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权臣遮天下》 正文 第一章 陌上人无双 古语有言: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正值夏季,江南的雨,细细绵绵,难舍难分的纠缠着,落在行人的眼睑上,似乎也显的格外轻柔迟缓,更仿佛是情人温柔的轻抚。 路边的小摊大多撑起了自家的伞,在这古朴的街道上,衬的尤其静谧,古人笔下的江南,大多便是这韵味罢。 远处,一把油纸伞朦胧在这绵绵细雨中,如雾里看花一般,看不真切。 雾气氤氲,那人影渐渐走近,一瞬间,时间似乎停止,凝固在这一刻,满目中,尽是那人冷冽的眸子。 “帝都,不过如此。”萧何冷冷的声音传来,在这静谧的古道上听起来,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让人觉得不过是昙花一现,一不小心碰一碰,就会消逝在这弹指之间了。 “公子,今日舟车劳顿,不如先找一客栈歇息如何?”身后的书童,画意,一边为萧何撑着伞,一边轻声问道。 “那便如此吧。”点点头,萧何向前走去,黑色滚金长袍衬的他本就冷冽的俊颜更显冷清。 唉,公子他……果真是变了…… 画意苦笑,看着萧何的背影,眼里尽是心疼。 “你们听说了没有,那位新晋的状元今天来帝都了!”刚踏进客栈,便听到说书人微微带着激动的声音。 萧何的眸子轻轻一闪,兀自倒了一盏茶,低垂的眸色被羽睫遮住,看不透他此刻的神情,修长白皙的手指握住了茶杯,白玉茶杯将他的手衬的更是骨节分明。 “那位状元,听说是淮安人士,年纪将将及了弱冠,却在殿试之上,堪称横扫千军,素手一挥,便将一众自命不凡的才子给比了下去。” 说书人手中的扇子此刻大开着,说的唾沫横飞,眉飞色舞的。 “这么说,这位状元那可不是文曲星下凡了?”底下的客人不屑的说道。, “那可不是!!老朽夫人的妹妹的小姑子的媳妇的堂哥当初可是殿试时守在一旁的侍卫,看的真真的,自然不会有假!”说书的老头急了,生怕别人不相信他,说的声音越来越大。 惹的一旁的萧和皱了眉头,画意看到后,想要上前去呵斥,却被萧何抬手阻止。 “初来此地,切忌惹事,”萧何淡淡的说道,一张如同刀刻般完美的脸庞面无表情。 “切忌惹事?兄台可真是谨慎啊!”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温热的风,瞬间,萧何握着茶杯的手俶而收紧,一双眸子里闪过杀意。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身边的,他竟然没有察觉,该死! 袖子中的银针已经随时准备毙了那人的命,谁知,那人却不动声色的握住了他的手。 段衡那小麦色皮肤的阳光脸庞最先映入眼底。 “兄台,打打杀杀的非英雄好汉,见血了的话岂不是……”声音戛然而止,段衡愣愣的看着萧何。 一张冷冽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薄薄的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直线,白皙肤色并不显的病态,反倒有种温润公子的感觉,然而,他那双太过于锐利的眸子,将他周身的气息变得太过于冷凝。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句话蓦然出现在段衡的脑子里。 段衡的眼睛愣愣的看着萧何,似乎呆住了。 “看够了吗?”低沉冷漠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萧何的眸子没有一丝温度,冷冷的望着段衡。 不过,下一秒,萧何目光瞥见一个红色身影,眼眸一闪。 该死,那个女人怎么也来这里了!心里暗骂。 突然,萧何看着段衡,嘴角扯出了一抹笑意,绝艳惑人,长臂一揽,段横猝不及防的被萧何拉了过去。 “嘭”的一声,段横被萧何按到了桌子上,萧何的身子压在了段衡的身子上,两个人的姿势此刻无比暧昧。 段衡甚至能够清晰的闻到萧何身上那淡淡的清幽香气,以及听到萧何的心跳声。 清咳一声,段衡脸色可疑的红了红。 “你……你别这样,我……我不是断袖!”段衡说着就想着把萧何推开,谁知,萧何却纹丝不动。 而且,嘴角的那笑容依旧没有褪去。 “可是……我是断袖啊……”萧何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够被那个红衣女子听到。 听到萧何说的话,红衣女子的身子僵硬住了。 蓦然,发了疯一样的朝萧何这边跑过来,一双眼睛都红了。 “萧何!你……你真的是断袖?”红衣女子的手,指着萧何和段衡,指尖颤抖不已,声音哽咽。 一双眸子,更是幽怨的看着萧何。 “是啊,我是断袖。”萧何笑着从嘴里吐出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红衣女子的眼泪顿时簌簌的掉下。 转头,又深深看了一眼萧何,咬着已经有些发白的唇,快步向外面跑去。 在红衣女子踏出门的那一瞬间,萧何嘴角的笑容消失了,周身的气势顿时变得冷漠。 不管还在桌子上有些发懵的段衡,大步向楼上的包厢走去。 段衡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萧何的背影,突然,醒悟了似的,拍了一下脑袋。 原来如此,那个黑衣男子恐怕是被那个女子纠缠上了,所以才谎称自己是断袖。 可是,也不用这么点背吧,他段衡就这么莫名其妙做了挡箭牌,真是…… 最后,段衡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此人不一般,自己还是莫要去招惹的好,那位冷面公子,一看就是不近人情之人,自己还是快快离开这是非之地才是。 段衡眸光一闪,转身离开客栈,看来,日后这帝都,可就要变天了。 厢房内。 雾气氤氲,袅袅的轻烟朦胧了屏风后的人儿。 “哗啦……”一声扬起水花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打破了室内的沉静。 萧何闭着眼,长睫轻轻颤抖,墨发未束,随意的散开,浴桶下的身体,被层层梨花花瓣覆盖住,只露出一只肩膀,似上好的白玉经过精雕细琢般的无暇。 雾气将她的脸庞柔和,显的不再那么冰冷。上天似乎格外偏爱这个男人,把那种连文字都叙述不了的美,完完全全烙印在了他的身上。 然而…… 萧何面无表情的起身,披上外衣,站在镜子前。 一双眸子盯着铜镜里的自己,目光再次冰冷下来,镜中的人儿有着犹如幽兰般恬淡的气息,然而,前提是忽略掉她眼里的冰霜。 不男不女的身子,连自己都没有办法看下去…… 萧何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看向自己胸前的裹胸布。 没错,她是女人。 因为她是女人,所以不能接受那个红衣女子,一年前,她无意中救了那个女人,于是,这个女人一直纠缠她到至今,而这个女人,叫做慕清绾,是当今皇上的妹妹,皇家的公主。 知道了她的身份,其实,那一刻,她很想杀了她,可……那个女子也是无辜的,她不能因为个人的恩怨迁怒他人,这样,和那个狗皇帝有什么两样? 一滴清泪“吧嗒”一下,滴到了地上,似乎破碎了。 公子本是娇客,奈何,身不由己,她只能褪了红装,裹上一袭长袍,束起青丝,日日与兵书,权谋之术相伴。 一切,都败那个皇帝所赐! 敛下眼里的痛意,再次睁眼。已经恢复了云淡风轻,仿佛刚才眼里一闪而过的恨意,只是一副幻象。 “公子,宫里的公公已经来了,皇上请您去宫中面圣。”门外,画意的声音传来。 萧何嘴角冷冷一勾,“好,我马上就出去。” 没错,刚刚在大厅里众人议论纷纷的状元,就是她。 她想要杀了皇帝让他生不如死,首先便是混到他的身边,捏造一个普通人家作为她的身世背景,再去考取状元,面见圣上,这无疑是一个最安全的方法 毕竟,一个无身世无背景的人才,远远要比一个身世背景雄厚的人要好掌握的多。 萧何再次看向镜中的自己,一袭黑衣,神秘高贵,却又内敛沉稳,眸子深邃,嘴角轻抿,恰恰是那皇帝最喜爱的文臣形象,内敛,不躁。 为了这皇帝,她可是下足了功夫,如若再钓不到这条鱼,恐怕……也是说不过去了吧…… “萧状元可真是仪表堂堂,就连奴才见了,都觉得眼前一亮。”在萧何踏出门的一瞬间,刘公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只见萧何一身黑衣,低调内敛,如玉般的脸庞上尽是一派冷凝,青丝三千,仅仅束了一条黑色丝带,飘逸洒脱,紧抿的唇,第一眼就让人觉得此人不好相与,然而,他的周身萦绕的贵气,却让人无端想去探求他那冷凝冰霜的心。 饶是萧公公这样见过各色美人,也不由感慨了出来。 “公公谬赞,请代为指引,我等去面圣即可。”萧何疏离却又不失礼仪一笑,将为人臣子的谦逊尽数拿了出来。 纵然只是一个宦官,却也要好生相与才是,现在他的身份,是“穷苦人家的书生”,端的虽然是气质不凡,却也要谦逊有礼。 做戏,便要作足全套,何况,这个刘公公,也许就是皇上派过来试探她的,如若她表现的不让皇帝满意,也许……她永远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正文 第二章 公子本娇客 刘公公眼里闪过一抹赞赏,这个年轻人果真不一般,一般人做了官,大多沾沾自喜,而这人,竟还如此谦逊,当真不一般。 看来,皇上这次果真是得了个人才。 刘公公眼里一闪而过的赞赏没有逃过萧何的眼睛,低垂着眸子,萧何眼里闪过一抹讽刺,呵,果然是皇帝派过来试探她的,这个皇帝的城府,果然深沉不见底 看来,自己以后只能加倍小心了。 袖中的手不自觉握成了一个拳头,萧何掩饰住眼里的杀意和恨意,跟着刘公公走上了马车,一切的一切,正如同萧何计划的,按部就班的进行着,马车开始在街道上前行,地上的落叶在车轮的摩挲下,发出沙沙的清脆回响,古道上的行人渐渐消散,萧何透过轿帘,看着这古道长街,心中思绪翻飞,终还是闭了眼,不去聆听那悲凄的怅惘……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驶进了皇宫,萧何睁开眼,修长白皙的手轻撩起轿帘,眼光所极之处,皆是一派大气华丽。 眼里闪过一抹讽刺,当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穷人有的冻死,有的饿死,而这皇宫,修的如此华丽,那皇帝恐怕亦是夜夜笙歌,酒池肉林,好不快活。 萧何垂下眼,掩去了眼底的讥讽。 “萧状元,请下车吧,圣上在御书房。”刘公公率先下了马车,恭敬的对萧何说道,混在宫里几十年,他自然看出了这年轻人绝非池中之物。 “有劳公公带路。”萧何下了马车,疏离一笑,眼里没有温度,黑色发带被风肆意吹起,更加衬的她美如冠玉,眉如墨画,鬓若刀裁。 恐怕这时,就算是她亲口说出来自己是一个女子,也没有人会相信吧。 刘公公深深看了一眼萧何后,带着她向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萧何极力控制住自己的眉头,不让它皱起来,推开门的那一刹那,萧何眼角扫到了那一抹白色身影,迅速低下了头。 袖中的拳头,紧紧的攥了起来,她怕自己眼里的恨意流露出来,那,多少年的韬光养晦和隐忍都白费了。 不知过了多久,萧何启唇道:“草民萧何,拜见吾皇。” 未跪下,只是躬着身子。 不过萧何知道,他不会计较这个。 果然,只听那人轻笑着问:“哦?萧何?哪个萧?哪个何?” 萧何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抬起头来,一双眸子深邃,看不到底。 “满目萧然的萧,奈我如何的何。”萧何嘴角的笑意,似笑非笑。 神秘却又带着风骨。 刘公公急了,原本他以为这年轻人是个内敛沉稳的,没想到现在竟然如此大胆,连“奈我如何”这样的话都能说的出口。 不停给萧何使眼色,让她给龙椅上的皇帝赔罪。 却没有想到,萧何依旧是那么直挺挺的站着,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了大罪。 良久,只听一声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果真是少年英才,萧状元果真是和他人不同。” 慕初然一双眸子深邃的望向萧何,眼里闪过一丝兴味。 这个人,有意思,天下几人敢对天子说一句“奈我如何”此等大逆不道的话,恐怕,只有眼前这人敢了吧。 不过,奇异的是,他竟然心里不生气,这倒是让慕初然自己心里也是有些意外的。 真正有学识之人,自当低调内敛,却不应该把锋芒尽数遮掩掉,萧何的谈吐作为,正好对慕初然的胃口,内敛却又带着势不可挡的锋利,正如同一把上好的剑,不出鞘是一派黯淡,但,出鞘便是风华万千,直迫人的命脉。 慕初然斜靠在龙椅上,一身白色长袍,愣是被他穿出了几分邪魅,骨骼分明的指,把玩着一枚白玉扳指,目光淡淡的看向傲立不动的萧何。 “传朕旨意,自今日起,萧状元便任翰林院侍讲学士一职。” 慕初然一边说着一边看看萧何的反应,萧何垂下眸,淡淡的说了一句“微臣谢过皇上。” 自始至终,萧何一直都把态度摆在了一个沉稳的定位上,没有所谓的阿谀奉承,也没有所谓的故作清高,就是那么淡淡的,如同清水一样寡淡。 慕初然眸子里闪过一抹异色,此人,果然不简单。 当真只是出身寒苦之家吗?一般读书人又有几个他这样的气度? 恐怕,举世难寻吧。 这个人,看来自己真的要好好查查了。 “爱卿,过来。”慕初然突然勾起唇角,俊美的脸庞上带着让人沉醉的笑意。 而抬头看了一眼慕初然的萧何,不由在心里暗骂:狗皇帝,摆出那么一副模样给谁看?笑的跟花楼里的小倌似的,还真当她萧何是嫖客不成? 不过,身为“爱卿”的萧何,还是乖乖的走到了慕初然的身边。 在离慕初然还有三米左右的距离时,停下了脚步,她还是不想和这人近距离接触。 这样,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不过,虽然隔着三米远,萧何依旧能够闻到慕初然身上那淡淡的檀香木味道,正如同他的白衣一样,透着让人安宁的气息。 然而,萧何却浑身紧绷着,她不知道这皇帝把她叫过来做什么,心里更是在不断思量着慕初然的用意。 “嗤,站的那么远做什么?朕又不能吃了你,过来。”慕初然笑了出来,好笑的看着萧何那浑身紧绷的样子,眼里尽是笑意。 方才还那么镇定自若的人,这时候竟然浑身竟然紧绷成这个模样,可真是有趣。 当然,如果慕初然知道,萧何是因为厌恶他,所以靠近他都会厌恶的浑身紧绷的话,可能就不会觉得有趣了吧。 萧何听到慕初然,心知自己不能把自己的厌恶表现出来,便故作落落大方的走到了慕初然的身边。 微微躬身,道:“不知皇上令微臣近身,所为何事?” 慕初然起了身,萧何这才发现,慕初然竟然比她高了一个头,萧何自己都有一米七左右,在女子中,算是高的了,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女扮男装都不被发现。 “把手伸出来。”慕初然那磁性的声音似乎带着蛊惑人的魔力,萧何想都没有想,直接把手伸了出去。 手上冰凉的触感传来,萧何低头去看,竟然是一枚白玉扳指,就是先前慕初然放在手心里把玩的那一枚。 萧何下意识的皱眉,这扳指,被这皇帝碰过,恶心。 可是…… 未等她拒绝,慕初然已经把那枚扳指牢牢的套到了萧何的大拇指上。 “戴着,便作为朕对你封官的贺礼。”一句话,已经让萧何没有任何立场拒绝了。 “微臣谢过陛下”萧何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纵然不喜,这逢场作戏还是要的。 慕初然盯着萧何的手,眼里闪过一抹异色。 不过,转瞬即逝,纵然是一向善于观察的萧何也没有发现慕初然眼底的那一抹异色。 “天不早了,爱卿回去吧,明日还要早朝。” 听到慕初然说这句话,萧何心里松了一口气,总算可以离开这里了,再在这里呆着,她觉得自己都有些控制不住局面了。 “微臣告退。”萧何行了一礼后,退出了御书房。 这皇帝,果真是个城府深沉之人,就连她,也颇为招架不住那皇帝的屡屡试探。 出了御书房,萧何突然觉得很累,胸口更像是压了一块巨石,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抬头,看向天,皇宫的天很小,四四方方的,果然啊,这皇宫就是一个华丽的牢笼,埋葬了多少人的青春,又磨褪了多少人的激情与鸿鹄之志。 唉,恐怕铅华洗尽后,留下的不过是风吹过后的那一抹怅惘与无奈吧。 萧何迎着夕阳的余晖,一步步走下层层台阶,有那么一瞬间,萧何产生了一种错觉,这台阶,是不是永远也走不完?毕竟,多少人的白骨和鲜血,才换来这皇宫的华美与磅礴。眼角微微湿润了,风吹来,萧何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窗前的慕初然一直注意着萧何的一举一动,注视萧何那略显萧瑟的背影,心里莫名滋生出了些什么。 转而,眼角又变得没有温度。 对着刘公公淡淡说道:“让暗门的人查萧何的身份,朕要的是滴水不漏。” 慕初然的声音很冷,不同于萧何的清冷,而是一种仿佛在寒冬腊月里的冰水里浸染过的冰冷,不复之前的清朗。 “是,不过……皇上,那萧何的身份在之前就查过了,没有问题,您……为何还要去查探一番?” 刘公公有些不明白,明明已经查过了,没有问题,为何还要去查一次? “任何一次都可能只是偶然,只有不断的确认,才是事实,更何况,此人不一般,安能信与焉?” 慕初然目光深邃,这,才是真正的他,温和面具下的他,冷酷无情,多疑,有人说,帝王,总是戴着一副别人看不到的面具,不过……也的确是这样,不是吗?高处不胜寒,恐怕那冷到骨子里的冰冷,只有慕初然一人能明白。 正文 第三章 朝堂显锋芒 “大人,朝服今日宫里已派人送来了,是否让画意给您送进去?”清早,天刚刚亮,画意便手里捧着宫里一早送过来的朝服,站在萧何的房外。 “拿进来吧。”萧何因为刚刚睡醒,声音略带一丝沙哑。 画意推开了门,脚步放的轻了一些。 “大人,先喝一杯水吧。”画意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给了萧何。 萧何接过来喝下,有些干裂苍白的唇这才恢复了些许色泽。 “大人,昨夜是不是又没有睡好?用不用找郎中来看看?”画意一边为萧何宽衣,一边有些担忧的皱眉,大人多年前,因为那事,便落下了个心病,常常会梦到过往种种,不得安眠。 “不必,多长时间了,我也习惯了。”萧何嘴角的笑容略显苦涩,其实,她没有那么坚强,她只是一个女子,如果当年不发生那件事的话……现年十八的她恐已经嫁人了吧。 “我的药呢,拿来给我服下吧。”突然想起来了自己葵水之期就在这几天,还是要先服下药比较好,以免到时候出了岔子,这些年,她也都是每月服用着抑制着月事的药,这种药对身子有损,她的身子也一直便患有体寒之症,手足常年冰凉。 “大人,这些年……苦了你了……”画意当初是宫里的一个宦官,得罪了宫里的贵人,被人追杀,萧何无意间救了他,是萧何数不多的信任之人的一个,不过,萧何是女子的这件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服下药之后,萧何敛起身上的脆弱,眸光一闪,又是那个冰冷的萧公子。 黑色的朝服穿在身上,萧何依旧同以往一样,将三千青丝随意束了一条发带。 “走吧。”萧何抿起了唇,走出了门,背影看起来有些萧条孱弱,毕竟,她,只是一个女子啊…… 皇宫。 金秋时节,宫里的花儿也大多落了,唯留下那红的似火的枫叶,萧何踩着满地的枫叶,一地殷红,显的格外的绝艳妖冶。 偶尔几片枫叶落下,落在了萧何的发上,再慢慢顺着她的发梢落下。 萧何目不斜视向前走着,来来往往的宫人,时不时朝萧何偷偷瞥一眼。个个都在心里道:这是哪位大人,好生面生,不过,好生俊朗啊。 勤政殿,历来是东潜国君王上朝之所,萧何刚刚走进秦政殿,便立刻引起了一众人的目光。 众人看着门前那逆着光的人,一身黑衣,似乎也遮不住他满身的芳华,如同画里的走出来的人儿一般,那一张俊朗到让人无法找出来词,形容的脸庞上,挂着一丝疏离有礼的笑意,他就那样站着,便把每个人的目光都吸引住了。 “这位是……”有大臣疑惑的问了出来,从来没见过这人,难道皇上新封了一个官员,没有告知他们这一群老臣? “鄙姓萧何,昨夜圣上新封翰林院侍讲学士。”萧何淡淡一笑,恰到好处,不邹媚也不会让人觉得狂妄。 一众大人了悟的点了点头,随后,各自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萧何,萧何也随他们打量,没有丝毫不自在的,甚至嘴角的那抹笑意,也不曾褪去半分。 “萧大人可真是独得圣上恩宠,皇上最喜欢的白玉扳指,竟然都赐了下来。”突然,一声不大不小的声音传来,却足以让勤政殿每个人都听到。 顿时,一众大臣的脸色都好看了,各个盯着萧何,眼里尽是揣测。 萧何的眉轻轻一皱,看向那说话之人,一张熟悉的脸孔映入了眼底,萧何这才记起来,这便是昨日在客栈时被她当作挡箭牌的人。 一时之间,萧何有些后悔昨日了,这人看来是个睚眦必报的主。 而那皇帝也不是一个好东西,昨日还偏偏赐给她一枚扳指,还语气里威胁她要一直戴着,今天,果然出事了,好个皇帝,竟然疑心如此重,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看来他是要给自己在朝廷中树敌了。 嘴角的笑容,不知不觉间转换为了嘲讽,真当她萧何是中庸之辈吗? “不知这位大人为何这般说,皇上心中,众臣平等,你我皆为这朝臣中一员,所做之事,也皆是为了国家与黎民百姓,如今您竟说皇上偏宠下官,下官斗胆请问大人一句,您是否在说陛下为君不公?” 萧何的话字字珠玑,值把段衡堵的无话可说。 萧何那双漆黑的瞳孔,似乎能把人的灵魂都吸走一般,段衡顿时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 讪讪摸了摸鼻子,这说皇上为君不公,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索性,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咳嗽了两声,看向大殿上的柱子。 本来,他也不是故意针对萧何,只是为了报昨日萧何把他当挡箭牌之仇。 现在意识到萧何真不是一个好惹的,也不再去招惹她了。 萧何面无表情的在大殿寻视一圈,眼里的寒意让人想狠狠打一个寒颤 没有人再去看萧何了,实在是那种冰冷的,仿佛冰一样的眼神太过于嗜血冷漠,让人连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皇上驾到……”宦官又尖又细的嗓音把所有人的思绪都拉了回去。 来人一身明黄色龙袍,头上带着金冠,慕初然嘴角挂着和煦的笑意,怎么看,都是一位仁慈的帝王。 然而,恐怕只有熟悉他的老臣才知道,慕初然的心,到底有多狠。 “臣等见过陛下。”一边说着,百官都跪下身子行礼,唯有一人,直挺挺的站着,丝毫没有打算跪着的打算。 慕初然的眼睛危险的眯了眯,昨日,这人没有跟他行跪拜之礼,他便不计较了,如今,百官皆跪拜,他却不跪,这是公然向他示威? 一双眸子明显就失了温度,冷冷的凝望着萧何,帝王的威压尽数彰显了出来。 一众官员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心里都在暗暗道:“这萧何好生大胆,初生牛犊不怕虎也不带这么找死的吧?” 萧何却丝毫没有注意到气氛的冷凝似的,依旧嘴角挂着一丝笑意,慢慢吐出了一句让众大臣想要吐血的话。 “微臣昨夜被狗咬了一口,今天腿上还没有力气,不能跪。”萧何说的太过于自然,仿佛是真事一样, 然而,这里的人,个个都是人精,怎么可能相信萧何这个蹩脚的理由。 所以,所有人都以为慕初然自然也不会相信,然而,事实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只见慕初然十分理解似的,点了点头。 嘴角也恢复了那抹笑容。 “没事,以后爱卿每日都不用跪了,当然,前提是……爱卿你每天都要被狗咬一回才行。” 慕初然一边说着一边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萧何手上的白玉扳指。 萧何也笑着点了点头,从头到尾,两个人说的话,别人听不懂一丝一毫,更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打的是什么哑迷。 不过萧何的面上虽然很淡定,但是,实际上,袖子里的手已经狠狠的握成了一个拳头。 该死的慕初然! 刚刚她说的被狗咬了,自然不是真的被狗咬了,而是,指昨天被慕初然半为威胁的收下了这枚白玉扳指,以至于今天被人差点算计了的事情。 萧何是在嘲讽慕初然耍心机。 而显然的,慕初然听出来了。 很无耻的又给了她一个威胁。 “爱卿你每天都要被狗咬一回才行。”这句话,分明就是在告诉她,以后她会被这皇帝天天找麻烦。 该死! 现在的萧何只要听到“爱卿”这两个字就恨不得冲上去把慕初然给撕了,一听爱卿就没好事,昨天他叫她爱卿,塞给了她一个扳指,今天他叫她爱卿,狠狠的威胁了她一把。 没有想到这皇帝竟是一个这么记仇的人,当然他记仇不要紧,要紧的是这皇帝还那么聪明,聪明到了她随意说一句话,都能被他猜出来她的实意是什么。 早知道刚刚就不说被狗咬了,应该说被一头猪给拱了一下才对,这样还能把那狗皇帝狠狠气一把,就算气不死他,也能膈应的他这一天都没有食欲。 萧何恨恨的心里想着,越想越来气。脸色也不大好看了,阴沉了下去。 看到萧何心情不好了,慕初然倒是十分不给面子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灿烂的不能再灿烂的笑容。 众臣这下子就呆了,印象中的陛下,从来都是一副笑面虎的模样,大部分时候都是笑呵呵的,然而,这时候脸上那么灿烂的笑容可真是稀奇了。 “咳咳,好了,都起来吧。”威胁过萧何以后,慕初然才发现他的一群大臣还在地上齐齐跪着,颇为不自在的咳嗽了两声来缓解气氛。 “慢着!”一声极其响亮的女声传到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慕初然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天,这个小祖宗怎么来了。 “绾儿,现在不是你能胡闹的时候!快回去!”慕初然皱眉,看着自己这一母同胞的妹妹,额头上的青筋都要跳起来了。 正文 第四章 城府深似海 这个妹妹,从小到大被父皇母后娇惯着,养成了这幅刁蛮任性的性子,没想到,现在竟然连闯入勤政殿,这种事情也做出来了,除了头疼,慕初然心里更多的是无奈。 正如同一个寻常人家的兄长,对待不懂事的妹妹一样头疼。 慕初然虽然为人冷血,但是,对他的母后和这个妹妹倒是真的好。 “我不!凭什么要我回去!这个负心汉负了我,为何我这个弱女子要回去,这个陈世美在外面风光!” 慕清绾是一点面子都不卖给慕初然,当场指着萧何的鼻子控诉着,眼神幽怨。 如果此刻的萧何不是当事人,真的会相信慕清绾的话了。 那逼真的演技,简直无可挑剔。 “皇兄,你要为绾儿做主啊!”慕清绾哽咽出声,眼眶都红了一圈,怎么看都是一副萧何是陈世美的戏码。 朝堂上一众大臣,个个噤声不言,实则都在暗地里偷偷打量着萧何和慕清绾。 皇家密事啊,不可说,不可说…… 萧何的眼里闪过一丝冷意,这个女人看来真的要纠缠她到底了,敬酒不吃吃罚酒。 “绾公主,微臣似乎不记得与您有何瓜葛。”萧何冷着脸说,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冷漠的可怕。如果,慕清绾识相就应该不再纠缠下去,阻挠了她的局,不管是谁,到头来,只有死路一条! 萧何的眼里闪过一抹危险的冷芒,自从女扮男装入了这朝堂,她就从未想过自己会善始善终,但,前提是,她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如果,在这条路上,有一个小小的石子,她也会毫不留情的踢开,佛挡杀佛,神挡杀神! “萧何,当初,你敢说,你没有救我?” 慕清绾泪眼婆娑的说着,一边说着,豆大的泪珠落下,“吧嗒”一声,落到了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格外的清晰。 萧何的拳头紧了紧,抿着唇没有说话,但是,脸色好看不到哪里去,当初,的确是她救了她,当时,慕清绾说要以身相许,她并没有放到心里去。 谁知,后来她竟一次次的追在她的身后,多少次,她也曾想把自己是女子的身份告于她,然,又恐被有心之人知晓,就隐瞒到了如今,谁知,竟演变成这幅情景。 “皇兄,当初,萧何,萧大人救了妹妹一命,妹妹曾说以身相许,当时萧大人并未应声拒绝,妹妹便以为他已默许,谁知……谁知……他竟然连娶妹妹做一个小妾都不愿意……” 慕清绾铁了心,今天要让慕初然给她和萧何定下婚约,然而,萧何并不是男子,她如何能和萧何在一起? “微臣当初并不知晓公主殿下真实身份,而且,微臣出身寒门,怎配的公主金枝玉叶?微臣心知无法与公主相配,忍痛割爱,未曾想,未曾想……微臣在公主心里竟是如此不堪的一个忘恩负义之徒。” 演戏,谁不会? 萧何嘴角不着痕迹扯出了一抹冷笑,然而,面上却一副悲痛欲绝,身子都有些发晃,嘴唇更是苍白,整个人看上去,孱弱的仿佛一阵风就能掀倒起来 相比起来,风风火火的慕清绾,那副扮柔弱的面相,倒是显的没有没有什么了。 慕清绾狠狠的咬了咬下唇,本来今天,她就想在文武百官狠狠闹一闹,这下子就算皇兄不给她赐婚也说不过去了,而有了御旨,萧何肯定也不能抗旨。 没想到,萧何竟然轻飘飘的一句“配不上”,就把这件事给完完全全圆了过去。 慕清绾不甘心,还想要继续再闹一闹,慕初然已经狠狠训斥出了声。 “堂堂一国公主,如今成何体统!回去!”慕初然冷冷的凝望着慕清绾,眼里的已经闪现出了怒意。 让人毫不怀疑,如果慕清绾再继续赖在这里,慕初然会立刻找来侍卫把她给架出去。 慕清绾眼里闪过一丝不甘,然而,龙椅上的慕初然显然已经动了真气。 再跋扈再任性,她其实也懂得分寸,明白什么是自己一定不可以做的,今天她闯入朝堂,按照国法,她应该早就被乱刀砍死了。 然而,她有太后和皇帝庇护着,才敢这么任性妄为,然而,这个妄为也是有度的,超过这个度,就不好收场了。 转头幽怨的看了一眼萧何,提起裙摆,大步走出了勤政殿。 而当事人,萧何,则还是一副风轻云淡,事不关己的姿态,似乎刚才的事情对她没有一丝关系。 而经过刚才,大殿里的气氛便微妙些了,慕初然冷着一张脸,眼眸深邃的盯着萧何,大臣个个状似眼观鼻,鼻观心,不去感受那死一般的沉寂。 大殿寂静的仿佛一根针落下都能听见。 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萧何,下朝,去御花园等着朕。”慕初然深深的看了一眼萧何,转身大步阔首的离开。 呵,还真是低估了这个萧何,竟然能把清绾都给迷住。 看来,自己真的要好好留意这人了…… 慕初然眼里闪过一丝晦暗,殷红的唇,突然扯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看来,自此以后,他的生活会多一味调味剂。 萧何不知道的是,有时候,一次选择就有可能决定一生。 而慕初然同样不知道的是,一次布局,会牵扯进去多少,又会有多少纠缠 一场局,无人能预先知道是否是满盘皆输…… 御花园,满地都是火红妖冶的枫叶,似血一般妖娆,又似那西域妖艳的美姬,一举一动皆透着风情。 似乎是为了映衬这枫叶,一向一碧万顷的苍穹,难得的挂上了几抹赫色。 萧何一身黑衣,在这美景之下,似乎显的格格不入。 她就像是一个外来客,闯入了这片禁地。 萧何坐在石凳上,品着手里刚刚宫人泡的普洱茶,茶香在口中荡漾开清香的余韵,却又带着苦涩,萧何能够感受到舌尖上那一丝涩意。 不知想到了什么,萧何一时竟有些呆住了。 她记得,从前在家里,她们一家就常常坐在石凳上,或早或晚,母亲为父亲泡上一杯热茶,父亲捧着一卷书轻声念着,她穿着罗裙,嘴里塞着甜甜的桂花糕,渴了之时,就偷喝父亲的茶,那时的茶,味道是什么味道的?似乎……是甜的…… 萧何的眼里不禁染上了一丝怅惘。 当慕初然来到御花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萧何那有些失神的模样,天地之间,火红一片,那人却一身黑衣,在这火红之间,留出了那一寸孤凉。 慕初然是第二次看到萧何这幅模样,他不明白,一个看似那么薄凉的人,何来这种可以称之为脆弱的情绪。 “爱卿,可曾等的久了?”慕初然敛下眼底的晦暗,嘴角勾起和煦的笑意。 大步朝萧何走了过来,慕初然换下了龙袍,依旧是那一身白衣。 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庞,如同古画里走出的仙人般,不染凡尘,颇有诗人笔下那一步踏尽一树白,一桥轻雨一伞开的意境 “微臣也刚至此地,不曾久候。”萧何站了起来,向慕初然微微躬身,嘴角也扯出一抹笑容,但也只是疏离的笑容。 慕初然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坐了下来,就在萧何的对面。 “萧何,知道朕为何要与你坐在这里吗?”慕初然端起一杯茶,语气随意,然而,目光下却隐隐藏着锐利。 “臣知。” “哦?为何?说来听听?”慕初然满意一笑,看向萧何的眼神犀利,仿佛能够透过她的一举一动,看透她的心。 “皇上,在怀疑微臣的身份,不知臣此言可对?”萧何抬起眸子,同样幽深深邃的眸子,与慕初然对视着,没有丝毫躲闪。 四目相接,一时,似乎空气中都能够感受到那冷凝而又让人窒息的压迫,强者与强者的交锋,这,才仅仅是第一次。 慕初然依旧是笑着,然而,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他嘴角的弧度比原来放小了。 当一个似乎总是在笑着的人,冷下脸,并不是他最可怕的时候,而是他依旧挂着那副温和的皮囊,眼里却是风起云涌。那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远远超出想象。 本以为萧何会与他周旋一番,没想到,这一次,竟会如此干脆。 没错,他就是怀疑萧何的身份,因此,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再试探,然而,一向,都是他把别人困在局中,让别人看不清,这一次,竟然倒是让一个人看清了自己所处的局,慕初然的心里,并不太高兴。 而萧何,太聪明。 身在局中,依旧看得清自己,很难得。 然而…… 慕初然的目光再次扫了扫萧何,太聪明的人,一般,都不会有好下场。 萧何也没有丝毫的退缩,眼神淡淡的从慕初然的脸上扫过,然而,袖子下的手,早就被她紧紧攥成了一个拳头。 这个男人应该不会发现什么吧?自己是女子的身份,如果被他发现,那一切,都只有覆灭的下场,她,输不起。 正文 第五章 暗流涌动 “呵,萧何,你当真以为朕是一个傻子吗?”慕初然冷笑一声,冷冷的望着萧何,萧何心头一紧,然而,下一瞬,慕初然的就身子直直向她压来。 慕初然很高,当他把萧何压在了石桌上时,萧何那原本还算修长的身子,就显的有些孱弱了。 “你这双手,便已经出卖你了。”慕初然嘴角慵懒勾起一抹笑,漫不经心,却已经紧紧的握住了萧何的一只手。 看着萧何的神情,似笑非笑,萧何心里凉了,原来,昨日这个男人为她戴白玉扳指竟然是为了查探她手上有没有习武的薄茧。 好个城府深沉的男人! 萧何暗暗咬牙。 然而,面上依旧淡然。 “臣自幼体弱,跟随云游野士学了些剑法,借此强健体魄。”萧何把手从慕初然的手里抽出,接着把慕初然从她的身上不着痕迹的推开,她不喜欢那种被人掌箍的感觉。 慕初然也不恼她对自己的无礼,只是又自顾自笑着看萧何。 “爱卿当真不简单,只是区区练了几个剑法,就能让手腕有如此的力道。” 慕初然的语气很随和,然而,却让萧何的目光闪了闪。 “没想到竟然能如此轻松的推开朕,要知道,朕下手可是用了力的,寻常人士,不被朕勒的手腕痛就不错了,爱卿竟然能轻而易举推开朕,这要是让那些练了多少年的剑客知道了,恐怕会眼红的呕血吧,” 慕初然满意的看着萧何的脸色沉了下来,呵,至今,还未有人从他的手里得到过便宜。 慕初然轻抿了一口清茶,目光微微变得晦暗,根据暗门的人查到的情报,这个萧何家世就是淮安一带的一户寻常百姓之家,没有问题,身世清白。 然而,越是清白越是不对!这个萧何手上虎口的部位,有薄茧,分明就是常年习武! 而萧何,心里也正在懊恼。 刚刚就不应该推开那男人,他压着她,握着她的手腕,竟然只是试探她手腕上的力道,她常年习武,自然会轻而易举的挣脱,不过,谁能想到这个男人竟然心思缜密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皇上,臣不过一介寒门出身的读书人,只想从朝廷谋一份官职,平平稳稳度过余生便是,如若陛下执意怀疑臣的身份,臣亦无可奈何,只得脱下这身官服,退下朝堂。” 萧何的语气有些愤懑,演戏,谁不会? 她在赌,慕初然不会放她走! 而显然的,她赌对了,慕初然不会放她走。 对于慕初然而言,萧何就是一个身份未明的人,如此的一个人,轻而易举的放走了,谁也来日,会有什么祸患爆发。 “爱卿说笑了,爱卿如此的人才,朕怎能轻而易举的舍弃?朕,向来就是宁愿错杀一千,也不愿意放过一个的人,尤其是爱卿这样的有才之士。” 慕初然笑着拍了拍萧何的肩膀,然而,掌下的肩膀的骨架,竟然不似男子般宽厚,反而如同女子般纤弱。 慕初然看了看萧何那对于男子来说实在是过于阴柔的脸,便也没有作他想,在他看来,萧何就是男生女相,身子纤弱一点也没什么怪异的。 “朕有公务,你便自便吧。”慕初然又笑着拍了拍萧何的肩膀,转身离去,而在他离去后,身后的萧何,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下来。 这个男人,竟然如此不好对付! 好个宁愿错杀一千,也不愿放过一个! 慕初然啊慕初然,,一次次的威胁,当真以为对我萧何有用吗? 萧何冷冷的勾起了唇,只要我萧何想要毁的,没有毁不掉的!包括你! 余光撇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眼里闪过一抹嗜血,袖子的银针飞出,远处的花叶上沾染上了一滴血。 萧何起身,踏着如火般的夕阳,慢慢走出了御花园。 夜…… 无尽的黑暗,一个小小的人儿,蜷缩着身子,一双漂亮的眼睛,浸满了雾气,看着那一片片刀光剑影。 梦里的萧何,平静的看着远处,她知道,那个梦,又来了。 那个蜷在黑暗中的小人儿,就是13岁的她,不,应该是萧菏,而不是萧何。 小小的女孩,看着眼前倒在血泊中的爹娘,一双眼睛里终于忍不住流出泪水。 泪水滴落在地上,混合着她父母的血,已经分不清哪些是泪水,哪些是血液了…… “爹,娘……”女孩一声声的呜咽,在寂静的夜仿佛幽冥般的悲戚,女孩昔日那如同天空一样澄净的瞳孔里已经染上了一片片的血红,因为,偌大的院子里,尽是血红的鲜血,红的妖冶,似那开在黄泉路边的彼岸花,指引着迷途者向西去。 而在一片鲜红的血中,一张明晃晃的圣旨,格外的刺眼,女孩猛然上前,拿起圣旨,一双眼睛带着血丝看着那上面的几个字:“灭门之罪……” 萧何麻木的看着,一双眼,也是已经麻木的泪水,偏生她的心,痛的仿佛有一把锋利的刀,在无情的刺进。 “呃……”萧何痛苦的嘤咛了一生,终于从那痛苦的梦境中醒来。 睁开眼,泪痕还未消去,紧紧的抿着唇,萧何走到了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喉间的干涩才减去。 .皇帝…… 早有一日,她定要让那皇帝不得好死,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萧何眼里涌动着嗜血的冷光,冰冷的眸子突然闪了闪。 “阁下深夜拜访,何不不进来坐坐?” 萧何敛去眼里的嗜血,又恢复了一派淡然,嘴角也轻轻勾起,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萧大人好耳力,竟连我打个喷嚏都能听出来,”一声爽朗的笑声传来,一个人大摇大摆的从窗口跃起,走到了屋子里,接着又毫不客气的坐下,又厚脸皮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似的。 “不知世子深夜闯入本官的房间有何贵干?”萧何看着段衡,一双眸子凉凉的,看的段衡心里发麻。 “别本官,世子的叫,多见外啊,咱俩可是兄弟。”段衡过去想要揽住萧何的肩膀,然而,刚刚把手伸出去,就被萧何毫不留情的打下去了。 “本官记得,本官与世子似乎不是很熟。”萧何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眼里赤裸裸的都是讽刺。 段衡讪讪摸了摸鼻子,不过脸皮极其厚的人,是绝对不会因为萧何的一句话就退缩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世子的?难不成,见本世子玉树临风,所以按捺不住就向人打探本世子?”段衡笑嘻嘻的说着,一副没有正形,怎么看都是一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哪里有半分世子应该有的清贵? 萧何的目光又凉凉的看了他一眼,其实,不用她去打听她也知道他是世子,昨日她把帝都的形势都弄清楚了,尤其,有个安王府的世子,纨绔吊儿郎当,又爱调戏人这点让萧何格外清晰的记住了。 昨日到了帝都,这个段衡可是十分厚脸皮凑上来和她搭话的。 所以,萧何也不打算去搭理他,自顾自喝着水,房间里一时安静了下来,段衡没有再说话,只是一向总是带着轻佻的眼,目光深邃的盯着只着了一件外衣,身子看上去单薄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够吹走的萧何。 “不知世子为何深夜来访?”萧何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天,目光深邃,她自然知道这段衡深夜来访是为了什么,只是她原本以为他会明日再来找她,却没有想到竟然大半夜就来了。 果然,皇家的人,没一个省油的灯。 掩去了眼里的嘲讽,萧何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桌子,一双幽深的眸子,看向段衡。 “不知,白日,萧大人杀了我手下,是为了什么?”段衡还是那么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可是,眼里却闪过一丝冷意。 兴师问罪吗? 萧何若有所思的勾起了唇。 “不为什么,仅仅是本官不喜欢被别人窥视罢了。”萧何大方的承认了那人是自己杀的,语气平淡,仿佛承认自己杀了一个人,仅仅和自己踩死了一个蚂蚁一般简单。 然而,萧何却知道自己杀死那个人的真正原因,因为,慕初然和她的谈话中,涉及到了她的身份,她的身份,是她的大忌,慕初然暂时不会动她,不代表其他人不会动她,所以,逼不得已,为了防止她的身份泄露,才杀了那人。 段衡知道萧何动怒了,对,他当时找了人去监视萧何和慕初然的谈话,仅仅是想要探探萧何的底细,没有想到,竟然被她一针毙命了,下手果然狠辣。 “萧大人不怕本世子会把萧大人会武功这件事传出去吗?”段衡看着萧何一直都是那副淡然如风的模样,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世子不会”萧何说的很肯定。 “哦?为何?”有意思,一个小小的四品翰林书院讲学士,竟说的如此有底气,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这下子,段衡是一点都不掩饰自己对萧何的兴趣了,一向吊儿郎当的那副笑脸,此刻竟然有些严肃起来了。 正文 第六章 太后的召见 萧何狡黠一笑,“因为世子你很讨厌慕初然。” 萧何这句话说完,段衡有些惊讶,一双眸子里的讶异都不掩饰了。看着眼前这个轻而易举道出皇家密事的“男子” “你是如何看出的?” “很简单,你身为世子,却整日纨绔浑浑噩噩的混日子,闹的天下皆知,正是对皇帝慕初然最大的影响,试想,世子你父亲为国捐躯,自然而然,这皇帝也就有责任栽培于你,而你如今,变成如今这幅模样,旁人会说,皇帝忌讳安王府功高震主,不想安王府出现人才。” 段衡不说话,一张一向挂着笑容的脸,此刻没有表情,萧何看了他一眼,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还有白天,你故意找我的麻烦,说皇上偏恩于我,让人与我树敌,实际上,也是对皇帝的一种影响,旁人会道,皇帝待臣不一,种种,都在表明一点,你,在和皇帝作对,而你作对的原因只有一个,你,讨厌他,本官说的可对?” 萧何一双眸子十分笃定的看着他,段衡那垂下的眸子在说明,她,说对了。 行走江湖五年,从一个娇弱的小姑娘,到现如今女扮男装能够和男子在自己的房间里侃侃而谈,她萧何并不是无能之人,别人看不透的,她都能够看透。 而她说一番话,只有一个原因,她不想树立段衡这个敌人,至少,现在还不行,因为,没有必要。 “你很聪明。”良久,段衡才开口,声音有些许的沙哑。 的确,他很厌恶慕初然,说是恨也不为过,父亲,当年为了这个国家挂帅,然而,最后却战死沙场,父亲不是他们慕家的人,父亲是异性王,却为了守护那慕家的权势,送上了一条命,他恨,恨皇家的人,而自己唯一的妹妹,却爱那个皇帝,更是让他恨那皇家的人到了骨子里。 纵然太后是他的姨母,他也恨,所以他纨绔。 但是,纵然他恨慕初然…… 这江山,他也会守护好,因为,这个天下,是父亲用一条命换来的,他会守护好。 起身,段衡的眼睛紧紧盯着萧何,良久才开口:“萧何,你的目的是什么我不想管,但是,如若,你欲破坏这天下的太平,我段衡,也绝不会答应。” 段衡说完,又从窗口跳了下去,萧何透过窗口,看着他笔直的背影,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段衡,其实和她是一类人…… 不过,好歹,段衡认识到了她的目的只是在于慕初然而已,所以,应该不会对她的计划阻挠。 第二日,萧何刚刚下了早朝,只见一个面生的小太监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萧何皱了皱眉头。 “大人,太后娘娘有请。”小太监恭敬的说道,一双眼睛却在暗地里打量着萧何。 太后? 这太后找她又是所为何事?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萧何难不成还应付不了一个徐娘半老的老女人? “带路。”菱唇冷冷吐出两个字,这太后,恐怕也不是一个善茬。 朝露殿,太后的居所,萧何一来,就见那朝露殿内无不修的富丽堂皇,那金碧辉煌的快要比的上皇上的勤政殿了。 萧何眼里闪过一抹嘲讽,恐怕这太后,野心还不小。 “太后驾到。”宦官那又尖又刺耳的声音传来,萧何立刻恭谨的站好。 眼前闪过华丽的大红色裙摆,萧何微微躬身:“臣萧何为太后娘娘请安。” 座上的太后眼睛一眯,冷笑一声:“安?哀家都不知道怎能担待的起萧大人一声安,萧大人当真是给哀家面子,都把哀家这张脸踩到泥里了。” 冷苏的语气里无不是嘲讽,是个人都能听出来,她这是故意在找茬。 萧何的眸子闪过一丝冷光,接着抬起头来,毫不畏惧的和太后对视着。 “不知微臣如何对太后不敬了。” 萧何的脸也冷了下来,看向座上那身穿大红色宫装,年近四十,却保养的如同二十岁独有风韵的太后。 这个女人,来者不善。 萧何心里暗道。 而在萧何把头抬起来的那一瞬间,太后的眼里,可以用惊愕来形容。 太后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萧何,那张阴柔的脸,和那人太像! “大胆!你一个小小的四品翰林书院侍讲学士竟然见了哀家不跪!是何居心!” 冷苏见萧何那不卑不亢的样子,眼里闪过一瞬间的痛意,那痛意中夹杂着恨,不过就那一瞬间,转眼就又恢复了。 那深刻的痛意,没有逃过萧何的眼睛,萧何的眉,轻轻皱起,她与这太后不过是第一次见面,她为何对自己有如此深刻的恨? “臣前天被狗咬伤了腿,皇上特许臣以后可以不用跪拜。” 萧何极其无辜的说道,把太后给气的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难不成,太后您的身份比皇上还要尊贵不可?皇上都不需要臣的跪拜,你却要臣跪拜不可?” 萧何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冷苏。 冷苏没有想到萧何竟然如此不好对付,涂满了丹寇的手,紧紧的抓着衣袖,袖口都被她抓的皱皱巴巴的。 像,像,太像了……和那人着实太像…… 不仅这张脸像,就连这性子也像…… 冷苏看着萧何的脸,心里早已是万千思绪。 萧何把这一切,不动声色的收入眼底,太后那盯着她脸的视线,火辣辣的,让她心里的疑惑更加的深。 那看到她脸时的惊愕,足以说明,她的这张脸,很像太后认识的一个人,而那个人,和太后的渊源颇深。 太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自己此刻的心情。 “萧大人,哀家今日传你来,不是为了听你满口的大道理,哀家并不是不通情理之人。” 太后说这话的时候,萧何眼底闪过一抹嘲讽,并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脸皮真是厚的够可以的,和那段衡是一个德行。 “哦?那不知,太后宣微臣来此是为了什么?”萧何按捺着心里的不耐烦,脸上尽量维持着平和。 “哀家并没有什么想要说的,哀家只是奉劝萧大人一句,休要迷惑君主!” 冷苏一边说着,一边冷冷的看了看萧何手指上套着的白玉扳指。 .好吧,要是一开始萧何还觉得冷苏只是单纯的想找茬,现在她就知道她找茬的原因了, 有些无奈的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慕初然的白玉扳指, 这个慕初然,真是不想害她都不行,就一个小小的白玉扳指,对于别人,可能不算什么,但是,不同的就在于,慕初然,身为一个皇帝,至今后宫没有一个妃子,没错,后宫没有一个女人! 慕初然今年可已经22了,22岁的皇帝,后宫虽说不是三千佳丽,那好歹也应该有几个美人吧,可是慕初然,至今孑然一身。 外界到处在传他那么是断袖,要么是不举。 看来这太后也是看到自己儿子送了个扳指给一个男人,有些担心儿子是断袖了。 “太后娘娘放心,微臣谨记自己的本分,” “嗯,退下吧。” 听了这句话以后,萧何几乎是立刻就大步向外走去。 呼,慕初然啊慕初然,你真是个煞星! 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那枚白玉扳指,萧何恨恨的咬了咬牙。 该死的! 多想就这么把这个该死的扳指给狠狠摔在地上!然而,御赐之物,必须要戴着! 该死! 萧何在心里又狠狠的啐了一声,走的步伐更加的紧迫了。 “萧大人,请留步。”突然一声带着清冷的女声传来。 萧何正心里不爽,这时候偏偏还有人撞上来,看来他是不想活了。 萧何冰冷的眸子里闪过嗜血。 “姑娘,有何事?”萧何转头,声音冰冷。 一双眸子似乎都要被冻结了,看向远处那穿着一身白衣的女子,那女子未施粉黛,一双眼睛澄明又清冷,青丝紧紧用一根玉簪束起,好似从九天之上落下凡间的神女。 故作清高。 萧何在心里冷冷的嗤了一声,一双眸子干脆也不装什么柔和了,这不识好歹的女人偏偏在她不爽的时候凑上来,那就不要怪她萧何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萧大人果真是一表人才,只是可惜了……”段笙忆说着说着,看向萧何的目光就转为了鄙夷。 “可惜了什么?”萧何的声音沉了下来,虽然脸色没有什么变化,然而,那紧紧抿起来的唇,却已经显示出了她已经动怒了。 “只是可惜了,萧大人这张脸,只能去做面首,如此的魅惑人,照本郡主来看,恐怕那青楼里的小倌也比不上呢大人。” 段笙忆一边说着,一边掩着唇笑着,那嘴角的弧度,都是嘲讽的。 一双眼睛看着萧何,刻骨的鄙夷,不就是长着一张能看的脸吗?也敢在初然哥哥面前殷勤。 眸子又扫了扫萧何手上的白玉扳指,嫉妒从眼底闪过。她和初然哥哥一起长大,初然哥哥还什么都没有送过她,这个男人凭什么能得到初然哥哥的厚待! 正文 第七章 像狗尾巴花 萧何一看段笙忆那眼神就明白了,这女人,是喜欢慕初然,而且还是单相思。 又咬牙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白玉扳指,又是慕初然,慕初然! 那个混蛋不害她是不是能死!一个个的,一上来都看着她的手,那个混蛋一定是故意的! 故意让所有人都来找她麻烦! 其实……萧何猜对了,慕初然就是故意的,故意给她套上这枚白玉扳指,就是想要看萧何恨死了这枚扳指却又不能摘下来的抓狂。 慕初然也知道自己在外面的名声,断袖,他送扳指给一个男人,的确让人不多想都困难,萧何现在有这样的境遇,也不奇怪,而慕初然,这个罪魁祸首,则作为一个局外人看戏。 “彼此彼此,郡主一身白衣,可真是纤尘不染。” 萧何恭维着,段笙忆的姿态更加高傲了,鼻孔直朝着萧何。 “郡主那高高在上的姿态,可真是和那青楼里的名妓有的一拼,那些名妓自以为会几个小曲儿,懂几个小调,有几个男人捧着她们,就一个个自命清高,日日将自己看的比那狗尾巴花还要贵重。” 萧何说完这句话,段笙忆的脸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段笙忆铁青着脸,活脱脱像是吃下了一斤苍蝇似的。 萧何还觉得心里的那口火气没有发出来,又接着刺激她。 “当然,郡主你可是比那狗尾巴花要好看多了,那狗尾巴花是一些阿猫阿狗随便撒泡尿长出来的东西,郡主你如此气质,自然不会是那种下作的东西,不知道郡主可同意臣的话?” 萧何可以看到段笙忆的肩膀在不停的颤抖,拳头紧紧的攥着,青筋暴起,萧何仿佛可以看见一个巨大的火球在段笙忆的头上翻滚着。 嘴角满意的勾起了嘴角,嗯……段笙忆不爽了,她高兴了……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你……你……你大胆!”段笙忆已经被气的说不出来话了,一只手指着萧何都在气的发抖。 眼里更是血丝弥漫,看样子被气的不轻,从小到大,她什么时候不是被人捧着的,哪里受到过今天这样的屈辱。 被和那青楼里的名妓还有路边的狗尾花混为一谈。 她堂堂安王府的郡主,何时受到过今天这样的侮辱! “臣很大胆吗?郡主你休要信口雌黄。” 萧何的声音又冷下了一个度,冷冷的,眼里没有温度的看着段笙忆,眼里的压迫感,让段笙忆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你,堂堂安王府郡主,在御花园把大臣拦住,这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这样的道理,该不会令堂没有教导过郡主吧?就算令堂没有教导过郡主,难道皇后娘娘也没有教导过郡主,未出阁的女子,不可以随意和男子在一起吗?” 萧何微眯着眼,虽然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却已经把段笙忆贬成了一个不懂得自重的放荡女子。 果然,段笙忆的脸,一下子白了一层。哪里还能看得出一开始的清高和高高在上? “臣今日如果把郡主把臣拦在御花园,对臣纠缠不休的事情传了出去,那郡主……恐怕嫁不出去了吧……” 萧何恶劣的勾起了唇,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段笙忆哪里还顾得上别的,狠狠的瞪了一眼萧何以后,恨恨的咬了咬牙,慌张的跑开了。 背影慌张,就像是一个落水狗般落魄。 萧何邪魅的勾起了唇,嗯……现在……她心情好多了…… 唉,真是希望每天都会有这样的人陪她玩就好了。 可怜的段笙忆,被萧何狠狠的损了一通以后,还慌张逃走了,实在……怪可怜的。 萧何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白玉扳指,深深呼出了一口气,罢了罢了,这个东西虽然给自己带来了不少麻烦,但是却是御赐之物,她摘不下来,还是老老实实戴着吧。 该死的慕初然,诅咒他不举,断袖! 萧何在心里又狠狠骂了骂那罪魁祸首,心里舒坦些了。 接着不受丝毫影响的走出了御花园。 萧何心里始终憋着一股火,慕靳枫! 萧何眼里冷光一闪,这个男人真的以为她萧何是那么好欺负的? 哼,既然,一个两个的,都说她萧何是蓄意勾引皇帝,妄图飞上枝头变凤凰,那她如若不把皇帝掰弯了,她这个蛊惑君主的罪名不是白白担了? 冷冷的勾了勾唇,萧何眼底闪过一丝戏谑,那抹戏谑,注定了以后慕靳枫的坎坷命运。 御书房…… 慕靳枫正在批阅奏折,好端端的,右眼皮突然跳了一下。 心里蓦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刘公公,今日可发生什么事情了?”慕靳枫随口问道。 “启禀陛下……萧……萧大人他……” 刘公公小心翼翼的看着慕靳枫,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他知道,接下来的话说出来,慕靳枫定然会大发雷霆。 “但说无妨。”慕靳枫一看刘公公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便知,又是萧何有什么事情了。 抚了抚额头,那萧何必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之前一直忍耐着他的诸多试探,刚刚又被太后叫去了,定然是再也忍不下去了。 兔子逼急了还咬人,更何况是萧何? 慕靳枫嘴角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总算愿意把自己的爪子露出来了,这下子可好玩了。 看着慕靳枫居然还笑,刘公公战战兢兢的拂去了自己额头上的汗 “陛下,萧大人给您送来了二十个美人,他说要让皇上您……戒了断袖这个癖好。” 刘公公小心翼翼的说完,去看一眼慕靳枫的脸。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差点没有把他的魂给吓没了。 只见慕靳枫脸色黑的仿佛锅底,手里的狼毫被他狠狠的攥在了手里,手背上青筋暴起。 刘公公不禁在心里感叹了一句:“果然是御用之物,这么攥着都没有碎。” 然而,五秒种之后,“啪!”的一声,狼毫四分五裂,落在了慕靳枫那张檀香木桌子上。 狼毫上的墨汁迸了慕靳枫一身,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衣,一下子仿佛变成了黑白相间的乞丐服。 刘公公一惊,赶忙小跑过去,手里拿着手帕,想要赶紧给慕靳枫给擦干净。 然而,这时,慕靳枫已经“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浑身带着煞气。 刘公公吓得心里“扑通”一下,陛下该不会要把萧大人给剁了吧? “朕要把萧何剁了!”慕靳枫一字一句道,每一个字,都无比的清晰。 那阴狠的眼神,差点没有把刘公公给吓得腿软跪倒在地了。 “陛下!您不能这么做,萧大人才上任几天,你就这么把他给处置了,朝廷上下会有非议的!” 刘公公跪下来,冷汗津津的说道,陛下那种眼神太可怕了,可是,他也不能让陛下就这么处置了萧何。 一来,那萧何的确有些本事,人才,就这么杀了,着实可惜。 二来,陛下登基不过三年,朝廷上下还没有完全安定下来,这样会造成人心惶惶,对陛下不利。 而且,萧何那人,的确和旁人不同,谦逊有力,私心里,他也还挺喜欢萧何这个人的。 他不希望陛下一时冲动就这么杀了萧何,到时候,可是没有半分好处。 慕靳枫不说话,眼神深邃,抿了抿唇,冷哼一声,大步走出了御书房。 刘公公狠狠呼了一口气,幸好,陛下不杀萧何了,刚才陛下那盯着他的眼神似乎要将他穿透了一般,让他有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感觉。 “萧何呢?人在哪里!”慕靳枫一出御书房,就冷声朝着一旁的侍卫问道。 侍卫那里见过一向温和的皇上突然变得这么阴狠了,顿时吓得话都不会说了。 正在这时,萧何的声音传了过来。 “陛下,臣为您带来的二十美姬您不喜欢吗?为何如此动怒?” 萧何从远处走来,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那双眸子,太深,似能把人的魂魄给吸进那双眸子里。 慕靳枫微微眯起眸子,萧何的身后,竟然真的跟了20个各有风情的美人。 每一个,都堪称倾国倾城,然而…… 慕靳枫把视线转到了萧何的脸上。 该死的…… 他……竟然会莫名觉得萧何比这二十个美女还要好看! 那张阴柔的脸,妖孽却又内敛,让人想要狠狠的占有,不让别人窥视。 慕靳枫心里一惊,萧何是男的,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慕靳枫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之前想要杀了萧何的阴狠气息也随之散了些许。此刻看向萧何的目光冷静又威严,正是君王看待臣下的目光。 他淡淡瞥了一眼萧何身后的二十位美姬,有点戏虐的声音带着点微微的怒气。 “萧大人费心了。” 萧何从这声音里听出慕靳枫不太高兴,她摸了摸手上的白玉扳指,可这麻烦是他先找给自己的。 萧何双手作揖,声线淡淡没有起伏。 “微臣惶恐。” 看了一眼萧何,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惶恐的人哪里有半分惶恐。 慕靳枫看着她那张阴柔的脸,话锋忽然一转,问向身边的刘公公。 “刘公公,萧大人为官多久了?” “九个月” 站在一旁的刘公公弓腰答道。 萧何不知道慕靳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正文 第八章 十二位美姬 慕靳枫上前几步越过了萧何,打量着她身后那二十位美姬,口中仍问向刘公公。 “大婚否?” 此言一出,萧何暗道不好。 “如若老奴没记错的话,萧大人……未曾大婚。” 刘公公言罢偷瞄萧何一眼,萧何仍旧表情淡淡。 慕靳枫已然把燕环鬓云的美人们环顾了一遍,走到萧何面前,微微眯了眼睛。 刘公公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多年的经验告诉他陛下这是要发怒了。 “萧爱卿身居要职,终日奔波于朝野之中,竟连终身大事都未解决,是朕的疏忽。”慕靳枫语气带着些许痛心。 “今日爱卿送来的这些个美人,朕瞧着都是芙蓉面,弱柳腰,定是萧大人精心挑选的世间绝色。不如爱卿领些个顺眼的回去,也好了却朕一桩心头事。”慕靳枫盯着萧何一张颠倒众生的脸,薄唇轻启。 萧何面上表情阴晴不定,自己是个女儿身如何能够娶亲,随便找个理由也要挡过去啊。 “陛下,萧何不能从命。”面前的人一脸为难。 “哦?这是为何?”慕靳枫貌似惊讶地挑了挑眉毛。 “萧何是陛下的臣子,陛下后宫未立,臣不敢贪图享乐。” 萧何话语中言辞恳恳,慕靳枫明知道他这无非是借口,但听起来莫名地合自己地心意。他从心底里有些不愿意让萧何娶亲,刚才让他带美姬回去的话一出口便有些不自在。 “你道后宫未立,朕也想说天下未定啊。萧爱卿向来与朕心意相通,朕也不能辜负了爱卿的一番苦心,这美姬我看就赠予诸位王公贵族吧。” 萧何见此次进宫的目的已无着落,便想退下。不料被眼尖的慕靳枫抓个正着。 “萧爱卿别急着退下,朕与你还有要事相商。” 萧何只能跟在那个白衣身影之后,踏上了御书房的白玉台阶。此时天边晚云淡淡,已是黄昏。 进了御书房的门。侍女上了两杯绿意盎然的西湖龙井后,慕靳枫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只余彼此二人。 萧何的心随着木门“吱嘎”一声关闭,有些莫名地微微心慌。她见慕靳枫持了茶盏,压着杯盖抿了几口,也还没有要说话的意思。索性自己也端起茶盏,既来之则安之。西湖龙井的新茶贵得紧,他不给喝自己还真喝不着。 慕靳枫见她手上戴着自己赐的白玉扳指,衬得她手指如葱根,许是从小握笔,萧何的手比寻常男子的手要更嫩些。 “扳指和你很配。”他忽而跟着了迷似的说出这句话。可是被夸赞的人似乎并不受用,萧何嘴角一撇,有些无奈地答。 “承蒙陛下恩赐。” 这扳指可是给自己带来不少的麻烦啊,前有太后的逼问,后有郡主的敌意,虽然都被自己化解了,但是处处树敌可不是个好事情。 萧何的情绪慕靳枫都看在眼里,刘公公早已把萧何今日先后被太后召见,被郡主冲撞的事禀告了。他眼里忽而有些玩味的情绪,明知故问道。 “不喜欢吗?” “白玉扳指是陛下的爱物,萧何自然爱惜如命。只是皇室珍品非我等俗人消受得起,还望陛下收回。”萧何正好不想留多事之物,干脆借话打话,求他收回去了。 一时间满室沉默,西湖龙井的热气袅袅而上,慕靳枫只盯着手中茶盏不说话。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握茶盏的手指关节突出,青筋微现。 萧何也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便不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慕靳枫放下了手中茶盏,看向萧何。 “萧爱卿可知朕唤你来所为何事?” 萧何心中迅速过了一遍近来的大事,北方防御工事,南方洪涝……她心神尚在思索,耳边人已经给答案了。 “朕找你来,是要问问‘你要帮朕戒了断袖这个癖好’这句话。问问清楚!”慕靳枫声音里藏着压不住的怒火。 萧何那副颠倒众生又远离众生的脸上有了些许笑意,在慕靳枫看来有点像御花园里初春解封的河,短暂又欣喜。看得他有些心神恍惚,有些目光迷离。 “陛下,圣人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您赏赐给臣白玉扳指已经惹人误会。臣也是怕您一世英名毁在臣的身上。今日您遣散臣献上的美姬……” 她话还未说完,就感觉手腕被人抓得紧紧的,顿时剩下未出口的话都散入云烟。 此刻二人面对面挨得极近,慕靳枫鼻尖萦绕着萧何身上的幽兰香气,与自己身上的龙涎香交织在一起,有了些情欲的味道。 慕靳枫明知道在他萧何口中,没有圆不了的话,可他还是要把他留下来问。不管他口中答案如何冠冕堂皇,他都要让萧何明白:天下,苍生,社稷,都是我慕靳枫的,你区区一个萧何,自然也不例外。 萧何此刻手腕被抓得紧紧的,她同他力量太过悬殊,无法挣脱。她之前见太后的漫不经心,碰见郡主的嬉笑怒骂,现下都不知丢到哪里去了。现在大概自己脸红到脖子根了吧。 就在萧何想尽办法挣脱开来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低低的耳语。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倘若我有而不改呢?” 慕初然的耳语犹如散不去的魔音回荡在萧何耳边,萧何万万没有想到,慕初然会这么调戏她。她自十三岁起便女扮男装,小儿女情思从未动过。这许多年里,行事作风颇学男子,自然是连他人手也没牵过。纵使她神机妙算,未雨绸缪,之前想好的数种说辞此刻也悉数咽进了喉咙,完全应付不了这番。 慕初然见眼前的妙人儿鬓发微乱,平日里素净的一张脸红得像个番石榴,几欲挣脱而不得的模样,令他想到了女孩儿羞涩的姿态。 他原先只想给萧何点颜色瞧瞧,别让他轻贱了自己这个皇帝。却没料到平时不惧天地不畏皇家的萧大人,此刻像个女娃娃。 想到这里,慕初然心情大好。 萧何见慕初然嘴角带笑,更加羞愤了 “陛下请自重!” 慕初然听了这话毫不在意,挑了挑眉毛,盯着萧何的眼睛看。 “萧大人,你不是说朕是断袖吗?” 萧何执意不看他,目光侧开落在精雕细刻的梨花木椅上。 倘若她此时抬头看了慕初然,定会惊讶。因为那幽深的目光里,除了满眼的调笑和一点怒气,还有一丝丝连主人都没有察觉到的情欲。 “那朕就只好做给你看了。” 慕初然话音未落,一个反手将萧何抱在了怀中。 萧何大惊用尽全力阻挡,故而慕初然只是抱了个半怀。即便如此,他也觉得怀中人被黑色官服包裹下的身材瘦小。 萧何像只受了惊的小兽,在慕初然怀中拼命挣扎,仿佛那个怀抱是让自己万劫不复之地。挣扎无果,萧何心一横,全然不顾礼法尊卑,掌掌带风。 慕初然躲闪不及,生生受了她一掌,瞬时面上一白。 萧何羞愤交加,犹不肯收手,二人就在这金碧辉煌的御书房交起手来。皇宫里的地砖是由工匠特别烧制的,敲之有金玉之声,故有寸砖寸金之说。 此刻御书房内你一招我一式,金砖上脚步声犹如剑气不断。两位一个是当朝天子,一个是新晋大臣,二人交手,却颇有侠客之风。 慕初然身上有伤仍旧出手强劲,萧何心内气盛手上招式也不落下风。终究是慕初然借着对这御书房的熟悉,步步不着痕迹地把萧何逼到墙角。 二人眉眼相对,慕初然一贯没什么情绪的眼中视彼此是对手,是颇有意味的探寻,是君王睥睨臣下的傲气。 萧何啊萧何,你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而此刻被逼至朱柱旁的萧何,眼中却盛满了怒气和不甘。五年前她正是被眼前的人一道圣旨害得家破人亡。而命运仿佛早已在冥冥之中就判定了许多年后的故事走向,比如当下,她也正是被这样一个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逼到窘迫羞愤之时。 萧何女扮男装多年,一直期待着能亲手和这位尊贵的皇帝交锋。可真到了这个时候,萧何还不是萧荷,她真正感觉到的是不甘,是无力。难道这就是命吗? 不,不。我不信,我萧荷不信。 他慕初然贵为皇帝又如何,他终归是人,我不信他慕初然没有弱点。再有城府的人也有软肋,只不过他更懂得隐藏。 一时无话,萧何的目光却仿佛已经能将慕初然杀了千万遍了。 二人对峙之时,门外远远地传来了刘公公通报的声音:“公主殿下慕清绾求见!” 慕清绾的脚步声都已经依稀可辨,伴随着她头上戴着的珠环钗佩,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慕初然与萧何对视不过一秒,便放开了彼此。倘若被这个刁蛮任性的公主看到这一幕,解释也要费上一番口舌。 “陛下若无其他要务,微臣告退。” 萧何万千思绪犹在心头,没有丝毫行礼的意思。 慕初然也不在意,点点头,示意他从御书房偏门出去。 萧何的玄黑身影刚消失在殿中,慕清绾便推门而入,脚步轻快地走上前,身旁的黄色宫装侍女提着一个精美的食盒。 正文 第九章 有过而不改 “清绾参见皇帝哥哥。” 慕初然笑着点点头,爱怜地摸了摸慕清绾的头。他对于这个亲生妹妹,是发自内心的爱护。 “两日不见,清绾似乎又长高了。” “是皇帝哥哥对慕清绾照拂有加。”慕清绾调皮地晃了晃脑袋,少女姿态尽显。 “哥哥,我听说你今日留下萧大人议事。清绾记着宫里近日新做了一种小吃梨花饼,我想哥哥同萧大人整日为国事忧劳,便特意同阿碧带着食盒来给你们尝尝。欸?萧大人他人呢?” 慕清绾环顾一周,没有发现萧何的身影。 “那可真是不巧,萧大人他回府了。”慕初然摇摇头,状似叹息。妹妹对于萧何的倾慕他一直明白,只是眼看萧何并无此意,就算自己下旨赐婚,清绾也不会幸福。 不如静观其变。 “回府了?那真是不巧。”慕清绾的神色一时间萎靡下来,像黄昏时的花。 “你瞧瞧你瞧瞧,萧何不在嘴就嘟这么高。萧何不在,不是还有朕吗?”慕初然笑着捏了捏慕清绾的脸,一脸宠溺地说。 “那哥哥你可要吃完哦。母后还唤我去赏花,清绾先退下啦。”慕清绾示意阿碧放下食盒。 慕初然点点头,看着慕清绾消失在视线里。妹妹啊,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人生最难的事情就是爱而不得。 慕初然唤了刘公公进来伺候。转身踏上台阶行了几步,又状似不经意地向身边的刘公公吩咐一句。 “去查查萧大人身上的香气。” 刘公公心知肚明,不敢多问,领命便去了。 此夜御书房犹如开满幽兰的空谷,清凉之至,一扫奢华之气。 慕初然回忆怀中那副玄衣下的瘦骨,颇似天上夜夜所缺的钩月。本以为自己会极其厌恶与男子亲近,没想到也不是那么恶心。 慕初然再次为自己的思想大骇,他摇摇头驱散脑中的思绪,继续坐在案旁就着琉璃灯盏批阅奏章。 另一处萧何回到府中,细想今日之事,羞愤之余,更觉得要拿住慕初然的软肋。自己的命门早在多年前就毁于一夕,血海深仇,定要你生不如死。想到这里,萧何手上的白玉扳指在烛光下竟有些泛冷光。 萧何挑了灯花,静静看书。 两处灯火,各自不眠。 时间在不经意间总是走得很快,转眼已是月上中天。 萧何书读至尾声,心中又浮出千种疑问。 慕初然啊慕初然,你究竟是个怎样的帝王。这些天来,你处理朝中事分寸得当,对于百姓也是视如子民……可若是仅仅凭靠这些断定你是个英明神武的好皇帝,那我摄政王府一夕之间家破人亡,又该作何解释?许多年来,我久闻帝王之家向来善于伪装,或者我该夸赞你一句驭人有方?用我萧家满门来给你的王座铺路,你梦里不会害怕吗? 萧何捏紧了书卷,闭上眼睛面前就浮现出那场灭门惨状,手上青筋毕现。 最是薄情帝王家,可怜我父萧黎,一心为国,我萧氏一族满门忠烈,一心一意只想辅佐这大殷国从没有第二个念头,却惨遭如此飞来横祸。慕初然,你心肠当真是铁石做的吗?你下旨诛杀之时,盖上你那传国玉玺的时候也是稳若磐石吗? 终有一日,我萧荷必定亲自在众目睽睽之下揭穿你伪善的面具,必定让你将这沾满血腥的江山拱手让出。 房中灯火极其微弱,扑闪扑闪像人困倦的眼睫,直直勾起房中人的睡意。 萧何先前在御书房同慕初然交手,耗费了不少精力,回来后本来已经十分疲乏。只是一时间怒气和羞愤交加,想起了多年前摄政王府的记忆。对于慕初然这个人的看不透,更是成为了她心上打不开的一处结。心事烦多,让她感觉不到丝毫睡意。 她一向要求自己心志如同寒冰一般严酷冷静,遇事万万不可乱了心神。方才挑灯读书,只数个时辰已然静心。现下疲倦如同潮水一般袭来,时刻准备将她席卷入梦。 夜静人好眠。随意掷了手中的书,萧何轻启菱唇吹向灯盏。 “嗖——” 一支短箭穿窗而过直直射向她面门。 呵——这夜里最常见是安静,最难是人好眠。 萧何冷笑一声,正想翻身躲过,第二支短箭接踵而至。萧何素来不讲究排场,卧房空间有限,佩剑也不在身旁。连续发射的两支箭直接封死了在她反应范围之内的所有躲避空间。换言之,她躲得过一支便再难招架另一支。 好在萧何多年来功夫勤修不辍,纵是当下情况危急,反应仍旧机敏过人。 只见萧何一个雁归侧翻,第一支箭自她身侧飞过直直插入雕花衣柜。但再没有足够的反应时间防御第二支了,萧何无奈之下一个美人折腰,短箭贴着那秀致的右脸险险擦过,似乎是刺中了。 随后一向清雅的卧房里传来了淡淡的血腥气,萧何缓缓回过头,口中正衔着那支伤了她的短箭,右脸有了一道血痕,长度从耳后到唇角,正不住地往外渗出鲜血。 萧何并不慌乱,显然知晓刺杀之事早晚要来,但是却惊骇于这个时间,此时的自己明明毫无异动。 想要先杀我而后快,好狠的心,。 究竟是……谁,是她?还是他?要置我于死地。萧何心中疑问重重。 管你是谁,先留步吧。 低头侧耳,黑暗中的女子再不犹豫,拔下墙上的短箭反手射出。箭锋上淬的剧毒在惨淡的月光下闪着诡异的色彩,随后只听得“扑”的一声,箭入血肉。 萧何心里如明镜似儿的:能知晓她作息和卧房布局到了如此地步的人,除了身边的管家和仆人,怕是没有谁了。万一迟了片刻,让刺客侥幸逃脱,不管那个人是逃之夭夭还是按兵不动,自己再排查身边之人必定困难重重,身边留下不定时杀机,到时候可就麻烦大了。 想到这里萧何也顾不上为自己伤口清洗上药,她解下床头的佩剑,略一撑手便翻过窗台。 窗外是一处青石砖铺地的院子。月色暗处,正有一个黑影在挣扎。 萧何此时站在惨白的月光里,头发随意地披散着,脸上血痕顺着优美弧度的颈项流淌而下,弄污了一小片领口的月白衣衫。她弃了剑鞘,倒提长剑,背着月色一步一步地靠近那个黑影,像位地狱里的修罗。一阵风过,令人不寒而栗。 靠近了那人,萧何才发觉自己反手射出的那一箭正巧射在了那人的左膝,关节已废,怕是再也跑不了了。 “你是谁?”长剑指向刺客心口,萧何厉声问道,说话间扯动伤口,又渗出了殷红的血珠,但说话的人丝毫不以为意。 被利剑逼迫着的刺客额上汗珠连连,头部微微颤抖,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折磨。 萧何见他情状,也失去了耐心,一剑挑开刺客的黑布面纱。 “徐管家?”萧何的声音虽稳,却还是透露出一点点诧异。 她记得徐管家是个极为和蔼的老人,对自己这个主人恭恭敬敬,办事也老道麻利,管理下属井井有条。她对他还是有几分信任的,当然,是以萧何的身份。 萧何深知目前她所能看到的一切,都不过是池塘上的浮萍,真正的根底全在看不见的水下,只是不知道这池水,究竟有多深啊。这第一个容不下我的,究竟是慕初然?是皇太后?还是段家?徐管家这里就是关键的突破口, 萧何略加思索,淡淡开口。 “徐管家,我平日里敬重你是长辈,待你不薄,而你今日这番作为着实令人费解。” 她微微弯腰,月色当中身姿孱弱如一片叶子。 “我思来想去,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定要置我于死地,不过是受人之托,替人办事吧。” 她说话间神色与平常无异,浑身上下显现出一副尽数知晓的模样。 “不如你向我吐露实情,兴许我还能看着往日的几分情面,让你去个痛快。” 长剑在空中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持剑人的声线转而有些温情的诱惑,像长着剧毒的花朵,正在诱人入网。 徐管家嘴唇泛着浓重的青紫,哆嗦个不停,显然是中了那箭锋上的剧毒。 半响,他断断续续的说出五个字。这五个字却让萧何大惊。 他说:“你也中箭了。” 听了徐管家的话,萧何大惊,颈项处的大片凉意和鼻尖传来的血腥气提醒着她自己中箭的事实。但是与徐管家那么痛苦的反应完全不同,她并没有异样的感觉,甚至一点儿也没有。 萧何正满腹疑云无从得知答案。 蜷缩在青石砖上的徐管家颤抖着青紫的嘴唇,开始说话了。喉咙间分明带着血污,每一次吞吐都极其艰难,但他仍旧努力把话一字一句说清楚。 “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喊你萧大人了。大人,我跟在你身边时间虽短,却也隐约感觉到你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你眼睛里的神色虽然藏得深,可我小老儿多年的阅人经验也不是马虎的。” 正文 第十章 杀手的答案 萧何对这突如其来的坦白有些措手不及,对于自己的伤口仍旧悬着一颗心。她并不知晓这位原本精打细算测量方位,想要置她于死地的刺客究竟想说什么。 徐管家嘴唇哆嗦得越发厉害,他咽了口唾沫,清清嗓子继续说。 “你眼睛里表面上是淡漠,是不在意,但是深层下面是仇恨,是可以令人失去理智的血海深仇。咳——咳,我想你独步走到今天,也是颇为困难吧。自打你继任以来,对我们这些人和和气气,对朝务勤持用心,我想你如果没有经历过这一切,没有背负不共戴天的仇恨,应该也会有个不错的人生吧。” 听到这里,萧何懵了。人世多变化,谁能想到和你朝夕相处的人里,就有这么一位阅人无数的高手呢?那么他此刻,是在生命的尽头处,替我总结这一辈子吗?萧何觉得这有些不可思议。 “那你还要杀我?”萧何不由自主地问。 徐管家扯着嘴角勉强轻轻笑了一下。 “那是因为你成为某些人的威胁了。是什么让你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呢?年轻人,你好好想想吧。” 萧何一时间百感交集,她迅速理出了最为困惑的答案。 “那我的伤?”萧何想弄清楚这个疑问,尾调不自觉的略为上扬,声音里带了点探究的意味。 徐管家沉默了一会,微微抬头望了一眼不甚明亮的云中月。 “当了一生的杀手,看清楚了这天下其实没有什么所谓的‘公平’。任你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还是权贵豪绅,腰缠万贯,收割生命也不过就是片刻间的事情。我这一生,听了太多麻木的命令,已经许久没有自己做过主了。 上一次做主的时候,是我悄悄给了自己一个权利——我素日里杀人,两根箭都淬上剧毒,如果遇到不太想杀的人,就一根淬毒,另一根不淬,死活只看他的造化吧。” 徐管家说到这里,便不太能张口了。 萧何万万没想到,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又回来,竟然都是由于这个管家一念之间。一念生,一念死。就算如同明月万世皎洁,也无能为力。 短箭剧毒无比,只这么一会儿,管家便已经毙命。他在临死前的口型,是一个皇字。究竟是皇帝,还是皇太后,成为了一个解不开的迷。 不过萧何也不在乎了,皇家的人,说到底终归也没什么区别。都是一群自私、高傲、为了一己私欲可以牺牲所有的人。另外,身边的人,以后要多留心啊。 今夜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第二日早朝,萧何告假 刘公公把这个消息禀告给慕初然的时候,慕初然正在看奏折,眉头一挑很是诧异。 “哦?萧爱卿素日里可是勤勉得紧,今日怎么了?” “说是生病了。” “谁生病了?哥哥生病了吗?”恰好在此时,慕清绾踏入了御书房,她的生辰快到了,近来戴上了缀着数串小银铃的长命锁,小跑起来甚是可爱。 说来慕清绾这位殷国的公主想借着十七岁生辰之际,在公主府里开凿一个能够媲美御花园中宜春湖的人工湖,已经得了太后的允许,今日首次来向慕初然请示。 慕初然听着叮铃叮铃的声音,头也不抬地笑着回答:“当然不会是哥哥。” 慕清绾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由于建造人工湖不是小事情,慕清绾看了看一旁的刘公公,顾左右而言他,迟迟不说明来意。 刘公公心领神会,悄声禀告“老奴去看看陛下的午膳做得怎么样了?” 一见刘公公的身影消失在御书房外。慕清绾两步上前,给哥哥揉起了肩膀。 慕初然朗润一笑,“得了,朕的好妹妹,别献殷勤了,快说又看上了什么好东西?” 慕清绾跑到哥哥对面,就趴在对满奏折的案台上,用手指有一拨没一拨地拨弄那盏琉璃宫灯。 慕初然也不撵她,只等着她开口。 这位公主也不再吞吞吐吐,满面乖巧地问:“哥哥,你觉得咱们御花园里的那座宜春湖怎么样?” “嗯,不错。背靠春山,湖光山色,很是宜人。”慕初然似乎不常去御花园,歪着头想了一会才回答。 心下却暗暗地想,妹妹莫不是被母后宠过了头?好端端地问起宜春湖。先皇几代都曾在这湖边赏过景,设过宴,甚至钓过鱼,便是再刁蛮,也应该知道是给不得谁的。 谁知公主开口竟是“哥哥,我记得我们小时候,父皇带我们在宜春湖上游湖,那个时候碧波荡漾多美啊。这样好的湖,偏偏只在御花园里多可惜。所以……我想在我的公主府里也建一个差不多的,以便绾儿时时感念父慈兄怜。母后已经允许了,还请哥哥能成全绾儿。” 说完,还有模有样地福了福身。 慕初然有些头疼。 且不言开凿湖泊引进活水劳民伤财,慕清绾既然有模有样地来求了,就定然是要个一模一样的,那些久长湖,平君湖之类规模的小型人工湖,自家妹妹定然是看不上眼的。但这宜春湖可不是普通人工湖,正是皇都北郊众多泉水汇聚成的天然湖泊,经历数代能工巧匠修缮才有了今天的山水美景。今日自己一旦成全了自家妹妹,开工修建,耗费国库,必然使得百姓受累。 自己是慕清绾的兄长,更是这大殷国的君主。公私相较,公大于私。 只能不同意了。 那么,要如何让自家的刁蛮妹妹不哭不闹,坦然接受呢? 慕初然眉头紧锁,嘴唇微抿。一侧的慕清绾看在眼里,心中更是七上八下。随后这位皇帝哥哥果然给了她不想要的答案。 慕清绾两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并不想听哥哥长篇大论的解释。她很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哥哥坐拥万里江山,连一个湖都不能为自己做主。自己这个公主当的还有什么意思? 慕清绾转身便要跑出这座令人讨厌的御书房,连殿门也没出就恰好迎面撞上了打御书房回来的刘公公。 慕初然状似不经意地问:“刘公公,朕方才听你说,萧爱卿病了是吗?” 慕清绾闻言放慢了脚步。刘公公都看在眼里,回答道 “是,打今日起这几日都不来早朝了。” 慕初然适可而止,淡淡“嗯”了一声再没有更多反应。 他知晓自己妹妹对萧何有些许爱慕之心,十六七岁的姑娘总是愿意想方设法儿地见喜欢的人一面,而皇室的矜持与传统礼法的束缚却让她苦不得见。是否如自己意料之中,就看绾儿有多看重萧何了。 果不其然,慕清绾折返回来,像只可怜的小兽哀求自己。 “哥哥,我想去看看萧大人。” 慕初然摇了摇头,“你贵为公主,不可以随便见外人,母后知道可是要生气的。实在想见的话,朕可以替你去。” 慕清绾再三哀求,终于征得了自家哥哥的同意。当然,带她出宫就意味着她要放弃那座“宜春湖”。可那又怎么样呢,一座湖再美不过是一汪水,几堆破石头。而她即将见到的,是活生生的萧何啊。万一病中一面,让他记住了自己,那自己的终生幸福就有着落了。 慕清绾和慕初然一同踏上了前往萧府的马车。一路上慕清绾喜色溢于言表,而慕初然满心念着朕为了天下百姓,这也是无奈之举啊,萧何你要理解朕啊。 同车同行,终不同心。 威武庄严的车队到了萧府门口,萧何仍不知情,在府内读书。 当小厮惊慌地前来禀报时,萧何才知晓,这殷国里最尊贵的君王和公主已经在自家正厅里喝茶了。 纵然看不起这自私的皇族中人,但作为萧何,是不能有失礼节的 想起自己告假的理由,萧何窥镜自视,右脸上的一道伤口使得自己面部更显苍白,说是病相也不为过。衣饰稍稍打理妥当,便迎去正厅。 诸番礼节过后,萧何得以坐下,借着喝茶的空当偷瞄了一眼这两位“贵客”: 昨日自己的那一掌似乎没有对慕初然造成什么影响,也好,万一留下点什么遗症自己岂不是很麻烦。 慕初然身边的小姑娘衣着精致华美,戴着的长命锁项圈更是巧夺天工,眉眼间和慕初然有些许相似,却不若他大气,有些稚嫩,更多的是娇气。萧何向来讨厌这样娇贵的皇室公主,故而对慕清绾没什么好感。 仔细观察了萧何后,慕初然没作声,倒是慕清绾惊呼:“萧大人,你……你的脸。” 萧何笑道:“是微臣不小心。在家耍着玩儿,不料剑术不精出了丑。惟恐带伤容上朝惊扰圣驾,故借称生病告假。” 慕清绾这才咽下了那声惊呼,放下一颗心似得点点头。 这番话瞒得过少不更事的慕清绾,却瞒不过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慕初然。他眸光一紧,并没有急于戳破萧何这番谎话,只是端起青釉瓷茶盏喝了口茶。 “萧爱卿还真是好面子,舞剑伤了脸称生病,惟恐朕和群臣们笑话你。” 此言一出,众人们都悄悄地笑了。 正文 第十一章 世子的邀请 慕初然紧接着状似无心地吐出一句,“难道就不怕朕治你个欺君之罪吗?” 刚才欢快了些许的气氛瞬间跌回谷底,正厅当中仿佛拉了一张无形的弓,无一人不屏气息声,生怕触动了弓弦。 鸦雀无声之间,惟有萧何从容起身谢罪:“陛下欲惩治臣,臣无话可说。” 慕清绾仿佛跟不上这种对话态度的转变速度,两手在袖底握得紧紧的,白着一张小脸看着,生怕下一秒皇帝哥哥会发出什么不得了的命令。 气氛就这么尴尬地沉默着,慕初然不看众人也不看萧何,只专心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扳指。 没过多久,他忽而大笑着放下手中茶盏,上前扶起萧何。 “朕无意间开个玩笑,倒是把爱卿吓得不轻。” “陛下一言九鼎,臣人轻命微,不敢有辞。”萧何嘴上说着,心中却极其厌恶着这样的反复无常,位高权重者的游戏,总是凌驾在他人的卑躬屈膝之上。 慕清绾见气氛缓和,仍心心念念着此行的目的。几步走到萧何面前,微微上下端详一番。见到面前人这般的君子风骨、天人风姿,又醉心三分。这样难得的机会,不争取岂不是太可惜了? “听闻萧大人会舞剑,恰巧绾儿有意学习剑术,苦于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师父。今日与萧大人一见,觉得甚是投缘。” 也不待萧何作何反应,转身便求向慕初然。 “哥哥,就让萧大人教绾儿剑术吧。” 慕初然只微微地笑并不作声。 “公主殿下,萧某剑术不精,恐难担此重任,还请公主另请高明。”萧何面色微红,似是由于愧窘。 “萧哥哥,绾儿只学些基本的招式……” 慕清绾还欲开口,便听见自己哥哥的声音。 “萧大人可是在病中呢。绾儿,你还让不让人家好好养伤了?” 如此,慕清绾方才作罢。 “那绾儿等萧大人养好了身子再来讨教便是。” 慕初然国事繁忙,待了这会子功夫便带着慕清绾回去了。萧何也懒于应付,正打算回房继续读匆忙间被打断的国策,没一会儿又听见小厮来报,说是有贵客到访。 萧何没想到今日府里这么热闹,但先前应付完这两位“贵人”早已心神倦怠,便吩咐小厮告诉来人我睡下了。 话刚吩咐下去,就听见一阵肆意的笑声从屋外传来,“萧大人白昼里都困乏遍了,那晚上做什么呢?莫不是萧兄这里金屋藏娇,晚来也作帐底风流啊?” 萧何闻言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这样的直白大胆的调笑,就算是打着灯笼可着满皇都找,除了他安王府的风流世子,还能有谁。 果然,雕花门缝间的人影依稀可辨,此刻正大摇大摆地走在自己府中的正是安王府世子段衡。 上次段衡深夜翻窗来访,萧何已经同他把话挑开说明了,各自的目标也都不是彼此。今日到来,还真是不知道为了何事。 思索间的功夫,来人已经坐在自己对面毫不见外地喝茶了,仿佛真把这儿当自己家。 “世子今日走正门了,我还以为风流倜傥的段衡世子只会翻我这窗户呢,萧某正打算让他们赶紧把这旧窗台翻个新,赶明儿方便迎接世子。” 萧何手中书卷并未放下,嘴角似有若无地挂着一抹笑,颇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意味。 段衡瞅了瞅萧何的卧房,叹了两声,又摇了摇头。 “上次夜深未曾细看,今日才发觉萧兄这卧房竟然如此……嗯……素净,莫不是被我说中了?有句俗语叫作‘美人恩,销金窟’,萧兄这是藏了哪里的姑娘,我倒是认识如梦楼的几位头牌……” 萧何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果然一开口就是活生生的纨绔子弟作风,越听话越浑。萧何听得越来越没谱,便把书往桌子上一扔。 “萧某比不得世子家大业大,享不尽的富贵荣华。” 这句话像锋利的短匕,硬生生截断了段衡的滔滔不绝。段衡也不生气,提起茶壶自己给自己添了一杯。像是不经意间吐露出一句话,又像是就在等这一刻。 “萧兄此行,难道不正是为了这享不尽的富贵荣华?” 萧何闻言微微低眉,作出一副心事被道破的神状,心下却了然。 若说自己既不求名,也不求利,那目的也未免太过明显,直直针对皇帝慕初然。目的一旦突出,查明自己的身份便有了方向。而自己的身份又是不可触碰的禁忌,若是查明,便会成为段衡手上要挟自己的把柄。到那时,虽说二人目的相近,但为人裹挟,行事实在有诸多不便。 这段衡,心思缜密又懂得韬光养晦,怕是不比慕初然简单,日后自己说话行事,要更加小心了。 只这一抬眼的瞬间,萧何敛下眼中的深沉和戒备,换上了对于锦绣前程的希冀和贪婪。 “人生在世,贫贱百事哀。不怕世子笑话,萧某年少时家中遭逢变故,如今回想起来日子当真是过得穷困潦倒,落魄之至。” 萧何说话间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摇头,一旁的段衡端着茶盏盯着杯中茶叶舒展如花,仿佛不在意,但一双耳朵微微侧过表明他听得很是认真。 “前人虽然有告诫,富贵荣华死不带去,但萧某顾不得那许多深言大义,只求在世时飞黄腾达,春风得意。还请世子多多提携!” “萧兄宏图大志,在下佩服佩服。”段衡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也打着哈哈,漫不经心地回答。 这二人都知道彼此只是在隔窗相问,但谁也不去戳破那层窗户纸。纵然知晓互不为对手,彼此仍旧时时试探,各自为营,就等着对方有一刻的疏忽大意。聪明人之间的周旋,从来都是是一场又一场的好戏。 “我听闻萧兄近几日早朝告假,特意来问候一番。可是因为这脸上的伤?”段衡终于提到了此行的目的。 “嗯,剑术不精,世子见笑了。”萧何依旧是那副说辞。 段衡眸中精光一闪,站起身来环顾着卧房,状似无意地走到萧何身后。 “可我看这伤口深且厉,分明是匕首的痕迹啊。” 见萧何不为所动,他也不急,复又坐下来,只用那食指不紧不慢地扣着桌子。 面前人朗然一笑,既被看穿便也不再掩饰。 “萧某位卑人鄙,初来皇都,也不知是碍了哪位贵人的眼,遭此杀身之祸。” 段衡本想看萧何自相矛盾的笑话,却没料到他如此不在意,把刺杀的事情直白奉告。萧何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 “在这皇都中,大概没有段世子查不到的事情吧。当然——除非世子不想。” 萧何一双眼睛盯着段衡,并不躲闪。数次试探之后,这位世子绝非市井传闻之中大事难成的贵族子弟。他脸上满是纨绔和调笑,可那双眼睛初抬眼时,不经意之间满是看不透的深邃。 段衡对于这话既不予以肯定也不予以否定,就这么模棱两可地让人猜着。 随后二人无话,相坐静静品茗,直到日头渐渐偏西。 萧何本以为今天应该就到这里了,正想要请这位不速之客离去。却未料到主有意,客无情。段衡显然并不想走,眼神一动,突然发问。 “萧兄先前直言对于富贵荣华如此向往,可知富贵荣华的妙处何在?” “富贵消欲望,荣华得权贵。试问天下有谁不爱财权呢?”萧何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个惟利是图的伪君子。 这位世子似乎对这个回答颇为满意,但神情仍有抱憾。 “萧兄的回答道尽古今,可少了点什么。” 萧何尚在努力回想答案中的缺漏之处,段衡这边已经站起身整理服饰,腰间别着的折扇别致有趣,身侧一枚玉珏视之温润,古朴可爱。 “萧兄博识强记,一定读过‘如兰温饮,美人恩若’。萧兄先前操劳职务,鲜有空闲,近日来恰逢告假。身为男儿,到了皇都,怎可不风流一夜,消受一番美人恩。” 萧何心下吃惊,“承蒙世子错爱,可是——” 段衡回过身来,面带狐疑之色,他上下打量萧何一番,仿佛心领神会。抽出腰间漆雕折扇,拍了拍萧何看起来有些孱弱的肩膀。 “放心,我做东。” 萧何一时间猜不到段衡是一时起意还是早有打算,只恐对方生疑。加之这番话语行云流水,为萧何设想的极为周到,理由和条件都恰到好处,由不得人拒绝,只好应和下来,硬着头皮跟着段衡出了府。 段衡像是掐准了时间把萧何诓出府,出了门正是月上梢头的时候。 皇都不愧是大殷国最繁华的地方,街市上热闹非凡,到处人头攒动,各色新奇的小玩意儿让人爱不释手。贯穿皇都的定北河上有画船彻夜通明,依稀可闻远处高楼上传来娇媚的歌声。 段衡同萧何缓步行到了平南桥上,桥下便是定北河。定北平南的名字是先皇起的,雄心壮志自此可以一窥。站在桥上能够将街市的景象一览无余。 正文 第十二章 夜访如梦楼 萧何平日里上朝下朝也路过这街市。白日里只觉得异常繁华,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玉盘珍馐,豪奢之至。没想到夜幕降临后的街市,更是有了另一番景致——画船的桨波,撩人心弦的歌声,美人们身上色彩纷呈的罗裙,纷纷为之染上了一层温和的暧昧。 萧何瞄了身旁贵气痞气各自参半的段衡一眼,他眼眸微合,仿佛已然陶醉在这迷离夜色之中。 哼——纨绔子弟,萧何心底暗骂。 不过这段衡模样其实算得上清俊,若说和慕初然相比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那大概在于他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一点温柔。不过那一点温柔像极了在美人堆里养出来的,因为虽然明显,却极其难达眼底,像是习惯,又像是敷衍。 最令萧何感到费解的是,他明明可以活出一个真正的贵族子弟的清贵之气,却偏偏流连温柔地,酒肉宴,用层层伪装掩盖自己。他背后要守护的,究竟是什么? 萧何正在出神,段衡却突然敲他脑袋,笑着低呼一声:“萧兄,发什么呆呢,咱们走啊。” 萧何差点忘了自己跟他出来是“风流”的,这一扇子敲醒后,心下又是万般无奈,只能随机应变吧。 桥畔停了一只小巧的乌篷船,段衡和船夫聊得兴起,显然熟门熟路。萧何站在船尾乐得清闲,看两岸红红的灯笼在河水里的倒影,被船浆捣碎后又兀自还原。 没过多久二人便上了岸,眼前高楼临水而建,高台林立,香风频起。高阁之上正是玉轮当空,其下月光如洗,九重纱幕的点缀当真让这里如梦似幻。 萧何虽为美景惊艳,但仍旧踌躇不前。段衡只道她害羞,扯着她的袖子就拉了进去。 进入如梦楼内,处处衣香鬓影,笑语连连。 “段世子,今个儿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夏冬二位姑娘有客了,您要见春畔还是秋屏?我让她们提前候着。”花枝招展的鸨母很是殷勤。 段衡嘴边一直习惯带着笑,这点笑意让他显得一半风流一半温柔,最能消受美人恩。他并没有着急回答来人,而是直接偏过头问萧何,满楼中看上了哪位妙人儿。 萧何闻言一愣,随即扫了一眼,。她目力极好,指了二楼晦暗处一位弹琵琶的姑娘。 “这位爷能看上她,那是她的福气,这丫头确实弹得一手好琵琶,可是咱们如梦楼里琵琶女向来是卖艺不卖身啊。爷,您看……。”鸨母有些为难。 “规矩有破才有立嘛。快去把她叫来陪着,这可是我的贵客。”段衡毫不为意,扔了一锭元宝给鸨母。 鸨母连连点头,“是老身记错了,记错了,这就给您叫去。” “如梦楼里规矩多,还请萧兄不要见笑。” 萧何没有作声,只微微颔首,她此刻莫名觉得段衡嘴角的那抹笑很是不顺眼。 一会儿的功夫,段衡左拥右抱上了楼,萧何也被领进了一间闺房。 房中坐着一个小姑娘,正是刚才自己随手指的那一位。刚才清丽的服装已经换成艳色,装扮一番,更是衬得人如花娇,含羞带怯,两个眼圈红红的,显然是哭过。 这小姑娘一见萧何,先是觉得这位公子可真俊,随后被他脸上的血痕骇到,随后想到自己就在刚才命数突变和即将遭遇的事情,又自怜自艾欲流下泪来。 萧何也不去劝她,她向来懒得劝人。兀自找个贵妃榻坐下了,自己给自己沏了盏茶,嗑了两把瓜子,估摸着这小姑娘哭够了。闲闲地说:“我不动你,给我弹首琵琶曲听吧。” 小姑娘一愣,半信半疑地去取那把琵琶。两指一挑,吴侬软语甚是温柔。萧何侧耳静静辨上一辨,唱得正是《玉楼春》。 难怪段衡爱往这种地方跑,醉死温柔乡的感觉是挺缱绻。萧何一边心下暗暗地想,一边继续听着小曲儿嗑瓜子。 到如梦楼来的人,有几个像萧何这样来嗑瓜子的,所以不到一会儿就被萧何嗑光了。看看窗外夜色正浓,估摸着段衡一时半会也走不了,自己在这呆着也没什么意思。萧何拍拍手,准备先回去了。 下楼的时候遇到鸨母,问伺候得怎么样。 萧何点点头,说曲儿唱得不错,听了一晚上,还是让她继续当琵琶女吧。 鸨母一时没反应过来,正欲问个详细。 萧何只回头说了一句“都算世子的”,便逃也似的出了这如梦楼。 一路吹风乘船过桥好不周折,萧何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府邸。洗漱睡下,一夜好眠,完全忘却了段衡在哪处温柔乡醉生梦死。 第二天一早,段衡又来了,萧何首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阴魂不散”。 段世子进了萧何的门就自顾自地喝茶,从不拿自己当外人,萧何心下暗自翻了个白眼并不想搭理他。 “我记得萧兄这茶昨日还是毛尖,今天就换成菊花茶了啊。” 萧何沉默。 “也是,菊花茶明目去火,萧兄昨天在如梦楼嗑了一晚上瓜子,今日定是火气大得很。” 萧何闻言抬眼看了他一眼,只见段衡眼里带笑,全是调笑。 她实在看不过去,干脆直接喝了一口菊花茶润润嗓子,正色陈言。 “世子,我萧何虽然是个伪君子,但平生只好名好利,不好美色。昨日承蒙世子抬爱,萧某实在盛情难却。” 段衡眼里笑意未减,看得萧何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 萧何此刻颇为后悔昨日同他去如梦楼,颇为后悔昨日在如梦楼嗑了瓜子,颇为后悔昨日让世子请客。 悔不当初,悔不当初。 萧何心里千怕万怕,只怕段衡知晓她是个女儿身。 本来对于他这样颇有城府的人敬而远之就好了,自己偏偏要撞上去想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段衡看着眼前有些藏不住窘迫的人,只想发笑。 去青楼不过夜的人他见得多了,但是不过夜还嗑瓜子的人真没见过几个;去青楼嗑瓜子也就罢了,嗑到上火的,大概除了他萧何大概也没谁了吧。 眼前的人分明还是那个来历不明,目的难测,善于掩藏自己的萧何,段衡却突然觉得有些许可爱之处。 说到可爱之处,更多时候似乎被用来形容女子,段衡忽而忆及自己的妹妹。 自己贵为安王府世子,妹妹段笙忆是府里的郡主。虽说是亲兄妹,但两人行事作风却大不相同。自己看似散漫放荡,心里对于时局却有如明镜。妹妹段笙忆贵为郡主,平日里最是清高,其实心胸城府与一般闺阁女子并无分别。妹妹从小就端着郡主的架子,日久天长,竟是再也放不下,如今好胜之心更是跟随年龄骤涨,眼睛里容不下别人超过。若说起小女儿姿态的可爱之处,在青楼嗑瓜子的萧何虽为男儿身,也略胜过她一筹。 想到这里,段衡不由得眸光低低。可惜了自己妹妹,好好的女儿家,非要故作老成清高,本是明珠愣生生的蒙了尘。长兄如父,这让自己这个做哥哥的,怎么向父亲交代啊。 萧何哪里知道段衡心里的百转千回,只是察觉到方才还在眼前好好调笑自己的人,突然褪去了笑意。 萧何心里暗自嘀咕,自己也没说什么啊,难道——昨天还跟自己炫富,声称自己家大业大的世子,心疼逛如梦楼的银子?真是越富有的人越吝啬,古人诚不欺我。 萧何突然起座,翻箱倒柜的找银子。 段衡犹在揣测他这番动静是要干嘛?萧何已经捧了一袋银子放在茶案上。 “世子不必心疼,我萧某虽然暂时财力不能和您相比,但是我还是读过一点书的。古人云‘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这些银子大概和您昨夜花出去的那锭元宝价值相当,您不放心可以回府清点一下,多退少补,萧某随时恭候。” 萧何话刚说完,便把银子扎好放在世子怀中,高声唤来小厮。 “来人啊——送世子出府。” 段衡还没反应过来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就已经在萧府门口站着了。 萧何见段衡走后,看着桌子上的残茶,满面叹息地摇着头。 “段世子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这么吝啬的人啊,这年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们皇家的人啊,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奇怪。” 这边段衡抱着一包银子边走边想,回到了安王府。 由于段衡生性不羁,在外又朋友众多,十天半个月不回府也是常事。安王妃曾叮嘱过几遍无果,便也不再过问。 安王府门前的侍卫见有个人像极了自己世子,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确认没有看错,的确是自家世子回来了,火速进去回禀安王妃和郡主。 安王妃很是开心,特意吩咐下去让王府膳房午膳准备了段衡喜欢的如意卷、荷包蟹肉等等菜品。 一家人桌上其乐融融,母慈子孝。 段笙忆见到哥哥回来很是开心,虽然她不喜欢段衡府在外流连忘返,但是从小的兄妹情让她想要去和段衡聊聊天,那一点点少女的好奇心又促使着她去听哥哥说外面又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这样的心情驱使着段笙忆。用完午膳后,她听闻哥哥在书房,便迫不及待地前去。 正文 第十三章 世子的心事 彼时段衡正对着萧何的这包银子出神。他思来想去,对于这包银子和萧何的举动,他只想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能够说通这一切——莫不是他以为我堂堂安王府世子心疼钱吧? 呵——我坐拥王府,府中异宝珍奇数不胜数……想到这里段衡突然笑了,萧何啊萧何,你可真有意思。 段笙忆踏入书房的时候,正看到自家哥哥对着一包鼓鼓囊囊的东西笑。她从没见自己哥哥笑得这么开心,便极为好奇是何物。 段衡说只是包银子,那她就更好奇了。 “哥哥笑得这么开心,难道这包银子里还能开出花了吗?”段笙忆一脸不可置信,微微歪着头拨弄着这包银子。 自家妹妹鲜少有当下这么安静美好的时候,段衡的心突然棱角都柔软下来。他站起身来,轻轻摸着妹妹的头。即便段笙忆发上簪着的步摇角度尖锐,划得手心很痛,他也不在意。 “笙忆记得哥哥送给你的那个点翠步摇吗?” 段笙忆点点头,一脸兴奋的模样,“当然记得。绾儿公主也送过我一个相似的,皇家内务府的工艺虽然更为精湛一些。但是我还是更喜欢哥哥送的。” “是不是正是因为所赠之人的不同,礼物对于主人的意义也就不一样了呢?”段衡声音温和,试图循循善诱。 “我明白了,送给哥哥这包银子的人对于哥哥一定有不一样的意义。那会是谁呢?” 说到这包银子,段衡又笑了起来。 “他——很有趣。”他才发现,在自己印象中,仿佛别的词语都形容不了萧何。 “他是不是……叫萧何?”段笙忆心中一片恐慌,离那个人越来越近的事实让她害怕,她又极其盼望不是,一贯持重的声音有些不稳。 “是,笙忆你认识吗?”段衡正诧异于自家养尊处优不关心朝事的妹妹竟然知道这个名字。一瞬间手心突如其来的刺痛,随着段笙忆激动地转过身变得鲜血淋漓。 段笙忆手中拿着的包被她用力丢弃在地上,依稀看得出绣了一个清逸的“萧”字。 此刻段笙忆心中如同倒了不周山,半边天都塌了下来。愤怒驱使她抛下了一贯的矜持与清高,厉声质问上一秒还在温柔抚摸她青丝的哥哥。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萧何?明明是一个男人,却惹得你们一个两个都被他蛊惑,我看他就是个妖孽!” 段笙忆精心梳就的鬓发由于她情绪失控下的激烈动作钗环并落,最终失去控制散成一堆乱发。此时在段衡眼里,相比段笙忆口中中魔似不停念叨的萧何,这个时候不可理喻的自家妹妹更像是妖孽。 但是段衡作为兄长,他不忍苛责妹妹,当然也不能。 首先段笙忆目前这个样子,不能让府中其他人知晓,人多口杂,传出去对妹妹名誉不好。其次他此时什么也做不了,盛怒之下的人最听不进去劝告。现在的他只能在一旁看护,别让她伤到自己,然后静静等待妹妹发作完毕。 明珠蒙尘,吾亦有过。 段衡并不清楚妹妹和萧何之间有什么过节,不过结合妹妹口中之言大致猜想,多半是与慕初然有关。也不奇怪,像萧何这般来历不明又有趣的人,慕初然怕是比自己还要留心。 慕初然啊慕初然,我父亲为你慕氏的江山而死,我的妹妹却偏偏爱上了你,难道你是我们段家命中注定绕不过的结吗? 段衡知晓自己空空守着这世子位,却不能有什么作为。异姓世子本就处于朝堂的边缘,更何况是将门世家,皇太后的外戚。这些身份看似身份尊贵,无上荣耀,其实身份的反面注定了自己的一生压在了“功高盖主,外戚干政”八个字下不得翻身。 想到这里,段衡看着犹不肯歇的妹妹,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这口气中有不甘,有怜悯,有痛心,但更多的是无奈。 段笙忆平日里被礼法中大家闺秀的条条框框束缚住,大概是压抑了太久,此刻不再抑制自我的她显得格外暴躁,段衡书房中整齐摆放的的文房四宝被她砸了个干净。 过了一会儿,等到她疲乏了,安静下来,世子书房内已是一片狼藉。在段衡看来,这一会儿似乎比一年还要煎熬。 段笙忆怒气渐消,慢慢恢复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累的快晕了过去。段衡两步上前接住自家妹妹,抱回了她的闺房。 找来妹妹的贴身侍女替她梳洗更衣,睡着了的段笙忆很是乖巧安静,和小时候一样。 他盯着妹妹疲乏的睡颜,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父亲还在,他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 段衡的父亲长年在外征战,战事凶险,可父亲每次归来,都是又一重荣耀加身。短短数年,由于带兵有方,功勋显著,段父从多年前的区区副将逐步晋封至大将军,那个时候姨母在宫中也地位稳固,中宫之位无人可以撼动,他们段家风头无二。段衡还记得先皇曾摆了声势浩大的宴席欢迎班师回朝的诸位将领,也曾亲自命人为父亲布菜。 可段衡最为怀念的,不是这些鲜花着锦的日子,而是父亲刚刚当上副将的时候。那个时候笙忆刚满七岁,自己也才十岁,父亲每次回来没有无穷无尽的军事会议要参加,就会带着他们去山坡上玩。母亲带笙忆采野花认野草,父亲就教他射箭和剑术,那个时候他就明白,自己将来会长成像父亲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然后和父亲一起保护母亲和妹妹。 后来,这个想法破灭是在一场庆功宴上。那时他们照例参加了奢华无比的庆功宴,等待一如往常父亲的凯旋。谁知宫门一开,回朝的将士们满面戚戚,领头人当中却没有父亲的身影,随之而来的只有父亲战死沙场的消息。 奢华的庆功宴变成了追封宴,他们受封得到了这座安王府和一众头衔,自己也成了尊贵的世子殿下。但段衡始终无法释怀,父亲为别人的江山葬送了自己的性命。一将功成万骨枯,一君王立将骨寒。 往日鲜活的背影如今成为青冢一座,悲哀与追思就像段衡记忆里一场永远做不完的梦。不管他身在哪处温柔乡,在何地纵马射箭,在天南地北任何一个地方,一安静一合眼,通通奔涌而来。 段衡常常追思过往,却很少像现在这样凭吊过往。因为人一旦背负得过重,走得就慢了。 黄昏时分,慕清绾正在太后宫里陪太后听戏。 朝露殿新搭建起来的戏台子上请的是皇都里最有名的昆曲班子,唱得是《游园惊梦》。 张口吃下慕清绾剥好的新橙,慈爱地为女儿拂了拂衣襟。 “绾儿真是孝顺,年轻轻地陪母后坐在这儿听这戏折子。”说话间眼睛里盛满了宠爱。 “不像你那哥哥,最近忙起来连母后都顾不上了。”冷轻痕提到慕初然,一脸佯怒。 “对了,那个建湖的事情,你哥哥同意了吗?冷轻痕一双眼睛直盯着戏台,状似不经意地问。 慕清绾乖巧地把脑袋轻轻伏在母后的腿上,像只名贵的猫。撒娇似地说:“母后,绾儿读书记得圣人曾言‘吾日三省吾身’,绾儿回去也照做了一次,发觉作为咱们大殷国的公主,绾儿有责任给天下臣民做表率。这修建湖泊,劳民伤财,如果只是为了满足绾儿这个公主的个人私欲,那会令咱们皇室蒙羞的。” 冷轻痕听言很是激动,挥手示意散了戏班子,并交代重赏。 她拉起慕清绾左顾右盼,眉宇间尽是不可置信。 “哎呀呀,我的绾儿长大了。不仅懂得孝顺母后,更是懂得为国操劳,为民着想了。” 慕清绾紧攥着母后的袖口左右轻晃,那副被夸赞的得意和不好意思显露得明明白白。 “唉——”冷轻痕忽而叹了口气,这让她真正像一个母亲。 慕清绾很是好奇,“母后您为什么叹气?是绾儿哪里做得不好吗?” 冷轻痕摇摇头,转身捏着慕清绾粉嫩嫩的小脸。 “这孩子长大了,就要嫁出去了。我在想咱们家绾儿如此貌美贤淑,不知道哪家儿郎有这个福气哟。” 这句话羞得慕清绾小脸通红,双手掩着脸只往冷轻痕怀里钻。 冷轻痕慈爱的拍着她的肩膀,一双眼睛直直望着天边的落日和飞鸟,仿佛在想些什么。 夜已经深了,微微的凉意漫上府墙的深黛色砖瓦,安王府内静静的。 段衡还没有睡,手提一盏明灯,在离段笙忆闺房不远的凉亭里坐着。 掌中灯燃,眉藏柔风,亭下清禾草木有了微微的明霜。在这偌大的王府中,此刻的段衡没有酒肉朋友,没有温声软语,他收起白日里一贯的浪荡模样,周遭清清冷冷的,寂寥得像个云游诗人。 段衡只静静地坐着,偶尔抬头望向妹妹闺房一眼,目力可及之处隐约见得跳动的暗暗烛火,反射在窗前闲展吴山翠的画屏上。“银烛秋光冷画屏”这句诗,总是在入了夜后从刻板的诗集上变得具体而生动。 添香踏着青石板快步跑来,一边喘气一边说:“世子——郡主她醒了,想见见您。” 段衡点点头,走向段笙忆的闺房。 正文 第十四章 明月万万家 段笙忆正坐在床头,精神由于充足的休息改善很多,脸上却仍有颓丧之色。明明只是十九岁的年轻郡主,此刻显得怨气颇深。 段笙忆一见自己哥哥就红了眼眶,搁在苏绣被面上的两只手绞得紧紧的,梨花带雨的模样很是委屈。 “哥哥,你那些个精心搜集的文玩古器,都被我给毁了吧。”她撇了撇嘴,很是低迷。 段衡很是不羁地笑了笑,“雨过天青色笔洗,松墨砚台,北疆狼毫笔,釉青色冰裂纹高足壶,别的也没什么特别的。” 段笙忆闻言,神色低低,泪珠儿再度热泪盈眶,两只手绞得越发得紧了。 段衡很是心疼,想要去抱她,又恐身上的夜色凉气侵扰了她,最终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古玩文墨没了还可以再看再买,可我这心尖上挂着的,只有你一个妹妹啊。”段衡声音在这夜里很是清越,像吴丝蜀桐。 段笙忆靠着自家哥哥的胸口,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哥哥成天就知道说好话唬我。明明你和初然哥哥都喜欢和萧何来往,你们把笙儿放在哪里,笙儿成了没人疼爱的了。” “笙儿怎么会没人疼爱?笙儿有母亲,有哥哥,有姨母,有陛下,任他萧何是谁,也只是个小小官员,是万万越不过你去的。”段衡低声劝着妹妹,像在安抚一头受惊的小兽。妹妹对于萧何的危机感远远超出了他的估计,这个萧大人明明是个男人,妹妹竟也会嫉妒? 段衡眼前突然浮现出萧何那夜月白中衣单薄孱弱的模样,仿佛一阵风就能刮走。又想见乌篷船上他无意间瞥见的白皙颈项,配着那副秀气清逸的面容,倘若眉再弯些,眸光再软些,笑起来再有些娇羞,还真像个姑娘。 但有些人天生男生女相,思量着萧何平日里谈吐行事,眼界胆量,再看看眼前的妹妹,都远非闺阁少女所能达到。 倘若她是个女的……段衡发现自己在想这么荒谬的事情,萧何当朝堂堂状元,四品翰林书院讲学士,自己觉得有趣的萧大人,怎么会是个女的。莫不是近来思虑过度,太过疲乏?竟生出了这等可笑想法。 段衡暗自在心上把这个设想钉死,此刻他感觉自己有些说不清的思绪,这让他有点分寸模糊,理智的脉络难以在脑海中清晰成型。 段衡把妹妹哄睡下以后,命膳房温了壶竹叶青。 荷花池畔,酒香清冽,白衣郎望着满池谢去的残荷饮复斟。 末了,天光微微地掀起了一道边。白衣郎掂了掂手中的空壶,沉默片刻,仿佛要丢弃心中什么东西似的,将壶掷进了枯荷遍生的池塘。 “噗通”一声,没入池底。 御书房内。 被明黄色铺满的书房中,空谷幽兰般的香气随着慕初然的淡忘悄悄淡去,名贵的龙涎香再度燃起。 慕初然批完昨日的最后一份奏折,天边也已经挂上了弯刀月。 慕初然舒展了久坐的身子,在大殿里随意走走,刘公公帮他分类整理好如小山的奏折。白色衣衫在这华贵无双的殿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是慕初然浑身上下的气质不停证明着他正是这个国家最为尊贵的君主。 偶然间瞥见窗外天涯明月,如刀如钩。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低声吟着这两句诗,在放纵自己家国豪情的缝隙里,他想到了那个身子孱弱,瘦如钩月的人儿。想到他右颊上那道短匕留下的长长伤口,虽有些狰狞却未着要害,若是再偏些那个人便是必死无疑了。 哼——看来整个皇都里,注意他的人,可不止自己一个啊。慕初然唇边带着淡淡的笑。 他品级不高,却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身为读书人身上却藏着高手的武功;来到皇都未满一年便遭到暗杀;还有那双眼睛,仿佛他生来就是要与这个世界为敌的,深深的眸色里藏着偏要以一己之力对抗宿命的决心。 慕初然想起先皇曾言,有一种人就算是搭上性命也要胜天半子,大概除了他,再没有别人了吧。 慕初然此刻只怔怔盯着那明月,揣测着一个人。 而被揣测的那个人,此时也正盯着明月。 萧何夜半清宵,无心读书,起身披衣。见院中青天之上万世孤轮,皎皎白玉,不由得想到那夜徐管家的话: “这世间没什么所谓‘公平’,” “我想你如果没有经历过这一切,没有背负不共戴天的仇恨,应该也会有个不错的人生吧。” “那是因为你成为某些人的威胁了。是什么让你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呢?年轻人,你好好想想吧。”…… 人生在世,令人最爱最恨的两个字,大概便是“如果”吧。真正过得心满意足的人,正忙着享受着人生的幸福。只有活得心有戚戚的人,也会幻想如果。 萧何低下头看着自己这双手,本应该绣花执钗,琴瑟弦与;现如今,只能倒提长剑,一腔孤勇了。当下情势难断,暗中藏着多少对手自己并不知晓,可即便是再难,这条路我也必定风雪同挨。 纵然是一处明月万万家,忧思不共,各有挂念。 夜深人静,身份尊贵的太后已经睡下。白日里金碧辉煌的朝露殿此刻灯火微微。 朝露殿离御花园中第一大湖——宜春湖十分地近,白天宫女侍卫来来往往,声音嘈杂;到了夜晚,一切都静下来了,就能听到水声悠悠,是十分有次序的“哗啦哗啦”,像归帆迎客棹的不紧不慢。这总会令守夜的张全想到故乡久州的民歌,和家乡的淳朴民风一样,不热烈也不喧闹,有些静静的。 今夜又轮到张全值夜。说来也奇怪,晴朗夜空中明月皎皎,却偏偏无风。没了风助力的水声也浅浅的,远远地传来,像微不可觉的柔软羽毛,有一下没一下地挠动着张全的心。 他想起那个被称为水乡的久州,到了这种日子,湖水有些凉了,可有些小伙子依旧愿意为了心爱的姑娘跳入湖水,采摘代表自己心意的莲蓬。莲子,怜子,这种表达爱慕的方式在当地极为盛行。久州的气候也纵容它,像是个多情的地方。每每当皇都严寒还没有过去,冰锥儿犹挂在巍巍宫墙上的时候,久州已经迎来了枝头的第一朵桃花;每每当皇都的莲花都开到枯萎的时候,久州的莲子犹是清香扑鼻。 久州是大殷国的报春者,是东方的明珠,它的光芒不能与皇都比目,但张全自己还是爱它爱得深沉。 皇都这里有权力,有金钱,有欲望……这儿什么都有,偏偏少得如同莲花花期一样的,却是人生来就拥有的爱。这儿虽然是天子脚下,衣食无忧,却鲜少有家乡的温情和爱慕。这里处处禁止,处处规矩,在高位的人们拼命巩固自己——不用说咱们尊贵的皇帝后宫空悬爱江山不爱美人,就是侍卫长刘子新也要不停上下打点各方以保住职位。而像自己这样作为底层的人们,只能服从生存规则像蝼蚁一样匍匐,等待着命运似有意或无心的眷顾。 张全正对于故乡心驰神往,忽而草丛微弱地动了一下,将他的思绪拉回。 他立刻上前查看,只见悉悉碎碎的草丛中,突然冒出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 呵——是只小野猫,自己多心了。张全暗自摇摇头,回到了殿门前。 此刻朝露殿内,冷轻痕正躺在凤床上假寐,室内侍女全被她遣退下去。 铜质仙鹤口中衔着的蜡烛光芒一抖,一个身影跪在床前,夜行衣从头到尾把那人遮盖的严严实实。 冷轻痕好整以暇地坐了起来,凤眸中哪有半分睡意,只有对于结果的渴望。 “除掉了吗?”平日里一向雍容尊贵的太后此刻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急切。 黑衣人垂下头,恭敬回答“属下办事不力,让萧何逃脱。” 冷轻痕眼中的光芒一瞬间冷了下去。还真是颇有几分本事,我亲自派出的暗卫竟也没有刺杀成功。 她略微思索,将黑衣人唤上前来,细细交代一番,手上的蔻红指甲摇曳着妖冶的光芒。 片刻之后,黑衣人领命告退。 冷轻痕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声音冷冷,“另外,暗卫里不需要办事不力的人。” “主人放心,徐裕已死。”黑衣人回身下跪。 冷轻痕点点头,挥手示意他离去。 冷轻痕看似退居后宫,诸事不问,只是个幌子。不问世事的人,才更方便做些暗地里的事情。她向来刚愎自用,做过何事要做何事,连慕初然也不甚清楚。 她的信则就是对于让自己感受到威胁的人,都是痛下杀手毫不留情。由于赶早不赶迟,鲜少有人能够死里逃生。虽然这么做很是偏颇,但在“宁愿错杀一千,也不愿放过一个”的观点上,他们母子倒是出奇地一致。 想到这里她用左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右手蔻红色的描金指甲,就像这象征着无上华贵正统的殷红色,自己的这一路仿佛是用无数人的鲜血铺就的。 正文 第十五章 年轻的参将 冷轻痕一贯冷漠的神色里有了一丝难见的动摇和迷离,但只那一瞬。她回想起慕初然十岁登基的时候,安王早年战死沙场,自己在宫中虽是中宫之位实际上却孤立无援。太子太傅长年把持朝政,挟天子以令诸侯。眼见太傅的眼睛一日贪婪过一日,似乎已经不再满足于拿捏幼帝,只是限于造反的名头迟迟未敢有所行动。 那些日子,每一日自己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每一日都怕然儿在太傅的手下会不会有什么意外,每一日都紧紧抱着小小的绾儿夜不成寐。她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如今她不允许任何一个人对皇室造成威胁,哪怕是一点点,也不可以。 这个长得那么像那个人的萧何,看来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对付啊。不过有什么呢,想杀死一个人本来就是件很简单的事情,问题只是在于怎么死罢了,抱病猝死,抑或……因事获罪,也都没什么区别,只是自己费会子听戏的功夫罢了。 清绾的十七岁生日就要到了呢,今年可要好好给她庆贺一番。 她似乎是满意于自己手中的尊贵权力,揉了揉疲乏的眼睛,躺在凤床上合眼睡去。 朝露殿外的宜春湖水平平,似乎不停地为这座尊贵的宫殿洗刷着罪名。 又是几日的光阴过去。 这几日里,萧何日日用药,加上没了段世子的不时深夜拜访,恢复得很好。既然伤口好得差不多了,也该去上朝了。 这日黎明,萧何翻出了朝服,仔细换上。镜中人容颜如旧,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了吧。秀丽的人儿踏着晨光去往皇宫。 清晨的街市刚刚结束深夜的盛筵,此刻还未睁开双眼,晨光里的楼阁们显得静谧而安静。定北河上早起的商船来往通行,一切井然有序。 萧何喜欢这副国泰民安的景象,父亲生前也最希望得见繁华盛世,这是她与父亲共同的心愿。她女扮男装许多年,用心隐藏,并不想掀起盛世下的风波,导致战乱丛生,百姓流离失所。她萧何一向不喜欢的,仅仅是王座上那个玩弄权术的人罢了。 大臣们见到数日不见的萧何,站在秋日的朝阳里简单寒暄了一会。 萧何这才知道,在她告假的这些日子里,朝中都在议论着一件事。 大殷公主慕清绾的十七岁生辰就要到了。太后的意思是给这位心尖上的绾儿公主好好地庆贺一番。慕初然觉得南游是个不错的主意,既可以给公主庆贺生辰、带太后散心,也可以顺带考察一下地方的政策民情,故而在前几日里有意无意提了提准备南游的计划。 这时早朝还未开始,在勤政殿下候着的众臣们正在讨论。 “听说陛下近日似乎有出游的打算,可是这时节有些微凉了啊,秋天向来短暂,怕是再过上数十日,就要下雪了呐。咱们还是劝陛下保重龙体,多催催他纳妃的事吧。”柳大人看起来很是为皇上着急,连叹了数口气。几位大臣觉得很有道理,相视点头。 萧何心底嗤笑一声,呵——这柳深明土生土长的皇都人士,总以为普天之下都跟皇都一个样,前阵子不是还因为觉得陛下拨得赈灾银粮数额太过巨大上书陈情,被陛下一顿责骂吗,看来是没骂醒,这吃一堑,也长不了一智啊。想必若不是他祖上留下的荫蔽,他也踏不上这勤政殿吧。 “欸?倒是也不能怪柳大人担忧皇上,毕竟您是生在皇都长在天子脚下的臣民。”旁边一位年轻的参将笑着说道,他声音很是清越,像广陵的山水,一时间众人都回头望着他,期待着他的下文。 他倒也不急不忙,缓步上前向诸位拘了一礼,方才开口:“在下不才,近日才被调入皇都,此前一直在外任职。去过八月飞雪的塞北,也住过低洼潮湿的竹阳。一直觉得我大殷水土风貌如此,春秋短而冬夏长,直至前两年在久州任职守备。”他提到久州的时候神情格外向往,这样的人走过万水千山,最终还能对一个地方青眼有加,令萧何对那个地方十分好奇。 “久州地处两山的咽喉处,有万里封疆第一州之称,战略地位重要,又由于其前有淮左,清池,归安三座重城作要塞,所以格外安定。那里民风淳朴,气候四季如春,腊月竟不飞雪,十月犹有荷花。算起来如今九月的光景,正是久州风姿绰约的时候。”他虽是武将,但显然腹有诗书,又没有文官的迂腐气,将几分精神气说得饱满,让人为之着迷。 许是他身上那种让人信服的气质为他加分,又或是他言语间的向往令人感同身受。此番话博来了许多官员的点头,萧何亦在其中。 乍眼看去,这个年轻人岁数至多不过二十四五,却已经有了如此多的阅历,为人做事又不卑不亢,令萧何在一众传统的大臣中间对他有些另眼相看。 那人仿佛感受到了萧何的目光,回之一笑。萧何还未出言请教姓名,便听见刘公公高喊“上朝”,这个低调的问好便随着早朝的序幕拉开没了下文。 勤政殿上,坐在高位的慕初然身着明黄衣袍,一如往日威严庄重。诸位官员行列有序,态度恭谨。 果不其然,慕初然提到了南游的事情,问众位爱卿有何意见。 这一下朝堂上可炸开了锅。有固执保守,说陛下龙体为重,南游奔波太过乏累,建议不去的;也有开放些的大臣受早朝前那番讨论的影响,说出游访察是体察民情的好机会,陛下不可错过的;还有借此机会劝陛下选妃的……萧何听他们吵得头昏,自己并没有参与。透过重重人影瞥了一眼那位年轻的参将,无独有偶,他也置身事外。自己明明有极好的去处可进言,却仍旧不趟这趟浑水,这究竟是位什么样的人?萧何越发好奇了。 慕初然放任大臣讨论,他也不烦,手指轻轻扣着龙椅的鎏金扶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在高位之上静静看着众人。 等到众臣安静下来,他方问了几位,并没有问到那位参将。 几位大臣持词不一。但各自理由给得都很清晰,慕初然每听过一位的意见都轻轻点头。他合殿一扫,直接点了今日来上朝的萧何。 “萧爱卿,你怎么看?”慕初然唇畔带笑,颇有些丢麻烦给萧何的意味。 “回禀陛下,臣连续数日来告假在家,不曾上朝,不敢擅自妄言,给陛下徒增烦忧。” 仿佛一早知道萧何会这么回答,慕初然并没有怪罪什么,还慰问了萧何几句。 整个朝堂之上没有人再对南游这件事发声,慕初然闭眼抬起手,正准备遣散群臣。 “陛下,臣有言。” 慕初然似是面对一群行将就木的老臣太久,一闻此声立刻被这声音当中微微带有的剑鸣声振奋了心神。他抬眼便看见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身姿挺拔,周身带着些许兵气,这正是从军营中出来的将才才有的特点,极易分辨,定是多次历经战场杀伐。可令人称奇的是这位的眉眼却不甚凌厉,同他声音一样有一点点吴越山水的风景,温柔又大气。 这些有些矛盾的特点集中在一个人身上,竟然使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十分舒服。 慕初然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臣恳请陛下南游。”此言一出,众臣观望。别人都是建议或者不建议,这样说话留有余地,有什么后果也无需自己承担。这位倒好,直接恳请陛下南游。这句话也使得萧何对这位参将的兴趣更浓了。 慕初然倒是神色不变,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臣恳请陛下看一看我大殷国的大好河山,看一看我们政治清明下的河清海晏,看一看您之前的英明君主们同您共同治下的锦绣万里。” 慕初然眼睛里藏了几分笑意,他忽然十分欣赏这位青年。大概是新提拔上来的,自己瞧着竟有些眼生,侧头问过刘公公,方知晓他的名字——季长歌,二十四岁,三品参将,自久州守备任上调来。慕初然突然觉得有些名如其人的意味,十分大气风雅。 “季爱卿认为何处可去?”慕初然纵使心里有些欢喜,面上仍是神色淡淡。 季长歌脸上微微带笑,仿佛已然见到了久州的美景。 “淮清归安山河客,莲子万里久州歌”。 经他这一提,慕初然想起来了这个略有薄名的小地方。 久州,听说是个好地方啊。前有三城要塞护佑,又背靠阆水,与皇都中定北河源头一脉相承。由于两岸夹山,颇有些关卡咽喉之势。气候与皇都的春秋短而冬夏长截然不同,四季宜人舒适。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民情风貌甚是淳朴。 慕初然略加考量,心下了然,又扫了一眼众臣。 萧何见其神色立解其意,出列进言。 正文 第十六章 月下久长时 “臣附议,陛下借此南游既可视察民情,调整国策;也可为公主庆生,为我大殷公主祈福;还可孝顺太后,颐养天年;更是能让大殷子民得见您的天人风姿,看看我们英明神武的大殷君主。如此一举多得的事情,望陛下三思!” 诸位大臣如梦方醒,纷纷站到萧何身侧。 “臣附议!” “臣也附议!” …… 慕初然 “诸位爱卿有心了。那么此事便由工部林恩主持。” 慕初然一顿,又加了一句。“南游是件耗神的事,既然季爱卿先前曾留任久州守备,就命参将季长歌协助操办。” 林恩与季长歌领旨谢命。 萧何此时明白了,慕初然并不是来征求意见的,他作为帝王已经决定了出游的事情,要的只是一个顺应他的意思把话往下说的人。可惜自己与众位大臣先前都没有领会到这一层意思,犹在为是否出游谋虑的时候,这个三品参将季长歌已然顺承圣意了。 这个季长歌,果真不是徒有其表。 这前日推昨日、昨日推今日,一连推了五六日光景的事情,慕初然如此迅速的准了,令堂上众臣哗然。细细观去,殿上惟有慕初然,萧何与季长歌三人不动声色。 下朝后,群臣三五为群结伴而行。当中已经不乏有投机的大臣前去向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季参将示好了,季长歌身边竟隐隐约约围成了一小群。他既不推拒也无恼色,只是始终神色淡淡。 萧何莫名觉得他这副样子有些清高,却又和安王府的段郡主那股子清高不同。段笙忆身上满是些未入世便出世的故作,季长歌一言一行当中却微微透露着知世故却不世故的淡然。 萧何向来不喜随人从众,纵然此时有心结识季长歌,也懒于上前。略微等候一会,见那群人一时难散,便暗暗摇头,独自回府了。 这天黄昏,萧府中的小厮给萧何送来了一张请帖。 “月起之时,久长时相候”。 内容很简单,帖上书字却是藏墨暗钩,筋骨自成,颇有些兵气,非多年行军人士不能得。但到了署名的部分,却又柔和了三分。像冰天雪地的塞北风雪当中突兀地开出了一朵桃花,让人生生从季长歌三个字当中,窥见到一丝丝人间四月的春意。 萧何低头苦笑,今日他风头大盛,总不至于只请我一个人赴宴吧。到时候怕是群臣言欢,把酒相见,又是彻夜的丝竹管弦,不得清静。 不想归不想,但是去还是要去的。萧何放下帖子,换了一身月白长衣,将那三千青丝束紧,冠上一颗碧玉莹莹,她私下里极为喜欢这样灵动水润的玉种。这种时候,一定不能丢面子啊。 萧何原以为久长时是座名声大噪的酒楼,到了才发现,只是依水而建的一处楼阁。在这皇都的九月早已是枯荷满池,此处却隐隐闻得莲蓬清香,不由得令萧何暗暗称奇。 被带至二楼隔间,靠水临风,何其快哉。但是萧何总觉得,有这些小了吧……难道说季长歌就请了自己一位? 可不是吗?案几左右各设一座,面前身着玄色衣衫的人正是那位眉眼温和的季长歌。 萧何接受了此情此景,入座,布菜。 季长歌先为她斟酒,“我入朝堂并无几日,彼时正逢萧大人告假,无缘得见,本应亲自拜访。今日早朝散后,我见萧大人望着季某,踌躇了须臾方才离开?季某便递了帖子,请萧大人前来一叙。” 季长歌的声音实在太过清越,和这里的莲蓬香气相衬成趣。 萧何低头笑道:“季参将客气了,萧何四品微职,应先去拜访才是。”又略微环顾四周,赞叹道,“季参将好雅兴,竟寻了这处佳地,清香隐隐,尤为特别。” 季长歌听罢也笑了,他一笑眉有些弓型,眼尾略抬,大气领将的风采尽出。 “久长时擅做久州菜肴,皇都中久州人士虽然不多,但久州菜清淡和宜,远近闻名。” 季长歌拿起桌畔一颗莲蓬,宛若一支如意。“这莲蓬也是从久州行船运来,不然在这九月皇都,哪里闻得到这股子香气。” 萧何这才知道久长时香气的奥妙所在,连连笑着称是。举杯对酌,竟是清冽甘甜的竹叶青。本以为季长歌多年在外,定是渴饮烈酒,原来也是这般清雅人士。 再观季长歌,饮酒如饮茶,萧何觉得此人甚是有趣,不由得想听听他更为细致地描述一番久州风貌。 季长歌欣然同意,如同讲起了故事一般娓娓道来。 月下人影一黑一白,杯空又满,相谈甚欢。 萧何今夜有些莫名的欣喜。她之前用一己之力对抗宿命,然而对手慕初然心思诡异,世子段衡更是让人摸不清敌我,自己在朝野中终日无亲无友,形单影只,行事颇为不便,一旦遇险必定孤立无援。今日得遇季长歌,相谈之下两人竟颇为投缘,若能结交,行事必定能放开许多。倘若时不怜我,日后就算终成陌路,像季长歌这般君子之风,也不枉朋友一场。 季长歌却觉得萧何官职虽不高,但在朝臣之中并非凡类。细聊之下竟发觉才华横溢,颇有眼界。有朝臣说他不为人所喜,他倒是不在意,千金易得,知己难求。 二人此时此景,竟是异境同心。 酒过三巡,萧何已然半醉,也不顾袖口沾染上酒痕,只支着脑袋看窗外明月。季长歌也微醺,不经意间望着萧何,只见他面带桃花,像极了水中芙蓉,冠上莹莹碧玉宛若美人眼波流转。 忽而清风徐来,一缕碎发垂在萧何的耳边。季长歌不由自主地想要去替她别在耳后,手还未触碰到那缕青丝,便已然觉得仿佛这般行为对于两个男人太过亲近了,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肴核既尽,宴席终散。 定北河上,二人行舟适处,月华流照。 翌日是九月初十,由于公主生辰九月十七将近,工部林恩同季长歌近日来紧急商讨,南游的具体计划已经眉目清楚,上呈君主。 御书房中的慕初然正和妹妹慕清绾说话。此次南游原本就有一部分是给妹妹贺生辰的意思,修建湖泊不能答应,如何弥补妹妹的遗憾,南游当然是个不错的选择。故而慕初然翻到这份奏折时,顺带给慕清绾看了看她生辰部分的安排。 慕清绾虽然没有得到似宜春之湖,但显然也为这次南游激动不已。纵然她向来无心读书写字,此刻也接过奏折细细地看。 她虽然贵为公主,却仅在父皇尚健在时,有过几次出宫的经历,记忆早就模糊成一片一片的。这个即将十七岁的少女只恍惚记得春猎时满草场的青青草尖,偶有肥嫩灵活的兔子跑过,皇兄还给她捉了一只,带回宫后不久就养死去了;还有黛山上大气古朴的寺庙,那里云雾缭绕,犹如世外。 显然这次的久州南游也让她极为期待。没有见过外面世界女子总是对什么都抱有莫大的兴趣的,当她看到游莲湖,采莲子的时候,极其兴奋。 原来宫中的日子漫长而无聊,自己的侍女阿碧常常从外面听些趣闻轶事说给她听,她一直知道有个地方到了十月仍旧开满荷花,却不敢相信。这皇都中的荷花不分宫里还是宫外,仿佛都是昨天才开,明天就谢了,莲子也长得伶仃瘦小,皆是自己亲眼所见。可是皇都明明是大殷国的都城,是国家的中心,是皇室的家,怎么可能会有地方比皇都还要好呢?现在终于可以亲身体会到了。 看见自家妹妹很是高兴,长命锁项圈上的银铃由于她的走动“叮铃叮铃”响个不停,慕初然对于这个季长歌做事越发赞赏,前两日朝堂上的那一幕,大概可以算作“深得朕心”了吧。先前有大把的时间,季长歌不争不动,压下不表。等到自己准备散朝的时候,众臣都静下来,他上前禀告,此时无论他说的什么,都将受到所有人的关注。先是情真意切地恳请,给足了朕的面子,而后一句诗道尽了久州的优点。在选择时机上,连向来聪颖的萧何也逊他一筹。一个上表,便可以看出此人谋虑兵法,善用时机,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如今二十四岁就能坐上参将的位子,倒也不足怪了。 慕初然又翻了翻南游计划,点了几个小地方,觉得没什么不妥了。便命刘公公送去给太后过目,如若没什么问题,就盖印吧。 翌日起,朝中头一等的要事便是南游之事。由于时间紧张,众官员纷纷争分夺秒——户部尚书计算银两开支忙得不可开交,工部尚书林恩着急落实所有准备,检查龙舟,采购用品……季长歌作为协助也是难有闲时,萧何已经两日不曾见到他了。不过散朝之后,独自在府上看书喝茶,日子也是过得好不潇洒。 正文 第十七章 世间无寒山 萧何今日喝的又是菊花茶。突然想起来近日里风流纨绔的段世子如同销声匿迹了一般,再没听到他的半分消息。萧何兀自觉得有些不对劲,转念一想又笑自己多心,谁知道段衡跑到哪个温柔乡去消受美人恩了。这么吝啬的人,正好别来打扰自己。她正准备把窗户封上几根木条防止段衡半夜翻窗,还要吩咐小厮日后安王府的段世子一来,就说自己不在,千万别给放进来。离他远点,免得哪天又带自己去逛青楼还不请客,嗑个瓜子还被笑话。万一被他发现了自己的女儿身,那自己都不敢想象事情会落到如何糟糕的地步。 与此同时,段衡正和季长歌在一处。季长歌虽然初来乍到,也知晓安王府世子段衡的风流名声。可是风流归风流,纨绔也未必就不好。同林大人说到南游的助兴节目时,二人拟了数个都有缺憾,不是太危险就是太无聊。他随口叹息“如若天助,请赐予在下一位能人”,林大人茅塞顿开,便极力向他推举这位名声在外的段世子。 此刻,他正向这位贵气逼人的世子请教。 段衡闻言嘴角一笑,颇为不屑。 “听闻季大人能人善任,竟连这样的小事也做不好吗?” 季长歌听罢神色无异,更加恭敬了。 “季某确实无能,不若世子游遍天下,观遍世间。还请世子赐教。” 段衡见他确实诚心诚意,便收起不屑,不再为难他。他抽出腰间的折扇,并不展开,只是一下一下敲着左手心。 “季大人有考虑过歌舞吗?” 季长歌并不在意他的随意不羁,认真思索后回答。 “世子所言,季某与林大人也曾考虑过,但是宫中的歌舞千篇一律,万难推陈出新,恐公主乏味。” 段衡又笑了起来,他慢慢地在屋子里踱步,走到书桌前的时候瞥见季长歌的手稿,拿起来细细端详,半响也没出声。 季长歌也不急,由着他看。 段衡抬眼间瞥见季长歌尤为耐心,便随手把扇子掷在桌子上,头也不抬地说。 “季大人真是有趣,宫里的不好,那宫外的呢?” 季长歌尚在沉吟,段衡已经拿起扇子大步地走了。这让季长歌很是无奈,看着有些发乱的书桌,他上前准备整理。第一张纸上的确还是自己昨日写的《寒山论》,只是其上多出的三个圆圈尤为明显。 连起来看,正是“越人歌”。 季长歌停下手中的动作,静静看着那三个圆圈出神。自己在久州任职时,似乎听闻过这首《越人歌》,但是由于久州地处古越地边缘,受其文化熏陶并不十分深厚,这种歌舞在久州并不常见。久州更多崇尚的是千百年来自发形成的民俗民风,故季长歌知《采莲子》却不知《越人歌》。 直到季长歌细细查访一番之后,方才有了更为深入的了解。 《越人歌》是南方独有的歌舞,在淮左、清池一带很是流行,讲述了以摆渡为生的越女倾慕乘坐自己小舟的王子,爱慕之情深切,却又苦于王子即将离去,害羞与着急交织之下,只好摇船桨边用越地的语言唱出了如此缠绵悱恻的一首歌。越地的语言很是难懂,正所谓“鸟声禽呼,言语不同”。王子听到了,被歌中的情感所感染,便问越女这是什么歌,从而明白了越女的心意,由此传为一段佳话。 说到古越地,久州气候温和,四季如春。但稍南一些的地方,譬如淮左、清池一带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古越地,气候湿热潮湿,雨量充沛,有纵横交错、星罗密布的江河湖海,这样的地理环境使得当地百姓熟谙水性,善于行舟,因而在水边舟上发生的有趣故事颇多,但惟属《越人歌》最为声情并茂,感人心神。当然,这样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除了使得这一带民间流传的故事美好,更是利于水战。两座重城呈先后之势保护身后地处咽喉要塞的久州,保障了其后大殷北方的万里江山,寸寸国土。 先皇在时,曾有一场淮池之战,淮左、清池的百姓们便是驾着灵活的小舟,在此与驶着高大楼船前来侵扰的奉国人周旋,并且成功诱敌进浅且窄的阆江一处支流,使之不得回身,几欲搁浅,最终大获全胜。 故而《越人歌》是古越地文化中浓缩的一颗明珠,结合了越地崇拜图腾的文化特征,跳舞时脸上会带着画满图腾纹样的面具,很是特别。因其曲调婉转悠长,鼓点清晰,且动作随歌而动,颇有几分祭祀祝祷的意味。 季长歌一边翻阅《越人歌》的资料,觉得很是适合,一边心里暗叹。 段衡这个世子看起来胸无大志,颇为不羁,虽贵为国戚贵胄,却不顾他人特殊的目光,率性而为。不入朝堂不问国事,只做这清都山水郎,疏狂十载,半世逍遥。想必世子胸腔中的山河,定要比书里记载的要更为具体生动许多吧。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人生向来如局,易得易失。 虽说段世子这数载恍惚如梦,但赢得的又何止几分薄幸之名? 段衡从季长歌书房出来后,不自觉地哼起了《越人歌》的曲调。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首越地的民歌曲调很是古老,但哼起来仍旧有情深意重,缠绵悱恻的感觉。 段衡有些恍惚,自己是什么时候听到这首歌的? 记得那个时候自己好像才十七,刚刚认清自己身份背后暗含的尴尬与无奈。一时间百感交集,皇都在天子脚下,琴棋书画诗酒茶,美人英雄贵胄家,热闹非凡什么没有?但他从来没有哪一次像那段时间一样想拼命逃离这座繁华又空洞的都城。 最终在一个满月的夜晚,他就着定北河的河水,躺在舟上望着满天星空,听舟底下的流水哗哗作响,就这么一路向南,到了久州,到了淮左,到了清池。 他隐下了自己世子的尊贵身份,像是一个真正的云游诗人,四海为家。得见久州的纯朴民风,十月荷花;淮左清池的地道歌舞《越人歌》。在那三个月里,他像一个艺术家一样去欣赏,去挖掘。因为唯有在这须臾片刻的声色犬马当中,他才能够忘却自己的愤懑和不满。 当他再归来的时候,眉宇间的失意已经被风流浪荡掩盖。自那以后,皇都的朝堂之上少了一个年轻的身影,烟花柳巷,觥筹交错之间多了一位贵公子。 段衡从来懂得隐忍,懂得暗察,但却不懂得宽恕和自古以来的君臣一梦,或许是不会懂,抑或是不愿懂。 段衡没想到作为自己纨绔名声远传证据的经历,今日会帮到这位新晋上位的三品参将。据说朝堂之上,这位季长歌出尽了风头,竟让慕初然把这协助办理南游事务的差事给了他。 呵——向来讨厌故作高深,摇尾乞求圣恩的大臣们。帮与不帮,向来只在自己一念之间,一念生,一念死。 不过段衡想起他书桌上那篇《寒山吟》,字迹颇有风采,辞藻之中并不十分符合当下流行的华彩纷呈,却也少了几分靡靡之音。通篇看来清新淡雅,想象独特,写得倒真是不错。自己心下半分惊艳半分赞赏,便掷扇提笔,帮他圈出了这难题的答案。 “寒山之地,成于古越而往来古今。控百川而立大泽,接青天而引风烟。山中地沃林深,哺养万物,长有空山猿啼,皓首灵鸟。寒山茕茕不定,如岛失屿,偶有擅渔者见之,无不抚胸缨汗,回舟哑然。故而远人不游,歌者不游。有好行者数次访泽,凡凡不得其处。” “寒山有兮大泽中,芳菲生兮百灵鸣。”段衡应着《越人歌》的曲调随口吟了两句,又不知像笑哪位庸人一般,大笑着低头。 季长歌想得倒是美,可这世上哪有海上寒山,能够上接青天引来风烟云霭,能够让人视之就害怕得冒冷汗,归去的路上竟然连话也说不得。 诗以言情,文以明智。 身陷在风起云涌的朝堂,便是处在天下风暴的风眼,看似平静却牵一发而动全身。且看你季长歌,如何独善其身? 万般风骨,终将消磨。世间处处,安得寒山? 季长歌虽然在久州担任过两年的守备,但对于古越当地歌舞这种颇具有独特艺术性的文化并不十分了解。而跳这种舞蹈的,必然既要有古越地文化的深刻浸淫,也要有对于皇室的衷心虔诚。在多番访问寻找之下,终于找到了几支清池里的知名班子。 此日正是九月十三,季长歌给了她们两日的时间准备,将会最后挑选一支在公主生辰那日献舞。 这两日间自是忙忙碌碌,十分辛苦。 正文 第十八章 同定越人歌 转眼间就到了九月十五,正是出行前两日。 这日早朝上,慕初然也提了一下南游出行的诸项安排。 随行大臣文武均有,萧何季长歌悉数在内,当然也带上了那位“生长在天子脚下”的柳大人;皇室贵胄自然不必多说,以安王府为首等等世家。另安排了几位年老稳重,不便出行的大臣坐镇皇都。 皇室全部随行,群臣相伴,南游之行俨然声势浩大。 散朝后,季长歌与萧何结伴而行。由于季长歌近日来夜以继日地紧密筹备,二人数日只是在早朝前片刻简单寒暄问候,今日方才说上几句话。 萧何见季长歌几日来面微露疲乏之色,便知他是真的忧心操劳了。 “南游如此浩大的工程,委实是辛苦你了。听闻工部林尚书是个能做事的,对待下属也很是严苛。萧何斗胆问一句,季兄与林大人同事可有何感慨?”萧何这番话有几分调笑,暗暗地也有几分探查的意味。 季长歌闻言一笑。 “不怕萧大人笑话,季某着实被说过几次。”他此时面上有几分红,萧何不知是这秋阳晒着了,还是他有些羞愧。 “不过朝廷中行事自然与军中行事不同,在下初来乍到,受前辈几句指点也是应该的。”他复又一笑,面上绯红褪去不少。 “林尚书为人正直,做事考虑周全,不允许下属拖延犯懒,必定是今日事今日毕。交给了林大人去做的事情,大概就可以放下十成九的心了。长歌实在佩服!” 萧何向来听闻工部尚书林恩做事礼法为尊,情面排后,莫不是季长歌做了什么有违礼法的事情,才惹来林恩的指点?被训斥了还夸人家一番好话,萧何着实不知道季长歌是个什么脾气了。 后来他才知晓,季长歌口中的指点竟是林恩知晓南游计划筹备时间紧张,多数地方做了简单安排,但季长歌在完成好自己分配给他的任务之后,竟凭一己之力一一巡视完善,以继日地操劳。林恩颇为感动,便劝了他几句凡事不要太过精益求精。季长歌笑着称是,却依旧把细节完善,连一个献舞的班子,也挑了数家。 萧何正暗自沉思,面前的季长歌已经要去伎乐坊看试跳的舞蹈,便邀请萧何同去。萧何想着回府也无事,不如去看看,欣然同意。 试跳所在的舞坊已经聚满了来自各个班子的献舞者们,有男有女。他们当中有的高大俊秀,有的粗犷狂野,有的肌肤微丰,有的身姿绰约。可见对于这支舞蹈的演绎各处皆有不同,那季长歌该如何抉择? 想到这里,萧何看了季长歌一眼。后者正翻阅书籍,看其面上很是沉稳。忽然闻得有人轻轻哼唱着他乡的曲调。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声音如同蜀地的桐琴,有些华贵,令人闻之如置凤凰飞舞的梦中。萧何抬眼一看,来人竟是段衡。 段衡见她看着自己,颇为痞气地笑了一下。萧何垂下眼眸努力告诉自己不要用银针射他的眼睛,而来人似乎看出了她的忍耐,大大咧咧地坐到了她的身边。 段衡就是喜欢看他萧何别扭着,他也不看萧何,用那柄名贵的漆雕折扇随意地敲着面前的矮几,催促着季长歌快些开始。 季长歌微微颔首,示意身畔随从开始。 一支班子走上前来,面上带着的黑色面具很是吸引人。歌声响,人影动。 跳完之后,季长歌看向段衡,后者只是毫不在意地摇摇扇子。季长歌示意,下一组。 这样,一个一个班子接连跳完,也没见着段衡点一下头。 这场便是最后一场了,萧何心里很是打鼓。 大概世间奇美瑰怪壮丽之观皆在于险远,这最后一场果真让段衡收起了先前那副嘲弄随意的表情。 衣裳并不是皇都中常见的绿衣红袖,却独特美好,素而不淡。当中的一舞一蹈,一举一动,都无不透露着越女对于公子的深情。面具以土黑色为底,画有越地图腾模样花纹更加显得神秘莫测,让这首歌带有了祭祀祈福的气氛。 “‘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何其美哉,古人诚不欺我。” 萧何少见这类舞蹈,很是惊异当中溢满的情感表达,不由得出口赞叹。 段衡也颇为赞同似的点了点头。 季长歌见二人如此反应,便定下了这支班子。 由于季长歌还要去工部筹备,萧何与段衡先行离开。 庆贺公主生辰的重头戏落定了,林恩与季长歌这才安下心来。 最后的筹备也紧锣密鼓地展开,就算加之林恩领辖之下的工部雷厉风行的办事能力,时间也极为紧张,只是在出行前日堪堪备完。 到了启航的那一天,远处天边彩舟云淡,画图难足。 龙舟上旗帜翻飞,印着“殷”字。先是国家的君主慕初然登上龙舟,代表着此次南行是天子之行,必得护佑。随后是仪态万千,大殷国最为尊贵的太后和南行的主角绾儿公主。皇室的贵胄,慕初然选中随行的大臣还有数百位侍卫宫女随从,踏上了这艘大气磅礴,大殷国内罕见的皇家龙舟。 定北河上的波声依旧浩淼,整条河上的乌篷船和商船都停靠在岸边,岸上的人们齐声唱起祝祷歌,祈求这次皇家浩浩荡荡的南行平安回来。 此日是九月十五,宜出行,宜嫁娶,忌动土。 长风万里,一路相送。 行了半日,已然出了定北河。龙舟在宽阔的阆江中乘风破浪,任凭高大的船身行过处留下两道长长的波纹。 旅途实在辛劳,冷轻痕懒受疲乏,一早就上了楼阁。就算是先前面对浩渺阆江惊喜无比的慕清绾,此刻也进入楼阁中休息。这阆江,都是一样的水,看久了也着实没有意思。 惟有慕初然,他对着一色江天,风冷清秋看了好久,身后还站着几位年轻的臣子——户部尚书李照庭,工部尚书林恩,三品参将季长歌,四品翰林书院讲学士萧何。能力和才气都是慕初然颇为欣赏的。 慕初然指了指这阆江,问他们想到了什么? 萧何略一沉吟,“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 显然是萧何点到了慕初然诗情画意的点,慕初然微笑着点点头,“前两日这阆江才下一番秋雨,萧爱卿吟这句词,很是应景”。 “季爱卿怎么看?” 季长歌自袖中拿出了一份地图,细细观之竟是阆江流域。其上主末流干,天堑关险悉数标明,他指着流域图某处给慕初然和众卿看。 “陛下和诸位请看,阆江经过我大殷南部众多地域,流域广阔,支流众多。又经过归安,清池,淮左三地,此三地皆善于水上作战,其后还有两岸夹山的久州可作咽喉要塞,故而易守难攻。若有贼子想要打开我大殷南方国门,必然要自久州一带作乱,首先切断前后国土与南北的相互联系,其次作为咽喉战略地位优越,故需加强对于久州及其前后数座战略重地的防御和清查,保障阆江流域的稳定。虽说阆江易守难攻,但毕竟与皇都定北河相通,一旦失守,敌军便可乘着楼船逆流而上,直取皇都。万望陛下重视!” 季长歌的语气中流露着兵家独有的令人信服的魅力,令几位大臣很受触动,慕初然更是大加赞赏。 户部和工部两位尚书所言倒是十分一致。 一个字,涝。 正如季长歌所言,阆江流域广泛,是众多地域的母亲河以及得天独厚的屏障。但即便是母亲河也终归脾气无常,每到夏季雨水众多的时候,便是阆江脾气最坏的时候。猛涨的河水越过两岸成为“悬河”,岸边的村庄被冲毁,田野被淹没,数万人衣食无着,流离失所。朝廷每年都要拨出巨额银两用于赈济灾民,长此以往,国库必将不堪重负。 列位爱卿的发言,一位更比一位让人惊喜。慕初然虽生长在北方,但却深知南方十年七涝的事实。 “两位爱卿所言,朕心中有数。自朕登基以来,南方几乎十年里有七年都会内涝,受灾面积实在广大,灾民众多,而国库财力实在有限。但普天之下的百姓都是朕的子民,这叫朕如何能不管?” “陛下。”季长歌此时面露难色。 “嗯?季爱卿直说。”慕初然挑了挑眉,显然对此刻季长歌出言很是疑惑。 “还请陛下恕臣无罪。”季长歌仍旧不肯直言。 “准。”慕初然把视线从万里的阆江上收回,微微侧过脸望着季长歌,越发好奇了 “启禀陛下,不是十年七涝。” “什么?不是十年七涝?”慕初然显然很是诧异,两位尚书也很是惊奇。 “对,不是十年七涝,而是十年九涝。”此言一出,慕初然脸上的神情变了,变得神秘莫测,狐疑顿生。 正文 第十九章 莲叶何田田 萧何的神情也变了,季长歌这般……难道说是要为民请命? “季长歌,你可知道,欺君之罪是何下场?”慕初然的声音中满是浓重的威胁之意。 “斩首示众。”季长歌神色淡淡。 “那就请季参将不要信口雌黄!”对于有人否定他的政策下吏治清明这件事,显然慕初然很是生气,眼睛里射出如刀般的眸光。 “陛下,季长歌一人死不足惜。只是您的万万子民,您真的忍心置他们于水火之中而不顾吗?臣的家乡就在云景,离阆江只差一座小小的白度城。过去十年里,前五年虽涝,但臣的家乡先前不曾受内涝影响,但是到了第六年,情况就一年比一年加重,第七年或许是上天垂怜,过了一年平静日子,但后三年又年年加重。第九年,也就是去年,臣妹出游玩耍不慎为突如其来的洪水卷走,再寻不见。四,五,八三年怕是规模并不巨大,被相关官员截下谎报风调雨顺,这三年虽然不那么严重,却生生饿死了数十万人呐。不论微臣于公于私,实在心痛,此时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纵陛下要臣一死,臣也绝无怨言。” 季长歌一贯稳重的声音,此刻也带上了颤抖。他口中所言就像一把利府,硬生生地劈开了皇帝的吏治清明。 慕初然并不说话,只盯着季长歌,一旁的萧何只觉得山雨欲来风满楼。 慕初然突然抽出了季长歌腰间的长剑,仔细端详。正如真正的文人从来爱惜自己的羽毛,真正的军人,也从来爱惜自己的兵器。长剑对于武官而言,是荣誉,是身份,是自尊,季长歌的这把剑怕是就算放在匣中,仍旧会作龙泉夜夜鸣,可见主人养护的多么用心。 而此刻,这把长剑就搁在自己主人的颈项上。 慕初然想杀他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哪位皇帝不看重自己的天子颜面?哪位皇帝肯忍受这样直白地撕开自己治下的吏治清明?面前的几位都是聪明人,而聪明人是不会乱说话的。所以要解决这一切,保护自己的天子颜面,只要杀了面前这个乱说话的人就可以了。 萧何见两位尚书都不做声,很是着急。 季长歌自己倒是神色淡淡,往死平和。 “陛下用出云剑了结臣的三尺微命,是臣的荣幸。”他唇边笑意淡淡,只是眉目犹有不甘。 “只求陛下,听取微臣一言,建长堤,兴江堰。微臣愿以身筑坝。” 明明季长歌口中的每个字,萧何都能听清楚,可是此刻萧何莫名觉得那副广陵山水色的音色,犹如一个朝代改革的撞钟。 季长歌此言一出,连冷眼旁观的两位尚书也为之动容。 瞥见慕初然神色微变,萧何瞅准时机跪下求情。 “陛下请勿动怒,季参将所言虽然惨烈,但是否属实还有待查证。当务之急是解决水患,臣恳请陛下建长堤,兴江堰,为百姓立下百年安康的福祉!” 萧何抛去了一切修饰,抓紧时间三言两语画出重点,点明要害。 两位尚书也随之跪下,“臣恳请陛下建长堤,兴江堰!” 慕初然的脸色略为和缓,他并不理会身后跪倒一片的臣子们。又去望阆江。此时的阆江风缓浪静,哪里有季长歌口中所言的半分凶险?但又有谁能数清这浩渺无垠的平静水面下,吞噬了多少人的尸骨呢? 出云剑已然在季长歌的颈项处划出血痕,殷红的血珠顺着瘦骨流而下,吻着他的肩胛。 季长歌已经闭上双眼。 只听见“咣当”一声,出云剑被弃在季长歌身侧。萧何终于觉得那股子透不过气的压抑远去了。 “季爱卿这剑,不错。”慕初然一字一顿,君王之念,向来是真正的一念生,一念死。 “此次南游归来,诸位就好好查查吧。林恩,建堤坝咱们国库需要拨出多少银子?李照庭,国库能拨出多少银子?都回去拟算清楚,五日后回到皇都时来回。” “臣遵旨!” 慕初然再未发一言,身后四位臣子都跪在他脚下,他又把目光投向远方。不同的是,此次他并没有看向刚才在对话中处于风口浪尖的阆江,而是看向无边天际累累云层,余晖如同金刚的四十八骨折伞慢慢收起,夜晚要来了。 此夜无星无月,阆江上惟有这艘高船灯火通明。夜幕总能让危险扩大数倍,白日里巍峨壮观的龙舟,此刻竟有些隐隐约约不知道要驶向哪里去的意味。 第二日是九月十六,龙舟便在这一日午后,到达了久州。 九月的久州,云在青天水在瓶。 阆江像是格外眷顾这里,长长的江水在这里深入了一个弯,仔细看地图,会觉得像极了美人的眼尾,欲尽不尽,顾盼生辉。故而这里的湖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美人尖,这里的荷花开得迟,败得也迟,久州九月里就数这里开得最好。 此时皇家的龙舟就缓缓泊在这处美人尖上,适处的荷花满满当当,开过尚盈盈,未开犹我怜。 慕初然听着耳边微露轻滴,嗅着荷花的清香,觉得虽与皇都不同,自有十分妙处。 再看自家妹妹,幕清绾欣喜地拨弄着宫女呈上来的莲蓬和荷花,还亲自捧了个青花深盘,盛满了水,把芙蕖一朵一朵地漂进去,玩得不亦乐乎。 太后冷轻痕更是靠着一处临风之地,半合眸望着一池莲叶,在皇宫之中虽有宽阔的宜春湖,却碍于时令季节原因很少能闻到这样大片又纯粹的荷香。 明日便是公主十七岁生辰,此日日程极为简单,仿佛是在为明日的盛筵在做准备。 季长歌到了久州之后比在皇都更为忙碌,需要布置的事情太多,但一切都在他的管理安排下有条不紊地进行。 萧何也不去打扰他,他自己近日来总被慕初然唤到身边陪侍。自己明明不是他的宦官、宫女或者是侍卫,唤自己去谈朝务也就罢了,连用个膳都要唤自己去陪着,他坐着吃,萧何站着看,每到此时萧何都很是想翻白眼,或者是一银针扎过去,不偏不倚正中心头的那种。 如果慕清绾也在的话,萧何还要打起精神去应付这位刁蛮的公主。原来伴君如伴虎,是这样的辛苦啊。 终于到了晚上,萧何庆幸自己终于能说一声“微臣告退”了。 萧何回船阁的路上见着美人尖上满满的碧色荷叶,一天的疲乏也解了大半。都听闻久州荷花美,莲蓬香,自己还没好好看过呢。 这样想着,萧何下了龙舟,沿着美人尖的河岸慢慢地走。一天在慕初然面前紧绷着的神经在此刻终于放松下来。不经意间看见手边上就有一朵开得正好的荷花,她便伸手想要去采。荷叶田田,鸟兽和鸣。她未曾察觉身后的一抹白色身影。 有人在她身后趁她不备使了大力一推,萧何匆忙之间掉落了手里捏着的荷花,连呼救都没来得及喊出声,便跌进了美人尖夜来极凉的湖水中,其上跌落处莲叶骨断茎折,残败之相,但随即有更高更大的荷叶覆盖上去,仿佛一切如初。 那朵荷花掉在了湖岸上,被人用力踩了几脚,娇媚柔美的模样再也不复。 萧何并不会游泳,此刻一个劲地向下沉,九月里的湖水喝了数口,整个喉咙被呛得生疼。她随手拉住了几株荷叶的粗茎,还好这里荷花值的密集,根又深至湖底的淤泥。淤泥?萧何一连串的联想之后开始害怕起来——这里既然种满荷花,湖底一定满是淤泥,万一陷到那里去,自己就真的是插翅难飞了。 他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如此害怕自己一个人。倘若自己死在了这儿,所有恩怨仇恨,便真的通通结束了。多年以后,人们只会发现这里多了一具尸骨,并不知她姓甚名谁;如果更糟糕一点,可能永远连这里有一具尸骨也没人知道。 萧何开始用仅存的力气攀着荷茎向湖面上攀援,但荷茎柔弱易折,纵使手中抓了一把,也仍旧数度折断。萧何的心像漏了底的船,沉到了深深的谷底。 她的力气在湖水中用不上半分,意识同生命一样在时刻不停地流逝,就在她快要闭上双眼的时候,忽而听见有人唤她。 是父亲吗?还是母亲?你们来接我了吗? 萧何手中攥着的荷茎一点一点地松开。 美人尖的湖岸上,突然有一小片的荷叶倒折,岸旁边有一朵被踩坏了的荷花。偶有路过的人也并不在意,因为荷花在这里,是最常见不过的了。 只有一个人,走过来捡了起来。 “可惜了,多美的花”。 来人身着白衣,清爽俊逸,拿了把折扇,扇上荷花也是莲叶田田,与这一池美人尖的碧叶荷花很是应景。 慕初然自午后在龙舟上坐了这半日,虽然离了皇都,但对于朝务自然马虎不得,故在龙舟启航前就命几位留守皇都的老臣将紧急一些的奏折整理出来,再用派水上的驿卒驾驶特制的快船送达。这种快船因最看重船速,小巧结实,较庞大的龙舟更为轻便灵活,如不遇强劲风浪,一日可行千里。 正文 第二十章 不信归荷浦 虽然看了这小半日的奏折,有一池清荷相伴,慕初然倒也十分惬意。皇都仿佛不受荷花的青眼,在皇都时夏天最长但荷花花期却最短,自己公务繁忙又顾不上看。难得出来南游一次,方才远眺仿佛看到萧何来这湖边上逛了,悠哉游哉很是清闲自在啊。自己这会子便也下了龙舟,好好看看。 将将走到这一处,见着一朵形状尤为姣好的荷花不知被谁踩得花瓣凌乱,慕初然很是可惜,弯下腰捡了起来。起身间,作为君主的他,敏锐的察觉到自己面前这处水面与自己方才行过的其他水面仿佛有些不同——别处荷花都是亭亭玉立,荷叶在下平铺如伞,恍若托举着这一点红;可是观望此处,荷叶大多倒折,本来应该被修长的茎托举到群叶之间的荷花也由于众多叶子的倒折如同溺水般半漂在水中,仿佛有人生生从下扯断似的,看起来很是奇怪。 慕初然正猜想着有人溺水,如此激烈的反应总不应该会是自杀。想到这里,慕初然眸光一紧。这还是在天子脚下,不知道谁会如此大胆,公然行凶?视朕的威严于不顾吗?视王法于不顾吗? 慕初然很是生气,正欲唤侍卫随从前来救人。转身间瞥见自家妹妹一个时辰前才赠予他人的莲子挂饰,莲子是她命令宫女用新采的莲蓬剥出来的,特意命人做成小挂饰,可以挂在腰上,也可以缀在扇子底下。慕清绾玩这个很是开心,做了不少。因为刚刚做成,故而只送给了几位,连安王府也还没来得及送。母后此刻和绾儿在龙舟上用膳,那么除了自己、母后和绾儿,那便只剩下一个人了。刚才还有谁在? …… 慕初然想到答案心中一紧。 萧何! 早先在皇都他就被人暗害过,只是没有得逞,看来贼心不死啊。慕初然遥遥向远处唤来侍卫。 萧何虽然来历不明,但还是个懂时局,能看明白事儿的人。这样的人朝堂上偏偏不多,众臣大都明哲保身,不多言一句。譬如昨日,如若萧何不出言给自己一个亮堂的台阶下,季长歌这个不怕死的,可能就真的要去以身筑坝了。自己虽然经常捉弄试探他,但并没有杀他的意思。 慕初然此刻深深觉得暂时不能失去萧何,“宁可错杀一千,必不放过一个”这话是自己的行事信则,可不论是错杀一千还是放过一个,那也都是自己作为一个君王的决定。天下众生的生杀大权,向来在朕的手中,而不是一个贼子可以玷污的。 想法在脑中过得很快,但回过神来,侍卫还在赶来的路上。慕初然并不知道萧何溺水多久了,这个时候多耽搁一刻他都可能会出事。可能是对于萧何的欣赏和需要让这个皇帝顿感危险,他也顾不得什么龙体尊贵,脱下白色外袍,深呼吸一口然后屏息,一头扎进荷叶倒折最为严重的水面里。 即便是在久州,这美人尖里的九月湖水此刻也难以避免的凉得有些刺骨。慕初然跳下去方才知道,湖面上荷花重重纵然很是好看,但这荷叶下当真是纵横交错茎蔓相连,他自己顺着荷叶根茎折断的部分找寻着。可是让慕初然更为忧心的是,从折断的程度来看,萧何必定尝试自救但是显然失败了,想着曾经被自己戏弄半拥进怀里的人那份如同钩月一般的瘦骨,现下还能剩有几分力气? 慕初然在水下积极努力地找寻着,岸上的侍卫也刚刚赶到,眼见自家尊贵的皇帝陛下跳进了水里,纷纷扎进湖里。 不扎不要紧,这一扎不但没有为寻找萧何带来方便,更是加大了寻找的难度。湖面下本就根蔓错结,难以视物,这突如其来一下子多了许多人,只闻得四肢拨动河水以及岸上人的呼声,再不能靠动静来寻人。其次侍卫们根本就不知道皇帝陛下唤他们来找什么,大多数只是跟在他身边保护他的安全。 慕初然一边心下暗道自己失算,一边继续沿着荷茎折断的痕迹找寻。 时间每过去片刻,慕初然心里的忧心就越重。 皇天不负有心人,最终慕初然在快到湖底的淤泥之上找到了萧何,他的双脚已经快没入淤泥了,一张脸上嘴唇青紫,被水浮动的三千青丝如同水草般在水底摇曳。 慕初然此刻也顾不上想什么其他的,人常言营救溺水之人时要把他打晕,因为他会视你作救命稻草死命抓住。 慕初然此刻倒是希望萧何把自己当稻草死命抓住,因为那样起码还证明他活着。可是现在自己手上抱着的这个人儿,哪还有半分动静? 此刻慕初然手上很是无力,在水下并无任何借力之处,想仅凭一个人的力量拉出双脚陷入淤泥中的萧何显然是不可能的。好在这群侍卫们终于知道自家陛下要救的是一个人,七手八脚地上来帮忙。侍卫们能出宫跟随圣驾南游,必定都有极好的身体素质和经验,以备在任何时候保护陛下和众人。万幸在这关键时刻并没有人添乱,这才堪堪把萧何给救出来。 萧何方才还觉得父亲母亲都来接她了,她就要放弃呼吸放弃挣扎跟随他们去了。忽然觉得有一双手硬生生地把自己拖了回来。随后呼吸回来了,光明回来了,生者所有的一切感觉都回来了。但是她此刻极度疲劳,连眼睛也不想睁开。 刚才倒折的荷叶此刻更加狼藉一片,仿佛在诉说着刚才营救的辛苦和紧张。 慕初然经过这一番折腾,也是十分疲乏,但他还是眼睛也不眨一下地望着被救上来却已然丢了半条命的萧何,想要试图从那个湿淋淋的人儿身上看出半分生机。 萧何身上挂了几处湖底的水草,右脸颊上还粘着一片小小的莲花花瓣,除去那发紫发乌的唇,整个人十分静谧美好,全然没有平日里那副漫不经心又咄咄逼人的凌厉模样。 慕初然不能见他这副丢了命的样子,责问“御医呢?御医呢?御医怎么还不到?”就算是萧何溺水太久,疯了,抑或傻了,无论如何,自己想要个结果。 这边的动静显然已经惊动到了龙舟之上的众人。听闻皇帝跳入湖水只为了营救一个臣子,众人都很是诧异。自家皇帝陛下雍容华贵,极重视面子,这般救人的作为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但还是交口称赞,连连赞叹陛下体恤下臣。当然有心人必然疑惑,龙舟上及附近人员审查极为严格,这究竟是哪儿来的贼人胆大包天做出这种事? 纵观船上,众人反应各异。 太后冷轻痕对此事态度很是生气,责问侍卫们没有保护好陛下的安全,龙体何其尊贵,怎么能为救一个臣子而以身犯险?我大殷皇室要你们这些侍卫都是吃白饭的吗? 慕清绾担心的不得了,既担心自家皇帝哥哥,又担心萧何,迫切想知道最新的消息,不停地抓着前来报信的侍卫细细地询问“他们回来了吗?” 季长歌面上很是担心萧何,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正同侍卫长就这个溺水事件仔细分析其中情状原因。 段衡也很是担心萧何,虽然他乐意看他别扭不自在的窘迫样子,但这样的事情实在太过凶险,一段时间里接连遭到两暗杀,萧何的处境很是不妙啊。 几位大臣和贵胄们也都在后怕,生怕下一个溺水的人会是自己。 安王府家的段笙忆郡主似乎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溺水给吓着了,不住用手指绞着手上那枚名贵的鲛绡帕。 段衡显然察觉到了自家妹妹的动作,心里一沉。 按照笙忆的性子,倒真是有可能。但是自家妹妹有没有这个胆量,很是让段衡生疑,他此刻尤其希望自家妹妹能够如同她看上去一样娇气柔弱,没有那种奋力一推一心要置萧何于死地的力气和胆量,最好连这种想法也不要有。 但是事实如何,段衡心里一点底也没有。自从上次段笙忆砸了他的书房之后,他就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自家妹妹。小时候亲密无间的兄妹,终究拗不过各自的方向,一个恨人,一个爱人,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美人尖的岸上,慕初然和萧何仍旧在那里,周遭围着一大圈宫女和侍卫。侍卫们本来想要把萧何抬回龙舟,但是被慕初然厉声拒绝了。溺水之人不可以随意乱动,生怕溺水时通过口部吞进去的几大口水进入其他部位,或可窒息而亡;且湖水当中泥沙俱有,水质不洁,容易感染,还是等着御医来了再做处理吧。 晚来风起,慕初然身上湿透,此刻觉得有些微微的冷。环顾之后,捡起地上自己匆忙之间掷下的白色外袍,小心翼翼地为萧何盖上。 许是这一举动惊醒了萧何,慕初然分明见到他颇凉的指尖以微不可见的幅度动了动。 慕初然也顾不得君臣大防,太过亲密什么的说辞,只盯着那只手,企图再看到它动一动。萧何许是真的要醒过来了,指尖颤动的幅度更大了一些。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九州可采莲 慕初然把萧何指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只觉得眼前紧闭着双眸的人儿眉眼无锋,瘦弱身姿仿佛一把孱弱的叶子,微微一折就碎了。慕初然不自觉地伸出手去一把抓紧,许是觉得这般举动太过暧昧,复又松开。 萧何便是在这时醒过来的。 她之前仿佛已经要跟随着父母去了,离开这浊浊尘世,去向天外安宁的地方。她抛下了恩怨情仇,瞬时觉得轻松了好多。然而却有人硬生生地拖着她逃出生天,于是她又背上了那个沉重的包袱。 而当她这一睁眼,发现眼前救了自己的人是慕初然的时候,她无端地觉得这个本就沉重地包袱,突然间变得更为沉重了。 我要让他生不如死,他却救我于今日。 这笔恩仇债,究竟要我萧何如何能算得清? 萧何想要起身,但微微一动又摔了回去,慕初然按住她。 “别乱动,你喝下去不少水,等御医来了再说。” 萧何闻言只好躺回原位。 老胳膊老腿的资深御医终于到了,查看一番并无何大事。看见皇帝陛下脸色稍缓,御医便乐呵呵地说: “看来萧大人很是能喝啊。这喝下去的湖水除了少数呛入口鼻,其他都好好地在胃里。您还真是好福气。” 为皇帝请过脉之后,开了个养生滋补的方子,又叮嘱了几句好好修养之类的话,御医退下。 在众人眼中,这场荷花池的风波仿佛就这样平息了。 只有慕初然半夜把季长歌和侍卫长召过来,证明着并未结束,这位陛下对于这起发生在自己身侧重臣并险些造成命案的事件,重视程度颇高。 但探讨之下,竟然得到了一个惊人的结果。这似乎并非陛下心里认为的有着缜密铺垫的蓄意谋杀,最大的可能就是凶手真的是一时起意。 那么这个范围就从茫茫人海缩小了很多,一时起意,必定是与萧何有过节之人。但朝中不满萧何轻狂模样的人有许多,这好像仍旧无从排查。这时候慕初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是定然不能在这两位大臣面前吐露半分。 慕初然用二指略捏了捏眉心,一副很是为这件事无果伤神的样子。 “罢了罢了,两位爱卿都下去吧。此事实在难办,容朕再想想。” 季长歌同侍卫长相视一眼,齐声告退。 慕初然心下了然,虽然别的证据都没有,可那朵被踩坏了的荷花,已然说明了太多事情。 入夜了,一切都静悄悄的。 漫天的星空衬托着明月,预示着明天七月十七是个好天气。 季长歌此刻来看望萧何,后者已经睡着了。一张小脸白着,看着很是让人心疼。 刚到久州就发生这种事情,令季长歌很是不安。他有些怀疑自己的初衷是否是对的了。 他在南方任职时,实在痛心于洪水的肆虐泛滥,妹妹因为洪水的离去更是沉重打击了这个二十四岁的铮铮男儿。他本只是想让陛下到南方来看看,看看阆江的无垠江水,看看它平静时尚且令人生畏的模样。然后找时机禀告十年九涝的实情,求陛下建堤坝,兴水利,造福南方百姓。没想到,竟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希望明日公主生辰,万万不要再出什么乱子了。 月朗风清,一夜好眠。 翌日众人们皆起了个大早,前来庆贺公主生辰。 依照殷国的风俗,如果是女子过生辰,每位前来恭贺生辰的人都要赠上一条丝带,代表祝愿心灵手巧、芳岁长度的美好寓意;反过来,如果是男子过生辰,则每位前来恭贺的人,都要送上一本书籍,代表祝愿博学多才,年岁稳重的期盼。特别的是,由于收到的许多丝带很是精美,女孩子们往往会把丝带系在发上装点发髻,或者打着络子缀上玉环系在腰间,走动时如同弱柳扶风,很是动人。 今日绾儿公主收到的丝带礼盒堆成山,她今日编了左右对称的如意髻,其中有一条金色丝带垂下,发尾缀着两颗花纹精美的纯金铃铛,随着她的走动叮铃叮铃作响,如此华美精贵,正是太后赠的贺礼。 段衡虽然对慕初然没什么好感,但是对自己的这个表妹,还是颇为喜爱的。早前出去游玩的时候,就购下一条极为少见的茜素红丝带,女孩子系在发上,必定神色动人,岁月芳华。清俊长长朱砂色,问卿何处不可怜? 萧何日前在天衣坊定制备下了一条,丝带上的花纹用银线勾边,绣着小巧精致的璎珞,日光之下很是特别。丝带下端也坠有铃铛,并非金贵的金铃,不仅仅是萧何没那个财力,更多的原因是用银铃更能凸显这条丝带的俏皮之处。 众人们纷纷献上了自己的贺礼。有的只是走个形式,有的是真心庆贺芳辰,还有些是想借机亲近公主以便上位……众人众生,千人千面,万般心思,皆不相同。 可是谁能知道,很多年以后,这些如山般礼盒中盛放着的千条丝带,也正像诸位解不开斩不断的宿命一样,把他们紧紧捆绑在一起。 礼物收过了,接下来便是祝祷仪式。 在殷国,生辰的祝祷仪式是由众人们齐声唱带有美好祝愿的歌。一开始的时候大家坚信参与唱祝祷歌的人数越多,祝愿越灵验,到了现在已经更加倾向于形式,在皇室当中,专门设立了唱各种祝祷歌的部门——司乐部,负责掌管郊祀、巡行、朝会、宴飨时的音乐。 专门设立司乐部既可以省去众人难以齐声唱歌的麻烦,又可以听到经过专业训练从而真正美妙动人的歌声,两全其美。历代皇帝便纷纷沿袭了这一习惯。 今日的祝祷歌,便是由她们来完成。 “荣荣庭树,青霭入无。神女如梦,慕尔如星。 妍华不尽,离恨无有。青女尝信,自此佳期。” 一曲唱罢,众位歌女齐声恭贺: “一祝陛下天岁永享,二贺公主芳辰佳期,三愿我大殷万世长存。” 慕初然和太后都笑着点点头,对这般安排似乎很是满意。 祝祷仪式过了之后,宴席便开场了。 宴席就设在龙舟上,摆了四周的长桌围合,慕初然、冷轻痕与宴席的主角儿慕清绾坐在上位,其侧是皇室贵胄的席位。 桌上摆的是玉盘珍馐,美酒佳酿,自然还有皇都难得见到的久州菜肴,清淡适宜,风味独佳,在这九月天里享用很是合适。 众位大臣与皇室贵胄们齐齐入座。萧何的席位还算不错,离歌舞表演的空地很近,他昨日溺水,休养了一夜今日也来了,怕是不舍得错过季长歌精心安排的节目,又或者是再想听一遍古老动人的《越人歌》。 段衡坐在皇室席位当中,身旁是安王妃和妹妹段笙忆。皇室贵胄的席位与萧何的离得有些远,故而他只能遥遥望着萧何。 季长歌倒是离萧何不远,二人中间只隔了两位官员,只听得他们在悄声议论这场还未开幕的宴会。 众人显然都极其期待这场南游之中的盛筵。听说与往日宫廷宴会很是不同,这场宴会上,尽是他乡风色,他乡温柔,他乡软语。 第一首献上的正是《少年游》。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泊新橙。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向谁行素?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歌者是个俊秀清逸的久州男儿。萧何一见他,便想着饮着美人尖的水长大的久州人,莫非都是这样的美人风骨? 他正用久州当地有些软侬的音调唱着这首很是有名的词,音色当中满满是有些沉醉却又不甚沉醉,有些清醒却又不甚清醒的三分酒气。这点点味道让在场所有人都很是迷离,将大家纷纷带入了气氛。 也好,只今一日,且把他乡做故乡。 而后献上的《采莲歌》正是在美人尖的湖水上展现给众人。只见身姿绰约,出落的宛若芙蓉一般清丽的女孩子们正摇着小舟穿梭在重重荷叶之间,木桨在水面上划出阵阵棹纹,仿佛她们自己就是这水中戏莲叶的鱼儿。 瞬间满湖芙蕖,不知是花比人美,还是人比花娇。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古人问,试问何处不可采莲,为何独留恋于江南? 今人问,试问何处不可采莲,为何独流连于久州? 生辰的主角慕清绾显然已经沉迷于久州独有的风俗风貌了,她先前只以为这里有接天莲叶无穷碧的荷花,有清澈如水的莲子,却丝毫也没料到这里还有这么美的民歌,这么好看的人。这个深宫中的公主十七年以来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他乡的魅力,这感受是真实的,是可触的,是切身实地的。她激动着微微摆头,发尾处的金铃随着她的动作叮铃叮铃作响。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半支越人歌 慕初然看着自家妹妹兴奋的模样,觉得此次南游之行虽有些不愉快,倒也还算不错。再看一眼母后,冷轻痕面上也是一副颇为赞叹的神情,但慕初然总觉得有些不对。 冷轻痕的手指微屈,挺有节奏性地敲着桌面,但是那节奏却不是歌曲的节奏。眼中分明有些藏不住的焦急,她仿佛在焦急等待着些什么。 再看向席中众人。 李照庭同林恩谈谈笑笑,时不时说些他乡风情的趣事。 鲜少踏出皇都,此次特地被陛下带出来的柳深明柳大人,显然是被这儿的民歌吸引了,如此淳朴如此清雅,原来除了皇都,久州也是个妙地。 萧何也顾不上昨日的疲乏了,饮着清冽的竹叶青,目不转睛地看。 季长歌看着他,时不时叮嘱少喝些。 段衡在贵胄当中喝酒畅聊,吟赏歌舞。这些贵族子弟虽然不是很愿意与段衡为伍,但又眼红他尊贵的世子与国戚的身份,曲意奉承。段衡看着他们这副模样心下觉得很是好笑,反正他嘴上也在笑着,至于是嘲笑还是冷笑,又有什么关系? 他时不时地装作无意瞥向萧何那处,心下想着。 呵——萧何还真是不要命了,昨天差点连命都没有了,今日还饮酒,你以为喝茶呢?这傻小子,平时看着还挺聪明的,喜欢看歌舞你说啊,我段世子带你去看好的。还有旁边那个季长歌,你就由着他喝啊?要不是你《寒山吟》写得还有点意思,本世子怎么会帮你,今天看你就格外不顺眼。 段衡想归想,但手上动作不停。他一只手把玩着玉箸,转成圈;另一只手中杯不停。所有的不顺眼都兑进了杯中酒,一饮而下。 一旁便是他的妹妹段笙忆。与其他饶有兴味听歌赏舞、研究舞女服饰的贵族小姐不一样,段笙忆今日显得格外沉默,她双眼无神地盯着舞动的人们,既不说话也不动筷子,仿佛有什么心事压在心头。 一个一个的节目演罢,众人兴致尤自高涨。 冷轻痕敲击桌子的节奏也越来越频繁。这声音微弱,在这热闹的歌舞当中尤为不起眼。 最后一首歌舞,也正是今晚的压轴节目,正是《越人歌》。这一首不似之前,都为久州本地的歌。这首歌盛行流传于古越地,为了营造故事冷清的氛围,到了这一首的时候,龙舟上的明灯熄灭了不少。 女子清丽的歌声响起,身着古越地风格衣衫,戴着越地图腾模样花纹面具的舞者们各自就位。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曲调优美,柔媚,又有一点哀婉。是啊,山上有树,树上有树枝,我喜欢你,你怎么就不知道呢? 纵使听过一次了,萧何仍旧觉得当中情意绵绵。更不要说从未听过的在场其他人。 慕初然右手举着杯子,时不时抿上一口,显然听得很是认真;绾儿公主盯着那些个面具,有些好奇又有些怕;太后的手指此刻不敲击桌面了,而是掩在了宽大的袖口下面;贵胄小姐们一个个仿佛陶醉其中。 段衡看着在场众人听歌的反应,估计等回到皇都以后,这首歌很快就会流传在街头巷口, 歌楼饭馆吧。贵族社会喜欢什么,百姓就会盲目跟风喜欢什么,这一点自己在先前周游的时候便早已发现了。 段衡嘴角的笑越发不屑。 但是很快,他嘴角的笑冷了下来。 他发现领舞的那一位,仿佛与先前试跳的那一位舞者身姿动作有些不同。这一点也许季长歌和萧何都看不出来,但绝对难跳过自己的眼睛。 试跳的时候,那位动作跟节奏跟得绝好,身姿柔软,把整支舞领的很有秩序。但这位,显然不是专门跳《越人歌》的,大概是凭着舞蹈功底,学了个几日,这样的货色也敢来滥竽充数,季长歌怎么回事? 段衡瞟了一眼季长歌,发现他眼中也流露出狐疑与不解。 段衡再看那领舞者,目光总是看向正前方的皇帝陛下,面具遮掩看不真切的眼中分明流露出丝丝杀机。 他心下笑了,难怪此人跳舞自己看来颇为奇怪,原来竟不是什么舞蹈底子,而是练武的底子。慕初然,你也有今天。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假装不曾看见了。 随即作乐寻欢,饮酒投箸,一时之间好不惬意。 转眼这首歌舞已经过去一半了,中间的伴奏时间,众人们低头交谈讨论,慕初然也正和妹妹说话。 不出段衡意料,那位领舞者出手了。就在舞者们整体后移的时候,她作为领舞独自上前。众人皆以为这是舞蹈安排时,此女自宽松腰间迅速抽出软剑直刺向慕初然。 龙舟上此刻灯火幽微,众人只觉得寒光一闪并看不真切是什么。慕初然躲闪不及,此时一柄长剑自一侧挑开寒光,来人正是先前已然看出不对的季长歌。谁知此女并不欲与季长歌纠缠,再度刺向慕初然。 慕初然自保无虞,但他身边有吓得花容失色的慕清绾和太后,一时被缠住竟也逃脱不开。陛下是否被刺中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侍卫们已经举起了弓箭。此女见时间紧急,竟出剑越发迅速,皆被慕初然躲过。忽而寒光一侧,竟是改为直直刺向慕清绾。慕初然大惊,也来不及防御或是躲过,只好转身抱紧妹妹。 剑入骨肉,鲜血喷涌。 但却不是慕初然。 软剑近在身侧,慕初然明明清楚听到剑刺入血肉的声音,却没有刺在自己身上。他在一片血腥气当中模糊着回头,这一看却是大为吃惊。那扑在他身后替他挡下这一剑的,竟然是精神厌厌,面色苍白的萧何。 慕初然只觉得脑中仿佛一道雷光劈过,炸成了嗡嗡的轰鸣声。身畔的季长歌看着这一幕,也一时之间大为诧异,失神间停了手中剑。 那女子见没有刺中慕初然,便趁着眼前二人愣神的片刻压力稍减,正欲逃跑。 却不料先前怔怔的慕初然,突然放开先前护在怀中的幕清绾,只一瞬间便劈手夺过季长歌手中寒光凛冽的出云剑,毫不掩饰的愤怒让他手中的剑气一时之间暴涨。 刺杀的女子脸上的面具溅上了萧何的殷红的鲜血,在黑色底子上不甚明显,却妖冶万分。此刻在慕初然眼中,正是最好的催动杀戮的颜色。 “阁下既来之,则安之,有本事伤人,又何必急着走?” 慕初然薄唇冷冷吐出这句话,天下霸主之风尽显。 随即欺身而上,出云剑剑锋利害,招招冲着对方的要害之处。在这般凌厉的压制之下,那女子此时不似先前那般稳妥,略显有些慌张。 段衡看着眼前突如其来的局势转变,手中一直紧握把玩着的玉箸早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慕初然,你还真是好福气。昨日救了萧何一命,今日他便来还你了。 哼——他本要杀你,今日却又救你。这天下的恩怨从来打着结,苍天这是爱看兜兜转转的好戏吗?段衡面上看似很是惊慌,唯独嘴角那一抹似有若无的嘲讽,证明着他与身边那些吓得险些抱头鼠窜的人们并非同类人。 再看段笙忆,闺中女子吓得花容失色,掩口惊呼,虽看着那心尖上的慕初然犯险,心中很是忧心,却不敢上前去。 心下却仍恨恨暗道,萧何,又是萧何,这个关头还狐媚着陛下,真是妖孽。 然而无论她心中多恨萧何,脚下却始终迈不出一步。 舟上本有序坐好的列位公卿大臣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刺杀,也是一片异动。 户部尚书李照庭面对这杀机四伏的场景却神色自若,自斟自饮。工部尚书林恩见状很是不解。 “眼前情景如此凶险,照庭兄何以稳如泰山?” 当面对林恩很是不解,还带有些误解的疑问时。这位李大人停了手中杯,抬眼淡淡看着这尊贵的陛下犹未脱险,众人慌乱哭号的场景。略微侧过身,正襟危坐地看着林恩。淡淡开口。 “林大人身上有武功傍身?”林恩一愣,似是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摇了摇头。 “林大人觉得自己此刻应该做什么?以血肉之躯上前救驾吗?”林恩复又摇了摇头。 “那林大人看,你我何德何能,可受如此大手笔的刺杀”?这一番话说得林恩如梦方醒,李照庭又开口,“圣上那边能人侍卫诸多,用不着你我前去送死。咱们不妨学学柳大人,自保无虞。” 林恩瞥瞥那位柳大人,柳深明正拉住近前的一名侍卫保护自己。口中不停念叨着“还是皇都好”“还是皇都好”。身子抖若筛糠,但处境看起来尚是安全的。 再看看众人的反应。 原先端庄地捧着银盘的宫女,掌着灯的侍者此刻都失了规矩。盘子掉落在地上,洒出名贵的白玉汤,宫灯被窜逃的侍者失手下随意的丢弃,龙舟边上开始慢慢燃起火光。 正文 第二十三章 谁人本无情 初然不停逼着刺杀的女子到角落之处,与龙舟上的大片侍卫交相配合,想要生擒她。季长歌与侍卫长分头合作,季长歌负责领兵保护在场各位皇室贵胄与公卿大臣们的安全,侍卫长带着自己熟悉、训练有素的侍卫们,不断迎合慕初然的进攻。配合之下,隐隐有天罗地网之势。这位胆大包天的女子,此次怕是插翅难飞。 这位女子借展现久州等他乡风土的机会,趁《越人歌》面具之宜遮掩面部,混入南游的舞女当中,乘着龙舟一路南下随行到这久州。此中如若说巧合,实在是太过蹊跷。如若生擒,必将严厉考问,顺藤摸瓜,力求将这日子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雾霾拨云见月,一扫而空。 萧何当时见慕初然身陷囹圄,便上前想要帮忙,身畔季长歌先他一步。谁知那女子竟躲过季兄,又刺向慕初然。萧何当时只想着,他昨日救了我,恩仇如若细细数来,倒是应该先还他的这一命。再说自己想看的是他被自己拉下皇位的那种如同溺水者一般的无助感和痛苦,怎么能让他今日一死以解脱?加之,慕初然如若遇险,季长歌必然岌岌可危,长歌心系天下苍生,以百姓为念,以奸人一谋害死实在可惜。 倘若自己受了这一剑,万千问题便纷纷迎刃而解。我萧何今日,便一命抵一命吧。在那寒光近在眼前的时候,萧何不再犹豫欺身上前,生生替保护妹妹的慕初然受了这一剑。刺中肩胛处,却是由于距离贼人近而深入骨中,软剑拔出来的那一刹那,萧何只感觉到疼痛让思想仿佛炸裂,孱弱的身子实在受不住,一时间晕了过去。惟有肩胛处的鲜血如同泉眼一般涌动而出,在衣襟处开满大片大片的犹如曼珠沙华的血花。 慕清绾被满身鲜血的萧何吓呆了。她犹豫半响,踟蹰着上前,想要抱起萧何,却摸到了一手的鲜血。这位柔弱的小公主何时见过这等场景,自然是又惊又怕,一只手犹豫着去堵萧何的伤口,却不断感受到涌出的腥热,又颤抖着手掏出随身携带的鲛绡帕去堵。她无力的把一向高贵的头垂下来,想要伏在萧何瘦弱的肩头上哭。 冷轻痕再也看不下去了,走上去一把拉起伤心的慕清绾,还顾念着华丽宽大的袖口别沾染上血迹。她知晓萧何迟早是必死之人,自家的宝贝女儿应当趁早打消这个心思。 “你是哀家的皇儿,是陛下的亲妹,是这大殷的公主,在生辰这日这样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岂不惹众卿和天下人笑话?” 慕清绾此刻心神俱乱,一边是还在与贼人打斗的哥哥,另一边是受伤中剑的萧何。身上很是无力,由着仪态万千的母后拖着自己走回了太后座旁。 单纯的她并不知晓向来慈祥的母后为什么突然这样严厉地训斥她,又欲奔上萧何身侧。冷轻痕有些怒了,拉住她在她耳边低声耳语,声音里恍若开满冰霜。 “慕清绾,你把他萧何放在心上,他萧何却未必如此。你这番作为,是否太过不知廉耻?你将我皇家颜面置于何地?” 慕清绾更是委屈了,自哥哥即位亲政以来,自己从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算是摘天上的星星,母后也不会训斥自己。她此刻很不能明白母后的反应,但受了两次训斥已然不敢违逆母后,只兀自撇了一张小嘴,无力地跪坐在一旁小声地抽抽搭搭。 慕清绾望着躺在地上此刻不知生死的萧何,她头一次觉得作为母后的皇儿、皇帝陛下的亲妹以及堂堂大殷公主,这些之前自她出生以来就为她带来无上荣耀的身份,此刻像一道又一道的天堑一样阻挡着她靠近那个被自己放在心上的萧何。 她乖巧柔顺的如意髻由于动作的激烈,此刻微微散乱,掉落下来些许碎发。发髻间那根名贵无比的丝带此刻也染上了萧何的血迹,跟随长发垂在慕清绾胸前。殷红色的鲜血自丝带尾端的铃铛处滴落在自己的华丽的宫装上,在那飘逸的裙摆处兀自晕染,开出小小的梅花。 冷轻痕最是不能看自己一手调教贯来骄傲尊贵的女儿这个模样,自己放纵她刁蛮任性,说到底只不过因为她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想要天下万物,想要睥睨人间。而当下她流露出女人脆弱的情感,由于一个男人伤神悲痛成这个样子,是自己绝对无法接受的。 爱情,向来是冷轻痕所鄙夷的东西。 她看着比自己美貌的姐姐本能够嫁入皇宫,从此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却由于所谓的爱情嫁给了一个小小的副将。这样的行为在她看来是很愚蠢的。 其实作为妹妹,冷轻痕对于做了安王府王妃的姐姐并无几分同情。纵然她的丈夫后来做到将军,为这慕家的天下战死沙场,在她看来也不过是巩固自己凤印的工具。是姐姐她自己当初做出了愚蠢的选择,从而导致了一生的悲哀。 不过还是要感谢姐姐一点,选择了那位段副将而非先皇。否则此刻姐妹二人的地位可能恰好翻转过来——幽居寂寥的王府就只会是自己,拥有这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权力的,将会是他人了。冷轻痕血一般红的唇边勾起了一抹冷笑。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感谢的,究竟是你选择了命运,还是命运选择了你?又有谁知道呢?不过自从自己踏上中宫之位起,便牢牢扼住了命运的主动权,竭尽所能用普天之力成全自己。纵然后来大权旁落经历多番周折,但如今自己不正是地位无双,至高无上的太后吗? 冷轻痕昔日嫁给先皇时,便已明白男人不过是一个工具。既然嫁给一个人自己便能够轻易上位,得到半个天下,自己又何乐而不为?后来生儿育女,也都不过是稳固自己中宫之位的手段罢了。先皇或许真心爱慕她,或许不曾爱过她,这些于她而言都是些没要紧的事。爱算什么?只有这手上蔻红的指甲,发上大气端庄的凤钗,以及被自己紧紧握在手中的权力,能给她无穷无尽的安全感。 但是冷轻痕所无法明白的是,一贯在自己面前乖巧懂事的女儿为什么还会跪在自己身边,哭得肝肠寸断求求自己“去宣御医,去宣御医来救救萧何”。 冷轻痕当然不会明白。因为她不曾有过爱,也不会爱人。 她只看到了慕清绾的刁蛮任性,并且错把那当成野心,却忽略了慕清绾生来骨子里流动的血液便是高贵的。与年少的冷轻痕相比,贵为公主的她无需奋力争取,便已然得到了一切。她不需要为了权力委曲求全,因为她已经是大殷的尊贵公主,看起来的刁蛮任性不过是打小骄纵的性格使然。这皇宫虽然冷寂,不过慕清绾活得也并不算失败。因为与她冷血却始终装作热情的母后相比,慕清绾最可贵的地方在于她会爱人。 眼看母后半晌无动于衷,慕清绾决定自己去。磕磕绊绊起身之时却听见母后一句“别哭了,宣过了。” 慕清绾被这一句暖得颇为感动,回身扎进冷轻痕的怀中。 冷轻痕一时间愕然,她束手束脚,唯恐慕清绾丝带上的血迹沾染到自己的华服之上。纵然她一路走来凡凡取过多少人性命已然说不清,若说这权力是用鲜血献祭的也不为过。但她仍旧想竭力维持这华美长袍的干净,尤其别让血污沾染上一点点污秽。 慕初然与侍卫们步步紧逼,那位女子已被逼到舟尾。 众位侍卫一拥而上,想要生擒,通通被一柄舞得密不透风的软剑击退。可侍卫数量颇多,已然成合围之势,女子犹不作罢。 慕初然出云剑倒提,哑着声音说道“你不如从实招出幕后指使,朕或许还能饶你个全尸。”显然是极力压制着声音中的怒火。 那面具后的眼睛分明有些恐慌又挣扎,慕初然耐着心,握着出云剑的那只手已然青筋暴起。事件错综复杂,或许这女子是唯一的突破口,暂时杀不得,杀不得。 