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梧旧事》 part1.离人居 http://.biquxs.info/

世人都说花城有妖,可是花城的百姓却从没见过,只道是那离人居的东家美得像妖一样。 说起这离人居,那可是个让人心醉,又让人心碎的地界儿。 鎏金的四角飞檐,朱红的三层楼亭,门柱上全都精巧的雕花。盈盈帷幔自门中飘出,隐约能听到里面的女子的轻声细语,还有一股子的异香撩拨得路过的人心里直痒。 别瞎想,这离人居可并非是青楼楚馆,而是个伢行。 这一般伢行里走出来的,要么是些留着八撇胡子,油嘴滑舌的伢老,要么就是些嘴边一颗大痣,巧舌如簧的牙婆。 而这儿可不一样,这儿进进出出的全是正当韶龄的俏娘子,各个那是颜比花娇,让人见了挪不动步子。 这还不算什么,多数伢行做的那些个买房置地,放贷收租的活计,这儿通通没有。 这,只做质人生意。 何为质人?说白了,那就是贩卖人口。 不过这离人居里贩的可不是一般人,而是些能人异士。 就如那妙手回春的药娘许秋瑾,穿花纳锦的绣娘白萝懿,画皮描骨的妆娘栾香香,一笑倾城的歌姬十三娘,学富五车的女先生何如忧,皆是这离人居的活契行首,请回府一日,便销得十两黄金。 而死契嘛,能质者甚少。 你问原因?那自然是因着钱财。 在这儿,不管你是招贤纳士,还是选妓征歌,不管是一日的活契,还是一辈子的死契,进门都须得一片金叶子。这是死规矩! 于是也就注定了,能来这儿的人须得有些身份,不是王公大臣,豪绅贵族,也得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不过,尽是这些还不算什么稀奇,最稀奇的当属那位东家。 有人说她年仅双十,也有人说她长生不死;有人说她是天降的仙子,亦有人说她是成精的妖魅;有人说她妙手回春,活死人,肉白骨;还有人说她恶贯满盈,行巫蛊,囚亡魂。她虽身不再江湖,可江湖里却尽是她的传说。 刚出冬月,这满城的花还没含苞,离人居前的樱树已经香飘十里了。 一顶金顶乌缎的轿子经过,八个随从抬得四平八稳,轿门帘上绣着一条金色的麒麟图腾。行人只道是身份尊贵的皇亲国戚来游山玩水,却见那轿子在离人居前停下。 轿子里走下一位青衣白衫的公子,齐腰的青丝用玉簪挽着,手上是一把银柄的香扇,美目半敛着,一双墨色的瞳仁好似深潭,让人望不见底。 再待人细细一看,却发现那眸子里无甚光彩…… 这人,竟是个瞎子?! 看热闹的人见了不禁有些唏嘘,叹着可惜了,白瞎了那么美的皮囊。 来人似乎听多了这样闲言碎语,并不放在心上。反而是跟在他身后得随从恶狠狠的盯着说话的人,直到那人怏怏的遁逃在人群里。 就在这时,离人居里头迎出来位姑娘,一身海棠色留仙裙,面色虽无异,步子却显得有些急切:“花容见过三公子。” 沈三微微颔首,只道了句:“带路吧。” part2.南梧 http://.biquxs.info/

在路人若有似无的打量之中,沈三随着花容进了那座飞檐雕花楼。二人迅速的穿过吵杂的前堂,消失在那百鸟朝凤的金丝楠木屏风后头,顺着九曲回廊一路向前,最后在一个朱色的圆月门前驻了步子。 “咚咚咚”叩了几声门,看似不经意,却是藏了机巧的。 没一会儿,便有脚步声传来:“花容?” “四海,是三公子到了。” “咔哒”一声,门栓被卸了下来,四海忙迎了人进来,又朝门外探了探,见无人尾随,方合了门,有些焦急的开口:“三爷,陵王妃昨夜派人求医,主子至今未归,怕是出了事儿了!” “求医?!”沈三面色微凛,旁人不知道她会不会医术,可他却是门儿清。这来人,求的可不是医,而是命。 他手指微微拢起,紧紧握住扇柄:“可知是谁病重?” “听来人说,疑似陵王世子。”四海道。 “世子?!”沈三心下一惊,这陵王世子岭南一战刚刚凯旋,此时应在回都城的路上才对,在这档口儿求医,怕是遭了埋伏,凶多吉少了! 他蹙了眉,下意识的眯了眯无甚光彩的眸子:“昨夜临去之时她可有交代你什么?” “有,主子说此行成也凶险,败也凶险,若是今日晌午未归,请您去东夷国走一趟……请那人出手解围。”小厮的话音渐说渐隐,自是了解其中因由,知晓那人的厉害。 沈三长叹一口气,她倒是想得通透,怕是一早就料到自己会卷入这场无妄之灾吧。 也罢,看来此行,也唯有他才能出手解围了。 他苦笑一下:“车马可备下了?” “在北门口了。”四海道。 “走吧。” 四海应了声“诶”,便急急走在前头引路。 离人居的北门口,一辆黒帘软座的马车停在那,沈三摸索着坐进了车厢里,随口交代道:“莫管我,这副身子虽残破,倒还撑得住,你只管快马加鞭就是。” 四海面色沉重的应下,几声扬鞭,马车一溜烟消失在城内。 花城百里外,是无寿山,无寿山的山脚下隐着一处山庄。 庄外重兵把守,门前肃静的连只飞鸟都没有,而庄内上下亦是一片默然,来去的家奴皆垂着头,一副大气也不敢喘的惶惶模样。 内院,浓重的草药味儿让被领进门的女子一阵反胃,掩着口鼻,小声抱怨道:“这人还没病死,怕是就被苦死了。” 前面带路的是陵王世子的随行副官,听见这话凶神恶煞的回头瞪了她一眼,警告道:“姑娘,还请慎言。” “呵。”女子不以为然的轻笑一声,不再说话。 穿过两道月门,便看见一身素白色锦裙的陵王妃宋氏站在园中。她眼底通红,一见来人,忙步履匆匆地迎了过来:“姑姑,你可算来了。” 那副官听得那称呼,惊得身子一僵,赶忙垂了头,后退一步。 女子见他那大惊小怪的模样,嘴角闪过一丝讥诮,矮身朝着宋氏行礼:“南梧见过王妃。” “姑姑这是在折煞妾身啊!”说着在副官探究的目光中急急将她扶起。 part3.世子 http://.biquxs.info/

见她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一边的副官身上,宋氏眉心一跳,冷声朝一旁的副官道:“你留在园外,任何人不得进来。” 那人忙一拱手,恭敬的道了句“遵命”便退了下去。 南梧见四下无人,不紧不慢的开口问道:“听说世子受伤了?” 宋氏垂了眼,眸底闪过一丝浓烈的恨意,颤声说道:“阿笙他,中了毒箭……” 慕桓笙,陵王府的世子爷,是宋氏唯一的儿子,亦是陵王最厌弃的儿子。 她竭力的压下声音里的哽咽:“妾自知不该来扰姑姑,可是妾实在没法子了。当年王爷包庇那个毒妇,如今更甚,皇储之争愈演愈烈,王爷眼下怕是要帮着那孽障除掉我儿了啊姑姑……” 南梧眼也未抬,嘴角划过一抹嘲讽的笑,带着几分不耐,打断道:“当年你求到我身前时,说了什么话,你可还记得?” 闻言,宋氏遍体生寒,面上血色全无。 她怎么会不记得呢,那些话,她一字一句都不敢忘啊…… 只要姑姑出手相救,妾此生此世都不会再来寻姑姑,亦不会让那些腌臜的皇室之事来扰姑姑清净。 “姑姑,妾也是别无他法了……” “原来,你还记得……”话虽没说完全,可是其中的深意,却足够让人听明白,这个忙她不愿意帮,这险,她也不愿意犯。 宋氏似被抽去了浑身气力一般,“噗通”一声瘫跪在她身前,她颤着手拉着她绯红的裙裾,哑着嗓子恳求道:“姑姑,如可赎兮,人百其身。只要我儿平安,我死后愿永不入轮回,生生世世,为奴为婢……” 南梧低头看着她,轻谩的目光里带着些微的怜悯,抬手替她拭去眼角的热泪:“值吗?你明知道,他不过是个无心的偶人罢了。” 宋氏苦笑道:“姑姑,可他……是我儿啊。” “何必自欺欺人呢?!”南梧直起身,目光中带着几分悠远苍茫,“当年那个孩子早就入了轮回,如今这个,不过是你自己的执念。” “是,妾是在自欺。可若不是阿笙,妾和妾的族人早就黄沙埋骨了。阿笙他是妾养大的,姑姑不是说过,偶人以情为饲,若不倾注心血,他无论如何也不会长大吗,可如今,妾已将他养成翩翩少年郎了……” 半晌沉默,南梧叹了口气:“罢了,多说无益,你且先起来吧!” 宋氏眼中闪过一瞬绝望:“姑姑还是不愿出手么……” 南梧失笑的摇了摇头,颇为无奈道:“带路吧,我去看看他。” “谢姑姑大恩!”宋氏一时悲喜交加,慌忙起身,连脸上的眼泪也顾不得,疾步带她进了东厢房。 宋氏知道,只要南梧松口,她的阿笙便保住了。 记得十二年前,初见南梧时,她似乎也是这般模样,待人疏离,却又慈悲。看似冷漠无常,实则最温柔不过。 那时候,她带着满腔的仇恨与绝望,周身狼狈,抱着阿笙被豺狗啃食残破的尸身,小心翼翼的跪在她面前:“求姑姑卖给妾一个阿笙。” 她还记得南梧当时问她的第一句话,她说,“手上的伤不疼吗?” part4.往事 http://.biquxs.info/

她心头一颤,摇了摇头:“妾不疼。” 深可见骨的伤,怎么会不疼呢。可是再疼,也抵不过她的阿笙疼,再疼也抵不过心疼。 南梧轻笑一声,问她:“你如何寻到我的?” 她答:“是宋怀瑾告诉妾的。” 南梧听罢,冷哼了一声,抱怨道:“真是爱管闲事的家伙,早知道就不救他夫人了!” 她被南梧的话吓了一跳,忙替宋怀瑾开脱:“他不是有意的,他是见妾太可怜了,求姑姑不要怪罪他,都是妾的错,妾的错……” 那时,她也是如今这般的语气,风轻云淡的,却又颇为无奈:“罢了,就遂了你的愿吧。” 进了东厢,宋氏停住脚步,回望了一眼身后的人,那张脸与初见时少女模样,岁月好似把她遗忘了,她怅然的感叹道:“姑姑,这么多年,你一点也没变……” “若是变了,也不会惹你这麻烦上身了。”南梧看了她一眼,嗤笑一声,意有所指的答道。 宋氏苦笑:“姑姑慈悲,不忍心的。” 南梧睨了她一眼:“真是麻烦,早知当年就不该卖宋怀瑾那家伙人情。” “姑姑,怀瑾他也是好心,可怜妾罢了。” 南梧撇撇嘴,径直绕过榻前的山水屏风。 榻上,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紧紧闭着眼,气若游丝。他的左胸口插着一支箭,与肌肤相连的位置是一片黑紫之色。 南梧细细打量了一下他的眉眼,轻笑道:“原来当年那个脏兮兮的小家伙,长大之后竟也是如此倾城之色,怕是勾了不少少女的芳心吧?!” 宋氏点点头,拂去眼角的泪,轻声赞道:“阿笙他,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 南梧嘴角勾了勾,不可置否。 当年的小世子是被发狂的烈马踩碎了肋骨,最后活活被密林中豺狗撕咬而死,即便尸身惨烈至极,却依旧能从骨骼辨得出那拔萃的面容。 而将人害死的罪魁祸首竟是他同父异母的血亲兄长,陵王府的庶长子慕桓祺。 南梧初听宋氏说起的时候,只是挑了挑眉,并没怎么惊讶。因着陵王宠妾灭妻是南楚众所周知的事情,只是她没想到,那人已经无情到任由自己的儿子失踪也不闻不问。 也亏得宋氏是个果敢的女子,只身带着娘家的十几个护卫闯进了密林寻人。只是待她寻到的时候,小世子的尸身早已残破不全了,除了被铠甲护住的地方,尸身血肉模糊,咬痕深可见骨。 宋氏无疑是聪明的,她知道,如果小世子的死一旦被人发现,她不仅不会扳倒那贱妾,反而会因此一点一点失去王妃的权利,甚至牵连族人。她当即封了所有人的口,只留下四个亲信,一路护着她母子去了自己的嫁妆庄子,对外称小世子虽寻回,却患了天花,需要到庄子养病。 她写信给故友宋怀瑾求助,却阴差阳错的从他口中得知了南梧。仅凭着宋怀瑾信中所言,这个胆大的女子便孤注一掷的寻到了花城。 part5.救命 http://.biquxs.info/

南梧也没让她失望,七天七夜,当真便做出了与慕桓笙一模一样的偶人。百年的沉香作骨,千年的汉白玉为心,有血有肉得如同活人一般。 如今十二年过去了,她耗尽心血养大的儿子终于足以和陵王抗衡了,可是却在刀剑无眼的战场上被人暗算。如不是经此意外,宋氏都快忘了,她的儿子不过是个偶人。 宋氏见南梧一动不动的看着阿笙,心中不由忐忑:“姑姑,可是阿笙他……” “还有救。” 只是三个字,却让宋氏悬着的心稳稳落了底。 南梧扯开他的衣襟,握住那些大夫避之不及的毒箭,猛地一把拔出,黑血嗞的喷涌而出,溅了她一身,而床上的人脸色迅速的灰败,伤口的处像被白蚁啃食的枯木,留下一个溃烂的空洞。 一直站在她身后的宋氏腿一软,一下跌坐在地上。 南梧听见响声,皱了皱眉:“不用怕,他死不了。” 宋氏硬撑着点点头,可是颤抖的手指还是泄露了她心中的恐慌。 南梧从荷包里取出指甲大小的一块血玉,将它放在了他的伤口里,随后取下头上狐骨钗刺进了自己的手掌,白的几近透明的手指轻轻一攥,鲜血便滴滴答答的落在血玉上,一点点化成血肉,将原本的空洞填补如初,仿佛那从没有过伤口一般。 宋氏被这情景惊得失了魂,半晌才松了口气似的,瘫跪在地上,颤着声唤了声:“谢姑姑救命之恩……” 南梧一下一下用丝帕缠着伤口,不耐道:“行了,别跪了。现在他这小命倒是无忧了,怕是我这条命才是难保。” 皇权之路多野鬼,有些人怕是要将她恨得牙痒痒了。 宋氏扶着床榻缓缓站起身,脸上的泪痕犹在,看着有些狼狈:“姑姑不若就留在这庄子上避一避吧,总归阿笙兵符在手,总让人有些忌惮。” 南梧没拒绝,随口应了句“也好”。 入夜,阴云闭月,狂风大作,山林中发出簌簌的风声,树冠被风吹得摇摆不定,暗影落在园中,犹如鬼魅飘忽。 南梧站在窗前,窗边的灯火摇摇晃晃,她眼中浮起一片暗色。 月黑风高夜,杀人越货时。只是不知今夜,这黄泉路上又要多上几个亡魂…… “姑娘,外头有异动,王妃吩咐在下来护你周全。”白日那位张副官敲了两声门,在外头禀道。 南梧低笑一声:“大人且去护你家世子吧,奴家这儿不需要。” 张副官一愣,面色微沉,轻嗤一声,步子都没顿一下,便朝东厢走去。 他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啐着:“小娘儿们一个,还真以为自己多金贵,呵!还姑姑?!爷爷我还是祖宗哩!要不是王妃非要爷来,八抬大轿请爷爷,爷爷都不稀罕!”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刮过,他脚步猛然顿住,朝园中大叱一声:“哪里来的缩头儿王八,既然来了,就都给爷爷滚出来!” 话音一落,四个蒙面黑衣人便赫然出现在园中。 张副官额角一跳,鹰眸微眯,他放在一声不说传音千里,这庄子上下也定能听个一清二楚,眼下却没个动静,怕是不妙啊…… part6.杀手 http://.biquxs.info/

他手心微微有一丝汗意,抽出腰间悬着的剑,喉结微动,与来人呈对立之势。 敌不动,我不动,空气如同凝滞一般。 就在这时,人影一花,刹那间,一人的剑刃直朝张副官门面袭来,剑招中夹杂着浓烈的杀意。张副官猛然跃起,直踏剑刃,随即借力朝另一人凌空踢去。 突如其来的一击,将后来之人掀翻在地。 “呵。”一声轻笑,让园中缠斗的四人一惊。 “谁在那?!”带头的黑衣人神色一厉,朝身后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将人解决了。 那人得令,朝西厢房闪身而去。 张副官见此,骂道:“娘的!真是个麻烦!”说着,便要强行脱身。 可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如今是三人对他一个,哪里由得他想走便走。 眼见着那黑衣人“砰”的一脚踹开了西厢的房门。 夜风骤然灌入,只见房内一女子淡然而立,青丝随风微浮,眉如远黛,眸似横波,冰肌雪肤在那绯色的广袖罗裙映衬下,竟似皎月一般,散着冷辉。 约是被眼前的好景晃了眼,破门而入的黑衣人失神了一霎,随后啧啧冷笑出声:“哟,这竟还藏了这么个美人儿,可惜了,今儿老子得把你送那阎王殿去了!” 真真大言不惭啊! “你若有这个能耐,奴家倒要谢谢你才是!”南梧唇角一勾,清冷的眸子自他首尾扫过,眸子里的神色让人看不透,却莫名的浑身不舒服。 “小娘们儿,嘴还挺辣!”黑衣人嘴上虽这么说着,可握剑的手指却下意识的紧了紧,心中竟生起了一丝不安。 “刑天,别废话,赶紧解决了她!”与张副官陷入胶着的黑衣头头,显然对眼下的状况有些不耐,厉声斥道。 “就来!”刑天应了句,提剑朝她逼近,“今儿就让你看看老子的能耐!” 银光一闪,白刃直指她心口而来。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那白刃竟在她心口一寸的位置被生生握住。那闪着寒光的剑刃就那样稳稳的落在她白晃晃的玉指之间,可却失了往常削铁如泥的锋利,竟是连一道口子也没能割出来。 下一秒,南梧漠然的声音落进他耳中:“想杀我的人多了,你又算老几?!” 刑天瞪大双眼,惊恐得如遇恶鬼一般,一步一步的倒退了出来。他漆黑的眼眸里升腾出一股子恐惧来,原本凶神恶煞的面孔此时透着清白,字不成句的颤声道:“妖……妖怪!妖怪!” 妖怪? 南梧失笑一声,她百毒不侵,她刀剑不入,她长生不死…… 没错了,她是妖怪。 看着他疯也似的向门外逃去,南梧反手一剑,直直穿透他的心脏。在他倒下的那一瞬间,他恍然明白…… 之前她眼神里头的是蔑然,她方才看他,就像在看一只随手便能碾死的蝼蚁。 “刑天……刑天!”黑衣头头看着倒在门口的尸体惊呼一声。 随后,手上的招式愈加狠戾起来。而张副官此刻的内心中的惊诧并不比他少。 他一面接着眼前人的杀招,一面蹙眉凝思。 这人是他亲自“请”回来的,她没有武功傍身,一招便杀了一个杀手?!简直是做梦一样! part7.晚了 http://.biquxs.info/

而刑天的死,似乎彻底点燃了这群黑衣人的怒火,招招如雷霆,势势显杀机。 张副官再勇武,也抵不过如此逼人的缠斗,电光火石之间,渐渐落了下乘。 再瞧南梧,她不动声色的站在廊下,手中的剑刃血渍殷殷,淡淡的看着他四人,眼中的兴味儿如同在看戏一般。 张副官蓦地有些火大,微一疏忽,“嗤”一声,左臂皮开肉绽,鲜血沁出,一股子腥气瞬间飘散开来。 黑衣头头趁机摆脱了他的掣肘,转头朝南梧挥剑而去。 南梧双手握着剑柄,奋力相抵,“锵”的一声,两把剑顺势飞出。而那黑衣头头得逞一笑,翻身一旋落在她身后,飞快的抽出一把匕首,抵在了她的颈间。 可他却没看到,南梧的脸上毫无惊恐之色,似乎一早就料到他会有这么一手儿。她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唇角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冷笑。 黑衣头头舔了舔下唇,厉声道:“住手,不然我就杀了她!” 张副官回首一瞧,登时皱了眉,一脸煞气,不甘心的将手里头的剑扔在了地上。连带着看向南梧的目光都带着几分怨怼。 见张副官乖乖束手,黑衣头头冷笑一声:“张副官,识时务者为俊杰,说吧,世子在哪?” 张副官眯着眼,看向他的目光带着一丝审视:“你不是杀手,你是大营的人!” 江湖杀手不可能一眼便能识出他来,只有大营中的老人儿,才能把张副官三个字喊的这么笃定。 那黑衣头头眯了眯眼:“张副官,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这道理不用我教你吧!快说!” 张副官咬了咬后槽牙,威胁似的看了一眼南梧:“不知道!” “不知道?!”黑衣头头嗤笑一声,“张副官,这庄子上下如今都是我的人,从实招来,我或许还能饶你一命!” 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黑衣头头有些不耐,将匕首朝她脖颈处压了几分:“他不说,那就换你来说!” “晚了。”南梧喃喃道。 “你说什么?”黑衣头头显然没有听清楚,下意识的追问道。 “奴家说……”她顿了一下,飞快的抬手握住脖间的匕首。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寒光凛凛的白刃贴着她的脖颈一闪而过,猛的刺入身后人的颈间,猩红的鲜血喷溅而出,血花落在她皎白的面容上,如同地狱爬上来的艳鬼,勾魂又骇人。 “晚了!”后两个字和那黑衣人的身体一同落下。 另两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的愣了一瞬,而就在这一瞬间,张副官一跃而起,以腿为鞭奋力一扫,那两人便被撂倒在地。他拾起脚下的剑,眼也没眨,直接将那二人送上了轮回路。 待他松了口气,朝南梧看过去时,却发现她颈间完好如初。 他呼吸一窒,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她怎么可能毫发未损?! 南梧自然知道他的疑惑,但是,她这个人不喜欢给人解惑,她更喜欢威胁。 “大人最好把方才看见的忘了,奴家心软,不想平添杀戮。” part8.交易 http://.biquxs.info/

张副官一哽,满腔的疑惑就这么咽了回去。 这小娘儿们是真邪门! 当然,这话他只敢在心里头想想,面上是万万不能显出来的。他干笑两声,讷讷道:“在下眼神不好,瞎。” 南梧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道了句:“瞎得好,活得长久。” “……” 说话的功夫,园中的树影微动,一道暗影飞快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之中…… 张副官警惕的回首望去,眸子微眯了一瞬,一脸正色的与南梧道:“世子托姑娘看顾一会儿,在下出去探探。” 南梧虽没应声,但也没回绝。 张副官看了她一眼,只当她应承了,提剑疾步朝外奔去…… 南梧目光落在他离去的背影上,声音清冷:“这热闹,世子想看到什么时候?” 话音刚落,她身后的房门便被推开。慕桓笙穿着雪白绫缎里衣,肩头披着青色的外衫,脸上早已褪去之前的病态,深邃的眼眸里带着三分震惊,薄唇微张,犹疑道:“主人?” 南梧没转身,淡淡应了个“嗯”。 偶人对为自己刻骨镂心的主人有着天生的敬畏,那种顺从始于骨血。他们自被唤醒的那一刻起,便不被她的指令所束缚,但却也受制于她。他们的命脉死穴,皆握在她手中。 即便有一天,与她成为仇敌,他们手中的刀剑也无法朝她挥下,这就是他们的宿命。 “桓笙多谢主人相救。”他单膝跪地,垂首颇为郑重的说道。 “世子不必多礼,救你于奴家来说,不过是一场银货两讫的交易。有人愿为你受永不轮回之苦,奴家自然要为她保下你这条命。” 她口中的人,慕桓笙自然能想到,他抿了抿唇,一阵沉默。 就在这时,宋氏被一群护卫护着疾步朝园中走来,看见廊下站着的人,脚步踉跄了一下,声音发颤的唤道:“阿笙!” “母妃。”慕桓笙迎了过去,扶住她单薄的身子,哑着嗓子道,“孩儿不孝,让母妃忧心了。” 宋氏摇摇头:“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说罢,她又朝南梧微微颔首,千恩万谢尽在无言中。 南梧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眸色透着两分倦怠,悠悠道:“奴家累了,就先告退了。” 她话音刚落,站在宋氏身边伺候着的嬷嬷不由多看了她两眼。只觉得这人语气实在太过猖狂无礼。可偏生的,自家主子都没开口,想来这人的身份定是她惹不得的。 南梧感受到她的眼神,微微垂眼朝她看去,她忙垂下头,一副恭顺模样。 倒是个颇有眼色的,比那张副官有脑子多了。 经此一事,庄子上下的护卫全都重新清洗了一遍,大营带出来的人全都被宋氏寻了个由头送了回去。而世子醒了的消息也被她无声的压了下去。 她在这儿挖了一个天坑,候着那些蠢蠢欲动的猎狗自投罗网。 而那躲在猎狗后头的主子也没让她失望,在她成功收割完第三波人头之后,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人耍了。 南梧倒是个极为合格的看客,个把月的功夫,就窝在庄子里头品品茶,下下棋,看看戏。 直到某人黑着脸找上门来…… part9.来客 http://.biquxs.info/

万籁无声,冷月高悬。蹄铁的嗒嗒脆响划破幽静的密林,一匹快马疾驰而去,奔到无寿山的脚下才骤然勒住缰绳。马嘶声在冷寂的夜色中尤为响耳。 守在庄子门口的赵卫统领一个激灵,倦意全无,戒备的握着刀柄,循着声音朝密林的尽头望去。 尽头处树影婆娑,依稀可见,一身着白色锦袍的男子自暗影中走来。 来人通身的打扮瞧着尤为矜贵,朗眉如剑,带着仙气斜飞入鬓。目如清潭,却笼着一层缥缈薄烟。神仙一样的姿容,却被周身那肃杀的气息遮掩了个十之八九。 虽无杀意,却也让人不敢松懈,赵统领浑身绷直,厉声问道:“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陆渐离。”那男人声音低沉,语气极为淡漠,略能瞧出几分隐忍的愠色。 赵统领蹙着眉,他是宋府的私兵,跟着宋老爷多年,这朝廷上上上下下能叫的出名儿的达官贵人们他多少识得。可眼前这位,他却从没听过。 他细细打量了他一番,续道:“夜深了,我家主子都歇下了,阁下若有事,还请明日再来吧!” “我不见你家主子,我要见的是你家主子的贵客。”陆渐离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眸色里头的冷意让人不由惊颤了一瞬。 赵统领喉头微动,这庄子上有没有贵客,别人不知道,他可知道。月前庄里头遭了刺客,他护着自家王妃去了园子,一眼便看见那站在廊下的红衣女子,那容貌,不说是天上有地上无,也当得个人间绝色。 他知那女子身份不凡,眼下略一迟疑:“你且等着,我差人通禀一声儿。” 没一会儿,就见世子的亲护张副官从门内迎了出来,他上下打量了一眼陆渐离,只觉眼前的人这气势似乎有些熟悉,可却记不起是在哪里见过这样一张脸。 “这位贵客,我家世子有请,请随在下来吧。” 陆渐离微微颔首,便跟在他身后进了庄子。 庄子里头和外头无二,没有那些花哨的假山石景,反倒是郁郁葱葱一片。大约是不常有人留宿,那些古树未经人搭理,形态甚为怪异。 穿过两道月门,进了一处园子。 园中石桌上亮着盏琉璃灯,不时有飞蛾扑打而去。 桌边站着一人,一身鸦青色的长袍,面容冷厉,看见他时面上闪过一丝惊讶。 “竟然是你。”慕桓笙轻笑一声,“东夷摄政王。” 闻言,张副官一愣,再看向身旁人,忽的恍然。 这人,可不就是前几日重回东夷国的那位异姓王爷么。他说这通身的气势他怎么这般熟悉呢,当初他可是在战场上亲眼瞧过这位的修罗大杀四方的模样的。 说起来,这位也是诡异的很。 听说三年前,这位摄政王在封后大典上替东夷小皇帝挡了一支毒箭,当即毒发而亡。 谁知死后百日,这人竟再度以一张陌生的面孔出现在东夷国,还手持着兵符印信,再度入主摄政王府。而东夷那位小皇帝竟也就这么默许了。 虽有传闻说,当初死得其实是摄政王的替身护卫。可眼下这么一看,传闻似乎并不属实。至少在张副官的记忆中,那位可不是眼前这副谪仙似的模样。 part10.理由 http://.biquxs.info/

陆渐离自然也识得慕桓笙,毕竟南楚的将领拿得出手儿的就那么几位。而这慕桓笙,也勉强能算得其中有几分本事,能称之为对手的一个。 “她呢?”陆渐离开门见山。 “谁?”慕桓笙挑眉,明知故问。 陆渐离显然懒得与他周旋,一字一顿道:“南梧。” 慕桓笙哼笑一声,走近他,用仅有他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在下以为,王爷作为偶人,该唤她一声主人才对,难道不是吗?” 不是试探,而是笃定。来自同类的气息,非友即敌。 陆渐离眸中闪过一丝杀意,不过仅弥留一瞬,便随一声嘲讽散去:“我与你不同,我的命从来不需她施舍。” 像是被一刀插在了软肋上,慕桓笙面色微顿,抬眼对上他冰冷的视线。 对于他的敌意,陆渐离只勾了下嘴角:“许久不见,慕将军倒是愈发没长进了!如今竟连个女人都护不周全了?!” 慕桓笙眉心倏然皱紧,想起月前张副官与他回禀的事情,脸色登时阴沉至极,咬牙道:“摄政王这消息倒是灵通。” “彼此彼此。” 一个东夷王爷与他一个南楚本国的世子说彼此彼此,着实让人高兴不起来。 毕竟,那人是从他这儿逃掉的,好巧不巧,还是楚元帝的探子。至于他回禀的消息…… 无非就是世子内院养着一位美人儿,这位美人儿刀枪不入! 以楚元帝如今痴迷还丹成仙,一心想着长生不死的劲头儿,定是要想法子将这位美人儿请到宫里头去…… 而他,区区一个陵王世子,还能抗旨不尊?! 思及此,他不由有些恼恨,恨君王昏庸,恼自己无能。 袖笼之下,他指节攥得发青,最后头也不回的进了一旁的东厢。 陆渐离看了一眼候在一边儿装聋作哑,极力降低存在感的张某人。 张副官感受到他的视线,一时间福至心灵,非常识相的抬手指了指一旁的西厢房:“那位姑……”他顿了一下,把秃噜到嘴边儿的姑奶奶三字咽了回去,虚咳了一声,重新开口道,“那位姑娘歇在这间儿。” 陆渐离下意识的眯了下眼,径直朝西厢房走去,连门也未敲,直接推门而入。 张副官在身后看的两眼发直,脸上的神情与壮士断腕差不了几分。他咽了口唾沫,心中暗道,不愧是杀神,这等勇气真不是我辈能想较的啊! 房内,在他推门而入的一刹那,一个柔软的身躯便贴了上来。 玉白的手臂似水蛇一般,攀上他的脖颈。白色锦缎的中衣散着怀,半披在肩头,绣着七彩凤纹的绀色肚兜包裹着柔软美好,与他的胸膛贴得严丝合缝。 他眸色微深,将她自怀中推离:“明日随我回花城,有本王在,没人敢动你。” 南梧看着他克制隐忍的模样,轻笑一声,后退一步,背脊紧贴着后头的雕花顶梁柱:“王爷,你似乎弄错了,这儿是南楚,不是东夷。” 陆渐离闻言,只觉得有些好笑,幽幽问道:“既然如此,你还让沈轻尘拖着那副半死不活的身子寻本王作甚?!” part11.鸠占鹊巢 http://.biquxs.info/

