李玉,活不成了。那语气笃定而决绝,仿佛李玉的命运已经被他牢牢掌控在手中。 那药粉里可是添了十足的好东西。只要有一点点沾上伤口,便会如同恶魔一般,迅速侵蚀着李玉的身体。 它会诱使其伤口溃烂流脓,而且,这种溃烂一旦开始,便永远无法痊愈。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无法阻止那毒药的蔓延。李玉只能在无尽的痛苦中,慢慢走向生命的尽头。 进忠的话语如同诅咒一般,在空气中回荡,让人感到一种深深的绝望与恐惧。 杖责,从后腰往下一大片伤口,这样重的伤势,他能不能撑到下个月都是未知数。 这样的好东西全用在李玉一人身上了,他可得好好受用才是啊...... 若是看在当初半个媒人的份上,进忠兴许还会留李玉一命。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动了要动令主儿的心思。 那是什么人啊? 进忠捧着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任他作践? 别说有动作,连有这念头都不成。 今日种种,皆是他李玉咎由自取。他本可以做出不同的选择,却偏偏走上了这条死路。 谁让他跟错了人呢。 只能下辈子争取投个好胎,别再落到这皇宫里来。这皇宫,看似金碧辉煌,实则是一个充满了阴谋与算计的牢笼。 会吃人的 这宫里可从来都不论什么对错,只论输赢。 在这权力的游戏中,没有绝对的正义与邪恶,只有胜者和败者。 而对错,从来只有赢家说了才算。 进忠重新勾起嘴角,踏上洒满金灿阳光的宫道上,与李玉错道而去,走向在晨曦映照下越来越明亮的前路。 ...... 等他收拾完回到养心殿时,皇帝已经下了早朝,正面色如常的用着早膳。 “回来了?李玉如何?” 进忠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皇帝的脸色,小心翼翼回道:“午时就会被送去行宫,承蒙皇上隆恩,保住了一条性命,只是伤得重了些,不知还能不能养好......即便养好了,也会不良于行......” 皇帝微微颔首,动作虽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的双眸深邃而明亮,在那一瞬间,眼底闪过一丝畅快。那丝畅快如同夜空中乍现的流星,虽然短暂,却格外耀眼。 这才是他要的结果他是天子,是天下之主,容不得任何人的背叛。在他的统治下,所有人都应该对他忠心耿耿,唯命是从。而那些胆敢背叛他的人,必须受到严厉的惩罚。他要让所有人都明白,背叛他的后果是极其惨重的。 背叛他的狗,就该是这个下场。皇帝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冷酷与决绝。 他要用这种方式向世人宣告,他的权威不容挑战,任何企图背叛他的人都将受到最严厉的制裁。 “你是他徒弟,他可有交代你什么?” “师傅嘱咐奴才,日后要好好在皇上身边当差,一心一意侍奉皇上,这样的道理师傅都懂,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进进忠的脸上倏地闪过一丝懊恼,那神情仿佛是被乌云遮住的阳光,瞬间黯淡了下来。他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地板,那木质的纹理在他的视线中渐渐模糊,然而,即便如此,他却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皇上向自己投来的那道目光。那目光犹如一把利剑,直直地刺向他,让他的内心涌起一阵不安与惶恐。 感受到皇上那来回扫射的目光,进忠只觉得如芒在背。他连忙弓着身子,仿佛是被狂风压弯的树枝,谦卑而又谨慎。 在这一刻,他是一刻也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他的身体紧绷着,每一块肌肉都充满了紧张与警惕。 他深知皇上的目光中蕴含着无尽的威严与审视,稍有不慎,便可能引来大祸。 他只能保持着这个姿势,如同一个静止的雕塑,等待着皇上的下一步指示。在这紧张而压抑的氛围中,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进忠的心中充满了忐忑与不安。 良久,皇帝才再次出声:“哦?是嘛?那李玉可有跟你提到别的?可曾提到......皇后?” “这......皇上恕罪,奴才实在不敢隐瞒......” 进忠反应极快,立即跪倒在皇帝面前,慌慌张张的说着。 “师傅确实提到皇后娘娘了,他说......皇后娘娘待她不薄,让奴才若是可以,便帮帮翊坤宫......” 他佯装害怕,越说,声音便越小。 听着进忠的话,皇帝的脸色渐渐沉下来。 真是好忠仆啊,就这样都不忘为皇后铺路。 这紫禁城究竟是他爱新觉罗家的后宫,还是她乌拉那拉家的天下? 他眼底闪过几分忌惮,又扫了进忠一眼:“那你做何感想啊?” 皇帝的声音从头顶处传来,含带阵阵威严,却让人分辨不出他的喜怒。 进忠察觉到危险,立即连连磕头,边磕头边表着忠心。 “奴才自入宫起,这条命便是皇上的,皇上才是奴才唯一的主子,除了皇上的话,奴才谁都不听,还请皇上明鉴!” 说罢,他保持着磕头的姿势伏地,手心渐渐沁着汗水。 皇帝一阵沉默,饶是进忠此时也有些拿不准他的心思,只能一直保持着眼前的姿势。 正当他在百般思索着对策时,皇帝的嗓音幽幽响起。 “起来吧,你很聪明,比你那个糊涂师傅好多了,他一走,这御前总管的位置便空出来了,你来顶上吧!记住他的教训,莫要叫朕失望。” 皇帝脸色如常,吃着早膳,连个眼神都没落到进忠身上。 进忠闻言大喜,又继续跪下磕头:”奴才谢皇上隆恩,定不会辜负皇上对奴才的栽培。“ 这老东西,总算能从他嘴里听到几句爱听的话了。 第178章 生产 “进忠公公,您是真厉害啊!这身紫袍您穿着可比那李玉穿的威武多了……” 李玉一走,进忠便火速顶上了他的位置,小德子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这身蟒袍两只眼睛都泛着精光。 要不说进忠公公能走上御前大总管的位置呢? 人家有这个魄力,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看到进忠,小德子便期待起往后自己的日子来。 想当年自己不过是御前洒扫的小太监,如今竟然也能走到二把手的位置,换成当初他是想都不敢想。 他还是第一次穿蟒袍,真是哪哪儿都新鲜的紧。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你且好好跟着小爷我干,等回头小爷坐腻了,这位置可就成了你的了……”进忠斜睨他两眼,得意的勾着嘴角打趣儿道。 小德子是他这些年一手提拔上来的,这小东西还算有点儿眼力见,知道跟着谁会有好日子过…… 进忠也不怕他会反,至少在这宫里这些年他也算积了点人脉,他前脚敢有反的意思,后脚就能叫他生不如死。 进忠一路怎么过来他都记在心里,断不会让人学了他的手段,反爬到他头上去。 出了李玉这档子事,宫里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平静中。 嬿婉快刀斩乱麻,第二日随口找了个借口将卫杨氏送回了家中。 而那名小宫女,已经在中秋前出宫的名单里了。 春婵本提议要灭口,免得事情败露。 奈何那小宫女已经过了皇上的眼,若是没多久便死在宫里头,多半会引得皇上怀疑,只得送出宫了事。好在她是汉军旗,祖籍在千里之外的川蜀,王蟾早就打理好了一切,一放出宫便直接派人送回川蜀去。 千里之遥,路上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也很合理吧? 只是还没等这小宫女出宫,行宫那边传了消息。 李玉伤得重,一路上颠簸劳苦,身上的伤口久久不见好,听伺候的人说伤口的皮肉都烂了,等人到行宫时便已经快到弥留之际了。 没过几日便发起高热,撒手人寰了。 人死前还嚷嚷着冤枉,说等着皇后娘娘给他申冤。 只可惜这话传不到宫里,顶多是个死讯儿罢了。 由于是皇帝降罪的人,行宫的人连墓碑都没给他立,只随手葬在行宫荒山一角了事。 奈何他在皇上跟前有头有脸的过了大半辈子,死后竟是这样的光景。 皇帝将六宫交由舒妃打理,不许如懿探视海兰和十三阿哥,这跟变相软禁没有区别。 说到底,皇上还是怀疑她。 自从出了李玉那档子事,宫里的人都避着翊坤宫远远的,这消息递的也慢,一连几日了都不知道。 李玉死在行宫的消息,还是凌云彻告诉如懿的。 他趁着换班的空档,偷偷来到了翊坤宫。 “娘娘,凌大人来了。” 容佩有些忧心的看着如懿的背影。 自从皇帝当日在翊坤宫门口打了李玉,娘娘的精神头便越来越不好了。 皇上那样做,分明就是打娘娘的脸。 如今这翊坤宫同冷宫一般,宫里人人都避着点走。 容佩长叹一口气,自己暗暗退出去,给两人留了说话的地方。 “你怎么来了?日后还是别到这翊坤宫来,小心害了你。”见到凌云彻,如懿苦涩的扬起一个笑脸。 是她不好,才害的李玉被皇上责罚。当日她们就应该小心些的,白白落了令妃的圈套! 一想到李玉,凌云彻便有些为难。 他摇摇头,硬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无碍,微臣自有分寸,皇后娘娘……您当日对我不薄,如今您落难,微臣来看一眼是应该的……” 他攥紧了手心,还在犹豫要不要把李玉过身的消息告诉如懿。 “李玉是为了护着我才落了如此大难,你居住在宫外,帮忙让人把这些东西捎给他吧,这是容佩做的一些过冬的衣物,眼看就要入冬了,行宫不比宫里,得好好御寒才是……” 如懿翻找出一个包裹,放在凌云彻面前的桌子上细细说着,半天都不见他接茬,回头去看凌云彻有些难看的脸色,心中不禁有了不祥的预感。 凌云彻艰难的开口,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一样。 “不用了……以后都用不上了……” “什么?” 听到这话,如懿猛地僵住,她久久站在原地不能回神。她的眼睛不知所措的眨巴着,抬头望向凌云彻的眼里已经含了泪水。 “难道……” 凌云彻没有再说话,而是闭上眼睛艰难的点了点头。 只瞬间,如懿觉得天塌地陷,腿一软差点倒在地上。 好在凌云彻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捞在怀里,才免得跌落在地上。 感受到怀中娇小人的体温,凌云彻一时间愣住。 撞进一个宽阔的胸膛里,如懿瞬间回神,她艰难的挣脱他的搀扶坐在椅子上,嘴里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两行清泪从她脸颊滑落,她十分无助的看向凌云彻,想从中找到原因。 凌云彻十分惋惜的说道:“李玉公公当日被打了八十杖,第二日便被送到行宫去了,听从行宫回来的人说,他伤得重,一到行宫便发起了高烧,一连几日都这样,最后没能扛过去……” 大颗大颗的泪滴从如懿脸颊滑落。 她甚至失了回话的力气,脑中在懊悔着,当日为什么不留下,为李玉据理力争。若是她能坚持己见留下,说不定还可以保住李玉一条姓名。 如懿实在没想到,当日竟是两个人的最后一面。 这些年,她们一群人在后宫相互扶持,她多次落难都少不得李玉的相助。 当年李玉是个小太监时受王钦责罚,她帮忙上药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怎么好日子才过了没几年,这人就没了呢? “多谢你将此事告知我,李玉和惢心他们是同乡,他们可得知了此消息?” 如懿呆坐许久才反应过来,等她回过神时,脸颊上的泪痕都已经干了。 “惢心他们居住在宫外,已经得知这个消息了,只是行宫路途遥远,听别人说只是草草掩埋,等回头找到机会,微臣会重新帮李玉公公迁坟立碑,让他好好安息的……” 见如懿如此,凌云彻坐在了如懿的对面,看着她的眼睛柔声说着。 如懿感动的点点头:“多亏我身边有你,不过往后你还是别来了,如今皇上正是多心的时候,若是有心人传到皇上耳朵里,只怕你也要瘦到牵连……” “微臣不怕,微臣如今的好日子都是娘娘给的,当年微臣陷入低谷,也是娘娘拉了微臣一把才有了如今的好日子,无论如何,微臣都会站在娘娘的这一边。” 凌云彻表明忠心般说这番话,可不知怎的,这些话脱口而出时竟有些暧昧的意味。他说着说着,直感觉胸腔发热,连说出口的话都有些烫嘴起来。 见他这么说,如懿十分欣慰。 那颗冷寂许久的心又涌起汩汩暖流,让她又重新有了力量。 “谢谢你凌云彻,还好本宫身边还有你,李玉之死和令妃没有关系,他绝不会无缘无故诬蔑令妃,凌云彻,你可愿帮本宫一把?”她感动之余,还不忘让凌云彻去调查巫蛊之事。 “但请娘娘吩咐,微臣一定倾尽全力办到。” “李玉所受之冤屈没那么简单,田姥姥和永寿宫那个小宫女是关键,若能查出幕后真相,说不定能还李玉清白……” “是,微臣一定尽力,时辰不早了,微臣改日再来看望皇后娘娘……” 只要一想到李玉,如懿便觉得十分痛心。 李玉对皇上一直忠心耿耿,却不曾想有朝一日着了别人的道,年纪轻轻便命丧黄泉。 她实在想不通李玉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若说李玉诬蔑令妃她是不信的,一定是令妃从中作梗,才会害了李玉这一条性命。 这些她都会记在心里,等回头亲自向她讨要! 没了前世卫杨氏身死之事的刺激,嬿婉是直到八月才迎来临盆之日。 卫杨氏被送走后,意欢怎的都不放心,便日日过来陪着她。加上她初摄六宫事,有许多不通之事,顺道一块问问嬿婉的意思。 正说着,嬿婉便突然觉得腰间发紧,便想起来活动活动,却不曾想一股暖流顺着腿间流淌下来。 意欢是生养过的,当即就看出是羊水破了,便赶紧命人去养心殿通知皇上,再让人去请太医。 好在永寿宫将生产所需都备齐了,稳婆和奶娘都在永寿宫时时刻刻备着,就连前些日子的田姥姥也被拉过来。虽然她身上伤势还没好全,但至少也能在一旁看着,凭她的经验,关键总能派上用场。 不比前世的冷清,她生产消息一传出去,宫里那些与她交好的妃嫔就都来了,就连太后也让身边的福珈姑姑过来等着好消息。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进忠成为御前大总管之后,小德子便顶上了他原先的位置。 等消息传到养心殿时,皇帝刚用了早膳,还在批改奏折。 进忠是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 他这几日便一直担心着永寿宫的情况,升了官儿,换了身紫皮子,可却不能像从前般没事往永寿宫跑。再加上令主儿这几日正在待产,没法子日日陪在身边,可给他急坏了。 得了消息,他是一刻也不敢停。 “皇上,听永寿宫的人来报,说是令妃娘娘生了......” 进忠小心翼翼的进来通报,心里却像是万蚁噬心般,恨不得当下便生出翅膀,飞到永寿宫去。 皇帝闻言奏折也不改了,放下笔起身,在进忠的搀扶下连忙赶去永寿宫。 他对嬿婉还算有几分感情,这个还是他与嬿婉的第一个孩子,他自然是十分担心的。 等皇帝去到永寿宫时,里面正热闹着,除了进进出出的宫女,更是有不少的妃嫔在殿外候着。 打眼看过去,都是平日里和令妃交好的嫔妃。 “臣妾给皇上请安......” “你们怎么都在这?” “回皇上的话,臣妾们都是自愿在这守着的,舒妃娘娘跟玫妃娘娘都在里头,令妃娘娘平日待我们极好,女子怀胎生产本就不易,加上令妃娘娘还是头胎,自是要过来受着才安心啊.....” 颖嫔一脸担忧的看着里头的动静,小声说着。 见她们相处和睦的模样,皇帝心中颇为欣慰。 看来令妃和妃嫔们都相处得不错。若是后宫人人都如此和睦,他又何须浪费那么多精力在这些琐事上。 进忠见此连忙劝说道:“皇上,这外头日头正大着,不如同各位娘娘先到侧殿去候着,奴才在门口守着,一得了消息便来禀告。” 皇帝想想也是这个理,点点头没再说话,而是在他的指引抬脚到侧殿去坐着等。 等人进去安顿好了,进忠才长舒一口气,连忙到主殿外焦急的候着。 看着宫女往外头一盆盆的端着血水,再加上里面传来令主儿的惨叫,和产婆说话的声音,即便前世守着令主儿生产多次的消息,进忠还是忍不住慌了神儿。 进忠眼前一阵阵儿的发晕,第一次觉得血这玩意儿如此吓人。 他紧张的在殿门口踱步,脸上都是冷汗,一眼看过去比皇帝这个亲生父亲还要紧张。 不知不觉的,额间都沁满了冷汗,连眼眶都红了起来。 好在这次生产比前世顺利很多,才过晌午没多久,里头便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 “生了,生了!” “恭喜令妃娘娘,生了个漂亮的小公主......” 进忠听完连忙拉着产婆到侧殿去禀告这个消息,一边走还不忘一边回看主殿那边的动静。 他可不管什么孩子,他只要令主儿平安无事。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母子平安!母子平安啊!令妃娘娘生了个小公主......”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侧殿里守着的妃嫔也笑吟吟的祝贺。 皇帝听到母子平安后,原本紧绷着的神态瞬间松了一口气,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喜悦。 宫中子嗣稀薄,尤其是公主,自从纯贵妃的三公主和皇后的五公主过世后,宫中未嫁的公主便就只剩颖嫔诞下的六公主。 ”赏,通通有赏,今日参与接生七公主的宫人,赏三个月月例,永寿宫伺候的宫人赏两个月月例,朕还要在宫外开仓施粥一个月......” 说完,皇帝便迫不及待的抬脚到内殿去看望嬿婉和孩子。 第179章 心疼 进忠恭敬地抬脚跟在皇帝身后,每一步都迈得小心翼翼。 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一进屋,那双眼便如同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不停地四处搜寻着令主儿的身影。 当看到令主儿一脸虚弱地躺在床上时,进忠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仿佛有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 他的双眼瞬间睁大,直勾勾地盯着床上的令主儿,那模样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在这一刻,进忠直感觉一颗心都被人狠狠揪住,那疼痛是如此的强烈,让他几乎无法承受。 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无比。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心疼,让他恨不得立刻冲到令主儿身边,为她承担所有的痛苦。 就算是前世经历过这么一遭,也叫他胆战心惊。 “七公主给皇上请安。”见到皇上,奶娘连忙抱着孩子请安。 皇帝看了孩子两眼,便坐在嬿婉床边,握住她的手笑着说:“令妃,你辛苦了......” 嬿婉才生产完,精疲力竭,实在不想看到皇上这张老脸。 她挪开眼神,装作看刚出生的孩子般与皇帝身后的进忠对视一眼,看见他眼底浓浓的担心,她安慰的笑笑,示意他别担心。 “臣妾不苦,为了皇上臣妾甘之如饴......” 她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一抹柔柔的笑容,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朵,娇艳而动人。 然而,那垂下去的眸子,却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看不见一丝给皇帝的情意。那眼眸中没有丝毫的波澜,没有半点的温柔,只有无尽的冷漠与疏离。 甚至,那眸子中还泛着些寒冰。 “令妃,你伺候朕多年,如今还为朕诞下皇嗣,也该晋一晋分位了,传朕旨意,令妃淑佳和顺,性柔恭俭,甚得朕心,封令妃为令贵妃,册封礼在七公主满月后执行。” 皇帝十分满意她的话,他眼睛紧紧盯着,希望能看到令妃听到这话时的反应。 “臣妾谢皇上隆恩.....” 嬿婉大喜,顾不得刚生产完的身子,连忙要谢恩,刚有动作便被皇帝摁了回去。 “你才生产,就不必行礼了,好好养着身子......” 众人又围着寒暄了一会儿,嬿婉才生产完,需要好好休息,没多久便就陆陆续续的离开了。 皇帝回到养心殿后,又立即让进忠送了好些赏赐和补品到永寿宫去。 他再回去时已经是傍晚,永寿宫也冷清下来,主殿里就只剩一个春婵守着。 “主儿方才睡了才醒,我正要喂主儿吃点东西,正好,进忠公公你来喂吧......” 见进忠来了,春婵极有眼色的手里的瓷碗交到他手里,替二人守在殿外。 一见到他,嬿婉柔柔笑着:“进忠,你来啦......” “令主儿,今儿可吓死奴才了。” 进忠哭丧着一张脸,把瓷碗放到一边,再坐在床头,好让嬿婉能舒服些的靠在自己身上。 “你穿这身紫,真好看。” 直到真切感受到怀中人的体温,进忠才觉着安心。 “好看有什么用?不能陪在令主儿身边,那就通通是废的,奴才还真有些悔了,主儿,奴才是真的吓坏了。” 被她夸这身好看,他嘴上虽说这身紫袍没用,但眼睛却诚实,笑眯眯的弯着,透露出他此时的愉悦心情。 “都不知道经历多少遭了,有什么好怕的,你啊你,总有操不完的心......”嬿婉眉眼弯弯,打趣道。 进忠缓缓地伸出手,轻轻地勾住她的手,那修长的手指与她的手指紧紧相扣着。 他微微低下头,将嘴唇轻轻地印在她的发间,那轻柔的一吻,带着无尽的温柔与爱意。 随后,进忠将下巴轻轻地抵在她的脑后,轻轻的蹭着她,眼神中满是缱绻。 在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沉浸在这温馨而美好的氛围之中。 他阖着眼,心有余悸的说着。 “令主儿您就少笑话奴才了,奴才没本事,不能代您受这个苦,只能在殿外候着,门口铺了多少块儿砖都叫奴才数遍了......” 他说的酸涩,眼底泛起一丝红。 察觉他情绪不对,嬿婉安抚似的用脑袋蹭了蹭他的下巴。 “进忠,本宫知道,本宫都知道,欠你的,日后定会好好补偿你,这些年若是没有你,本宫也撑不下去……” “奴才什么都不要,就只要令主儿好好的。”他嗓音闷闷的,挠得人心尖儿发痒。 嬿婉抬起另一只手,情意缱绻的抚摸上他脸颊。 听宫里老人说,妇人刚生产完喝小米粥最养身子,所以春婵一早便备下,用心煮了许久,正往外散着氤氲热气。 两人温存的差不多了,进忠便拿起一旁的小碗,小心翼翼的搅动着瓷碗里的小米粥,舀起一勺仔细吹凉了才往她嘴里送。 嬿婉没什么力气,乖乖的喝下他递到嘴边的粥。 两人一来一往,很快一碗粥便见底了。 进忠的时间不多,喂了粥还要赶着回去伺候皇皇上,两人只堪堪待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又要分离。 嬿婉只坐了一会便又躺了回去,她紧紧握着他的手,十分舍不得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进忠瞧。 进忠被她盯得化成了一滩春水,一只手反握住她的手,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她脸颊。看着此时跟只小猫儿般虚弱的令主儿,进忠是恨不得能日日待在永寿宫里。 只可惜这身紫袍太惹眼,容不得他做太多的小动作。 见时辰实在来不及了,进忠狠狠心,将手抽出,帮她仔仔细细的盖好被子,又在她额头落下轻轻一吻。 “时辰不早了,奴才还赶着回去伺候皇上,等回头得空了再来瞧您。” 嬿婉点点头,嘴角勾着浅浅笑意:“去吧,本宫等着......” 第181章 娃娃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七公主满月之际,嬿婉终于迎来了她被晋为令贵妃的册封礼。 永寿宫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嬿婉身着华丽的贵妃服制,端庄典雅地坐在宫殿中央,接受着众人的朝拜。 后宫中的众多妃嫔们纷纷前来祝贺,就连皇帝也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赶来,亲自陪着嬿婉参加这场隆重的册封仪式。 待一切喧嚣与繁华散尽,嬿婉身着那华贵的贵妃服制,静静地站在硕大的铜镜前。那精美的服饰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然而此刻的她,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之情。 她只是静静地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尤其是那一双漆黑的眸子。在那深邃的眼眸之中,看不到一丝温暖,眼底是一片冰凉,仿佛千年不化的寒冰。 终于,她花费了十年之久,终于爬到了贵妃的位置上。 可……生了一个公主便将她册封为贵妃,皇上如此动作,是因着对她的喜爱么? 或是因为她的乖顺,或是他对她的宠爱,这些都只占了小小一部分。 或是因为她的乖顺,她总是小心翼翼地迎合着皇帝的心意,从不敢有丝毫的忤逆。 又或是他对她的宠爱,那一份特殊的情感,在这幽深的后宫之中显得格外珍贵。然而,这些都只占了小小一部分,并非是最主要的原因。 最大的原因? 嬿婉思来想去,很快,她便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只怕是皇帝忌惮皇后,拿她来分皇后的权吧?在这复杂的后宫权力争斗之中,皇帝需要一个棋子来平衡各方势力。而她,恰好成为了那个最合适的人选。皇帝亲自送她贵妃之位,这一举动看似恩宠有加,实则背后隐藏着深深的权谋之术。 用这尊贵的贵妃来制衡后宫,真是够贵重的代价。 历经两世,嬿婉确实是最懂这位帝王心事之人。她尝遍了世间的冷暖,看透了人心的险恶。 她深知皇帝的多疑与冷酷,也明白他对权力的执着与追求。在这后宫的风云变幻之中,她凭借着这份对皇帝的了解,小心翼翼地生存着,努力地为自己争取着一席之地。 如懿作为皇帝的枕边人,两人从前邸开始相处了二十余载。结果皇帝回首间发现,自己最亲近的内侍与皇后有所勾结,任谁也会惊出一身冷汗来。 皇帝这么做,一来是为了有个人来牵制皇后,二来是因为如懿行事能力不佳,皇上需要一个更有能力,更好掌控的人帮他管理好后宫。 很显然,一直无依无靠,如浮萍般的嬿婉,是他的最佳选择。 她是汉军旗出身,既没有显赫的家世,更没有才干满溢的父兄,只有一个吸血的母亲和废物的弟弟。 她身份低微得连选秀都够不上,只能当一个小宫女。 若不是当年在御花园得自己看中,如今怕是早就没在了启祥宫,或者年满出宫后嫁给一个贩夫走卒庸庸碌碌的过气一生。 有丈夫和无数孩子拖累着,任她努力一生也跳不出那个低微的阶级。 这样一个无依无靠,只能攀附着自己而活的女子,他甚至连猜忌她的功夫都懒得有。 皇帝喜欢,便可以给她这后宫中最独一无二的恩宠,皇帝厌弃,便可以毫不犹豫的收回一切。 所以嬿婉即便是重来一世,也依旧活得小心翼翼。 皇帝,那高高在上的天子,他的喜好决定着后宫众人的命运。当皇帝喜欢时,便可以随心所欲地给予她这后宫中最为独一无二的恩宠。 他可以赏赐无数的珍宝,可以给予无尽的荣耀,可以让她在这后宫之中呼风唤雨。 然而,当皇帝厌弃时,便可以毫不犹豫地收回这一切。那曾经的恩宠瞬间化为乌有,如同美丽的泡沫般破灭。他可以收回赏赐,可以剥夺荣耀,可以让她从云端跌入谷底。 所以,嬿婉即便是重来一世,也依旧活得小心翼翼。她深知皇帝的喜怒无常,明白那恩宠的脆弱与不可靠。 她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不敢有片刻的放松。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因为她知道,在这后宫之中,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重来一世,她不想再重蹈覆辙,不想再经历曾经的痛苦与磨难。 所以,她只能活得小心翼翼,用尽全力去守护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她要趁着皇上不注意,偷偷成为他身边,心上,不可取代之人。 等皇上反应过来时,她就替无可替了。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两人不过是各取所需,十分公平,连情都谈不上,更遑论真心。 与此同时,和敬公主也踏上了回宫的路途。她乘坐着华丽的马车,在侍卫和宫女的簇拥下,缓缓驶向那熟悉而又威严的皇宫。和敬公主气质高贵,面容端庄,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尊贵与骄傲。 和敬乃是嫡出的公主,身份尊贵无比。她的母亲是富察皇后,这更为她增添了无尽的荣耀。而且,她又是富察皇后存世的唯一一个孩子,这使得她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更加特殊。 多年以来,皇帝对她心中充满了亏欠之感。 因为种种原因,皇帝未能给予她足够的陪伴与关爱,所以在面对和敬公主时,皇帝总是想尽办法去弥补。正因为如此,皇帝对她可谓是有求必应。 只要是和敬公主提出的要求,皇帝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只为了让她感受到父亲的关爱与呵护。 自她启程回宫之日起,皇帝便满心牵挂。他立刻命人在京中精心选址,着手建造公主府。 这么多年,她与嬿婉的书信一直未断,知道如懿登上了后位,她眼底满是愤恨。 若不是当年她来逼自己远嫁蒙古,皇额娘也不至于精神不济落水,最后死在东巡的路上。 皇额娘在皇后的位置上鞠躬尽瘁一辈子,从来不肯懈怠,却不曾想最后让这如懿钻了空子。 这让她如何不恨?这么多年以来,时光悄然流转,岁月不断变迁,而她与嬿婉之间的书信却一直未曾间断。 一封封书信,在这漫长的岁月中维系着她们之间特殊的联系。在这后宫的风云变幻之中,她们始终通过这些书信相互倾诉、相互扶持。 然而,当她得知如懿登上了后位的那一刻,她的眼底瞬间被愤恨所填满。那愤恨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火,在她的眼眸中跳跃着、肆虐着。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甘与怨怒,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她的内心。 若不是当年如懿来到自己面前逼迫自己远嫁蒙古,皇额娘也不至于精神不济,陷入无尽的痛苦与迷茫之中。 皇额娘因为此事,整日忧心忡忡,心神不宁,最终不慎落水。而那一场意外,也成为了皇额娘命运的转折点,让她在东巡的路上含恨而终。 皇额娘在皇后的位置上鞠躬尽瘁了一辈子,她始终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她为了家族的荣耀,为了皇帝的恩宠,为了这后宫的安稳,付出了自己的全部心血。 然而,却不曾想,最后竟然让这如懿钻了空子。如懿凭借着自己的手段和心机,一步步登上了后位,夺走了原本属于皇额娘的荣耀与地位。 这让她如何能不恨?如何能不怨? 在她看来,如懿尽力促成她和亲之事,就是为了趁机夺取后位。皇额娘在世时就对她多有芥蒂,当年别的她不知道,皇额娘弥留之际向皇阿玛举荐的皇后最佳人选可是纯贵妃。 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手段,才爬上这皇后之位。 在和敬心里,除了富察皇后,根本就没人配得上这皇后之位。 她拜见完皇帝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了永寿宫,去见嬿婉。 “给令娘娘请安。” “和敬公主快快请起,咱们之间不用论这些虚礼,这些年本宫每日都在盼着,终于等到你我相见之时了......” 嬿婉哪敢受她的礼? 和敬稍有动作,嬿婉便连忙伸手制止她行礼的动作。 两人见面后又寒暄两句,嬿婉便屏退左右,与和敬公主说起了体己话。 见殿里人皆被清退,和敬迫不及待的问道:“令娘娘,当年你说你会尽力调查我皇额娘薨逝的真相,这些年过去,可有线索?” 嬿婉闻言蹙着眉头,有些为难的说道:“公主,如今好不容易回京,还有了小世子,公主不如放下那些前尘往事,安心过当下的日子不好么?本宫这些年也确实查到了一些东西,但事关皇室辛秘,不到万不得已......” “皇额娘含恨而去,你让我如何安心过得好日子?这些年我时时刻刻都念着,要为皇额娘报仇,令娘娘若是有线索不如直白说出来,孰是孰非,本公主自会考量。” 见嬿婉支支吾吾,和敬公主一眼便猜出其中有内情,她没时间在这跟嬿婉谈论那些,当下便开门见山,誓要得知当年皇后身死的真相。 只见嬿婉神色慌张,言语支支吾吾,那模样显然是心中藏着不可言说之事。和敬公主何等聪慧敏锐之人,只一眼,便猜出其中必然有内情。她那清冷的目光紧紧盯着嬿婉,仿佛要将她的心思看穿。 此时的和敬公主,心中焦急万分,她根本没有时间在这与嬿婉谈论那些无关紧要之事。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得知当年皇后身死的真相。 听她的这些话,嬿婉不禁长叹一口气,她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放到和敬公主面前。 “这是?” “公主打开一看,便可得知当年是谁害了皇后娘娘。” 见到这个盒子,和敬公主心跳如鼓。求了那么多年的皇额娘身死的真相就在眼前,和敬屏息凝神,颤抖着手,打开了面前的盒子。 里面装的,赫然是一只小布娃娃。 一眼看过去,娃娃的用料做工皆是不错,只不过成色看起来十分破旧,应是十几年前的旧物。 “这?” 嬿婉亲自拿出一只小刀,挑开了娃娃的布料,露出了里面的填充物。 寻常娃娃里填充之物皆是棉花,而这只娃娃里却一半是棉花一半是芦花。 “这是芦花?” 和敬皱着眉,死死盯着露出来的芦花。 嬿婉点点头,她眼含热泪,十分愤恨的说着。 ”当年东巡,我因身子不好,便请示了皇后娘娘留在紫禁城养病,所以并未查到当年东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年多经筛查,最后找到了这只娃娃,它就是害死二阿哥的真凶...... 第182章 揭发 和敬听到这瞳孔猛缩,顿时乱了心神,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手心。 “本公主也曾听说,当年皇兄早逝,说是吸入了飘进房里的芦花,难道这不是意外,是有人从中谋害?” 想到这,和敬只觉得浑身发凉。 一直以来,竟有人在背后处心积虑地想要谋害皇额娘的性命。那隐藏在暗处的阴谋,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笼罩着皇额娘,让人不寒而栗。 如今,皇额娘的三个孩子,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孤独地留在这人世之间。每每想到此处,心中便涌起无尽的悲凉与哀伤。倘若她生来是个男子,只怕是根本活不到现在了。 在这波谲云诡的宫廷之中,权力的争斗从未停歇,男子往往成为各方势力争夺的焦点,面临着更多的危险与挑战。 而她,作为一个女子,即便没有直接参与权力的角逐,却也未能逃脱被人算计的命运。 纵使她只是一个看似没有威胁的公主,却也被人精心设计远嫁蒙古。那遥远的异乡之地,充满了未知与孤独。她连为额娘守孝三年的机会都没有,便被无情地推离了熟悉的家园,远离了亲人的怀抱…… “不错,我也是偶然得了这物件,这出自如今的海贵人之手,但并非她一个人的手笔,是她挑唆纯贵妃,让她将此物送到二阿哥身边,二阿哥身患哮喘之症,若不是病弱时吸入了芦花,如今应是已经娶妻生子,成为皇上最器重的前朝重臣了......” 嬿婉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帕子擦拭眼角的眼泪,这举动落到和敬眼里,像是在心疼富察皇后的悲惨命运。 “真是杀人诛心啊,皇额娘一直视皇兄如自己的性命,若不是当年皇兄早逝,皇额娘也不会不顾亏损的身子生下七弟,更不会,因为七弟的早逝而神伤,这一桩桩,一件件,竟然是一早便策划好的。” 饶是向来再骄傲不过的和敬公主,在此时此刻,那高傲的神情也无法再维持下去。她的眼眸中闪烁着点点泪光,那倔强的面容渐渐变得柔和,最终也免不得落下泪水。 那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地滚落下来,滴落在她华美的衣衫上,晕染出一片片忧伤的痕迹。 想起当年死在那简陋行宫之中的皇额娘,和敬公主只觉得痛心至极。 那一幕仿佛刻在了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她仿佛又看到了皇额娘那苍白的面容、虚弱的身影,以及那充满了无奈与不舍的眼神。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将她淹没在无尽的痛苦之中。 她想起皇额娘曾经的慈爱与关怀,想起她们一起度过的那些美好时光。然而,如今一切都已成为过去,皇额娘永远地离开了她。这种失去亲人的痛苦,如同尖锐的匕首,深深地刺痛着她的心。 嬿婉见她哭的伤心,又继续火上浇油。 “这些年我努力爬上贵妃之位,就是为了能给皇后娘娘报仇,这一切都是现在的海贵人在幕后指使,纯贵妃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不然也不会听信了海贵人的谎话,让两位阿哥在皇后娘娘灵前不落泪,糟了皇上的厌弃。” “哼,说是出自她之手,可乌拉那拉氏就未必清白,她使出浑身解数,只怕就是为了给乌拉那拉氏的夺取中宫之位铺路吧......” 和敬很聪明,一早便能猜到海兰的动机。 毕竟她始终捧着皇后,从来不顾及自己,不然这么多年,凭借皇上宠爱五弟的劲头,她不可能只爬到小小愉妃便被拉下来。 见和敬在自己的引导下疑心起如懿,嬿婉眼底划过一丝狡黠的光芒,继续劝说道。 “光有这个物件可不过,我努力了这么多年才将她拉下来,可事情过了那么多年,若无纯贵妃的指控,她有皇后娘娘撑腰,必定不会束手就擒的......” “那个蠢货,被人当枪使了也不知道,如今落得个被皇阿玛厌弃的下场不说,还投靠起了自己的仇人,真是愚蠢!” 只要一想到纯贵妃听了海兰的鼓动害死二阿哥,和敬便恨得牙痒痒。 “公主莫急,如今皇后娘娘被皇上冷待,纯贵妃失了靠山,想必正是害怕的时候,咱们不如将当年柯里叶特氏所作恶行全都揭发出来,她若知道自己如今的一切皆是被自己如今的盟友所害,定会愿意在皇上面前揭发她们的恶行的。” 嬿婉暗戳戳的鼓动着,偏偏和敬公主就吃这一套。 凡事只要涉及到富察皇后,和敬公主便没了主张,会主动让人牵着鼻子走。 “你所言有几分道理,只是本公主才回宫,尚未站稳脚跟,你先好好保管此物,他日,皇额娘所受种种,本公主定要通通向她们讨回!” “是,如今确实还未到揭发她们的时候,本宫还需找一位证人,等过些日子,皇上又要南巡,等皇后赴南巡,身边无人之际,正是好时候......” 和敬见她已经策划好种种,心中十分感动,一转眼又看到她旗头上还用通草绒花做装饰,又是一阵感叹。 她远嫁科尔沁部,将近十余年才回到宫中。 如今这后宫奢靡成风,皇额娘在时的简朴气息被一扫而空,也就只有令娘娘谨记着皇额娘的教诲。 这么多年,怕是只有令娘娘一人心中还念着皇额娘的好了。 等送走了和敬,嬿婉才叫春婵将东西收好。 嬿婉之所以从二阿哥之死入手,是因为富察皇后之死不仅涉及海兰,更有白蕊姬牵扯其中。 这么多年,两人交好,一旦白蕊姬被揪出来,她肯定也会连带着被皇帝和和敬公主疑心。 况且,白蕊姬知道她许多辛秘,不管她最后会不会泄露自己的秘密,嬿婉都不敢去赌。 白蕊姬这人她留在日后还有许多用处,若是就此折在海兰身上,那就是杀鸡焉用宰牛刀了...... 和敬公主虽有些冲动,但也随了皇帝的多疑性子,那东巡的事去搪塞她实在太过危险。 嬿婉思来想去,最终还是选了个最保险的法子。 ...... 自从五阿哥被送往撷芳殿抚养后,皇上因着海兰的过失,已经许久未曾召见他了。 她骤然被责罚,宫里大大小小都传遍了。 纵使皇帝下旨不让宫人私底下宣扬,可依旧有好事者将事情经过告知了永琪。 永琪不过十几岁的年纪,纵使才情再出众,也免不了受身边之人的唆使。 这日嬿婉正同意欢赏玩着御花园的菊花,转身便同永琪碰上了。 七公主自出月子后便送到意欢处抚养,彼时才三个月,深秋风大,并没有被带在身边。 “儿臣给舒娘娘,令娘娘请安。” 见到两位娘娘,永琪小心翼翼的请安,尤其是看到嬿婉时,眼底满是愧疚之色。 “这个点儿,五阿哥不应该是在上书房念书嘛?怎么得空跑到御花园里来了?” 意欢见嬿婉笑盈盈的跟他打招呼,有些敌意的看了五阿哥一眼。 不是她变狭隘连个小孩子都要多加揣测,实在是因为五阿哥的生母作恶多端,险些害了七公主,这才令她生出忌惮之心。 七公主如今是她的女儿,虽不是亲生的,可她也是打心眼里疼她。而嬿婉更是她一路相互扶持才走到现在的好姐妹,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过来的,说句相依为命也不为过。 只要一想到嬿婉母女二人险些折在那毒妇的手里,意欢便有些后怕。 这后宫尔虞我诈,最是残忍,若是当日那小宫女真的将巫蛊娃娃放进卫夫人房里,只怕两人再不能一起站在此处赏菊了...... 第183章 永琪 孩子的心思往往是最为敏感脆弱的,稍经风雨便会有所触动。 当听到她话中的冷漠之意时,永琪那小小的心灵瞬间便有所察觉。他清楚地知道,眼前的舒娘娘并不待见自己。那话语里透出的丝丝凉意,就像冬日里的寒风,让他不寒而栗。 也是,舒娘娘向来与令娘娘交好,情谊深厚。而自己的额娘却一心想要加害令娘娘,如此一来,舒娘娘又怎么会给自己好脸色瞧呢? 在这复杂的宫廷之中,人际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永琪虽然年幼,但也明白其中的道理。 想到这,永琪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拘谨之感。 他微微垂下头,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身体也变得有些僵硬。他的眼神稍显落寞,那原本明亮的眼眸此刻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 他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荒芜的沙漠之中,孤独而无助。在这偌大的宫廷里,他似乎找不到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复杂的局面。 他小心翼翼的稍微退后一点后,恭顺的说道:“多谢两位娘娘关心,入秋了,儿臣不慎染了咳疾,上书房的夫子准许儿臣休养几日,待病好了再回去上课......” 嬿婉微微侧头,目光瞬间对上意欢,不着痕迹地冲意欢递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随后,嬿婉缓缓收回目光,脸上重新浮现出温柔至极的神情,继续温温柔柔地关心着永琪。 “病了?可怜见儿的,那可不能见风啊,对了,我宫里的春婵姑姑做的好一手银耳雪梨羹,雪梨最是润肺,晚些让人给你送一些过去......” 永琪着实没有想到嬿婉竟会如此关心自己,在这一瞬间,他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惊讶。 他怔怔地望着嬿婉,眼神中流露出些许茫然与意外,仿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一时间,他就那样呆愣在原地,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了一般。 过了片刻,永琪仿佛突然回过神来,旋即又恢复了神色。他的脸上重新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笑容,那笑容中带着几分礼貌与谦逊。他微微颔首,轻声应下:“多谢令娘娘,儿臣会好好用的。”然而,话锋一转,他的语气中又流露出一丝迟疑, “只是……”说到这里,永琪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着用词,眼神中也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五阿哥有话直说就是。” 见他吞吞吐吐,嬿婉利落点破。 永琪闻言还是犹豫,有些难堪的看了一眼嬿婉身边的意欢。 嬿婉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说道:“舒妃姐姐,我有些话要同五阿哥说,你且在这儿等着,我们去前面的凉亭,一会儿便回来......” 见意欢有些犹豫,嬿婉又朝她了个安心的神色,带着五阿哥走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凉亭。 她屏退了宫人,在凉亭内只剩下她与永琪二人。 “说吧,五阿哥可是有难处?若是有便说出来,本宫会酌情帮你的。” 永琪没想到令贵妃对自己这个仇人的儿子能如此温和,愧疚之情当即涌上心头。 如嬿婉所说,永琪确实有许多难处。 他虽之前被养在皇后娘娘膝下,可自从皇后娘娘生下十三弟后,他便不受额娘和皇额娘的关注。 他辛苦念书习武,就是为了能当皇阿玛的好儿子。 可额娘总是对他耳提面命,让他藏拙,说他非长非嫡,不能跟十二弟相比,还要他要时时刻刻记着皇额娘的恩情。 虽然妃嫔对皇后尊崇一些是应该的,可额娘对皇额娘实在太过用心了。 当听到额娘谋害七公主时,永琪本是不信的,可若是一旦涉及到皇额娘,永琪便相信额娘便一定会这么做。 毕竟额娘对皇额娘比对自己这个亲生儿子还要好。 皇额娘和令娘娘向来不睦,额娘做出这样的选择也不足为其. 毕竟当年,额娘便利用他对纯娘娘...... 这些事他少时还不懂,可长大后一回想起来,便懂了其中关窍。 一想到大哥和三哥,他至今都不敢多看纯娘娘一眼。尤其是三哥永璋,这些年他多被皇阿玛厌弃,自己在旁边看着,却无能为力...... 他今日来,便是为了在额娘未酿成大错之际,替额娘向令娘娘和七妹请罪。 永琪攥紧了拳头,朝着嬿婉跪下来:“令娘娘,儿臣替额娘向您请罪,那件事确实是额娘有错在先,儿臣不求您的原谅,您若还是有气,儿臣替额娘受过......” 嬿婉见状长叹一口气,连忙伸手将他扶起。 “你这孩子,怎么说跪就跪,你是皇子,身份尊贵,即便我是你的庶母也不必说跪就跪,大人们的恩恩怨怨与你何干?本宫是不会同你一个孩子计较的。” “可是......” 见嬿婉如此通情达理,永琪的心中便觉得羞耻起来。 令娘娘这样好一个人,额娘怎么忍心用那样的手段诬陷于她? “没什么可是的,你如今是皇上最器重的儿子,是尊贵的皇五子,不用将心思放在这个地方上,如今你最该做的,便是好好读书习字,好在将来效忠大清,效忠皇上。” 见永琪在挣扎,嬿婉柔声开解他。 听到嬿婉说他尊贵,永琪心中累积多年的自卑又开始作祟。 “可是额娘说,儿臣身份比不得十二弟......” “尊不尊贵旁人说不得数,但你自个儿得重视你自个儿,人贵自重,不论何时何地都不能把自己看轻了,若是你自己都如此,那旁人自然也会跟着看轻你。” 嬿婉耐着性子开导着,心里却是暗暗叹气。 多好的孩子啊,偏偏落到海兰手里。 瞧瞧这些年都给孩子教了些什么? 她自己给如懿当狗还不行,偏要逼着自己的儿子也给如懿当狗才安心是吧? 真是骨子里的奴才样儿,当了那么多年的嫔妃也改不掉。 第184章 戳穿 听到她这么说,永琪眼底瞬间迸发出光芒。 “令娘娘,儿臣真的可以么?” 见他一脸期冀,嬿婉笑的更温柔了。 “当然,你是你皇阿玛几个儿子当中最优秀的一个,你皇阿玛很是看重你,你可一定要好好上进,莫要辜负你皇阿玛对你的期许才是。” “谢令娘娘开导,儿臣受教了,这就回去好好念书,定不辜负皇阿玛对儿臣的期许。” “去吧,晚些时候永寿宫的人自会有东西送到的。” 等人走了,意欢才一头雾水的走到凉亭里。 “你同他说什么了,来的时候还是满腹心事的模样,去时便兴高采烈的?” 嬿婉摇摇头无奈道:“五阿哥最是重孝道,特地替海贵人向我请罪呢,所以才开导了他几句,只可惜了,这样好的孩子,有这样一个拎不清的额娘......” “说来也实在奇怪,这海贵人做事只管替皇后娘娘想着,却从来不见她替她自己和五阿哥想想,这宫里的女人多是守着孩子过日子,恨不得事事为孩子铺路,唯她一人如此......特立独行......” 意欢满心困惑,实在是想不通,这海兰究竟为何会如此疯魔? 在这复杂的宫廷之中,人人皆为自己谋划,为自己的利益与地位而争斗,可海兰却全然不同。 她无论遇到何事,皆是以如懿为先,仿佛如懿便是她的整个世界。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不围绕着如懿,完全没有一点自我。 在意欢看来,如懿这人,实在是蠢笨自私。她行事瞻前不顾后,常常因自己的一时冲动而陷入困境,却又不知悔改。她只顾着自己的情感与执念,从不考虑他人的感受与利益。 她毫无令人敬佩之处,既没有聪慧过人的谋略,也没有宽容大度的胸怀。而海贵人却对这样一个人如此忠心耿耿,实在是糊涂至极。 “谁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嬿婉悠悠回着,脸上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永琪这孩子,那性子确实是相当不错。他聪慧过人,勤奋好学,待人谦逊有礼,有着远超同龄人的稳重与成熟。 只可惜啊,他的命着实不好。在他本有着大好的前程,却偏偏遇上了个拎不清的额娘。 永琪这一辈子,都折在了这里头。他本可以凭借自己的才华和努力,成就一番辉煌的事业,却因为额娘的拖累,不得不处处小心谨慎,如履薄冰。 …… 嬿婉被封为令贵妃之后,这宫里最惶恐的可就非纯贵妃莫属了。 毕竟当年她还是小宫女时,她听了海兰的话,怕她会勾引皇上,便将她送到花房去受苦。若是单单在花房便罢了,偏偏还被当年的嘉妃看中调到了启祥宫。 自己还曾向嘉妃上过眼药,说她不老实,这才使得当年的嘉妃对她变本加厉的折磨。 如今放眼一看,金玉妍已死,海兰被幽禁在延禧宫,二人倒台皆与令贵妃有关。 纯贵妃终日惶惶不安,生怕令妃记仇,找上门来报复。 自己比不得她受皇帝宠爱,即便生育了几个孩子也被皇上所厌弃,同一个透明人一般活在这后宫之中,若是令贵妃真要对付她,只怕是招架不住。 偏偏她最大的靠山皇后还缩在翊坤宫中闭门不出,自打出了那档子事,皇后便将请安的次数改为一月一次,如今已经深秋,等入冬天凉下来,她怕是更不愿见人了。 临近年关,舒妃入冬后染了一场风寒,皇帝便让嬿婉协理六宫。 等在宫里过完年,便要启程南巡。 嬿婉见时机差不多了,便主动敲响了钟粹宫的大门。 苏绿筠本是避着她都来不及,见她亲自上门,心中稍显慌张。 “令贵妃今日怎么得空上我这钟粹宫来了?” 两人见礼过后,苏绿筠有些干笑着的看着嬿婉,见她脸上带着笑,心中更觉得害怕。 “这年关将近,皇上让妹妹我协理六宫事务,但我还有许多不懂之处,向来纯贵妃跟着皇后娘娘打理后宫多年,自然比我这个半吊子强,所以才厚着脸皮来见您,不知纯贵妃可得空?” 嬿婉说着说着,眼神在几个殿里伺候的人身上扫过。 见她如此,苏绿筠一头雾水。 她不傻,知道嬿婉来的目的不只是找她请教那么简单。 “你们先下去吧,本宫与令贵妃有要事相商。”苏绿筠转头,将宫里伺候的人都赶了出去。 春婵将一个小匣子放在桌上后也跟着出去。 “这......这是?”苏绿筠看着这小匣子,有些疑惑,还以为是嬿婉想要拿好东西收买她。 嬿婉低头喝了一口茶水后才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承蒙纯贵妃当年的教导,若是没有您,那有如今的令贵妃啊,这是一点小小心意,还请纯贵妃笑纳......” 她盯着那只匣子,眼底透出几分狡黠爱。 苏绿筠听出了话中冷意,脸色跟着难看起来,拿起那只匣子打开起来。 里头赫然是一只娃娃。 “啊——” 苏绿筠几乎是瞬间,就将那匣子扔了出去。 “娘娘?发生何事了?可要奴才进去?”守在外头的可心听到里头的动静十分担心,连忙询问道。 苏绿筠惊魂未定,她看着眼前始终气定神闲的嬿婉,眼底满是恐惧。 “无碍,只不过是打翻了个果盘,本宫与令贵妃有要事相商,等会召你再进来收拾就是......” 她强稳住心神,打发完可心后才心有余悸的看向嬿婉。 殿里燃着足足的炭火,可不知真的,苏绿筠还是觉得遍体生寒。 “这......这是什么物件儿?令贵妃,你......” 即便证物已经送到自己面前,苏绿筠还是不想承认,她甚至怀疑嬿婉是在乍自己。 “这是什么东西姐姐难道不知么?当年孝贤皇后的二阿哥是怎么走的,姐姐心里可是门儿清啊......” 嬿婉拖长了尾音,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苏绿筠那张吓白了的脸。 想当初她高高在上,在自己面前说出那一句“本宫看着,你人比花娇,去花房伺候花草,最相宜......”的时候,估计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有把柄落到自己手里吧? 第185章 蛊惑 听到这话的瞬间,苏绿筠只觉得仿佛有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她的心猛地一沉,无尽的绝望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来,瞬间将她淹没。她缓缓地闭上双眼,那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微微颤抖着嘴唇,艰难地问道:“这东西,怎么会落到你手里?” “本宫怎么拿到这东西的,纯贵妃无需在意,纯贵妃当下要做的可是要好好想想该如何向皇上解释,或是向和敬公主解释,公主已经回宫三月有余,若是我将此物递到公主面前,你猜她会不会放过你?” “纯贵妃,你胆子可真大啊,竟然有胆子谋害二阿哥,他可是当年皇上最器重的孩子,甚至还暗地册封他为太子,你说若皇上知道他与孝贤皇后的爱子不是死于意外,那.......” 神色淡然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极其细微的音量缓缓说着。她的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如同尖锐的利箭,直直地射向苏绿筠的内心。 这番话,仿佛是一把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扼住了苏绿筠的咽喉。 那话语中蕴含的深意和威胁,让苏绿筠瞬间脸色苍白,呼吸困难。那被扼住咽喉的感觉,让她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能在心中涌起无尽的恐惧和不安。 她看了眼四周,拉过嬿婉的手小声乞求着。 “好妹妹,我求求你了,不要将此事说出去,皇上已经厌弃了我们母子,若是皇上知道了,定会要我们母子性命的......当年,当年的事都是我的不对,我在这同你赔罪了,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还望妹妹高抬贵手,饶过我这次吧......”苏绿筠带着哭腔,无助的冲嬿婉求饶。 嬿婉有些嫌恶的挣脱开她的手,拿着帕子捂了捂鼻子后说道:“姐姐莫急,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不然本宫也不会将这东西呈到姐姐面前......” “那......妹妹想要什么?” 见嬿婉有所图,苏绿筠瞬间松了口气。 若是还有转圜的余地就好,只要她是对自己有所图,那就还有救。 “姐姐可别忘了,这东西可是那位亲手做的,姐姐不过是有些糊涂,听了她的鬼话,这才做出此事来,说到底,这些罪孽,都得延禧宫那位来背不是?” “你是说海兰?” 苏绿筠将信将疑,她看着嬿婉,总觉得有些不对。 令贵妃如此大动干戈,就是为了彻底打垮海贵人么?可她如今已经被皇上厌弃,降了位分后禁足了延禧宫里头了。 嬿婉漫不经心的点点头,幽深的眸子直视着苏绿筠的眼睛幽幽说道。 “当年的事,本宫并不怪你,要怪也是怪那海贵人挑唆,不然本宫也不会到花房去受苦,你啊也是白白被她利用,被当枪使,她与孝贤皇后的恩恩怨怨,竟拉你当垫背的,要知道,当今皇后如冷宫那几年,你可没少照拂她啊......” “妹妹的意思是?” 见她似懂非懂,嬿婉干脆挑明了说。 “你以为孝贤皇后正值壮年为何会崩逝?还不是海贵人在背后谋害,小阿哥死的冤,你也冤,当年若不是海贵人故意在三阿哥面前说出不落泪的一番话,他和大阿哥怎会被皇上厌弃?可怜了大阿哥,年纪轻轻,便郁郁而终了。” 嬿婉佯装出十分惋惜的神情说着,却还不忘去打量苏绿筠的神情。 见她脸色越来越白,嬿婉更是语出惊人。 “你当年就不觉得奇怪么?明明三阿哥亲自听到了海贵人对五阿哥说出这番话,可那日,五阿哥却哭的最是伤心,你们母子就是落了她的圈套里,白白成了如懿的垫脚石,可怜你这么多年都认人不清,与自己的仇人交好,为如懿当牛做马这么多年......” 她这话说的诛心,苏绿筠的脸色极其难看,一闭眼,两行泪珠滑落。她这话说得着实诛心,每一个字都如同锋利的刀刃,狠狠地扎在苏绿筠的心上。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眼中满是惊愕与伤痛。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无助和迷茫,仿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打击。 一闭眼,两行泪珠便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那晶莹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地滚落,滴落在她的衣襟上,晕染出一片片悲伤的痕迹。 “原来......原来竟是这样......难怪,难怪她后面那娃娃来要挟我,要我放弃皇后之位,我只以为我是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才糟了报应......”苏绿筠痛哭流涕,甚至神情都有些恍惚起来。 “不属于你的东西?姐姐,这中宫之位可从未刻上她如懿的名字,当年孝贤皇后亲口举荐你为继后人选,你只不过是想要自己的东西,怎么就成了觊觎了?” 蛊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这番话瞬间点醒了苏绿筠。 对啊,当年,孝贤皇后可是亲自认准她为继后人选,她凭什么不能争? 想到这些年她们母子落得个被皇上厌弃的凄凉下场,苏绿筠更是无比悔恨。 只恨她认人不清,引狼入室,这才会引火上身。 若当年她没有听信海兰谗言,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也不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这么多年,她们二人对你一点愧疚都没有,姐姐,难道你就不想报复回去?她们这些年把你当狗一样耍的团团转,你难道忍就得下这口恶气么?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不为你自己,也为可怜的三阿哥出一口恶气才是啊!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你这个母亲都放在眼里,难道你就不心疼么?” 听着听着,苏绿筠绞紧了手中的帕子。 是啊,凭什么?凭什么她落得这个下场,而幕后黑手却能继续过她们的好日子? 这些年她们母子在这宫里头如履薄冰,步步谨慎,凭什么踏着她们尸骨上位的如懿和海兰可以心安理得的占着后位? 当年的事,一直同一根长刺般扎在苏绿筠心里。 如今,她终于想通,要亲手将这根刺拔除! 第186章 鼓动 思绪渐渐回笼,苏绿筠亲手捡起了掉落在地的娃娃放回盒子里。 她最后看了那个娃娃一眼,重重将盖子关上。 见苏绿筠逐渐起了心思,嬿婉含笑低头,只等她开口。 苏绿筠拿起帕子仔仔细细的将脸上泪痕擦拭干净,双眼猩红的看着嬿婉。 ”当年的事是我不对,在这里同妹妹说一句抱歉,如今多谢妹妹告知我实情,我这个人愚笨,实在没什么好主意,一切还请妹妹指点了......“ “姐姐明白就好,如今尚在年关,先饶她一阵子,我尚在筹备南巡事宜,这后宫诸事还得多劳烦姐姐帮忙了。” 看着嬿婉透亮的眸子,苏绿筠心中了然。 “无妨,能为皇上分忧本就是咱们这些妃嫔的本分,妹妹放心吧,本宫会好好照料照料延禧宫的......” 见谈的差不多了,嬿婉便站起身子,刚走到门口,突然又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目光扫过桌子上的果盘。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只见嬿婉伸出右手,轻轻一推,果盘顿时倾斜,里面装满的金桔也随之滚落出来,散落一地。 “时辰不早了,妹妹先告辞了......” 苏绿筠顺势收好了装着娃娃的匣子,做完一切后点点头唤道:“外头风大,令贵妃妹妹可要小心啊,可心,帮本宫送送令贵妃......” 等嬿婉走出钟粹宫,苏绿筠才松开了捏紧的手心,她的思绪被仇恨紧紧牵着,仿佛要将这股愤怒化为实质,才能稍稍平息心中的怒火。 当她终于注意到自己的手时,发现手心已经变得通红,上面布满了月牙形的甲印。那些深深嵌入掌心的指甲,像是在诉说着她内心深处的痛苦和愤怒。 其中两根没有佩戴护甲的手指更是受到了严重的伤害。由于用力过猛,指甲深深地嵌入了肉里,周围的皮肤也因此被掐成了深紫色。食指的指甲甚至断裂开来,露出了一道细小的裂口,鲜血从中渗出,如同一颗红色的宝石镶嵌在苍白的肌肤上。 这点痛,哪比得上她这么多年的寒窗孤影,满腔愁怨...... 年关来的快,腊月二十八设有宫宴,和敬公主进宫亲自拜见了这位所谓的庶母。 她自回京后,得知了当年二阿哥夭折真相后,对如懿更是愤恨,借着由头,除了回宫当日的请安后,从未正式拜见过如懿。 如懿虽免了寻常日子的请安,可腊八这日却是免不了的。当阖宫妃嫔皆落座翊坤宫,和敬才姗姗来迟,以极其嚣张的姿态坐在了如懿下首。 “儿臣来迟了,还请皇额娘恕罪啊。”她嘴上虽说着请罪的话,可脸上却没有一丝请罪的神情,反倒透出几分不屑来。 如懿本是恹恹的坐在上头,听到和敬这话也不恼,只是淡淡的回一句。 “无妨,和敬公主居住在京城之内,最近风雪大,晚来一些也不要紧。” “那就谢皇额娘体恤了,和敬回来时不曾与各位娘娘相见,皇额娘还免了请安,就只能趁今儿个腊八来认认人了,这一打眼过去,同我额娘在位时的光景大有不同啊......” 话语间的硝烟味让在座的妃嫔都不敢出声,后面进宫的颖嫔和恪嫔更是相顾一眼,甚为惊叹。 不愧是孝贤皇后和皇上剩下的唯一一个孩子,连皇后都不曾放在眼底。 “世事变迁,公主一去经年,自然大不相同了。” 如懿打量过底下妃嫔噤若寒蝉的表情,淡淡回道。 在她眼中,和敬只不过是一个孩子,虽然有些刁蛮任性,但毕竟还是个孩子。作为皇后,她应该有足够的气度和胸怀去包容和理解这一切。她深知自己的身份地位,也明白在这个宫廷之中,需要保持威严和庄重,还要展现出母仪天下的风范和身为皇后的气度。 对于和敬的行为,她不会过于苛责,更不会与一个孩子计较太多。 “话说,怎么不见五弟的额娘?听说前些日子她犯了错被皇阿玛罚了,如今连腊八也不放出来么?五弟真是可怜,这样的日子,却不得团聚......” 和敬嘴里感叹着,却不忘去打量如懿的脸色。见如懿脸色逐渐发白,她脸上的笑意变得更浓。 她话音刚落,殿内便瞬间冷寂下来。 “和敬公主有所不知,这海贵人是因为在宫里结党营私,指使皇上身边的那位李玉谋害皇嗣,这才被皇上禁足的,若不是看在令贵妃求情,加上她辛苦生下五阿哥的份上,皇上要了她的命都是轻了。” 见如懿不说话,白蕊姬接下话茬,摇头感叹道。 “是么?五弟有这样一个恶心肠的额娘,还真是倒霉啊......我额娘过身许久,这宫里也着实变样了,瞧瞧一个个打扮得珠光宝气,这样奢靡成风,看来我额娘当年在位时的简朴风气都不见了,皇额娘,如今正是大清与准格尔交战之际,您更应该做六宫榜样,带头行简朴之风,为前线战事多做奉献才是......” 这样说教的话一出,殿里更是安静。 按理说这时苏绿筠该出来给如懿解围了,可她却是定定坐在位置上默不出声,甚至还冷眼看着如懿被和敬刁难。 如懿等了几息时间,见苏绿筠没有为她说话的打算,只能不得其所的木讷开口。 “盛世气象,海晏河清,自然与皇帝刚登基时不一样了......” 说完如懿便有些思念起海兰来了,若是海兰在,想必她身侧也不会如此冷清了。 “不过是人走茶凉罢了,欸?既然是盛世气象,儿臣怎么听说皇额娘当年为了给五妹祈福,所以减了接生姥姥的赏钱?皇额娘这身珠光宝气的,随手一件就够赏人的,若说祈福......大多是施粥散钱,这克扣下人的银子,儿臣还是第一次听说啊......若是当年没有克扣,说不定五妹也不会......” 白蕊姬听这话低头笑了笑,若不是现在身份不合适,她还真想说上一句:一报还一报啊,当额娘的造了什么孽,最终都会报应到孩子身上。 皇后真是活该,这样好的日子,也能被她过成这样,真是太没用了。 第187章 讽刺 和敬公主这话说的难听,明里暗里说五公主是因为如懿此举才会夭折。 她本也是身为人母之人,若是换作平常,她断不会拿孩子去攻击如懿。 可只要一想到她的二哥是惨死在她和海兰之手,和敬便恨得咬牙切齿。区区几句话算什么?她恨不得将她们一个个都剥皮拆骨,摧骨焚尸! 那可是自己嫡亲的二哥啊,就这么被人害死了,这让她如何能不恨呢? 短短几句,深深刺痛了如懿的心。 她惨白着一张脸,嘴唇微微颤抖着,眼神空洞而迷茫,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气和光彩。她用力地捏紧了手里的翡翠手串,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苍白无血色。 如懿感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她无法忍受这样的屈辱,却又无法反驳,只能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底下的妃嫔们投来的目光充满了好奇和探究,她们似乎在期待着一场好戏上演。如懿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烧起来,仿佛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让她无地自容。 嬿婉低头嗤笑着,如今她也懒得在如懿面前遮掩了。 “和敬公主何出此言呢?皇后娘娘出身高贵,何曾体谅过底下人的辛劳呢?依臣妾所见,皇后娘娘许是做妃嫔时习惯了,所以这才......这些在皇后娘娘眼里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无心之失,过去了就过去吧......” 嬿婉看似是在好心帮如懿解围,可此话一出,全场又冷寂下来。 容佩就在一旁看着,和敬公主出身高贵,是孝贤皇后与皇上的嫡公主,比五公主还要高贵几分,她自然不能替她家皇后娘娘出言教训。 可等嬿婉出声,容佩便迫不及待的回怼起来。 “令贵妃娘娘,您虽为贵妃,但也需谨言慎行才是,皇后娘娘贵为中宫,你不该在此指指点点,若此话传到皇上耳朵里,少不得要觉得您不敬皇后了。” 听她这么说,嬿婉非但不闹,脸上的笑更深几分。 “瞧瞧,不愧是皇后娘娘宫里的,连小小宫女也敢调教起本宫来了,也罢,皇后娘娘不爱听臣妾不说就是,但臣妾可没有不敬皇后娘娘之意啊,这后宫之主本在人心,臣妾心中是十分敬重皇后娘娘的......” 这话堵得容佩哑口无言,她看了一眼如懿略有些难看的神色,收敛起一身戾气,安安静静的站在如懿身边做一个站桩。 如懿听到嬿婉说出这话,脸上难得有了反应。 这话本出自她口。 就在当年,她无意中穿了姚黄牡丹,在富察皇后面前也是这番说辞。 这令贵妃果然还是记仇,仍旧记着当年嘉妃因着她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便将她调到启祥宫折磨她一事。如今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竟还借着此事来针对她。 “好了,令娘娘,皇额娘心胸宽广,定不会同您计较这些的......” 和敬看着如懿难堪的神色,十分满意的冲嬿婉递去一个欣赏的眼神。 论如何让这个庶母难堪,终归还是令贵妃有法子。 如懿被众人屡次三番地刁难,心中烦乱不已,终于有些招架不住。她感到疲惫和无奈,决定不再忍受这种无休止的争执与争吵。于是,她随意找了个由头,宣布解散今日的晨会。 容佩小心搀扶着如懿回到寝殿,见如懿面色惨白,终归是忍不住开口劝慰道。 “今日这些话娘娘大可不必放在眼里,令贵妃心怀不轨,说这话就是为了找不痛快,娘娘若是耿耿于怀,不就遂了她的愿了?” 如懿点点头,叹息着说:“她那些小心思本宫都明白,只是今日见绿筠脸色不对,担心她身子......” “如今令贵妃诞下七公主后便升了贵妃之位,与纯贵妃娘娘平起平坐,她怕是心中不痛快,这才......” “这么多年,绿筠母子都不被皇上重视,令贵妃还是宫女时又曾今在钟粹宫伺候过大阿哥,想来她是怕会被令贵妃报复,这才不敢说话的。”如懿点点头,为今日纯贵妃的不作为找到了借口。 任如懿怎么猜,也不会猜到苏绿筠已经清醒,认出了谁才是幕后害她之人。 “令贵妃也就罢了,可和敬公主怎么也?您可是她如今的皇额娘啊。” 容佩叹息着说道,如今皇后娘娘的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 想来也就只有当皇贵妃和刚刚册封时才过过一段好日子,这几年事事不尽人意,将皇后娘娘折磨成如今这个筋疲力尽的模样。 容佩见精神萎靡的如懿,心中十分心疼。容佩轻轻地叹息着,缓缓说道。 如今皇后娘娘的日子当真是越来越难过了。遥想当年,娘娘风华正茂,初为皇后之时,那是何等的荣耀与风光。可如今,却被诸多琐事缠身,日子过得这般艰难。 然而这几年,事事皆不尽人意。后宫之中的明争暗斗、让娘娘心力交瘁。 容佩望着精神萎靡的如懿,心中涌起无尽的疼惜。她看着娘娘那憔悴的面容和黯淡的眼神,只觉得心如刀绞。 容佩暗暗发誓,一定要陪伴在娘娘身边,为娘娘分担这份痛苦。 “本宫当年帮着太后劝和敬公主远嫁,她一回来发现我坐了她额娘的位置,心有不甘也属正常,本宫不会同她计较的,容佩,今晚夜宴,想来凌云彻也在,你帮本宫将前些日子做的东西交给凌云彻让他送到缄亲王府上,年后便要随皇上南巡了,怕是要等到入秋之后才能回宫了。” 容佩点点头:“奴才这就去收拾,等入夜后交给凌大人,皇后娘娘放心吧,缄亲王福泽深厚,十三阿哥不会有事的。” 如懿听着她的安慰,微微点了点头,但心中的愁绪并未减轻。她的目光缓缓地飘向窗外,望着那片湛蓝的天空和飞翔的鸟儿,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与无奈。 此刻,如懿的思绪如同被风吹散的花瓣一般,飘散在空中。她想起了自己与皇帝之间的点点滴滴,那些曾经的甜蜜回忆如今却变得如此苦涩。 第188章 无力 今年腊月二十八,皇帝在宫里大摆宴席,邀请了阖宫的妃嫔和阿哥、公主们前来参加。这是一场盛大的晚宴,众人都盛装出席,场面十分热闹。 然而,自从李玉一事发生后,皇帝便甚少与如懿相见。他原本就对天象之说深信不疑,认为如懿克死了自己的孩子。而现在,李玉之事更是让他心中对如懿残存的最后一丝情感也消磨殆尽。 如今的皇帝,已经完全被天象之说所左右,认定如懿就是那个不祥之人。他不再愿意与她相见,甚至连看她一眼都觉得多余。 如今皇帝只希望她能做好一个皇后的本分,莫要再丢他的脸。今年,正值腊月二十八,寒风凛冽,却吹不散皇宫之中那即将弥漫开来的喜庆氛围。皇帝在这宏伟的宫殿里大摆宴席,那场面可谓是盛大至极。他广邀阖宫的妃嫔以及阿哥、公主们前来参加这场隆重的盛会。 然而,自从李玉一事发生之后,皇帝与如懿之间便仿佛隔了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他原本就对那神秘莫测的天象之说深信不疑,始终认为如懿克死了自己的孩子。那无端的猜忌,如同沉重的枷锁,紧紧地束缚着两人的关系。 而现在,李玉之事更是如同汹涌的波涛,猛烈地冲击着皇帝那原本就已脆弱不堪的内心。这件事让他心中对如懿残存的最后一丝情感也被消磨殆尽,不留一丝温情。 如今的皇帝,已然完全被天象之说所左右,那虚幻的说法在他心中生了根,发了芽。他坚定地认定如懿就是那个不祥之人,仿佛她的存在就是一场灾难。 他不再愿意与她相见,哪怕只是匆匆一瞥,都觉得多余。那曾经的深情厚谊,如今已化为泡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今的皇帝,心中只希望如懿能做好一个皇后的本分,莫要再做出任何让他觉得丢脸的事情。 在他看来,皇后之位不仅仅是荣耀,更是一种责任。而如懿,必须承担起这份责任,不能有丝毫的懈怠和差错。否则,等待她的,将是更加严厉的惩罚。 如懿心中也还在为皇帝不信任她而赌气。 二人坐在一起相顾无言,各怀鬼胎。 容佩让芸枝守着皇后娘娘,自己则带了东西,去见了凌云彻。 今晚夜宴,他负责带人巡视,确保皇帝安全。 他眼尖,一眼便看到了拿着东西的容佩。 “你们先去吧,我一会儿跟上。”他扭头指挥身后的侍卫们离开,等确保周身无人后才凑上前去。 “容佩姑姑,您怎么来了?可是皇后娘娘有吩咐?她最近......过的还好么?” 两人走到隐蔽处,凌云彻迫不及待提及如懿,脸上满是担忧神色。 只可惜皇上最近并不往翊坤宫去,他记着如懿的吩咐,自上回后便没怎么见过她。 自从李玉走后,进忠替了他的位置,成了御前大太监。 进忠与他没什么交集,不知怎的,凌云彻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总觉得阴恻恻的。 即便平常有差事吩咐,也是皮笑肉不笑的,十分怪异。 没了李玉在皇上跟前伺候,他摸不透皇上的心思,虽日日守着养心殿,却是不得近身。 他只能站在宫墙外,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困其中,却无法伸出援手。那道高高的宫墙,犹如一座巍峨耸立的山峰,又宛如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硬生生地将他们分隔开来。 那宫墙是如此的高大、威严,不可侵犯。 他的心在这一刻被揪得紧紧的,心急如焚,仿佛有一团烈火在心中燃烧。他渴望能够冲破这道阻碍,去到她的身边,给予她安慰和保护。 无力感如同潮水一般将他淹没,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焦急和无奈,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苦。 因为他深知,这堵墙不仅仅是一堵冰冷的墙壁,它更代表着两人之间身份的巨大差距。这个差距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让他感到无比的沉重和绝望。 他多么希望能够打破这道枷锁,跨越这道鸿沟,与她再次相聚,但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做,只能在这无尽的痛苦挣扎。 容佩听他关心的话,全当他是关心皇后,叹息着说句:“也就那样吧,皇后娘娘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只能等她慢慢振作起来了,这些东西是皇后娘娘想捎给十三阿哥的,眼看着就要南巡了,皇后娘娘是实在记挂着......” “我都记下了,不过你回去告诉皇后娘娘,田姥姥自从帮令贵妃接生后便出宫回了乡下老家,倒是没什么异常,而那名小宫女中秋离宫之后便回了川蜀,山高路远,实在难以追查......” 凌云彻接过东西,想起如懿曾经交代他的差事,脸色十分难堪。 没能帮上皇后娘娘,他有些羞愧。 幕后之人将一切都处理好了,他再去追查,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想到这,凌云彻又想起了嬿婉。 想到她当日高高在上的姿态,凌云彻确信李玉之事与她有关。 他与李玉在养心殿共事多年,李玉的人品他甚为了解,他断不会做出这种事,想来都是她在幕后指使。 就是想要架空皇后娘娘,图谋中宫之位。 凌云彻看着魏嬿婉,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悲凉。他从未想过,曾经那个与自己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竟然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她的野心如此之大,甚至不惜使用阴损的计谋去害人。 凌云彻回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他们一起度过的时光仿佛还历历在目。那时的魏嬿婉天真无邪,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和期待。而现在,她却变得如此心机深沉、不择手段…… “这些我会传到的,皇后娘娘早就做好查不到的准备了,她们敢污蔑皇后娘娘,想来已经做好了准备,凌大人也无需自责,皇后娘娘那还等着,我就先走了......” 凌云彻点点头,等容佩离开后就打算回到夜间值守休息的房间,当差拿着这东西太过扎眼,等把东西放好后再继续巡视。 等两人先后离开此地后,隐在暗处将这一切都收尽眼底的人,才慢悠悠的走出来。 第189章 动作 进忠没成想,不过是替皇上给没来晚宴的太后送些赏赐,居然还有格外的收获。 原本抿着的嘴角此时有些愉悦的上扬着,眼底透出精光,是想干坏事的前奏。 这皇后娘娘居然这么大胆! 凌云彻更是…… 皇上严令禁止皇后娘娘接触十三阿哥,所有人都避着翊坤宫,没想到这凌云彻危难之际,也不忘帮皇后娘娘一把,真是情谊匪浅啊! 这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只怕会要了他的命啊! 跟在一旁的小德子偷偷探头出来:“进忠公公,小的没看错吧?这凌大人居然私底下偷偷帮皇后娘娘做事?他可是皇上的御前侍卫啊……” 进忠摇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心里怎么想的又有谁能知道呢?走吧,咱们先回去,皇上还等着呢……” 进忠瞥了一眼凌云彻拿着东西远去的背影,讥讽的嗤笑一声便扭头就走。 总会等到那一刻的,他有的是耐心。 腊八家宴进行到一半,如懿便有些厌倦了。 不过是些虚假的寒暄,十分的无趣。 因着天气寒凉,几位年纪小的皇子公主都没到场,没能跟十二阿哥见上一面。她原本就希望能跟永基见上一面,没成想这样的小小愿望也落空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皇上暗中授意的。 看着皇帝若无其事般与妃嫔们说说笑笑,如懿这心里实在不是滋味,索性起身同皇上告别。 “皇上,臣妾有些不胜酒力,想回去歇息,就先告退了。” 她双眼无神的耷拉着,不想去看皇上的神情。 皇帝闻言点点头,甚至连目光都没作停留:“嗯,这夜路不好走,皇后路上小心,进忠,让一队御前侍卫去护送皇后回宫……” 他话音刚落,如懿便扭头出了宴厅。 丝毫不顾身后的皇上。 见她如此无理,皇帝轻轻拧眉。 皇后的脾气真的是越来越大了。 皇帝知道皇后一直对她有怨气,却也不愿低下身段去哄,只能任由她这般的耍小性子。 她当场这么对他甩脸色,他一个皇帝的脸面要如何放? 这一幕倒是被坐得离他很近的和敬公主看到了,和敬放下手里的筷子小声出口:“几年不见,皇额娘脾气是越发的大了,和当年的娴娘娘倒是两个样子……” 皇帝听出她这是在拱火,只是不痛不痒的轻斥一声:“她是你皇额娘,莫要失了礼数。” “是,儿臣知道了。” 见和敬公主乖巧的应下,皇帝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他也知道皇后太过嚣张了,是忘记君臣有别。想到这,皇帝的脸色又冷硬几分。 见皇帝若有所思的模样,和敬隐下笑意,没再开口挑拨,继续跟身边的妃嫔们说说笑笑。 没了如懿,这殿里的氛围和谐许多。皇帝只是小小不满了一下,接着又扬起笑脸同大家玩闹。 外头飘着鹅毛大雪,容佩在一旁打着伞,凌云彻在另一头打着灯笼护送如懿回去。 如懿心事重重,倦怠的走着。 她实在是有些累了。 走到一半,他小声开口说着。 “皇后娘娘,是微臣无能,没能还李玉公公和海贵人清白……” 看着如懿满怀心事的模样,凌云彻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没用了。 什么都帮不上。 “无妨,令贵妃既然敢这么做,这背后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是可惜了李玉,孤零零的睡在行宫,还有海兰,这样的日子被困在延禧宫里头,没能见上永琪一面。” 如懿才扬起一丝笑容安慰着凌云彻,转头想起惨死的李玉和被禁足的海兰,又是满脸愁容。 如今局势一直僵着,她实在找不到办法,为他们两个洗脱冤屈。 这事一直梗在她心头,让她十分难受。 “皇后娘娘别担心,总会找到办法的,当务之急是南巡,这是皇上第二次南巡了,您贵为皇后,与皇上是伉俪情深,不能让令贵妃越俎代庖事事占了您的……” 见如懿惆怅模样,在一旁一直默不出声的容佩忍不住跳出来提醒。 当务之急,是要跟皇帝修好感情,只有她重新得皇上信任,才有机会洗刷李玉和海兰的冤屈。 眼看着永寿宫的越来越风光,容佩心里十分着急。 “这些本宫都明白,容本宫想个对策,凌云彻,容佩把东西都送到了吧?劳烦你将东西送到缄亲王府上,皇上不让我见永璟,也只能送写亲手做的衣裳过去聊表一个母亲的心意了……” 如懿实在不喜欢听这些,索性转头跟凌云彻说话。 凌云彻宽慰着,他知道她心里很难受。 “皇后娘娘一片慈母之心,总会打动皇上的,况且只要您和十三阿哥都好好的,在哪都是一样的,想来十三阿哥也不愿见您如此伤怀的模样……” 两人就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是难得的清闲时光。 一队人浩浩荡荡的走着,两人都没想到,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跟着鬼鬼祟祟的走去了养心殿。 雪很快就停了,乌云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拨开,露出了后头的弯月。腊月二十八的月亮只有一点点,弯弯地挂在天上,但月光甚是皎洁,如同一层银纱般洒落在大地上。 或许是因为刚刚下过一场大雪,皎洁的月光洒落在洁白无瑕的积雪上,使得周围的环境显得格外明亮。即使没有烛光照明,人们也能够清晰地看到周围的一切。 养心殿本是一片寂静,因着过节,许多奴才都提前回去歇息了。 昏暗的房间突然出现一丝光亮,是外头的皎洁月光通过门的缝隙进来。 却不是什么好事。 一个身影鬼鬼祟祟的探进房里,一路摸到了凌云彻床边的柜子旁。 他轻手轻脚打开柜子,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后小心翼翼的将东西放进包裹里,做完这一切后才将一切恢复原样,心满意足的离开。 房间又回到了原样,只是有无险危机等着他。 凌云彻将如懿送回到养心殿后又继续回到皇帝身边巡查,直到皇帝养心殿休息,跟下一班巡查的侍卫换岗之后才回到寻常侍卫职业时休息的庑房。 等天亮之后,他便能出宫去。 凌云彻回到庑房的第一时间便是拿出了容佩交给他的包裹。却没成想,在包裹拿出柜子的那一刻,一张帕子轻柔的掉在了地上。 第190章 私心 “事情可办妥了?” 等回到养心殿,进忠伺候完皇上出来后,找到小德子小声问道。 “放心吧进忠公公,都妥了,小的将东西放进了容佩给的包裹里,但放的不严实,指定能看到……进忠公公,咱们可要同皇上告密,说他私底下觊觎皇后娘娘?反正东西都在那呢,保证一捉一个准!” 进忠笑着摇摇头,鼓励般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急,这凌云彻觊觎皇后娘娘久矣,本公公见他如此痴情,这才送他一份大礼,你干的不错,放心吧,好处少不了你的……” 发现有东西掉落,凌云彻捡起来一看,赫然是一条帕子。 仔细一闻,还散发着淡淡沉睡香的味道。 这显然是皇后娘娘的贴身之物,上头还绣着一枝在雪中绽放着的绿梅。 皇后娘娘最喜的便是绿梅,除了她,凌云彻想不到别人。 这样的贴身之物,怎么会出现在这? 不过几瞬,凌云彻便想通了。 听容佩说皇后娘娘的精神头一直都不大好,想来是在做这些小衣的时候没发现有这物件儿混在里头。 凌云彻本想收起来找机会归还,可看着那张浅黄色的柔软帕子,他心中不可遏制的生出了杂念。 还有不到两个时辰,他就能出宫了,将这东西带出去,想来再也不会有人发觉…… 这是娘娘贴身之物,若是找不到机会归还,在宫里被人查出来,那就有麻烦了。 想到这,凌云彻下定了决心,小心翼翼的将帕子收入怀中。 他伸手护着胸口,脸颊微微发热。 既忍不住喜悦,又忍不住唾弃自己的自私。 他知道这么做不对,可就是情不自禁的想要留下一件跟她有关的物件儿。 天还未亮,凌云彻便踏着暮色出宫了,缄亲王府的侧门一早便有人在接应。 如懿虽不能看望十三阿哥,但照看十三阿哥的身边人她都打点好了,她要送东西会提前一天传信儿,再由凌云彻帮忙带过去。 缄亲王福晋也发觉此事,但这终归涉及帝后,不是她一个小小福晋可以干涉其中的。她便只管照看十三阿哥,其余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们自己折腾。 反正只要皇上问起,她就直说不知道就是,皇上总不会糊涂到将事情都怪在他们身上的。 这些年虽然凌云彻待茂倩冷淡,但茂倩拿捏着家里的银钱日子过得也潇洒,知道凌云彻今早回来,还一早起来给他亲手做了碗面。 毕竟是当家,得好好伺候着。 不然哪日连银钱都不往家拿,她上哪里哭去? 正在厨房忙活着,听到门口有动静便知道是凌云彻回来了,从厨房探头出来说着:“回来了?我给你下了碗面,吃过再歇息吧?” 她心情很好,热切的说着。 “嗯,我知道了……” 凌云彻心事重重,胡乱对付一句便往屋里去。 这话让茂倩的心沉到了谷底。 两人成婚也有好几年了,见他如此,茂倩察觉不对,立即悄声跟上前去。 许是因为心虚凌云彻一回家,便打开了他放靴子的那个盒子,小心翼翼的将那帕子放入其中。 只是动作间,他十分不舍,还是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上面迎着风雪绽放的绿梅。 眼底是无限的缱绻。 只可惜这见不得人的心思,他只能深深埋在心底,他不怕别人知道,只怕皇后娘娘觉得他恶心。 他肆意的畅想着,却不料这一切都被身后的茂倩看在眼里。 茂倩眉毛深深拧在一起。 凌云彻背对着她,所以她看得不太真切,但也能猜出那不是个好东西,不然怎么会遮遮掩掩的? 想到这,茂倩神情暗了暗,又轻声的出去继续给他煮面。 凌云澈挂念着皇后娘娘,只怕这些事与皇后娘娘有关。见他做着青天白日梦,茂倩嗤笑着。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模样,长的丑,玩的花。 等面做好端到他面前,凌云彻罕见的有些畏畏缩缩起来。 平常都是跟个木头一般,对她十分冷淡今日不知怎的,犹犹豫豫,瞧着又对自己有些客气。 “快吃吧,你值夜辛苦,吃了把碗放这等着我来收拾。”茂倩懒得搭理他,放下东西就要出去。 “多谢,这是回来路上给你买的,想着你带着正合适……” 他从袖口掏出一个荷包,放在离茂倩最近的桌角。做完这一切,便低头吃面,想要掩盖自己的心虚。 铁树开花了? 茂倩狐疑的打开荷包一看,里头躺着的是一只精致的耳环。 虽是银做的,但上头坠着一颗珍珠,还有红玛瑙做装饰,看起来雅致。 “你怎么突然想起给我买这个?”茂倩有些开心,但是又忍不住揣测他 见茂倩打量自己,凌云彻有些心虚的低头一边吃面一边说:“这是昨夜得的赏钱买的,下个月我便要随皇上南巡了,大半年都回不来,你一个人在家万事小心……” 哦~ 原来是拿来安抚她的。 茂倩瞬间就想明白了,干净利落的将东西收回去。 “我好好在家能有什么事,不过你跟着皇上要小心才是,南巡辛苦,等会我出门买些料子回来,给你做几身衣裳……”她边说边出了房门。 等到了夜里,看着熟睡的凌云彻,茂倩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往常他在宫里头也是十天半个月不着家,怎么今儿想起来送东西了? 只怕是那东西不简单吧? 她不动声色,等着第二天凌云彻回宫当差后,茂倩找了个街上开锁的锁匠,没有钥匙她也有的是办法。 她倒要打开他那个宝贝箱子看看,里头到底有什么玩意? “就这东西,好好打开,别给老娘弄坏了……” 锁匠到了后,观察了一下这个小锁,就掏出两根细长的铁片,蹲在那捣鼓几下后,那锁啪嗒一声便开了。 “这是开锁的钱,多谢了。” 拿钱将锁匠打发走,茂倩小心翼翼的打开凌云彻的宝贝盒子。 大箱子套着小盒子。 发现里头除了那个靴子外,又多了一方小盒子。 等打开一看,里头赫然躺着一方丝帕。 料子微微泛着光泽,一看就价值不菲,上面还绣着一只临风绽开的绿梅。茂倩出身镶黄旗,看过不少好东西,这技法不俗,一看就是宫里的东西。 这东西不用猜就是女人的贴身东西,茂倩急忙将东西扔回去,气的直跺脚。 难怪她说这么就开窍了,原是做了坏事心虚,这才买这点东西来补偿她! 这可是贴身之物啊,若是被人知道了,别说凌云彻,她也要跟着倒霉。 没用的男人! 就只知道祸害人! 气的茂倩直接将帕子丢回去,手上的锦囊更是丢在地上踩了好几脚。 她下脚重,里头的耳坠子被踩坏了,圆润的珍珠从里头滚落出来。 她坐在一旁,冷静了一会儿,最终,将地上的一片狼藉收拾好,在把那帕子按原样叠好放回去。 茂倩已经猜到了这帕子的主人是谁。 除了皇后娘娘,还能是谁? 茂倩出身镶黄旗,早些年对皇后娘娘也有些耳闻。她知道皇后娘娘与她人不同,最喜爱江南独有的绿梅。 这帕子上绣的恰恰就是绿梅。 凌云彻啊凌云彻,整日说在宫中有要事要办,十天半个月的不着家,比当皇帝还忙,原来这才是你的头等大事啊! 她缓缓将柜子重新锁上,装作没人打开过的模样。 既然他三心二意,那日后东窗事发,也别怪她翻脸不认人了。 这些日子海兰过的很不好。 从前作为四妃之首,还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她在这宫里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如今,被褫夺封号降为贵人,可算是丢尽了脸面。 宫中的奴才,向来听风就是雨。 “黑了心的狗奴才!看我们主儿被禁足便往死里糟践,也不看我们主儿是谁,这可是五阿哥的生母,回头一定要将你们一个个好看!” 叶心站在院落,拿着一碗清粥骂道。 皇上不让皇后娘娘来见她,还夺了皇后娘娘治理六宫之权 没了皇后娘娘,她们的吃穿用度都被克扣了。 之前还好,可前段时间,内务府的人突然闯进来,说是她们主儿只是个小小贵人,有些东西用这不合规矩不配用,便通通拉走了。 从那以后吃食用度便被一点点的缩减。 到现在,隆冬时节竟然只给每人一碗清粥,她们这些下人皮糙肉厚的不要紧,可主儿怎么能吃这些啊。 不止这些,连过冬的冬被,都是薄薄的一片,别说保暖了,轻轻一扯就破了,内务府拿陈年的旧棉被来糊弄他们,连宫里最低等的小太监都不会用这种东西! 叶心心疼的紧,骂完吧嗒吧嗒掉着眼泪。 海兰见状安抚道:“好了也行,没事的咳咳咳……” 她话刚说出口,就被劣质炭燃烧生产出的烟雾呛得说不出话来。 “您瞧瞧您瞧瞧,这送来的都是什么东西?宫里最低等的洒扫太监也没这样式的……” “主儿,要不奴才传讯儿出去,让皇后娘娘救救咱们吧,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啊……” 叶心小声哀求着,她自己都过不下这种日子,更别说主儿了。 若是再这样下去,怕是死在延禧宫都没人知道。 听到这,海兰的脸跟着冷硬起来。 “我说了这件事不要烦皇后娘娘,她如今被皇上猜忌,想来日子过的也很不好,若是因为我再与皇上起争执,那我该如何自处?” “可是……” “别可是了,你若是不听,那我把你也赶出去!” 海兰硬着一张脸,不许叶心再动这心思。 “奴才知道了……” 见海兰真的生气了,叶心讪讪的放下清粥,十分担忧的出去了。 但内心却止不住的怀疑,她家主儿这般对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知道么?或者,她放在心上么? 祝皇后娘娘真的对主儿有几分关心,好说歹说也得派人送些东西过来。 却不曾想,她们被关了大半年了,别说皇后娘娘,连个毛都没见着。 她是真的为她家主儿觉得不值。 这些年,主儿为皇后娘娘做了多少事? 却从未见过皇后娘娘对主儿有半分温情。 雪花簌簌地飘落着,纷纷扬扬地洒落在红墙的瓦片上。它们轻轻地覆盖着,像是给这片古老的建筑披上了一层洁白的披风。随着时间的推移,积雪逐渐堆积得越来越厚,当积雪积攒到一定程度时,就会突然一同滑落下来,发出清脆的声响。 纯贵妃站在伞下,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 珂里叶特海兰,你害了我苦了那么多年,如今就是收一些小小的利息,你先好好受着,来日我定取你狗命。 “贵妃娘娘,都按照您的吩咐,吃穿用度都是最差的,您可瞧见了吧?刚才还在那骂街呢,这事儿,奴才办的可还利落?” 负责给延禧宫送东西的老太监谄媚的笑着,两只手搓在一起,意图不言而喻。 纯贵妃满意的点点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可心。 可心立即会意,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丢到老太监怀里。 “这是纯贵妃娘娘赏你的,这差事办得好,日后的好处也少不了你的,快下去吧。” 等老太监走了,可心才盯着那道朱红的门猛啐一口,恶狠狠地说。 “呸!狼心狗肺的玩意儿,当年当时的娴妃入冷宫,是娘娘对她多番照顾,这才免得她继续被人欺负,谁曾想她恩将仇报,害死了大阿哥不说,咱们的三阿哥被皇上嫌弃,死了都是便宜她的……” 可欣才说完就红了眼,这些年主儿的遭遇都在眼里看着,她知道主儿过的不容易,所以是实打实的讨厌里头那位。 纯贵妃也跟着红了眼,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眼神化成刀子,恨不得将海兰千刀万剐。 这些年的冷待,都是拜里头的毒妇所赐,这叫她怎么不恨? 这些年所受她都会一一还回去。 她必不会叫她死的太轻松。 第191章 心扉 正月,天还冷着的时候,皇帝就带着太后和皇后、众妃嫔以及朝廷大臣们浩浩荡荡地离开了京城。 他们沿着运河,乘坐马车,欣赏沿途的风景。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气渐渐变暖,春天来了。队伍中的气氛也变得轻松起来。皇帝开始更多地关注沿途的美景,尤其是那些盛开的花朵和清澈的溪流。 当他们终于来到心心念念的杭州时,已经临近夏天。一群人都居住在临时建造的行宫里头。 只是与上次不同的是,时刻陪伴着他的人从皇后变成了令贵妃。 原本该由身为皇后的如懿和他一起面见周边负责接见的官员。但一入夜,如懿便借口身子不适,便直接回到行宫休息。 皇帝知道如懿最近的状态不佳,所以也允许她回到行宫休息,还特地派了一队侍卫护送她回去。 皇帝这样的态度让如懿十分的失望。 如懿也没想到,距离上次江南之行过了,不过短短六年时间,便早已物是人非。 她仍旧记得皇帝牵着他的手一起与民间夫妻一般同游江南的日子。 难道人心就真的如此易变吗? 没想到再下江南,却只能看着曾经视为枕边人的皇帝在宴上与别的女人同桌共饮。 如懿有些理不清自己此时的心绪。 失望,愤恨,妥协还是无力? 她不明白,曾经皇帝对她也算是,一片真心。 会默默关照她在冷宫时的一切,也会特地隐藏身份与她同游,他还亲自牵着自己的手说,希望自己能以皇后的身份陪在他身边…… 如今却是罔信奸人,打死了李玉不说,还把海兰禁足在宫内。 这一切都不只是有他人在背后作怪,还有皇帝对她的不信任。 如懿不明白,即便他是皇帝,但曾经两个人那么要好,怎么会不过短短几年就完全变了模样? 她漫步在月光之下,晴白的月光照得她脸上发白,两个眉毛更是紧紧的扭在一起,脸色十分的难看。 见如懿有些怅然,负责护送她回行宫的凌云彻柔声开口。 “皇后娘娘,您可是有心事?” 他一直都关切的看着皇后娘娘的神态,发现了不对劲,便立即发问。 心事? 如懿的心事多了去了。 如懿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主要是不知从何说起。 “有皇后娘娘不嫌弃大可说给微臣听,微臣还记得,当年也是这样一个夜晚,皇后娘娘与微臣行走在宫道上,月光同现在这般皎洁,皇后娘娘还记得当年您开解微臣的一番话吗?” 如意穿着靛蓝色对襟长袍,银丝绣的如意纹,在月光下泛着银白色的冷光。耳边青绿色的流苏微微摇晃,竟然和当年场景又重合在一起。 她没想到凌云彻过了那么多年,还依旧记得那一番话。 如懿失笑,难得打趣他:“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年,现在倒反过来,轮到你来开解本宫了。” 看着如懿在月光下熠熠发亮的眸子,凌云彻原本心如止水的思绪,开始缓缓泛着涟漪。 皇后娘娘的眼睛,真好看。 他微微失神又正色道:“时事变迁,人总有低谷的时候,皇后娘娘莫要气馁,就像微臣当年一般,微臣当年也没想到,如今会成为御前的二等侍卫,这一切都多亏了皇后娘娘的提携,皇后娘娘若是有事尽可吩咐,无论如何,微臣都会站在您的身边……” 他这话说的诚恳,也确实做到了。 如懿回忆起过去的这段日子,突然觉得十分的讽刺。 这些年来,但凡她有身陷囹圄的时候,都是凌云澈陪伴在她的身边,而皇帝他的夫君视为知己的少年郎,却总在这个时候无声无息。 “凌云彻,谢谢你,幸好还有你一直陪在本宫身边,李玉没了,如今本宫身边就剩下你海兰,容佩了……” “如今的低谷只是一时的,微臣信这世间有公道,只要皇后娘娘打起精神来,我们总能还海贵人和李玉公公,一片清白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漫步在月光下,又仿佛回到了当年的那段时光。 容佩和随行的人都跟在身后,看着皇后娘娘逐渐露出笑脸,十分有些欣慰。 这些日子娘娘一蹶不振,总算是能敞开心扉了。 皇上一直冷着娘娘,李玉公公没了,海贵人正蒙冤禁足,就连纯贵妃娘娘最近不知怎的了,对皇后娘娘十分冷淡,翊坤宫冷冷清清,到了这南巡也是只看他人笑。 皇后娘娘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好在还有凌大人一直陪着。 行宫路途短暂,如懿在行宫的住处很快就到了,凌云彻还要赶着回去复命。 他朝如懿微微拱手,眼睛却是毫不避讳的直视着她。 “皇后娘娘微臣还要回去复命,只能送你到这了。” 两相视线相触,烫的凌云彻收回了目光。 “今日辛苦你了,早些回去休息吧。”如懿不知怎的,总觉得脑子乱乱的,看着凌云彻直直投来的目光,心头也忍不住有些荡漾。 她说完,抬脚越过门槛,有些落荒而逃似的,回到了内殿。 看着如懿离去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树影婆娑下,凌云彻才肯放心离去。 一路上他心思都有些雀跃,脑海里满是如懿的笑容。 堪堪回到皇帝身边,凌云彻一边有些鄙视的看着皇帝,一边强行忍下心头悸动。 看着如懿落魄,皇帝春风得意的样子。凌云彻心里觉得如今光景还不如冷宫那段日子。 至少那会儿他是无忧无虑,皇后娘娘也只是冷宫里的一个小小妃子,整日不过是一些闲散小活计,闲暇时候还可以坐在一起畅聊心绪。 不用像现在这样殚精竭虑,蒙受不白之冤屈,每天都战战兢兢,担心皇帝的无故猜忌。 不知道是今夜的夜谈有了效果,如懿渐渐好起来,面对皇帝时,也有了几个笑脸。 只不过皇帝现在已经无心同她谈心了,他政事繁忙,没时间将精力都花在皇后一人身上。 两人有时同床共枕,也是各自安眠。 第192章 游说 南巡浩浩荡荡,一路欢声笑语,一直到了五月,这才有了返航的迹象。 皇帝忽然兴起,要去巡幸热河,秋狝木兰,于是六月,大家就一同住到了热河行宫。 眼见着即将到了要回宫的日子,她才不紧不慢的找上了纯贵妃。 她知道这些日子纯贵妃一直都等着呢。 被蒙蔽了那么多年才得知真相,能不抓心挠肝么?只怕是日日苦熬着,等着她的消息呢。 如她所想,苏绿筠确实一直都等着她的消息。 眼看着仇人日日风光,让她怎能安眠? 她夜夜孤枕难眠的,心里唯一想的,就是能让那些害她的人通通遭到报应。 “妹妹,你可算来了,你当时说等皇上南巡,咱们就动手,可如今南巡都快结束了,是不是也该有动作了?” 等嬿婉坐到跟前,纯贵妃迫不及待的发问,可等抬头看到嬿婉有些戏谑的表情,她才发现自己太过心急了。 “姐姐,还真是心急呀,我这坐下来连口茶都还没喝,姐姐就问起来了。” 昔日针锋相对的两个人,今日也能一同坐下品茶。曾经地位天差地别,甚至积怨已久的人,居然也开始以姐妹相称起来。 真是人心多变,世事难料啊。 纯贵妃敛起了着急的神色,有些干笑地说着:“我这不是心里苦么……这好茶时时都能喝,可报仇雪恨的机会,可就难得了……” 她为自己找补着,低头用喝茶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不过是逗姐姐的话,我近日来就是想告诉姐姐,那件事有眉目了。” 嬿婉不紧不慢地说着,低头喝了口茶水,瞧着她着急上火的模样,有些恶趣味的笑着。 她最是喜欢见她着急上火的模样,颇有几分猫逗老鼠的意趣儿。 “妹妹快快请讲,有什么好法子?” 嬿婉喝完茶水,仔细擦了擦嘴,在不慌不忙的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她将纸包推到纯贵妃面前,脸上是无比认真的神色。 “这就是好法子。” “这是……” 见她认真的模样,纯贵妃看着那个纸包,满腹疑惑。 “姐姐若是直接同皇上揭发,与皇上多疑的性子,必不会全然相信姐姐的话,可若是弥留之际的进言呢?” 嬿婉脸上闪过一丝狠意。 若是想要彻底扳倒海兰和如懿,那就得看苏绿筠能不能对自己下得了这个狠手了。 这药,真是个好东西啊…… “你的意思是?不行,我已经在她们手上吃过亏,可以性命相搏?” 她还以为眼前的是什么毒药,强按住自己心口处心慌,有些为难的说着。 命? 想要扳倒海兰,还要拿自己的命去搏吗? 会不会代价太大了? 她吓得连忙放下自己手中的药包。 见她吓坏了的模样,嬿婉嗤笑一声,抓住纯贵妃的手,安抚说道。 “姐姐说什么胡话呢,我拿着药恰恰是为了保全姐姐性命啊……” 保全? 这话说的纯贵妃云里雾里,只是觉得脑袋不够用了。 “妹妹何出此言?” “若是寻常揭发,就凭姐姐,害了二阿哥,皇帝岂能放过姐姐?那可是以太子之礼下葬,皇上寄予厚望的第一个嫡子啊……” 嬿婉悠悠说着,声声蛊惑。 是啊,那可是皇上曾经在正大光明匾下藏着诏书的太子,若是就此揭发,即便是坦诚相告,主动自首,皇帝也不见得能留她性命。 不说皇上已经不比刚继位的时候,如今他的性情日渐古怪,若是直接说出来,莫说能不能全身而退,不连累家族和几位孩子就已经是万幸了。 想到这,纯贵妃一脸纠结。 “皇上真的会放过我吗?若是牵连到永璋……” “姐姐不必担忧,一切妹妹都给你安排好了。” 嬿婉重新拿起了那个药包细细端详,悠悠说着:“江南游医奇侠众多,这是我花重金从一个老郎中手里求来的药,说是吃下去会使人呈肺病之势,太医们查也束手无策,不是什么害命的药,半个月后便能好了……” “只是……” 见嬿婉突然停顿,纯贵妃急忙问道:“这是什么?” “只是是药三分毒,这药虽不害人性命,但却会让人落下病根,那游医说每逢四季更迭,便会咳嗽不止,一辈子无法根治……” 嬿婉说到这儿就没再说话,她打量着纯贵妃的脸色,发现十分的紧张犹豫。 纯贵妃她还在思量。 她在想,面前这个令贵妃会不会骗她? 毕竟短短十余年的时间,大便能从一个小小宫爬到如今皇贵妃的位置,这背后的手段可想而知。 她不知道她是否真的那么大度,忘了曾经自己对他的刁难。 这包药会不会害了性命,还未曾可知。单凭嬿婉几句话,她是不会信服的 她不敢去赌。 看着她战战兢兢不敢说话的模样,嬿婉眼里泛出一丝鄙夷,这样犹犹豫豫的能成什么大事?难怪这么多年都被海兰蒙在鼓里。 她微微坐直了身子,不得不加一把火。 “这个病根说好也好,说坏也坏,若是一直如此,皇上也会相信姐姐说的话,就算您无故痊愈,皇上必定不会再疑心姐姐……” “三阿哥的日子,最近过的很难受吧?若是一举让皇上消了对三阿哥的疑心?皇后娘娘势微,若是几个嫡出的皇子也跟着被厌弃,那未来三阿哥继位的打算还是很大的……再者,这宫里就属纯贵妃娘娘您的子嗣最多,也为孩子想一想吧?” 