那女子沉默许久,目光不时瞥向面前诸多侍卫身影之间的缝隙,那其中偶然透露出皇室贵胄和公卿大臣们。 慕初然暗道,莫非指使者就在其中? 那女子极会把握时机,看准了慕初然分神的瞬间正欲施展轻功,众侍卫复又前去合围,再一次被她手上那一柄寒光逼退。众侍卫退散之后,突然有三尺青锋自人群中直直刺出,速度之快令人来不及阻挡,那持剑人正是失了耐心的慕初然。 女子显然未曾料到这一手,正欲踏空而去,生生遭下一剑。原本应正中后心处的一剑由于她的动作上移,刺在了腰腹处。 那女子吃痛,一剑飞出阻断来人,翻身扎进了美人尖的湖水之中。在她翻下龙舟之前留下了一句让在场人听罢均大惊失色的话。 她说:“季长歌,你竟不救我!”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刺客的留言 场诸位包括慕初然闻言心下都诧异了一瞬,慕初然暗道“不好”,立刻飞身上了船边,立在其上察看下方湖水。 然而只这一瞬,那女子已然消失在湖水当中再也无影无踪,惟剩下一丝丝的血腥味夹杂着阵阵荷香传来。此时天色已然暗下来,顺着血液在湖水中一路漂浮的颜色寻找怕是找不出结果了。不过这女子总不能呆在湖水里永不出来,既然受了自己一剑动作必然不轻快,慕初然赶忙吩咐下去,命侍卫长速速带人去各处岸上静候,一定不能让她逃脱。 众侍卫领命去了。 慕初然深吸一口气,回过身来看着诸位贵胄公卿,耳边犹在回荡着那句“季长歌,你竟不救我”。此女子颇为狡诈,对于时机把握也是极其得好,在这逃脱生天的关键时刻会抛出一句让在场众人都惊讶分神的话倒也不奇怪。 只是,为什么说是季长歌?是他太过精明强干,刺客想让朕自断左右手;还是……另有原因?慕初然尚在思索,高位上的冷轻痕已然发话了。 “好你个季长歌,哀家当初就道你来历不明,心思不正。朝堂之上就一心的谄媚讨好,迷惑皇上相信你,把南游之地定在这远离天子脚下的久州。今日果真藏不住了,露出了狐狸尾巴。这番冒着凶险刺杀陛下,是想替你那被洪水溺死的妹妹报仇吗?还是想谋了这皇位自己坐? 哀家早该想到,长歌当哭,你有着这样的名字,也不怪得把我女儿的十七岁芳辰搅乱的如此糟糕。来人,把他捆起来,严加看管,待回到皇都细细审问!” 她一番话说得很是动怒,但那眼底却总有些不为人所察觉的明了一切。 萧何刚刚恢复些意识的时候,听到的便是这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话。冷轻痕并未替她宣御医,她可是一心想让他萧何死。说宣御医,不过是为了安抚慕清绾的情绪。御医不来又如何,萧何由于失血过多,回天乏力才好。慕清绾如果追究起来,便说随从办事不力,在路上耽搁了,随意拉个侍女赐死便是。自己最多损失不过一个侍女和慕清绾的几日怨怒,可是如若这番真的能让萧何死,就是一本万利的绝佳买卖了。 萧何对于冷轻痕当众的这番话很是鄙夷。皇室的人总是这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同一句话既能正着说,也能反着说。说你忠义你便是忠义,不忠也忠;说你谋逆便是谋逆,不逆也逆。 冷轻痕这顶谋逆的帽子,扣得太大了。仿佛季长歌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处心积虑为今天的报复铺路。 季长歌身边的侍卫们想动又不敢动,仿佛在等待着慕初然的命令。 慕初然此刻内心也极为纠结。如果论起来,的确是季长歌建议自己将南游的地点定在久州,南游的诸多事项也是交给其前去筹备操办,可能连这个《越人歌》的舞蹈班子都是季长歌定下来的。虽然他素日里忠心不二,肝胆直言,在阆江之上的一番对于阆江流域各处关隘的设置更是有精细独到的见解。之后关于水涝问题的更是从容应对、面不改色,俨然一位忠贞不二的臣子。 可是慕初然心里还是打鼓,倘若这一切都是他的伪装呢?先前披上了忠臣的外衣藏住了尾巴,拼命博得自己的好感度,到了眼下这个关键时刻,如果让自己仅凭直觉判断,自然会觉得刺客是为了能够逃脱生天丢下的胡言乱语,这层外衣自然成了他的免死牌。 慕初然这样想着感到了万分可怕。他远远望了季长歌一眼,这个眼下被刺客一句话推到风口浪尖的男儿听罢母后的话并不下跪谢罪,那张如同春风拂过的面上全是坦然。这副神情让慕初然很是为难,他辨不清这究竟是无所为的无惧,还是对于自己伪装外衣的自信。 慕初然确实觉得母后这般命令实在有些唐突,但是自己作为一个君主的同时,也与自己的母后保持着高度的信则一致——宁愿错杀一千,也不愿放过一个。这是帝王家萦绕一生的咒语,也是解脱不得的束缚。越是地位尊贵,大权在手,对于这句话就更加奉上神坛,不然一旦失手,登高跌重,并将粉身碎骨。 慕初然提着剑锋上犹有血迹的出云剑,缓缓行过季长歌身边。 季长歌深深鞠了一躬,双手作礼,这正是大殷国最为庄重的拜礼,只有在祭天祭祖时才会用。他朗声道:“启禀陛下,臣不曾谋逆。” 慕初然听着他的声音,仍旧是那副清越的山水模样,带着点微微的剑鸣声。可是此刻慕初然却莫名只听到了兵气满满的剑鸣声,并且不再觉得心神振奋了。 慕初然想起了幼时随父皇听戏,戏折子里的一句戏文: “骗尽多情是戏文,骗过天下是忠贞”。 父皇当时点评,整出戏中只有这一句一针见血,最为奇崛。是啊,天下哪有几个人是真正的为国为民?都是各怀鬼胎,心机叵测。 慕初然并没有回头看季长歌,他行过季长歌数步,众人觉得季参将应该安全了的时候。那一直紧握着长剑的帝王突然掷下了手中的出云剑。 萧何暗道不好,这长剑对于武将而言,是荣誉,是身份,是至高无上的信仰。慕初然此时丢下,必然是要发落季长歌了。 君王的命令传来,不带一点感情。 “真相如何,朕自会查明。来人,把季长歌冠玉取下,押下去好生看管。” 季长歌淡淡地笑了,在那一笑之中,这场他乡的夜宴也随之结束。 此日正是七月十七,宜宴请,忌动土。 段衡似是没料到事态会变化到如此地步。明明上一秒还忠义无双,奋力护主的三品参将季长歌,因为刺客的一句话,此刻突如其来地就被判定为逆臣了?他知晓姨母的脾气无常,阴晴不定,看似退居朝露殿万事不管,其实私下里都或多或少地有涉及。但是段衡并想不明白姨母为何要在此时对季长歌发难,难道仅仅因为,他是被刺客指认的指使者? 慕初然不会不明白刺客的话还有待推敲,还要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这汪皇室的浑水,实在是太深了。可惜了一个清风明月的季长歌,白白为这刺客作了替罪羊。 刺客?对了!还有刺客。如今并非是死无对证,能否抓到跳入美人尖的刺客,这一盘局究竟有没有生门,大概也就在这里了。 段衡虽想得清楚明白,却是万万不肯出面去救季长歌的。一旦出手,自己多年来处心积虑地韬光养晦,必将通通化成乌有。慕初然如若见识了他的清醒,本来就存疑的帝王必然会防得更深,这于自己,于段家,于整个安王府极为不利。自己犯不着做这样的事。 季长歌被押下去的时候并不挣扎,只是嘴角带笑。那一抹笑像看穿,更像是看开。让众人看着都不自觉的有些可惜。可发落完这位三品参将之后,慕初然连头也没有回一次。不知道是不屑看,还是不敢看。 案上的精美菜肴被先前激烈的打斗掀翻到地上,萧何就半伏在案几下的龙凤刺绣地毯上。慕清绾在她伤口处堵的鲛绡帕已然成了一团血污,看不清原本华贵精美的模样。那肩胛骨处的血已经兀自止了好些,不然照这样流下去,萧何怕是要失血而死。 慕初然走到萧何身前半蹲下来,厉声责问“御医,御医何在?” 慕清绾闻言一愣,刚想质问母后,却发觉后者刚刚把一个宫女赐死。 “绾儿,母后真是没想到,宫里竟然还有这等好吃懒做的东西,让她去为萧大人唤最好的御医来,居然耽搁到现在,险些要了萧大人的命。” 冷轻痕语气当中很是怨怼,慕清绾却兀自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总觉得母后那双看似焦急的眼睛里,空洞洞的,什么情绪也没有。 慕初然并不理会太后的说辞,他摆摆手,吩咐御医直接到萧何房中去,自己则起身一把抱起萧何。 先前试探萧何,只知晓怀中人有些武功底子。没想到真正抱起来才发现竟然轻得很,仿佛浑身上下就剩下这一把细瘦的骨头,令人无端生出几分怜爱。 众人对这一幕颇有些诧异,但人家萧大人毕竟救了陛下的性命,便也无人生出什么微词。 只有段衡知晓,自己身旁的段笙忆,仿佛已经快将一口银牙恨恨咬碎。 幕清绾站在冷轻痕身边,盯着萧何先前伏着的金色地毯发愣。那精工绣成的地毯上分明沾染了萧何的血迹,只是有一滴鲜血恰巧滴在那在金龙身畔飞舞的凤凰的眼下,宛若一枚盈盈欲滴的眼泪,灼痛了人的眼睛。 幕清绾再顾不得什么母后的阻挡和散乱的发髻,提起鲜血开成梅花的高贵裙摆就跟上自家哥哥。她一跑动,发尾的金铃就叮铃叮铃地响。在这位大殷唯一的公主十七岁的生辰里,毫无预兆的响起了一曲不知是谁的挽歌。 正文 第二十五章 看殊成姝 的意识在冷轻痕先前给季长歌大肆安罪名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清醒,是疼痛让她晕死过去,也是疼痛唤她回来,但她却毫无力气。与昨日不同,今天她连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 那刺客将软剑奋力拔出时,萧何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仿佛都被抽走了一半。鲜血汩汩自左肩处流出,她能够感受到自己的温热血液,正在慢慢得变冷。浓重的铁锈味自嗓子中上涌,她努力地咽下去。然而萧何还是觉得身体在慢慢变冰,她忽而有些后悔替慕初然挡下这一剑了,早知道这么难受,就应该让他自己受着这个罪才是。 忽而萧何感觉自己被抱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这人起先抱得很紧,紧得萧何的伤口又裂了两分,再次渗出殷红的血液,疼得萧何闷哼一声。他听见了应该是低头瞧了瞧,因为萧何感觉到他的发尾撩过自己的颈侧,有些痒痒的,随后抱着她的力就松了些许。 萧何只觉得自己特别的累,之前迷迷糊糊中为季长歌处境做出的最后设想耗尽了她最后所有的精力,如今的萧何全然依靠着本能反应。慕初然身上的龙涎香的香气自打出了宫就没再用过,淡了许多,此刻并不是很刺鼻。萧何累了,只觉得闻起来很是温暖,便管不得抱他的人是谁,直往人家怀里拱,像只小奶猫。 慕初然此刻哭笑不得,这萧何到底是个怎样的男人?醒着的时候仿佛心机比那阆江的水还要深,昏过去的时候诸番举动却皆像个长不大的女娃娃。 慕初然嘴角不自觉的抿起,仿佛在忍笑。纵然周遭光线晦暗,并无人盯着他看,但他还是怕被人发现这一点真心的笑意。 慕初然想起方才的场景,还是甚为凶险。 那女刺客出剑凌厉毫不迟疑,季长歌先前格挡是否真心尚未清楚,但若此二人联手作戏,那他必然难有活路。 自家妹妹娇生惯养,哪里见过这般刀光剑影,吓得怔在那里。他自己定然可以安然无恙地离开那处险地,但刺客掐准了他不舍得丢下绾儿一个人。眼看那软剑直直奔着绾儿,纵然知道刺客的意图,他也只能以血肉之躯替她挡下这一剑。 谁能想到,令自己屡屡生疑,屡屡试探的萧何,竟为自己以身犯险,落到现在这个模样。昨日湖下救他一命,自己不过是考量着朝堂的人才和他的聪慧机敏。今日他救自己,怕也不过是也为了这君臣之义,救命之恩吧。 慕初然抱着怀中的人,没来由的有些失落,难道仅仅只有这些吗? 龙舟上楼阁众多。皇室的卧房在最高处的第三层,皇室贵胄在其下,再往下便是公卿大臣们的卧房了。 萧何的卧房在一处拐角,靠窗,窗外是一望无际的碧绿荷叶。萧何有时清晨起的早了些,便会靠在窗子底下那张美人靠上读会子书。偶尔能听到临近厢房传出悠扬的笛声,那笛声十分饱满,可见主人气息很是平稳。萧何曾经不经意地打听过,仿佛是位姓沈的正四品的鸿胪寺卿。 早上萧何踏出这卧房的时候绝对没有想到,晚上自己竟然再度横着进来了,还是被皇帝陛下抱进来。 这间卧房显然比慕初然住的差了不只一点半点,刚一打开门,慕初然便皱了皱眉头。自己向来不以奢靡享受为追求,现下看来住久了宽敞明亮些的房子,突然来到此处低矮袖珍的公卿卧房,还是颇为不习惯。 虽然还有几日就回皇都了,他还是吩咐刘公公给萧何找个宽敞舒适些的空房住上几日,方便他养伤。 刘公公领命正要去了,慕初然突然觉得怀中的人儿轻轻地扯了扯自己的袖子,两片菱唇正微微抖动着,仿佛在说些什么。慕初然连忙把耳朵凑近萧何的唇,萧何上下嘴唇嚅动间,喃喃吐出的几个字正是称自己住惯了这里,请求陛下别换。 萧何既然开口了,慕初然也不好再坚持。 掀开锦被,正想把萧何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床上,慕初然却觉得这床有些硬,便命人去拿一床天丝绒的软被来,要与自己用的一样规制的那种。又觉得这被子太薄,再次遣人去换。几次三番之后,才把萧何安置下来。 这个时候御医也已经到了,就在外面候着,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通道。 御医上前探视一番,剑伤入骨肉,需要立刻清洗止血。拿出药箱依次摆开工具,正准备解开萧何衣襟,不料萧何此时哪儿来的力气死死抓住领口。慕初然以为他只是男生女相颇为害羞,便劝慰他好好遵医嘱上药,自己带着房中的闲杂人等都出去了。 自此众人便知道舍身救驾的萧何萧大人,竟然会害羞,此话一直到后来仍传为趣闻,此处暂且不表。 萧何见众人都离去了,自己先前死死抓着领口的手便也如同泄了气似的放开。 她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对着御医说话。 “软剑所伤,深约半指,入肉,未穿骨,流血颇多。” 御医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话。萧何领口左肩胛骨处的衣服已然被软剑割破,被血污染得扭成一团,使人辨不清原来的颜色。御医只微微揭开来,为她清洗,上药,包扎。每一个过程萧何都觉得仿佛重历了软剑拔出时的钻心疼痛,等到包扎好以后,她已然疼得是满头大汗,面色苍白。 这个时候御医也开好了药方,回头看看她,又取了张纸写了几个字,才放下了手中的笔。 他临走时把一张纸交给了萧何,出门去,将另一张纸交给了伺候萧何的侍女,命她速速去取材熬药。 眼见御医出来以后,许多人都进来看望萧何,慕初然已然不在其中。萧何只闭了眼睛,一份十分疲乏的模样,请大家都散了。 众人都散去之后,萧何方才取出那张纸,上面写着。 “殊,姝”。 萧何看罢心中很是打鼓,把自己的秘密写在纸上交给自己,却并不告诉别人。这个御医想做什么?不过自己真的险些就暴露了女儿身,想着刚才众人面前幸好自己及时抓住了衣领,萧何犹自庆幸。 慕初然此刻正听着侍卫长汇报抓捕刺客的最新消息。 美人尖此处水上荷叶众多,下水去捉刺客的话覆盖面实在太广,故而侍卫长并没有擅自采取这种办法。 刺客身上负有伤,在水中必然不能呆的太过长久,否则必将长时间失血而亡,因此刺客一定会抓紧时间找准机会上岸。故而侍卫长在诸多暗处安排了侍卫蹲守,只等着刺客一现身,到时候刺客在水中潜伏已久,呼吸不稳,必然筋疲力尽,就趁其不备,毫无招架之力时迅速抓捕。 慕初然听着侍卫长自信满满地汇报,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良久,他意识到少的是季长歌那种计划完备,给人十足的安全感的策略。然而自己贵为皇帝,又不能丢下颜面亲自带领侍卫前去抓捕,纵然侍卫长再过平凡,也只能如此了。 慕初然此刻想起季长歌,内心有些无限感慨。 这个生于云景长于云景的男儿,饮着阆江支流的水长大,习得礼义诗书,刀枪剑法。长成了谦谦君子之后前去边塞从军,几经沉浮兜兜转转做到了久州的守备,久州离云景同在阆江边上,终于能与父母家人住阆江头尾,同饮一江水了。可他爱家乡爱得如此深沉,最终又只能看着肆虐的阆江水一反往日温柔常态,吞没故乡的百姓,甚至自己的妹妹。 大概真的无法从一个人的模样去判断他究竟有着怎样的人生。眉眼温柔未必真正父慈母怜,眼神疏离也未必家道中落。像萧何那样的眼睛,又会藏着什么呢 到了第二天清晨,慕初然突然有些想去看看季长歌。 龙舟上不比在皇都的宫中,所谓关押的地方也不过就是甲板下的船舱,条件极其不好。 慕初然沿着楼梯走了下去,朝阳的光芒沿着窄窄的楼梯口射入船舱。由于船舱本身的结构特点,建的比较阴暗潮湿,难见阳光,还有一股子尘埃的味道。虽然皇家龙舟连船舱也打扫得极为干净,慕初然仍旧不自觉得掩了掩鼻子。 船舱下尽是一些众人日常消耗品的摆放,这里俨然是处仓库模样,余下的空间并不十分大。 慕初然环顾着四周,试图寻找那个风骨无双,眉眼温柔的身影。 然而直到侍卫将他引到季长歌面前时,慕初然端详了一番才认出来这是那位朝堂之上把握时机敢于进言的三品参将季长歌。 船舱下有一片小小的牢房,光线很是昏暗。一个身影静静地背坐在那里,负责看押人犯的侍卫告诉慕初然,那便是逆臣季长歌。 慕初然负着手慢慢地走近。 季长歌穿的仍旧是昨日宴席上那身具有庄重祝福意味的黑衣,只是仿佛有了不少褶皱,让人看起来很是疲乏,不再似之前那么有精神气了。大概这些侍卫们押他前来的时候并未对他客气。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谁为棋子 他背对着来人,面朝晦暗,就坐在那一片阴影里,静得很。慕初然并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没来由得觉得有些像一尊打坐的佛像。 在船舱里走路,由于下方是空的,故而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异常清晰的声响。慕初然笃定季长歌明明听见了,却不愿回头拜见自己。想到这里,他有些不悦,难道乱臣贼子的事实真的被自己戳破了,就连一丝一毫的伪装也不愿再有了吗? “明明昨日还曾见过,季爱卿这是不认识朕了吗?”慕初然语气里有些不太开心,出言很是犀利。 季长歌闻言身影略微动了一动,还是不回答。 “季长歌,你确有谋逆之行也好,抑或没有谋逆之行也罢,朕此刻押你都是没错的。你把绾儿公主的生辰办成这样,让萧大人两度受伤以至于如今仍在险地徘徊。你就不知罪吗?” 慕初然最是不能看季长歌这副态度淡淡不容亵渎的模样。他就是要让他知道生与死只在自己的一念之间,就是要让他怕,怕得犹如蝼蚁跪伏在自己面前,求着自己放他一条生路。 “陛下做什么,自然都有陛下的道理。”这声音哑哑的没有一丝情绪,全然没有了广陵山水的一丝丝清越,仿佛只是在说今天用过膳了这样简单又没意义的家常。 “你难道不怕朕要你死吗?”慕初然半眯起眸子,声音如同闪着寒光的利刃。 他依稀见着那个身影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但是也只那一下,没有更多了。 “自古以来便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想要臣的三尺微命,臣无话可说。”季长歌突然转过身来,对着慕初然行了一个君臣大礼,复又开口。 “陛下上次在船上望着阆江的时候,就已经有过杀臣之心,臣自觉从那日起就死了,也再没什么期待。落到今日这个地步也不算太意外,若一定要臣说还有什么可惜的……” 随着他的转身,慕初然仿佛嗅到了一丝一毫的血腥味,在那片玄黑的衣襟上只是微微深了一片,不甚明显。若不是慕初然习武之人,目力极好,怕是也发现不了。 竟然有人对于三品参将季长歌用私刑?慕初然心下愕然。 “臣只可惜,不是出云剑了结了自己。”季长歌哑哑的声音里终于出现了一丝丝的情绪起伏,那话语当中的无限可惜,令人难以释怀。 慕初然并不知道季长歌为何如此看得开,连受了私刑这种话也懒于告诉自己。难道他认为,这是朕交代的? 谁人这么大胆,敢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发号施令?慕初然有些权力被亵渎的生气。 “朕有让你们拷问季大人吗?”慕初然话锋一转,厉声问向守卫。 守卫被这突如其来的压力吓得一激灵,连忙跪伏在地,“回避陛下,卑职未曾拷打过季大人,这伤是季大人自押入以来便带有的。”守卫话语当中满是颤抖,身体抖得宛若一个筛子。 慕初然见他这副不成大器的模样就知道在撒谎,故意挑了几分语气很是疑惑地问 “哦?是自押入以来就带有的?” 跪在君王面前的守卫点头如捣蒜,连连称是。 慕初然大袖一拂,一脚踹中那守卫的胸口,将其踹翻在地,口吐鲜血。 “他押入前见的是朕,朕只记得那时候爱卿衣衫整齐,并无半分不妥之处,怎生到了你这里就成这副伤痕累累的模样了?” 侍卫还想狡辩,慕初然拔出身后侍卫长的佩剑,就搁在他脖子上。 “你咬死了这伤是自入押前便有的。那按照你的意思是……这是朕做的?” 守卫彻底乱了心神,却也不敢吐露指使人半分。只是颤巍巍地咬牙承认,“是卑职以前曾在季大人手下任职时,被季大人惩罚过,故而借此机会公报私仇。” 慕初然知道这话并不可信,但眼下怕是也问不出更多了,便命人把此人收押,另挑个得力妥当的人过来。 他看了一眼此刻有些潦倒的季长歌,象征职位的冠玉被取下,如墨般的青丝随意披散着,经过一夜的折腾有些凌乱,身上的血迹不算多却也并不算少。 罪名还未落实,便已经有人借着自己的发落狐假虎威,落井下石,一心想要置季长歌于死地。看来这摊南游的浑水,比自己原本设想的还要深上几分啊。 慕初然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清眼下的局势了,这局中处处云遮雾绕,烟霭朦胧,看不真切的云雾里有着控制一切的关键人物。而自己,萧何以及季长歌,怕是都是这局中的棋子,牵一发而动全身,为将来局势转变的不可知时刻提供着变量。 当棋子被人控制的感觉,可真不好啊。 慕初然没来由的想到了自己被太子少傅“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少年时代。那个时候自己虽然贵为君主,却无时无刻不在依照着太傅的意思办事——给他加官进爵,封赏族人。救济款拨不拨不看百姓需不需要,而是看太傅是否觊觎。记得自己曾经按着自己的意思发了一道圣旨,竟在无人的御书房中,结结实实挨了太傅一个巴掌,只因为那意思与他的是悖逆的。仇恨的种子自此在他的心中迅速发芽长大,那每一道签发的圣旨都是仇恨的源泉,直到诛杀摄政王府的那一道…… 慕初然想到这里如梦初醒,不愿再往下想了。 他吩咐人给季长歌打理一下,换个普通卧房关押着,再请个御医来治治伤。真相还没有查明,可不能委屈了自己的爱卿。 这日清晨,萧何正躺在床上读书。由于左肩并不能动,她便用右手押着书册。慕初然着人给她换的新被很是软和舒适,躺在上面就像躺在一大堆棉花里。 她此刻捏着夹在书里的那封御医手书仔细端详,还是想不明白这个御医有何用意。看他的模样也约莫有三十岁左右了,与自己也并不认识。把这封手书留给自己怕是一种威胁,可是他想要什么呢?自己又能给他什么呢? 萧何细究也并无结果,复又把手书夹进册中,开始审视眼下的局势。 大概还有两日这艘龙舟便会离开这片美人尖,启程回到皇都了。这样好的荷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看到。还有那个殿上芝兰玉树惊鸿一面,殿下给自己下帖子邀请月下共赴久长时的人,微醺的时候把久州细致描绘给自己听的人,分明来时还明珠朗月,才几日的功夫,已然明珠蒙尘,月残光暗。 季兄啊季兄,我原以为慕初然不受到伤害,你的罪责便可轻上许多,充其量不过是个管理失察。却未料到此番怕是有人做了一个局,害的不是你便是我。自己虽然未被有心人找到把柄治罪,却已然在鬼门关走过了两回,现下是半个残废之人,不能助你洗刷罪名。只希望能够早日将那位刺客捉拿归案,问出实情。不然,便要等着这位皇帝陛下的疑心打消,良心发现了。 这龙舟上宫女随从侍卫都长着势利看人的眼睛,季兄如今虎落平阳,必定被犬欺。那样一个如青竹宁折不弯的人,可千万别有什么想不开的才好。 萧何越想,对于季长歌的担心就越来越重,然而越是担心,又越要去想应对的办法。如此来来往往,陷入了无限循环之中。 忽然耳边传来了悠扬的笛声,把萧何从思绪当中拉了回来。吹笛人采用昆曲音调,具有江南风味,一幅晨雾依稀、楼台亭阁、小桥流水诱人画面正仿佛在眼前徐徐拉开帷幕。 但细细推敲之下,萧何发觉这首曲子与江南的调子虽然相似却又不同。与大殷国悠长婉转的江南歌调相比,似乎更为短小精湛些,大概是从凤行之地传来的吧。 萧何曾听闻大殷国再往西去,是一片旷野的土地,那里有一个古老的国家称大月国。大月国虽然土地风貌很是粗犷,但却有一颗犹如凤凰眼睛一般的明珠宝地——凤行。这凤行之地虽地处土地荒漠草原众多的大月国,却犹如从大殷的江南堪堪平移而来,如同明珠一般嵌在了这一片粗犷的土地上,为这片热土之地点了明睛,令所有人都暗暗称奇。大月国人只道是上天垂怜,飞来凤行,为自己的国土添上异域的风采,故对于凤行奉为神迹。 萧何恍惚记起这个吹笛人是位姓沈的鸿胪寺卿。素来听闻鸿胪寺卿主要负责各国蕃交,对于各国风俗礼节很是了解,因职务多次出使他国。 自古以来的外交之事,向来险象环生。蔺相如讨要和氏璧尚且险遭汤镬之灾,苏秦出使更是被扣留在他乡十七年。故而担任如此重责的人,大多心智见闻都远胜常人,胆量更是有异。不知道这位姓沈的鸿胪寺卿,又是怎样的一个趣人呢? 萧何正兀自猜疑着这位沈寺卿,笛声突然消失了。断的急速而且毫无征兆,应该是被人硬生生打断的。 萧何来了兴致,侧耳凝神仔细地听。 正文 第二十七章 真心与谁 果然,隔壁不远处的厢房隐约传来了争执声。 少女的声音很是娇嗔,连责怪都是一副嗔怒的模样,“你是谁?大清早的吹什么笛子?隔壁的萧大人正在养伤,需要休息。” 回答的人语气里倒是也不恼,还忍着几分笑意“这位姑娘,就算是为萧大人着想,也不用你来告诉我吧。”显然他对于少女的这番作为觉得很是可爱。 “嗯……你不知道的我就要告诉你。不知者不罪,哥哥说待臣下要宽和,我就不怪罪你了。”少女显然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还仿佛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以示安抚。 “公主殿下还真是体恤臣民,在下感激涕零,不胜言表。”沈寺卿显然已经猜到了这位来人的身份。 自从他被任命为鸿胪寺卿以来,在外时间多而在皇都中时间少,这位绾儿公主又素来难得露面,故而一时认不出也不奇怪。 他想了想,忽而拱手笑道;“在下四品鸿胪寺卿沈苏杭,微臣在外出使时间多而在皇都中时间少,一时间竟然认不得公主殿下,还请殿下不要见怪。” 慕清绾歪着头的盯着他看了会,显然对他手中的笛子颇感兴趣,伸手把它从沈苏杭手中抽了出来,一边好奇地看,一边摆摆手。 “啊,没关系,本公主刚才不是说了‘不知者不罪’吗?” 沈苏杭看着眼前人嗔怒随念的模样,忆及往日里关于这位绾儿公主的诸多传闻,都有一个共同的词便是刁蛮。可是自己瞧着眼前的这位公主天真浪漫,虽有些娇气却也心地善良全然不似传闻中那番不讲道理,刁蛮任性。 沈苏杭细细想来,怕是大殷礼法森严,闺阁女子定要是知书达理,温柔谦恭的模样,才会被说成是“宜室宜家”,如若似公主这般活泼开朗些便被视为刁蛮任性。说到底这是整个民间千百年来“男尊女卑”的产物,也是我大殷女子们的一个悲剧, 自己十三岁开始随着父亲出访,如今已经二十三岁了。这十年里自己曾出使多个国家。难以忘怀的一点便是,在文明开放的大殷国和西方的大月国男尊女卑趋势仍占据着整个国家百姓意识主位的时候,南方的奉国却已经认识到女子的重要价值了。 奉国君主之位的继承并不受限于诸位皇子之间,公主如若胸怀鸿鹄大志更甚于其兄弟,亦可做奉国的女皇。自己十七岁初到奉国时,便是昔日的暮阳公主,当时的暮阳女皇接见。女皇的谈吐,胸中的策略,何曾有哪一处逊于男儿? 奉国暮阳女皇的一举一动都惊艳了那时的沈苏杭,他惊讶于女子地位被解放之后所发出的夺目光芒。 那个时候沈苏杭记得自己回头望了望大殷,却没有发现一位这样的女子。 一眼望去众位皇室贵胄富家千金的群像似乎都很好,知书达理,温柔谦恭,是众位男子心中的窈窕淑女。但是细细看来都太相像了,如同一群一群的傀儡,一生只活个生儿育女,宥于高墙深闺,胸中城府仅有家宅之大,生生地把自己如花似玉的一生活成了夫家如同花瓶一般的附属品。 他从那时起便期待着自己的故国会不会有一点不同,期待着造物主能赐给大殷一位真正钟灵毓秀的女子,期待着性别角色在大殷真正归位的一天。哪怕只是一点点不同,也够了。 毕竟世间大才,终究无甚男女分别 沈苏杭看着眼前的人儿,忽然很是欣慰。 比起那些见到陌生男子就哭哭啼啼掩面退走,一生只为丈夫儿女操劳至死,都活成一个样子的女子们,这样的大殷公主,已经很是不错了。不管这几分洒脱直白背后是多少尊贵地位的加成,终究有这样一位公主在。 慕清绾仿佛察觉到了沈苏杭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看,嘴角还带有微微的笑。她很是狐疑,上前屈指敲了敲他身侧的桌子。 “沈大人这么开心,想什么呢?”少女独特的嗔怪声像一勺甜甜的蜜,纵然有几分不悦,仍旧甜的有些化了对面人的心。 沈苏杭正暗自出神,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一惊。他在大笑时喜欢低头,此时边笑边摇头,好像慕清绾刚才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慕清绾对于他这突如其来的笑并摸不着头脑,一张粉生生的小脸慢慢红了起来。沈苏杭越是笑,她就越是脸红。 哼——眼前这个人看着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怎么跟个傻的一样。 她莫名不想在这里多呆了,转身带着阿碧便要走。沈苏杭自觉得有些唐突了公主殿下,慌忙请她留步。 慕清绾看了看眼前的人,又看了看手中还未放下的笛子,只当他是来要笛子的。先前那么取笑自己,刁蛮的性子上来了。 “这笛子就先借我玩两天,日后自然会还你。” 随后侧身走过沈苏杭身边,走了几步又回头遥遥问道: “听说沈大人是鸿胪寺卿?那我以后有空来找你听故事啊。” 说完也不等沈苏杭的回答,拉着阿碧的手便小跑离开了。慌忙之中掉下了什么东西,沈苏杭弯腰捡了起来,正想唤回公主殿下,人已经没影了。 他张开掌心,心下一动。手心里躺着一枚莲蓬的挂饰,下面缀着一枚小银铃,摇起来的时候脆生生地响。 物如其人,烂漫可爱。 慕清绾本来是想去探望萧何的,路过沈苏杭的卧房前听见了悠扬的笛声。她倚着门悄悄听了一会儿,觉得与宫中乐曲不同,很是美妙。 虽说现在已经是辰时将尽,巳时将至了,但是转而想到哥哥说萧何的伤需要静养,便顾不得许多,推开门让那位不知道是什么品级的大臣放下笛子。想起那一番情景,慕清绾脸上又爬上了一层微微的红云。她兀自摆弄着那支笛子,走到了萧何的门前。 以一种很轻的力气推开了虚掩着的门,便看见萧何坐在床上闭目养神。慕清绾脚步轻轻地走进来,坐在窗下的美人靠上。并不打扰萧何,只在小几上支着手呆呆望着床上的人。 萧何知道她来了,并不与欲见她,便合眸养神。自己是个女儿身,万万要和公主保持距离,免得哪日她真的对自己生出几分情愫,就难办之至了。但萧何不知道,季长歌也没来得及告诉她,昨日晚宴上,这位绾儿公主对于萧何情感的表现,似乎已经大大超出她本身的意料了。 约莫坐了小半个时辰,萧何自己都觉得累了,公主还在那里端端庄庄地坐着,只是换了只手支着脑袋,仿佛只要是看萧何,便怎么也看不够。 萧何无奈,睁开了眼睛。慕清绾很是欣喜,命阿碧搬了个凳子在萧何榻前。 萧何把这位少女眼里的欣喜看了个透彻,却还是淡淡开口: “微臣不知公主驾到,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慕清绾显然毫不在意,面对眼前自己的心上人,她此刻娇羞得像朵含苞欲放的小小茉莉,一双葱根儿般的手指不住绞着手中的鲛绡帕。 萧何眼尖,记起昨夜自己的左肩伤口处也有这么一块鲛绡帕,被血污弄得失了原来的精美贵气。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片段之间,他忽然想起来一些模糊的记忆: 发髻微微散乱的如意髻,丝带尾端金铃的叮呤叮铃,少女不住的哭声和哀求…… 自己虽是个女子,也感受到了慕清绾对于萧何的爱慕之深。只是可惜了,可惜她偏偏爱得是萧何,将这一腔宛若初春桃花般美好的深情,自打一开始就错付了。 慕清绾踌躇了许久才开口,“萧大人,我今天来,是来感谢你救了我的哥哥。”少女心事总怀春,她只说了这一句话,脸便红透了。 “公主言重了,微臣三尺薄命,死不足惜。” 慕清绾闻言慌忙用帕子去掩萧何的口,手伸出以后又觉得太过唐突,又慢慢地收了回来。她低下头暗暗地想了一会,又像出了神一般怔怔开口。 “哥哥是绾儿喜欢的人,萧大人也是绾儿喜欢的人,无论你们两个人当中任何一位受了伤,都是绾儿不愿意看见的。” 她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顿时失了分寸。 丢下一句“万望萧大人珍重身体”,站起来就往门外走,仿佛像逃亡一样。 萧何望着公主远去的背影,感慨万千。 无意之中俘获了一枚少女的芳心并不是什么错误,可是这件事放在自己身上,就是大错特错了。因为无论她慕清绾对自己付出了什么,她萧何也是连一丝一毫的爱也不能给予回应的。 萧何只能在心里暗暗地念,公主,另择良人吧。 龙舟最高层上,慕初然正在看皇都千里送来的奏折,面上神色严肃。南方奉国将在十月初一派出一支外交队伍前来访问。 慕初然执着奏折暗暗沉思,这奉国,和我大殷曾经结下过不少梁子啊。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即将归去 大殷国最南的地方便是要塞归安周边的几座小城,而奉国是与归安接壤,地处更南之地的国家。由于降水充足,故而水道众多,流域广泛,与淮左附近的大殷百姓相同,奉国百姓也很是擅于摇橹撑桨。 又因为南方草木众多,木材充足,却缺少北方的矿产提炼金属制造兵器,军中所用大多为与他国贸易而得,故时刻觊觎着大殷北部的矿山石库,想要蚕食囊中。 终于在十五年前爆发了持续近三个月的淮池之战。 那年慕初然七岁,还有些模糊的记忆。由于奉人奇军突袭,归安守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同周边几座城镇一同被轻而易举地攻下。 千里加急文书顺着阆江水传入皇都地时候,距离攻到清池只剩下两日的功夫了。 父皇终日愁眉不展,大殷南部三郡成为三处要塞,最后的防守便是易守难攻的久州。当时还未激烈交战归安已经陷落,加上奉军善于水上作战,木材又充足,船型研造方面领先于大殷不知多少,军中士气很是低迷,朝中更是有怯战的大臣请求和谈。 最后还是摄政王萧黎同一位段参将日夜商讨,认为淮左清池一带水域众多,守军与百姓们互相配合,再佐以火药,未必没有胜算,万万劝说陛下不要同意和谈。这位段参将便是段衡的父亲。 父皇左右权衡,最后同意一战。此战事一打响,从当年的九月持续到了十二月。当中失复得地不知多少回,最终由于奉军的补给线拉得太长,被段参将率兵横生自归安斩断,不得已结束战事。此战也让段衡的父亲的军事才能得到体现,晋升为副将,从此平步青云。 慕初然心下了然:与奉国的关系还是要慎重处理,以礼待之,看清对方来意之后,再做打算。如此看来,几日后回到皇都,怕是还有件大事要办啊。 他兀自捏了捏眉心,有些伤神。 就在此时,侍卫长刘子新快步地走进来,慕初然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有些焦虑,便猜想怕是抓捕刺客的事,出了什么纰漏。 刘子新一开口:“回禀陛下,那位女刺客找到了。” 慕初然略略挑眉,等着他的下文。 果不其然,刘子新的下一句是“但是……卑职的人发现她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慕初然细细地问了过程,据刘子新而言,发现女刺客的时候正是在一处荷叶茂盛的水域岸边。天光有些蒙蒙亮的时候,侍卫察觉那边有一抹白色人影。前去察看后,是一位已经死去的女子。观其身形与伤口,正是昨夜那位刺客,但身上多出一道致命伤,在颈侧,利刃所伤,一剑毙命。 慕初然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刘子新正想请陛下示下,就听得书案旁的那个人淡淡开口。 “辛苦了,这件事不用再查下去了。” 见刘子新满面疑惑,慕初然不由得想起了被自己关押起来的季长歌。若是换个得力些的人办事,自己怕是会少操很多心。 “查到这里,唯一的线索也已经断掉了,并且是死无对证。此女子逃脱了你们号称天罗地网的围捕,换了衣衫已经准备逃走了,只是不幸被自己人杀害了。你如此迷糊不明,是不是想去和季长歌换个位置?” 刘子新心下骇然,慌忙跪下,连叩数声。 “卑职不敢,卑职不敢。卑职愚笨,却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求能为陛下分忧。” 慕初然自看奏折的缝隙间瞥了他一眼,话说的倒是好听,可惜季长歌性子拗,说什么都不会奉承自己,自己本来也不想让他进大牢的。 其实此次南游之行,除去那些子意外,说起来办得还是不错的。真正处心积虑的刺杀,总是不会被轻易发觉。 不过……自己没想到的是母后竟然如此迁怒于季长歌,不知道是为了哪般?仅仅是办砸了绾儿的生辰吗? 背后那位不知在哪里操纵全局的神秘人啊,此次南游,终于让朕得见你存在的力量了。你究竟是想要朕的命?还是其它人的?慕初然越想越疲乏,起身丢下身后一堆奏折前去小憩片刻。 隔壁的房间里,窗外荷香十里,清风徐来。冷轻痕就坐在窗边吹会子风。 她细细考量如今的局势,只几日的功夫,季长歌获罪跌下,萧何虽受伤却更得圣心了,还有绾儿对他一片痴情。此次让季长歌获罪也算是一大收获,听说季长歌与萧何私交甚好,自己借机断其臂膀,也是一步好棋。 至于萧何,虽说来日方长,以后日子机会还多,但自己眼睁睁看着萧何根系逐渐扎深,立足于这朝堂之上,心里便没来由的慌。 高位者的直觉不断提醒自己这是个危险的人,总觉得冥冥之中他会给整个皇室带来巨大的危机。眼下都难以拔除这颗眼中钉,如此一来,日后自己想要除掉他就更为困难了。 至于绾儿,必定要让她同萧何少接触。这丫头从小刁蛮任性,认准了什么就怕不回头。萧何又是自己眼中迟早要死的人,爱上这么一个人对她对皇室都毫无裨益,两人万万不能走在一起。 另外刺杀陛下的刺客已死,伤口致命毒辣,一剑封喉。这个局当中仿佛唯一的明线此时也已经被拦腰斩断,皇帝一直不肯放弃的追查,应该要到此为止了吧。 还有两日便要启程回返皇都,冷轻痕很是高兴。 绾儿的十七岁生辰既然已经过完,再在这久州呆着也没什么意思了。正好这美人尖的荷花自己也看腻歪了,如今甚是想念热闹繁华的皇都,想念所有人都对自己卑躬屈膝的皇宫,想念金碧辉煌的朝露殿。 是时候归去了。 这日薄暮,日近黄昏的时候,萧何正躺在床上静静休息。 忽而门“吱嘎”一声,有人推开了自己厢房的门她掀了眼睛瞥了一眼,来人竟然是段衡,她可没忘了自己要离这个吝啬世子远些的话语,兀自把眼睛闭上并不理他。 段衡知道他醒了,见他不理自己倒也不恼。受伤的人嘛,多多少少都有些小脾气,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主人不招呼客人,自己总要给自己找点事做。他见萧何枕畔有本书,便拿了过来,正要翻开。萧何右手撑着身子,迅速坐起,伸手就把书给夺了回来。 段衡还在发楞,这不就是本书?主人已经发话了。 “世子好习惯。我先前只道世子相貌堂堂,除了爱深夜翻窗,有些吝啬便也没了其他缺点,没想到如今还多了项偷看别人的东西。”萧何说得很急,说完了有些微微地喘,和之前那个语气颇为嘲讽的萧大人相比是孱弱了不少。 段衡并不生气,他如若见面不挖苦自己,怕也就不是萧何了。但这罪名扣的实在有些荒唐,前两项自己还可以勉强认了,这第三项偷东西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 “萧大人巧舌如簧,段某佩服佩服。但这偷东西一说,实在令段某费解。还望指点一二。” 萧何听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他此刻脸色苍白,身姿孱弱,这一眼并未让段衡觉得如何可怕,反而有些可怜。 “不经别人允许,就擅自动别人的东西,还说不是偷。” 段衡忍不住的笑意都漫上了嘴角,呵,原来是说这个。自己好心来看他也能被嘲讽,还真是个爱挠人的主儿,跟猫似的。 萧何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只道他是被自己说中了羞愧,复又瞪了他一眼。 段衡也不管他什么反应,自顾自的笑。笑了一会以后,方想起自己的来意。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夕阳,像是不经意地吐出一句。 “刺客抓到了。” 萧何闻声迅速正色,“人呢?” “死了,一剑封喉,手法快准狠。刺客连衣服都换好预备逃走了的时候被杀死,怕是同伙急着杀人灭口。” 段衡转过身来,神色依旧淡淡,仿佛在闲话家常。 萧何半响低头不语,似乎很是为季长歌洗脱罪名的事情挂心。 段衡看穿了他的心事,走上前拍了拍他没受伤的右肩,示意他放心。 “慕初然心思缜密,他收押季长歌其一是为了以防万一,另外也是不能当着大庭广众拂了太后的面子。这些日子风平浪静,他应该会仔细想想当中的蹊跷之处的。陛下理顺思绪的那天,便是季兄沉冤得雪的那天。放心吧,应该不远了。” 段衡盯着萧何的左肩看了许久,那层层白色药纱之后,仿佛正在渗出血迹来。 段衡怕打扰萧何休息,只略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萧何听了段衡的话,心里很不放心,便想要去探访被关押着的季长歌。 听闻慕初然给季长歌安排了间厢房作关押之所,萧何不禁心下暗道,还有点君臣之义在。 在侍卫的带领下,几经折转,找到了关押季长歌的厢房。从外观来看,与自己住着的规格相似,估计内里的陈设也大差不差,比起船舱是要好上太多。 正文 第二十九章立于足下 看守的侍卫本欲阻栏,见来人正是为陛下挡剑,得到陛下特殊照顾的萧大人,便也礼让三分。加上萧何能言善辩,几番劝说之下也就放了行。 萧何推门而入的时候,季长歌正在练字,脸上没什么悲喜。看到来人,神色明显一怔,转而很是高兴。 萧何见季长歌被关押期间还有心写字,很是欣慰。 “季兄真是好雅兴,这样的日子里仍旧笔耕不辍。”话说完便伸出无恙的右手去揭那桌子上的帖,拿起来细细端详,季长歌默的正是几日前作的那篇《寒山吟》。 萧何何等聪明,字里行间的隐喻意味被她洞察到了八九分。海上寒山之喻,季兄……这是想在朝堂之上独善其身吗?可惜天不遂人愿,此刻我重伤,你获罪。 等到萧何再抬眼看向季长歌时,先前眸子里的欣慰已经去远,季长歌只觉得此刻的萧何比自己还要哀伤,那双眼睛里装了太多的东西,让那一瞬的他像极了一个背着极其沉重的包袱劳累前行的旅人。 季长歌知晓伤者不可久站,便搬了太师椅扶着萧何做下。萧何刚坐下,便抓住了季长歌的袖子,她眸色低低,声音有些低落 “季兄,那个诬陷你的刺客死了。” 季长歌闻言又是一怔,这个消息说是突然,其实也是必然,他本来也就没指望能够抓到刺客来洗脱自己被太后强行安上的谋逆罪名。 季长歌半蹲下来,与萧何的眼睛平行而视,萧何只觉得他眼中涌动着无尽的安全感。 “萧兄病中还想这么多,这伤好得可就慢了。至于陛下如何发落长歌,我并不是很在意。这条命左右都是要舍去的。” “我原以为我替陛下挡了这一剑,你的过错便会小很多,顶多就是降职等等,万万没想到太后这般为难你,给你安上了谋逆的罪名。”萧何有些着急,说话慌慌忙忙。 季长歌听罢,低头一笑。 “季某能得萧兄如此挂心,实在是莫大的荣幸。陛下若想要在下死,那不管什么罪名也都没什么要紧;反之,也是如此。萧兄冰雪聪明,定然也是明白的。怎么此时就犯起了迷糊呢?莫不是忧思过度,失了智?”说到这里,季长歌还应景地挑了下眉毛。 萧何被他逗得一笑,细细想来,也正是这个理。可慕初然一天不松口,自己就一天放心不下。 仔细端详面前的人,方才他声音略有些沙哑,精神也比先前要憔悴上些许。带罪之身,就算他再如何风轻云淡地全说自己,在自己心里怕也终究是难以释怀的。 萧何这样想着,感觉置身这个局中有些无力。纵凶的人看不清也抓不着,清白的人反倒白白被发落下狱。 世上还真是没有什么所谓“公平”。 萧何与季长歌又聊了片刻,方才离开。 萧何现如今只希望慕初然能够早日想明白,早日松口,还季兄一个清白。做帝王都是这般的不容易吗?那先前对于摄政王府……不,没什么不容易,就是他慕初然怕摄政王功高盖主,诛杀满门。恩情是恩情,欠你慕初然的恩情,我萧何已经用左肩胛骨上的伤还了;但你欠我的仇恨,迟早有一天我会报的。 萧何边想边走,路过鸿胪寺卿沈苏杭的厢房时,听到当中有少女的声音。萧何低低地笑,这龙舟上还能有哪位少女?如此随意自由出入龙舟各地的少女,唯大殷公主慕清绾一人而已。厢房里不时传来笑声和赞叹声,伴随着少女的惊呼和声声询问,应该是沈寺卿在同慕清绾讲述自己在外出使各国的奇遇趣闻。 这位沈寺卿今日怕是被慕清绾缠住了,不过……也是好事。 萧何显然对绾儿公主注意力的稍稍转移,感到有些轻松。我不是你良人,自然不该知你情深。 南游的最后两日极其安定。 慕初然忙着与即将回皇都处理的各项事务完成对接,每日除了稍作休息的时间,正堪堪忙到黄昏。 慕清绾依旧东逛西逛。她怕打扰萧何静养只是偶尔来看看,但却常能听到沈苏杭的厢房中传来这位公主银铃般的笑声。 太后冷轻痕近来乏得很,连房门都不想出,只静静等着回皇都的那一天,故而众人并不常能看到她华贵的身影。 至于萧何,每日换药,休息,应付应付段世子心血来潮地造访和慕清绾偶然的探望,其他的时间再看看书,倒也潇洒清闲。 季长歌因为被禁足,只在房中坐观群书,写写字,也会看看以前行军的地图。 段衡显然有些舍不得久州,在这最后两天里一天到晚各地闲逛,有时候去买些久州街头才有的特色风味小吃,回来与众人分抢。 段笙忆相比南游之前更加沉默,加之那双眼睛和她哥哥段衡完全不一样,看起来一点生气也没有。但与她同年龄的千金们碍于她郡主的尊贵身份并不能排斥她,故而有些聚会上还能见到她的身影。 还有沈苏杭。说起这位鸿胪寺卿,众人皆道最近怎么都听不到沈寺卿吹凤行的笛子曲了,真是好可惜。 皇室贵胄,公卿大臣们一起享受着这最后的两天休假,返程之日已在眼前。 九月二十日,宜出行,忌宴请。 皇室的南游之行在这一天画上了句点,由于黄历上标注着忌宴请,故而连辞别宴也没有摆。 这日的清晨,大气磅礴的龙舟终于驶离了这处看似平静却故事颇多的美人尖,驶入了阆江,踏上了回皇都的旅程。 五日前,众人们尚且兴致勃勃。 五日后,有些人兴尽而返,有些人犹自回味,有些人盼望早日归去。 龙舟驶在广阔的阆江上时,慕初然望着这一江宁静的江水,实在无法想象江水暴涨时冲向两边的农田房屋,无法想象季长歌口中描述的十年九涝的惨状。但念及来时季长歌愤愤陈言时那副忠义不二的模样,慕初然忽然有些愧疚。 他唤来刘公公,拟了道旨,季长歌,南游宴会失察,降为四品副将,并吩咐解了他的收押。 刘公公领命而去,心里很是高兴,陛下这可算是明白过来了,季大人的一言一行自己都看在眼里,正是个忠肝义胆又颇有见识的臣子啊。 季长歌来谢恩的时候,慕初然还在对着地图辨别阆江的流域。见他来了,慕初然上前扶起。笑着称自己正好缺个老师,二人就此谈论起阆江的水患。先前如何二人都颇有默契地压下不提。 季长歌的军旅见识给慕初然带来了许多全新的理解视角,他骤然明白过来很多事情确实只有切身经历过,才会有额外的见闻和知识。而季长歌仿佛天生就很适合做一个叙述者,他总是能把枯燥无味的东西描慕的清楚到位。 季长歌确实是个好武将,也是个好老师,这一点慕初然不得不承认。 在如此和谐的商讨进行的同时,龙舟在阆江的水上缓缓向着皇都的方向驶去。 九月二十一日黄昏时,龙舟回到了定北河。皇都的百姓们自发前去河边迎接,平南桥上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 慕初然站在窗前看着灯火通明,万众欢腾的皇都,真正有了大殷国泰民安的自豪感。 他转过头,像是在对着身边的季长歌说话,又像是在和自己说话。 “朕继位十数年来,深知手上握的不仅仅是枚精美非常的玉玺,更是列位先皇数百年打下的宏图伟业,是天下苍生万千子民的生计福祉。朕每每想到此处,未尝不身体力行,批阅奏折夜以继日。 今日得见我大殷如此气象,百姓安居乐业,朕心甚慰。相比之下,朕这点辛劳又算得了什么?” 在龙舟上的这两日,慕初然总是让季长歌跟在自己身边,时不时询问他对一些事物的见解。季长歌发觉自己眼前的这位并不是喜怒无常,骄奢的皇帝,而是真的为国为民,想要为百姓谋取福祉的君主。 季长歌内心许久不曾有过什么起伏,今日却有些雀跃。他为自己跟了这样一位英明的君主感到庆幸,为自己的国家拥有这样一位君主感到自豪。 灯火通明时,龙舟泊在定北河岸边上,在此等候许久的禁军保护皇室贵胄与公卿大臣们的安全。等到众人们一一回到各自府邸时,已经夜深了。 萧何站在自家庭院里,望着沉默无言的夜空,一切寂静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然而自己左肩胛骨的痛处不断提醒着自己在久州的凶险与艰难。 久州终究不过是一个已经远去的插曲。未来步步为营,风起云涌的地方,正是这大殷,是这皇都,是这朝堂,是自己脚下所站着的这片土地。 萧何的身姿在夜风中孱弱地如同天上的那一轮钩月,何其瘦弱,却无限清辉。 慕初然回到皇都,顾不上稍作整顿休息,九月二十二日,即是回京第二日的清晨,便上了早朝。 正文 第三十章 朝堂上下 萧何受了伤,是以免了早朝在府邸休息。 也就在这一日的早朝上,慕初然将修建堤坝改善水患的问题抛了出来,众臣又是一片哗然。 大臣们不明白皇帝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这个问题。只有跟随南游的诸位大臣心里明白,这是南游的功劳。陛下亲眼见到了阆江两岸村庄之多,农田之多,见到了阆江水流之辽阔,流域之广泛。 南游一开始的目的虽然是给公主殿下过生辰,但对于把百姓生计时刻放在心上的陛下而言,自然也是体察民情的好时机。南方地区一到雨水季节十年七涝,甚至更多,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难以饱餐。本就不充盈的国库每年要为此拨出巨额银两,但仍旧是治标不治本。待到来年,水患还会卷土重来。长此以往,国库空虚,粮仓难以重负。万一邻国趁虚而入,到时候内忧外患,就真的到了大殷危急存亡的时刻了。 在这方面最有发言权的正是户部尚书李照庭和工部尚书林恩。加之二人此前已得到过皇帝的授意,对这方面的文献数据都进行了调查整理。此刻当着众臣借机侃侃而谈,大言兴水利修堤坝之好处,力证这是为百姓谋福祉,造福后代的壮举。 许多大臣对此二人的话颇为信服赞同,但仍有持反对意见的大臣存在。理由大多是国库疲弱,此时拿不出这么多钱大兴水利;阆江水势凶险,在其上修建水利会牺牲大量百姓等等。 此言一出,两位尚书竟也不能拿出令人信服的言论。毕竟国库确实疲弱,拿不出如此巨大的一笔银两。一旦没有银两,工部也难以开工修建。李照庭与林恩二人此时也不再具有发言权。 朝堂上一时间陷入了沉寂,慕初然的脸色有些难看。 打破这沉寂的,还是季长歌。 “列位大臣提出的两个问题都不是问题。”季长歌开篇便是如此一句。 反对的大臣们有人冷哼一声,嘲笑这位刚被降了品级的四品守备。 季长歌毫不在意,他转过身面对皇上,微微一拱手。 慕初然眼睛里很是兴奋,语气赞赏地允许:“季爱卿请说!” 季长歌得了圣命,便也顾不得其他人,侃侃而谈。他说话没什么虚的,其内容中心就两点,对应着反对大臣的两个问题。 一是经费不足。解决途径有募捐,陛下带头募捐;抓紧反贪查腐;号召天下百姓为此平摊少量的费用,当然,这也是下下策,不得已而用之。 二人员牺牲巨大。这里季长歌很是疑惑,为什么年年阆江洪涝,数万人溺死于汹涌的江水您不觉得牺牲巨大,数万人饿死荒野您也不觉得牺牲巨大。到了这里,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的根本的时候,您就觉得牺牲巨大了呢? 这一番话竟然说得对方数位大臣哑口无言。犹有几位不死心想要再生疑问,也都被季长歌一一驳了回去。 慕初然很是满意季长歌这种解决问题的能力,侍卫长刘子新比起季长歌,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了。 于是当天早朝上慕初然就敲定了兴水利的计划,具体调查实施由户部工部两部负责。 没想到今日如此轻松就解决了一块难啃的硬骨头,慕初然当天下早朝的时候心情很是愉悦。记得往日里自己想颁布一份满朝文武大臣都讲不出一个“不”字的诏令是多么的难,有些大臣仿佛不持反对意见就好像体现不了自己的价值似的。竭尽所能的给自己添堵,延误了法令推行的进程。这些都让慕初然很是头疼。 有了季长歌这样一位懂得审时度势、综合考量的臣子,慕初然顿时觉得早朝的效率都提高了不少。 当天萧何在府上正吃橘子呢,就听见段衡来跟自己讲季长歌在朝堂上的传奇。段衡一个人分别饰演慕初然与季长歌还有几位负责嘲笑的大臣。可能言辞上没什么大的纰漏,但萧何打心眼里觉得段衡适合演负责嘲笑的大臣,因为嘴角的那抹笑不用装,已经有了。 段衡扮演季长歌的时候莫名认真起来,并没让萧何感觉到季长歌身上那股子正气凛然,反而像极了小人得志。笑得萧何橘子都吐出来了好几次。 段衡见他笑得这么开心很是高兴,但面上的情绪总得绷住,不然自己堂堂世子多没脸。 于是他板着一张脸,故作生气的说。 “喂喂,我好心学这一幕给你看,还不是为了让你切身实地、绘声绘色、如临其境地感受到这精彩的早朝?你这一直笑,还吐橘子算是什么意思?” 说罢还拿了萧何手边的一个柑橘,深深吸了一口香气,略带陶醉地说。 “这橘子可是奉国上好的柑橘。话说橘生南则为橘,生北则为枳。就本世子尝过的柑橘而言,普天之下,就属奉国的柑橘最甜了。” 萧何正被他突如其来的表情变化整得一愣一愣的,段衡却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橘子,哀伤无限地说。 “我好心花重金买了送来给你尝尝,你还一直吐。真是糟践人家的一番心意呢。”说罢还学女子娇滴滴地扭了扭身子。 萧何见他这般作怪逗自己乐,心头也是一片感动。他起身夺回了段衡手里那枚自己已然剥了一半的橘子,坐下来随意的问。 “奉国的橘子呢。他们每年这个时候都来卖橘子,不觉得远吗?” 段衡闻言也坐了下来,捏起盘中的橘子很是认真的说。 “不啊。奉国人很少会来皇都这么北的城市卖橘子,光是行舟费就要花掉多少哟。往年的几次,他们也只是跟着奉国出使的访问船只来的。奉国的使者上一次刚走的时候,我就跑到了南方去玩上了数月。算起来,到今年也已经是第五年了。” 萧何有些好奇,“今年奉国的使者要来皇都吗?” 段衡不点头也不摇头,萧何知道他这副模样,大概是不能给出确切答案了。 然而萧何问的这个问题,虽然让消息颇为灵通的段衡也无法笃定回答,但很快就得到了慕初然口中的答案。 翌日早朝上,等到解决处理完各方大臣禀告的各项事务。慕初然从手边堆满了的奏折当中拿起一本,众臣见自家陛下手上赫然拿着一本装帧精美的文书,各自在心下猜想着会是什么事情。 慕初然把文书随手递给站在身旁的刘公公,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朕几日前在久州时,几位留守皇都的大臣给朕千里加急送来了一份文书。刘公公,念念吧。” 刘公公双手接过文书,尖细却清楚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朝堂之上。 “殷皇亲启: 又逢感秋怀人之时,吾皇睹宫中凤鸣水而有所思,忆及皇都之定北河。大殷风土人情已是多年未见……” 前面不过是一些说得虚情假意又冠冕堂皇的客套话,众臣们听得也都恹恹无神,直到了最后一句。 “因感念奉殷百年之交,不忍使情意疏离,两国情谊有隙。故遣祝王李长熙率奉国使团于十月初一北上贵国皇都,代吾皇一览解怀。其中自有厚礼相携,念两国世代交好,友邻情深之意,望殷皇万莫相辞。” 刘公公的声音犹自在回荡在勤政殿上,其下的列位大臣已经议论开了。 慕初然向来不喜欢严肃古板的朝堂氛围,从来不在意更是不制止大臣们在朝堂上议论国事 自己从中既可以得到众臣们对于事件第一时间之下的反应,更是能在这高位之上不动声色地静静观察各位臣子有趣的细节。 比如受祖上荫蔽蒙受皇恩的柳深明,父亲柳相是先皇在时的元老,辅佐国事功劳无数。 然而这柳深明虽出生柳家的书香世家,固然读得一屋子圣贤书,却没有学到古人格物致知的半分要领。 每每遇到古书中不曾有,抑或前人不曾做过的处事方法时,便是千方百计地劝说自己这位陛下放弃,唯恐一失足成千古恨,留下万世骂名。 柳深明每次听到什么新的国策时,第一反应是苦着张脸,皱起眉头。 而户部尚书李照庭便不是。李照庭虽也是富家子弟,而且是殷国中有名的绸缎世家,生意在几国之内都有名声。 许是自幼在家中耳濡目染多年,李照庭对于银两之事极为敏感,十岁余便是远近闻名的神童,曾解开过前朝大家留下的难题,那时候算学大家赵筹先生还健在,看了他的解答摸着白白的胡子笑着连叹了三声好,众人皆道这位小小的李公子将来前途无量。 纵然惊才绝艳,在家略属旁支的李照庭成年后并无心借着神童的风头接管家族事务,而是看向了天下 他参加科考,求取功名,眼中盛放的不是世家的金钱利益,而是这个国家的昌盛兴旺。这样的李照庭,是颇有看法的。 听罢一项国策时,既不会下意识地驳,也不会变着法儿地顺承圣意,他往往面上不动而眉头低低。 慕初然总觉得很有意思,大概当年他解前朝难题时,也是这副模样吧。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沈家父子 慕初然蓦然想到了那日阆江之上。在自己与几位臣子谈及水患之前,萧何对着那一番江阔云远吟了一句《八声甘州》,那副诗书气华,潇洒俊逸的模样。 李照庭身上的气质许是几分聪颖几分天纵的才情,这几分才情让他不像世间人,用终日的银钱忙碌才让他像一位不缓不急的谪仙。 但在萧何身上,纵使他拔得科举状元头筹,腹中诗书莽莽无尽,但他始终像这世间人。李照庭是为天下苍生绊住了脚步,但萧何自始自终,都是为一件事情而奔波,除了那一件事,其他的事情都不过是顺手而为。 所以他不把受伤遭袭看得太过重要,在他眼里除了心上的那一件,其他的大概都是不重要的。 萧何的迷局,慕初然在局外看得一直清清楚楚。但是让慕初然最为想不明白的,也正是这局中最迷的一处,便是从始至终,他萧何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尽管慕初然用自己那颗能看穿一切的帝王之心去窥探,也丝毫答案未得。 堂下众臣的讨论声将慕初然的思绪从几位臣子身上拉了回来,细细听来也委实有趣。 “奉国?奉国向来狼子野心,十五年的功夫连一棵树还长不成。难不成这区区十五年,奉国的君主自己就忘了淮池之战了吗?”说这话的正是周参将。 慕初然知道他父亲周远正是当朝镇守边关的大将,将门之风铁骨铮铮,故而对于战事记得格外清楚。 “欸?周参将且莫生气。这奉国之前是和咱们大殷有过节,但是那也是他们景深君主在时的事情了。眼下这位奉国的君主可是晏别女皇,比起暴戾些的男儿,这位女皇一时半会怕是不会兴兵作战的。他奉国既然诚心下帖来访,不如看看来意?” 须发皆白的老臣正是元老方凝瑜,早已年逾花甲,精神却好得出奇。方老不爱拿元老的身份压年轻的朝臣,说话总是和和气气的,让人听得进去。 沈苏杭在一旁异动全无,只是静静听着朝臣们议论。听到方老的话时,觉得有些道理,但又不全对。 见其他大臣纷纷点头应和,自己此时竟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只好暗下在袖底悄悄捏了捏掌心。 要说方老的话对,自然有道理。奉国男女皆可主政的制度虽然过早在众国之中彰显了男女平等的思想,但带来的国策上的弊端也是不容忽视的——国策特点时而强硬时而柔软,有时候崇尚铁血治国,有时候又奉行以柔克刚,导致真正具体的国策的确与在位的君主有了莫大的关系。 沈苏杭想到这里,不由得心下一笑。 但话说回来,世人往往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些看起来极为致命,稍有不慎就会成为一个国家弱点的问题,到了真正能从众多皇子公主之间脱颖而出,成为奉国君主的人手上,怕也都不是问题了。 慕初然瞥见沈苏杭悄悄笑得高兴。 呵——沈爱卿这个鸿胪寺卿当得可真是舒心。 说到沈苏杭,虽不是名门望族子弟,其家世如若细细数起来,却也是连名门望族都望其项背的。 其父沈乐山一生乐访名山大川,四方奇景,是那时四海闻名的风流名士。当时正值和平与战乱交织的时代,国家拥有一名才学出色、能言善辩的鸿胪寺卿的重要性不亚于一支军队。 而当时遍观大殷整个朝廷,能人虽多,却鲜少有心怀见识能够出色担任外交重任的大臣,父皇多次派人寻访这位闻名天下的名士,却遍寻不得。 最终还是元老方凝瑜在终南山偶遇沈乐山,以家国之义苦心劝说,他方在三十一岁时同意出面担任。 说起来,大殷当时因为有了这位鸿胪寺卿,确实与周边各国关系亲近很多。沈乐山用他独有的气质与丰富的见闻学识代表大殷博得每一位君主的赏识,这当中如若细数起来,还有桩趣事。 大月国一向喜爱大殷的文化,大月国主对于德才兼备的名士更是赏识有加。彼时大月国内正由于军队风气盛行,朝野对于大殷蠢蠢欲动,加之有淮池之战为先例,大月国主看着身侧这块文化与军事宝地也是有所动摇。 先皇有所察觉之后,便兵行险招,派沈乐山带着外交队伍前去访问。 众人皆知这是场一不小心就有去无回的鸿门宴,可这位沈寺卿仿佛丝毫没有挂在心上,仍旧带着使团出发了。 大月国主本来听到使团访问毫不在意,正命禁军严加守卫,准备跟大殷撕破脸,用这批使臣们的鲜血祭旗。 但听说来人是沈乐山时,忽而正色,吩咐下去把这场鸿门宴改成正正规规的接风宴。大月国朝臣们不死心,本欲在宴上给沈乐山一个下马威,却被大月国主否决了。因为他明白,没什么样的下马威能够玷污沈乐山的羽毛,而且往往都会自取其辱。 结果宴上几个想要找茬的大月臣子,都被沈乐山不动声色地怼了回去。正常宴会除了这些不愉快,倒确实是场规格华丽的接风宴。 在大月国的几日里,沈乐山不知如何打消了大月国主对于大殷原本勃勃的野心。更为人称奇的是,大月国主更是想把掌上明珠蘅月公主嫁给沈乐山,被后者以已有妻儿为由谢绝。 大月国主尤不死心,在使团归去那一日又提了一次,当中话语全然是无限的荣华富贵,令人艳羡。 “吾皇儿蘅月公主是我心爱的独女,更是我大月国无双的美人。俗话说‘美人配英雄’,沈先生如此气度,如此学识,何不成其所好。 待吾百年之后,这大月国的万世江山,也不过就是你枕畔之物。素来知晓大殷算学精妙绝伦,这衡量简单到了极致,莫非沈先生竟无从抉择?” 在场众人都以为这样好的馅饼,这样简单的抉择,沈乐山这位风流名士怕是也要折腰了。难怪大月国主从不唤沈寺卿的官职,只唤沈先生,原来在这里铺着路呢。 人家打一开始就没想承认你殷国使臣的身份,早就留着给自己闺女当驸马。一众使团人员甚至有些开始为自己的性命担忧,一旦沈寺卿做了这驸马,自己这一干人等怕是也回不去了。 沈乐山面对看似如此唾手可得的山河,也不过面上颇为寡淡地微微一笑。 “陛下眼中的珍宝,自然是举世无双的珍宝,可沈某心中装着的不过是名山大川,几块破烂石头。奇珍需用桂匣盛放,沈某不过是阆江边一处青竹做的简单匣子,陛下今日看着新奇有趣,不过是您没见过罢了。” 眼见大月国主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原本护送的士兵此刻也杀气渐显。使团们离客船近在咫尺,却隐隐有了走不了的趋势。 沈乐山不急不忙,只是走到殷皇面前,沉声如鸿毛般轻,又如泰山般稳: “陛下您今日杀了我沈乐山等人并没什么要紧。死了我一个沈乐山,我身后的大殷自然有万万将士严阵以待,而您与大殷百年之交即将毁于一旦。此战若是胜了还好,利与义陛下好歹还得了一样;若是负了……” 说到这里,沈乐山故意顿了一瞬,清清嗓子复又继续。 “到时候别说陛下这爱人惜才之心,怕就无人肯信了;更严重的是这背信弃义撕毁邦交的过错,也并不能让陛下得到什么。” 见大月国主神色有所松动,沈乐山继续加以猛药。 “我大殷风土人情陛下向来熟悉,推崇的向来是“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使臣被杀是多么令大国蒙羞的事情,即便我沈乐山没什么畏惧的,请问殷皇是否会答应?我大殷万万名将士是否会答应?” 见火候掌握得差不多了,沈乐山走过殷皇身边,微微侧过脸。 “陛下,收手吧。” 随即一个拘礼,朗声道“大殷鸿胪寺卿沈乐山率大殷使团拜别大月国主!”。 就这样,沈苏杭率领使团安然返回大殷。这次的经历被随行的那些使臣们描述的神乎其神,更有甚者,传沈乐山是天上的星辰,自有上天护佑,此番下凡前来助我大殷稳立于乱世之间。沈乐山就此成为了一个更像天上谪仙一样的高人。 只有沈苏杭心里明白,没什么所谓的上天护佑。即便是对于父亲这样的人,此行也确实凶险万分。 只因为这一次,他没有带着沈苏杭。 仿佛是为了让沈苏杭接替自己的位子,这位沈寺卿从十年前第一次出访奉国时,就带着沈苏杭,到如今正好十年。而他自己,也早在三年前就把这寺卿之位甩给了沈苏杭,自己接着云游四海去了。 在慕初然眼里,沈苏杭同父亲沈乐山颇为相似,一样的才学出色,能言善辩,一样的爱好他乡风情。但是与这位名士父亲相比起来,沈苏杭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眼里少了点那种如风君子意,却多了点俗世烟火气。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朝堂上发难 沈乐山出去云游四海,访名川游大泽,乐得逍遥自在,却把锅甩给了自家儿子。 沈苏杭面对旁人眼红艳羡的四品鸿胪寺卿,对待起来也有几分他父亲的味道,微微一笑便也接受了。至于旁人讽刺他倚仗圣恩,倚仗父亲的功劳,他也毫不在意。 每当别人善意或者不怀好意地提起这一点时,沈苏杭并毫不遮掩,他总会爽朗一笑,大大方方地说:“您说的没错,我正是顺承天恩,子承父业,一个鸿胪寺卿,正成全了在下沈苏杭己的忠孝两全,岂不美哉?” 旁人被他这么一堵,竟是再也说不得半分。这时候沈苏杭就会眉眼里笑得大气风流,似乎对自己的这一番说辞颇为满意。若说他面上淡淡时的神色像极了沈乐山,那他一笑起来就全然是他自己了——如同二月里剪出修长柳枝的拂面春风吹到了四月间,将要吹醒人间最晚的一支桃花,无限大气,万里留春。 其实以上那句话并不能令大多数人心悦臣服,真正让他们哑口无言的,自然是沈苏杭不逊于其父的累累传奇。 沈苏杭与他父亲沈乐山虽然都是鸿胪寺卿,但两人秉持的外交方法和习惯都略有出入。沈乐山自己活得就是名士风度,外交风格往往高雅温和,颇似商朝传世的古老编钟,一敲起来犹如重重圣人隔世而来。沈苏杭则更倾向于风流才子,行事风格往往平易而有几分恰到好处的肆意,他与其父相似的那副好模样也是自成一番清俊,宛若人心口的一粒朱砂,清秀无双,风华绝艳。 沈氏父子一前一后承袭鸿胪寺卿,看起来不过像是一个沈家飞黄腾达的事。其实拨开这一层细细察看,其后奠定的正是大殷的两种外交风格的稳定成型,是鸿胪寺卿地位不容小觑的开始,是从国家外部保证国泰民安的泰山石。这二位的传奇更是对于后世产生了极大的影响,此处暂且压下不表。 如此之下,看得清局势的聪明人是不会试图动摇沈家半分根基。实际上沈苏杭家也并无根基,不是不能如此,而是不屑于如此。对于这前后二位鸿胪寺卿而言,没什么事情比自己的羽毛更要紧,拉帮结派,占山为王,都没什么意思,有这个闲空不如爬爬山玩玩水。 只有外行不懂,看热闹的人才会视沈家根基薄弱、又无后山,拿沈家试图开刀给皇上添堵。 正如眼下这一位周参将。自己先前一番慷慨陈词被元老方凝瑜不动声色地怼了回来,自己眼下正是没脸,想拉一个人下水正好陪着自己没脸。一时之间没考虑许多,见着沈苏杭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淡模样便选他下手。 “沈寺卿好雅兴。如此外交大事竟也能不动声色,作壁上观?就冲着您身上那身四品鸿胪寺卿的官服,您不该对此说点什么吗?还是说您往日只顾着游玩尽兴,而今根本无话可说?” 周参将身为武将,向来对文官那些个筹谋攻略,安国定邦之策颇为轻视,认为没什么比手中百万兵符,腰间三尺长剑更能够保家卫国的。大殷却又是个看重文官的国家,有着同等品级文官居右的制度,故心下暗自不服了许久。今日似乎是觉得自己找到了软包子,说话间望着沈苏杭,面上有些好整以暇的模样,一手按着腰间长剑,口中却咄咄相逼。 众人闻言,不清楚的都只道沈苏杭今日倒了霉,无端被波及。心里明白着的,只暗暗为周参将捏了把汗。 慕初然觉得当下这一幕有趣极了。沈家确实淡泊名利,加之在朝中并无根基,周参将一时眼瞎看错也是有的。但做君王的自己心里明白着呢,也正是因为沈家不屑于结党营私,这游说外邦,乱世之中拨正乾坤的大事才正能交给他们。无根基看起来是他们的弱点,使他们虚不可击;但实际上也正是他们绝佳的护身符,免除一切莫须有的攻击。 这眼下,不知道沈苏杭会怎么接呢? 沈苏杭果然不似他那位听过千言万语也绝不动声色的父亲,给人以“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压迫感,他的反应很像个正常人。 他那张有着风流气度的脸上先是略微诧异了一瞬,似乎是没想到周参将此时会对他一个不做声的人发难,而后略微思考了一下方才开口。在这表情变化的全过程中,周参将很是耐心地仔细消费他的困窘。 “微臣以为,周参将教训的是。”此言一出,慕初然及众臣都有些出乎意料,沈苏杭什么时候转了性子,变得姿态如此低眉做小? “罢了罢了,南嘉知道沈大人的寺卿之位从其父。料想《四时感怀录》如此的大作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写成的,也就不难为沈大人了。还是劳烦沈大人回去好好读读令尊书中对于奉国的叙述,个中辞藻,读来令人如临其境。” 一旁的周参将已然有些趾高气昂,大殷传的神乎其神的鸿胪寺卿,也不过如此。 沈苏杭却没让他得意太久,他接着说:“微臣昔日前去奉国之时,正是十三岁从父而去。父亲偶有空闲,带余走街串市,自觉与我大殷风物颇有不同。微臣当时年纪尚小,多番拙见碍于一介草民莽莽无名不得见天。余父见微臣心有所感,出于鼓舞之心将其收入一册薄文,想来册中好像没有第二章关于奉国的描写了。现在想来,周参将所说的那一章,约莫正是微臣所做。” 沈苏杭眉眼间带着几分疑惑不解的纠结,一副不知当讲不当讲下去的模样。他望了几眼被上番话怔住的周参将,好似下了很大决心,接着开口。 “听方才周参将言语中的意思,应是觉得那篇文写的还算具体详细,周参将既然如此熟悉,那应该不用沈某再诵一遍了吧。” 气氛一时无话,众人只感慨周参将这是撞到了钉子上,没动得了沈苏杭半分,却让自己更加没脸了。 慕初然身为君主,自然懂得照顾臣下的尴尬情绪,连忙笑着打岔道:“沈爱卿父亲编纂的《四时感怀录》奥妙精深,这样的好书周参将也读过,看来我大殷真是人才济济!朕心甚慰,朕心甚慰啊!” 众臣闻言尚在思索,季长歌已然窥探到个中意思,出列恭贺道:“臣恭贺陛下,此乃天佑我大殷。” 瞬时朝堂上都明白过来,紧跟着这位聪明的季守备话声,一时间朝堂之上齐声同贺:“天佑大殷!” 困窘的周南嘉与面上笑意淡淡的沈苏杭皆在恭贺地朝臣之中,一场闹剧自此悄无声息地结束。 早朝风波有惊无险地度过了,这一步棋周南嘉走得虽然错乱,却歪打正着,让众臣当中的糊涂人看清了沈家的鸿胪寺卿并非徒有虚名,当然其中不包括在家吃橘子的萧何。 第二日,萧何又是在边吃橘子边听段衡瞎模仿之中开始的。 萧何只道段衡虽身处秦楼伎馆之间,不料他对于天子朝堂之上的这种奇闻异事也是颇为上心。不过在这九月天里,趁着皇都还没有彻底冷起来,佐着橘子当茶余饭后的闲故事听也很是惬意。 段衡一通模仿完之后,唇干舌燥,坐下来给自己倒茶。看面前萧何橘子皮已然吃成了一堆小山,匆匆忙忙喝了一口茶就去拦他。萧何手中的橘子正褪干净了皮准备往口中送,段衡突如其来拦住他搞得萧何很是懵。 “你看看你,这两天尽吃橘子,又不是以后吃不着了。” 萧何无奈地吧唧着嘴,心里想着:纵使今年能吃着,倘若明年奉国的使团不来了可不就吃不着了嘛? 段衡仿佛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唉,你看看你这抠门的样子。人家不送上门你自己不会去订嘛?充其量贵一点咯,又不是没那个银子。” 萧何闻言整张脸都垮了下来,不好意思,她还真没这个银子。 段衡察觉到了自己言语中的失误,又正色道:“银子我出,橘子管够。” 萧何并不在意段衡这番话当中的情意,她只想要回段衡手里的那个橘子。 世事无常,照如今这般的暗杀攻势,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年此时都尚且是个未知数。更加上人情百态,明年还有人会与自己坐在此处吃橘子话闲故事吗?就算有,来人又会是谁?有些话当时珍重也就罢了,不应该记着一生一世,当成长期有效的票据。她萧何从来不寄希望与飘渺云雾之间,她只活当下。 段衡并未察觉自己的话有让萧何有何欣慰之处,正兀自思索自己哪里说得不对吗?就听见眼前人淡淡发声。 “听世子所言,这位鸿胪寺卿沈苏杭沈大人,倒是真真不简单。” 萧何明显不想在于此纠缠,特意抛出了这位沈大人前来转移段衡的话题。段衡并未察觉,只当她是生了几分好奇。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帝王心术 “是啊。沈苏杭之父沈乐山便是上一任鸿胪寺卿,出访过不少国家,曾经在大月国有开战之意时率领使团前去游说访问,最终不负众望力挽狂澜,扼断了一场战争的萌芽。” 沈乐山的传奇事迹,萧何之前早有耳闻。 “真是想不到如今朝中还有如此不留根基,淡薄名利之人,实在是难得可贵。像我萧某人就做不到。”萧何时刻记着自己之前在段衡面前扮出的贪财好富之徒的形象,说话间愧疚地摇摇头,模样很是痛惜。 段衡就看着他全力以赴地表演,心下了然却也不戳破。装吧装吧,装到时候狐狸尾巴露出来了,我自然会知道你萧何究竟想要做什么。他伸手也拿起了一个橘子,一边剥一边接起萧何的话。 “不过周南嘉也真是糊涂得可以。他爹周远位及大将军镇守边关,皇帝不舍他家中独子在战场上有何意外,故招至皇都近前,颇有照拂。却不料这位无功无劳的三品参将,连他爹一半的眼力见都没有。” 段衡这一番话中已然透露了太多信息,萧何也都清楚,赞同的点了点头。 边关距离皇都岂止千里之遥,天高皇帝远,加上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手握重兵的将军一旦起兵造反,谁也拦不住。慕初然一向做得好筹谋,自然一副关心,接人家独子前来皇都好生照拂,明眼人一看也知道是枚制约的棋子罢了。 只是严格论起来,周南嘉与沈苏杭同样都是蒙受父上功勋得到如今的职位。不过一个才德有无尚未可知,一个已然身兼要任出使各国;一个是拿来做质子之棋,一个是无根无基深得皇信。孰优孰劣,孰轻孰重,不需比量高下立判。 故而父上如何有功在朝中要紧,但也终究没什么太要紧。这一层加成仅仅在你有能力做一番作为时能够衍生出不凡的效果,在其他时刻也不过鸡肋。 如今陛下还给着周南嘉三分薄面,不向着沈苏杭,其一是为了稳住远在边关的周远大将军,其二也正是沈家外交世家,善于见招拆招,并不挂在心上罢了。 萧何这样想着,慕初然作为帝王的驭人之术,委实是门颇为复杂的学问啊。倘若哪日自己一时之间未能看清局势棋盘,说不定也就成了一枚炮灰,毫无意义地为谁牺牲掉了,谁管你身上承载着什么? 还是趁着当下多交几位头脑清晰的朋友,危难关头,说不定还能保自己一命。自然,像周南嘉那种程度的就罢了。 另外,行事更要步步为营,万万别让自己轻易落进被动的危难局面。只要主动权还在自己手里,哪怕像当下一样受些伤也都没什么要紧。 这一盘棋纵使再乱,自己也要始终明白,自己是来下棋的,不是来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的。 还有,先前在久州的龙舟上,自己就觉得那位沈寺卿很是有意思,如今听了这般的传奇,改天一定要结交一下…… 段衡见萧何吃个橘子眼睛都不眨,心下又道他在出哪门子神,并不去打扰,只是静静为他剥橘。 肩胛骨伤了,还是少动些为妙。 前几日声势浩大的南游才刚刚结束。 近日来,阿碧望着自家公主,面上神色很是担心。 南游之行的目的主要是给公主挑个宫外的好地方过一个与众不同的生辰,却没想到危险重重,甚至有人敢在公主的生辰宴上刺杀陛下。 幸好臣子们忠肝义胆,将自家公主和陛下保护得好好的,听说只那位公主心尖上的萧大人就受伤两次,如今还在府上养伤呢。 原本以为这样凶险的出行会将自家刁蛮任性的绾儿公主吓得魂不守舍,害得阿碧担心了好一阵子。 但没想到的是,公主自回宫以后很是镇定,而且浑身上下透漏着一种特别的气质,仿佛有哪些地方不一样了。具体是哪里阿碧自己也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伺候了十多年一直娇气任性的公主,有些……长大了。 往常嗔怒随念的人儿,不是带着宫女们采鲜花,就是常在御花园中扑蝴蝶。如今也常常静坐下来读读书,尤其爱看游记,神话和列国传之类的记载。 阿碧自己虽然做得一手好女工,却因为大殷常信“女子无才便是德”,并不认识那书上面许多字,故而并不能懂得许多道理。绾儿公主有时候读得兴致来了,也爱说些新奇趣事给她们饱饱耳福。 与阿碧自己从宫外听来的不同,书上记着的似乎更瑰怪一些,像那座天边的不周山,倒了的时候会有一半的天都塌下来,满星空的万千星子急速坠落向大地。 还有当朝的一位沈大人写的《四时感怀录》,奉国水乡,大月国有些荒蛮……大殷周边的国家,原来都如此地有趣。. 眼前的公主正坐在金橘盆栽前静静读书,那小巧精致又黄澄澄的金橘,和公主的眼眸相映成趣,夕阳的影子在她脚边划着圈圈。 等到阿碧捧着宫灯缓步归来的时候,慕清绾已然掷了手中的书,将那桌子上放了几日的笛子拿起来把玩。 阿碧一眼就认出来,那笛子正是南游临返前两日,公主淘气从沈寺卿那里拿来的。阿碧此时想起那位沈大人,真是气度不凡啊。 说来也巧,阿碧一直在慕清绾身边伺候,这几位朝中颇有些传奇色彩的大臣,也凡凡都见过。先是公主放在心尖上的那位萧大人,就长得极好,眉目比女孩子还要秀致几分。 陛下近日来器重的季大人虽是武将,宴会上阿碧也曾见过的,不怒时温柔地像个私塾先生,一旦拔出剑来,整个人就是一柄军营练出来的宝剑,素日里藏了锋而已。 还有这位沈大人,脸上自有一番风流态度,但这风流与公主的表哥——安王府的段衡世子身上的那股子风流又不相同。 一个有些俊俏,像云霭散去突兀出现的瘦峰;一个有些纨绔,像皇都夜市上暧昧的灯笼。这几位大人,还真是各有各的特点。 慕清绾见阿碧手中掌着灯,却站在那儿好一会子都不曾动,便打趣笑道:“阿碧,想什么呢,仔细灯油滴了手。”阿碧这才从臆想当中回过神来,红着脸上前为公主打着灯。 灯火幽微之下,宫中棠色帷幔被风微微带起,衬得阿碧面上绯红无限风情。慕清绾近几日读了不少书,莫名记得一句词叫做“为有云屏无限娇”,当下忘了什么意思,一时半会子也懒得花功夫去弄懂了,只觉得阿碧此时颇应这句,一时玩心大起。 “阿碧脸色为何这么红?莫不是想谁家少年郎了?” 阿碧既是慕清绾的贴身侍女,自然比她大不了几岁,一听自家公主突然没羞地说这样的话,一时之间羞得不知道往哪里躲去。 慕清绾见她这副模样,笃定自己猜中了,只是微微歪着头思考,阿碧会喜欢谁呢?思来想去,这宫里近日来也没有别人了,莫非阿碧喜欢皇兄?小姑娘也没深想,脱口而出。 “阿碧,你莫不是喜欢皇兄吧?”不待阿碧回答,又自顾自地接着说,“皇兄是不错,就是近来并没有扩充后宫的打算呢。我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他开这个先河……” 阿碧听到自己公主这么猜,整个人都傻了。陛下天人风姿,自己如何敢有半分妄想。她毫不思考,“噗通”一声跪在了公主面前,求公主不要再戏弄自己了。 慕清绾见她急得都要流眼泪了,自觉得真的有些说过了头,连忙扶起身前的人儿好生安抚。等到阿碧情绪稳定下来,这位公主才有些失神地开口。 “先前自己懒于看书,只知道玩乐做自己的无忧公主。近几日开始读书了,方才明白许多道理。” 她抬起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阿碧,神色很是认真,还有些抱歉。 “阿碧,我不能把你留在身边一辈子。虽然你长我几岁,可我贵为公主帮你找个好人家还是绰绰有余的。不过皇兄的话,委实有些难了。” 阿碧闻言很是感动,听到后面那一句又不知如何应对才好。不论如何,原来自家公主心里是有想过替自己谋划的。有主如此,自己日后定然死而无憾了。 “公主殿下,阿碧是要见您举案齐眉,儿孙满堂的,阿碧愿意侍奉您一辈子。” 这下轮到慕清绾脸红了。公主府中,主仆又调笑一番。 阿碧只为公主的话感动着,却没有深究自家公主为何突然提及这些。大概连慕清绾自己也没有察觉,她的少女心与这皇都快要萧瑟的季节完全不同,正如同初春刚刚萌生的新芽,一点一点地在心里长了起来。只是那心中的人影绰绰约约,并不明朗清晰。 远远地仿佛听见府外的河畔高楼上远远地飘来了一阵歌声:“我有相思不可说,如糖填满小梨涡。 正文 第三十四章 相思新发 春风再上眉梢去,石落心湖泛绿波。”这歌声有些甜甜软软的,又有些醉人,许是南边的歌女。慕清绾自顾自地听着,仿佛沉进了这一汪酒酿般的声音,自觉得世间女儿娇俏情态纵有万千种,怕是也都逃不过这几句歌中。 这日黄昏,段衡已然在萧何府上蹭了一天的饭,其实是吃了大半天的橘子。 段衡原本只是送来一筐给萧何尝尝鲜,却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喜爱吃这么酸甜可口的东西,跟绾儿一样。男子爱吃金橘的不少,但像萧何这样如此爱吃的,倒也委实不多。 罢了罢了,他是伤员,吃什么都行。那一筐金橘数量并不算多,分分捡捡,怕是明日就不够萧何自己吃了。 这金橘颇有讲究,别的未必知道,但“橘生淮南则为橘,生北则为枳”这一句倒是应和得紧,还就必须得是南边才种得好。历年来皇都里见着的大多都是归安地区的,像这样地道的奉国金橘总是极为抢手,往往还没上市,就被达官贵人们订购殆尽了。如今街头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商人出售。 段衡想着眼下左右也无事,不如去街头逛一逛,碰碰运气。 黄昏时的光线很是神奇,仿佛有种神奇的暧昧情绪渲染在每个人身上,把整条街市模糊得悠长悠长,每个来往的人身上都有着众生的故事。 这一幕更像是无边夜色前的过度,随即很快金乌就回到了扶桑树上休息,整条街市的色调突然暗淡,又为红灯烟火的景象点燃起来,开始了声色犬马的繁华夜宴。 段衡往日里见多了皇都在不同时刻的不同样子,后来都颇为不屑再算了时间点出门,只为了看一眼黄昏。 而今日这位无法无天的世子有些犯难了,只因为他今日运气大概并不好,街上大多是商贩借着时令销售归安金橘的居多,那橘子小且色泽淡,不似那般金黄诱人。段衡即便从黄昏走到月上梢头,从南市走到北街,也没有发现一处卖的是地道的奉国金橘的。 他委实替萧何感到不幸,遑论来年了,估计只在眼下他就已经吃不着了。 段衡一边想着,一边随意地散步,对于金橘的执念显然也已经散去大半。他正想着是不是要派支船队去奉国大肆订上那么一笔,拉回皇都来卖的话,自己说不定还能小赚一把。 到时候街头巷尾做的都是我段世子名下的生意,万一一个不小心再打出了名头,将来将安王府挣得个如同商贾李家一般响亮的名声也不失为一上策…… 哈,像是在笑自己念头太过大胆。堂堂王府,根基尚浅,八字还没一撇,自己就想着辜负先皇的“天恩”转型做商贾之家,这世上除了我段衡无有畏惧,其它人怕是连想也不敢想吧。 他也不再抑制嘴边衔着的笑意,正好走到了光线不甚明亮的地方,身畔人也不如刚才得多,他便低低地笑出了声。 周围路过的人们只是偶尔瞥他一眼,心想着看衣着穿戴,不知是谁家的贵公子,大晚上跑到这夜市上瞎笑。 如果段衡在意世人的眼光看法,他自然独向玉楼金阙去,世间唯尊是帝王,还作出这一副浪荡的样子做什么?现在放眼去想一想,那时候自己忠君为国,俯首听命的样子也真是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就做今天的风流世子。 段衡拿出了腰间的漆雕折扇,在指间抖开,虽然是九月天了,但世家公子这般作为已然成了习惯,觉得自是风流肆意,妙趣横生。 李南柯见到他时,正是这个光景。 哼——大殷的九月天里还打扇子,不是故作风雅就是神经病。 她抱着怀里鼓鼓囊囊的一包,经过这位世子身边时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段衡却犹如发现了什么,唤她留步。 谁知李南柯对于这位贵胄模样的人理都不理,听他唤她脚下更是加快了脚步。 段衡很是不明白,这姑娘怎么了?跟贼似的,越听见人唤她走得越发地快。心下好奇,跟得更紧。 如此走过了北市,踏过了平南桥两回以后,段衡发现这位姑娘走来走去好像?是迷路了? 李南柯显然烦死了身后的这位纨绔子弟,大晚上地跟着一个女孩子不放很有意思吗?她竟不知大殷的人情道理何时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了? 她此刻累极了,只想卖掉手中的东西找个客栈舒舒服服地歇下来。 此处离平南桥已经过了约莫几条巷子,夜有些深了,来往的人也不多,对自己应该是安全的。不如就此刻做个了结!此人如若有何不轨之心,自己就一剑要了他的狗命。 李南柯突然停下脚步回身看着来人,一双眼睛里满是戒备。 段衡没料到她突然停住,脚下住步不稳险些撞上李南柯。令人意外的是,当他收住脚步以后,一柄长剑已然搁在了他的颈侧。 段衡屈指弹了弹剑锋。和几年之前幕清绾心血来潮拉他学剑法时用的宝剑声音不同,自己颈侧的这把分明声脆音清,显然开过刃的,极其锋利。 这个姑娘,真是颇为有趣呵。 李南柯见他面色不乱,便知晓这是个练家子,没想到自己刚一出门,就碰着个厉害的角色。不过她也不怕,此刻剑在自己手里,他的命也就捏在自己手里。 她不着急开口,段衡也并不说话,二人就这么静静站着,对峙了好一会儿。 最终还是李南柯唯恐事久生变,决定先发制人。 “跟着我做什么?” 她穿了件颜色很深的斗篷,仿佛特意为了毫无违和感地融入这夜色,段衡并看不清她兜帽之下的真正模样。只道这姑娘行事出招毫不犹豫,但说话声音倒是像碗盛夏里的梅子汤,清清爽爽,干净宜人。 李南柯见段衡一时并不回答,心里更是敲起了鼓,长剑也更逼近了一分。 段衡感到颈侧的凉意贴着皮肤,莫名觉得好笑。我只是闻到了一阵酸甜清新的香气,猜想你怀中抱着的一包是奉国产的地道金橘,想高价找你买橘子哦,怎么成了现在这副被人拿剑逼问的样子。 他原先并未觉得这位姑娘有何不同,但她的行为实在让人费解。如此一来,这位梅子汤姑娘的身份倒是十分地耐人寻味了。 夜下相疑夜色独凉,明月当头。月下人影成双,正应是对看忘忧的时候。 可李南柯不明白,自己的剑分明就搁在面前这人的脖子,就算再不畏惧,他面上如何也不该有眼前这番好笑的神情吧? 莫非是自己这副打扮在这皇都太过奇怪?李南柯悄无声息地快速扫了一眼自己浑身上下,没问题啊? 身上穿的衣服已经很是普通,自己过去别说穿,就是连见也少见;琳琅玉饰,钗环佩琢更是早就被自己一把通通取了下来。这次出门自己特意带了最珍贵的首饰珠宝们,就搁在这怀中的包袱里。 李南柯突然眼神凌厉了起来,莫非此人看着一表人才,非富即贵。实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跟我一个姑娘家跟得这样紧,自己怀中的东西他应该是不知道的,那就只剩下一个理由了。 李南柯的一张本就如明月的脸上此刻浮起了几分红,但眼睛里却更冷了。她咬了咬一口银牙,恨声骂道。 “登徒浪子,好色之徒。” 大概因为她实在太过娇俏玲珑,这话纵使是咬了牙恨声说出,也实在没什么令人畏惧的。但是段衡突如其来被骂了一顿,想着自己只打算为那半残疾的萧何买个橘子,居然也能被眼前这位瞧着不过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拿剑指着脖子,还骂自己? 段衡是个一向可清楚可糊涂地人。该清醒时就清醒,且装昏处且装昏,几乎是他奉行的人生谶言了。先前有大臣说他如今这番所为愧对安王,他也只在心里冷笑,不欲争辩。可他从未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想解释清楚这糊里糊涂的一切。 段衡略微撇了撇嘴,看起来对来人的话很是不满意。他下意识地想要上前辩解,又感受到颈侧的冰凉剑锋,仿佛随时都会割断自己的喉咙,无奈之下只好作罢。 但面对着时刻提防着他一举一动的李南柯,段衡还是不死心地开口:“喂,小妹妹,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啊。” 李南柯并不睬他说了什么,她一只手握着剑,另一只手犹自紧抱着怀中之物。段衡明明闻见金橘的香气不断从她怀中钻出来,此刻也明白了大半。 这位梅子汤小姑娘怀中的,的确是金橘没错,但并不全是金橘。 想着她之前的举动作为,段衡心下了然了大半。这位姑娘虽然是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举止风度却自成大气,有着贵族甩不脱的教养痕迹在。如若——如若不是贵人家的千金小姐,怕也就是纵横天涯的贼了。 但瞧她这副义正言辞的模样,又受不得半分欺负,万万不可能是贼人,那就是千金之躯的小姐咯。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夜下相疑 段衡每每在思考的时候,目光就会毫不集中的飘向一侧,再加上那副有些清逸的模样,很是玩世不恭,却又沾染了一点点世子的清贵——大抵是他自己这个时候在思考,从未曾发觉。 李南柯往日见多了贵人,真清贵假作为只消几眼就立判。如今见他是有几分贵人模样的,手上持剑力道不自觉地犹豫了几分。毕竟这是在大殷的皇都里,万一自己真的在这里出手伤了位贵人,不管其身后荣华与否,富贵与否,必然会为自己招致太多不必要的灾祸。如若到了那个时候,只怕将来的路就更难走了。 她边想边咬嘴唇,如红豆一样清丽出彩的唇被她咬得有些发白,小女儿家踌躇的模样不自觉流露了出来。 段衡并不说话,只是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个小姑娘。 良久,李南柯似乎是想暖和一下气氛,尝试着问道: “那个,你刚才说,我说的话只说对了一半是什么意思?” 段衡正在这等着呢,他听完这句话,很是温柔地一笑,又抖开了指间的折扇。 “说对了一半,自然就是说对了一半啊。” 他这一笑,连眉眼都弯弯,看得李南柯在这暗暗的夜里有些炫目,脑子里像炸开了故土过年时常放的一朵烟花。 “姑娘说我是‘登徒浪子,好色之徒’,可我段衡想来想去,实在只能欣然接受了‘浪子’,却万万当不起这‘好色’啊。” 李南柯显然年纪小,又是女孩子,往日里总听得众人们都把这两个词连在一起说,但并不太清楚这有什么区别。突然听到他说这一句话,竟然半天也不知道回复他些什么。 段衡见她并不说话,心下也明白了八九分。得,今天自己也当回说文解字的私塾老先生。 他跟这位姑娘在此地站了许久累得紧,正想找个石阶什么的坐下来,把这二者的区别慢慢讲给这位梅子汤小姑娘听,又突然意识到搁在自己脖子上的冰凉剑锋。 无奈之下,只能把手中抖开的漆雕折扇收回腰间。 见此人动作如此随意,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手中的剑。李南柯倒是怕自己真的失手伤了他,剑锋略偏移了稍许。 段衡都看在眼里,估摸着这小姑娘也是个眼睛雪亮的聪明人。 呵——自己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姑娘方才说我‘登徒浪子,好色之徒’。这好色无非是喜好美色,贪图美人,垂涎无比并且想方设法地得到。但食色是人的本性,一定程度上这也是无有苛责的事情。我段某虽然欣赏美人,但还未至贪得无厌,沦落到这个地步。” 李南柯此时略微低眉,仔细听着并未反驳。 段衡话至此处一顿,看她这副模样觉得应该是听进去了。眼前人毫不做作,自然而然流露出这般耐心听人说话的好教养,正是大家闺秀的气质,这位小姑娘定然是位世家千金无疑了。 此刻中天月明,柔和的清辉洒在两人面庞上。眼前姑娘先前隐没在深夜里看不真切的侧脸如同揭秘一般一点点清楚起来。 虽然光线不佳,也看得出来正是面若银盘,眼若琉璃的模样,眉间鬓角带着一点点少女的青涩,被月光柔和成了一抹抹的怜惜。 段衡心里惊叹于这副刚刚长开又未长开的模样,正是绝色佳人的好苗子。真是不知道是哪位世家的千金,生得如此美貌。 段衡见她听得认真,也就接着说了下去。 “看着姑娘这副聪慧的模样定然也是位聪明人,自然看得透这世上虽然热闹无比,但却终究有一套枷锁在。凡是活在这世上的人呢,都要受那么一套规矩绑着,无人例外,有区别的只是或多或少罢了。” 段衡说这段话的时候面上极为正经。李南柯惊讶于他口中说出的不是些虚头八脑的歪理,而是经得起种种推敲的不争事实,原来此人并非自己所想的那么不堪。其实莫说李南柯惊讶,就是段衡自己,怕也是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这样畅快地吐露看法了。 他少时读书颇为努力,加上为人又天资聪颖,凡是教过他的先生无不称赞此子将来必成大器。那时候仁义礼智,忠良恭俭,十年后俨然又会是一位小将军,毕竟是生于将门世家…… 说来说去,如若段父不曾为了这片家国洒了头颅抛了热血,来为段衡、母亲和妹妹换来了这安王府的锦衣玉食,单凭他自己来悟,多少时日也未必能看破这一层,怕是一辈子也只活个忠君爱国,再做一位段将军罢了。 可是段衡身上的尊贵身份以及经历过的这些戏剧般的变故,面前的李南柯又哪里知道半分?在她那双如同琉璃一般清澈的眼睛里,只能微微地感觉到面前这个人,看起来活得肆意潇洒,其实好像很累呢。 段衡并不十分在乎自己的内心变化,心思澄澈、情感细腻是自己的慧根,让自己早早看破这锦绣繁华,早早抽身庙堂之上,再不为俗世思想捆绑用自己的一生为这慕家的江山付出半分。 但这同时也是自己的劫数,这份心思细过女子,细过发丝,细过眉间里的藏墨暗钩,也注定他此生连微尘都可以觉察到。 这种性格特质让他此生都活在一张风流俊逸的面具之下,虽然旁人看来潇洒,却始终都是假的。 段衡不知道在笑谁还是笑自己,突然扯了扯嘴角。 “而浪子呢,指的正是不受这红尘里道德规范约束、放荡不羁的人。因为向往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故而看向宥于枷锁不得出的他人都是些作茧自缚的蠢东西。这与好色之徒一比,是不是大不相同了呢?” 李南柯听完这一番话,眼睛眨巴眨巴,像极了天上流光皎洁的星星。 不知道这位先前有些跋扈的小姑娘被段衡言语当中的清明惊讶,还是赞同于他对于自由的独特见解和无比向往,她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剑。 段衡心头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随处找了个两步远的石阶就不顾什么形象大剌剌地坐了下来。李南柯对他犹有些许戒备,并不上前。 “那你跟着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小姑娘的语气更加疑惑了,难道他知道自己是逃出来的了? 段衡闻言突然想起来这个最重要的问题还没解决,想想也真是颇为好笑。他低头理理着衣角的褶皱,然后抬头逆着月光望向这个小姑娘。 李南柯眼里的段衡此刻温润如玉,月华流照,一双眼睛里全是笑意,好像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不得的笑话。 “我跟着你还能为了什么?我想买你怀里的金橘啊!” 段衡笑得眉眼弯弯,话说得语气又温柔,面对这个比自家妹妹还小些的姑娘,他总是凶不起来。 李南柯一愣,很快一张银盘一样的脸上飞速漫起绯红,半天都没有动作。 就在段衡以为自己要陪她在这里愣一夜的时候,李南柯从怀中的包袱里拿出了一袋金橘,还有些别的东西被她塞回了包袱,听起来叮叮咚咚的,像是金玉之器。 李南柯把金橘放在了段衡面前,并不多言,转身就走。这金橘本来只是自己出逃时候方便掩饰行李顺手拿走的一包,没想到因为这个让人跟了一晚上,李南柯自己也是哭笑不得。 刚走出没几步,段衡又在她身后唤她。莫不是,又有什么故事?李南柯很是狐疑地回过头。段衡就站在月光里等她,手里拿着一枚玉珏,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话。 “我知道金橘不便宜,可我今天身上似乎没带银子。但是我这么大的男儿无论如何也不能欺负你个小姑娘,拿了你的橘子还不给银子。 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这个玉珏还算拿得出手,还请姑娘你不要嫌弃。” 李南柯略顿一瞬,上前取了就走,再不作一刻停留。 段衡见她收下了,很是高兴。奔逃在外的千金最缺的便是银子,自己既然与她有今夜的缘分,那么帮上一帮也是好的。纵然两人身份不同,大抵地位也不同,但对于自由的向往大抵是无甚区别的。段衡捧着手上的橘子,很是欣慰地笑笑,回了家。 李南柯握着手上多出来的这枚玉珏,心里不知作何感想。直觉告诉她自己出门在外,与他人有任何牵扯的东西都不能要,将来会是个麻烦,但她同时又鬼使神差地收了下来。当她觉察到这一点想要还回去的时候,回头望去,已经看不到那人模糊的白衣了。手上的玉珏十分温润,上好的玉种,此人也真是出手阔绰。 自己出逃,除了不满意故土家族对于自己生平的摆弄,也有几分想要看看这大千世界之中有趣的人和事的意思。 今夜是九月二十四日,自己出逃的第三天。这位不知如何身份的段公子,倒是委实有几分意思。 此刻李南柯再看向这夜色下一半沉寂一半喧嚣的皇都,觉得比那故乡神秘了不知多少。李南柯也并不知晓自己走后,家中会派出多少人满天下地拼命找寻自己。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化险为夷 凭借那个家族的巨大力量,自己怕是逃不了多久。不过说起来按照二姐那个居山不望水的性格,定然不会堂而皇之地放出消息说自己丢了。 既然如此就必定会低调地找,明察暗访之类的搜捕工作可不好做,自己日后凡事多加小心便是。 李南柯如此想着,脚下步子越发轻快。包袱里的珠玉环佩们跟随她的脚步轻轻作响,有一枚上面刻着的字透着隐隐的精工。 赫然是“李”字。 段衡与李南柯纠缠了这许久,加上之前走遍南市北街为萧何买金橘,此时已经很有倦意。眼前正是走到了官员们的住宅区,距离萧何的府上也并未有几步路远了。段衡几个闪身转过巷口,敲开了萧府的门。 小厮睡眼惺忪,很是不耐烦地问来人:“有什么事,大人已经……已经睡下了”,一见来人正是这几日里日日造访的世子贵人,原本很是不厌的声音此刻也吓得很是吞吞吐吐。 段衡并未多和他计较。萧何有伤在身,不比从前,睡得早终归好些。他看了看自己手上拎着的这包清香扑鼻的金橘,暗暗叹道今夜的传奇经历,这一包来得可真是不容易。 段衡把金橘递给了萧何府上的小厮,又给了几块碎银,让他明日交给自家大人。萧何府上的小厮对这位出手阔绰的世子十分狗腿,连连点头称是,段衡这才回了世子府。 此时已是子时,皇宫里寂静地只能听见宜春湖的水声。 御书房里龙涎香淡淡,琉璃宫灯燃得殿内灯火通明,慕初然仍旧在批阅奏折,一旁描金碗里盛着的燕窝连动也未曾动过。 一旁的刘公公看着自家陛下如此辛劳,很是忧心。以前先皇在的时候,对于政事便立下了今日事今日毕的习惯,为着百姓民生和内忧外患数度操劳,以至于四十多岁便以忧劳而归天。 如今的这位陛下更是打小就跟在先皇身边,多年来的耳濡目染与亲身体验,更是将先皇的脾气秉性与做事方式学了个十成十。 虽说当下时局安稳,国泰民安,但在这位陛下眼中,仍旧有许多不断暴露出来的问题:滋润了大殷两岸百姓的阆江,在陛下眼中不仅仅带了富硕与丰收,还有汛期肆虐之下所吞噬的万千子民的生命。 朝堂左右势力均匀,暂无内忧外患之险,但陛下却总觉得从边疆大将到朝中臣子,要不断维持新的平衡……如今南游之行危险刚过,幕后凶手为谁尚且没有查个水落石出,又赶上奉国使团即将到访,事情之多,更是让这位陛下难以好眠了。 刘公公感慨自己只是个伺候人的老奴,凡事皆以陛下心意为尊。只可惜自己的陛下这偌大的宫中连位妃嫔都没有,竟也无一位知冷知热的人儿来心疼陛下。 算起来陛下今年即位已经十二年了,岁数恰好二十有二。搁在往前的先皇们,这个岁数怕是连孩子都有好几位了。 就算是最晚的先皇也已经大婚,眼前这位九五至尊倒真是一点也不着急。这主子自己一旦不急,谁也劝不过。别说他们这些身前伺候的随从们,就算是朝露殿里那位顶尊贵的太后也只能跟着白操心。 只能盼望着老天爷早些给自己的陛下安排桩天作之合的良缘,也让这些臣子百姓们早早安下心来,让大殷的江山储位不至于虚悬,令他方势力虎视眈眈。 慕初然迎着灯批改奏折,哪里想得身边的刘公公已然替他操了这许多心?于他慕初然而言,什么天作之合左右不过是自己的枷锁,是这政治上的筹码,是身为皇帝的悲哀。 不过终究都是不喜欢,最后不论选择了哪一位将门虎女抑或世家千金,也都是没所谓的事情了。帝王心如同一盏杯,杯中如果无物,自然盛什么都可以。 如若杯中有物……呵,慕初然心底嗤笑一声,最是无情帝王家,这不是自己该想的事情。又继续用狼毫笔蘸着那砚台里的朱砂,批下殷红的圈点,这是今天的最后一本了。 慕初然随后合上奏折,示意刘公公搬到一侧去整理。事情一做完,几分饿意也随之而来。伸手端过那碗燕窝,有些凉了,深夜里吃着实在恶心,眼疾手快的刘公公立刻让御膳房送碗热的来。 慕初然一时间也不困,只用手轻轻去揉右侧的太阳穴,闭目斜靠着龙榻静静等着。榻旁的瑞脑金兽香炉暗暗吐着龙涎香,一阵风自殿外扑来,吹得烛火摇红,一时间天子办公的御书房也令这位君王放松下来。 他脑中突然无意识地出现了案上那碗描金碗里盛着的燕窝,色泽细腻,吃起来相比一定是滑腻可口吧,就像多年前一样。 如今的安王妃正是自己母后的亲姐姐,安王府的世子段衡自然是自己的表兄弟。二人虽然年岁相当,但终归是慕初然大上段衡那么几个月。 在慕初然的记忆里,自己幼时段府虽然尊贵,但也并非完全凭借着母亲在后宫的位置华贵无双。 说起来母后与段府这二者之间,究竟是谁借了谁的势,现在细细想起来也着实是件有趣的事。 总之在自己记忆里的段将军着实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段家的独子段衡自然也常常进宫陪伴自己。只是后来段父做到了将军之位,父皇嘴上纵然不说,心里总是唯恐外戚对皇子影响过深,自己与段衡相处的日子也就不多了。 现在想来,二人常在母后那里相见,又曾因年岁相近对于太傅问题的见解各有千秋,常常为了母后奖赏的一碗燕窝较起劲来。 慕初然想着当年,连太阳穴处的隐隐疼痛也消散了不少。不过那个时候和自己较劲抢燕窝的段衡,少年意气,清贵十足。 如今少年时身上那分拿云之气竟也烟消云散,不知几时起纷纷然散落成只顾消受美人恩了。 不得不说,慕初然是十分可惜的,他可惜段将军的逝世,可惜安王府今日的表面华贵内里虚无,可惜昔日吃住同游的段衡变成纨绔浪荡世间的世子。 但同时帝王之位又逼着他不能可惜,就算段将军不逝世,自己也必然不可能放任他一家独大,定是要动手修剪的,到那时大抵会更为难办。 慕初然走下榻来,随意摆弄着窗前的时令枫树盆栽。 臣子权势就好比这盆景,不修理就会长得杂乱无比,毫无章法。如若不好看,又要如何为帝王装点江山呢? 御膳房对于天子膳食的供应自然是极快的,过了一会儿,一碗暖暖的燕窝就呈了上来。色泽细腻,香气扑鼻,令慕初然食欲大增。 古人诗云:“看花无酒能医俗”,此刻慕初然对着窗前的袖珍枫树用小勺啜饮着燕窝,既是无花也是无酒。 不由得心下笑道,倘若此时换成是那位以风流名声出了名的段衡想到这句诗,是不是就要买来名花与好酒对饮一番呢? 心中不放千古事自然是难能可贵,他慕初然怕是做不到了。能得见儿时伙伴活得如此肆意潇洒的,世间怕是也不多几人。 可安王府不能一直如此被边缘化,就算不从照拂国戚的角度,也要让天下人看看朕对于忠臣后属的启用安排。 安王妃与母亲为姐妹,本就应该到了清闲的年纪,如此一来安王府中除了段衡便剩下那位郡主段笙忆了。 说到段笙忆,慕初然对这个表妹着实没有什么好印象。这位表妹生下来的时候,段衡父亲的职位已经隐隐有了升迁的兆头,整个段府可以说是正式步入了贵族之列。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此处的影响,这位表妹的性格与她少时聪颖机敏的哥哥全然不同腹中诗书不曾有多少。 人情世故也不见得多通明,唯一早早开了智的就是对于自家的尊贵国戚身份了然于心,近二十年来姿态清高。 慕初然先前也只是耳闻过绾儿在自己面前偶然说到段笙忆嫉妒心重些,一直以为只是小姑娘家的娇气使然。想着她幼年丧父,实在不幸,并未曾放在心上,总是让绾儿适当让让她。 不知道是否是自己这般举动让这位表妹误会了,竟然把一颗芳心暗暗许给了自己。慕初然想到这里还真是头大,但是接下来他的目光很是幽深,还带着点冷意。 直到南游那日,慕初然才真正知晓了绾儿口中的所谓嫉妒心重是个怎样的重法。 萧何被推入水看似是个无处可解的死局,其实想到那朵自己拾起的残破荷花,一切线索推理有如天光破晓般瞬间被理得清楚明白。 对萧何成见如此之大,又在行凶之后还有女儿心性踩踏荷花的,除了这位郡主表妹,他慕初然还着实想不到别人。 当时碍于臣下面子,皇室尊严,还有他安王府赫赫功名,自己当时未曾深究,想着放她一马。后几天里,慕初然自己也悄悄地观察了段笙忆的反应,面若呆色,神情凝滞,显然是做贼心虚。 正文 第三十七章 书房夜幕 慕初然如何也不能明白,昔日如此高风亮节的段府,为什么如今世子浪荡风流,郡主假清高真故作。 纵使他贵为九五至尊,此刻也有些戚戚。如果这种境况是由于国戚盛名之下的空壳难负,那么倘若自己给予段家一个机会呢? 奉国来访这种关乎到两国邦交的如此盛事,本来就应该有皇亲参与主持,之前由于段衡一直不愿意参与政事,朝中又无合适人选,慕初然也就没再做强求。 眼下奉国使团即将到达皇都,慕初然本来是准备让鸿胪寺卿沈苏杭全权负责此事。此刻段衡的生性与沈苏杭甚是相似,二人或许志趣相投也未可知。就算做不成至交好友,也终究不至于产生过大的摩擦。 此时作出以上猜度之后,慕初然心下主意已定,便不再犹豫了。不然拖到明日早朝,又要听那些子朝臣们争论一番,耽误事情。 描金的宫碗被慕初然顺手搁置在一边,起身回了案前便拟了道让段衡主持接待奉国使团、沈苏杭从旁协理的旨意。考虑到段衡是不来上朝的,慕初然特意吩咐刘公公明日去安王府上宣旨。 一番铺垫皆已落定,慕初然脑子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略微松了些许。此刻他也觉得有些乏了,命刘公公熄了灯带着宫人们退下,准备就寝。 御书房内一下子暗了下来,慕初然纵然疲乏,却因刚用了一碗燕窝粥一时之间也没什么睡意。正巧从榻上能够望见窗外一角星辰,慕初然干脆就躺在那上面看星星。 恰在此时,窗外一阵子夜风拂来,仿佛挠到了慕初然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慕初然先前觉着段衡只顾着消受一番美人恩,却并不知晓他如此风流纨绔,又是否爱过哪个人。回望着自己的这些年,不论是彼时少年帝子还是如今君临天下,仿佛不曾爱过谁,连一丝特殊的喜欢与在意都没有。 宫中确是大殷权力的巅峰,连带着这里的每一丝人情也都容易带着对于权力的热衷与疯狂,这是皇家最为忌讳的。慕初然虽然身在局中,也都看在眼里。 记得当初自己第一个有些许依恋的人是自己的奶娘嬷嬷,母后身份尊贵,是不会亲自喂养自己的。她代替母后养育照顾自己七年,当年自己也是年纪小,不懂得真正保护她,竟然直白白地表现出亲近她更甚于母后。 这样对于皇子有直接影响的人多半不会落得个好下场。后来母后果真随意寻了个借口,赐了她一条白绫。 自此以后,慕初然对于女性仅存的一点依恋也随着嬷嬷的去世消失殆尽。那时年幼的他缺的一直都不是什么照顾,而是一位母亲对于儿子切切实实的爱,这是母后当年吝啬分享的。 而如今,他贵为一朝天子,缺的自然也不是女人,而是一份真挚诚然的爱情。慕初然明知道不可能有,也还是在以一个君王的权力排尽万难维持着自己观望的态度,努力推迟纳妃那一天的到来。 可此刻想起来令慕初然自己哭笑不得的,便是竟然有人送了十二位美姬给他。想起来那人闲情淡淡、气定神闲的模样,自己就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后来玩心大起,就在这御书房内好生捉弄了他一番。说起来那人男生女相,骨相也很是秀致,当时与身后那十二位燕环肥瘦的美姬站在一起倒也不输什么,竟令自己一时间有些异样的情愫。 慕初然多年来深知人言可畏,只那戾气便能化为利剑要了人的命,可自己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要看见萧何。 世间常道男女大防,并未曾听过有什么别在心头的男男大防。慕初然笑道,许是自己想得太多,萧何既是朕的翰林院选侍,为尽臣子的本分,自然是要时时刻刻跟着朕的。有没有情分,又有什么要紧?左右不过是几分君臣薄义,今古空名罢了。 慕初然看着那轮月儿,便想到那人的一身瘦骨。满脑子挥之不去的身影扰得自己心猿意马,索性也合眼不再去看了。 今夜如此心神烦扰,定是孤家寡人太久了。尚且不知上天几时能赠我一段好姻缘?让这些浮云扰扰遮妄眼的乱头碎绪都散了吧。 慕初然此刻也为自己的念头惊讶,二十余年第一次考虑到姻缘之事,竟是在此时为了那人?他此时用力压下那些不可置信和莫名情愫,逼迫自己入眠。 夜深人静,烛影摇红。 榻上的人呼吸浅浅,似乎已经睡着了。 然而在那位天子的梦中,却有人在低低呓语。 “春有百花秋望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如若你能成为我心尖上的闲事,纵使没有人间好时节也没什么所谓了。” 第二日早上,萧何醒得晚了些,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快到辰时末了。洗漱完毕正用膳时,昨日受过段衡恩惠的那位小厮狗腿地呈上一盘金橘,色泽金黄,香气沁人,正是奉国的地道金橘。 萧何记着这几日来,自己与段衡吃橘子比嗑瓜子都厉害,那一筐昨日不是已经快没有了吗? 这小厮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一边点头哈腰,一边献宝似地给萧何解释。 “大人莫要惊奇,这金橘正是段世子昨夜叩门交给小人的。世子说很是难买,走了许久也只得这些。说起来小人知到大人您喜欢吃这个,出门时也多有留心。 可满大街都是归安清池的小橘子,又酸又涩,小人多番寻找就是没见着有卖这奉国金橘的。话说还是这位世子贵人有办法……” 萧何听他后来也都在扯自己为主子找金橘多么辛苦的过程,也就不费那个神听了。不过这段衡是几个意思?来而不往非礼也,他这番作为,自己虽然是个伤员但也很难坦然接受啊。两个男人关系如此亲密,自己很难做人的好不好? “我今日实在是乏,故而醒得晚了些。不知道段世子今早可曾来过?”萧何一边用茶杯盖拂去那上面飘着的毛尖,一边状若无心地问那小厮。 小厮闻言连忙将先前收不住的话锋一转,回答自家主子的话。 “前两日世子来得都早,刚到辰时就在府内候着您了。今日……倒是没来。” 萧何点点头。段衡虽是个爱在夜里出去瞎混的主儿,也是个会困的人呐,说不好到现在还没醒呐,这个点还没来找自己倒也合情合理。不过想想他前几日无聊来找自己说故事,也确实是解了自己的几分乏。 萧何这边如何猜测着已然不要紧,安王府可就有些炸锅了。 这些年来,自然有公公带着天子旨意登过这王府的门。但大多只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宫里的公公带着陛下赏赐给皇亲国戚的礼品,例行公事罢了。 像这番前不逢功后不逢节的日子,陛下跟前的红人刘公公前来宣旨,在安王府倒真是头一次。 安王妃心下有些摸不清刘公公身上带来的这道旨是忧是喜。可论到担心,她眼下担心这位做事没轻重的女儿倒是更多些。 自家儿子这些年虽然游戏人间,风流肆意,不愿再担起昔日丈夫的赫赫威名,许多年来颇为世人所诟病。但是从丈夫去世之后,她这个做娘的也正是打心眼里不想让儿子再拿命去押这江山,就算是自己亲妹妹家的,她也不愿意。 再说衡儿看似做事荒诞不经,其实手下自有一番分寸,早些年又是皇上同寝同学的好兄弟,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反倒是这个女儿,让安王妃颇是不放心。段笙忆出生时,整个段家都在极速登入贵胄之列的时期当中。自己这个女儿从小听的就是阿谀奉承,好话连篇。 由于先前她哥哥的成长自己与丈夫就没有过问太多,此处也正是受了这一处的弊害,当她与段郎觉察到这一点时,笙忆的故作性子已经扭不过来了。 外人可能只道这位郡主表里算不上如一,自己当娘的却实打实地明白,笙忆脑子里没什么谋略城府,仅凭一腔爱恨喜恶判断事情。 虽说与皇室的那位绾儿公主有些许相似,但慕清绾无论如何还是以皇家的脸面为珍的。但到了笙忆这里,这样粗陋的性子自然难和她高贵的郡主身份相称,不得不闹出许多笑话来。 刘公公见着与太后是亲姐妹的安王妃,态度自然是恭敬有加。问了几句好之后,便直切正题。 “老奴今日也正是替陛下办事,不知道段世子今日是否在府上?”刘公公笑得满面谦恭。 安王妃见他对自己如此态度,便知不是什么棘手难办的事情了。雍容端庄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连连点头称谢。一边命丫鬟给刘公公上茶,一边命小厮去请世子。 站在一旁的段笙忆一见刘公公,还以为是自己爱慕的那位皇帝表哥有什么旨意要颁给自己,端着茶水就坐在母亲下侧的座位上,一字一句也不落下。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天子之心 这下确认了是颁给哥哥的,面上很是不高兴,手里那盏茶杯捏得紧紧的。 安王妃见她这副没大气的样子,也只能心下叹气。慕初然虽是她表哥,但笙忆自己的性子本就不惹她姨母喜欢,陛下更是对她无感。 偏生笙忆自己一心想要嫁入宫中,像她姨母一样坐享中宫之位。安王妃感慨自家女儿只看风光景色,却丝毫不在乎当中的血腥苦难啊。 说起来今日刘公公倒是来得巧。昨夜段衡路过萧府,送去了那一袋故事颇多的金橘之后便难得地没有再瞎逛,直直踩着大路上铺得平平整整的青石砖回到了自己府上。 虽说是在府内,却未必比从府外把世子请回来方便到哪里去。 别看段衡在外喜欢呼朋引伴,三两知己同樽酒,喜欢热闹喜欢地不得了;回到了自己府上却喜欢挑那些个人少地偏的地方呆着。 故而有时候大家遍寻王府不见,竟以为他出去了。直到用膳时分他出现在席中,众人方才知晓世子人在府内。 有这样神出鬼没的世子在王府,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刚才一听自家王妃发话去请他到王府正厅来,都各自忙不迭地到处去找,生怕让这封不知内容的天子旨意久等了,万一这正是一封能让安王府翻身重新列入重臣之家的旨意呢? 日后各自出门,看见别人家的小厮,可不就高人一等了嘛?采购个胭脂说不定给打折,买个菜指不定还能不用排队呢! 而被旨意瞄准成为众人之矢的段衡毫不知情,此刻正在安王府的偏园里靠着凉亭子看书呢。把酒临风,吟诗作对,好不快哉!任众人一番好找。 最终还是小厮段永机灵,跑到了偏园去找,远远地望见凉亭子里有个人影绰绰约约,很像自家世子。 便小跑着上前,看清正是世子后,段永上气不接下气地喘:“启禀……启禀世子,刘公公带着陛下的旨意,正在王府正厅里……候着呢!” 段衡见段永累成这个模样好笑得紧,正犹自揣测着是如何重要的事情。闻言心头一紧,这位陛下也不知今日想些什么,竟想到我这个纨绔世子头上来了。 难道说是这位精明的天子陛下发现了什么……不,不可能,这道旨意,最多不过是天子一时间的心血来潮罢了,大抵是找自己寻个花看个鸟儿什么的。若是再有其他的,自己推脱一句“臣难以胜任”便是。 段衡强自稳定心神,丢下了身后的一坛陈酿与随意放下七零八落的书册,在段永的带领下大步走向正厅。 刘公公一见段衡到了,赶忙问了句好。毕竟按照陛下的心意,这正是准备启用这位世子了。无论后事发展如何,眼下恭谨些总是没错的。 段衡一见刘公公如此客气,心下如同吃了一枚定心丸。 眼见这王府众人都在等着呢,刘公公也不再废话,取出了慕初然昨夜新颁的诏书,众人跪地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安王府段衡世子,见多识广,博闻强识……眼下正逢奉国使团来访,大国风范之人,皇室贵胄之中唯有吾弟段衡可称一二。今日特命安王府世子段衡主要负责接待使团一事,四品鸿胪寺卿沈苏杭从旁协助。愿二位爱卿不负天恩,为我大殷与邻国邦交再续传奇。 钦此!” 刘公公有些尖细的声音仍在厅中回荡,在场的人们听到这道旨意,一时间鸦雀无声。 自家世子少时聪颖嘉行是不争的事实,可这六七年来,世子一直流连于烟花巷尾之地。 虽说十七岁的时候,也学那位沈先生把万里江山游了一半,文采见识纵然未和那位自幼出访的沈寺卿比量过,料想也不会有何太过逊色的地方。 自家世子确实许久不曾接手过任何官职事务,但陛下既然有心栽培,也未必见得就做不好这份差事…… 在这沉默的须臾片刻之间,众人心思各自不明,有小厮庆幸自家世子终于扬眉吐气了,日后自己跟在世子身边也更加有身份了;也有丫鬟担心世子大器不成,难以胜任。 段笙忆倒是想着慕初然哥哥终于看到自己所在的段家了,如今提拔哥哥,下一步是不是就会看向自己了,安王妃面上神色淡淡,悲喜不明。 众人都替着段衡操着这份心,心下一直道是陛下不给机会,却几乎没人知道是自家世子打心底里不肯。 段衡面对这份突如其来的旨意,一时之间也是愕然。一侧安王妃出言提醒:“衡儿,快接旨。”他才承接天恩,领了圣旨。 刘公公面对段衡这番反应倒也不很奇怪,初一听闻陛下让自己拟一份任命段世子旨意的时候,自己心里也是颇为惊讶的。 记得往日里,陛下不是没考虑过启用安王府,面对这位打小在一起的表弟,慕初然心中还是很愿意照拂的。 实在是皇家顾虑太多,现如今太后的心思连陛下也摸不透,助长贵戚势力实在太过冒险,眼见段世子又没有功名利禄的那份心思,就将那些个委托重任的心思渐渐的压了下来。 可如今奉国使团前来访问,正是个难得的好机会。此事比起那些边疆战事、杀伐征战的兵家大事,说重要也并不十分重要;但比起那些采买礼品、管理内务的小事,此事又重要极了。 刘公公来宣旨前,心下还暗自担心,按照这位世子的荒诞性子,不想做的位置只怕抗旨不遵也未可知。 为了以防万一,自己还特意准备了一番恩威并济的说辞,必要时刻准备压压这位风流不羁的世子,没想到都是多虑了。陛下眼光还真是不错,段世子虽然浪荡名声在外,如今一看,也正是个心中磊落如明镜的明白人呀。 刘公公差事办的顺利,脸上像笑开了花,连连贺着“恭喜世子”,一边准备率人回宫。安王妃命人塞了包金子给刘公公,他推却一番也就收下了。逢人家升迁喜事,沾沾喜气也情有可原嘛。 刘公公一走,关起门来的安王府就像炸了锅。小厮丫鬟们齐声贺喜,段衡一时间心里竟然不知如何滋味,喜也不是,怒也不是。 原来自己韬光养晦这些年,身边伺候着的这些人还是希望自己争名夺利,为他慕家的江山殚精竭虑,美其名曰忠君。 明黄色的圣旨就在自己手上。这道旨意,说重不重,说轻倒也不轻。只是累及两国印象,还是万万马虎不得。 自己纵然看不惯他慕家踩着众多的贵胄鲜血坐稳了那尊宝座,但这大殷的天下终归是父亲用命守过的,自己容不得它受半分损伤。 段衡看着眼前纷纷为自己贺喜的众人,向来纨绔风流的世子突然间得了天恩,一跃成了天子堂上客,如何能不高兴?自己便是装,也要装出一番高兴来。 段衡起身抬起头来,风流眉目上便如同染上了一阵春风,只差得意马蹄疾驰而去。他张口便为众人这个月的月银翻了一倍,听得俯首跪地的丫鬟小厮们喜不自胜,一时间王府内竟然到处喜气洋洋,好不热闹。 可段衡心里明白,两国邦交是大事,由不得自己高不高兴。所以,自己手上这道旨意不仅只是接下,更要用上一番心思去做好。 慕初然既然让自己担任此事的主要部分,那位从旁协理,世家传奇无数的沈寺卿,也是时候前去拜访了。 段衡独自出了正厅,留下身后一干人等在原地交头接耳,说是王府的好日子开始了,夸赞安王妃有福气…… 安王妃一一点头笑而不语,余光里瞥见自己儿子有些孤寂的背影,心下暗叹:天子之命不可违啊。衡儿,辛苦些吧。 与此同时,慕初然所在的天子朝堂之上也颁布了这道旨意。众位卿家本已料定此事定有由鸿胪寺卿沈苏杭全权负责,毕竟沈家世家门第,沈苏杭又风度翩翩,应对使团定然得心应手。却未料得旨意一出,竟然是让安王府那位纨绔世子段衡来主事,一时间朝堂上议论纷纷。 眼下朝堂上犹如水滴入了一锅热油,炸得不可开交。群臣纷纷议论连称不妥的模样,慕初然都看在眼里。 昨夜自己当机立断,命令刘公公当时拟旨,就是为了避免群臣上来便否定段衡,纷纷劝谏自己另择良臣。如果把此事推至今日早朝来决断,莫说自己原先的人选段衡定不下来,只怕连自己也要被这群臣子们口诛笔伐到头昏脑胀。 慕初然心里很是明白,君上和臣下之道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身为帝王万万不能受臣下牵制住。 臣下的意见对于君王自然有着不可缺少的重要意义,但是最终的决策还是要遵从于君王的内心。一个合格的君王从来应该驾驭臣下,而非为臣下所制。这是从先皇身体力行的经验里,慕初然一日一日所学到的。 正文 第三十九章 突然的旨意 故而面对群臣议论自己早早定了段衡主事身份的这件事,慕初然自己心下倒是没什么所谓。 聪明的臣子知晓这位陛下如此做法的初衷,再加上安排也不是荒谬之极,自然不去反驳劝谏,尝试推翻,一如方凝瑜、季长歌诸位。有些安身立命的臣子并不在意陛下如何安排,只要陛下高兴,就算让宫中那位刁蛮任性的绾儿公主来主事,他们也没什么意见,一如李照庭、林恩诸位。还有些看不清局势的臣子,纵然心里很是不服气这样的安排,但首先此事不归自己职权范围之内,其次满朝文武无人上前去为这件事怼当朝天子,自己犯不着冒这样的险,还是身家性命更为重要些,一如周南嘉,柳深明诸位。 如此一来,朝堂上虽然对慕初然的这个决定有些不满之声,此时竟也无人出言。慕初然一向不喜欢朝堂鸦雀无声,但眼下却甘之如饴,自己真的太久没有感受到这番平静了。他闭上眼睛休息了片刻,静静感受着这番众口无声的氛围。随后声音轻快地开口:“众卿家如若无事,那就散朝吧。” 早朝就这样在皇帝愉悦的心情当中结束了。 事情虽然已经板上钉钉、再无修改了,但众位大臣对此的八卦之心却不停止。 “欸,张大人你说陛下怎么突然转了性子,启用安王府的那位世子了?” “不知道啊,向来只听闻那位世子风流纨绔,最擅长游乐之事。真是不知道段世子那副不太宽厚的肩膀,能否担的起陛下交付给他的这番重任啊。” “莫不是陛下看上了安王府的那位郡主?如今想迎娶宫中,现如今先为安王府的嫁妆做个铺垫?” “宋大人这句话说得还真挺有道理。陛下如今已然二十有二了,搁在前几位君主身上,连皇子都有了。听说那位郡主长得也很是不错呢,和陛下又是表兄妹关系的青梅竹马……” 沈苏杭在一侧不动声色地听着,心里差点笑开了花——他先前怎么不知道这皇都中的重臣高官们,一个一个都这么八卦,时刻关注着陛下的感情史。当中故事一个个的还都是有鼻子有脸的,之中的起承转合,怕是比陛下本人还要清楚呢。 季长歌自后方走过来,就看见沈苏杭在这里出神,还以为他是为了到手的主事之位被抢走了而失落。走近一看,却发现了沈寺卿眼中绷也绷不住的笑意,方知道传言当中“凡事不过眼”的这位沈公子,当真全然不在乎谁来主事。 近几日萧何仍旧告假在家,季长歌下朝也无人同行。索性上前两步,同这位与众不同的沈寺卿搭个话。 “不知沈大人为何事笑得如此开心?” 沈苏杭闻言回头,看见季长歌面上带笑问着自己,一时间玩心大起。他摇摇头,抬着一双澄明洞达的眼睛状似很无辜地回答。 “季大人这话好没道理,沈某何时发笑了?”说完也不等季长歌回答,兀自抬步继续向前走。 季长歌瞧着沈苏杭这番矢口否认的样子,像极了骑马倚斜桥的轻狂少年。他跟着沈苏杭的脚步,与他一道不慌不忙地走。这二位并不往那宫门处走,而是捡了条宫门一侧的大道,不急不缓地走。说是走,倒是像散步多些,全然没什么目的,只一味地闲逛。 走到一处遍地落满枫叶的地方,沈苏杭住了脚步,随意找了处干净石阶坐下来。季长歌也随他,倚着那朱红阑干看红枫。 “沈大人眼睛里都快溢出笑来了,还说在下没道理。”季长歌头也不抬,随意发问。 沈苏杭这才知道季长歌观察人竟然如此细致入微,不仅仅是观其面度其心,更是连眼睛也看得透。 “虽说日日在朝堂上碰面,但不到今日沈某竟不知道,季大人如此好眼力!” 沈苏杭面对季长歌突如其来的点破,有些惊讶却又不是很惊讶。 惊讶的是他观察细致到了这个地步,只随意一眼竟也懂得观人眉目。不惊讶的是因为先前季长歌在朝堂之上的表现已然出彩,揣度圣意,为民请命都表现得恰到好处,由不得人拒绝,这样张弛有度的臣子,有些过人之处自然也不怎么奇怪。 季长歌面对沈寺卿的照例客套,显然没放在心上。他更好奇沈寺卿被人抢了主事之位,为何眼里的笑意还能如此纯粹。 “啊,沈大人客气。季某初来乍到,还没来得及一一拜访各位官场上的前辈。早前就听说沈大人是个心性极好的君子,今日季某不才,仔细一观之下发现大人您正是荣辱不惊,笑看纷争的典范啊。” 季长歌这番话说得有些虚,他自己也不知怎么的,嘴里吐出的字都虚了起来。这位鸿胪寺卿世家虽然传奇,其父的故事更是传遍大殷千家万户,但性格着实是个难摸透的。自己刚才按习惯客套,竟然一时之间不清楚要说些什么,只能临时抓了一些词凑在一起。 沈苏杭听着这番连说话人自己都觉得虚的话,明知道对方在虚与委蛇,倒是也没什么生气的神色。 “让季大人笑话了。沈某刚才只是无意之中听各位大臣们各自抒发对于陛下颁布这道旨意的看法,竟意外发觉咱们这些个大臣都在这朝堂上候着实在是太屈才了。” 沈苏杭这话说得眉眼都有了些许笑意,季长歌一头雾水,只听得坐在石阶上的人儿再度发话。 “季大人,你说这朝堂之上都是公事,文物百官们整日操劳个不停那多没意思。我瞧着那些个朝臣同僚们臆测咱们陛下情史时,说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神采飞扬,仿佛都是自己亲眼瞧见似的。你说这样好的口才,白白屈居在这朝堂之上岂不可惜?我觉着寻个勾栏茶楼,给他泡一壶上好的茉莉花,怕是说个三五天,定然一炮而红,到时候凭借那三寸不烂之舌就能走遍大殷。” 沈苏杭越说越想笑,到最后连声音里都抑制不住带上了笑意。季长歌靠着阑干看他这副模样,只觉得此人颇为爽朗大度,很值得结交一番。 “沈大人识人之术,季某佩服佩服。”季长歌正准备打开话匣子,夸一夸这位沈寺卿, 沈苏杭却像是仿佛知道他对自己想说什么,率先抢在他前面开口。 “沈某不才,季大人莫要再过誉了。” 季长歌一时之间竟也无从开口,无所事事只好上前去看那些棵红枫。细观之下,这些个枫树皆是树树如华,片片似血,也不知晓是从哪里采买来的。 沈苏杭本是坐在那石阶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季长歌聊天。此刻见他兀自出神去看那红枫,一时间颇为高兴,起身拍拍朝服也去看那些个枫树。 “色泽似血,殷红如华,高又不过七尺,这样的枫树,大抵咱们大殷之内除了宫里此处的这些棵,别处也是难见了。” 看着季长歌满面不解,沈苏杭爽朗一笑,拍着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季大人可能对于文韬武略颇有见地,但这时令花木等等琐碎功夫,不如我们这些闲散家子清楚也不奇怪。” 沈苏杭随意寻了一棵,也不看季长歌,兀自说话。 “季大人,你我同朝为官,心中必然是盛着这大殷的大好河山的。但你我在事实面前也不得不承认,我大殷虽然国土广大,疆域辽阔,但论起来有些个事情,也未必都能拔得头筹。” 季长歌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惊得有些莫名其妙,仿佛言深意浅,又仿佛话里有话。。沈苏杭瞥了一眼面前的人,又回过头去摸着那棵枫树。 “比如这些个侍弄花木的事情,还真是比不上邻近的奉国。” 季长歌几曾料到他言辞恳切地在前面铺垫了那一番话,到头来竟然只是要说这花木之事。这位沈寺卿的行事作风,果真如同外界传闻一般随心所欲,不可捉摸。 “这枫树若是长在大殷,由于时令风土等等原因,养的必然矮小,色泽也淡淡,并不鲜明。大殷之中对于花木之事向来不太推崇,众人只把这当成摆设,看成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故而沉下心思去研究这些个东西的匠人们实在不多。” 沈苏杭说话并不快,季长歌心下思索,似乎确实是这样。各位达官贵人家里养着的花儿只图它好看,若是打蔫了也极少有治理维护的,大多是直接扔了再换一盆更娇艳的摆上。把花木当成是没紧要的玩物,连糟践也随意,个中曲折,正是面前人说的这个道理。 “沈某幼时曾以为普天下的人们都是这样对待花木的。可家父察觉到我对于花木的漫不经心甚至可以说……几分糟践之意,也不责骂我,转而就借着职务之便带我去了尊崇花木的奉国。许是那儿尊女的意味更浓些,这些女儿家喜欢的物什也连带着尊贵起来。 正文 第四十章 王府宣旨 奉国人侍弄花木有如神助,我见识到他们使用嫁接,扦插,造出一个又一个世上所没有的草木;又见识到他们小心谨慎地伺候着娇气的花木。 一旦花木长势不好抑或生了病就牵挂得紧……在奉国这个国度,上至君王,下至百姓,都是打心眼里心疼花木。彼时念及大殷所见所感,沈某方才知道,什么叫坐井观天。” 季长歌觉得面前这个人说话仿佛有魔力,讲的明明是实事,却让听者如同听故事一般认真。 话语之中对于朝廷和天子是否针砭已经没什么要紧了,因为他从一开口便同你款款道来地时候,你的耳朵已经先于你的思想替你认同了。 但是季长歌听到此时,也并不完全明白这位沈寺卿想表达什么,想让自己听明白什么。 他觉得在这段对话中,自己就好像一位控制不了方向的泊船人。 听眼前这位聪明的沈寺卿说话,季长歌觉得自己就像在一条流水上漂泊——驾船的人手中没有船桨控制方向,所以纵然身处其中,也并不知道自己下一秒会漂向哪里去。只能听之任之,浩荡南去。 沈苏杭看见了季长歌眼睛里掩饰不住的些许飘忽,但他仍旧如同一位河神一般操纵着言语之中流水的去向,送着这位船客去向自己想要他到达的地方。 “这些个枫树是父亲早年出访奉国时,奉国回以礼物带回来的。当时陛下……或者说太子太傅看不顺眼,但又不能不种,就挑了宫里这处偏远少人的地方。 我记得小时候孩童之间经常唱着的一首歌——‘彼如红叶,灼灼我心;丹心义胆,以死报君’。 季兄,你看,大殷的孩童们从小就被教导着忠君爱国,到后来一颗一颗的丹心也真的如同这九月红枫一般染上了热切的鲜血,人们仿佛不顾一切的,随时要为这个国家献出生命,不管那决定究竟是对是错,那样惨烈的牺牲是不是有意义。” 沈苏杭的声音依旧稳稳的,听不见一丝颤抖,与先前的风流轻逸并不一样,此刻的他仿佛只是一个陈述故事的人。 “大家或许觉得大殷国内的一切始终都是合理的,和普天下都是一样的。故而我很是希望,百姓们能够出去看一看,看一看那些不是大殷国土的风俗习惯,跳出这口国度的井再去观天。可是,那太难了。 沈某只能在其位谋其职,在这个鸿胪寺卿的位置行得正。游走于各个国家之间进退自如虽然困难,但总归能为万千百姓免受战火之苦。” 季长歌的思考被他这突转的话锋带得偏,只听得面前人那一句“那太难了”叹得如同泰山一般重。原来风流的未必轻佻,无情的也未必就一定不深情。 这位在朝中终日笑着听朝臣们上禀下报、趣言笑谈的鸿胪寺卿,面对这一片华茂灼眼的枫叶,旁若无人地吐露心声,自己才发现他对于心中的天下苍生,也是比任何人操劳得都要多。 “所以,方才季大人问我为什么笑?”此刻沈苏杭不看那棵枫树了,回过身来用那双澄明洞达的眸子直直看着季长歌。 后者平日里如同朗月清风,萧何觉得他一直如同这风暴朝堂之中的一弯清泉,纵然是清清如许,此刻也为自己先前问的那句因何发笑而羞愧了。 忽而有风拂过,二人头顶上的枫叶纷纷落如雨,容容而下。沈苏杭也不再用目光紧逼来人,只在这漫天红叶之中看着远方孑然一笑。 “世人对在下身处的沈家太过好奇了,编出来那些个不靠边的传闻,真真假假无从分辨,反倒神乎其神。在下的父亲也许确实是位谪仙人,但沈某却是个平平无奇的凡人啊。父亲身上令人折服的地方实在太多,沈某学到的虽然只有皮毛,但却是凡人当中不爱富贵虚名的难得开明。沈家无有根基,沈某也不欲发展些什么。既然无心,一个主事之位又算得了什么。” 他这一番话说得通透直白,季长歌只觉得顿时云开见月。面前的沈苏杭依旧眉宇间风流态度,仿佛什么都没有说过,季长歌甚至疑心方才妙语连珠、醍醐灌顶的须臾片刻是不是一场梦。 那恍若梦中的人却躬身捡了一片红似血的枫叶,拿在手上瞧来瞧去,末了将这枫叶抛给季长歌,留下一句话便原路离去了。 “季兄身处朝堂,一弯清泉分隔南北,这心头一滴血又何尝不如这枫叶红?” 这一句话犹如点睛之笔,点醒一切。季长歌回过神来,接过那片犹未落地的红枫,望着沈苏杭远去的背影,一笑随之。得此人一番交心话语,再无需何美酒佳酿,胸中块垒已然尽数消去。 本就是兴起之作,现今二人兴尽而返,正如同从未来过一般。 这一番枫园畅谈之后,下早朝的臣子们也都零零散散走完了。没人前来多言“痛惜沈寺卿失了到手的主事位”,沈苏杭乐得自在清闲,直接回府躲起来,准备养足精力筹备着这场接待奉国使团的任务。 这时也正是快午后了,萧何正坐在院子里那棵老梧桐树下头喝茶看书。 萧何看了看天光,估摸着段衡今日是不会来了,自己终于落得个清闲,正打算再翻几页就去睡午觉。忽而见早上那个狗腿的小厮朝自己走过来,萧何记得他好像叫“苟子”? 这名字说起来也太好笑,但萧何又是个不爱给人改名字的,加上众人们都已经习惯,换了反倒不合适,也就这么叫着了。 苟子手中提着壶,看样子是来给自己的茶里添水的。萧何见他添完了茶,便挥手示意他下去。 这苟子倒是踌踌躇躇,磨蹭着不肯动,瞧起来像是有话要说。 萧何最见不得人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索性也不看书了。把那本子书册往石桌上一掷,屈起手指敲着桌沿,等着他说话。 苟子见自家主子这副不耐烦的模样,唯恐惹人生气,就不再吞吐。 “大人,我今个儿出门去,听说段世子被陛下看中提拔了,是个主事呢。” 萧何没想到他踌躇半天,为了说这个。又一想,慕初然提拔段衡不是没有道理,可按段衡那个讨厌皇帝的脾气,又怎么会接受?这消息莫不会是个假的吧。 “苟子,你从哪里听到的,若是市井传言那些个人一味瞎说的,我可是要好好治你的。” 苟子见自家主子对这件事有几分上心,更觉得自己这个消息通报得对了,此刻拿出十二分的诚意为这个消息的真伪做着担保。 “大人,苟子今日出门采买东西,碰见了安王府负责管理世子爱马的三儿。这消息便是他告诉我的,千真万确,不敢有假!听说圣旨都颁到府里去了,段世子接了旨就让他备着马,准备出门去,好像是要拜访哪位寺卿?” 苟子面上很是笃定,就差举起手来对诸天神佛发誓了。看着自家府上的小厮这副信誓旦旦的模样,萧何觉着段衡主事这条消息八九分是真的了。 苟子见自家主子脸色不对,以为自己猜测的方向对了。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当中话语很是添油加醋。 “主子,不是奴才说您。您看您与世子关系这么好,他安王府有了这等喜事,竟然不第一个跟您说,倒是先去备马拜访哪门子寺卿,这都是什么道理啊。小的真是可惜了您分给段世子的那些个奉国金橘,又大又香、黄澄澄的金橘……” 萧何听着自己小厮替自己打抱不平,不仅没助长自己半分的恼怒之气,反而觉得这件事情更加好笑了。 毕竟自己和段衡也就近几日来的这几分交情,还有……嗯……之前逛如梦楼的那一番,如果那也可以算交情的话;至于小厮口中自己分给段衡的奉国金橘,如若自己没记错的话,那好像是段衡送上萧府来给自己的。 这么统共全局一看,到底是谁欠谁的,恐怕是自家苟子没看明白吧。 萧何想到这里瞥了苟子一眼,后者犹自在吐槽的世界里沉迷着无法自拔,那副人神共愤的模样看得萧何十分喜感。 见他一时半会怕是也停不下来,萧何拿起一盏茶杯,倒了一杯茶放在苟子面前的石桌上。自己则不声不响地拿起先前掷在桌子上的书,悄悄回到了卧房,把房门一关。 清静的世界可真是太美妙了。 “所以大人,我跟您说啊,像世子这样的贵胄人家,他就是看不起咱们,所以咱们也别太倚重他们。 按我的想法啊,我觉着咱们和那位季长歌大人多走动走动就很不错,你看季大人他……欸?大人?大人哪去了?” 等到苟子滔滔不绝到了尾声时,遑论那位本应坐在对面的萧大人。自己眼前分明除了一把茶壶和两杯茶,再也没有其他的物品了。 一阵秋风刮过,显得苟子面前的这一壶二盏格外地萧瑟。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旨意余波 皇都的北市中,是个吃喝玩乐的好地方,达官贵人们喜欢冲这儿扎堆。其中隆兴楼更是北市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届时中午光景,正是隆兴楼生意极好的时候,酒楼中座无虚席,一位难求。 紧靠着隆兴楼的是永乐坊,宫中好乐,故而民间也纷纷效仿。开在隆兴楼隔壁,恰巧应了酒足饭饱,听歌赏乐的巧。 此处丝竹管弦,无一不好,坊中的明月姑娘更是天人之姿,能歌善舞,一手古琴弹得极好。 这北市当中还有窗含书院,专门开设负责教导贵族子弟读书的地方。不同于其他书院,唯恐书院弟子们抵不住俗世诱惑,作风败坏玷污了书院的名声,院址一个比一个选得更偏,恨不得开到深山老林里。 但同为教书育人之地,窗含书院就偏偏敢开在这等纷纷扰扰的俗世繁华里,可见夫子胆识很不一般。 还有北市左街的狗不理包子,又大又圆,馅料鲜美,豆沙味的更是一绝!还有右街的酒酿元宵,听说香香甜甜,尝过就让人难忘呢! 当然,这些个传闻都是李南柯从皇都人口中听说的。她此刻正在隆兴楼隔壁的小巷子里的咸宁当铺里典当首饰,换些盘缠放在身上。 许是带在身上的都挺珍贵,当铺的小伙计有些拿不住这些个好东西,特地到阁子里去请了掌柜的。 “姑娘,多宝蝴蝶珠钗,点翠凤羽步摇,还有前面的那几个玉石璎珞,嗯……这枚玉珏您也要一同典当了是吗?”一次典当这么多首饰的,当铺掌柜见得也不多。 瞧着眼前的姑娘谈吐气度都不凡,眉宇间却有几分焦急,只当她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不幸落了难了。说是有几分同情,可谁心里也都明白,当铺嘛,发的不正是这种横财? “对,这些都当了吧。”李南柯淡淡扫了一眼,又伸手把那枚玉珏拿了回来,“等一下,这个,我暂时不想当了。”这是她在皇都遇到第一个有趣的人送给自己的,倒不如先留着,也算是个念想,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缘分再见呢。 可惜了,那枚玉珏倒真是个精品,自己记着好像安王府的段世子腰间就常带着一枚差不多的。首饰易得,宝玉难求,这姑娘当首饰不当玉珏,也还算是没糊涂。掌柜的点点头,下去清算了。 李南柯脑子里回想着刚才从小伙计口中打听到的地方,慢慢的憧憬着。 她对于这个皇城虽然极为向往,但确实陌生。比起故乡有些柔美的绕城河,这儿的定北河与阆江相连,河水更为宽阔些,更有几分男儿的大气风度。站在这座皇都里,就好像自己离开了那条命运绑下的线了。 此刻李南柯情不自禁地遥望故乡,印象里觉得那座城富丽堂皇,确实什么都有。但是对于自己而言,唯一缺少的正是能够掌控自己宿命的一把钥匙罢了。 起初知晓二姐要派使团前往大殷,自己一点都不奇怪。近来周边国家隐隐有腾达之势,奉国的矿石采造有限,根本补不上兵器机械的需求。这个时候与大殷联络联络感情,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与长姐暮阳女皇不一样,二姐此次行事似乎很是谋虑深远,似乎想要一锤子买卖定下之后的几十年安稳。 虽说奉国近年来由于数位女皇即位,尊女之风有些畅行民间,但这仅仅是在国内。到了他国,如何能够维稳关系?众人都是心知肚明,左右不过是和亲罢了,把公主嫁给那位九五至尊的天子,好像就可以把两国的关系套牢了。 若说二姐这步棋谋算得好,也不过誉。如若行得顺利,一来可保大殷与奉国的关系数十年无虞,内忧既解,外患也化;二则打入邻国内部,其发展态势,文武官员了解更是细致入微;三则皇女贵胄,终身大事又圆满解决,怎么说也都是一出好买卖。 可任凭二姐千算万算,她独独算漏了一点,就是自己这个四妹妹李南柯。 李南柯是奉国先皇最小的女儿,其上有李暮阳、李晏别两位姐姐,以及李长熙这个三哥哥。 李南柯生的乖巧伶俐,钟灵毓秀,相比几位哥哥姐姐,年龄又差了近十岁。各位皇子公主都识礼仪懂进退的时候,她还是个天真烂漫,嗔怒随念的小姑娘。 先皇最喜她这副稚气横生的模样,常常把她抱在自己的膝盖上逗弄,故而十分得先皇宠爱。 这样惹人喜爱的小公主在奉国皇室当中,就如同春天里最为娇嫩的那朵海棠花,众人不管心下情不情愿,都是要宠着惯着的。 虽然被誉为“奉国皇室里的海棠花”,可论起这位南柯公主的脾气秉性,倒是和海棠花的柔柔弱弱半分边也搭不上。 南柯公主早些年承蒙先皇宠爱,又有两位姐姐不让须眉在前,早把自己养成了一个外柔内刚的性子。 从小不爱女红针线,只愿跟从三哥哥李长熙后面舞剑。记得那时候祝王还作了句诗来取笑她:“怜吾小妹学木兰,不爱红妆爱武装。” 那时奉国虽然推行皇子公主一视同仁的风气,但作为父皇母后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女儿舞刀弄棒,最终让伶伶俐俐的姑娘成了一位女煞星。 直接点破不让习练剑法的话,奉皇唯恐伤了南柯公主的心,只好旁敲侧击着三皇子,让他收敛着些教。 如此一来,竟闹得李长熙教也不是,不教也不是。兜兜转转到了如今,南柯公主的剑术也只学了个中上之姿。 但她手中的这把剑倒确实是实打实的好,是三哥哥在她十五岁生日的时候送给她的。剑身纤细,淬火精工,灵巧秀气,正衬得李南柯英姿红妆,与众不同。 奉国皇室向来是个子孝父慈的,李南柯虽然颇得先皇的宠爱,各位皇子公主也不曾说什么闲言碎语,起码在面上没有。 李南柯聪慧机敏,知晓自己是父皇生前最宠爱的小公主,也有几分分寸在。可纵使一避再避,还是难免地会有些不同表现出来。 比如大月国送来的血石玛瑙珠串,各位姐姐同哥哥只有一串,血红血红的,可先皇赏赐给李南柯的除了这一串,另有一件粉晶石。李暮阳身为大公主眼界宽阔,不在乎这些个小东西。 李长熙身为男子,要着也没什么用,多一件少一件自然不要紧。但是这可让二姐姐晏别公主面上挂着的好脸色很是难看,谁都知道二公主喜欢粉晶。 后来这位二公主当了女皇,头一件事就是把大月国的礼品改成了以粉晶石为主。 另外,这位晏别公主荣登女皇宝座之后,大肆提高自己的尊位礼制,还有些有意无意地压制李南柯。 李暮阳瞧着二妹这副模样,便知道她必是在发泄往日的不快了。长熙是唯一的皇子,此处就不提了。 晏别的位置着实是有些尴尬,上有暮阳,是奉国皇室的第一位子嗣,论起重视和礼法,都是极为看重的;下有南柯,又是先皇最为宠爱的女儿;加之三人同为公主,居于中间的晏别,父皇母后偶尔注意不到也是有的。暮阳见如此情状,身为已经退位的长姐,也深知自己不能对于现任女皇的晏别有何指点。 只能祈求晏别对四妹妹还存有几分姐妹之情,不至于做事没了分寸,惹得全天下笑话。但是暮阳怎么也没想到,晏别会让南柯去和亲。 这个决定说草率也不草率,说精巧也不精巧,说来说去,不过是把南柯当成一枚政治上的棋子,再盖上一条看似冠冕堂皇、普天同乐的理由罢了李南柯自己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宫人只说让她跟着祝王去皇都访问。说是一位皇子一位公主,才能彰显我们奉国的大国风范。 李南柯近来很少见到自己这位三哥哥,本来就十分想念。 想着此次能和博闻多识的三哥哥同去,也是个难得的机会,便命令婢女收拾行装。又按耐不住自己内心的雀跃,先行去了祝王府。 彼时李长熙见这位四妹妹兴高采烈地前来造访,很是吃惊。加上李南柯更是娇嗔雀跃地询问他北方的趣事。 “那边的女孩子真的不能随便出门吗”,“那边的东西好不好吃”,“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啊”……那副模样神情,让李长熙不由得以为自家妹妹竟然真的愿意嫁到千里之外的皇都去。 他眸中神色暗了下来,自己起初听闻二姐交托他此行的目地时,何等惊愕,直到方才都一直在替南柯想着最合适的回绝之语,只可惜皇室姊妹伶仃,再没有别的小公主了。眼下见南柯如此兴奋,便很是迟疑。 自己只是个闲居随散的祝王,就算再舍不得这棵皇室里的海棠花,怕也是留不住的。不如,随她去吧。 如此想着,李长熙定了定心神,安慰着小妹: “南柯,大殷皇都那边三哥以前去过。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海棠不眠 除了没咱们奉国对待男女无甚区别这么开明,还有不太善于侍养花草,其他的倒也是还算不错的。 至于那位慕初然陛下,三哥多年前也曾远远瞥过一眼,少年郎的时候就是天人风姿,想来今日也是差不离的。” 李长熙摸着妹妹的头发,仿佛已经看到这朵海棠花披上嫁衣的娇羞模样。此次一去他国,千里迢迢啊。 李南柯就算再不经世事,此刻也听出了哥哥言语之中的不对劲。 “三哥哥,此次不是去访问吗?那位陛下如何模样,与我南柯何干?” 眼前人仰着一双琉璃般的澄澈眸子,皱着眉头问道。 李长熙这才意识到,自家妹妹根本不知道和亲之事。二姐怕是要做个先斩后奏,等到了大殷,喜服一摆,她便是不嫁也得嫁了。 二姐,你好狠的心。 李长熙一时之间极为踌躇,此时吐露真相,怕是会得罪高位之上那位喜怒不明的二姐晏别。 但此时如若不告知小妹,这位奉国的明珠怕是要一路被哄骗着到大殷,稀里糊涂地坐上了那边的中宫之位。 究竟该如何是好? 李长熙虽无经韬纬略之大才,可到底还是知道以国事为重的。 生在帝王家,便终究是免不了要走上一条身不由己的道路。尤其是这位小妹,从小备受宠爱,人人皆将她视为掌上明珠,玉石珍馐,于她而言都不过是平日最最普通的东西。既已得到了这些年来的幸福生活。此番,便是她该还的罢。 再者说,我堂堂奉国也并非什么边陲小国,南柯嫁过去了,理当是不会吃亏的。南柯自小乖巧懂事,天资聪颖。 虽虽说从小宠了些,但若是跟她说明当中利害关系,她应当也是个说的明白的。倘若是一路哄骗带到大殷国的朝堂之上再做说明,怕是这个小妹妹一时想不开,反倒另生枝节。 念及此处,李长熙也不再迟疑,直接告知李南柯道。 “南柯,我们此行却是访问不假,而要你同去,却是另有安排,你可知晓?” 李南柯本就有所怀疑,现在听到三哥说出这话,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小脸煞白,一双明目便水汽氤氲起来。 她也并非不晓大义之人,只是奉国素来女子地位便不低,李南柯贵为小公主,更是从小被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的人物。 她自出生以来,便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当做交易的筹码,被自己的亲姐姐送给他人。 李长熙见她花容失色,李长熙又是男儿身,怎么能想到李南柯心中的忧虑。只当她是突然知道自己要远嫁大殷,是以对故土和家人不舍才如此难过。 便好声宽慰了几句,又多说了不少大殷有趣的风土人情,见自家妹妹好过了一些,才将她送回公主府里。 可李南柯哪里是个省事的。不知道自己要被和亲也就罢了,现在已经提前知道了,自然是要自己另谋出路,于是赶紧回家收拾了自己之前的金银首饰,连夜逃出了祝王府内,一路向着大殷去了。 李南柯原本是计划独自前往大殷,先去了解一下大殷的皇帝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若是个良人,也就乖乖去找到三哥认个错赔个不是,然后为国为民为自己,应下和亲算了。 若若是个昏君浪荡子,就独自一人去闯荡江湖,左右自己也有武艺傍身,天大地大,总是能找到自己的归宿的。 总而言之,这决定,必须得是她李南柯自己做下的才能算数。 于是就这样,奉国的四公主,独自潜逃出宫了。 她这一走,奉国皇宫内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宴别女皇大怒,誓要将其抓回并令其和亲。还将三皇子痛骂一顿,勒令他沿路找回妹妹。 李南柯却毫不知情,一路游山玩水,就到了大殷境内,不出几日,又到了大殷皇都。 身上带着的银钱差不多都花光了,想着现在都在大殷皇都了,应该没那么容易被皇姐抓到,这才放心将带着的首饰拿出来典当换取盘缠。 萧何将苟子那自吹自擂的话关在了门外,自己坐在房间开始思索起慕初然这一道圣旨究竟有何寓意。 段段衡那安王世子纨绔之名在外,慕初然突然安排他来做这接待奉国来使的工作,莫非是想起用段衡? 慕慕初然此人生性多疑,尤其是近日连生事端,此时将段衡推至众人面前,若是段衡事事安排妥当则已,若是出了什么篓子,岂不是又要遭那帮子大臣口诛笔伐一番? 可段衡此人,旁人是不知他底细,萧何却是知道的。不过是接待个来使而已,这等事务对他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况且还有那位沈 萧何在房内来回踱步,不住的思忖着。按理来说那段世子的事自己是不必管的,可是看桌上那金灿灿的橘子,又觉得有些对不住人家。、 左左思右想,还是换上了外出的衣服,准备前去世子府拜访一番。 一打开房门,恰巧看见苟子哀怨的眼神盯着自己,萧何有些好笑,抬手招呼苟子过来。 苟子看自家主子又用的上自己,之前的委屈全化作一江春水流走了,高高兴兴的凑到萧何跟前,等着萧何的吩咐。 萧何带着苟子就往世子府去,途经北市时想到就这样空手去到底不合适,既然段衡得了这么一个好差事,不带点好酒过去怎么行,这附近隆兴楼的竹叶青不错,带两坛过去给段衡试试好了。 到快到了隆兴楼不远处,萧何听见不知何处传来隐约的打斗声。 萧何习武,听力比常人好上许多,循着声音找去,来到了一个巷子口,只见巷内一名年轻女子正和几个大汉战在一处。边上还有一领头男子,满脸横肉,一看就知是个地痞流氓。 女子身手虽灵活,可架不住以一敌多。加之女子本身体力较弱,渐渐的便落入了下风。 流氓头头见女子逐渐招架不住,冷笑说道。“小娘子,我们哥几个不过是图点财。钱财乃身外之物,你不如把钱都交出来,省的我们兄弟刀剑无眼,在你这漂亮的脸蛋上划伤一下,可就不美了。” 李南柯听到这话心内又气又恨,自己刚刚从当铺出来,那当铺掌柜还特意提醒了当心贼人,没成想,还真让自己遇见一伙。 李南柯初来乍到自是不知。这流氓头头名为李默,是这周围出了名的好吃懒做。年少时学了点功夫,边纠集了自己几个混混朋友,一起组成了这么个流氓团伙。 这个团伙流氓专门等着咸宁当铺周边,见有人进去当了东西拿了银子,就跟在身后,挑人少的时候好上前打劫别人典当得来的银子。 因了他们人多,又是有点功夫的,有人破点小财也就认了,他们收了银子倒是不与人为难,可今日偏碰上李南柯这个受不了气的,一言不合竟动起手来。 李南柯体力不支,眼看着就要被歹人得手,那边萧何看出了来龙去脉,尤其见不得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女孩子。直走过去大声喝道。“天子脚下,尔等竟在此处抢劫伤人,目无王法!” 萧何身板挺直,自身本就有股浩然正气,又衣着不凡。那李默虽是个破皮无赖,却也是个有眼力劲的,知道是个自己惹不起的大人物,忙招呼自己几个兄弟赶紧撤。 那些小混混见老大发话,尽数吓得拔腿就跑,李南柯瞅了空子还在跑的慢的身上戳了一剑,只听得那小混混惨叫一声,捂着屁股跑的更快了。 萧何见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也就没有再追上去,只是想着一会回头得加强这一块地区巡视,避免奉国来使遭了冒犯才好。 李南柯见状轻笑一声,转身看向萧何。萧何今日是打算去找段衡喝酒聊天的,便只穿了一件藏青色常服。 萧何身形瘦削,加之对方才所见颇有不忿,眼神中还带着余怒未消,更是给她添上了一丝英勇之气。此时听李南柯出声,方行至李南柯身旁,又顾及男女授受不亲,不便靠的过近了。 李南柯欠了欠身,向萧何致谢,腰间滑落出一块玉珏,萧何无意间看了一眼,只觉分外眼熟。 一时间又想不起到底在哪见过,于是暂时将这熟悉感压下,冲李南柯微微一笑,小声询问姑娘有没有受伤,是否需要去看看大夫。 李南柯虽然武功不算高强,寻常人却也伤不到她。不过是受了点惊吓,缓一缓也就好了。李南柯看了看眼前的青衣男子,只觉得眉目秀丽,却不失英气,眼神淡然,气度从容。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不禁暗暗在心中夸赞。 萧萧何见李南柯并无大碍,也不再多问,只是告诫她女子孤身一人切莫在这些人迹罕至的小巷子里逗留,以免被有心人得了可趁之机。李南柯听得萧何如此关心自己,心中一阵暖流涌过,脸上也浮起两朵红云。 正文 第四十三章 玉珏 自己不是想要找个良人吗,眼前这个说不定就是自己的缘分呢。李南柯暗自心想。并在心里做好了打算。 “我叫李南柯,感谢公子出手相救,不知公子怎么称呼?”李南柯看着萧何,眼里开始带上了一丝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情愫。李南柯本就长的极美,又因年轻尚小,还略带青涩。此时眼波流转,真真是位绝色佳人。 萧何这才留意到李南柯的样貌惊人,见她如今这幅小女儿作态,心下明了。心道自己不过是举手之劳,更有慕清绾的教训在前,实在不愿和这般美貌的年轻女子有过多牵扯。但是想到那枚异常眼熟的玉珏,又放心不下,只得告诉了李南柯自己的名号。 萧何,萧何。李南柯在心里默念了几遍,牢牢记住了这个名字。 此时已近黄昏,萧何想起自己还要去给段衡贺喜,便准备别过李南柯,先行一步。又念及李南柯刚刚遭遇危险,只得将她带至隆兴楼,再次告诫她注意安全,然后才离开, 行走至安王府前,萧何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那枚眼熟的玉珏,不是段衡的么? 那玉珏正是段衡平日挂在腰间的那一块。萧何虽然没有特别注意过,但前些日子段衡成天在眼前晃来晃去。那玉珏也连带着被多看了几眼,方才的眼熟正是因为如此。 那这事就有意思了,萧何心想。段衡怎么会将自己的贴身之物交由一个外人。 转念一想,李南柯容貌惊人,可出门在外连个护卫都不曾有。即使是觉得自己武功能自保,也还是危险了些。 而且见她举止间风度大气,自有一股天生贵气,想必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能够培养出来的。遇见贼人也毫不慌乱,又定然不是皇都里这些大家闺秀一般的女子。 对了,她说她刚刚从当铺出来才遇见贼人。那这玉珏价值连城,怎么却不见她拿去当了换银子。莫非,这是段衡的相好?家道中落宁愿去当了自己的金银首饰也还要留着情郎的定情信物? 也不怪萧何会想歪,段衡的风流名声在整个皇都都是响当当的。李南柯又是个难得的美人,还带着段衡素来不离身的玉珏,加之萧何本就是女子,不免往这方面多想了些。 若真是如此,我还真得好好说一下段衡才好。怎么能让南柯一个弱女子走投无路到去当铺呢?他堂堂安王世子难道连个姑娘家都养不活吗? 将带来的酒交由段衡家人,萧何便直往段衡书房而去。 段衡此刻正在书房内想着接待来使要安排下去的诸多事宜,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被好友认定成负心汉,还兴冲冲的准备过来兴师问罪来了。 书房门被一把推开,段衡正在考虑使团来访应派何人前去迎接,这下思绪被扰乱,正欲斥责,却见来人竟是萧何,先是一愣,转而心里满是喜悦,想来这位好兄弟还是记着自己的。 也不枉费自己平日里对他诸多照顾。又想起他还重伤未愈,于是半是高兴半是责怪的走上前去,预备让他先坐下休息。 没成想萧何一进门便瞪了他一眼,平日里清冷的眸子里,此时竟有些责怪的意味在当中。 难不成是怪自己没有去告诉他自己受命接待来使的事?不不不,萧何不是这么小气的人,若真是因为这点小事还专程过来冷嘲热讽,那就只能说是我段某人看错人了。段衡想着想着,竟有些生气起来。 萧何进了屋内也不说话,只是瞪了段衡一眼便找了把椅子坐下,准备将今日之事原模原样告知段衡。转念一想,自己现在还只是猜测,万一猜错了,引起误会就不好了。 萧何本就是个沉稳的性子,家中出了那么大的事后,现在自己的身份又十分敏感。各方面考虑的都比他人周全许多。于是沉吟了一会,望向段衡问道。 “你那玉珏呢?” 萧何本就不是真心问玉珏的去处,段衡见她双眼凝视着自己,眸中还有仍未散去的一丝隐约的怒气。 段衡与萧何相交许久,只知他想来是冷静自持的一个人。令人觉得距离十分遥远,未曾靠近。 可此番见到萧何情绪外露,倒是让段衡觉得和萧何的距离拉近了不少。料想自己最近并未对萧何做过什么,不至于惹她发怒,当下也安下心来。 又听得萧何这么一问,方才忆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知道定然是萧何见过了李南柯,从而对自己产生了什么误会。 索性在萧何身旁坐了下来,将前几日发生的事情与她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尤其是说到那玉珏只是,更是忍不住失声轻笑。 萧何听了来龙去脉,知道是自己误会了段衡和李南柯二人的关系。想到段衡此事的起因是还是因为自己。于是干脆落落大方的承认道。“是我误会段公子了。”说罢还行了一个礼,表示自己的歉意。 段衡笑眯眯的摆摆手,让萧何不要放在心上。他也知道会产生这样的误会,肯定是因为自己平时行事太过风流的原因。干脆反省了一下自己平日里的所作所为。 既然现在慕初然准备重新扶持安王府,自己也不可仍旧日日那副惫懒样子。未免太不成体统。虽然不愿去帮慕初然坐稳他的皇帝之位。 可这天下到底是自己父亲抛头颅,洒热血才换来的安定平和。为了父亲和黎民百姓。自己也应当出自己的一份力才是。 然而他段某人永远不会像父亲一样忠于帝王。他段衡的目的只是天下太平,不要再出现他父亲那样战死沙场的英雄。 此时话已说开,误会也解除,二人共同对李南柯的身份感兴趣起来。段衡起初以为是哪处世家千金和家人赌气,才独自一人出逃至皇都,并掩上面貌不欲被人发现。萧何却摇摇头,向段衡说道。 “一般的世家女子是不会学习剑法的。可我见那女子虽然剑术不过中上,但是底子却是扎扎实实的。 约莫是幼时就开始练剑,成年后没找到个好师傅,这才耽误了的。而且这女子口音也不似我们大殷国人。极有可能是邻国哪个大族之女。怕是反抗家族定下的婚约,这才逃到我们大殷皇都来的。 而我们临近诸国,只有奉国国风是对待男女无甚差别,男子女子都可习武从政。国君都可以是女皇担任。所以这女子,极有可能是来自奉国。” 听到萧何这么分析,段衡心下了然。奉国马上就要来使出访大殷。这个女子身份不明,极易在这关头闹出事端。现在慕初然将接待来使的重任交由自己。 更是不能让这女子脱离控制。眼下当务之急便是查清这名女子的来历和目的,并将其控制在自己手下。 段衡能想到的,萧何自然也能想到。二人对视一眼,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也不再拿来开玩笑,神色顿时郑重起来。 “我是在隆兴楼附近碰见那女子的,那女子说自己名叫李南柯。你说的那个包袱我见她时已经没有拿在手上了。 想必是在附近的当铺里都当掉了。她是个姑娘,包袱又不大,里面应当是金银首饰没错了。那这么大笔生意当铺的掌柜和伙计都不会轻易忘记。 我明日再去附近查探一下,把那几个混混给抓来,那几个混混都见过那女子面目,也需得警示一番,别乱说话惹来麻烦。必要时,可能还需要采取特殊手段。” 段衡闻言点点头,自己倒是把这几个人给忘了。这萧何果真心细如发,幸好此人是友非敌。看向萧何的眼神更是多了一丝欣赏。 萧何说话声音温婉如玉,即使说着这般狠辣的话,也让人觉得是个翩翩公子而非阴毒之人。 “稍后我会派人去查遍隆兴楼附近的大小当铺,若有消息,必及时知会你一声。” 萧何应下,方想起自己本来的目的,又祝贺了段衡几句。 段衡苦笑道。“旁人不知,你萧何怕也不知?我费尽心力扮这纨绔,就是为了不让慕初然看上,让他不要盯着我们安王府啊。如今任命一出,他得了一个好名声,我却要白白担上许多事。” 长叹一口气,段衡沉默起来。段衡不说话的时候,周身的风流气尽数收敛了起来。目光深沉,里面满是历经世事的沧桑和疲惫。 不过双十年纪,竟显得分外老成。萧何坐他身边,仿佛也能感受到那无可奈何的心情。 萧何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人,犹豫半晌,也只是抬起手拍了拍段衡的肩膀说道。 “若是有什么需要,你也可以跟我说一说。” 段衡感觉到那双小手轻轻拍在自己肩上,便将自己的抑郁之情拍散了不少。 方意识到刚刚有些失态。索性又摆出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凑到萧何跟前。“还真有一事需要萧兄你帮忙。使团不日就进城了,届时还望萧兄能与我一同前去迎接才好。” 正文 第四十四章 是敌是友 萧何看段衡这个样子,也不再担心。至于迎接使臣,也不是什么大事,就一并应了下来。 两件大事都已经定的差不多了,萧何开始准备打道回府。于是起身告辞,站起来时不小心扯到伤处,身子一歪,靠在段衡身上。段衡只觉身上一重,下意识扶住了萧何的腰,发觉自己手上这人身形单薄的过分了。 莫不是吃多了橘子不吃饭的缘故?段衡自己都被这个突然冒出的念头逗笑了。 萧何怕被段衡撞破自己是女儿身,赶紧站稳了身子,后退了两步。段衡手中一空,心里还觉得有些遗憾。 黄昏的日光暧昧的照在屋内两人的身上,段衡恍惚间感觉眼前的人并不是自己所熟知的那个。眼前人眉目如画,眼神清冷,不同于自己妹妹的那种虚浮的清高气,而是真正看透世间的淡然。笔直的站在一步之遥的地方,日光给他描上一层金边,有股不可侵犯的神圣感,即使自己伸手便可触碰得到。 隐约间有个念头一闪而过,若萧何是个女子,该有多好啊。 若萧何是个女子,就好了。 待萧何走后,段衡吩咐下去将隆兴楼附近的当铺都调查一遍,重点问明最近有没有一个年轻女子来典当首饰,若查到,将那些首饰全数带回。 没过多久,就有人带着东西回来了。 段衡拿起一枚金钗,翻来覆去看了几眼,这金钗做工精美华贵,在金钗的尾部还有一个小小的“李”字。又拿起一枚金簪,同样在尾部有一个“李”字。随意拿起几样,果然每一件都带着“李”字的标记。呵,这姑娘,来头不小。如果他和萧何没猜错,李南柯是来自奉国的话,这可就有意思了。 李,这可是奉国的国姓啊。 翌日上朝,素来不干政事的段衡出现在朝堂之上时,引发群臣议论纷纷。不少人趁机前来示好恭贺。段衡一一应下。待至沈苏杭出现时,议论声则更多了一些。终于慕初然来了,议论声才渐渐小了下去。 段衡来上朝的目的只是想来请示慕初然,迎接使臣的队伍定为段衡,沈苏杭及萧何三人。事关国体,还是要慕初然点头同意方可,慕初然欣然应允。 群臣皆哗然,一方面为萧何备受恩宠,如今还与安王世子关系密切。另一方面则是感叹沈苏杭如今权势更是轻微。 下朝后,三人相约一起去吃饭,顺便商讨一下迎接使臣的相关事宜。一些想要前来结交的大臣见他们三人结伴而行,不便上前打扰,纷纷作罢。 一行人来到北市,段衡说起上次萧何带去的酒不错,索性就一起去了隆兴楼。隆兴楼依旧生意兴隆,大厅里满满当当全是客人。店小二平时见的多了,一看几位客官气度不凡,衣着考究,谈吐气质都不同于常人。连忙将他们引到二楼,找了个雅座让三人坐下。 三人坐下后,段衡吩咐店小二把店里的招牌菜全点了一遍,又要了两坛竹叶青。 萧何虽听闻了沈苏杭不少轶事,可这却还是头回见面。两人四目相对,都是坦坦荡荡的性子,不需要过多试探,于是相视一笑,便算是交了朋友了。 不多时,菜就上齐了,三人觥筹交错间,萧何状似不经意问起沈苏杭。“听闻沈大人去过奉国,不知奉国风土人情如何?国君如何?” 本来三人共事就是为了奉国来使,沈苏杭也不觉萧何这问得有何不妥,淡然一笑,悠悠回答道。“要说奉国的风土人情,最明显的就是奉国教之我大殷,更尊重女子一些。在奉国,既没有男女之防,女子也可以出仕经商,于男子并无什么不同。其次便是奉国的花木也栽种的好些。奉国的果蔬产物品质都比我们大殷国的产物品质好上一等。” 沈苏杭话里话外都是在夸赞奉国,但却并不引人反感,其余二人也知道沈苏杭不过是在说一些心中所想的实话,并没有吹捧奉国贬低大殷的意思,于是也只当做饭后闲谈听听,并不放在心上。 “至于这国君,想必二位也知道奉国是有女皇的,现今当朝的是宴别女皇,上一任女皇是她的姐姐暮阳女皇。二人虽是女子,可是奉国在她们的治理下井井有条。而此次出访我大殷的则是三皇子李长熙。听闻她们还有一个妹妹,是皇族最小的公主,有倾国倾城之色。然而在下去时不巧,无缘得见。” 听得沈苏杭说出李长熙之名,萧何与段衡对视一眼。段衡含笑问道。“不知这四公主年方几何,是否婚配?” 沈苏杭也是听多了段衡的花名的,此时听见段衡语气轻佻的问出这种话,也不曾多想,只是连连摇头,回道。“公主芳龄十六,尚未婚配。” 得到了想知道的信息,二人也不再多问,又听得沈苏杭说了一些出使他国的趣事,这顿饭吃的是气氛十分融洽。最后沈苏杭提及自己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段衡和萧何也不多做挽留,示意沈苏杭自便。 待到只剩段衡和萧何二人之时,段衡顿时收起了之前的轻佻气,手执一杯酒,淡淡的对萧何说了一句:“首饰上都有刻印,是个李字。”顿了一顿,又接着说道,“所有首饰,皆是皇家制式。” 萧何仔细回忆了一下那天和李南柯相遇的巷子。几经周折才总算是找到了地方。说来也巧,李默一群人正在此处。 萧何站在巷口不远处,看着李默对身旁的段衡面露微笑道:“这便是当日那几个混混。” 段衡亦会意一笑,只是不比萧何的清雅温润,带上了惯常的慵懒风流:“也好,省得派人去寻了。” 话音初落,巷子里就传来一个令萧何和段衡俱感熟悉与诧异的声音:“你不是说萧公子便在此处么,为何现下却不见踪迹?”清脆婉转,却含着薄怒,正是李南柯的声音。 萧何和段衡十分不解为何李南柯会出现在这里,还问起了萧何的下落。 身在巷中的李南柯看着突然出现的李默为首的一群人狡黠而阴鸷得意的神情,当即心下了然自己是上了李默的当了。 那日被萧何所救,在隆兴楼分别之后,她虽然听从萧何的话自行离去,可是回到栖身的客栈里,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萧何那秀雅中带着清俊和英气的身影,她还从来没有这般为一个男子所心折。 她见过的容貌出众的男子不知几个,她的三哥李长熙更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可是却从没有一人,似萧何那般,身如玉树、骨秀神清。 也只有这样的男子,才称得上诗中那般“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令人一见便不自觉倾心信赖仰慕,再难遗忘。 辗转反侧之后,李南柯终于下定决心,既然已经不远千里来到了大殷皇都,又遇上了这般难得一见的男子,便决不能轻易错过。 李南柯终究才来几日,只知道他的名字,其余一概不知,她唯一能想到可以打听萧何的地方便是那日他带她去往的隆兴楼。 于是便再次来此,向楼中的小二打听萧何的信息,刚刚得知他的身份,正不知如何前往他的府邸时,路旁一个男子便自告奋勇要为她带路,只不过此去萧府路程有些远了,希望她能赏几个碎银子喝茶解劳。 李南柯以为他只为求财,便爽快同意了,跟随他离开。 待走到这巷子口,她才发觉出不妥,质问那领路人,那领路人笑而不答,她一转身便望见了李默,这才反应过来那领路人与李默原是一伙儿的,不禁暗恨自己倒霉,竟又撞见了这群人,又懊悔自己如此大意,轻易便为人所欺。 在李南柯气的银牙咬碎的同时,李默却是得意非常,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小娘子,看来我们的缘分着实不浅啊。” 李南柯蹙着眉斥道:“缘分?凭你也配!” 李默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哼,上次是你运气好,这次不光是你身上的金银财宝,就连你的人,老子也绝不会放过!” 李南柯有些不安:“你要干什么?” 李默露出一丝猥琐的笑容:“你这如花似玉的小脸蛋,咱们可不能浪费了,少说也可挣个几百两影子,而且,”他身后的混混们也会意地笑起来,“还可以慰劳慰劳我的兄弟们。” 金枝玉叶的李南柯那听过这般下作的言语,一时又惊又气,也不由得生出一丝恐惧,毕竟对方人多势众,倘若真的不敌,她不敢想象这些人会怎样对她。 虽然心中思绪翻腾,但李南柯还是强自镇定道:“别以为我一个人便怕了你们,一群乌合之众,不足挂齿。” 李默正欲反驳,就听得自己身后传来一个悠闲自如得几乎带着几分懒意的声音道:“谁说你是一个人了?” 李南柯循着声音往外望去,见到了两个联袂而来的贵公子,说话的那个是那日尾随自己许久只为金橘最后甚至以玉珏易橘的纨绔子弟,另一个,居然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萧何! 正文 第四十五章 有匪君子 李南柯是喜出望外,李默却立马苦了脸,他认出了萧何,这一个已经惹不起,与他同来的似乎身份更为贵重的另一个当然更不是他能得罪的。 到口的鸭子飞了,再不舍也不能不放手,李默当机立断,暗自示意身后的同伙撤退,却被眼尖的萧何发现,在巷口一抬袖拦住,低声却有力道:“且慢。” 李默正欲出声,却被手下一个不知深浅的混混抢了先:“巷子是你家开的,你说慢就慢啊?” 萧何带着一丝冷意朗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条巷子更是天子脚下,岂容你们如此为非作歹?” 她着实被李默的言语激怒了,上次不过夺人钱财,这次不只钱财,更要害人清白,身为女子,对于这种事情,自是格外愤慨。 段衡虽然不知道她真正的想法,但也能隐隐感受到她的怒气,再加上事关奉国皇室,不能让这些人胡言乱语。 于是也出言配合道:“无耻鼠辈,如此仗势欺凌一个弱女子,还想全身而退吗?看你们到了京兆尹面前,是否还有如此气焰?”站在了萧何的身边,彻底封住巷子,拦住了李默等人的去路。 一听要见官,李默等人面色顿时凶狠起来,既然对方不给退路,管他什么贵公子不贵公子,见了官一样难逃罪责,不如现在拼他个鱼死网破! 萧何和段衡都看出了对方搏命的决心,却都不以为意,萧何纵身一跃,轻飘飘来到李南柯的身前,轻声对她道:“借姑娘长剑一用。”却是握住了剑鞘,并未抽出剑来。 李南柯虽然不解,但还是松开了手,任他连着剑鞘将长剑从自己手中拿走。 萧何这才握住剑柄,虽未出鞘,但名剑挥舞起来也自有一番不凡气势,加上萧何身形清隽,长剑随广袖挥动时更是格外好看。 李南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萧何的身影,被他行云流水的动作和明显比自己纯熟高超了许多的剑法折服。 只见李默等人手忙脚乱地向着萧何一涌而上,却没一个能将拳脚加著萧何身上,反而转瞬便被他一个接一个击中穴位,瘫倒在地,段衡都还没出手,这群混混便已全部败在萧何手下。 萧何游刃有余地在巷子中持剑穿行,广袖翻飞,身姿飘逸,真可谓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令人不忍移目。 段衡忍不住赞道:“好俊的剑法!”看着萧何从容沉着却依然掩不住秀气至极的容颜,心中一动,轻轻补上一句:“好俊的人。” 萧何见段衡落在自己身上那种几乎不舍得移开的目光,心中有些不自在,脸上微微红了一红,便转过头,对李南柯道:“李姑娘,你怎么会又落在他们手里的?” 这次轮到李南柯羞红了脸,欲言又止,还是段衡笑着走上前来道:“自然是因为我们玉树临风、清俊非凡的萧大人了。” 李南柯的脸愈发红了,却没有反驳。 段衡望着李南柯羞红的脸,戏谑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不想我今日却在这里见到了一朵九月的桃花,可真叫人意想不到啊,四公主,你说是吗?” 李南柯面上的颜色瞬间消退,十分惊讶他竟会叫出自己的身份来。 段衡却不以为意地走神了,回想方才萧何脸上微红、人面桃花的模样,犹自心下赞叹:若为女子,该叫多少人心醉啊,这朵九月的桃花。 在段衡走神时,萧何却没有忘了正事,方才的一番打斗引来了几个路人围观,他略略观察一番。 对其中一个虽衣衫简朴,但面容周正、眼神清明的年轻男子十分客气道:“这位大哥,有劳向京兆尹通报一声,安王世子在此擒住在了一伙抢夺财物的歹人,请他速速派人来收押。” 那个年轻男子看萧何气质不凡,一身清贵,本就不自觉便欲应允,再加上他搬出了段衡的名头,岂有不应之理,当即点头答允,利落地去了。 萧何已经将李默一伙人点了穴位,料想在京兆尹派人来之前不会揭开,李南柯身份贵重,在这巷口不便多言,便示意段衡和李南柯先离开此处,再寻说话之地。 李南柯自然明白他的用意,随他们一道离开,又来到了隆兴楼的一个雅间。 坐定之后,段衡回想起萧何泰然自若地报出自己的名号,忍不住调侃道:“萧大学士,你这‘狐假虎威’的本事倒是一点也不必做文章差。” 萧何也不否认,淡淡道:“世子谬赞了。” 李南柯听出了段衡的身份,忍不住诧异道:“你就是安王世子?”大殷曾经名震列国的安王,李南柯自然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今日居然能够得见他的遗孤,更没想到,安王唯一的儿子,竟会是……段衡这般模样。 段衡一见李南柯匪夷所思的眼神,便将她的所思所想了然于胸,他实在是见得太多,倒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反而微笑自若,落落大方道:“正是,让公主见笑了。” 李南柯见他如此坦然,倒有些自愧了,忙道:“不,今日南柯还要多谢世子,还有,”怯怯地看了萧何一眼,“萧公子相救。 萧何假装没有察觉李南柯对自己微妙的差异,朗然回应:“公主不必言谢,义之所当,在所不辞。” 段衡亦道:“公主两度受惊,才令我们愧疚惶恐。”微微一笑,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只是不日贵国便要遣使来我大殷,公主为何却孤身一人先行?” 李南柯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问出这个问题,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反问道:“不知世子可否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们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份的?” 段衡明白李南柯的小心思,却也不拆穿,如实将自己和萧何查出李南柯身份的过程告知,末了,不怀好意地补上一句:“我们如此处心积虑地追查公主的身份,实是因为萧何觉得你孤身在外,令人放心不下。” 李南柯闻言果然面色微红,但很快平复心绪,恢复她皇室贵胄的风度,落落大方地对萧何称谢:“多谢萧公子挂怀。” 她不愿称他大人,显出他们之间的尊卑之别,只称他公子,方不负那如玉的形状、翩翩的风采。 萧何责备地看了段衡一眼,暗示他不应该胡言,徒为他再惹相思,同时却不得不客气地回复李南柯道:“公主不必多礼,萧何身为大殷命官,自当天下为怀,对人多关心些,这本是分内之事。”撇清自己的嫌疑。 李南柯听出了他的疏离,有些失落,于是转向段衡,回答他之前的问题道:“世子,方才你问我为何孤身先行,说来惭愧。 南柯自小听了许多关于大殷的见闻,对此间风物多有好奇,虽然不日我国便要来此,我却等不得了,想要先睹为快。”这是她刚刚想出来的说辞,以掩饰真正的理由,就算没有萧何在此,她也不便道出内中缘由。 段衡和萧何对视一眼,都明白李南柯这番说辞多半并非真相,但也不好追究,于是便道:“原来如此,只是公主一人在外,多有不便,且易遭凶险,莫不如还是由我向陛下禀报,为公主安排下榻之处。” 李南柯立刻拒绝了:“多谢世子好意,我兄长不日将至皇都,到时便有照应,还是不劳世子了。”自己这次本来就是偷跑出来的,若被禀报给了大殷皇帝,岂不是等于昭告天下,又怎么能实现自己的目的。 段衡笑了笑,也不坚持,提出了另一个李南柯无法拒绝的建议:“是我自作主张了,不过,虽然三皇子就快来到皇都,但也需要一些时日,总归不能十分令人放心,公主不如去萧何府上暂歇,有萧大人照顾,自然无虞。” 李南柯闻言意动,但终究不好明白点头同意,萧何也不满至极,正欲以男女大妨的名义拒绝。 可是却被段衡打断:“公主请放心,段衡绝不会将公主的行踪泄露半分,等三皇子来到皇都,公主再与他会合,对外便说是一道而来,自然不会有人起疑,这样既能保证公主的安全,也丝毫无损公主的清誉,不失为一个两全之法,萧何,你以为呢?” 萧何气结,话都被他说了,自己再无拒绝之理,只好应允。 李南柯心中暗喜,却也只能淡然称谢,随萧何和段衡去了萧府。 萧府的侍女带李南柯去了上房安歇,萧何和段衡留在书房。 萧何这才有机会对段衡兴师问罪:“你今日为何屡次出言无状,还非要让公主在我府中暂歇,你明知…”萧何本欲道明知李南柯对自己有好感,却终究面薄,说不出口。 段衡却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地替他说出来:“明知公主殿下对你芳心暗许。” 萧何看他这幅混不吝的模样,更是气恼,继续责问道:“若说不放心公主孤身在外,你大可让她去安王府,王妃自然会对她悉心照料,又岂会似在我府中这般诸多不便?”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再惹相思 段衡见他真的动了气,也敛了神色,认真道:“我不是没有想过,可是你别忘了,安王府中除了有我母妃,还有我妹妹。” 萧何面色稍霁,有些明白了段衡的用意。 段衡自然明白萧何的冰雪聪明,但还是细细解释,以表诚意:“一个女子孤身出逃,多半只有一种可能。” 萧何了然地应答:“逃婚。” 段衡微笑着继续道:“身为奉国公主,这世上能够与她婚配者,不过寥寥数人,不是本国贵胄,便是他国皇室,再联想到不久之后奉国便要以皇子为使到访大殷,你应该明白,让她逃婚的对象是谁了。” 萧何全然明白了,叹道:“奉国这次,名为出使,实为送嫁。”奉国这一出,倒也不失为一条良策,以一个嫡亲的公主,换来几十年的和平,只是,他们却未必能够如愿,以慕初然的城府和心机,怎会任人摆布? 段衡也有些感叹,无奈道:“你也明白,以我那妹妹的心思,如若知晓了李南柯的身份和来意,万一做出些什么来,恐怕不好收场,所以我才让她住在你府上,由你照管。” 萧何的怒意早就消退了,此刻也只能认了,只是仍有些怨艾:“就算如此,也未必没有别的办法,我们大可为她另寻一间宅子,派人护守,也不一定非要让她住在这里,以免多生事端。” 段衡见取得了萧何的谅解,又开始故态复萌,有些不正经了:“多生什么事端?” 萧何没好气道:“明知故问。” 段衡十分好心地为她出谋划策:“我也不是存心让你惹上一段桃花债,她与你同住,接触地多了,虽更容易倾心,却也更容易死心啊。” 萧何不解其意,蹙起了眉。 段衡十分自得,头头是道:“若要让一个女子对你死心,最好的方法便是让她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得到你的垂青。” 萧何虽然不满他这副风流纨绔的样子,却也忍不住试探道:“你是说让我假 装心中另有他人?” 段衡十分认真的摇了摇头,道:“不,这也不够保险,似李南柯这般相貌出众的女子,对自己必然有着十分的自信,不会轻易就气馁,只有当她知道自己绝对再无可能时,才会死心。” 萧何对于男女间的情事本来不甚了解,自然不明白段衡的真意,只好虚心求教:“那该如何?” 段衡肃容,一脸正经道:“唯一能够令女子,哪怕是倾城之色的女子,都不得不绝望的,只有她心上的那个男子…”段衡故意顿了顿。 萧何听得十分专注,耐心地等着段衡说下去,不料段衡却忽然一笑,眼中尽是戏谑之色,一字一顿道:“只有她心上的那个男子—性好龙阳。” 萧何这才明白段衡根本不是诚心为她解忧,气得面色都有些白了,冷冷对段衡下了逐客令道:“世子有暇在这里满嘴荒唐言,不如尽早回府安歇。” 段衡也不以为意,仍满面笑容,道:“那便告辞了,萧大人改日再会。” 萧何真是气得狠了,宁愿失了礼数,也不愿跟他再说一句话,默默看着段衡拂袖转身,潇洒地离去。 在萧府另一边的上房中,李南柯自然对萧何和段衡的争执一无所知,只是满心欢喜地在回想着自己和萧何的相遇。 两次遇险,都是萧何救了她,每次都出现得那么及时,这便是命中注定吧。萧何身为翰林院中的侍讲话学士,文采自不必说,没想到竟然还有那样高超的剑法,文武双全,又生的那般俊雅,这世间再也没有这般无瑕的男子了。 可是自己的婚事却被定给了大殷的皇帝,若萧何并非大殷朝臣,而是异国之人,他和她也许尚存一丝可能,但萧何,不仅是大殷之臣,还那般忠肝义胆,想来是绝不会做出什么有伤天颜的事的。 李南柯越想越觉得气闷,便打开房门,踏着月色向房外走去,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后花园,还在那里见到了一个萧何,可说是意外之喜。他也正举头望月,若有所思。 萧何察觉了李南柯的到来,向她拱手:“公主。” 李南柯对他的生分有些失落,但还是微笑道:“萧公子,我奉国使团还未到来,在那之前,你不必对我行这些虚礼。” 萧何不好拒绝,但也只是淡淡道:“李姑娘。” 李南柯无奈,但能够和他一同望月,也已满足,便不再计较,只是柔声问道:“萧公子方才若有所思,是有什么烦心之事吗?不妨说来听听,也许南柯能够为你解忧。” 萧何淡淡一笑,只道:“多谢李姑娘好意,我只是见今夜月色难得,略赏一番罢了。” 李南柯见他不愿多言,也没有追问,只是随他一同望向天际的明月。 萧何神情专注,李南柯却不时转头望向他,掩不住眼中的仰慕。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若是能一直在他的身边,同赏月色就好了。 在同一片月色之下,李南柯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心事满怀,全然不知道,身侧的萧何,却在想着自己的灭族之恨。 穆初然城府极深,心思缜密,自己绝难算计,若想报得大仇,仅凭一己之力是断不可能做到的,除非有人相助。 而且那相助之人还必须能够得近天颜。她曾经送了十二美人给他,正是为了这个目的,可惜却终究没能成功。 今日段衡的一番胡言,却令萧何的心思再起,她自然可以一番作态,令李南柯对自己死心,却也可以假意相许,令她对自己死心塌地。 若李南柯真的能够嫁给慕初然,入主大殷中宫,便能够替萧何向慕初然复仇。 慕初然可以拒绝臣子献上的美人,却绝没有理由不让自己的皇后随侍左右。 萧何需要解决的阻碍只有两个,一是让慕初然和李南柯的婚事顺利举行,奉国和大殷的联姻,就算慕初然有心拒绝,但在两国之谊和国立壮大的考量之下,想来终究还是能够成行,而李南柯,纵贵为一国公主,除了金枝玉叶的肆意随性,必定也有千金之女的识得大体,终究还是会以国事为重。 另一个却是如何让李南柯甘心为自己所驱使,甘冒大险,向慕初然下手。虽然不似段衡那般流连风月,自己也一心复仇,不解情事,但萧何对于女子的痴心也多少有所了解,若倾心相许,为了所爱之人,可以做出许多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来。 想到这里,萧何才终于转头,看向李南柯,却发现她也正看着自己。萧何本欲马上转回头去,但念及方才所思,终究在脸上现出一个淡淡、却俊秀至极的笑容。 李南柯见他竟对自己微笑,心中自是喜不自胜,也回以笑意。 更令她诧异的是,萧何还主动同她谈起话来,问道:“听闻奉国风物习俗与大殷殊异,南柯姑娘,不知是否属实?” 南柯姑娘!他竟叫了她的名字,虽然还是有些生分,但总比之前好得多,李南柯心情大好,耐心地为萧何说起了奉国和大殷的不同之处:“大殷和奉国确有许多不同之处。 在我们奉国,女子可以随便出门,更不必以面幕遮脸,怕男子看到自己的容貌,而且,奉国的食物多甜,不似大殷尚咸。奉国的服装也比大殷精美许多,不论是着色、式样还是剪裁,都用心得多。 最重要的是,奉国花木繁盛,比起大殷精致得多。”说到最后,似有些愤愤,为大殷的花儿不被精心养护抱不平。 萧何不由莞尔,顺势问道:“不知南柯姑娘最喜欢的花是哪一种?” 李南柯眼中一亮,如数家珍道:“百花之中,唯有菊花最得我心,菊花品类众多,仅以颜色划分,黄色的有都胜、金孔雀、御衣黄,白色有的月下白、玉牡丹、一团雪,紫色有碧江霞、双飞燕、紫罗撒,红色的有美人红、锦荔枝、胭脂香、鹤顶红,淡红色的有绣芙蓉、佛见笑、桃花菊、西施粉、玉楼春,但我最喜欢的,也是最难得的要数春水碧波、绿玉如意。” 萧何故作惊讶道:“是吗,没想到菊花的种类竟有如此之众,能令你垂青的,想来都非凡品,最后这两种,春水碧波和绿玉如意必定更是花中极品了。” 李南柯见他听得如此认真,还对自己的品味大加赞赏,不由喜笑颜开,巧笑倩兮道:“是啊,我再没见过比春水碧波和绿玉如意更美的花了。” 萧何不禁扼腕道:“只可惜在大殷无缘得见了。” 李南柯见他失落,忙安慰道:“我皇兄此来,定会带上国中的奇珍异草,而且,因为我的缘故,他一定会把我最钟意的菊花都带来的。”李南柯有些失落,毕竟按照兄姐的打算,是要把她一辈子留在大殷的,自然会将她的花儿带过来,伴她终老。 萧何自然明了李南柯为何失落,却也没有点破,凡事不可操之过急,于是只温言道:“那再好不过,没想到此生还能有幸得见。”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此夜长好 李南柯见萧何也对自己钟爱的花朵如此感兴趣,心头的失落散去,微笑道:“若你喜欢,到时我便送给你。” 萧何也笑道:“如此大礼,萧何受之有愧。” 李南柯有些羞赧,但还是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萧何便也不再推辞,只担忧道:“我只怕府中无人精于花木之道,不能悉心养护,令之失色,反而暴殄天物,也辜负了你的一片好心。” 李南柯也犯了难:“这……”虽然倾心萧何,但她自幼爱花如命,也不舍得自己悉心培育的名种菊花就这样无人照管,凄然跌落北风中。 萧何佯装灵光一闪,笑道:“不若你将种植花木之道传授与我,便不必担心无人看顾,这样方不负这世间难得的名种菊花。” 难题迎刃而解,李南柯也欣喜不已,对这个两全其美的法子非常满意。 萧何见月正中天、夜色已深,也无话再叙,便对李南柯道:“更深露重,花园里湿气亦重,再待下去恐怕会受凉,我送你回去吧。” 李南柯见萧何如此温润,心中已是暖如春水,低声应允:“嗯,多谢萧公子。” 萧何便将李南柯送回了厢房,约定明日向她讨教种植菊花之法。 待李南柯关上房门,萧何的面色才沉下来,眼中的温润亦立时变冷。 慕初然,这也许就是上天赐给我,向你复仇的机会。 她之所以提出学习花木之道,不过是为了创造一个合情合理与李南柯多加接触的机会,不至令人生疑。 李南柯年少单纯,久居深宫,又对她有所倾心,不需多少时日,定能令她一颗心全落自己身上。 只是,想到那如花的笑靥、纯真的眼眸,萧何总有些狠不下心。但若不这样做,她的大仇,此生再难得报。 一想起父母惨死的模样,萧何便硬起了心肠。 况且,这对李南柯而言,未必不好。以太后那般毒辣深沉的性子,李南柯嫁给了慕初然,在深宫之中也必将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还要面对将来的后宫争斗,吉凶尚未可知。 自己虽然利用了她,可也一定会想好万全之策,护她周全,必不让她因自己而遇险。 想到这里,萧何再无犹疑,断然转身,走回自己的院子,目光坚定,再无可移。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这正是李南柯最喜欢的季节。 若在往年,她一定会在奉国皇宫中侍弄她那些世难得见的名种菊花们,但今时不同往日,大殷之人本就不爱花木,连普通的花草都不放在心上,自然更不可能花费极大的物力去培育名种花木,故而摆在她和萧何面前的一盆白菊都已算罕见。 饶是如此,李南柯都已经非常满意了,有些感激地对萧何道:“‘满园花菊郁金黄,中有孤丛色似霜’我来大殷这段时间,所见菊花一色皆黄,这盆白菊,必定十分难得罢?” 萧何浅浅一笑,显出温润如玉的君子风度:“你远离家乡,定是十分思念国中的名花,能让你聊以慰藉,不算什么。” 李南柯愈发感动,也被萧何的话勾起了思乡之情,遥望着南方奉国的方向,有些惆怅道:“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都城中花市、花会最繁盛的时候。” 萧何颇有兴致地问道:“奉国中竟还有专门的花市和花会么,这我倒不曾听人说起过。” 李南柯看一眼萧何,敛去面上的愁容,淡淡绽开一个笑容,回忆起花市的盛况,对萧何解释道:“大殷无心花木,自然很难想象奉国还会有花市这样的存在。国中爱花者众,自然屡有重金购买奇花异草者,花农们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纷纷在花市上展出自己精心培育的名种,犹如喂养千里马的人等待伯乐。 一盆名种花卉的价格,往往能逾千金,所以奉国自来便流传着‘名花可倾国’的戏言,说的便是有的人爱花成痴,为了得到自己心爱的名花,不惜倾家荡产。” 萧何倒是真有些诧异了,没想到世上还会有这般痴心近乎疯魔者,但又想这与那些为了名家真迹倾囊而出的人本质上并无二致,倒也不值得这般咋舌,于是又问道:“那花会又是怎样的盛况呢?” 李南柯脸上现出一丝光彩,对萧何道:“重九这日,都城中会举行一场花会,人人都可将自家最为得意的花卉展出,得到最多人赞许的花朵,便被称为群芳之冠。” 