南梧垂了眼,沉默半晌,眸子微动,慢悠悠的说道:“奴家只是想念王爷……” 话音微顿,见他拨弄着白玉扳指的左手轻颤了一下,她唇角微翘,续道:“酿的酒。而且,请王爷回来,总归得寻个像模像样的理由才是。” 陆渐离被她的说辞气得想笑,抬手勾住她的下颌,顺着她玉白的脖颈摩挲而下,那模样似要掐死她一般,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只是想念本王酿的酒?” 南梧抬眼,眸光盈盈:“只是酒。” 呵,一声几不可闻的冷笑从他嗓子里头溢出。 “本王倒是不记得,姑姑何时这么贪杯了?!”他眯着眸子,冰冷的手掌离开她的脖颈,撑在她身后的雕花柱子上头,薄唇凑近她的耳边,热气喷洒在她的耳廓上,让她背脊一僵。 她伸手抵住他的胸膛,向后轻轻一推:“奴家可担不得王爷一声姑姑。” 说罢,她将发间的狐骨钗一抽,满头的青丝一泻而下,打了个哈欠,躺回了榻上。闭上眼之前,还不忘交代一句:“夜深了,就别去扰人安眠了,想来阿笙那孩子也不太待见你,王爷就在外间的榻上将就一夜吧……” 看着放在案上的狐骨钗,尖角锋利,上头还沁着血迹,他掩在袖子下头的手指猛然攥紧,半晌,又无力松开。 他,始终还是没资格。 三年前,万民同贺的封后大典,震慑四国的战神陆渐离为刚亲政百日的小皇帝挡了一支毒箭,暴毙而亡。 陆渐离死了,死在了东夷的万仞宫墙之内,死在了他陆家世代以命守护的重霄殿上,死在了百官的惊呼声中,死在了陆非晚绝望的眼神里…… 举国皆悲,但却无人知晓,这背后究竟隐藏着一场多么让人心惊的阴谋算计。 即便是在这腌臜的黑暗中挣扎多年,陆渐离也是咽下最后一口气的那一刻,才算真真正正看清楚。 原来,当初那个需要他扶持的小皇帝,长大了…… 死后的第七日,他还魂了。 在一个他从没见过的陌生躯体里,在一个女子惊喜的眼神中。 她像小鸟一样,飞扑到他怀里,撞得他胸膛闷响一声,她说:“宁一修,你终于醒了!我等了你十三年了……” 他惊诧的看着她,动了动嘴唇,似久未开口,嗓音尤其艰涩道:“姑娘认错了,在下并非宁一修,我乃东夷陆渐离。” 怀中的女子身子一僵,猛然从他怀中退出,眸色惊变:“你方才说,你是何人?” “陆渐离。” “呵。”女子似难以置信一般,眼中褪去了之前的潋滟光华,只余一片漠然的冰冷。她手指顺着他的领口滑下,放在了他心脏的位置。 而这时,他才后知后觉,这具躯体,没有心跳。 “鸠占鹊巢。谁给你的胆子,敢觊觎我的东西!”指尖划破皮肉,握住了那胸膛里冰冷,殷红的血玉。 他强忍剔骨刺心的疼痛,一把抓住她的手:“我不会觊觎……就当……就当是在下与你借的,我需要活着,待我……报了仇……我就将他还给你……” 她看着他的青白的手指,像是被什么灼伤了一般,霎时松了手,逃也似的出了门…… 陆渐离和衣躺在榻上,眼神落在一旁的凤翔雕花屏风上…… 他眼底似寸草不生的大荒,一片怆然,薄唇微动:“就快了,你再等等,等一切都结束了,我就把他还给你……” part12.离开 http://.biquxs.info/

翌日,天刚一蒙亮。只听一声响鞭,两匹踏雪宝马拉着辆乌缎马车自无寿山下疾驰而去,消失在了蜿蜒的密林之中。 而与马车一同消失在无寿山的,还有一只海东青。 庄内的园子里,慕桓笙脸色凝重,声音冷如寒霜朔雪,浸着丝丝杀意:“母妃,咱们也该归京了……” 宋氏点点头,又想起方才陆渐离那张脸,秀眉微蹙,有些不安道:“方才那人,母妃好似在哪儿见过……” 慕桓笙闻言,看向自家母亲:“母妃怕是认错了,他是东夷那位摄政王。” 宋氏一愣,想起不久前在京都时听得的传闻,不由愕然:“他竟是那位!可姑姑这些年一直隐居花城,从未去过东夷,怎会与他有交集?!” 慕桓笙点头,应道:“孩儿也有此疑惑。” “不过,”宋氏略显犹疑,抬眼看向他,“阿笙又是如何识得他如今的相貌,为娘听传闻说,这位摄政王容颜大改,与之前完全不似同一人。” 慕桓笙面色微顿,抿了下唇,语气略显沉重:“在天家的御书房里。” “胡说,他出现的时候你正在岭南,怎么可能……”话说到一半,宋氏突然顿住,双眼瞪大,倒吸一口凉气,“你难不成是……” 见他垂首默认,宋氏急的眼底一红:“你这孩子怎这般糊涂!在宫内安插眼线,那是一不小心就株连九族的大罪!你怎可如此擅作主张……” 慕桓笙安抚似的箍住宋氏的单薄的肩头,耐心的与她解释道:“母妃,孩儿没有谋反之心,也不曾结党营私。外祖家亦是一身清廉。何况我一直驻守岭南,京都的皇子与我,与宋家都无甚交往,即便是事发,天家的怒火也不会降到咱们头上。” “你是说……”宋氏不敢再想下去,她咬了咬下唇,终是没能把余下的话说出来。 慕桓笙见她冷静下来,松开手,挺起身子,声音冰冷漠然:“纷纷世事无穷尽,天数茫茫不可逃。他既做下了孽债,定也该做好偿还的准备。” “可他终究是你的父亲……”宋氏恨陵王,恨得想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可是每每念起她的阿笙,她就告诉自己,不可以,即便他再该死,她也不能动手,阿笙不能有一个心狠手辣的毒妇娘亲,阿笙不能受她之累背上恶名。 她没到,阿笙居然会…… “一个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去送死的父亲,没有也罢。”慕桓笙张开手臂,将眼底猩红的母亲搂进怀里,“于孩儿来说,最重要只有母妃一人。” 一辆乌缎马车缓缓驶进了无寿镇,车轮辘辘,锦帘扬动间露出的是一张倾国倾城的娇颜。 随着人流渐密,马车行进的愈发缓慢。两匹高头大马,优哉游哉的踏在青石板路上,穿行的百姓不时投来打探的目光。 陆渐离头上戴着斗笠,半张脸隐在帽檐的阴影下,只余下两片薄唇和如山岩一般陡直的下颌线。 南梧靠在车榻上,目光落在他宽厚的肩膀上,眸色染着一丝让人看不清的复杂。 part13.伤口 http://.biquxs.info/

马车约又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最后停在了一家略显冷清的客栈。 南梧从车窗缝隙看过去,只见眼前一座三层的回字楼,朱门大敞,阳光自天井落下,映得客栈里一片暖意。再抬头看那小楼上头,竟连个牌匾也没有,只挂着个旧的发黄的麻布,上头书着永乐二字,字迹没什么章法,看着倒是潇洒肆意。 刚收回目光,身前的锦帘便被掀开,一只带着白玉扳指的手朝她伸了过来:“下车。” 南梧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唇角:“王爷待奴家可真冷漠。” 陆渐离没应声,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南梧撇撇嘴,玉白的手指落在他的掌心里。 “不疼么?” 南梧一愣,随后意识到,这人是在说她手心处的伤口。 她摇摇头,淡淡道:“王爷不知奴家刀枪不入么?!这点伤口,没什么感觉。” “呵……”陆渐离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嗤笑一声,抬眼定定的看着她:“你是不是觉得,这话若是骗过了所有人,你自己也就能当真了?!” 看着她脸色倏然变白,陆渐离似有些后悔,挪开眼神,不再看她,亦没再开口。 南梧甩开他的手,面色紧紧绷着,自马车上跳下来,头也不回的进了客栈。 陆渐离看着她的背影,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其实,他一开始,也以为她真的不疼。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妖女,怎么可能会知道什么是疼呢?! 直到她替歌姬十三娘引魂那日,他亲眼看见八荒送了一碗麻沸散给她。他才发现,他以为的事实,只是虚假的表象。 麻沸散啊,得是如何无法忍受的疼痛,才让人想麻痹自己呢…… 八荒是她的第一个仆从,他比她身边所有的后来者知晓她更多的秘密。 那日他气恼万分,瞪着眼反问他:“谁说姑姑不知疼?!” 那难以置信的模样,就好像听见了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鬼话一般。 在他的逼问之下,八荒虽心不甘情不愿,可最终还是告诉了他这个算不得秘密的秘密。 “九尾狐骨是这世上唯一伤她的东西,姑姑若被那东西割伤一道,便如凡人受剔骨之刑一般。那伤口愈合的极慢,日日如烈火灼烧,火蚁蚀咬。旁人看着无碍,可她却要将这疼痛忍上七七四十九日,直到伤口不复为止。” 他至今也不知道,八荒口中所说的疼痛有多磨人。他想,那大概……比他府里头的那座浮屠塔牢的酷刑更让人难忍吧。 小二低头哈腰的迎过来:“两位贵客是打尖还是住店?” 见他不应声,小二提高了声音:“客官!客官?!” 小二的说话声似隔着很远模糊的传进他耳中,陆渐离蹙了下眉,将紧握在手里的缰绳递给了他,随手扔了块碎银子,留下两个字“住店”,便大步流星的跟在她身后进了店。 “好嘞!贵客两位,里头请!”小二眉开眼笑的吊着嗓子喊了一句,牵了马车进了后院。 part14.住店 http://.biquxs.info/

进了客栈,南梧心中那股子异样的慌乱才渐渐平复。 四下看去,才发现前堂并非空无一人。楼梯下的角落里,正坐着四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桌上摆着几道残羹剩菜,酒坛子东倒西歪的摞在脚旁。 约摸着是听见了动静,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朝她瞥了一眼。也就是这一眼,让他愣在了那儿,舌尖顶了顶腮帮子,黏腻的目光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虎哥,喝酒啊,看什么呢?!”同桌的瘦子见他一动不动的杵着,扒开他的身子探了个头儿,顺着他的眼神望了过去。 “娘唷!这脸,这身段,比那小桃红可还艳呐……”瘦子登时看直了眼,啧啧叹道。 随后,踢了踢对面儿醉得五迷六道的俩人,努努嘴:“喏,瞧瞧,那那那儿……” 四人就这么明目张胆的瞄着她,嘴上嘀嘀咕咕的不知说着什么污言秽语,不时还传出两三声不怀好意的淫笑来。 掌柜是个留着八字胡的胖子,闻声抬了抬眼皮,扫了那桌儿酒客一眼,又看了看一脸漠然的南梧,开口问道:“姑娘要天字号?” “东边两间天字号。”没等南梧开口,身后传来陆渐离低沉冷厉的声音。他阔步走进门,恰好站在她身前,将她掩在身后,遮了个严严实实,彻底阻断了那桌酒鬼腌臜的眼神儿。 一锭雪花银,撂在了掌柜眼底下的算盘边儿上。那掌柜一顿,眼神扫过他手上的白玉扳指,怔了下,又多瞧了他一眼,才朝里边喊道:“东子,来!给两位贵客带路。” “来嘞!”先是一声应儿,话音刚落,便看见一小伙子从后廊钻了出来,身上穿着个粗布衫,长得格外讨喜,边走嘴里边说着:“小姐,爷,两位这边儿请,楼梯陡,您二位当心着点儿脚下……” 南梧垂着眼,眼底无波,举步与他擦肩而过,随着那小二上了楼梯。 陆渐离看着她盈盈的背影,眼底一暗,手指落在剑柄上,似无意般轻轻叩了几下,抬步跟了上去。 天字号,房里还算齐整。一张雕花四角桌,摆在靠窗的位置上,桌上摆着茶壶,里头的茶还温着。小二给她添了些热水,这才关好门,悄声退了下去。 南梧撑开窗,外头正对着无寿镇的西街,街上人来人往,瞧着比晌午那功夫多了点儿人气儿。她倚在窗边,吹了会儿凉风,想起方才自己惶然的模样,蹙了蹙眉。 她抬起手,看了看掌心,指尖顺着那道伤口抚过…… 多年前,似乎也有人这么问过她,“梧儿,不疼么?” 那时候,她好似也是这般应的。 “宁公子不知么,奴家刀枪不入,怎么会疼呢?!” 那时候他说什么来着……她好像不大记得清了。 曾经刻在脑子里久久不敢忘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好似全都模糊起来了…… 暮色渐晚,一只海东青飞过了丈高的红墙,落在乾清殿的廊下。 一个腰挎金刀,一身银甲的侍卫统领匆匆走来,将它脚上的竹筒摘下,进了身后的御书房。 楚元帝穿着一身九龙袍,此时正坐在奏折成山的御书案后,提着朱砂笔批奏折。 “禀圣人,无寿山那边有动静了。” 闻言,楚元帝手中的朱砂笔一顿。他身后的李公公立马会意,忙快步上前,接过密信双手捧到他手里。 寥寥数字,楚元帝只一眼扫过,眼底暗波微涌,朝暗处吩咐了句:“玄冥,你且派人过去探探,勿要伤她性命,最好将人给孤带回来。” 殿外的树影微动,一道暗影瞬间消失在宫闱之中…… part15.噬魂香 http://.biquxs.info/

暮色将尽,夕阳的余晖渐渐被沉沉夜色所掩盖。 这昏黑交替的时辰,正是百鬼夜行的档口儿。 南梧拨了拨灯芯,从荷包里头取出小指长短的一截噬魂香,朝这屋内的东南角扫了一眼,淡淡道了句:“还不走么,再不走可就走不掉了……” 房内无风,那暗处的帷幔却骤然一动。 见女子没了踪影,南梧才收回视线,想起她胸口插着的那方匕首,不由生出了一丝烦躁来。盯着手里头的那截香眉头拧成了个死结,可最终还是就着灯火将它燃了。 白烟袅袅,淡淡的腥甜气瞬间盈满整间屋子。 噬魂香,以南疆秘法所制,用以驱恶鬼,散亡灵。 这恶鬼亡灵与人同存于世,昼伏夜出,不显于常人前,可却让南梧糟心的很。只因她啊,自幼生得了一双阴阳眼。 这阴阳眼其实没什么稀奇的,偌大的南楚,生得阴阳眼的神婆道士不少。可是,她与他们不一样,她还有一手刻骨镂心的好本事。 也正因这本事,引得一众恶鬼亡魂对她是趋之若鹜。但凡方圆十里嗅到她的气息,定有那要上门碰碰运气的,求个死后复生,求个了却执念。 照说这人都死了,还执念个屁啊?一碗孟婆汤下去,啥前仇旧恨都能一了百了。 可人嘛,到底受七情六欲所禁锢,难免有点未了的遗憾。 比如,没杀死的怨偶仇敌,未成的宏图大业,没报答的恩惠情谊,这些可不是一句往生极乐就能解得了的。 送走了房里头的不速之客,南梧和衣上了榻。 刚瞌上眼,便觉得朦胧间,耳边依稀传来一阵悠长晦涩的低语,好似还有招魂铃嘈嘈切切的嗡响。 她皱了皱眉,挣扎着睁开眼,一张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 她神色一滞,喃喃唤道:“阿娘?” 似是听见她的呼唤声,眼前的人将她的身子搂得更紧了些。 而这时,南梧才发现,她与阿娘正跪坐在城中那个古老的祭台之上。冰冷的祭台,四角八方用鲜血绘着南疆的远古图腾。 祭台下,满脸沟壑白发苍苍的巫医祖婆正高举着那根磨得光亮非常的木杖。她口中不停的吟唱着古老的南疆古语。台下是黑压压的族人,他们虔诚的埋首跪拜着…… 另一个方向,她的爹爹负手而立,一动不动的望着她们,他的目光深邃而悲切,让人说不出的绝望。 招魂铃“嗡”的一响,吟唱声戛然而止,四下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她心中惶然不安,脱口轻唤了声“阿娘”…… 随后,她感觉到自己背脊被安抚似的拍了两下,似儿时睡前的诱哄。 “梧儿,不怕!”阿娘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阿娘不能陪着你了。梧儿,你乖乖睡在这儿,相信阿娘,阿娘不会让你死的,你会活着,一直一直,好好的活着……” 滴答,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她的后颈。 是下雨了么? 她抬头望了望晃眼的太阳,喉口生出难忍的酸涩。 那黏腻滚烫的液体依旧没有停下,一滴,一滴的落在她的后颈,烫的她浑身一颤…… 她转头看去,只见满眼的猩红,铺天盖地…… part16.噩梦 http://.biquxs.info/

“不!不要……”她嘶声喊出口,猛然张开眼,入目的是黑漆漆的帐顶。她身体微微颤栗着,如坠寒潭,身下湿冷一片。 她缓了缓神儿,眸底的惊恐之色渐渐褪去。 噩梦么…… 不是,不是梦。她记得的,那是当初她沉睡前最后所见的景象。 避世而居的南疆古城,族长爹爹,神女阿娘…… 如果没有当年那场意外,她早在二十年前便该已经承袭了神女之位,嫁给了下任族长,守护一族人安然度日。 可世上之事,向来没有如果一说。 十五岁那年,她中了蛇毒。将死之时,阿娘和巫医祖婆动用了南疆禁术,以血祭换回了她这条命。 此后,她陷入沉睡之中…… 再度醒来时,南疆古城已是黄沙漫天,白骨累累。她不知道在她沉睡时发生了什么,是天灾亦或是人祸。她只知道,以后漫长的,无尽的,不老不死的岁月,她只能一个人慢慢的度过。 与其说这是长生不死的恩赐,她觉得,这更像是惩罚。 可当年的意外,真的只是一场意外么…… 鸡啼三声,南梧才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她起身,撑起窗子,清晨的冷风一贯而入,吹得她一个哆嗦。 外头天色还没完全亮起来,东方泛着一点鱼肚白,几颗星子浅淡的挂在天边,闪着熹微的光芒。 “杀……杀人啦……”一声突如其来的尖叫,彻底将这份清寂打破。 南梧快步从房间出来,一头撞进某人的怀里。 她撞得鼻子一酸,向后退了一步,眼里盈着水气,闷闷出声:“外头出什么事儿了?” 陆渐离垂眸看着她,不甚在意道:“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是死了四个醉鬼。” “醉鬼?不会恰好是昨日那桌酒客吧?”南梧眯了眯眸子,别有深意的看着他,“不过,想来王爷应该是不屑与那种地痞无赖动手的,是吧?” 陆渐离看了她一眼,脸色不虞的转身下了楼。 南梧唇角微勾,紧随其后。 楼下,四具尸体脸上盖了块麻布,大喇喇的放在前堂儿。南梧扫了一眼那装束,果然是昨日那四人…… “说!人是不是你杀的?!”衙门里来的差役老爷正翘着个二郎腿,大刀往桌面上一摆,瞪着三角眼与人问话。 眼跟前儿的人被这一声吼吓得一颤哟,忙拱手作揖道:“小人哪敢啊,大人明察啊,小人一直睡在屋里头,连尿都不出去撒过啊……” “老子瞅你也是个孬的!滚蛋!”说着端起一旁的茶盏滋溜两口,一副小人得势的嘴脸,“下一个!到谁了,给老子快溜的……” 客栈里头,三六九等分得明白。这些差役老爷也只敢拿人字号和通铺的走夫贩卒,倒家裨客耍耍威风。遇见天字号和地字号的贵客,他们是拦也不敢拦的。 那个名叫东子的小二正候在门口儿,门外挺着他们的马车,两匹马水足饭饱,眼下正不耐烦的甩着尾巴。 南梧没等陆渐离扶她,径直掀了裙摆跳上了马车。 马车慢悠悠的晃出了无寿镇,才在几声鞭响之后,四蹄踏风的跑起来…… part17.借宿 http://.biquxs.info/

无寿镇与花城之间隔着一座山,山路不好走,骑马需得一日。乘马车就行得更慢了,快马加鞭也得一日夜。而这途中,除了一处驿站,便只有山南的慈安寺一处可以落脚。 天色将晚,慈安寺的大门被叩响。 小沙弥探出个头,看了看门外风尘仆仆的一男一女,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二位施主可是前来借宿?” 陆渐离颔首道:“正是,途径此地,不知小师父可否行个方便?” “方便的,二位施主请随小僧来吧。” 慈安寺,传说是云游僧人了尘大师所建,香火很是鼎盛。每逢初一十五,前来进香还愿的香客络绎不绝。 如今的主持方丈是了尘大师的二弟子,为人乐善好施,靠着积攒的香火钱在寺院后山建了座别院,院子里头修了几间客舍,给无处投宿的赶路人行个方便。来此借宿也是不收银子的,只需砍上一捆柴,或是抄上几篇经文,聊表谢意即可。 小沙弥走在前头引路,余光不时落在身后的两人身上,提灯的手攥的很近,似是要把那灯杆捏断一般。 走到后山别院门口,小沙弥将两人交给了别院的哑巴居士。朝他二人道了句“阿弥陀佛”就匆匆提步离开。 陆渐离盯着他略显仓惶的背影看了两秒,眸子微眯,食指轻敲了下剑柄。 “小和尚有问题?”南梧放慢脚步,随口问道。 陆渐离唇角微顿,目光自哑巴居士身上移开,摇头道:“没有。” 南梧冷哼一声:没有才怪! 绕过一片繁茂的竹林,便是客舍。 哑巴居士比比划划的指着那一排客舍,示意他二人,东头是男客,西边是女客。 南梧顺着他指的方向一扫,眉头轻挑了下,这可真是有意思得紧! 十二间客舍,只有把头儿的两间漆黑一片,其余好巧不巧的竟都燃着灯。 南梧和陆渐离对视一眼,朝着各自的那间房走去。 客舍里头很是清简,一张竹榻两把竹椅,墙上悬着一副佛像,佛像前横着张长案,案上列着一个宣炉,香烟缭绕,一闻便知是沉檀。案旁是一个竹架子,架子上整整齐齐的放着笔墨纸砚,还有几本佛经。 南梧抽出一本般若心经,就着笔洗里头的水磨了墨,提笔抄写起来。 直到将近亥时,房内的灯火似要被风扑了一般,猛的晃了两下,她停下笔,揉了揉眉心,转身无奈道:“你怎么又来了?” 女子垂首站在墙角,手指不安的绞着衣摆,犹犹豫豫道:“我……我只是想来告诉你,这庙里……有蹊跷,大和尚他们被……”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后窗突然翻身而入的男人吓得遁了形。 南梧蹙了眉,看着这位不请自来的贵客说道:“王爷这深更半夜翻窗而入,不太妥当吧?!” 陆渐离轻“嘘”了一声,修长的手指贴在薄唇上,示意她噤声,随后飞快的吹灭灯火,利落的翻身上了房梁。 南梧愣怔的站在原地,缓了半晌,才在黑暗中摸索着上了竹榻。她睁着眼,看着房梁上某人老神在在的模样,磨了磨牙。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part18.刺杀 http://.biquxs.info/

一把匕首顺着门缝一寸一寸探了进来,白刃缓缓拨动着门闩。 南梧冷冷一笑,舌尖习惯的舔过尖尖的虎牙,像是等待着猎物落网的老猎户,满眼玩味。 就在门闩被挑开的一刹那,南梧飞快的闭上眼,屏息静气的躺在竹榻上,似睡熟了一般,呼吸轻缓。 门轻轻被推开,一双眼透过门缝,借着朦胧的月光朝屋内细细打量着。半晌,见房中人毫无察觉,才轻手轻脚闪身进来。 来人一共三位,皆是一身夜行衣,手上拿着短刀。他们悄无声息的朝榻上人靠拢过去。就在领头的人将手伸向南梧的瞬间,一个黑影自空中翻身而下,锋利短刃飞快的抹上最后那人的脖颈。 砰的一声,那人还没来及出声,便倒在了地上。 其余二人心下一惊,猛然回身,眼底是难以置信的惊诧:“你是何人?” “陆渐离。” “东……东夷摄政王?!”两人对视一眼,显然不太相信。 也是,谁能想到堂堂东夷的摄政王,不睡在自己的客舍里,偏生宿在这梁上头啊。 “说罢,谁派你们来的?”陆渐离神色懒散,半眯着眼,目光轻蔑的看着他们。 两人没吭声,只是紧紧攥着手上的短刀,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也不怪他们畏首畏尾,实在是眼前的敌人太过强大。陆渐离作为东夷国的杀神,声名远播,他们虽是皇家暗卫,可是也听过他的名头。眼下见他杀意迸现,哪怕是二人合力,亦不敢贸然上前。 两方对峙,似乎都在等待一个可以打破局面的契机。 而在杀手看不见的背后,南梧睁开眼,看见某人身上溅落的猩红,蹙了下眉。一向爱干净的人,今日竟让血污脏了袍角。虽然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儿,可却让她心中忽的生出几分不耐烦来。 南梧无声的抬起胳膊,手指缓缓摸向头上的那根狐骨钗。说时迟,那时快,她如同一只矫健的豹子,猛的一跃而起,直朝离她最近那人的后心扎去…… 而几乎是同一时刻,陆渐离抬手打掉了另一人的匕首,白刃利落的割断了那人的喉咙。 “没关系,你不说本王也知道。只不过,楚元老儿想知道的事情,你得托梦告诉他才行了……”陆渐离将匕首插进刀鞘,幽幽说道。 南梧看着地上那三具气绝的尸体,长吁一口气。 “怕吗?”陆渐离倚在榻边,垂眼问她。 南梧似乎并不想回答他这个无聊的问题,直接走到那尸体面前,蹲下去,掰开其中一人的手,将拿匕首拿起来,蹙眉看了好一会儿。 陆渐离见她对那匕首甚是在意,与她解释道:“这匕首是大内暗卫的,每把上面都有独属的徽记。” 南梧听罢,指了指徽记的位置:“若这个位置镂的是神兽玄武,代表的会是什么人?” 陆渐离深深看了她两眼,正色道:“南楚只有一个人有资格用玄武做徽记。” “是谁?”南梧问道。 “大内暗卫的首领,玄冥。” 南梧一愣,眸子微沉,想起之前那女子胸口的匕首,那上面的徽记正是龟蛇一体的玄武。 她到底是什么人,又是为何而来呢? part19.还魂 http://.biquxs.info/

陆渐离见她有些失神,从怀中取出一个墨色瓷瓶,瓶中是东夷虫娘养的尸虫,专门用来处理尸体。暗黑色的尸虫循着伤口迅速爬入尸身之中,浓重的血腥味霎时充斥了整间屋子。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尸虫从暗黑变成了猩红色,行动也变得渐渐迟缓起来。陆渐离敲了敲瓷瓶,那尸虫似乎听见了召唤一般,缓缓爬了回去。 南梧推开后窗,一阵夜风卷着春夜的寒气刮了进来,带走了屋内的血腥气。 陆渐离将地上的满是血污的夜行服一裹,顺着后窗翻了出去,临走前嘱咐道:“把门闩好,先别睡,等我回来。” 南梧点点头:“你去寺里看看,我觉得此事未必与那些僧人有关系,他们怕也是被威胁的。” “嗯。”陆渐离应了一声,几个闪身消失在夜色中。 她目光虚虚的望了窗外的古树一眼,淡淡道:“进来吧!” 躲在树干后的人微微一愣,垂首走了出来,她脚步虚浮,似踩在云上一般。身形一隐一现,便穿墙而过,站在了南梧身前。 “你到底是什么人?”南梧琥珀色的眼眸定定的凝视着她。 女子踟蹰了下,迎上她的目光:“我是江南萧家的嫡女,萧嫣。” 江南萧家,南楚第一富商。江家有一儿一女,女儿在三个月前身染恶疾,不治身亡。 如今看来,这“恶疾”,确实无人能医。 不过,这大内暗卫杀人向来都是抹脖子,插心口这种招式……倒是难得一见。 “你与玄冥,是什么关系?”南梧懒得拐弯抹角的试探,直接开口问道。 萧嫣藏在袖笼下的手指微颤了下,她知道,想要南梧帮她,便只有坦诚相告才行。她紧紧抿了下唇,咽下喉口的酸涩,艰难开口:“他是我倾慕之人,也是,亲手送我入黄泉的人。” 匕首刺入皮肉的疼痛,远远比不过她的心疼。 “萧嫣,背叛我的人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下地狱……” “我玄冥此生杀人无数,是注定要下地狱的,你,就在地狱里好好等着我,你欠我的,我会一点点讨回来……” 她嘴角轻轻勾起,又缓缓落下,眼里像是凝了一层雾,掩藏了她那触不得的脆弱。 “你想还魂,是为了报仇?”南梧问道。 “不。”萧嫣苦笑着摇了下头,“我只是想与他解释清楚,我没有背叛他,从来都没有。” “你可知道,还魂的疼痛犹如扒皮挫骨?!你一旦入了偶人之身,你便再也不能入轮回了。若是没有人甘心以自己的身体作为命灯维系你的生命,你会坠入无垠地狱,日日受烈火鞭挞……” “我知道的……”萧嫣眸子微微一颤,“这些我都知道,可我还是想还魂!” “只为了跟他解释?”南梧微微蹙眉,口气中带着一丝不认同。 “嗯。”萧嫣重重点了下头,缓缓跪了下去,“大家都称您做姑姑,嫣儿也斗胆这么唤您一声。” “姑姑,求您替嫣儿塑个偶身,不管是什么代价,嫣儿都愿意接受。”她说的十分郑重,丝毫没有因为南梧的话而动摇半分。 “三日后,花城离人居,我等你。”南梧一字一顿道。 “谢姑姑成全。” part20.玄苦 http://.biquxs.info/