嬿婉风情万种的依靠在靠枕上,轻摇着手中的团扇,耳边金灿灿的流苏也跟着荡漾,小小动作透出了她此时愉悦的心情。 不得不说,她拿捏的很准。 若说贵妃这一辈子最在意的,就非她那几个孩子不可。 她一提孩子就如同掐住了纯贵妃的七寸。 纯贵妃恍然惊醒,她大汗淋漓的看着嬿婉,眼底透出几分恐惧来。 她没想到面前的令贵妃思虑的如此周到,连孩子的层面都想过了。 不过她说的确实不错,用一个小小的病根去换大仇得报,非常的划算。 第193章 弥留 又或者说令贵妃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自己会接下这包药,就没想过再把这包药带回去。 纵使她在后宫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从一个女子身上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 饶是当年皇帝厌弃永皇和永璋时,她也从未如此惊慌过。 只要一看见她,纯贵妃就有些毛骨悚然,仿佛是骨子里的害怕。 这还是曾经匍匐在她脚边的那个小宫女么? “妹妹说的是,即便为了永璋,我也要搏上一搏……” 纯贵妃深吸一口气,接过嬿婉递来的那包药小心翼翼的放进袖子里。 她整个人都被嬿婉吓成了鹌鹑,她没想到嬿婉这么狠,方方面面都想到了,为的就是要将海兰置之死地。 见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嬿婉再次失笑。 “我说姐姐慌什么呢?不过是咳嗽的毛病罢了,谁春秋之际不犯几声咳嗽呢?又或是姐姐怀疑我想害你?”她虽是笑着看她,眼睛却紧紧盯着她在打量,让人毛骨悚然。 看着嬿婉投来怀疑的目光,纯贵妃有些惊慌失措,她连连摆手否认,现在这个时候,她哪敢得罪嬿婉? “没有没有,妹妹好心告诉我一切,又给我找了法子,我又怎么会疑心妹妹呢?只不过是骤然想起皇上,有些惊慌罢了……”她拿出有些生硬的说辞,想要蒙混过关。 嬿婉可懒得理她的那些小心思,她没好气地甩着帕子起身。 “我说姐姐怎么犹犹豫豫的,原来是不相信我,茶也喝的差不多,我就先回去了,关于这药是真是假?姐姐找个小宫女,一试便知!” 嬿婉说完,便佯装生气的走了。 她动作快,纯贵妃想拦也没拦住,只能看着她离去背暗自心惊。 刚才应该好好哄着这位祖宗的,她心思向来难测,现在惹恼了,有的她烦忧的。 不过嬿婉说的最后一句话,确实引起了她的注意。 对啊,她怎么没想过找个小宫女来试试这药? 这宫里就数人命最不值钱。 事态度紧急,她顾不得那么多了。 纯贵妃思来想去,将药包交给可心。叫她分出一半来,一半留给自己,一般放解暑的绿豆汤里随便挑个小宫女忽悠灌下去。 嬿婉若是没诓她的,她自会好好给这小宫女安排个轻省些的活计,等年纪到了送副嫁妆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若是诓了她,就只能好生打点她的家人了。 …… “这纯贵妃最是胆小,令娘娘,你就确定她愿意拿命去赌?” 和敬听着嬿婉说完了,事情经过,有些狐疑的问。 纯贵妃,其人虽然愚蠢,却是胆小如鼠,若是拿命去搏,只怕她是不肯啊。 嬿婉十分笃定的说道:“这些年受的委屈,还有自己儿子被冷落多年,她不可能就此罢休,只此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她不会放过的。” 说完,她面露狠意,就算她不愿,嬿婉也有上百个法子能让她乖乖听话。 和敬闻言,立即就懂了她话中深意,向她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自己不在宫中的这几年,如今的令娘娘,与当年那个柔弱小妃子的模样大相径庭。 看来她这些年成长的很快,这才配得上当年她额娘的教导。 嬿婉与她对视,两人都是脸上笑吟吟的,可从眸子里映出一片冷光。 两人联手,当年的真相很快就要浮出水面来了。 皇帝这些日子兴致十分的好,一路游山玩水体察民情,看着这个在自己的治理下蒸蒸日上的帝国,十分自傲。 正当他打算从热河出发到木兰秋狝之时,进忠慌慌张张跑进来传消息。 他一脸沉重,十分认真的说道:“皇上,不好了,纯贵妃娘娘那边派人来说她快不行了……” 皇帝手一顿,十分惊讶的说道:“纯贵妃??前些日子不是好好的吗?怎么这会儿就快不行了?” 即便他之前对纯贵妃母子多有不喜,但终归是潜邸时就着出来的旧人,还为他诞下多名皇嗣,皇上终究是动了恻隐之心。 进忠皱着眉,打量皇上有些凝重的脸色,弓着腰小心翼翼的说道。 “听纯贵妃娘娘身边的可心说,娘娘前些日子便染了风寒,不知怎的,咳嗽的越来越重,前些日子还咳血了,纯贵妃娘娘之前一直瞒着不让说,今日早起时,精神头不太好,这才派人递了话,说就想见您一面,有些事她想当面同皇上说……” 有话说? 皇帝沉着脸,想着这些年对她和几个孩子都的冷待,终归是放下了手中的笔,起身大步的走了出去。 等到了纯贵妃住处,才发现已经围了不少人。 听说纯贵妃病重,行宫里的嫔妃大多都到了,就连太后身边的福珈姑姑也来问候了几句。 有好几位眼里都含着泪。 她们都在外头候,只有如懿在里头陪着她。 “绿筠,你别怕,皇上一会儿就来了……” 听见从里头传来如懿的声音,皇帝抬脚进了内殿。 穿过层层围帐,走到屏风后,第一眼见到纯贵妃,皇上心头一跳。 他从未见到她如此憔悴的模样,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形如枯槁,两个眼眶深深凹陷着,脸色是异样的惨白,瞧着是个不久于世的模样。 见到皇上来了,原本半眯着眼喘着粗气的纯贵妃有了动静。 “皇上……皇上……” 她眼角划过泪珠,气若游丝地喊着。 如懿见状,主动让开了位置,让皇帝坐在她的床边。 见到皇帝如此紧张,如懿不经意的皱了皱眉。 皇上何时如此在意纯贵妃了? 皇帝长叹了一口气,还是伸手握住了她努力伸过来的手。 看着她这副模样,他有些无力,安慰的话实在无法说出口。 想了半天,干巴巴的说道:“纯贵妃,朕来了,你可是有事要说?” 他没想到,不经意间,身边人就变成了这样。 这么多年他对她的冷待,似乎有些过了。 第194章 揭露 “皇……皇上……臣妾有话只想同您一人说……” 纯贵妃说完,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如懿。 皇帝也跟着看向如懿,还有这屋子里一群守着的宫人们。 他摆摆手说道:“皇后,你同他们就就先出去吧,一会儿再唤你……” “是,臣妾告退。” 如懿没想到自己在这里碍了两个人的眼,她悻悻行礼,抬脚走出去,顺便吩咐工人把门关上。 可才出门口,她回头看着紧闭着的房门,心中陡然生出一丝不祥。 看苏绿筠遮遮掩掩的样子,如懿十分不安。两人在潜邸时便相识,绿筠的性子,她最是了解。 若是托付之言,凭借皇上对她这么多年的冷淡,她绝不会只留皇上一人在里头。 她突然要与皇上单独说话,这究竟是何故? 难不成这其中还有许多事是她不知道的? 等人都出去,殿内一片安静。 “咳咳……咳咳咳……咳……” 苏绿筠咳嗽不止,拿开捂着嘴的帕子,赫然发现上面躺着一小团鲜红的血迹。 皇帝见状眼皮猛的一跳,他想不通为何只是短短几日,她便病成了这样。 他虽然不喜纯贵妃,可她终归从潜邸开始就跟着自己,他还是不忍心见她就此没在这行宫当中。 年纪越大,看身边人一个个走了,他也有些孤单和害怕。 苏绿筠颤颤巍巍的放下帕子,直接掀开被子,想要从床上起来,不曾想她太过虚弱,又倒回了床上。 皇上连忙扶住她,不解的说着:“纯贵妃,你这是何故?既然病了,好好歇着就是。” “不……臣妾有罪,就让臣妾在临死前将过去犯下的罪孽……一一澄明吧……” 她推了一把皇帝伸过来想要扶住她的手,这一次,她顺利的跪倒在地上。 “罪?你又何罪之有啊?” 听这话,皇帝脸色变了。他似乎想到了什,变换了姿势,直直坐在床榻上,威严而又有压迫感的看着她虚弱跪地。 苏绿筠就跪在皇上脚边,听到他这么说 ,她抬手,打开了床底下的一个暗格,从里头取出一只普通的小匣子。 她将匣子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展露在皇帝面前。 皇帝看不过是一只普通的娃娃,他将娃娃拿在手里翻看,发现上头有歪曲的缝线,目光回看着苏绿筠。 感受到皇帝投来的目光,苏绿筠下意识的躲闪了。 是的,她心虚。 残害稚子,终究是她多年的心病。 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无法挽回了,她狠下心来,说着自己一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这么多年过去了,咳咳咳……臣妾一直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如今总算可以解脱了,皇上,臣妾要向您请罪,还要向您揭发一个人……咳咳咳……” 药效异常强烈,她好不容易说完,却是猛烈的咳嗽着。 “你要请什么罪?要揭发什么人?” “皇上,此事还要从多年前说起,当年海贵人做了这个娃娃,要臣妾去送给二阿哥,她说二阿哥最得皇上器重,若不除掉二阿哥,臣妾的永璋便永无出头之日……臣妾,愚蠢听了她的话,这才害的二阿哥……” 说着说着,苏绿筠潸然泪下。 皇帝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他打量着手里这个娃娃,又看着纯贵妃如今苟延残喘的狼狈模样,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么多年,他竟不知,向来器重的嫡子,最看重的太子人选,竟然就死在这后宫毒妇的手里。 “事到如今,臣妾也不怕了,这是海贵人所做,里头除了棉花,还有特地为二阿哥准备的芦花,二阿哥当年根本就不是被胡乱飞进房中的芦花所害,而是这娃娃……咳咳咳……” 说到这,苏绿筠不可抑制的咳嗽起来,咳出的鲜血滴在地上,连带着唾液混作一团。 皇帝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二阿哥的死,竟然和眼前柔弱的纯贵妃有关。 “也就是说,朕的永琏是死在你们手里?” 皇帝捏紧了手中的娃娃,看一下苏绿筠的眼里带着狠意。 他当年对二阿哥那么器重,还指望将江山交到他的手中,没想到啊,没想到,最后却是落的个无故惨死的下场。 “这些绝非本意,臣妾当年也是受了海贵人的指使,她怎么做一来是为了皇后娘娘,也就是当年的娴贵妃报仇,二来是想为娴贵妃的皇后之路铺路……” “当年大阿哥和永璋绝非是有意在孝贤皇后面前不落泪的,是海贵人特地拉着五阿哥在孩子们面前说了不落泪的这一番话,臣妾愚笨,没什么主张,这才着了她的道,可谁曾想,当年在孝贤皇后的灵前,就属五阿哥哭的最是悲痛……” 苏绿筠说到这几乎是悲痛的不能自已,他大口喘着粗气,靠在一旁的小凳上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看着皇帝双眼猩红,脸上满是认真。 听到这,皇上皱紧眉头。 当年之事害的大阿哥惊惧而死,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也是心痛的,甚至还后悔对他说了那样一番话。 没成想,这背后居然是有人刻意而为之。 “你可有证据?若是如此,那皇后对当年之事可有所知?” 他嘴里的皇后指的是如懿。 若真如他口中所言,当年之事皆是海贵人所作,一切只是为了皇后,这些个腌臜事,皇后想必也脱不了干系。 他想到大阿哥永璜去世时,皇后哭的悲痛,这一切都是在逢场作戏么? 并且大阿哥甚至在如意身边养过一段时日,虎毒尚且不食子,倘若这些都是真的,那皇后其人…… 皇帝陷入了深思,他无法相信这一切,毕竟他与皇后也是恩爱过几年的,不然也不会短短几年,便连生三子。 他们年少相知,如懿从前是最懂他心思的人,如今却是…… 第195章 告发 “臣妾是参与过谋害二阿哥之,可孝贤皇后之事臣妾确实不知,至于这海贵人,他心思狠毒,害死了大阿哥和二阿哥,这娃娃便是证据,上面一针一线都是海贵人亲手封的,皇上若是不信大哥拿他的绣品一一比对,她是绣娘出身,一手的技艺多年也不曾有改……” 说到这,苏绿筠想起了海兰拿着那个娃娃威胁她的模样。 她实在是恨得牙痒痒,又忍不住开口说道。 “除了这个皇上,也可问过五阿哥,当年五阿哥年岁也不小了,已经记事了,皇上大可问问他,海贵人是否同五阿哥说过不要落泪这一番话……” 事到如今,她顾不得什么礼法,就这样抬着头,目光坚定的和皇帝对视。 皇帝气急,却看着她这一副笨模样有气撒不出来。 “你跟着朕多年了,从潜邸开始,朕都觉得你安分守己,为何要听信那贱妇的话?” 听皇帝这么说,纯贵妃有些崩溃了。 “呜呜呜……当年臣妾是真的蠢笨,想着孝贤皇后托付臣妾为新的继后人选,自自大起来,以为自己也可以争一争着后位……那海人人,为了保当年的娴贵妃登上后位,就引得皇上厌弃母子之后,拿着这个娃娃威胁臣妾,说若臣妾不听她的话,就要去皇上跟前揭发臣妾……呜呜……臣妾是实在害怕啊呜呜呜,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相提起这些年的悲痛,苏绿筠的泪珠大颗的砸落,啪嗒啪嗒的砸落在地上,泪渍连成一片。 她自己都分不清楚,此时掉的眼泪到底是因为作戏,还是真的有感而发了。 此时她无比悔恨的神态,让皇帝有些信服她的话。 皇帝将手中捏得变形的娃娃,丢回小匣子里。 此后便是一片静默。 他扶着额头,静静思索着。 正当苏绿筠内心担心,皇上到底信不信自己的话时,皇帝威严而带着冷漠的声音,从自己头顶传来。 “这么说,这一切都是海贵人的主意,你所做的就单单是将这娃娃送到二阿哥面前这么简单么?” 听到这儿,苏绿筠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皇上这是怀疑她目的不纯? 纯贵妃吓坏了,她连忙颤颤巍巍的磕头,撕心裂肺的说着。 “臣妾已经在这弥留之际,又如何费尽心思的欺骗皇上?这么做对我又有何好处呢?臣妾愿以自己和孩子们起誓,今日指控海贵人所言,句句属实,若有一丝作假,不出今日,臣妾便暴毙在皇上面前,死后承受拔舌之苦,永世不得超生,几个孩子一生都不得安宁,病痛缠身,口痴眼斜,无故痴傻终生……” 见她拿孩子发誓,皇上信了大半。 这么多年多年他对纯贵妃的秉性也有所了解,她最是疼爱几个孩子,竟然敢拿孩子说事,那这事多半是真的。 皇帝虽是信了她的话,但嘴上依旧是不饶人。 “朕的皇子岂能由你诅咒的?纯贵妃,朕谅你主动坦白,加上你并不是罪魁祸首,是受人蛊惑,朕会饶过你的所作所为……” 皇上看着他这副形如枯槁的样子,长叹一口气,还是借着她主动揭发的动作饶了她。 人之将死,他若是过多计较,到现在他小肚鸡肠了。 听到这儿,纯贵妃大喜。 她激动的抬头,眼满是希冀。 没想到令贵妃说的都是真的,这药果真有用,让皇上成功饶过了她…… 皇上金口玉言一出,就算是日后她的病大好了,皇上后悔今日没有降罪,也不会再责罚她。 “谢皇上,谢皇上隆恩……”她连忙再次磕头。 “你别高兴的太早了,一切还要等着彻查清楚,若是你敢诓骗朕,朕定不饶你性命。” 皇帝拿起盒子,毫不留情的抬脚向屋外走去。 直到皇帝消失在眼前,苏绿筠强撑着的身子才软下来,她双手支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时不时露出几声咳嗽来。 一打开门,便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如懿,他下意识地挪开目光,不理会众人的说话声,直接抬脚离去。 皇帝如今实在是不想看到如懿,他的嫡子,皇长子,都死在那个狠毒的妇人手里。偏偏这人还是皇后的亲信,她们深交多年,若说这些事皇后一个都不知道,他是不会信的。 皇上走后,妃嫔们都慌忙地走进去看望纯贵妃,只余如懿一人,呆呆的站在原地。 与皇帝对视的那一刹那,如懿看到了他眼中的冰冷,这股冷意让她如坠冰窟。 皇帝从未有这样的眼神看过她。 如懿摸不着头脑。 皇上这是为何? 纯贵妃到底对皇上都说了些什么? 想到这,如懿十分惊慌,连忙抬脚跟在皇帝身后。 她看到皇帝手边多了个盒子,心中的不祥之感更甚,一颗心仿佛要跳出胸膛。 “皇上请留步。” 皇帝见她跟上来,不耐烦地将手中的小匣子交给进忠。 “皇后,你不好好陪在纯贵妃身边,怎么跟上来了?” “臣妾……臣妾是想问纯贵妃怎样了,见皇上脸色不对,为何事烦恼?” 她在容佩的搀扶下快步追上,干巴巴的说着。 看着这个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皇后,皇上满是失望。 比起富察皇后,乌拉那拉皇后家世低,如今,族中没有什么得力的人,只剩一个老母亲守在府里,对他而言,并无半点助力。 当年一头热血,想选她当自己的福晋,没成想被皇阿玛阻拦,随后她的姑妈便出事了。 在她成为自己的侧福晋之后,总觉得委屈了,自己继位之后,想方设法的弥补她,也弥补自己当年万事不得做主的苦衷。 可眼看着她如今已经是自己的皇后,却发现,对她已经失去了一开始的热忱,他作为皇后处处顶撞自己,更是是连皇宫都不能管理好…… 甚至……他身边之人,毒害了自己最器重的孩子。 皇帝实在不愿相信,自己的眼光这么差,让这样一个女子成为伴他左右的皇后。 嬿婉是第一个冲进去将纯贵妃扶起的。 她冲嬿婉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头,示意皇帝已经听了她的说辞。 嬿婉这才放下心来,跟着一群妃嫔嘘寒问暖的关心她。目光却时不时瞟向皇帝离开的方向。 珂里叶特海兰,本宫就看着,这会回你到底还能不能翻身? 第196章 责问 “既然皇后如此好奇,那就跟上来吧。” 皇帝收回目光,冷冷放下一句话,快步离开。 既然纯贵妃将一切都挑明,那下一步自然就是找五阿哥问个明白了。 见皇上对自己的态度愈发奇怪,如懿不明所以,与身边的容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疑惑,随后连忙跟在皇帝身边。 正午,五阿哥永琪正在房里念书,却忽然听到通传,说是皇阿玛有事要问。 他一头雾水,只能跟着通传的人,穿越狭长长廊,最后走到皇上跟前。 皇帝坐在上首,脸上不见一丝笑容,反倒阴沉沉的,叫人有些害怕。 一直以来,皇帝对他都是和颜悦色的,永琪还是第一次见皇阿玛脸色如此凝重模样,心中不由得一阵恐慌。 “儿臣给皇阿玛,皇额娘请安。” 皇帝威胁似的看了一眼如懿,示意她不要出声。 他看着永琪稍显稚气的脸庞,沉声问道:“永琪啊,最近跟师傅学的课业如何啊?” 见皇帝并未叫他起身,永琪继续跪在地上,心中渐渐开始恐慌。 他小心翼翼的回着:“儿臣最近一直在跟师傅学论语,已经能将通篇背下来了。” “那其中意思你可了解?朕就来考考你。” 说完,皇帝颇有深意地看着永琪。 “儿臣一定知无不言。” “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这句话如何呢?” 皇帝嗓音朗朗,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永琪,是他现在最器重的一个儿子。他天资聪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武艺也十分不错,是他最属意的储君人选。 海贵人是他的生母,但自己不仅是他的父亲,更是他的君王,他不希望从他口中听到任何欺骗的话。 不管是帝王还是父亲的威严,都不许他忤逆。 感受到这灼灼目光,永琪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继续回道:“此话为,世间万物中,人最贵重,而在人中,孝的品行最为贵重……” 皇阿玛为何会这么问? 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到永琪这么说,皇帝挑了挑眉,继续说道:“普天之下,唯孝道最珍贵,你是朕众多儿子中最出色的一个,朕也希望你能谨守孝道,不要对朕有任何隐瞒。” 他上下打量着永琪的脸,不错过他脸上闪过的任何情绪。 “皇阿玛,你是儿臣的阿玛,儿臣自然不会欺骗您。” 永琪不傻,铿锵有力的回答着。 “好,那朕问你,你皇额娘崩逝后,你的生母,珂里叶特氏海兰,是否有在你面前和你三哥面前说过不要落泪之言?事后是否又有反口?” 皇帝这话说的猝不及防,让如懿和永琪两人都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如懿大骇,连忙出口想要争辩:“皇上永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孩子,当年之事……“ “朕不要想听你的话,永琪你来说,到底有没有?你给朕好好的想!” 还没等如懿说完,皇帝便开口斥责她。 永琪没想到,这么多年之后,皇阿玛居然想起此事。 那时他虽然还小,但确实记得。 记得额娘跟自己说了不落泪的话,回到延禧宫后又换了一副说辞。他照做了,却没想到当庭大哥和三哥被皇阿玛怒骂。 这么多年过去,他一直心怀愧疚。 总感觉是自己害了大哥和三哥,还有纯娘娘。 这些年,他总是有意无意的躲避纯娘娘,因为皇阿玛对纯娘娘这么多年的冷待,都是因自己而起,自己根本就没办法面对她。 面对皇上的质问。 永琪十分惊慌。 他没想到埋藏那么多年的旧事至今会被挖出来。 一面是生养自己的额娘,一面是对自己苦心栽培的皇阿玛,永琪实在不知该做何回答。 是,那他的额娘便犯下大错。 不是,那便是在欺骗皇阿玛。 不管是哪个回答,都让他无法说出口。 “怎么说不出口么?” 见永琪直直跪在地上,额间冷汗直流,神情紧张,迟迟不肯作答的模样,皇帝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他的耐心就快耗尽了。 永琪再聪明,也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儿子,当目光触到皇帝略微有些失望的神情时,他再也支撑不住了。 他伏地磕头,眼泪瞬间溢出。 “皇阿玛,当年之事……都是儿臣的错,皇阿玛若是要罚就罚儿臣吧,额娘她……” “她怎么了?你知道吗?她在你面前说的小小几句话,害死了你的大哥!这么多年,朕一直觉得愧对你大哥,没想到这一切都是有人指使,永琪,你太让朕失望了!” 见他遮遮掩掩,皇帝暴怒,拿起身边一只茶盏就朝地上扔去。 连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都跟着欺瞒自己,皇帝真的觉得十分失望。 皇家父子,永远这般充斥谎言。 他有些累了。 如懿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跪地求情。 “皇上,当年之事,海兰……海兰她不是有心要说的……” “难不成她是无心说的吗?朕的好皇后,你告诉朕,此事,你究竟知不知?” 皇帝咬牙切齿,狠狠盯着如懿。 如懿想当皇帝会将此事扯到自己身上,她瞬间慌了神。 “臣妾……臣妾……” “朕只问你一句话,你到底知不知?” 见她支支吾吾的,皇帝心中也有了几分计较。 看着如懿,眼底满是失望。 “臣妾是事后才得知,皇上,海兰所作所为……” 如懿所以本想开口为海兰辩解,可是事到如今,她却找不到一个好的借口。 她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皇上,满脸无措。 “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你,对吗?为了你能成功坐上中宫之主的位置!” 皇帝指着她怒喝道,脸被气的涨红。 他原本还心存侥幸,一切都是海兰自作主张,皇后全然不知情。却没想到她早就知道了,非但不同她划清界限不说,反倒日渐亲密。 皇帝气得头上青筋暴起,更是觉得脑袋阵阵刺痛。 正在这时,进忠却慌慌张张的闯进来。 “皇上,大事不好了,缄亲王府上传信,说是十三阿哥不慎染上风寒,夜间突发高热,已经……已经去了……” 第197章 交代 什么? 皇帝瞳孔骤缩,不可置信的看向进忠。 一旁的如懿更是惊得站起。 “皇上节哀,皇后娘娘节哀啊……” 感受到皇帝投来的目光,说完这句,进忠直接跪下磕头,跪在一旁的五阿哥也跟着一起磕头。” “请皇阿玛皇额娘节哀……” 皇帝深吸一口气,来不及再处理纯贵妃爆出来的事。 直接拂袖而去,往行宫建起的议事厅,进忠连忙起身跟上。 如懿怔愣片刻,直接六神无主的跌坐在椅中。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好好的,永璟怎么就这么去了? 她从让凌云彻送了衣物给他,没成想只不过短短几个月,便天人永隔了。 她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永琪见状,连忙起身扶着。 “皇额娘,您要撑住啊……” 他此刻忧心极了,不仅要担心已经逝去的十三弟,还要担心自己在宫中毫不知情的生身母亲,更要担心现在连失两子的如懿。 此时,容佩慌慌张张的进来,她才得了消息,看到呆愣坐着却是泪流满面的如懿,她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五阿哥您先回去吧,这里有奴才照料着……”容佩开口支走了永琪。 想来皇后娘娘也不想见到她此时狼狈的模样。 即便皇帝在愤怒,如今也只得暂时放下对海兰的愤恨,着手处理十三阿哥永璟的身后事。 他自乾隆二十一年出生,如今是乾隆二十二年夏,算起来才不到三岁。 这孩子皇帝是见过几眼的,当年在如懿怀他时自己是寄予厚望的,这才起了一个璟字。 只是没想到后面发生种种,还是没能将他留下。 十三阿哥的死自然比不上国事重要,在行宫的众人不能回宫,皇帝命内务府置办丧仪。 停灵十几日后便由内务府派人将十三阿哥的金棺送往东陵安葬。 而此时众人都在热河的避暑山庄当中,等九月底回到圆明园后,距离金棺送至东岭已经有四十余日了。 也就是说,如懿连自己儿子的金关最后一眼都没有看到。 回到京中第一日,缄亲王夫妇亲自向皇帝请罪,还带来了几件永璟生前的旧物。 皇嗣凋零,稚子难养,皇帝当然知道这事怪不了缄亲王,随口应付几句后便让他们回去了。 进忠看着缄亲王夫妇带来的旧物,只觉得十分眼熟,瞬间便知道里头的东西出自谁手。 他捧起装着这些东西的托盘,近身走到皇帝身边,小声询问道:“皇上,皇后娘娘想必对十三阿哥也想得紧,这些东西都是阿哥生前的旧物,可要送到皇后娘娘宫里,让她过目?” 皇帝随便瞥过一眼,有些疲累的说道:“去吧,她是生身母亲,是该给她留着的……” “嗻。” 进忠应下,慢悠悠的往殿外走。 一只脚刚准备跨出养心殿的大门,便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叫住。 “回来,让朕仔细瞧瞧。” 那一眼,皇帝是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那些小衣上面的技法有些眼熟,所以才叫住了进忠。 他拿起一件小衣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随即又翻起了里头其他的衣物。 “去将那只娃娃拿来。” “是。” 见皇帝上钩,进忠暗自狂喜。 连忙装作不明所以却不敢出声的模样,转身便快步去取下那只匣子,将它打开后呈到皇帝面前。 皇帝拿起了那支娃娃,和其中一件小衣仔细对比着,才发现这两样东西,不管是技法还是配色,都一模一样。 这些小衣里面,不仅出自他那好皇后之手,更出自此时幽禁延禧宫的海贵人之手! 这些,应该是皇后和海贵人亲手做的小衣,有大有小,有新有旧,只怕是有很长时间这么做了。 好啊,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这么做! 皇帝早就说过不许皇后见十三阿哥,更不许十三阿哥沾染了任何与皇后有关的东西。 想不到啊,想不到,这几年里,还是被皇后钻了空子。 皇帝直感觉自己的权威被挑衅了。 他微微抬头,斜眼看着进忠。 “把毓瑚叫来。” 皇后总觉得是自己冤枉了她,那他今日便要看看证据确凿,她又有何怨屈能言? 这么多年的恩怨,皇帝总觉得在此刻爆发了。 他不止一刻的想着,若是皇后没有将这东西偷偷送到十三阿哥的身前,那么十三阿哥是不是便不会早夭? 钦天监监正说过,两人命数相克,要十三阿哥远离有关皇后的一切,他连十三阿哥身边伺候的人都全部换了新的。 没想到还是让皇后找到了机会。 无知妇人! 真是愚蠢至极。 没错,如今曹毅已经从钦天监副监正爬到监正的位置了。 “奴才给皇上请安。” 进忠脚程紧,毓瑚姑姑来的很快。 “三日,朕要知道这些东西为何会出现在缄亲王府,出现在十三阿哥身边……” 皇帝冷冷地看着身前摆着的小衣,满脸愤恨。 皇后的胆子真的是越来越大,竟然敢违抗他的命令。 皇帝竟不知他有那么大的本事,能糊弄过去他特地派过去照看十三阿哥的嬷嬷。 想起那个娃娃,皇帝也不打算留情了。 “进忠,将延禧宫的海贵人和他身边亲近的下人打入慎刑司,分开拷打,将娃娃送到她面前,要她通通交代清楚,当年她到底谋害二阿哥的全过程……” 自从纯贵妃当日告发后,本以为她就这么不成了,却没想到日渐好转起来,如今全然大好,只不过落下了咳疾。 想起纯贵妃当日发毒誓的模样,皇帝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想了想,皇帝继续说道:“传朕旨意,除了寻常送餐传物之外,闲杂人等不得进出翊坤宫,宫内事务全权交由令贵妃打理……” 这个皇后,他实在是不愿多说了。 一开始本以为她千好万好,可以胜任皇后之职,可如今,皇帝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看走眼了。 “是,奴才这就去办。” 进忠和毓瑚对视一眼,一块儿离开了养心殿。 第198章 夭折 “进忠,皇上为何这般生气?我伺候皇上多年,还从未见他如此这般,这皇后娘娘也不知通了何种手段,竟然将东西送到了十三阿哥的身边……” 毓瑚不懂其中关窍,十分摸不着头脑,忍不住朝进忠说道。 若说皇后娘娘是十三阿哥生母,送些东西过去也是情理之中的,可皇上为何…… 看着与毓瑚有所思的样子,进忠眼底划过一次精光,忍不住出声提醒。 “十三阿哥夭折,皇后娘娘又违逆了皇上的意思,这才使得皇上如此生气,想来能做的如此周全,皇后娘娘定时同十三阿哥生前身边伺候的人通了气儿,能将这东西光明正大的带出宫,除了那些出宫置办的奴才,也就这样寻常进宫伺候的侍卫们了……” 他暗戳戳的将矛头指向凌云彻,希望毓瑚能够顺藤摸瓜,将两个人都抖落出来。 也好出了这口他心中积攒许久的恶气。 “多谢提醒了……” 毓瑚若有所思,快步离开了。 进忠一甩手中净鞭,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往延禧宫去。 在延禧宫禁足的一年里,海兰过的十分不好,缺衣少食的,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好在心中还有一口气撑着,不然早就香消玉殒了。 知道十三阿哥过世的消息,她十分担心皇后娘娘的状况,只恨不得是飞奔到皇后身边去安慰她。 只可惜,侍卫们守的严,她没有办法出去,翊坤宫的人更没办法往里头送东西。 每日一碗清粥咸菜,她是肉眼可见的消瘦着。 深秋时节,她穿的单薄。 这一年的折磨,她成了皮包骨,之前的衣服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十分的不合身。 两个眼眶深深凹陷着,一时间老了好几岁,甚至比远在慈宁宫的太后看起来都要苍老。 叮铃当啷—— 罕见听到延禧宫大门铁链解开,咯吱咯吱打开的声音,海兰与叶心均是一喜。 叶心开心的冲着海兰说:“主儿,您可算是没看错皇后娘娘,看样子,她是找到救您出去的法子了!” 叶心激动的热泪盈眶,连忙迎出去,动作未走到一半,就被逼得节节后退。 阳光照射着他的背影,透出一片阴暗的影子,随着他的动作,影子寸寸往殿里延伸。 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要将人逼到角落里生吞活剥掉。 海兰猛然察觉不对,抬头看去才发现是进忠。 不比从前,他如今,身穿一身至今祥云蟒袍紫袍,样子十分的威风。 李玉走后,他就接替了李玉的位置。 “进忠?是皇后娘娘派你来接我出去的?” 海兰心生一丝不安,可想起李玉生前还挺器重他的,还是选择了信他。 进忠本想对海兰作威作福好替令主儿出一口恶气,听到这,他眼珠子转了转,连忙换了一副面孔。 他朝海兰微微点头,见跟来的人都候在殿外,轻声说着。 “纯贵妃向皇上告密,皇上拉您入慎刑司,说是让你坦白跟二阿哥有关的一切……皇上为此跟皇后娘娘发了好一阵脾气,海贵人,您进慎刑司可小心些,别牵扯出别的事来,更千万别把皇后娘娘落下水去……” 他装做偏向皇后的模样,小声对海兰说着。 进忠这么说,是为了让她不抖落出当年孝贤皇后落水一事。 当年谋害孝贤皇后,玫妃也掺和了一脚,若是她不管不顾,将此事也抖落出来,那玫妃绝对逃不掉。 因为这件小事折一员大将,实在不值得。 海兰听到后十分惊慌,她跌坐在位置上,瞬间六神无主。 没想到,过去了那么多年,纯贵妃真的将此事说出来了。 既然有纯贵妃指认,她只怕是在劫难逃了。 海兰很聪明,听懂了进忠的暗示。 她不傻,谋害皇嗣本就是死罪,再牵扯出别的事,只怕是罪加一等。 她当年做下这事时,就已经做好了东窗事发的准备,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皇后。 如今,这般皇上怕是已经疑心皇后了。自己牵扯的越多,对皇后便越不利。 皇上多疑,毕竟皇上已经怀疑她跟皇后沆瀣一气,如今又扯出陈年旧事,她身上罪加一等,若是别的事再扯出来,不仅她,就连皇后娘娘也要保不住了。 她狠狠心,冲着他说:“知道了,烦请进忠公公,帮我传个信给皇后娘娘,就说一切都是我做的,皇后娘娘不知情,让她不要……救我……” 她看着进忠手里那个娃娃,是心如死灰。 有纯贵妃作证,加上这个娃娃她跑不掉了…… 唯一能做的,便是保住姐姐。 姐姐后位得之不易,还连失两子,若是再被皇上猜忌,这日子只怕是过不下去了。 想到如懿,海兰的眼神又坚定了。 “放心吧,奴才一定会传到的。”进忠微微笑着说道。 才怪,翊坤宫那种晦气地方,他才懒得进去一步。 “多谢你了……” 听她说完,进忠一挥手,侍卫们鱼贯而入,将延禧宫剩下的几个人都拉去慎刑司严刑拷打。 一群人浩浩荡荡,要往慎刑司走去。 可就当几人才走出延禧宫门口时,永琪便冲了上来。 “额娘……额娘这是怎么回事?皇阿玛?皇阿玛居然要您入慎刑司?” 单纯的永琪并不知道她谋害二阿哥之事,他一心以为,是当日自己承认的话,害自己的生身母亲进了慎刑司。 他悔恨不已,涕泪横流。 伸手拉扯着押着海兰的侍卫。 偏偏他如今是皇上最器重的皇子,那些侍卫不敢动手伤他。 进忠一看,十分无奈,他挥了挥手,让押着海兰的侍卫退下。 “永琪,护着你皇额娘!” 海兰猩红着眼看着永琪,口中吐出的第一句,便是要他向着如懿。 永琪猛地僵住,他没想到,这生死存亡之际,额娘对他的嘱托居然是这样…… 海兰由不得他愣神,抓住他的双臂,急切的说着:“答应额娘,不管出了何事,都要向着你的皇额娘,你若还是我珂里叶特海兰的儿子,就答应我!” 她猩红着眼,泪珠缓缓流下,同汗水一起,浸湿了衣襟。 第199章 质问 永琪被她这话吓住,连连低头:“是,额娘,儿臣记住了,儿臣一定会好好孝敬皇额娘的……” 见他答应下来,海兰才放松下来。 她脑海中飞速转着,想找个法子,可目前局势已经由不得她了。 “额娘,您就没有别的什么要同儿臣说的么?”见海兰没再说话,永琪连忙问道。 他还存着侥幸,希望能从她嘴里听到有关自己的三言两语。 从小到大,额娘说的都是皇额娘和十二弟,如今这样坏的局势,他渴望从额娘嘴里听到对自己的关心,哪怕只是只言片语也好。 海兰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面带柔色,抬手帮他理一理衣襟说道。 “你日后要好好的,你皇额娘没了五公主和十三阿哥,正是伤神的时候,你记得替额娘好生宽慰她……” 她本想说些嘱咐他的话,可没说几句又拐到如懿身上。 她是实在担心,自己不在,令贵妃会趁机对皇后动手。 她说完,永琪眼底本来现出的那份希冀瞬间熄灭。 又是这样。 永琪没想到额娘说了那么多,全是和皇额娘有关,对他也只是短短的那么几个字。 难道他这个儿子,在额娘眼底还比不过皇额娘重要吗? 见差不多了,进忠在一旁幽幽提醒:“时辰快到了,海贵人,快走吧,你们几个赶紧将五阿哥送回去,若是这事让皇上知道了,那可了不得……” 他一说完,小太监们立即上前将人拖走。 海兰依旧不肯罢休,声声嘱咐着:“永琪,一定要好好孝敬你皇额娘……” 永琪僵在原地,只觉得通体生寒。 进忠见状连忙宽慰两句:“五阿哥,别难过了,这儿风大,快回去吧,省得皇上知道了,又要心疼了。” 见永琪失魂落魄的走了,进忠眼底闪过一丝得意。 慎刑司阴暗潮湿,刑具上布满了鲜血。 为了避免串供,海兰被关在别处,第一个被拷问的是叶心。 进忠依稀还记得,上辈子,令主儿头回生产那次,就是这个叶心跑进来,在产房门口大喊大叫的,这才让令主儿坏了身子,缓了好多年才缓过神来。 他咬了咬牙根,阴恻恻的看向叶心。 由于中间的遮挡,叶心并未注意到他。 “进忠公公,皇上的旨意是?”掌刑嬷嬷小声的说着,眼底带着讨好。 进忠一甩手中净边,冷冷说着:“给小爷我狠狠的打,除了海贵人,其余人等留一口气就是,只要有了证词就好,若是一不小心打死了……” “那也没什么的……” “是,小的明白了!” 很快,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传出,海兰惊出了一身冷汗,她直直看着慎刑司牢里的那一扇小窗,知道自己是在劫难逃了。 慎刑司动作很快,各种严刑下去,不出两日,该交代的就全部交代了。 进忠将所有证词都呈到皇上面前,他小心翼翼的汇报着情况。 “海贵人身边的叶心姑娘已经招了,海贵人做的娃娃里的芦花就是她找来的,只是她身子骨弱,没抗住,写完这证词没多久就去了……” 皇帝对这些事丝毫不在意。 他只想知道当年的事和皇后到底有没有关系。 “海贵人呢?她如何?” “毕竟是妃嫔,里头人下手算轻的,还清醒着,能回话。” 见皇帝丝毫不在意,进忠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嘴角。 “将她提来,朕有话要问,至于那宫女助纣为虐,朕不追究他的家人已是开恩了,将她拖出去别脏了朕的皇宫……” “是,奴才这就去办。” 他动作很快,让人一盆冷水将昏睡着的海兰浇醒。 海兰这些日子受了不少的苦,身上是遍体鳞伤,她十分虚弱的靠在墙角,却被冰冷的水浇醒。 睁眼一看,面前站着进忠。 “海贵人,皇上有话问您,跟咱家走一趟吧。” 他言简意赅,说完之后,身后的小太监便一左一右的将她架起来。 他们动作十分粗鲁,碰到了她的伤口。 她被疼得呲牙咧,那是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们将她拖着走。 养心殿的地儿金贵,不能被脏了,进去前,进忠还特地让宫女给她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给皇上请安。” 海兰被人放在养心殿的地上,她抬头一看,皇帝这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她丝毫没有慌张,反倒请起安来。 她动作十分敷衍,直视着皇帝,丝毫不畏惧他的威压。 对于这个皇帝,她是从来都不惧怕的。 “你倒是自在,受了这么多刑,还能如此,朕也是低估你了,嫡子长子,都死在你的手里,这些年,装的厉害啊,朕看你去台前当个戏子也是极好的。” 皇帝冷着脸,恨不得将面前这人千刀万剐,以慰籍他心中之恨。 一个小小的女人,在他后宫之中兴风作浪,伤了那么多人,他竟是等人主动告发才知道,这后宫之中是还有多少腌臜事他是不知道的? “哈哈哈哈哈,皇上,臣妾本不是如此,是您将臣妾逼成这样的,当年若不是您酒后侮辱了臣妾,又将臣妾同破布般将臣妾丢到一旁,臣妾又何至于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海兰有些癫狂的笑着,动作牵动着伤口,连带着脸上的表情都狰狞起来。 “呵,你倒是会为自己找借口,你若是心有不平,大可找朕,为何要对稚子下手,不过是欺软怕硬罢了,可笑至极。” 皇帝毫无波澜的看着她癫狂的样子。 她竟然将一切都推到自己身上,简直不可理喻。他身为皇帝,是天下至尊,何曾有错? 听到这话,海兰笑得更是激动,眼底还依稀泛着泪光。 果然,他总是如此。 “哈哈哈哈哈哈,对他们下手,就是对您最大的报复啊,哈哈哈哈哈一嫡一长……皇上,臣妾可记得您当年可是心痛的很啊哈哈哈哈哈无辜?这宫里就没有无辜之人!” 这话深深的刺痛了皇帝。 他怒不可遏,从龙椅上站起,伸手赏了他一掌。 啪—— 重重一掌,将海兰掀翻在地。 第200章 坦露 海兰是故意的。 因为只有她这样,皇帝才会放过如懿。 只有激怒皇帝,让皇帝认为她是因为恨,利用他和如懿,好对后宫子嗣下手。 她与如懿自潜邸时便交好,如今已有二十余载,皇帝定会认为如懿也牵扯其中。 她只有这么做,才能让皇帝意识到姐姐,是被她刻意接近欺骗的。 这样,姐姐才会不被皇上疑心。 这些事,她确确实实做了,抵赖不得,只能最后用这条命来洗清如懿。 这一巴掌落下,打得她眼冒金星,打的她喉间腥甜。 皇帝用了十成的力气,连带着自己也跟着踉跄了一下。 她掀翻在地,强撑着自己的身子爬起。动作间晃晃悠悠吐出一口血来,半张脸迅速红肿,疯癫的模样十分瘆人。 “贱妇!就问你这件事,皇后究竟有没有参与其中?” 皇帝不想理会疯魔的她,他一心想知道的只有这个。 如若皇后也参与其中,他绝对不会严惩。 他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她,脸上一片凝重。 “哈哈哈哈哈,皇后就是个蠢的,不然我如何才能借用她去接近纯贵妃和大阿哥?我最讨厌的就是她那一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如今,总算是解脱了……” 海兰说着说着,眼底浮现泪花。皇帝质问,她没哭,打她也没哭,甚至慎刑司那么多的责罚她都没吭声。只有提到如懿,她才有所动容。 这么多年,这宫里唯一值得她留恋的,也就只有姐姐了。只要能让姐姐脱罪,做什么她都愿意的。 “难道你做这些事就不为永琪想一想吗?他才那么大,碰上你这个狠心对稚子下手的额娘,事情若是传出去,日后他在世人面前该如何自处?” 听她这么说如懿,皇帝提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 毕竟他也不想承认自己一手扶上中宫之位的皇后,是个戕害嫔妃,谋害皇嗣的毒妇。 永琪是她最喜爱的一个儿子,看到她生生母亲如今疯癫成这个模样,皇帝眼底甚至有了杀意。 他的几个儿子中就数永琪最出色,想到永琪那么乖巧,当日只是一味的请罪,并没有指认这个贱妇。 这样好的一个儿子,这个贱妇怎配为人母? 提到永琪,海兰眼里罕见地升起一丝愧疚。 她自己心中也清楚,这一辈子最亏欠的就是这个儿子。 “那又如何?我做都做了,事后再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也多亏了这个儿子,才让我爬到了当初四妃,之首的位置这么多年荣华富贵,也都享尽了……” 海兰面带讽刺的笑着,说着说着,泪水便沿着面颊流下,流进嘴里,是无限苦涩。 如今能做的就是,装作利用的样子,让她们跟自己撇清关系了。 动作牵动着身上的伤口,疼痛难忍,可这些痛却比不上心中痛楚的万分之一。 她知道,她完了。 “你就这么恨朕么?,恨到连朕的皇后,朕的儿子你都能算计?” 见她这又哭又笑的疯癫模样,皇帝十分不解。 自己当年不过是醉酒,他也从一个小小的绣娘到了四妃之首的位置,还有什么不满足? 自己该给的都给了,扪心自问,对她从未有过任何苛待。 她这么做,属实让皇帝觉得心寒。 要知道这天下女人有多少前仆后继,想入宫为妃嫔,成为他的女人。 偏偏面前的珂里叶特氏海兰,因这个憎恨了他二十余年,甚至设计害死了他两个最重要的儿子。 他不明白,更不懂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皇上,你总是这么自傲,即便您为皇上又如何?您瞧瞧这宫里的女人,一茬接着一茬,跟花儿似的,开了又败,败了又开,这么多年的腥风血雨,都活的战战兢兢,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你说我是毒妇,可这天下最毒的,非您这颗冷漠阴狠的心不可!” 海兰咬牙切齿,她甚至不顾礼仪地跌坐在地上,直直地盯着皇上瞧。 眼底的冰冷,皇帝一触及便有些错愕。 只是一瞬,他又恢复了那个威严帝王的模样。 他冷笑着:“哼,说白了,你也只不过是欺软怕硬罢了,既然恨朕,为何不对朕动手?说的好听,是让朕心痛,可……朕如今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你曾经所做的罪孽非但伤不了我,反而让你夜不能寐,你实在愚蠢,朕不想在皇宫里看到你……” 他冷静的坐回龙椅上,冷漠地看着海兰坐在那发疯。 他总是这样,宫中所有的纷争,一个又一个女子的离去,他都是这样的冷漠。 他冷漠的样子刺痛了海兰的眼睛,她嗤笑着,看着皇帝冷漠的模样,心中憋着许久的气,还是散了。 她放弃了无谓的挣扎,索性坦言道。 “哈哈哈哈……皇上不想看到我?我又何尝不是对皇上……憎恶至极呢?这皇宫我早就呆腻了,那些做过的,我认,是死是活,您就请便吧。” 海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任由皇帝处置。 “来人。” 皇帝不再去理会这个疯妇,他从门口叫了一声,进忠就赶忙进来了。 “皇上可有吩咐?” 看着海兰狼狈跌坐的模样,进忠眼底闪过一丝痛快。 当年她是如何高高在上,欺负令主儿的,他可都记着呢。现在她终于败了,这怎能叫人不觉得痛快? “将她送到行宫上去, 死?便宜她了,朕要让她赎清这辈子犯下的罪孽再死,送到行宫后,命人建一处小佛堂,在里面摆上大阿哥和二阿哥的排位,每日让人掌嘴三十下,让她日夜跪在里头反省,一辈子都不许出来……” 第201章 解脱 此话一出,海兰的身子一软,差点支撑不住。 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她第一反应竟是解脱。 她松了一口气,身子轻飘飘的,感觉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这么多年过去,她终于可以解脱了,不用再困在这四四方方的一小片天地里头,在这地方待的每一秒,都令她觉得恶心。 皇帝本想将她留在皇宫之中,日夜折磨。 这么多年的罪孽,没那么简单洗清。 可想到最后,她始终是永琪的生母。 若是将她的罪责公之于众,那么永琪一辈子都会被这个贱妇毁了。 他已经被她害了两个儿子,不能让她祸害第三个。 死容易,一了百了。 可她接下来若是想活下去,那可就难了,日日夜夜都要受着煎熬。 “是,奴才这就去办……” 进忠一拍手,两名小太监进来将海兰的嘴堵住一整个拖了出去。 他正要撤下,却又被皇帝叫住了。 “今日之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就说海贵人是冲撞了朕才被赶出宫去的,若是皇后问起,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是海贵人,言语不当冲撞了皇上,这才被赶去行宫反省,奴才已经派人好生照料了。” 进忠听出了皇帝口中的威胁,小心翼翼陪笑着说道。 “很好,下去吧。” 皇帝很满意地看了一眼进忠。 这个倒比上一个听话多,用起来还挺顺手的。 进忠出去后,押着海兰,送上去行宫的马车。 海兰的样子很狼狈,太监们为了防止她闹,将手脚都捆着,嘴里还被塞了一大块布,整个人是动弹不得。 她被人像块破布一样丢上马车,四周有不少人在看着,昔日的荣光,体面,都被丢了个干净。 进忠远远看着揣着手,嘱咐着跟在海兰身边伺候的人:“皇上不喜这位,你们该怎么来就怎么来吧,千万别叫她过得太好了,懂了么?” “是是是,进忠公公,这些事奴才们都懂,这外头风大,您就快些回去吧,保证让她生不如死……” 进忠笑着点点头,身边的小德子立马上去给几个小太监一人手里塞一个厚厚的荷包。 “都辛苦了,这是进忠公公赏你们的,好好当差,别忘了交代的差事……” “是是是,多谢进忠公公……” 不一会儿,马车动了,车轱辘不停的转着,帘子晃动,不停的透出马车外的风景。 车上摇摇晃晃,海兰倒在马车里,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了。 从朱红的宫墙,再到热闹的街市,最后是荒芜的郊区。 海兰看着小缝隙中投来的风景,眼睛却一直在流泪。 没想到当日在翊坤宫,是和姐姐的最后一面。 她本以为被禁足在延禧宫,至少两人都在皇宫中,只要姐姐过得好,她怎样都行。 可如今,她要被送往行宫,姐姐一个人,周围是群狼环伺,他十分担心姐姐的处境,是无能为力。 只希望日后姐姐可以好好的,平安顺遂的过一生。 姐姐连失两子,这前半生过的够苦了。 嬿婉就在高墙上看着,看着马车晃晃悠悠的出了紫禁城,消失在自己眼前。 她心中是无比的畅快。 这么多年,她终于报了昔日之仇。 若说海兰心中没有如懿,那便是坚不可摧, 只可惜,她视如懿以为此生最重要之人,所以只要她轻松拿捏住如懿,海兰就得乖乖就范。 这不,乖乖的认了自己的罪状,甚至为了维护如懿,不惜顶撞皇上。 只可惜她这么做,如懿终究不会领情的 她敢打赌,如懿知道此事后,除了念叨几天,也不会有什么动作。 毕竟这个海兰也只不过是她脚边的一条狗而已。 “主儿,如今,海个人被赶出宫去,皇后娘娘又在翊坤宫之中,当今六宫之中,可就您最尊贵了……” 春婵扶着嬿婉喜滋滋的说着,这么多年,这珂里叶特海兰一直都看不起她们家主儿,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瞧着就令人恶心。 如今倒好了,她成了一个弃妇,那皇后娘娘又失了皇上的宠爱,后宫可不就成了永寿宫的天下么? 嬿婉低头笑了笑,抬手拂过鬓边流苏,悠然自得的说着:“一切都是皇上抬爱罢了,今日算得了什么?本宫日后还要继续往上走,才不负皇上这么多年对本宫的‘抬爱’才是……” 心腹大患走了,宫里就剩一个蠢的,她现在非要专心对付的,就是那个高高在上自负甚高的男人了。 嬿婉现在无比的期待,那个高傲到骨子里的男人,若有朝一日倒在自己脚下,是什么模样? 眺望这一片宫墙,嬿婉脸上闪过狠意。 做了那么多年的玩物,她总是要硬气一回,狠狠咬上他咽喉,直到看到他气绝才算罢休。 嬿婉步步踩着阶梯,又回到宫道之上,本想直接回永寿宫,却没想到,隐隐听见一片哭泣声。 她瞥了一眼四周,只带了春婵一人,顺着声音走去。 发现是五阿哥躲在墙根边悄悄的哭着。 看样子刚刚也在目送他额娘离开。 可怜的孩子,一辈子都不得亲娘的重视,从始至终都被排在如懿和她孩子的后面。 这么多年,没被海兰养歪已经是万幸了。 “五阿哥?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身边的宫人呢?可是他们伺候的不好?”嬿婉轻声开口,满是关心的模样。 来人是嬿婉,永琪有些惊慌,连忙拿袖子胡乱的擦拭着脸。 “给令娘娘请安,不怪他们,儿臣是偷偷跑出来,来送额娘的,都是儿臣不好,还请令娘娘不要将此事告知皇阿玛……” 事到如今,他还是十分的自责。 却又无能为力。 只能流几滴眼泪,为他额娘送行。 见他脸上泪渍没擦干净,嬿婉递过去一方干净的帕子,让他再好好擦擦。 “你无需自责,这些都是你额娘一人所为,好在皇上圣明没有牵连到你,她说什么你只管应着,转头只听你皇阿玛的就是……” 她说的明白,永琪只一瞬便懂了她的意思。 “可是……” 永琪十分胆怯的看了一眼嬿婉,将刚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第202章 安慰 额娘临走前,让他一定要处处帮着皇额娘。 且这宫里人人都知道皇额娘不喜欢令娘娘。 这话要不要当着令贵妃的面说出来,他十分纠结。 孝字,锢住了他。 见他十分纠结的模样,嬿婉微微摇头,耳边金灿灿的流苏也跟着摇晃,珠翠间碰撞传出的声音清脆悦耳,十分动听。 “你这孩子何苦钻了牛角尖呢?皇后娘娘是你的嫡母,自然要听她的,但你皇阿玛不仅是你的阿玛,还是这世间最厉害的君王,即便是夫妻,也要先论君臣,万事你得听皇阿玛的,至于海贵人,天高路远,她看不到,况且你皇额娘人淡如菊,想来不愿说些让你为难的话……” 她对如懿的秉性十分了解,活着就一个体面,那些在她眼里降了身份的事,她是不会开口的。 也就海兰这个蠢货,迫不及待的要为她赴汤蹈火。 从始至终如懿都高高坐在那位子上,面带欣慰的,看着别人为她斗。 坏事都让别人做了,她却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沽名钓誉,自视清高,太恶心了。 “儿臣明白了,多谢令娘娘指教。” 永琪似懂非懂,皇阿玛,皇额娘,额娘,这几个都是他最为敬重的长辈,一旦两方对立,他夹在中间就十分的为难。 根深蒂固的思想,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嬿婉索性说道:“海贵人如此,想必你皇阿玛也不好受,走吧,这会子时间还早,去看一看你皇阿玛,他年岁大了,若是气过头,对身子不好,这个当儿子的也该好好劝劝……” 嬿婉看着永琪,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她这些日子没在皇上跟前晃悠,就是不想引起皇上怀疑,若是与皇后海兰有关,她时时都在皇上跟前说话,久而久之,皇上也该对他起疑心了。 如今事情了了,也该到了她出场顺龙须的时候。 “皇阿玛如今……还想见儿臣吗?” 想起那日在行宫皇帝暴怒的模样,永琪真的害怕,皇帝会因此厌恶他。 可惹皇阿玛如此的,那是他的额娘,他真的没办法同她撇清关系。 “放心吧,你皇阿玛是明君,不会迁怒于你的。” 正说着,嬿婉看了一眼春婵,春婵连忙递了个食盒上来。 “你皇阿玛,想来气的都没好好用膳,这食盒装着碗燕窝,本宫宫里的小厨房做的,你拿这食盒,跟本宫一道过去,好好劝一劝你皇阿玛。” “是儿臣谢过令娘娘。” “走吧。” 嬿婉猜的没错,皇帝气得用不下午膳,寥寥几口口后便丢下了碗筷。 如今,正在养心殿里批改奏折。 “皇上,令贵妃娘娘带着五阿哥来了。” 进忠小心翼翼的进来通报。 听到两个人的名字挂在一起,皇帝的眉心紧紧拧在一块,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你说谁和谁一起来了?” “是令贵妃和五阿哥,现在正在殿前候着呢。” 进忠摸不着头脑,再回一遍。 这两个人怎么一起来了? 想起海兰,皇帝十分的烦躁。 “皇上,奴才瞧这五阿哥,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估计怕是吓坏了……” 见皇帝沉默,没有召见的意思,进忠又连忙跟着说了一句。 他知道的皇帝心中多多少少还挂念着五阿哥,不然也不会留着海兰的性命。 皇帝点点头,还是松口了。 “传他们进来吧。” 永琪应该是哭过,这些年的事,他也算受害者,那贱妇的过错,不该牵扯到他身上。 “臣妾给皇上请安。”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起来吧,令贵妃啊,今日怎么跟永琪一起来了?” 皇帝打量的目光,从嬿婉身上扫过。 嬿婉笑盈盈的说着:“而且今日本想来看看皇上,不曾想在路上碰到了五阿哥,便一同过来了。” 她穿着一身素色的旗装,月白色的缎子上是银线织成绣花,虽是朴素,可却比平常华贵装饰要来的柔婉俏丽。 嬿婉本就生的好看,这一身让人看不出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还如同那些十七八岁的少女般靓丽。 “你有心了,皇后如今在翊坤宫不出,这宫中诸事,都要辛苦你了。” “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本分,皇上想来还未用膳吧?五阿哥带了东西过来,皇上不妨用一些在理公务。” 听嬿婉这么说,皇帝的视线凝在永琪身上,看见了,他手上拎着的食盒。 永琪见状,赶忙说:“儿臣知道皇阿玛最近胃口不好,如今离晚膳还早,皇阿玛不妨用一些燕窝吧?儿臣实在担心您的龙体……” 触及永琪有些希冀的目光,皇帝心软了软,点了点头。 “难为你一片孝心了,呈上来吧。” 进忠连忙上前接过,打开仔细查验后,递到皇上面前。 皇帝轻轻舀起一勺,喝了一口,微微一顿,随后又回归了正常,一口接着一口的喝了起来。 “五阿哥可真是孝顺,是后宫中众多孩子们的表率呢,若是臣妾的孩子,日后也能有五阿哥一分孝顺,那臣妾就心满意足了。” 趁着这功夫,嬿婉毫不吝啬地夸赞着永琪。 夸孩子的话,总不会有错的。 皇帝的心情也有几分愉悦起来。 “你倒是有心了,永琪啊,日后呢,好好跟着师傅学,等过几年,朕还指望你帮朕分担国事,身为朕的儿子,你日后可是要当亲王的,切莫沉浸在那些小事上。 ”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永琪。 儿子怎么想的,做父亲的心中最清楚。 他知道永琪内心纠结,索性将话挑明。 “皇阿玛教训的是,是儿臣狭隘了,请皇阿玛放心,儿臣日后一定会努力上进,日后好为皇阿玛效犬马之劳。” 既然他如此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 “去吧,回去好好跟着师傅学,令贵妃,你留下吧,正好为朕伺候笔墨。” “儿臣告退。” 皇帝一句话比旁人的十句都要有用,永琪的心结解开,非常感谢的看了一眼嬿婉,十分高兴的退下了。 等人走后,皇帝放下了手中盛放燕窝的碗,饶有兴趣的盯着嬿婉。 第203章 东窗 这些年,他没少吃嬿婉送来的药膳,或多或少也有不下百次。自尝第一口时,皇帝便吃出来燕窝是出自永寿宫。 他看着嬿婉,心中有不明情绪交叠。 他知道,这些日子因为愉妃,他一直冷着永琪,永琪这孩子虽然聪慧,却终归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夹在父母之间,想来也是恐慌的紧。 令贵妃此举,是为了帮永琪? 还是别有图谋。 皇帝被愉妃闹得疑神疑鬼,连带着看嬿婉都带了几分审视。 “海贵人虽作恶多端,但她所作都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与五阿哥毫不相干,五阿哥不仅是她的孩子,更是皇上的儿子,臣妾还没糊涂到将气撒在小孩子身上......” 听到这,皇帝对海兰更是嗤之以鼻。 令贵妃都知道大人的事不该牵扯到孩子身上,可她偏偏如此恶毒,屡次对皇嗣下手。 甚至不惜利用永琪和皇后。 这样的人,怎配为人母? 温婉动听的嗓音依旧在耳边响着。 “况且......” “皇上最喜欢五阿哥,这样处置海贵人也是看在五阿哥的面子上吧?臣妾不忍心见到因此事,淡了皇上和五阿哥之间的父子情分......” 嬿婉柔柔说着,说完后澄澈的眸子对上了皇帝有浑浊的眼睛。 她毫无保留,将自己心中所想一一道明,一副坦然模样。 听她话里的意思,是爱屋及乌,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才会帮助永琪。 这话取悦了皇帝,他皱着的眉头悄然放松,嘴角愉悦的上扬。 试问哪个皇帝见到自己的妃嫔爱屋及乌到,能做到对曾经陷害自己的仇人之子,施以援手的地步,不会有所动容? 原本深秋季节殿里总泛着寒意,皇帝却只觉得心中泛暖,笑着牵过嬿婉素白纤细的小手,眼底是淡淡感动痕迹。 “好在有你一直陪在朕的身边,这些年总是你为朕排解心绪,若是没有你,朕的后宫只怕是一团乱了......当年在御花园一见,能将你留在朕身边,是朕做的最对的一件事......” 御花园一见,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可皇帝心中依旧清晰的记着,她站在凌霄花下,是那么楚楚动人。 那样一个娇弱的女子,如今在他的教导下,已经长成明艳大方,八面玲珑的宠妃了。 “过了那么多年,臣妾一直不敢忘,当年若不是得皇上相救,臣妾如今只怕是早早没在这宫中了,日后臣妾一定会好好陪在皇上身边,结草衔环,以报皇上圣恩......” 嬿婉笑吟吟说着,脸上是真挚模样,却借着递果子的动作,不着痕迹的挣脱皇帝的手。 见多了他的冷漠,嬿婉心中厌恶的紧。 看着那一张老脸,能忍着恶心笑着说出这一番话已经不易了。 皇帝正要回一句,毓瑚却不紧不慢的进来了。 一见到她,皇帝便想起了前些日子交代她的事。 脸色直接沉下来。 皇后真的该同令贵妃好好学学,能好好照顾好他先不提,能安分守己,别成日给他添堵。 这么多年,这是一刻也不得安生。 “令贵妃,朕还有要事,你就先回去吧,朕晚些时候再去永寿宫用晚膳......” 见皇帝的脸变的这么快,想来是跟翊坤宫的那位有关。 来的目的已经达成,嬿婉懒得多待,很乖巧的应下:“那臣妾便早些回去备着,皇上可要顾着身子,莫要太累了......” 等皇帝点头应下后,嬿婉抬脚走出殿内,走之前还不忘看一眼候在一旁的进忠洗洗眼睛。 进忠的心思全黏在嬿婉身上,察觉到她视线,进忠不着痕迹的冲俏皮的眨眨眼,这才转身又进去伺候在皇帝身边。 嬿婉被他这模样逗笑,春风得意的出了养心殿。 有了进忠的指点,毓瑚很快就查清了皇后的将东西送到缄亲王府上的始末。 “朕前些日子让你查的事查的如何了?”完全 一想到皇后,皇帝便叹气。 从李玉到海贵人,这些事她件件牵扯其中,却总是能全身而退。 即便罪责全由别人担下,但皇后也不见得全然清白。 “有眉目了,奴才顺着查,发现皇后娘娘是托御前侍卫凌云彻将东西送出宫去的,小徳子说曾亲眼见到侍卫凌云彻和皇后娘娘身边的容佩说话,就是在去年腊月二十八的夜里,和十三阿哥身边的嬷嬷说的不差,第二日便有人通知她去取东西......” 毓瑚说完,进忠便递上了证词:“那些嬷嬷经不住下,进慎刑司见别人受刑便全都说了,这些年皇后娘娘拢共托侍卫凌云彻送过几回......” 进忠压抑住心中兴奋,接着说道:“只是......这凌云彻是皇上跟前的二等侍卫,只听皇上调遣,奴才不敢自作主张,这才没有对他用刑......” 凌云彻? 哦,有印象了,是那个在火场中救出皇后,自己亲自为他指婚那位,当年也是在冷宫与当时还是娴妃的皇后结缘。 想来也是了,皇后身处宫中,能为她做此事的也只能是寻常进出宫中的侍卫。 皇帝并不觉得奇怪,皇后对这侍卫有恩,不过是些寻常小事,他肯帮她也在情理之中。 但此事并不能就此善了。 否则,他一个皇帝的脸面往哪搁? 皇帝并未多想皇后和凌云彻的关系,因为皇后虽然糊涂,却是一切都纠结在那些儿女情长的小事上。 因这些闹了许久,皇帝自然以为她是一心牵挂着自己的。 这凌云彻虽是个二等侍卫,但平时并不出彩,皇帝从未留心过他,才让他逃过这劫。 “将他打入慎刑司,等他将一切都交代清楚了,赶出御前,到别处去吧。” 皇帝轻飘飘一句,便定了凌云彻接下来的命。 “是,奴才这就去办。” 进忠听到这话,脸上的笑意是遮也遮不住,走出养心殿后便迫不及待的找起凌云彻的身影。 他得意洋洋,幽幽走到凌云彻面前,见他那个死样子后变了一副严肃的模样。 见进忠意气风发的朝自己走过来,凌云彻摸不着头脑,先一步问道:“进忠公公,可是皇上有事吩咐?” “是啊,皇上正有事要你解决呢,凌侍卫,皇上让您去慎刑司一趟,走吧。” 慎刑司? 凌云彻听到瞬间觉得不对劲。 皇上为何突然要拉他入慎刑司? 第204章 挣扎 “皇上为何要突然拉我入慎刑司?” 凌云彻下意识防备起来,手中的刀被攥得紧紧的。原本放松的身形,也立即戒备开来。 进忠不屑的勾起嘴角,微微侧头,上下打量过面前的凌云彻,察觉到他将刀往前挪动想要横在胸前戒备的动作更是觉得好笑。 他狞笑着,不屑一顾的上下打量他的动作。 “凌侍卫,这可是御前,皇上可就在里头呢,你不会想当着皇上的面动刀吧?小爷劝你还是识相些,也省得多受皮肉之苦,毕竟光是这慎刑司就够你受的了……” 进忠阴沉沉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像是从地狱里穿来的声音,在他脑海中隐隐回荡。 凌云彻突然觉得遍体生寒。 面前的进忠虽然是一副笑脸,可透过他幽深的眸子,凌云彻察觉到一丝清晰的恨意。 恨? 进忠为何会恨自己? 凌云彻仔细回想,这么多年,他一直战战兢兢在御前当差,两人之间交集不算多,更谈不上有过得罪。 凌云彻知道此时不是与他争论的时候,至少先弄清楚原由。 凌云彻软下身段,将刀往身后放,询问道:“进忠公公,皇上可说为何要拉微臣入慎刑司……” “皇上的决定可是你一个汉军旗出身的小小侍卫能质疑的?别啰嗦了,走吧,我可还有差事在身,若是耽搁了,你赔不起……” 见他垂死挣扎的模样,进忠脸上笑意更浓,他懒得同他纠缠,一甩手中净鞭,四面八方猛地冲出几个带刀侍卫。 他们动作很快,趁着凌云彻不备,从后面一棍子打落他手中刀鞘,几个人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便将凌云彻按倒在地。 “你!你竟敢……” 凌云彻被死死按在地上,头上的帽子被打落在地,脸上粘着不少灰尘,模样甚是狼狈。 身后有好几个人压得他动弹不得,任凭凌云彻涨红了脸使劲也无法挣脱。 进忠饶有兴趣的打量他在自己面前匍匐的模样,凌云彻越屈辱,他就越兴奋。 “小爷我有什么不敢的,是皇上要押你入慎刑司,你在这支支吾吾的拖延时间,那就帮你一把咯,把他嘴巴堵上,带走!” 说完,进忠连个目光都懒得施舍给他,转身昂首挺胸的走在前头,只余紫衣蟒袍华丽的一角衣摆落在眼中。 旁边人眼疾手快的拿破布将凌云彻堵上,回首看向养心殿,凌云彻瞳孔骤缩,连挣扎的力气都在逐渐变小。 进忠不肯告诉他皇上将他打入慎刑司的原因,这到底发生了何事? 皇上发现了什么? 还是有人在背后使计? 不容他细想,慎刑司阴森的大门便出现在他面前。 刚一踏入,鼻尖便能闻到里头散发的久久不见天日的腐朽气息,其中还隐约还能嗅出里头藏着的几丝血腥味和腐臭味。 凌云彻脸白了又白,还没等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绑在了刑架上。 嘴巴的破布一被拿下,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进忠公公,这位不是御前的……”掌刑太监见到是凌云彻,连忙跟进忠确认。 这位不是之前救了皇后娘娘被破格提升的么? 怎么今日跑到慎刑司来了? 最近也不知怎么了,什么大人物都往慎刑司里塞,先前是皇上的海贵人,今日又是御前二等侍卫…… “如今已经不是了,他在御前犯了错,皇上要审他,审完便从哪来回哪去了……” 进忠揣着手,见凌云彻被死死绑在架上同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一般,心情是难得的愉悦。 这么多年了,他终于可以好好教训这位……凌大人了…… “那小的这就去审他……” 掌刑太监刚要过去动手,下一秒便被进忠拦住了。 他勾着嘴角看向被死死绑住的凌云彻,眼底划过一丝恶趣味儿。 “不,小爷我要亲自动手,拿刑鞭来。” 说罢,进忠将净鞭交到他手里,又抬手接过另一个掌刑太监递来的刑鞭。 慎刑司的刑鞭大大小小有十余种,而进忠手上的那一根由麻绳编织而成,与寻常不同的是,进忠手上的这一根在编织时,加进去短而密的铁针。 平时的铁针会顺麻绳的方向并不显眼,可当麻绳浸泡过水后膨胀,期间的缝隙会更加紧实,铁针也会跟着立起。 根根竖起,泛着丝丝寒光,光看见便会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给犯了重罪的奴才们用的,一鞭子下去皮开肉绽,没有人能顶过十鞭。 这玩意太过残忍,鲜少会用到,凌云彻算是有福气的,一来便能碰到这个大家伙。 进忠满意的看过一眼鞭子,同地府爬上来索命的恶鬼般幽幽走到凌云彻跟前。 “十三阿哥夭折,皇上查到小阿哥身边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东西,有人说看到皇后娘娘身边的容佩与你有往来……小爷我问你,那些东西是不是皇后娘娘派你送到缄亲王府上的?” 听到这,凌云彻的心凉了半截。 原来是此事让皇上知晓了。 可凌云彻不傻啊,知道不能认。 他是皇上的御前侍卫,向来只听皇上差遣,若是认下,那岂不是步了李玉的后尘。 皇上如今最恨别人背叛,他若是不认,兴许还能有一条活路。 况且,凌云彻也不想皇后娘娘背下污名。 仅仅一条克子之说,便已经让皇后娘娘痛苦的了。若是再加上一条在后宫结党营私的罪名,只怕皇后娘娘日后在后宫会更加举步维艰。 所以即便为了皇后,凌云彻也不能认。 他艰难的抬起头,目光与进忠平行,一脸坦然道:“十三阿哥的事怎会跟我扯上干系,我在御前当差,皇后娘娘关心皇上圣体,让身边的姑姑打听打听不是常事么?” 第205章 连坐 凌云彻以为皇上将他打入慎刑司是因为没有证据,这才出此下策,只要他咬死不认,亦可洗脱怨气。 只是却不知道,进忠已经拿到了伺候在十三阿哥身边嬷嬷们的证词。 他可不在乎凌云彻铁骨铮铮,闭口不谈皇后这样的忠仆精神。 即便凌云彻不认,光靠嬷嬷们的指认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慎刑司昏暗,只留一个小小的窗户透气,里头点着烛光,燃烧着的烛光倒映在进忠眸子,绚烂的同时遍布着危险。 “打听?若是打听用得着交给你包袱?你可别说那是皇后娘娘的赏赐?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进忠最是恨他那一副不管何事都装腔作势的模样。 他讥笑着说完,反手便干脆利落给了他一鞭。 啪—— 鞭子抽在皮肉上的声音在慎刑司中回荡。 凌云彻身上原本雪白的里衣很快被殷殷流出的鲜血染红。 只一鞭,便打得他皮开肉绽。 凌云彻紧紧地咬住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忍受着痛苦,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他的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滴落在地上。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仿佛随时都会昏厥过去。 他的身体因为承受不住这鞭刑带来的剧痛,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每一次鞭子落下,他的肌肉就会猛地收缩一下,带动着身体微微抽搐。 他的双眼紧闭着,但眼眶周围却已经泛红,泪水顺着疼痛在眼角打转,似乎随时都会夺眶而出。 进忠只堪堪用了五成的力道,没想到凌云彻的反应这么大。他来了兴致,松松手指,活动活动筋骨,又骤然握紧了鞭子,连关节处都在发白。 还未等凌云彻反应过来,进忠反手又是一鞭。 第一鞭……进忠还没想好理由,姑且算是试试手,后面才是重头戏。 第二鞭,抽在左半边胸口,罚你空有健全人心,却不懂怜她苦楚,任凭她苦苦挣扎五年…… 第三鞭,罚你自私虚伪,连死都不忘拖她下水,坏她半生心血,多年苦心经营化为灰烬…… …… “啪”、“啪”、“啪”…… 鞭子打在皮肉上的声音此起彼伏,凌云彻的身体被打得颤抖不已,但他始终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接连七八鞭下去,凌云彻浑身上下遍布血痕,原本干净整洁的衣服也被抽得破烂不堪,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肌肤。还没等进忠再下手,凌云彻便已承受不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见凌云彻这么快就昏过去了,进忠有些嫌弃地扔下手中的鞭子。那带着血痕的鞭子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鞭子上的鲜血沾上尘土后迅速变得脏污不堪,静静躺在地上,鲜血慢慢凝固成褐色褐色,空气中尽是难闻的血腥味。 “给小爷好好训他,若是实在嘴硬,留一口气就是……”进忠打得酣畅淋漓,结束后拿出帕子仔细的擦了擦手,扭头便走出了慎刑司。 勾起这些前尘往事,即便是亲手对凌云彻用刑进忠也是心中有气。 两世加在一起,令主儿受的苦可就不止五年,是十年光阴了,区区几鞭子,如何抵消那些年受的苦楚? 进忠气不过,当即又回了养心殿,跑到皇帝身边去吹耳旁风。 “他可交代了?” 见进忠回来,皇帝头也不抬,询问起来。 进忠摇摇头,十分遗憾的说道:“这凌云彻嘴硬的很就是不肯交代,只说容佩找他不过是皇后娘娘挂心皇上找他打探行踪,皇上,依奴才所见,翊坤宫的容佩三宝这些人怕是也逃不了,若不是有这下人纵着,皇后娘娘也不会……” 听到这话,皇帝才抬起头来,将视线落到进忠身上。 这话给皇帝提了醒,若不是身边的奴才助纣为虐,一直顺着皇后的心思来,不提醒着点,皇后也不至于犯下这大糊涂。 “那你觉得如何啊?” 皇帝有些阴沉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进忠察觉到皇帝的目光,不自觉的将身子弯了弯,恭恭敬敬说道。 “依奴才所见,都是这些奴才们纵着皇后娘娘才出了这档子事,若皇后娘娘身边有个明事理的劝着,也不至于整日钻这牛角尖啊……” 皇帝点点头,他见皇后身边那个容佩也是很不顺眼,区区一个掌事姑姑,在这宫里头仗着皇后整日耀武扬威的,没个奴才模样。 是该好好罚一罚,顺便也好肃清宫纪。 让宫里的奴才们都看看,纵容主子作乱,是何下场。 “将容佩也打入慎刑司一齐拷问,若是还不认,就好好打一顿,容佩贬去浣衣局,三宝贬去花房,至于那凌云彻……让他滚回冷宫去,朕说过,不想再看到他……” 皇帝轻飘飘几句话,便定好两人的结局。 三言两语,将他们努力往上爬的痕迹通通荡平。 “是,奴才这就去办。” 听到皇帝的旨意,进忠脸上泛起喜色,连忙压抑住内心的兴奋将差事应下。 不止凌云彻,那盛气凌人的容佩,他也是厌恶的很啊…… 可没等进忠出了养心殿,守在外头的进保便进来通报。 “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她? 皇帝疑惑看向进保,他不是下旨任何人不得进出翊坤宫,皇后怎么来了?她怎么过来的? 看守翊坤宫的侍卫都是废物不成? 如懿自一回宫便被皇帝勒令不得出翊坤宫,这才没法送海兰一面。 却不曾想突然得知了凌云彻被皇帝打入慎刑司的消息,她便火急火燎的赶过来了。 她已经没了李玉和海兰,若是凌云彻也被皇上制裁,那她身边便真的空无一人了。 如懿是皇后,几个在翊坤宫门口的侍卫也不敢动真格的拦,这才让如懿硬闯出来。 皇帝长叹一口气,坐下后淡淡说道:“让她进来吧。” 正好,皇帝正想发落了如懿。 主仆一起在今日解决了,正好省得他日后为此烦恼。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人忍让,却换来如懿的得寸进尺,皇帝索性就不忍了,他到要看看他的好皇后到底要忤逆他到什么时候? 当初是看在永璟的份上才没有追究如懿当年知情不报之责,她倒好,如今正撞枪口上。 “传她进来吧。” “是,那这容佩?” 进忠本要去捉拿容佩,可如今皇后就堵在养心殿门口,总不能当着皇后娘娘的面押走。 他有些为难的看向皇帝。 皇帝不容抗拒的说道:“直接送去慎刑司。” “是,奴才这就去办。” 第206章 弩张 进忠办事利落,没发出什么声音便将容佩这个大麻烦请出了养心殿。 而此时的养心殿内,却是一片剑拔弩张。 “皇后,你不好好的在翊坤宫思过,怎么跑到这来了?” 见到如懿进来一脸质问的神态,皇帝有些不悦。 她是何时变得如此不懂规矩,在他面前连谦卑都不会了? “皇上,臣妾听说,您将御前侍卫凌云彻打入慎刑司了?” 见皇帝不耐的语气,如懿也懒得虚与委蛇,直白开口问道。 她梗着脖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皇帝看,质问的语气让皇帝下意识的皱紧眉头。 “皇后,你是在质问朕?你在问朕之前,不如问问你自己都做了什么好事。” 皇帝看着面前这个正在质问自己的女人,冷着一张脸,心底有莫名的火气在上涨。 他站起身来,抬脚往一旁的博古架走去,打开一个盒子后将里头的东西直直扔到如懿面前的桌上。 东西散落,露出了里头精致的小衣,正是如懿和海兰一起为十三阿哥精心制作的。如懿看到这些怔愣了一秒钟,认出那是自己让凌云彻送去缄亲王府上的小衣。 “皇上就是因为这些才将凌侍卫打入慎刑司?臣妾不过是过于思念永璟,您不让臣妾见他,那臣妾让人送些东西过去聊表我一个做母亲的心意又如何?” 如懿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她并不觉得此事她有错。 皇上如此,也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 “你说如何?朕早就说过,不许你与永璟过多接触,你们命数相克,朕才将他送到缄亲王府上,你倒好,背着朕收买了他身边伺候的嬷嬷,偷偷送东西过去,还买通了朕身边的侍卫,朕没要他的命就不错了。” 皇帝坐回龙椅,看着面前歇斯底里的如懿,眼底的冷漠让如懿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眼底泛着泪花,打量着面前高高在上的帝王。 最令她心痛的是,从他身上,她再也找不到当年那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少年郎的模样。 难道岁月竟这般可怖? 将人变成了她完全不认识的模样。 “皇上如此,不仅仅是因为此事吧?皇上只不过是因为李玉一事忌惮臣妾,因为海兰一事疑心臣妾,如今皇上这么做,是想借此告诉臣妾不要忤逆您?” 听到如懿这么说,皇帝几乎要气笑了。 呵! 原来你也知道,朕是不可以忤逆的。 “如懿,你为何要处处忤逆朕?那些人,连自己的位置的分不清,朕处罚他们又何错之有?” 如懿,这个名字,如懿都记不清有多久没从皇帝口中听到过了。 当年两人柔情蜜意时,青樱,如懿,总听他那么叫。可自从成为皇后,就没在从他嘴里听到过这两个字,每次听到他叫自己皇后,她总是觉得冷。 好像比起如懿,在他眼里,皇后更重要。 如懿快要被逼疯了,尤其看着自己身边的人被皇帝一个个送走折磨,如懿只觉得身心俱疲。 她不再忍让,讥讽着开口。 “皇上大错特错,李玉跟了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二话不说便要了他的性命,难道在皇上眼里,李玉就是那种会趋炎附势的小人么?臣妾也不知道事情为何会演变成这样……” “当年,臣妾并未指示李玉那么做,李玉也并非是那种意气用事会恶意包袱之人,臣妾让凌云彻往缄亲王府上送东西也仅仅是为了尽一份母亲的心……” “你究竟是为了尽母亲的心还是为了你自己的私心?你总是执着于忤逆朕,朕今日就要告诉你,何为君臣!”皇帝咬牙切齿说出这一番话。 看着如懿非但不自省,反而开始指责自己,皇帝心中最后的耐性也被消磨殆尽。 听到他话语中的威胁,如懿毫不在乎,她只淡淡的看着皇帝,眼底满是失望。 她眨巴着眼睛,朱唇轻启:“皇上,那么多年,您变了……皇上总有种种借口疑心臣妾,臣妾百口莫辩,臣妾累了,不想再为自己辩解了……” 皇帝嗤笑着,眼底生出一丝快意。 “你是皇后,朕必然不会罚你,但你身边那些狗奴才纵着主子胡来,朕不会放过他们,也叫你好好看看,忤逆朕是什么下场。” “臣妾是皇上亲封的皇后,皇上要如何,臣妾自然不敢多言,只是皇上今日种种,可是明君所为?” 听到皇帝要对自己身边的人动手,如懿眼底满是失望,她看着皇帝如今的阴狠模样,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走。 一股熟悉无力感从她心底升起,如懿无计可施,只能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曾经一心相伴的人,第一次觉得是如此的讽刺。 她竟从未看清他。 皇帝气红了脸,不再理会如懿,厉声喝道:“进保,将三宝也一起打入慎刑司,皇后身边伺候的人全部调走,只留两个嬷嬷照看着,没朕允许,皇后不许再出翊坤宫!” 第207章 悖论 “皇上?您既然不满臣妾,那就该直接处罚臣妾就是,何必对他们下手?” 听到皇帝这么说,如懿不可置信,她没想到皇帝竟然会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她。 皇上是想用这些来逼她就范? “皇后,你是如今才知道怕么?这些年你数次忤逆朕,怎么就不为你身边的人想一想?呵,如今就算是求,也晚了!” “你身为皇后,该思量的可不止这些东西,滚回去你的翊坤宫好好思过,即便你从前没做过皇后,有孝贤皇后在先,你同她学一学也不是一件难事吧?” 如懿原本还在为皇帝处罚她身边之人而感到难过和委屈,但当她听到“孝贤皇后”这个名字时,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孝贤皇后......那个曾经占据着中宫之位的女人,一直以来都是如懿心中无法磨灭的阴影。自她成为皇后以来,无数人将她与孝贤皇后相提并论,仿佛她永远也比不上那位已逝的皇后。 宫人们,潜邸出来的妃嫔们,还有太后,就算是她的枕边人也在拿她同孝贤皇后相比。 如懿快疯了,当亲口听到皇帝这么说,她只觉得五脏俱焚。 既然她处处比不过孝贤皇后,皇上又何必选她当皇后,选孝贤皇后举荐过的纯贵妃岂不是更好? “呵,皇上如今倒是想起孝贤皇后了,若是早知今日,皇上为何不好好对孝贤皇后呢?若不是您对她处处猜忌,认为是她害死了高贵妃,她又何至于年纪轻轻含恨而终,皇上既然想着孝贤皇后,又何必在她身子不佳时将她唯一的女儿远嫁蒙古呢?” 如懿冷着脸,字字句句,杀人诛心。 “放肆!” 咣—— 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来,上好的白瓷笔洗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如懿猛地一惊,脸色苍白,瞪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她没有预料到这一幕,心中充满了惊愕和恐惧。 而皇帝则喘着粗气,满脸怒容,恶狠狠地盯着如懿。他的双眼充满了愤怒与失望,仿佛要将如懿生吞活剥一般。 如懿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梁上升起,全身发冷,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脚。她不禁暗自庆幸,幸好有那张桌子挡在两人之间,否则以皇帝现在的情绪,说不定真会冲过来对自己动手。 皇帝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声音颤抖:“你……你竟敢!”他瞪大眼睛,无法相信如懿竟会如此胆大妄为,当面说出这样的话。 她的心跳加速,汗水湿透了额头,手指微微颤抖着。知道此刻已经无法挽回局面,如懿的心里闪过一丝奇异的感觉。 她脸颊闪过一丝讥笑。 既然事情已经闹成这样,如懿索性就说个痛快。 “皇上如此勃然大怒,是臣妾说中了?皇上总是如此,高贵妃,孝贤皇后,就连永璜亦是,他们在时,您不珍惜,去了便装出一副思念的模样,人都不在了,您装给谁看呢?” 此话一出,皇帝再也忍不了了。 他从龙椅上起身,抬脚一边走到如懿面前,一边说着。 “原来你这些年一直都是这么想朕的?这就是朕的好皇后啊,原来在朕亲自挑选的皇后眼里,朕居然是这么一个人?” 第208章 动手 “在皇上眼中,臣妾何尝不是善妒无能之辈?” 如懿看着皇帝,突然觉得脑子一片清醒,看着他步步朝自己走来却不见半分当年的模样,如懿心中也只剩心灰意冷。 她的嗓音沉静的可怕,落在空旷的殿里是异常清晰。 啪—— 重重一个巴掌,落在如懿脸上。 如懿被打得猝不及防,差点被这股子强劲的力道掀翻在地,她整个人向后踉跄几步后扶住了身旁的博物架才勉强稳住身形。 等如懿回过神来,脸上是火辣辣的疼痛感。 她手扶向自己的脸颊,珠光宝气的护甲在微微颤抖,眼泪划过脸颊,如断线的珠子般砸落在地面上。 看着皇帝一脸漠然的站在自己身前,如懿满心悲凉。 她没想到,皇帝竟然会朝她动手。 皇帝被她盯得心里发虚。 他被皇后的话刺激的过了头,竟然下意识的朝她挥去一掌。 身为一国之君,竟然动手殴打一个女子,皇帝只觉得自己气糊涂了。 一巴掌下去,自己的气是消了,心中却隐隐不安,一股心虚的感觉遍布全身。 可他是皇帝,即便做错了,也不可能承认自己有错,只能继续堂而皇之的说下去。 “皇后,今日的教训你给朕记牢了,滚回翊坤宫好好思过,其余的事朕会交给令贵妃去处理,日后你若还敢对朕出言不逊,就不是今日这么简单了……” 皇帝面无表情,打人之后的心虚只出现了一瞬便骤然消失。 他背着手,又装回了威严帝王的样子。 他觉得自己够手下留情的了,换成别的皇帝,早就废后,迁怒其家族了。自己只是小惩大诫,只希望她日后能谨言慎行。 如懿此时的模样狼狈极了,鬓边的头发都被打散。凌乱的发丝挂在脸颊旁,却显不出半分楚楚动人来,脸上有的也只是惊愕,还有怨恨。 如懿没再接话,看着皇上冷漠的样子,只觉得满心悲凉。 当初那么相爱的两人,居然最后是这样的收场。 她心灰意冷,只是稍微动了动被扇的生疼的左脸,没再说话,转身手脚麻木的朝殿外走去。 见到如懿离开,皇帝瘫坐在龙椅上。 他看着自己刚刚动怒扇如懿的那只手,满脑子都是曹毅的天象之说。 “皇后娘娘刑克身边之人,极易与人有口舌之争……” 皇帝向来自诩宽和,一直以来也只对金玉妍和海兰动过手,今日却是被如懿气得七窍生烟。 但如懿确实是说对了,说对他的虚伪和冷漠,皇帝被说得恼羞成怒,这才会对如懿动手。 如懿原是硬撑着一口气,等出了殿外,整个人都失魂落魄起来。 “皇后娘娘,奴才派人送您出去吧?”见皇后一人失魂落魄走出来,进保小心翼翼的上去搭话。 帝后之争,他在一旁听着是实在惊心动魄。 皇后娘娘带来的人都被送去了慎刑司,如今也就只能由他派人送她回去了。 见皇后如此狼狈的模样,进保心中十分唏嘘。 皇后娘娘这般回去,只怕是要成为这宫中的众矢之的了。 自大清建成以来,可还从未有皇后鬓发散乱走出养心殿的先例,皇上这回怕是真的动怒了。 如懿从来不会在乎别人的想法,即便此时满身狼狈的走于宫道之上。她不理会周围行着礼却骚动的宫人,她满脑子想的都是皇上在里头气急败坏的模样。 当年满心满眼对她的少年郎,终究是变了。 她的样子落魄,沿途有不少太监宫女都瞧着她的异样,虽明面上是面壁不敢多看的模样,可背地里却不知道要传得多难堪。 看着高耸的宫墙和被红墙困住只有四四方方的一片蓝天。 如懿只觉得压抑极了。 她的余生,就这么要困在这一方狭小的宫墙中么? 她第一次觉得是如此的疲倦。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哟,皇后娘娘这脸是怎么了?要不要传太医来瞧瞧啊?” 一道清脆悦耳的嗓音传来,虽是悦耳,可话中却满是讥讽。 是嬿婉,身上橙黄色的旗装衬得她雍容华贵,风情万种。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此时的嬿婉比暮气沉沉满脸颓色的如懿更像是中宫皇后。 如懿回翊坤宫的路上途经永寿宫,和从永寿宫出来的嬿婉碰了个正着。 嬿婉是刻意在这候着的,为的就是这一刻。 进保见状连忙上前拦着:“令贵妃娘娘,奴才奉命送皇后娘娘回翊坤宫,您就别为难小的了……” 他面露难色,最近皇上脾气不好,办差事就更得格外小心。 嬿婉见状使了个眼神,春婵连忙悄悄递一张银票到他手里:“进保公公,我家主儿不过是关心皇后娘娘两句,您就通融通融,不过几句话,皇上不会知道的……” 皇帝如今正在气头上,不会想听有关如懿的任何消息的。 进保捏了捏手中银票,一脸为难的说道:“那好吧,不过得尽快啊。” “放心吧,几句话的功夫,耽误不了公公的差事……” 奴才们都被带离,永寿宫门口只于如懿和嬿婉两人对峙。 其实如懿这一劫说难却又不太难。 凭她和皇上这些年的情分,若是好好卖个惨,说是因思念成疾,好好跟皇上认个错这事也就过了。 左右面上过去了,皇上也不会对自己的皇后做什么。 偏偏她蠢,跟皇上对着干,如今不止害了自己,还连累了身边之人。 “令贵妃,你如今满意了?” 那一巴掌,将如懿彻底扇醒。 她知道,这一切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而这幕后之人,除了令贵妃,如懿想不到第二个人。 嬿婉一脸无辜:“皇后娘娘说什么?臣妾不知啊,恕臣妾愚笨,听不懂皇后娘娘的教诲。” “别装了,本宫问你,如今本宫被禁足,凌云彻被打入慎刑司,你可满意了,令贵妃,人若是连真心都违弃,那这一生是最最可悲的……” “皇后娘娘,真心也分人啊,臣妾只对皇上真心,旁的人,只不过是尔尔过客,算不得数的。” 嬿婉装聋作哑,一本正经的说着。 哼! 如懿心中冷笑着。 她懒得同她虚与委蛇,直截了当的说着:“凌云彻如今身陷囹圄,你若是真还顾念旧情,便赶紧想法子救他出来,别让本宫看不起你……” 呵,她如懿看不起自己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嬿婉岂会在乎她的看法? 嬿婉眉眼含笑,话语中满是揶揄。 “请皇后娘娘放心,慎刑司爱折磨凌云彻,必不会叫他受太重的伤或是死了,等回头臣妾找到机会一定将他救出来……” 一句话,让如懿瞬间石化。 她,她怎么会知道这些? 见如懿神情龟裂,嬿婉心情大好,微微行礼后转身悠悠离去,边走还不忘说道:“ 皇后娘娘,外头风大,还是请回吧,臣妾还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就不送了……” 如懿就愣在原地,看着嬿婉离去的背影出神。 第209章 冷寂 进保见状连忙上前拦着:“令贵妃娘娘,奴才奉命送皇后娘娘回翊坤宫,您就别为难小的了……” 他面露难色,最近皇上脾气不好,办差事就更得格外小心。 嬿婉见状使了个眼神,春婵连忙悄悄递一张银票到他手里:“进保公公,我家主儿不过是关心皇后娘娘两句,您就通融通融,不过几句话,皇上不会知道的……” 皇帝如今正在气头上,是不会想听有关这位皇后娘娘的任何消息的。 况且,若是皇后倒下,那永寿宫娘娘可就是后宫中权势最大的了。 进保犯不着因为这种小事,而得罪皇上当今眼前的红人。 说不定日后也许就是这位主儿,爬上了那宝座呢? 宫里头都是人精,他在宫中长大,心里自然也明白在这宫里头,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眼前这位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谁能想到昔日一个任人欺凌的小宫女,会变成如今宫里头叱咤风云的贵妃娘娘呢? 进保捏了捏手中银票,一脸为难的说道:“那好吧,不过得尽快啊。” “放心吧,几句话的功夫,耽误不了公公的差事……” 进保和春婵将所有奴才们都带离,永寿宫门口只于如懿和嬿婉两人对峙。 其实如懿这一劫说难却又不太难。 凭她和皇上这些年的情分,若是好好卖个惨,说是因思念成疾,好好跟皇上认个错这事也就过了。 左右面上过去了,皇上也不会对自己的皇后做什么。 更不至于将翊坤宫的奴才们遣散,自己被禁足。 偏偏她蠢,要跟皇上对着干,如今不止害了自己,还连累了身边之人。 这么多年,如懿还是没懂君臣该如何相处。 “令贵妃,你如今满意了?” 如懿的声音微微颤抖,眼神中满是悲愤与失望。 皇帝那一巴掌,抽尽了全身的力气,却也将如懿彻底从幻想中扇醒。 她清楚地知道,这一系列的变故绝非偶然,定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而在如懿的心中,这幕后之人,除了令贵妃,她实在想不到第二个人。 毕竟这宫里,她是最狼子野心的。 嬿婉却一脸无辜之态,那精致的面容上满是茫然。 她微微蹙起眉头,轻声说道:“皇后娘娘说什么?臣妾不知啊,恕臣妾愚笨,听不懂皇后娘娘的教诲。” 她的语气轻柔,眼神澄澈,仿佛真的对如懿的指责一无所知。 那微微闪烁的目光,却又似乎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一丝讥讽。 “别装了,本宫问你,如今本宫被禁足,凌云彻被打入慎刑司,你可满意了?令贵妃,人若是连真心都违弃,那这一生是最最可悲的……” 如懿的话语中带着深深的悲愤与无奈,她的眼神紧紧盯着嬿婉,仿佛要将她内心的丑恶全部看穿。 然而,嬿婉仍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如水,仿佛如懿所说的一切都与她毫无关系。 她面上泰然自若,甚至还毫无波澜的拨弄着手上戴的戒指。 见她如此,如懿心里堵得慌,那股愤怒与失望在心中不断翻涌。她曾经以为,在这深宫之中,即便人心险恶,也总还有那么一丝真情存在。 可如今看来,自己实在是太过天真。 “皇后娘娘,真心也分人啊。臣妾只对皇上真心,旁的人,只不过是尔尔过客,算不得数的。” 嬿婉微微扬起下巴,神色间带着一丝笃定,装聋作哑地继续一本正经说着。 那清脆的嗓音在这寂静的空间中回荡,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冷漠。 用尽手段往上爬,不惜牺牲一切的那种冷漠。 不掺任何感情,只有对权势的渴望。 哼! 如懿心中冷笑着,那抹嘲讽之意在心底不断蔓延开来。 她已然懒得同嬿婉虚与委蛇,索性直截了当说道:“凌云彻如今身陷囹圄,你若是真还顾念旧情,便赶紧想法子救他出来,别让本宫看不起你……”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呵! 她如懿看不起自己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嬿婉岂会在乎她的看法? 嬿婉微微扬起嘴角,眉眼含笑,那笑容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与冷漠。 她话语中满是揶揄:“请皇后娘娘放心,慎刑司爱折磨凌云彻,必不会叫他受太重的伤或是死了。等回头臣妾找到机会一定将他救出来……” 她的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说完,嬿婉好整以暇的看着如懿的反应。 一句话,让如懿瞬间石化。她瞪大了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她怎么会知道这些? 见如懿神情龟裂,嬿婉心情大好。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微微行礼后,嬿婉转身悠悠离去,那身姿轻盈而优雅,仿佛一只骄傲的孔雀。 边走还不忘说道:“皇后娘娘,外头风大,还是请回吧。臣妾还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就不送了……”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丝冷漠和对手下败将的嘲讽。 不对,如懿根本算不上她的对手,顶多是她魏嬿婉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小小物件儿,这才对。 如懿就愣在原地,看着嬿婉离去的背影出神。那背影渐行渐远,逐渐模糊在如懿的视线中。 如懿只觉得浑身发凉,那股寒意仿佛从心底深处涌起,迅速蔓延至全身。这话她知道,是曾经凌云彻求自己救魏嬿婉时,自己面对皇后和嘉妃无能为力,让惢心转交给凌云彻时说的。 她是如何得知的? 难道凌云彻将此话告诉她了? 如懿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若是如此,这魏嬿婉竟然能将此话记了十余年,实在是令人心惊。 她就如此睚眦必报,因为一句话,就算等了十年也要报复自己么? 如懿没想到,魏嬿婉竟如此阴狠。 她的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奈,仿佛置身于无尽的黑暗之中,看不到一丝光明。 她站在原地发呆,只觉得浑身上下冷得厉害。不过入秋,风吹在人身上却是彻骨的冷,那风如同冰冷的利刃,刺痛着她的肌肤。 她恍然惊觉,永寿宫里头,养了只阴狠的饿狼。 “皇后娘娘,时辰不早了,咱该回去了。” 等嬿婉的人走了,进保又小心翼翼地迎上来。他微微低垂着头,神色恭敬,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 如懿淡淡的点点头,将此事抛之脑后。 然而,那微微颤抖的手指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她踩着高出许多的花盆底,一步一步走过曾经走过无数次的地方。那熟悉的路径,如今却显得如此陌生。 回到翊坤宫,进保身边带来的人便将翊坤宫大门锁了起来。那沉重的锁声,仿佛在宣告着她的命运。 皇帝终究是给如懿留了几分脸面,对外将她的禁足说成了养病,不许任何人来探视。 如懿看着曾经金碧辉煌,热闹非凡,如今却只剩下冷寂,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凄凉的翊坤宫,心中怅然。 她缓缓走过空旷的庭院,抚摸着冰冷的廊柱,感受着岁月的沧桑。 她这一辈子,注定要待在这翊坤宫里头了么? …… 如懿这头只顾着伤怀,而容佩和凌云彻在慎刑司的日子可不好过。 容佩原本跟着如懿到养心殿来,不曾想被人三两下绑到了慎刑司。 那冰冷的绳索紧紧束缚着她的身体,让她心中涌起一股愤怒与不安。 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容佩眼底闪过几丝惧怕。 慎刑司的阴森与恐怖如同一团阴影笼罩着她的心头,勾起了曾经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她微微颤抖着,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恐惧。 “进忠,你竟敢背着皇后娘娘对我动手,万一一会儿皇后娘娘见不到我,责怪下来,你吃罪得起吗?” 容佩怒视着进忠,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质问。 她的声音中气十足,坚定有力,试图用皇后的威严来震慑进忠。 然而,她的心中却也明白,进忠既然敢对她动手,必然是有所依仗。 她容佩也绝非软弱之人,她绝不会轻易屈服于进忠的阴谋诡计。 进忠没想到容佩都大祸临头还装的一副忠心狗奴才的样子,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眼神中满是不屑与嘲笑。 他讥笑着看向容佩,那目光仿佛在看一个可怜的小丑。 “虽说这后宫诸事是皇后娘娘说了算,可说到底皇上才是这后宫最大的主子,我们这些人可却是只听皇上的吩咐,容佩姑姑,都是做奴才的,跟着皇后娘娘这么多年,您不会忘了,这天底下最大的主子是谁了吧?” 狗仗人势又如何? 他这人最擅长的就是狗仗人势了。 在这深宫之中,皇上的旨意高于一切,而他作为皇上身边的太监,自然有着不可小觑的势力。 毕竟,狗仗人势,也比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不对,容佩又算不得虎,顶多算是皇后身边一只叫得大声的哈巴狗而已。 “怎么?皇后娘娘还能越过皇上去不成?容佩,你就省省力气吧,我可不是李玉,皇上让做什么,小爷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进忠的话语中充满了威胁,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凶狠的光芒。 他故意提起李玉,意在提醒容佩,他与李玉不同,不会对皇后娘娘忠心耿耿,更不会对她手下留情。 他只会听从皇上的命令,也会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 听到进忠的话,容佩的心凉了一半。那冰冷的话语如同刺骨的寒风,吹得她心中一片凄凉。 鹿血酒之事仿佛还在眼前,那混乱的场景、皇上的愤怒以及皇后娘娘的无奈,都历历在目。 还有那伤,仍在身上隐隐作痛。 不曾想这一回,皇上依旧拿他们威胁皇后娘娘。 容佩的心中涌起一股悲愤,她不明白,为何皇上总是如此狠心,一次次地伤害皇后娘娘。 她为皇后娘娘感到不平。 这些年,皇后娘娘的遭遇她都看在眼里,她是打心眼里为皇后娘娘觉得不平。 要不是皇后娘娘,如今她怕只是浣衣局一个默默无闻的宫婢,哪有这么多年掌事姑姑的风光日子。 这些年来,皇后娘娘对她信任有加,让她在宫中拥有了一席之地。她暗暗发誓,一定要报答皇后娘娘的恩情。 就算是拼了她的这条老命,她也不会让皇后娘娘被人诟病分毫。 想到皇后,容佩的眼神中透露出坚定的决心。 容佩知道,在这深宫之中,皇后娘娘孤立无援,只有她能为皇后娘娘挺身而出。她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守护皇后娘娘的尊严和荣誉,不让任何人有机会诋毁她。 她挺直了脊梁,眼神坚定地看着进忠,毫不畏惧地高声说道:“要杀要剐,你动手就是,别坏了皇后娘娘的名声,一切都是我做的,跟皇后娘娘没有关系……” “真是忠仆啊,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皇后娘娘呢?皇上已经下旨,等打完了,你得就滚回你的浣衣局去,还真当自己是翊坤宫的掌事姑姑了?” 进忠嗤笑出声,看着她明明任人宰割还装腔作势的模样只觉得好笑。 瞧着她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只觉得跟翊坤宫那位皇后娘娘如出一辙。 不愧是她的一条好狗啊。 “容佩,别挣扎了,你跟着皇后娘娘得罪了那么多人,还是好好想想到了浣衣局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吧……” 进忠的话语中满是嘲讽,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仍然高高昂着头的容佩。那眼神中,戏谑之意掩都掩不住,仿佛在看一个可怜的笑话。 容佩闻言,心中一紧,但她的脸上却依旧保持着镇定。 她微微扬起下巴,目光坚定地看着进忠,毫不畏惧地说道。 “我容佩既然跟了皇后娘娘,就从未后悔过。就算去了浣衣局,我也依旧是皇后娘娘的忠仆。至于那些得罪过的人,若他们敢来寻仇,我容佩也绝不会退缩。”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眼底泛着怪异的坚毅光芒。 第210章 热讽 都已经落得如此境地,马上就要受皮肉之苦了,非但没为自己担心,反倒心疼起自己锦衣玉食的主子来了。 脑子有病。 听她说完,进忠直接给了她一个白眼。 “哼,你还真是嘴硬。到了浣衣局,有你好受的。你就等着吧,看看你能撑多久。” 跟这种人多说无益。 说完,进忠连个眼神都不屑于施舍,拍了拍袖子染上的灰尘便抬脚往慎刑司外走去。 留下容佩独自站在那里。 容佩看着进忠离去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担忧。她知道,一旦去了浣衣局,等待她的将是无尽的苦难。 即便如此,容佩依旧担心着如懿的处境。 她是翊坤宫的掌事姑姑,她的去处,也该问过皇后娘娘的意思。这样随便处置了她,这跟当众打皇后娘娘的没有区别。 她又不在皇后娘娘身边护着她,皇后娘娘只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如她所想,今日之事很快就在后宫传遍了。 不仅仅是容佩,就连三宝和芸枝几个都被连累。皇帝的旨意犹如一道冰冷的寒风,无情地刮过他们的命运。 他们被赏了每人二十杖,那沉重的杖责落在身上,带来的不仅仅是肉体的疼痛,更是心灵的创伤。 随后,他们便被发配往花房、御花园、四执库等地,去做些最低等的活计。 这无疑是完全不打算给如懿留脸面了。如懿在这深宫中,本就如履薄冰,如今身边亲近之人皆被如此处置,她的处境愈发艰难。 皇帝的绝情,让她心寒不已。 海兰一走,如懿在宫中也没了跟她交好的妃嫔。曾经的情谊,仿佛在这一刻都变得如此脆弱。 现在六宫妃嫔们没有想要出口帮着劝说,就连她曾经与之交好的苏绿筠也对她避而不见。 自她将海兰一事和盘托出后,二人便分道扬镳。 遥想当年海兰算计绿筠,她便该猜到日后会是这样的光景。 凌云彻被痛打一通,那残酷的刑罚让他遍体鳞伤,但他却始终没有供出皇后。他紧咬牙关,用自己的坚韧和忠诚守护着心中的那份信念。 也就是这硬撑,让他半死不活的躺在慎刑司的牢里。 等慎刑司的人前来汇报,进忠过去亲眼看着他伤痕累累,狼狈不堪的模样。觉着打得差不多了,便派人将他撵出宫去。 仿佛凌云彻只是一个可以随意丢弃的物件,在数次起落后,被无情地驱逐。 “从哪来就回哪待着去,别脏了紫禁城的地界儿……” 看着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已经昏厥过去的凌云彻。 进忠话语里是无尽的讥讽,更多的是蕴藏着丝丝的狠意。 如今就受不了了,那有朝一日,他亲自来取他性命时,岂不是痛不欲生了? 