萧何笑道:“这可是一次展示自家名种最好的机会,想必定会有许多人参与,群芳争艳,场面定然十分好看。” 李南柯颔首道:“确实如此,不过纵然参与的人很多,各自争奇斗艳,但最终获胜的也只能有一个。” 萧何已然明了李南柯为何忽然容光焕发,顺着她的花笑道:“想来今年的重九花会,夺魁的定是南柯姑娘了。” 李南柯面色微红,并未否认,只是有些不好意思道:“确实如此。”又有些淡淡的骄傲:“自从我从古书中参悟了培育春水碧波和绿玉如意的方法,这重九花会之冠,便再也没有旁落。” 萧何有些诧异,她本以为李南柯的名花不过是宫中匠人迎合她的喜好而栽培,她未必亲力亲为,更未必真正懂得培育名种之法,却没想到,这位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小公主竟然是自己栽培出了世间难得名花。 而且,还是自己从古书中领会了其中奥妙,足可见用心之深、爱花之心亦是至诚,当然,她的禀赋也不可否认,不由得衷心赞道:“古人常说兰心蕙质的女子,没想到我今日竟有幸真正见到。” 李南柯感受到萧何的称赞的确是发自内心,没有半分作伪,更加红了脸,但更多是被心上人赞赏的喜悦,但口中也没有忘记自谦:“萧公子过誉了。” 萧何不禁有些好奇,为何李南柯贵为一国公主,却会对花木如此用心,她一直以来所见到的贵女,如慕清婠和段笙忆,虽然性情有别,慕清婠刁蛮随性却天真纯善、段笙忆清高自诩却居心叵测,但两人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对什么事情都不过一时兴起,向来不肯费心,更别提专研古书这样的事情。 于是忍不住问李南柯道:“我有一问百思不得其解,不知南柯可否为我解惑,为何你会如此偏爱菊花?” 李南柯目光清亮,对萧何促狭一笑道:“若我说‘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你信不信?” 萧何也不以为意,也微笑着反问道:“若我不信呢?” 李南柯的心在萧何的笑容中融化,不再打趣,说出了真实的理由:“其实我之所以会喜欢上菊花,最开始只是因为一个传说。” 萧何颇有兴致道:“什么传说?” 李南柯回忆起幼年的事情,向萧何娓娓道来:“这是我九岁时的事了,那时我最喜听宫中年长的宫人给我讲各种离奇志怪的传说,又见宫中处处栽种菊花,便问宫人,可有什么关于菊花的传说,没想到宫人竟真的给我讲了一个关于菊花的故事。 她说,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一个花匠,每日全心全意栽培着一株绿玉如意,无暇他顾,人们都嘲笑他爱花入魔,以花为妻,他却半点也不生气,欣然接受,此后更加悉心地照顾那株绿玉如意,不管走到哪里,都带在身边。 有一日,他出门远行,却在街上遇到一架横冲直撞的马车向他疾驰而来,如果他丢掉花盆,还来得及逃开,可是他却不忍心自己的花儿被马蹄践踏,硬是抱着花盆躲开,结果花盆倒是被他好端端地放在了路边,他自己却没有从马蹄下逃脱,当场殒命。 从此以后,那株绿玉如意便凋谢了,再也没有开过,有许多人想尽办法,哪怕是按照他生前留下的种植之法,都不能让它再次绽放。 人们都说,花木有灵,那个花匠以花为妻,那株绿玉如意又怎能无动于衷,当他为她而死,自己也便为他殉葬,再不肯为别人而绽放。” 萧何见李南柯隐有泪光,显是动容至极,不由暗叹,她的确是心明如镜,纯善至极。 不过下一刻,李南柯的面色转为期许:“我听了之后,十分感动,又想着,那一定是绝美的花儿,于是便让人寻来了培育之法,日日钻研,想让绿玉如意重现世间。” 结果萧何已经知晓,不由衷心赞道:“你成功了。” 李南柯带着一丝骄傲微笑道:“我二皇姐还一直觉得我最终肯定是白费力气,平白耗费了许多心血,却只是徒劳无功,大皇姐和三皇兄虽然并没有对我冷言冷语,其实心里也并不看好,可是到最后,他们谁也没想到,我竟真的种出来了。” 萧何也为她的用心所感,道:“我只知古人诗中道‘携锄秋圃自移来,篱畔庭前故故栽。昨夜不期经雨活,今朝犹喜带霜开。冷吟秋色诗千首,醉酹寒香酒一杯。泉溉泥封勤护惜,好知井径绝尘埃。’却没想到这种菊还要如此用心,还必须天赋异禀。” 正文 第四十八章 二人到访 李南柯含羞道:“与其说是天赋,不如说是缘分吧,我是真的很想见到绿玉如意重现世间,而且,那位花匠以命相护,肯定也不希望绿玉如意就此绝迹。” 她没有说出来的是,那位花匠以花为妻,情深似海,她心中羡慕向往至极,不知道,这一生,她这朵奉国皇室的海棠花,能不能得到一个人这般的深情、能不能得到她所心许的那个人的深情? 萧何对李南柯的性情更加了然了,不禁想到,若李南柯真的嫁给慕初然,与慕清婠之间因同为金枝玉叶,也许会互不相让,但两人都不过小女儿心态,并无恶念,倒也不至于彼此相害。 但她如此单纯,又怎么能是冷轻痕的对手?冷清痕对自己女儿的天真自然是百般庇护,可李南柯的纯洁,却必定会被冷轻痕利用,让她因此受尽苦楚,不由心下叹息。 李南柯全然不知道萧何正在对自己可能的命运而惋惜担忧,只是见他出神,有些奇怪:“萧公子,你怎么了?” 萧何收回自己的心神,对李南柯淡淡一笑:“没什么,既然这绿玉如意如此来之不易,我一定会好生照料。” 李南柯于是也不再在意他的走神,开始细细地为萧何讲解起种菊之法。 这种菊讲究冬存、春种、夏定、秋养。冬存,指的是在秋末冬初栽植母本时,要精心挑选健壮的脚芽用于扦插养苗;春种则指的是每年三月清明节前后,分苗上盆,以普通腐叶土为盆土,不施花肥。 夏定,是利用摘心,剥侧芽等种种手段促进脚芽生长,至六月月中出吐新芽长至寸许时,选其中发育健全、芽头丰满的苗进行换盆定植;在最后的秋养阶段,自七月上中旬将选好的壮苗移入盆中,盆土用普通培养土加以花肥,并要注意杀虫。 上盆前在盆底底孔上垫几根柴草,上加少许粗渣,以利排水。粗渣上再加土少许,其周边再加底肥。然后将小盆中的菊苗连土坨倒出,以新芽为中心栽植,并剪除多余蘖芽,加土至原苗深度压实。 换盆后,新株与母株同时生长,待新株已发育茁壮后,即将老株齐土面剪去。剪除母本后需松土,填入普通培养土三成,加以腐熟堆肥。这时盆中已有八成满的肥土,七日后第三段新根生出,新老三段根系与菊苗迅速生长,形成具强大根系的健壮植株。 在整个栽培过程中,换一次盆,填二次土,母本和新株三度发根。其间要注意拔摘侧蕾,防治病虫,灌排水及追肥等,直至开花。 萧何博闻强记,天资过人,听了一遍便了然于心,李南柯又将许多需要注意的细微之处默写成册,以供他日后查阅。 自来到萧府,李南柯便开始了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经过了两次遇险,李南柯也意识到了独身一人出门的危险,因此,每日里都留在萧府中侍弄菊花为乐,也会为萧何细细写下每种菊花的特点、习性,培育时需要注重的地方等。 其实萧何为她寻来的菊花又怎么能同她在奉国皇宫中养下的相比,真正令李南柯心甜如蜜的是,每日萧何下朝之后,总会与她在花园里,小亭中悠悠叙语。 她总有说不完的话,说完了自己心爱的花儿们,便说起了在奉国时的旧事,自幼对自己宠爱有加的父皇母后,一生举案齐眉,父皇的后宫之中便只有母后,其余宫殿,始终空置。 说完了父母,又说起了自己兄姐,长姐暮阳,虽然性情温和,但为人大气从容,文韬武略,无一不通,引得无数男子倾慕,自幼对自己更是疼爱有加。 只可惜长姐在位不久,就将皇位禅让给了二皇姐晏别,二皇姐胸怀大志,比起柔中带刚的长姐,更加雷厉风行,性情也颇为刚烈。唯一的兄长,李长熙,虽然乐做闲云野鹤,无意国事,但也是难得一见的翩翩公子。 萧何对李南柯十分耐心,李南柯只以为他性情温良,又对自己刻意相就,不会想到其实萧何其实另有目的。 一来,与李南柯多多接触,能够令她对自己更加倾心,二来,也能够对奉国皇室增进了解。 这几日来,萧何从李南柯的口中,对奉国的情况也了解了许多。料想与大殷联姻之事,应该是当今的晏别女皇一力主张,她的长姐暮阳和三哥李长熙都不是能够完全将骨肉亲情放在家国天下之后,不会罔顾幼妹的意愿,强行命她和亲,逼得李南柯孤身出逃。 只有那作风强硬,且本身对手足之情就不那么看重的晏别女皇能够做到。 而且,这样做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两国结亲,不仅能够免去了一个强劲的对手,反而多了一个保障,同时,李南柯虽然现在年幼,但将她留在国内始终不如远嫁异乡那般永绝后患,减少对自己皇位的威胁。 所谓投其所好,也要对症而行。李南柯生于皇家,自小就不乏受众星捧月,若萧何亦是热情追捧,想必她不定会看在眼里。萧何反其道,以礼相待,亦做远观。 李南柯感受他那若即若离的关怀,心中定会更生几分好感。 日日相处之下,萧何从她眼底看出更多颜色,当下心中便知自己这饵抛得极是时候。 鱼儿已然上钩。 虽眼看此计得逞,但她心中也不复乐观。她过去的单纯快乐都已统统葬送在那场灭门惨案中。如今萧何虽还算是血肉之躯,内里却只剩下满腔复仇的炙焰,即使用尽手段,她也终要达成那最后目的,手刃殷君。 这厢萧何在府中努力创造与李南柯独处机会,并为自己复仇大计义无反顾地培育着一枚重要棋子。 另一厢,段衡与沈苏杭正在核对着迎接奉国使臣当日的礼簿,先就驿馆的设置,他们俩的意见就有些不同。 “既然世子跟皇上保荐了萧大人,何不邀他同来商议?”沈苏杭见他们两人争执不下,转念想起那还有一人。 他也不见得是真的非要逼着萧何出来做事,只是有些好奇,段衡巴巴地非将萧何凑进此次迎宾队伍中,但却独约了自己出来仪事,分明有意跳过了萧何,到底是何用意? “萧大人他呀,此时恐怕无暇做这等琐事。”段衡一想起昨天萧何听说自己给他出主意让李南柯知难而退的那个脸,就想笑。 那是真真气急的表情,一张玉面,由白至粉,又从粉转绯,最后那点绯色又都化成了青白,简直恨不得把自己咬上两口都不解气。 段衡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故意说话逗弄他,看他生气的表情,心里反而痛快。这莫不是有病? 沈苏杭瞄见段衡眼中这藏不住的笑意,倒来了几分好奇,“哦?可是其它什么重要差事?” 段衡抬眼看了一眼沈苏杭,想到过些日子奉国的队伍进了皇都,届时如何把四公主神不知鬼不觉地给还回去,恐怕还得沈苏杭从旁再出一把力。 当即便决定不瞒他了,把自己先前与萧何如何结识李南柯,以及现如今她人被安置到萧何府上这些事,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沈苏杭听完,不由得举起拇指,还要再写个服字。这二人,一个安王府世子、一个御前亲封的大学士,行事倒也不拘一格,不动声色地就把邻国公主给收下了,也真是人才。 “不过此事,恐怕是要尽早通知奉国三皇子一声才是。”沈苏杭身为鸿胪寺卿,自然又要考虑多一层。总不能人家公主在皇帝都住了小半月了,等出使队伍临门了才去通报:不好意思,你们家丢了的公主就在我们这儿呢。这不太像话吧。 “沈大人提点的是,是我思虑不周。”段衡笑着拍了下脑门。 “不如就快马驿报,递个消息出去,估摸着他们的队伍也离皇都不远了。”沈苏杭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上次来报的时间距今的日子。 他又补充道:“皇上那边……” “这也不是个什么大事,就暂且不用闹到皇上那儿去了。在公主面圣之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段衡说这话,确实存了一分私心在,多留李南柯在萧府几天,他能多看几天热闹啊。 “既然世子这么说了……”沈苏杭也是滑头,反正此番段衡做主事,大事交由他拿主意,自己且听着就是。 段衡虽然在外界盛传的名头净是些风流世子,扶不上墙的纨绔公子之流,但实则对人对事都独有见解,有自己一套准则,而且能坚持如一。与他细细聊过,便能感觉他骨子里面坚毅如钢,气质内敛而不外放。 就正如方才讨论之时,凡他质疑之处,有理有据都能言之有物,而并非夸夸其谈。与外界盛传的虚名相比,他内里确实有料,这让沈苏杭暗暗也对他刮目相看了几分。 本来迎宾待客这些事都是沈苏杭一向做惯,这次也做好了心理准备自己先着手筹备工作,把细则理清,再来汇报的。 正文 第四十九章 送走贵客 而段衡却没有落下偷懒省事的话柄,主动来找自己议事,这本身就已经足够让沈苏杭意外的了。 段衡琢磨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心里一念起,便提议道:“沈大人,不如我们去萧府望一眼吧。” 他这“望一眼”的意思就丰富了。沈苏杭也马上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跟着他就一起往萧府去了。 虽然萧何这次托段衡的福,得了这迎宾使的差事,但依然对外称病不见客,故萧府如今也还算得上是清静,只怕等迟些时候也要开始门庭若市了。 段衡也不着急,叫了门让小厮进去通报,自己就站在大门口跟沈苏杭两个人继续闲聊。 过了一会儿,萧何就亲自出来迎接。那通报的小厮只说了世子来访,没提到沈苏杭,所以她一眼望见沈苏杭也在,有些微微惊讶,先拱手施了礼,“世子,沈大人。此时来找萧某,可是有事?” 同时也不忘丢了一个质问的眼神给段衡,那意思是怎么把人给带我这儿了,不知道我府上现在藏着贵人吗? 段衡假装没看到他那暗示,一脸不在意的笑容,“放心,沈大人是自己人,不会走漏风声的。” 好嘛,原来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萧何便只能跟着他们先进去再说。 萧何带着段衡与沈苏杭直入大堂,坐定之后。段衡端起下人奉的茶,捧在手心里,却不着急饮,“萧兄,与公主相处得可还算宾主尽欢?” 若不是看沈苏杭也在场,萧何有心将手中茶碗扣在他那个浪荡笑脸上,什么叫宾主尽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而此刻她也仅做淡然一笑,“劳世子心挂念,已着人通传,公主稍后便到。” 看来今日这段衡大摇大摆地带人过来是看热闹来了,想起先前他那无理又无赖的德性,萧何还曾觉得吃他那几筐奉国金橘受之有愧,实不需有愧矣。 段衡似乎也不在乎萧何眉目间投来的鄙视,斜倚在圈椅中,“沈大人提议先着人送信去给奉国使臣的队伍,通知一声,免得人家担心。” “嗯,这样也好。”萧何也深知欲拒还迎的道理,一来她敢料定李南柯此时心中必定已对自己情根深种,此计不可一蹴而就,最难谋划是人心,还要再寻其它机缘来慢慢升温,二来借此机会把李南柯送出去,自己也可稍做整理。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口细碎脚步声。 三人齐循声望去,便见到李南柯身着藕色濡裙,外裹一件桃色袄衫,发髻也重新梳理换了个样式,较之前娇艳可人更显得几分清丽脱俗。 “怎么?我这样穿很奇怪吗?”李南柯见堂中三人目光皆齐刷刷望向自己,微露羞色。这套新衣裳明明是萧何让人给她送来,是大殷闺中小姐们时兴的打扮,又怎会奇怪呢。 她当然也知道定是自己穿来特别好看,所以他们才会注目于自己身上,但总不能让她自己夸口赞美自己吧。倒是看惯了脂粉丛的段衡乖觉,立马伸出大拇指来,“美!美得我们萧公子都移不开眼睛了!” 他连奉承人的时候都不忘挖苦萧何一句,这满满的心思萧何真要感谢他安王世子关照呢。 沈苏杭自也是马上起身做了拱手,“在下四品鸿胪寺卿沈苏杭,见过奉国四公主殿下。” “沈公子不必多礼,此处不过是萧公子私邸,俗礼能免则免了吧。”李南柯说这话时,不矫揉做作,反而又带了几分飒爽,让沈苏杭眼睛也不免一亮。 他才改口,“早闻奉国女儿不输男,今日见姑娘风姿才真当是印证了这实话。” “沈公子也曾到过我奉国吗?”李南柯见他年纪轻轻,就坐到鸿胪寺卿一职,想必也是有些才学的。 沈苏杭陪着李南柯闲聊起昔日奉国游历趣事时,段衡就挪到了萧何边上坐,随意地抓一把她边上干果,一边嚼着一边压低声音凑近了问道:“如何?” 萧何偏头,见他努嘴暗指李南柯,没好气地回他,“还能如何,还想如何?” 段衡自是知道萧何的脾性也不会跟李南柯有个什么,但见李南柯一身新衣地入来,眼波流转都忍不住往他这边来瞧,他纵是再傻,也看出这二人关系有所升温。他本意是想试探他看看,但未曾想到眼看着真替他成就姻缘了,一时之间心中竟有些怅然。 眼瞅着也尽午时,萧何看这二人也没打算走的样子,便顺口说了一句留他们用个午膳。沈苏杭还没开口,段衡就先抢说道:“好。话说你也够小气了,先前我请过你几回了,到今日你才想起回请我一顿。” 萧何扫他一眼,“我这四品小官自然不能跟你安王府世子相比,仅我这一份皇粮怎能跟你王府家大业大相提并论,你跟我计较这些?” 段衡一想,也有道理,又觉他话中跟自己亲近了几分,便腆着脸伸手搂住他肩头,“那自然,我当你兄弟,才不会计较。”萧何身形一闪,从他臂下躲开,“我去吩咐一下。诸位稍候。” 等到正式用膳之时,大家一看这桌上菜色,才道萧何用心了。 “这几道是久长时买来的特色小菜,想来也只有那儿的菜肴与奉国精致吃食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萧某担心姑娘吃不惯北方菜,自作了主张。” 李南柯见心上人如此体贴,心中欢喜,却碍于还有其他人在,只淡淡道:“萧公子费心了。” 这桌上摆的都是久长时出了名的招牌菜,四荤四素,另有一道牛肉羹和一大盘的珍珠白玉汤。皇都本地菜口味偏咸偏辣,而这久长时的久州菜则清淡些。尤其还有一道糖醋鱼,萧何自己便爱吃,想李南柯应该也不会讨厌这糖醋味。 这餐佳肴配的酒也是香味软糯的农家米酒,贪杯也不醉人。 这主人家的心思细腻起来不输女子。段衡把玩着手中杯,隔着咫尺距离,斜眼看他与李南柯不时相视一笑,那简直如一道风景。恍惚间如一株白兰娉婷而立,风雅不妖,魅而不惑,可偏偏化至眼前,段衡又不得不提醒自己,他可是男儿身呐,自己迷了心窍还是昏了神。 从沈苏杭的角度望去,段衡痴痴望着的人似乎是李南柯。虽然他已承认这世子爷确有几分实才,但外界盛传他风流好色,莫不是看上了那位公主,这叫沈苏杭不免担心起来。 午膳后,他先开口提议将李南柯送至城外官驿内,好与即将到来的奉国三皇子的使臣队伍汇合,也不用等到人家进了皇都再寻机会把人送还去。说也奇怪,他本以为一开口可能会有人反对,但段衡与萧何二人倒心意一致同意了。 李南柯这位当事人虽然有些不舍与心上人分开,但也知道自己在外逗留太久毕竟会惹人话柄。 送她出去时,萧何目含春风,一切尽在不言中,做足了姿态,放好了长线。 沈苏杭自荐护送马车同去。马车走远了,还能看到李南柯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回首望的模样。 “萧兄。”萧何听身旁段衡一声唤,转头过来没来得及收住眼神里的柔情,望向段衡时,他竟被这对明眸惊得小心肝忍不住乱扑腾了几下。 “不知世子有何指教?”萧何渐敛神色,重新恢复素日里的清冷,淡然问道。 “头回见你与那南柯公主甚是投缘,你不会怪我棒打鸳鸯吧?”段衡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有些酸味,便不禁自嘲地干笑了两声。 “我也只是觉得她天真烂漫,又不端公主架子,聊得上几句而已。她将来是要送进宫中的,你不用提醒,我也记得。”萧何嘴角微微一弯,扯出一抹笑。 段衡吞了口水,赶紧将目光移开,佯做眺望远方,“萧兄如此玲珑心,那我也就放心了。你喜欢久长时的菜,改天我再请你去吃一顿,礼尚往来。” 送走段衡之后,萧何却有些犯愁了,先是一个慕初然,现在又有一个段衡,三番两次地试探自己,这样下去身份暴露就只是时间问题。如今得想个长久之计,堵住悠悠众口。 晌午里,就有小厮来通报,城南薛家递来帖子。 萧何一听,心中有所动,屏退下人之后,展开帖子内容细瞧,这薛家果然是三代御医的薛家。目前在宫里当值的就是薛家第三代薛良安,也正是上次南游替萧何处理剑伤的那位。 自从回皇都之后,萧何也暗中打听过其人。薛家人祖上是前朝御医,当年本已隐世却被高祖皇帝从民间招进宫来,到薛良安已是第三代。薛家最擅长就是疑难杂症、解毒及外伤,虽家中人丁单薄,一子单传,但却个个都医术精湛。 薛良安年纪不过三十出头,便已经做到御医院首席之位,自十六岁入宫,在御前露脸的机会就远超过一些御医院内待了几十年的老大夫。 薛家自祖上移居皇都以来,也甚少与旁的世家走动。都说薛神医医术了得,脾气却古怪。这说的正是薛良安的父亲薛怀谨。 正文 第五十章 故人相认 他三年前虽从御医院告老请退之后,皇都中达官显贵仍都在巴望着病痛之时,能请到薛家的这位前御医来家中诊治,而他却一直在家中闭门不出,从不应邀,对外宣称患了不治之眼疾,再无法看症。 却无人知道是真是假,他这隐退,倒是让薛良安出尽了风头,不仅在宫内屡得圣恩,在宫外也常在名门中走动,替人看症。可谓是来者不拒,当然诊金也是不菲。 萧何却怎么也回忆不起幼年时家中是否与薛家有何联系,但薛良安已然知道自己的秘密,却从未声张,她心里始终有一个结。直至今日帖子送到,才如一块叩门砖,轻敲那扇解谜之扉,只等她一探究竟。 她当即提笔书下回帖,就派人送去。 落日余晖洒在萧府门前青石砖的大道上时,薛府的马车才停至门口。萧何一身便装不带随从,便只身上了马车。不知为何,她心中有预感,自己会的并不是敌人。 这马车外观看来极为朴素,一点都不似首席御医府中座驾,倒与平常百姓家无二,想是那薛良安并不打算声张此次会面,萧何自然也不会大张旗鼓,她一个人去一个回,也算是显示些诚意。 萧何落下马车时,抬头望见薛府牌匾,心却不知是何滋味。 下人带着她进入府中,却不入正堂,弯弯绕绕到了内院里。那带路之人将她引致内院的正屋前,就退下了。萧何有些疑惑,但她更想知道答案,于是几步走到门前,正要抬手敲门时,那门由里打开了。 一股淡淡线香迎面而来。 “萧大人,里面请。”开门者正是薛良安。 萧何随他入内,接着就看到屋内坐着一位鹤发老者,见自己进来之后,忙起身,双目微红且不住眨眼,像是从自己脸上努力辨认着什么。 “这位是家父。”薛良安淡然一句介绍,便无多的话。 萧何拱了拱手,“薛老先生,萧某有礼了。” 薛怀谨上前两步,颤声问道:“老夫初次见萧大人有几分亲切,唐突问声,萧大人家中可是有亲戚是余州祝家庄人士?” 萧何心中一颤,余州祝家庄那正是自己外公家乡,母妃娘家所在。她眼底涟漪一闪而逝,“老先生为何有此一问?” “老夫昔日有位小友正是余州祝家庄人士,单名一个芩,小字慧儿。不知萧大人是否认得?”薛怀谨一脸萧瑟地望着她,说道。 此时任萧何再坚强,也难掩心中悲戚,薛怀谨口中此名正是她母亲的闺名,就连小字也对得上号,如果不是特别相熟之人,又怎会知道这些。她神色变化,尽被一旁的薛良安看在眼底。 薛良安遂伸手扶住薛怀谨,转身到内堂,“萧大人,请随我入来。” 内堂上供奉着不少牌位,萧何闻见的线香味便是从这里来的。而薛良安得父亲嘱咐,动了动供桌边上的机关,旁边墙壁上打开一扇暗门,里面供奉了两个牌位。 萧何忍不住心中涌动的波澜,上前一观,那牌位赫然写着的便是她父母的名号,在她父亲名前还有“恩公”二字。这么多年,她身为女儿,都没办法为父母好好供奉过一次香火,如今竟然在别人家中看到他们的牌位。 从这暗阁香龛的成色,以及香炉在木板上的划痕来看,这是经久历年,没有三、四年光景,成不了这等颜色。而且如果只是为了骗她,没必要做足这等功夫,如今她孤身一人又,一无权二无钱三无势力,实在不值得如此大费周折。 薛良安回头见萧何望着那牌位默泪,便对父亲说道:“应该是了。” 薛怀谨果然患有眼疾,视物已经不太清楚,没亲眼瞧见萧何脸上神情,但听儿子如此断定,长舒一口气,叹道:“王爷,您的明珠终于被老夫寻着了。” 接着薛良安才对萧何说了往日种种——萧黎萧王爷旧年曾对薛怀谨有过救命之恩。虽然薛家祖训不攀附权贵,在平日里极少与王爷府走动,但这份恩情在薛怀谨的教育之下一直被薛家上下都谨记于心。 当年萧氏满门被斩,王爷府被一把大火烧尽,薛怀谨也曾以为此生再无机会报恩,但前些时候听薛良安提起曾救治过一名女扮男装的朝臣。 他心中一动,细细询问了萧何的长相。加之薛良安初入御医院时也曾见过萧王妃,与父亲一说,便也能回想起一二。他们父子二人猜测之下,才有几分把握认定萧何就是萧王爷独女萧荷。 故薛良安才寻了机会邀萧何前来一叙,再次借机试探,以观其反应。 他父子二人也是冒着被发现供奉朝廷逆贼牌位的风险,与萧何相认,不免让她感叹薛家人忠肝义胆,父王当年没救错人。 薛怀谨见与萧何相认,便也不再顾忌,开门见山问道:“郡主为何会女扮男装以状元身份入了朝?难道是想以一己之力为王爷翻案?” 虽然面前是父王的故人,但萧何也无法轻易相信,自然不会把自己计划全盘托出,而且弑君乃是诛九族的大罪,如今她孤身一人,了无牵挂,就算一旦事败,最不济是她下黄泉与父母相伴,也不必再拖累他人。 她遂顺他话应道:“正是此意。” “那这将是一条无比艰辛之路,若郡主不嫌弃,老朽携犬儿愿助郡主一臂之力。”说着,薛怀谨扑腾一声跪倒在萧何面前,薛良安也跟着跪下了。 这父子二人的年岁加在一起,够萧何叫声爷叔了,她如何担得起这等大礼,连忙俯身去架老爷子起来,“薛老先生,如此大礼,让我如何受得起?” “郡主绝对受得起,如今朝堂上看似太平,但内里风波诡谲,从未平息,老朽早早抽身离开皇宫,本来心火已熄,只待百年去寻王爷王妃在那边报恩了。老天许是怜我老儿,在入土前让我得见郡主还好好地活着,就算让我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助你得偿所愿。” 萧何听他说得诚恳,手下便暗中加了劲,将薛老爷子硬生生扶了起来。 薛怀谨感觉到萧何腕劲深厚,远超过一般女子,甚至比普通男子都更加有力,先是一惊,复又感怀,这等年纪本该是待在闺中,享受小女儿家的清闲欢乐,她却背负着灭门之痛,隐忍多年,还练就一身功夫。 单就这份心思,也不丢萧王爷威名,不输他昔年风采。 若是世子,那该有多好,不过又转念一想,若是世子恐怕早就不在这世上,怎会得机会苟存至今。 他复叹道:“我儿如今在宫中当值,可做郡主眼线,出入皇都世家名门也能收些消息。我薛家虽不是什么大家族,但只要郡主张口,哪怕是要我全家性命,老朽也不皱下眉头,说半个不字。” 萧何忙道:“老先生言重了,此前就已得薛大人妙手回春救我一命。你我两家既是旧识,就不必如此客气。他日,若有需要,我定当会直言不讳,届时还要劳烦二位费心了。” 薛怀谨看了一眼薛良安,“去吧,叫红珠进来。”薛良安点点头,就出去了。 薛怀谨带萧何走到了内堂,在外面坐下。 片刻,薛良安便带着一名年轻女子进来,那女子约莫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生的机灵乖巧。一入来便先对着萧何行礼,“大人有礼。”遂转向薛怀谨:“拜见义父。” 薛怀谨示意她起身,对萧何言道:“此女名唤红珠,乃是十六年前我途径外地从人贩子手中买回来的丫头,见她聪颖好学,又对医理极具天赋,后收为义女。 她的医术如今也尽得我真传,跟在郡主身边,当个侍寝丫头,一来替你隐瞒身份,二来照料你衣食起居。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只怕委屈红珠姑娘……”萧何当然是满意,这样一来简直就解决了她好多问题,只是人家好端端一个姑娘,放在她这个假男人身边,恐怕以后要再嫁人就有些难了。除非自己能尽快事成,还她自由,否则…… 红珠一听萧何此言,立马俯身跪下,“红珠若能伺候大人,是红珠的福气,绝不委屈!”这姑娘还真不是一般的机灵,倒叫萧何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谢过薛老爷子。 萧何遂带红珠离开薛府。临行前,薛良安又对红珠嘱咐了几句,让她凡事多加小心,红珠望着薛良安的神情格外专注,应答时也是十分小心。 “红珠谨记兄长嘱咐,定不负让义父与兄长所托,照顾好大人。” 萧何与红珠二人同乘马车,她扫见红珠与薛良安辞别时的表情,除了寻常兄妹不舍之外,竟也让她看出了几分眷恋之情。那种眼神,她曾在李南柯眼中看过,绝不会错。 薛良安已有家室,恐怕这也是薛家会把红珠送到她身边来,顺带暗含的一个因由吧。这是萧何身为女子的直觉。只一瞬间,她对这红珠就多了一分怜惜。 正文 第五十一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红珠在薛府也待了十六年,不算短,与薛良安朝夕相对。那薛良安也是心细如尘之人,连萧何这初见之人都察觉到的事,他不会看不出红珠对自己的情意。 也许他们是真的无缘,也许只是因为她出身卑贱,所以连做薛良安的妾侍都不够资格,即使再聪慧伶俐,也只能做为一柄工具赠于他人。 这也是女人生于大殷的悲哀,从来只能做为依附品,连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都没有。就如她想复仇,也只能褪下红装,假扮男儿身才有望成事。 许是这几年来萧何看尽人间冷暖,从来只先看到最阴暗的一面。即使像薛家这么古道热肠一心想助她之人,也捂不热她的心。她背后的血海深仇容不得她软弱仁慈,她会抓住一切可利用的机会,包括人或事,皆只为那唯一的目标。 萧何收回心神,抬眼望了一下坐在自己身侧的红珠,见她也正瞧着自己。目光相撞时,红珠竟有些慌乱,眼神闪烁,面颊绯红。 萧何微微一笑,“怎么了?” 红珠稍微欠身颔首道:“让大人见笑,奴婢头先细瞧大人,不禁感叹大人此等容貌定是要惹了多少女儿家春心动,若是再恢复自家身份,又会惹多少……” 她正说着却瞧见萧何脸色微微一寒,忙住口,从座位上滑跪至地板:“奴婢素日断不会如此多言,许是头一次离开家门,一时激动才昏了头多嘴。请大人放心,奴婢绝不再犯。” 萧何复笑道:“不妨事,以后人前人后你称我公子就是,今日起你便是我萧何的侍寝婢女,他日如有需要我会再抬你做妾侍。以后萧府上下就交由你打理。” “是,多谢公子,奴婢定当竭尽全力为公子谋划。”红珠又惊又喜,慌忙三叩首谢恩。 萧何让她起来坐好。这个丫头有眼力界,反应也不错,最重要的是模样俏丽,留在自己身边不仅多个帮手,也多一层屏障,的确是掩人耳目的好方法。 回到萧府之后,已入夜深时分,但萧何带着一个女子回来,确是让阖府上下都惊得下巴要掉在地上了。 原来咱家这位爷也是食得荤的,一时间下人们顿时如一窝躁动蚂蚁,都纷纷出来看戏。萧何自得蒙圣恩开府以来,连个普通婢女都没有一个,一院子尽跑的是楞头小子。 全府上下唯一见得着的女性是后院厨娘,胸前一对大木瓜腰围宽得像水桶。 这下红珠来了,让众人顿时放下了一颗心。前些日子里皇都盛传的那些闲言闲语说什么萧何男生女相,魅惑君上,有违伦常,这下肯定不攻自破了。 苟子是萧何近身的小厮,一见红珠紧随着萧何进了府,也觉稀奇,大胆迎上前问道:“主子爷,您身后这位姑娘是?” 萧何瞧他转着眼珠正打量着红珠,便一抬手,“去把府内下人都唤过来,我有话说。” 等众人都到了,萧何将红珠牵到自己身边来,朗声道:“这位是红珠姑娘,是我的侍寝婢女,在我大婚之前你们尽可以视她为女主。”说着在众人瞠目结舌之时,对新来的管家说道:“府上账本明儿交给红珠管吧。” 而后便与红珠手牵手进了卧房。 一会儿房里吩咐人打热水说公子准备泡汤,一会儿又叫人送上宵夜,进去的下人都看到萧何与红珠亲昵地很。一时间都在议论,许是之前那位南柯姑娘让自家主子开了窍,终于对女人生了兴趣,这才有了这出戏。 第二日萧何上朝去后,红珠正式接管府内事务,除了当众立规矩,又让管家去新采买一批家奴回来,以备亲自调教他日伺候公子。她行事果决,雷厉风行,肃然让众人对她起敬,这架势还真有几分当家主母气魄,也不枉大人青眼相待。 有人还在私下里对她身份做过怀疑,但这些都在日后薛良安登门拜访时大家才知晓,原来红珠是宫中御医之妹,更不敢造次。 而萧府新纳一位美妾的消息,两三日内就传遍了整个皇都,甚至传到了宫内。 慕初然初得此消息时,正在饮茶,听完一口茶水喷了出去。旁边刘公公吓得小心肝一哆嗦,忙问:“可是茶水太烫?”慕初然面上无甚表情,将茶碗放几上一放,沉声道:“太烫。” 刘公公忙端起茶碗,斥责起奉茶的小太监,虽说他捧起茶碗时,便知这温度刚刚好,陛下心里有其它杂念,自己也得帮他把这戏做全套了。 斥完小太监之后让他退出去自个儿领罚,刘公公复向慕初然禀道:“陛下可需派人去萧府查一查?” 慕初然从龙椅上腾的起身,“朕要出宫!” 片刻之后,刘公公跟微服的慕初然已经到了萧府门口,开门的小厮不认得刘公公,却认得他手中的御赐令牌,再一看身后此人,一身华服凛然而立,脸上神色清冷,不怒自威,又有此等皇家令牌,自然猜到是何等身份,吓得腿软,立马跪倒伏在地上,头也不敢多抬一下。 “你家主人可在?”刘公公轻声问道。 “在的在的,小人这就去通传主人出来接驾。” 慕初然抬手一挥,“不必通传,朕自己进去!” 一路他走进院内,问了下人,直至主人小院。慕初然来到萧何卧房门口,刘公公正要上前叩门,却被他伸手阻止。屋内娇笑声阵阵,他站在屋外都听得一清二楚。 “红珠你果然伶俐,深得我心,深得我心。”萧何轻笑着,还在红珠脸颊上摸了一把。红珠也调笑起萧何:“公子这番样子十足段世子爷那般轻狂浪荡子模样,看来下次得让人拿了扫帚赶世子,省的他又来教坏公子。” 屋里又一阵笑声传出来,却刺得慕初然一阵疼。他心道自己是着了魔吗,竟然会吃一个奴婢的醋。 他驻足院中片刻之后,轻轻摇头笑叹一声,便翩然离去。刘公公愣了一瞬才急忙拔脚跟上,随他出了府。 那声轻叹传入屋内,如敲在萧何心上。她明明知道他来了,才赶紧跟红珠演了一出预排好的戏。这出戏也只有慕初然来听,效果才是最佳。 白日里段衡进府,她都不曾这般费过心。落夜里慕初然便如她所料微服探访,却只停在门前,连面都不见了。看来她揣度人心的功夫又渐长,此番做戏给慕初然看,势必替段衡也拉了仇恨。 而配合自己演戏的红珠也一同担上了欺君之名,也不怕他日她能翻出自己手心去。虽然这是薛家给的人,她是能信的,但就算再信任,没有把柄握在手中,她也不能尽信。 慕初然走了之后,萧何明明是该轻松了,但不知为何被他那声轻叹搅得她心里竟有几分不自在。红珠在边上接着先前的话头言道:“公子,奴婢给您缝制了几套秋衫,在肩膀胸口各垫厚几分,这会儿拿出来试试可合身?” 萧何被她声音一提醒,恍然回首道:“你倒也是心灵手巧。” 红珠一笑,手上不停,拿了层层件件的衣裳过来,“还不是瞧公子用裹胸布缠得那么狠,奴婢都替公子心疼了。”萧何被她伺候着脱了外衫,不由低头瞧见胸前二两肉,约莫最近吃食精致了许多,似乎又见长了。 不过人家长肉都长肚子,她这倒好,每日里用了裹胸布缠啊缠啊的,反倒还又硬生生地长出来这么些。再这么疯长下去,夏季里朝服薄了,就不好扮了。 红珠帮她穿好了新衣之后,在她背后自作主张得解开裹胸,萧何一惊:“你做什么?”红珠解释道:“这衣服内有乾坤,就是帮公子取长补短,请公子起身走几步看看。” 萧何半信半疑地站起身来,回来踱步,复转身问红砖,“如何?可看得出?”红珠调皮一笑,“真真是风流倜傥公子,旁的就看不出什么了。”她踱到铜镜前,映在镜中,的确看不出什么起伏。 “这样不近身就看不出什么破绽,公子担心可以用一层裹胸布即可,也不伤身子。”红珠指了指她胸前。萧何伸手在胸口拍了两拍,噗噗两声闷响,确比她之前更有男子气势。遂望向红珠,扯着一丝坏笑,“若没有红珠你,我可该如何是好。” 她飞身一把将红珠扑倒在月门罗床上,惹得红珠又一阵咯咯笑,“公子轻点,腰都被你压折了。” 明明只是主仆间的戏耍,声音传到屋外去,连院里扫洒下人都听得面红耳赤了。红珠与萧何如何恩爱的传闻,不消半日阖府上下人尽皆知。众人对红珠的态度更加是恭敬有加,谁也不会傻到去得罪眼看就要成为主人宠妾的女主子。 次日,萧何应段衡之约并沈苏杭一起去城外考察迎宾路线。三人策马同行,一路上聊着当日细则,讨论看还有何处需要再添减。 出了城外,萧何注意到有些衣衫褴褛之人被城门守卫赶着往城西方向去。她伸手指给段衡他们二人看,沈苏杭倒是听说过一二,面上有些无奈:“这是户部下的令,让把城中乞丐都赶出城去,免得奉国使臣来了见了这些腌臜有失国体。”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惹火上身 萧何脸色一寒,冷冷道了一声:“虚伪!” 为了迎接别国使臣,非要做足这门面功夫,不考虑一下如何治理得普天之下再无乞儿,却掩耳盗铃将他们全部赶出城外,眼看着秋冷将至。在城外又无饭布施又无瓦遮头,让那些人怎么活。 萧何在心中暗骂一声昏君,却听到沈苏杭摇头笑道:“萧兄下回可要注意这言辞,虽是户部下的令,也是陛下亲允过的。纵有不满,也只能吞进肚子里。否则……”他没说完的半句,被段衡接下去说完,“否则你就是打皇上的脸了,萧何,你怎么这么大胆! 萧何心中本来还有气,却被段衡这无赖腔调逗得不禁失笑:“世子,话可是你说的,胆大的是你。” 萧何抬头远眺看陆续那些被赶出来的人沿着小路往城西方向去了,若是没记错,那边通向城西的九峰山。萧何细一盘算,这个时节九峰山上漫山遍野的枫树怕是正红,且九峰山上还有九丹宫是皇家道观。 那些人去往这个方向,怕也是准备在这山脚下有人烟的地方讨口饭吃,只不过奉国使臣一到,难不保会将九峰山列为什么参观景点,届时与皇家车马一起去游玩一番。到时候封路封山,莫不是把他们赶尽杀绝。 其实既然慕初然要造孽,萧何本应该煽风点火,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他是个昏君才好,但苦了那些无辜百姓,都是些活人命啊。萧何狠不下这个心,她转而对他们二人说道:“不如我们跟过去看看吧。” 他们三人就下了马,沿小路步行。这一路上看到不仅仅是乞丐,还有不少流民,这景象就有些让人匪夷所思了。 萧何拦住一个带了三个小儿的老妪问道:“老人家,你们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啊?”老妪面容枯槁,目光浑浊,深深看了萧何两眼,才缓缓道:“俺是淮北人士,老家涨水,儿子媳妇都没了,才带了三个孙儿逃难来了。” “淮北?”萧何不由心中一震,“那你们是走了好远的路了啊。” 老妪面色戚戚道:“沿路到处都有官府驱赶,不让俺们待,只能一路跟着别人走,哪有饭吃就往哪儿走。”她说着又打量了一下萧何他们几人,伸手道:“几位公子看来是有钱人家,能不能赏几个铜板让俺们祖孙仨吃口热汤面。” 萧何想也没想,就从怀里掏钱袋,段衡一把捏住她的手,说道:“别给钱,你会害死他们的。迟些时候派人出城给他们送些衣食即可。” 萧何一愣,随即明白,她是一时心软没考虑仔细,段衡说的有理,这种环境之下给钱不如给衣食。而且一旦被其他流民中心存歹念的人知道这老妪手中有些钱财,这老弱妇孺只能任人鱼肉。 沈苏杭才上前问道:“老人家,你先前说沿路到处都有官府驱赶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就是官差们不让俺们进城,不让走官道呗。”老妪见他们三人问了半天连半个铜钱也不舍得给,嘴里嘟囔了几句,就带着孙儿继续往前走。 萧何伸手拦下,“既然你们没地方去,不如稍候,我会派人送些衣食给你们。”老妪白了她一眼,说道:“不劳几位好心了,俺在路上听说前面山脚有人派粥派饼,不跟你们说了,晚了都被别人领光了。” 她带着孙儿颤巍巍地走了。 萧何一番好意反倒被人误会成只说不做的骗子,她回头与段衡、沈苏杭交换了意见,决定跟过去看看,既然已经有人在这里派吃食,那应该是皇都里的善人。 等到了山脚下,便看到一个临时搭建的木寮,边上聚集了尽百来人,都是在这里领了食物再席地而坐,多是狼吞虎咽的吃相。这里有城中被赶出来的乞丐,也有别处逃难来的流民。 萧何老远隔着人群就看到在寮内派粥的人里面,站着一个季长歌。他比周围人都高了一个头,十分好认。 “季大人。”沈苏杭也看到季长歌,语气里带几分疑惑。他们上前与季长歌碰头,在一番详聊之后才知道,原来季长歌一直关注着阆江建堤工程,但最近流民北上,才让他知道堤坝根本就是渣工程,各路州府官员一帮硕鼠把工程银两吃得七七八八,真正用在工事上的,不到三成,偷工减料之下堆出来的东西怎么能抵得住洪涝。 加上最近奉国使臣沿官道北上,地方官员才借机把灾民赶出来,完全不顾他们死活。于是阆江洪区各地都效仿此法,一来二去才导致有一小波人走到了皇都脚下。 “季某已书奏折向陛下禀明户部与工部失职,只等明日上朝当面再向陛下呈情。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故才动私库在这里救济灾民,能帮多少是多少。”季长歌一腔热血让萧何也不由得动容。 先前已为这事被慕初然殿上斥责,差点都动了杀心,他就是太过耿直,看不懂那昏君只爱听好话,忧国忧民的悲天悯人之心让萧何暗暗佩服。 “季兄,”萧何本想劝他明日朝堂之上话说少些,但一想他这脾气自己劝也无用,便转念道:“这寮中每日银钱要费不少吧,稍后我派人送些补给来,也算为灾民尽一份心。” 段衡虽然素日里一副浪荡公子模样,但遇到正经事也不迟疑,“再算我一份。”沈苏杭也凑了这个热闹,但他却考虑更多一些,“不知季大人事前可有向李尚书汇报过此事?” “亲自登门三次,皆不得见,想是李尚书故意避开下官。”季长歌悻悻道。 萧何明白沈苏杭的用意,就算季长歌是做善事,也是僭越了,怕他反倒落人话柄。 “那京兆府处可有通报过?”沈苏杭继续问道。季长歌颔首道:“是有派人去通知过,但府尹不在,少尹也没给回信,长歌心急便先把食寮给支好。” 京兆府负责皇都外城安全,他们才是名正言顺直接负责这种流动人口的管理事宜的。季长歌是军人出身,行事风格自然都是用直接有效的办法,执行力奇高,对于皇都内这种官僚作风怕一时也习惯不了。 沈苏杭也是好意提醒,并无指责之意。正如萧何所想,沈苏杭也觉得此事不宜太急,还需从长计议,但季长歌折子都已经递上去了,想必之前尚书大人避而不见也是收到什么风声,而视他为眼中钉。 明日朝堂之上,恐有一场血雨腥风,而站在这风暴眼中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季长歌。 萧何不免也为他捏了一把汗。 次日早朝时,季长歌果然上奏痛责了阆江灾情,又痛斥承建江堤官员贪污工程款项,条条件件说得清清楚楚,直指工部与户部两位尚书大人。 慕初然一脸愠色,他面前就摆的是三日前季长歌呈上来的奏折,还有所谓证据。 “两位爱卿做何解释?”他缓缓看向跪坐在首列的这两位尚书大人。他们二人忙起身出列,李照庭不慌不忙应道:“季大人恐怕是被小人蒙蔽,才如此污蔑我跟林大人,念他一片忧国忧民赤子之心,还望陛下轻恕他以下犯上大不敬之罪。” 此言一出,萧何心叫不好,这老狐狸定是有后招。 季长歌大部分证据都是来自淮左一小官收集整理的,此人名唤孙叔通,三年前中榜眼后被调任淮左,本来也是极爱民的父母官,为官清廉为人正直,却被排挤,政绩卓然也得不到上司举荐升迁。 此次孙叔通得知季长歌查江堤,本是热心助他一臂之力,收集了多方贪官证据,但却败在走漏了风声,早已有人快马报至皇都。 李照庭当着季长歌的面,把那孙叔通说成是贪赃枉法,罔顾百姓的蛀虫,还不知从何处弄出一张万民状,状告孙叔通欺凌淮左百姓,搜刮民脂民膏的种种罪状。 须臾间,颠倒黑白,倒打了季长歌一耙。接着四品京兆府尹潘可言上前一步,向慕初然朗声禀奏季长歌在皇都城外九峰山下私设食寮,将前日驱逐出城的乞丐流寇全都吸引到一处,形迹可疑,其心不轨。 季长歌辩解他设食寮只是为了难民有口饭吃,并不做他想,更不知流寇是怎么回事。潘可言又继续说道此前接到九峰山上九丹宫中道人报案,遇到山贼袭击,入观内生事,经查实乃山下流寇。而如今季长歌摆开阵仗还支持这群恶人,他们胆大包天连皇家道观都敢闹事,不日怕是要闹进这宫城里来。 遑论此事真假,季长歌已然百口莫辩。 “季卿你还有何话说?”慕初然面色一沉,太阳穴处青筋暴起,一边近身伺候的刘公公都不免提起了心肝。 萧何想自己明明也在现场,至少可以为他做个人证,她刚要起身,却被边上沈苏杭阻止。他轻声道:“不可。此时你再开口,只会火上浇油。等陛下气消,自会想明白。”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关心则乱 “陛下,城外食寮一事确也有可能是臣失察让歹人混入难民之后总,但阆江受灾一事臣所说句句实情,尽可派人亲自去阆江两岸勘察,而那孙叔通也绝非李尚书口中大奸大恶之人,臣敢以性命担保!” 季长歌跪倒在地,难掩激愤地提高了声音。 慕初然拿起案上镇纸向他砸去,“朕的江山国库,岂是尔性命可担得起的?”那玉石镇纸正中季长歌额角,霎时血流如注,半边面上都被染红,而季长歌眉也不皱,吭也不吭。 其他众臣皆俯身道:“陛下息怒。” 萧何心中痛,她为季长歌不值。他与李照庭相比,实稚嫩太多。谁不知道潘可言是他李大人的门生,自然是一个鼻孔出气的,他们分明就是有备而来,对季长歌的控诉毫不畏惧。 慕初然望着季长歌,血流满面,仍不改颜色。他纵有一腔热血又如何,不知进退,太过耿直,锋芒外露,就算他是好剑,此时也是一柄用不顺手的剑,那于自己自是废物一个。 “来人!季长歌以下犯上,诬陷忠良,扰乱京畿安防,先押入天牢,数罪并罚,容朕好好想想如何判罚。”慕初然大手一挥,便有带刀侍卫上殿来拿人。 萧何实在不能忍了,她刚要起身,却见前面段衡出列,跪倒在地,“陛下,季大人纵使有错,也只是关心民情而有些许失察之罪,还望陛下从轻发落。” 慕初然想也没想就训了段衡一顿,斥他不顾君臣之礼,空有草莽义气,罚俸三月,如此不识大体也难担迎宾重任,主事之位就自然而然落到了沈苏杭的头上。末了,还放话再有求情者与他同罪。 萧何目送侍卫们把流血不止的季长歌押出殿外,心痛难忍,但却也无奈。 下朝时,段衡还被罚跪在勤政殿上。萧何走到他身边,叹道:“这不似你平素的为人。”段衡抬头望着她,嘴角扯了一个随意的笑,“若我不出来替季兄求情,那此时跪在此处的怕是你吧。” 原来他竟然是挡在自己前面填那慕初然的怒火,她怅然道:“你又何苦?” 出了勤政殿,萧何找来一个小太监递消息到御医院请薛良安到天牢替季长歌疗伤。 是夜,薛良安让人带回了消息到萧府,季长歌伤势已无大碍,让她放心。只是皇上已经下令任何人不得入天牢探访。 按道理,慕初然就算是杀了季长歌,萧何也该拍手称快,为他昏君之罪不过是再添一笔而已,但要她眼睁睁看季长歌为民请命却落得阶下囚的下场,就扼腕痛惜。一想到他满脸是血被人带走的样子,她就心痛不已。 “红珠,你可能为我配一些迷药,能让人昏睡个把时辰的?”萧何对红珠说道。红珠垂首沉吟着,复对萧何说道:“公子是要用在食物中还是其它?” “食物入药太慢,有没有更快一点的?”萧何已打定主意,她要夜探天牢,与季长歌见上一面。 等到半夜,她换上夜行衣之后,带上红珠替她配的药粉,在夜色掩护之下潜入天牢,一路将守卫用药粉放倒,来到关押季长歌的牢房前。 他早已听到异动便起身来看,便见萧何解开蒙面,露出真容,“季兄。” “萧兄,你这是?”季长歌愣了一愣,然后忙摆手道:“长歌感念你相救之心,但私自越狱,这万万不可。” “季兄放心,我不是来劫狱的,只是皇上下令不让人来探监,不才出此下策。”萧何淡然一笑,目光落在他一身囚服上,笑也变苦。 萧何才细细问了他收集贪官污吏罪状的证据、账簿都由何人经手,又有何人知晓,看是从哪一个环节走漏了风声。遑论替他翻案,慕初然并未咬死季长歌的罪,还未判罚,那就可重可轻。若此时再有人向慕初然进个谗言,季长歌人头落地也是有可能的。 一想到这儿,萧何忍不住按在季长歌握着牢栏的手上,“季兄,萧何定会设法替你洗脱冤情。”行事当趁昏君起杀心之前,她不想再看到一代忠臣血溅午门。 季长歌心头一热,劝道:“此地不宜久留,宫城里巡逻守卫森严,若被人发现……长歌不忍连累你。”萧何拉起蒙面布,只露一双乌亮的眸子,对着他微微颔首,提步轻身出了牢房。 季长歌目送萧何出去之后,将方才被他按住的那只手提到眼前,出了神,难道是因为萧兄的手白玉无暇,又纤细如女子柔荑一般,才让自己心神有些不宁。如今蒙萧兄甘冒天威舍身相救,此等情谊自当铭记于心,怎能被其它心思扰乱,自己实在也不该做他想。 萧何一夜未眠,想的尽是如何帮季长歌脱罪,想着如何对付李照庭跟林恩二人,只可惜自己初入官场,势单力薄。她才意识到,自己必须爬地更高,离那龙椅更近,不仅可以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也更有机会一偿夙愿。 如此想着,她翻身从榻上起身,红珠也被惊醒,“公子,这么早起身?” 她径直奔到案前,研磨提笔一边疾书,一边吩咐红珠道:“这信尽快帮我送出去,给你兄长。”红珠也不多问,自是应下了。 一大早宫里来人宣萧何,说是皇上召见。 萧何紧抿嘴唇,也许是个好机会,便换了衣裳遂入宫去。 慕初然在御书房里等着她。萧何进去之后,慕初然挥手屏退了其他人,连刘公公都让他去外面候着。萧何心中微微起疑,但也只能做出一副肃然垂首模样。 “爱卿不是与那季长歌交好,昨日早朝为何不提他求情呢?难道你也认为他有罪吗?”慕初然这问题挖了好大一个坑,萧何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头也不抬,答道:“臣相信陛下定能慧眼辨忠奸,圣心断是非,臣无须多言。” 既然他爱听好话,那她就只说好话。 “朕倒不知你何时学了这拍马屁的功夫了,朕的问题为何不直接回答?”慕初然追问道。 萧何站直了身子,答道:“这个简单,陛下认命可信之人做钦差,亲自去查看,沿途不做声张也可不受他人之蛊惑,定能查得水落石出。” “哼,”慕初然冷笑一声,“这不正是季长歌的主意吗?你莫不是偏袒于他,为何又拿他的话来搪塞我?” 萧何也笑道:“臣只是说自己心中所想,并未偏袒于谁。李林两位尚书大人也是臣敬仰之人,但想必地方上有人借京中名号私行不义之事,也是有的。如那孙叔通,是陛下亲点的榜眼,本来也是志清节高之人,怎么到了下面就变成贪赃枉法之宵小。倒不可能是陛下识错才,定是三人成虎,真也做假,假也当真了。” 她这一番话明里暗里指桑骂槐,慕初然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但见她立在案前,不时转着拇指上自己赐的那枚白玉扳指,心中一动,改了话头。 “爱卿可有表字?” 这话问得萧何一愣,慕初然他是不是脑子有毛病,话题转得毫无逻辑,但也只能答道:“臣未曾有表字。”按照大殷的风俗,男子行冠礼时,由父亲或者家族长辈赐字,也有士族名门得皇上钦赐表字的先例。 萧何有些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朕赐爱卿一字,唤陌玉如何?”慕初然目光如炬,盯得萧何脸颊微微发热。男儿用这表字,未免也太女气了些,难道这昏君是打定主意要对自己…… 只可惜自己不是真男人,要不然在他龙床之上行刺不是更容易些。萧何心中暗骂着慕初然这无耻昏君,脸上却不显露出丝毫异样,朗声应道:“臣谢陛下赐字。” “朕记得孙叔通不是今科的榜眼,跟你不属同期,那你是如何得知呢?”慕初然变脸也是如翻书一般。 萧何回禀道:“朝堂之事,臣自然多留一份心,更是以尚书大人为马首,望事事能分君为忧,故才在这些小事上多费一些神,查些消息并不难。” “看来,爱卿倒是忠心耿耿,一片赤诚。”慕初然也挑不出她什么错,便招了招手,“你上前来说话。” 萧何心中警惕,但脚步还是迈前了两步。 “再近些。”慕初然继续招手。 萧何都快走到他龙椅边上了,他还想要多近。 慕初然忽然伸手拽住萧何手腕,将她扯得几乎要跌坐在他怀中。萧何暗中用劲,与慕初然呈对峙状。 “爱卿昨日托御医去替罪臣诊治,是不是该跟朕有声交代?” 他望着萧何的双眼,那对眸子近看时亮得如夜空中的一对星星。 萧何微微皱眉,昨天她是关心则乱,忘了这是他的地盘,到处都是他的眼线,所以被他抓了把柄。回想昨天,她突然眼前一亮,红珠给的药粉还有剩。 她将另一只手,伸进怀中,一边慢慢道:“是该给陛下一个交代,陛下请看此物。”一边将药粉捏在手心,对着慕初然面门吹去。 正文 第五十四章 意难平 萧何屏住呼吸,而慕初然当即被迷晕。在他仰面后倒时,萧何伸手护住他后脑,以免撞到龙椅边上发出声响。可同时才发现慕初然紧紧扣住自己另外一只手,所以她整个人失去平衡。 一声闷响,慕初然倒在龙椅上,脑后是萧何的手掌,而萧何则趴倒在他身上,沾到落在他领口的一些药粉,顿觉有些昏沉。红珠配的药粉药力极强。没想到会出这种乌龙,萧何来不及从慕初然身上起身,就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萧何才清醒过来。她意识到自己是趴在慕初然的身上时,瞬间涨红了脸,赶紧撑起身子,坐到边上。她四下环顾这御书房内无人来过,自己昏迷的时间应该尚短。 而此刻慕初然仍是昏迷的状态,萧何的心突然狂跳了起来,这莫不是上天赐予她的一个绝佳机会。 望着慕初然紧闭的双眼,萧何的心突然狂跳了起来,只要此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一掌毙命,然后自己再悄然离宫,从此销声匿迹。 岂不是老天赐给自己的一个绝佳报仇机会。 萧何提掌运气,只要这么一下,全力击打在他的天灵盖上,定将他颅内震得粉碎,当场毙命。就算此后她无法脱身,也是值了。 只不过如此一来,朝堂必将大乱,太后必定会把持朝政,而慕初然未有子嗣、兄弟,这把龙椅将有多少人眼红,也许会再掀起战争,南边的奉国,西边的大月,还有北疆那群野人,无不会想瓜分这无首的大殷。 只是一瞬,萧何想了很多、很远。 她仿佛看见千万百姓流离失所,孤儿寡母失去亲人,她仿佛看见无边战火彻夜燃烧,染红万里城郭。 只是一瞬,她已经无法再狠下心肠了。 而眼下,慕初然仍一手紧紧拽住自己的手,她伸手去掰他的手指,却发现他昏迷之中仍是在用着劲的,她又不敢硬掰。万一掰断一两根龙爪,这昏君醒来自己没法交代了。 正在她纠结的时候,听到门口有人声。她屏息凝神,仔细辨听,原来是公主来了。 “我找皇兄,为什么不能进去?” 刘公公的声音,“启禀公主,陛下正与萧大人议事,任何人不得打扰。” “萧何也在?”公主的声音里几分惊喜。 萧何在里面叹道,不说自己在还好,刘公公偏要提这茬,这任性公主怕是非要进来看上一眼了。可慕初然这副德性,还死死抓着自己的手,万万是不能让人看见的。 上天到底是在给她机会,还是在给她磨难呢? 当即,萧何扶起慕初然,将他半抱半架地弄到龙椅背后的九龙屏风后面。这里虽窄,但调整一下姿势,还是能藏得下两个人的。 吱呀一声,御书房的门被推开了,就知道那群公公根本架不住公主三闹两闹。 “皇兄!”慕清绾一进来之后,小碎步地就直入内堂,不管不顾此处是何等地方。她是料定了皇兄是不会怪责自己,但入来之后,一个人都没见着,让她一脸疑惑。 “萧大人!”她又试着叫了一声,无人应。 萧何在屏风后面单手撑住慕初然的身子,却没法控制他脑袋,只能由着他的头靠在自己脸颊边上,免得碰到这屏风上,发出什么声响。 眼下这模样就更不能被公主看见了。 “皇兄!”慕清绾一边继续唤着,一边四下里张望。 萧何仅能凭脚步声大小判断慕清绾此刻位置,听她又自言自语道:“奇怪了,不是说跟萧何在议事吗?怎么一个人都没有。难道刘公公骗我?” 她一阵碎步又走了出去。 萧何刚要舒一口气,公主又折返了回来,“皇兄,你在不在呀?” 她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啊,萧何在心中暗暗叫苦。不知是否是因为公主连声叫唤关系,她明显感觉到身边的慕初然似乎动了一下。 红珠配的药粉效力虽然强劲,但有时限,败就败在萧何先前搞出乌龙,自己沾了一些药粉也昏了一阵子,所以不能确定慕初然是不是真的快醒了。 若他此刻真醒了,那真是天要亡我,萧何心里一紧张,手上下意识地就用了些力气。 慕初然的确是快要醒了,将醒未醒,被萧何下意识在他腰上用了把劲,身子不禁一颤。他虽闭着眼,却闻到一股熟悉的淡淡体香,手中仍握住的是一只柔若无骨的细滑手掌。 他手中一用劲,将萧何扯得与自己贴得更紧,他的鼻尖抵在她的额角。 萧何一惊,却不敢太大动静,公主此刻就在屏风外,离那御书桌只有数步之遥。她只能抬起眼睛,望见的是慕初然浓密的睫毛仍安静地垂在那儿,还好没醒。 慕清绾掀起书桌桌布,查看了一下,案桌下面空空如也,便喃喃道:“皇兄莫不是跟萧何去了别的地方?”她突发玩心,忆起儿时游戏,才折回来再探一探。 此刻确定御书房没人,就自然退了出去,临走前公主还不忘埋怨刘公公诓自己。刘公公在外面一直候着,却听公主说里面根本没人,他也是惊出一身汗。御前伺候的人,把皇上都跟丢了,这还了得。 萧何见公主出去了,才要舒一口气,却察觉慕初然已松开捉住自己的手,她慌忙抬头看他时,额头碰到他双唇,像被热油烫了一下,忙退后一步。 她怔怔望着慕初然,他醒了。不但醒了,还轻薄了自己,虽然前提是自己不小心撞上的,但这分明也有他故意为之的成分在。 萧何退出屏风后,连礼都忘了,就这么慌不迭地逃也似的离开了御书房。她一出门口,更把刚要推门进来查看的刘公公吓了一跳。而后刘公公进来一看,皇上不好端端地坐在那儿嘛,脸上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随后两天内,萧何都忙于与沈苏杭筹备迎宾事宜,约莫是三皇子收到消息知道李南柯在皇都,就提速前行,直奔皇都而来。一路驿站快报,预计奉国三皇子率领的使节队伍将提前到达皇都,所以一切准备工作都要从速。 同时,慕初然定了季长歌的罪,褫夺了他的一切职务,让他去陇西充军。这刑罚算是比死刑稍轻一等。圣旨一出,朝堂上哗然,但因有段衡前例,也无人敢再说二话。 倒是涨了李林二人的气焰,让百官看看,谁才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季长歌新得宠又如何,敢跟他们斗,照样也是被发配打发了。 陇西是大殷西北边陲小镇,每年秋冬都会有北疆的胡人部落来骚扰,不若是烧杀抢掠。陇西都府如今坐镇的是文官出身的邢超,也曾带兵去讨伐过几次,但到了塞外,关内人始终不及游牧骑兵骁勇。故邢超也无奈,才上书天听,以求支援。 慕初然此时虽是罚了季长歌,但却丢他去了陇西,就看那邢超如何用他,也算是再磨磨他的性子。 期望将来他能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 而萧何却因为此事,对季长歌又不免再添几分愧疚,好在临出发前,慕初然已经解了禁令。她才得以光明正大地再去看望季长歌一次。 季长歌在牢中托萧何照顾自己的几名部下,“他们当初随我入皇都来,如今又非要再跟我去陇西。如今我身无职务,再带着他们一起上路,恐怕落人口实。” 萧何感念他有如此忠心的部下,季长歌却有一重考虑,“若是萧兄要继续追查江堤失修一事真相,怕是会有人对你不利,我那几名亲信身手都还不错,留在你身边也可做个护卫保你周全。” 季长歌每每想起他孤身一人却坚定地要为自己洗冤时,内心热血翻腾,再看他娇弱身形,禁不住担心自己若不在皇都,再有人要对付他时该如何是好。 但又怕萧何多想,遂才借此次被充军之际,将自己的几名贴身护卫全都转赠给他。 萧何还要推辞,却听季长歌说道:“他们皆是军队出身,接受过严格训练,他日你想培养自己府兵,他们定也能帮上一二。” 这一点建议倒有些合她的意了,要在皇都这风云诡谲之地生存下来,她的确需要更多的力量。 “那我就先谢过季兄,他日等你从陇西归来,我再将他们还给你。”她说着,拱手做了谢礼。 季长歌伸手盖在她手掌之上,“你我兄弟一场,不必说这些。” 恍惚间,他似看到萧何面上闪过一丝羞赧之色,几欲误会自己摸到的是女子之手,赶紧将手缩了回来。 萧何顿了顿,才与他说道,明日他出发,萧何恐怕无法亲自来送,只能在此先说别过了。 今此一别,又不知何年何月再能相见。 萧何从天牢出来的时候,遇见了沈苏杭,这几天虽日日与他相见,但萧何却没有什么好颜色,言谈之中也疏离客套了不少。沈苏杭知道她是在气自己当日在朝堂上不仅拦住她去给季长歌求情,还一路旁观都未出过声。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奉国使臣 “萧兄,明日辰时我等就要出城恭候奉国使臣队伍,莫要误了时辰。”沈苏杭提醒道。 自段衡被罚之后,沈苏杭落了主事的差事,他跑得似乎更勤快了些。萧何也看不清他的真心,所以只能虚与委蛇道:“多谢沈大人提醒,萧何自不敢忘了皇差。” 正如段衡,他的风流不羁只是内里古道热肠的掩饰,一旦与之深交,便可得一诚字。虽然他贵为安王世子,但从不端架子,真心待人,这才让萧何能容他至今。 而沈苏杭看似也是一个风雅人物,从不追逐官场名利,但有时也有明哲保身的举动,就让萧何有些失望,虽然她自己也无奈,也知道皇命难违,不触逆鳞的道理。 也许她只是对自己失望,无处撒气,便将气都撒到了沈苏杭身上罢了。 当夜,季长歌的副将韩冬带了另三名部下就直奔萧府,来报道了。 他们已得季长歌吩咐,从今往后便听命于萧何,负责他的人身安全。 那韩冬一看就是直爽性子,说一不二的,跟萧何一一介绍了身后几位,他们擅长的功夫及各自特点。 萧何笑道:“若你们跟着我,我给你们几人改个名字可好?”虽说她是不爱起名的,但也因为他们自家本名,她实在难记,想着日后定有很多地方还要用到他们,就决定还是改个顺口好记些的。 韩冬抱拳道:“一切听公子安排。” “你的名字就不用动了,好记,剩下三位就分别叫韩春,韩夏,韩秋。”萧何言罢,身后的红珠噗哧一声笑出来。“公子你也太省事了吧。” 谁道御前大学士就一定要擅长起名字的。萧何便坐到院落边上的石凳上,“你们三人比试,按武功高低优先选名字吧。” 韩冬一听才觉侥幸,幸亏自己阿爹给自己起了这么顺口的名字,不然这会儿还要跟人抢名字。他们那三个互相对视了一眼,韩夏、韩秋倒也罢了。韩春?七尺男儿叫这个名字莫不让人笑掉大牙嘛。所以谁都不想输到最后,被安一个这样女气的名字。 萧何看着他们三以拳脚功夫过招,不亏是军队里练出来的,招招都是实战派,没有花架子,看得人也痛快。韩冬也站到一边旁观。 不出片刻,胜负皆有分晓,功夫上稍逊一些的那个只剩下韩春这名字选,有些不愿意了。萧何起身道:“你与我过两招,若能胜了我,可另择一名。” 他们几人都不知道萧何会武功,所以有些惊讶。 单看萧何身形单薄,细皮嫩肉的,看上去也不像是个练家子,最末那一名便有些尴尬:“不用比试了,小的就叫韩春了,只是名字而已,不打紧,总好过伤到您了。” 萧何听他这么说,轻轻一笑,提步跃到院中。她出掌之快,让这几个围观的都不免一惊。韩春慌忙应对,却也被逼得步步后退。萧何身形虽单薄,但掌风凌厉,劲道十足。 只十余招下来,韩春就有些应接不暇,而萧何这边攻势愈快,不给他任何喘息机会。她抓住他脚下一个空档,只用断、分、追三字决,就将他反擒住,单膝跪倒在地无力反抗了。 韩冬在边上看得眼都不眨一下,赶紧鼓掌,“好一个四两拨千斤,韩春的力气虽大,都用不到点子上,输给公子实在是该输。” 韩春也输得心服口服,拱手道:“多谢公子赐教。”韩冬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如今跟你冬哥是一家了,还有啥好嫌弃的。” 收了这四名护卫,萧何对府内安全就可以稍微放心了。她又安排韩冬去组建一队府兵,接下来就要将萧府打造得固若金汤,也免得三天两头被人派了刺客或者塞进奸细。 她又仔细打量了一下,选了韩秋做自己的书童。一听说要当书童,韩秋露出苦脸,“启禀公子,小的识字不多,一听到书字头就疼了。” 萧何笑道:“你这书童只需要掩人耳目就行。”她看中韩秋个头小,看着年纪也不大,所以打扮成书童,到时候可以跟她去到一些护卫进不去的地方。 做完这些安排之后,夜已深了。 一想到明晨还要早起去迎接那奉国的使臣,萧何便让红珠伺候自己梳洗,回屋去休息了。 想来李南柯一定与她兄长见面了,那他们此次来拜访,其中一等大事就是商议与慕初然的联姻。如今她只担心李南柯因为对自己用情而拒绝嫁入宫中,看来明日她还要找机会与李南柯说上几句话,探探她的意思看看。 若她肯嫁入宫中,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如何点燃这盏夺命美人灯,就待她好好筹划一番了。若她不肯,那就需萧何动动脑筋,如何对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些好听这是她的特长。 身为皇家女眷,命运左不出政治联姻,或是君王赐婚,遑论哪种,说到底皆不过是被物化罢了。不论是加强两国联系,促进邦交,还是被做为赏赐,赠予功臣,谁又会细细考虑这待嫁金枝玉叶自己的心情呢。 虽有天下间至尊贵的身份,却也被最无奈的命运紧紧束缚。就连以女为尊的奉国都不外如是,又更何况是大殷。萧何不禁想到自己,若当年没有那场冤案,若父母尚在,如今自己怕也要嫁给一个从未谋面的男子。 而普通百姓家,虽也许一生都无大富大贵,也见不得什么世面,但却最容易寻得真情,得一人相守,白头不离。 世间事难两全,便是说的这个道理。一想到他日李南柯将进宫,送到那人枕边,萧何心中却涌动着别样情愫,脑中浮现的是他那张脸,忽远忽近的。 怎会想起他呢,我不过是担心南柯罢了。萧何如此跟自己解释着。那唇角的温度与触感仿佛还在额角上刻有印记一般,让她下意识伸手去轻抚了一把。 不,不能再想了。萧何努力想驱散脑海里他的画面。 五年前他判了萧家满门抄斩,就已经注定了今生她与他只有这一种关系,那便是死敌。那往后她人生的意义便只剩下将他拉下宝座,用他鲜血祭奠父母英灵这唯一目标。 许是她白日里一时心软错失了那唾手可得的机会,才会有此心绪不宁。 她不该心软的,慕家的江山就算是全毁了,也是他咎由自取的。 辗转反侧了许久,萧何才睡去,却在梦中又见那人的脸。她从梦中惊醒,天边泛白已是清晨。红珠打了水进来,见她起身,便招呼道:“公子醒了,那快要梳洗吧,昨夜似乎没怎么睡好吧。所以奴婢也不敢唤公子太早起身,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刚要来叫公子呢,公子自己又已经醒了。” “你如何得知我昨夜没睡好。”萧何接过帕子擦拭着脸。 “奴婢在外面都能听得见公子的梦话呢,心神不宁则多梦,想来公子一定没睡好,所以奴婢泡好了宁神汤,一会儿跟早膳一起用过再出门吧。”红珠贴心得说道。 “梦话?”萧何喃喃道,她忆起梦中画面,无不是如何复仇,故才一夜如此疲累。 “像是在唤什么人的名字,奴婢听不仔细,给公子还擦了好几次汗呢。” 萧何看了红珠一眼,也不知道她是真没听见,还是装没听见,也罢,反正就算被她听见了,也不会到处去跟人说——她家主子夜里梦话都在叫着当今圣上的名字。 一晃,萧何已身着官服与沈苏杭并列于皇都城门口,等着奉国使臣的队伍。 老远已经能看到车马,那三皇子也是个妙人,还未进城就已经让随行的乐队演奏着奉国乐曲,更有一队歌者随曲轻声合唱。远远便能听到那悠扬绵长的歌声,不禁让人心思飞扬。 奉国都城金陵,自古以来出名曲也出歌女。相传曾有一名唤妙音的歌姬被献入皇宫,极受宠爱,自此金陵大兴舞乐坊。大殷国内虽也有不少舞乐坊,但坊间风评远不及奉国那边的,故不乏有的坊主重金去金陵聘请老师。 而此时此刻这奉国的使臣队伍,恰如一道风景,尽将金陵风情以歌声展示给大殷皇都。 队伍近时,萧何便看见三皇子李长熙骑马而来,风姿卓然,玉树临风。而紧随其后的八马同拉的马车里,坐的正是李南柯,她身着奉国公主朝服,单是外披的纱衣怕也有十多件,虽是华丽明艳,但却因为层层包裹之下,显得她更加娇小。 她的目光也扫到了迎接自己的萧何,那一眼隔着层层人群,距离了数丈远,却瞬间让她的心一下牵动着,全系在萧何一人身上。 正式行礼之后,过城门,队伍继续向前。李南柯才无奈收回目光,复正襟危坐,将一国公主完美仪态呈现地淋漓尽致,也向大殷的百姓展示她身为奉国皇家女儿的骄傲。 这一路上,围观的百姓夹道而立。若不是沈苏杭考虑周到,多派了一倍的人手,又从京兆府调来人手维持秩序,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海估计就会是个麻烦。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接风宫宴 等到了皇宫之后,按照祖制,李长熙下马,李南柯也随之下车,换由两乘撵轿抬着他们入宫。 正殿之上,百官已候多时。 而奉国的乐队歌者一路就没停过,进了大殿之后,还能听见他们在殿外唱着。这也倒是新鲜。慕初然见李家兄妹行过礼后,便问道:“久闻金陵歌舞好,这殿外的歌者可是从金陵这一路唱过来的?” 慕初然问完,殿上便有官员窃笑了。吾皇这是在笑话奉国人贪图玩乐,当然要捧场,赶紧笑一笑。 李长熙拱手道:“陛下说笑了,这些人都是为了陛下而唱,自然是要到大殷皇都才一展才艺。” 萧何在边上听着,暗道这位三皇子定能得慕初然青眼,这么会戴帽子。 慕初然大手一挥,“那不妨让他们上殿来表演。” 即刻便有太监宣奉国的乐团进殿来表演。 那奉国乐团歌者齐上殿来,携各色乐器,短小如竹笛竹笙,长宽如古琴木筝,仲有编钟皮鼓等大件系数搬入殿内。光是等这群人站齐,已耗了些光景。眼下殿内更是乌压压一片,细数来也有几十人之多。 众乐者歌者即为殷国帝君献奏,皆卯足了劲,使出看家本领。 这曲目便是金陵有名乐师凤歌所作的《小阳春》。乐声起,歌声和,霎时间正殿之上如三月春光拂过一般,人人恍惚,如得见青山绿林,山野烂漫之景。 也难怪李长熙千里迢迢也要带着这群人上路来。古有名曲被神人演绎,留下“绕梁三日”的佳话,今奉国乐团献唱,虽是众人合声,却亦有别样风味,闻者皆受这《小阳春》中欢欣节奏感染,与之合拍,弗能自禁。 一曲毕,慕初然点名让沈苏杭来点评一二。沈苏杭虽不是行家,但对音律造诣已非泛泛。他便对奉国乐团自是大加赞赏了一番。李长熙承其话头,只稍稍客套了一番之后,便要将此乐团并歌者一同赠予慕初然。 慕初然淡然一笑,就将这群人收下遂转赠于太后,既表了孝心,又显示了自己身为君王不贪图享乐的决心。李长熙借机又拍马屁,对其一番歌功颂德,以引出他接下来的正题。 “吾大奉女皇深感殷君仁孝性成,智勇天锡,早承大业,勤政爱民,经文纬武,然后宫空虚,故特遣吾国公主与陛下结成连理,缔结百年之好,永守两国太平。” 接着李长熙自然是要介绍李南柯的各种好,慕初然则坐在殿上,似笑非笑地静静听着,全然看不出他准备做何打算。 许是李南柯早以与李长熙有过深谈,并没露出过多表情,抑或者是平静得过了头。 她此刻心中早已做了打算,若是这皇帝立马答应这门亲事,自己不顾一切也要极力反对。不过只是两国联姻,若她嫁的人不是君王,而是大殷的重臣岂不是亦可达此目的? 如必要时,她要向殷君禀明她此生心中只有萧何一人,断不会再做他想,更不愿再嫁他人。李南柯在心中做定打算后,不禁抬眼望向萧何所在的方向,但愿我心同君心。 慕初然听完李长熙一番介绍之后,淡淡表情转而微笑,似对李南柯露出些许兴趣,还命其上前一步,待他细瞧。 一直端坐于皇上身后的太后冷轻痕微微眯起了眼睛,她也瞧见了这李南柯的容貌的确是十分的出众,如今年纪尚小,还未长开便已如此明艳动人,假以时日那不更是一代绝色佳人。 如此美人进了后宫,这皇上从此还容得下别的女子吗?且不说她是大奉的公主,有整个大奉做她后盾,将来恐怕自己也很难拿捏得住她。若被她先诞下皇子,皇上一时兴起,立她的儿子为储君,那大殷的江山岂不是近半数都要交到奉国的手上了。 冷轻痕深感此女会威胁到自己的位置,断不能让她入了皇上的后宫。她又看了一眼慕初然的表情,似乎对李南柯颇为中意,便出声道:“陛下若是对公主有意,不如留公主在宫中多住几日,哀家命钦天监测一测八字合婚,再选良辰吉日将公主迎娶进宫。” 慕初然算定了冷轻痕不会喜欢李南柯,他便故意对李南柯表现出有兴趣,如此以来,自然母后会替他想办法打发了这位奉国公主。他只需要静观其变即可,而眼光扫向群臣,不经意间落到萧何处。 为何自己即将大婚,这萧何会面露喜色?他的喜从何而来? 李南柯一听太后这话,明面上就已经是答应了婚事,就差走走形式了。她脸色一变,欲上前辩解,却被李长熙拉住长袖,一起扯着她上前对着殿上行礼。李长熙朗声道:“多谢太后为小妹打点。” 遂李南柯被安排住进了同心殿,此殿乃专门留给正宫皇后住的。如此一来,除了慕初然,冷轻痕之外,所有人几乎都以为这婚事已成定局。 午后宫中设宴,为奉国使臣接风洗尘,五品以上官员皆可携家眷一同参加,以彰显吾皇仁爱,君臣同乐。 萧何回府换了一身衣服,便带上红珠一起去赴宴。 深秋时节,白日骤短,这宫宴进行至一半,便有宫人们上灯,需借灯火才能继续。宴席上的歌舞表演,萧何此刻并没有心情欣赏,她已在心中开始筹划日后如何与李南柯接头,如何再让她对自己信服。 细细想来,这慕初然跟冷轻痕的态度也太过平淡了,竟如此轻易允了联姻一事。慕初然素来对美女并无甚兴趣,今日也能对李南柯青眼有加。是当真李南柯绝色出尘让他情难自胜,抑或者慕初然根本就是个假断袖。 萧何在心中滚了两个念头,便不再细想。 不时有人过来与她敬酒,她因提前服下了红珠的解酒药,故来者不拒。 段衡提了酒壶过来挤到她这桌,“萧兄如今风头正盛,人缘极佳。刚才过来与你敬酒的人,我数了一数,至少也有二十多个。”段衡说话间打着酒嗝,看他这样子,怕已经有五、六分醉了。 萧何往边上缩了缩,与他保持距离道:“世子说笑了,我自己都没喝到那么多杯,还被你数出了二十多个,莫不是你一直盯着那舞姬,看花了眼。” “尽胡说,来,我们兄弟两个喝一个。”段衡说着便捉起她捏着酒杯的手,要强行与她干杯。萧何手一缩,杯中残酒洒到衣摆上。 “哎呀,真是过意不去,来来,我帮你擦干。”要不是看他先前那么仗义,萧何真懒得理他这个醉鬼。她转头吩咐红珠,“你陪世子爷在这儿喝一杯,我去整理一下。” “是,公子。”红珠点点头,便坐过来,替段衡斟酒。 萧何起身离席,她本打算找个地方稍微处理一下打湿的衣摆即可。她转到边上偏殿,就碰到一个小太监,捎口信给她,说是公主请她过去一叙。 她正愁没机会跟李南柯说话呢,机会就来了,便也没多想,跟着小太监就走了。 她被带到同心殿之后,小太监就退下了。李南柯不知何时从宫宴上离席回来的,萧何进殿门之后,发现居然没有宫人近身伺候,心里一阵疑惑。 进了内殿之后,闻到一股异香,更觉得不对劲。她听到里间有些声响,绕过屏风径自入内,看到李南柯躺在床上,似乎身体有些不适,脸颊潮红,身子扭动着,表情还有些痛苦。 “公主,公主!”萧何上前轻声唤她,稍作检查看她有何不妥,便被李南柯顺手一把抓住她手腕。李南柯睁开眼睛,望见是她,口中喃喃道:“萧何,萧公子……” 萧何反手搭上她的脉搏,仔细查探着,她脉搏跳动奇快,内虚外实,似因药物所致,又观她双眼瞳孔略张,双唇干裂,呈燥热状,手心却冰凉潮湿。九成九是被人下药了。 至于是何药,很快萧何便知道了。 李南柯一边扭动着身子,一边抓着她的手,便往自己身上拉,如此急迫地想与人亲近,怕是有人故意布局来陷害她们俩。萧何想起刚入来时的异香,想必问题就出在这里。她赶紧闭气,然后抱起李南柯就往外走。 萧何抱着李南柯正准备找一处僻静地方,想办法让她清醒一些,就听到前面有人声,似乎有一群人正往这同心殿里来。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太后派人来捉奸了。 李南柯被她抱在怀中时,便紧紧缠住了她,对她又搂又亲的。幸亏萧何有内功底子,可将气息调节得比常人慢些,才不至于立刻中招。 若她真是男人,如此一来,肯定就会与李南柯在这殿内发生点什么。而在慕初然与李南柯尚未八字合婚之前,她要是真如设局人所愿玷污了皇上的未婚妻,恐怕也不是她一个人掉脑袋这么简单的事。 会做出此等举动,不惜牺牲无辜少女清白的一石二鸟之计,放眼这宫中,最有可疑的自然是太后那了。她一向对自己欲除之而后快。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化解阴谋 她左右一望,前面便是御花园了,想找个藏身地方再说。为防止李南柯发出声响,她只能心狠把她先打昏了,藏在假山后面。然后她再悄悄出来时,就听到同心殿那边有人在问:“南柯公主不在里面,去哪儿了?” 这把声音,隔着老远,萧何也能听出是慕初然。 这太后为了捉奸,居然把慕初然都亲自搬了出来,可见她是下了大手笔了,势要将自己置于死地。 萧何躲在暗处,远远听着那边动静,也怕他们派人出来四处寻找。这时,她突然看到红珠悄悄地往这边来,似是寻自己来了。 她赶紧学了一声鸟叫,吸引红珠过来。红珠见了萧何,惊喜道:“公子,可算找到你了,没出什么事吧?”萧何指了指那边御花园,道:“你去那边假山后面看看南柯公主,她中了……似乎是中了春药,可有法子解一解?” 红珠微微诧异,即道:“法子自然是有,奴婢这就去。” 萧何在她身后轻声嘱咐,“小心点,别让人看到了。” 同心殿那边提灯宫人陆续出来,想来是捉奸不成,某人气急败坏而归。萧何心想,自己也不能在此处逗留太久,还是回宫宴上去再做打算。 她起身提步便走,没出几步之后,竟觉得有些头晕。想来怕是同心殿里她也闻了些异香,那药力多多少少进入到体内,如今便要发作似的。 没事,还有红珠在。萧何稍作调息,借着月光看到前面有个亭子,她便到那儿去坐一会儿。等红珠回来找她时,再想办法解除药性。 她稍稍运气之后,发现手脚无力,几欲瘫软倒地,便索性趴在亭中石桌上。这药恐怕不是一般春药,否则萧何不会中招。正在她努力强撑着意识的时候,听到一阵脚步声近了。 而此刻,她连抬头去望一眼的力气都无,只能趴在那里,如砧板鱼肉一般。 “何人在那里?”慕初然的声音。 萧何心里叹道,你此刻不该是回到正殿与众臣饮酒同乐吗?难道是出来找李南柯的?思来想去,索性装睡,不做回应。 慕初然走上凉亭,看到萧何趴在石桌上,闻到她身上淡淡酒味,以为她醉倒在此,便坐在她身旁。萧何心中叫苦,不能再装睡了,于是暗自用劲,强撑着身体起来,还要露出一脸诧异,“陛下,如何也离席了?请恕臣失仪。” “无妨,朕说了今日是君臣同乐,爱卿不必在意。”慕初然也起身,逼近一步,说道。 萧何被他逼得不由后退一步,挤出一个假笑,提醒道:“贵客怕是还在殿上等着,陛下可是要回去?” “不着急。”慕初然又逼近一步,淡然一笑,“朕心中有一不解之惑,还望爱卿替朕解答一二。” “臣定当……知无不言。”萧何渐渐觉得自己呼吸有些沉重,身体也有些燥热起来。药力在她身上来得慢了一些,却还是在影响着她的身体。 “前几日朕在御书房中召见你时,为何会昏倒,又为何会与你躲在九龙屏风背后?”慕初然盯着萧何的眼睛,似要从她眼神中找到答案一般。 萧何吞了吞口水,定神望着他,“那日,陛下定是太多劳神……劳心,才会有……不适之状……”她言语间,气息不定,让慕初然看出异样。 慕初然又向前走了一步,萧何本能地随之后退,却抵到了栏杆边上,身子有些不稳,晃了两晃。慕初然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扶住,再顺势一带,她整个人便跌入了他怀中。 萧何贴在他胸前,抬头望着慕初然,他的轮廓像是用水墨画晕染在纸上一样,渐渐在她眼里有些失真,逐渐朦胧。他身上的龙涎香此刻也变得好闻了起来,让她不再抗拒。 两人静静对视,望着萧何白玉般的脸庞,慕初然心中涌动起别样情愫,无法自已地想一亲芳泽,同时却有声音在提醒着他,“这是你的臣下,就算再怎么似女子,也还是个男人,不可有妄念。” “陌玉。”他终没能忍住,伸手轻抚他的脸颊,如丝绸一般光洁细嫩,怎么会是男人呢。 萧何神智有些不清醒,她轻哼了一声,“陌玉是谁?” 慕初然见他已然完全忘记自己给他赐的字,不怒反笑,“朕赐给你的字,你都忘了,该罚。” 正在慕初然凑近萧何,想突破最后这层屏障时,就听到有人尖叫一声,“有刺客!”这一声,让各殿侍卫、巡逻御林军如临大敌,纷纷出动,循声而来。 慕初然头先支开的太监总管,小跑着来寻他。无奈,他只能放开萧何。他一松手,萧何便滑坐到了一边。 “陛下!陛下!您没事吧?”刘公公慌忙带着提灯笼的小太监一起赶了过来。慕初然挡在萧何身前,应道:“朕没事,走吧,到前殿去。” 他故意制造机会让萧何从旁离开,待他走了几步之后,悄悄回头时,果然萧何已不在原处。 红珠扶着萧何离开御花园,直接出了宫。在回去的马车上,红珠替她服下了丹药,并解释道:“公子与南柯公主中的都是同一种毒,若是没有武功之人,效力只如春药一般让人迷失心智而乱性,若是会武功则还会影响内息,导致全身乏力,久不治则会武功尽失,十分刁钻。” 萧何听到她声音,却实在无力再回应,抬了抬手指。 红珠便明白她意思,答道:“南柯公主已没事,回同心殿去了。奴婢见公子被皇上困住,才情急之下谎报有刺客,引来侍卫,趁乱将公子带出来。” 这药力果然厉害,不过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幸亏有红珠在,服下解毒丹药之后,萧何渐渐恢复。她闭目养神,一边思索着今日宫中的这场阴谋,想来那幕后主使是太后无疑了。 只是太后用计设计自己跟李南柯,到底是她识破了自己与李南柯之间相熟的这份交情,还是误打误撞呢?这一层必须要查清楚,否则她无法心安。 是夜,宫宴提前结束,皆因宫中疑似出现刺客。但侍卫长刘子新查来查去,查了一夜都没查出什么线索,只得天明时才向慕初然回报了结果。 慕初然对于有人假报刺客并不在意,倒是宴席上有人巴巴地引着自己去同心殿看望醉酒的李南柯,让他觉得有点意思。他如此配合地前去同心殿,结果人没看着,反而让他在附近逮到了萧何。这其中有多少联系,像是有人出了谜题故意等他来猜似的。 先前太后总是想替自己安排婚事,可如今送上门的她又不喜欢。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太傅的摆布,如今又被母后束手束脚,慕初然的这把龙椅坐得还真是艰辛呢。 他在心底长叹一声,却为何又忽然忆起那人来。 回忆起初识至今,萧何到底有何妙处,让他如此牵挂不下。论其智,才思敏捷,亦巧舌如簧;论其义,忠勇进言,亦昭昭国事。若他真是忠心于君,必定能为国之栋梁,如若不然,也必定为社稷之祸。 祸?何为祸?恐怕也只能是红颜之祸,他那副雌雄难辨的俏丽容貌,真真算得上是祸害。若要单论皮相,那李南柯并不逊色,这么些年来,各色美女如云,慕初然见得也不少了,却为何独独只醉心于萧何一人。 彼之祸,又不尽是红颜之祸,在于其举手投足之间,皆能让人拔不开眼光。堂堂天子竟然会被男人迷惑,这便是最大祸害。 慕初然移驾至御书房内开始批阅起奏章,让自己费神起来,便不用再想他了。 宫里传来了消息,钦天监将慕初然与李南柯二人八字合婚之后,尽是大凶相,不禁二人八字相刑相克,若强行完婚,会危及大殷国祚。 钦天监那位管事,原是九丹宫的道长,占星问卜皆有心得。此言经他口中一出,不用太后动嘴,自有文官跳出来阻止这场婚事。大殷信奉道教已久,算是从前朝传来的旧习。此类占卜术,上至君王下至百姓皆是笃信不疑的。 而慕初然算是个例外,但他本来就无意迎娶李南柯,正好借这机会推托,为了应这占卜卦象之说,他还特意称病,连朝都不上了,就叫人直接送奉国使臣离开。 这等差事自然是落到沈苏杭跟萧何的头上。 李长熙原以为此行只要说服了李南柯同意,那殷君定会被李南柯所倾倒,而应允婚事,却不想还有这一出八字不合之说。李南柯得见萧何,心中便有不舍。 其实李南柯入不得宫,萧何反而松一口气,虽然她心中的确是有念头要利用李南柯去复仇,但毕竟利用一说,实属无奈之举。这样的结果也好,李南柯回奉国做她的天之娇女,日后也不愁会嫁一个真正的如意郎君。 而她也不用再纠结与内疚了,复仇的事情还是靠自己来亲手完成。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微服出行 奉国使臣队伍临行之前,段衡也来相送,虽然他已被罚不再负责接送使臣的相关事宜,但他毕竟与李南柯相识一场,即使是以朋友身份,也该来送一送。 “南柯有幸得识几位,是南柯之福。”李南柯说着,不禁多看了萧何一眼。此刻她常装打扮,便是小女儿娇俏模样,与先前在大殿上的华服又有不同风姿。 沈苏杭拱手道:“公主也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让沈某心悦诚服。” 李南柯本来以为会与萧何再多说上几句,却不想看他也并无意与自己单独私聊,只好悻悻上车,随皇兄离开了。目送车队远去之后,段衡叹道:“这公主走得莫不可惜了些?是不是啊,萧兄。” 萧何白了他一眼,“你若是想追她回来做世子妃,我举双手赞成。” “本世子可是真心为萧兄你考虑呀,难道你是心疼红珠姑娘,所以才拒绝了那位?”段衡秉着八卦到底的精神,追问着。 萧何更是懒得理他,自顾自地回城中去了。沈苏杭在后面,笑着摇了摇头,跟着他们俩一前一后地也回城了。 萧何一大早就出城去了,她是奔着之前的难民食寮而去。 自从季长歌之前搭建的食寮被拆了之后,又有好心人在城南观音阁前搭建了一个新的食寮来供应一些热汤热粥给附近的乞丐跟流民。 她曾派人来送过一次粮食,这次便是亲自来看看。等她到时,却看到沈苏杭也在这里。 沈苏杭也瞧见了她,主动向她打招呼。 萧何微微有些意外,“沈大人为何会在此处?” 沈苏杭轻描淡写地解释道,“此处是在下搭建的,所以偶尔来看一眼。” 这更叫萧何有些吃惊了,先前季长歌入狱之后,她全副心思都在营救季长歌上,自然就漏了城外这边。等她意识到时,季长歌所建食寮已被拆毁,流民也尽数被赶走。 没想到沈苏杭竟比她思虑周全,也算继续季长歌未完成的心愿。 一时间,萧何略觉尴尬,她之前对待沈苏杭故意冷淡的态度,在他如此大义面前,甚是小家子气。 她正打算跟沈苏杭道歉,却听沈苏杭提起季长歌来,“想必季兄此时仍是最牵挂江堤修缮事宜,只可惜啊……” “可惜什么?”萧何追问道。 “我托旧友在阆江一带打探消息,多处冲毁的江堤仍未见修缮,工部的人不吃教训,着实可恶。”沈苏杭愤愤地说道,“若陛下能听进言,派人去亲查,事情方能有转机。” “是啊,真相往往总是叫人痛。”萧何沉吟道。 段衡被召入宫中侍疾。 他倒没想到慕初然会因为一句箴言而病倒,跪在龙床前,却看到慕初然气色如常,不似病容,心中有几分疑惑,却听慕初然开口。 “段衡,若你做监国,可有何问题?” 段衡被问得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陛下龙体可是有何恙?” “朕的身体无恙。你先回话。”慕初然干脆起身,坐在了床边。 “臣,难担此重任。”段衡低下头,肃然说道。 “那你放眼朝中,如今朕还能信谁?”慕初然面色惕惕地问道。 段衡心里犯嘀咕,你既无恙为何还要人做监国一职?莫非是要出宫?他忍不住抬头瞟了慕初然一眼。 慕初然凝重神色说道:“段衡接朕口谕。” 段衡只得听着,慕初然已然决定亲自南下,视察阆江江堤,而命段衡为监国,对外宣称自己病倒这一时期,就全权交给他来负责朝政。 念完口谕之后,慕初然补充道:“放心,太后会帮你的。” 这事虽然跟太后也串通好了,但欺骗朝臣,还要让他这个半吊子世子来当监国,颇有赶鸭上架的嫌疑。 他本来想只做一个逍遥闲散之辈,但渐渐局势波动,以李照庭为首的一帮老臣在朝堂下几乎是只手遮天,慕初然想要拨乱反正,只能靠他信得过的自己人。 还有什么人能比自己表兄弟信得过的呢? 说服了段衡之后,太后那边倒也还好办。慕初然接下来的一个目标,在宫外。 萧府门口,停了一辆马车。 马车上下来的人前去敲门,通报之后,萧何出来见人,来人看着脸生,递给萧何一截封在细竹筒里的密信,并轻声嘱咐,要他一人查看,消息不可外漏。 看完密信,萧何才知道,这是一道慕初然给她的密旨,而他居然决定亲自微服私访阆江江堤一案。 她轻轻笑了,他果然是有疑心,果然还是信了季兄。 然后她看完后半截,脸上的笑又僵住了。 为何会选我作陪?她在心中怒号一声。 但下一瞬,便觉得这又是上天赐予的机会,一路上发生点什么意外的话,皇帝短命那就不能怪她了。 萧何盘算了一下,若是南下,红珠肯定是要带着一起去的,然后韩秋亦可同去。她的行装简单点,路上再有他们二人照应,应该是不成问题。 第二日,圣旨一出,皆哗然。 先是封了段衡做监国,叫众臣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皇上不是才降罪并罚了这位风流世子,怎么忽然又命他监国?难道真是病重? 一时之间,谣言四起,人人自危。 此时,太后出面,澄清了皇上只是去了南苑温泉休养身体,故这段时间才交由安王世子监国。 随后又有圣旨派萧何去视察岳山祭天台。比起段衡做了监国,这件事倒没什么人关注了。 这两件事却是慕初然步步算尽。他带萧何一同南下的事,是连太后都瞒着,自然要将烟雾布好,吸引了众人注意,才不会有人起疑。 至于段衡,确是经他思量再三,才给予一次机会,亦或是称之为历练。看他前些年究竟是韬光养晦,亦或是暗藏异心。只有人在手握权力之时,才会将某些隐藏的东西无意识地表露出来。 萧何应慕初然的安排,出了皇都之后,先往东南方向去,让人以为她确是前往岳山方向。 而到了十板坡时,才与慕初然合会,皆在他的安排之下。 慕初然打量了一下萧何身后女扮男装的红珠,以及旁边个头虽小但人很机灵警惕的韩秋,“你居然带两个书童?” 萧何回道:“回公子,这位是在下的婢女,在府上被她服侍惯了,故才带着她一同上路,为掩人耳目扮了男装。” 听她这么一说,慕初然多看了红珠两眼,却是清丽出尘的模样,原来这就是他那个侍寝的婢女。 而慕初然这边,贴身太监、护卫再加御医一名,总共不过十人。他们此行扮的是商人,出了十板坡,又前行了二十里左右到了渡口,租一艘船由水路南下。 因为慕初然身边带了御医,所以萧何特别交代红珠,不到万不得已时,千万不要显露出自己的医术。 先是马车上颠簸了大半日,接着又到了船上,一夜都随波摇晃,本来已经很累了,却反而睡不着。萧何半夜里起来到甲板上透气。 此时他们的船还在定北河的流域,要再过半日才能汇入阆江的支流。萧何坐在船头,仰望夜空,头顶星辰如珍珠一般闪着点点光亮,又映入水里,泛起粼粼波光。 星辰浩瀚,夜空无垠,水载轻舟,御风而行,恍惚间,天地似乎尽在身侧,与己擦身而过。萧何一时感念幼时曾伏在爹爹膝头,也仰面望过星空,如今物是人非,斯人已逝,空留其孑然一身,孤苦伶仃。 她不禁闭目长叹,道是岁月悠悠,百年之后这世上还有谁人记得当年叱咤风云的摄政王萧黎。遑论英雄人物了,就算是如此这盛世大殷,愈百年光景是否还存于世上都能有定数。 自己的家仇,放入这星汉渺渺中,更弗一提。 但血债终还是要血来还的。 忽然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随之而来,萧何睁眼起身,看到红珠抱着披风前来,“公子,船头风大,披上件披风吧,免得受了风寒。”萧何淡然一笑,伸手接过披风,穿戴好,复道:“你的手也有些凉了,快去舱内歇息吧吧,我迟些便回去了。” “是,公子。”红珠轻声应道,转身回了舱内。 萧何又重新坐回刚才位置,陷入沉思之中,她的思绪便如这河水一般,不肯停歇。 须臾身后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萧何当是红珠又拿了什么过来,回头笑道:“不用了,你先……”睡吧二字还未出口,笑容便僵在脸上。 眼前人,是一袭常服的慕初然。已是夜阑,难道他也睡不着吗? 萧何盯着他,没有行礼也没有说话,心中念头却不曾停过一刻。 贼杀人以刀,锋刃不过一命;吏杀人以法,讯拘不过十家;王杀人以政,荼毒遍于天下。而以刀杀人者伏诛,以法杀人者受赏,以政杀人者王天下。 慕初然的天下,又是牺牲了多少无辜性命得来的呢?午夜梦回时,他是否会为自己手上的鲜血而后悔呢?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刁难监国 他们对视许久无声,慕初然才先开了口,“你刚看我时,眼中为何会有戾气?” 萧何一怔,心道他眼光好毒,慌忙解释道:“许是夜黑,陛下看错了。” “你叫错了,出了宫墙,唤我穆公子。”慕初然上前一步,竟坐到她身侧来。 “公子为何还不歇息?”萧何缓了神情,藏尽心事,才复看向他,问道。 “与你一样,睡不着。”他脸上淡然时,让人辨不出喜怒,但却仍能感受到莫名威慑。人道双目无神是为滞,而双目有神是为灵,慕初然的双眸中藏了太多东西,在夜色下只能看到一片无尽的漆黑,凉得让人有些怕。 慕初然何尝不是也在方才的瞬间,从萧何的眼中看到许多之前未曾发现的东西,甚至隐隐的藏着一股恨意。 他如一团谜,看似触手可及,但当慕初然伸手时,却永远无法抓入手心。 萧何望向前方,“天明之后,许是再要行上两日,才能到淮左。” “进了阆江,就不着急了。若你不习惯睡在船上,夜晚我们可以停靠在渡口,去附近镇上投宿。”慕初然如此安排,让萧何有些意外。 萧何心道慕初然此安排有何用意,咋看之下是体恤臣下,可此次南下视察不是要速战速决为上吗?哪里还有闲暇让他们夜夜停泊? 她扭头正欲问个仔细,却听慕初然兀的打个喷嚏。 “风大,公子当心。”萧何说着解下了自己披风,伸手给他盖上。慕初然本欲解释是他发丝飞抚过面上所致,却见他将一件还带着自己体温的披风裹了过来。 于是慕初然一笑而承之,遂见他还替自己系上绳结,如此细致心思,当真似女儿家一般。 萧何抬眼见慕初然笑盈盈望着自己,心中一跳,忽而察觉二人之间是过于亲密了些,便起身道,“夜阑人静,水气寒凉,公子早些歇息。” 望着萧何逃也似的背影匆匆进了船舱,慕初然保持着刚才的笑意。 此时皇都宫中,朝露殿上灯火未熄,依然通明。 有人向殿上冷轻痕回报:“启禀太后,南湛飞鸽传书并未截到萧何,是否要再多候几日?” “没截到?你的人可是在此去岳山必经之路候着的?”冷轻痕面色微寒,冷声问道。 “正是。想必萧何车马脚程太慢之故。”那人慌忙应道。 慕初然千算万算,算漏了冷轻痕的心狠。自她得了消息萧何离开皇都之后,即刻派人在去岳山的必经之路截杀。此前在宫宴之上,她费尽心思想借李南柯诱萧何上当,以一石二鸟除掉两个心头大患,却不想出了纰漏。 明明她已派人在同心殿内布下大月特产的迷香,而那李南柯也该中招的,当日萧何被她安排的小太监带入殿内之后,她才让人引慕初然去同心殿。 不仅萧何没被当场捉奸,连李南柯也完好无恙地从殿外回来。实则奇也,她倒不是怀疑办事的人不尽心,只得叹那萧何非等闲之辈,愈是难对付,愈让冷轻痕不能放他生路。 翌日早朝,段衡司监国坐于殿上,众臣俯于殿下。 他本以为自己坐其位当受众排难,然太后出面立澄皇上并无重疾,堂上渐也无人再有微词。想来,他堂堂安王府世子在众人眼中也不过一介黄口小儿,仗着父亲是皇亲这二重关系才能勉强立于朝堂。 他纵使意气风发,在圣上眼中也不过草莽义气,众臣之中又有谁会服他。 李照庭在朝上提出今年秋税再多提一成,以填补国库空虚。段衡一听,就心道皇上尚在时不提,我这初任监国就丢如此难题,李照庭怕是要故意刁难于我。 国强税事兴,税兴国必强。大殷初建邦时兴年税制,彼时战乱初定,百废待兴,然经历两君,少帝登基,太子太傅下令更为年两税制,以增强国库,实则多为充其私库。昔日擒国贼判罚太子太傅家产系数归国库时,金银玉器车载马拉,数日方尽。 如今天下虽无战事,但天不遂人愿,北旱南涝,年初夏收时举国税收成绩均不佳,如今又要提秋征,恐招民怨。如此一来,身为监国的段衡,自难逃罪责。 李照庭言罢提税之事,朝堂之事竟无一人反驳,这大殿已快成他李家一言堂。 段衡微微皱眉,扫了一眼这殿下众臣,想慕初然坐其位,多少次以居高临下身姿望向支持其社稷的此群栋梁,却人人心中各异,真正为社稷着想的忠臣十之有三,皆是幸矣。 正在段衡犯愁之时,沈苏杭出列禀道:“下官不赞同李尚书提征秋税的建议,是年北旱南涝,收成不佳,昔日我途径十三州,皆见路有饿殍,民不安生,何来税收。秋税应减不应加,否则恐有民怨。” 沈苏杭虽身在鸿胪寺卿外臣位置,但对内政也颇关心。他一出言,便深得段衡心,便道:“沈大人对民间疾苦颇有了解,自是发自肺腑。”一想到左丞柳深明虽是保守老派,但此刻也应该站在他们同一边,段衡点名道:“柳相对此有何见解?” 柳深明一向信奉明哲保身,凡事不急进,表态必站队。此事虽然他也心知不该贸然加赋,但李照庭一派在朝中势力积年累月,风头早盛过他这位尚书左丞。世子点名让他来说上一说,自是希望他出言反对。 他心里小算盘一打,若是殿上坐的是慕初然,那他自然有话要说,且还要多说,借机对李照庭过盛风头踩上一踩。但如今殿上坐的是监国,只是代理,无实权,他犯不着为了段衡得罪李照庭。 如此一盘算,他便打定了主意,拱手道:“老臣亦认同李尚书所言,充实国库乃为要事,有道大河满,小河弗干,国富民则强。若时时观天以定赋税,只恐肥了私廪瘦了公仓。” 听完此言,段衡心中暗骂一声老狐狸。 李照庭嘴角微微扯出一抹淡淡笑意,如今形势已一目了然,且他的提议并非空乏其谈,国库今年的确入不敷出,加上此前大兴土木,阆江江堤一事已耗了不少元气,奉国出使,数日宫宴又大肆犒赏,处处都是银子开销。 有出必要有进,才能平衡。他所做的不过是户部尚书分内之事,不惧非议。 段衡不轻易松口,李照庭也丝毫不让路,提税一事于朝上争执不下,便得一个“容后再议”。 下朝之后,段衡便留下沈苏杭,与他商量,这接下来如何应对。二人皆对李照庭一言以蔽满堂,颇有微词。沈苏杭叹道:“如今朝堂之上,半数皆是李尚书的门生或是由他提拔上来的,自然无人敢对他多言。” 段衡也无奈,俱往矣,尚有吏部尚书等人与之制衡,但因太子太傅伏诛,其拥趸吏部尚书一并入罪,新上任这位吏部尚书汪思意不若好好先生一位,谁也不敢得罪,朝堂之上话少得可怜,连他这个闲散世子都看不下去了。 与沈苏杭参详一二之后,段衡决议拉拢太后,若太后出面驳了这提议,同时书信禀之皇上,料那李照庭也翻不出天去。只是此前阆江江堤一案,慕初然明显偏私于李照庭等人,却不知这提税一事圣心又当如何? 若是昏君,只为饱皇仓,不计较民生,提税自当势在必行;若为明主,必深晓民安则社稷稳之道理,杀鸡取卵之法焉能长久。只不过段衡此时也看不透慕初然到底会做何想。 他与沈苏杭聊完之后,正欲前往朝露殿拜会太后,就得太监传话说是太后要见他。没想到太后倒与自己想到一处了,他正了正衣冠,便提步随那传话太监去往朝露殿。 入殿后,冷轻痕屏退了左右,唤他免礼起身,却用的是昔日小名。“无外人时,我姨甥二人无须如此这般虚礼,进前来与我说话。”冷轻痕不再自称哀家,话语间也多了几分亲切。 但段衡自是知道自家姨母的脾性,想必她还有后话要说与自己。他便乖巧地领受了,上前坐到了冷轻痕边上,“悉听姨母指教。” 冷轻痕不绕弯子,直奔主题,“那萧何与你私交甚是不错,你觉得此人如何?” 段衡一听,她问的是萧何,先前几次冷轻痕明里暗里对萧何不妥,他这旁观者都能感受到的,冷轻痕心症便是太过担忧大殷社稷,担忧慕初然的皇位,担忧皇家颜面。如今问到自己头上来,他定要借机为萧何辩解几分。 遂答:“萧大人乃状元出身,德才兼备自是不用说,承君圣恩,不思故辙,自摅妙才,广博闳丽;于友,他仁义当感,于臣,他忠君爱国。此前更是以血肉之躯救驾,让人心生佩服。” 冷轻痕默默听完,打量了段衡一番,“倒是少见衡儿对何人如此夸赞,看来萧何在你心目中的确有过人之处,才得你青眼。” “皇上表哥自然也是惜才爱才,故多番提点萧大人,委以重任。如此益友,衡儿也是要多向其学习的。”段衡恭顺地说道,却暗暗里观察着冷轻痕的表情。 正文 第六十章 顺水行舟 她似平静微笑,但眸子里却闪着寒意,“此番皇上微服出宫,前朝里用的幌子虽是养病,但恐怕也瞒不了多久。朝政上的事还要你多费费心,替你皇帝表哥分忧。” 段衡心里一怔,原来慕初然是出宫了,连自己都瞒住了,不由得猜测起来,这个时节他出宫到底所为何事。却又听得冷轻痕继续说道:“萧何被派去岳山,祭天乃祖制上的大事,想来皇帝也是信得过他,才叫他去的。” 她顿了一顿,“只是最近听说岳山附近有流寇出没,萧大人一介书生,随行怕也不多,万一遇到些歹人,岂不是折煞皇上的爱臣。”说着她深深看了一眼段衡。 “衡即刻增派些人手去岳山护卫,一则保萧大人安全,二则也可清流寇还地方百姓太平。”段衡立刻了然,顺其话头说道。但冷轻痕似乎并未满意,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才移开,缓缓说道:“如此,哀家亦可放心了。” 送走段衡之后,冷轻痕有些忿忿道:“难道皇上连衡儿都瞒过了?萧何到底是被派去何处,很快便有分晓。”她捏着茶碗的手,微微用劲,心道,此次趁着他在宫外,必叫他有去无回。 而段衡出宫之后,立刻派人去岳山一带查访萧何下落,一来他也真的担心会有人对萧何不利,二来太后所怀疑之事,他亦开始有些怀疑。 皇都内风云未平,而慕初然与萧何所乘之船已入阆江流域。 江面之广,水流之湍,让人不禁感慨造物主之神工鬼斧,历朝历代对阆江治理总是放在重要位置,治好阆江则可保数十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阆江水域滋盖两江流域,面积可达举国之半数以上,正是阆江在孕育这一方百姓之生计。 可偏偏由于上游疏于治理,毁林开荒,几年农耕便废了一处土地,土地沙化严重,导致阆江江水沙石含量剧增,到了下游一马平川之势,水位则逐年增长,且加之江堤维修不勤,一遇多雨必呈难阻之天险。 慕初然虽不愿承认,但也不得不面对现实,阆江水患问题的确存在,并未得到合理解决。 舟行一天一夜有余,吃住行皆在这摇晃的船上,不惯水路之人,如萧何,确有些吃不消。午后,慕初然命人将船靠岸,去寻一客栈投宿,免得众人难以坚持行程。 他们所到之处乃一小镇,名唤乌龙。 此镇地属徐州境内,与淮左仍相距三日路程,虽是小镇仍一片生机。只因它地理位置并不靠近阆江主干,所以此前值洪灾时,并未受到太大影响。 慕初然一行人来到镇上,依然能见百姓们为生计奔波碌碌,市集上菜式不多,却也还算新鲜。只不过较之价格,似乎堪比皇都。 随行人中不是太监就是御前高官,对此等民生并不知晓,而红珠算是常出门于集市中采买,又加之打理萧府账目,对此等细碎之事也上心了。 在他们于市集中闲逛时,听人叫卖,红珠便悄悄对萧何说道:“公子,此等小镇,青菜价格居然与皇都无二,实在咋舌。”这话落入慕初然耳中,让他不免心中触动,便让人去摊贩处打听。 果不其然,得到小贩应证,皆因今年收成不佳,又时逢洪涝,不止青菜涨价三倍余,米粮油盐更是涨了数倍,穷苦人家根本开不了锅。 闻言,慕初然脸色戚然,不再多话。 他们住到镇上唯一一家客栈,名唤再来。客房数量不多,所剩无几,于是只能二人共用一间,这样算下来,略尴尬。慕初然必然是独自一间,而红珠定是要与萧何一间的,其他人皆二人一间也余一人。 事出特殊,慕初然便安排了最后一间较大的客房给三人同住,自己换到了另外一间偏小的。见他倒也不拘于身份,如此高适应力,让萧何也忍不住对他高看了几分。 众人随意用了些晚膳,便各自回房休息了。萧何才发现,慕初然的那间就刚好在自己隔壁,也不知道是否是故意为之。 她先沐浴洗漱换了衣服,则轮给红珠梳洗。萧何到门外廊下边候着时,路过慕初然门前,听他在里面唤道:“小路子!”这是他带来的随行侍奉的太监,估计此时正在别处忙什么,才让他好找。 本来萧何不想理他,但又一转念,不应做得如此明显,便开口应道:“穆公子,是我。公子的书童小路子这会儿怕是在别处忙些什么。需要我替您去找找吗?” 慕初然在里面顿了一下,才说道:“不必了,你进来吧。” 萧何愣了一愣,但说服自己,我现在可是男人身份,随便进另外一个男人的房间,有何不可。她推门进去之后,虽有一扇小屏风遮挡,也能隐约看到慕初然在屏风后正在浴桶里沐浴。 她僵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之间傻了。 “过来,此时找不到别人,就劳烦萧弟帮一把手了。”慕初然说话间,分明还含了一丝笑意。萧何心道,既为臣下,替君上搓个澡什么的,倒也无可厚非,只要过了自己心里那关,又有何不可。 一番心理挣扎之后,她只能硬着头皮,卷起袖子,走进屏风后面。 尽管她避开直视慕初然的身子,但还是看到一片春光。慕初然将胳膊伸出桶外,示意她过来。萧何暗暗做了一个深呼吸,近了他身,拿着工具心中念道,当他是头猪,洗刷刷。 偏偏这头猪还要一直跟她说话,扰乱她心神。 许是站在浴桶边,水汽氤氲,萧何脸颊上也有些潮润,看在慕初然眼中,如一抹烟霞,娇艳有余。他有意让她替自己沐浴,为的就是想试她一试。 这段时间过得何其慢,却也终于伺候完了。慕初然不打一声招呼便从浴桶里站起身来,整个人一丝不挂地从桶中出来,站到萧何面前,伸展手臂,示意她帮自己擦干身体。 如果是女子,见此状,定会羞红了脸,捂住眼睛逃走,而萧何虽也是红着脸,但神色却只是些微不自然,伸手拿过浴巾帮其裹住。 慕初然并不知道淡出萧何为了练就一颗男儿心,曾数度出入浴场,直到在一群裸男中间神态自如时才作罢。多亏她也曾练习过,否则今日面对着慕初然,定不知该如何自处。 当人有一件极重要的事在心中,便会因此生出无穷动力,因各自意志不同而源动力续航能力有所不同。萧何为复仇,坚持至今,已有五年余,她深信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故意志力非常人所必,心性也非普通女子可比。 即使慕初然因红珠之故,有所怀疑萧何为女子扮做男装,但也低估了她的心。 此时,小路子才在门外轻叩门求见。萧何才趁机退出来,算是逃过一劫。 回到自己房中,红珠见她脸红耳赤的,还以为遇到什么事了,忙关切询问,萧何也只是淡淡摇头道:“无妨事,只是被人试探了一下而已。” 慕初然梳洗完之后,对萧何方才的表现,有些诧异,就算真为男儿,他的应对也太过自若了。试想自己面对着一个裸男,都会忍不住有些厌恶情绪,但萧何只是红着脸尽心服侍着,态度恭顺几乎无半点纰漏。 有时候太过完美,就显得虚假而不真实。 萧何有意在隐瞒着什么,这更让慕初然心中起疑。要不是当初看到红珠女扮男装,他也不会生起这个念头。但如果萧何真是女扮男装,那就是犯了欺君之罪,自己是否又会揭穿他呢? 一个人费尽心思地隐瞒身份,定是有所图,而这背后藏的到底是何等心事呢?慕初然将其放到眼前,带在身边,却不想似乎要知晓一个最大的秘密,心中期待更胜过犹疑。 此时,萧何躺在床上,心情久久也不能平复。慕初然的试探之举,她不是不能感受到,但自问刚才自己的表现并无漏洞,若是他有疑,早该在自己退出房门前叫住自己了。 此次南下视察江堤一行,她有无数机会与慕初然独处,只消耐心静候,必能等到一个合适时机下手。届时再找些借口,有红珠,韩秋帮忙,必定能全身而退。 她此刻并不是担心自己性命,如果一旦败露,萧府上下必然会遭殃,故只能成功,否则将会有更多无辜性命被连累。 她便只能如暗夜潜伏的野兽,等待最佳出击时刻,且只能一击即中,否则后患无穷矣。 思绪翻腾,久不能眠,只至深夜,萧何迷糊之间恍若还在船舱内一般,身体被外力轻晃着,不知身在何处。 忽然她听到瓦片轻响,在一片静谧之中敲击入心,她睁开眼睛,在昏暗中辨识着细微声音。确有人踩瓦而来,且至少有两人。她轻轻起身,卷了外袍一边裹上,一边推门出去。 她绕出廊下,纵身上了对面的屋脊,在月色中看到两个黑衣人正准备在慕初然那间屋顶上揭瓦,鬼鬼祟祟必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她身形偏小,又加之手脚轻,在对面伏低了便隐藏得极好。 正文 第六十一章 清蛇毒喂汤药 看那二人揭开瓦片之后,拿一小布袋往屋内倒入了些什么,便轻手轻脚离开。 若不是萧何警醒,听到了声响,恐怕也不能发现这二人的举动,只不过他们来去自如,且目标明确,似乎是针对慕初然。不管是什么人,看来怀恶意更多。 她轻身跃下,又从廊下绕回来,在慕初然门口,细细听了听,里面似乎没什么响动。但刚才那二人确是倒了什么东西进屋里,只不过隔得稍远,她没能看清。 她又贴在门窗边,仔细辨认着屋内声音,却听到慕初然一声痛叫“呃”。顾不了太多,萧何踢门进去。哐的一声巨响,把门踢开,借着屋外月光,看到室内景象,让她不禁毛骨悚然。 屋内竟然一地的蛇,少说也有十余条,满地游走,见有人来,就昂起头,嘶嘶地吐着毒信示威一般。 萧何心中一惊,这次出门恐防被人发现自己身份,故银针机关也未带,此时一地毒蛇竟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深吸一口气,提起门边木栓,舞出一套棍法,连敲带打,在蛇群中辟出一条路来。 她走到床边,看到有一条青色小蛇从慕初然裤管边溜了出来。她忙一棒先把那蛇打死,便整个人跳到慕初然床上,替他赶走继续想游到床上的蛇。 屋内声响惊动了隔壁红珠,她也穿好了衣服出来看,这满屋子的毒蛇吓得她尖叫了一声,同时才想起来,赶紧回去找了一包雄黄粉,这可是驱蛇虫的良药。 众人也被吵醒,纷纷出来看。满屋毒蛇已尽被斩杀或者是赶走。 萧何看慕初然脸色惨白,闭目不醒,知道他一定是被刚才那蛇咬了。遂上前卷起他裤管,找到伤口,复解下自己腰带在伤口上方扎紧,以防止毒液扩散太快。 然后她俯身对住慕初然的伤口用嘴去吸毒液,便听到慕初然闷哼了一声。还好,他还有知觉。 红珠在边上看见萧何如此,不由得有些担心,“公子,不如等宋大夫过来。”随行御医姓宋,医术虽然超然,但年纪也略大,众人听到声响早已聚了过来。这位宋大夫才慢悠悠地到了门口。 萧何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冲动地想要救他,也许,她只是想让他死在自己手上,借他人之手,这样太便宜他了。 虽然萧何已将吸出毒液吐出口,红珠仍悄悄塞了一颗万灵解毒丹给她,有备无患。 宋大夫拨开人群前来帮慕初然检查了一番,遂缓缓道:“多亏了萧公子及时处理,那咬人毒蛇可在?”萧何踢了踢特意放在床脚边的毒蛇,“正是它。” 有人将毒蛇捡起递给他仔细瞧,宋大夫辨认之后,点头道:“此蛇名唤七步倒,毒性甚猛,老夫这就去开一服解毒药方,马上煎好送过来。” 末了,宋大夫还看了一眼萧何,“公子在这里稍候,待会儿也一同饮些解毒药汤吧。” 此时才有人把本该门外守夜的小路子给揪过来,他刚被弄醒,先前也不知怎么被人给弄晕了,还有些迷糊。一听说有人放毒蛇来害慕初然,吓得他跪在那里直哆嗦,喃喃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按道理这失职的罪,也不该怪他,这一屋子的人都没防得住,怎能尽怪了一个小太监。萧何坐在一边,听小路子不住求饶,有些个烦,便让刘子新把他带出去。 虽然萧何官阶不高,但众人都知道他在慕初然跟前的份量颇重,他一开口,自然是管用的。 接着萧何又派了红珠去跟宋大夫拿药,而至于其他人,就让他们尽数散了,趁天未亮,赶紧回去休息。刘子新则坚持站在门外,以防那贼人又回来。 过了一会儿,红珠捧着漆木盘,盛着两碗药回来了。一碗是给萧何的,一碗则是给慕初然的。 萧何喝完药后,却见红珠还没给慕初然喂下另外那碗去。红珠微微蹙眉道:“怕是又昏过去了,这汤药喂不进去。”萧何想了一想,总不至于让自己白救了他一次,便吩咐红珠退下,“我来照看他吧,你也去早点歇息。” 红珠应了,便转身退出门外,在身后带上了房门。 萧何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慕初然,他依然是英气依旧,不过眉头却微微紧蹙,像是体内残毒在啃噬一般。萧何端起药碗,心道,我一定是发了疯了。 她将解毒汤药倒进嘴里,含在口中,俯下身子嘴对嘴,一滴一滴过到他嘴里去。 前面几口喂得颇为艰辛,后面似乎慕初然的神智恢复了一些,唇齿不再紧紧咬合。她再对上去时,喂药明显顺畅很多。 一碗药尽数以如此亲密的方式给他灌了进去。 萧何复长叹一声,竟然也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对还是错了。 正当她起身,准备去放碗时,床上人伸手拉住她手腕。她转头一看,他已经醒了,正眼睁睁地望着自己。霎时心头一阵难掩喜悦,让她复坐回床边,轻声道:“感觉如何?身上可还有其它伤吗?” 慕初然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片刻才伸手指了指自己双唇,“方才这里似乎也被咬了。” “那个是我……”萧何着急解释,话冲口出了一半,却见他眼底闪着一丝窃喜,脸色一沉,“原来你早就醒了!” 慕初然却淡然一笑道:“太聪明是你优点,有时又太过无趣。” 萧何闻言起身,“既然你已经醒了,那我便回自己那间去了。”她脚步又忍不住顿了一顿,“或是让小路子过来照顾你。” 慕初然却在她身后,看似漫不经意间轻声说道:“我只要你来照顾。” 萧何身形一震,回道:“公子此话说得好没道理,我既不是大夫,也不如小路子服侍公子已久,知冷知热……” 慕初然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见她能昧着良心说小路子知冷知热,心里哭笑不得。眼看着就要被她逃出去了,他只能用身份压住她,逼她就范,便冷声道:“朕,是要你来照顾。” 一听此话,萧何心中不免后悔了,后悔自己一时冲动救下他,也后悔刚才还亲口喂药。这昏君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居然是如此调侃自己,也忒可恶了些。 但他已然开口,正所谓金口一开,王命难违。 她也只能转身,跪伏在地,低头应道:“是,臣遵旨。” 萧何却不知道此刻慕初然心中已抱定了她便是女儿身的想法,只是眼下还未拆穿,只因他还在观察。他不知萧何到底为何女扮男装潜伏朝中,他亦不知她究竟是来害自己还是救自己的。 她在他心中,就是一团谜,从未看清过。 可他却不着急去查明真相,只想静观其变,看看她到底会做些什么。 就譬如刚才她亲口喂药,其实喂到一半时,慕初然已醒了,却被她那樱桃小口吻得有几分心猿意马,莫说是解药了,就算是毒药,恐怕也会甘之如饴。 慕初然是强压着气息,才没让自己表现出有些被撩拨得意乱情迷。却也正是因为与她亲密接触之际,他偷偷仔细看到她喉部根本并无喉结,只不过是用什么茶色在她喉部画上了淡淡阴影。换了角度便能一清二楚看到并无实际凸起之物。 那一刻,才是他大喜过望之时。原来他诚然不是断袖,他心仪之人真是女子。 可下一瞬,他便又陷入两难,若要揭穿她的身份,查明她的底细,势必须追究她欺君之罪,就算他不追究,堂堂御前大学士忽然变了女儿身,自然有人会替他追究。 如今之际,他也只能先按下不发,亦假装不知。 “你过来坐。”慕初然靠在床头,伸手轻轻拍了拍了床沿,示意她上前来。 萧何微微蹙眉,不情不愿地踱到床边,别别扭扭地坐了下来,仿佛慕初然让她坐的不是床铺之上,而是什么针毡火坑之上似的。 慕初然伸手捉住她玉葱般的纤纤细指,生怕她又逃走。 “你为何救我?”慕初然垂首问道。 她手指微凉在慕初然宽大的手掌里挣扎了两下,被他握得更紧,才无奈妥协任他握住。而这个问题,也是萧何想问自己的,她为何要救他。 似乎身体在细细思考之前就已经擅自行动了,虽然她跟自己解释说是要留下他的命让她亲手来了结,但何至于此。 她只需大声呼喊,自会有人来救他,又何必自己以身犯险呢? 萧何抬眼时撞上慕初然望过来的目光,她朱唇微启,喃喃道:“我怕。” 这个答案倒是新鲜,慕初然目光柔和了几分,追问道:“你怕什么?” “怕你死了。”一时间萧何如魔怔一般,竟然说出心事,其实是因为刚才宋大夫开的解药中有几味安神药,才让她有些瞌睡,而意志薄弱了。 但她只说了一半,听在慕初然耳里却别有意味。他弯起唇角,那笑容映在萧何眼中竟也有几分好看。 “你为什么如此关心我?”他还想再追问下去,却见萧何双目微合,睫毛如枯蝶一般缓缓垂下,身子微微倾斜。 正文 第六十二章 乌龙镇上 她确实是困极了,前日里在船上基本上也没怎么睡过,如今到了陆上本来是打算早些睡了,却又折腾了半夜,加之喝了汤药,精神身体皆困乏到了极限,才终于撑不住了。 慕初然将她放倒在自己身侧,然后自己也平躺下来,与她共枕而眠。 这一晃就到了天亮。 萧何醒来时,见一只手搭在自己胸口,还以为是红珠,扭头一看,却看到的是慕初然的脸。 虽然那张脸的容颜俊美亦不失英气,但此刻她万万是没有心情欣赏的。 慌乱之中她忙推开他,却因动作幅度略大,自己跌到床沿边上,遂失去平衡,掉在了地上。 外面守了一夜的刘子新,突闻屋内一声响,忙问道:“公子何事?” 慕初然也醒了,望着摔到地上的萧何,不禁失笑,伸手去拉她,却被她没好气地打开了手。 萧何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真的是睡糊涂了,连皇上的手都敢打。这时,听外面刘子新问道:“公子何事?” 慕初然朗声应道:“没事。”便又继续伸手去拉萧何。萧何见他脸上表情并无甚异样,也无怒意,才握住他伸来的手,被他一把提起,站了起来。 清早,宋大夫送来了新鲜调配的外伤药,让慕初然敷在伤口处。 众人都过来问候慕初然伤势,萧何才借机退了下去。她早上醒来从床上跌下去那一下,把屁股摔得实在是生疼,出去的时候,忍不住用手按住后腰,走路也有些不稳。 知道她昨夜一直陪着慕初然的如刘子新,又如宋大夫,看到她如此模样,内心无不叹气。尤其是刘子新,他本身男子气概,深厌恶那些矫揉做作之辈,没想到萧何竟然以男儿身媚主祸君,将自己都送上了龙榻,无不在心中将他唾骂个一百遍。 复叹惜慕初然本应一代明君,堂堂正正,顶天立地,怎么会偏好龙阳,还跟自己的臣子搞在一起,实在是大殷之悲,百姓之祸矣。 萧何只觉得背后一阵恶寒,完全没留意到刘子新投来的恨毒了自己的目光。 由于慕初然有伤在身,保险起见,宋大夫建议稍等两天再继续赶路。 慕初然只在房中歇了半日,就要去这乌龙镇上体察民情,自然一众人紧随其后作陪。他们到了镇上唯一市集。市集虽小,但也十分热闹,皆因恰逢今日是赶集日,附近十里八乡的百姓都带着自家货物来此。 这小镇的市集多是以物换物,倒让慕初然看个新鲜。 刘子新跟在队伍最尾,十分警惕,生怕再出个什么乱子。萧何也在担心昨夜的黑衣人肯定还会出现,既然有人是直冲着慕初然而来,就说明至少在这乌龙镇内,他们一行都是在人监视之下行动的。 所以她也稍稍留意了下周围的动静。 忽然街上有人撒出一把铜钱,高喊道:“万岁爷发钱了!”周围百姓一窝蜂似得涌上来,弯腰去捡,却齐刷刷地显露出慕初然他们一行人仍是站直了身子,如鹤立鸡群一般。 刘子新立马看到街角有人放暗箭,他提剑飞身上前,挡下了两道箭矢,忙吩咐旁边人:“保护公子!”他自己则拔脚追上,势要将那人生擒。 慕初然见那人居然敢在大街上放箭,罔顾其他人性命安全,便命人先退到街边商铺中去。既然他们目标是自己,那避开人多之处,以免伤到无辜。 听慕初然如此吩咐,倒让萧何有些意外。她心道,你这昏君也知无辜? 他们退往商铺,才知原是中了埋伏,此处早已有数名刀手在等着,正是请君入瓮。萧何离慕初然最近,他们二人一踏进商铺之后,里面便有人关上门。 刀手提刀跃出,从四面八方袭来,口中喊道:“为太傅大人报仇!杀了狗皇帝!” 萧何当下便明白这群人乃是当年太子太傅唐清华旗下余孽,潜伏多年,只为弑君报仇。她心中冷笑,居然在这小镇上遇到志同道合之人。 门外慕初然随行侍卫等人拼命撞门,但里面人也死死相抵,双方僵持不下。 慕初然腿上有伤,行动自然不如之前那般灵活,但他毕竟有极好的武功底子,对付一般杂碎还是绰绰有余。他此时护在萧何身前,其实虽然知道她会些功夫,但面对如此多把刀,仍不免担心她会受伤。 萧何腰带里缠着一根软鞭,必要时自然会使出来,只是眼下慕初然挡在自己身前,一副要保护自己的架势。她便索性放手不管,静观其变。 慕初然使一柄短剑,舞得银光闪闪,咫尺之间竟也密不透风,让六个刀手无从落刀。只是他心系萧何,只守不攻,片刻便被对方识破。 “先解决狗皇帝边上那个小个子!” 为首的一声令下,所有招式便冲着萧何而来。萧何可不是被人拉到一边只会瑟瑟发抖的弱小之辈,她见那些没眼力的以为挑了个软柿子,抽出软鞭,便大开杀戒。 萧何的软鞭如一条细蛇一般,所到之处,咬人一口必留下指余长血痕。只消片刻,离萧何最近的三人脸上、手上已无完肤。她那软鞭抽到身上,也如刀刃一般锋利,划破衣衫不在话下。 几个回合下来,他们身形虽魁梧,在萧何面前却落不到一点好处。 萧何把那几个小喽啰打地长刀都拿不住,跌落地上,再踩着边上木柜,飞身直冲那为首之人去了。此人武功明显非泛泛,与萧何也能过个几招。 这时门口大门被撞破,刘子新韩秋等人会武功的都闯了进来。屋内局势瞬间颠倒,那些人一看行刺之事要败落,就开始撤退。与萧何过招那小头目也有意寻机会逃走。 他手往怀里一伸时,萧何抬腿一脚踩在他手臂上,生生将他踢出去,撞到那边的柜子上,摔到地上,口吐献血,怀中备的石灰粉也洒落一地。 “哼,打不过就洒石灰粉,唐清华就是这么教你们的?”萧何冷哼一声,念出了昔年太子太傅的名讳,那人身子一颤,心中想是悲愤无比。 只是慕初然没想到,事隔几年,居然还有唐清华的余孽苟存于世,还想着杀自己为那大奸臣报仇。他眼中闪过一丝阴戾,吩咐道:“好好审审,还有何同党?”他话音刚落,就见那小头目,歪斜地倒在一边,唇角渗出一缕血色。 萧何上前检查了一下,回道:“齿缝中藏了毒药。” “你过来,让他们去看。”慕初然唤她道,话里还带了几分怪罪之意。若他不知她身份,倒也罢了,如今已知她是女儿身,还这么不注意,男子尸首也敢随便去碰。 萧何莫名其妙退到他身边。早已将剩下的人制服等候皇上发落的刘子新,在一边见慕初然对萧何这般照顾,心里又翻滚着各种不齿,鄙夷,投向萧何的目光也冷了几分。 这群人里大多被擒住之后就咬破齿间毒囊自尽了,却也有胆小者迟疑间就被刘子新等人扣住嘴,留了活口,带回去审问才知道。 他们原是唐清华当年培养的江湖势力,在唐清华被斩首示众之后,就蛰伏起来。前些日子得到上头消息,知道慕初然出宫南下,所以一路便有人监视从皇都来的商队车辆船只,找寻慕初然的下落。 他们这些只是其中一队,其他还有三、四十人潜伏在不同地方。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慕初然冷笑一声,叹道。 他命人再问其详,如势力据点,牵头者姓名、他们之间联络方式等等。那人还没说完,就吐血而亡。宋大夫上前检查,说是此人已服下了东西,想来是他们组织担心事败之后料到有人偷生不肯咬破毒囊便用此举来双重保障。 只是如此一来,便无活口了。调查这江湖上的事,如无内线,恐很难查清真相。 根据之前得的消息,对方已尽悉知慕初然此次出行路线,亦打过两次交道,知道随行人手。而他们则对对方是一无所知。所谓,敌在暗我在明,实乃硬仗。 不过已知消息是从皇都传出来了,恐怕有人是不想让慕初然南下,去查江堤一事。 果不其然,随行中立刻有人劝慕初然返回皇都,以策安全。慕初然倒不太怀疑自己挑选出来这支队伍的忠心,只不过他要做的事情,天底下还没能有谁能拦得住他的。 慕初然淡然开口,将队伍一分为三,分别上路,在淮左汇合。 他带上刘子新、萧何及红珠为一队,租马车走陆路,约莫两日路程能到淮左。另外一队各从水路和陆路,不同时辰出发。 明明眼下就已经被有组织有计划的刺客盯上了,慕初然还要兵行险着,将人手分散。此话一出,唯萧何看出其用意,是将目标化小,扰乱敌人视线。虽危险,但世事唯有出奇方能制胜。 其他人也无法不同意了,小路子见自己没被慕初然带上,一路伤心不已。萧何吩咐了韩秋跟好宋大夫,路上提高警惕,多多注意刺客动向。 随后他们稍做整理,便分头出发了。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刁蛮郡主 马车内坐的是慕初然跟萧何,而驾车的是刘子新,边上坐着红珠。红珠心系萧何,时不时听着车厢里面的动静。而刘子新因对萧何不满,连带着对红珠也没什么好脸色。 路上,红珠拿水囊主动问他要不要喝水时,他哼了一声之后,爱理不理的。 红珠是个直爽性子,见刘子新反倒是扭扭捏捏,不免也有不快,出言道:“你一个大男人这么矫情做什么?”刘子新一听,立马出言讥讽:“我矫情?我矫情也比你主子强。”压低了声音嘀咕了一句“卖屁股的”。 红珠见他直指萧何,有些生气,“你说什么?” 红珠柳眉一挑,杏目圆瞪,“你说什么?” 刘子新回味过来她是个女子扮做男装,索性头一偏,“哼,好男不跟女斗。”而红珠就他刚才那话,寻思了一圈才明白刘子新误会了什么,只觉好笑,反而不气了。 刘子新瞧这丫头瞬间又神色如常,倒也意外,只道这主仆二人都是怪人,遂也不再多想,专心驾车。 车内,慕初然一直盯着萧何,盯得她有些不自在。她转了方向丢给他一个后背,侧头由车窗望向外面风景,却听到慕初然轻声吟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他好端端的吟什么《月出》,萧何身子抖了一抖,趴在车窗上假装没听到。 三千里外皇都内,安王府。 段笙忆一边吩咐着婢女点一下东西都带齐了没,一边又低头检查着自己今日的妆容打扮。一切妥当之后,她便带着两个婢女提了几盒老参灵芝等补品,就准备出门了。 刚过大殿,就撞见哥哥段衡世子爷进来。 他一看自家妹子这架势,伸手便拦下她,“你这是要去哪儿?” 段笙忆看了哥哥一眼,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哥哥问的是什么话,我还能去哪?自然是去南苑看我皇帝表哥了呀。” 段衡扶额叹道:“别去了。” 段笙忆皱了眉头,唤了婢女准备越过段衡,硬闯出门去。段衡面色一寒,让人把大门关好,并严令府中下人看好郡主,不许她出门。 段笙忆长这么大,没见过哥哥对自己这么凶过,她也从来没受过这种气,顿时又哭又闹,扯着段衡袖子不依不饶的。就算现在段笙忆闹翻了天去,段衡也不可能让她去南苑,因为那里压根就没人在。 若是由着这任性的妹妹去一闹,弄得天下皆知慕初然已不在皇都,这个罪责谁担得起。就算他们还沾着一层亲戚关系,也难保慕初然会怪罪下来。 段笙忆哭闹得整个段府都不得安宁,她索性把准备给慕初然送去的补品连着木匣都砸个精光。 段衡在边上冷冷看着,也不出声,旁边的下人们更是只能躲得远远的,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再给郡主火上浇油,被她活剥了皮都是有可能的。 最可怜的是段笙忆的两个近身婢女,跪倒在她脚下,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其中一个叫香兰的头上还无辜挨了一下,血珠子滴滴答答地落到衣襟上,也不敢擦。这郡主在气头上,她们就只能受着了。 内院的安王妃听到声响,出来一看,“笙忆,你又闹的是哪出?” 段笙忆一见是母亲出来了,忙去告状说哥哥不让自己出府,“你看看他现在监国的官威都摆到家里来了,尽知道欺负我!”段衡望了母亲一眼,也只能摇头无奈。 安王妃一见满地的名贵药材,心里自然是明白了这女儿是要把东西送去哪里。她心里也不愿意女儿嫁入宫中,遑论慕初然根本就没正眼瞧过笙忆。可惜这傻女儿从未明白过,一心只想为后,这等野心,倒与她姨母当年如出一辙。 安王妃叹了一口气道:“你哥哥不让你出门,只有她的道理。你乃王府郡主,怎能终日抛头露面,跟那寻常人家女儿相比呢。你若是想送礼物给皇上,托你哥哥送出即可,不用亲自过去,要自知自重,有些女儿家的矜持。” 她口上如此说着,心里却也只能想着,如今笙忆年纪尚轻,有些道理并未看开,此时说与她,她不能理解自然不会接受,只能待些时候,她再长几年,也许就能懂事了。 段笙忆见母亲也这么说了,只能悻悻地回到自己房中去了。 这段日子至段衡担任监国以来,忙得是两三日才回府一次。安王妃虽见皇上如今如此器重衡儿让她欣慰,却一方面又隐隐担忧着安王府沉寂多年,如今得蒙圣恩才似又浮出水面。所谓福兮祸兮,他日若衡儿也如王爷一般为皇命而涉险境,这让她当娘的可如何是好。 再加上还有一个天真有余的笙忆,每每想起,都让安王妃头疼不已。若是王爷还在世,那也不至于眼下这等光景。 段衡见妹妹已乖乖回房,便上前搀扶了母亲去太师椅上坐下,“多谢母妃。”的确是多亏了王妃出面才能降得住这任性的妹妹。他每次对于段笙忆,都不忍多加斥责,虽然对她的任性刁蛮,心知肚明,但却总狠不下心来。 就连这次阻止她去南苑,被她恨上了,也只能摇头。 “衡儿,如今你是咱这王府唯一男主,也是段家的顶梁柱,母妃知你懂事,有些事便不多说,在皇上跟前做事万万要小心为上。”安王妃对段衡提点了一二,便也回内院去了。 段衡本来以为段笙忆这一闹该是要歇息了两天了。 没想到她第二天就要闹着进宫,说是去拜见太后姨母。段衡起初不想放她出去,但一想,如果她去到太后那边,以太后姨母的脾性,肯定也会教训她几句。太后说的话倒是比母妃更管用几分呢,便由着她去了。 太后冷轻痕正在自己宫中品茗,就听人报安王府郡主求见。 这个外甥女一向没让她省心,太后正打算找个说辞避而不见,就听到段笙忆的声音已经入来。“姨母,您可要替我出出主意,说说好话呢。” 太后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按了按太阳穴道:“我的郡主,又怎么了?” 段笙忆进殿内来,草草行了个礼,就偎到太后边上,帮她又是捏腿又是捶肩的,“笙忆想去南苑看望一下皇帝表哥,可是我哥跟我母妃都不同意,还不许我出门。姨母,您倒是说说看?我在家里可被欺负惨了。” “你皇帝表哥如今是在休养,喜静,你这咋咋呼呼的过去了,他也不待见。不去也罢。”太后耐着性子跟她说着。 段笙忆哭丧着脸,“怎么连姨母都这么说,笙忆准备了好些个补品,想亲自送过去皇帝表哥,也好让他知道我的心意。” “你要送东西,送到哀家这儿来。改日哀家差人帮你送过去,这还不行吗?”冷轻痕说着,眉梢微微一抬,露出一丝寒意。段笙忆知道自己不能再闹了,便做乖巧状,“笙忆也是好多天都没见着皇帝表哥了,所以……” “你好多天没见着我皇兄,我也不一样吗?”公主慕清绾的声音从殿门口传来。 慕清绾正准备来给母后请安,就听到段笙忆在里面跟幕后撒娇,非要去看望皇兄。其实慕清绾一向对段笙忆有些看不太惯,加上她之前听说段笙忆曾在宫中甬道前拦下过萧何,与他叙话。不管是出于何目的,都让她对段笙忆更有几分不满。 段笙忆见慕清绾进来了,微微蹙眉,但也只能起身施礼,“清绾表妹,有礼了。” “笙忆表姐,有礼了。”慕清绾在礼数上自然是不会落地半分在她之后,她入殿来之后就坐到了太后冷轻痕的另一侧。 “说来也巧了,我也有东西要送给皇兄的,也托母后派人送笙忆姐姐的礼物时,捎带我的一起给皇兄送过去吧。”慕清绾说话的时候,微微挑起眉梢,盯着段笙忆,目光里有几分挑衅。 “顺带再带一句话给皇兄,让他安心养好身体,前朝呢衡哥哥打点得不错,后宫里母后治理有方,都无须他操心,若是还有什么闲杂人等打扰的话,那就让他尽管责罚不要客气,千万别因为心软而坏了规矩。” “你……”段笙忆见慕清绾几时变得这么伶牙俐齿,还会冷嘲热讽了。 太后轻轻一笑,道:“好了,你们俩都是自家姐妹,不要逞一时口舌之争。” 对于这个段笙忆,冷轻痕虽说也是不太喜欢的,但是毕竟也是血亲,如果实在别无他选的时候,她不介意用她来做一枚棋子安放在慕初然身边。但只是慕初然的性子,她也没办法,这么些年过来了,别说放个段笙忆了,就是再美的女子,都插不进他的后宫里。 起先她曾担心慕初然心性太过淡泊了,而如今她又担心他被那个萧何迷惑,乱了纲常,让皇家沦为笑柄。 一时间让她想起心烦的事情,暗卫的探子已经汇报从皇都往岳山一路查遍了,都没有萧何的踪迹。怕是萧何根本就没去岳山。 正文 第六十四章 瘟疫灾区 若是他没去岳山,却又与皇上先后脚出了皇城,难道是在宫外私会?想一想,就觉得荒唐! 段笙忆悄悄瞟见太后的脸色不太好,也不敢多留了,便起身告退。慕清绾见她起身要走,便也跟着告退。出了朝露殿,慕清绾几步追上段笙忆,“笙忆姐姐请留步。” 段笙忆回头有些狐疑地望着她,“公主有何指教?” 慕清绾笑盈盈地说道:“听说姐姐之前拦下萧何萧大人说了好一会子话,我倒是不知道姐姐与萧大人也有私交。不知你们都聊些什么?”慕清绾似乎不在意她故意生疏的态度,反倒是开门见山地问她。 慕清绾拦下段笙忆之后,一点也不在乎她故意生疏的态度,反倒是笑盈盈地问道:“听说姐姐之前拦下萧何萧大人说了好一会子话,我倒是不知道姐姐与萧大人也有私交。不知你们都聊些什么?” 段笙忆一听,眉头一蹙,随即又转着眼珠,嘴角藏起一丝笑意,复抬头对慕清绾说道:“我只是问那萧大人是否如外界传言里讲的一样,喜好龙阳,专门捡身份地位尊贵的男子贴上去?” 她话音刚落,就被慕清绾挥手扇了一个耳光,声音清脆而响亮。 吃惊之余,她瞪圆了眼睛,看着这个年纪明明比自己小,但举手投足间都带着皇家威严的慕清绾。不知何时,她看人时居然也会有寒意,那表情十足十像极了太后姨母。 让段笙忆只能吃下这哑巴亏,生生受她这一巴掌。如今她是公主,而自己仅仅是个王府的郡主,但若他日她能嫁入后宫,成为慕初然的皇后。那身份自然就在她之上,这一巴掌迟早是要还给她的。 段笙忆在心里默默地想着,遂站直了身子,捂住还有些火辣辣的脸,跟她施礼告退。 等段笙忆走远了之后,慕清绾身后的宫女阿碧才上前,脸上还挂着心有余悸的表情,弱弱地说道:“公主,这一巴掌恐怕会让郡主恨上咱们吧。” 慕清绾冷笑了一声,“何曾怕过她?” “可是,奴婢听说,先前皇上刚封了世子爷为监国,接下来就会迎娶郡主入宫了。无风不起浪,说不准……”阿碧将她从前朝伺候的宫女太监们那里听来的消息,有些忐忑地告知了自家主子。 慕清绾不以为然地说道:“是哪些爱嚼舌根子的乱说话,我就不信皇兄能看上她那个泼妇!” 一听公主用如此粗俗的字眼形容段笙忆,阿碧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但又忍不住有些担忧地提醒道:“这种话公主也就在阿碧面前说说,别的地方可万万不能说了,要是让太后娘娘听到,又该罚我们教坏公主了。” 慕清绾露出一个无邪的笑容,戳了阿碧脑门一下,“知道啦,人精。” 在通往淮左的官道上,慕初然与萧何所乘马车,正在刘子新的驾驶下一路飞驶。 萧何来回换了好几个坐姿,主要是她前一晚跌落地板屁股还在痛,一路坐这硬板子,加上刘子新似乎故意跟她做对似的,专拣路不平的地方走。坑坑洼洼的路,马车一过,她都要在车厢里跳起来了。 慕初然瞧她身子在那儿扭来扭去调整姿势,差点失笑。他强压了笑意,侧头望见前面有个三岔路口,路边有一个小茶寮,便吩咐刘子新,“前面茶寮那里停一停,喝口茶再走。” 萧何一听要停一停,才舒了口气。 他们四人坐在同一桌上等着店家上茶。红珠时不时地将眼光从慕初然身上瞟到自家公子这边,又从萧何瞟到慕初然那里。慕初然见她这模样,便问道:“你瞧什么呢?” 红珠见自己的举动被慕初然点破,面露赧色道:“奴……小的是想,要不是我家公子,小的这辈子也没机会跟慕公子同席而坐。一时感触良多。” 慕初然听她这么说,便轻轻笑道:“若你一直跟着你家公子,往后这等机会只会更多。”说着,他还意味深长地望了萧何一眼。可这话落在萧何耳里,就变了味儿,她心里一震,难道是慕初然看上了红珠,的确,红珠那么伶俐聪慧,是让人忍不住多看她几眼的。 可是不知为何此时,萧何念头一起,有些酸味。她抬起目光想望一眼慕初然,却正好与他正望向自己的眼波相撞,竟有些尴尬,慌乱躲开,转望向其它地方。 正在他们等待喝茶的时候,刘子新突然瞟见茶寮老板正在往茶锅里加着什么粉末状的东西,神色大变,立马上前捉住他的手,喝道,“你这老头!往我们要喝的茶水里加的是什么?可是要害人?” 他力气之大,捉住这老汉的手往上一提,就痛地人家哇哇大叫。 “好汉,松手!小老儿骨头要折了!” 慕初然跟萧何他们闻声也过来看,刘子新才松开手,听他辩解。 “好汉有所不知,此去西南边百余里地,在阆江边上有个村子正在闹瘟疫,我怕是水源不太清静,故加了几味草药,能解毒祛湿,对人体有百益而无一害呀。” 红珠将他案头上剩下的药粉抓来闻了闻,又与他手心残留的药粉做了对比,然后才对萧何说道:“公子,的确是些有益的草药,可以加入茶汤里饮用。” 但听完这老头的话,慕初然却脸色一沉,追问道:“为何会有瘟疫?” 这老头儿才解释,前一段时间暴雨袭,江堤垮,沿江逐个县镇都受了灾,一时间死了很多人,洪水退了之后又闹饥荒,死的人就更多了。死人堆得到处都是,处理不及,才闹了瘟疫。 萧何看了慕初然一眼,又转向这茶寮老板,补充问道:“那官府可曾出面处理?” “官府?官府要是能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了!”老头儿不知眼下之人正是百官之源,当着他的面大肆批评官府的不作为,萧何怕他说得太多,惹怒了慕初然,忙示意红珠去劝说一二,还给他塞了一锭银子以示安抚。 片刻之后,他们才终于喝上了茶。 刘子新听说前面有瘟疫,便提议不如折返回去。可慕初然表情凝重,一直在思索着老头儿的话。 所谓天高皇帝远,就算他再有心去治理地方政务,如果一旦所托非人,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一时之间,竟然让慕初然觉得有些无力。 他想做一个好皇帝,想让自己的百姓安居乐业,治下太平盛世,但却事与愿违。犹如一个兴致勃勃拼搏之人,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到达峰顶,目之所及,却不是自己要的风景。 许久,他长叹了一声之后,缓缓说道:“不改道,我要亲眼看看。” 萧何望着他的神情,心中有所触动。他眼中那种悲悯的神色竟然与当日季长歌双眸之中的颜色有一份相似,他是真的在为黎民百姓担忧。怎么会?他不应该只是关心自己王座、权力吗?他不应该只是视人命如草芥吗? 他竟然也有心,竟然也会关心别人,关心那些与他高高在上的皇位看似无直接联系的普通人。他竟然也愿意脱去长靴,站进泥里,看这凡尘人间。 萧何久久不再说话,复上马车之后,她也与慕初然一般,面色沉静,似在深思。只不过他二人的心思却有些差别,慕初然考虑的是今后自己到底该如何拨乱反正,革新吏治,而萧何则是在重新考量自己眼前此人。 她一直视他为宿敌,将他划至自己对立面,不断给自己提醒,血海深仇不能忘,昏君一定得死。可如今,慕初然的形象在她心中逐渐有了血肉,不再是一个冰冷无情的帝君。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内心开始恐慌起来,似一直支持着自己的信念如一方天柱正有碎石不断落下,摇摇晃晃,不复稳矣。 他们路过下一个镇子时,红珠采买了一些应急对付瘟疫的药,制成药包让他们随身携带。当日入夜时,他们赶到了那个闹瘟疫的村子。 前面路口有官差封路,不让人通行。慕初然执意要入内去看,刘子新上前出示了一个令牌,怕吓着他们,他用的是朝中某四品参将的官令。 那俩官差一看,知道是皇都来的大人物,赶紧给他们让道,也不忘提醒他们戴上面罩。 进入村中之后,他们看到的景象如人间炼狱。到处躺的都是将死或已死之人,剩下还苟延残存的也多是身形枯槁,衣衫褴褛。如今这深秋时节,缺衣少食之下,就算健康之人也撑不了多久,更何况还是一群病患。 萧何悄悄问红珠,这类病情可有法子医治。红珠锁紧了眉头,悄声回答:“若是病入肺腑,治愈的机会便很低了,比如那种脸色蜡黄,还咳血的,华佗再世怕也很难救回。但如果染症时间尚短,及时用药,还有可能生还。” 她环视了一圈这周围环境,复叹道:“看来官府是将这里一起隔离了,所以不管病情轻重都关在一处,这样重复感染,只会加重病情。” 正文 第六十五章 天子无奈 萧何本来以为慕初然亲赴瘟疫现场,随后即会联系当地官员来加紧处理,谁知当晚他就吩咐刘子新出发,向淮左出发。 她在马车前忍不住质问慕初然:“难道陛下就这样一走了之?” 慕初然看了她一眼,冷声纠正:“你叫错了。” 萧何见他神情漠然,心中一痛,“那慕公子,是要一走了之,不管村里的百姓死活?” 慕初然提步跨上马车,跟她说道:“先上车,我再解释与你听。” 萧何拗在车前,不肯动。 刘子新跟红珠在边上,面面相觑。 慕初然大概能明白萧何在闹什么脾气,但是此时他没什么心情跟她这样耗着,见她还拗在那里不肯上车,便在车厢内说道:“萧何,我命你现在立刻上车!” 萧何虽承皇命上了车,但脸色就不曾好过。 她在心里叹着自己之前真是糊涂了,居然还觉得他有心。原来他也不过是俯下身子看了一眼在尘埃里的人而已,复坐回自己高高在上的位置去了。 “我没有时间浪费在此处,到淮左再确认最后一件事,就即刻回朝。如果你站到我的位置,便知道我的用心。”慕初然言罢,闭上了眼睛。 他心很痛,为自己大意失察而痛,为朝堂上被大臣掣肘而痛,为无辜受难百姓而痛,为如今连跟自己心上人都无法解释清楚的理由而痛。离一个明君,他还差很远。 萧何无意再与他同乘,便借口与刘子新交替赶车行路,也坐到了外面,换红珠进去坐。 第二日早上,他们到了淮左。似乎其他人都还未到,也是因为慕初然命令连夜赶路所以他们才最先到。 一进城门却赶上了有人出殡,道路两边有许多人来送行,皆身披孝衣或者头束白巾。刘子新拦下一人问道:“借问一下,这是哪家大户人家出殡?” 那人神色戚然道:“兄台是外地来的吧,这是我们淮左的孙叔通孙大人啊……”说着便潺然泪下,泣不成声,“孙大人可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他却是淮左百姓的大恩人……” “孙叔通?”慕初然记得这个名字,萧何自然也记得。 她上前一步,当着慕初然的面问那人:“你口中的孙大人可是淮左县令?” “正是,公子也认识孙大人吗?”那人面露疑惑。 “我听说的孙大人,可是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混账县令。”萧何冷笑了一声。 那人一听,激愤道:“你听什么人说的?竟敢如此污蔑孙大人?!”他提高了声音,挥舞着拳头,一时之间周围群众都听到了。 一听说有人污蔑孙大人,哗啦啦从奔丧队伍里围过来了几十人,怒视着慕初然一行人。 萧何是故意为之。她故意在这些人面前说这种话,故意挑拨得人群激奋,才好让慕初然亲眼看看,他不辨忠奸是如何愚蠢的行为。 孙叔通是季长歌信任之人,也必是萧何信任之人。 而只有慕初然这种昏君才会相信什么所谓的万民请命书,将清官判成贪官。 刘子新护着慕初然他们退出城外,如此情形,必然不能再强行进城与百姓起了冲突。于是他们便在城外转悠,一边找机会看看打听前段时间江堤垮堤的事情,一边了解一下城中孙叔通为何身故。 城外有一座城隍庙,虽然简陋也可看到平日里是受些香火的,还有庙祝在守着。于是慕初然便领着他们几人,进去问了这庙祝,是否知道县令孙叔通的事。 庙祝见他们几人面生,颇有些警惕。萧何便开口道:“你放心,我们只是受人所托来打听一下孙大人的情况。对孙大人本无半分不敬。” 许是见萧何言之诚恳,庙祝才说了孙叔通生前一二事。 孙叔通被调至淮左以来,爱民如子。尤其是江堤蒙圣恩得令将重新修缮时,孙叔通日日去淮左江段查看工程进展,却因为他亲眼所见,得知各级州府克扣了工程款项,导致真正到了江堤工地上的银子没有多少,施工的工人人手不足,用料偷工减料。 孙叔通便四处上告,却四处受挫。前些日子,突然上面来了一道所谓圣旨,说他为官不正,将其贬为城守,更有一群恶人冲到孙府将其打伤。 这伤便害得他落下了病根,又因太平村爆发疫症。太平村本是淮左管辖范围内,但新上任的县令不仅不派人去治理瘟疫,更是让人封了村,不管是否感染了疫病皆严禁任何人出村。 孙叔通为了太平村之事,变卖家中祖上留下来的微薄家产,送药送粮去太平村。却因为连日劳累,身体旧伤未愈,又添新疾,最后才最终油尽灯枯,年纪轻轻地就撒手人寰了。 可怜孙家新妇过门才一年,就要守寡。 庙祝说完孙叔通的事,也不仅眼圈微红,为一代好官叹息:“为何这世道好人都不能长命呢?” 萧何看了一眼慕初然,复对庙祝说道:“这世道承的是太平假象,官场中人人相护,欺上瞒下已成风气,是已浑浊,好人才活不下去。” 慕初然微微眯起眼睛,望向萧何,他看得出来,她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她心里有气,在怨自己,而他又何尝不气。他从太傅唐清华手中夺回政权也不过才四载余,难道她就不能谅解他几分吗? 随后他们几人出了城隍庙。慕初然见萧何走在前面,便伸手将她一把拉了回来,长袖遮盖之下,他抓着她的手,迫使她仰头看着自己,“方才你很大胆,就不怕我治你的罪吗?” 萧何冷笑一声,“所谓君臣不过是此等关系,你要我死,我不得不死。你要听好话,我自然也只能说好话。如今你亲眼所见了,民间百姓疾苦皆是因为某人身在高位,却被蒙蔽双眼而不知。若你要治我的罪,我也无话可说。” 她本不该说这些,既然如今已全然冲口而出了,她心中也在后悔着,不该说这么多。 可她确实还是说了,皆因她惜百姓之苦,惜季兄枉受流离发配,惜她竟将自己的仇人视作心目中的圣主。许是慕初然的那一瞬间的目光打动了她,让她犯了糊涂。 这一路下去,慕初然再也没跟萧何说过一句话了。 他不是生她的气,他只是对自己失望。 等到孙叔通出殡的队伍出了城之后,他们才回到城中。晌午,便在客栈里与其他的人汇合。韩秋复见萧何,有些激动,“公子,一路可顺利?”萧何微微点头,表情却难掩戚然。 他们这群人随慕初然南下,自然是明白慕初然要亲眼查证的是什么。如今慕初然已然看到了,残酷的现实,却一时无法接受,更沮丧到无力面对。身为臣下的,竟然也无人敢说些什么。 唯有萧何,但她却说不出好话来,只会将这惨状描述得更加壮烈。 是夜,慕初然在房中休息,因为忧思加之奔波劳累,腿上未愈的伤口有恶化趋势,便唤了宋大夫来查看。宋大夫一见他的伤,有些触目惊心,“怎么会这样?怕是要留疤了。” 慕初然淡然一笑,“留疤便留疤,我是大男人,又不在意这个。” 宋大夫低头称是,不过也忍不住多说几句,“龙体有损,必定不吉,是我疏忽了。” 其实宋大夫确有将外敷之药及用法都细细交代给了萧何,但萧何这一路上只给慕初然上过一次,便再也没管了。若慕初然要问罪,只消把萧何揪到眼前来便是了。但他却万万也无法怪罪于她的。 慕初然不说,不代表其他人不会。 刘子新一听说这消息,立马就找到萧何,怒视着他,质问他为什么不按宋大夫交代的法子给陛下及时敷上伤药,现在陛下的腿上将会留疤,这罪责试问他可担得起。 萧何静静看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只不过是一块疤而已,太平村几十条人命都能在朝夕之间化为尘埃,他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刘子新一把揪住萧何的衣领,“你敢拿那些人的贱命,跟公子比?” 萧何不甘示弱地直视着他的眼睛,“为何不敢?” 旁边的宋大夫一见这水火不容之势,才赶紧劝道:“二位住手,且住手吧。” 刘子新忿忿不平才松手退到一边,他倒也不至于真昏了头。而萧何身后的韩秋,手早已放在腰间的软剑之上,就准备萧何一声令下,管他什么御前侍卫,也要叫他好看。 宋大夫继续劝道:“算了,公子自己也说了不在意,刘护卫你也别太计较。老夫倒是看公子似乎是有意放任自己的腿伤,他恐怕是想借伤口来惩罚自己。” 后半句,是宋大夫淡然语气轻声叹道,却落入萧何的耳中。 她本以为自己故意不给他换药,而他也忘记了,才让腿伤久而未愈。眼下听宋大夫一言,才让她瞬间醒悟。的确该是如此。慕初然是何等精明的人,他又怎么会不知一处小伤放任不管会溃烂至何种境地。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刺客夜袭 宋大夫是两朝的御医,在宫中也是看着慕初然长大的,自然是比旁人更能看透他的心思一些。 这下倒叫萧何心生愧疚了。 皇都,李照庭的尚书府内。 “启禀大人,青龙堂的信鸽到。”手下人呈上一只不到一指粗的细筒,双手交给李照庭。 李照庭接过,刮开封蜡,从里面抽出一封密信,看完之后,不由神色凝重起来,将密信拿到灯笼边点着,看着它燃尽。 许久才叹了口气喃喃道:“怕是不能让他再回来了。” 淮左城中客栈,慕初然所住房间。 门外,萧何垂首默站了许久,两次抬手想要叩门,两次复放下。 在她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里面人却开口,“站那么久不进来,是等我叫你吗?” 话音落时,那门便开了,慕初然站在门内,脸上挂着清风朗月一般随意的笑容,但此刻那笑容看在萧何眼中,却带着几分凄凉。 慕初然的腿伤确实在两日一夜的时间内急剧恶化了,他转身回屋内时,虽然极力克制,但右腿落地时仍有些不稳,引得身子有些轻颤。 萧何随其后进屋来,做了深呼吸,才拱手道:“公子的伤,是我疏忽了,请公子治罪。” “不妨事,宋大夫已经上过药了。”慕初然见她眼神闪烁,似还有话要说,便伸手唤她坐到自己身侧来。若是其它时候萧何肯定梗着脖子也要站着说话,但此时她心中有愧,便对慕初然言听计从,乖乖坐到他身边。 “若这天下,连你都无法保其太平安宁,那还有谁能做到?先前我反应太大了些,说话重了些,还请公子见谅,恕我鲁莽之罪。”萧何轻声说道。 慕初然望着她,眼中一亮,柔声问她,“你可信我?” 萧何微微颔首,她确是信了。 她信他有心要整治这混沌官场,所以才出言鼓舞。于是她便可以给自己借口,等他治理好这天下,自己再下手也不迟。毕竟她本意也不是要生灵涂炭,而只是要他一个人的命而已。 慕初然目光灼灼,望着眼前人,她不知她的话对他是有何等意义,如同一个陷入沮洳之人,望见初升明月,那皎洁光亮为其指明了方向。 他伸手将其揽入怀中,紧紧搂住了她。 萧何毫无防备,被他搂在怀里,又惊又羞,正要推开他时,房门却被人推开了,伴着一句惊喜的声音,“公子,查到了!” 那人正是刘子新,他因查到先前乌龙镇刺客的消息,正满心欢喜地前来汇报,一时忘了礼数推门便入来,却被他看到如此一幕。自家主子正抱着萧何。 萧何忙使劲挣脱慕初然的怀抱,从他身边弹起来,涨红了脸,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路过刘子新的身边时还要顶着他杀人一样的目光。 慕初然见萧何被刘子新这糙汉子吓跑了,不由捏着额头,“你下次进来前,先敲一下门行不行?” 刘子新带着些不满望着自家主子,心中有个主意,为了不让一代明主沦为世人笑柄,他以后一定要盯牢他们,不能让那个萧何再单独近了慕初然的身。 慕初然抬头见刘子新表情义愤,不由地出声,“你是要来汇报什么?” 终于提醒了他回归正题,“启禀公子,上次在乌龙镇的刺客,被小人查到了。他们属于一个叫做青龙堂的组织,是江湖上一个隐秘的杀手组织。” 青龙堂早年是在太子太傅唐清华的扶持之下壮大起来,专门帮他暗杀政见不合又无法直接对付的那些官员。在唐清华被慕初然结果之前,青龙堂已发展至百余人,分舵遍布大殷的各个重要关卡城镇。 这个组织原本是叫歃血堂,但在唐清华接手之后,他嫌这名字太过俗气,又不应景,便改名为青龙堂。起初几年,本来是由唐清华全力提供所有资金以培养精英杀手,来为自己服务。 而后几年唐清华已能一手遮天,根本不需要再动用杀手,就能假借少帝皇命来替他铲除异己。遂将青龙堂放任自治,转而为江湖上赏金杀手组织。 赚取的赏金,从中唐清华只提取三成,剩下的都赏给堂中杀手。 从建立这么一个组织开始,挑选备选杀手,再到培养,都有一个神秘的堂主替唐清华做事。而唐清华被慕初然连根拔起,用计剿杀在自己府邸时,胜在趁其不备,出其不意,根本没有让他回过神反应的机会。 所以唐清华一死,这个组织便如同消失在江湖中一样。有人说是解散了,也有人说是他们藏匿起来。只不过在乌龙镇上遇到的那些人,才让他们得以揭开了这已消失江湖势力的神秘面纱。 “这么说,青龙堂的确还存在,并且仍在运作。”慕初然得出了结论。 “不错,”刘子新汇报道,“恐怕还与宫中人有接触,或者是我们之间有内奸。” 说到内奸,刘子新第一个要怀疑的是萧何,正常的书生见到死人不怕,还对江湖人士常用的一些手段也了如指掌,实在是让人怀疑。而且他整天围着慕初然打转,看着就让刘子新这等忠犬无比心烦。 慕初然不动声色,只吩咐让他继续去查,等有切实证据再来汇报。 另一间客房内,红珠正在伺候萧何沐浴。 一连几天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她要趁最后一晚宿在有屋顶的地方,好好洗一洗,然后就要再次上路,恐怕又是几天也没法好好睡觉了。 红珠一边替萧何擦着背,一边跟她说着:“那个刘子新,处处跟公子做对,他满脑子都是那龌龊心思,误会公子跟陛下……慕公子有那种关系。” 萧何苦笑一下,“其实不光是他,据我所知,还有不少人抱着此等想法,他们就等着捉我的痛脚,看来以后我还跟慕公子多多保持距离才是。” 红珠嘴上虽应着,但心里却觉得这个刘子新实在是欠教训。公子大度不跟他计较,却让他还得势了一样,自己定要找个机会好好收拾他一下。 晚上刘子新照旧是跟其他两个侍卫一起值班守夜,红珠看到他找机会去厨房拿些吃食当宵夜,便悄悄跟在其后,找个机会给他的面碗里加了一点料。 刘子新看到红珠出现时,不由得有些警惕,但红珠手法之快,避过了他的眼睛,一边还跟他闲扯着,分散了他的注意力。红珠加的料,其实不过是点泻药,只不过生效会比较慢。 等天亮之后他们出发返回皇都时,在路上,刘子新才开始肚子疼,中途三番五次要停下来去方便,苦不堪言。宋大夫替他诊治,也查不到什么,说他恐怕是病从口入。他一回想昨夜煮了一碗面吃,但又一想,自己吃面时红珠鬼鬼祟祟地出现过,还说什么替她家的公子拿宵夜。 因为刘子新的肚子疼,所以他就落在队伍后面。 而慕初然等人的马车则是走在最前面,中午时分,就已经过了三个镇。 他们的行进速度愈发加快,因为慕初然归心似箭,他已在心中拟好了旨意,回到皇都就要清理朝堂。 晌午他们过了今日行程上最后一个小镇,继续赶路,夜晚时分进入了一片林子。这地形让赶车的人不免有些担心。此处名唤桃树林,虽只是几里桃树,无甚稀奇,但地势呈坡状,被当地人叫做土匪坡。 也是因为每逢时年不佳,就会有流寇土匪在此出没,专门打劫过往商队、镖车。 因为慕初然的命令,全速行进,竟然没有考虑到这些细节。这个时候,他上司刘子新还落在后面,没能跟上来,这让赶车的人心里更加忐忑,只能趁夜色尽快先出了这片林子再说。 等车队三辆马车,四匹马皆悉数如林之后,会武功的那几个便听到暗中风声,是箭矢尾羽划过,在空气中摩擦产生的声响。 “有埋伏!”有人大叫了一声,话音未落,马车车厢外的木柱上便中了一箭,紧接着有更多的箭矢飞了过来。马儿受惊,一顿狂奔。 慕初然道:“若是有埋伏,恐怕前面还有其它陷阱。” 果不其然,林子出口处被人系了绊马绳,受惊狂奔的马儿被绊马绳绊倒,马车翻在路边。要不是慕初然早有料到,已有准备,加之他身手不错,才不至于受伤。 后面几辆马车情况也差不多,纷纷受到围捕。 这一次来的人马少说也有二三十人,个个都是绝顶高手,看来对方是想置慕初然于死地。那赶车的副将,将马儿扶起来,飞身上马,然后策马便冲出林子。 他独自一人贸然冲出去,在夜幕中只叫人看到有人突破重围,瞬间林中便有十几条人影飞身追了出去,皆是轻功极高之人。 慕初然知道他的用意是故意引开一些人,但此时他的满腹心思都牵挂在后面那辆马车上萧何的安危,抽出佩剑,便拔脚向后奔去。 此时萧何正以软鞭为武器以一敌三,与韩秋分别护住不会武功的如红珠、宋大夫之流。已有一名驾车的侍卫受伤,还有两名侍卫的马受惊被带着跑入林中其它方向。 正文 第六十七章 有内奸 正在他们与刺客缠斗时,看慕初然提剑而来。 慕初然一剑从背后刺中正要偷袭萧何的一名黑衣刺客,萧何回头见他过来了,微微蹙眉。刚才远远地她见有马奔出林外,她还以为他突破包围冲了出去,现在又看他折回来,不免有些生气。 “你先走!”萧何冲着慕初然吼了一声。 慕初然不禁失笑,他若是连自己心上人都保护不了,反倒要她来为自己垫后,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要走一起走!” 慕初然声音不大,刚好能让萧何听个仔细。 这简单一句,便让萧何内心有所触动。但刺客的攻势凌冽,让他们皆无暇做他想。 如今正是深秋,这桃林中只剩枯树老桠,在夜幕中看来张牙舞爪,形态诡异,更有一群黑衣人手持各种兵器将他们围的水泄不通。 既然慕初然加入战局,情形也没有好转多少。 刺客使的都是杀招,招招直逼要害。萧何的软鞭虽有长处,但施展时需拉开距离,才能得那“一寸长一寸强”的些微优势。她面前的三个刺客在与她缠斗数回合之后,看出她武功路数,便由一人在远处牵制,另外两人则攻其近身。 使的是车轮战术,攻的是她的体力消耗。 果然,又再几十回合之后,萧何的起鞭,落鞭,收势皆慢了一些,单听鞭子带起的风声,就知道她确有体力不支的情况。萧何也意识到自己的弱势被发现了,便用长鞭卷了其中一人的脖子,扯到自己身前,用性命相要挟。 “放下兵器,否则你们的同伴性命堪忧!” 她冷声威胁道,但另外两人似乎对视一眼,并不以为然,甚至其中一人直接丢出飞镖,直击她抓住那人的要害部位。 没想到这群人居然如此心狠手辣,连自己同伴都不放过。不过他们即是会出门口中藏毒之人,也该定都是刀锋舔血过日子的,为了达成目标不择手段自不在话下。 萧何松开这具已成尸首之人,继续与剩下二人对决。 慕初然解决了旁边另外两个,便过来加入战局,与萧何背靠背,一起对付这二人。萧何见慕初然就在自己身侧,心中一暖,手中鞭又舞得更有力气了些。在空中卷了一个圈,就直接挥向其中一个刺客,在他脸颊瞬间便切出一道细痕,划破了面罩,露出了大半张脸来。 对方才知不能小看这身形娇小之人,手中双刃提起在空中一甩,换了方向,变了刺招。几步攻到萧何身前,与她近距离缠斗起来。 慕初然的短剑使得极快,在夜色中如一道银龙游过,剑招连贯,慢慢便形成数道剑气逐渐向那不知死字已近的刺客袭去。甚至那刺客还没看清楚慕初然出剑的最后一招,就已经毙命。 他立刻转向对付与萧何缠斗之人。 而那边韩秋也解决了几名刺客,高声叫道:“公子!我来帮你!” 最后剩下的这名刺客一看情形不妙,便后翻跃至丈外,又从怀中丢出数枚暗器出来。慕初然见他手中青光一闪,知道那暗器上定是淬过毒,便伸手护住萧何,提醒道:“小心暗器有毒!” 众人慌忙躲避,刺客才趁机跃入林中,趁夜色逃走了。 这时,刘子新骑马才从后面赶来。 “大家都没事吧?”有人问道。众人各自检查了一番都没事,唯独慕初然为了护住萧何,胳膊上中了一个毒镖。萧何很无语,如果他不来护住自己,那毒镖单靠她自己定是能躲过的,但他偏偏还要来逞强,非要保护自己,结果得不偿失。 宋大夫忙过来替慕初然解毒。 刘子新落马拔刀直奔萧何而来,提刀架在萧何脖子上,大声质问道:“说!你是不是跟青龙堂是一伙的?” 慕初然皱了眉头,“子新退下!” 刘子新转头朝向慕初然,一脸忿忿,“公子!我之所以今天在路上腹泻不止,定是此人让他的婢女给我下药,而他已然知晓在我们必经之路有埋伏,所以才设计故意让我落后于你们!” 萧何瞪着他,平静地问道:“你可有何证据?” 刘子新单手指向红珠,“你敢说昨晚我在厨房门口碰到她时,她不是给我在下药?” 萧何望向红珠,问她,“红珠,他说的可是实情?你有没有给他下过药?” 红珠目光闪烁,“没有。” 刘子新咄咄逼人,“还说没有!那锅面是我们值夜几个兄弟均分的,为何只有我一人腹泻不止,皆因为只有我撞见过你这个毒妇!” 红珠被他骂毒妇,心有不甘,便忍不住脱口而出,“是!我是给你下药了!让你拉拉肚子,清干净你满腹龌龊,免得你像现在这样满口喷粪!” “看,你们看!她承认了,还说不是内奸!”刘子新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指着红珠道。 红珠委屈得望了一眼萧何,辩解道:“我只是替我家公子不值,被你在背后三番两次污蔑!这跟公子无关,他根本不知情!你别信口开河,污蔑好人!” “我污蔑好人?你连下药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还会是好人?我看,你就是个毒妇,你家公子也定没安什么好心!”刘子新的刀稍稍一提,在萧何脖颈上压出一道血痕。 “子新!住手!”慕初然坐在边上,正在被宋大夫处理伤口,忍不住出声叫道。 他一动怒,血脉喷张,从伤口中迸射出来的血柱溅了宋大夫一手。宋大夫也开口,“刘护卫,你先把刀放下,公子伤势加重唯你是问!” 刘子新一听,才稍微有所忌惮,将刀收了起来。 慕初然看了萧何一眼,然后对其他人吩咐道:“先尽快离开这里。” 其他人开始重整马车,带上伤员,然后重新出发。刘子新就一直盯着萧何与红珠主仆二人,因为韩秋会武功,也被分开看管了起来。 这方圆十里都无城镇,他们一直赶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到一处破山神庙落脚稍做歇息。 因为刘子新那一闹,现在众人看萧何的眼神又变了,几分猜疑,几分警惕。而慕初然因为那暗器上的毒药,未能控制住,人也陷入了昏迷之中。 宋大夫也束手无策,不由摇头叹道:“若是薛老弟在,那就好办了。他可是解毒圣手。” 萧何看了红珠一眼,悄声问她,“你可有办法解他的毒?” 红珠亦悄声回道:“这种江湖门派用的毒不出意外,以蛇毒居多,而且青龙堂的人上次也放毒蛇,所以我推测这暗器上肯定也是蛇毒。宋大夫没办法,可能是因为毒性不是一种,应是多种不同的毒混合而成。”她远远地望了一眼,又补充道:“要是让我亲眼看到伤口,再把过脉,解毒应该不成问题。” 此次出门,红珠把各种药都备齐了,就怕在路上出个什么意外状况,无药可用。 萧何越过刘子新,向宋大夫说道:“宋大夫,能否借一步说话?” 宋大夫提着药箱便过来了,刘子新在旁边远远地盯着,生怕萧何又耍什么花样似的。 “我这婢女会一些解毒医术,让她去陛下看一看吧。”萧何轻声对他说道,故意不称慕初然为公子,而是陛下,以示自己郑重。 宋大夫看了萧何一眼,有些迟疑,最终还是决定让红珠去看一看,但若用药必须经他手。刘子新还想反对,却被宋大夫拦住了,让他闭嘴,在边上候着。此时慕初然的情况是不能再耽搁了。 红珠检查了慕初然的伤口颜色,用挤出一些血来,辨颜色,接着替他把脉。宋大夫在边上看着红珠动作熟练,毫不迟疑。随后她便断出慕初然中的毒乃是先前那七步倒毒蛇的近亲,但毒性更烈的五步倒,再加一种名唤竹叶青的林中小蛇之毒。 红珠拿出万灵解毒丹,给宋大夫看过之后,确认无异,才喂给慕初然服下。 片刻时间,慕初然气息逐渐恢复,气息也平稳很多。宋大夫见红珠一小小姑娘,居然对辨认毒蛇之毒如此有心得,忍不住感慨,追问她师承何处。红珠眨了眨眼睛躲到萧何身后去,不做应答。 虽然红珠解了慕初然的毒,但刘子新依然不依不饶,在边上说着风凉话,“谁知道是不是他们自己人下的毒,所以他们才有解药呢?” 红珠简直想用针把这个该死的刘子新那张嘴给缝起来,她的目光要是两把利刃,现在刘子新身上绝对已经是数个窟窿了。 慕初然已然醒转,也听到刘子新刚才那句话,缓缓说道:“你们都出去,萧何留下。” 众人一见慕初然醒了,刘子新听他要让萧何在这里,还跟他单独相处,还想说什么反对,却被慕初然制止,眼神示意让他出去。 慕初然虽是刚醒,但脸色一沉,目露寒光之时,让人也不免觉得君威摄人。刘子新瞬间便立刻垂首,退到破庙外面去。 萧何走上前,俯下身子,跪坐在他身边。 “你可有话要对我说?”慕初然看着她,他虽是信她,但仍希望听她亲口说出来。 正文 第六十八章 返程回皇都 萧何神色微微一震,随即恢复常色,答道:“无话可说,公子若是信我,便不会多此一问,若是不信,自然说什么也没用了。” 慕初然似有些意外,但仍继续问她:“刘子新所言不无道理,你若无辜,自辩就是了,你能解释得通,自然众人不会有疑虑。” 不知为何,他的话让萧何心中起了波澜,她眉头一皱,望着他,“众人不会有疑虑?还是要解你心中的疑虑?” “可你的婢女会医术,你的书童会武功,这是不争事实,你总要说出一二才能让人信服?”慕初然也望着她,面色沉静。 萧何落到他胳膊上的绷带,渗出一片殷红色,才开口道:“自我上任以来,一直被人监视、亦被人行刺不下数次,我连点自保的权力都没有吗?这要向谁解释?向外面的人,还是向,陛下你?” 慕初然见她脸色戚然,不由得心软,说道:“我信你。” 萧何却苦笑道:“你若真信我,刚才就不会开口问我了。” 良久,二人都不再说话。 最后是刘子新在门外出声求见,他声音低沉,隐忍却暗含杀机。以慕初然对他的了解,便猜出可能是出了什么大事,他让萧何退到自己边上,然后才坐起身来。 “起来。”他让刘子新进来。 刘子新一进门来,就怒视着萧何,遂向慕初然禀报,他们已找到副将小黑的尸首。这个小黑便是独自骑马引开数名刺客的那个侍卫,他跟在刘子新手下已有七年,被刘子新视为心腹。 如今也算是为保驾而牺牲,死得其所,但是这一切还不是应该他们的队伍里有内奸,一直在透漏消息给敌人。而这个内奸,正是他目视之人。 萧何丝毫不惧刘子新的目光,她的确是想让慕初然死,但勾结青龙堂之事,她没做过,自然是坦坦荡荡,不怕他怀疑。 “我们的人,还有谁受伤或者失踪的?”慕初然问道。 “还有赵风,商晨,跟小路子,这三人至今没找到。”刘子新答道,前两人都是他侍卫营的人,而小路子是慕初然的贴身太监。 “继续去找,必要时到就近的官府,调他们的人去帮忙找。”慕初然淡然吩咐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刘子新应道,然后便退了出去。 萧何见他退出去了,自己也打算跟着退出去,却被慕初然一把拉住手腕。她还想挣扎着继续向前走,却听慕初然在她身后说道:“你是想让我伤上加伤吗?” 萧何这才有些心软,毕竟他也是因自己负伤。 “我以为我们已经说完了。”萧何回头道。 慕初然示意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自始至终,我没怀疑过你,但我要留你在身边,就必须向众人解释清楚。你要懂我。” 霎那间,萧何在他眼中看到一丝温柔,这让她心跳漏了一拍,竟然不敢再直视他的目光,但却似被他深邃如泓的双眸吸引住,无法再移开,只能静静地陷入那片温柔之中。 如同这世间只剩下他们二人,四目相对之时,岁月星辰皆擦身而过,不知何年,不知何地。 那一瞬间,萧何甚至有了放弃复仇的念头,只待在他身边即可。什么家仇什么血恨,都不及有一人排除众议仍坚持信任之心,不顾自身安全舍身相护之情。 但那也只是一瞬,萧何闭上眼睛,在心中长叹道:萧荷啊萧荷,你要记得父母在天上还看着你呢,莫要再沉沦,迷失初心。他纵有千般好,也不是你的良人啊。 两个时辰之后,刘子新来回报,赵风、商晨二人已找到,皆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并无大碍,小路子的尸首也找到了,在土匪坡的林子深处,身上无明显外伤,但颈骨被人以指力捏碎。 他还让人把那尸首给搬了过来。 慕初然出了庙门,亲自去看。 小路子死状惨烈,的确如刘子新所言,是被人捏碎颈骨所致。红珠大胆也上前去检查尸首,她自然是为了找出更多的证据,来证明自家公子的清白。 很快,她看到小路子手指上沾有一些痕迹,仔细辨认之下是一些油,且是蜡油,手心里还有一些细微的伤痕。她将自己观察到的这些说给大家听时,有人便怀疑这个小路子才是真正内奸。 手心的伤痕看似爪子的抓痕,而这么细小,像是信鸽之类的禽鸟所为,蜡油自然也是在通风报信之时,手指上不小心沾到封信的蜡油所致。 这么一分析之下,大家均觉得小路子一路实在有些可疑。 慕初然当初觉得内侍带一个新手,比较不会让宫中的人怀疑,没想到这个小路子居然是内奸。 连慕初然都觉得他可疑,那自然他的确有很大问题。 红珠故意走到刘子新边上,瞪着他,“哼!亏你还是侍卫长,看人的眼光实在是太差!” 刘子新被红珠一言顶得半天不知道怎么反驳,只好垂头丧气默默受了。 等慕初然稍作休息之后,一行人才出发,返回皇都。 路上,慕初然钦点了萧何来为自己换伤药,萧何虽有几分无奈,却也只能从了。两人在车厢里,近在咫尺,慕初然解开上衣,由她小心翼翼处理着伤口。 一路北上,天气渐渐冷了许多,慕初然的这辆马车是做了防寒处理,车厢木板夹层内都有很厚的材料来御寒,所以车厢内温度较高一些。 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萧何竟然觉得有些热,脸颊发烫。 “上次服侍我沐浴时,都不见你这般脸红?”两人靠得近,慕初然一开口,似在她耳边出声一样,更惹得她一阵心跳。萧何匆匆换药,替伤口包扎,然后帮他再穿好衣服,系好腰封,正了正衣襟,才松开手。 却在她手指离开他身体后一瞬,慕初然又一把捉住她的手,扯到自己怀里。 萧何惊了一跳,想要从他怀里逃出去,却被他单手紧紧搂住,就听他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响起,“回到皇都,回到宫里,怕是再不能这样抱着你了。” 萧何想说,现在也不该这样抱着吧,却觉得一时口干舌燥地无法发声。 “若可以,我希望这路永远未有尽头,这马车永远不停。”慕初然知道自己如痴人说梦一般,他想要她,没有任何理由,哪怕她的身份依旧是谜,哪怕在众人眼中这有多荒唐。 他也只能在此刻短短地放纵自己的心,随后在皇都等着他的将是一场硬仗,一场只能赢绝不能输的战争。 萧何多想出言提醒他,自己与他只是臣下与君上的关系;她多想解释给他听,自己跟他永远也不可能有什么发生。可她从他的声音中听出有几分戚然苍凉,让她竟有些不忍心,不忍心开口点破,也不忍心让他更添忧伤。 他身在帝位,称孤道寡者,身边人有几人是真心待他,而不是觊觎他手中握着的天下至尊的权力;早过了及冠之年,后宫却无一妃,他在等的真心人难道真是自己吗? 抑或者他只是把自己当做男宠,萧何在心中设想着,如果有一日揭穿真相,不知道慕初然又会做何想。 而慕初然此时见她如此平顺安逸地俯身靠在自己怀中,心中甚是安慰,唇角不由上扬,如新月一般的弧度。 皇都内,李照庭逼着段衡尽快做下决定,举国范围内将秋收提多三成。 段衡一直使一招拖字决,各种借口被他找遍了,连太后也搬出来,还谎报了慕初然即刻回宫等等。实在是架不住李照庭的三寸不烂之舌。 身为监国虽有权代皇上颁布政令,但调整税收实在是大事中的大事,段衡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至少要撑到慕初然回宫为止。 等了一天又一天,转眼都一个月了,各地的秋季税收都已结束。 段衡本意是想既然如此,就算李照庭再坚持,那也该是明年的夏收之争了。谁想这李尚书竟然提出可以在年关前补征一次。如此荒谬之提议,居然朝堂之上无几人敢反对。 吏部侍郎齐正民突然开言道:“不知李尚书咄咄相逼,急着请世子监国早下定论是有何意?” 李照庭怕是没想到,连吏部尚书都不敢在自己面前喘个粗气的,他小小侍郎居然敢反问自己,于是轻笑道,“本官自然是先国事忧,急国库之急,才会在言语上有些催促之意。” 齐正民一脸正色道:“那不知李尚书最近家眷纷纷出城是为何故?若是举家探亲,家主却未动,这恐怕有些让人起疑吧?” 李照庭一听,不由得脸色大变,难怪这小小侍郎敢在大殿上质问自己,他连最近李府上下举家撤离皇都之事都一清二楚,看来是有人在监视着自己。不过李照庭也是见惯大风浪的人,才不会因为他三言两语就自乱阵脚。 虽是干笑了两声,但如常应答道:“内人回娘家省亲,也要向齐侍郎一一汇报吗?” 齐正民做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李尚书家眷回娘家省亲,是要搬空整个尚书府啊,李尚书还真是大方。” 正文 第六十九章 朝堂之争 齐正民的话让李照庭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忿忿道:“莫不是齐侍郎派人监视我府上动静,不然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原来真有其事啊,多谢尚书大人告知。”齐正民做了个拱手,一脸无赖的笑容。李照庭才意识到他刚才只是随口一说,并无真凭实据,反而让自己一反问倒成了不打自招的印证。 可这齐正民原先跟在吏部尚书汪思意身后看都不够看,如今居然敢在朝堂之上质问自己。虽然他戳穿了自己妄图夹带私逃的真相,但只要他咬死不认,也没人敢说他什么。毕竟朝廷二品大员不是你想治罪就治罪的。 殿上段衡瞧着这么一出戏,差点都要捂着嘴偷乐了。 他也没料到齐正民如此有胆色,敢当堂叫板李照庭,看那一向话也不多的吏部尚书汪思意见自己属下强出风头,简直脸都吓白了,一个劲地给齐正民使眼色。可是齐正民就是活生生看不见似的,还跟李照庭继续你一言我一语的唇枪舌剑。 齐正民直面李照庭,不惧官威,却也着实算得上是以下犯上。朝中李照庭一派纷纷站出来为其说话,都说李尚书如何殚精竭虑为国为民,之前赈灾还开放私库以贴补不足,简直是百官之典范。 沈苏杭听这厢吹捧得实在有些过了,忍不住出言讥讽道:“此话传到宫外去,不知道的还当是我大殷官员个个都私库丰盈,动不动皆可与国库相比。那真是让臣等白白担上了莫须有的罪名。” 此言一出,便有几个四品文官点头赞同,纷纷陈述己见,明里暗里都指着户部尚书李照庭霸着朝廷的钱袋子,却暗地里中饱私囊。 这恐怕是段衡担任监国以来,最有意思的一次早朝了。沉寂了有一段日子的朝堂,终于又活起来了。 他细细看时,有如左丞柳深明、鸿胪寺卿沈苏杭一类的中立派,前者奉守中庸,各不相帮,明哲保身为上,而后者却是凭自己心性,只认一个理字,不站队故而不跟风。 又有如户部尚书李照庭、工部尚书林恩之激进派,他们均是大胆提出己见,却处处为自己打算,蝇营狗苟,其心昭昭。 如今还有吏部侍郎齐正民之流,虽看似满腔正义,实则也各怀鬼胎,不过是见以李照庭为首的一派逐渐式微,趁机落井下石罢了。 他再看吏部尚书汪思意,表面上是在相劝,做足了表情,莫不痛惜,却也只不轻不重的点到即止,与自己在殿上这看戏的架势倒有几分不谋而合。 汪思意其人,确实有趣得很。按道理说,吏部本应列为六部之首,吏部尚书怎么都不应该看户部尚书的脸色吧,但素日里李照庭结党营私,人脉广博,近几年更是扶植自己门生上位。故而在朝堂中几乎一面倒,李派人数占了上风,已成一言堂之势。 汪思意能忍得下这口气?自然是不能的。他要捉李照庭的痛脚,又要避免自己过于冒头,借刀杀人才是王道。 阆江江堤一事,只是开端,汪思意得到消息阆江三州一带受灾严重,便已然清楚江堤工程定是有蹊跷。孙叔通上报当地官员贪污工程款项一事,汪思意也是知晓的,但他自己不接这烫手山芋,反倒叫人辗转将消息递给季长歌。 一则是算准了季长歌这嫉恶如仇的急脾气,一定见不得有人鱼肉百姓,且还是修缮江堤此等大事,二则是有人替自己背后捅李照庭一刀,自己连面都不用露,便能坐享渔翁之利,这买卖划算得很。 只可惜两虎相斗,季长歌居然是只纸老虎,不仅被慕初然落罪打入大牢,连李照庭的分毫都没伤到。但汪思意却不气馁,他只等一个机会,等慕初然的疑心起,等李照庭放松大意,才是他下一步棋落子之时。 而正是不久前汪思意得到了消息,慕初然根本不在南苑,才让他心念一动,皇上借养病之际却实则不在皇都,掐算之下便明白了他能去的地方。这才是他等的时候,终于到了。 故今日早朝时,才有了齐正民当众叫板李照庭一幕。 眼见着朝堂已然变成了庙口菜市一般吵杂无序,段衡抬手挖了挖耳朵,又偏头望了一眼那香纂钟的时辰,也差不多到了下朝的时候了,便故意咳嗽了两声,意图插话。 李照庭闻声,便上前一步,请段衡来做定夺,尽快颁布政令。 段衡面上露出一个懒散的笑容,缓缓道:“如今秋收已过,贸然再增新税令,恐有民怨,不如等些时候陛下回宫复朝时,由陛下来定夺可好?” 李照庭便道:“陛下已命世子监国,事事都等陛下回朝来再做决断,那敢问世子,可知监国为何意?” 见李照庭将目标转移至段衡,齐正民如野狗一般紧咬不放,“方才还听说有人指下官以下犯上,李尚书这话不仅是质疑皇上的圣明,也对世子监国是大大的不敬。我要请问一下尚书大人,这该当何罪?” 齐正民说最后一句时,拱手转向了自家大人,且深深鞠了一躬,将众人的视线引自吏部尚书汪思意。 李照庭嗤鼻一笑,他料定这做惯老好人的汪思意也不敢说些什么,却听汪思意上前一步,缓缓道来:“根据本朝历法,官员对陛下不敬,立即革职查办,重则午门斩首以儆效尤。以下犯上者,重打五十大板,罚俸三月。” 正在李照庭错愕不已时,段衡站起身来圆场道:“想李尚书也只不过是一时口快,无心之失,就不用追究到律典上去,上纲上线。今儿时辰也不早,若无其它事就先退朝吧。” 虽然此事暂且告了一段落,退朝之时,李照庭更是脚下生风,走得最快。 汪思意与自己几个部下则是边说边笑着,慢慢走出勤政殿。 沈苏杭故意落在了后面,在廊道下似故意等着段衡。段衡从殿内一出来就看到他站在那儿,几步上前去,与他并肩而立。 “沈兄,对今日之事有何见解?”段衡一开口就问道。 沈苏杭却眉头微蹙,“怕是朝堂之上将有一场改革,陛下几时回宫,世子可清楚?” 段衡笑着摇了摇头,“我若是清楚,也不会在殿上被他们逼得只能搪塞其词。” 他二人结伴沿甬道而出,却碰到了等在一边的阿碧,公主的贴身宫女。阿碧乖巧地向他们施礼之后,对段衡言道:“世子,公主请你留步,她有些话想邀你一叙。” 段衡本欲与沈苏杭再就朝堂局势多说一会儿,却不想被公主派人拦下,沈苏杭便抬手做了一个手势,请他先去。段衡拔脚跟在阿碧身后走了两步,又有些不甘心似得,转头回头扯住沈苏杭衣袖,轻声道:“午后我去你府上。” 沈苏杭回头时,段衡已闪身出去数步之遥,跟在那抹桃红色后,显得他身形愈发挺拔俊逸。他才不禁一笑,这世子为人飒爽,跟他共事倒是痛快。 段衡见到慕清绾时,她正坐在院中,手中正把玩着一支笛子,做工精细,从成色上看,也颇有些年头,不过这笛子他之前在她宫里面也没见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新入的玩意儿。 “公主有礼了。”段衡故意作了一揖。 慕清绾听到他声音,才转头过来,“衡哥哥你可算来了。” 本来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平日里见面也没有那么多虚礼的,慕清绾起身便过来扯着段衡要他陪自己坐下,“过来坐,清绾有事请教。” 段衡似故意拉开一截距离,望着慕清绾,“哟!清绾几时开始会用请教二字了?” “你能告诉我,萧大人去岳山视察祭天台,几时能回皇都呢?”慕清绾面露赧色,一副小女儿娇态,着急打听心上人的事,便不介意段衡的打趣了。 段衡摇头一笑,他来之前就已经猜到这丫头是找自己打听萧何之事。说来也奇,早前太后亦吩咐过他去查萧何行踪,但派出去的人到了岳山都没找到萧何人影。 怕只怕他根本就没去岳山,而是跟慕初然同路南下了。 但慕初然既然有此安排自然是不想让人知道,他也不可能在此时戳破,便对慕清绾道:“祭天是何等大事,自然要实地亲自查验各种设施是否有人看惯护养,一来二去也需耗些时候。姨母没跟你说过吗?” 慕清绾眉头一皱,“莫要再提母后,我打听不到萧大人的事,想去南苑看看皇兄,她都不准。先前你家的笙忆也来求见皇兄,被母后打发回去,我倒想若是我去,母后该要同意的。可她居然不许我出宫!” 说着,她忿忿地将手中笛子敲在院中的石桌上,霎时一声清脆的响声,才她立刻反应过来,赶紧拿起笛子仔细检查看看有没有磕碰或者划伤,生怕自己的无心之举把这笛子不小心损坏,就不好向主人交代了。 正文 第七十章 回宫前夜 段衡见慕清绾如此紧张手中竹笛,便笑道:“这笛子是何人送的,你竟如此着紧?” 旁边伺候的阿碧抢白道:“这是公主从沈大人那里拿来玩的,沈大人怕也不好意思再向公主讨回去了。”说着她还捂嘴轻笑了一声。 慕清绾瞪了阿碧一眼,脸颊微微红了,“就你多嘴!谁说我不还他了,只不过我还没玩够呢。” 堂堂大殷公主想要个笛子,什么样的没有,她却霸着沈苏杭的一支旧笛子如视珍宝,这倒让段衡觉得有趣了。他伸手接过慕清绾手中的笛子查看了起来,“放心,这笛子取的是多年竹木制成,内壁厚实,不会轻易就被你这么敲坏。不过你要真心喜欢,我倒是可以帮你跟沈苏杭说一声。一支笛子而已,他也不至于是小气之人。” 慕清绾明明是在想着萧何,却被段衡三言两语之间又引她想起了那个沈苏杭。 说起来,她也有段日子没见着沈苏杭了,一提到他,便想起南游之时他吹奏的悠扬笛声,以及他说起的奇闻趣事。沈苏杭的风雅与萧何却是不同而语,萧何自是让慕清绾初见他第一眼时便惊为天人,而沈苏杭却像是深藏于云霭的远山,离得远时辨不真切,一旦离近,山中景色也同样叫人惊喜连连。 不过此山再美,她也无心攀之,因为她心中已有一片绚烂在,又怎样再贪别的景致。 慕清绾收回心思,从段衡手中取回笛子,扯回到正题上来,“衡哥哥,你去信帮我问问,萧大人到底几时能回?”要不是出于矜持,这种事她早自己干了,如今也是没了办法才托自己表哥来做。 “这眼下已入冬,怕也是不久便回来了,你又何必再着急这一天两天的?”段衡摊开手笑道。 “你也说了,怕是不久,母后也总说皇兄怕是不久便会回宫了,我怎么知道他们俩是不是约好了,怎么这么多天还不回来,若你不愿意帮我这忙,那我再找别人好了。”慕清绾站起身来,一跺脚,来了小性子。 见她越说似乎越接近那真相,段衡只得好言劝道:“好好好,我自然会派人去问看看。不过就算萧何现在回来了,他又不是日日进宫的,就算来三日一早朝,你也不能时时见到,跟现在也并无二样啊。” 慕清绾一歪头说道:“那你就不懂了,若我与他在同一城中,自然心中也觉得离他近一些。” 段衡望着慕清绾,见她这般自然地表露心迹,几分天真几分无邪,言语间全是真情流露,毫不矫揉做作,倒叫他一时之间想起自家妹妹,说起来是倾慕慕初然,但实际上却只是在追逐皇后高位,怕连段笙忆她自己都未曾看清过自己真心。 头先话间,他从慕清绾处听说了自家妹子段笙忆对去南苑探望慕初然之事似乎还不死心,寻思着这件事不得不管,便先回府一堂,定要与母妃好好说说,这段时间一定要把妹妹给看紧了,可别让她闹出个什么事来。遂与公主又闲聊了几句,才急急出宫。 白日一晃而过,已是入夜时分,李照庭在自己府中书房内,正在点算着账本,突然听见门外有人敲门,还伴着一阵银铃一般清脆的笑声。那笑声任谁听来,也只道是妙龄女子娇滴滴的笑罢了,听在李照庭耳中却如催命魔音一样,但似乎又有一股力量迫使着他不得不去开门。 打开门时,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秋香色狐皮氅衣,内里裹着的是一个身段玲珑的女子,一袭火红罗裙单薄得能让人看到裙下那双玉白的长腿若隐若现。 这便是青龙堂的玉面罗刹,也是青龙堂在外行走的接头人之一。最近几年才开始在江湖上露面,且从不惧被人看到正脸,与青龙堂素来的行事作风恰好相反,高调至极。 李照庭虽已知道是她,但见到她入来,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青龙堂的人,个个都不好惹,犹如索命阎罗。 “我是来通知李大人的,任务失败了。”她的声音柔情万种,眉眼之间暗藏的笑意如春风拂柳一般,撩人心弦。李照庭初次与她打交道时,她带了一名手下前来。却因她容貌太过妖艳,让李照庭这辨人无数的老狐狸都识错,以为她只是来作陪的风尘女子。 李照庭正了心神,从往事里拔出来,不由得重复着她的话,“任务失败了?” 连青龙堂出手都能失败,还被她如此轻描淡写地来跟自己回报,他眼神透露了几分不屑。 “不错,李大人给的情报有误,目标身边的高手多出来两个,那个接头的太监贪生怕死还没成事就想着要逃,差点坏了大事。”她脸上仍是笑盈盈的,但目光中却渗出一丝责备的寒光。 李照庭听了她的话脸色一戚,正欲辩解,谁料那玉面罗刹轻轻绕到他背面,将一双柔荑似的纤纤玉指按在他肩头上,凑到他耳畔呵气道:“若要成事,再加三千两。” “可我已经给了你们一万两了!”李照庭心中已然出离愤怒,但理智却告诉自己这眼前人不是什么普通女子,她可是青龙堂的玉面罗刹,杀人不见血的女魔头,遂唯有压抑着语气里的情绪,尽量平静地提出自己的不满。 “你可以不给,兄弟们的汤药费安家费就只好先记账了,他日让他们自己再来向李大人讨了。”玉面罗刹说着又轻声地笑了笑,那笑却是冷的,如她的手指一般毫无温度,冰得渗人骨。 那这意思已然很明显了,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与青龙堂做上了这生意,就如同跌入无底深渊,不仅是个深坑,还有去无回。 李照庭在心中挣扎许久,复叹道:“罢罢罢,再加三千便三千。” “错了,李大人,是要再加五千两。”玉面罗刹慢条斯理地说道。 李照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转身就多要自己两千两。李照庭虽然生在富贵之家,从来耳濡目染就是一个铜板要掰成两个来花,银子都是要使在刀刃之上。虽然之前他是贪了不少,但家大业大,还有几房小妾个个花钱如流水,节流不得只能转而开源。 阆江江堤一事上,虽有季长歌参他那一本,却也没有伤到他什么,但却提醒了他,成大事者行非常事,唯有不择手段方能居于不败之地。 自从他与青龙堂的人搭上头之后,本以为自己能像当年太子太傅唐清华那样把持朝政,铲除异己,借机巩固自己的势力。同时趁慕初然不在宫中,借税收提征之事捞上一笔,。 但没想到慕初然居然借养病之名南下视察,李照庭心知阆江江堤一事很快便要露馅了,故才铤而走险,让青龙堂的人去帮他永除后患。 多少钱,他也得舍得。只不过这玉面罗刹狮子大开口不说,如今还要坐地起价,实在是痛煞人也。 李照庭结结巴巴地问道:“姑娘为何,出尔反尔?” 玉面罗刹笑道:“与李大人说话不痛快,是才多加了两千。再多问下去,又不是这个价了。” 闻言,李照庭差点没站稳,扶住书桌一角,才道:“五千两我会尽快备齐,送到老地方,还望姑娘早日带来好消息。” “算你乖觉。”玉面罗刹一边轻声笑着,一边转身翩然离去。她纵身飞过院墙,眨眼间身影却没入黑暗之中,只残留下一缕淡淡幽香,盘桓于书房内久久不散。 李照庭苦笑一声,也只能叹自己太贪,如今与虎谋皮,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慕初然等人的车队已然入了皇都境内,他们几日来一直赶路,披星戴月,才进入京兆尹府管辖范围内。已在皇城脚下,慕初然料那青龙堂的人不会嚣张至此,追到这里来吧。 队伍快至十板坡时,他才安排萧何先行入城,而自己则是带上剩下的人改道直去南苑皇家温泉。等的是第二日晨才大张旗鼓地从南苑回宫,也好圆了自己的谎。 萧何此时坐马车回城,到城门时恐怕也是夜深了。忽然她有了一个极大胆的想法,此前三番两次唾手可得的行刺机会她皆放弃了,如今若是悄然跟上慕初然的车队,潜入南苑,将他了结,再把罪责嫁祸给青龙堂那帮人,自己亦可脱身。 念头在心中一晃,她便当机立断,把自己的令牌给了红珠,也不交代自己去哪儿,从两匹拉车的马里解下其中一匹,翻身上马便从小道追了出去。 驾车的韩秋,探头进去问红珠,“公子是要去做什么?”红珠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便问韩秋,“你轻功怎么样?”韩秋不明所以,抓了抓后脑勺,“虽不及我大哥韩冬,但也勉强拿得出手。过去我在林子里打猎,徒脚追过野獐子。”他怕红珠不知道那小家伙速度有多快,还想再生动地描述一番,却被红珠打断道:“那你快追上公子,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我就拿着公子令牌先回城去了。” 红珠说完,差不多是一脚把韩秋踢下了马车,然后驾着马车绝尘而去。 跌下去的韩秋从路边爬起来,更是一头雾水,不过既然红珠姑娘如此吩咐,定是有她的道理。他稍微运气,便提步施展轻功追上萧何去的方向。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南苑遇刺 段衡在沈苏杭府上与他正聊得畅快,二人性情本就相投,言语间也无甚顾忌,从朝堂之局,聊到国之大势,谈古论今,天南海北,纵横东西。沈苏杭言之有物,且雄心壮志皆藏在话中,让段衡更是心生敬佩,为他的才情与眼界叹服。 一来二去,就忘记了时辰。等到王府里来人寻他的时候,段衡探头一看,夜幕早已落下,已然二更天了。 王府里的小厮来福捂着半边脸哭哭泣泣地跟段衡说道:“世子爷,您让小的们看住大门,不叫郡主出去,谁想她非要出去不可,小的们拦不住她。您看我这脸……” 说着他把脸往前一伸,给段衡看那深红色的五指印。段笙忆也是被逼急了,居然下了这么大狠手,给了来福一个大耳光,印了个巴掌在他脸上。 噗哧一声,段衡没忍住,笑了出来。来福本来就胖,脸颊也是白白嫩嫩的,这巴掌印在他肥嘟嘟的脸上好像是画上去的一样,虽然心知是段笙忆太无礼,但眼前的景象的确还是有些好笑,让他一时没忍住。 “世子爷您可真不心疼小的,添寿头上还有拳头大的一块包呢。”来福哭丧着脸说道,本来是想给自家主子来报信的,却见他没心没肺地笑出声来。 段衡脸色一沉,道:“她可真够大胆的,连你们都拦不住她。她几时出去的,带了多少人?” “算起来也有一炷香的功夫了,郡主就带了两名侍女,一个车夫。”来福扳着手指头算着,然后就听段衡起身对着沈苏杭拱手道:“对不住了,沈兄,在下得去处理家事。” 沈苏杭在边上听了这郡主的所作所为,也不免咋舌,便与段衡回礼,由着他急匆匆地出府去了。 安王妃一早便去了二十多里外的一处庵堂参拜礼佛,夜里也会留宿在那儿,要明日才能回来。段衡也不在府上,所以段笙忆抓着这机会,就非要出府,去南苑一探。 虽然前几次她想去南苑那儿探望慕初然,都被阻止了,但她一细想,生怕慕初然也南苑温泉那里待得久了,看上个温泉那边伺候的宫女,一时心血来潮带回宫中。 许是在家里待得闷了,读了些话本子,就让她乱想,为什么明明在南苑养病,却不让任何人探望,这不正是话本子里写的金屋藏娇之症状嘛。慕初然可是她认定的未来夫婿人选,不管是谁都不能阻了她封后之路。 段衡策马出城去,直奔南苑皇家温泉。 都已经这个时辰了,段笙忆她可真是不要命了。段衡一边在马上叹气,一边赶紧打着马鞭,希望能在妹妹赶到南苑之前,将她拦住,不然真要出事了。 萧何赶到南苑时,见到门口侍卫倒在一边。她俯身检查,闻到一股血腥味。那侍卫被人割开了喉咙,放血至死,这手法之残忍,不是普通人所为。她立刻提身进了苑内。 错落的假山石群,以及郁郁葱葱的小竹林包裹着温泉眼,依水而建的皇家行宫,明明该是美景美致,却在今夜呈不详的诡兆。苑内宫灯未亮,仅靠月色视物有些难辨。 萧何细细听着响动,似还有打斗的声音从主殿那里传来。 她循声而至,见殿内还有光亮,才一踏进去,就有一道银光射到自己脚边。她闪身到一边,避开了那道箭矢,再抬眼一看,殿中几人正在打斗。中央池水里是慕初然正与一黑衣人交手,而四周便是刘子新等几名侍卫,他们分别被不同的刺客缠住。 慕初然手中无兵刃,刺手空拳与那黑衣人对搏,而那黑衣人使的一对分水刺,让萧何有几分眼熟。 眼看慕初然脚步有些不稳,节节后退,踩着殿内池水,脚底一滑,身子后倾。那刺客便飞身跃起,手中兵器调转方向,直直向他刺去。 萧何一扬手,放出软鞭,如毒蛇出洞一般,直攻那刺客背心。 那刺客听见身后风声,知道有人偷袭,便稍稍避让。他的攻势一缓,便让慕初然有了机会脱身。这群刺客是才悄然尾随着慕初然等人进入南苑,先把外围侍卫解决掉,又跟进来,一路杀进来,如无人阻挡之境。 在殿内的宋大夫只提醒了一句“有毒”,便已失去知觉。 原来这群青龙堂的刺客,随身携带的毒粉,在打斗时已然洒在周围,让人在呼吸间中招。虽然如慕初然、刘子新等武功高手,可通过调控自身气息来减缓中毒的情况,但他们也确实吸入不少毒粉。故才萧何看到众人皆在招式上有些迟缓,就连慕初然也差点落败,险些受伤。 萧何入来之时,毒粉效果已过,她自然不受影响,所以发挥如常。 她的软鞭舞得生风,在空中飞卷而来,直指那刺客的天灵。那刺客便暂且放下慕初然不管,转身来对付萧何。萧何已将软鞭运自出神入化的境界,那鞭子如同生了眼睛一样,指哪儿打哪儿。双方陷入僵持。 在大殿正中,是一个方形温泉水池,水暖生温,池底还铺有五彩鹅卵石,映得水色也格外清澈一些。但此时萧何与那刺客在池中缠斗,根本无暇顾忌其它。 刺客的分水刺攻势犀利,单刺在空中挥舞便以刺身缠住软鞭的末端,将萧何扯到近身。他另一只手提起剩下那只分水刺,急速攻来,所到之处,不论生铁还是急流都能被其分而断之。 萧何站在这没膝的池水中,近身作战便有了弊端,一个不留神,稍稍沾了一些分水刺的尾风,衣襟就应声裂开一条缝。她向后一跃,离开与刺客的距离,试图重新找回优势。 此时,韩秋已经跟上来,也入了殿内,见萧何与人正在械斗,便轻身一跃,加入战局,“公子!我来帮你!” 但旁边也有刺客的同伴解决了慕初然的侍卫,过来帮忙,与韩秋缠上了。萧何心道此时不能恋战,需要速战速决,最好还要留下活口,才能拿到解药。 也不知为何,她入到殿内之后,就下意识地投身战局中,已然忘记自己初衷,是想来要慕初然的命的。 这青龙堂的杀手,个个身手不凡,又擅长用毒。单打独斗更是他们的特长,所以才故意将韩秋与萧何分开,以免他们联手,这样反而不好对付。 慕初然之前就中的毒还未完全清完,如今又再次中毒,才会在打斗中有所不支,被刺客钻了空子。此刻他被刘子新扶到一边坐下,却不忘嘱咐刘子新,“快去帮忙!快去帮她!” 他胸口一闷,一口鲜血呕了出来,颜色暗沉,刘子新一见他这个样子,怎么还放得下心去帮萧何。但慕初然吩咐了,他也只能听从,便皱紧了眉头道:“是!” 刘子新提剑过来之后,与萧何一起对付那为首的刺客。那刺客一见又有人来,伸手向怀中取暗器。