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安御寐长歌》 第一章 我是谁 睁眼醒来,入目是潦草粗陋的草棚屋顶,转头只见一个头色渐隐发白,约莫三十来岁的妇人斜撑着头伏在床前,一身着天青色粗布衣裳,却收拾得很是干净利索,正在打盹的模样。 窗外阳光一片大好,似是正午时分,就要坐起来,不料惊醒了那妇人,她连忙扶着面前的孩子,笑道:“总算醒来了,可是要水喝?”然后伸手就把窗边的杯子递给对方,半大的孩子约莫八九岁,懵懵地点点头,没料到自己轻微的动作竟惊醒了对方,看着慈眉善目的妇人,心中放下几分警惕,接过水杯急忙浇灭快要着火的嗓子。 妇人连忙轻拍着孩子的后背道:“慢些喝,仔细呛着。你已昏迷三天三夜,体虚着,一会儿再给你拿些清粥小菜来,对了,我名林白凤你唤我林婶子便可。” 水急急趟进口中,孩子乖乖地停了下笑着对妇人说:“水真甜。谢谢您林婶子!这是哪里呢?我怎会在此处?” 林婶子一边起身转去桌上拿吃食,一面回答道:“是你林叔叔把你从樊柯森林中背回来的,听他说,见你时浑身是血,昏倒在小路上,庆幸你已是在森林边缘中了,不然你林叔叔可不一定能找见你呢,他猜测你似乎是被野兽追赶累得昏倒在那里的,孩子啊你以后记着啊,有危险的地方咱可不能去,安全是最主要的。”然后拿了张小桌子放置在孩子面前,上面已经摆好了一份白米粥,一个鸡蛋,一碟小野菜。 孩子垂下眼帘,又拿起水杯想暖暖微凉的指尖,缓缓喝了几口,感受着适宜的温度,不凉不烫,温温地正好。林婶子看面前的孩子默不作声,又热心说道:“这里是我和你林叔叔的家,你林叔叔担心你一个人会遇到危险,就先把你安置在这里了,你放心住着吧,就当成是自己家,我们有自己的孩子和你差不多大,晚上她回来就能见着了,千万别见外。”孩子这才放下水杯在小桌上,拿起鸡蛋轻轻剥起来,一样地温暖,心中感激妇人的热心肠和妥帖地照顾,然后扬起笑脸脆生生道:“婶子说的是,以后一定多加注意安全。”顿了顿又问:“可是,婶子可知,我是谁?” 我是谁?从刚刚一直缠绕在心中的疑问,为何什么都想不起来? 可是脑袋也不痛,准确地说来,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点的不舒服,不痛不痒,却莫名让人感到心慌慌,无所适从。 因为,像是丢失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珍贵的,发着光的东西,那是什么呢? 什么样的人会独自外出?还浑身是血出现在森林里?还昏迷了三天三夜? 疑问排山倒海地涌出,却不得其解,只好问出来了。 “这个......”林婶子蹙眉,犹豫道:“我也不曾知晓,要不然你再仔细想想。若实在想不出来,也别为难着自个儿,总会有办法弄清的。你这副情形倒像是失忆了。你也莫怕,失忆便失忆罢了,也不妨碍咱们正常生活的。我和你林叔叔就一个孩子,倒是希望孩子能多些,你把我们当亲人便是。” 孩子心下稍安,总归是有个容身之所,其余地慢慢做打算,便道:“那多又打扰婶子了,承蒙你们的救命之恩,还要辛苦你们照顾我,我有什么能为你们做的么?” 林婶子还未回答,从门外就响起了一道粗重的声音,“姓林的,你到底要照顾那个病秧子多久?”说罢,“咣当——”一声木门就被人一脚踹开,扬起一阵尘灰,只见一个身形高大,体态彪悍,蓄着络腮胡的中年男子便毫不客气踏进来了。 “墨长管,等孩子养好能下地了,我立马去上工,你催也没有用。”林婶子立马怒目瞪着来人,大有不服来战地气势,面对这种横货,林婶子向来都是不屈服,他横就一定要比他更横,否则不知道接下去得吃多少苦头呢。 墨长管一直蛮横惯了,尤其是对他手底下管辖的人,这个月就剩下最后十天了,要是再不把矿石产量提上去,他的死对头墨敖辛指不定在总管那头怎么抹黑他呢,这个月他是势必要拿下头筹的!便道:”姓林的,你男人可是跟我说好了,这个月的量他会想办法拿到第一,否则我第一个弄死这个病秧子,身子弱不禁风的,你们还非要留下上工。丑话我说在前头,我的队伍里,从来不留吃白饭的!“ 孩子眯着眼打量着墨长管,想弄清楚上工是指什么。林婶子便喝到:“我们既是答应你了便会说到做到,你且等着便罢,这个孩子是刚刚我们收养下的,你要撵她走,也得问问我手里的刀答不答应!”孩子为着这份维护之意,心中感激之情又是深了几分。 墨长管轻嗤道:“这病秧子留不留下来,你我说了都不算,得看总管是不是留着。”心下暗想,这个黑锅你可别甩给我,又像打了只胜仗的公鸡般得意洋洋地转身出去了。 林婶子看他完全出去之后,才回过头来安慰道:“孩子莫怕,上工也是很简单的工作的,就是去森林里挖矿,有我们照顾着你,不会有危险。就是苦了你了,小小年纪跟着我们吃苦。” 看着林婶子满脸愧疚的样子,孩子忙说:“不委屈的,我的命既是你们救的,如今又无处可去,幸得你们收留,自要当牛做马报答你们的大恩大德。”说完还拉着林婶子的手轻轻拍了拍,以示宽慰。 林婶子又看她神色不似作伪,才笑了笑道:“婶子就知道你是个贴心的,你呀先不着急上工,我和你林叔叔会先想办法的,你的首要任务就是把身体养好,瞧这小脸瘦的,多久没好好吃东西了,快些喝粥吧,凉了可不美了。” 她亦笑盈盈地回望婶子,大口地咬了几口鸡蛋,又端起粥来喝了一大口,一副胃口大开的样子。 第二章 林夏 那日傍晚时分,林叔叔和他们的女儿林晴岚也回来了,林叔叔和林婶子一样慈眉善目,看着都是性子磊落爽利的人,说起从森林里救回她的情形也和林婶子大致相同。林晴岚长的三分像林婶子七分像林叔叔,倒是眉清目秀,身材很有福相看着很是可爱,他们一家人还给她起了个名字——林夏。 林夏,因为现在正值夏天,又跟着他们姓,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与他们相处的过程中,林夏慢慢了解到,他们生活在樊柯森林所包围的天珩山脉底下,这大片森林山脉和周围的城镇农田都属于‘移山一脉’(移山一脉:从上古时代留下的血脉之一,族人都姓墨,这个家族人们具有极其强健的体魄,而且乐衷专研能关巧械,崇尚力量与智慧完美结合)的管辖范围。 而林家则是墨家去年将近年关时期,买下的家奴,同一批次买进来的人很多,都住在这片刚完工没多久的小寨子里,挨着墨染勤山庄后院,墨染勤山庄是移山一脉掌权人居住的地方,被买来的家奴都是外出离家外出讨生活的人,家庭状况都不大好,倒也相互照应着,唯一的慰藉就是可以携着一家老小来这里团圆,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哪怕清贫如斯。 林夏自那日醒来到现在,已经三日了,前两日慢慢将养好了身体,已经不似之前那般虚浮无力,今日便缠着婶子叔叔跟着去到矿洞里,挖一种名为“戬石”的石矿,戬石通身泛着哑暗幽深的冷红色,看着让人心上一凉,摸上去却又是微灼烫的焚烧感,一天下来绕是戴着林叔叔给灰色麻布手套,林夏也磨烫出许多水泡。 “看什么呢,夏姐姐也给我看看呗!”一道娇憨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然后手便被身后的林晴岚抓住了,她又道:“姐姐你皮肤怎么这么娇嫩,才一天而已,看来呀,你可是天生享福的命呢!” “就属你最调皮了,以后我可是要日日在这里挖矿的,手多磨磨皮就会习惯的。”林夏笑着把晴岚的手反握着,细细查看起来,心疼道:“你的手不也是这样么?水泡一层层的,我都数不清楚倒底有多少。” “不碍事的,我都习惯了,几乎每天都是挖矿,没点劳动痕迹怎么显示出咱吃苦耐劳呢,嘻嘻!”晴岚一脸不以为意,马上转移林夏注意力道:“今天的工作都完成啦,咱们快些去吃晚饭吧,晚了就被铁牛他们给抢光了!”边说边拉着林夏就急冲冲往外跑。 铁牛人如其名,是这个矿洞里最大的块头,干起活来也是个不惜力的,但人却痴痴傻傻,颇受大家怜爱,就是有个坏毛病,吃的巨多无比,从不知道要饱,每次矿里运来午饭和晚饭,铁牛就蹲在装窝窝头的桌前,左手两个红薯右手两个窝窝头狂啃,眼睛还一直盯着锅里的,因为大家知道他挖矿很卖力,也就睁只眼闭只眼随他去了。 今天晚饭也是如此,其他人都是排好队等着分发食物,铁牛从来也不排队,直接开始巨兽吞食,发晚饭的人一般也会多准备些,但是偏偏被同样直性子的晴岚所不齿,气呼呼瞪着铁牛翻了好几个白眼,无奈铁牛可没空注意到她,正吃的不亦乐乎呢。 “爹,娘,夏姐姐你们看看他,全天下只有他一个人须要吃饭似的,也不管管别人!”其实晴岚盯了他好些日子了,没有一点收敛,而且这个饿虎扑食的习惯越发恶劣,刚开始还有些羞涩,询问其他人自己是否可以多拿些红薯。 林叔叔林婶子自是知道缘由的,他们与照顾铁牛的铁家住的近,铁牛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爹妈过世早,上面只有个哥哥,娶了个厉害的婆姨,就是嫌弃铁牛吃的太多了,天天打骂他,大哥也管过,无奈那婆娘太泼辣了,仗着自己生了两个儿子就当尚方宝剑,连着大哥一起打骂,热心邻居的铁家看不过眼,询问了他哥哥的意见,便带着上墨家来做长工了,毕竟是同族的人,心也善就这样照顾着痴痴傻傻的铁牛,来的时候和同一个矿洞的人都说明了情况,大家也都理解,都是经历过人间疾苦的,能帮一把就帮着,大伙儿也不多说什么。 林叔叔拧着眉对晴岚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再说了,可晴岚都憋着这些心里话好些天了,平时爹娘也是宠着自己的,哪会停止呢? “人呐,吃太多东西那可是会坏肚子的,爹娘你们心善,但也不是纵容他的理由啊!”