进忠嘴里露出一抹笑意。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贱骨头,活该! 还得是皇上仁慈啊,若换成他,这凌云彻该死一千次了。 没了凌云彻整日在眼前晃荡,进忠最近是肉眼可见的威风起来。他昂首挺胸,脸上洋溢着得意之色。 那曾经被凌云彻压制的气焰如今熊熊燃烧,他在宫中肆意张扬,仿佛自己成为了上位者的存在。他享受着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旷而持久的喂着自己野心。 如懿虽然被禁足,然而寻常的供给和平安脉却并未中断。 她心中挂念着凌云彻,知晓他伤的不轻。于是,她吩咐了江与彬,让他回头出宫了帮凌云彻也看看。 毕竟此事都因她而起,若是因此让凌云彻落了病根,那才叫她心中过不去。 跟皇上彻彻底底的闹上这一回,如懿也彻底心冷了。曾经的那些美好回忆,那些深情厚意,仿佛都在这一刻化为泡影。 她总是感慨,这么多年的真心,终究还是错付了。 在这冰冷的宫殿中,如懿独自回味着这份苦涩,心中的凄凉难以言表。 翊坤宫冷冷清清,寂静得仿佛被世界遗忘。除了两个伺候的嬷嬷,再无半点动静。如懿便每日坐在里头,试图用书籍来打发漫长而孤寂的时光,可多数时候,她只是在发呆。思绪如飘荡的云朵,不知飘向何方。 在众多书籍中,她看得最多的也是那一本年轻时跟皇上看了许多次的《墙头马上》。 那熟悉的戏文,曾经承载着他们的青春与爱情,如今却只留下无尽的回忆与哀伤。每次翻开这本书,如懿的心中便涌起万千感慨。她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和皇上,那时的他们,满怀憧憬,充满爱意。 而如今,一切都已物是人非。她轻轻抚摸着书页,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眷恋与无奈。 本以为日子会一直这般平静如水的过下去,却不曾想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翊坤宫的冷情,犹如一潭死水,连个通报的声音都没有。 然而,就在这寂静之中,一道令如懿厌恶至极的嗓音,搅动着这潭水的平静。 “这翊坤宫怎么这么冷情啊,伺候的人都去哪了?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那声音婉转悠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嬿婉迎着风,站在廊下,脸上挂着柔柔的笑。 可那笑容在如懿看来,却是如此的虚伪和刺眼。 嬿婉嘴上虽是在请安,但整个人却站的笔直,一点要行礼的意思都没有。听到熟悉的声音,如懿微微皱眉,心中的厌恶更甚。 她连头都不抬,只是抬起眸子看向嬿婉,微微露出一点眼白,模样有些凶狠。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带着深深的怒意和不屑。 嬿婉却意气风发,全然不理会如懿的沉默。她自顾自地寻了个位子坐下,动作优雅从容,仿佛这里是她的主场。 这位向来如此,嬿婉既然会来,自然不会将如懿的举动放在眼里。她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胜利者的姿态。 在她看来,如懿如今被禁足,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威风,而她则是高高在上的胜利者。 “你怎么又来了?”如懿冷声说着,语气中满是厌烦。 “皇后娘娘,臣妾是来通知您一声的。您千不该万不该,顶撞皇上。如今倒好,您一呛声,您身边的人就都遭了殃……” 如懿在翊坤宫当她的缩头乌龟,可嬿婉却是帮她记着呢。 她伸出手指头,一个又一个的帮如懿细数起来。 “容佩终究还是是回到了浣衣局……那凌云彻也回到了冷宫继续当回那个小侍卫……三宝在花房当苦役……翊坤宫其他的下人也成了宫里最低等的撒扫……如今一手促成这样的局面,皇后娘娘可满意了?” 嬿婉的话语中带着嘲讽与得意,每一个字都如同尖锐的刀子般刺痛着如懿的心。 如今的一切,可不就是如懿自己作的嘛? 那些可都是代主受过。 如懿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她看着嬿婉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心中的愤怒与无奈交织在一起。 从热河行宫回来时才是金秋时节,如今已经隆冬了。时光悄然流逝,如懿常看着院子里的积雪发呆。 如懿最是爱梅花,可苦于禁足,不能再一见雪中梅花盛放的情景。那曾经的美景,如今只能在回忆中浮现,心中不免涌起一阵惆怅。 嬿婉此话一出,如懿无神的眸子渐渐凝聚到她身上。她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怒意,却又有着深深的无奈。 嬿婉一脸正色地望着她,身上清甜的味道与殿里的沉水香味道格格不入。那独特的气息,打破了沉水香的沉闷,在空气中独占鳌头。 亦如两人如今的处境。 见她如此得意,如懿也只是淡淡的叹息说道:“凌云彻与你曾经也有一段情谊,你千不该万不该辜负了他的真心,再拿本宫去害他。” 听到如懿的话,嬿婉竟是一时没忍住嗤笑出声。 “呵!哈哈哈哈皇后娘娘,您说的臣妾听不懂,凌侍卫是因为渎职才被皇上责罚,为何渎职,皇后娘娘想必比臣妾清楚吧?” 嬿婉的笑声中满是嘲讽与得意,那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翊坤宫中回荡,充斥着对如懿的无情嘲笑。 “说到底,究竟是谁害了他呢?他自己的私心?还是皇后娘娘您的那些不敬之举?” 嬿婉慵懒而舒展地靠在椅背上,高高在上的姿态,比如懿这个翊坤宫主位还要显得端贵。她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傲慢与自负。 相比之下,如懿身上却总泛着一股迟暮气息。明明还没到不惑之年,整个人却失了朝气,甚至看上去比慈宁宫的太后娘娘还疲倦几分。 嬿婉上下打量着如懿,只觉得太没意思。海兰走了,剩下一个如懿给她打压,实在有些无趣了。 “你别以为本宫不知道是你在背后撺掇绿筠向皇上告发海兰,若不是你,又如何害得她与永琪母子分离?” 如懿冷眼看着嬿婉的嚣张姿态,语气虽如往常般淡漠,心中却不可遏制地因为嬿婉的话掀起波澜。 “臣妾也是无意中才得知了当年内情,那海贵人作恶多端,害死了大阿哥,还害得纯贵妃母子被皇上冷待多年,这都是她自作孽不可活。还有您啊,您可是大阿哥的养母,怎么同害死他的罪人交好?” 嬿婉的话语中充满了恶意与挑拨,她试图用这些谎言来打击如懿,破坏她的心境。 “皇上信了,臣妾却不信,你我都心知肚明,海贵人怎么做都是为了您能安做皇后之位,可想想大阿哥的亡魂,这后位您真的做的安稳吗?你自诩清流实际上也不过如此嘛……” 嬿婉边说着,花丝镶嵌的纯金护甲叩击着紫檀木的桌面。 那清脆的声音一声又一声,回荡在如懿耳边,扰得她心神不宁。 如懿看着嬿婉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心中的怒火燃烧得更加旺盛。 她捏紧了手心,不知是嬿婉的话,还是屋里的炭火烧的不足,她突然觉得通身冰凉。那股寒意从心底涌起,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冻结。 见她终于有了些波动,嬿婉脸上的嘲弄更加明显。 她微微扬起下巴,眼中闪烁着得意的光芒。 感受到嬿婉直直投来的目光,如懿艳红的朱唇动了动,几欲开口,却找不到话来反驳。 殿里沉寂许久,才传来她沙哑的嗓音:“令贵妃,事已至此,本宫劝你就此停手,你想要的都得到了,凌云彻曾是一心对你之人,你顾念着从前的情谊,总该留他一命。” 如懿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恳求,她希望嬿婉能够放过凌云彻,不要再继续作恶。 然而,她的话却显得如此无力,仿佛在这深宫中,善良与情谊已经变得微不足道。 简直驴唇不对马嘴。 如懿的话与嬿婉的心思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嬿婉看着她说出这番话,心中只觉得荒谬。 听她提起凌云彻,嬿婉的心里便止不住地泛恶心。那个曾经让她心动过的男人,如今却成为了她心中的一根刺。 她不愿意想起他,更不愿意听到别人提起他。 “情谊?什么情谊?这么多年过去了,如懿竟然还能坐在这跟她遑论情谊?真是可笑至极。” 嬿婉的话语中带着浓浓的讥讽。 如懿的话是如此的幼稚和可笑。在这宫中,她历经千辛万苦才走到如今的位置,前世今生加起来这么多年,凌云彻都不曾施以援手,只在一旁冷眼旁观,让她忍着。 这份情意早就消磨殆尽了,她凭什么要帮? 如懿自身难保了还在执着于情谊,实在是太天真了。嬿婉的心中此刻充满了对如懿的鄙夷。 第211章 芸儿 “该放过他的是皇后娘娘才对吧,您看看您身边之人,哪一位不是因着您一朝落难?皇后娘娘若是真的为他们着想,就该好好待在这翊坤宫中不再惹皇上心烦才是……” 嬿婉的话语如利箭般射向如懿,带着尖锐的指责与嘲讽。她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满是得意与傲慢。 如懿闻言,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与无奈。她紧抿着嘴唇,脸色微微发白,直直地盯着嬿婉。 “如今我为主,他为奴,一个狗奴才,同本宫又有什么关系?皇后娘娘慎言,若是惹恼了臣妾,为了护着臣妾自个的清誉,就算是搭进去一个冷宫侍卫也没什么的。” 嬿婉脸色不变,悠悠说完后挑了挑眉,坐着的姿势甚至变得更加嚣张。 如懿的眼神愈发冰冷,她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微微颤抖着,两条镰刀似的眉毛更显得十分瘆人。 她看着嬿婉那得意的模样,心中的怒火燃烧得更旺。 嬿婉欣赏着如懿逐渐变得难看的脸色,心中快意非常。 她今日来此的目的可不是与她逞这些口舌之快那么简单。 嬿婉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心中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她话语中的威胁很明了,如懿原本淡然的脸色出现了裂痕。 她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她从未想过,曾经那个在长春宫门口初见时的小宫女,在多年之后竟会变成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模样。 如懿的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悲哀,她不明白,这深宫中的权力争斗究竟改变了多少人。 她不禁想起自己曾经的坚持与信念,如今在这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脆弱不堪。 为达目的,她竟然能对自己曾经的青梅竹马动手? 只这一下,如懿心中生出一丝恐惧来。 她是何时变成这样的? 自己怎么就忽略了她?让她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早知如此,当年她不该因着她只是一个小宫女出身便不将她放在心上的。 看着曾经不放在眼底的人成为了能够悠然坐在这威胁自己的贵妃,如懿纵使再人淡如菊,也忍不住后悔起来。 如懿怒目圆睁,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半晌,才从牙缝中挤出这一句话来。 “你如此忘恩负义,丝毫不念及往日的情分与恩义。你可曾想过,今日你的所作所为,他日必定会让你追悔莫及。总有一日,你所种下的恶因,终会由你自己来偿,到那时,后悔也来不及了。” 这样的话,嬿婉听过许多次,可她根本就不在乎。 一个凌云彻,有什么好顾念的? 因果报应? 前世她勤勤恳恳的斗,最后可是为她的永琰争来了皇位,为自己争来了追封的皇后,皇太后。 她可是大清朝的第一位汉人皇后,这是恶果? 呵!可笑。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接过这话:“臣妾能从小小宫女爬到这位置上,靠的就是从不后悔,皇后娘娘,臣妾言尽于此,您自思量吧。” 嬿婉悠悠起身,连行礼的动作都没有,便径直离开了翊坤宫。嬿婉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带着一抹傲然与决绝。她缓缓开口道。 “臣妾能从一个小小宫女,一路披荆斩棘爬到如今这位置上,靠的便是从不后悔。臣妾可没做过什么恶事,又何谈一丝一毫的悔恨呢?皇后娘娘,臣妾言尽于此,您自思量吧。” 她就那样径直离开了翊坤宫,留下一抹决然的背影,仿佛在向如懿宣告她的野心与无畏。 外头的风雪如汹涌的浪潮般肆意翻涌着,纷纷扬扬地洒落,天地间一片苍茫。 刚一出门,刺骨的寒风便猛地袭来,春婵眼疾手快,连忙递来了暖手的手炉。那手炉散发着微微的热气,仿佛在这冰天雪地中撑起了一方温暖的小天地。澜翠则在一旁稳稳地撑着伞,雪花不断地落在伞面上,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几人小心翼翼地护着嬿婉,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谨慎。 嬿婉微微驻足,回首看了一眼翊坤宫那凋零的院景。曾经辉煌的宫殿,如今在风雪中显得格外落寞。那破败的景象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辉煌与如今的凄凉。 嬿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轻蔑,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 如懿此人最是倔强,她越劝,如懿便会反其道而行,嬿婉索性遂了她的愿。 看她如今知道凌云彻身陷险境,还能不能坐得住。 别说是从前的情意,如今二人经历多番险阻,如懿出事时总是有凌云彻在一旁相助,两人相依相知多年,如今的情感只怕是比前世还要浓厚。 现如今凌云彻落魄到冷宫,成日受那些小侍卫们的冷嘲热讽,这日子过得可谓是无比凄惨。 嬿婉就要慢慢看着,如懿还沉不沉得住这个气? 春日来得格外轻快,仿佛一夜之间,大地便从沉睡中苏醒过来,处处洋溢着生机与活力。然而,令人更加欣喜的是,前线战事连连告捷。 科尔沁部在这场战争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们全力助大清攻打准噶尔。科尔沁部的勇士们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不畏艰险,数次立下大功。他们的英勇表现,为大清的胜利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因此,皇帝为了表达对科尔沁部的嘉奖,决定与科尔沁部和亲。 于是,科尔沁部寨桑博尔济吉特·根敦之女——厄音珠,被封为豫嫔。 厄音珠出身高贵,容貌秀丽,一入宫便是几个新人里头最得皇帝恩宠的。 海贵人被送往行宫囚禁之后,曾经热闹一时的延禧宫便一下子空了出来。新封的豫嫔厄音珠一来,便成了延禧宫的主位。 延禧宫的位置虽然偏僻,处于宫廷的一角,不似那些繁华之地引人注目。然而,皇帝却对厄音珠十分重视。 他特地命人将延禧宫全部翻新一番,此后,海兰在紫禁城里头的痕迹,便彻底被抹去。 这紫禁城除了如懿和永琪,便再无人与之相关。 和亲事宜庄重。 为此,皇帝还专门解了如懿的禁足。这一举动,既是全了帝后的脸面,让众人看到皇帝对皇后的敬重与宽容,也向外界传达了皇帝对后宫的掌控与平衡。 同时,这也是为了表达对蒙古的重视。科尔沁部在战事中立下大功,与蒙古的关系至关重要。 毕竟新进嫔妃进宫,皇后若是不露面也太过不像话了。 这两年的时光,如同奔腾的江水一般匆匆流逝,宫中也发生了许多令人瞩目的事情。 除了有一批新进的嫔妃如娇艳的花朵般绽放在紫禁城之中,为这庄严的宫殿增添了一抹抹新的色彩之外,庆嫔也迎来了人生中的一大喜事,诞下了皇十四子永璐。 与此同时,婉嫔也在嬿婉的巧妙促成下,重新回到了皇帝的视线之中。 曾经,婉嫔默默无闻,仿佛被遗忘在了宫里的某个角落。 嬿婉深知婉嫔的温柔与才情,通过精心的安排,让在宫中落寞多年的婉嫔重回皇帝视线。 如今,帝后不和,那曾经的深情与信任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阴影。皇帝的心中充满了矛盾与困惑,在这复杂的情感交织中,他越来越想念起孝贤皇后。 孝贤皇后的温柔、端庄与睿智,在皇帝的记忆中愈发清晰。 她仿佛是一道明亮的光,照亮了皇帝心中的某个角落。 潜邸出来的人,随着岁月的流逝,已所剩无几。 除了如懿之外,也就只剩下婉嫔和纯贵妃了。 她们是皇帝曾经岁月的见证者,承载着许多珍贵的回忆。是以,在嬿婉的劝说下,婉嫔得了在皇帝身边伺候笔墨的活计。 婉嫔那温柔的性子和细腻的心思,正中皇帝下怀。 皇帝要的不过是些许陪伴,和聊聊潜邸旧事,因此无需过多言语,只有她静静地陪伴在皇帝身边,给予皇帝温暖与安慰。 自从嬿婉登上贵妃之位,她的心境与往日已然大不相同。曾经,她满心满眼都放在子嗣之上,为了固宠,她仿佛陷入了一个无尽的循环之中。 没完没了地生育,只为了能在这后宫之中站稳脚跟,赢得皇帝的恩宠。 前世的经历让她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年纪轻轻便败了身子,那虚弱的身体仿佛时刻在提醒着她曾经的疯狂与执着。 如今,她已牢牢握住后宫大权,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在这后宫之中,她的地位举足轻重,皇帝也就离不开她,也用不着再依靠孩子去搏取圣宠。 所以,她总会有意无意地避避宠。 她不缺恩宠了,自然不需要孩子固宠。 再者,嬿婉还想留着这条性命,待大事功成后,多陪那人几年。 如懿虽然被解了禁足,看似重获了一定的自由,然而,实际情况却远非如此。 她身边的人都被换了个遍,皇帝下了严令,不许原先伺候在翊坤宫的人重回她的身边。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贴心的陪伴,如今都已消失不见。 如此一来,如懿处处受桎梏。新换的人尽管也在尽心伺候,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每一句话都斟酌再三,努力想要满足如懿的需求。 然而,他们毕竟不是曾经那些与如懿一起经历过风风雨雨的人。他们不了解如懿的喜好、习惯,也无法真正理解如懿内心的情感与思绪。 如懿看着这些陌生的面孔,心中总是感到一种莫名的失落。无论他们如何努力,却总不得她心意。 虽解了禁足,可六宫事宜都还是令贵妃处理着。 她这个皇后,早就名存实亡了。 豫嫔一进宫,便如同璀璨的星辰般在这宫廷之中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她甫一露面,便轻而易举地俘获了皇上的心,迅速得了皇上的宠爱。 她已年近三十,这个年纪的她,既没有了少女的青涩与稚嫩,却又未沾染岁月过多的沧桑。正是颇具风韵的年纪,举手投足之间皆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成熟魅力。那眼角眉梢的一抹风情,无不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皇帝向来偏爱成熟女子,豫嫔的出现,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制的一般。她的成熟、她的妩媚、都让皇帝为之倾倒。因此,她一来便独得皇上恩宠,成为了后宫众人羡慕嫉妒的对象。 嬿婉如今身为贵妃,忙着打理宫中事务,每日里被各种琐事缠身,忙得不可开交。 对于新入宫便备受宠爱的豫嫔厄音珠,嬿婉虽心中有所警惕,却也无暇亲自应对。她只是派人紧紧盯着厄音珠的一举一动,时刻掌握她的动向。 厄音珠自视甚高,仗着皇帝的宠爱,行事大胆无忌。 她在宫中张扬跋扈,从不懂得收敛锋芒。她的这种性格,使得她在不经意间便会露出许多错处。而对于嬿婉来说,根本不费多少心力就能抓住她的错处。 嬿婉只需耐心等待时机,一旦厄音珠犯下大错,她便可以趁机出手,巩固自己在后宫的地位。 她冷静地观察着厄音珠的所作所为,如同一个耐心的猎人,等待着最佳的时机,给予猎物致命一击。 自从海贵人被送往冷宫那一事发生后,时光悄然流转,永琪也渐渐成长到了该成亲的年纪。 皇帝心中思虑颇多,一方面,他想要转移自己在后宫诸多纷扰中的注意力,另一方面,也是期望通过婚姻能让永琪变得更加成熟稳重。 于是,皇帝经过深思熟虑,将鄂尔泰的孙女指派给永琪当嫡福晋。 这位鄂尔泰的孙女,出身名门,端庄秀丽,知书达理。这位鄂尔泰的孙女,自小生长于名门世家,可谓集万千荣宠于一身。 她出身显赫,于永琪而言,是位十分优秀的福晋人选。 然而,永琪对这位新福晋却似乎不大眷恋。他的心中或许还装着其他的事情,又或者是对这突如其来的婚姻感到有些迷茫。 而嬿婉,作为永琪的庶母,看到这般情形,觉得自己也该想想法子,帮帮他。 第212章 指点 “民女给令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田芸儿小心翼翼的跪地磕头请安,膝盖刚刚触底,便被嬿婉身边的澜翠扶起。 “你娘说你身子不好,无需多礼,快起来坐吧。” 嬿婉微微扬起下巴,慵懒地坐在那披着柔软鹅绒锦被的精致小炕上。她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身侧,另一只手拿着个小巧的手炉,那手炉散发着丝丝温暖,与这屋内的暖意相融。 她眼神漫不经心地从田芸儿身上扫过,那目光中带着些许审视,又似乎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漠。 感受到嬿婉投来的那道视线,田芸儿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她的身子微微颤抖,仿佛被寒风吹透了一般。低垂着头,眼神中满是畏惧,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过了片刻,她鼓起了极大的勇气,贝齿紧紧咬着那泛白的朱唇,那微微颤抖的模样让人看着格外心疼。 她小心翼翼地说道。 “劳烦贵妃娘娘惦记。这么多年,民女一直生活在困苦与不安之中。若是没有娘娘暗中接济,民女只怕是没法子活到现在了。娘娘的大恩大德,民女没齿难忘。民女深知自己身份低微,无以为报,唯有在心中默默祈祷,愿娘娘福寿安康,永享荣华……” 说到这,田芸儿的眼中带着几分感激,她微微垂首,思绪仿佛飘回到过往的岁月。 若是没有眼前的贵妃娘娘相助,他们一家,只怕是要家破人亡了。 田芸儿不明白,她娘在宫里鞠躬尽瘁多年,为何突然被打得遍体鳞伤赶回家去。 这些年,田姥姥一直对宫里头发生的事闭口不谈。 田姥姥在慎刑司那可怕的地方挨了一遭后,身心皆遭受了重创。即便后来经过医治得以痊愈,却也落下了病根。 这些年来,田姥姥的身子是一年不如一年,每况愈下。时常被病痛折磨,虚弱不堪。然而,全靠着嬿婉明里暗里的接济,田姥姥才得以撑到现在。 田姥姥对此很是感激,心中满是对嬿婉的敬意与感恩。她常常对几个孩子耳提面命,语气郑重而严肃。她反复叮嘱孩子们,要他们务必记住嬿婉的恩情,不可忘记这份救命之恩。 “无妨,你母亲当年也帮了我许多。若不是她因跟本宫挂上了关系,也不至于被卷入那无端的是非之中,遭受那般磨难。唉,往事不堪回首,不说这些了。几年不见,你母亲身子如何了?” 嬿婉柔声说着,那声音如同春日里的微风,轻柔而温暖。 她的脸上极其和善,笑容如绽放的花朵般灿烂,眼眸中满是关切之意。 仿佛只是寻常长辈跟小辈在闲聊家常,没有丝毫贵妃的架子。那温柔的神态,让人不禁心生亲近之感。 田姥姥的一举一动,嬿婉自然是了如指掌。自打田姥姥出宫后,嬿婉便暗中派人时不时地盯着她。 那些眼线如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密切关注着田姥姥的生活。嬿婉深知,田姥姥在宫中的那段经历,一旦被泄露出去,必将给自己带来极大的麻烦。 好在田姥姥是个聪明人,她深知祸从口出的道理。 她小心翼翼地守着这个秘密,如同守护着自己的命。 而对于嬿婉来说,田姥姥还有些用处。 听到嬿婉还想着自己的母亲,田芸儿的眼泪是止也止不住。听到嬿婉还想着自己的母亲,田芸儿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感动。 她的眼眶瞬间湿润,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止也止不住。那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滚落,滴落在地上,仿佛是她内心深处情感的宣泄。 田芸儿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她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春婵在一旁好好安抚了一番才又开口说起来。 “我娘的身子这些年是越来越差了。一入冬,她身子骨便疼得厉害,先前还能勉强下地走几步,可如今,一入冬,腿疼得路都走不了了,只能整日躺在床上,忍受着病痛的折磨……” “这几年都是这个样子,许是年纪大了,身上的病也越来越重,这才使了法子,让民女求到娘娘跟前儿,谋个生路……” 田芸儿一边说着,泪珠子吧嗒吧嗒地掉个不停。她那年轻的面庞上满是哀愁与心疼,正是十五六岁如花般的年纪,最是惹人怜惜的时候。 这一哭,那模样瞧得人心都化了。 “是本宫不好,提到你的难过处了。你别急,回头本宫嘱咐了包太医,让他过去给你母亲瞧一瞧。你且放心,包太医医术精湛,虽不能根治你母亲的病症,但缓解缓解也是好的。” 嬿婉柔声说着,眼神中满是关切与安慰。她微微侧头,朝身边的春婵使一个眼神。 春婵会意,连忙上前,递了个帕子给田芸儿,轻声说道:“姑娘,快擦擦眼泪吧,娘娘如此关心你母亲,定会让包太医尽力医治的。” 田芸儿接过帕子,心中满是感动。她轻轻擦拭着眼泪,那帕子上仿佛还带着一丝温暖,如同嬿婉给予她的关怀一般。 殿里炭火烧的足,她原本冰凉的手脚已经逐渐恢复温度,帕子上盈盈香气传过来,让田芸儿心安不少。 “多谢贵妃娘娘,若是没有娘娘扶持,咱们这一家只怕是……” 田芸儿的声音微微颤抖,话语中满是感激与庆幸。她小心翼翼地收了帕子,那帕子仿佛承载着无尽的恩情。 随后,她连忙跪下来谢恩,动作恭敬而虔诚。她深知,若没有嬿婉娘娘的关照与扶持,她们一家的命运将会无比艰难。 这一回,是嬿婉亲自将她扶起。 嬿婉微微倾身,那优雅的姿态如同盛开的牡丹般高贵。她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搭在田芸儿的手臂上。 那只手白皙细腻,手指修长,金灿灿的护甲在殿中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护甲上镶嵌着大块的蓝宝石,即便是在有些昏暗的殿里,也依旧散发着绚丽的光芒。 “好孩子,这都是应该的。不过,眼看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总不能只靠着本宫的接济不是?你可有什么好打算?” 嬿婉的声音温柔而关切,眼神中流露出对田芸儿的担忧。 一味的接济并非长久之计,田芸儿需要找到一种能够自力更生的方法,才能真正支撑起这个家。 这也是她进宫的原因。 “民女那弟弟是个不争气的,整日游手好闲,不思进取,一家子全靠我娘苦苦撑着。贵妃娘娘也知道我这副身子,孱弱不堪,做不得重活,也无法为家里分担太多。但请娘娘给民女指条明路,民女定当赴汤蹈火,报答娘娘恩情。” 田芸儿的话语中满是无奈与急切。她的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那是对改变命运的渴望和对嬿婉娘娘的深深信任。 说完,她作势又要跪下,却被嬿婉开口阻止。 嬿婉微微抬手,轻柔地说道:“不必如此,起来说话。本宫既说了要帮你,自会为你想个妥善的法子。” 嬿婉的声音沉稳而温柔,给人一种安心的力量。田芸儿站起身来,满怀期待地望着嬿婉。 “巧了,当年你母亲走的不光彩,本宫知道她没有错,是替上头那位背了祸。这些年,本宫也一直想法子帮你们。可你这身子,孱弱无力,也不能入宫当个掌事姑姑什么的,实在是有些可惜。” 嬿婉微微叹息,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惋惜。她看着田芸儿那柔弱的模样,心中也有些无奈。 “若当个妃嫔,这身份也没法子入宫。但天无绝人之路,皇上如今最器重的就是五阿哥,他如今也到了年纪。本宫会让人将你安排进五阿哥府里,之后便只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嬿婉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期待,她饶有兴致地看着田芸儿,等待着她的回应。 那目光中既有审视,也有鼓励,似乎在告诉田芸儿,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只要她好好把握,或许就能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 这一招,还是当年进忠亲手教她的。 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时的她在宫中艰难前行,进忠的指点犹如黑暗中的一盏明灯。 如今,她将这一招用在田芸儿身上,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田芸儿本以为令贵妃会将她留在身边当个小宫女,毕竟自己身份低微,能在贵妃身边伺候已是莫大的荣幸。 却不曾想,令贵妃竟是想让自己跟了五阿哥。这突如其来的安排让她惊愕不已,心中充满了疑惑与不安。 可仔细想想,她又觉得令贵妃所说有一番道理。五阿哥深受皇上器重,前途无量。若自己能入五阿哥府,或许能为家人带来更好的生活,也能报答令贵妃的恩情。 而且,令贵妃此举必有深意,她定是看到了自己身上的某些特质,认为自己能够在五阿哥府中有所作为。 她这身子骨从小就不好,花了无数的银子进去才勉强活到现在。 她这身子骨从小就不好,经不得半点风雨。她娘为了维持这孱弱的生命,这么多年花了无数的银子进去,四处求医问药,才勉强让她活到现在。 那一笔笔昂贵的药钱,压得整个家庭喘不过气来。 若是只当个小小宫女,那些微薄的月份和赏赐,实在是少得可怜。别说接济家里,就连养活自己都难。在这宫中,宫女的生活充满了艰辛与无奈,每日辛苦劳作,却只能换来微薄的收入。 田芸儿自己也明白,以自己的身体状况和家庭负担,仅仅当个宫女是远远不够的。 在五阿哥府中,或许会有更多的机会和可能。五阿哥身份尊贵,前途光明,若能得到他的青睐,自己的命运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即使只是成为一个侍妾,也能拥有更好的生活条件和地位,不仅能够养活自己,还能有余力接济家里。她在心中暗暗盘算着,眼中闪烁着一丝希望的光芒。 “本宫也只是说给你听听,五阿哥乃人中龙凤,才华横溢,风姿绰约,最是得你们这些小丫头欢喜。他品行端正,宅心仁厚,是个好的,皇上的几位皇子都比不过他。若你能跟了他,想来他必不会亏待了你。你且好好想想,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 嬿婉的嗓音悠悠袅袅,如同轻柔的微风拂过耳畔。那声音中带着一丝魅惑,层层蛊惑着田芸儿的心绪。她的话语如同诱人的果实,让田芸儿不禁心动。田芸儿静静地听着,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民女多谢贵妃娘娘指点,只是此乃人生大事,民女还需回去同我娘亲商量商量……” 田芸儿微微垂首,语气恭敬而谨慎。她的心中虽已信了大半,但总归上头还有长辈在,凡事还得问问她娘的意思。毕竟,这样的决定关乎着自己的未来,不可草率行事。 “那是自然,这样的人生大事,总得同家里分说分说,一会儿本宫让春婵送你回去……” 嬿婉微微颔首,善解人意地说着。她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见田芸儿没有即刻认下,嬿婉也不恼,她深知此事不可操之过急。 嬿婉可不怕她回去后反悔,即便她不愿,她也有得是法子让她乖乖听话。在这宫廷之中,她手握大权,有的是手段来掌控他人。若是田姥姥识大体些,乖乖按她说的做,倒能免了许多麻烦。 她相信,以田姥姥对自己的感激之情,以及对家族未来的考虑,必然会劝说田芸儿听从她的安排。 “谢贵妃娘娘提点,民女会好好想一想的,贵妃娘娘宅心仁厚,能遇上娘娘,是民女一家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田芸儿乖巧应下,眼底藏着兴奋不安,还有对未来的一丝期许。 她也可以变成主子吗? 飞上枝头变凤凰,也就不用同她娘一般。 命被握在别人手里,是生是死自己说了不算。 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决定了一个人的去处。 第213章 初遇 冬日的皇宫,被皑皑白雪所覆盖,仿若一座肃穆的冰雪之城。雪花簌簌而下,为整座宫殿增添了一抹静谧与凄清。 白雪映红墙,外人眼里象征着荣华富贵,而只有被困在里头的人才知道,在宫里想要活下去,不比外头简单。 嬿婉在宫中与芸儿闲聊了些家常后,便捂着额头声称累了,让春婵送她回去。 春婵将一早备好的赏赐拿给田芸儿后,便帮她撑着伞,送她出宫去。 雪天难行,若不趁早,到了夜里便更难走了。 才出门口,田芸儿和春婵便跟一队人马直直撞上。春婵心中一惊,连忙低头行礼,动作间还不忘将身旁的人往身后藏。 “给五阿哥请安。”春婵的声音清脆而恭敬。 站在她们面前的是永琪,看样子是才从翊坤宫出来。 翊坤宫娘娘解了禁足,作为嫡母,他总是要过去请安的。永琪身着一袭深蓝色的长袍,外披一件黑色的披风,身姿挺拔,气质不凡。 他的面容英俊,眼神中透露出聪慧与沉稳。少年的嗓音比这落雪声还要清脆爽朗几分,让人听了心中为之一振。 “春婵姑姑无需多礼,令娘娘可在?我是来给令娘娘请安的,你身边这位瞧着眼生,是新来的宫女?” 永琪彬彬有礼地说着,目光落在春婵身后的人身上。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好奇,这个女子给他一种不同寻常的感觉。 春婵低头看了一眼田芸儿,心中微微一紧,然后笑吟吟地说道:“回五阿哥的话,这位是先前那位接生姥姥田姥姥的女儿,叫田芸儿,学了几分田姥姥的本事,前些日子颖妃娘娘遇喜,娘娘让她进来帮着瞧一瞧呢……” 这说辞,是一早就备好的。春婵知道,这次的相遇绝非偶然,而是嬿婉精心安排的。她要利用田芸儿,在永琪心中种下一颗种子。 “哦?既然是为颖娘娘安胎,怎么不住进宫里来?” 意识到一直盯着她有些不妥,永琪的目光从田芸儿身上移开,随口找了个借口掩饰尴尬。 不知怎的,一见着这个姑娘,他便觉着有些熟悉。她给永琪的感觉很奇怪,总觉得非常熟悉,明明是第一次见,却总觉得识了很多年。 永琪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他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但却让他无法忽视。 “五阿哥问你呢。”见有了苗头,春婵索性侧着身子,将身后的田芸儿完全露出来。 春婵的心中暗自得意,她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接下来,就看田芸儿的表现了。 没了春婵的遮掩,田芸儿有些无措。她长睫慌张地颤了颤,小声回道:“民女学的浅,将民间的法子教给宫里的嬷嬷们便罢了,我娘身子不好,还得在跟前侍奉羹汤……” 田芸儿的声音轻柔而动听,如同一只温柔的小手,轻轻地触动着永琪的心弦。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羞涩和不安,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她。 听到田姥姥的身子不好,永琪挑挑眉。当年的事他是知道一些的,知道田姥姥是被克扣了银子才会刻意散布有关皇额娘的谣言,也知道是他的额娘将田姥姥送进慎刑司,才落下了病根。 永琪的心中涌起一丝愧疚,他知道,自己的额娘在这件事情上做得有些过分了。但他也明白,在这皇宫之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和选择。 等田芸儿说完,还没等永琪接话,春婵便转移了话头。 “这雪大,五阿哥快进去吧,奴才还得送田姑娘出宫去,不然一会儿日头晚了,路更难走了……” 春婵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催促,她知道,不能让永琪和田芸儿在一起的时间太长,否则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永琪点点头,转身让出位置,让春婵先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田芸儿的身上,心中充满了不舍。 田芸儿又恢复了安静的模样,跟在春婵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才走没几步,她便忍不住对头看去。 不曾想永琪依旧站在原地目送她们离开,触上他的目光,田芸儿猝不及防地挪开视线,继续跟着春婵出去。 她的心中充满了紧张和羞涩,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陌生的男子产生这样的感觉。但她知道,这种感觉让她感到害怕和不安。 田芸儿的心跳得很快,她觉得一颗心在胸膛狂跳着,跳得她脸颊发热,连呼吸都忍不住急促起来。她不敢再回头看永琪,只能紧紧地跟着春婵,希望尽快离开这个让她心慌意乱的地方。 永琪亦是如此,他入座永寿宫,可不知怎的,总盯着地上一脚发呆,连嬿婉同他说话都没听见。 嬿婉看着永琪魂不守舍的样子,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她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接下来,她要继续推动事情的发展,让永琪和田芸儿之间的感情越来越深。 “永琪?永琪?你这孩子,本宫同你说话,你发什么呆啊?”嬿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满和疑惑。 永琪被嬿婉的声音惊醒,他连忙回过神来,尴尬地说道:“没有,是儿臣不好,一时失神,还请令娘娘见谅。” 为了掩饰尴尬,永琪别扭地拿起桌上的茶水狂饮一口。茶水滚烫,一入口将他烫了个激灵。他的心中充满了懊恼,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失态。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心中却始终无法平静。 嬿婉看着永琪的样子,心中暗自得意。她知道,永琪已经陷入了自己设下的陷阱。接下来,她要继续利用田芸儿,让永琪为自己所用。 “永琪,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不妨说出来,让本宫帮你参谋参谋。”嬿婉的声音温柔而关切,让人听了心中一暖。 永琪连忙摇头,说道:“没有,儿臣只是在想一些事情,让令娘娘担心了。”永琪不想让嬿婉知道自己的心事,他知道,在这皇宫之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和算计。 他不能轻易地相信别人,更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弱点。 嬿婉微微一笑,说道:“既然你不想说,那本宫也就不勉强了。不过,你要记住,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本宫。本宫会一直支持你的。” 嬿婉的话语中充满了真诚和关心,让人听了心中感动。 永琪点点头,说道:“多谢令娘娘关心,儿臣记住了。” 春婵和田芸儿从永寿宫出来后,继续向宫外走去。雪依旧纷纷扬扬地下着,在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毯。 春婵看着有些紧张不安的田芸儿,微笑着说道:“姑娘莫要紧张,今日这相遇,也是你的机缘。” 田芸儿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不知该如何回应。 两人走在长长的宫道上,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突然,田芸儿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春婵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小心些,这路滑得很。”春婵关切地说道。 田芸儿站稳后,感激地看着春婵:“多谢姑姑。” 春婵摆摆手:“不必客气。姑娘,你可知道,令贵妃娘娘对你寄予厚望呢。”田芸儿心中一紧,她自然明白春婵话中的意思。 “姑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田芸儿低声说道。 春婵轻轻叹了口气:“姑娘,这是你的机会。若你能得五阿哥青睐,日后的日子可就不一样了。” 田芸儿咬着嘴唇,陷入了沉思。 她们继续走着,快到宫门时,田芸儿停下了脚步。 “姑姑,我有些害怕。”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担忧。 春婵握住她的手:“别怕,姑娘。只要你听从令贵妃娘娘的安排,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田芸儿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出了宫门,田芸儿回头望了一眼巍峨的宫殿,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翊坤宫中,一片静谧。新来的掌事姑姑玉容静静地在如懿身边伺候着,她的眼神中满是忧虑。窗外的雪花轻轻飘落,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哀愁。 玉容看着坐在窗边,神色落寞的如懿,心中满是担心。她微微向前一步,轻声说道:“皇后娘娘,五阿哥如此担心您,您为何不肯见他呢?五阿哥对您敬重有加,他的一片孝心天地可鉴。娘娘,您就见见他吧,也好让五阿哥安心啊。” 如懿微微抬眸,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疲惫和无奈。她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玉容,你不懂。如今我这处境,见与不见又有何分别呢?永琪他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不想因为我的缘故,让他卷入这宫廷的是非之中。” 玉容微微皱眉,说道:“娘娘,您这是何苦呢?五阿哥他一心牵挂着您,您这样拒他于千里之外,他该有多伤心啊。娘娘,您就当是为了五阿哥,也该见见他呀。” 如懿摇了摇头,说道:“玉容,你不明白。这宫廷之中,人心险恶。我不想让永琪因为我而受到牵连。他是个好孩子,我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长大,远离这宫廷的纷争。” 玉容看着如懿坚定的神情,心中无奈。她知道如懿的性格倔强,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很难改变。但她还是忍不住为如懿和永琪感到心疼。 “娘娘,您这样做,五阿哥他不会理解的。他只知道您不愿见他,他会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娘娘,您就见见他吧,哪怕只是说几句话,也好让五阿哥知道您的心意啊。”玉容再次劝说道。 如懿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说道:“玉容,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有我的考量。永琪他还年轻,他的未来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心软,而让他陷入危险之中。就让他以为我还在生他的气吧,这样他也许会更加努力地成长,变得更加坚强。” 玉容看着如懿,心中充满了敬佩。她知道如懿是为了永琪好,她的良苦用心让人感动。但她还是为如懿和永琪之间的隔阂感到担忧。 “娘娘,您这样做,真的值得吗?”玉容轻声问道。 如懿微微一笑,说道:“玉容,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要永琪能好好的,我做什么都愿意。这宫廷之中,充满了太多的无奈和悲哀。我只希望永琪能远离这一切,过上他想要的生活。” 玉容听了如懿的话,心中感慨万千。 “娘娘,您放心吧,五阿哥一定会明白您的良苦用心的。”玉容说道。 如懿微微点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期待。她希望永琪能理解她的决定,希望他能在这宫廷之中好好地活下去。而她,也会默默地守护着他,为他祈祷,为他祝福。 其实如懿不只是出于上述原因才不见永琪。在她的内心深处,有着更为复杂的考量。她知道这段时间永琪跟永寿宫那位走得勤。永寿宫主位令贵妃嬿婉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懿再清楚不过。 如懿深知嬿婉心机深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怕永琪被嬿婉迷惑,陷入那精心编织的陷阱之中。 永琪年少单纯,虽聪慧过人,但在这复杂的宫廷争斗中,仍显稚嫩。如懿担心他无法看清嬿婉的真面目,被她的花言巧语所蒙蔽。 倘若永琪真的被嬿婉迷惑,与她母子离心,那将是如懿最不愿看到的局面。 她与永琪虽非亲生母子,但多年来的相处,也有着深厚的感情。她一直将永琪视为自己的孩子一般,悉心教导,期望他能成为一个有担当、有作为的皇子。 更让如懿害怕的是,永琪若站在永寿宫那一头,那将会带来不可预知的后果。 在这宫廷之中,各方势力相互角逐,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如懿不想看到永琪被卷入这权力的争斗中,成为他人的棋子。 她坐在翊坤宫的窗前,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心中充满了忧虑。 她不知道该如何阻止永琪与嬿婉走得太近,也不知道该如何保护永琪免受伤害。她只能默默地祈祷,希望永琪能够保持清醒的头脑,不要被一时的利益所迷惑。 第214章 吩咐 “今儿个是怎么了?澜翠,快去换一盏温热的茶来。” 见他的异样,嬿婉装作没察觉的模样,轻声嗔着。 “许是这些日子累着了,这才……还请令娘娘恕罪……” “无妨,对了,你已经成婚出宫建府另住,在宫外办事总比本宫方便些,你今日来得正巧,本宫有一件事要你帮忙。” “令娘娘直说便是,娘娘帮了我许多,也到了我该回报的时候。” 听到嬿婉有事,永琪不假思索。“今儿个是怎么了?澜翠,快去换一盏温热的茶来。”嬿婉微微蹙起眉头,目光中带着一丝疑惑。 她看着永琪那有些异样的神情,心中暗自揣测着他的心思。然而,她装作没察觉的模样,轻声嗔着,试图缓解这略显尴尬的气氛。 澜翠连忙应下,匆匆而去。不一会儿,便端着一盏温热的茶回来了。嬿婉接过茶,轻轻放在永琪面前,微笑着说道:“快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永琪回过神来,看着嬿婉,心中涌起一丝愧疚。他知道自己刚刚的失态让嬿婉起了疑心,但他又不能让她看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许是这些日子累着了,这才……还请令娘娘恕罪……”永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自然。 嬿婉微微摇头,眼中满是关切:“无妨,你为朝廷尽心尽力,辛苦些也是应该的。但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别累坏了。”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对了,你已经成婚出宫建府另住,在宫外办事总比本宫方便些。你今日来得正巧,本宫有一件事要你帮忙。” 永琪一听嬿婉有事相求,不假思索地说道:“令娘娘直说便是,娘娘帮了我许多,也到了我该回报的时候。”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和真诚,仿佛只要是嬿婉的要求,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他这些年确实受了嬿婉许多的恩惠。回忆起往昔,永琪心中感慨万千。 那时,他的额娘海兰一开始被禁足于延禧宫,他在这复杂的宫廷之中,仿佛失去了依靠,举步维艰。而就在那时,令娘娘嬿婉就暗中对他多有照拂。 在那段艰难的日子里,撷芳殿的奴才们也会看人下菜碟。 一开始,因着额娘不得宠,他亦是受了不少白眼。那些奴才们的轻视与怠慢,让年少的永琪心中充满了委屈和无奈。 然而,自从令娘娘生子重掌六宫后,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管是他还是十二弟永璂那里,都不曾有任何怠慢,甚至十分恭敬。 那些曾经对他们不屑一顾的奴才们,如今都卑躬屈膝,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永琪深知,这一切都是因为令娘娘的权势。 她的一句话,便能决定他们在这宫中的地位。而令娘娘对他们的照拂,也让永琪心中充满了感激。 他明白,在这宫廷之中,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令娘娘对他的关照,或许也有着她自己的目的。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忘记这份恩情。在他的心中,始终对令娘娘怀有一份敬意和感激之情。 永琪也知道,自己必须更加努力,才能不辜负令娘娘的期望。他要用自己的行动,回报令娘娘的恩情。 这些年也是一直如此。 正是有了她的开解,永琪才慢慢从额娘并不爱他这件事里走出来。 “也不是什么大事,刚才那姑娘你也见到了,是田姥姥的女儿,田姥姥从前也是宫里的老人了,你的几个弟弟妹妹都是她帮着接生的,如今她一家子败得厉害,她求到了本宫这,想让本宫给她的女儿寻一门好亲事……” 嬿婉嘴上说着,却不忘观察永琪的表情变化。 寻一门好亲事…… 永琪心头一跳,陷入沉思。“也不是什么大事,刚才那姑娘你也见到了,是田姥姥的女儿,田姥姥从前也是宫里的老人了,你的几个弟弟妹妹都是她帮着接生的。如今她一家子败得厉害,她求到了本宫这,想让本宫给她的女儿寻一门好亲事……” 嬿婉嘴上缓缓说着,眼神却始终紧紧地盯着永琪,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永琪听着嬿婉的话,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刚才那个女子的模样。 那惊鸿一瞥,竟在他心中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他想起与她相遇的那一刻,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她站在春婵身后,显得有些羞涩和不安。 她的眼眸如秋水般清澈,长睫微微颤动,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惊飞的蝴蝶。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心中蔓延开来。 然而,从那一刻起,那个女子的身影就深深地印在了永琪的脑海中。 他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她有如此特殊的感觉。悄然之间,她已经在他的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现在,听到令贵妃说要为她寻一门好亲事,永琪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既为她感到高兴,又有一丝莫名的失落。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只是觉得心中有些堵得慌。 永琪陷入了沉思。 直到嬿婉再一次呼唤,他才恍然惊醒。 “那……令娘娘想帮田姑娘寻个什么样的好亲事?” 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嬿婉的嘴角稍显愉悦的勾起。 “那自然得是个好的,她弟弟不中用,身子又不大好,从小到大得许多药养着,得是个家底好性子好的,一来能压制他那个无赖弟弟,二来也能护着她好好活下去……田姥姥这些年在宫里头鞠躬尽瘁的,毕竟接生了那么多皇子公主,总得体面些才是……” 永琪点点头,视线落在一旁泛着氤氲热气的茶盏上。 提及翊坤宫那位,永琪十分头疼,他知道令贵妃说的有几分道理,可若是直接帮助田姥姥,怕是会寒了皇额娘的心。 额娘临走时,他曾亲口应承下来,要不计一切去帮皇额娘。 可这田姥姥也实在是凄惨。 前些年,她毕竟是宫里头一个能摸正胎位的接生姥姥,他的十弟,十一,十二,十三,还有七妹……这些都是她亲手接生的。 这么多皇子公主都靠着她安全生产,就单单看在他们的面上也该善待才是。 虽说她之前犯下大错,但毕竟也是替皇额娘背锅,若不是皇额娘苛待下人,也不至于…… 若好好安置了她和她的家人,说不定还能挽回几分皇额娘的脸面,也给皇家添上几分好名声。 他很快便说服了自己,这其中暗藏了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私心。 “儿臣知道了,请令娘娘放心,儿臣会仔细办好的……” 永琪点点头应下,二人闲聊几句便作罢。 两人毕竟不是亲生的,他向来守礼,来请安从来不会逗留超过一柱香的时间,多数时候是喝一盏茶就走。 永琪接连失了生母和养母的情分,皇帝素来疼他,见他和令贵妃关系不错,便默许二人走得亲近,还将他的亲事交给她来打理。 等送走了永琪,永寿宫主殿才渐渐安静下来。永琪自从那日见到田芸儿后,心中便总是萦绕着她的身影。 得知令贵妃要为她寻一门好亲事,永琪心中更是涌起一股莫名的焦虑。他深知自己不能坐视不管,于是暗暗决定要帮助田芸儿。 在一个宁静的夜晚,永琪坐在书房中,手中拿着一本书,却心不在焉。 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田芸儿的面容,那羞涩的眼神和温柔的微笑,让他心动不已。他放下书,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思考着如何才能让田芸儿入府当差。 永琪想到了自己的亲信侍卫,决定让他去寻找田芸儿,并将她带到自己的府中。 “有位田姥姥,曾经在宫中当差,后面被赶出来了,她有个女儿,将她带到本贝勒面前来……” 侍卫领命而去,永琪则在府中焦急地等待着。 他不知道田芸儿是否愿意来,也不知道自己的计划是否能够成功。 但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保护田芸儿,不让她嫁给别人。 终于,不消三日,侍卫就带着田芸儿来到了府中。 田芸儿看到永琪,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羞涩。永琪走上前去,温柔地看着她,说道。 “田姑娘,别来无恙。我知道令贵妃要为你寻一门亲事,可当下寻人需要时日,你不妨先入府当差,这样一来家里也好有个营生。” 他说得隐晦,怕一说出实情,会引得她厌烦。 田芸儿听了永琪的话,心中涌起一股感动。她知道永琪对自己的心意,但她也明白自己的身份低微,不敢有过多的奢望。 她低下头,轻声说道:“多谢五阿哥,民女身份低微,令贵妃的安排也是为了民女好,民女不能违背她的意愿。” 永琪看着田芸儿,心中充满了怜惜。他知道田芸儿的顾虑,但他也不想放弃。 说道:“田姑娘,你温柔守礼,是个好的,这些时日就好好在本贝勒府里当差吧,院里正好缺个管事的,等过些时日有眉目了,再为你保媒。” 田芸儿看着永琪真诚的眼神,心中动摇了。她知道永琪是一个好人,也感受到了他对自己的真心。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说道:“多五阿哥,民女愿意入府当差。但民女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不懂规矩,还请五阿哥多多包涵。” 永琪听了田芸儿的话,那一刻,仿佛有一道璀璨的光芒瞬间照亮了他的世界。 他的心中如同被春风轻拂过的湖面,泛起层层喜悦的涟漪。他怔怔地看着田芸儿,眼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激动与欣慰。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她十分熟悉,一见到便万分亲切,好似是前世早就有过相识恨晚 永琪努力压抑住内心如潮水般汹涌的激动,他微微扬起嘴角,眼神中满是温柔与坚定。“田姑娘,你放心吧,在这府里,没人敢刁难你,且安生待着……”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如同给田芸儿吃下了一颗定心丸。每一个字都饱含着他对田芸儿的呵护与关爱,他要用自己的力量为她撑起一片宁静的天空。 从那以后,田芸儿便入府当差,成为了永琪身边的一个管事姑姑。 她的到来,如同为永琪的生活注入了一股清新的活力。少年情窦初开,第一次尝到了爱情的滋味。 在永琪的关爱下,田芸儿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幸福。 她曾经以为,自己的人生将会在平淡与困苦中度过,却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个人,如同阳光般照亮了她的世界。 她看着永琪为她做的一切,心中充满了感动与甜蜜。她开始用心去感受永琪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微笑,渐渐地,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而田芸儿也在与永琪的相处中,用自己的温柔和善良回应着他的爱。她会在永琪疲惫的时候,为他送上一杯热茶,轻轻为他按摩肩膀;她会在永琪遇到困难的时候,默默地陪伴在他身边,给予他支持与鼓励。 这样的日子不出半年,永琪的府上便多了一位姓田的侍妾。 …… 那日,永琪走后,嬿婉静静地坐在那里,手指轻轻摩挲着指尖的戒指。那枚戒指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嬿婉的眼神有些迷离,思绪渐渐飘远。 嬿婉垂眸思索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连眼前多了个人都不曾察觉。 直到那人轻轻咳嗽了一声,她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来。 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又迅速恢复了平静。 第215章 绸缪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人影已然到了跟前。 她微微一怔,心中涌起一丝惊讶。还未等她完全回过神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令主儿在想什么?不妨说出来给奴才听听?” 是进忠。 他手持着净鞭,身姿挺拔地款款走到跟前。 窗前透出的柔和光芒映在他的脸上,此刻的他,没了平日谄媚狡诈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柔和。 他那原本硬朗的面容,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变得无比柔和,仿佛被春风拂过的湖面,泛起层层温柔的涟漪。 他的眼神中带着关切与好奇,紧紧地围绕盯着她。 “自然是想着这豫嫔初入宫,有许多不便之处,本宫得好生照应着她。” 她坐得有些久了,身体渐渐感到些许僵硬。在进忠的搀扶下,她缓缓站起,轻轻活动活动有些酸软的腿脚。 进忠的手稳稳地托着她,力度恰到好处,既给予了她足够的支撑,又不会让她感到不适。 “那是自然,如今令主儿摄后宫事,多照顾照顾蒙古嫔妃是应该的。皇上说要过来用晚膳,奴才这才得空来。” 进忠恭敬地说道,声音沉稳而温和。他微微垂首,态度谦卑而忠诚。 嬿婉抬眼打量起进忠来。自从当了御前大总管,进忠身上的担子愈发沉重,什么事都得他上心。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他就瘦了许多。嬿婉的目光在进忠身上游移,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感慨。 他是瘦了,却比从前更加白净俊俏了。脸上的棱角更加分明,宛如精心雕琢的雕塑,徒增几分英气。 那深邃的眼眸中,看着嬿婉的眼底满是柔和,仿佛一湾温暖的湖水,能包容她的一切。嬿婉看着进忠,心中微微一动。 她在这宫里走的每一步都要细细雕琢,唯有进忠的陪伴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嬿婉微微抿了抿嘴唇,轻声说道:“你辛苦了。皇上过来用晚膳,可有什么特别的吩咐?” 进忠连忙回答道:“回令主儿,皇上并未有特别的吩咐,只是让奴才们准备好膳食即可。” 见嬿婉垂头思索的模样,进忠的心中微微泛起一丝涟漪。他略微有些吃味,不由自主地捏了捏她的手心。 那一瞬间,仿佛有一股电流在两人之间流淌,让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奴才好不容易才来一回,令主儿为何不关心关心奴才有什么想说的?” 进忠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委屈和期待。他的眼神紧紧地盯着嬿婉,渴望从她那里得到一丝回应。 从进来起,她可就只问过皇帝的话,这让进忠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 嬿婉一听进忠这话,瞬间就知道他又耍起了小孩子脾气。 她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一抹宠溺的笑容,随后抬头好整以暇地盯着他瞧。那目光中带着几分温柔,几分调侃,仿佛能看透进忠内心深处的每一个角落。 看着看着,嬿婉的脸颊微微发热,那一抹红晕如同春日里盛开的桃花,娇艳欲滴。她的眼神变得愈发柔和,不由自主地抬手在他脸颊摩挲起来。 她的手指轻轻划过进忠的面庞,感受着他肌肤的温度,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 “好好好,那让本宫问问,我的好进忠近日过得如何?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可有要同本宫吩咐的?” 嬿婉的声音轻柔婉转,如同潺潺流水,流淌进进忠的心田。她的眼神中满是关切,仿佛进忠的一切都与她息息相关。 从他升官儿之后,为着避嫌,除了寻常差事,他没敢踏永寿宫半步。二人独处的时间更是少的可怜。在这漫长的日子里,嬿婉时常会想起进忠,想起他们曾经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光。 她知道进忠的无奈,也明白他们所处的困境,但心中的思念却如同藤蔓一般,不断地蔓延生长。 进忠听到嬿婉的话,心中一暖。他缓缓伸出手,揽过嬿婉纤细的腰肢,动作轻柔而坚定。他将下巴轻轻搭在她额头上,感受着她的温度,心中充满了满足。 他有些贪婪地吮吸着她发间的缕缕香气,那熟悉的味道让他陶醉其中。他的眼神中满是眷恋,仿佛这一刻,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而美好。 嗓音有些沉闷的回道:“奴才好,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时时刻刻不能见到奴才心尖尖儿上挂着的令主儿……” 进忠的话语中带着深深的思念和无奈。他知道自己与嬿婉之间的感情充满了风险和挑战,但他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内心。他愿意为嬿婉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的代价。 他的话语如同轻柔的羽毛,轻轻撩动着嬿婉的心弦,让她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微微闭上眼睛,感受着进忠的怀抱,心中充满了幸福和感动。 在这宫里头,何其有幸能有个时时刻刻念着她的人。 “奴才一辈子都得守在这宫里头,紫禁城的天,奴才记得清清楚楚,早晨是什么样的,黄昏是什么样的,奴才早就看倦了。”进忠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疲惫。 进忠缓缓低下头,目光再次落在嬿婉身上,眼神中满是眷恋与无奈。 “一辈子那么长,可奴才能守在令主儿身边的日子太少了……”他的声音微微颤抖,话语中饱含着深深的委屈。 进忠自顾自说着,将夜深人静时心里攒的委屈都吐露了个干净。他的眼眶微微泛红,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 一声声叹息,如同沉重的锤子,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嬿婉的心。 嬿婉听着进忠的话,心中发酸,眼中也泛起了泪花。她知道进忠的无奈,也明白他们之间的感情在这宫廷之中是多么的艰难。她轻轻地伸出手,握住进忠的手,仿佛想要给予他一些安慰。 “你啊,少胡思乱想了,放心吧,再等等,等本宫把他们一个个都斗倒了,你迟早会光明正大的陪在本宫身边的……” 那素白的手宛如柔美的花瓣,轻轻摩挲着进忠的脸颊。 那细腻的触感,仿佛带着无尽的温柔与怜惜,一点点地勾勒着他的轮廓。纤细的指尖微微勾起进忠的下巴,如同画笔在描绘着一幅动人的画卷。 在这静谧的时刻,两人的目光交汇,炽热的情感在空气中涌动。嬿婉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与果敢,她不想再听到那些令人心酸的晦气话。 于是,她干脆利落,以行动做出回应。两唇相触的瞬间,仿佛时间都静止了。那柔软的触碰,带着无尽的爱意与温暖,将所有的委屈与无奈都堵了回去。 指尖逐步往下,勾起了他悬在劲瘦腰间的腰带。 紫袍配的是黑金腰带,系法也比之前靛蓝色的更麻烦。 进忠眸子颤动,呼吸喘得更快了。 他遏制着冲动,抬手按住了她的动作。 “令主儿……” 指尖如灵动的蝴蝶,逐步往下,轻轻勾起了他悬在劲瘦腰间的腰带。 那紫袍配的是黑金腰带,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神秘的光泽,系法也比之前靛蓝色的更为复杂繁琐。这腰带仿佛不仅仅是一件服饰的配饰,更像是他们之间那复杂而微妙关系的象征。 进忠的眸子剧烈颤动着,那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他的呼吸变得愈发急促,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那强烈的情感冲击让他几乎失去了理智,但他心中仍残留着一丝清明。他遏制着内心汹涌的冲动,颤抖着抬手按住了她的动作。 “令主儿……” 他的声音沙哑而充满了克制,带着无尽的眷恋与挣扎。 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一只素白的手指轻轻抵在唇边。那柔软的触感,仿佛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将他所有的话语都硬生生逼得通通咽了下去。 进忠怔怔地看着嬿婉,眼神中交织着惊讶、感动与挣扎。 嬿婉轻轻拨动着悬在他颈间锁着帽绳的珠子,那圆润的珠子在她纤细的指尖下微微晃动,仿佛在诉说着他们之间那隐秘而复杂的情感。 她缓缓凑到他耳边,轻轻说着:“无妨,老东西被豫嫔缠着,还好应付得很。他问,你就说是在等小厨房煨的药膳……” 她的声音轻柔而婉转,如同微风拂过耳畔,带着丝丝温暖与安慰。 她呵气如兰,那盈盈甜香在鼻尖萦绕,丝丝缕缕,沁人心脾。进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熟悉的香气让他的心跳愈发急促。 进忠喉间耸动,那强烈的情感如汹涌的潮水般在他体内奔腾。 他的灼灼目光中仿佛燃烧着炽热的火焰,几乎要将眼前的嬿婉融化。那目光中饱含着无尽的眷恋、渴望与深情,仿佛要将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表情都深深地刻在心底。 他微微垂首,向着那日日思夜想的朱唇缓缓探去。 每靠近一分,他的心跳便剧烈一分,那紧张与期待交织的情绪让他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而停下的手,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动作。 他拉着她的手,那温暖的触感让他心中一颤。 指尖交叠,仿佛在诉说着他们之间那无法割舍的情感。他们的手指紧紧相扣,一同往后腰打着绳结的位置探去。 衣物件件脱落在地,进忠一把将眼前的人抱起往床榻间走去。 地上是一片狼藉,首饰衣物撒落一地。衣物如飘落的花瓣般件件脱落在地,发出轻微的声响。进忠的眼神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他一把将眼前的人抱起,动作坚定而温柔。 那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拥着嬿婉,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生命之中。他迈着沉稳的步伐,往床榻间走去,每一步都带着强烈的渴望与决心。 地上一片狼藉,首饰衣物撒落一地,闪烁着点点光芒。那凌乱的景象仿佛在诉说着他们内心的激荡与放纵。 在这私密的空间里,他们抛开了世俗的束缚,尽情地释放着自己的情感。 那柔软的床榻如同一个温暖的港湾,等待着他们的降临。 进忠轻轻地将嬿婉放在床上,俯身看着她,眼中满是爱意与怜惜。他们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心跳声在寂静的空气中清晰可闻。 …… 眼看着天气一天天热起来,那明媚的阳光愈发炽热,仿佛在宣告着夏天即将到来。豫嫔入宫还不满三个月,然而皇帝却已然开始考虑给她封妃的事情了。 在这皇宫之中,妃位尊贵,备受瞩目。目前宫中的四妃之位已有三位:玫妃明艳动人,气质高雅;舒妃才情出众,温婉聪慧;颖妃端庄大气,聪慧果敢。倘若再加上豫嫔,那便是后宫四妃齐全了。 毕竟科尔沁部在准噶尔战事中做出了巨大贡献。他们派遣英勇的将士,提供充足的物资,与朝廷军队紧密合作。 在漫长的战争岁月里,科尔沁部的勇士们不畏强敌,奋勇杀敌,为保卫边境的安稳立下了汗马功劳。正是因为他们的付出,才能够在短短五年内彻底解决准噶尔这颗长期骚扰边境安稳的毒瘤。 准噶尔的威胁如同一片阴霾,笼罩在边境百姓的心头。而如今,这片阴霾终于被驱散,阳光再次洒落在那片土地上。 皇帝深知科尔沁部的重要性,也明白给予豫嫔高位是对科尔沁部的一种肯定和褒奖。 这可是圣祖爷和他爹多年都没解决的祸患,被他一朝洗清,自是得意得很。他这段日子很是风光,群臣恭维着,言官赞扬着,连脾气都好了不少。 因此,皇帝不可能亏待于她。 加上厄音珠出自博尔吉吉特氏,乃蒙古重族,祖上曾经出过好几位皇后,这样尊贵的出身,光一个嫔位是远远不够的。 虽然如懿已经解了禁足,但她心中存着芥蒂,仍旧在翊坤宫中闭门不出,别说妃嫔,就连皇帝她也不愿一见。 这几个月,除了派人去看望在冷宫的凌云彻,浣衣局的容佩,和在花房干苦役的三宝几位之外,没有丝毫动静。 除了这几个之外,芸枝几个宫女也已经到了出宫的年纪,皇帝为了一劳永逸,索性在元宵时将她们通通放出宫去,绝了如懿将他们重新带回翊坤宫的想法。 只可惜是皇帝亲口下令,即便她心中再不痛快,也不能将曾经伺候在翊坤宫的人一一复位,就连凌云彻也被她连累。 皇帝深知她的秉性,见她如此也不再对她抱希望,扭头便将一切封妃事宜交给嬿婉去办。 第216章 豫嫔 才入宫不到三月就要封妃,厄音珠可谓是风头正盛。她如一颗璀璨的新星,在这深宫的夜空中骤然升起,光芒耀眼夺目。那华丽的服饰,娇艳的容颜,以及皇上赏赐的珍宝,无不彰显着她的受宠程度。 在这后宫之中,皇后失宠,纯贵妃不被皇上待见,深受圣宠的令贵妃出身又比不过她。厄音珠深知自己的优势,野心在熊熊燃烧着。 皇后之位,她是志在必得。 册封一应事宜被安排在半月后,厄音珠欣喜若狂。 只是小小封妃,她仿佛看到了自己身着华丽服饰,头戴璀璨凤冠,登上中宫宝座的那一刻。那份荣耀与权力的诱惑,让她的心中充满了期待。 她迫不及待地修书一封,要将这好消息通过宫中的眼线传到母家,让家人一同分享这份喜悦。 正当她正畅想着如何登上中宫宝座之际,贴身侍女朵颜慌慌张张的进来通报。“娘娘,不好了,大人安排的内线不见了!” 朵颜的声音颤抖着,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什么?” 厄音珠惊愕地站起身来,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万万没想到,才不过三个月,内线就出了问题。 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脑海中飞速地思索着各种可能。 被皇上发现了?还是皇后? 她的心跳急剧加速,手心冒出了冷汗。如果内线被发现,那么她做的那些事可就都暴露了!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应对之策。但在这紧张的时刻,她的思绪却变得混乱不堪,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好端端的,人怎么就突然不见了?”厄音珠眉头紧锁,满脸焦急与疑惑。 朵颜十分慌张,无措地摇摇头:“奴才按娘娘的吩咐,找内线传家书,可不知怎的,在约好的地方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人,托人打听才知道人已经消失好几日了……” 朵颜的声音微微颤抖,眼神中满是不安。 朵颜刚说完,外头候着的宫女突然进来通报。 “娘娘,永寿宫的掌事姑姑春婵来了,说是令贵妃娘娘有要事吩咐。” “令贵妃?” 豫嫔奇怪地看了一眼门口,心中满是疑惑。 除了刚进宫那段时间见过令贵妃以外,二人并未有过多的交集。她实在想不出令贵妃能有什么事跟自己商量的。 “先让人好好寻着,这段时间先消停一会儿,免得让皇上发现不对劲……传她进来吧。” 厄音珠冷静地吩咐完,稍稍整理了衣料上的褶皱,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端庄得体。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警惕,不知道令贵妃此次前来究竟是福是祸。她挥了挥手,让人将春婵领进来。 “给豫嫔娘娘请安,贵妃娘娘有旨,要请您到永寿宫一坐。” 春婵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后便柔声说着。 她微微垂首,态度恭敬而谦卑,然而语气中却多了几分不容置疑。她的身姿挺拔,眼神坚定,仿佛在传达着令贵妃的威严。 春婵的出现让豫嫔心中的疑惑更甚。令贵妃突然相邀,究竟所为何事?豫嫔看着春婵,试图从她的表情中找到一些线索,但春婵的神色如常,让人捉摸不透。 “令贵妃有何事要唤本宫啊?今夜皇上可翻了本宫的牌子,得一早准备着呢。” 厄音珠装腔作势,一副刁蛮模样。 “是什么事,您去了不就知道了?我家贵妃娘娘如今执掌六宫,娘娘还是莫要使小性子,乖乖跟着奴才去了便好,也省得吃那些不必要的苦头。” 春婵话语中的威胁更加明显。她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傲慢。 这话说得嚣张,厄音珠腾的一下站起,怒指春婵。 “你!” 厄音珠的脸色涨得通红,眼中燃烧着怒火。 她从未被人如此威胁过,心中的愤怒难以遏制。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仿佛随时都会落下给春婵一个教训。然而,理智告诉她不能冲动。 令贵妃如今权势正盛,自己若是贸然行事,恐怕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厄音珠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她缓缓放下手,眼神中闪过一丝倔强。 一旁的朵颜眼看着形势有些不对劲,连忙上前使眼色,小声地说着:“主儿,咱们才入宫,根基未稳,还是莫要得罪她……” 朵颜的脸上满是担忧,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急切。她深知在这后宫之中,得罪有权有势的人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哼,走吧,我倒要看看,令贵妃究竟有何要事!”豫嫔知道朵颜的意思,冷哼一声,心中虽有怒火,但也明白此时不宜冲动。 她狠狠剜了春婵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不甘。随后,便在朵颜的搀扶下走出内殿。豫嫔的步伐坚定,身姿挺拔,尽管心中充满了不安,但她依然保持着高傲的姿态。 她知道,在这后宫之中,不能轻易示弱,否则只会被人欺负。她要让令贵妃知道,对位份比她低,但她堂堂豫嫔也不是好惹的。 如今已经准备入夏了,紫禁城才五月的天儿就已经开始泛着暑气。那炽热的阳光洒在宫殿的琉璃瓦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延禧宫离永寿宫不算近,即便乘坐着采仗,一路走着,后背沁出的薄汗依旧将昂贵衣料紧紧粘在背上。 厄音珠皱着眉头,心中满是不满。这炎热的天气让她的心情更加烦躁,而这漫长的路程更是让她的耐心消耗殆尽。 一股气憋在心底不上不下的,十分窝火。她轻轻扇动着手中的团扇,试图带来一丝凉意,但那微弱的风根本无法缓解她心中的燥热。 厄音珠咬着嘴唇,暗自咒骂着这糟糕的天气和令贵妃的无理要求。她不明白,令贵妃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召见她,难道是故意要让她受苦吗? 厄音珠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愤怒,只着尽快到达永寿宫,与令贵妃当面对质,弄清楚这一切的缘由。 才过午膳,永寿宫是一片静谧,这个时候伺候的奴才们已经到后院去歇息了。 一行人才到内殿门口,便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丝丝凉气。那股清凉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吹来,与外面的炎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才五月,永寿宫就已经供上冰了,延禧宫可是一分都没见着。厄音珠心中涌起一股嫉妒之情,她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永寿宫的奢华布置。 得宠又如何,位分终究是比不上她。厄音珠在心中暗暗想着,她挺直了脊梁,努力保持着自己的骄傲。她告诉自己,现在的得宠并不代表永远,她有信心在未来超越令贵妃。 说句难听的,皇后如今失势,令贵妃几乎是位同副后,可终究是出身不好不是么? 厄音珠深吸一口气,敛去眼底的不满,昂着头不愿认输,一副骄矜的模样跟在春婵身后。 她的下巴微微扬起,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高傲与倔强。那华丽的服饰和精致的妆容,更加凸显出她的尊贵与不凡。 才跨入门槛,朵颜却被候在一旁的人拦下。朵颜的脸上露出一丝惊慌,她看向厄音珠,眼神中充满了担忧。厄音珠微微皱了皱眉头,心中涌起一股不安。她看了看朵颜,又看了看拦住朵颜的人,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 “贵妃娘娘这是何意?”厄音珠不满的看向春婵,语气中带着不悦。 春婵往里头瞟了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贵妃娘娘要同您说些体己话,还是莫要让旁人在场的好,好了,快进去吧,别让贵妃娘娘久等。” 第217章 威胁 听到这,厄音珠只觉心中憋屈至极,那股不满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在心底汹涌翻滚。 简直是欺人太甚,即便是贵妃,一个宫女出身,在她面前这姿态做的也太足了些。 她紧紧咬着下唇,双手不自觉地微微握拳,恨不得立刻转身离去,不再受这等气。 然而,理智却如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她心中的怒火。她深知此时绝非发作的时候,在这深宫中,任何冲动之举都可能带来难以预料的后果。 她只能强压下心中的不满,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平静,乖乖地跟在春婵身后,向内殿走去。 她的心中虽有不满,但也明白此事不宜发作。每走一步,厄音珠都在心中反复提醒自己要忍耐。 她告诉自己,现在的隐忍是为了日后的崛起,等有朝一日自己登上高位,定要让这些人付出代价。怀着这样的心思,厄音珠的脚步变得沉重起来,仿佛每一步都踏在自己的不甘之上。 走进内殿,一股清凉扑面而来,让厄音珠那因愤怒而燥热的心稍稍平静了一些。她缓缓抬起头,只见嬿婉悠闲地坐在上首,姿态优雅,仿佛世间的一切烦恼都与她无关。 她的怀里还抱着一只养得油光水滑的兔儿。那兔子毛色是少见的纯黑色,眼睛圆溜溜的,犹如两颗璀璨的黑宝石,十分可爱。 看着嬿婉那惬意的模样,厄音珠心中的嫉妒之火再次燃烧起来。她不明白,为何嬿婉可以如此悠闲地享受着这一切,而自己却要在此处受她压制。 “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厄音珠微微屈身,行了一个标准的礼。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的语气虽然恭敬,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不甘。那丝不甘如同隐藏在平静湖面下的暗流,随时都可能掀起波澜。 厄音珠紧紧盯着嬿婉,希望能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一丝破绽,然而,嬿婉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让人捉摸不透。 “你来了?快坐吧,都是皇上的妃嫔,无需多礼,看茶。” 嬿婉的声音温柔动听,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她轻轻抚摸着怀里的兔子,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慵懒。嬿婉的态度看似亲切,但厄音珠却能感受到其中的疏离和冷漠。 见她这悠闲的姿态,厄音珠隐隐觉着有些心慌,坐下后环顾四周,便急不可耐地问起来。 “贵妃娘娘唤臣妾来究竟所为何事?这么大阵仗弄得臣妾心慌啊。” 厄音珠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安,她的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微微颤抖着。 “心慌?豫嫔出身科尔沁,有那么强大的母族撑腰,也会心慌么?也没什么,只是想问问你刚入宫这些日子过的得可还习惯?” 嬿婉嘴上说着,眼神却落不到她身上,只盯着茶盏里盛开的大朵茉莉花瞧。 那洁白的花瓣在水中舒展着,如同翩翩起舞的仙子。氤氲雾气缓缓升腾,带动着鼻尖的盈盈香气,芳香馥郁,回味甘甜。 嬿婉的语气轻柔,仿佛只是在闲聊一般。 原来是这样。 厄音珠缓缓放松下来,有些尬笑地回着:“好,哪都好,多亏了贵妃娘娘对臣妾的照应……” 她的笑容中带着一丝讨好,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疑惑。 “谢倒不必了,若是真打心底里谢,那就安生些,好生伺候皇上就是……” 嬿婉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豫嫔原本想拍马屁,却不曾想嬿婉根本就不接她的话。她被弄得一头雾水,任凭她再傻,也听出了令贵妃语气不佳。 厄音珠的心中涌起一股不安,她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令贵妃。 她试图从嬿婉的表情中找到一些线索,但嬿婉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让人捉摸不透。 厄音珠的手心开始出汗。 “贵妃娘娘,你这是何意?” 厄音珠微微蹙眉,眼底闪过几分慌张。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显然被嬿婉的话吓到了。 嬿婉意有所指的话,让她有些心虚。“豫嫔你胆子不小啊,明知道皇上最恨结党营私,你还敢串联宫人,将皇上的消息往你母家传,金氏之祸,难道入宫前你阿布没跟你交代吗?” 嬿婉幽幽说着,嗓音清脆,落到厄音珠耳里却十分骇人。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严厉,仿佛在审视着厄音珠的一举一动。 第218章 拉拢 她这动作一出,将除了嬿婉之外的人都吓了一跳,几个太监更是死死低着头,生怕看见了今日之事会被主子灭口。 嬿婉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环顾四周后挥挥手,将殿里的人都打发了下去。 厄音珠再怎么说也是一宫主位,这样狼狈的模样,怎可容他人在场观摩? 得了令几个人才如蒙大赦般撤走,殿里很快又安静下来。 “现在知道怕了?那当初你壮着胆子给皇上下药的时候怎么就不提前想好会有这下场呢?” 嬿婉的目光冷冷地落在她揪住的那块衣角上,眼中闪烁着一丝寒意和威严。 冷厉的神色令人不寒而栗,厄音珠被这股冷厉的气势所震慑,不禁感到一阵恐惧,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臣……臣妾只是一时糊涂,还请贵妃娘娘大发慈悲,放臣妾一条生路吧?” “生路?” 听到这,嬿婉轻轻挑眉,像是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缓缓从座位上站起,开始围着厄音珠悠悠踱步。 她一边抚摸着怀里乖巧的小兔子,一边带着笑意说道:“这生不生路的,本宫说了可不算,你的命,可是紧紧捏在你自己手心里头,要是想求生路,得求你自个才是啊……” 说话间,她鬓边金灿灿的流苏跟着摇曳,窗外的光透进殿里,头上贵重的珠饰,折射出不一样的光彩。 这样矜贵优雅,又带着悠然自得的姿态,让厄音珠恍然间生出几分恍惚来。 乌拉那拉皇后她见过,她空有一身昂贵珠翠装饰,却看着空洞,没有一丝皇后威仪。年纪轻轻却是暮气沉沉,连住在慈宁宫养老的太后娘娘都比她有精气神。 即便此时厄音珠十分狼狈,却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令贵妃比她更像是一位皇后。 她身上有的,令贵妃有,她身上没有的,令贵妃也有。 厄音珠忽然明白,令贵妃为何能从一位小宫女爬到如今的贵妃之位了。 面对这样的劲敌,她心中萌生败意,眼中的不可一世渐渐退却,只剩几分清明。 她跪在地上,诚恳的看着嬿婉,一字一句道:“臣妾愚笨,劳贵妃娘娘指点了,还请贵妃娘娘明示,臣妾该如何去寻自己的生路?” 倒也不是无可救药。 嬿婉满意的点点头,放下怀里的兔子后将她轻轻扶起。 “瞧妹妹说的,本宫不过是比你早入宫,年岁大不了你几岁,当不得你这一句指点……” 她自顾自说着,嘴上虽是谦逊的话,手上动作却不停,等厄音珠又坐回原先的座位后,嬿婉才拿出一张纸条轻轻推到她面前。 “这是?” 厄音珠打开一看,里头只写着一处住址。 她才到京中,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只能一头雾水的看向嬿婉。 “妹妹可知晓,当今皇后为何会被禁足么?” “臣妾曾听阿布说过,是皇上曾经的愉妃谋害皇嗣,而皇后娘娘又与那人交好,先后顶撞皇上,这才……” 嬿婉听到这忍不住嗤笑出声:“呵,非也,皇后娘娘可不是为了那珂里叶特氏才顶撞皇上……” “那是?” 嬿婉指尖轻轻敲起桌面上的纸条,黄金制成的护甲碰到一旁的瓷制茶盏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她继续说道:“这是冷宫一个侍卫凌云彻的住址,他家中只有一位妻子在,她妻子茂倩,曾是个身份高贵的格格,出自八旗中的镶黄旗,至于为何会嫁给他,还是托了皇后娘娘的福了……” 厄音珠缓缓察觉到其中深意,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张纸条,眼底划过几丝兴奋。 第219章 联手 “请贵妃娘娘放心,臣妾一定会找这个茂倩查清楚,这凌云彻背后与皇后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厄音珠眸子闪着微光。 脸上的笑意止也止不住。 被捏住了把柄又如何,令贵妃乃汉人,身份低微不足为惧,日后多顺着她来就是了。即便清军入关多年,这满汉之间却依旧有着隔阂,就算皇上宠她,也定不会将中宫之位给汉人女子来坐。 她若是想要入主中宫,那这最大的敌人不就是那位如懿么? 若是能一举除了如懿,于她可算是好事一件。 纯贵妃和令贵妃皆是汉人女子,而这四妃之中,论身份地位,她可是最高的。 后位之争,她的胜算也是最大的。 她是个笨的,素来有什么都写在脸上,嬿婉之轻轻一瞟便能知道她是什么心思。 嬿婉也没什么所谓,只是提点她几句。 “今日之事本宫已经告诫过了,那奴才趁早送出宫去,若是回头让人抓了把柄,你十条命也不够赔罪的,你若是不想赔上你全族性命,那药就别用了。” 厄音珠连连点头称是。 如今被嬿婉当场抓住,她哪里还敢用这药。 “是臣妾误入歧途,还得多谢贵妃娘娘及时制止,否则就要酿成大错了,多谢娘娘救命之恩,娘娘放心,臣妾从今以后一定会谨言慎行,恪守宫规,尽妃嫔的本分的……” “行了行了,你册封礼在即,先回去好好备着吧,本宫也乏了,你的事本宫会命人料理好的……” 嬿婉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己涂着丹蔻的指尖,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上的护甲。 厄音珠千恩万谢的退下了。 等人一走,春婵才忧心忡忡的进来。 “主儿,咱真的要豫嫔去做这事么?她若是被吓怕了,回头向皇后娘娘揭发咱们……” “厄音珠若是真有这么安分,我也不会抓住她这么大一个把柄。” 嬿婉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屑和嘲讽。她知道厄音珠并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但这正是她可以利用的弱点。 嬿婉知道厄音珠瞧不起自己的出身,可她也讨厌如懿不是么? 斗垮一个岌岌可危的皇后,和揭发一个圣眷正浓的宠妃,孰轻孰重? 她相信即便厄音珠再蠢,也知道该如何选择。 况且这些事,她可没栽赃,全都是真的,不是么? “可若是皇上瞧中她的出身,将她册封为后,那……” 不怪春婵担心,豫嫔入宫不过三月便能封妃,若是有朝一日诞下子嗣,必然是嬿婉最大的劲敌。 “无所谓了,咱们成事在即,任她再怎么蹦哒,也不可能一跃成为中宫之主。” 嬿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她胜券在握,无论厄音珠如何挣扎,都无法改变最终的结果。 “走吧,许久不见皇上了,得让他知道后宫里有人时时刻刻挂念着她才行啊……” 嬿婉扫了扫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在春婵的搀扶下起身,步伐轻快的走出殿门。 第220章 引诱 下午,养心殿。 皇帝正批着奏折。 准噶尔战事大捷,许多地方都要他审批,罪奴的安排,功臣的嘉奖,还有针对准噶尔民众接下来的部署。 为表重视,这些都得他一一批准,因此皇帝这些日子需费心的事不少。 养心殿的折子堆的跟小山一般,这些日子他除了给太后请安和上朝处理政务外就没踏出过养心殿半步。 许是政务劳累,他最近总觉得有些疲惫,前所未有的感觉,身心俱疲,即便是出兵准噶尔大获全胜也没能提起他的精气神。 皇帝正皱眉按着额角批着奏折,进忠便小心翼翼地进来通报。 “皇上,令贵妃娘娘来了,说是天儿热,担心皇上吃不下东西,带了自己亲手做的药膳来……” 进忠小心翼翼的通报着,话语间不着痕迹的打量皇上的反应。 自从嬿婉接手六宫事宜后,宫中诸事都变得有条不紊,再也没有出现过那些让人烦心的事情。皇帝对她的表现非常满意,认为是自己将她培养成一个非常能干的女子。 嬿婉能够得到这样的机会,完全是因为皇帝的信任和支持。 皇帝对嬿婉的喜爱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美貌和才华,更是因为她的聪明才智和政治手腕。 自从如懿禁足后,她接手过六宫事宜,以雷霆手腕震慑妃嫔,面上还对如懿这个皇后十分恭敬。 就连太后都对她赞不绝口。 皇帝才发现,前些年如懿做的那些事根本就是她能力不行,只有像嬿婉这样的女子才能管理好后宫,维护皇室的尊严和利益。 每每看着她妥帖的处理好自己交给她的事务,皇帝眼里都透着赞许的光芒。 就像是看到一棵从种子起就开始精心养护的花迎来了盛放的一刻。 因此,听到她来了,皇帝便停下了笔。 “传她进来吧。” 嬿婉带着人笑吟吟的从外头进来,见了皇上先是乖巧行礼。 “臣妾给皇上请安。” 她身着一袭鲜艳的橙黄色衣衫,那衣料显然价值不菲,散发出金灿灿的光泽,仿佛阳光洒落在身上一般。每一次动作都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与高贵。 当年第一眼见她,只觉得她像年少时的如懿,灵动娇艳。她虽不比如懿贵雅,却比她柔顺,身上也总有一股劲,甚是喜人。 如今不过短短几年,她便从一个小宫女超越了如懿。 如今再看两人,已是毫无半点相似。 皇帝不知怎的,总觉得有些离不开她。 后宫事务离不开她,自己也离不开她,离不开她那些亲手做的药膳,也离不开她这个人。 这后宫之中,她是唯一一个知他心中所想,能为他排解心绪的妃嫔。 皇帝无比庆幸,当年在御花园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无需多礼,快起来吧,贵妃啊,你今日怎么来了?” “还不是皇上有了新欢,顾不得后宫的姐妹们,臣妾也就只好不请自来,免得皇上都忘了后宫还有臣妾这个人……” 嬿婉佯装吃醋,没好气的打趣道。说话间手上动作也不停,接过春婵递来的一盅羹汤稳稳当当的放在皇帝面前。 见她这模样,皇帝真当她是在争风吃醋,他勾了勾唇角,拉着她一块坐下。 “你这话说的,朕岂是那薄情寡义之人?只是这些日子实在繁忙,准噶尔才刚刚平定,朕还有许多事要料理,等回头朕得空了再去瞧你……” 说完还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安抚。 嬿婉不着痕迹的推开他的手,嘴上嗔道:“那臣妾可就等着皇上了,君无戏言,皇上可不许骗臣妾……” “放心吧,朕何曾骗过你。” 皇帝搂着嬿婉靠在龙椅上,嘴上接过一口她喂过来的羹汤。 “都是说笑罢了,皇上政事繁忙,臣妾哪敢打扰?只愿皇上保重着身子,臣妾今日来是有别的事……”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从龙椅上坐正后继续听她说话。 第221章 说和 “眼瞧着端午快到了,臣妾想着大家也许久未聚,不如办一场家宴,将几位在宫外的公主皇子们都召进宫一块吃个团圆饭……” 寻常端午也会办家宴,她的提议并无不妥之处,皇帝点点头。 “太后的两位公主最近也许久未进宫了,这样一来也好,朕近日政事繁忙,未曾好好孝敬太后她老人家,那就有劳你费心了……” 皇帝一如既往,下意识的将这事交给嬿婉去办,他轻拍她的手,却不曾想嬿婉摇摇头,面露担忧的出声婉拒他。 “皇上,臣妾忙于六宫事务,实在抽不出手来置办家宴了,皇上不如将此事交给别人去办?” 听到这,皇帝皱眉。 若说她抽不出空闲,皇帝是不会信的。 “你的意思是?” “臣妾以为,既然是家宴,那自然得皇后娘娘去办才好,若一应让臣妾去接手,那皇子公主们和皇亲国戚们又该如何去看待皇后娘娘?臣妾知道皇上有气,但皇后娘娘是国母,帝后不合传到外头去,终归于皇上的名声有碍……” 嬿婉担忧的看着皇上,嘴上振振有词的说着,脸上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到的笑意。 一提到如懿,皇帝的脸便立即沉下来。 年少时的情意退却,当意识到如懿不在自己掌控之中,对她这个不称职的皇后,皇帝也就只剩下了不耐。 说到底,还是因为如懿当日损了他的颜面。 “好生生的,你提她做甚,皇后这些年是越来越糊涂了。” 皇帝撇过身子,不愿多说。 嬿婉见状,忙扯着他的衣袖逼他看着自己劝说道。 “皇后娘娘毕竟是国母,如今准噶尔战事大获全胜,臣妾不懂那些政事,但也知晓如今正是犒劳功臣之际,不日准噶尔地方部族首领也将进京面圣,若是帝后不合……不如就趁着这次家宴……重修于好?” 听到这,皇帝不禁长叹一口气。 他知道令贵妃说的在理。 若是寻常妃嫔,他早就打入冷宫了,可偏偏她是皇后,一国之母,纵使人后多隔阂,也得在人前装出一副帝后和睦的模样来。 二人不仅仅是夫妻那么简单,一举一动都与江山社稷挂钩。 这一点令贵妃都能看透,可偏偏皇后却…… 一想到如懿这些日子总是避着自己,跟自己赌气躲在翊坤宫里头闭门不见,皇帝甚是头疼。 若早知今日,当年选继后人选时,他应该再谨慎的…… 皇帝抬手揉了揉眉心,叹息道:“那就按贵妃说的办吧,你有心了,皇后对你多有误解,也难为你肯开口替她求情……” “皇上这些日子郁郁寡欢的,臣妾瞧在眼里是实在心疼呢,皇后娘娘耿直,这么多年臣妾早就习惯了,这些都不算什么的,只要皇上好,臣妾做什么都使得……” 嬿婉说着说着便主动靠在皇帝怀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嘴角愉悦的向上勾起。 皇帝皱着眉揽住嬿婉,安抚般轻拍她右肩膀:“这些年是委屈你了,回头朕会好好敲打敲打她,皇后这些年实在是不称职,若是连个寻常家宴都办不好,日后六宫之事便不用她经手了……” 第222章 劝说 目的达成之后,令贵妃离开养心殿,皇帝静静坐在殿里,那轻微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皇帝才微微抬眸,将进忠叫进来。 进忠恭敬地走进养心殿,低垂着头,等待皇帝的吩咐。 皇帝微微抿唇,沉声道:“吩咐皇后,端午朕要在宫中置办家宴,除了出宫置府的皇子公主们,还有宗亲皇戚。让她好好置办,务必办得隆重而得体。若是她真能当得起一个皇后的样子,那朕就饶过她先前的不逊,让容佩和三宝重新回翊坤宫伺候。否则……” 皇帝的话语微微停顿,半眯着眸,眼底对这个皇后是没有半分的耐心。那眼神中透露出威严与冷漠,仿佛在审视着一个随时可能被舍弃的棋子。 这可是他给的最后一次机会。 皇帝心中清楚,皇后与他,是再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但念及多年的夫妻情分和她曾经的付出,他还是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 这一次也是最后的通牒。 “最后一次。” 皇帝在心中默默重复着这句话, 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冷漠,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皇后不能胜任中宫之位,他会毫不犹豫地另选他人。 这宫里头,最不缺的就是有能力的妃嫔。 “嗻,奴才这就去办。” 进忠眼底闪过一丝暗芒,悄声离去。 可不令他欢喜么,皇后这次若是办砸了,那永寿宫那位可就是宫里头权力最大的主儿了。 一个空壳皇后,有何可惧? 他们绸缪多年,好日子快到了。 过去的半年,如懿仿佛被时光遗忘在了角落。她总在翊坤宫闭门不出,那朱红色的宫门紧紧关闭着,将她与外界隔绝开来。 翊坤宫内,寂静无声。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下,在地上勾勒出斑驳的光影。 如懿常常独自坐在窗前,望着那一方小小的天空,眼神中满是落寞与沉思。 一朝解禁,如懿的心中涌起了无数的念头。 她原本想着去看看容佩和凌云彻他们,他们与她交好多年,如今他们因她落魄,如懿心中十分过不去。 只是她那会子惹怒了皇上,怕她去见了,皇上会更加恼怒,从而迁怒他们。 她一人受苦便好了,不能一次又一次的牵连了他们。 身边伺候的人都被换了个遍,如懿看着这些陌生的面孔,心中涌起一股悲凉。 她不用想也知晓,翊坤宫如今四处漏风,定是安插了不少永寿宫那位的眼线。 原本这宫里头便到处是魏嬿婉的人,如今她身边被大洗牌,只怕她趁机也塞了不少人进来。 她如今是如履薄冰,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因此,不见他们,就是对他们最好的保护。 一声尖细的嗓音扰乱了如懿的心绪。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进忠恭敬地行礼,声音中带着一丝阴冷。 