将近三更天,南梧倚在榻边,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 外头静悄悄的,连个风声也没有。有人似踏风而行,一路飞檐走壁落在了院中。 西头客舍的后窗被悄无声息的推开,一个人影轻车熟路的翻身进来。 南梧迷迷糊糊的抬头,扫了他一眼:“处理好了?” 陆渐离点了下头。 事情与南梧猜测的无二。 一个时辰前,他一把火烧了那些血衣,顺道解决了伏在暗处的几条杂鱼烂虾。随后,他潜入慈安寺的后院,他从柴房的天窗往下一看,正撞见被捆住了手脚,堵住了嘴玄苦方丈和一众弟子。 而那个为他们引路的小沙弥,眼下正被吊挂在房梁上。在他身下三尺的地方,燃着个炭炉,炭炉上头烧着块铁板,盆大的铁板被火燎得黑红,滋滋的冒着干涩的白烟。 他四下打探一番,发现柴房周围并无人留守,于是径直翻身落地,一脚踹开了柴房的门…… 玄苦方丈深深看了他一眼,眉头微蹙,但又似乎碍于人前,欲言又止,最终只朝他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多谢施主仗义相救。” 陆渐离微微颔首,直截了当的问道:“不知大师可识得将尔等困在此处的歹人?” 玄苦捻动佛珠的手微微一顿,沉默半晌,才长叹了一口气道:“不瞒施主,那歹人好似与朝中有几分关联。不过,老衲久居寺中,未免孤陋,参不透他们的来意……” 玄苦自幼便随了尘大师四处游历,虽是世外之人,但也最懂人心。眼下他先一步开口,倒是也省的他试探。 陆渐离瞧着他,眸色沉沉:“既然大师不知,那在下便先告辞了。” “阿弥陀佛,施主以后若是有机缘,不如常来寺中坐坐。”玄苦别有深意道。 陆渐离点点头,没多难为与他,转身抬步朝外走去。 就在这时,刚被放下来的小沙弥忽的出声叫住了他:“施主留步……” 见他停住脚步,小沙弥吞吞吐吐道:“小僧……小僧知道一二……” 小沙弥脸色苍白,眼神有些躲闪,似是因着之前对他们的欺骗而感到羞愧,此时连他的眼神也不敢看。 他声音有些虚弱,但语气很是笃定:“小僧亲耳听到那些歹人说,要将客舍那位女施主请回去复命……” 呵,复命?!那也得有命才能复! 陆渐离目光灼灼的看着眼前打着哈欠,一脸倦意的人儿:“天快亮了,咱们现在下山,早些赶路吧。” 南梧怔了一下,随后似想到什么,点头应了个“好”。 天光大亮,南楚的皇宫之中一片沉寂。这一夜,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楚元帝负手站在炼丹房中,面色深沉,有些浑浊的眼底隐隐透出一丝失望来。 “圣人,该准备早朝了。”一旁的李公公轻声提醒道。 楚元帝没动,半晌,他似自言自语一般,喃喃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如今一个女子都能从孤手底下没了影儿,李得福,你说他们是不是觉得孤老了?!” part21.公差 http://.biquxs.info/

李公公眼神朝楚元帝的背影虚虚一瞟,放轻了声音,小心翼翼道:“圣人永远是圣人,这南楚上下哪会有人有胆子违抗皇命呢……” “李得福,你倒是愈发的会哄孤了。” 见楚元帝言语间的戾气散了些许,李公公紧绷的神色放松了下来:“奴才可不敢哄圣人。只是这次的事儿啊,兴许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圣人不若派人去花城探探,或许这暗处得不来的东西,明面上就能得了呢。” “嗯,说得有理。”楚元帝接过他递来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孤听说,你有个母家兄弟在朝中为官?” 李公公面色微顿,不自然的笑了笑,回道:“是。奴才的表哥孙圻,在朝中任尚书右丞。” 楚元帝点点头,将腰间的蟠龙玉佩取了下来,朝他递了过去,交代道:“下朝之后,你且私下知会他一声,让他替孤走一趟花城……” 南梧回到离人居的第二日,孙圻就得令赶了过来。 一路过来他是人不下鞍,马不停蹄,一进城门就直奔了平阳侯府。 为何来这? 自然是因着花城是平阳侯宋怀瑾的封地。老话说的好,强龙不压地头蛇,来到花城这地界儿,若想将身上这皇差办漂亮了,自然得先会一会主儿家。 宋怀瑾虽然是个官居二品的侯爷,但也不过才二十有四。宋家人丁稀薄,到他这一辈儿便只剩下他这一枝独秀。好在他是个有些手段的,年纪轻轻便承袭了爵位,这平阳侯府眼见着从苟延残喘到如今的地位斐然。 此时此刻,花厅之中,宋怀瑾端坐在上,手里把玩着个雨过天青的瓷杯,杯里漂浮着嫩绿的龙井,茶香扑鼻。他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带着一丝探究开口问道:“孙大人此番前来,怕不只为了拜访宋某吧?” 孙圻尴尬的笑了一下,朝他拱拱手:“让侯爷见笑了,不瞒侯爷,下官确实有公差在身。” “哦?”宋怀瑾挑了下眉,饶有兴味道,“来花城办差的,自打宋某接下这平阳侯府,孙大人还是头一位。” “是啊是啊,侯爷治下有方,这花城繁盛,向来不需圣人分神。”孙圻面上赔着笑,背脊直渗冷汗,“下官这次来,也是来探访观摩,取取经。” 宋怀瑾听罢,唇角一勾,笑了笑,只是这笑意甚是冰冷,一丝一毫也没蔓延到眼底。 孙圻心中有些忐忑,紧抿了两口茶,强行压下心中的惶然,硬着头皮开口道:“说起来,下官进城的时候听说了些传闻,觉得甚是有意思,就想与侯爷打听打听……” “孙大人请说,宋某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孙圻倒是没绕圈子,直奔主题:“不知侯爷可听说过一位闺名南梧的女子?” 宋怀瑾眼底闪过一抹暗芒,不动声色道:“听过,孙大人进城的时候,看过一四角飞檐的雕花楼吧?” 孙圻点点头:“好似是叫离人居?” “对。”宋怀瑾将茶盏轻轻放在桌上,“她就是那儿的东家。” part22.周旋 http://.biquxs.info/

“侯爷与这位东家……”孙圻拖着长音,试探的看着他,“有交情?” “孙大人,这花城里头的东家可多了,若是个个都能攀上这平阳侯府的交情,那可要乱了套了。”宋怀瑾狭长的眸子微微一凛,语气里漫着一丝不屑。 “侯爷说的是,是下官失言了,失言了。”孙圻干笑两声。 “不过孙大人若是对她感兴趣,宋某便与你说几句。”宋怀瑾缓和了神色,风轻云淡道。 孙圻一听这话,狐狸眼瞪得锃亮:“侯爷知道这人的底细?” 宋怀瑾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慢悠悠的说道:“本侯也是俗人,既然是俗人,也与孙大人一样,有好奇心。” 孙圻心底有些发虚,不住的点头:“对……对……都有好、好奇心!” 宋怀瑾将他惶惶的神色尽收眼底,微微勾了勾唇:“关于她的传言,这城里头可多了。不过,没几个是真的。本侯查探过她的底细,这女子,不过就是个能通阴阳的神婆罢了。” “神婆?!”孙圻愕然的瞪着眼,这显然与上头那位交代的不符,难不成是宋怀瑾在糊弄他?!不对,糊弄他又没什么好处,这位爷可不是会做无益之事的主儿。 孙圻定了定神,试探道:“侯爷,您莫不是在诓下官吧,下官可听说……说这女子刀枪不入啊?!” 宋怀瑾哼笑出声,眼里头带着嘲弄:“孙大人,你方才也说,只是听说而已。可见传言并不可尽信啊。这外头说她刀枪不入,她就当真刀枪不入了?!没准里头藏了金缕衣了呢!这种哄人的噱头,骗骗无知的老百姓罢了。大人就莫跟着较真儿了……” 一番话下来,孙圻被他三言两语臊得老脸变了色,不甘愿的附和道:“是是是,侯爷说的在理,下官也觉得这传言荒谬,荒谬至极!” 强中自有强中手,用诈还逢识诈人。 你来我往,三言两语,孙圻便在这周旋试探之中落了下乘。他不好再揪着这话头儿不放,只好转而聊些无关紧要的事儿。宋怀瑾倒是好耐性,硬生生的陪着他扯了一炷香的闲话,才差人送他出府。 前脚孙圻刚走出花厅,后脚便从屏风后头出来了一位明眸皓齿,花容月貌的美人儿。她娥眉微蹙,眼神凝忧:“姑姑这番,怕是又有麻烦了。” 宋怀瑾伸手揽过她纤细的腰身,轻轻吻了吻她的额角,漫不经心道:“她那人,何时没了麻烦才是怪事儿。” 话虽这般说,可宋怀瑾还是给南梧下了帖子,邀她来府中,借的是他宝贝夫人的名头。 南梧接到帖子的时候,正在被沈轻尘单方面无情的谴责着…… 虽然她坐在棋盘前,面无表情的抬手,落子,自顾自的对弈。但是沈轻尘并没有因为她的不动声色而停止他喋喋不休的嘴。 “我说你未免也太胡闹了!你不知道自己有多惹眼吗?!啊?!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朝中如今那就是一滩浑水,你还由着陵王妃扯你进去?!你是生怕自己过得太安宁了是不是?!” part23.帖子 http://.biquxs.info/

“还有!你让我去东夷国请那尊佛爷回来,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呵!真是走投无路非得求救于他?!南梧,我不是傻子!”沈轻尘苍白着一张脸,说到激动之处,气得猛咳了半晌。见她脸上神情依旧,连个波澜也没有,他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棋盘上的棋子一颤:“南梧,你给我清醒清醒吧!他不是宁一修,他是陆渐离,杀人不见血的东夷摄政王!三年了,三年你还没能辨清楚吗?!” 南梧落子的手一顿,黛眉微挑,眸色清冷:“沈轻尘,别让总让我提醒你,你该唤我姑姑。” 说罢,将手上的黑子啪的一声落在了棋盘上。 沈轻尘手紧紧攥成拳,无甚光芒的双眸似幽深的寒潭。他僵直着背脊,缓缓站起身,循着记忆朝门外走去。 就在踏出门的那一刻,背后传来她轻缓的声音,她说,“小轻尘,姑姑的事情以后你就别再操心了。” 沈轻尘身子一颤,不禁苦笑。他想,这世上最残忍的人应该就是她了。即便他陪在她身边八年,她也依旧对他以姑姑自居。而当面对陆渐离的时候,她总会自称奴家。 陆渐离,明明只是误占了那个人的身子而已…… 他神思恍惚,脚步越发的变慢,最后定定的站在廊下。 “三爷?您没事儿吧?”四海手上拿着烫金的帖子匆匆走来。 沈轻尘深吸一口气,淡淡道:“爷能有什么事儿啊!” 四海咽了口唾沫,心道,眼下您这模样,跟那城东头被人休弃的下堂妇似的,说是没事儿,可这有事儿没事可都写在您这张脸上了啊!您看不着,我们可都看得清明着呐! 不过,这话也就只能想想,要是真这么说出来,保准以后没什么好日子。毕竟这里头那位正经主子平日可不管这离人居,这管事儿的大权都在眼前这位爷手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你这脚步匆匆的,是赶着做什么?”沈轻尘见他没了声响,开口问道。 四海忙道:“是平阳侯府给主子送了帖子来,说是侯夫人要请主子喝茶。” “喝茶?”沈轻尘皱了下眉,续又问道,“约了什么日子?” “今夜。”四海不假思索的答道。 沈轻尘哼笑一声:“夜里喝茶?这平阳侯寻起借口来真是越发的敷衍了!” 经他这么一说,四海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抬手挠了挠后脑勺:“三爷,这帖子……还用给主子么?” 沈轻尘摸了摸下巴,砸吧两下嘴,别有深意的反问道:“怎么,你还敢不给?” 四海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小的可不敢。” “那还问什么问,还不快送进去!” “诶诶!”四海应了两声,一溜烟儿的进了东厢。 房里头,南梧手上执着白子,半晌未动,若是细细看来,便会发现这棋局,与沈轻尘出去前一般无二。 “主子!有平阳侯府的帖子!”四海在门口打了个站,轻声禀道。 南梧回了神,抬眸看向他:“什么帖子?” “侯夫人请主子今夜过府品茶……” 南梧垂眸,点头应了句:“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part24.夜会 http://.biquxs.info/

“是。”四海抬眼看了看主子,发现她的神色也没比三爷方才好看几分,一时有些担忧。 这二人,莫不是吵架了吧? 唉,也不知道八荒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一个人实在有些扛不住这压力啊。 入夜,一辆马车从离人居的后门沿着隐蔽的弄堂朝着城东头儿的乌衣巷行去。 乌衣巷,花城有点儿名望的高门贵族的聚居地,平阳侯府就占着这巷子最幽静的地段。 马车顺着乌衣巷,绕道侯府的后街,停在了一个朱漆大门前。 四海从车沿上跳下来,敲门的手刚抬起来。 就听门内的门闩“咔嗒”一响,大门被人拉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 四海见他一笑:“宋伯,你这门开得够及时的!” “老头子我就等着你们来呢!听见马车声,估计就是你们了。快快,快请小姐进来吧!”宋伯是侯府的老人儿了,算是看着宋怀瑾长大的。 当初侯夫人颜如玉病逝,宋怀瑾秘不发丧,侯府里头大半的奴仆都被遣散,只有他和几个忠心的被留了下来。 在宋伯眼里,颜如玉能死而复生,最大的恩人便是南梧。 她救得不仅仅是颜如玉,还有心如死灰的宋怀瑾。如果当初没有她,宋怀瑾说不定已经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平阳侯府也断然不会有今日。 南梧被宋伯一路恭恭敬敬的迎进了内院,颜如玉远远看见她,笑得眉眼弯弯:“姑姑,妾身等了你许久了!” 南梧看着她,目光柔和:“奴家的错,让侯夫人久等了。” 颜如玉看了她一眼,挽着她落了座,娇嗔道:“姑姑可别再妾身面前称奴家,妾身还想多活些日子呢。” 两人正说这话,宋怀瑾从外头款步走了进来,淡淡看了他一眼:“来了?” “侯爷盛情,自然得来啊。”南梧端起茶盏,吹了吹水面上的浮沫,轻抿了一口。 宋怀瑾啧了一声,目光带笑的打趣她道:“我这不是看姑姑最近这日子过得精彩万分,请你过来叙叙旧么!” 精彩万分?怕是水深火热吧! “行了,别阴阳怪气的了!说吧,你是不是又得了什么消息?”南梧懒得与他废话,直接挑明道。 “你这人啊,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无趣。”宋怀瑾撇撇嘴,续道,“楚元帝差了人来花城,打探你的底细。” “这么说,你已经与这人打过交道了?” “自然。”宋怀瑾懒散的眯着眸子,悠悠道,“在我平阳侯的地界儿,自然得先与我宋某有个交代才成啊!” “所以?”南梧似笑非笑,目光里带着一丝玩味道,“你给了他什么交代?” 宋怀瑾没说话,但是那得意却是写在脑门儿上了。 一旁的颜如玉看着男人这孩子气的傲娇一面,掩唇低笑了一声,扯了扯南梧的袖笼:“夫君他对那大人说,说姑姑您是神婆,只通晓些阴阳鬼神之事,刀枪不入的本领都是故弄玄虚的。” “这样啊……”南梧勾唇一笑,看了宋怀瑾一眼,从善如流道,“那奴家先谢过侯爷了,这个新身份,奴家很满意。” part25.身世 http://.biquxs.info/

“不过,”她话音一转,直盯盯的瞧着他,“奴家漏液前来,侯爷就给我说这个?” 宋怀瑾轻笑一声,挑眉迎上她的黑白分明的眸子:“那姑姑还想听点儿什么啊?” “奴家想知道一个人。” “哦?”宋怀瑾被她挑起了兴味儿,啧啧道,“能让你出口打听的,怕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吧?!” 南梧不可置否,淡淡开口:“暗卫统领,玄冥。” 虽然陆渐离与她说了玄冥的身份,但是仅仅只是表面的。想要知道更多,她需要从宋怀瑾这头儿下手,毕竟平阳侯府是土生土长的南楚大家,而且手眼通天,消息一向灵通。 宋怀瑾闻言倒是一愣,眼神别有深意,嘴角的弧度也跟着落了下来,一脸正色道:“这人可不是寻常的,我劝你离他远着些。” 南梧哂笑一声,漫不经心道:“怎么?他是长生不死,还是刀枪不入啊?” 宋怀瑾呛得咳了一声:“那倒不至于。” 南梧轻哼了一声,眼神里染着惯有的桀骜:“既然都没有,那在我这儿,便是再寻常不过的了。” 宋怀瑾无奈道:“也是,毕竟这世上,你才是最不寻常的那个。” 说罢,又续道:“玄冥这人的身世,有些古怪,他是从宁古塔被带回来的。” 宁古塔,南楚国专门用来囚禁重犯的禁地。那里头关押的多是些犯上谋逆的大罪之人,还有被株连九族的死囚家眷,为的就是一个斩草除根。 而这些家眷里头,难免会有几个怀着身孕的。她们产下的孩子自幼便被带去暗卫营,接受最冷酷残忍的地狱试炼。最终,经过一轮又一轮的厮杀,存活下来的人会成为只忠于南楚皇帝一人的隐秘力量。 南梧似乎没想到他竟会有这样的身世,神色微顿,问道:“也就是说,除了皇帝和当年带他出宁古塔的人之外,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谁,包括他自己?” “可以这么说。”宋怀瑾点点头,“玄冥这几年一直在暗下打探自己的身份,估计他是察觉到了什么。” 南梧唇角弯起一道极浅的弧度,眸子里闪过如狐狸般的狡黠光亮。 她这般模样宋怀瑾太过熟悉了,每次她盘算着如何与虎谋皮的时候,都会露出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笑。 宋怀瑾额角一跳,言辞色令道:“我可提醒你,玄冥这人心狠手辣,而且与江湖杀手不同,他极善算计,你最好不要打他的算盘!” “宋怀瑾,有一句话,叫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跟何况,姑姑我这些年岁可不是虚长的,论起算计,我即便不胜他三分,也能拼个旗鼓相当吧?!”南梧眸子半瞌着,语气里是俾睨众生的傲然。 宋怀瑾刚要再劝阻,却被颜如玉截口打断:“夫君,姑姑她……从来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 既然自家夫人开了口,他便没必要再拦着她了。 夜色冷寂,转眼已将近子时,南梧与颜如玉话了几句闲,便没再多留。 马车消失在乌衣巷,伴随辘辘的远去,一个人影从暗处走了出来…… part26.贵人 http://.biquxs.info/

那人面上遮着半块银制的面具,鹰眸凌厉,薄唇紧抿着,淡漠的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许久,他才再次隐没在夜色中,仿佛从没出现过一般。 四海驾车走出了巷子,才低声与南梧道:“主子,人走了。” 南梧瞌着的眼猛然睁开,完全不见了平日里的风轻云淡,反而是透着凛凛杀意。 方才自侯府出来,她便有所察觉,有人把她当做了猎物,一直在暗处窥探着她。他蛰伏着,似是在等待时机,想要给她出其不意的致命一击。 可惜了,她一向做不惯粘板上的鱼肉,为人刀俎这种事儿,与她来说更像是个笑话。 她垂眸,看了看手心那道未愈的伤疤,眼神越发幽暗起来。 半晌,她开口问道:“八荒近来可有消息?” 四海轻轻扬鞭,抽打了下马屁股,应道:“有,说是再有个十日便能赶回来了。” 说罢,拍了下脑袋,懊恼道:“对了主子,一直忘记给您说了。您回来前,张夫人来过,说是想请白姑娘四月十六走一趟府上。” 四海口中的白姑娘指的是绣娘白萝懿,一双巧手穿花纳锦,绣出来的花色栩栩如生,能引得胡蝶翩翩。这南楚高门贵府来求绣品的人是数不胜数,这其中,自然也有重金求嫁衣的。 眼下便是四月十三,距离登门的日子还差三日,一直没等来回复,怕是张夫人都要成了那热锅上的蚂蚁了。 南梧叹了口气,对于四海不记事儿的毛病颇为无奈,揉着眉心问道:“张家有小娘子要成亲了?” “嗯,是张二姑娘。”四海答道。 “二姑娘?”南梧闻言笑了下,笑里带着些蔑然,“大姑娘还没定亲,怎的二姑娘就要先嫁了?我若没记错,这二姑娘是个庶出的吧?” “正是。不过听说这二姑娘攀上了位贵人,一个月前才从京都来这花城的。”四海接道。 南梧眸子微眯了下,看来她不在的时候,花城了发生了不少事情啊。 “你去回了张夫人,就说这差事,离人居应下了。” 不多时,马车渐缓,稳稳停在了门口。一只手挑起扯帘,朝她递了过来。南梧微微有些愣怔,只觉得四海今儿似乎比往日机灵了些,还会照应她下马车了。于是,她伸手抚了上去,脚步轻盈的从车上跳下来。谁知脚下正是一处坑洼,她一个不稳,踉跄了一步,正撞进车下人的怀里,一股熟悉檀香味道猛然钻进鼻孔里。 她登时愣住,抬头一看,诧异道:“王爷怎么在这儿?” 陆渐离退开一步,淡淡道:“巧合,本王也刚回来。” 四海听了,在后头摸了摸鼻尖,心中暗道:之前三爷还说人家平阳侯找的借口敷衍,瞧瞧这位,这借口寻得比平阳侯还敷衍呢! 说起来,这陆渐离昨日将马车赶到了花城的城门下,便直接将她连车带人的转了手,交给了来迎人的四海。这一消失,便是一整日,也不知他做了些什么。 不过,南梧早已习惯了,这人自打出现,便一直这般神龙见首不见尾。她心中虽有好奇,却从不贸然打探。 大约是因为,这身子是他与她借的,而不是他与她求的。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府,一路皆是沉默,直到南梧踩上石阶,才听得他开口:“陵王也得知了你的存在,你最近要小心些了。他很可能会对你痛下杀手。” 南梧听罢,回头朝他露出一个暧昧的笑意:“王爷可会护着奴家?” part27.故人 http://.biquxs.info/

陆渐离定定的看着她,应道:“会。” “王爷当然会了。”南梧弯了眸子,盈盈一笑:“毕竟奴家可是王爷的命灯啊,我这命若是没了,王爷也就活不成了……” 偶人虽是逆天得来的皮囊,可也得受这天道的禁锢。每个偶人,都得以一盏命灯供养着。而这些命灯,也大有不同。 以夜明珠做命灯的,如她身边的四海八荒,还有柳意和花容,珠碎人亡,命如草芥;以亲者命脉做命灯的,如宋氏与慕桓笙,如宋怀瑾与颜如玉,他们同生共死,一方殒命,另一方亦不会独生。 而陆渐离,他与所有的偶人都不同,他的命灯,是南梧…… 闻言,陆渐离目光复杂的看着她,她是笑着的,可那笑落在他眼里,却像是吞了一整碗的黄连一般,连呼吸都带着苦。 他薄唇微动了下,似是想说些什么,可南梧并没等他开口,飞快的进了屋子。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连带着她身后的那道深邃的目光一同,被阻隔在了门外。 南梧靠在门上,眼睫微颤了下,咽下喉口汹涌而来的酸涩,久久未动。 半晌,她喃喃道:“宁一修,为什么醒来的不是你呢,欠你的命,我要等到何时才能还得清……” 遇见宁一修,是在十六年前。 彼时,南梧正隐居在大泽山下的小洼村。 小洼村是大泽山方圆十里内唯一的村子,全村上下也就三十几口人,都是些破落户,穷得连老鼠都不上门,靠山吃山,一村子人靠着没几亩的山地旱田勉强过活。 老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大泽山的山顶上就是个山匪窝子,专门做杀人劫货的生意。凡是路过大泽山脚底下的,就是大雁也得留下两撮毛。这若是碰上不识趣的硬骨头,惹得哪位当家的心气儿不顺,那是手起刀落,直接送去喝孟婆汤。 而这宁一修,显然就是那个不识趣的。 宁一修原本是出来游学的,结果半路上遇见个黑店,钱财被骗光了不说,还被人迷晕了扔到了大泽山的山根底下。好巧不巧,正碰见了下山觅食的山匪。 山匪见他衣着打扮像是个富贵的,于是便将人捉进了寨子里,结果,这人浑身上下连个铜钱都没有,这人都进寨子了,自然不能留活口。 不过说来也是巧,正赶上第二日寨子里有兄弟要娶亲,见血不吉利,他这条命还就给暂时留下了。这一留,便让人趁机给溜了。 宁一修从山匪的寨子里头逃出来,一路上东一头西一脚的瞎跑,逃到小洼村的时候,浑身都是荆棘条子割出来的血道道。脸上,胳膊上全是擦伤,狼狈的很。 他是从村西头儿的林子里进的村儿,这西头儿第一家,正是南梧的院子。 因着逃得急,后头的骂声越来越近,宁一修慌不择路,便只朝着眼前的院子推门而入。 南梧正在院子里头煮茶,听见木门砰的一声响,她眯着眸子望了过去。 只见一个浑身血污的男人倚在门板上,呼呼的喘着粗气,眸子虽有惊慌,可却明亮的紧。 “妈的!给老子找!老子就不信了,这到嘴儿的鸭子还能让他飞了?!”一阵啐骂声由远及近的穿了过来。 南梧看着他,挑眉问道:“鸭子?” 宁一修被她问得一愣,强撑着身子,苦笑了下点了头:“在下……在下不是坏人!外头的是山匪,小兄弟你别害怕,等他们一走,在下立马离开,绝对不给你添麻烦。” 小兄弟?! 南梧微微愣怔了下,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粗布长衫,抬手碰了下脑袋上的书生髻…… 好吧,看来她这身儿男装扮相儿倒是挺成功。 宁一修见她没拒绝,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气,可还没等他这口气松透呢,身后的大门便被砸的砰砰直响。 他脸色一白,后退了两步,看了看震得一颤一颤的大门,又看了看身后的南梧,深吸一口气,咬牙提起门旁边的木棍,准备与山匪来个鱼死网破。 就在他手落在门闩上的瞬间,南梧将他一把拉开,顺手把人稳稳按在了一边儿的墙上:“嘘,别出声。” 说罢,不待他反应过来,便伸手开了门。 外头的正是山匪的二当家,这乍一看见她的脸,忙退后了一步,跟见着洪水猛兽一般,磕巴道:“怎……怎的是您啊!” “二当家这话问得有意思,是你砸了奴家的门,见着奴家有什么不对么?!”南梧看着他,似笑非笑道,“不过,看来二当家这手是好了啊,这砸门的力气都跟着见涨啊!” 二当家脸一黑,可到底不敢得罪眼前这位祖宗,只得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这还不是全赖您当初手下留情了……” “二当家客气了。”说罢,抬眼朝他身后凶神恶煞的一众人马扫视一圈,悠悠道,“二当家这是带人来奴家这儿做客来了么?奴家这儿地方小,也不知道够不够你们热闹……” “不敢不敢,在下这是走错了……走错了……”说罢,朝南梧拱拱手,转头就往别家走。 他身后跟着的瘦子问道:“二当家的,咱就这么走了,这人万一要是在她那……” “在就在,她若是有心护着,你敢从她手上抢人?”二当家的没好气儿的吼道。 瘦子挠了挠脑袋,咽了口唾沫没敢哼声。 这可不能怪他怂,上次有不长眼的弟兄将人捉上了寨子,说是要给大当家的当压寨夫人,结果可好…… 那一夜,五大三粗的大当家吓得是屁滚尿流,听见点儿声响就喊有鬼,到现在还没缓过神儿来呢。二当家义气,想给自家大哥出口气,结果一出手,原本要刺进她身上的匕首硬生生的转了个弯儿,落进了自己的胳膊上。 真他娘的邪门到了姥姥家了! 院子内,宁一修见人走了,一直强撑着的那口气松了下来,紧跟着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南梧本是不想理会他的,可到底还是心软了一瞬,将人拖进了屋子里,给他喂了药,替他处理了伤口。 南梧时常回想,如果那时候她没出手救他,也没有心软,是不是之后的日子她就不会过得如此不安宁?! 可是世间之事,大约皆有定数。大泽山这么大,他却偏偏逃到了小洼村,小洼村有三十几户人家,他又偏偏走进了她的院子。 宁一修醒来后,一直赖在南梧家里,帮她挑水砍柴,陪她上山下河。 南梧一开始很不适应,大约是过惯了一个人的日子,原本孤寂的世界突然被这个外来者闯入,让她格外不安。 可是,宁一修这人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他就像是一杯温水,不冰不烫,无声的浸润着你。 他说:“小兄弟,这大泽山是何处,在下实在不知道,这荒山野岭,我若是再落进那山匪手里,怕是在劫难逃。” 南梧很想问他一句,与她何关? 可是这话还没等她说出口,他又说了:“在下知道小兄弟菩萨心肠,既然救了在下,就不会弃之不顾。在下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若有朝一日得以回京都,定当涌泉相报。眼下,不如在下就做些力所能及的琐事,也算表一表谢意了,可好?” 她能说不好么?! 可抬眼看向眼前人,对上他温润的笑意,澄净的眼神,她还真就说不出口了。 宁一修就这样顺理成章的,以报恩之名留了下来。 这一留就是三月有余,直到一日,宁一修撞见了李家小娘子。 李家小娘子住在百里外的松花镇,爹娘都是小洼村人,李家二老年纪大了,不肯走,便一直留在村子里。 李小娘子跟着她娘一同回来探亲,母女俩坐着驴车进了村。这李小娘子一双眼滴溜溜的望着风景,老远就看见了路边儿的宁一修。他一身青衫,儒雅清隽的如同散仙一般,唯有眼尾那一点朱砂痣,让他多了两分人间烟火气。 李小娘子像是被妖怪吸走了魂儿,眼不错神的看着他,一颗心在胸口里咚咚咚的跳,跟打鼓似的。 到了祖家,她拉着李老太的袖子就问:“阿婆,村里可是来了位好看的公子?” 村里头年轻人本就少,好看的就更少了。她这一提,李老太当即就回道:“你说的是那宁公子吧,他是南姑娘救回来的。” 李小娘子一听,皱了眉,暗自叨咕道:“怎么偏生就是她救回来的啊!” 她不喜欢南梧,尤其最不喜欢她那张脸。每次看见南梧,总会让她生出一股子怨念,为什么那张脸不是她的呢?!如果她生了那般的模样,怕是整个松花镇的公子都会来求亲。 她噘着嘴,手上绞着帕子,眉目含春的问道:“阿婆,那宁公子可定亲了?” 李老太摇摇头,撇嘴道:“一个没身家的外乡人,拿啥子定亲,别看他那模样生得俊,没准是个靠婆娘养着的穷书生哩。你可离他远着些,别让人坏了名声。” 李小娘子面上虽点头应着,可坐了没一会儿,便寻了个由头出了院子。 说来也巧,这出门没走两步,便碰上了宁一修。 喜欢南梧旧事请大家收藏:()南梧旧事更新速度最快。 part28.情债 http://.biquxs.info/