晴岚声音更大了,而这时候更接近队伍的前端了,铁牛终于注意到她的冷嘲热讽,抬头呆呆地看着她,嘴里还塞着大大的一块窝窝头。 晴岚便斜睨了铁牛一眼,似笑非笑道:“对呢,就是说的你!” 可惜晴岚自认为的不屑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偏偏铁牛是个憨憨,愣是以为晴岚在冲自己抛媚眼,心下觉着晴岚甚是好看,尤其是那一双眼,带着俏皮和娇憨,眼波流转,心突然间砰砰跳地好快,铁牛瞬间被吸引住了,虽然身体强壮如成年人般,但内心毕竟是个十四岁的少年郎,正值情窦初开之际,还以为晴岚也是喜欢自己的,不然干嘛担心自己的身体,还让自己多注意健康? 迅速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了,然后眼睛一直看着晴岚,把手伸出给她,呆呆地走过来道:“我已经吃饱了,这些都给你吧。” 晴岚也不客气把红薯拿了起来,煞有介事地说道:“这还差不多,记住啦,以后别再吃那么多,别人也是要吃的,每个人就应该定量的,按照规矩来才对。”心道这铁牛虽然痴傻,但好歹听得进人劝,气郁之情也消散不少,脸上也隐隐有了笑意。 铁牛这便更是坚信了晴岚对自己的爱慕之意,借着吃饭时间来关心自己,然后还对自己温言软语,是的温言软语,因为平时大家对他说话都是声音比较宏亮的,再加上身边没有多少女子,唯一的嫂子对他还是非打即骂,所以便以为晴岚这就是温言软语了。 第三章 深夜挖矿挖到了个啥 林叔叔林婶子看铁牛没有和晴岚再起冲突,也就放下心来,然后对视一眼,都互相了然对方的心思,吃完了饭,林叔叔对着就要走的大伙儿说:“大伙儿先留步,我们决定了,晚上再加私两个时辰挖矿,我们给的工钱比主家给的多一倍,工钱明一早结算,谁要留下来和我们一块儿继续上工呢?” 墨长管看了看他们,心中顿时乐开了花,暗道还算他们识相,面上却不显,仍是要维持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但是又不上前阻拦,反而默默转身走开。 众人看领头人都不加干涉,其中便有人起了心思,上前说道:“我们入伙,不就是晚些睡觉么?多大点儿事儿,而且还能改善改善生活,是不是?”大家听完一阵哄笑,纷纷应和。 有人做领头羊了,人群中便有人也觉得,这倒是个增加收入的好方法,于是上前答应了,不一会儿功夫,便有十来个人准备接活,其余人要么是家里有老人小孩儿要照顾,要么便是觉得一天太累了,实在是使不出力气了,便回家去了。 林夏心中有些不忍,她知道这是因为林叔叔应承下了墨长管的事情,都是因为她,这一天下来,根本帮不上什么忙,挖的那些矿更是杯水车薪,便也说自己要留下来。 林晴岚倒是不知道其中还有这番的曲折,仍是一副天真做派道:“夏姐姐,这里已经有许多人了,也不差咱们,不如早些回去歇息吧。” 闻言,林叔叔也说道:“晴岚说的是,你们现在年纪还小呢,睡得晚了不长个子的。” “夏儿乖,和妹妹早些休息吧。”林婶子也在一旁帮腔。 林夏被这三人轮番劝着,便不好做的太过,商量道:“那我再帮着挖半个时辰吧,不会耽搁休息的。”她的言词恳求,语气真切,倒是令人不好拒绝。 林叔叔林婶子便同意下来,只剩下晴岚撅着小嘴一副不太情愿的样子,但是行动依然温顺地挨着林夏,也开始帮忙劳作起来。 林夏点了点晴岚地额头,道:“你可是困了,不用陪着我的。” 晴岚瞪了她一眼,又似无可奈何,小大人般叹了口气,道:“谁让你是姐姐呢,我只好陪着你了,一个人怕黑我也不敢回去啊。” 林夏知道现在跟她说什么都是不顶用的,只好由着晴岚先把小性子使完,才好开解,便笑着摇摇头并不答话。心道,晴岚毕竟是林叔叔林婶子宠着长大的,并不能理解他们的辛苦,关注的点总是偏离柴米油盐远了些,心性单纯。 这么些人多加的时辰,终归是要林叔叔林婶子自个儿掏钱养着的,要是能有更好地挖矿方法就好了,林夏一边挖着,一边思索,不自觉有些走神,握着铲子感觉挖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又从地底传来一阵”吱——”地惊呼声,林夏这才回神蹲下身去,细细检查这是什么情况。 轻轻拨开泥土和碎石,里头竟然蜷缩着一只如小兔般大小龙鲤,似乎被铲子弄伤了?林夏心中一阵愧疚,连忙把团成球状的龙鲤抱了出来,龙鲤性情温顺并不会主动攻击人类,想给它包扎下伤口,却见它身上并没有什么伤痕,倒是怀中抱着一颗荔枝大小的丘歧虫,这种虫子也如龙鲤般爱钻进泥土中,遇到危险会自己团成球状,只是这丘歧虫皮肤被弄破了,正往外淌着汁液,原来是将龙鲤的夜宵给铲破了,刚刚那声叫,是不满呢,以为别人要跟它抢食物。 “好啦好啦,没有人会跟你抢好吃的,放松些吧。”林夏用手指轻轻戳了戳龙鲤的小脑袋,一时间哭笑不得道:“你再去别处寻个好地方用餐吧。”说完便把龙鲤放到一处远离施工现场的地方,让它自己抱着美味佳肴走远。 龙鲤似乎听懂了她的话,抬头瞅了瞅林夏,还歪了歪脑袋,似在点头的模样,然后宝贝地紧紧抱着丘歧虫,转身走远了,看着龙鲤渐行渐远的背影,林夏脑中闪过一阵光,随即很开心地笑了起来,转身跑回矿洞中。 “晴岚,别忙活啦,咱们去做点有意思地事情怎么样?”林夏连忙笑着拉住晴岚的手,顺便也能转移下林夏注意力,让她开心一些,晴岚一听“有意思”三个字,眼睛一亮,问道:“是什么事情呢?” “清空大厨房。”林夏神秘兮兮的说,又见晴岚一副不解其意的样子,便小声凑在她耳边眉飞色舞说了一顿,两人相视一笑,便欢快地往外走。 铁牛一直都留意着晴岚的动像,看着她像风一样飘走了,立马把这个报告给了林叔叔,得到林叔叔的首肯,便以“保护”晴岚的名义也跟着出去了。 林夏发现身后跟过来的铁牛,用手肘碰了碰晴岚道:“铁牛今天有点不大对劲,眼神总是盯着你,现在人在后头跟着呢,你怎么他了?” 晴岚一脸疑惑回望着身后,便看见铁牛不自然地别过脸去,便问道:“铁牛你跟着我们做甚?” 铁牛垂着头看着地面,稳了稳心神说:“是林叔叔喊我过来保护你们的,大晚上的女孩子在外头不安全。要是你们需要什么帮忙可以找我。”心里却暗骂自己,为什么要心虚呢,明明可以理直气壮的。 晴岚的关注点完全在“有帮忙可以找他”上,便觉着带上铁牛也是个好事。于是三人便一起去了厨房,再回矿洞时大家也没多在意他们三人,认为孩子毕竟天性,爱玩闹,以为他们找到新玩具了。 过了半个时辰,林叔叔林婶子还有铁家人都赶着这三个孩子,让他们回屋睡觉去了。 晴岚却是脸色稍黑,林夏一直在旁哄着道:“跟你保证的,绝对会给你买更多的!” 看着林夏信誓旦旦的样子,脸色才稍缓和。道:“我不管,夏姐姐咱们可是说好了,谁耍赖皮谁是小狗!” 第四章 戬石产量翻番竟招祸 翌日清晨,林家一行人在吃饭时候,林夏就跟他们开诚布公讲完了昨天晚上的工作,林婶子将信将疑问道:“此法当真有用?”林叔叔却捋着山羊胡笑道:“嗯,这法子倒是妙,也只有夏儿这古灵精怪的丫头能想出来了。” “必须有用啊,昨天把我和铁牛所有的糖酥都用了了,还是裹在厨房多余的面团上,夏姐姐昨晚可是保证过,要给我买两倍份的酥糖呢!”晴岚想起能得到那么多酥糖,眼睛都亮晶晶的,连着早饭也觉着好吃不少。 “成不成的,婶子今天去矿上看看便知晓了。”林夏其实心中也只有八成把握,但事情既已做下,便只有去检验下成果才能安心了。 第二日,大家像往常一样来上工,其中一年轻后生埋头挖了一阵便欣喜地叫道:“今日这土质倒是疏松了许多,挖起来倒是不费劲哩!而且很快就能拿到戬石!”大家闻言纷纷交头讨论起来。 墨长管只听见矿洞里突然热闹了起来,便黑着脸快步进来,扬手起鞭就打在一个身旁长工的背上,突如其来的鞭声和求饶声惊得大家都愣在原地,回头望着墨长管和那被打的长工。 有心眼实诚的人看不过,立马质疑道:“我们只是在讨论如何才能提高戬石产量,你怎么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上手打人呢?” 这下人群中便有人附和道:“就是就是!主家是让我们挖矿的!只要能挖到更多的矿,主家才不管我们上工说不说话哩!” 平时墨长管就耀武扬威的,大伙儿对他也没好感,今日看着势头,大有戬石产量能翻好几倍的模样,心中也有了依仗,便对墨长管也硬气了起来。 “别吵了!再吵我拼着这活不干,也要把你们都送到墨敖辛手底下去!”墨长管被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心里烦闷不堪,便厉声威胁道。 大伙儿一听这话,顿时噤若寒蝉,虽说平时都不满墨长管这厮狐假虎威,可一跟墨敖辛那阴恻恻的货比起来,简直就是菩萨了,毕竟大家都知晓得罪了墨敖辛可是会死无葬身之地的,总之家奴们平时私底下闲聊,关于墨敖辛干的事情,一件比一件邪乎,光是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 墨长管被气得吹胡子瞪眼,见大家都被他震慑了下来,才慢慢恢复理智,顿时也吓得一哆嗦,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是怎么了口不择言,竟提起了那个死对头,真晦气,又对众人说:“你们心里有数就好,别做的太过份,总管今日会安排人查岗,都机灵些,好好干活吧!”见大伙儿都老实了,墨长管也觉得要去喝两壶小酒祛祛霉气。 大家经过这一番,也能沉下心思好好干活了,林婶子对着林夏笑道:“你的法子真是管用呢!你是怎么想到的呢?” “丘歧虫喜爱往干燥土质中钻,樊柯森林里多这种土质,用糖酥裹满面团,而且面团里还放了它最喜欢吃的植物,撒在这里,趁着夜里无人,便会跑出把食物搬回地底下去,这时候龙鲤就会再次把土质弄疏松,去地里寻丘歧虫吃,这样第二日咱们上工的时候,便可以轻松找到戬石了!”