萧何一把推开刘子新道:“小心!”刘子新被她猛地一推,心中本还有气,却见空中寒光一闪,丈外,叮叮当当地暗器或掉在地上,或钉入柱上。 没想到这萧何竟然还有几分义气,他本来可以不管不顾,自己躲开便罢了。刘子新心中对他的厌恶之感少了一分,便与他并肩而立,面对那刺客出招时更下了几分恨劲。 那刺客如今是以一敌二,要提防着远处萧何的长鞭,又要近处应对刘子新的长剑,渐渐就落了下风。萧何看出他身上有负伤的痕迹,鞭子便处处攻向他伤处,看他动作也迟缓了下来,心知他支持不久矣。 边上韩秋解决了另外那名刺客也过来助阵了。战局变为三对一,那刺客更是陷入劣势。 段笙忆进入殿内之时,见满眼都是打斗过后的痕迹,还有人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她也不顾自己身份,吓得当场就尖叫了起来,想找一处安全地方躲藏都找不到。 那为首的刺客见突然有人闯进来,且看似并不会武功,便纵身跃到她边上,一把扯住她,抓进自己怀里,当起了人质。 段笙忆还看没看清楚,就被人抓住,且还有一支冰冷的铁器横在自己喉咙前方,她更是花容失色,用尽了全身气力尖叫着,像是一个被人提着脖子抓起来的大鹅一般,聒噪得连那刺客都有些烦了。 他手下微微用力,用分水刺抵住段笙忆的喉咙,在她耳边沉声道,“再吵我就在你喉咙上戳个窟窿!” 这冷冰冰的话倒是极有效果的,瞬间段笙忆就不吭声了。 却不想到又有一人入殿来,这人便是紧随段笙忆之后的段衡,他一入来,看到殿内呈对峙之势。众人中间的慕初然像是有些受伤,边上还站着萧何,手握长鞭。而那唯一的黑衣人正劫持着段笙忆。 段衡救妹心切,忙喝道:“放开她!” 黑衣刺客拖着段笙忆又往后走了几步,冷笑一声,“那就要看你们的表现了!” 正文 第七十二章 沦为人质 如今他的同伴已尽被萧何所伤,失去战斗力或是昏迷,或者已死。他狠狠地望了一眼萧何,今夜要不是他出现,他们本是要得手的。 段衡才绕到一边,站到慕初然他们那里,先询问了慕初然等人的伤势,才知道并无大碍,只是中毒。 萧何往前站了一步,那人警惕地拖着段笙忆退后一步,并威胁道:“不要再过来了,否则我在她脸上开个口子!”段笙忆一听,忙叫骂了起来,“萧何你是何居心?你想害死我吗?” 那刺客对段笙忆的声音则是烦不胜烦,出言让她噤声。萧何淡然望向刺客,说道:“你放开她,此刻你不过是想要一个人质助你离开,一个大男人要挟着一个姑娘家,不觉得自己无耻吗?” 那刺客笑出声来,“与我等无心之人谈无耻,未免太可笑了点?” 萧何也轻轻一笑,“自然,你无心无知无仁无义,让你直接放人你肯定是不肯的。我与你做笔交易,用我来换这位姑娘如何?也免得你手一抖,伤了姑娘家的面皮,可是要毁了她一辈子的。” 段笙忆一听,萧何居然要拿自己来换她,又听她说得如此凶险,这刺客的脾气自然是不好惹的,她可不想被这人一直这么抓着。他手里的这兵器玄铁分水刺,上面沾了不少人的血,离得近了,似乎都能闻到那股子血腥味,随时都能人呕出来。更别说,那玩意儿要是不小心在自己脸上划一道,比要了她的命还惨。 “跟他换!我跟他换!”段笙忆忙叫道。 刺客低声吼道:“闭嘴!”复而看向萧何,“你身手这么好,叫我怎么相信你?” 萧何一把扔下软鞭,以示诚意,还说道:“把你那毒药给我一颗,可能叫你信我?”韩秋一听,在边上暗暗叫道:“公子!不可!”他虽然对自家公子深明大义表示钦佩,但居然主动要刺客给自己喂毒药,这也太……傻了点吧。不过萧何有时候就是这么傻,傻得几分热血热肠,才让季长歌对他刮目相看,将自己兄弟几人送到他身边来。 萧何轻轻一笑,看了韩秋一眼,“不妨事。” 此时,段衡站出来,挡在萧何面前,“我跟她换!你抓我去做人质。”萧何看了他一眼,段衡望着她,却是在对刺客说道:“我是安王府世子,怎么算,命也该比他贵重些,你还是抓我去的好。” 萧何自然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好让刺客选他,而不选自己。 这殿内其他人脸色都不太好看,慕初然挣扎着站起身来,想与萧何说几句,劝她不要跟段衡抢,反正妹妹是他的,由他去救,不更好些。本来于公于私,慕初然都该偏向着段衡一些,但此刻他怎么忍心让萧何去犯险。 而他们都忘记了,最终的决定权是在对面那黑衣刺客手上。 那刺客一抬手,指着萧何,“你过来。” 段衡还想再说些什么,被萧何轻轻拦下,“你还要照顾好她,别跟我争了。” 他们一群人眼睁睁得看着萧何过去,接了刺客的毒药喂进嘴里,然后段笙忆才被放了,那刺客一掌击在她背后,将她硬生生推出去数丈远,听她哎哟一声趴倒在地上。 萧何怒视着这刺客,“你出尔反尔!” 那刺客一把抓着萧何,轻轻一笑,“要不了她的命,只断她几根肋骨而已。”他挟着萧何,纵身出了殿外,同时提气传音入殿内,与殿内众人道:“莫要来追,否则我绝不留情!” 片刻,外面已无动静,慕初然才冷声吩咐道:“你们还不去追?!把萧大人给朕救回来!” 段衡还想提醒他几句,但此刻他唯有先照顾受伤的段笙忆。韩秋跟着几名侍卫一起出去了,他的轻功最好,也想借此跟上一起行动,以防有人故意为了追刺客,而不顾自家公子安危。如那刘子新之辈,他是知道此人一向对公子有所不满。 那刺客夹着萧何,飞身出了南苑,进了后面的林子,但萧何明显感觉到他是绕圈子。 绕了一大圈之后,他又带着萧何回了南苑里,不过是进了一处地下室。这刺客对南苑的地形似乎了如指掌,就连萧何都不知道在这里居然还有一处地下室。这里面是处酒窖,存放了一些陈酿,每逢宫里来人时,才会有人来此处取酒。 不过照现在这光景,地上面的人恐怕是没什么心情喝酒了。 萧何被他挟持着进了酒窖里面,倒对此人心思之缜密,生出了佩服,不禁露出笑意。酒窖里暗无天日,却听到那刺客说:“你笑什么?” 萧何一惊,她几乎都只能听声闻味来识别四周环境了,这人居然还能看得见东西也算是奇了。 那刺客仿佛是猜出了她心中疑惑,便如解释一般,说道:“我的眼睛比你想得要亮地多,至少我还能看出你是女扮男装。” 萧何心中更是一惊,同时也萌生了杀念,他知道得太多了。 “别想着杀我,你体内的毒药,若三个时辰没我的解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萧何未言一句,却被刺客句句道中了她的心思。 “你不是要逃吗?带着我躲到这儿来,想做什么?”萧何冷冷问道。 刺客也不回答,静静坐到一边,解开上衣,为自己上药。刚才打斗之中,身上有些伤口需要先处理一下,止个血。 萧何见他不出声,继续追问道:“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刺客仍不回答,只是淡淡说道:“我要是你,就安静坐一会儿,免得气血运行得快,提前毒发。” 他说得如此不动声色,却是在描述一件对于萧何而言很严重的问题,其实萧何心里并不担心,她早吃过红珠给的万灵丹,在服过他给的毒药之后,她就自行搭上脉搏之后检查了一下,并无大碍。所以她才能自信地跟着他走,也是想多探探这青龙堂的底。 却没想到这人实在是狡猾,只在外面绕了一圈,就又绕了回来。这也是计谋,世上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料他们也万万想不到这刺客逃出去之后又逃了回来,还躲在了这酒窖之中。 萧何听到那人开了一坛酒,咕咚咕咚喝了几口,还把坛子抛向自己的方向,她一把借住,听那人说道:“这皇帝老儿才能喝到的酒,也不过如此。” 萧何反问道,“你喝过多少酒,又品得出多少?真是暴殄天物!”她将酒坛放到鼻前一闻,这是皇都中百年老店出品的御坛老酒,专供皇家,别处都喝不到,却被这人不识货得评价为不好喝。 那刺客也不介意,笑道:“我不喜欢,便一文不值,管它是什么好酒,又值多少银子。” 萧何听他这口气,倒觉得此人有些洒脱,只可惜投身到了那种行当。如若是个正经人物,说不定能跟自己成为朋友。 那刺客复开口问她:“你为何会肯跟那女子换,自己来做人质,你就不怕死吗?” 萧何平静地回答道:“既你已知我身份,我也不瞒你。我生平最讨厌就是持强凌弱,大男人欺负老弱妇孺。”她的回答倒也简单。 那刺客不再说话,像是在回味她的这话似的,萧何的话的确让他想起了故人,所以才一时失神。 恐怕萧何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坐在酒窖之中,与生死相博之人如此心平气和地聊天。其实算起来青龙堂与自己算是目标一致,也许大家有合作机会也说不定。萧何对自己突然生起的想法,觉得有些可笑,自己再不济也不至于沦落至要与这些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为伍。 两个时辰之后,天边已泛青白色。 刘子新等人在附近找了一夜都没找到刺客或者萧何的踪迹,只好回来跟慕初然复命。 慕初然怒道:“什么叫没发现踪迹?你们那么多人竟然也能跟丢了?若是萧大人有什么三长两短,要你们提头来见!” 刘子新跟随慕初然这么久,头一次见他发这么大脾气,而且他身中毒,动不得怒,说话间,唇角就已在渗血。 此时宫里的御医都已被接了过来,有的正在替郡主段笙忆诊治,她肋骨断了几根,不能轻易挪动,只能等御医过来了做了检查以及处理,才能移动。 替慕初然等人解毒的便是薛良安,他听说那刺客最后带走的人是萧何,心中一沉,脸色顿时难看得很,但口中仍劝着慕初然,“陛下此刻千万别动怒,以免毒气攻心伤身呐。” 慕初然冷哼了一声,如果萧何真出了什么事,他倒宁愿自己毒气攻心,毒发身亡算了。旁边守着段笙忆的段衡也听说了没找到人的事,脸色也不太好看,见御医已在照顾段笙忆,便嘱咐了几句,然后转身向慕初然自告奋勇说由自己亲自出去找。 慕初然看了段衡一眼,便点头同意了,此时他也不愿再多说什么。 而薛良安一边让药童去拿药,一边暗地里让他递个消息回城中。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南苑残局 段笙忆不记得自己在何处,辨不清周围景致与方向,漫无目的地信步走着。 忽然她便抬头看到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着一袭明黄,心中惊喜无限,忙出声叫道:“陛下!皇帝表哥!”不等他转身,她自己就先小跑着奔了过去。 等她到了他近身跟前,他才慢慢回头望向她。 她微微仰首,抬起脸,保持一个最甜美的笑容,却见他缓缓回头时,满目流血,那里本应是一双璀璨夺目的眸子,如今却只剩下两个乌黑而骇人的深洞。 段笙忆吓得连声尖叫,却被慕初然环抱住腰,让她不得脱身,且他使的力气越来越大,她感觉自己的肋骨都要被他挤断了。 “郡主,郡主!”一个女子轻柔的声音在边上唤着。 段笙忆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淡橘色床幔将整张榻笼住大半,而出声的女子正跪在另外那边的床沿,一手还捧着一个碗。 “郡主怕是做噩梦了,请先别动,让奴婢帮你上好药。”那女子端着药碗,继续往段笙忆身上抹着什么黑糊糊的东西。 段笙忆这才发现自己上衣尽数被解开,连肚兜都被脱了。她才露出一丝羞赧神色,皱紧了眉头,刚想动,两肋处疼得紧,让她只得放弃这个念头。 “郡主不能乱动,否则又要重新正骨了。”那女子轻声提醒着。 段笙忆才渐渐回想起之前如梦魇般的遭遇,自己被刺客打伤,断了肋骨之事。她又仔细辨认了一下四周环境,发现这里还是南苑的宫殿,便问了那女子。 这名女子便是宫中的医婆,是奉了皇命特地前来为她疗伤。因段笙忆伤势较重,加之人又昏迷,所以不便将其移动,慕初然才特地吩咐让她留在南苑养伤。 实则慕初然也是为了防止消息走漏,皇家苑林竟然被一群刺客闯入,传出去有损天家威严。当夜所有活口皆是慕初然亲信,都是被封了口,而段笙忆也被慕初然以方便养伤为名,软禁在此。 段衡连他妹妹都管不住,便由这当表哥的替他来管。 谁也说不准是否是因为萧何换下段笙忆被当做人质带走一事,让慕初然有些迁怒于段笙忆。 不过此刻段笙忆自己却有了另外想法,她觉着许是因为慕初然一时开窍,明白了自己的苦心,才将自己留在南苑。虽然眼下自己受了伤,却因此而蒙了圣宠,那肋骨断几根算什么,断条腿她也愿意。 段笙忆抓住那年轻的医婆问道:“陛下可曾有来看过我?” “回郡主的话,是来看过一次。”医婆想了想,如实回答道。 段笙忆一听,更是开心,少女心思全写在脸上,心里想象着慕初然坐在床边,一脸关切疼惜地望着自己的样子。医婆看着她有些窃喜的神色,纠结着要不要跟她说清楚,慕初然只是站在殿门口问了问诊治的御医她还是否活着,且语气淡然至极,面色也是冷得可怕。 南苑主殿内。 刘子新向慕初然进言,怀疑刺客与萧何有关。他的理由也很简单,“明明那时陛下已让萧大人先行回城了,他的马车也已走远,为何昨夜又会在此出现?这分明就是跟人约好,来行不轨之事!” 还候在边上的韩秋皱紧了眉头,也顾不得礼仪,便大声辩驳道:“我家公子本来是要回城,但他临时改变主意,若不是公子及时赶到,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跟你主子说话?” 刘子新听完这话,更是一脸鄙夷得看向韩秋,“你瞧瞧这粗鄙相,我怎么都不信你是个书童。” 韩秋瞪着他,毫不示弱,“我是书童还是小厮,都是我家公子说了算,用得着你来指手划脚吗?” 正在他们争吵不休之时,段衡从外面进来了,他在外找了一圈,也毫无头绪,便先回来复命。慕初然面上难看得很,韩秋在旁请命自己去找。 那刘子新还在边上冷嘲热讽,“找什么找?绝对已经安全到家了。都是一伙儿的,做戏给我们看。” “够了!”慕初然此时才出声阻止道,他虽能理解刘子新的多疑与警惕之心,却也容不得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诋毁萧何。 每每忆起萧何那单薄身形挡在自己面前时,他的心里就莫名地揪着疼。 即使是有诸多疑点摆在那里,可是他信她,所以皆可作废,让他视而不见。 “你们再出去找,城里城外,加大范围,一定要把她给我找回来!”慕初然沉声说道,挥了挥手。 段衡向御医问了一声段笙忆的情况,便又直接出去找了。于公于私,他都是最尽心奔走之人。刘子新知道段衡与萧何有私交,但想他也是皇亲,再怎么有私交,也该比不过与皇家的交情,于是便跟在后面絮絮叨叨地列举着自己对萧何的种种怀疑。 见他对萧何执念如此之深,段衡忍不住问了一句,“萧大人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对他有如此成见?” 刘子新赶马走了几步与段衡并行,神情凝重且悲愤地对段衡说道:“世子恐怕也不知晓,那位萧大人,可是个断袖!” 段衡颇为意外,刘子新居然下此结论,有些狐疑道:“难道刘兄知道什么内情?”段衡猜想着既然萧何是一路跟着慕初然他们南下去了,那刘子新必然是看到了什么才会这么说,心里不禁有些好奇,再加一些子说不出来的酸楚。 刘子新复做一副深沉姿态,摇晃着脑袋,“不可说,不可说。” 韩秋跟在后面听了些零零碎碎的声音入耳,对“断袖”一词留了心,虽不知断袖到底为何意,但根据刘子新其人语气神态猜测下来,大约知道是些不太好的意思,便记在了心上。 萧何突然惊醒时,发现自己竟靠在酒架子边上睡着了,而整个酒窖也没什么动静。她还以为刺客走了,正欲前往酒窖出口,却被迎面丢来的东西砸到。 是几件衣服,软软的布料正中面门。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有,就这么被人扔了过来,让萧何不由得佩服起此人的内家功夫的确深厚。几乎是同时,听到黑暗里传来的声音。 “换上。我们出去。” 接着那脚步声走远了一些。萧何换了衣服之后,跟着这刺客出去,才低头发现他给自己的是南苑宫人的衣服。于是乎,两人打扮成宫人,就这么从后门悄悄离开,也没被人发现。 此时萧何本应该借机离开,但她察觉到这人并没有主动想要放他走的意思,便干脆也不提,便跟着他一起出来,一来是想跟着他探一探青龙堂的底细,二来也是因为她对这个江湖组织有所好奇。 若是单凭对唐清华的一腔忠诚,为何前些年并不见他们对慕初然动手,偏偏就挑了这个时候来行刺。还是说,替所谓太子太傅复仇,只不过是一个幌子,真正的原因,只有青龙堂里的人才知道。 他们二人共乘一匹马,只用了半个时辰便到了皇都城门外。 城门口有城守派人检查来往人群,因得了皇令,此刻检查得特别仔细。那刺客早有准备,用马换来一架板车,又对萧何说道:“此时你要听话。” 萧何眉头微微一蹙,便被他点了穴道不能动弹,心中才暗道不好,自己大意了。她被他抱上板车之后,还用黑布蒙住了她的眼睛。 进城门过关时,她听他对卫兵说是带瞎眼的哑巴弟弟进城去看大夫。他们身上早裹上了普通百姓的衣裳,咋一看的确没什么破绽。守门的卫兵对那板车上躺着的萧何看了两眼,便也没有多问,就放他们进去了。 萧何被他一路带着,穿街走巷,虽不知去往何处,但身边的各种声响一直未听过。她用心听着,直到进了一处香气弥漫的地方。 忽然眼前一亮,她蒙眼的那块帕子被人揭了,一时有些不适应。这屋内灯火虽然不是太亮,但满眼的彩绸锦缎做的装饰,却是让人看花了眼。这地方她虽不怎么来过,但也是知道的。 皇都里有名的勾栏院儿,烟花之地——欢歌楼,只是现在这个时辰还没到做生意的时候,到处才显得冷冷清请。那人塞了一锭银子给廊下正打着呵欠的龟公,才引着他们到了楼上的一间空房里。 “公子,您是自个儿玩?还是要叫相熟的姑娘一起?”那龟公说着,还忍不住瞟了一眼他身后的萧何。那眼神在他们俩之间扫了一个来回,便在他嘴角挂起一个深有意味的笑容。 那表情不言而喻,让萧何心里有些忿忿,不知道这厮在心中把自己与那人想象成何等龌龊关系。 “不用招呼了,我们自个儿歇歇就好。”那刺客挥了挥手,让他先出去。 等人出去之后,那刺客才回头问萧何:“你也不问问我解药几时给你,就真的这么不怕死吗?” 萧何冷冷地甩给他一个白眼,“你根本给我的就不是毒药,自然也不需要解药!” 正文 第七十四章 平安归来 那刺客见萧何如此清楚自己的打算,倒也意外,他的确只是给她的是一颗普通的丹药,用以疗伤之用,并无毒性。萧何起初也是以为自己服下的是毒药,但随着时间推移,这刺客的态度不疾不徐,而且自己的脉象从头到尾没有发生过变化,她便推测出来,自己吃下的并不是毒药。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萧何一边环视了一圈屋内陈设,一边反问道。 “你要杀我,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况且你以为单打独斗,你能赢我?”那刺客语气里不无自信。 不过他也说出了实情,萧何的确没有十足把握能在单打独斗中胜过他这种以搏命术见长的杀招。她便转了话头,“你们的总部在皇都?难道这欢歌楼也跟青龙堂有关联?” 那刺客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可笑的笑话,哈哈笑出声来,片刻才应道:“看在你总算也帮我逃出来的份上,我奉劝你一句,最好不要追查青龙堂的底细。” 见自己的心思被对方一语道破,萧何微微蹙眉,“那你为何要带我来这种地方?” “这里像是一处泊船码头,暂时歇脚而已,你也不用想太多。我自然会放你走的。”他轻轻一笑,“虽然在你心中,我是无耻之徒,但至少说过的话,还是算数的。” 萧何见他一笑,倒才觉得这人眉目之间倒还有一分英气在,衬得他那张脸也有几分好看了,左脸颊上那道细长的伤痕还是拜自己所赐。但正是那道伤,让他又有几分阴戾。 萧何与他又闲扯了几句,一到了关键的问题他皆是守口如瓶,也套不出什么话来。萧何才道此人看似随心随性,但也非愚钝之辈,才更为他感到可惜。 “那你叫什么,总该可以告诉我吧?”萧何问道。 他抬眼望向萧何,刚想问她为何会对自己好奇。 忽然门外有脚步声传来,伴随着一阵女子的轻歌细语,看似随意哼唱,曲调却透着无限柔情,让闻着不禁驻足想要多听听她的声音。 但那刺客脸色却微微一变,把萧何一扯,塞进了芙蓉香榻旁边的衣柜里,并用眼神对她暗示让她藏好,且不能出声。 他关好衣柜门,坐回床边时,门被推开了。 一双镶着大颗东珠锦缎面的绣鞋,前后脚地踏了进来,一袭绛紫色的薄纱长裙外裹着一件锦色貂皮坎肩,虽然衣衫单薄,但主人面色红润,丝毫不畏冷似的。她正是青龙堂的玉面罗刹。 她踱步进屋内来,一路裙角摇曳暗香浮动,步态无限风流。她翩然落身坐在他边上,身子都快贴上他了,才凑到他耳边开口道:“只有你一人回来,目标还是没死?” 他微微蹙眉道:“差一点。” “十殿阎罗出手两次都失败,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别怪我没提醒你。”玉面罗刹柔声说着,那语气跟表情却像是在与心上人说着什么甜言蜜语一般。 她纤纤玉指抚着他的脸颊,用凤仙花涂过的指甲轻轻在那道刚开始结痂的鞭痕伤疤上刮了一层,“别坏了规矩。” 他望着前方,目不斜视。他们合作这么久以来,甚少遇到这么棘手的任务,但一想到堂中的规矩,玉面罗刹竟也有一些不舍,她攀上他肩头,靠了过去,“你知道,我也不想你死。下次……” 她正欲献计,却被他忽然捉住双肩,按倒在榻上,用唇堵上了她的嘴。 萧何躲在衣柜里听着他们说话,突然变成了有些奇怪的声音,让她不由得冒汗。不过也总算还有收获,至少知道这人的绰号,是叫十殿阎罗。 玉面罗刹对他突然袭来的长吻,虽有些意外,却也很享受,正欲解开衣衫,继续下面的事,却被他按住手,淡淡道:“你先走吧,我还有些事。” 玉面罗刹俏脸上微微露出些嗔怒,“浑人!逗弄奴家,又赶奴家走!” 他面色如常,并再无多的话了。 片刻之后,玉面罗刹收拾整理了一下,便离开了房间。她前脚刚走,这十殿阎罗听着她脚步声远了,便打开衣柜,望见萧何面色绯红,一时也有些尴尬,迟疑了一瞬,才伸手把她接出来。 “你快走吧,如今我们两不相欠,下次见面时也必不会手软。” 刚才为了不让玉面罗刹发现她躲在柜子里,他居然主动强吻了那女人,回想起来都忍不住要擦一下嘴唇。在青龙堂这么久以来,玉面罗刹明里暗里多少次主动送上门来,他都从不在意。 如今居然是为了维护一个陌生女子,还是伤过自己两次的敌人,他竟然也做出牺牲色相这种事,一时之间心情复杂。 萧何见他已然发现自己目的,再跟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就打算从正门离开,却被他一把拦住,“从后门走。” 见萧何出了门口,消瘦身形没入巷子里,他才收回了目光。 萧何回府之后,红珠哭得梨花带雨,“公子,你总算回来了!” 先前红珠接到薛良安的消息之后,赶紧通知了韩春,并发散了府里的人手城内城外地去找她。没想到最后她竟然是自己回来的。 接着她回来的消息立刻被通报给了慕初然。虽然慕初然没有马上过来看她,但心里却是放下了一块石头,便即刻正式回宫了。 翌日早朝,慕初然宣布将京兆府尹潘可言撤职查办,并让吏部尽快挑选合适替补人选上来。 朝堂上哗然,有人上前问道:“不知潘可言所犯何罪,还望陛下明示。” 慕初然冷声道:“朕在南苑遇刺,这京畿防备的头等大事他这府尹都做不好,朕还要他何用?”这是慕初然首次宣布南苑遇刺一事,他在殿上静静观察着底下众臣的反应。 户部尚书李照庭称病没上朝,工部尚书林恩噤若寒蝉,不声不响。有人震惊,慌忙询问皇上是否有人受伤,有人震怒,扬言应严办潘可言,竟让刺客混入皇家禁苑,而御前侍卫也脱不了干系,引来口伐。刘子新首当其冲便遭了殃,但慕初然只是静静听臣下议论,并未定论。 慕初然扫视完一圈群臣百态之后,目光落在了萧何身上,她静静站在那里,不曾参与这场讨论。慕初然在心中不禁有些触动,这大殿上坐得如此冰冷,唯有望向那个方向,才能让他稍觉暖意。 他想起之前与萧何相处的时光,大约是人生二十多年来最快乐的时候。如今回到宫中,他们之间虽然不过隔了几阶大理石阶,却实则咫尺天涯。若不是得知她平安,能让自己再看她一眼,他也实在无心情回宫来处理政务。 南苑遇刺一事,才让他察觉到青龙堂行事虽是打着为唐清华复仇的旗号,但却过于突兀,若不是在朝中有内应,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他们也不会如此大胆。 那推测下来就只能说明,有当年余孽仍潜伏在自己身边。朝堂局势不容乐观,他要肃清的不仅是伪装在自己身侧的敌人,在大殷国土之外,北有野胡蛮人,西有大月戎族,南有奉国,还有多少双虎视眈眈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为避免更大风波,有些人员调动更令只能秘密行事。 而做为君王,放眼朝堂之上,可信之人竟然寥寥,何其悲哉? 下朝之时,吏部尚书汪思意面色难掩喜色,身后也跟着一众跟风之人,对他连连恭维。不久之后便是年关,他在此时手握选拔京兆府尹的替补大权,会有多少人要借机献媚讨好,不言而喻。 萧何才走上甬道,段衡跟了上来,他本欲亲自想他道谢,之前在南苑救下段笙忆之事。段衡还没来得及开口,刘公公就从殿中急急忙忙奔出来,叫走萧何说是陛下有事召见他。 萧何看了一眼段衡,话也没顾得上说,就跟着刘公公走了。 她心里还猜测着慕初然是否会为了南苑之事,再次对自己疑心,而对自己盘问。 被带到御书房之后,刘公公退了出去。 萧何走进内殿,见慕初然站在书架边上,正翻着一本册子。 “你没事吧?”慕初然头也没抬,听到她进来,就直接开口问道,语气熟络得有几分亲切感。他自然知道她是平安完整地从刺客手中回来的,但还是忍不住亲口问她一句。 如今龙袍在身,他又回到了那个脸色清冷,高高在上的称孤道寡者,他所能做的,也仅仅是在事后轻声问她一句没事吧,甚至无法明里给她些什么赏赐。明明是她一次又一次救了自己。她既要隐瞒身份,自己唯有帮她隐瞒下去。 萧何施礼之后,颔首应道:“让陛下费心了,臣一切安好,只是可惜未查到青龙堂巢穴所在。” 慕初然合上手中书册,放回架上,望向她说道:“此事交由他们去查好了,朕另有一事非爱卿不可。” 萧何拱手问道:“不知陛下要吩咐臣做何事?” 正文 第七十五章 府中贵客 慕初然踱步至案桌边,“古人常说以史鉴今,方知兴衰。朕亲政以来,屡有惑时,便向史书中借鉴,受益匪浅,但我朝之前的史书各国各朝颇有些凌乱,若是能编订修缮成一本,或以国为别,或以年为别,方便后人查阅,也是件功德。” 他如此一说,萧何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陛下可是要微臣与御史一同编订前朝史书?” “不,由你一人负责,御史从旁协助,朕不限你时日,若还需人手,你可自己任命。”慕初然淡然一笑,“朕在宫中为你辟出集贤殿,你便在那里完成这编订史书之重任吧。” 萧何出宫之后,内心还在诧异,为何慕初然只字不问自己那夜如何去了南苑,也丝毫不提自己是如何从刺客手中脱身的,反而是交代了另外的差事给自己。 看起来虽是闲差,但一下就将自己放到了宫中,在他眼皮底下去了。 这是何居心,倒叫人一时猜不透了。 不过慕初然并未交代她需何日入宫,需何日开始修订史书,萧何就先回府歇着,等宫里来人叫她再说罢。 翌日毋须早朝,萧何正在府中休息。 她坐在院子里看书,红珠沏了一杯茶刚端过来,放在她手边。院子边上,韩秋与韩春说着闲话,声音不轻不重地传了过来。 “大哥,啥叫断袖?”韩秋问道。 “恐怕是那些个文人与人绝交时说的说辞吧。”韩春将其与“割袍断义”混为一谈。 萧何在心中默默流汗,季长歌好歹也是文武双全,他的部下怎么都是些重武轻文之辈呢?看来自己有空得好好让他们看看书了。 “那公子与人断袖,只是不来往罢了,可为啥我还是觉得不是啥好话呢。”韩秋一言出,萧何刚喂进嘴里的半口茶噗的一下喷出好远,呛得她咳了半天。 红珠在边上拍着她的后背,“公子,慢点喝。” 萧何内心欲哭无泪,加强韩家那几兄弟的教育,任务颇为艰巨。不过她心里也微微好奇,到底是谁在背后明目张胆说自己断袖,被韩秋给听见了,她正欲叫韩秋过来问话。 门口小厮进来报,“安王府世子爷来访。” 萧何刚要起身去迎,就看到小厮身后一阵风似的身影。 段衡有一些日子没见着他了,几乎是跟着通报小厮一同入来的,他脚下生风,到了院子的时候,三层石阶都是一步跨下。 “世子,有礼。”萧何做了个拱手。 段衡将一篮子金橘放在院中石桌上,“喏,这是谢礼。” 这个时节,他还能找到一篮新鲜存货,颇有些手段。萧何一笑,“这是从谁家地窖里扒出来的?”段衡立刻回道:“是我真金白银买来的,谢你之前救我家小妹。” 说着他捡了一个最大的,向着萧何一丢。 “那我还得谢谢你了。”萧何接过橘子也不客气,就剥皮开吃了。 他们二人坐在院子里,红珠端了茶出来。 “公子,需要换到屋内去吗?”她轻声在边上问道。 萧何望了一眼段衡,段衡摊开手,“自然是客随主便了。” 如今在屋里都生了暖地龙,热烘烘得让人愈发懒散,所以她才坐到外面院子里,虽然气温低一些,但脑子格外清楚。“那世子就陪我吹吹风吧。”萧何望向段衡,笑了笑。 那笑容看在段衡眼里,却如春风一般,坐在院中吹风也吹得如此心甘情愿。只不过他又禁不住想起之前听刘子新说起的闲言闲语,让他有些迟疑。 这种事毕竟向当事人亲口打听,略显得有些八卦,这与他素来的风格大相径庭,但若不问,心中总是有些疙瘩。诚然萧何真是断袖,他似乎也并不会低看他几分。 “你家小妹如今可好些了?”萧何一边吃着人家的橘子,一边问道。 “嗯,在南苑养着,过些时候骨头长稳了,就接她回来。”段衡答道,心里却开始组织着语言,想要一问究竟。 “那自然是好的,这种天气,在那边也暖和一些,便于养伤。此番,她怕是吓得不轻,你也多过去陪陪她。”萧何想了想,多嘱咐了几句。 虽然算起来与她没多大关系,那刁蛮郡主她也没多少好感,但毕竟是段衡亲妹子,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要问候一声的。 “有劳你挂念了。我在南苑那边倒是还听到些传闻,是关于你跟皇上的。”段衡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萧何的表情。 她又塞了一瓣橘子进嘴,“唔”了一声,并不太在意的样子。 “你们此次一同南下,是为了视察阆江江堤一案吧?”段衡继续问道。 “不错。”萧何回想起一路上的见闻,脸色不免沉重了一些。 “那你……”段衡还没问出口,就听小厮苟子来报,“公子,门口,门口……” 这苟子神情紧张,竟然结巴地话都说不出来了,上次这副表情的时候,是慕初然登门。萧何立刻起身,心里一沉,难道是慕初然又来了? 她与段衡二人一起出去看时,在大门口看到一驾华丽的马车,马车边上站着的笑盈盈的宫女,正是宫女阿碧。萧何认出她来,便也猜出了车上人是谁。 “不知公主驾临,下官有失远迎。”萧何忙施礼迎上去。 慕清绾轻轻一笑,从马车上下来,“萧大人,好久不见。” 她瞟了一眼站在萧何背后的段衡,颇有些不满,走过他身边时,才轻声埋怨了一句,“衡哥哥,你这记性可真不好,萧大人回来的消息也不记得通知我。” 段衡干笑了两声,“这,你不也知道了吗?” 慕清绾扭头看了萧何一眼,脸颊微微泛红道:“那也是事过境迁才知道。”要不是她的宫女眼线多,她还不知道萧何已经回来了,指望这表哥给自己通风报信,实在是靠不住。 近两三月没见到自己心上人,她借亲自出宫采买之名,偷偷来萧府探望一下,以了却相思之苦。 “公主,请。”萧何引着他们入了正堂内。 人都进后,落了帘子,屋内倒是比外面暖和了许多。阿碧帮公主解开披风,收了起来。红珠出来奉茶,慕清绾初见红珠,一看到是女的,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红珠将茶碗放下,屈了屈膝,敛衽行礼,然后退到了一边。 慕清绾目光复仔细打量了她一圈,才道:“萧大人的婢女好生伶俐。” 萧何才要谦虚一下,段衡在边上说道:“这是他的侍寝婢女,自然是顶好的。” 慕清绾听到侍寝二字,手中茶碗一抖,茶水泼到了手上,旁边阿碧赶紧拿了帕子过来接了茶碗替公主擦着手,“公主小心些,这婢子也太不当心了,茶汤斟得如此满。” 萧何默默飘了一道眼刀向段衡,然后才向慕清绾请罪,“请公主赎罪,她没见过什么世面,定是初次见公主如此花容月貌,天人之姿,才心中惶恐,有些失误了。” 慕清绾知道这本怪不了她,但听萧何夸赞自己,心情复好转了一些,便问道她去岳山的见闻,一路可有什么趣事发生。 萧何倒也老实,直接回道:“在下并未到岳山去,而是另外执行了皇上的密令,去了别处。”她已然说了是密令,慕清绾纵使好奇,也不得再多问了。 于是只能另找其它话题,她望向堂中放的一盆绿菊,花开正艳,如一团绿色细绸被束在一起,又肆意散开,看得人满眼的绿意葱葱。在这冬日里也竟有了一丝春意。 慕清绾站起身来,“这菊花好特别,怎么是绿色的?” 萧何解释道:“此花名唤绿玉如意,是此前南奉到访时,三皇子赠与在下的礼物。这幼苗交由府上花匠精心培育了数月,前些日子才开的花。公主若是喜欢,一会儿便带着回宫吧。” 她说了一些,又没说一些。花的确是奉国三皇子送的,但若不是有李南柯这层关系,指名了要送给萧何,这会儿慕清绾也没有眼福看到这盆绿玉如意盛开之景了。 萧何故意隐去李南柯这一层,也是为了不让公主多想。 段衡在边上故意咳嗽了一声,“不过我听说,这奉国四公主极善养菊,萧兄能把这菊花养得这么好,恐怕也是与那四公主交流过不少心得吧。” 段衡此言一出,慕清绾脸上自然是神色略微变了变,当日奉国使臣来朝见时,在宫宴之上她也是见过那李南柯的。但凡貌美女子,见到其他美人,心中不免会生出比较之心。可那日慕清绾看到李南柯之时,当真心服口服,那样的佳人若是能嫁给自己皇兄,倒也是不错的。 只可惜钦天监算出八字合婚的结果大凶,才让她本有些看好的一场大婚告吹。 如今段衡的言下之意,她自然也是听得明白,李南柯想必也与萧何有些私交,虽然一时醋意,但也不由得心存侥幸。那李南柯毕竟是奉国公主,一去便遥无归期,纵使她美若天仙,恐怕也无法与自己再争个什么了。 萧何暗地里狠狠地刮了段衡一眼,他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态度让她极为上火。 正文 第七十六章 试探之举 萧何借花献佛把一盆绿玉如意送给了慕清绾。慕清绾得了奇花,且是心上人所赠之物,自然是开开心心地回宫去了。慕清绾前脚刚走,萧何顺手操起大门口边上的门闩棒子,就向段衡敲来。 段衡向后一跃,躲开了那一击,做无辜状:“萧兄,这是何故?” 萧何将那手臂粗的门闩棒舞得生风,扫向他下盘,“谢谢世子方才作陪,看你站那么久,腿脚肯定乏了,帮你活动活动筋骨。”她口中说着,手上却未停过。那门闩虽粗重,却在她手中如擀面杖一般轻巧,逼得段衡也唯有节节后退。 他先前在公主面前故意煽风点火,确实是想逗逗萧何。每每见她上火的表情,都让他忍俊不禁。这会儿人家跟他秋后算账,也只能怪自己嘴贱。 红珠站在廊下看戏,出声道:“公子,你可得要留神,切莫伤了世子。” 段衡一听,这分明是瞧不起自己,便绕到院中站着的韩冬身后,将他腰间佩剑一抽,与萧何过招。一个使的是六尺木闩,一个使的是三尺铁剑,就在这四方小院里比划了起来。 段衡的剑招沉稳,不疾不徐,以守为主,而萧何就着门闩使的是棍术,点,敲,追皆是快攻,追着段衡打。院里两人斗得难分难解,边上的下人们也看得热火朝天,不时拍手叫好。 韩秋抱着胳膊,踱着步子凑到韩冬边上,“大哥,你看咱家公子是不是要跟世子爷断袖了?” 这句话说得声响不大,却偏偏就飘到萧何耳里,她在心里噗得一口老血都喷出来了,手上略迟疑了一下,力道便缓了。段衡那边正用着劲,以剑身挡住这木头,突然对面的力气一松,他的长剑就顺势刺了出去。 段衡的长剑直刺向萧何面门,萧何情急之下转了门闩棒改以刀法辟向段衡。段衡本就无意非与萧何较个高下,他剑风虽已出,却尽已藏势,故而轻易被萧何化解不说,还被她一棒敲在脑门。 痛得他当下蹲了身子,捂住脑袋,“你还真打啊?” 萧何见已经教训够了,便把门闩扔给边上的看客,让他们放回大门口去,在路过韩秋身边时,实在没忍住,低声提醒他:“断袖这两字实在不雅,以后别在人前说了。” 韩秋韩冬二人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十分受教。 萧何哭笑不得,只好摇着头先回屋里继续吃橘子去了。 段衡捂住脑门跟在后面,不停念叨着,“出手也忒狠了,我这可是让着你的。” 是夜,吏部尚书汪思意府中,突然迎来了一位宫中贵客,刘公公亲自上门。汪思意忙亲自来迎,一身便服翻着衣角就大步流星地从内堂走了出来。 “什么风把您从宫里吹到我这儿来了?”汪思意一向对刘公公颇为客气,表情也似乎有些意外。刘公公笑眯眯地抱着拂尘,对汪思意说道:“汪尚书,有礼了,咱家是替主子来传话的。” “都这么晚了,还劳您跑这一趟,来,请里面说话,如今这天气站在院子里是透风凉。”汪思意也是一脸讨好的笑。刘公公便随他穿过正院,进了中堂。 下人端了热茶之后,刘公公却不急着开口。汪思意立刻明白了,屏退了所有无关人等,才向刘公公做了拱手,“不知陛下有何旨意?”刘公公这才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密旨,“这是皇上让咱家亲手交到汪大人手中,这道密旨事关重大,阅后即焚。” 送走了刘公公之后,汪思意才打开慕初然深夜给自己送来的密旨。 内容也很简单,不过是让他查办一些地方官员罢了,只不过要求是秘密查办,不得声张。他誊了一份名单出来之后,便把密旨烧掉。 这些个名字,有的是汪思意有些印象的,李照庭的门生或者跟他有些牵连的,而也有一些是今年新上任的,或是科举中评定出来的优秀举子,或是地方上举荐晋升的官员。 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地方,被汪思意一眼就发现了,皆是阆江修缮江堤一案中涉及到的地方官员。 慕初然特意深夜给了他这一份东西来,用意何其明显了。从最基层入手,一点一点温水煮蛙一样把那最后的老虎逼得无处可退,才是打虎的最佳时机。汪思意会心一笑,看来在审查的时候,他得加把柴火,以助陛下一臂之力了。 季长歌啊季长歌,可惜你心太急了。 汪思意不由得替这个出头鸟叹一声惋惜,却又不得不感谢他敢于直言,捅破了那层君臣和谐,天下昌盛的伪装。让血淋淋的真相全部摊在了慕初然的眼前,才激得慕初然要亲自出手,来剪掉那已快遮天蔽日的树枝,挡住汪思意亨运仕途的碍眼之物。 这盘根错节的大枝桠,非皇上亲自动手不可,旁人还真动他不得。 李照庭一族乃是大殷的绸缎世家,说李家富可敌国,亦不为过。发展至本朝时,李家的生意愈做愈大。大殷国土里自然不必说,但凡有城镇集市都有他李家的商号,且与邻国大月、南奉的生意往来也不在少数。 虽李家生意如今是由旁系子弟掌管,但李照庭做为本家长子,将来也是继承一家家主之人,他背后这势力不容小觑。 也正是因为李照庭的家世本已阔绰至此,谁又会想到他竟然会在阆江江堤的工程款项上做手脚。如今触了天子逆鳞,也是他好运到头了。 算起来,李照庭也是汪思意的后辈,但同朝为官汪思意却甚少感受到来自后辈的一点点敬意。 好不容易时来运转了,李照庭也有把柄落在他汪某的手中,自然是要为这后辈好好指教指教了。 夜阑人静时,慕初然躺在龙床上,却久久不能入睡,心里装的东西太多,放不下的亦太多。 白日里太后亲自过来探望他,听说了南苑遇刺的事,甚为担心。慕初然也只是淡淡地回答一切安好。原来探望只是借口,太后只是借此机会向他再提立后一事。 “听说笙忆前去南苑探你,却不幸被刺客所伤,如今还在南苑养伤?”太后的语气不温不火,一双凤眼却是直勾勾地盯着慕初然。 前朝之事已经够他费神了,且他的心再宽,也装不下一个段笙忆,遂只是如常应道:“是儿臣如此安排,她伤的是骨头,移来移去怕反倒不好,南苑那边地热,也适合养伤。” “你对笙忆倒也上心了。不如等她伤好,开春就将她接进宫里来。之前你总推说年纪还小,如今你们都不小了,再拖下去……”太后微微一笑,正要打趣,却看慕初然脸色一沉,打断了自己后面的话。 “母后此事不用再议,儿臣对笙忆只是兄长对妹妹的关心,别无他想。如今前朝事多,北境亦不安稳,儿臣实在无暇纳妃封后,后宫清静才能专心理政,还望母后成全。” 慕初然说得决绝,丝毫不给冷轻痕一点加塞的余地。 她望着这个儿子,从他的轮廓依稀辨认出自己夫君年轻时的模样,许久之后才长叹一声道:“罢,如今你是皇上,自个儿拿了主意,旁人自然不用再说什么。既然你对笙忆无心,那我以后就再也不提便是。” 冷轻痕对慕初然究竟有几分爱,她这个当娘的自己也说不清楚。即使段笙忆她自己也不太中意,但皆因若这亲外甥女做了自己儿媳,段笙忆的脾气她是最清楚的,自然是能将这儿媳妇轻轻松松得拿捏在手,这才让她总是将段笙忆放在后位的首选中。 对于一切可控制的因素,才让她能放得下心,否则便是睡下了,也不由得要从噩梦里惊醒了似的,一如当初在太子太傅唐清华独揽朝政的阴霾之下。 慕初然又何尝不知道母亲的心思,他只能叹一句无奈。 从自己成为储君那天起就注定了,这一生都要肩负起天下的重担。既已坐上这龙椅,便要背负起责任。他想放纵自己的心,也成了奢望。若是随着自己心性喜好去做一些选择,恐怕更是难上加难。 此刻,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浮现的是那人的嘴脸。 她的一颦一笑,即使是一身男装都如此让人动容。回宫之后,他又让人去查了萧何的身世,仍是毫无纰漏,但对着她女儿真身之下,再一看时,才发现是有些完美得过了头。其实他大可以让人再深挖一层,但他却罢手。 不知为何,他从萧何的眼中,总是能看到丁点自己的影子似的,他们同为对自己命运有所不甘之人,故才能在某些时刻,从对方眼中读出那一丝怅然。 所以他相信也许她隐瞒身份只是有一份自己的心酸与无奈,也许只是一份伤疤,一份她不愿再提起的陈年往事,如果她想成为男儿身,那他就当她是,又何必非要揭穿。 只要她还在他身边就好。 正文 第七十七章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李照庭只身一人骑着马到了约定的地方,一处荒坟地。 这原先是片马场,但主人不善经营,一场疫病让马儿全死光了。遂便有谣传说这地方不吉利,穷苦人家没钱买棺材买风水宝穴的,或者是客死在皇都无人认领的尸首,都会被草草得埋在这里。却不会再有人来修缮坟地或是稍加管理,此处也差不多成了乱葬岗。 几年不到的光景,已经荒芜得不像话了,除了周围有一小片长得姿态诡异的槐树林,中间全是一片大小各异的坟包。人站在这里,格外的透心凉。 此刻天将明未明,天边启明星已亮,夜幕却深沉得厉害,如一块藏青色的幕布浸透了水一般,盖在人脸上,让人透不过气来。 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不禁让李照庭精神抖擞,他心里对青龙堂这个怪癖已经暗暗骂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却也无可奈何。这是指定他来交定金的日子,他不得不出现。 等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别说是人了,连个鬼影子都不曾有过。李照庭紧了紧狐皮大衣,在这天寒地冻的鬼地方,让他堂堂尚书大人等这么久,出了当今圣上,也只有这位青龙堂的神秘堂主了。 正在他百无聊赖的时候,一句幽幽的问候飘了过来,“李大人,久候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扭头发现面前已经站了三个人,中间那个一身皂衣,皂色斗篷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而旁边两个灰袍的一看便知只是手下。 李照庭正了颜色道:“青龙堂的主子好大的架子,李某追着赶着来送银子,还让李某在这荒郊里吹冷风。”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李大人自然不会因为这等小事而跟我家主人置气吧。”其中一个灰袍人尖声尖气地说着,李照庭仔细看了他一眼,面上附着一层灰蒙蒙的人脸面具,也辨不出男女来。 果然青龙堂的行事风格低调古怪,他也懒得再多废话,从怀里扯出一张银票来,递了过去。灰袍人伸手来接时,李照庭又将银票扯住,缓缓道:“听说南苑行刺失败了,我这银子花得到底值不值当?” 灰袍人声音里也听不出喜怒,“放心,青龙堂一旦接下任务必定会一直追杀目标直至完成。” 听他这么说,李照庭复道:“那也该有个时限吧,不至于你们追杀个五十年,等他寿终正寝,那这也算任务完成吗?” “你若不信青龙堂,当初又何必找上我们?”中间皂衣人开口,声音低沉,气势若钟,简单一句话竟震得李照庭耳朵嗡嗡响。他松开手,将银票交了出去,许是在这鬼地方冻得有些傻了,竟然让他忘记这群人是如何吃人不吐骨头。 他立即堆上了笑脸,“是是是,方才我也是一时心急,随口说说气话,堂主不用放在心上。我自然是信你们的。”说完,他就准备上马走人了。 “且慢,”却被皂衣人唤住,“李大人此前答应过帮忙打探太傅的那样东西,如今可有何线索?” 李照庭忽而才忆起他说的那件东西,当年唐清华被抄家之后,大部分是被收入了国库,但经他一番查探之后,入库的清单里并没有。几经周折才发现,那件东西因为模样精致,被送到了朝露殿。 当然这些也只是从经事的一个太监那里打听来的,至于真假,他就没有再去细查了。 反正要东西的人又不是他。 “听说目前是太后的朝露殿中。”李照庭如实相告。 其实他也不知道青龙堂堂主想要的这件东西到底是什么,只说了一个奇巧机关盒,四四方方仅一尺长六寸宽,相传是由前朝的一位能工巧匠莫大亲手打造而成。 盒身是由黄铜铸成,有特殊机关,只能由唯一对应匹配的钥匙打开,否则就只能将此盒溶成铜汁,将盒中物连那盒子一起毁了,别无其它开盒之法。 但这盒子是被唐清华一直小心翼翼收着,恐怕里面的东西也价值不菲,所以这青龙堂堂主也是巴巴地想要它。 如今他又给了银子,又给了消息,才得以全身而退,这买卖做得实在是憋屈。要不是看在过去他们递过几次准确的消息,李照庭也实在难忍这气。 翌日,太后邀请了左丞柳深明的夫人进宫一叙。 柳夫人恭恭敬敬地进了宫,她本就是一品诰命夫人,进宫次数也多。只不过这次太后突然宣自己进宫,她倒有些意外。 等她在朝露殿内被赐坐,屁股才刚坐定了,就听太后微微一笑问道:“你家大女儿如此也有十八岁了吧,可曾定好了人家?” 柳夫人一下子大喜过望,表情全堆在了脸上,又赶紧起身,拜在太后身前,“臣妇家小女不曾许下人家,如今还待字闺中。” “不用这么多礼,你且坐好,就当与哀家闲话家常。”太后挥了挥手,让她重新坐好,才继续说道:“皇上如今后宫未立,总是哀家心头大事。哀家寻思来,京中这适龄女儿家,也就你们家大女儿最合我眼缘,几时带她来宫里坐坐,让哀家多看看她。哀家可是打心里真心喜欢那丫头呢。” 柳夫人忙点头称是,心里面可算是乐开了花。 柳夫人膝下就两个女儿,大女儿柳璎珞,二女儿柳璎歌,如花似玉,性情温良,知书达理,但却因为是女儿家,不受自家老爷疼爱。反而是二姨太生的庶长子柳偃波最得柳深明之心,从小就捧在手心里,就连三姨太生的庶四子柳文仓也要比自己那两个女儿受宠。 一想起来,柳夫人心里就来气,那两个小妖精借着自己有儿子受老爷宠爱,在家里时不时得煽风点火,动不动还指桑骂槐说自己那两个女儿是赔钱货,明里暗里数落柳夫人的不是。 好歹柳夫人娘家也是皇都里的大户人家,她含辛茹苦哺育两个女儿长大,如此乖巧伶俐却得不到夫君一句赞赏,还要整日里受两个妾侍的白眼。 如今,终于等来了老天赐予的机会。 只要璎珞能登上凤位,她便能母凭女贵,重震柳家主母的威风,一想到这儿,心里怎么能不痛快。 从朝露殿里出来,柳夫人的嘴就没合拢过,一路都快笑到了家门口。倒是她的贴身侍女秋姑想得多了一层,劝道:“夫人,如今只是太后发话让大小姐进宫里去坐坐,能不能真的入得了皇上的后宫,还得看大小姐能不能入了皇上的眼。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您脸上这笑恐怕是要藏一藏了。” 柳夫人一琢磨,此话有道理,赶紧收住了表情。 不过,幸亏她平时教导得好,两个女儿的脾气都挺温顺。据说那皇上不喜欢太过嚣张跋扈的女孩儿,一如那安王府那位郡主,看来璎珞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柳夫人对自己的女儿很有信心。 而秋姑没说完的话,还有半截,皇上那边固然是八字中的一撇,还有一撇便是自家的大小姐。这场婚事,要是没有大小姐本人点头,恐怕一切也只是空谈。柳夫人只知道自家女儿是脾气温顺,却没瞧见她闹脾气的时候,倔起来连柳深明都没办法。 大约是娘的心思,太宠爱自家女儿,才会无限放大了优点,而对一丁点小毛病都归结为瑕不掩瑜。 三日后早朝上,李照庭主动启奏皇上,说阆江一带水患过后又闹了瘟疫,故他从私库捐出二十万两白银来赈灾。话一出口,堂上众臣都议论纷纷。 最意外的莫过于汪思意,趁机踩他一把:“李大人果然身家丰厚啊,像我等二品官员,一年的俸禄也才一万两不到。真是让人佩服李大人高洁情操啊。” 李照庭望了汪思意一眼,转而向慕初然道:“臣不过是将家中生意资金拨出来一部分救援灾区。如今国库告急,我等臣子自然是要为陛下分忧。身为户部尚书,理应身先士卒。” 慕初然自然也是承他这个情的,便笑道:“爱卿如此慷慨,倒叫朕惭愧了。如今以来,朕要替阆江两岸的百姓多谢爱卿义举。” 慕初然在心里也算了一笔帐,这数目差不多是他在江堤工程上吃进去的数目,如今原封不动地吐出来,似有讨好之嫌。 林恩见慕初然把李照庭夸上了天,也硬着头皮捐出了一万两。一时之间,朝臣们都纷纷表了态。段衡也捐了三千两,他说完之后还朝萧何挤了挤眼睛。 这种事,萧何是心有力而余不足矣,她的俸禄如今全都用在了萧府的安防上面,还被红珠抱怨这不够了那又不够了。她都有心想拿慕初然赏赐的玩意儿出去变卖了,怎么能跟段衡那种土豪比。 所以也只好无奈地摊开两袖清风,让他看看自己这官做得如此清廉,穷得只剩下一身朝服了。 汪思意才要叹这李照庭不亏是狐狸,一招以退为进,让慕初然就算有了把柄,也不好再对他下重手,否则今日他义捐家财必定会成为他日慕初然苛待忠臣的口实。 正文 第七十八章 闲时尽 下朝时,萧何走在后面,特意在廊下驻足,一眼望去甬道上又有一班臣子趋炎附势之流跟着李照庭,无非是马后炮,说些奉承的话罢了。 此情此景让萧何不禁失笑,却听身后有人问道:“萧大人为何事发笑,说来让老夫也同乐。” 萧何回头一望,说话人正是左丞柳深明。萧何做了拱手道:“柳相,下官不过是看到人间常态,一时觉得有趣而已。” “有趣?”柳深明重复道。 萧何轻轻一笑,吟道:“同袍情深君自宽,人情翻覆似波澜。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先达笑弹冠。草色全经细雨湿,花枝欲动春风寒。世事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看淡。” 柳深明闻罢,顿觉萧何此人不简单,明明有双慧眼,一眼扫尽官场污浊之气,却难得沉稳,只是笑看,不似其他年轻后生,或早早失去本心同流合污,或过于偏激愤世嫉俗。 他微微颔首,捻着胡须踱着方步先走了。 萧何也正要踏下台阶时,段衡自后面跟上,脸上阴晴未定,表情凑到一起不知他这是苦脸还是笑脸。萧何一侧头问他道:“世子这是踩到屎了?” 段衡才叹道:“也差不多了。头先陛下唤住我说开年之后就要正式宣布让我承袭父亲王位了。” 萧何眉梢一抬,对段衡抱了拳头,“那萧某先要说声恭喜了,很快就要改称你为王爷了。” 段衡复叹道:“喜从何来,恐怕以后我的悠闲日子就要到头了。” 萧何一笑,“世子的悠闲日子不是早就到头了吗?” 段衡一愣,摇头笑道:“萧何啊萧何,你又何必事事戳穿我呢?” “事事不留情面,爱揭人短,这好像是说世子,哦不,未来安王爷你吧。”萧何笑得更深了。 段衡正了面色道:“听说陛下要在宫中辟一个集贤殿,好像收拾得都差不多了。某人似乎要进宫办差了,哎呀,我看这近水楼台的,说不定过段时间,还能跟你攀个亲戚呢。” 萧何听他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腔调,心里也有些犯愁了。遑论慕初然那暧昧不明的态度,单就是慕清绾那双殷切的眼睛,萧何就已然承受不起了,往后在宫中的日子感觉会有些难熬。 她一歪头,瞪着段衡,“你这是员外家里吃鲍参,却见不得穷人喝稀粥。半点好都不给别人留!” “行行,还气上了不是。走!我请你去久长时喝一杯,当做赔罪罢了。”段衡一挥袖子,霸气地说道。 萧何哼了一声,此时不宰他一宰,过些时候自己还是得去送礼,嘴上仍是摆足了姿态,身体倒是诚实得很。她确也是想念久长时的菜肴美酒了。 萧何先回府换了身常服,又把红珠、韩冬几兄弟都带上了,一起到久长时去,卯足了劲要海吃段衡一顿。段衡本以为他是一人来,一看他声势浩荡地带了一群人过来,摇头笑了。 “怎么?不准带家眷来吗?”萧何故意问道。 段衡只得点头赔笑,“怎么能够呢,来,萧大人请上楼。” 萧何也不贪心,就把时兴的菜式捡最贵的点了十来道,又把久长时特色久州菜点了七八道,荤多素少,冷盘热汤一应俱全。 “你吃得完吗?”段衡不由得扬了眉毛。 “吃不完,我端回去,反正跟这大厨也熟,改天再把盘子给他送回来就成。”萧何打的是这主意,往后两天都吃剩菜了。 实际证明段衡也忒小瞧他们的战斗力了,菜上得慢时,来一道便如风卷残云一般即刻就被解决了,上得快了,也只是片刻时间的功夫。段衡提着筷子,有道菜,他只吃了一口,复抬手再想夹一筷子时,就只剩一盘骨头了。 “你也太刻薄手下了吧,这都是几天没吃过东西给带出来解一顿馋的呀!”段衡算是长见识了。 韩家兄弟本就胃口大,最近操练府兵,更是日日累得怎么吃都吃不饱,终于赶上有放开肚皮吃的机会,自然是绝对不放过。 “世子真爱开玩笑,我们这不是给你面子嘛,大家吃得开心,说明你照顾周道,宾主尽欢,不亦乐乎?”萧何展颜一笑,也学着段衡扯些歪理出来。 她这一笑,倒真如一室花开,瞬间满堂华彩,竟让段衡一时看呆。有些人笑得真诚,有些人笑得猥琐,有些人一笑便如烟花一般,不禁绚烂还能照亮四周。 萧何正是那后者,她自己倒不察觉什么,只是用筷子敲了一下段衡前面的碗,“发什么呆呢,没带钱袋吗?”段衡才恍然,赶紧找了借口,胡乱搪塞道:“不是,只是听你说宾主尽欢,确实有道理。” 言罢,他目光才细细地落到萧何脸上,就算不笑时也如此明媚。段衡心中一惊,自己是糊涂了,酒还没喝几杯就昏头了不成,竟然用明媚一词来形容自家兄弟。他才赶紧捏着酒杯,多灌自己几下,以缓解尴尬。 几日后,萧何复请段衡,算是礼尚往来。 只不过她就小家子气多了,为了省钱竟然带着段衡到东市的市集口的面摊上吃碗面就算。不过段衡也不计较着许多,他肯约自己出来这份心意就已经足够。 二人正吃着酸汤面,就听见边上有人嚷着,“前面有人摆擂台,比武招亲呢!快去看看热闹!” 段衡好奇心来了,两口扒完了碗里的面,就对萧何说道:“萧兄快吃,吃完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难不成你还想比个媳妇回来?”萧何倒是不太在意,这等子热闹不凑也罢。 结果她还是被段衡半拉半拽地扯了过去,挤进了人群中。 那擂台就摆在东西市中间朱雀大道的一处戏台前面,说也奇怪,没人交代是哪家小姐在这里招亲,只是有四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站在台上,等人来挑战似的。 人越来越多,前排的萧何都被挤得有些站不稳了,段衡伸出胳膊帮他挡住背后的人群。一时间他们俩在人群的推搡之下,靠在一起,姿势就变得有些暧昧,似萧何被段衡揽着肩头一般。 萧何脸颊微微一烫,欲拉开些距离,反而马上又被后面的人群推挤,让她又跌进段衡怀中。段衡站得稳稳的,只伸手稍微扶了她一把,便一直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像是护卫一般。 也无奈,谁让他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这种时候她也只能靠着他站,才不至于从人群冲走,但毕竟男女有别。萧何只好稍微侧身而站,才不至于与他贴得过近。 而段衡此刻稍一侧头便能闻见萧何身上那种淡淡香气,如雨后新荷一般清新,却又有几分让人沉醉。段衡忙正了心神,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望向台上,寻思怎么还没个主事的出来解说一二。 正在此时,就见着一个青衫的丫鬟踩着碎步出来,行至台前。她手持画卷,面朝台下众人,将卷轴一解,便哗啦一下展开了画卷,上面是一副美人丹青。众人皆哗然,纷纷议论着这画上女子容貌如何如何明艳照人,若得此妻夫复何求。 这丫鬟倒也伶俐,命人敲了响锣,复才朗声道:“这便是我家小姐丹青,想要参加比武招亲之人,需解开一道谜语,方可报名。报名者请到左边那位老伯处登记。” 呼啦啦一大群人都挤到擂台最左边一个长桌前面。桌后正坐着一位鹤发老伯,他不急不缓地让人排队,一个一个来。方才拿出一个盒子,让人抽谜语出来猜。猜中便能在桌上的白纸上写下自己名字,猜不中则被请走。 段衡望了萧何一眼,笑道:“这小姐有些意思。” 台下也有不少人抱着与段衡同样想法,便有人出声问了,“敢问小姐府上是哪家?” 那青衫丫鬟,眉梢一挑,言语里便有一丝不快,“你要求娶的是我家小姐,还是我家老爷夫人?要是有心求娶我家小姐,自然不着急打探这些,如你真有实才,自然能见到小姐,得她亲口相告。” 听了这丫鬟的应答,连萧何都觉得这位小姐实在是个妙人儿。 她此举若在奉国,怕也不足为奇了,但在大殷,倒极为少见。男女婚嫁,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看重的皆是门当户对。所谓娶妻求贤淑,也不过就是找个女主人来管理家业罢了,小户人家的要求就更少,不过是求个女子能生儿育女罢了。有几人能真正考虑到当事人本身感受。 夫妻在新婚之夜才初次见面,说穿了也不过是陌生人而已,却只是因为什么门户相当之类的光面堂皇理由而被如此草率地绑在了一起。过一两年,男人便可再纳妾,如若妻子有任何让其不满,亦可休妻再娶。实乃女子悲哀矣。 这位小姐却要求未来夫婿不在意自己家世,只看重自己本人。不仅是对自己极有自信,也是对自己未来的一生充满了期待与憧憬,让萧何不禁想要对其祝福,希望她能择到一位良人。 正文 第七十九章 比武招亲 萧何跟段衡二人在边上看,先前排队的那群人,个个摇头,甚少有人能猜出谜语。若遇到一两个猜中的,谜语纸头立马就被撕烂,过了一会儿便会有人递来新的谜语补充。 段衡见萧何也不禁露出几分好奇,便说道:“我们也去排队猜猜看,看她那小姐出的都是些什么难题。” 萧何笑他,是对人家小姐有意,偏还借口说去看谜语。两人便一边互相打趣一边凑到了队尾,也开始排队。前面排队的那些人,基本上如同煮饺子落水似的,一个接一个得被刷下去,赶到边上。偶也有人能猜出来,在纸上落下姓名住址。 那放题的老伯却是摇头居多,点头者少。 不一会儿便轮到了萧何跟段衡,他们二人并排而站。老伯看了他们一眼,缓缓道:“这招亲是一个一个来,你们一个人站后面去。”段衡抢白道:“老伯,我是陪兄弟来的,他要报名!”说着他拍了拍萧何的肩头。 萧何转头瞪了段衡一眼,但丝毫没用。 老伯点了点面前的盒子,示意让萧何抽谜语,后面的人也不耐烦地催促着,“快点呀!不会猜就让位!”萧何淡淡一笑,论猜谜,她还没怕过谁,这小姐实在是找对人了。 索性她就伸手进去拿了一张纸条,是一条字谜,谜面是“馨香飘逝,闻香无门”。萧何盯着纸条上的字迹,微微出了神,这娟秀字体竟有几分熟悉,倒像是她幼时的一位好友。彼时,她被父母送去一处女先生教授的私塾,在那儿学习的皆是皇都内高官士族的千金…… “快点呀!别磨叽!不会就承认!”后面的人的声音更大了一些。 段衡也凑过来,“难住你了?” 萧何轻笑了一声,“怎么可能。”她提笔在纸条背面写了一字,交给老伯。老伯一见答案正是谜底,便捻须一笑,“公子请留下姓名,家宅地址,就算是报名成功了。” 萧何俯身写下了两行字,起身时将纸已对折递给了那老伯。 段衡在边上问道:“萧兄可是真动了心?那位小姐的才情让你折服了?”萧何笑而不语,只待接下来的武斗。 加上萧何,已有十多人过了第一关,于是那青衫丫鬟又出来宣布他们这些人可以先来挑战这四大金刚。规则是击败了四人之后,方可胜出。如果最后胜出者超过两人,再互相比武,直到最后有一人胜出为止。 在萧何之前有人问那丫鬟何时能见到小姐真容,被丫鬟瞥了一眼道:“等你赢过所有比试,自然能见到我家小姐了。” 根据顺序,他们一一上台比试。 那台上四个大汉虽然魁梧,但行动却异常敏捷,一看都是多年的练家子。规则里不许使用兵器,且点到为止。有过度自信者一上台,就要求四个人一起上,结果不出十招他就被四个人捉住手脚,扔到了台下,摔了个结结实实。 后面来的便不敢大意,一个一个应战,但几乎都过不了第一人便败下阵来。那四人也是轮流首发,不打疲劳战,几乎是无懈可击。 到萧何前面,唯一最好成绩者是连过三人,败在第四人手上。 轮到萧何上台时,她主动要求四人一起上,让台下看热闹的段衡也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萧何站在那四人中间,不论身形个头,还是气势较之都弱了一大截,但她却站得笔直,在锣声之前摆好了起势。 段衡左右四顾,许是台上武斗开始之后,那四个打手吓退了不少凑热闹的,老伯桌前排队猜谜的人一下子少了一大半。许多人干脆都跟段衡一样又凑到台前来看热闹算了。 锣声起,众人还在猜着萧何会在几招内被扔下擂台,却见她身形一闪,如一条小鱼一般游移在那四人身边。他们四人虽是围住了萧何四角,以图将其困住,再合力剿之,但却只见其人闻其声,连他一片衣角都捉不到。 萧何此时使的是一门轻功的步法,胜在她个头小,从这个人腋下刺溜一下钻到背后以手刃攻其背,又一个转身绕到对面那人肋边攻其肋下一寸。这一门步法她练得不多,但记得熟练,故才能在前一百招内唬一唬人,靠其取胜还是有些难度。 她绕来绕去,用的都似偷袭的招式,惹得那四个大汉已然上火,粗气急喘,脚步虚浮,乃急怒之兆。萧何微微一笑,提气运功,化掌为拳。这时她用的是一门外家拳法,看得底下段衡有些着急,怎么跟那几人拼起了力气?用先前那种鱼戏打法,长久耗下去还也许能赢,如今换上了人家的长处,不是找死吗? 萧何要的就是这种效果,那四人见萧何变了招,相视一笑,准备以强压强,跟他硬拼,速战速决。 却没想到打到萧何身上的力道都被她轻易化解,反而借力打力,全回到自己身上,那出招者连连后退几欲跌坐在地。四人围成的四方角一下子便缺了一角,萧何丝毫没给他们迟疑考虑的时间,按在第二人肩上,飞身踢向第三人,将他一脚踢下了擂台。 眨眼功夫,台上就只剩下了三人,萧何一对四打成一对二。 台下围观群众,连声拍手叫好。 剩下的那打手算是被彻底激怒,从背后伸手紧紧扣住萧何双肩,眼神暗示自己同伴上来抓住他,故技重施,合力将他扔下擂台去。 萧何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如一条泥鳅一般,整个人从外袍里滑了出去,一弯腰低头从对面奔过来帮忙的大汉胯下钻了过去,再一个鲤鱼打挺,向地面借力一脚踏在那人背后把他踢进自己同伴的怀中。 起先萧何故意亮出招式,让他们以为自己是要用拳来决胜负,其实并不然,萧何所擅长的并不是哪一家的招式,而是适时因地因人,考虑出最佳的解决方案,将她所学揉杂成一体的防身护卫招式,并无什么固定出招章法,打得有些凌乱,却赢得精彩。 那被压倒在地的大汉手中还抓着萧何的外袍。她俯身将自己外袍抓起来,双手翻转外袍过头顶而后重新穿好,整了整衣襟,朝台下观众作了个揖,又引得众人喝彩。 萧何下了擂台之后,也不顾那主家来人要留住自己,赶紧脚底抹油开溜,段衡紧随其后,却也不解,“萧兄你明明赢了武斗,照这样下去,肯定能见到那小姐了,这会儿还跑什么?” 萧何回头狡黠一笑,“不是我赢了,是你赢了。” 段衡一愣,才恍然,“刚才你落笔写的人名,不会是……” “正是,恭喜世子,马上就能迎娶美人过门了。”萧何本就是来凑热闹的,被段衡鼓动着非要她去试一试,那她也只好借他的名头去试一试了。 那戏台隔壁的阁楼上,有人来报,“大小姐,刚才赢了武斗的那位公子走了,但他留下了姓名跟家宅地址。”说着便把那张纸条递了上来。 柳璎珞接过纸条,拆开一看,只看到“段衡”跟“安王府”的字样就笑了,笑罢却对那字迹留了心。写字之人似故意模仿自己的字迹,却比自己的字更多几分傲骨,刚劲。 柳璎珞一时想起了幼年往事,想起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却是让她心痛不已的回忆,鼻头一酸,眼泪几欲在眼眶内打转。旁边的丫鬟翠娥望见自家小姐这般模样,还以为她为那人赢了擂台却落跑而生了气,忙劝道:“小姐莫急,明日我便过府去问问那位公子是何意。” 柳璎珞被她这义愤护主的表情逗得莞尔一笑,“不用,我亲自去问他。”她是要去跟世子打听一下,真正赢了擂台的人到底是谁。 前些日子,柳夫人入宫一趟,回府之后便神神秘秘跟自己大女儿说她可有福了,一追问之下,才知道是太后看上了自己,想要自己将来入宫。柳璎珞听了消息,脸色大变,她从来没想过要入宫,更没想过为后。 慕初然那冷心冷面的样子,她随父母参加宫宴时见过数次了,初次见面时便无好感,再见多少次也不会再生其它想法。那天下女子都渴望的至尊后位,却不是她想要的。 母亲无比憧憬地计划着她们母女二人往后的荣华富贵,但柳璎珞心却凉了。她没想到一向宠爱自己的母亲,居然也会为了那声势名望出卖自己的幸福。 就如当初她被送进女学私塾,明明读书写字那么快乐的事,才两年不到就被急急接回家里。听着父亲轻描淡写地说着“女子无才便是德,会写几个字,吟几句诗词也就够了”,母亲唯有点头称是,已经让她对他们失望过。 那之后,她便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要行一条自己心中所愿之路,而不是只做一个父母想要的女儿。 她看书识字皆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将来夫君,更不是为相夫教子。她想做柳璎珞,而不是像母亲那样挂着某夫人的称号,内心空洞地度过半生,将期望全寄托在别人身上。 正文 第八十章 故人 这日,段衡去南苑探望妹妹。 段笙忆在南苑养伤也有一段时日了,每日好吃好住好伺候。除了慕初然拨的一批宫人,还有段衡送来安王府的一些下人,原就是照顾段笙忆的,对她的脾气喜好也清楚一些。 她躺了半月余,如今也可下床走动了。 “妹妹,你胖了!”段衡一见段笙忆,惊道。 段笙忆被他这句吓得赶紧奔到铜镜边,仔细照着自己的脸及腰身,复而转头怒视兄长,“哥哥,你别吓我!” 段衡见她恢复了精神,才放心了些,“在南苑这边住不惯的话,就回家吧。” 段笙忆本来指望着自己待在皇家地方,怎么着慕初然也会来看自己一两眼,但等了这么久,他一次都没有来。入冬以来,南苑温泉最是养人,算着他也该来了吧。 这个时候她才不会跟哥哥回去呢。 哪怕是守株待兔,只要有恒心,终会等到他来。 见段笙忆绞着帕子也不回话,段衡猜出她的心思,直接说道:“皇上最近都不会再来南苑了,你若是能走动,就跟我回去吧,母妃也挂念你。” 段笙忆一听这话,忙问道,“皇帝表哥他跟你说过什么吗?” 段衡见她此时满心满眼都只牵挂的是慕初然,而他们的母亲问都没问一句,心中不满,有些闷气,便道:“是,他说过,他说你在南苑养伤不宜打扰,所以他都不会再来南苑了。” “你骗人!你骗人!”段笙忆不愿意接受这事实,声音高了几分,如瓷片刮过铜器,听得人耳朵疼。 段衡微微蹙眉,“哥哥会骗你吗?还是你自己一直在骗自己?皇上要是对你有意,你早就入宫了,需要等到今时今日?他到底有什么好,你为何就心心念念地放不下?哥哥替你寻一个世间最好的男儿做你的夫君……” 段笙忆有些气急败坏,捂住自己的耳朵,“我不要!我不要!这辈子我要嫁的人只有一个,就是初然哥哥!别的什么人我都不要!”说着她就如在王府里的脾气一般,开始砸着花瓶玉器以泄愤。 段衡一把拉住她的手,“妹妹!记住你的身份!这里不是王府!是南苑,是皇家禁地!” 段笙忆才如大梦初醒一般,敲着烂了一地的碎片,才嚎啕大哭起来。段衡长叹一声,拿这妹妹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揽她入怀,轻抚其背,柔声劝道:“好了,哥哥不是凶你,你若是不想回府,那就在这里再住些日子吧。不过哥哥是真的提醒你,长痛不如短痛。” 等段衡出了南苑,回到王府,却听小厮报,厅中有贵客已候多时。段衡微微一愣,猜着会是谁来拜访,便入了内堂。 宫中,集贤殿已修缮完毕,宫中所有史书类卷册全都搬到这殿中,供以后编订史册用。 慕初然亲自带着萧何入殿一观,这里离他的寝宫也不远,却又不算是后宫范围,寻这地方也是费了慕初然一番功夫。 一入来,萧何就被这整齐的书架惊呆了。 除了简册、木牍,还有帛书,近代的线装书也有不少,她疾步走上前,随便驻足,随便一翻,不少都是历代珍藏的孤本。种类虽然单一了点,但史书读来却一点不会枯燥,细品时往往更能震撼人心。 慕初然见萧何两眼放光,便在旁边轻声问道:“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萧何嗜书如命,这里有大部分都是她以前没看过的,刚好趁此机会好好看看。虽然慕初然心里是觉得女儿家看这么多史书,读那么多阳谋阴谋没什么好处,但只要她喜欢,又有何不可。 在偏后的架子上还有一些宫中收藏的民间野史,行文风格要比史官御笔冷判轻松一些,也不乏文人墨客杜撰的情节,纯碎为了增加趣味而想象的桥段。 他望着她翻书时专注神情,嘴角浮上一丝浅笑。 “那明日起你便在这里看书吧。” 萧何一抬头,微微有些愣了,他刚才说的是让自己看书而不是直指编订史册的事,不干正事还照样领皇粮,这等好事怎么突然就落到自己头上了。当然自知之明,萧何还是有的,忙应道:“臣自当不辜负陛下期望,尽心完成史书编订。” 她说着深深作了一揖,抬头时却见慕初然径直走到里面一点的位置,也翻着书架上的卷册,对自己刚才表决心那句并未回应。 其实慕初然心中沉闷,才特意宣她入宫,带她来看这集贤殿的布置。 太后又跟他提册立皇后之事,这次的人选是左丞柳深明家的千金。纵使被说成是谪仙下凡一般的人物,入不得他的眼,进不了他的心,又有何用呢。 前朝他有万般无奈,只想留后宫清静,却都被步步紧逼。这龙椅如盘根错节的树根藤蔓将他紧紧缚在其上,更将他紧紧锁住,让他连透口气的机会都难寻。 他转头望向远处坐在案边的萧何,唯有在她身边,他才能寻得一处静土,让身心偷得片刻的安宁放松。 正在他沉溺于她的侧颜时,却听门口一个尖细的声音,“陛下,汪大人在殿前求见,说有要事禀奏。”慕初然才在心中一声叹息,拔腿出了殿门,沿着廊下往御书房方向去了。 萧何忙站在门口,垂首恭送慕初然离开。 慕初然前脚一走,她寻思着自己也没什么再待着的意思了,反正他刚才开了金口是让自己明日才正式开始来这里报道,那今日还能偷半日闲。 萧何便也随即出了宫。 回到萧府门口时,萧何看到大门口有一大汉拖着一个板车,板车上还坐着一人,佝偻着背,裹着粗布。自己府上门口的小厮似乎在跟他们争论着什么。 萧何上前问道:“什么事?” “大人,您回来了,这人说是来找你,却又说不清楚自己来历,十分可疑!”小厮一脸狐疑得指着那汉子。 萧何回头仔细辨认着那人的脸,他的轮廓逐渐熟悉了起来,要不是那一脸的络腮胡,她肯定能更快地认出他来。认出来之后,她带着几分激动,扑身搂住此人脖颈,唤了一声,“兄长!” 倒叫萧何身边的小厮愣了一愣,原来这脏兮兮的汉子竟然还是自家大人的兄长。 对方也是痛快一笑,“哈哈,你长高了!” 萧何方才察觉自己有些失仪,便松开手,退开一些距离,又瞧了一眼他身后那人,“兄长怎么会来皇都,那车上是?” “是我兄弟。”他简单答道。 萧何走过去看时,发现他有些脸生,自己并不认识,但明显面色惨白,唇色紫红,似有中毒之相。那人见萧何过来,本欲拱手行礼,却忍不住咳嗽起来,唇角殷红血丝渗出。 萧何忙掏出帕子帮他捂住口,便吩咐小厮帮忙把人抬进府内。 下人们只道是萧何的老家兄长寻来,却不知道这人实是萧何的恩人。 当年若不是这位戴大哥跟他父亲,萧何根本活不下来,所以那时起她便称他为兄长,也视他做自己亲哥哥。如今他带着人来皇都投靠自己,她不必问自然是要帮上一帮。 他们进了屋之后,萧何让红珠过来替这位兄弟把脉。 红珠把完脉之后,神情凝重,对着萧何蹙眉道:“公子,他中的毒颇奇,能否说说前因后果,让我好判断如何解毒。” 萧何望了一眼兄长,他脸色有些尴尬,“这,恐怕我也无法解释清楚他是如何中毒的。他自己如今也无法开口说话,所以……” 红珠叹了口气,便直接吩咐人去薛家请薛良安过来。若是她一人,恐无把握替他能完全解毒,但这毒性不仅奇,而且霸道,若还有残毒未清,对人体危害只会更大。 萧何本来还想与兄长好好叙叙旧,但眼下看来,先替这人解毒才是当务之急。 “我本来还想请你帮忙找皇都的名医替他看看,没想到你府上就有这么厉害的女神医!”兄长爽朗笑道,一见到有人能解毒,他心情也稍微轻松了一些,脸上颜色也多了几分光彩。 “大公子过誉了。奴婢只是通些医理,神医之称实在谈不上。”红珠行了个礼,乖巧地回答道。 “你为何称我大公子?”他脸上露出一丝不解,挠了挠后脑勺。 “尊驾是我家公子的兄长,于奴婢而言,自然是大公子了。”红珠如此解释。 “我一粗人,不用公子公子的称呼,你叫我一声大哥便行了。”他如此说道,红珠不免微微有些惊讶。 旁边的萧何倒笑了,这叫她想起了往事。那日获救,她俯身在地拜谢救命恩人,他也是这般态度,一脸不在意地挠挠后脑勺,“什么恩人不恩人,以后你叫我一声大哥就好了。” 自那时起,萧何便有了这个异姓兄长。他们相处时间虽然不长,却如同命运的恩赐一样,给了萧何活下去的勇气及力量,教她一步一步踩着萧家满门几十口无辜性命的尸骨走上自己的复仇之路。 正文 第八十一章 往事如烟 五年前,戴青山跟随着父亲走镖到皇都,那不是他第一次到皇都,却是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正是那一年,位极人臣的摄政王萧黎,被人举报造反且抗旨不尊,一夜之间满门尽被斩杀。 本来镖局计划在皇都要多留几日,却因这件事搞得人心惶惶,才决定赶紧离开了皇都。那几日接连大雨瓢泼,镖队根本走不了多远,就只能先避雨。 戴青山去院里巡逻时,在自家镖车底下发现昏迷不醒的萧何。 他也不过是个愣头青的小子,怎么晓得照顾小姑娘,忙把她抱进了父亲的房间。他们找来镖队的随行医师替她诊治,好不容易将她救醒。 这小姑娘醒来之后也不发一言,双眼无神,全无生念。 还是戴镖头一眼看穿她心事,只在无人时,问了她一句,“你家人是不是都没了?”闻罢,她才伤心痛哭。 镖队只在皇都停留了两日,第三日出发时,镖队里就多了一个小子。戴青山对人说起时,便指着萧何说是自己弟弟。 此后萧何便在镖局里打杂,平日里也跟镖师们学学拳脚功夫。镖局里的镖师都是师承南北各路门派,各有特色,她积极向他们请教,从皮毛功夫,练到二三成的功底,所用时间之短让众人为之惊叹。许是随了父亲,她在武学上极有天赋,一点就通。 旁人花一两年时间才能学有所成,而她只用月余就能将一门武艺学至似模似样。彼时,她闲暇时间全用在钻研武术上面,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想要变强,想要让自己变得不再胆怯,即使独自一人也不再畏惧。 戴青山见她练得如此刻苦,便时常与她对练,也将自己所学的戴家拳法毫无遗漏地倾囊相授。 随后萧何得知皇都传来的消息,太子太傅唐清华意图谋逆,被剿杀于自己府中,才让她意识到慕初然的力量愈来愈强大。自己的武功练得再高,也只能强身护体,想要报仇,必须得用其它方法。 她心中的仇恨,别人不知,但那戴镖头却是清楚的,也曾多次劝她,放下仇恨,走自己的路。一夜之间,曾经欢歌笑语的家园变成血海,那些熟悉的面孔变成一张张狰狞的脸,如何能放下? 多少次梦魇,她看到父母死不瞑目,举着沾满污泥与血渍的双手破土而出,从地狱中返回寻她,只为问一句为何还不替他们报仇? 遂她与戴镖头商量,离开镖局,且去参加科举。只有高中榜首,入了朝,才有可能接近那人身边。 戴镖头那时便叹道:“孩子,你选了一条登天路,往后艰辛凶险便只有自己知。” 这样算来,萧何与兄长已有近三年未见了。她中了举之后曾书信告知过,殿试中了状元亦去过信,想来戴家父子皆武人不喜文墨,故并无书信往来。 薛良安已请到,与红珠在内堂替那中毒之人诊治。 萧何才与兄长得空叙旧:“老爹可好?” 她问的便是戴镖头,兄长略迟疑,面上表情滞了一滞道:“去年年中一场疾病,他老人家已经……”萧何听闻更是目瞪口呆,许久才缓神道:“难怪我几次去信给你们,都不见回信,老爹是要故意瞒我?” 戴青山露出释然一笑道:“人终有一死。” 萧何久不能平复,忍了又忍,才将眼眶中的泪珠生生吞下。戴家于她,恩同再造,老爹于她,如同仲父。那半百老人虽出身武行,读书识字不多,却明理识人,早早看穿萧何身世,明里暗里多次劝她放下心中执念,甚至借自己一死也在跟她轻述一个道理——看淡生死,活着才重要。 复仇是她的枷锁,桎梏,是将她拉入万劫不复地狱的一双魔爪。 老爹明白她的心必须得坚强,便用这样有些残忍的方式这样告诉她,不必觉得负累。 戴青山并未久留,见薛良安与红珠合力调配出解毒方子之后,那小兄弟的命算是保住了,将人托付给萧何照顾,他便上路回镖局去了。 那人不曾开口,也不说自己姓名,萧何便唤他小山弟弟,府里其他人也跟着唤他小山公子。 对这称呼,他也没表现出任何不满或者喜悦,甚至没有过多的表情。萧何交代了红珠去照顾他,红珠则暗地里偷偷叫他冷公子。 萧何入宫时,集贤殿里已有与她同修史册的数名文官,都是刚刚接到调令过来帮忙一起负责此次前朝史册编修工作。萧何一入殿,就听里面的人立刻起身,恭敬向自己行礼,“恭迎萧大人。” 这也是慕初然的安排,她不由苦笑一下,找了一堆比自己品级还小的过来做陪衬,是要把自己绑在这集贤殿了吗? 慕初然案前放着一个折子,是刘公公之前查的结果,有关于萧何身世的。中间取证颇费了一些周折,所以耗时有些久,向慕初然回报,也只能说是怀疑,并无完全把握。 慕初然拿起了那折子,犹豫再三,还是打开来看了。 萧何此前的身份编织得太过滴水不漏,让人生疑。他只是想验证她的女儿身,却不想看到自己最不愿看到的结果。他的目光快速掠过文字,只草草看到“萧黎之女”,就啪的一下合上了。 萧何,萧荷…… 他怎么能没想到呢。 原来他们是故人,原来她眼中的躲闪,皆是藏了恨意。 慕初然只身走到集贤殿外,不让人通报,就站在窗边,望向里面的人,萧何抑或者叫她萧荷,正坐在那里凝神看一卷书,表情有几分恬静。 之前猜测的种种可能,夹着真相齐齐摆在面前时,竟让他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她怀着怎样的心情一步一步来到自己身边,他无从得知,但他唯一知道的是他欠下了她太多。 如今她悄然进入他的心中,让他只想珍藏她的笑容,期望她能不用再这般小心翼翼隐藏下去,尽自己最大可能地去保护她,不让她再受伤害。 他站在窗外出神了片刻,便又匆匆回到御书房里。 批完奏折,抬头一看时辰也不早了,思绪不禁翻腾又想着她,等他醒过神来时,发现自己人已站在集贤殿外。本来以为她出宫了,却发现她仍在殿中,只余一人,在灯火下夜读。 万物静谧之下,只有殿外的风声,呼啸而过。 咕噜一声怪响,萧何低头看了看发声源是自己无辜的肚子。原来是自己一直只顾着看书,不记得跟他们一起去用膳。这会儿天色已晚了才饿得慌,幸好也没什么人在,不然就尴尬了。 只不过这个时候叫宫人为自己去准备吃食,恐怕也不太好,毕竟都这么晚了。萧何转了转眼珠,不如自己去御膳房里看看有什么现成的东西随便填填肚子好了。 她起身直奔御膳房,慕初然悄然尾随其后。 可惜御膳房已经上了锁,她抓着那铁将军正无奈时,有一只明黄色的袖子越过自己肩头,将锁打开。萧何一回头,脸上露出受惊的表情,“陛……”她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被慕初然伸手掩住她嘴,示意她噤声。 “钥匙是我偷拿的,别这么大声。”慕初然轻声笑道。 萧何略有意外,却听见他自称我,而不是朕。恍惚间,又回到了与他南下的那段时光。 他们俩一起进了御膳房中,萧何肚子才真的有些饿了。不过任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跟皇上一起在御膳房里偷东西吃。慕初然却不承认,“进自己的厨房吃点东西,能叫偷?” 的确,那她是跟着主人一起进来,自然也不算偷了。 她吃着各色糕点,又解馋又解饥,没几块就饱了。慕初然捏了一块蕊押粄递给她,萧何望着这莲花形状的糕饼,有些出神。须臾,她似有些警惕地问道:“陛下为何给我这个?” 慕初然脸上看不出什么破绽,“这种点心很好吃,你尝尝看,宫外不常吃到。” 萧何接过来,这糕饼的确是宫中御厨出品,但她小时候因为喜欢吃,母亲特意请教了宫中师傅制法,时常亲自做给她吃。一块糕饼,又唤起她无数记忆,那些曾经深爱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就像一个诅咒伴随着她。 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如今她才深有体会,幼时所拥有的一切是多么弥足珍贵,而当她明白时却是已然失去所有的时候。她无法不坚强,因为命运选定她走的这条路,注定了是孤身一人。正如老爹说的那样,是一条无法回头的登天路。 萧何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在此刻决堤而出。 只一瞬间,她便忘记自己身处何地,忘记面前是何人,只为了一块糕饼,竟泪如雨下。可慕初然也不多问半句,只是抬手用袖口轻轻抹掉她的眼泪。 “陛下……”萧何抬眼望向他。 慕初然满眼柔情,“嗯?” “你袖口的金线有些扎人。”萧何眼睛微红。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宫闱禁院 萧何不想承认,但她与慕初然之间的确有一种微妙的联系,每每自己在他身边时,便能感受到。 就如此刻,她有千万个理由从他身边逃开,却如脚下生根了一样一步都迈不开。她望着他,一边提醒自己勿忘家仇,又一边似乎找到了与过去记忆的一种纽带。 浮现出来的景象最终成了梦幻泡影。 最终,萧何还是赶在了宫门下钥之前出宫。她怕自己一夜不归,家里会有人担心。 出宫之后,她下意识地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心事重重。 喝了几服药之后,小山气色好了不少。 听薛良安说,他身上的毒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潜伏在他身上也有十几年了,最近发作虽不是初次,但恐怕是最猛烈的一次。具体毒性闻所未闻,猜测不是中原所产,他还要回去再研究一下医书。 目前的药方已针对他的症状克制了毒性,并对他的身体做了调理。要彻底清毒,确实很难,但世间万物总有相生相克,有毒物必有解药,只不过花费时间会久一些。 萧何才露出一个放心的表情,“那就好。” 薛良安迟疑再三还是说了他的疑虑:“在下替这位小哥诊脉时,发现他脉象异于常人,加之他身份不明,就算是公子义兄的弟弟,也实在有些可疑。公子若不便,我可安排他去其他地方养伤。” 萧何摇头,“戴家兄长相信我,才将他托付于我,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他周全。” 薛良安见她态度坚决,便不再多说,另一方面在心里又在庆幸,萧何不是为了复仇而蒙蔽一切的人,至少她心中还有善念,也绝不是自私自利之人。 几日之后,慕初然在奏折里发现了一封信,是左丞柳深明所写,打开内容,却是柳深明之女柳璎珞亲笔所书。 信中提到她已通过比武招亲选定了良婿,请皇上成全下旨赐婚。慕初然轻轻一笑,太后头一次看走了眼,千方百计想塞给自己的人,人家却是根本没有进宫的意思。 接着他却笑不出来了,柳璎珞点名的良人,竟然是萧何。 若是别人,他肯定大笔一挥,圣旨就出去了。 可怎么会是萧何? 于是慕初然只能宣了柳深明来,亲自打听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其中是否有误会。谁知道他一问,柳深明先是震惊,再者又一脸糊涂,丝毫不知情。而后脸色有些愤怒,才匆匆告退,想必是要回府亲自了解其中原委。 柳深明退下之后,他又即刻宣了萧何过来。 “你跟柳家千金是怎么回事?”慕初然直接开门见山问道,还干脆把那封信也给她看了。 萧何一看那熟悉字迹,跟落款,“璎珞……” 她唇角浮上一丝淡淡笑意,原来真的是她。 曾经她们在私塾里一同上学的日子,为争谁是姐姐而大打出手,最后却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虽然短暂,却无比欢欣的时光。 只是她当日留的是段衡的名字,如今璎珞亲自书信给皇上,名言是自己赢了比武招亲,那看来是段衡又把自己给卖了。 萧何看完信后,作揖道:“启禀陛下,确有此事,臣当日的确在柳小姐的比武招亲擂台上打赢了。” 慕初然有些头疼了,难道他还真要把柳璎珞赐婚给她,让天下人都知道她是女儿身,都知道她犯了欺君之罪吗? “胡闹!”他捏着太阳穴,沉声道。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还是只是来给自己添堵的? 萧何却继续说道:“臣恐家世攀不上柳家小姐,但臣也确实对柳小姐过人才学极为仰慕,还望陛下成全。” 她的话倒提醒慕初然了,从先前柳深明的表情来看,对此事一无所知,那可能只是柳家小姐为了逃避嫁入宫中才做出的对策。只可惜柳小姐选错了人,但如果这婚事柳相不同意,他也就不用为难了,棒打鸳鸯的事就交给柳相自己去做好了,也不用他烦恼替她寻个什么借口。 偏偏萧何还不知进退,跟慕初然较上劲了似的。 “陛下,臣虽出身清贫,但臣对柳小姐亦是一片真心!” 慕初然冷笑了一声,“此话当真?”他踱步到萧何面前,低头直视着她的双眼。萧何垂首避开他的目光,却被他用手指勾起下巴,略强迫式地非要她看着他。 “朕记得爱卿曾亲口说朕一日后宫未立,你绝不敢贪图享乐,如今却对柳家小姐心心念念,是否已然忘记与朕的约定,君臣同心?” 萧何拱手道:“陛下,此一时彼一时……”她正准备搬出那套忠孝两难全的说辞,解释自己为何又要非那柳家小姐不娶时,就听到书房门口慕清绾的声音,“皇兄!” 此时公主驾到,萧何心中暗叫不好。 她正准备跟慕初然请退,却被慕初然一把拉住,“爱卿别急着走,听听看清绾会如何评价你跟柳家小姐的姻缘。”萧何不由脊背发寒,她八字许是跟这皇城相克,跟这宫里的主子们难成和谐关系。 慕初然自是不消说,太后更是巴不得自己去死,唯一不敌视自己的公主,却总是追着自己跑。怎一个愁字了得,要是被她知道自己跟柳璎珞的事情,恐怕还未成事就被她能闹黄了。 萧何当机立断,对慕初然道:“此事臣觉得还是再考虑一下为妙,集贤殿那边还有事要臣处理,臣就不耽误陛下与公主议事,先行告退。” 她暗中使了劲才从慕初然手中挣脱出来,在门口跟慕清绾行了个礼就行色匆匆地走了。 慕清绾虽不是追着他过来,但也确实巴望着能见他一见,如今见是见到了,却只能对着背影兴叹。进了御书房之后,慕清绾才忍不住对慕初然发脾气,“皇兄怎么不拦住萧大人,怎么就让他先走了呢?” 慕初然想起刚才萧何一听到清绾要来时的表情,如临大敌,跑得比兔子都快,忍不住失笑,忽然有了主意,既然她非要让自己赐婚,不若就让她当个驸马看看,让她也尝一尝跟君上说假话的滋味。 届时又会在她脸上看到怎样的表情呢,慕初然倒有了几分好奇。 萧何出了御书房,径自走回集贤殿。途遇一队巡逻侍卫,与队尾那人擦肩而过时,她余光扫过那人脸颊,却忽然有一丝熟悉。 方才回头,叫停了他们。 “不知大人有何事吩咐?”为首的那名侍卫应道。 萧何脑筋一转,便随口说道:“我需要人手帮忙搬重物,这会儿找不到其他人,随便来一个帮一下忙就行。”说着她指了指队尾那个头低得厉害的侍卫。 “喂!新来的,还不机灵点!快不跟着大人过去?” 萧何转身便走,那新来的侍卫得了令便跟在她身后。 快到集贤殿的时候,沿廊下小道一转身,她将他引到了殿后的小院子边上。 “十殿阎罗?怎么,青龙堂里混不下去,来宫里当起了侍卫?”四下里无人,萧何才开口道。 那“侍卫”见自己身份被揭穿,也无谓再装,抬头轻轻一笑,“萧大人可否高抬贵手?” 萧何也笑了,“明人不说暗话,你也别当我三岁小孩。你是来行刺慕初然的?准备什么时候下手?” 十殿阎罗收了笑,沉吟片刻,才问道:“难道你不打算揭发我?你有什么目的?” “跟你一样的目的,你信不信?”萧何保持着微笑。 “信,也不信。”十殿阎罗望向她。 “如果我要揭发你,刚才碰到你时,就直接喊抓刺客了,还用得着跟你废这么多话吗?”萧何这句倒是真话。 十殿阎罗不太信她,却也只能信她。为了打入宫闱内院,他也是花了一番功夫,混了脸熟才混到巡逻侍卫之中,此番来行刺慕初然只是其中任务之一,还有一项密探朝露殿的任务,是堂主新交代下来的。 不算今天,他还有七天的时间,届时如若还未完成任务,他堂堂天绝杀手也要沦落到毒发身亡的地步了。 “若阁下真与我是同样目的,那下次别再出手救人,就算是帮忙了。”十殿阎罗的口气有些嘲讽。 萧何想起前几次都是因为她出手才坏了他的好事,不由得笑得更深,“十殿阎罗是绰号还是代号,你本名叫什么,也是秘密不能说吗?” “绰号也好,代号也罢,都是一个称呼而已。我本名叫什么,自己都忘记了。”他的表情坦然,不似有假。 萧何也无所谓,“那叫你小十好了,太长我也懒得记。” 多年以后,十殿阎罗,抑或是小十再忆起那时画面,那女子笑得从容,随意地为自己定下了名字,让他有一瞬间忘记自己是青龙堂顶级的天绝杀手,一双手嗜血无数,仿佛只是一个普通人,任一个精灵古怪的女子闯进自己心中来。 在他还有些出神的时候,萧何已转身离开,声音轻飘飘地留下来,熟络的口吻像与他相识多年,“宫中戒备森严,你武功又不是太好,小心点。” 正文 第八十三章 精挑细选 转眼已入腊月,宫中祭祀活动增多,礼部事多,宫人也忙碌起来,还请了九丹宫的道长们进紫金城中占卜祭祀,为年节做准备。 皇都难得解了宵禁,东西两市通宵达旦。虽然落了一场小雪,但却丝毫不觉冷清,几时去,都能看到人头攒动的景象。塞北的战事,江南的水患似乎都不曾影响到皇都的繁华。 做生意的趁着年前再忙碌一把,多赚些银子好回家过年,小老百姓则是揣着一年的血汗钱,为家人添置些新衣再买些过年的年货。 而萧何则开始琢磨的是宫中无自己眼线,终究是个问题。 一方面她也需要知道十殿阎罗在宫中的动静,青龙堂能把手伸进皇宫里,要说无内应,她也不信;另一方面仅靠薛良安在宫中查探消息毕竟有限,虽她如今进出皇宫频繁,但见慕初然的次数不多,除了上朝或被他召见,基本也无其它机会。 而机会,是要自己创造。 她便叫来负责训练府兵的韩冬,与他商量,“新进府的小子可有机灵的?” 韩冬负责训练府兵也有两月余,从选人入府,到日常训练,已初见成效。萧何曾见过他们在后院操练,似模似样。 “公子,是要挑亲卫?”韩冬问清楚他用人目的。 萧何望了他一眼,毫不隐瞒地说道:“要送入宫中,做侍卫。” 韩冬一愣,但也很快转过弯来,这年头,宫里面派人盯着外面,外面也纷纷塞人进宫。他倒也不难理解萧何有此念,之前季长歌就是过于耿直,不愿在这些地方花费心思,才屡屡被人算计。 如今见萧何虽然年纪轻轻,所思所虑都老成得超过了他这个年纪,是叫人欣慰,但又叫人有些不忍。如此心机若非经历过非人磨难,又怎会在他那双琉璃一样的眸子里透着沉静的寒光。 当初他们答应季长歌来伺奉萧何,多半是因受了季长歌的情,不容推托。可到萧府上来,与萧何相处这几月,他对待府中下人不仅平易近人,与他们几人也是称兄道弟,一点架子都没有。来府上拜访的朝中官员也皆是清流,看他相交之人,便能知当初季长歌没看错。 时日不长,却能让韩冬等人死心塌地得愿意追随于他。 只要萧何出声,他想做的,韩冬他们都会尽全力去帮他完成。 如今要送人进宫中做侍卫,不比往年,慕初然亲政以来,宫里用人,征选是一年比一年少,也是越来越严苛。如无打点关系,或者精心准备,恐怕连初选都很难过。 而萧何的计划,需要一个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生脸孔。她看了一遍韩冬给的名单,便道:“先在府里选一次吧。” 萧府后院是一处专门辟出来的空地,九丈见方,却应有尽有,左边立的是兵器架、木人桩。右边竖了六个红心箭靶。平时除了她自己在这里习武,也是韩冬训练府兵的地方。 为了筛选人手,萧何特意设计了三道题目。 第一道,则是考身手。 她命人抬了一根大腿粗的木桩,竖起来三丈高,顶上挂了一个纸灯笼。规则很简单,参选的二十多名年轻的府兵,一起上,谁能最先拿到纸灯笼,保证灯笼不烂地交到她手上,就算赢。 等着韩冬一声令下,这群府兵就像群猴子一样,一股脑儿冲到立在院子中间的那柱子底下。一起爬是不太可能的,所以马上就有人反应过来,先解决掉身边的人。 有身强力壮者先打翻了旁边几人,踩着别人肩头就往上爬。 萧何在边上静静地看着,这人也算反应快了,牺牲他人成全自己,心够狠。可惜他爬不到一半,就被另外几个人合力拉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红珠推着小山也过来看热闹。 萧何专门命人做了一个木轮椅给小山,免得他整日在屋内养病,闷得慌。虽然现在他还是不怎么爱说话,但至少看到萧何,也会露出笑意来。 萧何伸手轻按在小山的手背上,感觉他的手有些凉,便对红珠吩咐道:“进屋拿个汤婆子来,再拿个披风,要厚的。”红珠点点头,转身便去取。 “后院风大,莫再冻着了。”萧何站在他边上,轻声说着。 她自小无兄弟姐妹,所以特别羡慕别人家里兄弟姐妹人多。戴青山把他留在这里那一日,她就决定了,当他是亲弟弟一样照顾。 小山仰起脸来,望了她一眼,唇角化开一抹温暖的笑。 萧何的目光又落回院内,那群猴子们夺得厉害,斗得也厉害,拳脚功夫相争之下,很快就有输赢,但这不是一对一的较量。萧何不是考他们的功夫,如果只为了考功夫,让他们出来对打,不是更简单。 忽然她眼神瞟见角落里有个个头小小的孩子,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但目光清亮,一直猫着身子,如一只潜伏的幼兽,警惕地观察着动静,伺机而动。 木桩的根基有些不稳了,在众人你争我夺的过程中,推得那柱子摇摇晃晃,突然就倒向一边。头先一直等在外围的那个小个子,如出洞狡兔,三两下冲到那木桩顶端,取下纸灯笼。 众人一见被那小子抢了先机,赶紧去围他。那小子伸手将灯笼举过头顶,高喊一声,“给你!”然后就朝一个方向扔了出来。大家又一窝蜂似的转而去捡那灯笼。 此时,这小子才将怀里揣的真正的纸灯笼交到萧何手上。 韩冬宣布第一关比试结束。 萧何望着这少年,问他,“你丢出去的是什么?” 少年腼腆一笑,“我自个儿折的是纸包。” 萧何也笑了,这道题目被他赢了,三分是运。 第二道题目是笔试,萧何要众人稍作休息,还要准备笔墨。 韩冬一听是要笔试,有些为难,“公子有所不知,我们几个读书不多,所以这帮猴崽子也没教他们读书写字,这笔试恐怕……恐怕是要鬼画符了。” 萧何眼睛一弯,“我就是要他们鬼画符。” 下人准备案几跟文房四宝时,萧何问韩冬,刚才第一回获胜的那小子是谁。韩冬说道:“那小子,小名叫三儿,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人倒是挺机灵,有些滑头。” 恐怕不止是滑头,萧何心念一动,又追问道:“人是从哪儿找来的?” 韩冬才解释道,这个三儿是从人牙子那里买来的,当时看他面黄肌瘦,身上各种伤痕布满了,本来不想要他。但他一直哭求着买下自己,甚是可怜。人牙子说他有十八,怎么看都不像,买回来一问,才知道他实际年龄只有十六,但长期营养不良,看着就像十四、五岁的样子。 人确实机灵,也勤快,进府以来也没出过什么岔子。 “他可还有什么亲人?”萧何脸上也有些动容。 “怕是没了,他说是养父把他卖出来的,老家遭灾,都活不下去了,他被卖几个钱,还能换养父母家里吃几顿饱。”韩冬轻声说着。 若这三儿说的都是真话,那他还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第二题开始,萧何在纸上亲笔写下了两句话。 一句是汉字,一句是回鹘文。统共不过二十来字。这回鹘文是大月国王族才用的文字,殷国境内能识回鹘文的怕是寥寥。 她写好,把纸张挂起来,同时命人点香。 “你们有一柱香时间,看这两句话,不管用什么方法记忆,时间结束,再有一炷香时间,默到你们面前的白纸上。会写字便写,不识字便画。” 她解释完规则,就看到底下的人脸上多是吃黄莲的表情,他们多是练武出身,来自贫苦人家,别说是写字了,就连认字,估计都是扳着指头数,能识得的字一只手便能算清了。 旁边的小山倒是微微有些惊讶,“你会回鹘文?” 萧何淡淡一笑,“略懂一点。” 她懂回鹘文,也多亏了父亲曾去过大月,不过往事于她已如烟云,不愿再多想。 难得听小山主动发问,她便转头问他,“怎么?你对大月的风土文化感兴趣?” 他望向别处,眼中光影恬淡,“不。” 素日里小山是难开一次口,纵使开口了也是惜字如金。 “那你怎么会回鹘文?”萧何故意逗他说话。 小山不愿解释时,便不吭声了。这闷葫芦一般的脾气,能把红珠急死,但萧何却全然不在意,他不说,她便不再问。 第二道的题目时间到了。 参赛众人的白纸放在案上,由萧何亲自下场去评判。果然都是描得歪七扭八,惨不忍睹,不过即使如此,也有稍微看得过眼的。 能让她认得出来的,居然选出来了两幅,三儿的字也在其内,回鹘文虽然描得有些难看,但汉字却写得尚算工整。 “你识字?”萧何按了按他的肩膀,问道。 “养父是给酒楼里管账的,曾教我识过几个字。”三儿见萧何亲自问自己,脸颊微微一红,一副少年人的羞涩。 正文 第八十四章 入宫任务 第二幅是一个叫肖庆的年轻人所写,萧何得知他大字不识一个时,颇有些意外。一问才知他全以图形死记。这记性也算是不错了。 接着萧何却出了第三道题目,“红珠姑娘的腰带上坠了一颗什么珠子?颜色如何?” 红珠一听这问题,脸色微微尴尬。她头先推着小山过来,又取汤婆子跟披风,来来回回,出入四次,每一次都得了不少注目。 此刻她只好躲在小山背后,轻声嘀咕:“公子尽拿奴婢取笑。” 萧何却不以为然,“多亏了你在,我才能出这第三道题目,快把你那腰坠握好,别让谁偷看去了。” 萧府里侍女少,红珠又长得娇俏,一出现自然是要被这帮小子多看几眼。只不过谁也没料到萧何的问题,居然刁钻到问他侍女腰坠上的珠子的样式。 这时,便有人先开声回答:“一颗大珠,两颗小珠,都是亮白色的。” 萧何反问,“你确定吗?” 那人迟疑了一下,复肯定答道:“确定。” 接着便有人跟风,报了同样的答案。还有人说只有一颗粉珠。 红珠今日穿的是粉色小袄,裹着素白的长裙,他们猜的珠子数目在一到五颗之间跳跃,颜色也不出白色、粉色、晶黄。 直到三儿走上前,凑过来,悄声对萧何言道:“红珠姐姐腰上坠的不是珠子,是一块白色玉佩。” 萧何脸上才有些笑意。 不过肖庆没猜出来,她也追问了原因。肖庆低着脑袋,才道自己不好意思盯着人家姑娘看,所以压根都不知道她腰坠是什么。 三道题目结束,萧何决定送三儿跟肖庆入宫做侍卫。至于三儿,萧何替他取了大名肖正,让他们二人以兄弟相称。 萧何细细对二人单独嘱咐,去宫里当差不比在萧府,需十二万分谨慎,该听的听,该看的看,但是该说不该说的宁可不说也不要多说。 萧何又将自己描的十殿阎罗的画像给他二人看了,让他们好好盯紧此人,如有异动便立即汇报。 末了,萧何又各塞给他们一袋钱袋,入宫后各处打点花销是少不了的,宫中侍卫的俸银他们可以留着自用。每月萧何会再额外补贴,算是犒赏。 这二人听得又惊又喜,心里皆是五味杂陈,脸上表情也复杂得很。萧何看他们脸色,知道他们担心什么,便宽慰道:“放心,不会交代你们什么要命的任务,只需要帮我打探消息即可。” 肖正一拍胸脯道:“大人叫小的上刀山下油锅,小的也在所不辞!” 肖庆听这小子这般说,自己也不示弱,“小的也是!” 翌日萧何便安排打点,让人送他们入宫。 三日一早朝,再轮到上朝之日时,萧何在勤政殿外碰到段衡,明显见他有些心虚,似躲着自己。 “世子,萧某有话想请教。”萧何偏就跟上去,堵住他。 “上次的事是我不对,但你也有不对,我们就算扯平了,如何?”段衡知道自己赖不过去,只好一横脑袋,跟他说清楚了事。 “不知世子说的是哪一桩?”萧何斜睨了他一眼道。 “还能有几桩?”段衡瞪大了眼睛,凑过身子,压低了声音道,“不就你赢了柳相千金的比武招亲那事儿嘛。” 要不是柳璎珞找上门来,他也不知道那家小姐原来就是柳深明的女儿。柳璎珞一直在阁楼上看着比试,所以知道赢的人不是段衡,便请他告知真正赢了擂台的人是谁。 段衡琢磨了一下,觉得柳璎珞之于萧何也算是良配,便自作主张告诉了柳璎珞。 柳璎珞回府之后就即刻书信一封,并偷偷夹在父亲的奏折里面,送入宫中。她虽不能料定自己是否与萧何有注定姻缘,但此举一出,定能让慕初然知道自己无意入宫。 若这皇上都打消了让自己入宫的念头,那太后跟柳夫人忙得再热火朝天,也无济于事。 这是柳璎珞的一点小心机,却不想让慕初然直接找柳深明问话。 柳深明回府之后便将柳璎珞禁足,不准她再出房门半步,也不准再提比武招亲之事。其实柳深明早有意思将自己女儿嫁入宫中,只不过没有太后想得快。但此刻得了慕初然的态度,加上柳璎珞这一闹,他便知道大女儿肯定入宫无望,心中不免痛惜,失了一颗好棋。 本来柳深明还觉得萧何这年轻人有几分潜力,想伺机拉拢过来,但这下,让他对萧何生了几分怨念出来。 萧何一拂袖子,怒视段衡道:“这么说,你确与那柳家小姐见过面了?” “我们打小便认识了,见过面又算什么。”段衡讪笑着,“她人确实不错,嫁入你萧家,不亏。有个丞相岳父,你稳赚。” “你放心,柳相怕是不会同意。”萧何已然看清了柳深明的态度。此事于她,成,便能掩人耳目,不成,也无甚损失。倒是让她想起那日慕初然问她,她力陈要娶柳璎珞时,慕初然的表情似乎有几分纠结。难道慕初然对柳璎珞也有意思? 她是听说,太后似乎有意将柳璎珞跟他凑成一对。若是璎珞当了皇后,她也算不准,以往日交情,璎珞是否愿意助她,且万一她成事了,那璎珞岂不是成了寡妇。出于各方面的理由,萧何都不愿意看到柳璎珞进宫的结果。 但璎珞能去找段衡打听自己,恐怕她也是不愿入宫的。所以那日在御书房,她才一口咬定请慕初然为她们赐婚。 没跟段衡聊几句,差不多就到了入殿上朝的时辰了。 今日早朝,汪思意报上来一件不大不小的案子,说是此前阆江江堤修缮一事,有地方官员欺上瞒下,克扣工程款项,导致江堤质量堪危。 罗列了一票名单,其中有几人是左丞柳深明的门生。 这几人是前几届科考举子,投在柳深明门下,得他举荐调任到地方。如今出了事,自然柳深明也脱不了干系。但柳深明一脸错愕表情,赶紧上前来澄清自己并不知情,坚决与此事无关。 一向话多的户部尚书李照庭,此时却安安静静不出一言。 这件事,汪思意前几日已经私下里跟慕初然汇报过了,如今拿到朝上来公开禀奏,也是慕初然的意思。他这是敲山震虎,杀鸡给猴看。 柳深明万万没想到几年前在自己手下待过的人,这个时候捅出篓子,且犯在了慕初然最嫉恨的贪污上。他一向信奉中庸之道,甚少与其他朝臣为伍,并无党派,如今却被慕初然拉出来立了典型,实在有些冤枉。 慕初然算是罚得轻了,只是当月月俸减半,且让他闭门思过一个月。只不过这老脸丢得就惨了些。 下朝时,柳深明脱了乌纱帽,抱在怀中,神情颓然,步履迟缓。萧何本想上去劝说一二,又一想他对柳璎珞的态度,便打消了主意。 段衡从后面跟上来,轻轻点了点萧何的肩头,“如今你再要去迎娶柳家小姐,说不定是个好机会。你可是陛下面前红人儿。” 萧何白了他一眼,“我的事,你干嘛这么操心?” “兄弟一场,自然是要为你多操心了。”段衡把胸口拍得嘭嘭响。 在殿前与段衡分道,她要去集贤殿主事,监管史书编修,而段衡则是照例出宫。段衡已经走了一段了,又回头冲她喊道:“你再考虑考虑,若是想清楚了,我可以为你保媒,机会不是常有的。” 萧何一挥手,让他赶紧走。 而萧何心中有自己的计较,虽说那日在御书房她信誓旦旦地向慕初然求娶柳璎珞,当时只是为了顺着他的话那么一说,她算准了慕初然不会立即答应。如果她当时推托,说不定慕初然还就敲定下来,正是因为她态度积极,反而会让慕初然起疑心。 璎珞若是不愿入宫,她自会找出方法帮她脱身,但真要她嫁给自己,也是不妥。遑论她是女儿身,就算她永世都在萧何这个身份,若日后她因刺杀慕初然事败,岂不是白白连累了璎珞。 还没走到集贤殿,萧何听到身后,有人不紧不慢地跟着自己。 她一转身,那影子闪到柱后。 “出来吧,鬼鬼祟祟的,藏也藏好一点!”萧何哼了一声,语气里却没太大情绪。 十殿阎罗一身侍卫装,从柱后走出来,“萧大人,眼力耳力都非常人能比。” “行了,你跟着我所为何事?难道是需要帮忙?”她抬手做了一个切肉的动作。 十殿阎罗难得一笑,“我是来告诉你,那任务被撤了,若你需要找人代刀,可以落定,给你便宜。”说完,他翻身跳过廊下的栏杆,一闪身便出了院外。 萧何微微一愣,才明白过来,这小十看来还真把自己不当外人,透露了这么大的一个秘密过来。 他说任务被撤,那即是说明慕初然遇刺之事是有买家下的任务,果然什么替唐清华复仇只是幌子。这青龙堂的生意做得倒也高明。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宫中流言 青龙堂如今撤销了对慕初然的追杀任务,这背后原因,倒让萧何有些疑惑。 可十殿阎罗如今还在宫中,就说明还有其它任务,不是慕初然,那还会有其他目标?可惜这家伙总是神出鬼没,不然萧何真想抓了他,来问个清楚。 却又不知为何,听到他说撤了任务,不再对慕初然构成威胁时,萧何心里竟觉得松了口气似的。 她思来想去,只能解释为不愿看到有人越俎代庖罢了。 在集贤殿中,翻着史书,她的心思才稍微沉静了一些。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百年之前的战争,风云变幻,人们费心费神地将这些系数记载传承下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仅仅是为做警示?得了警示,又有何用?权力之争,从未停歇,边疆之乱也无一日安宁过。 真正有用的应是读书之人,治国之人,坐镇天下之人。他们才是支撑王国最鲜活的力量。 而历史的残酷,在于它将用一切的力量来抹杀这些人。纵然英雄,百年之后,也不过史书上寥寥几行字矣。 萧何曾经也怨过命,但她已经学会了不去抱怨,而去抗争。初看史书,能教人血泪沸腾,复看时,才渐渐沉静,心中不再起波澜。 有时候,她竟觉得要感谢慕初然将她缚在这集贤殿中,给她这机会阅读大量史书,来磨练心性,开拓眼界。 这一坐,便能稳稳得坐上几个时辰,不知窗外事。 刘公公自认也算是了解主子脾气了,最近却又愈发有些看不懂了,让他有些好奇。 主子最近时常独自走去集贤殿,又不进去,又不准通报,只站在殿外窗边,偷偷看一阵子,然后再悄悄离开。 刘公公甚是不解,编订史书应算不上什么重要差事,怎能让主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偷偷去监工呢? 主子今日批奏折,又忘记传膳了。刘公公提醒到第三次时,他才想起来,吃了两道菜,就让把剩下的动也没动过的全都赏给集贤殿那边。主子真是礼贤下士。 主子昨夜里有两声咳嗽,刘公公立即命人炖了些润肺的汤水,又让乾清宫的宫人们把殿内暖炉里加了几块解热的熏香。等刘公公不动声色地着人安排好一切,主子却突然想起来似的,让人记得给集贤殿那边添炭火,要最好的银丝炭。 算来算去,集贤殿那边的学士,确实得了主子器重,刘公公也吩咐了内务府不得怠慢了那边的人。 这天入夜,刘公公如往常一般,在御书房伺候着主子。等他批完奏折,就该伺候主子回寝宫休息了。可将主子送进寝宫没一会儿,就听里面有些响动。 接着主子唤了自己进去,似生了大气,吓得刘公公赶紧跪倒,先磕头谢罪再说。他心里猜想着不知道是当值小太监什么地方出了纰漏惹得主子不满意。 却不想主子往龙床上一指,让刘公公看到一个哭得花容失色的姑娘卷在被子里,缩在床边。 “如今朕的寝宫,什么人都可以入得来了?刘福海,你倒是给朕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 刘公公没想到自己手底下的人居然也能干出这种事来,当时就咬牙往自己老脸上抽了数个响亮的耳刮子,赶紧跟主子解释:“是奴才没教好手下人,才出了这等纰漏,请陛下降罪!” “今晚这里当值的人全都杀了吧。还有这个。”主子指着那还在哭的姑娘,冷冷地说着,“念在你跟朕这么久,应该也无二心,此事确实是你疏忽,朕也不能轻饶,自己去领罚吧。” 刘公公一边磕着头,一边谢着恩。 主子嫌那床铺脏了,再也不肯睡,当夜在御书房里将就了一晚,翌日里就叫人送了新的一套过来。 宫里有些碎嘴的奴才传言主子好男色,刘公公自然是最清楚,主子一向洁身自好,是男女都不近身啊。不过似乎也有例外,比如集贤殿那位俊俏得堪比姑娘家的大人。此前也有传言说,主子对那位萧大人格外青眼,但近些时日,主子却是明显有些冷待那位大人,不再单独召见。 刘公公思来想去,唯得出结论,主子的心思愈发难猜了。 腊月二十三,小年。 宫中摆宴,五品以上官员可携家眷出席。 因红珠最近在萧府忙里忙外,萧何就没带着她一同出席,自己先服好了醒酒药,便只身赴宴。她临行前交代了,若是回来得早,在府上大家一起再吃一顿,若是回来晚了,就不必等她了,让他们自己先吃,也算是一起过个小年,乐呵乐呵。 因北边战事告急,宫宴也从简,甚至歌舞都没有。慕初然算是做出了表率,薄酒小菜招待众臣,君臣同乐情意重。萧何坐在靠边的位置,随便吃吃喝喝,打发混时间。 自从上次慕初然寝宫被太后塞进裸女,让他有一些日子没去跟太后请安。这次宫宴上,才软了口气,请太后出来一起同乐。 冷轻痕也是气得不轻,她本意是想来硬的,挑了一个姿色俱全的女子给自己儿子暖床。好歹也让他开个窍,不至于他冠礼都行过两年了,还是个处…… 先帝在他这个年纪,虽未立后,但也已经有好几个妃子了,皇子都生了。 宫里的传言满天飞,听得她头都大了,说什么皇上好龙阳,又说什么皇上有怪癖。悠悠众口,怎么能堵得住呢?她替他选的皇后,他又不满意,给他找个侍寝的女人,还被他给杀了。 虽然这儿子是自己亲生的,但如今她这当亲娘的,都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那些言官也没少催他立后立妃,可他倒好,一本正经地搬出古代圣贤之说,将此事缓之又缓。三年又三年,再拖下去,她都没办法跟先帝交代了。 慕初然坐在殿上,静静地听着底下人说着祝词。 他脸上的笑,似用刀刻一般完美,却冰冷。他的目光唯有落在殿下末座那单薄身影上时,才稍稍有一些温度。这些日子,他想她,念她,却不敢靠近。 甚至他觉得她想要一场赐婚来逃开他。 多少次在梦中,他见到她,将她锁进怀中,告诉她,愿意用一生来补偿她,却被她冷冷推开。 他从梦中惊醒,坐在龙椅上,听她与群臣一起对自己三呼万岁。他方明白,他与她的距离,早在她穿上这身朝服时就被划开,是一道深不见底的万丈沟壑。 他该明白,这距离不是一句补偿能填满的。 可他无法阻止自己的心去想她,亦无法在闭眼之后抹掉她的身影。 身为帝王,便天生无情,唯有无情,才能在这高位上坐得久,坐得稳。但为何偏偏又让他遇见她,让她闯进他心,从此住下便不肯走了。 他便知道,此生他注定做不到一个无情帝君。 人有心事时,特别容易醉。 慕初然喝得并不多,但确实醉了。宫宴还未结束,他已显醉态,太后便命人扶他回寝宫去休息。 回到寝宫,慕初然喝退了来伺候自己的小太监。他坐在床边,觉得清醒了几分,揉着额头,口中喃喃唤着她的名字。 在门口候着的刘公公听到皇上在里面念叨的名字,心里猜测恐怕是要宣他了,便自作主张让门外的小太监去悄悄地把萧大人请过来,皇上有事要召见。 不一会儿,萧何便被带了过来。 她还是第一次被带进了慕初然的寝宫,心里竟然有了几分忐忑。 一入殿内,烛火通明,鹅黄暖帐内慕初然斜靠着,眼神微垂,并不在看她,却似乎在轻声说些什么。萧何小心翼翼地走近了一些,作揖道:“不知陛下召臣来,所为何事?” 刚才在宫宴之上,慕初然明明是酒醉离席,这会儿又命人把自己叫到他寝宫来,私下见面。萧何实在猜不出他用意何在,有什么话非要现在说不可。 此时慕初然也不知是真醉假醉,不应她,也无动静。 萧何大胆地又上前几步,提高了声音,“陛下,不知召臣来,所为何事?” 她的声音,终于像是唤醒了慕初然一般,让他抬起头来,唇边浮上笑意。 “你来了。”他声音低哑,更添了几分温和。 与他平日里那种肃杀冷漠,判若两人。萧何见他脸色倒是正常,但瞳色却有些恍惚,且身上酒气隔了老远都闻得清清楚楚。 她猜他应是酒醉,不算清醒,便赶紧应道:“陛下,还是早些歇息,微臣先行……”告退二字还含在口中。 不等她把话说完,他就露出一丝受伤的表情,那嘴角却还弯着,几分凄楚地说道,“我知你要走,却不能留你。你走也好,我便不必再如此痛苦了。” 他又自称“我”,而不是“朕”,萧何听他这话,听得几分糊涂。 “陛下?”她迟疑着又上前了一步。 他便伸手将她一把捉住,拉进自己怀中,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将她紧紧抱住,勒得她骨头生疼。他额头抵着她额角,望着她的眼睛,“萧荷,你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吗?” 正文 第八十六章 玄妙之缘 萧何被一股力量给牵住,陷入了一个拔不出的深潭里。那潭中温度滚烫,烫得她有些难以承受。 他的话,她不明白,也不愿明白。 拥抱本该是慰藉,却于此时,成了突兀的桎梏。 她终于咬了那人一口,才得以挣脱。 随后并没有回到宫宴,而是直奔宫门。 回到萧府之后,众人果然还是等着她一起,才正式开饭。小年夜饭,人齐才算是团圆。 只是红珠不明白,明明公子服过了醒酒药,怎么还是醉了。 那一夜,萧何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她与慕初然并肩而站;在梦里,他们不是血仇的宿敌;在梦里,她微笑着仰头看他,从他的眸子里倒映出来自己的眼睛。 在梦里,她不知他是谁,却与他牵着手,很暖。 梦醒时,才叹道终究是梦而已。 翌日清晨,小雪。 段衡早早地带着人马去南苑接妹妹回府。她也该回去了,难不成要在南苑里等上慕初然一辈子吗?段笙忆在南苑的时日过得飞快,她自己都有些忘记数了,莫不是哥哥来接,她都以为离年关还早呢。 段衡本来以为还要再费些口舌,才能说动段笙忆跟自己回去,没想到她竟然乖乖跟自己走了。许是她心情不错,许是她在南苑也待得无聊了,总之省了他一番功夫。 出了南苑,上了马车,段笙忆似还有些不舍,从车窗探出头去,回头望着南苑深红色的院墙,直到渐渐淡出视野。 在马车上,段笙忆一直抱着一个琉璃大罐子,里面装的是宫人替她捉的两只蝴蝶。 “南苑地暖,花一直不败,偶见蝴蝶飞舞,我命人捉回来的。哥哥,你看好看吗?” 段衡望着她有些稚气的表情,笑了笑,满眼的宠溺,“好看。” “前些时候,我看了一个前朝的话本子,讲的故事是一男一女相恋却不相守最终殉情双双化蝶。我在南苑时,一直等初然哥哥来,可一直没等到,反而让我想了很多。”段笙忆盯着罐子里的蝴蝶说着。 段衡还以为她想通了,正要欣慰,却听她接着说道:“花圃里无花时,再暖也见不着蝴蝶,但若有花开,再冷也会有蝴蝶千里迢迢地赶来。” 她却是更加执迷不悟了。段衡叹了口气劝道:“即使花开再美,引的也只是蜂儿蝶儿,却引不到天上的雄鹰。各人有各人的姻缘造化,强求不来的。” 段笙忆微微一笑,目光却无比坚定,“哥哥,你不用劝我,今生我非他不嫁。” 段衡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过完年,段笙忆便足十九岁了,这在别人家,早已出嫁的年纪,但她却一直期盼着进宫。早两年,还有人上门提亲,但却被妹妹极力反对,甚至她还对上门说媒的人一番羞辱。 搞得皇都里人尽皆知,安王府的笙忆郡主打定了进宫的心思。 从此再无人敢上门提亲了。 如果慕初然能欣然接受,其实段衡也不是特别介意他这个妹夫,只不过慕初然的脾气,实在是古怪。听说前几日,太后未经他同意派了一个侍寝宫女到他寝宫里,他二话不说把当值的宫人跟那个宫女全给杀了。 这种事,任谁能想到。 慕初然并不是残暴之人,但他有时候流露出来的戾气却是让人寒到骨子里。 所以,既然他对笙忆无意,那皇宫于笙忆而言,无疑只是火坑。 可惜,段衡明白,段笙忆不明白。 送了妹妹回府之后,段衡冒雪出门。 转了一圈,他在萧府门口停下。 不知为何,原本没想过来这里,却还是不知不觉走过来了,索性就让随从去叫门。 进了院子之后,小厮带他进内堂,“世子,您请稍候,昨夜里我家大人喝多了几杯,现在还在睡着,已经着人去叫了。” 段衡一想,昨夜宫宴他像是提前离席,不该喝这么醉吧,于是大手一挥,“不妨事,我自己去看看。” 来到萧何卧房门口,他刚要敲门,就见红珠端着盆水出来。 红珠对着段衡行了礼,“世子,我家公子还没起身,请在前院稍等片刻。” 段衡一把拨开她,笑得几分随意,“没事,我跟他自家兄弟,衣冠不整这种小事,不用跟我介意。” “啪”得一下,段衡推开了房门,直接进去了。萧何还在床上躺着,虽然人是醒了,但头疼得厉害,就让自己这么躺着闭目养神。难得今日休息,不用上朝也不用去集贤殿。 她还带着几分宿醉的不清醒,也没听见门口的对话,以为还是红珠进来了。 “口干,给我水。”她吩咐道。 红珠跟在段衡后面追进来的,但段衡却拦下她,自己拿了茶杯,倒了水给萧何拿到床边。 萧何听到脚步声近了,才睁开眼睛。 一睁眼,眼前之人让她吓了一跳。 段衡今天穿的是件窄袖的织锦回纹胡服,这款式在皇都流行起来,也不过是近几年的功夫。这套衣服裁剪贴身,更显得他英挺俊朗。但萧何根本没心情细细打量他,赶紧坐起身来,把被子一扯裹得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脸蛋看着他,“世子怎么来了?” 段衡本来走到床边,被她躺在那里的睡颜惊到了,青丝如瀑,肤若凝霜。一时间,他捏着茶杯的手都不禁抖了一下,几滴水溢到腕上。 尽管萧何赶紧把自己从头到脚都遮了个严实,但见段衡那有些呆滞的表情,很明显他还是看到了一些。现在只看她能圆回几分了。 红珠从旁边绕过来,“还请世子去外边稍微等等,奴婢要伺候公子更衣。” 段衡这才回神,把茶杯递给她之后,若有所思地出去了。 萧何见他出了房门,才松了口气,放下被子,问红珠道,“他看到多少?能看出多少?”红珠仔细打量了一下萧何这一身,幸亏是冬天,身上衣服穿得尚算厚,应该看不太出来,只不过头发披散下来,会稍微失了英气。 “奴婢觉得世子应该还没看出来,公子干脆不用解释,有时候说得太多,反而惹疑。” 还是红珠机灵,萧何释然,只要自己变现自然得体,不露出马脚,便无须跟他解释。 片刻,萧何才梳妆好,出了卧房,到了前院。 段衡见他一袭白衣,宽袖长衫,风雅清秀,仿佛刚才在卧房里看到的美人横卧图只是他的幻觉一般,“你……”段衡迟疑地抬手,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问好。 萧何笑得坦然,“世子,这么早冒雪到访,有何贵干?” 他这么一问,段衡反倒不好开口了,转念一想,便把话题换了。 “萧兄,你对那柳璎珞若是无意的话,我再给你一个人选考虑如何?” “你是替人来说媒的?是哪家的姑娘?”萧何扯了一个苦笑,端起茶杯,正送到嘴边。 “正是舍妹。”段衡一脸诚恳。 “噗——”萧何一口茶汤喷出老远。 半天她才缓过来,“是我没睡醒听错了,还是你在说梦话?把你家郡主许给我?就算我肯,她也不肯!” 虽然段衡是病急乱投医,但他的确是想找个办法让段笙忆转移目标,放弃慕初然。莫说是萧何了,估计他就算是问遍整个皇都适婚男子,都没几个敢要段笙忆的。 要知道这郡主的刁蛮名声早已在外。 可段衡总不至于看着自己妹妹一直等着慕初然,等成老姑娘吧。万一哪天慕初然心血来潮,愿意收段笙忆入宫,那岂不是更糟? “世子,此事也不至于这么严重。下个月灯会,让郡主出来逛一圈,说不定她就看上哪家公子,到时候就嫁了,你拦都拦不住。”萧何也是随口一说。 这元宵灯会倒是大殷的风俗,一年才一次。 未婚男女在灯会上互相看对眼的话,便可定下姻缘。 段衡一寻思,觉得也有道理。缘分这种事,谁也说不准。如果真如萧何所言,那他真的是要谢天谢地了。只不过眼下,他多了一重忧心,年后慕初然就要宣布让自己承袭父亲的王位,到时候恐怕会一并颁布些什么差事,说不定就调出皇都。 如果自己不在妹妹身边,难保她又不搞出些什么事情。 要是能早点断了她进宫的念想,也是为了她好。 与段衡聊了一会儿,才将他送走。 萧何揉着太阳穴,准备回去再睡个回笼觉,看见小山站在廊下,有些出神。她走过去,“怎么就这么站在外面,还下着雪呢,薛大夫不是交代过,你这身子不能受寒。” 小山看她一眼,目光有几分犹疑,似挣扎了一番才开口,“下个月灯会,我能同去吗?” 萧何一笑,“当然能。” 她还以为他要说个什么正经事呢,原来只是想去灯会。虽然他个头比自己略高一点,但果然还是孩子心性。 听萧何答应了,小山才露出笑意。 “好了,快回屋里去,别冻着了。”萧何拨着他的身子转了向,轻轻推着他进屋里去。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宫内密报 皇都内,青龙堂总坛据点。 “启禀堂主,乌鸦回来了。” “人找到了吗?” “回堂主,在雍州境内,不慎跟丢了。” “跟丢了?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那位大人交代过,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你该懂规矩,这个月如果没有解药,他恐怕就活不下去了。” “是,属下会加大搜寻范围。” 乌鸦退出去之后,玉面罗刹像是附在堂主身边似的,柔声问道:“那位大人不是也同意让撤了李尚书的那单生意吗?怎么如今还要找那个人呢?” 堂主伸手勾起玉面罗刹的下巴,望着她朱红欲滴的唇瓣,声音里听不出半点喜怒,“不该你知道的事,还是少知道得好。” 他眯起一双狭长的眼睛,眼底不起一丝波澜。 玉面罗刹却脸色大变,肃然低头道:“奴僭越了。” 萧何只得了两日的假期,遂又要日日进宫到集贤殿去。 虽不用守岁,这里又是她说了算,但不知为何,进了紫金城,她就有些浑身不自在。大约流年不利,她被某人刑克之故。都过了几日了,一回想起那天夜里在乾清宫里的遭遇,她还有些心惊肉跳。 她能忍受皮肉酷刑,却忍受不了这种没来由的温柔。 听说前些日子塞北那边下了暴风雪,我方军士伤亡惨重,战事失利,一连几日都是战报,情况甚是不好。上朝时,也能看到慕初然脸色愈发郁悒阴沉。 本来遇到这种坏天气,双方都应休战待整,但就是因为天气差,把胡人的牛羊冻死了,他们才破釜沉舟,想要南侵,从大殷的城镇里抢夺资源,以供族人生存。 正是这种赴死的战意,让他们屡战屡胜,而我方军士一来不习惯这酷寒天气,二来年关近归心切,更是无心恋战,带兵的是邢超,毕竟是文官出身,又不懂鼓舞军心,才节节败退。 萧何不免有些担心季长歌,不知他在前线一切可好。这最新的战报也是二十多天前从陇西都府发出的,要知道战场上瞬息万变,遑论二十日,单是一日半日都有可生出万千变数来。 朝堂上对于局势相争不下,有主和派指出胡人只是为了抢粮,讨口饭而已,不如就给他们,也免得再起战火,苦的是百姓,有主战派力斥姑息养奸,认为不能胡人蛮子不能放虎归山,任其坐大。 兵部尚书郑显站出来痛彻,遂结论道,“如今塞北分五部,与大殷交战的为其中最大的一支部落,若此时不能一举击破,日后其它四部定会效仿,将我大殷当做他们野胡的钱袋粮袋,视大殷国土为游乐场,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他句句切中要害,慕初然自然是明白这其中道理,就差最后一把火来助燃。 参将周南嘉站出列来,朗声道:“臣愿带兵前往陇西,支援前线战事!” 周南嘉之父乃是镇远将军周远,常年坐镇南疆,有他在,才保了大殷与南奉交界边关数年平静。有道是虎父无犬子,这周南嘉也是自幼熟读兵书。他等的就是这种机会,在沙场上一展抱负,耀光门楣。 慕初然见有砖自动滚出来,便微微一笑道:“爱卿深解朕忧,不知还有没有哪位卿家自愿领兵上阵?”言下之意,就是不管你们其他人再说什么,朕心意已决,这战是必须要接着打,还得往赢里打,打输了不算数。 正在众臣议论纷纷的时候,又有一人出列,“老臣曾多次出征塞北,对关外地形熟悉,此次愿带兵前往支援战事,望陛下成全。” 说话的人是两朝老臣晏祁,要不是他为人太过刚直不肯趋炎附势,以他的军功恐怕早已封帅,不至于年过五十还只是四品守备。 慕初然望向晏祁,思索了片刻,却下了决定,封晏祁为主帅,周南嘉为副帅,领兵五万助阵陇西,并让户部尽快筹备粮草,十五日后大军出发。 下朝之后,萧何回到集贤殿中,发现自己案上有人留了东西。 一个小木盒,打开之后,上面是肖庆肖正最近在宫中侍卫潜伏期间打探到的消息,主要都是针对那个十殿阎罗,他在侍卫队中的名字叫做蒙旭。 本来无甚大动作,但是不久前听说他花了大价钱,打点管事,把自己调至后宫守卫。具体去守哪个宫,还不得而知。 萧何看完纸条之后,悄悄收了起来。 看来十殿阎罗的任务目标是在后宫。这后宫之中,除了太后冷轻痕,还有几个当年不太得宠的太妃。一群老女人,有什么可图?萧何便更加的疑惑了。 到了后宫,侍卫就不太好去打听了,看来只能再去问问薛良安。 如今她在宫中,好端端地直接去找御医,明面上也不太好说得过去。中午用膳时,她随便吃了两口就突然捂着肚子扮不舒服,这演技骗住了一屋的人。 刘公公本就交代过集贤殿的宫人,要格外小心伺候这位萧大人。 旁边候着的小太监,立刻过来询问是怎么回事。 萧何挣扎着伸出手,让他去请御医院的薛良安来替自己诊治,还补充道:“薛太医医术高明,旁人我信不过。”大家七手八脚地扶着她去了偏殿里先歇着。 不一会儿,便来人看她。 居然不是薛良安,而是慕初然。 这消息怎么传歪了,萧何心里哭笑不得。 然,她这戏还得接着演下去,只好躺在罗汉床上,按住肚子,低声呻吟着。 “陛下,臣……”她假意拖着身子起身要行礼,被慕初然一把按住,“你且躺好。” “怎么回事?宣御医了吗?”慕初然关切地问道。 萧何脸都皱到一块,拧着眉头答道,“去请了……” “行了,你别说话了,好好躺着。”慕初然起身,声音里几分焦急,冲着身后的人喊道:“小英子,再去催一催,让御医快点过来!” “是,陛下。”小英子应道,刚转身走到殿门口就碰到提着药箱的薛良安。 薛良安一进来看见慕初然也在,愣了愣,赶紧行礼,却被慕初然一把抓住,“免礼免礼!你快过来给她看看!” 薛良安到了床边,萧何趁周围没人时,对他挤了挤眼睛。他会意地轻轻颔首,把脉时就装装样子地皱了眉头。慕初然在边上,明明有些心焦却一直等到薛良安诊完,起身,才追问他到底是什么病。 薛良安就随便瞎扯了一些玄之又玄的脉象之说。 “说重点!”慕初然有几分不耐烦。 “萧大人胃寒,故吃不了过热过寒过油腻之物,想来是方才午膳时饮食不当,受了刺激,属下开一剂方子,调理些时日即可恢复。” 慕初然一挥袖子,道:“那快去开!” 薛良安在边上开方子的时候,萧何撑起身子道:“劳烦薛太医将方子给在下看一眼。”她得找机会跟薛良安说正经事,没想到慕初然会突然过来,打乱了她的计划。 薛良安开完药方,便拿到床边,萧何凑过来假意看药方,低声对他说道:“还请薛兄帮忙查一个叫蒙旭的侍卫如今在哪个殿上当值?”接着她稍微大声说道:“在下怕苦,请薛太医想想办法。” “那再给大人开一些梅干,吃完药后,用几颗梅干,生津开胃。” 说完,薛良安便提着药箱退了出去。 慕初然见她不是什么大病,可算松了口气。 倒也让萧何知道这集贤殿上到底都是慕初然的眼睛,自己没有贸然去找薛良安,是明智的。 “你呀,多大的人了,还怕药苦。良药苦口,知道么?”慕初然坐在她边上,柔声说道,声音低沉,听在萧何耳里,有些暖暖的,似正午冬日晒在身上的阳光一样。 萧何怔了怔,才缓过神来,冷着脸,低头应着:“陛下教训的是。” “朕不是训你。”慕初然微微有些失落,他向她伸出手指,终悬停在半空,须臾才收了回来。 萧何不再应他,想着自己此刻还装的是病人,自然得拿出些病人的架子,装作疼的打滚,翻身朝向内侧,拿背对着他,一路哼唧着。 等了片刻,都不再有声音。 萧何装得有点累了,偷偷回头看一眼,结果慕初然还在那儿坐着,一尊佛像似的,动也不动。 再等片刻,药都煎好,送了过来。 慕初然接过药碗,端到唇边吹了吹,便要来亲自喂她喝药。 萧何如鱼刺在喉,“陛下是千金之躯,臣担当不起,这药还是放着,等臣自己来喝吧。” 慕初然见她这副表情,便也没有坚持,就放了药碗,转身出去。临走前,还吩咐她一定要把药喝完。等慕初然前脚一出门,萧何爬起来就把药倒在屋里的花盆根里。 然后,她再坐回罗汉床上仔细筹划起来。 如今慕初然对自己关注得可是十分密切,这次行动怕是要更加小心,首先她得递消息给肖庆肖正,让他们暂时按兵不动,不用再事事汇报了。 正文 第八十八章 天地不仁 雍州城,地处皇都以南,刚好是京畿五州最南边的一个小城。本来在前朝还没有将其归到京兆府的管辖范围之内,也是到了大殷之后,慕初然的祖父高祖皇帝慕清年大笔一挥,便把雍州城从地图版块上圈了进来。 京畿四州便成了五州。京兆府的管辖范围大了一圈,也是皇都的控制范围大了一圈。 老皇帝心思细腻,考虑的是乱世之中,如何稳住江山。 到了慕初然父皇这一辈时,又将版图做了细分,大殷的地图也重制过两份,一次是跟南奉三年血战才划清了界线,一次是跟塞北的胡人部落打得翻天才逼得他们退到虹关外。 慕初然虽不及他父皇如此野心,但也必要守得疆土完整,使民得安居,商能乐业,年年风调雨顺,岁岁天下太平。 但如若有外敌来犯,他也定不会轻易屈首,他这脊梁骨上担的是江山社稷,站直了决不易弯。 虽说太子太傅唐清华弄权干政,但毕竟也教会了慕初然很多东西。比如,为君之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帝君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说到雍州,数十哉前便有着陆上码头的称号,皆是因其地理位置四通八达,虽不如皇都一般繁华,但南来北往的都会在这里歇一歇,停一停。 雍州人善于经商,从一处小村庄百余年光景能做到与其它古城共承天下十六州盛名。管中窥豹可见一斑。所谓山水养人,亦是人养山水。若不是有一批勤劳的先祖,雍州人如今也无法坐享其成。 这庆安镖局便坐落在雍州城最繁华的骡子街,据说这条路是当年被驮物运货的骡子给生生走出来。多少年前雍州最大的商行老板,坐拥一队骡队拉货跑生意,虽不如马队气派,但确实经济实惠得多。 这街道的名字也曾被府衙改成稍微上些台面的春茂街,但本地人叫惯了,依旧骡子街骡子街得这么叫了下来。 庆安镖局如今的总镖头戴青山,新为人父,正在镖局门口举着竹杠,吊着一长串鞭炮。他一只手捂住耳朵,一只手尽量将竹竿伸得远远的。 过往的街坊邻居,认识的不认识的,知道的不知道的,都得听他跟人扯上两句,他这头一回当爹,激动的劲儿。被岳母笑他,“跟自个儿考上状元了似的。” 足足放了半个时辰的鞭炮才停,镖局门口厚厚一层红色的鞭炮碎纸屑。 杂役大哑巴出来要扫,被戴青山一把拦住,“别着急扫!留着让我再乐会儿,这红红的一地,多喜庆呀!”大哑巴咧嘴一笑,伸手比划着应了一句好。 眼看就快年三十了,这孩子赶在年关前来到人世,也是个急性子。 戴青山把手洗了两道,又擦了两道,才小心翼翼地从奶娘怀里把这团小肉球接过来,“明年能下地跑了,爹带你去皇城见见你姑姑。”他一想,这话说漏嘴了,马上又改过来,“去见见你叔叔,你叔叔在皇城里当大官儿呢。” 媳妇躺在床上,笑着摇头,嗔道:“这傻人。” 莫不是看中他这傻里傻气的憨厚,她也不会嫁给他了。跑镖营生本就是凶险活儿,这年头哪家好人家愿意把闺女嫁给镖师?要不是她自己坚持,家里也不同意这亲事。 戴青山从父亲手里接管了镖局之后,就很少再走长镖,都是短镖,当日去当日回,也是为了照顾家里。 是夜,镖师力哥又点算了一下明日要出的镖,就停在后院里。天一亮就可以直接出发。点算完毕之后,力哥才去跟总镖头回报,想了想又补充道:“总镖头,不然明日那趟镖,我自己去就行,你在家里陪陪嫂子吧。” “漳山那边是新拜的山头,咱们镖局第一次开这趟镖,倒不是不放心你,我跟着一起去,就开这一趟,往后就指望你拉大旗了。”戴青山拍了拍他的肩膀,解释道。 “行,那就依总镖头的意思。天色也不早了,那我就先下去歇息了。”力哥抱拳道。 戴青山应道,“好。” 大哑巴还在前院里收拾着东西,戴青山走过去,跟他一边比划一边说着,“明早起来再收吧,反正也不急了,别太辛苦。”大哑巴微笑着点点头,提着扫帚就下去了。 戴青山看了看院中散落的红纸屑,心里甚是满意,琢磨着开了年,自己亲自去趟皇都再看一看萧何,顺便把这好消息也通知她一声,让她也乐呵乐呵。 正在他转身准备回里屋去的时候,外面大门传来几声沉闷的敲门声。 戴青山还有些奇怪,这个时候,会是谁上门来呢? 他几步上前,打开大门,便看见一个身穿玄色长衫的人,负手而立,脸色沉静,气息平稳。戴青山即刻意识到此人是练家子,便多了一分警惕,“请问阁下有何贵干?” 那人似打量了一下戴青山,复沉声道:“我找你们当家的。” “在下正是庆安镖局总镖头戴青山,不知阁下怎么称呼?”他抱拳行礼,却见那人一双眸子闪着寒光。 那一夜很漫长,冬日里的星空似乎离地特别高远,就连夜幕悬挂的星辰也晦暗了很多。 相隔了千里之遥的皇都,萧何并不知道这一夜发生过什么。 人们常说,亲人遇难时,会有心慌神乱等先兆,但那一夜萧何睡得平静,一夜无梦到天光。 十多日之后,消息才传到皇都来。那也是后话了。 翌日清晨,庆安镖局对面的刘记米铺老板早早起床,卸下门板,开了铺子。天刚亮时,他还没留意,走下台阶突然脚底打滑,差点摔倒。 一个踉跄之后勉强站稳,他叉着腰,正要张嘴大骂是谁这么缺德半夜里将水泼到街上,一晚上都冻成了冰刮子,害得他老人家差点跌断腰骨。 那嘴巴自张开,却是半天都没能合拢。 因为眼前看到的景象让他惊呆了。 庆安镖局的门大开着,有一匹猩红长布似的从镖局里面延展出来,伸到大街之上。与那乌黑的大门相映,又似一张巨蟒的蛇口撑得老大,将一条蛇信子肆无忌惮地吐了出来。沿着这条蛇信子上歪七竖八地横满了人,皆已断气。 他们身子下的血汇成了一条蜿蜒的小血河,如今已经流不动,被一夜的寒气冻住了,形成一滩诡异的赤色,看得人刺目惊心。 衙门来人的时候,这刘老板一边跟官差描述着,一边心口还闷得慌,不住得想发呕。 这怕是雍州城几十年来第一遭如此骇人的惨案。 谁也不知道庆安镖局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竟遭此横祸,全家三十多口人,无一幸免,就连那刚出生几日的婴孩也被摔死在襁褓中。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查验的仵作发现了奇怪之处,赶紧回报府尹大人。雍州府尹蒋志雁,对自己任上发生此等惨案,自是不容轻纵,若有人视他雍州百姓如草芥,滥杀无辜,不仅国法难容,天网更是难容。 当即下了令,定要严查,上书照实禀奏到京兆府。 如今京兆府尹之位仍是空悬,少尹接到雍州血案的消息便承报至吏部,落到了吏部尚书汪思意的手中。汪尚书斜睨了一眼,便冷笑道,“不过是凶杀案而已,有何大惊小怪,让他加派人手去查便是了。” 消息一来一回便用了二十日。 这二十日,却是毫无进展。那仵作验出除总镖头戴青山外其余人等皆是被利器割断喉管放血致死,而唯独那戴青山似被人用了酷刑,全身骨头尽数被打断,手指被切,耳朵也被割下一只。 全身几乎无完好之处,根据尸身伤口成色看,他是先被人挑断手脚经脉,再打折了骨头,最后再切断指骨,割了耳朵。 到底是何人会用此等手段折磨一个镖局老板?是要逼问什么?是何等深仇大恨才会下此狠手? 衙差问遍了与镖局有生意往来的主顾,皆称那戴镖头不可能有仇家,他一家人出了名的心善,从不与人结怨。也查了镖局最近一年来的帐本记录,皆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查到此处,便是死胡同了。师爷建议,“不如张榜,出红悬赏,自有能人来。” 蒋志雁寻思了片刻,便拍案同意。 翌日于雍州城门口张榜悬赏,若能提供庆安镖局血案线索者,赏银十两,若能协助官府破案者,赏银一百两。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榜文出街当日,便有不少人来到府衙报案,声称案发那夜里看见了什么人,听见了什么声。可一来二去,问些细节,便支支吾吾,难圆其说。 蒋志雁大怒,凡招摇撞骗,谎报消息者一律拉出去打板子。 罚了两三人之后,是才复冷清了下来,衙门口再难见人头攒动。几日后,便再无人来举报。这便让蒋志雁头痛得很,此案若是不破,终让他心中盘桓着疑惑,成为他官场的一大遗憾。 正文 第八十九章 元宵灯节 大年三十,皇都张灯结彩。 灯会却是从正月十三日开始,一连三日,过了十五号元宵节才算完。是谓上元灯节,也是一年一度唯一一次灯会。许是这去年多灾多难,人们便不约而同在除旧岁这环节上,自发地更隆重其事了些。 故才使得今年灯会也格外热闹些,连带着,看那满街的红纸灯笼都比往年的要大些似的。 皇都内,各街主道上挂的是尺余长的大红灯笼,一入夜,满城尽是点点红光。尤其正月十三日,朱雀大街灯会始,红的、黄的、青的、粉的各色彩灯俱上,那夜景更是趣致。 立于城墙之上,将全城鸟瞰于眼底,不若华彩世界,疑似九天仙境一般。 十四日,夜幕刚落,萧何便带上小山、红珠跟韩家兄弟一行去逛灯会。早先,她已替小山去裁缝铺子定制了一套新衣。如今城中贵族多流行胡服,她也凑了一回热闹,给小山制了一套。 她从未问小山年纪,只是顺着戴青山所言,便认他做了弟弟。只不过他与萧何并肩而立时,却足足高出萧何半头之多。他身形虽偏瘦,但不失挺拔,窄袖胡服上身,也被他穿得有棱有角的,即使站在萧何身侧,也不失为俊朗少年。 他们上了主街之后,便引得不少女子驻足,藏于扇面之后,窃窃私语,眉目里皆投来艳羡的光。 红珠扯了扯萧何的袖子,“公子,奴婢都不敢跟在你们二人身后了,你看这四周多少女子的眼刀,可要折煞奴婢了。”萧何莞尔一笑,更是若春风拂面。 遂萧何便随了红珠自己去转,怕她落单,又指了韩秋去作陪。 灯会上热闹非凡,小山却是如常沉静。 萧何闲时也不是多话之人,静静相搭,也倒不显无趣。她与他凑在一起,落在旁人眼里,就如一副水墨丹青,天人直上九霄殿。 不少人带了河灯绕至定北河边,去放河灯,祈愿一年顺遂人愿。这也成了一道景色。 萧何指了指那人群改道的方向,对小山提议道:“想去放灯吗?” 小山面上神情不起一丝波澜,“看看。” 他们随着人群走到河边,乌泱泱的人流中点缀着星星亮亮的手提小灯,形状样式各色各异。萧何望见别人多是拖家带口前来,一家几口,老少同行。一时感触,目光跳动,她侧头望小山时,也见他有些出神,眼底里藏着心事。 不一会儿,他们走上了定北桥。 站在桥上,俯身望河水,夜色混入水中,一龙墨色延绵不见尽头,唯有盏盏河灯如坠落星辰,照亮前路。 曾几何时,萧何也如那桥头走来的稚龄女童一般牵着父母的手,一起来赏灯。曾几何时,她身前身后空无一人。有诗云,每逢佳节倍思亲,不过是望见别人有的,自己没有,心里才空荡荡的。 如今萧何已习惯与孤单为伍,故能坦然处之。 人嘛,赤条条而来,赤条条而去,本就是孤身一人,谁又能伴着谁一辈子不离不弃呢?本就不该奢求之事,放下了,不想了,心里自然就宽了。 她转头望向小山时,见小山也正望着自己,琉璃琥珀色的眼眸里闪着一丝银光。她知他亦有所触动,便伸手轻握了握他手,像是劝慰一般,说道:“不过人生常态而已。早看开,早了然。” 从第一眼见他,萧何就有直觉,小山与自己是同一类人,藏着太多秘密,不能说与人知,背着太多痛楚,也无人可分担。他唯有刻意与旁人保持疏离感,才能让自己觉得安全。 这种感觉,在她而言,再熟悉不过了。 是才,看他多一分亲切,像是在看曾经的自己。她帮他,救他,皆是真心。 隔着人群,慕初然一身皂衣,普通打扮在他身上,也难掩他周身王者气息,硬是平民衣服也穿出贵族味。身后跟着的刘公公,也低调得换了装束,扮作老仆。 今夜他突发奇想,出宫来看看,心中便有一丝的奢望,能在赏灯的人群里撞见她。 如今她就在数丈之外的桥上站着,身边却多了一个玲珑少年。看她言笑晏晏,他却莫名怅然。 多希望此刻站在她身边的人,是自己。 刘公公不明白主子为何停驻,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更显突兀。他顺着主子的目光望去,看到那桥上一对玉人儿,才恍然。 他们在桥上站了多久,慕初然就在桥下看了多久。 等萧何他们过了桥,沿着河对岸的青石板路继续前行,慕初然遂调转了方向,刘公公着急地提步跟上。 慕初然平日里本就少言,如今更是愈发沉默。刘公公只道主子是痛于苦恋无果,与那萧大人不仅隔的是君臣之别,还有伦常之碍,不禁心疼起主子来。 慕初然转回主街上,本来是出宫来散心的,谁知这心情越散越糟,脑海里的人影挥之不去。 正在他有些茫然地顺着人群踱步随流,却听见斜里有人喊,“初然哥哥!”这声音,慕初然压不住的眉头一跳,循声望去,段笙忆隔着老远跟自己拼命地挥手,她身边站的正是段衡。 段衡也瞧见了慕初然,要不是妹妹这等好眼力,他都没看见慕初然微服出宫也来赏灯了。 这兄妹们落在慕初然眼里,一动一静,也是鲜明对比。 也罢,他便过去与他们且叙一叙,至少看在段衡的面子上。段笙忆这满眼桃花,竟被他生生忽视了。 朱雀大街本是直通城门与宫门的一条路,被先帝下令特意拓宽,原本可并行四辆马车,如今可八辆马车同行。但于今日这灯会,人潮汹涌,再宽的路也显得挤了。 他们站在街边的灯笼摊位旁随意聊了几句。 段衡提议去久长时喝一杯,他早派了小厮去包下了一间楼上的雅间,可鸟瞰城中夜色。 “去嘛,去嘛。”段笙忆在边上摇着慕初然的袖子,料定了在大街上他也不会发火,就有些肆意了。段衡干咳了两声,她也没听见似的。 慕初然默默从她手里扯回袖子,颔首应道:“那便去坐会儿。” 他们正要转身往久长时方向走去,却远远听着有马蹄声近了,声音湍急。 不知是何人如此大胆,在闹市中策马前行。前面的人都急忙让开了一条空道供其通过。那马上之人一边吼着让开,一边加鞭而行。 突然路中间不知谁家小儿走了出来,丝毫不知道危险来临。他那模样不过周岁,刚学会走路,小小的身子一摇一晃地竟然走到了路中间。 慕初然他们站的位置离那边稍远了一些,心中虽动,但实难远水救近火,便不由得期盼着近旁有人能出手。眼看着那人的马蹄越踩越近,四下竟无人上前去将那小儿抱回。 那策马之人也看见路中间的孩子,但已收不住势,只能挥着马鞭叫喊着以期吓退这孩子。 小儿转头看到高头大马近身来,确实吓到,但也一动不动,怔在原地。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白影从路边闪到中间抱着那小儿一个翻身便脱离了危险。马上之人只侧头看了一眼,便继续策马,扬长而去。 段笙忆也见此景象被吓得不轻,轻拍胸脯道:“还好,多亏有人出手,不然那孩子……”她说话时,不由得向那边白衣望去,却瞧见一张熟悉的侧脸。 没想到这次,段衡比妹妹先看见,挥手招呼着,“萧何!这边!” 萧何老远看到路中间的孩子,着急救人,飞身出来把孩子救了下来,送到路边,正请人寻他父母。便听到不远处段衡那把嗓子,喊得整条街都知道她姓名了。 她没好气地转头望过去,却在段衡身边,望见了一脸淡漠神情的慕初然。她犹豫了一瞬,便向相反方向走去。段衡一见她不回头,反而越叫越走,便拔脚追了过去,不忘交代妹妹先带着慕初然去久长时等着。 慕初然也看到萧何望了自己一眼,然后掉头就走,这意味也太过明显了。 她是在故意躲着我?他不禁失笑,难道我甚于猛虎?笑过之后无限心酸。 段笙忆本来见哥哥去追萧何,心中有些不快,但又见自己如今是与慕初然独处,遂复展颜,仰头对慕初然说道:“初然哥哥,不如我们先过去吧。” 慕初然脸上还挂着一丝残留的笑意凝在唇边,让段笙忆瞧见了,心里更是惊喜。他为何会露出喜色,难道他也在期待与我独处吗? 段衡费了一番功夫才截住萧何,一把扯住他袖子,“萧兄,你怎么见到我就跑?” 萧何回头看他一眼,甩开袖子,“不知世子哪只眼睛看到我跑?” 段衡伸出二指在脸上比划一下,一本正经地答道,“正是这两只。” “我去与家人说一声,再回头找你。”萧何解释着,几分无奈。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她的确要跟小山交代一下,让他先回去,至于再回头嘛,也许会找段衡,除非是他身边已经没有那个慕初然。 正文 第九十章 天随人愿 久长时阁楼之上,雅间内。 段笙忆一脸喜不自胜,坐在慕初然边上,深情款款地望着他。而慕初然目光则在窗外。夜色中的皇城,他曾在太和大殿的廊下无数次看过。 今夜再看时,又有何处不同?是谓,非景不同,然心不同矣。 自他在街上又遇见她,见她奋不顾身救下素不相识的小儿,目光便又无法再从她身上移开。 就连此时自己坐在此处,也不得不承认,等的人便是她。 只期望段衡一去,能带着萧何一起回来。 天随人愿,段衡萧何二人先后入来。慕初然闻其声,心中已起波澜,脸上却沉静如初。 萧何随段衡其后,入了雅间,自然是要向里面这二人行礼。段笙忆坐得端正,势要受了他这礼的,却听慕初然抬手说道:“在宫外就免了这些虚礼罢。”萧何遵旨,收了手,遂入座。 段衡一边把一式两份的菜单子一份递给慕初然,一份递给萧何,一边才问他,“怎么不让你那兄弟一起过来,多个人多张嘴而已,还怕我请不起?” “我弟弟身子弱,不宜在外面太久。谢过世子好意了。”萧何翻着菜单,随口应道。 慕初然听在耳里,开始在心里深究,她几时又有了个弟弟,是在桥上的少年?再回忆时,竟想不起少年模样,才发现原来他只顾着看她,便忽视了旁边人。 段笙忆在边上热情地推荐着菜式,慕初然顺手就把菜单给她,让她来点。她欢欢喜喜地接过来,便叫着菜名。萧何也干脆把菜单子放下,由着郡主点菜。 段衡一看,给妹妹使眼色,“你可别只按女孩儿家喜欢的口味点菜。” “无妨。”慕初然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萧何。 段笙忆则像是得了很大的恩赐,对哥哥说道:“瞧,初然哥哥都说了一切随我。” 段衡哭笑不得,这妹妹也太天真了些,一点颜色便开了染坊,慕初然多看她一眼,恐怕她就已然觉得慕初然会对她有意。 不一会儿,小二上菜上酒。 席间,段衡不时插科打诨,萧何开口不多,慕初然更是难开口。段笙忆则是忙着替慕初然布菜,将他面前小碗里已堆成了山,也不见他动筷子,酒倒是喝了几杯。 萧何虽坐在段衡边上,却也瞧见那边动静,慕初然只顾着喝酒,菜连尝都没尝。段笙忆倒是劝了好几次,他也只是口上应着。 前几日,派往塞北的援军才刚刚出发。 为鼓舞士气,慕初然曾亲自立在城楼之上为主将晏祁送行。 萧何将酒杯抵在唇边,猜测着他此刻到底是否在愁北边战事,眼风悄悄拂过他的侧颜。两道剑眉似沾浓墨,笔锋横扫而成,眉心几道竖纹如上好丝绸不甚压出的褶皱,他平日里惯是锁眉,才落了那痕迹。 忽然想起年前在宫中,自己诈病时,慕初然就坐在床边,要喂自己喝药,眉心里也藏着淡淡纹路,竟有几分道不清的暖意。 萧何遂低头,像是努力打散心中杂念,才对慕初然道:“陛下,尝一尝那珍珠白玉汤,清甜不腻,厨子加足了料。趁热喝来还能暖胃。” 慕初然见她主动劝自己喝汤,便放下酒杯。段笙忆瞟了萧何一眼,手却没停,赶紧盛了碗汤给他放过去,补充道:“酒虽不错,也不宜多饮,萧大人倒是食家,这汤确实出名,是久长时的热门菜。” 慕初然压根都没听进去她在说什么,只是拿起汤碗,端到唇边,先闻了闻,又试了味,入口甘甜,回味时又有一丝辛,遂暖喉下腹。 萧何介绍的的确是自己喜欢的一道汤,此汤名唤珍珠白玉,倒是风雅,实则就是鱼汤,汤头已熬得浓白,香气宜人,完全闻不出一丝鱼腥。 “你胃寒,暖胃的汤你也多喝些。”慕初然看了她一眼,亲手替她也盛了一碗。 萧何起身,做惶恐状,双手接过汤碗,连连称谢。慕初然的眼中光泽一闪,遂熄灭。 段笙忆转着眼珠,在他们两人之间扫了来回,心里不平,自己口干舌燥在边上跟慕初然说了半天话,他爱理不理,替他布了一碗菜,也不见他动一筷子。如今萧何只是劝了一句饮汤,慕初然不禁马上就喝上了,还亲自给他盛了一碗。 这亲疏一较之下分别就大得去了,就算她是傻子,也该明白了。 在慕初然心里,她比不上萧何,她连个男人都比不过,心里何尝不气。 见萧何已喝完碗里的汤,她便心生一计,起身拿起他的汤碗,就说道:“看来萧大人确实喜欢这汤,我也来替你盛一碗。” “不敢劳烦郡主。”萧何还要推辞。 “初然哥哥都能替你盛汤,我为何不能?”段笙忆这反驳问得极好。 “呃……那多谢郡主。”萧何只能领受,却不由得心想这刁蛮郡主又想玩什么花样。段衡也看出妹妹异常热情之处,站起身来,想接她手中汤碗。 段笙忆见自己哥哥起身,怎能让他坏了自己好事,一碗热汤直接就装做脱手连汤带碗扔向萧何。段衡一把抓住了碗,但热汤就实在没办法。 萧何已然从座位上弹起身来,闪到后方,衣襟上还是沾上了零星。她今天穿的是白色,所以汤渍上身,就格外明显。 段笙忆露出一丝得意的笑,藏在了唇边,随即赶紧换上愧疚的神色,“哎呀,对不住萧大人,我手滑了。” 萧何摆摆手,“不妨事。那在下就先行告退了。失礼了。” 她本来就不想多待,刚好借了这个机会离开。慕初然动了动嘴唇,始终没开口,看着她背影在门口一闪而出。片刻之后,她从久长时大门离开,没入人群之中,那一点白色渐行渐远。 慕初然收回目光之后,对段衡说道:“时辰不早,朕也该回宫了。” 段笙忆一见还要伸手去拦他,慕初然像是有预感似的,抽身就离席,走得更快了。段衡在后面作揖道:“恭送陛下。”末了,段笙忆便瞪着哥哥,“怎么不帮我拦住他?”段衡两手一摊,“脚长在他身上,我怎么拦得住,倒是你,好好的,又撒什么泼!” 段笙忆见自己小伎俩被哥哥拆穿,死不认账,“我哪有,明明就是手滑吗?”才想起刚才他空手抓碗,半碗热汤都淋在他手上了,忙问道:“哥哥,你手还好?” 段衡看了看烫红的右手,“幸亏烫的是我,要是别人,你呀,可真是闯祸了!以后哥哥要是不在了,你这性子千万要收着些。” 段笙忆这才露出小女儿家的娇态,抱着他另外那条胳膊,轻轻晃着:“哥哥说什么话,怎么会不在?就算你娶了嫂嫂,另开了府,那我也得跟着你。” 段衡笑着摇了摇头,唯有这妹妹让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萧何回到府上时,开门的小厮一见她回来了,一脸慌张神情才稍稍放松,“大人总算是回来了,红珠姑娘派了好些人去灯会上找你。” “出什么事了?”她心里一沉,忙问。 “小山公子犯病了,很是不好呢,红珠姑娘一直在里面陪着……” 萧何还没听完,就直奔西厢房小山住的那间屋。 红珠见萧何回来了,赶紧带她过来看,小山在床上躺着或者说是蜷着,表情十分痛苦,身体也不住颤抖,脸色更是白得吓人,比萧何初次见他时,那气色更差。 “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已经好转了吗?”萧何拉着红珠,皱紧了眉头问道。 “小山公子从灯会回来,刚进屋里就有些不对劲,突然犯病,我从未遇到过这般奇怪的脉象,又像是中毒,又不像,奴婢自作主张已派人去薛家请兄长过来。他一直喊疼,奴婢不敢乱开药,只调了宁神镇痛的汤药,马上快煎好了。” 萧何也未见过红珠如此慌张,便让她去看着药。 然后她才坐到床边,伸手去扶小山,发现他整个身子冰冷。萧何起身,想让下人再拿一床被子,却被床上人捉住手腕。她遂又坐下,听他一直喃喃道:“别走,别走,别丢下我……” 萧何干脆坐上床伸手将他上半身搂进自己怀中,再将被子从外面把他裹紧。他虽然浑身冰冷,但后背,额头上全被汗水浸湿,却皆是冷汗。 “来人呐!”萧何高声唤道。 门口候着的小厮才赶紧进来,萧何吩咐他去打盆热水,再替小山找一身干净衣服替换,再多找一床厚被子,屋里暖炉再多加些碳。 一口气吩咐完之后,小厮赶紧就去照办了。 这时,红珠从厨房端着药碗进来了。 萧何便跟红珠一起帮小山换了汗湿的衣服,用热水擦洗了全身,又亲手帮他穿上干净的衣服,才把他塞回厚厚的棉被里。期间小山的意识几乎已经不太清醒,也很不配合。 萧何、红珠两个人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帮他收拾好。 只不过,他被塞回被子之后,还是紧紧抓着萧何手腕,不肯松开。红珠把药端过来,正要喂他时,就听见门口薛良安的声音,“且慢!” 正文 第九十一章 蛊毒无解 薛良安接到萧府小厮的信之后,马上就提着药箱赶过来。 小山的病,是他与红珠曾商榷共同断诊,病因为中毒。经吃药调理,已逐渐好转,万不该又急转而下发病才对,毒性已散,本无病可发。 故而他才止住红珠喂药。 上前先观其颜色,复细细把脉,后又以银针刺穴,检查了半个时辰。 萧何搂住打着寒颤的小山,才问他,“如何?” 薛良安眉头紧锁,“不好。令弟恐怕不仅是中毒,还有中蛊之迹象。” 薛良安所说之蛊,并未巫蛊,而是由大月与南奉交界处一小国云隐盛行的一类秘术。 蛊者,虫也,有些指长似蜈蚣,有些则微小至人眼不可视。但真正的蛊到底是什么,连薛良安都没见过,他生平也只在一些古籍中看到记载,并未亲眼见过中蛊之人。 这小山,倒是他遇到的第一人。 他依稀记得书上记载,云隐苗蛊无药可医,只能由下蛊之人解蛊,强行用药只会让宿主与蛊虫两败俱伤。 听他描述,萧何才后怕。红珠站在一边更是面色难看,半天才怅然言道:“那……奴婢去将药倒了。”薛良安长叹一口气,对着萧何说道:“看他症状,这蛊像是近两年才上身,若等他清醒些,再问些详情……” 萧何拧紧眉头,“现下他情况痛苦,可有法缓解?” “我这就替他施针,试试。”薛良安还解释道,根据书中记载,蛊毒若不得解药,每次发作间隔时间会越来越短,直至耗尽宿主最后一滴精血。 萧何起身想让给薛良安时,才发现自己手腕还被小山拽着,她只好换了方向坐在他身前来,扶着他好让薛良安施针。 一共刺了十二道大穴,银针俱尺余长,看得萧何都有些心惊肉跳。 银针入穴三寸,每落针一处,小山似痛极,却咬紧牙关,哼都没哼一声。只是他捏着萧何的手腕,微微用了力。萧何那腕上溢出红痕,全然不在意。 “按住,别动。”薛良安落到第三针,亦是满头大汗。红珠在边上两条面帕换着用,帮他拭汗。 萧何便抽出手腕,顺势将小山两条胳膊往自己怀里一拉,他本已迷迷糊糊却又似尚还分得清楚,扑倒在萧何怀中,将她紧紧搂住,脑袋靠在她肩上。 她才得以伸手从他两腋绕上勒紧,将他整个人锁在自己怀中。小山身形略瘦,但身上肌肉却结实。二人紧贴时,仍能感觉到他身上寒气阵阵。 这姿势虽过于亲密,但此刻为了救人,萧何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况且在她心目中,将小山视作手足,丝毫无男女之防,一心只想减轻他苦痛,并未顾虑其它。 薛良安一口气施完其它剩余的针,稍稍透口气。银针在体内停留时间不宜过长,会阻碍气血流畅,但若时间过短,又不能抑制蛊毒,一切皆是枉然,白费功夫。 薛良安凝神掐算着,一到时辰赶紧拔针。 入针如刺骨,拔针若抽髓。 小山纵是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等折磨,他终是扛不住,一口咬在萧何的肩上。萧何吃痛,却仍在他耳边细声宽慰着,“马上就好,再忍耐些。” 片刻之后,针灸结束,小山身上虽然仍还有些凉,但倒不至于那么冻手一般的冰冷了。 “今夜就趴着睡,找人看好他。”薛良安接过红珠的面帕,稍稍擦着脸。他目光落到萧何肩上,隔着几层衣服都沁出来的红色,不由得低声喟叹道,“郡主……”话一出口方才赶紧又改过来,“大人,你的伤……” 萧何轻瞥了一眼,摇了摇头,“不妨事。” 薛良安遂将照料之法,细细说于仆从,而后才离开。 萧何看着小山乏极入睡之后,才回到自己房中,红珠替她止了血,抹了药。萧何听她在身侧轻轻叹息,便问她为何事叹。 红珠神色有些躲闪,似思虑良久,才开口,“公子,那小山公子怕是故意隐藏身份,你就不怀疑他别有用心?” “我信戴家兄长。我既应了他照顾小山,便终其事,才担得起他对我的信任。”萧何不假思索道。 有些人是必须要以善待之,方才能安心。即使如萧何已满心疮痍,她也期望有一处是可以安放所有信任,不用猜忌。 红珠见萧何如此笃定,便不好再说什么了,心里却是下了决心,暗暗要将小山监视起来,查清楚他到底有何所图。 被红珠一提,萧何倒也是想起来了,便连夜修书一封,让人送去雍州戴青山的镖局去。一则是向其问候,二则也想打听一下小山身上的蛊毒到底如何而来。 依戴青山的脾气,这些日子不忙了也该过来看看了。难道是他有什么事耽搁了? 萧何躺下时,天已经光亮。 没睡到两个时辰,就听见段衡在外面吵嚷的声音。 “扰人清梦是大罪!”她稍微整理了一下,开门出去。 这位世子是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外人了,进她萧何府邸如自家花园一般。萧何虽不怒,也目竖眉挑地看着他。段衡瞧着她一脸起床气,反倒是嘲笑起来,“没想到萧大人也有躲懒的时候,来来,带你去个好去处,绝对包你精神百倍!” 萧何一脸狐疑,却被段衡半拖半拽地拉上就走。 等她被段衡带到那万花楼的时候,一脸的褶子。她本来在自己府上睡得好好的,却被段衡千方百计地骗出来,结果就带她来这种地方? “皇都内大大小小的风月场所,在今日,都会送出自家头牌来这万花楼竞选花魁。错过今日,萧兄,你便要再等一年!”他说得眉飞色舞的样子,真叫人差点以为他就是色迷心窍的世家子弟。 “是吗?那我还真得谢谢世子了。”萧何没好气地应着。 纵使那花魁是全身镶金,也阻拦不了她与床铺之约,生死契阔…… 丢完一个白眼,萧何就转身要走,段衡扯着她的袖子把她又拽回来,“十两一个座位,咱俩的定钱我都交了,你走,我不是亏了?” 萧何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那表情已经告诉段衡,爷不感兴趣,爷不想奉陪。 “做笔交易如何?”段衡搓着手。 “嗯?”萧何不信他是心疼自己那十两银子,且听他有何后话。 “你陪我去看看,稍后一大筐南奉金橘送到你府上。”段衡说得几分诚恳认真。 平常人会嫌这买卖做得也太儿戏了些,不过是一筐橘子,再等大半年吃新鲜的不行吗。可萧何一听是奉国的金橘,就动了心。 段衡在皇城里也算是人脉广阔了,在各大门阀世家都有他的狐朋狗友,这种贵族家冰窖里的私藏水果,只要花些人情再下点功夫,一两筐倒也不算什么。 再怎么算,他不亏,她也不亏。 萧何吞了吞口水,伸出两根指头,“两筐。” “得叻,就这么说定了!”段衡一把捉住她的手,让她没得来及抽出就被他牵着进了万花楼里。 花魁比试,说穿了,不过是让金主给自己心怡的姑娘砸钱捧场。皇都内像段衡这种有钱又有闲的年轻公子哥儿大把,哪怕前段时间说出征塞北时,国库都快被掏干了,他们依然有心情在这里一掷千金,只为博红颜一笑。 萧何知道自己没资格对别人评头论足,她也是为了两筐橘子就把自己卖做陪客,陪世子进这一趟销金窟。 如此一想,便不觉得自己与这些纨绔公子有何不同,她摇头自嘲地笑了笑。 段衡一出现,他那窄袖紧身华服在众人里本就扎眼,加上他那张脸,又是这儿的熟客。自然马上便有人来引着他们去楼上包厢内坐等比赛开始。 萧何一边跟着他,一边东张西望地打量着四周环境。 这万花楼确实要比之前去过的如梦楼、欢歌楼要大得多,单是一楼的大堂,那圆形小戏台布置得就别有气派。据说万花楼的前身曾是官家的歌舞坊,鼎盛时期掌管宫廷乐舞,坊内有近四五百人。 自是改朝换代时才渐渐没落了,如今彻底沦为了娼妓所,但仍有别处瞧不着的歌舞表演,雅俗同赏,也让其在皇都内屹立数十年不倒。算得上是业界传奇,如今更是揽了每年花魁大赛的举办权,生意自然也是比别处旺一些。 听说背后有朝中高位做其后台,倒不知是哪位二品以上的官员了。 萧何双耳收风,听了不少有趣的消息。 入了包厢之后,热茶随后奉上。萧何捧起茶碗,往鼻前一嗅,竟然是贡茶雀舌。这乖乖,单是一壶茶就值回了半张入席票价钱。萧何心道万花楼老板是个难得的实在人,会做生意,懂的维护顾主,也难怪能拉拢到像段衡这样的回头客。 段衡偏头见萧何脸上表情在茶汤氤氲中散成一朵莲花,浓淡相宜,水化不开,墨洗不掉,润入眼中,滴进心扉,一时让他怔神,半天才缓过来,随口问了句,“如何?没带错地方吧?” 正文 第九十二章 花魁大赛 萧何呷了一口茶,复将茶碗放回桌上,才往圈椅上一靠,缩手拢起袖子,露出几分慵懒神情,“的确不错,我先眯一会儿。有好看的再叫我。” “哎……你……”段衡看他这副模样,竟然一时无言以对了,只恨自己在门口没跟他把买卖细则说清楚,陪他来玩,必须得醒着,听着,看着,聊着,最好还得笑着。 如此这般一想,段衡自己都被自己逗乐了。复转头见他闭着眼睛,浓墨刷过似的睫毛密密一层附在眼帘上,随呼吸节奏微微轻颤。他若换个女装下去,恐怕今年花魁就这么到手了。 甚是可惜。段衡不明白自己为何在心中叹息。 若他要是个女的,该多好。 遂,被自己这疯狂念头吓得一抖。 他正了心神,让自己目光回到楼下大堂内,那些个莺莺燕燕,红红翠翠,招手即来,挥金则上,不用费神,不用动心,甚至自己躺着不动都可以,要什么姿势不行? 何必又要去动那些个歪脑筋? 他强迫自己在心底再重申一遍,妈了个巴子,爷喜欢的是女人! 可心意却仿佛偏偏就要跟他做对,脑海里忽然跳出那日在萧府上他卧房内撞见的那一幕青丝三千,美人如玉,随即他狠狠摇了摇头,恨不得劈开自己脑子,把那些画面洗干净,忘个痛快。 他于我,只是兄弟。 楼下锣鼓一响,丝竹声乐皆起,萧何本已睡过去,都被吓醒来。 各处送来参选的艺妓已经登场,算是一一亮相,虽是绫罗绸缎华服,裁剪却是别出新意,露胳膊露腿的叫做常态,胸脯半开或是薄纱撩人,自然也都稀松平常。更有甚者,只挂了金丝流苏遮身蔽体,一步一摇,晃的是无限风情,惹的人目光流连。 连萧何身为女子都看得有些脸红耳赤了,她悄悄望了一眼段衡,想看看他表情是否垂涎三尺,却发现他正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盯着自己。 “看我作甚?”萧何没理由来了一股子气,定是被他眼底里那丝嘲弄给激怒了。 “萧兄要不要博个彩头?猜猜谁会是今日的花魁?”段衡被她横了一眼,也不恼,反倒莞尔一笑,“赌注我替你下,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萧何微微眯起眼睛,他今日表现得也太过谄媚了,有些无事献殷勤了。 段衡被她盯得有几分不自在,才干笑了一声,“且算是昨晚替舍妹向萧兄陪个不是了。” 他不提,萧何都差点忘记了,那个刁蛮郡主段笙忆昨天用拙劣手段,想拿热汤烫她来着。她倒是还记着那半碗汤是他这当哥哥的徒手给接住了。 难怪今日一见他,就闻到一股子淡淡的药油味儿,还没散尽。他那右手应是烫得不轻吧。 这么来回一琢磨,萧何的气倒消个干净了。 段衡虽然还有些玩心,也称不上什么良友,但确实值得一交,贵在他心诚。望着他眼里时,便知道笑也好,骂也好,他是不会在背地里捅人刀子的那种人。 萧何目光扫向大堂,在众多艺妓中逐个细细打量了一番,又等她们各自上前来,自报艺名跟出身。 忽然她在那群女人中间,听到了一把极为耳熟的声音。 那声音自称是夜欢,来自欢歌楼。 夜欢?欢歌楼? 萧何脑海里才忽然回想起些零碎片段,她那日的确是听见了这女子的声音,从她口中得知了十殿阎罗的绰号。这女子五官娇媚,远山黛眉、水红唇瓣,眉心一朵彼岸红莲,唇角两点朱色妆靥凑在一起却有说不出的妖艳。 她回想起小十当天还诓自己说青龙堂跟欢歌楼没关系,没关系才是有鬼。 也不用细想,她便指着那“夜欢”对段衡道,“我就买她胜出好了。” 段衡“哦”了一声,拖长尾音,叫来小厮落了注,像是琢磨了半天,复道:“原来萧兄喜欢那种……”说完还故意上下打量了她一下。 萧何不承认也不否认,满门心思尽在猜测着这青龙堂对皇都风月行当都染指到何种地步了。小十上次为何会说取消刺杀慕初然的任务,如今他留在宫中,到底图谋些什么? 青龙堂不过是江湖门派,说上天去,无非为财。 谋财必然要害命。 此番他们想害的又是谁的命? 目前唯一知道与青龙堂相连的线索便是唐清华,可唐清华已经死了。在他生前手握皇权,打交道的都是贵人,如今小十又潜伏入后宫,目标该与宫中的贵人有关。 皇家秘辛,萧何知道得并不是很多。 以前她没什么机会了解,以后多听的是野史,算不得数。 如今最能接触到这些内容的,她认识的人里面,除了慕初然,就是现在身边这位安王世子了。看来,还得找个机会跟他套一套话。 萧何一抬眼睛,又撞上段衡的目光,挤出一个不那么敷衍的笑,心里却是别的算计。 段衡全然不知地陪着笑了笑,几分天真。 楼下乐声变换,花魁比试正式开始。 第一轮,比的是容貌,所谓美人者,以花容月貌、莺歌雀啼、蒲柳身姿、,方无间然矣。 本来都是各处的头牌,精挑细选的送过来,也难有几个面貌不周正的,除了有专门的评审之后,所有看官亦可买花相赠。 这最后结果,是取综合评定之后所得分数,得分最高者需能入了评审的眼,亦具备全场最高人气,赢得最多花束,先以数量取胜。 规则未出时,萧何就大概了然这其中猫腻,待她听了规则,更是嗤鼻一笑,这中间的银子赚得可就不是一点两点的春时细雨了,当用盛夏时如流水一般的瓢泼大雨形容才恰如其分。 段衡还在边上问她要不要买花时,萧何实在忍不住又横他一眼,虽然花的不是自家银子,但也太过浪费了些。这一回她要替他省一些,便按住他,“看看,再论。” 万花楼里提着花篮的姑娘在看官的坐席间来回走动,兜售着篮子里的鲜花儿。说是鲜花儿,多是干瘪的,还有一些是绢花儿拿来凑数罢了。 段衡几次手痒,都被萧何摇头止住。他们不动,自有人动,何必嫌银子烫呢? 萧何瞄见那些提篮的姑娘,差不多个个都是满载而来,空篮而归。那台下评审席坐着三五圆头肥耳的人物,装模作样地一一点评着台上的艺妓们,用词也多是最粗鄙的。 不过在这种地方,形容一个女人身段样貌,用词越是粗鄙,才越叫看官兴奋。 他们倒是真兴奋,但萧何却是越来越乏味,捧着雀舌连饮了两杯也不能再让萧何提起劲来,她遂复靠倒在圈椅里,不一会儿又跟周公聊上了天。 段衡也是看稀奇了,这所有男人都热血沸腾的花魁大赛,居然也能让他看得二度睡着。 他又怕他睡得沉了,冻着了,去让小厮上马车里把自己的披风拿上来给他盖在身上,这才稍稍放心。 楼下丝竹乐曲未停过,整个乐班子尽兴了演奏。 就这阵仗也没再能把萧何吵醒,她倒是睡地安稳。也是因为前一夜里一夜无眠,操心着小山的身子,直到他身体不再冷了,不再抖了,才终于让她放下心。 萧何是真累了,在欢天喜地的声音里,拖不住疲惫,许是段衡就在自己身边,也能让她放心,才一睡便着,一着便魇。 她又梦见小时候住的王府大宅院,梦见自己不过六、七岁光景,在院子里跟丫鬟们嬉戏。母亲立于廊下,问她女先生交代的功课可都写完了。 她仰着脖子,撒了谎,都写完了,母妃我再玩会儿。 可母妃一转身便不见了影子,丫鬟们也都跑不见了,谁都找不见了。忽然一场大火,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似的,如血红巨蟒将王府大院一点一点吞噬干净。那火烤得人身上炙烫,她看到自己手脚的皮都焦黑了。 她哭,她逃,不知方向亦不知前路。 母妃,孩儿错了,孩儿再也不撒谎了,先生的作业这就去写,你不要走,不要丢下孩儿一个人…… 她哭得喉咙干疼,哭得嗓子也焦了,突然脚下大地一裂,整个人便沉了下去,陷入无尽深渊,永无天日。 萧何双腿一蹬,踩着地,站起身来。眼角还挂着泪珠,身上的披风掉在了地上。一时间怔在原地,梦境远去,只留无限心伤。 缓神后,她弯腰把这墨狐皮的披风捡起来,看着眼熟,转头望向段衡,段衡正一脸诧异地盯着自己,好像看到了什么惊天鲜事一般。 初醒,喉头未开,她声音略低哑,“你这披风忒厚,活生生被热醒了。”说着把披风递还给他,顺手抹干了眼角湿润。 “是吗?”段衡脸上似笑非笑,“你头先还说梦话来着。” 萧何听得心里一跳,“说什么了?” “夜欢姑娘,你好香啊。”段衡一脸无赖,十分讨打。 萧何双目一竖,“世子爷,你有没有试过从阁楼上直接飞到一楼大堂去?” 正文 第九十三章 暗藏交易 段衡倒也不怕她威胁,却故意作出胆寒的表情,“萧兄莫要吓我,我胆子很小的。”心里却觉得更有趣了,明明已经深知萧何的脾性,最恨这般乱凑对。 大约是他生起气来,更像个姑娘似的。故才,见他越是摆出讨厌的模样,段衡就越忍不住想调戏他一下。 萧何醒了之后,那楼下花魁的比试才进行到第二轮。 第二轮,这些艺妓要比的是“才艺”,不若是吹拉弹唱一类的表演,也会有舞蹈。或独自进行,或二三人凑队。萧何耐着性子陪段衡看下去。 不过她也一直在默默关注着青龙堂的那个叫着夜欢的女子。 在第一轮里,不知道她结果如何,不过反正最后都会有人宣布,萧何也懒得去问段衡,免得他又借机调侃自己。 那楼下的表演换了一场又一场,萧何的呵欠就没停过。 连段衡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萧兄,你实在要是乏得厉害,不如咱们就先走吧。” “你不等花魁结果了吗?”萧何见他居然肯走,有些意外。 “其实还有,那第三轮比试,怕你……”段衡望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怕我什么?那第三轮比的是什么?”萧何微微眯起眼睛,见他这语气,怕是那比试内容会有些低俗,毕竟这是风月场所的活动,不带一些吸引客人的噱头,怕也无法揽到生意。 “第三轮,那些艺妓们会一个个地上阁楼来,让我们这些客人,亲手去摸一摸,肤滑皮紧,是否讨人喜欢,全由客人投……”段衡还没介绍完,就被萧何打断。 “行行,你别说了。”她蹙眉道,虽然知道段衡是浪荡惯了,但听他亲口这么说出来,还是有些刺耳。 这些艺妓如货物一般,被人品头论足也就罢了,如今还要像牲口一样被人挑选。“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这些女人的命运,早被看透,萧何不知自己心中是怜是恨。 一时间,她竟觉得有点反胃,想吐,只好捧了茶碗,用茶水先压一压。 勾栏院的生意,她从来不屑,但也做不得改变。 如今她只能将心思放在自己关注的地方,才能叫自己不再多想。 “怎么了?萧兄没玩过这些,觉得新鲜?”段衡不知死活地凑过来。 若眼神能杀人,段衡此刻早已死了十次八次了。 萧何目光突然变得凌厉,让他忍不住一哆嗦,想来是自己方才介绍的规则,让他不太高兴,但正常男人来逛这等地方,早该预料到会有这种玩意儿登场。他这头不高兴,为的是哪出?段衡一时想不明白。 “等会儿这个环节我们跳过,不参与。”萧何的语气不容段衡反对,可他就是一脑子疑问想搞清楚,却听萧何补充道:“等会儿你敢伸手,我打断你的手!” 萧何说得十分认真,一点也不似玩笑话,段衡不由得搓了搓手腕,心有余悸地应道:“不参与就不参与,看看总行吧。” 她交代完之后,就坐在那儿喝茶,嗑瓜子。沉默的气氛,有些尴尬。 段衡头一次逛窑子也逛得这么憋屈,不过又有些奇怪的错觉,好像被小媳妇管束一般,虽然他说得无礼,但段衡却心甘情愿地受着。 “添茶。”萧何已经喝了第三壶了。 让人去添第四次的时候,她决定找地方方便一下。 “用不用我陪你?”段衡略不放心地问道。 萧何一记眼刀甩过来,冷冷道,“不用!” 段衡笑着摇了摇头,“真是不识好人心。” 万花楼地方大,带路的龟公指清楚方向之后,萧何就摆了摆手,让他先回去,自己一个人去就可以了。她从那五谷轮回所里出来时,瞧见前面有个熟悉的人影一闪,进了里院。 天色还不算太晚,她悄悄地跟了上去。 这背影,虽是有几分熟悉,但一时半会儿她也没想起来到底是谁,只是先跟上去再说。 那人熟门熟路地进了楼上姑娘们的歇房。萧何不敢跟太近,看清楚他进的是哪一间之后,才悄悄了追过去,使了轻功,攀上了窗框斜上角的梁柱,在窗纸上点了一个小洞,偷看屋内的情况。 屋内已有一位姑娘坐在妆台边上,正在打扮,入屋这人进去之后,跟她说些什么。 距离有些远,萧何听不真切,倒是让她看清楚了,进屋那人,正是潜伏在宫里当侍卫的十殿阎罗,蒙旭。那梳妆的女子,伸手用两根手指夹着一张纸条递给他。 他看完之后,转身便要走,却被那女子拉住,又似说了句什么。 再接着小十就出了房门,朝楼下走去。见他下楼之后,萧何才轻身落地,正准备追上去,好问问看他这又盘算的是什么买卖。 刚拐向楼梯,就看见他靠在拐角处等着自己。 跟踪被人发现,萧何干笑了一声,“这么巧。” 小十也不直接戳穿她,嘴角一扯,轻声在她耳边说道,“你一个女儿家,也能来这种地方?” 萧何脸上一僵,瞬间觉得之前自己放过他实在有点妇人之仁,被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还时不时地提醒自己一下。 “放心,我不会揭穿你的。无利可图的事,我从来不做。”他似乎看出她的心事,补充了一句,宽她的心。 萧何却不能尽信他的话,多想也无用,干脆先问她的问题,“你来这里找人接头,还是拿任务?” “与你何干?”一句话拒人千里,却被他说得风轻云淡一般。 “当我跟你买消息,跟宫里的事有关吗?”萧何追问道。 “你知道这么多,没好处。”他望着她,目光有些警惕地四下扫了一扫,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拉着她,就进了旁边一间空房间。 萧何刚要说话,被他伸手挡在她唇边,示意她不要出身。 须臾,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果然方才是有人走近了。 许是他做惯了这种买卖,才对自身周围环境的动静格外留意,一有风吹草动,马上便入了耳。 等外面的声音远了,萧何仍是压低声音说话,“子非我,安知那消息于我无用?”小十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抽了一下,才说道:“你要真想买消息,下次见面先备好银子。” “你又知我身上没钱?”萧何忍不住声音提高了一度。 “那你有吗?”他问道。 “没有。”声音又降了回去。 “我做生意,从不赊账。”他声音里藏了一丝笑意。 “行,那下次什么时候?”萧何不信他有钱会不赚。 “明日你回宫中,我自会去集贤殿找你。”他答得倒是满满自信,也不说具体时辰。萧何一想,既然他能自由出宫,说明已对宫中守卫那些规矩都熟透了,至于他何时来跟自己碰面,自然也不用替他担心会被人抓住。 何况她也不该替他担心。 说完那话,小十已经闪身出门而去。 稍后,萧何也从这间屋里出去,她悄然绕回了前面二楼上的包厢里。 段衡一见她回来了,叹道:“萧兄怎么去了这么久,我差点都要派人过去接你了。” 萧何也不理他,径自坐下,“比得如何,结束了没?” 段衡听她问了,便做起了解说,“你相中的夜欢姑娘,还没开始表演呢。想来,其他姑娘的那些,你也看不上了,喏,你看,下一个就是她了。” 正说着,楼下的场子里,夜欢登场。 她抱着琵琶,自弹自唱,别有一番风韵。她用的是一种南方小曲的唱腔,轻声慢歌,只是那唱词一出,实在是有些难登大雅之堂。 “蓝缎玉绢金丝相衬,翠琭刺激瑰红迷魂,桃杏艳渗青葱纱印,透亮透花透情图纹,柳柳欲染滔滔爱恨,迷迭香开勾魄困身,袅袅笛送苍苍岁月,暗月照疾世淫红尘……” 唱的是男女之情的歌,如此大胆淫靡,却让台下的看客们连连拍手叫好,一个个笑容猥琐。 萧何微微蹙眉,有几分听不下去。 一段罢,乐班里的合奏起,配乐声音霎时丰富了很多,有笛音、鼓声,伴着她的琵琶,急时如骤雨狂风,不容人思索,扑面而过;缓时又如小雨滴答,轻快甘甜,落入人心。 又如甜酸苦辣五味凑足,明明已然不想再听,那歌声却偏要钻入耳中。 就连旁边的段衡也落了两根手指一起轻敲着桌边,和着拍子。 “眉目互扫心波轻震,半觅刺激半尝迷魂,华丽落泊骄夸孤困,各类各色各人寻人,絮话语轰轰爱恨离合,宵宵将假意当真,悠然噬啜匆匆岁月,冷月笑疾世淫红尘……” 萧何细听之下,又不禁多看了她几眼。 若非萧何已知这夜欢与青龙堂的关联,几欲将她看成是青楼中一笑红尘的痴女子。这唱的虽是淫靡之音,但词中却另含深意,明明是纷纷扰扰情色迷人,却笑叹真情假意捉弄人。 一曲终,这首歌像是唱出无数风尘女子的心迹一般,放纵于情欲,却身不由己,寻真心不得而感慨唏嘘。 正文 第九十四章 做鬼也风流 段衡偏头,见萧何眼底有些银光闪烁,微微惊讶,“萧兄,莫不是被这歌声感染?” 萧何摇头否认:“看得眼酸而已。” 她的心软,只在一瞬,只要想到青龙堂是如何杀人如麻,那女子也不过是借用了一个身份而已,那一丝同情便化得烟消云散了。 第二轮比试很快便结束,万众期待的第三轮比试开始。 正如段衡所言,第一轮“观”,比的是姿色,第二轮“赏”,比的是才艺,第三轮“亵”,比的就是手感,也是烟花巷里的女子赖以生存的基本待客之道。 萧何有言在先,段衡便让人去打了招呼,让她们不必再到自己这包厢里来了。 本来段衡不是什么好色之徒,故而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惜。他时常逛这些风月场所,相熟的姑娘一大把,左拥右抱美人在怀的模样也被人见到过不少次。 但实际上,他一般也只是跟姑娘们喝喝酒,聊聊天,随意玩乐,却很少过夜。 可数的几次过夜,不过是跟同去的公子哥儿一起喝得酩酊大醉,一觉睡到大天亮,为了掩人耳目,给了过夜费,才让自己这浪荡世子的名声在外。 他心底清楚,若不是自己喜欢的姑娘,怎么能下得去手。 倒不是瞧不起这些接客的姑娘,只是如一般男人的见识,自己喜欢的人,肯定不会愿意跟他人分享。而时至今日,段衡也从未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喜欢一个人。 何谓喜欢,又如何喜欢,他无从得知,也无人跟他交流这等问题。 不过,也是因为他纨绔放浪的名声在外,让偌大皇都城中鲜有人敢把女儿嫁给安王府来。与段笙忆的刁蛮一样,让安王妃每次忆及这一儿一女的婚事,都头疼得紧。 萧何只以为他生性如此,便忍不住劝了几句,让他以后多花点时间做些正经事,这样的地方还是少来为妙。 “若是你以后娶妻,你还要背着她,怀抱着别的女人吗?”萧何反问时,眉梢一挑,没忍住瞪了他一眼。 段衡被她一瞪,愣了愣,回道:“我尚未有娶妻打算,萧兄这问题有些难答。” “那换一个,若你有心上人时,你也忍心背着她,再去抱别的女人?” 段衡低头,沉吟了片刻,似认真考虑了起来,而后才答她,“若我有心仪之人,我愿朝朝暮暮长相见,别的女人自然便入不了我眼。” 说话间,他脑海里浮现的画面,竟是与萧何二人相依相偎,只不过在他想象中,萧何是一身女装打扮。 萧何不知他此时正在心底做的打算,倒对他的回答有几分满意,赞叹道:“你有此心意,便是最好。世间难得一人心,华发苍颜不相离。” 段衡听她此言,正了心神,“萧兄此番感慨,如今可是有意中人了?” 被他这一反问,萧何心中念及某人身影,微微有些乱了,却强作淡定,“缈缈红尘,一人心,两相宜,正是难得,才显珍惜。若是那么容易就有意中人,我也不会随你来看这什么“花魁大赛。” 算是被她几句搪塞了过去,段衡没再问了,反而跟她又闲扯着一些别的。 最后他们硬是等到了花魁大赛结束,宣布了结果。 不是夜欢,听到是个别的名字,萧何竟然会觉得有一丝失望。 “夜欢姑娘名列三甲,可惜她不是花魁。”段衡替她喟叹。萧何无所谓似的,淡然道:“既然都已结束,那我们也该回去了。” 正在观看花魁大赛的人群陆续离开时,有一个脸上五颜六色的女子从内院跑了出来,分不清她脸上是妆容还是花了的油彩。只见她带着哭腔,高声喊道:“杀人啦!杀人啦!” 大门立马被关上,一时间大堂里才乱了。 万花楼的打手们急急奔入内院,去追查情况。杀人者被当场擒住,被杀者也很快有了名字。 反正一时半会儿走不了,段衡跟萧何也下去看一看。 杀人者是个醉汉,一身酒气,他已承认,是因为对方抢了他看中的姑娘,他一时气不过,才动手将那人打杀。而那死的人,萧何跟段衡都是认识的,正是吏部侍郎齐正民。 倒是怎么也没料到朝堂上那么一本正经的齐正民居然也是个嫖客,还在这种地方跟人争风吃醋。 一听说死的人是个朝廷命官,那醉汉吓得酒醒了一半,连连求饶。 老鸨懒得搭理他,只让人将他看好,“已经通知了京兆府,一会儿就来人,你们也打起精神来。” 只不过因为出了人命案,所有的人都得留待官差来了之后,一一做了问询,登记或画押之后才能离开,无有例外。 这事情并未结束,萧何隐约觉得有些奇怪,包括她撞见十殿阎罗的事,似乎有些联系在内,但与段衡又不好细说,只能自己慢慢琢磨。 第二日,她跟段衡都被召见进了御书房。 万花楼一事,连慕初然都知晓了。 他冷哼了一声,指向段衡,“最近你是否又闲了?还记得朕年前跟你说过些什么,居然还有心思去逛那种地方,还带着萧卿一起?” 段衡垂首,态度老实,“臣知错。” “陛下,如今并无明文禁止官员逛那种地方,而出事的齐侍郎也好似是因为私人恩怨,臣觉得这倒不该算是世子的错。”萧何朗声替段衡说话。 慕初然皱紧了眉头,“你的意思是,朕不该训他?” “不,臣的意思是,若陛下认为这事儿错了,就该下严令禁止,最好也罚重一些,做些警示。日后自然不会有人再犯。”萧何拱手,娓娓道出自己的建议。 慕初然听出了她的意思,便让人拟旨,从此大小官员皆禁止出入风月场所,发现一次罚俸一年,发现两次者革职查办。 “两位卿家认为朕新颁布的这道政令如何?”慕初然问他们二人。 “陛下英明,此举一出,定能使我大殷官员专心政务,家庭和谐。”萧何趁机拍马屁。 “臣附议。”段衡也无话可说,“只是陛下,这政令之前的就……” “之前犯下的就暂且免了,之后再犯就绝不轻饶。”慕初然眯起眼睛,说中了段衡的心事,让他放了心。 “行了,退下吧。” 段衡告退,萧何也跟着要出去时,被慕初然叫住,让她单独留下。 萧何微微一愣,不知道还有何把柄被慕初然抓住了,要单独与自己训示。 “不知陛下还有何事?”她尽量态度恭敬地问道。 慕初然已站到她身前,“你抬起头来。” 萧何把头抬起来,望着他,他目光似暗夜中的一团火光,盯得久了,有些灼人。 “你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会跟段衡去那种地方,不像话!”他一句话顿了两次,语气不像是盛怒,倒有几分怨气是真。 萧何有些莫名其妙,刚才不是训过了吗,怎么又单独把自己提出来训一通。 “臣谨记陛下训诫,绝不会有下次。” 见她如此小心谨慎,慕初然也不便再多说什么,遂叹了口气,挥手道:“罢了,你也退下吧。” 萧何退出御书房之后,慕初然身边的乌衣卫便悄然进来汇报:“启禀陛下,微臣已经查明,吏部侍郎齐正民,死因的确是被人重击头部,颅内出血而亡,但真正杀他之人不是万花楼里的醉汉,而是欢歌楼里一名叫夜欢的女子。那夜欢昨日在万花楼参选花魁,与齐正民接触过……” “继续调查,朕要知道这万花楼、欢歌楼背后藏的是什么人,夜欢又是什么人?”慕初然面上不嗔不喜,没有一丝多的表情,语气冷清地说道。 那乌衣卫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而此时,慕初然想的事,却也正与萧何所想不谋而合。 萧何在集贤殿内待了一会儿,就借口有些乏,退到偏殿里。自从慕初然上次来看过她,这里的偏殿就置成她个人的休息室,除了之前有的东西之外,内务府又额外添置不少,如书架、案几、暖炉、屏风等等。 她刚进了偏殿,不久,便听到西边窗外有人敲着窗棂,三声停,又响三声。 她过去推开窗子,十殿阎罗从外面轻身一跃就翻了进来。 “倒还算你说话算话。”萧何说完,就想先问他个问题来验证一下自己的判断。 “一个问题,十两,你问吧。”他也不跟她客气。 “你现下的侍卫身份在哪个宫里当差?”萧何已从薛良安处知道他如今是在朝露殿做事,再从他自己说出,就可核对一下这人对自己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朝露殿。”他倒没有骗她。 “昨日万花楼里的死人,跟你有关吗?” “不是我杀的。” “青龙堂可是要准备谋害太后?” “并无此意。” “齐正民是你们青龙堂的人杀的?” “……”他迟疑了一下。 萧何立刻说道:“这问题我收回,你不用回答了,也别计我的银子。” “……”他唇角一抽,欲言又止。 “宫里除了你,还有青龙堂的人在吗?” “除了我,就没了。” “这些问题,你可曾骗我?” “我答的都是实话。” 正文 第九十五章 借刀杀人 萧何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他,他脸上那道细痕大约已成了疤,按理说也算是跟自己结下了梁子。若只是为赚钱,他会如此老实将消息透露给自己? 如他所言尽是实话,也有可能只是一部分实话。 他说宫中青龙堂的人只有他一人在,那也有可能只是算拥有堂内身份的人,若是接头人,或是线人,并不是青龙堂组织内部人员,也可被他不包在其中。 青龙堂不仅负责杀人,还负责信息收集。 他自然知道如何利用手上的消息,也自然会分辨哪些重要,哪些不重要告诉自己也无妨。 “蒙旭是你真名,还是假名?” 听她问了这个问题似乎有些让他意外,竟笑了出来,“你为这个问题浪费十两,似乎不值吧。” “值或不值,是我说了算,你可选择答或者不答。”萧何一直觉得不管是何组织,都是建立在人的基础上,她花时间与他说话,也是为了更多了解他这个人。了解了他,便有利于了解青龙堂。 此时看来无意义,无目的的对话内容,却都只是为了让她更加了解眼前此人,只有完全了解了这人,才能渐渐解读出对方的行动。 如下棋一般,能通过前面的棋招,预判出未来一步或者数步内的落子。 小十正欲开口解释,却侧耳一听,发现门外有声响,他压低声音,“有人过来了,女的,两个人。” 从步伐轻重缓急,他能听得出这么多东西,而萧何却要凝神仔细听半天,才隐约能听到点声音。萧何迟疑了一下,没放他立即离开。 敲门声已经响起,“萧大人。在吗?” 这声音是公主的侍女阿碧。 小十打算翻窗离开,萧何一把将他拦下,一边应着门外,“在!请稍候,待在下取件衣服。”萧何一松手,小十就飞身跃到了梁上,藏在梁木上面。 萧何抬头看了一眼,就算仔细看,也不太容易看到他的身影,便放心地去开门。 阿碧先入来,公主慕清绾随后而至。 “萧大人,今次我来,是谢谢你之前送我那盆绿玉如意,故,备了些回礼。”慕清绾柔声说道,回头又用眼神示意了阿碧。 阿碧上前,提着一篮食盒,将其摆放至案几之上。 “全是公主亲手制作的点心,萧大人莫要辜负公主一番心意。”阿碧笑盈盈地说道。 “阿碧!”慕清绾忙唤住侍女,她本不想说得太多,也是担心,万一萧何不喜甜食,却又要硬着头皮接受,便是自己枉做好人了。 “多谢公主,臣素来喜欢甜食。”萧何深深一揖,态度恭敬。 “萧大人不必多礼,喜欢就好,那……”慕清绾目光又环视了一圈这偏殿内的陈设,本来还想再说什么,话到口边,却又改了主意,对自己侍女说道:“阿碧,我们走吧,就不打扰萧大人休息了。” 阿碧对着萧何屈膝行礼,便跟着慕清绾退出了殿内。 等到送走了她们,萧何关上门,才回来,望着那精美的食盒,不禁失笑。 虽然她的确喜欢甜食,但公主的好意分明是越来越明显了,这倒叫她有些为难。 小十从梁上落下来,一点声音都没有。萧何开了食盒,抽了两盘点心出来,“来,借花献佛,请你吃点心。”小十走到边上,俯下身子仔细瞧了瞧,又嗅了嗅,脸色严肃地对萧何说道,“这些点心有毒。” 萧何倒有些意外,慕清绾该不会对自己下毒,怕是有人借她的手。 “刚才外面还有人,武功高强,不在你之下,她们出去,也没有跟着那公主一起行动,倒想是暗中监视。”小十继续说道。 “不是你青龙堂的人?”萧何笑了笑。 小十眉头微蹙,“不信我便罢。” 萧何伸手捏了一块点心,放进口里。 “你……我何必骗你,你竟……”小十眉头拧成川字,差点想伸手去拦她,终还是忍住了。 “不,我信你,但既然人家送上门了,我就必须让他得偿所愿,否则这毒不是白下了。”萧何淡淡一笑,将点心咽了下去。 “你就不怕是无药可解的剧毒?”小十望着她的目光,带有一分不可思议。 “那便只能说是天要亡我萧何,认命好了。”话音落,萧何便察觉到一丝腹痛,她露出苦笑。 小十见她表情变化,知道毒性发作,又换上了一丝嘲讽,嘴角一扯,“这毒虽强,却有法可解,只不过拖久了也会要人命,你自求多福吧。”说完,他便从原路退了出去。 萧何用的这招苦肉计,倒是要看看,引出来到底是些什么牛鬼蛇神。 不一会儿,集贤殿里里外外都知道萧何吃了公主送来的点心后中毒,薛良安又被急急忙忙地请了过来。内务府的人也照实禀告给慕初然。 慕初然一听说萧何中毒,放下手中折子,直奔集贤殿而来,刘公公跟在后面一路小跑都差点没追上。 萧何此刻躺在床上,已服下了薛良安带来的解毒药丸,情况好转了些。她见慕初然过来了,便起身要说话,被慕初然止住,“有什么话你躺着说便是了。” “此事应不关公主的事,还望陛下明察,臣中毒之际,发现殿外有人影闪过,似武功高手……”萧何说着,被一阵猛烈咳嗽打断,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薛太医!”慕初然惊道,“不是说解毒了吗?” 薛良安一脸淡定,“回陛下,解毒之药刚已给萧大人服下,但生效仍需时间,他先食下有毒的糕点,毒物已入体内,故才……” “行了行了,朕已知晓,现下你先用药,将她身体所受之侵害减到最轻!”慕初然吩咐道,同时心里开始盘算了起来,何人要害她?难道又是母后? 慕初然微微眯起眼睛,想起之前南奉来朝时,宫宴上发生的事情似乎还近在昨日。能在后宫里做些手脚,又能瞒天过海的,除了朝露宫那位,也没别人了。 遂,慕初然命人把那食盒收了起来,一转身就直接送到了朝露殿中。 冷轻痕见慕初然派人把食盒送了过来,正准备着说辞,就听殿外宫人高声报着“皇上驾到”。慕初然竟然亲自过来了,他一进殿内,便扫了一眼还放在案上的食盒,开门见山道:“母后,这盒东西是清绾送过去给萧何的,里面竟然有毒,儿子想来问母后一声,可知此事?” 冷轻痕望了慕初然一眼,微微一笑,笑容依然是那么雍容华贵,在她已逾四十的脸上,仍有着少女一般的神态,“皇上说笑了,清绾怎么会送有毒的食盒给萧何,哀家又怎知此事?” “哦?母后不知,那朕只好去问问清绾了,这点心是谁做出来的,主意又是谁教她的。公主身边的人越来越放肆了,竟然干出这些龌龊勾当,视大殷王法为无物,不拉出去打杀干净,难解朕心头之恨!” 慕初然说的声音不大,语气决绝而凌厉。 帝王之怒,如山崩海啸一般,让冷轻痕也不免有些心颤。 “想来恐怕是些愚钝下人出了岔子,不如就交给哀家去查。皇上你日理万机,哪还有这空去处理此等小事。”冷轻痕想把此事接手过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慕初然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如了她的愿,此番来,就是做个姿态出来,只是提醒提醒她,不要做得太过分了。 “这如何是小事,朕的朝廷命官差点毒发身死,这事就发生在这紫金城里,谁敢保证下一个中毒的不会是朕,不会是母后你呢?所以必须严查,清绾最近也不用再出来走动,在她自个儿宫里安心修身养性罢了。” 言罢,慕初然就离开了朝露殿。 只留下冷轻痕在殿中气得脸色发白,她自然听出了皇上的意思,明里是罚了公主,暗里却是指责自己这个当娘的。可慕初然越是这么护着那个萧何,就越不能让她省心。只不过现下再不能与皇上对着干了,如何解决这个人,还得从长计议。 而慕初然这边,借着此事,把慕清绾禁足,同时将她宫里的人彻底换了一遍,除了阿碧还留着,其他人全都撤走。那些人有的直接庭杖至死,有的被送去慎刑司严加拷问。 随后便有人招了是受了太后的指示,在公主要做给萧大人的点心里加了东西。 这些口供,马上就送到了慕初然的御书桌上。 他也不用急着去找太后对质,因为早料到太后的说辞。此前自己的一番表态,已经让她知道分寸。只是他没想到,为了除掉萧何,她不惜借清绾之手来下毒,是料定了自己疼惜清绾,不会怪罪到清绾头上。 转念又一想,母后之所以如此记恨萧何,无非是因为觉得自己太过宠信于她。若是被母后再得知她的真实身份,不知她又会做出何种惊天动地的事来。 慕初然要留萧何在自己身边,不由得要再多替她做些打算。 正文 第九十六章 有心无心 萧何被送回府上,还带回了御赐的名贵药材一堆,白银二百两。 