他一路春风得意,这些年,原先那个御前小太监的模样早就不见了。 动作虽然恭敬,却从内到外都散发着傲气。 “你怎么来了。” 看着进忠春风得意的模样,如懿只觉得扎眼,心底更思念起李玉来了。 宫里头尽是如此,有人欢喜有人忧。 她一朝落魄,有的是落井下石的人。 如懿坐在椅子上,身姿端正,眼神清冷。 她的目光缓缓落在进忠的身上,那一身紫金蟒袍在阳光下闪烁着华贵的光芒,却让如懿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身上的这身紫金蟒袍,本该是李玉的…… 李玉向来忠心耿耿,办事妥帖,在御前伺候多年,兢兢业业,从未有过半点差池。 皇上竟听信了那些人的谗言,将李玉毒打一番后打发到行宫去。 如今,这身蟒袍穿在了进忠的身上。 进忠此人,谄媚狡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靠着阿谀奉承和阴谋诡计,一步步爬上高位。 他如今身着这紫金蟒袍,显得格外刺眼。 如懿看着进忠,心中不禁为李玉感到惋惜。 思绪回笼,如懿微微叹了口气,那声叹息仿佛带着无尽的哀愁与无奈,随后缓缓地将目光从进忠身上移开。 如懿端坐在上首,身姿依旧挺拔端庄,她努力掩下眼底的落寞,不让那一丝脆弱流露出来。 “说罢,皇上派你来,究竟为何。” 她开口说道,声音沉稳而有力,即便一朝失势,她也依旧保持着一位皇后该有的体面。 如懿冷眼看着,却撑不起一丝皇后的威势。 她老了,再多的脂粉也盖不住她的疲倦,眸子也是黯淡无光,周身都环绕着迟暮之息。 “回皇后娘娘的话,皇上有旨,端午要在宫里置办家宴,由娘娘全权负责,还说若是这家宴办得好,就让三宝和容佩重新回翊坤宫伺候,娘娘,皇上是有心向您求和呢……” 进忠微微垂首,语气恭敬却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地说着,那话语如同飘落的花瓣,看似轻柔,却暗藏锋芒。 他的眼神闪烁不定,在那恭敬的表象之下,眼底却闪过一丝狡黠。那丝狡黠如同一道不易察觉的闪电,瞬间即逝,却又让人无法忽视。 听到进忠说是皇上有心在求和时,如懿原本皱紧的眉头有了松动的痕迹。 他是在……求和么? 见她隐隐有了动容之色,进忠心中一动,敏锐地察觉到这或许是一个绝佳的时机。他微微眯起眼睛,思索片刻后,索性再添上一把火。 “皇后娘娘,恕奴才多嘴,自从养心殿一事之后,皇上虽是瞧着生气,可心里总归是念叨着您的,不然这翊坤宫也不会同往常一样伺候的周全,一日夫妻百日恩呐,皇后娘娘不如就下了这台阶儿,得先把容佩和三宝两位老人拉回来不是?听说凌侍卫在冷宫的日子也不好过呢……” 进忠何许人也,在宫廷的尔虞我诈中摸爬滚打多年,早已练就了一双洞察人心的慧眼。 他很了解如懿心里头在想什么,深知如懿的软肋与痛点所在。 那微微蹙起的眉峰,透露着如懿内心的波澜与牵挂。 进忠知道,凌云彻这个名字,在如懿心中有着特殊的地位,这个名字就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如懿心湖,泛起层层涟漪。 进忠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笑容。 提到凌云彻,如懿的心猛地揪得更紧了,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了她的心脏。那个熟悉的名字,如同尖锐的刺,扎在她的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他原本可以好好过日子,御前二等侍卫,那是寻常人半辈子都到不了的荣耀地位。 他有着光明的前途,稳定的生活,还组建了一个温馨的家庭。 然而,如今却是为了帮她,瞬间从云端跌落在泥潭里。人人尊敬的凌大人,又做回了那个冷宫的小侍卫。 数十年艰苦,付之一炬。 如懿的心中充满了愧疚与痛苦,她知道,凌云彻的付出是如此的沉重,而她却无力回报。她看着远方,眼神中充满了无奈与悲伤。 进忠说的不无道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得好好守着这皇后之位,才能为李玉和海兰申冤。李玉的忠诚与善良,海兰的坚定与陪伴,都是她在这冰冷宫廷中的温暖依靠。他们因为她而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她必须为他们讨回公道,让他们重新获得应有的尊严与荣耀。 第223章 回望 只有这样,才能重新帮助凌云彻回到御前。 凌云彻的付出与牺牲,她始终铭记在心。她不能让他的努力白费,她要想尽一切办法,让他重新回到那个他本该属于的位置。 如懿紧握着的双手,逐渐有了松动,再三思索后,她最终还是选择妥协。 她长叹一口气回道。 “回去告诉皇上,本宫会好好操办家宴的。” 如懿的声音清冷而坚定,在这寂静的宫殿中回荡。她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与倔强。 她自己可以无所谓,但总不能看着周身的人,都因她堕入泥沼。 如懿十分不情愿地接下这门差事。 皇上的行为让她失望透顶,他的冷漠与无情,如同锋利的刀刃,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 当日那一掌,痕迹虽消失了。 可心上的痛,依旧清晰。 就算皇上递来这台阶,她也不会轻易原谅他。 进忠点点头,悄无声息的退下了,只留如懿一人对着窗台出神。 若原先她还能静静待在这翊坤宫里头,在这一方略显冷清的天地中,守着自己的思绪与回忆。 然而,可当听到凌云彻替她在冷宫吃苦,如懿的心瞬间被揪紧,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握住了她的心脏。 如懿只觉得心口处发慌,那慌乱的感觉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不断地冲击着她的内心。 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凌云彻的身影,想象着他在冷宫中所遭受的苦难。她无法想象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御前侍卫,如今在那阴冷潮湿的地方是怎样的艰难处境。 她恨不得……恨不得去亲眼瞧瞧他如今是何模样。 这种强烈的渴望如同燃烧的火焰,在她的心中越烧越旺。 她想亲眼看看凌云彻是否安好,是否还保留着那份坚毅与勇敢。她想亲自对他说一声感谢,感谢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 如懿知道自己的行动受到诸多限制,但她无法抑制内心的冲动。她在心中暗暗盘算着,寻找着一个能够见到凌云彻的机会。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也能让她稍感安心。 茂倩向来势利,眼中唯有利益与地位。若是知道他为了帮自己而被贬回那个冷宫当差的小侍卫,只怕是不肯罢休的。 她不会顾及他人的感受,只会一心为自己谋划。 凌云彻在宫中落不到好,回到家中,只怕也要受她奚落。 自打她当上皇后,凌云彻可谓是倾尽全力去帮她。 当年在木兰围场的那一场大火,至今回想起来仍让人心有余悸。 那熊熊燃烧的火焰,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殆尽。在那生死攸关的时刻,若是没有他舍命相救,自己只怕早就丧命火海之中了。 两人本可以各自坚守,在这宫里头好好活下去。 再后来她遇喜,那是一段充满期待与喜悦的时光。陆续诞下几个孩儿,本以为生活就此迎来新的希望与安宁。 然而,安宁的日子没过多久,命运却再次露出了残酷的一面。璟兕夭折,那小小的生命如同脆弱的花朵,还未绽放便已凋零,给如懿带来了沉重的打击。 永璟身弱,时刻让如懿牵挂担忧,每一声微弱的啼哭都如同针尖刺痛着她的心。 加上李玉,也陷入困境,让如懿在这宫廷之中更加孤立无援。这几年,若不是凌云彻多次劝解,她早就撑不住了。 他陪伴着她度过一个又一个难关。在那些艰难的日子里,凌云彻成为了如懿最坚实的依靠。 若是没有他的声声鼓励,自己很难撑住。 如懿深知,自己欠凌云彻的太多太多,这份恩情她永远也无法忘怀。 如懿越想,这心头便越是慌张,只觉得心脏狂跳不止。 那慌乱的感觉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她的内心。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凌云彻的身影,担忧与牵挂如同细密的丝线,紧紧缠绕着她。 如懿想了想,开口将门口候着的人叫进来:“祝云,本宫想出去散散心,你陪本宫去吧?听说御花园东侧的海棠花都开了,本宫想去瞧瞧。” 在一旁擦拭物件儿的小丫头喜滋滋的应着。 “好啊,奴才这就陪您去,只是玉容姑姑才去了膳房,可要派人去同她知会一声?” 祝云她今年才十三,进宫没多久就被派到了翊坤宫伺候,这可是六宫最大的主子,跟着她可算是前途无量啊。 她都来了快半年了,主子娘娘可算要是走出去了。 祝月只等着好好待在翊坤宫伺候着,等年满二十五了便求皇后娘娘放她出宫嫁人。 祝月心思单纯,完全是小孩子心性,这翊坤宫如今同个漏勺一般四处漏风。 如懿观察了多日,也就只敢信任她。祝月只等着好好待在翊坤宫伺候着,心中怀揣着小小的期盼。她时常想着,等年满二十五了便求皇后娘娘放她出宫嫁人。 在这深宫中的日子,于她而言,既是一种历练,也是一段漫长的等待。她渴望着那一天的到来,能够离开这红墙黄瓦的束缚,去追寻属于自己的平凡生活。 翊坤宫里眼线遍布,危机四伏。如懿在这复杂的环境中,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身边的每一个人。经过多日的观察,如懿也就只敢信任祝云。 这小丫头进宫不久,眼底没有算计,应是误打误撞,到这翊坤宫里头来的。 玉容是宫里的老人了,也是皇上派来的,这让如懿心中始终存有疑虑,信不过她。 如懿摇摇头,那动作轻微却透露出内心的坚定。她淡淡回道:“无妨,不过是去御花园逛逛,用不了多长时间,人多吵闹,本宫想要好好静一静……” 她的声音清冷而平静,仿佛在诉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祝月十分摸不着头脑 静一静? 主子待在这翊坤宫可都半年了,还没静够么? 算了,大人物总有自己的想法,她只管照做就是。 祝月乖巧地点点头,那模样如同一只温顺的小鹿。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如懿起身,动作轻柔而谨慎,仿佛在呵护着一件珍贵的宝物。 这还是从那事后她第一次踏出翊坤宫的大门,如懿的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她微微仰头,遥望养心殿的方向,那巍峨的宫殿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庄严肃穆。 如懿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里,心中思绪万千。微不可察的叹息着,那叹息声如同飘落的花瓣,轻柔而无奈。 眼前风景不断变幻着,再荣华富贵也不过是被圈禁在这四方天地里头,不论四季如何更迭,每当抬头望去,都是一样的朱红宫墙。 如懿没由来的倦了。 当年一心陪着皇上,怀揣着满满的爱意与憧憬。那时的她,眼中只有皇上,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即便是在这狭小的皇宫里头一辈子也甘愿。她曾以为,自己与皇上的情谊能够经受住时间的考验。 然而,岁月流转,世事变迁,那些曾经的美好渐渐被现实的残酷所侵蚀。 无数的争斗、猜忌、背叛,让她的心一次又一次地受伤。如今,那份曾经炽热的甘愿之心,已然疲惫不堪。 她恨透了无休无止的猜忌,更恨透了自己。 不止她,皇上乃天下之主,身上承载着无数的责任与期望。已经不比当年那个少年痴情皇帝的模样了。 曾经的他,眼中满是爱意与温柔,对她的呵护备至,让她感受到了无尽的温暖。那时的他,会为了她的一颦一笑而心动,会为了她的喜怒哀乐而牵挂。 然而,这么多年,他变了。 他变得多疑、冷漠、无情,不再是那个让她倾心的少年郎。 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他被权力的欲望所左右,被宫廷的争斗所影响。他开始权衡利弊,开始猜忌身边的人。 甚至,连日夜陪在自己身边的结发妻子都要猜疑。 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毫无保留地信任她,不再像从前那样全心全意地爱着她。 即便如懿不愿承认,却也改不了皇帝变心的事实。 第224章 再见 “还真以为自己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就了不起了?这宫里头最大的主儿可是皇上,这下好了吧,又被贬回冷宫里来,这十多年算是白干了……” 几个侍卫言语中满是幸灾乐祸与嘲讽。他们看着凌云彻,仿佛在看一个失败者,那轻蔑的眼神如同利箭,刺痛着凌云彻的心。 “呸,最讨厌他这副德行,装什么装?同是下三旗,别以为傍上了皇后娘娘,娶了个正黄旗的媳妇自个就跳上枝头当凤凰了……” 他们的话语越发尖刻,嫉妒与不满在字里行间流露无遗。在这等级森严的宫廷中,出身仿佛是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他们不甘心凌云彻有这样的机遇,却又无可奈何。 “山鸡就是山鸡,不管怎么折腾,也成不了凤凰……” “人家可不一样,人家得皇后娘娘青眼,总有一天会回到御前,走吧走吧,若是再不走,只怕是回头要找你我算账了……” “哈哈哈哈,他一个废人,只怕回不去御前咯……” 这句嘲讽如同重锤,狠狠地砸在凌云彻的心上。他默默地站在冷宫前,听着这些刺耳的话语,心中却一片平静。 紫禁城的侍卫按出身分配,这仿佛是一道无法挣脱的枷锁。 他们同是下三旗,从踏入这巍峨宫殿的那一刻起,命运似乎就已注定。一入宫,这辈子就注定爬不上去,那高高的阶层壁垒如同一座座难以逾越的山峰,横亘在他们面前。 眼见着凌云彻在冷宫巴结上了皇后娘娘,看着他一路走到养心殿去,又见他一朝落难。同样的出身,自己却只能一辈子守在这冷宫当中,自然是有许多嫉妒在。 欺软怕硬,逢迎巴结,是宫中风向。 他一朝落魄,这些冷嘲热讽都是日常罢了。 凌云彻坐在一角,身影显得有些落寞。他默默的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同僚的编排声,那些话语如同尖锐的刺,扎在他的心上。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波澜,仿佛早已习惯了这一切。 自他被贬回冷宫之后,这周身的冷嘲热讽便没停过。 在这宫里头,得罪了皇上,几乎等同于绝了自己的活路。同僚们都明里暗里的排挤他,仿佛他是一个瘟神,人人避之不及。 他也试图抗争,不愿默默忍受这无端的屈辱。然而,可他身子伤的厉害,稍微回嘴便会挑起争端。他的力量在伤病的折磨下显得如此微弱,任凭如何反抗都打不过他们。 是以,这么久过去,他已经不会去在乎那些冷嘲热讽了。许是有皇后娘娘的影响,心境变了,那些话如今已如过耳清风,无法再在他心中掀起波澜。他的内心变得无比平静,仿佛一潭深水,波澜不惊。 只要皇后娘娘好好的,他纵使落得个粉身碎骨的境遇也无怨无悔。皇后娘娘,是他心中的一抹温暖,是他在这冰冷宫廷中的唯一牵挂。 为了她,他可以忍受一切苦难,可以放弃自己的尊严和生命。 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友情?爱情? 还是超越男女之情? 凌云彻顾不得许多,只要能好好在宫里头陪着她,那一切都是好的。 无非是比他们多当些差事,少吃点饭食堂他撑得住。 被孤立在这冷宫之中,四周是冰冷的墙壁和他人冷漠的目光,然而,于他而言没什么的。 他垂在身侧的手捏了又捏,那细微的动作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安与纠结。最后眼神落在翊坤宫的方向发呆,思绪也随之飘远。 听说皇后娘娘已经解禁,这个消息在他心中荡起层层涟漪。不知她如今过得如何了…… 他如今是废人了,帮不了皇后娘娘什么。 他从那事后,便落下了病根,每逢烟雨天这后腰就疼得厉害。 宫里发生的事,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住枕边人。 茂倩知道了这事后怕得紧。 她生怕被他连累,对他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满脸的嫌弃与厌恶。两人分床而睡,在家中几乎是相顾无言,那曾经的温情早已消失殆尽。 最后,怕被自己连累,她干脆收拾了东西,逃出了京城,逃离了自己。她的离去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心中仅存的一丝希望。 那冰冷的家里头是一丝温情也无,只剩下无尽的孤独与凄凉。他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中满是苦涩。 但他不悔,即便重来一次,只要皇后娘娘有难,他还是会这么做的。那坚定的信念如同磐石般不可动摇。 凌云彻恳切的想着,每当想到那道身影,她脸上便会浮现出一丝笑容。 在他心中,皇后娘娘的安危胜过一切。他愿意为了她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盯着盯着,他的眼神专注而炽热,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翊坤宫的方向。耳边的喧闹声忽然没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寂静无声。在这宁静的氛围中,眼前渐渐闯进一个灰紫色的身影。 那身影如梦如幻,带着一种神秘的气息。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眼神中充满了惊喜与期待。 他不知道这身影是真实还是幻觉,但在这一刻,他愿意相信这是命运的安排。那灰紫色的身影仿佛是一道希望的曙光,照亮了他心中的黑暗。他静静地凝视着,生怕这美好的瞬间稍纵即逝。 凌云彻呆愣愣的看着,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到渐渐填满感动,他揉了揉眼睛,才发现没有看错人。 “皇……皇后娘娘?” 凌云彻有些窘迫的行礼,心中升起一股子自卑。 他不想皇后娘娘看到他如今这副落魄的模样。 如懿点点头,刚想凑近,却被祝云一把拉住。 饶是她年纪小,也看出了其中的不对劲。 “皇后娘娘?咱们要不还是回去吧?” 祝云本以为只是简单的逛一逛御花园,却不曾想走着走着,竟然走到这冷宫里头来了。祝云十分害怕,她不敢深想,只想尽快离开。 若是被别的妃嫔碰到告到皇上那去,皇后娘娘是主子,受几句斥责便罢,她这个奴才才是冤大头啊! “本宫同凌侍卫说说话,你去帮本宫守着些……” 如懿下意识地说出这番话,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推了推祝云,最后,她步步朝凌云彻走去,每一步都带着优雅与从容。 第225章 心悸 她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美丽,那灰紫色的衣衫随风飘动,宛如一幅动人的画卷。 凌云彻看着如懿向自己走来,心中充满了感动与惊喜。他从未想过,如懿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会主动来找他说话。 他紧张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如懿在他的心中,如懿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而他只是一个卑微的侍卫。 但此刻,如懿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嫌弃与傲慢,只有满满的关切与温柔。这让他感到无比的温暖,也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祝云急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可见实在拗不过如懿,也就只好作罢。 “微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凌云彻愣了半天,最后才想起来拱手请安,可眼神却是紧紧粘在如懿身上。 他上下打量着。皇后娘娘瘦了,也沧桑了,想来这些日子她过得也不好。 如懿被眼前的凌云彻吓了一跳。 她看着凌云彻,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他虽还穿着那身冷宫侍卫的衣衫,可整个人却是不大一样了。 凌云彻这段日子瘦得厉害,几乎快要脱相了,脸颊深深凹着,胡子长得杂乱,像个野人一般。 明明半年前,他还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御前侍卫。 不过才短短半年,他都经历了些什么? “你......你......你怎么成了这样?” 如懿的眼眸因惊愕而睁得极大,仿佛无法相信眼前所见。当她终于看清楚凌云彻的惨状后,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涌出,模糊了视线。 大颗泪珠打落在地,激起一片尘埃。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发出一声轻叹,却无法表达出内心的震撼和悲痛。凌云彻的身影在她眼中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他抬眼看自己时,沧桑又满是真挚的眸子。 如懿心痛欲绝,那痛苦如同尖锐的匕首,狠狠地扎在她的心上。泪水如决堤般汹涌而下,瞬间模糊了她的双眼。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狂风中的落叶,几乎无法站立。那柔弱的模样,让人看了心生怜惜。 见她突然哭了,凌云彻伤了神。 他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握住,一阵刺痛瞬间传遍全身。他连忙想上前安慰她,说些温暖的话语,让她不再如此伤心。然而,刚走两步,他又意识到两人身份有别。 他只是一个卑微的侍卫,而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他不能逾越这道鸿沟,不能让如懿因为他而遭受非议。 于是,他只得硬生生地停在原地,眼中满是痛苦与无奈。他多么想为如懿分担痛苦,多么想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但他却只能默默地看着她流泪,心中充满了自责与愧疚。 两人矗立良久,最后凌云彻只能艰难的挤出几句来安抚她。 “微臣无碍,不过是些皮肉之苦,如今也好的差不多了,只要皇后娘娘无碍,微臣便安心了。” 凌云彻说着,目光却也忍不住去主动打量她。 皇后娘娘似乎比之前更消瘦了一些,脸色也显得有些苍白和憔悴。 没有愉妃,或者说现在应该叫海贵人在身边,她在这宫中仿佛失去了依靠,变得孤立无援。凌云彻不禁想知道她在这里过得是否安好,心中涌起一丝担忧。 “是本宫没用,连累了你们,若是当初......” 如懿的目光如同燃烧着的火焰般炽热,紧紧地盯着凌云彻。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感,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看穿他内心深处的秘密。 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他那杂乱胡须下,若隐若现的火烧落下的疤痕时,却像是突然被滚烫的热油溅到一样,猛地一惊,然后迅速收回了目光。 她不曾忘记,这些伤是因谁带来的。 “皇后娘娘无需自责,这一切都是微臣自愿的,这么多年了,全靠皇后娘娘当年的栽培微臣才能走到当初那个位置,臣是汉军旗,本走不到御前的位置,若不是皇后娘娘,微臣不知还要在这冷宫蹉跎多久......” 见如懿自责,凌云彻连忙劝说道。 都是他自愿的,他不想因此让皇后娘娘落下心结。 凌云彻回忆起当年的往事,心中充满了感慨和感激之情。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普通的侍卫,生活平淡无奇。 可如今看来,冷宫初遇的那段日子竟是两人过得最安稳的时光,没有尔虞我诈,更没有猜忌争斗。 他们惺惺相惜,成为知己。 如懿长叹一口气,与凌云彻并肩坐在冷宫侧面不起眼的台阶上。 她是偷偷过来探望的,不能待太久,翊坤宫那些眼线一旦发现她不在定会告知皇上或他们身后之人。 自己便罢了,她不想给凌云彻带来过多的麻烦。 “茂倩是个急性子,你这次落难,她想来没少同你闹吧?” 听她提起茂倩,凌云彻苦笑着摇头,跟着叹息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罢了,我与她并未孕育子嗣,若是她想要走,那也不强求......” 他嘴上说的简单,这一纸婚约可是皇上所赐。 别说他凌云彻心有不愿,茂倩可是下嫁,若不是被困在圣旨当中,她茂倩早就收拾好包袱离他这个怅鬼丈夫越远越好了。 若不是皇上有旨,她哪里会下嫁?还嫁给一个没用且觊觎皇帝的女人的软弱男人? 如懿闻言心疼的看向凌云彻,他的身影显得如此落寞和孤寂。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灵魂,看到他内心深处的痛苦和无奈。那眼神缱绻而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眷恋和深情。 她看着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这种感觉既像是朋友之间的关心,又似乎超越了友情的界限。 然而,如懿并未意识到这份感情的复杂性,只是将其归结为对凌云彻的同情和怜悯。 凌云彻感受到了如懿的目光,他抬起头,与她对视。在那一刻,他们似乎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只有彼此的存在。 如懿很心疼,还有内疚。 若不是为了救她冲入火场,皇上也不会下旨赐婚。 如今凌云彻娶了不合心意的女子,日子闹成这样,跟她也脱不了关系。 这茂倩,夫妻之间本不该讲那么多。她这样势利,怎配得上凌云彻? 如懿最厌恶辜负真心之人,对这茂倩多了许多不满。 凌云彻的好她都看在眼里,她还有什么不满?夫君落难她便毅然离去,哪里是当年皇上口中顶好的媳妇人选? ”你且放心,本宫会尽快还你清白,你且忍着,如今敌人在暗我在明,咱们需韬光养晦,等合适时机,本宫会求皇上许你们和离,再给你寻一门好婚事......” “不!” 听到如懿要给他再寻好亲事,凌云彻急了,拒绝的话脱口而出。 这话一出,别说他,就连如懿都怔愣在原地。 察觉到两人间有些尴尬的氛围,凌云彻连忙干笑着找补。 “咳咳,臣的意思是,臣孤身一人挺好的,这宫里头尔虞我诈的,臣只想一心守着皇后娘娘,不想连累了别人......” 听到这个守字,如懿感动得热泪盈眶。 “可你总该结婚生子,不能这般孤单的活下去,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总比一个人熬着好。” 凌云彻一心为她着想固然好,可如懿也想让凌云彻能过上好日子,她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走了,在这宫里也就只剩凌云彻,她不想见他一直形单影只的。 望着如懿投来关切的眼神,听到她说这一番话,凌云彻心中没由来的憋着一股气。 他直直看着如懿,眼底的热切灼烧着她,让她几乎难以喘息。 “臣如今的夙愿,唯有皇后娘娘康健,娘娘,您素来聪慧,还猜不透臣的心么?臣不要什么妻妾成群,不要什么儿孙满堂,只想在这宫中守着您,只要您一切都好,臣甘愿在这,孤守一生......” 第226章 灼热 一石惊起千层浪。 他几乎是将话挑明了,灼热的目光,连带着话语的情愫让如懿有些眩晕,两人并肩而坐,空气因着他那番话变得有些怪异。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凌云彻红着耳根,原本有些魔怔的眼神瞬间收回。手攥成了拳,紧了松,松了紧。 他又好像回到了那个二十郎当岁的小伙子,莽撞,没头脑。 他干干巴巴的找补着:“愿皇后娘娘能听懂臣的话,以后莫要提娶妻的事了。” 如懿脸颊有些发烫,她抬手抚着脸颊,修长的护甲扫过鬓发,略有些羞涩的别过头去:“本宫知晓了,你若不喜,本宫日后不提了便是......” 凌云彻心跳如鼓,胸膛里像有只小鹿乱撞,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似的。他紧紧攥着拳头,掌心湿漉漉的全是汗水。他原以为这样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心意,皇后娘娘定会对他心生厌烦,从此将他视为路人。 然而,当他看到皇后娘娘那副羞涩的神情时,心中的喜悦如潮水般汹涌澎湃,让他几乎无法自制。 皇后娘娘懂了他的心思,对吧? 皇后娘娘并不排斥他。 是的,他们心意相通。 意识到这一层,凌云彻心间狂喜,连带着有些病容的脸上都泛起几分绯红,眼前甚至有几分眩晕。 如懿话音落下,两个人间的氛围突然奇怪起来,凌云彻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瞧。如懿只觉得坐立难安,绞着手中的帕子不知作何反应。 气氛胶着,她只觉得周身火热,脸颊烫得几乎要燃起,她眼睛不自觉的乱瞟着。 当碰到他的目光时彻底坐不住了,略显慌张的起身。 “时......时日不早了,你先好好养着,本宫找到了机会会救你出冷宫的.....” “好,臣等着。” 他信誓旦旦,一脸虔诚的模样让如懿更加难耐,见他应下,自己微微点头之后竟是有些落荒而逃似的走了。 看着她逃走,凌云彻心情愉悦的勾了勾唇角。 皇后娘娘素来是端庄持重的模样,如今在他面前露出几分娇羞,倒还真有几分灵动..... 凌云彻原本因为同僚的排挤略显失落的心情因如懿的到来彻底的好转,看着朱红的宫墙,只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他会好好的,等着能重新守在皇后娘娘身边那一天的到来。 既然不能光明正大的陪在她身边,那就在这深宫中守她一辈子,也算是全了两人相识一场。 如懿在凌云彻的注视下跌跌撞撞走出那狭长的宫道,像是从潮湿阴暗角落重新回到风与阳光的拥抱。 她的心跳的厉害,好像随时要从胸膛中跳出。 这是过去三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奇异的情感在心中蔓延疯涨,她仍记得他望向她时的灼灼目光,像是潮水般要将淹没。 她知道,她都知道的...... “皇后娘娘,这御花园也逛够了,咱们就回去吧?玉容姑姑要是回来后找不到人,怕是要急坏了。” 祝云守在巷子外头,见到如懿魂不守舍的出来,连忙凑到跟前去搀扶。 天知道她有多心急,在外头守着的时候生怕碰到外人。 她额角甚至急出了不少汗水,生怕被人碰到皇后娘娘一个中宫之主,竟然屈尊降贵的来冷宫探望一个犯了错的侍卫。 说好听是关心下属,这要是有心之人往难听了说,那可就是私会啊! 祝云在这短短一刻钟里,连自己身后事如何交代都想得明明白白的。 “好......好......” 听到祝云的声音飘渺传来,如懿才渐渐回神。 玉容是皇上的人,祝云是在提醒自己要注意分寸。 如懿好不容易将自己从杂乱的心绪中抽离出来,她平复好自己澎湃的心绪,又回到那个雍容华贵的皇后模样。 她回头深深望一眼巷子深处,眼底多了几分坚定。 凌云彻,你等着,本宫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皇后娘娘这是去哪了?怎么也不同奴才说一声?你这丫头也是,皇后娘娘出门该有仪仗跟着,如此草率,若是皇后娘娘出了什么事,你就算是十条命也难赔!” 玉容从膳房回来,发现皇后娘娘出门了,而宫里人连皇后娘娘的去向都不知后,心中是万分焦急。 她可不是皇上身边的人,是容佩走后,皇上向太后娘娘提的,派个靠谱的人帮衬着皇后,更是为了规范她的言行。 原本还不解,现下看这翊坤宫一片松散,玉容才明白这个主子有多难伺候。 祝云低着脑袋,准备受着责骂。 如懿心情大好,难得帮忙解围。 “无妨,本宫就是出去逛逛,你也别骂她了,本宫饿了,摆膳吧……” 她三言两语,便将今日之事轻拨过去。 “是,饭菜已经备好了,祝云,皇后娘娘喜欢你,今日就由你伺候皇后娘娘用膳吧。”玉容瞪了这个小丫头一眼。 她知道皇后娘娘对她这个皇上派来的人不信任。她也无所谓,不过都是些一样的差事,关键时候提点了便罢,左右她是太后娘娘的人,出事也落不到她头上。 如懿走到一边,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扭头吩咐起玉容。 “玉容,端午快到了,你吩咐下去,本宫的病依然大好,便恢复平日的请安罢,免得本宫病着的这些时日,妃嫔们都忘了还有本宫这个中宫之主了……” “是,奴才这就去办。” 玉容眼底划过一丝诧异。 她伺候这位主子也半年有于了,平日里就要死不活的缩在这翊坤宫中,这么就突然打起精神来要恢复请安了? 第227章 请安 ...... 最近不知怎的,翊坤宫的皇后娘娘久治难愈的病突然好了,初一这日,阖宫妃嫔都要到翊坤宫去请安。 嬿婉起了个大早,等她神情恹恹的来到翊坤宫,院子里已经候了不少的妃嫔。 她一来,所有妃嫔都一拥而上,七嘴八舌的关心着。 “令妹妹,近日可好啊......” “贵妃娘娘......” “嬿婉......” 苏绿筠,颖妃恪嫔,意欢,白蕊姬...... 都是些平日里与她交好的嫔妃,这热闹的样子,倒给清冷的翊坤宫添了几分生气。 嬿婉方才勉强打起精神跟大家寒暄两句,正说着话呢,玉容便出来通报了。 “皇后娘娘已经起了,各位主子娘娘里头请吧……” 玉容毕恭毕敬,语气轻柔而不失庄重。她一边说着,一边顺手将落在门口挡风的帘子掀起,迎妃嫔们进去。那动作娴熟而自然,尽显恭敬之态。 意欢见状,同嬿婉迅速对了下神色。两人的眼神交汇,似乎在传递着某种信息。 皇后身边新添的玉容,瞧着是个好的。比起那个容佩,玉容更像个奴才,做事周到,为人谦逊。 而那容佩,仗着自己是皇后娘娘身前的红人,素来是眼睛长在头顶上,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是个拿鼻孔看人的主儿。 在皇上的后宫里,她的做派甚至比皇上还乖张,肆意妄为,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好在皇帝还没老糊涂,及时把皇后身边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都整治了。 这一番整治,不仅让后宫的秩序得以恢复,也让妃嫔们心中的不满得到了缓解。皇帝的英明决断,为后宫带来了一丝安宁与和谐。 众妃嫔按照各自的品阶依次入座,以纯贵妃和令贵妃为首,分别坐在两侧。贵妃、妃、嫔、贵人等高级别妃嫔坐在前排,而低阶妃嫔则分坐在她们身后。 自准噶尔一战之后,皇帝增添了许多嫔妃。这些新人中有像厄音珠这样的和亲公主,也有其他部落进贡的美女,还有朝中功臣的女儿。一时间,整个宫殿内人头攒动,座无虚席,呈现出一片久违的热闹景象。 这样的场景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殿上的气氛也变得活跃起来。 如懿环视着周围,才意识到,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如今已经越来越少了。紫禁城中的人就像鲜花一样,一茬接着一茬地绽放,然后又逐渐凋零。 即使有花朵凋谢了,总会有新的花朵盛开,顶替它们的位置。这种前仆后继的现象让人感到无奈和悲哀,但也是紫禁城的守则。 她的脸色不算好,许多的打击加上大半年的消沉,相由心生,整个人瞧着都憔悴了不少。许是起得早,脸上鼓鼓囊囊的浮肿。即便脸上盖了厚厚的一层脂粉,也掩盖不了她的疲态。 嬿婉微微斜靠在椅子上,神态中透着几分慵懒。她目光缓缓抬起,望向面前之人,轻声开口道:“皇后娘娘,这许久未见,不知娘娘身子可还好啊?” 言语之间,满是关切之意,可面上却隐隐透着几分傲气。 那姿态,优雅而从容,俨然一副众妃嫔之首的模样,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威严与气度。 这半年,令贵妃变了许多。 “劳令贵妃关心,本宫好得很。”如懿面色清冷,对嬿婉并未露出丝毫和善之色。 她微微扬起下巴,眼神淡漠,只是淡淡地回应着,语气中不带一丝温度,仿佛眼前之人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存在。 “皇后娘娘都半年有余免了妃嫔们的请安,怎么今日......臣妾的意思是,皇后娘娘今日召集姐妹们可是有要事?” 纯贵妃静静地凝视着如懿,看着她那副憔悴不堪的模样,仿佛不知在岁月中老去了多少岁。 纯贵妃的眼底深处,悄然涌起一抹快意,那快意如同汹涌的潮水般,难以抑制地蔓延开来。 她的心中暗自思忖,曾经这一对姐妹花将她害得那般凄惨,如今如懿这般模样,全然是她们咎由自取! 过往的种种恩怨,在纯贵妃的脑海中不断浮现,那些被伤害的岁月,那些痛苦的回忆,如今仿佛都找到了一丝慰藉。 如懿的目光缓缓落在纯贵妃身上,仔细地打量着她。 只觉得这位昔日一同从府邸出来的姐妹,如今竟有了许多不一样之处。曾经的绿筠,面对自己时总是毕恭毕敬,那模样仿佛刻在了骨子里一般。 然而,自从在行宫大病一场之后,她便逐渐有了几分别样的模样。如今的她,竟变得与令贵妃一般,失了那份本分。 如懿的心中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一切都已悄然改变,那些曾经的美好,都已被岁月的洪流冲散,只给她留下无尽的怅惘与叹息。 想起海兰,如懿像是没将她放在眼里般,淡淡开口:“也没什么,本宫是中宫之主,如今病愈,恢复每日的晨昏定省不在常理之中么?” “皇后娘娘说的是,这后宫之主,本在人心,即便皇后娘娘久居翊坤宫中养病,妃嫔们也不敢忘记皇后娘娘的威仪啊......\" 嬿婉轻轻拨弄着鬓边那精致的流苏,那流苏在她的指尖轻轻摇曳,闪烁着点点光芒。 她的神色漫不经心,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毫不在意。 她悠悠地接过话头,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意味,既有着高高在上的傲然,又有着深不可测的城府,让人难以看透她的真实想法。 只一句,就让如懿的脸白了又白。 后宫之主,本在人心。 这话是当年她因误穿姚黄牡丹,而在富察皇后面前说过的话,她又怎么会知晓? 嬿婉笑意盈盈,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朵般明艳动人。她的目光紧紧盯着如懿的脸色,带着几分审视与得意。 当看到如懿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时,她脸上的笑意愈发灿烂,仿佛一朵盛开到极致的娇艳之花。 那笑容中,有得逞后的快意,有胜利者的骄傲,还有着深深的算计。她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在向如懿宣告着自己的胜利。 那灿烂的笑容,在这略显压抑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刺眼,仿佛一把利刃,刺痛着如懿的心。 如今如懿都已经失势了,还想在她面前摆皇后的谱儿? 没门儿。 纯贵妃也是知晓这件事的,她的眼神来回在二人身上扫过,最后还是选择噤声,不去做那出头鸟。 第228章 求见 隐隐的硝烟味,似无形的烟雾,在如懿与嬿婉二人之间缓缓蔓延开来。那味道带着剑拔弩张的紧张,仿佛一触即发的战火,随时可能燃烧成熊熊烈焰。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沉重得让人难以呼吸。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碰撞出激烈的火花,每一个眼神都饱含着复杂的情绪,有怨恨,有嫉妒,有不甘。 这硝烟味,如影随形,笼罩着她们,让周围的一切都陷入了一种压抑的氛围之中。 殿里妃嫔们多数是站在嬿婉这头,她主动挑衅,没人敢站出来打圆场。 空气凝住,如懿顿住几息,最后只淡淡丢下一句:“令贵妃有心了,本宫养病这些日子听说你替本宫将六宫事务打理得不错?永琪的婚事也操办得不错,如今本宫已经大好......” “谢皇后娘娘夸赞了,皇上所托,臣妾自然得倾尽心力去办才是。” 还未等如懿说完,嬿婉就将话接了过来,她大大方方的接了这夸赞,转头就将如懿的话堵得死死的。 还未等如懿把话说完,嬿婉便迅速将话接了过来。她的脸上依旧带着大方的笑容,毫不客气地将这夸赞全盘接收。 她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闪过一丝得意,将如懿的话堵得死死的。 如懿这般言语,不过是想借着皇后的尊贵身份施压,试图让嬿婉主动交出摄六宫之事的权力罢了。 如懿心中纵然有再多的不愿,在此时也无法逼迫嬿婉交权。她的脸色愈发阴沉,却又无可奈何。 这一场无声的较量,嬿婉暂时占据了上风,而如懿则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她当甩手掌柜那么久,想一夕之间重拾皇后之权? 皇后又不是什么物什,哪能心情不好了就当甩手掌柜,心情好了又摆皇后的谱? 若是往常,换成别人,面对皇后施压,说不定早就老老实实将权交了出来。可她魏嬿婉是谁啊? 她可是后宫中头一号的宠妃,那恩宠如日中天,威势无人能及。在这后宫之中,底下的妃嫔就没有一个敢说不服的。她魏嬿婉在这后宫翻云覆雨,风光无限。 而她如懿呢?如今要权没权,要宠没宠,这般落魄模样,凭什么来拿捏她魏嬿婉?如懿那所谓的皇后之尊,在魏嬿婉看来,也不过是徒有其名罢了。 如懿的处境,在魏嬿婉眼中,不过是一个失败者的挣扎,根本不足以对她构成威胁。 嬿婉一边说着,脸色渐渐沉了下来,那原本娇艳的面容此刻仿佛被一层寒霜笼罩。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凌厉,原本满带笑意的眸子也变得愈发尖锐。 而如懿更是耷拉着眼睛,那双眼眸中满是阴霾。她静静地坐在那里,浑身散发着低气压。 在她看来,魏嬿婉这样身份低微的人,凭什么去争。 现在自己主动开口索权,她应该主动的双手奉上才对。 果然是卑劣之人,拿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不肯松手了。 厄音珠在一旁呆呆的看着,丝毫没察觉出不对劲,只当成是两人在她性子说好听些是单纯,说难听就是蠢了,自然看不透这些话术。 两人剑拔弩张,纯贵妃眼见势头不对劲,连忙跳出来缓和氛围。 “说起着永琪啊,臣妾瞧着是个极好的孩子,自小聪慧,只是可惜了,有那么个不靠谱的额娘。” 她存了自己的心思,说完便微微侧目,打量起如懿的神情。 白蕊姬笑着接话,话中意有所指:“海贵人作恶多端,如今皇上不过是赶她到行宫反省,真是便宜了她。” 海贵人作恶多端,可靠着海贵人坐上皇后之位的如懿,又何尝清白呢? 这一系列之事,皇帝为了自己的颜面并未将当日养心殿之事传出去,对外也只将如懿的禁足说成是养病,在场知情人并不算多。 “是啊,皇后娘娘,日后结交好友得小心着些才是,海贵人这样的,真是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这些话一茬接着一茬,唯一不变的就是让如懿觉得难堪。 她今日召开请安晨会,原本是想拿出皇后的威仪震慑嫔妃,更想打击打击宫中不敬中宫的风气。 只要她坐在这后位上一人,就没人能越得过她去。 可她完全没有想到,如今的局势,已经不是她能掌控的了。 “海贵人是作恶多端,可如今已经得到了皇上的惩治,你们若是不满,大可找皇上分说,何必在本宫的翊坤宫说这些。” 她勉强稳住心神,干巴巴的说着。 不知海兰在行宫如何了,换成平时,这样的场面根本就不用她亲自下场,若是海兰在,一定会帮她挡下这些...... 过了那么久,这是如懿第一次觉得海兰不在身边是如何的举步维艰。 她话一出,殿里瞬间静了下来。 别的妃嫔也许会因为她的皇后身份敬她三分,可嬿婉可不会。 ”大家不过是聊些家常罢了,皇后娘娘何须动气呢?这气坏身子可就不好,也是,皇后娘娘同那海贵人之前情同姐妹,骤然得知身边之人是头恶狼,想来也不会好过的......” 情同姐妹?恶狼? 能玩一起去的都大差不差,嬿婉是变着法的骂她们狼狈为奸呢。 见如懿的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汁来,嬿婉的心情别提多好了。 原本井水不犯河水不挺好的,何必上赶着讨骂呢? 如懿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似的进退不得,本想再说些什么,可想来想去都没有好的说辞,好在玉容机灵,连忙凑上来递台阶。 “皇后娘娘,喝药的时辰到了,江太医说过的,每日需按时用药......” 如懿闻言,十分欣赏的看了一眼玉容,说道:“本宫知道了,今日的请安就到这吧,本宫有些乏了......” 说罢,她装作不适般揉了揉额角。 “既然皇后娘娘身子不适,那臣妾等便不叨扰了,臣妾告退。” 等如懿走进内殿,嬿婉才在妃嫔们的簇拥下离开翊坤宫。 第229章 请见 一出翊坤宫,豫妃便如同一只偷偷摸摸的小鼠般,弓着身子,左顾右盼,鬼鬼祟祟地凑到嬿婉跟前。 嬿婉微微皱起眉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警惕,谨慎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任何异样后,这才稍稍放松下来,扭头与豫妃寒暄了几句。那话语虽看似平常,却暗藏玄机。 随后,嬿婉果断地将周围的人打发干净,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这才带着豫妃朝着自己的永寿宫缓缓走去。一路上,两人沉默不语,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前些日子让你办的事如何了?”嬿婉率先打破沉默,声音低沉,眼神漫不经心的盯着豫妃,等着着她的回答。 “回贵妃娘娘的话,有眉目了,臣妾查到那侍卫家中,那茂倩一早便躲到娘家远亲处了,臣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找到人......” 豫妃的目光中满是热切,那眼神紧紧地盯着嬿婉,仿佛在看着一座闪闪发光的宝藏。她的心中充满了惊讶与钦佩,没想到眼前的令贵妃手段竟然如此强硬。 在这波谲云诡的后宫之中,令贵妃竟能找到皇后的把柄,这着实让豫妃大为震惊。 她暗自思忖着,令贵妃手段,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那热切的目光中,还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她在盘算着如何利用令贵妃的强势,为自己谋取更多的利益。 “找到就好,且先好好安置她,接下来便听本宫吩咐便是。” 嬿婉微微颔首,语气中带着一丝威严。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抹满意之色,关键人物终于到位,这让她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 她深知,有了这个人,自己的计划便成功了一大半。此刻,嬿婉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她坚信,这一世,她注定要当那个赢家了。 “这些都好说,只是那茂倩虽愿意配合,确是有一个条件。”豫妃瞧着嬿婉有些放松的神情,心中不禁有些忐忑。 她犹犹豫豫地将茂倩所求说了出来,声音微微颤抖,生怕惹得嬿婉不快。豫妃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安,她不知道嬿婉会如何回应茂倩的条件。 此女子倒是麻烦,仗着自己手里拿了把柄,就敢拿乔,若不是要靠她打倒皇后,她是断不会容她放肆的。 听到豫妃所说,嬿婉微微挑眉,眼神中闪过一丝好奇。 “哦?说来听听吧。” “她想见您,而且是非见不可,她说手中有证物,但得见过贵妃娘娘您之后才肯……” 豫妃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嬿婉的神情。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紧张,似乎生怕嬿婉会因此而发怒。 豫妃深知嬿婉的脾气,若是惹得她不高兴,自己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听到茂倩想要见自己,嬿婉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顿。 片刻之后,她又继续说道:“本宫与她可没有什么情分,岂能她说见就见?” 嬿婉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冷漠,显然对茂倩的要求并不满意。 在她看来,茂倩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外女子,竟敢如此大胆地提出要见自己,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然而,见一面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她嬿婉在这紫禁城中可谓是只手通天,见一个宫外女子易如反掌。 只是,她唯一担心的便是怕皇上知道她先前见过茂倩,因此不信茂倩的指认。若是如此,那可就画蛇添足,反倒不好了。 嬿婉微微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之中。她必须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既能见到茂倩,又不会让皇上起疑。 “是,令贵妃娘娘说的是。臣妾这就去回了她,她死了这条心。她若是不肯,换些别的法子就是……”豫妃见嬿婉的态度如此坚决,心中不禁一阵惶恐。她生怕嬿婉觉得自己办事不力,连忙附和道。 豫妃的语气中充满了讨好之意,眼神中也流露出一丝谄媚。她深知在这后宫之中,得罪了嬿婉绝没好下场,因此必须想尽办法讨好她。 嬿婉刚想摆手让她退下,可一想到茂倩前世今生的处境,心中不由得一软。茂倩本是一个身份高贵的格格,却因为种种原因嫁给了凌云彻,过了不如意的生活。 而她嬿婉,若之前顺从如懿在御花园的提点,选择让皇上给她许个婚,嫁给了凌云彻,只怕这日子过得不比茂倩好吧? 她没有茂倩那般高贵的出身,身后还有母亲和弟弟拖累着。若是当初嫁给了凌云彻,任由他一味地攀附皇后,既不求上进,又心思异迁,整日待在皇宫里头庸庸碌碌。那她的下场,只怕会比茂倩惨上一百倍。 茂倩好歹曾经身份尊贵,即便如今不如意,也有过曾经的荣光。 而她若陷入那样的境地,没有任何可依仗的资本,只会在这波谲云诡的后宫中被人肆意践踏,成为众人耻笑的对象,过着暗无天日、毫无希望的生活。 好在,她上进,肯往上爬。借着进忠递来的梯子,她一步一步艰难前行,在这充满明争暗斗的宫廷中奋力拼搏。她用尽心思,耍尽手段,终于争来了如今的风光日子。 想到这,嬿婉叹息一声,叫住了豫妃。 “等等。” 豫嫔要出去的脚步一顿,又毕恭毕敬的回到嬿婉面前。 “贵妃娘娘可有别的吩咐?” “这茂倩倒是个可怜人,罢了,就见她一面吧,本宫倒要看看,她有什么好跟本宫交代的……” 想到这,嬿婉心中感慨万千,不由得叹息一声。那声叹息中,仿佛包含着无数的情绪,有对过往的感慨,有对如今的审视,也有对未来的思量。随后,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叫住了豫妃。 “等等。” 嬿婉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豫嫔那正要迈出去的脚步一顿,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又恢复了毕恭毕敬的神情,转身回到嬿婉面前。 “贵妃娘娘可有别的吩咐?”豫嫔微微垂首,语气恭敬。 第230章 错看 “这茂倩倒是个可怜人,罢了,就见她一面吧,本宫倒要看看,她有什么好跟本宫交代的……” 嬿婉微微眯起双眸,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她的语气中既有一丝怜悯,又有一丝好奇。 怎么又变主意了? 豫妃心中十分疑惑,完全猜不透嬿婉的心思。她的脸上却十分顺从地应下,不敢流露出丝毫的质疑。 “是,那臣妾寻个好日子,将她带到您跟前儿来……”豫妃微微垂首,语气恭敬。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期待,希望这件事情能够顺利完成,从而得到嬿婉的赏赐。 嬿婉点点头,随后斜靠在座位边的软枕上,缓缓闭上双眼,开始闭目养神。她的神态悠然,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过了片刻,嬿婉悠悠说道:“去吧,事成之后,好处少不了你的……”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豫妃听了,心中一阵欣喜,连忙行礼告退。 “是,臣妾告退……” …… 茂倩这些日子可真是吓坏了。就在那寻常的一天,她如往常一样,静静地在家中坐着做针线活 在那看似寻常的一天,她静静地于家中坐着,专心致志地做着针线活。眼瞧着入秋了,京城的天气凉得格外迅速,她心中便暗自盘算着,要给自己和凌云彻添上几身暖和的冬衣。 可谁能想到,就在她全神贯注于手中活计之时,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那大门竟一下被人狠狠踹开。 她惊愕地抬起头来,只见凌云彻血肉模糊地躺在板车上,被人硬生生地拉了回来。那一瞬间,茂倩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恐惧如同潮水一般迅速将她淹没,她的双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手中的针线活也掉落在地。她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凌云彻,心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这个男人,平日里虽与她时有争吵,可毕竟是她的丈夫。如今这般惨状出现在她眼前,让她的心猛地揪了起来。她想要冲过去,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她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他怎么会受伤?伤得重不重?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各种担忧和恐惧交织在一起,让她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茂倩才终于缓过神来,她跌跌撞撞地跑到凌云彻身边,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她颤抖着伸出手,轻轻触碰着凌云彻的脸庞,感受着他微弱的气息。她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他能平安无事,只要他能活下来,过往的一切她都可以不再计较。 几个送人回来的太监个个凶神恶煞,那模样仿佛能吓退恶鬼。茂倩心中惊恐万分,却也知晓此刻不是害怕的时候。她急忙使了许多银子,好说歹说,才让他们将凌云彻抬到屋里,又好生送走他们。 事发实在突然,她根本连打听事由的时间都没来得及。随后,她便手忙脚乱地前前后后操持着,又是找大夫给他看伤,又是不停歇地熬药,还得为他擦洗身子。每一件事都让她心力交瘁,可她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然而,凌云彻倒好,整日就像个死人似的躺在堂屋的床上,发着高烧嘴里也不忘念叨那人的名字。 茂倩听着他含糊不清的念叨,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愤怒。自己这般辛苦地照顾他,他却心心念念着别人。 茂倩是彻底心寒了。 凌云彻就是茅坑里的一块臭石头,冥顽不灵,任她怎么捂也捂不化。 可那人呢?在他养伤的这漫长的几个月里,别说派人来问候一声了,就连一点黄白之物都没见着。 她每日辛苦操持,为他寻医问药,忙得焦头烂额,而那人却如此绝情。若不是赵九霄和江太医念着同僚的份上,时不时地来看望他几回,给予一些帮助,他的小命早就没了。 他能活到现在,全靠这些人的善心,而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却如此冷漠。 这些可都拜那人所赐!茂倩心中满是怨恨,看着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凌云彻,她只觉得命运不公。为何自己要遭受这一切?为何他要如此执着于那个人? 她越想越气,忍不住骂道:“活该,活生生成了这副模样!” 曾经的她,也是存了同他好好过日子的心的。她努力操持家务,盼着日子能越来越好。可如今,经历了这一系列的事情,她对这个男人是不抱任何希望了。 她的心已经冷了,如同这入秋的天气一般,凉透了。她不知道未来的日子该如何过下去,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对这个男人抱有幻想了。 等过了年,他能起身了,家里的银钱也败了个干净,茂倩暗地里找到赵九霄,将前前后后都问了一遍。 越问茂倩的心是越凉,原来他是暗地里帮那人惹恼了皇上这才至此。 御前侍卫竟然敢听皇上以外之人的命令,凌云彻就算是有九个脑袋也不够皇上坎的。 茂倩只觉得有把刀悬在脖子上,锋利的刀刃闪烁着寒光,仿佛随时都会落下。她的心跳加速,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若是任由他如此下去,别说他那条不值钱的烂命了,自己这条小命也得搭进去。 失望攒够了,那根刺要拔除出来也痛苦,茂倩快刀斩乱麻,将自己那些值钱的物什都包了起来,除了自己带来的东西,别的她都没拿。 凌云彻南巡送她的耳坠子更是孤零零的摆在梳妆台上。 她说话爽快,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凌云彻做丈夫做成这样,她当媳妇的若是想走也非常合理。 得知真相的第二日她就跑了,怕被牵连还躲到外地去。 只是没想到好日子没过多久就到头了。 宫里的人找到了她。 茂倩知道她是躲不掉了,探了口实后便提了要求。 她被连夜送往京城,被锁在客栈中无法外出。 这日,她正坐在窗前发呆,紧缩好几日的客门突然打开了。 尖利而又阴柔的嗓音传来。 “你可真是有福气,上头那位同意见你了……” 她原本没抱希望,却不曾想,那位娘娘真的同意了…… 第231章 嫡母 永琪当真是个二十四孝好儿子。一知道翊坤宫恢复了晨昏定省,他便心急如焚,片刻也不愿耽搁,立即赶去翊坤宫给如懿这个皇额娘请安。 他脚步匆匆,神色中满是关切与敬重。一路上,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如懿的身影,心中挂念着她在禁足期间所受的委屈。 当他踏入翊坤宫的那一刻,眼神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那是对如懿的深深敬爱之情的自然流露。 玉容对这个五阿哥印象很好,在如懿禁足和闭门不出的那段日子里,后宫之中那么多皇子公主,大多对如懿避之不及,生怕被牵连。 唯有他,五阿哥永琪,每逢初一十五时雷打不动地过来请安。他的身影在那冷清的日子里,犹如一道温暖的阳光,照亮了翊坤宫的阴霾。 即便如懿不见他,也依旧在门外同伺候的嬷嬷们问候如懿的近况,交代她们好生伺候她。 见他来,玉容特地到如懿跟前去通报。即便如懿不见他,永琪也依旧在门外执着地守候着。他同伺候的嬷嬷们轻声问候如懿的近况,嘱托他们要好好看顾着。 见他来,玉容特地到如懿跟前去通报。她的脚步轻快而急切,脸上带着一抹欣慰的笑容。 她深知永琪的一片孝心,她希望如懿能够见见永琪,不说母子之情,能在宫里头多一个依靠也是好的。 玉容来到如懿面前,恭敬地行礼,然后轻声说道:“娘娘,五阿哥来了。他在门外等候多时,一直挂念着您的近况。” “皇后娘娘,要不还是见见他吧,海贵人在宫里可就只剩您跟五阿哥这两位亲近的人儿了……” 如懿默不作声,低头沉思着。她的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有欣慰,有担忧,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 一旁香炉里燃的沉水香袅袅盘旋空中,那淡淡的木质香气如同轻柔的丝带,萦绕在鼻尖,让人没由来的一阵心安。 在这宁静的氛围中,如懿的思绪愈发深沉。 对于永琪,如懿的心情确实有些复杂。他是如此的孝顺和懂事,在自己最艰难的日子里,始终不离不弃地关心着自己。这份孝心让如懿感到无比温暖。 他少时养在自己膝下,是自己和海兰教养长大的,他天赋高,性子好,是皇上几个孩子中最出彩的。 她虽禁足在翊坤宫,可宫里的消息她却也能知道些的。 在得知永琪跟永寿宫那位令贵妃来往得亲密时,如懿只觉得有些心寒。 那股寒意如同冰冷的潮水,缓缓漫过她的心头。 她曾对永琪寄予厚望,视他如己出般疼爱与教导。 然而,如今他却与那个曾经诬陷自己的令贵妃走得如此之近,这让如懿的心中充满了失望与痛苦。 她知道永琪是被那边蛊惑的,可他也不能跟诬陷他亲生额娘的仇人来往。 她不明白永琪为何会如此轻易地被令贵妃所迷惑,忘记了曾经的仇恨与伤痛。 若是海兰知道这些,只怕是不知道有多伤心。海兰一直将永琪视为自己的生命,为了他付出了无数的心血。 她与如懿相互扶持,共同走过了无数艰难的岁月。而如今,永琪却与令贵妃来往亲密,这无疑是在海兰的心上狠狠地刺了一刀。 在如懿看来,这是背叛。她无法理解永琪的行为,也无法接受他与仇人亲近。 “皇后娘娘,如今五阿哥在皇上跟前得力,备受皇上器重。您又是等着复权的时候,这关键之际,若还想帮帮那位冷宫的凌侍卫,以及容佩、三宝几个老人,不如还是去见一见吧。娘娘,有些事您做不到,但五阿哥却能帮得了您啊……” “五阿哥对您一片孝心,若您肯见他,他必定会竭尽全力为您办事。凌侍卫他们在冷宫中受苦,您心中也不好受吧。五阿哥有能力为他们争取一些改善,让他们的日子不那么艰难。娘娘,您就放下心中的顾虑,见见五阿哥吧。” 玉容的话语诚恳而真挚,她希望如懿能够为了那些在乎的人,放下心中的纠结,抓住这个机会。 皇后娘娘不能总顾着自己啊,有五阿哥做依靠,那她想照顾的人,便也有人帮扶了个 玉容说完那一瞬间,如懿仿佛感到有一道光芒在她的眼中闪过。 对啊,她怎么就没想到让永琪来帮她。 永琪在皇上跟前得力,若有他的帮助,或许真的能为冷宫的凌云彻、容佩和三宝他们带来一些转机。 如懿的心中涌起一丝希望,她开始重新审视眼前的局势。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再一味地独自承担,而应该借助一切可以借助的力量。 如懿坐直了身子,那原本有些萎靡的姿态瞬间变得端庄起来。她的脸上带着一丝复杂的神情,有些别扭的说道。 “传他进来吧,本宫也有大半年没同他说话了……” 玉容应下便出去了。她的脚步轻快而稳重,心中却思绪万千。她知晓如懿的心思,明白她内心的挣扎和矛盾。听到如懿的话,她心里默默为永琪觉得不值。 永琪一直以来对如懿忠心耿耿,孝顺有加,可如懿却因为种种原因对他有所疏远。 难怪太后娘娘让她过来帮衬着,这位继后还真是拎不清的。 她心之所想,在这充满阴谋与算计的地方,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眼瞧着五阿哥越来越得皇上喜欢,这宫里又只剩下他跟皇后娘娘最亲近。若是皇后娘娘肯当位慈母,多亲近亲近五阿哥,为他做些打算。 依照皇上的性子,多半会看在五阿哥的面上同皇后好好过日子,该有的尊贵体面一样都不会少。皇上向来重视皇子,尤其是像永琪这样出色的皇子。 偏偏皇后娘娘脑子里不知装了什么,跟丈夫,儿子都生分起来。 玉容轻轻地摇摇头,似乎在为如懿的固执而叹息。她微微垂下眼眸,思索片刻后,调整了脸上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一脸和蔼。 她迈着沉稳的步伐,缓缓地走到永琪跟前。 永琪看着玉容,眼中闪过一丝期待。他知道玉容是如懿身边的人,她的到来或许意味着如懿有了新的决定。 玉容微笑着看着永琪,轻声说道:“五阿哥,皇后娘娘有请。” 永琪的脸上瞬间露出惊喜的神色,他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衫,跟随玉容向翊坤宫走去。 听到如懿肯见自己,永琪紧着的心这才松下来。那一刻,仿佛有一股暖流在他心间流淌,驱散了长久以来的不安与焦虑。 从小到大,皇额娘待他还是不错的…… 至少在他的记忆中,如懿总是以温柔和关爱对待他。 如今她肯给机会见自己,那是再好不过了。永琪的心中充满了感激与期待,他渴望能与如懿好好谈谈,表达自己的心意,也希望能为如懿分担一些忧愁。 他步入殿中,脚步沉稳而轻缓,心中带着几分忐忑与期待。 只见如懿神情恹恹的坐在椅上,那原本端庄秀丽的面容此刻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愁,仿佛被一层阴霾所笼罩。她的眼神有些空洞,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比南巡时。 一股子沉沉暮气萦绕在她身侧,仿佛一层无法驱散的迷雾。永琪看着这样的如懿,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酸楚。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这些日子可还好?”俊秀清朗的少年屈膝请安,嗓音朗朗悦耳。 少年身姿挺拔如青松,面容俊朗,眼神中透着关切与敬重。他的请安声在殿中回荡,如同清泉流淌,为这略显沉闷的氛围带来一丝清新。 他微微低头,等待着如懿的回应,那恭顺的姿态让人感受到他的谦逊与孝顺。 “本宫一切都好,快起来吧,永琪,你这些日子瞧着瘦了不少,长大了,有几分皇上当年风采……” 如懿坐在椅上面带慈爱的说着,她的目光柔和地落在永琪身上,仿佛还跟永琪儿时的皇额娘一样。 “你这些日子瞧着瘦了不少,长大了,有几分皇上当年风采……” 如懿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感慨,岁月匆匆,曾经的孩童如今已长成俊朗少年,眉宇间竟有了几分皇上年轻时的模样。 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第232章 嘱咐 永琪进翊坤宫时,脸上还带着几分笑容。他迈着轻快的步伐,心中满是对与如懿相见的憧憬。 然而,等出了翊坤宫,脸上已经是乌沉沉的一片。那原本明亮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阴霾。 “主子,可要去永寿宫娘娘处请个安?” 他身旁的近侍小心翼翼地凑上来,声音压得极低,眼神中带着谨慎与试探。 见永琪脸色不好,连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这位主子。 在这紫禁城之中,每个人都得学会察言观色,尤其是伺候主子的近侍们。 此刻,近侍的心中充满了不安,他不知道永琪为何从翊坤宫出来后脸色如此阴沉。 往常主子来翊坤宫时总会顺路去永寿宫一趟,今儿瞧着脸色不太好,不用想就是皇后娘娘说了些什么。近侍心中暗自揣测着,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担忧。 若是这宫里头能开解自家主子,也就只有永寿宫娘娘了。近侍在心中默默想着,他对永寿宫娘娘充满了敬佩。在他看来,永寿宫娘娘聪慧过人,善解人意,或许能够化解主子心中的烦闷。 永琪闻言摇摇头,那轻微的动作中饱含着无奈与纠结。他的脸上满是复杂之色,眼神中交织着迷茫、困惑与痛苦。 他缓缓地抬头,望向翊坤宫牌匾上的烫金大字。那几个大字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却无法驱散他心中的阴霾。 翊坤宫,这个曾经充满温暖与回忆的地方,如今却让他感到无比沉重。他在那里与如懿的对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那些话语如同一把把利刃,刺痛着他的心。 额娘不爱他,就连皇额娘,也在利用他。 两个至亲之人,还不如之前毫无交集的令娘娘。 他感到自己如此渺小,如此无助。那烫金大字仿佛在提醒着他,他肩负着沉重的责任与使命。 “无妨,这些小事,何须叨扰令娘娘,况且皇额娘向来对令娘娘有意见,还是莫要给她招惹麻烦了……” 近侍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是下午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要黄昏了。那天空中,太阳渐渐西斜,余晖洒在宫殿的琉璃瓦上,泛起一片金黄的光芒。 近侍的心中涌起一丝焦急,他知道时间紧迫。如今五阿哥是成婚立府的皇子,若是没有差事在身,或皇上的恩准,是不能在紫禁城里久留的。 五阿哥虽然身份尊贵,但也不能例外。 近侍轻轻咳嗽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说道:“主子,时间不早了,咱们该回府了。”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担忧,生怕五阿哥因为情绪不佳而做出不当的决定。 五阿哥似乎没有听到近侍的话,他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近侍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着五阿哥的回应。 宫墙之下,时光仿佛凝固,只有偶尔吹过的微风轻轻拂动着衣角。在这漫长的寂静中,空气似乎都变得沉重起来。 长立眼前的人终于有了动静。他微微一动,仿佛从沉睡中苏醒过来。 那细微的动作打破了沉寂,如同平静的湖面泛起了一丝涟漪。 永琪艰难地摇摇头,那动作中满是挣扎与无奈。侧面看着脚下延伸出去的宫道,那长长的道路仿佛没有尽头。 他淡淡说道:“不急,走吧,去见一位旧人……” 他的声音平静而低沉,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那,咱们去哪啊?” 近侍小心翼翼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和不安。他看着永琪那深沉的表情,心中充满了好奇和担忧。 “冷宫。” 说完,永琪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失望,那失望如淡淡的云雾,悄然弥漫在他的眼眸之中。 还有一分不易察觉的冷漠。那冷漠如冰,隐藏在他的神情之下。或许是经历了太多的波折与磨难,让他的心逐渐变得坚硬。 “……冷宫侍卫凌云彻,本是本宫故交,你少时也曾见过他,如今他替我跟你额娘办事被皇上贬斥冷宫……” 如懿的话语中带着深深的感慨与无奈。她回忆起与凌云彻的过往,那些曾经的情谊与信任,如今却因种种缘由变得如此艰难。 永琪听着如懿的话,心中也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想起少时见过的凌云彻,那个身影在他的记忆中虽然有些模糊。 “……如今六宫事务不在本宫手上,你若平日得空,不妨顺手帮帮他,派去别处当个轻省差事便好……” 无事不登三宝殿。在翊坤宫时如懿说的话在耳边回荡。那话语仿佛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沉重,压在永琪的心头。 永琪本以为翊坤宫娘娘是特地见见他,好瞧瞧他的近况,尽一份慈母之心。 他怀着期待与喜悦走进翊坤宫,渴望能在如懿那里感受到久违的温暖与关爱。然而,现实却给他当头一棒。 谁曾想,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永琪的心中涌起一股苦涩。他原以为如懿对他的关心是单纯的,不曾想却夹杂着利益。 他感到自己被利用了,那份原本对如懿的敬重与期待也在瞬间崩塌。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仿佛在这紫禁城之中,真正的亲情与关爱是如此难得。 永琪默默地走着,心中充满了矛盾与挣扎。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如懿。永琪默默地走着,脚步沉重而缓慢。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如懿。是继续听从她的请求,帮助凌云彻? 还是拒绝她,保持自己的立场? 永琪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他明白,无论他做出怎样的选择,都将面临着不同的后果。在这复杂的宫廷之中,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影响到他的未来和命运。 他深吸一口气,在冷宫前停住了脚步。 凌云彻是皇阿玛亲口贬斥到冷宫去的,他虽是他的儿子,如今却也成了臣子。 让他暗中救助凌云彻,不就是违逆皇阿玛的旨意? 永琪深知自己的行为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他既不想违背皇阿玛的旨意,又不忍拒绝如懿的请求。 为臣,对君不忠,为子,对父不孝。 他自幼接受的教育便是忠君爱国、孝顺父母,如今却面临着这样艰难的抉择。他不知道该如何平衡君臣之义与母子之情,无论他选择哪一边,都会陷入不忠不孝的境地。 皇额娘素来聪慧过人,不会想不到这一层,只是心思没在他身上,没为他着想罢了。 永琪的心中涌起一股失落与哀怨。他一直敬重如懿,视她为自己在这宫中的依靠,然而此刻,他却觉得自己被如懿忽视了。 永琪长吐一口浊气,那气息中仿佛蕴含着他心中的烦闷与无奈。神情阴郁的他漫步在宫道上,那长长的宫道仿佛没有尽头,就如同他此刻迷茫的心境。 被夹在皇阿玛和皇额娘中间两面为难,虽然额娘临行前让他一定要听皇额娘的话,可心非木石,他辨得清是非。 也就因为他是一个出色的皇子,守着自己的正义,才会在这样的场面上两相为难。 要知道,在翊坤宫伺候了许多年的老人,容佩和三宝他们都未曾等到皇额娘的嘱托,如今还在浣衣局和花房受苦呢。那些曾经忠心耿耿侍奉如懿的人,在如懿落难之时,却未能得到她的庇护。 这让永琪对如懿的行为更加疑惑。为何皇额娘独独对凌云彻如此上心,而忽略了这些陪伴她多年的旧人呢? 第233章 恶心 自那日分别之后,凌云彻便仿佛重新获得了生命一般,整个人都充满了活力与希望。 在冷宫中的日子虽然艰苦,但他心中有了期盼。他知道,有人在外面牵挂着他,为他的未来努力着。这份温暖的力量如同春日的阳光,融化了他心中的坚冰。 凌云彻的变化让周围的人都感到惊讶。他们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他,一个充满斗志和勇气的他。 傻货,都到冷宫病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还整天乐乐呵呵的傻笑。 许多侍卫都在想他是不是被打傻了,脑子有病,最近都不太敢招惹他。 凌云彻深知他们之间的身份差距巨大,有些话可能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说出口。 那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如同沉重的枷锁,束缚着他的情感。他只能默默地将那些话语深埋在心底,任由它们在心中翻涌,却无法释放出来。 她被困在这宫中,那他便在这陪她一辈子。 这是凌云彻心中最坚定的想法,如同磐石般不可动摇。在这冰冷的宫廷中,他的爱成为了唯一的温暖。他愿意为了她,忍受孤独与寂寞,默默地守护在她的身边。 哪怕不能相见,只要能同守一轮明月,他便心满意足了。 他们的心灵是相通的。这份默默的陪伴,虽然无声,却充满了力量。它支撑着凌云彻在这艰难的岁月中坚持下去。 永琪沿着漫长而短暂的宫道来到冷宫,沿途的风景从华阙初上变得逐渐萧索。 那曾经辉煌壮丽的宫殿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芜与冷清。宫道上的石板路仿佛也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每一块石头都承载着无数的故事。 直到有人带他见到那个男人。那个曾经熟悉的身影如今却显得如此陌生。只短短不到八个月的时间,他便变得无比的陌生。 他无法想象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这个男人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磨难。他的变化让永琪感到震惊,也让他对这宫廷的残酷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难怪皇后娘娘提到他时,脸上如此心疼。 该如何形容眼前这个男人的模样? 荒草般的胡子杂乱地生长在脸上,略显寒酸的衣衫松垮地挂在他的身上,饥黄的脸颊如同一幅褪色的画卷,失去了往日的生机与活力。 即使有一双带着希冀的眸子,那微弱的光芒在这黯淡的环境中也显得如此渺小,改不了他身上的颓然气息。 那气息如同沉重的阴霾,笼罩着他的全身,让人感受到一种深深的绝望与无奈。他就像是被遗忘在角落里的一抹影子,孤独而无助,在这冰冷的世界中挣扎着寻找一丝温暖与希望。 幼时的记忆中,他不是这个样子。 那时的他,或许身姿挺拔,眼神坚定,充满着活力与朝气。永琪努力在脑海中搜寻着曾经的画面,试图找回那个熟悉的身影。 而且,永琪总觉得如今的他给人的感觉有点熟悉,好像在哪见过。那种熟悉感如同一缕若有若无的丝线,牵动着他的思绪。他皱着眉头,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脑海中不断闪过一个个场景。 见到熟人,凌云彻连忙低头行礼。 “微臣给五阿哥请安……” 凌云彻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一丝恭敬与谦卑。他微微弯下身子,那略显佝偻的身影在冷风中显得格外单薄。 永琪看着眼前的凌云彻,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曾经的他,或许也是意气风发,如今却落魄至此。 永琪轻轻抬手,示意他起身,“不必多礼。” 他的目光在凌云彻身上停留片刻,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些过去的痕迹。然而,那荒草般的胡子和饥黄的脸颊,让他几乎认不出这个曾经的旧人。永琪心中暗自叹息。 永琪艰难地抬着嘴唇回应,那简单的几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在这寂静的冷宫中显得格外微弱。 “不知五阿哥前来……可是皇后娘娘出事?” 凌云彻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急切与担忧。他的眼神紧紧地盯着永琪,仿佛在等待着一个答案。 在这冷宫中,如懿是他唯一的牵挂,任何关于她的消息都能让他的心瞬间悬起。 两人的共通之处唯有如懿,凌云彻眼底闪过一抹急色。仅仅只是一瞬,却被面前的永琪精准捕捉。 此话一出,永琪基本猜出了一二。 他分别面见两人,一个迫不及待的交代他去照顾,一个则不加掩饰的关怀。 若是平常宫女太监他也许不会多想。 可凌云彻是个有家室的侍卫。 两人还以知己相称。 他看着凌云彻那瞬间的表情变化,心中更加确定了如懿在他心中的重要地位。 他微微皱起眉头,思考着该如何回答凌云彻的问题。 原本来的路上,永琪便隐隐觉着不安,那不安如同淡淡的阴霾笼罩在他的心头。他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只是心中莫名地烦躁。 见到凌云彻的神情,他脑海中紧绷着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凌云彻眼中的急切与担忧,仿佛一把利剑,瞬间刺破了永琪心中的迷雾。他终于明白自己的不安来自何处。 永琪的心中一片混乱,各种思绪交织在一起。他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旋涡之中,无法自拔。 他站在那里,久久不能平静。冷风吹过,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皇额娘无碍,是皇额娘吩咐我多照顾照顾你,今日是来提点一下你的同僚们……这旨意是皇阿玛下的,我也就只能先帮你到这了……” 永琪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无奈。他看着凌云彻,心中充满了矛盾。他既想帮助如懿完成嘱托,又不想违背皇阿玛的旨意。 “微臣谢五阿哥相助,也……谢过皇后娘娘挂怀……”凌云彻的声音中充满了感激。 他说完嘴里呢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提到那个人,凌云彻心尖微微发烫,脸颊染上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 那笑意如同春日的暖阳,悄然融化了他心中的冰霜。他的眼神变得温柔而深情,仿佛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之中。 永琪见他这般,只觉得有无数风暴在内心涌动。他无法理解凌云彻对如懿的这份感情,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他突然明白了如懿为何会对凌云彻如此关照,也明白凌云彻为何会对如懿舍命相助。 他艰难的点点头,只觉得周身凉得厉害:“出宫的时辰到了,我就先走了……” 永琪的声音低沉而压抑,仿佛带着无尽的疲惫。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和迷茫,仿佛在这复杂的宫廷之中,他也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凌云彻闻言点点头:“微臣恭送五阿哥,这些日子,娘娘过得不算好,您若是有空便多去看看她吧……” 他忍不住吩咐道。 永琪这些日子跟永寿宫走得近,他是知道的话。 永琪点点头,便转身离去的 他离开的脚步有些杂乱,只不过交谈两句就要走。他的心中充满了矛盾和挣扎,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如懿和凌云彻之间的关系。 他想要帮助如懿,却又不想违背皇阿玛的旨意;他想要理解凌云彻的感情,可处于伦理道德的束缚下。 五阿哥从翊坤宫赶来,只是为了看他一眼? 突如其来的怪状让凌云彻心生异样。他望着永琪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的疑惑愈发强烈。 凌云彻陷入沉思,他努力回想刚才与永琪的对话,试图从中找出一些线索。然而,除了那几句简短的话语和永琪复杂的神情,他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不禁开始猜测,难道是皇后娘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通过五阿哥传达给他? 又或者是宫中发生了什么变故,而他却被蒙在鼓里?各种想法在凌云彻的脑海中交织,让他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 在这冷宫中,他本就孤立无援,如今五阿哥的奇怪举动更是让他感到不安。 永琪匆匆忙忙的快步走出冷宫地界,那急切的步伐仿佛是在逃离一个可怕的地方。等走到一处假山后,便再也忍不住内心狂涌的恶心,扶着假山干呕起来。 他的脸色苍白,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内心的混乱与不安如同汹涌的潮水,冲击着他的心灵。那恶心的感觉不仅仅来自身体的不适,更是源于对如懿和凌云彻之间关系的震惊与困惑。 这些年,他一直努力保持着冷静与理智,遵循着礼仪和规矩。然而,今天的所见所闻让他的世界瞬间崩塌。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如懿,也不知道该如何看待凌云彻。他感到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旋涡之中,无法自拔。 永琪靠着假山,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他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但他的心中充满了矛盾和挣扎,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耳边争吵。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继续听从如懿的嘱托,还是应该向皇阿玛告发这一切。 “主子?主子您这是怎么了?可要传太医?” 突兀的动作吓坏了一旁的侍从,侍从满脸焦急与担忧,声音中带着惊慌。连忙上前给他顺气,却不曾想被永琪一把拂开。 “无妨,今日之事,莫要传扬出去……” 永琪的声音低沉而严厉,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决绝。他知道,这件事情一旦传扬出去,将会引起轩然大波,后果不堪设想。 永琪紧紧凝视着翊坤宫方向,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知道凌云彻身上那股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了。 他身上的迟暮之气,分明同皇额娘如出一辙。 永琪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哀。 永琪已经是成亲立府的人了,已同人事,晓男女之情。 两人今日所现,眼中的关切和紧张不似作假,可不比寻常皇后与侍卫一般啊。 皇额娘素来认为自己与皇阿玛两心相许,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他的眸子冷得吓人,冷笑一声,眼眶红得吓人,一言不发的离开了皇宫。 第234章 晦涩 入夜,浣衣局。黑暗笼罩着这个充满辛劳与困苦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潮湿与沉闷的气息。 容佩艰难地淘洗着衣物,她的双手因长时间的劳作而变得粗糙不堪。麻木的将衣服放在搓衣板上揉搓,每一下动作都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身上的旧伤还未好,动作稍大些便止不住的抽疼。那疼痛如细密的针,一下一下地扎着她的神经,却无法让她停下手中的活计。 月光透过狭小的窗户洒在她的身上,映出她疲惫却坚定的身影。在这寂静的夜里,她的身影显得格外孤独。 她是宫中的老人了,前些年在翊坤宫里威风得很。那时的她,跟在皇后娘娘身边,备受敬重。 干的不过是些轻省活计,手也养得精细。那双手,曾经只是偶尔为皇后娘娘整理一下衣衫,摆弄一下首饰,从未经历过如今这般繁重的劳作。 如今,那双曾经精细的手,被冰冷的河水浸泡得肿胀发红,被粗糙的衣物磨得伤痕累累。每一次触碰,都带来钻心的疼痛。 在浣衣局待了大半年,手粗糙的同树上的老树皮一般。那曾经细腻的肌肤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层层叠叠的裂痕和粗糙的纹理。 关节处的冻疮崩裂开,露出鲜红的血肉,十分凄惨。每一次动作,都带来刺骨的疼痛,但她只能强忍着,继续手中的活计。 她顾不上这些,只想尽快将手上的活计干完,好回去用饭睡下。 她低着头,机械地搓洗着衣物,心中却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机会离开这个地方。 但她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因为她知道,只有努力干活,才能在这残酷的环境中生存下去。 在这巍峨森严的皇宫之中,唯一能够真正让她牵肠挂肚、深深挂念的人,便只有那尊贵无比的皇后娘娘了。 容佩想象着如懿现在的模样,心中充满了担忧。她不知道皇后娘娘是否安好,是否也在思念着她。 遥想当年,在那长长的宫街之上, 阳光洒下,却驱不散这宫闱之中的阴霾。金色的光芒倾洒在古老的石板路上,仿佛试图照亮这被阴谋与算计笼罩的角落,然而只是徒劳。 她因心中对管事太监那不公平的安排充满了不满,一心想着要为身边的姐妹们奋力争上一争。那股不屈的勇气在她心中燃烧,她不愿看着姐妹们受委屈,哪怕自己力量微薄,也要挺身而出。 哪怕只是在这昏暗晦涩、处处充满着勾心斗角的深宫里,为她们多争取一点难得的公平也好。 当日,她言辞激烈地与管事太监理论,却不曾想被一个狠狠的巴掌扇倒在地。那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宫巷中回荡,如同一个残酷的宣告。 她的脸颊火辣辣地疼,心中的愤怒与委屈交织在一起。那一刻,她满心的委屈与绝望,只觉得自己的日子或许就这般黯淡无光下去了。 她躺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看着那冷漠的天空,泪水模糊了双眼。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无尽的黑暗,心中充满了无助与迷茫。但她不知道,命运的转折即将来临,那个改变她一生的人,即将出现在她的生命中。 命运在此时出现了转折,她万万没有想到,竟会被那时还只是皇贵妃的皇后娘娘路过瞧见。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她怔怔地望着那道高贵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皇后娘娘那身华丽的服饰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她的面容端庄而慈爱,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关切。 她处罚了管事,将她带回了翊坤宫。从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翊坤宫的日子里,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尊重和关爱。 没多久她就爬到了翊坤宫掌事姑姑的位置,宫里头人人见了都得尊敬的喊上一声容佩姑姑。 那时的她,威风凛凛,备受尊崇。她以严谨的态度和忠诚的心,守护着翊坤宫的每一个角落。她的存在,仿佛是翊坤宫的一道坚固壁垒,让人安心。 然而,如今却没想到,还是落到了浣衣局这步田地。命运的转折如此突然,让她措手不及。 曾经的荣耀与辉煌瞬间化为泡影,但她并未放弃希望。 她相信,皇后娘娘一定会度过难关,而她也终有一天会再次回到娘娘身边,继续为她效力。 这就是娘娘口中说的兰因絮果吗? 容佩心中暗自叹息,那曾经美好的期望与如今的凄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回想起娘娘说这句话时的无奈与哀伤,心中一阵酸楚。 她知道,皇后娘娘不易,这些年她的苦衷自己都看在眼里。那无数个日夜,娘娘独自承受着宫廷的压力与阴谋,却从未有过一丝抱怨。她为了心中的信念,为了那份真挚的情感,默默付出着一切。容佩心疼娘娘的遭遇,也为娘娘的坚守而感动。 只要日后皇后娘娘好,她便心满意足了。容佩在心中默默祈祷,愿娘娘能摆脱困境,重获幸福。 这几日,翊坤宫的人也给她递了消息,说是皇上依旧许诺下来,若是皇后娘娘能操持好端午的家宴,从前翊坤宫的旧人便能回去了。 她知道翊坤宫有了新的掌事姑姑,她回去,也只是一个低位的嬷嬷,但这对她来说就足够了。在她心中,地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再次陪伴在皇后娘娘身边。她不在乎自己是否能再次掌权,只在乎能否为娘娘尽一份绵薄之力。 只要能够重新回到皇后娘娘身边,就算是只能做些撒扫的活计,她也愿意。 日子在容佩的期盼下过得很快,一眨眼便来到了端午家宴的前两日。 许是见春光好,皇帝特地带着七公主游御花园。春风轻柔地拂过,吹得满园的花朵摇曳生姿。皇帝身着明黄色的龙袍,神色间带着几分难得的轻松与愉悦。 七公主穿着粉嫩的衣裙,如同春日里最娇艳的花朵,蹦蹦跳跳地跟在皇帝身边,清脆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 当年五公主病逝后,紫禁城中,便只有皇子没有公主。五公主的离去给这皇宫带来了一抹悲伤的色彩,那段日子,整个皇宫都沉浸在一片哀愁之中。 直到六公主诞生后才化解僵局。 可皇帝对颖妃却并没有过多宠爱,对这个女儿也不过泛泛。 如今七公主的出现,仿佛给这沉闷的宫廷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她的天真烂漫、活泼可爱,让皇帝在繁忙的政务之余,找到了一丝慰藉。 所以在七公主诞生后,皇帝便将所有的宠爱都倾注在她身上,即便后面有妃嫔诞下公主,也不消减半分。 璟妧已经两岁了,正是惹人喜爱的时候。 她那粉嘟嘟的小脸蛋如同熟透的苹果,让人忍不住想要亲上一口。一双大眼睛明亮而清澈,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她走路还不太稳当,摇摇晃晃的样子如同一只可爱的小鸭子。 小小的璟妧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她会睁大眼睛看着花园里的花朵,伸出小手想要去触摸;她会听到鸟儿的叫声,兴奋地抬起头寻找。她的笑容如同春日的阳光,温暖着每一个人的心。 在这两岁的年纪,璟妧的世界是单纯而美好的。 意欢将她教养得极好,乖巧认人的模样都快要把人萌化了。 春日的御花园中,繁花似锦,色彩斑斓。七公主和六公主身着鲜艳的服饰,如同两个可爱的小精灵。 妃嫔们围在一旁,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笑容。她们轻声细语地逗着两个小公主,那画面温馨而美好。 七公主眨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人,时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六公主则显得更加文静,她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姐姐们嬉戏。妃嫔们有的拿着小玩具逗引公主们,有的轻声哼唱着儿歌。 “这六公主和五公主瞧着真是喜人,几位娘娘可真是有福气……” 豫妃也跟着一块儿过来凑热闹。她身着华丽的服饰,妆容精致,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急切与渴望。 豫妃才入宫不久,对这宫中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与期待。她期盼着能诞下个一儿半女的,好在这宫中站稳脚跟,为母族争光。 她看着六公主和七公主,心中充满了羡慕。那两个可爱的小公主,如同春日里最娇艳的花朵,让人忍不住想要呵护。 豫妃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怀上孩子,为自己和自己母族争上一份荣光。 况且在这深宫之中,多一份慰籍也是好的。 当年的金氏不也是如此? 即便犯了大错,在她死后,皇上也顾念着几位阿哥的份上,将她复位,封为淑嘉皇贵妃,入皇陵,占了皇上百年之后身侧的一个位置。 这后宫,子嗣可是妃嫔们的头等大事。 “瞧豫妃妹妹说的,皇上疼你可是宫里头,头一份的了,子嗣的事还不是早晚的事,何须羡慕咱们呢……” 颖妃这些年性子沉稳不少,已经不是那个成日仗着母家便自视清高的小小妃嫔了,见豫妃发话还不忘出言同她调笑。 第235章 风疹 豫妃向来性子直爽,毫无扭捏之态。她全然不同于那些刚入宫的十七八岁的妃嫔们,那些年轻女子往往带着羞怯之意,而豫妃却在众人面前当场大大方方地应下。 “那就借颖妃妹妹吉言了……”豫妃言罢,眉眼含笑,那目光如水般流转,轻轻瞥了一眼在一旁正逗弄着孩子的皇帝。她的眼神中似有千言万语,有喜悦,有期待,也有隐藏着的一股兴奋。 皇帝失笑,嗔她:“你真是越发没脸没皮了,阖宫上下,就属你胆子最大!” “臣妾从小到大都是这般,一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的……对了,臣妾近日同宫中的嬷嬷学着做了一道花生酪,皇上可要尝尝?” 这豫妃不识五谷,怎么折腾起吃食来了? “皇上,豫妃最近可都在折腾这玩意,臣妾都尝过好几回了,味道确实不错,不如今日就让妹妹们都沾一沾皇上的光如何?” 见皇帝有些迟疑,嬿婉跟着说道。 豫妃永寿宫跑得勤,皇上是知道的。 “那就呈上来吧……” 今日难得欢聚一堂,他心情不错,赏脸点头。 豫妃连忙招呼站在亭子外的宫人们进来布置,还专门吩咐打头的宫女一句:“七公主吃不得花生,换成特地备的牛乳羹吧……” 七公主吃不得花生,只要沾上一点,便会浑身起红疹,虽不大严重,但还是得避着些。 “璟妧吃不得花生吗?朕怎么不知道?” 皇帝闻言疑惑的看向嬿婉。 如今宫里几个公主中,他最关心的就是璟妧,平日也是看望她的次数最多,怎么这么大的事他这个当皇阿玛的不知晓? “回皇上的话,是臣妾疏忽了,这事是前些日子才知道的,璟妧年纪小,年前才开始慢慢用膳,一个月前奶娘第一次喂了带花生的吃食才发现不对,好在太医说没大碍,当时皇上政务忙,臣妾这才没告诉您……” 在场大大小小好几个妃嫔都看着,微微低头,颇有几分自责的说着。 “皇上,七公主的风疹之症并不严重,只需平日里小心便是,令贵妃也是不想让皇上忧心。”嬿婉说完,意欢便跟着说道。 话虽说着,脸却是冷冰冰的,只低头抱着七公主逗她玩。 这些年,时光悄然流转,两人之间的关系确实缓和了不少。然而,那曾经的亲密无间、那过往的深情厚谊,却如同逝去的流水,再也无法追回,再也回不到从前的模样。 皇上生来便带着傲娇的性子,高高在上的他,自是不会轻易低头。在岁月的长河中,他们二人之间似乎只剩下了君臣的情分,那曾经的温暖与爱意,此刻是半点也无了。 皇帝微微颔首,神色肃穆,而后缓缓转头,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道:“令贵妃何错之有啊?不过是染上了风疹之症罢了。往后只需多加留意,不沾那些易引发病症之物便是。既然如此,那就传令下去,让奶娘务必小心照料着,不得有丝毫疏忽。” 皇帝言罢,还轻柔地拍了拍嬿婉的手,那动作满是温柔与安抚之意。 嬿婉见状,乖巧地点点头,随后微微低头,端起豫妃精心制作的花生酪,轻抿一口。 那一瞬间,她的眼底悄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第236章 家宴 家宴上,美食佳肴琳琅满目,歌舞表演精彩纷呈。皇子公主们和皇亲国戚们欢声笑语,气氛十分融洽。 然而,如懿和皇帝之间的气氛却显得有些尴尬和紧张。 如懿知道,她必须要打破这种尴尬的局面。她微微起身,端起一杯酒,向皇帝敬酒道:“皇上,今日端午佳节,臣妾敬皇上一杯,愿皇上龙体安康,江山永固。” 皇帝看着如懿,微微点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随后不咸不淡的点点头,将酒水一饮而尽。 嬿婉见状,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嫉妒。她连忙端起酒杯,向皇帝敬酒道:“皇上,臣妾也敬皇上一杯,愿皇上福寿康宁,万事如意。” 皇帝看着嬿婉,微微点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温柔和宠爱,仿佛在告诉嬿婉,她才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如懿看着皇帝和嬿婉之间的互动,心中充满了痛苦和无奈。她知道,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已经越来越低了。然而,作为皇后,她不能表现出任何的不满和嫉妒。她只能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心中充满了痛苦和无奈。 在家宴的过程中,如懿尽量表现得端庄大方,与众人谈笑风生。 而嬿婉,则在一旁不断地讨好皇帝和众人,展现出她的聪明才智和温柔体贴。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得意和挑衅,仿佛在向如懿宣告着她的胜利。 如懿坐在宴会上首,静静地思索着。 她本以为令贵妃嬿婉会趁着端午家宴的筹备之机从中做些手脚。毕竟,嬿婉一向心机深沉,善于权谋之术。 然而,从宴会置办到如今,一切都风平浪静。没有出现任何意外情况,也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嬿婉暗中谋划的消息。这让如懿心中十分不安。 她深知,这种平静往往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嬿婉不可能放过这样一个重要的机会,她一定在暗中策划着什么。 如懿回想起过去与嬿婉的种种争斗,心中充满了警惕。嬿婉为了争夺权力和地位,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她曾经设计陷害过如懿,让如懿陷入了困境。如今,面对端午家宴这个重要的场合,嬿婉不可能无动于衷。 如懿的眉头微微皱起,她开始仔细分析目前的局势。她思考着嬿婉可能采取的行动,以及自己应该如何应对。 她知道,自己必须保持高度的警惕,不能有丝毫的松懈。 皇帝将心思都放在了家宴上,同大臣们一块宴饮,气氛正热烈而融洽。 