林夏很是满意这个法子奏效了,还能给林叔叔林婶子解决难题。 这一天下来,矿洞里的人工作都异常轻松,偶尔还能说说笑笑互相打个趣儿,但是戬石的产量却比昨日大家加班加点一天的产量还翻了番,林家一行人到了下工时间,也不提着要加班了,只往厨房走,把昨日的工作再做上一遍。 如此反复几次便到月底了,总管惊叹这次产量魁首竟不是敖辛带的队伍,便觉得不解,但是差距不是很大,敖辛组的产量只少了一筐而已,压下心中疑惑想接着看敖辛和墨长管的表现。 墨敖辛却是心中不屑,墨长管从小到大样样都不如自己,却像个跳梁小丑一般总爱和自己比较,他可没工夫把时间花在和无所谓的人比较上,便无视墨长管得意的神色,径直走了,小小一个矿产而已,自己可是看不上的。 但是接下来的几个月,事情却出乎墨敖辛的意料,墨长管次次都拔得头筹,连总管都对他高看三分,墨敖辛这下才觉得事情不大妙,明明是一件小事,却被墨长管做的风生水起,倒显得他连点细枝末节的屁事都干不好,这下就记恨上墨长管了,派人去盯着墨长管他们是怎么干活的。 有眼尖的人看见了墨敖辛派来的人,顿觉不好,便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大家伙,又给墨长管通了消息,墨长管知道自己若是被墨敖辛那条毒蛇盯上肯讨不着好,便让人请林家夫妇过来。 看着林家夫妇,墨长管顿觉脸上无光,平时对他们一家人都吆五喝六的,现在有事情求着他们,别扭地拉不下脸来,只生硬道:“进来坐下喝酒吃菜吧。” 林家夫妇面面相觑不知出了何事,这个眼睛长天灵盖上的墨长管,竟破天荒请他们喝酒?吃菜? 林婶子向来不喜这个劳什子墨长管,挑眉直道:”墨长管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不必请客的,我们可受不起你的礼。“ 墨长管也不是个委婉的人,看他们不买账,直接说出了墨敖辛盯着他们的事情,林家夫妇这下觉得这个事情恐怕麻烦了,不自觉坐在凳子上,细细思量。 “这个事情是由我们挑起来的,自当由我们去解决。”林叔叔道,蹙着眉沉思又道:“就是这个提高产量的法子,若是让墨敖辛得了去,因着他的性子,怕是会自己独占了去,然后知晓这个方子的人,都会……”他停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在坐的其余两人都明白,这是很可能的事情,墨敖辛此人睚眦必报,又心胸狭窄。这时候,墨长管终于暗暗悔恨,不该一味想着压墨敖辛一头,逼着底下人拼命提高产量,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可如今之际已无回头之路可走,只能硬着头皮闯过去,三人在屋里商量了两个时辰,等到月亮都挂上枝头,才总算想出个章程。 第五章 赶集遇上府兵拿人 挖矿的工作是六天休一天,恰巧今天便是休息的那日,晴岚拉着林夏让她兑现承若,自然是给她买双份的酥糖,之前一直担心林夏身体不适,前些日子到休沐日便歇着了,经过天天的劳动,林夏倒是结实不少。 可是等她们兴冲冲地往外走时,铁牛也跟过来了,林夏回忆下昨日,晴岚倒是兴致勃勃地跟她提过上集市的事情,当时铁牛好似就在身边来着。这么多天下来,林夏总算看出铁牛对晴岚旖旎的心思了,可当事人晴岚可就没这个觉悟,一来的确是年纪小,二来也是神经大条到过份,林夏存着看好戏的心情,偷着乐呢。 晴岚一路和铁牛吵吵闹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也颇为和谐。但是他们一行人将要走到集市之际,突然从集市方向冲过来一些人携家带口的,这些人小商小贩模样打扮,穿的是细布面料服饰,某些人身上还带着血迹,一脸怆惶无措的表情,像是身后有恶犬追赶似的,不要命往林夏他们方向跑来。 有个女孩子边跑边冲林夏一行人喊道:“快跑啊!府兵杀人了!” 语毕,只见从前方拐弯出现一列身着黑秀锦服的府兵,挥着长刀抓住小姑娘便砍,林夏先是一惊,然后便上前喝道:“住手!你们怎敢当街行凶!” 那个快要挥刀斩人的府兵手上一顿,看向出声的人,约莫八九岁的女孩,脸上延长到脖子处有一道长长的伤疤,很是狰狞,人也长的很丑,整张皮肤起起伏伏,像起了很多疙瘩,看着就让人一阵恶寒,很是生气,这么丑辣眼睛,便骂道:“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野丫头,别妨碍老子办差,耽误正事你有几个脑袋赔?” 林夏哪看得惯这种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之举,面不改色向那府兵方向走去,被那府兵抓住的小姑娘一看有救星,喜极而泣,冲着林夏方向喊道:“求姐姐救救我吧!” 晴岚被这一系列突发情况惊得愣了好半晌,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拉住林夏的袖子劝道:“夏姐姐咱们跟府兵斗不过的,快些回家吧。” 林夏转头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摇摇头表意让晴岚宽心,把晴岚的手拿开柔声道:“你别过来了,刀剑无眼。”又对铁牛道:“保护好你们自己。”铁牛此时也一脸严肃,郑重地点了点头。 晴岚还是不安心,紧紧绞着手中的帕子,又跺了跺脚,看着挡在他前面地铁牛,悄悄说道:“等要是他们对夏姐姐动手了,你可千万要拦着。”铁牛也明白现在情形十分严峻,自然是要保护好同伴的,对晴岚道:“放心吧,她是你姐姐我肯定不会让她出事的,到时候若是情形不妙,你只管记得往家跑,把咱们寨子里的人都叫出来。” 晴岚听罢,应了他一声,细心看着铁牛宽厚的背膀,第一次觉察到他竟也是个可靠的人,让人生出许多安全感,心中熨帖万分。 那凶狠的府兵一看这个臭丫头还来劲了,索性把手里的孩子扔给身后的一个弟兄,拿刀指着林夏一行人,趾高气扬道:“兄弟们,给我把这些孩子都抓起来!前面那个疤面怪留给我。” 林夏怒目瞪着那人,却是一脸无畏的样子,铁牛赶忙跑到林夏面前,对她小声说道:“晴雪已经回去报信了,咱们先撑一段时间。”林夏拉着铁牛道:“别跟他们硬碰硬,他们手里有武器,咱们先按兵不动。” 人群中有胆子大,留下来看热闹的人此时懊悔不已,本以为有人替自己出头,没想到两三下就被人治得服服帖帖的,也是个外强中干的,顿时一群人便被扣压起来。 此时林夏已被五花大绑起来,她也实在不能相信,竟有府兵对着良民行凶,本侥幸以为是哪里不开眼的山贼假扮的府兵,但听身后这些人低声嘀咕也明白了来龙去脉,这些“行凶者”还真是正儿八经吃着公粮的府兵,来到这里,为了抓捕一个满头银发,背后有冥眼胎记的孩子,据说长相贵不可言,但是无奈这么多天都没有任何线索,领头的将军发怒了,后果很严重,导致现在看见孩子就杀,就这一个星期以内,已经连杀了上百名孩童了,照这个势头,这是要杀尽樊柯森林这附近所有的孩子。 “贺将军已经下令,找到前朝余孽,或者与之类似的人,皆杀之!”最后那三个字领头的官兵是紧紧盯着最前面的林夏,一字一顿地说,下达完了这条口谕,他便举起了刀,眼神中闪着嗜血的兴奋。 这一刻林夏抬眼看着他冷冷道:“类似前朝余孽,我到底哪一点像了?公报私仇也得找个像样的理由罢!” 那府兵眼神中有片刻躲闪,但很快镇定下来,迅速反驳道:“弟兄们,那余孽十岁了,这批孩童都看着这般大小,全部给我砍了!” 看来这下是要凉,这帮武夫根本不讲道理的,不打不行了,林夏立马喊道:“铁牛,咱们杀出去!”闻言,铁牛便一脚踢飞了面前的一个府兵,左手横挥拳甩倒了右侧的一个府兵,很快来到林夏身边,把她身上的绳子扯断,众人看铁牛身手不凡,力大无穷,便纷纷带着自己孩子喊着”壮士救命!”然后使劲浑身力气往铁牛身边挤。 这下铁牛愣了神,从来没有被众人这么簇拥请求过,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林夏连忙说:“铁牛你先别管我,去外面把那些官兵打走!”铁牛顿时有了主心骨,便泰然向人群外走去,见他走了,林夏才对着这些人说:“你们都抱着孩子,他们要是敢砍一刀,你们便回砍十刀!” 一时间,众人纷纷把自己孩子捆着的绳子解开,然后团团抱住,看大家都陆续做好准备了,便向铁牛处跑去,在地上寻了把刀,胡乱朝府兵模样的人身上砍,被抓的人中有年轻力壮的青年人,受到林夏的鼓舞,拿着刀挥舞着,让这帮人远离孩子们。 府兵们一看刚刚还老老实实的贱民,现在奋起反抗,一时之间也激起杀意,顿时双方打的不可开交。 第六章 墨家来人 林夏的头被迎面攻来的腿扫翻在地,又被地面狠狠反击了下,脑袋嗡嗡,只觉周围的声音都退到极远处,隔着山与海,终于传到山谷里,还带着空旷的回音,明明自己根本就没动,可这个世界却旋转的好快,但幸运的是这种情况只维持了一会儿,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铁牛一脸慌张,捧着她的脸在检查。 铁牛身后的府兵狠厉踹了铁牛几脚,哪怕中间隔着一人,林夏也能体会那霸道的力度,胸腔闷闷发疼,想喊让铁牛快些走,他这一幅护鸡崽子的模样,让林夏鼻子发酸,嗓子却发哑到失声,只能挤出呜咽含糊不清的动静。 “放肆!”府兵们屠杀得正酣畅淋漓之际,被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只见来人约莫三十来岁,体格似个文弱书生,模样清明带着一身浩然正气,把在场的其他人锋芒压下,风采斐然,竟是莫名让官兵遵从地住了手,嚣张气焰偃下三分。 