她紧紧抿了下唇,端着小碎步,朝他走了过去。临走到他眼前,还学着镇上大户人家的小姐,朝他行了个福礼:“宁公子。” 宁一修看着她那副扭捏的模样,眉头微蹙了下,好脾气的问道:“姑娘唤在下,有事儿?” 李小娘子刚想说没事,转念又一想,咬了咬下唇,说道:“听说公子是南姐姐救回来的,小女与姐姐许久未见了,想问问她可安好?” 宁一修恍惚了一瞬,眼前的人在说些什么?!什么南姐姐?! 李小娘子见他脸色有些发白,眼神也是呆愣愣的,心中不由一紧:“公子没事儿吧?” 宁一修缓过神来,轻轻摇摇头:“没,在下没事。南、南姑娘她……很好!” 说罢,他头也没回,匆匆朝院子里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傻傻的笑。 他这些日子,一直在做怪梦。 梦里,他闭着眼睛,压着一个女子不停的缠绵,情到浓时,一睁眼,发现自己身下的人竟是他的救命恩人…… 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竟生出了这等龌龊的心思?!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畜生!根本无颜面对南梧。 于是,他开始费尽心思的寻找返回京都的法子。就在前日,他打听到,松花镇有个小货港,港里会路过去京都的货船。 前一刻,他还犹豫着要如何与南梧告别,而当听到那句“南姐姐”,他满脑子都在想,要如何才能带她一起走。 南梧一回头,迎上的就是他那灼热的目光,他大步走到她眼前,双手轻轻箍住她的肩膀。 他说:“南梧姑娘,在下能邀你同去京都么?” 南梧看着他郑重的模样,唇角缓缓滑过一丝笑意:“你知道了?” 听她问起,宁一修有些懊恼,可语气里确实十足的宠溺:“你呀你,瞒得我好苦。我还以为自己……” 他说到一半顿住,脸颊有些绯红,不自然的避开她的眼神。 “以为自己有龙阳之好?”南梧伸手,挑起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 宁一修:“……” 宁一修像个害羞的小媳妇儿,将她的手捉了下去,眼神躲躲闪闪的转移话题:“要不要跟我去京都?京都很热闹,有很多好吃的铺子,好看的衣裳,好玩的小玩意儿……最重要的是,京都有我。” “梧儿,我娶你好不好?” 周遭的一切仿佛被冻住,外头嘈杂的蝉鸣也再也入不了耳,她唯一听见的一句就是…… “梧儿,我娶你好不好?” 她朱唇微启,半晌,轻轻应了一句:“好。” 当初的一句回应,让南梧在之后的无数个日夜中,都陷入了无尽的懊悔。她不该应下的,她若是没同他回京都,他一定还活得好好的,会娶一房门当户对的妻子,会长命百岁,子孙满堂…… 南梧随宁一修回了京都,当她站在偌大的宁府门口,她心中生出了一丝担忧。 南寨古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城之内,不过几千族人,尚有高低贵贱之分。而此刻,她所处的是南楚的京都,这样一个繁盛的都城,如宁家这般的高门贵府,怕是对门第的偏见更加严重。 而她的身份,属实无法言明…… 宁一修似乎看出她的不安,紧紧攥着她的手,安抚道:“别怕,一切有我。” 她作公子哥装扮,随宁一修进了宁家,以他救命恩人的身份。宁家人对她感恩戴德,礼遇有加。 可当宁一修把她女子身份揭开,并直言要娶她为妻时,宁家人变了脸。原本的闻言软语变成了口蜜腹剑。 宁一修护她护得紧,南梧又对她们这些冷嘲热讽不甚在意。日子一久,宁家人便有些按捺不住了。 宁老爷子放出话来,要娶南梧可以,但是她只能做妾。宁一修不从,被老爷子直接关进祠堂,禁闭反省。 其间,宁夫人也没闲着,她将南梧请去了花厅,说是聊聊闲话,实则却是打发。 “南梧姑娘,我宁府在南楚也是有头有脸的高门望族,别说是一修的正妻,就是个妾,也的是大户出来的正经娘子。像姑娘这种出身乡野的,我宁府容不得。姑娘且走吧,我儿如今是被你迷了心窍,待他这兴儿头过了,转眼便也忘了。” “至于姑娘对我儿的救命恩情,我宁府自然也是要重谢的。这荷包里头是万两银票,姑娘且收着吧。” 南梧垂眸看着那荷包,半晌勾唇一笑:“银子,是个好东西。可奴家不稀罕,就算了吧。至于阿宁,还望夫人替奴家与他告个别。” 说罢,南梧便起身离去。似乎没想到她会这般干净利落的离开,宁夫人看着她的背影竟有些愣怔。 南梧出了宁府,站在喧嚣热闹的大街上,轻叹了口气。 她不该一时冲动就与他来到京都的,眼下这般也好,若不然,有朝一日被他发现她是长生不老的妖怪,怕是更难收场。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有人比宁一修更早的发现了这个秘密。 在来京都的货船上,他们曾碰见过一个江湖道士,那道士有几分本事,一眼便看出南梧的不同寻常,也因此,一路尾随他们去了京都。 见南梧被带进了宁府,他便在宁府附近寻了个住处,守株待兔。 眼下见南梧出来,他便捋着胡子迎了过去:“小兄弟,真是巧,咱们又见面了。” “道长,这一路跟过来怕是很辛苦吧?”南梧漠然的看着他,似乎早把他心中那点猫腻看得一清二楚。 那道士敛了笑:“既然小兄弟都知道,那我也不兜圈子了。在下就想同小兄弟求个长生的秘术,不知小兄弟可否相告啊?” “道长也说了,既然是秘法,自然是无可奉告!” 道士眯着眸子,略带威胁道:“小兄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长生可是逆天而行,逆天而行可是要受报应的。不若你把这苦难转给我,我替你分担一二,也好让你少受些苦难。” 南梧嗤笑一声:“既然道长说了,逆天是要受报应的,在下当然不能牵连道长。” “小兄弟,这报应,可是说来就会来的。”道士阴测测的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而他口中的报应,也的确来的很快。 那道士将这消息出卖给了官府,不过,不是以长生的罪名,而是以害人妖物的名头。 官府很快开始派人四处捉拿她,甚至将她的画像制成了通缉令,下发给了周边的关卡。 宁一修是从送饭的小厮口中听得消息的,他得知的当夜,便从府中逃了出去。在京都城外的桃花庵。他寻到了她。 “为什么离开?你答应过的,嫁给我。”宁一修眉头紧蹙着,眼里满是落寞。 南梧轻笑一声,伸手揉开了他额间的褶皱,她说:“阿宁,我是妖怪。” 宁一修身子一震,半晌,摇着头哑着嗓子道:“我不相信。” “要我证明给你看么?” 宁一修下意识的摇头。 南梧看他口是心非的模样,勾了勾唇,笃定道:“你信了的。谢谢你还担心我,可是阿宁,我不能嫁给你了。” “你看啊,城里的那些人,因为传言而惧怕我的存在。可是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甚至没有伤害过他们。所以啊,这京都,是容不得我的。宁府,更容不得我。回去吧,好好做宁家的大公子,你我,便就此别过吧。”南梧眼神里是一片苍茫悲凉,让他无法再开口说一言一语。 宁一修很后悔,他不该带她来京都。都是因为他,她才会被官府通缉,才会被人喊打喊杀。 他离开了桃花庵,却没有回宁府,而是去了金玉楼。 金玉楼明面上是个收罗奇珍异宝的地儿,背后的东家却是江湖上响当当的易容圣手玉面公子。玉面公子曾欠下他一个人情,如今,他要讨回来。 六月初六,一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而就在这一日…… “听说那妖怪落网了!” “对,说是今日午时就要处以火刑!” “火刑好啊!这一把火下去,保管那妖怪连个骨头渣都不剩……” 南梧得到消息的时候,街口已经架起了高台,高台之下满是洒满桐油的干柴,而台上,绑着一个男子,细细瞧去,那男子与她竟像了八分。 南梧震惊的看着台上的人,脑中一片空白…… 直到一支火把落在那干柴之上,火海迅速的将那人吞噬殆尽…… “不!不要!他不是妖怪!他不是!” “你们抓错人了……我才是妖怪……我才是啊……” 她的声音淹没在周围的欢呼叫好声中,那般渺小,那般无力…… 怎样证明一个人一个人爱你? 若他肯为你赴汤蹈火,肯为你谋划一片安宁喜乐,肯为你斩去所有后顾之忧,那么…… 他爱你。 可是,她好似对不起他这份深情…… 宁一修死了,她却唤不回他的魂魄。她以沉香做骨,以血玉为心,她把他的模样雕刻的栩栩如生,可她却唤不醒他。 三年,五年,十年…… 一日复一日,直到有人占了他的身子,她也没能将他唤醒。 南梧闭上眼,滑坐在地上:“阿宁,你若是知道,也许会后悔吧……为我,哪里值得了?!” 喜欢南梧旧事请大家收藏:()南梧旧事更新速度最快。 part29.引魂 http://.biquxs.info/

陆渐离站在廊下,手缓缓抬起,又慢慢垂下。 他知道,她那双眼只是在透过他看另一个男人,她的悲喜,全都因那人而生。他很想让她清醒,可他没资格。因为他是贼,偷了她心上人的贼。 花容端了碗安神茶,远远走过来。看见他脚步一顿,小心翼翼的说道:“王爷,主子这边交给奴婢吧……” 陆渐离看了她一眼,道了句:“她手上还有伤,你多照看着她一点儿。” “奴婢记下了。”花容颔首应道。 陆渐离最后朝那房间看了一眼,举步离开。他眼里有淡漠自嘲,也有悲凉孤寂。 他本身就是一块寒冰,他连自己都融化不了,何谈温暖别人?! 如果当年他没有被以皇子伴读的名头禁足都城,母亲没有在那场瘟疫中死去,父亲也没在恶战中坠崖失踪,叔伯没有逼迫算计他妹妹进宫为后…… 也许,他也可以活成宁一修那个样子,翩翩公子,温润如玉。在她不安时,给她一个依靠。可惜…… 在他筹谋着夺回护国公府的那一刻,就注定,他此生都要浴血前行,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他得成为这世上最大的恶,只有这样,他才能在战场上让敌人闻风丧胆。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图谋不轨的族人心有余悸,不敢上前。 他这双手,早已沾满了鲜血,再也洗不干净了。 刀剑在手,一身血污,他拿什么靠近她,又怎么敢去拥抱她?! 花容看着他清冷的背影,淡淡叹了口气。她来得晚,没见过之前那位宁公子。在她眼里,王爷虽看着冷漠,可是待主子却是极好的。喝的新茶,添的新衣,用的伤药,他甚至比她们这些做奴婢的记得好周全。 可是旧恩未了,新情难添…… 她轻轻推开门,借着月光将案盘放在桌上,又点了琉璃盏。暖黄的烛火将黑暗驱散,她才发现,自家主子竟蜷坐在地上。 她单薄的身子靠着门,环着着自己,一双眼空洞洞的,教人看着说不出的心酸。 花容叹了口气,走过去,蹲在她身前,哄孩子一般道:“主子,地上凉,您起来可好?” 南梧眼神颤了下,点点头,由着她将自己扶坐在了榻上。 “主子,三年了,您不能每次见着王爷都这副模样啊。王爷不在,您念着他。王爷在了,您又……”她欲言又止。 南梧垂着眼,有些委屈:“花容,你也觉得我做错了么?” “主子没错,可王爷……他也没错。王爷他不是故意夺了宁公子的身子的,都是意外。而且,王爷当年不是答应过您,只要东夷那边的事儿了了,他的大仇报了,他就把那身子还给您。” 南梧手指微颤了下,苦笑着抬眼看向花容:“还?怎么还?”让她亲手将他从那具身子里逐出去,亲眼看着他坠入无垠地狱,日日受烈火鞭挞?! 每每想到此处,她心尖就生生的疼,难过的快要窒息一般。 “主子,那身子,王爷他能不还么?” 花容将安神茶碰到她手里,微烫的茶盏驱散了她周身的寒意。 南梧将茶饮尽,淡淡道:“你先退下吧。” 有些事,旁人看得清楚,可她自己却看不清。 花容默默的看了她两眼,叹了口气,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一夜辗转反侧,将近天明,南梧才浅浅睡去,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她揉了揉额角,坐起身,看了一眼窗边的女子:“来了?” 萧嫣闻声,回过神来:“见过姑姑。” 南梧起身,披着外衫,拉开门,将一直在门外候着的花容唤了进来。 花容见她面色不太好看,拿起桌上的胭脂,替她点了少许:“主子,厨房炖了燕窝粥,奴婢给你取些来可好?” 南梧摇摇头:“晚些再用吧,一会儿你先随我去书房。” 花容绾发的手一顿,自家主子的书房与旁人的不同,旁人家摆的是笔墨纸砚,四书五经。她的书房,存的放的尽是做偶人的沉香与璞玉。 “主子,您手上的旧伤还没好,怎好在添新伤啊……” 南梧不甚在意,淡淡道:“这点儿伤,算什么呢。” 花容拦不住她,只能随着她去。 南梧的书房的很大,外间摆着几个檀木架子,架子上全是水头甚好的璞玉,角落里还摆着几个大箱子,里头百年的沉香,散着浅浅的香气。 里间遮着道纱幔,一眼看去,朦朦胧胧,让人看不真切。 南梧朝着身后的萧嫣说道:“身子我替你做好了,你随我来瞧瞧吧。” 说着,她挑起纱幔,朝里间的走了进去。 萧嫣跟在她身后,只见那软塌上摆着一具偶人,眉眼灵动,口中衔着一颗晦暗的珠子。她惊讶的伸出手,虚抚过那偶人的脸颊,叹了句:“竟一模一样……” 南梧大概听多了这样的感叹,并未哼声,只吩咐花容取来了引魂香。 “这香燃起之后,你便可与这偶人合为一体,我会以血做祭,将你唤醒。” 萧嫣点点头:“多谢姑姑。” 袅袅白烟缓缓升腾而起,将萧嫣牢牢笼罩在内。 “啊……”她低哼了一声,身子猛然一颤,那剧烈的疼痛,犹如千万利刃刺破了血肉,让她的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栗。 她意识陷入一片混沌,强撑着附身在了那偶人之中。 南梧取下发间的狐骨钗,沿着手心未愈的旧伤,缓缓割开。 猩红的鲜血滴滴答答的落进偶人胸口的白玉之上,直到偶人的心口血肉渐生,口中的珠子也开始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南梧才停下手。 花容替她取下了萧嫣的命灯,收到了檀木盒子里。随后,又小心翼翼的替她的伤口撒上了玉肌散,轻轻包扎好。 榻上,那具原本了无生气的偶人渐渐有了呼吸,她羽睫微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 而就在这时,廊下传来一串脚步声,随后传来了四海的略显急切的声音:“主子,外头来了位孙大人,说是有事要与您商谈。” 喜欢南梧旧事请大家收藏:()南梧旧事更新速度最快。 part30.驱鬼 http://.biquxs.info/

“知道了,你将人请到花厅吧,好茶伺候着!”南梧因着失血,伤口又钻心的疼,眼下脸色正苍白着。 花容见她这副样子,心疼的紧,连带着看萧嫣都没了好脸色。 萧嫣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避开她的眼神,小心翼翼的问了句:“来的那位孙大人,可是尚书右丞孙圻?” “正是。”南梧应了句,“你晓得这人?” “知道一些。”萧嫣点点头,又问道,“这人可是来为难姑姑的?” 为难…… 她想了想,说道:“可以这么说。”这人还是奉了皇命来为难她呢。 “姑姑可有应对之策?” 南梧心中原本有些思量,可眼下听了萧嫣这话,倒将那主意抛到了一边,索性摇摇头:“没什么法子,约摸着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萧嫣一听,眼神动了动:“姑姑,小女这倒是有个主意。” “你且说来听听。”南梧托着腮,斜倚在太师椅上。 萧嫣先是一笑,随后意味深长道了句:“这孙大人府上前不久死了个婢子,就吊死在孙府的西苑里头。听说那婢子是被孙圻强占了身子,羞愤而死。死的时候还怀着三个月的身子。前段日子,孙府就因为这事儿一连做了三场法事。听说孙大人被折腾的瘦了不少。” 萧嫣当初在京都的时候,与各府的夫人小姐走得频,这些饭后谈资听的不少。而在这些谈资里头,要数这孙圻府上的最为精彩。 因这孙大人啊,是个贪色的,结果好巧不巧,他娶的那位正室夫人却是个善妒的。孙家后宅那就是一个戏台,隔三差五就能演一出满堂彩。 这婢子到底是羞愤自尽,还是被人谋害而亡,这里头怕是只有孙大人自己清楚。 虽然她没把话说透,可是南梧显然听得明白。 “你且在这院子里歇着吧,等过两日,我差人送你去京都。”南梧与她说道。 萧嫣顺从的点点头:“单凭姑姑安排。” 南梧站起身,后槽牙紧咬着,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加倍的痛楚让她身子发冷,连带着脚步都有几分虚浮之气。 花容扶着她的胳膊,吸了吸鼻子:“主子,您这身子您自己不心疼,可有人心疼呢!您可不再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了……” “谁心疼?你么?”南梧勾着唇角,反问她。 王爷心疼啊! 不过,这话花容只敢在心里头说说,嘴上,还是怂道:“对,奴婢心疼。” 花厅。 孙圻小口小口的喝着茶,一双眼打量着屋子里头挂着的古画,心中暗暗惊道,这小小一个离人居的掌柜,花厅里头的挂件竟堪比京都的望族,实在不得了啊。 一道声音悠悠传来:“孙大人觉得这画可好?” “白真卿的真迹,自然精妙。”孙圻不由脱口而出,说罢,才恍然的回过身。 这一回身,便被她的模样晃了眼,看得失神了一瞬,才咽了口唾沫,道了句:“姑娘可是离人居的东家?” “正是奴家。”南梧朝他行了一礼,“有失远迎,怠慢孙大人了,还请您多包涵。” “南姑娘多礼了,在下也是听说姑娘颇有本事,贸然前来拜会,姑娘别见怪才是。”孙圻并没端着官架子,反而是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若是他能将那眼里头黏腻的目光再多加掩饰一些,大约真能蒙混一二。 “孙大人此次前来,可是为了你身后的那位美妾?”南梧开口问道。 “什、什么……什么美妾?!”孙圻浑身一冷,背脊冷汗直冒,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 “哦?难道是奴家看错了……”南梧故作惊讶,似喃喃自语般,道了句,“孙大人真的没有一位怀着身子的美妾?” 怀着身子的…… 有!他有!孙圻震惊的看着南梧,声音有些哆嗦:“你刚才说,她跟在我身后?” “对呀,就在您身后。”南梧眼神虚虚的穿过他,落在他身后一步远的位置上,似真看着谁一般。 孙圻咽了口唾沫,身如筛糠,不停打着颤:“南姑娘,这事儿可不是开玩笑的!你当真看清了?!” 南梧敛了身,正色道:“孙大人,这花城里头的人可多知道,我南梧这双眼,可是阴阳通吃。这黄泉路上站着何人,我可看得清楚着呢!怎么?难道孙大人不是因着奴家这本事才寻来离人居的?” 孙圻知道自己失了言,忙将话头转了回来:“不不不,本官确实因着你这、这本事。不过……” 南梧嘴角噙着笑,一双眸子正对上他的眼,等着他那没说出口的下半句。 孙圻被她这目光看得心头有些发虚,虚咳一声道:“本官是想问问,南姑娘可能将……将她给赶走?” 南梧摇摇头:“这个妾身今日可做不到。” “做不到?!”孙圻一听,急了,什么叫今日做不到?! 南梧朝他展开手掌,一脸为难道:“奴家受伤了,这受伤的时候可不能驱鬼,损阳寿。” 孙圻一愣,蹙眉盯着她的手掌的那道隐隐透着殷红血色的纱布看了半晌,心中生出两分怀疑来。 不对呀,上头那位不是说,这南梧刀枪不入么,可眼前这伤口可不是能作伪的啊!难道是消息有误…… 孙圻心里一时间头百转千回,一时目光如炬,冷声试探道:“姑娘这伤来的可真巧,本官前几日还听说那陵王妃刚请姑娘走了一趟,怎的到了本官这,你倒什么也不能做了?!” 南梧几不可查的勾了下唇角,她不怕他问,就怕他不敢问。 “孙大人怕是没听说,我这伤,正是在王妃的庄子上受的。”南梧淡淡道,“奴家在庄子的时候,碰见了来刺杀世子的刺客。为了保命,用这手挡了那刺客一剑,这手上的伤不好养,眼看着都月余了,您瞧,眼下又裂了不是?” 孙圻见她说的煞有介事,一时也不好再刁难,只好干笑了两声:“本官还真不知道,竟还发生了这种事儿?!” 南梧叹了口气:“是啊,旦夕祸福,谁能猜得到呢。要不是世子的护卫拉了奴家一把,奴家,怕是就下了阎王殿了。” 喜欢南梧旧事请大家收藏:()南梧旧事更新速度最快。 part31.暂管 http://.biquxs.info/

孙圻点点头,状似无意的随口问了句:“世子爷的病好了?” 南梧闻言,微微一愣,蹙眉反问道:“世子爷病了么?” 孙圻本想试探她,却没料想,被她反将了一军。他若回答病了,那就说说明他来寻她的动机不纯,即便不与圣人扯上干系,也会沾染上陵王。若回答只是听说,未免太过欲盖拟彰。 孙圻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朝她笑道:“本官也是听得传闻,说是世子爷病重,可前几日本官上朝的时候瞧着,世子爷倒不像是生过病的。” 南梧顺势道:“许是对头放出的谣言吧,毕竟世子爷身居高位,难免不会挡了谁的路。是吧,孙大人?” 孙圻算是瞧出来了,这女子压根就是一位打太极的行家,这么一番试探下来,他想知道的倒是没探出几句,而她想让他知道的,他倒是听了个全。 最后,只得把话头转回来:“是啊,人在朝中,身不由己。今日本官来的不巧,虽说南姑娘今日不便驱鬼,可否给在下支支招?” “孙大人也不必太过担忧。您这美妾也不是想害您的,她只想问您两句话。” 孙圻一愣:“什么话?” “她问您,为何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害死,却不护着她?”南梧敛了笑意,一双眼寒光迸射,森森开口道。 孙圻吓得一瑟,手上的茶盏“啪”得摔在了地上,茶水溅在袍角上,暗红色的袍子像是染了血似的。 “孙大人,您没事吧?”南梧起身,“您脸色不太好看,要不要让人请个郎中过来?” 孙圻忙跌跌撞撞的站起来,扶住桌子,稳了稳身子:“不!不必了!本官……本官还有事!对!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既然如此,那奴家便不留大人了。四海,好好送孙大人出去。”她朝候在门外的四海吩咐道。 “是,主子。”四海应了一声,虚扶着孙圻,“孙大人,您慢着点儿,小的送您出府。” 孙圻擦了擦脑门上的渗出来的冷汗,暗自加快了步子。 南梧看着孙圻的背影,身子打了个晃儿,猝然到了下去。一旁伺候的花容忙一把扶住她,紧张的急声唤道:“主子!主子!” “怎么回事儿?”院中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花容闻声抬眸,眼睛红红的,对来人道:“王爷,主子她昏倒了……” 陆渐离大步如风的冲进门内,这才发现南梧整个人面色苍白,完全失去了意识。他眸子一扫,便看见她手上新包扎的纱布:“这是什么?” 花容垂下眸子,嘴唇动了动,嗫嚅道:“主子今早替人施了引魂术……” 听罢,陆渐离眉头紧紧拧了起来:“花容,你还记得本王昨夜交代给你了什么吗?” 花容点点头:“王爷交代奴婢,照看好主子。” “你就是这般照看她的?”陆渐离声音极冷,似夹着飞雪寒霜一般。 花容被他质问的说不出话,紧紧咬着下唇,不敢哼声。 就在这时,陆渐离的袖子被人扯了一下:“好端端的,王爷怎么跑来吓唬奴家的婢子了?” “不疼了?还有心思关心别人!”陆渐离淡淡瞥了她一眼,将她从华容怀里接了过来,稳稳抱起,缓步朝她的院子走去。 南梧虚咳了两声,脑袋一歪,靠在他肩头,气若游丝的在他耳边说:“王爷黑着一张脸做什么,奴家不过是受伤,又没有性命之忧……” “你……”陆渐离被她这话气得一哽,直想把她这不识好歹的就地扔在这儿。 可是垂眼一瞧她那虚弱的模样,又狠不下心肠,直冷笑两声,没好气的凶道:“闭嘴吧!” 南梧眯着眼,闭了嘴,朝可怜巴巴跟在后头的花容吩咐道:“花容,你先下去,帮我熬些麻沸散来。” “是。”花容红着眼,吸了吸鼻子,快步朝小厨房走去。 陆渐离将南梧轻轻放在了榻上,又替她盖上了被子。 就在他转身要出门的档口儿,南梧喊住了他:“陆渐离。” 陆渐离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他不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喜色,声音也跟着柔和下来:“嗯?” 南梧歪着头,目光带着探究:“你昨夜去哪了?” 陆渐离转过身,垂眸看着她:“对我,你可以不用试探,你想知道什么,尽管开口问就是。” 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南梧下意识的躲闪了下他过于炙热的目光,随口道:“昨夜,在平阳侯府外头,出现了一个黑衣人。他虽然没对我出手,但是他身上的杀意太过明显,我有些担心……” 陆渐离看着她,语气中带着两分无奈:“现在才想起担心,不觉得有点儿晚么?” 南梧:“……” “玄冥来花城了,你昨夜看到的人,很可能就是他。” 南梧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来花城做什么?!难道楚元帝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对我下手了?!” “楚元帝疑心重,在摸透你的底细之前,他不会贸然对你下手。”陆渐离否定了她的猜测。 “玄冥此番来花城,会不会是为了私事?” 陆渐离看着她,语气略带这意思威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南梧避开他审视的眼神:“奴家能知道什么?!” 虽然她嘴上这么说,可是以陆渐离对她的了解,这背后肯定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他心头生出一股子烦闷,抬手揉了揉眉心:“南梧,我迟早有一天会死在你手里。” “温柔乡,英雄冢。死在我手里,也没什么不好吧?”南梧弯着眸子,朝他笑道。 陆渐离轻笑一声,俯下身,在她耳边一字一顿道:“口、是、心、非。” 南梧嘴角一顿,敛了笑意。他说得对,她就是口是心非。 陆渐离起身的时候,顺手抽掉了她发间的狐骨钗:“早知道今日,我就不该给你雕这么个东西。” “还给我!送人的东西,哪有随随便便就收回去的道理!”南梧瞪着眼看他,起身伸手要抢,却被他灵巧闪过。 “不是收回!是在你伤好之前,由本王暂管。”陆渐离理直气壮道。 喜欢南梧旧事请大家收藏:()南梧旧事更新速度最快。 part32.所求 http://.biquxs.info/