宫殿之中,灯火辉煌,欢声笑语此起彼伏。皇帝面带微笑,与大臣们推杯换盏,谈论着国家大事和民间趣事。 然而,可不知怎的,底下突然传来一丝骚动。那骚动起初极为细微,仿佛只是一阵不易察觉的微风,但很快,它便如同涟漪一般扩散开来,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嬿婉本坐在一旁,优雅地品尝着美食,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她的目光不时地落在皇帝身上,眼神中充满了温柔与关切。 然而,就在这时,她身边的人连忙跑到身边禀告。 那人神色慌张,压低声音在嬿婉耳边说着什么。嬿婉听着听着,脸色渐渐变得苍白,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她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惊人的消息,慌张的将筷子打翻。那银筷掉落在地,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在这原本热闹的宴会上,这一声响显得格外突兀。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嬿婉,脸上露出惊讶和疑惑的神情。嬿婉连忙低下头,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 皇帝十分探究的眼神朝她身上扫过。 嬿婉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她的脸又从慌张变回了平静,那精致的面容上重新浮现出端庄的神色。 她缓缓起身,微微欠身向皇帝请示道:“皇上,是臣妾失仪了。今日夜宴,实在是有些不胜酒力,臣妾就带七公主先回去歇息了……” 她的声音轻柔而婉转,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 皇帝坐在高位上,目光平静地看着嬿婉。他微微点头,那威严的面容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绪波动。 他微微摆手,示意她退下。皇帝的眼神深邃而敏锐,他将嬿婉的一切动作都尽收眼底。 心中当然明白,她绝不是单纯不胜酒力那么简单。在这皇宫之中,每一个人的举动都可能蕴含着深意。 嬿婉的慌张与突然的请求,让皇帝心中涌起一丝疑虑。但他并未当场追问,而是选择让她先离开,等待合适的时机再去探究背后的原因。 嬿婉再次行礼,然后转身带着七公主缓缓离去。她的脚步沉稳而优雅,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皇帝身为一国之君,端坐在那金碧辉煌的主位之上,即便敏锐地察觉出了令贵妃的异样,也断不可能在此时抛下满宴宾客离场。 毕竟,这场夜宴汇聚了众多大臣与皇室宗亲,他需以帝王之姿维持场面的庄重与和谐。然而,内心的焦灼却如同一团无法熄灭的火焰,在他的胸膛中熊熊燃烧。 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众人,嘴角依旧挂着那恰到好处的笑容,与宾客们谈笑风生。 可思绪却早已飘向了令贵妃离去的方向,不断揣测着究竟发生了何事,能让一向沉稳的她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失态。皇帝深知,令贵妃绝非莽撞之人,她今日的行为定有其特殊的缘由。 他想了想,微微抬起手,轻轻一挥,招来了眼前候着的进忠。进忠连忙上前,恭敬地弯腰等待皇帝的吩咐。 皇帝微微眯起双眸,压低声音说道:“去看看令贵妃发生何事了。她今日不会无缘无故失仪,去吧!” 那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嗻,奴才这就去办。”进忠一脸严肃地应下,他深知此事的重要性。连忙小心翼翼地跑出了宴客厅,脚步虽快却不失稳重,生怕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如懿一直默默地注意着皇帝的情况,她那聪慧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皇帝的一举一动。 当她发现皇帝脸色不对时,心中的不安更加浓烈起来。她微微皱起眉头,心中暗自思忖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237章 花生 不过多时,进忠小心翼翼地跑进来。他的脚步很轻,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脸上虽是平静之色,可眼底的焦灼却如燃烧的火焰,骗不了皇帝那敏锐的目光。 他轻轻凑到皇帝身边,动作极为谨慎,然后小声地说着:“皇上,送上七公主的粽子里裹了花生,花生被碾碎裹进去的,奶娘没发现,喂给七公主了。好在令贵妃娘娘身边的人及时发现,现在太医施针,风疹已经退得差不多了……” 进忠的话语中带着一丝紧张与担忧,他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皇帝听了进忠的话,脸色微微一变,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沉思。 皇帝心中担心,面上恢复平静,悄声说着:“朕知道了,去跟令妃说,朕等宴会结束就过去……” “查,朕要知道,为何花生会出现在七公主的膳食里。” 皇帝的话语掷地有声,威严的语气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决。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狠意,那狠意如同一把利刃,仿佛要将所有胆敢危害皇室之人斩尽杀绝。 进忠领命下去后,皇帝冷脸看了一眼身边的如懿。那眼神冰冷而犀利,仿佛能穿透如懿的内心。家宴是由如懿一手操办,在皇帝的心中,想来同她脱不了干系。 如懿被这一眼冻得发冷。那冰冷的目光如同寒夜的冷风,让她的心瞬间跌入谷底。 她能感受到皇帝的怀疑与不满,可她却无从辩解。她知道,在这宫廷之中,任何事情都可能被人利用,成为攻击他人的武器。她努力保持着镇定,试图从皇帝的眼神中找到一丝信任,然而,她看到的只有冷漠与猜忌。 如懿心瞬间冷了半截,她明白,她又被人算计了。 等家宴差不多了,皇帝便装作一副不胜酒力的模样提前离席。 家宴举办的地方离永寿宫很近,因此七公主风疹之症犯了以后被送到了永寿宫。 才两岁的小姑娘,小小的身躯显得那般柔弱无助。她长长的睫毛挂着泪珠,那晶莹的泪珠仿佛是她内心委屈的诉说。 哭唧唧的睡着,那模样让人心疼不已。一边睡,一边还迷迷糊糊的挠着,仿佛身上的不适让她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 嬿婉眼睛含着泪花,那泪花中满是心疼与怜爱。她一边轻柔地制止着小姑娘的动作,生怕她抓伤自己,一边小心翼翼地给她身上涂药膏。她的动作温柔而细致,每一下都饱含着深深的母爱。 皇上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皇上,臣妾给皇上请安。” 嬿婉那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她眼角带泪,犹如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见皇上来,先是满腹委屈的喊了一声,那声音中饱含着无尽的哀怨与忧愁。随后,她又反应过来,连忙恭恭敬敬地给他请安,举止之间虽略显慌乱,却不失礼数。 她微微低垂着头,不敢直视皇上的眼睛,仿佛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在等待着大人的安抚。 皇上连忙将她扶起,动作轻柔而急切。一手揽过她的肩膀,那温暖的触感让嬿婉心中稍安。 皇上小声安抚道:“没事没事,朕来了,璟妧如何了?别怕,朕一定会给你们母子一个交代的。”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充满了关切与承诺。在这紧张的时刻,皇上的话语如同定心丸一般,让嬿婉感受到了一丝安慰。她紧紧依偎在皇上的怀里,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她努力忍着泪水,眼中闪烁着倔强的光芒。然而,碍于璟妧正在睡觉,她不能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孩子。 于是,便拉着皇帝往殿外走去。她的脚步略显匆忙,心中的委屈如同汹涌的潮水,亟待宣泄。 等走到了侧殿,嬿婉才委屈的哭诉道。她的声音颤抖着,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奔涌而出。 那委屈的模样,让人不禁心生怜悯。 在这侧殿之中,她像是一个脆弱母亲,放下了所有的防备,将自己的痛苦与无奈尽情地倾诉给皇帝。 “皇上可一定要为璟妧做主啊,阖宫都知道璟妧吃不得花生,可偏偏就是在这宴席之上出了这样的错漏,堂堂公主,这……” 皇帝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的脆弱模样。在他的印象中,嬿婉向来是坚强的,无论面对何种困境,她都能保持着温柔且带着韧劲。她的那份坚韧曾让皇帝赞赏不已,仿佛无论多大的风雨都无法将她击垮。 然而,如今的她却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那泪水涟涟的面庞,那微微颤抖的身躯,无不诉说着她内心的痛苦与无助。 皇帝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怜惜之情,他从未想过,那个一直看似坚强的女子也会有如此脆弱的一面。此刻的嬿婉,如同被风雨摧残的花朵,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呵护。 可让皇上心疼坏了,他的眼神中满是怜惜与温柔。连忙把人揽入怀中安慰起来,那动作轻柔而坚定,仿佛要为她遮挡所有的风雨。 “放心吧,没人可以在朕的皇宫里害朕的七公主……” 皇帝的话语掷地有声,充满了威严与决心。他的声音在嬿婉的耳边回荡,给她带来了无尽的安全感。 在这一刻,皇帝仿佛是一座坚实的堡垒,守护着她们母子。 嬿婉依偎在皇帝的怀里,仿佛感受着他的温暖与力量。她的泪水渐渐止住,心中的恐惧与委屈也在皇帝的安慰下慢慢消散。 就在这时,如懿带人走了进来。 “皇上,臣妾听说七公主病了,如今可还好?” 如懿在宴席上见皇帝离席,心中的不安更加猛烈,索性一起跟了过来。 在路上已经听说了七公主之事。 这让她心慌不已,毕竟她是家宴的切负责人,若七公主吃出了问题,她难辞其咎。 第238章 推托 如懿期期艾艾的问着,对上的却是皇帝冰冷的眼神。 当触上他冷漠却不带有一丝情意的眼神时,即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懿还是觉得心脏抽疼。 “皇后,你如今连个家宴都办不好了吗?” 皇帝搂着嬿婉,微微侧目看向如懿。 他的嗓音带着谴责,这话落到人的耳里,是无比的冰冷。 仿佛眼前之人不是他的妻子,而是应该犯了错的陌生人,甚至比看陌生人还要凉薄几分。 七公主吃不得花生阖宫皆知的事,堂堂皇后,孩子们的皇额娘,若是连这个都不上心,那也太过失职了。 如懿浑浑噩噩,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先前皇帝还觉得是她丧子太过伤痛,才会在养心殿之上有如此疯癫的言行。 大半年怎么说也该休养好,有个皇后的样子了。 总说别人是在诬陷她,那她拿出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啊? 就短短一句话,让如懿觉得如坠冰窟。 如懿幽幽叹息一声,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往嬿婉身上瞟。 皇上埋怨的话在如懿耳里无关痛痒,可这紧紧将令贵妃护在怀里,生怕她害她分毫的模样却让如懿觉得无比刺眼。 那样的姿态,曾经在面临富察皇后和高贵妃的刁难时,皇上从未给过她。 “回皇上的话,是臣妾失职,臣妾有错,可即便是臣妾不知,那御膳房的人整日伺候公主的饮食,公主忌讳什么,自然都一清二楚……” “偏偏就在臣妾打理的时候出了岔子,臣妾看分明就是有人故意往七公主的膳食中加了花生,要故意诬蔑臣妾……” 一而再再而三。 为何这魏嬿婉处处都要与她作对,处处对她栽赃陷害? 中宫之主的位置,就这么值得她去争吗? 嬿婉始终注意着如懿的动向。 如懿这么一说,话直直的指向了嬿婉。嬿婉身子便猛地一颤,就像老鼠见了猫一般往皇帝身后躲。 察觉到她的害怕,皇帝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牵起了她的手,而后正面看向如懿。 “这自然是要查的,但是皇后,朕如今是在纠你失职,这跟背后有没有人捣鬼并不冲突,你作为皇额娘,若是真的关心孩子们,早就该千叮万嘱,不该出现疏漏……” “你如此伶牙俐齿,分明就是在故作推托,何来的知错,认错?有错当改,皇后,你当了那么多年的皇后?可有让朕过得舒心一日?” 如懿辩解的话,让本就有些愤怒的皇帝怒火中烧。 总是这样,每回出事,她都是清白的,她若真是清白,祸事又怎会专门找上她? 他认为如懿是有错的,可见她第一反应便是推托时,皇帝心生厌烦,不愿再听了。 他要的是一个态度,结果,而不是义正言辞的推托。 皇后总有那么多的说辞。 可实际上,谁会费尽心思的去陷害一个无权无势无宠还无智的皇后呢? 依他所见,分明就是皇后平日里根本就不对孩子们上心,所以出了这等差错,左右她平日里也是浑浑噩噩,对任何人都是平平淡淡的。 这样的事,皇帝司空见惯,早就已经在心底给如懿盖上帽子。 嬿婉在皇帝身后侧耳听着,随着如懿的话语不断推进,她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嬿婉连忙可怜巴巴地拽着皇帝的袖子,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委屈又担忧的表情。 “皇上,依臣妾所见,皇后娘娘许是久在翊坤宫里养病,这才不知情,并非是有心疏忽的,皇上不如这才就算了吧?左右璟妧还好好的……” 这样挑拨的话,虽看起来拙劣,却正适合如今在气头上的皇帝。 男人嘛,比起指责,是更喜欢这样的话的话。 嬿婉勾着嘴角,眼底藏着些许笑意,饶有兴趣的看着如懿脸上有些龟裂开的神情。 果不其然,皇帝闻言冷哼一声,冰凉的目光再次在如懿身上来回扫视。 “呵!你别给她说话,不是有心的?无心都如此,若是有心,岂不是要谋杀皇嗣?” “皇上,皇后娘娘乃是嫡母,想来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不如今日之事就算了吧?白白扰得皇上与皇后娘娘不安宁,是臣妾的过失……” 嬿婉拽了拽皇帝的袖子,一边火上浇油,一边挑衅的看了一眼如懿。 “你倒是有那么多的说辞,本宫看分明就是你在背后捣鬼,璟妧可是你的亲生女儿,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拿孩子来诬陷本宫,实在是太过阴狠!” 嬿婉挑衅的模样轻而易举的点燃了如懿的怒火,她索性不管不顾,即便手上没有证据,也要将心中所想细数道明。 嬿婉被她这样一怼,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装作生怕皇上相信如懿的话的样子,连忙柔弱的跪下,梨花带雨的说着。 “皇上明察,纵使臣妾与皇后娘娘有许多龃龉,可臣妾也万万不会拿孩子对皇后娘娘下手啊!” “臣妾若是真想对付皇后娘娘,那在那李玉陷害臣妾时,就该咬死皇后娘娘了,这段日子,臣妾掌管六宫,若真想对皇后娘娘做些什么,皇后娘娘此时还能健全的走出翊坤宫么?皇上,臣妾实在是冤枉啊!” 她字字珠玑,句句泣血,皇上看到她如此,十分心疼的伸手将她扶起来。 “令贵妃你发现吧,朕是相信你的,你是朕一手调教起来的,朕不可能调教出一个毒妇,你放心,朕一定帮你讨回公道。” 皇上心疼的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温柔的模样同方才阴冷的质问截然不同。 如懿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她无奈的撇过头去,十分不愿意看到自己曾经两心相许的夫君,用踩自己的方式来对别的女人好。 他,好像一直都是如此。 她见过他这样哄高曦月,金玉妍,白蕊姬…… 他这样哄过许多人,却从未将这温柔小意的模样分给自己半分。 如懿的心尖发凉,好似才看清眼前男子的真正模样。 皇帝恰巧看见了如懿这带着几分不屑的表情,他再一次将嬿婉护在身后,转身对着如懿冷声说道。 “皇后!令贵妃在帮你说话,你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能如此跋扈?宫里人人说你人淡如菊,可朕瞧着,你是越发的嚣张了,你从一开始就在针对令贵妃,到底是不满她?是不满朕宠信她?” 令贵妃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如懿如此针对她,说白了还是对自己不满。 皇帝轻轻拧眉,他讨厌她在面对自己时的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他是皇帝,高兴时可以将一个女人捧在手心上,却不能容忍一个女人仗着他的纵容,便屡次三番的忤逆他。 全天下,只有他一人是主。 其余万般,都是奴才罢了。 “皇上,臣妾没有证据,您若这么说,臣妾百口莫辩,可是,臣妾不能看着令贵妃妖言惑众,魅惑了皇上,她刻意接近皇上,都是为了权势地位,她的心里有的,只有您拥有的王权富贵,阖宫,只有臣妾是真心对您……” 如懿望着皇帝,眼眶泛红,眼神中满是无奈和倦意。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皇上,臣妾深知此刻拿不出证据来证明臣妾所言属实,但若您仅凭此就认定臣妾是在无端猜忌,那臣妾真的是有口难言啊……” 如懿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她继续说道。 “可是皇上,臣妾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令贵妃在您身边妖言惑众啊。她每日刻意地接近您,所图的不过是您的权势地位罢了。她的心里,满满的都是对您王权富贵的觊觎,根本没有半分真心对待您啊皇上。而这阖宫之中,只有臣妾,自始至终都是真心对待您的,臣妾对您的情,从未有过一丝虚假啊。” 听着皇帝的话,如懿的心如同被一把锋利的刀生生撕裂开来。 那疼痛瞬间传遍全身,让她几乎无法站立。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滴血,而那沁出的血,都化成了一颗颗泪珠,不受控制地在脸颊滑落。 男人为何会这样?总是对真心视而不见,反倒对那些刻意讨好如此享受。 她不明白,为何自己的一片真心,皇帝却如此轻易地忽视,反而对令贵妃的种种行为视而不见。 明明,她才是真的爱他。 明明,别人都是贪慕他的权势。 她的这些话,在皇上耳里,却显得十分的刺耳。 皇帝皱起眉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对如懿的这番言辞感到厌烦。 他看着如懿,冷冷地说道:“够了,朕不想再听你这些无端的指责。” 他沉声开口道:“什么叫都是为了权势地位?” 这句话在寂静的宫殿中回响,像是问如懿,又像是在问自己。 不愧是同枕共眠了多年的夫妻,如懿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如同有着千钧之力。她那看似不经意的言语,却像是一把锐利的剑,直直地将紫禁城表面那富丽堂皇所掩盖的遮羞布狠狠扯开。 甚者,这句话将皇帝的自尊彻底撕碎。 皇帝一直以来都享受着众人的敬畏与奉承,他自认为自己的魅力与能力足以让后宫佳丽倾心。 然而如懿的话,却让他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那就是他所拥有的那些所谓的“宠爱”,或许并非真正源于他本人,而是他身上那至高无上的皇帝头衔。 令贵妃她只讨好皇上。 换句话来说,但如果他只是弘历,不是什么所谓的皇上,那么那些后宫里的女人,都不会为他神往。 没有了皇帝这个身份带来的权势和富贵,他或许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子,不再拥有那令人瞩目的光环。 说白了,他拥有的一切,都是皇帝这个名头给他的。 他的威严、他的奢华生活、他所享受的尊崇,无一不是因为他是皇帝。那些后宫的嫔妃们,为了家族的荣耀,为了自己的地位,纷纷围绕在他身边。 皇帝捏紧了拳头。 “如懿,在你的心里,朕是这样的吗?” 弘历与青樱青梅竹马,他的来时路是怎样的,他总觉得青樱是最清楚不过的。 如今她却说他拥有的一切都是皇帝这个位置带给他的。 这太荒谬了。 他是宫女所生,一生下来就不受皇阿玛欢喜,从出生开始就备受冷眼,直到被当时的熹妃娘娘扶养才渐渐好转。 他一路勤学苦练,从未有所倦怠,走向皇帝的路上,他步步如履薄冰。 皇帝认为,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是他艰难的坐上了这个位置,是他费尽心机的成为了皇帝,是他为了大清日夜辛劳机关算尽。 所有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他这才恍然想起,如懿是尊贵的嫡女,有身为姑母的皇后做靠山,自然不会懂他的苦楚。 也难怪,无法理解令贵妃苦出身带来的小意讨好。 毕竟,本就不是一路人。 如懿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却陌生得让她心痛的皇帝,那副听不进任何话的样子,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皇上,臣妾不是那个意思。” “够了,朕不想再听你说话,皇后,你今日,大错特错了。” 她心如死灰,甚至放弃了为自己辩解的机会。 “看来皇上如今连臣妾的话都不想听了,既然如此,皇上想怎么想臣妾,也无所谓了……” 皇帝冷漠且执拗的神情,让她心中最后一点希冀也如风中残烛般渐渐熄灭。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无尽的落寞与失望。 她决然地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疼痛却又坚定。她的身姿依然挺拔,却透着无尽的凄凉。 她知道,眼前人已非彼时人,两两相望,唯余失望。 第239章 夺权 皇帝原本处在气头上,这时,见如懿竟然扭头就走,身影决绝,丝毫没有一个臣子对君上该有的恭顺样子。 皇帝站在那里,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如懿渐渐远去,身影越来越小。 皇帝不敢相信如懿竟会如此大胆地转身就走。 他的眼神中满是惊愕,但仅仅片刻之后,皇帝的脸上便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神色,随即便不禁怒极反笑。 略微有些压抑的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中环绕。 他手指着门口,对着如懿愤然离去的身影说道:“哈哈哈哈……好啊……好啊……瞧瞧!这就是朕亲自选的好皇后啊,贵妃你看见没有,她如今离开时都忘记该向朕请示了……” 他气得直喘粗气,面色涨红,胸膛剧烈起伏,嘴里不断呼出粗重的气息,仿佛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嬿婉神色关切,急忙抬手,轻柔地给皇上拍着背顺气,动作小心翼翼,眼眸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她一边拍着背,一边还不忘在皇上气头上补刀。 “皇上别气,皇后娘娘向来如此,不仅出去时忘记向您请示,进来时也没给您请安呢……” 面前女子温柔似水的嗓音在空中悠悠回荡,可皇帝听起来却心头一梗。 这扎心的话差点噎得皇帝说不出话来。如同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皇帝的心上。 他不可置信的扭头望向嬿婉,问道:“当真?” 她如今在这后宫之中,已经目中无人到这个地步了吗? 嬿婉点点头,看向他的眼里带着些许怜悯。 嘴上还不忘说些拱火的话:“今日之事说不定真是底下人马虎了,皇上,您就别怪罪皇后娘娘了,左右璟妧也无大碍……” 她没无大碍,朕有大碍! 皇帝在内心疯狂咆哮着。 皇帝被嬿婉点破的话气得不轻,他黑着脸打断嬿婉的话。 “别为她说话了。” 皇帝的声音带着丝丝冷意,他微微皱起眉头,眼神中满是恼怒。 “朕知道朕的好皇后是什么德行。” 皇帝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心中怒火后扭头说道。 “好了,时辰不早了,朕还要回养心殿。家宴这事,你是璟妧的生母,就由你来料理吧。” 紧接着又有些愤恨的说道:“日后宫中大小事务,也交由你来。皇后既然胜任不了这些,那就让她在翊坤宫好好待着,朕也落得个清净。” 说完,皇帝便猛地一甩衣袖,拂袖离去。 嬿婉终于听到了想听的话,她按捺住神色,连忙应下,还不忘恭顺的冲他的背影行礼。 “臣妾遵旨,臣妾恭送皇上……” 这恭顺的模样,宛如一朵温顺的菟丝花,与从始至终都桀骜不驯的如懿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如此强烈的反差,显得更加的扎心,仿佛一把利刃,直直地插入皇帝的心中。 听到她行礼的声音,皇帝原本坚定前行的脚步一顿,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或许闪过了如懿的身影,那个总是不肯轻易低头的女子。 但仅仅片刻,皇帝便又恢复了决绝,紧接着又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永寿宫。。 候在外头的进忠连忙迎上,他的脸上满是紧张与担忧。 进忠小心翼翼地将身形有些不稳的皇帝搀扶住,动作轻柔而谨慎,生怕再惹得皇帝不快。 他小心翼翼的探着皇帝的神情,试探性的开口:“皇上,时辰不早了,可是要回去歇息?” 皇帝揉了揉眉心,叹息着说道:“回吧,朕累了……” 此时此刻,皇帝看起来像老了十岁。 他不明白,为何如懿都是个快要四十岁的人了,都成为三个孩子的额娘的人了,竟然比年轻时还要叛逆,想到如懿那个油盐不进的样子,他就头疼。 世上又有哪个皇帝,年近五十了都还要为自己的皇后而苦恼呢? 进忠也只是在一旁恭敬地候着,大气都不敢出。 周围的空气仿佛也凝固了,只有夜风吹过的轻微声响,更增添了几分紧张的氛围。 皇帝静静地伫立在那里,陷入了沉思,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良久之后,他缓缓抬起头,望着在黑夜中灯火通明的宫阙。 那璀璨的灯火,在黑夜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耀眼,却也带着一丝孤寂。 皇帝微微眯起眼睛,神色复杂,同进忠说道:“罢了,就让容佩回她身边伺候吧。只许当个最低等的杂役,让玉容好好看着她。其余翊坤宫的旧人,年岁到了就出宫去,没到就给个恩典出宫去。” 皇帝有些倦了,那些曾经拿下面人拿捏她的把戏做得多了,如今他也能看出对如懿没有丝毫效果。 他轻叹一口气,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所以日后她只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皇后,一个老宫女罢了。她若是想要那就随她吧。 “是,奴才遵旨。” 想到这里,皇帝的心中竟有一丝酸楚,有点莫名的心疼自己。 说完,皇帝在进忠的搀扶下,缓缓坐上龙辇。 皇帝坐稳后,进忠轻轻一挥手,队伍便缓缓前行。龙辇在夜色中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之中。 容佩能回翊坤宫,三宝却是不能的。 年岁到了,这话指的是宫女。太监是不算的。 在宫里,太监的地位可比不上宫女太监要在这宫中待到老才能出宫的。 可怜三宝偏偏做了总管太监,靠如懿靠得亲近,旁的小太监被打发走,拿点银子就能换个好差事,可他是皇上下的令。 若没有皇上赦免,他只能在花房干上一辈子。 如懿的一番话,犹如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皇帝心中激起层层涟漪,让皇帝整夜无眠。 他躺在龙榻之上,双眼望着床顶的帷幔,思绪万千。 自己所拥有的一切真的就如自己所想的那般稳固吗? 令贵妃真的是因为他是皇帝,所以才甘愿如此的吗? 这个问题在他脑海中不断盘旋。他想起令贵妃平日里的温柔顺从、千般讨好,那些甜言蜜语和体贴入微的举动。 以往,他觉得这是理所当然,是自己身为皇帝应得的。 可如今,他却不禁怀疑,这其中到底有多少是真心,又有多少是因为他所代表的皇权呢? 他越想越觉得心中没底,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愈发强烈。 因此,一处理完政务,便抬脚去了永寿宫。 他想亲自去求一个答案。 “臣妾给皇上请安。” “平身吧,朕来看看璟妧如何了。” 皇帝伸手扶起屈膝行礼的嬿婉,目光灼灼的盯着她说道。 他当然不好说出他的真实目的,只能将看望璟妧当作借口。来问一问,他这宠妃的心思。 皇帝心里也明白,宫里的女人多半是因为他的权势而当妃嫔。 可令贵妃于他不同,她是自己亲手调教出来的,更是这世间唯一懂他之人。 他不希望只有一个于他特殊的女人心中不装着自己,更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嬿婉装作瞧不出他异常模样,听见这话后柔声的说着:“那皇上来得可真是不巧,璟妧一早起来身子便好的差不多了,臣妾便差人将她送回了舒妃姐姐那。” 听她这么说,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皇帝无所谓的摇摇头。他牵起她的手,另一只手轻覆上去轻拍两下后说道。 “无妨,既然如此,在这陪你说说话也是好的,朕好像已经许久未跟你谈心了……” 如懿的荒唐事如鬼一般缠着他,他也确实许久未像今天这样同她畅聊了。 不知怎的,来的路上是满腹急躁,可一坐下来,看着她笑颜如花的模样,原先杂乱的思绪便被抚平了。 “好啊,不知皇上想同臣妾说些什么?” 看着嬿婉那张认真的神色,皇帝忽然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因为皇后的一句话而怀疑她? 他有些说不出口。 “你方才在做些什么?” “皇上说这个?臣妾在给皇上做寝衣呢,快要入夏了,得选些轻薄的料子,皇上夜间才好入睡不是?” 嬿婉拿过刚刚放下的针线篓子,认真的将里头的东西展示给他瞧。 “从前怕皇上嫌弃臣妾粗鄙,所以从未给皇上做过寝衣,最近这几年又在协力六宫,便一直没个章程,前些日子得空便想来了,皇上来的正好,差两针便好了,皇上不如等等,臣妾做好了给您试试合不合身?” 嬿婉说干就干,话音刚落便拿起了针线。 瞧她认真的模样,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他情不自禁的点头说道。 “好啊,朕等着。” 说罢,他便在一旁盯着她穿针引线的动作看起来。 说到这,皇帝这才发现,他好像从未认真的看过她的脸。 他白日政务繁忙,两人相聚的时候少,夜里多数是侍寝。 这样不沾任何情欲的细细打量,好像还是第一次。 他靠在软枕上撑着脸,盯着她瞧起来。 秀气的眉,清透的眸子,常常含笑着的嘴角,还有脸上的细密绒毛,这些都落在他眼底。 灼热的目光盯着嬿婉,她颇不好意思的低头笑道:“皇上干嘛一直盯着臣妾瞧?” “自然是真的令贵妃长得好,叫朕挪不开眼,此生得你,也算朕这一生的一件幸事了……” 皇帝感叹道。 他这话是认真的,他几乎不敢想,若是后宫没有令贵妃,他的生活将会是怎样。 嬿婉是对的,多年部署,他如今已经彻底离不开她了。 “能遇皇上,也是臣妾之幸。” 嬿婉没有刻意的多说什么,而是继续低头缝衣服,皇帝也依旧保持着他的动作,将她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 没多久,一件寝衣就做好了。 皇帝迫不及待的将衣服穿在身上,尺寸竟是分毫不差,比内务府做的都要精致些。 他是待到旁晚时才踏出永寿宫的,出去时多了件寝衣。他叫进忠拿回去好好收着,等夏日一来他就要穿。 而那话他始终都没有说出口,因为他已经找到答案了。 第240章 风起 “娘娘,皇上已经走了,奴婢打听,皇上还是要将容佩送回去呢,这可如何是好?” 春婵一脸焦急地匆匆走进内殿,对着嬿婉说道。 容佩若是回到如懿身边,对她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此时的嬿婉已然换了一副姿态,她悠然自得地靠在柔软的锦枕之上,那葱白的手指轻轻抚弄着发间流苏,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闪烁着淡淡的光泽。 她的眉眼之间皆是昂扬的志气,嘴角微微上扬,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胜券在握。 “快了。” “无妨,做主子的蠢,当奴才的又能聪明到哪去呢?” 嬿婉轻轻一笑,那声音不紧不慢,带着一种笃定。 她微微眯起双眸,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沉思片刻后继续说道:“去吧,春婵,通知豫妃,让她把茂倩送到皇上跟前儿去。” 是时候了,是时候动凌云彻了。 嬿婉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没什么是比枕边人的告发更有力的证词了,再加上那样得力的证物,哼,这次如懿必定难以翻身。” 她眼神中透露出一股狠辣,复仇的快意如画卷般铺展开来。 “就当是本宫提前给皇上贺寿了……” 皇上还得多谢她才行啊,不然那么大一顶绿帽子扣在头上,该是多么沉重的负担啊…… 帽子多的是,能少一顶是一顶咯。 春婵跟了她多年,自然知晓她是什么意思。 “是,奴婢这就去办……” 她微微福身,转身快步离去,准备按照嬿婉的吩咐去通知豫妃。 等春婵出去后,永寿宫的内殿又恢复了一片宁静。 嬿婉的视线缓缓地又重新回到桌上堆叠着的那些医书上。那些医书她已经看了不知多久,页面有些微微泛黄,书角也微微卷起。 嬿婉的目光在那些古老的文字和图案上流转,心中思绪万千。 春婵前脚刚走,殿内的气氛还未完全平静下来,澜翠就接着又匆匆进来通报:“主儿,舒妃娘娘来了……” 澜翠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些许担忧,毕竟舒妃和自家主儿之间的关系一直很好。 若是因此而伤了和气,那就得不偿失了。 她话音刚落,意欢那有些细柔的嗓音便传了进来。 “嬿婉,你……” 意欢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和质问,她径直走进殿内,眼神直直地盯着嬿婉。 她是璟妧养母,从璟妧在襁褓中时就开始悉心照料,对璟妧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她怎能不知璟妧的风疹之症是何等情况? 她此次前来,只是想要弄清楚,嬿婉为何要这么做罢了。 她心中隐隐觉得此事与嬿婉脱不了干系,她不明白,曾经一同在宫中生活的姐妹,为何会做出可能伤害璟妧的事情。 等意欢匆匆忙忙地赶过来时,嬿婉早已做好了准备。 她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脸上换上了一副恰到好处的悲伤与自责的神情,眼前俨然是位自责的母亲。 她微微垂着头,眉头紧锁,嘴角微微下撇,仿佛沉浸在深深的痛苦之中。 澜翠非常有眼力见地带人退下,她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宫女们跟着她一起离开。不一会儿,殿里便只余意欢和嬿婉两人。此时的殿内显得格外安静,气氛也有些压抑。 嬿婉缓缓看向内殿璟妧曾经躺过的方向,眼底满是自责。 “舒妃姐姐,我真的不是一个好母亲,竟然能下狠手,拿自己的孩子去陷害皇后娘娘……”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装出一副十分自责的模样。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似乎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痛苦。 泫然欲泣的模样娇弱得很,素日里清透的眸子染上水汽,眼眶泛起红色,那可怜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悯。她轻轻咬着嘴唇,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身体也微微颤抖着。 这模样不像是一个会算计人的宫妃,反倒是个迫不得已,被逼得去反击的可怜女子。 意欢看到嬿婉这副模样,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心疼坏了。她原本对嬿婉带着的一丝质问和疑惑瞬间烟消云散,此刻满心满眼都是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女子的无助。 见这情形,她还哪顾得上璟妧的事情,连忙快走几步,拉过嬿婉的手安慰起来。 “你何错之有啊。” 意欢的声音轻柔而充满关切,她紧紧握着嬿婉的手,仿佛要给予她力量。 “这宫里头的局势你我都清楚,不就是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残酷吗?你如今位份高,可若是皇后娘娘掌权,肯定不会放过你啊。她平日晨昏定省就总是针对于你,处处刁难,你这么做都是为了自保啊……” 意欢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叹气,她深知宫中斗争的险恶,也明白嬿婉在这宫中的艰难处境。 嬿婉的处境意欢都清楚,若不是翊坤宫那位欺人太甚,又怎会逼得她使这样的法子呢? 意欢在心中默默想着,对如懿的行为也不禁有些不满。 她心疼地拿起帕子,轻轻擦拭嬿婉脸颊上的泪水,动作极其温柔。 “别哭了,妹妹,这不是你的错。” “这些年,如懿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她确实有些过分了。你这么做都是迫不得已,我明白的。” 皇后素来不喜她,这在宫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从嬿婉得宠开始,皇后看向她的眼神中就时常带着不满和警惕。若是此次皇后翻身了,以皇后的性格和手段,定不会放过嬿婉的。 她是璟妧养母,嬿婉的那些小动作自然瞒不过她。她仔细观察过璟妧的症状和前后的情况,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而璟妧也并非是真正的风疹之症,她所食之物中虽有花生,可璟妧平日里对花生并无过敏反应,又怎会突然因花生而起风疹呢? 原来,嬿婉只是在皇帝来之前,偷偷地将怀山药表皮的粘液涂在了璟妧手腕处。 怀山药的粘液对于一些敏感体质的人来说,接触后会引起皮肤瘙痒和红肿等类似风疹的症状。这才引起了璟妧的不适,让她看起来像是得了风疹。 等皇上走出内殿,嬿婉便立刻让宫人用皂水给她洗手缓解。 如今璟妧已大好,正跟奶嬷嬷一起在御花园玩闹。她像往常一样活泼可爱,完全没有了之前不适的样子。 而嬿婉为了确保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早就对太医院进行了布局。 这太医院如今除了江与彬以外,稍稍有些地位的,她都想办法换成了自己人。那些太医们要么是收受了她的贿赂,要么是畏惧她的权势,都愿意为她做事。 就算日后江与彬来给璟妧把脉,可璟妧的身子又不在病症中,他又能如何诊得出风疹之症的来源? 公主千金贵体,还轮不到一个小小太医拿她试验。 璟妧在意欢眼皮子底下长大,嬿婉若是直接利用她,反倒引起意欢反感,索性直接在事前就大方的告诉她自己的计划。 这样反而会得到她的支持。 “多谢姐姐谅解,我也没想到,有一日竟会逼得拿亲生女儿去争宠的地步……” 嬿婉说着,眼眶中蓄满的泪珠再也忍不住,簌簌地滚落下来。 神情娇弱而愧疚,那微微颤抖的身躯和苍白的脸色,让人看了十分心疼。 “都是他逼的,都是他。” 意欢咬着嘴唇,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她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身体也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看着嬿婉如此自责的模样,意欢心中忍不住埋怨他起来。 若不是因为他,后宫之中,又怎会有这么多的纷争呢? 在这深宫中,女人们为了得到皇帝的宠爱,不得不相互争斗,用尽各种手段。她们原本或许都是善良的女子,却在这残酷的环境中逐渐迷失了自己。 “若不是皇上,又怎会如此,皇后不也被他逼成了这个鬼样子?你不必自责,一切都是他的错。” 意欢愤愤不平地说着,她觉得皇帝是这一切悲剧的源头,他的多情和冷漠,让后宫的女人们陷入了无尽的痛苦和争斗之中。 这样口无遮拦的话,吓得嬿婉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连忙伸出手去捂意欢的嘴。 “姐姐你疯了?隔墙有耳,若是这话传到皇上耳朵里,那还了得?” 嬿婉的声音压得极低,她紧张地四处张望,担心周围会有人出现听到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哼!她还怕他一个老皇帝不成? 意欢心中想着,眼神中闪过一丝倔强和不屑。 她越想越恨,心中的怒火难以平息。她本以为自己能做到豁达,不去计较坐胎药一事。毕竟在这后宫之中,她一直试图保持着一份清醒。 可看着这宫里头的女人一个个因他便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她便忍不住的唾弃他。 那些女人为了得到皇帝的宠爱,不惜互相算计、争斗,失去了自我和尊严。 若不是他,何来的纷争?他怎么好意思坐在那高高在上的审判别人? “妹妹知道姐姐心里不痛快,可如今熬一熬吧,皇上如今已经年过半百,熬一熬,咱们有孩子,总有熬出头的那一天的……” 嬿婉说着说着,眼睛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放在桌上的医书。 是的,她志在必得。 原本是意欢在劝嬿婉,现在又反过来了。 熬? 这个字谈何容易呢? 可除了熬,她们又别无他法。 左右她现在有璟妧,还有姐妹们陪着,日子也不算太难。 “本是我劝你,现在你反倒劝起我来了,不说这些伤心事,你如今协力六宫,谈何怕她?我看皇上是不会再放她出来了,日后若是再有这样的事,你可得事先同我说……” 意欢眼底是满满的担忧。 虽然皇后被软禁,可是只要她在宫里一日,活一日,她就是嬿婉头顶上的大石头。 保不齐还有别的手段要针对嬿婉。 她不想去计较嬿婉拿孩子算计皇后的事,她只想让嬿婉有什么便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总比她一个人去应付来的强。 “我的好姐姐,就知道你心疼我。” 嬿婉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眼中闪烁着光芒,她亲昵地靠近意欢,紧紧拉着她的手撒起娇来。 “放心吧,日后若是还有这样的事,定然会同你讲的。姐姐你不知道,若是没有你,我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嬿婉的声音甜腻腻的,带着几分娇嗔和依赖。 意欢无奈地伸出手,装作有些嫌弃的样子点了点她的眉间,然后轻轻推开她,嘴上说道:“你呀你,心思藏得深,总是不肯跟我说,我还能害你不成?” 第241章 急色 意欢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眼神中却带着一丝宠溺和无奈。她知道嬿婉在这宫中生存不易,为了自保不得不有些小心思,但她还是希望嬿婉能对她多一些信任。 “哪有……” 嬿婉连忙反驳,脸上却带着一丝心虚的笑意。她眼睛一转,立刻想到了一个转移话题的办法, “皇上新赏了好茶,不如姐姐来尝尝鲜……” 说着,嬿婉也不顾意欢的反应,嬉皮笑脸地缠了上去,拉着意欢的胳膊就往内殿走,一边走还一边兴致勃勃地介绍着那茶的好处。 她的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意欢被她拉着,无奈地摇摇头,却也没有拒绝,跟着她一起走进了内殿。 …… 端午过后,家宴上的事被告一段落。 而经受七公主那颗带有花生碎粽子的宫人,都被嬿婉以公主还小,不能重罚,免得伤了公主的福气为由,小惩大诫一番。 说是惩戒,实际上也是雷声大雨点小,背地里拿赏赐贴补过去了。 端午过后,那日子便如同被烈日点燃一般,逐渐炎热起来。炽热的阳光烘烤着大地,空气中弥漫着燥热的气息。 皇帝见此情形,便依照旧例,带着后宫一众妃嫔,与太后前往圆明园避暑。 圆明园,那是一处清幽之地,绿树成荫,碧波荡漾,微风拂过,带来丝丝凉意。与皇宫相比,这里虽同样美轮美奂,却少了皇宫那般的戒备森严。 在这看似宁静祥和的避暑之地,便给了厄音珠趁机告发的绝佳机会。 自端午一事后,如懿便又回到原先的模样,整日待在房里郁郁寡欢,连日常的晨昏定省都省了。 即便有容佩重新回到身边侍奉,也不见好。 容佩回去后,做回了最低等的洒扫嬷嬷,平日里都是玉容在看顾着。 玉容知道这个容佩不是个好的,所以多数时候都不许她近如懿的身。 知道这是皇上派来的人,容佩这些日子在慎刑司和浣衣局的多重折磨下也学会了收敛,并未敢僭越,老老实实听玉容的指挥。 原本日子该是安安静静的过下去,可皇帝的召见,突然打破了平静。 准噶尔之事已经即便处理完毕,余下的部落整顿也在有条不紊地慢慢进行。经过这段时间的忙碌,皇帝终于难得有一日空闲。 这日,阳光明媚,圆明园中的夏景美不胜收,皇帝兴致大发,打算就这如画的美景作画,便召嬿婉在一旁伺候笔墨。 嬿婉精心准备后,来到皇帝身边,她面带微笑,在皇帝身旁帮着磨墨。 画纸才铺上,还未等皇帝开始构思画面,就听见进忠匆匆来报:“皇上,豫妃求见。” 听着进忠的通报,皇帝手中画笔一顿,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他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说道:“豫妃不通画作,还是先让她回去吧,改日朕再传她。” 皇帝正在兴头上,不想被人打扰,。 说完他提笔刚要落下第一笔,却看见进忠还是愣在原地。 等他抬头,目光缓缓落在进忠身上时,那眼神中带着一丝威严和询问。 皇帝停下手中的动作,静静地看着进忠,等待他的解释。 进忠感受到皇帝的目光,小心翼翼的开口:“奴才们按皇上吩咐,在门口守着不许任何人来打扰,可是豫妃娘娘说,她有要事禀报,今日非见皇上不可,所以这才……” 进忠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说完,进忠将头埋得更低,腰也弓得更低,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见皇上迟疑,嬿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随后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 她轻声劝道:“皇上,豫妃妹妹虽然有些娇纵,但臣妾与她相处下来,也知晓她却也是个识大体的。今日如此莽撞地求见,想必是真有要紧之事呢。皇上您一向英明,不如就见一见吧?说不定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您定夺呢。” 嬿婉的声音温柔婉转,如同春日里的微风,轻轻拂过皇帝的耳畔。 听到她的话,皇帝微微皱了皱眉,但还是听从了嬿婉的建议。他有些不耐烦地放下手中的画笔,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袍,带着嬿婉缓缓走到一旁的厅中坐下。 才沾上椅子,豫妃便急匆匆的进来了。她的脚步匆忙,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甚至都没来得及整理好自己的仪容。 一进厅门,看到皇帝和嬿婉已经在座,她连忙耐着性请安。 “臣妾给皇上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豫妃厄音珠匆匆走进厅中,赶忙行礼说道。 她的声音略显急促,行礼的动作也稍显匆忙,眼神中更透露出一丝焦急。 “快起来吧,进忠说你有要事,非要见朕,说罢,究竟是何要事,令你如此急色。” 皇帝坐在椅子上,看着厄音珠匆忙慌张的样子,微微蹙眉。 厄音珠站起身来,先是看了身侧的进忠,然后深吸一口气,信誓旦旦的开口:“还请皇上屏退左右,臣妾所说,事关皇家颜面,除您与贵妃娘娘,不可有第四个人……” 这番话让皇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沉默了片刻,最后挥了挥手,示意周围的太监宫女们退下。 有关皇家颜面? 皇帝原本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可脑海中却突然闪过如懿的身影,心中渐渐被不安所填满。 等殿门被关上,那“嘎吱”的关门声仿佛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让气氛愈发凝重。 皇帝才转过头,目光如炬地盯着厄音珠,沉声说道:“说吧,究竟是何事?” 厄音珠的视线缓缓扫过嬿婉的脸,似乎在观察她的反应,然后深吸一口气,掀开衣摆跪下,她的动作决绝,脸上带着一种决然的神色,信誓旦旦的说道。 “臣妾要告发前御前二等侍卫,如今的冷宫侍卫凌云彻,对皇后娘娘有不轨之心……” 她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殿内响起,仿佛一道惊雷,瞬间打破了原本的平静。 一石惊起千层浪。 皇帝听到这句话,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他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的大事,这件事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凌云彻他是知道的,曾经在御前当差,如今却成了冷宫侍卫,而他与皇后之间…… 皇帝的脑海中迅速闪过各种念头,他开始回想过往的种种细节…… 豫妃在宫中精心谋划了许久,她一直处心积虑地想要扳倒皇后。 如今,已经成功将茂倩接入圆明园,这是她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步。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她可谓是费尽心机,蛰伏多日。 在这多日里,她与身边的亲信暗中商议,四处打点,确保茂倩能够顺利进入圆明园,并且不引起他人的怀疑。 这次的机会难得,必须要做到万无一失。 她就不信,皇后做出如此丑事,皇帝还能饶了她。 只要这件事能够成功揭露,皇后必将失宠,而她自己则可以趁机上位,获得更多的恩宠和权力。 即便比不过令贵妃,那也够了。 豫妃心中清楚,令贵妃在宫中的地位稳固,深受皇帝宠爱,手段也颇为高明。 她不奢求能完全超越令贵妃,她想起曾经与令贵妃交锋时的情景,心中对令贵妃的手段既有些忌惮,又带着一丝敬佩。 她对她,心悦诚服。 此时,茂倩正独自一人被关在一个狭小昏暗的房间里。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沉闷的气息,四周的墙壁似乎都在压抑着她的情绪。 她静静地坐在一张简陋的椅子上,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前方,等待着豫妃的接见。 她手里紧紧抱着一个匣子,那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这个匣子是她特地取来的证物,里面装着的东西对她来说至关重要。她知道,这些可都是凌云彻的宝贝,也是她用来对付凌云彻的武器。 这么多年,她的生活充满了委屈和无奈。凌云彻在家的日子屈指可数,他总是动不动就找借口留在宫里。 每次她满心欢喜地盼着他回家,得到的却总是失望。他回家后也想尽办法同她分房睡,要么就一个人喝酒到半夜,让她独守空房,要么就直接宿在同僚那里,对她不闻不问。 这些她都默默地忍受了,她以为自己的宽容和忍耐能换来他的回心转意,能让他们的生活回到正轨。 没想到他恋慕皇后娘娘,为了帮她,连自己的前途都不要了。 眼看着,凌云彻得罪皇上,落得个如此凄惨的下场。 她不能坐以待毙等着被他连累的这一天。她觉得自己在这段婚姻中已经付出了太多,却没有享受他带来的多少荣华富贵。 她不甘心就这样被他拖下水,她不能跟他一起受这牢狱之灾。 她要为自己打算,所以她决定拿出这些证物,想借此摆脱凌云彻带给她的困境, 她紧紧地抱着匣子,手心里满是汗水,心中既紧张又决绝,等待着她命运的转折…… 这一次,哪怕是一死,她也要摆脱他。 “豫妃,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皇帝猛地站起身来,阴沉着脸,直直地盯着豫妃。 此时的他,内心犹如翻江倒海一般,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皇帝的手因为愤怒而不自觉地抓紧了扶手,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皇后是他的正妻,而凌云彻也是他曾经信任的侍卫。 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第242章 事发 “这……” 嬿婉微微张开嘴巴,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接着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连忙慌张地看向皇帝。 嬿婉这次比上一次做得更好。 她知在皇帝面前说话需要的技巧,不能过于直白,以免引起皇帝的反感。 所以,她单单讲凌云彻觊觎皇后,没有直言道出两人有不轨之行。 这样既能引起皇帝的注意和猜疑,又不会让自己显得过于刻意。 皇帝疑心深重,这些日子如懿处处忤逆与他作对。 心中本就对如懿有所不满,如今听到这样的消息,更是让他心中的疑虑更深。 她只要稍稍添上一把火,便能让弘历与青樱彻底决裂。 皇帝一语不发,他此时觉得头脑异常的清晰。他静静地坐在那里,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思绪飞速运转,将过去的种种事情串联起来,每一个细节都在他的脑海中变得无比清晰。 通了。 什么都通了。 难怪,珂里叶特氏被他处置时,皇后一言不发,那个时候他就觉得有些奇怪,但并未多想。 而一个小小侍卫进了养心殿她却如此慌张,还专门闯出有侍卫看守的翊坤宫来找他要说法。 现在想来,这一切都显得那么可疑。 自己被欺骗了,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了。 他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身体微微颤抖,内心的情感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一般。 难怪,一个他的御前侍卫,胆敢舍命私自帮着皇后。 过去凌云彻的种种行为,那些看似不经意间却总是在关键时刻为皇后挺身而出的举动…… 难怪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小小的御前侍卫,为何会有如此大胆的举动,竟敢不顾自己的身份和职责,私自去帮助皇后。 凌云彻一个汉军旗,是如何到满是功勋贵族之后的御前来当差的? 御前侍卫的职位向来是众多贵族子弟竞相争夺的,而凌云彻一个出身普通的汉军旗人,却能在众多人中脱颖而出,进入御前当差。 豫妃的一通揭发,如同钥匙一般,将皇帝这些日子的百思不得其解,全都疏通了。 若是如懿与这凌云彻不亲近,那皇帝便还能只当是凌云彻包藏祸心,可两人间的行径,如此亲密,早就超出了寻常皇后与侍卫间该有的样子。 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皇后会和一个侍卫有如亲密的关系。 皇帝一番头脑风暴,只觉得心头堵得厉害。 见皇帝一语不发,脸色阴沉得可怕,嬿婉心中暗喜,时机正好,便顺口接话。 “豫妃,你可知这凌云彻本是皇上御前伺候的人?事关皇后娘娘,怎可任你随意攀污?” 看似在为皇后和凌云彻辩解,实则是在火上浇油。 “贵妃娘娘,事关重大,臣妾怎会信口雌黄?” 豫妃见皇帝沉默不语,心中十分害怕,但又不甘心放弃这个扳倒皇后的机会,只能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说道。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是当日,臣妾在御花园闲逛,路上无意间见皇后娘娘朝冷宫去了……皇后娘娘平日里闭门不出,臣妾心中觉着奇怪,这才前去探看一二……” 她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皇帝的脸色。 然而,皇帝依旧一言不发,只是眼神愈发冰冷,这让豫妃的心中更加忐忑不安。 她硬着头皮,撑着继续说道:“臣妾只见皇后娘娘进去后没多久便出来了,进去时还是一脸愁苦,出来便笑容满面了,这才觉得奇怪……臣妾心中实在疑惑,便顺手找人问了问,这才发现皇后娘娘有个好友,曾经在御前当差,得罪皇上后才被贬至冷宫……” 豫妃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皇帝的表情,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让她的心跳加速。 除了说下去,她没有退路。 皇帝听到如懿甚至还亲自到冷宫去寻,心中的怒火瞬间爆发。 “啪”的一声,皇帝直接将手侧上好的茶盏摔了个粉碎。 那明黄的茶盏在地上迸裂开来,发出清脆而尖锐的声响,瓷片四处飞溅,茶水如同飞溅的水花一般洒落一地,茶叶也随着茶水散落各处。 落地后滚烫的茶水甚至还泛着氤氲热气,仿佛在诉说着皇帝此刻内心的愤怒如同这滚烫的茶水一般炽热。 “简直是奇耻大辱!” 皇帝怒吼道,他的声音在整个宫殿中回荡 豫妃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那清脆的茶盏破碎声仿佛在她耳边炸响。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飞溅而来的茶盏碎片,本能地为躲避这些碎片而慌乱地向一旁瘫倒。 嬿婉见状,连忙跟着跪下。 “还请皇上息怒,皇上,这其中定有隐情啊,还请皇上明察,免得让旁人蒙上不白之冤,更不能让皇后娘娘清誉受损,旁人就罢了,皇后娘娘一国之母,岂能白白摊上此等祸事……” 查吧,查个一清二楚,查个水落石出。 她想着。 毕竟二人的行径也实在算不上清白。 如今有了这个机会,岂不昭告天下二人的私情? “朕当然要查!” “来人,去将皇后请来,朕要亲自问问她,这凌云彻到底是何人,她又为何,要跑到冷宫相见!” 他的表情阴沉得可怕,脸颊气得通红,就连嘴边的胡须都在颤抖, “堂堂皇后,好啊!实在是好得很!” 皇帝嗤笑着,那笑声中充满了嘲讽和愤怒的意味。 凌云彻在御前当差的日子可不算短,他要通通弄清楚,这些年,这二人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皇上声明,只是……凌云彻因皇后娘娘入慎刑司而被打入冷宫,皇后娘娘去探望一二也无不妥。” 嬿婉微微皱眉,一脸担忧地看着皇上,然后将目光又缓缓回到豫妃身上,言语中尽是不解地说道。 “豫妃,你怎么突然扯到凌云彻觊觎皇后身上去了?这中间是否有什么误会呀?” “臣妾自是有证人,皇上明鉴。” 豫妃连忙说道,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急切,急于向皇帝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臣妾背负一族荣辱,断不会拿全族性命来欺骗您,更不至于去空口白牙诬蔑一个小小侍卫……” 豫妃信誓旦旦地说着,脸上满是诚恳,为了增加自己话语的可信度,她的表情显得格外庄重,就差举起手来发誓了。 二人本就行径可疑,平日里的一些举动落在皇帝眼中本就有些不同寻常。如今豫妃只是三言两语,那话语中又仿佛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真实感,皇帝便信了大半。 见豫妃手上还有证人,当下便几乎确定两人之间有苟且之事。 至少凌云彻藏有贼心,皇帝这样想着。 从凌云彻以往对皇后的一些态度和行为中,他对皇后的关注超出了一个侍卫应有的范畴。 而皇后呢,虽说她是一国之母,但她的一些行为也让皇帝觉得算不上清白。 “既有证人,那便传上来吧,也好……还皇后一个清白。” 皇帝咬着牙说道。 他虽然嘴上说着要还皇后清白,但心中其实已经认定了皇后和凌云彻之间有问题。 第243章 良劝 那边的如懿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正静静地缩在屋里头看书。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身上,面容平静而安详。 玉容匆匆进来打断。 “皇后娘娘,进忠公公来了……” 玉容皱着眉头,神色中带着担忧和不安。 进忠来势汹汹,她的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自端午一事后,皇上与皇后娘娘好不容易缓和一些的关系又重新坠回低谷。 她实在想不明白,明明低头认错便能平息的事,皇后娘娘为何偏偏要逞口舌之快。 偏偏她要争的对象是皇上。 皇后娘娘在这世间就没有在乎的人了么? “他怎么来了?” 如懿听到是进忠,头也不抬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和不悦。 进忠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他的出现往往意味着皇帝有事情要传达,而最近她与皇帝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所以她对进忠的到来并没有什么好感。 “进忠公公如今是皇上跟前的人,自然传的是皇上的旨意,娘娘,您还是见一见吧。” 玉容低眉顺眼地说道,说完还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 如懿长叹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墙头马上》,那本书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和气息。 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然后淡淡说道:“让他进来吧。” “给皇后娘娘请安。” 进忠一进门便低下头,毕恭毕敬地行礼,脸上带着一丝习惯性的谄媚笑容。 他的眼睛微微低垂,用余光打量如懿第一次反应。 见到如懿一副板着的脸,进忠也不恼,只是自顾自的说着,声音平稳而又带着一丝急切。 “皇上口谕,请皇后娘娘过去一趟,娘娘,请吧,别让皇上等急了……” 进忠微微侧身,右手向前伸出,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脸上依旧挂着那看似恭敬的笑容。 听到他这话,如懿已经坐在上首,丝毫没有要起身的动作。 如懿心中清楚,皇帝突然传她过去,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惹不起她还躲不起? 她微微抬起头,眼神中透着一丝冷漠,淡淡说道:“你去回了皇上,就说本宫身子不适,没办法见人。” 如懿心里还记着皇帝家宴那日,皇上不由分说对她劈头盖脸一顿骂的模样。那场景仿佛就在眼前,像刺一般深深地扎在她的心里。 她不明白,曾经那个与她相知相爱的人,怎么会变得如此陌生和绝情。 她不想见他。 那一掌,早就让她死心了。 曾经的情分,在一次次的伤害和误解中,已经消磨殆尽。 情分消磨殆尽的两个人,还见什么? 见了面,也只是徒增痛苦和尴尬罢了。 什么? 进忠忍不住提高了音量,眼睛微微睁大,似是没听清楚如懿的话,脸上罕见的露出了一丝迷茫。 这是皇上口谕,难不成她还想抗旨?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怎么也不敢相信皇后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 进忠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玉容在一旁听到她的话时,整个人都快石化了。 好在她反应快,连忙回进忠:“进忠公公稍等,皇后娘娘这是说胡话呢,您先到门外候着,皇后娘娘一会儿就来。” 她挤出一丝笑容,眼神中带着一丝祈求,她知容佩的下场,容佩因为对皇后忠心耿耿,得罪了不少人,最后落得个悲惨的结局。 她只觉得脑袋一凉,等进忠出去后扭头看向如懿。 “玉容,你如今竟敢做起我的主儿来了?” 如懿的声音提高了几分,眼神中透露出威严,直直地看向玉容。 “即便你是皇上派来的,也不该如此行事。” 如懿继续说道,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 她如今在自己殿里,连自己的事都不能决定了么? 玉容长叹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和担忧,她缓缓走到如懿身边,轻声说道:“皇后娘娘,您是无所谓,可总要替十二阿哥着想吧?” “十二阿哥还小,他的未来都系在您和皇上身上啊。您想想,若是再一味忤逆皇上,奴才们倒无所谓,可是您的十二阿哥,他该怎么办呢?他在这宫中的地位,他的前程,都会受到影响啊。” “还有您的母家,娘娘。” 玉容继续说道,“您的母家也都指望着您在宫中能安稳度日,您若与皇上关系持续恶化,他们在朝中也难免会受到牵连。您真的能做到全然不管不顾了么?” 这一番话,将如懿怼得哑口无言。 如懿的嘴唇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法反驳。她的心中一阵刺痛,她知道玉容说的都是事实,她不能只为了自己的一时之气,而不顾及十二阿哥和母家的安危。 “奴婢知道您是伤心,可您不是一个人的皇后,更是天下人的皇后,做事总要权衡利弊一番。” 玉容见如懿有所触动,便继续劝说道,“您若是这样任性下去,只怕是会让有心人更加嚣张……” 玉容说得收敛了些,她知道如懿的脾气,不能过于强硬,只能慢慢引导。 皇后娘娘这样的行径,还不如直接将后位送到别人手里,免得受中间诸多苦难。 她话音一落,殿里便逐渐安静下来,如懿没有接话,而是独自思索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她才长叹一口气,最后幽幽传来一声。 “走吧。” 玉容如蒙大赦,连忙拉着如懿起身。 走着走着,如懿不免还是要问上一句:“皇上召本宫究竟有何事?” 进忠面不改色,滴水不漏地说道:“皇上只是吩咐奴才将皇后娘娘带过去,其余的……主子的事,奴才们也不敢过问呐……” 他的声音尖细而悠长,在长廊中悠悠回荡,带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感觉。 若是提前透露了消息,那还怎么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皇上在圆明园的住所不算远,如懿一进门,便看到了坐在皇帝身边的嬿婉。 嬿婉身着华丽的服饰,妆容精致,看见她来,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 如懿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见到她,嬿婉才不紧不慢的起身请安,她的动作看似恭敬,却又透着一丝敷衍。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嬿婉的声音轻柔,但在如懿听来却格外刺耳。 “臣妾给皇上请安。” 如懿微微俯身,向皇帝行礼。 “都起来吧,皇后坐吧,今日请你来不是什么大事,但与你有关,这才让进忠把你请过来。” 皇帝目光落到如懿身上,声线阴冷,那声音仿佛带着冰碴子,让人不寒而栗。 第244章 证人 他的漆黑的眸子里尽是猜忌,如懿对上他的目光,心中不禁一颤。 尊卑礼法不可废,如懿一来,嬿婉十分知趣的让出位置,坐到了豫妃身边。 如懿默默地走到座位前坐下,她感觉到周身的不正常。 究竟发生了何事? 和她有关的事可真是多了。似乎这宫中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那些不清不白的事都一股脑地往她身上塞。 如懿站在一旁,眼神中透着一丝无奈和疲惫。她看着周围众人的神色,心中不禁泛起一阵苦涩。 如懿斜眼看一旁担忧的看着皇帝的嬿婉,那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然后淡淡的说道:“皇上将宫中事务皆交给令贵妃打理,臣妾如今如今过得闲散,不知又是何事与臣妾有关?” 她的语气看似平静,却又隐隐带着一丝质问,她早已厌倦了这些无端的纷争和是非。 皇帝微微张开嘴,刚想说些什么,可目光触及到一脸淡漠的如懿时,他心中不知为何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话头不由得一转,目光随即落到了豫妃身上。 “此事是由豫妃告发,豫妃,你来说给皇后听吧?” 说完,他便半眯着眼,看似随意地将视线投向如懿,实则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也不是什么大事,臣妾发现冷宫侍卫凌云彻,对皇后娘娘有不轨之心,事关皇后娘娘清誉,得十分谨慎,这才让皇上来拿主意。” 豫妃装作为如懿好的模样好言好语的说着,看着是在担心如懿,可事实上,她十分迫不及待的看着这个皇后倒台。 说罢,她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如懿。 听着豫妃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说着,如懿的脸色便越发难看起来。 刚开始,她还能勉强保持着镇定,可当豫妃刚提及凌云彻时,如懿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便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那双平日里总是透着从容的眼睛,此刻燃烧着怒火,直直地盯着嬿婉,仿佛要将她看穿一般。 这后位她要不择手段的争便罢了,如今还要冲凌云彻下手吗? “皇后娘娘莫慌,这凌云彻多受您恩惠,想必是一时糊涂,这才有了不该有的心思,皇上定会好好惩治一番,保住您的清白的……” 如懿的神情都落在嬿婉眼里。 见她慌张起来,嬿婉脸上挂着善意的笑,向如懿提出她如今破局的最好办法。 皇上亦是脸色不悦地微微点点头,他心中自然有着自己的盘算。他亦知了,若当下如懿顺着令贵妃的话,让他处置了凌云彻,那么从表面上看,或许便可证明二人间没有私情。 而一切的罪责都能归咎于那个凌云彻有不轨之心。 可如懿是何许人也,自是清高的很,即便有最好的办法,这样卑劣的手段,就算是告诉她,她也不会做的。 果然如懿思索片刻后,便淡淡的说道:“豫妃,不男女,清誉都是最要紧的,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冷宫侍卫,你也不能信口雌黄,空口白牙的诬陷人……” 她毫不犹豫地一口帮着凌云彻说话,那坚定的语气在殿中回荡。皇帝的脸色便瞬间沉了下来,仿佛有一层阴云笼罩在他的脸上。 从她一进殿开始,皇帝的目光便片刻不落的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没能逃过皇帝的眼睛。 当提到凌云彻时,她脸上那瞬间闪过的异样,哪怕是极其细微的变化,都精准地落在皇帝眼中。 如懿非常了解皇帝,他们一同走过了许多岁月,她知晓皇帝的脾气秉性、喜好厌恶。相反的,皇帝对这个皇后也最是清楚不过相知。 他知道如懿的性格倔强,知道如懿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这一切皇帝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正是因为年少的那份情感,那份曾经的纯真和美好,皇帝才容忍了如懿那么久。 在过去的日子里,他们一起经历过风风雨雨,虽然如今不合,但他始终都没想过要动她的皇后位子。 可如今,她的这些举动,是真真正正的让皇帝失望了。 最后的一丝容忍,也顺着她下意识维护凌云彻的话消磨殆尽。 他可以容忍她的失职,却不能容忍她的不忠。 “皇后娘娘明鉴,臣妾若是没有证据,如何敢将事情拿到皇上跟前来说,那可是欺君之罪啊,臣妾背后是科尔沁全族,绝不会如此莽撞行事的……” 豫妃挺直了身子,一脸郑重地说道,她的声音在殿内回荡,试图让自己的话语更具说服力。她微微抬起下巴,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自信。 “皇上,如今皇后娘娘也来了,那就传证人吧……” 豫妃接着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和期待。她的眼底是难以掩饰心中的兴奋,那兴奋之色犹如燃烧的火焰,在她的眼中跳跃闪烁。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证人出场,好让自己精心策划的这场戏能够顺利上演。 “证人?”如懿微微蹙眉,那如月牙儿似的秀眉不由自主地拧在一块儿,在她白皙的额头上形成了一道浅浅的褶皱。 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和担忧,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涟漪。 她深知自己和凌云彻之间清清白白,从未有过任何逾矩之事。 可如今,豫妃竟然提到证人,这让如懿感到无比的诧异和不安。 他们本就清白,何来证人一说?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看向嬿婉,已经知道幕后始作俑者是谁了。 除了她,没别人了。 豫妃得意地拍拍手,清脆的巴掌声在这略显紧张的氛围中格外突兀。随着她的动作,外头候着的人便迅速打开门,将一个人放了进来。 “臣妇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一个略显熟悉的声音响起。 只见茂倩缓缓走进来,她的身姿已没了先前的意气风发。当初被赐婚,本以为是嫁了一个好男子,却没想到,是被扔进了火坑当中。 她小心翼翼地向在场的主子请安,眼神中带着一丝惶恐和不安。 凌云彻被贬之后,她身上的诰命也随之没了。如今的她,只能穿着一身寻常装扮来面圣。好在这是圆明园,比不得皇宫规矩那般森严繁多。 茂倩? 在看到茂倩的那一刻,如懿的心中不禁一惊,犹如平静的湖面突然被投入了一颗巨石,泛起层层涟漪。 她的眼神中瞬间闪过一丝慌乱和担忧,尽管她极力想要保持镇定,但内心的不安还是不由自主地涌了上来。 茂倩,她可是凌云彻的妻啊。 如懿知道,枕边人亲口说出来的话,哪怕外头的人说上一万句,都比不上茂倩的一句话来得有分量。 “快起来吧,你说说,你有何证据,要揭发凌云彻,他可是你的夫君,你确定要揭发他吗?” 皇帝眼睛紧紧地落在如懿的身上,那目光中带着探究、怀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 他阴沉着脸说道,声音低沉而威严,眉间满是阴霾,仿佛那阴霾随时会化作暴风般倾泻而下。 若是真的,那就别怪他无情了。 他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对如懿百般容忍,如果如懿真的背叛了他,他绝不姑息。 是如懿先背叛他的。 这个念头在皇帝的脑海中不断盘旋。他回忆起过往的种种,那些曾经的美好似乎在此刻化为灰烬。 闻言,茂倩毫不犹豫地立即跪下,她的动作略显仓促,膝盖与地面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她眼中带泪,那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看起来更加哀怨和委屈。 她缓缓将手里紧紧握着的盒子打开,小心翼翼地把里头的东西暴露在大家面前。 她手上一边动作,嘴里一边朗声说道:“臣妇就是要揭发我的夫君凌云彻,对皇后娘娘有不轨之心。” 她的声音略微颤抖,却又带着一种坚定的决绝。 “臣妇自从嫁给凌云彻后,他便时常不着家,要么是在宫里值守,要么就是身上还有别的差事,总而言之就是得待在宫里……” 她越说越激动,泪水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 她回忆起婚后的日子,心中充满了怨恨和不满。她觉得自己被凌云彻冷落,而他总是以各种理由留在宫中,这让她不禁产生了怀疑和猜忌。 她要通过这些揭发,让众人看清凌云彻的“真面目”,也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臣妇是在他从慎刑司回来后,发现他不对劲的,那些日子,他虽昏迷着,却常常念着皇后娘娘的闺名,家里还藏着他偷来的贴身之物,民妇与他夫妻一场,实在不愿见他如此糊涂,特来揭发,免得他继续错下去……” 茂倩带来的盒子里,有三样东西。 如懿送凌云彻的靴子,一方明黄色的雪中绿梅的手帕,还有一个本子。 茂倩将里头的帕子取出后摊开,捧在手上给在坐贵人们过目。 “这个靴子,是皇后娘娘出冷宫时所赠,这么多年他一直舍不得穿,午夜梦回都要拿出来看看,手帕就放在靴子旁,这册子,记了他夜间说的梦话……和皇后娘娘有关……” 豫妃向来十分机灵,看到殿里伺候的人都被赶了出去,她便迅速主动地过去,脚步轻盈而急切。她伸手接过茂倩手中的帕子,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小心翼翼地递到皇上面前。 这宫里头的规矩森严,众人皆知,只有皇上、太后、皇后以及皇贵妃能用明黄这种象征着尊贵身份的颜色。 皇后如懿偏爱绿梅,这几乎是宫中人尽皆知的事情。 况且,眼前的这一方帕子,无论是那精致细腻的绣工,还是那柔软光滑的高昂面料,明眼人都能一眼看出是宫里头的东西。 绿梅的图案加上明黄的颜色,这样的组合实在是太过显眼和敏感。 纵使如懿有一万张嘴,在这样的证据面前,也是难以说清的。 更何况,这本就是如懿的东西。 皇后娘娘的贴身之物落到一个曾经在御前侍奉皇上,还奋不顾身冲进火场救她的人身上,若单说是凌云彻对皇后图谋不轨,那也说不过去啊。 嬿婉却在此时脸上装作震惊的模样,她微微瞪大双眼,嘴巴微张,似乎真的被眼前的情况所震惊到。 紧接着,她嘴上说道:“这歹徒,怎会有皇后娘娘的贴身之物?好在茂倩及时告发,这若是他某个酒后在宫外传出去,即便皇后娘娘是清白的,那也……”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担忧和惋惜的神情,仿佛真的在为如懿的处境感到担忧。 嬿婉说得没错,一国之母的贴身之物落到宫外,这后果不堪设想。 若是凌云彻信口开河上几句醉话,以他曾经在御前侍奉的经历,必定会引起一些人的关注和猜测。到那时,即便如懿是清白的,可谣言一旦传开…… 皇家最注重的便是声誉和颜面,这种事情一旦发生,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到了那时,就不是杀一个侍卫就能解决的时候了。 她这么说,一来是让皇帝注意到那个帕子是如何到了凌云彻的手上,二来是将功劳推到茂倩身上,给茂倩戴一顶大义灭亲的帽子。 这样,皇帝虽然处置了凌云彻,也牵连不到茂倩身上。 “皇后,这些东西你可眼熟?” 皇帝怒目圆睁,气得双眼通红,那愤怒的目光仿佛要将如懿穿透。然而,多年的帝王修养还是让他强忍着内心的怒火,尽量耐着性子,将帕子挑落到如懿跟前。 帕子跟随的皇帝的动作缓缓飘落在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亦如此刻的如懿,她感觉自己仿佛即将要被打落尘土中,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奈和悲凉。 第245章 保全 她知道当前局势对自己极为不利,可皇帝的怀疑和愤怒让她感到无比的绝望。 她试图解释,可又觉得在这样的证据面前,任何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如懿的心如坠冰窖,背后之人,是真的想要置她于死地。 呵! 皇上那神情几乎要被气笑了,脸上的肌肉微微抖动,眉头紧锁。 先前如懿在养心殿同他争辩之时,那可谓是言辞犀利、伶牙俐齿啊! 怎么如今到了这般该她为自己争辩的时候,怎么就变得百口莫辩了呢? 是因为真的被抓住了什么不可辩驳的把柄,所以才如此吗? 皇上的目光紧紧盯着如懿,眼底翻滚的愤怒几乎要将她灼烧。 如懿刚说完,看着皇帝难看的脸色,继续说道。 “豫妃,本宫与你无冤无仇,你入宫才不过短短半年,你又是如何得知凌云彻与本宫相识的?又怎么能察觉这凌云彻对本宫有不轨之心?” 她无法向皇帝解释,只能换了个由头,转向豫妃。 豫妃既然敢告发,那自然是想好了对策。 如懿发问正中她下怀,她不卑不亢的说道。 “皇后娘娘,臣妾是前些日子在去御花园的路上,见到了您身边的祝云,本想着皇后娘娘闭门不出,若是出来了上前问安也是好的,这才碰到了您去慰问凌侍卫,不忍叨扰便回了……” “不怕皇上说臣妾俗气,臣妾原本想讨好皇后娘娘,便找宫里的老人问了凌侍卫的旧事,也打听了凌侍卫的家里,想着派人去打点一番,也彰显皇上的仁爱治下,没成想……” 说完,见皇帝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水儿来,豫妃滴水不漏的连忙找补。 “你……” 跟踪我? 如懿听到这个,瞬间怔住了,她没想到,自己就见了那么一次,就被豫妃碰见了。 当真是巧合不成? “传祝云。” 皇帝不置可否,而是向外面喊了一声。 祝云年纪小,进来一看这么大的阵仗,都吓坏了,抖得跟筛糠一样跪下给几位请安。 “奴婢给皇上……皇后娘娘……令贵妃娘娘,豫……豫妃娘娘请安……” “你别怕,今日召你,是想问你几句有关皇后娘娘的事。” 嬿婉小声安抚道,她递了一个眼神给豫妃。 豫妃当即心领神会,发问起来。 “本宫问你,你可曾有跟着皇后娘娘去过冷宫?” 听到这个,祝云几乎要昏厥过去。她年纪小,却也是知道一些男女大防的。她当日就怕人看见,回去许久想没睡好,没到还是被看见了。 见她犹犹豫豫的模样,皇帝没了耐心。 “你若如实招来,朕还能饶了你,若敢扯半句慌,朕的慎刑司有许多手段。”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奴婢不知,奴婢当日只是陪着皇后娘娘去御花园,娘娘说想去逛逛,但没想到最后去了冷宫,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皇上……” 那小宫女本就生性胆小,从未经历过如此阵仗,此刻更是经不住吓。皇上不过只冷冷地说了两句,就吓得她顿时脸色煞白,浑身颤抖如筛糠一般,眼神中满是惊恐。 她偷偷瞧了一眼如懿那越发难看的脸色,心中一慌,也顾不上许多了。只听她如竹筒倒豆子般,将一切都抖落了个干净。 话语间带着哭腔,语速极快,仿佛生怕慢了一秒就会遭受更可怕的惩罚。 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让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听到这,皇上的怒火有些压抑不住了。 “滚出去。” 他冷斥一声,吓得祝云连滚带爬的出了内殿。 豫妃很聪明的没牵扯到如懿,只是叹息着说。 “只可惜这凌云彻包藏祸心,配不上皇后娘娘的关切,更配不上皇上的仁心,依臣妾看,一定要重重惩治,以正宫闱!” “皇上,豫妃所言有理,若要保全皇后娘娘,定要将那凌云彻料理干净,不然事情传出去,不仅于皇后娘娘,更于皇家脸面有碍啊!” 嬿婉见豫妃跪下,自己也跟着跪下请示。 如懿这样在乎的态度,皇上是不可能轻饶了那凌云彻的。 依皇上睚眦必报的性格,若是认准如懿同凌云彻有私情,不会让他死的太早,而是留着他好好折磨如懿。 嬿婉开始有些期待,等如懿见到了小凌子,那该是怎样的场面。 皇帝坐在那里,身姿挺拔却透着一股让人压抑的气息。 他的面容冷峻,眉头紧皱,对那两人的话仿佛充耳不闻,丝毫听不进去。 此刻,他的目光只是静静地落在如懿身上,那眼神深邃而复杂,微微泛红的眼底,隐隐带着些许恨意。那恨意像是隐藏在深海中的暗潮,虽未汹涌澎湃,却也让人无法忽视。 他像有些故意似的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冰冷:“皇后以为如何?” 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冰碴子,直直地砸向如懿。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在等着如懿的回答。他早已对她的回答不抱任何期待,只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刺痛她。 整个氛围仿佛凝固了一般,让人窒息。 他看着如懿极其难看的脸色,心底涌起一股报复后的快意。 皇后这段时日的不对劲似乎都找到了理由,既然是她背叛自己,那他也不会对她手下留情。 起码,他不会放过那个所谓的凌云彻。 他依稀记得凌云彻从火场救出如懿后负伤模样,原是心生爱慕,这才奋不顾身的去救啊…… 在他那仿若能穿透人心的注视下,如懿只觉心头犹如压上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让她呼吸都微微凝滞。 她艰难地动了动嘴唇,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可那微微颤抖的语调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安。 “臣妾不知为何,这东西会到侍卫凌云彻手中,” “但是皇上,如今凌云彻正在驻守冷宫,那地方偏僻艰苦,他一心也只是尽着自己的职责。若是要定罪,岂不容他自个辩驳两句,” 说到此处,如懿抬起眼眸,直直地看向皇上,目光中带着一丝恳请。 “他为宫中当差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就如此定了他的罪,莫过于太草率了……” 第246章 良策 如懿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知自己的这番话或许并不能轻易改变皇上的心意,但她还是想要为凌云彻争取一丝机会,哪怕只是一点点。 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帕子,手心里已满是汗水,她在等待着皇上的回应,心中忐忑不已。 她知道皇上疑心她和凌云彻,但如今,若是放任凌云彻不顾,说不定皇上真的会要了他的命。 “一个小小侍卫,朕为何要听他的话?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何必多此一举,皇后,你以为朕该如何处置他。” 皇帝的眸子彻底冷下来,他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对如懿的耐心已经消磨殆尽。 如懿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沉思许久,最后被嬿婉打断。 嬿婉微微蹙着眉头,眼中满是关切之色,先是看向皇后,那目光中带着几分担忧,随后又将视线转向皇上。 接着,她十分热心地开口说道:“依臣妾所见,不过是一个小小侍卫罢了,身份卑微,在这宫中如蝼蚁一般,哪能比得上皇后娘娘的清誉要紧呢。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清誉不容有任何玷污。” “索性直接赐死那个凌云彻便是,对外只说是突然暴毙,这样也免得再生出许多事端。然后再复了他的官职,给茂倩一些补偿就是。如此一来,既保全了皇后娘娘的名声,又能让此事尽快平息,皇上也可少些烦恼。” 嬿婉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皇上的神色,眼神中隐隐透着一丝期待。 一个侍卫的死,换皇后清白,何其划算啊…… 她话音未落,便被如懿猛地出声打断。 “不可!” 如懿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与愤怒,音量也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 她的瞳孔骤缩,眼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直直地看向嬿婉。她着实没想到令贵妃竟然如此狠心,仅仅三言两语就想要轻易地要了凌云彻的命。 凌云彻纵然有错,但也不能如此草菅人命,这般随意就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此时皇帝捏紧了手中一直把玩着的玉扳指,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泛白。 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冷声开口道:“哦?皇后,你如此激动做甚,凌云彻杀不得么?” 皇帝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浓浓的压迫感,眼神中透着审视与怀疑。 他紧紧盯着如懿,整个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紧张压抑,仿佛空气都凝固了一般。 见到嬿婉脸上一闪而过的得意,如懿这才发觉自己被她牵着鼻子走。 她赶忙辩解道:“臣妾认为,人命关天,皇上以慈悲为怀,如今准噶尔战士大胜,何必在宫中徒增杀戮,不如将他赶出宫去,就当作是为死去的大清战士们祈福……” 她这一番话实在太过牵强,就连一旁的厄音珠都皱紧了眉头。 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侍卫,惹出这样的事死一万次都不足惜。这样的人,何德何能为死去的大清战士们祈福? “皇后还真是宅心仁厚啊,” 皇帝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嘴角微微上扬,却毫无笑意。“先前朕还以为你对宫中诸事都不感兴趣,这才将事务都交给令贵妃打理。” 皇帝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如懿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探究。 “罢了,今日之事,朕自会处置。” 皇帝挥了挥手,像是要将这件事就此定论。 “皇后,你既然身子不好,那就赶紧回去歇着吧。” 皇帝的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将扳指重新戴回指上,动作缓慢而刻意,借此平复自己内心的情绪。而后冷冷看着如懿,那眼神仿佛能将人冻伤。 此刻如懿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像是在挑战他。再让她说下去,他只怕自己会恨不得提刀将他们两个都杀了。 如懿哪里听不出他口中的嘲讽。 如今诸事都堆在凌云彻身上,她是生了好运气能够脱身,可凌云彻就…… 她还未有起身动作,皇帝便颇有些不耐烦地皱起眉头,眼中闪过一丝烦躁,提高音量说道:“进忠,进来吧,还有玉容,把你家皇后娘娘带回去。” 皇帝的语气中充满了不耐,一刻也不想再看到如懿在这里。 “臣妾告退,今日之事,还望皇上三思。” 如懿无奈地说道,她的眼神中透着不甘与忧虑,却又无能为力。她知自己无法在此时保住凌云彻,见皇上已经开始赶人,也只能不甘地缓缓起身行礼。 玉容一直在外候着,听到皇帝的传唤,又察觉到里头气势不对,连忙小心翼翼地进来。她低垂着头,不敢多看一眼,只是迅速地走到如懿身边,将如懿搀扶出去。 等了如懿走了,茂倩依旧孤零零地跪在地上,她的身形微微颤抖,脸上还带着未散尽的惊恐与紧张。此时的她,心中也有些许忐忑,不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嬿婉她想起茂倩求见自己,并且以揭发之事作为筹码,自己既然已经利用了她,此刻便得想法子保下她。 于是,嬿婉微微向前一步,脸上露出一副怜悯的神情,轻声说道。 “皇上,茂倩这身世着实可怜,她虽只是一介女子,却也有着自己的无奈与苦衷。今日她能鼓起勇气揭发此事,也算是大义灭亲了。皇上不如看在她这份胆量和对皇上的忠心份上,留她一命吧……” 嬿婉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着皇上的脸色,揣摩皇上的心思。 茂倩听到嬿婉为自己求情,也抬起头来,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皇上,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事关国母,抛去如懿不谈,即便是别的人来当这个皇后,出了这样的事,皇帝也会为了维护自己的颜面选择杀人灭口。 嬿婉说着,还不忘给茂倩递眼色。 茂倩会意,立即磕头说道:“臣妇无知,不知今日发生过何事,没有来过圆明园,民妇什么都不知道……” 皇帝如今没了心好心情,见嬿婉开口求情,他亦是点点头。 说道:“你父亲原是笔贴士,只可惜家里也没有个亲兄弟替你撑着,朕会复了凌云彻的官职,你守着个寡妇的名头,等三年一过,再嫁也是好的……” 第247章 背叛 他这么说,显然是不仅决定饶了茂倩一命,而且还认可了嬿婉方才的提议。 皇上的心中此刻五味杂陈,他不禁后怕,若是此事一直未被发现,怕是在他的后宫中会暗生诸多苟且之事,也未可知。 “皇上圣明,茂倩,你还不快谢皇上隆恩,等三年一过,你若是想再嫁,本宫便亲自为你许个好人家……” 嬿婉喜笑颜开,她连忙提点茂倩,眼神中闪烁着一丝欢喜。 她也在为茂倩感到开心。 茂倩听到这话,瞬间泪湿了眼眶,她看看嬿婉,又看看皇上,激动得嘴唇都微微颤抖。 随后,她连连磕头,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砰砰”的声响。 “谢皇上,谢贵妃娘娘……” 她声音几近哽咽了 因为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真的能摆脱了凌云彻。 她本以为摊上凌云彻这个茅坑里捂也捂不热的臭石头,一辈子也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过下去了。 没成想,托令贵妃娘娘的福,往后的日子,不管是自己一个人好好过,还是再觅佳婿,都比如今要来得舒心。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朕要好好静一静……” 皇帝紧皱着眉头,揉着额角无奈说道。 他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各种思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十分头疼。 今日这一连串的事情让他心力交瘁,他要静静。 “是,臣妾告退。” …… 等殿里人都走干净了,皇帝却盯着如懿坐过的位置发起呆来。 令贵妃的提议确实不错,可若就这么让那个凌云彻死了,却无法了却他心头之恨。 必得好好折磨一番,才能解气。 进忠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皇帝的神色,见状,连忙手脚麻利地递上了一碗精心准备的夏日消暑的薄荷糖水,脸上堆满了笑容,劝道。 “皇上,您瞧这日头晒得厉害,天气闷热得很,人也容易烦躁。若是觉着燥热,不妨用一些小厨房新做的薄荷水,去去暑气,也好舒缓舒缓心情。等您用完了,一会奴才伺候您午憩,您也好歇一歇,养养精神。” 皇帝微微皱眉,神色间仍带着挥之不去的烦闷,但还是接过了小盅。 他拿起勺子,轻轻拨动着碗里的糖水,只见里头莲子、绿豆等用料随着勺子的搅动轻轻翻滚着。 食色尚可,可此刻,他却无心享用。 他只是机械地搅动着勺子,眼神有些空洞地看着碗里的东西,思绪却早已飘远。 “进忠,若是有人突然要抢本该属于你的东西,你当如何?” 皇帝突然发问道。 进忠闻言嘴角微微勾起。帮我扩写 这可算问对人了,论如何处置凌云彻,他可是专业的。 “若是奴才,定要让此人生不如死。” 进忠咬着牙说道,他素来谄媚的嗓音此刻罕见地泛着几分狠厉。隐在帽子下的眸子现出几分狠辣之色,犹如隐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准备给予致命一击。 “你素来机灵,想必也瞧出什么苗头了吧?” 皇帝淡淡说道,话中带了几分不明意味。 一定要让那个人付出惨重的代价,以泄他心头之恨。 进忠是他跟前最亲近的人,这种事交给他去办,自己才能放心。 “奴才不敢,只是奴才一心侍奉皇上,这后宫里的腌臜事奴才见惯了,知道如何料理那些人,若是皇上需要,奴才愿为皇上分担。” 进忠很上道,察觉到皇上的意图,连忙上前请示,还不忘聊表自己的忠心。 “朕生平最恨背叛。” “你即刻回到紫禁城,好好料理了那凌云彻,用你的法子,记住,一定要让他生不如死……” 说罢,他唇角勾着一抹玩味的笑意,那笑意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只有深深的寒意。 曾经他有多爱如懿,现在的他,就有多恨她。 原先对她所有的情愫,那些温柔的爱意、深深的眷恋,如今都如毒箭一般,化成恨意反噬到如懿的身上。 从前他念着旧情,加上她几次丧子,这才容忍着,如今倒好,她将自己对他所有的耐心都作没了。 既然她耐不住宫中寂寞,选择背叛他,就别怪他冷血无情,不顾这些年的情意了。 “奴才遵旨,皇上放心,他不知天高地厚,敢碰皇上的东西,奴才定会让他痛不欲生……” 进忠勾着唇角,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眼底闪烁过几丝兴奋。 他等了许多年,终于又等到了。 迈出门槛的那一步,进忠原本微微弓着的腰肢瞬间挺直,如松柏般立在门前。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情,丰润的嘴唇微微勾着,笑容中带着几分骇人的狠辣。 站在那处,周身都散发着一种阴鸷的气息。 “咱家有差事回宫一趟,你们好好伺候皇上……” 进忠抬高了下巴,对着周围的小太监们大声吩咐道。 说完,他便大步流星地带着几个侍卫离开,身姿挺拔,动作威风凛凛,走路带风,那气势仿佛能压倒周围的一切。 瞧着意气风发。神态和举止,像个刚打了胜仗回来受皇上封赏的俊朗王爷,浑身散发着一种不可一世的气息。 进忠一走,皇帝只觉心中的烦闷依旧未消,他坐在椅子上,沉思片刻后,便叫人带来了毓瑚。 毓瑚在宫中多年,是他生母留下的旧人,一直以来对皇室忠心耿耿,为人也谨慎可靠。 在皇帝心中,这样的事,除了进忠那个善于揣摩他心思且手段颇多的太监外,他也就只能放心地嘱咐毓瑚去做了。 “毓瑚,皇后甚不检点,” 皇帝皱着眉头。 “你去好好查查,她与那凌云彻的始末。他们之间,可曾做过超出皇后和侍卫间的举动……” 他不信。 不信真只是凌云彻单恋如懿那么简单。 皇帝坐在那里,双手紧紧地握着椅子的扶手,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在等待着毓瑚的回应。 毓瑚闻言,顿时大惊失色,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皇后平时看着是个极为安分的人,在这宫里头一直人淡如菊,与世无争的模样。除了先前背着皇上送十三阿哥衣物那事外,整日都在翊坤宫待着,鲜少参与宫中那些勾心斗角之事。 如今这宫中,竟也会发生如此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奴婢这就去办,定将这中间始末都调查得清清楚楚……” 毓瑚很快回过神来,毕恭毕敬地向皇帝行了个礼,然后悄声出了内殿。 她内殿里只剩下皇上独自一人,他坐在那里,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前方,心中反复思索着如懿的种种行为。 …… “茂倩谢过贵妃娘娘救命之恩,” 茂倩满脸感激,声音微微颤抖着说道。 “若不是娘娘搭救,茂倩只怕是要被凌云彻给拖累了……” 茂倩一路跟着嬿婉走到她的寖殿,一路上她的思绪都有些恍惚,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嬿婉脸上罕见地露出认真神情,她目光中透着一丝关切,缓缓地走近茂倩,仔细地将茂倩扶起来。 她看着茂倩的眸子,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这一切都是你的造化,若不是你心细,发现了那些端倪,本宫又如何得知此事呢?你本镶黄旗出身,身份尊贵,理应有着更好的生活。只可惜啊,你没个亲人帮你撑着,在这宫中孤立无援,这才让人钻了空子,受了这么多委屈……” 说着说着,她抬手为这个可怜的女人捋好脸上略微凌乱的发丝后柔柔笑道 “如今凌云彻‘因公殉职’,你也不必再拘于过去那段痛苦的婚姻之中了。三年一过,你或是改嫁,寻得一个好人家,重新过上幸福的生活;或是自己一个人,自由自在地生活,都由你自己做主了……” 嬿婉说着这些话,眼底含着暖意,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温柔。 她看着如今茂倩挣脱束缚奔向自由的模样,心中满是欣慰。 