带头府兵不知对方什么来头,这些年,迎来送往也不是白混的,深知拥有这种气度的人背景定不简单,轻易不敢得罪,便道:“下官乃是奉将军之命,遇到与前朝余孽相似之人,不用查探,就地斩杀,请问阁下何人?为何要阻拦我等办差?莫不是要包藏前朝余孽?颠覆我盛祺王朝?” 简单几句话就把“颠覆盛祺王朝”这种谋逆的滔天大罪扣在对方头上,来人轻轻笑了笑,从容地双手作揖,行完待客之礼后,才不徐不缓道:“并非阻拦办案,而是我天珩山传人镇守这一方,虽说是效忠于盛祺王朝,可这封地却是皇上亲自赐下的,若要在此处寻人,甚至是杀人,也得先发圣旨于墨嵢王,然后再墨嵢王颁发公文,协助下府兵抓拿要犯,尔等这么做岂不是藐视圣上?”看把领头府兵说得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便又施施道:“在下乃墨嵢泊。” 这天珩山脉包括拱卫着其的樊柯森林,以及周边城镇农田,都属于移山一脉的封地,这块领土已经被移山墨家护了上千年,这一代家主便是嵢字辈,姓墨后面加上嵢字,定然是墨家主的兄弟了,领头的府兵一阵后怕,而且四两拨千斤还把自己的话头扔了回来,这番话便是暗讽他们不按规矩办事,不分尊卑了。 正在领头府兵苦思如何把自己摘干净之际,边听见身后金铃铛有规律地响起,随即一道豪迈的笑声传来。 “原来是嵢泊兄啊,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啊!”只见来人骑着匹枣红色的健壮战马,是个俊美的二十多岁青年,眸子浅浅泛靛蓝,身后跟着训练有素的士兵,显着比其他人高出许多。他身着玄色硬皮甲,外面罩了一件闪闪发光的金色护铠。整个人耀眼夺目,在场能与他平分秋色的也只有墨嵢泊了。 是贺起信,墨嵢泊当然认识这位深得帝王信任的贺将军,当时因自己得了本古书,整日研究琢磨,但依旧不得其解,便去拜访姜老先生,姜老先生被世人尊为文人之首,在姜老先生家里遇见了贺起信,似乎也在请教些什么,打过几个照面,并不算很熟悉,只知些粗浅的消息。比如,他乃是皇上的表弟,从幼时便常伴当时还是皇子的皇上身边,两人关系亲密,当年登基时候,贺起信还有从龙之功,如今更是炙手可热。但现在与自己这么个一无所有的人,称兄道弟的,定是有所图谋。 “不敢当,贺将军金尊玉贵,在下不过一介草民,怎敢攀龙附凤,将军莫要折煞草民了。”墨嵢泊划清界线。 “你我同时受过姜偃老前辈的指点,颇有缘分,亦有同门之谊。”贺将军骑着马走到墨嵢泊面前,开始套近乎,不给他推脱的机会,又道:“我手下的人初到贵宝地,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多多海涵。我回头肯定重罚他们。只是这事是朝廷机密之事,不宜大肆宣扬,你我前去求见墨嵢王吧,这些人也一并带走!” 贺起信看似与墨嵢泊好商好量的,实际上行事霸道,在命令他引着自己去见墨嵢王,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墨嵢泊不禁气闷,自己就是出来透透气散散步,就瞧见有府兵在这里杀人作恶,本想好好肃一肃世间清明正气,结果来了不好惹的笑面虎,只能带着贺将军去见自己弟弟,然后私下嘱咐随从看顾好那些平民。 贺起信现在也一脑门子事情要处理,皇上是派他追查前朝余孽的下落,据说那余孽就是在这附近跟丢的,周边都找过了,都没寻着一点蛛丝马迹,只好硬着头皮上墨染勤山庄了,难就难在强龙不压地头蛇。 这墨家传人皆乐衷专研能关巧械,传说这山这森林这些个城池中,处处有着墨家家主累世排布的机关,没有得到墨家人的许可,常人可不敢来此地造次,哪怕是盛祺王朝的帝王,虽说墨家这代家主已经向圣上效忠,可实际上还是对墨家有所忌惮,才给其封了王位,以示尊重,这么多年下来,君臣相处倒也有礼和睦,盛祺帝王多次试探墨家在对前朝帝王的态度,都被墨嵢王左顾而言他给圆过去,这不甚明朗的态度令盛祺帝王如鲠在喉。 这次陛下一方面有着查找前朝余孽的下落之想,另一方面未必没有派自己前来打探墨家底细的意思,可是陛下哥哥都忌惮的人,自己又要怎么应对?这可真是个烫手山芋,只能随机应变,见招拆招了。只要明面上让其挑不出毛病,毕竟自己也好歹身份尊贵,家世显赫,墨家家主也不敢太过为难于他,只要可以从此地全身而退,就不惧他墨家之威。 想到这些,便又放心许多,派人盯着这些人质,尤其是墨家家主的哥哥,这个人虽说心志不在继承墨家所学上,体质也比墨家其他人都弱许多,但好歹占着嫡兄的名头,控制好了也是一大助力。 第七章 被困如何自救 林夏和铁牛还有从集市上逃来的人,都被扔在官兵临时清出来的杂货间里,严禁出入,外头有士兵巡逻监视。她这才有机会可以检查伤势,索性铁牛身强体壮,平时又经常在矿洞里劳作,伤口恢复的比寻常人快上许多,这次都是皮外损伤。 至于林夏自己,都说医者不能自医,此时也不好判断,隐约觉得内脏受到了些冲击,打算出去时再寻个大夫看看。 此时被抓来的众人,也是急得团团转,纷纷商量着如何才能逃出去。 “这帮府兵是什么头来?说什么要抓什么孩子,可实际上见人就杀,难道是平时咱们行商得罪了人?这是报复来了?之前可是没听到过一点消息哩!”一个面色蜡黄,神情疲倦的中年人疑惑着问道。 “什么前朝?什么余孽?我看都是狗屁!盛祺王朝,怎么说都是立国两千多年了吧?那前朝王族早在千年就被姜氏杀了个干净,明明就是想屠杀幼儿,随便想出的借口罢了!”一个身上衣服被割破好几处,看起来桀骜不驯的年轻人人不屑道。 “我可怜的孩儿啊,明明十三岁了,他们非说她十岁,就把她给……”妇人说不下去了,掩面哭泣,她身旁的丈夫也垂头神色哀伤,揽着妇人轻拍她的后背。 “好了好了,我们大家都理解,在坐的各位,要不然就是已经失去孩子了,要么就是快要失去孩子了。妹子宽心,这世道也不太平,孩子既然去了,来世定是要享福的。”有个看起来更加年长的妇人,移坐到稍显年轻妇人身旁,温声安慰道。 “就别说孩子了,他们现下把咱们都关在这里,莫不是要杀人灭口?封锁消息?”有个精瘦的中年人,眉头紧锁询问道。 “嗯!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赶紧逃出去,不然恐怕咱们凶多吉少了,有没有谁对此处非常熟悉呢?如今咱们被深困在这里,外头守卫也严密,需要外头的人支援。大家说呢?你们有什么好的方法么?”一个头发花白,脸上留着长长胡须的老者说道。 林夏刚想开口,屋子的门便被人打开了,只听领头官兵凶神恶煞地冲他们吼道:“都嫌命太长了么?再想着怎么逃出去,你们就都去见阎王吧!尤其是你!长胡子老头!今天没有饭吃了!” 大家一时畏惧府兵淫威,不再说话,警惕地看着领头府兵大步走过来,不由分说将刚刚说话的老者拽了出来,老者踉跄几步,隐隐有摔倒在地的趋势,老者身边有手疾眼快人扶着才没有扑倒在地。 领头府兵耀武扬威一番,说是要给老者格外的惩罚,又命令底下人严禁这些人质说话,看着人质们一个个眼里闪过恐惧,才满意地离开了。 待大门关上,众人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声地接头交耳,林夏叹口气,又听见屋外头有道娇憨的声音响起,道:“你们将军说了,这些要犯是要重点审问的,管家命我来给里头人送水送饭,请快些放我进去罢,我一天可是有很多事情要忙的!耽搁了定是要去告你们的状!” 是林晴岚!铁牛和林夏脸上都闪过欣喜,立马跑去门边上等她进来。 守着门的府兵,不想同这个个子还没到到自己胸口的小破孩子计较,一个小孩子而已,能翻起多大浪呢?又想起领头大哥说过,是可以给里面人质送吃食,便粗略把吃食小车检查一遍,没有发现异状,便放人进去。 铁牛刚想上前去帮晴岚,立马被林夏制止住了,晴岚只是眼神滑过铁牛和林夏,便转开了视线,若不是弯起的嘴角,怕是无人知晓这三人相熟的事情,可惜晴岚身后的府兵没有看见,任由晴岚停车布菜,晴岚也装作不认识他们地样子,因为来之前,可是反复被爹娘警告过,不许露出马脚的,送餐这个机会还是跟墨长管千求万谢得来的,总算可以来探望她的两个小伙伴,看着他们的气色,似乎还好,有些些疲惫,就是穿的衣服多有破损,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晴岚心下稍安,对他们的愧疚之情缓了缓。 “大家都排好队!要是不守规矩,刚刚那个老头子就是你们的下场!”府兵帮忙维持着秩序,晴岚在一旁丝毫不受影响地准备餐具,然后“一不小心”崴到了脚,“粗心大意”地把手中的餐具天女散花般扔了出去。 “混账玩意儿!他们怎么都派了你这么个软脚虾过来?墨家的人下人都是怎么办事的?快捡起来!”那府兵满脸愤懑,恨不能拿刀抽那小兔崽子一顿。 “凶什么凶?你凶我便能让这些东西归置原位吗?有这功夫不如去外头,讨好你的上峰。”晴岚毫不客气地怼回去,这些个府兵一个个牛气哄哄的,明明是擅闯别人家,搞得自己才是墨染勤山庄的主人似的,还把墨家的下人门当自己的小厮用,她才不给这帮人好脸子看呢。 林夏和铁牛会意,默默蹲在晴岚身边,小声地说些什么,其他人质哪里有不懂得的,这是要跟外头的人通气呢,他们心心念念的机会就摆在眼前,立马掩护那三人,在他们周围弄出一堆动静来,还有胆子挺肥的几个人去缠着那发火的府兵。 “你们放心,我已经把你们的情况上报给总管了,这会子墨嵢王估计都晓得了,咱们都是墨家的人,卖身契都在人手里呢,不会不管咱们的。还有,世人都道墨嵢王仁义,这些个府兵本就不占个理儿,估计大家伙都能保下来的!你们且放宽心,好吃好喝等着出来便是。”晴雪赶忙安慰着两人。 “晴岚,只要你来看我们就好了,我们很开心的,放心我们一定听你的话!”铁牛喜得像得了许多蜜糖的孩子,只要能见到晴岚他便心满意足,更知道现在晴岚一心担忧他,连忙宽慰道。 “下回要是你还来送饭的话,记得多带些踯躅花给我。”林夏虽然听到有人会保他们平安无事,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多做一手准备的。 晴岚点点头,这时竹制碗筷也已经整理好,众人在官兵怒目之下迅速分配好了晚饭。 第八章 焚烧梦境 林夏和铁牛就在这个逼仄拥挤的杂货间里被关了好几日,这天夜里,屋中的人大多已经沉沉睡去,连门口的守卫都传来轻微的鼾声,无风无雨,天还很晴朗,星光布满这片院落,只传来阵阵起伏的虫鸣,却更让这个夜晚更有节奏地缓缓沉入梦乡。 林夏于梦中一直前行,空旷寂寥的田野上,明明没看到有牵绊之物,可是却被束缚着,再前进一步也无能为力,挣扎匍匐着,正想着如何把这透明的束缚斩断,不知何时,她侧身处起了火,一直蔓延爬行,伏上了她的脚边,闻到刺鼻难闻的焦糊味,还有耳畔边传来的呼喊声,一下子惊醒了。 窗外此时已经被大火映红,偶尔飘升飞过火星,外面的府兵连连呼喊道:“走水啦——救火啦——”相比外面的兵荒马乱,屋子里却安静祥和,林夏的小腿上不知何时,伏上了桃红色的编发束带,梦中浓烈的窒息感就来源与此,焚烧了她的梦,灼伤了她的腿,这是绑在身旁一个女孩发髻上的,女孩手上戴着同款绸缎绳结,上面绑着一个精致玲珑的银铃铛,目能所及处大家皆在熟睡。 “铁牛快醒醒!着火啦——着火啦——”林夏这才反应过来,大力推搡着身旁的铁牛,大声喊叫道。这声惊呼可算是把铁牛喊醒了,铁牛一副没睡好的样子,见是林夏在喊自己,一边挠着头,一边挣扎着想要起身来。 屋里的众人也总算是陆续醒来摸清了情况,林夏慌乱地说道:“没时间解释了,火势快要蔓延到此地了,咱们大家伙赶紧出去!快把门打开!” 铁牛和在场的年轻后生明白状况后,齐心协力去把门大力撞开了,门外已经没有府兵把守了。 林夏一面对众人说:“大家快趁乱逃出去吧!别再被他们抓到了,记得藏起来,往城镇外头走!”一边给人质们指着出去的方向,路上遇到偶尔经过的府兵,有的官兵忙着救火事宜,没空处置他们,另外一些犯轴的官兵企图命他们返回去,这时铁牛便听从林夏叮嘱,冲着官兵撒出一堆粉末,因为之前已经告知人质们,应该避免吸入踯躅花花粉,所以摇摇晃晃侧身倒下的只有拦路府兵。 因着这场大火,官兵疏于防守,一路上铁牛还打昏了好几个拦路的士兵,林夏则必须眼观四方,耳听八面,耗费不少心神才从墨染勤山庄里面七拐八绕,找到安全路线,没有遇到太大阻碍,往外逃很是轻松,一行人跑到墨染勤山庄门外百米处,总算觉得安全一些,林夏便停下来喘息,其余人质唯恐夜长梦多,赶紧让孩子趴上背,匆匆别过铁牛他们,就接着往墨染勤山庄外跑去,希望多争取一些时间逃出生天。 “咱们从山庄外头绕回寨子里去吧。”林夏终于算是喘匀了气息,说道,墨染勤山庄真是不太平,竟然连个守门人都没有的,按理说来不应该的,即便是着火,也不会将看门人抽走,里头指定有什么是他们不曾知道的猫腻,这地方不善不宜久留。 铁牛点头应承,便和林夏匆匆从旁绕路往跑去,一边往家方向跑的时候,林夏心中却闪过不安,一纵即逝,来不及细细思量,忽略了些什么?却抓不住,她怕极了这种心中漂浮无依的感受,狠狠甩了甩头,把不安的想法抛出脑后。 只是林夏若现在不去探寻,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那恐怕她就再也无法窥探事实真相了。 因为,两日前,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有道疾风般的残影掠过墨染勤山庄上空,毫不犹豫地在西边某处客房落下,片刻之后,附近一处偏僻院落便燃起一盏昏暗的油灯。窗户上投来两道人影,大的那片阴影发虚,立在稍远处,小的阴影能清楚看出,是个训练有素,坐姿一丝不苟的年轻人。 “事情进展的不顺利么?竟然使用最紧急联络信号?”一道略显暗沉的嗓音响起,声音被刻意压低,分不清此人的实际年纪,只知是个男子。 “蓝少主稍安勿躁,这墨嵢王对我态度虽然客气,但格外重视他的兄长,还说如若不交出墨嵢泊,恐怕无法给出任何承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墨嵢王表面上是这一方霸主,可实际上在对前朝余孽的态度上,还得靠墨嵢泊拿主意,现在就是逼我交出墨嵢泊呢。” 另一道声音笑意盈盈的,顿了顿又说道:“如今之际,只有先把墨嵢泊放了,此人太过固执迂腐,且态度明确,是不会让我处置那些人质,我在明面上不好与墨家撕破脸,就辛苦蓝少主暗中协助一二了,当然墨家内应也已经找好了,到时候他便会协助你的。” “早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别拿着那张死相脸对着我,笑脸并不适合你,这是最后一次提醒你,下一次我可不再会打招呼了。”那道虚大身影说道。 “还有,别说的那么好听,好似我有别的选择一样,你不是早已经向陛下请奏过了么?这件事情你就别操心了,我心有成算,两日后你让你的人规矩点,到处煽风点火便好。”吩咐完,那道虚大的影子很快便没了踪迹,像不曾来过一般。 ”哼!“那道一丝不苟的坐姿终于有了一丝龟裂,似乎被气得不清的模样,但随即又笑了起来,像是又想起了有意思的事情。 不一会儿,那微弱的火苗也熄灭了,院落里隐约响起微弱的“沙沙----”声,夜又重归于寂静,要不是空气中残留着灰烬余味,任谁也发现不了刚刚的一场密谋。 最优秀的猎手总是会提前,将诱饵精心撒下,布下甜美的陷阱。 然后有条不紊地将自己的足迹清理,掩埋干净,接着就是以逸待劳,等着满怀希望的猎物自投罗网。 最后到了该收网的时机。 即两日后的现在,这些人质也到了该永远消失的时候了。 第九章 他来了,遮着面,斩碎星光 墨染勤山庄向外延伸的这条路上,安静地莫名过份,两旁的树林竟连一丝声响都没有。死寂一片。而在不知名的地方,有如蛇般冷血的眼紧紧盯着这一切。 人质们正慌慌张张冲向路的远方,似乎,只要离森林出口近一分,生命便能安全一分。却并不明白,这种穷途末路才有的恐慌感从何而来。 突然从前方两边的森林中各蹿出两条狼来,在此时幽深的树木掩映下,泛着幽绿的冷芒,身形高大壮硕,它们俯下前身,缓慢而坚定地朝人质走去,不带一丝声响,众人慌忙停住脚步,强忍着发抖的身体集体向后退去。 人质队伍最末端的人,也很快反应过来,这种彧苍狼,比普通的狼身形要高大两倍,别说是他们三十来号人合力对付一头狼,就算是专业的猎手,都得集结百号人手,才敢与之一战,转身便想逃回墨染勤山庄,好歹那里还是人,多少能讲讲道理的,回头后,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竟然悄无声息多出了两个少年! 一个静穆肃杀,立在路的正中央,身披一袭绣着繁重鎏金花纹图案的暗色袍子,双手背在身后,脸上有不符合年纪的沧桑,下半张脸被面纱罩住,虽然料子透气,但却把脸部遮的严严实实,只留下一双平静,却过份俊秀的双眸,像是世间再没有任何事情,能让这双眼起波澜似的。他静静伫立在那斑驳星光之下,偶尔有风吹过,更衬得他如磐石一般坚定,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周气势却不由得令人心寒。 另一个少年相比较看上去就和善许多,他们年龄相仿,容貌也是俊美非常,身着月夜白锦服,像是误入此地来散步的模样,此时嘴角正噙着笑。 “大人,请救救我们吧!路那头有彧苍狼!”不知为何,这两人就是给人信任感,信任他们完全有能力制服彧苍狼,人质们纷纷向这两个少年求救。 “当然会救了,好好地救......”那位面善少年施施然走上前来,依旧带着和煦如春风般暖人的微笑,一手扶着那求救人的肩头,一手将手里的折扇刺穿了他的心脏。 人质陌地,终于从少年的微笑中惊醒,瞪着不可思议的眼,扭头看着这温柔少年,才反应过来,恐怕这残忍嗜血才是他和善外表下的真面目,但是身体迅速被折扇带走生命力,再也无法发声警告他身后的人,只怪这一切发生地太过突兀,完全没有一丝防备。 快速死去人质的家人,看见这一幕,也是惊呆在原地,丧失了语言能力,但是还有不明情况的人质纷纷朝那两个少年涌去,企图寻求他们的庇护,但也很快发现他们竟是错的离谱,彧苍狼都不曾比得上这两个少年一丝凶残。 两个少年的身手都异常迅速,尤其是那个蒙面少年,在星光破碎的树林间穿梭纵横,配合着求饶声哭喊声,两道身影更似鬼魅,当有人质企图从树林里逃出去时,竟从路两边的树林中也蹿出黑衣人来,黑衣人抽出寒剑,发出清扬的低吟声,人质们便知道,这看似平平无奇的寒剑,竟是削铁如泥的珍品!慌忙又向后撤退。 前有彧苍狼,后有胜似夺命罗刹般的两位少年,左右两边皆是黑衣人虎视眈眈。 终于明白,这本就是一场单方面的虐杀,从墨染勤山庄着火,畅通无阻地出逃,这一环扣一环,他们这一行人被逼到无力抵抗,这是个陷阱,而猎人正站在他们四面八方,正要将他们拆骨啃噬。 “呵,这么浓烈粘稠的血,真是难闻,你就不要出血了吧。”领头的中年人听到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如冰霜般碎裂的声音,语气嘲弄,他竟是没看清蒙面少年人,是如何出现在他的面前的,脖子就被人紧紧勒住,身体被那双手的温度激得一阵哆嗦,但却丝毫动不了,只能任由他把自己胸腔的空气挤走,直到再无呼吸的可能。 这时,那温柔少年愉悦地将折扇从一具尸体上抽回,带出血迹不小心将甩到一旁蒙面少年身上。 “我讨厌血迹四溅,脏死了,墨琮景你注意些,否则我让彧苍狼咬死你。”一滴血飞溅至蒙面少年的鼻梁上,还有些被暗炮拦住,没有粘到皮肤上,好想把暗袍扔了,他不耐地皱着眉,冷漠地威胁身边始终面带微笑的少年。 “定当遵从。都怪这些人质,明明创造了那么好的机会,还逃出来的这么慢,贱民就是贱民,天生扶不起的阿斗。”墨琮景微笑敛去几分,恭敬地回答,这些贱民,竟然要劳烦这位少主亲自出马,还害得自己伏低做小,一会儿可要“好好善待”这些人质们。 “剩下的交给你了,打扫得干净些,彧苍狼与如影会帮你。动作迅速些,我的行踪不能让人发现。”贺起信那个废物,这等小事都处理不好,还得让他处理尾巴,他对血有严重的洁癖,现在就浑身不舒坦,既然这批人质都被斩杀干净,就要回去好好清理身体。 星光依旧斑驳摇曳,散落在少年暗袍上,他神色如常,像刚刚那场屠杀只是司空见惯一般,经历过很多次,像森林里本该就有树,夜空中本该就有星月一样自然,又天经地义,实际上他的心也静如古井,连一丝波澜都不曾有,他甚至觉得经历过此番,夜色才变得美好起来,尤其是把任务完成之后,整个世界都干净不少。 他泰然自若地经过一只用绸缎绳结缠绕银铃铛的手,有风吹来,吹落了铃铛,响起一阵悠远的叮当声,宛若溪水溅落青石,铃铛也溅落在长长桃红色编发束带上,亦沾染了新鲜的血迹,宛若渡上了一层泛着华光的樱桃。樱桃又顺着地势滚落到他的脚边,他脱下身上一袭暗袍,掩埋住了那颗宛若樱桃的铃铛。 褪去暗袍的少年,身着贴身御龙护甲,护甲上纵横交错着龙鳞斑纹,龙鳞线形流畅,却锋利无比,斩碎星光,也衬得少年越发丰朗俊逸,敏捷而优雅。 第十章 螳螂捕蝉 无视依然乱作一团的墨染勤山庄,蒙面少年轻车熟路,回到墨琮景给他安排的住所。 房间里放着如影早就备好的洗澡水,他褪下面罩,打算净手净面时,听出外间正有人向着他屋子方向走来,来人大约有二十好几个,全部都练过内家功夫,还是使用轻功疾行而来,幸亏他天生听觉敏锐,不然就要被这些人得逞了。 他把手上的水珠擦干净,再灵敏轻盈地越向窗户外头,脚踩着窗台攀上房顶,找到屋脊处,匍匐下来,收敛气息,平稳心脉,想查探这帮人意欲何为。 看到来人,一共二十四个人,都是生面孔,身着统一服饰,像是墨染勤山庄的护卫,见他们面色不善冲进下面的屋子里,也不说话,只是翻箱倒柜,似乎在寻找些什么。 他正奇怪着,若是前来寻他的,早就应该发现他不在屋内的,但这些人也不曾说话交流,若不是前来寻他的,又是为的什么? 一时不察,突然间房顶塌陷,由屋脊处为中央率先下陷,四周便跟着摔下去,心中暗道不好!竟是受人算计了!只怕这些人早已觉察他的动向了! 果然,坍塌的房屋下方有张大大的乾坤网,只要人掉进去了,绕是有千般本事也难以逃脱。 这种乾坤网他曾听说过,是墨家人的罗网之一,也有幸看过图解,因网是由大量牛筋高度淬炼而成,只要沾一点也能将人缠绕到窒息,所以也有人称乾坤网为毒蛇,都缠人得紧,可以吞吃人的一身蛮力。 使用轻功大力踩踏屋脊,再跳跃至正在下落的房梁处,借力跳上房柱上,一个翻身滚,终于跳出房外。 没等他放松,周围又冲出许多墨染勤山庄的护卫,他们执大刀,不由分说就冲少年砍去。 少年虽然不怕与人缠斗,可现在这情形,有着一步一步正落敌人陷阱的趋势,如果他要抓人,也会尝试这种方法。 不得不说,只有猎人才最能了解猎人的想法。 对方很明显是想用这些护卫,把他赶到某个地方去,但是他怎么会令那个人如愿呢?相反,少年朝着护卫来人最密集的地方冲去,企图杀出一条血路来,可是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最新出现的还有官兵?! 少年使劲眨了眨眼,想要再次看清,果然没有错!人群外头,有那张熟悉的脸!心下犹如卷起狂风暴雨,竟然是他!竟然是他想要对自己不利! “贺起信!你竟出卖我!”少年生气地冲那人吼道。一时失神不查,背后被个官兵砍了一刀,他回收就将把砍在他背上的反握住,手里被刀锋割破,血迹顺着他的手臂倾泻而下,就是这种感觉,切肤之痛,被人出卖。 使用内力,然后握住刀刃反手一扔,将那官兵连人带刀丢掷到贺起信面前。 “蓝少主,你擅自闯入墨染勤山庄,私放官家逃犯不够,竟然还在山庄内纵火行凶,开罪的可是墨嵢王,我身为墨嵢王的贵客,自然要为嵢王分忧解难。”贺起信丝毫没有被面前的死尸影响到,一副秉公办事的模样,然后又对身旁的墨嵢王道:“请嵢王息怒,末将一定把他拿下。” “那个贼人可是彧狼族的少主?”墨嵢王指着被护卫和官兵团团围住的少年,问道。每年给帝王贺寿之际,盛祺王朝重要的王侯将相和附国属城,都会云集王朝宫殿之中,前来朝贺,而彧狼族是被帝王深深倚重的,也被封王了,蓝彧王的孙子便是彧狼族的少主,只是以往忙着同蓝彧王斡旋,没大注意到彧狼族的少主,只在印象里隐约了解那是个长相非凡,但脾气极度差劲的少年。 “回嵢王,那人正是蓝若渊,他们一族都擅长潜行,难怪能进入墨染勤山庄而不惊动任何人。”贺起信恭敬道。 “听说彧狼族一向个性豪爽,不拘小节,为何这蓝若渊要潜入墨家之地?又为何说贺将军出卖了他?”之前在一旁默默当背景板的墨嵢泊,这时开口问道。 “龙生九子,九子却各不相同,兴许是这蓝若渊与嵢泊兄了解的,大多数彧狼族人相去甚远了。每个家族里出个异类也是很正常的。至于说本将军出卖了他,不过是以往共同为陛下办事,有过一些合作罢了,而这次没有偏帮着他而已。”贺起信讪讪笑着回答。 对于贺起信言语中的弦外之音,墨嵢泊向来聪慧,当然不会错过,他在世人眼里可不就是贺起信所谓的“异类”,明明是墨家人,却对家族传承毫不在意,也不愿专研,偏偏爱些史记、杂文、梵文、诗词歌赋之类,甚至为了专研古籍而放弃墨家传承,自愿放弃封王机会,所以现在是其弟继承封号。 “可是中间有什么误会,这蓝若渊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呢?”嵢王在外人面前一向护短,虽然说的是蓝若渊,可他亦明白贺起信的意有所指。又补充道:“等把他抓来,好好盘问一番。” 贺起信微笑点头,以示配合,但是心中暗笑,按照他对蓝若渊的了解,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主儿,定然不会乖乖受降的,但这样也好,更加方便行事了。 “来人!告诉那些人,抓到蓝若渊即可,记得留他性命。”嵢王吩咐道。要是真的一不小心让蓝家少主在墨家出事了,可就说不清了。重点是逼问出蓝若渊来这里,是否有阴谋才是正经事。 “刚刚你们也听见了,别伤及蓝若渊性命,快点去办吧。”贺起信招来心腹之人,冲心腹使了个眼色,心腹还有什么不明的,大人明明说的就是反话,立刻应答下来,便退了回去暗中布置。 这边蓝若渊与众多护卫士兵在缠斗,可毕竟之前屠杀人质时,已经耗费过一次心神,身上也多次受伤,渐渐体力不支。 这时候,有个护卫打扮的人佯装向他砍来,实际上并未到分毫,那人对他说道:“少主,小人是彧王派来暗中助您的,墨家还有咱们的暗线,一会儿小的打开条出口,您就赶紧逃出去罢。” 第十一章 黄雀在后 蓝若渊此时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相信爷爷派来的人了,不然再这么斗下去,后果便是束手就擒手,而且这个人是新面孔,之前并没有加入战局。 冲那个护卫微微点了点头,那护卫心领神会,又冲上来与他短兵相接,较量点在兵刃之上,护卫转了转方向,给了他个后撤的眼神,蓝若渊便大力将护卫像前推去,看似那护卫不敌蓝若渊攻击,实际上两人合力打开伏击圈,护卫还装作倒在其他士兵身上,压得那几人根本起不来。 也许是护卫说的那些暗线也起了作用,这次顺着突破口,逃出去很轻松,蓝若渊跃入樊柯森林中,企图回头去找如影和彧苍狼,告诉他们快些离开。 此时已经将要到黎明之际,这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连星光都隐没了,闷的人心中发苦,蓝若渊照着记忆,又原路返回去,已经来到之前的地方,地上树上干干净净,哪里像一丝经历屠戮的地方呢? “蓝少主,你可是在找如影呢?” 身侧传来墨琮景轻轻的话语,似在关切询问。 蓝若渊并未转头,今晚发生太多意料状况外的事情,已经能够坦然面对了,只是平静问道:“没想到你也参与其中,如此,彧苍狼与如影,应该早就被你打发走了吧?当贺起信走狗感觉如何?其中墨家又参与了多少?” “呵呵,之前听你名号之际,以为你我算是同道中人,可惜真正了解了你,才发现你也不过如此,身为彧狼族一族的后起之秀,未来很有可能撑起家业的人,竟然也如此天真,你倒是猜猜看,墨家有多少布置?答对了,给你个痛快!还有,你的脾气真的很臭,死在我手里也不算亏待你了。” 墨琮景嗤笑道,执着折扇,悠然地扇了扇。 “看来你背后那人,权势比贺起信更甚了。还有,其实你跟贺起信很像,都是只笑面虎,他不会是你爹吧?这私生子生的够早的。”嘲讽够了,蓝若渊这才缓缓转身看向墨琮景道,又隐隐笑道:“我猜这件事情,你怕是背着墨家人做的吧。” “这就不劳烦蓝少主操心了,还不如多担心担心你自己。” 墨琮景又微微有些心虚,但是他是私生子这一点,根本没有多少人知晓的,虽然蓝若渊推测的不全对,但是蓝若渊比想象当中更难对付,竟然猜中他私下早已叛了嵢王!便收了逗弄蓝若渊的心思,按下一个埋在树干间的机关。 只听见地底传来沉闷轻微的锁链声,抽动着,蓝若渊已经领教过墨家精巧的机关,这次提前跃到树干上,警惕盯着地面。 那声音渐隐没四周,又听见从头顶上传来箭羽破空声,先是一只接着一只,接着是三五只飞射而来,然后是密密麻麻似下雨般,蓝若渊没料到这原来是个声东击西的机关,连忙闪避着。 刚开始还好,蓝若渊本身足够机警,常年的体能训练在此时起到很大作用,但是时间拖的越长,就是越对他不利。 “噗嘶--”“噗嘶--”耳边传来自己身上闷闷两声响,大腿和后腰上感到一阵刺痛,这种箭雨就是自己潜行的克星。 “少主!你专攻西北方向,后背交给我!”这时候听见如影的声音,很快,如影就潜行至蓝若渊后背,帮忙横扫箭支,蓝若渊也感到轻松不少。 “如影还真是忠心呢,明明我都已经让他放心回去了,还是要回头来看你呢。” 墨琮景不禁啧啧道,羡慕蓝若渊的好运气。 “墨琮景!你这是何意?明明是你说,少主已经先行回去向彧王复命,少主让我带着彧苍狼先回漠曦原,你在撒谎,为何要害少主!”如影偶然间回来才发现上当了。 “蓝少主,这下属可并不听你话呢,你可要重重地罚他呀。”看着如影暴怒的样子,墨琮景觉得甚是有趣,说道。 “我的人,自然分得清命令的真假。你欠我的那份,迟早要讨回来!”这个时候了,这墨琮景还在挑拨离间他们主仆感情,当真是该死! “那我就恭候蓝少主大驾了。” 墨琮景看着主仆二人自顾不暇,身上都被伤了好几处,看着殷红的鲜血将二人的衣服晕染开,觉得很是快意,想起之后还有大礼等着他们,又似好意地说:“只恐怕蓝少主连眼前的樊柯森林都出不去吧。” 蓝若渊觉得墨琮景话中有话,仅仅只眼前这一个机关就让主仆二人消耗不少内力,再这么耗下去也是无意义的浪费体力,得赶紧脱困才是正道。 “如影,咱们得赶紧撤了,老方法。” 蓝若渊皱着眉,声音低得只有身后的如影能听到,仿佛知道他下一刻就会反驳,不想给如影说话的机会,又立刻道:“我乃彧狼一族,御兽之术炉火纯青,只有这个方法才让咱们都安全脱险,这是命令!” “少主……”如影很是担忧蓝若渊,彧狼族的御兽之术,可以将意念注入彧苍狼中,可号令成百上千只以上狼群,唯一担心的就是,如若施术之人与彧苍狼距离太远,是会失败的,会损伤人的元神,虽说别的品种的狼也行,但这附近有没有还真不好说啊。只是少主说的对,这机关实在厉害,从天而降的箭雨下完,又从四周发来,现在全是靠着他二人的体力支撑着,等体力耗尽,便会任人摆布,照这情形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最终还是应下了少主。 只见如影背着突然昏倒的蓝若渊,但是四周的箭,却又同一时间被看不见的力量折断,如影背着蓝若渊迅速冲出了箭阵。 墨琮景忙跟上两人,向前运功跨去,想要拦住他们。但只觉胸口突然被一阵狂风击中,重重摔倒地上,那股看不见的力量似乎又阻拦到了他面前,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彧狼族的御兽之术? 传闻御兽之术需要施术人神魂离体,然后再附上兽类,从人身到兽身中间的这段时间,可以得到力量发挥的极致时间,突破了身体的限制,做到内力潜能接近放大至神的状态,可穿透万物,上天入地,但这个状态只能持续两柱香时间。 第十二章 御兽之术 “蓝若渊,你倒是好计谋,利用御兽之术的空档时间,为你俩断后,可是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方圆十里内,如果找不到彧苍狼或其它的狼,御兽之术便无法成功。”墨琮景想到这些,又大笑道:“如此一来,据说这样就会损伤元神,即便又返回了人体,也会丢失三魂七魄,搞不好会变成傻子的,你可要想好啊。彧苍狼现在应该早就在十里范围外了,而樊柯森林中,可是很少有狼呢,现在返回躯体,还来得及,等超过时间,可就晚了。” 他无所谓地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放下心来,至于如影那两人,在四周也布置了不少护卫和官兵盯着,要轻松逃出去还真没那么容易。 墨琮景不紧不慢朝如影逃走的方向走去,似乎想去看看护卫和官兵们,是如何擒拿如影两人的,并不与现在几乎无敌状态的蓝若渊缠斗,反正蓝若渊只是希望他不尽全力捉拿如影而已,只要表现得慢些,便不会受到蓝若渊的攻击。 果然,徐徐走了一会儿,发现四周的落叶,再没有轻微的压痕,蓝若渊当真走了呢,只要蓝若渊不妨碍到他接下来的事情,便可以将蓝若渊置于死地。 墨琮景嘴角弯弯,身心愉悦,甚至哼起了小曲儿,转脚,行至森林一崖壁下,见四周无人,便迅速挪动了十二处不显眼的石块,按规律,摆成了一个新的形状。 蓝若渊这边倒是没有功夫,注意墨琮景的小动作,他需要尽快帮助如影出去,如影身上还背着他的身体,会影响如影速度的。 冲着漠曦原的方向,沿着如影的足迹,蓝若渊调用全力,很快便看到前面闪过几个人影,是贺起信的官兵和墨家的护卫! 贺起信、墨琮景,这两人今晚看来是想置自己于死地了! 蓝若渊压下心中惊骇,现在更重要是保全如影和自己的肉身。他运气蓄力,然后朝那些官兵护卫攻去,气流压倒一大片。 “妈的!哪个不长眼的踹老子的。”一个满脸横肉的官兵,看了看身后除了一个护卫。便再无其他人,认定是那个不长眼的护卫干的,连忙推开压在他身上的护卫,又揪住护卫的衣领,问:“是不是你?墨家的规矩就是这样教下人的吗?” “官爷息怒,不是小人,小人也是被后面的疾风拍倒的。”那个清瘦的护卫被吓得颤颤巍巍,连忙否认,求饶道:“真的不是小人,小人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啊,您看小人这细胳膊细腿的,哪能推到您呢?若是小人干的,小人愿意被天打五雷轰,官爷明察啊!” “你说不是你就不是你吗?老子屈尊降贵跟你这种人合作,你帮不上忙就算了,还拖老子后腿,要是让你们嵢王知道了,信不信卸了你的腿?”那满脸横肉的官兵看护卫软弱可欺,一时间心中激起更多起了暴虐之意。 这一批府兵领队人烦闷地揉揉眉头,知道那满脸横肉的官兵一向如此,吃软怕硬,现在找到软柿子了,不狠狠捏几下,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而府兵领队人自接下这个任务,便知道这次要对付的是彧狼族的人,可能对方会使用御兽之术,过程中会难以对付,比如这种情况,看来他们已经被那个什么蓝少主盯上了。只是现下事情紧急,也不是向众人解释的时候。 “都给我闭嘴!都还记得自己的任务吗?要是任务失败你们做好准备!”官兵领队人沉声喝道。 那满脸横肉的府兵总算清醒些,要是任务失败,得罚扣一月俸禄不说,还得挨三十军棍,那可是人人闻风丧胆的!这万一要是挨了,没有个把月能下床吗? 见大伙儿都安静了,官兵领队人又带着一行人继续追上去。 在府兵和护卫吵闹之际,蓝若渊已经追上如影,其中还断开了其他两拨人马。 蓝若渊朝着漠曦原方向,一直疾行,前方突然升起一丝亮光,这大概是黎明将要破晓了吧,他心中暗想。 只是那抹亮光,自地平线上升起,然后向两边蔓延开来,亮光跳跃摇曳着,闪着橙红的光,不对,那根本就不是天降破晓,而是大火!也不是自漠曦原方向开始,而是四面八方都燃起大火,是自樊柯森林边缘着火,向着中心蔓延! 果然空气中还有松针油的味道!有人在故意放火烧樊柯森林!蓝若渊心中暗恨道,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为了阻止如影和他逃出墨染勤山庄! 狠!贺起信、墨琮景你们够狠! 是我蓝若渊信错于人,是我较墨琮景棋差一招,今天晚上的猎人,转眼间便成为了猎物,现实是来的如此讽刺,接受真相本就是残酷的,早就领教过了不是么? “如影!别回头,拼尽一切逃出去!”蓝若渊大喊道,虽然知道如影根本就听不见,可是他就是想大声发泄。 如影自蓝若渊十岁之后便一直跟他在身边,此时也不例外,如影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愿,加快了步伐,提气向外冲去。 一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蓝若渊只为了护送如影一路前行,不惜一切代价! 如影行至森林边界处,被大火拦住去路,蓝若渊运功提气,拔起身后树木,往火势方向抛去,如影自然和蓝若渊心意相通,立刻飞身踩点在树木上,借力往外奔去,如影一心就是,必须保住少主肉身!不受人伤害! 望着如影的身影冲向家的方向,蓝若渊又提气助他攀向更远处去,那道身影也迅速没入火墙之外,心下稍安。 接下来就是寻找新的狼身,蓝若渊跃然于整个森林的最高处,一颗百年的银杏树上,只见晨光破晓,经过一夜酣战,天,终于亮了,宛若金辉般的光线照耀进樊柯森林。 但也因为如此,看得更清楚了,周身一片都是树木和动物的尸骸,一面金光闪耀,一面暗影丛生,蓝若渊只觉魂魄渐渐虚弱,这是御兽之术时间快要到了的征兆。 去哪里找呢? 第十三章 悬崖救鸟 森林一处崖壁上,墨琮景望着漠曦原方向,耐心地等候着,直至看到那处燃起火线,又逐渐蹿升成火墙,这个点燃森林的机关,是由地底引出松针油,森林的边缘也会投放助燃料,极大加快燃烧进程。 这时候,火龙已直奔中心的天珩山脉而来,他眸色中染上红艳的亮光,仰天大笑。 这火墙绵长宽厚,就算拦不住如影,也可将附近的狼全部烧死、驱逐,纵使蓝若渊会通天的御兽之术,无奈找不到狼身,也是要强行中止的。 强行中止了御兽之术,蓝若渊便会损伤元神,这辈子怕是再也醒不过来,与死又有何异?即便侥幸醒了,又痴痴傻傻的,又是比死还不如呢。现在蓝若渊该束手无措快要绝望了吧? 思及这些,墨琮景把机关打开过的痕迹消除,就身心舒畅地转回崖壁下方,开启一处暗门,隐身进去。 再说林夏和铁牛两人,因为没有跟着人质大部队,转头回去村子里,侥幸躲过被屠戮掩埋的悲催命运,可惜他们对此毫无察觉,还纷纷埋怨精附体。 “铁牛,咱们的命怎么这么凄凉呢?还没好好回家休整,就被拉去山庄里救火。”林夏现在已经面无人色,她明明还只是个孩子啊,就因为和铁牛,都身着墨家家奴服饰,快到村子里就被人强行拉去凑数。 “就是的,山庄里的火好不容易扑灭了吧,不知道哪个贼人又将樊柯森林给点了,那是森林啊!