南梧闻言,偃旗息鼓的躺回榻上,可小脸依旧绷着,显然是在与他赌气。 难得见她露出孩子气的一面,陆渐离眉头一松,伸手弹了下她的额头,声音带着不自知的宠溺:“别闹脾气了,想要回这东西,就老老实实的养伤。” 南梧愣愣的看着她,心里似掉了个大象进去,一下一下的跳着兔子舞,跳得她浑身都透着不自在。她挥开他的手,耳根迅速的烧了起来,泛着嫣红,那浅浅的红晕一点一点的,慢慢的蔓延到了脖颈。 她似是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不自然的把脸扭到了一边,拉着被角将脸半掩着,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眸子来,闷闷的说道:“我想睡了。” 说完,还像模像样的打了个哈欠。 陆渐离别有深意的看了她的一眼,半晌,才起身道:“睡吧。” 屋子里只剩下南梧自己,她轻轻舒了口气,将被子从脸上掀了下来。 她睁着眼,愣愣的看着床顶,手指无意识的抓着胸口的衣裳…… 她记得小时候,曾经问过阿娘,爱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那时候阿娘指着她的心口说,“梧儿现在不用知道,等你遇见那个人的时候啊,这里就会扑通扑通的告诉你了。” 原来啊,阿娘没骗她。 在南寨古城的时候,父亲为她选了南临哥哥做夫婿,那时候,她只是平静的点头应好。她还记得,彼时阿姐看她时那冰冷的眼神,似乎要将她千刀万剐一般。阿姐应该是恨她的吧,毕竟她看南临的时候,眼神软得就像一滩水。 而宁一修,她好似也没有生出这样的感觉来。她想,阿宁之所以会留在她心里,大概是因为她觉得亏欠。她欠他一条命,一条怎么也还不回的命…… “主子?”门外传来花容的声音。 南梧缓过神来,应了句:“进来。” 花容端着个托盘,缓步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个青花瓷碗,碗里头是浅褐色药汁。 “主子,这麻沸散已经放温了,您趁热喝吧。”花容将托盘放下,扶她坐了起来,将碗端到她手边。 南梧蹙了蹙眉,端起碗,闭一眼,头一仰,咕嘟咕嘟的将药汁一口气灌了下去。 花容忙接过碗,替她倒了杯茶。 南梧急急的喝了两口,才把药味压了下去。 花容替她盖好被子,一边收拾药碗,一边说道:“主子,方才张夫人带着张家那位二姑娘过来了。” “她来这儿做什么?”南梧拧着眉,奇怪道。 “是来见白姐姐的,说是明日要去山上祈福,今日想跟白姐姐将嫁衣的花样给定下。”花容笑着道,“主子,您说这张夫人怪有意思的,听说这二小姐的亲事三媒六聘都还没走完呢,您说她这么急着订嫁衣作甚?凡事都有个万一,若这门亲事出了差错,怕是二姑娘这辈子也没的脸面见人了。” 南梧轻笑:“怕的是这张夫人就盼着出差错呢吧!她眼下这么高调行事,不出差错呢,就能博了个慈母的好名声。这若是出了差错,自然也怪不到她身上,只能怪二姑娘命不好。至于以后二姑娘能不能嫁的出去,嫁了个什么人家,有与她有什么干系呢?!” 花容听得直瞪眼,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主子,你说二小姐这门亲事会不会是张夫人故意安排的啊?” “哟,我们花容学聪明了,还会举一反三了。”南梧弯着眼,打趣她道。 “主子贯会打趣奴婢,奴婢不与您说了!”花容脸一热,跺着脚转身出了门。 南梧翻了个身,瞌上眼之前,想着,等明日一定要差人打探打探,这张二姑娘攀上的贵人到底是哪来的神仙。 另一头,萧嫣百无聊赖的坐在书房里,她起来,又坐下,坐下,又起来,折腾了半晌,实在闷不住了,轻手轻脚的拉开了房门。 房门一开,正看见花容端着个托盘走过来。 萧嫣面上带着两分讨好,朝她笑了笑:“花容姐姐,姑姑她在吗?” 花容看了她一眼,冷淡道:“姑姑早上替你引魂,眼下正虚弱着,你有什么事儿就与我说吧,别去扰她休息。” 萧嫣咬了下嘴唇,小心翼翼道:“我……我想出去走走,屋子里实在太闷了……” 花容皱了下眉,看着她可怜巴巴的眼神,勉强道:“行吧,我让四海带你出去。不过,你别乱跑,天黑之前一定要回来!” 萧嫣一听,眸子亮了亮,忙点头应好,保证道:“我绝对不乱走,我就在周围随便看看。不用等天黑,一个时辰,一个时辰我就回来!” 花容带着她出了园子,将人交给四海:“萧姑娘想出去走走,你把她带出去吧。” 四海看了萧嫣一眼,将手里头一块刻着奇怪字符的玉玦递给了她:“这个给你,回来的时候交给前堂任意一个人,她们就领你进来了。” 萧嫣将玉玦仔细的收紧袖袋里,郑重的点点头。 四海带着她一路绕过竹林小径,又过了个九曲回廊,最后进了一座雕花楼。 雕花楼内热闹的紧,不少穿金戴银的贵人坐在隔间的屏风后头,与待客的小娘子们说着话。萧嫣东瞅瞅,西瞧瞧,觉得新鲜的紧,压低声音与四海问道:“这些人都来这儿做什么啊?” 四海瞥了她一眼:“那你又来这儿做什么?” 萧嫣顺口溜道:“还魂啊!” “死人来这儿,是求活着。活人来这儿,自然是求活得更好。来这儿的人,都是求不易得之事的。”四海道。 “他们所求的事儿都会应验么?”萧嫣的目光掠过大堂内的众人。 四海深深看了她一眼:“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种运气的。这世上的求不得的事儿太多了,不是求了,就都能有个结果的。主子又不是菩萨,可没有闲心来普度众生。” 萧嫣一哽,抿唇点点头。 她很想说,她也不光是运气好,其实她也是付出了代价的。可是转念一想,能进到这儿的人,怕是没几个是不用付代价的吧。 不过,这话她若是问了。也许四海会告诉她,不付代价的,是有这么一个人的。 喜欢南梧旧事请大家收藏:()南梧旧事更新速度最快。 part33.解释 http://.biquxs.info/

花城本就繁盛,眼下晌午刚过,正是热闹的时候。街上人来人往,街边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萧嫣脚步悠闲,边走边望。她早就听说过花城,可活着的时候没机会来,眼下还了魂,倒还弥补了这桩遗憾。 她深吸了一口气,唇角勾起了个弧度。也不知道玄冥如今过得好不好,想来,应该不差。毕竟不会有人像她这般呱噪,他身边的人,都会惺惺作态,只有她,捧着一颗心由着他糟蹋。 她蹙了下眉,心中暗道,真是往事不能想啊,这想着想着,嘴角就不由自主的就落下来,连带着眼睛都跟着发涩。 就在这时,她的衣袖被人拉了一下,一个挑着篮子的小姑娘怯生生的问她:“姐姐,买花么,新鲜的!买一只吧,买一只就不难过了……” “小妹妹,你看错了,姐姐不难过。”萧嫣擎着笑,说道。 小姑娘歪了歪头,指了指她的脸:“不难过,为什么要流眼泪呢?” 萧嫣脊背一僵,抬手摸了下眼角,触到一滴湿润。 她尴尬的笑了笑:“你这篮子花多少银钱?” 小姑娘伸出五个手指:“五钱银子。” 萧嫣摸了摸荷包,把出来前花容给她的银钱拿出来,放到她手心里:“给,这花姐姐都要了。” 小姑娘接过银钱,朝她甜甜一笑:“谢谢姐姐,你真是个好人。”说着,蹦蹦跳跳的朝一旁的医馆跑去,一边跑一边喊着:“娘,娘,我们有钱抓药了……” 萧嫣提着一篮子花,看着小姑娘远去的背影愣愣出神。她自由出生在富庶的萧家,自小衣食无忧,虽说娘亲早逝,可爹爹和大哥宠着,这辈子也算是过得顺风顺水。但是,遇见玄冥之后,一切都变了。他是她的求不得,是她的放不下。 她为了他和萧家决裂,孤身一人随他入京都。她没名没分的住在他的府上,被他府里成群的美妾明里暗里的难为。她替他周旋在各府内眷之间,厚着脸皮用下萧家大小姐的身份替他打探周旋。可到最后,她等来的却是一把扎进她心口的匕首…… 爹,你说得对。这世上的男人都比不过你和大哥疼我。他们只会伤我,骗我,弃我…… 萧嫣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温煦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可她却冷得浑身打颤。 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衣男人与她擦身而过,却在下一秒,猛然顿住。 他回过身,声音森冷,却又带着一丝不可置信:“萧嫣?” 熟悉的声音让萧嫣倏然回神,她心头慌乱,手指紧紧攥着,回头看了那人一眼,故作疑惑的问道:“公子在唤小女么?” 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可那一双带着惊惧慌张的鹿眼,却将她的底牌泄露无疑。 面前的人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的,迅速的出手禁锢住她,将她带离了街面…… 僻静的巷子里,男人伸手紧紧扼住她的喉咙,声音阴冷如恶鬼:“说,你为什么还活着?!” 萧嫣动弹不得,紧紧扒着他的手,脸色涨得通红,虚声道:“放……放开……放开我!” 许是见她真的喘不过气,男人冷哼了一声,缓缓放下钳制她的手。 “说吧,别耍花招,否则……” “否则,你不介意再杀我一次?是么?”萧嫣打断他,苦笑着顺势接道,“玄冥,即便你我今日没有遇见,我也是要去京都寻你的。我放弃一切还魂,只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情。” 她目光坚定的看着他:“当初那封信,不是我写的,我不知道我的玉佩为什么会在陵王手里。但是没有做过的事情,我萧嫣不会认。虽然你不信,可是我得说,不然就是死,我也死的不甘心。” 玄冥鹰眸微眯着,目光带着慑人的审视:“告诉我,你为什么还活着?!”玄冥知道,她当初绝不可能是假死,因为她的尸身,是他亲自处理的。她,绝无生还的机会。 萧嫣垂下头,勾了下唇角,带着一丝哽咽道:“玄冥,你还记得么,你曾说过,让我在地狱里好好等着你……” 玄冥闻言微微一颤,眼神暗了下来。 “我不会在地狱等你!”她眼睫微垂着,眼底幽冥无光,“我用永生永世无法轮回做代价,换了一次还魂的机会。你,要不要再杀我一次?” 她抬起眼,唇角微勾着,笑得明媚如花。 玄冥目光中忽的闪过一丝迷茫,他手指紧紧攥着袖中的匕首,半晌未动:“真的不是你做的?” 萧嫣敛了笑:“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当初我这条命都已经被你取了去,如今我骗你又有何意义呢?!” 玄冥薄唇紧紧抿着,似乎在隐忍着什么。他想不通,会有谁想要出手除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这一出戏,到底是皇长子的挑拨离间?还是陵王和三皇子贼喊捉贼?!亦或是楚元帝…… “玄冥,你若不杀我,就放我走吧。我还要留着这条命,去还债。”萧嫣见他沉默,不由开口道。 玄冥声音有些黯哑,低低的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当初不说?! “玄冥,你听我说,不是我做的!你相信我,这信不是我的!玉佩,玉佩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没了的!你相信我,我怎么会背叛你呢……” 啊…… 她当初是说过的,是他没有听。他没听她的解释,他把那把匕首亲自插进了她的心口。 “为什么还魂?还是为什么与你解释这些?”萧嫣淡淡的看着他,眼里不复从前的炙热,只剩下一片荒芜。 玄冥没说话,萧嫣却笑了:“玄冥,知道吗?我特别庆幸自己没有下辈子,这样我就不会在遇见你,不会爱上你,也不会为了你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 她说话声依旧带着江南女子的绵软,可是这一字一句却像一把刀,一寸一寸的,缓缓的插进他的皮肉之中。他不能反抗,也不能喊疼,因为这都是他该得的,他得受着。 喜欢南梧旧事请大家收藏:()南梧旧事更新速度最快。 part34.阴谋 http://.biquxs.info/

他嘴唇动了动,喉口艰涩,最终轻轻说了句:“你走吧。” 萧嫣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只消一秒,便利落的转身,飞快的消失在巷口,隐没在来往的人群里。 玄冥手指倏然收紧,指节青白,眼看着空无一人的巷口一动不动。原本冷硬如铁的心,像是被一把千斤石锤重重砸了一下,在一声沉闷而狠戾的闷响中,龟裂出无数裂缝,冷风寒雨顺着缝隙呼呼灌了进去…… 他自幼生活在暗卫营,每日每夜都在杀人与被杀之间挣扎。上一秒还是同伴的人,下一秒也许就会变成宿敌。他的世界里没有人可以信任,也没有人值得他信任。 他是踩着无数人的鲜血才走到今日的位置,过往教给他,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所以,当通敌叛国的反臣张由之先一步从他手下逃脱时,他首先想到的就是…… 他的府中出了叛徒!知道他行踪,能够接近他书房的窃取机密的,只有他身边的的几个部下,以及府内那一众女人。 那封密信和玉佩,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由三皇子和大皇子一同发现,由陵王亲手呈递给了楚元帝。这一切顺理成章,没有一丁点儿值得怀疑的地方。所有的证物都指向萧嫣…… 可尽管如此,他依旧还对她抱有一丝期待。但是,最终压垮他的却是李公公与圣人的几句闲言。 “李得福,你看见了,玄冥如今为了一个女子来违抗孤的命令了!” “圣人,统领他本心不是抗命,他是想彻查。统领是您亲自选上来的,您一手提拔他走到现在的位置上,他对您的忠心,您最是知道的。至于萧家那姑娘,怕是为了当年萧夫人的死而来的啊……” “孤就是怕他看不清,被人乱了心思,丢了命!” 虽然只是寥寥几句,可是这话中无不透漏着一个信息,那就是萧嫣是有备而来,她与他的相遇不是意外,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安排。 怀疑的种子一旦被种下,那么所有的巧合都会变成一场精心安排的戏码…… 三年前,他奉皇命去清理叛逃的暗卫旧部,在搏杀中受了重伤,倒在了望乡楼的后巷里。就是在那个时候,他遇见了萧嫣。 一个女子,却偏做一副风流儿郎的扮相。她斜倚在榻上,左拥右抱,与一群纨绔少爷推杯换盏,弄月吟风。 看见他醒来,还浪荡的拿着扇子挑着他的下巴与他道:“小哥儿这模样深得我心,不如从了小爷可好?” 如果不是他伤得重,他怕是会一剑劈了她这个不知轻重的。 可待众人散去,她却换了一副模样。她敛去了眉眼间的不正经,亲自将他抚上马车,送进了江城最大的医馆,请了最好的大夫替他看诊疗伤…… 她每日都提着补汤来看他,甚至亲手替他换药。 她说:“你别介意,那日若不是那么说,便掩不住你的身份。你伤得那么重,我又不会武功,若是被有心人说了去,你的仇家上门,我定是保不住你的。” 有了这一句解释,他看着她便多了几分顺眼。 他那时候,大概是倦了腥风血雨的日子。不过月余就能养好的伤,他生生养了三个月,直到结痂脱了才准备与她告辞。 而她胆子真的大,拉住他说:“我心悦你,你可否为我留下?” 留下…… 谁有胆子敢留下大内暗卫的统领呢? 他本该拒绝的,可是看着她那双光彩熠熠的眼,话音一转,道了句:“你若愿意,我可以带你走。” 无名无分,想带走江南萧家的嫡女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萧老爷听说后震怒无比,将她禁足在了府中。可是萧大小姐平日里寻花问柳的,能耐大着呢,哪是两个小厮,一道院墙就能拦得住的?! 萧嫣跑了,带着装满了银票的小包裹,直直奔到了他下榻的客栈。 她说:“玄冥,我愿意,带我走吧!” 这一走,便是三年。 三年来,她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哄得京都高门贵府的夫人小姐皆与她交好。她似一棵藤草,紧紧攀附着他,依仗他给的雨露活着。 她替他打探那些他不便查的消息,替他笼络人心。 除去她会搅得后宅那群女人不得安生,扰他心烦之外,一切都甚好。他甚至开始习惯她的亲昵,习惯她喋喋不休的嘴,以及偶尔的撒娇耍赖。 一头残忍嗜血的凶兽,开始隐起利爪,收起戾气,渐渐变得温顺…… 然而,就在被锁链套住脖颈的时候,有人告诉这头凶兽,这一切都是一场阴谋,为了驯化他,为了虐杀他的阴谋…… 凶兽的愤怒,只有鲜血才能平复。 所以,他把那把刀刃,插进了她的心口里…… “萧嫣,背叛我的人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下地狱……” 如果这一切,都是错的,她没有背叛他,那么他要怎么办? 去地狱里忏悔?!可地狱里,没有她…… 太阳渐渐西斜,最后的红晕也被天幕吞噬殆尽,朦胧的暮色拥上来,街面上人影稀寥,整座花城变得安静而悠远。 萧嫣失魂落魄的走在街头,最后站在离人居的门前,刚一抬步,身子便是一软,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堂内的四海听见了动静儿,出门一瞧,刚忙将人抱了起来,火急火燎的跑进了堂内:“许姑娘!许姑娘!” 许秋瑾蹙着眉,从屏风后头出来:“嚷嚷什么,叫魂儿呢?!” 四海一哽,硬着头皮道:“小人可不敢叫您的魂儿,您可快给她瞧瞧吧,看看这人是怎么了!” 许秋瑾指了指一旁的竹榻:“你先将人放下……慢点!慢点!” 四海将人放下,给许秋瑾让了地方出来诊脉,退到后边儿站着。 许秋瑾手指在她纤细的胳膊上动了动,眉头微蹙,收回手叹了句:“情字扰人啊!她这是心病,得心药才能医,把人送下去,喂点安神散,让她好好睡上一觉便是了……” 喜欢南梧旧事请大家收藏:()南梧旧事更新速度最快。 part35.心病 http://.biquxs.info/

四海一听,忙招呼着将人安顿到了客房里头。 说起来啊,这离人居最不缺的两样东西,一是银子,这二便是客房。三层的临街雕花楼,后头还连着一个三进三出的宅子,就是比起平阳侯府那也是不多遑让的。 人被抬了下去,许秋瑾坐回一旁的太师椅上,优哉游哉的吃起了点心。狭长的丹凤眼半瞌着,懒洋洋的模样像极了后院的那只肥猫。 沈轻尘一进门,便皱了眉头,一脸嫌弃的与替他引路的花容问道:“许秋瑾回来了?” 还没等花容应声,许秋瑾先开了口:“对,姑奶奶我回来了!” 别的不说,听着语气就知道,这许秋瑾与沈轻尘是对冤家。 “人怎么样了?”沈轻尘坐在了离她最远的那把椅子上,开口问道。 许秋瑾啧了一声:“那还用说?!本姑娘出手,自然是活了呗!” 说完,从袖袋里摸出样东西,朝他抛了过去:“瞎子,你的药我替你带回来了,虽然不能完全清除你的身上的毒,不过也能将这毒性压制个三年五载。” 因着眼睛时常失明,沈轻尘耳力甚好,循着声音伸手一接,就将那瓷瓶抓在了手里。 他拧开瓶塞,头一仰,将里头的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许秋瑾眼神定定的看着他,调笑道:“喝得这么痛快,你倒不怕我毒死你?!” 沈轻尘轻笑一声:“有阿梧在,你才不敢呢。” “背后阿梧阿梧叫的亲热,到了她面前,还不是要乖乖喊上一声姑姑。”许秋瑾戳起他的痛处那叫一个毫不留情。 沈轻尘黑了脸,轻哼了一声,朝后院走去。 许秋瑾愣了下,尴尬的摸了摸鼻尖,连带着嘴里的点心都没了滋味。她吸了口气,朝花容干笑了下:“花容姑娘还是替他引引路吧,夜里黑,万一再摔着了……” 一旁的花容叹了口气,无奈道:“许姑娘,白日还是黑夜,对于一个瞎子来说,可有区别?” “自然没有!”许秋瑾想也没想,顺口答道。 “那许姑娘又在忧心什么呢?”花容眼神灼灼的看着她。 许秋瑾被她的眼神看得发慌,不由躲闪了下,嘴硬道:“我……我……我哪里在忧心了!” 花容被气得发笑,不禁摇头道了句:“姑娘,既然您不忧心,那就早些歇着吧!” 许秋瑾抿了抿唇,喝了口茶,抬步的朝后院走去。 夜渐渐深了,眉月疏星被黑沉沉的乌云所遮掩,天空黑沉犹如墨染,淅淅沥沥的雨滴落下来,愈来愈急,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大有撒豆成兵之势。 南梧是被雨声吵醒的,她打了个哈欠,眸子里带着几分不耐,起身下榻,趿拉这鞋子走到窗边,抬手轻轻推开一条缝,一阵混着湿润水汽的凉风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她的睡意。 外头远远传来打更的锣声,恰好是卯时。 廊下传来极轻的脚步声,缓缓朝这边走来,最后停在了门外。 南梧轻轻唤了声:“花容?” 外头惊讶的应了一声,随后门被推开,花容轻手轻脚的进了屋子:“主子醒了?外头天色还早,主子不多睡会儿吗?” 南梧摇摇头:“这雨下的恼人,睡不着了,你替我梳妆吧。” 花容点点头,看着她乌黑的发顶,心中讷讷道,哪里是雨恼人,明明是麻沸散的药劲儿过了,才没了睡意…… “主子,许姑娘回来了,一会儿请她来给您瞧瞧?”花容小心翼翼道。 南梧点点头:“嗯,也好。她那边儿的事儿利落了?” “听说老庄主的命保住了,但是一双腿却是废了,怕是以后都要靠着轮椅过活了。” “青莲山庄如今换了谁做主?苏二少爷?” “苏二少爷下落不明,眼下是苏三少爷当家。”花容神色有些凝重的说道。 “下落不明?”南梧眼神闪过一丝晦暗,“若是下落不明倒也还好,怕就怕是已经落在某人的手中,生不如死了。” “主子要出手相助吗?毕竟苏二少爷与白姑娘也算旧识……” 与其说他与白萝懿是旧识,倒不如说是旧情人。只不过情深不寿,被人害的落了个阴阳永隔的下场。 若是放在平日,南梧自然会出手。可是如今这情势,她却不得不谨慎,毕竟她刚惹了楚元帝的注意。这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有这么个九五之尊的老贼时刻盯着你,还真是教人不好受。 南梧垂眼思忖了片刻,摇摇头:“我不能出手,但是也不能袖手旁观。明日,你替我去趟平阳侯府,让宋怀瑾替我打探着。” 花容点头应下,随后想起昨夜发生的事儿,又道:“主子,昨日萧嫣出门了一趟,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晚间竟倒在了离人居的门口。许姑娘给诊了脉,说她是心病……” 南梧挑了下眉,忽的想到之前陆渐离似乎提起过,玄冥来了花城。 想来,萧嫣这心病怕是与那人脱不了干系…… “待会儿等她醒了,你去把她唤来,就说我有事情要交代她做。” 花容点头应好,替她在妆匣子里头选了支碧玉钗,插在了刚绾好的发髻上。 外头的雨点渐渐小了,淅淅沥沥的夹杂在风里,似牛毛细针一般,恁你撑着纸伞,也能将你的衣角打个尽湿。 沈轻尘撑着伞,脚步如风的走到南梧的房门口,抬手轻轻叩了两下,就听见门内应了句:“进来吧。” 他推门而入,见南梧捧着本书倚在榻上,急声问道:“听说你要将离人居交给萧嫣掌管?!” 南梧眼也未抬的“嗯”了一声。 沈轻尘见她这满不在意的模样,一时红了眼:“那我呢?我怎么办?你不要我了?!” 南梧捏了捏眉心,无奈道:“我何时说不要你了?!” “那你这是……” “你眼睛好了,自然得由你随我去京都了。”南梧抬眼看着他说道。 “为何突然要去京都?”沈轻尘是十万分的不解,这前几日明明是绕着走还来不及的,怎么突然要凑上前去呢! “自然是因为有人要我必须去。”说罢,她把手边的竹筒扔给他,“八荒传来的消息,说是楚元帝下了密诏,要我进宫面圣。” 喜欢南梧旧事请大家收藏:()南梧旧事更新速度最快。 part36.孽缘 http://.biquxs.info/

沈轻尘面色微变,接过密信,细细扫了一眼,才蹙眉问道:“八荒眼下在京都?” 南梧点点头:“我传信过去了,交代他在京都候着了。” “可是萧嫣她一点儿也不了解离人居,你就那么放心的把这儿交给她?” 南梧好笑的看着他:“要不,你留在这儿,我带萧嫣回京都?” “不!我要跟你走!”沈轻尘说得格外坚决。 南梧瞥了他一眼:“这不就得了。这离人居总得有人看着,不是萧嫣就是你,萧嫣怎么说也是江南萧家的嫡女,这点儿本事她还是有的。而且,留她在这儿,是让她还债的。” 沈轻尘眉头一拧:“还什么债?” “你在我身边还的是什么债,她自然也还什么债!”南梧慢悠悠的说道。 沈轻尘轻哼了一声,嘀咕了句:“我跟着你,可不只是为了还债的!” 南梧黛眉轻挑,扫了他一眼:“那你为什么?别说什么心悦于我的瞎话,姑姑我算起来虚长你几十岁,你在我眼里永远都是当初的那个小狐狸。” 沈轻尘被她堵得没话说,原本光彩熠熠的眼跟着黯淡下来,挫败的叹了口气,讷讷道:“那你还问我作甚……” “哦,那就不问了。”南梧从善如流道,将眼神移回了书上,不再理会他。 沈轻尘见她这模样,气得磨了磨后槽牙,甩着袖子往外走,心里头暗暗的憋闷着,他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非要遇见她?! 真是孽缘…… 而这么一场孽缘,还是他自己求来的。 他是半妖,身体流着一半九尾狐族的血脉。 狐族,大都容颜绝色,媚骨天成。也正因为他们惑人的美貌,引得九尾一族被人屠杀殆尽。而他娘独孤蓠,却因为过分美貌,而被进献给了一位名为菏泽的部落首领。 独孤蓠很幸运,只一眼,菏泽便被她的美貌所吸引。他格外爱重她,甚至为了她散尽姬妾,独宠她一人。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美貌在各个部族之间流传开来,引得了一众首领的觊觎。 于是,菏泽的部落开始被无休止的挑衅,进犯。菏泽不得不将她留在部族中,亲自出征。 而就在菏泽出征的这段时间,部落里关于她的流言蜚语愈演愈盛。女人说她水性杨花,勾引魅惑男人。而男人则在背后,肖想她,意淫她,觊觎她。 独孤蓠每日都要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强撑着,等待着菏泽的归来。 可是,她的等待却落空了。 菏泽并没有归来,归来的是他战死沙场的消息。 菏泽战败了,他们的领地被侵犯,他们的牛羊粮食被掠夺。他们将这些过错归罪于独孤蓠。 他们说她是妖物,说她引得了天怒,说她是祸水,说她迷惑了他们的首领!他们把她困在囚笼之中,喂下毒草,推下悬崖,坠入大海…… 独孤蓠抓着囚笼的栏杆,目光空洞的听着他们的咒骂,最后轻轻笑出了声。 在落入海水之中的那一刹那,她化回了原形,从囚笼之中脱身,最后被海水冲上了浅滩…… 救她的人是沈渡,一个隐居山野的神医。 沈渡原本是将一只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白狐带了回去,可谁知,喂了灵药之后,那只原本窝在他怀里的白狐竟在次日一早化成了人形,柔弱的躺在他的臂弯里…… 醒来之后,独孤蓠一心想要离开,可是沈渡却给了她一个不得不留下的理由…… 她有了一月有余的身孕。 对于一个身体里余毒未清的柔弱母亲,若想保全孩子,最好的办法就是留在神医的身边。 而这一留,便是三个月。 在这三个月里,山林之外,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战死沙场的菏泽突然出现在敌军的部落,敌军的首领被他斩杀在了大帐之内。原本被侵占的领地,牛羊粮食,皆被双倍取回。 就在他满心欢喜的回到部落内的时候,却被人告知,独孤蓠因水性杨花,魅惑男人,已经被沉海了。 菏泽不相信,他不相信那个狡黠的女子会就此死去。于是,他派人出去暗下寻找。 终于,在两个月后,他发现了独孤蓠的踪迹。 原本,菏泽是不相信部落里那些流言的。可当看见沈渡的那一刻,他突然将那些话信以为真。 愤怒之下,他举箭朝独孤蓠射去…… 独孤蓠看着替她挡下一箭的沈渡,紧紧捂住了嘴。她不敢置信的望向菏泽,眼里的惊喜全然破灭,只余下无边无际的失望…… 这时候,菏泽才发现,独孤蓠已经有了八个多月的身孕。 独孤蓠受惊,产下了一子。而这个孩子,便是他。 独孤蓠为了纪念沈渡,给他取名做沈轻尘。 而自打他出生开始,她的母亲便开始大病不起。除去提起沈渡的时候,她的眼神都是空洞洞的,仿佛被人抽走了灵魂一般。 而他也并不好过,自出生那一刻,他便身带胎毒。每隔数月,便会毒发。或是长睡不醒,或是双目失明。 菏泽大约是因为愧疚,他没敢将她母子接回了部落,而是安顿在了沈渡的竹屋。他请了不少人来照看他母子,但是,还是没留住独孤蓠。 独孤蓠还是死了。 一场大火,将她还有那处竹屋一同烧成了灰烬…… 而就是在那场大火中,沈轻尘遇见了南梧。 “你母亲求我带你走,你可要随我去?”南梧目光清冷的看着他,朝他伸出手。 沈轻尘仰着头,眼睛哭得猩红,哑着嗓子问道:“你……你是谁?” “南梧。” 沈轻尘是知道南梧的,他听母亲提起过。母亲说她有起死回生之术…… “我知道你……你是姑姑……你能救救我娘么?”他哽咽着,急声问她。 “我救不了。心死之人,就是神仙,也回天乏力。”南梧垂眸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但是,我能救你。” 独孤蓠用一根狐骨做代价,央了南梧,求她出手。 而南梧也确实没有辜负她,她将沈轻尘的毒渡到了自己身上。虽然他偶尔还有余毒发作,可到底让他平平安安的活到了今日。 喜欢南梧旧事请大家收藏:()南梧旧事更新速度最快。 part37.指教 http://.biquxs.info/