慕初然说是要给她压惊,还送了她一柄玉如意,另外准了五日的假期,命她在府中好好休息。 这倒是因祸得福了,这毒中得不亏。 她才回到府上,就听红珠说小山醒了。他总算是醒了。为了示弱,萧何自己本就是被人抬进府中的。宫中人一走,她听说小山醒了,赶紧就到西院去看,瞬间又生龙活虎,健步如飞。 一直站在院里打扫的苟子,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得摇头感叹自家主人实在是高,不去梨园唱一出真是屈才。 萧何奔到小山床前,表情才稍微松了些,“有何感觉?身上可还痛?” 小山几分虚弱,却硬撑了一个笑,“好多了。” “你这蛊到底是如何中下的?能说与二哥吗?二哥想法子找人来替你解蛊。”萧何握住他的手,认真又诚恳地说道。 小山眼中闪了一闪,“……生死自有命数,别替我操心。不值。” 萧何瞪他一眼,“值不值是我说了算,你惹了什么厉害的仇家,不敢说,是怕连累我吗?大哥既然认你做了兄弟,那你便也是我的兄弟,兄弟之间还怕连累?父母给了你这条命,你就该在这世上好好活着,不管多委屈,多艰难,他们总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的……” “那也不一定。”小山神色黯淡地打断了她的话。 “胡说!就算他们不在你身边陪着看着,不管你身在何处,他们总会牵挂着你。就算这世上真没人盼着你好,你还有我们呢。”萧何猜出他也是身世可怜的孩子,便忍不住多说几句来安慰他。 许久,小山没有再说话,脑袋转向墙里边。 萧何替他掖了掖被子,起身准备出去,“那你好好休息,这几天我不用进宫了,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 “为什么救我?”他保持着那个姿势没动,却问了这么个问题,声音还有几分颤抖。 “好死不如歹活,人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倒是痛快,但却什么都没了。这么简单,你想不明白吗?”萧何语气淡然,算是回答了他的疑惑,才转身出去了。 萧何猜他不想让人看到自己掉眼泪的模样,才没有继续陪着他。 有一类人,打掉牙齿和血吞,他们能坚毅地承受外界的苦痛磨难,却无法承担别人的温暖关切,每每遇到别人的善意时总会手足无措。他们习惯了孤独,才渐渐忘记如何与人相处。 萧何也曾是这类人,但她逐渐恢复了血肉跟重为人的知觉,心中若只有仇恨,最终将陷入万劫不复的魔道。她要活着,像一个人那样活着,不仅仅是为复仇,所以老天才让她遇到了戴家父子,教她善良。 厨房里熬了肉糜粥,萧何亲自端到小山房里。 “之前你蛊毒发作时,薛大夫交代了,不敢给你喂吃食,只灌了少许参汤。两天没吃东西,一定饿坏了吧。”萧何一勺一勺地喂着他。 起初小山还有些别扭,后来是真饿了,大口大口地吃下去。 萧何看他如此模样,倒也有了几分生机,才稍微放心地笑了。 一闲散下来,日子就过得快了。 听说萧何在府中养病,倒是不少人来探望她,还有来送礼的。熟的不熟的,一概收下。如今萧府上开支也大,对于那些阿谀奉承,刻意结交之辈,萧何也抱着虚与委蛇的心,来者不拒。 所收之礼,除了药材,交给红珠备着,其它玉器古董字画那些,挑了一些特别名贵的摆在屋里,剩下的全让人拿出去分批变卖了,套现回来。 屋里摆的这些也算是装饰,等下次再有人拜访时,也好给他们个参照,该送什么礼让他们有个数。 如今谁不知道萧何乃是皇上眼前的红人儿,官品虽然不高,但深得皇上信任。此时不来巴结,打点,等他日萧何荣升之后,官阶一高,恐怕连登门的机会都没有了。 此等消息差不多已在那些爱走偏门的达官显贵、世家子弟之间传遍了。 也多亏了段衡之前总找机会拉着萧何一起出去逛,不少人借段衡穿针引线来讨好萧何。本来段衡还以为萧何会拒绝这类宴请,没想到他竟然答应出席,还似乎乐此不疲。 萧何感兴趣的是跟这群人在一起时,他们所聊到的皇都八卦,这消息虽是三分真,七分夸,但也算是一条收风的好路子。 譬如最新上任的京兆府尹詹礼杰,是工部尚书林恩的妻弟,而原先最有望的人选本是吏部侍郎齐正民保荐的同乡廖远仁,却因为万花楼齐正民与人口角致死,故而就被取消举荐资格,真是活生生受累。 皆取笑那廖远仁是被女人摘了乌纱帽,到手的肥肉被人叼了。 又如今年万花楼花魁大赛中,因陷入争风吃醋口角,惹了人命官司,反而沉寂的花魁,空得了名头,却被人嫌弃红颜祸水,加之皇上新下的“禁春令”一出,烟花巷里瞬间就冷清了一半。花魁没当两天,就从良嫁人远走他乡了。 往年当选花魁的艺妓无不名利双收,这怕是近几年来最惨淡的花魁了,连普通头牌都不如。 萧何关心的那件命案却被草草结案了事,醉汉被收押,已定了秋后处斩。 齐正民一死,吏部少了一个侍郎,要尽快填补上去,每逢有这等机会时,无不是洗牌的时机。据说吏部尚书还曾到京兆府尹去过一次,亲自审问那行凶的醉汉,似乎有所怀疑,但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白日里,萧何便跟着那些世家子弟们吃喝玩乐,入夜时分才醉意醺醺地回到萧府。 无人知,她踏进了萧府之后,醉态全无,神清气爽地进了屋里,将这一天收集到的信息,稍作整理,以备他日不时之需。除了世家之间姻亲联系,她最关心的还是皇家秘辛,慕初然不为人知的秘密把柄。 只可惜,段衡嘴严,不好套话出来。萧何也只好再寻其它机会。 重返朝堂,不少人看萧何的眼神都变了。有的嘲讽,有的叹息。有些原本看好萧何的迂腐文官皆叹萧何是近墨者黑,被安王世子给教坏了。段衡苦笑,他只带了他一两次而已,顶多只能算入门,后面可都是他自个儿修行领悟的。他也实在冤枉。 萧何回到集贤殿里编修史书之后,听说慕清绾仍被禁足在自己宫里,便忍不住向慕初然求情。慕初然虽是答应了解了公主的禁,但脸上并无多的表情,似乎也对萧何在外面的作为有所不满,却忍而不发。 萧何也是想看看他能忍多久,底线到底到了何种程度。 在萧何准备退出御书房的时候,却听慕初然唤她,“陌玉,朕送你的玉扳指,怎么不戴了?” 萧何低头一瞧,的确是忘了戴,许是最近饮酒多,虽服了解酒药,回府之后免不了还要吐,只几次下来,人好似消瘦了一圈,连扳指套上去都会滑下来。 只是明明手指上没了扳指,偶尔还会有习惯性地转动那扳指的动作出来,却只能摸到自己的骨节。看来人的习惯,还真容易就养成了。许是她想戒掉这毛病,才故意忘了戴。 “回陛下,扳指有些松了,臣是担心若是不小心弄坏了,有损陛下的心意,实不敢当,便将其收藏起来,妥帖安放。”她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好让慕初然挑不出什么错。 却看见慕初然一步一步走过来,立于身前,伸手提着一块玉佩系到了萧何的腰带之上。那玉佩刻的是一只凤鸟,构图简单却生动有趣,玉质温润细腻,如脂如膏,通体白色,透着一点青翠。 萧何正在诧异时,却见他腰带间系了一块同样大小的玉佩,不过图案是条龙,色泽也更亮一些。萧何微微蹙眉,“陛下,臣戴此玉佩,怕有所不妥。” 慕初然像是没听见似的,低着头自顾自地帮她系好,凑低些,在她耳畔轻声说道:“送给你,便是你的了,你若不要,砸了卖了转赠他人都随你。这本是进贡来一对玉佩,除你之外,朕不愿再与旁人同佩此玉。” 萧何抬头,觑见他眼中竟有一丝哀求意味,眉头淡淡寒霜,嘴角却倔强地挂着笑,几分无奈,几分惆怅。她竟不忍拒绝,默默收下。 见萧何终不复推辞,慕初然才咧开嘴,笑意浓了些许。 今日乌衣卫来汇报萧何在宫外的动静,他知道她在故意拉拢朝臣,收集情报,他知道她意欲何为,却始终不忍揭穿。乌衣卫夜探萧府,被高手击回,他竟有几分欣慰。 一年不到,她竟有能力将萧府打造得如金汤一般。她有能力保护自己,让他欣慰,却让他有些心痛,她的成长,她的坚强,都源自于她的恨。 她恨的那个人,正是慕初然你啊。他在心里长叹一声。 他不知自己该将她置于何处,唯有心上不设防。 正文 第九十七章 新仇旧恨 正月二十九,惊蛰。 萧何收到下人从雍州带回的消息,如晴天霹雳。 一份手誊的仵作记录,看得她浑身禁不住打颤。 戴青山一家三十余口皆遭横祸,死于非命,除戴青山外,其余倶是被利刃划破喉管放血致死,不足月的婴儿,戴家未及齐名的第三代独子,被人当场摔死在襁褓内。 戴青山被人挑断手脚筋脉,全身骨骼尽碎,手指被切下数根,耳朵也被削去一只,似被人使酷刑逼问。 仅寥寥数字,她连看了三遍,遂哀号一声,合府俱惊。 红珠跟小山赶来时,萧何正欲出门,被韩家兄弟拦住。 “公子三思!此时就算赶到雍州,最快也要十日,这事发已近月余,凶手早已逃之夭夭!”韩冬力劝道。 小山捡起地上的纸,看完脸色也大变,喃喃道:“是我害了他们……” 萧何目眦欲裂,双眼通红地望着他,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小山一口鲜血呕了出来,整个人向后一仰,昏死过去。萧何又慌了,忙命人先把他抬回房里。红珠忙前忙后熬了一碗参汤,灌了进去。 半晌,他才醒转。 顾着照顾他,萧何也过了怒极的那段时间,等小山醒转时,她已然冷静很多,但疑问仍盘桓在心中,不得不问。 “可是你的仇家寻到了他们?” 小山人虽醒了,但表情木然,神魂半失。 初时,萧何恼他,恼他为何不说清楚,在等他醒转的这过程里,才算想明白了。若戴家兄长是计较这些的人,当年也不会在雨地里救她回去。当年难保无人在背后追杀她,只不过她运气好一些,没被找到。 如今小山才是最愧疚之人,救命恩人被自己连累全门皆遇害。 前些日子为压制蛊毒,他精气神大败,猛然闻此噩耗,才致心神受损,呕血昏死。他也算是命硬之人,若是普通人,恐怕早就见了阎王。也难怪他之前会有轻生念头。 萧何坐在床边,按住他的手掌,“不管仇家是谁,我们一起,让他们血债血偿。”她说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带着几分狠毒。 小山缓缓撑起身子,坐起来。 “哪怕仇家身在高位,你也敢与我一起去复仇吗?”小山望着萧何,眼神中一丝探寻。 萧何笑得几分优雅,目光里却露着凶狠的光,“敢!管他天王老子。” “那好,我只说与你一人。”小山深吸一口气,复开口,“我姓慕,名云景。” 萧何脸上微微露出些许诧异。 “我父亲慕昊然,本是大殷太子,十七年前御驾亲征北伐,中毒箭而后身亡,他死时,我未满周岁。我父王死后,母妃殉情,我被嬷嬷带回母妃故土大月国,三年流离,后被擒,被带回大殷。” 他脸色淡然地像是述说着旁人的故事。 “两年前被中下一种生死蛊,以克制我身上奇毒,从娘胎里带来的,每月一次必须要服下解药,压制蛊毒。三个月前,从小抚育我的嬷嬷身死,她临死前用性命换了一次逃跑机会,助我逃出生天。在那之后,我在外无意中遇到大哥的镖队,那时刚好蛊毒发作,是他救了我。” 他呼出一口气,将故事简单讲完。 “而后,我身上的蛊不受控制,便克不了身上奇毒,毒发之时,被大哥送到了你这里。” “那你的仇家?”萧何心中已有答案,却难以相信似得再与他确认。 “正是这天下之主。慕初然。”他淡淡说出那名字,却让萧何胸中一滞。 “当年你父亲遇难,他不过才四,五岁年纪,怎么有能力谋划?”萧何脱口而出。 小山,抑或者叫他慕云景,冷笑了一声,“当年虽不是他亲自谋划,自然是有人替他这些事,先帝共有三子,他年纪最小,凭什么被封为太子,是才学还是过人心智?都不是,只是因为有人替他谋划好了一条弑兄夺权之路,他才坦坦荡荡做他的皇帝。” 萧何无言以对,宫中找不到这些记录,只有“先帝在位二十七年冬,皇太子昊然薨,追封宁王,次年秋,皇次子谨然薨,追封靖王。” 连慕云景的出生都没有在册,又怎么会查得到他说的这些弑兄夺权的事。 “当年的事,你也还小,若是别人告诉你的也是假的呢?”萧何一面观察着他的神色,一面小心翼翼地反问道。 “假的?如今在皇位上的慕初然也是假的?他手握的传国玉玺也是假的吗?”慕云景越说越激动,胸前起伏得厉害。萧何靠上前,伸手替他轻轻抚着,轻声道,“莫着急,只是事过境迁,也许其中有些变动,是你我不知道的。若背后作祟的又有他人,我只是不想白白放过了真凶。” “更何况,若他如今真想安坐王位,不是应该直接斩草除根,杀你灭口吗?为何又煞费心思,将你软禁,留你活口?” “他想要的不过我父王母妃留下的东西,可开启秘密宝藏的太子印及先皇的一道遗诏。”慕云景说出了这个秘密之后,望着萧何,心里竟然有一丝轻松。 这么多年,他被盘问过多少次,都守口如瓶,除了他,唯一知道这秘密真相的嬷嬷已撒手人寰,如今世上知晓这秘密的,又多了一个萧何。 “软禁我之人,个个武功高强,身穿玄色铠衣。他们是皇帝亲信,乌衣卫。你总该听说过这个名字吧。”慕云景眯着眼睛,面笼寒霜对她说道。 前几日,韩冬夜里四更发现屋梁上有人,身穿玄色铠衣,与之过招四十个来回,才将其打退,退时正是紫金城方向。 是慕初然派来监视她的。 乌衣卫,自先帝时就训练来执行窃听暗杀等任务,只听命于皇上一人,行走于暗夜之中的一支亲卫队伍。萧何从未在宫中亲眼见过他们,还以为是传说。 “他能有心思潜伏数年,先除摄政王,后除太子太傅,绝非一般人,你莫被表象骗了。”慕云景的话却如同投入一块小石子进了萧何的心,那涟漪层层不断地散开,让她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是夜,萧何在自己房中,将慕初然赠予自己的玉佩、玉扳指放在一处。 盯着这两块明晃晃的白玉,眼底里跳着光。 彼时他在自己耳畔如呢喃一般的声音,似乎还依旧清晰。难道是他故意麻痹自己,而后伺机除之而后快。云景说得对,慕初然绝非一般人。 太后在宫中行事,若非得到他首肯,又怎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向自己下手。 他只需要在事败之后,露出几分关切姿态,就将嫌疑撇清。 翌日,萧何回到集贤殿上,借机递了消息给宫中朝露殿当值的侍卫蒙旭,抑或叫他十殿阎罗,约他见面。 “我们互相合作,如何?” “怎个合作法?你还欠我五十两,可记得?”他笑容里几分戏谑。 “你在朝露殿这么久,要的东西可到手了?若我帮你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以后找你探消息,打个折,如何?”萧何见他心心念念还惦记着之前的五十两,甩给他一张银票,眉头也不皱一下。 “好。”他倒痛快。 当夜,萧何借口留宿在宫中,等熄灯之后,将衣服塞在被子里,换上一套宫女的装束。 夜深时,进入后宫,侍卫、宫女、太监三种身份不易惹人怀疑,出于配合小十行动的考虑,萧何才换上了女装。朝露殿有暗卫把守,所以他才迟迟不能得手。 倒不是打不过,只不过在不清楚对方全部实力的情况下,他不愿打草惊蛇。 在殿中暗卫交接之际,小十跟萧何将冷轻痕寝殿门口的宫女二人放倒,其中一人横躺,置于廊下,另外一人斜靠在柱子边上,由外面看过来似瞌睡打盹。 萧何就扮那门口宫女,守在门外替他放风。 经过这些日子,小十在朝露殿里当值时的观察。朝露殿中武功最高的便是守在殿里的暗卫,平时只有一人,但每隔两个时辰会来换班,根据他察觉到的内息不同,推测暗卫应有二十人左右。 夜里过了四更天后会有两名暗卫同时驻守直至天明。 故,若要行事,必须在二更到四更内,多一刻都不行。 殿内冷轻痕睡得极浅,若不用迷香,必会被她发现,若用了迷香,也不宜超过一个时辰,时间过长便会被暗卫发现。 他自己一个人的确很难在殿内细细查找,又兼顾到殿外暗卫的情况。 如今有萧何帮他放哨,也替他分担了一些。 之所以萧何会愿意跟小十合作,一则她察觉他此次任务不是取人性命,二则她还想从他这条线索打探青龙堂的秘密,三则也算是谢他之前主动透漏风声给自己。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如今她要全力复仇,不论是慕初然,还是其掌控的乌衣卫,都不是她一人能对付得了,所以她必须要攒存更多力量,也需要从各方面收集与自己有利的信息。 就算是与小十这样的杀手合作,她也在所不惜。 若真如慕云景所言,戴家三十余口性命,是慕初然的乌衣卫所为。那于她,不过是旧恨,再多添一笔新仇罢了。慕初然终要拿命来偿! 正文 第九十八章 夜有收获 小十在寝宫内找了两圈,却没有发现。博古架上的玉器、木匣一一被他翻开来看了,均无所获。内殿里冷轻痕仍睡着,呼吸均匀,没有要醒的痕迹。 他忽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这东西,被冷轻痕收在一个极为隐蔽的地方,除了她自己每日能接触到,其他人绝对不可能碰得到。 如堂主所料,这冷轻痕一定也是知道这盒子的秘密,所以才一直妥帖收藏着。 只可惜她没有钥匙,也不知道钥匙的下落。 这个铜盒关系到皇家秘辛,所以堂主才给足了他时间,前些时候还特意提前给了他一颗解药,好让他安心在宫里办事。只不过也让玉面罗刹稍微提点了他几句。 恩威并施,堂主将这双刃剑用得的是极好,正是他御下有章,才能将这偌大的青龙堂保存至今都不消亡。 青龙堂的杀手,做到天绝这一辈,比他在堂中待的时间更久的怕是没了。堂主自然也是舍不得让他轻易赴死,才会给他改了任务。 十二年前,他被送到青龙堂去,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能活一日便是一日。 能捱到天明,都要在心里窃喜,又偷多了一日。 忽然冷轻痕在床榻上,高声唤道:“来人呐!” 惊得他忙躲到暗影之中,门口守着的萧何也听见里面的声响,她愣了愣,只得先应声进去看看再说。好在,宫人们服侍主子一般都是低着头,现下又是深更半夜,冷轻痕也不会那么容易辨认出自己来。 萧何进去之后,却又不再听到其它吩咐。 小十悄然到她身后,低声说道:“这老女人说梦话。” 萧何差点没笑出声来,只不过她都已经进来了,也不好马上退出去,惹人怀疑。小十刚好也需要她来帮忙,“我点了她睡穴之后,你帮我把她搬到里面去一些。” 萧何不知他要做什么,且先按他吩咐来。 小十此前几次来打探这寝宫里的陈设,皆在半夜,机会甚少,时间甚短,故每次只能按区域搜索。唯一没有搜过的地方便是这太后睡的凤榻。 见小十出手,闪电雷鸣不及他手速之快,在冷轻痕还在睡梦里,便被点了四道睡穴,足够她再昏睡四个时辰不省人事。萧何干脆站到榻上,将她身子拖到里面去,让出之前睡的地方。 小十伸手把被褥全部掀起来,露出床板。他轻轻摩挲着木板,感受着质地与密实程度,发现有可疑处,便反手用指节轻叩。 果然被他找到一处空心暗阁。 萧何在边上看得清楚,他用怀里掏出匕首,轻撬边缘,把暗阁打开,除了一些书信,一个紫檀木盒就最显眼了。他捡起盒子,打开一看,便正是他要的那东西。 他握在手中,在灯下翻转来查看,微微泛着金属光泽,暗沉黄铜表面上的花纹锈上一层铜绿,也说明这铜盒有些年月了。萧何还想再仔细看看他手中玩意儿,却见他一拢,将其收到布袋子里,绑在腰间。 他又把那木盒重新盖好,一切放回原处。 两人合力将凤榻复原,冷轻痕被重新塞回被子里。 萧何先退出寝殿,然后用袖中机关发出银针射到对面屋檐之上,瓦片被击中发出声响。院中角落有鬼魅一般的黑影瞬间上了屋脊上查看情况。 萧何与小十前后脚离开朝露殿。 “如何脱身?”萧何自知小十定有计划,跟着他也是熟悉熟悉套路。 “跟紧了。”小十运气脚下轻功,行在宫中石道上不出半点声响。萧何也效仿之,紧随其后。他选的出宫之路,竟是从御花园里走。 萧何大约猜出他的主意,正在二人转弯时,前方一队巡逻侍卫走来。 小十转身推着萧何躲入旁边假山石后面,他二人紧贴着站,促狭间不好动弹。萧何抬着眼睛,望着他的脸,只差一寸,她便是要撞上他脸颊。许是他也觉得略微尴尬,侧转着脸,不正面看她。 三尺外,巡逻的侍卫步子愈走愈近。 此时,他们皆不敢大意,屏住呼吸,萧何穿的是一袭粉红宫女衣裙,小十朝她那边靠了靠,深怕她露出个裙裾什么的功亏一篑。倒不是打不过外面这群侍卫,只是怕捅了马蜂窝,惹来更多的侍卫,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萧何虽是屏住了呼吸,却掩不住心跳,尤其是小十身子忽然靠向自己这边,让她不禁有些乱。 万般忍耐,等到那队侍卫走远了,萧何才忍不住用力踩了他一脚,先从假山后面闪身出来。小十吃痛,却不生气,反而轻轻弯了嘴角,“快些,一会儿还有巡逻的过来。” 他们绕进御花园,到了宜春湖边。 “下水。”小十说完,悄然入水,不起半点水花。 萧何迟疑了一下,被他从水上伸手拖着脚腕,一把扯她落水。这二月初的湖水寒气未褪,渗入骨髓的冰冷,一下水,萧何身子都僵住了似的。况且她水性不佳,心里更是没底。 “有人来了,潜下去。”小十远远听到有人声,根本不给萧何机会,就拉着她潜到水底。 到水底之后,她手脚稍微活动着,划着水,一边被小十拖着,不让她过早出水面。 此时萧何心中才有些后悔,她不该对那铜盒好奇,跟着小十一起出宫,早料到他会借宜春湖的水路遁走,自己竟然也跟上了贼船。 她好好的待在集贤殿里,等到天亮再大摇大摆地出宫不行吗? 正想着,突然气息不匀,一口气吐了出去,差点呛水。她实在不能在水下待得太久,便急急想浮出水面换气,如今水寒已不成问题,再不让她透口气,她就快淹死在这宜春湖里了。 小十却死死拽住她,如水鬼一般,不肯撒手。 她挣了两下,解不开,有些着急,却被他一扯,把她拉到怀里。萧何只感觉到他的双唇带着一丝丝温度,过了气给自己,才勉强能支持下去。 小十过完气之后,又拉着萧何,自湖底向前游了一节,便松开拉着她的手,扶着她的胳膊将她向上轻轻推起,示意此时她可浮出水面换气。 萧何将头顶露出湖面,才发现已到了那湖心的石桥之下。她忍不住轻声叹了一口气,却忽然听到石桥之上有人与她同时重重叹气,且将她的声音完全盖住。 她才明白小十放自己来此处换气的道理。 刚才湖边来人的声音,已经走到这石桥上,他们只要藏身在桥洞之下,一时半会儿就不会被发现。 石桥之上传来说话声:“陛下,夜凉,这水边更是寒气重,不如回寝殿去,还能再睡上个把时辰。”这声音是慕初然身边的大太监刘公公。 那刚才叹气之人,便是慕初然了。 萧何在桥下水中微微眯起了眼睛,脸上露出一丝恨意,被小十不动声色地尽收于眼底。 “刘福海,你说朕当这皇帝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慕初然的声音有些暗哑,带着几分寂寥。这问题一出,刘公公额上开始冒冷汗了,说轻说重,恐怕都不能让主子满意。 “陛下功过自有史书来评定,奴才不敢妄言。”他小心翼翼地答着。 “当年唐清华跟朕说,史书上的东西是为胜者所著,只有稳坐龙椅,才算是胜者。不择手段拿回来的东西,要是你,你会开心吗?”慕初然不知有何心事,会有此感慨,但他唯一能问的也只有一个老太监罢了。 这话若是放到朝堂上,让那群大臣们知道了自家郡主竟生了这般心思,定要痛陈古往今来为君之道,帝王大义。如此拘泥小节,怎能成为明君?最是无情是皇家,但若天子连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他的臣子又该去信何人? 刘公公不敢再答了。 萧何在桥下面冻得牙齿打架,小十绕到她身后,将她环抱住。她想反抗,却发现身子有些僵,行动都不能自如,也无力反抗。小十运功,自背后过了些真气给她,她体内才稍微暖些。 却听他贴在自己颈后,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低声说道:“不想被发现,就别再抖了。”他说话间,气息喷得她后脖子有点痒,那一点点从他口中带出来的温度,瞬间就凉了下来。 萧何才忽然想起刚才在水底下,自己还被他强行嘴对嘴渡气,一时间又羞又恼,却又不敢在此时有什么大动作,免得被桥上的慕初然发现。 慕初然站在桥上吹了会儿风,萦绕在他心头的终是他提不起却放不下的。 刘公公实在忍不住又劝了劝,要是主子真在这湖边站上一夜,这身子铁定是要落了病,到时候他这个内务总管也没好果子吃。 慕初然才下了桥,缓缓走回自己寝宫,刘公公提着灯笼伴其左右。 那人影渐渐远了,在夜色里只能瞧见宫灯的一纸暗黄色,忽明忽暗,如一颗心脏在漆黑中规律地跳动着。 不知为何,慕初然孑然孤身背影落在萧何眼中,萧瑟得让她有些心酸。 正文 第九十九章 心安则无事 萧何留慕云景在身边,所图何事,慕初然不愿深想。 慕初然给乌衣卫下了严令,只准跟着,看着,不准暴露,也不准伤到任何一人。不论萧何想做什么,他都不想再伤她半分。 那夜,他吹了一晚上的风,加上心事重重,翌日便病倒。 虽说慕初然身子一向康健,但因之前南下时,两次中毒,落了些病根,本是能治好,但他并不在意,回宫之后立即投身政务,日日操劳。 纵是再灵的方子,再高明的医术,遇上这等不听话的病人,该休息时不休息,该卧床时不卧床,那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如今一场风寒将他击倒,也算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几日里稍好一些,他便又起床看些奏折。 却在一听萧何来时,想着她,念着她,便不由得示弱,才躺回床上去。他见她低头恭敬温顺,才开口让她抬头看着自己。唯有那双眼睛不会说谎,恨便是恨了,他也该承受得住。 只是她抬头时,撞上他双目,一汪深泓掬着的尽是柔情满溢,让她不禁一颤。 许是因为他病着,面容气色确是比平日里差一些,但又不失帝王的威严,只是稍稍有些削瘦了些。半月未见而已,他的眼神里竟被她看出几分不舍的眷恋。 萧何心中长叹一声道,难道他真不顾男男之别,要对自己上了心? “陛下,该服药了。”一个尖细的声音,在外间响起。 到了饮药的时辰,萧何正欲借口离开,却听慕初然轻声吩咐,“把药给她,你退下吧。”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萧何硬着头皮,从小太监手里接过木托盘,再端起来。 第一勺是要用银勺来试毒,由其他人饮下的。 慕初然却握住萧何的手,“不用试。” 他凑过来就着她的手,将那药喝了下去。 “陛下,规矩是……”萧何想劝,但又一想,这是好事,便将话咽回去,她只当是慕初然信她,却不知慕初然这信任是源自于何处。 慕初然一口气喝完了药,萧何伸手用帕子轻轻擦拭他唇边沾的点滴褐色药渍,动作轻盈,不失温柔。慕初然望着她双眼,清澈见底,映着自己的倒影,轻微晃动。 须臾,他忽然如醍醐灌顶,从未有过的澄明,几日来郁结之气竟散尽。 与其费劲心思让自己不再去猜测,不再去纠结,干脆索性就放她进心里。 她要救人,让她去救。 她要害人,也由她去害。 凡是不危及社稷,只要她开心,他便随她去了。 他身为天子,不能拥自己心爱女子入怀,尽自己所能,让她开心,又有何错? 萧何不知慕初然忽然而来的笑意是所为何事,只是被他这样笑盈盈地盯着看,有些发毛。 果然就听他慢悠悠地说道:“爱卿喂朕喝药,让朕觉得这药也不苦了,极是可口。不若你近日就来乾清宫里伺候,帮朕誊抄批复过的奏折,用药时给朕喂药,如何?” 萧何心道,这我能说不吗? 她身子一弯,便俯首道:“臣遵旨。” 本来她身为御前学士,帮着慕初然处理一些琐碎文书工作,是理所应当的,但顺带兼上了喂药这等差事,就实在是有些…… 不过皇上金口一开,她也只能照做。 第一日,相安无事。 是夜,萧府,西厢房内。 萧何与慕云景正在研究那铜盒。慕云景仔细回忆过去嬷嬷与自己交代的种种细节,寻思着钥匙可能会落入何处,或被何人收藏。 “会不会是青龙堂的人拿走了?当年这铜盒据说是被唐清华所得,他死后才落入太后手中。”萧何怀疑得不无道理。 “那钥匙也极有可能是在他那里,只不过现下就不知在哪儿了。只有盒子,没有钥匙,也枉然。”慕云景不免露出失望神色。 “若能找工匠再制一把钥匙如何?你知道那钥匙长什么样子吗?”萧何在手里反复转着这铜盒,却也找不到能插钥匙的孔洞。 “从未见过。若能这么轻易再制一把钥匙,也不会千万百计地打造这么一个盒子了。”慕云景苦笑道。 正在此刻,就听红珠在外面,轻声道:“公子,东厢的人醒了,他要见公子。” 慕云景已听说那人便是取来盒子之人,就干脆让萧何带着铜盒过去,看看对于开盒之事,他有何高见。 小十也没想到自己身上的毒竟然就轻易地被化解了,一觉睡醒,已是第二天夜里。 他见萧何入来,手上还拿着那铜盒,便开口道:“你可想打开着盒子?” “你知道里面是什么?”萧何晃了晃盒子,算是考一考他。 “不若是神功秘笈或者藏宝图一类罢了。”小十并不十分清楚,但却知道其重要性,能猜中一半。 “你倒不笨,青龙堂痛失此物,恐怕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萧何笑着说道。 小十见她神情并不担忧,便说道:“虽然你没有明显暴露身份,但难保他们不会查到,你这府兵还够不够用?我勉强留下来帮一帮你算了。” “萧府的府兵,都要经过考核,你?够不够格还未知呢。不如先打个杂役,负责前院扫杂。”萧何故意开玩笑,其实也考虑到小十的身手,虽是不错,但放他进府兵里,有些浪费,不如干脆让他埋伏得更深一些。 一则让他最近先解毒,调理好身子,二则若真是青龙堂的人来,他一出手便也暴露了身份。 “杂役?扫杂?”小十提高了声音。 “怎么?还不满意?干得好,每个月有工钱领,年尾还有红包,在我萧府上做事,不会亏待你,总比你当杀手强。”萧何继续开着玩笑。 “好。”小十倒答应了。 这倒让萧何有些意外,本来她还准备跟他解释一番自己安排用意,他答应这么爽快,也省了她解释的功夫。 定好了做杂役的活儿,小十才开口说起钥匙的事。 他此前就觉得这是一个机会,拿了铜盒之后,又去打听了钥匙的下落。如今唯一一把钥匙确实在青龙堂堂主手上,但是当年打造钥匙之人留了一份图纸,与自己合葬。 “盗墓这种缺德的事,我不干!”萧何听到此处,便一脸愠色。 小十看了她一眼,继续说完,“这图纸已经被人盗出来了,不过那人也不知是何用处,随意转卖了。现下是被一个商人收了,我们只需要从最后这人手里拿回来,在找人制一份就行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萧何问他。 “青龙堂里有一个组织专门负责打探各类消息,恰好我有个相熟的人在里面,找他问点东西,还是可以的。”小十如今什么都不瞒她,她问什么,便答什么。 这种信任的感觉,几分踏实,几分暖。他也好久未曾体会到了。 “这事我安排人去办。”萧何转着铜盒说道。 “你要怎么办?”小十追问道。 “跟他买回来不就得了。”萧何以为这事会简单。 “这恐怕你有再多的钱,他也不会卖。”小十说着,眼底露出一丝杀气。 萧何微微眯起眼睛,看他如野豹一般的眸子闪着寒光,忙伸手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你如今是我府上杂役,别整天再想着打打杀杀,没我的吩咐,不得擅自出府!可知道?” 小十被她一敲,如魔怔中被人点醒,倒笑了出来,“知道。” “他若不肯卖,再想别的法子,总之不能随意伤人,这是我的底线。”萧何说得几分认真。 第二日清晨,萧何还没出府,就见小十已经换上了下人的衣服,拿着扫帚在院子里扫地,有模有样。他身形矫健,即使只是一身下人的粗布衣衫,也被他穿得有棱有角的。 “大人早。”见萧何过来,他竖着扫帚,恭敬行礼。 萧何倒有些意外,他挺快适应这身份,正要跟他说几句,就看到小厮苟子,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大人,他说是您让他以后负责前院,那我是不是可以歇着了?” 平时收拾前院的活儿都是苟子在做,这下有人来替自己负责这粗活,苟子感觉自己在府中的分位又要升了,若是以后专职做做跑腿,加之经常跟着萧何身边,也能说上些话,再不济也能做个管事什么的吧。 “哦,”萧何一想,“他拿了你的活儿,那你也不能没事儿做,去厨房帮忙吧。” 瞬间苟子升做管事的梦想破灭,只能灰头土脸地去厨房帮忙,萧何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不仅笑了,“厨房可是重地,你做得好了,许是能升个管事做做。” 一听萧何许了这话,苟子一下精神又来了,立马眉开眼笑着说道,“是,小的一定不负大人所望,把厨房打理得有声有色。” 还有声有色呢,厨房都被他打理成戏班了,萧何也懒得纠正他。这合府的下人,没几个有文化的,她笑着摇了摇头,看来,是时候得请个先生专门来教教他们才是。 正文 第一百章 君心难测 慕初然一日喝三次药,都是萧何亲自喂他喝下。 见他次次都免了试药这一环节,萧何差点忍不住要给他加一点料,却最终还是没下得去手。 不知何故,她不愿毁了此刻他的信任。 第二日,第三日,往后几日都相安无事。 药,按时吃,心情也不错。慕初然的病自然很快痊愈。他病虽是好了,但却没松口让萧何回集贤殿去,萧何也没开口问,这事被他这样先按着。 二月底,太后宴请了朝中女眷到御花园里赏花。 也派人来请了慕初然过去。 慕初然在御书房里,迟疑了片刻,便对萧何说,“与朕一同去看看。” 萧何心道,你选媳妇关我何事,却不容她推脱,就被慕初然带去了御花园里。 那御花园里的女眷多为年轻女子,皆是王公大臣的千金,就连段笙忆也在其列。 萧何只跟在慕初然身后,远远看了几眼,就已知太后心意。 其实,明白人一眼就知道是为何意。 满园里站的都是适龄少女,一个一个似春日最烂漫的花朵一般,还未绽放却已染尽春色,娇艳欲滴,眉目里写的都是诗情画意。 只要慕初然点头,也只等他点头。 太后见慕初然来了,虽然身后还跟着一个萧何,但她努力让自己露出一个仪态优雅的笑容,命人向慕初然展示才艺。慕初然爱才,固然也爱文采,虽说大殷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但若是能吟诗作对,且词达意雅,相信定能入他的眼。 这些千金小姐,除了段笙忆文墨一般,其余女子都是皇都里有名的才女,且容貌皆不俗,难为冷轻痕处处打算,顺着慕初然的喜好来,凑齐这么二三十位有才有貌的女人,想必至少也能有一二人能让他看上吧。 众人展示完了之后,冷轻痕微微一笑,望向慕初然,却从他脸上见不到任何喜色。她这笑容不由得才冷了下来,遂轻声问道,“皇上就没有一个看中的吗?” 慕初然淡然一笑,“儿子谢母后费心了,眼下战事未平,政务繁多,实在不宜于此时考虑后宫之事。” 他一句话,就把冷轻痕搪塞过去了。 说完,也不等冷轻痕反应,便带着萧何转身离开,回御书房去了。 慕初然一走,冷轻痕脸色瞬间寒至冰点,让周围人都禁不住一颤,生怕自己有个什么纰漏,被太后泄愤,随便处置了。 段笙忆被召进宫来,本来以为能见上慕初然一面,与他说说话也好,没想到是与一堆不相干的女子坐在一起。在等待时,听她们三言两语里也透出了对太后用心的猜测,心里更是生气。本来她希望自己再怎么说,也该比旁人与慕初然多一份亲近,却不想在慕初然眼中,根本就看不到自己似的。 这会儿,又见慕初然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她更是顾不上礼仪,拔脚就追了上去。 宫人们本来要去拦她,却见冷轻痕眉梢微微一动,抬了抬手,示意不用去管。此时,慕初然她是管不了了,这段笙忆去闹一闹也好,当是替自己出出气罢了。 见段笙忆追了过去,她也没什么心情在这里坐着,便起驾回宫。 “陛下!陛下!初然哥哥……” 慕初然听到她在后面叫,不但不停,反而走得更快了。 萧何回头望了一眼,只见段笙忆狠狠瞪着她,那目光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慕初然见萧何还回头望,干脆抓着她的手,提步就跑。御花园里的石子路不太好走,但他们俩都是练过武功,放开步子,两下就把段笙忆甩在后面。 慕初然抓着萧何,一路奔走,他们俩不仅把段笙忆远远地甩开了,还把带路的小太监也甩得不见踪影。萧何却发现这路线不是回御书房,而是绕到紫金城的城楼之上。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跟着他,只顾往前跑,也不问方向,也不问目的。 午后的阳光,照在人脸上暖暖的,这城楼之上,毫无遮挡,倒是晒太阳的好去处。 城楼上的侍卫见慕初然跟萧何二人,先是一愣,忙跪下行礼。 慕初然一挥手,“你等且先退下,朕想在此处静一静。”几位侍卫低着头退下城楼,把地方让了出来。 站在这里,最先看到的便是笔直的朱雀大街,将皇都分为东西两块,又有数条规则的小路再将其划分开一小块一小块豆腐似的摆放整齐罗列在匣子里。 只不过这匣子不是木头的,而是青砖砌成的。 许久,慕初然握着萧何的手,都不曾松开。 萧何挣了两挣,才把手抽了出来。 慕初然像是大梦初醒一般,恍然回首,望着她,“陪我待会儿,可好?” 只有他们二人相处时,慕初然才偶尔会在她面前自称“我”,而不是“朕”。每每他放下这身份时,便觉得自己与她能亲近了几分。 而唯有此时,萧何不知该如何拒绝,便“嗯”了一声,立于他身旁。 初春时节,午后斜阳醉人。 他二人站在城楼上,也不说话。萧何闻见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几次想开口催他回去,都忍住了。直到看那夕阳西沉,家家户户炊烟袅袅。 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上城楼来,“启禀陛下,有战报!” 慕初然这才正了颜色,面上重新笼上了一层山水之外的凛然,一瞬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再是站在萧何身边陪她无言欣赏夕阳的那个人了,而是坐在金殿龙椅之上,高高在上、不可触及的万岁爷。 为了找到慕初然,内务府这群太监们快把紫金城翻了个遍,刘公公都急得要跳脚了,赏了那个跟着皇上去御花园的小太监十几个耳光都不解气。 好不容易才从侍卫口中得知这皇上居然站在城楼上看风景,才赶紧跟着他,小心翼翼地回到御书房中。 塞北前线大捷,不仅斩杀了赤水部的首领,还替他们扶持了新首领。 如今季长歌、段衡正带着那新首领及贡品,班师回朝,已在返回皇都的途中。 季长歌确实乃将才,用兵如神,且有勇有谋,不仅赢了胜仗,同时也化解了塞北部族的矛盾。这新首领达朵本来是赤水部的王子,他叔父当初杀了他父亲,夺了王位,为转移部落内部矛盾,才举旗南征。 季长歌如今杀了这篡位之人,也算是替他报了仇。加之,草原今年大寒,天气诡谲,时值二月,久不回暖,冻死不少牛羊,已无力支持战事。此次他跟着大殷军队回朝,虽名为进贡,实则向大殷称臣,寻求援助。 萧何听说季长歌已官复原职,还打赢了胜仗,不自觉面露喜色。 慕初然虽也为战事捷报高兴,瞟见萧何一脸开心模样,又叫他有几分不痛快。当日萧何为季长歌求情之事,他倒还记得清清楚楚的。 便懒得看到她再在近前晃,挥了挥手让她退下。 回到萧府,小十便找她商量去取钥匙图纸的事。 “你可计划好了?”萧何有几分狐疑,“不可伤人。” “只要你假扮一个人。”小十的主意,说是很简单。 他是想借青龙堂的名声去吓人,这几年,青龙堂的接头人玉面罗刹行事高调,在江湖上有些名声。而他深知青龙堂的规矩,让萧何假扮成玉面罗刹,届时不用开口,由他在一边稍微威吓几句,便用银子把那图纸换来。 大不了找工匠制好了钥匙,再把图纸给他送回去。 “你这主意,确实有点……”萧何想象不出来自己扮成女杀手是何模样。 “不伤人,不杀人,不抢劫,只是稍微吓一吓他,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到别的了。”小十抱着胳膊说道。 “只是我做惯了男人,要我去扮玉面罗刹,未免也太……”萧何有些迟疑。 “的确,让你做回女人,是挺难,不过到时候你不用出声,只要形似就可以了。”小十觉得这应该不算难事,但他着实是高看了萧何。 为了先练习,她换上红珠平日的衣裙,在屋里走几步。小十靠在门口,看她背影,摇头笑了。她那日扮成宫女,站着不动时确实有几分妖娆,一走路疾行风色,完全没有宫女的样子,也幸好是在夜里,不是真的要去混在宫女堆里,不然肯定露馅。 “你之前不是去过万花楼嘛,那里的姑娘怎么走,你就怎么走。”小十在门边说道。 萧何回头瞪了他一眼,“你少多嘴。”转头望向红珠,“你觉得如何?” 红珠抿嘴一笑,“公子习惯了男装,一时改不过来也是正常的。” 红珠倒是说得挺委婉。 萧何叹了口气,“你这法子不好,不如让红珠来扮。” “她不会武功,万一脱身时遇到点麻烦,你觉得可行?”小十一句话就让她打消了念头。 “那算了,还是我来吧。”萧何低头望着裙摆,有心要学,也不是不行。她闭上眼睛,静静地在脑海里描绘了一遍那些姑娘们的神态举止。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天下盛世 萧何闭着眼睛,静静地在脑海里描绘了一遍那些万花楼姑娘们的神态举止。 她想象着自己用依仗身体做为武器,在红尘浮世里,以最卑微的手段,最廉价的笑容去讨好一个又一个陌生的男人,所为的只是让自己活下去。 如此一来,心中竟也有了几分悲凉沧桑之感。 再次睁眼之时,她转身,复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多了几分平日里不曾有的媚态,一时之间竟让依在门口的小十看傻了。 萧何的聪慧程度已然超出他的想象,虽然她的动作仍有些生硬,但已有神韵在,稍加练习,再加些打扮,定能唬得住那些从未见过玉面罗刹之人。仅是如此,便也够了。 萧何轻迈莲步,已踱到小十面前。 她翘起尾指,问他,“如何?” 话音落,人已转身,开始往回走,渐渐似模似样。 小十伸手在她臀上轻拍了一把,“多练几回,下个月中,那商人来皇都做生意,到时候再通知你。”力度虽不大,可因她如今穿的是襦裙,衣料薄,深深感受到来自他手掌的温热跟切切实实的一巴掌。 萧何转身,飞身到他跟前,抬手就要还他那一巴掌,被小十躲过了,反而捉住她手腕,凑到她耳边,“嘴都亲过了,屁股还不能摸一下了?”语气里几分轻薄,几分挑衅。 萧何涨红了脸,压低了声音辩解道:“那时情非得已,且只是渡气而已,怎能算……” 小十看到她的窘样,抿唇一笑,松开了手,又退到门边,“记住那日你假扮之人,是常年混迹江湖,游走于男人之间的女魔头,根本不会对男人偶尔动手动脚的行为在意,更别说是言语上的,调戏。” 说到“调戏”二字,他特意顿了顿,盯着萧何的表情,对她的反应似持一种观望,更带了一丝欣赏。 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不少都是戴着假面具,虚伪地过活,而萧何,虽亦算过着一种虚假的生活,隐瞒着自己的真实身份,她的眼中却时常流露出最真的性情。 爱恨皆是如此分明,做她的敌人,抑或是做她的朋友,都十分痛快。 不过,他更想成为后者。 若他真能脱离青龙堂,放下这杀手的身份,他倒真心愿意留在她身边,不为别的,就为她眼底那一抹纯粹的颜色,看得人心醉。 萧何深吸了一口气,心知小十的话有道理,但自己也确实结结实实地被他调戏了一把,心里这气如何能顺得下去,瞄了一眼他靠的位置。 许是换了女装,久不曾如此放开自己过,一时小性子也冒了头,她狡慧一笑,伸手把门一关,不仅把靠在门边的人撵了出去,还把他胳膊生生夹了一下,疼得他当即叫了出来。 “这就叫现世报!”关上了门,萧何还不忘对着门口吼了一句。 小十在门外揉着胳膊,摇头笑着走开了。 红珠在边上偷偷笑了,“公子,是要继续再练一会儿,还是换回常服?” “下次再练吧,女装穿得真是不习惯了。”萧何也笑了。 三月初,一场春雨,沁润大地。 钦天监预测出今年会是大丰年,皆言乃是陛下仁政,上天赐福,今年的祭祀才过,就出此祥兆,时逢塞北战事传捷报。一时间在朝文官、在野名士也都纷纷做些诗词歌赋,对着慕初然歌功颂德。 更是有人在早朝时,将此类文章诗篇整理出来呈于慕初然,请他亲自过目。 虽然人人皆爱听好话,做皇帝的大概尤为甚之,不过我朝盛世,陛下英明,他日必能五疆诚服、四海升平之类的吉祥话说得多了,慕初然也听腻了,他便钦点了萧何来说上一说。 萧何出列后,淡然一笑,长揖道:“臣以为陛下身受天命以安天下。何以为安?百姓安居乐业,长养子孙,是为安;国土万疆之内,再无纷争,是为安;如今旌旗猎猎,北征将士凯旋待还,外患已除。臣请陛下亦居安多思危,方能置于社稷万年不败之位。” 一番话,马屁既拍得,忠言亦进得,萧何如今愈发能懂慕初然的心思了。 这让他不由得心中肃然,的确,外患一除,眼前便要考虑的是内忧的问题了。此前阆江水患困扰民生,实在让慕初然头疼得紧。好不容易从户部尚书李照庭处又挤出了些银两来填补了江堤修缮工程之前留下的坑。 但这江堤修缮工程未完,水患问题不得以解决,再过几月进入阆江一带进入多雨季节,恐怕又会有水涝之事发生。 一时让慕初然又想起前不久看到一道奏折是华西郡太守刘袆上表的,其上说,阆江有二源,其一遏江,其二汨江,而汨江乃阆江第一大分支,水流量之广,若取其水用之,可灌溉数千里土地。然汨江虽位于华西郡内,却因山势阻隔,北域干旱南域洪涝,故已结民力开凿堰口,穿山钻洞,引汨江水北入,分流水源,以解下游水患。 如今已有初步成效,是才请国力以支援后效。 若从阆江上游便着手进行水涝的疏通,倒不失为一个妙招。只不过华西境内多山,且北高南低,要完成如此大的一项工程,确实仅凭一郡县的民力,怕是无力支撑。 遂慕初然便命工部选派深谙水利之道的官员赴华西,协助刘袆进行开堰一事。 这日早朝便在工部尚书林恩领旨之后,散去。 退朝后,林恩跟在李照庭身后,几分忐忑地问道:“李大人,您说皇上这意思到底是……” “还有什么意思,当然是命你多花点功夫去治水了,这等大事耽误不得。”李照庭笑了笑,应道。 “自然,自然。如今皇上让派人到华西去开堰治水,这怕一去,就很难再回来了。”林恩仿佛已预见到这差事吃力不讨好的远景,遂补充道:“听说华西这几年也不太平,山贼猖獗。” “这不用愁,你跟皇上说一声,再增派些兵力去协助,倒也显得你诚心实意地为皇上办差事。”李照庭点拨道。 “李大人言之有理。”林恩露出一个虚心受教的表情。 如今大部分兵力都已派出塞北,虽然已经班师回朝,但军队还在路上,如今要再分兵力去华西治水守水,那就只能分皇都的兵力了。分皇都的兵力,那就是直接将守卫紫金城的兵力分了出去,慕初然最直接握在手里从不交由他人的兵权,却不知他是否会愿意一放。 李照庭看似一句无心的提点,却略有深意,看似出谋划策,实则此举为试探,就试探这慕初然到底是心系百姓,还是心系自己的皇权。 当然出主意的也不是他,李照庭也不过是代人出力罢了。 他如今最关心的是如何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保住自己的官威,必要时与一些威胁势力联手,也在所不惜。但毕竟李照庭是权臣,他深知自己所有一切皆是来自慕初然这位做皇帝的,也希望慕初然能治世太平。 若天下大乱,他这官也做得没意思了不是。 萧何退出勤政殿后,入了集贤殿,继续史书修订的差事。 读书固然是有趣,但一字一字盯着书,来做修编整理,这样的事做得久了,也会生出些枯燥来。殿中负责修订整理史书的小官,空时也会说些闲话。就譬如今日他们说起东郊皇陵闹鬼的事情,就让萧何听出点意思来。 “皇陵如何会闹鬼?”萧何追问下去。 说话那人一听发问者是萧何,恨自己一时忘形,声音大了几分,竟然让坐在另外一头的萧何也听见了,只好忐忑应道:“萧大人恕罪,下官一时失言。” “不妨事,你且说来听听,这里又不是勤政殿,无须顾忌太多。”萧何宽慰他道。 那人见萧何并没怪罪自己,便大胆了些,“下官也是听别人说起的,据说是前些日子,宫里有位太妃殁了,送进皇陵之后,没多久,便传出了闹鬼之事。有数名守陵的侍卫都吓病了。连附近过路的百姓也有吓死的,此事都已送报至京兆府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新来的府尹不信鬼神之说,派人去查过,没查到什么,便不了了之。只是这谣言一传十,十传百,才一下子传开了。想来也是一些愚民人云亦云罢了。” 萧何听完,饶有意味地问他,“怎地你知道得如此清楚,似亲眼见过一般?不是怪罪于你,我只是有些好奇,问问而已。” “实不相瞒,新来的府尹与家父相识,曾到寒舍拜访,下官无意听得他们谈及此事。”他如此解释道。 萧何也不信鬼神之说。如若有鬼神,慕初然早就无法安身坐于龙椅之上了。 只是她相信凡事有果必有因,所谓鬼,不过是疑心生暗鬼罢了。 这世上再没有比人心更可怕的东西了。 故才,闹鬼之事,恐怕是有人故意为之,故弄玄虚。这背面到底有什么目的,又是什么人,这让萧何不禁有了几分好奇。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谣言四起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不过几天功夫,连不怎么出门的萧何,偶尔出门时便也能在外面听到有人谈论起皇陵闹鬼的事。若是皇都街头巷尾都在讨论此事,那紫金城中的那位自然也该是听到了。 不过慕初然倒是能忍得住,却不是他那耐性出奇的好。只不过慕初然觉得流言罢了,不去信不去管,冷处理些日子,自然就会过了这风波。 谣言止于智者,止于晨光。 但他同时也暗地派了乌衣卫到民间去查探详情。 因为皇陵之事,竟然一时间让皇都里的人都有些人心惶惶。 萧何不信鬼神之说,但大殷举国上下尚道教,神鬼之说,大有人在信,且是笃信。一时间,九丹宫的黄纸符都销得比平时多好几倍。 前几日,萧何为府中请的教书先生,总算是到了。 教书先生是附近乡里颇有些才学的老秀才,萧何请他来,一则教教杜南珠读书写字,二则让平日里那些不爱读书又爱瞎显摆之流,如韩秋,也去涨涨学问。 萧何宣布了最新的规矩,但凡教书先生授课时,手里没有活计的都得去听课。 这规矩之下,真有几个主动去听学的。不过却不包括杜南珠。 杜南珠因为不爱去听,每每到了先生讲学时,都找借口跑出来,或者找地方躲起来。却也每每都被萧何强行捉回来,再将她带回书房去。 只不过用尽了各种办法,都没能把这丫头哄好,让她乖乖学习读书写字,这让萧何有些没招了。 甚少出院的慕云景,此时过来,望着这景象只轻轻一笑,上前抱起杜南珠,带着她一起进了书房,还一边细言细语地劝道:“哥哥陪你一同来听先生讲书如何?” 杜南珠在他怀里恢复了乖巧神态,还伸手摸了摸慕云景的脸颊,点头说好。 旁边的萧何看得直叹气摇头,却也只能服了慕云景。 “干脆以后你就做奶娘好了,帮忙带一带这孩子吧。”萧何趴在窗边,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被慕云景听到。他也不生气,干脆地回答道:“好。” 斗嘴的乐趣在于你有了一招攻击,对方要么有力反击,要么更卖力地进攻。来而不往非礼也,来去之间才有趣,而慕云景这打不还手骂不还手的脾气,倒让萧何没趣了,她索性走开,不扰着他们上课。 由于是教从未识字的孩童,这课也上得简单,不一会儿,先生就宣布下课。 杜南珠扯着慕云景要去街上逛逛。 慕云景抬头看了萧何一眼,萧何便知他意,“我同你们一起去。” 随后,三人同行上街。 到了街上,他们三人倒引来不少路人侧目。 两个年轻的俊俏公子带着一个八九岁的女童,的确有些稀奇。萧何已经不小心看到一些对他们指指点点的人,但她也装作毫不知情,走得愈发大摇大摆了些。 杜南珠要去茶楼里听说书,他们便一起到了沿着定北河边的一间茶楼里,此处风景也不错,倒是消遣时光的好地方。若是听说书,也要选好地方。这里离渡口也近,不论是从水路旱路,南来北往,进城出城,多会从这附近经过。 闲来无聊一坐的人也不少。等他们入来,坐定之后,萧何本欲伸手去抱杜南珠。此间座椅偏高,她一个小孩儿坐不稳当。 谁知这小妮子身子一扭,不给萧何抱,转身她就缩到慕云景的怀里去。 如此亲疏之别,真让萧何泄气。她只好自嘲地笑道:“在下无甚女人缘。” 她便省了功夫由得慕云景带着南珠,自己专心听那说书人讲起了故事。这说书人讲的故事倒也有几分有趣,说的是大金国的皇家秘辛。从那帝后恩爱说起,讲到皇长子功勋卓绝,一朝入东宫,册立为太子,十年逾,战事起。太子亲征,中箭负伤返。 听到一半,萧何微微眯起眼睛,这所谓大金国的秘史,听明白了,乃是借指当朝陈年旧事。明白人自然就会想到那儿去。 那说书人年纪看来也不过四十多岁,一脸病容,却精神矍铄,双目有神,说话也中气十足,言辞通俗风趣,讲到情节激动时,风声雷声俱下,颇有些感染力。 在他的故事里,往后的情节发展可谓是峰回路转,太子病危,皇妃勾结朝臣先害死了皇后,又害死了皇帝,接着连太子也一起送了命。皇妃的小儿子被扶上了龙椅,从此妃子摇身一变,成了太后。 先太子冤魂夜夜长泣,哀国祚不争,悲牝鸡司晨。 到此处,总算是听出他的几分用心。 萧何端着茶碗,喝着淡而无味的茶汤,听着指桑骂槐的故事,脸上自始自终挂着淡淡的笑,心道,这皇陵闹鬼之事的确是有人有心所为。 第二场戏这么快就悄然上演了。 萧何望向慕云景,显然这个生拉硬凑的故事,也让他忆起往事,眼底几分迷惘,几分怅然。且不说他这个当事人,但凡百姓对宫闱秘史多少都会有些好奇,大抵是这类故事离他们日常生活遥不可及,才多有猜测,情节越是曲折离奇越是吸引人。 当年朝局变故,一些年长者依然历历在目,被这故事一点拨,自然也能想到别处去了。 一个故事便能使百姓对皇家生了诸多猜忌,甚至能联想到慕初然的皇位是阴谋夺来的。虽不会有人直言,但谣言便是如此,只要生出与真相相关的点滴联系,便能叫人捕风捉影一般,编织成更多蛛丝马迹,渐渐,所谓谣言亦能在口耳相传之中愈来愈成形,因传播者的力量,将之发展壮大,甚至有朝一日高过事实真相。 是才有人言可畏一说。 宫外流言四起,宫内自然也少不了各种传闻。一起皇陵闹鬼,本就是无中生有的事,竟然也硬生生被那幕后之人搬弄出许多荒唐故事来,动摇了天家威信。 为帝君者最忌惮的便是有人说他这王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当年慕初然被立为太子时,先帝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不能亲政。政务多交于摄政王萧黎、安王段裕,及太子太傅唐清华此三人。 而当年先帝驾崩之时亦是毫无预兆,慕初然在太子位被推举上龙椅时仍有些懵懂。 此时,他却不得不下令让京兆府速查,何人在街头茶楼里借古讽今。谁知那说书人却走了,无人再见过他。故事虽然不再传了,但已经听过的人却不在少数。 是谁埋下一颗种子,带着满满恶意在人们心中,借猜疑与歪曲之势慢慢发芽? 慕初然心里怀疑的人,隐隐约约地闪过几个名字,却没能让他再去深想。 一晃月余,小十竟也习惯了在萧府上做杂役的日子。 他原本担心青龙堂的人会找上来,却出奇的没有动静。按照往日里那些人的做派,此时早该上门拜会了。他不信隋舵主真是如此愚钝之人。当日画舫之上,萧何前脚下船,后脚自己就不在暗舱之内,只要对着船上宾客名单,自然能追查到这里来。 他一直在等着。 这夜,却终于被他等到了。 府门外的响动,惊醒了浅睡在下人房里的小十。他翻身起来,抓了件外套,随便一裹,就握着兵器冲了出来。他视力及听力在夜间里尤为出色。 在院中等了片刻,不见有人闯进来,于是他干脆跃上屋顶,令他吃惊的是,竟然看到有两队人马在萧府门口发现争执,两边皆是身着黑衣,夜行劲装。 一方着布甲,身手招式,让他略有熟悉,一方着精良铠衣,也是配合默契,行动出招都严谨有序,彼此配合亦能密不透风。双方缠斗不久,前者有人落败,便迅速撤离。 而后者连收尸的工作也一并做了,带着尸体消失于夜幕之中。 从头到尾,小十站在屋脊上看得清清楚楚,连出手机会都没有。 直到两方人马均已撤走时,夜间巡逻的府兵也因听到了动静,才到大门口去查探。彼时早已人去兽散,楼空矣。 而小十也悄然退回下人方房里,这一夜里发生的事情,只有他一人清楚。那其中一方人马是青龙堂的地绝杀手,看来青龙堂是料定了自己已毒发身亡,只随便拍了些中等身手的杀手过来探路。 而拦截他们,并且还清理了尸体的,不像是京兆府的衙兵,也不像御林军。 其行事作风干净利落,不带首尾,衣着武器不似凡品,倒像是从宫里出来的。如此猜测之下,莫不是传说中的乌衣卫? 他曾听韩秋提起过,曾有黑衣人夜探萧府,那发生在他来这之前。 这便说明,的确是乌衣卫替慕初然盯着这地方。 但慕初然用的是什么心,他便猜不透了。 萧何对慕初然的种种态度,在他来看,似敌又似友。但此前青龙堂的刺杀任务,却屡次坏在她手中。这其中又有多少是道不清说不明的,依小十来看,萧何是不太会先故意骗取信任,再谋后算的人。 她若行动皆是出于本心。 只不过这些,他也懒得去问。一如今夜之事他也懒得告知萧何。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风雨欲来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不觉已入四月。 驿报送到勤政殿上,征北大军携同塞外胡族赤水部新王达朵离皇都不到三日的路程了。 终于快回来了。萧何在心中叹道。 “哪位卿家替朕去迎接凯旋将士,及那位赤水部的首领?”慕初然在金殿之上朗声问道。众臣目光不约而同投向了沈苏杭。连礼部尚书都望向他,确实此事他是不二人选。 前一次南奉使臣的迎送,也被沈苏杭办得有声有色。不论办事能力,以及待人礼仪,更论及本尊风姿,沈苏杭在群臣之中都不落后于人,综合而论,更可谓是独秀一枝。 慕初然也算是顺应民意,将此差事交给了沈苏杭,而沈苏杭出列接旨之后,慢条斯理地举荐萧何一起共事,并称萧何在上次迎送奉国使臣时也积极出谋献策,表现出过人之处,让他亦从中领教良多。 沈苏杭考虑问题爱往细致处深思,前思后虑论之不为过,而萧何也是极易对微处着眼,发现纰漏之人。前次合作,让沈苏杭印象深刻,故才请皇命,让萧何同来负责。 慕初然便首肯了,降旨命其二人共同迎接征北大军,及那胡人首领。 退朝时,萧何不免要向沈苏杭请教,这赤水部首领到底是何来头。 沈苏杭身为鸿胪寺卿,对于周边各国形势自然是一清二楚,只一听那名字,他心里便有了印象。与之前战报上回报的消息再对上一对。如今便可以应萧何之问,向他详细讲解一番。 赤水部本是北疆第一大部落,首领兀而达曾是北疆草原的第一勇士,且有勇有谋,在其领导之下,纵横草原八部,吞并其中五部,余下另外两部黑水部与长山部。 余下的这两个部落地处东北边塞,与赤水部活跃草场相距数千里,故而才得以保存。当年赤水部最鼎盛之时,占大月六城,大殷两城,将版图范围扩至最大。 大殷与之交战数年,折了一位太子,一位亲王,虽然最后取得胜利,重创了兀尔达,使其北退至月阴山以西休养,久未再犯大殷边境。 兀尔达也因此元气大伤,没过多久,便禅位于长子达郎,随后便撒手人寰。达郎肖其父之勇,却不及父之谋。继承王位之后没多久,被其叔父挑唆,欲南下复仇,但被大殷强军压退,在败阵过程中达郎便出师未捷身先死。 按照赤水部旧俗,本该二王子继位,但其叔父兀褚便篡位为新王,接手掌管了赤水部。 二王子无奈只能流浪于北疆小部落之间,以求自保。 听完沈苏杭简单讲述北疆战事演变,萧何也大致明白了,方喟叹道:“这达朵也是心智坚毅之人,如若不然在流亡时恐怕已被灭口,能得到重新接管赤水部,也算是他守得云开了。” “不错,关键是据说这位新王,性格柔仁,不似他父兄那般好武喜战,他一心只为保其百姓安稳,称得上是个明主。”沈苏杭如此评价道。 如此隐忍后发,不仅是等来良机,更是本人的心性过人,正应了大殷一句古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倒有几分佩服这个达朵。 晌午,在萧府内,萧何又是如此这般地将沈苏杭的话,转述给慕云景,无非是想借此再多鼓励他些。 慕云景本也算是生于皇家,可自出生,命运就如同被诅咒一般,生不逢时,命不由人。 身世无可变,人唯有掌握自身本心,才能真正掌握命运。不轻易认命、信命,即不轻易妥协。人生在世,常遇逆风而行。若处处只为顺风,那不若浮萍在水面上无根而飘行,不知自己何往亦不知何从。无根亦无心。 若心中已有方向,顺风逆风皆不悔前路,才能照亮一颗本心。 唯有本心澄明,不受外物牵引,人才能生而不愚,活而不沌。 慕云景听完萧何一番推心置腹的说辞,眼底微微泛光,许久他才微笑,望向萧何,轻声道:“若有你在,我心自能澄明。”萧何似乎并未理解到他话中更深一层含义,只是应他,“你放心,我会陪着你的,且不会忘我们共同的目标。” 她将他看成是满心仇恨的无辜孩子,她护他,助他,出于道义,亦是为尽一句承诺。 他将她视作心中依托,爱恋种子已悄然萌芽,他信她,敬她,更是恋她,无悔。 他二人在院中一番深谈,小十在院子边上静静看着他们。俊逸公子脸上生出的分明就是眷恋,而萧何眼中荡漾的更多是慈爱,如同长姐看幼弟一般,半点无邪。 他做为旁观者看得清楚,反而萧何当局者迷,倒没在意此等细枝末节,许是她扮作男人太久,便真当了自己是男人,根本未曾考虑到这一层上来。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为慕云景叹了一口气,前路漫漫其修远兮。 是夜,慕初然已入寝宫,得乌衣卫报近日有黑衣人夜袭萧府,均被截下,但未能拿下活口。 “对方是什么人?”慕初然已坐于龙榻之上,侧影映在明黄床幔之上,声音听来几分冷冽。他已将情绪收藏妥帖,不轻易外露。 “看身手,像是青龙堂的杀手,来时无影,去时无踪,死的那个齿中藏有毒药囊。”乌衣卫跪在床前,一五一十地禀报着。 “那便是他们惯用伎俩,此后也继续多留意,若有下次,尽量抓活口,朕要知道他们用意何在?”慕初然嘱咐着。 “是,近来皇城定北河上来了一艘北上的画舫,载歌姬舞姬共二十人,船工十五人,管事一名,以卖笑卖酒为主,在贵公子之间颇有不错风评,但卑职觉得有些可疑。” “有何可疑?” “月前,柳相四公子柳文仓曾包船夜游,邀请萧大人同去,那夜萧大人未在画舫停靠终点下船,不知中途何时离去。卑职之后再追查此画舫时,发现船工换了半数,舞姬也换了二、三人。” “将此画舫管事捉来细细审问。”慕初然淡淡吩咐了一句。 那人迟疑了一刻,才补充道:“回陛下,管事已经拿回,但嘴硬得很,一口咬定自己只是普通商人,与朝中并无关联,亦无甚阴谋。” “若审不出,交到慎刑司去,让内务府去审。”慕初然目光里闪出一丝寒光,声音里也不觉透出一股杀气。 那人毕恭毕敬地小心应道,“遵旨。” 乌衣卫的审讯已算是极刑了,但再交由内务府带去慎刑司里审,那帮阉人们所用方法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残忍之程度也是令人发指,最绝的是在酷刑之下还能吊着犯人的一条命。 譬如剥半张人皮,露出整个后背来,再叫犯人口中含着雪参片,再以银针刺穴不叫人疼得昏死去,此时再问,若有不说,便在那背上加料,再若不说,便用火炙。 任是再嘴硬之人,也过不了闻着自己的肉香,想死却死不了的折磨。 有道是求死易,求生却难。 人若求死之路被堵绝,生路亦是无望,为了求痛快一死,有时候便也不折手段了。 此间极刑,本来让慕初然不齿用之,一则是觉得太无人道,二则也是怕重刑之下有屈打成招,反而适得其反。自太子太傅伏诛之后,唯一用其审讯过余党叛贼的下落,之后几乎再无用过。 皇上无后宫,宫中本就事少,慎刑司相关人等便回了内务府负责宫内日常杂事。 如今居然让那个慕初然动怒到再启用如此酷刑伺候,看来他心中已有几分焦急。乌衣卫统领甚少见过陛下露出这种情绪,也不免有些忐忑,遂小心退出寝宫,飞身提步将影子藏入宫宇墙垣的浓墨色之中。 “不过是江湖草莽,竟逼得朕动了气。”慕初然轻声叹道,不免自嘲。 这些年,他已经尽量让自己心如止水,情不形色,意不外露。可他方才确实乱了,不知为何,许是听到青龙堂的杀手夜袭萧府,就已经让他心绪有点不宁。 一如当初南游舟上,萧何为他挡那一剑时,他的心就为她而乱。 彼时虽不知她身份,心中所虑所忧皆是真实。 抑或是更早时,慕初然已然分不清楚了。 若然能分得清楚,他亦不会因审不出内幕这等小事动怒。 前些时候,林恩借修汨江堰口之际,力陈华西贼匪众多,导致工程进度迟缓,故请兵部调派人手去华西镇守。举国大半兵力已在塞北战场,还未归来,仍有半数皆在西,南各处边关。 此时调兵便是抽离京畿的守卫,慕初然却依然同意了。 京畿守卫薄弱,便立即有大批生人入城,接着皇陵闹鬼之说,被传得沸沸扬扬,遂又有流言编排皇位争夺之秘辛,赤水部首领觐见朝拜这些看似无关的事件,却在冥冥之中,像被一根丝线牵引一般,在黑暗里蠢蠢欲动,仿佛等待着一场盛大的浩劫。 有人在背后搅动风云,他便静坐高台,看这风云变幻。 唯有一人,让他挂心,便是萧何。 她安,他才能放心。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君上臣下 翌日,沈苏杭与萧何商讨赤水部首领接待细节。 二人到了驿馆,亲自检查馆内陈设。这处布置,还是上次南奉到访时筹备的,奉国人对衣食住行都较为讲究,尤其当时随行还有南奉四公主李南柯,故而驿馆中特地增添了不少精致陈设。 就譬如外间的床榻就换上了沉香木雕花贵妃榻,里间的月门架子床也是上好紫檀木精工雕花,隔间的珠帘皆是珊瑚琉璃珠穿制而成。地上原本铺的是百花毡织毯,因为春暖柳絮乱飞,宫人们躲懒,嫌难打理之故才将地毯卷了收起来。 单是这一殿中的摆设,已足与宫中相比,奢华贵气,彰显大殷物足财丰。 但此次来的是北方游牧之王,听说他们一年难洗几次澡。 光是想象一下,萧何就忍不住打个寒颤。这驿馆的布置肯定得换,越是金贵细腻的物事都要收起来,免得届时那达朵还要疑心是否大殷天子借机故意嘲讽于他。 因此前驿报中所秉承赤水部达朵所带随从并不多,亦无妃子或公主等女眷。萧何建议首要便是将这珠帘取下来,其次贵妃榻也撤了,八宝柜上的花樽换成了三彩马,屋内浅色桃红的帐幔均换上些姜黄暖色。 听萧何指着屋中一处一处地说着改换地方,沈苏杭笑道:“萧兄,果然慧眼如炬,此等细枝末节之处都逃不过你双眼。倒真是考虑得周到,不若将驿馆辟一处照搬他塞北帐包的摆设风格,也让他宾至如归。” “这也不必,若真是让他宾至如归,倒显得我们刻意。毕竟他是战败臣服,我们做足礼节即可,凡事若都顺遂了他心意,又何来客随主便之说?”萧何说完,莞尔一笑,负手踱步出了门外。 沈苏杭闻言,更是笑出声来,不禁摇头,“萧兄此言竟让在下无话可辩,数你有理。” 他随着萧何从驿馆里走出来,又入了宫,与礼部侍郎会面,商议宫宴之事,从入宫,上殿,迎接,拜礼,入宴,开席逐一具项都列得清清楚楚。 较之前次迎接南奉使臣,更是用心十倍有余。 原因也简单,塞北蛮人,一言不合即开战,虽今日是降臣来朝,但回溯百年,自大殷开国以来,与塞北之战大大小小不下数十次,战死将士已按万字计。 南伐,可以据理而和谈,但北征,除非是你死我亡,不若以十足武力镇压之,胡蛮何以臣服? 也是因为塞北胡族血性如此,崇勇尚武,能动手的绝不讲道理,能打死的绝不留活口。故,沈苏杭言达朵是柔仁明主,叫萧何不免生出些狐疑。 若他真是好儒之人,对大殷而言,便是好事,若他只是潜狼,暗藏野心,那更须提防。总之此人不简单,未识其人,萧何就已做下判断。 如此,她倒有几分期待一见其真容。 此番筹备虽事项巨细,但规模毕竟是小了很多,不用铺张,单只开销上也只按普通宫宴的份例进行。所需讨论细则,一天光景也差不多便也完事。 正待萧何准备出宫时,有小太监前来传召,说皇上要见她,宣她去御书房。 此时传召所为何事?萧何在心里盘桓着疑惑,若是询问这礼事进度,大可找沈苏杭或者二人一起被宣召。可如今独独只宣了她一人。 萧何跟在小太监身后,到了御书房。 一进御书房内,萧何便垂首做恭顺状,径直入到内殿之后俯身参拜。却听见慕初然的声音从侧边传来,“爱卿平身。” 他似在找何书籍,一边在西面书架上翻查着,一边让萧何免礼。 “前些时候集贤殿送来的首卷史册目录,朕已过目,爱卿果然不负所托,没让朕失望。” 萧何似诚惶诚恐,忙应道:“皆是御史院诸位合力所得,并非萧何一人之功,陛下过誉。” “不知你是否听过最近皇都内流传一个段子,说的是大金的皇家秘辛,夺嫡丑闻……”说着,慕初然踱步到萧何身侧,微微俯身,靠近她,轻声问道。 “回陛下,臣未曾听过。”萧何想也没想,立刻否认。 “那朕来说你听听。”慕初然声音平静,真如讲故事一般,把当日萧何在茶楼里听到的段子,又讲了一遍,萧何心里虽然有些忐忑,但面色依然强作镇定。 她猜测着慕初然已知道多少,心里盘算的是接下来如何应对。 “朕让你修订史册,你可知记载史册到底有何用?”慕初然沉声问道。 “以史为鉴,晓治国之理,明天下之势,知进退兴替。”萧何如是答道。 “这历史皆是由胜者来书写,成王败寇,输家,便该有了失去一切的觉悟。”慕初然说着,往前走了一步,萧何见他与自己近在咫尺,慌忙退了一步,才道:“那陛下觉得赢家便是得到了一切吗?” 慕初然却冷笑了一声,“赢家的命运又能如何?你订史册,看过称帝者有几人,他们的一生光景当真如史书上寥寥几笔所记?勤政爱民,造福一方,可称为明君的又有几人?赢得天下不是开始,守得住才最难。” 萧何微微蹙眉,她心中愈发疑惑,脸上却虚与委蛇地笑着,“陛下励精图治,英明神武,自然是史书上那些逝者不能比的。” 慕初然显然被她这吹捧之言逗乐,脚下又进前两步,萧何复退了两步,背后抵住那张案几边缘,撞得桌上东西咯噔一声轻响。 他心中认定自己握得住这天下,必然也能握得住这小女子。 慕初然俯身靠近萧何,望着她的双眸,似细细观察,从她双眼里的星星点点,看透她内心所想一般,又似细细欣赏,看她睫毛如受惊雀鸟一般轻颤羽翼,不敢直视自己。 “青龙堂,你是否私下在查他们?”慕初然声音低沉,说话声响不大,像是一大声便要将她这只飞鸟惊走一般,才小心翼翼地问她。 萧何心中一怔,忆起慕云景的话,慕初然果然派了人在监视着她,既然他什么都知道了,又何必再跟自己废话。她蹙着眉,复迎上慕初然的眼睛,那双眼眸里藏着太多她看不清也看不懂的东西,那目光灼灼,不禁让她想逃,却又只能在心中强迫自己不能再逃。 “陛下,”一开嗓,却因为她心中紧张,声音有些暗哑,竟忘了压低声线,便透着几分少女的清甜。 慕初然被她如此一声唤,心中如同一枚石子入湖,荡起层层涟漪,忍不住再靠近她一些。 萧何慌忙调整,复才开口,“陛下,是在怀疑臣?还是要问罪于臣?”却听见慕初然对她说道:“他们虽是江湖草莽,但背后却有高人谋算,步步为营,你最好不要私下再牵涉其中,以免被算计。到时候怕是我也救不了你。” 他竟然是在担心我?萧何微微一愣,他又在自己面前自称“我”,一时间双目视线交错,似有火星跳跃闪动。却最终被萧何的理智将自己唤醒,绝不能上当。 她随即一笑,“臣并未做甚危险之事,又何须陛下来救?” 慕初然闻言便知道她不会再松口,既然如此,也无理由再说下去,可他却不想放她走。他伸手撑在她身旁的桌上,俯低了身子,半压在她身上。 萧何面色一惊,对他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只能微微提高了声音,“陛下,请自重!” 慕初然轻声一笑,这小女子甚是胆大,她从来也没真心怕过自己,却回回在自己面前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他要对她略施惩戒,让她记得。 “唔……”萧何怎么也没料到慕初然居然会在她唇上咬了一下,且力度不轻,让她有些痛了,却因夹杂着他的气息跟温度,让她有些慌乱,忙不迭地将他推开。 她几步退到一边,眉头拧在一处,白玉一般的面容染上了一抹粉色,又羞又恼,“陛下!臣……臣……”她竟一时气结,不知该从何痛臣厉害,劝他不该对自己轻薄?劝他早日戒了这癖好?劝他早日纳妃立后? 慕初然望着她,带了几分邪笑,“陌玉,朕要你记得今日朕与你说的话。莫轻敌,万事小心。” 萧何心里暗叹道,我就是太轻敌,才被你偷袭! “行了,你且退下吧。”他一挥长袖,便放她出去了。 出宫之后,萧何才轻抚上自己唇瓣,他当自己是什么人,竟如此戏弄。她的脸颊又不禁有些烫了,却又想到最近在城中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慕初然尽数掌握了。她最担心的莫过于慕云景被他发现。 可慕初然的态度,又不像是全然都知晓了,才有一番试探。若慕云景当初是被乌衣卫软禁,势必又会来捉他回去。若乌衣卫有所行动,自然就解释了戴青山一家血案的幕后主使。 她竟在心中,有一丝期盼,不是他。 这分期盼又算是什么呢?她心中的疑团自始至终未被解开。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大军回朝 萧何回到萧府之后,在院中见到慕云景正在陪杜南珠玩耍,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似兄妹俩嬉闹。 萧何便立在边上看了一会儿。 南珠在前面跑着,声音清脆,如林间小百灵鸟一般悦耳,“云景哥哥!追不到!追不到!”一身粉色襦裙,微胖的小手里攥着翠丝粉白缎带,在空中挥动出好看的弧线。脚腕上的璎珞珠串随着她的动作,跳动碰撞出好听的节奏。 而紧随她身后的慕云景身着窄袖锦衣,一头青丝高高束在脑后,白玉发冠横着一根玉簪,明明是贵公子气质,脸上却露出几分少年人的顽皮笑脸,却又不失俊逸神秀之风采。 萧何能够理解他此时与南珠亲近的心情。 以她自身来看,多年隐瞒身份,不敢与同龄人亲近,不敢戏耍玩闹,甚至连惬意长笑都变得几分奢侈。皆因心中藏着仇恨,如何能轻松? 这样的日子,她只经历了五年,却像过了半世一般,说是苦难的折磨也不为过。这些日子磨光了她的少女心性,噬尽了她的天真无邪,如今的她只剩下一副空躯藏着复仇的心。 内里已被腐朽成一个无形巨大空洞,风吹过时,便是无尽的苍凉与寂寞,似永远无法填满。 而慕云景,他的身世更为凄凉,父王贵为太子,与天下至尊只一步之遥,却离奇丧命,还在娘胎里就被人落毒,未懂人事便失恃失怙,从此颠沛流离,又遭人软禁下蛊。 他未尝过亲情,亦未享过友情。他没有过去,亦对前路迷茫。 他心中的恨意不会比自己更少。 慕云景方才察觉萧何已返,抬头望向她时,笑容已淡了许多,收去少年般的青涩张扬,多了几分沉静温和。他几步走过来,立于萧何身前,“你回来了。” 萧何与他说话时,总喜欢以二哥自称,却从未听他唤过自己二哥,她也不在意。 见他此时额头满是薄汗,她伸手扯起袖子帮他擦了擦,“看起来,你比南珠还小几岁似的。”慕云景微微一笑,顺势抓住她替自己擦汗的手,“没事,别弄脏你衣袖。” 杜南珠在边上看到慕云景跟萧何站在一边的画面,眼里闪动着异样的光泽,眉头轻轻抽动了一下,提高了声音,“云景哥哥,快过来陪我玩!” 慕云景方回头,咧嘴一笑,应道,“好。” 听他回应了自己,杜南珠才又笑了出来。 萧何立在廊下,摇着头笑道:“你们玩一会儿就行,记得进屋用晚饭。晚饭后,南珠还要早点歇息,不可太疯。”她细细交代着,如一家之主,面面俱到地都要操着心。 进屋里之后,看见小十正与红珠说话。 小十看萧何进来了,就远远对她微微点头算是招呼,转身便出去了。 萧何望着他背影,对红珠说:“你看这杂役脾气真大,我几时又惹了他了?” 红珠才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看,“小十他可是真心替公子打算,看,给了两本秘籍过来,让我先修习,再教授公子。” 萧何接过一看,是《无极内功心法》《点穴》。前一本她似乎也有耳闻,是道家的一本入门心法秘籍,像红珠这样不会半点武功,修习一些内功心法,确实有些益处。 至于点穴,她以前也曾想学,但因找不到合适的师父。这等功夫向来是父传子、母传女或是夫传妻,毕竟里面的招式,加之记忆身体穴位,不是熟悉亲近之人,也很难授教。 而红珠自小学医,对人体穴位本已了然,再学这点穴功夫,加上内功修为。不出几年,就算让她单独出远门,萧何也不会不放心了。 “呵,小十对你倒不错嘛。”萧何打趣道。 “公子哪里话,他明明交代的是让我学了之后教给你。只不过单是点穴,我便可比常人学习节省了记那穴位图的功夫,他也算细心。”红珠纠正着她,又夸了小十。 “如今我也没时间来记那么百八十的穴位,只好辛苦红珠先学着了。”萧何对着红珠深深一揖,把红珠吓得忙退后一步,避开了她的礼。 “有何辛苦,公子的事,就是红珠的事。无须如此大礼,真是要折煞奴婢了。”红珠说得几分认真。 萧何忍俊不禁,上前环抱着红珠,一副浪荡公子的痞样,“还是红珠对我最好。” “咳……”身后有人干咳了一声,萧何回头一看,韩冬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门口,被她们俩人这搂搂抱抱的架势弄得进退两难,只好假意咳嗽了一声以示提醒。 红珠才赶紧站到一边,面色不无尴尬,真像是被调戏了的小媳妇似的。 萧何望向韩冬,“何事?” “公子,此番迎大军回城时,是否可以带上咱们兄弟几个?”韩冬心系旧主季长歌,虽然知道这有些为难,但他相信萧何并不是小气之人,不会对此小事介意。 果然,萧何一笑,“这有何难。” 征北大军返朝之日,艳阳高照,日头微曛。 萧何与沈苏杭,率一众官员代天子迎接将士凯旋而归,同时迎赤水部首领达朵。他们身后除了随从之外,还有不少前来围观的普通百姓。往里走,过了城门,朱雀大街道路两边亦是挤满了人,京兆尹府出动了四五队人马维持秩序,另有五六队守在紫金城外待命。 这些围观百姓,他们除了满心欢喜地庆祝我大殷打了胜仗,更多的是来看看塞北臣服之蛮族到底是何模样。 季长歌、段衡,二人在马上,老远就看到城门那里密密麻麻的人群,心中各有感触。 季长歌没料到自己这么快能官复原职,且领了主帅印。此番经历,大起大落,恐怕能叫他此生都难忘。他在军中多有反思,要成事者不是有志便能竟成,所谓七分在人,三分在天,亦是虚言。 何为天?不过是一些运势,周遭物事,放眼全局中的影响罢了,言之为天,不过为这番说辞增添一些玄乎。实则成事者,仍当是十分在人。 只不过除了要将此事准备万全,还需考虑其它方方面面因素,漏一项皆不能算数。 若非要将其细分,恐怕应讲三分在己,七分在人。己之三分又需得先做足十分,再推及人,实则为谋算人心。这些事放在过往,季长歌是不屑的,但经此一役,他不得不低头。 官在二口,自己能言是其一,亦须堵实他人之口,转为己用。 过去他只知身在其位谋其事,尽心做好自己本分,一味直行,不通转圜,才屡次吃亏,被人暗算,遭人陷害,身陷囹吾事小。他从未担心过自己,只是耽误了正事,纵了佞臣实在不甘。 从今往后,季长歌不再是以前的季长歌,他面上笑容多了一分从容,更多了一分沉静。 而段衡,最先看到人群前列身着朝服的萧何。 他早料到此番回朝,又加上要迎赤水首领,慕初然必将指派二人以上的大臣来负责礼事。其中一人是萧何,便不出意外了。 月余未见,他望见萧何面如玉,目似星,几分熟悉,几分亲切,更有几分怀念。他骑在马上,离城门还有些距离,心思却如插翅一般,想飞到他身边去。 只是兄弟情深而已,他瞒着自己,始终不想承认更多。 距离愈来愈近,那人影逐渐清晰,段衡的心却愈来愈乱。 紧随其后的老将晏祁威风凛凛,在马上雄姿丝毫不输前面两位后起之秀,虽然他身上伤还未痊愈,但面容带笑,抬头望向皇都城门,满怀欣慰,此番出征终不负声望,凯旋而回,亦不负家声,为晏门添荣。 接着便是被贬职的周南嘉,他生生挨了那五十大板,几乎是开了花,在营里躺了那么久,天天上药,如今才稍微好了一些,却也不能骑马,亦无法走路。季长歌还算是照顾他,才由得周府亲卫拖着板车让他半趴在上面,走了这一路。 想他周家世代为官,父亲周远更是贵为大将军,为天子戍边多年,军功赫赫。自己少年投军,也是身负家族希冀,早早就晋升为参将,也是羡煞众人。他自诩熟读兵书,早年也随其他主将经历过大小战役数次,却没有一次像这一回这么倒霉。 先是屡战屡败,又被季长歌撞破自己的好事,还差点丢了性命,整个军营都知道他因强抢女俘被季长歌罚。正所谓好事不出门丑事行千里。 进了城门口,听见两边人声鼎沸,让他心中更是憋屈。他这副模样入城,如今怕是整个皇都都要人人皆知他堂堂周府少将在军营中挨了板子,丢了官职,受了罚吗?此次出征,军功没讨到,倒是沾了一身的霉运。这都要怪那个季长歌! 想到此处,他扭头望了一眼队首季长歌那匹黑风,看不到更多,只能看到个马尾跟半个马屁股。他心里狠狠地念叨着,这个仇我算是记下了,季长歌,终有一日叫你后悔当日没将老子斩立决,留下老子这条命,就让你百倍奉还!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北胡赤水 浩荡长队,光是入城就用了个把时辰。 赤水族人走在队中,人高马大,身上胡服制式也明显与大殷常服不同。他们多是马上活动,故而衣裤裁剪比较贴身,不似大殷服饰宽大。 胡服早些年经商队传入大殷,不少裁衣商铺稍加改良也做了一些类似胡服的窄袖款式,在皇都贵族之间也颇受欢迎。先帝就曾穿过此类服饰出游。 而那达朵,赤水部落首领,一头乌发系成数条发辫随意束紧于脑后,皮肤黝黑,再加之一脸络腮胡,更显得人有几分老气稳重。可他那双眼睛,如苍鹰一般锐利,微微眯起,打量着两边向自己投来好奇目光的百姓。 才过城门,突然一物从左侧人群中飞了过来,直击达朵面门,未看清是何物,他抽出腰间弯刀一挡。刀刃轻松将其划开,分裂成几截碎渣掉在他肩膀及腿上,还伴随着汁液溅了半张脸。 他低头一看,飞来袭击自己的是半截烂菜帮子,被他一刀切开,不知是菜汁还是其它什么馊水汤汁,反正是溅了他半身都是。赤水族的人马均停了下来。 “有刺客!保护大王!”旁边的护卫大叫着,便抽出长刀来,要冲向人群去捉拿刺客。 这突发事件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已走到前面去的季长歌、萧何等人闻声匆匆赶了回来,才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京兆府的衙差们也愣住了,只听到有人高喊有刺客,他们也不知所措。达朵静静看着人群,在他们的脸上缓缓扫过,或惊恐,或疑惑,或仇视,各色表情皆有,一时间他心里微微感触。 “何来刺客?”季长歌下了马,走近前来查看,萧何,段衡,沈苏杭等人紧随其后。 须臾,达朵笑出声来,挥了挥手,“无妨无妨!我的护卫大惊小怪,让将军受惊了,罪过罪过。”萧何看到地上散落的菜叶残渣,以及空气里散发出的一阵淡淡怪味,又扫视了一下边上的人群,大约也明白了怎么回事。 沈苏杭也上前来打着圆场,“赤水王还请见谅,这些平民大约是见到贵人太过激动,才没拿稳手上的东西。” 达朵见他说得轻松,面上也未流露过多表情,淡淡一笑道:“这位大人说得是,都是误会一场,我们继续前行即可,我此时都等不及要去拜见大殷皇帝了。” 那几人才回到队首,继续带路前行。 “大王……”达朵的护卫阿骨达还想再说些什么,他不明白大王为何能忍得下这口气,明明是人群里有人朝他丢来了这烂菜叶,如此羞辱人的行径还被那大殷的官员牵强解释为只是手没拿稳,实在是可恶之极。 “不用再说了!”达朵轻声止住了他,声音不大,语气却冷冷的,不容他再多言。 阿骨达只好应了一声,继续策马跟在达朵身侧。 如今战事虽平,但百姓中对这塞北胡族仍是心怀忿恨之人不在少数,因为那战事,让大殷西北边陲多少城郭受难,商队被袭,伤亡惨重。回想起过去数十年间,大殷与塞北胡族的战争断断续续,从未停歇。虽未伤到大殷根本,却也未能讨到好处。 这百姓中有些年轻气盛的,单凭一腔爱国热血,才会冲动至敌视来朝的胡族首领,虽有几分愚,但也情有可原。仇恨,不是那么容易化解的情绪,更何况是历经数十年的血仇。 萧何已然领教了这位赤水大王的本事,被那馊水浸过的菜帮子临头打来,也能不改颜色,事后也只是淡然一笑,毫不在意。不亏是一族之长,他能从叔父手中把大王之位拿回来,也并不全是运气。 如今只期望他真如传言中那般不喜武好战,能让大殷与北疆多享几年太平。 入宫之后,随行稍减。 季长歌、段衡等人一身戎装先上殿参拜慕初然,向其述职。慕初然对他们几人一一嘉奖封赏,百官纷纷投来赞许眼光。 随后才宣了赤水王达朵觐见。 达朵上殿之后,在众人注目之中,走到殿中,向慕初然施礼,“赤水达朵,见过大殷皇帝!” 旁边便有文官开口,“尔等不过一族之王,见到陛下,为何不下跪?” 达朵转而望向那说话之人,脸上表情不辨喜怒,语气依然镇定,态度不卑不亢,“这便是我们草原上的礼节,我已向陛下致以我最真诚的问候。” “所谓入乡随俗,你既已来到我大殷,理当按大殷的规矩!”那官员不肯松口,非要逼着他行稽首大礼。 达朵还欲辩解,就听闻殿上慕初然缓缓说道:“远道而来即是客,既然你已说向朕致以最真诚的问候,朕便信了你。愿两邦自此互不犯境,永享太平。” “陛下不愧为天子,气度海量,让本王佩服!”达朵趁机也向慕初然示好,逢迎几句,接着他便提出了自己此次觐见的主要目的,向要求娶一位公主,与大殷缔结姻缘,共修秦晋之好。 达朵此言一出,众臣皆哗然,纷纷窃窃私语,小声议论,但却无人提出反对意见。 只不过,如今宫中待嫁公主只有一位慕清绾,依照她的脾气,万万不会顺从安排和亲,更何况慕初然也有一些不舍将亲妹妹嫁给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 但他此时的确需维系与赤水部之间的关系,联姻是上上之策,可谓不战而和。若能仅凭清绾一人,换来百年边关无虞,仅仅牺牲她一个人的幸福,便能自此免去多少战火硝烟,又能挽救多少家破人亡的悲剧。以一国之君而言,此等舍小保大的决策,他何乐而不为呢? 只在心中一念起,便复生出万念来,慕初然心心念念之间,已然有所动摇。 未等慕初然开口,在百官之中的萧何有些按捺不住了。 此情此景让她不禁想起李南柯来,当初也是被送到大殷来和亲。那少女无邪的笑容里藏了多少心酸,宁可偷走出宫,也不愿接受这样的安排。 生在帝王家的女子,皆背负如此悲哀的命运,牺牲个人一生的幸福,只做为政治上的工具,做为维系和平的纽带,说得如此光面堂皇,却不过是男人们的借口。 在慕初然有些迟疑时,萧何站出列,向慕初然行礼之后,朗声说道:“陛下,请容微臣一言。” 慕初然看她走上前,不知她心中有何打算,便抬手道:“爱卿有何话说?” 萧何扭头看了达朵一眼,继续说道,“不知这赤水王是否已成婚?” “本王有三名侍妾,一名侧妃,并未娶妻。”达朵微微一笑,望向这位俊俏的官员,当初在入城时他就觉得此人面容柔美,气质如兰,若是女子,他倒有些想纳她为妃,可惜可惜。 “既然大王已有妾有妃,再求娶公主,就不怕委屈了公主?”萧何冷声反问道。 “这位大人如何称呼?”他饶有兴致地望着萧何。 “下官萧何,四品御前大学士。”萧何拱手应道。 “看来萧大人是担心公主嫁到北疆之后受欺负,我能理解萧大人护主心切,不过也请萧大人放心,公主嫁给本王之后,我一定会善待于她,视她为正妻,若她不喜欢我后宫还有其他女人,将其全部遣散亦可。”达朵的回答毫无挑剔。 萧何莞尔一笑,“既然赤水王如此诚心,下官也无话可说。”她转身朝向慕初然深深一揖,复道:“陛下!赤水王看来是真心求娶公主,不如让公主亲自一见,想必亦会为赤水王之诚意感动。” 慕初然听完她这一番话,才明白了她上前来特意质问达朵的用心,不过是以退为进,皆只为了引最后一句出来,好让慕清绾当面来拒绝达朵而已。 届时大殿之上,若慕清绾一句不愿意,任他再有诚意,恐怕也无法再强人所难,硬要娶公主回去。 慕清绾如今性子虽是柔和温顺了不少,但脾气仍是有的,若此时宣她上殿,让她知道自己要将她远嫁到北疆,对象还是这么一个满脸胡须的胡人。任她再有公主仪态,定会大闹勤政殿。 慕初然在心里笑叹着,萧何啊萧何,你是存心想给朕添乱吧。 但是他也知道,萧何确实是想给慕清绾一个机会,一个自己选择的机会。 遂,慕初然对达朵说道:“萧卿提出此意固然不错,但今日赤水王风尘仆仆而来,匆匆相见怕是有负这美意。不如先待驿馆稍歇两日,三日之后宫宴之上,再与公主相见不迟。” 借了萧何的话头,慕初然顺水推舟,也没有明说此婚事是成还是不成,只说先让他们二人见面,那之后会发生何事,姻缘能否缔成,就要看他二人是否有此缘分了。 萧何虽上前进言有几分冒失,但她也算是帮了慕初然一把,将这两难题目暂缓了一缓。 将达朵安排至城中驿馆之后,朝臣尽散之后,慕初然就直接去了慕清绾宫中,此事他必须亲口告知妹妹。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复相见 “公主,公主,不好了!”阿碧从来未有如此慌张。 慕清绾在殿内便听着她的声音自远由近,与她的人一起冲了进来。 自上次萧何在集贤殿吃了她的点心中毒之后,皇兄罚她在自己宫里禁足,还将她宫中的宫人们尽数换去。她一方面是为害了萧何而内疚,一方面也疑惑不知为何自己小厨房会有人故意陷害自己。 那段禁足的时日,让她独自在宫里想了许多,性子倒也沉静了不少。 禁足时限早已过,她反而也变得不怎么爱到处逛了。除了每日去朝露殿跟母后请安,偶尔去向慕初然请安,便在自己宫里,练字画画看书绣花。 连冷轻痕都忍不住赞她,越来越有公主的样子了,端庄有礼,温婉尔雅,夸这女儿确实是长大了。许是太后因利用自己女儿之事,也真心有愧,这些日子以来便赏赐了慕清绾不少新鲜玩意儿,精美玉器等等。 让慕清绾也终于想明白的是,她不能再有什么纰漏惹到皇兄。若自己一直规规矩矩,做一个受人爱戴的公主,懂事得体,将来她与萧何的事,也可以为自己说得上话。 这婚事本来也就全凭皇兄一念之间。要他赐自己一个驸马,这便是慕清绾满门心思所想。 阿碧进来时,脚底一滑,差点整个人摔倒,在地上撑了一下才不至于太难看。可慕清绾已经觉得她实在失仪,微微蹙眉,“何事慌张?也未免太失了体统,阿碧,这与你平日里可是大相径庭了,你……” 她还正想再多训她几句,却见阿碧入来之后,扑通一下跪在自己面前,一脸愁容,揪心一般膝行到自己裙边,“公主,奴婢刚刚打听到一个消息,奴婢说了,您可千万别着急。” “什么消息?”慕清绾深知阿碧其人,莫不是要命的事,她不会急成这个样子,正是如此,才叫她心里一沉,后脊背都开始发凉了。 阿碧张口还未出声,就听到殿外尖细的声音出声传报:“皇上驾到!” 慕清绾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忙与阿碧一同出殿迎接。 她出来时,慕初然已到殿门口台阶上,一摆衣裾,便几步上来。 “皇兄此时怎会到我宫中来?”慕清绾一边问道,一边屈膝行礼,边上阿碧恭敬俯身稽首。慕初然摆了摆手,“起来吧,清绾,如今你也十七了,该是时候嫁人了。” 慕清绾跟在皇兄身后进了殿中,却听他的开场白,又联想起阿碧刚才的慌张,心里顿时一惊,怕是跟她的婚事有关,难道皇兄已经决定把自己许配给何人了吗? 她忙问道:“皇兄说笑吗?清绾还不想嫁人,难道是哪家大臣向皇兄提亲了不成?” 慕初然淡淡一笑,望向妹妹,“也算是。北疆赤水部落首领,赤水之王,达朵,已向朕求娶你。” 慕清绾闻言,双腿一软,要不是阿碧在边上赶紧扶着她,说不准她已跌坐在地上了。 北疆蛮族?皇兄竟然要把自己嫁给胡人?嫁给世仇的敌人?慕清绾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瞬间便双目噙泪,却要故意忍住,努力平静着说道:“皇兄,清绾不想嫁人!清绾不嫁!” 说完之后,还是没能忍住,豆大的水珠子坠到了地上,“皇兄,真的忍心让清绾去那种地方吗?离家数千里,这一生恐怕再无机会我兄妹见面了。你是想让清绾死在北疆吗?” 慕初然微微蹙眉,有些不忍,上前来轻轻拭去她的眼泪,“朕还没答应他呢,你先别着急。” 慕清绾瞪圆了杏目望着他,才醒悟过来,赶紧说道:“千万不能答应!你要是敢答应他,我……我就死给你看!”她也是被逼急了,吓怕了,才有些乱了,口不遮拦。阿碧慌忙在边上小声提醒道:“公主……” 慕清绾才有些后怕地抬眼望向慕初然。慕初然知道她只是在说气话,但也的确刺耳,他沉声道,“你要记住,自己是公主,怎能像市井泼妇一般,一哭二闹三上吊?” “皇兄,你不是最疼清绾吗?一定舍不得清绾嫁去那么远的,对不对?”慕清绾扯着慕初然的袖子,轻声说道,欲动之以情。 “朕特地赶过来与你商量,就是此事还有转圜,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说来,也要谢谢萧何,她在殿上为你进言,才让朕得以机会,将此事押后再议。总之,为兄断不会让你受委屈。”慕初然说完,便回自己的御书房去了。 他这些话才稍稍让慕清绾放心了些。 又听他提及萧何,慕清绾更是有所触动,心中一念,难道萧何也对我有意?否则他怎会在殿上为我说话。前些时候她也是忍了又忍,才没私下去找他,解释清楚。也是想他如此玲珑七窍的人儿,怎会不谅解自己难处。 思来想去,只得到结论,定是萧何也不舍我远嫁,他心中必然有我。 本是大忧之事,慕清绾眼角泪痕犹在,却因她确定了萧何的心思,而由忧转喜,面含春风,望向窗外满院初开的花儿,有些出神。 阿碧守在公主身边,见公主此时又哭又笑的模样,神魂不在似的,让她几分忧心。 须臾,慕清绾快步走到书桌边上,“阿碧,研墨!” 她落笔写了一封书信,让阿碧亲自带去宫去交到萧何手上。满腹相思话语若不说与君知,她怕是愁肠伤神伤心,难度今宵了。 阿碧带上了公主令牌跟那封亲笔信,就轻车熟路出了宫。 而此时萧何并不在自己府上,她刚回府,换上了常服,便被段衡派来的马车接走了。 马车驶到久长时楼下便停了。 萧何知他回来会约自己一聚,却没想是这么快,她一进了久长时的大门,立刻有人引着她到了顶层包厢里。 这间位于久长时楼上风景最佳的位置,凭栏而立可鸟瞰全城。也亏得段衡有如此雅兴,他不仅只请萧何一人。萧何推开包厢房门,便望见里面已坐了季长歌、段衡、沈苏杭三人。看来他们也来了些时候,面前的小菜都吃了半碟,却还在等着萧何,连主菜都未上。 此时,季长歌已换下戎装,穿上了常服,依然不减英姿。他瞧见萧何入来,心中暗涌,似有千言万语与他说,却化至嘴边只余下浅笑一抹,便微微颔首算是招呼。 “萧兄,怎么才来?”段衡大咧咧地挥着手臂,唤萧何入来坐下。 “王爷这般性急,我可是刚进家门,便马不停蹄地赶来赴会了。”萧何无奈笑道。 旁边季长歌也附言:“我们这位王爷确实性急,我也是刚到家中,便又被他拉出来,靧面都来不及。”虽然季长歌说他没来得及靧面,但萧何打量了他一眼,却也剃了须,比入城时整洁得多。 “季兄,消瘦了些,此番受苦了。”萧何蹙眉含笑,望着季长歌,眼中满盛情谊。她感念季长歌当初身在天牢,仍不忘为自己谋划,担忧自己的安危,还将自己亲卫转赠于她。得友如此,是她萧何之幸。 季长歌也望着她,有些动容,“但凡是在军中,我便不觉苦了。不管是小兵还是大将,于我而言,差别也不大。” “季兄,这等境界,实在让我拍马也赶不上啊。我去陇西那几月,真是苦啊,没酒没肉。出发之时,日头微暖,晒在身上还有几分烫,谁曾想,到大营那日天上还在刮冰粒子,冻煞我也!”段衡凑过来跟萧何诉苦,十足一副不经事的纨绔子弟作风。 萧何对他这种扮猪吃老虎的模样早已见怪不怪了,笑道:“看来王爷此行亦是收获良多,恭喜恭喜!” “是多,下次若还有机会,我定带着你一起去,让你也收获收获。”段衡几分调侃道。 萧何却神色一凛,才喃喃道,“我愿天下再无战事。” 此言一出,旁边正聊天的沈苏杭跟季长歌也愣了,停了下来望向萧何,目光里皆有几分钦佩之意。萧何之感,也正是天下黎民所期盼,只是这大道无形,天下之势将如何变换,又岂是他们这等凡人说了算的。 世道本是如此残酷,却不能阻止人心向往真善美。 段衡眉心微动,复改口,“谁说是要再带军过去,我们自己骑马出游,一路北上不行吗?”他忽然想起什么,才带着开玩笑的语气,“或许你可请命送嫁,届时陪着公主上路,也可提前去逛一逛。” 萧何狠狠剜了他一眼,“这话就此打住,你千万莫再提了。” 段衡见他似真有怒容,不知死活地继续追问道:“咦?难不成萧兄真对清绾有意了?那倒也是好事,清绾一向对你青眼有加,若你需要找人保媒,尽管开口,我定助你夺个驸马来当当!” 萧何伸手将他面前茶碗端起来,不偏不倚地塞了半盏到他嘴里,“王爷说的口干,喝口茶!” 其余二人在边上笑着看热闹。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桃花醉谁人伤 久长时立于西市,临定北河不远,位置不错,风景俱佳,关键是菜式精致,单是所供之酒便有二十多种。 今日段衡请客做东,让小二上菜之后,提了四坛陈酿过来。萧何看他这架势,是要众人不醉不归了,心中暗叫不好,今日出门匆忙,没跟红珠拿解酒药。 段衡指着那酒坛说道:“此酒名唤桃花醉,今年没赶上看桃花,一尝这美酒,也算是补偿了。”说着他将四坛酒分发到各人面前,“这酒不喝光,谁也不准走!” 萧何闻了闻,这酒果然如其名,散发着淡淡花香,想来久长时菜色以清淡适口为特色,酒应该也不会有太烈的。初巡举杯时,萧何还有些犹豫。三巡之后,萧何才稍微放心,入口清甜,酒味不厚,却不似烈酒。 饭桌之上,这几人是无话不说,从朝堂聊到民生,从南奉聊到北疆,从天文聊到地理。萧何平日里话不算少,喝多几杯之后,似开了话匣子,就一直不曾停过。 她不知今次自己是大意了。 这桃花醉,得此名,不仅是取其酒香如花香一般,入口回味甘甜,更是因为其酒劲十足,这“醉”字才是精髓所在。段衡挑酒也不是白挑的,他酒量也算是不错的,每次饮这桃花醉,明明不多,喝完还能清醒走回去,到家却已是醉得一塌糊涂。 这种上头慢的后劲酒,倒也有趣。故而他才在今日选了此酒,不会在席间就让众人立刻醉倒,可尽情畅饮,尽兴欢谈。 萧何的酒坛空得最快,其他人面前还有半坛时,她已经弃了酒碗,捧着酒坛直接喝了。 “萧兄,慢些饮,这酒后劲大,饮太快,醉得早。”季长歌好心劝道。萧何却歪着头看他一眼,拖长了音调,“长歌兄,你怎能如此婆婆妈妈,饮酒正是要大口大口,才叫尽兴。” 众人便知道萧何已然醉了,她此时模样让他们几人都瞧出几分趣致,也不好再劝她。她那一坛已经喝完,扯着段衡袖子,还打算再要。 季长歌在边上对段衡说:“不如别给她了,饮多伤身。”段衡坏笑着,摆明了看好戏的神情,“反正他已经醉了,再来一份小瓶的,不碍事。如若再要,就给她换成茶水。” 季长歌也只好如此,不再多言。 沈苏杭笑道:“前几次宫宴之上,见萧兄酒量甚是不错,似有千杯不醉的风范。今次怎么醉得这么快?”“这酒没取错名字。”段衡一扬手,举起酒碗,“来,让我们再干一杯!” 他们还没饮下这手中酒,就见萧何起身从段衡手里抢走酒碗,一口喝掉半碗,才递回给他,“我的酒还没送上来,先借王爷的一用,也算是跟大家干杯了。” 她此刻醉是醉了,却还有三分清醒,只可惜这清醒的是她平日里压抑太久的小性子,那七分的理智全都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行事才如此荒唐。 其他人也只是一笑,并不以为意。 段衡接回酒碗,低头望向剩下的半碗,送到唇边,似乎还能感受萧何的体温似的,一时让他有些出神。 “怎么不饮?”萧何搭上他肩头,问道。 段衡侧头,见他半靠半依在自己边上,双颊绯色,眉眼之间更显娇媚。段衡下意识里目光再落两寸,望着他樱桃绛唇微张,心中不禁一跳,才赶紧将碗中残酒一饮而尽。内心却不断提醒自己,我们只是兄弟,只是兄弟而已!我喜欢的是女人,不是男人! 月沉夜深之时,久长时打烊,小二心惊胆战地在包厢门外催了两次。 他们四人才从里面出来,萧何不是醉得最厉害的那个,沈苏杭已经完全烂泥一般,若是季长歌松手,他定是躺在地上不能动弹。 “这桃花醉,果然厉害!”季长歌也有些不太清醒,但却努力架着沈苏杭,带他一起下楼。段衡干脆将萧何背到背上,随后也下来了。 分别送了他们坐上门口的马车,段衡才自己骑马回府。虽然他也是醉了,但还好马儿识路,终还是将他带回了安王府。他在门口敲了半天,小厮才出来开门。 进了门之后,醉酒的段衡一路高歌,回到自己卧房。三个仆从身前身后伺候着,好不容易才哄着他宽衣洗漱上床歇息。 后院里老王妃跟段笙忆都被吵醒了。老王妃不由得蹙眉,叹道这衡儿也该找个人来管束管束,以前还是世子就由得他胡闹了,如今已晋为王爷,再如此花天酒地下去也不像话。此番虽说有了小小军功,但要让王府屹立不倒,亦不落人口实,他这性子还需再稳一些才行。 如此寻思了一番,她决定明日一早就进宫与姐姐冷轻痕商量商量,毕竟也算是大事,她一人思虑怕有不周全之处。 而段笙忆早就知道哥哥这是出去跟萧何他们喝酒,喝到半夜才回来,让她心里有几分怨。怨的是段衡出征归来,与家人小聚之后,立马就出去找萧何。她不喜欢萧何,也不喜欢哥哥与其亲近,可哥哥似乎对那人越来越看重。 一想起那人男生女相,媚骨谄样,就让她愈发地讨厌。如若哪天突然有传闻说哥哥恐染龙阳之癖,与那萧何过分亲密,因此让他们段家蒙羞,她便绝对不会让萧何好过! 萧府门口,萧何是被小十抱进府院内的。 红珠还没睡,听到萧何回来了,便忙出来迎她,见小十抱着醉得不省人事的萧何过来,便上前帮忙。 萧何被放到床上之后,小十正要转身离开,却被她一把拉住。她虽还未醒,半昏睡中似做梦一般,喃喃说着梦话,紧抓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红珠见状,说道:“那麻烦你先照看公子,我去煎醒酒汤,免得明早公子起身时头疼。” 小十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便站在床边,守着萧何。 她睡相不好,一个翻身差点掉下床来。小十把她又推进靠墙的内侧去,片刻她又滚出来。如此反复几次,小十干脆坐到床边,用自己挡住她,免得她掉到地上来,到时候就不止是头疼了。 他坐在床边,就能听见她口中喃喃梦话的内容了。 “为何不走?” 小十试探性得悄声问她,“去往何处?” “越远越好,长空任鸟飞,走了便自由了。”说着,她闭着眼睛,身子向边上拱了拱,贴在小十边上,像是要取暖之人凑近火堆一般。 也不知她做了些什么梦,这话却让小十想起当日在画舫内她救他出来时说的那句“天大地大,去过你想要的日子。七尺男儿,终该有些抱负吧。” 莫不是她梦见了自己? 她离他近了,他伸手抚上她脸颊,反手用指背轻轻摩挲。她肤若凝脂,光滑柔软却有几分凉意,在他轻触时,她似快要醒转一般,扭动着身子,伸手向前探寻着什么。 小十怕她再向前一寸,就要翻下床去,伸手将她再往里拨了拨,却听她又说了一句梦话,“你欺负我。”他闻言,不禁失笑,前些时候要她练习着女装走路,又调戏她,非要计较的话,这的确也算得上是欺负。 让他更信了此时在她梦里的人,便是自己。胸口一热,几欲俯身去将这罪名坐实。 “醒酒汤已好,辛苦你了。”红珠已回来了。 他匆忙起身,将此处让出来,又对红珠嘱咐了一句,“小心看着她。”说完,便转身出去了,脚步不含半点迟疑,心里却似打鼓一般。 于他而言,萧何不是普通女子,却也不是普通友人。他们之间到底是何种关系,怕是他自己也说不清。初次见面时,拼的是你死我活,一时轻敌险被她伤了,再次见面时却将她困做人质,三次见面却谈起了买卖交易。 人生有多少次这种机缘,相逢不相识,相识不相知。她于他,到底是什么?他在心底问着自己,却始终未能寻得能自己信服的答案。 而此刻萧何醉梦之间,看见的那人,是一袭明黄龙纹长袍,脸上常年不化的寒霜,眉心里凝着淡淡竖纹,如一副未展尽的画卷,让她看不穿。 她跟着他,手持长剑,却毫无杀意。 她知道他该是死在自己剑下,却下不了手。 她听他说,“我知道你不会杀我的,我们一起远走高飞可好?你放下心中仇恨,我脱下这身龙袍,从此隐于世间,只我二人相守,可好?” 她身子微微颤抖,却依然强作镇定,“你走,你自己走吧。” 画面转换,又像是从前,她变成七八岁光景模样,站在神明台上,四下里空旷。她一回首,便看见他亦只有十几岁,容貌透着几分青涩。只不过她手中仍持着那柄长剑,指着他。 “若我没有杀你父母,你可愿意来我身边?”他不畏那长剑,伸手向她走来。 “别过来,别过来。”她双手握剑,却被他吓得连连后退。 那剑尖闪着寒光,离他胸口只差一寸。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骏马识人 梦境如此真实。 那剑尖闪着寒光,离他胸口只差一寸。 她几欲喊出声来,却在最后一刻被红珠轻轻摇醒。 “公子,饮些醒酒药汤,否则睡至天光时你定会头疼。”红珠轻柔地在她身侧说道,药碗已经端了过来。萧何望着红珠,有些晃神,梦里的情景似乎还历历在目。 许久,她才长叹了一声,接过药碗,气也不喘地一口喝干了。 再次躺回床上,闭上眼睛,便又开始做梦,却是些光怪陆离的影像,不再有慕初然,也不再有自己幼时的样子。 翌日,听说达朵要在皇都城内逛一逛,看看大殷风土民情。 沈苏杭与萧何稍做商量,便决议将其引到城外去骑马散心。这集市上万万不敢再去了,人多的地方也不能去,若是再有一次城门口那类事情发生,任沈苏杭巧舌如簧,也难以再自圆其说了。 此番达朵觐见,带了二十匹北方神驹送给慕初然。 北方草原盛产宝马,这二十匹良驹皆是精挑细选,与大殷土产的马匹一比便能看出高下。大殷的马稍显矮一头,四肢也不如北方的马那般健硕。马腿短一截,这奔跑时的速度就要慢一些。 故而若是大殷的骑兵,都能换成这等马,想必也能大大提升行军作战力。 据说这等马是专门挑选优质母马与草原上最快最壮的野马王配种而生下的幼驹,精心抚育长大。北疆胡人擅马术,亦擅驯马。此番觐见,就借此做礼物以示诚意。 如今沈苏杭他们借口去城外骑马,也不至于让他们起疑。这计划向慕初然禀报之后,慕初然竟然也要同去。这让沈苏杭跟萧何面面相觑,却也不好拒绝。 安排之下,他们便去西山草场的皇家马苑选马。季长歌与段衡也来作陪。 慕初然自己已有十数匹专人驯养的千里马,其中不乏有他的心头好,一到地方很快便选好。沈苏杭也选好要骑的马,而季长歌带了自己的另一匹马来,虽不如黑风出色,但亦是匹良驹。 段衡也有自己的专属坐骑,是昔日从大月进贡来的宝马,被慕初然赏赐于他的。 轮到萧何时,她先在慕初然指定的那些马里仔细看了一圈,又在赤水部这次进献的马匹中看了一圈。 最后她选定了一匹棕红色的马,看着格外精神,被拴在马厩里一见有人靠近,却蠢蠢欲试,迫不及待要撒腿狂奔了似的。 等到下人把这匹马牵出来的时候,达朵一见,眉头微微一动,“这匹……”有些欲言又止。 慕初然问他是否是这马有什么问题。达朵才如实回答道:“这马脾气最烈,不过在驯马人的调教之下已经好很多了,只是每次有女人近身时它便会发脾气。不过萧大人既然喜欢,倒也没什么问题,它确实脚力出众。” 慕初然一听居然这马还有这等怪异脾气,便要将萧何唤回来,让她去换一匹,不要冒险得好。可一扭头,就看见萧何已经走到那马儿边上。 马儿通灵似的,一见萧何过来,跺着蹄子,打着响鼻,表现格外焦躁。萧何伸手去牵马绳的时候,这红马突然发狂似得嘶鸣起来,抬起双前腿,高高悬于半空,对着萧何就要踏下来。 这变故发生得太快,萧何也被吓了一跳。那马前蹄高高扬起,丈余高,在萧何面前,晴空都被这马儿遮住了大半。她只觉得眼前一片黑影盖来,下意识想抽出武器,但又一想,这马已属贡品,心想自己万不能莽撞将其伤了,遂有些迟疑。 周围人也被惊到,在他们反应过来,正要上前阻拦时,却有人反应更快,先于旁人出手。 萧何被人从后一扯,借着那力量,整个人向后一退,躲开了马蹄。那马蹄落下来,在地上踏出浅坑,而这坑的位置正在萧何刚刚站的地方。 萧何才不免有些后怕,回首一望,便见达朵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刚才便是他几步上前,解了自己的围。若不是他当机立断将自己扯了一把,说不定此刻自己已被这马蹄踏伤。 “萧大人受惊了,说也奇怪,这马平时好端端的,不会发狂。只是之前,它一遇到女人近身,便会暴躁不安。怕是萧大人容貌过于俏丽,让它误会萧大人是女人才发了脾气。”达朵说话声音不大,说话间目光还在萧何脸上仔细打量着,似要查出什么蛛丝马迹似的。 见萧何被人救下,慕初然一颗高悬之心才又放下,冷声道:“此马虽然体格健硕,但如此不听驯服,留着也无用,拉下去处死罢了。” 萧何见慕初然竟动怒要处置这马,她忙转身向慕初然说道:“陛下,且慢,这马虽有些脾气,但恐怕只是意外,请陛下再给它一次机会,也给臣一次机会驯服它。” 慕初然微微动了动眉梢,萧何的请求有些过于狂妄,就连达朵也说了这马脾气生来如此,她便还要与之较量到底,似要证明什么。他知她是好强,却不好驳了她的意思,便挥了挥手,由着她去试试,便吩咐了宫人们看好她跟马,免得再出什么问题。 萧何再次来到马儿身侧,却在它还没来得及发脾气时,就飞身上了马背。 这红棕马儿长嘶一声,在原地又跳又蹬,似乎对自己背上的人儿不甚满意,要全副心思地将其甩下马背来。马儿这副狂态,让达朵微微眯起眼睛,他做了手势,让人从边上去扯这马的缰绳。 却没想到萧何在马背上也正欲去抓那缰绳,这马儿想是故意与萧何作对一般,甩着脖子,就开始踏步向前,稍微试探性地走了几步,接着便撒腿狂奔,朝着一个方向便冲了出去,不给萧何机会抓那缰绳。 慕初然一见,二话不说,也上了马,骑马追了上去。连皇上都去追人了,段衡、季长歌等人便也顺理成章地跟在后面追了上去。 段衡本来心中也有疑惑,照道理说这马儿是从小驯养长大,又不似野马,还未驯化,怎么会有这么大脾气。难道真如达朵所说,只因它以为近身的人是女人。 可是他不免又有另一大胆猜测,人都说马是最有灵性之动物,它只凭自己感知来辨别事物,而它所察觉的才是真相。 萧何其实是女人?这一想法出来,他不禁心头一震,忍不住手下也加快两鞭,让马儿跑快一些,想要追上萧何,确认心中念头。 可萧何骑的是一匹发了狂的马,又挨了鞭子,像是不顾一切地向前方冲去,几次萧何想伸手去抓住缰绳,都只差毫厘便能触碰到。 抛开它这古怪脾气不说,这马的确是匹好马,单是看它这身上肌肉线条便能知道,一定是健壮有力,常年接受了跑跳的训练,反应灵活,且跑得飞快。倒叫萧何有几分喜欢。 它一路不停,眼看就进入九峰山境内,萧何紧紧抓着它的马鬃,紧贴着马身上,才没让自己从马背上滑下来。它越跑越快,把身后来追的人远远甩开。 没多久,萧何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再往前,她记得是面山崖,虽然不是万丈悬崖峭壁,但也算是深渊,那崖下是定北河一处分支细流经过九峰山山势阻隔,而在山堑之间形成一处水潭。 照这马的狂奔之势,说不定要连人带马一起坠下崖去。 她如今是真心喜欢这马,不想弃马而逃,遂用力扯着马鬃,想叫它转头或是减速,却无效果。眼看离前方崖边越来越近,她几乎能听见水声了。 慕初然虽是第一个奋起直奔,但他的马儿脚程却不如萧何那匹马快,跑着跑着距离便拉远了。他却看到达朵策马从自己边上擦身而过,还丢下一句,“陛下放心,我定会救下萧大人,平安回来。” 那后半句只能听风送来,他的身影也飘出老远。 果然北疆的马乃宝马,单比速度,便已是翘楚。 萧何正在揪心不知如何阻止这马儿再疯跑,就听旁边多了马蹄声,侧头回望,见达朵骑着马从后面赶来。他不仅赶了过来,还越追越近。两匹马渐渐靠近时,他提身站立于马鞍之上。萧何大约能猜出他要做何举动,心里便不免对这蛮人又有些佩服,果然是马背上的民族,艺高人胆大。 达朵从自己马上纵身一跃,扑到萧何身后。 说时迟那时快,他解开身上短袍,一把罩于马头之上,双手绕过萧何将马头勒住。他这姿势十分粗鲁,却亦十分有效,这马儿不能视物,竟渐渐放慢了脚步,逐渐停了下来。 萧何被他勒在怀里,脑袋几乎是贴在他胸口,被他剧烈起伏的呼吸撞得有些红了脸。而达朵低头正细细打量着萧何,她虽一身男装,束男式发髻,但其实果然是个女子。二人之间几乎无甚空隙,他便能闻到她身上淡淡体香,此种如花清甜的少女味道,在男子身上绝不可能闻到。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是福是祸 达朵深晓大殷风俗,女子不可能入朝为官,这样说来,她应该是瞒着所有人,女扮男装才混进官场。 确是个机灵有趣的丫头,他不禁失笑。 萧何见马儿已停下脚步,那达朵却不松手,一双手仍圈着自己,此时更是轻声发笑。她几分薄怒,扬眉瞪着他,“在下竟不知赤水王有这等嗜好,我当你是草原英雄,却实则如此轻狂之辈!” 达朵见她严辞令色,也不以为意,“有美人在怀,任何男人都不免细细欣赏一二,我亦不免俗。” 萧何听他慢条斯理间道出自己的秘密,心中一沉,却不知他是随意猜测,还是真看出端倪,便先故作镇定,“大王真是爱说笑,既然马儿已停了,也是该放我下来了吧。” “你可知这马为何会狂躁?”达朵并未松手,萧何眉头微蹙,“请君自重!”她伸手就要推开他。达朵未曾料到这小女子竟然力气如此大,险些被她推下马背。 不过却也被她推得后仰了几下,松开了手,马儿复见光亮,甩了甩头,几分不耐烦似的。萧何飞身跃下马背,才让达朵发现原来她还会武功,且身手不错。 只不过他们此时身处山崖边缘,再多走几步,便是由边上山峰几缕瀑布直垂而下所汇聚成的一泓深潭。 谁想萧何落地时,又惊到了那马,它一声嘶鸣再次扬起前蹄,就连达朵也要疑惑,就算往日里这马不喜女子近身,也不会如此狂性大发,这副模样,倒像是被人喂食了些药物一般。 萧何为了躲开马蹄向后一跃,却不料她落地之处山石松动,一个不稳,身子便失去平衡,向后倒去。她身后便是悬崖。达朵起身跃向她,欲伸手抓住她。 第一下失手,没能抓住,第二下他又向前一探,萧何也及时反应过来,向他伸出手来。 千钧一发之际,达朵抓住了萧何的手。虽然他是抓住了萧何,但却无法支撑她下坠之力,再加上周围山石常年被风吹雨淋打磨得较为光滑。 在二人逐渐下滑时,达朵伸手想抓旁边的马腿,好借力再把萧何拉上来。那马儿几分优雅,闲淡地迈步往边上走了两步,又打了个响鼻,似乎故意走出达朵能触及的距离范围之外。 达朵只好眼睁睁由着自己被萧何拖着滑下山崖,他没好气地瞪了那马儿一眼,“该杀!” 萧何似乎还没想清楚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已经跟达朵一起双双下坠,崖边伸出来树枝丫刮到身上有些疼,却也无法缓阻这下坠之势。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她脑海里一片空白。 达朵在半空中将萧何扯进自己怀中,紧紧将她护住之后,换至自己后背朝下的方向,替她挡住那些乱石,树枝。 一瞬间,两人跌入潭水里。 山谷里回响着巨大落水声。 众人追至半路,看到达朵的马停在边上,又继续追至崖边,看到萧何骑的那匹疯马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而边上又有山石松动的痕迹,还有凌乱的脚印,以及滑下山崖的轨迹。 但在此处,无法尽览崖底的情况,只知道下面有水,却不知道他二人安危。 慕初然怒吼道:“马上下去找!一定要找到他们!”随从应声纷纷绕下山道,前去救人,而慕初然转头望向这为祸之马,更是火冒三丈,抽出佩剑,两步上前,一招削去马头。 本是千里良驹,瞬间应声倒地,血流满地。 段衡与季长歌也不再此处停留,纷纷下山绕去崖底寻人了。 慕初然怒火攻心将马斩杀之后,冷静下来却有些后悔,该把这马让人去检查一下,是否有人对其做过手脚,否则怎会只在萧何骑乘时如何狂躁?他不仅有些怀疑这达朵,可达朵似乎也与萧何一同坠下崖去。 若二人无事便好,要是他们之中损了谁,对他而言都是极为头疼的事。 萧何浮出水面,感觉花了一辈子时间那么久似的,她在水面上四处张望并未看到达朵身影,心中暗道他该不会是不会游水吧。 她紧锁眉头,长叹一声,只得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去搜寻达朵。 这人果然是不会水的,萧何发现他之后,快速向他游去。他已然失去知觉似的,被萧何抱住推出水面,奋力向岸边游去。 要不是此人万万不能死在大殷境内,她才懒得去救他。 不过想来,这事情虽是有些蹊跷,但也因自己太过逞强,非选了一匹烈马,也皆因达朵那句,说那马见到女人会失去常性,才会发狂,让她有些争胜心,急于证明自己,才大意了。 萧何架着此人到了岸边,将他拖行至干燥的地方,已然精疲力尽。她本也不是太擅长游水,莫不是被逼到紧要关头,也不会如此拼尽全力。 此时已累得坐在石滩上不想动弹,却发现达朵还未恢复知觉。 她在心底暗啐一声,只能先爬过来检查他是否还有气息。 看来是喝了些水,她将他侧身翻转,伸手按住胃,帮他压出些水来,见他只吐了几小口便没了动静。萧何将他盘身坐起,自己再暗自运气,以内功助他体内气息运转,催动腹中沉水吐出。 片刻之后,此法生效,达朵大口呕出清水,呼吸瞬间恢复平稳,只是人还未清醒。 她才发现他背后靠近腰部的位置,有一道被树枝划伤的伤口,较深,割破了几层衣物,在背上留下一道血痕。萧何想起此前下坠之时他将自己搂在怀中,护住自己,不然此时这伤就该是在自己身上了。 于是只能再叹一口气,将自己衣襟撕烂,先替他止血,再做包扎。 一番折腾之后,她再四下里检查了一圈,靠近崖壁时,被她发现一处天然洞穴,藏在一些绿叶藤蔓后面。她返回岸边石滩将达朵架起来,背到自己背上。瞬间如移山上背一般,压得她差点没站稳,只得稍微运气,稳住了一些,才奋力撑起身子,将他背到那洞穴之中。 洞中干燥,只有泥土与青草气味,不似动物巢穴。 此时也顾不了太多,她又出去找来一些枯枝,回洞里生了火。趁这达朵还未清醒,将他移到火边,由得他自己把身子烤干。而她则在边上,把外衣脱下来烤一烤。 虽说是春日里,但在潭水在深山谷底,所以水温也是寒入骨髓,若不是这点火,怕是要冻僵了。 这里地形她不熟悉,而且还有这么一大坨的累赘,她也不好一个人就走了。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她便在这里等着上面派人来寻他们。 忽然听达朵一声闷哼,便知他是醒了,萧何问道:“你感觉如何?还有何处受伤吗?手脚可能动?” 达朵慢慢撑着起身,借着火光望着萧何,她发丝有些乱,还未干透,乌黑里透着润泽的光,竟有几分动人。达朵笑道:“浑身都疼,望你一眼,便又不疼了。” 萧何忍不住啐了一口,既然他还有心情说风凉话,那该是无大碍,也懒得管他了。一抬眼却发现他仍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上下打量,她低头看到自己只着薄衫,底下身形隔着衣物能看到隐约轮廓,又羞又惊,慌忙扯了在边上烤了半干的外衣将自己裹紧,防贼一样瞪着他。 达朵翘着嘴角,满脸都是笑意,他刚刚落水胡须打湿全贴在脸上,显得脸庞线条柔和了许多,但就是这副模样却被萧何生生看出几分奸相。 “你老实待着,不然小心我丢你回那潭水中!”萧何威胁着。 “方才是你救我?”他问道。 萧何冷哼了一声算是回应,复补充道:“在崖上你救我,落下来我救你,我们两不相欠,此事以后也无须再提。” “你跟那公主是何关系?”达朵问话,跳脱常理,有一句没一句的,让萧何不禁抬眼,几分狐疑地盯着他。“还能有何关系?她是主,我是臣而已。” “你前日以退为进的说辞,若是男子,我定以为你与那公主有私情,可你……”达朵望着她,故意顿了顿,“难不成你见本王英姿不凡,想将那公主取而代之,跟我回去?” 萧何冷笑一声,“做你的春秋大梦,且不说我现在是一朝之臣,就算我真是女儿身,也不可能嫁给你这满脸胡须的野人!” 此处又无别人,萧何也省了那套虚与委蛇的客套。她对达朵其人本身是有几分佩服,却仅限于置身事外,冷眼旁观之时,对他能隐忍多年,多番谋划重得大位,而后与大殷言和这段历程是有些欣赏,也承认他确有王者之气。 但私下与之相处,不幸被他识破身份,又遭他言语调戏,她如何还能忍得? 就算他是真英雄,视女子为工具,也不可能入得了她的眼。顶多日后若她有机会记录此人在史册的话,会不偏不倚地替他多写几笔,让他千秋万载之后也算是留名于世过。 被萧何嘲笑他最引以为傲的胡子,达朵伸手摸了一把这蓄了大半载的络腮胡,不禁失笑。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大难不死 萧何与达朵在这山洞里也不知坐了多久。忽然,萧何便隐约听到有人高喊的声音,似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她急忙奔出洞外,再仔细些辨识着。 果然是有人在远远地呼喊着他们二人。 “我们在这儿!”萧何有些激动,忙高声回应着。 她声音喊出之后,在山谷间回荡了许久。萧何不知道的是此处地形复杂,虽从山上能看到崖底深潭,但绕山路下来要到这谭边来,是要走很远的路,且入到谷底之后,小路丛生,分岔纵横。 即使有经常上山的樵夫做向导,也很容易迷失方向。 而且她刚刚回应那一声,在山石壁之间折射回荡,让远处搜寻的人虽是听见了,却也辨错了方向,走到另外一条路上去,更是耽误了时间。 萧何回到洞中,几分欣喜地跟达朵说道:“放心,他们就来寻我们了。马上就到。” 距她那句马上就到,已隔了一炷香的时间,却仍未看到人影,也不曾再听到任何声响。萧何有些疑惑,她复出洞口,再仔细观察着周围环境,方才悟出了道理。 怪自己心急,若刚才自己没有应那一声,说不定他们能沿着潭水形成的溪流,更快地找到这里来。 可如今,他们显然是走错了地方。她也不敢再出声了。忽然又有了主意,在外面生一堆火。可惜折腾了半天,因为石滩上潮气太重,根本生不着火。 等她再回洞里时,却察觉到达朵呼吸有些异常,斜斜地躺在火堆边上,也不动弹。 “喂!你别装死啊。”她故意试探性地喊了他一声,没见反应。 她才上前仔细检查他身上是否有异,一检查才吓了一跳。原来先前他后背上的伤又在流血,只因衣服颜色太深,都没看出来,后衣襟确是被血染了大片。 萧何替他包扎止血的方法并不见效。 她努力回忆着红珠曾告诉自己的几个穴位,那时也是随意跟着她一起学了几个背部的大穴。如今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否则这种流血法,不等搜寻的人找到他们,达朵就已经先失血过多而死。 他可是万万不能死在这里。 萧何替他点了几处大穴之后,居然真的成功止住了血。先前包扎的布全部拆下来,重新再撕开自己衣衫上的布,替他重新包好。此时他已陷入半昏状态,身子滚烫,却一直喃喃喊着冷。 萧何伸手覆在他额头上,确是发热。 她的手刚要离开他额头时,却被他伸手捉住,就势按在自己脸颊边上。萧何大惊,蹙眉瞪着他,判断着他是否清醒了,见他紧闭双目,只是微晃脑袋,在她掌心轻蹭着。 萧何掌心并不如其手背那么肤滑柔软,常年习武,手握兵器,已结一层薄茧,却让达朵半昏半醒间嗅出一丝难以割舍的淡淡香气和熟悉的感觉,下意识里才捉住不放。 萧何听他口中喃喃道,“阿吉。”知道他是把自己当做别人了,不禁失笑,刚好自己手冷,便由得他捉住,贴在他面上取暖好了。 “阿吉,好冷。”他扭动了下身子,另只手抓住萧何胳膊将她拉得靠近自己些。萧何本就是半蹲半跪在他身边,不设防被他一拉,就扑倒在他身上。 这一下又将他背后伤扯到或是碰到,牵动得他一疼,眉头紧皱,抽动嘴角,那乱糟糟的大胡子也跟着颤抖。萧何此时离他近了,见这副模样又不觉好笑。 明明这么高头大马的架子之下,却还像个孩子似的,他若以这副模样去统领赤水部落,恐怕早就被推下台了。如此转念一想,不由得又对他多了一分同情。 萧何撑起身子坐到他身后,小心翼翼将他扶起来,揽入怀里,避开他后背上的伤。 她以血肉之躯替他取暖,却没做多想。 时间一寸一寸流逝一般,过得很慢,她慢慢感觉到自己怀中的火炉渐渐变温,呼吸也平稳了很多。她伸手上去覆在他额上,再次确认他是否退热了。 却听他开口,声音暗哑却字字清晰,“我听说你们大殷有一句话说,男女授受不亲。如今你我也算是肌肤相亲,看来你也是打定主意要做我的王妃了。” 萧何闻言松手将他推开,任他跌倒在地,痛得哎哟了一声。 “看来赤水王你病得不轻,又开始说胡话了。”萧何冷哼一声,站起身来,扭头便退到洞外去查探情况。在山谷中除了风声鸟鸣、潺潺水流,其它声响稍微大些亦能传得很远,这一次她确信听到搜寻的人近了,来了。 最先走入萧何眼帘的,竟是段衡。 他以剑做斧劈砍着挡在前面的树枝荆棘,硬是在无路的谷底腐叶之上走出一条路来。萧何见到他时,他一身锦衣被勾得褴褛不堪,而他看到萧何时,头发散乱,衣襟也被撕得像是叫野兽啃了一般。 萧何见段衡过来时,确有些激动,三步并两步沿着石滩冲上去,她还没开口,段衡铛得一声扔掉手中长剑,一把将她搂进怀里,长叹一口气,“吓死我了,魂都没了。你可受伤?” 萧何略尴尬,从他怀里挣出来,微微脸红,“没事。是达朵救了我,受了些外伤。” 段衡哦了一声,不以为意的样子,好像听到的不过是一句闲言闲语,无关痛痒。萧何笑着摇头,“王爷,你好歹也多问一句,人家毕竟是贵客。” 段衡一摊手,“你的态度已经告诉我了,我何必多问。若他死了,的确麻烦,可你如此轻松,他应当是无碍。” 萧何正欲再指教一下他这不热情的待客之道,就听到后面陆续来人,先高声问询:“可找到了?”段衡俯身将自己的剑捡起来,才回道:“都找到了!” 一个又黑又矮的壮汉疾步如飞地从石滩下面的坡道上冲上来,萧何认出他是达朵的侍卫之一,便带着他进了山洞里,让他自行处理他们家大王。 阿骨达一见达朵斜卧在火堆边,忙奔过去,扑倒在他身前,“大王,伤到何处?可还能走?” “没事,小伤。”达朵说得轻松,但腰上那伤口并不浅,稍微动一动,都会扯动伤处。阿骨达转头望向萧何,他与自家大王一起坠下山崖,而他却一点事都没有,怎么想也明白,定是自家大王护住了这小子,让他占了这么大的便宜。于是目光里就多了一份有些仇视的敌意。 萧何对此类目光早已生了免疫,抱着手,假装没看到,倒是提醒他,“你家主子曾严重出血,最好尽快带回去找大夫看一看,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些日子怕是要好生将养着,否则必留下后患。” “不劳尊驾费心,我自然会照顾好我家大王!”阿骨达狠狠地说道。 段衡微微挑眉,对这下人如何蛮横的态度颇有微辞,若平日里有人这等口气跟他说话,他顶多也是哈哈一笑,并不放在心上,可如今这人是对着萧何,毫无礼数,傲慢至极。 他上前一步,伸手指着这侍卫,“你……”却被萧何按住手背,扯了回来,“王爷,我们跌落山崖也耽误不少时间了,还是快些回城去,也好替赤水王找大夫。” 既然萧何有心不与他计较,段衡便先暂且饶了他这次。 随后几个慕初然的随从,跟赤水部的人都赶了过来,他们才一起重新旧路返回。 慕初然一直等在山路口的凉亭里,坐下复站起,来回踱步,心绪不宁。旁边随身护卫刘子新作了一揖,劝道:“陛下,相信赤水大王定会吉人天相,不会有事,陛下不必太过担心。” 慕初然侧头看了他一眼,复叹气,心中道,谁管那蛮子死活。他要真命丧于此,大不了再替他们赤水部选一位新领袖出来罢了。 朕担心的,只有她而已。 慕初然望向山道上,渐渐看到有人影来,心如擂鼓一般,也不由得紧张了,这是第四波来回报的人,不知他们能否带回他心心念念的人儿,不知她是否安好。 慕初然几步下了凉亭石阶,走上前去。 那人影重重,渐渐清晰,他在人群中看到萧何,与其他人步行而来。还能自己走路,那就是没事了。他心头重石卸下,长舒一口气,又看到赤水王达朵被随从背着出了山,情况狼狈。 他才提步迎了上去,“赤水王,受伤了?伤得可重?”他一挥手,随行的御医马上提着药箱过去给达朵稍做检查。萧何在边上补充着,“他腰后有一处三寸长的外伤,伤口见肉,曾大量出血。” 这次负责看诊的是之前也替萧何诊过外伤的一名老御医,经验也算丰富,重新处理了伤口,便转身对慕初然回报,“陛下,赤水王的伤势不轻,臣建议立即回城,此身在后背,需在床上静养,待伤口愈合,才可再次行动,此期间,不可沾水,不可受寒,不可劳累……” 慕初然便命人将准备好的马车驶过来,让人送赤水王回驿馆。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恩将仇报 那达朵却看了萧何一眼,对慕初然说道:“且慢,陛下,本王深感这萧大人大胆心细,又精通医道,若有他来照料本王的伤势,那就再好不过了。” 萧何微微眯起眼睛,隔着人群,悄悄瞪了达朵一眼,不知他是何居心。 慕初然眉头一跳,“赤水王说笑了,萧何不过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据朕所知,他确实不会医术,怎能将你照料得好。萧卿你说是不是?” 萧何忙向慕初然作了一揖,正欲应道,却又听达朵对着自己,压低了一些声音,却依然清楚,“萧大人,在谷底时,本王听你讲起故乡趣闻,很是意犹未尽,可否再多说一些给本王听听,也让本王多了解一些大殷风土人情,不枉此行。” 萧何皱紧了眉头,什么故乡趣闻,他倒是尽会鬼扯,只不过是在要挟自己,在暗示他已掌握了自己实为女子的秘密,让自己看着办罢了。如若此时不答应他,恐怕他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这人如此心机,不过是要让自己留在他身边罢了。 若是让他知道自己不是他想要的那等普通女子,是不能能叫他娶回去宜家宜室的,他便自然会知难而退。 萧何微微叹口气,便对着慕初然回道:“陛下,既然赤水王想听微臣说故事,那微臣自当不能扫了赤水王的兴致。” 她居然答应去照顾一个陌生男子? 慕初然脸色不太好看,冷沉得让边上段衡都察觉出异样。慕初然盯着萧何,再次问她,“你既不懂医,也未曾做过照料病人之事,朕担心你去了,反而会让赤水王平添麻烦,耽误他养伤。” “陛下此言差矣,本王与萧大人一见如故,若是日日与他相对,本王心情愉悦,伤自然好得也快些。”这达朵坚持非要萧何跟自己回驿馆。这只不过是他的野心的第一步而已,说着他望了一眼萧何,露出一个真如其言的如故笑意。 萧何回头狠狠地用眼神剜了他一眼,达朵非但不在意,反而笑得更灿烂了。 在正前方站着的慕初然看不清他们之间的眼波来往,心生疑惑,但也无法再坚持什么,挣扎了许久,终于松口,“好吧,既然如此,萧何,朕便命你去照料赤水王伤势。毕竟他负伤也跟你拖不了干系,你就将功抵过吧。” 段衡在一边听到慕初然做了这样的安排,不由得皱了眉头,忙道:“陛下,赤水王受伤也不应尽怪萧大人,他……”萧何拦下他,“萧何谢过王爷好意,此事确因萧何而起,王爷不必多言了,陛下已做了决定,下官也自甘情愿照料赤水王伤势直至他伤好恢复。” 段衡才住了口,只是心里仍有不甘,倒不是觉得是让萧何去做了下人的差事,而是他总觉得这达朵每每望向萧何时的眼神,都极其露骨,毫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 这副眼光,他最熟悉不过了,分明男子盯着美女时的表情,几分贪婪,几分欣赏,迫切一些恨不得用眼睛将对方一口吞下便是了。他时常在烟花酒巷里遇到的那些登徒浪子,望着那些姑娘们都是用这种眼神。 大殷一向守礼奉法,寻常人家男女相会,也不会用如此大胆的目光,直接打量,都是三分迎三分拒,再三分羞,根本不会长久停留在对方身上脸上。不像他这北方胡蛮,毫无礼数可言。 咦?莫不是这赤水王也是有非常癖好,对男子有特别兴趣,才会追逐萧何于此。这倒叫他真的替萧何担了把心。可他听说赤水王在北疆是娶过姬妾,按理说不应该呀。 他实在不懂了。 而萧何对他一脸担忧,只是莞尔一笑,轻声淡然道:“王爷放心,他不过是外伤,要好起来也不费多少时日,难不倒在下。”段衡望着他笑容如莲,心里长叹,我何曾担心过他的伤,我担心的是你啊。 在场众人,最气的怕是慕初然。 他明明已经给了萧何机会,让她主动拒绝,可她却似乎听不懂自己意思似的,居然还答应了赤水王的无礼要求。她到底在想些什么,还要跟着他回驿馆去,日夜照料他。 这赤水王看着萧何的目光,更是让他受不了,要不是此处人多,他差点都有些失控,几欲带着她离开。 出发前,慕初然走到萧何身前,伸手欲拨弄她额前凌乱的发丝,又觉得此举太过亲昵,抬手起来复又放下,才轻声嘱咐道:“一切自己多当心些。” 萧何颔首道:“臣谨遵陛下教诲。” 慕初然才先离开,乘上回宫去的马车。 段衡对着萧何苦笑一下,“你们先去吧,我还得去找季长歌,他去找你时,该走了岔路,此刻都未见返。”萧何应道:“好,快去,天色也不早了,夜了山路更不好走。” 让达朵他们先回驿馆,萧何要回自己府上收拾些东西再过去。 达朵欲派人送她回去,她眉毛一扬,语气里有几分气,“赤水王还怕我跑了不成,这身衣服已破烂至此,至少也得让我换洗一下吧。”她掸了掸衣裾,把这狗啃似的破烂处展示给他看。 达朵爽朗一笑,便放她回去了。 在回驿馆的马车上,阿骨达赶马走在马车车厢边上,几分不解地问着达朵,“王,那萧何有什么好,瘦瘦弱弱,您还非要他来伺候?”达朵在车厢里轻声一笑,“所谓伊人,教人心悄。”阿骨达听不明白,几分糊涂,也不便再问了。 萧府内,萧何一身脏兮兮破烂烂地回来。 红珠惊道:“公子,你不是去骑马了吗,怎么这副模样了?”萧何摆了摆手,“别提了,先准备洗澡水,我换洗一下,还要出去。” 红珠才赶紧去让人准备了。 萧何找到小十,“一会儿你跟我一起去驿馆,就说你是我的贴身随从。” “嗯?”小十不明白她这突然安排是何意。 “红珠不方便跟我去,其他人不知道我身份,也不好去应对那赤水王。”萧何没细细解释,只如此说道,小十便懂了,露出一个看戏的笑,几分嘲讽地说道,“你这男装又被人识破了?” “他拿这个要挟我。”萧何苦笑了一下。 小十微微眯起眼睛,“不如帮你收了他如何?” 萧何蹙眉,伸手点在他头上,轻轻敲了一下,他也没躲,那力度不大,一点也不痛。“就此打住,他是赤水部落的新王,若是一死,北疆怕是又要乱,万万不能动他。” “那你自个儿去就好了,拉着我做什么?”小十嘴角含笑,故意逗她。 “你……”萧何欲言又止,眼睛里闪着光泽,复有些戚戚道,“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了,这个忙你不愿帮,就算了。” 小十伸手点在她额上,那一下力度也不大,萧何躲不开,“我几时说了不帮。” 听他如此说了,萧何才复展颜,有他同去,在驿馆里自己便不是孤身入狼穴,更多了几分把握。小十望着她的笑脸,如春光直落入心底,照得每一处都暖融融的。莫说是小小驿馆,只要她开口,无间地狱他也会陪着她去。 “公子,水备好了。”红珠在房门口喊着。 萧何才几步回屋里去,前脚踏进门里,又想起了什么,探头出来对还立在院中的小十说道:“你且等一等我,再帮我想想,此行需要再备些什么。” 小十没说话,只望着她,点了点头,便转身下去了。 在卧房里,萧何脱了衣服,先把身上蹭的泥擦拭了一遍,才泡入浴桶里。红珠在边上伺候着,“公子,要跟小十出门了吗?” “是啊,也不远,就在驿馆那边。家里有什么事,去那里寻我就是,不过你别自己过去,叫韩冬他们去。”萧何吩咐道。 红珠一想,“那驿馆?那驿馆不正是赤水部大王落脚的地方吗?” “对,正是那些北胡蛮人,粗鲁得很,才不让你去。赤水王因救我负伤,我得去照顾他,不过是外伤,不用担心,不出半月肯定回来。”萧何也不瞒她。 红珠一边在旁边替萧何擦背,一边说道:“如果是外伤的话,奴婢那儿还有一瓶上好的生肌活血膏,待他伤口愈合时,便可用此膏药外敷,对外伤疗效甚好。” “好,给我带上,让他早日好了,也好早点走人。”萧何叹了一句。 一个时辰以后,萧何如约只带了一名随从抵达驿馆。 慕初然已经从宫里命人送来不少治疗外伤的珍贵药材,还另外配了三名御医替达朵看诊。看来希望这达朵快点伤愈的,也不止她一人。 驿馆里面的安防工作已经被达朵的亲卫接手。 萧何刚进来,小十却在她身后被拦住。萧何转头对侍卫解释,“这是我的随从。”那侍卫却不吃她这套,冷声道:“阿骨达大人交代过,萧大人是来照顾大王的,可以放入来,其他人并无交代可以进来。”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侍奉 萧何听完,微微皱眉道:“本官是奉我家陛下之命来照料你家大王,不是犯人,连这点自由都没有?连随从都不能带,那你告诉你家大人,说萧何回府了。” 作势萧何转身要走,就听到驿馆主殿里传来人声,“萧大人留步!” 有人走出来,对着萧何行礼,“这些下人粗鄙,不懂规矩,萧大人见谅。”萧何见此人气度倒不凡,便听见旁边侍卫对着此人施礼,恭敬道:“将军。” 萧何想起达朵此行的名单里确有一将军之名,唤做夫蒙,应当就是此人。听季长歌说过,此人是少有胡族里善用兵之人,倒不似大殷这边的武将多是年少熟读兵书之后,入太学再系统学习,或通过了武举之后才得以上阵机会。他是从小便在军营里,所闻所见皆是从沙场上习得,除了兵书,更多的是实战的经验。 要不是北疆有这等人才,怕征北之战也能早两年就结束了。 “夫蒙将军,客气了。那我的随从现下可一同入来否?”萧何伸手问道。 夫蒙点头道:“自然。”他对着门口的侍卫道:“还不放行?”那侍卫似乎还在心里衡量了一番,毕竟将军官职是要比大王亲卫要大一些,他便乖乖退到一边,才放了小十入内。 夫蒙带着萧何入内来,有人来带路,引他们去安置萧何的地方。在驿馆的西侧厢房,下人们回报:“大人此前没交代会带随从来,我们只整理了一间屋子……”萧何挥了挥手,“不打紧,我与随从住同一间即可。大家都是男子,不拘小节。” 夫蒙在边上笑道:“萧大人果然豪爽,如此不拘小节,才让我家大王对阁下另眼相看。” 只不过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让萧何听着有几分讽刺意味,她也不细细计较,只是转头看到小十望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 “那萧大人跟我去看大王吧,他一直在等着你呢。”夫蒙一摆臂,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萧何对小十说道:“那你在此处候着,帮我先打点一下吧。”说着,她背过夫蒙,冲小十眨眨眼睛,让他暗中四下里打探一下,也不知他是否明白自己的暗示,脸上表情还有些木然。 也顾不上再跟他多说,萧何便跟着夫蒙去了驿馆主殿达朵住的那间最大的房间。 “大王,萧大人来了。”夫蒙带着萧何停在屏风后面,向里面人说道。 “好,让她进来,你下去吧。”达朵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萧何深吸一口气,经夫蒙示意,她提步绕到屏风后,看到达朵正趴在床上,上半身赤裸,背后的伤口已被御医用桑皮线缝合,敷上了蛇衔膏,只是还未包扎。 “来得正好,帮我包扎。”达朵扭头看了她一眼。 萧何才不信这最后包扎之事,御医不会替他做好,非得等着自己来包。但他已经开声了,自己定也不会拒绝,便心中暗暗一笑,才道:“在下粗手粗脚,包扎伤口这等细活,做得不好,赤水王莫怪罪。” “你在谷底替我包扎两次,都挺不错,不见得粗手粗脚。莫谦虚。”达朵笑道。 此一时彼一时,在谷底萧何没的选择,只能不顾小节,亲手替他包扎,可如今在驿馆里,他一出声多少人过来听他差遣,他却偏偏选了自己。 萧何便让他知道,有时候,做了选择,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达朵就是故意留了最后一道,等着萧何过来,让她伺候自己,本来以为她会一脸不情愿,没想到她居然笑盈盈地上前。他向她伸出手,“扶我起来。” 萧何捉着他的手腕,用力一扯,不给他反应,就把他从床上掀起来,扯到他伤口,痛得他差点没叫出来。达朵才皱眉笑着说,“原来你打定的是这主意,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伤口要是再裂开了,又要请御医来,到时候我一时嘴快说出些什么,也难保证了。” 萧何紧抿了嘴唇,瞪着他。 “我听说,你们大殷是禁止女子参加科举的,你当初考了状元才入了朝,若是那皇帝知道你是女子,会不会判你欺君之罪呢?”达朵歪着头,笑眯眯地望着她。 见萧何半天不说话,达朵以为她怕了,便又安慰道:“放心,我还舍不得你死,只要你乖乖听话,让我带你回草原去,到时候天高皇帝远,你也就不用怕会有人治你欺君之罪了。” 萧何没说话,只是默默坐到他身边,一边替他缠上白布包扎好伤口,绕过他腰时,却被达朵捉住她双臂,将她抱住。萧何抬起眼睛望着他,目光冰冷。 “你穿男装别有风情,我想你穿女装时更会令人神魂颠倒,我真心欢喜你,你可愿跟我一起?”他望着她眼眸里的寒冰,却依旧柔声说道。 “你就算问一万遍,我也是一样的答案,这又是何苦呢。”萧何冷笑了一声,挣扎着要起身。 达朵却不松手,望着她继续说道:“你留在这里还有何牵挂,是要复仇?还是有其它目的?我若帮你实现了,你可跟我走?” “我要做的事,假手于人,还有何意义?我此番来照料你不全因你拿我身份要挟,也因你确实救了我。等你伤好,莫再故技重施,道不同不相为谋,若君要玉石俱焚,在下亦奉陪到底。”萧何一字一句说得冷静。 “好个烈女子,倒叫我更喜欢你了。”达朵说完,松了手,由得她坐直,看着她将最后步骤做完。伤口包扎好之后,萧何又替他拿来衣服,帮他穿好,始终一言不发。 直到所有做完,她才退到一边,向达朵作了一揖。 “御医说过,此伤要多卧床休息,才恢复得快。赤水王好好休息,在下不打扰了。”她说完退出房间,脚步不停。 达朵见萧何退出房间之后,摇头轻笑,复唤道:“来人呐!”下人闻声进来,“大王,何事?”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这把大胡子,撇了撇嘴:“替本王靧面剃须。” 一听说自家大王要剃须,那人还愣了一愣,再次确认,“大王是说要剃须?” “对。”达朵慢慢站起身来,走到一边的案几边再慢慢坐下来。 下人这才狐疑地出去准备东西。 萧府内,萧何不在,众人都各司其职,各有各忙。 杜南珠拿着先生布置的功课,去找慕云景帮忙。在他房中,让他教自己,杜南珠从小在云隐国生活,所以不识大殷的文字。虽然能说能讲,但不能写也不能读。 慕云景已习惯带着杜南珠,平日里玩耍或一同嬉戏,当她是自己妹妹一样照顾她。此时也十分耐心地教她识字写字。 虽然慕云景这十几年都是被人软禁着,但却没受到什么虐待,除了人身自由被限制,被人下了蛊之外。那些人倒对他还算客气。 虽然他被软禁着,不论吃食,还是衣物,都尚算精细,甚至还有专门的先生教他读书写字。一直陪着他的嬷嬷是他母妃的教养嬷嬷,也教了一些他大月王族专用的回鹘文。 所以他才认定软禁自己的是当今皇上,说起来他也该称他一句叔父,许是他还念一点亲情,才不至于让自己过得如阶下囚一般。 如果他是意志薄弱之人,怕如此过一辈子也就算了。但他却不能忘母妃之死,亦不能忘当初跟着嬷嬷四处流离逃亡的日子,纵使被软禁时过的日子还安稳些,他无一日不想逃走,无一日不恨害死他父母之人。 杜南珠写完了一篇之后,揉着眼睛,显出疲意。 慕云景抱着她,送她回自己屋里,让红珠照顾她睡了。杜南珠还有些不舍得,扯着他袖子,“云景哥哥,明日带我去东市玩,可好?” “好。明日晌午我们一起去逛逛,红珠姐姐也与我们同去。”慕云景随口说着。 但杜南珠听他提了红珠,有些不高兴似的,翻着眼珠看了红珠一眼,又扭着身子复望了慕云景一眼,几分委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十足小大人模样。倒叫站在门口的慕云景看得几分有趣,“那就我们俩去,红珠姐姐在家里还有事情忙。” 听了这话,杜南珠才复展颜,重重点头。 慕云景摇头笑着,伸手点了点杜南珠,才转身回了西厢房。 红珠哄着杜南珠洗簌之后去睡,熄了灯,退出房间。 萧府里入夜深之后,下人们都去休息了,仍有府兵巡逻。众人都睡了,杜南珠从房中又起身来,小小的身影在夜色里几乎不能辨识,她顺着墙根边熟门熟路地就到了后院矮墙边上。此处无人看守,只见她纵身飞过院墙,使的是最上乘的轻功。 在后巷里待了些余时辰,从巷口出来的是一个身段中等的少女,哪里还有八,九岁女童的影子。 那女少脸上轮廓五官依稀还能辨认出一点杜南珠的稚气模样,她探头在巷口四下张望了一会儿,便提步飞快地朝某个方向走去,身影一晃便没入了夜幕中。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驿馆遇袭 夜里,小十靠在门边,像根柱子似的。 里间萧何已睡着了,呼吸声均匀平稳。这女人也是心大,为了向他人隐瞒身份,居然主动应下与自己同处一室,她难道已忘了自己也是男人,他摇了摇头,轻声叹道。 单是这份信任,就让他无法辜负。 这一夜且就这么守在门边过吧。 半夜,小十已渐入浅眠,忽然头顶瓦片轻动,似有人小心翼翼地踩瓦而过。脚步不紧不慢却正停在他们此间屋正顶上。那人内功深厚,若不是小十耳力过人,也几乎不能察觉他的气息。 只是屋顶上的人停留不过片刻,未有其它动作,便又轻身走了,是往主殿方向去的。小十悄声开门,飞身上屋脊跟了过去,看看那人到底是要做何打算。 等他悄悄地回来时,关好门窗,听里间萧何起身,“何事?” “没事,睡你的。”小十继续靠在门边,做他的柱子。他跟出去看时,那人已经走了,身手极好,习的是上乘武功。反正也没出什么乱子,便与他无关,他便又退了回去,守住屋里这个于他而言才是要事。 萧何确实累了,并无多言,躺下之后,翻身到里面,又昏昏沉沉地睡熟了。 翌日,清晨,天边刚刚泛青。 驿馆里下人先醒,起来张罗着各种活计,声音一多,小十也醒了。为了让萧何多睡一会儿,他便到房门外面去守着。果然不一会儿,就有人来找她,说是赤水王要见她。 “我家大人还未醒来,请你家大王稍候。大人醒了,自然会去见他。”小十面无表情地说着。 来人望着小十,张了张嘴,把后面的话吞进了肚子,心里倒觉得奇怪,明明只是一个随从,为何气势会有些摄人,让他不敢再多问下去,只能先告退。 萧何睡到日上三竿时分,才醒。 有婢女前来伺候她梳洗,她接过面巾向其道谢,“不必劳烦姑娘了,我自己来即可。”那婢女多看了她一眼,竟也被她男装扮相惊艳了似的,面颊绯红得退了出去。 小十从外间里踱步进来,轻声道,“你说你一身男装都已经到处惹桃花了,换成女装怎么得了。”萧何一边稍做收拾,一边斜睨他一眼:“这桃花送你可好?”他抱着两手,笑了笑,几分随意,“免了,我可没你这好兴致。那达朵派人来问了你好几次,现下似乎还在等着呢。” 萧何摊开手,一脸无奈,“我又不是他娘,追得这么紧做什么。” 小十在旁边打趣,“这才第一日你就已经忍他不下了,看来迟早得出事。” “叫你来,不是让你看戏的。”萧何忍不住翻着白眼,瞪了他一下。 果然他们说话间,便有下人又替赤水王请萧何过去一叙。 她也不再推辞,便提了衣裾大步流星地去了主殿,去看看这赤水王着急唤自己所为何事。 一入殿中,萧何猛见达朵,愣了一愣。 他此刻梳洗整齐不说,连胡子都没了,剑眉星目,本就有神,如今五官轮廓尽露,整张脸愈发显得英挺潇洒。肤色虽然黝黑,但沁透着健康的光泽。看来他对自己容貌颇有几分自信,故而才索性将胡须剃个干净。 萧何望着他,望得有些久,更让他笑意浓了些,伸手招了招,“过来。” 他确实算得上是美男子,加之北胡人天生眉骨鼻梁较高,更显得目光深邃。但他一开口,听他说话,萧何就不忍皱起眉头,这腔调实在是讨嫌。 但她仍遂愿走近前去。达朵伸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过来坐。”萧何盘腿坐下之后,想听听看他到底要说些什么。 “本王如今这副模样,你可喜欢?”达朵笑眯眯地问她。 要知道达朵幼年时便在草原上有萨尔王子之称,意为月亮之子,是赞他容貌俊美。可也因他容貌过于俊美,在成年之后不得父王喜爱,嫌他俊秀有余,刚武不足。 虽然他不得父王喜爱,不受重视,反而给了他保存实力,得以从权力之争中脱身而出,才免于被叔父戕害。 他自投身于复仇大业,便刻意开始蓄胡,让自己显得更加粗犷一些,却成了萧何口中的野人。 如今大业已成,胡子留不留都无所谓了,为讨美人欢心,剃个须又算什么。 初见萧何时,只道她是面容清秀,身材娇小一些,当看破她是女子之后,才被她伶俐心思所吸引。女人他见得多了,像萧何这般貌美聪慧的女子却不多见,再加之她时而流露出神秘危险的气息,才更让他着迷。 寻常女子,见到面容俊俏的男子都会两眼放光,忍不住多看几下。 方才萧何入殿时,见到他这副模样,确也愣了一瞬,但却没有表现出过多惊讶,甚至目光扫在他脸上时多是审视意味,并不放任何情感入内。 他竟猜不透她,是当真对自己没兴趣,还是故作矜持,故才出言试探。 萧何闻言,莞尔一笑,“胡子剃干净,人也清爽一点,我喜不喜欢不重要,赤水王自己喜欢就好。” 达朵一听,暗道有戏,身子也稍微挪了挪,靠她近一些,“那一会儿陪我出去逛逛,听说你们皇都市集上热闹得很。”萧何微微蹙眉,“御医不是交代过,你这伤要静卧修养,不得擅动!” 达朵嗤鼻一笑,“那是你们大殷男子,都是娇生惯养的,一点小伤也要躺在床上十天半月。我这不过是小小皮肉伤,哪需如此金贵?”萧何伸手按在他伤口上,出言威胁道:“若是我一掌拍下去,伤口不裂,我们便出去逛逛。”听她说得十分认真诚恳,达朵才不由面露难色,干笑一声,“你不会真拍吧?” 萧何弯着眼睛,笑得很好看,“我们大殷还有一句话,叫做君无戏言,说一不二。你可以试试看,看我敢不敢真拍。” 费了一番功夫才打消了达朵要出去逛的念头,做为交换,他要萧何替他换药。 萧何拿出之前红珠给的生肌活血膏,交给御医检查之后,顺道也给他敷在伤处,只盼他早日伤愈,也不用再伺候这位大爷了。 萧何正在替他包扎伤口时,忽然抬眼在床角看到一只赤色蜘蛛,吓了一跳,“你怎么还养这种玩意儿?”达朵不懂,反问她,“什么?” 萧何退了两步,指了指床角,“那蜘蛛……” 达朵回头一看,微微皱眉,“这不是我养的。”他翻身从床上下来,才看到自墙角陆续还有蜘蛛爬进来,颜色鲜艳,他虽不懂,也知道这些蜘蛛是有剧毒。不过他看到萧何脸色有些发白,便知道是自己表现机会到了,扯下床幔在宫灯里点燃,做了一个简易火把开始驱赶这些毒虫。 萧何怕蜘蛛,是她为数不多的死穴之一,如今无意间又暴露给达朵知道,心里正在懊恼,见达朵还在驱赶蜘蛛,便出言劝道:“叫些人来收拾,或者我们先退出去吧。”她尽量保持声音镇静。 达朵见她下意识抓着自己衣襟,心里得意,便护着她先退出去。 不一会儿,下人们进来把蜘蛛打杀处理了,有一个不慎被蜘蛛咬伤了,不出片刻就毒发身亡,一时人心惶惶。在院中,达朵命人仔细四周围检查,莫要再漏了什么地方。 小十听说殿内无端爬进许多毒蜘蛛,忙过来询问萧何情况。萧何低声对他说道,当初驿馆是她派人亲自布置的,虽然那时经查验,的确是可确保毫无遗漏,但如今达朵才住进没两天就发生这种事,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还死了人。这件事要是细追究起来,她跟沈苏杭都逃不掉干系。 听她这么说,小十忽然想起昨天夜里那道人影,但人多口杂,他也没来得及跟萧何多讲。 宫里很快知道这驿馆中发生的事。 晌午,慕初然亲自出宫来探视,几名大臣随行,沈苏杭,段衡也在其内。 萧何先行谢罪,表示自己当日检验驿馆时并无问题,可不知如今毒虫是从何处进来的,扰了赤水王不说,还害死了他的下人。“确是臣之疏漏,请陛下责罚。”她跪在院中,态度虔诚。 慕初然看了她一眼,并未说话,只是转向问达朵道:“赤水王可曾受惊了?朕在宫中听闻此事,委实震惊,便亲自过来一看究竟。”说话间,他已经看到达朵整理仪容,露出真实容貌,颇为出众,心里忍不住稍微感叹,但面色如常。 达朵见他不顾萧何,先问自己,也在心里暗叹这皇上很会做人,此事自己客在主家受了惊扰,于情于理,都该迁怒于底下办事的人,但慕初然却将问题丢到了自己这边,若达朵承认受惊,那罚的是萧何,他于心不忍,但这事就此随意了之,不做追究,又让他有所不甘。 自己寝殿无端多了些毒蜘蛛,不管背后之人打的是什么主意,来者皆不善。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祸水东引 达朵一番思量之后,快速做了决断,才对慕初然言道:“幸好是在白日里,若是晚上,恐怕死的人就是本王了。这件事不怪萧大人,只怪那背后搞鬼之人。还望陛下明察。” 慕初然见他也有心袒护萧何,便顺着他的话,对还跪在地上的萧何说道:“既然赤水王为你求情,那朕就先饶你这次,以后行事当仔细谨慎,莫要再被宵小之辈钻了空子。” 萧何谢恩起身。 达朵见萧何没事了,才笑道:“刚才也多亏了萧大人机警,替我上药时,发现了蜘蛛。本王才及时躲开了一劫。”旁边一御医面色有些古怪,欲言又止的样子。 慕初然察觉到他神色有异,便问道:“龚太医,你有何发现?” 这御医听皇上问到,便上前一揖,说道:“回禀陛下,臣有一事禀奏,此前萧大人拿了一瓶生肌活血膏来让微臣过目,说是要给赤水王外敷之用,当时臣检查了药膏成分,确实是对外伤大有裨益,便允准了。” 说着他微微抬头瞟了萧何一眼,顿了一顿,才继续说下去,“可如今回想起来,事有蹊跷。那药膏里有一味七叶莲,这七叶莲本是生在谷底或阴湿之地,确有活血消肿之效,但用以特殊方法炮制,这物可散发出吸引毒虫之气味,在春夏两季尤甚。故在民间,七叶莲又有一别名唤做引妖香。” 此言一出,不仅让达朵一脸震惊,连萧何本人也是十分意外。 慕初然面上表情晴雨不定,逐渐有些阴沉。萧何赶紧又跪下,俯身道:“陛下,臣献此药膏绝无他意,只是为了赤水王早日伤愈着想,臣与毒虫一事绝无半点瓜葛。” 慕初然转头问那御医,“在寻常治疗外伤的膏药中,可有加入七叶莲的习惯?” “回陛下,七叶莲在我大殷境内并不多见,此物喜湿喜热,在南奉境内倒是多一些。故而寻常药膏中有加入七叶莲的,确不多见。若是萧大人交友广泛,自有门路拿到一些较罕见的珍品也不足为奇。”这御医慢条斯理地说着,却话里藏针,直指萧何包藏祸心。 萧何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这是收了多少好处来陷害我? 一直在旁边未曾吭声的段衡终于忍不住了,上前对慕初然说道:“陛下,臣以为萧大人不会刻意用此等手段来谋害赤水王,一切定是有心之人陷害。臣愿请命将此事彻查,还萧大人清白,给赤水王一个交代!” 慕初然望向段衡,目光在他脸上扫视了一番,见他依然坦坦荡荡,毫不畏惧,直迎自己的审视。他便又转头向赤水王问道:“不知赤水王意下如何?” “既然小安王爷说了彻查此事,那就交给小安王爷去办,我也相信萧大人不会加害于我,但也不想让那幕后之人就此逍遥法外。”达朵说道。 “在段衡查清此事与你无关系之前,你且先回府闭门思过。”慕初然对着萧何甩了袖子,声音里透着几分薄怒。萧何这才恭敬一拜,肃然谢恩。 明着是罚她,却暗地里把她从驿馆里捞出来。虽不知这赤水王到底为何一定要留萧何在身边,将她赶紧遣走,总是没错的。前一夜,慕初然派了乌衣卫来探查这驿馆内是否有异样,得到回报,萧何被安排于侧殿的厢房内,并无异样。 今早却有毒虫大闹驿馆之事,委实古怪。这一切分明是冲着萧何而来,他也只能让她先离开这是非之地。 达朵一听慕初然罚了萧何闭门思过,虽极不满,但也说不了什么。毕竟慕初然此举表面上也是在维护自己的利益,自己怎可又拂他的面子。 所有的气只能撒在那放虫子的人身上,到底是谁想害自己?达朵微微眯起眼睛。 等众人先恭送了慕初然回宫之后,萧何也收拾了准备回府,临行前达朵还拦住她,几分无赖相,“你放心,我会查出是谁在背后搞鬼,尽快还你清白。”萧何稍动眉梢,轻描淡写道:“多谢赤水王美意,我相信这些事,安王爷自会做的。”一句话不软不硬,不咸不淡地将他拒之千里。 达朵却也不生气望着她快步出了驿馆,嘴角翘起,心里却在盘算着,哼,大殷皇帝罚你闭门思过而已,又没说别人不能登门拜访,你等着。 在驿馆门外,沈苏杭跟段衡一起宽慰萧何,怕她忧心。萧何却淡然一笑,反劝他们俩,“你们放心,我不会因自己没做过的事而忧心。如今正好偷得空闲,是好事。” 段衡见她看得开,便也稍微放心了些。 萧何回府之后,段衡才派人在驿馆里细细盘查起来,除了大部分赤水王的随从之外,只有少数粗使下人是大殷人。在段衡盘查之中,却得到了不少无关消息,听得他几分无奈。 在主殿当差的随从说,赤水王过分欢喜萧何,让亲卫阿骨达大人十分不满。 贴身服侍达朵的亲卫也透露道,赤水王把蓄了多年的胡子给剃了,竟然只是为了取悦萧何。 甚至还有人看见夫蒙将军与萧何相谈甚欢,也亲见了赤水王对萧何的宠爱。 一时间,手下众人皆叹,赤水王以前英勇过人,但遇到这萧何之后,像变了个人似的。 大抵只是些风月八卦,与那最紧要的案情却无甚联系。不过却让段衡忆起萧何初入朝时,宫里也有类似传闻,说他与慕初然之间走得十分亲近。 这又让段衡不免心生疑惑,他想起前几日与萧何饮酒时,他几分薄醉之后的模样,眉眼翩跹,巧笑嫣然,仍历历在目似的;他伏在自己后背上,轻得如一片羽毛一般,呼吸起伏间都牵动着他的心;他昨日与赤水王双双坠下山崖,他赶上去,得知消息之后,胸口如被人猛捶了一把,痛地生生不能喘气了似的,脸色铁青了半晌。 若他是她,一切便能解释得顺理成章了。 段衡先将此惑记在心上,待解决了驿馆之事,定要寻个机会好好再验一验她。 担心萧何的不止是段衡一人,慕初然刚回到宫里,就听宫人报公主觐见。 慕清绾听说了宫外驿馆出事,担心萧何,欲来打听消息,却听人回报萧何涉嫌谋害赤水王,被皇上罚了闭门思过,一切有观后效。 “皇兄,萧何他是什么人,你难道不知道吗?他怎么会害赤水王呢?你千万不要听信他人谗言,错判了好人!”慕清绾说得几分激动,不顾礼仪,几步奔到慕初然边上,捉住他的袖子。 慕初然一脸淡然,“朕未定他的罪,一切尚待查,只是让他闭门思过而已。怎么,你也有意见?”说着,慕初然微微蹙眉。慕清绾才察觉到自己失态了,便松手,退到边上,屈膝行礼,恭恭敬敬地说道:“皇兄请恕清绾失仪,清绾只不过不想看到皇兄英名被玷,萧大人定是无辜的!” “是不是无辜,很快就见分晓,朕已指派段衡去彻查此事。你且退下吧。”慕初然有几分心烦,不想跟她再讨论了。慕清绾绞着帕子,却也不敢太违逆慕初然的意思,只好别别扭扭地退下。 她转身欲退出去时,却又听慕初然在她身后说道:“近些日子你就别私自出宫去萧府了。记住。” 一句话就打消了她的所有念头,慕清绾脚步一顿,才又应了一声,几分委屈地退出御书房。 候在外面廊下的宫女阿碧见自家主子出来了,脸色却难看得紧,赶快迎上去劝道,“公主别着急,萧大人一定无事,如今陛下是在气头上,过些时候陛下想明白了,就不会苛责萧大人了。” 慕清绾却依然不得释怀,一步一步走得沉,许久她才对阿碧喃喃道,“阿碧,我总觉得我想要他做我驸马,怕是不能了。” 阿碧从未见公主露出这等失落神情,忙问:“公主为何如此泄气,此前虽说有赤水王求亲,但陛下不是也没答应吗?而且听说他在宫外受了伤,连宫宴都推迟了,这事怕是一推再推就不会再提了。公主别担心。” 慕清绾心有千千结,却不能解,愁肠百回亦不能转,最后只化作一抹无奈苦笑,轻轻摇了摇头。不可说,爱也罢,恨也罢,她心里自然明白,她与萧何的缘分怕是太浅。不光是母后反对,只怕皇兄那一关都过不了。 如今之计,唯有先过了赤水王求亲这一层再说。 她万万不能嫁去北疆。 萧府,萧何回来了。 慕云景迎了出来,却见她一脸疲态。“出何事了?” 萧何进了内堂,慕云景紧随其后。萧何一屁股坐下来,靠在圈椅里,小十也跟了进来。 她自己拿了茶杯,先斟了茶,灌了一口之后,又取了茶杯,递出来,问他们二人要不要喝茶。见她不紧不慢的样子,慕云景干脆转向问小十,“到底出何事了?” 小十闷不吭声,只是转头望着萧何一眼。 萧何灌了第二杯茶之后,才对慕云景笑了笑,“不是大事,不用放在心上。”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乔装出行 萧何笑得几分轻松,却让慕云景心里不是滋味。 他期望自己能站在她身边,替她分担,替她解忧,而不是有事被她拦在外面,当他还是个孩子一般对待。甚至他觉得在她眼里,看自己不过与杜南珠的眼神无二,只是她捡回家里的孤儿而已。 外面遇事,她同小十说,却瞒过自己,不是亲疏之分,是那份信任,让他有些失望。 不过,她既然说了不用放在心上,那他便遂了她愿,不再多问。 慕云景脸上表情由晴转阴,又由阴复明,只一瞬,“那我去看看南珠是不是又跟先生胡闹,不好好上课了。”说着他便转身退了出去。 察觉到慕云景情绪微变,萧何张了张嘴,但始终没开得了口。 见慕云景出去了之后,小十才对萧何说,“你把他护得太紧,未必是好事。”萧何捏着茶杯,戚然道:“我应承过兄长,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必定尽我全力护他周全,我这些琐事自然不该去烦他。” 小十轻轻摇头,“若你不在了,又要他如何?” 萧何微微愣了,她并未考虑到这一层上来。 “你若真心要护他,该是教会他如何保护自己,而不是什么事都替他做了,让他连手握兵器的能力都没有。”小十望着萧何,表情严肃地说着。 萧何怔了怔,才恍然,笑道:“你教训得是,那,从下一次开始吧。” 小十喟叹了一句,“慈母多败儿。” 萧何将手中杯掷出去,直击他面门,却被他两只手指稳稳夹住,还捏起来喝干了余下半杯残茶。只是他这动作一出,连自己都微微诧异。他抬头望向萧何,想起她刚才就着这茶杯喝水,自己竟一时大意。随即他便把茶杯不动声色放回案几之上,似不曾发生过什么般故作镇定。 “驿馆里的毒蜘蛛,你怎么看?”萧何问他,却见他有些出神,再唤他一声,才见他目光复澄明。“昨天夜里四更时,有黑衣人来夜探驿馆,先在你那间屋脊上停留了一阵子,又在主殿达朵所住之处正上方停留了些许。当时我离得远,不确定那人是否做过什么手脚。” “你怎么不早说?”萧何眉梢一挑。 “见你睡得那么熟,”后半句不忍心打扰,他默默吞回去了。 “也可以叫醒我嘛,看到是什么来头吗?”萧何追问着。 “身形武功看起来像是乌衣卫的人。”小十老实说道。 萧何陷入沉思,慕初然的人,那应该不是来放毒虫的,他不至于想要达朵的命,难道是其他人所为。她抬头问小十,“确定吗?还有其他人来过吗?” “应该没了。”小十转着眼珠,他一向浅眠,有些风吹草动就能让他惊醒,这也是多年杀手生涯的习惯使然,睡得沉了,说不定就在梦里丢了性命也是有可能的。 “没道理,慕初然派人过来做什么?”萧何猜不透了。 “这事我看,你真不用担心。段衡不是蠢人,他一心袒护你,就算查不到证据,以他的能耐必有办法替你开罪。慕初然也无意治你的罪,不然就该直接命人押你去京兆府了,就不是让你回家思过。”小十分析道。 “我没担心过自己被定罪。”萧何若有所思道。 “那怎么?你还真看上那个胡人?”小十打趣道。 萧何歪着脑袋,再靠上圈椅,露出痞相,“我看上他祖宗。” 小十哈哈笑道,“堂堂大学士怎可如此粗鄙,要是慕初然见到你这样,他定要后悔当初钦点你这状元郎。” 萧何也不以为意,与小十说话便不自觉地不用端着架子,不用再故作模样,随心随性,渐渐也找到点自己的调调,自己舒服就好。 午饭后,杜南珠闹着要去东市逛逛。 慕云景看了萧何一眼,邀她同去,话语里几分期盼。萧何便应了,红珠已经听说了她如今是被皇上罚闭门思过的,刚要出言提醒,被萧何眼神阻止。 出门前,小十也不免有些担心她如此招摇过市怕有不妥。萧何眨眨眼睛,“上次你说的那个富商可到了皇都?”小十算了下日子,“应该前几天就到了,你要趁着这时候?” “对。”萧何答得干脆。 半柱香时间之后,萧何才从屋里出来,裹了一件斗篷,将头罩到脚对慕云景等人说道:“走吧。” 小十看她如此打扮,猜到几分,只笑着摇头,不点破。不知情的众人只道有些古怪,却也说不出什么。慕云景也没多问,带着杜南珠就一起出了门。 离开萧府之后,过偏巷时,萧何脱了斗篷,只系了面纱,头发挽了清髻,一身素裙,选的是红珠衣服里最浅色。慕云景虽知道她女儿身,却从没见过她扮女装,看了半天愣在原地都不知道动了。 萧何只简单解释,“如今不方便让人知道我出门,这打扮只是换装,不必在意。” 他们一行人出了正街之后,路边行人难免投来目光,多看几眼。只因慕云景本身就一副贵公子气派,一身常服穿在他身上,也比旁人要好看些,单单看他,就引得不少年轻女子驻足,翘首顾盼。旁边小十虽是普通粗布,但身形挺拔,五官也英气不凡,似小厮打扮却半点无下人的谦卑感,倒叫人看出几分傲气来。 最多人指指点点的,还是戴着面纱的萧何,虽然人家看不见她容貌,但却被她曼妙身姿遥遥牵绊,一双露在面纱之外的眸子,一瞥惊鸿。 当事人此时完全不在意,已经四下里张望着,到处小摊贩上寻小玩意儿。平时做为男子时,不能太好奇的东西,趁机可以看个够。小十跟在她后面,不时轻声提醒她,注意举止。 东市来了一个杂耍戏班,表演各种节目,胸口碎大石,吞剑喷火,脚蹬铜鼎等等。看的人特别多,人群几乎把那戏班子支的棚子撑满了。慕云景紧紧拉着杜南珠,小十则是颇费力地护在萧何边上。 杜南珠偏就非要挤到前面去看,一个不注意,她就撒手钻进人群里了。萧何忙让慕云景跟上她,免得把她弄丢了,然后让小十也跟过去。小十看了她一眼,“我怕我一个转身,把你也弄丢了。” 萧何斜眼鄙夷地看他,“你就这么小瞧我,就算我们一时走散,我也定能找到你。” 小十听她这么说,便不再多话,转头挤进人群帮着去找杜南珠。 场中表演精彩,场外观众不时拍手叫好,掌声如雷。这时又有杂耍的人上场来,亮相的是飞刀神技。就见一人被绑在木头板子上,另外一头有人执三寸长的飞刀,对着观众抱拳行礼之后,唰唰唰就是三道银光一闪。 对面木板上,铛铛铛三声响,三支飞刀皆准确无误地落在板子上,没伤到那人半分。场外又是一阵哄堂喝彩,大声叫好。 接着便见这人拿出一条黑布蒙上了眼睛。 有人窃窃私语,“这就厉害了。”“确实,这才是真功夫。” 有人替那被绑之人捏一把汗。正待大家屏息一观这精彩绝活时,那掷飞刀之人,一甩手将飞刀扔出去,却未如观众所愿。那柄飞刀直入被绑之人的脑门,顿时血流如柱,那人睁着眼,当场毙命。 观众顿时乱了,有人尖叫,有人转身外逃,有人推有人挤,如开闸洪流,纷纷从这小棚子里向外奔走。谁也道不准那掷飞刀之人到底是故意为之,还是失心疯,生怕下一个中刀之人就是自己。为了保命,个个削尖了脑袋往外钻,哪管什么推了谁,或是踩了谁,只想着尽快离开这危险之地。 萧何被人群冲得站都站不稳,她也辨不清慕云景他们到底在哪,努力逆流而行,想去与他们汇合,却不知不觉就被汹涌的人群推搡着挤到了外面去。 此时她想喊他们,也因为周围喧闹吵杂,人声哭声不停,根本无计可施。 她遂叹了口气,不若先在外面找处清静的地方,等他们出来,再与他们汇合罢了。她正转头,却觉得后脖颈处微微如针刺般一疼,接着有些酥麻。她心中暗道一声不好,接着天地失色,陷入无尽黑暗之中。 片刻之后,人群便散尽了,小十吩咐慕云景赶紧先带杜南珠回去,他自己去找萧何。 他绕回刚才那戏棚,里面杂耍戏班的人早逃不见了,唯剩下一个木板子上绑着一具还温热的尸体,那人死不瞑目,眉心里插着一把银光闪闪的飞刀,刀柄处的红穗子轻轻摆动,与那人脸上的血痕遥相呼应,看着极为骇人。 待他再出来,到了门口,一个八九岁的孩童递给他一块面纱。 他握在手里,仔细一看,正是萧何戴的那一块。他一把抓着那孩童,“是谁给你的?”那小孩儿回身一指,街角拐弯处,一个浅色人影一晃而逝。 小十提步追了上去,明知这是个陷阱,他也义无反顾。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请君入瓮 小十追着那人影,出了东市,出了城门,一路南下,进了皇都城外五里外的一片柳树林。此时新芽正冒,林中一片青翠,那人穿的是一袭鹅黄长衫,在影影错错的树木之间十分明显。 但他轻功极好,总是在小十前面一截,故意诱着他。若小十慢了,他也慢些等着他,若小十再快时,他便加快脚步,让小十连片衣襟都碰不到边。 小十心里虽暗暗告诫,此时万不可心焦气急,那才是真中了圈套。 他们二人在林中追逐了一炷香的时辰,那人才将他引到一处竹屋前。 竹屋外有石桌石凳,那圆形石桌上放着一套素色衣裙正似萧何身上穿的那套。小十心中震怒,双手一放,从袖中落出两支分水刺至掌心。 他提身跃至半空,便向那人攻来。 那人使得的尺余长的短刀,在咫尺间与小十斗得难分难解。但此人武功底子不纯,招式之中藏有明显漏洞,不出二十招已被小十看穿,趁一个空档,他下盘空虚。小十一招假动作骗过他架了虚招,反手一刺就直入其肩,那人慌忙拿刀来挡。 那一下力道之大,他短刀竟被从手中打掉,虎口亦被震出血来。 一方兵器已落地,孰高孰低自有分晓。眼看小十分水刺要刺入他血肉之中,他却轻轻一笑,“不愧是十殿阎罗,招招夺命,在下甘败下风。” 小十以分水刺抵上他喉口,“说!你是何人?将她带到何处?” 那人从袖中取出一枚药丸,递给他,“吃下去,就带你去见她。” 小十接过药丸,闻出是十香软骨散的味道,眉头紧蹙,此招是卸他武器,唯一赖以自保的生存手段。 “你可以不信我,只不过那位姑娘,怕不赶紧去的话,我家主人已经……呵呵,你也当知道,男人得了有趣的女子,会如何对待了。”那人不紧不慢地说着,似拿准了他会听话。 小十将药丸塞进口中,吞了下去,收起武器,“现下可带我去了吧?” 那人虽是得了命令,以此招诱敌,在他吞下那药丸之前,心中本还有些忐忑,十殿阎罗声名在外,青龙堂天绝杀手。所谓天绝,乃是灭绝天性,以杀人为目的存活的工具之意。且不说他在成为天绝之前就已经双手染血,杀人不计其数。 如今居然是为了一个女人,将自己性命如此轻率交给别人。如此痴愚,莫不是傻了,要不是他身手确实假不了,那人还是有些不屑,几乎不敢相信。 只能叹一句主人神机妙算,谋尽人心。 小十被蒙上双眼,带上马车。这一套,他倒有几分熟悉,只是此人绝非青龙堂之人,但确实与青龙堂应该有脱不了的干系。 半柱香的时辰,他们到了一处靠山而建的农家小院。 小十被带进去的时候,看到萧何好端端地坐在屋里,身上也整整齐齐的,只是少了面纱。便知道自己是被算计了,不过能见她完好,倒也心安了。 那人送他进去之后,就掩上扉门。 “你没事吧?” “你怎么也被抓了?” 两人一见面,异口同声地问道对方。 萧何听他问自己时,才恍然,定是有人拿她做饵引他上钩。她叹了口气,自己今次实在大意。小十正欲宽慰她时,却见一个婢女打扮的姑娘过来,盈盈作福,“二位,我家主人有请。” 既来之则安之。他们便跟着她,绕到里间,看她开动了什么机关,石墙挪动,显出一道暗门。经过一段地道之后,里面竟然别有洞天。 他们到了一个别致的花园,有莲池,假山石,一花一景都看似随意,却自成格局,就连院中种植的也不若墨竹此等清雅之物,彰显着主人的品位高洁。 花园尽头是一间竹舍,门口一副对练,笔劲刚毅,看似端正,却内藏乾坤,单看这对练内容,就让萧何笑其狂妄至极,上联是“我为苍生”,下联是“天地屈膝”,无横批。 婢女由着他们在门口停了一停,然后才向里通报道:“主人,客人已请到了。” 里间传来男声,“请他们进来。” 婢女莞尔一笑,伸手邀他们入内。 那主人一袭皂衣,负手立于堂中,面上附着一张银面具,遮住大半张脸。萧何一见,便嗤鼻一笑,冷冷说道:“这便是阁下待客之道,难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也难怪会有如此狂妄对联挂于门口,笑煞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一点秘密,但你又怎知在下不够真诚呢?”那人对萧何淡然一笑,“萧大人平日里不也是不以真面目示人吗?” 萧何闻言,心里微微惊讶,可谓是敌在暗,我在明。他很清楚我的身份,而我却对他一无所知。 她故作镇定,“若是待人真诚,起码互通姓名这等事是最基本的吧。邀人上门也不会用些下三滥手段。” “在下出此下策,也不过是因为二位均非一般庸才,若是贸然结交,断不会像今日如此,能心平气和地听我一言。请坐。”那人一摆衣袖,让他们入座说话。 萧何看了一眼小十,如今他们俩都被下了药,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不如就坐下来听听看,他到底要说些什么。 “在下也不绕圈子,开门见山好了。在下想请二位助我起事,将慕初然拉下宝座。”他此言一出,萧何微微愣了。这开门见的山,也太大了点,一时让她有些难以消化。 “萧大人,你是最该清楚慕初然其人,为达手段,不惜牺牲无辜,当年摄政王一家四十余口性命被他一夜斩尽杀绝。这等残暴手段,是问他何德何能还居于九五之尊大位,还要等他日荼毒百姓吗?”那人说得正义凛然,却不能让萧何尽信。 “阁下知道这么多事,可是朝中之人?”萧何对于一个隐瞒身份的人,没多少好感。 “实不相瞒,在下乃是先太子故人,复姓慕容。当年先皇曾有遗诏,在先太子故去之后,立世子继任太子之位,只不过遗诏被人偷走,一直未有下落。在下毕生心愿便是助世子重获皇位,为先太子太子妃沉冤复仇。”他说得清楚明白。 萧何隐约忆起慕云景跟自己说过,先皇的确似有一道遗诏,而这人也提到遗诏,就算他不是他口中说的什么慕容,那也定是知晓当年内情之人。 “如今我们是站在同一条船上的人。”慕容笑得风轻云淡,却让萧何生出几分狐疑来。 “你监视我多久?”萧何微微眯起眼睛来望着他。 “若说是你从入朝为官之日起,你可信?”慕容说出口后,让萧何几分震惊,还未等她缓过神来,又继续说了让她更吃惊的事实,“如今慕初然已然知道你的身份,怕你这官也做不久了。” 萧何对他说的话,有些半信半疑,“他若真知道,为何不杀我,留我至今?” “这也是我好奇之所,故而邀你合作,手刃我们共同的敌人,双赢。”慕容说得轻松,仿佛慕初然已经洗净了脖子,就等着他们一刀落下。 “若你已然掌握这么多消息,手下又有这么多能人,大可以自己起事,找我有何用?在下不过是微不足道无名小卒而已,也帮不上你什么忙。”萧何摊开手,半真半假地说道。 “如今起事,还欠些火候,需你替我劝劝世子,让他立下雄心,与慕初然一争。二则那份前朝龙脉藏宝图,如今也在你们手中,只不过无打开盒子的钥匙。我帮你们已打听到钥匙下落,就在慕初然手上,也需你找机会近身去查一查。若他日事成,封疆封王都随你。”慕容只张合嘴巴,便将秘密全盘托出,仿佛他说的不是什么谋朝篡位的杀头大事,而是今朝市集上白菜几文钱一斤这等闲事。 萧何半晌都有些发怔,她望了小十一眼,小十也未曾料到这中间竟然还有此联系,眉头亦是紧锁,一脸茫然。 但当初铜盒是他二人合力从太后冷轻痕的朝露殿里偷出来的,如果钥匙就在慕初然手上,那他们为何不早打开把铜盒将藏宝图取出来。 这慕容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萧何实在不懂分辨。 “含香,带客人下去用膳。”慕容越过他们唤着婢女,又转身对他二人,莞尔的说道道:“你们也累了吧,不如吃些东西再慢慢的想。” 刚才领他们入来的那个婢女闻声进来,对他们俩说道:“二位客人请随我这边来。” 如今萧何已然是案上鱼肉,也无他法,便走一步算一步罢了。此间环境倒还不错,她索性就当自己是来游玩,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此人还需自己帮忙那个,总不至于这么快要自己的命。 她前脚踏出之后,小十紧随其后。不知何时开始,他的心便被这女子牵引,她便是他的方向,她一颦一笑便成了他存在的全部意义。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达成交易 婢女含香领着他们到竹舍侧边青瓦砖墙的小院里,萧何跟小十一进来,便看到慕云景也坐在屋内。他面前案几上已摆放满了各色佳肴还有美酒。 只是他孤身一人坐在那里,神色怅然。他忽然听闻声响,抬头见萧何跟小十入来,眼底闪过惊喜,却随即黯淡,“你们也被抓来了。”一声叹,几分无奈。 “南珠呢?”萧何见他一人在此,便问了杜南珠的下落。 慕云景听到杜南珠的名字,脸上露出一丝厌恶,“她现在好得很。”他说得咬牙切齿,带了几分恨意,萧何虽意外,但似乎也能大概猜出一二。就听见慕云景继续说道:“说出来你们肯定不信,她根本不是杜大夫的女儿,我们都被她给骗了。” 慕云景才告诉他们,杜南珠根本就是这个什么慕容的手下,不知用了什么邪术,把自己缩成女童身形,瞒过所有人的眼睛。 当初在六安斋时,她本对杜南珠有几分疑心,但见到失怙孤女,就让她动了恻隐之心,将理智全都遮蔽。她没料到江湖上竟有此等邪术,不仅能让人改形换容,还能生生返老还童。 慕云景紧锁眉头,低头沉吟了片刻,复对萧何说道:“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我会想办法让他们放你们走。” 萧何倒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这地方不错,又清静又雅致。多待一会儿也无妨。”说着坐到他边上座,俯身轻嗅了一下,“菜式也是商品,色香俱全,不知道味道如何?一起尝尝。” 慕云景苦笑着,“我没胃口,你们吃吧。” 含香从旁边笑盈盈地递过来三双银筷,放在他们各自面前,不发一言,便默默退了出去。小十警惕地稍做检查,才对他们说道:“这菜无毒,酒也无事。” 萧何轻拍了拍慕云景手背,正了神色,说道:“当日兄长将你托付给我,我只顾虑到照顾你,护你周全,却从未跟你细聊,也未曾提点你该如何自保,如何自处。外面纵使天高地远,也不比当日你被软禁时更太平。那慕容说是你父王故人,你可信他?” 慕云景思考了片刻,缓缓摇头。 萧何颔首笑道:“对,不该信他。就算有一天他真的全心全意投诚于你,你也不可尽信。他说要助你夺回大位,你可愿意?” 慕云景愣神了半天,恍然道:“我不知道。” “无妨,你慢慢想,自然会明白。父母仇不可不报,其它身外物,若你真心想要,便尽全力去争,这世上不该有人拦得住你。若你不想要,也不能有人勉强的了你。认清你的本心,问它,想要什么。”萧何肃然说道。 慕云景一脸似懂非懂地望着她,半晌才跟着点头。 “无论何时,记得,你为自己而活。好好活着,才有希望。”萧何手掌微微用力,握住他的手。 慕云景才勉强露出一点笑容。 “菜都要放凉了,趁热吃吧。难得有人请客,别糟蹋。”萧何先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又喝了一口酒,坦坦荡荡,心中无疑。 小十也拿起筷子,不多话,便是奉陪到底。 他们三人酒饱饭足之后,还继续闲话。萧何更是捏着银筷子,敲打着案几上空的碗碟,好不惬意。隔间的慕容透过墙上的暗窗,把这里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望着这萧何一身女装,举止却比男儿更潇洒不羁,倒不禁失笑。 “果然有趣。”他轻声说道,便转身离开,不再看了。 正在萧何他们三人说着话时,婢女含香又出现了。 此回她请的是萧何一人,萧何起身时,望了小十一眼。小十对她一笑,“不用顾忌我,你若答应,我自然也陪着你。你若不答应,我们再想别的法子就是了。”此话一出,让边上慕云景有些出神,似有几分羡慕。 萧何跟着含香走了之后。 慕云景才对小十说出实情。杜南珠跟他说了,当初萧何为替他解蛊,自愿以身中蛊,但此蛊并未解,只是用药物暂时压制,使其沉睡。如今慕容需要借他之名起事,就以此要挟他。 如若他不答应,自有办法催动萧何体内之蛊,到时候保证她生不如死。 他曾犹疑过,想过轻生,这样自己不用受人挟持,自己若死了,萧何也没有被人控制的道理,也能换她安全。但是他的念头似乎却被萧何看穿了似的,她劝他要好好活着,无论如何都好好活着。 他无法拒绝她的话,可他又没有勇气发动一场战争,颠覆这天地,甚是为难。 小十冷笑一声,“你不过是为自己懦弱找些借口罢了。那天下至尊的皇位,你真的不想要吗?” 慕云景被他一句实话揭穿,脸上颜色变得难看,还想争辩,张了张口,却无从辩起。当年流离失所,朝不保夕的时候,有算命的曾看他的面相,说他是孤狼星入命,此生注定孤苦,刑克亲人。嬷嬷当时还痛斥那人是神棍,小小年纪的他未曾明白是何意,却悄悄记在心里。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许当年那人当真是铁口神判,算准了他的命。 他恨自己的命运,他亦不想受人摆布,他心中渴望的其实不是那皇位,而是至高孤寒之后的无所畏惧。况且,若不是父王早逝,那本该是属于他的位置。 他说服自己,只不过是拿回自己的东西而已。更关键的,若是他登上大位,那萧何没有理由再假扮身份,她便可以待在自己身边,长长久久的。 这些话他不能说与萧何知道,也不知道该说给谁听。 但小十却能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同为男人,他如何看不出慕云景看萧何时眼神里那化不开的缱绻依恋,又有几分不舍。若是有了欲望,任何人都会有软肋,便不再无情。 他也一样。 约莫半柱香时间,萧何才回来。 她提着裙角风风火火地走进来,一时忘记自己是女装打扮,看得小十低头用手掌掩面偷笑。若有一日她不再做男装打扮,怕有好一段日子来熟悉女子仪态了。 “走吧!跟慕容说好了。他不会再为难我们。”萧何扬了扬手,让他二人跟她一起离开。 小十起身,却回头看了一眼还坐在原处的慕云景。 “既然如此,我便不跟你们回去了。”只隔了片刻不见,慕云景脸上神情沉稳了许多,倒让萧何有些意外。小十对于他的决定并不惊讶,他只不过是归群罢了。 慕容需要借慕云景的尊贵身份发号施令,慕云景亦需要慕容为其谋划大业。他们俩才是真正互相利用之人。萧何亦被算计在内,而小十能做的便是守护在她身边。 萧何听了慕云景的决定之后,微微眯起眼睛,在心中做了一番衡量之后,方才开口:“也罢,你知道何处能找到我,一切当心。” 萧何跟小十二人被蒙了黑布,送上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了许久,才在皇都城门外不远处停下。天色也有些暗了,他们俩干脆直接进城回府。在朱雀大街上没走多远,萧何远远看到段衡,季长歌二人并行而来,边走边聊,神色凝重。 如今段衡是在审查着驿馆的案子,估计是找季长歌商量,她低头一看自己这一身女装,忙拉着小十转身就走。他们转身没走多远,竟然看到达朵带着随从慢悠悠地从城外回来,正往这边走。 一时间,前有狼后有虎,萧何真是后悔自己一身女装出行,非但没有起到任何遮掩,倒马上要惹出无限麻烦来。正在她紧咬下唇,踌躇不已的时候,小十反手拉住她,将她扯到街边小摊贩后面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按住她的脑袋贴在自己胸口。 这在路人看来,不过是一对举止大胆的男女,夜晚幽会罢了。 小十环抱着萧何,她缩在他怀里一动也不敢动,生怕露馅。小十的声音从她头顶上轻声传来:“别怕,他们认不出你来的。”听到他的声音,顿时让她镇定很多。 只不过她贴在他胸前,同时也听到他胸口心脏跳动的声音,如鼓点一般有力,但似乎节奏逐渐在加快了。她忍不住失笑,抬头悄声问他,“让我别怕,你紧张什么?” 她话音落时,段衡与季长歌正好从他们身边丈外远的主道上经过。段衡余光看到旁边有一对男女搂搂抱抱,不觉抬眼望了过来,而萧何正巧仰着脸与小十说话,若她不抬头,定不会被人发现。可偏偏就是一时没忍住,只仰起一瞬,却引起了段衡的注意。 他转身往过来走,想探个究竟,到底是自己眼花了,还是其它什么,那人怀中的女子容貌竟有几分长得与萧何神似,尤其是那对星眸,让人不能忘怀。可为何会是女子呢? 世间难道真有长得如萧何一般的女子吗?他带着几分好奇,越走越近。 小十是背对正街而站,但他已然听到背后脚步声,知道是刚才萧何抬头跟自己说话,吸引了旁边注意。他松开手,萧何正在诧异,却见他双手捧起自己的脸,俯身吻了下来。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以肉会友 一阵目眩脑热,萧何从未试过两片肉碰肉还能有如此花样。 正待她呼吸急促,几欲神昏意迷的时候,小十却忽然松开手,一把拉着她沿着墙根疾走,飞奔出数丈外,才转入了巷子里。 进了巷子,走了几步。小十放了手,萧何手心一空,若有所失。 他回头看她一眼,一脸绯色,如天边烟霞尽染长空。他眉心一动,动了动唇,“你有感觉?”萧何闻言,抬眼望他,几分失措,随即强作镇定,捋直了舌头说道:“怎,怎么会有感觉!不过是两片肉撞到一起罢了!”她像是要说服什么人似的,加重了语气道:“怎么可能有感觉!” 小十唇角一勾,轻声道:“那样也好。” 言罢,转身便走。萧何心中忐忑,脚步却未停,跟在他身后,知道这路是回府,也顾不及再多想。在小十的帮助之下,萧何一身女装避开府兵跟韩家兄弟直接进了屋。 红珠见萧何才回来,担心尽写在脸上,“公子,晌午你们才走不久,小安王爷就过来探你,费了些口舌才把他打发走。前一会子他又来,还带着季将军一起,奴婢差点招架不住……”红珠忍不住抱怨起这个小安王爷简直就是无赖似的,都跟他说了主人家在休息,他还非要进去亲自看一眼。 要不是红珠机灵,先在床铺上做了手脚,就差点露馅。 萧何一边褪下女装,一边暗自寻思,“原来是从我府上刚出去,难怪会撞上。” 红珠一听,惊地瞪圆了杏目,“撞上了?” 萧何按在她手上,轻轻拍着,“没事,多亏小十……”她话未说完,又想起在街角他捧着自己的脸,那深沉又温柔的一吻,下意识地手指轻触上唇,仿佛那里还停留着他的温度一般。可是转念一想,动作如此熟练,他定是常与女人厮混,而且他进出那种烟花之地如自家后院,谁知道他之前都是怎么过日子的。 “哼!”心里有火,嘴上便忍不住。 红珠在旁边见自家公子脸色阴晴不定,忽而怔神,忽而愠怒,实在难猜,“公子,多亏了小十才没被发现吗?那你怎么好像还生他的气了?他把你怎么了吗?” 萧何眉梢一挑,望向红珠,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知道的太多会被灭口。” 红珠半掩了朱唇,忙懂事地点着头,“奴婢知错了。” 门口忽然有人来报,“公子,赤水王来拜访了。现下已在院中等候。” 萧何一愣,想起在路上撞见的大老虎,他果然也是冲着萧府来的,幸亏自己跟小十走的是小路,先回来了。不然照达朵那脾气,红珠肯定是对付不了的。段衡再怎么无赖,至少还能讲个理,达朵那种野人似的,不见到自己,他怎么肯罢手。 “快快!红珠,我的外衣!”萧何一边加紧换衣服,一边唤红珠帮忙。 等她换好衣服,梳好发髻,整了整衣裾才出门去迎接那赤水王。就见他立于院中,身后还跟了五、六、七、八个随从,有两人还抬着个什么不小的东西,闻着有股淡淡的肉香。 “听说你早早就歇了,还生上闷气了?驿馆的事别放在心上,迟早能证明你的清白。本王信你!”达朵笑起来的时候,尤其是他那双眼睛镶在他黝黑脸庞上真如星辰一般,却要比星辰更亮。 萧何几步迎上来,随意做了拱手,便当是施礼,言语里透着几分不耐烦,“赤水王这么晚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就算他真怪罪自己,于她也无甚影响,这达朵莫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些。 “这不,带了好东西来跟你分享。”他向后伸手一指,萧何离得近了才看得真切些,原来是只小兽的驱赶,剥了皮,似已半熟,是才就是此物散发淡淡肉香。但分明就是无头尸体一具,看着有些骇人。 萧何微微蹙眉,“这是何物?” “烤羊啊。你定是没吃过吧,我特地让厨子先烤半熟,再架过来你这里继续烹制。这皇帝不让你出府,没说不准人来探你吧。这烤全羊,你试过一次,保准会喜欢。”达朵已经挥手,让随从们开始准备起来。 萧何站在边上看他们就在这院子里架上了支架,添好了柴,生起了火,不由得说道:“你们在这里弄完,记得走的时候替我收拾干净,这院子就只有一个杂役负责打扫,别弄太乱。”说着她想起来这复杂前院扫洒的杂役,达朵这动静,基本上下人们都出来围观了,可小十却不见踪影。 算了,他不出来也好。她还没消气呢。 至于这气到底从何而来,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了。 这火堆一生起来,整间院里都亮了许多,她跟达朵就坐在边上的石桌旁,等着厨子烹制。只听那羊肉在火上被烤得滋滋做响,特殊的调料一洒,肉香更是飘满了院子。 虽然萧何觉得这把羊羔砍了头就直接来烤的架势实在有些骇人,但不得不承认这气味儿还是挺诱人的。胡人烤肉擅用香料,此等香料在大殷倒不常见,故而闻着有些特别。 “怎么样?闻着味道不错吧,告诉你,吃起来更是令人垂涎三尺,回味无穷。”达朵见萧何望着那边,似有几分兴趣,便趁机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起来。 萧何看了他一眼,转了转眼珠,“在下记得,御医似曾吩咐过,赤水王这伤,不能吃得太油腻,也不可辛辣,这烤肉你怕是不能吃吧。”达朵愣了一愣,复才大笑,“我不能吃?那这么大一只羊,你想独吞?” 萧何伸手一扫这院子里的人,“这里这么多人,还怕解决不了你一只羊,我何必独吞?倒是赤水王,不会是这么小气吧,舍不得你这羊肉?”达朵被她说得倒不好再改口了,“行行行,都给你送过来了,还能不舍得。那你让我吃什么?总不至于来你府上一趟,让我空着肚子回去吧。” 萧何吩咐红珠,“去让厨房给赤水王炖点粥,记住,一定要清淡。” 达朵听她此言,哑然失笑。 眼看这肉也烤熟了,外皮已然焦红色,闪着油光,厨子手脚麻利地把火势减小了些。在萧何吩咐之下,将羊肉切开分给众人,厨子还犹疑地看了一眼达朵,达朵挥了挥手,让他照办。 托萧何的福,这府里所有人连带达朵的几名随从都有肉吃,一个个吃得食指大动,连连称好。大殷少有如此烹制肉类之法,多是炖煮或煎炒,过程必然精细得多,偶有烤肉也是在荒郊无炊无灶的情况下临时对付一下,像此种整只架在火上烤,还闻所未闻。 香料用得重,羊肉也是提前处理过,故而膻味全无,这样中火转大火,大火转文火,细细烘烤之下,酱汁香料慢慢入味,再被锁入肉中,是要有多年经验的厨子能把握好这火候,观察火上肉色变化,以及时调整受热面,细心烹制才能成。 萧何此时托着木盘,盛着厨子特意奉上来的后腿肉,感慨道:“这肉果然不错,外焦里嫩,入口香酥,鲜而不膻,难怪你敢夸海口。”达朵见她不让自己吃肉,还故意拿着肉在自己面前晃,又气又笑,“不是说给本王另有准备吗?东西呢?” 萧何便让人去厨房看看,过了一会儿,苟子端着一碗白粥,配了两根青菜,就这么端了上来,“贵客,请用。” 达朵低头望着自己面前这么一个小碗,面上表情很是有趣。萧何啃了一大口肉,然后对达朵说道:“身上有伤就得忌口,等你好了,再想吃什么都可以。” “看来你挺关心我的。好,这情我领了!”达朵拿起碗,也不顾热呼啦呼啦地灌下去了。萧何在边上动动眉梢,自己本意是捉弄捉弄他,怎么也能让他品出情意来了,真是自大。 为佐羊肉,达朵带来的是马奶酒,这酒味道酸辛,却有回甘。在达朵强烈推荐之下,萧何皱着眉头喝了一杯,忍过初尝时的不适感,反而觉得好喝了。食肉之后配上这酒,一来解腻,二来消食,倒是极好。 萧何正饮着第二杯时,达朵却坏笑着半凑过身子来轻声说道,“吃过我的肉,喝过我的酒,几时做我的女人?”他话音刚落,萧何半口酒噗的一下全喷在他脸上。 立于边上的随从赶紧回头,见赤水王一脸水珠,便瞪着萧何,斥道:“大胆!”这随从也是萧何认得的,对达朵甚是忠心不二。达朵挥了挥手,反而训他,“别大惊小怪,这是情趣,你退下,离远点。” 阿骨达拧着眉头,不甘心地退到边上。 达朵望着萧何,将脸凑上前,佯怒道,“你自己做的好事,还不快替本王擦干净。”萧何瞥了他一眼,将半杯酒喝干,不以为然地说道:“听说你们胡人一年难得洗几次澡,这会儿怎么突然爱干净了?” 达朵闻言,愣了一愣,才笑道,“你听谁说的?”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退敌之法 达朵干脆自己伸手抹了一把脸,凑上前去,身子半趴在石桌上,盯着萧何,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音量说着:“原来你是觉得我不爱洗澡,所以才不肯答应?这有何难,只要你点头,咱们回去之后天天洗澡都行。反正部落一向是跟着水源走,你想怎么洗都行。” 若是大殷男子对女子说出此番话,怎么样都会有一种猥亵下流的意味,明明是很失礼的唐突之言,被达朵这么带着几分天真的脱口而出,竟还让萧何看出几分真诚来。 她遂把酒杯放在一边,才对他慢悠悠地说道:“赤水王,你想太多了。” 被萧何连番拒绝,他也不泄气似的,嘴角翘起好看的弧度,“本王能追上草原上最快的骏马,还不信降不下你这小女子。”不过他这口口声声地提着自己的身份,实在让萧何有些担心,才正了颜色对他交代道:“赤水王,如果你想萧某早早人头落地,你就把刚才那番话挂在嘴边时常多提几遍。” 达朵一见她脸色沉了些,便帮她杯中再斟满酒,亲手递了过去,“你放心,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又不是三岁稚儿,只不过你要肯跟我走,以后也不用过这窝心的日子了。” 萧何叹了口气,他是真明白,假糊涂,自己再跟他说上一万遍,恐怕也能让他知难而退吧。她转着眼珠,把酒杯送到唇边,“赤水王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在下已有心上人,所谓君子不夺人所爱,这道理你该明白。” “你有心上人?是谁?”达朵眉头微微皱了皱,追问道。 萧何随口编了一句,后面的还没想好,先随便搪塞道:“这个你不用管,你只需知道我心上有他在,便不会再做他想。” “他也知道你是女的?”达朵狐疑地补充了一问。 “自然知道。”萧何玩着手里的空杯,心想这下你该死心了吧。 “好,你约他出来,我要跟他决斗!”达朵轻描淡写地说道。 咔的一声,萧何把空杯给捏碎了,瞪大了眼睛,望着达朵,“你这又是何苦呢?就算你赢了他,我也不会跟你去。还有,你身上那伤,不想好了?” 达朵回望着她,笑意盈盈,“看,你还是挺关心我的,我觉得我还有机会。” 