茂倩的遭遇让她感同身受,她仿佛从茂倩的身上看到了前世的自己,那个在宫中苦苦挣扎、受尽磨难的自己。 第248章 安置 她知那种被命运束缚的痛苦,所以当她有能力帮助茂倩摆脱困境时,乐于帮她解脱。 顺手的事罢了。 “娘娘大恩,茂倩无以为报……” 茂倩边说着,边慌乱地用手帕擦拭着脸颊不断滚落的泪水,她的声音带着些许哽咽和颤抖。 “无妨,本宫也得到了想要的。” 嬿婉轻轻摆了摆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目光柔和地看着茂倩说道,“以后只管过好你的日子就是。你父母已逝,你在这世上也没了依靠,他们唯一给你留的嫁妆想必也没剩多少好东西了……” 说着,嬿婉微微侧身,看向一旁的春婵。 春婵会意,连忙递上一个精致的小匣子。嬿婉接过小匣子,打开来,展示在茂倩面前。 她继续说道:“这是京中的一处宅院,是本宫在宫外置办的私产,位置不错,环境也宜人。连同这些银票,就当是你今日帮本宫扳倒皇后的报酬……” 只见匣子里头,除了地契,还有一叠厚厚的银票,打眼看去,数额巨大,足够茂倩后半生衣食无忧了。 茂倩看着眼前的宅院地契和银票,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这可真是遇到贵人了! “只可惜,凌云彻……你当真不心疼吗?”嬿婉有些探究的看向茂倩。 “呸!凌云彻这狗东西,” 茂倩恨恨地骂道,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连人好坏都分不清。当年进宫,他一个大男人,竟当着我的面肆意编排娘娘。说什么娘娘这不好那不好,全然不顾及我的感受,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如今倒好,”她冷笑一声,继续说道。 “他最钟意的皇后反倒将他害得不轻。他以为自己找到了依靠,找到了所谓的真爱,却没想到落得如此下场。他为了那个皇后,不惜背叛我们之间的夫妻情分,可结果呢?还不是被人利用,被人抛弃。” 茂倩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快意,又带着些许悲凉。 这是他自己作的。 他若好好对她,她茂倩又何至于此。 是凌云彻先对不住她的…… 那就不能怪她无情,她是被逼的,都是被逼的…… “夫妻多年,那点情分早就叫凌云彻败净了。” 茂倩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如今想起他来,只觉得解脱。他对我来说,已明面上也不过是个死人罢了。” 见她这样,春婵和澜翠连忙出来缓和气氛。 “夫人你就拿着吧,这都是我家娘娘的一点心意,日后只管过得好好的,将今日之事都忘尽了,就算是报答了贵妃娘娘的大恩了……” 春婵和澜翠将匣子盖上后一把塞她怀里,好言好语的劝着,丝毫不容她推托。 这是封口费,茂倩知道,自己收了贵妃娘娘才会放心。 茂倩颤抖着双手,接过小匣子,然后双膝跪地,向嬿婉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多谢贵妃娘娘大恩大德,茂倩今生今世做牛做马,也难以报答娘娘的恩情!日后娘娘若是有差事,只管传人来,就算是赴汤蹈火,民妇也准保给您办成了……” 嬿婉听了茂倩的话,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见时辰不早了,便扭头吩咐道。 “春婵,你派人送夫人回去吧。过些日子,自会有人到家里传讯的,后头的事,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嬿婉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深意,她相信春婵能明白她的意思。 “晓得的,娘娘放心吧。” 春婵连忙应道,“凌云彻在宫里头当差死了,皇上仁德,这才复了他的官职下葬。他身子本来就弱,在宫里当差又那么辛苦,一不小心死了也在常理之中,准保不会有人疑心的……” 春婵有条不紊地说着,她知这件事的重要性,必须要处理得妥妥当当,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茂倩也在一旁点点头,言语间带着几丝狠厉,“就是,他死了也是活该,谁让他做出那些事来。” 嬿婉很满意茂倩的回话,她看着茂倩,心中不禁感叹,茂倩做事有理有据,滴水不漏,这样的好性格,若不是碰上了凌云彻,准能将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可惜啊,有福之人不入无福之家。 “有你这句话本宫就放心了,春婵,送夫人回去。” 嬿婉微微颔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说道。 “民妇告辞。” 茂倩神色庄重地给嬿婉行了一个大礼,在春婵的搀扶下缓缓离开。 刚才在皇上跟前指认凌云彻,皇上天威难测,那强大的气场和严肃的神情吓得她腿都软了。 一想起皇上那凌厉的目光,她就忍不住后怕,整个过程中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大气都不敢出。 如今走出屋子,她才觉得仿佛卸下了身上的重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中的紧张和恐惧也渐渐消散。 “夫人回去就安安心心的过日子吧,娘娘知道寡妇门前是非多,所以特意为您安排好了。给您的宅子东边儿住着的,是当今钦天监监正的亲妹妹和他妹婿一家,你若有事,只管找她就是……” 春婵一边扶着茂倩走着,一边轻声说道。 茂倩没想到,贵妃娘娘竟然连这些事都打听到了,而且还为她考虑得如此周到。 “这……这,我何德何能,让娘娘为我费心呢……” 春婵这么一说,茂倩刚憋回去的眼泪这就又刹不住了,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 春婵轻轻地拍拍茂倩的背,柔声安抚道:“夫人莫要激动,我们娘娘是顶好的人,她向来心善,最是见不得咱们女人受苦。娘娘常说咱们女人在这男人做主的世道活得不容易,就更得相互扶持,这日子才能过得下去不是?所以啊,夫人您就安心受着吧,您可帮了娘娘大忙呢……” 春婵耐心地劝解着茂倩,试图让她的情绪平复下来。 经过春婵一顿好说歹说,总算把茂倩的情绪稳定了下来,然后安排人将茂倩送回了京中。看着茂倩离去的背影,春婵松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宫中,又赶忙同嬿婉汇报了九洲清宴殿那头的消息。 “主儿,进忠公公那边递了消息,说皇上派他回去料理了凌云彻。” 春婵微微皱眉,脸上带着一丝好奇说道,“主儿,皇上不会真的要杀了凌云彻吧?” 进忠公公素来不喜凌云彻,又是皇上身边得力的人,他去料理凌云彻,恐怕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就结束。 嬿婉闻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后轻轻挑眉,手中的团扇也随着她愉悦的心情有节奏地摇着。 她悠悠说道:“咱们这位主子啊,心思可深着呢。他越是恨一个人,就越是得留着他的命,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好好折磨他,绝不会让他就这么轻易的死去的……” “那进忠公公会怎么折磨这凌云彻?” 进忠公公最是小心眼儿,而且他本就看不惯凌云彻,如今凌云彻落在他手里,只怕是要受尽折磨。 春婵倒是有几分好奇。 自然是跟前世一样,从凌云彻变成小凌子咯…… 想起这些年一直对小凌子念念不忘的进忠,嬿婉忍不住笑着摇摇头,眼中带着一丝戏谑。 不过,嬿婉并不打算现在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春婵,她朝春婵卖了个关子 “如何处置……等回宫你不就知道咯……” …… 如懿心神不宁地回到寖殿,她的脸色苍白,脚步也显得有些虚浮,失去了往日的沉稳。 容佩一直在殿内等候,见如懿这般模样,心中一紧,十分担心地凑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 容佩焦急地问道,她的目光在如懿身上上下打量,见她如此狼狈,十分心疼。 “今日皇上召见,皇上可是跟娘娘说了些什么?” 如懿见状,神色凝重地朝左右挥了挥手,屏退左右。 随后,她紧紧抓着容佩的手,那双手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的声音带着颤抖:“怎么办?她们说凌云彻觊觎本宫,皇上信了,说不定要处死他……” 如懿的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她实在不敢想象凌云彻会因为这样莫须有的罪名而遭受厄运。 “啊?这!那皇上可有疑心娘娘?” 容佩听到这个消息,瞳孔瞬间震颤,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没想到,今日竟是这样的事。她知皇上素来多疑,就算皇后娘娘是清白的,他也不会轻易放过任何可能威胁到他尊严的事情。 “皇上他……” 如懿顿了顿,眼中满是迷茫和恐惧,“本宫不知,你说,咱们该怎么办?皇上,他会杀凌云彻吗?” 如懿十分担心,她的内心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虑万分。 若是凌云彻真的死了,那该如何,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可如今,自己陷入困境,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解救凌云彻。 她在这宫中举目无亲,曾经交好的海兰都被赶去了行宫,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如今最后的办法就是撇清关系,娘娘。” 容佩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地说道 “您越关心凌云彻,就会越害了他。皇上本就多疑,您若是表现出过多的在意,只会让皇上更加坚信那些谣言,从而对凌云彻下更重的手。所以,只要您漠不关心,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说不定,他还有一线生机。” 容佩一边说着,一边紧紧地盯着如懿的眼睛,希望她能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听到皇上没有太疑心皇后娘娘,容佩这才稍稍放心下来。 容佩最担心的就是如懿的安危,只要如懿能平安无事,她就觉得一切都还有希望。 若是关键时候,舍弃凌云彻也未尝不可。 容佩在心里默默地想着,虽然这个想法让她有些不忍,但她知道在这生死关头,必须要做出艰难的抉择。 至少要保住皇后娘娘不是吗? 第249章 报复 此时的凌云彻还老老实实在紫禁城中当他的冷宫侍卫。 他一个卑微的冷宫侍卫,是无法同先前一样伴随圣驾出游,顺便默默陪在如懿身边的。 不知道怎的,他最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总觉得心中不安。 一切都太平静了,自从令贵妃掌权,宫里便一切太平。 可按照他对嬿婉的了解,她是绝对不会就此安分的。 毕竟,她看中的可不止掌管后宫之权,还有那个无数妃嫔前仆后继都妄想得到的中宫宝座。 只可惜他无法去往圆明园,也只能在心里头为皇后娘娘祈祷,愿她一切平安。 临近深夜,冷宫渐渐静下来,冷寂的宫墙隐在黑暗里,明明是盛夏,却隐隐透着一股阴冷。 主子们大部分都去了圆明园避暑,留在宫里头当差的便也有些懒散。 一同值守的人翘班去吃酒了,只有他一人固执的守在冷宫前。 若换作平时,他说不定也会趁机讨个松泛。 可如今,他落败至此,身边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唯一一个挚友赵九霄被派到了圆明园。 他无处可去,更无处宣泄,只能孤守冷宫以度漫漫长夜。 “就是他!快抓住他!” 他正靠着墙发呆,远处传来一阵呼声,他抬眼望去,却看见黑压压一群人朝自己追来。 凌云彻想也不想,扭头就要跑。 可他之前伤得厉害,满身的功夫几乎要废了,没跑两步便被人死死摁住。 “你们是谁?抓我干什么?” 凌云彻涨红了一张脸,也无法从他们的钳制中挣脱,只能以屈辱的姿势做出最后的呐喊。 “吵什么?这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了,打晕吧,省得惊了孤魂野鬼,扰人清梦……” 阴冷狠厉的话音从暗处悠悠传来,带着几分愉悦和高高在上。 凌云彻努力想看清那人的身影,可只瞄到一角华丽的紫金衣料,就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咣当一块儿青砖落地,凌云彻被人拖走,就着落叶,现出一道长长的拖拽痕迹。 …… “是你。” 凌云彻被打晕醒来,浑身被捆着倒在地上,眼前只有进忠一人,他不意外,皇上终归是没放过他。 “小爷我来……是有话要问你。” 进忠拖着长长的尾音,双手环胸,靠在一旁的桌子上居高临下看着他说道。 “要问什么。” “为什么不帮她?” 进忠神色兀的一狠,瞪着他。 “什么?” 凌云彻下意识的回道。 “她在嘉妃那五年,你为什么不想办法帮她?” 见他甚至记不清这些,进忠眼底的狠意更加浓烈。 这些恨渐渐汇聚成一头凶兽,好似随时要挣脱束缚,生撕了眼前人。 “我只是一个侍卫……” 凌云彻终于明白了他在说谁,下意识要辩解。 可他还没说完,便被进忠上前扼住了脖颈。 窒息感如潮水般涌来,他几乎快要再次晕厥,耳边传开他幽灵索命般的声音。 “你为什么不帮她?你什么都不知道,她在宫里这些年有多难过,你知道她到嘉妃宫里是因你那高洁的皇后娘娘么?她在去当年富察皇后的宫里时穿着姚黄牡丹,这样一个秀外慧中的人连姚黄牡丹都不认得么?而嬿婉就因为送去姚黄牡丹,长的像年轻时的如懿才被嘉妃要了去……” 进忠恨。 这么多年,他一直没忘,他也不敢忘。 他恨自己前世没有早一些遇见她,恨自己今生没有早一些回来救她,恨自己前世今生都无法阻拦她两世相加十年来的苦楚。 不,不是十年。 花房两年,启祥宫五年,前后两世,整整十四年。 这些,他都替她记得。 这些恨,随着他对她的爱一起盘踞在心底,随着她的好,他的爱,经年累月的,丝丝缕缕的,深深嵌进血肉里。 每当看到曾经害过她的人依旧过着高高在上的好日子,进忠便彻骨的恨着。 凭什么,她曾经那么苦,可害了她的人,却一个个的逍遥快活着。 他说过,要替她找他们一一偿还的。 快了,快了,他们如今一个个的败了。 尽快解决掉凌云彻,那就只剩如懿,还有那位……皇帝了。 第250章 炼狱 “海兰说她勾引皇上,就被纯妃赶去了花房。”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略带沙哑。 “后来纯妃跟嘉妃说了,嬿婉……” 说到这个名字时,他的声音微微一顿。 “后来她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了……” “她日日给嘉妃洗脚,那双手在冰冷的水中浸泡,变得通红肿胀。端着沉重的烛台,一站就是许久,手臂酸痛也不敢放下。还时常被泼水,浑身湿透,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嘉妃说她只配伺候她的脚,还让她吃了五年的搜饭……” 他的语速不紧不慢,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重量,砸在人心上。那些画面在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他仿佛能看到嬿婉当时所受的委屈和痛苦。 “你不知道,那时人人都能欺负她……”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带着深深的无奈和叹息。 嬿婉,这个词从他口中缓缓吐出,那声音滚烫得让人的心也跟着微微震颤。 与此同时,还带着一丝丝微不可察的眷恋,如羽毛般轻轻拂过,让人难以捉摸却又分明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她说她去找你,你只叫她忍忍。” 进忠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着,每一个字都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 他直直地盯着凌云彻,除了念“嬿婉”这两个字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外,其余满是狠厉决绝。 “你不知道,那个雨夜如果不是我见了嬿婉,她就要被嘉妃磋磨死了……” 他回想起那个夜晚,心中就涌起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他想起嬿婉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在雨中瑟瑟发抖,遭受着嘉妃的百般折磨,而凌云彻却只是让她忍忍,这让他对凌云彻充满了愤怒和不屑。 他白皙的手此时愈发地收紧,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紧紧掐着凌云彻的脖子,那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在这一掐上。 凌云彻只感觉呼吸困难,眼前逐渐发黑,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旋转,几乎要昏厥过去。 他拼命挣扎着,双手试图掰开进忠的手,但进忠的力气太大了,他的挣扎显得那么无力。 跳动的烛火在这昏暗的空间里忽明忽暗,摇曳不定的光芒一下又一下地打在他的脸上。原本俊秀的面庞,在这闪烁的光影下变得扭曲不堪,让人不寒而栗。 在这诡异的光影下,进忠仿佛已经失去了理智,只剩下对凌云彻的仇恨和对嬿婉的保护欲。 他们糟践我一个太监,可以。 但糟践嬿婉,不行。 哪怕为她就此变成一只丑陋恶鬼,也要用尽一切为她铺路。 “你知道么?海兰,苏绿昀,如懿,金玉妍,富察琅嬅,这些人全都欺负她。” 她需要你时,你又在哪? 进忠按捺住恨意,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问着凌云彻。这些话如同尖锐的刺,扎在他的心上,让他痛苦不堪。 他知道,这些话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口的,一旦说出来,可能会引发更多的麻烦,但他心中的愤怒和痛苦却无法抑制。 每说一遍,他就痛心一遍。 ……当时我给了她两条路,要么……到皇上跟前做我向上爬的梯子,要么……就悄悄跟了我…… 你不知道,她当时就这样跪在我面前,她说:进忠公公求您疼我。我心里有多高兴,可又觉得悲凉。她被折磨得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委曲求全,跪地求一个身份低贱,一个令人恶心的太监…… 你知道吗?那样大的雨,她连把伞都没有,只有一个什么都遮不住的斗笠,一路过来她脸上都是雨水,看着多惹人疼啊,我就把伞挡在她头上,帮她挡一挡,想着以后一定不要叫她受一点儿委屈…… 五年了你都没能救她出来,你们这些人,自诩什么正派,可连我一个太监都不如,我只知道,真心对一个人,就该把她捧在手心上,想着法的对她好,哪怕把命交在手上,也在所不惜…… “咳咳咳…咳咳……” 凌云彻痛苦的咳嗽声打破了这一片死寂。 进忠像是突然被什么触动一般,如梦初醒,他的眼神瞬间恢复了一丝清明,他猛然松开了紧紧掐着凌云彻的手。 凌云彻瞬间失去了支撑,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痛苦地倒在地上。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双手捂着脖子,发出一阵又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他的脖颈处被掐得青筋暴起,那一根根凸起的青筋如同愤怒的藤蔓般在脸上盘踞,显得格外狰狞。 再加上胡须也挡不住的火烧疤痕,使得他的面目更加狰狞,十分丑陋。此刻的他,狼狈不堪。 第251章 疑心 凌云彻趴在地上,贪婪地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在濒死的那一刻,他第一次感到害怕。 那一瞬间,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杀意。 被掐得眼前发黑,快要失去知觉的那一刻,他本能的觉得,进忠是真的想杀了他。他的心中充满了震惊和恐惧,同时也恍然大悟。 原来,他是令贵妃的人。 难怪,他那么恨自己。 他方才被死死掐着,心思全放在那只手上,听到的话也是断断续续,丝毫没察觉到进忠外泄的那一缕柔软情意。 见他狼狈不堪的样子,进忠眼中闪过一丝嫌弃,他随手扯过一块帕子,用力地擦了擦手,仿佛刚才触碰凌云彻让他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接着,他继续道:“你说娴妃有难处,可她不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嘛?你是救她出冷宫的侍卫,她只要向皇上提给你和嬿婉指婚这件事就完了,可人硬生生等了你五年,等我在御花园快要救她出来了才假惺惺的说要指婚,你们这些人当真是下贱……” 进忠的语气中充满了嘲讽和不满,他越说越激动,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扭曲。 他说着说着,吐出一口积郁许久的浊气。 进忠恨他,也恨自己。 他恨凌云彻,恨他拥有着可以接近嬿婉的身份,却不能好好保护她,让她在这宫中受尽了苦难。 他更恨自己,恨自己没办法护着她,恨自己没能早点遇见她,让她平白无故的被磋磨五年。每一次想到嬿婉所受的委屈,他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疼痛。 进忠更恨自己只是个太监,捱了那一刀,空有一颗真心,为她做了许多,却总是觉得不够。 他看着自己残缺的身体,心中充满了自卑和无奈。他知道,自己永远无法给嬿婉一个完整的家,无法像一个正常男人那样去爱她、呵护她。 所以他才恨毒了凌云彻,他什么都有,却不能对她好。他觉得凌云彻是在浪费嬿婉的感情,是在辜负她的一片真心。 如果自己不是个太监,哪怕是个侍卫也好,他的嬿婉就不必委曲求全,他就能想办法娶她,让她做他的夫人。 从此以后把她捧在心尖尖上,嬿婉想生几个孩子就生几个,不必为了争宠,没完没了的生,败了那副本就不好的身子…… 进忠沉默了几息,眼神冷漠地看着眼前颓废且不堪一击的凌云彻。 此时的凌云彻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瘫倒在地上,毫无昔日的风采。 进忠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跟这样一个人争,真败兴。 曾经,他或许还将凌云彻视为对手,可如今,凌云彻的落魄让他觉得自己的争斗都显得如此可笑。 今非昔比了,对这样的人,自然也看不上了。 进忠不屑地想着,他缓缓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理了理因为刚刚的动作而有些凌乱袖口。 随后,骄矜的昂起了头。 “罢了,事到如今多说无益,你在这好好享受皇上赏你的恩典吧。” 进忠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话语中满是讽刺。 “小爷我就不陪你了,有根儿也不知道疼人,那就做个没根儿的人试试咯……” 进忠轻笑着,那笑声中带着几分得意和张狂。他转身便唱起了小曲儿,那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 ……眼见他起朱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进忠拖着长长的尾音,调子里都带着些许揶揄。他一边唱着,一边迈着悠闲的步伐,漫步出了屋子。 这些,她怎么都没说过…… 不,她说过,她说过她被欺负,可自己好像没放在心上,让她忍忍,久而久之她就不说了。 如果……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想办法救她,那事情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 或许,就不会养出今日权势滔天,利欲熏心的令贵妃了…… 只可惜人生没有如果,更不容许他后悔。 凌云彻呆愣在屋里玩还不知道他面临的是怎样的人间炼狱。 除了当值的时候,太监们都不会住在宫里头的。 他们住在宫外专门为他们建造的房里,那些在宫中权势较高的太监,还会有属于自己的小院儿。这种居住安排,也使得凌云彻的小凌子养成计划,在某种程度上实行得更加顺畅。 进忠一走,那些负责做这种特殊活计的太监们便拿着东西鱼贯而入。托盘被轻轻放下,那独特形状的器具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阴冷的寒光。 凌云彻只以为又是什么折磨人的新手段,毕竟他在这宫中已经受尽了各种苦难。可当下又觉得有些不对劲,这种感觉让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只见他们不由分说地一把将凌云彻捆在床上,动作熟练而粗暴。凌云彻惊恐地挣扎着,但他的力量在这些太监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随后,他们便毫不犹豫地扒光了他的衣服。 没多久,逼仄的小屋里便传出了凌云彻凄厉的尖叫声。 伴随着他们利落的动作,每一下都像是在切割凌云彻的灵魂。凌云彻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汗水如雨般落下。 最终,凌云彻两眼一黑被疼晕过去,那凄惨的叫喊声也戛然而止,小屋里只剩下一片死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那凌乱的床铺和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息,昭示着刚刚发生的残酷一幕。 若说要阉割一个男人,至少得提前几日断粮断水……但凌云彻一个罪奴,能省则省吧。若顶得过去就屈辱的活着,顶不过去就此解脱也无非不是一个好结果。 自此,冷宫没了一个看门的凌云彻,翊坤宫多了一位洒扫的小凌子。 第252章 赏赐 皇帝身边的大总管进忠平日里总是随侍左右。然而,这次他却消失了将近五日。 皇帝见进忠回来,第一件事,便是询问进忠事情办得如何了。 “那凌云彻如何了?” 皇帝静静地坐在桌前,声音低沉而平稳,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他的手上拿着那份奏折,手指轻轻在纸张的质感上微微摩挲。 另一只手却不自觉地摩挲着扳指,一下又一下,力度时紧时松。 这无意识的动作,恰恰暴露了他此时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 “皇上,如今宫里已经没有凌云彻这个人了。” 进忠躬着身子,脸上挂着得意的笑,那笑容仿佛要从脸上溢出来一般,瞧着都比平时要真切几分。 “等过段日子回宫,您就能看见翊坤宫多了个叫小凌子的太监伺候在跟前了……” 进忠继续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和期待。 “太监?” 皇帝先是微微一愣,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接着便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随后,他伸出手指,指着进忠,眼神中满是赞赏与戏谑。 “好!好一个太监。” “皇后若是知道此事,定会开心的。” 皇帝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个凌云彻不是一直爱慕皇后吗? 哼,那就亲自到跟前儿去伺候着吧! 他想象着皇后看到凌云彻变成太监后的表情,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快感。 “皇后一直视他如知己,如今二人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一块儿,想来是最合适不过了……” 他自言自语道。 没有什么比让一个曾经意气风发过的男人变成太监更折磨的事了。 果然后宫之事还得浸淫其中多年的人来办,这样诛心的法子,实在是妙啊! 既能狠狠地惩罚凌云彻,又能让他在痛苦中煎熬。 皇帝知道如懿爱一个人的样子,他曾经在如懿的眼中看到过对他人的深情,所以他当然能看出如懿和凌云彻之间不是单纯知己那么简单。 一个皇后,一个曾经的御前侍卫,两人一起背叛他,这些日子皇帝恨得饭都吃不下。 这下好了,一下折磨了两个人,真是痛快! “你这差事办得好,自个儿去领赏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摊开眼前的奏折,准备继续处理政务,心情因为进忠的事情处理得当而变得更加愉悦。 “这些日子的差事苦了你了,饶你几日假,好好歇着吧……” “谢皇上隆恩,奴才是皇上的人,自当为皇上尽心竭力。” 进忠连忙跪下,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勾着嘴角谢恩。 “要能为皇上分忧,是咱们这些人的福气……” “那凌云彻竟敢对皇上不忠,妄图冒犯天威,留他一命已经是皇上开恩了……” 做奴才的,若是秉文人风骨做事,那早就在这宫里头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从阉割到养伤大约需百日才能养好,这是宫中太监们都知晓的常识。 算着时日,大概就是圆明园避暑结束后回宫的那段日子。 皇帝那日派毓瑚去查,心中还是愤恨难平。一想到如懿和凌云彻之间可能存在的关系,他就觉得怒火中烧。 于是,他便调来了凌云彻在御前时的升职记录。 这一看,他才发现,凌云彻一路向上爬竟然都是如懿的手笔。 他本是冷宫侍卫,在冷宫救下如懿后,自己便派他去守坤宁宫,那时他并未多想,只觉得这是对一个有功侍卫的正常安排。 不曾想后面凌云彻竟然到了御前做事,而且职位一路攀升。 皇帝越想越觉得可疑,他觉得如懿在这件事情上肯定有别的目的。 御前侍卫,那可是非同一般的职位,只有皇亲贵胄,或者是祖上有功,凭借祖传恩赏的后嗣才有资格当任。 他们肩负着保家卫国的重任,日后都是要成为国之重臣的人物,绝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阿猫阿狗就能混进来的。 就连富察皇后的弟弟富察傅恒,如今的军机大臣也是从御前侍卫做起。傅恒出身名门,家族世代功勋卓着,他自身又才华出众这才走到今日。 而凌云彻呢,一个汉军旗出身,父母早亡,在这宫中没有强大的家族背景作为支撑。 而且他也无上等武艺傍身,论实力和条件,他与那些能够担任御前侍卫的人相差甚远。 若不是如懿,他这辈子都难以够到皇帝面前伺候。 皇后,藏得深啊,先是李玉,后是凌云彻。 一个个的,从他身边的亲信入手。 对了,还有一个江与彬。 皇帝依稀记得,皇后身边曾经的大宫女惢心,为保她名节后断腿,最后被她许给了江与彬。 难道她那么早就开始惦记自己的皇位了吗? 要知道,那个时候她还是皇贵妃。 那当年,纯贵妃母子之事,其中会不会有她的手笔? 这一个个皆是可以近身的人,若说皇后背地里没有什么心思,他是不信的。 曾经的齐汝就是因为生了异心才被除掉的…… “毓瑚,去吧,去查查李玉。” 皇帝坐在那威严的御座上,声音低沉而冰冷。 “他生前除了跟翊坤宫,还跟什么人来得亲近,他的家人,亲信,或是旧时的好友,都给朕彻查清楚……” 怀疑如同野草般疯狂生长。 “是。” 毓瑚恭敬地应下后,缓缓走出大殿。 前些日子皇上交代的事才查出了一点眉目,如今皇上又疑心起了之前的大总管李玉。 只怕是皇上更加疑心皇后娘娘了。 皇家总是这样,就连最亲近的枕边人也要相互猜忌。 她走后,皇帝放下奏折沉默不语,他依稀觉得,李玉身边定还有人同如懿相关,否则……他没有理由要帮着她。 皇帝彻底的心寒了。 当初,他处处被人算计,曾以为如懿会跟别人有所不同,可如今,她却也是一丘之貉。 皇帝起了疑心,这些加剧了在他心中扎根的恨。 曾经相濡以沫的人,还是开始了相互猜忌,满心怨怼的局面。 是紫禁城在吃人,也是那个天下至尊的皇位在吃人。 秋末了,带着斑点的混黄叶子落了一地,伴着圣驾回到皇宫的,是呼啸的风声。 如懿回宫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祝云去打听凌云彻的去处。 面上凌云彻没了,可如懿不信皇帝会就此杀了他,既然见不得尸首,那就还有希望。 她总是心慌,只能默默祈祷,只要他能活着就好。 阉割之礼距今已有百日,进忠来一直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因为他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凌云彻如今的模样。 进忠回宫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兴致勃勃地去看看凌云彻如何了。 比起死,他更希望他活着。进忠心中有着一种扭曲的想法,他觉得让凌云彻死太便宜他了。 他要让凌云彻活着,让他亲身去承受那些痛苦和屈辱,让他在这宫中苟延残喘,体会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若说起来,凌云彻,不! 如今应该叫小凌子了。 进忠冷笑着,想到这个名字,他就觉得无比畅快。 他真该好好谢谢自己才对。 不然平常人哪来这样的福气,喜欢皇后娘娘,就直接去了她的宫里当差。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割舍掉那些没用的东西,才能达到超人的境界不是? 进忠眼底含着笑,戏谑般上下打量凌云彻此时的身体。 他背或因疼痛佝偻着,那原本挺拔的身姿如今变得扭曲不堪,像是一棵在狂风中挣扎后折断的枯树。 脸上瘦得深凹进去,颧骨高高凸起,如同突兀的山峰耸立在荒芜的面容上。眼窝深陷,眼神空洞而无神。 没了胡子的遮挡,肉粉色的火烧疤痕可怖地在脸颊上盘踞,那疤痕如同一条扭曲的蜈蚣,张牙舞爪地占据着他的半边脸,让人望而生畏。 第253章 毒心 不知是不是他年纪大了的原因,不如小孩子好处理,浑身上下散着一股子味儿……那味道刺鼻而难闻,像是混合了汗液的酸臭、伤口的腐臭以及长久未清洗的污浊气息。 进忠刚一靠近,那股浓烈的味道扑面而来。他皱起眉头,迅速拿起帕子捂着鼻子。 随后,他转头问向负责看管他的老太监。 “他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弄成这样还这么臭?” 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在这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年纪大了了,实在有些不好处置,还请总管见谅。” 太监赔着笑说着,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他的身体微微弯曲,双手不自觉地搓着,眼神中带着一丝惶恐和不安。 他知道进忠在宫中的地位,生怕自己的回答不能让进忠满意,从而给自己带来麻烦。 “他如今恢复得好?宫里可缺人手呢……” 进忠阴阳怪气地说道,眼神中闪过一丝算计。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按理说,凌云彻这样品相的太监,别说主子娘娘们的宫里,就连是永巷刷恭桶的,也够不上的。 谁让皇后娘娘就好这口呢? 若是有人说皇上对皇后娘娘不好进忠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 在进忠眼里,皇上对皇后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进忠恶趣味的勾着嘴角,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凌云彻瞧。 “回总管的话,他好是好了,这这模样,只怕是脏了主子的眼,他年纪大,好的慢,只怕这辈子都会有淋漓之症……”老太监的语气中充满了小心翼翼,他深知凌云彻的状况不太乐观,这样的身体状况在宫中是很难有好的出路的。 这样的人,若是进宫做错了事,免不了要牵连他。 老太监小心翼翼地回着,眼睛始终不敢正视进忠,只是偶尔用余光瞥一下进忠的表情。见进忠这紧要的模样,心中十分疑惑。 他在宫中干这样的活计几十年了,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和事,但像凌云彻这般的情况还真是少见。 宫里头最近是喜欢这样的了么? 而且,凌云彻都已经年过三十了,还遭这样的罪,算是很少见的。 他干这样的活计几十年,头一回见年过三十还遭这样的罪的。 可凌云彻不同,他年纪大了,身体的机能已经开始下降。 这人三十有余,即便好了,行动也没有寻常太监利索。 “无妨,只要主子们欢喜,任他是个什么东西都得往跟前送不是?” 进忠嗤笑一声,抱臂边走边说着说着。 “这宫里头已经没有凌云彻这个人,日后你就叫小凌子了,皇上圣恩,没要你的命,派你去翊坤宫伺候皇后娘娘,你可得尽心尽力才是啊……” 进忠故意把“皇上圣恩”几个字咬得很重。 往日仗着是个御前侍卫便在宫里头招摇,如今成了太监,看你还能不能得瑟起来。 小凌子听到这话,几乎是羞愤欲死。 皇帝羞辱他也就罢了,还将他送到皇后娘娘跟前去,明摆着是拿他去打皇后娘娘的脸。 见他没动作,老太监心里一紧,生怕进忠会因此而不高兴。他急忙抬脚踹了过去,那一脚用了不小的力气,踹在凌云彻的身上。 “你个贱皮子,还不快叩谢皇上圣恩?” “这可是天大的福气,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事,你小子前世不知积了多大的福气,哭丧着脸给谁看,晦气!” 老太监一边打骂着,一边继续抬脚作势要再踹下去。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厌恶和不耐烦,觉得凌云彻真是不识好歹。 能得到去皇后娘娘宫里伺候的机会,那是多少太监梦寐以求的事情,凌云彻居然还不领情。 他边打骂,边抬眼去看进忠的脸色,眼神中带着一丝讨好和畏惧。 见进忠脸上心情不错,似乎对他的做法并没有什么意见,这才放下心来。他暗自松了一口气,继续对凌云彻打骂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谢恩!要是得罪了总管大人,有你好受的!” 若是总管治他个管教不严之罪,那可就被这死小子害惨了 这一脚踹得极为用力,凌云彻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只见他脸上瞬间白得吓人,毫无一丝血色,豆大的冷汗不停地从他额头冒出,一颗接着一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只能老老实实的抖着唇,用尽全身力气说出:“谢皇上圣恩……” 进忠今日心情倒是不错,见他这狼狈模样也不恼。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手下人扶起凌云彻 “走吧,可别让皇后娘娘久等了……” 进忠阴阳怪气地说道,说完便一甩手中净鞭,随后扭头朝屋外走去。 皇帝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思,找了个由头,让进忠带人送赏赐去翊坤宫。凌云彻就作为赏赐中的压轴戏。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朝着翊坤宫而去。 而凌云彻在队伍的末尾,脚步拖沓,艰难的跟上大家的步伐。 要去翊坤宫,头一个得经过永寿宫。 见进忠这样大的阵仗,一个个都好奇的探出头来瞧。 直到见到进忠身后跟着的小太监有些眼熟,王蟾喜出望外,连拉着春婵和澜翠说些浑话。 “宫里都传凌云彻死了,如今倒好,成了个太监……瞧着倒是畅快,谁让他这些年上赶着去当翊坤宫的狗,这会子倒遂了他的愿……” 王蟾看了一眼殿里,保准主子不会听到这话,悄摸声道。 “还得是皇上圣明,天底下这样的好事不知从哪里寻,都三十有余了,还能重当一回童子……” 春婵这才懂嬿婉当日说的生不如死是什么,当下只觉得痛快。 “哼!修了八辈子的好福气,这样的好事都让他占了,你们回头见了小凌子可得客气些,往后他只怕是皇后娘娘宫里的红人了……” “是,春婵姑姑说得是,小的们都晓得了……” 主子跟前的红人都发话了,四处的宫人们都放下了手头上的活计应道。 可不是红人嘛,三番五次救了皇后娘娘不说,两人可是郎有情妾有意的,小凌子的福气要来咯。 至于先前的三宝,还在花房里受罪呢。 只怕皇后娘娘眼前有了新欢,便忘了他这个旧人了吧……如懿正忧心着凌云彻,玉容便进来禀告了。 “皇后娘娘,进忠公公来了,皇上派他送了赏赐来……” 玉容只知道有凌云彻这个人,但并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所以进来通报时脸上还带着喜色。 皇上让进忠过来送东西,多半还是挂念皇后娘娘的,这样下来,她也不必同先前的容佩般,替主子受过。 如懿无精打采的抬眸,眼底毫无光彩,像封尘许久的珠宝,永远失去了底色。 “让他进来吧。” 她叹息一声,不知道皇帝又要做些什么。 “给皇后娘娘请安,这些是皇上赏下来的赏赐,皇上说了,还要送娘娘一件别的东西……” 进忠自顾自说着,提到赏赐,眼底带着期待。 他轻轻抬起手,轻声鼓掌,那掌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随着掌声落下,一个孱弱的身影慢慢地从阴影中走进来。 是凌云彻,多日不见,他仿佛变了一个人。干枯而消瘦,他的身子佝偻着,像盘踞的枯树了无生机。 当他的目光触及到如懿的那一刻,脸上逐渐升起几分难堪他低下头,不敢直视如懿的眼睛。 如懿本还无精打采地坐在那里发呆,可当凌云彻的身影到了跟前,她的眼神瞬间有了焦点。 那一刻,她的眼底却忍不住蓄起了泪水,那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随时都会夺眶而出。她的嘴唇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如今这世上可没有凌云彻这个人了,这是小凌子,以后就留在翊坤宫好生伺候皇后娘娘,还不快拜见主子?” 进忠见二人脸上难受的表情,脸上谄媚的笑意更深了,阴沉着嗓音说道。 “还不快拜见皇后娘娘?” “微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凌云彻像是忽然惊醒般,固执的用还是侍卫时的方式行礼。 可还未动作完,便被一旁的进忠猛踹一脚。 “没规矩的东西,还敢自称微臣呢?得喊奴才……”进忠微微侧目,话是对凌云彻说的,又像是对如懿说的。 “小凌子不懂规矩,劳烦皇后娘娘调教了,宫里的太监可比不得宫女尊贵,打死也没什么的……” 如懿如晴天霹雳。 她没想到皇帝如此残忍,竟然将凌云彻变成了太监。 这样的屈辱,还不如杀了他。 她木讷的坐在那,进忠等了半天,才见她恍惚的张口。 “皇上还说什么?” “皇上晚些时候会过来陪皇后娘娘用膳,让奴才来知会一声好提前备下,这赏赐带到了,话也传了,养心殿还有差事,奴才就先告退了。” 进忠目的达到了,自然不拦着他们叙旧了,当即便告退。 他说完便转身,期间还不忘瞟一眼跪地的小凌子。 小凌子身上带着旧伤,早上刚被踹过,进忠这一脚牵动着旧伤,浑身上下都泛起刺痛来。 若不是在如懿面前,他想留着最后一丝尊严,他多半要脱力倒地,半天都缓不过神来了。 等进忠走了,如懿的泪才落下。 第254章 羞辱 二人相看泪眼。 如懿没想到当初只是让凌云彻往缄亲王府上送些东西,却不曾想最后会将他害成这样。 “怎……怎么会这样……” 如懿呢喃着,声音中带着颤抖,她的嘴唇微微抖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泪珠大颗大颗地落下,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划过她那苍白的脸颊。 成了太监后,凌云彻脸上的胡须也没有了,露出的大片肉粉色的疤痕时时刻刻提醒着如懿。 她知道,凌云彻身上的种种,皆因她而起。 她觉得自己是罪魁祸首,如果不是她,凌云彻或许还能过着平静的生活,不会遭受这样的折磨。 “皇后娘娘无需自责,这一切都是微臣……都是奴才自己选的路,娘娘日后直管好好过下去,他们……他们是不肯罢休的……” 凌云彻试图安慰如懿,让她不要过于自责。 他知道,令贵妃如今,是绝不会轻易放过翊坤宫了…… “是奴才不好,拖累了您,娘娘,请您不要为奴才难过。若是此举能够消了皇上的心中怒火,去保全娘娘,奴才心甘情愿……” “也只有这样,皇上才会满意。奴才也请娘娘不许为难,就当我是这宫里的一根柱子,一根摆设,无关痛痒,不许理会……” “奴才还有一个心愿,希望娘娘从今往后不要再为奴才做任何一件事情,若再牵连娘娘,奴才真的是万古难赦之罪,还请娘娘成全……” 凌云彻说了许多许多,脸上尽是苦涩。 而如懿只是一味的哭着。 眼泪大颗大颗滑落,哭花了脸上的脂粉,她只觉得目眦欲裂。 皇上何时变得如此残忍? 竟然为了折磨她和凌云彻,把凌云彻变成了一个太监…… 等凌云彻走后,容佩才一脸担忧的进来。 此时如懿已经收拾好,只是一脸狼狈的坐在那看着窗外发呆。 顺着窗户看过去,是凌云彻,她在拿着扫把打扫落叶。 容佩长叹一口气,却不得不提醒如懿。 “皇后娘娘,如今皇上这么做,就是为了报复,您可千万要当心啊,莫要再与皇上置气了,如今凌云彻在翊坤宫当差,奴婢只怕皇上不会善罢甘休的……” “如今凌云彻都变成了这样,他还有什么不肯罢休的?” 如懿木讷的回着。 看着凌云彻在外头拿着扫把的佝偻身影,只觉得心如刀割。 容佩见如懿心中有怨,却还是不得不上前劝道。 “娘娘,如今凌云彻就在您跟前,皇上若是不满,肯定会来找茬的,不为您自己,也为了凌云彻着想吧,您就莫要再同皇上置气了……” “若是皇上不高兴,拿凌云彻撒气,那岂不是更加害了他?” 容佩一语中的。 她身为如懿身边的人,被皇上三番五次的责罚,早就懂了皇后和皇上的性子。 若是皇后娘娘不肯低头,最后倒霉的,也就是他们这些奴才罢了。 三宝至今还在花房受苦,而容佩也不想再进一次慎刑司了。 她好说歹说,只希望如懿三思。 而此时的皇帝正坐在养心殿,偌大的宫殿静的厉害。他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阴影中,静静地盯着桌案上的一本《墙头马上》发呆。 那本书在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陈旧。 他指尖一下又一下地叩击着桌面,那节奏不紧不慢,每一次叩击都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思索之际,只见进忠快步走到跟前,他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宫殿里显得有些突兀。 “奴才给皇上请安。” 声音带着十足的谦卑。 然后,他又接着说道:“回皇上,翊坤宫的赏赐奴才送到了。” 前世今生也跟了皇帝近五十年有余,进忠熟知他的性子,所以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格外谨慎。 别看皇上蠢了些,可脾气却是坏得很。 进忠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但脸上却依然是带着谄媚又有几分真挚的神情。 “皇后是何反应啊?见到小凌子,心情可好?” 见到进忠,皇帝立刻迫不及待地问出了他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轻轻勾起的嘴角,虽然看似带着几分笑意,但那笑意中却没有丝毫的温暖,反而透着几分报复后的快意。 这个法子真是绝妙,皇后可不能让他失望才是。 “奴才没敢多看,想来是皇上赏赐,皇后娘娘定是喜悦的。” 在皇上跟前伺候,最忌讳的便是落井下石了,这么答是最好的。 皇上虽然有时候看似容易被人左右,但他并不傻,几句话就能听出来他话里是什么意思。 因此在皇帝跟前,除了为皇帝好的话,其余最好不要多嘴。 进忠是最本分不过的,他在宫中一直谨小慎微 他不敢多看,只怕是皇后当时所展现出的神情,让他不敢多说吧? 皇帝心里清楚,那个皇后什么性子,他最了解。 “哦?喜悦?只怕是心疼吧?” 皇帝嗤笑一声,后槽牙瞬间咬紧。 “奴才不敢。” 进忠低着头,谦卑地回了一句。 “不敢?那为什么他就敢呢? 像是回答进忠的话,又像是自言自语。皇帝的视线从进忠身上又回到那本《墙头马上》,眼底翻滚着恨意。 几息之后,他抬手一扬,将书狠狠地甩到进忠面前。那本书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带着皇帝的愤怒和不满,重重落地。 “日后这样的书,不许出现在养心殿......” 报复了凌云彻和如懿,可心中却丝毫感受不到快意,取而代之的,是无尽屈辱。 他如此信任如懿,给她象征福晋的玉如意;还给她父亲一等公的爵位,乌拉那拉一族无能臣,无大功,却能承袭一等公的爵位安然度日;甚至连后宫最重要的中宫之位,他都安心交于她…… 可她呢?她又是如何报答自己的? 她多次违逆,甚至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侍卫对他言语冒犯。 堂堂皇后,与一个侍卫如此亲密…… 这样的折磨,与他所遭受的屈辱相比,不值一提。 他绝对不会让这二人好过的...... 时隔一年有余,他再次踏入了翊坤宫。 可与先前相比目的大不相同了。 玉容一众自是开心的,将翊坤宫上上下下都好生装扮一番。 唯有容佩,她是如今翊坤宫中唯一懂皇后娘娘心事的人。 今日见凌云彻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对皇帝也生了几丝怨怼。 她是心疼主子,皇后娘娘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她都看在眼里。 皇上这么做为的不过是羞辱皇后娘娘罢了,他总是爱拿皇后娘娘身边之人去折辱她。 明明皇后娘娘心中唯爱皇上,今日皇上来,只怕不是单纯用晚膳那么简单。 皇帝这是第一次见到如懿。 她面色憔悴,白皙的肌肤显得黯淡无光,再多的脂粉也掩盖不住刚痛哭过后红肿的眼。 她的眼睛周围微微泛红,眼皮也有些浮肿,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悲痛的哭泣。 而面对皇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将所有的情绪都深深隐藏起来。 那隐隐透着几分厌恶的神情,还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尽管她极力掩饰,但皇帝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 如懿微微屈膝,声音平淡而冷漠,没有了往日的温柔与亲切。 见她这强装出一副无事的模样,皇帝原本郁结的心颇有几分畅快。 皇帝脸上挂着笑,那笑容却未达眼底,带着几分得意和嘲讽。他亲自过去牵起如懿的手,那动作看似亲昵,实则带着一种强迫的意味。他的手指紧紧握住如懿的手,仿佛在宣示着某种主权。 如懿的手被他握住,感觉像是被一条冰冷的蛇缠住,心中涌起一阵反感,但又无法挣脱。皇帝拉着如懿往膳桌走去,步伐轻快,仿佛心情很好。 他装作熟稔的说着:“皇后这些日子消瘦了,朕今日派人送来的赏赐你可还喜欢?” 皇帝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他故意提及赏赐,就是想看看如懿的反应。 他知道如懿对凌云彻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而他送凌云彻去翊坤宫当太监,就是为了刺激如懿。 如懿僵直着身子,手上传来他温热的体温,可不知怎的,浑身上下都开始泛起刺骨的寒意。 看着眼前心知肚明却刻意讽刺的皇帝,如懿十分委屈。 皇上为何就是不信她? 她明明是清白的,可皇上宁愿相信那些人的栽赃陷害,也不愿信一路陪他走来的枕边人。 她的心凉透了。 半晌后,她才勉强地勾起嘴角。 “皇上赏的,臣妾喜不自胜。” 见如懿的反应,皇帝脸上笑意更深,那笑容中带着几分得意和满足。 他就是要看到如懿这样不痛快,只有见到如懿痛苦,他才舒心。 “好啊,既然皇后欢喜,那就让小凌子上来伺候皇后用膳吧?” 话音刚落,小凌子便走了进来。他努力地弓着身子,那姿势几乎要将他的身体压垮。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如同一张白纸,毫无生气。 垂着头,手紧紧攥着,指甲几乎要嵌入肉里,无尽的羞辱蒙盖上心头。 太监在主子面前,是没有资格直起腰板的。 “奴才遵旨。” 小凌子低声应道。 第255章 谋论 见到小凌子上来后,如懿的神色逐渐变得难看。 皇帝看到如懿这般模样,表情倒是舒展开来。 他看似心情愉悦地自顾自用膳,目光却时不时地扫向如懿。 见到如懿味同嚼蜡般吃下小凌子夹上的菜色时,他更是故意意有所指地说道:“看来皇后兴致不高啊?是不是伺候的人不好?扰了皇后的性子,自己下去领罚......” 皇帝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奴才知罪。” 这话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一般。 每一个字都像是沉重的石头,压在小凌子的心头。他清楚地知道皇帝是在故意刁难他,可他又能如何呢? 他只是一个卑微的太监。 小凌子早就料想到皇帝会百般折磨他,起身时,他用眼角的余光安抚般看了一眼隐忍不发的如懿。 等小凌子走出去,皇帝再看看如懿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厌烦。 不过寥寥几口便丢下筷子,那筷子被他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然后,他站起身来,大步流星地走出去。 如懿一直隐忍不发,当皇帝走出去时,她还是没忍住,将手中的筷子狠狠一砸。 皇帝才抬脚出了正殿,里头突然传出碗碟摔打的声音。那清脆的破碎声在寂静的宫殿中显得格外突兀。 皇帝微微一怔,随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冷笑中带着几分嘲讽和不屑。 皇帝心里冷笑着,脚下停也不停,只是他边走边吩咐进忠:“小凌子的罚翻三倍。” 如懿越是表现得不称心,那他就将这一切加在小凌子身上。 她不是看重他么? 他倒要看看她为了小凌子能忍到何时。 看着解气,可皇帝这一趟,不过是自取其辱,两败俱伤的结果罢了。 如懿越反常,就说明她越有问题,坐实了她的不忠。 这一切反噬在皇帝心上,即便罚了小凌子,可尊严这回事,伤了就是伤了,就算要了凌云彻十条命也补不回。 他心中郁结,偌大一个皇宫,只觉得无处可去。 等路过永寿宫时,见里头一片灯火通明。那明亮的灯光透过窗户纸洒在宫道上,与周围的黑暗形成鲜明的对比。 皇帝的脚步稍稍凝滞,他的目光被那灯光吸引,心中不禁想起了素日乖巧的令贵妃。 随后想也不想的抬脚走进去。 当他踏入永寿宫的宫门,一种熟悉的氛围扑面而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 嬿婉正用着晚膳,见皇帝抬脚进来,连忙起身准备请安。 可刚起身便被皇帝制止。 “无妨,朕不过是顺路,这永寿宫的小厨房,看来比朕的御膳房都要好上几分啊……” 皇帝说道,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 皇帝憋了一肚子气出来,在翊坤宫的种种让他心情烦闷,自然没吃几口。 此时嗅着屋里飘着的饭菜香,那浓郁的香味刺激着他的嗅觉,让他原本沉闷的心情稍稍有了些波动。脸上不自觉露出几分苦笑来。 不良情绪只外泄了短短一瞬时间,随即他便一脸正常的坐下。 嬿婉见状连忙笑着盛一碗汤放在他跟前。 “皇上今日可来得巧了,臣妾今日炖了新鲜的莲藕排骨,秋末燥热,喝这汤是最好不过的……” 她的声音温柔婉转,轻轻拂过皇帝的耳畔。 皇帝自顾自尝上一口,那泛着热气的汤水入口鲜甜,温润入胃。 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流下,瞬间传遍全身,让他疲惫的身体和杂乱的心绪也跟着稍稍抚平。 这汤的味道恰到好处,莲藕的清甜和排骨的鲜美完美融合,每一口都是熟悉的家常味道。 这么多年,他常用嬿婉亲自做的膳食,可今日却是他用过最好的一碗。 或许是因为今日他在翊坤宫经历了一番不愉快,他细细品味着汤的滋味,感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和温暖。 “贵妃厨艺见长,能得这样一碗,是朕的福气……” 皇帝眼底鲜少泛起一分柔情来。 果然还是贵妃最懂他。 他轻轻地握住嬿婉的手,心中流着暖意。 此时,无需过多言语,只需一碗汤就够了。 深夜,凌云彻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住处。 他被分到跟七八个太监住一起,但因为他身上味道大,许多人嫌弃,所以分管房屋的太监分了间杂物间给他住。 从慎刑司领了罚回来的凌云彻,脚步虚浮,每一步都似有千钧重。 那三十鞭子,如恶魔的利爪,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背上,留下的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他脱下那件早已被鲜血浸透的衣服,只见背上那大片大片的鞭伤,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让人不忍直视。 每挪动一步,都如利刃再次割扯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冷汗如雨般从额头滚落。 即便如此,他仍强忍着剧痛,缓缓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皇后娘娘特意吩咐江与彬给他的,想必是担心他的伤势。 他颤抖着手打开瓷瓶,将药小心翼翼地敷在伤口上。 那药刚接触伤口,瞬间激荡起大片的痛意,如无数根针同时刺入,凌云彻的脸瞬间疼得煞白,他紧紧咬着衣襟,试图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呻吟。 可偏偏就是倒霉,他一个人不方便,手一抖,大半瓶的药都撒了…… 做完这一切,凌云彻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拖着疲惫不堪且伤痕累累的身躯,才缓缓趴回那张简陋的床上。 此时,天色已晚,按照这宫中的惯例,他们是不会留东西给他吃的。 好在他回来时,容佩往他手里塞了一个馒头,混着衣服手上的血迹,变得有些脏。 饥饿感还是驱使他将馒头面无表情地塞进嘴里干嚼着。那馒头又干又硬,在嘴里如同沙砾一般,但他别无选择。 这偌大的杂物间里,甚至连水都没有,每一口馒头都难以咽下,他只能硬生生地往下咽,喉咙像是被砂纸摩擦着,疼痛难忍。 可他还是机械地重复着咀嚼和吞咽的动作。 这才第一日,凌云彻便有些精疲力尽了。 照皇上的性子,估计没那么快善罢甘休。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啊。 最近这些日子,宫里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氛围。 就连一向迟钝的豫妃都感觉到了。她那原本不太敏锐的神经,也被这股异样的氛围所触动。 “贵妃娘娘,皇上不是厌恶皇后娘娘了么?那为何还要整日往翊坤宫跑?” 厄音珠揪着手中的帕子,那帕子都被她揪得有些变形了。 她一大早来到永寿宫,就是想要嬿婉帮她出出主意。 她皱着眉头,死死地盯着翊坤宫的方向。 自打凌云彻被迫变成小凌子被无情地送到皇后如懿身边后,皇帝那狭隘的心胸便展露无遗,他似乎是着了魔一般,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羞辱二人的机会。 因此,他常常宿在翊坤宫,即便不留宿,也要在那边用膳,然后再罚一顿凌云彻,再心情舒畅的回养心殿。 在此之前,这宫中,她厄音珠可是最受宠的那一位。 眼见她按照嬿婉所说,告发了凌云彻,本以为能换来皇帝的恩宠,却没想到事与愿违。 如今皇上竟然往翊坤宫去得多了,她身上的恩宠明显少了许多。 若是皇后就此复宠,重新获得皇帝的宠爱与信任,那对她来说真是比杀了她还难受。 “你急什么?皇上是天下之主,要宠信谁是皇上的意思,你难不成还想违逆……” 嬿婉轻轻笑着,那笑容中带着几分从容和淡定。说罢端起一盏茶,轻轻抿了一口,感受着那茶香在口中散开,然后缓缓咽下,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御赐的雨前龙井,果然不同凡响。 “臣妾不敢,臣妾也只是一时心急罢了。” 听到嬿婉将她往重了说,厄音珠连忙摆手,她的脸上露出一丝惶恐。 “你啊,性子也太急了些,皇上虽往翊坤宫去,可也不见得翊坤宫那位,得意起来啊……” 嬿婉指尖轻轻抚摸着戒指上翠绿的宝石,那宝石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她的眸子垂下,眼神中露出一丝嘲讽。 “这?” 见嬿婉不答,她又急切地看向了身旁站着伺候的春婵,目光中带着一丝求助。 “豫妃娘娘,我们贵妃娘娘的意思是,那位凌云彻,不对,是小凌子,就在皇后娘娘跟前伺候着呢,皇上去翊坤宫见的,也不一定是皇后娘娘啊……” 春婵面带笑意,那笑容中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嘲讽。她微微侧身,靠近厄音珠,轻声说道。 那凌云彻那么讨人厌,如今也算是自作自受。 厄音珠闻言惊讶地抬头,眼睛瞬间瞪大,满脸的不可思议。她下意识地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发出声音。 皇上竟然没杀了凌云彻,还将他阉了送皇后娘娘跟前去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在这宫中,这样的事情实在是闻所未闻。 怪不得他总往翊坤宫跑,原是,去羞辱那凌云彻的? “听说皇上对这位很不满意,毛手毛脚的伺候不好,不过几日,便去慎刑司领过许多此罚了……”春婵接着说道。 “这,皇上这也太……” 这也太毒了。 厄音珠嘴张着,半天也说不出后半截话来。 这可比那些话本子里的故事要吓人得多。 见她吓到的模样,嬿婉失笑摇头,叹息道。 第256章 烛台 “凌云彻一个御前侍卫,敢觊觎皇后娘娘,还敢私底下帮皇后娘娘做事,光这两条,别说他,九族都够杀的了,如今不过是些皮肉之苦,皇上终究是仁心啊……” 厄音珠颇为不满道:“他一个小小的侍卫,也敢有非分之想,真是自不量力。皇上没要他的命,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可若一直下去,哪天皇后娘娘同皇上将话说开了,那这可如何是好?” 想到皇上有时甚至会夜宿翊坤宫。厄音珠突然又担忧起来。 “皇后娘娘要是向皇上解释清楚,那皇上会不会就不再怪罪她了?那我们岂不是……” 皇后重新得宠,势必会影响到自己在宫中的地位。 说开了?若真是能说开了,帝后这些年也不会变成这样的。 嬿婉在心中暗自想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冷笑。她太了解皇帝和如懿了,这些年的矛盾和猜忌已经深深扎根在他们心中。 “别说如懿那张嘴,光凭皇帝的疑心,这事便永远不可能说开的。” “毕竟,那帕子,可是货真价实的东西。” 嬿婉轻轻抚摸着自己的手指,眼底漫着些许狠意。 即便皇上为了颜面已经将茂倩呈上的证物销毁,可那又能如何呢? 那证物就像是一颗投入湖中的石子,虽湖面看似恢复平静,但涟漪却已在人们心中荡漾开来,掩盖不了二人或有私情这件事。 若没有私情,如懿为何要将一个侍卫提拔到御前? 凌云彻又为何会屡次不顾性命的救她? 很难不让人怀疑他的动机。 “皇上去翊坤宫就是为了折磨小凌子罢了,若是要彻底离间他们二人,那还不简单。” 说到这,厄音珠彻底清醒过来了,她的眼睛突然一亮,仿佛看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她连忙问道:“但请贵妃娘娘指教。” “若是他一不小心死了呢?又或者皇上要他死呢?” 嬿婉轻轻吐出这句话她的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 这句话如同一个重磅炸弹,在空气中瞬间炸开。 厄音珠先是一愣,随后恍然大悟,她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阴险的笑容。 她明白了嬿婉的意思,如果凌云彻死了,那么如懿和皇帝之间的关系将会更加难以修复。 这个看似简单的“意外”,却可能成为彻底破坏帝后关系的关键一击。 深夜,翊坤宫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 散着微光的烛火在空中摇曳不定,那微弱的火光仿佛在努力挣扎着,想要照亮这黑暗的宫殿。 烛光闪烁着,映着殿里不大清晰的物什,使得周围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阴影。隐隐约约能看见床幔在轻轻摇晃,那晃动的节奏带着某种隐秘的韵律。 许久,帐内才恢复平静。 皇帝喘着粗气,微微抬手,向外面候着的人示意送东西进来洗漱。 很快,一群太监和宫女们小心翼翼地端着水盆、毛巾等洗漱用品鱼贯而入。他 等人陆陆续续散了,皇帝才又回到床上躺下。 如懿麻木地躺在床上,双眼空洞无神地望着上方,眼角无声地淌着泪水。那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落在枕边,浸湿了一片。 她的身体一动不动,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只有那微微颤抖的手指显示着她内心的波澜。 双手手紧紧揪着锦被,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那锦被上精致的花纹在她的手中被揉得有些变形。她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挽救一点她破碎四散的尊严。 “皇上如此,是为了折磨臣妾,还是凌云彻呢?” 如懿轻声呢喃着,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悲凉和无奈。 皇上一年有余未踏进翊坤宫,而如今再次进来,却与她做这档子事,难道只是为了泄愤吗? “皇后,凌云彻已经死了。” 警告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来。 皇帝躺在一侧,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看着自己的杰作,心中十分畅快。 他看着如懿痛苦的样子,觉得自己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如懿越是痛苦,于他而言便越是痛快。 他是绝不容许背叛他的人安然度日的。 如懿冷哼一声,缓缓抬手,用衣袖擦过脸上划过的泪水。 而后,她毫不犹豫地翻身侧躺,将背部对着皇帝,此刻的她,不愿再看皇帝一眼。 见她这般,皇帝的控制欲又瞬间上来了。 他的脸色微微一沉,强硬地伸出手,用力掰过如懿的身体,那动作毫不温柔,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他紧紧地抓住如懿的肩膀,逼她平躺着直面自己的目光。如懿本能地挣扎起来,她扭动着身体,试图挣脱皇帝的束缚。 可是,男女力气悬殊,她的挣扎在皇帝面前显得如此无力。 “皇上,您日日如此羞辱臣妾,究竟要如何?” 如懿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她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这些若是还不够,您大可废了臣妾,另起新后好了!” 她已经受够了这样的日子。 他就像一个无情的刽子手,毫不留情地将她珍视的一切摧毁,让她一丝不挂的曝在世上,毫无遮拦地承受着这无尽的屈辱和痛苦。 与其这样,那还不如杀了她来得痛快。 皇帝就着有些昏黄的目光欣赏如懿此时羞愤的神情,那昏黄的光线为这一幕增添了几分诡异的氛围。 然后,他抬起一只手去抚摸如懿的脸,那动作缓慢而又充满了侵略性。从眉毛到脸颊,他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肌肤,感受着她的温度和颤抖。 最后是下巴,他轻轻挑起下巴,那触感让如懿感到一阵恶心和厌恶。 他逼迫她抬头看向自己,他要看到她眼中的屈服和痛苦,他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表情,在这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 “你是朕的皇后,朕同自己的皇后过日子,怎么能算是羞辱了?” “朕又不打你,不骂你,一个皇后该有的体面都给了你。” 皇帝继续说道,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你数次顶撞朕,尽不到一个皇后该尽的职责,朕也没有要废了你,这样的日子,朕一招手,就会数以万计的女人愿意来取代你……” 他说罢,扭头上下打量过如懿,那目光仿佛在审视一件物品。 “哼,皇后,你应该庆幸,靠着朕,能在这后位上高枕无忧。靠着朕,乌拉那拉一族能承袭爵位,过上比无数八旗子弟都富贵的日子,你该谢朕的……” “朕给了你那么多,你该千恩万谢才是。不要不知好歹。” 藏在长睫下的眸子闪过几分狠厉,旋即又泛起一丝笑意。 太暗了,他想看清皇后的脸。 他又坐起身来,眼神随意地看了一眼如懿,而后出声道。 “进忠,让人进来端着烛台吧,太黑了,朕睡不着。” 第257章 明讽 “嗻。” 进忠一直在外头候着,听到皇帝这么说,脸上也跟着现出笑意。 他带着笑意,扭头低声吩咐小德子。 “去,把小凌子叫来,屋里太黑,皇上睡不着。” 好啊,就是要把这些通通让他受一遍,方能解他心头之恨。 只不过几刻的时间,一个佝偻着的身影便进来了。 进忠亲手把烛台递给他,小声说道:“进去吧,好好伺候皇上皇后娘娘,这可是天大的福气。” 小凌子木讷的点点头,端着烛台,打开门抬脚走了进去。 他小心翼翼的端着烛台到二人身前,那动作极为谨慎,生怕有任何闪失。最后跪在地上,将烛台高高举在额前,和从前还是小宫女的嬿婉一样,端着烛台在窗前。 昏黄的烛光打在他脸上,透过厚厚的床帐,不过是一露面,如懿便认出他来了。是凌云彻。 如懿的身体猛地一僵,她的眼睛瞬间瞪大,眼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她怎么也没想到,皇帝会让凌云彻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一刻,如懿感觉自己的世界仿佛崩塌了。铺天盖地的羞耻和绝望向如懿袭来,她的脸色变得煞白,身体微微颤抖。 皇上竟然如此拙劣,让凌云彻在床前端蜡烛? 这是在羞辱凌云彻,还是在羞辱她的? 她愤恨的看着在一旁假寐的皇帝,眼中燃烧着怒火,那目光仿佛能将皇帝穿透。 泪水还是不争气的往外流,那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地滑落,打湿了枕头。 她不敢转过身子去看凌云彻,只能一边流泪,一边躺在床上假寐。 察觉到一旁的如懿的动静,皇帝心中痛快极了,含笑入睡。 这样的闹剧一直持续到冬日,寒冷的空气似乎也无法冻结皇帝心中的恶意。 他时不时找些新花样来折磨二人,每一个新的折磨方式都充满了恶意和残忍。 每当见到二人羞愤欲死又无可奈何的神情时,皇帝便由衷地生出无数快感来。 嬿婉自然也不会落下这么一个奚落两人的机会。 眼见腊八快到了,宫里开始忙碌地整理出了账目,和年前年后送年满二十五与四十五宫女们出宫的名册。 这是宫中每年的例行事务,对嬿婉来说,却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她仔细地翻阅着名册,目光特意在如懿宫里的宫女名字上停留。其中不乏有如懿宫里的。 毕竟这位皇后娘娘响亮的名头就挂在那,这样的事,总得向她请示一番。 有个老熟人在翊坤宫当差,她总得过去看看不是。 “娘娘,大冬天的,您何必亲自走一趟,让奴婢和澜翠去就是了。” 春婵小心翼翼的撑着伞,在一旁说道。 紫禁城冬雪大的很,簌簌往下落,嬿婉外面披着一条白斗篷,是皇帝亲自猎来的上等白狐皮做的。 “无妨,本宫也不是为了去见他的,本宫是去见皇后的,不过几步路而已,你们无需担心……” 春婵点点头,并未再说话,只是去之前特地左顾右盼的看了一眼。 这事可别叫进忠公公知道了,他气性大,若是知道娘娘跟凌云彻说话,只怕是要气坏了。 才到翊坤宫,嬿婉抬起脚,慢悠悠的踏入宫门。不过是在院里刚刚站住脚跟,一个熟人便映入眼帘。 嬿婉不慌不忙,脸上依旧带着那副温婉的笑容,对着出来行礼的玉容轻声嘱咐道:“今年翊坤宫中有几位要年满出宫的宫女,这是名册,特来找皇后娘娘清点,劳烦你向皇后娘娘通报一声。” 她的声音柔和动听,举止优雅得体,即便是大权在握的贵妃娘娘,也没有丝毫飞扬跋扈的模样,依旧维持着她一向在这宫里恭俭柔顺的形象。 宠而不骄,也算是宫里头难得人物。 玉容毕恭毕敬地应答后便转身进去通报,嬿婉微微抬了抬脚,目光却始终没有从小凌子身上移开。 她迈着步伐,缓缓走到院里正在撒扫的小凌子跟前。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和嘲讽。 说是跟前,实际上相隔甚远,大约六七步的距离。 嬿婉就那样站在那里,位置选择得很巧妙,若不是身子稍稍偏向他,任人见了都不会觉得嬿婉是在同他说话。 嬿婉高高在上的扫视着凌云彻,看着他颤颤巍巍的动作,嗤笑说道。 “这不是凌云彻吗?你不在冷宫当差,怎么在翊坤宫做事?你……变成太监了?” 她呵气如兰,虽是在问,可那语气中却没有丝毫的惊讶,反而带着一种明知故问的调侃。 如魔鬼般,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凌云彻听得清楚,又不会传到远处其他人的耳中。 察觉到她的笑意,小凌子的脸颊微微泛红,羞耻漫上心头。 他下意识地咬紧了嘴唇,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扫帚,随后又缓缓松开。 即便被这般羞辱着,他的脊梁却依然挺得笔直。 都落到这步田地了,还想着体面呢。 “奴才谢贵妃娘娘忧心,奴才这个模样,贵妃娘娘应当心里有数才是,毕竟,您做了什么,您自己知道的……” 小凌子缓缓垂眸,声音低沉却清晰地说着 他是如何变成这样的,某人应该一清二楚才对。 嬿婉略有些慵懒的伸手去接飘落的雪花,看着雪花在手心慢慢融化,她不紧不慢的说道。 “本宫知道什么?本宫不知道,本宫唯一知道的,是你背叛了皇上,小凌子,你本该好好的在御前当差,何必参与到这后宫来呢?如今这副模样,真叫人觉得恶心。” “我成了当初你的模样,你可满意了?” 听到嬿婉这么说,凌云彻的心痛极了,他颤抖着质问道。 她没有心的吗? 当年,是她说走就走,抛下了他,成为了皇上的妃嫔。 后来,也是她要害皇后娘娘。 他真的想问问,为什么她如此残忍,连自小的情谊都能不顾。 他几乎要认不出她来了。 “呵!小凌子还是一如当年了,即便成了太监,也依旧伶牙俐齿不是吗?当奴才的哪有不挨调教的?好生忍住,待皇上这阵子过去了,就好了……” 嬿婉笑吟吟地说着,她的笑容看似甜美,却充满了恶意。 她可不接受他的无端指责。 她瘦弱得很,背不起这口大锅。 若想人不知, 除非己莫为啊。 她只是不忍皇上被欺骗而已,就这么简单。 那“太监”一词刻意咬得极重,是一把尖锐的刀,直直地刺向小凌子的心。话尾悠悠上扬,清脆悦耳,却带着无尽的嘲讽。 上辈子,是他亲手将东西交给海兰,毁了她的安生日子,她怎能不恨? 她绸缪半生,结果被一个戒指毁了? 这多讽刺啊。 若不是重来一生,她怕是要到地府里……找他算账了…… 她想起曾经与小凌子的种种过往,只要想到曾经有对他念念不忘就觉得恶心。 只恨自己瞎了眼,没有看清楚谁是真正对她好的人。 这般话如数偿还。 现在,嬿婉抓住机会,将这些羞辱加倍地还给了小凌子。 “听说,皇上最近很喜欢你?总召你在跟前伺候?好好干啊小凌子,这可是求也求不来的福气。” 落到小凌子耳朵里,掀起无尽苦涩。 那苦涩的滋味在他心中蔓延开来。 “娘娘来这是为了羞辱我的吗?” 小凌子冷声开口。 原来她当年听到的话是这样的心思,小凌子在这一刻仿佛突然明白了许多。 她是为了报复。 报复当年,自己没能救她出火海。 连话都是一模一样的。 原来她在启祥宫,受的是这样的苦。 他回想起嬿婉曾经在启祥宫的日子,她的那些苦,自己都看在眼里。 如今被皇上百般折磨,也算是走了一遭他当年走过得路。 面对嬿婉的羞辱。 小凌子只觉得悲凉得很。 这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没想到她还念念不忘。 她就是为了这些旧事,所以才疯狂的报复他和皇后娘娘的吗? 因为她和皇后娘娘长得像,被嘉妃要了去,受了五年的皮肉之苦。 想通了这一切,凌云彻的手在颤抖。 他才发现眼前的女人是那样的可怕,睚眦必报到忍辱负重十年,也要将当年之事一一偿还。 虽是一样的境遇,可人终归是不一样的。他再落魄,也从未想过要害人,他的内心始终保持着一份善良和正直。 他只想,那人能平平安安的度过余生。他心中牵挂着如懿,即便自己身处困境,也无所谓。 这就是他们的差距。 人不能没有良心。 他与嬿婉,本就不是一路人。嬿婉为了权力和地位,不惜一切代价,不择手段地去争斗、去陷害他人。 而他,绝不会这么做。 “贵妃娘娘说够了么?” 小凌子的声音低沉,他紧紧攥紧了手里的扫帚,落下的雪冻得他身上发凉。 手上已经长满了冻疮,和她当年一样。 “你如今的模样真是恶心,我若是你,倒不如直接了断好了,也省得如今落得个任人欺凌的下场……你不是铁骨铮铮么?这样苟活于事,比杀了你还难受吧?你别忘了,还欠我一件事,不如就让你去死如何?左右你现在帮不了我什么的。” 嬿婉顿了顿,她的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那笑容中充满了嘲讽和不屑。 她直勾勾地打量着他,眼神如同冰冷的利剑,一寸寸的剜他的心。 “好好的皇后娘娘,也被你害成了这样,你为什么就这么自私呢?为什么要藏那样的东西让皇后娘娘受如今的耻辱?你那颗肮脏的心就不能藏好一点?” “你瞧瞧皇后娘娘被你害成了什么样子,若真的盼着她好,你不如去死,不然你活着一日,皇上就不可能放过你们……两个,你忍心看着皇后娘娘因你被皇上厌恶最后变成她姑母一样的弃妇吗?你忍心吗?” 她一字一句,带着些许张狂。 说完,便在春婵小心翼翼的搀扶下,迈着大步,昂首挺胸地进入了内殿。 该说的话,她已然全部说完,如今,就只看凌云彻自己究竟会如何选择了。 小凌子就那样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般。 痛苦如潮水般将他淹没,让他不堪重负。 嬿婉说得没错,如懿如今这般模样,确实与他脱不了干系。如果没有他的存在,如懿或许只会过得更好。 他怔怔地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空洞而迷茫。看着身侧缓缓飘落的雪花,那洁白的雪花如同他此刻纷乱的思绪。 心中再一次不可遏制地升起了那个可怕的念头。 如果他真的就这样死去了呢?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是不是对大家来说都要好? 第258章 明挑 嬿婉进入小厅后,直接就自顾自的找了个位子坐下,环顾四周,没发现如懿的身影,便翘着腿,护甲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桌面。 一声又一声,不紧不慢,在空寂的殿里显得十分响亮。 直到她坐在厅中又等了一会儿,才见如懿慢悠悠的出来。 她的动作老态龙钟,比太后娘娘看起来都要显老。 不知是因为世事变迁,还是因为这些日子皇上的折磨? 嬿婉就这样看着她走出来,眼底是遮也遮不住的讥讽之意 如懿她只是静静地走进小厅,然后在主位上坐下,目光平静地看向嬿婉,等待着她开口。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这外头雪大,臣妾体虚受不住,这才进来候着,皇后娘娘宅心仁厚,速来体恤妃嫔,想来应该不会同臣妾计较吧?” 嬿婉不紧不慢的起身,微微屈膝,行了一个看似恭敬的礼,口中说着这些话。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她强调雪大自己体虚,同时也在暗暗指责如懿让她在外面久 如懿神情恹恹的坐下,她的脸色略显苍白,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疲惫。 对嬿婉的这番说辞,她并没有接话,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嬿婉,便将目光移开。 玉容见气氛僵持,心中不禁一紧。 连忙出口缓和道。 “怎么会,如今已经过了立冬,这雪大得很,娘娘不会同贵妃娘娘计较的,若是贵妃娘娘犯了风寒,那才是我们这些下人的不是。” 她话中滴水不漏,将这事巧妙地往下人的招待上揽。 既为如懿解了围,又将责任轻轻推到了下人的身上,将如懿摘了个干净。 这新来的,倒比那个容佩识相得多。 嬿婉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如懿查看那一排名字,目光在一个个名字上缓缓扫过。 在里头发现了个熟悉的名字,是容佩。 她的心中一凝,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 宫女出宫本是好事,对于那些在宫中劳累多年的宫女来说,是解脱。可这是贵妃的手笔,她实在是怕永寿宫借机对容佩下手。 如懿知嬿婉的为人,她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容佩一直对自己忠心耿耿,在这宫中陪伴自己经历了无数风雨,如果嬿婉借此机会对容佩不利,她实在难以心安。 “容佩怎么会在上头?” 嬿婉唇角勾了勾,悠悠回道:“这容佩也算是宫里的老人了,从前一直伺候着皇后娘娘,如今虽犯了错,不再是翊坤宫的掌事姑姑,终归是皇后娘娘的人,该给一份体面了……” 她的安排是对容佩来说,可是一种“恩赐”。 “这是皇上的意思,容佩年迈,身子骨也不好,留在翊坤宫怕是伺候不好皇后娘娘,娘娘不如放她出宫,寻个好地方安老,也算是圆满了……” 搬出皇上,如懿便很难拒绝。 虽是在征求如懿的意见,可嬿婉搬出了皇上,即便如懿不愿,容佩也得走了。 她就是个扫把星,每个在她身边的人都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如懿本想为容佩争一争,毕竟宫里头总比外头好,她虽在翊坤宫做些撒扫的活计,可翊坤宫上下看着如懿的面子上终究会看顾着她一些,若是出宫了,那就不好说了。 听到这是皇帝的意思,如懿只觉心中一阵悲凉,却又无可奈何。 她缓缓合上名册,手微微颤抖着,将名册递给玉容,声音略带沙哑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按皇上的意思去办吧。” 只可惜容佩伺候她那么多年,风风雨雨一同走过,如今却落得这般结局。 最后只能以翊坤宫洒扫嬷嬷的身份放出去,这对容佩来说,是何等的委屈。 “臣妾遵旨,方才在院子里,臣妾似乎见到一人,颇觉得眼熟呢,皇后娘娘,你可知那像谁?” 嬿婉笑吟吟地说着,以极其悠然的姿态靠在椅背上。 玉容见状,心中明白此时的气氛愈发紧张,不宜久留。 她同春婵她们对视一眼,连忙小心翼翼地退下,动作轻缓。随着她们的退出,殿内只余如懿和嬿婉二人在交谈,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听到嬿婉调侃的语气,如懿只觉得心中的怒火瞬间燃起,目眦欲裂。她一直努力保持从容,但此刻她提及凌云彻却如同导火索,彻底点燃了她内心的愤怒。 她鲜少地显出一分气愤来,原本淡漠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他就是凌云彻,你害他变成了一个太监,如今可满意了?” 如懿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目光紧紧盯着嬿婉,仿佛要将她看穿。 凌云彻那么好,她怎么忍心如此? 当年她被困花房时,凌云彻曾对她伸出援手;在启祥宫那段艰难的日子里,他也为她求情,试图让她少受一些苦难。 而如今,嬿婉为了权势地位,竟然连当年的真心之人都可以利用,这样的狠厉,如懿不禁为凌云彻感到不值 他的一片真心终究是错付了。 “皇后娘娘这话,臣妾愧不敢当呢。” 嬿婉微微扬起下巴,眼中翻滚着恨意,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笑意说道。 “是他对娘娘有了不该有的东西,臣妾没逼他藏着娘娘您的贴身之物,也没逼他为娘娘办事,更没逼他对娘娘倾心,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作来得,臣妾又何错之有?” 嬿婉嗤笑一声,对如懿的控诉视若无睹。 “你敢说,你没有让茂倩揭发凌云彻么?若不是你,他如今又怎么会是这个模样?” 如懿见她装作无辜的模样,只觉得无奈。 当初,她应该给凌云彻好好相看的,至少得选一个贤惠端庄的女子,做他的妻。 不然也不会让魏嬿婉从中挑拨,让茂倩揭发凌云彻。 “身为妻子,难道要看着丈夫不忠,看着他一步步走进深渊吗?茂倩何错之有?这些年她兢兢业业要做好一个妻子,可凌云彻呢?可有做到一个丈夫该做的?” 嬿婉冷着脸,提高了音量说道。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愤怒和不满,仿佛在为茂倩鸣不平。 第259章 呛声 她强调茂倩的“无辜”和凌云彻的“过错”。 在她的描述中,茂倩成了一个可怜的受害者,而凌云彻则是一个不忠不义的人。 至少在她的眼里是这样的。 凭什么妻子要无条件忍受丈夫的过错?这不公平。 难道非要让茂倩牺牲一切,再陪着凌云彻去死才算是贤妻吗? 那宁可不要贤妻的名头,做个自私自利的小人也挺好的。 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若一心舍弃全部去成全所谓的丈夫,那不是好人,是自甘堕落的见人。 “他在宫中所做种种,哪条不是杀头的大罪?难道要等到凌云彻彻底惹怒皇上,连她一起牵连满门抄斩才算是一个好妻子吗?” 嬿婉继续说道,她静静的看着如懿,看着她作为一切的受益者,去讲着要求奉献者奉献的假话。 这不是高尚,是压迫和绑架。 “皇后娘娘,臣妾知道您与凌云彻之间不简单,这才为凌云彻如此恼怒……” “可茂倩呢?她就该活生生被您和凌云彻牵连吗?她就该做他凌云彻的牺牲品吗?皇后娘娘,同为女子,您见了茂倩之处境,忍心责怪她吗?” 她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几分质问的意味。 如懿只看到凌云彻的处境,可茂倩这些年何尝不是如履薄冰呢? 一介孤女,被当成恩赐般赏给一个侍卫。茂倩在这京城中,没有家人的支持和庇护,她的孤独和无助可想而知。 她被安排嫁给凌云彻,或许原本对未来还抱有一丝期待,可却没想到丈夫对她是何等淡漠。 凌云彻的心从未真正在她身上停留过,她努力扮演好一个妻子的角色,却始终得不到丈夫的关爱和尊敬。 他总是有数不尽的借口留住宫中,每次当他说出那些看似合理的理由时,她只能默默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一人守着冷窗烛火,寂寞孤独度日。 甚至要忍受街坊四邻的闲话。 如果凌云彻有父母,那茂倩的公婆会不会嫌弃她没有留住相公。 如懿不应该为凌云彻找借口的,因为茂倩从始至终都没有对不起她。 无尽黑夜一点不比紫禁城的短暂,每一个漫长的夜晚,她都独自坐在窗前,听着窗外的风声,和宫里的可怜女人有什么不同? 如懿占着别人的相公,也配说这种话? 若单单是如此,都还算幸运。 至少她还能在这宫中拥有一个名义上的丈夫,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即使他很少陪伴在她身边。 现实却远比这残酷得多。偏偏这个丈夫对皇上的女人有了不该有的心思,他顶着御前的官职为后宫的女人办事,每一次他为那个人付出,都像是一把刀深深地刺痛着她的心。 这桩桩件件,若不是茂倩努力求得一线生机,如今怕是早就成为如懿和凌云彻二人间的牺牲品了。 于是,她不得不努力挣扎,试图为自己寻找一条出路。 求生是不论对错的。 因为生死之间,一切都如过眼云烟。 所谓夫妻,也是可以相互利用的。 “皇后娘娘为何总觉得是女人有错呢?明明一切都是因为男人挑起的。” 嬿婉微微扬起下巴,她愤恨的看着她,看着这个前世给自己带来苦难的女人。 魏嬿婉的苦难,是从一张长得像乌拉那拉如懿的脸开始。 这张脸吸引了她的丈夫,引来了别的女人的嫉妒。 这对夫妻道貌岸然,狼狈为奸,所谓的高尚,不过是虚伪的遮羞布。 这一切促成了现在的嬿婉,所谓的心如蛇蝎,也只不过是他们一点点养成的而已。 她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在这寂静的宫殿中显得格外突兀。这句话犹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打破了原有的平静,让如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嬿婉只短短一句话,便呛得如懿哑口无言。如懿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想要反驳,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好像确实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如懿下意识的攥紧了紫檀木椅上的精致雕花扶手。 嬿婉投来的目光,让如懿第一次感觉那么无地自容。 她的眼神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仿佛不敢直视嬿婉那尖锐的目光。 如懿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的赤裸裸的暴露在一个人面前。 她的虚伪,假仁义,所有的所有,都无处遁形。 嬿婉并未打算这样放过她。她站起身来,身姿婀娜却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她的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像绽放着的花,有着生机勃勃的生命力。 她在殿里一步步的走着,那脚步声在寂静的宫殿中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如懿的心上。 一边走,一边细数如懿这些年的虚伪。 “娘娘前些日子,四处奔波,为了小凌子多次忤逆皇上,可皇后娘娘?过去一年之久,您是否还记得珂里叶特海兰,至今还在行宫受苦?” 嬿婉的声音在宫殿中回荡,为曾经的敌人,说一句不白。 “她为你做了那么多,却得不到您半点关心。” 嬿婉的声音在寂静的翊坤宫中显得格外尖锐,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耻笑,紧紧盯着如懿的脸,一字一句的说着。 “她被贬斥出宫时,您在这翊坤宫缩着,可凌云彻被皇上责罚时,您却不管不顾的冲到养心殿。啧啧啧,珂里叶特海兰做了那么多,终究是所托非人啊……皇后娘娘不会不知道吧,她连对自己儿子的最后一句话也是要照顾好您……” “何德何能啊,养了这样一只好狗,连生下来的小狗,也要效忠于您。” 嬿婉每说一句,如懿的脸便白上一分。 犀利的话像刀子,直白的剖出了她的心思 因为那些事实就如此,这一切都是真的。从海兰事发以来,她确实从未帮海兰说过话,更没有照顾好她的儿子。 嬿婉步步走到如懿面前,她身姿娇小,却带着压迫感。看着如懿溃不成军的表情时,脸上充满了嘲弄。 海兰被赶出皇宫时,还在尽力为如懿谋生路。 没想到啊,最后的利益被榨干了,成了路边一条人皆可欺的老狗。 “曾经那么风光的如懿,如今也不过如此。海兰为你付出了那么多,可你又给了她什么呢?” “给了她……悲惨的后半辈子,只能在佛前度过,每日都要面临掌掴……李玉,海兰,凌云彻……这些人,效忠于您,可最后呢?得来的是什么?” 若是海兰知道,用自己这条命去帮如懿不够,还要搭上她儿子的一条命时,该作何感想? 嬿婉故意提起海兰和永琪,她知道这是如懿心中的痛处。 她的眼神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继续说道:“呵!若是海兰真知道了这一切,只怕只会感慨自己没用,没能多生一个有用儿子出来帮如懿才是。”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六宫大权握在你的手里,本宫被皇上软禁,手又如何伸得到行宫去,只怕是会再次被你们捏住把柄,到皇上面前告发我吧?” 如懿别过脸,她的脸色苍白如雪,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无奈。 她的眸子有些心虚的垂下,因为心虚,眼睛疯狂的眨着。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十分艰难,面对嬿婉的恶意攻击,她虽然想要反驳,却又感到无力。 这样拙劣的说辞,甚至说服不了她自己,更何况是面前这个一路从宫女爬到宠妃位置上,历经两世洗礼,慧眼如炬的贵妃呢。 “哈哈哈哈哈哈,若是如此,那是谁在暗中照看还是冷宫侍卫时的凌云彻呢?在花房做着苦役的三宝知道怕是会很不服气,只可惜他是个太监,不值得皇后娘娘费心……” 嬿婉放肆地大笑起来。 “是了,如今凌云彻也是个太监,呵呵呵呵……只怕是用不了多久,皇后娘娘就会将小凌子像三宝般舍弃了吧?” 嬿婉继续说道。 如懿感觉自己仿佛被一条巨大的毒蛇缠绕,无法挣脱。嬿婉的每一个字都像毒液一样,渗透进如懿的心里,让她感到无比的痛苦。 隆冬时节,如懿的额上竟出了几分冷汗,她如同一只现了原型的精怪般,所有的心思都在嬿婉面前无处遁形。 看见她半死不活的表情,嬿婉慢慢又走到了正厅中央,她就那样站在那,居高临下的看着如懿。 就像当年,她居高临下的,高傲的抬着下巴看她一般。 “不要再说了,你……你究竟要如何?本宫劝你,若是还剩几分良知,就不要再对凌云彻动任何手脚,这些年,他走的艰辛,你不该毁了他的前程,况且他不欠你的……” 听到凌云彻,她又有了辩解的借口没 如懿垂首,以十分疲倦的姿势坐着,可眸子却向上抬起,直勾勾的盯着嬿婉,平白无故生出几分骇人的狠意。 “他如何一步步走来的,臣妾都看在眼里,有何苦衷?” 说出这句话时,嬿婉只觉得无比畅快。她如当年一般,将这句话如数奉还。 想说的都说了,她不想与她待在这一处境 嬿婉昂着头,一步步离开了殿中,人都已经走出来了殿门,可声音还是传进了如懿的耳里。 “况且,凌云彻早就死了……既然名册皇后娘娘已经见过了,那臣妾便告辞了,皇后娘娘与其费心在臣妾身上,不如还是想想该如何停止皇上对小凌子的折磨吧?听说今夜皇上还要来陪皇后娘娘呢……” 第260章 凌辱 看尽了她的丑态,嬿婉春风得意,头也不回的离去。 等到嬿婉消失在视线中,如懿如同泄尽全身力气般呆坐在椅子上。 海兰吗? 这些日子,她好像确实对海兰冷淡了。 在嬿婉的话里,她突然想起了与海兰曾经的点点滴滴,那些相互扶持的日子。 她不知道海兰现在过得如何,行宫的人可有怠慢? 她担心海兰在行宫受苦,却又无能为力。自己尚且被困在了牢笼之中,无法挣脱,也无法保护身边的人。 嬿婉带来的愧疚,被她无声无息的化解,原本该愧疚自责反省的她,将无力拿来做借口,继续浑浑噩噩的过下去。 无所谓,嬿婉本也不是秉着要觉醒她的念头而来到。 春婵和澜翠一人打着伞,一人捧着名册,紧紧的跟在嬿婉身后。春婵小心翼翼地举着伞,为嬿婉遮挡着天空中飘落的雪花。 “娘娘,容佩就这么放出宫去吗?若是她出宫后帮皇后娘娘办事,岂不是平白无故添了阻碍?” 春婵微微皱着眉头,眼中透露出一丝忧心。她紧紧跟在嬿婉身旁,脚步匆匆,却又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她怕主儿一时仁慈,养虎为患,担心容佩出宫后会成为如懿的助力,从而对她们不利。 必须要将一切可能的威胁都扼杀在摇篮里。与其赶出宫去,那倒不如杀了她,至少能免去许多麻烦。 她是宁愿为了主儿的路,做刽子手的。 嬿婉边走着,便伸出手去接那从空中飘落下来的雪花。雪花落在她白皙的手掌上,瞬间融化成一滴水珠,她看着那水珠,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似乎并没有立刻回应春婵的话,而是沉静片刻。 敞开心扉的说话,将前世今生的话都一吐为净,沉郁在心尖的云总算散尽了。 她是看不惯她的虚伪的。 如懿是如此,皇帝日后也该如此。 一个一个,都逃不掉。 前世她可是差点就亲手将儿子送上九五之尊的位置呢。 “皇后娘娘不会的,她只爱她自己,任何人没了利用便可以随意抛了,容佩这样,就算出了宫,又何尝能安然度日呢?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过了片刻,嬿婉才缓缓开口说道。 她的声音清脆而冰冷,带着笃定。 容佩出了宫,没有丝毫用处,就像在浣衣局时,一旦消失,她是不会去过问的。 如懿对待身边的人都是基于利用,一旦没有了价值,就会毫不犹豫地抛弃。 “也罢,既然她忠心护主,她出宫的赏赐便减一半吧,剩下的一半拿去京城散给流氓乞丐,也算是给皇后娘娘祈福积德了。” 嬿婉漫不经心地说道,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 这可不是她算计她们,而是将她们的所作所为,细数偿还到她们自己身上。 “是,奴婢遵旨。”春婵连忙笑着应道。 她就说嘛,主儿可不会圣人之仁。 嬿婉脸上是肆意的笑,像绽开着的水仙。 花开荼蘼,虽是素雅秀丽,却藏着不易察觉到阵阵杀意。 水仙花,花香诱人,花开灿烂,却藏毒其中。日积月累,也可要人性命。 她虽厌恶皇帝,可有些地方还是与他相像的。 这么多年,她都为他而活,自然而然的,沾上了几分他的特质。 …… 皇帝处理完政务后便早早来到翊坤宫。整个翊坤宫笼罩在一种紧张的氛围中。宫女和太监们都小心翼翼地忙碌着,生怕行差踏错。 最近皇上很是不一样,被叱责的宫人不在少数。 进忠早就来吩咐过,等他到达时,翊坤宫上下都已经打点妥当。 在身旁伺候二人用膳的依旧只有小凌子一人,进忠一干人等只在一旁候着。 小凌子默默地站在一旁,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个麻木的傀儡。 如懿的脸色十分难看,苍白的面容被一层阴霾所笼罩,毫无生气。 不管是向他请安还是一同用膳,都板着一张脸,如同戴了一张僵硬的面具。 今日魏嬿婉的话,让她多了颇多感悟,看着皇帝,她有些不想忍了。 见她这木头模样,皇帝有些不耐。他皱了皱眉头,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 他烦躁地夹起盘里的菜吃起来,动作略显粗鲁,在借此发泄心中的不满。 他百无聊赖的吃着,可当眼神落在小凌子身上时,脸上又浮现出了那玩味神情。 感受到皇帝投来的目光,凌云彻本能的瑟缩了一下。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对皇帝的动作已经形成了反应。 这些日子,皇帝总爱找些借口来惩罚他,如今身上大大小小各种伤痕累加在一起,新伤旧伤交织,甚至找不到一块儿好肉了。 又来了。 察觉到凌云彻的害怕,如懿看了一眼皇帝,心中暗暗叹气。 为了保护凌云彻,她只能强撑着表情吃下饭菜,尽管口中的饭菜如同嚼蜡,她也不得不装作若无其事的吃下去。 若想要针对一个人,自有万千看不惯的理由。 只见皇帝夹起盘中的一片羊肉,那羊肉色泽鲜嫩,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他正要往口中送,却是像一不小心般,筷子一松,肉就掉到了地上。 殿里宫人都擦拭得一干二净,地面光亮如镜,可皇帝脚下那片地沾上了鞋底从外头带进来的泥土。 那些泥土在光洁的地面上显得格外突兀,肮脏,潮湿…… 羊肉一落地,便迅速染上了这些尘土,原本鲜嫩的羊肉瞬间变得脏兮兮的。 凌云彻见状,连忙弯腰下去收拾。 然而,他的动作到一半,头上传来了皇帝的声音。 “扔了怪可惜的,那就……赏你了。” 皇帝的声音冰冷,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戏谑。 他故意用这种方式来羞辱凌云彻,让他在众人面前难堪。 他的双眼微微眯起,唇角微微勾起,那目光像是猎人看着即将到手的猎物一般,紧紧盯着在自己脚边的小凌子。 “是,奴才谢皇帝圣恩。” 小凌子颤抖着手,他的声音也带着一丝颤抖。 他缓缓地将他脚边的这块儿沾了尘土的羊肉捡起,手指紧紧地捏着羊肉,那脏兮兮的羊肉与他苍白的手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见状,皇帝十分不满的敲了敲筷子。清脆的敲击声显得格外突兀。 “怎么?看不起朕的赏赐吗?吃下去。” 皇帝的嗓音冰冷而严厉,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沉着一张脸 如懿见状眉头轻蹙,眼中满是不忍,见状急忙出口想替小凌子解围。 她面向皇帝,语气轻柔却带着一丝焦急:“皇上,您看这小凌子如此莽撞,实在是扰了您的雅兴,也让这好好的宴席失了几分滋味。不如让他退下吧,他在这儿,臣妾实在没胃口……” 如懿边说边用帕子轻掩嘴唇,想让皇帝将凌云彻换下。 “吃!皇后你给朕闭嘴。” 皇帝全然不理会如懿。 他言简意赅地打断了如懿的话,就那样盯着小凌子。 见如懿如此为难的模样,小凌子心中一酸,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为了不连累如懿娘娘,他没再犹豫,颤抖着双手拿起那块已经脏了的羊肉,闭了闭眼,像是赴死一般往嘴里塞去。 那羊肉上沾染的尘土和污渍的味道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可他不敢咀嚼,只能硬生生地吞咽下去。 皇上怎么折磨他都好,他都甘愿受着,只是……他实在不愿让皇后娘娘为难。 每当看到皇后娘娘难受的神情,他的心都同刀割般难受。 他牙关艰难是打开又合上,舌尖品尝着那块儿牛肉的味道。 