沈轻尘自南梧房里出来之后,便招呼着四海开始收拾要带去京都的东西,足足装了两辆马车才算罢休。 萧嫣抱着一摞账本从前堂过来,正看见院里这两座小山似的马车,她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转头朝倚在一边叉着手指点江山的男人望过去,心中暗自腹诽着,带这么多东西,你干脆直接把离人居搬到京都,岂不是更好?! 不过腹诽归腹诽,表面文章还是要做的。 萧嫣笑盈盈的朝他走过去,俯身行了个礼:“沈三公子,久闻大名了。小女萧嫣,这离人居以后便由我来做主了,还希望前辈多多指教。” “自然是要指教你的。”沈轻尘半瞌着眸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略带威胁之意道,“萧嫣,你最好安分些,若是离人居出了什么岔子,我定不会饶了你。” 萧嫣见他护短的模样,轻笑一声:“沈三公子放心好了,小女别的不敢说,在这生意上却是没出过乱子的。您呢,尽管跟着姑姑去京都就是了!” 沈轻尘闻言,眼梢弧度微眯着,眸子里渐渐升腾起了寒意。 而萧嫣也不多遑让,一双丹凤眼微挑着,眼底尽是隐忍着凶芒。 四海走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二人怒目而视,剑拔弩张暗流汹涌的模样。他皱着眉头凑了过去,虚咳了一声:“二位站在这儿做什么啊?” “没看出来么?”萧嫣眯着眼浅浅一笑,与四海道,“小女正在与离人居的前管事讨教经验呢。” 四海干笑一声,看了看沈轻尘:“当真?” 沈轻尘扫了他一眼,点点头,一本正经道:“自然。” 四海怎么看这二人怎么觉得奇怪,但也没法子,只得笑笑,道:“您二位继续,继续……” 说罢,他绕过这二人,朝南梧的屋子疾步走了过去。 他曲指叩了两声门,待听见里头应了一声“进”,才轻声推门而入。 房内,南梧提着笔,站在案前,屏气凝神的,不知在描摹着什么。 四海犹疑了一下,还是轻声禀道:“姑姑,张二姑娘攀上的那位贵人有消息了……” “哦?是什么人?”南梧不动声色的问道。 “是位姓宁的公子,从京都来的……” 南梧闻声手上一顿,一滴墨掉在了宣纸上,晕成一团。她眉头微蹙,索性放下笔,抬起头看向他:“姓宁?” “是,人称十三爷。” 南梧眸色微暗,喃喃道:“宁十三……” 京都只有一个宁府,那么这人必是与阿宁有关系的了。许是他的侄子,又许是更晚的后辈。 而这时候的南梧根本没有想到,在之后的日子里,她与宁十三会有着无尽的纠葛…… 京都,皇宫之中,孙圻站在堂下,眼皮耷拉着,正一五一十的与楚元帝回禀着:“圣人,下官与那南梧打过照面了。关于她之前的消息,怕是有几处不属实的地方……” “你说说,哪些不属实?”楚元帝将手里头的朱砂笔往笔洗里头一扔,发出铛的一声闷响,随后将奏折啪的一收,居高临下的审视着他。 孙圻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慌,深吸了两口气,才接着说道:“圣人,那南梧并非如传说之中那般,她没有刀枪不入的本事……” “哦?”楚元帝眉峰微挑,神色中带着一丝兴味儿,“你且再说得仔细些。” 孙圻应了个是,说道:“南梧手上有伤,下官亲眼所见的,说是前些日子在陵王妃的山庄遭了刺客,伤在了手上,而他手掌上也确实有一道极深的伤口……” 说完,他抬头看了一眼楚元帝,见他眼神冷厉,又飞快的垂下头:“还、还有……传言中的起死回生之术,怕也只是传言。平阳侯说了,这南梧不过是个生了阴阳眼的神婆,下官也觉得侯爷的说法甚是在理儿……” “罢了,孙爱卿,你且先下去吧!”楚元帝隐忍着不耐,深深看了他一眼,朝他挥手道。 “下官遵命。” 孙圻得了令,忙告安,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出了御书房的门,便脚步匆匆的往宫门方向走去,边走着,还边抬袖擦着额上的冷汗。 楚元帝站在廊下,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眯了眯眸子。 “李得福,你觉得孙大人所说的可是真的?” 李公公垂首应道:“奴才糊涂,听不出里头几分真几分假。” “呵。”楚元帝冷笑一声,“既然听不出,那便将人请到孤眼前,孤亲自来辨一辨吧。” 说罢,他将早前拟好的密旨递给了李公公:“差人去趟花城吧,将人毫发无损的给孤请回来。” “老奴遵命。”李公公双手接过密旨,一贯恭顺的眸底闪过一瞬暗芒。 传旨的内侍骑上了去花城的快马,而京都的一处巷子里,一只灰白色赤脚鸽子落在了廊下的栏杆上。 咕咕的叫了两声,便被一只修长的手抓了去。 手的主人利落的拆下了鸽脚上的信筒,将它随手一抛,那鸽子便扑打着翅膀朝天际飞去。 “宫里头来信儿了?”一个穿着黛色衣裙的女子走过来,开口问道。 那人点点头,将密信递给身后的人:“那道圣旨已经出宫了,姑姑怕是不日就要进京。柳意,你我二人要尽快准备了……” 柳意郑重的点点头,随后似又想到了什么,唇角噙着一丝别有深意的笑,轻轻用胳膊碰了碰身边的人:“八荒,你说这次,王爷会不会随姑姑一同前来啊?” “不会。”八荒扫了她一眼,淡淡道。 柳意蹙了眉,歪着头,一脸不解:“这是为何啊?姑姑不是差三公子去请他了么,难不成王爷还故作矜持了?!” “想什么呢!”八荒无奈的瞥了她一眼,解释道,“东夷眼下正乱着,王爷虽然恢复了身份,但是朝政却把在太后和左相手里,眼下正是水深火热的时候,哪里有功夫来京都给姑姑做护花使者?” “说的也是。”柳意讷讷道,“听说王爷的妹妹还被囚禁在冷宫里呢……” 喜欢南梧旧事请大家收藏:()南梧旧事更新速度最快。 part38.陆非晚 http://.biquxs.info/

东夷国,晚露殿。 阳光落在翠竹屏风上,留下斑驳的暗影。银白色的帷幔低垂着,原本流光溢彩的珍珠隔帘也失了颜色,随风晃动着,嗒嗒的脆响在空寥的大殿里尤为清晰。 殿内,一身穿素白宫装的女子站在窗前,苍白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几近透明,琥珀色的眸子空洞洞的,始终望着那高墙之外的天空。 “娘娘,这药再不喝,该凉透了。”茯苓端起桌子上的白玉瓷碗递到她手边,轻轻提醒道。 陆非晚闻声,转过身,毫无血色的唇角漾起一抹苦笑。 “茯苓,本宫这身子,自己知道,哪怕就是喝下再多稀罕的药,也熬不了多久了……” 茯苓眼圈一红:“娘娘,您可不能这般想,虽然圣上他眼下冷落您,可是您还有王爷啊。等王爷回来了,一定能寻人医好您,您很快就会再回凤禧宫的!” “回去?”陆非晚苦笑一声,喃喃自语一般道,“回不去的……” 她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一声轻笑:“皇后娘娘倒是有自知之名!这点妾身还真是自愧不如呢。” “婉贵妃倒是清闲,还有时间来本宫这处。”陆非晚抬眸,目光漠然的看着她,淡淡开口。 婉贵妃笑容一僵,媚眼微微一挑:“妾身本是没什么功夫的,可是,这后宫选秀是大事,虽说圣上将这差事允了妾身,可妾身到底没什么经验,还得来与姐姐请教请教。” “圣上要选秀?”陆非晚眼底一酸,喉口似塞了一团棉花,憋闷的很。一股涩然自心底升腾而起,苦得她唇角都跟着轻颤了下。可是到底还是强撑着,轻轻一笑,便将所有的委屈遮掩了下去。 婉贵妃一眨不眨的看的她,带着一丝嘲弄开口道:“圣上眼下无龙嗣,自然是要广纳后宫的。不过,娘娘若是觉得此举不妥,不如您去劝劝圣上?眼下这后宫花开百样,怕是已经容不下更多颜色了……” 陆非晚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风轻云淡道:“贵妃此言差矣。这东夷是圣上的东夷,后宫也是圣上的后宫,就算再多颜色,只要是圣上想要的,那便没什么不妥。” “皇后娘娘不过也就是一逞口舌之快吧,妾身就不信,您这儿真的舒坦?”她点了点心口的位置,嗤笑一声。 “本宫有什么可不舒坦的?!”她眸色渐深,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本宫乃后宫之主,这东夷唯一的皇后,这三宫六院里头住着的是十位,亦或是百位千位,于本宫来说,无甚区别。倒是贵妃你,怕是要费些心思了,毕竟啊,这花无百日红……” 婉贵妃一哽,似被一根刺狠狠刺进了心底。 是啊,陆非晚是皇后,她只要坐稳她的位子便罢了,圣上的宠爱是多是少,对她来说,并无差别。即便是如今被禁足在晚露殿,也不过是说错了话,惹了圣上一时恼火。只要她肯低头认个错,还不是下一刻就能坐回到那凤禧宫的高位之上?! 陆非晚见她脸色有些难看,转了话头道:“选秀之事婉贵妃若当真办不妥当,我便让茯苓去帮帮你。本宫这身子还病着,眼下累了,你且先退下吧。” 见她下了逐客令,婉贵妃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告安道:“妾身告退。” 待她背影消失在回廊的尽头,陆非晚才卸下面上的清冷。 她眸色黯淡下来,里头染着一丝深沉与绝望,耳边尽是他的冷言冷语…… “陆非晚,你这是不孝!母后的清白,也是你可以信口污蔑的?!你现在立刻给孤去慈安宫认罪!” “陆非晚,东夷不需要一个不敬不孝的皇后,你在这晚露殿好好清醒清醒,待你什么时候明是非,识大体了,再出来也不迟!” “陆非晚,别以为你大哥回来了,你就有了依仗!孤能让他死一次,自然也会有办法让他死第二次,你最好安分些!” “陆非晚,这后位你不珍惜,有的是女人想要,孤不是非你不可……” 她的心口仿佛压了一块千斤巨石,抑郁之气无所遁形,她不由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最后竟猛咳出声,咳得雪白的绢帕上红梅点点。 茯苓心头一紧,看着那染了猩红的帕子,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娘娘,您怎么了……茯苓、茯苓这就替您去请御医!” 她刚要起身,却被陆非晚一把拽住了袖子。 她朝她摇摇头:“茯苓,别去……” “娘娘,可是您……”茯苓无措的看着她,她知道,自家主子不是生病,是中毒。自打那日吃了御膳房送来的燕窝羹,主子就再没好过。 一碗又一碗的补药喝下去,可是却一丝起色也没有。来请脉的御医都说是身子虚,可是自家主子的身子,她清楚着呢。 “茯苓,他又要选秀了……”她气若游丝的说道,说罢,唇角闪过一丝苦涩。 “娘娘,您嫁的是天家……”茯苓替她拭去眼泪,轻声宽慰道。 是啊,天家。天家怎么可能一世一双人呢? 可是既然做不到,当初又何必用这话哄她呢?! “非晚,孤此生只会爱你一人……” “茯苓,大哥若是回来,你替我将匣子里头的信交给他。就说是我对不起他,让他别怪我。”她眼中凝着晶莹,似一碰便碎的薄冰。 茯苓咬着下唇,不住的摇着头:“奴婢不要,小姐,你别吓奴婢!奴婢胆子小……您放开奴婢好不好,奴婢去给您请御医,您一定不会有事儿的!对了,将军说过,可以带着他的信物去……” “茯苓!”陆非晚猛然出声打断她,“太迟了……” “你去,去替我请他过来好不好?我想见见他,最后见见他……” 茯苓抬起袖子摸了摸眼角的泪,拼命的点着头,踉跄起身:“奴婢这就去,小姐您一定要等着奴婢!” 茯苓头也不回的疾步跑出晚露殿,她知道,圣上一定舍不得小姐的!只要圣上来了,小姐一定会没事儿的! 只可惜,这世上的事儿大都阴差阳错…… 喜欢南梧旧事请大家收藏:()南梧旧事更新速度最快。 part39.圣旨 http://.biquxs.info/

姜无期踏进晚露殿的时候,陆非晚正倚坐在榻边。 见他进来,她盈盈起身,朝他请安道:“臣妾见过圣上,万福金安。” 她的脸色不似之前那般苍白,脸颊透着怪异的绯红。 姜无期眯着眼打量了她半晌,带着些愠怒朝身后的茯苓冷声问道:“你不是说皇后病了?!眼下她不是好好的么!” 茯苓咬着嘴唇,摇着头:“圣上,娘娘她真的病了,奴婢不敢欺瞒您的……” 姜无期瞥了她一眼,冷哼一声,甩袖朝门外走去。 “圣上留步!”陆非晚看着他冷漠的背影,艰涩的开口喊道。 姜无期脚步一顿,转过身来,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皇后有事?” 陆非晚缓缓摇了下头:“没事。” “那皇后是想通了,明白自己的过错,要去给太后请罪了?”姜无期垂眼看着她,目光中的威压让她心中一刺。 她凄然一笑,声音很淡,细听之下还有一丝颤抖:“圣上,臣妾不会去请罪的。” 太后和左相暗通款曲是事实,她亲眼所见的事实。她没有污蔑太后,又何罪之有?!只是他不相信她罢了。他以为她在挑拨是非,他以为这是她离间他们母子的手段,他以为她在报复他,报复他谋杀她的兄长……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姜无期隐忍着心中的震怒,眸色黑沉的看着她。 陆非晚没有避开的他的怒视,反而是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顿道:“臣妾知道。” “陆非晚,不要以为孤不敢废了你!”姜无期盯着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咬牙切齿道。 “圣上不必为了臣妾,违逆祖训。皇后这位置,很快就会坐上新的人……” 她话音刚落,姜无期被愤怒激得红了眼,失控得一把扼住她的喉咙:“你把孤的后位当做儿戏么?!这位置是你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的?!” 陆非晚看着眼前这个暴戾的男人,眼神骤然紧缩了下,断断续续道:“臣妾……不敢……” “安分些,不要逼我再对陆渐离出手!”姜无期松开手,俯下身子,凛冽的气息落在她的耳廓。 陆非晚闻言,眸子一颤,突然笑了下,笑着笑着,猛然咳了起来,嘴里有猩红的鲜血顺着苍白的唇角流了出来,落在她的雪白的衣襟上。 姜无期惊恐的瞪着眼,伸手接住她软倒的身子:“怎么会……你……” 他不知所措的看着她,一下一下替她擦拭着唇角溢出来的鲜血,可是那血却越流越多,怎么也擦不干净。 “晚儿……晚儿……你在故意吓唬孤对不对?!你怪孤把你禁足在冷宫,怪孤选秀,所以在故意报复孤对不对?!”姜无期一声比一声急切,似乎想从她的眼神里得到答案。 可是,没有答案,她的眼神此刻晦暗无关,脸颊的嫣红越发艳丽,可她的气息却越发的虚弱,连带着身子也渐渐发冷。 “是苦肉计对不对?!是陆渐离教你的!一定是!” “茯苓!解药!把解药给孤!” 茯苓捂着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的摇着头:“圣上,没有解药,茯苓没有解药!娘娘她……娘娘她这般已经好些日子了……” “不!不可能!孤不信!” 他已经把她禁足在晚露殿了,他已经在冷落她了,她怎么可能会遭毒手?! “孤不会让你有事儿的!你一定不会有事儿的!”他慌乱的从袖袋里摸出一个朱色瓷瓶,将瓶中的百草丸灌入她口中。 直到眼看见她喉口一动,将那药丸咽了下去,他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他将她抱起来,放在榻上,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颊:“晚儿,孤不会让你死的……不会的……” 陆非晚脸颊诡异的嫣红渐渐退去,只余下一片苍白之色。姜无期俯下身子,吻了吻她紧蹙的眉心,哑着嗓子道:“是孤不好,是孤没看好你……” 说罢,他起身,眼里的柔色全然被冷厉所取代:“茯苓,你在这儿寸步不离的看好皇后,她若是出了半点差池,孤唯你是问!” “奴婢遵命……” 而与此同时,慈安宫内,太后正倚在榻边,修剪盆景的花枝。 她的心腹崔姑姑站在她身边,与她附耳道:“主子,凤禧宫那位毒发了。不过,茯苓求了圣上过去,说是喂了百草丸,眼下正吊着一口气。” 太后握着剪刀的手一顿,冷笑一声:“这碍眼的花枝啊,就得彻底剪干净才行。留下一丁点儿,都是祸患。你瞧,这儿多出这么一枝来,挡得便不只是一两朵花。” 崔姑姑闻言,点头附和道:“主子说的是,这花得勤修剪,去了那碍眼的,才让人看着欢喜呢。” “一会儿去贵妃那儿走一趟,将本宫新得的血珊瑚带上,让她多去晚露殿走走……”咔嚓一声,一朵开得正盛的花苞掉在了地上…… 陆渐离接到消息时,已经是七日后。 离人居的一众人等正跪在院子里,那宫里头来的内侍将明黄色的纸轴放进南梧手中,别有深意道:“南掌柜,洒家就住在平阳侯府,三日后咱们便出发回京,掌柜可有异议?” “公公说笑了,南梧奉旨觐见,一切还都要仰仗公公安排才是。”说罢,朝四海递了个眼色。 四海极为上道儿的袖袋里摸出一块金锭子,塞进了那内侍的手心里:“公公长途跋涉,实在辛苦,这点儿东西不成敬意,还请公公笑纳。” 那内侍虽出身宫中,可各宫娘娘得宠的,也不过是赏个银锭子或是件金玉的小玩意,哪里见过这等出手富贵的。 眼下忙换上一张谄媚的笑脸,将东西按下收进了袖子:“客气客气。既然这旨意已经传罢,那洒家就不扰南掌柜了。咱们三日后见?” 南梧点点头:“四海,送客。” 四海将人送出去,正迎上陆渐离步履匆匆的进门来。 “王爷?”四海与他拱手见了一礼。 陆渐离瞥了一眼离开的马车,眸中闪过一丝暗芒,问道:“宫里的人?” 喜欢南梧旧事请大家收藏:()南梧旧事更新速度最快。 part40.大事 http://.biquxs.info/

四海点点头:“嗯,那人是来传旨的,召主子入宫觐见。” 陆渐离眉心微蹙,眸色带着几分凝重问道:“何时出发?” “三日后。”四海应道,随后又试探着问了句,“王爷可随主子一同进京?” “本王须回东夷一趟,今夜便走。” 四海脸上闪过一丝讶异:“怎么这般突然?可是东夷出了什么大事儿?” 陆渐离眸底闪过一丝戾气:“嗯,大事。” 他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疼宠了十几年的妹妹被人下了胭脂醉。眼下生死未卜…… “你要回东夷?”南梧的声音自他二人身后传来,显然是将方才他们的对话听了个正着。 陆渐离回过身,在她的注视下缓缓点了下头,随后朝一遍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四海说道:“你先下去吧。” 四海忙不迭的点了个头,脚步生风的消失在院子里。 “东夷出事了,我必须回去。”他正色道。 南梧蹙眉看着他,略带犹疑的开口问道:“是她……是她出事儿了?” 陆渐离猛然抬头,半晌,嗯了一声。 南梧轻笑了下,她一直都知道,陆渐离身边存在着一个女子,只不过,那个女子已嫁作他人妇。可即便如此,他还是随身带着她亲手绣得荷包,哪怕那上头的丝线已经旧得褪了色。 见他眼下这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她心头一涩:“王爷说过,要护着奴家,看来,此番是要食言了……” 陆渐离错愕的抬眸看了她一眼,似乎不敢相信,这带着两分醋意的话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南梧抿了抿唇,心中有些懊恼,讷讷道:“奴家只是……” “说笑。”陆渐离先一步开口替她说道,“本王知道,你不过随口一说,本王不会将你的话放在心上。” 南梧微哽了下,垂下眸子,似嘲似讽的开口道:“王爷真是了解奴家,比奴家自己还多了解几分。” 陆渐离伸出手,缓缓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南梧,好好说话,别与本王阴阳怪气的!还有,本王既然说会护着你,自然就不会食言。” “所以,王爷准备指派谁来护着奴家?是阿百还是阿千?”南梧仰头看着他,眼里的委屈显而易见。 “你到底在委屈什么?”陆渐离有些好笑的看着她。 南梧深吸一口气,不屑的挥开他的手:“奴家有什么好委屈的,这世上,能教奴家委屈的人,早已不在了!” 是啊,不在了…… 陆渐离面色忽的一沉,冷冷的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来。那笑容半是苦涩,半是嘲讽。 他后退一步,深深看了她一眼,凉声道:“是本王看错了,你哪里会对着本王委屈。”你的委屈全都给了宁一修,本王在你眼里不过是占了他皮囊的贼罢了…… 他说罢,一脸阴沉的离开,留南梧一个人看着他的背影发愣。 “主子,您还好吧?”花容远远看见她一动不动的站在院中,脸色难看的紧,忙迈着碎步急急的跑了过来。 南梧闻声,缓了神,回眸看向她,开口道:“之前宋怀瑾送来的梅子酒可还有?” “替我取来。”她淡淡道,朝厢房走去。 “可是,您手上的伤……”花容犹疑的提醒道。 “不碍事……”她清冷的声音落在晚风里,带着一丝冷意。 花容叹了口气,无奈的摇摇头,认命的去地窖取酒。 京都,陵王府。 主院的书房内,陵王倚在太师椅中,将手里的令牌推到了庶长子穆桓褀身前:“这是为父养在未望山的八百死士,眼下全都交给你了。圣上已经下旨召那女子入宫觐见了,不论那些传言到底是真是假,她,都不能进京!” 穆桓祺将令牌收进袖中,一脸郑重的点点头:“儿子明白,我一定让那个女人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父子二人心中都明白,只有彻底将圣上那求长生的心思给灭了,三皇子才有望继承大统,坐上那万人之上的龙椅。 可是,他们明白的事儿,未必别人就不懂…… 夜色中的王府西苑处处散着清辉,慕桓笙大步穿过长廊,径直走到宋氏的书房门口:“母妃可在?” “在呢!”里头传来宋氏轻轻柔柔的声音,随后便听吱呀一声,门从里头被人拉开。 “怎的有功夫来母妃这儿,不是说这几日公务多得很?”宋氏放下手里头的账册,替他倒了杯茶,推到他手边,“喝口茶,夜风寒凉,暖暖身子。” 慕桓笙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随后说道:“母妃,姑姑要进京了。” 宋氏一愣,眉宇微蹙:“你父王是不会眼睁睁看着姑姑安然进京的。” “可惜了,这次父王怕是要碰钉子了……” 南梧出发的前一日,花城出了件大事儿。 “主子,张家二姑娘被退婚了!”花容一边伺候她梳妆,一边与她禀道。 “哦?这动作倒是快……”南梧只轻笑一声,一丝惊讶也没有。 “主子,您是没看见,那张夫人今儿一早就过来退嫁衣了,结果被三爷撞了个正着,三言两语便挡了回去。张老太君的性子,那是出了名的吝啬,初一听说嫁衣没退成,当场便发了好大的火气,说是还将那二姑娘给关进了祠堂里。听说,张夫人还给二姑娘求了情呢!” 南梧半瞌着眼,随口说道:“这场戏啊,最大的赢家未必就是张夫人。她想让二姑娘被困死在这张府里头,还想落得个慈母的好名声。可这二姑娘也不是个傻的,自小丧母,还能在张府平平安安的长大,不会是个简单人物。待她想明白了,怕是拼着一死,也不会让张夫人好过。” “可那二姑娘也不过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当真能想得明白?”花容觉得不太可能。 “自然会有人千方百计的让她想明白的。”南梧别有深意道。 “不过,我倒是好奇,宁家那位退婚的由头是什么?” 花容一边替她束发,一边将听来的闲话学给她:“听说是有一位书生,拿了二姑娘亲手秀的荷包寻到了那位宁公子,情深意切的求他成全。” 喜欢南梧旧事请大家收藏:()南梧旧事更新速度最快。 part41.十三爷 http://.biquxs.info/

这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书生哪里是求成全来的,明明就是大张旗鼓的上门告诉宁十三,你的未婚妻子与我私相授受啊! 南梧不由嗤笑一声,好笑道:“这法子,还真是让人火大……” “可不是么,这么一来啊,就算那宁公子不想退婚都不成了!”花容小声附和道。 不想退婚么?她瞧着倒是未必。 南梧眼里飞快的闪过一丝玩味。 而此时,活在花城百姓的流言蜚语里的宁十三正摇着一把象牙山,搂着明月楼的头牌阮娘讨酒喝。 阮娘白玉似的身子笼在一层影影绰绰的轻纱之中。她似一条美人蛟,依偎在他怀里:“十三爷,外头可都说您为情伤怀呢,眼下您在这奴家这儿,若是被人知道了……” 宁十三看着她,用扇柄挑起她的下巴,半晌露出一个带着邪气的笑,意味深长的问道:“阮娘会爷的事儿说出去?” 阮娘狐眸微勾,娇笑一声,替他倒了杯酒,喂到他唇边:“十三爷真是说笑,阮娘怎么可能会说呢?!” 宁十三吻了吻她的脸颊,在她耳边儿轻声道:“阮娘不说,爷不说,自然就不会有人知道。” 阮娘勾着他的脖子,带着些醋意似的问道:“婚约没了,爷就一点儿也不伤心?” “伤心,怎么不伤心?!”宁十三薄唇流连在她洁白无瑕的脖颈间,呼吸渐渐沉重起来,“爷我就是因着太伤心了,才来这寻你安慰安慰爷……” 说着,他将人抱进了粉纱帐内…… 花城百里外的慈安寺,玄苦面色凝重的带着两位弟子下了山,坐上了一辆乌缎马车。 自昨日,那位曾有恩于他们的施主前来拜访之后,师父就将所有事情事无巨细的交代给了师叔。并将他与二师弟叫进了禅房,说是要他二人同去京中一趟,问他二人心中可有牵挂。他与二师弟都是自幼养在寺中的。不知父母何在,更无论手足。 如果说起牵挂…… 那么大约只有一人,那就是师父。 “师兄,你说师父此番进京到底所为何事?”二弟子妄念和坐在车沿上,有些担忧与师兄问道。 “不知道。”妄言摇摇头说道,“师父自有他的打算,该你我知道的事情,师父自然会说,不该你我知道的,也是师父为了我们好。” 妄念点点头,朝身后的车厢看了一眼,不再说话。 而车厢内,玄苦捻着佛珠的手微微一顿,脑中回想起昨日那人的话语,眉宇之间的愁色更重了两分…… “玄苦大师,您先前说过,若是有机缘,便让在下来寺中坐坐。”他一身白衣,负手站在禅房外,别有深意道,“眼下,有这么一桩机缘……” “两日后,会有一位名叫南梧的女子自花城进京,入宫觐见。楚元帝召见她是为了所谓的长生之术。不知大师觉得这桩机缘如何?” 玄苦闭着眼,盘坐在蒲团上,意味深长道:“此机缘非彼机缘。施主今日来,是为了要老衲报恩,而非机缘。” 来人闻言,轻笑一声:“大师说错了。在下前来,就是机缘,一个能让大师救南楚百姓于水火的机缘。” 玄苦敲木鱼的手一顿:“施主此言何意?” “意思是,若是南梧若不能从宫中全然而退,本王就让这南楚为她陪葬。”他声音中的戾气让玄苦皱了眉。 他眼神一暗,睁开眼,苍老的眸子定定的望着他:“施主虽非血肉之躯,可尚有英魂在,怎可将人命视为草芥?!” 似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儿,男人唇角微勾,笑道:“我不是龙椅上的那位,没有视人命为草芥的本事。只不过,地狱,也不是只有死了之后才有的。大师既然慈悲为怀,那便借此机会,普度众生吧!” “施主想要老衲做什么?”玄苦叹了口气,问道。 “在下是来拜托大师,护着南楚百姓。”他冠冕堂皇的说道。 护着南楚百姓?不,他只是逼着他护着南梧罢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玄苦苦笑一声,兀自摇摇头。 四月十八,南梧出发进京的日子。 四海驾车刚进乌衣巷,便碰上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看着来人脸上那半块银制的面具,不由狠狠勒住了缰绳。 马车猛地一晃,南梧不悦的蹙了眉,开口问道:“出了何事?” “主子,有人拦路,是前几日侯府外头的那位……”四海回禀道。 南梧抬手,掀开车帘,正对上他那一双探究的鹰眸,她打量了他半晌,开门见山的问道:“不知玄冥大人拦下奴家的马车所为何事?” 玄冥微愣了一下,随后眯着鹰眸看着她,说道:“看来南掌柜不只有活死人的本事,这消息也比旁人灵通上许多。” “大人过奖了。”南梧不动声色的看着他,挑眉道,“大人来找奴家,不仅仅只是为了夸赞奴家两句而已吧?!” “在下有件事想与南掌柜请教请教。” 南梧唇角微勾,淡淡道:“除了萧嫣的事儿,其他事情奴家皆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玄冥闻言,脸色一黑:“南掌柜这是何意?” “意思是,奴家的人,奴家要护着。”南梧一字一顿道。 玄冥盯着她,目光如狼一般狠戾,似乎想要将她撕碎一般:“南掌柜,有些人不是你想护就能护得住的!” “哦?是么?”南梧先是反问道,随后话音一转,“不过,奴家还是想试试。” 说罢,她跳下车,眸子淡淡扫过他的脸:“大人,奴家还有事,恕不奉陪了。” 她脚步连个停顿也没有,轻车熟路的朝巷内走去,叩了叩平阳侯府的朱漆大门。 宋伯一早就候在院子里,眼下听见声响,忙将人迎了进去。 之前传旨的宫人已经准备好了,眼下正在花厅一边喝茶一边等着她。看见她进来,宋怀瑾挑眉看了她一眼,正色道:“南掌柜准备妥当了?” 南梧点点头:“劳侯爷挂心了,都妥当了。” 那传旨宫人一听,忙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即可出发?” 喜欢南梧旧事请大家收藏:()南梧旧事更新速度最快。 part42.出城 http://.biquxs.info/

“但凭公公安排就是。”南梧温声应道。 瞧着她那副柔顺模样,宋怀瑾直在心中发笑,暗暗想着,能让这位活祖宗拿出这虚情假意的一面,实属不易啊! 再瞧那传旨的近侍,与她是和颜悦色。 也是,这宫里头的阉人啊,下头缺了团物什,心里头最忌讳的就是被人看低,这南梧出手阔绰,又待他有礼,他这心里头当然熨帖了。 宋怀瑾不知道的是,南梧曾经的身份,若是换作南楚来,大抵也是个公主。这些收买人心的手段,她自小看到大,只是平日里面对那些小打小闹,她懒得应付罢了。 宋怀瑾将他们一行送上了马车,趁着那近侍不留神,将一个玄色的香囊塞进了她手里。南梧看了他一眼,不露声色的收进袖笼里。 两辆马车,一行骑在马上的常服护卫,随着几声鞭响,消失在了乌衣巷。 宋怀瑾负手站在府门口,朝巷子尽头的一处暗角道:“既然来了,何故藏头藏尾?” 话音刚落,玄冥便自暗角处走了出来:“侯爷好耳力,玄冥佩服。” 宋怀瑾看了他一眼,勾唇一笑,道:“府上新到了明前龙井,大人可要进来尝尝?” “侯爷盛情,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玄冥随他进了府,正碰上迎面而来的侯夫人颜如玉。 颜如玉见他,先是一愣,随后微微福了福身子:“妾身失礼了,不知侯爷还有贵客在。” 宋怀瑾倒是不甚介意,身手替她将身上的披风拢了拢,温声道:“不碍事儿,你带柳儿先过去,我晚点儿就到。” 颜如玉点点头,应了个好。 原是昨日,府上接了城守夫人的帖子,请他夫妇二人前去城守府赴宴。可今日倒是巧,这事儿是一桩接一桩。 玄冥看着颜如玉款款离去的背影,眸色微暗:“在下听说侯夫人曾生过一场大病,如今看着,倒不像是个病弱的。” 宋怀瑾眸底闪过一丝寒意,语气平淡道:“有大病,自然也有良医。” 玄冥闻言,似笑非笑道:“看来这位良医本事不小,能让侯爷为之散尽家奴。”他说的隐晦,可里头的深意却教人心中一憱。 宋怀瑾面上虽依旧淡然,可紧绷的背部到底还是将他的戒备泄露了一分。 玄冥看着他,轻笑一声,转言道:“侯爷不是说要请在下品茶?这茶水可备好了?” “大人这边请。” 一阵静默之后,宋怀瑾开口道。他的身子也随着那短暂的静默而放松下来,步子也柔缓了几分。 穿过一条踏池而建的回廊,玄冥随着宋怀瑾进了一处竹楼。 竹楼之中,摆放着茶桌泥炉,炉上烹着茶,袅袅的散着茶香。 玄冥扫了一眼竹楼四壁上的丹青,不由叹了句:“早就听闻侯爷痴情,但不曾想,这百闻竟不如这一见。” 宋怀瑾顺着他的目光朝那丹青上望去,那上头绘着一女子,那面容正是侯夫人颜如玉。 他苦笑了下,抬眼看向玄冥:“都说大内统领玄冥冷漠无情,如今怎的倒也关心起别人的情事来?” 玄冥神色微敛,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厌弃。也不知这厌弃是对旁人,还是对自己。 “大人想问什么,直言便是。”宋怀瑾抿了口茶,懒得与他虚与委蛇,索性直接开门见山。 “南梧,当真有活死人的本事?”玄冥看着他,神色郑重的问道。 宋怀瑾眸子半瞌着,从他脸上淡淡扫过:“人死不能复生。” 玄冥嗤笑一声,冷声道:“侯爷不必用这些糊弄在下,在下可是亲眼所见曾死之人活生生的站在她的离人居中!而且,她也口口声声的说着,她要护着那人!” “大人莫急,本侯话还没说完。”宋怀瑾不紧不慢的替他倒了杯茶,“她活的,从来都不是死人,只是不愿入轮回的残魂。” “不入轮回会怎么样?”玄冥追问道。 “看来那个人对大人很重要啊……”宋怀瑾意味深长道。 玄冥没说话,只是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宋怀瑾没继续试探他,而是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一丝沉痛道:“不入轮回,便没有来世,这一世若是死了,许是就魂飞魄散了……” 魂飞魄散么…… 玄冥眼神一滞,心口似被鞭子狠狠抽了一下,唇角漫过一丝苦涩…… 花城外的十里亭,沈轻尘倚在马车边儿上,看着作小厮打扮的花容说道:“你说阿梧也真是的!做什么非要兵分两路,这若是爷我不护着她,遇见了草寇山贼可怎么办?!” 花容嘴角微抽了下,十分不给面子的说道:“三爷,恕奴婢直言,就您这身子骨,真若是遇了险,怕是让主子还得分心护着您……” “嘿!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沈轻尘瞪了她眼,摸了摸下巴,啧啧嘴道,“对了,之前你不是都喊爷沈三公子的,如今怎的也喊起三爷来了?!” 花容指了指身上的装扮:“奴婢这身儿,喊您三公子怕是不合适。” “怎的不合适?”沈轻尘挑眉问道。 花容微微一笑:“白白净净的小厮,细声细语的喊您三公子,您想想那场景……” 见沈轻尘脸一黑,花容续又问道:“您觉得合适么?” “还真是不大合适!” 两人正有一句没一句的扯着闲话,就见沈轻尘突然住了声,屏息静气了半晌,开口道:“上车,该赶路了。” “主子他们近了?”花容手臂一撑,利落坐上车沿。 沈轻尘耳力过人,马蹄声几里之外便可闻见。尤其城外还有一处石桥,马蹄踏过的声响不必细辨,顺着风也能落进他耳中。 沈轻尘毫无负罪感的钻进车厢里,对花容道:“好好赶车。” 花容翻了个白眼,轻车熟路的挥了下鞭子:“架!” 而此刻,南楚边城,一身素色锦袍的男子也接到了属下的密报…… “少主,阿千传信回来说,埋伏已经清理掉了,少夫……”阿百顺嘴溜到道,又赶忙改了口,“那个……南……南掌柜已经出城……” 喜欢南梧旧事请大家收藏:()南梧旧事更新速度最快。 part43.回去 http://.biquxs.info/