萧何欲哭无泪,真有一种出了门口就踩屎的感觉,自己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难缠的主,还死咬着不放了。也是自己嘴贱,怎么就想着编了一个心上人出来,非但没把他堵上,反而激发了他的斗志。 “快!叫人拿烧酒,拿白布,替你家主人止血!”达朵忽然捉住她手腕,萧何一愣,才发现不知觉间她攒着茶杯碎片把手心不小心给划破了。 红珠拿着药箱就过来了,麻利地替萧何处理着伤口,止了血,上了药,包扎好之后,才小心嘱咐,“公子,千万注意了,否则手上就要留疤了。” 红珠退下之后,达朵叹了口气道,“你原来也是个烈性子的,我倒是给忘了,你是怕我伤了你心上人?才失神把自己给伤了?”萧何斜睨了他一眼,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已无用,便干脆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我倒有几分羡慕此人,他到底是谁?不如你介绍我们认识,说不定还能多个朋友。”达朵对萧何这虚构之情郎,生了兴趣。萧何心里暗暗叫苦,我上哪儿去找个心上人给你认识。 达朵带着人在萧府上也待了半晚上,肉也吃尽了,酒也喝光。 萧府上下跟过年一样,人人脸上红光,油光,满是喜色。好不容易萧何才把这尊大神给请走,接下来她该犯愁了。 回到屋内时,红珠替她宽衣,忍不住念叨:“公子今天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这手是握笔、握剑的,万不能大意。”萧何低头看了一眼这包得严实的右手,又叹了口气,“红珠,你觉得这赤水王如何?” 红珠沉吟了一下,才答道,“英挺俊朗,壮志满怀。” “你倒是挺会看人的。”萧何轻轻笑了,“他那壮志何止满怀,简直满得都要爆怀了。如此自信的一个人,谁会让他信服呢?” 红珠回道:“若教赤水王信服,那小安王、季将军在战场上赢了北胡,助他夺回江山,算不算他信服之人?” 萧何一听,心里盘算了起来。若是段衡、季长歌,他二人皆不知道自己真实身份,就算让达朵信服,也很难让他相信他们俩其中一人是自己心上人。这戏很难唱得下去。 等她躺在床上,还在辗转想着他日如何圆谎,直至深夜还未能入眠。 忽而瞥见窗外有人影闪过,这个时辰,有些古怪。她翻身便起来,推门一看,那身影顿了一顿,转头回来。 “小十?你晚上出去了?现下才回来?”萧何见他一身夜行衣,整晚院里烤肉,也不见他人影。 “是,我去驿馆查看了一番。”小十老实说道。 “可有何发现?”萧何一边问着,一边退到屋内,示意他进来说话。不然夜里巡逻的府兵,看到他这副打扮也不太好解释。 “主殿东南角下被人用工具撬过,又新砌上了,痕迹很新,里面挖开定有发现。我怕留下痕迹,没有深查。你可让段衡派人去查,定能查到些什么线索,到时候毒蜘蛛一事也算是有交代了。”小十的双眼很毒,在夜色里依然能看得一清二楚。 只不过若是要从墙角入手,要么就是驿馆里的人监守自盗,要么就是之前重新布置馆内陈设时,工部的人出了问题。如今驿站里面都是达朵自己人,监守自盗的可能性不大,那这么算来,就是工部有人想要自己的命了。萧何微微眯起眼睛,喃喃念叨着林恩的名字,这位工部尚书大人,一向是仰仗户部尚书李照庭的鼻息,难道是李照庭对自己动手? 怕是季长歌回来了,他心里不安稳了吧,想着先下手为强,季长歌风头正盛,他啃不下这硬骨头,就捡了自己这个软柿子。几番推敲,萧何把这里的事算是理了清楚。 只不过,他们跟慕容那边有多少联系,她还没看清。 前些时候皇陵闹鬼,以及民间流传出来说书人的那个故事,怕也是慕容在背后生事。现下只知道他们就快有下一步动作了,却不知道会有何动作。 萧何不禁失笑,慕初然的龙椅不稳,与我何干。 小十见她脸上表情转换得有些奇怪,便问她,“你是真心打算帮那慕容了?”萧何望他一眼,“你觉得慕容其人,能共谋事吗?” 小十冷笑一声,“他心思之深,怕你也未曾料到,如今又有人质在手,你帮与不帮,都尽在他算计之内。你以为他是邀你共谋事?他不过当你一枚棋子罢了,可用时用,可弃时可弃。你若不先想好自保之策,不可妄动。” 萧何自己心中又何尝不明白此道理,只不过敌人的敌人便是友人,她的处境并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 “你说过不管我做何选择,都会陪着我,可还算数?”萧何望向小十。 他脸上虽然无多的表情,但很快便点了点头,应得毫不犹疑。 萧何嘴角浮上一丝笑,至少她还有人可信,心里有一处空洞,似被填满,风过之时,不再觉得冻人渗冷,渐渐有了暖意。 “对了,还有一件小事要拜托你帮忙。”萧何有些迟疑地开口,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在这件事上有些纠结,其实找别人也可以,只不过再费些说辞,于自己内心,却只想找他帮忙,竟然又有些难以启齿似的。 “说。”小十没多废话,等着她下文。 洒进屋里的月色,静静照着两人。 萧何望着他半明半暗的脸,深吸了一口气,像用尽了所有勇气似的,“假扮我的心上人,让达朵知难而退。这个忙,你能帮我吗?” 她话说出口后,又有几分后悔,若他拒绝,那她岂不是更尴尬了。 空气中的沉默只持续了一瞬,便被他一声短洁的“好”打破了。 萧何不禁吞了口水,喃喃道:“你,你答应了?” 小十望着她,“嗯,假扮而已,没什么问题。” 萧何微微一怔,是啊,假扮而已,这手心的湿汗,莫名的紧张又是什么。她干笑了两声,才轻声道,“谢谢。”除了这句,她也想不到该跟他说些什么了。 “不用,早些休息。”小十已听到外面环境安静,想借此时退出她卧房。 萧何见他转身要走,伸出手,却不知自己为何要伸手,只能停在半空,这姿势似她还有话说。小十回头又望向她,等她开口。她愣了一愣,脑海里快速组织着语言,“我们,还得编些故事,才能骗得住达朵。” “这不是你的强项吗?”小十弯着眼睛,淡淡一笑,说完他便拉开门,闪身出去了。 萧何缩回手,按在胸口前,里面有小鼓被擂得通天响,她暗自叹道,我定是病地不轻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醉意春色 翌日,段衡早早地又来萧府拜访。 萧何与他闲聊之时,漫不经心地透露了小十之前的发现。以段衡的聪明才智,只要萧何稍稍点拨,不用说太仔细,他自然便了然会意,立即派人去驿馆查探。 果不其然,查探结果是主殿墙角被人重新改造过,有一条直通外墙的暗道,虽然狭小,但勉强挤一人也是足够的。而且根据造泥跟砌石的成色来看,也就是最近的事。 即就是当日,由驿馆外进来了人,将毒蜘蛛放入殿中。但要是无内应,怎能算准时辰,知道萧何跟达朵正好就在殿内呢? 且,能在最近对驿馆动这么大一笔工程,而不被任何人发现,除了工部有人掩盖了此事,实在也叫人想不出其它理由。 段衡顺藤摸瓜,一路查了下去。恰巧就在二十天之前,工部也确实有一笔记录是对驿站修葺的项目。算来,那是收到前线战报,得知达朵会与征北大军共同回朝来,之后不久的事了。 在册的记录已经被人刻意销毁了,所以段衡查的时候,还费了一番功夫,才拿到证据。 随后,段衡便立即将此事据实秉承给慕初然。慕初然闻之震怒,两三日内便将工部涉事的一干人等,连带工部尚书林恩全部被打入大牢里。真是大快人心,不过萧何倒没来得及高兴,就接到慕初然一道圣旨,不禁立马解了自己的禁,还宣了自己入宫。 一路上,她有些惴惴不安。 她不安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慕初然,而已。 此前那慕容告诉她慕初然已然知晓她的身份,如果是真的,这位皇上就实在是太可怕了,心机之深,实在难测。他已然知道自己身份,却依然不动声色,到底是为何?难道疑心自己还有同党,所以要一网打尽? 进宫之后,太监并没有带着萧何去御书房,而是直接带着她到了荷露殿。此殿临近御花园,与宜春湖只一墙之隔,地方虽是偏了一些,但胜在环境清幽。其实殿中无花无叶,四季均有花香满溢,别有风景。 慕初然坐于殿内案几边上,一身绛红色长袍,几分随意闲散。他抬头见萧何进来,便放下手中酒杯,招了招手,“爱卿,进前来。” 萧何只进门时瞟了他一眼,遂低着脑袋,虽是便服,他这一身也太随便了些。初夏,天气逐渐有些热了,但也不至于像他这样只穿一件长袍,胸襟半敞,脖颈之下的一片春光尽显。这分明是件睡袍。 且他白日里就喝着酒,也不似他平日里的作风,这是何故?故意做给自己看的吗? 小太监在萧何身后轻手轻脚地关上了殿门。这件事怎么让她觉得有点玄,脚步像黏住了似的,不愿意向前再多走一步。 慕初然的声音似藏了一分笑意,干脆直接唤她,“过来。” 萧何眉心跳了跳,也只能垂首恭敬地踱到慕初然旁边。见他几分微醉,伸手一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示意让她坐在他身边。萧何低头一看那四方龙纹锦垫,心里不免打鼓,坐还是不坐,愁煞人也。 慕初然伸手一扯她衣角,萧何无防备跌坐在垫上,双手按在慕初然大腿之上。她抬起眼睛,目光里满眼都是慕初然衣襟里结实的胸膛,两道锁骨之下一马平川,却略有起伏,那龙涎香的味道似乎比平时略重了一些。她挣扎着起身,声音因为些许紧张,虽轻却涩,“臣失仪,请陛下赎罪。” 慕初然微微眯着眼睛,望着她,嘴角里藏着化不开的温柔,像是欣赏着一副最美的画卷似的,细细打量着她的眉眼,许久才回道:“无妨,来,陪朕喝一杯。”他斟满了那唯一一个酒杯,递给萧何。 萧何伸手接过方才他刚刚饮过的酒杯,有些难以招架。 见她捏着杯子,似出了神,慕初然凑近一些,轻声说道:“你不喝,难不成要朕亲自喂你?”他的气息带着温热的酒香绕着她,让她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她只得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反正又不是毒药。 这酒烈地有些刺喉,他此前一个人坐在殿中喝酒恐怕不是为了消遣吧。 萧何皱了眉头,好不容易才将这烧口的酒吞了下去,生怕他再给自己灌一杯,偷偷将酒杯收了起来,一边向他说道:“陛下,若是心情烦闷,臣陪陛下去御花园里走走,可好?” 慕初然苦笑一下,手握住酒壶,一抬手,就着酒壶仰头就直接饮了起来。萧何忙伸手去夺他酒壶,“此酒性烈,如此狂饮,伤身。”两人姿势变得有些亲密,慕初然转头望向她,喃喃道:“你可怪朕?” 萧何愣了一下,回想他该是说此前驿馆一事,他罚了自己。 “陛下秉公处事,臣怎敢多言,况且陛下心中是信臣的,才会派小安王爷彻查此事,如今水落石出,还臣清白。臣当谢陛下,又怎会怪陛下。”她垂首端坐,说得十分诚恳。 咣的一声,慕初然把酒壶重重放在桌上,伸手捉住萧何双肩,眼中竟生出悲伤来,萧何看不懂了。“我说的不是这个,有人要害你,我却没能护你周全。”他几欲把萧何搂入怀里,萧何僵着身子,向后挣了挣。 “陛下,你醉了。”她退,他进。 “我没醉。”他的脸就在她面前一寸,两人贴得如此之近,近到萧何再稍微一动,便能碰到他的唇。 萧何知道慕初然有心事,这心事却是从何而来,却是她不明白的。 这次驿馆事件,是有人摆明了陷害萧何,事若成了还能拖一个赤水王垫背,只不过她运气好,多年习武养成了耳听八方的习惯,才及时发现了毒蜘蛛。 她不怪任何人,也不恨任何人。只因她早已看透了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若她被害,皆是因为她不够强,故而怨不得别人。但她也不是坐以待毙,束手就擒的无能之辈,这债迟早是要讨回来的。 她才不明白慕初然为何口口声声要保护自己。若她萧何需要仰仗人保护才能存活,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而慕初然根据段衡回报来的线索查下去,发现这事不仅有工部搀和在内,还有朝露殿那位。 就在今晨,冷轻痕还再提了立后一事,逼得慕初然差点动怒。一面是自己的母亲,一面是自己爱的女人,要他如何选择。他所奢求的只是想留她在自己身边而已,难道这样也算贪心吗? 萧何在他怀里挣了一挣,却被他搂地更紧了,勒得她骨头生疼,他似用尽了全力将她抱在怀中,气力之大,快要将她胸腔中的空气都要勒挤出去似的。 “陌玉……”他的声音从她脖颈弯传来,几分暗哑,有些暖暖的。 他又唤着这名字,她身子微微轻颤,应着他,“陛下。”话一出口,萧何自己都没听出来,这是自己的声音吗?怎么听起来有一种媚丝入骨的意味。 慕初然双臂松了些力气,萧何才得空,刚要从他怀中挣出去,就被他捉了回来,强吻上来。 他的吻有些笨拙,轻柔探索着她的唇瓣,一寸一寸皆不放过。萧何伸手要去推开他,手触到他胸口,滚烫的肌肤却似烫着手一般,再无施力的可能,却又被他吸引着,就连他身上平时让她有些厌了的龙涎香都带了一丝甜。 萧何如同溺水之人,陷入了不知边际的深渊之内,眼前此人似能驱散所有寒冷孤单一般,让她不禁卸下坚硬的壳。喘息间,她微微张口,便被他趁虚而入,唇舌交汇,更如翻江倒海一般,让她有些天旋地转。 才说他有些笨拙,怎么他也会这种? 萧何一愣,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这是何处?自己又是在做什么?到底是怎么了,中邪了不成? 她微微用力咬了他一下,咬在舌尖,不须太重,便能痛得钻心。慕初然果然吃痛,呻吟了一声,却不松手,反而搂得她更紧了一点。 他们暗中较劲起来,正在你推我挡之间,萧何听见外面有声音传来。 “让开!”是太后冷轻痕的声音。 “启禀太后,陛下吩咐过不准任何人打扰!此刻谁也不见!”小太监的声音。 “连哀家也不能进去吗?”冷轻痕声音里透着一丝威胁。 小太监噤声,不敢再多言。 萧何见慕初然双眼几分迷离,仍痴痴望着自己,唤道:“陛下!有人来了!”慕初然似乎没听明白她说什么,一个鼻音轻轻反问,“嗯?” 她静心凝神又听到外面似乎有甩巴掌的声音,清脆响亮。 “狗奴才!脖子上的脑袋是不想要了?”冷轻痕怒道,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而慕初然此刻仍扯着萧何不肯放,再加上刚才拉扯之间,他衣衫歪斜,半个肩头都露在外面。萧何不想坐实宫内流传的她跟慕初然的那种关系,只好三两下拉好慕初然的衣襟,捧住他的脸,正色道:“慕初然!你听好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心动 萧何心里暗道自己定是疯魔了,敢这样捉住慕初然,但她确实不想坐实宫中流言,只好正色冷声对他说道:“慕初然!你听好了!” 慕初然眼中闪着光,惊喜望着萧何,喃喃道:“陌玉,你唤我什么?” 萧何咬牙,伸巴掌抽他的心都有了。她强压下无名怒火,继续与他细细解释,“太后正在殿外,你要她看见我们这般模样吗?” 慕初然轻声一笑,忽然起身,弯腰将萧何一把横抱起来,似有七分醉意,脚步起初有些不稳,但很快便大踏步进了内殿。萧何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放到床上。他紧跟着也躺上了,将明黄色锦缎大被随手一扯,便将他们二人盖住。 萧何还要说些什么,却被他一只手按在头顶上,轻轻一压,她便只能顺从地躺下来,任他将被子再扯一扯,把她整个人都罩了个严实。 殿门最终还是开了,太后冷轻痕带着宫人一起入内来。却见殿中只空余案几,无一人在。 她微微蹙眉,明明有人来报,皇上宣了萧何觐见,怎么这会儿不见他。慕初然斜靠在床边,隔着珠帘冷声道:“何人在外面?朕不是吩咐过,不准进来打扰吗?这些奴才真是越来越会做事了!” 门口的太监慌忙跪下,带着哭腔,捂住半边脸,“启禀陛下,是太后硬要闯进来,奴才拦不住啊,请陛下赎罪!” 冷轻痕走近了一些,仍在珠帘外,望着内殿,见慕初然躺在床上,便问道:“皇上可是龙体不适,这么早就寝,在荷露殿?”一句话三处疑问。 慕初然沉声应道:“朕贪杯多饮了些酒,在此处小憩片刻,这也要跟母后你一一汇报吗?” 冷轻痕还想再往前走一步,裙裾碰到珠帘,轻微作响。慕初然继续说道:“母后若无事,儿子还要再歇息一会儿。”他一边下着逐客令,一边吩咐着边上的小太监,“小顺子,送太后回朝露殿。下次再放人进来打扰朕休息,自己去找你师父领罚!” 小太监这下才是真的要哭了,忙跪着膝行到太后裙边,“太后,请吧。” 约莫外面人已经出去了,萧何从捂得严实的被子,爬了出来,才探出个头来,就被慕初然又缠住了。她脸色绯红,也不知是在被子里躲得闷热,还是其它原因。 “陛下!自重!”她没打算跟他纠缠,也没出狠招。 慕初然一脸坏笑,酒似乎醒了些,凑近了几分,几乎要与她面贴面,“此话听得十分耳熟,嗯?你的意思是,朕不知自重?” 刚才为了躲避太后,萧何才没吭声,被他按在被子里,不得动弹。如今人都已经走了,她也不再忍住,运气提掌直击慕初然胸口,慕初然伸手一挡,反手捉着她手掌,按到自己胸口,几分无赖地说道:“你真舍得要朕的性命?” 萧何掌心触到的是他胸口光洁肌肤,此时却因她体温渐升,便不觉得他身子不如方才那般烫了。可又想起他刚才借酒行凶,对自己那般轻薄,一张粉脸不由得烧得通红,都烧到耳朵根去了。 慕初然见她又羞又气的模样,嘴角一翘,翻身压到她身上,中间虽是隔了一层棉被,却也贴得紧实。萧何瞪大了双眼,紧紧盯着他,哪里还像个君王,简直就是个山贼,土匪,莽夫!萧何在脑海里把能想到的词都骂了一遍,最终却也只能咬紧下唇,思索着该如何劝降他。 “你这模样,让我情不自禁。”慕初然望见她紧咬樱唇,那唇瓣鲜艳欲滴,似在诱惑着他一般。 “陛下,我是男人!”萧何试探性地说道。 “你是男人也好,女人也罢,都是我心上之人。”慕初然压低了声音,他轻抵着她额头,气息渐粗重,“陌玉,唤我的名,可好?” 他不想再听她口口声声叫自己陛下,不想再以君上臣下的身份束着他们俩。天地之间,他唯愿与她长相厮守,他是醉了,便盼着自己一醉不醒,这梦就能成真了。 萧何怎会不知他此番剖白是何意,心里除了些微震惊,总算是明白了此前他三番四次怪异的说辞,却更有一万个理由想要从他身边逃走。 他于她,便是那日在悬崖对岸的苍松,任其苍翠挺拔,心之神往,却永远无法到达彼岸,再多走一步,徒坠落深渊,万劫不复罢了。 “慕初然。”她应他,却带着几分无奈,几分着魔一般。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也只在仅此一次,许是萧何也有些醉了,才犯下自己绝对不会轻易犯的错。 他眉心那道淡淡竖纹,似乎一瞬间全散了,眉眼里绽放出的喜悦,做不了假。他是真的欢喜,只为听到她轻声唤他的名而已,欢喜至极,却又泛起淡淡惆怅。一时间,他心中更有感触,他要的不是一夕欢愉,他要她长长久久在自己身边。 如今只是些风言风语,便使她受人非议,还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若要安稳,他一味忍让,总不是办法。 只闻得萧何一声轻唤,却让慕初然恢复了大半理智,酒也醒了七八分。他翻身落床,坐在床边。萧何见他忽然避开自己,虽松了口气,却有些诧异,也起身坐到边上,见他侧颜正凝神在想着什么,还未开口,便听见他喃喃说道:“陌玉,你等我。” 萧何出宫之时,还有些恍然。 她几度不知自己适才经历过什么,亦不知慕初然最后那句话究竟为何意。 等她再晃神之间,已经坐在萧府的院子里了。红珠送来一杯茶,她捧着茶杯,喝了一口,仰头的瞬间,余光扫到一些什么别的。她扭头,定睛一看,小十正坐在屋脊上,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她放下茶杯,一踏地,飞身上了对面屋顶。 “你在这里坐了多久了?” “在你进院子里发呆之前就坐在这里了,你说有多久?” 不知为何,被他揭穿自己在发呆,让萧何有些心虚。她半恼半嗔地说道,“你一直在偷看我?”小十保持着之前一直坐着的姿势,只抬手指了指西边,“我看的是它。” 萧何顺着他手指望去,天边一抹残阳,带着余晖染红了半边天空,另外半边却已经坠入夜幕里,似沾湿了的一片衣裙颜色逐渐深沉。这一幕景象让人禁不住感慨,日月星辰之鬼斧神工,才将这顶上苍穹变得如此奇幻瑰丽。 萧何干脆也坐在他边上,长叹了一口气,撑着腮,望着那丹朱渐渐沉入虞渊。 “你下不了手?”小十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萧何偏头看着他,“什么?” “你想杀慕初然,但下不了手?”他没有看她,却一语道破了她所有心思。 “不是下不了手,是没有好时机。”萧何解释着。 小十忆起前尘,不禁失笑道:“不知你所谓的好时机到底要待到几时?” 萧何微微一愣,她也在问自己同样的问题。如今慕初然对自己有意,更该是好下手的时候,到底是在等什么?她跟自己解释,至少要等到天下太平,江山易主亦不会掀起大风大浪之时,至少她要保护之人都平安无虞,哪怕自己功成身退或壮烈成仁亦不会再起波澜之时。 如此解释,她便心安了不少。 只不过,她又挑起眉梢,瞪着小十,“你如今不是不干那行当了吗?怎么还盯着我杀不杀人?” “我看你有心事,想帮帮忙而已。”小十转头直视着她的眼睛,毫不退避。 萧何伸手捉着他的手,翻至掌心,轻轻拍打了两下,边拍边教训着,“我看你是手痒了是不是?答应过我的事又忘了是不是?”她心中并无多想,动作自然而成,只是拍完之后,被他一把捏住手,才顿觉有些过分亲昵,想要抽出手来,却被他紧紧捉住。 “从未忘过。”小十一边捉住她的手,一边答得几分认真诚恳。 她望着他,心跳得有些快。 忽闻院中苟子正扯着嗓子高喊:“主子爷,赤水王派人来了!” 小十松开了手,萧何还在用劲,却因为他突然松手,一时失力,身子向后倾倒。小十一把揽住她腰,将她半抱半架着从屋脊上飞身落至院里,没等她反应,就先闪到一边。他身形闪开之前,还不忘在她耳边轻声戏谑道:“轻功得多练练,根基太差。” “你……”萧何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气结。 苟子一见萧何从屋顶上下来,赶紧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可算下来了。主子爷,赤水王的人在门口候着呢,您是出去看看吗?” “就说我歇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萧何挥了挥手,准备朝屋里走。苟子一脸苦笑,“这……当真让小的这么去回报?人家好歹也请咱们全府上下吃过烤全羊……” 萧何斜睨了他一眼,“就那点羊肉就把你给收买了?瞧你那点出息!好像你在我府上就没吃过肉似的!” “小的也不过是为主子您考虑,这赤水王如今在皇都也算是贵客,咱不能得罪吧。”苟子说得仿佛自己很明事理似的,不过是见那赤水王出手豪爽,希望他下次来萧府,带的不是羊肉,而是珠宝玛瑙什么的。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错看鸳鸯 萧何去见了门口的随从,达朵要逛夜市,让她作陪。萧何还真不信他自己这段日子没逛过夜市,说什么人生地不熟,吃喝玩乐这等事,也不该叫她来带路。 她便直接派人顺便去请了段衡一起,约在驿馆里面碰面。 逛夜市,自然是人越多越热闹。人多了,也不怕那达朵再动什么歪脑筋。 萧何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还有哪儿说得不够清楚,拒绝得不够彻底,让达朵贼心不死? 片刻之后,萧何换上了一身素色常服,坐上了去驿馆的马车。等她到时,段衡反而先到了,他是自己骑马过来的,自然比萧何快些。 达朵见萧何还约了旁人,虽然他与段衡也算是相熟了,但此时段衡出现,仍不免接受他一两眼的鄙夷。 “小安王,今日这么有空?” “赤水王有所不知,一入这皇都,我就是闲人一个了。” 段衡似乎丝毫瞧不出达朵眼中的鄙夷,倒只顾着绕着萧何,几分卖乖似的问他想去哪儿玩。达朵在边上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完全没有别人插得入脚的份,不由得微微眯起眼睛,脸色也不太自然。 “不过最近就少去东市那边得好,前几日有个杂耍戏班出了点乱子,府衙的人还在查呢。”段衡捎带着提了一句。萧何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乱子,她还亲眼见过呢。 “死的是什么人,查出来了吗?”萧何问道。 “你怎么知道死了人?”段衡有些意外,却照实答道,“说也奇怪,本来以为是杂耍戏班里耍飞刀的出了纰漏,误伤了自己人,谁知一查,那死的人是九峰山以西一带的马贼头子盖大东。” 萧何哦了一声,便没再问了,她心里倒对那个慕容生出一丝佩服,能生擒马贼头子,还把他绑在杂耍戏班里做表演,能想出这主意的人,委实是人才。 想来,当日那戏班子怕也只是为了引自己前去,捎带还算计了谁,就无从得知了。慕容如此谋划,心思之缜密,她倒有些佩服了。也不知道如今慕云景在他那里,过得如何。 一时之间她走神,连段衡叫了她两声都没听到,第三声时,她才回头,“何事?” “前面有家新开酒肆,有绝色舞姬跳舞,听说不错,去看看,如何?”段衡提议道。 瞧他提起舞姬时神采奕奕的模样,让萧何忍不住摇头,不过她刚好偏头问了问达朵的意见。达朵一听是去酒肆里,便点头,还故作申明:“本王只是去喝酒,什么绝色舞姬,本王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这分明是在给萧何表态,萧何默默扭头,不以为意。 倒是段衡一听达朵此言,便要拉着他,跟他再三强调,这传说中的绝色舞姬,是何等香艳动人。 他们一行人到了酒肆之后,找了个中间的位置坐下,点了酒跟小食。鼓乐声起,便有三名着轻纱的女子翩然入场。她们赤脚而行,在大堂中间的舞台上,如蝴蝶一般轻盈曼舞。 不仅这所奏乐曲似异域风情,就连这舞姬的衣着打扮也别具特色,胸前只挂了一片薄纱,外有银丝织网坠一串金珠,三寸柳腰裸露在外,下摆长裙在提脚抬腿之间纷飞,春光无限。 边上桌子有人拍手叫好,就连萧何这做惯了男人,差点忘记自己是女人的,都不免看呆。段衡跟达朵二人更不要说,亦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三名舞姬,目光皆追着她们的裙裾。 萧何伸手端起酒碗,一面饮酒,一面细细扫了一圈这满堂众生相。有人心生猥琐,目露馋光,紧紧盯着那些舞姬,几欲忘记自己身份,恨不得能上前摸一把;有人只是惊艳,却没有贪念,多是欣赏美女,却不露色极之相,也不过是色得含蓄了些。 萧何心中便大致对这酒肆有了印象,能借着异域舞姬在皇都城中一举闻名,紧抓着男人的心思,又趁皇上禁春令,打着擦边球的游戏,吊足了看官的胃口。此处不是勾栏院,却卖的是更诱人的风景。天底下怕是没有比看得见吃不着的美食,更诱惑饕客了,这道理用在这群看似正经,人皮之下个个如狼的饮酒作乐之徒身上也恰如其分。 酒肆老板必不简单。这便是萧何的结论。 这么想时,她漫不经心地瞟见对面阁楼之上,似乎有一双眼睛从雕花木窗背后正看着这里。是敌是友,未可知。萧何管不了那么多,她只知道此处的酒确实不错,醇而不烈,酒香扑鼻,似果子酿制,入口清甜。 一曲罢,萧何已独自斟饮了三盏酒,段衡一路目送舞姬下场,不忘拍手喝彩。他扭头过来对着萧何跟达朵二人说道:“你们方才也瞧见了吧,此间的舞姬确实出彩,妖媚至极,真绝色也!”他夸得落落大方,眼中不见贪婪,倒像是在描述一副美图,或褒赞一首美曲似的。 萧何故意逗他,“瞧见你目不转睛了,怎么,打算弄一个回王府了?” 段衡歪着脑袋,还当真思考起萧何的提议来,沉吟片刻,才道,“还是算了,弄回去了,还要过我母妃、妹妹那关,怕是家无宁日了。” “只是舞姬而已,又不是让你娶她,王爷顾虑得也太多了吧。”萧何仰头饮尽第四盏酒。 段衡望着萧何,目光里似有深意,“若我带回家的女人,必是今后我唯一的妻。不娶她,何必带她回去。” 萧何微微一愣,倒没瞧出段衡存的是这般心思。不过也说得过去,像他这年纪,放在别家王孙公子,早就妻妾成群了,而他依然是连个侍寝的姬妾都没有。若不是他心里有所坚持,又怎么会守得住呢? 只不过,是谁让他守得住,萧何有些好奇。 她伸手一指边上达朵,对段衡说,“瞧人家赤水王,都有三、四个女人了,如今还要正儿八经地求娶咱们公主,你等的唯一的妻,到底是何方仙女,值得你这般守身如玉吗?” 达朵刚才失神多看了舞姬几眼,此刻正为了自己在萧何面前失态而尴尬,又听她指名道姓将自己与段衡做比较,心里更不是滋味,一时忍不住多看了段衡两眼,心里猜测着,难道这小安王段衡便是萧何上次说的心上之人? 萧何喝的酒是此间自酿的,名唤百芳,酒坛一开,香气四溢,倒不负这名。此酒虽香,酒劲却足,她不知自己喝得急,是有些上头了,此时脸颊上红粉云霞两抹,如春日里最艳的桃花一般。 段衡望着萧何,微微怔神,恍惚间想起那日在街头看到某个男子怀里那女子侧脸,正如她此时模样,有些娇羞醉人。她朱唇微启,颜色温润,如满塘白莲中只一朵红色夭夭独立,绝然脱尘,却兀自美丽。让人迫切想知道,轻尝那点唇色,是何滋味。 他吞咽了口水,抓起酒碗一饮而尽,为自己忽然冒出的主意而觉荒唐,胸口闷得慌,想起身透口气。 萧何却伸手抓住他手腕,拉他回来坐好,带了三分醉意,“问你话呢!” 她白玉葱似的纤纤手指,触到他腕上,微凉。段衡更是一惊,被她拉着坐到了边上。一起一坐,只是换了个位置,离她更近了一点,心绪却更乱了一寸。 “怎地,这么快就没了?”萧何晃了晃酒坛,已然空了,另一只手却是仍搭在段衡手上不曾松开。 “店家,再来一坛酒。”段衡伸手唤小二拿酒。萧何随声补充道:“再来三坛!”说着她嘻嘻笑着,十分调皮,醉态里却让人看出别的味道。 酒再来时,萧何便要他们行酒令,或吟诗或做赋,体裁不拘。段衡跟她你来我往,倒是玩得痛快,达朵推辞自己不会,便在在边上默默看着二人,将自己面前酒碗内残酒慢慢饮尽。 又有鼓乐声响起时,舞姬再次进场。段衡忍不住扭头望了一眼,萧何便扔了手中筷子,“不扰你看美女的雅兴,请王爷专心看吧。”段衡不好意思回头对萧何说,“我只是随意瞟一眼,还是跟萧兄行酒令有趣,来,我们继续。” 萧何却赌气似的,不再继续。她眼神漫不经心地随意向外扫了一眼,却瞟见一个熟悉身影,沿着墙边悄然飘过。在众人都津津有味,全神贯注欣赏中央舞台上的表演时,他却独自上了二楼。萧何微微眯起眼睛,酒醒了大半。怎么他也来这儿? “我去方便一下!”萧何目光追着那影子,起身就走。 段衡也想起身陪他一起,却被达朵一把拉住,让他坐下,继续喝酒。 达朵往他面前酒碗中添满了,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比我有福气,好好珍惜她!”段衡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还当他说什么醉话,“什么服气?珍惜什么?”达朵伸出指头,点了点萧何刚才坐的那处桌面,“珍惜她!她心里有你,是我羡慕不来的。”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未雨绸缪 达朵眼中似有怒意,手指点着萧何方才所坐处的桌面,微微用力,指尖敲打了两下,“珍惜她!她心里有你,是我羡慕不来的。” 段衡听得糊涂,反问道:“心里有我?你说谁,萧何?” 达朵就差没揪着他的领子说话了,一想到那天萧何与自己说话神情,他自加揣测,认定是段衡不解风情,所以才让萧何尝尽愁中滋味。而照段衡这二愣子一般的脾性,定是不知道萧何真实身份,萧何也肯定是顾着大殷风俗里礼教条框,没有跟他言明这一层。 虽说这段衡,他也不怎么服他,方才见他二人之间,眉眼谈笑毫不生疏的那般默契,便叫他知道差距了。又加上段衡虽也是看舞姬表演,但并未入心,面对萧何调侃,亦能从容应对。 如今他就要当一回好人,替他人成全,也不枉他白喜欢萧何一场。既然是她心上人,便该知晓她心意。 “她没跟你说明白的,我替她说了。”达朵举起酒碗邀他共饮。 段衡更是莫名其妙了,但也只能先端起酒碗,跟他对饮了再说。 “小安王爷,难道你至今不知萧何是女子吗?”达朵饮完之后,幽幽说道。 段衡闻言,如雷劈一般,愣在当场,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达朵摇头,笑道:“亏她心里还惦记着你,一再拒绝跟我回草原去。你就是个二愣子,有什么好?” 段衡总算是听明白了,却又不敢相信,只能再次喃喃道:“你说什么?” 达朵开始自斟自饮,懒得再废话,“你若不珍惜,早点让给我算了。省得她日日伪装,对着你辛苦。” 早在策马失控坠崖那次,段衡心底就已经开始动摇,开始怀疑,但他却无法相信,许是因为一旦跨过这一层界线,就不会再有什么能阻止他的心了。所以,他虽然怀疑萧何的身份,却并不着急去验证,故意拦着自己,他怕自己查得越多,就陷得越深。 如今突闻达朵此言,让他那道防线瞬间坍塌了一般,脑海里涌现的全是萧何平日里一颦一笑,一喜一怒,占得满满的。他既是女子,那萧何这身份便是假的,那他假扮男子入朝为官,定是有其它不可告人的秘密。 达朵虽然莽撞揭开了那一层段衡不愿去揭破的窗户纸,把他一直隐隐的担忧推到他面前,他此刻的心终究是欢悦的。他终于可以不再拦住自己对她的遐思,对她的神往,至于她身份之谜,那便是之后要再去想的问题了。 最让他狂喜的是达朵说的,她心里惦记着自己。 他回想起往日自己每次邀她出去玩,若去酒坊,大家便坐着对饮,若去万花楼一类声乐场所,她总会不屑,要是自己再多看姑娘几眼,她也必定会斥上几句。原来那是醋意。 他又回想起早些时候,自己的玉珏跟李南柯换了金橘,被她误会,还生了自己的气。原来那也是醋了。 自己当真是个傻子,明明就在眼前,明明触手可得,却被自己生生错过了。 如今他再抬眼看达朵时,竟然连带着觉得达朵也顺眼了好多,忙连声道谢。达朵摆手,“你谢我何用?你若能早日放弃她,我才要谢你呢。”段衡郑重而认真得答道:“段某绝不会放弃她的!” 萧何追去楼上,转了一圈,却没找到要找的人,正有些悻悻然地回来。 落座之后,却发现他们俩一个神情激动,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另一个一脸失意,扭头不看自己。“这是怎么了?我错过了什么吗?”萧何狐疑地扫视了他们俩人一番,才问道。 “赤水王还想再看一会儿歌舞表演,你喝酒喝得够多了,我送你回去吧。”段衡想借机带着她先走。萧何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确有些头重,便同意了。 达朵见他二人双双离去,才重重叹了口气,亲手将看重的女人送到别人怀抱里,实在不是滋味,不过若她能开心,寻得自己幸福,便也足够了。可一想到自己,又不免自怜起来,干脆抱着酒坛狂饮了起来。 出来走几步,吹吹夜风,萧何倒是清醒不少。她与段衡并行,脚步不紧不慢。 “王爷平日里话多得很,这会儿怎么倒安静了?”萧何侧头望着段衡,笑笑着说道。 “我……你……”段衡素来确实话多,所以此刻反而结巴了,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却都凝结在一处,塞在喉口不能发声。 萧何跟他随意聊着,有一句没一句,他便随意地应着,听她说着。 这路却太短,他连她的声音都还没听够,转眼就已经站在萧府门口了。萧何盈盈一揖,向段衡道:“多谢王爷送在下回来,改日再请王爷喝酒。”段衡挥挥手,“你我不必客气……”他望着她,许久,却只说了一句,“早点歇息。” 萧何并未在意段衡此时些微异状,只当是他也喝多了几杯。 回府之后,她便径自去找小十,倒想亲自问问他跑去酒肆做什么,是不是也去看那妖娆舞姬了?腾腾腾冲到后院之后,却发现他不在房里。 站在门口,她有些愣神,难道他还在那间酒肆没有回来? 却听见头顶上飘来一句声音,“你找我?” 她抬头一看,那人正躺在瓦片之上,有些慵懒的姿势,双手抱头,好不惬意。 “你在上面做什么?”萧何一边问着,一边自己也上去了。 “晒月亮。”他的答案简单。 萧何一扭头,仰首望向夜空,果然今夜月亮够圆够大,亮得整片苍穹里藏不下几颗星星。她干脆也坐下来,躺在他边上,学着他的模样双手垫在后脑勺下,欣赏夜景。 “你这府兵对付一般杂勇是足够了,但要是稍微厉害点的角色,像是随便一个乌衣卫来,就很难应付。”小十忽然提起这些。萧何侧头,刚好能望见他的侧颜,便安静等他继续说完。 “要想在这鱼龙混杂之地保存实力地好好活下去,只有这些,怕是不够的。”小十的声音里透着冷静。 萧何微微一笑,“你有何意见?” “今夜你去的那间酒肆,觉得如何?” “你果然也去了那里,我看到你背影……”萧何似要捉住他痛脚,迫不及待地说着,却被他打断。 “回答问题。”他语气里总有力量,让她沉静。 “酒不错,舞姬挺漂亮的。”萧何不明白他到底是何意。 “新开张不足二十日,夜夜客座爆满,确实是不错了。不过要在皇都这等地方继续安稳经营下去,一切尚未可知。” “你怎么对那地方这么了解?”萧何问道。 “因为那地方是我出资开的。”小十的答案却让萧何很是意外。 “你,你几时改行做起生意了?” “人来人往的地方,最便于打探消息。人们在何时最容易讲出比平日里更多的话,那便是醉酒的时候。你若想早点结束这种虚假日子,不未雨绸缪,下次再遇到一个慕容氏,不一定还能有命活着。”小十弯弯绕绕说了半天,全都是在为萧何考虑。 一介顶级杀手,就算退隐,找一处深山老林里待着,怕几十年不被人找到都不成问题。可他却选择留在萧何身边,帮她实现心愿。萧何不知道何时他们有了这样的交情,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以后那酒肆老板就换成你了,如何?”小十也侧头望向她。 “既然你都已经做起来了,顶多是算我入伙,我那儿还有些银子,都投进去吧。做生意我没什么经验。再说了,谁做老板,有区别吗?”萧何望着他,表情几分认真。 “现在的问题,确不是钱的问题,皇都里酒肆不少,要在这其中立得住脚,便要有背后力量支持。且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有了人脉,便有了筹码,进退都更容易了。”说着,他翻了身,侧身对着萧何。 萧何才发现,他们俩躺在屋顶上的姿势有几分暧昧,好似共枕而眠一般,心跳漏了一拍,目光有些闪烁。 “那我去拉段衡入伙,有亲王坐镇,这靠山总硬了吧。” 小十似乎并不意外她的提议,继续说道:“要借他的势,有些话最好是说在前面,比如我们到底会做些什么,底线在哪儿,才不至于将来撕破脸。” 听他轻描淡写的一句我们,让萧何心里又开始敲起鼓来。 她几分忐忑,几分期待地开口问道:“你为何帮我?” “这个问题我也在想。许是杀手做腻了,换点别的什么新鲜刺激的做做,帮你复仇?好像不错。”小十目光如水,轻波荡漾,扫在萧何脸上,竟让她觉出几分温柔意味。 “那你要我如何回报?”她到底在等何种答案,自己也说不出来了。 “许是我不过顺便借光赚点银子罢了。你不必有负担,想着所谓回报。” 他与她只隔了尺余远的距离,萧何才体会到所谓咫尺天涯。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出此下策 “许是我不过顺便借光赚点银子罢了。你不必有负担,想着所谓回报。”小十说得轻松,萧何几分期待终究是落了空,眼中光亮重归黯淡,如流星陨落一般,一闪即逝。 他眉心微微一动,薄唇微张,却始终再没出声。 萧何坐起身来,“夜凉,你早点休息,细节我们明日再谈。”言罢,她却飞身跃下屋顶,回到前院去了。小十则起身,目送着她的背影绕过院墙,心中似有所动,却只化作一声轻叹,随即消散于风中。 自萧何被解禁之后,她照常去早朝,亦恢复了在宫中集贤殿里的差事。 这日早朝,慕初然宣布,应钦天监卜算的良辰吉日,三日后在宫里举办宫宴,为赤水王达朵接风,同时也嘉奖季长歌、段衡等人此番北征,诛讨逆贼。诸事宜皆由礼部督办。 下朝之时,不少人围着段衡跟季长歌恭贺一番。 段衡眼尖,看见萧何远远站在人群之外,望着自己的样子似有话说。 他拨开人群,径自走过去,“你找我?” “明日你可有空?”萧何问道。 段衡按捺住心中喜悦,故作镇定道:“有空。是有何事?” “正经事,晌午来我府上细谈。”萧何匆匆说完,就转身去了集贤殿。她身着朝服的背影,在段衡眼中不觉有些娇小柔软。 集贤殿内,虽前些时候萧何不在,但史书修订之事并未耽搁。 此事虽由她主持,但这些御史院的太学生都有极高觉悟,无须萧何日日督促,也能将自己负责的部分尽善尽美地做好。本来这次御前差事便是极为难得,他们个个都是费尽了心思,才得了这差事,自然不敢怠慢。 一早上,萧何检查了各部分进度之后,才稍微喘口气,就听见宫人来报,说是清绾公主在偏殿等候一见。 慕清绾这个时候找过来,是为何事?莫不是还在担心达朵的求亲? 她起身正了正衣襟,便到偏殿去拜见公主。 慕清绾一见萧何来了,喜不自胜,却要保持公主仪态,微微颔首道:“萧大人,不必多礼,请起来说话。”她抬眼向贴身侍女阿碧使了眼色,阿碧会意便屏退左右,将殿门收了起来,在后面候着。 萧何一抬头时,这偌大殿内只余她与公主二人在,心里略有疑惑,却不知慕清绾到底做何打算,便静观其变。 慕清绾抬手,亲自倒了茶,递给萧何。 萧何双手接过茶杯,小心翼翼捧在手中,才听她说了来意。 果然还是为达朵求亲之事,虽然慕初然也为此事曾安抚过她,但她听说三日后将有宫宴,届时达朵进宫,万一再在众人面前提出求亲一事,那恐怕就是板上钉钉了。 萧何淡淡听完,便说道:“此事,若公主不同意,陛下自然也不会强逼于公主,毕竟血浓于水。陛下也定不会舍得公主远嫁。公主无须太过担忧。” 慕清绾摇了摇头,“萧大人还不了解我皇兄的脾气吗?若他决定了的事,谁能改得了主意。”她看了萧何一眼,见她捧着茶杯,并未饮用,便劝道:“这茶叶是今春新贡,茶香宜人,特地烹煮了带过来请萧大人一尝。” 萧何闻言,便将茶杯举至鼻前,轻嗅了嗅,稍稍呷了一口,含在口中品了品,才又饮了一大口。慕清绾见他喝了茶,嘴角边露出一丝笑意。 “要想皇兄打消主意,只有另行他法。”慕清绾继续说道。 萧何便顺着她的话说出其它办法,“若有人向陛下推荐其他适龄少女,亦可指婚于赤水王。虽说他求娶的是公主,但若是陛下愿意赐封,一个公主名号也不是难事。” 慕清绾神色微动,却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自己都嫌北疆苦寒,却要别人代我受罪,实在于心不忍。此法清绾也知,但却不想用。” 听公主说得戚戚然,萧何略感意外,她只以为慕清绾为了不嫁给达朵,应该是想尽办法才对,却没想到她还有如此善念,不愿连累别人。这倒让她再对这小公主多欣赏了几分。 “公主如此仁义,实在是我大殷之福。”她由衷赞叹道。 慕清绾苦笑了下,抬眼望着萧何,似有所指地说道:“是福是祸也不一定呢。女儿嫁人,若不是完璧,恐怕皇兄也再无借口要清绾下嫁给那赤水王了。” 萧何一愣,忙道:“公主!万不可做傻事!”话一出口,才觉得身体有些异样。腹中似有团火在燃烧,且越烧越旺,从腹内烧至四肢,将她整个人都点燃了似的。她手一软,茶杯竟然都拿不稳了,半杯茶落到地上,当啷一声,褐色茶汤泼洒出来。 萧何一惊,“公主,你……你在茶里放了何物?” 慕清绾脸颊浮上绯色,身子挪了挪,靠近萧何,才启齿道:“合欢散。萧大人,其实清绾一直倾慕于你,如今出此下策,是非万不得已。若你……若你也对清绾有意,此事之后,我会奏请皇兄,为我们赐婚。若你对清绾无意,清绾……也不会纠缠于你。还望大人成全。” 慕清绾说得言辞恳切,尤其最后一句是更是凄婉有余,楚楚动人。萧何心中苦笑,我也是女人啊,我怎么成全你。不过她竟想出这种伎俩来,以慕清绾的脾性,是绝对想不出来的。她是受了何人的点拨?萧何强压着内心翻滚的欲望,让自己思考正事。 她虽还硬撑着坐在原处,但人却如枯柴置于火上一般,体内源源不断的烈焰正在吞噬着她所有的理智,更似要将这天地全都吞噬一般。 她身子向后倾斜,几欲瘫软,忙伸出胳膊撑住自己,才未倒地。 “公主,此事……万万……不可……”这药力果然惊人,她只不过喝了一口茶水,说话之间,整个人就像被烧干了似的。此时视物都已出现幻像,说出话来听着都不似自己声音,口干舌燥得厉害。她垂眼望见案几上的茶杯,茶壶,甚是口渴,明明知道那是掺了药的茶,竟也神差鬼使地想伸手拿来再喝上一口。 慕清绾俯身靠过来,贴在萧何身边,轻声说道:“萧大人,清绾是真心喜欢你……” 萧何只能听见前半句,她后面说什么,那声音忽高忽低,已经不能入耳了。她心中明白自己听力也开始受药效影响,不能自控。这样下去,就算她身为女子,也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 慕清绾身上淡淡熏香的味道如雨后新荷,清新宜人,让萧何禁不住想靠近一些,仿佛能从她那里找到期盼已久之物,来止住身体内无尽的空洞。 忽然她却听到另外一人的声音,带着十分的震怒,声如洪钟一般,斥责慕清绾,甚至掀翻了案几,那茶具四处散落,茶水也泼了一地。 有人声,哭声、周围吵杂一片,萧何却微微眯起眼睛,暗自吞了一下口水,不顾眼前明黄色晃眼,俯身趴在地上去尝那茶水,如同沙漠里久行缺水之人,见到清泉一般,起初用手指沾取,然后她几欲要舔舐地上的茶汤。 她的嘴还未碰到地上的茶水,整个人就被抱了起来。 那人浑身冰凉凉的,摸着十分舒服,她不由得紧紧贴着他,伸手在他浑身上下探索,后才得出结论,隔着衣服不够冰。她便伸手插进他衣襟里,一寸一寸摸着他的肌肤,十分趁手。 这人到底是谁,她残存的一丝理智,让她闻到龙涎香的气味。 她又伸手摸上他的脸,虽视物有些费力,但贴得近些,还是能看清,是慕初然。那张脸,确实是慕初然。 慕初然望着怀中的萧何,似酒醉之人,面色酡红,浑身滚烫,还两手到处乱摸。他实在不能再忍,就捉住她两只手,将她束在怀里。 她双眼迷离,此时虽是望着自己,却又看不出是在看自己,眼底尽写的是情欲。这样的她,不是他想要的。 “别怪我。”他对着怀里的人,低声说道。 然后吩咐了外面候着的太监,去准备一大桶的凉水。浴桶不一会儿被抬入这偏殿内,萧何被慕初然和衣丢进了水中,浑身一激灵,眼神倒恢复几分清明了。 她缓缓抬头望向站在桶边的慕初然,“陛下?” 慕初然才如释重负,刚才她一直搂着自己喃喃叫着自己的名字,虽喜的是她还能认出自己,却因这副模样,没办法叫人来替她解毒而犯愁。 “御医院里的薛良安,跟你可算相熟?”慕初然这般问她。 萧何也不便再隐瞒,老实回答:“故人之子。”严格算起来,跟她家相熟的确是他爹薛怀谨。所以这么答也没什么问题。“叫他来替你诊治,解毒可好?”慕初然问得依然谨慎。 萧何泡在水中,渐渐已不觉得身体那般燥热,平静了很多,便点了点头,“多谢陛下。” 片刻之后,小太监带着薛良安才快步从御医院里赶了过来。一听说是集贤殿的萧大人出事,薛良安连药童都来不及唤,自己抱着药箱就跟着小太监过来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解毒试初心 薛良安进了集贤殿偏殿之后,先四下里打量了一下,见慕初然早已屏退左右,里面没留其他人,心里一沉,便有不好的预感。他赶紧几步上前,绕过屏风,见慕初然立于浴桶边上,双手扶着泡在桶里的萧何。 而萧何面色看起来有些潮红,但人却无甚精神,要不是慕初然双手将她扶住,怕是滑到桶底去了。 “参见陛下。”薛良安刚要行礼,就被慕初然不耐烦地止住,“免了免了,快过来看看她!” 薛良安替萧何号脉之后,微微皱眉,支吾着不知如何启齿,慕初然让他照实说。薛良安才道出她中的毒乃是合欢散,宫中早已禁了三十多年的药。 “可有法解?”慕初然已然猜中了她被下了这种药,但却没料到是禁药。 薛良安应道:“微臣即刻去配解药。”看了一眼眼前景象,想了一想,才斗胆补充道:“陛下方才将萧大人泡入这冷水之中,确能延缓药性,此药十分霸道,若不能顺其……必会反噬其身,微臣将解药配好之前,还是让萧大人在这水中待着为上策。” 慕初然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已知晓,让他赶紧去配药。 这期间,萧何一直被慕初然扶着,泡在浴桶的冷水里,时沉时浮。虽是四月天,但今日气温并不高,故而才泡一会儿萧何便连打几个喷嚏。慕初然皱了皱眉头,干脆解开外袍,自己也踏入浴桶里,将她抱入怀中。 她全身温度已降下来了,唯脸上还一片红润。 许是察觉到有人的体温,萧何转头,哆哆嗦嗦地伸手搂住慕初然,似要攫取温度取暖。两人身体贴得近了,萧何半闭着眼睛,手指在慕初然脸颊上慢慢摩挲着。 她本有武功修为,这合欢散药力虽强,她也能凭自己意志稍加克制,但随着时间推移,药力在体内逐渐扩散,她便开始有些模糊了。体内那火似乎又有复燃之势。 她摸到慕初然的唇,慕初然身子不禁微微一颤,伸手捉住她的手,拉开来。 她却主动凑上去,吻上他的唇。 犹如罂粟一般美丽的红唇,对慕初然而言,是最毒的诱惑。他一边被动地回应着她,一边极力克制着自己,“朕不要在你不清醒的时候……不能……”最终他成功推开她,又将她翻转过来,背贴在自己怀里,再扣住,不让她动弹。 萧何因这药的关系,失了内力,意识不清醒,也使不出武功,便被他轻易钳制,真的无法再动弹。但在水下,她玲珑身段尽显,虽不能大动,却一直在他怀里如水蛇一般极尽可能地扭动着身躯,撩拨着他做为男人的最后防线。 慕初然已尽力让自己摒除邪念,却又听到她轻声呻吟着,如同女妖魅惑之音,每一声都如一双纤纤玉手在轻抚着他最敏感的部位。即使慕初然也习武多年,忍耐力早已超过常人,在这般诱惑之下,也几欲动摇。 他深吸一口气,对自己,亦是对萧何说道:“若非明媒正娶,若非真心相与,我是绝不会……”话一出口,他心中莫名戚然,萧何本就是为了报仇才来到自己身边,又如何肯真心嫁给自己,她宁愿顶着一个假身份过活,都不愿以真面目示人。纵是自己想娶,也恐怕也是妄谈。 可此言一出,他却明显感觉到萧何在他怀里微微颤动了一下,动作也停了。 他几分惊喜,“你可听到?陌玉,你可听到?” 却只是一瞬,她便又如失去神智一般,呻吟着,扭动着。慕初然叹了口气,右臂微微用力,将她箍得跟紧,左手捂住她的嘴,不愿再听到这惑人心弦的媚音。 不知又过了多久,薛良安才带了配好的药丸过来,一绕过屏风,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画面,让他脚步一顿,愣在原地。 慕初然冷声道:“还不快把解药给朕拿过来!” 闻声,薛良安才恍然,赶紧垂首,将解药双手奉上。慕初然伸手取了解药之后,吩咐道:“此事不要向外声张。”薛良安应道:“遵旨。”遂恭敬退出殿外。 慕初然见他出去之后,才将解药喂给萧何,萧何自他掌中食下解药时,舌头轻触到他掌心。慕初然心神一颤,复叹道:“真是磨煞人。” 萧何清醒过来时,已在自己府中躺着了。 黄昏,屋外暖色光芒从窗子里漏进屋内,她有些怔神,回忆总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慕初然在离她不远处更衣。他身体轮廓虽看不真切,却大概也留了印象,还有他那龙涎香的气味若有若无,一直萦绕在自己身旁。 她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穿的不是自己出门前的衣服,看着样式似乎有些眼熟。袖口处细金丝绣成的小龙,猛然敲打着她似的。 回忆里的画面不仅有慕初然更衣,还有他替自己换上这身衣服的零碎片段。 萧何不禁失声惨叫了一声。 外面的红珠第一个冲了进来,后面还有人要进来,被红珠挡在门外,关了房门。 “公子,醒了?”她走到床边,小心翼翼问道:“身子可有何不适?” 萧何痛心疾首,扶额半晌,才问她,“我被宫里何人送回来的?” “刘公公。”红珠照实答道。 “送我回来时,就穿着这身衣服?”她伸手比了一下自己这身略宽大的长袍。 “是,刘公公说公子与皇上饮酒时,不小心弄脏了自己的袍子,皇上才借了这身衣服给公子。”红珠一边回话,一边观察着萧何脸色。 萧何微微一愣,慕初然居然会帮自己做掩饰,难道他…… 她想到这时,便捋起袖子,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臂内侧,一点朱红仍在,才放心地松了一口气。红珠站得近,也看见了,不由得脱口而出,“守宫砂?” 萧何伸手到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红珠才慌忙捂嘴。 大殷王宫贵族间流行在女子幼时便点守宫砂,以示高贵贞洁。当年萧何不知这守宫砂是何意,年岁渐长之后,才明白。刚才见自己守宫砂还在,才算是放心。慕初然并没有趁人之危,真的只是帮自己换了一件衣服而已。 只不过她又似乎想起自己被泡在水桶里,与他肌肤相亲的画面,又禁不住哀豪起来。 红珠在边上莫名其妙,不知萧何是身体不适,抑或者是其它问题,有些干着急。 此时,紫金城中,慕清绾被禁足于自己宫里,亲眼见宫人一波一波被带走去审问。 旁边的阿碧吓得脸色发白,不住哆嗦。之前慕清绾送点心给萧何时,闹出了中毒事件,和宫里的侍女太监全被换走,如今在宫中都已见不着这些熟脸孔了。 她是从慕清绾自小便侍奉公主,又是公主的贴身侍女才得以留存。 如今陪着公主胡闹,明明她打听到慕初然在御书房里接见礼部尚书,一时并不得空,本以为公主此行并无差池,但谁能想到她们前脚才去集贤殿,后脚慕初然就过来了,还被抓了个正着。 这皇上的脾气,她是惯清楚的,一旦动怒,便是铁血震山河,毫不手软。 之前那些宫人,她断不信是被送去宫了,怕已都被秘密解决了。 这件事虽说不是她挑唆公主的,但身为贴身侍女,却没能在大是大非上劝住自己主子,她的命也是到头了。如此想来,现下除了等死,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阿碧扑腾一声跪在慕清绾面前,泣然道:“公主,奴婢今后不能再服侍您了,请您多多珍重。” 慕清绾本来接了刘公公传来的口谕,就有些心焦,见阿碧如此模样,更是乱了方寸,“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有我在,定能保住你。谁要敢伤你,让他们先冲着我来。” 殿外突然传来女人清冷凌厉的声音,“这就是你身为大殷公主的气魄吗?哀家真还没瞧出来自家女儿这么有魄力了。”她说着,冷笑了一声。 太后冷轻痕亲自过来探望慕清绾,居然无一人传报。 慕清绾愣了愣,才赶紧迎上去行礼,“母后。” 冷轻痕进来之后,先捉住慕清绾的手腕,将她袖子推上去,看了一眼她手臂上的守宫砂,脸色才微微缓和了一些,“你是堂堂大殷的公主,怎么能使出这等市井街巷里下三滥的手段。就算你不想嫁给那达朵,你皇兄,还有哀家也会替你做主,你……” 她说着见慕清绾脸色不好,稍微顿了顿,“就算是要下嫁,也要选对人,那个萧何,你就别想了。哀家万万不会同意他做你的驸马。” “母后,为什么?”慕清绾一听太后如此笃定,着急了。 “哀家都是为了你好!你这主意是谁出给你的?”冷轻痕眼风一扫,落到跪在旁边的阿碧身上。阿碧哆嗦得更厉害了,拼命磕头,“不是奴婢教唆公主的!不是奴婢!不是奴婢!”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为己所用 慕清绾慌忙护到阿碧身前,挡在太后冷轻痕与阿碧之间,眼泪扑簌滴落,哀求道:“真的不是阿碧出的主意,不关她的事,是桃儿,是桃儿!她已被皇兄的人带走了。” 太后微微眯起眼睛,似在判断着慕清绾的话。而守在殿门口的暗卫头领,就等着太后的一个音节,就能让阿碧人头落地。只不过片刻之后,太后动了动手指,对慕清绾轻声道:“清绾,你起来,哀家只不过问问,没打算动你这个小宫女。” 慕清绾见太后已消了杀心,才松了口气。 她这口气还没松完,就听见太后说道:“哀家记得你宫里那个桃儿入宫不到一年时间,她纵使再机灵,再讨人喜欢,也没办法拿到合欢散这种禁药吧。” 此话一出,慕清绾跟阿碧同时都打了个激灵。还是慕清绾反应快,赶紧接着说,“是女儿给她银子,去宫外面采买的。”反正都是一死,不如索性都推到她身上,一个无甚感情的婢女怎么能比从小陪着她一起长大的阿碧相提并论。 但庆幸的是,太后只是默默看了慕清绾一眼,又摇了摇头,甚至连斥责都没有,只是喟叹道:“都是平日里哀家太宠着你了,这回你就在自个儿宫里好好省省吧。” 遂,慕清绾便只能目送着太后悄然离开,殿外什么时候变得空无一人,她都不知道。而宫外守着一圈侍卫,只在宫门开合时,才让她看到一些衣甲颜色。 这回,不仅是皇兄动了大怒,连母后也生了自己的气。 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吗?慕清绾有些愣神。 萧府,萧何已换回自己的常装。 她心里仍揪住一处疙瘩,用晚饭时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晚饭后,韩冬喊她来切磋一二,都被她摆手拒绝了。往常,对于这种邀约,萧何从来是来者不拒。 她刚要躲回自己房里,关门时,却听到有人伸手拍在门板上,阻止自己关门。整个萧府,能有这胆量的,不用回头也能猜出是谁。 她轻声叹道:“小十,现下我没心情跟你细谈,明日再说吧。” 小十却如泥鳅一般,从她身侧挤进屋里来,还吩咐道:“把门带上。” 萧何抬头瞪着他,但动作倒是听话,把门顺手就关好,冲着他没好气地问,“你是没听明白,还是没听见?”话问完时,已见小十在桌上,摆了四个碗。每个小碗内加了半碗清水,又分别加了什么东西进去。 “这四个碗里,分别加的是焚情,五步倒,七日醉跟普通面粉,来闻闻看,有何区别?”他面无表情地说着。 萧何也面无表情地回望着他,“为什么?” 他知道她问的是自己为什么要做这样的训练,他也知道萧何爱打破沙锅问到底,若是不跟她解释清楚,恐怕她也不会那么温顺地照做。 “这是当年我在青龙堂里接受的训练,你有武功底子,各方面感官都比常人强些,练起来自然更快。今日之事,难道你还想有下次吗?”小十嘴角一扯,似露出一丝讥讽意味。 萧何惊道:“你……你是如何得知的?” 小十摇了摇头,“你被送回来还在睡着时,薛良安就托人送了药来。虽没明说,但我看那药的成分,便知道你是被人……” “不许说出来!”萧何又惊又羞,脸颊通红,打断了他的话。 小十伸出手指,点了点桌上的碗,偏头示意她来试试,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萧何抿紧了嘴唇,有一瞬想跟他解释,自己虽确被下了药,但无事发生。仅是一念起,随即一念灭,他不会在意这些。可他若是不在意,又怎么特地来教自己辨识各类毒药。 萧何眼中忽明忽暗之后,才拿起面前第一个碗,端到鼻前轻轻一嗅,让自己记住这气味。遂又放下,再换第二碗。这样四碗都一一闻过之后,她似乎已了然。 小十抬起手,动了动食指,示意她背转身去,然后将桌上小碗调换了一下位置。 “好了,你可转回来,取那碗加了面粉的水,饮下。” 听他这么说,萧何不免有些迟疑,眉心微微一动,目光在面前四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碗上,来回游移。 “放心,就算你选错,也死不了,红珠就在外面。”他说得几分轻松,萧何却笑不出来。 逐一每碗都闻过之后,她选定了一碗。 小十故意试探,“你确定是这碗无毒?” “选定不悔。”萧何叹了口气,将碗中的水一口饮干。 其实,其它那三种毒虽混在水里无色,但却有味,即使气味清淡,仔细些还是可以分辨,而一指大小的面粉溶于水中,才是真的无色无味。入口之时,萧何便知自己选对了。 她刚要笑着跟小十炫耀,却听他说,“这是最初级的测试,如果你连这个都做不到,那我也没必要继续再教你了。从今日起,每天一个时辰,你要学习分辨各种毒药,气味,颜色,或溶于水中,或溶于酒里。” 没等萧何反应,他又补充说道:“这都是保命用的。” 青龙堂善于用毒,没想到那些年他在这个杀人组织里学到的东西居然还可以用来教人保命,要叫青龙堂堂主知道他们出了这样一个叛徒,怕是要悔不当初。 萧何正犹豫着要不要跟他道谢,就见他开了门,放红珠进来。 红珠一脸担忧,“怎样?公子选对了吗?” 小十一脸轻松,“你看她不是好好站在那儿吗?” 原来教她识毒,不是小十一个人的主意,连红珠也知道。她看着门口两人,一嗔一喜,一动一静,心里却似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交杂。红珠一身粉色长裙,立于小十身边,举手投足间都是女儿家的娇态,不做作,自然而发,却几分妩媚,倒叫萧何这个做惯了男人的,生出几分羡慕。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羡慕什么,是羡慕红珠可以坦然跟小十相处,或笑或怒都随心,还是羡慕红珠不用背负一个假身份,即使遇到自己心仪之人也可大胆开口向其表白。 这念头只在脑海里滚了一次,如火星一闪,便由得她自己亲手掐灭了。 红珠细细教给萧何每种毒药特性,及主要成分,和其解法。再由小十示范其溶于不同液体中,会呈现何种状态,其色、味又有何特点。由他二人合作,教授给萧何的毒药辨识之法,倒也十分生动,怕是她想忘,都很难。 翌日,段衡到访。 萧何愣了半天,才想起来是自己约他谈酒肆的事。 二人见面之后,不知是萧何错觉,还是何故,一向善言聒噪的小安王爷,话少了很多。 萧何提了酒肆邀他入伙,还想了很多话来说服他,却听他回答得斩钉截铁,只一个字,“好!”萧何准备了那么多功夫,全部没用上,心有不甘,补充道:“那日后按王爷出资多少,每月结算红利,随时可以来查账本,年底还有……” 段衡打断了她的话,说得很是诚恳,“全交由你去办好了,需要我出面时,直接来找我就好。” 安王府自己也在皇都内有几家产业,段衡自然不会傻到不明白为什么萧何要拉他入伙,不若是借了他这异姓亲王的名头罢了。可他竟有一丝窃喜,多亏了自家父王当年跟着先皇出生入死,有了这等功勋,如今才让他得以机会为她所用。 萧何也不瞒他,照实说:“我经营那酒肆,是为了方便日后打探消息。” 段衡一笑,“只要不杀人放火,我都支持你。” 萧何见他如此爽快,也跟着笑了笑。 晌午过后,才明白段衡这笑,不尽是爽快,还是大大的爽快,他直接派亲信带了人扛了一大箱子沉甸甸的东西过来,说是送入伙钱。一报数,足足一千两黄金,三万两白银的银票。萧何半天下巴都没合上,这怕是段衡全副家底了吧。别说是一间酒肆,就是开十间也绰绰有余。 她赶紧摆手,让他们给他送回去,要不了这么多。 派来的人面有难色,“我家小王爷交代了,要萧大人一定收下,别的没说,也没让小的把这钱再收回去。还请萧大人别让小的难做。” 萧何哭笑不得,只能先收下了。 人送走了之后,小十在萧何边上出着注意,“其实这么多钱,完全可以多买几间商铺了,或者开一家胭脂馆,绝不比他们的逊色。”萧何扭头,狠狠剜了小十一眼,他摊开手,调笑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何必当真呢。” 萧何在心里暗暗道,怕是你早把那种地方当成自家后院,随口一说也不忘提上一嘴。 不过再多买几间铺子,的确是好主意。户部尚书李照庭他们李家正是把铺子开遍了大殷,才能在众怒之下,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朝堂上只手遮天。凭的不过是李家把持了大殷国的经济命脉,差不多能算的上是占了半壁江山。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宫宴之上 萧何承了慕初然的情,不用再进宫去集贤殿,只在自己府上“养病”。 再过两日,便是宫宴,在那之前,慕初然便借着慕清绾一事又将合宫上下的侍女,太监大清洗了一番,送了一批,杀了一批。他的后宫,早被皇都中各世家盯着,想塞人进来,却固若金汤。自慕初然冠礼之后,每逢年节都有人有意无意地暗示着,慕初然却视若无睹,置之不理。 他们见后宫妃嫔是塞不进来了,便从宫人下手,虽然这紫金城中纳新人规矩甚严,但只要是人负责的,必定也有人情可说,便能插得进针,钻得进缝。 萧何虽无后宫,但先皇还有些太妃留在后宫里,也是需要人伺候的。 经久历年,这宫里各方各面塞进来的人也有不少。 此番,刚好被他找到一个借口,随便查了查,就牵出萝卜带出泥,拔了一大波的眼线出来。留在御前伺候的人,宫女只得二人,余下十几人清一色小太监。内务府的名单上清爽了不少,刘福海望着那名册,哭笑不得,自家主子恐怕是大殷开国以来,最不爱让人伺候的皇帝了。 处理完宫里的事,慕初然坐在御书房里听乌衣卫汇报着宫外的情况。 当他听到段衡私下去拜访过萧何,又送了大礼给她时,眉头微微一皱。若说萧何在朝中与何人私交最甚,算来这段衡怕是要排第一了。 虽说萧何目前并未在要职,跟他这亲王走得近些倒也无甚关系,但慕初然却生生有一股醋意丛生。 不行,要尽快给段衡再安排个差事,让他忙起来才是。 两日后,宫宴。 如今萧何出门,必备药囊,里面装着红珠替她准备的各种常用药,应付各类紧急情况,从解毒到解酒再到醒神应有尽有。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许是慕初然刚刚整顿了宫人,一时间人人自危,生怕出个什么乱子,大难就落到自己头上来。此次宫宴有条不紊,且声势浩大。在太和大殿上,百官齐聚,太后特许了前次南奉朝拜时,进献的数十名乐师歌者献艺,更是彰显皇家宴会的风采。 慕初然本不喜在宫宴上有舞姬,但因此次有赤水王达朵参宴,为了照顾远道而来的贵客,才允准了一个宫外歌舞坊送来的二十名舞姬,在宴会上表演。 舞姬虽然各个绝色,但达朵心不在此,他的目光越过人群,飘到对面,落在坐于偏后位置的萧何身上。哪怕是一身男装,也难掩她清丽脱俗的气质,如草原上夜空里最亮的星辰一般,光芒四射。 如此佳人,可惜她却心有所属, 此时一曲已罢,众舞姬正要谢幕退场时,为首一个打扮最为妖艳的舞姬却执一柄长笛,开始独奏。 笛音如泣如诉,却格外悠扬动听。旁边本做伴奏的乐师班子都面面相觑,之前说好的节目可没有这出,况且她这笛声未免也太悲切了一些,在这大殿之上,君臣和乐融融的气氛之下,不是故意生事吗? 有个机灵的乐师赶紧变奏,敲打起扬琴合着那笛音,其他乐师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加入到合奏中来,才将悲戚之音化成春水,柔和了许多。 慕初然在大殿之上,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立于殿中的女子,看不透她的用意。 她边吹着笛子,边轻轻旋转着身体,似随节奏曼舞一般。当她慢慢晃到了赤水王达朵面前时,笛声戛然而止。她将手中笛用力一折,露出其中机关,藏着一支三寸长的银针。这舞姬便以银针为武器,直直刺向达朵。 达朵坐于席间,丝毫未动,身侧阿骨达只一挡一架,再一推。 这女子便如脱线风筝一样轻飘飘地飞出数丈之外,撞到殿中柱边,呕出一大口鲜血来。虽说是刺客,不必留手,但阿骨达出手也未免太狠了点。就连对面的萧何见她女子出手架势及攻势,也看出她其实不会武功,只要他抓住她手随便也能将她擒住。 萧何微微蹙眉,反倒有几分同情那行刺的女子。 殿上两名带刀侍卫已将那女子拿下,她张了张口,说了句什么,便昏死过去。 慕初然追问道:“那女刺客说的是什么?” 一侍卫朗声答道:“回陛下,她说的是,有负公主所托。” 慕清绾正坐在慕初然身侧稍下一些的席位,闻此言,惊道:“胡说!我……我绝没有安排什么刺客!”她说的是实情,这几日被禁足于自己宫里不说,她身边的人都不得出宫,她又如何能请到宫外歌舞坊里的人替自己行刺达朵。 就算她不愿嫁给达朵,也万不会动念头去杀他。她虽有些任性,但不至于糊涂,怎会不明白这赤水王眼下于皇兄何等重要,乃是大殷制衡北疆草原的一枚关键棋子,否则也不会在他说要求娶公主之后,都没有即刻回驳了他。 慕清绾一脸错愕,加无辜地望向慕初然,慕初然对自己妹妹也是了解,她小事虽有糊涂时,但大事从来都是清醒的,生在皇家,对于局势若还不清楚,那就枉为这十几年的公主了。 “带下去,仔细审问,必要查出幕后指使之人。”慕初然挥了挥手。 慕清绾松了口气,幸好皇兄信她了。 可又听慕初然说道:“清绾,此事虽与你无关,怕是有人借机生事,但也确实因你而起,累赤水王受惊了,你下去敬他一杯酒。” 慕清绾一怔,眼中闪过不可置信的神色,随即又只能噙泪忍下,她提起裙裾起身,垂首恭顺道:“是。”旁边侍女阿碧连忙捧上酒壶,跟在慕清绾身后。 殿中众人目送皆随着公主,一步一步移到殿下首席达朵之位前。 “赤水王受惊了,请容清绾敬一杯薄酒,以表歉意。”慕清绾心中纵有千个万个不愿意,也不能在明面上违逆皇兄之意。她心寒的是,皇兄此举是否就已定了要将自己嫁给这野人了。 阿碧递过酒壶来,她俯身去替达朵斟酒时,才将他容貌看了个仔细,却很是意外。 这达朵不仅不似野人,反而生得几分俊俏,除了肤色略黑些,五官轮廓俊逸不凡,一时之间竟让她看呆了,忘记斟酒。阿碧以为公主有气,忙在后面低声提醒道:“公主!请斟酒!” 慕清绾才回过神来,将酒壶伸了出去。达朵举杯接应,笑容随意,却如清风朗月一般飒爽,“公主客气了,这等小事不足挂齿。” 虽然达朵与传闻中有些不同,但慕清绾一想到塞北苦寒,也无法笑出来,她还是不想嫁给他。待他饮完杯中酒,慕清绾又替他斟满了一杯,才回到自己席上复端坐,维持着公主的仪态。 慕初然另一侧坐着太后冷轻痕,不动声色地已将自己女儿一来一回的动作都看得仔细。此刻慕清绾虽正襟危坐,但眼中仍藏着几分不甘。冷轻痕便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不会让女儿远嫁,叫她母女骨肉分离。 慕初然见达朵神色如常,便笑道:“赤水王果然真英雄也,不知对皇妹意下如何?” 他特地派慕清绾去给斟酒,果然是向其示好,冷轻痕已然要开口了,却见那达朵起身,走到殿中对慕初然说道:“陛下,此前本王确实是想与你结为姻亲,迎娶贵国公主,但这几日领略皇都风情时,让本王遇到真正心仪之人,她虽只是大殷普通女子,无尊贵身份,但却如星辰一般刻入我心,让我双眼再也见不到其他女子。” 在末座的萧何闻言差点被酒水呛到,她攒尽了拳头,警惕地盯着达朵,心中已下决定,他要是敢当众揭穿自己身份,或是向慕初然求娶自己,必用袖中银针刺他几处大穴,让他当场变哑巴。 不仅萧何,连其他文武百官,都被达朵此言惊到。 慕初然也略为意外,哦了一声,追问道:“不知是何家女子,竟能入得你眼?不妨说与朕听听,若是尚未出阁,身份合宜,朕也乐得做一次月老。” 萧何深吸了一口气,已经微微抬手,这个方向虽然可能会误伤他人,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若是达朵敢说半个字,她定不会饶过他。 “谢过陛下了,只可惜那女子,却已拒绝了本王。她虽未出阁,但却已有心上人。正是她,才叫本王明白,若能得一心人相与,乃是此事一大幸事。而清绾公主,似乎也对本王无意,如此本王便不做恶人,强娶公主。”达朵竟然只字未提自己之事,萧何才松了口气,却听他继续说道。 “若陛下感念我赤水部投诚效忠,可替本王做主赐婚,前提是那女子是真心愿随本王回草原去,如此一来,也算了了本王心愿,又不伤了真心人。” 他说完,有意无意地望了一眼萧何的方向。 萧何微微一愣,没想到这达朵居然这么好打发,枉费她还准备了一堆说辞,准备让小十配合自己在他面前演出一场戏。如此以来,她也不用再担心达朵会泄露自己的秘密,此人总算是说话算话。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儿时旧友 宫宴结束之后,太后主动跟慕初然请缨,“这赤水王赐婚人选,不如就交由哀家去选吧,这几年为操心皇上纳妃奉后之事,皇都适龄女儿家,哀家都能背出一份名单了。”语气里免不了几分自嘲。 慕初然假意没听懂话里有话的意思,便首肯,“那就劳烦母后了。虽说赤水王将决定权交给朕,至少也多给他几个人选,让他自己选个中意的。只不过,母后定人选时,须仔细些。” 冷轻痕自然明白慕初然说的是什么意思,淡然一笑,“皇上且放心。” 既然不是自家女儿跟赤水王联姻,换由王公大臣家里出人选,一则不能影响朝中局势,娘家里不能有权倾朝野的重臣,亦不能有把持军权的武将,二则不能出身寒门,否则天下人将耻笑大殷皇家太过小气——不肯嫁公主就算了,还用寒门女子来羞辱人家。 太后为赤水王选妃的消息一放出去之后,各世家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虽说名头上是妃,但到了草原上赤水如今是最鼎盛的部族,天高皇帝远,赤水王的正妃,等同于王后。这一层关系算起来,不亚于送自家女儿进慕初然的后宫。 加上达朵样貌出众,这些日子,他经常出没于皇都市集,虽说是无心的,但如此抛头露面之下,他的名声在闺中待嫁的皇都贵族小姐中也传开了。不少女子目睹过他真容之后,便开始做起了郎情妾意的美梦。 一时之间,太后手中的名单竟比当初为慕初然挑选后宫佳丽时还长出那么一截,倒叫她意外了。 达朵提前声明过需要对方真心愿意嫁给他,这一点,太后在征选时自然是有交代的,但各家为了攀上这层关系,能细细询问女儿心意的,并无几人。 这名单里自然也有一些不情愿的。 比如柳家这两姐妹,柳深明在朝为相,官职不小却并不受慕初然器重,这些年一贯保持中庸之道,渐渐式微,眼看着后起之秀盖过自己风头。 他心中也是惶恐,当初长女柳璎珞得曾蒙太后垂青,意欲替慕初然纳为帝后。这不孝女却私自设下比武擂台,要将自己提前嫁出去,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捅到了慕初然御案之上。 偏这女儿素日一向温顺懂事,也确实得他心疼更多,本来以为柳门定会出一后,却被这忤逆女搅黄了。他也算是知道柳璎珞的性子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看似温顺恭良,实则执拗,认定的事情,连他这做父亲的话都不肯听。 这次为赤水王选妃,柳深明二话不说,把两个女儿都报了上去,还特意嘱咐柳夫人不要泄漏出去。此事他自有考量,哪怕是柳璎珞不中,还有柳璎歌。这两个女儿任谁能嫁给赤水王,都可保自己在朝堂上屹立不倒。甚至与比她们入宫为后,还多一层妙处。 塞北之王的岳父大人,这称呼,想一想都挺不错的。 这几日,萧何一得空了,便在市集里转悠。从这间商铺,逛到那间商铺,看看东西,问问价钱,却什么都没买,抄着两手,高深莫测。 小十跟在她后面,自然清楚她的打算。 如今她做起了二东家,精打细算是必须的,否则怎么对得起段衡那白花花的银子。只不过在皇都里,要做一门生意,且保持只赚不赔,要考虑的方方面面实在太多。 她走着走着,到了百年老字号的珠宝铺子八宝斋门口,也不停,直接进去逛逛。 这里面多是贵族女子在挑选珠宝首饰,鲜有男子。萧何一进门,似乎感觉到有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但也只是一瞬。对方打量过她衣衫之后,便知道她是付得起帐的,也不多问,随她自己逛。 说实话,她对珠宝这行一窍不通,且不说如今她做惯男人。就算当年父母健在,她也不爱红装,母妃也是自小习武,珠宝首饰也少戴。她的生命里亦从来没有女性友人来跟她指点,女儿家该戴什么首饰好看。对于眼花缭乱的珠钗玉翠,她甚至都不明白用法。 “看来,这珠宝商也不适合我。”她自嘲地轻声叹道。 “那走吧。”小十如同她的影子一般,在她身侧悄然应道。 在她正准备转身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一位也正要出门的小姐。对方娇呼一声,差点跌倒。她赶紧伸手去扶,扶起这位小姐,见到她真容时,才愣住了,喃喃唤道:“璎珞!” 旁边的丫鬟误会萧何,大声斥道:“何方登徒子,还不撒手!敢轻薄我家小姐,要你好看!” 柳璎珞仔细在萧何脸上辨认着,有些不敢相信,迟疑着,“萧……萧大人?” 萧何强压着心中激动情绪,欠身向柳璎珞行礼,“莽撞了小姐,在下萧何向小姐赔罪。” 柳璎珞从她动作跟眼神里依稀看到更多往日痕迹,心绪起伏,不禁声音颤抖,“公子不必多礼。” 这公子小姐的游戏,当年在私塾里萧何与柳璎珞常玩,这对白她们却都还记得。 柳璎珞如今出一趟门极是不易,便与萧何约到久长时,在楼上包厢里,二人才相认。柳璎珞望着一袭男装的萧何,噙着眼泪:“你看你现在,真像个贵公子。”萧何也湿了眼眶,“哪是什么贵公子,差点被指成登徒子。” 两人复破涕为笑,都乐了。 “这些年,你可好?”柳璎珞想起上次见面时她还是王府千金,如今却…… 萧何一言概之,“还活着。”她虽然笑得风轻云淡,但柳璎珞做为旁观者,却能体味到这三个字里包含的诸多辛酸。 柳璎珞伸手覆上她手背,“苦了你了。” 恍惚间,她们又回到当年的那个私塾里,两人趁女先生不在,偷走到院子里玩耍,结果被从外面回来的先生发现,罚她们俩在课室门口站足两个时辰。 萧何回神过来,过往烟云尽消散。 她忆起之前的事,带几分愧意说道:“上次比武招亲之事,我知道你不愿嫁入皇家,本想帮点忙,却弄巧成拙。” 柳璎珞摆摆手,“多亏你,皇上怕是不敢再娶我了。” “其实他也不至于那么差,怎么许你皇后你都不肯?”萧何趁机抹了眼角泪光,语气也轻松了些。 “我生平不愿嫁入王侯之家,唯盼一生一世一双人,他能真心待我,贫贱富贵与共。”柳璎珞莞尔一笑,轻声说着自己的愿望。 萧何淡然一笑,顺其话,接道,“祝你能得偿所愿。”她倒是真心祝愿儿时旧友,能觅得一心人,寻得红尘真意,虽然她也知道璎珞所求,看似简单,实则却很难。放眼大殷莫说是王宫之家,就算普通富贵人家,谁家不是三妻四妾。 可女儿家是否生来就只能做为陪衬,做为姻亲工具嫁于自己素未谋面的夫君,与其他女子一起共事一夫? 这个问题,萧何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多余精力去想,也许这一辈子她都不会再考虑这些女儿家的心事。只能期望儿时旧友能一切顺遂。 她们在包厢里又聊了许多,柳璎珞出来已久,不能耽搁太长时间。遂,萧何送她出去。 走出久长时大门之后,柳璎珞带着丫鬟,正要上马车。边上有个十几岁的少年趁人多,挤到前面,一把抢了柳璎珞的腰坠,拔腿便跑,像只灰鼠似得,狡猾钻进人群里面。 丫鬟惊呼道:“小姐,他偷了你的玉佩!”忙冲着那小贼逃跑的方向,大声呼叫:“快来抓贼呀!抓住那个小贼!”柳府的家丁纷纷出动。 萧何看了一眼小十,“你轻功比我好。” 小十嘴角虽扯起一丝不屑,但还是纵身追了出去。他不愿在人群中显露身手,看了一眼那小贼前行方向,便绕进短巷里去截他。 不出片刻,就见小十扯着一个乌头灰脸的孩子回来,如同猫儿捉住老鼠一般。 他们走到马车边上,那少年一脸不甘,却不敢表露。小十推了推他,让他把玉佩交出来,便见他伸出乌黑的手掌,掌心里便是那块通体洁白的玉佩。 柳璎珞的丫鬟一脸嫌弃,用了帕子从他手里把玉佩捡回来包住,又对柳璎珞说道:“这小贼也是大胆,以奴婢看,将他送到京兆府去,让府尹大人砍了他的一双手,免得他长大了之后还不知道做出什么恶来。” 柳璎珞眉心微微一动,看那少年模样倒还端正,脸上也不见有邪气,被人追得气喘吁吁,这会儿了还没顺够气,胸脯起伏不定。脸上虽然脏兮兮的,但眉目间没有一丝卑微,听到丫鬟说要砍自己一双手,也不见惧色,只是拧着眉头,瞪着他们。 “你怕是遇到什么难事,才会出此下策吧。翠儿,拿锭碎银子给我。”柳璎珞吩咐着。 丫鬟翠儿瞪大了眼睛,小姐不但不怪罪这小贼,居然还要给他银子,一时气不过,迟疑着没立即掏出钱袋来。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棋未动局已定 柳璎珞见丫鬟翠儿气鼓鼓的瞪着那小贼,半天没动,又唤了她一声,“翠儿!” 这时,翠儿才不清不愿地去拿钱袋。 萧何在旁边插言,却是对那小贼说道:“就算是遇到难事,行窃便是不义,取了这不义之财,你也用得心安?”那少年看了萧何一眼,冷冷道:“诸位大人小姐尽管砍了我这双手罢了,栽在你们手上,是老子功夫不到家,还有什么好说的。” “冥顽不灵。”萧何摇了摇头,又转向柳璎珞,“你那银子还是收起来,这种累教不善之辈,白费了你的心思。” 柳璎珞却从丫鬟翠儿那里接过钱袋,取了一锭碎银子来,塞到那少年手中,“去吧。” 那少年收下银子,转身看了小十一眼,小十面色如常,稍微退到一边。那少年便趁机钻进人群里,头也不回地就溜走了。 他们望着那少年背影没入人群中,渐渐消失不见。 柳璎珞才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一锭碎银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对他来说,也许是救命钱。能帮便帮了,只是这玉佩是母亲所赠,不能随便给人。” 萧何知她心善,更是不忍提醒她这个世上有多少残酷的真相,你若流露出一点善意,只会有更多的人涌上来糟践你的善,并视你为软弱之辈。 她更知道,柳璎珞与她不再是一类人,反而让她珍惜柳璎珞此时的单纯善良,仿佛让她看到曾经的自己,若父王母妃还在世,她也许也是这个样子吧。 萧何尝尽了人情冷暖,不会轻易信人,亦不会指望别人的救赎,同样,她也不会轻易向别人伸出援手。 与柳璎珞分别之后,目送柳府的马车渐行渐远。 萧何仍望着那已看不见的马车,对小十说道:“你说,柳家小姐那样的人,是不是很完美?” 小十轻叹一声,“不必羡慕别人,你有你的好。” 萧何扭头,一记白眼飞过去,“谁说我羡慕!”却只在小十面前,萧何不用刻意掩饰自己的情绪。她负手前行,还有两条街的铺子没逛。 翌日,太后冷轻痕在宫中宴请女眷,将此前有意与赤水王联姻的适龄女子都请进宫来,命了如意馆的一众画师替她们画像。毕竟不可能请赤水王来与她们一一见面,用画像来挑选,最合适不过。 柳璎珞跟柳璎歌也在其列。宫里的事她们虽不太清楚,但在女人堆里站一会儿,便能收到风声了。 为了骗她出府,柳夫人费了一番功夫,可听到其他女眷说她们此次来,是为了给赤水王选妃。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再三确认之后,终于明白这场皇家相亲会的意义。 柳璎歌小她两岁,对于出嫁之事还懵懵懂懂,但见姐姐脸色不好,也同仇敌忾,“不如我们先回去吧。”小妹不懂宫里规矩,随口出的主意,虽是冒失,但却说中了柳璎珞的心思。 此次虽是以太后之名在宫中设宴,但太后本人并未出现,不过是为了让画师替她们画像寻了个名目罢了。反正已经有这么多家姑娘,少她们两个也不会有人注意。 不论是皇帝,还是赤水王,都不会是她俩姐妹的如意郎君,她也不希望自己妹妹嫁入王侯之家。看她母亲虽贵为相府夫人,身有一品诰命,却依然终日为父亲那几个姨太太心烦。这不是她想要的,也不愿看到自己妹妹将来过这样的日子。 趁着此时人多口杂,她便带上小妹偷偷先溜走。宫里她来过几次,这御花园的路她也认得,一路上遇到宫人,也无人敢多问什么。 她们顺利出了御花园,眼看就快要出宫了,却撞上慕初然的銮驾。四处空旷,避无可避,柳璎珞只得拉了小妹跪在甬道边上,等慕初然先过。 好不容易等銮驾走了,她们正要起身往宫门方向走去,却见刘公公小跑步过来,对着柳璎珞施礼道:“柳小姐,皇上请你们二位到御书房一叙。” 柳璎珞微微一愣,皇上居然认出了自己,这下逃不掉了。 柳璎歌倒是一脸兴奋,听说是要去见皇上,抓着姐姐袖子问道:“姐姐,你说皇上为什么要召见我们?” 柳璎珞心中忐忑,跟着刘公公到了御书房。 面见圣颜之后,慕初然却让人先带柳璎歌去隔壁用些茶点,一副打发小孩的作派,倒让柳璎珞放心了。他应该意不在她们姐妹俩,也让柳璎珞更猜不透这皇上到底要跟她说什么。 “先前你比武招亲选婿之事,听说被柳相压了下来。”慕初然开门见山。 柳璎珞小心翼翼地回道:“回陛下,此事确有些误会,故而我父亲不同意这门亲事。” 慕初然追问之下,柳璎珞便把当初萧何在登记名簿上留下的是段衡之名,一一说于他知,反正也是事实,不怕慕初然说什么。若然他此时开窍,要替自己做主,赐婚自己给萧何,她也不怕,大不了就是两姐妹过一辈子,比起嫁给一个负心人,这样也不错。 谁知慕初然听完之后,嘴角不过微弯,眼中竟有一丝笑意。 柳璎珞不敢盯着他看,只匆匆扫了一眼他的表情,便低头聆讯。 “陛下,赤水王来了,在殿外候着。”门外太监来报。 慕初然挥了挥手,对柳璎珞说道:“你去吧,带你妹妹一起先回去吧。” 柳璎珞福了福身子,“民女告退。” 她出门的时候,遇见正走进来的赤水王。 达朵稍微看了她一眼,柳璎珞谨慎地侧身行礼,从他身边退了出去。柳璎珞眉眼微垂时,让他觉得看得几分眼熟,在脑海里细细搜寻却想不出来在哪里见过,便摇了摇头,干脆不想,先去拜见大殷皇帝。 宫外,段衡与萧何策马并行。 这是段衡知道了萧何的秘密之后,首次约她出来,也算是精心准备了一番。 这两匹是大月国的西极马,虽比脚程是比不过赤水王进贡的那些塞北宝马,但体格高大,身形俊美,也是难得极品。段衡好马,平时出来玩,大多是自己骑马,故而也好着胡服,便于行动些。 这窄袖锦衣在他身上也格外合适,衬得他整个人格外英挺。 一路上,萧何听他说马,说得神采飞扬。 这些日子,萧何寻思着再辟一处生意,正头疼呢,听他说得如此兴起,忽然来了念头,“王爷,若是经营马场,你可愿意?” 段衡微微一愣,“如今已有西山草场,做为皇家牧场,饲养战马跟御马,几乎垄断了大半殷国的马匹生意。我们再做马场的生意,恐怕很难再开辟自己天地。” “那你可愿意?”萧何像是没听到他的分析似的。 “愿意。”段衡微微一笑。 既然是萧何想做的,他岂有拒绝之理。 “那要先寻一块地方,适宜养马,再找合适管事之人,再有驯马师……”段衡开始滔滔不绝计划起来,萧何望着他,笑盈盈地听他说着,心里却自有盘算。 大殷骑兵不如塞北,关键便是这战马落了下成。 赤水每年进贡二十匹良驹,是补不起来这窟窿的。若是她经营马场,能把骑兵的战马供应生意从西山草场手里抢过来,这生意就做大了。 但马场的位置若是选在大殷,便如南奉的金橘到了大殷一样,没有同样的气候跟环境,也很难结出同样的果实。故而品种筛选,只能在大殷之外引进,良驹成形之后再送回大殷。 要做这等通商且兼顾到国运战事的大生意,单是段衡那点本金,又显得单薄了些。不过凡事起步都不易,若能成功跨出第一步,后面的事便水到渠成。 只不过她的初愿,却不是打的国富民强的主意。专挑了马场的生意,一则是看中了段衡有兴趣,东家若是懂行,也不怕被人骗,二则若以后与塞北,大月都有生意往来,在此名目之下,建立一条消息通道,自然不是难事了。 他们在一处岔路口的茶寮边停下,段衡接着便跟萧何提到自己想法,萧何方才想到的那些,他也尽想到了,只不过他想了更多一层,“若是我们马场生意能做得更好,拿下西山草场的生意,便可以跟皇家做买卖。负责上战马饲养之责,以后也可以向皇上要些好处。” “什么好处?”萧何问道。 “这你就不懂了,就像官盐生意一样,有了官家保障,便是只赚不赔,一本万利,马场亦然。虽都是买卖,印了皇家的印记,自然就不一样了。”段衡打了一个浅显的比喻,萧何明白是明白了,但却没什么信心。 若是慕初然知道马场背后的东家是自己,还肯轻易放手这生意交给自己吗?哪怕让他知道了段衡,都恐怕不会那么放心。自古君王的猜忌,猛于虎。 “说起来都挺简单,不过要瞒着外人,我们俩都不能出面,这第三个东家,找谁比较合适呢?”萧何皱起了眉头。段衡却拍着胸脯,“萧兄……萧兄,放心,这个人,我去找来,包你满意。”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深宫院闱 段衡望着萧何,一时之间,发现自己再难将她当成兄弟看。 本来,从达朵那里听来的消息,他半信半疑,虽是信了萧何乃女子假扮,但毕竟她从未跟自己表露过心迹,在他面前也从未显现过女子神态。他总不能冒冒失失地去追问她,跟她对质。 且冷静下来之后,他曾猜想过萧何的真实身份,也思考过那个让她舍弃过往假扮成男子的理由。 唯有一点,他知道,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秘密,并且还要将萧何这个假身份继续好好地经营下去。故而,段衡只能假装一切都不知道,像是从来没听过达朵的那些话,继续当她是兄弟。 此次北征凯旋而归,慕初然大加封赏,却并未指派实职。 段衡手里的兵权一回皇都,便乖乖交了回去,他知道慕初然想用自己,却又不得不防着自己。一介堂堂王爷,总不能像以前那样继续整日吃喝玩乐,浑浑噩噩的度日吧。 萧何找他来合计做生意,正中他下怀。 王府里的账目一向是他母妃在管,不过他自己也有私库。这次便是从自己私库里提了所有能用的钱财,尽数交了出来。萧何精打细算的模样,入了他的眼,让他不禁浮想连篇。多年之后,在他们的宅院之内,几个稚童玩耍嬉戏,而他就在边上饮茶,她在旁边拿着账本絮絮念叨着这个月的开支太多,要从下个月里扣一些出来。 她会是一个很好的管家婆。 “管家婆”一挑眉毛,瞪着段衡,“王爷,你走神了!” 段衡才赶紧回道:“大概是想着以后的大计,太开心了。你方才说什么?” 萧何摇了摇头,“我说,是时候回城了。” 他们俩才策马而返。段衡一路先送萧何回府,还将她乘骑的这匹西极马送给她。 “这马,恐怕价值不菲吧。”萧何迟疑着,不太愿意收下,却听段衡坚持,“别跟我客气,从今以后,这些身外之物,你都不用跟我这般计较。” 他眉眼里尽写温柔,看得萧何心中一跳,更加不敢收他这礼物了。 谁知段衡竟然转身上马便走了。 萧何无奈,只得将马交给小厮,让其牵回去作罢。 往常段衡送来的礼物,也不过是些金橘之类的水果,再贵也贵不出天去,就算偶尔跟着他出去玩,吃吃喝喝也花不了多少钱,萧何心里还算是有数。之后也会寻了借口,再请回来,总不至于叫他吃亏,也不算自己白蹭了他的。 这次与他合伙做生意,他先是送了一大笔金银过来,就让萧何吓了一跳,再接着又送了自己这匹西极马。 虽不知道他这马是花了多少钱买来的,但要在大殷看到这等大月国的极品西极马,可谓是相当不容易的。 加之这等马外形十分惹眼,在皇都贵族之中很受欢迎。如今大月虽与大殷相安无事。 但通商皆有限制,故而这西极马可以说是有市无价。要真算下来,不比赤水部族先前进贡的那二十匹良驹差多少。 思来想去,萧何也只能猜他是最近心情极好,所以自己才赶上了,但也期望他别再送什么贵重礼物,不然以她的钱袋子,还真有点囊中羞涩,不好回礼了。 紫金城中,朝露殿内,如意馆主事连夜将画好的二十二卷美人图给太后送来过目。 “都在这里了吗?”太后冷轻痕眉毛都不抬一下,只轻轻挥了挥尾指便让人把这些画卷放到一边去。 “回禀太后,少了柳家两位小姐的画。”那主事跪在殿中,小心谨慎地应道。 “柳家?”冷轻痕反问了一声,想起来柳深明家的大女儿柳璎珞,那姑娘她倒是真心喜欢,性子温和,模样也俊俏,艳而不妖,清清丽丽。 “听说是让皇上给召去了,画师没找到人,就没给她们俩画。” 这些只不过是事后检查的时候,对着名单,发现少了两个。 找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她们俩是提前走了,后来又不知道什么原因从皇上的御书房里出来的。 若是照实这么跟太后说,定会怪罪他们看管不利,连给几位少女画个像都办不成事,还不知道会被罚什么呢? 当然只好把事儿都推到更大的那位身上。太后总不至于去找皇上对质,问他为何会把人叫走吧。 冷轻痕一听,眉头微蹙,先前她准备给皇上说媒的时候,明明他是不愿意的,怎么一转身他又把人召到自己跟前去了,难道他改了心思。 “行了,哀家知道了,你且退下吧。”她挥了挥手,让这主事先退出去,自己才细细琢磨琢磨。 若是皇上当真回心转意看上柳璎珞,那倒也是好事,柳家如今式微,就算出了一后,也不成什么气候,反而会因此更加仰仗皇恩而格外效忠。 等到殿里的人都退下之后,暗卫统领吴天,如鬼魅一般悄然落到冷轻痕脚边,伏低身子,跪得端正。 “何事?”冷轻痕漫不经心地问道。 这个时辰,他本不该出现。 吴天双手捧上一个精致木盒,举过头顶,“这是李尚书献给主人的礼物。” 冷轻痕翻手看了看自己右手上的两套镂空金丝珐琅护甲,总觉得这颜色不够喜庆,看着不入眼得很。过了一会儿,她才缓缓将目光落到这盒子上。 “他又惹了什么祸,想从哀家这儿寻个什么免罪的法子?”语气是尽是轻蔑。 慕初然不喜后宫涉政,这些年明面上冷轻痕已不过问前朝诸事,但她毕竟是太后,是皇上的生母,纵然是不闻不问,对于很多事依然有发言权,对于皇上习性的了解也是那些朝臣们远不能比的。 李照庭好不容易攀上了这条船,无论如何都不愿再下去了。 “他说是孝敬您的,别无他意。” “打开瞧瞧。”冷轻痕声音虽冷清,但却难掩好奇。 这盒子里打开之后,是一颗深海珍珠,浑圆亮白,边上还有一包已经磨好的珍珠粉。 冷轻痕常用的那道美颜回春膏,头一味便是要这深海白珍珠,这样一颗便要白银二十两,普通人家全家老小十几口人三个月的开销。 兑成回春膏,也不过只能用上两次而已。看这边上的珍珠粉,差不多该是四,五十颗珍珠制成。 自从她用了这美颜回春膏,效果极佳,便是日日都要用了才心安,早晚各一次。 唯有这般坚持,才能让她肌肤如二八少女一般紧绷白皙。只不过再怎么保养,她年纪已逾四十,沦为老妇人,命好的早已是奶奶了。 这李照庭到底是孝敬她,还是在提醒着她已是年老色衰。冷轻痕冷笑了一声,伸手将那盒子盖了起来。 “你说哀家老了吗?” 吴天保持着双手过顶,举着盒子的姿势,答道:“主人依旧风姿卓然,非凡尘女子可比。” 冷轻痕又笑了一声,却比刚才那声暖了一些,“你这张嘴,真刁。”明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说得十分中听,让人不想去怪罪。 “好了,你起来吧,一直托着那盒子做什么,放在边上。”她又吩咐道。 “是。”吴天起身将木盒放到边上案几上,正准备退下时,却听到冷轻痕轻声道:“过来替哀家捏捏肩膀。” 他迟疑了一下,便不再犹豫,上前捏着太后的肩膀,力度适中,几下之后,听她似发出舒适一般的声音来,手上劲不禁松了一些,减弱了几分。 “刚才那力道不错。”冷轻痕闭着眼睛,脸上是几分享受的表情。 吴天忙又加重了力道,继续在她肩头,脖颈来回按捏着,在各处关键穴位上微微施力,以加强疏通经络的效果,让她更加舒服一些。 这些年,他从普通暗卫做到统领一职,除了察颜观色,时不时地贴身伺候太后,也是份内之事。而在他之前,没有人比他做得更好,所以他才在暗卫统领一职做得最久。即使如此,他也从来不敢说自己最懂冷轻痕的心意,这女人喜怒无常,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凡事听令,从不多问而已。 “萧何最近有什么动作吗?”冷轻痕忽然问了这个问题。 吴天手上未停,回报道:“除了跟小安王见过面之外,他还跟柳家的大小姐见过面,二人在久长时的包厢里待了快一个时辰。其它并无异常。” “又是柳璎珞?”冷轻痕睁开眼睛,语气重了几分。 这萧何打的是什么主意,她在心里忍不住盘算起来。偏偏此时皇上又似乎对柳璎珞有了兴趣,这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呢?看来柳家这丫头不能留。 如此一想,明日便得让如意馆的画师再替柳璎珞画一副画像,还得往美了画,最好能让达朵看上,将她带走,带得越远越好。 就算只是出于她的直觉,也不能掉以轻心,她总觉得跟萧何沾边的人,似乎都会对皇上构成什么威胁,故而不管会是何目的,她皆须报以警惕,以观后效。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城郊赛马 第二日,如意馆便接到太后懿旨,要派最优秀的画师替柳相柳深明之女柳璎珞画一幅画像,且要越漂亮越好。言下之意,不像本人也没关系,只要还有几分神韵就行。 主事听到这指示之后,想了想,便指了最擅长画观音像的一位画师去替柳璎珞画像。 那画师愁眉苦脸,“大人,下官不曾见过柳家小姐,怎么画得出来?” “越美越好,你就随意画吧。反正如意馆不怕被你砸招牌。”主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他赶紧去画。毕竟这是太后亲下的旨意,他们这等下人自然是没有质疑的份儿。 萧府,萧何接到赤水王达朵邀约,请她到城外一游,且说明了小安王爷也会同去。 生怕她不答应似的,还找了人作陪。反正他也没几天时间在皇都里晃悠了,萧何便姑且当提前同他送行,再陪他疯一回罢了。不过她倒有些意外这达朵与段衡的私交似乎也不错。 她完全不明白达朵用心之良苦。 虽然此前达朵在金殿之上,已承诺不再求娶公主,并请慕初然为自己赐婚,只要甘心情愿的女子即可。但他心里对萧何却不能完全死心。 这次约了段衡一起,只因最近他在皇都里逛得多了,也听说了些这小安王爷的名声。从他还是世子的时候,便流连于烟花柳巷,简直就是纨绔世家子弟。虽然其人却有些实才,但这等人品怎么能配得上萧何? 更何况当日萧何言之凿凿,视他为心上人,此番情意更不该轻负。 他有自作主张,将他们俩都约了出来,一来是听说了段衡好马,这恰是自己所长,干脆就跟他比赛马,不伤和气,又能一决高下,也算是了了自己心愿;二来也可正大光明地再见一见萧何,万一与她再生些姻缘,也说不准。 反正他二人,男未婚,女未嫁,虽说是有情意在,但也证明不了什么。 草原上的规矩,女人入了自家帐篷里,被睡到了榻上,才能算是有所属,在婚礼上被抢走的新娘子也有不少因此易了新郎。 成人之美,这四字说来容易,要做起来,还真不是那么简单。 达朵早早地在城外等着他们,却见到段衡与萧何同行,二人骑的马也属同个品种。他老远就认出来是大月国的西极马。这样也好,不用他再费事替段衡再寻好马比试,免得说他赛得不公平。 他约段衡赛马,早已言明。 等他二人到了,再与萧何讲好,“你且旁观就行了。这是男人之间的较量……” 萧何一听就不痛快了,“为何你二人赛马,将我撂在一边。” “你骑术不精,就跟在后面慢慢来。”段衡打着圆场。 萧何却不领情,“你又知我骑术不精?王爷,莫要小瞧人。”萧何只不过骑马骑得少些,她的骑术是三岁时父王亲自教授。萧王爷当年摔铁骑营冲锋杀敌,骁勇无比,这骑术自然不在话下。 她还记得,当年她第一次骑的是匹乖巧温顺的枣红小马,父王生怕她从马上摔下来,结果她坐得稳稳的,虽然只是策马漫步走了两圈,却让父王哈哈大笑道:“虎父无犬女!” 也许是骑马时,常让她忆起往事,故而这些年她才不常骑马,但刻在骨血里的东西不是那么轻易能舍去的。就像她不爱红装,就像她习武的过人天赋,冥冥之中已注定了她继承了父王的血脉,在内心深处渴望着自由与力量。 见萧何不肯示弱,达朵便说道:“那行吧,你跟我们一起比试。” 讲清楚了路线之后,由随从发令,三人便策马飞奔。第一段路上齐头并进,拐了弯之后,萧何便领先一肩。那二人在后面不由面面相觑,都没想到萧何骑马其实并不生疏。 不过这段路线比的是来回,去到终点,拿了信物,再折回起点。这比试的不仅是要快,还要有策马的巧力,以及马匹的韧劲。 在第二个转弯处,萧何仍是领先,且已将那二人甩出丈余远的距离。许是他们有心让她,便由得她越跑越快。一会儿功夫,萧何回头时已看不见那二人身影。 到了前方分岔路口,这路上本来已着人看管,保证比赛期间,不会有闲杂人等路过,以打扰到他们赛马。却不想有一个樵夫背着一捆柴从小路上钻出来,恰好就到了这路口。 萧何及时勒马,才没撞到人,但马蹄高高抬起的架势,吓得这樵夫连连后退,不小心摔倒在地,背上背的柴火散落了一地。赛马本是游乐消遣,若是伤到人,就实在不该。 萧何赶紧下了马,前去询问那樵夫是否有伤。 樵夫虽然是山野村夫,但看萧何这身打扮,跟他的坐骑,也知道此人非富即贵,自己是万万惹不起的,连忙跪在路边,口口声声求饶。 萧何叹了口气,“大叔,是我惊吓到你,应向你赔罪,你何必反过来向我求饶呢。”她说着就去帮忙捡柴,那樵夫才心有余悸地起身,过来也一起捡拾,不忘怯怯地道谢,“这位公子,真是善心人。” 萧何笑着摇头,她从来不是什么善心人。 正在她帮着给樵夫捡柴,就听见马蹄声响,达朵跟段衡二人从她身边几乎是飞驰而过。达朵更是嚣张地撂下一句,“你先歇一会儿,等我们比出胜负再说!”话音落,他们二人已经策马走远,只余下滚滚尘土。 萧何挥了挥手,扇了扇飞扬到面前的尘埃,好胜心起,她便对那樵夫说道:“大叔,你小心些。”说完,也起身上马,拍了一鞭就要策马赶上去。 虽是有些落后,但这点距离,她还是有信心追得回来。 达与朵段衡二人几乎是策马并行,难分先后。 “想不到你这锦衣玉食长大的殷国贵族,也有如此精湛骑术。”达朵倒是真心实意夸了夸他。 段衡嗤鼻一笑,“想不到你刮了络腮胡,竟然长得如此女里女气。”这就有些明显嘲讽了。 达朵知他故意气自己,也不上当,只是轻轻一笑。 如果骑手技术相当,那只能拼马力了。 达朵却没想到在下一个岔路时,段衡抬手弹出一小节树枝打到他马头上,让马儿不禁转到左侧,偏离了原定的路线。 “你……”达朵怒视着段衡,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与他渐行渐远。 段衡咧嘴一笑,挥了挥手,悠哉道:“兵不厌诈。” 达朵的马飞奔速度极快,在他来不及掉转方向时,已经奔驰出去一段距离。他心想此时再转回去,原路返回,再从后面追赶段衡,不如取直道斜穿前面这片树林,也能追上他。 达朵稍作计划之后,便拉了缰绳,入了林子。 此处距观音阁不远,这林子本普普通通,却因林中有两棵榆树,已长了四百逾年,两树渐渐合抱在一起,远看似二人并立一般。此间便有不少传说,将这两棵连体而生的老树称之为姻缘树。 逢年过节,来观音阁参拜的人,求姻缘的善男信女们免不了再绕到此树底下,上一柱香,再在树枝上系上一段红绸,以祈求自己姻缘顺顺利利,美美满满。 这日,正好是初一。 树下便有不少人正在参拜。其中便有柳璎珞、柳璎歌两姐妹。 柳璎珞好不容易才借着与母亲、小妹一同来观音阁上香之际,趁母亲还在观音阁里添香油钱,与师父叙话。她便带了小妹到了这姻缘树下拜一拜。 算来,也许流年不利,不求什么便来什么。虽然柳璎珞也不太信神佛之说,不过人在无助之时,总会彷徨不安,心中若还有信仰,也算是些安慰。 小妹嫌这里香火气味太冲,只远远等着,不肯近前来。任柳璎珞怎么解释,要自己亲自拜了,才算诚心,柳璎歌就是不愿过来拜。 这姐姐也是无奈,只好先替自己求了,再默默替小妹也求一求好姻缘。 正在她诚心祈愿之时,听到附近有人尖叫。这附近林子里冲出来一匹快马,那骑马之人也被此处人群惊了似的,转了方向,却不想避开了人群,却快要撞上一个年轻小姑娘。 柳璎珞扭头看到时,那小姑娘像是被高头大马吓傻了,只知道愣在原地尖叫,却动也不动。 她也顾不得许多,上前伸手拽着那小姑娘,就把她拉到一边来,总算是避开了马蹄,却因为猛地用力,两人齐齐摔倒,那小姑娘还压在了她身上。 “对不住了,这位姐姐,你没事吧。”小姑娘缓过神来,才慌忙道歉。 柳璎珞刚想起身说没事,但却发现左脚脚踝一阵钻心得疼,让她站不起来。定是方才摔倒之时,扭伤了脚踝。那骑马之人已勒停了马,下马走到她身边,“在下鲁莽,累了这位小姐,实在是罪过,你哪里受伤了?” 柳璎珞抬起头来,看清这人的脸,也叫那人看清了柳璎珞。 他们异口同声道:“是你?”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林间偶遇 柳璎珞与赤水王达朵,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是你?” 柳璎珞认出他来,确实意外,她记得此人是赤水王达朵,曾在皇上的御书房门口有过匆匆一面之缘。但达朵只记得柳璎珞的容貌,却不认识她是谁。 他伸手向柳璎珞,要拉她起来。 柳璎珞别开脸,不为所动,轻声道:“男女授受不亲,不劳烦阁下了。”旁边的小姑娘倒是机灵,伸手搀扶着柳璎珞起来,可是因为力气太小,明明已经起了一半,却又倒下,害得柳璎珞又摔了一下。 “哎哟”这还是当着赤水王的面,摔坐在地上,柳璎珞粉面如桃,达朵淡淡一笑,“小姐怕是伤了脚,伤筋动骨不早些治疗,怕会落下什么病根。” 听达朵一说,柳璎珞眉头微蹙,她可不想落下什么病根,不免有些着急了,扭头往向另外一边,在人群里寻找柳璎歌跟丫鬟的身影。偏巧刚才柳璎歌要去附近玩玩,她担心妹妹走远,玩心起了,忘记正事,便让两个丫鬟都跟着去了,也能劝说一二。但却万万没想到,自己却扭伤了脚。 “是跟家人一起出来的吗?我带你去寻他们可好?”达朵弯下腰,轻声说道。 这女子一身白衣,如今却坐在地上,大殷最讲究那些虚礼,故而她才再三拒绝自己帮助,宁愿自个儿红着脸等着家人过来。达朵不禁觉得好笑,可又觉得她这模样楚楚可怜,明明只是弱女子,方才看到小姑娘差点被自己马蹄踩到,竟也有勇气奋不顾身上前来救人。 一时之间,对这女子又有些好感。 见她低着头,半晌也未应话,就当她是默认了。 达朵直接伸手将她从地上抱起来,几乎是半举起,让她坐到自己的马上。柳璎珞何曾受过这等待遇,又羞又气,无奈他动作十分迅速,等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坐在马上了。 她只能干瞪着他,“你……你……” “你家人可是在那个方向?”他伸手一指刚才柳璎珞扭头望的方向。 柳璎珞见他非要送自己去找人,叹了口气,若是找到柳府的马车,也罢了。 要是让柳夫人看到自己未出阁的女儿骑在陌生男子的马上,不要立马昏过去才怪。 这个险,她不能冒。 “我家人可能不在那边了,你若真心想送我,便送我到城门口,我自己就叫马车回去的。”柳璎珞如此说道。 达朵一想,也好,反正这比赛是输定了,刚好有她,还能做个借口,跟段衡再重新比一次,这规则也得说清楚,不得干扰对手,堂堂正正比试,谅他也赢不了。 他如此一琢磨,便应下了,随即翻身上马。 柳璎珞惊呼一声,“你干什么?” “送你回去啊。”达朵答得理所应当,说着便策马飞奔。 柳璎珞不会骑马,也从未与人共骑过,而且是男子。此时她只感觉自己紧贴在达朵胸前,后背传来源源不断的温热,让她浑身都不自在。她想抗议,想让他放自己下来,却因为马儿跑得飞快,让她害怕地说不出话来。 达朵渐渐察觉怀里的女子在发抖似的,便轻轻一笑,在她耳边说道:“莫怕,本王的骑术不至于让你摔下去,你若是实在害怕,闭上眼睛就好,我们很快便到城门了。” 柳璎珞闻言,虽有万般无奈,也只好先闭着眼睛,下意识里身子向后缩了一缩,与他贴得更紧了一些。她在心里只能跟自己说,就当他是段木头,靠一靠罢了,并无其它意思。 片刻之后,她听到有人声,再睁开眼,果然已近城门。 达朵的马慢了一些,快到城门口的时候,他便下马,牵着缰绳,带着她去租马车。跟车夫说好了之后,又抬头问柳璎珞,“把你送到哪儿?” “你说双花巷柳府,他就该知道了。”柳璎珞脸颊绯红还未褪尽。 达朵多看了她一眼,笑笑地转头跟车夫转述了地址,车夫哦了一声,“原来是柳相爷府上,得叻,小人必定将小姐安全送到。” 他这才知道这位小姐原来是柳相的千金,心里有了底。 付了车钱之后,他伸手去接柳璎珞。柳璎珞咬着下唇,纠结了一会儿,这马这么高,不由他扶着,自己定是下不来的,且不说刚才还伤到了脚踝。在内心挣扎片刻之后,她只能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掌,由他帮忙,结果达朵顺势直接抱住她腰,将她整个人抱了下来。 柳璎珞简直羞得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再也不要见人了。 达朵却若无其事地把她往车厢里一放,吩咐车夫可以走了,还对着马车里说道:“柳小姐,再会!” 柳璎珞在车厢里,脸红得跟煮过似的,她长这么大,从来没被男人这样抱过,还是两次。这草原的蛮人就是粗鲁,一点礼仪廉耻都不顾。但她低头望着自己的脚踝,若方才不是他这么抱着自己,这脚恐怕会伤上加伤。 唉,她重重叹了一口气,真不晓得自己该是谢他,还是恨他。 等到他回到与萧何他们约的地方时,萧何、段衡都从赛道终点折返回来了。 “你怎么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段衡一脸莫名其妙。 “要不是你使诈,能让我的马跑偏?要不是马跑偏了,能差点撞到人?你这王爷,实在是太狡诈了,累得我还得送人回去。”达朵嘴上虽是数落着段衡,但脸上表情一点也不像是在生气。 段衡一副了然的表情,“原来如此,这差点撞的是位姑娘吧?” 达朵一愣,“你如何得知?” “看你一脸思春的表情就知道了!”段衡摇了摇头,做惋惜状,对着萧何说道,“恐怕你也没看出来这赤水王,如此深藏不露的一面吧,人心呐。” 达朵听出他故意挖苦自己,忍不住挥动着拳头,“你这始作俑者还得了理不成?” 段衡上前一步,“怎么?想打架?骑马输给我,拳脚比划你也想当手下败将吗?” 萧何在边上静静看他们俩你来我往,从口舌之争进化到过招比试,知道他们不是来真的,便放心地坐到边上去看戏了。 段衡越是跟人相熟,才越会挖苦人,对待那些不熟的,却总是客客气气,把那套虚与委蛇的嘴脸时常挂出来。也是萧何对他了解之深,才知道他对达朵并无恶意。而达朵虽然摆出怒容,眼里却丝毫没有怒气,嘴角还含着春风,看来刚才他遇到的女子果然不俗。 不过萧何又一念起,他在这里惹上再多桃花也无用,过几日被慕初然赐婚,带着新娘就要回去了。说来,也是他的不幸,身为部落首领,自己的婚姻幸福都拿出来当平衡局势的筹码。不过比起女人来说,他还可以三妻四妾,就说这第一个妻子不是心尖上的人,日后他若是真遇上一个喜欢的,再娶回来就是了。 这么说来,也不值得同情。 遂,萧何高声替段衡助威。 段衡听到萧何为自己震声,不由得更加来劲,拳拳生风,招招凌厉。达朵架住他一招之后,锁住,将他拉近了些,低声道:“见好就收啊,你还来真的了?” 段衡一把推开他的手,挤了挤眼睛,“大不了下次在你那姑娘面前,我吃点亏,给你威风一次。”达朵一边应对着他扑面而来的掌势,一边叹道:“交友如此,实乃吾之不幸。” 翌日,达朵被慕初然召进宫里。 二十三幅美人图任他挑选,他一幅一幅地看完。旁边刘公公跟在身侧,不时跟他介绍着画卷上美人的出身,姓名。等他看到那幅柳璎珞的画像时,微微愣了,这画像上的人确实美,但却美得已超脱凡尘,让人生出敬畏之心。 刘公公见他看这幅看得最久,想起如意馆的人特地嘱咐过的事,便也只能照本宣科地介绍着,“此女乃柳相膝下嫡长女,名唤柳璎珞。” “柳相?”达朵忽然想起前日里在林间遇到的那白衣女子,她嗔怒赧色犹在眼前一般。这女子容貌虽不如画中之人,但却别有一番味道,总让他觉得有几分熟悉,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究竟在何处见过。 “柳相还有其他女儿吗?”他忍不住追问道。 “柳相育有二女,还有一位是嫡次女,名唤柳璎歌。”刘公公跟他解释道。 “柳璎歌。”达朵喃喃重复道,“原来这就是你的名字。” 他抬头问刘公公,“这里怎么没看到柳璎歌的画像?” 刘公公迟疑了一下,“那日本来要替柳小姐作画的,但她身子有些不适,故而先回府去了。” “这么说,这柳二小姐也是愿意嫁给本王的咯?”达朵露出一丝喜色。 刘公公低头仔细再核对了一下当初太后给的名单,的确柳府是有两个名字,柳璎歌确在其内。他便颔首应道:“正是如此。” 达朵转身走近慕初然的案前,向他说道:“陛下,本王已决定了妻子人选。” “哦?赤水王看中的是何人?”慕初然也有几分好奇。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乱点鸳鸯谱 慕初然对达朵中意的姑娘很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被这赤水王选中。 达朵朗声念出那名字,“正是柳相的二小姐,柳璎歌。” 慕初然稍稍回忆,想起柳璎歌的模样,年纪虽小了一点,但勉强也算是可以嫁人了,“既然赤水王已决定好了,那便是她的福气!” 大殷风俗,女子到十六岁即可嫁人,但实际上大多都是到十八岁左右才嫁人,家境好一些的也有到十九岁才嫁人的,至晚一般也不会拖过二十岁。 这柳璎歌刚满十六岁,在慕初然印象里,还是一脸稚气,一听到有点心吃,眼睛都亮起来了,活脱脱没长大的孩子一般。 他虽是不知道这达朵如何看上了柳璎歌,但君无戏言,他已承诺过为其选定之人赐婚,便不能反口。再加上这桩婚事关系着两邦百年太平,自然更显重要。 柳璎歌是柳相的嫡女,身份也算是尊贵,待成婚前,再赐封她为县主,更添荣耀。柳相对这门亲事本来也不会反对,慕初然也算是特别嘉许了他们柳家。 “来人呐,拟旨!”慕初然朗声吩咐道。 第二日,圣旨送到柳府的时候,合府上下都欢腾一片,却除了柳璎珞跟柳璎歌两姐妹,一个失神,一个落魄。 柳夫人早已听柳深明细细做了分析,知道女儿要是嫁给这赤水王,不仅可保柳家荣耀,也可延柳相在朝堂地位屹立不倒。 最重要的是,母凭女贵,如今璎歌被皇上钦封做了县主,比她当日得了一品诰命还让她欢喜。如今,她在柳府中的地位自然是无人能及。 除非那姨太太生的两个不肖子能攀上皇亲,娶了清绾公主或者笙忆郡主。 但此二女皆是心比天高,那两个毛头小子,如何能讨得她们欢心,这辈子是无望了。 如此一来,她在柳府中主母之位也无人能撼动得了。 柳璎珞心里不是滋味,前日里他才刚刚对自己那般轻薄,虽说是情急之下,权宜之策,但她毕竟从未被其他男人那样碰过,甚至她在心里有一丝一缕的念头,不如就嫁给他算了,也算是保了自己清白。 她说不清楚自己对他的感觉,是因为多年来受的礼教使然,还是其它什么原因。 可每次一回想到靠在他胸口,一起策马奔腾的感觉,虽有些怕,但心却不惊。他虽是胡人,但仪表堂堂,气度丝毫不逊色于大殷的贵公子。虽只与他相处不过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却能感受到他待人真诚,丝毫没有为君为王的傲慢,行为虽粗鲁了些,但再回想起来,不失豪爽。 可如今,他却要成了自己妹夫。 柳璎珞捂住胸口,不禁觉得有些心痛。 正在她出神之际,柳璎歌一把抱住姐姐的胳膊,哭出声来,“什么赤水王!我不嫁!我不要去什么塞北,什么草原!那里是什么鬼地方!我不嫁人!姐姐,救救我!” 柳璎珞愣住了,此时她满心怅然,也不知该如何劝妹妹,只能伸手轻抚着她的后背,让她先别再哭了。 “胡闹!”柳夫人的声音在门口传来,她又警惕地左右看了看,将所有下人都遣到了外面去守着,才对这不懂事的小女儿怒道:“你是失心疯了不成,圣旨刚刚已经送来我们家里,你就在这里哭天抢地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不愿意吗?如今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抗旨不遵的下场,难道你不知道?” 柳璎歌从未见过母亲动这么大的气,一时吓得忘记哭了,愣愣地望着她,好像母亲霎时间变成陌生人似的。 柳璎珞在边上劝道:“母亲稍安,妹妹年纪尚小,一时没想明白。给她点时间,她会想清楚的。”柳璎珞也知道皇命难违,虽然她会在可争时奋力一争,但待到不可违时也只能默然认命。她的心依然在痛,可一想到那达朵应该会是体贴之人,再过一两年之后,妹妹稍大一点,也许便能知道他的好,届时他们夫妻琴瑟和鸣,举案齐眉,也说不定呢。那画面浮现在她脑中,却又引得她一阵心酸。 柳璎歌一见姐姐跟母亲似乎达成了一致,才回了神,甩开姐姐的胳膊,怒道:“我想不清楚!想不清楚!就是不嫁!你们忍心让我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吗?母亲!姐姐!”她哀求着,眼泪又如断线珠子一般窸窸窣窣地坠落一地。 听到柳璎歌如此哀求,柳璎珞又有些不忍,便拉着她,喟叹道:“好妹妹,我们何尝舍得与你分别千里,但你迟早会嫁人,只不过是远近区别,你终是要长大,离开父母,离开柳府的。” 柳夫人也附言,“璎歌,此次赐婚是皇上亲下圣旨,乃是柳家上下无上荣耀。你父亲盼了多少年才盼到的,你若要抗旨,是提着全家人的脑袋在任性呐!你又忍心吗?” 柳璎歌一瞬间像是长大了一些似的,不再说话,但眼泪却不停。 “你想要什么嫁妆,都可以跟娘说。你父亲跟为娘一定让你嫁得风风光光。”柳夫人拿出绢帕轻拭着柳璎歌的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尽。最后,只能叹了口气,望了柳璎珞一眼,用眼神示意她多劝劝妹妹。 柳璎珞点了点头,便目送母亲出去。 柳夫人一走,柳璎歌哭得更凶了。柳璎珞索性也不劝她了,便由着她哭。 这等伤心事,自己哭够了,哭累了,也总有停的时候。 早朝之后,满朝大臣也知道了赤水王即将迎娶柳家二小姐之事。 萧何微微愣神,这达朵如何千挑万选,选了柳璎歌呢? 她印象里柳璎歌还是个胖乎乎的小丫头,一听到有糖吃,或者有点心,小肉脸就红扑扑的,开心地笑个不停。虽也有近六、七年没见过了,也不知道她变化大不大,但毕竟只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而已。 难道这达朵,是变态? 下朝之后,她在集贤殿里稍微晃了一晃,就出宫去了。 这件事不找达朵问清楚,她心里憋得慌。 到了驿馆,经人通报,她被下人带到了主殿。达朵跟夫蒙正在里面议事,见她来了,夫蒙主动退下。 “真是稀客,怎么?你听说我要成婚的消息,是否心中有些不舍?改变主意了?”四下里无其他人时,达朵便露出坏笑,对着萧何说道。 萧何竖了眉毛,“你果然病得不轻,怎么连小姑娘都不肯放过?” “什么?什么?”达朵被她质问地愣了一愣。 “说!你怎么看上柳璎歌的?”萧何也不跟他客气了,怒目相向。 “呃……就是那日我们城郊赛马的时候,我的马不小心惊了,差点……”达朵面对萧何,竟有些结巴起来,不知为何会有些心虚。 也许是之前在她面前,将话说得太满,如今又遇到让自己心动的女子,巧的是她竟也愿意嫁给自己。所以面对萧何时,他才有一份愧意。 萧何见他支支吾吾,忍不住打断,“你们草原上,女子成婚年龄都是几岁?” “十七、八岁。”达朵老实回答道。 “那你竟然……竟然会看上柳璎歌,她十五、六岁不过是个孩子罢了。你是何居心?”萧何提高了声音,眼神里带着几分鄙夷。 “十五、六岁?不像啊,她看起来跟你差不多大。”达朵一脸不解,看人的本事他还算有一些,也不至于看出来姑娘的年纪。 萧何听他这么一说,也有些疑惑,遂叹了口气道:“让人拿纸笔来。” 达朵虽不明白她要纸笔何用,但还是照办,吩咐了下人去取来文房四宝。 萧何在白纸上刷刷几笔,勾勒出柳璎珞的模样轮廓,虽只是白描,却也有六、七分神韵。达朵一见,惊道:“你认识她?柳璎歌。” 萧何没好气地说道:“这不是柳璎歌,是她姐姐,柳璎珞!” 达朵愣住了,回忆前一日在殿上看的画像,喃喃道:“可我看的画像……柳璎珞的画像不是这样,所以……” “如意馆的画师不至于把人画得走了样子,难道有人故意不想让柳璎珞嫁给你,是否画得很丑?”萧何追问道。 “非也,正好相反,美若天仙,美得太不真实。所以我以为她是那画像之人的妹妹……”达朵说完,自己也恍然,明白这圣旨赐婚,却赐错了人。 “本王这去柳府找柳相爷商量一下!”达朵起身便要往外走。 “且慢!”萧何拦住他,“你这事找柳相没有用,他为人一向唯唯诺诺,没什么主见。此事又是皇上下旨,找他商量等于白搭,不如你去面见皇上,让他替你重新下旨。” 这事说简单,确也简单,但说复杂,也有几分复杂,活该犯愁的是他,谁让他连人家名字都没打听清楚。 萧何虽是抱有几分看好戏的心情,把他踢到慕初然那里,但事关柳璎珞的幸福,她记得璎珞曾说过不愿嫁入王侯之家,不知道此时心意是否有变。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误会难解 萧何怂恿了达朵面圣,见他匆匆忙忙出了驿馆之后,她也离开了。 她径直去了安王府,若不是为了柳璎珞,她也实在不想去麻烦人家。跟段衡简单说了来意之后,让他借段笙忆之名,邀柳璎珞过府一叙。 段衡二话不说,就要派人去下帖子。为了让璎珞肯过府,萧何亲笔写了帖子,语气里虽是借段笙忆,但腔调却用的是璎珞最熟悉的萧何口吻,且在末尾特意用当年她最擅长的仿写,模仿了一句柳璎珞的笔迹。 她们曾在私塾里一起读书的日子里,萧何甚是羡慕柳璎珞的书法娟秀,所以总爱模仿她的笔迹。当时柳璎珞就笑道:“往后先生布置的功课,你都替我写好了,这分明就是我自己的字嘛。” 忆起往事,萧何不禁长叹,收好了帖子,才交给段衡,又嘱咐道:“越快越好,若是她同意,让她即刻就来。” 段衡也不问缘由,就将帖子着人送了出去。 此事毕竟是借了他的地盘,萧何见他如此坦荡,甚至不多问自己一句,心存感激,主动向他说了实情,“赤水王看中之人,并非柳家二小姐,而是柳璎珞。”但她也只说了一半,后面便是随口编出来的,“柳小姐上次比武招亲,被我搅黄了,我欠她一段良缘,故而想借此事为她尽一份心。” 段衡微微一笑,“其实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我也会帮你。但你如今跟我说清楚了,我心里更是欢喜,只因你视我为知己,才如此信任。自然我也要担得起这份信任,这就去将小妹支开,免得她出来坏事。”说着,他嘴角的笑意变得几分顽皮。 萧何眉心微微一动,这段衡也是实在人,可惜自己终究还是瞒着他了一些。 柳府,柳璎珞接到郡主的帖子,邀请她过府一叙,本是意外,但打开帖子内容仔细一看,心里便明白了。这是萧何给她的讯息,此时找她,定是为了小妹的婚事。 萧何知道她家中管教甚严,不得随意出门,特地替她想好了借口。 她临行前,想了一想,把柳璎歌也带着一起去,既然是见萧何,倒也不怕什么,反而是留小妹一人在家,万一她又闹起别扭来,哭闹着说不嫁。让二房三房的人听了去,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事来,到时候母亲难做,父亲难堪。 为了哄柳璎歌跟着她一起出门,柳璎珞也颇费了一番功夫。 半个时辰之后,柳府的马车到了安王府门口。 小厮引着她们姐妹二人并两个丫鬟进了院里。 段衡跟萧何在大堂里等着她们。萧何一见柳璎珞身后还跟着一个丫头,圆圆的脸蛋上一对圆圆的大眼睛,与当年柳璎歌的模子无出二样。 她们入来,便先对着段衡行了礼,然后柳璎珞又对着萧何复裣衽行了礼,在人前还是称呼她为“萧大人”。柳璎歌不太记得萧何,见她脸生,有些怯生。 萧何却望着她,几分亲切,“怎么把璎歌也一并带出来了?” “唉,在家里不安生。”柳璎珞摇头叹道。 段衡十分知趣,“柳二小姐,跟我去偏殿坐坐如何?”柳璎歌虽与段衡不熟,但却是知道他的,便仰起脸,问道:“有点心吗?”段衡见她问得有趣,歪着脑袋,“这就让厨房去准备些,说说你都爱吃什么?” 柳璎歌一听有点心,立刻露出笑脸来,开始扳着指头算起来自己都爱吃什么味道的点心,段衡跟在边上笑盈盈地点头,一应满足她的要求。就听柳璎歌走出去了,还在拍手笑道,“谢谢王爷哥哥。”一副天真烂漫的小女儿模样,娇憨可爱。 萧何不禁失笑,对柳璎珞道:“她当真还是没变。” 柳璎珞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然后屏退了丫鬟,让她们去外面转转。 “赐婚的圣旨下到我家中时,璎歌就一直哭闹不停,宁死不嫁,被母亲训了一通,稍微安份一点,却还是动不动就哭鼻子。” “难怪她眼睛看着有些红肿。”萧何敛了笑,她想了想,才对柳璎珞说道:“其实这本是个误会。” 柳璎珞听她这么说,有些意外,“什么误会?” “赤水王当日求陛下赐婚之人,本该是你,但不知为何宫中如意馆的画师将你的画像绘得失真,让他误以为你是那画中之人的妹妹,才闹出这一番乌龙。”萧何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柳璎珞的表情。 她先是一愣,眼中却有惊喜闪过,随即黯淡,“误会又怎样,如今圣旨已出,成命难回。” “璎珞,你可愿嫁给那赤水王?”萧何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柳璎珞听她这么问道,不禁微微羞赧,轻声道:“这……这叫我怎么答你,现下他已成我妹夫……” 萧何摇头,“我跟赤水王也算有点交情,他亲口跟我说,那日在林间不小心骑马惊了你,累你受伤,他便自那时对你动了心。虽然他是胡族,但我觉得他待人真诚,确实值得托付。你又是如何看他呢?” 柳璎珞有些迟疑,“我……我怎么看他,还有什么关系,这婚事不已成定局了吗?” 萧何见她这副态度,便已知晓她对达朵亦有意,便笑道:“他知道自己弄错之后,已经急忙面圣去了,要亲自跟皇上解释,求皇上改了旨意。他对你的心意如此昭昭,你便知道了吧。” 柳璎珞闻言,又惊又喜,“皇上会答应吗?” 萧何故意沉了脸,一本正经地断定,“他自当会答应,这乱扯红线,损人姻缘的事,他能干得出吗?除非他是个昏君!”柳璎珞听她最后一句,慌忙伸手捂住她的嘴,脸都白了,“你呀,又乱说话!亏的是在我面前,在旁人面前,可千万要省得!莫被人捉了话柄去,怎么说你也是御前当差的人……” 萧何笑着捉住她的手,“好了,你真啰嗦。” “你看看,自己说错话,还嫌我啰嗦。大学士大人官威好大,小女子惶恐。”柳璎珞得知心事已解,人一下子也松快不少,语气里也不免俏皮了些。 她们俩笑闹着,却没注意到窗边有一双眼睛正偷偷看着里面。 外面柳璎珞的丫鬟翠儿,本来也没走多远,就守在外面,随意走了两步,看到另外一边墙外,有个身影趴在窗外似偷看自家小姐跟那位萧大人。虽说小姐跟那位萧大人是走得有些近了,她这下人的都有些微微不满,却不好直言,但有人要是想借此对小姐有何不利,她护主本能还是在的。 翠儿提高了声音,“谁在那里偷看?”一来提醒屋内的小姐,二来出声也可吓走那人,让其知难而退。果然那身影听到有人在喊,便急匆匆转身走了。 柳璎珞在里面唤翠儿进去,“怎么了?方才听你在外面喊着什么。” 翠儿如实禀告,“回小姐的话,刚才奴婢看到有个人影鬼鬼祟祟地趴在那边窗子外面偷看你们。奴婢喊了一声,她掉头就走,去了内院的方向,看背影像是个侍女。” 柳璎珞看了萧何一眼,萧何微微蹙眉,“可能是段笙忆的侍女,她一向讨厌我,估计知道我来了,所以派人来探一探。” 柳璎珞不免担心,“不知道她听到多少我们的对话,会不会有事?” 萧何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不必担心,我们方才聊的那些,不怕被人知道。反正新的圣旨也马上要下了。” 柳璎珞一听她这么说,又不禁春色上脸,喜不自胜。 翠儿在边上盯着萧何的工作,眉头拧到一处去了,但却敢怒不敢言,心里却在犯嘀咕,小姐平时恪守妇道,从来不轻易跟男子说话,更别说单独会面了。这萧何虽然模样是俊秀,但也不至于把小姐的魂都勾走了,三番两次地跟他这般亲近。难道他要当小姐的姑爷了? 紫金城内,御书房中。 达朵在外面等了一小会儿,才受慕初然传召进殿内。 一见到慕初然,达朵也不含糊,立刻说了自己的请愿,解释了此前的误会。慕初然听完之后,不做声响,稍稍沉思了片刻,命人去取了那日柳璎珞的那幅画像来,要亲眼看一看,这画像失真到何等地步。 谁知道过了一会儿,如意馆的人回报说当日二十三卷美人图已全部销毁了,并称是太后懿旨,说是因皇上无心纳妃,所以宫中不留美人图。 慕初然听了此等回报,不禁失笑。 连达朵也微微有些意外,没有那幅画就无法证明是自己看错了,不知道这大殷皇帝会做何想。 慕初然心里已大约猜到定是母后当日做了手脚,不过他倒是误会太后的心思,以为太后仍想把柳璎珞许给自己,塞进这后宫里来,所以才故意让达朵选漏。 他叹了一声,对达朵说道:“现下朕的圣旨已出,赐婚旨意已诏告天下,众人皆知赤水王要娶的人是柳家二小姐,柳璎歌。如今你要朕再收回成命,重新改为柳璎珞赐婚于你。知道的叹一句姻缘天定,不知道的还以为赤水王你始乱终弃,视我大殷女子如货物般挑三拣四。如此一来,我大殷天威何存?况且,皇命难改,朕实难成全。”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姻缘天定 达朵听完慕初然一席话之后,愣在原地,足足半晌。 慕初然说的确实在理,他实在不能再强求,遂一脸土色便要匆匆告退。 待他正准备转身离开时,慕初然却问他,“你是如何得知自己认错人了?难道与柳家大小姐又见了面?”达朵正失意消沉,便脱口而出,“是萧何告诉我……”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多嘴了。 他才赶紧正了颜色,“陛下,若无其它事,本王先告退了。” 慕初然准他退下,却偏头失笑,喃喃自语道:“当初你还心心念念跟我求娶柳璎珞,如今又为他人做媒,看你这次又当如何?” 其实他也不是存心要难为达朵,只不过正如他所言,此次乃是金口玉言,又颁了圣旨,又在满朝文武面前诏告天下。帝王之言,最忌朝令夕改。这即是他自己选定的姻缘,虽然中间出了小差错,最后的责任必然也要他自己来承担。何况他还有萧何这个军师在,现下慕初然最有兴趣的便是想看看萧何会再给他出个什么主意。 安王府,萧何先送走了柳璎珞姐妹俩,再跟段衡辞别。 段衡虽不知她跟柳璎珞到底说了什么,但大抵能猜到几分,遂以旁观者身份劝道:“此事你们怕是别抱太大希望,以我对皇上的了解,他的话既一出,一般便很难再改了。” 萧何莞尔一笑,“那也总该要试一试才知道。试过不行,总归是自己也尽力过,若连试都没试过,以后回想起来不会心有不甘吗?” 所谓气味相投,萧何与柳璎珞其实在骨子里都是同一类人,只是她自己从不承认罢了。柳璎珞外柔内刚,而萧何却是外刚内柔,她们相同之处却在于认定之事都必抱有执念。只不过萧何更甚一些,这些年的遭遇让她的心上在已结了一层厚厚的硬壳,将自己保护得结结实实,不愿再轻易对人敞开。 她回到萧府时,才知道赤水王已派人来找过自己。 想必他也从宫里回来了,但他如此紧急地派人来寻自己,怕是在慕初然那里碰壁。果然,段衡没猜错。不过此时她也累了,暂时也没了主意,干脆先休息,再从长计议。 她刚想歇一会儿,就见小十拎着东西来找她。 “每日一练?”她挑起眉毛,喃喃道,却不禁摆出疲态,似求饶一般,合掌对小十说道:“晚些再来找我,让我歇一会儿,可好?” “今日不是不用早朝吗,你怎么也累得好似刚从沙场上回来一样?”他斜倚在门边,表情带着几分好笑。 萧何遂把让她头疼的事情告诉了小十,如今她需要些不同的意见来帮她分析分析,看看还有何办法促成这段姻缘。 “圣意不可违的情况之下,我想过干脆让璎珞代璎歌出嫁,但是单这一点,柳相那里就过不了关。他一向信奉秉公守法,以贯彻自己的正道,绝对不可能做出阳奉阴违的事来,况且以他那胆子,也不敢担上这欺君之罪。这是其一,其二,若是让璎珞代妹出嫁,那璎歌便不能在家里留了,如何安置她也是个问题。而且她是否会同意,也是问题。璎珞以璎歌的名义嫁了人,那璎歌便只能借璎珞的名义顶替她了,日后她若想嫁人时,又该如何,都是问题。这么多的问题,不能尽善解决,这条路便行不通。” 萧何自己已分析透彻,小十抱着胳膊,缓缓道:“你希望璎珞嫁人?” “那当然了!赤水王虽然是胡人,但他看起来会是真心实意待人的相公,璎珞对他也有意,为何不嫁。现下问题只是该如何让她嫁出去。”萧何皱紧了眉头。 在面对别人的事情时,她总容易特别热心。尤其是那些被她视作很重要之人,一如知己亲朋。 小十淡然一笑,“何不问问他们各人意思,再做打算?你担心的这些问题,归根结底,不过是人心的意愿问题,只要当着他们的面,问一问不就好了。再则说不定那达朵愿意两个都娶呢?你不是不用烦了。” “不可!”萧何瞪着他,“姐妹共侍一夫?这恐怕只有你们男人才想得出来。璎珞的心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若达朵不能做到,我都不愿再帮他撮合这姻缘。” 小十点着头,哦了一声,才若有所悟地说道:“原来你心里有这样的想法,一生一世一双人,一夫一妻便过一世……” “我跟你说的是璎珞!你扯到哪里去了!”萧何急了,辩解道。 可其实小十并无说错,萧何心中所思正与璎珞相同。即使她不承认,但内心深处依然渴望着有一个人,能真心相伴相随。只是被他看穿,如同秘密被发现了似的,让她一时不忿罢了。 “给你先歇息半个时辰罢了。”小十转身,又提着那些毒药瓶子出了门,仿佛一点也没听进入她的辩解。 每日一练的内容,已逐日在增加难度。 萧何能辨识的毒药种类不算少,但小十却说真正致命毒药成分其实类似,若单从气味辨别,并不难,遂改为融合在其它多种容器或液体里,让她来分辨。 有的为了减缓其气味散播,甚至加了冰块在里面。也可谓是用心良苦了。 萧何学得倒也专心,通过了小十的考验,还有红珠替她细细讲解药理。她的记忆力算是不错了,在两位老师的教导之下,更是进步如飞。 可现下,她的心思却不在此处。 翌日,她便先去了驿馆,与达朵商议如何求娶柳璎珞。 夜里又夜探柳府,再跟璎珞转达了达朵的意思。 “他说,无论如何都想娶你,自见到你之后,才明白了何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此等肉麻的话还有好多,他日你自己慢慢去听吧。而且他说,若你愿意跟他走,他今生今世便只有一个妻子。”萧何早替柳璎珞问清楚了达朵的心意,也为自己好友欣慰。 虽说草原上习俗与中原有些差异,但男人三妻四妾这种事,还是差不多的,那达朵愿意为璎珞守身如一,便是可贵。柳璎珞听闻萧何此言,面上一片红云,有些害羞,“谁要做他妻子!” 萧何知她说的是反话,故意道:“哦?原来你不愿意,那我立刻就去回他。”说罢,作势要走,柳璎珞忙一把拉住她衣袖,嗔怪道:“你呀,还是这么听风便是雨。”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她歪着头,望着柳璎珞,追问个结果。 柳璎珞红着脸,点了头。 萧何接下来就让她趁无人时去问问璎歌的意思。 她替柳璎歌想过两条出路,“一便是离开柳家,我会帮忙将其安排到其它地方,生活两年,等她稍大些直接出嫁,就以你的名义,神不知鬼不觉。二则要危险一点,住在柳家别苑,这还需要让柳夫人来配合,依旧是借你的名义,对外宣称是你在别苑养病。不管哪种方法,都是要她从此隐瞒身份,这你当要与她讲清楚,要她同意才行。” 柳璎珞微微蹙眉,“如此一来,不是苦了小妹……” 萧何无奈道:“也不过是这两年而已,等她嫁人,一切都如常,你也不必太过内疚。要怪,只能怪当日将你画像改了的那个画师。” 说来也奇怪,柳璎珞平日里几乎二门不出,大门不迈的,离开柳府的次数一年之内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怎么会得罪到宫里的人,这么来戏弄于她。 这件事却不是太好追查。萧何只能提醒她自己小心。 等第二日一早,柳璎珞先去探一探母亲的口风。 如今婚期虽定了还早,柳夫人却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整日里为柳璎歌的嫁妆操心,把单子细细算了一遍又一遍。除了柳府里有的,还需采买的,她都再三核对,好着人立即去办。 “母亲觉得璎歌嫁给自己不愿嫁之人,可算得上幸福?”柳璎珞对着柳夫人问道。 “能贵为王妃,从此荣华富贵不用愁,有什么不幸福的?”柳夫人反问道。 “可小妹不想远嫁,此事终是违了她的意思,若有法子不违圣命,也能遂了小妹的心愿,母亲,我们是否该为小妹今后做做打算?”柳璎珞一边做着暗示,一边询问着母亲的心思。 “世间并无双全法,身为女子,奉父母之命嫁人,还有什么多想的,且还是皇上赐婚,这是多大的荣耀,多少人想求都求不到呢。你身为长姐,理应多劝导劝导妹妹!”柳夫人语气笃定,不容柳璎珞再辩。 柳璎珞心中虽是微微一怔,但却也无奈,早日知道母亲的心思也好,起码明白不会再多报什么幻想,指望母亲来帮自己与妹妹了。 她默默退下,便去了璎歌房里。 柳璎歌已不再像之前那般胡闹地吵着不嫁,因为她相信姐姐一定能想出办法,帮她摆脱这婚事。但柳璎珞入来之时,神色却低落,让她不由得心中犯疑,“怎么了?姐姐。”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洪川之口 柳璎珞望着妹妹,心中像是做了好一番挣扎,才开口问她,“你当真不愿意嫁给赤水王吗?” “不愿意不愿意不愿意,姐姐莫要再问了,纵使问个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我也不愿意。”柳璎歌一提起这个,就不由得来了脾气。 为何人人都将那赤水王说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母亲来跟她说了多少次,甚至还派出了奶娘当说客,那些话听得她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若是这胡人真有这么好,她们怎么不去嫁,非要她这个讨厌塞北的人去嫁。那慕清绾不也是不愿意嫁给赤水王吗?为何公主都不愿意嫁的人,如今却要她去嫁。 她虽不是公主,却好歹也是相府的千金,皇都城里也算是有身份地位的大家闺秀。 柳璎珞确定了妹妹的心意,才说道:“那姐姐代你出嫁,可好?” “真的吗?真的可以吗?”柳璎歌有些不敢相信似的,望着姐姐,眼底里闪着光泽。 “嗯,只不过今后恐怕要你离开柳家一段日子,过两年等你寻到了如意郎君,再嫁人时还得以姐姐的名字出嫁。你可愿意?”柳璎珞轻声说着如此安排,心里却对妹妹有些愧疚的。 柳璎歌也没细想,立马答应了,“好啊!只要不用嫁给那个赤水王,只是暂时离开家而已,璎歌做得到!” “不,别着急,你先想清楚,如是这样,便不能叫外人知道你还是那个柳璎歌,而是柳璎珞。如若不然,我们柳家将会被盖上抗旨不遵的罪名。正如母亲所说,是很严重的大罪!”柳璎珞说着,加重了些语气。 柳璎歌自然也不含糊,“放心吧,姐姐。” 虽然已经得到了柳璎歌的同意,但柳璎珞仍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却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 一大早的,段笙忆来求见慕初然,已在外面候了有大半个时辰了。 刘公公入到御书房里提醒了两次,慕初然皱了皱眉头,实在耐不住她这么好的性子。本来以为自己假装拒见也不说何时召见她等上一会儿就走了,没想到一站就快一个时辰。倒让慕初然有些佩服她了。 已进入书房,段笙忆却神秘兮兮地让他屏退了左右,说是有个秘密要告诉他。 “你能有什么秘密要告诉朕?”慕初然一脸不以为意,目光还盯着手里的书卷,语气也是懒洋洋的。 段笙忆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是关于萧何的。” 一听到萧何的名字,慕初然的脸色微微有些变了。 “到底是何事?你且说来给朕听听。”慕初然不仅立马屏退了边上服侍的宫人,还十分关切地询问起来。虽然段笙忆对萧何甚是不满,如今却借着他的名号,才能近到慕初然身边,多讽刺。 “他与柳家千金不清不楚,似有私情,而且在私底下还骂你……”段笙忆小心翼翼地说着,一边偷偷看慕初然的脸色。 那日,她派出婢女去前厅偷听萧何她们说话,婢女将听回来的话一字不漏地告诉了她。 段笙忆虽然不明白萧何若是跟柳璎珞亲近,为何还会助她嫁给另外一个男子,难道萧何喜欢的是柳二小姐柳璎歌?虽然她心里只是猜测,但既然已经抓到萧何私下对慕初然不敬,也能告他一状,何乐而不为呢。 哥哥一反常态地要自己去陪陪母妃说话,她就觉得奇怪,派人去一打听,才知道萧何跟柳璎珞在她家里。起初她还以为萧何与柳璎珞有奸情,借地幽会,才会派人再去打探。 若是被她找到实质证据,不惜撕破脸,她都要叫萧何身败名裂,什么文曲星下凡,什么状元郎,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 只可惜,萧何并未跟柳璎珞做下什么苟且之事,只是在议论着柳璎珞的婚事,且与那赤水王也有关联。段笙忆来不及细想,只觉此事可加利用,瞒过了段衡,巴巴地跑来跟慕初然告密来了。 慕初然的表情却辨不出喜怒,只是淡然问道:“骂朕什么?” “他说你是个昏君!”当然萧何原话并不是这么说的,段笙忆也只需掐头去尾,说些重点即可。 “你是如何得知?”慕初然似乎并不信。 段笙忆生怕他不信,从而轻饶了萧何,连忙解释:“前日里他到我安王府来,约了柳璎珞私下会面,他们二人言谈之间,关系甚是亲密,提到了……你,是我婢女亲耳听到的,他确实说你是昏君!” 慕初然确实不大信,不过倒也能肯定了一点,萧何确为达朵与柳璎珞的事情在奔走,出力。她为何会对他们的事如此关注,如此热心。 赤水王之前是救过她一次,柳璎珞之前也跟她有比武招亲这等荒唐事的牵扯,但这三人之间,似乎还有一层未看穿的联系,而叫他好奇。 “行了,朕自会处理。若无其它事,你且退下吧。”慕初然表现得十分冷淡。 段笙忆有些失望了,却还是默默地从御书房里退出去。 只不过她不是直接出宫,而是去到了朝露殿,若是太后姨母,定会站在她这边。因为她知道,太后姨妈对这萧何也是极不喜欢呢。 皇都城门口,此时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出了城门口没多远,不知道何处来的一个秀才打扮的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岁年纪,忽然开始手舞足蹈起来,边跳还边唱着什么。 赶早市的人或进或出的,都不免被这疯子一样的男子吸引,凑过来围聚一圈,听他到底唱些什么。 这人却唱的是当年先太子的事迹,先太子如何英武,亲率领北征大军,讨伐胡虏,却被奸人所害,英年早逝。这一切的矛头都直指了当今圣上。虽然这些年慕初然登基,太子太傅唐清华深知史书是为帝王服务的道理,让御史抹去了这一段秘辛。 尽二十年过去,几乎无人再提当年之事。 百姓只关心每日温饱,有吃有喝有钱赚,谁当皇帝,日子还不是照样过。 如今这个疯癫之人,看似傻里傻气,但句句唱词都清清楚楚,且知道如何吸引人群注意力似的,把一个已被淹没在往日里的故事表演得淋漓尽致。 不少年纪大点的人也似乎想起来,当年确有先太子领军亲征的事,而先太子暴毙也的确是在其盛年华发之际。便有人在其唱词之下,扼腕叹息起来。 更有甚者妄言,若是先太子登基为圣主,眼下断不会接受与赤水部落和谈,他们在关外、关内对大殷子民商队多有骚扰,烧杀抢掠,这等血仇,如何能原谅?如今的皇上不仅接受和谈,还欲与仇人结亲,虽嫁过去的不是大殷公主,也是他钦封的县主,那也是大殷贵族女子。 许多人,个中偏激者皆颔首称是。 一时之间,群情激昂,纷纷怀念起先帝在位之时,大殷国强民富,北征南伐,屡有战绩捷报传来。他们只记得那些年的好,却也不记得那苦日子是如何熬过来的。连年征战的后果又是如何惨痛,都无人提。 人心总是如此,眼前景象再美,却不能引得多注目一二,反而是失去的不再来的,才更得青睐,更值得追忆似的。人总道是失去的才最珍贵,却总不记得低头看看自己手中拥有的。 等到他们回味过来时,已有人悄悄将此事报到了京兆府去。 府尹一听,这还了得。一群闲人在城门口妄议朝政,还斥责当今圣上的种种不是。不是他这顶上乌纱不要戴了,就是他们这群闲人的脑袋生得太不安稳了。 遂,立刻派人将挑唆之人看管收押了起来。这等唯恐天下不乱的居心,实在叵测。 他不仅当机立断收押了此人,还对其背景做了详细调查,然后一并才秉呈给了吏部。 此人确是一秀才,但多年参加科举,仅止于秀才,此后便一直落第。也曾于乡间私塾里教过几年书,无甚大过,亦无甚发展前景。其人口才确实不错,识文断字,出口成章,落笔写认罪书时也挺利落。但他却并非其口中所称是当年先太子幕僚。先太子得势之时,他不过才也刚刚中了秀才,怎么会被选中做幕僚。 只不过他对先太子事迹了如指掌,桩桩件件说地有模有样,倒叫人生疑。府尹年纪尚轻,也不曾知晓先太子当年事迹,自然无从判断,只能上报给自己顶头上司。 吏部尚书汪思意看到呈案之后,却只不过嗤鼻一笑,并不以为意,“不过是哗众取宠之辈罢了。这等事不必惊扰圣驾,先关他几个月,若是招出什么同党了,一并拿下便是。” 这番点拨,京兆府尹便了然。 “此事定是有同党谋划!好好招呼他,让他尽数招出来!”府尹吩咐了衙差,便在那地牢里给那秀才用上了刑法。只可惜秀才体弱,不经用刑,没拷问两天,人就断气了。 这件事,确也是他没思虑周全,一时也不敢惊动了尚书大人,只得继续在外调查。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真假新娘 京兆府尹实在没料到此事会闹得满城皆知。 那秀才竟然还有一个老婆在乡下,也不知道从哪里收了风声,来皇都寻夫,直奔京兆府衙门,哭哭泣泣,非说衙门断错案,冤枉好人,将她夫君好好一个人活活打死。 这女人看着柔柔软软,实则却不是软骨头。每次来衙门闹时,看着是独身一人,却专挑人最多的时辰,边哭边骂,让那些门口的衙差都怕了。 又不能打得,又不能骂得,劝又不停,赶又赶不走。 不仅是衙差怕了,就连府尹大人本人都有些怕了,若是看那妇人在大门边上,他连大门都不敢走了。 如此一闹,事情就传到了慕初然耳朵里。 对此事他倒并未震怒,民间对北征变和谈之事不满者大有人在。慕初然念在这些人也不过是为国担忧,故而不做重罚,只是责令京兆府严加看管,巡查对于再有人借机煽动闹事者,一并严处。 京兆府尹见皇上没有怪罪自己,胆子倒肥了,怯怯地上前询问那妇人如何处置是好。此话言罢,吏部尚书汪思意连连摆头,暗叹这蠢货真会提问。 慕初然双眉一挑,“一个妇人如何处置,你堂堂府尹大人,都不知道,还要来问朕吗?” 府尹才赶忙告罪退下,心里苦。 因为民间积怨已久,慕初然也寻思赤水一行人不能在皇都继续逗留了,故而跟柳家县主的婚事提前,而下一个小吉日便是在两日之后。 比原定的时间生生提早了一旬。也是为了让达朵赶紧完婚,赶紧走人。 萧何对这安排,微微皱了眉头,心里暗暗寻思,看来要快些行动了。 下了早朝,她先联系段衡,让他去约达朵,同时也约了柳璎珞姐妹。见面的地方定在城外,这样方便避开耳目。此番与他们一起碰面,也好尽快商定一下应对之策。 城南观音阁的偏殿,萧何、段衡、达朵及柳家姐妹集聚一堂。 段衡玩弄着手中折扇,“你们聊,我先去外面等着,总之需要我帮忙时尽管开口即可。”达朵并无多话,却抬右手轻击左胸,段衡知他以最高礼节向自己致谢,微微一笑,出门口时反手轻轻一挥就当做是回应了。 柳璎珞跟达朵对视了一眼,两人并无对话,但柔情蜜意尽在不言中。 达朵见过不少美丽女子,甚至初识男装的萧何时,都曾觉得有趣,但却无一人似柳璎珞这般,能让其心中顿觉安稳。望其一眼,便能望穿一生似的。 而萧何亦觉得庆幸,这达朵不用再纠缠自己,而自己好友也觅得归宿。 “好了,我们先说正事吧。你们俩再这样望下去,恐怕要看到明天去了。”萧何在一边打趣道。 本来让萧何最觉得难安置的柳璎歌,却是最好说话的,她几乎是兴高采烈地将这婚事让给了姐姐,虽然有些不舍亲姐妹骨肉分离,但自己不用嫁给塞北,半忧半喜。 在萧何的主导之下,他们安排了一系列慎密的计划,来替换新娘。 只要达朵的队伍出了城,离开京畿范围之内,就不怕再有人追查了。不过这件事本来知道的人也不多,也不担心有什么人会来搅局。 两日后,辰时,达朵迎亲队伍从柳府将柳璎歌迎上喜车。 柳夫人在门口哭得凄楚,此时才深知女儿远去之痛。她太过悲伤,以至于柳璎珞都不在了,也没注意到。柳府门口的鞭炮一直响了足足有半个时辰。 迎亲队伍都走远了,那鞭炮声还未停。 柳深明虽未多言,但心里却也不是滋味,毕竟养在膝下十几年的女儿,就这么送给别人了。如今也只能劝自己一句,女大不中留,来稍微宽心了。 两个姨太太望着那阵仗,一个想起自己儿子娶妻纳妾时的光景,一个犯愁自己儿子该如何讨个能帮衬上的媳妇,各怀心事,反倒是出奇地安静了。 迎亲队伍自双花巷出来,过明珠大街,再转到朱雀大道。 负责维护道路秩序的是京兆府衙的人跟礼部的一些人,就在明珠大街上时,他们遇到一对同是嫁娶的队伍。那边也是吹吹打打,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而清道的差役都被挤到一边。 领头的一见这架势不对,怒喝道,“什么人?不知道这是县主出阁的喜事吗?凑什么热闹,还不快让路!”但另外那队人,挑夫、乐师还有跟着花轿边上的丫鬟们,一股脑儿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解释道,说的是某某家的小姐,又是谁谁家的表亲,请官爷开恩,莫误了吉时。 一边有人解释着,一边有人就给为首的那几个差役都塞了沉甸甸的小钱袋。 他们握着手中的钱袋掂量了掂量,这份量着实不轻,一个个嘴上虽没说什么,但脸上的表情明显是已经松了许多,于是乎,大手一挥,放行让他们过去。这些人才赶紧又抬起花轿,朝着相反方向去了。 此时县主的喜车才重新上了道,继续按照原来既定路线向前。 本来是队首的达朵,不放心似的调转了马头,转到后面喜车附近,问了问情况。边上的人照实禀报了,他特意还问了问喜车里的新娘是否安好。里面的人柔声应了一句,达朵才放心地露出一个微笑,重新策马回到队伍前列去了。 那句应声,便是他一剂心安良药。 就在方才,众人堵住喜车时,又有人与护道的差役发生小小争执,花轿上坐的柳璎珞便跟喜车上坐的柳璎歌,悄悄掉了包。 柳璎珞坐上了喜车,便知自己此后要以妹妹璎歌的身份活下去了,虽有些古怪,但若能与心上人相伴一世,她也心甘情愿。而柳璎歌坐在花轿之上,被人送到段衡新置购的别苑里。 这处宅子,连母妃跟妹妹都不知道,他本还没想好这地方要做何用,却被萧何一句话就征用做了柳璎歌安置之所。 现下柳府也会收到柳璎珞的亲笔信,说自己南下游玩去了,过些时日便回来。 她临行前按照萧何的计划准备了大约二十多封书信,每隔几个月,由段衡帮忙找人送去柳府,等两三年后,柳璎歌嫁人,再报信家中,就当做是柳璎珞嫁人了。 如此一来,也算是瞒得滴水不漏了。 这送亲之事,萧何刻意避嫌,没去观礼,在集贤殿内看她的史书。 却不想,慕初然派人来传召她。 萧何微微皱眉,不知道这慕初然又为何事来召见自己。 进了御书房之后,萧何一副谨慎小心作派,看得慕初然眼底暗生笑意,心道,她究竟何时才能坦坦荡荡地立在我面前,直视着我的眼睛。 “爱卿今日没去观礼?朕还以为你跟赤水王私交不错。”慕初然问道,却是明知故问。 萧何欠身一揖,道:“臣与赤水王不过泛泛之交,谈不上什么私交不错,此次婚事由陛下钦赐,又有礼部监管,一切井然有序,无须臣去多舌,自然也无道理去凑那些热闹。” 慕初然见她答得亦是谨慎,便笑了,“不过朕听说在明珠大街上,遇到另一迎亲队伍,不知爱卿可知道是哪家人家嫁女儿,也这么巧选在今日这吉时?” 萧何一听,眉心一跳,面上却镇定,“陛下连市井小事都一清二楚,果然是体恤民情。不过臣如今事忙,宫外的琐事自然是顾不过来了,臣一心只想替陛下尽快修订好第二部史册。” 慕初然对她的答案似乎在意料之中,仍保持着脸上的笑意,却从龙椅上站起身来,离开御案,向萧何步步逼近,“爱卿将自己撇得如此干净,你猜若朕此时派御林军追出去,看看那喜车上之人还是不是柳璎歌,会得到何种答案?” 萧何垂首俯身跪倒在地,知道慕初然一直有眼线在宫外,便不再隐瞒,干脆实话实说,且把责任全揽在了自己身上,“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如今赤水王的姻缘,本就是跟柳家大小姐缔结上了,却不想有人从中作梗,用一幅假画来混淆视听,才使得他们错过了。陛下金口一开,自然是不能再反口,微臣只不过是想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弥补他三人的遗憾罢了。若陛下要怪罪,请降罪微臣一人即可。这主意是微臣出的,与其他人无关。” 慕初然伸手架住她的胳膊,将她扶起来,轻声道,“朕可曾说过要怪你吗?以后这种无伤大雅的事情,大可以来找朕商量。你又何必自己一个人费那么些周折。” 萧何愣了一愣,像是初识慕初然似的,心里犯起了嘀咕,这位皇上不是向来最爱面子的吗?如今自己欺君抗旨之罪已昭然,他却不罚自己,反而是出言安慰。难道还是想套些话出来? 萧何双手举过头顶,郑重道:“臣定当悔改,再不会做出此等欺上瞒下之事。”说完心里补充着,万不会再如此轻易地被你发现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意外落狱 萧何恭敬且郑重道:“臣定当悔改,再不会做出此等欺上瞒下之事。”说完心里补充着,万不会再如此轻易地被你发现了。 闻此言,慕初然唇边溢出一丝笑,这笑意比方才愈发浓了些,他凑近她,轻声在她耳畔说道:“你这鬼灵精,总是捡人喜欢听的说,这习惯却不好。朕只想听你说真话。” 萧何抬眼,撞上他的眼睛,那褐色深眸如雾如雨,藏着丝丝扣扣的牵绊,像是要将她吸入其中一般,不肯轻易放她离开。瞬间,萧何竟觉得这目光实在灼人,便先避开了,才答道:“陛下,臣一直说的都是实话,只不过有时候尽说实话者,并不是那么讨人喜欢。” 慕初然却将她的话曲解,歪着头,问道:“这么说,你是想讨朕的喜欢了?” 说着,他向前了一步,贴得更近了一些。 萧何慌忙后退,“臣惶恐。” 若慕初然能将其过分自信,以及只按自己喜好理解的习惯改掉,那他也许真的有几分善解人意了。萧何心中默默叹息,不过他既然已贵为天子,所谓的善解人意似乎也用不上,他有的是手段让别人清楚表露真心。 正在二人对峙之时,就听到有太监在外间禀告说是朝露殿有急事。 慕初然宣他进前来说话,却闻悉太后突然病倒了。 慕初然一听,不由得脸色大变,“可宣了御医?”母后向来很爱惜身体,注重养身,从未有过大病,怎么会突然病倒了,甚是奇怪。 “御医院的薛太医已赶过去了,这才向皇上前来禀报。”朝露殿管事太监小心翼翼地应着。 “摆驾朝露殿。”慕初然二话不说,立刻要亲自过去看看。萧何趁机告退,慕初然点了点头,便准她先退下。就算因为之前太后三番两次逼着他纳妃,母子二人有些不愉快,但她毕竟是他亲生母亲,这种时候如何不担忧。 只不过不仅是纳妃一事,太后的手伸得太长,此次赤水王选妃之事,那画像出了纰漏,他也怀疑是太后所为,但却理不清其中关系。若母后不想柳璎珞嫁给赤水王,照道理应该会更出些狠招才是,而不是最后将人选落到她妹妹头上。 如意馆当日给那些小姐们画像的画师一早就被打发出宫去了。慕初然再想追查,却也无迹可查,但单凭这一点,就有些欲盖弥彰。这确有点太后的作风。 但此时突然病倒实在是有些意料之外。 等到了朝露殿之后,薛良安向慕初然禀告诊断结果,“太后娘娘乃是中了一种慢性剧毒,如今身子里毒素过量,才一朝病倒。这种毒,在她体内盘桓已久,但一直未发症状,向来每次沾染不多,所以不至于被察觉。” 慕初然闻言,更是大惊,“怎么好端端的,会中毒,还是这种时日已久的毒?你们这些伺候的奴才都不想要脑袋了吗?”他声音虽不大,却让满屋的人肝胆俱寒。这天子之怒,谁也不敢去轻触龙之逆鳞,便都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垂首伏地,哀声求饶,“奴才该死,请陛下息怒。” 正待慕初然想要继续追问太后病情时,御医龚沛提着药箱进来了,向他先行了礼,然后再朗声道:“陛下,微臣听说有人误诊太后娘娘中毒,故而赶紧前来向陛下澄明。太后娘娘凤体一直是由臣请脉看照的,若太后娘娘真中了毒,那第一发现之人也该是微臣。” 慕初然见他一番道白,眉头一蹙,问道:“怎么薛太医,跟龚太医的说法不同呢?” 那龚沛嗤鼻一笑,态度甚是不屑,“回禀陛下,薛太医擅长外伤与解毒,故而怕是希望每个病人都是自己擅长的症状罢了。” 薛良安一听这龚沛满口雌黄,忍不住跟他辩驳了几句,以太后脉象为例,细细分析了自己的判断。可惜,除了这两位御医之后,屋内再无人懂医,也不知道他们争论孰是孰非。 但龚沛却慢条斯理地请慕初然准他再为太后把脉。 慕初然想也没想,就准了。 龚沛上前替太后把脉,又趁众人都俯首跪在地上之际,偷偷看了一眼慕初然没望这边,便将一粒解药塞进太后的口中,让她吞下。而后才向慕初然回报,“太后娘娘不过是感染了风寒,这病来得快,也来得猛,想必是因为太后凤体最近时逢小日子,所以格外虚弱一些。俗话病来如山倒,待微臣开一服温补调理的药,让太后服下,必能药到病除。” 薛良安在旁边冷笑道:“哼!你这是纯心想要害死太后娘娘!” 可奇就奇在,薛良安刚一说完,太后就清醒了过来,缓缓坐起身来,声音从屏风后面传出来,“是谁想要害死哀家?” 慕初然一听母后醒了,赶紧上前去问询,“母后,身子可有何不适?” 冷轻痕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看了一眼慕初然,才略疲惫地答道,“头还有些沉,身子乏力,浑身无劲……” 龚沛便接着说道:“太后娘娘是否还觉得这两处太阳穴有些微刺痛?手脚也酸痛?” 冷轻痕轻声应道:“正是。” 龚沛立即便对慕初然说道:“陛下,此等症状皆是风寒之兆。” 薛良安在边上辩驳:“陛下,这龚太医分明是想歪曲病情,他定是怕陛下怪罪素日里未将太后娘娘照料妥当之罪,才故意扯谎!” 龚沛立即调转枪头对着薛良安道:“薛大人,下官与你素无冤仇,你为何要如此血口喷人?” 薛良安一脸正气,“在下从来对事不对人,你自己心知肚明。” 慕初然见他二人争执不休,便干脆说道:“勿再做无谓口舌之争,你二人先到一边候着。”他转头叫了一个小太监去御医所再请了三名御医过来,再替太后做诊断。 萧何在集贤殿一个下午,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的,似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等到临近快出宫之时,侍卫肖庆悄悄传来消息,御医薛良安被打入京兆府衙大牢,命人押后待审。因在宫中,只是传来一则消息,详细的肖庆并未细说。 萧何回想起来是太后出事在先,薛良安看诊在后,然后便出事了。 且这命令是慕初然亲自下的,一切来得太突然,她甚至无一点心理准备。只知道此时,得先去打探一下具体是为何事被打入大牢的。 出宫之后,她便径自去了京兆府衙,却被告知薛良安是重犯,不得探视。 她一时也无别的法子,便只能先回府去,再做打算。 而她回府之后,思来想去,觉得谨慎如薛良安,不该会犯什么大错被打入狱。才在她揪心如焚的时候,小十带来消息,说是慕容要见她,约见地点就在她的酒肆。 萧何虽无甚心情与这鬼魅一般的角色会面,但此时也无法拒绝,与他见面,至少也能了解下慕云景的近况。 等到萧何到了约定地点,自有小二带她上二楼阁楼包厢里。 她虽已是这地方暗中的东家,却不曾想慕容的消息这么灵通,马上就在此处约见她。 一进包厢,便见到慕容一袭窄袖锦衣,却仍是银面具遮脸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萧何也见怪不怪了。 只是这包厢之内,除了慕容,还有一个打扮妖娆的红衣女子。较之慕容,那女人倒是大方得多,不仅衣襟大开,半露肩膀,裙摆也似有长长的岔口,一双雪白大腿在红裙之间若隐若现。 她这副打扮,连萧何身为女子都忍不住多看两眼,更何况是男子。 只不过等萧何看到她的脸时,微微有些意外,她不正是前些时候在万花楼争选花魁的夜欢吗?但据萧何所知,这夜欢可是青龙堂的人。如今她又出现在慕容身边,到底只是交易,还是其它什么,不由引人遐想。 “萧大人,你倒是挺准时的嘛。”慕容的声音有几分冷清,听不出喜怒,只是他那双茶色冷眸透过那张银质面具散发着如野兽一般的光泽,顿时让萧何感到几分威胁跟警惕。 但她却不动声色,淡然一笑,“慕容兄约在下,怎能不准时,要不不给慕容兄的面子?” 她本想问问慕云景如今可好,今次怎不见带他一起赴约,但有意无意目光落在旁边夜欢身上,不愿轻易开口,皆因此女不可信。这是她的本能,嗅知危险,向来精准。 慕容瞟见了萧何的眼神,知她对自己身边女子满是戒备,便伸手勾了勾那女子的下巴,轻声吩咐道:“你先下去吧,去会会你的老相好。” “是,大人。”那女子眼波流转,媚骨如丝,举手投足间,娇柔仪态浑然天成,仿佛其天生便是吸引男人眼光一般,简直可称之为女人中的女人。连萧何这做惯男人的看了都不忍心里有几分艳羡,不过这念想也只一瞬,随即就散了。 她轻移莲步,扭着水蛇一般的小蛮腰,踱步出了包厢。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缘起缘灭 等那夜欢出了包厢,萧何假装不识,便问慕容,“这女子令人过目不忘,可是慕容兄的红颜知己?” 慕容却未打算瞒她,便据实说道:“她便是青龙堂的玉面罗刹,不知萧大人可听过此等名号?”萧何微微一愣,总算是将玉面罗刹这名字跟真人对上号了,随即笑道:“我又不是江湖中人,怎知这些?” “哦?十殿阎罗泼出性命脱离青龙堂,跟了你,我道萧大人也是有些手段的,怎么会不知江湖事?莫要谦虚。”慕容说着,声音里带着一丝清冷笑意。 他连笑都让人觉得骨寒,但却又分明是在暗示萧何,自己什么都知道,最好也别对他玩那套虚与委蛇的把戏。萧何干笑了两声,“确实不曾了解,只因早年为投身官场,两耳不闻窗外事,如今在朝为官,也一心只在宫中,于我而言,江湖上的纷争委实太远了些。” 慕容双眸似审视一般,打量了萧何一眼,才开口,“不如坐下喝杯茶吧,一边品茶一边细聊。我想你恐怕也想了解一下世子的情况。” 听他提到世子,萧何用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慕云景。 慕云景,时至今日,在萧何心中,如同义弟一般,她仍无法及时将他与先太子联系到一起。 “他如今可好?”萧何神情稍稍有些紧张,虽然她已经暗做镇定了,但还是没能逃过慕容一双毒眼。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被他观察得一清二楚。他要控制慕云景,只需让其知道他已将萧何拿捏在手心,便能让其乖乖就范,而对付萧何,同样也只需要将慕云景控制好便可。 似她这等待人以诚,心中仍有善念之人,自然就有软肋。不似他自己,如今已是无心之人。 慕容亲手拿其茶壶,为萧何斟了一杯茶,才缓缓说道:“你可宽心,他是要成大业之人,我会训练他,甚至磨练他,却万万不会害他。” 萧何见他已身在酒肆,却只点了清茶一壶,想必素日里也是极为律己之人。 “为何不带他来见我?”萧何却仍想问个究竟。 “他如今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渐渐羽翼丰满,终有一日,便能飞上云端了。”慕容喃喃说道,眼睛望向远处,似乎在展望着他所期许的明日。 萧何愈发觉得此人深不可测,在她还在沉思着慕容此次来意时,就听他说道:“慕初然生性残暴多疑,对于异己从来不会手下留情,你终将会发现,自己站在我们这一边,才真的是为苍生造福。” 慕初然残暴?多疑?连她这个常伴君侧之人,都不好如此断定,这慕容凭什么如此武断。 慕初然的确是有一群武功高强的乌衣卫在替他打探消息,也曾听说他在整顿宫闱时,毫不留情,杀伐决断如铁血暴君一般,一度让人心惶惶。但那只不过是他剔除身边暗桩眼线的一种手段罢了,他是为自保而已。 萧何忽然发现自己竟在心中为其辩护,为其开脱,不免要自省,是喝了什么迷魂汤,才分不清敌我。 慕容见萧何半天没有出声,以为她默认了自己的话,继续说道:“当年前朝龙脉宝藏,那钥匙如今就在慕初然手里,此事还要劳烦萧大人多去探查探查。” 萧何没好气地看他一眼,“一枚钥匙而已,紫金城里那么大,他想藏哪儿都可以,我只是凡人,又无三头六臂,这要探查,得探查到何年何月去?” 慕容哑然失笑,伸手从腰间取出一个拇指高的小白玉瓶,“这里有一份万灵散,你若寻得机会,给他用了,问什么问题,他都能答你,不会作假,药力有一个时辰的效果。一切就静候萧大人佳音了。” 萧何一把接过此瓶,“有这种好东西,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此药配置煞费心机,不是朝夕可得,需谨慎,只有一次机会,错过就为时晚矣。”慕容交代着。 萧何将瓶身凑到鼻前,轻轻嗅了嗅,便觉得气味独特,不免蹙眉,“这气味太过特别了些,下药怕是有难度。” 慕容保持着方才的笑意,“不难也不会找萧大人了。” 萧何现下算是明白了,慕容不过就是把自己当马前卒而已,最危险,最难的任务逼着自己去做,而做成之后的收益却是无可估量。他这一招空手套白狼,用得甚好。 如今那匣子是在慕云景处,想必慕容要拿到也不难,但萧何记得慕云景曾说过钥匙只是打开那铜盒,拿到宝藏图而已,若要开启宝藏,还需要先太子的太子印。至于太子印在哪儿,连慕云景都不得而知。 慕容从未提过这个,一就是他已经得到了太子印,否则就是他不知道这一层秘密。 若是后者,那萧何还有一丝机会,反被动为主动。 但若是前者,那她如今所做之事,与傀儡无异。 被人利用的感觉并不太好,但这慕容却就有本事,让你知道你是在被他利用,却又几分无奈仍要乖乖听令于他。 慕容交代完正事之后,也不多逗留,起身,拿起放在一边的披风,将自己裹好,如白日行走的幽魂一般,悄然离开。萧何也无理由多待,随后也出了包厢。 她走出来的时候,听见慕容路过前面一间包厢时,声音不大不小地呼唤,“走了。” 里面人应了一声,随后门便开了,那夜欢翩然走出来,抑或者叫她玉面罗刹。她在慕容面前恭顺的模样,正如一只养得极好的金丝猫,媚态十足,让人移不开眼睛。 她出来之时,一边走,一边轻轻整理了衣襟,萧何不经意发现她脸颊潮红,眉眼之间还不时向后顾盼。 那间里面还有人,萧何微微起疑,遂见小十从里走了出来。 她顿时才明白,方才在包厢内,慕容对玉面罗刹说的什么她那老相好,便指得正是小十,十殿阎罗。萧何拧紧了眉头,面色凝重,小十抬眼先看见萧何,眼中却有躲闪神色,似不敢正面看她。 萧何不禁气血上涌,觉得脑中一热,几步走到他跟前,满腔的话却在唇边,舌头打结了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目光落到他衣领处,那领子上一抹淡淡绯色,是胭脂还是别的什么,她亦不想去猜。 她本该知道他原先是什么人,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却在心里曾抱一丝侥幸似的,硬生生地将他框在自己的幻想里面。一旦揭穿真相,第一个受不了的,便是她自己。 小十愣愣地看着萧何,也有几分欲言又止的表情,忽而在她双眼里看到一丝跳动的光泽,隐隐有泪似的,让他有些不忍。 萧何从未如此信过谁,她曾满腔信之,爱之的人都已经离她而去了。 她本以为他说会常伴于她身旁,便是带给她一丝新的希望,现下看来只不过是幻象。她的心早就已经冰冷,且裹着一层厚厚的硬壳,曾在某一瞬,为他轻轻开启,空出过一小片位置,如今又决绝闭合。 小十见她眼中忽明忽黯,最终一切归于虚无,心里便知道她对自己失望了。 那一霎那,他竟能感同身受,痛她所痛,哀她所哀。所有一切却皆只在瞬时之间,缘起,缘亦灭。 “回去吧。”小十开口,声音低沉。 萧何扭头走过他身边,脚步未停,虽然她知道他就跟在自己身后,但却一直与他保持着距离,不愿再接近。 回到萧府,红珠已得知宫里传来的消息,薛良安入狱之事,颇为担心。 萧何宽慰道:“这件事,我会查清楚,想必一定是何处误会,你不必为你兄长太过忧心,他本一向谨慎。只不过如今大牢看守甚严,不让探视……” “晚上我去。”小十在身后说道。 萧何面上无多的表情,“我也同去。” 此时红珠过于紧张薛良安的事,便没察觉到萧何与小十之间微妙的变化。 是夜,已过二更,萧何换好夜行衣,与小十一起潜入京兆府地牢里。 她用的是迷香,小十则直接点了守卫的睡穴。一路如进无人之境,十分顺畅。他们进了地牢之后,却没找到薛良安。萧何微微起疑,京兆府只有一处地牢,难道还有其它地方? 小十面色沉静,暗声道:“还有一处。” “什么地方?”萧何问道。 “审讯室。”他说的审讯室,却是在地牢上层一间铁室之中,一般只是审讯要犯之时才会用的,并不做关押犯人之用。方才他们入地牢时,小十便一眼瞟到那审讯室中似还有灯火。 这么晚连夜审讯,如此大阵仗来对待,若真是薛良安,恐怕也只剩半条命了。 萧何半信半疑地望着他,他却伸手一拉,将她拉出地牢,走向审讯室的方向。 这审讯室虽四壁都是玄铁打造,但屋顶却如常,他二人飞身上了屋脊,小十一路扶着萧何,教她如何落脚无声息,免得下脚重了,踩碎瓦片。 这京兆府当中也不乏高手,不尽是酒囊饭袋之辈,惊动了他们,倒也麻烦。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严刑审讯 估摸着到了审讯室正上方时,小十向萧何示意,二人停住脚步,轻轻俯身。 小十轻手轻脚地移开几块瓦片,便露出巴掌大的空隙出来,能借此看到里面情形。萧何凑过去看时,果然里面正有人审讯犯人,只是角度问题,看不清楚那犯人正脸。 小十轻摆了摆手,让萧何莫着急,耐心稍等,静心听听里面说些什么,便能知道犯人身份了。 那审讯之人坐于木案之后,声音不大,却听得清楚,“你看还是招了吧,免得再给你换上其它玩意儿。我们这里虽不比宫里慎刑司那般严苛,却也不会轻易让人舒坦。” 那犯人被绑在木桩之上,身上囚衣已渗血色,看得出来是受了一番酷刑的。行刑之人便立在边上,手中长鞭,不时在盐水里泡一泡,随时准备着下一轮。 萧何虽然看不清那犯人究竟是否薛良安,但心中也不免焦急了起来。 这等刑罚之下,谁能经得住,况且他们看起来也不是才开始审讯,案上的蜡烛都有好几根之多,已燃尽的痕迹亦有好几根。 可此时,她没有其它法子,只能继续等着,听着。 小十一直按在她手背上,是怕她冲动。 犯人一直垂着脑袋,也不吱声,审讯之人对旁边说了句,“怕是昏了,浇水!” 立马便有人提了一木桶,迎头对犯人泼了过去,哗啦啦一桶清水劝泼到脸上,呛得那犯人不禁咳嗽了起来,胸口急剧起伏,甚是难受的模样。 他方才开口:“你纵是问一千遍,我也还是一样的回答。” 这声音暗哑低沉,却让萧何浑身不禁一震,确是他! 薛良安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 只是眼下不知道他到底是因何罪名入狱,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住满腔怒与不甘。小十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难得她能沉得住气。萧何却抬头默默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不温不寒,却生生带了几分疏离,同时不动声色地将手从他手掌里抽了出来。 小十心中微微怅然,却随即装作什么都未发生似的,继续凝神关注着下面的情况。 审讯之人像是失去了耐性,提高了声音,“薛大人!你是想跟咱在这儿耗着,那咱哥几个就奉陪到底!你以为你还是御医所里那个得宠的太医吗?嘴硬,吃亏的还是自己。如今你得罪的是紫金城里最大的两位主儿。还有条命,你就该偷笑了,别敬酒不吃,到时候罚酒就不是这个滋味儿了。” 薛良安在木桩之上,身子轻轻颤动,发出一阵笑声,却因为一笑,牵动了身上的伤口,故而身子不禁有些颤抖。 他声音虽低,却气息不减,带着几分悲苍,叹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审讯之人显然是被他这态度激怒了,吼道:“还不给我用刑!” 执鞭行刑者应了一声,便立即照着薛良安身上挥鞭下去,这沾了盐水的鞭子,一抽便是一道血印,如刀割一般,划衣切肉。片刻之间,他身上便又多了数道新伤,血淋淋的,十分骇人。 这是薛良安依旧咬着牙一声不吭。 边上有人凑过来对审讯之人说道:“大人,这样下去,他会不会被打死了,都不招啊?” 审讯之人似被提醒了,想起什么,便对行刑之人喊了句,“你看着点,别把人弄死了,好像上次那个秀才那样。他要是死了,我们都不好交差!皇上吩咐了,必要审出背后主谋来!” 刚才进言之人,又压低了声音,说道:“依小人看,不如今天就先这样吧,时候也不早了,大人先去歇着,让这人犯也透口气,明白明白,天亮之后,再继续审他。” 审讯之人沉吟了半天,似乎也觉得有道理,“好,今天就先放他一马。不过要记得,此人犯如今是重中之重,皇上只给了七天时间,没有从他嘴里挖出来东西,我们都没好果子吃的!” “是是!谨记皇上旨意,小人必定尽全力为大人分忧!”那人拱手低头,说得极为诚恳。 鞭刑很快又停了,主审官还怕薛良安断气,让人随意给他上了些药,就命人将其好生看管起来。 等到一切安排妥当,人都散了之后,萧何准备下去,小十一把拉住她,低声道:“你要做甚?”“当然是进去看看。”萧何一抬眉梢瞪着他。 “此时他已暂时无性命危险,况且这审讯室结构特殊,无钥匙是进不去的。”小十说得十分笃定。萧何却微微眯起眼睛,露出几分狐疑的表情。 他遂叹了口气道:“我曾试过几次,都无法突破这铁门,劝你还是别费这心思了。” 萧何虽对他种种不满,但他的话却是有道理的,又不得不听,心中尚有几分不甘,“都没打听出来他到底所犯何事?” “你天亮去宫里问问不就知道了?”小十说道,几乎是半强迫地将她带离了京兆府衙。 他们二人刚离开屋顶,那审讯室门口留下看守的两人便开始聊天。一人叹道:“唉,这皇差也不好当啊。”另一人讽刺道:“说得你好像当过皇差似的,连宫门都没进过吧。” “我虽没进过宫门,但我兄弟是玄武门的守卫,也曾受过这位薛太医的恩惠,以我的了解,他万不会做出这等卑劣行径。”先开口那人说道,语气里无不带着惋惜。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种事,你敢替他作保?”另一人不屑地说道。 “皇上若真想要他的命,这明明是宫里的案子,为什么不交给内务府,直接送到慎刑司去,还押出来送到咱们这儿来。就说明皇上压根就没想要他的命!”那人带着几分肯定的语气分析着。 “咱们这等衙差怎么能妄自揣测圣意?再说了,这事儿也跟咱们没关系,现在要他生死的都不是一般人,连府尹大人都做不了主,更何况是咱们了。别怪我丑话说在前头,你那兄弟的恩,恐怕只等来世再还了。”另一人语气虽然有些调侃,但道理却是实在的,一时让人也无法再反驳。 萧何回到府中之后,红珠还没睡,一直等着消息。 一见他们都回来了,赶紧先问情况,声音中都不免有些颤抖,“公子,可见到……兄长?他……”她因过于紧张,连说话都不太利落。 萧何满脸愧疚,握住红珠双手,“虽是见到了,但……没能帮上什么忙,天亮后我入宫去打听打听。此事可能不易,不是一两日能成,你也需心中有数,莫要太过担忧。” 说完,她复叹了口气,“怕是薛府里也知道消息了,我写一封信,明天天一亮你就着人送过去,让他们先宽心些。这事我不会不管。” 红珠忍住眼泪,点了点头,“是,劳公子费心了。” 萧何眉头一蹙,“这是什么话,薛家于我,也算是有恩,我做这些,只是本分而已。即使不算往日旧情,也可算是还恩了。你不必替他道谢。” 劝住了红珠,萧何却在心里暗暗思索起来,此事到底因何而起,虽不知道到底是为何事,但根据薛良安的态度来看,他是被冤枉的,故才坚决不认罪,宁死也不肯承认。 那主审官口口声声说他得罪的是皇上跟太后,萧何忽然想起之前在宫中,慕初然曾问过她,有无相熟的御医。 便在她主动招认了不久,薛良安就被打入大牢里。 不知道这二者之间是否有联系。 薛良安是她唯一相熟的御医,若没有他相护,在这宫中,萧何会走得更加艰辛,如履薄冰一般。慕初然此举,究竟是被人误导,误信了谗言,还是他根本是有心借此铲除薛良安呢? 萧何从来想事想人,都是从最坏的角度出发。人心之黑暗,她深谙其道。 正如慕容所言,若是慕初然已知自己身份,定不会由着自己与朝臣或是他身边之人过于密切,斩断自己的势力,便是护他之安全。 红珠出出进进的,帮她打水,准备伺候她休息。萧何便拿出慕容给的那药瓶,递给红珠,“你查一下这药是否有毒,是什么成分?小心些。” 红珠接过药瓶,便到一边去,细细检查了起来。 片刻之后,她拿着瓶子回来,一脸愁容,“对不起,公子,奴婢无能,竟然辨不出这药中的成分,只是它其中确无剧毒,是否能害人,便只能亲自试过才能知道了。” 萧何摆了摆手,“不用,这药是别人给我的,他说了只是有暂时效用,恐怕是用了一些它国的罕见药材,你不知道也不足为奇。”经红珠检测,既然断定此药无毒,便让她打定主意,入宫之后便伺机给慕初然用下这药,不仅是找那铜盒的钥匙,她还要问问他为什么要罚薛良安。 只不过这药气味十分特别,直接下药肯定是不行的,幸而这药份量少,她要想些主意,下药之事其实也有办法。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难解之谜 天亮之后,萧何稍稍收拾了一下,便要入宫。临行前,小十拦下她,她不解,微蹙眉头瞪着他。 “此时万不可冲动,先打听清楚再从长计议。”他仍是担心她冲动行事。只因他知道她脾性,对于自己一方的人,总会特别看顾,有时便为了救人,而失去素日里的冷静。这虽是她的优点,却也是她的缺点。 萧何嗯了一声,便越过他,出门去了。 今日不用早朝,萧何早早地来到御书房门口,刘公公果然在那里候着,便知是慕初然已在御书房内批阅奏章。刘公公远远地见到萧何来了,便迎上去施礼,“萧大人,可是来见皇上的?” 萧何向刘公公郑重回礼,道:“非也,本官是来找刘公公你的。” 刘公公微微一愣,遂笑道:“不知大人找老奴有何事?” 萧何才解释道:“听说昨日御医薛良安犯事,被锁入京兆府衙的大牢里。这薛太医曾于本官有恩,几次救治本官,故而想问一问他所犯何事?还望刘公公指教一二。” 刘公公一摇拂尘,偏头犯难,“原来是为了薛太医啊,这……” “难道他所犯之事还犯了忌讳,不能与人言?”萧何大惊。 刘公公抬头望了萧何一眼,将其请到一边廊下,才轻声道:“此事涉及后宫,老奴也不敢多言。总之是有人举报薛太医借看诊之际毒杀太妃,又将太后风寒误诊为中毒,才使得龙颜大怒。” 说着,刘公公又抬头四下里张望了一番,才继续对萧何言道:“此事证据确凿,本该是按极刑处置的,但皇上却认定了薛太医尚有同党,便交给京兆府去查办了。萧大人还是置身事外的好。” “毒杀太妃?证据确凿?”萧何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可是诛九族的罪名,一旦定罪,薛家上下都不保了。 “若无其它事,老奴要去御书房外候着,以免皇上传召时,不见人。”刘公公又向萧何施了一礼,便转身告退了。 萧何本来想问这证据到底是何物,却见刘公公言辞闪烁,有意回避,便不再追问,由得他去了。 近些时候,宫中并无太妃过世,那便是前些日子的事了,那么久之前的事,竟然又被人翻了出来,这显然是处心积虑的谋划了。看来不一定跟慕初然有关。 但事情涉及到太后,也许跟太后有关也未尝可知。 只可惜这能吐真言的药,只有一瓶,否则也给太后喂上一瓶,让她老实交代,到底有何诡计。 眼下看来此事,最清楚整个过程的,除了薛良安本人之外,就是慕初然了。不管是出于何种理由,萧何这药是不得不下了。 她先到了集贤殿,这事确实不能过于着急。 慕初然定然已经料到自己会担心薛良安之事,若自己表现地太过急进,反而是失了方寸。越是此时,自己才越要镇定。正如小十所劝,一切尚需从长计议。 在集贤殿里,萧何与御史院的太学生闲聊,从史书上的趣味,东扯一句,西扯一句,故意将话题慢慢引至现下。她故作漫不经心状,问道:“前些时候后宫殁了一位太妃,你们可知道其身份来历?” 有人举手,“大人可说的是今年二月初殁了的那位淑太妃?” 萧何隐约记得正是自己带着慕云景离开皇宫那段时日,而那时宫中也唯有这位淑太妃过世。她点了点头,“正是。”“学生只知道先帝在位之时,因她诞下了二皇子,才被封为淑妃,至于其它,因为年月久了,也不曾有人说起,便不得而知了。”他说的确也是实情。 自从当年二皇子薨逝之后,慕初然被册封太子,到先帝驾崩,再到慕初然登基,太子太傅唐清华几乎是动用了文字狱等酷刑,将一切有关先太子跟二皇子的事迹全部抹杀,宫中典籍也甚少有记录。 除了一些老宫人还依稀记得,其他人,尤其是新进宫的人皆不知道当今圣上曾有两个兄长。可想民间知晓这皇家秘辛之人更是少之又少。 当年也因为唐清华之举,导致当年支持先太子的不少大臣遭殃,其实也是唐清华借机铲除异己罢了。他要剿杀的是所有不安分因素,以确保幼帝的江山稳固,从而自己的权力才能稳固。 料想那时他万万没想到数年之后,自己会死在亲手栽培的“傀儡”皇帝手中。 只不过唐清华如此狠辣手段,更是让人疑心那些传闻,加上萧何曾从慕云景口中亲耳所闻那些年过往,才更得以证实,此人当年确有翻云覆雨的本事,搅动朝局,一手遮天。 可在他手下,淑妃都能安稳过活,这么多年过去了,唐清华早已作古,怎么又会轮到她被人毒杀呢? 这让萧何实在想不通了,一个深居后宫的老女人,无权无势,又能碍到了何人呢?而薛良安入朝为御医不过十数载,并无根基,那人指证薛良安毒杀太妃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且薛家一向远离朝局,不参政事,薛良安做为医者,从来都是尽心尽力,医术精湛,不辞劳苦。如此良医,又是谁想来害他呢?若薛家当真蒙难,那幕后主使之人将得到何好处? 一连串不解之谜,让萧何不禁陷入沉思之中。 午膳之前,慕初然派人来宣萧何,命其与他共同进膳。 萧何心中一怔,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么快慕初然就主动找她来了,怕是已经知道自己早晨跟刘公公打听的事,喜的是老天又将机会送到她手边,她正愁找不到合适时机对慕初然下药呢。 她跟着传话的小太监同去,这小太监带的路却不是通往前朝大殿,似乎是往御花园方向。 慕初然将午膳摆在御花园内,只因最近宜春湖中荷花已开了大半。他倒风雅,观花用膳两不误,而萧何此刻心情却沉重,仍要堆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近了,便看到那一袭明黄,几欲乱人眼。他负手立于亭中,近前不留一个宫人,孤身只影,竟有几分萧瑟。 而慕初然循声亦转头望向那一抹绛红,知道自己等的人到了,踏了几步到亭边台阶上。 萧何近前来欲行礼,却被他一手架住,“爱卿免礼,过来坐。” 闻言,萧何只是抿紧了嘴唇,便遂了他意,与他共坐于亭中石桌旁。 “传膳!”慕初然挥了挥手,对着候在亭外的宫人说道。 许是见到萧何,他心情不错,连说话间都带着春暖笑意,似有杏色光晕一般。萧何抬眼,自他瞳仁里映照出自己两个小人像,心中一动,不由得躲开他的目光。 她不时要提醒自己,莫要忘记正事。 不一会儿,宫人们端着菜盘,陆续而来。这石桌虽大,却也在片刻之间就被摆得几乎满满的了。萧何之前参加的宫宴,都是一道菜一道菜这么吃下来的,还没试过两个人,吃这么大一桌的菜,不觉有些过分铺张。 “陛下,只我二人用膳,这么多未免吃不下,委实浪费了些。”萧何指了指这桌上。 慕初然淡然一笑,“吃不下,自然会有宫人处理,不必担心浪费。这些算是少的,朕今日想与你一同在这宜春湖边上用膳,特意让他们少准备了一些,就是怕你会不习惯。” 萧何不禁在心中骂道,这还叫少准备了,真该让这混账皇帝去民间多看一看,普通人家的饭桌是何等模样。 “来,你试试这个。”慕初然伸了筷子夹了一些菜放到萧何面前的小碗之中。 这石桌之上总共不过只有三十多道菜,且都是按慕初然的吩咐,做的是小份,平日里慕初然一人用膳,至少也是五十道菜以上,虽然很多菜他其实都吃不上。 御厨也掌握了他的口味,每日只在他常吃的那些菜上多下些功夫,其它菜都是随意对付对付就行了。 虽然慕初然自己也觉得这规矩有些麻烦,但毕竟是祖制,他很小之时便这么过了,他是一国之君,他面前的菜摆得多,亦能彰显国之强盛,然之,百姓桌上的菜才能摆得多。 如此一想,久而久之,他也不觉得是什么问题。 平日里用膳,慕初然身旁都是站了两排人,有试菜的,传菜的,今日也是怕萧何不习惯,那些人如今都被他打发走了。连近身服侍的人都被撵到亭外候着,他只想安安静静地跟她吃个饭而已。 慕初然夹菜夹得起劲了似的,萧何面前的小碗堆得像个小山。她尴尬一笑,“够了,够吃了。陛下,不用再给微臣夹菜了。” 慕初然才停了筷子,“你快尝尝,可喜欢?” 萧何在心里叹了口气,提起筷子,夹了不知道是什么明堂的东西,看也不看,就塞进嘴里,食不知味,却面带春风,笑意盈盈。她心中牵挂的是还在京兆府大牢里的薛良安,不知道此刻正在遭受何等酷刑,而他所受之罪,皆是拜面前此人所赐。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见机行事 稍微吃过些菜之后,才有宫人拿了温过的酒替他们斟上,这酒颜色偏红,以前萧何并未饮过。 慕初然见她望着酒杯,便解释道:“此乃大月国进贡的葡萄酒,味道清甜,也不醉人。虽不比其它烈酒醇香,佐餐饮用,确有好处。” 葡萄酒,萧何倒是听说过,只不过价格不菲,她并非好酒之人,便没有尝过。 慕初然向她如此推荐,她便承情,举杯尝了尝,入口微甜略涩,却极适口。见她浅尝一口之后干脆一饮而尽,慕初然笑道:“这杯不算。”他亲自拿了酒壶替她又重新斟满。 萧何略为意外,却见他举杯要与自己碰杯同饮,便不推辞。 除了偶尔说些菜式的趣闻,再点评几句色香味,慕初然不说别的,萧何也不多话。 半壶酒已完,萧何琢磨着如何下药之事,不免有些出神,却听到慕初然说道:“若是觉得有些饱了,再吃几块糕点,也就不用吃米饭了。糕点抵饥。” 她抬头望见慕初然指的是边角上放的一碟糕点,最上面的便是一个精致的蕊押粄。 这让她不禁想起那次与慕初然一起到御膳房偷吃东西,眼中闪过一丝光泽,随即消散。她心中却有了主意,起身将那碟糕点拿过来,端到这边,放在自己面前,这举动有几分失仪,却看在慕初然眼中却是随性而为,率真可爱。 萧何拿起那个蕊押粄,直接捏在手里吃起来,不时望着慕初然,露出笑容。 慕初然目光里似掺进了宜春湖的湖水一般,粼粼闪光,直勾勾地回望着她。 萧何将蕊押粄已咬下大半了,才问他:“陛下,要不要也尝一块?”慕初然伸手过来要取糕点,萧何却将盘子往后一拉。慕初然眉心一跳,面上笑意更浓了些,“你不是说要给我吃一块吗?” 他开心之时,便会忘记身份,有意无意地不再自称为朕。听他此言,萧何在心中竟有一丝不忍,随即又说服了自己,不过是迷惑他片刻,问几个问题而已,又不会伤他什么,且已跟红珠确认过,此药无毒,还有何不忍。难道在牢中被打得遍体鳞伤的薛良安,就能忍得? 萧何歪头一笑,“陛下可愿玩个游戏?” 慕初然自然不会不依她,颔首称好。 萧何遂言道:“请陛下闭上眼睛,我喂你吃一块,你来尝尝是什么糕点?”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观察着慕初然,生怕他不答应。 慕初然望着她桃色脸颊,难得她主动跟自己亲近,他已然忘记她可能会耍心机,便老实地闭上眼睛,等着她的糕点。 “可不许偷看。”萧何心中松了一口气,快速望了望四周,没有慕初然的吩咐,远处候着的宫人也是垂着脑袋不敢乱张望。她拿出那药瓶,慕容似早已替她思虑周全,才将这药瓶做得如此袖珍,一只手掌便能将其藏得妥帖。 慕初然仍闭着眼睛,应道,“放心,应了你,自然就不会偷看。” 她将药粉撒在最上面那个糕点之上,细细撒了一层之后,将药瓶收好,再将糕点双手捧至慕初然唇边。慕初然触到有物,便张嘴,毫无顾忌地咬了下去。 他确实很守规则,闭着眼睛尝了起来。其实他平日里不怎么吃这些甜食,糕点的品种也知之甚少,完全只是为了配合萧何的兴致所至,才答应玩这游戏。 他尝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萧何干脆把剩下的半块也塞进他嘴里。慕初然亦是很赏脸地全部吃下,等他吃完之后,才对萧何笑道:“确实不知道是什么,只能尝出甜味,跟少许枣味。” 他享受的不过是萧何亲手喂他这一过程罢了。 萧何见他上当,淡淡一笑,“那下次我们猜别的好了。” “好。如果是尝菜,我不一定会输。”慕初然不觉有几分期待。 萧何趁机又敬了他几杯酒,将那剩下的半壶,不带停地全都倒进他肚子里,现下只等药效发作了。 时间如水般流淌,萧何细细观察着他。 只见慕初然的动作越来越迟缓,渐渐便如喝醉一般,眼神也恍惚起来。单只这壶葡萄酒是绝不会醉倒人的,莫说是一壶了,就是三壶,也不会让慕初然显出醉态来。 萧何明白,此时差不多是时候了。 先问一道简单的看看。 “陛下,今年是何年月?” “庆隆年五月十一。”他慢悠悠地回答着,像是一个极困的人刚睡着时被人摇醒,带着几分不情愿的作答。 萧何唇边溢出三分笑意,七分寒霜。 她继续问道:“薛良安所犯何罪?” “意图谋害太后,毒杀太妃。” “何人指证?” “龚太医,娴莹宫主事太监,宫女四人等。” “有何证据?” “薛良安药柜里搜出药方,二十几包毒药。” 萧何怒不可遏,“你可相信他是如此蠢钝之人,若要害人,将证据就好端端放在自己药柜之中?” “我不信。”慕初然望向萧何。 萧何微微一愣,还以为药效过了,却定睛一看,他虽望向自己,眼中却无定准,又似绕过自己在看别处。原来此药只是迷人心智,基本常识仍在,才不至于问不出想要的答案。 细想来,此药十分霸道,幸亏是制作费事费时,要不然自己他日若被人下药,把一切秘密尽数托盘相告,岂不坏了大事。 萧何继续问他,“既然不信,那为何还要将他收押?” “为查真凶,以免打草惊蛇。” 如此说来,萧何倒也无话可说,不过此时她细想来,确实慕初然似有心放薛良安一马,若非要算起来,他大可以将薛良安立马定罪,下了判决,一斩了事。这种事本不是无先例的,当年萧家满门不是就被他一道圣旨屠尽。 且在后宫犯事,该在宫中审理,大可以交给慎刑司去处理。 他却将薛良安打入了京兆府的大牢里,放在宫外。 慎刑司的手段,萧何也是有听过的。 既然此次慕初然对薛良安并无杀心,也有心替他平反,若再能少他一些皮肉之苦,萧何倒是可以等得。 思来想去,此事倒是她心急了一些。 “害你担心了,是我的错。” 这句,倒是她没问的,慕初然自己说出口来。萧何一惊,又仔细察颜观色,细细看他是否已恢复神智。 这药神奇之处,在于不禁迷人心智,更能诱人说出藏在心底之事,那些在理智清醒之时万不会说出口的东西,在药效之下,如开闸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在慕初然的潜意识里,极尽可能地想与萧何亲近,痛恨自己帝君身份,故而一再以我自称。 他知道薛良安是萧何相熟之人,也知道此事她必然会担心,却碍于身份,跟宫中各路眼线,不能表现地太过直白,本欲借同桌共饮之际,告诉她自己的打算,却迟迟未能说出口。 “算了,我不怪你。”神差鬼使,萧何居然回了他一句。 而慕初然脸上露出醉后酣笑,几分滑稽,但看在萧何眼中,却有几分不忍,甚至生出一些愧意来。 萧何向来吃软不吃硬,尤其受不了别人对自己太好。即使那人是慕初然,本该有一万个理由,让她恨,但渐渐察觉到他的真心时,她竟然会觉得此人身在皇家,实在有些可怜,对他多了几分同情。 因怜惜而再生出几分别样的情愫,是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 她唯有暗暗对自己说,莫忘家仇,莫忘血恨。一遍一遍如催眠一般,唤起那张冰冷的面具,重新隔绝了她柔软的心,对待他,只应有恨。别的,都是累赘,不需要! 萧何重新调整了心情,才问了正事。 “那装着前朝龙脉藏宝图的铜盒的钥匙,可在你处?” “在。”慕初然果然知道。 萧何心中一喜,忙问道:“放在哪儿?” 慕初然缓缓回答:“就放在御……” 他刚开口说了几个字,一个小太监就在台阶下尖声尖气地通报:“启禀皇上,太后驾到!” “太后?母后?”慕初然改口,喃喃道。 萧何起身一看,果然是太后凤驾,已到御花园门口,眼看就要过来了。 这个时候,太后巴巴地跑过来做甚!萧何又气又急,望了一眼慕初然似乎药效未褪,眼神仍是迷惘。她顿生急智,拿出迷药来往他鼻前一洒,就见他软软地倒向桌边。 萧何伸手将他架住,呼了旁边候着的宫人,“快来人啊!陛下醉倒,睡着了,快送陛下回寝宫,此处湖边风大,若是陛下受了风寒就不好了。” 亭外候着的几名太监赶紧去抬銮轿,没等太后近前来,已经七手八脚地抬着慕初然往乾清宫去了。 太后的凤驾只能停在边上,问了一句,望见慕初然面色红润,呼吸均匀,确似醉酒,便也没说什么,由着他们送慕初然回去。 萧何只能走到凤驾之前,向太后恭敬行礼。 想来她定是知道慕初然与自己在此间用膳,故而才特意过来看一眼。萧何心中暗笑,这太后防自己恐怕甚于防狼防虎,生怕自己对慕初然做出些什么不轨之事,坏了他的名节。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御花园责难 见萧何跪在这鹅卵石道上,太后冷轻痕端坐于凤驾之上,垂眼冷眸盯着他许久,却故意不叫他起身。 “你这做臣子的,怎么也不多规劝皇上几句,由着他狂饮?须知饮多伤身,你可知罪?” 萧何跪得端正,答得也规矩,“太后娘娘教训得是,微臣确有疏忽。陛下想来是遇到些心烦之事,故而喝闷酒,虽饮不多,却是极易醉人的。” 