你说那得多大?这山庄所有人都不要休息,全去灭火好了!”铁牛也面如枯槁,连连附和。 此时两人正毫无形象,瘫在临时搭建的凉棚椅子上休息,身旁还有这半个晚上都在灭火的其他家奴们,也是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附和着林夏和铁牛,但身体累的无暇顾及其它。 这时,墨长管也脚步虚浮向着凉棚走来,看起来操劳过度的模样,但还是硬撑起精神对大伙儿道:“今天,参与过灭火两个时辰以上的人,来这边登记,可以回去休息三个时辰,再回来待命,都散了吧。另外,今明两天,伙食都给大家伙加鸡腿,每顿再多加一样荤菜!” 众人听闻,都欢呼起来,终于可以好好歇息休整下了,便三三两两结伴归家去了。 林夏和铁牛也互相搀扶着,向着家的方向走去,经过一处天珩山的陡崖底下,这处地势险峻,身手不好的人容易遇险,平时一般无人经过,但他们两个为了绕近路,早些归家,顾不得那许多了,所以走到此处来了。 “咣唧唧——噶咣唧唧——”两人头顶的崖顶上,有只大鸟,正凄厉地叫唤着,翅膀和后背上都着了火,还是毫不在意,扑向顶崖着火处,似乎想去灭火。 但那大鸟每次扑过去,那顶崖着的明火火焰便高出一些。 “吖噶咣唧唧唧唧——噶咣吖噶咣唧唧唧唧——”那大鸟见状,更是疯狂地大叫着,一边还更加卖力得煽动自己的翅膀,翅膀上的火苗燃起加大了。 “铁牛,咱们去帮帮它吧,再这么下去它就快不行了。”林夏听着这大鸟悲鸣,于心不忍,都是人造的孽,怎么都报应到动物身上了?都是什么个事? 铁牛是个热心肠,自然不会反对,两人就绕着山崖底下,找到一处平缓处,从旁边的树上爬过去,借着树上藤蔓捆住自己,几番周折总算来到山崖上。 林夏站在铁牛肩膀上,双手牢牢抓住一处凸起的石壁,好不容易攀到了鸟的身边。 只见那大鸟周身上火势不灭,抽搐着已然是不行的,但是依旧护着它的巢穴,不让其被周围的枯草树枝点燃。 林夏小心翼翼把浇湿透的外衫盖到鸟儿身上,伸出一只胳膊压了压它周身,把火扑灭后,查看了起来,鸟儿已经死去,后背、翅膀、脑袋都被烧得看不出模样,焦黑不已,但它一直保持着护住身下的姿态。 吃力地把鸟儿推开,鸟巢一角被严重烧毁,巢穴中赫然躺着五个蛋。 “铁牛,那只鸟是为了保护它的孩子,幸好咱们来的及时,否则就变成烤鸟蛋了。”林夏庆幸感叹道,小心翼翼放进衣服内兜里,又担心起这些蛋宝宝的未来,问道:“铁牛,你愿意养它们吗?一共五只呢。” “万幸鸟蛋是没事了,可是我哪里知道怎么养鸟啊,以前家里养的小鸡都不愿亲近我,更何况这是蛋,还不知能不能孵出来呢,还是你养吧。”铁牛一面帮着林夏踩稳石壁,一面摇摇头。 最终两人决定还是林夏负责养,两人又提起十二分警惕,才有惊无险下到了崖底,解开藤蔓,这才能回去好好睡一觉。 铁牛家近,他告别林夏,就被铁家人欣喜地迎进去了,忙问他近日来有没有受苦,又忙着给他张罗吃食,烧水洗漱。铁家亮起烛光,传来一家人的团聚欢声笑语,里面隐隐传来铁牛说,只想早些歇息,不一会儿铁家的烛光就灭了。 林夏转头走到家里,大门从外头被锁住了,窗户也被人从里面关上了,看来家里是没有一个人在的,可惜林夏也进不去,她没有家里的钥匙,因为一直和晴岚形影不离,晴岚身上戴着一把,林叔叔林婶子便说,不需要花冤枉钱再额外配一把钥匙了。 林夏捡起地上的石头,捡了一堆附近的枯草树枝,生了团火,火周围放置一圈石块,省得一不留神再点着火了,要是再有哪里着火,可是害人又害己的,一定要杜绝火灾再次发生。 抱着怀中的鸟蛋,凑近那团火,希望有足够的温度孵化它们,然后便将自己抱作一团,觉得这夜累极了,也希望林叔叔林婶子也快些回来,扑火队伍里明明也没看见他们的,人去哪里了呢?还有晴岚,去了哪里呢?心里头有些委屈,要是有家中的钥匙该多好,现在就可以躺在床上了,林夏的脑袋渐渐混沌,无法抑制地沉睡过去。 第十四章 何处可归家 “夏儿,快些醒醒,外头容易着风,回家里睡去。”迷迷糊糊中听见林婶子的声音,又感觉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婶子你回来了,你们去哪儿了?怎么没有一个人在呢?” 朦朦胧胧中,看见了林婶子,林夏便问道。 “夏儿,快些进屋子来罢,你应该饿了,咱们边吃边说。”林叔叔已经进屋去了,一边收拾餐桌,一边催促道。 林夏应和着,然后缓缓起身进屋。 想起怀抱中的鸟蛋,便把今天回来时候,经过山崖下面,看见不知名的大鸟救火的情形,顺便救下五颗鸟蛋的事情说了。 “如此也好,之前你被贺将军的人马抓住。 现在他们还在山庄之内,你最近就别出门了,等贺将军他们走了,再出门去吧。”林叔叔说道。 看着林夏怀中的鸟蛋,又笑着说:“这样你在家里也不算无聊的,养着它们陪着你吧。” 看着当家的坐在桌边跟林夏说着话,林婶子就接过他手里的碗筷,接着摆起来。 “谢谢林叔叔,我还担心你不会让我养呢!”林夏得了林叔叔的允诺,开心道。 “傻孩子,养几只鸟而已,又不是多大事儿。”林叔叔完全没有把这个当回事。 说完,饭菜也摆好了,菜比平时丰盛许多,除了惯例的几个时令青菜,还有林夏最爱的炖鱼汤,清蒸大河虾,糯米牛丸子。 林婶子看林夏一脸开心吃饭的样子,停下筷子,试探着说:“夏儿,婶子跟你说个事儿啊。” 见林夏点头,终于像下定决心似的,说道:“你之前每晚做的糖酥方子,能让挖矿速度翻倍的法子。 我们都上报给总管了,之前,你一直被关着,也不方便同你商量的。” 林叔叔放下筷子,微微蹙眉,这时候掏出旱烟,点上抽起来,升腾起迷茫的青烟。 “那方子原就是为了,报答你和林叔叔的收留大恩,你们有用便拿去罢。”林夏心中仍有疑问。 她便问道:“可是送饭的是晴岚,为何也不曾听她提起过呢?” 林叔叔的眉蹙的更深了,只是头埋低了些,默默抽着烟。 “这事我们没让晴岚知道,你知道那个丫头心思浅,藏不住话。”林婶子依旧笑着回答道。 她又拍了拍林夏的手,道:“若是我们不把这个方子上报给总管,墨敖辛便会来要了。 若是墨敖辛要到的话,咱们所有知道的方子的人,怕是都难逃厄运了。 我跟你林叔叔,同墨长管商量着。 与其战战兢兢提防着墨敖幸,不如先发制人,先一步上报给总管,也能给总管卖个好。 这下方子让所有矿上的人都知晓了,咱们才能安全了。 他墨敖辛再能耐,又如何?他能把所有长工都杀尽么?” 看林夏一副思索,然后点头赞同的模样。 林婶子又说:“总管也感念我们的献计,说可以让晴岚去墨家学堂学习。 原是想让你去的,可现在贺将军不知道还会在主家待多久,外头的官兵也整天巡逻着,就更不方便了。 所以就决定让晴岚代替你去学堂。” 毕竟孩子还是要去学堂的,相较整天去矿洞里劳作,日后才能更有出息。 晴岚毕竟唤林叔叔林婶子爹娘,爹娘为着子女打算,林夏也不能挑理,权当报答林家收留之恩了。 林叔叔觉着心里头过意不去,都怪自己没本事,不能将两个孩子,都送进墨家班学习。 他放下水烟,对林夏满怀歉意地说:“是叔叔对你不住,今后会再想办法送你去学堂。” 林婶子闻言也道:“是的,婶子知道你是个聪慧的,即使不去学堂,将来定也有大造化。 而且你又心善,平时又处处让着哄着她,定会支持让你晴岚妹妹,去学堂的对吧? 不像晴岚,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傻丫头。若再不趁着现在,多学些本领,将来只怕给耽搁了。 夏儿,这次进不去墨家班,咱们下次再找机会吧。” 林婶子又拍拍林夏的肩膀,安慰着。 林夏虽能理解林婶子,但心中难免失落。 为了让林叔叔林婶子安心,努力让自己笑得轻松一些。 林夏便道:“婶子,这些我明白的,这就是最好的法子了。晴岚也是我的妹妹,我疼她也是应当的。” 林婶子见林夏无异议,便笑道:“你向来都个懂事礼让的,那婶子和你叔叔就放心了。 一会儿吃完饭,我们便要去帮着灭火,还得上工,估计今天我们都会晚些回来。 对了,因着晴岚去了墨家班,所以吃住都是学堂给承包了。她就不会回来住的了。 那屋子是你一个人的了。 之前瞧着你在门口睡得正香,眼底一片乌青,一看就是没睡好。 今天,你就在家安心休息着吧,不会有人打扰你的,快睡去吧。” 林夏点了点头,转身便回屋子里去了。 关上门,转身靠在门上,背后传来林叔叔林婶子的声音。 “你能不能好好跟孩子说。” “我怎么没好好说,你再说出个花来,还不是这些事?她迟早要接受,就你会做好人? 刚刚你怎么不说?一个劲儿抽着烟的,决定是咱们一块下的,现在接受不了?所以怪我咯?” “我不是这个意思,好了好了,你可消停会吧,不同你说了!” “现在让我别说了?我知道你心里头过意不去,难道我又好受了?又不是说咱们不让她上学堂,以后还有肯定还有别的机会的。” 虽然林叔叔林婶子压低了声音说话,可是她还是听见了。 最终所有声音,都渐渐变小,直至消失听不见。 她不怪他们。 真的不怪他们。 只是,控制不住鼻子一直发酸。 只是,心里突然很想自己的爹爹和娘亲。 可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蹲下身来,抱着自己,都怪她,全是她的错。 大概就是因为,她忘记了自己的爹爹和娘亲,才会让她寄人篱下的吧。 她看着窝在被子里的五颗蛋,过去抱着它们,道:“你们也会忘记你们的娘亲,但是别难过,别担心。 我来当你们的娘亲,会把你们养大的。” 这个屋子,本来是她和晴岚一起住的。 以前还会觉得住两人空间,有些逼仄,现在却觉得空荡荡的,仿佛叹息一声都有回音。 她抱着五颗蛋,终于感到温暖一些了。 门外传来关门声和偶尔的说话声。 最终所有声音,都渐渐变小,直至消失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