“凤禧宫可有消息传出来?”男人负手而立,冷声问道。 阿百略一迟疑,最终垂首还是禀道:“孙太妃传信说,这段日子皇帝召见了不少医术过人的大夫进宫,可娘娘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怕是凶多吉少了……” 男人负在身后的手不由紧紧的握成了拳,青筋暴起,异常狰狞。 当年的一幕幕似皮影戏一般,在他脑海里不停的闪过…… 十五岁那年,她弯着眼,满心欢喜的拉着他,求着他:“哥,你就送我进宫嘛!你放心,无期哥哥说过,他会一心一意待我的。” 他冷笑,骂她傻。最是无情帝王家,天家口中的一心一意,也能信得?!可是到底拗不过她,还是亲手送她上了凤撵。 她进宫第二年,原本不谙世事的皇帝褪去了伪装,开始大肆清扫朝中势力。内阁老臣被罢黜,重兵在握的几位大将突然暴毙。 太后以为姜氏血脉开枝散叶为名,大肆选秀。大约是先前的承诺被打破,姜无期心中有愧,为了安抚她,封她为后。 彼时,他正在边境与蛮族鏖战,得了消息写信与她。 她却说:“哥,我没关系的,不过是多几个妃嫔,这偌大的皇宫太冷清,正好也让我热闹热闹。” 可他心里清楚,自己的妹妹看似闹腾,可骨子里却是个喜静的。 她入宫的第五年,太后的笑里藏刀,妃嫔间的勾心斗角,以及姜无期的喜怒无常,终于把她热烈的爱意浇熄。她变得成了安静而端庄的淳婉皇后。 在封后大典的前夜,她站在凤禧宫华丽的大殿中,目光悲切的看着他:“哥,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凤禧宫,也不喜欢这凤冠后位,这深宫之中,我唯独喜欢他一人而已……” 而在第二日的封后大典之上,毒箭破风而过,直指高位之上的帝王。他想也未想,飞身挡在了姜无期的身前。 可就是那一瞬间,姜无期嘴角一闪而过冷笑让他恍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他陆家世代守护的重霄殿,也终将成为他的葬身之所。那个需要他扶持的小皇帝,早已长大了…… 最后一眼,他回首望向了陆非晚。她穿着繁重的凤袍,头戴凤冠,踉跄着朝她跑来,丝毫没有顾忌着她身为一国皇后的仪态。 她抱着他滑落的身子,任由鲜血将她华美的凤袍染湿,滚烫咸涩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他脸上,她浑身颤抖,撕心裂肺的哭着:“哥,我错了,我不该进宫,我不该嫁给他,我该听你的话的!都是我的错,哥,求你别死,求你……” 大概是他死的不甘心,不情愿,所以阴差阳错的复生。 在他死后的百日,他顶着一张陌生的面孔出现在凤禧宫的时候,他问她:“非晚,你可愿意同大哥离开这儿?” 陆非晚又惊又喜,呆愣愣的看了他半晌,而后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哥,今生就让我在他身上把这些苦都吃完吧,若有来生,我一定跟你走,绝对不会再犯傻了……” 非晚,大哥来接你了。这次,不会再给你反悔的机会了…… 东夷,凤禧宫。 姜无期将跪在殿内的御医院院首扯着领子拽了起来:“告诉孤,解药到底是什么?!” 院首被皇帝略显疯魔的模样吓得瑟瑟发抖,不住讨饶:“圣上恕罪,老臣真的不知。这胭脂醉连带着那配方,早在太皇太后在世的时候就被尽数销毁了,并且明令禁止御医院不可再配制。这毒,无解了……” 那一句无解,成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无力的松开手,不禁倒退了两步,红着眼看着跪在殿内的一众御医,低声斥道:“废物!都是废物!给孤滚!滚下去……” “圣上息怒……” 空荡荡的殿内,只留下他一个人。 他眼睫微垂着,幽深的眼眸似是不见底的深渊,冷厉的面容忽的闪过一丝冷笑。 “结束吧,一切都该了结束了……” 陆渐离潜入东夷境内的当夜,长安城便传出了消息。 左相死了,死在了自家宠妾的榻上。 这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左相颇为器重的嫡子也在当夜失足掉进了护城河,溺亡。 再说与左相连枝同气的几位内阁元老,不是卧病不起,就是回乡奔丧。 一夜之间,前朝变了天,左相一派就此声势不复。 而后宫,亦是人心惶惶。 太后因痛失重臣,急火攻心,圣上为保其凤体康健,忍痛将其送往行宫休养。并命后宫之中除去皇后以外的十几位妃嫔一同随行尽孝。 至于那些未曾封品级的才人,皆以为太后祈福之名送去了奉国寺。 这旁人不知内情,皆以为是天降厄运于东夷。而朝中的诸位,心中却都一片清明。这是龙椅上头的那位动了怒,不惜动摇东夷的百年根基,也要将左相一派连根拔起。甚至,连重用左相的太后也一并波及在内。 君心莫测,伴君如伴虎啊…… “少主,如今左相已死,太后也被皇帝变相囚禁在了行宫,我们可还要回去?”阿百看着神色不明的陆渐离,低声问道。 半晌,陆渐离道:“回去,即刻便走,我答应过非晚,得带她离开。” 阿百一愣,应了声“是”。 与此同时,南楚京都,陵王府。 陵王面色黑沉如墨,额角青筋暴跳,将密信狠狠拍在了案上:“桓祺,你自己看看!这就是你告诉为父的万无一失?!” 穆桓祺蹙着眉,慌忙拿过那张纸,匆匆扫过,脸色大变,不禁摇头道:“不!不可能!我明明……” “你明明什么?!”陵王沉声质问道,“明明在花城城郊做了埋伏?” 穆桓祺脸色青白,拳头紧攥着,咬牙道:“是。” “你就没有想过,提前埋伏等于打草惊蛇?!”陵王恨铁不成钢道。 穆桓祺哑然失声,的确,他没想过。他一心想着,只是一个女人,只要在她出城之时便动手杀了她,那么一切还没开始,便会彻底结束…… 而没想到的是,他的人会悄无声息的被抹杀掉。他甚至连消息都是从父王口中知晓…… 喜欢南梧旧事请大家收藏:()南梧旧事更新速度最快。 part44.糖画 http://.biquxs.info/

陵王看着他,忽的嗤笑一声,带着冷冷的嘲讽说道:“果然和你娘一样,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连这点儿小事儿都做不好,还妄想压过那个孽子继承世子爵位,真是异想天开!” 一字一句如同利刃,割开了穆桓祺鲜亮的皮囊,露出里头不堪一用的腐朽。尘封多年的记忆,似乎因为他这一句叱骂猛地被打开…… “别理会那个庶子!一个从妾肚子里爬出来的东西,跟他一起也不怕失了身份!” “王爷再宠他,他也不过是个庶子,哪里比得上二公子金贵?!” “别看他表面风光,他就是个庶子!” 庶子!他是庶子! 一声又一声,如同紧箍咒一般见他困得死死的。 穆桓祺垂着脸,后槽牙呀死死咬着,浓烈的恨意似烈火,自他心底熊熊燃起,直烧得他双目赤红。他掩在袖笼下的手狠狠握了握拳,又松开:“孩儿无能,请父王责罚。” 陵王将他的举动尽收眼底,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桓祺啊,不是为父逼你,只有你成为了三皇子手里头那把最好用的刀,你才能一直走下去。” 穆桓祺点点头:“孩儿明白,孩儿这就去再做部署!” 陵王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眸色微沉。 无寿山下的官道上,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不紧不慢的赶着路,车后头还跟着十几匹高头大马,马上坐着一众玄衣常服的护卫。 行在后头的那辆马车内,南梧倚坐在榻上,一边摆弄着手里头的玄色香囊,一边问道:“四海,咱们走到哪了?” 四海在外头应了一句:“回主子,过无寿山了。方才听赵公公说,咱们明日要在前头的长宁镇转水路。” 好端端的官道不走,走什么水路? 南梧蹙了下眉头:“赵公公可说了缘由?” “说是探路的护卫来报,因着前几日大雨,长宁镇去往四方城的路被山石给埋了,眼下那头儿过不去,只能走水路直抵京都。” 南梧靠在软垫上,眸子微眯了下,转了话头道:“小轻尘可传了消息回来?” 四海摇摇头:“没有。” 南梧冷笑一声,沈轻尘一直走在他们前头,脚程要比他们快上半日,约摸着眼下正应该是出了长宁镇了。若是真如那护卫所言,此时她应该接到传信了才是。 没有传信,也就是说沈轻尘他们走的官道好端端的,只是轮到他们一行人,这路便突然被埋了……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看来这京都,有人想要她非来不可,也有人想要她无论如何也来不得。 太阳西沉,暮色降临,他们一行人终于赶在天黑前进了长宁镇。 南楚国除去帝王脚下的京都不谈,最为繁盛的不外乎八大城池。其中与别国接壤的四城皆为封地,余下四城以京都为中心呈四围之势,分别坐落于东南西北,统称为四方城。 这长宁镇就在四方城的城南,一面临着无寿山,另外三面皆是丘陵平谷,南楚的第一大河古临河就自这镇中央平缓流过。 因着地势四通八达,旱路平缓,水路畅通,这长宁镇自南楚开国以来,便甚是个繁华之地。 夜幕初一落下,镇上已是灯火通明。 街边小摊琳琅满目,吃的玩的应有尽有,虽不是什么年节,可凑热闹的百姓却是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依稀闻见靡靡之音,循着声儿望过去,便看见那古临河上头飘着的楼船画舫,只见那纱灯星星点点的落在粼粼波光里,晃得人春心荡漾。 南梧放下挑着车帘的胳膊,一股子甜腻的味道却顺着帘子缝飘了进来,惹得她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第一次来长宁镇,是十七年前。 彼时,宁一修带着她离开了小洼村,两人带着他靠替人写信换来的盘缠,从松花镇搭了货船一路东行,最终在这长宁镇靠岸。 那时候,长宁镇也是这般热闹。从码头一眼望过去,人流熙熙攘攘,路边的小摊上琳琅满目,叫卖声此起彼伏。 她前十五年是活在族人朝拜之下的圣女,尔后是漫长的沉睡,醒来后,又因着身上那不为人道的秘密,隐居在了荒寥的大泽山。 这样的场景,对于那时候的她来说是极新鲜的。 她四处张望着,随着人流走走停停,不时拿起街边小摊上的新鲜玩意儿朝他比划两下,嘴里不住的喊着:“阿宁,你看这个,画的多像啊!” 她手上指着一个蝴蝶的糖画,弯着眼与身后的人说道。 宁一修宠溺的替她拢了拢被风乱的发丝,点点头:“阿梧要吃么?” “吃?”南梧一愣,看了看一旁被爹爹抱在怀里,将糖人咬得咯嘣直响的小孩儿,摇摇脑袋:“那么好看的东西,怎么舍得吃呢!”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可是粉嫩的舌尖还是下意识的扫了下唇瓣,喉头也跟着一动,轻轻吞了下口水。 宁一修眼底一软,从袖袋里摸出一枚铜钱递给摊上的老爷子,然后抬手摘走了那个糖蝴蝶,递到了她手里,牵着她往前走。 南梧傻愣愣随着他的脚步,抬眸看了一眼他,又低头看了一眼那蝴蝶,犹豫半晌道:“阿宁,你不是说我们的盘缠将将够赶路回京都么?” 宁一修点头:“没错。” “你给我买了糖画,那银钱岂不是会更少?” 宁一修看着她,眼里似漾着一汪柔波,将她包裹在其中:“但我的阿梧很想要啊,阿梧想要的,我都想给她。” 南梧微微有些懊恼,低声道:“我……我可以等的,等到京都,你回了家再……” “到京都,也许你会看见很多很多这样的糖画,甚至有比这个更漂亮的。可是阿梧,我不想你有一丁点的遗憾。不必担心,银钱没了,我再挣便是。”宁一修捏了捏她的脸蛋,“尝尝,很甜的。” 很甜,的确很甜…… 甜得哪怕是过了十七年,她路过这街头,都能嗅出那糖稀的味道。 马车停在了一间客栈外,四海扶着南梧下了车。 喜欢南梧旧事请大家收藏:()南梧旧事更新速度最快。 part45.失踪 http://.biquxs.info/

赵公公已经命人开好几间上房,南梧住在最东头的那间,四海住在她对面,而赵公公和那护卫都统则住在与他们相隔一个楼梯的西面几间房。 四海吩咐小二备下了沐浴的热水,自己则端着几样小菜来叫门:“主子?” 听见里头淡淡应了句“进来”,四海才推开门,将案盘放在桌上:“店家没什么吃食,主子将就将就,待明日我在去街上给您寻些好吃的来。” 南梧喝了口粥,又掩唇吐回到碗里,把粥碗往前一推,靠在椅子上,挑眉问道:“这饭菜是店家给你的?” 四海一愣,摇摇头:“我看厨房提前预备好的,便顺手拿而一些。” “顺手拿了些下过迷药的?”南梧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四海一惊,伸手拿过一盘小菜,仔细嗅了嗅,在辣味的掩盖下隐隐能辨出一丝异样,分量不重,但的确确实实是迷药。 他扑通一声跪下:“是四海失察,请主子责罚!” “你且先起来,就当得个教训。”南梧没想着罚他。四海性子不如八荒谨慎,又不像花容柳意两个姑娘心细,伺候她起居这种事儿,当真是难为他了。 “让小二送热水进来,你这些收拾干净,早点回屋去歇着。记住了,晚上无论听见什么动静,都别出来。”南梧板着脸吩咐道。 四海一听,眉头拧得紧紧的:“那怎么行?!万一这真是家黑店……” “黑店倒不会,不过是有人想打着幌子浑水摸鱼罢了。”南梧打断他道。 事实,也确实如南梧所料。 她简单梳洗过后,熄了烛火,和衣躺在榻上,掩在被子里头的手紧紧攥着一把匕首。 夜色愈发浓重,外头起了风,吹得窗棂哗啦拉的响。 在这响声的遮掩下,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南梧房门口,就在他伸出匕首拨动门闩的一瞬间,一人自梁上飞身而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卸下了那人的下巴,并飞快的钳制住他的脖颈用力一旋,那人便如烂泥一般瘫软在地。 南梧看着门上的暗影,好似在观赏一出没有鼓乐的皮影戏。 而门外的人,敏锐得如同一头豹子,哪怕是隔着一扇门也能感觉到她打量的目光。他定住了动作,拾起地上的匕首,轻轻挑落了门闩。 他伸手推开门,正迎上南梧清冷的眼。 “阿千,好久不见。”似是意料之中一般,南梧的脸上没有一丝惊讶。 阿千单膝跪地,垂首道:“属下见过……” 说道一半,猛然顿住,舌尖舔过下唇,将即将脱口而出的“少夫人”咽了回去,改口道:“属下见过南掌柜。” “你跟来做什么?”南梧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点儿让他起来的意思也没有。 阿千倒是个顺从的,跪得极为恭敬,应道:“少主派属下来保护您进京。” “所以,这一路你都做了什么?” “属下在花城城郊清理了一波埋伏,但是派来的人都是死士,现在还没能查出是何人所为。”阿千一五一十的回禀。 南梧漫不经心看着他,语气却带着压迫:“我问你的是,这一路你都替你的主子做了什么?” 阿千脸色一顿,垂首道:“南掌柜莫怪,少主他只是想保护您……” 南梧似乎不想听他解释,挥手道:“退下吧,不必再跟着了,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他之前说的那些话,既然做不到,便当做他从没说过,我从没听过吧。” 阿千一哽,只好垂首应了个“是”,飞快的消失在了客栈之中。 翌日,南梧从楼上下来,就看见赵公公面色郁郁的坐在角落里的座位上。 她款步走过去,与赵公公点头招呼道:“公公看着面色不佳,昨夜休息的不好?” 赵公公摇摇头:“不是,是方才都统与杂家说,护卫的人马里头失踪了一个,他怀疑是被人给……” 南梧听罢,十分配合的倒吸一口凉气,惊讶道:“公公说的可是真的?!” 说曹操,曹操到。 护卫都统见到南梧,疾步走了过来,一脸凛冽的问道:“昨夜姑娘可听到了什么动静?” 南梧垂眸想了想,摇摇头:“这倒是没有,昨夜奴家睡得格外沉,似服了安神散一般……” 经她这无意的一提,那护卫都统后背一僵,眸底闪过一丝暗芒。 随后招来了两个护卫,与他们耳语一番后,才对她与赵公公说道:“为了二位的安全着想,咱们现在便要出发。” 南梧看了赵公公一眼,赵公公又看了那护卫一眼,没由来的心头一慌,点头应道:“好好,那咱们眼下便出发吧!” 长宁镇的港口很大,客船密密麻麻的挤在水湾处,揽客的船夫穿着短褂蹲在街边吆喝。待一艘船满,另一艘便挤进来。 这种渡客的船不多,多能装下六七个人,以至于他们分成了三艘。 赵公公乘得那艘领头,随后是南梧的那艘,最后是护卫都统的那艘。一前一后,将南梧“保护”得极为妥当。 可即便如此,该来的却依旧躲不过。 几近午时,日头正烈。 船老大将撑杆一放,与众人道了句:“这处水缓,咱整点吃食,客官们也歇歇。” 护卫点点头,纷纷松了松精神。 就在船缓缓飘至一处芦苇荡时,南梧心神一凛,眸子微眯:是杀气。 她抬头瞟了眼四海,示意他注意警惕。 四海放下茶盏,手指悄无声息的摸上了腰间的匕首。 船越行越慢,最后竟似静置在水中央一般。就在这时,船身猛然一晃,几个黑衣人自水中一跃而起,带起的水花溅了护卫一身。护卫还未来得及反应,却已经被割喉甩进了江中。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人飞快闯进了船舱。手上银光一闪,直朝南梧刺去。 四海飞身挡住南梧,一把钳制住他握着匕首的手腕,却在此同时,也被黑衣人凌厉的攻势牵制住。 就在四海竭力与两个黑衣人缠斗,分身无暇之时,只听“噗通”一声自身后传来。 四海闻声回头,为时已晚。甲板上早已没了人影,南梧落水了,不知所踪…… 喜欢南梧旧事请大家收藏:()南梧旧事更新速度最快。 part46.曾染 http://.biquxs.info/

见随后赶到的护卫出手牵制住了余下的黑衣人,四海一个猛子扎进江中。 一炷香过去,四海从水下钻了出来,他懊恼的猛拍了一下水面,水花嘭得溅起,又稀稀落落的坠下。 护卫都统站在船上,朝他递出手,用力将人拉了上来:“怎么样,可有发现?” 四海摇摇头,脸上一片肃杀:“没有。” 说罢,他抬头看向护卫都统,眼中冷意迸射:“大人赶来的时机真是巧,不早不晚,正赶在主子落水之时才出现。” “小子!别以为你主子身份特殊就口出狂言!要不是我们大人及时赶到,你怕是小命都难保。”一旁的护卫脸色一黑厉声反驳道。 四海冷哼一声:“那还真是多谢大人了。” “你……”护卫刚想再开口,却被都统一个眼神制止住。 他沉声与四海道:“阁下怀疑在下有道理,不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嫌疑,包括你,也包括你家主子。” 四海一愣,随即嗤笑一声,略带嘲讽道:“大人说的对。毕竟这些杀手有可能是我们自己雇来的,就为了赔上一条命,与您演一场落水失踪的好戏!” 话音一落,他便黑着脸钻进了船舱。 而在芦苇荡的深处,传来一声不易察觉的水声…… 京都,陵王府。 穆桓祺扯着传信小厮的衣领吼道:“你说什么?!她消失了?!” 小厮一脸惊惧,连说话都打着颤:“回……回……回大公子,那人确实说……说她消失了……” 穆桓祺松开手,猛的一掌拍在身后的桌子上,震得桌上的茶具一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是把下游的几个渔村给我翻过来,也要将人给爷找出来!” “是!”小厮得令,连忙退了下去。 与此同时,南梧被人劫走的消息也传进了宫中。 楚元帝一怒之下,将案上的东西碎了个遍。 “孤还在位,尔等便如此急不可耐!居然敢在背后动孤的人?!给玄冥传信,让他将此事背后之人给孤揪出来!至于南梧,即刻派人搜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浑浊的眼此刻一片赤红,森冷的声音回荡在御书房内。 “奴才遵命。”李得福脑袋低垂着,眼底闪过一丝不解。 而在距离长宁镇不远的一个小渡口,南梧抓着拴船的木桩子爬上了岸。湿淋淋的外衣紧紧贴着她美好的曲线,柔软的发丝也贴在脸颊上,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滚落下来。虽说略有两分狼狈,却也是好一副美人出水的娇容。好在这个渡口荒废已久,附近人烟稀少,要不然定要掀起不小的风波。 南梧循着记忆,沿着小路朝东走去,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瞧见一个篱笆小院。 她走上前去,叩了叩门,随后扬声朝院内喊道:“曾姑娘可在?” “这就来!”一个挽着妇人髻的女子从屋内急忙忙的跑了出来,一面跑着,一面将手上的水擦在身上的围裙上。 门一打开,那女子先是一愣,眼圈一红,嘴巴张了又张,试探这叫出口:“姑姑?” 南梧朝她一笑:“怎么,连我也不认得了?” “认得的,姑姑这模样,曾染无论如何也不会忘的。”她声音难掩激动,带着些许颤抖说道,可是看着南梧这一身狼狈,不由有些急切:“这是发生了何事?姑姑怎的这般模样?”说罢,便拉着她急忙忙的往院中走。 说起来,十七年过去了。这是曾染第二次见到南梧。第一次见到她时,长宁镇渡口还在她的院子附近。 那时候,她是刚嫁人不足半月的新夫人,可是却浑身是伤,被婆家连拖再拉的揪着头发拽到了渡口。他们指着她的鼻子,红口白牙的污蔑她私相授受,没出阁就有了身子,要将她浸猪笼,活活溺死在这江里头。 她哭喊着的解释,说她是清白的,她没有害喜。可是,不管是里正还是村民,却没有一人肯相信她。他们只相信那个药娘的话,他们把那药娘当做活神仙。 是啊,神仙自然不会有错,所以,错的人一定是她…… 南梧和宁一修本是路过,也不知是因着热闹,还是因着她的哭声,两人停住了脚步。南梧听着身边的人嘀嘀咕咕的骂着里头的女子,她只淡淡的扫了一眼,便轻笑一声,道了句:“那女子根本没有身子,是那药娘错了。” 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宁一修登时寻回了那副侠义心肠,拉着她挤进了人群里,开口便道:“这女子没身孕,她是清白的。” “哪里来的外乡人,也敢管在咱们面前指手画脚?!” “你说清白就清白?!你是什么东西,有邱娘子的医术高么?” “一边去一边去!咱们村的事儿不要你这等闲人插手!” 一石激起千层浪,声讨的声音如同潮水一般,霎时将他淹没…… 就在宁一修被他们一句一句质问直逼得无话可说的时候,南梧抬起了头,目光直直的看向那位被当做活神仙一般的邱娘子:“敢不敢打个赌,若是她有身子,那么她死,若是她没有身子,便是你死。” 邱娘子被她如利剑一样的目光煞得后退一步,手指紧紧的握成拳,可是两片薄唇却像被上了秤砣一般,怎么也抬不起。 “不敢么?”南梧缓缓走向她,一步一步逼近。 “我……我……”邱娘子在她居高临下的逼视下,竟有些慌了神,头上不住的渗出冷汗来。 “邱娘子,答应她……” “是啊,邱娘子,咱们都相信你……” “呵。”南梧在她耳边轻笑一声,缓缓说道,“这就心虚了?你这道行浅的实在不够奴家看。怎么样,赌不赌?” 邱娘子死死咬着下唇,心里不住的想着,她不敢真的让她死的!她只是在吓唬她! 于是,在一声又一声“答应她”中,她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狠狠点了下头:“赌就赌!” 南梧似得逞一般,轻笑一声:“好,既然赌,咱们就要请这城内最好的大夫来见证,这才公平,各位说是吧?” 村民们面面相觑,虽有迟疑,可还是纷纷点了头。 邱娘子的脸色越发的不好看,最后随着同济堂的老先生被请来,彻底褪去了血色。 而结果,也是意料之中。 曾染是清白的,而邱娘子才是那个私相授受,有了身子的人。 只不过,孩子的爹是她的夫君。 曾染替她寻了身干净的衣裳,一边伺候她换上,一边问道:“姑姑来寻妾,可是有事要妾做?” 南梧也没兜圈子,直言道:“确实有一桩。” part47.春宴 http://.biquxs.info/

曾染替她倒了杯热茶,递到她手中,垂首道:“但凭姑姑吩咐。” 她这条命是南梧救下的,清白名声也是南梧保下的,就是要她上刀山下火海,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南梧喝了几口茶,待冷透的身子回了暖,才开口接着说道:“我要你替我去江南萧家,查一件事情。” 说着,她将怀中的玄色香囊递给了曾染。 曾染当着她的面,将香囊打开,里头是一个燕尾镖,镖身上刻着一个玄字。 见她面露疑惑,南梧解释道:“这燕尾镖是信物,你带这个去寻萧家的张婆子,她自会安排你入萧家做婢女。至于要查的人……” 日暮西山,篱笆小院的木门吱呀一响,一个头戴幂篱的身影隐没在昏沉的暮色之中。 四月二十二,天朗气清,难得的好天气。 宁老夫人在自家府邸的西苑设了春宴,前几日便给这京都上下的世家望族,高门贵府都递了帖子。 这明面上说是赏花品茶,可来得人心里头门儿清。这不过是宁府替自家小娘子相看夫君的相亲宴罢了。即便如此,这女眷男宾依旧来了不少。也是,谁让宁家的几位老爷公子在圣上面前得脸呢?!即便结不成亲家,攀个亲近也是好的。 不过,这来人里头,倒是有一位不是冲着这点来的。这人便是陵王妃,宋氏。 宋氏早前接了帖子,本想着寻个由头拒了去。可是耐不住自家府里头那位不消停,也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法子,竟说服了陵王带她一个妾室前去赴宴。 这宋氏再不得宠,那也是他陵王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抬进府里头的正妻。怎么也轮不到她一个妾室堂而皇之的踩了她的脸面。无奈之下,只得备了软轿,随同他们一道去了宁府。 宁府的春宴办在西苑的湖心亭里头,这亭子设计的设为雅致,三面临水,一面与朱红飞檐的九曲回廊相接。隔岸正对着的是一片桃林。眼下这时节花事正盛,枝头上拥拥簇簇,风一吹,淡粉色的花瓣如落雪,纷纷洒洒的落在湖面上,一片旖旎风光。 正当湖心亭里头的夫人小姐们品茶赏花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道清朗低吟:“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有那胆子大的小娘子循声望过去,发现吟诗之人竟是位貌若潘安的翩翩佳公子,一时看得定了神儿。 正与人闲谈的宁老夫人自然也听得了这声音,她眯着眸子循声望了一眼,随后嗔了句:“孙儿顽劣,不知规矩,还望各位宽待。” 说罢,眼带笑意的起身,朝回廊处招手道:“十三,还不快与各位夫人赔个礼。” 宁十三应声自廊下走上前来,一身浅青色的广袖长衫,袍角的青竹随着他的步子翻飞而起,待走近,那一张美人脸直惹得凭栏而立的小娘子们纷纷绞着帕子,羞得连头也不敢抬。 这宁家小公子一直花名在外,是京都少有的纨绔。各家夫人一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眼下不由多瞧了两眼,心中暗叹,亏得这样一张脸生在了男儿身,若是女子,少不得要成了那红颜祸水。 宋氏坐在宁老夫人身旁,眼下看见来人的模样,不由一愣,眉头几不可查的轻挑了下。 这宁小公子的模样,竟与那位东夷的摄政王有八分相似…… 思及此处,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许是早已习惯众人打量的目光,宁十三一脸泰然,先是俯身轻施一礼,随后缓缓开口道:“十三见过各位夫人小姐,初一归家,不知祖母在此宴客,有所叨扰,还望夫人小姐们海涵。” 礼罢,抬起头来,那一双桃花眼映着春波,似惑人的妖魅,只一瞬,便诱得人错不开眼。 南楚虽民风开放,可是到底还是礼仪之邦。他一个男子到底不适合在女眷堆里久留,索性寻了个由头退了下去。 都尉夫人看着他的背影不禁开口打趣道:“常听人赞某家小娘,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如今一见,这宁小公子竟也不多遑让啊。倒是不知谁家小娘有如此福气,能与小公子成双入对了?!” 宁老夫人闻言,掩唇轻笑一声:“姻缘天注定,我这个做祖母的倒是没什么挑剔的,只要合他心意就好。” 各位夫人相视一笑,不作他言。 只因这宁家的事儿,京都上下无人不晓。 作为百年望族,宁家实在算不得人丁兴旺的。尤其是眼下当家这一辈儿…… 宁家三爷宁一修十几年前便失踪,一直生死不明。而二爷宁仲之又是个痴情种,因夫人难产离世,郁郁而终。唯独留下个大爷,一力支撑这宁府。 好在大爷的两个儿子争气,在朝中颇有些声望,这宁家也算后继有人,不至于没落。 宁十三呢,便是宁二爷的独子。宁老夫人怜他失了父母,便养在了身边。而宁家大爷也对这个唯一的侄儿颇为疼宠,以至于将他养成了如今的纨绔性子。 因着都尉夫人起了这话头,各家夫人便顺势聊起了儿女亲事,一个个恨不得将自家的儿女明码标了价。 宋氏本就对这春宴兴趣缺缺,而阿笙的亲事…… 她苦笑一下,不禁摇摇头,借着去如厕的由头躲出了湖心亭。九曲回廊的尽头是一片竹林,竹林之间掩着一条碎石小径。她本想着寻处清净的地方稍坐片刻,便顺着那小径走了进去。 小径的尽头是一间竹屋,竹屋的窗子大开着,一个婢子正拿着鸡毛掸子在里头扫尘。 宋氏顺着窗子朝里头随意一瞥,却被里头的那副丹青震得瞪大了眼。 她死死盯着那丹青上头的女子,半晌才缓过神来。她伸手推开竹屋的门,一声轻响,吓得那婢子手一颤,啪嗒一声将那掸子摔在了地上。 “奴……奴婢见过贵人……”那婢子是个洒扫的小丫鬟,没见过世面,不识得宋氏,但是瞧着她的衣着装扮也知眼前这位是贵人,得罪不得。 “起来吧。”宋氏扫了她一眼,随后指着那丹青问道,“这丹青上所绘的是何人?” 喜欢南梧旧事请大家收藏:()南梧旧事更新速度最快。 part48.丹青 http://.biquxs.info/