太后黛眉一挑,冷声问道:“你说皇上有心烦之事?” “微臣也不过是见陛下眉间不喜,惆怅不展,才妄自猜测一二。”萧何说着,抬头看了太后一眼,已然认定了她便是陷害薛良安的黑手之一,心中对她愤恨更添了几分,“微臣听说太后娘娘凤体抱恙,这御花园风景虽好,但湖面风大,病人不宜久待。还望太后多保重凤体。” “哼!你会有这么好心,关心哀家身体?不用拿你奉承皇上那套来对付哀家,你今不知为臣之道,不尽为臣之责,累皇上醉酒伤身,哀家罚你在这里跪足四个时辰,直到日落月升才能离开!” 太后瞧见他这瘦弱身板跪于自己轿前,心里对这惩罚甚是满意。 萧何听了这罚,眉头都不曾皱一下,朗声道:“谨遵太后懿旨。” “平日里不是挺伶牙俐齿的吗?今日怎么这么顺受,不过也罢,你该要明白这紫金城里谁是你主子,眼睛以后放亮一些。不要以为皇上宠着你,就不把哀家放在眼里!”说完,她挥了挥手,叫回宫去。 抬着轿子的太监才转了方向。 冷轻痕还怕她走后萧何偷懒不跪,特意留了一个宫女看着他。 等太后的凤驾走远了,连影子都瞧不着时,那名宫女怯生生地对萧何悄声说道:“萧大人,你若是乏了,换个舒服的姿势也可以,或是换到其它地方也行。奴婢不会告诉别人的。” 这宫女一看就是个伶俐的,深知晓这宫中风向,也自然知道萧何是慕初然眼前的红人。这宫中高低起伏之事常有,若她是个没见识的,肯定只会傻傻遵从主子吩咐,但偏巧她生了一颗玲珑心,这个时候当然要卖人情给萧何,不难为他,也是不难为自己。 萧何却轻轻一笑,“多谢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本官自会记得你今日之好。” 那宫女大喜,却忍住表情,轻声回道:“萧大人言重了,奴婢秋霜,贱名而已,不足大人挂心。” 她口中说的是不让萧何挂心,却还是将自己名字报了出来。这求回报的心思不言而喻。萧何心中不免叹道,若她不是受慕初然几分青眼,恐怕在这宫里连个普通宫女太监都不会正眼瞧自己一下。 不过萧何此时就是要跪在这最难受的鹅卵石道上,只不过是体肤受困而已,痛在自己身上,若是让慕初然知道是太后罚自己在这儿跪着,不知道他会做何想。 太后得意于萧何不敢跟自己争辩,这蠢女人以为萧何当真是怕了她。 只不过萧何如今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在慕初然心中份量不浅,所以才由得她来罚自己。 这罚,她是受了,可日后定会一分一寸地还给她,包括她对自己的诸多不满,各种陷害的腌臜手段,也必不遗漏地全都记在帐上。 萧何是个记仇之人,尤其是若有人敢伤了她重视之人,比伤她自己更甚。 不管对方是天王老子,她都会尽全力将其扯下云端,誓要将其堕入泥潭里,让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骄傲也尝尝这人间污秽。 起初似有蚂蚁在啃噬着她的双膝,渐渐酸楚,渐渐冰冷刺骨,愈到后面反而感觉愈轻了些,双腿渐渐麻木,无甚感觉。 时间如滴水一般滴答而过,她掐算着慕初然的迷药效力大约是两个时辰,而慕容给的药,据说药力只有一个时辰。照道理慕初然清醒时,应该不会发现什么。 只可惜,方才她问到钥匙下落时,被不速之客打断,未能得到结果。不过她回忆时,似乎慕初然说了一个“御”字,也许是御书房,抑或是御花园,但也有可能是“玉”字,这后宫里也不乏带玉字开头的宫殿。 若没有更多的信息,只单凭一个音节,好比大海捞针。 她想到若是下次见面,问慕容再要一瓶那吐真言的药,他会不会抓狂,想想都觉好笑。 双膝的痛,仍会时不时一阵一阵地袭来以提醒自己此时处境。 为了转移身体的注意力,她便转动念头,让脑中不停想事,这样便不记得那痛了。 前一念,她想起了慕容,便仔细回忆起其人,为何他总是戴着面具,而那面具之下的那双眼睛,却看起来那般明亮。是他生得太丑,怕吓到人,才要蒙面,抑或是太过俊俏,怕惹人注目,才做掩饰。 说到模样俊朗,萧何脑海里浮现出第一个人,竟然是慕初然。 慕家男人,确实容貌都十分出众,较之慕云景未长开的那种俊秀,甚于女子美艳,慕初然则是更多几分刚毅,眉目之间的英气跟他的王者之威相得益彰。 忆起他,便忆起过往种种,他与自己之间的一幕幕,让她不能轻不能重,不知将他该置于何处。 自己该是要恨他,却总被他一言一语,或是眉眼中那种淡淡哀伤似的眷恋牵绊,而不能自拔。可萧何深知,自己不能再进前了,该止于此。纵使他情深似海,她对他,也应唯有利用,绝无其它,一切皆为报仇而已。 唉,自己何苦又忆起他呢。 正当萧何叹完,开始盘算着时间,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背后方向传来,似有多人急速踩着碎步奔走而来。这脚步不沉,行路带风,似女子裙裾翻飞。 她也不急去看,猜想着会是谁,却听旁边宫女秋霜喃喃道:“公主?”她立于边上,刚好正面相对,自是一目了然。萧何这才回头望去,果然是慕清绾带着贴身侍女过来了,看来自己在这里被太后罚跪的事已经传得合宫尽知了。 此前慕清绾因宫宴刺客一事,虽是明里受了责罚,但随后都不了了之。慕初然并无心真的罚她,也知道这事只是有人借着她来试探而已。如今事过境迁,真凶是谁,已然不重要了。 只要慕初然态度摆在那里,慕清绾依然是最尊贵的公主,哪怕那日真的有人借她名义刺伤了赤水王,也不会真有人拿她怎么样。顶多是些言官斥责几句罢了。 慕清绾走近了,望着自己心上人被罚跪在此,绞着帕子,一脸忧心。 “萧大人,你怎会……母后为何要罚你?”她看来是一路奔走过来,气息还未定,喘得有些急,脸颊红扑扑的,也不知是娇羞,还是走得有些热。 萧何仰头,淡然一笑,“是下官未能尽人臣之责任,未劝陛下莫贪杯中物,才让太后恼了,怨不得旁人。” “听说你已在此跪了一个多时辰了,差不多就行了,母后早就回宫了,你不用跪了,没人会说三道四的。”她说着抬眼瞪着秋霜。 秋霜虽是朝露宫的大宫女,也不敢在慕清绾面前放肆,低着头,轻声应道:“奴婢什么都没看过,什么也不会说。” 慕清绾哼了一声,“算你识相。”她便差点忍不住要亲自去扶萧何起身。一想到之前在集贤殿里的事,以及当时慕初然震怒的目光,她才慌忙缩回手,赶紧退到边上,示意阿碧去扶萧何。 萧何听闻慕清绾说只过了一个多时辰,不由得苦笑,她自己跪在这里不经不觉的,还以为过了至少三、四个时辰了。阿碧伸手来扶她,萧何忙侧身躲开,“阿碧姑娘,使不得。” 阿碧闻言,以为萧何指的是男女大防,面色尴尬,回头望了慕清绾一眼。 慕清绾也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萧何才解释道:“太后罚下官,已是众所周知之事,如今时辰还未到,若我起身,岂不是阳奉阴违,更会落了口实,且还怕会连累公主。不过是跪个把时辰而已,下官还受得住。请公主宽心。” 慕清绾见萧何不仅不计前嫌,此时还为自己名誉着想,不禁感动,心里对他更生了几分倾慕,语气也柔了些,“那,那我也在这儿陪你。” 萧何哭笑不得,“此处风大,最近昼夜温差大,再过多两时辰,夜凉如水,若是公主在这儿受了风寒,萧何便是罪人了,公主待萧何心意,自当铭记于心,还请公主速速回宫去吧。此处难免人多嘴杂,被人看见了,也不知会被传成什么样。” 虽然慕清绾一点也不担心宫里那些闲言碎语,她巴不得人人都知道她喜欢萧何,但心上人如今开了口,是担心她身子,处处为她着想。她自然也不能再任性,让他两难,遂只好带着阿碧,两步一回头地离开了。 萧何心中长叹一声,自己遭的这是什么罪,与他们慕家又结的是什么仇,什么怨,尽是些冤孽债。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盼场及时雨 又约莫过了些时辰,午后阳光最烈时已过,余热烘人,萧何身上薄汗起了一层,被风吹干,又湿了一层,再来风时,不禁打了个喷嚏。 秋霜被命看着萧何,在边上不能走开,一同被晒着,也不好受。 几次她口渴出去找水,顺便端了茶杯过来给萧何润嘴。萧何却摇头,并不接受,一是她被罚跪,太后可没许她进食饮水,免得又落人口实,二是她现下怎敢再饮水,等到一会儿人有三急的时候,都不知道怎么解决。不如渴着,等回去了再喝。 乾清宫里,慕初然悠悠然醒转,在龙榻上躺了半天,没回味过来自己是怎么了。 最后的记忆是与萧何在亭中一起用膳,品菜饮酒,相谈甚欢,不知不觉,什么时候便在自己寝宫里面躺着了。 “来人呐!”慕初然唤人来。 刘公公赶紧进来,“陛下,您可算醒来了。” “朕睡了多久?”慕初然揉了揉太阳穴,问道。 “两个多时辰了。”刘公公小心翼翼地答道,悄悄看了一眼慕初然的脸色,继续说道,“您在御花园跟萧大人一同用膳,饮多了几杯,醉倒了,是萧大人让人送你回来的。” “她人呢?回集贤殿了吗?”慕初然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心里仍觉得奇怪,明明饮的是葡萄酒,此等酒性温和,怎会醉人?难道是萧何…… 刘公公忐忑地回答道:“萧大人被太后娘娘罚跪在御花园里,说他未尽人臣责任,未能劝阻陛下狂饮……” “什么?”慕初然猛然提高了声音,把刘公公吓了一大跳,赶紧跪倒,补充着,“听说太后娘娘罚萧大人要在御花园内跪足四个时辰,直到日落月升方才能离开。” 慕初然双目一竖,从床上起来,二话不说,就准备出去。刘公公跟在后面,忙提醒道:“陛下,鞋……鞋……”慕初然才低头一看,自己还光着脚,只好折转去穿鞋。 刘公公在心里叹道,主子对这萧大人实在偏爱,一听萧大人受罚,连仪态都顾不上了。 等到慕初然到了御花园门口时,那阵仗隔老远,萧何就已经瞟见了。 她心中暗笑,总算是把这煞星给盼来了。她身子晃了两晃,便倒在了鹅卵石道上,虽然是装晕,这一下倒是真摔。既然在慕初然心中她已是女子,此时便是她装柔弱的时候。 看萧何倒在地上,秋霜顿时吓傻了,忙过去,摇了摇她,“萧大人!萧大人!” 萧何被烤了一个中午,脸色确实有些不好,嘴唇也干裂泛白,这模样委实有些吓人。秋霜正在叫苦,就听见那边有太监清道,高呼一声:“皇上驾到!” 秋霜慌忙跪倒在道边,又低头瞄一眼躺在边上一动不动的萧何,不禁哆嗦了起来。 慕初然疾步而来,越过前面带路的小太监,几乎是狂奔到萧何身边,一把将她抱起来,看她脸上一层汗珠,红白不匀,唇上尽是龟裂纹路,心痛不已。 他扭头看了一眼跪在边上的秋霜,一字一句冷声言道:“你在此处做甚?谁准你似看管犯人一样守着她?” 秋霜忙不迭地拼命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一切都是太后吩咐的,奴婢只是奉命行事,奴婢并不是对萧大人不敬,奴婢也是不得已……” “拖下去杖毙!”慕初然不能直接找太后冷轻痕算账,杀一个宫女倒还可以不用向谁交代的。 在他怀里的萧何一听到这宫女马上要没命了,哭天抢地的马上要被拖走了,她才赶紧慢慢睁开眼睛,用游丝一般气力,轻声说道:“陛下,饶她一命,方才她好心送水给我,她不过是不敢违背太后懿旨,并无大错。” 慕初然见萧何出声,嘴唇张合之下,唇上似有血色渗出,更是心疼,“好了,朕饶她便是,你别说话了,好好休息。”他遂对那拖行宫女出去的侍卫说道:“算了,你们放开她,让她滚吧。朕不想再看到她!” 秋霜听到是萧何替自己求情,简直视他如自己再生父母,千恩万谢过赶紧拔脚就往朝露宫跑去,却因生死之际,差点裂胆,腿脚不太灵光,那脚步也不稳。背影看起来几分滑稽,萧何既已醒了,自然不能又马上再装晕过去,眼角瞟见秋霜的窘样,嘴角微微一抽,想笑未笑。 这细微神情,却被慕初然都瞧见了。 当时他心里一松,知道她定是无大碍,晕倒怕也是装的,毕竟她习武,身体底子不弱,不至于跪几个时辰就昏倒这般柔软。可他又盼着她示弱,如此时这般,就蜷在自己怀中。 慕初然抱着萧何,也不再多言,径自就回了自己乾清宫里。 他身后跟着的太监、侍卫,个个面面相觑,像是得知了什么惊天秘密,却又不敢妄议,可偏偏又是忍不住,只能用眼神交换着彼此内心巨大震荡。一时间,这群人之间眼波流转,回响起伏。 慕初然抱着萧何进入殿内之后,屏退了众人,还关了门。 萧何眼珠转了转,内心快速衡量了一圈,此时自己若是从他怀里跳下来,怎么说呢?总不至于是,陛下,我方才在御花园里确实头晕,如今闻到陛下身上龙涎香,顿时神清气爽,又不晕了。 这解释太过牵强,实在说不出口啊。 在她犹豫之时,慕初然已将她放在床上,顺手替她脱了靴子。这动作顺手地一气呵成,让萧何都来不及躲避,双脚一凉,靴子就没了。她赶紧稍微往边上缩了缩,略微尴尬道:“陛下,微臣在御花园晒了一下午,身上一身臭汗,怕是会把陛下龙榻污脏了。” 慕初然淡然一笑,绕出内殿,去跟门外候着的宫人吩咐了些什么,还故意压低了声音,不让里面人听见。 萧何眉梢一挑,顿觉自己似乎跌入了深坑,且这坑还是自己亲手挖的。 她本意是想激怒慕初然,他日好逼他向太后发难。但她没深思熟虑,当时慕初然确实震怒,气都撒在朝露宫的宫女身上了,却被她一时心软被拦了下来。 如此一来,龙之盛怒便似被一盆冷水浇熄,他日再想点燃,怕就难了。 慕初然亲手倒了一杯温茶给她端了过来,“先喝口水,润润。” 萧何正悔不当初,自己这示弱的点实在没挑好,若是冷轻痕也在场就好了。她一晃神,便接过慕初然的茶杯,也没跟他客气,喝了一口才发现自己失仪了,用的是慕初然的茶杯,喝的是慕初然的茶。 这口茶含在嘴里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上下维艰。 慕初然见她瞪圆了眼睛,含着一口水,呆呆望着自己,轻声笑了,“这会儿了才怕我,不觉得迟了些?” 萧何还是将茶水吞了下去,每每听他自称“我”时,都让她心头一酥,似在唤起某个让她情不自禁的时刻。这竟成了她的弱点。 过了一会儿,外殿陆续有宫人进来,将水桶里的热水倒到里间的浴桶里。 萧何听到水声,不由得又瞪大了眼睛,几分警惕地望着慕初然。 等到他们全都退出去之后,小心关好了门。慕初然过去推上门闩,然后才入来对萧何说道:“一身臭汗,就去洗洗吧。拿我新衣替换。” 萧何长叹了一口气,声音低了几分,“能不能不洗?” 慕初然嘴角一翘,笑容得意,“你还有的选吗?抑或是待我来帮你?” 萧何赶紧摆手,“不用!不用!不用!”她几乎是跳下床,奔到里间去,这沐浴的地方也十分宽敞,边上衣柜里的寝衣多是明黄或浅黄,好不容易才翻出一套白色的,但似乎有些穿过的痕迹。 萧何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要她穿绣着龙纹的黄色帝王寝衣,她实在不安呐。 三五两下除去身上衣物,泡在浴桶里,一方面提防着慕初然突然进来,这里本会有宫人伺候所以没有门。她洗得有些提心吊胆,但慕初然始终动也没动靠在龙榻边上。 等她从浴桶里起身,擦净身子,换上了那套白色寝衣,才迟疑着从里间出来。 慕初然见她出来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拍了拍身边的床榻,“过来!你跪了那么久,膝盖是不是还疼着?过来歇一会儿。” 萧何走道时,膝盖确实很不舒服,但忍耐一下,也能挺过去。 唯有此时,她知道自己是拒绝不了的。 且她也明白,慕初然不会对她做什么,却仍是怀着几分忐忑,上了龙榻。她心里苦笑,这似乎又是验证了某人曾指着自己骂的话,她确实爬上了龙榻。 每一步,膝盖触到榻上时,即使是柔软的被褥,也让她疼得不禁倒吸一口气。慕初然便听她不停地发出嘶嘶声,遂干脆一把将她扯到自己身边来,那一下虽更痛,却是短痛,好过她自己一步一步别别扭扭地爬到他身边去。 慕初然伸手将边上蚕丝被拉了过来,轻轻将她盖住,“今日受苦了,好好休息。”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君心卿意 萧何不禁抬眼望向慕初然,此刻与他,只隔了三寸距离,一床薄被。 他伸手掖了掖被角,目光里一丝狡黠,“等你歇好了,再与我交代,我是如何饮葡萄酒至大醉不醒的?”这语气问的是不轻不重,萧何眼底光泽微闪,知道他定是想起来些什么,但既然他说了让自己歇息一会儿,那便先歇了吧。 如今她也只能先做起乌龟,缩在被子了,闭上眼睛,假意疲倦袭来。 起初本是装睡,闭目久了,也是乏了,萧何真的在龙榻上睡着了。 等她醒来时,月笼纱窗外已无光照,她身边也无慕初然,唯她自己独自躺在这里,身上盖得好好的。外殿倒有一点光,她起身之后,低头一望自己这身寝衣确有不妥,遂扯了一件慕初然的锦缎披风,随意裹在背后,才绕过屏风,小心探头出去看看。 外殿宫灯只亮了两三盏,慕初然便在灯下看奏折,他身上穿得也十分简单随意。 萧何的目光顺着他脖颈,落到他锁骨,跳了一跳,便急急收了回来。慕初然听到细微声响,合了手中奏章,抬头望向那角落一抹身影,眼中如三月春光明媚暖人,“你醒了,可饿了?” 慕初然一直未传晚膳,便是一直等着她醒来。 “不饿。”萧何话音刚落,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一声,在这偌大的殿里似乎还有回响一般,顿时羞得她无地自容了。 慕初然起身走到萧何近旁,低头望着她,不由分说似得语气,“你若不饿,我饿了,陪我吃点,可好?”他故意像是没听见那声巨响,丝毫不以为意,也不等萧何作答,就伸手将她抱起,又回到内殿。 隔着棉布的纹路抚上他肩,掌心之下是他肌肤温度,行动间骨骼血脉的跳动,两人距离近在咫尺,气息纠缠。她凝眸望他,他含目顾盼,复将她置于龙榻之上。 最后静止于分离前的动作,似有不舍,他轻声道:“我去传膳。”遂抽出胳膊,她失去助力,斜倚在床上,心中恍惚,缘何他的气息不绝。她低头看了一眼,失笑了,自己这一身穿的是他的寝衣,裹的是他的披风,自然被他气息环绕。 慕初然让人随意准备些吃的,送至门口即可。 他不想让人入来打扰他们。 萧何与慕初然单独相处之时,被他刻意与外界隔绝一般。就在他这乾清宫内,没有宫人伺候,一切皆是他们俩自己动手。 菜式简单,清淡。三荤三素一汤一羹。 “夜深,不宜多食,随便用些,不饿就行。”慕初然虽是这么说,可筷子却没停,一直往她碗里送。 萧何见他快养成习惯,便干脆端起碗来,“我自己会夹,不敢劳烦陛下。” 慕初然哑然失笑,方才收回筷子。 自十岁登基之后,他鲜与人同桌同食。幼时,他曾让年龄相仿的小太监坐下与自己一同用膳,结果第二日那小太监就被唐清华命人拖了出去。他听着那小太监的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渐渐又由高转低,逐渐淹没于肉板脆响里。 他也曾仰首问过太傅,为何不能让人坐于自己身侧。太傅一言未发只凝视他许久,那目光如炬,亦如冰,仿佛他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一个叫人难以置信的愚蠢问题。那道目光叫他好一番煎熬,额上都渗出细汗,索性主动收回,不再问了。 一如初登基之后,他总是记不住要自称为“朕”,越是开心时,越是不记得。 唐清华便郑重其事地召了一屋子宫人,跪在他面前,而唐清华却转身对着宫人训话,“今日起,若陛下再犯口误,说了我字,说一次,便杀你们中一人。说两次,便杀两人。以此类推。” 满屋子宫人闻言皆抖成筛糠一般,彼时他不过十岁孩童,动不动一张嘴就是我啊我的。立时要他全然改过,谁都知道是不可能的。 可慕初然坐于殿上,默默攒紧了拳头,心中恐惧,同时也出离愤怒。 那日之后,他小心翼翼,一夜之间似老成了许多,说话也不是张嘴就来,倒显得几分稳重。一时之间,大臣们也对其称赞有加,不过仍多是赞太傅大人教导有方。 他每每开口前便在心中提醒自己,合宫五十四人性命皆系于他一念之间。 他本已做得不错了,但那日,太后带着慕清绾来看他。许久没见到妹妹了,她像一只小百灵鸟一样叽叽喳喳地在太和殿里跑得欢快。他一时忘形了,沉浸在那短暂亲情相聚的天伦之乐中,说漏了嘴。 唐清华二话不说,便把一直跟着他的贴身小太监,给推了出去。 那却是因他在人前忘记自称为朕,被唐清华杀掉的唯一一人。自那之后,慕初然便更加小心,更加谨慎。 此时,萧何在他面前毫无顾忌地吃着东西,他心里该是甜的,却不自觉想起往事,泛起点酸。他舍不得尽享此时欢愉静谧,想用双眼将其一一记录,放在心底,妥帖收藏。 萧何虽是故意不顾礼仪,放开了大吃大喝,余光仍在一直扫着慕初然眉眼之间动静,见他脸色忽暗忽明,似失神怅然,又似顿悟澄然。 她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唯清楚一点,每每他在自己面前自称我时,便是他心情不错之时。唯当此时,她再放肆些,都不会激怒他似的。 饭后,慕初然拿了一瓶祛瘀的药膏,要亲手替萧何上药。萧何伸手按住双腿,坚决不从。她虽一向是男装,但毕竟还记得自己是女儿身,最后那点矜持不是那么轻易能放得下的。 慕初然举起瓶子,眉梢一挑,唇角含笑,“信不信我喊二十名侍卫进来按住你?”生生将这句威胁之语道出几分暧昧来。萧何哭笑不得,生怕他言出必行,只好松开手。 慕初然卷起她裤管之后,一边上药,一边言道:“怕什么丑,你睡着之时,已替你上过一回药了,不然你以为这肿能消得这么快?”萧何闻言,更是欲哭无泪了,这煞星定是上天派来刑克于她,有他在一日,此生不得安宁矣。 内殿之中,宫灯昏黄。 他的掌心里是冰凉膏药,一寸一寸附上她微肿的膝头,又轻柔回转摩挲,将药借由掌中体温慢慢揉进肌肤之中。本来她双膝跪了两个多时辰,肿痛不说,几乎变形了似的,在这药膏作用之下,疼痛减轻不少。更因他手掌温度,和略粗糙掌纹抚摸之下,竟有几分舒服。 萧何轻咬下唇,克制自己不要发出声,伤痛被抚平时的酥痒亦要忍住。她看不清他的脸,也不敢细看,目光只能跟着他的手掌来回游移。 呼吸之间,微微起伏,如一潭池水,被风吹过,涟漪未定,池底游鱼探出水面,却又警觉打个鱼挺,潜入深处,激起水花点点,池水上空有飞鸟掠过,愈飞愈低,展翅间划破池面,水面涟漪早已晕开,散乱碎成数个小圈,复聚拢再汇合。 人未动,心已乱。 慕初然擦好药膏,一边用帕子净手,一边抬眼看她,“好了,去歇息吧。这药你带着。一日至少两次。”说话间,却见她眼神躲闪,不敢直视自己,方才细看到,她面上红云久久不散。 他起身,甩开帕子,指了指旁边那张罗汉榻,“我去那边,你就在这里睡。” 萧何虽未出声,却也忍不住偷偷望了慕初然一眼,见他果真走到那边罗汉榻上,才松了口气。 她出宫,再回到府中之时,已是第二日晌午。至少今日回府时,她是自己回来的,且身上也穿的是自己的衣服。 红珠见她面容疲倦,知道她为薛良安之事颇费心神,便不再多问。而小十也似故意避着她,至于萧何是缘何滞于宫里一夜未归,她不解释,他也不会开口问。只要见她平安归来,便好。 萧何换下常服之后,准备想办法再从宫里打探一下淑太妃生前所住娴莹宫里的情况,既然有宫人能指证是薛良安下毒,定是有所接触。 另外一边则是那位龚太医,萧何怎会忘了此人,当日在驿馆,便是他口口声声说自己的伤药有问题,才招致毒虫。这龚太医怕也是太后的人,如何想办法抓住他把柄,萧何伸出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着。随着这清脆节奏声,她陷入沉思之中。 正在她寻思着破敌之法时,就听到门口有下人来报,小安王爷到访。 萧何叹了口气,真是一日都不得消停,便起身到前厅去迎那霸王。段衡风风火火地带着随从就进来了,老远就听到他的声音,“昨日你怎么不在府上?” 萧何干咳了一声,让人奉茶,先招呼他坐下,“此事说来话长。” “我有的是时间。”段衡就是这般不知好歹,殊不知一般人用这句开场,多是讲话人不愿赘述,才有此推托之辞。萧何假意没听懂,岔开话题,“王爷找在下何事?”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多情自误 萧何望向段衡,言道:“王爷找在下何事?” 段衡歪着脑袋,接过下人端上来的茶盏,对着萧何言道,“你可真是信我,赤水王也走了有一段时日了,柳家小姐……”他左右顾盼了一下,见人都在外面候着,才继续说道:“柳家小姐在我别家别苑一切都好,我是怕你担心,特意过来跟你说一声。” 萧何莞尔一笑,如万花齐放,满堂奇彩,一时让段衡看得入了神。 “不信你,我还能信谁?” 正是这话暖了段衡心窝,他眉心微动,复道:“得卿此言,衡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皱下眉头。” 萧何笑意更浓了,一时间风过万林,苍翠摇曳,憾的是天地,震的是人心,段衡痴痴望着她,心下想,得此佳人,此生足矣。就算她此生不换女装,这男装在身,也别有滋味,入眼更是情趣千万,他这心这眼怕是再也容不下第二人了。 “王爷说的是什么胡话,我又何须让你上刀山下火海,至多我们合作生意之事,劳你多费心费神了。” 段衡闻言,复笑道,“我已书信友人,不日他便能到皇都,此人若来,我们的马场之计便能成大半。” “哦?看来是个能人,快与我说说看。”萧何倒生了几分好奇。 段衡却在此卖个关子,“等他来了,你亲眼见见,不就知道了。” 萧何摇了摇头,却也无言反驳,只得无奈道:“那便等着王爷替我引荐。” 段衡点了头,却似还有心事,犹豫了半天,才开口,“与你打个商量,以后能不能别王爷、王爷地叫我了?” 萧何一挑眉梢,“那当如何称呼?” “直呼吾名啊,人人皆知我是安王,人人皆称我王爷,但你我如今还如外面人那般生疏关系吗?还需那套门面功夫吗?”段衡诚心实意地说道。 “好,段衡。”萧何颔首笑道,“你我实无须再多此虚礼,不过人前,恐怕我还得做些门面功夫。” “就依你。”段衡心满意足地笑了。 他们相识时间虽短,但段衡却在心中已然认定她便是今生他想要之人,不管她今后以何身份示人,他此心已付,此志不渝。 喝了一盏茶之后,段衡又想起了什么,才跟萧何说道,自己打算替柳璎歌置办一些闺房摆设,再买两个丫鬟。他那别苑也是新置没多久,仆人也没几个。看样子,柳璎歌怕是要在此间住下去了,一年两年也不算短,东西备置齐一些,也方便她日常起居。 萧何觉得这主意甚好,没有意见。 段衡才引出下文,“那你陪我一起去挑选吧。看起来,你跟柳家姐妹熟些,定能知道她的喜好。” 萧何先头才说了好,这跑腿的事自然也不能推托了,只好应了下来。 “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晚上请你喝酒。”段衡见萧何答应了,喜不自胜。 段衡拉着她就起身,萧何站直了身子,这膝盖果然松了不少。那什么玉的膏确有活血祛瘀的效果,只不过被段衡拽着大步就走,还是有些不利落。 段衡立刻察觉到她身形比往日迟缓些,遂回头几分疑惑上下打量着她,“怎么了?身子不爽?” 萧何琢磨了一下,明日上朝,昨日宫中风风雨雨,定会落入他耳中,不知道届时会被传成什么样了,不如自己先跟他说了得好。 她遂将昨日前因后果,掐头去尾地说了个大概给段衡听。自然是省去了后面被慕初然带去了乾清宫这一细节,慕初然已吩咐下去,昨日眼见此事的七八名近身侍卫太监,都要守口如瓶。 不过萧何已然不在意自己在宫中的声誉了,再难听的话,她也能置之一笑,伤不到她几分。 段衡面色凝重,但太后终究是他姨母,他也不好在背后非议,只是听说她跪在御花园里两个多时辰,不免皱起眉头,“那今日还是不去了。待你腿伤好了……” 萧何一摆袖子,“已无大碍,只是行得快些便不能自如,上街逛一逛倒也无妨,刚好还能舒缓筋骨了。” “莫逞强!”段衡还是有些担心她那腿。 萧何斜睨了他一眼,“男子汉这点皮外伤都受不住,还怎么得了。” 段衡噗哧笑出声来,也不揭穿她,只能应道,“是是是,那我们这就出发,早去早回。” 他们先去了西市,入了一家文玩店。 萧何先是被那一排笔架子给吸引住了,便驻足细看了起来。这里的笔粗细长短不一,用料质地也不尽相同。她随手拿了一支,握在手里试了试,倒是趁手。 老板一见有客到,又打量了一下这二位身上衣着,确是不凡,尤其段衡这身衣料便不是普通人家能穿得起的。他立刻笑眯眯地迎了上来,又见萧何握着这支毛笔,便赶紧介绍道:“这支乃是前朝诗人宋霁月所用之笔,笔身由百年楠木所制,镶金花纹尽显贵气,笔锋取狼毫制成,下笔时笔锋不散,宜书宜画。现在购买,可获赠宋霁月诗集一本,我看这位公子才气横溢,若得此笔,自然是如虎添翼,下笔如有神助。” 萧何只是随便一看,却听这老板将这被人用了不知多少年的毛笔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不禁失笑,这又是百年木,镶金纹,价格一定不菲。只是写字而已,地上捡根树枝都可以写写画画了。何必破这财? 她便将毛笔递了过去,诚实相告,“买不起。” 老板一听萧何这穷酸口气,脸色瞬间塌成灰土,干脆转而投向段衡,“这位公子,我看你气度不凡,跟这笔甚是相衬,不知你可有兴趣?” 段衡探头向萧何问道:“你若喜欢,我买来送你。” 萧何一边走向里间,四下里随意张望,一边应道:“谢你好意,不过,你若有那闲钱,留到我们正事上,不更好?”萧何只一句话,便打消了段衡买笔的欲望。 等他二人出店门时,老板哭丧着脸目送他们,好不容易盼来上门客,还以为是财神驾临,却没想到是穷神。 他们又转到一家家私店,萧何甚喜欢听老板细细介绍自家货物时,唾沫横飞,神情恳切,用词极尽夸张,却又还能寻得出一两分原貌。 这也是天长日久的功夫,正如为官之道,如何拍马屁且拍得不穿、不偏,并令闻者舒心,乃是学问。 逛到成衣店时,隔壁便是李家布庄。 这李家的生意,如今主事之人是户部尚书李照庭堂兄李照年。萧何倒也有所耳闻,这李照年不是嫡系出身,若不是李照庭无心经营家族生意,主事之位怕也轮不到他头上来。 而李家的本部是在皇都以南的徽州城,织布坊也大多都在徽州。 不过前些时候听说李照庭将一家老小都送回徽州,月前才秘密将自己一房小姨太接回皇都。本来这事他做得隐蔽,倒是被吏部齐正民在朝堂上给捅了出来。大殷有律例,京官任期不得擅自离京,这李照庭将举家都挪回老家,虽勉强尚算未触到律例,却难让人不怀疑其用心。 说来也是怪哉,逾月,齐正民便在万花楼与人争执口角而卒。 若不是萧何极爱联想,这几桩事儿单从表面上看是凑不到一处来的。 加之从段衡那儿也听来不少这李照庭的轶事,萧何对此人无甚好感。此人在朝堂之上一直拉帮结派,渐渐已成一股不小的暗流。而慕初然没有对其下狠手,不就是顾忌其家族势力庞大,足以影响大殷半壁江山。 而最让萧何厌恶李照庭的便是此前他借阆江江堤修缮之事,贪污工程款项,且借机诬陷季长歌,令其身陷囹圄,复受发配之苦。 虽季长歌现下也算是苦尽甘来,但总是有屈辱在其中。 正当萧何一念起,与段衡刚从铺子里出来时,当街便撞见季长歌,带着几名随从,几人都是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似刚采购完。 萧何心里不免叹道,真是白天勿说人,夜里不讲鬼。 “季兄!”段衡先挥手,季长歌便看到他们俩,迎了上来。 萧何微微一笑,伸手作了一揖,“季大将军,有礼了!” 季长歌爽朗的笑道:“萧兄,莫要取笑了我了,我这个将军不过是虚衔。” 段衡伸手指了指他们这么多随身包裹,“季兄,采买这么多东西,府上可是有喜事了?” 季长歌挠了挠头,倒有几分不好意思了,“王爷见笑了,家中老母不日将到皇都,此番得蒙皇恩赐我宅院,便接了母亲来同住。” 对至孝之人,萧何一向是很欣赏的,更何况这人是季长歌,不禁向其投向几分赞许眼光。 段衡更是直接,“说来,我们都还未曾去你新宅子拜访过呢。” 季长歌便对他二人道:“择日不如撞日,若二位今日有空,不如与我同归,待我府中设宴,与众兄弟不醉不归。” “好。”段衡与萧何异口同声道。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巧施妙计 萧何是被段衡送回萧府的,已醉得七八分了,走路都不稳定,要不是被段衡架住,估计已经缩到地上去了。 红珠迎出去时,见萧何此状,赶紧在另一边扶住她,“公子,怎么醉成这样?”而小十也过来,作势要从段衡手中接手扶着萧何。 段衡却望了小十一眼,似有几分抗拒将萧何交给他,身子挡在小十前面,说道:“不妨事,我送她进去。”待到萧何进了屋之后,红珠忙着服侍她,就顾不及招呼段衡了。 段衡立于门口,一直等到屋内静了,他方才离开的。 红珠从屋里退出来去准备醒酒汤,见小十还在门外,便对他说,“你听着点。”小十面无表情,微微颔首,便守在门边。 萧何躺在床上,一个翻身就滚到了地上。 听见屋里有响动,小十才赶紧进去,从地上把她半扶半抱,送回床上,见她仍闭着双眼,似未清醒,不禁摇头叹道:“不会饮酒还便要逞能!别人喝酒,你那是喝命!” 萧何忽然睁眼望向小十,醉意醒了几分,像是突然醍醐灌顶,“我知道怎么救薛太医了!” 门口红珠正端着醒酒汤进来,闻言,眼中更是难掩喜色,“真的?公子有办法了?” 萧何坐起身子,笑道:“有办法了!” 是夜,季府。 季长歌送走段衡、萧何等人,才回房准备休息。他漱洗完,正欲除衫,忽觉有异,一支短箭破窗纸,与他擦身而过,钉入他身侧的衣柜柜门之上。 随后嗖嗖嗖几声破空之响,更多类似短羽箭矢飞落进屋内。 季长歌瞬间酒醒大半,弯腰俯身,借外袍舞动之暗劲化解箭矢攻势,遂听到屋外府兵惊锣高喊,“有刺客!”季长歌在不算湍急的箭雨之中,闪身奔向自己剑架,取下长剑。 宝剑在手,被他舞得密不透风,形成银色护盾一般,那箭矢明显慢了下来。 季长歌知道自己府兵已开始聚集并反扑刺客。 他趁机出了房门,在屋外宽敞之处,虽暴露更加明显,却亦能看到敌人情况。对方至少有七、八人,皆是夜行衣,潜伏在对面屋脊和院墙之上。 季府双方人马缠斗之下,那些刺客落不到半分好处,反而惊动了皇都内巡防衙差。那些衙差见季府出事,不敢怠慢赶紧调派人手加入战局来支援。 不一会儿,这几名刺客死的死,逃的逃,负伤的两人也在被围追堵截,走投无路之时,咬破齿间毒囊当场自尽了。如此训练有素的刺客,更像是专业杀手组织。 翌日早朝之上,季长歌便将此事上报,慕初然震怒,命京兆府尹放下手头一切事务,全力追查此案还竟敢有人在天子脚下袭击朝廷命官,且还是皇上钦封的威远将军。这分明是有人跟天子做对,若不严加惩处,天子颜面何存,天威何在? 慕初然还追加了时限,命其三日里必须有所回报。京兆府尹听得冷汗直下,连声应道:“臣遵旨!” 萧何虽对季长歌遭遇不免心有余悸,却因慕初然此番调派,使京兆府大牢内的薛良安得以喘息机会,刚好自己便可借这机会实施计划。 而算来江湖上能有这种胆色的杀手组织,并不多见,青龙堂当算一个。 此次亦有可能是他们所为,但青龙堂不会主动杀人,背后定有买主。对季长歌恨之入骨,又有钱财能驱使青龙堂的,这朝堂之上,除了李照庭,萧何还真算不出来第二人了。 她忽然想起之前慕容似乎与青龙堂有些瓜葛,不知道找慕容出面,能否拿到些线索。再加上上次查探铜盒钥匙失败,也要跟他再联系一次。 事从轻重缓急,近来这些事,首要解决的还是尽快还薛良安清白最为紧要。 当日,萧何便托人给慕清绾送去一件礼物,不过是一方帕子而已。但上面有萧何亲笔题的两句诗,故而显得格外弥足珍贵了。 慕清绾得了这帕子之后,立刻就换掉自己之前那个旧帕子,时时带在身边。 连她去朝露宫跟太后请安时,这帕子都不离身。 慕清绾跟太后正说着话呢,忽然觉得有些恶心,脸色一变,扭头到一边,干呕了两声。太后微微蹙眉道:“怎么回事?自个儿身子不舒服也不多注意,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点心?” 慕清绾一脸无辜,一边用帕子掩了口,一边望向母后,“没有啊。” 话音刚落,又觉得喉头一甜,一阵犯恶心,但什么也吐不出来。 太后便让人直接宣御医过来替公主瞧瞧,补充了一句,指明是要龚沛龚太医。 片刻,龚太医带着药童便来了朝露宫,给慕清绾号脉之后,他脸色微微一变,低声对太后言道:“还请太后先屏退左右。” 太后见他这副模样,心下一沉,便抬手让宫人们都出去了。 殿内只余太后、公主以及龚太医三人,这时,他才缓缓对太后说道:“启禀太后,公主这是喜脉,已快足月。”慕清绾第一个瞪大了眼睛,忙向太后解释:“不可能!母后,他一定在撒谎!” 可冷轻痕此时哪肯听慕清绾解释,铁青了脸,怒视着这女儿,“你真是哀家的好女儿,你让哀家还有何颜面百年之后落黄泉去见先帝啊!” 慕清绾转头抓着龚太医的袖子,满是愤恨,“我跟你何怨何仇?你竟如此害我?”龚太医被她抓着,只好连连后退,想躲开。慕清绾被他这畏畏缩缩的态度更是激怒了,出声唤道:“来人呐!把这个庸医给我拿下!” 殿外候着的侍卫闻声,刚要入来,却听到太后冷轻痕的声音,“你们退下!没哀家的旨意,谁也不许动!”慕清绾的贴身侍女阿碧听到公主声音,心里有些担忧,在门口踌躇着。她在门口的身影一晃,便让冷轻痕瞧见了,立刻让人把阿碧给押进来。 “哀家倒是要问问你这贱婢,是怎么伺候的公主?是不是你教坏了公主?”说着,冷轻痕便举着茶杯砸向阿碧,阿碧跪在那里,一动不动更不敢躲。那茶杯直直落在她额上,碎成花,似红莲一般坠落在地上,叮当脆声响。阿碧的面上便流淌了一条赤溪,却仍哼都不哼一声,甚至她都不知道太后是因何事动了这么大的肝火,只一味忠心护主,拼命磕头求饶,“是奴婢的错,请太后娘娘不要责罚公主,一切都是奴婢的错!” 太后压低了声音,语气里透出杀意,“你这该死的奴婢,倒是认罪了!说说你是怎么……教你主子做出那种勾当?” 慕清绾忍无可忍,跪倒在阿碧身边,用帕子按住阿碧头上伤口,眼泪不住地流着。她带着几分怨几分不甘望向太后,“母后!这个庸医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迷心丸,让你连儿臣的话都不信了?是!儿臣的确一时糊涂过想做出些有违礼仪之事,但最终却没有得逞。若儿臣真做了,任你打骂都不会有半句怨言,但儿臣确是清白之身,你却伙同外人来欺辱自己女儿,就算是闹到皇兄那里,儿臣定也要讨个公道!” 慕清绾一改往日在冷轻痕面前温婉乖巧的小女儿模样,让冷轻痕气得几欲肝疼。 “好!好!好!你这公主是越来越出息了,竟然敢用你皇兄来压我。你以为你做出这等丑事,你皇兄还会包庇于你吗?今日就让你心服口服,来人!去请皇上过来!” 冷轻痕一生最在意的无非是她这无伤尊贵的身份跟皇家荣耀,任谁都不能来破坏,包括是自己的女儿。 故而她绝对不会原谅慕清绾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情,未婚先孕,这对大殷女子来讲是奇耻大辱,是家门不幸。倘若是在民间,这种女子不会再被容于家族,要么是被赶出家门,要么在有些家规严苛的大家族,直接就一条白绫赐死。 冷轻痕万万没想到,这种事竟然会发生在慕清绾,自己辛辛苦苦寡居养大的女儿身上。她实在是心累,遂干脆闭了眼睛,等着慕初然过来。 这事就交给他去审理好了,甚至冷轻痕已经想好最坏的结果,将慕清绾幽禁于后宫之中,让她喝下落胎药,然后查出那孩子父亲是谁,一定要将其碎尸万段。 片刻之后,慕初然便到了朝露宫。 他进来之后,望了一眼这屋里跪着的人,眉头微微一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后还没出声,就见慕清绾膝行到慕初然脚边,一把抱着他的腿,放声痛哭起来,“皇兄!你要替清绾做主啊!这庸医污蔑清绾,他竟然说我……说我有了喜脉!” 慕初然扶起慕清绾,低头望想龚沛,沉声问道:“龚太医,可有此事?” “回陛下,微臣替公主号脉时,确为喜脉,已快足月。”龚沛俯低身子,却朗声答道。 “他说谎!”慕清绾提高了声音,恨不得一巴掌拍到他脸上。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面对慕初然的询问,龚沛俯低身子,却朗声答道,“回陛下,微臣替公主号脉时,确为喜脉,已快足月。” “他说谎!”慕清绾提高了声音,恨不得一巴掌拍到他脸上。 “清绾,如今当着你皇兄的面,还敢如此放肆?”太后的声音冷冷的。 慕清绾不可置信地望了一眼自己的母后,忍不住边哭边吼道:“天底下竟然有你这么残忍的母亲,宁愿相信一个外人的话,也不信你自己的女儿!” 慕初然闻言,心中一震,想起若干年前,自己即将登基前的一幕。穿着厚重的礼服,足足有十几层,再加上头顶的王冠,几乎让他的脖子都快断了。那时的太和殿望一眼,好似无垠一般,空旷而苍凉。他要独自从殿门口走进去,坐上那大殿之上最高的王座,心中不禁生畏,忍不住伸手抓住身边母亲的衣袖。 却被她生生甩开,她指甲上尖锐的金属护甲划破了他的手掌。他痛了,才放手。 而她自始自终都没看过他一眼,没说过一句安慰的话。只因她要保持身为皇太后的仪态端庄,目不斜视,颈不偏倚。 她确是与他一同进殿的,但那一刻,他才明白何为咫尺天涯。那一天,母妃变成了母后,明明就她就在身侧,近在咫尺,却从此隔了一道天堑鸿沟,再也不是他伸手便能捉住的了。 慕初然伸出手来,轻轻安抚着痛哭的妹妹,他声音虽不大,却清楚地足以让殿内所有人都听见,“去把御医所里所有当值的御医都召过来。” 不一会儿,殿门口候了一群人,黑压压的一片。 慕初然让慕清绾坐在纱幔之后,让外面的御医一个一个入内来替慕清绾号脉。一个号外,就换下一个。直至所有人都替慕清绾看过了。 慕初然才问道:“纱幔之后,是男是女?” 众御医几乎是齐声答道:“是女。” “她可有喜脉?”慕初然继续问道。 众御医亦是同声应道:“并无喜脉。” 几十人一同出声,有些嗡嗡作响,而太后冷轻痕,与殿中跪着的龚沛,一脸惊讶。最诧异的当属龚沛,他慌了,张口想解释,但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行医三十余载,连个喜脉都看不出来吗? 可如今这么多同袍齐声答道并无喜脉,如几十个耳光扇在他脸上,让他几欲昏聩。 忽然他抬头望向内殿的纱幔,为何皇上会特意叫慕清绾坐于纱幔之后,是否是皇上为了顾全公主颜面,安排了未孕女子在纱幔之后,伸出手来代替公主接受号脉。 此念头一起,他不顾礼仪,起身上前,一把掀开纱幔,这里面却并无他人,唯公主一人在此。 慕初然见他如此模样,冷声喝道:“放肆!这纱幔,朕没让你掀开,谁给你胆子去掀?” 龚沛忙跪倒在地,慌不择言,“陛下!方才微臣号的的确是喜脉没错,微臣自小习医,熟读各类医书,行医已逾三十几载,断不会看错!请陛下准臣再替公主号一次脉!” 慕初然轻声一笑,这笑声却寒冷如冰,“龚沛,你不仅放肆,而且胆子确实很大。朕的命令,都可以无视。在场这么多位御医都已确诊,你凭什么觉得自己一定是对的?” “若微臣错诊,自当以死谢罪!请陛下准臣再替公主号一次脉!”龚沛说得恳切。 慕初然望了一眼慕清绾,慕清绾对他默默颔首,表示同意,因为只有如此,才让这个卑鄙小人再无多言,让他死得心服口服。 慕清绾伸出手腕,龚沛隔着锦帕为其再次号脉。 只消片刻,慕清绾的脉搏节奏从锦帕底下传到他三根手指指腹,慢慢地,他的脸色由红变白,由白变灰。是一个人恐惧到了极点之后,才会面呈死灰一般的颜色。 他却想做临死一搏,伸手抓掉锦帕,想直接触手为慕清绾再号脉。 站在边上的慕初然,劈手一个巴掌扇在他脸上,力道之大,让其横空打了三个转才摔倒在地。龚沛爬了半天都没能爬起来,他整个下巴都已经歪掉,连话都说不出来,半张脸上全是血,又加上面貌扭曲,看着极是可怖。 慕初然懒得再看这个死人一眼,便宣布其诸多罪状,让人将其拉下去,于午门前行车裂之刑,即刻行刑。 龚沛不顾疼痛,挣扎着往太后脚边爬去,嘴里吚吚呜呜地想向太后求饶,不能求得生路,至少也保个全尸吧。可太后只是满眼厌恶地扫了他一眼,便把脚挪到一边,不肯再低头了。 接着,慕初然继续宣布,赐慕清绾封号为长乐,金银玉器赏了许多,以安抚她平白遭遇此次无妄之灾,同时晋升了慕清绾的贴身侍女阿碧为六品婉侍,以嘉奖她忠心护主,也顺带赏了些银两。 等所有喜讯说完,慕初然才望了一眼冷轻痕,“太后最近凤体欠安,后宫事务就交由内务府跟尚宫去打理吧。若无事,便多留在朝露殿里休息,朕也命其他人勿来打扰。” 冷轻痕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住了满腔里的怒,此事自己确有错,太过心急。但皇上居然削她的权,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她禁足。她实在是忿忿难平。 慕初然亲自送慕清绾回宫。 她终于才稍微重展笑颜。 兄妹二人已很少像这样并肩漫步于宫中了,身后也无宫人跟着,只他二人相依相伴。 慕清绾缓过来之后,才觉得皇兄对母后的处置有点太过了,便扯着慕初然的袖子,轻轻摇了摇,“皇兄,母后其实也是受人蒙蔽,是不是……” 慕初然望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冰冻三尺未一日之寒。她今日是过分了些,但过分的不仅仅是今日。朕罚她,何尝不心痛,但规矩就是规矩,若别人犯错了要罚,而我们的母亲犯错就可豁免。他日,你皇兄还有何人会愿意效忠?” 慕清绾闻言,默默颔首,也不再多话。 慕初然伸手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手掌,“清绾,朕赐你长乐封号,就是期望你此生长乐无忧,不论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只要不过界,朕都尽量满足于你。” 慕清绾抬头,眼中闪着惊喜的光泽,“真的?那皇兄,请为我与萧何赐婚,我要他做我驸马!” 慕初然一愣,遂失笑,且笑得很大声。 慕清绾不明所以,皱起了眉头,“皇兄赖皮,你刚才还说会尽量满足于我。” “她不行,你换一个!”慕初然收住了笑,正了颜色。 慕清绾几分狐疑地盯着慕初然,“为何他不行?我就是喜欢他,今生非他不嫁!还是,还是因为皇兄也喜欢他?所以不舍得让给清绾?”此话终于问出口了,如心上压的一块巨石,被她用力推了出去,一下松快好多。 慕初然似笑非笑,也不生气她问出这话,只是望着她,许久,才叹道:“若是呢,你会放弃吗?” 慕清绾没想到慕初然会大方承认,她皱起眉头,“你们,你们都是男人呀!怎么可以?清绾是不会放弃萧何的!皇兄你放弃吧,就让给我吧。” 慕初然又咧嘴一笑,“就算朕放弃了,她也不会娶你的。” “哼!我有信心,一定会让他为我倾倒!”慕清绾的声音里透着几分自信。 慕初然只好转而苦笑,喃喃道:“咱们慕家都是这般自信。” 龚沛在午门前被车裂的消息,马上就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了。 他这做为薛良安一案的重要证人一死,加之京兆府现在合府上下都全力在侦查季府被行刺一事,看押薛良安的人居然也松了口,把他转移到普通牢房去了。 薛良安心里明白,外面有人在为自己奔走,瞬间就觉得身上的伤也没那么痛了。 萧府里,也得到了这消息。 红珠开心地拉着萧何的手,忍不住要转圈起舞了似的。 “公子你真是太聪明了!怎么会算得这么精准?” 萧何苦笑了一下,这却不是她太过聪明,只不过谁叫她跟紫金城中三位最尊贵的人物恰好都有些关联,又恰好对他们三人的脾性、习惯都有所了解。 她伸手摸了一把红珠的脸蛋,调笑说道:“这也要多亏你通晓医理、博学广识,知道子母草这种神奇植物的功效,省了我许多麻烦。” 红珠微微一笑,倒是很谦虚,“奴婢这些也不过是偶尔看些书,一时觉得新鲜便记下了,根本称不上什么博学广识,公子谬赞。” 不过这事情能这么顺利,确实是有运气成分在里面,幸亏薛家收藏有这种生于大月国境内的奇草,榨出汁液附在帕子之上,让女人时常把玩,沾染入肌肤之后,会产生药效,生出假孕的症状,在脉象上与真孕确辨别不出孰真孰假。 这奇效,却在遇水之后便会即刻消失。 慕清绾紧张之时,手心多汗,又加上帕子沾了血,也失了药力。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看来老天爷也不愿好人蒙冤,冥冥之中也在助他们一臂之力。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不思量自难忘 此事能成,更关键的是萧何深知慕初然与太后冷轻痕之间的心结。 当见到母亲无情,为保皇家颜面,连再次验证都不肯时,定会急怒,这股怒气不会直接撒到冷轻痕身上,便是她身边为虎作伥之人。 可以说,慕初然更关心慕清绾,远胜过冷轻痕。 这个女人,她只会在自己冷时,想起所谓亲生骨肉,可抱着取暖,若能将子女送去换裘皮锦服,她也毫不犹豫。她心中有太多欲望,有太多索求,都远远高于亲情。抑或者她根本没有真心爱过谁,她爱的唯有自己,和皇家的权力。 冷轻痕被禁足期间,慕初然更是下令拔了她的暗卫。 差不多用了八年时间才训练出来的一支贴身护卫队伍,被慕初然的乌衣卫只在两三晚之间就彻底拔掉了,一个也不留。 冷轻痕知道自己的暗卫都被慕初然抓了之后,不顾禁足命令,直接到了御书房去找他。 慕初然几乎不相信自己的母亲竟然还会有低声下气示软的时候,他冷冷问道:“母后不在自己宫里休息,跑出来做什么?” 冷轻痕说明了来意,让慕初然至少放了暗卫统领,将他做为贴身护卫留给自己。慕初然嗤鼻一笑,“难怪母后对宫中护卫不甚满意,需要再派其他人来保护你,才能心安吗?” “他不过是跟我时间最久,用惯了。”冷轻痕声音很低很轻,她就站在那里,像一株已经开始枯萎的兰花一般。 幕初段脸色一沉,反倒浮上怒容,“真没想到贼喊捉贼的一幕能发生在朕的眼皮底下。那个暗卫统领吴天,母后为何对他心心念念不忘?你我心知肚明,儿子也是替你着想,扫清这些污秽,后宫里才能安宁。” “初然,母后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这次就当是我求你了好不好?”她说着,甚至要跪下来。 慕初然架住了她的胳膊,让她没跪下去,他静静看着她眼角密密的细纹,叹了口气,“你要留下他,可以,去净事房领人吧。” 此言一出,慕初然已不想再多说。 冷轻痕却愣住了,许久才缓缓从御书房里出来,跟了她许多年的尚宫单氏从未见其这般失态过。她跟在冷轻痕身后,急行,快速帮冷轻痕扶正头上珠钗,四下顾盼无人注意到,才缩回手,却忽然发现太后走的方向不是朝露殿,才出言提醒:“娘娘,这个方向不是回宫的。” 冷轻痕止住脚步,愣神了片刻,才对单氏道:“拿着哀家的令牌,去净事房提一个刚被净身的太监,他叫吴天。带他回来见我。”言罢,冷轻痕才恍恍转身,先回了朝露殿。 她脚步凌乱,差点踉跄跌倒,单氏才赶紧让两个小太监跟了上去,护着她回宫。 若第一次是美丽的错误,那第二次、第三次和这几年中的许许多多次都不过是将错误化至习惯,入了骨血,便解不开了一般。 纵是少了那一点,她也不弃他。 萧府里,红珠替萧何抹着药膏,她双膝已全然无碍,可红珠偏就要继续替她涂抹玉肤膏,说此膏不仅是活血祛瘀,对女子的肌肤也是甚有好处。 而且膝关节是人体重中之重,跪在湖边的石子路上,虽只有几个时辰,却不知道吸纳进多少湿寒之气,已渗入骨髓之中,此时若不细心护理,彻底将血络重新打通。经久历年下来,怕是会有隐患,严重之时,路不能行,腿不能动,都是有可能的。 听红珠言之凿凿,萧何才有些后怕,便由着她继续日日替自己抹药。 红珠手上未停,嘴也不停,“照奴婢看,公子可以趁机跟皇上多讨一点这玉肤膏来。他日万一身上有磕碰的地方,也可以用此膏来助新肉生长,消除疤痕。” “这药还能消除疤痕?”萧何不禁提高了声音。 “对啊。它这药里面有生姜、白芷,都有淡化疤痕,活血驱寒的功效……”红珠解释着。 “那药瓶呢?既然这么好用,我自己去买几瓶备着,干嘛非要找他要?”萧何知其一,不知其二。 红珠继续说道,“可是这药膏里还有几味天价的药材,普通药铺里根本没的卖,只有皇宫的御药房里才有。民间也尽流传了这配方,确也有大户之家凑齐了原材料,再请了名医配制。可制作过程也需耗时日,工序繁杂。得这一小瓶,价值恐怕要上百两……” 萧何接过红珠递过来的药瓶,叹道,“什么?这一小瓶居然还百两银子,这么贵?” 红珠纠正道:“不是白银,是黄金,价值百两黄金。” 萧何向来精打细算,这种钱她是绝对不会乱花的,遂做了决定,还是找机会去跟慕初然要一要好了。 等红珠帮她擦好了之后,她拿着那半瓶药膏,若有所思地去找小十。 他不在院子里,她便径自去了他的房间,推门之时见他在收拾什么东西,快速藏了起来,有意不让自己看到。萧何脸色微微沉了沉,却在瞬间又恢复如常。 她举起手中的祛瘀玉肤膏,对小十说道:“之前我在你脸颊上留下疤痕,用这个可以消除掉。”她轻轻一甩,就将那瓶子丢了过去,小十接过之后,几乎没做停留,又给她扔了回来。 萧何一把借住瓶子,瞪着他,“你做什么?” 小十不动声色地回答道:“别人给你治伤的,你好好留着自己用就是了。管我作甚!男人多几道疤,不过是战绩罢了,有什么好消的?”语气里却暗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起伏。 “你都知道了?”萧何问的是她那天一夜未归的细节,他都知道了?她是在宫里过夜的,且是在慕初然的寝宫里,只因腿伤是太后罚的,而这药却是慕初然给的。 以小十的洞察力,和他的敏锐,又怎会不知呢。明明他跟自己说,只要她无事便好,却在不经意间得到消息,察觉出竟是这般真相时,他心中再难平静。 就连此时看着她,他也几乎难以控制自己的心绪,几步走到她跟前,低头直视着她双眼,“你跟紫金城里那位,到底是何关系?” 萧何听他语气很冲,似带了几分薄怒,微微一怔,仰起脸来,望着他,“能有什么关系?他是君,我是臣。” 这回答,不能抚平他的怒意。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呼吸急促,心跳加速,眼瞳微张,他此刻满眼里看的都是萧何,满心里却还在想着前几日她在宫里一夜未归是宿在了慕初然的寝宫里,还不是醉酒之后被迫留宿。 他焦躁不安,全因为替萧何打探第二条线索时,查到了这些本不知道的东西。 而她却还一脸无辜地望着自己,让他更是煎熬一般。 萧何有几分莫名其妙,但见他离自己这么近,不如就给他摸点玉肤膏试一试。那道细长疤痕虽正如他所言,不算什么,但落在她眼中,总是会刻意提醒着她,他们曾经是敌对的双方,以死相搏。这兆头总是不太好。 她趁他有些愣神地望着自己,便伸手从药瓶里倒出一点药膏沾在了手指上,遂飞快地涂到了他的脸颊之上。 他却没动也没躲,萧何干脆慢慢地又摸了一遍,再摸了一遍。 小十的脸色绷地很紧,终于不能再忍受她的手指这样一遍一遍地抚过自己的脸,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扬了起来,让她不能再碰到自己。 “哎!”萧何惊呼了一声,生怕没捏稳那药瓶,跌落下来。他们两人的目光都移到了她的左臂之上,宽大的袖袍滑落至上臂根处。萧何望的是左手掌中的药瓶,而小十则望见的是左臂上的那一点朱红色。 他自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一瞬间,如海潮汹涌而过,将怒焰尽数碾熄。他遂松开了手。 萧何才皱了眉头,却还是没忍住将右手指尖剩余的药膏全都抹到他脸上去。那道细疤就在他左眼下方一寸处,横在左脸颊上。她再涂抹时,他却一改态度,静静地由着她手指在自己脸颊上来回轻蹭式的游移。 “为什么?”他问她。 萧何知道他问的是自己为什么这么执着要替他消除这道疤痕。她目光从他脸颊上移上双眼,望着他那寒星一般的眸子,复轻轻叹了口气,才悄然答道:“这道疤,是我们初见面那夜里留下的,这一开始的兆头便不好。想着也许是这缘由,往后才诸事皆不顺。若能消了就消掉吧,不想记着我们之间还有过那样的处境。” 静静听完她的理由,他竟然笑了,眉目弯如新月,似真心欢喜一般。 他虽是浅笑,却也能叫萧何看出几分春暖花开,胸口里微烫,似有东西破碎跌落出来。 可随即,萧何想起他屡次与那玉面罗刹纠缠不清,便又如夜风徐徐,将那点温暖慢慢地都吹散了。她欲转身走出去,可刚一扭头,房门便在自己眼前咔地关合上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顺藤摸瓜 萧何正欲转身出去,可刚一扭头,房门便在自己眼前咔地关合上了。 她甚至都没看清楚小十是怎么出手的,不禁愣住了,身体紧绷,“你要做甚?”声音一出口,竟听着有几分陌生。原来她不禁忘记做掩饰,压低声线,全然是女子带着几分娇羞的质问。 小十沉默着,只有呼吸声,一起一伏。 片刻之后,他伸手越过她肩头,替她开了门,轻声说道,“这门有些坏了。小心。”萧何闻言,不经意间唇角滑过一丝笑。 她走出门口之后,才听到他说,“今夜我会去京兆府大牢里看看,一起去吗?” “好。”萧何虽未回头,却答应了,“出发前叫我。” 他望着她的背影远去,面上竟然发热,怎会如此失控,多少年来他几乎已经忘记这种有些晕眩,有些扰人的感觉了。 二更前,他一袭夜行衣立于萧何窗下,轻敲窗框三声。 里面的人似乎也是早已准备好,开门便出来了。他们如探自家后院一般,轻松入了京兆府。萧何分工道:“我去地牢找薛太医,问问当日详情,你去找找案卷文书,看看他们问了多少?” 小十微微颔首,转身就向着文库方向去了,身影一闪便没入了夜色里,看不清楚了。 萧何故技重施迷倒了守卫,直下地牢。找到关押薛良安的那一间之后,隔着牢门,轻声唤他。 趟在稻草堆上的薛良安听到声响,起初还以为是自己做梦,渐渐声音越来越真实清晰,他才恍然起身,慢慢转头,看到萧何一身夜行劲装,在栏杆之外。 “大人……”薛良安又惊又喜,“你怎会到这里的?” “龚沛已被车裂,他为自己所做付出代价。”萧何声音冷静,淡淡说道。 薛良安脸上神情更是震惊,“他……” 萧何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那日诬陷你之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但是此案还有其它证据,我想你把前因后果细细说给我听。好让我知道该如何走下一步。” 薛良安心中感念萧何如此舍身犯险地为自己奔走,也知时间紧迫,此地毕竟不易久留,故而他也不再长吁短叹,就回忆起之前的事,一五一十地全告诉萧何了。 原来当初在宫中淑太妃生过一场重病,是被薛良安前后照顾了两个月才治好的。但她却在最后不知为何,却没能坚持下来。本来按薛良安的估计,她的身子虽然是被病魔拖垮了,虚弱些,但只要好好调理,仍然还有康复机会。淑太妃殁世时,正好不是薛良安当值,后来他查过记录,那日是龚沛为她看诊,所做诊断是暴症,药石不灵,得到宣召之后片刻便撒手人寰了。 当时他也未料到会有这种情况,但医书确有记载,偶有病人会因其它并发症状引发暴症,确实会在短时间内毙命,实不该怪大夫,只能叹一句薄命。 只不过彼时慕初然不在宫里,太后主持了淑太妃的后事,却言太妃生前无德于先帝,不宜大办后事,便匆匆送出宫,草草葬于皇陵里了。 此事当时他并未深想,直到当日在朝露殿里,龚沛与淑太妃宫里几名宫人一起指证他为淑太妃诊治之后,实则下毒谋害太妃时。他才恍然,原来那时就已被人下套。 处心积虑想除掉自己的人,龚沛算一个。 他嫉贤妒能的脾性,让薛良安早有领教,在御医所中也曾与他发生过争执。但如果仅仅是他一人,不可能生出如此事端来。太后也亦有可能是幕后推手之一。 至于淑太妃是否真被人下毒,导致突发暴症,此时怕只能验尸了。 薛良安虽想到这一层,不过也担心仵作被人买通,会在验尸之事上做些手脚。萧何让他宽心,“若是照他们而言,长期被人下毒之人,与一次中毒毒发之人,在死后有何区别?” “长期被人下毒,身体早已被毒素侵害,死后尸身通体会发青,不管用银针刺探何处,都会有中毒之兆,只因毒素早已融入全身骨血。而一次中毒毒发之人,只能在喉腹探出中毒之兆,而四肢却如常。尸身颜色也会斑驳,只能毒血运行不匀,突发身死之后人体血液会停止流动,而导致毒血凝结在某处。” 萧何当下便明白了,看来只用眼观,便能测出二者区别。 此时小十已返,在大牢门口提醒萧何。 她望了一眼,心下已有决定,便对薛良安说道:“等我好消息。” 薛良安知道她又要去犯险,而自己此时什么都做不了,有些无奈,双手抓在牢门之上,对着萧何的背影高声喊道:“大人!万事小心!” 萧何回首一笑,便与小十一起消失在拐角楼梯口了。 路上,小十问她,“此时回府,还是有其它打算?案情记录及相关文书,我已誊抄出一份来。”萧何望着他,“去趟皇陵。” 他们俩到皇陵之时,正是黎明之前,长夜里最漆黑无边之时。 皇陵看守不严,加之之前彻查了淑太妃被害一事,太妃棺柩被放置在别处,乃是皇族下葬之前最后停放之地。此所周围种植一圈紫竹,从风水上来说,固气养阴。人站在这里,就不觉一阵凉意。 萧何脚步不停,进去之后,直奔那停在大殿之内的棺柩。 雕花金丝楠木棺材,也不算太刻薄。只不过这位太妃连身后事都被人大做文章,当做伐异的工具,实在可怜。萧何借着殿内常明灯的微弱光线,看到棺柩之上的铁钉有被拔出的痕迹,看来之前确有人来验尸。 她望了一眼小十,“同我开棺。” 小十似乎对她如此大胆行径已不意外,只是提醒她,裹好蒙面巾。 二人合力,将棺盖移开一尺,萧何嫌不够,又将棺材头那边的棺盖再往边上斜推开三寸。小十点了一个火折子递给她,让她可以看个清楚。 棺里尸身腐臭之味,是薄薄蒙面巾无法阻挡的。 萧何只能扭头先避开,再用胳膊挡住口鼻,举起火折子,探头进去查看。此尸身并未见到通体发青之状,单是此点,便能证明薛良安并无长期下毒谋害太妃。但仵作为何不提? 忽然萧何仔细一看,这女尸的容貌装扮,虽然衣着也算华丽,但根本不是太妃服饰,且年纪也略小,那太妃生前已有四十多岁,而这女尸顶多不过十六、七岁而已。 “尸身被人换了!”萧何对小十说道。 小十也愣了,凑近前来,仔细查看,也发现了与萧何所发现的一致疑点。 “走!”她轻声说道。 皇陵之中太妃尸身被人偷换,这事若被慕初然知道了,多少人会倒霉呢。她竟然觉得有些好笑。离开皇陵之时,天边已泛青白。 为避免引人怀疑,他们回去之前先脱掉了外面的夜行衣,着常服回府。 此时虽早,但路上也依稀有些行人了。 大约是查出了些新的线索,萧何心情不错,脚步也轻快些。小十跟在她身边,不紧不慢。二人回到萧府时,天已大亮。开门的苟子见萧何跟小十这么大清早从外面回来,还有些奇怪,不过也只是有些好奇而已。根据他的经验,主人家的事还是不要多嘴打听的好。 回屋之后,萧何先要了小十誊抄的那份文书。小十摇头,“现在还不能给你,等我写出原文,再给你看。”萧何疑惑,“怎么?”她笑道:“我不会取笑你字丑。” 小十干脆把怀里的那张纸拿出来给她看。 上面尽是些鬼画符一样的符号,她看了也看不明白,“这是?” “短时间内誊抄那么多字,一笔一划自然是不够用的,这种特殊记号就是用来快速记录文字。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每个符号代表何意。所以此时给你看了,你也不明白。”小十解释着,将纸收了回来。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小十才将原文转译了出来。 萧何倒是第一次看到小十的字。笔锋飘逸,俊秀,又不失洒脱狂放,她当真没想到他的书法委实不错,虽然不是仿名家手笔,但也自成一体,颇有特色。 “没想到青龙堂的杀手还得上书法课?”她不禁取笑道。 小十抬起眼轻轻看了她一眼,“那是做杀手之前练的。” 萧何头一次听他提出做杀手之前的事,更多几分好奇,追问道:“那之前你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要当杀手?”小十低下头,淡淡回道:“忘了。” 见他此状,萧何也便不再问了。每个人都有一些不想被打探的秘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知道自己该何时止步,只不过她是真心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 一时间,她思绪纷飞,想起那玉面罗刹与他同是青龙堂中人之时,二人亲密无间的画面。玉面罗刹定知道小十许多她不知道的事。她捏着那张纸的手下意识里微微用力,竟然不察觉手心里的纸都被捏得有些发皱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路施援手 “你看完了?”小十出声提醒。 萧何才缓神,发现自己失态了,赶紧将纸在案上铺平,轻轻抚过被自己捏皱的地方。小十也看出她有些出神,便随口问道:“想什么呢,这般出神?” “玉面罗刹,是你什么人?”神差鬼使,萧何竟然脱口问了出来。这不就承认了自己刚才是在想他跟玉面罗刹的事情吗?一时间她竟然有些脸红。 不过话都已经问出来,也收不回来,她只能尴尬地低头等着他的答案。 小十只用了一瞬,想起来之前种种,明白了萧何的情绪,时不时的薄怒是从何而来,他竟有几分窃喜。勾了嘴角,反问道:“你觉得她是我什么人?” 萧何不自觉地一直重复着用掌心轻抚手下纸张的动作,迟疑着,没有回答他。 片刻,终还是忍不住有些无名火起,似恼羞成怒了,抬眼瞪着他,“是什么人,都与我无关!我要歇息,你快出去!”她伸手去推他,小十不设防被她推得连连退后了几步,脸上却笑意更浓。 把小十赶了出去之后,萧何转身望见案上那张写满了字的纸,才叹道自己是真糊涂了,本来还打算跟他商量一下解决的办法,怎么就一时冲动把他赶出去了。 如今已经知道皇陵里淑太妃的尸身被人掉了包,那人也是大胆,估计是猜测不会有人再以其它名目开棺检验,才如此大胆地盗走尸体。 想必盗走尸体的原因,恐怕是为了掩饰淑太妃真实死因。 此时真凶到底是谁,萧何并不关心,只要推翻所有指证薛良安的证据即可。 皇都城外二十里,一辆行进的马车,车轱辘撞到路中间的一块石头上,整个车身颠簸了一下。里面的人忍不住哎哟了一声。结果一侧的车轮崩坏,马车不得已停在了路边。 “赵把式,咋回事呀?不是说还有二十里才到了?”车里的人见马车突然停了,疑惑地问道。 驾车的老赵,已从车上跳下来,看着这破损的情况,一脸愁苦,“季大娘,不是到了,是咱车坏了!” “啊?”车里的妇人一听,抱着包袱从车厢里出来,一看这情形,也犯难了。 老赵试着自己拿木头在车轮子上敲敲打打,看能否将其复原,再坚持走上最后一段,可刚一下手之后,车轮整个散架了。他哭丧着脸,彻底没招了。 “赵把式,这下咋办呢?”季大娘紧紧抱着怀里的包袱,脸上显出担忧神色。 老赵看了一眼这车,没工具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肯定是修不好了,便指望这马能起到点作用,扭头问道:“季大娘,你会骑马吗?不然用这马进城,我在前面给你牵着。” 季大娘一看这拉车的庞然大物,吓得一哆嗦,连忙摆手,“不行不行!这是要了俺老太婆的命了。骑不了,骑不了!” 老赵叹了口气,“那,你看这样可行不?我骑着马先进城去,再租一辆车来,回来带你进城去找你儿子。”季大娘一听,这方法安全多了,忙点头道:“好好,你先去,我在这里等着。” 老赵从马车上把马解了下来,又嘱咐了季大娘不要到处乱跑,自己很快就会回来了。季大娘便老老实实地应了。听老赵说是自己个把时辰肯定能赶回来,季大娘便坐在马车边上一直等着他。 可是时间一寸一寸地过,日上三竿,这官道上人来人往的,却一直不见老赵回来。 季大娘等得饿了,吃了块包袱里的干娘,继续等。 烈日当空,气温越来越高。季大娘脸上薄汗一层,她拿帕子抹净了,一会儿又起一层汗。只好用帕子当个扇子使,在脸旁边扇着点小风,即使不起什么作用,也似乎觉得没那么热了。 “这赵把式去了也忒久了点。”她喃喃道。 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耽搁了,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心善的老太太还有些担心他起来。 其实这老赵进城之后,还没去租车呢,就遇到一个熟人。那人非拉着老赵去喝上一杯,“这么久没见了,你今天非跟我喝一个不成!”老赵推迟着,“不行不行!我还有事儿呢,要替东家租个马车!” 那人也是豪气,“租马车而已,一会儿我让下人去替你租了,你先过来跟我喝杯水酒,这面子你给不给?”老赵一想,有人去替他租车,那他只是跟朋友小聚,喝一杯,也耽误不了多久,遂答应了。 两人就去了酒肆里,一喝就喝个没完没了。 几杯黄汤下肚,老赵把还等在城外的季大娘忘得一干二净,估计就算是他自己亲娘此刻他也不能记得了。 季大娘等了三、四个时辰,坐得腿都僵了,忍不住站起来走一走,活动活动筋骨。她才跳下车,来回走了一个圈,就听见远远的有人吆喝着,“让开!让开!前面的人让开!” 她一回头看到有人正驾着四匹马拉的一辆马车,跑得飞快,直冲着这里而来。 这阵仗,她一个乡下老太太可没见过。 那四匹马都是极好的马,不仅生的高大威猛,马蹄震土,一路狂奔。季大娘一时不知道退到哪边去,这边停的是马车,没什么地方,她情急之下,便奔到对面路边去。 那马车行驶极快,就在她刚离开路中间,似乎就从她身后擦身而过,那气浪之强,似有人从背后将她推了一把,让这老太太一下摔倒在路边。 季大娘何曾受过这种罪,趴在地上,半天没起得来。 正在她努力往起来爬的时候,就听到边上又有声响,她抬头一看,远处又来了马车。这回是两匹马拉的车,速度没刚才那辆那么快,但也是一路绝尘。 季大娘想站起来,躲远一点,才发现自己包袱掉在一边,那里面可有重要的东西呢。她赶紧去捡回来,稍微检查了一下里面的东西,幸好没损坏,都是好的。 这辆马车倒是有礼的,见到路边有人,车夫也驾得慢了一些,等到路过季大娘身边的时候,还停了下来。车夫问道:“这位夫人,可需要帮助?” 季大娘一听笑了,“俺就是乡下婆子,哪敢称夫人,小哥莫取笑了。” 那车夫也改了口,“那,这位大娘,你可需要帮助?怎么一个人在此处?” “俺那马车坏了,驾车的把式说去找新车,等了半天也没见他回来。”季大娘叹了口气,说道。 车窗微微打开,里面传来女子的声音,“请大娘上车,与我同行,我送你进城,可好?”车夫也开口了,带着几分戏谑口吻,“大娘上来吧,反正你这破车放在这里,也不会有人要的。” 车厢里的女子声音,似有些不满,轻声斥道:“阿铁!” 车夫自打了下嘴巴,又笑道,“瞧我这张烂嘴。” 季大娘见车里的女子倒是个心善的,想了想,一直在这里等着也不是办法,她确实着急去见自家儿子呢,便答应上车了。 进了车厢里面一看,这布置得不仅华丽,而且里面坐的人也十分美艳大方。 “这位夫人真是心善,老婆子先谢过了。”季大娘也不好盯着人家看,便欠身先行礼。 那女子轻轻摆手,“大娘不必客气,不过举手之劳罢了。我夫君前日刚到皇都来谈生意,说来我也是初次到皇都来。大娘也是来探亲的吧?” “对对对,俺来找儿子的。俺家儿子在皇都当了大官,写信让俺来,说是接俺来享福的!”季大娘一提起自己儿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女子也不由随喜道:“令郎真是孝顺,若我以后也有如此孝顺的孩儿,就好了。”她说着,脸上不禁泛起一片红霞,手掌轻抚在腹间。季大娘眼尖,便问道:“夫人可是有喜了?” 那女子轻轻颔首,“才两个月,夫君放心不下,才让我一并北上来养胎。” 季大娘也忍不住叹道:“你们夫妻真是恩爱,放心!你们这样心善之人,定能生出孝顺出息的好孩儿!”那女子也笑了,“呈大娘吉言了。” 她们二人在车厢里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得热和,不一会儿就熟络了起来,互通了姓名。这位夫人便是李照年之妻,此次随李照年进京。今晨去城外观音阁祈福,此时才正要返回城中。 季大娘之子正是季长歌,如今被册封为威远将军,在朝堂上声势正旺。 只不过她二人都是妇道人家,朝堂之事皆不知晓。季长歌一向对母亲报喜不报忧,而李夫人更不知道自家叔叔李照庭与季长歌已势成水火,还与她聊得几分亲切。 进城之后,季大娘找不到包袱里那张写了地址的纸,有些着急。李夫人初来乍道,也没听说过威远将军府在哪儿。 她遂安慰季大娘道:“别着急,不如跟我回府,我家叔叔是当朝户部尚书,与你儿子同朝为官,定知道他的住址,到时候着人再送你过去。” 季大娘感激不尽,拉着李夫人的手,连连称谢。 李家的马车便径自回了李府。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母慈子孝 李照年一家在皇都时,都住在李照庭家。 前些时候,李照庭将家小,全部送回老家。李照年那时便有些不快,家中生意,这些年都是自己打理,李照庭从来不过问。但于外于内,李照庭才是家主。他说的话,份量要比自己重。 就连之前李照庭因官场上的事,调动了家里大量资金,也未曾与他商量过。这兄弟二人面和心不和,已不是一日两日了。 此次李照年来验收皇都生意,其实本不需要亲自跑一趟,再加上夫人新有身孕,实不该再有舟车劳顿。但李照年就是想去试探一下李照庭的态度,才带了夫人一同住进了李府,借着这名目才好私下里有所动作。李夫人也被蒙在鼓里,自当夫君与自己鹣鲽情深,才不忍分离。 李夫人带着季大娘回来之后,下人回报,两位老爷都不在府上。 她便叫人先安排季大娘去休息,然后再找人问问这威远将军府到底在哪儿。季大娘心急,自然是一刻都等不得。李府下人里便有人知道这新建成的将军府地址,自告奋勇地要去带路。 季大娘才千恩万谢,李夫人安排人驾马车送她回去。 上了马车,季大娘还不忘对李夫人说道:“他日俺一定让儿子亲自登门致谢!” 李夫人笑着摆手,示意不必了。 不一会儿,李家的马车停到了季府门口。 季大娘一下车,看到门口一对大石狮子,威武无比,心中感慨万分,站在门口,仔仔细细把这红漆大门看了几遍,才上前去叫门。 开门的小厮先是一脸疑惑地打量了季大娘一番,然后才突然醒悟,“是老夫人吧!您是季将军的母亲?” 季大娘微笑着点头,小厮才赶紧开门,然后立刻通传到内院。 季长歌一听说母亲到了,正在练剑,激动地提着长剑就跑了出来,“阿娘!” 季大娘一看是自己儿子,也甚是激动,颤巍巍地上前几步,一把就把季长歌搂在怀里。这儿子如今已不复当年楞头小子了,她得掂起脚来才能够得着他的脖子。 季长歌才放心自己长剑还没收,赶紧递给旁边的小厮,用眼神示意帮忙把剑收起来,然后双手回应着母亲。 将季大娘迎到厅里之后,季长歌才笑道:“才着人去城门口打探呢,阿娘就自己过来了。” 季大娘也笑了,“我在路上遇到好人,人家捎我进城的。换了马车,你肯定是不知道。” “哦?怎么回事?还坐了别人的马车?”季长歌追问道。 季大娘才把城外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季长歌。季长歌听完,先是在案上重重拍了一掌,怒道:“这老赵,实在可恶,定是跑去哪里只顾着自己开心了!”这人当然是跟他拍着胸脯保证绝对安全把季大娘送到,一路上绝对不会出差子,也绝对不会饮酒误事。 季长歌才给他机会,结果差点把老娘都让他给弄丢了,等他回来定要以军法处置! 不过又听到送自己老娘回来的人是李照庭的嫂子,倒让他有些意外。这李照庭恨不得把自己抽筋扒皮了,一定也想不到自己家人竟然帮了季长歌这么一个大忙。 一件归一件,这恩他自然要去谢的。 季长歌便先不想这些琐事,拉着母亲先去看给她准备的房间。季大娘跟着季长歌先逛了这宅子,一路都在叹着,“这地方真大!真宽敞!真是好呀!”季长歌咧嘴一笑,“皇上赏赐的,自然都是极好的!” 季大娘望着儿子,笑得嘴都合不拢了,“我儿出息了!你阿爹泉下有知,也心有安慰了!”说着,忍不住用帕子去擦拭眼角。季长歌心中一酸,便赶紧先岔开话题,免得母亲继续伤感,“阿娘,儿子特地给您准备了一间小祠堂,请了观音像。日后您想拜菩萨,在自家里就能拜了。” 季大娘才笑了,“如今俺确实要多拜拜菩萨,谢谢菩萨保佑。” 等到把这宅院前前后后都看了一遍,季大娘才把包袱里季父和季小妹的牌位摆到了祠堂里。做完这些之后,她才松了口气,了了一桩心事。 季长歌跟在边上,看着母亲小心翼翼地放好牌位,又仔细擦拭,再一同跟她上香。 “老头子,你跟闺女在底下放心,如今俺们娘俩过得好,再过些年,等到长歌娶妻生子,俺就先下来陪你们了!”季大娘语气恬淡,像是跟活人闲话家常似的。季长歌却在她身后,忍不住鼻子一酸,别过脸去,快速抹掉眼角湿润。 他搀扶着母亲出来,回到前厅之后,才想起来,“阿娘饿了吧,我让厨房去准备些吃的。” 季大娘一听,两把卷起袖子,“俺自个儿来!” 季长歌见她这副模样,不禁笑了,也由着她去厨房自己忙起来了。 厨房里的小工跟厨娘,一脸尴尬,这将军在外面杀鸡,将军母亲在里面煮菜。他们一帮下人在旁边想搭手帮忙,都被拒绝了。 这些年季长歌托人带回去的银子,她都是省着的,从来也没请过佣人,什么事都是亲力亲为。老家的人都说她不懂享福,她倒乐了,有这么个好儿子,她就是在享福了。 娘俩自己忙活了半天,做好了饭菜。 季长歌尝了一口母亲做的菜,忍不住感慨,“这味道!才真的是家的味道!”季大娘看儿子吃得高兴,心里也欢喜,给他碗里添着菜,“多吃点!你看你这些年黑瘦成什么样子了!” 季长歌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只要母亲高兴,他做什么都可以。 一顿饭吃完,母亲才开始说了正事。 “儿啊,你也不小了,是时候该讨老婆了。”季大娘一边说着,一边从她随身的包袱里拿出那些顶重要的东西,就是她在老家收集十里八乡好人家闺女的资料,生辰八字跟画像。 季长歌一点也不意外,这事儿也不是母亲第一回提出来了。 这次接母亲来同住,猜到她会又提此事,他早有准备,先且老老实实地听着。 “你看呐,虽然你如今也是在皇上面前当差,被封了那个什么威远将军,但咱毕竟在皇都没有根基,王公大臣的千金小姐,怕也看不上咱们家。这老家地方虽小,但也算得上人杰地灵,这些个姑娘都是知根知底的好人家,跟你也绝对配得上。”季大娘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 季长歌一直点头应着,做出一副专心听着的样子。 “这个,看这个,你喜不喜欢,宋家俏珠,年方十七,长得模样也俊俏,是个好姑娘。”说着,季大娘把一张画像慢慢展开塞到季长歌手里。 季长歌面上保持着一尘不变的笑容,接过画像,心里却盘算着怎么脱身。 “怎么?不喜欢,那再看看这个,连家姝珍,二八年华,虽是小了一点,但人却是懂事得很,娶进门也省心不是。”季大娘递过来另外一张。 季长歌的目光却不在画像之上,飘到了外面,给门口的随从努力暗示。那随从看到季长歌的眼神,自然明白将军是想要做什么,却不紧不慢故意不为所动。 季长歌眉梢一挑,张了张嘴,不发声音做了口型,那随从一见将军要怒了,才赶紧干咳了两声,进来与他唱起了双簧。 他作了一揖,而后朗声道:“将军,时辰差不多了,不能让安王爷久候着!” 季长歌嗯了一声,才对母亲说道:“阿娘,迟些再看吧,儿子现下要出门去了,安王爷约了儿子有些事情要处理!” 季大娘一听,忙道:“王爷约你呀,那你赶紧!赶紧快去!千万别让人家久等!”说着,她便先把这些画像收拾起来,腾开位置,给季长歌让道。 那随从面上露出窃喜神色,被季长歌瞪了一眼,才赶紧重新板着脸,跟在季长歌身后出去了。 出门之后,随从小心问道:“将军,怎么办?真去找安王爷吗?” “当然真去!免得老夫人派人来问。”季长歌轻叹了一口气道。 他也不是存心要故意骗母亲,只不过现下他实在没心思娶媳妇,虽然自己是立下了军功,但大殷四周诸国并不安分。说不定还有机会再上沙场,此时成亲,不过是分心分神,并无半点好处。 而且就算是娶亲,他也希望能找一个自己真心喜欢之人。 如段衡这样的逍遥王爷,都没急着成亲,他又何须着急呢? 只不过想起段衡,便不由自主地让他想起萧何来,那日在季府他们三人饮酒,萧何就坐在他左手边。他明明是男子,只不过偶尔会稍显过于俊美,竟让自己是不是心中也泛起涟漪。而看到段衡时常与萧何相伴同出时,他竟有些嫉妒之心,若时常在他身旁的是自己,与他谈笑风生,吟诗作赋,岂不乐载。 此念头一起,他忍不住愣神,心中暗骂自己了,对兄弟生出这等心思,自己实在是惭愧。难道就因为萧何长得有几分女相,自己就将他误认成女子,真是昏了头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误种相思 季长歌到了安王府时,刚好碰上段衡正准备出门。一早,段衡收到了已到关外赤水王达朵派人送来的信,只不过托人辗转送到,外人丝毫看不出来有何端倪。 里面除了向段衡等人道谢,还有一封是柳璎珞专门写给萧何的。 段衡此时还不知道柳璎珞与萧何是旧识,也只以为是此次萧何助他们缔结良缘,又加之帮忙照顾柳璎歌,故而柳璎珞才感念萧何,特意书信一封来致谢。 此事知者甚少,对于季长歌,他也只好先做隐瞒。倒不是怕季长歌走漏了风声,只不过,关系到皇命,又关系到柳家女儿的声誉。他纵使再粗枝大叶,这点细节还是会主意到的。 且萧何格外重视柳家姐妹,他也是有眼所见的。自柳璎歌住到他别苑之后,添置物件也罢,增购丫鬟也好,萧何必会参与其中,虽她口中并无多言,但凡事亲力亲为,视璎歌如同自己妹妹一般。这份情意,在他这外人看来都一点不假。 自然段衡也不会怠慢柳璎歌半分。所谓爱屋及乌,大约便是如此了。 段衡顺口就编了一个幌子,与季长歌去酒肆里,再派人去萧府请萧何过来。跟着安王爷吃喝玩乐之事,倒没什么稀奇,季长歌并无多想。 片刻之后,三人便在酒肆里聚首。这酒肆原就是二人暗中做东家的那一间,如今在皇都内声势正旺。舞姬又请了好几批新人来,花样倍出。 这个时辰,若不是他们亲自登门,怕也没有位置了。萧何早做了打算,在酒肆里给自己留了一间大的包厢,里外两层,可用于会客,办小宴。这会子倒也真派上用场了。 此时,段衡跟季长歌在外间,一边饮酒,一边欣赏舞姬跳舞。而萧何就坐在里间,展开柳璎珞的信,细细看了起来。 柳璎珞与达朵已到了关外,出了大殷地界,而萧何看到信时,怕她早已到了草原之上,真的是离去故土万里之外了。柳璎珞信中皆是佳讯,达朵对她也是体贴,并承诺回到草原之上,将原本姬妾都遣散,今生只对她一人足矣。 萧何晤字如此,不禁唏嘘,若达朵真是专一长情,倒也罢了,若有朝一日,他负心变卦,柳璎珞此生也不能再有其它念想。她嫁给了他,从此一生甘苦荣辱便系于这男子身上。他怜她,爱她,是她福;若他嫌她,弃她,亦是她命。 萧何为姐妹唏嘘,亦为女子命运唏嘘。她真心希望达朵可以承其言,终其诺,否则她驾马长驱赤水部落,也要与他讨个说法。 萧何反复将柳璎珞的信看了两遍,遂将信纸烧了,不留半点痕迹。 出到外间时,段衡见她面色不佳,有些担忧地问道,“怎么?神情这般凝重,可是有不好的消息?”萧何莞尔一笑,“无妨事,是我自己思虑过多。我想回信,可方便?” 段衡斟了一杯酒,递给她,“有何不方便呢?你几时想寄回信,都行。” 季长歌在边上听了半天,不禁好奇,萧何主动跟他解释,“是个朋友,如今出了大殷,去了别国,托王爷的认识的人照顾一二。”段衡一见萧何也将此事瞒着季长歌,心中一动,这便是他与萧何二人之间的秘密,旁人不知,竟多出几分亲密感来。 于萧何而言,季长歌虽然是可信之人,但此事关系的并不是她自己一人之事,牵扯众多,一旦走漏风声,也不知道慕初然是否还会追究。故而少一人知道,柳璎珞也便多一份安全。她这份安稳幸福确是来之不易,也是萧何想为她尽力守护的。 段衡在边上,帮忙岔开话题,“季兄,今日怎么想着来找我了?听说令慈这几日就到了,你不该是在家里忙着吗?” 季长歌苦笑了一下,“家母确是到了,一切安顿好了,我才……”他这番欲言又止的,让段衡来了兴趣,便凑了过去,“怎么,何事让季兄从家里逃出来了?难道是老家相好的也一并来了皇都?”季长歌微微一愣,心里暗叹这王爷随口一说,竟然也能让他蒙了个七八分对,抬头复见萧何也在旁边笑盈盈地望着这边。 他便把母亲催他尽快娶亲之事当做玩笑说出来自嘲,段衡一下闲散惯了,却不代表安王妃不着急他的婚事,此类事情他亦是有经验的过来人。不过人都是痛不在己身时,便可以旁观者清,旁观者乐。 萧何拱手道恭喜,笑称季长歌好事近了。季长歌哭笑不得,段衡也凑趣道:“嫂夫人什么时候接来皇都见个面啊?”三人在酒肆里喝着小酒,随意调笑着,午后时光如水流淌。 萧何靠在窗边,刚好可以看到一楼客人来往。 她目光不经意看到一抹身影,从大堂飘然而出,那灰白色披风从头裹到脚,只在门口与人擦肩时,稍微停顿了一瞬,便闪出门口。这熟悉感觉,让她想起了那个人。 不过那个人出现,向来身边会有其他随从,不会独自一人。若真是他,此时来这里做甚? 萧何不禁走了神。 段衡的别苑之中,柳璎歌正在逗弄廊下的鹦哥儿。 这是前几日,段衡给她送来的小玩意儿。这绿头彩翼的鸟儿倒是聪明乖巧,正在学说话。柳璎歌捉了一把瓜子,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它,念对了,就给它一颗瓜子。 旁边的小丫鬟冬青,也是之前段衡挑来送到她院子里,从几个模样清秀,懂眼色又伶俐的丫鬟里选出来的。“小姐,这鹦哥儿还没给起名的吧?”她在边上问着。 下人不知道柳璎歌的身份,即使是安王府的旧人,也不曾见过柳璎歌,猜测之下,便道可能是王爷金屋藏娇,便对柳璎歌也十分小心伺候着。深怕她有什么不满意,让段衡晓得了,怪罪下来。 柳璎歌对段衡送来的东西,本来不觉为意,唯那日他提着鸟笼过来,倒叫她有几分好奇。只见他神神秘秘地笼着黑布,先不让她瞧见了,还千叮万嘱,头几日里只能她一个人喂食,不能让鸟儿看到其他人,才能使其认主。 段衡只透过一丝缝隙让她自己瞧了一丁点,便从她眼里看到七彩色。在玩乐方面,段衡颇有心得,而对待柳璎歌这等深闺女儿家,如何讨她欢心,段衡亦可谓颇有心得。 “此鸟乃鹦哥,与你倒是同名了,可学舌,十分逗趣,平日里跟你做伴,权且解闷。”段衡一句笑谈,却让柳璎歌做了多想。她只道段衡如此厚待自己,青眼相看,还送一只与自己似同名的鸟儿过来,定是对自己存了什么心思。 她抬起眼睛,偷偷望着段衡,他一表人才,不仅模样俊朗,能文能武,虽说有几分不羁狂放,但也是承袭了偌大的王府,也好歹是皇亲。 春江水暖,一朝心思,便如飞入云霄,从此眼中不再只剩自己孤身对影,蓝天碧影都能觉出别样趣意。日日里盼郎归,虽然段衡并不是每日都会来别苑里,但也算是常来。 这一层确是萧何跟段衡都失误了,皆以为柳璎歌尚且年幼,故而并未考虑到将其安置在段衡别苑,有何不妥之处。就连段衡自己,也视柳璎歌如自家小妹一般。除了他跟萧何时不时来探望一二,他平日里再送礼物,也不过是变着法儿去讨萧何欢心而已。却不知自己此举让柳璎歌已然深深误会,更甚者满院的下人们都已认定柳璎歌他日必定会入住王府,非妃即妾。 此时冬青在边上问话,柳璎歌半天才回神,缓缓道:“还未曾想过呢,下次等王爷来了,问问他好了。”冬青拍着手,顺着柳璎歌的话头继续说下去了,“王爷起的名字自然是好的,不过奴婢想,要是小姐先拟好了名字,等王爷来选,一来是尊重王爷的意思,二来呢,这鸟儿也算是小姐跟王爷一起饲养的宠物,自然是该与王爷一起命名,才更显得小姐有心。” 柳璎歌回头,望了冬青一眼,不觉失笑道,“之前先前没发现你有这般玲珑心思,那这鸟儿的名字你替我想想吧。”冬青见柳璎歌并未生气自己自作主张的主意,反而生了兴趣,便干脆大胆地说道:“那奴婢就好好去想想,最好是让王爷跟小姐,唤那名字时,便能想到二人相处情形的,多多生出些郎情妾意来才好。” 柳璎歌再如何,也不过是未出阁少女,听冬青说得如此露骨,粉面上不禁笼上薄怒,“才夸你一句,就乱了分寸,说起这些混账话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把你教得这般……这般……”她实在不好意思将这句话说完,才一时梗在喉咙里。 看着柳璎歌是恼羞成怒,举起了拳头,冬青调皮地一笑,躲到了廊柱后面,“小姐放心,奴婢只是在小姐面前才会这么说,若是在人前,绝对不会透漏半句咱家小姐的心思!”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天暖知秋寒 冬青与柳璎歌年纪相仿,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加上性子活泼,柳璎歌平日里脾气也好,所以才让她在柳璎歌面前大胆了一些。 她被段衡送到这别苑来,做柳璎歌贴身的丫鬟,自然也是期望主子能有好归宿,捎带着她也能沾些光。虽然这出发点或多或少有些私心,不过她总归是盼着柳璎歌好,才会尽心帮助她,全她心愿。 柳璎歌虽然任性,但也不蠢,若自己想再借娘家声势为自己谋一个好夫婿,便要以姐姐柳璎珞的名义出嫁。倒也不是不可行,但哪个女子不期望自己日后嫁的人是用心珍爱自己这个人,而不仅仅是自己的这层身份。 故而她虽觉得段衡对自己有情,自己亦对他有意,却仍需再观察看看。 少女生春心,一夜却如长出许多智慧,不再是之前那般无知无畏,却因对明日美好的一番追求而多了更多的心心念念。 萧何从酒肆里回去的时候,已近傍晚。 她醉得不轻,却还有些许意识,至少在萧府门口,段衡把她放下马车之后,她还能自己大摇大摆地走进府门里去。红珠去准备醒酒汤药时,小十替她倒了一杯茶,却以极快的速度在茶水里加了什么才端过去。 萧何靠在床边,闭目养神,待到茶杯送到面前时,复睁开眼睛。 那茶水送到面前,她也不犹豫,一饮而尽。其实在酒肆时她所饮并不多,只不过有些心事,故而才浅醉。酒虽不烈,但入喉之后辛辣感滑过肺腑,最终化做无焰烈火,焚尽一切欢喜悲伤。 人们喜欢饮酒,并不是因为酒有多好的味道,不过是因为酒能醉人,暂时解忧忘愁,不去想那些烦心的事,便好似那些烦心之事便不在了。 萧何把茶杯塞回小十手上,不禁失笑,都几欲笑出声来。 小十站在边上冷冷看着她这副模样,也不多言。 “自上次之后,你跟青龙堂的人还在联系?”这些事,平日里萧何不会问出口,也只有在借着酒醉之时,才问多几句。她不想知道那答案,因为她心中已有答案,却又偏偏还是要听他亲口再说出来。 慕容吩咐的事情,失败之后,虽已回报,但迟迟未见慕容那边再有什么新的动静,抑或是暂时未给萧何分配什么新的任务。但小十却不一样,他与慕容私下的交集,远比萧何能看到的地方要多得多。 不仅仅是他曾出身于青龙堂的关系,萧何甚至隐隐觉得有些事是慕容暗地里交给小十去做,却不告诉她的。 小十于她,始终保持着疏离的态度,或者说是故意保持着距离,尤其是与慕容接触了之后。 萧何已然知道慕容与青龙堂有所联系,但他们的联系到了何种程度却是她不知道的,而小十却从那时起,便神神秘秘地与青龙堂再度联系,让她心里生出一丝被背叛的感觉。 是他亲口应了自己不会再随便杀一人的。 “嗯,不过……”他回答时有几分迟疑,似乎还想解释,但始终没能说出口,只因他看到萧何眼中有道光破碎的痕迹。 萧何复笑道:“玉面罗刹可还找过你?抑或者你找过她?” 起初她介意小十跟玉面罗刹的事,是觉得他们纠缠不清,但现在种种迹象让她发现玉面罗刹并不是最大问题,而是他似乎又回到过去那种日子了。她介意的不是他心里还可能有别的女人,而是他说的陪伴,不过是一句虚言。 从他入来,给她倒茶,在茶杯里加了东西,她都看在眼里,直到他用左手将茶杯送过来,她不做怀疑将茶水喝下。却只能叹自己功力还是太浅,尝不出是毒还是药。 小十眉头一跳,想要避开这个问题,“你好好休息。” 萧何在他转身的一瞬间,起身捉住他右臂,微微用力,“若你有一日非要骗我,那就多用点心,别叫我知道,可好?”她手掌之下他手臂上的筋脉似有跳动,手心里有些温润触感时,才松了手。 小十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最终没有开口,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此时,红珠端着醒酒汤药,已到了门口。小十转身退了出去,才换了红珠入来。红珠见萧何靠在床边,神情黯淡,知她是有心事,也不多言,“公子,喝些醒酒汤吧,今日便早些休息了。” 小十回到自己房中,右臂上的伤口被萧何刚才微微用力捏了一下,又裂开了。他知道她定是看出自己受伤,才故意为之,也知道她是气自己什么都不告诉她,才误会了。 他却依然坚持着自己的做法,有些事没有必要让她知道,便不用说了。多说无益,于他于她,皆如此。 翌日早朝,京兆府奉命查季长歌遇袭的案子尚未有头绪,已挨了罚,如今又碰上皇陵闹鬼事件。年初时就闹过这么一阵子,只不过没有细查便似乎没影了。 而如此算来,与当初淑太妃殁世的日期倒有几分巧合。 慕初然将此事一并交给京兆府去查,京兆府尹耷拉着一张苦瓜脸,也只能叩首领旨。这几日里宫里也有闹鬼的事件,他虽没在朝堂上听人提起,但内务府的耳朵确有听到宫人们这样的谣传。 后宫之中有好几个宫殿里入夜之后皆看到似女人的身影,穿梭而过,跑地飞快,那脚程绝非普通女子可比。但那背影,那身衣衫又分明是个女子模样,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接着没多久,便有宫人因此受了惊吓,而患上了失心疯的症状,终日喃喃道:“是淑太妃回来了!是淑太妃回来寻仇了!”更有甚者,有人直指当初谋害淑太妃之人其实是太后冷轻痕。 朝露殿里,冷轻痕听到这类谣言,嗤之以鼻,“哀家若是要害她,会等到今时今日,早在二十多年前,她被封为淑妃之前,哀家就动手了。那些爱嚼舌根的人,都给哀家抓起来,好好地掌嘴。” 自从龚沛事件之后,她如今算是被慕初然半惩半罚地软禁在朝露殿里,不得在后宫里随意走动。别说是教训下人了,就算是想召几个人过来问话,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虽然慕初然吩咐过,朝露宫里的用度仍是以前的份例,守卫依旧如常,但皇上对太后动了大怒,是人所皆知的事情。 再加之,太后的暗卫已被解散,要再有何动作,都是难上加难了。 她虽是听了谣言,心中冷笑,却也只能口中斥责几句,冷嘲热讽罢了。一不能到慕初然面前去自辨,二不能明令治理后宫众人。这太后,若无统领后宫的凤印,不过是幽坐宫中的一个老女人罢了。即使她是皇上生母又如何,即使身份尊贵又如何。 冷轻痕这才真正对权力有了热切渴望。先帝在位时,她都未有如此渴望过权力,未曾封后,也并不计较,却不想是十几年之后,自己儿子做了皇帝,反倒叫她对权力生了贪念。 人皆是如此,不曾拥有过的东西不会动心,一旦若是拥有,再失去,总会有几分不甘。尤其是所失之物越是珍贵,那份不甘才越是折磨人心。 从无到有,易,从有到无,难。易,是因心有目标,而有动力,方才专一恒久不变为之奋斗,纵使艰难,亦能使万丈高楼平地而起。难,是因人心已高,再见不惯低时世态,转换不了心境,不知如何自处而迷失初心,故才难于成事。 且,冷轻痕一并失去的何止是协理六宫的权力,她失去的还有更多…… 那日之后,冷轻痕身边多了一个贴身伺候的太监。 旁人虽不知内里细节,但单氏却是知道的,这太监是当日她亲手拿着太后的令牌去净事房提来的。她虽也是不曾见过此人,心里却有感觉,太后极为看重他。 素日里成年男子净身之后都是要躺两三个月才能行动,而他却不足几日之后,就下地了。不知是他身体极好,还是心性异于常人,单氏只知道,太后时常会屏退左右,只留下这个叫吴天的在身边伺候。 一如今日这种时候,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张嘴劝一劝太后,就闻太后轻声叹了一句,“你们都退下吧,哀家想静一静。”她跟宫人们一起退出来的时候,就亲眼瞧见那吴天在边上,伸手扶着太后,似乎低声在跟太后说着什么,但却察觉到有人在看,目光稍稍向后扫了一圈。 单氏吓得赶紧低下脑袋,不敢再多看一眼。 这吴天,不是她该好奇的对象。以单氏在宫中这么多年的经验,伺候的主子虽然不多,也算是经历过两朝的老人了。她很清楚什么事,是主子未曾吩咐过,自己也该为主子做的,当然也清楚有些事,是万万不能触碰的。 翌日,宫外的礼物还是悄悄送进了朝露殿内。 这些年,太后收到宫外的心意确有不少,但如今失势之后,却不减诚意的,怕也只有这一位大人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起死回生 如今京兆府的上上下下都忙得有几分焦头烂额,地牢里关的是谁,已无人去多问。 这日入夜之后,有三名皂衣大人拿着宫里的令牌到地牢门口,说要来审问犯人一些要事。看守一见那令牌上的字样,便知道是自己惹不起的主儿,立马乖觉得退让到一边。 他们进去之时,走在最后那人还不忘嘱咐道:“此事已秉承过吏部跟府尹大人,就不用二次通报了。”看守恭敬地连声应道,“是是。” 这三人下了地牢之后,径自走到关押薛良安的牢房前面,别的也不多说什么,只叫里面的看守,打开牢门,便退下即可。薛良安见那三人都是面生之人,在宫中从未见过,却是自称奉了皇命来审问自己的,可偏偏又是一不拿审讯记录的笔墨纸砚,二不带他出牢房去审讯室,甚是可疑。 薛良安质问了两句之后,对方几人相视一笑,那笑意里几分冰冷,还带着嘲讽。 接着,他们便拿出一颗药丸,说是皇上赐给薛良安的,让他安心上路。薛良安接过药丸,半信半疑放到鼻前一闻,便知是毒药,当时就将那药丸扔到地上,滚到稻草堆里不见了。 那三人没想到薛良安竟然还有这等骨气,两人上来按住他,另外那人在满地的稻草里翻找着,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那颗绝命丹。 在那人拿着绝命丹,还顾不得扒拉一下药丸上面沾到的尘土、草屑,就准备给薛良安硬塞的时候,却见他一脸双眼渐渐翻白,身子也慢慢下坠,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铁青,变得死灰。准备喂药的人,伸手过来探了一把鼻息,确是没气了,便责怪两个负责抓人的,“你们动他了?不是知道此人不会武功,不能给他留外伤吗?” 那两人面面相觑,“没有啊!我们只是按住他肩膀而已,我只用了三成力!”另外一个也赶忙解释道:“我也是!” “那就怪了?”检查的人又握住薛良安的脉门,查探了一番,也全无动静。 此人暴毙,难不成是被吓死了? 三人对着薛良安的尸身犹豫了一会儿,便也只能先放着不管了。本来主人只是让他们来假传圣意,喂薛良安服下毒药即可,如今他自己先死了,还省了一颗毒药。 这绝命丹也是奇药,服下之后,会使人顿时心脏骤停,即使是仵作来验尸,也只能怀疑是此人自己身体有恙,而不会怀疑到是被下毒所致。所以他们出发前,才被再三叮嘱不可用武,万不能在薛良安身上留下外伤的痕迹。 这三人离开地牢之后没多久,薛良安的尸首便被发现了。 这薛良安好歹也是皇上交代下来的重犯,虽然眼下是有些顾不上了,但保不齐哪天皇上又追问起来,案子未决,人犯已身死,这说来说去,也都是京兆府的责任。地牢看守赶紧连夜呈报城了京兆府尹,府尹正在为皇陵的事犯难呢,一听是地牢人犯出事,气不打一出来,懒得管,让他们按旧例处置。 正在看守也头疼的时候,师爷出了主意,不如就将薛良安的尸身送到城外乱葬岗去。 萧府后院的院墙外有人扔了一小块石子进来,小十被这石子落地的声音惊醒,迅速起身。他埋伏在京兆府大牢外的眼线,总算有了回报。 他在暗处追出了城外,却不想一出城,就被人拦住。 对方有六、七人,都是夜行衣,看来也是早有准备,知道他是要来劫薛良安尸身,便专门等在此处故意将他拦下。 小十的武功虽是不错,但以一敌七,且是七个身手不凡的高手,仍是有些吃力,加上他之前右臂上的外伤还未好,招式一旦对阵过得久一些,便露出破绽来。 高手对弈,纵是再细微的破绽,一旦被敌人看穿,往往便是要命。 他深知自己弱势,便不恋战,边打边往城外林子里钻,借地势掩护自己支撑得久一些。 半夜里,萧府大门被拍得呯呯响。 前院的小厮一肚子的火气,过来开门,一看是个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恶臭的叫花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讨饭的?也不看看时辰!” 结果这叫花子也奇怪,径自就往里面闯。小厮没留意,被他进了院子,才慌了神,“哎!你个叫花子!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你想来就来的?来人啊!快来人啊!” 巡逻的府兵立马就过来,围住了这叫花子。 他竟然一点武功都不会,当场就被打趴在地上,口里却叫着,“我要见你家主人!我要见你家主人!” 这阵仗闹得半院子的人都醒来了,萧何自然也穿好了衣服走出来,“怎么回事?” 门口的小厮才赶紧过来解释,“大人,这个叫花子不知好歹,三更半夜敲咱府上大门,小的一个不觉,被他给溜进来了。这才让人捉了他,谁知道他满口胡言,扰了大人清梦,实在是罪过!” 萧何走近了一些,看这叫花子虽然身上穿的破烂,头发也油腻腻几年没洗过,更别说几步之外都能闻到他那一身刺鼻的味道,但他望见萧何时,双眼里透着的光,却不卑不亢,似有话要说。 萧何挥了挥手,让府兵把架在这叫花子脖子上的兵器都先拿走。 “你为何来敲我家大门?”萧何蹲下身子,轻声问道,态度极是和蔼,像是深怕大声点,把他吓到似的。 那叫花子咧嘴一笑,“你靠近点,我告诉你。” 萧何闻言虽微微皱眉,但见他身无长物,双手也不似能藏住什么暗器,被府兵拿下时,也丝毫无还手之力,便暂且信他一次。旁边的人出言提醒,她都只是摆手示意,不必多言。 她凑了过去,那叫花子靠在她耳畔,才说道:“是十爷叫我一直守在京兆府大牢外面,他说要是有人半夜运尸首出城,就给他报信,他要是一炷香时间不回来就到正门喊你。” 萧何听完整句之后,伸手想要揪住这人衣领,抓过去时,却发现他无衣领可揪,只能顺势扳住他肩膀,“他已经去了一炷香的时辰?” “此时怕是有两柱香的功夫了?”叫花子歪着头,盘算了一下。 萧何立马起身,带了一队府兵一起出发。 运尸首出城,莫不是薛良安遇害?此时萧何也顾不上多想,若她再迟疑片刻,只怕会多添一条人命进去。 萧何带着人马到城外之后,分了两路走,一拨人沿路向乱葬岗方向寻去,一拨人根据城外打斗痕迹转到了林子里。自她知道小十在背后做了这些谋划之后,她心里不仅没有欣慰,反而是让她几分气结。 她气的是,这等大事,他都不曾与她商量。 只在最后,却还留了一条消息给她,到底又有何用? 她气的是,他不拿自己性命当回事,自视过高。 萧何带着人在林子里没遇到人,心里更是着急,要么说明她已经来晚了,要么说明她找错了方向。在失去追踪线索之后,萧何发散人手四周围去找看看。 此时天边已有些泛白。 突然一片树叶自她头顶上方飘落下来,她抬头一看,小十便藏身于古树之上,隐蔽得极好,若不是一片树叶做讯号,她都看不清楚有人在枝桠之间。 “还不快下来!”她轻声叫道。 不知周围是否有其他人,她自然是大意不得。 小十纵身从树上落下,轻飘飘地如一片树叶似得,落到萧何面前。离得他近了之后,萧何才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不知是他受伤了还是沾染了别人的血。她正欲皱起眉头,问个仔细,却见他脸色不大好,倾身扑倒在萧何身上。 萧何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将他架住,不至于两个人都倒地,却听他靠在自己耳畔同样轻声说道:“你来了。” “是谁伤了你?”萧何还在问他,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那时,萧何才知道他受了极重的伤,支撑到见她时,便已耗尽所有心力遂昏死过去。他虚弱地几乎让她感觉不到他的生命迹象。亦是那时,萧何才明白,自己之所以如此心痛,皆因其人已在心上,伤在他身,是才痛在她心。 有些事悄然发生之时,当事人可完全不知情,亦可毫不在意,但却无法磨灭与之相处点点滴滴,每多一日,心中难舍情愫便多一分。 踩着朝霞,萧何带人回府。 红珠替他们二人仔细做了检查,若不是她跟随薛家两代神医已久,差点也会以为这两个人都没救了。薛良安确实气息全无,与死人无异,但他只不过是提前服用了龟息散。 此药能让人在十二时辰之内保持气息全无,即使是仵作来验尸,也很难发现端倪。 这是小十与他商议的法子。 龚沛一案之后,萧何为如何救薛良安出狱犯愁,小十看在眼里,意欲替她解忧。年初皇陵闹鬼事件给了他灵感,于是打算故技重施。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九死一生 在宫内闹鬼之后,却并未引起太大动作,小十并不知是慕初然有意要冷一冷薛良安这案子,京兆府这里扣押着人不审也不放。他担心始作俑者不会轻易罢手,便提前准备了龟息散让薛良安在紧急时刻服下,可诈死。 只不过没想到幕后黑手似乎有后招,还埋伏了高手,在必经之路上。他救人心切才中了招。 堂堂天绝杀手,杀人无数,却没想到自己还有因救人差点命丧黄泉的时候,实在可笑,真是在梦里也要笑醒了。萧何在边上守了他一整天都未合过眼,亲自为他上药包扎,亲手为他喝药。 终于看到他气色有些好转,在睡梦里也有微笑的时候。 而薛良安服下解药之后,情况恢复得更快。只不过此时他还是疑犯身份,不方便抛头露面,只能暂时住在萧府。期间,萧何与他长谈了一次,细细推测了此次谋害他的人到底会是谁。 最大的可疑人物却已经送命,连薛良安自己也说不上来还会有人跟自己有这么深的仇怨。 萧何喃喃道:“你是大夫,平日里最多的便是救人,许是有人不想你再救人……”她说到这里时,心中豁然开朗,薛良安是宫中御医,诊治最多应是宫里人,而他最常伺奉的主子不过是紫金城中最大的那位。 若然是有人嫌他医术太过高明,害得他们无法加害于某人时,便也说得过去了。 萧何命人从乱葬岗将薛良安带回之后,还特意将人把那里放了一场火,造成野火焚烧的假象。只要薛良安一日不露面,背后谋划之人一定会以为自己已然得逞,势必会在近日做下一步动作。 她回到小十身边,看着他静静地躺在那里,心里说不出的古怪。她明明是担心他的伤势,明明紧张他的安危,却在洞悉了幕后黑手可能的行动之后,却莫名地又开始担心起另外那人来了。 她在心底跟自己说,那人在紫金城里受到重重保护,走到何处都是前呼后拥,自己又何必多此一举,实在也轮不到自己来担心。 遑论自己有无资格,单是身份,他与她就断无心平气和就此安身相处的可能。她无一日忘记家门血仇,也无一日忘记自己存活下去的理由。 她像是为了提醒自己似的,伸手轻轻握住小十的手,摩挲着他掌心厚实粗糙的茧子,仿佛这动作才能让她安心,才能唤醒她的心,看清什么是自己想要的。 小十与她,才是同一类人,是她可以伸手抓得住的,亦是她心中所愿。 入夜之后,她乏得厉害,便趴在床边睡着了。 小十清醒之时,觉得浑身骨头似乎俱断裂且被打散了一般,无一处不在痛,可他手指恢复知觉,侧头望见床边趴着的人,跟手中握着的她的手时,瞬间又没方才那般的痛了。 人心甚是奇妙,痛与不痛皆在一念之间。 他望着她的侧颜,如饮蜜一般,唇角的笑意久久不散。却突然听她轻声咳嗽了两声,他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动不了,稍微一动身上多处伤口便齐齐发威,叫嚣着不让人安宁似的。 身体的疼痛此刻于他而言,不过是幻觉,再无何物能比得上他手中所握住的真实。 萧何察觉到些动静,警觉地睁开眼睛,看到他醒来了,便自然地顺手去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已经不热。她还记得红珠说过的,若醒来不发热了,要将药再热一热多喝一次。 “我去拿药。” 片刻萧何端着药碗进来,先放在边上,扶着他起身。 “小心。”她几乎是搂着他上半身,帮他坐起来,说话之间,嘴唇也似快要碰到他肩头之上。这种姿势,却因他浑身缠着白色纱布,咫尺之内都充斥着浓浓药草味道而被冲淡了不少暧昧。 她扶他坐好之后,便退到边上,遂把药碗端过来,一勺一勺喂他喝下。 “这些事,让旁人做,也可以……”他声音低沉,略有些暗哑,目光却一直摩挲着她的脸颊,细细欣赏一般,将她每一个表情都收进眼底。 “你若是想让旁人来做,那……我去叫人。”萧何迟疑了一瞬,手上喂药的动作却是未停。她的视线便一直在喂药的汤勺与他唇间来回游移,动作十分小心谨慎。 小十的脸上似笑非笑的,追问着,“你去叫谁?” “你想让谁来,我便去叫谁。”她回答得不假思索,但语气里有了一丝隐忍。 一碗药见底之前,他们都不再有其它对话。 萧何收了药碗,小十见她起身,便说道:“时辰不早,你去歇息吧。”萧何回得倒也快,“我不累。”反而又问他,“饿了吗?厨房晚上炖了些肉糜粥,这个时辰吃刚刚好。” 许是他太久没有享受过这种被人关切的感觉,一时晃神,萧何见他半天不出声,便自作主张地先去将粥端了过来。本来是在喂他,可萧何一整晚也没吃过东西,闻着香味,忍不住也吃了一口。 喂进自己嘴里才反应过来,几分尴尬地笑了笑。 那笑容看在小十眼中,便被他视为世间最珍贵之物,只想藏于自己怀里独占的美好,不想与旁人分享。 翌日晨,萧何照常去早朝,只不过难免显出疲态。 京兆府尹向慕初然禀告薛良安身患急症于狱中暴毙,慕初然仔细瞧了瞧萧何的脸色。她因困极,也未摆出什么假表情出来,倒让慕初然看出几分端倪来。 “薛太医一案本就疑点重重,当日指证他的龚沛也于事后被证实其心不轨,想来薛太医是被人妒贤了。爱卿要好好查一查,还薛太医清白才是。” 慕初然话锋转得倒是快,不足一月,当日的钦犯就变无辜。此案本来就有些棘手,人犯在宫里宫外颇有些威望,自从犯事之后便有不少人来打探,求情,要不是慕初然事先有嘱咐严禁探视,恐怕他的府衙门槛都要被人踏扁了。 结果到头来,有罪无罪还不是皇上一句话。其实事实就摆在眼前,只看皇上信与不信罢了。那府尹最会察颜观色,这个时候当然不会多说其它无用的,立马顺着慕初然的话,唯唯诺诺地应了下来。 一下早朝,萧何便没影了。 段衡本来还欲找她商量些事情,却不想她溜得这么快,人都没见着。转念一想,还是去办正事算了。此前,母妃听说了宫里风波,便想入宫里来探望太后,只不过又担心皇上还在气头上,便叫段衡早朝之后借着去看望公主慕清绾之便,去探望一下太后。 反正他行事乖张,慕初然也是知道的。 他便直接到了朝露殿外,看到一队侍卫,看守甚是严密。 他再向前多一步,侍卫便要拦他。 “怎么?连本王都要拦下吗?”段衡眉梢一挑,脸上故意显出怒容来。 为首的侍卫迟疑了一下,慕初然确是说过不让太后冷轻痕出朝露宫,但也未曾说过不让人来探望。这小安王爷最近才得了封赏,自是皇上面前能说得上话的人物,自己小小侍卫能否惹得起,还得暗自多掂量掂量。 段衡见他迟疑之后,率人退下去别上巡逻了,就知道对方也是识时务之人,唇角微微一弯,便大步进了朝露宫里。 进了朝露宫之后,里面一片颓然景象。宫人们并不当值,也没守在院里,偌大的宫殿里,空荡荡的,且有些杂乱也没有人来收拾。段衡心下顿时生疑,径自走到大殿里,看到的更叫他震惊。 冷轻痕头发散乱坐在鞋凳之上,脸色苍白,双眼目光涣散,甚者似有几分呆滞,口中喃喃自语,在她身旁不远跪坐着一个太监,垂着脑袋,看不见其表情。 段衡几步上前,蹲低了身子,“姨母,可是病了?怎么坐在地上?” 冷轻痕一向最注重仪态,如今怎会让自己落魄如此,且她望着段衡,也似乎没认出段衡来,咧嘴一笑,那笑容却看得段衡更加心焦。他干脆抓住旁边那太监,问道:“太后怎么回事?是病了?怎么不传太医?怎么不告诉皇上?” 那太监低声笑道:“王爷莫急,太后不是病了,只不过用药之后都会这样,过些时候就清醒了。” 段衡再仔细一看,这太监面色也异常潮红,却又显几分怪异,看人时眼神飘忽不定,神智似有些不清晰。他二人看来是同样症状。段衡一把把他推到在地上,气得直摇头。他起身又到了外边,怒吼了一声,“就没有个清醒的活人了吗?” 过了一会儿,尚宫单氏才匆忙从偏殿里小跑过来,对着段衡施礼,“王爷赎罪,平日里朝露殿不会有人来,也不会有人通报,故才不知王爷驾到。” 单氏一直低着头,段衡却一眼瞧见她脸颊上有伤痕,“你脸上怎么回事?还有太后跟里面那个太监又是怎么回事,你老实交代!” 单氏知道段衡已然看见了一切,也不敢再隐瞒,便对段衡老实说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戏弄太后 单氏交代出来的真相,让段衡不禁皱紧了眉头。 自太后被慕初然罚,禁于朝露殿内不得外出,且朝露宫合宫上下都得擅自随便离开。却有人能递了东西进宫里来,说是什么仙丹,其实不过是五石散。 她劝过太后,但是脸上的伤就说明了一切。 太后心情不佳,什么话也听不进去,那陪在太后身边的太监也劝不了太后,就跟着她一起服下那所谓的仙丹,沾染了药瘾。 段衡曾亲眼见过长期服食五石散后神形俱损之人,这等药物虽然能短暂使人迷失常性,如登极乐,但药性霸道却是极伤身子的,一旦有了药瘾,一日不食便如百蚁噬骨,当中苦痛外人不能道。 “什么人给太后送来的这药?”段衡铁着脸,追问道。 单氏摇了摇头,“奴婢不知,恐怕只有太后自己才清楚。” 段衡长叹了一口气,姨母一向最看重的东西都抛下了,她这么滥用五石散,是想再一次激怒皇上吗?要是被皇上知道了,还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子。 他思来想去,竟然想到萧何。他隐约记得她身边有个婢女精通医术,这种时候不能惊动慕初然,自然也不能去宣御医。 他已然知道姨母此间的境地,亦不可能袖手旁观,只期望萧何能看在他的面子上,施以援手。 萧何下了早朝之后就急匆匆回府,确认薛良安已无事之后,她才去看小十,亲自替他换药。她知道他自视甚高,便把这外伤不当回事,又细细叮嘱了一番,让他不要再妄动,先养好伤再说。 她难得絮絮叨叨跟他说了这么些话,小十一直微笑着静静听完。 “若以后还有这种事,你记得要先同我商量,不能私自行动,否则,莫再叫人喊我替你去收尾!”萧何垂下眼帘,掩饰着真实的情绪。 她虽然坚强,但心也不是铁打的,再也经不起不告永别。前夜里去城外寻他时,地上打斗痕迹跟血迹,皆如利刃一般刺向她的心。她担心他,早已不是什么结伴同行之谊。因他那句承诺,她心中欢喜,亦会因他流血受伤,她满心担忧。只因一个怀疑念头,便叫她灰了心思,却亦会因真相大白,误会尽释,又叫死灰复燃。 他看着她睫毛轻颤,眼角闪着晶莹光亮,心中微微一动,她竟会为自己落泪。若此时不是有伤在身,他恐怕情难自禁,会一把将她搂在怀中。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我答应你。” 萧何别过头去,仰起脸来,调整气息,重新平复了情绪,起身说道:“那我且先收下你这句。” 她刚到前院,便听到下人来报说是安王爷到府上来寻人。 跟段衡见面之后,他让萧何屏退左右,简要说了宫里情况与自己来意。萧何长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不可一世的太后居然沾染上五石散,她那皇室尊严都全然不要了吗? 如今小十在府上养伤,加之她也不放心让红珠进宫。太后此前三番两次陷害她,这帐她都未曾跟她清算过,如今段衡找到自己,倒叫她心里有了一计。 她让薛良安换上下人的衣服,稍微打扮了一下,沾几撇假胡子,壮年人就变成老汉。于是她便带着薛良安入宫,有段衡开路,便能径直入了朝露殿。 冷轻痕药瘾犯了,吵着让人拿仙丹给她,吴天将盒子正要拿过去,萧何一把将盒子打掉,药粉散落一地。他抬头怒视着萧何,却敢怒不敢言。萧何示意薛良安,“先给他看看。” 吴天有武功底子,身体自然比常人要结实,对药瘾的抵抗能力也比常人强一些,虽然与太后一同服食五石散,但却仍能保持着一点清明神智。薛良安去替他诊治,因为段衡在边上看着,他也不好说什么。 萧何自己进了殿里,让他们都先出去。 段衡尚有疑虑,不过见萧何胸有成竹,便不多问了,由着她去好了。她既然答应了同自己前来救人,必定不会有什么差池。他信得过她。 萧何入殿之后,便反手关上门。 冷轻痕受药瘾折磨,不由自主地发出哀吟,像是饿极之人四处寻找可果腹之物,饥不择食,双目深陷,却又满是血丝。萧何不禁摇头叹道:“你可曾照过镜子,堂堂太后,如今落得这番田地,真是可悲!” 这话像是刺激了冷轻痕,她抬起眼睛,仔细看着面前之人,颇费了一番功夫才辨认出来这人是谁。 “萧何?”冷轻痕声音尖锐,她一边叫着这名字,一边扑过去,抓着萧何的胳膊。七情六欲在药力之下,都得到无限扩大,此时她对萧何的恨意,也到达顶点。 “萧何!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她望着萧何一脸清冷的表情,恨不得把他这张俊俏勾人的脸蛋撕烂,但只是抓着他的胳膊,就已经让她上气不接下气了。 萧何冷冷地望着她,继续刺激着她,“有些人真是厚颜无耻到极点,明明是自己用心歹毒,害人不成,反葬送了自己。老天有眼啊!难道你天生的恶毒心肠也是我害得不成?” 冷轻痕喘着气,手上不肯松劲,死死地拽住她的袖子,“萧何!哀家纵是做了鬼,也不,也不会放过你!” 萧何望着她,不禁失笑,她对自己的敌意,倒也无错,自己本来就是与她儿子作对来的,只可惜她用错了方式,也惹错了人。萧何不是什么善心人,不是谁都可以站在她头上肆意欺辱,完了拍手走之,还让她当做没事发生一般。她弯了嘴角,一把反手抓住冷轻痕的手腕,将她拖到内殿里的梳妆台边上。 让她自己看看铜镜里的倒影,“下官听说太后本是对容貌极是珍惜,日日都要用养颜药膳,再怎么保养,也难逃岁月蹉跎。于是乎,便自暴自弃了。下官还听说,服食五石散之人,面容枯槁,一月之间衰老十岁者都有……” 冷轻痕扑在铜镜边上,不敢相信似的,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摸着自己的脸颊:“不会的!不会!哀家服用的明明是仙丹!永葆青春!怎么会衰老!” 萧何将她一把拉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又将她推到旁边的床榻上。 “你要做什么?放肆!”冷轻痕声音中的气势弱了几分。 萧何摆出一副坏笑,“虽然如今你容貌全毁了,但身上皮肤还没被药物毁尽,总算还是个女人。萧某还从未尝过深宫后院寡居的女人。” 她故意用言语吓冷轻痕,冷轻痕刚要尖叫,便被萧何撕烂了身上的衣物。 “你叫啊!大可以让所有人进来看看大殷太后如今是何等模样!”萧何一边说着,手却未停,在她身上这摸一把,那掐一下。 殿外面段衡听见里面冷轻痕鬼哭狼嚎似的惨叫声,内心纠结着要不要进去看一眼,但萧何嘱咐过不让他进去,他信她,便只能先忍住。 冷轻痕毕竟也是大家闺秀出身,早早入宫,一直都受的都是三从四德的教育,加之她深信萧何是男子。可偏偏她全身力气皆无,连躲避都不能,如今被萧何上下其手,这般羞辱,让她苦不堪言。 她是太后,是天子生母,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她瞪着萧何,那目光若能化作利刃,萧何身上早已满是窟窿了,“萧何!你最好杀了哀家,否则你一定后悔!哀家定会让你……让你……” 萧何反而淡淡一笑,“让我如何?生不如死?还是要杀我全家?你若有命,便放马过来!我萧何若是写个怕字,算你赢!” 她将旁边被子扯过来盖在冷轻痕身上,然后才出了殿,让薛良安入来替她诊治。服食五石散之人,最关键是要戒断药瘾,再调理身子。薛良安开好了药方,又嘱咐了单氏照顾冷轻痕起居时注意事项,万万不能让他二人再沾染上这药了。 段衡虽不知道萧何在里面跟冷轻痕说了些什么,但后来入内时却见到冷轻痕神智比先前清醒很多,甚至能叫出他名字来。他对萧何倒有几分感激。 在殿外,段衡才对萧何说道:“此事算我欠你的。” 萧何摆了摆手,“你我不必说这些。只是,此事毕竟是宫里的事,你不跟皇上知会一声,他日被他知道了,恐怕要担罪责。” 段衡轻轻颔首,他自然也知道这其中厉害关系,只不过眼下不是最好时机,他想等太后的药瘾祛除之后才禀告给慕初然。于公于私,他都不想看到他们关系再有恶化。 他二人分道扬镳之后,萧何并未马上出宫回府,只是让薛良安带着自己令牌先走。她要去打探一下朝露殿的东西到底是何人送进去的。先前她几乎已经认定是太后参与了诬陷薛良安的案子,想治薛良安于死地,但种种迹象都表明,冷轻痕也只是被人利用了而已。 这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未引出那只大黄雀,她心有不甘。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布局之人 萧何自然有门路查到宫中门禁记录,虽然送往朝露殿的东西,这上面写的不一定是真的,但时间断不会记错。从紫金城外宫门到后宫,前前后后要出入六道门,若无这记录,是不会放行的。 这也亏了慕初然治理有方,严惩之下,才有规矩。 很快萧何便追查到宫外一家铺子,这家铺子是药铺,名叫万和堂,以药膳出名,老板还以一道前朝宫中流出的美容妙方,制了美颜回春膏,在贵族女子之间一经传开,效果奇佳,大受好评。太后冷轻痕就时常在这家铺子买的这回春膏,故而万和堂老板也时常有机会送货入宫。 前些日子便是万和堂老板送货入宫。 朝露殿唯一与外人接触的记录便在这里。 萧何在万和堂里仔细查了一遍,却未能发现什么。五石散自先帝在位时已被列入禁药,一般药铺就算有,也不会明摆在外头卖。萧何深谙此道,越是有禁令,却越不能禁止。若不是熟客,或者老板自己亲自交代,单靠她一双眼睛,是查不出什么结果的。 不过有了这目标,只要放长线下去,必然会有收获。 萧何从万和堂刚出来没多久,就发现自己被人跟上了。她不禁失笑,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既然尔等如此急不可耐,那她自然要奉陪到底。 她带着后面跟踪之人绕到西市后面的巷子里,那里地处偏僻,真动起手来也不会惊动官府。 一进到后巷里,萧何不再顾忌,抽出腰带里的软鞭,便直指那一直尾随自己之人。鞭如长蛇出洞,直取其咽喉,那人急急抬臂抽出短刀挡之。二人在巷中过招,萧何软鞭占了优势,宜攻宜守,让他防不胜防,连连败退。 不出三十招,连短刀都被萧何甩鞭卷走。 连武器都被缴了,萧何一扬眉梢,露出几分轻蔑神情,“你家主子怎么就派了你来,不是让你送死吗?”那人脸上却暗生狠意,从腰后再抽出一把三寸长的匕首,握在手中,似要做垂死挣扎。 萧何冷笑一声,一甩长鞭,在空中响声清脆。 二人中间有一条岔道,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小姑娘,揉着眼睛,似乎还未睡醒。那人嘴角一丝得逞奸笑,两步并一步,上前一把抓住那小姑娘就威胁萧何,“放下兵器,否则我要了她的命!” 萧何瞪着他,狠狠骂道:“卑鄙!”她心中担心那小姑娘的安危,只好先扔掉长鞭。那人见萧何将护身兵器都丢到一边,有所松懈,刚露笑意,却见银光一闪,就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萧何袖中银针从无虚发,要不是想留他一个活口,早就直击他死穴了。 那人直挺挺地向后仰着倒了下去,萧何赶紧上前,扶着小姑娘,轻声问道:“你没事吧?”那小姑娘才移开盖在眼睛上的双手,对着萧何笑眯眯地说道,“有你在,我怎么会有事?” 萧何看她面容听她腔调皆有几分熟悉,依稀间辨出是“杜南珠”的模子来,她忽然想起慕云景曾说过杜南珠会邪术,能变幻身形,从少女到女童,用一种奇蛊控制,十分诡谲。 她还没来得及吃惊,就被“杜南珠”伸手在眼前抹了一把,她闻到一股五步倒的气味,浑身便僵直不能动弹了。“杜南珠”见她倒在边上,才拍了拍手,从巷尾暗处走出两人,恭敬地向“杜南珠”行礼,俯首听她吩咐。 萧何虽然身子不能动弹,耳却能闻,目亦能视物,只可惜她眼珠转了两转,便被“杜南珠”伸手点了穴道,便陷入了昏沉。 在她昏过去前一刻,还隐约听见“杜南珠”吩咐着,“把她送到白老板那里……” 段笙忆带着侍女走在西市的街上,再过一个多月是万寿节,她要准备些礼物给慕初然。这事又不好跟人商量。若是母妃知道,一定是让她做女红,亲手制作一份礼物才显得有诚意,但她一向最讨厌拿针线,怎么可能静得下心坐在那里绣一个多月的花。再说了宫里的绣娘肯定手艺比她要好,干嘛还要逞这个能。 若是哥哥知道,一定会不以为意地说道,“人家都不曾把你生辰放在心上,你又何必巴巴地赶着去送什么贺礼?” 听说这边新开了文玩店,说不定会有什么好东西,要是能入了慕初然的眼,说不定一高兴还能跟自己多说上几句话呢。 正在想着,段笙忆忽然看见有个熟悉的身影从巷子里出来,他是被两个人架住,直接塞进了路边的马车里。那身影,就算是化成灰,段笙忆也不会认错,不正是终日里最让她烦的那个萧何吗? 他怎么会在这里,又被人架着进了马车,难不成喝醉酒?这大白天的喝醉酒,未免也太荒唐了些吧。 那马车行进方向不像是回萧府,倒像是出城,段笙忆心里琢磨了一下,但并未深想,这萧何的事与她何干,只要他不是进宫,不是去安王府,管他去哪儿,都与她无关。 季府,季长歌已经被季大娘催了好几次,让他亲自登门去向李家致谢。 先前他送的一份礼,被李照庭的下人给退了回来,这件事他没有跟季大娘说过。他跟李照庭之间的恩怨,自然也不会跟季大娘说。 只不过季长歌是个不太会撒谎的人,尤其是当面对着母亲连连追问之下,更不会随便扯谎来蒙骗她。季大娘问他可曾亲自登门致谢,季长歌唯有老实应答只送过礼物过府,并不曾亲自登门。 季大娘气道:“你这竖子,要叫你娘我生生失了礼数不成?人家李夫人可是心善的大好人,难不成去登门道个谢,还委屈你大将军了!”戳着季长歌的脑门一直骂。 季长歌只能推说是因为事忙,故而未能及时去登门道谢,得空一定去。 这日下朝,季长歌回府之后,却闻得季大娘出门了。她在皇都里没有什么认识的人,平时也不会主动出门,他细问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是早上李夫人来约季大娘去城外观音阁上香。 李夫人虽说也是刚到皇都不久,但之前也未与季府有所来往,这会儿约季大娘出门实在是古怪。 “你可看到是李夫人亲自过来的吗?”季长歌问着下人。 下人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并未看见人,“只知道是李府的马车,上面的人传话是李夫人来约老夫人。老夫人一听就出去,上了人家的马车,拦都拦不住。” 季长歌也是无奈,深知自家母亲脾气,要做什么便去做了,别说是下人,估计自己在家也拦不住。 既然说了是城外观音阁,他便直接驾了马车去接母亲回来。 万和堂内,萧何逐渐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且是一身女装。在昏迷期间,被人换了衣服,还被卸了她袖子里藏的机关。 她腾地从床上起身,从里间出来,刚绕过屏风,就看到那慕容坐在外间,棋盘前面,一人落二子独自下着棋。脸上依旧是万年不变的银面具,把他的表情尽数都藏了起来,只余一双让人看不透的双眼。 “你醒了?”他的声音辨不出喜怒。 萧何挑起眉毛,“我以为我们已是一条船上的,为何还要派人来暗算我?” 慕容似轻笑了一声,道:“萧大人,你行事太过随性,故而才给你一个教训,让你别忘了我们是一条船上的。” 萧何一甩袖子,冷笑一声,“既然是要合作,先生是否将手伸得太长了些。我做事,自然有我的法子,且萧某又不是你手下,无须事事都听你的!” 慕容却不以为意似的,抬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那不如,先来陪在下,下完这盘棋如何?” 萧何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这裙子,她不能以男子姿态坐在棋盘之前,也不习惯以女子姿态坐下,便瞪着慕容,“你替我换的衣服?” 慕容这时才笑出声来,笑声倒似未掺染什么杂质一般,“含香帮你换的。放心,在下还不至于饥渴至此。” 闻此言萧何脸上微微有些薄怒,忍不住多瞪了他几眼,遂才提着裙子坐到他对面,看了看棋盘上的形势,这盘棋不过刚开局,两边也都才起势,看不出优劣。她坐在白子这边,自然就接着白子继续下。 一边下棋,一边不动声色地问对方,“不知将我换做女装,是为何意?若是想揭穿我的身份,于你而言,并无多少好处吧。” 慕容夹起一枚棋子,几乎未用多少时间考虑便落了子,同样不动声色地回答道:“只是想请你来试试人心罢了。你甚至不用开口,露露脸即可。” 萧何更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但转念一想,这次宫里太后的事肯定与他有关,便追问道:“太后服食五石散,可是你的主意?你对付的人不是慕初然吗?” 问完,她便落下一枚白子,落子之势毫不犹豫。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试炼人心 慕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继续落了一枚黑子,转而像是提醒她似的,“宫里的事,萧大人最好别插手了。” 萧何冷笑一声,“现下才说别插手,是否为时已晚?当初可是你让我埋伏在慕初然身边,去打探铜盒钥匙。我既身在其中,又如何能置身事外?”说话之间,她落下一白子,提了两枚黑子。 慕容抬起眼睛,望着萧何,似在打量着她,许久,才轻叹,“萧大人对仇家总是这般心善?” “你不用激我,”萧何回望着他,似乎无意躲避他的目光,直视着他面具之后的双眼,“比起某些藏头露尾之辈,我求的是心安。就算是报仇,也不能毁了自己为人处世的原则!” 她说完之后,以为慕容会生气,没想到他只是笑了笑,仿佛没听出萧何话里的讽刺,继续落了一子。 “萧大人毕竟年轻,有些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所见不过是你心中所想,并非事实真相。不过事事都求真相,未免太累。做人,也要难得糊涂,方能在这世上求一隅安身之所,身安,心才安。” 萧何轻蔑一笑,故意歪着头看他,“慕容先生七老八十了吗?何必在我面前故弄玄虚?既然说了合作,就该拿出些诚意来。如今我却看不到诚意何在。”说完,她也落了一子。 慕容在她落子之后,迅速跟着落了一子,便一气提走了三枚白子。萧何静静看着他手上动作,面上不显山水,愈发沉稳。 “萧大人要诚意,我这里便有诚意,双手奉上。”慕容说着,从怀里取出一瓶白玉瓷瓶,递了过来。 萧何认得这小瓶子是之前他给自己那瓶能让人吐真言的奇药,便伸手接了过来,又听他言,“这忘忧当真是最后一瓶,还望慎用,莫再浪费了。” 萧何将药瓶捏在手里把玩了一会而,才收了起来,复抬眼望向慕容,“我很好奇……” 慕容敛了眼神,似看穿她心思一般,“我若是你,断不会把这么珍贵的药随意浪费在别人身上。你该知道,不要随意惹怒不怒之人。” 他这威胁语气满满,萧何反而笑了,“先生原来是这般小气。” 虽然慕容势力之大,不容小觑,但萧何倒也不是真的怕了他,只不过现下这个时期,没必要与他闹翻,更何况慕云景还在他手上。所以,不如虚与委蛇,互相利用而已。 他二人的棋局下到一半,胜负难解,外面有人来报,“主人,该出发了。” 慕容带了一丝憾意,对萧何说道:“看来这盘棋今日下不完了,改日再与萧大人切磋。我们走吧。”萧何也不多问他去哪,只是跟着他出去,上了马车。 这马车制式华丽,非一般租用的寻常马车,更像是达官贵人家的私车。萧何留了心,多看了几眼,只不过马车上的旗纹被有心遮住了,没能看清。 慕容定是与朝中某大官有所勾结,萧何在心中暗自猜想着。 在车厢里,慕容正襟危坐,萧何在旁边,细细观察着他。除了他总是戴着面具之外,衣着倒是十分考究,颇有世家子弟的风采。他的言谈举止,也说明此人出身并未寒门。 一个人举手投足的细节,跟生活习惯都是经久历年形成的,不是朝夕可以练就,就如她当初扮男装,也是一直偷偷观察别人,在乡野之间混了很久,本以为她会学出一副山野小子的粗犷模样,但她骨子里的文雅却是粗布麻衣难以遮掩的。 马车出了城,行驶得就快了些。 在弯道上,车轮被路上石子磕了一下,车厢一颠簸,萧何没坐稳,歪倒在慕容怀里,被他扶住。萧何略尴尬,抬起眼睛望着他,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在那张银质面具上映出自己面颊微红的倒影。 她坐直了身子,他也松开了手。 两人并无对话,尴尬的也只有萧何自己而已。 她愈发对面具下他那张脸生了好奇,到底会是什么样子。 马车停了之后,萧何刚想探头去看看到了什么地方,便被慕容从背后点了哑穴。她转头怒视着他,那眼神是在质问他为何背后偷袭,慕容淡淡一笑,“一个时辰不能出声而已,也是为了你的安全。下车去吧,看到熟人也别太惊讶。” 萧何张嘴,发现自己果然不能出声,也无法追问。 她几乎是被丢下马车的。 这里她是认得,在官道上,前面不远就是观音阁。马车将她丢下之后,示意她向前走,便不再停留,车夫驾着马车便一路绝尘而去。 萧何一身女装,又被人点了穴道,心里不打一出来气,她偏不按慕容的意思,往观音阁走,反而掉头朝相反方向走去。 正在她沿着官道,向前走时,远远地看着一辆马车驶来。她躲到了路边避让,那马车经过她身边时,她抬头下意识地望去,与那驾车之人四目交汇。 那时方才明白慕容说的“看到熟人也别太惊讶”。 只一瞬萧何从驾车之人的眼中看到的情绪,何止惊讶,似有万千种。 那驾车之人,正是要赶着去观音阁的季长歌。 季长歌望见路边女装打扮的萧何,一时之间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勒停了马车,跳了下来,“姑娘!请留步!”萧何已经走出去,被他一叫,才停住脚步,心里敲起了鼓,该不会是被他看出来了吧。 她在原地站着未动,听到季长歌跟了上来,“姑娘,请恕在下冒昧,不知我们是否在何处见过面?” 萧何还未转身,闻言差点没站稳,这季长歌真是实心之人。她竟生了顽皮之心,想故意逗弄他一下,转头对着季长歌裣衽施礼,轻轻摆了摆手,脸上故意露出慌乱的表情。 然后看着季长歌一脸呆傻,忍住心中狂笑,转身就走。 那傻子还跟在后面,“不知姑娘要去何处,在下可以送姑娘一程。” 萧何心想,自己从此处步行回城恐怕要走到天黑去了,不如就坐他的马车,她跟他比划了一下,指了指皇城的方向。季长歌居然也明白了,便调转了马车,要送她回城去。 不远处,慕容正静静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面具之下,他的脸上正浮现出一个平静的笑容,萧何啊萧何,你当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如此一来,绿萝便可以派上用场了,本来他寻得此女是为放在慕云景身边。 起先绿萝做为一名侍妾送到慕云景房中,第二日他醒来之后,发现真相,立即辨出绿萝并非萧何,反而大怒,恼上了慕容。也是慕容低估了慕云景对萧何用心。 许是因为慕云景因此心中有愧,才几次不愿露面与萧何相见。 萧何之于慕云景,不仅是恩人,亦是他初动情之人,被他视作神圣不可亵渎之地位。他又怎么会容忍一个代替品出现在自己身边。 慕容也曾想过将绿萝送进宫里,但这一念头,在遇到季长歌之后便打消了。乱世出勇将。季长歌用兵之才,确让慕容有几分欣赏,只可惜此人过于耿直,甚是忠孝。 季长歌于他而言,是难驯之臣,杀之不易,弃之可惜。在大局到来之前,他若能用一棋子便将其攻陷,倒也不失为良策。慕初然身边可用之人不多,他扳倒一个,将来自己赢面就多一分。 “绿萝,你可看清了?”慕容对着身边的车夫说道。 那车夫抬起脸来,露出清秀容颜,竟然是一个女子假扮的。她的长相确与萧何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眉眼之间的神态,颇有萧何的神韵,若是再换上女装,稍加些打扮,必定能做到七八分的相像。 “是,大人。”她恭敬地应道,可惜她的声音不佳,天生粗嗓子,一开口便会露馅。 故而慕容才会安排让萧何以哑女身份出现在季长歌身边,先试探他,然后再在合适时机派绿萝出面,只要她能顺利待在季长歌身边,此计便成了大半。 萧何在城门与季长歌分手。 季长歌还没来得及问她,就见她如小鱼一般游入人群里,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他摇头轻笑道:“问怕也白问,这姑娘似乎并不能言。”他望着那一抹早已辨不清的倩影,复叹道:“世上居然还有如此相像之人。” 萧何钻进自己大宅后院外的巷子里,翻院墙进去。她这身女装,总不能从正门大摇大摆地回去吧。 却不想她刚落到后院里,便看到韩冬带着一队府兵正在操练,众人皆目瞪口呆,望着天降之人。萧何硬着头皮,便从众人面前走了过去,只匆匆留下一句,“你们继续练!”便飞奔至前院去了。 韩冬最是镇定,“来来!我们接着练,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事后,萧府的下人之间默默流传出一条秘闻,据说是自家大人有异装癖,喜着女装。萧何欲哭无泪,这等传闻,只能等时间久了,人们自然会慢慢淡忘。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故人晤面 萧何回到自己屋内,开始换洗。期间唯红珠进来添过一次热水,帮她替换了干净衣物,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女装,按她的吩咐拿出来扔掉。 从浴桶里站出来,站在屏风边上将熟悉的男装重新套在身上。时值盛夏,她最贴身穿的是红珠替她缝制的特殊裹胸与垫肩,方才稍微遮住身形。只不过此时自己独自穿时,就略显拙手拙脚一些。 小十推门,本想问问她宫里是否出了什么事,一进门闻到淡淡幽香,才恍然,原来是她在沐浴。 一向进出随意惯了,许是看多她着男装,自己也不顾得这一层。他正要转身退出去,却听到萧何在屏风后面喊,“快来帮忙!”他竟下意识循声而去。 萧何背对着他,伸手指着自己后背,“帮我后面带子紧一紧,这尺寸怕又是又要改了,明明是苦夏,却没能减下几两肉来,反倒是又肥了不少。” 她絮絮叨叨跟把小十当成是红珠说起了女儿家的话。小十忍住笑,缓缓走过去,帮她系紧了带子。可这带子是要绕三圈的,背后捉紧之后要绕到胸前去。萧何由着他捉紧带子,自己转过后面来,一看,身后之人不是红珠,愣了一下。 下一瞬才反应过来自己衣襟大开,薄薄一层裹胸布又刚好紧紧裹着身材曲线,一时春光如二月乍暖山野花开烂漫处。萧何也只是愣了这一瞬,便即刻回神,上前一步贴到他胸前,二人之间毫无空隙对面而立——这是她能想到最快遮蔽身体且让对方瞧不见的法子。 只不过她这动作幅度略大,整个人撞在他怀里,触碰到了他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气。 萧何仰起脸来,已然忘记自己处境,反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当是你伤全好了,怎么,还知道疼啊?”她见他低下头来望着自己,忙伸出双手捂住他眼睛,又羞又恼,“不许看!” 小十被她推着向后退了一步,两人之间有了空隙,萧何身上这件裹胸布未系好带子便掉落在地。她此刻才是真陷入了两难,门口传来红珠的声音,“公子,还要热水吗?” “不,不用了!”她努力镇定地回答道。 红珠向来在她房里来去自如的。萧何在屏风后面,凝神听着红珠的脚步声逐渐近了。 这种画面若是被红珠瞧去了,虽然也不怕红珠说什么,只不过萧何自己脸上不会有什么好颜色。她先随手抓紧衣襟,再扯着小十往屏风里面走了走,并用眼神示意他,千万不要出声。 “红珠,我有些饿了,帮我看看厨房还有什么能吃的东西?”萧何随口找了理由支开红珠。 红珠倒也没察觉出什么异常,便应声立马出去了。自从薛良安被救回来住在萧府,红珠整个人一改往日忧思过虑的那副神态,眉眼之间的笑意也添了许多。 萧何也体谅她关心兄长,平日里也没再安排她做其它差事,基本上就由着她去照顾薛良安了。 红珠脚步声走远之后,萧何才从屏风后面出来,胡乱穿好外衣,系好腰带。不忘回头瞪了小十一眼,正是他害自己如此狼狈。 “你身上伤没好,就别再到处乱走!”她坐到桌前,对着铜镜整理长发。 小十漫步踱到她身后来,接过她手中的梳子帮她梳头,却一边问她,“我听他们说,晌午你从后院翻墙回来,还是一身女装,不是进宫吗?怎么这副模样回来?” 他的手指力度适中,借由木梳在她满头青丝间游走,熟练地替她束好一个高髻,铜镜里娇俏人儿霎时间变得几分英气。萧何对着铜镜照了两照,果然发髻是要别人来打理,更好看些。 她歪着头,对着铜镜里他的倒影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被慕容的人带走了。宫里的鬼是他搞的,大约是我老破了他的局,才想教训一二。” “慕容城府很深,我们与他打交道,本来就是与虎谋皮,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萧何扭过头去见他一脸凝重,却听他说“我们”,心里莫名欢喜,却不想让这情绪外溢,故意提高了声音,起身推了他一把:“行了,你当我三岁稚童,这点道理都不懂?有伤你就去多躺着,别跑来跑去。” 小十一把反手捉住她的手,见她不以为意的样子,有些急了,“没跟你说笑!薛太医的事,我怀疑就是慕容在背后操纵,那日我追出城外,有高手拦截,个个身手不俗。若他们成心要杀我,只消轮番对阵再耗个把时辰,我必然力竭。可他们却是在试探,每到杀招时留手。反倒是像得了命令,需留我活口。” 萧何听他说完,脸色才沉了些,回想起自己被“杜南珠”算计,喃喃道:“他是在告诉我们,逃不掉,也斗不过,只能听他的安排。” 正在二人各有心事,陷入沉思时,片刻宁静就被外面小厮的声音打破,“大人!门外有一位自称是慕容的公子求见。” “他居然找上门来了!”萧何挑起眉梢,出去之前却拦住小十,“你先回去躺好了养伤,这老虎就交给我来对付。” 慕容被带进了前厅,下人们忍不住多看了他那张略显诡异的面具,他也似乎并不介意,端坐在圈椅上等着萧何出来。萧何出来之后,自然没什么好脾气,“不知道慕容先生还有何指教,都追到我府上来了。” “萧大人似乎不太欢迎在下。”慕容侧头望着萧何,声音里有一丝淡淡笑意。 萧何扯了嘴角,露出一个假笑,“怎么会?先生大驾光临,蓬荜生辉,是萧某荣幸。” “如今紫金城宫闱森严,下个月万寿节在下想给皇上送份大礼,到时候还要请萧大人帮个小忙。”慕容轻描淡写地说着,似把他的计划透露给萧何,但实际上却什么都没说。 萧何微微眯起眼睛,心道此人不可信,面上却答道:“好。到时萧某一定配合先生的大计。” “在下的话说完了,你可放心?”慕容这话说得古怪,后半句更是没头没尾。他说完便起身了,而他身后一直跟着的随从才上前一步,在萧何面前摘下兜帽披风,露出真容来。 萧何一脸惊喜,“云景!” 数月未见,慕云景似乎又长高了一截,他这年纪正是疯长的时候。虽说萧何也不比他大多少,却总是以长辈自居,看他的目光也透着几分慈爱。 “我就先走了,不扰你们叙旧,记得早些回来。”慕容与慕云景交代了一句,便转身出去。他人已经走出大厅,还不忘揶揄萧何,“萧大人不用相送了。” 萧何确没想到他能将慕云景送回来,也没想到他居然放心先走了,自然不会去送他。此刻她捉住慕云景的手,不住打量着他,“过得可好?”似乎在她心里慕云景就是被慕容抓走当了人质,不会有什么好日子。 而慕云景脸上表情脱去几分稚气,更加沉稳刚毅,连笑容都不外放,“嗯,这些日子,一直跟着慕容东奔西走,没停过。”萧何本来有很多话想与他说,可见他一切都好,千言万语梗在喉间,又无从问起。 倒是慕云景跟萧何说起这些日子的见闻,去了何地,见了何景,遇到些什么人什么事,事无巨细都说给萧何听。萧何一边听着,一边从旁推敲出这慕容的心机,似带着慕云景四处历练,遇事让他独自决断。他要培养慕云景,以帝王之道。 可是,一介布衣又怎会知,何为帝王的标准,何为王者之道。纵使博览群书,通晓古今,但未曾生在皇家,未亲临过那种局势,是无法体会真正王者的心境,空如纸上谈兵。成王者,不在其位,眼界观不尽天下,胸中又怎会落下为王之道。 可慕容教慕云景的方法确有奇效,萧何与慕云景一别数月,感受至深。这慕云景言谈之间,神态气势与以往截然不同。彼时初在萧府上住时,他看人眼神都不禁带有一丝怯意,很少会笑,脸上总是有抹不去的愁云一般。 如今他说话利落,能侃侃而谈,眼神明朗,如烈阳一般。萧何不相信人可以在这么短时间内做如此大改变,除非他本来就是这样的性子,只不过是长久压抑自己。 若当年先太子还在,且顺利登基,慕云景做为皇子,便应当是这副天之骄子的模样。 说来可笑,萧何居然有种想谢谢慕容的心情,对于长久生长在沮洳中的植物,已遗忘了阳光的温度。故而若是慕云景一直在萧府,她必然也想不到如何教他重新找回内心光亮。 除了报仇,人世间本该就有其它更多美好的东西。只可惜,它们与她无缘罢了。 她做不到的,但慕容却做到了。 可她隐隐觉得这慕容跟慕家皇族似乎有些渊源,这渊源怕不仅是他所说的先太子故人旧部这么简单。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是赏?是罚? 慕容回到住所之后,便听到下人来报,“李夫人已平安回府。” 他微微颔首,补充道:“让玉面罗刹去给李尚书提个醒,暂时不要再打季长歌的主意了。” “是。”下人退下去了。 含香过来帮慕容解下披风,替他脱下外面罩衣,抱在怀里,“主人,绿萝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执行任务。”慕容回头轻声道,“那就让她去吧,没有得到我的命令之前,潜伏好。” 留影端着铜盆进来,“请主人净手。” 含香抱着衣服退了出去,留影把铜盆放在盆架上之后也退了出去。 慕容伸手,放入温水之后,浸湿了双手之后,慢慢抬手取下面具,放在一边案上。他俯身开始洗面,动作轻缓,门外含香逗留,忍不住想从门窗镂空的花纹缝隙里往里看一眼。 她跟了慕容一年,也从未见过那张面具下的脸。 主人声音悦耳如山泉一般,即使未见真容,那轮廓也是极为英挺的,她心中除了好奇,更多的是几分倾慕。她从缝隙里,看见主人正捧着面帕擦拭着脸上水珠,马上面帕就要移开了…… 忽然她整个人被人拉到了一边去。 她抬眼一看,是留影,不由得恼了,低声骂道:“你拉我干什么?” “我还想问你干什么?”留影也瞪着她,一副不可置信的眼光。 “我……我等看看主人是否有别的吩咐。”含香自持受慕容的宠信,不把留影放在眼里。 “你是嫌自己命长,不要以为有几分姿色,就在主人面前放肆!”留影冷冷说道,却戳穿了含香的心事,让她更加恼羞成怒。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留影扫了她一眼,那目光里倒有几分怜悯,然后转身出去,声音却落在后面,“不想他日替你收尸,好心劝你罢了。” 闻此言,含香才不禁有些后怕。她忆起自己初被选中,在慕容近前伺候,就听年资久一些的前辈告诫过,别看主人平时温文尔雅,一旦动怒便是排山倒海,十分可怖。 千万不要犯忌讳。 这是她听的最多的话。 这所谓忌讳,其中有一个,便是主人脸上这银质面具。 什么人会一直戴着一张面具?甚至连睡觉时他都戴着面具。 好奇乃人之常情。含香不信在她之前没人好奇过这个问题,只不过没人告诉她,那些好奇的人最后都是什么下场,反倒是一直有人劝她,千万不要好奇。 这好奇心被她忍了一年,一直相安无事,反倒愈来愈得慕容的信任。在他面前,话也可以说得多点。 许是这份恩宠,让她有些得意忘形了。要不是留影提醒她,也许她就真能看到主人的真容,亦会付出何等代价,这后果她不敢深想。 紫金城中,慕初然已得知朝露殿里的事情。 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当即摆驾去了朝露殿。 听说皇上亲临,朝露殿合宫上下无比惊慌,如今太后还在戒药瘾,不仅一脸病容,时常脾气不好,素日温婉仪态全无,逮着谁骂谁。疯癫起来,几乎是失了常性,只能借汤药让其稍微平静,但汤药只能压制一时,且每日只能服用一次。其余时辰里,都是要靠其意志与旁人监管才能度过。 堂堂大殷太后,竟然沾染禁药,沦落至此。 慕初然极力克制着自己的脾气,表面愈是平静,内里翻江倒海,愈是波涛汹涌。 宫人们守在门口,一个个跪得端端正正,生怕这脑袋随时分家。皇上径自进了殿内,不一会儿把里面的人全都遣了出来。连单氏也退了出来,小心翼翼合上殿门。 “尚宫大人,皇上这是……”有人凑上来问,却见单氏脸色也是阴沉不定。 “别多嘴了!虽说现下没有怪罪咱们,但这脑袋都是寄在脖子上的,罩子都放亮些!我们这些人都要谢王爷前次带来大夫过来,否则今日……”单氏长叹了一口气,跪在门口不再多言一句。 其他人也不敢多问。 没有人知道殿内二位高主说了什么,只知道过了一炷香之后,慕初然才从殿内出来。慕初然站在门口,望着合宫跪着的人,目光冷清,“你们这些奴才竟然将主子伺候成这般模样,朕该如何罚你们?” 他声音不大,但字字句句都如冬日北风肃然刮过,让这盛夏天气瞬间结冰,刺骨寒意至后脊背沿着脊梁骨蹿上天灵感,额上冷汗不住,一时间人人自危,不住叩首求饶。生死皆在主子一念之间,更有甚者已经吓地泣不成声。 太后近前伺候的也有那么几个,像是在外面跪着的负责外院扫洒的宫人,平日里连太后的面都见不到几次,又怎会知道她在殿里做些什么,严格说起来,伺候不周这等罪名实在是冤枉。此时哭得最响的也是这等人,因为命贱,无人为自己说话,满腔的不甘、委屈、怨怼都只能化作热泪,泪洒衣襟。 单氏深深呼吸了一口,重重稽首之后,向慕初然回报道:“回陛下,奴才们确实该死,只是听从太后的吩咐,却未能及时阻止太后娘娘误入歧途,事后愚忠,不敢及时向陛下禀告。皆是奴才们蠢钝,一切任凭陛下处置!” 慕初然望了一眼她俯在地上的后脑勺,并不觉得她委屈,但是眼下杀了他们,重新再调一批人来朝露殿,未必会比他们这群人做得更好。关键是送药进来的人,目的何在?这是他眼下最关心的。 方才他进去看太后时,冷轻痕好不容易认清了来人是皇上,抓着慕初然的袖子,重复得最多的竟然是要他杀了萧何。他一向知道太后对萧何有些误会,但何至于到这种地步。 “且将功补过吧。”慕初然一甩袖子,起驾回宫去了。 送走了皇上的銮驾,朝露殿合宫众人如蒙大赦,身上衣衫都被汗水打湿了两三层。单氏起身之后,对着众人冷声吩咐道:“今后该如何做,你们心里自当有个分明!莫要再出任何差错,否则连累的不止是这宫里的人,还有你们的家人!” 单氏是朝露殿内资历最老,也是位分最高的执掌宫女,她的话无人不听,大家齐声应道,不敢造次。 慕初然回到御书房没多久,太监就来报,安王段衡求见。 “朕还没宣他,他自己就先过来了!”慕初然挥了挥手,让人带他进来。 段衡一入来,先行了大礼,慕初然不动声色地望着他,“这是何故?要跟朕行这么大的礼。” “臣有事向陛下启奏,故而要先请陛下恕臣先斩后奏之罪。”段衡言辞诚恳,慕初然哼了一声,却不着急表态,缓缓道:“何事?” “陛下,前日臣受母妃所托入宫去探望太后姨母,却发现一件令人震惊之事。”段衡将朝露殿的情况,以及自己处理的前因后果细细解释了一遍给慕初然听。慕初然却微微眯着眼睛,自己前脚去朝露殿,段衡后脚就来御书房请罪,难道不是御前有他的眼线? “为何现在才来跟朕请罪?”慕初然盯着段衡双眼,并没有要他平身。 “臣担心陛下一时盛怒会做出后悔的决定,故而待一切稳定之后才来让陛下汇报,这是臣查访宫外送进朝露殿礼单以及详细记录。”段衡膝行上前,将一份帐簿呈上御案。 他亦是马不停蹄地一直在忙着。 当真只是巧合? 慕初然在心里问着自己。 世间事是是而非的,并不多,而大部分都在于人心如何去看,如何去想。慕初然姑且就信了段衡这一次,只不过不是君臣,而是表兄弟,为他的母亲、他的姨母共同弥补其所犯的错。 “是你跟萧何从宫外请来的郎中?”慕初然突然问了一句。 段衡微微一愣,刚才确实是这么跟慕初然说的,毕竟萧何跟着自己入宫,是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的。这个说法也是他跟萧何对过口径,不会有差错,但却被慕初然这一反问,让他有点不安,似乎哪里还有些纰漏,却一时又想不起来。 “确实如此。”段衡恭敬得答道。 药方应该不会有差错,御医所如今没了薛良安,也还有其它太医执事,不至于乱了套,慕初然想去查,随便找人看看方子就知道真假,这一层应该怪不下来什么问题。 他又看了一眼慕初然的表情,难道是萧何? 等了半天,却再没等到别的话。 慕初然只是抬了手,“你起来说话。” 段衡才站起身来,他与慕初然之间,已经不是当初哥俩比身高,争燕窝时有吵闹有欢笑的关系了。他望着慕初然静静翻看着帐簿,一行一行,逐字逐字地检阅着,他发现的东西,相信慕初然很快也很发现。 此处他就无须再多言了,一切决断就交给这位主子来做就好。 慕初然的目光仍落在这帐簿之上,语气却轻松了一些,“段衡,你说,朕是该赏你还是该罚你呢?”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人生反复 慕初然目光虽落在帐簿之上,却对段衡言道:“你说,朕是该赏你还是该罚你呢?” 段衡闻言,拱手道:“臣不敢求赏,只求陛下莫要怪罪臣先斩后奏,擅自做主之罪就是臣之大幸。” 慕初然合上帐簿,抬眼盯着段衡,在他脸上似乎寻找着什么,仔细打量了一圈之后,才道:“上次征北一战,朕便有心赐你封地,如今你既已承袭爵位,也算是子承父业。你父当年替先皇南征北讨,如今你也替朕去守护一方土地吧。” 段衡一脸肃然,“臣遵旨。” “此事不急,万寿节过后朕再正式拟旨,你可先准备准备,同姨母笙忆做别。”慕初然一出此言,段衡心下才沉了几分。虽然他早已料到,自己若得封疆之后,母妃跟妹妹定是无法同自己一道离京,但闻得慕初然亲口说出,却又是另一番感受。 生离之痛,已成必然。幸而每年述职也有短暂聚首之时。 人生浩瀚几十载,本来就是由无数不幸苦痛跟数个甜蜜时刻汇合而成。 他无甚好抱怨的,命数而已。 且若然离京,他可以向慕初然请旨带几位大臣一道赴任,届时他便带萧何一起……可他心中却不知她是否愿意,若然她不愿意,自己又当如何。 从御书房里出来之后,段衡长叹了一口气。刘公公却洞察先机先行恭喜他,他苦笑地应了一句多谢,再无多言。 萧府,送走了慕云景,萧何整个人恍恍然。 她需要有人替她理清思路,拨开云雾助她看清真相。于是她便坐到了小十房中。 “慕容似乎带着云景沿江逛了许多地方,我估摸着他在借云景之势拉拢人脉。南疆如今形势并不太平,否则也不会常年有大将驻守在那里。你说这仗打得起来吗?” 小十解开衣襟,照常换药。只看了她一眼,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的模样。 萧何干脆过来帮忙,一边继续说着,“古往今来,帝王最忌讳的是自己王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慕容若真有心反了,他打的主意,必定是要说慕初然不是承先帝遗愿继位,而慕云景才是正主。” 她与小十分析着慕容的打算,手上却未停,替他拆开还带着体温的绷带,不少伤重些的地方混着血水有些粘连。她揭起来的时候,扯得他有些痛,听他吃痛倒吸气的时候,她不以自己手重,反以小十妄动才导致伤口复裂,教训着他。 他不禁偏头,见她就坐在自己身侧,明明仍是一副男装,却透出几分小女儿情怀。 “慕容找你到底还有其它什么事?” 萧何拿了帕子帮他先从后背擦起,背上的伤不多,边缘处有两道,大部分伤都在前胸上。很快便要绕到他前面去,“也没什么,他还没有细说,我猜是他于万寿节前后想混入宫去做些什么,到时候我再见机行事。” “若他要杀慕初然,你会帮他吗?”小十低头望着她,轻声问道。 萧何的手停了停,复而继续动起来,一边检查着他伤口愈合的情况,跟那些又裂开的。两个人离得很近,她闻见他满身的草药味混合着一点点他自己独特的气息,像是醇酒一般,带有温度似的。 “我觉得应当不是这等冒险之事,且慕容行事口口声声都是为大义,他不会现在就做行刺的勾当。”萧何答非所问,似有意避开这个问题。 她开始替他上药,红珠特意配好的药膏。从药瓶里用特制木勺舀出一块,轻轻涂抹于伤处,药膏冰凉,触碰他肌肤之时,能感觉到他轻微颤动。大部分伤口已在愈合,上药时不会有太难受的感觉。加之这些事情,萧何之前本来就已做过,算是轻车熟路。 处理好后背之后,她便让他躺下。 小十仍望着她,有些执着,“我问的是若他定是要杀慕初然,你会帮他吗?” 萧何的目光在他眼上停了停,遂滑走,专心致志替他上药,“若是真有那一日,我希望是我亲手了结他,而不是假他人之手。这是我跟慕初然的恩怨,不为别的。” 小十才失笑,“所以当初你几番阻止我,只是为了要自己亲手杀了他?” 那便是他们的相识。 可那时,萧何缘何要救下慕初然,她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了要亲手杀他,更像是一个借口而不是理由。萧何不想就此做多讨论,便作势要用木勺的残余药膏往他嘴上抹去。小十反手捉住她的手掌,不仅握住她的手,也让她无法动弹。 他腾地又坐了起来,直勾勾地望着萧何,“答我!” 萧何被他动作吓了一跳,瞪了他一眼,“就是如此,你这伤才反反复复!” “反反复复就反反复复,大不了你多照顾我几日而已。”他的目光没有要移开的意思,语气里也有几分无赖。 “那……那……”萧何从未见他如此,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是握着木勺的手还被他紧紧捉在手中,“那你要先放开我,才好帮你上药。”她也从未听见过自己这般说话,如此女气。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不撒手,执拗地等着一个结果。 “当然是那个理由了,不然还能是什么。”萧何被逼得有点来气了,提高些声音。是在回答他的问题,也像是对自己说的。 小十听到这个答案,才松了口气似的,唇角浮上一点微笑。许是屋内烛火跳动,萧何竟然觉得他那浅笑有些晃眼睛了。 “其实他做皇帝也并不是那么糟。”小十的声音里对慕初然倒多了几分同情。 人总是这么奇怪,遇到境遇差过自己的,便忍不住生出些怜悯,但若遇到明显优胜于自己的,又会无端生出嫉恨,甚至会出恶言诅咒,巴望着他们的好运快些结束,最好是有朝一日过得比自己还惨。 “他是否能成明君,自有史书评价。”萧何还在认真对付着他每一处的伤口,却因这一句让她忍不住遐想,数十载之后,若慕初然真被自己手刃,说不定自己也会被史书记载上一句半句的。自己能青史留名,还要多亏慕初然,这结果委实有趣。她不禁失笑,现于脸上。 萧何不自觉的笑意落在小十的眼中,倒成了别样的风景。 她替他包扎,熟门熟路。待她双手绕过他背后,两人身体交汇呈最近距离之时,他凑过去,在她脸颊上轻啄了一下,唇角碰上她的温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霎时,她似被烫到了一般,身子向后一趔,脸颊飞上一片红霞,拧着眉头瞪着小十,半恼半羞。 “不小心撞到的。”小十表情没有丝毫作假。 萧何半信半疑,手上牵着的绷带却还在继续替他缠着,暗自琢磨了一会儿,才释然。既然是不小心撞到,自己再计较,倒显小气了。 小十见她这么好骗,眼底划过一丝狡黠的光泽,在她最后工序即将完成之际,身子微微前倾,打算再故意撞一次。毕竟萧何是练武之人,身体反应敏捷度高于常人,被他得逞一次,哪还能再有第二次。她单手抵在他胸口,斜睨着他,“又是不小心?” 因两人近时,小十瞟见她雪白脖颈深处一道浅浅青色痕迹,紧贴血脉直冲后脑根,那颜色较之上次看到时似乎更淡了一些。他的笑意在脸上微微有些僵住了,不禁回想起鬼手跟自己说过的话,“当蛊虫在人体里日渐成熟,脖颈处的痕迹便会越来越淡,那时再想除蛊,便是难上加难了。” 又要去跟鬼手拿药了,只是,他的伤实在误事。 萧何也察觉到小十情绪微变,还以为是自己表现太过介意,让他退却,才松开手。可她又不能直接明说自己不介意,太过露骨,唯有低垂眼眉,轻声说道:“若真是不小心,倒也无妨。” 小十本来还在担忧她中蛊之事,听她兀自一言,微微愣住,半晌才回味过来,不禁弯了唇角。 他伸手将她拉入怀里,搂紧了,将脸埋在她脖颈弯,贪婪地嗅着她的清甜气息。萧何在他怀里,出奇安静,感受着他的体温,虽是怕自己挣扎,又弄疼了他的伤,但更多的却是她心里并不讨厌如此的亲昵。 “这也是不小心?” 他听她在自己耳畔继续问着,不禁笑出声来。 “是,不小心。” 青龙堂秘血分堂,执事鬼手与十殿阎罗有些私交,甚至可以说交情还不错。不错的程度能在十殿阎罗叛出青龙堂之后,顶着叛杀令还在提供最新线报给他。 只不过很快,青龙堂堂主又下令撤销了十殿阎罗的叛徒追杀令。 像这等叛徒重新回归的鲜事,鬼手还是第一次听说。他不信是因为天绝杀手太罕有,以至于堂主不舍得杀了十殿阎罗,除非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交易倒还有几分可能。 可惜十殿阎罗从未跟他说起过。既然他不愿意说,那鬼手也懒得问。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圣意难测 翌日早朝时,礼部禀奏慕初然开始着手准备下月万寿节之礼典细节。慕初然挥手,淡淡应道:“一切按祖制即可,今年事多,朕不想再大兴宫宴了,届时于太和殿摆一桌斋宴即可。” 礼部尚书微微一愣,万寿节上摆斋宴?皇上这心思实在难测,前半句还说按祖制,后半句便要摆斋宴。虽说是节省经费,但交给礼部去办,必然也要办出花样来。 一年就这么一次,这万岁爷的寿诞,天子生辰怎可草草了事。 即使皇上金口一开,不用大张旗鼓地去弄,可寒酸了也是罪过,礼部尚书不免头疼了起来,做斋菜的师傅,宫里面不多,还得上宫外去寻了。 这还有四十多日时间,一切从简从急,都要忙起来了。 接着,工部也上报了一则消息,说是汨江堰工程至今,在开山取道之时,发现一奇石,状若玄武巨龟,通体青绿,浑然天成,此乃祥瑞之兆,故而借万寿节之际,已命人以马车运载,日夜兼程送至皇都来献于皇上。 慕初然听闻之后,亦觉有趣,“这石头有多大?” 工部尚书林恩忙应道:“据说七八人合抱不下。” “这么大?那得多重啊?”慕初然眉头微微皱起,华西至皇都,穿越大半个大殷,人力物力财力,只为运送一块巨石,就不知要虚耗多少去了。 林恩瞧见慕初然脸色不佳,略有迟疑,“呃,这巨石颇有灵气,那华西郡内无人敢擅动称重,故而不知有多重。”慕初然当然不是在追问他,但见他絮絮叨叨地解释起来,不免有些烦了,挥了挥手,“让他们拉回去,朕不需要什么有灵气的石头。” 当初接到这表奏时,是他自己邀功心切,才命地方上赶紧把这所谓灵石运上京都来的。如今这马屁没拍着,拍到了马腿之上,他一时傻眼,不知该如何应对。 户部尚书李照庭出列,深深一揖道:“陛下,此时怕车马已到京畿境内了,不日便能到皇都,本就耗费了不少人力物力,才运送至此,再折返回去恐怕又是一番折腾。虽是一块巨石,但采自深山,人常道山有仙灵,说不定真是天降祥瑞于我大殷,才显此吉兆。又时逢万寿节,此也算是地方百姓对陛下一番心意,还望陛下三思。” 得李照庭进言,林恩才擦了擦汗,生怕慕初然当真要人把那石头给送回去,那自己才真是里外不是人了。 慕初然低头,伸手揉了揉眉心,“也罢,既然如此,那朕便等着看看奇石是何模样罢了。” 遂又对如何安置此石,进行一番讨论。百官众说纷纭,一时也无决断。慕初然便交给钦天监去推算,寻一吉位安置奇石。 下朝时,还有人对此津津乐道,称旧时先皇在位时,也曾在某处觅得一块奇石,据说还是由天而降,石上天生有字,乃是吾主圣明。 萧何权当笑谈,听听便罢。她正准备跟着众臣之后一同离开大殿,人还没走出廊下,就被刘公公唤住,“萧大人请留步,皇上召见,跟老奴走一趟吧。” 近来无甚特别的事,除了她此前去朝露殿羞辱了冷轻痕一番,想必已传到慕初然那里了。她跟在刘公公身后,抬头时望见段衡远远地给自己打手势,可惜没看懂。 每每下朝之后,慕初然从殿内直接便转去了御书房。而臣下要去御书房则是从殿外,从廊道绕了一圈才到。这便是君臣的距离,看似很近,却总是牵扯着弯弯绕绕,咫尺天涯。 到了御书房门口,太监通报之后,萧何才进去。 她一入内,里面的宫人们便垂首退下,偌大的御书房,只余下慕初然跟她二人在内。气氛微妙。 萧何行礼,慕初然让她起身,却突然问道:“萧何!你可知罪?”她微微一愣,立刻回道:“这几日未到集贤殿点卯,皆是因为臣身体有所不适在府上休养,未及时向陛下回报,是臣的疏忽。” 慕初然眯起眼睛,见她应对如流,扯起谎来面不红心不跳,定是练过数遍了。 “朕不是说这个,集贤殿上本来就准你不用日日去点卯。朕说的是别的,你再想想!” 萧何故意装起了糊涂,一脸茫然再加些许震惊,表情十分自然。 “近日你可曾去过朝露殿?”慕初然见她这副模样,便知她是不会自己亲口承认了,干脆跟她挑明了说。 “微臣的确是去过朝露殿,不过微臣已答应过太后娘娘,此事绝不向第三人提起。请陛下莫要再问了。”萧何一脸的大义凛然,倒叫慕初然不禁失笑。 “连朕都不能问?这普天之下,还有何事是朕不能知道的?你为何要替太后保守秘密?”慕初然故意沉下脸来问道。 “此事虽是太后宫中的事,但确也是后宫中事,于情于理臣本不该插手,不过事关陛下天威,亦是陛下身为人子的仁孝之道。微臣保守秘密,是全了陛下的脸面,也是护了太后娘娘。朝露殿之事,请陛下就当不知道,不过肇事之人,陛下断不必轻饶。”萧何振振有辞,让慕初然捉不到错处。 “这么说,你已知晓肇事者何人?”慕初然盯着她,目光灼灼。 “微臣愚钝,只查到宫外万和堂脱不了干系,余下线索便断了。陛下圣明,自然能查到当中因由。”萧何曾怀疑过万和堂与慕容有关,既然慕容不让自己插手宫里的事,她把这一处地方供给慕初然,也不算食言。万和堂在宫外,算不上是宫里的事。 这也报了他派人挟持自己的仇。最好慕初然立即派人去查封了那间铺子,若是慕容的产业,那就由得他折了一把,若然不是,私自贩售五石散的店铺也不是什么好人,封了也是为民除害。 慕初然听到这个万和堂时,眼神微微亮了一瞬,这与段衡给的帐簿上记载无出左右。万和堂确实与朝露殿来往甚密,即使是个幌子,也是需要好好查一查。 只不过萧何如此痛快地交代出来,还力陈忠心,实在不像她素日作风,过于做作。 “查,肯定是会去查。”慕初然的目光未曾移开过,但萧何却微微低着头,让他有几分看不真切,“不过,你可知道太后要朕杀了你?” “太后如今在戒断药瘾,所说的话不可当真,许是当日臣命人缴尽所有五石散,才使太后动怒。臣相信太后并不是真心想要臣的性命。”萧何说得几分诚恳。 “可朕去看她时,她清醒了许多,依然是坚定不疑要朕杀了你。你到底做了何等大不敬的事,让太后如此执着地恨你?”慕初然问话里竟暗含笑意,萧何未曾抬头,都似乎能想象得出他唇角一抹浅笑的模样。 她心底不禁暗骂这对母子实在是难缠,不过她也预料到太后反应,本来因为之前自己魅惑君上的传言就已经让冷轻痕视自己为眼中钉了,在朝露殿里挑明了跟她做对,还上下其手地“轻薄”于她。没下令将她五马分尸,已算是冷轻痕仁慈了。 于是她便干脆借着冷轻痕服食药物神智不清,所说言论一概不能当真,想蒙哄过关。 慕初然并不是真要追究她什么,只是想听听看从她嘴里能说出一个什么版本出来,本来以为她会至少抱怨几句,却不想她还一副以德报怨的模样,倒真让他不忍心再怪罪了。 要不是他已亲身经历过萧何在御花园里罚跪,硬撑几个时辰不倒,看到自己来了便装晕,还真会被她蒙蔽过去,这小女子的心思究竟还藏了多少花花肠子,让他不禁有些好奇。 “照你此言,朕是不该怪罪于你咯?”慕初然顺着她的话,给她台阶,也是给自己台阶。 萧何不住点头,深以为然,“微臣不过是为陛下分忧,还望陛下明察。” 若她是真心为自己分忧,慕初然倒也可以宽心了,只不过以过往经验来看,她的人情并不是卖给自己,而是卖给段衡。故而才让他初闻她牵涉其中时,不免有些吃味。 这段衡确实与她走得太近了些,近到已经让他有些不能忍了。 “既然爱卿是为朕分忧,那朕确实不该怪你,反而要赏!”慕初然话锋一转,萧何不禁眉心一跳。虽说喜怒无常帝王相,但他这转得也太没预兆了些,前一刻还要打要杀的,后一刻就开始论功行赏来了。 也难怪人说伴君如伴虎,若能叫人轻易揣测,他也不会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称孤道寡者了。 凡人皆有一二好友,喜时忧时有人相伴,或说上几句体己话,或小酌几杯情意酒,人生在世才不觉得孤寂无助,而慕初然呢,十岁登基,一朝坐上龙椅,坐拥天下江山,却将他送至不胜寒的云霄之上,尘世间不再有人能与他相伴。恭敬者,俯首称臣,而近身者,却无不是居心叵测之辈,要他不得不防。 一瞬间,慕初然在萧何眼中读出一丝同情意味,让他愣住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与虎谋皮 御书房内,二人相对而立。 慕初然竟在萧何眼中读出一丝同情意味,虽只是一瞬间,那光泽一闪而过。萧何在那一瞬间,居然觉得眼前这男人过得如阶下囚一般的日子,只不过囚禁他的不是什么铁石牢笼,而是那把至尊龙椅。 若是自己不杀他,由着他这样,继续一日复一日,反而过得更痛苦一些。 所谓宿命,对于每个人而言,何尝不是牢笼呢? 她慌忙垂下眼帘,应道:“臣不敢讨赏。” 慕初然被她眼神迷惑得微微愣住了,初时不解,转而渐渐明白,她确实是在怜悯自己。虽这种怜悯是他最不需要的,却在此时此刻让他觉得有一人懂了自己,心中泛起一圈涟漪,慢慢荡漾。 他复转身,轻声笑道:“有何不敢,朕说了赏你,莫非爱卿要抗旨不尊?” 一切皆装作什么都未曾发现。 萧何在心底暗自叹气,想了想,便随口道:“那臣斗胆求陛下一幅墨宝。”慕初然的书法自幼承三位名师习得,只因先帝喜好书法,他路都走不稳时就已经学会握笔了。写到七八岁时,已初有风骨。如今他已坚持练习二十载有余,算得上是除武艺之外,不多几样爱好之一。 若是别人夸他书法了得,他顶多只是笑笑。 但他的字能入了萧何的眼,且被她一副渴求的眼神所期盼,就算她是装出来了,也极大膨胀了他的虚荣心。 “好!”当即,慕初然绕到案后,准备笔墨,“容朕想想,写什么字好?” 萧何已经盘算着把字拿到手之后,送出去拓印转卖,皇上御笔亲书,不管他写的是什么字,定能卖个好价钱。要不是御赐之物不能随意变卖,她也不会想到用这个法子来从慕初然身上捞一笔了。 “能得陛下真迹,不论何字都是臣莫大荣幸。”趁着慕初然高兴,萧何心说,最好是多写上几字,到时候谈买卖的时候,可都是论字算钱的。 她心心念念,眼巴巴地替慕初然研墨,便见他提笔稍作沉思,运笔如飞,墨迹似龙,一气呵成,一幅别样山河图跃然纸上。那字写的便是当日他为她定表字时念的那句“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慕初然写完之后,自己也颇为满意,在最左下落款,顺势要取宝印来盖上时,萧何伸手拦住他。 “嗯?”慕初然被她握住半个手掌,有些不解。 萧何自己也有些不解,为何会阻止他落印。其实很简单,唯这一句她不想拿出去转卖,既然不用转卖,要不要皇上宝印都无所谓了。只是她动作突兀,总要有个说辞圆过去才行。 “蒙陛下御赐墨宝,臣私藏即可,便不必再落宝印。”她这借口略生硬,却叫慕初然理出一个意思来,若无宝印,只是友人相赠,可以私藏;若是盖了宝印,便是君臣之交,生分了许多。 这个解释,他甚是满意。 他反手捉住她的手,“可欢喜?” 萧何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低眉顺眼道:“臣谢陛下赏赐,心中欢喜得紧。” 晌午过后,萧何抱着黄锻裹的盒子回府之上,一进院里就把盒子丢给小厮苟子。 “主子爷,这是?”他接过长盒,还准备打开看看,就听萧何懒洋洋地答道:“御赐之物,锁进库房去,小心别弄坏了。”苟子吓得一哆嗦,连忙换了手势,双手小心地捧着这盒子,照着萧何的吩咐去往库房的方向了,心里还不停嘀咕,既然是御赐之物,怎么就如此随意丢给我了呢,万一我要是没接住,掉地上摔坏了怎么办,这不是拿我苟子的小命开玩笑嘛。 萧何回到房里,累得躺在床上不想动弹,脑子里却想起另一件重要之事。 眼下,万寿节将至,皇都城防定会严过平日。薛良安的案子一天未得昭雪,他都露不得面,可一直在萧府里待着也不是办法。她这里也不尽安全,得想办法送他出去。 找来薛良安,与他商议了一番之后,才痛下决断。 “虽在卷宗上你已被上报身亡,但还未结案,如今皇都事多,你且出去避一避风头。此案无须担心,毕竟没有牵连到他人,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清者自清,等合适时机,我定会向皇上言明替你平反!” 萧何的计划不算缜密,但权宜之下,也无其它更好的办法,只要人还活着一切都尚存希望。薛家那边已通过消息,虽然已按官府通报替薛良安发了丧,但这案子在慕初然那里不得松口,便不算完。 之前夜探皇陵,淑太妃尸身有异,也未及时追查下去。却被慕容直接阻止她继续再管这些事,怕是担心误了他万寿节的正事。萧何一向单打独斗惯了,如今却被慕容处处压一头,且细细回想宫中连番事端似乎都有明确指向,而紫金城中已被慕初然严加筛选替换过两批宫人,还能被混进慕容的眼线,其人委实有些手段。 虽然与他目标尚算一致,但萧何实在无法忍受被人踩在自己头顶指点的这种感觉。 为今之计,不如主动示弱,借慕容的手,送薛良安出城,也算与他摊牌,这人是自己护下的,让他以后也别来算计了。 出门之后,途经东市时,便遇一群人围聚某间店铺前,议论纷纷。 那间铺子正是万和堂,人群里一些熟客七嘴八舌地说着这药堂之所以被查封,皆是因为店家勾结贼人,图谋不轨。有人叹道:“白老板如此面善之人,居然会通匪,真是难以置信。” 万和堂老板姓白? 萧何忆起当日曾在“杜南珠”口中听过这个名字,想必也是慕容身边的人,干脆凑过去装熟,“这位兄台,白老板犯事了吗?什么时候的事呀?在下才刚想到万和堂跟他谈笔买卖呢。” 那人见萧何一脸诚恳,便如实告之,“也就方才是京兆府衙的人来封了铺子,不过听说没抓到白老板人,怕是提前跑了吧。真没想到,好端端做着生意的人,怎么就惹上这等官司。” 萧何也顺着话头,假意摇头叹息了几句,心里却疑惑起来,那白老板怕是主事之人,居然给跑了。慕初然虽然是雷厉风行,立即就吩咐了人来办差,可惜狡兔三窟,未能拿住要员,尽抓些虾兵蟹将也无甚用途。 以慕容的作风,既然能让白老板在风声之前就先撤走,若说这一切都在他谋划之中也未定。 片刻之后,到了慕容落脚之处,刚到门口,便有人引她入内,上了二楼。 此间在闹市之中,颇有中隐于市的意味。 上一次萧何被带到这里,未来得及细看,此次上楼才发现,这后院里有一小片竹林,从楼梯边的窗口刚好可以望见全貌。这慕容看来确是喜竹,却不知他欣赏竹的何种品性。 正在萧何心有所想时,却听到含香在门口对自己说道:“萧大人来了,请稍候,主人马上就到。” “慕容先生不在里面?”萧何问道。 “请随我来。”含香带着她入内,进了里间,“主人正在会客。”含香只简单解释了一句,就让萧何在此候着,命人奉了茶,便退了出去。 没等多久,萧何便听到一阵脚步声,夹带着衣裾摩擦时布料特有的声响。虚掩的房门被他一手推开,“让萧大人久候了。”萧何淡然一笑,将手上茶盏放回案几之上,若非她已知慕容其人,单凭他这谦逊有礼贵公子的做派,还真让人误会他是好相与之人。 谁会知道,其人只手便能翻云覆雨。 “在下前来,是有一事拜托先生帮忙。”萧何正了颜色,望着慕容那张冰冷面具。 “能让萧大人亲自走一趟,想必是着紧之事,不妨说来听听看,若在下能力所及,必不推辞。”见他如此爽快,萧何便放心了,遂将自己打算偷送薛良安出城一事说与他听。 此事于慕容而言,不过是费些人力财力罢了,并不是什么难事。 一来借他的势,保她的人,二来也算是投诚,至少比起之前慕云景被抓就急得跳脚,萧何此番能主动把身边之人送到他手上,已然说明对慕容信任不少。 只不过隔着面具,萧何看不出慕容的表情,她虽知道薛良安被诬陷一事,应与慕容有关,这关联到底有多少她却是不知的。如此摊牌,让慕容知道薛良安在萧何这里的份量,他以后是否还会对薛良安下手,就要看萧何在他那里的份量了。 “这倒不是难事,人如今是在你府上吧?”慕容答应得也不费力气。 萧何颔首道:“正是。” “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越快越好。” “那今夜就走,我的人会安排好路上一切,你且放心。”既然慕容开口了,她自然不会不放心。 “那我就先谢过了。”萧何做了拱手,笑容几分随意。 慕容的声音里也带了一丝笑,“也要谢你肯信我。” 确实,如今,信任于他二人,才是最难得的。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一饭之邀 说完正事,萧何本欲离开,慕容却留她一同用膳。 她想着之前与慕云景匆匆一面,也没说上几句话,既然跟慕容一同用膳,还要再转到其它地方,怎么着也该是与慕云景一起的,便答应了。 出门之后,与慕容同乘马车。 马车出城而去,萧何虽未问此往何去,但已然猜到一二。这慕容便如狡兔一般,想必即使是在皇都的落脚之处,肯定也不止她所知道的那一间。 想到此处,萧何不禁扯起嘴角,故意问道:“白老板可好?” 慕容闻言,迟疑了半天,才回道:“你是如何知道白老板?” “这要多亏了南珠姑娘。”萧何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许是慕容总是如如不动的高深模样,莫名让她好奇,此人喜怒哀乐时到底是何景象。 萧何突然一问,差点让他怀疑自己哪一步棋走错了,让本不该见面的二子碰面,可一听南珠其名,他才恍然。不过是萧何的小心机罢了,他反而笑出声来。只是这笑声在萧何听来,与敲响石头木块所发声响并无区别,毫无温度,并不是发自内心,故而才令人觉得虚假。 他自以为看破一切,掌控全局,才会有这般不经情绪的轻嘲。知道自己把戏被看穿,萧何不急不恼,也跟着他一起笑了。车厢内光线不明,萧何那双眼眸却亮如星辰一般,慕容望着她的双眼,问道:“你为何发笑?” “笑你。”萧何言罢,收了笑,但脸上却残留笑意,如晚春里嫣红的花儿大朵大朵肆无忌惮地绽放,不顾时节不顾天气兀自美丽。 慕容抿紧薄唇,饶有意味地看着她,还想与她就此讨论一二,两耳却听到车道数丈之外尖锐之物划破疾风的声音,遂息心凝神辨识起来。萧何见慕容突然不做声了,还以为他被自己激到了,刚想再说话,却被他一手抓住,扯着按倒在车厢地板之上。 她来不及挣扎,就感觉到车厢外木框像是被飞石重击了一下,咚的一声。马儿受惊一般,长久嘶鸣,随后一声闷响,似有重物坠地。马车轻晃,如四周有人在用力推着用力摇动似的。紧接着像是有更多的飞石袭来,车窗被射穿,一支短箭钉在车厢墙壁之上。 萧何才知道远处有人以箭阵伺候,她忍不住扭头对慕容低声说道:“你真是慕容?” 言下之意,不会是个假货,出来诱敌,诓着她一起来陪葬的吧。 慕容冷笑一声,“你说呢?” 话音刚落,他抬手以掌风劈开车厢厢门,纵身飞了过去,一身白衣格外醒目。那林间似有万箭齐发,朝着那唯一目标射去,只见他挥舞衣袖,以掌化劲,运气凝神,将飞到周身的箭矢一一拦下。 还趴在车厢内的萧何,也是头一次见此等内功,如磁石一般将箭矢吸住,明明是要射他头脚的,靠近时却箭头一歪,力道全无地跌进了他怀里。片刻之间,他双手内已经拿下到两大捧的箭。 那边攻势明显减弱,慕容转身借力,将手中箭矢全都原路送回。 更是看得萧何目瞪口呆,这赤手丢箭的功夫,她原先在镖局的师父那里也曾见过,没有一二十年是无法练成的。当时师父就夸她气力大,若能坚持练个三十年,飞叶亦能杀人。 今日瞧慕容这身手,萧何不由冒了冷汗,自己确不是他的对手。 萧何在武功造诣上确有天赋,但偏于取巧,多练的都是实战招式,内功也不尽精纯,故而一般保命尚可,碰上真正高手,只能找机会逃走。 “出来!” 正在萧何还在发愣的当口,听到慕容一声唤。 她从车厢里出来,外面的箭雨要小了很多,慕容接应着她,一起逃进另外一片的林子里。马车便丢在那里不管了,马跟车夫都被当场射死。 “那是什么人?”一边逃,萧何一边问道,她不想自己死得不明不白。 慕容沉吟了半天,才说道:“能守在城外,怕是我的仇家。连累你了。” 他似乎也不想明说,萧何也不愿再多问,只是被他这样半架半抓着一起逃亡。她实在觉得冤枉,只不过是吃顿饭而已,如今一粒米都没进肚,就遇到这种事。 “云景没事吧?”她最担心的倒不是自己。 慕容微微一愣,才答道:“他已经不在皇都境内,我派他去了别的地方,你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也不知在林子里转了多久,萧何微微感觉有些不适,开口问他,“现下去哪?”慕容扭头一看,借着月色,才发现萧何脸色不对。他只顾着先带着她逃,没有发现方才她右腿中了一箭,且这箭上有毒。 箭速之快,她根本来不及察觉,加上中箭之后,毒素蔓延,右腿也麻了。她没低头细看,以为自己只是扭了一下。忽然被慕容打横抱起,才看到整条右小腿的裤管连带长靴都被血浸湿了。 “谢你替我挨了一箭。”慕容低声说道。 萧何靠在他肩头,苦笑一声,“是我技不如人……”这毒素虽不致命,却会让人神经麻痹,渐渐萧何已感觉不到自己身体一般,她虽然知道慕容还抱着自己,但自己好像就只剩一颗头颅一般。 慢慢地,连头也失去知觉,找不到了。 一切归入混沌。 等到萧何再醒来的时候,四周漆黑,且自己躺在冰冷坚硬之处,像是石头之上。她试着动了动身体,浑身无力,勉强撑着身子,却因伸手不见五指而陷入无助。 “你醒了。”慕容的声音从边上传过来。 她嗯了一声,便问道:“现在什么时辰?怎么连月光都没有,黑成这样,难道我们在山洞里?” “我们眼下确实在山洞里,你怕黑?”慕容的声音里有一丝笑意。 萧何被他的问法逗笑,立刻反驳道,“怎么可能!我只是……不太习惯。” “久了,你便会习惯。”慕容轻声回道。 时间确是一剂良药,世间万事万物都能被其治愈,却也是毒药,任何人都逃不出时间,生老病死,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唯一不变的恐怕唯有这天地日月而已。 忽然一声肠鸣,打破寂静,在她习惯黑暗之前,却先要习惯饥肠辘辘的感觉。 “等等,我的人就快到了。天亮之前能叫你吃上热饭菜。”慕容似安慰一般,跟她说着。 虽是饿了,萧何倒也不急着这么一会儿功夫,只不过在一片无尽的黑暗里,等待也变得格外漫长。在这漫长的等待之中,萧何忽然心境澄明了许多。 终于她问慕容:“我是不是瞎了?外面应该不会一直这么暗吧?” 话音刚落,她听到噗哧一声,像是压抑的窃笑。 她很难相信慕容那种不露形色的人,会发出这种笑声,正在她还存疑惑时,就听到他的声音,“我还在想如何跟你解释,你倒自己察觉了,确实因为你中毒的关系,双目暂时失明。不用担心,回去了便可替你解毒。” 敢情他方才一直在看自己笑话,这人也忒不厚道。 萧何一时间因为羞愤,反而忘记自己失明之苦痛,随手摸到小石子就朝着慕容的方向扔了过去,但却被他轻松避开,石子滚落到另外一边,击打石壁的声音清脆。 这人不仅不厚道,且十分小气,她正准备张口再骂他几句以泄愤时,却听到洞外树叶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有外物经过,再凝神一听时,还有人的对话。 因为眼盲,反而让她耳朵比平时更好使些,这声音原是在洞外数丈之遥的距离。 她也懒得跟慕容计较,眼下先脱困再说,“可是你的人来了?” 慕容声音沉静,毫无喜色,“不像。”他跟萧何说不像,可心中清楚,那根本就不是他等的援兵。他内力深厚,萧何能听到之声,他亦能听到,且更加清楚。这群人对话时分明就用的是云隐苗巫语。 他替萧何拔箭时,检查那箭上淬毒时,便知道对方是云隐苗巫。他与这一方部族的恩怨,要从几年前路过云隐时救下南珠说起。 当年他一时心念救了南珠——一个被族人抛弃的异类,因她修炼禁术被苗巫族人称其为妖女祸星。连带着他也被苗巫族人记恨上了,视他为邪魔歪道。却没想到如今这些人能山长水远地追到皇都来,看来他在皇都待的时间够长了。 在云隐境内与他们打交道的经验便知,这些人是林间猎人,一旦发现目标,不死不休。 刚才情急之下,在山洞附近发射烟火信号让人来接应,没想到把这群人给引过来。萧何中毒,自己只能点了她的穴道,延缓毒发,这个时候他还不想让她送命。眼看那些人就快找上门来,出去,他不敢保证能带着萧何全身而退。 入来之时,他往此洞里面探了一探,此洞不似野兽巢穴,内里相当之深,洞岩结实,浑然天成,似有年月了。再往前走,又有不同分岔路,亦不知通往何处。如今便只有往山洞深处一躲。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山洞绝境 萧何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慕容扯着,将她背上后背。 在他背上,萧何感觉到微微起伏之后,他背着自己便继续前行,但声音并不开阔,似往山洞里面走,而不是出洞。反正她现在什么也看不到,加上浑身无力,被人这么背着,如同一只待宰羔羊一般软弱无助。 在萧何有生以来,此番境遇也排在最痛心疾首的前列了。 不过她还得庆幸自己于慕容还有些用处,所以他在逃跑时,还带着自己,否则自己便同那车夫作伴早下黄泉了。这男人不仅不厚道,而且还非常的小气,且把得失算计得十分清楚,说穿了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奇货可居罢了,谋取天下也不过是一场生意。只是看这代价他出得起多少,赢利又有多少而已。 萧何心有所念,便不免气结,在他的算计之中,自己自始自终不过是棋子罢了。即使他现在看似义气地带着自己一起逃亡,也并未出自真心担心自己安危。 她趴在他肩头上,就连主动从他后背跳下来的力气都没有,双脚更是失去知觉。可她意难平,气难舒,一张嘴便咬在他的肩上,隔着衣衫却也能咬动骨肉。幸而下颚张合之力还是有的,她使劲了全身最后的所有力气,咬了着一口,感觉他这肉都快被自己咬掉了似的。 却不见他哼一声,闷着头继续前行。 片刻之后,他停住了。萧何微微愣了,有些后怕,该不会是咬得太用力了,他生气了要将自己丢在这里? “此处有四个岔路,你说,我们该走哪个?”他声音如常,平静不起一丝波澜。倒是萧何有点尴尬,但既然连他都没了主意,那她更要好好想一想。 无尽黑暗之中,唯有两人呼吸声,在起伏中节奏交错。她的右边脸颊上能感觉到丝丝凉意,似有极细微的气流轻抚过来。山洞之中若有气流,必有活路,她伸手一指最右边,“走这边。” “那就信你一次。” 许是两人贴得近了,慕容开口之时,她亦能感觉到他声音震荡,嗡嗡回响,竟然有些酥麻的错觉。她暗自叹道,自己定是中毒不轻了。忽然想起随身带着的药囊,也许红珠替她配的那些药里,能有解毒的也未可知,真是糊涂了,连救命的东西都能忘记。 她单手滑向腰间去摸药囊,却因自己是俯身趴在慕容背上,这一路摸索下去,让慕容身子顿了顿,没忍住,“你,你做什么?” “找药。”她含糊地答着,一侧摸过之后,再换手摸向另外一边。 “别再动了!仔细摔了!”慕容声音提高了一分,难得讲话时会带一丝情绪。他负重在这山洞前行,萧何却这般不知好歹,也不知如何忍得,当真她是一枚重要棋子不可弃? 萧何摸了半天,却没找到药囊,难道掉在林子里了? 她重重叹了一口气,莫非是天要亡我?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的脚步变慢了一些,这洞中山路愈发难行了。几次他脚下打滑,身子差点失衡,萧何以为自己要被摔下来时,却依然稳稳趴在他后背上,只不过手触到边上石壁,摸到一片冰凉湿润。 她感觉到阵阵寒意,忍不住哆嗦,才听到慕容说,“这洞深处倒也是奇了,居然有不化冰晶。这外面是六月烈阳高照,洞内却如冰雪寒冬一般。”只是听他描述,萧何便不禁有些好奇,可惜无论她如何用力睁眼,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遂悻悻道:“反正我眼盲,也不知你说得是真是假。” 言罢,慕容停住脚步,松手将萧何放下地来。 “你在此处等等。”他扶着她坐到边上稍平坦的石块之上,然后纵身一跃。萧何看不见他去做什么,只听到一声清脆声响,随后他的声音又近了。 一个冰凉凉的东西被塞进她手中,“你摸,这是洞中穹顶上挂的冰锥,这样的大大小小挂满整间洞室,若有些光能照进来,定是美景。”他声音轻快,萧何微微愣了,这人费功夫去折一根冰锥给自己,就是为了证明他没说假话?未免也太……儿戏了吧,此刻可是在逃命呢。 她所想,随即便被证明是错的。 慕容脱下她右脚鞋袜,将碎冰搓在她伤处,那本来已麻木的右腿,因为冰渣的刺激才似乎恢复了些知觉。只不过她毕竟是女儿身,这么被人脱了鞋,握住脚,实在是…… 只可惜她想缩回脚,那腿不像是自己的一般,丝毫不听使唤,无法动弹。 “好了,走吧,不知道他们是否追来,不便耽搁太久。” 萧何被慕容重新背回背上,他沿着洞壁边上勉强落脚的地方继续前行。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慕容又停下了,此次许久未出声。 “怎么?到尽头了?”萧何被这突如其来的沉默扰得有些心慌。 慕容望着一池幽潭,出了神。萧何连问了两次,他才反应过来,将她先放下来,坐在边上。“此处有水,我先下去探一探。你且在这里等着。” 慕容松开扶着她的手,萧何在一片黑暗之中,只听到扑通一声入水之后,水花逐渐沉寂,便再无声响。万物静籁,时间停止一般。身边空无一人之后,萧何才觉得寒意袭来。 原来方才慕容一直运功,以内力护体,周身回暖。她伏在他背上,才未觉得太冷。如今她孤身独处时,瞬间如跌入冰窖之中,被冰冷刺骨寒意包裹,不住地打寒颤。她此刻因中毒内息紊乱,无法运气御寒,与普通人无异。 漫长的等待之中,让她不禁胡思乱想,若是慕容一去不回了,她一人在这里岂不是等死? 她慢慢移动到水边,已用尽全身力气,伸手触到这洞中潭水,竟是暖的。许是她身上太过冰冷,才会觉得这水是暖的,抑或者这水确实通往外面,才染了夏日里的温度。 哗啦啦一阵水声,慕容从水里钻出来,长舒了一口气,一看萧何趴在水边,赶紧过来扶她。萧何被他抓着胳膊从水边提了起来,听他气息未定,声音略急促,“怎么了?可有何不适?” 萧何反手扶住他胳膊,“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他笑出声来,“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 “不是怕,不甘心而已。”萧何嘴硬,她看不见他唇角的弧度,却听见他的笑声里似乎有了些温度。 “你闭气一次最长可坚持多久?”慕容问道。 这深潭确能通到外面。入水底之后,慕容便能看到隐约光亮,循光而去,潜水游了许久,一口气几乎到尽头,才浮出水面,外面已是空旷之地,怕是穿过山洞到了山背面所在。 萧何水性不佳,勉强会游,闭气潜水不是强项,闻言不免蹙眉。慕容见她表情便知道不用再问,伸手捉住她,将她半拖半拽地扯到水里,“你且尽力吸气,到极限时再下水,在水下尽量坚持闭气,实在忍不住时再徐徐呼出。” 水温舒适,到了水里反而比在洞里石头上要舒服些。 此时这洞口已被苗巫族人用毒烟熏了个把时辰,他们唯有前行,不能后退。 萧何把心一横,深深吸了一口气,慕容听着她的呼吸,等她停住的那一瞬,便拉着她一起沉入水底。水下这道路像是没有尽头一般,若是眼明之人,能依稀看到前方传来的光亮,也算是希望。可萧何此时眼不能看,耳不能听,唯有牵着慕容的手,被他带领着。 她的脚使不上劲,无力划水,几乎都是靠慕容的力气在带着她向前游。 光亮愈来愈强,此时外面已是清晨,天刚亮时,故而光照落入水底如明灯引路。眼看着就已游出山洞范围,可慕容因带着萧何,比他之前独自一人游出时,耗时慢些,再加上萧何气短,已经有些快无法坚持了,在后面紧紧掐着他手臂,坠力更大。 这样下去,没等浮出水面,两人可能都溺死在水中。 慕容扳开萧何手掌,在她手中划着什么,她只能感觉是在写什么字,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忽然被他松开了手,她着急地往前方伸手抓着,除了水,还是水。慕容已不知游到何方去了。 胸口如巨石挤压一般沉重,抑或是整个躯体都受到四面八方而来的重力,妄图将她揉碎打散。世界初始,万物起源便是这片无尽的黑暗,现在这一切只不过又是回到了原点而已。 只不过在山洞中,眼盲无助的她现在几乎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判断,是错觉也好,是臆想也罢,却实实在在对慕容生出了依赖之心,而到如今被抛下才更加绝望而已。 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却不怪他。 非亲非故,实无必要为了自己,再搭上他一条性命,像他那种心高气傲之人,肯背着自己走了一路已算是不错了。他只是想要活下去,故而他亦无错。 若非天要亡我?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公平交易 最后一大口空气吐出来,咕噜一声响,看不见的气泡逃离身体,奔赴光明。 萧何惨笑着,感觉自己缓缓下坠,温暖的水流包裹着她的身体,亲吻着她的脚背,无形中的力量将她扯入死亡深渊。 忽然一双大手,揪住她的肩膀,将她急速提起。 