御厨的手艺很好,羊肉唇齿留香,可这香,参杂着尘土,倒让人有些心酸了。 见小凌子满脸痛苦地将那块脏羊肉咽下,皇帝微微抬了抬下巴,脸上那原本紧绷的线条渐渐松弛。 又回到了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眼神中透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戏谑。 “如何啊?朕御厨的手艺?” 皇帝慢悠悠地开口,他靠在椅背上,一只手轻轻敲打着扶手,像是在欣赏一场有趣的表演。 这可比戏班子唱戏可有趣得多了,他向来不喜以权势压人,今日也算尝到了好处。 怪不得了人人都削尖了脑袋要当皇帝呢,这么痛苦,谁不想当? “奴才谢皇上恩赐,这肉很好。” 小凌子强忍着恶心,磕头谢恩。 木讷的神情和如懿如出一辙,二人都被皇帝折磨得身心俱疲了。 如懿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如鲠在喉,像是有一把尖锐的刺卡在喉咙里,吐不出也咽不下。 她眼睁睁地看着皇帝如此折磨小凌子,却无能为力,满心的愤懑和无奈交织在一起。 再精致美味的菜肴在她眼中也如糟糠一般,失了所有的胃口。 她猛然放下手中的筷子,那筷子与桌面相碰,发出一声极轻却又无比沉重的声响。 如懿微微垂眸,神色冷淡,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情绪,淡淡说道:“皇上慢用,臣妾近日身子抱恙,实在没有什么胃口。” “想来是伺候的人不对,小凌子,你自己下去领罚吧。” 皇帝微微皱眉,语气平淡的说着。 他自顾自地重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鲜嫩的鱼肉,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眼睛都没往如懿这边瞧上一瞧。 “嗻。” 听到熟悉的话,小凌子反倒安心了。 小凌子丢给如懿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后依旧佝偻着身子出去领罚。 这些日子,他早就习惯了。 不过是些责罚,没什么的。 等小凌子走后,如懿抬眼看着面前冷漠的帝王。 他虚伪的坐在那,是个装成君子的小人。 他如今连个眼神都不给自己了,来翊坤宫的目的也只是为了折磨她与凌云彻。 看到皇帝这般,如懿的心中绞痛。 他们之间,最后竟然变成了这般样子。 早知如此,她宁愿嫁做平常人妇,也不愿入宫来牵扯这些腌臜事。 当年的青樱与弘历,终归是不复存在了。 “怎么?皇后,你如此看着朕,是不服朕责罚小凌子吗?” 察觉到如懿投来的眼神,皇帝也放下了筷子,冷眼看着她面无表情的模样。 虽是没有表情,可眼神撒不了谎。 第261章 割席 “皇上多心了,臣只是一时失神,并未不满,若是不喜欢小凌子,皇上不如将他打发到别处去,哪怕只当个苦役,也好过皇上总费心往翊坤宫跑。” 如懿冷冷说着。 如懿心中清楚,皇帝对凌云彻的刁难已经到了近乎变态的地步。 她实在无法忍受皇帝这样无端地折磨凌云彻,每一次看到凌云彻受苦,她的心中都像是被刀割一般难受。 她迫不及待,要解决这闹剧。 听她终于说出了心里话,皇帝冷笑一声。 “呵,皇后,这就心疼了?还是说朕来翊坤宫陪你你不高兴?这满宫嫔妃,哪个不盼着朕的临幸?也就皇后你,巴不得朕去往别处……” 他等的就是这一日,等着她受不了了,跳出来反抗。 也是,她心里装着别人,自然不喜他来了。 皇帝面带嘲讽地说着,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嫉妒和怨恨之情。 对小凌子的狠意越发的浓,这些日子的折磨非但没怎么解气,反而越来越讨厌这个小凌子来。 “臣妾只是见不得皇上如此刻薄,对一个下人斤斤计较,处处针对,从前您一向倡导宽仁待下,如今您都忘了吗?” 如懿冷眼说着,目光直直地盯着皇帝,眼中没有丝毫的畏惧。 这些日子以来,她心中郁结的气也没由来的爆发了。她看着皇帝对凌云彻的种种刁难,心中的愤怒和不满已经压抑了很久。 她无法理解曾经那个宣称要宽仁治国的皇帝,如今为何会变得如此狭隘和残忍。 这不是当年,她爱的那个弘历。 听到她这么说,皇帝有些恼羞成怒。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通红,他无法容忍如懿这样公然地反驳他,看着四周缩得跟鹌鹑一样的宫人们。 他实在是忍无可忍。 咣当—— 皇帝反手便摔了筷子,将一桌子的珍馐扫落在地。无数瓷器坠地破碎,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是皇帝愤怒的咆哮。 瓷器残片飞溅。 夫妻二人若无旁人的无声对峙着。 “皇上息怒,皇后娘娘息怒……” 霎时间,殿里的宫人都跪了一地。 殿里充满了恐惧和惊慌,生怕皇帝的怒火会波及到自己。 身体颤抖着,不敢抬头看皇帝和皇后,只能低声地求饶。 “滚出去。” 他的目光扫视着跪在地上的宫人,大声怒吼道。 宫人们听到皇帝的命令,如获大赦,纷纷匆忙地起身,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退出宫殿。 等宫人都同鸟兽般散尽了,皇帝才卸下所有伪装,他脸上的愤怒再也无需掩饰,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占有欲和嫉妒。 他起身走到如懿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紧接着,他直接伸手扼住了她的脖颈,那双手青筋暴起。 他的力气很大,如懿的脖颈被他紧紧握住,迫使如懿不得不抬头看着自己。 “宽仁待下?皇后,你是要朕宽恕觊觎朕的皇后的男人吗?还是说你心疼了?他根本就是你的奸夫?” 皇帝咬着牙说道,每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他看着那双眼睛,愤恨的说着。 他恨,他恨这双看向自己时没有爱意的眼睛。 他恨不得将它挖出来。 铺天盖地的窒息感朝如懿涌来,那一瞬间,她仿佛置身于黑暗的深渊,无法呼吸,无法逃脱。 皇帝的手如同铁钳一般紧紧扼住她的脖颈,力量大得惊人。 她的脸立马便涨红起来,如同熟透的苹果,那红色从脸颊迅速蔓延至耳根和脖颈,每一寸肌肤都被这痛苦的颜色所笼罩。 如懿眼底充满了血丝,眼睛因为惊恐和痛苦而瞪得极大,眼神中充满了慌乱和无助。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坏了如懿,她的大脑在最初的几秒陷入了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等她反应过来时才忙不迭的要去挣扎。 她的双手本能地伸向皇帝的手臂,试图掰开那紧紧束缚着她的手。她的动作慌乱而急促,毫无章法可言。在挣扎的过程中,她的身体也不停地扭动着。 慌乱中,手上代表着她的体面的护甲尽数脱落。 就连精心养护的指甲也被折断几分,指甲断裂的疼痛与脖颈处的窒息感交织在一起,让她更加痛苦不堪。 “皇……皇上……” 如懿她艰难地从喉咙中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微弱而沙哑,带着无尽的恐惧和哀求。 听见她的挣扎,皇帝的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他猛地将她同垃圾般扔开,丝毫不留情面的,将她扫落在地。 如懿被他这样大的动作掀倒在地,她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的头发散开些许,碎发凌乱地披在脸上,显得格外狼狈。 短暂的窒息迫使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她的胸脯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痛苦的咳嗽。 她的脸色依然涨红,眼神中还残留着惊恐和绝望。 她的双手颤抖着撑在地上,试图让自己的身体保持平衡,却发现自己的力气在刚才的挣扎中已经几乎耗尽。 皇帝就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半伏在地上大口喘息,眼神中没有一丝怜悯。 看着她生不如死的模样,这些日子的愤恨才得到稍微的缓解。 如懿作为他的皇后,应该全心全意地属于他,不应该对其他男人有任何的情感。 是她活该。 “皇后,朕自认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样待朕?” 只一句话,说出了皇帝心中的恨。 “皇上,臣妾不管您信不信,臣妾与凌云彻只是超越男女之情,其余没有半分逾矩。” 如懿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皇帝,她的声音虽然有些沙哑,有着令皇帝为之抓狂的冷漠。 夫妻俩都恨极了对方的冷漠,却又用冷漠来回应对方的癫狂。 这怎能叫人不发狂? 在她心中,她与凌云彻之间的情谊是纯粹的,是在这冰冷的宫中相互扶持的温暖,是超越男女之情。 他们知道身份有别,所以从未逾矩。 “你还敢诓朕!” 皇帝一声怒喝,操起一旁的瓷瓶便往地上砸。 咣当—— 霎时间瓷片飞溅,正好擦过了如懿的脸。 锐利的瓷片在如懿脸上划过了一道血痕。等如懿反应过来时,脸上是火辣辣的疼。殷红的鲜血顺着脸颊滑落,温热的液体大颗大颗的坠落在地上。 如懿颤抖着手,触摸到脸颊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腥红。 她抬眼看着皇帝,一语不发,冷漠的模样看得皇帝心中发怵。 耳旁尽是碗碟碎裂的声音,皇帝此时只觉得自己冷静的可怕。 只是超越男女之情?皇帝在心中冷冷地反问着。 可当年的他与她呢? 如兄弟一般? 当年她也是与他如同兄弟般相处,可最后她还不是心甘情愿的做了他的侧福晋? 一样的路数,当真以为他看不出来吗? 如懿现在与凌云彻的关系,和当年的他与她有着相似之处。夫妻二十余载,他对她的那些心思是再了解不过。 她就是爱上了凌云彻,只是嘴硬不愿承认罢了。 若是她没有皇后身份的束缚,怕是会迫不及待的嫁给他才是吧? 看着眼前如懿矢口否认的模样,皇帝忽然觉得有些没意思。 “你这么看着朕做甚?怎么?难道你想弑君吗?如懿,别忘了,你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朕给你的,朕随时都能收回这些东西,让你一无所有……” 他冷声说道,心里在细数着一道道,他赐予的恩宠。 皇后册宝。 乌拉那拉府的一等公爵位。 还有她引以为傲的嫡子。 这些他通通都可以收回。 “哼,皇上。” 如懿微微仰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一点点细数着,她内心所想。 “你知道的,臣妾向来求的就不是这些荣华富贵、权势地位,臣妾求的,只是一满心满眼都是臣妾的少年郎。那是一个能与臣妾在花前月下倾诉衷肠,能与臣妾在风雨中共撑一伞的人啊。皇上,您还记得臣妾为何要从青樱改成如懿吗?” 如懿的目光紧紧锁住皇上,试图从他的眼中找到曾经那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少年的影子。 只可惜,眼前这个狠厉的男人,与当年早已是大相径庭。 “这个如懿的懿,是一生一次心意动,这是我们曾经共同铭刻于心的啊。那时候,我们怀着对彼此最纯真的爱意,亲手写下这个字。您曾经的种种许诺,如今,难道都不作数了吗?” 当说出这个一生一次心意动的时候,如懿的嗓音微微颤抖着,像是一片在秋风中瑟瑟发抖的落叶,承载着无尽的悲伤与无奈。 往昔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甜蜜的、酸涩的瞬间,都在这一刻化为利刃,刺痛着她的心。 “如懿,你醒醒吧!” 皇上眉头紧皱,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 “朕都五十了,你也四十有余,岁月早已改变了许多。除了那虚无缥缈的一生一次心意动,你难道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吗?这后宫之中,需要的是权衡利弊,是安稳太平,不是你一直念叨的这些幼稚之事。” 如懿疯了吧? 都四五十了,为何还要揪着十四五岁时的年少情深不算? 难道她这些年,都活在这些东西里吗? 皇后疯了! 皇帝脑海满是这个念头。 “皇上,您别自欺欺人了,富察皇后在时,她是贤后,您就求真心,如今臣妾有一腔真心,可皇上您呢?又求起贤后来了,皇上若当真喜欢富察皇后,那当初又何必说出那些话,让富察皇后,不对,是富察琅华,让她死不瞑目呢?” 如懿字字珠玑,几乎戳到了皇帝的肺管子上。 富察皇后,是皇帝心中的痛。 尤其是如懿,她最不能提及。 皇帝几乎是下意识的,反手给了如懿一巴掌。 一巴掌,直接再次将如懿掀翻在地。 她脸上的伤口,血液本有凝固的痕迹,顺着皇帝的动作,伤口瞬间迸裂开来,鲜血不断的汩汩往外冒。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朕不给你留脸面!” 皇帝自认为,做夫妻到这个份上,他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若是旁的人,早就挥刀砍了这对奸夫淫妇。 早知他不做什么明君,做个暴戾的皇帝,见谁不惯就杀了谁好了。 哪怕这个是他亲自求来的皇后。 如懿此时如同地狱嗜血是厉鬼般,眼神空洞,怔愣了许久,才捂着半边红肿脸颊缓缓坐起。 第262章 水落 “这么久,朕待你不薄,你就是这么报答朕的皇恩浩荡的吗?” 皇帝背过手去,实在不愿再看如懿。 “皇上待臣妾不薄吗?皇上是待自己的脸面不薄吧?这些日子,您可不单单是为了折磨凌云彻那么简单,您是为了折磨臣妾。” 如懿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一丝决绝。 “只有这样,您才能找回自己那丢失的脸面……” 一个巴掌,倒是让她把不敢说的都说了出来。 “这才是你的心里话吧?凌云彻也罢,皇后也罢,既然你当不好这个皇后,自然会有人来替代你的位置,如懿,当年,朕选你为皇后,是大错特错,这些日子,朕无时无刻都在后悔。” 皇帝将这些年的心里话全盘托出。 怨恨散了,皇帝眼底只剩下失望,今日一闹,他已经对如懿彻底死心了,这些日子来得闹剧,他自己瞧着都有些累了。 “要臣妾当皇后的是您,如今嫌弃臣妾这个皇后的也是您,臣妾试问,今日的局面,何尝不是皇上您自己亲手造成的?” 如懿的声音微微颤抖,她双眼直直地盯着皇帝,眼神中透露出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失望、有无奈,更多的是一种倔强的质问。 她从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是皇帝,是皇帝变了。 是他先变的! 如懿依旧跪坐在地上,尽管处于如此卑微的姿态,但她的腰挺得笔直,裙摆散开在冰冷的地面上,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微微颤抖着,显示出她内心的不甘。 她这些年来的委屈和隐忍,她曾经全心全意地辅佐皇帝,尽到一个皇后的责任,可如今得来的,是什么? 是无尽的猜测。 “皇后,朕累了,日后你就好好在这翊坤宫待着吧,朕不会再踏入这里一步,你也不必因此而烦忧了。” 他的眼神冷漠地看着如懿,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既然你不愿当朕的皇后,那你的母家,你生下的孩子,也不必占着皇亲国戚,朕的嫡子的由头,安然度日了……” “既然你不屑一顾,那这些,朕通通收走。” 说罢,皇帝拂袖离去,不留一丝眷恋。 他的身影在宫殿的门口渐渐消失,那离去的背影显得如此冷漠和遥远。 宫殿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如懿呆呆地跪在那里。 直到皇帝走后,如懿才同泄尽浑身力气般瘫倒在地。她的身体软绵绵地倒下,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在这一刻被抽干了。 望着皇帝离去的方向,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出。 姑母,青樱没用,到头来什么都没有保住。 皇帝怒气冲冲的回到养心殿,若真可以,他真的想与如懿此生不复相见。 他一进养心殿,便猛地将桌上的东西扫落在地,吓得周围的太监宫女们纷纷跪下,大气都不敢出。 当年他见皇阿玛对皇额娘,也就是如懿姑母如此绝情时还颇为不解,如今才真正懂得皇阿玛为何会如此。 他想起年少时看到皇阿玛对如懿姑母的冷淡和绝情,那时的他还不明白其中的缘由,甚至对皇阿玛的行为有些不满。 可如今,当他自己面对如懿时,他才体会到那种被背叛和挑战的感觉。他觉得如懿和她姑母一样,都是那么的难以掌控,那么的让他失望。 不愧是她姑母调教出来的好闺秀,同她当年一般……恶毒。皇帝在心中恨恨地想着,他把对如懿的不满和愤怒都归结到她姑母的影响上。 正当他在思索如何处置小凌子时,毓瑚轻轻地走了进来。 她的脚步很轻,若不是那轻微的衣料摩擦声,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她的到来。 “给皇上请安。” “回皇上,前些日子您托奴婢办的事已经有些眉目了,奴婢前段时间探访了从前翊坤宫里伺候的人,皇后娘娘被关冷宫时的相干人等,还有行宫里在皇后娘娘寖殿伺候的人,包括李玉的故居也都探访了一遍……” 毓瑚有条不紊地汇报着,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疲惫。 从夏至今,快半年过去了……这半年来,她不辞辛劳地四处奔波,为了完成皇帝交代的任务,她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 对如懿彻底失去期望后,皇帝的心也冷下来,听到这些后,没有同之前一样激动,只是淡淡问道:“究竟有何发现?” 皇帝的声音很平静,如今听到关于如懿的事情,他的内心已经不再有太大的波澜。 “李玉与太医院的江与彬,还有他如今的夫人,也就是曾在皇后娘娘跟前伺候的惢心姑娘曾是旧相识,三人是同乡,二人成亲时,李玉还曾赠予二人京城外的五十亩良田当贺礼……” “哼,他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皇帝冷哼一声。 怀疑得到了证实,一股愤怒和失望的情绪涌上心头。 “如懿啊如懿,你还真是叫朕大开眼界啊。” 当年富察皇后为了拉拢他身边的王钦,将自己身边的宫女莲心许给了王钦做对食,那一幕仿佛还历历在目。 如今想到李玉,皇帝不禁心中揣测起来。李玉如此慷慨,只怕是也心许着惢心吧? 李玉平日里在他身边做事尽心尽力,深得他的信任,皇帝对他也是有几分了解的。 多半是瞧着自己是个太监,给不了惢心好日子,这才忍住没说出来。 不过是些男女之事,皇帝很快就琢磨透了其中的关窍。 真是好算计,一个惢心,既拉拢了太医院的肱骨,又牵绊住了他跟前最亲近的大总管。 如懿的手段实在是高明。 看似不经意的联系,实则是精心策划的局。 “你继续说。” 皇帝沉着脸,嗓音也不自觉的冷厉起来。 “皇后娘娘与曾经的御前侍卫凌云彻确实有些过分亲切了,曾有许多宫人见他们并肩同行畅聊,翊坤宫还有旧人也说五公主夭折那段日子,曾见凌云彻来翊坤宫开导皇后娘娘,行宫时也有同样之事……” 说完后,毓瑚微不可察的叹气。 这皇后娘娘实在是太糊涂了。 这可是宫里头,与一个侍卫过分亲密成何体统?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皇帝半捏着拳头,待毓瑚撤下去后,手上那支上好的御用狼豪湖笔已经被硬生生折断。 毓瑚是他最可信之人,她说出口的话,还是有几分份量的。 至少,如果连毓瑚都不能信的话,他身边就没有可信之人了。 “进忠,你进来。” 皇帝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仿佛从幽深的洞穴中传出,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他下定了决心,要料理皇后。 至少,不能由着她,继续兴风作浪。 他坐在御座上,身姿挺直却透着一股僵硬,眼神直直地盯着门口,眸子泛着冷光,那冷光如同寒夜中的冰棱,尖锐而刺骨,阴寒的模样仿佛要吃人一般。 任谁听到妻子与其他男人的秘事都不会毫无波澜,即便他已经打算彻底舍弃她。 在这寂静的时刻,皇帝独自一人坐在御书房中,思绪渐渐飘远。 不知怎的,令贵妃那柔顺的模样突然浮现于眼前。 在这宫里头,令贵妃总是娴淑恭顺的,她的一言一行都恰到好处地迎合着皇帝的心意。 每当皇帝与她相处时,她总是低眉顺眼,轻声细语,让皇帝感受到一种被尊崇和依赖的满足。 在她面前,皇帝仿佛才真正有了几分后宫之主样子。 而与此同时,逝去的富察皇后的身影也在他的脑海中缓缓浮现。 这些年,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却越发地想念她起来。 他的发妻富察皇后,虽然在某些时候显得过于谨慎和拘束,但至少她从未让他如此抓狂过。她履行着皇后的职责,管理着后宫的大小事务,将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她的温柔、善良和端庄,在如今的回忆中愈发显得珍贵。 也正是因为曾经有过富察皇后这样一位贤后,如懿的种种行为才令他如此失望。 若是他当年对富察皇后再好一些,多给她一些关爱和理解,让她不那么诚惶诚恐,不在她病榻之前说出那些伤人的话来,一切会不会有不同呢? 第263章 赏减 进忠听到呼唤,连忙快步走进来,几乎是小跑着进入殿内。他脚下生风,连着脚边的紫金衣料翻飞,煞是好看。 “皇上可有吩咐……哟!这是怎么了?要不奴才……奴才去请太医吧?” 听到进忠的惊呼声,皇帝这才惊觉,自己的手心传来一阵刺痛。他低头看去,只见手心被断裂的湖笔扎破,那尖锐的笔尖深深地刺入了皮肉之中。 鲜血正源源不断地从伤口涌出,顺着肌肤缓缓聚在手背,形成一颗颗血珠,最后滴答滴答地砸在地上,鲜红一片,很是刺眼。 皇帝挥挥手,裂开的湖笔两端随着他的动作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他随手抽出帕子,想要胡乱扎住伤口。 只是不知怎的,许是太过愤怒,他的手颤抖得厉害,试了好几次都因手抖而告终。 进忠眼睛就粘在皇帝身上,见他这番,连忙上手帮忙。进忠的动作迅速而熟练,他小心翼翼地接过皇帝手中的帕子,三两下便将伤口包了个严实。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关切,一边包扎一边轻声说道:“皇上,您可千万要保重龙体啊。” 结束后,皇帝沉默半晌 良久,他像是终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缓缓开口说道:“你师从李玉,是最熟悉他不过的,当年,他可有中意的女子?” 皇帝的声音低沉而沙哑,目光转向进忠,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探究 他这么说,进忠的小脸先是露出疑惑的神情,随后,他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大悟的神色,说道:“皇上怎么想起问这些了……” “还真有那么个人,师傅还不是大总管时,常爱往延禧宫走,后面听其他同僚打趣,才知道他有个同乡在延禧宫,若说是寻常同僚,哪里用跑那么勤,后面才知道是心仪的女子在那块当差,嘶……” 进忠一边说着,一边回忆着过去的事情。 “这人皇上也认识,正是先前伺候皇后娘娘的惢心姑娘,那会儿子,皇后娘娘还是娴妃娘娘,就住在延禧宫呢……” 进忠说完后,殿内是长久的寂静。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静得能听见皇帝轻微的呼吸声。 那么,当年收买宫女告发令贵妃,试图谋害她腹中皇嗣之事,确是如懿在背后唆使没错了。 皇帝的脸黑得几乎要滴出墨汁来。 “宣朕旨意,皇后患疯病,先收回她的皇后册宝,锁在翊坤宫好好修养,只留一个嬷嬷伺候,小凌子,送去永巷吧……其余人从哪来回哪去吧,皇后喜欢念佛,修个祠堂,让她每日跪够三个时辰,去去疯魔……” 他本想直接将小凌子乱棍打死,可转念一下,又换了主意。那种肮脏之人,赐死算便宜他了,就在永巷刷恭桶吧,也算物以类聚了。 他要让如懿身边的人都受到惩罚,让她知道背叛自己的后果。 …… 如懿就坐在殿里看着翊坤宫逐渐冷清下来,曾经热闹的宫殿如今变得冷冷清清,她的心中充满了悲凉。 知道容佩次日要走,她特地将她召到跟前。 如懿看着容佩,眼中闪过一丝温柔和不舍,她想要在这最后的时刻,和容佩说说话,也许这是她们最后一次这样相对而坐了。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默默地看着容佩,眼中渐渐泛起了泪花。 容佩这两年老得快,鬓边白发横生,脸上的皱纹堆叠,容貌虽老,可那双神采奕奕的眸子没变。 这一些,都是因为她啊。 容佩一进屋,看见如懿呆坐在那,屋里的光线有些昏暗,如懿的身影显得格外落寞。那一瞬间,她的心像是被什么揪住了,眼里就不自觉的泛起泪花。 “皇后娘娘?娘娘……奴婢不能再伺候您了……”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和哽咽,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请受奴婢一拜,皇后娘娘知遇之恩,奴婢无以为报,若有来生,定结草衔环,报答皇后娘娘大恩……” 她缓缓地跪下,膝盖触地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泪水再也忍不住,如断了线的珠子般顺着她有些粗糙的肌肤滑下。 如懿略显欣慰的点点头,她定坐在位上,身姿依然端庄,却难掩疲惫。 她伸出一只手虚抚容佩起身:“容佩啊,是本宫该谢你才对,谢你这些日子一直在本宫身边……” 如懿的声音轻柔而缓慢,带着深深的感慨。 “如今,本宫这样的下场,身边的人走的走散的散,你若是出宫,能过上好日子,本宫也放心了,有你是我的福气……” 她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秀眉挑高,要仔细看才能察觉出一丝的不舍。 “皇后娘娘日后要好好保重啊,奴婢一出宫,这翊坤宫就没人了……” 想到如懿的处境,容佩更加的动容,若是可以,她真的想留在翊坤宫伺候皇后娘娘一辈子。 只可惜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如懿拿出帕子,放她手里让她擦拭眼泪,随后从一旁的桌上拿起了一幅刺绣。 她边看着画,便说道:“这一幅刺绣,是海兰还在时同我一块儿绣的,上头是本宫最喜爱的绿梅,今天赠予你,也算是留给你一点念想了……” 说是两人一起绣的,实际上,上面大多数都是海兰所做,她不过是动了寥寥几针,便全放任海兰动手了。 容佩颤抖着手接过。 她知道皇后娘娘的性子,她人淡如菊,这副刺绣在她眼里,价比千金。 “奴婢谢皇后娘娘厚爱……” 容佩接过画后,感激涕零的向如懿叩了三个响头。 也算是尽最后一点主仆情分了。 “去吧,你们还得赶在日落前出宫呢,惢心夫妇就住在京城,你若有难处,大可以去找他们,他们会帮你的……” 如懿欣慰的点点头,细心叮嘱道。 “是,那奴婢就走了,愿皇后娘娘日后,一切安好,喜乐安康。” 容佩拿袖子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后才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内殿。 回到住处后,她珍重的抚过上头细密的针脚,随后郑重其事的将那副刺绣放进了包袱的最里侧,这才赶去同一同要出宫的宫女们等待点卯。 凡是年满出宫的宫女们都会得到一笔赏赐,也算是安置费。 容佩平日里攒的钱财,都在上次慎刑司的灾祸中,拿去治病用光了。 赏赐按在宫里的年份给,她入宫几十载,想来会有一笔丰厚的赏赐。 她就想着,靠着这笔赏赐,出宫安置,置办田宅也好,盘个铺子做些小买卖也好,总算是有盼头的…… “下一位,容佩~” 管事太监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容佩的思绪。 她抱着期待的上前,看着管事太监将银子拨了又拨,最后放到她的手上,只有两个轻飘飘的银锭子。 “公公,这……这数目好像不对吧?我在宫中待了三十多年,按理说,赏赐得有……” 数目不对,容佩急忙问道。 “你是翊坤宫的容佩没错吧?” “对,没错,我之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姑姑……” “那就没错了,皇后娘娘病重,上头吩咐了,此次赏赐一律减半,拿去城外布施,好为皇后娘娘祈福……” 容佩同晴天霹雳般怔在原地。 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负责分赏的管事太监可没功夫跟她掰扯,见她站在面前发呆,面色不善的斥道:“你要不要?不要还回来,别拦在这,咱家送完你们还得赶着回去交差呢!” 一旁的小太监见状也上前推搡起来。 “拿了赏赐就赶紧滚,后头一堆人呢!” 容佩被推了个踉跄,最后捧着两锭银子失魂落魄的同其他领了赏赐的人站在一块儿。 按规矩,分下来的赏赐得给掌事太监一份。减半加上抽成,落到她手里不过就十两。 十两,高不成低不就的数目。 莫说置办田宅,若她找不着生计,怕是安享晚年都难。 “这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容佩姑姑嘛?瞧她现在这样,怎么感觉比咱们还寒酸?”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宫里头要说最大的主子那是皇上,她得罪了皇上,能有好日子过才怪......” “啧啧啧,好歹是跟前的红人,皇后娘娘怎么不赏些金银财宝?这样出去,也是损了翊坤宫的脸面......” 身边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这些话一句句打在容佩心上,溅起阵阵涟漪。 可荒唐的念头只一瞬,便被她自己强硬打消。 皇后娘娘那样高洁的人,有亲手所作的刺绣相赠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那些黄白俗物,只会玷污了她们主仆二人的诚挚之情。 不给是好的...... 不给才是好的...... 容佩将两锭银子揣进怀里,不屑的说道:“即便是快要出宫,皇后娘娘也是你们能议论的?” 斥责声一出,无数白眼都落到她身上,但确实有用,周身都安静下来。 她被扰乱的思绪也逐渐平复。 第264章 灾祸 出宫的宫女们整齐地站成一列,随着那朱红宫门缓缓打开,她们抬脚落脚,一步又一步,终于踏出了这座困住她们大半辈子的皇宫。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湛蓝而广阔的天空,与紫禁城的天空截然不同。这里的天空一望无际,没有红墙高楼的束缚,不再是那四四方方、满是压抑之感的模样。 容佩上一次见到这样的天空,还是随皇后娘娘下江南的时候。那会儿,皇后娘娘还未遭到皇上的厌弃,一切都还看似美好。 容佩心中感慨,想来真得多谢娘娘的提携,若不是娘娘,她恐怕一辈子都得如同其他宫女一般,被困在那深宫之中。 她回头望向那巍峨的宫门,在心底默默为如懿祈祷。愿皇后娘娘日后,一切安好…… 她不过才走出宫门几步,身旁的宫女们有许多都有家人前来迎接。看着别人一家团圆的温馨模样,容佩心中不免觉得失落起来。 她就那样独自走在街头,孑然一身,显得如此孤单落寞。周围的人来人往似乎都与她无关,她无牵无挂,在这世上仿佛只剩下自己。心中唯一的念想就是宫里的皇后娘娘。那是她在这冰冷世界里唯一的温暖和寄托。 她呆愣着站在原地,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前方。随后,她又轻轻地摇了摇头,像是要甩开那些烦恼和忧愁,继续向热闹的集市走去。 集市上喧闹声此起彼伏,各种吆喝声、笑声交织在一起,可这热闹却丝毫无法驱散她内心的孤寂。 才走到一半,突然涌出几个人来,他们动作迅速而粗暴,毫无预兆地捂住她的嘴巴。 “唔......呜呜......” 容佩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想要挣扎却无果。她拼命地扭动身体,试图挣脱那几只强有力的手,可一切都是徒劳。 当看到他们头上戴着的红帽时,她才发现他们是分赏时就站在一旁的几个小太监。那一刻,她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拼命地挣扎着,手脚并用,试图挣脱那几个小太监的束缚,但她一个弱女子又怎能敌得过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 她的力气渐渐耗尽,只能任由他们将自己拖进了黑暗的巷子里。她的身影也随之消失在热闹的集市人群中,就像一颗水滴融入了大海,无声无息。 “臭娘们,不是很拽吗?既然嫌弃钱少那就别要好了,正好拿来孝敬哥几个......” 其中一个小太监恶狠狠地说道,他的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眼中闪烁着贪婪和凶狠的光芒。 接着,他们便开始对容佩拳打脚踢,那拳脚如雨点般落在她的身上。容佩疼得蜷缩起来,试图用身体保护自己,可那些拳脚还是无情地落在她的背上、腹部、腿部。他们一边打骂一边大笑。 尽兴后,他们才停下动作,喘着粗气,其中一人伸手粗暴地搜出了她身上揣的十两银子。 另外几人还将她的包裹拆开,把里面的东西尽数倒在地上,衣物、杂物散落一地,一片狼藉。 他们在包裹里翻找着,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不满的话语。 有人蹲在地上东翻西找,最后还找到了如懿赠与她的绿梅图。 见到他们拿起了那个包裹里的绣图,容佩这才有了剧烈的挣扎动作。她像是突然被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不顾一切地扭动着身体,想要冲过去夺回绣图。 “放下,那是皇后娘娘给的,快住手!” 容佩声嘶力竭地喊道,她的声音因为焦急和愤怒而变得沙哑,眼神中透露出无比的紧张和珍视。 见她这般紧张的模样,为首的太监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他满不在乎地拿过了那张绣图,在手中随意地翻看了一番。 那绣图上精致的绣工和细腻的纹理,他却丝毫没有欣赏之意,只是粗略地看过后,便十分嫌弃地将其丢在地上。 素白的绣图飘飘扬扬地落到雪水混着泥土而脏污不堪的地上,那原本洁白如雪的布料瞬间沾上了污渍。 不一会儿,绣图便一块儿跟着周围的脏物一起染脏了。 “切,就你拿这东西当宝,真晦气,一点油水都捞不出来。” 为首的太监不屑地说道,还朝着绣图啐了一口。这张绣图对他来说毫无用处,只是一个碍眼的东西。 其他太监也跟着哄笑起来,继续在地上的杂物中翻找着,对那张被弄脏的绣图再也没有多看一眼。 容佩看着落在地上被弄脏的绣图,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看着地上那几件衣物,他们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随后索性伸手将她头上戴的几只素银簪子都拔了下来。 那些簪子在他们手中被随意摆弄着,仿佛只是一些毫无价值的玩物。 她身上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被他们握在手里。 “呸!还皇后娘娘跟前的红人呢。真寒酸,弟兄们咱们走......”为首的小太监一边说着,一边一口唾沫吐在了容佩身上,那唾沫星子溅在她的衣服上,更增添了几分狼狈。 出宫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容佩便满身狼藉。 此时的她蓬头垢面,头发凌乱地散落在脸上,遮住了她原本的面容。 身上的衣服也因为挣扎和被拖拽而变得皱巴巴的,还沾染了不少灰尘,那灰尘混合着地上的泥土和雪水,形成了一块块污渍,让她的衣服看起来脏兮兮的。她的脸上也有几道擦伤的痕迹,灰尘附着在伤口上,隐隐作痛。 整个人的模样比街上的乞丐好不了多少,甚至更加凄惨。 她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身体微微颤抖着,心中充满了委屈和无助。曾经在宫中虽然辛苦,但也从未遭遇过如此屈辱的事情。 她老了,身上无数的旧伤,他们一通拳打脚踢下来,疼得她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带走了自己身上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 他们走后,容佩缓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 第265章 自毙 她艰难的起身,踉跄的把掉了一地的衣物拾起装好。 最后,她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颤抖着手缓缓地拾起了如懿赏给她的那一幅雪中绿梅绣图。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心疼和不舍,那是皇后娘娘对她的情谊的象征,在她心中无比珍贵。 方才人多眼杂,混乱之中不知是谁,在上头踩了大大一个黑脚印,那脚印醒目而刺眼,还沾染了混着雪水的泥渍,让原本素雅的绣图变得污浊不堪。容佩呆呆地看着那污渍,心中一阵刺痛。 容佩终是有些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她一边流泪,一边试图将上头的污渍擦拭干净。 她的手颤抖得厉害,用袖口轻轻地擦拭着,仿佛这样就能抹去那不堪的印记。可任凭她怎么努力都无法将其擦干净,反而因她的动作,将上面的污渍越晕越大,原本小小的污渍渐渐扩散开来,如同她此刻破碎的心。 泪水不停地滴落,滴在绣图上,与那污渍混合在一起,让她更加绝望。 良久,她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步履蹒跚地从小巷子里出来。 她的脚步虚浮,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的头发依旧凌乱,脸上的泪痕未干,衣服上的污渍和褶皱让她看起来狼狈至极。她的眼神空洞无神,望着前方的路,却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耳边传来的叫卖声拉回了她的神志。 她突然觉得有些饥肠辘辘起来。 可在摊位前站了许久,最后摸了摸空瘪的肚子,容佩只能无奈的离开。 身上的银钱都被抢光了,她无处可去,只能先去别处寻个落脚处。 她这时突然想到了皇后娘娘说的,惢心夫妇就住在京城里,她说不定能去找他们应应急。 先让他们收留一会儿,等回头她找到了活计再离开也不迟。 太医院江与彬,这个名头在京城也还算响。 她一路找人询问,终于在临近夜幕时找到了江宅。 可才看到江宅的大门时,容佩便有些惊了。 这江府为何要挂白?里头还有阵阵哭声。 谁去了? 她急忙上前去询问门口的小厮:“请问这是江与彬江太医家吗?我是之前宫里头的容佩,与江太医和江夫人是相识,这......这是怎么了?” 那小厮半信半疑的说道:“你是宫里来的?是我家大人没了,今日回宫里当值,说是......不慎落水......” 容佩心里的弦骤然断裂。 怎......怎么会这样? 江太医好好的,怎么就落水薨逝了? “可否替我通报一声?同江夫人说一声我是容佩,曾伺候在皇后娘娘身边......” …… 这幕后的始作俑者,自然是龙椅上的那位。 别忘了齐汝是怎么死的,皇帝可不允许有人背叛他。 知道李玉,惢心,江与彬三人是同乡之后,皇帝便没打算留他性命。 他本不该死,可偏偏皇帝对江与彬有了疑心,便派人去调查了他这些年的脉案。 这才发现不对之处。 金佳皇贵妃,也就是金玉妍。 她当年身边的人陷害还是娴皇贵妃的如懿,正碰上玉氏王爷逼死发妻被押解进京问罪。 他本以为她是惊惧之下生产,九阿哥这才一生下来便没了气息。 巧的是,为她诊治开药的正是江与彬。 当年,惢心为了证明如懿清白,被慎刑司拷问,出来后断了一条腿,后来被如懿许配给了江与彬。 他派去的人发现,江与彬故意给金玉妍开的药里加了许多苦药。 于是又找了当年在启祥宫伺候的人问话,才知道那段日子,金玉妍因为药苦,加上心绪郁结,所以不怎么用药。 这才害得,他的九阿哥早早夭折。 金玉妍纵使有万般不对,可她肚子里怀的可是他的皇子。 皇家子嗣凋零,一个小小太医,竟然敢对皇嗣下手。 他是在找死。 只要了他的性命,没祸及九族,便已经是皇帝手下留情了。 因此,江与彬与齐汝般,不慎落水身亡。 早上还好好的去当值,中午便被抬了回来。 见容佩神情不似作假,她身上虽狼狈了些,但确实穿着宫里的装束。 那小厮回道:“那行吧,只是如今夫人正伤心着,见不见你我可就管不着了……” 容佩点点头,焦急的看着小厮进去的身影。 可小厮还没出来,一个熟悉的人就已经到了她的眼前。 “娘!娘!夫君尸骨未寒,你不能这么对我……” 悲戚的嗓音响起,容佩霎时间愣在原地。 是惢心,她正焦急的对一个老妇人哭诉道。 “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克死了我的儿子,他拿你这个瘸子当宝,我可不惯着你!” 江老夫人看着惢心,冷声说道。 她儿子本在宫中有大好前程,什么人家的好女子求娶不到? 偏偏娶了这个瘸子,其他的倒还好说,若不是娶了皇后娘娘身边的她,如今皇后娘娘势弱,她儿子此时又岂会冷冰冰躺在那。 皇后不端,宫里宫外早有传言。 如今万事都是令贵妃出面料理,若说她儿子不是被皇后娘娘牵连她是不信的。 “娘,我没有,我没有克死相公,我……我……” 惢心没想到,原本还好好的一个家,不到半日就要散了,她跪在地上,揪着江老妇人的衣摆用几近哀求的声音说道。 容佩见形势不对,连忙上前帮着惢心说话。 “江老夫人,惢心可是由皇上赐婚的,你若是敢将惢心扫地出门,那岂不是违抗圣旨?” 容佩怒目圆睁,中气十足的说道。 若不是她此时略显狼狈的模样,江老夫人说不定又信了她的话。 “容佩?你怎么来了?黄河娘娘,皇后娘娘如何了?” 见到容佩,惢心也顾不上自己了,连忙问如懿的近况。 “皇后娘娘一切都好,我是被特赦出宫的,只是半路遭人打劫,本想来投奔你……没想到……” “哼,你又是哪来的乞丐,敢在我江府前撒野。” 江老夫人冷眼看着二人叙旧,颇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容佩连忙将惢心护在身后:“惢心是皇上赐婚给江与彬的正头娘子,即便你是她婆母,也没有任你扫地出门的道理,她有诰命在身,你岂敢如此对她?” 听到容佩的话,江老夫人几乎要气笑了。 “那你说我该如何?难道要放任她这个扫把星克死我儿子之后再把我克死?将我江府上下十几口人都克死才算完吗?” 这番话堵得容佩哑口无言,见江老夫人正在气头上,惢心拉了拉容佩示意她不要说话,自己呜咽着说道。 “娘,儿媳没有,现在夫君走了,你总要让我将孩子扶养成人吧?娘也不想孩子刚失了父亲,又没了母亲,成了无父无母之人吧?” 这些年,惢心和江与彬是有孕育子嗣的。 提到孩子,江老夫人稍稍迟疑了一会儿。 几息后,她冷声说道。 “我给你两条路,要么,你做个洁妇,给我儿陪葬;要么,你就自请上山,当个带发修行的尼姑,给我儿祈福。” 第266章 落终 殉葬?为尼?容佩脑海中回荡着这个词。 说是两条路,不过是两种不同的死法罢了。山上如此苦寒,惢心去了,也不过是等待灭亡罢了。 惢心闻言神情黯淡,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肩膀微微颤抖着。 才失了丈夫,就要面临这样的困境。 她这一生太苦了。 “江老夫人,你这也太狠心了,惢心嫁进江家少说也有十余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可是皇上指婚,皇后娘娘送嫁的,你敢如此对她,小心我进宫状告皇后娘娘,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说话的人义愤填膺,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威胁。 容佩愤愤不平,她的脸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 “惢心虽不良与行,但这些年上上下下都是她在打理,还为江与彬生下一儿半女,为江家延续香火,老夫人这么做,实在是欺人太甚。” 惢心一直尽心尽力地操持着家中的事务,从没有过丝豪懈怠。她不仅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还为江家生下了孩子。 可如今,江老夫人却要这样对待惢心,让她去山上受苦,这欺人太甚了。 “哼!你一个年满出宫的老宫女,这辈子出了紫禁城还有回去的可能吗?再说了,她是我的儿媳,我又没替我儿休了她,只是让她上山为我儿祈福而已……” 江老夫人冷冷地回应道,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屑和冷漠。 她看着容佩,一个无权无势的老宫女,根本没有能力干涉自己的决定。 那个李玉她是知晓的,他们本是同乡。前几年,李玉被皇上责罚,而后就莫名其妙地死掉了。当时她就觉得不对劲,心中总是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毕竟他们二人成亲时,那个太监竟送了他们五十亩良田做贺礼。 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一个太监怎会如此大方? 她就不信那个李玉如此大方,是看在儿子的面上送贺礼。 那扫把星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常能碰上。 如今李玉死了,这良田到底是赠给谁的,就说不准了。 江老夫人短暂的愣神后,眼神逐渐恢复清明,思绪回笼后又继续说道。 “这是江家的家室,想来皇后娘娘也不能把手伸的那么长,皇后娘娘乃是后妃,总不能连臣子的家室都要管吧?” 江老夫人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强硬,她微微扬起下巴,目光直直地看着容佩。 皇后虽身份尊贵,但也不应该过多干涉臣子的家务事。惢心是江家的儿媳,她有权力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安排惢心的去留。 看着容佩趾高气昂的狐假虎威的模样,江老夫人是一肚子火。 不过是仗着曾经在宫中伺候过皇后,就如此嚣张。 “来人,将这老宫女给我赶出去,少在这碍眼。” 江老夫人愤怒地喊道,她的声音因为生气而变得有些尖锐。旁边的下人使了个眼色,那些下人立刻会意,纷纷朝着容佩走去,准备将她赶走。 听到老夫人要将容佩赶走,惢心从容佩身后出来挡在了她身前。 “娘,儿媳愿意,儿媳愿意上山去,可求您大发慈悲,至少等夫君安葬,如今他尸骨未寒,见此情景,怕也走得不安心啊……” 惢心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哀求。她知道无法改变江老夫人的决定,但希望能为丈夫争取一点最后的尊严。 她是他的妻,总要亲自送他上山,让他入土为安吧。 “哼,算你还识相,七日后我儿出殡,等他安葬后,你老老实实给我上山去!” 江府门口闹得难看,刚才大喊大叫下聚了不少人看热闹。 那些人围在门口,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脸上带着好奇和八卦的神情。 江老夫人看到这一幕,心中更加烦躁。 她不想让江家的事成为别人的谈资,见惢心答应了,索性退一步。 “娘,您先进去吧,儿媳跟容佩姑姑说句话就进去。” 说服了老夫人后,惢心故作轻松的擦拭掉脸上的泪水说道。她的声音尽量保持平静,但仍能听出其中的一丝颤抖。 老夫人斜睨她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就朝府里走去。 在这个时候还要和容佩说话,简直是不知轻重。 她这模样就算是同意了。 然后,她连忙将容佩拉到一边,动作有些急切。 “如今我是自身难保,帮不了你多少了,这个镯子你拿着吧,拿去当了租间屋子先住着,再找个生计,扛过去就都好了……” 惢心一边说着,一边从手腕上褪下一个镯子,递给容佩。 她都快要被赶出家门了,身上自然没什么贵重东西。 这个镯子是她为数不多的珍贵物品之一了,希望能帮她度过难关。 惢心她这命不好,随着娘娘在冷宫多年,那些日子的艰辛和困苦仿佛还历历在目。冷宫中的寒冷、寂寞和恐惧,她都一一承受过来了。 出来后又为了娘娘清誉断了腿,那钻心的疼痛和身体的残疾,成为了她生命中的一道伤痛。好不容易嫁人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她本以为生活终于可以平静下来,可命运却再次捉弄她,夫君又去了…… 上山当个尼姑也好,她现在是万念俱灰了,什么样的日子不是过呢? 无非是过回冷宫那样的日子,至少不用伺候娘娘,不用伺候婆母,还轻省些。 那银镯子带着几分惢心的体温,刚一落到她手心,那残存的温度竟仿佛有了力量,几乎要灼伤她。那温热透过掌心,直抵容佩的心底,让她的心猛地一颤。 容佩本欲推辞,这太过贵重,自己受之有愧。 可惢心仿佛看穿了她的念头,一下子捏住了她的手,那力度中带着坚定和关切。 惢心柔声细语地说道:“收下吧,这雪下的大,天气这般寒冷,若是没有这个,你该怎么活呢?好好的,日后若有机会,来找我说说话也好。你在宫里要多留意着点宫里的动向,皇后娘娘一个人在宫里头过得难呢……” “她身边没什么人了,但这宫里的人心复杂,争斗不断,我们得多留个心眼,帮着皇后娘娘。我这出去了,心里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娘娘,你在宫外,若是娘娘派人找你,要多帮衬着点。这镯子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拿着它,就当是我还在你身边陪着你一起守护娘娘。” 惢心的眼神中满是恳切和担忧,她紧紧地盯着容佩。 她跟容佩一样,是从娘娘身边出来的。 这心中放不下的也就是皇后娘娘了。 她孤身一人在宫中,不知如何了。 容佩听着惢心的话,眼眶渐渐湿润,最终紧紧地握住了那只带着温度的银镯子,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会在京中好好守着的,你万事小心。” 惢心这一辈子,勤勤恳恳,在宫中小心翼翼地侍奉着主子,从不敢有丝毫懈怠。她付出了无数的心血和努力,可最后却只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能怪谁呢? 只能怪自己命不好,没生到好人家。从出生起,就注定了要在这世间艰难度日。 “去吧,天快黑了,前面的街上有当铺,去当了找间客栈睡一晚,明儿个再好好谋划……” 惢心强打起精神,对容佩说道。 容佩点点头,在惢心的目送下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她手里攥着那个镯子,心中五味杂陈。 为何会这样。 她们的日子为何会如此艰难? 这样艰难的时候,她们奉若神明的皇后娘娘又去了哪呢? 今日的见闻,让容佩一点点的清醒了过来,她再也无法说服自己,保持着那颗麻木的忠心。 离了皇宫,她对皇后娘娘的那颗热忱之心似乎也一点点的冷淡了下来。 按照惢心所说的,容佩怀揣着她的镯子来到了前面街上的当铺。当铺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伙计们在柜台后忙碌地招呼着顾客。 容佩小心翼翼地拿出镯子,递到伙计面前。伙计拿起镯子,仔细端详了一番,一番讨价还价后,最终镯子当了五两银子。 拿着这五两银子,容佩没敢多耽搁,很快就开始寻找住处。她在街巷中穿梭,打听着租金合适的屋子。 没多久,她找到了一间一月一百五十文的小屋子。屋子位于一片都是穷苦人家的区域,周围的环境嘈杂而简陋。 不大不小的屋子,一张床,一个桌子,一件衣柜,这就是全部了。 至少没有风餐露宿,比宫里时自在。 容佩年纪大了,身体本就不如从前,再加上身上还有伤,行动起来也有些不便。 她四处寻找活计,却屡屡碰壁。因为前些年被皇上贬去浣衣局的经历,她的名声坏了,四周的大户人家都对她心存顾虑,不敢要她来指教自家孩子宫规。 好在曾经在翊坤宫时,她跟着学会了炖一些好汤。于是,她去了一家不大不小的铺子里头帮厨,每天在厨房里忙碌着,准备食材、炖煮汤品。平日里闲暇的时候,她也不闲着,再替别人做些缝补浆洗的活计来补贴家用。 日子一天天过去,素日的劳碌艰辛如潮水般将她淹没。每天从早到晚的忙碌,让她的身体疲惫不堪。 那张脏了的绣图怎么洗也洗不干净,既换不了银钱解她燃眉之急,又脏得无法入眼。 没多久便被她遗忘在了某个阴暗潮湿的角落,霉斑很快就爬上了洁白的布料上,最后随着她对如懿的那颗忠心一样,失去光芒后被如同垃圾般无情的丢弃。 惢心按江老夫人的安排,去了京城外一家道馆修行。 七日一过,江老夫人的心也稍稍软下来,几个孩子哭闹一番,就免了她为尼,只让她久居道馆里头,为江与彬抄经祈福,不比做些苦活。 她们二位日子过得还算顺畅。 而宫里头的凌云彻就没这么顺利了。 他被安排去了永巷,身上本就不大好闻的味道逐渐由异味变成了恶臭。 他同几个太监一起住在一间小屋里,天不亮就要起身收各宫的恭桶,再将他们一一清洗晾干再派送到各宫。 他日复一日的重复着这些工作。 身上的伤痕始终不见愈合,逐渐有了发烂发臭的迹象。 他是活不久了,却还是有人想迫不及待的送他一程。 第267章 落幕 夜间,那间狭小昏暗的小屋仿佛被黑暗吞噬了一般,只有烛台上那微弱的烛光在挣扎着照亮周围的一小片空间。 小凌子独自坐在这昏黄的光影里,眼神直直地看着床上的一个枕头发呆。那烛光摇曳不定,使得他的影子在墙壁上晃来晃去,更增添了几分孤寂。 这是他临走时皇后娘娘所赠,枕头的面料看上去质地柔软,虽然在这昏暗的光线下颜色显得有些模糊,但仍能感觉到它的精致。里头装的是上好的杭白菊,隐隐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娘娘说杭白菊安眠,她知道自己夜不能寐,所以让人赶制了这件枕头。 小凌子回想起皇后娘娘当时说这话的神情,是那么的温柔和关切,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 可如今,他却身处这样的境地,与皇后娘娘也相隔甚远,命运的无常让他感到无比的无奈和悲伤。 在一片狼藉的床上,这个枕头是唯一整洁之物。周围的床铺凌乱不堪,被子随意地堆在一旁,床单也皱皱巴巴的。 而这个枕头却静静地放在那里,仿佛是一片混乱中的一抹宁静和安慰。 小凌子抬手抚摸着枕面,他的手指轻轻地划过,感受着那细腻的触感。他的眼底是止不住的担忧,他担心皇后娘娘的处境,不知道她在宫中是否安好,是否也在承受着痛苦和压力。 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如何了,小凌子在心中默默地想着,脸上满是忧虑之色。 她被软禁在翊坤宫,那曾经辉煌热闹的翊坤宫,如今恐怕是一片冷清吧。 没了皇后册宝,那象征着皇后尊荣的信物被收回,就如同剥夺了她的身份和地位。乌拉那拉氏的一等公也被皇上找借口给撤了,这意味着家族在朝堂上失去了重要的支撑和庇护。 如今乌拉那拉氏在朝中无重臣,曾经那些或许能为家族说上话的人,要么被皇上打压,要么自身难保,不敢轻易出头。 在后宫无宠妃,皇后娘娘孤立无援,身后空无一人。没有了家族的支持,也没有了皇上的宠爱,她在那深宫中该是何等的艰难。 想来过得也不是滋味。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头,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动静。直到面前有一道阴影笼罩,他才意识到这屋子里多了几人。那阴影突然出现,让小凌子心中一惊。 他顺着阴影抬头,映入眼帘的是那双阴冷狠厉的眸子。 “进忠公公……” 小凌子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和无奈。他的眼神在看到进忠的那一刻,瞬间闪过一丝慌乱和惊恐。 又是他。这个念头在小凌子心中一闪而过,仿佛一道阴影再次笼罩了他的世界。他下意识地身子一抖,那是身体对曾经痛苦记忆的本能反应。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如何变成一个太监的,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而进忠在其中扮演了一个不光彩的角色。 每一次回忆起那个场景,他的心中都充满了痛苦和耻辱。 他也不会忘了,在被皇帝百般羞辱时,进忠就站在一旁,将自己所有的不堪都尽收眼底。 那时的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世界抛弃的可怜虫,而进忠的目光,更像是一把刀,深深地刺痛着他的自尊。他觉得自己在进忠面前毫无尊严可言,所有的狼狈和脆弱都被对方看在眼里。 按理说,他该恨他的,那种仇恨应该如熊熊烈火般在心中燃烧。 可是他已经失了恨他的力气了。在这漫长而痛苦的日子里,他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和挫折,身心俱疲。 他的仇恨仿佛被时间和命运消磨殆尽,只剩下深深的无奈和绝望。 他望着进忠,眼神中不再有强烈的恨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和空洞,已经对一切都失去了希望 “你,是来要我的命么?” 小凌子颤抖着声音说道,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进忠,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恐惧和无助。 他的脊背发凉,一种寒意从脊梁骨一直蔓延到全身,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在看到进忠这张脸时,他的心中就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几乎就预想到了他的目的。 小凌子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他已经失去了一切。 曾经的地位、尊严,甚至是作为一个男人的完整身体,都已经离他而去。 如今的他,一无所有,只有这一条烂命。他觉得自己在这宫中已经没有了任何价值,成为了众人可以随意抛弃和践踏的对象。 他望着进忠,仿佛在等待着命运的最后审判。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手掌心,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只能等待着进忠的下一步行动。在这昏暗的房间里,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小凌子的命运已经走到了尽头,而他只能在恐惧和绝望中等待着未知的结局。 “你还算聪明,小凌子,你瞧瞧,皇后娘娘被你害成了什么样子,失了册宝,没了爵位,被软禁在翊坤宫,同废后没有区别了……” 进忠揣着手,那双手被温暖的袖筒包裹着,只露出纤细的手指。他迈着悠闲的步伐,纤细的腰板挺直,仿佛在展示着自己的优越感。 许是风雪大,他整个人都被黑色斗篷包裹着,那黑色的斗篷显得厚重而华贵,绒毛簇拥着他那俊秀的小脸,黑色的绒毛上还有着没化的雪粒子,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犹如细碎的钻石,却也给他增添了几分冷峻的气息。 他嘴角含笑,那笑容却未达眼底,带着一丝嘲讽和得意。一边踱步一边慢悠悠的说着,每一个字都仿佛重重地敲在小凌子的心上。 还不忘打量屋内陈设,目光扫过简陋的桌椅、破旧的床铺,眼中流露出不屑和嫌弃。 这屋子与他平日所处的华丽宫殿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小凌子的身上,那眼神中隐隐闪过一丝嫌弃,仿佛在看一个低贱到尘埃里的人。 “是有人故意陷害的,我跟皇后娘娘是清白的。”小凌子的声音带着颤抖和急切,却显得那么无力。 虽然他们是清白的,但……他喜欢皇后娘娘这件事却是真的。 “哦?那是谁?私藏了皇后娘娘的手帕?” 进忠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带着一丝嘲讽和得意。他的眼神紧紧盯着小凌子,仿佛在欣赏他的绝望。 这一句话,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小凌子的心上,让他瞬间哑口无言。 小凌子沉默不语,他低垂着头,眼神黯淡无光,嘴唇紧紧地抿着,仿佛所有的话语都被他咽回了肚子里。 他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手指微微颤抖着。 他无法辩驳,因为他知道进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那些残酷的现实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刀,直直地刺向他的内心。 确实,一切都是因他而起。如果他没有私藏那些东西,或许就不会引起这场风波。 那些被他偷偷藏起来的物品,如今成了他罪恶的源头,他无数次地后悔自己当初的贪婪和愚蠢。 如果他善待茂倩,那个曾经与他同床共枕的女子,也许就不会将他的秘密揭露出来,他们的夫妻关系也不会走到如此不堪的地步。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不结识皇后娘娘,一切都不会是这个样子。 没有他的拖累,皇后娘娘自会过得更好。 不是像现在这样,失去了皇后册宝,被软禁在翊坤宫,遭受着众人的唾弃和冷落。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罪人,是他亲手毁掉了皇后娘娘的美好生活。 若是当初在成为太监时就死了,或许就不会给皇上羞辱皇后娘娘的机会了。小凌子常常这样想。 没有自己的存在,皇后娘娘或许不会陷入如今这般艰难的境地,不会被皇上抓住把柄加以羞辱。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祸根,给皇后娘娘带来了无尽的灾难。 这几月,他几乎夜夜端着烛台在皇后娘娘榻前。 皇上的百般折磨,万般羞辱并未伤他多少,可当他看见皇后娘娘尽力掩饰屈辱,眼角闪过泪花的样子,内心便如同被烈火烧灼般。 烛光在头顶跳跃,蜡油一寸寸顺着烛台灼烧他的双手时,他依旧选择忍受。 可皇后娘娘眼角的泪花在烛光下闪烁,那一瞬间,小凌子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他恨自己的无能,不能为皇后娘娘分担痛苦,不能保护她免受伤害。 他第一次感到羞愧。 他觉得自己对不起皇后娘娘对他的信任和照顾,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为皇后娘娘做很多事情,可现在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他没有选择苟且偷生,而是刚烈的自尽的话,皇后娘娘便不用遭受那许多的屈辱。 至少皇上不会为了折磨他,以凌辱皇后娘娘为乐。 “你都明白,对吧?既然如此,就结束这一切吧,放过你自己,也放过皇后娘娘,反正你整日这样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死了,换皇后娘娘一个清净……” “要知道,你活着一日,皇上就一日不停的揣测你跟皇后娘娘的私情,你想这样无休止的纠缠下去吗?” 进忠脸上挂着那看似伪善的笑容,缓缓地说着,语气中却隐隐透露出一丝不耐烦。他站在那里,早已厌倦了这场无休止的纠葛。 周旋得太久,如今,他真的已经不耐烦了。这场如同猫捉老鼠般的游戏,在他心中,是时候该结束了。 在说出这句话之后,他的眼底极快地闪过了一丝期待。 他一开始就想杀了他。 “谢进忠公公成全。” 小凌子的声音微弱而沙哑,他始终静静地坐在床边,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那个洁净的枕头上。 他的嘴唇泛白得如同冬日的初雪,没有一丝血色。干裂起皮的唇瓣轻轻颤抖着,那一道道干裂的口子。 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凄凉。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不知是惊惧,还是对她的一点眷恋。 进忠闻言大方的点点头,也难道没有计较他的不懂规矩。 他缓缓摘下拇指间的扳指放进怀里收好,随后让出了身后的位置,一个小太监露出头来,手里端着的,是解决他痛苦的工具。 进忠兴致勃勃径直走向摆放着物品的桌子,伸手一一拂过那些决定命运的东西。 首先是那把锋利的匕首,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仿佛迫不及待地想要饮下鲜血。 进忠的手指轻轻划过匕首的刃口,感受着那一丝锐利。 接着是那一小瓶鸩酒。 最后是那一捆粗糙的麻绳,结实的麻绳盘绕在一起,仿佛一条等待着束缚生命的毒蛇。 “你自己来……还是?” 进忠转过身,看着小凌子,脸上露出一种看似礼貌实则冷漠的神情。 他很懂这宫中的规矩,在动手前还不忘假惺惺地问问小凌子自己的想法。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小凌子的手紧了又紧,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关节泛白。他的视线又缓缓回到了那个枕头上,那个看似普通却又承载了他无数思绪的枕头。 “那就劳烦公公了。” 他苦涩地说着,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无奈和悲凉。嘴角微微下垂,那苦涩仿佛要从他的心底溢出,弥漫在整个房间。 他怕,怕得全身都在微微颤抖。他怕自己会后悔,后悔选择了这条绝路,怕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对生存的渴望会突然涌上心头,让他陷入无尽的挣扎。 可是,他更清楚地知道,继续苟且偷生下去,等待他的也只有无尽的痛苦和折磨。 他活着,不过是空受罪罢了,每一天都在恐惧和绝望中度过,看不到一丝希望的曙光。 而他的死,至少还能让皇后娘娘不再被皇上疑心,这是他在这绝望的处境中唯一能为皇后做的事情了。希望能用自己的生命为皇后娘娘换来一丝安宁。 第268章 重罚 小凌子说完,缓缓地解下了自己的太监帽,他的动作很缓慢,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无尽的沉重。 解下帽子后,他轻轻地将其放在一旁,然后端坐在床上,挺直了脊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已经接受了即将到来的一切。 进忠站在一旁,左右打量着屋内可以用来行刑的工具。 他的目光在各种物品上扫过,最后还是选择了那捆麻绳。那麻绳粗糙而结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阴森。 虽然用麻绳勒死他会费些力气,但至少不会弄得一片血腥,这样也能让自己周身都落个干净。他可不想在这之后还要处理那些血腥的场面,免得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按住他。” 进忠冷冷地说道,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随着他的命令,旁边的几个小太监立刻冲上前去,按住了小凌子的身体。 小凌子没有反抗,他只是静静地任由他们摆布,仿佛已经失去了反抗的意志。那几个小太监用力地按住小凌子的肩膀和手臂,让他无法动弹。 他们的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机械地执行着进忠的命令。 他闭着眼,脸上一片平静,仿佛已经超脱了对死亡的恐惧。他的呼吸均匀而缓慢,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心中没有了恐惧,只有一种解脱的感觉。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而这一切都是他无法逃避的命运。 脚步声渐渐逼近,那声音在他耳边愈发清晰,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他的心上。紧接着,一道绳索迅速地套牢在他脖颈上,那绳索粗糙而冰冷,紧紧地勒住他的皮肤。 进忠的力气很大,他的双手紧紧地握着绳索,手上青筋暴起,显示出他的决心和冷酷。他用力地拉扯着绳索,没有一丝怜悯。 不过几息的时间,小凌子挣扎了两下,他的身体本能地想要反抗,但那力量是如此微弱。 他的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抓着,试图挣脱那致命的束缚,双脚也不停地蹬动着。然而,很快他便昏了过去,随后慢慢没了气息。他的脸也在那一瞬间变得惨白,如同一张毫无生气的白纸,生命的光彩从他的眼中彻底消失。 尸首落在地上发出了闷哼声,那声音沉闷而压抑,仿佛是小凌子在这世上最后的回响。进忠嫌弃地丢下麻绳,仿佛那是一件极其肮脏的东西。 他取出帕子仔细地净手,那帕子洁白如雪,与这血腥的场景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的动作优雅而细致,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要将手上所有与死亡有关的痕迹都抹去。 最后再小心翼翼地掏出那枚扳指戴在手上,那扳指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送去乱葬岗吧,就说……他畏罪自杀。” 进忠冷漠地说道,他的声音平淡无奇,没有一丝感情。仿佛小凌子的生命在他眼中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他的死亡只是一个可以随意安排的结局。 说罢,进忠脸上挂着笑,那笑容中带着一丝得意和满足。他阔步地离开了这间阴暗逼仄的小屋,头也不回地走向外面的世界。 外头的雪终于停了,隐隐有月光泄出,照在雪上,将四周都映得发白。 有些凛冽的风吹在他有些硬朗的脸上,那风如刀割般,刺痛着肌肤,但他并不在意。笑容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带着些许凌厉的表情。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而深邃,披风被吹得飞舞起来,在风中肆意飘扬,周身与凛冽的寒风融为一体。 他凌风而去,最后只留下两串凌乱的脚印。 乾隆二十五年二月,寒部为感谢大清清扫了一直压榨他们的准噶尔残部,决定将献上美人贡品向大清投诚。 为了讨好大清,寒部的使者们一早就带着准备着各种珍贵的礼物和美丽的女子,踏上了前往大清的路途。 同月,永寿宫也传了好消息,永寿宫主位令贵妃又有了身孕,已经一月有余。这个消息让整个永寿宫都沉浸在喜悦之中。 按日子算,十月份便能诞下。而令贵妃更是满心欢喜,她抚摸着自己小腹部,眼中充满了慈爱和期待。 按时日算,是永琰,日后登基为帝的十五阿哥,嘉庆帝没错了。 嬿婉抚摸着小腹,眼底残存着欲望的余韵。 孩儿啊,你且看着吧,看看额娘是如何单枪匹马,为你抢来一座皇位。 近日,寒部进献公主,这一事使得皇帝的事务又繁忙了起来。朝堂之上,关于寒部公主的安置以及后续与寒部关系的商议等诸多事宜,让皇帝耗费了不少精力。 而就在这忙碌之际,他听到了从永寿宫传来的消息,顿时喜上眉梢。那愉悦之情溢于言表,一高兴之下,便大手一挥,将永寿宫上下都重重地打赏了个遍。就连嬿婉养在宫中的小兔儿,都得了一份赏赐。 他向来不喜纯贵妃,那件事之后,她的身子也不大好,落了病根。舒妃呢,不知为何与他渐渐离心,这让皇帝心中不免有些失落。玫妃又一心都扑在十一阿哥身上,对其他事情似乎不太上心。 豫妃嘛……不够聪明。 其余的妃嫔,或过于拘谨,或缺乏才情,总是难以真正入得他的心。 思来想去,若真要有人来好好打理他这复杂的后宫,令贵妃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她机智聪慧,又懂得审时度势,在皇帝心中,只有能将后宫之事处理得妥当。 把后宫交给她,他是最放心的。 只可惜她身份低微,内务府包衣出身,还是个汉人,只为他诞下了一个公主,若是强行进封皇贵妃,会引前朝风波。 满汉尊卑有别,唯有等令贵妃诞下皇子,他才好光明正大的为她抬旗,封她为皇贵妃。 皇帝特意找来了钦天监监正曹毅,命其仔细测算嬿婉腹中胎儿的情况。曹毅一番观测推算后,恭敬地回禀皇帝,言说此胎大吉,从种种迹象来看,多半是男相。并且断言,若是个皇子,日后必能造福大清江山社稷。 听到这番话,皇帝心中大喜。他对嬿婉腹中这一胎的重视程度,甚至超过了当初如懿生永璟之时。 他的后宫,也不仅仅是母凭子贵,还有子凭母贵。 他足够喜爱令贵妃,她腹中的胎儿自然也跟着受宠。 因为如懿的关系,他对十二阿哥也并不够喜爱,只是让嬷嬷教养,如今甚少考教他功课。 在后宫之主的选拔上,皇帝默默地留了心眼。 如懿的忤逆行为,给他留下了深深的创伤。他绝不会再有第二个敢忤逆他的皇后出现。确保后宫之主既能管理好后宫诸事,又能对他忠心耿耿,全心全意地辅佐他。 当然,一切都得等翊坤宫那位走了再说。 若她命真的那么好,能在这宫中熬上几十年,那就算她命大。 小凌子死后,皇帝去见了太后。 这事闹得大,曾经伺候在如懿身边的玉容将一切都告知了太后,而如懿身边的祝云,已经被处死了。 “皇帝,这么大的事,你为何要瞒着哀家?” 太后坐在座椅上,神色平静,手中缓缓拨动着那串由上等翡翠制成的珠串。那一颗颗圆润晶莹的翡翠珠子,在她纤细的手指间轻轻滑动,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 皇帝顿时有些坐立不安。他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试图找到一个更舒适的坐姿,却发现怎么也无法缓解局促。 他的脸上闪过几分尴尬,那神情中既有被太后戳破的窘迫,又有一丝不知如何解释的无奈。 “此事有损皇家颜面,儿臣便自己做主,处置了他。”皇帝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带着几分无奈与坚决。 要如何跟太后开口说此事呢? 说他最为信任的御前侍卫竟然对他的皇后怀有异心? 那岂不是让人觉得他身边之人都如此不忠,连侍卫都敢觊觎皇后。 还是说他的皇后耐不住寂寞从他身边的人寻找慰藉? 要知道这个皇后是他自己千辛万苦抚上来的。 每一种说法,都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刺痛着他作为皇帝的尊严。 “你糊涂,出了这样的事,岂是你这么做就能阻止的?你倒好,还将人变成太监送到皇后身边去,若是再传些流言蜚语,你皇帝的颜面,整个皇家的颜面,还要不要了?一开始,你就该处置了他。” 太后缓缓张开了眼睛,她盯着眼前的养子,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没有谁比她更了解这个养子了,即使到了这个年纪,还依旧犯些少年人爱犯的傻事。 将姘夫阉了送到跟前去? 荒唐,太荒唐了! 也难怪他如此极端,如懿是他少年时不惜违抗父母之命也要娶的人,如今被如此背叛,确实有些太悲惨了…… 皇帝是第一次被太后训得哑口无言。 平日里他作为皇帝,是不会多听这样的训诫的。 皇额娘看着他是何等的偏爱纵容如懿,今日也是她看着自己被背叛,想起她先前对自己不要过多宠爱如懿的劝诫之言,如今都化成了一个个的巴掌打在他脸上。 “皇额娘放心,那人已经死了,皇后也被软禁在翊坤宫,那件事不会有人知道的……” 他有些疲倦的说着,本以为就这样跟如懿生死不复相见,没想到都被软禁了,还要被那事的余韵烦扰。 果真是被她刑克的吗?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这是乌拉那拉氏教出来的好女儿,敢在宫中做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绝不轻饶!” “那依皇额娘之见?” “不必给她皇后应有的待遇,一切按答应分位供给,另外,哀家会派人每日训诫,盯着她抄女训,女诫,等她何时清醒了,再何时结束……” 太后虽不理会后宫纷争,却决不允许有人扰乱后宫。 他们二人相识许久,若是真混淆了皇室血脉,那后果不堪设想。 据她所知,皇后可是在冷宫时就同那侍卫相识了。 “那就劳烦皇额娘了,皇额娘已经到了安享天年之际,还要为儿臣之事烦心,是儿臣不孝了……” 皇帝闻言点点头。 皇后如此不逊,是该再好好学学规矩了。 听到太的话,太后按捺住了有些想翻白眼的冲动。 年轻时焦躁,处处同她忤逆,如今自食其果,倒知道不孝起来了。 “无妨,哀家是你的皇额娘,不操心你的事操心谁的事?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如今皇后这个模样,你可有立皇贵妃的念头?心中可有人选?” 她话说到了点子上,皇帝闻言点点头。 “儿臣正有这个想法,皇额娘提这个,可是有属意的人选?” 太后闻言摇摇头,脸上是略微疲倦的脸色。 “你自己的皇贵妃,你自己选就是,只是有皇后这个前车之鉴在,哀家也不求什么出身地位,只要是个恭顺的,能理好六宫之事,得皇帝你顺心便好,毕竟是你的后宫。” 拨动珠子的清脆声在殿里响起,不大不小,却一点点敲击着皇帝的心绪。 “儿臣明白,谢皇额娘指教,时辰不早了,便不扰皇额娘清净了,儿臣告退。” 若说恭顺,后宫中纯贵妃,庆嫔,婉嫔……这些都是恭顺的,若是得他顺心,那便只有永寿宫一人了。 通知过皇帝后,教养嬷嬷次日便打开了翊坤宫的大门。 日复一日,教养嬷嬷训诫的声音都会从里头传出来。 口头训诫一个时辰,抄女训女诫一个时辰,每日都在上演,成了宫里头最惹眼的存在。 这样的阵仗,如懿作为皇后的脸面荡然无存。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精神肉体折磨,一点点的蚕食着她的心智,一点点的摧毁着她的理智。 如懿看着高高的宫墙,心中压抑无处释放,逐渐要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同月,寒部的寒香见公主入宫了。 在宴席之上惊鸿一瞥,皇上被如懿伤得空洞的心突然被填满,又如同少年般燃起心智。 只是与上一世不同的是,她拔刀刺杀皇帝的事没再发生。 第269章 香见 知道寒香见不简单,进忠特地安排了几名宫女去伺候寒香见。 寒香见毫无防备之时,这些宫女按照进忠事先的指使,对寒香见进行了搜身。结果,竟然在她的身上搜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这件事在宴会前,他便提前告知了皇帝。 他静静地站在高处,目光紧紧地看着底下翩翩起舞的寒香见。 寒香见的身姿轻盈优美,如同一朵在风中摇曳的雪莲,然而她的脸上却不带一丝表情,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是个人都能看出,寒香见不喜他。 可即便如此,他的眼底还是瞬间满是炽热。 只觉得一颗心又燃起炽热的火焰来,那火焰燃烧得如此猛烈,让他整个人都仿佛要被这股热情所吞噬。 这种感觉对于他来说前所未有,更甚于当年的青樱弘历,墙头马上。 他已五十有余,按理说,对女人已经没有什么渴望了。 可此刻的他,却如同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般,犯起了相思病。 他的心被寒香见完全占据,满脑子都是她的身影,那种渴望让他无法自拔。 寒香见一直都能敏锐地感受到皇帝投来的那股赤裸裸的眼神。那眼神犹如实质一般,紧紧地黏在她的身上,让她觉得无比难受,就好像自己被剥光了衣服,毫无遮拦地暴露在他的面前。 每一次目光的触碰,都让寒香见的内心涌起一阵强烈的反感和不适。 一个五十多岁老男人的侵略目光……实在太恶心了。 想到日后要委身于这样一个猥琐的男人,那还不如……去死。 终于,一舞完毕后,寒香见毫不犹豫地冲向一旁,试图撞柱自尽。 她没办法刺杀皇帝为寒企报仇,那就只能自尽去见她的寒企。 “快拦住她!” 皇帝那焦急的声音瞬间划破了原本有些静谧的空气。 他的眼神从没有离开过她身上,所以是第一个发现寒香见异常动作的人,察觉到她的意图后,他连忙大声阻止道。 “别伤她!” 说完前面那句后,皇帝又立即补了一句。 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和紧张。他的眼神紧紧盯着寒香见,生怕那些上前阻拦的人会不小心伤到她。 若是御前自尽,即便不成功也很容易被当成刺客即刻绞杀。 嬿婉这时正跟身边的意欢聊着孕中琐事,一抬头,寒香见已经被人拦住了。 好好的宴会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搞的一团糟,无数护卫冲进来守在皇帝和众妃子前头。 众妃嫔们的第一反应是扭头看嬿婉的反应,等她出来主持大局。 只有豫妃一人,站在人群之中,一脸紧张的看着皇帝。她的双眼紧紧地盯着皇帝的一举一动,眉头微微皱起,嘴唇也不自觉地抿紧。 纵使她资历浅,入宫不过一年的时间,也发现了皇帝的不对劲。 她察觉到皇帝看向寒香见的眼神中有着不同寻常的炽热和专注,那种神情是她从未在皇帝面对其他妃嫔时见过的。 皇帝此刻的行为和表现都超出了她以往对皇帝的认知。 他眼底的狂热,是她从未见过的。 皇上这是怎么了? 不过是一个要自尽的女人,他这么紧张干嘛? 寒香见被一左一右拿住,再刚烈也不过是一女子,任凭她再怎么挣扎,也无法解脱束缚。 意欢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悻悻然的将护在嬿婉身前的手放下,微不可察的摇摇头。 又来,没意思。 她当年宴上一舞,皇帝也是这样的神情。 “大胆,你们寒部是要造反吗?胆敢在宴上自尽。” 太后威严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带着浓浓的愤怒和斥责之意。 她眉头紧皱,眼神中透露出凌厉的光芒,直直地看向寒香见,那目光仿佛要将她看穿一般。 太后在一旁训斥着,与此同时,她缓缓收回了落在皇帝身上的目光,心中对这个儿子的表现十分嫌弃。 她看着皇帝那为寒香见紧张慌乱的模样,不禁在心中暗自叹气。 皇帝作为一国之君,此刻的行为实在是有失体统。 没出息,五十多的人了,还跟个色中饿鬼一样。 “……我是寒企的未亡人,既然不能为他报仇,那我就下去陪他……” …… 寒香见视死如归,她眼含热泪,控诉着她的悲剧。 她因容貌而被选中,成为了和亲的工具,可在此之前,她也是有心上人的。 寒企就在她面前,因前来追逐她而遇雪崩而死,这让她如何独活? 她说的话同上一世般如出一辙。 太后十分不喜她,皇帝无权时便为了女人发癫,如今大权在握,年纪又到了老糊涂的时候,若是此时贪恋美色成了昏君,那世人还不得戳断他的脊梁骨? 她叹息着给出懿旨。 “哀家十分同情你的遭遇,你如此忠贞,也算是女子典范了,这样吧,哀家会赐你个诰命,让你以外命妇的身份重新回到你亡夫的身边,如何?” 太后的话十分明了。 寒香见是被打着和亲的旗号被送进宫的,这么说无非是不让寒香见入宫为妃。 寒香见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神中透露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她实在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回归故里的机会。 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寒企的身影。若是能回去,做个寒企的未亡人替他守身,那该有多好啊。 在故乡,她可以守着与寒企的回忆,过着简单而平静的生活。哪怕只是默默地为他守着,也比在这宫中当个傀儡,守着红墙,了此残生要好得多。 此话一出,皇帝便立即跳出来反驳。 “皇额娘,朕想留她在宫中,这样吧,寒香见赐居承乾宫,朕今日有些乏了,剩下的事,日后再商议……” 皇帝目光灼灼,眼神始终不肯离开一下。 这个女人,他势在必得。 一句话,浇灭了寒香见眼底刚燃起的希冀。 承乾宫,可是自古非宠妃不能住的地方。 皇上如此,是想纳寒香见为妃嫔。 此话一出,太后的脸便沉下来。 这个儿子,她如今是管不得了。 第270章 承乾 她懒洋洋地瞥了皇帝一眼,根本懒得理会他那色中饿鬼的样子,只是随口淡淡地说:“既然皇帝有这样的心思,那就按皇帝说的办吧,哀家有些乏了,先回去了……”说罢,便站起身来,在福珈的搀扶下离去。 “儿臣恭送皇额娘。” 皇帝一门心思在寒香见身上,知道太后不悦,也只是行礼恭送她。 “臣妾恭送太后娘娘……”其他妃嫔们也纷纷起身行礼,齐声说道,声音在这宫殿中回荡。 太后走后,大殿内的气氛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大家的目光不自觉地都看向了意欢这个承乾宫主位。 意欢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 嬿婉见状,眼珠一转,轻轻捏了捏意欢的手,脸上露出一抹看似亲切的笑容,然后笑着出来解围。 “香见姑娘一路上舟车劳顿,想来累坏了吧?皇上,依臣妾看,不如先让她同舒妃姐姐回宫,顺便也好教教她宫里头的规矩,免得冲撞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示意身边的宫女去搀扶寒香见。 这话一出,同定心丸一般,殿上妃嫔们都被安抚了下来。 皇帝闻言,也知道当下这样急不来,令贵妃不愧是最懂她之人,连这个都想到了。 他满意的看了一眼嬿婉,这是寒香见进来后,他头一回看她。 “好,就按你说的办。” 意欢有些不解的看着嬿婉。 这样的麻烦,她躲着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主动教导她? 嬿婉递来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即便熟练的安排人送香见回承乾宫,还派人将承乾宫的侧殿收拾了出来,好方便她入住。 自从她有孕后,皇帝便赐了她半副仪驾。 整个紫禁城,只有皇后能用仪驾。皇帝的这半副仪驾,可谓是昭告天下,令贵妃如今才是后宫最大的主人。 宫里人都心知肚明,永寿宫娘娘只要平安诞下这一胎,便会成为宫里的皇贵妃。 回去时,她并未乘坐仪驾,而是拉着意欢慢慢踱步,全当运动了。 意欢在殿里耐着性子,一出来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你为何要向皇上举荐,要我来教导她?”意欢皱着眉头,略带不满地看向嬿婉,语气中透着一丝疑惑和不悦。她实在想不明白,嬿婉为何会做出这样的提议。 虽然她不讨厌寒香见,甚至对这个来自异域的女子还有些许好奇和同情。 她只是十分不愿看到皇帝的那张老脸。看到皇帝对寒香见那近乎痴迷的样子,她就觉得心中恶心。 “若是日后寒香见住在了承乾宫,老皇帝天天来,那还了得?” 意欢她可不想自己的承乾宫成为皇帝天天光顾的地方,扰了她如今的宁静生活。 “姐姐稍安勿躁,如今那寒香见都已经住下了,日后免不得往来,姐姐还想同她结怨不成,你是承乾宫主位,日后她若成了妃嫔,就算妹妹不说,皇上也会让你来教导她的。” 嬿婉柔柔笑着说道。 原本,该是如懿来温暖寒香见,可如今她被软禁,她也只好勉为其难接下了。 若说宫里能有人将寒香见劝下,那就只有意欢了。 “教导她也不是什么难事,当真是个烈女子,在大殿之上甘愿自尽也不愿委身别人。”意欢微微叹气,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缓缓说道。 “我若是将她劝下来,让她如傀儡般活着,那到时候就不知道是好是坏了……” 她看着寒香见,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个在这深宫中挣扎的自己。 没人比她更懂这样的日子,若是宫里没有姐妹们,没有璟妧在她身边,说不定她真的会撑不住。 在她看来,与其在宫里行尸走肉般活着,还不如死了。 “我何尝不知姐姐心中所想,可……谁在这宫里是为自己而活呢?姐姐身为叶赫那拉氏的女儿,自然比我更懂,寒香见背后是整个寒部,她死了不要紧,可谁能保证寒部这么多族人不被牵连呢?” 意欢那点心思还不好猜?嬿婉看着束在高墙内,四四方方,十分压抑逼仄的天,慢悠悠的说着。 就连她,也不能说全然能为了自己而活。 她一语中的,戳中了意欢的心思。 光是为了寒部那么多的子民,寒香见就不可能死。 她让意欢劝,是因为意欢和寒香见一样。 只不过,寒香见的少年郎死于雪崩,意欢的少年郎死于一碗碗的坐胎药罢了。 意欢闻言长叹一口气。 看来这宫里头,又得多一个可怜的女子了。 寒香见仅剩的一点希望被皇帝浇灭,她此时是生不如死,她就静静的坐在殿里,连身上的衣服都不愿意换。 伺候的侍女生怕被牵连,是好言好语的把舌头都要劝烂了都无济于事。 有人机灵,连忙去请了意欢。 “舒妃娘娘,香见公主不愿用膳,也不愿更衣,奴才们是实在没办法了,你不如帮忙劝一劝吧……” 听到宫人来抱,意欢让奶嬷嬷带着璟妧去玩,自己则抬脚去了侧殿。 “香见公主。” 她缓步走入殿中,只见香见神情漠然的坐在梳妆台前。 “你又是何人?” 见有人来,寒香见言语不善的说道。 一旁的小宫女吓坏了,生怕这尊大佛得罪了承乾宫的主位。 虽然舒妃娘娘不得宠,可她同永寿宫娘娘可要好的很,若是得罪了,日后可没有好日子过了。 她连忙说道:“这是承乾宫主位舒妃娘娘,公主……” 见宫女为难的模样,意欢善解人意的开口解围。 “无妨,你们先下去吧,本宫同香见公主说些体己话。” “是。” 等宫人尽数出去了,意欢才倒了一杯茶水,放在寒香见面前。 见她主动的模样,寒香见只是冷声说道:“我同你们宫里的人,可没什么话好说的。” 意欢耐心不错,见她出言不逊,也没有同她计较。 “不急,先喝口茶吧,本宫来,也不是劝你做皇帝的妃嫔的。” 听到她的话,寒香见有些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可即便感觉到她和宫里的人有些不一样,还是不愿意喝一口茶水。 面对皇帝,这是她唯一可以反抗的方式。 第271章 倾慰 见她不喝,意欢轻轻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理解,也没逼她。意欢知道,在这宫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和坚持,尤其是像寒香见这样刚入宫又经历了如此变故的女子。 “既然你不愿,那不如,谈谈你的寒企如何?” 意欢的语气轻柔,带着一丝关切。她看着寒香见,眼神中透露出真诚,希望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打开寒香见的心扉。 “皇上已经派人去寻他的尸骨,不日后他便可入土为安了。你初入宫,这样的事,总得说出来心里才舒服……” 意欢缓缓说道,她知道寒香见对寒企的感情深厚,或许让她倾诉一下,能让她的心情稍微好一些。 感受到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寒香见的身体微微一僵。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悲伤,有思念,还有对这宫中一切的抵触。略有些生硬的挪开脸,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眼中即将溢出的泪水。 寒香见的心中充满了对寒企的回忆,那些美好的时光如今却如同破碎的镜子,刺痛着她的心。 她缓缓起身,踱步至窗台边,目光落在窗台外,脸上略有些怅然的说道。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失落和无奈,仿佛被这窗外的景象深深触动。 “天道不公,白白给了我这样的好皮囊。” 她轻轻叹息,声音中带着一丝哀怨。 “可如今你看看,这样一方小窗,能窥见的,只有院子里的落叶,连天空都不是完整的……” 她微微仰头,看着那被窗框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凉。 “舒妃娘娘,你去过草原吗?你知道和心上人一同在马上奔驰的感觉吗?” 寒香见转过头,看向意欢,眼中闪过一丝怀念和向往。 “我们,本不是一路人,就算我说得再多,你也不会感同身受……”寒香见的语气又渐渐低沉下去,她知道自己和意欢有着不同的经历和背景,意欢或许无法真正理解她内心的痛苦和渴望。 然而,寒香见虽说是在反驳,可说着说着,却有了几分敞开心扉的意思。 她的眼神中不再只有防备和冷漠,而是多了一些倾诉的渴望。她开始不自觉地讲述起自己在草原上的生活,脸也变得鲜活。 “谁说我不能感同身受了?我虽不通马术,但我熟读诗书,是京中有名的才女,我本也像你一般喜欢自由的,我本不用进宫的……” 意欢微微敛下眸子,那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也染了几分她的怅然。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听了寒香见的话,她的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涟漪,那些曾经的过往也涌上心头。 寒香见看着意欢的模样,不免有些好奇:“那你又如何成了皇上的妃嫔?”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 既然不用入宫,干嘛自己主动投入这牢笼? 意欢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是我自愿的,在宫外时,无意间见了皇上一面,便对他倾心。”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回忆的悠远。 “那时的我,年轻懵懂,只觉得皇上是天下间最尊贵的人,他的才情和风度让我着迷。于是,我求着要进宫,满心欢喜地以为能与他相伴,共度一生。” 说到这里,意欢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很可笑吧?没想到到头来,是自己作茧自缚……”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和自嘲,曾经的憧憬在这宫中的岁月里渐渐消磨殆尽。 “你……不爱他了?”寒香见微微皱眉,疑惑地问道。 若是真的爱慕一个男子,又怎会来见他当下追求的女子? 况且,寒香见从意欢的眼里看到的,只有怅然,没有丝毫的爱意。她不明白,曾经那样倾心的感情,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意欢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目光有些空洞地望着远方。 “爱?或许曾经爱过吧。但在这宫中,经历了这么多,我才发现,皇上的宠爱是那么的虚无缥缈。他身边有太多的女人,而我,也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和落寞,曾经的那份爱意,在这日复一日的等待和失望中,已经渐渐消失了。 如今,只剩下这满心的怅然,还有恨。 恨真的比爱长久,这么多年,她忘了当初有多么爱他,却记得这无数该恨他的片刻。 寒香见听着意欢的话,心中也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她似乎开始理解,在这宫中,爱情是多么的奢侈和脆弱。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意欢沉思片刻,继续说道。 “他不是什么好人,一边贪恋美色,一边又恐惧叶赫那拉氏亡清的传言,竟然在赐给我的坐胎药里下药,让我不得有孕。” 意欢的声音微微颤抖,眼中闪烁着愤怒与痛苦交织的光芒。她紧紧咬着下唇,仿佛在努力压抑着内心汹涌的情绪。 “这样的药,我吃了将近十年。十年啊,我就像个傻子一样,满心期待着能为他孕育子嗣,却不知一直在他的算计之中。” 意欢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手中的帕子被揉得皱巴巴的。 “若不是吃了许多的药,也不会害得我的孩儿早早夭折……” 说到这里,意欢的声音哽咽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痛苦地回忆起那个失去的孩子,心中的伤痛如同一把利刃,再次狠狠地刺痛着她的心。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都无法忘记,反倒顺着时间,这恨意一点点的加深。 每一个孤独的夜晚,每一次看到别的妃嫔与孩子相伴的场景,都如同在她的伤口上撒盐,让她对皇帝的恨愈发浓烈。 她甚至惧怕看见他,怕一看见他,便止不住的想要……去杀了他……这个荒唐的念头在心里叫嚣着。 她的眸子翻出一丝笑意,那笑意却充满了苦涩和嘲讽,试图掩盖这股子恨意。可那恨意如同汹涌的潮水,岂是一丝笑意就能轻易掩盖的。 “抱歉……” 看着她难过的模样,寒香见突然有些失措。 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衣角。她从来没有想过,在这看似繁华的宫中,还有人隐藏着如此深沉的痛苦。 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意欢,那些苍白的话语在此时显得如此无力。 没想到,宫里还有这样的可怜人。寒香见在心中默默地叹息。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够惨了,失去了心爱的寒企,被迫困在这牢笼般的宫中。没想到,意欢比自己还要难过几分。 她至少面对的只是一个男人,而意欢,要承受被爱人背叛的苦。那种痛苦,寒香见能够想象得到,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和悲哀。 她就说嘛,那样的男人,哪里值得那么多的女人前仆后继。 寒香见的心中涌起一股对皇帝的不屑和怨恨。只是短短一见,她就知道皇帝是个怎样的人。 他在享受着众多女人的爱慕和奉承的同时,却又毫不留情地伤害着她们。 “无妨,这些事已经过去许多年了。”意欢努力让自己的话平静些。 “你算幸运的,他老了,没那么爱折腾了。你好好忍忍,说不定过不了几年,你就能自由了……” 意欢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自己心中也没有多少底气。在这宫中,自由是多么奢侈的东西。但她还是希望能给寒香见一些希望,哪怕只是一丝微弱的希望。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说得寒香见心慌,她有些慌乱的左顾右盼起来,生怕有旁人听了去。 “可,这样的日子,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 “宫里,就没人能为自己而活,寒企死了,可你们的族人没死,那里有你们从小到大的亲朋好友,难道,你想看到大清的铁骑,踏平你们寒部的草地吗?” 意欢喃喃说着。 若不是身负家族,谁又会在这任其凌辱呢? 一句话,让寒香见哑口无言。 她确实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寒部就此覆灭。 她没那么狠心。 “既然如此,就好好活着吧,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了,至少,或有一日,你真的能荣归故里,重新马踏草地……” 意欢柔柔笑着,带给寒香见的,却有几分坚定。 真的可以吗? 她真的能再回寒部? 第272章 意见 夜里,皇帝迫不及待的去见了寒香见,见她不愿委身,也没有强迫他。 驯服一匹野马,若是硬来那还有什么意思? 得慢慢来,看着她桀骜不驯的模样一点点屈服下来,这样才有成就感。 他爱的不是寒香见,是驯服寒香见时的成就感。 眼见皇帝着急上火,嬿婉帮忙出了点子。 “臣妾的皇上这是在为什么事烦心啊?” 养心殿皇帝摔了一地的奏折。 嬿婉抬脚进来后,拾起一本奏折眼带笑意的说着。 “你怎么来了?” 见到是嬿婉,皇帝冷硬的脸略微缓和下来。 “皇上今日大动肝火,养心殿的奴才们眼看劝不住,这不请臣妾来劝呢,皇上素来心胸宽广不爱动怒的,今日是怎么了?” 嬿婉抬手让宫人将一地的奏折打理好,又搭住皇帝伸出来的手,坐在她身边的位置上。 “哼!你身怀有孕,如今才三个月,何必如此劳累,那些奴才真该罚。” 二人情分不同以往,皇帝对她甚至破天荒的多了几分体贴。 “能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福气,皇上有烦恼何不说与臣妾听,若是前朝之事,臣妾或许不通,但后宫事,臣妾胆敢为皇上分忧……” “那些奏折,都是大臣们弹劾香见的,罢了……那些大臣就罢了,可香见她如今在承乾宫不吃不喝,这可如何是好?” 皇帝脸上闪过几分焦急之色。 嬿婉沉思片刻,朗声说道。 “香见公主怕是初入皇宫,只身一人,太孤单了,不如寻一些寒部的侍女,还有厨子来,有旧人相伴,还有熟悉的膳食,说不定能解皇上当下之急呢?” 对啊!皇帝的眼中突然一亮,心中不禁暗自懊恼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个法子。他的脸上闪过一分喜色,那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像是回到了年轻时的少年一般,充满了期待和兴奋。此刻的他,仿佛又找回了那种对新鲜事物的热切追求和憧憬,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还是令贵妃聪慧,好!就按你说的办,说不定这样,她就愿意留下来了!”皇帝兴奋地说道。 他仿佛又回到少年时讨好心上人的稚嫩模样。 曾经英俊的面容如今已变得有些沧桑,此刻他因为兴奋而微微涨红的脸,配上那不再年轻的五官,以及眼中透露出的急切和占有欲,让人不禁觉得有几分猥琐。 嬿婉见他这模样,心中暗自得意,但表面上却佯装吃醋的说道:“皇上如此高兴,对香见公主可真是不一般,臣妾看到底是宫中凉薄,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了……” 她微微皱眉,轻轻摇头,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 她的声音轻柔婉转,带着几分娇嗔,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一个后宫女子在面对皇帝宠爱他人时的醋意和无奈。 