“奴婢……奴婢是后……后来的。不知这画中是何人。”那婢子眼神带着些微闪躲,说话支支吾吾的,一看便是有意遮掩。 宋氏眼神一厉:“你可知我是何人?” “奴婢……奴婢不知。” 跟随宋氏伺候的婢女脸色一冷,上前叱道:“大胆刁奴!这位乃是陵王妃。王妃问话,还不从实招来!” 小婢女虽是宁府家奴,可是到底是个身份低微的婢子,哪里见过这阵仗。她吓得身子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忙不迭的磕头请罪道:“王妃饶命!王妃饶命!” “说!画中人你到底识不识得?”宋氏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小婢女垂着头,脸色煞白,嘴唇嗫喏了两下,颤声道:“奴婢……奴婢……”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王妃何必难为一个小婢女呢,有什么想问的,在下说给您听便是。” 宋氏应声回过身,望向来人:“如此甚好,那便劳烦宁小公子了。” 宁十三朝那小婢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褪下,随后弯着那双桃花眼,抬起手中的扇柄遥遥朝那画中的人儿一指,“不怕王妃笑话,这女子乃是我三叔倾慕之人,可惜啊,情深不寿……” 宋氏闻言,眸子微眯了下,宁十三的三叔,宁府的三爷,失踪十几年的那位…… 情深不寿…… 看来,这人怕不只是失踪那么简单。 “王妃对这女子如此在意,可是旧识?”宁十三语气懒散,似无意一问。 宋氏对上他的目光,淡淡一笑:“这等美貌,即便不是旧识,也该是让人格外在意的吧。” 见宋氏有意避过,宁十三倒也不再追问,只点头附和道:“自然。” “妾身出来的功夫久了,也该回去了,此番还多谢宁小公子了。” “不敢,王妃请便。”宁十三微微俯身,恭送她离去。 就在她的背影消失在小径尽头的瞬间,宁十三原本澄净的眸底霎时阴沉如墨。 他疾步离开竹屋,与身后的随从吩咐道:“去,给爷盯着点儿。” “是。” 宁十三脚步微顿,叮嘱道:“小心些,陵王府那位世子爷可不好惹。” “小的明白。” 而此时,那丹青之上的女子正夹着马腹,甩着马鞭,飞驰在去往四方城的官道上。幂篱上的轻纱随风飘扬,露出她尖翘的下颌。 终于,在傍晚时分,在四方城外的驿站,她看见了坐在草棚子底下优哉游哉喝茶的沈轻尘。 沈轻尘看见她,惊得手一抖,茶水撒了一身,站起身指着她喊道:“你怎么在这?!” 南梧瞥了他一眼,翻身下马,伸手替自己倒了杯,咕噜咕噜的灌了下去,才开口道:“半路出了点意外,我和船队走散了。” 沈轻尘脸色一沉,低声道:“有埋伏?” 南梧“嗯”了一声,没再多说,朝四周扫了一眼,问道:“花容呢?” 沈轻尘指了指驿站后头的马厩:“喂马呢!” 南梧闻言,睨了他一眼:“你倒是出息,让一个姑娘家去喂马,自个儿在这儿躲清闲。” “她现在哪里是姑娘家,诶你瞧!”说着他指了指远远走来,一身小厮装扮的花容继续道:“他这一身装扮,不去喂马那才叫奇怪!” 就在这时,走近的花容才看出眼前的人,忙小步跑了过来,低声道:“主子,您怎的在这?” 没等南梧开口,沈轻尘指了指天色,说道:“这会儿可不是说话的时候,还有一个时辰四方城便要宵禁了,咱们得抓紧时间进城了!” 南梧没再骑马,而是同沈轻尘一道上了马车。 花容挥着鞭子,轻车熟路的将马车赶上官道,一路朝着四方城疾驰而去。 天色渐黑,残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也隐没在夜幕之下。 灯火通明的陵王府,宋氏坐在园子里,琉璃宫灯映照着她略显沉郁的面容。桌上的清茶因着许久没动,早已凉透。那茶盏旁,放着一个泛黄的卷轴,宋氏复杂的目光正落在那上头。 “主子,世子爷回来了。”婢女轻声走上前,唤回她游离的神思。 宋氏闻言,低声吩咐道:“将人请过来。” “是。” 慕桓笙这几日公务缠身,又得应对着庶兄暗下的小动作,颇为疲惫。 眼下看见自家娘亲面色不虞,不由有些担心道:“母妃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宋氏摇摇头,朝候在一旁的几个婢女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 见婢女远远退下,宋氏才再度开口:“今日母妃去了宁府,在那看见了一副丹青。” 慕桓笙有些不解:“丹青?” “对,一副宁家三爷亲笔所绘的丹青。”宋氏看着他,一字一顿道。 “可是那丹青有何不同之处?” 宋氏点点头,半晌,说道:“那丹青画的是那位姑姑。” 能让宋氏称得上姑姑的,便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南梧。 慕桓笙一时哑然,沉默了一瞬,才再开口:“母妃的意思是,宁三爷与姑姑是旧识?” 宋氏摇了摇头,悠悠叹了口气:“怕不只是旧识那么简单。宁家小公子说,丹青上头的人是宁三爷的心上人。” 慕桓笙虽面上不显,可眼神到底透出了两分震惊之色。 可宋氏的话还没完,她将桌子上的卷轴递给他:“尽是这些还不止,母妃一直觉得之前东夷那位王爷眼熟,今日才想来,他与宁家那位竟是像了九分。” 慕桓笙接过卷轴,缓缓拉看,只见上头绘着一张与陆渐离一模一样的脸,只是那双眼下,比他多了一颗泪痣。 “这卷轴……” 见他欲言又止,宋氏解释道:“这是当初母妃嫁人时,你外祖给我搜罗来的,一直和那些孤本一起,搁在嫁妆箱子里头。” 慕桓笙将卷轴小心的收起,递还给宋氏:“还望母妃锁回去,断不能再让人见着了。” 宋氏点点头,蹙着眉,有些担忧的开口:“你之前说过,圣人要姑姑进宫。这宁府……总归让人觉得不安心啊……” “母妃不必担忧,姑姑既然肯来,定也做了万全的准备。起风了,母妃早些歇着吧,儿臣先告退了。”慕桓笙安抚似的朝她笑笑,将她扶进了屋子。 可待眼前那扇门刚一合上,他那双原本沾着笑意的眸子便忽的幽暗下来。 part49.皇后薨了 http://.biquxs.info/

当初在无寿山的庄子里,陆渐离说的那句“我与你不同”,他眼下似乎明白了几分。 可是,真的不同吗? 他无法反抗南梧,是因着宿命。那么陆渐离,又是因着什么?! 万籁俱寂,偌大的东夷皇宫像是一个黑暗的囚笼,只有凤禧宫能让姜无期躲得片刻的安宁。可是,他如今却只敢在殿外远远站着。 殿内,陆非晚的呼吸早已微不可闻,苍白的面色已看不出一丝往日的鲜活。 茯苓跪坐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红着眼眶小声央求着:“主子,您醒醒,圣上他杀了左相,囚禁了太后,宫里那些碍眼的娘娘们也都被送走了,圣上他一直守着您呢,您醒醒,醒醒好不好……” 榻上的人似挣扎了许久,眼睫微颤了几下,才缓缓睁开。 茯苓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惊喜的唤了声:“主子!您终于醒了,奴婢去请圣上进来,您等着奴婢……” “茯苓……别……别去……” “主子,圣上他一直守着您呢,他就在殿外……” 陆非晚摇摇头,用尽了所有的气力抓住了她的手:“茯苓,我想回家,哥哥说过,他会带走我的……我怕我等不到他来了……你帮我求求圣上,让他放我走吧……” “是,奴婢记下了,奴婢会求圣上,放您回去。主子,您别怕,茯苓很快就去陪您……”茯苓忍着泪,紧紧握着她冰冷的手,试图让她温暖一些。 陆非晚轻咳了两声,笑着朝她摇头:“茯苓,我不怕。我不要你陪我,你帮我……帮我照顾好圣上,好不好……” 茯苓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她手背上,咬着唇点头应下:“奴婢遵命,奴婢会好好照顾圣上的……” 陆非晚轻轻笑了下,瞌上了眼…… “主子……主子……”茯苓颤声唤道,然而,榻上的人却再也不会醒来。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刀剑相碰的锵锵之声,茯苓似想到什么,猛的冲了出去,当看见陆渐离与大内侍卫缠斗在一起时,她紧紧攥住了拳头,朝园子里大喊了一声:“都住手!皇后娘娘薨了!” 这一声,似是夜半惊雷,震得所有人心头一颤。 姜无期猛的退后了一步,被身后的近侍一把扶住。 “圣上,王爷,皇后娘娘薨了,您二位还要在此时刀剑相向吗?”她重重的跪下,颤声问着这东夷最尊贵的两个男人。 姜无期面色惨白,一把挥开身后的人,踉跄着冲进大殿。 痛苦的低吼从殿内一声一声传了出来,在这空荡荡的皇宫里,不断的回响。 陆渐离扔下手中的剑,挣开紧闭的眼,一步一步缓缓走向殿内。 “王爷,小姐她说,她等您接她回家。”茯苓没再唤陆非晚主子,而是像她没出嫁时那样,称她一声小姐。 陆渐离抬手,拍了拍的肩膀:“茯苓,辛苦你了。是本王……来晚了……我这就接她回家!” 说罢,他抬步绕过眼前那个百鸟朝凤的金丝屏风,居高临下的看着殿内死死抱着她妹妹的男人:“姜无期,拿开你的脏手!” 姜无期闻声,手臂收的更紧了些,他双目赤红,冷冷的看着陆渐离:“晚儿是孤的皇后,你不能带走她!她生与孤同衾,死,也要与孤同穴。” “呵!”陆渐离冷笑一声,抽出袖内的匕首:“怕是要让圣上失望了,我陆渐离的妹妹要回家,没有人能拦得住。” 他似地狱爬上来的修罗,一步一步朝那个年轻的王逼近,就在他举起匕首的时候,大殿门口冲进来一个青色锦袍的男子,他高喝一声:“住手!你忘记你答应过先皇什么了吗?!” 说罢,他疾步冲了过去,一把夺下了他手中的匕首。 “我知你心疼皇后娘娘,可今日若是娘娘还在,她能看着自己的兄长为了她弑君吗?!陆渐离,清醒些!”那男子紧紧扣着陆渐离的肩膀,试图唤回他的理智。 “薛丞相再喊谁?曾经的摄政王陆渐离早就死了……”他淡淡看了薛璘一眼,续道,“你眼前的陆渐离,只是陆非晚的哥哥!” 薛璘从没见过眼前的人露出过如此神情,他记忆中的陆渐离,永远是战场上的冷血杀神,眸子里是俾睨众生的傲然。 可此刻,陆渐离站在她面前,眼里的绝望如同一潭泥沼,拖着人不断下沉。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原本那些百姓大义,忠君之道,都生生哽在喉口,一个字也说不出。 陆渐离见他挥开,冷眼看着姜无期:“圣上,你的墓穴里会有你的三宫六院,而非晚,她该得个清净。别逼我,放手吧!” “孤不放!就算你杀了孤,孤也……” “圣上!”茯苓跪在他身前,打断了他的话,“小姐她让奴婢求圣上一件事儿。” 姜无期眸子一颤,别开头:“孤不想听!” “圣上,您得听。”茯苓重重将头磕在地上,“小姐她求您,放她走,小姐她想回家,她一直在等王爷来接她……” 姜无期将头埋在陆非晚的颈窝里,温热的眼泪落在她冰冷的身体上,他像只受伤的小兽,摇头低吼着:“不……孤不答应……孤不准……” “圣上,这是小姐最后的请求了,求您应了吧……求您应了吧……”茯苓一下一下的朝他磕着头,直到她额头渗出刺眼的血色。 姜无期终于放开了手,他说:“茯苓,别磕了,孤应。她要的孤都得给她,她最疼你,孤得替她好好找看你,你起来吧,孤放她走……孤放她走……” “谢,圣上……” 姜无期将陆非晚轻轻放在了榻上,他伸手虚抚过她的脸颊:“晚儿,等着孤,孤就来陪你……” 说着,他猛的抽出陆非晚头上的金簪,朝心口猛的刺去,可就在金簪刺入胸口的一刹那,陆渐离一脚将他手中的金簪踢飞。 姜无期跌坐在地上,绝望的看着他:“为什么?!为什么不让孤随她去?!为什么!为什么!” 陆渐离双手揪过他明黄色的衣襟,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一字一顿道:“因为你不配!” “姜无期,你就是个孬种!非晚她那么怕被束缚的姑娘,却为你放弃了自由,在这深宫之中,守了你五年。而你,她活着的时候,你冷落她,如今死了,你也不肯放过她,还要拖着她背负祸水的骂名?!” “孤没有!”姜无期嘶吼着反驳。 陆渐离将他抵在墙上:“你有!你不计后果的肃清左相势力,动摇了朝堂根基,还想将这一切抛下,随她同去。你把朝政视为儿戏,把百姓置于水深火热,你从没为她想过!如果百姓知道,他们所受的苦难皆因非晚一人的死而造成,那么她将会背负多少骂名。” “你的心里,想得只有你自己!”陆渐离松开手,看着他颓然的跌坐在地。 他是想杀了姜无期的,可是,百姓何其无辜,她的妹妹何其无辜。东夷的江山,不能败在她妹妹手里。他的妹妹,一生善良仁慈,该是东夷万民口中称颂的淳婉皇后,而不是遭人辱骂的亡国祸水。 陆渐离不再看他,直直的走向陆非晚,俯身将人温柔的抱进怀里,似是诱哄一般:“非晚,不怕,哥哥接你回家……” 陆渐离走到门口,回望了跪在殿内的茯苓一眼:“茯苓,你可随本王回去?” 茯苓叩首:“王爷,奴婢答应了小姐,要替她照看好圣上。” 似是意料之中,陆渐离点了下头,便飞快的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晚儿……”姜无期凄然一笑,喷出一口血来。 薛璘一惊,朝身后的近侍大喊一句:“传太医!” 而此时,远在四方城的南梧猛地惊醒,她捂着有些发慌的心口,缓缓坐起身。 睡在外间的花容听见了声响,轻声唤了句:“主子?” “没事,你且睡吧。”南梧重新躺下,闭上眼,脑子里全都是方才的梦境。 一个陌生的男人,挡在身穿明黄色的王身前,他胸口插着无数只冷箭,殷红的鲜血似舍子花一般,绽放在他的衣襟上,看得教人心悸…… 她瞌着眼,躺在榻上,一直到天光大亮。 花容见她面色不太好看,一边替她束发,一边问道:“主子可是心有担忧?” 南梧看了她一眼,没等开口,就听门外传来沈轻尘的声音:“花容,开门。” 沈轻尘端着个餐盘,上头摆着两碗清粥和几样小菜。花容识趣的关上门,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便听他开口道了句:“京都来消息了。” 南梧抬头看向他:“八荒传来的?” 沈轻尘微顿了一下,摇头说道:“不是,是陵王世子。” “他?”南梧闻言,微楞了一下,“传了什么消息?” 沈轻尘抿唇,沉默半晌,攥着扇柄的手紧了又紧,一字一句道:“他说,在宁府看见了你的丹青。” 南梧眸色微暗,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你别忧心,这世上相似的人甚多,他们不一定能认得出你来!”沈轻尘急急说道,不知是在宽慰她,还是在宽慰自己。 南梧喝了一口粥,淡淡出声:“即便认出来了,又有何妨?我虽欠他的,可却不欠宁府的。” 沈轻尘闻言,微松了口气:“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 part50.进京 http://.biquxs.info/

出了四方城,一路向东,便能看见京都气势恢宏的城门。 入城的人流络绎不绝,一辆乌蓬双辕的马车夹在其中,摇摇缓行。 马车上,一个身着锦缎长衫的公子正悠然坐在车上,手上还摇着把坠着青玉骨的折扇。那一副活脱脱的散仙模样,在这熙熙攘攘的街头甚是惹眼。街边走过路过的姑娘夫人瞧见他,总要回头儿再瞄上两眼。 车上的人也不吝啬,浑然未觉一般,大大方方的坐在那儿,由着人打量。倒是马车里头的人被这视线惹得心燥,有几分坐不住。 “都说京都的小姐们知书达理,金贵得很,依奴婢瞧着,着实没比咱们花城那些小娘子们好上几分……”花容拧着眉头,把车帘狠狠撂下,小声与自家主子抱怨。 谁想,这话音儿刚落,一个香囊“咻”的从车窗砸了进来,准准儿的落进她怀里。 花容脸一黑,一把抓过香囊,掀了车帘子就扔在了外头的人身上:“三爷还是里头请吧,这才刚入城就有香囊砸进来,若是再走上一圈,怕是就要有人拦车求亲了!” 沈轻尘倒是浑不在意,拿着扇柄一挑,将香囊从身上扒拉下去,觑了她一眼:“小丫头懂什么,爷这叫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呵。”花容撇撇嘴,翻了个白眼,径直坐到车辕上,“是是是,奴婢不懂,可是奴婢知道,在这么闹下去,主子可就要暴露了!” “小花容,我看你这胆子是越发肥了,还敢教训起爷我来了!真真是欠管教了!”沈轻尘眯着眼,举起扇柄敲了下她的脑袋。 花容自知理亏,捂着脑袋没再呛声。 沈轻尘见她吃了瘪,也没再开口难为,得意的钻进车厢里。 刚一坐稳,就见南梧目光淡淡的扫过来:“沈三公子教训起我的人来,倒是顺手的很啊……” “阿梧真是偏心啊!她是你的人,我就不是你的人了?!”沈轻尘语气虽幽怨,可望向她的眸子里却是带着笑的。 南梧看了他一眼,别过头去:“依我看,看欠管教的是你才对。说了多少次了,阿梧可不是你该唤的,你得称我一声姑姑。” 沈轻尘没应声,嘴角虽勾着,眼里头的笑意却沉了一半。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花容惊喜的呼声:“主子,柳意来接咱们了!” “让她上来,我有事儿交代她。” 柳意许久没见自家主子,进了车厢忙跪在南梧身前,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柳意见过主子。” “起来吧,坐下回话。”南梧拍了拍身边的软座,见她坐稳,续又问道,“赵公公一行人眼下在何处?可进宫了?” 柳意摇摇头:“未进宫,眼下落脚在京郊外的十里亭,已经停留三日了。” 南梧闻言,轻挑了下眉。这赵公公是圣人近侍,向来是揣度圣意的好手儿。他不敢进京,想来是因着圣人交代他的事儿办砸了,怕丢了小命儿。由此看来,这圣人和赵公公必不是想杀她之人,倒是那位都统大人,不只是谁里头的索命刀…… 思及此,她唇角划过一丝冷意,吩咐道:“柳意,你想办法把我入城的消息传到十里亭去,记住,要只传到赵公公一个人的耳朵里。” “这……”柳意咬了咬下唇,眸中忧虑重重,“主子,那埋伏万一是……” 南梧端起桌上的茶盏,轻呷了一口,说道:“我心里有数,你照做便是。” “是。” 而此时的东夷长安城与南楚京都的热闹截然相反。 正阳街上是满目的白幡,白绸随风起起落落,纸钱洋洋洒洒的铺满了整座长安城。 低沉的哀乐从皇宫之中悠悠传出,随之而来的是一座金丝描凤的棺木。那棺木被三十六个力士稳稳抬着,后头随了长长一队穿着白色丧服的宫人,缓缓朝城外的皇陵行去…… 然而,本应安睡在棺木中的淳婉皇后,眼下却躺在一副冰棺之中,由着一队玄衣人马护送着进了南楚边境。 陆渐离骑在马上,走在最前头,眸色黑沉的看着前路:“她进京了?” 阿百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自家主子问的人是谁,忙点头应道:“进了。” 陆渐离看了一眼身后的冰棺,吩咐道:“换装,我们也进京。” 阿百心中一惊,刚想出声阻止,可是却被陆渐离冷厉的眼神骇得张不开嘴,只好讷讷作罢。他知道,娘娘对于主子来说,意味着什么。进京找南掌柜,也许是复活娘娘最后的一条路。可是,南掌柜真的会出手么…… 翌日一早,京都城外,一直徘徊在十里亭的犹疑不前的人马终于动身进城了。 护卫都统骑在马上,走在队伍最末,眼神一直不解的盯着前头的马车。他实在想不明白,一个胆小怕死的阉狗为何会突然改变决定,进宫复命。 难道是他得了什么消息? 不不,不可能!他的人一直守着那阉狗,况且,他根本不知道这一路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罢了,先随他进宫就是。 一行人行至宫门口,就地候命。赵公公带着四海,同护卫都统一同朝二重门走去。 刚一进门,就见甬道上候着个熟悉的身影…… “主子!”四海面上一喜,却碍着人在宫中,忙收了声。 可这不大不小的声音却似一声惊雷,炸得身旁的人面上一凛。护卫都统鹰眸一眯,步子迈的飞快,直冲到那人身前,咬牙切齿道:“南掌柜真是好本事,一招金蝉脱壳着实让在下佩服!” 南梧风轻云淡的看了他一眼:“大人说笑了,奴家不过小女子,身无长处,可没有大人口中的那份儿本事。” 护卫都统虽说官职不大,可是也不知一般人敢凭白呛声的,胸中本就满是戾气,眼下被她这模样一刺,直觉羞辱,当即冷笑一声:“南掌柜这话大可留到圣人面前再说,且看圣人是相信你,还是相信本官。” 南梧低低一笑,眼神轻蔑的看着他:“哦?听大人这意思,是要到圣任面前告上奴家一状,让圣人为你做主?” part51.可在你意料之中 http://.biquxs.info/

这告状本就是妇人行径,被她这阴阳怪气的说出来,更显羞辱。 护卫都统被激得脸色青黑,却又不敢在这宫闱之中放肆,一双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南梧眼神轻飘飘的收回来,沉了笑意:“正巧,奴家也有冤屈要与圣人一诉,大人可千万不要怪罪奴家才好啊!” “呵!本官遵的是圣旨,吃的是皇粮,还怕你一个狡诈妇人的诡辩不成?!” 狡诈妇人?! 南梧的暗啧了一声,抬起眼,目光清冷,似出鞘的利刃一般直直压向他:“既然大人说奴家狡诈,那不如大人给奴家解释一下,为何您放着四方城的平坦大道不走,偏要带着奴家一行人走那四面埋伏的水路?大人您可是想要奴家的命?” “一派胡言!”护卫都统闻言,随即厉声道,“本官领圣上之命去护送尔等进京,又如何会害尔等性命?!”他面上端的是一派凛然,可是剑柄上的手却是攥得青白。 “为何……”南梧垂眸一笑,“自然是有人不想让奴家进宫,想挡了这圣人的长生路了。” 蛇打七寸,诛人诛心。 南梧说罢,便对着走来的赵公公行了个半礼:“这几日劳累公公挂心了,一会儿面圣,奴家自会请罪,定不连累公公受过。” 赵公公忙错身避开:“南掌柜不必多礼,这路上是非曲折,洒家看得明白,圣上自然也会明白。” 说罢,他觑了一旁的护卫都统一眼:“都统大人,咱们已在城外耽搁多日,如今南掌柜已平安归来,咱们还是速去面圣复命的好,大人以为呢?” “自然。”护卫都统眯着眼,深深看了他一眼。 乾清宫,正阳殿。 楚元帝坐在上首,垂眼看着殿上的三人,手指嗒嗒的敲打着龙头扶手。 “听闻尔等路上遇了埋伏?”楚元帝眼神自他三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都尉统领身上,“张巡,你给孤来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张都尉眉心微跳,上前一步,单膝跪地禀道:“禀告圣上,下官奉命护送赵公公与南掌柜回京,途径长宁镇时,遇山石拦路,在前往四方城时改水路行进,半路遇见了一伙埋伏。但是,奇怪的是埋伏之人并未多加伤人,反而像是故意打乱下官的部署……” 说到这,他看了南梧一眼,又继续道:“下官怀疑,这埋伏之人是有人故意为之,为了扰乱下官判断,故意趁机逃脱。” 哟,真好一出恶人先告状啊! 南梧心下轻嗤一声,面上依旧无波无澜,仿佛眼下这事儿与她半点儿干系都没有似的。 楚元帝拢了拢绣着龙纹的袖口,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的赵公公:“顺喜,张都尉的话你都听见了,你可还有什么要回禀的?” 赵公公低眉顺眼的上前一步,躬身道:“回圣上,奴才有。” 楚元帝:“禀。” “奴才以为张都尉所言有所偏颇。”说罢,他眼神不善的觑了一眼张巡,“奴才是受圣上所命,护送南掌柜进京,一路不敢有丝毫懈怠。原本奴才与张都尉商议的路线是走旱路,却不想有人暗中作梗,假传消息,说遇山石拦路,迫使奴才一行人不得不走水路。而张都尉,从头到尾都不曾核实消息,昨日奴才私下查探,发现当初传信的人不知所踪。” 闻言,楚元帝眼神一厉:“张巡,此事可是真的?” 张巡压根没想到,赵顺喜一个只懂得看眼色献殷勤的阉狗,竟还不动声色的去留意这些。 他后背不由冒了汗,喉结动了动,干巴巴的回道:“是有此事,不过……” 这不过刚落了音儿,就被赵公公打断道:“张都尉别急着辩白,洒家这儿还有话没禀完呢。” “圣上,方才张都尉暗指南掌柜有意趁机逃脱,可依奴才看,并不是这么回事儿。” “那日在水上遇埋伏,黑衣人虽数量不多,但功夫却好得很。但奇怪的是,他们在与护卫周旋时,倒没真刀真枪的伤人,可是,这刀刀却都是朝着南掌柜去的。奴才眼界虽窄,可也看得出,这很明显就是有人想置南掌柜于死地……” 张巡闻言,心知不妙,忙跪地道:“圣上明鉴啊!赵……赵公公这话可就是在污蔑下官了!下官一心替圣上办事,与南掌柜近日无怨,远日无仇的,如何会做出这种事情呢?!” 楚元帝凝视着张巡,目光由冷厉渐渐变成了嘲讽:“张巡,你觉得孤老了是吗?” “下官……下官……” 即便是利齿不见,利爪不再,老虎终究还是老虎。 在楚元帝的威压下,张巡浑身发抖,冷汗不断的从额头上滑下来。 “来人,请张大人去监察司喝杯茶。”似乎是意料之中,除去那句嘲讽,楚元帝甚至连一丝怒容也没露出。 张巡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拖出了大殿,一旁旁观的南梧,却连一抹嘲讽的目光都懒得给他。 楚元帝饶有趣味的看着南梧:“这结果,可在你意料之中?” 南梧眼观鼻,鼻观心的恭顺道:“奴家只是小女子,不敢妄自揣度圣意。想来圣上向来英明,自是不会让小女蒙冤的。” 楚元帝似乎对她这番说辞很是满意,噙着笑,走下高台:“孤早就料到你是个聪慧的。来,你且孤过来吧。” 说罢,举步朝殿外走去。 上清殿,炼丹房。 玄苦正端坐在案前择选药材,见楚元帝驾临,忙站起身,双手合十,打了个佛礼。 “大师不必多礼。”楚元帝命人将他扶起,随后指了指身后的南梧介绍道,“这位就是孤跟大师提起过的,那位有本事让人长生不老的奇女子。” “阿弥陀佛,女施主,我们又见面了。”玄苦朝南梧和煦一笑。 南梧虽不知玄苦为何会这般机缘巧合的出现在这儿,但还是与他还了一礼。 倒是一旁的楚元帝挑了挑眉头:“你们二人识的?” “禀圣上,奴家机缘巧合,曾在玄苦大师寺中借宿过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