皇上很吃她这一套。 “朕是欢喜,如今这个年纪还能再觅心上人,你放心,朕的令贵妃终究是与别人不同的,等你这一胎生下来,朕便封你为皇贵妃,这宫中事务日后可就要劳烦你了……” 皇帝见状覆住她的手,当面许诺起来。 “那臣妾便多谢皇上了,另外也祝贺皇上,得觅良人。” 嬿婉欣喜笑起来,祝贺的话让皇帝更是高兴。 他动作快,当即便迫不及待的安排下去,只等着见寒香见欣喜的表情。 又是召寒香见曾经的侍女入宫,还引进了几个寒部的厨子为她做些寒部吃食,最后召集寒部的老少进宫陪伴。 这段日子,皇帝不惜花费重金,在宫里头打造了宝月楼,为的不过是博美人一笑,让她缓解思乡之情罢了。 这样狂热的追求一个女子,终是传到了翊坤宫。 与此同时,也更引发了大臣和皇子们的不满。 第273章 膏肓 这些日子,弹劾香见公主的奏折在养心殿堆得高高的。 皇帝是铁了心要迎她入宫,对这些折子一律视而不见,堆得太多就叫进忠撤下去。 可他唯一没想到的是,他的儿子也跟着那群傻冒大臣一起犯傻。 看到三阿哥永璋递上的折子,皇帝气得手都在颤抖。 当场便将人叫来痛骂一顿。 为了杀鸡儆猴,还捋了他身上的官职。 永璋自富察皇后事起,便不大受皇帝训斥,这些年战战兢兢,就没再好好活过。前些年纯贵妃将一切都说清了,皇帝也只是准他入朝为官,大统的位置是无缘了。 即便纯贵妃是被人哄骗的,但这么多年过去,感情淡了就是淡了,即便那些事她不是主谋,也没能再得皇帝眷恋。 傻孩子永璋心中一直憋着一口气,这回子见皇阿玛有错,也学起忠臣直言不讳起来了。 可错就错在,他与文臣不同,他还是皇帝的儿子。 皇帝不会对大臣们做什么,因为他们本来就在骂他昏庸,若是杀了大臣,史书更要说他是昏君了。 可永璋呢? 老子教训儿子,是理所应当的事。 又撞到皇帝两头不讨好的枪口上,自然成了被炮轰的对象了。 “皇上……永璋不是那个意思,臣妾求求您咳咳咳咳,放过永璋吧……他只是个孩子啊咳咳咳……” 纯贵妃如当年一般,跪在养心殿前为永璋求情。 甚至,还下着与当年一样的瓢泼大雨。 “咳咳咳咳……” 纯贵妃没说几句,就疯狂咳嗽起来…… 她这些年的身子越来越弱,连阵风都能吹倒,可为了儿子,也只能活生生硬挺着。 等咳完了,她拿下捂嘴的帕子,里头赫然淌着一小摊血,在雨水的冲刷之下,血迹慢慢晕开,顺着昂贵的丝料在手掌上蔓延。 “娘娘,我们先回去吧,找其他娘娘想想办法,这样下去,您的身子可怎么了得呢?” 可心见状吓坏了。 她是纯贵妃身边的掌事姑姑,主子的身子怎样她是最了解的。 若是再这般熬下去,只怕是了不得啊…… 纯贵妃置若未闻,张口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可刚开口,就眼前一黑,倒在了可心身上。 即便嬿婉将一切都告诉了她,却依然没能改变她的结局。 “娘娘……” “纯贵妃娘娘晕倒了……” 顿时,尖叫声四起,宫人乱做一团,一群人七手八脚的把人抬回宫。 浑浑噩噩间,苏绿筠吊着一口气,抓着可心的手,气若游丝的说道。 “请……请令贵妃来……” …… 她一病不起,太医诊脉后,说是没几日了。 内务府甚至已经开始提前准备起丧仪来。 嬿婉得了消息,即便怀着身孕也马不停蹄的赶到了钟粹宫。 寒香见一事,她是同宫里妃嫔嘱咐过莫要掺和,莫要去触皇上霉头的,没想到,还是没拦住。 就连如懿,也因为这件事被一时解了禁足。 令贵妃有孕,不宜主持。 她是皇后,纯贵妃的丧仪自然得轮到她出来主持。 如懿到的比嬿婉快,她这些日子憔悴了不少。 听说苏绿筠病了,便过来送送温暖。 “绿筠……” 看着苏绿筠病入膏肓的样子,如懿的心凉的厉害。 苏绿筠和她在潜邸时相处的不错,是潜邸留下的为数不多的老人了,若连她也走了,这宫中只怕要更冷寂了。 见是她,苏绿筠眼底划过一丝恨意,她用尽浑身力气,扯出了被她牵住的那只手,回头问向其他在场的妃嫔。 “令贵妃呢……令贵妃来了吗……” 她很清楚,自己的日子不多了,她还有些话,要同她讲的。 如懿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又恢复了那个淡然的表情。 正巧这时,嬿婉赶到了,如懿自觉不受待见,将苏绿筠床前的位置让了出来。 “纯贵妃姐姐,太医都跟我说了,你得宽心啊,回头我去劝劝皇上,他是三阿哥的皇阿玛,等风头过了就好了,何必亲自去养心殿呢?” 嬿婉坐在她床前,皱着眉看着她此时的狼狈模样,宽慰道。 苏绿筠摇摇头。 她跟了皇帝那么多年,他什么性子,她很了解。 皇上那么冷漠一个人,是不会放过永璋的。 只是如今到了这个份上,她也做不了什么了。 苏绿筠扫视了一圈床前站的人,说道:“我有些话,想同令贵妃说咳咳咳……我知道各位姐妹关心我,先回去吧咳咳咳……” 众人见状,都颇有眼色的退下。 如懿虽然有些不甘,却也只能悻悻回宫。 直到众人走后,苏绿筠才支起身子慢慢坐起来。 嬿婉扶着她,在她身后垫了两个软枕。 她皱着眉看她。 她与苏绿筠有众多恩恩怨怨,若说心疼,那是没有的。 只能算同情吧,对将死之人的同情。 她不是什么圣人。 当年那些事,不能说毫无芥蒂,她能做到不落井下石已经算不错了。 看着嬿婉的神情,苏绿筠勾起嘴角笑了笑。 “对不住了,当年的事,是我对不住你……” 她看着她的眼睛,诚恳的说出了那句抱歉。 不带害怕,不带讨好,只是出于对她的愧疚。 这些年,海兰倒台后,她便日日夜夜都想着这些事。如今要去了,她才鼓起勇气,为当年自己的愚蠢而道歉。 可伤了就是伤了,嬿婉多年的苦楚,不是轻飘飘两句道歉就能抵消的。能抵消的,也只是苏绿筠自己心中的罪恶感罢了。 嬿婉唇瓣抖动,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摇头,叹息着说道:“过去了这么多年,你又何苦谈这些呢?” 她没办法说:出无妨;我也淡忘了;当年事情已经过去了……这样的话。 毕竟,她不是十几岁时,正值豆蔻年华却被无缘无故磋磨了七年的魏嬿婉。她一生最好的青春时光,就这样白白消磨掉了。 因此,她无法替那个时候的她原谅她。 听到嬿婉是话,苏绿筠也懂了,她略有些苦笑着,泪水悄然滑落。 “还有……谢谢你,谢谢你愿帮我,哪怕是利用也好……至少,我没当一辈子的糊涂蛋……” 苏绿筠心知肚明,嬿婉当年帮她,是为了扳倒海兰。 可她的利用,对自己来说,何妨不是解脱呢。 人的一生就两件事最难,一是抱歉,二是感谢。 今日她弥留之际,也算是将这一生都圆过去了。 嬿婉一股子酸涩抵上心头,只觉得握着她的手在发凉。 这是这么多人中,唯一一个向她抱歉的。 若是前世她们都早一些醒悟,又何至于豢养出一个,利欲熏心,连身边人都要残害的魏嬿婉呢? 她不是在后悔,只是在心疼自己。 前世被一步步的,折磨成这样一个疯子。 重来一世她看透了许多,不再像个傀儡般活着,而是生出了温热的血肉。 胸膛也有炽热的一颗心在跳动。 毒蛇再冷,也是有心的。 上辈子的心,去了哪里? 第274章 嫉妒 从钟粹宫出来,正巧碰上了如懿,此时雨已经停了,半干的宫道上,嬿婉身后跟着半副仪驾。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上召臣妾有要事相商,臣妾便不奉陪了。” 嬿婉微微屈膝,蜻蜓点水般见过礼后,便随手找了个借口扬长而去。 而如懿身边只有一个老嬷嬷搀扶着,倒显得有些凄凉了。 如懿看着嬿婉背靠椅座的潇洒背影,心中鲜少的泛起几分……嫉妒来。 这些,本该都是她的。 仪驾,本是皇后才有的东西,如今二人倒是换过来了。 事到如今,如懿也才终于理解了当年富察皇后,处处说她越俎代庖的心情。 看着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原来是这样的心情。 “皇后娘娘,咱们回宫去吧,皇上可不许您乱走。” 一旁的老嬷嬷小心翼翼的说道。 她负责主持丧仪,也不过是露个脸罢了,没有什么实权,丧仪一应事宜都是内务府在置办,而后送去永寿宫过眼。 宫里头就是这样,人心凉薄,即便是贵妃之位,也不过是过眼云烟般,前脚胡乱忙一通,后脚大家就忘了宫里曾有过这样一号人物了。 如懿点点头,在老嬷嬷的搀扶下离去。 她日日在佛堂跪着念经祈福,日子久了,膝盖也不大好起来。 知道纯贵妃不好了,皇帝心中的愧疚却是丝毫未减。 反倒在嬿婉面前责怪起她来了。 “纯贵妃如今真是糊涂了,闹上这样一通,只怕宫里的妃嫔们要更加排挤起香见来了……令贵妃,纯贵妃如今如何了?” 皇帝说着说着,看了一眼嬿婉颇有些不赞同的神色,脸上浮现出一抹心虚,又假模假样的关心起纯贵妃来。 “回皇上话,纯贵妃姐姐的状况怕是不太好呢,依臣妾所见,不如您还是去看看吧,左右纯贵妃姐姐从潜邸时就伺候您了,如今也到了弥留之际,您怎么着都得去送一送才行啊……” 嘴上千百句,也抵不上见一面。 若不是如今纯贵妃病重,皇帝只怕会从重发落永璋。 皇帝闻言皱着眉,颇有几分不情愿。 他与纯贵妃,早就没了什么所谓的情分,即便当初的事水落石出,他也未曾对当年之事抱有愧疚。 更何况永璋和那些大臣一起管起老子的事情来了。 若是纯贵妃没有这一出,他还真想效仿皇阿玛当年一般,将三阿哥永璋过继给皇亲宗室,免得在眼前碍眼。 连同十二阿哥也跟着一起滚。 免得同他额娘一样讨厌。 他这几个皇子里,也就五阿哥最合他心意,其余的不过泛泛。 “皇上,您得去的,毕竟事情都从香见公主入宫开始,您若不去,世人岂不要说您凉薄?为了一个异族女子,连对潜邸时就跟在身边的妃嫔都不管不顾了?” 嬿婉轻声细语的说着,心中对皇帝逐渐失了耐心。 随着他老糊涂,这些年对他是越来越看不顺眼了。 她的话很有成效,皇帝皱着的眉头慢慢松开了。 “罢了,那明日朕去瞧一眼吧,富察皇后临走时,希望朕封她为皇贵妃……朕便即刻起拟诏书,封她为皇贵妃吧……” 也算是让他安心的走。 第275章 幽会 皇帝之所以能同意,还是因为嬿婉的话。 为了香见公主。 少年人不就是如此的吗?奋不顾身的为了心上人付出,抵挡世间万千炮火。 即便是自我感动,也给老皇帝哄得高兴的不行。 他还下令加紧了宝月楼的修建,只等着宝月楼修建成功,香见公主也在承乾宫学会了宫里的规矩,便迎她入宫为妃。 皇帝鲜少对一个女人起耐心,或许是又重拾了年轻时的意气风发,又或许是想要在难以征服的女人面前一展雄风。 归根结底,不过是拿香见当个玩物,当成一匹草原烈马,享受驯服她的快感罢了。 嬿婉见此点点头笑着说:“皇上圣明,臣妾替纯贵妃姐姐谢过皇上,姐姐知道了,一定会开心的……” 皇贵妃,后宫之中能有多少个女人能活着爬到这个位置上? 皇帝宠爱什么都是虚的,唯有品阶分明的分位,才是实实在在的。 若是这个时刻还去求什么皇帝怜爱,那也太蠢了? “你有身孕,便无需多礼了,朕还有公务要忙,让进忠送你回去吧。” 皇帝堪堪虚抚了她一把,找借口赶人。 近日朝中多是弹劾寒香见的折子,他一律视而不见,反倒清闲许多。他只不过是迫不及待要找些法子,去讨好寒香见罢了。 这些日子,她在承乾宫依旧是对他不理不睬的模样,舒妃也是如此,这倒让皇帝有些后悔。 早知如此,便不将她往舒妃那送了,舒妃的傲骨,她是学了个十成十。一踏进承乾宫,总觉得比旁的地儿冷得厉害。 “娘娘请吧,皇上还赏了许多赏赐,奴才一道帮您送去永寿宫。” 送嬿婉回去的差事,他是欢喜的。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没变,最喜欢的还是永寿宫的差事。 进忠脸上的笑意都变得真切几分。 不过养心殿人多眼杂,他倒是不敢凑上去,只敢趁她上仪驾时,伸手扶上一把。 一路上,他就紧紧跟在身边,也不多说话,风一吹,鼻尖尽是她身上的幽幽甜香。 永寿宫的茉莉开了。 进忠笑得眼睛弯弯,走起路来都觉得松快几分,脚步翻飞,紫金的衣料也跟着摇摆,甚是好看。 到了永寿宫,他只有一盏茶的时间。 如今她位份越来越高,二人能待在一起的时间却是不多了。 他成了总管太监,平日里除了皇上的令,是不能离他身的,这倒让进忠十分不满。 而且自打他穿了这身紫袍,夜里也不敢偷偷往永寿宫来了,若是被人撞见,他的下场只怕是比李玉还要惨上几分。 主殿的门窗都关紧了,春婵将院里的人都遣到别处去干活,还在院子里守着,给二人放风。 进忠轻柔地将人揽入怀中,仿佛生怕弄疼了对方一般小心翼翼。他微微低下头,鼻尖凑近她的发间,贪婪地嗅着那股若有若无、萦绕在心头的香味。那香味如同春天里绽放的花朵,清新而迷人,让他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进忠慢慢地抬起她的手,将其放在自己眼前仔细端详起来。他用手指轻轻地比划着两人手掌的大小,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接着,他又伸出手指,轻轻触摸着那枚她戴了许多年的戒指。 金底托着的翡翠珍珠戒指,戒面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一看就是被人常年戴着,才有的模样。 “令主儿的戒指旧了,奴才给您换一枚可好?” 进忠将头抵在她的肩膀,轻轻蹭一蹭后十分依赖的靠上去后,有些散漫的说道。 他闭着眼睛靠着她,小憩片刻。 最近宫里头事多,可叫他累坏了,每日都得仔仔细细照镜子,看看长白头发了没。若是有就赶紧叫人拔了去。 免得叫令主儿看见,省得她瞧着自己容颜老了,寻别的新欢去。 第276章 宝贝 “好啊,那本宫就等着,看看咱们进忠公公这么多年过去,眼光退步了没有……” 嬿婉眼底含笑,伸手去抚他的下巴,摩挲的动作渐渐延伸至耳后,最后轻轻的捏了捏他的耳垂。 还没来得及摘下的护甲泛起凉意,划过肌肤时掀起一阵激灵。 “那是自然,给令主儿的,自然是要天底下最好的,否则别说令主儿了,奴才是第一个将脑袋摘下来给您赔罪。” 进忠依旧闭着眼,顺着她的动作,拿脸颊去蹭她的手心。 进忠瘦了些,脸上骨骼更加明显。许是因为是太监的缘故,脸上的肌肤很是光滑,不像寻常男子般摸上去有扎手的胡茬。 见他这模样,嬿婉脸上的笑更灿烂了,见时辰差不多,他还赖在这,转过身拿双手直接捧起他的脸来抵到额前。 “好啦,时辰不早了,你若是再不回去,那位可就要找麻烦了。” 她轻声哄着,嗓音落到耳朵里同有羽毛在挠一般,闹得进忠心痒痒。 他干脆直接伸手揽住她藏在宽大衣袍下纤细的腰,脑袋埋进腰间微微摇头道。 “不去,那多没意思,不如就这样吧,任他砍了奴才的脑袋,奴才也不走。” 他边说边摇头,闹得嬿婉腰间发痒。 还没等嬿婉说话,进忠又自顾自的站起来,脸上是万分的不情愿。 “不如奴才在养心殿犯个错好了,让皇上把奴才赶到别处去,您再把奴才捡回来,让奴才跟了您一辈子去可好?” 他牵着她的手起身,两只眼睛十分不舍的看着她,嘴上在说些玩笑话,另一只手却已经伸手去拿接下的红帽了。 “受了那么多苦才走到那个位置,你也舍得?” 嬿婉接过帽子想要帮他戴起,进忠便早早的弯腰等她的动作了。 等嬿婉戴好了帽子,才抬起头来,笑着抓住她的手落下轻轻一吻。 “当然舍不得,若是丢了这位置,帮不上令主儿了,那奴才的肠子可都要悔青了……” 他直勾勾的看着她,好似要将她稳稳刻进心里般。 “奴才回了,回头有空再来瞧你……” 似是怕后悔般,说完这话,进忠便脚步飞快的走了。 出了永寿宫才敢回头去瞧,怕多看一眼就走不掉了。 “真是年纪越大越回去了,越发跟个孩子似的。” 看着他落荒而逃似的身影,嬿婉忍不住嗔他一句。 说完,她的手慢慢落到小腹上,脸上染上些许怅然。小皇帝还在肚子里,这样的日子只怕还有得熬呢。 等进忠走了,春婵才进屋来。 “主儿,奴婢已经找人问清楚了,五阿哥帮凌云彻收了尸骨,就葬在京城外的一座山上,听说还专门找人寻了个风水宝地安葬。” 嬿婉点点头,心中了然。 凌云彻已死,如懿自然是不能让他曝尸荒野的。 只是可惜了永琪,背着皇阿玛给觊觎他皇额娘的贼子安葬。 好生生一个孩子,不知被逼成什么样了。 “要不要奴婢去找人……” 将这事传出去? “不必了,只是,五阿哥只是奉命将凌云彻埋葬,他还有别的东西落下了,你回头有机会知会那边一声,让他们把那东西一起埋进去,免得……下辈子也是个太监……” 那东西,自然是凌云彻的宝贝了。 那东西如今可还存宫里头呢。 五阿哥只是奉命收殓尸骨,生怕被人发现,早早将人葬了,哪能想到这门子事儿啊…… 嬿婉一本正经的说完,春婵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噗,奴婢忘了,小凌子的宝贝可还在宫里头呢,皇后娘娘也真是的,怎么偏偏忘了此等大事,若不是主儿心善提点起来,小凌子只怕下辈子还是小凌子了……不过奴婢看,也挺适合他的……” 第277章 失窃 苏绿筠就这么苟延残喘的硬扛着,坐着靠着些许怜悯得来的皇贵妃之位不到一个月便去了。 届时不过四月,正阴雨绵绵的时节,纯蕙皇贵妃出身江南,也死在了这个时候江南最美的时节。 她被单独放入妃嫔陵寝,并未跟孝贤皇后富察氏,惠贤皇贵妃高氏,淑嘉皇贵妃金佳氏一半葬入皇帝陵寝。 她比不上孝贤皇后高贵,也比不上高贵妃的宠爱,甚至比不上金佳氏的多嗣。 就像她在宫中那样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般,草草的结束这心惊胆战的一生。 她死后,没了母亲庇护,永璋也在皇帝的斥责冷待中度日,同年七月便随母而去。 如懿主持完了她和永璋的丧事后,见皇帝不悲不痛,一心沉浸在对香见公主的追求中,她十分不解。 二人已经是年过半百的年纪了,皇上为何到了中年,还这般聊发少年狂? 对寒香见,她没什么印象。 她一个没名没份的公主,是没有资格参加二位的丧仪的,况且她无心宫中事务,只待在承乾宫里头在意欢的照拂下安然度日。 即便跪在佛堂里,如懿心中思绪也依旧难解。 对此,她隐隐觉得不适,又说不清楚哪里不对。 寒香见的出现,让她心中发慌。 她和别的女子都不同。 不同于意欢,魏嬿婉,白蕊姬…… 她第一次感受到心酸嫉妒,看着皇帝对她万般讨好的模样,如懿心中难受极了。 皇帝很快就给了她见香见公主一面的机会。 那一面,在宝月楼。 宝月楼初建成,皇帝邀了所有的妃嫔们参观宝月楼盛景。 看着皇帝为了讨好寒香见,甚至穿上了寒部的服饰,喝上了寒部的茶饮,如懿心中只觉得怅然。 当年,皇帝对她都没有这样的痴迷。 仅仅一本墙头马上,却上她记了那么多年。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既断肠。 这样的盛景,终究是随着当年的少年郎一同消逝了。 寒香见被封为容贵人,正式入住宝月楼。 在此之前,寒香见求了意欢一件事。 她要来了当年坐胎药的方子。 被迫给不喜欢的人当妾,已经是她最大的极限了。她不允许腹中怀上他的孩子,那才是真正是毁了孩子的后半生。 嬿婉得知了消息,嘱咐了太医院的人,将她取药的药案改成了寻常的方子。为了避免太后下手,还专门知会了太后一声。 没了如懿带头,宫里头的风气可谓是其乐融融。大家伙也知道寒香见是个可怜人,非但没与她为难,反倒主动亲近起来。 皇帝除了应付前朝的大臣,便没有什么别的糟心事,眼下便只等着令贵妃生产,着手准备晋封之事。 才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便又闹出事端来了。 他的寿诞刚过,作为喜事是可以赦免一些罪奴的。 内务府拟了这些年犯错宫人的名单,交给了负责管教宫人的总管,该减刑减刑,该发配发配,有一些人甚至能提前的放出宫去。 但届时,负责掌管太监门的总管太监才发现多了件东西。 本没什么的,但这东西是皇上奉命拿下来的,人死了,该如何处置,也得问过皇上,至少是皇上身边人的意思。 可事就出在这。 放着宝贝的罐子还在,可里头的宝贝不见了。 失窃可不算小事,一阵为难下,便报到进忠那去了。 若是平常人,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过是个腌臜之人的东西,不见就不见了,何必惊动圣上。 可进忠可不是一般人,抬手便着人去查。 小凌子的尸首本该在乱葬岗的,如今也一同失窃,一路查到永琪身上。 牵动皇子,那可就不是他能管的事了,当即就报了皇帝那。 第278章 罚跪 “岂有此理!” “朕怎么不知,朕的好儿子竟然也敢帮着皇后忤逆朕!” 知子莫若父,皇帝一听进忠的交代,就明白是永琪偷偷帮凌云彻埋葬了尸首。 他可是皇后的奸夫! 即便没有做什么,可心变了,也视为不忠! “快去,将永琪传进宫来,朕要好好问问他,他究竟是朕的儿子,还是乌拉那拉氏的儿子?” 皇帝气得直接砸了手边的茶盏,脚边又碎了一地瓷片。 进忠见状小心翼翼的劝道。 “皇上息怒啊,如今宫门已经下钥了,不如等明儿一早再去请?如今天色可不早了,皇上明儿个还得上朝呢,为了龙体着想不如先歇下?” 皇帝斜睨他一眼,虽未说话,眼下的不满却压下不少。 听他劝着,本想生气,一句为龙体着想又对他发不出脾气来。 见他不说话,进忠又进一步忙劝道:“皇上最近忙于政务,奴才是着实担心您的身子啊,今日就先歇下吧,事情再大也没您龙体重要啊,奴才保证,明日您下了早朝,保准把五阿哥带到您跟前来,如何?” 他好言好语一番,总算是将龙须给捋顺了。 虽是劝皇帝,实际上如今都二更天了,进忠可不想大半夜的跑出宫去。 明日一早等宫门开了,侍卫换班的时辰也到了,一早起了直接让侍卫出去传,也省得他多跑一趟。 五阿哥自从当差后时常要上早朝,因此便不大进后宫,他前些日子管理岁贡一事,皇上饶他休沐三日,所以皇帝才要派人传他入宫。 “哼,就按你说的办吧,明日让他老老实实跪在这殿里等朕!” 进忠说话,可比李玉说话要好听多了。 皇帝吩咐完后才在进忠的搀扶下起身准备就寝,期间宫人进来麻利的把一地狼藉收拾干净。 次日一早,传的人还未出宫,这件事便在后宫传遍了,毕竟养心殿的动静不算小。翊坤宫的大门又重新上了锁链。 五阿哥的宅邸就在京中,离紫禁城不算远,皇帝才起身洗漱,前脚刚离开养心殿,他后脚就回来了。 “进忠公公,皇阿玛呢?一大早召我来所谓何事?” 见到进忠,永琪和和气气的问道。 皇阿玛待他素来宽和,如今还是第一次如此紧急的召他入宫。 想起皇额娘拜托他办的事,永琪心中隐隐觉得不安起来。 见他担忧的模样,进忠长叹一口气,看了左右的人,小声跟永琪说道。 “五阿哥,容奴才多嘴,皇上可是头一回如此生您的气,他对您可是当最好的孩子看的,前些日子宫里清算,扯出了翊坤宫小凌子的事儿,奴才知道您与翊坤宫娘娘交情匪浅,可如今……” 他叹息着摇摇头,一脸心疼的模样看起来是真的担心永琪的处境。 在他开口说话前,永琪就猜到了几分,如今心是彻底凉了几分。 “皇上让您跪着候着呢,他正在气头上,五阿哥,您可得好好认错才成,这几个阿哥里,皇上可是对您最上心呐……”进忠苦口婆心的劝道。 皇帝也是着实可怜,被最疼爱的一个儿子背刺。 “多谢进忠公公,我知晓了。” 知道进忠在帮他,永琪朝进忠拱手致谢。 随后便撩起衣摆,直接跪在养心殿前谢罪。 早朝一共开了一个时辰,皇帝回来时,他已经就口谕般老老实实在养心殿跪着了。 少年身形如青松般,跪姿挺拔,就在养心殿门口跪着。见皇上回来,连忙磕头恕罪。 “儿臣不孝,违逆皇阿玛,还请皇阿玛责罚。” 见他如此,皇帝冷哼一声,直接就没理会他,抬脚进了内殿。 进忠一路跟着皇帝身后,又是帮他换常服,又是吩咐宫人将早膳布好。 没有皇帝的命令,没人敢把永琪请进来,二人就这样一个跪着,一个用膳,慢慢耗着。 用了早膳,皇帝依旧没有让他起来说话的意思,而是照平时习惯在殿里批阅奏折。 养心殿的动静后宫多少只眼睛都盯着呢,等永琪从早膳跪到将近午时许,才有人忍不住了要出来帮他说话。 这人自然不可能是如懿。 是怀胎八月的嬿婉,知道宫人来报后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心善慈祥的庶母,自然见不得孩子受这个罪的。 到底是娇贵的皇家子弟,跪了一个上午,即便永琪是习武之人,也有些受不住。 “儿臣给令娘娘请安。” 见到嬿婉来了,永琪脸上颇有些挂不住,低着头请安。 “你怎么来了?” 见嬿婉来了,知道她是心软,可这到底是父子间的事,她掺和进来,显得有些多事了。 可视线落到她怀胎八月的肚子,皇帝不忍心苛责她,只是拉拉个脸,起身牵起她扶到一旁坐下。 “臣妾不来,皇上还想让永琪跪多久?永琪这孩子打小命苦,皇上不疼,臣妾可心疼。” 嬿婉第一次说话硬气起来,一副护犊子的模样。 这是她头一回如此正经的跟皇帝说话,埋怨的眼神让皇帝有些心虚。 他知道永琪这么做是为了孝道,但就是生气他为了如懿忤逆自己。 皇帝还没糊涂到跟一个死人争,只不过是心里头过不去,要出这口恶气罢了。 “他就是被宠坏了,你看看,他如今都学会忤逆朕了,你听听他都办了些什么事?” 皇帝话语软下来。 他平日对永琪也还算关切,其中一部分也是因为自己早年不受宠被丢在圆明园的经历。 他不想让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步自己的后尘,如今见令贵妃如此心疼永琪,对她也多了几分认真。 令贵妃的品行他是知道的,对永琪尚且如此,日后由她照拂六宫,他才安心。 “可是皇上,永琪也只不过是遵从孝道,他曾养在皇后娘娘膝下,若他是个一般人,知道审时度势也就罢了,可他偏偏如皇上般,是个正人君子,所以不能见皇后娘娘落魄便对他视而不见啊……” “想必皇上也不希望永琪是那种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吧?若他真的对昔日教养过他的皇额娘避而远之,那才更是于皇上不利啊……” 嬿婉搂着皇帝胳膊,好言好语的劝着,还真就缓了皇帝心中气闷。 她轻而易举的把永琪偏私的行为说成大义,既夸了皇帝,又为永琪解了围。 一是皇帝知道永琪品行,是个不会见死不救的性子,二是他也确实如嬿婉所说,不希望他的好儿子,成为那样一个冷心冷肺的冷血之人。 他若是站在永琪的份上,想来也会左右为难。 毕竟乌拉那拉氏曾经是教养过他的养母。 养育之恩难偿。 皇帝长叹一口气,大手握住嬿婉的小手忍不住埋怨起来:“这些朕都知道,可朕就是气他……” 皇帝噎了噎,总不能在妃嫔面前说他同一老太监计较吧? “这些臣妾都知道,可如今罚都罚了,眼看就过了午膳了,永琪一早就跪在殿外,想来还未用膳吧?皇上您批了一上午奏折,想必也恶坏了吧?不如就让永琪伺候您用膳,将功折罪如何?” 嬿婉脸上这才露出笑容,贴心的连台阶都给二人想好了。 她好言好语劝上这几句,皇帝心中通畅多了,见她铺好台阶,也跟着往下走。 “既然你都备好了,朕也不能拂了朕贵妃的面子,来人啊,将午膳布上来吧。” 嬿婉见状笑着夸赞道:“皇上圣明,永琪这福气可是宫中多少皇子公主都比不上的,能得皇上如此教导,日后定能成大清栋梁之材料……” 说完她使了个眼色给进忠。 进忠会意,闪身出了养心殿,到永琪身边传话。 “五阿哥,令贵妃娘娘劝皇上让您伺候用膳将功折罪呢,您可小心些,好生哄着皇上……娘娘不过半月便要生产了,她如此奔波,莫要让她辛劳付之一炬才好……” 进忠见她挺个大肚子赶过来,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说着说着,看向殿里她的身影,脸色都僵了几分。 第279章 惩戒 “多谢进忠公公提点。” 进忠脸上鲜少现出了几分异样,可永琪一心都挂在皇帝身上,自然是没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的。 他起身微微活动下酸软麻木的膝盖后便抬脚进了养心殿。 此时皇帝正在用午膳,令贵妃便坐在他的左侧。 按理说皇帝用膳,旁的妃嫔是只能站在一旁伺候的。 可从嬿婉封妃以后,大多数都是坐下陪皇帝用膳,如今她已经怀胎八月,更是不例外了。 见永琪进来,皇帝冷哼一声,撇过脸去不看他。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永琪内心忐忑着,见皇帝如此,内心更是惶恐。 见皇帝没有叫他起来的意思,嬿婉伸手推了推他的胳膊。示意皇帝该叫他起身了,方才两人都好了。 “起来吧。” 皇帝略微无奈的叹气,好不容易开口却是惜字如金。 从早晨到现在,只对永琪说了三个字。 见气氛稍稍凝滞,嬿婉只好笑着打圆场。 “如今入秋了,湖北有上供的莲藕,臣妾盯着小厨房专门给皇上炖了乌鸡莲藕汤,永琪,快呈一碗给皇上尝尝。” 她抬手指了指,永琪便知晓她是在帮自己,连忙接过一旁进忠递来的小碗,装了一碗汤放皇帝面前。 “是……请皇阿玛用膳。” 两道视线隐隐约约落在自己身上,皇帝也不好在孩子面前,拂了她的面子,便端起尝了几口。 “皇上觉着味道如何啊?” “不错,不过终究是比不上你的手艺。” 嬿婉学做药膳也有些年头了,手艺自然是炉火纯青,自从她有孕后便找了借口没再进厨房。 “皇上若是喜欢,等臣妾腹中孩儿生下来了,身子养好了,再给皇上做……皇上喜欢皇子还是公主啊?若是公主能跟咱们的璟妧做伴,若是个皇子,永琪天资聪颖,让他跟着你学可好?” 嬿婉话音刚落,皇帝便忍不住冷哼一声。 “哼,跟他学,难道要朕的皇子个个学着忤逆朕不成吗?你都多大了?有没有一个兄长的样子?” 这话说得永琪慌张,马不停蹄的撩起衣摆在他面前跪下请罪。 “是儿臣不孝,还请皇阿玛恕罪,一切都是儿臣的错,任凭皇阿玛责罚。” 他说不出为自己辩解的话,只能一味请罪。 看着永琪这个样子,皇帝长叹一口气,有些苦口婆心的说道。 “永琪,你是朕几个皇子中最出色的,朕要的是你能帮上朕的江山社稷,而不是卷进后宫这些小事中,再者,朕是君,你该做的,应该是顺着朕的意思,而不是跟着某些人一起欺上。” 欺君之罪可不是什么小事。 “皇上,您言重了,不过是些小事,如何谈得上欺上呢?” 嬿婉扯了扯皇帝的衣袖,小声劝道。 “慈母多败儿,若是想让他当个纨绔子弟,大可继续放任下去,可他是皇子,肩负朕的江山社稷,若不严苛,日后的皇子们有样学样,朕的江山大统如何稳固?” 皇帝皱着眉头,虽是在同嬿婉说,实际是说给永琪听到。 身为皇子,事事自然应当以皇帝为先。 他收了如懿的皇后册宝,还将她软禁在翊坤宫,没想到还是被她找到了机会弄出乱子来。 让他的儿子,堂堂皇子,去安葬一个身怀罪责的太监,她是怎么想的?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留那小凌子的全尸。 皇帝放下手里的筷子,看向永琪后面带认真的说道。 “永琪,这是第一次,日后若是再犯,朕绝不饶你。” 这是他给的唯一一次机会,若是他日后还敢帮如懿做事,那就同十二一样做她的亲生儿子好了。 他是不会让他厌弃之人的儿子继承他的大统的。 听到皇帝愿意给机会,嬿婉松了口气,冲着永琪点点头,示意他回答。 “儿臣谨记皇阿玛教诲,日后儿臣定当谨言慎行,不负皇阿玛期待。” “秋狝的日子快到了,你先到木兰围场去准备秋狝一应事宜吧,向朕证明你身为皇子该有的本事,若是秋狝再出岔子,朕饶不了你。” 看着永琪的模样,皇帝有些来气,干脆直接将他调离京中,省得跟翊坤宫那边有样学样,教坏他的儿子。 秋狝历年来都是大清皇帝眼中的大事,除了狩猎,还有祭祀等的满族习俗,全权交给永琪去办,可谓是十分看重了。 “谢皇阿玛,儿臣定当不负皇阿玛所托,尽心尽力办好您交代的差事。” “好了,今日朕有些乏了,你们就先回去吧,令贵妃你不日就要生产,这种小事,日后让底下的人送来就是,不用亲自过来跑一趟。” 虽她掺和进来有些多事,但今日的这个台阶皇帝下的还算满意。 这话是警告,让她日后不要再掺和进来。 虽是解语花,也不能事事都由她来出主意,毕竟龙椅上坐的不是她。 避免本末倒置,又或是得意忘形。 “臣妾遵旨。” “儿臣告退。” …… 二人双双退出养心殿,等出了殿外,永琪才对嬿婉拱手致谢。 “儿臣谢今日令娘娘为儿臣说话。” 永琪看嬿婉关切的模样,心底还是止不住的心酸。 一个生身母亲,一个嫡亲的养母,都比不过半路闯出来的庶母要关心他。 也罢,凌云彻之事算是最后一次,日后他不会再帮翊坤宫做那些蠢事了。 “无妨,不过是些小事罢了,本宫来时召了太医,你跪了一早晨,让太医看看再回去吧,本宫身边的春婵做了些糕点,一早上水米未进的,难免头晕眼花,先垫垫肚子,等太医瞧好的再出宫。” 嬿婉微微抬手,春婵便拿出了食盒,递给永琪身边的小太监。 “谢令娘娘照拂,儿臣感激不尽,今日若是没有令娘娘帮扶,儿臣怕是难逃皇阿玛责罚……” “本宫这么做也只是为了皇上罢了,前些年皇上老是同皇后娘娘怄气,郁气伤肝,你啊,就莫要再惹皇上生气了,那边都不为你想几分后路,你何须如此尽心尽力呢?” 嬿婉说的没错,若是翊坤宫真心实意为永琪着想,眼下这个关头就应该离他远远的,而不是扯上他一起,连累他被皇帝责罚。 即便她没有多说什么翊坤宫的坏话,永琪也明白了她话中意。 第280章 清醒 “儿臣是臣子,亦是皇额娘的养子,皇额娘有求,儿臣不能不听,孝乃人伦,儿臣总不能有违孝道,做个枉顾人伦之人……” 永琪有些叹息着说道。 他何尝不知令娘娘话中意思,只是他被自己固住,只能任由自己承受这些痛苦。 这事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也只能老老实实一边尽孝,一边认罪罢了。 见他依旧踌躇,嬿婉望着红墙檐上飞过的鸟儿,轻轻摇头。鬓边流苏在阳光下显出彩色光芒,十分耀眼夺目。 她一边摇头,一边叹息着说道。 “可皇上呢?皇上是你的皇阿玛,你不能不顾孝道,岂知你帮了皇后娘娘,也是违了孝道,皇上与你,不仅是君臣,同样是父子,你不能违逆母子间的孝道,难道就能违逆父子间的孝道了吗?” 一句话,如雷贯耳。 永琪怔愣在原地。 若是一个正常母亲,会让她的儿子违逆他的父亲吗? 答案是否定的。 皇额娘那么做,也只是为了她自己,只顾她自己罢了,丝毫没考虑过他的处境。 窒息感传上心头,永琪心中十分气闷,更多的是伤心。 即便知道翊坤宫娘娘是这样的,也还是会伤心。 令娘娘说得对,皇阿玛何尝不需要他去尽孝呢? 皇额娘是养母,是嫡母,却不是生身母亲。 而皇阿玛却是他的生身父亲啊。 额娘出身微寒,他如今的荣华富贵,都是皇阿玛给的,该效忠的自然是皇阿玛。 “罢了,你当下便只管做好差事吧,凡事听你皇阿玛的就对了,木兰围场离京城远,顾好腿上的伤,莫要落下病根。” 跪了一早上,若是明日就启程出发,一路奔波,膝盖免不了要落病的。 嬿婉由澜翠扶着,一手抚摸着肚子,一边安慰着。 她心思细,看出了他出来后走路姿势的不对。 早晨到晌午,少说也有三个时辰了。 皇家子弟细皮嫩肉的,只怕是已经磨破红肿起来了。 一切都想明白了,永琪敛起心中波涛,朝嬿婉拱手致谢。 “儿臣谢令娘娘关心,只可惜此次一去,怕是要冬日才能回来了,待儿臣猎一头虎回来,给他做一个虎皮做的虎头帽才好。” 他脸上现出几分笑意,心中郁结打开,连呼吸都是畅快的,这点伤也算不得什么。 嬿婉产期在十月,按日子算,那会儿人都在木兰围场呢。 闻言她面带笑意的摸了摸肚子。 “你有心了,听见没,你还没出世你五哥就如此疼你了,日后可要好好同你五哥学……好了,时辰不早了,本宫着实有些乏了,就先回了。” “儿臣恭送令娘娘。” 直到嬿婉的仪驾走远了,永琪才在贴身太监的搀扶下到随便找的一间小屋去给太医诊治。 好在不过是些皮肉伤,上了膏药很快就好了。 小太监一边搀扶着,嘴上嘟嘟囔囔的说道。 “皇后娘娘也真是的,这样的事叫谁去办不行,偏偏让您去办,您可是皇子,怎么能安葬一个太监?还给他上香,也不怕……” “住口,岂能私下议论皇额娘?” 还没等他说完,永琪便出言制止。 “可是……” 小太监看着永琪,十分心疼自家主子。 天上的神仙打架,老拿他家主子当垫背的这算怎么回事? “我意已决,你莫要多说了,日后我自会小心,回府后,这件事不许告诉福晋,更不能让胡格格知道这件事,听明白了吗?” 不论如何,永琪已经下定了决心,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与皇额娘之间,这是最后一次。 往后无论如何,他都会照着皇阿玛的意思去办。 若是皇额娘有求,那就去寻她的亲生儿子吧,他一个养子,不该成为皇额娘与皇阿玛中间的牺牲品。 人各有私,往常他是不会想这么多的。 可如今他已经娶妻立府,府里已然有心爱的女子在等他,不为自己,也为了心爱之人有个依靠,要好好活着。 想起了田芸儿,永琪眼底翻滚着些许爱意。 她身份低微,是当不得他的侍妾的,他便找了个办法,让她改姓胡,冒充了身份入府。 如今她叫胡芸角。 太医看过后在患处涂了药膏,伤口不消三五日就能褪下。 即便如此,永琪回府时还是小心翼翼,怕被芸角看出异常。 第281章 同喜 乾隆二十五年十月,令贵妃在圆明园诞下皇十五子,本在秋狝当中的皇帝便立即打算启程回京。 “皇上瞧,这就是咱们的十五阿哥了。” 等皇帝回到京中,嬿婉尚在月子里,她头戴抹额,将孩子抱在怀里给皇帝瞧。 皇帝一路风尘仆仆,眉眼间带着些许疲倦。 他马不停蹄,一回到圆明园就来见他了。 看着襁褓里的幼儿,皇帝莫名觉得亲切,他抬手拨弄着他的小手,另一只手揽过嬿婉的肩膀。 “令贵妃你辛苦了,又为朕诞下了皇子,你在朕身边多年,朕该好好赏你的。” “能得皇上青睐是臣妾的福气,您瞧,孩子多像您啊……皇上可想好要给咱们的孩子取什么名儿了?” 嬿婉柔柔笑着,看向孩子的眼底满是柔情。 皇帝闻言,抬头思索了片刻,随后说出了他精挑细选,一早就想好的那个名字。 “就叫永琰,如何?” 永琰,是十五阿哥的名字。 “永琰?真是个好名字,皇上文采非凡,永琰,琰者,美玉也,希望永琰日后也能同玉一般,做个正人君子……” 听到和上辈子一无二的名字,嬿婉心中毫无波澜,只是例行公事般夸赞道。 “有你教导,朕是放心的。” 二人又闲聊几句后,皇帝才抬着有些疲倦的脚步回到自己殿中。 他捏了捏眉心,随后下定决心般,将进忠叫到了跟前。 “进忠,替朕宣旨。” 皇帝亲自取出了一个匣子,里头赫然躺着两卷圣旨。 这是他拟好的圣旨,两份。 一份,是在她有孕时就拟好的,另一份,是在秋狝回来的路上拟好的。 两份内容截然不同。 他想了想,纠结许久,最后还是改了。 “嗻。” 进忠谨慎接过其中一份圣旨,他隐约能猜到皇帝的意图。 一路上,不知是欣喜还是紧张,捏着净鞭的手都在冒冷汗。 晚秋的风略有些刺骨,打在人的脸上泛起寒意,进忠浑然不觉,大步的朝她而去。 浩浩荡荡一群人,到了令贵妃所居住的天地一家春。 “给令贵妃娘娘请安。” “进忠公公,你这是?” 嬿婉看着进忠,对上他的眸子,嘴角微微勾起。 皇帝前脚刚走,他便又回来了,看着他手中的圣旨,和此时的欢喜模样,嬿婉隐隐约约猜到了些什么。 进忠眉眼笑得弯弯,他按捺住内心澎湃的悸动,当着众人的面柔声对嬿婉说道。 “令贵妃娘娘,奴才来是替皇上传旨,还请您跪下接旨吧。” 听是宣旨,春婵和澜翠不敢马虎,连忙将嬿婉扶起,伺候在嬿婉身边的人一同跪地等待宣旨。 进忠缓缓展开诏书,看着上面的内容,喉间耸动,一字一句的朗声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令贵妃魏氏,恭柔和顺,端惠娴淑……深得朕心,念其多年之辛劳,育子持宫,特封为皇贵妃,赐姓魏佳氏,身后母家,育女有功……着魏氏一家,抬至镶黄旗……钦此!” 繁杂的册封诏书一字字从进忠口中宣读而出,等全部宣完,余韵散去,进忠已然湿了眼眶。 亲自宣读晋封她的诏书,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如今竟真的做到了。 前世,他临死前也曾做过这样的美梦,李玉不被欢喜被送去行宫,自己成了皇上跟前的红人,知道她被封皇贵妃那一刻心中是无比欢喜的。 那一刻便想着,这回总该该轮到他来为她宣诏了。 没想到,还是被皇上下令由她除掉了。 如今也算如愿以偿。 这么多年,她的艰难,他都看在眼里。 总算是苦尽甘来。 “臣妾谢皇上隆恩……” 待嬿婉行礼后,进忠才颤抖着手,明黄的诏书送至她手中。 进忠目光澄澈,顺手搀扶她一把后,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嗓音说了一句。 “恭喜。” 恭喜她,也恭喜自己。 这一世,她为自己活了一遭,自己也为自己活了一遭。 嬿婉直直看着他,搭在他身上的指尖,不着痕迹的捏了捏他的小臂。 只见她轻抬朱唇,仿佛要说什么,却什么声音没发出来。 进忠看明白了。 是…… 同喜。 两个字,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是啊,该是同喜的,两人同心本是一体,这样的事,就是同喜。 进忠听不清殿里一阵欢喜的声音和春婵赏赐随行宫人的声音,只听见自己胸膛的勃勃心跳,以及她念的那句。 同喜。 等反应过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把金花生,是嬿婉亲自放他手里的,手上还残存着她的余温。 “一点心意请公公笑纳,一会儿先喝盏茶再走吧……” 进忠笑着点点头,由春婵引到侧殿去喝茶。 待众人不注意时,又偷偷溜回了她殿里。 殿中此时只剩他们二人,看着嬿婉有些憔悴的脸颊,进忠忍不住伸手去触摸。 “令主儿,这些日子您受苦了……” 缱绻目光在二人间流转。 嬿婉牵过他的手,靠在他怀中后喃喃说道:“不苦,只是你又瘦了。” 她叹息说着,一手环着他的腰,劲瘦的腰身又比之前瘦削了几寸。 当了总管后便比不得从前清闲。 去秋狝总担心她的状况,两不得闲,免不了清减的。 进忠小心翼翼的环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垂首拿脸颊去贴她额头。肌肤相贴,他身上稍微炽热的体温在二人间流转,嬿婉闭眼安享着这片刻的宁静。 “可不是嘛,令主儿不在跟前,奴才可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他呢喃说着,眼神柔得不像话,像看宝贝似的看着她。 拿再贵重的珍宝来他也是不换的。 轻柔的吻隔着抹额落在额头上,浮躁许久的心只有闻到她身上味道的那一刻才安稳下来。 分离这么久,进忠这才发觉自己已经离不开她了。 她是他的全部了,只有她才能凑出一个完整的进忠来。 他在心底默默想着。 “别着急,日后总有机会,留在我身边的。” 她疲倦的靠着,听到他的话后随口应着,虽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早在心底盘算了成千上万回。 这几月,她何尝不是牵肠挂肚。 “好,奴才等着,令主儿本事通天,奴才就等着这一刻……” 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的甜香,进忠沉溺在其中,轻声回道。 只是好景不长,他还得回去同皇上禀报,不得多待。 临走时,嬿婉还有东西要他拿回去。 “这是?” 看着桌上的盒子,进忠有些疑惑。 “上面的是他的,下头的是你的。” 嬿婉言简意赅,落到进忠身上。看到他听到还有自己的那一份后露出的笑容,也跟着笑的灿烂。 听她这话,进忠才抬手查看起来,盒子里装的是一个黑熊皮帽子,坠有珊瑚松石等珠宝装饰,再底下…… 他研究一番,才发现盒底有暗格,打开后拿出了一件素色的寝衣。 “孕中闲着无聊,你带回去穿吧。” 上头很朴素,只有在领口处绣着一只黑色小蛇。 身形矫健,栩栩如生。 上头的刺绣是她新学的绣法,旁人瞧不出来的。 “谢令主儿,奴才很喜欢……” 他声音有些颤抖,指端小心的抚摸着上头的小蛇,虽不是什么贵重的料子,却能感受到细腻针脚下她的绵长心意…… 唯恐落下马脚,自从他为大总管以后,这样的东西便没有多送,比起那些昂贵赏赐,他还是更喜欢这个。 第282章 册封 封令贵妃为令皇贵妃,全家抬入镶黄旗,姓魏佳氏。 还将永琰留在她膝下教养。 皇后病弱,不堪后宫重负,由皇贵妃代为执掌后宫,代管凤印,以率六宫妃嫔。 皇贵妃,是可以穿明黄的。 且皇后在位便代管凤印,已然能看出皇帝的意思。 寻常能得此位,多半是妃嫔病弱有将死之相,又或者是死后追封,从没有皇后尚且在位,便封皇贵妃的先例。 此举一出,前朝议论纷纷,不少折子都到了皇帝面前。 后宫辛秘前朝的大臣们都不会知晓,他们认为皇后既生育有皇子,又没有什么大错,无故废后十分不妥。 因此颇不赞同皇帝封令贵妃为令皇贵妃的举动。 皇帝将那些折子都一一打了回去,只批上一句:皇后疯了。 见皇帝态度强硬,久而久之之后,事件便逐渐平息了下来,如懿也被人,彻底遗忘在了翊坤宫的角落。 皇帝封皇贵妃,便是有废后之举。 乌拉那拉氏的额娘,也在知道这件事后一病不起,撒手人寰了。 十一月末,皇帝协众嫔妃回到紫禁城,皇贵妃的册封礼也在这时进行。 皇帝颇为重视,下朝之后特地赶过来陪她。 皇贵妃的册封仪式比贵妃要繁琐太多,也更为隆重。 朝服,朝珠,冠帽……大大小小十几件东西往她身上堆叠着。朝服上头的刺绣都采用了纯金丝线,比寻常衣服重了十倍不止。 “主儿,这身朝服您穿着可真好看,比当年皇后娘娘封娴皇贵妃时还好看呢。” 澜翠和春婵帮她更衣后,看着她夸赞道。 “真是十辈子修来的好福气,能跟在主儿身边伺候,要是入宫我都不敢信我能伺候在皇贵妃娘娘身边呢……” “本宫能有如今的位置,少不得你们的助力,放心吧,日后本宫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的……只是这冠子也太重了,压得本宫有些喘不过气来。” 嬿婉瞧着镜子中那个雍容华贵的女人,颇有些娇气的说着,这么多年她被养的金贵,对再一次的册封礼没了那么多的激动。 只不过是皇贵妃的册封礼,她日后还要爬的更高。 “位份越高,穿的也越贵重,这是喜事呢,主儿且再忍忍,等今日一过就好了。 “是啊,主儿先忍忍,六宫的妃嫔们都要来齐了,是时候去了。” 眼见时辰差不多,春婵提醒道。 “恭贺皇贵妃大喜。” 众妃嫔,皇子公主们都在场,在下首向她跪地请安。 嬿婉看着重新回到她手上的金册金宝,心中思绪万千。 前世她便止步于此,今生今世更该向上一步,摘取那曾经她一步之遥就能触及的果实才是。 皇帝也身穿朝服,站到了嬿婉身侧。 这样的殊荣,是皇后之位才能有的。 “皇贵妃,这身皇贵妃的朝服如何啊?朕说过的,会给你更好的。” 皇帝看着她身上明黄色的朝服,随后眼神落在她脸上,等待着她的夸赞。 “臣妾谢皇上这么多年对臣妾的宠爱,若不是皇上垂怜,臣妾是万万不敢想有朝一日能走到皇贵妃的位置上,恐怕还只是个小宫女呢……” 她垂首看着手中捏着的大颗翡翠珠串,玉石特有的冰凉触感从手心蔓延。 她看着皇帝看向她时如囊中之物的表情,心中有些嫌恶。 这么多年,她一步步走来,都要按照他的喜好走。 他的万千宠爱也不过是像施舍玩物般而已。 嬿婉嬿婉,不过是一只他金丝笼中的鸟儿。 只不过是恰好博中他一丝喜好而已。 这么多年,她顺着他喜好而变,逢迎讨好,如今的一切,都是她讨来的。 她恨他施舍般的话。 皇帝想要的是一位听话的妃子,而她恰恰“很听话”。 皇帝抬手贴上她的脸,看着她柔和的笑意,闪过一丝恍惚。 他还依稀记得当初为何会宠幸她。 但不知何时起,她的脸上早就没了她的影子。 只是那么多年,她的笑,好像都是一样的。 “你在朕身边,待了将近十五年,为朕诞下一子一女,协理六宫也从未出过岔子,皇贵妃,只要你继续陪在朕身边,该有的荣华富贵,朕都会给你。” 手抚摸过她脸颊上的细腻肌肤后顺势而下,将她的手牵在手里。 只要她继续陪着他,只要她继续听话帮他制衡后宫,那些他都会给她。 “只可惜,臣妾乃是汉人出身,怕是要辜负皇上对臣妾的栽培了。” 看着皇帝的眼睛,嬿婉装作不经意般开口试探道。 虽是抬旗赐姓,可她的出身始终是汉人,大清可还没有汉人出身的皇后。 只能止步于此吗? 我看不一定。 嬿婉眼底闪过一丝狠意,她偏偏要创这样一个先例,让世人都看着,她荣登宝座。 “何须担心这些,朕不会再纳新的皇后了,日后你就是朕后宫里头最尊贵的女人,位同副后,然后只管帮朕治理好后宫,旁的朕自会处理。” 皇帝只当她是担心前朝大臣们的反对,朗声安慰道。 他确实不打算再立新后了,一个如懿已经让他筋疲力尽,懒得再去折腾了。 “是,臣妾定当不负皇上期待,做好六宫表率……” 说完,嬿婉便例行公事般靠在他怀里。 无妨,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 既然他封不了她,那她就自己封自己。 如懿倒了,你这个皇帝也快了。 第283章 野心 封皇贵妃后便入冬了,乾隆二十六年,春,嬿婉特地挑了个春风和煦的日子,带上永琰一块儿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不过多时,二人屏退宫人,交流起来了宫斗心得。 “皇贵妃,哀家没看错你啊,竟然有那么大的本事,从小小宫女,爬到了皇贵妃的位置……” 太后逗弄着面前的养得白白胖胖的永琰,漫不经心的说道。 她眼光还算不错,除了当年看错了皇帝夫妇以外。 两人相对而坐,身上穿着,是普天之下最尊贵的明黄衣料。 “这还得多谢太后娘娘的栽培,若是没有您,臣妾如何走到如今的位置呢?” 嬿婉捏着手里的帕子,修长的花丝点翠黄金护甲划过明黄色的衣料,通身的气派与当年那个在她面前唯唯诺诺的小小妃嫔截然不同。 两人坐在一起,颇有几分旗鼓相当的味道。 “哀家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若你是那朽木,也走不来如今的位置,可惜了,你出身即为包衣,这个位置,算是到头了。” 太后摇摇头,颇有些可惜的说道。 这样有手段的女子,若是临了都还是皇贵妃,那也太可惜了。 “是吗?臣妾倒不那么觉得,事在人为,如今臣妾举家都入了镶黄旗,这一步之遥,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罢了。” 皇帝既然封不得她,那就逼他一把。 总能有一种境地,是能让他不得不封自己为后的? “一念之差,你可别走了歪路,别怪哀家没提醒你,盈满则亏,得学会见好就收,否则回头别怪不帮你。” 听到她话中的狠意,太后半眯着眸子。 她的野心,倒比她想象中的要大多了。 太猖狂。 “太后娘娘历经两朝,浸淫后宫多年,自是慧眼如炬,日后说是叱咤三朝风云,那也不一定呢……” 嬿婉抬眼看着太后,目光灼灼,意有所指的说着。 “你?” “凭你还是凭他?皇贵妃,你的野心,比哀家想像的还要大,前些年你怎么折腾皇后哀家不管,可若是你胆敢对皇嗣下手,哀家可绝不会放任你。” 威胁的话说出口,太后抬起头望向眼前这个不卑不亢甚至带着几分傲气的女人。 这么多年她之所以放任她去闹,就是因为她没将手伸到皇嗣身上。 如今皇帝最中意的儿子可是永琪。他是皇帝几个儿子中最出色最孝顺的,若她胆敢对永琪下手,她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太后娘娘多虑了,臣妾的手段多得是,断不会施在皇嗣们身上,您且瞧好吧,这么多年臣妾受您许多恩惠,日后您也享一享臣妾给您带来的荣华富贵。” 她自顾自的说着,丝毫没有胆怯的意思。 即便不动皇嗣,到头来永琪也当不了皇帝。 她前世就是太过心急了,着急对皇嗣下手,这才引得太后猜忌,好不容易才拉太后站她这边,她没那么蠢。 她大言不惭的语气惹得太后一阵嗤笑。 “哼?荣华富贵?哀家如今坐到了全天下女人中最尊贵的位置,你何来的底气,敢向哀家许诺荣华富贵?皇贵妃,你是傻了不成?敢在哀家面前信口开河。” 凭她几句话,太后就隐隐猜到了她的目的。 还真是,胆大包天。 倒……还有几分她当年的风范。 “是不是真的,太后娘娘只管看着就是,臣妾还有很多本事没使出来呢……权势再大,不能随心所欲的活着又有何用呢,臣妾就不同了,臣妾听话得很。” 至少比你儿子听话。 嬿婉淡定的对上太后的目光。 她当然不怕太后向皇上告发她,两人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按理来说,比皇上与太后的关系还要更亲密些。 毕竟皇上也不过是个关键时候可以违逆她的养子而已,她虽是趋炎附势,却是能无条件站她身侧的。 毕竟二人并无利益冲突,是可以站在一块儿的。 “那哀家就等着了,倒要看看你有多少本事,掀了这片天。” 太后心中闪过一丝澎湃,退居后宫多年,早就忘了当初是何等的厮杀出来的。看她张狂要掀翻天地的模样,还真有几分触动起来了。 皇家可不讲亲情,只谈利益。 自打嬿婉诞下十五阿哥永琰,被封为皇贵妃后便彻底接替了如懿中宫之主的位置。 众妃嫔们依旧会按照规矩晨昏定省,可请安的对象成了永寿宫。 一道宫墙之隔,一边是祥和安乐,其乐融融的和睦景象,另一侧则是孤寂冷情,一副颓败之色。 永寿宫每日响起的是妃嫔们的欢笑声,翊坤宫却是嬷嬷训斥教导的责骂声。 皇帝让人每日上门,当面细数如懿的罪责,还要跪在佛前祈祷三个时辰,最后是抄女训女诫,一天被安排的满满当当。 如懿日子日复一日的过着,倒有些麻木了。 自打当日一吵,皇帝就再也没有踏入翊坤宫半步,二人已经有将近两年没有说过话了。 上次见面,还是寒香见入宫,皇帝让众人赏鉴宝月楼。 她只冷眼旁观一侧,见过他为别人痴狂的模样,倒也有几分清醒了。他风流多情,被这宫墙困住的,只有她罢了。 第284章 莲蓬 皇帝对永琰还算是重视,隔三差五的都要过来瞧瞧。 寒香见成为容贵人之后没多久便升了容嫔,可不过一年的时间,她那与舒妃如出一辙的冷淡的性子很快便让皇帝失了兴致。 草原上的马性子烈,即便驯服了?整日关在马厩里头,始终是倔的。 久而久之的,皇上也不爱往她处去。 日子久了,整日陪在皇帝身边的人就又成了嬿婉。 随着这几年年纪越来越大,皇帝对嬿婉也生了几分眷恋。 再怎么说也是相伴了十几年的人,早就同家人一样,不论去哪皇帝都记着要带上她。 若说他心上的女人,除了已逝的富察皇后,也就是令皇贵妃能有一席之地了。 一位是月光般的人物,一位是心头痣的所在。 一开始宠幸她可能只是因为美色心可越到后来,他便发觉越离不开她了。 乾隆二十八年,天气燥热,不过六月皇帝便携太后和众妃嫔们到圆明园去避暑。 永琰诞生以后,他是真正意识到自己已经老了,也开始考虑立嗣之事。 在皇帝眼里,最合适的人选无非就是五阿哥永琪。 他天资聪颖,文武双全,是他几个儿子中最优秀的一个。可唯一不够的是,他太过优秀,性子也容易被人左右。 不够孝顺,不能做到凡事站他这一边。 这是大忌。 对皇帝而言,未来的储君若只是优秀那是不够的,就当下而言,得够“听话”。 永琪,差了这一点点。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才刚刚想到这处,永琪便带着永琰上门来请安了。 虽年纪相差大了些,但永琪十分疼爱永琰,兄友弟恭的场面多多少少还是舒心的。 “快起来吧,你们兄弟俩怎么想到来见朕了?” 他对永琪点点头,而后面带笑意的对着永琰说道,颇有几分宠溺的味道。 人对幼子总是多几分舐犊之情的。 尤其是对这样一个老来得子来说。 永琰不过三岁,养得白白胖胖跟个糯米团子般,站到身前不过高出膝盖一点点,甚是惹人怜爱。 “皇阿玛,这是五哥帮……儿臣摘的,五哥带儿臣去赏花,儿臣想吃莲子,五哥便摘了,儿臣想父皇也喜欢吃,便带来给父皇……” 永琰一字一句的说着,不过三岁,已经口齿清晰,只不过手小了些,堪堪拿了两只莲蓬,说完便跟献宝似的递到皇帝跟前。 永琪手里拿了满满一把,见状直接转身递给了候在一旁伺候的进忠。 “是嘛?那皇阿玛尝尝你们摘的,是不是比朕御厨做的要好吃。” 皇帝十分欣慰的摸了摸永琰的头,接过莲蓬后一边拨一边对永琪说道。 “不过两月便要去秋狝了,最近几年秋狝都交由你去打理,今年你也着手去准备吧……” 七月的莲子鲜嫩,轻轻剥去皮后便可食用,莲肉脆甜,中间的莲心带有一丝苦味,却能降暑解毒,吃下去后在口中残存几丝回甘,也别有一番风味。 皇帝一连丢了两个到嘴里,剩下便让进忠来动手拨。 不过是些野趣儿,却让他心情大好。 “是,儿臣这就准备启程,定不辜负皇阿玛的信任。”永琪笑着看着皇帝跟永琰的互动,听到皇帝提及他又正色回道。 “皇阿玛,儿臣也想去,也想跟五哥一样骑马~” 永琰虽年纪小,却也知道秋狝是什么,见两个人聊起来,争着说道。 “你还小,骑马太危险了,等你回头再大一些,皇阿玛让你五哥教你骑马。” 皇帝笑着摸了摸永琰的头,朝他比划一下后说道。 “可是五哥都去了,儿臣也想跟五哥一起去,皇阿玛你就让儿臣一起去嘛~” 永琰很黏永琪,听到不能去直接抱起皇帝的腿撒娇耍赖。 秋狝可不是开玩笑,往年像他一样不到年纪的皇子都得待在圆明园,秋狝对于年幼的皇子公主来说太过遥远,草原风大,更容易生病。 “永琰啊,你如今太小了,还没马腿高,还是乖乖的等皇阿玛和你五哥回来,你若是再闹,一会儿皇阿玛就让你七姐过来领你回去。” 皇帝装作板起脸,故意提到了璟妧。 永琰是千恩万宠长大的,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一母同胞的姐姐。 “那好吧……那儿臣还是不去了,以后长大再同五哥一起去。” 这顿吓唬果然有效,一听到璟妧,永琰小脸便皱巴巴的,闷头应下了。 见他皱起一张脸,永琪笑着哄道。 “是啊永琰,等回头你长高一些了,五哥亲自给你寻一匹小马驹来,你还太小,跟令娘娘在圆明园等着五哥回来,五哥亲自给你猎只狼回来做冬袄……” “五哥偏心,有好东西就想着十五弟,怎么也不想想我这个妹妹呢?” 话音刚落,一道脆生生的嗓音响起。 “臣妾给皇上请安。”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这嗓音,不用听就知道是璟妧。 敢在皇帝面前如此大胆的,也就只有她一人了。 毕竟额娘是皇贵妃,养娘是四妃之首的舒妃,在后宫自然是能横着走的。 “儿臣给令娘娘请安。” 见璟妧牵着嬿婉一同进来,永琪不慌不忙的照规矩请安。 “都起来吧?璟妧啊,你怎么过来了?” “儿臣在额娘那听说了有莲子吃,就拉额娘过来尝尝鲜咯,这好东西平日可不多见……五哥,你还没回我呢!你也太偏心十五弟了……” 璟妧看着皇帝眼前一盘剥好的莲子,鬼灵精怪的说道。 “你个小丫头没大没小,好好同你五哥说话。” 嬿婉一起身,进忠便递了圆凳在身后,她一边坐下一边嗔道。 “无妨,狼皮毛太硬了不适合你们小姑娘穿,五哥回头看看有没有云狐,这云狐皮毛软,又白,最适合你们这样的小姑娘了。” 永琪笑吟吟回道,这几年兄妹几个关系好,日子越过便越有几分家的味道了。他喜欢这样的场面。 “永琪孝顺,摘了莲子也叫人送了一束过来,这丫头,给太后娘娘那送了几枝,剩下的舒妃姐姐那分了一枝,玫妃姐姐也分了一枝,豫妃,颖妃,容嫔,恪嫔……通通都叫人送了,这下好了,自个没落下,只能眼巴巴的赶过来了。” 嬿婉一边细数一边儿打趣道,说到最后闹得璟妧的脸涨通红。 “哈哈哈你这孩子倒还是个实心眼,这碟子剥好的就赏你了,你五哥拿了一把来,你若喜欢便带回去好了……” 皇帝被她逗得开怀大笑,捏着她的小鼻子说道。 “无妨,若是五妹喜欢,儿臣再去摘就是,湖中结了许多的,是儿臣思虑不周,一会儿带人多摘一些,给皇祖母和各宫娘娘都送去……” “也好,如今天儿热,你去你皇祖母那尽一尽孝心,秋狝一去数月,你也好好同你皇祖母说说话。” 听到永琪这话,点点头。 璟妧正卡巴卡巴往嘴里塞莲子,听到皇帝的吩咐,连忙下了凳子,拍净了手说道。 “皇阿玛,额娘,儿臣也要同五哥去,儿臣要摘些荷花放花瓶里头,顺道一起去看看皇祖母……” “儿臣也去~儿臣也去~” 璟妧一带头,永琰也跟着闹起来。 “好~你们就一块儿去吧,进忠,你带些人跟着一块儿去,看好这两个小的,别一不小心掉湖里去,成了小落汤鸡。” 前半句是对进忠说的,后半句在逗两个小的。 皇帝这几年也多了几分活人味。 “都多大的人了,皇上怎么还容他们闹呢?小心湿了衣裳,永琪盯紧他们些。” 孩子们难得都闲散时光,嬿婉也不扫兴,嗔一句便放了他们。 “是,那儿臣先告退了。” “儿臣告退。” “儿臣告退~” 等二人点头后,永琪才一手牵一个萝卜头走出殿内。 人一走,殿里便安静下来。 皇帝熟稔的将嬿婉牵到身边,嘴上喃喃说道:“这永琰你教养的极好,连带着永琪也有了几分笑模样。” 他这个儿子老成,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见他鲜少的露出几分活泼,皇帝也跟着舒心。 “不过是臣妾的分内之事罢了,皇上将后宫交由臣妾打理,臣妾自然不能辜负皇上的嘱托……永琪这孩子是个好的,臣妾瞧着永琰若是跟他学得几分,也算是臣妾的福气了……” 第285章 不眠 “皇贵妃啊,你如今多大了……” 看着嬿婉比当年更娇艳几分的脸,皇帝情不自禁的抬手抚上她的脸颊。不同当年不施粉黛的青涩,处处透着轻熟风韵 “臣妾如今已经三十六了,想来伺候皇上已十八载有余了,一眨眼,臣妾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亲了。” 她垂眸浅笑着,这些年来,嬿婉的忍耐力见长。 “三十六了,朕如今五十二岁,不知还能当这个皇帝多少年……” 皇帝心中划过一丝怅然,他已然到了该考虑继承大统人选的时候,可……他舍不得。 某一瞬间,他不经意的看过殿里那金灿灿的龙椅,眼底是病态般的执着。 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将近三十年,他舍不得就这样将手中的权利拱手让人。 “皇上说什么呢?您如今身子强健,别说是二十八年,就算再来二十八年,也不在话下的。” 嬿婉实话实说。 毕竟这老东西前世真的活了很久。 就算永琪活到了那个时候,也未必能等到他升天那一刻。 “许是最近理国事累着了,你给朕揉揉吧,好像许久未曾躺在你怀中了……” 听着嬿婉的劝导,皇帝心情也并未好转,只是转身躺在小榻上,将头枕在嬿婉腿上。 “这次秋狝,皇上可要注意身子,草原上风大,莫要着凉了,放孩子们去比就是,就算猎不到狼,猎不到上好的云狐,皇上也是最好的皇阿玛,臣妾只要皇上好好的……” 她摘了护甲,落手在他额角轻轻的按着,在他耳边喃喃说道。 听着她的唠叨,皇帝也不觉得心烦,反倒笑起来。 “你方才还在说朕强健,怎么扭头又叫朕小心了?放心吧,别说是五十岁,就算是六十,朕也能猎头大黑熊回来给你当褥子盖……” 他悠闲躺着,是鲜少的舒展姿态。 二人间动作熟稔,仿佛已经是相互扶持多年的老夫老妻了。 “好,那臣妾就等着,等着皇上给臣妾猎大黑熊,不过皇上这些年往臣妾殿里塞的皮子也太多了,不行,臣妾也要云狐皮,要做一件大大的披风,赏雪时穿。” “好啊,那到时候给你和璟妧一人做一件,等冬日到了,朕带你们去赏雪……” 皇帝说着说着,嗓音也慢慢变得迟缓起来,没多久便枕在嬿婉的腿上睡着了,不一会儿传来了轻微的鼾声。 等他睡熟了,嬿婉才招呼宫人取来薄毯给他盖上,自己则小心抽身,回到殿中继续理宫中的诸多事务。 永琪协永琰来时已经是近黄昏了,嬿婉走后,皇帝睡到晚膳时才被叫醒,用过晚膳后又沉沉睡去。 今夜本不是进忠当值,所以他跟在几个小主儿身边,将他们送回住处后,伺候皇上用了晚膳,嘱咐完值夜的宫人后便回了自己的住处休息。 不过,他并未换上寻常寝衣,只是站在窗前,静静的候着。 今夜可不是寻常之夜。 皇帝睡时怕黑,会在殿中点上烛火。 而夏夜燥热,本就是要开门窗通风的。 夏风不定,一阵强风吹来,将远处的烛台吹倒。 烛液流淌在桌上,不一会儿火苗便攀上了桌子。 殿中尽是用木材建造,不过短短几刻,火势便随着风向大肆蔓延,空气已然飘着木材燃烧后的焦味。 “走水啦,快来人啊!” 直到听到外头隐隐约约响起的尖叫声,进保恍然惊醒。 可为时已晚,火势迅速蔓延,周围已经是一片火海。 “皇上!皇上快醒醒!走水了!” 他连忙将皇帝叫醒,赶忙打翻一旁的水盆浇在床幔上,再一把扯下来挡在身前。 “咳咳咳!这……是怎么回事!” 皇帝被浓烟呛都说不出话来,只见眼前烈火滚滚,心中蒙生一片绝望。 除了他就寝处,别的已经是一片火海,殿里黑烟滚滚,熏得他睁不开眼。 “救驾!快来救驾!皇上还在里头呢,救驾!” “走水了!快救火!” 火场一片嘈杂,皇帝能依稀听出外头的叫嚷声。 进保直接将打湿了的床幔披在二人身上,扶着皇帝往角落里去。二人闯不出去,只能缩在角落等待救援。 皇帝被困在里头,宫人们动作很快,纷纷拿桶去附近的湖中取水。 进忠一得了消息便着急忙慌的赶来,直接揪住了一个宫人问情况。 “怎么就走水了呢?皇上呢?” “总管,皇上还被困在里头呢!” “你们赶紧背水救火,找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卫,闯进去把皇上救出来,来一队人跟我在前头给侍卫们泼水开路!快快快!再慢些你我的脑袋就都别想要了!” 进忠连帽子都没带,站在火场前大声指挥着,热浪席卷下,他脸上已经满是汗珠。 皇帝寖殿一闹出动静,四面八方的人都得了消息,各宫的宫人都拿着水桶往这冲。 永琪本就还未入睡,听到动静立即跟人赶了过来。 “进忠公公,皇阿玛!皇阿玛出来了吗?” “贝勒爷您可算来了,奴才们想让侍卫冲进去救,可火势太大了,根本闯不进去啊!” 不过是几刻的时间,进忠的脸已经被熏黑了大半。 轰—— 木质结构经不住烧,一侧大殿已经开始坍塌,燃烧着的木材砸在地上,又溅起无数火星,如同火树银花般,在地面炸开。 “来不及了,若是再不冲进去,皇阿玛怕是……” “你带人继续救火,找几个人跟我一块冲进去,就不去也要进,把水往东侧火小的地方泼!” “好!奴才……奴才这就去!” 进忠连忙跑去叫人,冲这间隙,永琪抬起一桶水,直接从头往下泼了个透! “跟我走!” 他言简意赅,将身后的辫子衔在口中,脱下湿透的外衣在身前当阻挡,在水泼水上去火苗变小的空挡,首当其冲的闯进了火场! 正门进不去,他只能用身子撞开摇摇欲坠的火墙冲了进去。 可那么点水无异于杯水车薪,身后跟着的侍卫冲上去,无一不被热浪逼得连连后退,根本就没办法闯进去救人。 “进忠!进忠!皇上!皇上如何了?” 嬿婉得了消息,也是着急忙慌的赶了过来。 听到呼喊,进忠扭头见她慌忙跑来的身影,连忙跑上前去搀扶。 “皇上!皇上如何?” 嬿婉死死捉住进忠的手臂,上下打量他 ,急切的问道。 进忠摇摇头,说道:“火势太大了,皇上还困在里头,贝勒爷已经进去救了,不知现在如何……” 他抬眼对上她的眼神,看见她眼中的担心,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无碍。 “你们快去,也跟上前去帮忙出务必要把皇上给本宫救出来!” 嬿婉这才放下心来,扭头吩咐自己身边跟来的宫人。 进忠作势也要回去继续忙活,却被嬿婉一把拉住。 “务必要保证皇上安危,若是皇上出了岔子,本宫摘了你们的脑袋!” 她急切的大声吼着。 随后在所有人都忙着救火之际,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嗓音轻声说着。 “你自个儿千万当心……” “奴才遵旨……令主儿放心。” 进忠朗声应着,后半句低声说完,便又一股脑儿冲到了前头。 第286章 营救 “皇阿玛……咳咳咳……皇阿玛……儿臣救驾来迟,还请皇阿玛恕罪。” 刚冲进去,一口浓烟呛得永琪说不出话来。 虽然着火,可产生的浓烟盘踞在屋子里,让人无法睁眼。 他跌跌撞撞,才跑到皇帝身边。 “贝勒爷,您终于来了咳咳咳……咱们快走咳咳咳……再不走来不及了咳咳……” 进保护着皇帝,听出了永琪的声音。 “皇阿玛,皇阿玛如何了?” “咳咳咳……咳咳,朕无碍,永琪,火势如何了?朕还能活下去么?” 皇帝疯狂咳嗽着,看着殿里的熊熊烈火,心生绝望。 “皇阿玛放心,儿臣既然能进来,就一定能救您出去!儿臣还等着与您一同秋狝涉猎呢!” 看到皇帝无碍,永琪才松了一口气。 皇帝吸了大量浓烟,已经浑身无力,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着二人,永琪将外衣丢给进保。 “你在前面开路,我带着皇阿玛出去,快些!要撑不住了?再不走,咱们都得死在这!” 进保点点头,将湿淋淋的外衣披在身上。 此时的进忠也让众人多攻火势薄弱之处请好不容易才开出一条路来。 “皇上,贝勒爷,快出来吧,殿里要塌了!” 他焦急的大喊着。 “快走!” 永琪一把将皇帝扶起,让他大半副身子都靠在自己身上,三人一起弯腰往外头冲。 浓烟轻,大部分在上面飘着,得弯着腰才能偷得几寸呼吸。若是不管不顾的背着皇帝,怕是还没等冲出去就要被呛死了。 进保脚程很快,刚才永琪进来的地方落下了不少燃烧着的木材,都被他靠蛮力给撞开了。 “出来了!出来了!” 众人时时刻刻关注着里头的情况,见进保出来,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永琪紧跟在后头,可就在抬脚出殿的瞬间,就听到了头顶发出了木材爆裂的声响。 他想也不想,几乎是下意识的将皇帝往前一推。 皇帝刚飞扑出去,就被冲来接应的进忠紧紧扶住。 轰—— 整个大殿的横梁坍塌,飞落的木材不偏不倚撞向永琪,他被撞倒在地,腿被一根梁木死死压住。 “永琪!” “贝勒爷!” 现场惊呼声一片。 皇帝撕心裂肺的喊着。 “快去救人!把永琪救出来,皇上!皇上您没事吧?真是吓死臣妾了。” 嬿婉见状皇帝出来,连忙上前扶住他。 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过后才去看永琪方向。 永琪只是腿被压住,众人七手八脚的将他救下,只是腿呈奇异的姿势扭曲着 他脸色苍白,早已疼晕了过去。 “传太医!快去传太医!” “皇上,先去偏殿吧,奴才已经提前让人去请太医了,贝勒爷一定能逢凶化吉的。” 进忠找了一条披风披在了皇帝身后,他参与救火,此时脸上同皇帝一般都是黑的,一说话两排白牙十分惹眼。 皇帝点点头,在进忠和嬿婉一左一右的搀扶下走向偏殿。 进殿后,嬿婉连忙让人打水来,坐在一旁将帕子打湿后细细擦拭皇帝的脸,进忠也跟着帮忙找了新的衣裳靴子,擦拭着他的手脚,再伺候他更衣。 “永琪,朕要去见永琪。” “皇上,太医已经去看永琪了,他如今昏着还是等他醒了再去吧,臣妾也知道您疼爱永琪,可是您自己的身子要紧,还是先让太医过来看看您的身子如何了,今日之事,还要您定夺呢,臣妾真是吓坏了。” 嬿婉柔声劝着,说着说着,眼底还现出了泪花。 她虽未参与救火,可脸上也染了几抹碳灰。 看着她如此惊慌,皇帝忍不住抬手擦拭掉她脸上的那抹黑色。 “无妨,朕无碍,皇贵妃啊,朕无事……” 他连说了两遍,是说给嬿婉听,也是说给自己听。触上她脸颊上那刻,皇帝才终于有了劫后余生的实感。 他无比庆幸自己还活着。 太医问诊,不方便别人在侧。 皇帝也只好听从嬿婉的建议,换了旁的太医到跟前诊脉。 “回皇上,皇贵妃娘娘的话,皇上龙体无碍,只是吸入了大量的浓烟,这几日可能会咳嗽,嗓子也好不舒服,也有可能淤积肺部形成高热,待微臣先给皇上开一剂药舒缓心绪,再对症下药,微臣还是建议皇上先喝点安神汤,若是过于惊悸,比那些外症还要损伤龙体……” 包太医细细诊脉后才小心翼翼的回道。 出事到现在,也不过短短大半个时辰的时间。 皇帝今日睡得早,戌时便落榻了,如今不过子时,即便夏日天亮得早,也得至少两个时辰之后才能等到天亮。 “皇上,就按包太医说的办吧,一会儿您去见了永琪,臣妾陪您再睡一会儿,等安神汤好了,臣妾伺候您用。” 皇帝点点头,他摆摆手道:“你先退下吧,进忠?进忠呢?” 听到皇帝的呼唤,进忠连忙跑到皇帝跟前来。 他奉命去看永琪的情况,不过隔了大半间屋子,听到呼唤便来了,此时他已经收拾好了,就连帽子也叫人从住处中取来,除了衣裳有救火时染上的痕迹外别无不妥之处。 “皇上,奴才在。” “永琪的状况如何了?” “太医们正在看着,其他都好,只是这腿让木材给砸断了……还烧坏了许多,如今太医们都在商量是该先接骨,还是先治伤……” 进忠略有些委婉的说着。 那可不是一般的烧伤,小腿一圈基本上没什么好肉了,若是想接骨,可能会伤到腿上的肉,若是想治伤,就只能先放下骨,等皮肉好了再断骨再续。 烧伤处沾了不少的脏污,木屑木炭,还有燃烧后的衣料,这些紧紧粘着伤口。 太医拿水冲洗时,永琪又疼晕过去好几次。 他紧紧咬着布团,才叫自己没叫出声。 听到这,皇帝只觉得心中钻心的疼。 永琪,是他最优秀的儿子,若是日后不良于行,如何能继承他的大统? 嬿婉听到脸都白了,见皇帝沉默不语,她装出一副强稳住心神的模样。 “永琪的腿不能有事,他骑射如此出色,又正值青春年华,绝对不能有事,快!快去传太医来,仔仔细细说清楚!” 说到底,这样的大事,终究还是要由皇上来定夺。 除了清创的太医,其他联合诊治的太医都到了皇帝跟前。 “说吧,朕受得了。” 皇帝叹息着,瞬间又老了好几岁。 第287章 伤情 几位太医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由太医院院判包太医出来回话。 几个太医跪着,包太医跪到前头来小心翼翼的说着。 “微臣们探查了贝勒爷的情况……实在……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给朕一五一十的说清楚,他是朕的儿子,是大清的贝勒爷,朕不许他有任何闪失!” 见包太医支支吾吾的样子,皇帝的脸已然浮现了几丝怒意。 “是,贝勒爷……实在是有些凶险啊,就如方才进忠公公转达的,如今救贝勒爷只有两种法子,一是,先治好他的外伤,待外伤好得差不多了再断骨再续,这……这于贝勒爷来说最保险,只是……” “只是什么?你快说!” 包太医擦了擦额角的汗水,继续道。 “只是这法子虽能保住贝勒爷的性命,但断骨再续,这法子就算是做到万无一失,最后也不能保证贝勒爷能同常人一般行走……如今贝勒爷腿上的肉已经坏了将近三成,依微臣之见,得先治伤等肉长好了再续骨,若是先续骨,很可能让伤更加凶险……” 着火的梁木就直接砸在他的腿上,直接就被砸血肉模糊,还伴随着烧伤,有些地方深可见骨。 相对来说,骨头反而伤的没有那么重。 闻言,皇帝沉默良久。 永琪被众人抬出来时他就在一旁看着,亲眼见证了他的腿被砸成了什么模样。 可若是按包太医所说,先治伤,而后断骨再续的话……就意味着永琪同皇位无缘了,大清不会要一个瘸子皇帝。 “另一个法子呢?” 皇帝叹息的说着。 做父亲的何其不想为了孩子着想,可他是皇帝,任何事都要从皇帝的角度考量,就连儿子也得是他权衡利弊的一部分。 “若想保住贝勒爷的腿,第二个法子,就是现在将骨续上,可是如今伤口沾上许多脏污,虽然冲洗掉了许多,可还有一些藏在肉里,得一点点找出来,若不及时清理,时间一长,东西停的久了,怕是……” 很难撑住。 最后的话,包太医默默咽进了肚子里。 (非专业医学生,胡诌勿信,私设勿喷。) “两个法子,哪个胜算更大?” “那自然是第一个,若说第一个有七成,那么第二个便就只有三成,眼下皇上您,得尽快决断了,否则都难保住……” 话音一落,殿里是许久的沉寂。 嬿婉有些担忧的看着皇帝。 若是她来,她会毫不犹豫的选第一个,毕竟什么东西都比不上性命要紧。 可若是皇帝…… “朕选第二个。” 果然不出嬿婉所料,皇帝选了第二个。 “永琪正值壮年,若是就这么落下残疾,往后余生也只会生不如死,朕相信永琪会挺过来的……” 他沉声说着,脸上难掩悲痛。 “好,那臣等这就准备为贝勒爷接骨。” 救人时间最是要紧,既然决断已出,包太医应着,转头忙不迭的带着各位太医去了里间。 …… 皇帝在座上静坐了片刻,而后才扭头看向了嬿婉。 “皇贵妃,你会不会觉得朕太狠心了?” 是! 嬿婉腹诽着,面上却是含泪摇头。 “皇上是永琪的皇阿玛,既然这么做就是对永琪最好的抉择,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挺过来的,这偏殿您怕是睡不惯,一会儿让进忠陪皇上去臣妾寝宫歇着吧,,臣妾留下来守着永琪……” 听到她的支持,皇帝沉重的心绪稍稍得到了缓解。 他点点头,拍了拍嬿婉挽着他的手:“你一直将永琪视若己出,一直都照顾着他,朕还未谢过你,今日也多亏了你,替朕稳着大局。” “这些都是臣妾该做的,皇上,您今日累坏了,去吧,好好睡一觉,明日再做好决断。” 这么大的事,即便是意外,也总要有人出来受罚的。 “皇上,奴才陪着你去。” 进忠见状上前两步,要伸手搀扶他。 “好,这就劳烦皇贵妃了。” 皇帝叹息着起身,临走前还是不忘站在披风背后看看永琪。 他静静的躺在那,脸色白得吓人,才经过一番清洗,此时已经疼晕了过去。 伤口就那样裸露着,实在是惨不忍睹。 他长叹一口气,抬脚出了偏殿。 今日一事,他骤然间老了许多。 进忠紧紧扶着他,二人就着月色慢慢走着,皇帝有些步履蹒跚,还是未缓过神来。 走着走着,进忠突然觉得手臂一紧,抬眼时,皇帝已经停了步伐。 “你今日救火时,谁来得最快?” 他惊魂未定,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今日之事,一切都太过不正常了。 “奴才是第一个到的,奴才住得近,一听到走水就来了,没多久贝勒爷就到了,然后是皇贵妃娘娘,皇贵妃娘娘让人通知了几个宫的娘娘都在自个殿里待着,免得添乱,太后娘娘那也派人去看守了,还担心有刺客,火势小了以后让一半的侍卫去巡逻……” 进忠思索着,小心翼翼道。 皇贵妃的居所就在九州清宴殿的天地一家春,离这也不过几步路,她来得快皇帝能理解。 可永琪身为贝勒,并不住在这,寻常要来,脚程快的话得走上一刻钟的时间,他是如何做到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到这的? 是凑巧?还是…… 皇帝不敢深想。 又怕自己错怪了永琪,又怕自己的儿子真就那么的有心机。 他看着自己的皇阿玛从九子夺嫡中杀出重围,知道皇权面前,兄与弟,父与子之间的争夺有多残忍。 “皇上?” 他沉思许久,听到进忠的呼唤后方才缓过神来。皇帝再次捏紧了进忠的手臂,抬脚继续往前走。 “你通知御前侍卫,好好查,务必在明日查出走势原因……朕没那么多耐心,今日执勤宫人,待查清原由后,若是有玩忽职守的,杖杀示众。” “嗻。” 九州清宴当日值守的宫人,加上侍卫,少说也有百余人,若是苛责下来,只怕是要血流成河了。 第288章 伤势 血,端出了一盆又一盆的血。 直至暮色照进殿里,太医们从里头撤出来。 几人双手都染上血渍,大汗淋漓,花费了将近四个时辰,才堪堪救回他的性命。 治是治了,日后如何,就得看他的造化了。 “永琪如何了?” 见太医出来了,嬿婉在春婵的搀扶下迎了上去。 “回皇贵妃娘娘的话,贝勒爷的骨是接上了,只是这伤口清得不好,接骨花了许久,微臣等不敢太过耽搁,表面的浮尘碳都清了,只是有些木屑藏的太深可能要一直留在里头了……” 若是不及时上药包扎,很有可能会血尽而亡。 包太医小心翼翼的说着。 嬿婉闻言,脸上难掩悲色。 片刻后,她稳住神色,对几位太医说道:“辛苦几位御医了,今日皆是几位太医的功劳,才将永琪从鬼门关里拉回来,本宫会如实向皇上禀报,让皇上嘉奖你们。” “不敢不敢,微臣都是尽臣子的本分,能为皇上分忧,是咱们的福分。”包太医带头说道。 “无妨,有功自然是当赏的,永琪如今醒了吗?本宫想进去看看他。” “已经醒了,不过贝勒爷如今身子虚荣,不能太过耗神,一会儿让人按方子煎药,让他喝了睡下好好歇着,夜里得有人看管着,贝勒爷这个情况夜里容易发高热,一旦高热就得尽快寻医。” 处置好伤不过是第一环,后面养伤才叫凶险。 嬿婉点点头:“本宫都记下来,回头会派人牢牢守着他的,春婵,替本宫送几位太医出去。” “请大人们随奴婢来吧。” 春婵轻车熟路,引几位太医往外头走。 刚出殿门,春婵就掏出了银票,往几个太医手里都塞上几张:“这是皇贵妃娘娘的心意,贝勒爷的伤日后还得劳烦几位大人费心,这点就当请大人喝茶了。” “那就……多谢皇贵妃娘娘的美意了,还请皇贵妃娘娘放心,臣等定会尽心竭力为贝勒爷诊治的。” 刚刚面对嬿婉只不过是推托,如今银票都塞到手里来了,包太医也不客气,带头收下了。 “大人的话奴婢会一一传达给娘娘的,时辰不早了,各位大人们快去找皇上述职,好早早回去歇下吧。” 春婵笑着应下,等众人都走后,去小厨房忙活起来。 侧殿寝殿里,嬿婉正在和永琪说话。 永琪的腿被缠着,两边都用了木板加固,只是殿里的味道还残存着浓重的血腥味,叫人闻了头晕眼花。 “令娘娘……恕儿臣没法向您请安啊……” 他十分虚弱,努力的抬起眼皮来。 刚才她同太医说的话他都听见了,特地等她来见。 “永琪感觉如何啊?放心吧,有你皇阿玛在,你的腿会没事的。” 嬿婉见他嘴唇干的起皮,让澜翠从碗里沾了点水给他湿了湿嘴唇。 “多谢令娘娘关怀,皇阿玛如何了?可有伤到?” 有人在跟前说话,永琪倒精神了些,第一反应便是问皇帝如何了。 “你皇阿玛很好,就安心养伤吧,他有些吓着了,本宫劝他先歇着,一会儿他处理完政务就来看你……” 嬿婉端坐在春婵搬来的小椅上,耐心劝道。 二人这些年虽相处得不错,却终究是要避嫌。因此嬿婉并未坐在他床头,只是隔了一两步远,面向他坐着。 “是儿臣不孝,这么大年纪了还要皇阿玛和令娘娘为儿臣费心,若是昨夜儿臣再跑得快一些,也不至于……” 他没法坐起身,只能看着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腿的尾端说着。 昨夜朦胧间他也听到了不少太医们说的话,知道自己当时是多么的凶险。 “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能冲进去把皇上救出来,不愧是皇上最出色的儿子……放心吧,皇上让整个太医院一起会诊,你的腿一定会没事的,若是不行就广招天下名医,必定让你恢复如常……” 嬿婉看着他的腿,眼底罕见的浮现出一丝歉意。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永琪,这是你的命。 前世也有这样一场意外的大火,嬿婉清晰的记得。这一世,她还是选择默不作声,任由这场火去烧。 若是伸手改了永琪的命,那永琰的命呢? 他若不死,永琰是当不成皇帝的。 她不能违心的扰乱这一切,永琪若是活下来,会将她为日后所铺的路,全打乱的。 他是个好孩子,她知道的。 好孩子,别怪我让你走了你本该走的路。 嬿婉有些愣神,再抬眸时眼底的歉意已经烟消云散,只剩下满眼的关切。 永琪点点头,嗓音沙哑。 “还请令娘娘不要将此事透露给芸儿,她胆子小,别吓到她……” 他不想让她为他担心。 “这样大的事,你瞒不住的。” 嬿婉目光投向他被包裹住的小腿,伤可见骨,即便好了,也会落下大块疤痕。 田芸儿是侍妾格格,这样的位份是无法住进圆明园的。 永琪平日居住在京城的宅邸,这几日是为了秋狝事宜。 “无妨,等回头秋狝结束已经十一月了,介时伤已好得差不多,即便她知道,也不会如此担心……” 他虚弱的说着,才清醒过来,说几句话后,便逐渐有些撑不住了。 嬿婉见状从椅上起身,给他拉了拉身上盖着的薄被。 “本宫知道了,你好好歇着吧,现在还不能用膳,你不能吃发物,春婵已经在煮粥了,等晚些时候你身边的侍从会来喂。” 永琪点点头,最后还是不免担忧道。 “多谢令娘娘关心……儿臣的腿会好起来,儿臣还能骑马对么?” “那是自然,你吉人自有天相,有皇上龙气庇佑,自然不会有事,快歇着吧,本宫去瞧瞧皇上。” “儿臣恭送令娘娘,还请令娘娘代儿臣向皇阿玛问好。” 嬿婉点点头,在澜翠的搀扶下走出了殿内。 她走出殿时,不过才天亮,主殿那一块儿废墟静静躺在那。整个废墟焦黑一片,几乎分辨不出它原来是什么模样了,周遭还缓缓上升着几缕青烟。 熊熊烈火下,能工巧匠耗时数年才盖起的恢宏宫殿也化为了灰烬。 第289章 噩梦 皇帝彼时还在睡梦之中。 昨夜惊吓一场,折磨得他精疲力尽。 他很快就睡去了,只是睡得并不安稳。 “别杀我……别杀我,朕……朕什么都给你!别……别杀我!” 他低声吼着,骤然惊醒才发现是梦。 “皇上?可是做噩梦了?喝点水吧,不过才天亮,要不要再睡会?奴才给你点上安神香?” 进忠掀开纱幔,双手递上了一盏清水。 皇帝此满头大汗,大口喘息着,听到进忠的说话声才回过神来。 他接过杯子将水一饮而尽,点点头后又倒回了床上。 可越是想睡,那个梦就越是熟悉。 他梦见自己有一日正在逛花园,可从树上跳下了几个看不清脸的刺客,拔出刀追着他就砍。他努力的跑着,可不管怎么跑,两腿都像灌满了铅水般沉重。 突然,追逐着他的刺客不见了,他躲回了养心殿,却找不到一个人,整个皇宫就只有他一人。 刚刚关上殿门,殿里就起火了。 他窒息,绝望,在将死之时,一个人闯了进来,本以为是来带他出去的,可那个人抬手刺穿了他的喉咙。 在倒下那一刻,刺客的脸有了形状。 是满脸狰狞的永琪。 皇帝回味着那个梦,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还是掀开了锦被。 “进忠,给朕更衣。” “嗻。” 进保受了些轻伤,是进忠和小德子贴身伺候着。 眼见天光大亮,皇帝一边张开双手,由他们伺候,一边闭目养神。等穿戴得差不多了,他才悠悠开口。 “永琪那如何了?” “回皇上的话,太医们正在侧殿等着回话,想来是一切顺利的……” 进忠刚说完,嬿婉便抬脚走了进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昨夜睡得可还安稳?” 见嬿婉进来,皇帝打断了进忠正在给他扣扣子的动作,伸手拉嬿婉起身。 嬿婉熟练的接过动作,为皇帝扣上天家龙纹盘扣。 “朕正打算去见见太医,再去看看永琪如何了,辛苦你了皇贵妃,替朕守了一夜。” 见到她,皇帝脸上才显现出几分疲倦来。 嬿婉手上动作不停,出声安慰道:“永琪已经睡下了,太医们说只要永琪挺过这一遭,这腿日后是能好生走路的,皇上莫要太担忧,等晚些时候臣妾再陪您去瞧瞧他。” 皇帝点点头,顺道吩咐进忠。 “既然如此,那就让太医们先回去吧,他们也累了一夜。” 他想知道的嬿婉已经传达,不用再费心听上第二遍了。 垂眸看着嬿婉脸上也露出几分倦意,皇帝不免有些心疼。 “多亏了你替朕撑着,不然还不知昨夜乱成了什么样子,一会儿朕陪你用了早膳,你再多歇歇吧,皇额娘那边朕亲自去。” 太后甚是担心皇帝近况,听进忠来禀,太后已经派福珈来问候过三回了。要二人一块过去问话。 一个是问皇帝,一个是问永琪。 说来也讽刺,儿子受伤,反倒是庶母在忙上忙下的折腾。 嬿婉点点头,装出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 “昨夜真是吓坏臣妾了,早知如此,昨日臣妾就不该走,应是要厚着脸皮留在皇上身边才好……” “好了,朕不是无碍吗?大殿如今烧毁了,朕来天地一家春陪你些时日。” 皇帝搂着她的肩膀安慰道。 说是陪嬿婉,实际上是他心有余悸。 一人睡在那榻上不安心。 多个人,更安心些。 嬿婉的胃口不大好,皇帝也是心不在焉的,二人不过匆匆用了些米粥便让人撤下了。 嬿婉是实打实的守了一夜,等皇帝一行人走了,便卸下钗环解了外裳小憩。 这一睡便直接睡过了晌午,等醒了后,后宫的妃嫔们都到了。这么大的事,还得她来稳住大伙儿的心神。 又是穿衣上妆打理发髻,等她去到殿中,后宫大大小小的妃嫔几乎等得望眼欲穿。 “臣妾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都平身吧。” 才落座,豫妃就迫不及待的问起来。 “听说九州清宴殿昨夜走水了?皇上可还好?” “皇上好得很,各位姐妹莫要担心,昨夜走水,永琪及时将皇上救了出来,皇上已经去同太后娘娘请安了,最近这些日子估计有不少事,若是没有皇上通传,就莫要去添乱了。” 这么大的事,得死不少人。 前朝后宫,牵一发而动全身。走水原因未出,永琪伤势未愈,皇帝要处置的事不少,这时找上门去,多是找不痛快。为了避免各位惹了皇帝受斥责,嬿婉贴心的说道。 这话虽是说给大家伙儿听的,却只对豫妃一人起了作用。 高位嫔妃里就她对皇上上心,低位份的凑上去皇上也不会见的。 “无碍便好,那永琪的伤势如何了?” 舒妃低头喝一口茶水,例行公事般问道。 “永琪的伤太医都去瞧过了,有皇上龙气庇佑定会好转的,各宫姐妹们回去也要盯紧自己宫里,注意夜间烛火,这夏日干燥,容走水……” 他的伤势不宜透露太多,嬿婉随口提一句便嘱咐起了别的事。还让春婵去派人将圆明园上下都排除了一遍,每个宫殿都加了一数个救火缸。 即便走水,秋狝也是不能停的。 嬿婉征求完妃嫔们的意见和皇上的吩咐后,火速拟定了今年秋狝随着皇帝一块儿去的名单。 她本就要留下照顾永琰的,现在也要连带着一起照顾永琪了。 内务府的人动作很快,当日就搬来了许多皇帝平日要用的物什和衣物来。主殿的书桌上堆满了厚厚数叠的奏折,原本只属于她一人的主殿被横插一脚多出个主人来。 好在不过一月后皇帝便要启程远赴木兰秋狝,白日里又常待在勤政殿,不用她费太多的心神。 给太后请安过后,皇帝去了勤政殿处理了政务,将秋狝事宜都转交给别的大臣去办。 随后,他叫来了傅恒。 “微臣给皇上请安。” “起身吧,傅恒,昨夜之事你都知晓了吧?” 皇帝坐在龙椅之上,脸色算不上太好。 他一手撑着脸,眉间满是疲倦。 第290章 嘉奖 “是,皇上可是要微臣去查大殿走水一事?” 富察傅恒如今已经是军机大臣,早些年也曾在宫中担任御前侍卫等职务。 皇帝点点头。 御前侍卫皆是年轻的皇亲贵胄,未必能有傅恒三分本事,这事交给他去办,自己才安心。 “昨夜的火,有些巧了,你带人去查,三日内,朕要知晓一切明细。” 偏偏是在夜间熟睡时起火。 偏偏无人发现。 偏偏……永琪来得最快。 “微臣领旨。” 说完,皇帝便抬脚走出了勤政殿。 是时候去看看他的好儿子了。 侧殿的血腥味已经散去,殿里萦绕着几丝药香。永琪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想要挪动身子,可稍有动作,腿上的伤便会发出锥心疼痛,叫他痛不欲生。 永琪并不后悔,只恨自己本事差,没能再跑快一些。万幸皇阿玛没事,拿这条腿换皇阿玛的安危,很值得。 等到皇帝进来,便看见永琪盯着床顶的纱帐在发呆。 “在想什么呢?” 一出声,永琪便迅速回神。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恕罪,儿臣如今不能跪下给您请安了,皇阿玛龙体可还康健?” “无妨,朕无碍,是朕该好好谢谢你,要不是你,朕就要葬身火海了,不愧是朕最优秀的孩子……” 皇帝坐在床边看着永琪,看着他一脸诚挚的模样,心中升起一丝异样。 他不确定,永琪是真的在关心他,还是在逢场作戏。 “儿臣作为臣子,一切都是儿臣的本分。” 永琪咧着嘴角,牵动着干裂的嘴唇,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不说这些,朕会好好的嘉奖你,说吧,你想要什么奖赏?只要办得到,朕都给你。” 皇帝定定看着他,不想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只要皇阿玛身子康健,儿臣就知足了,只是……儿臣想厚着脸皮,向皇阿玛求一道旨意……” 此话一出,皇帝微微挑眉。 继续柔和说道:“说说看吧,只要朕能给你。” 他的表情虽没什么变化,可眼底的眸光却渐渐熄了下来。 “儿臣已经许久未见额娘了,儿臣知道她罪无可恕,只是儿臣也不想眼睁睁的看着额娘受苦,还请皇阿玛许儿臣用功抵额娘的过错,让儿臣把额娘接进京城来尽孝吧……皇阿玛放心,儿臣不会让额娘出现在您面前的……” 他说完,眼带希冀的看着皇帝。 虽然额娘有些事做的不对,可她终归是自己的额娘,是怀胎十月含辛茹苦把他养大的人。 若是放任她继续煎熬,他做不到。 之前他便一直找机会,想立功将额娘救出来,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皇帝沉默片刻,终究是不敌他的目光。 叹息着说道:“珂里叶特氏生了一个好儿子,罢了,既然如此,那朕就允你,你如今已经是贝勒,有自己的府邸,那就……将她养在你的府中吧,虽然如此,她仍是待罪之身,没有朕的允许,她不许出府。” 不过是个罪人,既然他想要,那就给他。 第291章 梦魇 是夜,昏暗的殿里伸手不见五指,重重纱幔下,皇帝正大口喘着粗气。 “不要!不要杀我!” “不要杀我……” 他在梦魇中,挣扎的喊出这些话,脸上已经急出了大颗的汗水。 还是那个梦,自从上梦过一回后,这个梦就跟鬼一样缠着他。他在梦中被追杀了无数次,唯一不变的就是永琪那张狰狞面目。 嬿婉在一旁轻声呼唤着。 “皇上?皇上您快醒醒!皇上……” 皇帝骤然惊醒,瞪大了眼睛猛地坐起。他惊魂未定,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皇上,你方才是不是梦魇了?要不要寻太医来给您瞧瞧?”嬿婉拿出帕子,细心的给他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皇帝还未缓过神来,接过她的帕子自顾自的擦起来。 嬿婉见状扭头喊了一声。 “春婵?进忠?” 二人本就在殿里候着,听到声响点燃了蜡烛从屏风后走了进来。 “皇上有些梦魇了,点些安神香吧,再去倒杯水来。” “嗻。” “是。” 两人点燃了床头的蜡烛,便照着嬿婉的吩咐去做。 见皇帝缓得差不多了,嬿婉才安慰道:“皇上莫慌,梦都是反的,许是白日里累着了,要不明日去寻太医来给您把把脉?” 心病可不是光把脉就能解决的事。 皇帝叹息着,接过进忠递上的水喝了以后,而后挥手将殿里的人都赶了出去,才握着嬿婉的手缓缓道。 “朕梦到有人想杀朕,那夜走水之后,朕便一直心神不宁,皇贵妃,你说那夜的火是不是有人故意放的?就是要朕的命,就是要夺朕的这把龙椅……” 他喃喃说着,既像是在说给嬿婉听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皇上多虑了,您宽仁治下,是一代明君,大家崇敬您都来不及呢……况且您不是已经让富察傅恒大人去查了么?别的不说,傅恒大人的本事,您还不信么? 许是吓到了,臣妾这些日子研究些安神的药膳给您尝尝?” 听着她的劝,皇帝依旧是不安心。 “不一样,你没有坐在这把龙椅上你不懂,朕是看着朕的皇阿玛如何从他的兄弟中厮杀出来的,从古至今兄弟阋墙,父子相残的事还少吗?” 他垂首说着,看着寝衣上的五爪金龙,心中思绪繁杂。 “那皇上是在怀疑?” 嬿婉脸上浮现着几分困意,还是强撑着问道。 “不说这些,你素来与永琪交好,你觉得永琪是何人?” “永琪?他天资聪颖,与孩子们兄友弟恭,对皇上更是孝顺,永琪是臣妾见过的除皇上以外,最没有瑕疵的人,珂里叶特氏真是命好,得了这么个好儿子,若是永琰日后能学得永琪五分,臣妾都心满意足了。” 提到永琪,嬿婉装出一份艳羡的样子。 永琪拿这次护主之功来换海兰回京的事已经在后宫嫔妃里头传遍了。 皇帝听了这些,心中更是复杂。 不论是前朝大臣,还是后宫嫔妃都对永琪赞口不绝。他们都觉得他是最合适继承大统的人选,可他还在这个位置上,轮不到别人越俎代庖,“帮”他选出这个太子人选。 见皇帝的脸色不大对劲,嬿婉小声说道。 “皇上?可是臣妾哪里说得不对?” 皇帝摇摇头:“无妨,永琪……确实是个好孩子,他的腿伤的厉害,朕去秋狝后,就劳烦你好生照料他了。” 说完,他便躺下了,虽是躺下,却一直看着昏暗的帐顶。 “不过是些小事罢了,看病有太医,伺候有下人,臣妾也只不过是说说话罢了,不费什么心神的……” 见他这副样子,嬿婉索性将刚点好的烛火熄灭,又低声安慰道:“皇上别为那些事烦心了,都是子虚乌有之事,不管如何,臣妾和后宫的姐妹们都陪着您呢……” “也就你肯在朕身上费心了,她们要么就是对朕爱搭不理避之不及的模样,要么就是太过讨好……” 作为皇帝,后宫嫔妃那些心思,他都清楚。 等嬿婉躺下后,他一手揽过她,颇有些惆怅的说着。 嬿婉笑而不语。 后宫大大小小几十位嫔妃,多数是迫不得已进宫来的。若不是为身后的家族求一分荣耀,为自己求一条出路,且不说皇帝已经五十有余,能有几个女子愿意将自己一辈子都拘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 他还是太贪心了,想要人又想要爱。 可人非草木,岂能强求。 夏日的月光照进殿里,可在重重纱幔下,皇帝却看不清她的脸。 听见她没有说话,皇帝问道:“皇贵妃,你怎么不说了?” “臣妾是在想该如何回答皇上,一来臣妾是心甘情愿的追随皇上,二来臣妾与后宫姐妹们朝夕相处也能理解她们的难处,这话也太为难臣妾了……” 她与后宫嫔妃的关系好他是知道的。 自从她把持后宫之后,宫中风气十分和睦,不论是出身高贵亦或是出身一般的妃嫔都没有出现被排挤打压的情况。 确实比如懿掌管后宫时让他舒心。 “罢了,不说这些,能得你陪着朕,朕也很知足了,睡吧,朕还真有些困了……” 皇帝不愿多说,搂着她自顾自睡起来。殿里点着安神香,怀里多了个人陪着,皇帝很快便睡去了。 一连一个月,皇帝都宿在天地一家春。八月中旬,皇帝便带着一行人出发去秋狝。 皇帝和太后都不在,留在圆明园的日子反倒舒心了许多。 永琪的伤势头几日凶险些,好几次发了高热险些没救回来。一个月的时日里,侧殿的门槛几乎被太医给踏破了。 好在他心智坚定,都扛了过来,加上年轻身子好得快,卧床一个月后已经能拄着拐杖走几步。 听说他能走了,几个孩子都吵着要去见他。 嬿婉细心叮嘱了一番,亲自带了两个孩子过去。 第292章 重见 “五哥,疼么?” 永琰蹲在地上看着永琪那条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腿,颇为心疼道。 “不疼,等再过些日子就好了,只可惜今年秋狝不能给你们猎上好的云狐和虎狼了……” 永琪坐在椅子上,低着身子柔声说道。 璟妧也是颇为心疼,一向开朗的小丫头都蔫巴巴的。 她年纪大几岁,已经是明事理的年纪了。那夜宫里闹的厉害,额娘的脸色也不大好,来之前额娘还吩咐了,让她不要在五哥提他的腿。 宫里头的下人嘴都不严实,她东听一句西听一句也能知道个大概。 “怎么了?怎么都哭丧着个脸?过些日子中秋就要到了,我叫人去宫外寻了些月饼来,你俩一人带一些回去,这外头的吃食虽然不比宫里的精贵,但胜在新鲜。” 永琪见两孩子都皱皱巴巴的,不禁感到好笑。 “你就纵着他们吧,回头他们嘴都要被你养刁了……” 嬿婉笑着从外头进来,一抬手,跟着的人连忙开始布膳。 “无妨,他们年纪还小,正是该纵着的时候。” 听到嬿婉打趣,永琪说道。 “你们俩啊,今日就好好陪你们五哥用膳吧,他整日一个人吃着想来也无聊呢,本宫还有账目要看,你们用了膳再玩会儿便让嬷嬷带你们回去,别累着你们五哥。” 桌上摆了一溜的药膳,盖子一开香气都弥漫了出来。 “多谢令娘娘了,令娘娘放心,儿臣会看顾好两个弟弟妹妹的。” 养病这段日子永琪过得还算顺心。 两个弟弟妹妹常来,倒有几分家的意味。他府里只有在面对芸角时有这样的感觉,福晋和侧福晋们都不讨喜,府里也是冷得厉害。 没想到重伤一回,反倒能好生休息一段时日。 额娘走后,他再没有过得这样顺心了。 嬿婉笑着点点头,随即吩咐两句后便抬脚出了侧殿。 她得去见一个人。 伤筋动骨一百天,如果不过才一月有余永琪的伤势便好转有接近五成,眼看要入秋了,海兰所在的行宫离京城有千里之遥。 嬿婉一早下了旨,提前将海兰接回来,就养在京城外的一处寺院中。 虽日子还是清贫,也不像从前每日都要受掌掴酷刑了。 借着皇帝不在圆明园的档口,她得见见她如今是何模样才行啊。 “把人带进来吧。” 回到天地一家春,嬿婉刚说完,便有人带着珂里叶特氏海兰进来了。 皇帝已经开口赦免她,便不用人押着她进来了。 如今的海兰可谓是“大变活人”。 在行宫的那段日子里,她过得不算太好。头两年她无人问津,拿不出银钱去打点,每日都要实打实的挨打,下跪念经。 直到永琪成家,去行宫看过她几回,还打点了行宫里的下人,她地狱般的日子才算有所缓和。 虽每日都跟从前一样要受掌掴,下跪,可那些宫人也不敢对她有额外的打骂了。 跪着的蒲团换了软的,跪着的佛堂里多了几只蜡烛,饭菜也从馊的残羹冷炙,变成日常珍馐,就连每日的掌掴都变轻了许多…… 五年的日子她老了很多,鬓边白发横生,眼睛也坏掉了,看人若是不走近些,就只能看见一个虚影。腿脚也落下了病痛,一到阴天便疼的厉害,严重些连路都走不了。 她瘦骨嶙峋,和当年那个愉妃完全是大相径庭的两个人。 “你老了。” 这是嬿婉见她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她自在的坐在上首,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抬眸打量着海兰如今的模样。 海兰年纪比她大上许多,这一磋磨,身子自然败得快了。 看着她身上穿着明黄的衣物,海兰下意识的皱眉:“魏嬿婉,皇后娘娘尚在人世,你胆敢僭越,穿明黄?” “大胆!你不过是一个不能回宫的小小贵人,怎么敢如此对皇贵妃娘娘说话?” 春婵训斥一声,直接让海兰楞在原地。 皇贵妃! 短短五年,她竟然爬到了皇贵妃! 皇后未殇便立皇贵妃,皇上这可是想要废后? 这些年,姐姐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无妨,春婵你们都出去吧,本宫想跟海贵人说说话。” 嬿婉撵着手中翠绿的珠串,心平气和的说道。 权利大起来,见沦为小人物的海兰上蹿下跳也就成了看乐子了。 等殿里只剩她们二人后,嬿婉才带着些许讥讽的说道:“如何?这五年你的日子……可比本宫当年在花房,启祥宫要过得舒坦多了,怎么还是如此狼狈?” 第293章 嘲弄 “这还不是拜你所赐,魏嬿婉!你如此野心勃勃狼心狗肺,一定会遭报应的!” 海兰听到她提起花房和启祥宫那几年,非但没有一丝愧疚,反倒开始感到愤慨。 “报应?好啊,那就等着看看,是本宫荣登后位来得快,还是所谓的报应来得快,不过……本宫的报应来不来不知道,你的报应想必已经应验了。” 看着海兰如跳梁小丑般的模样,嬿婉轻轻摇了摇手中的缂丝百蝶团扇,得意的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还未等海兰说话,嬿婉便先一步打断了她的话。 “海兰啊,你在行宫清修这几年,还未看清楚如懿的真实嘴脸么?这几年她可曾派人去看望过你?又可曾在皇上面前为你说过你一句话?你再次回到京中,不会还想要去当她的狗吧?” 海兰怔愣了片刻,嬿婉说的话止不住的在耳边回荡。 这几年,她确实从未得到姐姐的一分关照,这是事实。 “这与你何干?若不是害得姐姐被软禁,她也不会如此,魏嬿婉,你休想离间我们之间的姐妹情,若今日你带我来就是为了这个,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海兰干巴巴的说着,虽态度强硬,可心里总少了那么几分底气。 噗—— “哈哈哈哈,瞧瞧!瞧瞧啊!你被她害得如此境地,居然还说是什么姐妹情?她把你当姐妹了么?你不过是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条狗而已!” “若非如此,她怎么可能那么多年都对你不闻不问?她虽被禁足,可平日里的平安脉可没断,只要让江与彬悄悄带点银子出宫去打点打点,你也不至于过得如此狼狈啊……” 嬿婉兀的起身,朝海兰一步步走近。 她围绕在她枕边慢悠悠的说着,临了拿着那把金丝镶边嵌着宝石的缂丝扇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 她踩着花盆底,整整高了海兰一个头,就这般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此时的模样,浑身上下都带着属于上位者的压迫。 海兰没有反抗,只是恶狠狠的盯着嬿婉。 “任你说了再多,我也不会听的,姐姐就是姐姐,容不得你如此诋毁,你要杀要剐随便,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听你的挑唆去针对姐姐。” “啧啧啧,真可惜啊……” 嬿婉笑着摇头叹息道。 这副模样看着海兰心中害怕,颇有些叹息着说道。 “你可惜什么?” “真可惜了永琪的那条腿,你还不知道永琪是使了什么法子才将你从行宫救出来的吧?” 听到永琪,海兰的眸子闪现出几丝波澜。 在行宫的日子里,她回想过这一生,最对不起的就是永琪。 这些年姐姐对她不闻不问,只有永琪一直记挂着她这个不称职额娘。离了京城这些年她才慢慢想通,先前对永琪,欠缺了太多太多。 “永琪的腿?他的腿怎么了?你快说!你快告诉我。” 她突然激动起来,上前揪住了嬿婉的两条胳膊。 只可惜这些年她病得厉害,身子弱,力气小,被嬿婉抬手一甩,狠狠跌落在地上。 “一个月前,皇上的寝殿失火,是他将皇上救了出来,只可惜被砸伤了,一条右腿都快……烂了……” “太医为他清创接骨,好几次都晕过去,是硬抗着才活下来的,日后那条腿能不能好全还是未知数,自己都落到这个境地还不忘你这个额娘呢,拿这次护主功劳换你出来……海兰,你当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呢……” 嬿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目光森冷,脸上带着冷漠和嘲弄。 听到嬿婉这么说,海兰险些撑不住,眼泪当场就掉了下来。 “你骗我!是你!你在骗我对不对?永琪的腿一定还是好好的,是你在骗我!” “骗你?你有什么值得本宫骗的?本宫堂堂皇贵妃,是骗你可有可无的贵人名头?还是你那连册宝都丢了朝不保夕的皇后姐姐?本宫这是大发慈悲,你真该好好谢谢本宫的。” 嬿婉嗤笑着,低头啜饮了一口茶水,淡淡茶香在鼻尖萦绕着。 海兰如今是六神无主,她没想到,永琪的腿居然会…… “他的腿到底怎么样了,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的!我告诉你,若是永琪出现任何的差错,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海兰好不容易揪住点什么,对着嬿婉破口大骂。 “本宫如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欺负一个孩子做什么?本宫发誓,那日起火绝对不是本宫的手笔……要怪就怪你们命不好咯,碰上如懿这个煞星,如今你们这些人都被她克得七零八落的……惨啊……” 嬿婉笑着摇头讽刺着,脸上的坦然让海兰不自觉的听了她的话。 魏嬿婉都发誓了,想来不会有假。 况且她的孩子不过两岁有余,若是永琪没有救下皇上,她的孩子也登不上皇帝宝座。 这于她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真的是,姐姐克的吗? 前几年永琪去看望她时也提过宫里头的近况,江与彬,凌云彻他们都死了…… “那永琪的腿……” 她小心翼翼的问着。 那股子一心为了如懿的劲头,消失得无影无踪。 五年,够她想清楚许多事了。 “不知道,比当年惢心的腿还严重些,太医把骨头都接上了,可日后能不能好,全看他自己的造化。” 她长叹一口气,鲜少的露出几分惋惜之情。 这话如一记重锤般,砸在海兰心头。 惢心当年的腿断了,即便接好也会不良于行……永琪才那么年轻,他怎么就…… “本宫与永琪也算是至交了,身为长辈,便疼惜一下他的一片孝心,趁皇上秋狝未归,容你在圆明园陪他些时日。” 说完,嬿婉慢悠悠的起身,边走边补了一句。 “海兰啊,好好疼一疼你的孩子吧,他这些年不容易,连本宫这个‘毒妇’,瞧了也心疼得紧呢……” 说罢,嬿婉便抬脚打开门走了出去。 徒留海兰在里头失声痛哭。 “主儿?可要派人将她送去?” 她一出了内殿,春婵便迎了上来。 嬿婉点点头,吩咐道:“等她哭够自己走出来了再将她送去吧。” 海兰这条疯狗,杀了也太可惜了。 她得把她好好捏在手里,日后总会派上大用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