空气从更加炙热的温软缝隙里一点一点渡进她的口中,余下的化作无数细碎小泡泡从她唇角,顽皮地轻抚着她的肌肤,似告别一般再次逃走。 那双手扯住她,带她迅速游向水面。水流撞击脸颊身体,微微生疼。 破开水面,重回人间的感觉,如同新生。 “呵——啊!”萧何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没料到自己还活着,亦没料到慕容会回头来救自己。她被他抱上岸之后,二人皆精疲力竭地倒在岸边。 六月季夏,微风徐徐。两人身上湿漉漉的,躺在岸边石滩上,慕容倒也罢了,萧何不出片刻便被冻得哆嗦,直打喷嚏。慕容扭头看了她一眼,又望了望天,头顶乌云不散,不是吉兆。 “恐怕会下雨。”他叹了一句。 萧何想回嘴,咒他是乌鸦,但一直哆嗦,开不了口,便懒得说了。 雷鸣之时,雨滴急坠,大颗大颗地砸在身上还有些疼。他们被这场雨赶到一个破旧的山神庙里,萧何所中之毒,越来越重,整条右腿肿了起来,如在火上炙烤一般。 虽刚刚在水里泡过,也喝了几口水,但她眼下高烧不退,身体极度缺水。她昏迷之时,隐约觉得有人将水送到她嘴边,却因容器口太小,吸吮颇费力。 又不知过了多久,摇摇晃晃的,似在马车之中。 期间,萧何清醒过一次,她伸手想要抓住支持之物,便立刻有人握住她的手。 “慕容?”她声音干哑。 “你再歇息一会儿,很快找人替你解毒。”他声音平稳。 闻言,萧何便知应是有人来接应了。本来慕容就不该沦落到与自己一同被人追堵的地步,她弯了嘴角,放了心,遂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再等她清醒时,是渴极了,寻水喝。 那时她已被安置在某处的床榻之上,送水来的是侍女。毒未解,仍无法视物,她听到外间慕容的声音,似有愠怒,“你说南珠去哪儿?”对方颤着声音小心翼翼地回道:“她说……去追少主了。” “混账!”慕容的声音像是生了大气,还砸碎了一个杯子,瓷器破碎的声音格外清脆刺耳。 她便在昏沉与清醒之间反反复复着,时而如同浸在冰雪中寒冷刺骨,时而又如同困在剑炉中烈焰焚身。浑身每一处皆疼痛难忍,此等疼痛就像是有人用铁锤敲开骨头,榨干她的骨髓一般。 忽然一股真气自后背心源源不断传入体内,似冰雪融化时二月暖阳和煦,又似夏雨浇熄烈焰润泽万物,身体疼痛难受之感被逐渐驱散,她紧锁眉头才渐渐舒展。 意识与躯壳慢慢重叠,她似乎能看见些微光亮,但眼帘似乎极重,被千斤秤砣坠着一般就是睁不开。她伸出手去摸索着周边事物,似乎还在床榻之上,绸缎被褥柔软舒适,再往旁边一点,摸到的是一个人的胳膊,肩膀…… 但她的动作慢慢迟疑了,因为手掌之下所触到的是活人肌肤,光洁温润,且无一丝衣物。这一念头在脑海里逐渐清晰时,似有人往她胸口猛烈一击,心脏不由自主地剧烈跳动起来,连血液都沸腾了。 怎么回事?身边这人是谁?难道自己在做梦? 她缩回手来,摸到了自己身上,上下来回探寻了一遍,亦是一丝不挂! 谁拿走了自己的衣服?萧何的心脏如同战鼓一般,那狂跳的节奏几乎都能听地清清楚楚。她颤巍巍地再次伸手到隔壁去,摸到那人胸口,喉结,下巴,一路摸到脸上,触感真实地不似在梦境里,且最让她震惊的是这人的脸上没有面具,整张脸上什么都没有! “你醒了?”手掌下的脸轻微动了动。这声音却是慕容的。 萧何慌忙缩回手,护在胸前,虽仍是闭着眼,却紧张得睫毛飞速颤抖着,如同一只受伤的蝴蝶被人握在手心里,她的眼珠在眼帘下面滚动的轨迹都一清二楚。 她不知道此种情形之下,自己该怎么应他,恨不得自己现在还是昏迷的状态。 “你的毒已经解了,应该,可以看见东西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声源就近在咫尺,提醒着萧何,这一切不是梦。可她就是不敢睁开眼睛,她到底在怕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一床被子忽然飞过来盖在了她的身上。有了遮身蔽体之物,她当下才舒了口气,胸腔的鼓点稍微慢了一些。 “抱歉,刚才替你解毒,几乎耗尽我所有真气,实在太累,才与你同榻而卧。”慕容的声音远了一些,似乎已经下床了。 萧何慢慢睁开眼睛,视野中他背对自己,正在穿着罩衣。 “为何我们的衣服……”她问出口之后有些后悔。 却听到慕容解释着,“刚才你我二人都浸在药汤之中,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快解七彩云蛛之毒的办法。事出从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要是你连命都快没了,应该不会介意身上是否还穿着什么衣服吧。” 虽然他的解释很合理,但萧何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只是一时没转过弯来,无法辩驳。 他转身时,脸上已经戴上了那张面具。 看到他那张冷冰冰的面具,萧何才在心中大呼后悔,刚才没趁机看到他的真容,这下再无机会了。他在她注视之下,几步走回床边,伸手出来,言道:“把手给我。” 萧何微微一愣,从被子里把手伸了出去,交到他手上, 他捉住她手腕,替她把脉,探了一番她的气息,已确实平稳,便把她的手重新塞回去。 在他起身的瞬间,萧何伸手捉住他袖子,定是头先高热不退让她脑子糊涂了,才会冲口而出对他说道:“既然你已经看过我,也该让我看看你,才算公平吧。” 慕容分明是顿了一顿,然后居然伸手去解衣襟。 萧何提高了声音,几乎是叫出来的:“谁说这个!我的意思是你的面具!” 慕容右手抬高了几寸,从脸上拿掉面具,望着她,笑道:“这下你可满意?” 对于这张面具之下的真容,萧何曾做过数百种的想象,却未曾想过会是一张这样的脸,竟然有几分熟悉,不年轻,亦不老,眉心中间淡淡川纹,像是被人画上去一般。他五官英挺,没有任何缺陷,除了沾染一些岁月痕迹,略带些沧桑感,可以说还颇为俊俏。 这样的一张脸,实在没有戴面具遮掩的必要,还是说这也是张假脸? 萧何心想着自己定是疯魔了,一念起,便情不自禁地扯着他胳膊,将他拉得近了一些,还伸出这该被砍了的手去揉他的脸,一心想要验证一下这张脸的真伪。 慕容如同泥人一般由着她双手在自己脸上又揉又捏,一副雷打不动的表情。 直到萧何听他启齿言道:“你似乎还未曾见过我杀人的模样吧?” 说这话时,他脸上仍挂着淡淡笑意,可语气却是寒到了骨子里。萧何哆嗦了一下,把手乖乖地缩了回来,看着他起身戴好面具,套上了外袍,出去之前,还留了一句,“有什么需要,吩咐门口的侍女,你若想走时,随意可以走。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萧何在此间又躺了半日,起身时,已过晌午。 她先前那套衣服又脏又破,便让人随便准备了一套男装给她。 片刻之后,有人捧着一套衣服过来,从里衣到最外面的外袍,一式四件,居然还都是她的尺寸,颇为合身。送衣服过来的下人解释道,“这是主人一早交代过,按照大人的尺寸新改了一套成衣,大人可还满意?” 萧何回想起慕容的那张脸,跟他笑盈盈地问自己“你可满意”时的样子。 “还算不错。替我谢过你家主人。”萧何翘起嘴角。 她离开时,才发现这里本就是一家成衣铺子的楼上。 下楼之后经过商铺,她不由得忍不住多打量了一下这店内的环境。这家店应在东市,她之前也来逛过,不过店面不大,所以未曾细细留意过。 正在她仰着脑袋一边出神,一边环视着店铺里挂着的各种衣服时,不小心撞到了旁边正在挑衣服的客人。对方哎哟了一声,是位姑娘。萧何忙作了一揖,垂首谦和道:“真是对不住,在下一时走神,唐突了小姐。” “好端端的人,长的是狗眼睛吗?我这么大活人站在这儿你往我身上撞?是看本小姐有几分姿色,你就起了贼心吧?知不知道本小姐是谁?也不打听打听就乱冲乱撞,我看你有几个脑袋!”那位姑娘一开口便如连珠炮一般,咄咄逼人。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萧何低着的脑袋实在不想再抬起来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痴情误 旁边的婢女还在小声劝着,“郡主息怒。老王妃交代过……”话还没劝完,段笙忆一个巴掌就先打过去了,“你这贱婢,胳膊肘怎么往外面拐,是看上那个小白脸了?居然帮着外人说话!” “不是,不是……”那婢女声音越说越小,生怕自己再触怒了自家主子。 最近这位郡主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一点小事就大发雷霆。下人们看在眼里,更是谨言慎行,就怕一个不小心触了霉头,挨罚挨打不过是家常便饭。本来因万寿节将至,而她却迟迟未挑到合适的礼物,在这几日她四处逛时,店家奉承时又与她提到不久前安王府安王爷也曾大肆采购过何物。 正是这消息叫她恼了。 既然段衡在外面买了这么多东西,她也该看到一二,但此番不仅从未看到过,段衡每日回府都是两手空空。正是这一点才叫她心里头不大舒服了。一向疼爱自己的哥哥,背着自己正默默对着别的什么人好,连送礼物这等事她都不曾知道,心里空落落的,脾气怎么会好。 萧何虽不知这一层,但她深知段笙忆刁蛮,既然躲不过去了,索性大方应对。她倒不是怕这郡主,只不过因有段衡在中间夹着,她也不好在面子上让她太过难堪。 可现下段笙忆二话不说就拿下人出气,这种作派委实叫萧何有点看不下去了。 “郡主好大的威风,难怪郡主的名声响彻皇都!不,以在下拙见,应当早就响彻整个大殷,乃至周围诸国才对。”萧何浅浅一笑,朗声说道。 段笙忆闻声,扭头才仔细看到面前这人原来是那最讨厌之人,双目不禁一竖,“真是冤家路窄,萧何,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的!”她说着想起了什么似得,脸色突然缓了缓,对萧何还笑了笑,“萧大人,家兄找你多时,你是故意避而不见,还是真有事耽搁了?” 萧何见这段笙忆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不由得愣了愣,但又听她说段衡在找自己,不禁想起自己也算是忽而失踪了一小段时候。恐怕段衡真有什么急事,也不跟段笙忆在此处耗着,扯嘴上功夫,只对着她稍微欠身,“多谢郡主相告!”而后转身便出了店门。 连段笙忆身边的人都奇怪,今儿郡主怎么转了性子,竟然对一向她最看不惯的萧何和颜悦色。 自上次在安王府偷听到萧何与柳璎珞的对话,段笙忆将整件事误会成萧何对柳璎歌有何私情,本想着去宫里告状,但太后对此事并不以为然。她后来却想明白了,若萧何心中有心仪女子,自然不会缠着自己的初然哥哥,也不怕与自己亲兄长传出什么不雅传闻来。 现下,她主动相告,也不过是与其让段衡在外面去讨好一个她不知道的对象,不如让萧何凑在他边上,这是段笙忆两害相较取其轻罢了。 萧何先回到萧府,府上人倒对她失踪一天一夜不甚着急的样子,似乎个个都很淡定,倒叫她有些失望。 在跟红珠简单说了自己经历之后,红珠听说她曾中了七彩云蛛之毒,惊得半天都合不拢嘴,忙捉住她的手腕替她把脉,探了一番脉象才徐徐道:“果然毒已解,那人解毒之法倒也稀奇。不过如今公子内息似乎更加浑厚一些了呢。” 萧何干笑了两声,她倒是因祸得福了。 “只不过现在右脚行路时还有些不利落。你可有法子?” 红珠弯腰蹲下替她检查了一下,“奴婢准备些药膏来,替公子敷一敷,驱一驱湿寒,也可活络经脉,助伤口更快恢复,腿上自然也会舒服很多。” 萧何颔首应准了,红珠马上起身出去准备。红珠前脚才出去,小十后脚就进来了,脸色不大好,一开口便道:“跟你说过要小心慕容,你怎么不在意呢。” 萧何微微一愣,才知道他在外面时就已经听到自己跟红珠的对话了,才蹙眉道:“你这习惯很不好。”她隐晦地揶揄他偷听墙根,他却不以为然地蹲下来检查她脚上的箭伤,眉头紧锁。 才被红珠检查了一番,他又来扯自己的裤管,萧何有些不耐烦,打开他的手,遮住腿,不让看。 萧何本是坐在椅子上弯着身子按住自己的腿,而他是半蹲在她身侧,执意要检查她的伤势。两人僵持着,却以一种亲昵的姿势。 “让我看看。”小十放软了语气,轻声说道。 这温软气息让萧何有点不太习惯,她一向吃软不吃硬,手上力道才松了。小十唇角微微一动,甚是满意,轻轻卷起她的裤管,却被那骇人的箭伤惊到了。虽然也有上药止血,但伤口足有一指长,皮肉翻卷,让他不禁有些心疼。 “你这伤……”当下他几乎有冲动去把慕容砍成几块。 “没事儿,”萧何故作轻松地说道,“那慕容不知道过了多少内功给我,现下我浑身真气充盈,舒服得很,这点皮外伤没什么的。” 小十抬眼望着她,目光闪烁着,久久不再开口了。正是这伤在她身上,才叫他反省,若要保护她周全,自己需要更强大才行。 他眼波如水一般,盯得萧何有些不好意思了,忍不住伸手盖在他脸上,口是心非地言道:“老这么盯着人看,怪吓人的。”她声音很轻,小十却笑了。 这时红珠进来了,小十便退出去了,不在边上碍着她们。 等到这厢红珠刚给萧何上好药,重新做了包扎,就听到前院里有小厮来报,安王爷到访。 她本来一回府就让人去给安王府递了消息,这段衡来得也快。听见他脚步声已近了时,萧何快速对着红珠眨了眨眼睛,红珠心领神会,把剩下的药跟工具都收了起来。 萧何整了整衣裾,端坐在椅子上,等着他进来。 “听说你找我找得很急?” 段衡似骑马一路飞奔过来的,鬓角边的一缕发丝都乱了,“你去哪儿了?我来来回回到你府上找了你七八趟,都不见你人。” “去拜访一位朋友。怎么了?又有何事?”萧何慢条斯理地应着。边上下人奉了茶上来。 本来昨日段衡从慕初然那儿得知他有意赐自己封地之后,满腹心思欲与卿知,结果偏巧遍寻萧何不见踪迹,隔了一日一夜之后,才见她时,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遂坐在她身边静静喝茶,喝完了半碗,也没能开口。 萧何见他忽然沉静的这副模样,便猜出似有何难言之事,爽朗一笑,“段兄,在我面前,有何事不能言?”听闻萧何如此说来,段衡舒了一口气,放下茶盏,扭头正色望着她,“若有一去处,我想你陪我一同去,你可愿意?” 萧何见他故意摆正脸色,眉心不禁一跳,却故意轻松语气道:“刀山火海又有何妨。” 段衡面上微有喜色,她未推辞,叫他有些放心了,“定不是那般困苦之地,皇上打算赐我封地,最快月余就要颁旨命我动身了,你若愿意与我同去,届时我便奏请皇上,让他放你随我同行……”段衡一面还在计划着他日到了他的封地之后,他为王,那她想做什么都可以,一面却看到萧何神情微微变化了些。 些许惊讶,些许迟疑,更有些许抗拒,她抿紧了嘴唇,锁紧了眉头。 段衡扯起嘴角,笑得勉强,改口问她,“你不想去?虽说他还没说具体赐哪里给我,但以我猜测,就算不是一方沃土,也不至于荒芜贫瘠。那时,我便是一方之王,你想做什么都行,只要一句话……”她的脸色越来越僵,他便越说越慢,最后渐渐声音只能他自己听见。 “对不起,我还不能离开皇都……”萧何不知如何解释。她能怎么说?她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带着几分愧疚地回望着他。 “好,”段衡解读出来她的意思,只是暂时还没不能离开,没说不离开,也算是种安慰,“那到时候我等你来就是了。”生怕她反悔似的,还补充道:“你可知道,这件事我连母妃都没说,就先告诉了你。我俩关系可够铁吧,你要是不来,就太不够兄弟了!” 萧何微抬唇角,“好,若我能走时,一定去投奔你!” 段衡得她承诺,才真心笑了出来。 送走段衡之后,萧何转回院子里,总觉得有道目光从上而来,她头一抬,看到小十坐在正堂的屋脊之上。她提起衣裾,飞身上了屋顶,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摇了摇头,“你这习惯也不太好。” 小十见她过来,起身来伸手扶她。 她并未推辞,按在他掌心,顺势就坐到他身边。 此时已近黄昏,天边余晖却尽藏在连绵云朵之中,染成一片丹朱色,映得半个天空都红彤彤的。他二人并肩坐在屋脊上,望着同一个方向,许久都无人开口去打破这沉默。 后院厨房的炊烟一起,不一会儿蒸熟的肉香飘了过来,萧何才觉得有些饿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君王侧 慕初然脸色阴沉,目光越过萧何,扫了一眼躺在树根边上的汪思意,复望向萧何,发现她脸色铅灰,忍不住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只是下意识里便只想把她与这画面隔绝开。 萧何微微一愣,贴着慕初然身后站着,仓惶退了一步,他身上淡淡龙涎香,倒叫她清醒了一些。 “陛下!刺客已拿下!” 侍卫前来回报,萧何跟慕初然齐齐回头。 那灰衣人是被几个人一起抬过来的,他身上的血一路滴滴答答没停。他们将他随意一扔,就放在这殿前青石板上。当啷两声,他的分水刺掉落在边上。却如掉落在萧何心上。 慕初然几步走过去,问边上侍卫,“可还活着?” 侍卫蹲下身子,一把把他面上蒙面布扯掉,又扇了一个耳光,也不知是他本身口中有血,还是被打得吐了血。萧何跟在边上,心揪到一处。 他为什么会来?为什么要杀汪思意?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但她不肯相信。 慕初然在记忆里辨析着,慢慢走到刺客身边,“朕记得你!你是青龙堂的杀手!谁派你来的?”慕初然记得的是这对分水刺,还有他凌厉狠辣的杀招。 边上侍卫抓着小十的头发,将他上身提离地面,好让他看着慕初然,“快说!陛下问你话呢!”他的伤势很重,双眼辨识着人影,从慕初然的龙袍上一滑而过,落到萧何身上时,微微牵动了嘴角。 啪啪,又是两个响亮的耳光。 “是不是哑巴?陛下问话也敢不答?” 萧何紧咬着下唇,在袖子里的双手用力攒成了拳头。她恨他明明亲口答应过不再做那杀手的营生,却在自己面前又沾染鲜血,可她更恨看到他一身是伤,自己依旧心如刀割一般的不忍。 他确实背叛了诺言。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还有多少事情是他不曾告诉过她的。 恨意发酵一般迅速充满整个胸腔,挤胀填满所有空隙似的,堵得她一口气不能提上来,胸口生生地疼。 她曾那么信他,因他一句话而整夜欢喜,也因他受伤而担忧。她本以为可以与他长久相伴,唯他无所求,不管自己是何身份,都始终如一。这份情意,是她从未有过,虽不知普通男女之间会是如何互诉衷肠,但她也曾幻想,也许此种相伴也是万般情缘之一。她虽掩饰过,但却从未否认。 可惜,原来一切不过是骗局。 他是否也如慕容一般,只是在利用自己? 萧何仰起头来,深吸了一口气,强抑住快要溢出来的酸涩。 慕初然已经命人将他押下去看管审问,萧何神魂半失,看着他被人拖走,在殿前留下一道血路,很是刺目。九丹宫的真人也被抓了,一并带下去审问。 此番伤亡点算之后,只有汪思意一人遇袭身故,其他四五十人受些轻伤,陆续下山。 慕初然让萧何跟着自己的銮驾一同回宫,他以为萧何这副模样是受了惊,才对她格外照顾。而萧何满腹心事,来不及细想,只能垂首遵旨。 段衡季长歌他们几人在边上还在帮助伤者送下山,远远看到萧何上了慕初然的马车。段衡心中焦虑,方才情急之下,忙着照顾身边同袍,没去问萧何是否受伤,这会儿才知道担心。 季长歌拍了拍他的肩,“别担心,刺客已缉拿归案,萧兄只是随驾回宫,应无大碍。” 段衡才微微颔首,转身继续指挥着剩下的伤者陆续有序地离开。 紫金城中,各方人员来向慕初然回报九丹宫事件的进展,玄武巨石爆炸之时被碎石伤到皆是朝中大臣,尤其是站在前列的都是二品以上众臣,且爆炸发生之后,山道上有百姓推挤,争相下山时有人跌倒被人群践踏致伤,还有人被挤出山道滚下山崖,伤者百余人,失踪者五、六人。 没想到一场法会居然变成近几年来,皇都最严重一次惨剧。 大理寺负责彻查此案,而汪思意被刺一案则交给了刑部审理。 大理寺卿庞世安是个寡言少语之人,得令后便立即动身从运送石龟的车队开始查起,而刑部这边接收了刺客入大牢之后也不敢懈怠。刑部尚书高博望本人在九丹宫里被碎石砸伤了,在府上休养,审讯之事是由侍郎公孙欧代理。 高博望在私下里本就与汪思意关系不错,私下往来甚频。如今汪思意出事,他深感痛心之余,也为友人激愤不平。虽因伤未能亲自审理,却也对手下人再三交代无须客气,未开口前先杀威。 只不过这刺客身上本就有伤,公孙欧行事谨慎,虽得了顶头上司的令,却不着急上刑罚,反而招了大夫来替他先看伤,欲抱住其性命再来问话。 萧何一直跟在慕初然旁边,静静听着这些人的汇报,渐渐地她倒恢复些冷静了。 本来她以为这件事可能是慕容策划,合青龙堂之力,以搅乱朝局为目的,可她后来一细想,这不是慕容的行事风格。慕容向来做事如下棋一般,还未落子就已经想到三步之后了,不会只是一击作罢,且他谋划时不喜连累无辜。 倒不是萧何有多了解他,只不过像最初慕容引她上钩时用的杂戏班子的把戏,以人命制造混局,若是无心,随便找一个活人来当靶子就行,而他却偏偏用的是一个作恶多端,危害乡里的马贼头子。如此舍易取难,不仅是他的那份自信,更是因为他只杀该杀之人。 这与青龙堂这种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刽子手组织,是有本质区别的。这也是萧何当初并没有太抗拒与他合作的原因之一。 像他这种打着拯救天下苍生旗号,自命清高之人,怎会在石龟中藏硝石火油来殃及池鱼呢? 慕容的目标向来只有一个,那便是集中所有力量对付慕初然而已。 若今日只有行刺之举,她倒是会有些怀疑。 但两件事摆在一起看,就太过画蛇添足,以计谋而论,显得杂乱粗糙了些。若制造这混乱的目的只是为了掩饰行刺,那这幕后之人实在是心肠歹毒,冷酷自私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不管他的目标是要对付何人,都不该用这类大杀器,白白累了那么多条性命不说,更有数以百计的无辜者因此受伤。 众人退下之后,慕初然才重重叹了一口气。 他对萧何喟道:“今年万寿节不如不做了,诸事不顺,许是老天警示……”萧何第一次见他会在自己面前露出颓然的模样,方才听众人回报时他一脸凝神端坐着,还以为他未受多大影响。 却未料到他只是强撑着而已。 “陛下,真的相信有天启一说?”萧何反问着。 虽然确是慕初然亲率百官去九峰山上看开光法会,亲迎那所谓灵石,但萧何不觉得慕初然是忌鬼神之人。此时他心绪不宁,是人之常情罢了。 在经历过不小的一场乱局之后,眼见死伤惨重,任谁都不会有好心情,更何况是天子。他的臣子百姓死伤,而他却无能为力,既未得先知,又未追到元凶。 这种无力感,萧何深有体会。 未等慕初然作答,萧何继而劝道:“万寿节不该受此影响,此时节,陛下一切更应照常进行,才能让其他臣子百姓心安。”慕初然抬头望了萧何一眼,目光里有些暖意。 “陛下寿诞是在七月十五日,敢问陛下,未登基前,知否七月十五日,于民间,是个什么日子?”萧何回望着他,面色平静。 “中元节,祭祖返乡之日。”慕初然当然知道。 “那陛下登基之后可曾废除了民间中元节之习俗?”萧何明知故问。 “当然没有。”慕初然顺着她的话,照实回答。 “缘何故?”萧何追问道。 “这是千年即成的习俗,怎可因朕一人就作废?”慕初然失笑反问。 “同理,陛下的寿诞是大殷国君之庆生大典,怎可因不臣贼子作乱就作废?”萧何说的道理简单,尚有国体国运都牵在其一人身上,无论他高兴与否,都应在这特殊日子里摆出姿态,并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这天下。是要让天下人知道他们的君王健康,明智,才会对如此君王领导的国家有所期盼跟信念。 这道理慕初然怎会不明白,只不过他也是血肉之躯,也会有喜怒哀乐,亦有情绪起伏之时。故而简单的事情视而不见的时候,也不足为奇。 经萧何一劝,他心里畅快了许多,不仅重新振奋精神,也露出往日里常见的笑意。他不禁伸手去握住萧何的手,恳恳言道:“若没有你,怕是我心魔难除了。” 萧何正要推辞,却听慕初然咦了一声,低头翻转了她的手掌,举到眼前来看。 萧何掌心里几条指甲印子,其中两条最深,皮肉都被掐破。虽此时已不再出血,但残留了血迹斑斑。这是当时她见行刺之人是十殿阎罗,内心情绪激荡,手中力道不能自控而留下来的。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双刃剑 “这是何故?”慕初然一边指着这伤问她,一边唤人赶紧奉上伤药来。 萧何迟疑了一下,半真半假地回答道:“在九丹宫中与陛下一同发现那刺客是当日南苑行刺之人,不由想起当初南下时屡次遇袭的境遇,新仇旧恨,一时愤恨不觉便用力攒紧了拳头,掐伤了自己。” 外伤药膏跟一应工具都被拿上来了,慕初然亲手替她擦洗了伤口,又亲手上药。 “这点小伤,不打紧。”萧何不以为意地说道。 却被慕初然嗔怪,“你这手日日都要用的,不快点处理好,伤口再恶化,不就麻烦了。再小的伤,在你身上,也马虎不得。” 萧何听着慕初然的关切之语,满心里想到的人却是在刑部大牢里的那个。 她强作镇定,主动向慕初然请缨,“既然高尚书有伤在身,臣想请命协同公孙大人一起审问刺客,过去臣也与其打过交道,说不定能套出些什么话来。” 慕初然深深望了她一眼,看得出来她态度坚决,便没有拒绝,当下便应允了。 萧何几乎是极力按捺住一颗狂跳的心,恨不得立刻就飞奔到刑部大牢去,却听慕初然嘱咐道,“别急,朕赐你一道手谕,免得下面的人难为你。” “多谢陛下!”萧何低头谢恩,倒是真心谢他。 可她心中却忐忑着,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十殿阎罗,该称他小十,还是青龙堂的天绝杀手呢?他到底以何种身份潜伏在自己身边,她想知道真相,却又害怕真相伤人。 最后,萧何还是带着皇上的手谕出现在刑部大牢门口。 公孙欧看过手谕之后,对萧何态度还算不错,“只不过这刺客如今还在昏迷之中,虽是找了大夫来看,替他处理了伤口,但一直未醒。大夫也说他气息极弱,我也是不敢用刑,怕万一弄死了,不好交差呀。” “公孙大人,在下也是奉皇上之命,即便如此也得至少亲眼见一见,也好回去交差,还望大人体谅一二。”萧何坚持要先进牢房里看人。 公孙欧只好让狱卒过来带路,“去,带萧大人去看看人犯。” 萧何也是首次进刑部大牢,她下意识地就扫了一眼狱卒守卫的配置情况,以及牢房结构。跟着狱卒下了地牢,此处要比京兆府衙的大牢还要坚固。狱卒一路带着她,连下了两层,走到里面一间如铁笼一般的囚室才停了下来。 “萧大人,此间便关押着那刺客。虽是现下他受了重伤,尚未清醒,不过听说他武功高强,大人是否要小人陪同一起进去?”狱卒话虽说得客气,但语气表情分明是对萧何这文弱书生模样有些瞧不起。 按道理,萧何的官阶比目前此处负责的公孙欧还要高出一丁点,但刑部里这些底下人颇刚直粗鲁,之前萧何在宫中的风闻不是太佳,所以连小小狱卒都有嘲讽之意。这也是慕初然特意写了一道手谕给她的用意所在,她有皇命在身,自然不怕有人白眼。 “不必了,劳你费心。本官应付得了。”萧何淡然回道,让他开了铁锁,她就弯腰入内了。 狱卒从外面再把门锁上,“那萧大人您就慢慢看看,小人在这一层转角值勤处候着,您要出来时,喊小人一声就行。” 萧何应着,目送着他离开。这一层除了此间关押的有人之外,其余都是空的,想必是重犯才到这地下二层的牢房里来。 萧何望向被四条铁链锁住之人,这铁链拉得很紧,由着他半吊半跪在那里。空气里几乎让人窒息的湿霉味,混杂着不算太浓的血腥味。 他的头快垂到了胸前,就那样一动不动时,萧何差点没控制住自己,几欲要奔过去,扑在他身边。 此时她的心像是裂成了两半,一半说,不管他做了什么,如今奄奄一息,此刻就应当先救他,许是他有何苦衷呢,若是错怪了他,恐怕要后悔一生的,你可忍心?另一半却说,他杀了人,他当着你的面杀了人,吏部尚书在任期间并无大错,何罪致死?他分明就是重操旧业,替人收命,这种无情无心之人你还惦记着他作甚? 萧何自门口向他走去,半天脚步都没能挪动到他跟前去,内心的挣扎已经搅得她快要崩溃了。 忽然他微微动了一下,铁链随之发出声响,她的心也被揪了起来似的,便什么都不顾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难分是非。 萧何半蹲半跪在他身边,用袖子擦拭着他脸颊的血迹,汗珠。他紧闭着双眼,嘴唇干裂,唇角渗血,脸色因失血过多而显得格外苍白。 在人前,她可以故作镇定,可如今看着他这般模样,她又怎么能再硬得下心肠,骗自己呢。 她的手指触到他的肌肤,冰得有些可怕。她咬紧下唇,眉头拧在了一处。公孙欧方才确是说了大夫是来看过,她此刻贴得近了,也能闻到他身上是有些药草气味,但肯定只对外伤做了处理。未进汤药,内伤也没有人管。可惜运功调息以真气相传、帮人疗伤的法门,她不曾学过。 忽然想起之前红珠帮自己配的药里,有一味十全大补丸,气血双补,甚有奇效。她急急从药囊里翻出来,找到之后,便要塞给他。但此时无水,他牙关紧闭,这药丸根本塞不进去。 萧何只犹豫了一瞬,便将药丸塞进自己口里,嚼碎之后,捧着他的脸颊,凑上去,一点一点亲自喂进他嘴里。起初,他牙关未开,萧何唯有慢慢濡湿他的唇齿,让药渣混合成液状汇入他口中。他被她这样抱住,却如已经失去生命一般毫无任何反应。她甚是小心翼翼,喂药的过程亦甚为艰辛。 渐渐,他的气息似有起伏,唇齿松了劲,被她轻轻一撬便能打开,药味甘甜微辛,还有滑落至嘴角的眼泪,各种滋味混杂在一起,通通都给了他。 似她的心,不管喜怒,都给了他。 即使是背叛,即使让她痛彻心扉,她也不愿看他就此丧命。 即便天下人都说他是无情无心,她也想要救他,要他活着。 嘴里的药都尽数渡过去了,听到他喉咙吞咽的声音,可她却未离开他这最后的温软。鼻息纠缠,他的呼吸重了一些,似清醒了。 两个人唯一的交流,便是如此缠绵。她明明怨他,却又不舍得怨。她要他的亲口承诺,她要他的真心相与,她的心痛跟伤情,都化作唇齿间的力道,狠狠地让他知道。 甚至她想要看看他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她的温热柔软一直在向内探寻着,一路深入,要让他窒息一般的猛烈进攻。 爱是双刃剑,救人或杀人,不过一念之间,一个转身而已。 他扭头避开了她,伴随着一阵急剧的咳嗽跟喘息。 萧何才坐到地面上,松开了手,怔怔地望着他,不敢相信自己刚才都在做了什么,如同坠入魔障之中。 “你要我死,我便死。”他声音暗哑,气息不定。 “不!我不要你死。”萧何压低了声音,忍不住伸手想要去触摸他,却因心结,伸出去的手停在离他脸颊一寸的地方又收了回来。 “你要我活,我便活。”他虽气息衰弱,但双眼却逐渐明亮。 萧何沉默了,她不想他死,但他确实亲手杀了汪思意。放在以前,她不识他,他不识她,纵使他满手鲜血,依旧照样过着日子,并无问题。可他已经答应过她不再随便杀人,不做杀手营生,她就无法接受这新染上人血的手。 她的心里有一道墙,兀的便长出百丈高,自此将他便隔在了外面。 即使她还会因他而心疼,亦不想让他送命,可他便留在了墙外,再也进不去了。 最后,她惨笑着望着他,“你欠我一个解释。” 脚步声轻轻地从远处传来,她忙起身,抹干净自己的脸,对着他厉声说道:“你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一查便知,要是被我查到你骗我的话,你当知道后果!我这个人最恨别人骗我,尤其是……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萧何未转身,却已听到那狱卒停在不远处,没再走了。 她故意继续说道:“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再想想,还有没有漏掉的名字,要交代的?快说!” 小十抬起头来,扯着嘴角,以口型告诉她,红珠。 “当真没有了?那我查完之后,再来找你算账!”萧何转身到门口,拍了拍铁栏杆,“小哥!我这里完了,可以开门了!” 那狱卒等了等,才慢慢过来,“大人运气真不错,那人犯居然清醒了。是不是问到什么了?” 萧何和颜悦色地等他开了门,才道:“这些恐怕就不方便让其他人知道了,本官还要去向皇上复命呢。一切有劳了。” 狱卒脸色微微变了,随即却还是堆着笑,虽然这笑容有些变化得生硬,不过面子上还算过得去,“是是,那小人就先带大人出去吧。”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权宜之计 萧何前脚刚离开刑部大牢,狱卒就赶紧巴巴地跑去向公孙欧汇报自己偷听到的内容,“侍郎大人,这个萧何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让人犯给招了,他现下带了一份名单去面圣。”当然,还再加上了一点自己的臆想。 公孙欧闻言,当下也觉得甚为诧异,“怎么可能?”那人犯清醒时十分嘴硬,一句话都不肯说的,后来昏死过去,被救治之后也未醒来。这萧何倒是走了大运,还是能懂什么妖法不成? “小人亲耳听见的,绝无假!”狱卒信誓旦旦地说道。 公孙欧脸色一沉,心道这不是好事,若是真供出了主谋,那功劳就尽被刑部之外的人抢去了;就算是一份假名单,那较之自己之前什么都没问到的表现,也是强了许多,这在皇上面前就生生地被比下去了。 万一皇上要是觉得萧何颇有审案的才干,将他调到刑部来,自己以后肯定要被这小子压一头了。 想来想去,觉得此事不能再坐以待毙,自己必须先主动出击了。 萧何一路不停地到了御书房前,准备求见慕初然时,便听到刘公公说长乐公主在里面正跟皇上说话呢。 这一听是慕清绾在里面,萧何刚好借机准备先走了,对着刘公公打了个拱手道,“那就不劳烦公公通报了,本官明日再来。” 刘公公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样子,她赶紧止了他的念头,“本官来过的事,就请公公不要跟陛下提了。” 她正折转准备出宫,就碰上追上来的公孙欧。 “萧大人请留步!” 老远就看到公孙欧笑脸盈盈的样子,有些人虚伪得做作,一眼就看出来是在演戏,而有些人虚伪得十分真诚,仿佛天生就是做戏的高手。公孙欧便是这后者。 只可惜萧何一向眼毒,便静静望着他,看他如何演下去而已。 “公孙大人何事?” “萧大人这是已经向皇上复命了?”公孙欧微微惊讶地问道。 萧何如实告之,“尚未。现下皇上正忙着,无暇见我。明日一早我会再来。” 公孙欧略做迟疑状,“是这样的,萧大人,您刚走没多久,那人犯便开口了,叽里呱啦地交代了一堆东西。” 萧何心里暗笑,原来是想空手套白狼,脸上却做出震惊状,“是吗?他说了什么?” “他说了一些没头没尾的,当时是别的狱卒在别上听着,下官也没听见原话。不过那意思是他方才已经跟您交代过一些事情了,此话可当真?”若是萧何应了,那他下一步肯定是要套话了。 萧何脸皮也没薄过,此时就装起傻来,“没有!绝对没有!我到下面只是就看了看,没问出什么来。” 公孙欧表情僵在脸上,似乎是没料到萧何竟然矢口否认了。可是萧何越是否认,他心里就越认定萧何肯定是知道了什么关键的信息。 “公孙大人,在下还有些事就不奉陪了,告辞。”萧何稍一欠身,就直接大步出了宫,扔下公孙欧一人在甬道边上发愣。许久他才望着萧何离开的方兀自骂了一句,“这黄口小儿,真是小人得志!” 萧府,萧何一进门,便急火火地去找红珠。 红珠正在屋里核对账本,一见萧何,“公子,你没事吧?今日九峰山上……” 萧何打断她,直接问道:“小十此前交代过你什么?” 红珠眉头微微一蹙,有些迟疑,支吾不言。 “不管他跟你说过什么,你都老老实实地告诉我!”萧何急了,抓着红珠的胳膊,一边摇着,一边吼道。 “是,是。”红珠有些怕了,才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小十将酒肆的账本给了她,还有钱庄的一些银票,以及一些稀罕的毒药及解药,像是交代后事一样叮嘱了她不少东西。此外,点穴功夫跟内功心法又跟她言传了一些诀窍,这些所有的吩咐完了之后,虽没有细说,但红珠明白,这都是要她日后记得交给萧何的。 听完这些,萧何心中五味杂陈,鼻梁酸涩难忍,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 其实还有一个,是红珠没敢跟萧何说的,是他今朝出门时才刚刚告诉她的…… “若是今日午后我还没回来,记得去这个地方,拿一件我的东西。”他递给红珠一张写了地址的纸条。 “什么东西?”红珠要问清楚。 “是解药。你不必多问,去了自然会有人给你。”他说得含糊。 “给谁的解药?”红珠知道他的脾气,也干脆不深究,只捡关键的追问一下。 “萧何。”他顿了顿,才补充,“她之前中的蛊一直未清完,但是她自己不知道。你万万不能让她知道,这解药是我让你去拿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她练习辨识毒药时,你加在里面。这解药入水无味,让她选到饮下即可。” “为什么不能让公子知道?”红珠实在是好奇。 “她知道的话,肯定就不会服下解药了。你信我,唯这一件事,万万不能让她知道。” 他的话还像在耳边回响着似的,当时说话表情之凝重,与萧何此刻倒无二样。晌午,红珠听从外面回来的下人说九峰山上出大事了,就有不好的预感,本来她担心萧何会出什么事。 但眼下看萧何平安无事地站在自己面前,她便知道,那该是小十出事了。 只不过她已经答应过他,虽然她理智上不允许自己违背萧何的任何命令,但她又担心自己说出来之后,萧何真的会放弃解药。 蛊毒之事,她也是亲眼所见的。毒发之时,那种痛苦非常人能够忍受,她不忍心让萧何冒这个险,只能替小十暂时保守这个秘密。 看萧何现在的心情,恐怕也没心思做别的了。 反正解药她已经取回来了,只要找机会给她服下便是。 红珠转身备茶,将解药趁机放入茶杯里,给萧何端了过去,没说别的话。萧何倒确实渴了,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复递回给她,“再帮我倒一杯来。” 红珠微微一笑,心里舒了一口气。 虽然她跟随萧何的时间不长,但却从心底里真心愿意跟着她,尽自己所能去帮她。此前薛良安遭人诬陷,萧何一眼看出她的焦虑,不惜犯险也要救出薛良安来,还安排人送他出城。虽说平反之日遥遥无期,但于薛家而言,萧何确是救了他们一家。 这恩,红珠自然是要记下的。 萧何与小十他们二人之间到底如何,她这外人就算再不明白,也能看得出来他们之间确有情意的。 但小十到底是在外面做了些什么,她确实不知,便不能替他说话。萧何虽然对自己人格外容忍,但也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 如今,红珠只期望小十要去做的事能快些做完,不管是什么,千万不要辜负自家主子才好。她受的苦已经够多了,经不起背叛。 可惜这一次,怕是连红珠都要失望了。 九峰山上的变故,很快传遍了整个皇都。 此事偏巧又发生在中元节之前,还真有些不吉利了。 本来天子寿诞与中元节是在同一天,这么多年来并无人觉得有何不妥,但经此事之后,却有了一些闲言闲语,加上今年年关之后,皇都一直不太平,就连皇陵也接二连三地出事。 大小茶寮、酒楼里一时间多了不少闲人,绘声绘色地讲诉着九丹宫中的异象,还有了不同的好几种版本。有的说那玄武巨石是被晴天降下的一道闪电劈中,裂成了碎石,还有的说是云中现出真龙,显了神通毁掉了神石。 不管是何种故事,唯一不变的就是都忽略了事实的真相,只是一味地添加了玄幻色彩,将这劫难拐弯抹角地都指向了那九五至尊之位,暗示着天道将有异变,故而才有此昭示。 大殷百姓本来笃信之事,被一朝打破,稍微再被有些有心人煽风点火,才会生出一些猜忌来。 萧何去找慕容时,扑了空,反而在街边听了这么一会儿,心里不禁又开始犯了疑惑。 这后续的手笔,确又像了慕容的作派,鼓动人心,是他所擅长之事。 难道九丹宫里的事是他故意为之?难道他也有背弃自己原则的时候? 萧何当初借慕容之势,送薛良安出城,临时多了个心眼,让韩秋跟着薛良安一起去,还千叮万嘱道让韩秋一定护好薛良安。 慕容也曾说要托萧何办一件事,是与万寿节有关,且据他所言,行动是在宫里,正是因为这个,才让萧何相信他策划的方向是往紫金城里去的,而不是在宫外。 但来来回回,各种迹象都表明有人是在故意造谣,让百姓觉得慕初然这皇帝做得天怒人怨的,所以才屡出事端。这若是做为他造反的铺垫,解释起来简直是合情合理了。 萧何还站在人群里,听着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眼神不经意间飘到街对面的铺子,里面走出来一对男女,男的便是季长歌,那高大的身影她再熟悉不过了,而那女的居然看着有几分眼熟。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狐与虎 萧何站在人群里,一边听着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一边不经意间瞟到街对面的铺子里面走出来一对男女,男的正是季长歌。他那高大的身影她再熟悉不过了,而那女的居然看着有几分眼熟,可确又未曾见过,着实不知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二人一同出来时,季长歌伸手帮她提了手里的东西,还低头与她说着什么,举止间十分亲昵。 萧何想了想,前些时候季长歌母亲到了皇都,他自己也提了说母亲催着他相亲一事,怕这事已有眉目。望着二人背影,她倒觉得是喜事近了,也替季长歌高兴,并未多想。 眼下她最关心的是如何救下小十性命,即使有些怀疑这主谋便是慕容,她也不得不等着与他见面。 段衡别苑之中,为了安抚人心,段衡特意回府报了平安之后,就立刻赶了过来。主要是因为眼下皇都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担心柳璎歌一个小姑娘家,独自在这别苑之中,会害怕。 他答应了萧何要妥善安置柳璎歌,就必然要做到妥善二字。 柳璎歌在房里看书逗鸟,不曾出过门,亦不曾留心过下人们的闲言碎语,故而压根都不知道几十里外发生的事情。段衡试探了一下,见她不知,就干脆不说了。 “你好久都没来陪我了。这次来了,要陪我多说说话。”柳璎歌拉着段衡的一只手,轻轻摇了摇,带着少女特有的天真烂漫表情,倒让段衡想起了段笙忆来。 自家妹妹早些年也爱这么与自己撒娇,不过现在她的心思大部分都用在如何讨好紫金城里的那位了。 “好,那晚些时候一同用膳,刚好我确有些话要跟你商量。”段衡应着,但他未发现柳璎歌眼底的欢欣,似带有光彩一般,一直闪烁着。 柳璎歌除了从段衡那里知道一些长姐的消息,也能听到很多她之前从未听过的新鲜事儿。段衡本来就是善于玩乐之人,当然有一肚子可以逗乐解闷的话跟她讲。 柳璎歌则是拉着段衡看看自己又新绣的花儿,再让他品评品评自己新练的字。每每与他说话时,双眼总是满含春水地望着他,段衡一一应答着,可偏偏就是看不出来她的这份心思。 许是因为他与妹妹相处时,便习惯了这种兄妹之间亲密无间的模式,自己当柳璎歌是妹妹一样,便以为柳璎歌亦只是把自己当成了兄长一般。 虽然段衡也算是在经历过女人堆里的浪荡公子,但他只学了一个形,从未走过心,亦不懂女人心。单是于这一个情字,他要比常人还迟钝上一些。 晚膳时,他一个劲地给柳璎歌夹菜,还问她,“你在衡哥哥这里住得可还习惯?” 柳璎歌里嘴里塞了东西,一边吃,一边点头,又听得他继续问道:“过些时候,我可能要出远门了,到时候不能像现下这般时常来探望你……” 柳璎歌赶紧将嘴里的东西吞咽下去,有些着急地瞪大了眼睛,“衡哥哥,你要去何处?要去多久?” 段衡不知如何跟她解释,遂苦笑道:“此事还未做定数,你问的这些我也暂时不能答你。”柳璎歌抿紧了嘴唇,在心里下了决断似的,笃定地言道:“不论你去何处,璎歌也随你一起,可好?” 她如此殷切地要跟着自己,段衡倒是没料到,只不过一想到如今她也是有家不能回,亲朋好友不能见,一个小姑娘家无依无靠,怪可怜的。若是有一日自己小妹也沦落到她这样的境地,万一自己一时赶不回来,有人也能护她一护,那便是因果报应了。 “好!”段衡爽快答应了,皆为种善因,对着柳璎歌只有满腹怜惜。 而柳璎歌抬眼望着他,少女心思全写在脸上,唯愿最好年华与君相伴。 萧何等了将近两个时辰,才终于见到一辆马车回来,这马车制式虽然鲜见,但她却有印象。车夫跟马虽是换了,但这马是西极马,若不是段衡曾教她辨认,她也不能认出来。 普通大户的马车就算是再华丽,也鲜有用西极马来拉车的。一般人家若是得了此等宝马,顶多就是圈养起来,人前用来炫耀,怎舍得让宝马做此苦力。 果不其然,萧何便见到马车上下来之人正是慕容。 没等他进门,她便拨开人群几乎是冲了过去。因她来势汹汹,叫慕容身边的护卫还误以为是有人袭击,差点要亮兵器。慕容隔着老远就察觉到她的气息了,伸手轻轻一挥,“无妨,自己人。” 他未在门口停留只是携她一同进去,径直上了二楼,回到房间之后,才解开披风,伸手递给旁边婢女。慕容扭头望着萧何,脸上那面具映出冷冷的光泽,“要我帮你救人?还是其它事?” “玄武巨石一事,可是你的主意?”萧何未应他,倒是先发问了。 慕容似乎略有意外,微微一顿,而后才答道:“若我说不是,你可信?不过此事,我确是知道。” 萧何听他前半句才要松一口气,又闻得后半句,不禁竖起双目,上前一把扯住他袖子,“你预先已经知道?是你跟什么狼心狗肺之辈合作?你可知那山上死了多少人,又伤了多少人,那些人都是无辜的!” 慕容静静地看着她,等她义愤填膺地说完,才缓缓回答,“是,我确实早就知道了。成大事者,有时顾不得这么许多小节。这是战争,有所牺牲是在所难免的。九峰山上不过是伤亡区区数百人你便如此正义凛然地来质问于我,他日正式与慕初然开战之时,将会有更多成千上万的百姓陷于战火,流离失所,甚至为他们的王付出生命的代价,而做为始作俑者的你,可还会觉得有一丝的悔意?” 萧何愣住了,无言以对。 她虽不愿承认,但却无法反驳,即使九峰山之事与她无关,她一日不熄向慕初然复仇之心,便终有一日会有无数她看不见的性命白白葬送在她手中,比慕初然双手沾染的鲜血可能还要多得多。 如今天下初定,慕初然一死,必有大乱,九峰山上那一幕是她不愿所见的,那她愿意为了无辜百姓,放弃复仇吗?她无法说服自己。 当初之所以答应与慕容合作,便也是想若慕云景能成仁主,即刻便在慕初然死后继位登基,可阻止天下苍生陷入浩劫。她的罪孽也可减轻一些。大道者,杀身成仁亦在所不惜,可未曾想过这杀的是别人的性命。 原来她始终过不了自己的那一关,故才一直不能狠下心肠。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是战火连绵,哀鸿遍野的画面,慕容那句始作俑者在她耳边回响,几欲让她迷失初心。 “人行于世,岂会因踩死蝼蚁而畏前路?”慕容声音微沉,似天魔音一般蛊惑人心。 但萧何却在霎时间醒转,她复睁开眼睛,望向慕容,“原来你只当那些挡你去路之人为蝼蚁?吏部尚书汪思意,他可是蝼蚁?” 慕容似微微一怔,才开口,“刺杀汪思意,与我无关。” 闻言,倒轮到萧何诧异,反问,“当真?” “现下我还有骗你的必要吗?”他的声音有一丝无奈。 萧何伸手把他脸上面具摘了出来,他竟然没有躲避,也没出手阻拦,脸上表情也是如常淡定。 “当真与你无关?”萧何重复了一遍问题。 “当真无关。”他亦重复答了一遍。 她一直仔细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任何细微变化都不肯放过,慕容亦静静回望着她。许久两个人都没说话,萧何遂把面具递还到他手上。 “上一个这样从我脸上摘下面具之人,坟头草怕已有三尺高了。”慕容一边淡然说道,一边将面具盖回脸上。 萧何干笑了一声,“开玩笑是吧?” “你觉得呢?”他的所有表情又藏在了面具之后,声音不辨喜怒,让萧何忽然又来了寒意。 她本来以为慕容相熟之后,是好相与的,但他其实也是无常定性,忽近忽远的距离,叫人难测,看来与之保持距离才是正途。 “虽然诛杀汪思意,的确打乱了我的计划,不过长远来看,于我也算是好事,吏部即将重新洗牌,这便是机会。”慕容说着,眼眸中闪露着凌厉的寒光。 慕容的计划,确实有意在拉拢或控制一批朝臣,对于威胁较大者,将其铲除,也不失为永除后患的做法。如今不费一兵一卒,斩下敌方大将,让他有机会安插自己的人,虽然时机不对,并不是他的计划,但他也没必要出手阻止,只消坐享其成罢了。 只不过有人乱动他的棋盘,这确让他有些不快,也欲查出幕后兴风作浪之人。 他望向萧何时,几分揶揄地说道:“看来你也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么不听话的属下也敢留在身边,如此心大,也只有你了。要是我,就算是养条狗,也不至于……” 萧何瞪着慕容,一脸正色,“再说下去别怪我翻脸!”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得知真相 慕容微微眯起眼睛,似在考量着她这急于护短的表现到底是出于何种情绪,须臾方才淡淡一笑,“那看来你是要救他了。可需要人手?” 萧何顿时松了表情,她知道自己一个人断不可能从刑部大牢里把人给带走,若是能得慕容的帮助,倒是好事。不管小十出于何种目的去杀人,于她都无法对他放任不管。但她心里亦有打算,若他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大不了便是一拍两散,从此陌路。 “你愿意帮我救人吗?”萧何眼底升起期盼。 慕容声音如水,“帮你可以,但我只能负责城外的事,何时动手,怎么动手,都是你的事。虽我会尽力配合,但最后是否能成事我也不能保证。”这还未行事,他便已把关系撇得这么干净,萧何挑起眉梢,“这也能叫帮忙?这叫把风!” 慕容笑出声来,对她指指点点,“难道你萧大人还以为送一个人不着痕迹地离开皇都,遑论还是朝廷钦犯,会是件易事?”萧何低头沉吟了片刻,这便是将后路全数交给他了,若届时被人发现,他临阵退缩,或是把人再交出去了,那岂不是白忙一场。 凡事都不能对他人太多指望。这是这些年来,萧何孤身飘零的经验之谈。 既然要救人,无周密计划,肯定无法成事。这慕容虽说是帮忙,但也只是抱着袖子等在城门外面做做接应而已,看来还得靠自己再好好筹划一番。 “行,我定了计划便来寻你。”萧何说道。 “不必如此麻烦,这几日我也不一定会在此处久留,一会儿我派人送两只信鸽到你府上,有事便用它们来联系吧。”慕容手底下确有一批能人,连出门都能带着各种齐备的工具,真让萧何难以想象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大恩不言谢。”萧何望着他。 慕容目光在她脸上匆匆扫了一眼,转向了别处,“放心,会有机会让你报答。” 萧何不禁在心中唏嘘,他真实身份自己也许不知,但他绝对是不会吃亏之人。 紫金城中,御书房里,慕初然等着乌衣卫统领前来回报。 “启禀陛下,在汪思意家中发现了此本帐簿。”乌衣卫统领恭敬地将帐簿呈上来。 这汪思意做吏部尚书已久,几乎是无甚大错,若不是此次意外,断不会叫人发现他这秘密。这么些年,在他授意之下,与地方商贾交易,以明码实价出售官位,在科举乡试中舞弊。 桩桩件件都足以让他乌纱不保。当初吏部侍郎齐正民似乎发现了些什么,却在收集证据的时候就命陨万花楼。不过说来也是巧,他买凶替自己除掉威胁,半年之后自己亦被人买凶杀之,这当中都有青龙堂参与在内。 “如今最有嫌疑买凶之人,是此二人,一是徽州富商封某,他曾于今年三月花五万两向汪思意买徽州太守之职,但事后并未兑现,还有一人是廖远仁,他原是京兆府尹的下一任候选,当中也有些交易,帐簿中未明记,但在汪家库房礼单中曾有此人送过重礼的记录。” 慕初然听闻真相之后,盛怒之下,一掌拍在案几之上,把茶碗都震落在地上,碎成几片残砾。 “把朕给他选官举贤的权力竟然用以中饱私囊的工具,实在可恶,死不足惜!” 既然这样真凶是谁,追查到了意义也不是很大,不过他倒是想起来了,那青龙堂的刺客,与他也算是有些渊源,便问那大统领,“刑部大牢里的那刺客,可有审出什么?萧何不是去看看吗,有何结果没?” 大统领却在此事上有些迟疑,支支吾吾着,“萧大人确实去过刑部大牢,不过……” “什么吞吞吐吐的,还不能说?”慕初然声音里还带着余怒,让刚站直了身体的大统领连忙低下脑袋,请罪道:“若臣照实俱秉,还请陛下不要恼怒。” 慕初然瞪着他,几分狐疑,“难道还有内情?你但说无妨,朕不会怪罪于你。” 大统领便把他偷偷跟着萧何去了刑部大牢之后所见所闻全部告诉慕初然,萧何从未去过刑部大牢,自然不知那地下第二层牢房其实是有机关,与地下一层之间有半层夹层做为观察疑犯之用。 那铁笼里的情形,狱卒虽然是不知道,但大统领却在旁边的隔间里看得一清二楚,也听地一清二楚。 “你方才是说,她亲自用口给他喂药?”慕初然的脸色极其难看。 大统领应道:“正是。”他偷偷看了一眼皇上的表情,若刚才是盛怒,那现下则是充满杀气,整个人如同被看不见的炙焰包围了似的。 慕初然意外的是萧何居然认识这刺客,她与刺客之间的何种约定他不在乎,只是他们关系非浅,这让他十分恼火。但当日萧何却又从这刺客手中两次救下自己,到底他们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如同千万只毒蚁一起噬咬着他的心。 她居然背着自己,跟别的男人如此暧昧!还是一个三番两次要来杀自己的男人。 慕初然觉得自己的怒气唯有用鲜血才能平息,冷声吩咐道:“拟旨,朕要即刻处决那刺客!让刑部不必再审了,立刻杀了他!” 大统领虽震惊,但也只能应着,却听慕初然忽然又改口,“不!不用即刻,在万寿节当日秘密执行!也不用对外声张,让刑部的人悄悄去办!” 他说完之后,心里并没有舒服一些,反而更是无限的怅然。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一个刺客?这刺客有何特别,萧何,陌玉,你为何会不惜一切要护着他?慕初然在心里问着,酸楚逐渐膨胀。 难道你想让他再来行刺朕吗?难道你真的想要朕的性命? 他好想亲口问问她。 入夜时分,慕初然出现在刑部大牢门口的时候,下人们都愣住了,若不是看到刘公公亲自提着宫灯,还以为自己是眼花了,赶紧跪倒,恭迎圣驾,心里说:“皇上怎会亲自来这牢,若不是看见刘公公,我们这小命可就不保了”。 慕初然淡淡地吩咐道:“朕要去看看九丹宫里行刺的那个人。带路!” 夜里值勤的狱卒护卫立马拿了钥匙就带着慕初然下了地牢里。 慕初然走进那铁笼子里时,看到十殿阎罗被锁着跪在那里,一身伤痕,血迹与污渍混合着,身上衣服几乎已看不出来原来颜色。正是这样一个卑微肮脏之辈,却能得到萧何青睐,还让她主动……他实在不想去想那画面。 “你跟萧何是何关系?”慕初然开门见山地直接问道。 十殿阎罗缓缓抬起头来,望着慕初然,思索着他这句问话,忽而笑了,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恬静微笑着望着他。 这表情出现在他脸上,简直让慕初然快发了疯似的。他俯下身子,一把抓起十殿阎罗的衣襟领口,“她是朕的!你离她远一点!想也别想!” 虽然这种威胁毫无意义,但慕初然就是忍不住自己,思维行动都像失控了似的。 他明明在她眼里看到了一些让他留连忘返的情绪,她眼里明明是有自己的。私下里,她在他面前时的一颦一笑,还历历在目。她是他的陌玉,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而眼前这个奄奄一息的囚犯,却拥有她的拥抱,她的眼泪。 如同一把利刃,生生将慕初然的心脏切割成两半,任鲜血汩汩地流淌,无力控诉他的不甘。 “慕初然,你实在可笑。”十殿阎罗开口,第一句便是揶揄他。 慕初然愣住了,松开手,像是看着一个怪物一样瞪着他。 “你以为你爱她吗?你不过是想占有她而已,求不得,便恼羞成怒,你有什么资格说爱她?”十殿阎罗的声音沙哑,却字字句句都如钢针一般直戳人心。 “那你呢?你又有资格吗?你不过是一柄杀人工具,青龙堂的走狗!”慕初然冷冷地回应着。 “我爱她,可以为她放弃一切,甚至是爱她的权力。”十殿阎罗又笑了,可这笑容有些凄凉,有些无奈,“你当初下令将她萧家满门抄斩的时候,你就已经没有资格了。” “那是……”慕初然几欲解释,但随即醒转,自己堂堂天子何须向一个阶下囚解释,“我与她之间恩怨与你何干。”却还是在他不经意之间,将视他做了同等的对手,忘记了自称为朕。 “你永远不可能得到她,放弃吧。”十殿阎罗断言道。 “你才可笑!这天下都是朕的,何况一个女人!”慕初然冷笑了一声。 “正是因为你有天下,你便永远不可能拥有她。”十殿阎罗的声音如同地狱深处传来的魔音,让慕初然一时怔神。 曾几何时,有人在他耳边说,“今日起你便是天子,整个天下便都是你的,但唯有一样你却不再拥有,那便是真心。”如诅咒一般,似挥之不去的噩梦,夜夜魇着他,几欲让他疯魔。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大牢 慕初然从刑部大牢出来的时候,公孙欧已经听说皇上亲临,赶紧过来迎驾,却不想撞上慕初然已经要走。公孙欧恭敬地对慕初然说道:“陛下,深夜至此,可是对吏部尚书大人被刺一案不放心?微臣定会……”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慕初然挥了挥手打断道:“那道秘密执行的旨意,你可接到了?” “回禀陛下,微臣已经接到,此事微臣一定会尽心尽力办妥,绝对不走漏半点风声。定不叫陛下失望!”公孙欧一脸肃然,深深一揖道。 “不,朕要的就是走漏风声,你务必要把这刺客即将要被秘密执行的消息放出去,最好人尽皆知。”慕初然冷冷地说道,面上表情让公孙欧看不透。虽然不知道皇上用意何在,但他也马上应道:“微臣遵旨。” 送走了慕初然之后,公孙欧开始头疼了,既然是要秘密执行,又要人尽皆知。首先他当然不能大肆宣扬此事,否则不知者还以为这刑部办事不利,散播速度不能太快,但也不能慢了。这皇上交代的事情若是办不好,恐怕怪罪下来,而且事情还牵扯到吏部尚书,总之便是一点也大意不得。 外面守卫忽然进来,带了一包药,“启禀侍郎大人,方才萧大人派人来送了这包药,说是给那刺客用的,免得那刺客伤口恶化,丢了性命耽误审讯之事。”公孙欧让人接过去检查了一下,确实是伤药,虽不算上等,但也还不错。 公孙欧捻着小胡子,歪着脑袋,“这萧何委实关心这件案子,是急于抢功吧。他派来送药的人呢?走了没?”守卫回报:“像是还等在门口呢,我这就打发了。”公孙欧一把拦住,“等等!” 他转动了眼珠,萧何常在宫里走动,还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人脉自然是不错的,若消息从他那儿传出来,倒也不显得刻意,也算是遵照了皇上的安排。他这么一想,还真有些佩服自己脑瓜儿转得够快,招了招手,对着那守卫说道:“你过来!” 守卫上前几步,公孙欧凑到他耳边低声嘀咕地教了他几句,让他如此这般地去跟萧何的下人传话,教完之后还将那药盒递回去,“记住,就这么说,这药也让他带回去。” 韩春回到萧府之后,立刻向萧何回报,“公子,药没送进去。刑部的人说这药用不上了,还说今夜皇上去亲审了那刺客,已将其定罪,要在两日后秘密执行。” 萧何心中大惊,但努力做出镇定的表情,“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先去歇息吧。” 没想到会这么快,萧何脑海之中满是他即将被行刑的画面,已是大乱。虽说杀人偿命,他既是做杀手,就该知道会有一日得此报应,如今要救他更是难上加难。 为什么慕初然会突然决定要直接将他秘密执行?难道是他对慕初然说了什么? 如今只能兵行险着,拼一拼了。 萧何立即先给慕容写了一封短笺,让他准备在今夜二更在城外接应她。上次他能在半夜送薛良安出城,那这次他一定也有办法在半夜帮她把小十运出来。 然后她便拿出之前慕初然给自己的手谕,要模仿慕初然的笔迹并不是难事,也不必仿得十足十的像。平日里她看慕初然的字看得不少,下笔练上几遍,也查不多能有七八成像。只是这印有些麻烦了,她举起这张慕初然亲笔写的手谕在灯下看了又看,干脆拿起剪刀来,把宝印落章的那一块剪下来,再打湿边缘糊上一层薄薄的米浆,一份伪造的手谕就做好了。 她知道这一切,只能蒙骗一时,只要刑部报上去,马上自己就会被揭穿,到时候身家性命就全赔上去了。 可是,她顾不了别的了,她不能忍受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 的确,他出发去此行汪思意之前,就像是交代后事一样,把什么事都告诉了红珠,他已经做了赴死的准备,却欠她一个解释。 她不许他死。 萧何叫了韩冬、韩夏二人,简单与他们商量了一下,“此去有些风险,是要去刑部大牢救人,我也无十分把握可以全身而退,你们若不想去,我不会勉强。” 韩冬韩夏对视一眼,对着萧何言道:“但凭公子差遣,绝无二话!”韩冬又补充道:“公子当我等是什么人,这般见外,我可是要挑公子理了!我兄弟几人一心跟随公子,就不问前路,公子指哪我们去哪!刀山火海都不皱下眉头,何况只是区区刑部大牢。”韩夏嘴角里露出一个不屑的笑,赞同道:“就是!以后公子可不能再这么瞧不起人!” 萧何反而笑了,拱手道:“是是,我不对。” 在一旁的韩春急了,“哎!公子,怎么不带上我一起,嫌弃我武功比他们俩差一点点?” 萧何摆手安抚他,“怎么会?你要拿着我的令牌在城门口等着接应我们离开。可是重中之重的任务,给别人,我不会放心。” 韩春一听才咧嘴笑了,“那敢情是公子最信任我呀!我一定不让公子失望!” 韩夏看了他一眼,讥笑了一声,却不出声了。 萧何才吩咐他们稍做准备,快一更天时出发。 到了刑部大牢时,萧何带着穿着太监衣服的韩冬韩夏,出示了伪造手谕,假传圣旨说慕初然要提走刺客,再问一次话。狱卒见是萧何,就没多怀疑,那手谕也只是瞟了一眼,根本没仔细看。 一切皆在萧何的计划之中,下了地牢,走到了关押小十的那间铁笼。狱卒开锁之后,进去又把四道铁链上的锁打开。没了铁链支撑,小十扑通一声倒地,萧何努力掩饰着自己情绪,在狱卒面前冷声吩咐道:“劳烦二位公公带着人跟我走一趟吧!” 韩冬韩夏才上前去把小十架起来。 萧何又对狱卒淡然一笑,“有劳这位小哥。” 狱卒哪敢当,才对萧何谄笑道:“萧大人言重了。这是小人份内之事。” 出了刑部大牢,萧何一行人快步行出宫去。等上了马车,韩冬韩夏二人驾车,萧何在车厢里扶着小十,先递给他一个水囊。看来他有些时候没喝过水了,捧起水囊咕咚咕咚牛饮一般。萧何不禁伸手轻抚他胸口,“你且慢些,如此饮水伤身子。” 闻言,他喝水的速度果然就慢了下来。 一个水囊饮尽之后,萧何又递了一个药盅给他,“这是山参炖鸡汤,肉已经取骨炖烂,你当药一起喝下。”小十看了她一眼,也不多问,便接过来,一点一点全部吃完。 “出城之后,我们便要亡命天涯了。”萧何淡淡一笑,一边像是在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一边用帕子轻拭小十的唇角。小十眉心微微一动,伸手接过她的帕子,自己动手。 他知道她会来救自己,却没想到是以劫狱这么莽撞的形式。可她以这种形式决裂了与紫金城的关系,与自己从此天涯相伴,他该高兴。他确实欢喜得很,胸口一时气聚,气血不顺,让他不禁剧烈地咳嗽起来。 萧何赶紧轻抚他后背,替他顺气,轻声说道:“等找个地方安顿之后,再替你寻个大夫好好看看。你这内伤怕要养一段时日了。这样也好,免得你再背着我兴风作浪。”她语气里一半揶揄,一半无奈。 其实她早就知道,一句放不下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在心里已经早已认定他杀汪思意是有苦衷的,从而轻易地原谅了他。 自始自终,小十都没开口说过话,萧何并未多想,以为他只是累了,正要劝他稍作休息。就听到后面有马蹄声,且数量不少,急促而来,由远渐渐及近。她伸头出车厢外面一探,看到一队黑衣黑马的追兵。深夜里还如此大张旗鼓,这阵仗看起来极似慕初然的乌衣卫。 萧何心下一沉,忙吩咐韩冬,“转去小巷,把后面的人甩掉。” 韩冬驾着马车转进了巷子里,可马车终究是目标太大。她带着小十下车,留韩夏一起步行上路,而韩冬继续驾着马车引开后面追兵。 萧何跟韩夏一左一右架着小十前行,却听他说道:“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暂避。” 在他一路指引之下,萧何绕出东市,转到西市的商铺后巷。他们来到一家看似铁铺的后门,小十望了一眼那店铺,颔首道:“此处便是了。” 韩夏上前敲门,无人来应,他便加了力道,手脚极重,拍得那扇木门震得都快要断裂了一般。 不一会儿,便听到里面有人吆喝,“谁呀?大晚上的扰人清梦,真是的!” 小十提了一口气,对韩夏说道:“问他铁观音几钱一两?” 韩夏微微得一愣了一下,但还是照着做了,里面的人回道:“我这是打铁铺子,你问错门路了!” 小十继续说道:“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求二两铁观音保安心。”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自投罗网 小十气息不稳,声音略低沉,继续说道:“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求二两铁观音保安心。” 韩夏传完话之后,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门里站着一个身形矮瘦的汉子,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坎肩站在门口,打量了一下他们三人,便招了招手,“进来吧!” 带他们进去之后,那汉子才阴阳怪气地笑了,“你不愧叫这十殿阎罗的名字,居然到现在都没被阎王收走!”萧何闻言,便知道他是小十熟人,却微微皱了眉头,此人应也是与青龙堂有所关联。 “少废话,给我们准备个落脚地方!”小十没对他客气。 他也不介意,带着他们径自了二楼,唯一间小小的客房,里面布置倒还干净。韩夏见这边也算是暂时安全了,便主动向萧何请命,“公子,我出去打探一下。”萧何嘱咐道:“万事小心,顺便去城门那里让韩春回来,不必等了。今夜是出不去了。” 而城外慕容的人马与她约的,也只是等到三更,若见不到她的人,自然也会离开。 只是没想到慕初然的人会那么快追出来,看来刑部已被人盯梢。此处也不知道能躲多久,她还需要一个更加周密的撤离计划。但眼下,萧何回头一望,靠在床边的他,只剩半条命的样子,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这位大哥,可有热水,干净白布?”萧何到外面去,找到先前带他们上来的那汉子问道。 那人扭头斜睨了她一眼,“你当我这儿是客栈啊!要什么自己去找,热水,喏,去下面后厨里自己去烧!”萧何二话没说,便自己动手下楼去忙了。 见她下楼之后,那人才进了客房里,一关上门,便对小十叹道:“她便是你心心念念要护的人?”小十闻言,睁开眼睛,没有回答,却转开话题,“鬼手,最后再请你帮我一个忙!” 慕初然一身夜行衣,藏身于乌衣卫的队伍里。他们一行追上萧何的马车时,却只见驾车之人。车厢里早已空空如也。大统领让人拦下韩冬问话,韩冬也不是吃素的,满口胡诌,答非所问。 慕初然立即调转马头带了剩下的人直奔城门方向。他知道她救了人一定会想着出城,如今她居然是要跟一个朝廷钦犯一起亡命天涯,怎叫他心里不痛。 城门处扑了空,手下人便提议分别去搜查。 不一会儿,他们就抓到了韩春。 “启禀主子,这人鬼鬼祟祟在城门附近,一看到我们的人就跑,被抓了回来!” 慕初然一眼认出了是萧何身边的人,情急之下他抽出长剑架在韩春脖子,“说!萧何在哪儿?” 韩春没认出慕初然来,但是见对方逼问自家公子下落,自然是宁死不屈,缄默其口。慕初然没想到这么一个下人居然如此有骨气,气极反而失笑,收起剑来。 其它城门亦都派了人手,单骑快马,保证在他们出城前就封锁所有城门,今夜她无论如何都出不了城。 慕初然抬头望见一轮昏黄的月,心中长叹了一声,他不知自己这样做是否是对,只知道一切从了己心,他不想放手,也不能放。但求无悔,不论心安。 数丈外的墙角阴影里,韩夏悄然观察着城门处的动静,看着韩春被乌衣卫的人拿住,反手绑了令其跪在那里,可他嘴里就没停过,故意大声地骂骂咧咧。可惜没骂几句就被人点了哑穴,让他瞪着眼睛,干出气。 西市里一处不起眼的铁铺内,萧何端着一盆热水上楼。 二楼客房里,十殿阎罗此刻内力早已大不如前,鬼手先听到声音,提醒道:“她上来了。要做戏就趁现在。”他靠在床边,虚弱地点了点头,“多谢。” 萧何走到房门口正要伸手推门,听见里面的对话。 鬼手哈哈一笑,“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连玉面罗刹那样的销魂美人都被你拿下了,不仅帮你压下青龙堂堂主的怒火,还替你说了不少好话。如今居然肯跟你一起归隐江湖,你兄弟真是艳福不浅啊!”小十的声音几分淡然,“从今往后,江湖上便不再有十殿阎罗此人,这秘密还要老哥替我守一守。先将此信交给她,让她放心!” “好,自然会帮你带到,你这买卖做得如此划算,哪个男人不艳羡。那笔赏金也够你们俩人逍遥一阵子了。”鬼手的声音几分羡慕。 萧何单手顿在半空的手,还是按在了门上。她推了门进去,就见鬼手连忙收起一封手书,转身要退出去。她放下水盆之后,跟了上去,“这白布我找了一圈都未找到,劳烦这位大哥帮个忙吧。” 鬼手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轻笑了一声,“那你跟我过来吧。”他带着萧何进了边上的一间屋子,将那信随手便放在案几上,就转进里间,去柜子里翻看看了。 若是平时,如此刻意地落下信在那里,萧何定要怀疑,但此人故意装出粗心大意的样子,加之她方才听到玉面罗刹的名号,已是满心好奇,自然不会想太多。她有太多疑惑,要等着人来解答。 趁着那人在里间翻找的时候,她走到案几边,伸手将信纸拿起来。她素来看书看字甚快,一目十行,一封信,三五句,也只消一两眼便能看到全部内容。 这信出自小十手笔是没错,墨迹似乎都未干,笔劲较之他以前的龙飞凤舞,徐缓了许多。信里的内容才真真伤她的心,小十于信中向玉面罗刹回报自己已脱险,不日便能与其见面,让其放心,字字句句甚是情深意切。落款只有一个十字。 萧何强忍着心中酸楚,却无法抑制一条细如笔管的游蛇沿鼻梁直冲脑门,撞得她头晕目眩,几欲落泪。 她心心念念他的所谓苦衷,只不过是与她人的约定罢了。她舍弃自己原则尊严,救他性命,却只是助他奔赴另一个女人的怀中。果然,往日承诺都是骗人的,不过是一场云烟,转瞬即逝而已。 鬼手的声音从里间传了出来,“找到了,这些你看看够用不?” 萧何将信纸折好,退到边上,接过布料,“多谢。” 她将这些布拿到下面去用热水再煮一煮,复再上楼,竟发现手掌难以抑制的颤抖。进门之前她深深呼吸了几次,调节了情绪,装出一份毫不在意的模样。推门入内,每一步却如行在刀尖,流血流泪都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 “我替你擦一擦,本来准备了干净衣物,落在马车里。一会儿他们回来了,再换一换,这样舒服点。红珠替你准备了上好的伤药……”萧何本来几欲脱口而出,帮他上药,但却梗在喉咙里。她做这么多事,放在他眼里,不过一文不值,也许还心有嫌弃。 本来,她与他相识不到一年,能有何情意,怎能比得过那玉面罗刹,与他本是同出一门。 小十靠在床边,却不看她一眼,脸色依然有些苍白虚弱。 萧何抿紧嘴唇,笑自己如此可悲,即使到了这种地步,她还是不能舍得,见不得他苦,他痛,他伤。她卷了帕子,轻轻从他脸上擦起,他却不动声色地从她手里接过帕子来,“我自己来吧。” 韩夏在门口轻轻敲了两下,“公子!出事了!” 萧何才回神,起身去开门,在门外见韩夏面色凝重,“如今城门都被人严加看守起来了,韩冬、韩春也被抓了,对方这次是冲着公子来的。” “该来的,躲不掉。你留在此处,护着他安全离开。我去救他二人回来。”萧何说道。 不知为何,韩夏却从自家主子眼中看出几分万念俱灰的黯然,“我同公子一起去!” 萧何摆手,眼神逐渐恢复冷厉,“不必!此事因我而起,也该因我而终。伪造圣谕的人是我,劫狱的人也是我,你们都不知情,只是被我蒙在鼓里。这话我只说一遍,你记得便好,无须多言!” 韩夏一见他这是要一个人扛了所有罪责,本来还想说什么,却也全部吞回肚子里。 萧何直接下楼,却在楼梯口停了停,转头望了一眼韩夏,“替我照顾他。” 韩夏拱手道:“公子且放心!” 萧何独自一人出现在城门时,乌衣卫大统领几分意外。 “与我的人无关!让他们走!”萧何沉声对他说道。 大统领却不应声,只是默默让到一边,从他身后走出来一身玄色夜行劲装的慕初然。 今夜,月未明,星未亮,长夜漆黑无光,唯几人手中所执火把跳跃着红光勉强能视物。 这二人临街对立而站,对峙之势,犹如他们两人之间隔着的是一道万丈深壑,谁都不肯再多迈一步。萧何望着慕初然,知道是他下的令,没有跪,以未行礼,只是那样望着他,目光寒冷如冰,却无恨无爱,甚至无一分多的表情。 慕初然直勾勾地望着萧何,像从她脸上辨出一点蛛丝马迹,许久都未开口,却还是被她那无甚温度的眼光冻伤,轻叹了一口气。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爱者痛也 慕初然轻叹了一口气,问她,“那刺客呢?” “不知道。”萧何答得干脆。 慕初然关心的自然不是那刺客的死活,与他何干,他要的只是面前这人而已。 可如今,人他追到了,心却不在这里。 这是他要的结果吗? 慕初然转头对乌衣卫统领说道:“回宫!” 他一声令下,便有四人上前来围住萧何,萧何并不答应反抗,任由他们制住了自己,被反押着胳膊,她拧着头,对慕初然喊道:“求陛下放了我的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我一人的主意!” 慕初然冷笑了一声,背对着萧何,“你不是什么都不顾了吗?”还有后半句“为了他”被他默默念在心里,问不出口。他往前走了两步,听见她挣扎复挣扎,被人按住不能动弹,心下终是不忍,才轻声吩咐道:“放了其他人。只带上她一人。” 乌衣卫向来对皇上的话言听计从,也从不过问皇上的任何决定。 韩冬、韩春立马就被释放了。 萧何被慕初然带到了宫里,却是悄悄将其软禁在他的寝宫里。她本来以为自己会被送到大理寺或者是刑部去,但慕初然似乎故意不提。 慕初然的寝宫是紫金城中除正殿、勤政殿外最大的宫殿,他自己住的主殿之外,还有一个相连的偏殿。单是主殿之内就分里外三层。这宫殿内的制式是沿用先皇在位时,一桌一椅一台一凳,几乎都未曾动过。慕初然性子冷淡,亦不喜奢华,自然也未曾添改过什么。 萧何被安置在偏殿内,还特意拨了一个年长的宫女来听她吩咐。 除了她行动受限,旁的一切如常,完全看不出是受罚一般。一夜到天明,该是早朝的时候了,萧何却依然被关在这里,慕初然一直不曾来看过她,也未说过要关她到什么时候。 宫外萧府里也未乱成一团,韩冬等人回来了,虽然带回萧何被抓的消息,可后来也没听到宫里传出什么,皆因慕初然封锁了所有消息,外面人甚至不知道萧何被带进宫里。 第二天清晨,慕初然还特意让刘公公派人去萧府上指点了管家,合府只知萧何在宫里,却对外声称萧何在府上养病,概不见客。暗中又派人将萧府上下都监管起来,出入都有人过问。 下了早朝,段衡去萧府探望,被拦在门口,空手而返。 彼时,萧何还在紫金城的乾清宫里,一夜未眠却不知疲意。宫女青莲原是后宫里伺候太妃的人,忽然一夜被调至御前,本来心情忐忑,却不想是来伺候这么一个俊俏公子,再想起往日里宫中传闻,对萧何生了几分鄙夷,又添着几分畏惧。 可是她来来回回几次问询,却不见萧何有任何反应。她也曾偷偷看过其反应,双目通红微肿,神情怔然而不自知,像是陷入一场哀思不能自拔一般。 即便是如此,也不能掩盖了他俊秀模样,当真是如传言里无二,好个标致的小白脸,难怪连皇上对他都格外青眼。单是望着他这落寞的神情,也能让人莫名同感似得被他感染得欢喜不起来了似的。 正在青莲趴在窗框边偷偷望着里面的人,就听到皇上回宫的通报,她赶紧恭恭敬敬地跪在廊下。过了一会儿,便看到那明黄色的衣裾立在自己面前,对身边人低声吩咐道:“传早膳。” “陛下是要在偏殿里?”听话的人还有一丝迟疑。 “是。”慕初然的声音却十分坚决。 说完,他便入内去见里面的人了。不知为何,青莲候在门口,却为自己能亲眼目睹这一幕,内心升起一缕敲锣打鼓似的兴奋,仿佛是见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萧何此时亦是抱了破罐子破摔的心情,看见慕初然进来了,也不理他,自顾自伤神伤心,继续消沉。 慕初然径自入来,几步走到她边上坐下,没有说话,倒像是一个认识许久的朋友,不必开口便能知其心意,同喜同忧。 他这份坦然,却让萧何有些不自在了。 “你要这般困住我,到什么时候?”语气极是不敬,似故意触怒于他,让他索性下旨让人把她从这里拖出去算了。奇的是慕初然竟然喜欢她这么与自己说话,反而扭头静静望着她,只是看到她脸上痕迹时,想起她心里还装着别人时,让他莫名难受。 正是这种难受,让他也没什么好语气。 “朕若是喜欢,困你一辈子,又如何?”他的目光里兀自多了一分挑衅,虽不是他本意,却直勾勾地刺向萧何,让她忍不住怒目相向。 片刻之后,宫人们端着早膳,在门外候着。 慕初然只让青莲一个人在此伺候,其余的人连门都不得进。青莲把早膳一样一样端进来,摆在案上之后,又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 “吃些东西吧。”慕初然劝道。 萧何肚子确实饿了,折腾了一天一夜,也没好好吃过东西,面对着一桌子美食,天下人尽负我,我又何必再负自己。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着。 食物传递着温热的能量,进入口腔之后化作各种滋味填了饥额之欲,可悲的是她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还在挂念那个人,也不知他如今可有一餐热菜暖汤可吃,他伤重体虚甚是需要多进补一些来恢复。 萧何的动作虽是如风卷残云一般,却好似在打仗一般,将满桌饭菜视作无形的敌人,恶狠狠地将其消灭,脸上的神情却依旧不见半点喜色。尤其说是不见喜色,倒不如说是心如死灰。 慕初然也折腾了一夜未睡,早上还强打着精神去早朝,回来了与她一同用膳,对着她这副模样,也无甚心情动筷子。原来一切都被那人说中了,他这么锁住一个人,一具无心的躯壳,惩罚的是他们两个人。 “你慢些吃,吃完便可离开了。你要想去见谁,就去见吧。城门的守卫我已经让人撤了,你要是想走,便走吧。但愿如此,能得你展颜一笑,余愿足矣。”慕初然妥协了,他本来打算一口气就这样关她十天半个月。 可只一夜,就让他受不了。爱者痛也,他终于明白,原来爱一个人,不必得到。 她的魂魄不在,她的笑容亦不在,她满心满眼的牵挂都在宫外另一个人身上。他困住她,明明不舍得折磨她,却时时刻刻都在耗尽她的心神。 她如同一只被他捂在掌心里奄奄一息的雀鸟一般。 他知道自己该放手,让她飞走。哪怕这代价是从此之后她将消失于自己的世界中,他也必须这么做。 萧何像是听到了什么让她极为震惊的事,一脸错愕,几度怀疑自己耳朵,用力吞咽下满口食物,噎得嗓子疼,直捶胸口。慕初然顺手递给她一碗清汤,“喝点汤,别着急。” 萧何接过汤碗,喝下半碗,才瞪大了眼睛望着他,“你说什么?” 慕初然从她脸上看到生动多了的表情,不禁扯起嘴角,“我说你别着急。” “前面那句!”萧何追问道。 “喝点汤。”慕初然淡淡笑意浮上脸来。 “不是!再前面的!”萧何提高了声音。 “你想去做什么,我都不再阻止。唯愿你开心就好。”慕初然换成最通俗的大白话,简单明了,说完之后,心里也没有他想得那么痛,一切皆因他在她眼中重新看到光泽与神采。 她眼中的那点光渐渐跳动,闪烁。 “为什么?”她声音里几分怀疑。 “你开心,我这里才舒服。”慕初然伸手轻轻拍了拍自己胸口,带着几分自嘲继续说道,“在之前确实想困住你一生一世,但得不到你的心,有何意思?” “我不明白。”萧何望着慕初然,眼底那些光泽破碎,化作晶莹点点,溢出眼眶,滑落脸颊,滴滴答答。 慕初然伸手轻拭着眼泪的痕迹,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动作大些弄疼了她似的,“我曾想护你一世平安,替你遮风挡雨,让你喜乐无忧。可惜你心里的人不是我。勉强让你留在我身边,苦的是你,亦是我。不如放你海阔天空,还你自由。你要寻他,便去吧。”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似有隐隐担忧,“只不过从此你们便要隐姓埋名,离开皇都,他可能护得你周全吗?” “我从来,都不需要旁人来护。”萧何声音哽咽着,语气却无比坚定。 “木强则折,你累的时候总要有个肩膀来靠一靠吧,我曾期望自己是那个人。如今,只希望他能替我,让你展颜欢笑,永不再落泪。”慕初然一口气说完,不用前因,不要后果。 人生在世,曾经沧海,却总敌不过一句缘浅情深。这竟是永别了。他不愿相信,却不得不相信。 她起身离开之时,他有一丝奢望,她能回头再看顾自己一眼,却看到她径自跨出门口,让他轻声叹息,垂下头来,如兽一般独自舔伤。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奈何情深缘浅 萧何手扶门框,转身离开之际,却隐隐听到身后殿内一声轻叹,如同敲打在她心上一般。不禁回头望见慕初然垂首默然,孤身而坐,让她一瞬有些不忍或是不舍,但脚步却未曾停留。 是她残留的理智将自己带远,那画面才淡出视野。 一路无人阻拦,她径自出宫。 先回了趟萧府,简单交代了几句,便骑了马奔了出去,确信身后无人跟踪之时,才绕到了西市。清晨铁铺刚刚开门,她冲了进去。昨夜里的汉子见萧何又折了回来,甚是惊讶,“他已经走了!” 萧何愣了一愣,“什么时候?” “今晨,天刚一亮,便跟你那个护卫一起走了。”那人搓着手,一脸正色。 萧何已经出了店门,却一想,天刚亮时城门不开,守卫没撤,他们能去哪里。韩夏也不是鲁莽之人,断不会贸然行事。倒是这个铁铺的老板有些可疑,难道是他诓骗他们出去? 但慕初然既然已撤销了追捕,这天下间便不该有人能拦得住他,除非是青龙堂的人想灭口。 萧何重新上马,决定到慕容处去碰碰运气。 萧何前脚刚走,小十便从铁铺二楼下来,他身体才刚刚恢复些元气,勉强能走。 鬼手在楼梯口扶住他,苦笑着说,“看你这个样子,我才真信了,这世上果然是有报应!放心,我以后一定惨过你!”小十淡然一笑,“不会,你一定能安享晚年,儿孙满堂,我要是还剩的有福气,全留给你!” 他下最后一阶台阶之时,差点踩空,鬼手见状,不免担忧,“怎么?已经看不清了?” “嗯,左眼已经彻底盲了。右眼勉强能看到些光。”他回答得很轻松,像是在聊着一些家常闲话似的,又补充道:“楼上那位,两个时辰之后再帮我送回萧府,让他多睡一会儿。” “行了,你放心。”鬼手将他送上马车,心里苦,脸上还勉强撑着笑,“好走。” “不送。”他们最后一次握手,碰拳,就此作别,一别永年。 这边马车才走不一会儿,萧何策马又回来了。 鬼手在门口望见萧何风尘仆仆又进了店铺里,面上表情辨不出喜忧,“没找到人吗?怎么又回来了?”萧何几步冲上去,伸手一把揪住他领口,“他们到底在哪儿?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说!” 鬼手见状赶紧摆手,“真是冤枉,都不知道你说什么,真是的!” 萧何松开手,转身就往楼上走。鬼手一看,坏了,赶紧去拦,“楼上没人,真没人了!”说完忽然醒悟自己这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萧何更是加快了脚步,越过他,便上了楼去。 他们俩谁都没料到萧何又会杀回来。 鬼手也不善谋略,在临机应变上面若是没有人指点,连个慌都不会撒。 萧何冲到楼上去之后,一间房一间房地找,很快便找到韩夏。见他躺在床上,怎么叫都不醒,是被人下了迷药,睡得昏沉。而小十,却是不见了。 她一把扯出韩夏的佩剑,架到了鬼手的脖子上,“说!他在哪儿?” 鬼手装糊涂,“他不是就躺在那儿嘛。” 萧何又气又急,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蹦出来,“别逼我动手!” 鬼手伸手把她的剑弹开,这功夫身手倒是不错,他确也无心同萧何过招,像是几分懊恼一边跳脚,一边抓头,“啊呀呀!兄弟啊,不是我嘴不严啊,我也是被人逼的!” 他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脸上表情纠结得要死,欲言又止了好半天,才对萧何说道:“我告诉你好了!他刚才乘马车离开的,就在你进来前半盏茶不到的功夫,兴许……”他话还没说完,萧何就已经冲了出去。 刚才入西市的时候,她看到了一辆马车,与自己差不多是擦身而过。可她心急却未曾多看一眼,小十有心避她,从昨夜入这铁铺里他就一直在避她。 他甚至用玉面罗刹的名号来刺激她,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理由。 她也是糊涂,如果他真的跟玉面罗刹有什么关系,也不会等到今天。自己当初就是从玉面罗刹手下把他救出来的,同门又如何,在那种杀人不眨眼的组织里又有谁会惦记着同门情意。 她不是糊涂,是嫉妒得昏了头。 一路出来,哪儿还有马车。一路打听,一路向前。一直到了南门口,她才看到方才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马车停在租赁点,那车夫正喂马。 萧何奔过去,“这位小哥,你刚刚是不是从西市一家铁铺载了客人出来?” 那车夫看了她一眼,转了转眼珠,不答话。 萧何立刻明白,掏出了碎银子塞给他。 一看到有钱,他立马换了脸色,“正是啊,这位公子,你要租车吗?我这马跑得又稳又快!” “你拉的客人,身材是不是这么高,脸色有些苍白,带着病容,左脸颊上还有一道细细的疤?”萧何继续追问着,一边比划着。 “对,那位客人在城门口就下车了。” “他要去哪儿?你可曾听他说过吗?” 那车夫回忆道:“这倒没说,不过我看见他下车之后,在那边跟庆丰酒庄的人说话,似乎跟着他们的车队走了。也许也不是,反正说话是肯定说了,有没有一起走,我就真不清楚了。” “多谢!”萧何没什么时间继续耽搁,便先上路,继续追下去看看。 他为什么要跟庆丰酒庄的人说话? 这庆丰酒庄是皇都里的百年老店,所出酒品皆是上等,还有一种酒专供皇家,每隔几个月就会送到宫里,或者宫外别苑。 萧何脑海里忽然像一道闪电劈过,她想起当初跟小十认识,便是在南苑皇家温泉的地窖里,那里面存的酒大多都是庆丰酒庄供货。难道他要去南苑?此时,为何会去南苑?难道他藏了什么东西在那里,非去取不可? 无数念头纷纷闯进脑子里,来不及一一细想,她已经策马飞奔南去。 到了南苑附近,果然看到庆丰酒庄的车队,那旗号飘在半空,十分醒目。只不过,酒庄的伙计来来回回在往里面搬酒,这车队统共就这几辆车,车上的酒坛也一目了然,藏不了人。更没有她要找的人。 萧何却不死心,她绕开门口守卫,从侧面翻墙入内。 许是直觉,她感觉小十已经进来这里了,像是冥冥中听到呼唤了一般,她避开巡逻守卫,径自绕到后院的地窖入口。当年的酒都被存到库房里,而地窖里装的都是陈年的酒。所以此处倒还是清静。 萧何看到入口的锁头是开的,心中一阵狂跳。 她打开门,下了地窖,取了入口墙上的一盏油灯,先将其点燃,一手端着,一边走下台阶。 穿过摆酒的木架,走到尽头,她便看到他坐在那边,靠在一排空的架子前面。她苦笑着望着他,“别告诉我,你是来偷酒喝的。” 小十望向她,目光迟缓,有几分诧异,“你……你怎么……” 萧何转身坐到他边上,把油灯就放在自己脚边,带有几分威胁地说道:“我倒是要听看看你的解释,敢有半句假话,我便把这灯砸到那排酒坛上面!” 闻此言,小十脸上表情更是紧张,“你疯了!不要命了?” “你怕吗?怕就别再骗我了。”萧何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念头出来,虽是随口说说,但一旦说出口,竟然觉得也许可行。 不过就是引起一场大火而已,她的生命里亦曾有过这样的场景。甚至有时她怀疑,自己本就该在当年与他们一同埋葬在那场大火里。 小十伸手将她搂进怀里,萧何才觉察到他的怀抱似乎并没有多少温度,是因为他身体有些凉。却在他抱着她时,油灯当啷一声倒地,随即那点光芒便熄灭了。 萧何不禁失笑,他还是如此狡猾,把自己唯一的威胁手段打消了。 “答应我,不要再有如此可怕的念头,你要毁了自己吗?”他的声音自耳畔传来,有些暗哑。 “你不是要抛下我了吗?此时为何又抱着我?”萧何的声音弱了气势,化成水,在无尽黑暗中轻柔流淌。 “若还有选择,我断不会……”他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在说话,因为用劲,身体微微颤抖,声音也似乎有些哽咽。萧何微微震惊,她从未见过他有如此激动情绪的时候,可是因为她的缘故? 但是她却来不及再深想,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迷药气味。 “为什么要……给我……”她甚至未问出完整的话,就已经失去了知觉。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痴傻癫狂。 萧何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卧房里,身边都是熟悉的陈设。她几乎是从床上跳下来的,推门出去的时候,遇到红珠正端着热水进来,两个人差点撞个满怀。 “公子!你醒了!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红珠一脸关切。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生死天涯两茫茫 红珠望着萧何,一脸关切,“公子!你醒了!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萧何跟着她复进屋内,问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这个问题让红珠迟疑了一下,手上动作未停,准备了温热的面帕递给萧何,“先擦一把脸吧。” 萧何见她故意隐瞒,心里更是着急,“红珠!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红珠望着萧何,迟疑着,最后还是将那封信交给了萧何。虽然当初小十给她时,再三交代,除非是萧何逼问得紧了,再也瞒不下去时,才给她。 可红珠望见萧何一脸焦急,失望,她就知道自己没办法那么残忍,只好将萧何最想得知的消息全部告诉她。 “这信是小十之前留下来的,他说你问到我实在答不出时再给你,还说你看了信自然会明白。” 萧何追问道,“那他人呢?” “奴婢真的不知道了,是个陌生人将公子你送回来的。你昏睡了一整天……”红珠知道她是被迷药迷昏的,这迷药也是当初她给小十的,却没想到小十尽用在了自己人身上。 之前被人送回来的韩夏也是中了同样的招。 她虽然不知道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感觉了小十似在跟他们所有人决裂一般,故意切断所有的联系。 萧何几分无奈之下,展开了那封信: “何,见字如面,知你执拗,不辞而别定让你心中百惑不解。故留书一封,虽不尽意,却望你能知晓曲折,莫再执着。江湖相见,缘来相聚,缘去相散而已。余刀口舔血逾十数载,逆天命行歹事,早知会有报应,一朝反噬,油尽灯枯,别离难,不如不见。未曾想过岁月之中亦能享一段静好时光,感谢曾有你。十,诀别。” 这封信,她来来回回看了两遍,却仍不明白,逮着红珠,非要问个清楚。 “他身上确实有顽疾,似练功落下的后遗症,月前那次受伤回来已经有征兆,是他不让我告诉你,怕让你担心。”红珠简单地解释。 青龙堂为培养杀手忠心,故意传授其阴毒内功,每修炼多一层,便会反噬己身一重。此种寒体内功反噬之毒,非要用青龙堂独门秘制的毒药来压制,算是以毒攻毒。但也要及时服用解药。 每次杀手出任务前服用毒药,虽能大幅度提升功力,但其实属于杀鸡取卵的行为,长此以往,身体内里空虚,必将短寿早夭。 虽然当初小十被萧何救下,又调配了对应解药,这解药能化解他体内毒药,却无法化解内功反噬的作用。加之他身体早已习惯这种靠毒药来调剂的模式,一经打破,反而有些不受控制。虽脱离青龙堂,但他功力却在每况日下。 遇到慕容之后,他方得知萧何身上所中之蛊,实则本是一个陷阱,根本未曾完全清除,只是为了让其无法摆脱控制而已。为了替萧何解蛊,他查遍方法,最终从鬼手处得知青龙堂执药分堂里有可以解云隐蛊毒的药,为了得到解药,他需重回青龙堂。而他亦瞒过了慕容,令其从中调解,利用慕容对青龙堂的威慑力,让他重新接到任务。 他将任务赏金全数拿去换去解药,由鬼手出面帮忙交易,掩人耳目。皆因青龙堂里的毒药、解药都只跟堂中之人交易,绝不外泄。 若是生命只剩下最后一段短暂时光,常人应当是选择留在心爱之人身旁。 但他却只能选择不顾一切地逃离,生离死别之苦,他不忍她再受。他选择以背叛者的身份离开她,让她恨他,也好过她为他伤怀。 他只有避开她,才有勇气独自面对这一切。 若是在她面前,他一定舍不得离开红尘,舍不得与她分离。 然,命已定。 当时是他选择了叛离青龙堂,留在她身边,偷得浮生欢日,虽不算多,但于他已弥足珍贵,成为新的存活意义。他本也以为自己被老天眷顾,却在第一次内息不调的时候发现这眷顾也并不长久。 若他没有离开青龙堂,也许还有大把时日好活,但却是以工具的形式苟活于世。他怀念着与她相处的点滴时光,即使结局依然是分别,他也无悔。 萧何确信了小十是命不久矣,心中更是急切,才抓着红珠追问着他的下落。 就算他真的油尽灯枯,她也想陪着他。 但是红珠也是真的不知道他到底去了何处。 “天地之大,人海茫茫,就算公子现在去找,怕是你还未找到,他便已经……”红珠不知如何劝她,唯有将最直接、最坏的结果告知。 她闻言亦无声。 正在此时,有人来报,“大人,门外有人来找,说是慕容公子……” 萧何听到这个名字,像是找到了发泄出口似的,不等那人说完转身冲了出去。萧何平日里在府中,总是不紧不慢,对下人也都是和颜悦色,甚少见过她如此慌张冲动的时候。 萧府门口等候的马车,便是慕容来接她的。 “带我去见你家主人。”萧何毫不迟疑,就跟人上了车。 等到了一处新的落脚点,下人带着她从前院里进了里间堂屋。慕容正端坐其中,脸上依旧是戴着面具,嘴角却微微含笑,“听说你已事成,如今该放心了。” 就是他这种鬼魅一般的德性最让人讨厌,萧何一抬手,就将袖中银针发出去三根,直击慕容面门。慕容微微眯起眼睛,翻卷了长袖,在空中一挥,便把针尽数打落在地。 门边守的护卫立刻冲上前来,提剑怒对萧何。 慕容淡然一笑,摆了摆手,“你们且退下,她要杀我,还没这个本事。” 萧何双目一竖,提掌攻了过来,慕容未曾起身,单手应战,一推一挡,化解了她的攻势不说,还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一扯,扯到了自己怀里来。 萧何被他抓着手腕反手扣到自己肩上,他似没有用力,却暗中用劲扣住了她的穴位,让她瞬间使不出半点内力,软绵绵地坐在他腿上,挣扎了两下。越挣扎,他反而扣得更紧,她吃疼之下,只能干瞪眼,气冲冲地望着他。 慕容继续笑道:“你若真心想杀我,也该好好计划计划,这般莽撞实在与你平日里的谨慎一点都不符,差点让我以为你是来找死的。”萧何微微一愣,他倒是一眼就看穿了。 她恨慕容,若不是他利用她救人心切,让她自愿中蛊,也不会累得后来小十为救她,与青龙堂再次交易。若他不用三番两次冒险,说不定她就会提早发现他身体的异状,若能提早发现,说不定他还有救,也不至于如今连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以她今日的武功,确实杀不了他,倒不如激怒他,让他给自己个痛快。 “看来,你跟那个十殿阎罗关系确实匪浅。不过,你别忘了,如今你还活在世上是为了什么。竟然为了一个男人便如此消沉,萧家满门英灵在天上都要哭成河了。”慕容却是清楚她的底线在何处,总能一针见血。 他说得对,大仇未报,她却沉浸在儿女私情里,如何对得起萧家冤魂,是她一时糊涂了。 只不过他把她手腕紧紧扣住,将她锁在自己怀里,又扳着她的下巴,让她望着自己,这姿势也过于霸道,还有几分暧昧。 “你就那么想要吗?”他忽然压低了声音,鼻尖几乎都要碰到她脸上了似的。 萧何紧锁眉头,倒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那你看我如何?”他一边低声问着,一边真的用鼻翼在她脸颊上轻蹭了两下。 “你这个疯子!”萧何瞪着他,狠狠骂道,她不顾手腕的痛,拼命向后挣扎,妄图挣脱他的怀抱。忽然慕容松开手,萧何失力一下子倒向后面,跌坐到地板上,狼狈之余,还有几分滑稽。 “哈哈!”慕容笑出声来,竟有几分顽皮。 萧何瞪着他这副模样,更是又羞又恼,但是此时面传来针刺的疼痛,让她心里叫苦不迭。真是自作孽,刚才一入来,她丢向慕容的那几根银针,被他打落,有两根钉到地板上。不巧她跌下来,就一屁股坐在上面,不出意外,应该是整根都坐进了肉里面,痛地她瞬间眼泪噙满眼眶。 慕容看萧何坐在地上,半天没有动弹,表情更是痛苦万分,又将她上下扫了一眼,便明白了,更是笑得开心,拍手道:“原来你今日是来耍宝的。哈哈,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萧何气得差点要背过气,只能在心里暗暗咒骂,你这厮最好不要栽到我手上来,不然让你好看。 慕容起身来把她从地上抱起来,一挪动她便痛得倒吸气,也不敢乱动,只得由着慕容把她抱进了里屋去,放到了床上,让她趴着。 慕容伸手来解她的衣服,她大叫着,“你……住手!” “怎么?你还想叫其他人也都知道你女扮男装?”慕容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笑意。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一场交易 慕容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笑意,反问道,“怎么?你还想叫其他人也都知道你女扮男装?” 萧何趴在床上,又气又羞,眼泪在眼眶里打滚,咬紧下唇,别过脸去。这慕容是可恶,但也确是自己疏忽大意,这能怪得了谁。不过是些皮肉罢了,被他看去便看去了,也好过大张旗鼓地被人知道了自己身份。 慕容便是算准了萧何不会再出声,不仅不会出声,连气都不出,趴在那里干脆就把自己当做一块顽石,任凭他撩开衣襟,解开男装长裤。钢针扎到肉里,这伤说轻也轻,说重也重。 这针虽细,却无比坚硬,若是进得深了,到处游走,也甚麻烦。 慕容用磁石慢慢将针尖吸出皮肉,再以内力固住针头,手上暗暗运劲,噌地一下便将一根针拔了出来,只渗出一点血珠,倒没那么痛了。接着便将第二支针也顺势拔了出来。 “别动,还有最后一道工序。”慕容的声音缓缓传来。 一丝冰凉凉的感觉从后面传来,伴随着他手指的温度,来回游移。他在替自己上药,却是在最露骨的位置。萧何纵使再坚强,也有些受不住了。许是这一路,她太受老天眷顾,虽是磨难,但都能让她逢凶化吉地一一化解,真正的屈辱并没受到多少。 即使现下被慕容打着救治的旗号,明着暗着调戏,也都没有真的伤了她什么。是她的心还是不够坚强,妄动了念头,才被人有机可乘。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一切皆与人无尤。可即便她咬牙受下在慕容处受的辱,却还是要寻他帮忙,发散人手替她找人,这才是最屈辱的。 慕容的手掌在她光滑幼嫩的肌肤上享受似的摩挲许久,突然察觉到她的颤抖,不知是恨还是悔。他松开手,低声道:“好了。”萧何此时疼痛感全无,伸手快速整理好衣衫长裤,正要下床,却又被他拉住。 她竖眉瞪着他,“难道你还要我道一声谢吗?” “你现下这副模样,别急着走……”慕容望着她泪眼婆娑,却极力在忍耐,下唇上一排牙印,沁着血。她目视前方,冷冷的语调,“何曾说过要走?”慕容心中升起一丝怜惜,语气也缓了缓,“既然如此,聊聊正事吧。” 说完,他走到一边,在盆中净手之后,坐到了萧何对面。 萧何微抬眼睛望着他,哼了一声,却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来找我,无非便是要我帮你寻人,但你可知,是他主动离你而去。就如你之前找到一次,结果呢?我倒是劝你放弃,要么找回来一个将死之人,自己也伤心,还白白欠我一个人情。”慕容一点也不客气。 起初萧何脸上确有怒意,但一想到酒窖中的诀别,心便似刀割一般。 他确实许过她长相伴,但可惜老天不许。她还记得红珠跟她说过早些时候替小十把脉时的情形,连红珠都束手无策,可是天下之大,就算红珠医术已尽得薛家医道真传,她治不了的不一定别人也治不了。 萧何心中还抱有一丝希望,能寻得名医替他续命,哪怕再多几年也好。 她望向慕容,目光坚定,“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 “两日后宫中斋宴,我要你替慕初然留下一名厨娘。”慕容伸手拿起自己的面具,在手中把玩,“名唤徐氏,擅做斋菜,也不用你特意做什么,只要在慕初然面前随意替她美言几句,让他觉得你喜欢吃徐氏做的菜即可。” “就这么简单?”萧何还有几分不可置信地挑起了眉毛。 “就这么简单。”慕容嘴角一弯,笑得诚恳。 “若是我这么照做了,慕初然没有留下她,又当怎么算?”萧何皱起了眉头,谨慎地问道。 “你太小看自己在慕初然心中份量了。”慕容揶揄一笑,笑得萧何很不自在。瞬间让她觉得自己沦为他权色交易的工具了似的,好歹她也是货真价实的状元郎,却被他如此调侃,恨不得一巴掌打烂他那张俊俏的脸。 既然已经与他谈好了互易的条件,她也无心逗留,即刻便坐慕容的马车返回萧府。 慕容特意让人在车厢里准备了软垫。萧何瞧见这般安排,反而更觉得他是讽刺自己,探头出了车窗,望着门口正目送自己离开的慕容,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才坐回去。不过这软垫确实舒服,加上此前敷过药,若无人提醒,她都不记得自己受过伤。 万寿节在即,宫里忙碌的节奏丝毫未受到之前宫外九丹宫中受袭事件的影响。 原本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只不过礼部尚书突然告假,说是身体不适,不能做最后环节的监督与验收。沈苏杭临时奉命挑起了这担子,他看了准备的清单之后,其中有一项要提前试菜,以决定当日宴席的主厨的大厨。 人选早就定好了,本来是要呈报到内务府,再做决定,但慕初然最近心情不佳,刘公公在近前伺候得殚精竭虑,一来二去就忘记这事儿。现下才拖到最后关头,要不是礼部尚书突然病倒,换上沈苏杭来接下这烂摊子,恐怕也发现不了这处细节。 刘公公听沈苏杭提起此事,也皱起了眉头,“确是老奴疏忽,不过沈大人也无须着急。反正还有一日,老奴向你推荐一人,此人心细如尘,对陛下的喜好也算了解,若此人满意,便可拍案定下了!” 刘公公言罢,倒叫沈苏杭心中浮现了一个人选,也是善于细枝末节中发现真章。 他莞尔一笑,“刘公公所言之人,该不会与沈某想的是同一人吧?” “御前大学士萧何。” “萧何萧大人。” 二人异口同声,念出了同一个名字,方才相视一笑。 只不过自从那日宫外一行之后,沈苏杭就没见过萧何了,此次便直接登门拜访。 萧何没料到沈苏杭来拉着自己去宫中筹备万寿节的事,要不是沈苏杭亲自上门,她连门都懒得出。在人前,自然还得强打起精神,可那又谈何容易。 毕竟是对方亲自上门,她也确实无事,便推托不过去,才跟着沈苏杭入了宫。 “这是好差事,不比旁的,单是这次送进来的厨子,听说有几个是专门做斋菜的行家。几百里外专程召进宫来,别处也是见不到,吃不到的。也不用你出力了,出一张嘴就行。”沈苏杭就是等着萧何来点评一二。 萧何勉强一笑,“不过是试菜,也能被你夸上天去了。沈大人这张嘴才真叫萧何佩服。” 他们到了御膳房之后,分别看了各厨子最拿手的二三样斋菜。当日菜式已定,如今比试只不过是选主厨之人,其余落选的也要留下来帮忙。说白了,便是选个负责之人,当然赏银也能拿得最多。 萧何忽然才留意到这几个厨子里面,唯一一名女子,站在第二排,个头不高,一身淡青色倒显得十分素净,模样也周正清丽,不施半点脂粉都已经如此脱俗,要是再打扮打扮,肯定能叫人眼前一亮。 这女子恐怕就是慕容找来的人,连她这真女子假男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若厨艺也能出众,倒也是一番慧心。萧何为确认特意还向沈苏杭打听,沈苏杭拿着名单一对,这女子果然就是徐氏。 本来还以为会是半老徐娘,没想到居然这么年轻。 他们在这里试菜的功夫,立即就有人把消息传到前殿去了。 慕初然这两日心情甚是不佳,几乎不分日夜地在批阅奏折,不知疲累。忽闻宫人来报,沈苏杭沈大人与萧何萧大人在御膳房为万寿节斋宴试菜。 慕初然一愣,“沈苏杭和谁?” “萧何萧大人。” 慕初然心中激荡,她没走?她又回来了?腾的起身,准备过去亲眼确认,却因起身太快,有些头晕目眩,又马上跌坐在龙椅上。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然两日未曾休息过,忽闻喜讯,精神霎时放松,一直绷紧的身体才顿时觉得疲乏。 可此时,他怎有时间浪费在休息上,若是一觉睡醒,心心念念盼的人又不见了,当该如何是好。 “给朕上一杯参茶!”慕初然单手撑住额头,微微闭目。 “是。”宫人小心翼翼退下,命奉茶的宫女赶紧去准备。边上一直候着的刘公公上前,“陛下劳累了,身子也该乏了,不如先去休息休息。御膳房那边油烟大,人多眼杂的,稍后咱家请萧大人把试好的菜给陛下送过来,再过一会儿也差不多可用午膳了。刚好一举两得,陛下也可提前尝尝鲜。” 刘福海论年龄,长了慕初然四、五岁,却比这宫人任何人都了解慕初然的心思,知道何时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也是他这份机灵跟运气,才随慕初然初登宝殿,一直陪伴他到今日。 主子的脾气,他自然是知道的,主子的喜怒,他更是看得清楚。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是非之地 听刘福海如此劝说,慕初然也动了心,挥了挥手,“好吧,你去替朕传话。朕先回寝宫里更衣。” 奉茶宫女正捧着一杯参茶入来,慕初然起身,临走前还是将那杯参茶尝了一口,许是心情大好,连带着参茶淡淡的苦味都不觉得苦,不禁对着奉茶宫女也露出笑容。 小宫女不小心瞟见皇上一抹笑意,晃得眼睛都花了,天人一般,霎时花开满园,春光明媚,小妮子的心也扑腾扑腾地跳个不停,就连慕初然已然走远之后,还空捧着茶杯在那儿原地发愣呢。 刘公公瞧了一眼,正了脸色,“不该想的念头趁早打住,御前做事不留不知分寸的人。” 那宫女才慌忙敛尽心神,垂首恭敬道:“公公教训得是,奴婢知错了。” 御膳房内,萧何正准备跟这徐氏套套话,在她面前逗留了一小会儿,菜还没试,话倒是说了不少。 她这态度引起边上其他厨子不满,以为是萧何见色心起,要徇私舞弊,不禁交头接耳的对这徐氏诸多毁谤。遑论这徐氏是否是慕容埋下的暗桩,单是她一介女流,年纪轻轻便夹杂在这一堆男人中间,凭自己手艺展露头角,被选拔进宫来,这已经让萧何有些佩服了。 慕容让萧何帮这个忙,不仅是嘴上说说,也算准了萧何真若是见了徐氏,也会因同理心对她生出几分怜意,不禁会帮徐氏,而且还是真心帮忙。 这便是慕容布局之高,谋划的正是人心。 这时,又有御前的小太监过来传话,命萧何试菜之后,有合适的便一并送到乾清宫去。场下厨子一听,表情也振奋了不少,若是现下就能地了皇上亲眼,那便是提前拿到了通往富贵大门的入场券。就算他日不能留任宫中,再回到民间去,单是自己曾做菜给皇上吃,这一条便可打响名头,将自己的招牌贴上真金一般有了保证。 方才还在窃窃私语对萧何在背后指指点点的那几人,瞬间就换了脸色,一脸谄媚地巴望着萧何能看中自己的菜。沈苏杭在边上静观这一切,但凡是真有本事的倒一般也不屑靠拉人际关系来替自己增彩,其中还余几位不动声色,静静候着等着两位大人试菜。 就连之前被萧何问话的那个徐氏也是一脸淡然,看来她对自己的手艺也是极有自信的。 而萧何却对这女厨甚有兴趣,让沈苏杭也不禁好奇地多看了她两眼。 片刻之后,便有了结果。 萧何跟沈苏杭的结论也差不多,选好了几道菜之后,便让太监先给慕初然那边送过去。方才过来传话的小太监却一直候在边上,生怕萧何半路跑了似的。 沈苏杭也是知道皇上对萧何格外青眼,就连这种时候明明是两个人一起来,却点名只让萧何一个人送菜过来,他也只是笑笑,不多说什么。也亏得沈苏杭本身对于恩宠之类极是看淡,只求脚踏实地做好本分,并不图虚名,加之也对萧何有几分了解,知道他确不似外界甚传那般不堪,倒是个极有风骨之人,也愿意同其深交,故而这些事更无须再计较。 萧何回头有些无奈地看了沈苏杭一眼,沈苏杭对着她微微颔首,示意他快些过去,莫让皇上久等。 小太监前头领路,萧何紧随其后,走在宫中甬道上,没转出多远,就看到一群宫人有的弯着腰,有的趴在地上,似乎在找什么。而边上被两个侍女左右轻声安抚着,还一副气冲冲模样的,正是那位刁蛮郡主段笙忆。 萧何此时无甚心情与她打交道,便小声唤住领路的太监,“咱们改道走吧。” 那小太监微微皱眉,“改道的话,就只能取道御花园中,这路就绕得远了。耽搁久了,怕是皇上要怪罪,萧大人还请见谅。” 萧何心道遇上这段笙忆,怕是耽搁得更久,但她也不便再多说什么,由着小太监继续前行。 他们走近时,遇见段笙忆自然是要行礼的,还未开口,就听侍女趾高气昂地让他们改道,不许从这里走过。缘是段笙忆之前曾路过此处,珍珠耳坠落了一支,怀疑是掉在道上,便命人在这里地毯式寻找。 开口的侍女看着脸生,大约是段笙忆身边的新人,仗着主子的身份尊贵,便以为在紫金城中也可以随意呵斥人了,态度倒十足似了段笙忆的脾气。那领路的小太监是御前伺候的人,在其他宫的下人面前都是高人一等的,何曾受过这般气,况且他本来也是领旨办事,说到天上去,也是有一等一的优先权,别说是她一介郡主,就算是长乐公主在此,也不必让路的。 小太监正欲争辩,被萧何拦住了,示意他不必多言,转道就转道。 段笙忆起初没留意,方才也只顾着监督那边的宫人用心替她找耳坠,那可是去年慕初然送过自己的一对东珠耳坠,做工精致不说,光是这份记念意义就非同寻常。她平日都舍不得戴,唯有在进宫的日子里才拿出来戴的。谁知偏就这么不凑巧,去跟太后姨母请安的路上就发现耳坠少了一支,这才赶紧折回来让人给找。 这会儿听见这边侍女在教训人,她就抬头瞟了一眼,一眼就看见萧何。 但萧何居然难得不跟自己起冲突,知道避开,跟那太监转身就走。难道是他有何亏心事?这萧何仗着自己受初然哥哥青眼,在自己面前也不带半点敬畏,最气人的是哥哥也不知怎么回事还跟他关系不错,连带着萧何都能自由进出安王府了。这些日子虽少见了他,但连她自己亲哥哥段衡都是日日早出晚归的,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外面忙些什么。 反正她眼下就是看萧何不顺眼,想找他撒撒气,见他跑得这么快,才更激起了她的好胜心,非要追上去损上他几句不可。 “你在这儿守着,让他们仔细替本郡主找,谁也不许偷懒躲滑!”段笙忆吩咐着侍女,自己便跟了上去。 途经御花园,秋凉之后,宜春湖里的景色也萧然了许多。荷叶虽然还飘在湖面,荷花却已成惨败之相,萧何目之所及,无不触动心事。花开花落有时,人聚人散却无常。 想当初她与小十曾联手盗宝,借宜春湖水路遁走,在水下时,初次被他一吻。彼时,那只是情急之下,他渡气给她,都不算是什么吻。如今回想起来,却有几分酸涩。 “萧大人?”领路太监只顾自己在前面走,走出老远之后才回头发现萧何愣在湖边,半天都没跟上,才赶紧退回来提醒他。他这里一点都不着急,但那边等着的人可是天子啊,这小太监也是知道皇上近日里心情奇差的,才不想在这节骨眼上出个什么岔子被罚,手脚当然都得麻利点儿。 可是萧何这态度,实在让他着急,但他也无招,只能旁敲侧击地催一催,重话也不敢说。毕竟他也是听师父刘公公说过,皇上眼前的红人都是他们这些下人不敢得罪的。 虽说御前伺候的人身份不同,有些时候就连那些朝臣们也要对自己敬个三分,但真正站在皇上面前,能入了皇上眼的,才是他们该小心对待的。 他连叫了三声,萧何才缓缓回神。“萧大人,咱们走快些吧,本来就已经绕路了,让皇上等久了,怕是你我都担待不起。” 萧何才将自己从回忆中抽出,心中无限酸涩亦是无奈,只得点头,跟着他继续前行,就听到后面有人叫,“萧何!你别走!” 他们回头,见段笙忆居然追过来了。 那小太监一见是郡主来势汹汹地追上来,心叫不好,便慢慢退到边上。萧何才向段笙忆施礼,“不知郡主有何指教?”段笙忆指着萧何的鼻子,就骂,“方才你见到本郡主连礼都没有,区区四品小官也敢在本郡主面前摆起架子来了!” 萧何一听,便知道她这是故意找架吵来了,不禁失笑,“方才萧何确向郡主行了礼,不过是郡主贵人事忙未曾看见罢了,郡主的侍女及边上的宫人皆可作证。若是郡主以此为借口来找萧某的麻烦,未免也太强词夺理了吧。” “那你既然看见本郡主丢了东西,忙着在找,为何不帮忙,还反倒掉头就走,也是对本郡主的不敬!本郡主不见的可是御赐之物,这么说,那你是不是连皇上也不放在眼里了?”段笙忆其实并不是一个愉快的吵架对手,多次交锋下来,萧何对她的招式已经见怪不怪了,无非是胡搅蛮缠罢了。 听闻她言罢,萧何只是冷冷一笑,“郡主扣的罪名略大了些,这帽子下官是戴不了,还请郡主收回去吧。想必旁边这位公公,郡主也该认得,是御前伺候的章公公,那就该知道萧某是奉皇命前去回话的。郡主自己弄丢了御赐之物,还有理阻扰身负皇命之人,说起来,到底是谁不将皇上放在眼里?”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纵身一跃 萧何字字句句虽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让段笙忆一时哑口。 她转头又仔细看了一眼那边带路的小太监,确实是御前的人,她也是认得的。只不过这下她已经开了这个口,自然也拉不下脸来自己找台阶下。 萧何虽不是盛气凌人,但却一点亏都不吃,话也说得滴水不漏,让她找不到岔子,不能借题发挥,就此罢手更是让她心有不甘。于是她眼珠一转,继续不依不饶地说道,“前些日子,你在东市的锦绣成衣店里撞伤了我,不曾赔礼道歉就走了,这件事当时可是有一店铺的人作证。就算是到了初然哥哥那里,也该让他知道你平日里是如何在宫外作威作福的!” 这八百年前的事情,实在不值得一提,但段笙忆却记得清清楚楚,不由得让萧何也要写一个服字。本来,这事她也不怕被段笙忆闹大了,只不过这家店铺确实有些蹊跷。 她不清楚慕容在皇都的势力具体是如何运作,但这家店却是他的地盘。慕初然的手段她也是清楚的,若然引起了慕初然的怀疑,细细查下去的话,说不定被他查到个什么出来,破坏了慕容的计划抑或者更严重的折损了他手底下的人。这恐怕不太妙了。 虽然她与慕容不对谈,但毕竟眼下还是与他合作的关系,自然不能拆他的台,挖他的墙角。 加上段笙忆这张嘴,她也实在是烦。 别说萧何,就连边上等的领路太监小章子也很不耐烦,干脆先回去回报一声,免得拖得太久,到时候皇上怪罪,萧何定是没事,受罚的便是他这等奴才了。 “原来郡主还在当日之事耿耿于怀,如此说来也确实萧何不是,在此向郡主道歉。还请郡主大人有大量,不跟在下计较。”萧何缓了神色,恭恭敬敬做了一个长揖。 段笙忆一拳打在棉花上,倒是愣了。她没想到萧何一下子说起软话,这样反倒叫她无法撒泼了。可是看着他那张白皙的脸,想着马上他便要去慕初然那里复命了,她就痛快不起来。 她转脸望向宜春湖,忽然有了主意,“要想本郡主不计较,除非你现在跳下这宜春湖游上一圈,才能让本郡主消气。” 她记得萧何是不擅游水的,去年南下游玩之时就被她得逞一次。不过她不知萧何之后稍加练习,也识了一些水性,落水时保命足矣。 这一次她想着定要让其低头,便提了如此坑人的要求,也才衬得上她刁蛮郡主的身份,料萧何定会被难倒。只是想象他一脸愁苦,她心里就痛快。 萧何转头望向这湖面,段笙忆无非是想看自己出丑而已,她有一万个理由可以拒绝,甚至能反叫段笙忆更加难堪,下不了台。但唯独此时,她望向这秋水碧波,心里面也似波澜轻泛。若今生再无相见之时,伴随自己的便空有一人独忆而已。 段笙忆本是随口一说,就等着萧何向自己求饶,待他多求几次,自己也便松口,顺便也有台阶好下。谁知她一回头便见萧何一脸戚然,纵身一跃就投进了宜春湖里。 这湖水说深不深,说浅实则也不浅。湖底还有淤泥不说,莲根交错,水草无数,加之入秋之后的湖水温度偏凉,纵使正午,也能叫人浑身打寒颤。 萧何一跳进湖水里,连个泡都没冒,就没了顶,半天也不见他浮上来。段笙忆站在湖边,一下慌神了,半天脸色才发白,不知如何是好。她这会儿才知道后怕,要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萧何淹死在这湖里,慕初然必定会追究下来。可是萧何平日里伶牙俐齿的机灵人一个,今日怎会如此听话,让他跳他便一声不吭地就跳下去了呢?这,这又能怪谁? 段笙忆站在湖边望了半天,才赶紧呼喊,让人来救。 乾清宫里,慕初然端坐在案前,对着一桌子的新鲜斋菜,就等着萧何来,特意还备了两份食具。 等了半天,只等到一个小太监来回报,说是遇到段笙忆郡主,把萧何拦在了御花园中。 “怎么回事?”慕初然闻言,立刻皱起眉头,段笙忆的脾气他是清楚的。 小太监才一五一十将经过都仔仔细细告诉了皇上,就等着皇上发落。 “去将人给朕带回来,谁敢拦路,一并带来见朕!”慕初然厉声道,他还不信治不了这个刁蛮表妹了。小太监得了令赶紧便去了。 慕初然又等了一会儿,才接到回报,说是萧何落到宜春湖里,才刚刚被捞了起来,正在被御医救治,人还未醒转。他当即便起身,亲自到御花园里去看看。 段笙忆怕被责罚,老早就闻风而逃,连她的珍珠耳坠也不找了,带着侍女便赶紧出宫了。 慕初然去了湖边时,御医还在救治。他见萧何咳出一大摊水,人还未醒转,心中甚是焦急,便忍不住催促着御医。御医才缓缓道,“陛下,湖水寒气攻心,才让萧大人一时郁结于胸,不得醒转。以微臣之见,只要解开上衣,热敷于胸口,便可驱寒,令病人醒转。” 慕初然一听,便吩咐人将萧何抬到最近的同心殿去,又让人准备了热敷之物。 御医跟着一起过来,却被慕初然拦在门外,“你在门外候着,有什么事朕问你时,你再作答即可。”不仅是御医,慕初然把边上伺候的宫人都赶了出去,只余自己跟萧何两人在殿内。 先替她除下湿透的衣服,干布擦身之后,又用热水烫暖的圆润石块放置在她胸前几处穴位之上。因为男女不同,慕初然只能将御医说的位置,大约比对到萧何身上。 热敷了片刻之后,她身子微微扭动了一下,似要醒转。 起先慕初然全神贯注,并未留意其它,见她情况好转时,目光才不经意落到他不该看的地方。也是为了好更换穴位,免得一处热敷太久,会烫伤,故而肋骨以上全无遮挡。 这便是慕初然第一次如此细细看着女子,虽说以前也有不少女人被送到他的龙床之上,但对着那些女子他确实一点兴趣都没有。他也说不出来,为何偏偏在意她。 慕初然有些出神,毕竟他平日里从未细心照顾过某人,加上他此前一直劳心劳神,精神一旦放松时一时走神也是有的。萧何胸口的热石未被及时更换位置,烫久了,让她有些疼,在昏迷之中,身体也有反应。 听她突然呻吟,慕初然也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赶紧先将石头挪开,却看到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几处血红的印子,似烫伤的痕迹。他有些愧疚,小心翼翼地才替她抹上了药膏。 萧何此时陷入自己的梦魇之中,身体却因慕初然的动作而有着微微轻颤,忽然她伸手一把按住了慕初然的手,口中喃喃说着什么,声音太轻,以至于慕初然要伏低身子,凑到她唇边,才能听清。 “是你让我此处好痛。” 她将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上,皱紧眉头,如泣如诉。 慕初然更是内疚,轻声抱歉,“我方才走神,没留意到这一轮敷得久了一点。别担心,这烫伤药药效甚好,不会留疤……”他说着就起身准备再拿药过去替她多抹一层。 萧何感觉到他要走似的,伸出另一只手,将他胳膊紧紧拽住,喊出声来,“别走!” 慕初然赶紧又坐下来,“不走,我哪儿都不去。你别担心。” 他坐在她身边时,见她缓缓张开眼睛,半睁半闭,虚虚地望着自己,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复移到手掌上,又按在自己心口处,带着几分悲戚,几分怨怼低声重复着,“你害我此处好痛。” 话语间,她的眼泪便从眼角滑落出来,滚到枕边。 “真的很痛吗?这就取药来,再替你擦上一层,便没那么痛了。”慕初然皱紧了眉头。药就放在不远处,他想探身直接去取,这动静虽不大,却还是被萧何察觉。 她攀着他胳膊,坐起身来,被子滑到腰上,就这样光着上半身,紧紧搂住慕初然,如藤蔓一般缠住他不肯松开,也不叫他动弹。 慕初然听她贴在自己胸前,轻声道,“你哪儿也不要去,我不许!我不许!” “好好,我不动了。”他才将她搂进自己怀中,怕她受凉,又拉起被子将她裹好。 萧何泪眼之中闪烁着点点星光,她望着慕初然,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手指感受着他皮肤真实触感与温度,像是寻到了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情绪愈加激动了起来,从低声抽泣转而发声大哭。 她的眼泪压抑太久,在理智清醒时不能哭,在众人面前亦不能哭,唯有在梦中,在她以为自己放弃了所有时,半梦半醒之中才得以舒解。 慕初然从未见过她如此,心中更是疼惜,不住轻声劝慰,想让她止住眼泪,可她越劝越哭,越哭越凶。他也是第一次知道一个女子的眼泪竟如泉水一般,汹涌奔流,不见停歇。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惟愿长梦不醒 若这是梦,便让我长梦不醒。 萧何如是想。 她伸出手臂紧紧搂住的正是自己心心念念之人,而他也用温暖坚实的怀抱回应着自己。他应她哪儿也不去,他会一直守着她,她满心欢喜。 她伸手抚上他的脸颊,这真实触感不似在梦里。 有些人唯在转身之时,才发现是真的不舍。过往皆似云烟,随风飘散。可如今他是真的回来了,回来了啊。 她闭上眼睛,贪婪地享受着他的温暖,甚至探上他柔软双唇。却触到有几道微微干裂的痕迹,却比那日在刑部大牢里的情况好上太多。她细细轻舔着他的唇,用尽自己所有的温柔,小心翼翼。似乎唯有如此呵护,才能将他留在自己怀中一般。 他也柔情蜜意地回吻着自己。 两人长久缠绵,直至彼此身体发热,隔着棉被衣物都不能尽解渴求似的。 她心里唯一念头,若他要来,花蕊吐露便任他采撷,愿他此生都不离开。 可他却停下来,只是让被子拉了拉,将自己裹好,按在他胸前,轻抚着她的头发,似在安抚一般的动作。那人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现在还不行,陌玉,你等我。” 只是一句呢喃,却如一道晴天霹雳击在萧何天灵感之上,贯穿了整个身躯。 他到底是谁? 萧何睁大了双眼,像是从混沌中归来,徐徐仰起脸来,要将她搂着的人看个仔细。他的眉眼轮廓看得越是仔细,心里越是涌出寒意。 他是慕初然,不是他! 仓惶之中,萧何终于心清神明,一把推开慕初然,自己反跌到一边。她才发现除了这被子,自己身上无一长物,赶紧又将被子将自己裹紧了一些,蜷缩在床角。 慕初然没反应过来她为何忽然生气,脸色大变地推开自己,以为是自己方才生生拒绝了她,才令她恼羞成怒,忙解释道:“我不是不愿意,只不过这美好一刻我想留待我们大婚之时。” “大婚?”萧何闻言,心中更是一震,他是不是疯了?又是一惊,自己方才意乱情迷之时,表错了情,让他误会成那般……真是错得离谱。 “我本以为你心中装的是别人,可如今看来,你心里确实有我。一切待时机合适之时,我便会宣布你的真实身份,再正式迎娶你。”慕初然凑上前,深情款款地说着。 “时机合适?”萧何虽是垂着脑袋,蜷缩在边上,一听此言,更惹出心中往事。 萧家满门几十条人命,他不拿鲜血来偿还,还要自己嫁给他,他不是疯了是什么?如今唯一阻止她马上动手复仇的理由,就是担心杀了他,便会让天下大乱,战火再起,而很快,慕容便会扶植慕云景成为新主,只要她待到那个时机,便可以亲手报仇。 在这之前,她只不过是潜伏在慕初然身边,随时会要了他性命的毒药而已。 “不用太久,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中。你等我。”慕初然在她额角印了一吻,似乎已经看见那日的到来,满眼皆是无限喜色,却不曾发现萧何眼底的寒意。 “你出去!”她冷冷地说道。 “还生我气?”慕初然从未如此低声下气地跟谁说过话,她便是第一个。 萧何害怕自己会忍不住现在就想动手杀了他,她把脑袋埋在胳膊弯里,用一种哀求的语气说道:“请你先出去,好吗?” 慕初然被自己憧憬的未来迷昏了神智,未曾细细想过这其中到底还藏了什么,便先应了她,遂起身出去,绕过屏风前,还一脸眷恋地望了她一眼,才退到殿外。 过了一会儿,有人送干净衣服,新鲜吃食过来。 萧何对自己说,今日之事,权当是一场噩梦,忘得一干二净就好。 两日之后,七月十五。 慕初然寿辰当天,万寿节斋宴设于太和殿,同日,他颁旨大赦天下。在此赦令之下,虽薛良安不能官复原职,但好歹可以一家团聚。 斋宴上,不少菜式令人大开眼界,不仅色香味俱全,还将素菜做出荤菜的味道,就连菜名还一个比一个的生动雅致。就比如一道“秋杀”,便是以豆腐为原材料,将豆腐切丝入酱汁再煎至金色,佐浅色碎花瓣装点,细若发丝的豆腐丝盛于盘中盛放如秋菊一般,正迎了那句“我花开后百花杀”。 且不说这细腻刀功已叫人称绝,菜肴装盘呈现出的意境亦叫人不禁会心一笑,赞一句玲珑心思。 果然,慕初然对这主厨之人甚是满意。 宫宴之上的菜式除了基本那几道,其余都是一道一道由慕初然赏下去的。到了萧何那里,他便让传菜的太监多问了问她的意见。 那日在御膳房试菜之时,萧何便留意到徐氏右手虎口有茧,除了常年握刀,亦可以是常年握兵器。她刀功确实不错,虽然那天未曾见她在菜式上亮出自己卓越刀功,但做菜用些巧思,以花瓣装点,便是她的特色。 徐氏会武,应是无错了。 让慕初然留她在宫中,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萧何自然不会忘记向那太监多美言几句,表达了自己对这斋菜的喜爱。 在宴会尾声时,慕初然让人带了主厨徐氏上殿。他头一次看到徐氏时也微微惊讶,竟是如此年轻女子,对她夸赞几句,命她以后留在御膳房中,封她做了御厨。 徐氏恭敬地跪伏在地,对此恩典万分感激,声音都有些颤抖。 萧何记得那日她过去问徐氏话时,她不像是一个容易紧张之人,答对流利,不见卑微。这女子果真不是普通角色,虽然不知道慕容安排她来,到底是何意,但若是想从慕初然的饮食下手,倒也不是易事。更何况慕容不是蠢人,肯定不会这么简单,派个厨子来下毒。 总之,她也算是顺利完成了任务,就等着换慕容带给她好消息回来。 只不过,等了两个月,依然音讯全无。 期间,薛家搬出皇都,薛良安留书一封由韩秋带回来。因他失了官职,无法再替萧何打探宫内消息,颇为内疚,举家搬至离徽州城,徽州城近些年来繁华程度渐渐不输皇都,大有成为副都之势。薛良安一方面继续行医,一方面也在照顾家人之时,继续留意江湖上的消息,也不失为另一种替萧何效力的途径。 萧何特意以小十的病况为例,回信时细细询问了薛良安,是否有法可化解。薛良安涉猎较红珠范围更广,但他也无肯定把握,只说事无绝对。 只是慕容那边一直未有消息回来。 十月初,慕初然将并州城赐给段衡做其封地,并命其尽快赴任。 并州城是大殷与大月接壤相邻最多的一州,其中郡县一共有十二座小城,地处大殷最西边。整个并州也是大殷天下十六州最西的一隅。上临北疆要塞,下临华西天堑,地理位置十分紧要,可算得上是大殷的西国门。 慕初然将此处赐予段衡,其寓意再明显不过。 段衡准备两个多月,虽早有心理准备,但当真来临时,仍然觉得有些震撼。有了这出处封地,他便不再是空有爵位的闲王,从此要挑起守护边疆之重担,亦要背负守护一方百姓的责任。 母妃跟妹妹留在皇都,也是让慕初然拿捏住段衡的交换条件。只不过这场交易不是他自己心甘情愿求来的,却是无法推辞,必须而为的忠心之证。 为段衡践行的欢宴,开足了三天,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的客人。 他却始终没看到萧何人到,只是在第一天便收了她的礼。 第三天夜里,段衡喝得酩酊大醉,还执意出门,让随从驾车到了萧府门口。拍开了大门之后,不等通报,他一身酒气地冲进萧府院子里。 萧何在屋里听到声音,赶紧出来迎他。 “是不是到我走时,你也要这般躲着我?”听他打着酒嗝,说着醉话,萧何皱起了眉头,将人先把他扶进屋里。段衡推开旁人,一把揽住萧何的肩,“是不是不拿我当兄弟了?” 萧何无奈,才架住他,一起进到屋里。 她吩咐红珠去准备醒酒汤,便让其他人先退下,也不知道段衡醉酒之后会不会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被下人听见总是不好。 段衡抓住她的手,便不松开,“难道你怕我逼着你跟我一起走,所以才不出现?” “最近确实事忙,我不是派人送了礼到王府?”萧何抽了两抽,没挣得开,索性由着他抓住自己的手,听他抱怨。不仅是因为事忙,只是因为她虽是已经习惯离别,但亦不忍,明明知道他去封地,便再难见面,还要强作欢笑说着恭喜的话,实在是心酸,不如不去得好。 “璎歌跟我一起走。你放心!我会当她亲妹妹一样照顾!”段衡不忘当日她的嘱托。 萧何淡然一笑,“交给你,自然是放心的。” 段衡却忽然起身,将萧何扯到自己怀里,一把搂住,“若是你肯跟我走,我心中便能舒畅许多。”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秋猎之行 “若是你肯跟我走,我心中便能舒畅许多。” 段衡起身,将萧何扯进怀里,在她耳畔重重地说道。 这世间有许多离别,不是人力所能控制,不可控时,便将一切推托给缘分,这借口用着甚好。 但此时,萧何心中亦泛起阵阵涟漪,想起当日与小十诀别画面,被勾起无限伤怀,原本心上砌好的壁垒忽而破了一处缺口,内里血肉都暴露无疑。 段衡轻易一句,都能触动她心事。 “你且保重,说不定他日我就来投奔于你,若那时我被天下人唾弃,你可愿收留?”她努力做出一个笑脸,半开玩笑地问着。 “这还用问吗?”段衡松开她,好让她望着自己,“就算你杀人放火,到了我的地盘,也绝不叫人伤你一根头发!”萧何只当他是兄弟义气,心中几分欣慰,“多谢你。” “你我无须言谢。只要你记得我……”段衡几乎就要说出口的话,却因红珠端着醒酒汤来,一时打断,让他未能说得下去。只差一点,他便可以表明心迹,但望着萧何那对眼眸中闪烁着的真挚光彩,让他又觉得其实有些话不必说,她也应该明白。 两日后,段衡启程。临行前,萧何还说起之前与他合伙经营酒肆的分账,段衡大手一挥让她把钱存到一起,为马场筹备,他还特地交代之前打算介绍给萧何为马场计划出力的那位友人估计马上就会到皇都来,届时他会让他直接来找她。 那浩浩荡荡的送行队伍,连慕初然都来了,一直站在城门楼上,将段衡送出城外。 萧何在城门下面,站在百姓群里,看到门楼之上慕初然身边站着老安王妃,跟段笙忆,两人都是哭得倾盆如雨。段笙忆更是扯着慕初然的袖子,声泪俱下地一直在跟他说着什么。而后见慕初然伸手轻抚着她的后背,似安抚了什么,才叫她面色缓和了一些。 站在他们稍后的位置便是长乐公主慕清绾,比起段笙忆,慕清绾倒是显得稳重许多,只是泫然欲泣,双目通红,却一直忍而不发,也算坚强。在此事上,她自然要坚定维护自己皇兄的立场,不能表现太过悲伤,即使心里确实不舍表哥离去,但做为一国公主,她当有自知之明。 萧何微微颔首,心中感触良多。 皇都的天快要变了吧。 十月中旬便是赤水王邀请了大月四位皇子、以及大殷皇帝共赴边塞草场秋猎为乐的日子。 这邀请帖是一个多月前便发出来的,慕初然也应了,选了一些年轻武将及个别文官,随行人员近百人便出发了。目的地临近三国交界之处,更稍稍近北塞一些,名唤亚哈格勒,意为天赐之福地。 此处有林原围成的天然草场,这个时节,野物甚多。 周围有三方军队分别把守,以免平民不小心闯入。到了围猎之地之后,由赤水部落提前准备了帐篷供他们入住。萧何心情沉重了月逾,唯到了此时,想着可以见到柳璎珞一面,也稍稍欣慰。 刚安排好各处住所之后,就听到慕初然那边帐篷有些吵闹,她的帐篷是被特别安排就贴在慕初然的大帐边上。不想听到也难,她只好出来看一眼。 原来是段笙忆假扮成侍卫混在队伍里,进了慕初然的大帐,被识破之后,慕初然正在训她。 侍卫长刘子新首当其冲被罚。刘子新也是心中暗暗叫苦,出发之前便被段笙忆各种纠缠,让他非要把她也带上。段笙忆信誓旦旦说出了什么岔子自己领罚,绝对不叫他背黑锅。他也是无奈,只好帮她混进队伍,本来想着路上辛苦她肯定受不了,半路自己便悄悄派人把她送回去就行。 结果这郡主竟然咬牙坚持下来,跟了一路跟到底。 段笙忆只带了一个婢女,跟自己一同假扮成侍卫,跟在队伍里。她特意挑了一个会武功,身材壮实的婢女,每每到自己累了,便由她背着自己上路。也唯有这方法才能让她混在队尾,一直跟到围场上来。 慕初然当即便要人送她回去,段笙忆哭闹起来,非不肯走。 萧何站在大帐门口,远远看着,倒觉得段笙忆留下,看慕初然头疼的模样委实有趣。这些天,段笙忆肯定会想方设法地缠住慕初然,那自己肯定清闲了,便唯恐天下不乱地进言道:“陛下,郡主不辞艰辛地一路跟来,想必也是吃了不少苦头的。如今要她千金之躯再返回皇都,实在太可怜了。不如就叫她留下吧,此番秋猎也并未言明不许女眷参加。若然非要送她回去,让其它两邦知道了,倒显得陛下太不近人情。” 段笙忆看见萧何居然替自己说话,十分意外,但又十分惊喜,不由得附和道:“对啊,萧大人说得有理。初然哥哥,你就让笙忆留下嘛。” 慕初然抬手捏着眉心揉了揉,叹了口气,“好吧,那你就待在帐内,不要乱跑!”遂又吩咐刘子新多安排些人手好生看护。名为看护,实为看管吧,萧何心中暗笑,慕初然防段笙忆跟防贼一般。 段笙忆被人送着从大帐里出来,路过萧何身边的时候,破天荒地居然跟她说了声谢谢。毕竟她也是虎将之女,倒算是爱恨分明,不欠人半分情。 当晚赤水王设宴,吃烤全羊。 萧何远远地望见赤水王达朵身边的柳璎珞,她的装扮已换成塞北女子的装束,头发编成了小辫子,绑着许多小金银珠饰,倒也好看。她肤色光亮,晒得发红,人却是健康快乐的。正如此前她收到璎珞的信中所写,达朵待她确实不错。 一个人的笑容可以作假,但眼底是否快乐,却是很难伪装。 另外一边大月国的席位上,只坐了三位皇子,听说是最小的四皇子路上贪玩,还没到。此番大月国皇帝哥舒秦本应一并到场,但皇后临盆在即,故而他才未能前来。他膝下已有两个女儿,四个皇子,如今皇后这胎又将添一个嫡次子。 四位皇子分别是长子哥舒烈、次子(嫡长子)哥舒道、三子哥舒奇、四子哥舒飞。哥舒烈年长其他兄弟七、八岁,次子哥舒道与慕初然同岁,哥舒奇与哥舒飞同年出生,但哥舒飞是大月皇帝宠妃所生,自幼便特别受宠爱,性格也生的飞扬跋扈,倒是应了他这名字了。 大月皇帝人在壮年,皇储之事还未决定,故而四子之间便明里暗里有些较量,再加上这即将来到世上的皇五子,储君之事,一切皆未可知。 萧何稍稍打量了一下对面这几位皇子,一个个的容貌倒是挺出挑的。大月国人本来便是多美女俊男,皇家更甚,当年先太子妃哥舒新月,听说更是绝代佳人,连宫廷画师都无法尽绘出她的美,描尽丹青大概也只能达十之五六。于大月民间,至今还有不少民谣赞颂她的美貌。 大月国不比大殷,兴诗词歌赋,但男女老幼都是能歌善舞之辈,故而精通舞乐者比比皆是。 这晚宴露天而设,场中间,便是一盆巨大篝火。 大月舞姬十数人,穿着轻纱舞衣在鼓点声中鱼贯入场。虽说这十月天气夜凉如水,但她们身上舞衣却是极省布料的,曼妙身姿便在这薄纱里若隐若现。再加上她们每个人都戴着面纱,只剩一双眼眸露在外面,却如颗颗明珠在黑夜里璀璨夺目。 但观舞者会细看舞姬的双眼,恐怕也只有萧何了。 她稍微扫视了一圈场内,凡是看舞的,莫不是盯着舞姬妖娆玲珑的身段,目光不是贪婪就是猥琐。首座上的达朵则是扭头望着柳璎珞,时不时凑过去跟她说着什么,二人恩爱举动倒十分自然亲昵,并不像是刻意做作。若私下里达朵也是如此待她,倒也是璎珞之福了。 萧何脸上不由得露出淡淡微笑,不经意间回头却望见了慕初然的目光,与他正正对上,她的笑容还挂在脸上,落在慕初然眼中,似乎是一种暧昧信号。让他眼睛微弯,隔了数人之遥,也要向她示好。 忽而乐曲节奏变了,鼓点声更加欢快。舞姬们旋转如翩翩蝴蝶一般,裙裾飞扬,腿部曲线尽露无疑。这装扮在大殷风俗看来,十分大胆,故而萧何便从我方坐席上闻得不少人喝彩。怕是因为此前慕初然的禁春令,此行中不少正经一些的年轻男子许久未曾看过这般香艳的画面,一时情难自禁。 但萧何听这变换之后的乐曲,却十分熟悉,她微微怔神,在脑海里回忆起来相关的记忆。 这曲子原就是大月过耳熟能详的一首民谣,几乎人人会唱,编成舞乐,也是人人会跳。她初到小十为她建的那间酒肆时,舞姬跳的便是这一支曲子。彼时,他为她做的打算,她从来都不知道。 现在回想起来,原来那时起,他已在为自己离去做了筹划,以一场早有预谋的离别,逃离她身边。既然最终套不出一场离别,当初又何须许她承诺。她信了,他却走了。 她身子未动,眼中望的是慕初然,可心里却想的另外一个人,泪满眶。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千里认亲 慕初然与萧何不过隔了丈余远,却忽然察觉到她神色异变,不由得也揪起心来,甚至想拨开众人立刻到她身边去。才见她别过脸去,垂下头,装作喝酒,望向了别处。 他知道定是她有什么心事,或是看到什么人,或是想起了什么事。只是心中微微一动,隐约觉得她的心事与自己似乎无关了,不禁举杯呷了一口马奶酒,这酸甜滋味入喉,回味辛辣,倒应了此时心境,让他面上不禁一笑,笑得却是极为酸涩。 舞曲终罢,舞姬陆续退场。 此时,又有人入场,便见对面大皇子哥舒烈对着来人招呼道:“四弟,怎么耽误到现下这个时辰才到,快点向赤水王跟大殷皇帝赔罪。”原来是大月四皇子哥舒飞到了,他骑马而来,入场前才落地,一身玄甲镶着四条白狐尾做裹边,倒衬得人格外精神。走路时,那狐尾最后一截未做固定,随他动作在空中甩动,更显得英姿飒爽。 哥舒飞入场之时,刚好是那群舞姬退场,她们自然都是认得自家四皇子的,纷纷行礼。而这群舞姬望向哥舒飞的目光,无不充满了少女憧憬跟倾慕。 无疑哥舒飞的容貌是他兄弟四人之中最出众的,且不说他一身戎甲,行动干练,走路时脚步带风,利落无声,便能看出武功底子也不差。看样子他倒没有辜负上天赐予他的好皮囊,并未蹉跎时光。 萧何目光却落到了哥舒飞身后的人影,那人披着墨狐裘披风,跟在哥舒飞身后不远,入场之后,便将披风解开落在手里。那人影萧何极是熟悉,只待看到他的脸时便能确认,可他却一直低着头,似躲在哥舒飞身后不肯露出真容一般。 哥舒飞爽朗一笑,先跟主家赤水王打过招呼,随便做了个拱手,然后转头朝向慕初然,“此番来迟,皆是因为我这朋友。大殷皇帝,容我替你引见。” 他话音刚落,身后那人将披风转手递给随从,便大步走上前来,篝火跳动,红光映面。 萧何在心中唤着那个名字,云景! 又是数月未见,他比之前更显得黑瘦了些,但目光矍铄,表情更加内敛沉稳。他对着慕初然深深做了一个长揖,而后才稽首跪拜,复抬头,唤了一句,“侄儿云景拜见皇叔!” 这一声几乎不能辨出喜怒。在当初萧何刚刚得知慕云景身世时,那时他提起慕初然,眼中恨意不比自己少几分,一心认定慕初然是夺走本属于他父王的皇位之人,父母惨死皆是与他相关的阴谋所累。自己少年颠沛也是被他所操控着,如今自己一步一步从任人鱼肉的软弱之辈,走到他面前,行完叔侄之礼,再行君臣之礼,接下来便是要一笔一笔的血债跟他慢慢讨回了。 萧何深深呼吸着,心里不禁为慕云景捏了一把汗,随即她便扭头望着慕初然,他眼底却闪着一丝疑惑,虽是只有一瞬,却真实不似作假。 “你是云景?”慕初然的声音也有些迟疑。 哥舒飞跟着上前一步,“这便是我新月姑母的独子,你们大殷的世子慕云景。如假包换!”他的笑容似朗月一般皎洁,却在慕云景边上稍显逊色了一些。 若说慕云景有假,瞧他眉眼之间与哥舒飞有三四分的神似,再观神态,跟慕初然亦有五六分相像,一边是表兄弟,一边是亲叔侄,这五官轮廓一眼便能看出确有血缘关联,再加上大月四皇子的亲口作保。 大月与大殷相安无事已逾半百年,除非有人真的想生事,否则慕云景的身份,便不容有疑。只是当年并未传出先太子的小世子殿下还生还的消息,十数载之后这么一个大活人突然冒出来,总有一些人会有别的想法。 所有人的眼睛都望向了慕初然。 此时,他的态度便成了关键。 萧何想起慕云景曾说过他被软禁,是慕初然指示,当初他出逃被戴青山所救,后来戴青山一家被杀,亦是慕初然手下的乌衣卫所为。 他一直都知道慕云景的存在,并且意图掩盖这份真相。如今慕云景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他又会如何应对?而慕云景此番前来,当真只是认亲这么简单吗? 萧何脑海中似乎浮现出二人持械血斗的画面,论武功,慕云景断不是慕初然的对手,可在这猎场是否还有慕容的埋伏,也未尝可知。 这一战,会在今夜掀起吗? 萧何下意识里攒紧了拳头,甚至屏住了呼吸,与其他人一起等待着慕初然的反应。 佛曰一弹指含二十瞬,一瞬又分二十念,一念便是九十刹那,一刹那间九百生灭。明明只过了眨眼功夫,萧何心中却闪现出无数灵光,看尽生死一般。她竟分不清楚是在为暮云景担心,还是替慕初然作忧。 却听到慕初然的声音响起,有些激动,“快快起来,近前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座上起身,几步走下台阶。 萧何微微皱眉,静静观察着这一切,若他是真情流露,倒真有几分血亲相认的难抑感怀,若他只是逢场演戏,那便真真是会骗人,几乎能以假乱真。 她不禁才恢复呼吸深深喘息,在伴随着自己心脏跳动的节奏里,望着慕云景缓缓起身,不动声色地一步一步走向慕初然。 两人面对面,对立而站,慕云景稍矮了半个头,也稍显单薄一些,少年人刚刚开始疯长,大半年前他才刚跟萧何差不多高,如今已快追上慕初然的势头,颇有一种隐喻的意味。 慕初然伸手扶住慕云景的胳膊,言辞恳切,“定是王兄王嫂在天之灵,庇佑你平安长大,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不管如何,慕初然在人前确实是承认了慕云景,还拉着他,向哥舒飞询问了慕云景过往境遇,甚是关切。好端端的晚宴,变成了认亲大会。如今慕云景的出现,让三方局势暗中起了微妙的变化,所有人都十分关注着这一切。 赤水王也不好打断他们认亲叙旧,便为难地望了一眼柳璎珞。 赤水王不便开口,但柳璎珞以王妃女主人的身份说话,便不会太显失礼,毕竟这是他们的主场。 “恭喜陛下世子叔侄相认,不过世子似乎奔波劳累,不如先请世子稍作休息,洗漱整顿一下,再来与大家一同用膳如何?”柳璎珞声音悦耳,提议也合乎人情,他二人皆没有拒绝的道理。 只不过赤水部落提前准备的帐篷数量是固定的,临时搭建也没这么快。哥舒飞刚开口,“让云景到我帐篷去住!我跟三哥挤一挤。” 萧何起身道:“陛下,不如让世子住到微臣的帐篷如何?微臣的帐篷离陛下的皇帐最近,而且制式也颇为华丽。本来微臣也住得甚是不安,想来应是天意安排,让世子今夜出现。不如就由微臣成人之美,陛下若是想与世子说话,也方便些。” 慕云景的目光落在萧何身上,轻轻一扫便移开,并未停留,似乎从不认识一般。 萧何心中倒有几分惊喜,这小子愈发地深藏不露了。 慕初然还有些犹豫,“那你……” 慕云景却开口了,“如此正好,多谢这位大人成全。不如就劳烦这位大人带路,我正好确有些口干舌燥。”萧何听他如此接话,心里暗笑,果然机灵,如此便能避开人群让他俩稍微说上两句。 萧何却假意抬头望向慕初然等他做安排,慕初然稍作沉思,便对随行太监吩咐道:“在朕的帐内再添一张榻,今夜就让萧大人睡过来,先前那个帐篷让给世子吧。” 没料到他竟然做了如此安排,萧何本来还想晚上随便找地方凑合一夜就行,结果为了跟慕云景私下说几句话,把自己送进了慕初然的帐篷里。 “臣遵旨。”虽是垂首应了,但她心里却不由得叫苦。 有了慕初然一声令下,萧何便光明正大地带着慕云景去帐篷里休息。 他们先后一进帐篷,慕云景的随从便守在帐外站起了岗。萧何还欲再走两步,跟他说说,这里面的东西随便他取用,就被慕云景从她身后用力一搂,便被他圈在了怀里。 往常相处,动作亲昵时,萧何只当他是孩子,但如今他都快高出自己一截了,如此突然的举动,加上他身上男性气息已明显与过往不同。这种亲昵已不再似姐弟一般,萧何纵使再迟钝,也察觉出来慕云景贴在自己后脖颈,呼吸略粗,温热气息弄得她有点痒。 “云景!”她拖长了声音,有些嗔怪,“松手!”反手按在他圈住自己的胳膊上,轻轻拍了拍。 却听他在自己耳畔,带着固执的语气,轻声说道:“不松!好像几年都没见了,让我好好抱一抱!” 明明人前一副沉稳冷峻的模样,转眼又变成萧何初见时孱弱苍白的少年,连撒娇的语气都没变。萧何一时心软,觉得是自己疑心太重了。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月黑风高 萧何一时心软,觉得是自己疑心太重,这少年应当未曾变过。 她扭动着身子,回转到背后,伸手将他揽进自己怀里,“回来就好!” 这四个字,慕初然也说过,到了她这里,再说出来,却对慕云景而言是不同意义。慕云景忽然一把拉开她,仔细瞧了又瞧,伸手在她脸颊上轻轻摩挲着,许久才傻笑了一下,“不是做梦,你是真的。” 萧何噗哧一笑,被他逗乐了,“我是真的,你也是真的。” 他们没有多少时间叙旧,外面便有人来催促。 虽然是被慕云景的随从拦住了,萧何知道自己不能惹人起疑,便对他使了眼神先出去。慕云景稍稍停留了一会儿,收拾了一下,随后也回到晚宴之上。 烤全羊已经差不多熟了,老远便能闻到肉香。 萧何不禁想起在皇都时,达朵命人抬着羊羔到萧府来生火起灶,就地烤羊肉的那光景,转眼也快半年多了。彼时的一只小羊羔子自然不能跟今日的三只草原上生长的大羊相比,遑论肉的质地有所不同,即使火候、调料完全一样,也会因为食用者的心情不同,而让这烤羊肉的味道截然不同。 这一夜,却因为慕云景的突然出现,而让众人的心境都有所不同。 明日开始,便是正式进林场捕猎。所有参加捕猎的选手,都会以每日捕获猎物的多少,进行排名。一连三日,排名第一者将得到三方送出的胜者奖励。 这便是年轻王子以及武将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慕初然自慕云景重回宴会之上,便拉着他攀谈,中间除了其他两方的人过来敬酒,他们几乎都是在说话,也没吃什么东西。回到帐篷时,萧何还未提起,就见慕初然叫人准备了点心送到慕云景那边去。 他这次出行,将那女厨徐氏也带着一起。徐氏除了做斋菜一绝之外,做这类糕点也是不错。 明明之前在宴会上,慕云景答应了住在萧何的帐篷里,这会儿结束之后,他却故意赖在慕初然的王帐里不走了,说是许久未见,觉得皇叔亲切,想与慕初然秉烛夜谈,便又把萧何挤回自己的帐篷里。 其实他有私心,不想萧何晚上与慕初然同宿一间,随意找个借口罢了,但甚是逼真,也无人怀疑。 萧何只好先回了自己的帐篷里,没过一会儿,便听到门外吵闹。她此行虽没带自己护卫,但慕初然是派了两个人跟着她的,此番便在帐篷外跟来人正起了争执。 萧何出来之后,便见到哥舒飞。 “看!都说了这帐篷里不是世子殿下,四皇子非是不信!”门口的守卫脾气不小。慕初然选的人,胆大心细,谁的面子都不卖,只遵照慕初然的话,守住萧何,便是好好守着。 哥舒飞一见萧何出来,面上表情并不意外,却故意微微扯出一个看似意外的微笑,摇头晃脑地,“哎呀,难道是我酒喝多了,明明记得云景是分到这个帐篷里来住的。” 萧何对着哥舒飞作了一揖道,“回四皇子的话,世子本来确实是在这里住的,但他今夜要与我朝陛下秉烛夜谈,留宿在王帐内,故而此帐篷才又留给了下官。” 他伸手摇了摇装着马奶酒的皮囊,“我只不过睡不着,想找人喝酒,他不在,你也行啊。可赏脸?” 萧何微微一愣,但想这哥舒飞能在众人面前为慕云景引见,于自己应该也不算是敌人才对,在心里考虑了一个来回,便颔首道:“恭敬不如从命。” 帐篷前的守卫一听萧何要跟着哥舒飞出去喝酒,一脸不悦,正要说话,萧何伸手拦住他,“你们就在此处候着,我陪四皇子去转转就回来。” 见萧何也是爽快人,哥舒飞便二话不说,带着她绕到了后面地势略高一些的地方。远离了驻扎帐篷,还未进林海,一小片尚算宽敞的草场。 夜风徐徐,微凉,自旷野而来的风,也带着一缕青草气息。 哥舒飞递给萧何一个酒囊,她接过来,拧开便灌了一大口,驱寒甚好。 “听说萧大人官拜大学士,是状元郎出身,甚得大殷皇帝喜爱,学富五车,擅诗词。”哥舒飞短短时间就把自己打听个清楚,萧何不禁失笑,见他随意席地而坐,伸手一指那野旷云低的天地,“呐!此情此景吟首诗来听听!” 萧何笑意含在嘴边,一折衣裾弯身坐了下来,“听闻大月国人能歌善舞,这月色极佳,不知下官有幸能见四皇子舞一曲否?” 哥舒飞扭头望了一眼萧何,不可置信一般,半晌才哈哈笑出声来,“萧大人果然与众不同。” “四皇子跟云景世子是何时认识的?”萧何见他笑完了,才开口问道。 哥舒飞微微眯起眼睛,盯着萧何,审视似得来回打量,遂才又弯了嘴角,“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我跟他自然是打小便认识了。” 萧何不动声色地望着他,这所谓的光面堂皇的说辞,糊弄外人可以,萧何自然是不信的。说什么慕云景当年被哥舒新月的贴身侍女带回了大月,由侍女偷偷养大,而后才送到大月皇室与王族认亲,为寻根认祖,这才借秋猎之际与慕初然初次见面。 “不管我跟他何时认识,这血亲总是假不了的,我又不会害他,你何必这般防着我?”哥舒飞拿着酒囊与她手中的那一个轻轻一碰,算是干杯,自顾自地仰头喝了一大口。 “你们生在皇家贵胄的子弟,几人会说真心话,就算是亲手足,也有背后捅刀子的时候,更何况只是表兄弟。”萧何也仰头再灌了一大口。 “你这话说得真是难听,不过倒也不假。生于这世上,不过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水草,或者你吃吃我,我吃吃你,这般你情我愿的,再说得好听一些,称作交易。”哥舒飞撑着身子,靠在草地上。 萧何一笑纠正道:“此等交易,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 “若人生在世上,连被人利用的价值都没了,那岂不可悲?”哥舒飞扭头望着萧何,一脸认真地与她探讨着利用一说。“ 你也说了生在皇家,一出生就注定了与权力之争终身为伴,若有朝一日无人利用,便是当真无用之时,一个无用的皇子,连街边乞丐都不如。 我是如此,云景更亦是如此。这便是我们的命运,你怪我凉薄,那我也无话可说。真情于我等,本来就是奢侈品。我能在众人面前与他称兄道弟,便已是我最大的示好。他需要的也仅是这么多而已。” 说完,哥舒飞又喝下一口酒,咕咚咕咚地仰着脖子将囊里剩下的一口气全部饮尽。 “四皇子为何跟我说这些?”萧何正了脸色,冷冷望着哥舒飞。 他咧开嘴一笑,伸手将她手里抓着的酒囊夺了过来,扔掉塞子咕咚咕咚地牛饮起来,完了还拿袖子随意一抹,笑嘻嘻地说,“看你拿着也不想喝了,不如给我。”这马奶酒虽酒劲不大,但喝多了也容易上头。如今他这模样就像是有些上头了,望着萧何答非所问地继续说着,“云景那傻子,居然跟我说,为了你……” 他越说声音越低,脑袋还失力了似的,慢慢垂低。 萧何忍不住凑了过去,“他跟你说起过我?那他跟你说了什么?” 可哥舒飞就是嘟嘟囔囔,也不知是真醉了,还是故意压低了声音,不叫萧何听清楚。 正在萧何欲伸手摇醒他,问个清楚时,便听到另外那边帐篷方向,有人高呼一声,“有刺客!”瞬间便有人鸣响惊锣,驻地里巡逻的戒备全都出动了,远远望去一排一排的火把光芒如红色巨蛇在黑暗里盘桓而行。 那惊锣之声敲得十分响,几乎整个营地的人都被惊动了。 连哥舒飞都连忙站起身来,眼神沉静了不少,与萧何望向同样的方向,“看来我们只能下次再聊了,一起回去吧。”说着他还打了个酒嗝,看来刚才确实不是装醉。 萧何与哥舒飞返回营地之后,慕初然站在王帐外与慕云景一起,看着他们俩一前一后地回来,脸色不大好。 哥舒飞走快了几步,先去问道:“怎么回事?抓到人了吗?”边上他们大月的人向他回报道:“还未抓到,是大王子帐外的守卫发现的,像是来刺探消息的,没有人受伤。” 萧何先过去向慕初然他们二人施礼,还未开口,慕初然忍不住低声问道:“这么晚,怎么还出去了?” “是我约萧大人出去喝酒吹风,我这盛情难却,他推辞不了。还请陛下莫怪罪。”哥舒飞说话已经不太利落,他今晚喝了不少酒,这会儿脸色还泛着红光。 不过听他乱用成语,萧何忍不住暗自发笑,大月效仿大殷学习诗词歌赋,这四字成语也学得似模似样,可惜从他口里说出来,却驴头不对马嘴。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深夜访客 慕云景看着哥舒飞那副醉态,似乎有些意外,但却没表露出来。 慕初然见有人说项,也不便说其它什么,就让萧何先回去休息吧,又嘱咐了守卫夜里当心一些。萧何自然是如蒙大赦,赶紧转身就走。 她进了帐篷之后,还没来得及透口气,就察觉到身后有人,运气回身,劈手就是一掌,就被那人架住。一络腮胡大汉,不费力地捉住她手腕,压低了声音,“是我。” 这声音听着耳熟,萧何再仔细辨认了一下他那双眼睛。 “慕容?”有些迟疑。 她习惯了他总是戴着面具,或者拿掉面具之后,一副贵公子的模样。突然换成了络腮胡,看着像个莽夫,一下子还真没认出来。 她转动了眼珠,“那边帐篷的骚动是你引起的?你这次是跟着云景一起来的?你们投靠了大月王族?”慕容松开了手,随便找了一处地方坐下之后,轻声笑了,“你这问题太多,叫我怎么答?”萧何正了脸色,坐到他边上,“这些慢慢说,先告诉我,这两个月可有消息?” 慕容抿起嘴唇,淡然望着她,没再回话。 先前多少次,他说没找到,往后再多少次,他说没消息,现在他便干脆不回答,用沉默来告诉萧何。 这个世上,他已不在。可是萧何没有亲眼见到就是不死心。慕容也说,这世上还有许多事是无法亲眼见到的事实,让她要学会放弃。可是她就是学不会,与其说是放弃,不如说是忘记。她忘不了,也不想忘。 “这一页总要翻过去的,人都是会死的,只不过早晚而已。忘不了,也该学会接受。”慕容劝了萧何也不止今次,他没料到萧何会伤寂如此之久,总以为时间会让她慢慢淡忘。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没有无可代替。 譬如他自己,虽然在某个时刻望着萧何,也像是陷入旖旎景色一般,但他能很快抽身出来,不让自己再沉溺其中,只要提醒萧何不过是一个被他利用的女人,有些小聪明,有几分姿色。 这样的女人,以后他还会遇到许多许多。再加之他知道慕云景对萧何的心思,他更不可能跟慕云景抢人。 可此时,她眼底里满是哀伤,汇聚成凛凛碎珠一般跳动着,投映在他眼中,竟叫他有些不忍。明明是一颗棋子,他却不禁被她的情绪感染。他总是习惯将自己置身事外,掌控全局,失控的感觉他不喜,也不愿所见。 小十于萧何而言,不止是探子或是护卫,他是知道的。 可这两个人都是极不安分的因素,他们的关系迟早会成为整个计划的负累,故而他才要替她斩断,让她连停下来悼念的时间都没有,便迫着她一路继续向前。 “明日围猎,你会跟着一起去吗?”慕容不忍见她消沉,转开了话题。 “我是文官,没几个知道我会武功的,大张旗鼓跟上去不太好吧。”萧何从哀思中回神,淡然答道。 “你可以去帮世子多打些猎物,他刚回来,正是需要在众人面前出彩的机会……”慕容自顾自说着。萧何忍不住打断,有些质疑,“那你这是让我帮他作弊?” “他武功底子薄弱,拉弓也才学了几个月,你当真不帮他?”慕容反问道。 “我又没说不帮!”萧何有些不快,云景何止武功底子薄弱,他身子本身就不算强壮,常年受毒素影响,又怎么会好。这背后软禁他,又以毒物控制他的人,心肠真真是歹毒,可萧何如今却不太相信是慕初然这么做。 他的态度那么热情,那么逼真,若是他一直控制着云景,失而复得,望见云景时至少也该有些情绪出来。还是他藏得太好,连萧何都骗过了? “这把机关弩,你留着。”慕容递过来一把折叠小弩,机关精巧,可绑于手腕之上,发动之后,机关展开,最多可同时并发三支箭矢。“中间的匣子里装了十发短箭,再给你备五十发,这次围猎应该是够了。用得顺手了,以后再替你多备一些。” 萧何心情有些复杂,她本不想要,但若是要替云景作弊,自己当然不能光明正大地带了弓箭入场。 她接过那把弩,仔细看了看,制作确实精致,这种弩虽不长,但发出箭矢力道可以与满弦大弓相比,威力不俗,留着防身倒确实不错。只不过慕容送的东西,她收得也不踏实。 “明日你可会有什么动作?”萧何微微蹙眉,多问了一句。 “你小心跟着世子就行,别的无须操心。”他这么说,一定是有什么安排了。可萧何此时没怎么多想,一夜无梦,就到了第二天早上。 昨夜找刺客找了半晚上也没发现什么痕迹,但又因无甚损失,最后只能不了了之,除了加强防守也做不了什么。大月那边的王帐小帐,巡逻守卫多了一倍。 早上出发时,大月的人最后走,还有一些睡眼惺忪的都没什么精神。被折腾了一晚上,又是找人,又是四处盘查,肯定没精神了。 萧何心中暗暗猜测着慕容今日到底会有什么花样,只是在人家营帐里晃一晃,不可能这么简单。慕初然带着人准备向着猎场里出发时,特意问了萧何要不要一起。这机会她自然要把握。 虽然是跟着慕初然的大队伍一起出发,她上马之后给慕云景使了眼色。 慕云景跟着哥舒飞一起走,在他们后面。 进了林子之后,慕初然策马到萧何边上,叮嘱她不要太逞强,也不要跑太远。萧何微微颔首,算是应答。因为云景之事,萧何心里对慕初然生了芥蒂,面上虽然装得恭顺,眸子里的光却透着冷清。慕初然已然察觉到了,但却故意视而不见,看她故意放慢速度落到后面,还吩咐刘子新派两个人去跟着。 刘子新一向对萧何有些成见,一听皇上要拨人手去保护萧何,他当下嘀咕道,“他那身手那么好,还需要人保护?”慕初然目光一寒,刘子新才知道自己又多嘴,不敢废话,赶紧挑了两个人让他们跟过去。 萧何在队尾一边打探着其他人的动静,一边搜索着云景、哥舒飞的人马。她慢悠悠地也不打马,就让马儿自己走,也走到了前方分岔的路口。 哥舒飞看慕云景有些心急,不由得笑了,“急什么,反正她又不会跟人跑了。” 慕云景回头看了哥舒飞一眼,没好气地说,“这毕竟是猎场。谁也不知道会不会飞来箭,箭不长眼。”说完,他想起来似的,追问道:“昨夜里你专程去找她?” 当初慕云景跟哥舒飞一见如故,无话不说,故而哥舒飞知道萧何其人。 “据我所知,大殷不是不准女子为官的吗?”哥舒飞还奇怪萧何怎么会当朝为官。慕云景一时口快,便道破了萧何女扮男装的事实。虽有些后悔,但他心中本来也打定主意,若他日能夺回自己的一切,便要迎娶萧何,这一切对自家兄弟也无须再隐瞒。早些让他知道,若有需要他帮忙时也好解释。 只是昨夜哥舒飞居然背着他,偷偷去见萧何,倒叫他有些醋了。 “我只是有些好奇,是如何一个奇女子让你心心念念,便找借口去探一探罢了。”哥舒飞对女人的态度一向随意。他之前曾送过几名绝色美女给慕云景,却被他一口拒绝。女子对男子守身如玉,从一而终的,他倒是理解,但男子对女子如此,便让他觉得奇了。 “好奇就好奇吧,你可记得离她远点。”慕云景微弯唇角,打马急行,萧何还在前面等着他呢。 哥舒飞也挥着马鞭跟了上去。 如今大月王宫里储君之争,最得人心的,一是大皇子哥舒烈,他是大月皇帝哥舒秦的长子,虽然不是皇后所生,但因其为人稳重,精明能干,十四岁就入朝堂,帮助哥舒秦处理政务,颇有自己见地,也受一帮朝臣的爱戴。 另一位则是次子哥舒道,他是皇后的长子,比哥舒烈小七岁。此子虽在才干上确不及兄长哥舒烈,但当年大月与塞北东胡族战事不休,唯哥舒道降生之时战局反败为胜,前线捷报连连,不久便大挫了东胡锐气,连夺了北部三城。 哥舒秦视这二儿子为自己的福星,加上与皇后这些年举案齐眉,虽谈不上宠爱,却依然是敬重,故而连带着便对哥舒道也十分器重。 但大月不似大殷这般如此看重嫡庶之分,故而储君之争,哥舒烈的呼声在朝中还是略大一些。哥舒飞跟大哥关系不错,其实也是因为他二人母妃走动得近一些。 说来上一代的渊源正与当年哥舒新月下嫁给大殷皇子有关。彼时,慕云景的父王还未被册封为太子,大殷与大月的关系也略为紧张。哥舒秦新君继位,年轻气盛,一如现在的慕初然,他当时并不是很情愿将妹妹远嫁到大殷。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猎场之行 当年力促大殷与大月联姻之人,正是现在大月皇后的兄长,国舅爷。 哥舒秦几乎是迫于各方面压力,才不得不答应了这桩婚事,哥舒新月嫁到大殷之后,没过多久,夫君慕昊然便被册封为太子。这倒叫哥舒秦才稍觉安慰。 只可惜,好景不长,大殷与塞北战事告急,慕昊然以太子之身亲征,却未捷身先故,太子妃伤心过度,竟然殉情于出殡之日,留下年幼世子孤苦无依。那时大月本在月阴山西南面,皆有兵将为大殷助力,但后因哥舒秦几次派人去大殷皇都见一见自己外甥,才知道慕云景早已不知去向,不仅没有及时发散人手去寻找,还有人故意欺上瞒下延误时机。 哥舒秦一气之下,让大月军队驻守原地不再多进一里。原本与大殷协议的两路人马夹攻之策,也因后援不足而失效,让彼时塞北最强部落将大殷军队击得溃散,将战事又拖了两年之久,后因大殷虎将段裕奇谋以身诱敌,大败了对方主力铁骑军,斩杀主帅,才扭转了战事。虽为大殷赢得了胜利,却因他自己伤势过重,在班师回朝的途中不治身亡。 自此之后,大月与大殷的关系一直处于颇为僵持的局面,不算好,但也不算坏,官方往来虽然中止了,但民间商贸却未停过。 此次秋猎,如今塞北最强盛的赤水部落做了中间人,将三方聚到一起,也是首例。 赤水王达朵,确是柔仁之君,他已腻了过往近百年的纷争,不管是与大殷,还是与大月,若能和平相处,共谋前景,这对大家都有利。达朵无甚野心,早些年的颠沛流离让他尝够了,如今唯一所求,便是与自己的人民一同享受和平,不再有战火四起,不再有骨肉分离。 他的这份仁义,在几大部的长老中褒贬不一,但草原上的百姓却对这新王十分满意。达朵少年时便曾因容貌出众,被成为萨尔王子,如今更有人称他为萨尔王,这名号不仅是在赤水部落,几乎已传遍了整个塞北的草原。 北疆人对日月极为尊崇,这意为月亮王的称呼,更显示了百姓对达朵的爱戴之情。 阳光之下必有阴影,有光明之处,必然也有黑暗。达朵的呼声虽然高,即便他赢得了民心,但还是有人希望他倒台,只不过他如今跟大殷关系密切,眼看着跟大月也要有所联系。 这次秋猎之上,蠢蠢欲动的阴谋正在暗处进行着。 慕云景策马而来,远远便见到萧何在岔路口那里等着。他心中正欢喜着,手中马鞭挥得急了些,只是还没到跟前,却看到萧何扭头看向了另外一个方向,然后翻身上马,便朝着她所望的方向去了。 “咦?怎么她一看到你过来就赶紧跑了?”哥舒飞跟了上来,策马与慕云景并行,声音从边上飘了过来。 慕云景一猜就知道肯定是她看到了什么人,如今他们俩之间的关系还不能暴露,尤其是在慕初然跟前。萧何谨慎一些也是好的。 本来萧何故意慢悠悠地落在后面,就是想跟慕初然拉开距离,可忽然看到他的御林军守卫过来了。虽然只有两人,但老远就呼喊着自己的名字,便知道定是慕初然吩咐他们过来跟着自己的。 这下她便不能明目张胆地跟着慕云景一同去打猎,便先假意跟上去,到时候找机会再溜。 这林子里的狩猎才刚刚开始,萧何跟着两个护卫一起,没走多远,便听到林子里有其他人正在捡猎物的声音。有人奔走,惊起树上的飞鸟,翅膀扑啦扑啦地拍得很响。刚好让她试试武器,萧何抬起胳膊,对准天空中飞起来的雀鸟,找准方向,预判轨迹,便发射。 嗖的一声,机关弩便弹射出一支短箭,那鸟儿应声落地。 旁边的护卫,不由叹道:“萧大人真乃神射手!”然后赶紧小跑着去捡。 此处倒还未到林之深处,猎物也只是小体形的走兽飞禽,再入到深一些的地方,便能打到一些大个儿的。 今次比赛是积分制,猎物体形越大,得的分数越就越高。数量虽然也有加成,不过猎二十只雀鸟,肯定也比不过一头鹿的分数。故而萧何才决定去林深之处,找大家伙。只是眼下未能跟慕云景汇合,让她有些心烦气躁,虽是试武器,亦有泄愤之嫌。 听那护卫拍马屁,她也不以为意,拉着缰绳不做停留,便继续向前去了。 忽然,她看到林间有獐子奔走的痕迹,这小兽腿脚十分灵活,跑动速度也惊人。山林里有经验的猎手都是用陷阱来捕捉,若是以目力举箭来射,一般很难射中。 正在她心中迟疑时,就听见利器带风,划破长空,远远地飞过来一支箭。瞄准的方向离那獐子差了好远,却在獐子听到动静之后,向别处蹦跳着逃走时,中了那箭。若说是这无辜的小家伙自己撞在箭上,也不为过。 但萧何却不禁为此人技艺娴熟心生了佩服,她循声望去,竟然瞧见了赤水部落的名将夫蒙。 夫蒙也同样望见了萧何,只是礼貌地向其点了点头,便扯了缰绳准备要调转马头要走。萧何当初在皇都时也与夫蒙聊过几句,对他印象不错,只以为他用兵如神,却不想射箭也如此厉害。便想借机跟他再聊几句,顺便说不定可以趁机甩掉尾巴好脱身。 “夫蒙将军!”她高声叫道,便打了马,追了过去。 被萧何唤住,夫蒙还略觉奇怪,之前在皇都见到这位萧大人,倒不是这么热情的。 萧何硬是与夫蒙同行,这一路若是发现了猎物,她也不争,就让给夫蒙。“本官并未参与竞技,只是来凑凑热闹,夫蒙将军尽管放箭不用客气。” “萧大人箭法卓越,当真只凑凑热闹?”夫蒙淡然一笑,也不推辞。他的马后面已经挂了不少猎物,还有随从手里提的也有不少。 无甚发现时,萧何便与他闲扯着家常,这么边走边聊着也走了好一阵子。眼瞅着也离营地有一大段距离了,萧何扭头支开跟着自己的其中一个护卫,“去看看陛下他们到哪儿了,一会儿我们也好去汇合。”那护卫不做多想,立马就去打探了。 萧何望着他的背影,唇角不经意地微微弯起。 这一细节,却被夫蒙看在眼里。夫蒙虽是武将,但却心细如发,只不过一向内敛,也不喜对无关己事的东西妄加评价。这性子说好听点,是恬淡,说直白些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前面探路的随从,转身回来打着手势,夫蒙便知道前方又有猎物,定睛一看,是个雉鸡。他的弓本来已经拉开了,但想了想,还是让给萧何,“萧大人来试试身手如何?免得你无趣。” 照计划,她今天打的猎物都该是算到云景名下的,所以夫蒙既然让了,她也不二话,抬手就放出弩箭,例无虚发。夫蒙不禁对她手臂上的这弩来了点兴趣,本欲借来看一眼,营地方向的长空忽然炸响一枚烟火,在白日里也留下一道紫烟,长长的痕迹划破长空一般。 “怎么回事?”萧何不知此信号为何意,想来肯定是赤水部落的联络信号。 夫蒙皱了眉头,“营地那边出了些情况。” 萧何闻言,心中一沉,营地里现在剩下的不是女眷,就是不会武功的一些文官,难道又有刺客?他们调转马头往回走时,便遇到报信的快马。达朵的安排也算是周密了,若有什么风吹草动,便立刻有人来报,并分为几段,接力式策马传话,保证消息第一时间递过来,免得人在林子里走得太散,也无法及时投递消息。 原来是段笙忆偷偷溜了出来,也进了林场范围,如今守卫已经发散出去寻她了。 慕初然明明是交代过让人将她看好,结果还是被她跑了出来。 萧何不禁摇了摇头,这刁蛮郡主连慕初然的话都敢不听,现下不知道慕初然该怎么头疼。 不过这个时候,也许正是好机会呢,她便先向夫蒙告辞,借口说要去寻一寻郡主。虽说段笙忆是违抗圣旨溜出来的,但也不至于放任她不管,此刻营地里留守的大部分兵力都出来寻她了。而在林子里得了消息的慕初然,也派了不少人沿回路搜索。 段笙忆肯定不是为了打猎跑出来的,她的目标倒也简单,就是跟着慕初然而已。 萧何带着剩下那个护卫,没走多远,便让他跟自己分头行事。护卫还有些犹豫,萧何皱起眉头,故意厉声说道:“若是郡主此时在林中遇险,这罪过谁来担当?”见他不为所动,便缓了脸色,继续说道,“要是在这种时候,谁能率先救了郡主回营,想必陛下一定重重有赏。” 不归他的责罚他不怕,但有赏赐,人人都想要。这护卫寻思了一下,觉得自己立功的机会不小,便听从萧何安排到另外一个方向去寻人了。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林间遇险 段笙忆好不容易离了帐篷,弄来了一匹马,不趁机追进林子里去看看慕初然,她怎么对得起自己。 辛辛苦苦混在下人堆里,才跟着慕初然过来了,却被他拒之千里,安排在一个离王帐最远的小帐篷里住不说,完全都没有召见自己的打算。 一般姑娘遇到这种待遇,也该知道对方是没什么心思了。可段笙忆就是不信这个邪,人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只不过是一层纱的距离,她都不能把慕初然追到手,那岂不是傻了。 她虽会骑马,但在皇都时却很少骑,所以并不算多熟练。倒胜在大胆,上马之后一路抓紧缰绳便开始狂奔。 巡逻的人发现段笙忆帐篷外的护卫不见之后,才赶紧去查探,得知段笙忆不在帐篷里,又在营地里找了一圈。此番慕初然的随行太监是刘福海的徒弟章得禄,章公公也不敢怠慢,赶紧去报给赤水部落那边。 达朵不在,便由王妃负责,对外是称柳璎歌,实则是柳璎珞。 柳璎珞一听是段笙忆不见了,第一时间便赶紧让人发了信号,转告林中之人。此时几方打猎之人均已知道是大殷郡主不见了。此事说穿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加派了人手去找便是了,但也不算是小事,万一段笙忆在外面遇到什么危险,归咎下来肯定是他们赤水部落主人家的失误。 不一会儿,又有信号发出,这人便是找到了。 哥舒飞捡到段笙忆时,她从马上摔下来,摔得灰头土脸的,衣裳也破了,脚也扭了,十分狼狈。本来她瞄了一眼对方衣裾,虽知道是大月王族,但她也不屑于理。哥舒飞轻笑了一声,“丑人多作怪。”彻底激怒了段笙忆。似乎大月国并没有一句俗话叫做怜香惜玉。 哥舒飞把段笙忆抱上马之后,还恶狠狠地威胁她敢私自下马或者再乱动,便要打断她的腿。 他自然是知道这段笙忆是何身份,却是故意出言气她。这郡主一闹腾,害得第一日狩猎都不够尽兴,他当然要出气了。段笙忆也是暴脾气,一路上嘴也没听过,一直在骂人。 哥舒飞长了一张英俊不凡的脸,自小女人缘就不错,还没遇到过哪个女人如此口不停地骂自己骂得没完没了。他索性一掌击在段笙忆的后脖颈上,将其打昏,省得再听她聒噪。 他带着段笙忆也不急着回营地,则是先去找慕云景。 “你把这大殷郡主送回去吧,也算立个功了。” 慕云景一看马上的女子,微微皱眉,“是你找到的人,当然由你送回去。我可不管。”除了萧何,他才不想碰别的女人,就算只是施救,也懒得伸出手去。哥舒飞白了他一眼,“帮你立功,你还不稀罕了是吧。行行,我让随从送回去,我们继续去打猎。” 萧何在林子里瞎转悠了半天,也没找到慕云景,不过收获倒是打了不少,雉鸡四只,野兔子一只。 忽然她的马不走了,还踏着土连连后退。根据经验,定是这马发现了什么大猎物,她干脆下马,自己悄然前行,果然在数丈外,半人深的草从里卧着一只吊睛白额大虎,单是那脑袋就如一面铜锣似的,圆滚滚的,只不过身上倒有些瘦,伏在那儿,弓起后腰撅着腚,骨骼裹着斑驳虎皮,线条清楚。 萧何屏住呼吸,看来这大虫是饿极了。 一人一虎就这么对峙着,只是萧何还未怕,她那马儿先惊了,长嘶鸣了一声便丢下主人自己先跑了。 正在萧何回头确认时,那老虎就扑了起来。它先前一直在等候一个捕猎时机,而观察到萧何走神,手中也无猎户常备的武器,故而才大胆地扑上来。 萧何运气提身跃至空中,开弩便连发了两箭,一箭射中了老虎后背,另外一箭被它一爪子拍到了地上,直接打断。这老虎不禁力大,而且行动迅速,反应敏捷超出萧何的想象。它虽中箭吃痛,低声吼叫了一声,但那伤对它而言并不严重。 离得近了,萧何才看到这老虎脸上有数道疤痕,也是战绩累累。 不知为何,见此老虎如此艰辛生存,萧何竟然不忍心下手。若不是他们进了这林子里狩猎,它本该是这里最强之王。她便放弃攻击,回身逃走,脚下使出了轻功,轻身一跃,便到了丈外。 可那老虎似乎不愿放弃到嘴边的猎物,在其后紧紧跟着。 萧何心里叹道,是我放你一马,你却苦苦相逼,那便怪不得我心狠了。她回首便又射了一箭,正中老虎左眼,这倒让它动作停滞了一瞬,痛地仰头嚎叫了一声。 这一声竟然能震得周围树木都在轻颤似的,不仅是让树木轻颤,更是让附近的人也得知了有大虫的消息,纷纷往这里赶来。 最先赶过来的竟然是慕初然的人马。 说来也巧,这一带本不应该有野生老虎,虽是为了狩猎助兴,特意人为加了一些猎物提前放入林中,但也不曾听说有老虎。 慕初然远远看见萧何在前面跑,老虎在后面追的画面,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萧何轻功并不算上乘,运功久了,脚步也有些迟缓,老虎虽然带伤,一只眼上还插着一支箭,但它循着气味追赶,因被萧何伤了眼,那势头更是非要追到她不可。 四脚畜生全力奔走,渐渐与萧何之间的距离便近了。慕初然顾不得喊人,自己打马赶了过去。马儿近了看到老虎也不大敢再追,步子缓了。不过慕初然的坐骑不是普通马,主人再三勒了缰绳,以马鞭催促,即使它再不愿意,也得继续奔过去。 萧何一扭头看那老虎追得近了,便伸手开弩准备再射它一箭,却不想十只短箭早已用完。她只好收回手来,心里不免有些紧张,脚下更慢了一些,好几次老虎的爪子几乎都要碰到她的衣襟了似的。 她慌不择路,忽然一脚踏空,摔进了一个土坡,倒没摔得太重,只是半撑半坐在地上。眼看这老虎飞扑了下来就要抓到自己,她提气运劲,伸手一拳打在老虎下颚。 这一拳出去,却似打在什么棉花之上,没见老虎有什么动静,吭都没吭一声。 松手之后,老虎身子便倒在一边。 慕初然出现在萧何面前。原来老虎在萧何出拳之前就已经死了,是慕初然用宝剑直刺进那猛虎的后背心,还被溅了一身的血。 后面跟上来的护卫随从看到老虎已死,才舒了一口气。方才慕初然发疯似的策马狂奔,他骑的马这速度又是旁人追不上的。弓箭手在后面虽然一直待命,但又怕伤了人,不敢放箭。 慕初然蹲到了萧何边上,关切问道,“怎么样?伤到哪儿了吗?” 萧何看见慕初然一脸一身的血渍,那模样看来倒有几分可怖。她摇了摇头,“臣无事,不过陛下你脸上……”她稍微提醒了一下,慕初然只是抬手用袖子随便在脸上抹了一抹,才皱起眉头,“你就不知道怕吗?那老虎性情凶猛,要是伤到你,怎么办?以后再遇到这类情况,不要单打独斗,记得求援!” “我本来没想着要杀它,却偏偏激怒了它,是它追着我不放。”萧何苦笑着,她真心替那老虎觉得无辜。 慕初然摇了摇头,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周围人多了起来,便收了口,伸手将萧何拉起来。她借着慕初然的力要站起来时,才发现自己脚扭伤了,使不上力,一下子靠在慕初然身上。 “怎么了?”慕初然顺势一把搂住她。 周围可是站了一圈的人,萧何从他怀里挣出来,想要站稳,却发现脚疼得厉害,根本无法支撑自己站稳。慕初然却不避众人目光,稍微打量了一下她的伤势,直接便把她抱起来,走了几步,放到了自己的马上。 第一日的狩猎还未结束,慕初然就带着萧何先回了营地里。 王帐里进进出出的人,有御医,还有随从,不一会儿萧何在林间受了伤的消息便传开了。也不到半日,她单枪匹马斗猛虎的故事就被演绎成多个版本。 如今她脚上有伤,更是被慕初然借口留在自己身边。她倒不是怕别人再说些闲话,只是被慕初然这么大阵仗地带了自己回来,如今她的名声也响了。这么高调实在让她有些不习惯。 那老虎明明是慕初然杀的,最后反倒好像是她的功劳似的。尤其是那些下人们都不禁用一种崇拜的眼神看着萧何,让她不仅不习惯,还特别不自在。 同是扭了脚,段笙忆那边就凄凉了好多,御姐过来检查了一次,拿了些药就走了。慕初然回营之后也没来看过她,听说萧何也受伤了,她本来还幸灾乐祸,却又听说慕初然亲自照顾萧何,让她瞬间妒火中烧。 “这个萧何越来越不要脸了!在宫里也就算了,到了宫外怎么还缠着初然哥哥不放?不行,我得去看看!”段笙忆绞着帕子,恨不得自己手里掐着的就是萧何本人。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欲盖弥彰 慕初然让下人都退到帐外去,自己亲自替萧何检查。 这画面不禁有些熟悉,萧何躲来躲去,躲不掉,只能被他脱去鞋袜,用冷水浸过的帕子敷着肿得老高的脚踝。“别乱动,待消肿之后才能上药。”他轻声嘱咐着。 萧何微微皱起眉头,“这些事我自己来就好了,不敢劳烦陛下。” 慕初然听到她的称呼,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却未停下,“我以为你……”他欲言又止,二人一时皆无话。 帐外忽闻有人声,“世子殿下,请稍等!容奴才进去通报!世子殿下!” 呼的一下,王帐的帘子被掀开了,里面有屏风不能一眼望尽,但慕云景风风火火地这么进来,的确有失礼数。他径自进来,被慕初然挡在前面。 “皇叔……”慕云景越过他身子,想往里面看时,稍稍迟疑,才改口,“听闻猎场上皇叔斩杀了一只猛虎,可有受伤。云景甚是担心,故才失仪了。” 慕初然按在他肩头,微微一笑,“不妨事,一切都好。无须担心。倒是你明日再进林子时多带几个护卫跟上,免得还有什么大虫猛兽。”慕云景颔首称是之后,继续追问着,“又听闻萧大人与皇叔一起回来,不知……”他提高了声音,萧何从里面,瘸着一只脚走了出来,“下官无碍,只是扭伤了脚,正向陛下讨点伤药,准备回去了。” 慕初然回头见她这副模样,刚要出声,却被慕云景抢着说,“我那儿也有些上好伤药,不如……”萧何便对着慕云景作了一揖,“那就先多谢世子赐药了。” 看着他们俩一唱一和,慕初然在边上提醒,“萧卿,记得消肿之后才能上药。” “多谢陛下关心。”萧何此时要走,他总不至于再去阻拦。 赤水那边的人手脚也是勤快,一早上的时间便替慕云景新建了一个帐篷,内里设置一应俱全。大月那边把慕云景的东西都送了过来,还送了许多别的玩意儿,这几日的用度倒都不缺了。 他便如此明目张胆地将萧何架着扶进了自己帐篷里。 “怕是慕初然会看出来我俩的关系。”萧何坐进帐篷里之后,才有些忧心。 慕云景一脸不以为然,“看出来就看出来,我才不怕他!” “我也不是怕他,只是担心因为他也会防着我,那倒不便于我们之后的计划了。”萧何叹了口气。 慕云景捉住她的手,“报仇的事,交给我来就好。” 萧何却抽出手来反握住他的手,“如今你虽已走到仇人面前,万事都不得大意,不可心急,以免功亏一篑。报仇固然重要,但你要记得这世间比报仇重要的事还有很多。” 慕云景静静望着她,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言。以往他回忆起与萧何相处之时,多是她这般苦口婆心地劝诫之语,活脱脱像似自己长辈一般,让他有些抗拒。但分隔久了,反而想念。 这世上唯有会像亲人一般殷切叮咛自己的,也便只有她了。 萧何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问慕云景道,“慕容可跟你说过此次的计划?” “慕容大哥只说这次秋猎是离间慕初然跟北疆关系的好机会,别的事没告诉我。他说我知道得太多,反而不好。”慕云景淡然说道。 萧何见他言谈之中对慕容甚是信任,一改往日还有些敌意的态度,心下微动。不过以慕容那般惯会蛊惑人心的手段,要叫慕云景对他信任,又有何难。她如今担心的倒是慕容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细细回想前一夜,慕容入帐劝她今日跟着入林中狩猎,如今看来倒像是要故意支开她似的。 萧何长叹了一口气,都怪自己当时心神不宁的,才没有仔细斟酌,也不知道他的离间之计到底要怎么用。可今日,慕初然跟达朵都是进了林场内狩猎的,他算计的又是谁呢? 顿时一道天光落在萧何头顶一般,让她突然澄明。 柳璎珞! 慕容要算计的人是璎珞! 赤水部落之所以与大殷交好,柳璎珞便是其中纽带。若此时柳璎珞出事,虽不会立刻让双方再起战事,但这嫌隙必然会种下。加之如今达朵与柳璎珞恩爱如初,若是璎珞出事,难保他会失去理性,若有人从中挑拨,事态将如何走向,都很难预言。 慕容不可能不知道萧何跟柳璎珞是何交情。以他的耳目,这些小事定然瞒不过他。而他却故意用计诱使萧何出营,而后来段笙忆也溜进林场,想必也是他的手笔。 将众人视线引致别处,他才好向柳璎珞下手。 萧何起身,瘸着脚就要出去。 “你去哪儿?”慕云景跟在身后,知道拦不住她,便只能跟着。 “你回去!我去看一位朋友!”萧何在心里对慕容有气,连带着对慕云景的话也重了一些。如今慕容谋划都是为了慕云景他日能与慕初然有资本一争。 牺牲无辜也好,妄造杀孽也罢。萧何与他们都已在一条船上了,关系是撇不开了,只不过今次受难之人是柳璎珞,是她儿时旧友,她心急想要去确认。若下次是旁人,与她萧何毫无瓜葛,她是不是就会如慕容一般理直气壮地置之不理了呢? 为了报仇,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 萧何到了赤水部的王帐之前,“请通报一声,萧何求见。” 达朵的亲卫自然是认得萧何,客客气气地回道:“萧大人请稍候。” 他进去通报之后,过了一会儿,出来回话,“我家大王有请。” 萧何进去之后,便只见到达朵一人,她也顾不得利益,直接问道:“你的王妃呢?”达朵见她是来柳璎珞的,脸上还有些失望,“我以为你是专程来与我叙旧的。”萧何白了他一眼,“怎么可能?我是来找璎珞的!” 达朵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还在午睡,这会儿还没醒呢。” “什么时辰了?还没醒?是身子不舒服吗?有没有看过大夫?”萧何一连串地追问着。 达朵摆了摆手,“不是身子不舒服,是她刚刚有喜了。故而贪睡一些。” 萧何这才微微一愣,恍然,“那她……她还好吗?” 达朵微微一笑,目光落到她身后,“你自己问她。” 柳璎珞已经醒了,听说萧何来了,便从侧面的帐篷赶紧过来,为的就是看她一眼。她二人一见面,两人心中都有感触。萧何本来要问她的,一时又问不出口了,只好扭头请达朵先出去。达朵也不介意,便先出去了,留她们俩说些姐妹间的悄悄话。 “几个月了?”萧何望向她的肚子。 柳璎珞微露赧色,“不足两月,还看不出来。” “这段日子,你可要格外小心,入口沾手之物都要细细检查。”萧何正色嘱咐道,“今日可有什么可疑之人到你帐前来吗?” 柳璎珞见她神色凝重,仔细回忆了起来,“似乎并没有。你交代的这些,我也是有注意的。达朵也曾跟我说过,之前草原其它部族准备进献妃子给他,都被他一一回绝了。他恐有人嫉妒,在我身边安排的人手也多了一倍。” 萧何闻言,舒了一口气,“他倒是有心待你好。你们俩就这般恩恩爱爱,白头到老,我也算是安慰了。” 柳璎珞啐了她一口,“瞧你说的,好像是我娘一样。”自己说出口了,表情才一黯,问道:“我家人可还好?”萧何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放心,一切都好,你哥柳偃波已经入了户部为官,你弟柳文仓也被你爹逼着去了太学,据说明年也要考功名了。璎歌一直随着段衡,如今跟他去了并州,这件事,我倒是要与你细说说。” “哦?安王爷是否打算……”柳璎珞倒对段衡印象不错,若妹妹跟了他,也是好事。 “他之前捎信给我,打算认璎歌为义妹,还让我趁秋猎之时跟你商量一下看看。如今情况特殊,他也不能向柳家去问,长姐如母,若是征求了你的同意,他才能放心。”萧何解释道。 “义妹……”柳璎珞倒意外了,她对段衡人品已经认清,不似当初外界盛传的那般不堪,故而妹妹一直这么跟他在一起,她也是放心的。 虽说只是权宜之计,但以璎歌那任性脾气,若不是对段衡有意,也断不会千里迢迢跟着他去并州。如今段衡却要认璎歌做义妹,是要绝了她的念想,看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不由替自己妹妹可惜,不过缘分之事又很难说,段衡能一直替她看顾这璎歌,难道是跟柳家情意深厚,事实并不其然,想必无情也有三分义。 “我自然是同意的,这样吧,稍后我给安王爷写一封信,你帮我托人带给他,还有给璎歌的信,一并带过去。”柳璎珞如此说道。 萧何颔首应下了,又细细嘱咐了她许多,让她切不可大意,身边人也要多留心,方才离开。 夜里又是大宴,还未正式开宴,却有下人先带着一盒精致的点心送到柳璎珞帐里,称是萧何送过来的。柳璎珞没有怀疑,便命人收下了,一看都是大殷最流行的糕点,满满都是故土回忆。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诬陷之罪 接下来两天,萧何都是在自己帐篷里,没再出去了。 一来是她脚伤,行动不便,二来是她也担心慕容再有其它动作。慕初然派人送了不少外伤药过来。最后一日,她正在帐里看书,就听闻慕初然召见自己。 她还以为慕初然又以什么借口让自己过去跟他见面,有些不胜其烦,对着来人说道:“实在对不住,我此时脚痛难忍,恐怕不能前去面圣了。” 却不想来人态度生硬,必须请她过去一趟。萧何心中起疑,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她一瘸一拐地到了王帐,一进去之后,发现里面人几乎是站满了,心里更是疑惑,上前去跟慕初然行礼,才看到慕初然边上首座正是赤水王达朵,还有一个婢女站在后面。 这婢女倒有些眼熟。 “你前日里是否送过一些糕点给王妃?”慕初然问道。 萧何一怔,看了一眼达朵,他脸色沉重,才对慕初然摇了摇头言道,“微臣并未送过什么糕点给王妃。”达朵身后的婢女气急败坏,上前一步,“他撒谎!明明就是他派人送来的,那人走时还带走了王妃的家书!请大殷皇帝去他帐篷里搜,肯定能搜到我家王妃亲笔写的书信!” 萧何面对指证,更是茫然,但前日夜里确有人送过来柳璎珞的家书,但对方打扮是赤水部落的人,也只在帐外递了书信就走,萧何本人都未曾见到。 她倒不急于自辨,反问达朵,“赤水王,敢问王妃出什么事了吗?” 达朵也不愿相信是萧何做的这一切,他只想查个清楚,眉头紧锁,一脸愁云,“她……她中毒了,巫医说无药可解。” 那婢女接过达朵的话头,继续说道,“你别装了!就是你送来的毒糕点,本来王妃还舍不得走,今天早上才拿出来吃了一些,午后又吃了一些。就是你那些毒糕点,害得她这会儿已经不省人事了!” 萧何面上表情十分震惊,她算定了是慕容做的手脚,他之前能在这营帐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入,找个人假扮下人,来回送点东西,更不是难事。 “还请陛下派御医过去替王妃诊治!”萧何立即向慕初然请愿,她对于草原上的巫医不甚了解,也不知其医术高低,自然是大殷的御医更可信一些。慕初然应道,“已经派过去了。” 那婢女似乎见慕初然并未对萧何说些重话,颇为不满,上前跪拜,言之戚戚,“我家主人也是皇帝陛下钦封的县主,难道她的生死都不重要吗?陛下为何要袒护罪人?” 慕初然微微眯起眼睛,“朕还未定罪,何来罪人?小小婢女也如此多嘴,未免太狂妄了一点!” 那婢女顿时哑然,达朵却想起巫医对自己说的,此毒毒性刚猛,似提自大殷盛产的毒蛇,在草原并不多见,故而无克制之法,要等大殷的御医来看看,或者是下毒之人才有解药。 他长叹一口气,本不想怀疑萧何,可是眼下没有其它线索,他爱妻心切,不仅方寸大乱,才带着人过来这边问上一问。可他这一问,便是将矛头指向了萧何,即使口中说着不怀疑,也叫人难以相信。萧何倒也不是怪他,这种情况乱作是她,也会忍不住多想一些。 正在此时,帐外有人来报,赤水王妃情况不妙,请赤水王即刻回营帐。 达朵一听,顾不得行礼就飞奔了出去。 萧何也对慕初然说道:“陛下,微臣也想去看看王妃情况。”慕初然便起身要与她一同去,边上站的慕云景也跟着一起去了。 还未进赤水王帐内,就见进进出出的人群,一个一个如临大敌,有的人捧着热水,有的人拿着帕子。从里面的出来的人拿的是鲜血染红的衣物跟褥子。璎珞凄厉的声音从帐里传了出来,叫得极为痛苦。 萧何几欲想进去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初然在旁边,不动声色地一把拉住她,低声在她边上说道:“你先别急。待朕派人去问问。” 不一会儿,先前派出去替柳璎珞诊治的两个御医,出来了一个,一边擦着汗,一边向慕初然回秉道:“启禀陛下,赤水王妃小产了,血流不止,情况甚危。” 萧何情急之下,越过慕初然直接问御医,“她中的是什么毒?” “看样子,像是枯草蛇毒。”御医回道,“下官已经调配了克制之药物,但无专治之药材,只能压制毒性,此处离最近的城镇有些距离,已经命人去药材铺找药了。只怕一来一回要些时候……” 萧何拿出出行前,红珠替自己备的一些药,里面有一味万灵丹,可解上百种毒蛇之毒,枯草蛇之毒也恰好在对症范围内。她将一颗药丸拿出来,递给御医,“麻烦请看一看,此药丸是否可解枯草蛇毒?” 柳璎珞的毒解了,血自然也很快止住了,但是小产已成事实。她与达朵的第一个孩子确实保不住了,身边的人不知厉害,只道萧何是大殷的重臣,自然事事都为大殷皇帝打算,定是不想自家主子为赤水王生子。 柳璎珞身体虚弱,听了一些话,心中更是郁结,闭着眼睛不愿再听,但这些闲言闲语像是长了翅膀似的飞进她耳朵里。 她听到有人说当初达朵到皇都去求娶公主不成,转求一位县主,本来在草原部落之间就已经沦为笑柄。县主始终不如公主身份高贵,说大殷不舍得嫁公主过来,就随便找了人来代替,如今也怕日后势力做大不好控制,才用此招永绝后患。 柳璎珞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让人把说话那个婢女抓过来,“你说!什么叫永绝后患?” 那婢女一副忐忑模样,像是很怕柳璎珞生气,可偏偏声音又不低,“大王说不许让您知道,如果被大王知道是我告的密,我会被赶出去的!” “是我自己要问的,与你无关。你告诉我!我的身体到底怎么了?”她脸色本来苍白,却因情绪激动,说了几句话之后,泛起了淡淡血色,却极不协调地堆在眼底,使得她此时看来倒有几分可怖。 “王妃中的乃是枯草蛇毒,而且血崩小产,那些大夫都说恐怕以后都无法再生育子嗣了。而大王又坚决不再纳妃娶妾,这是大殷皇帝要让咱们大王绝后啊!”这婢女说得清清楚楚,一点也没顾忌着柳璎珞的心情。 柳璎珞愣了半晌,眼泪才终于滑落出来,心里却已把萧何给恨上了。 若不是她对萧何信任,也不会毫无戒心地就把她送来的糕点都吃下去了。难道是因为自己已经远嫁,跟故国没有了关系,就能任由他们如此作践吗? 柳璎珞狠狠地将手边的毯子一角,攥紧了。 “大王来了!”下人们通报着。 达朵进来之后,一看柳璎珞满脸是泪的模样,甚是怜惜,“你刚刚醒来,要好好休息,不要多想了。”柳璎珞靠在达朵胸前,倍感委屈,才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可我们的孩子没了……” “我们还年轻,孩子,以后还会有的。”他轻抚着她的长发,安慰道。 “可大夫不是说我……”柳璎珞哭得更加伤心,泪湿满襟。 达朵转头望着这边上一圈奴婢,怒道:“是哪个如此多嘴?” 先前多话的奴婢吓得赶紧跪下,不住磕头求饶,“大王!饶命,是王妃非要我说!大王饶命!”“来人!把这个多嘴多舌的无用之人拖出去!”达朵动了真怒,提高了声音,叫护卫进来拿人。 柳璎珞哭得几乎昏厥,他才赶紧又是劝又是哄的。 那婢女被拖出去之后,还未动刑,就已经没气了,像是被吓死的。护卫便干脆把人扔到一边,叫了最末等的杂役来收尸。 入夜之后,整个营帐的灯火在十里之外的高地上看来,如一片墨色海洋中泛着粼粼红光,又如倒映着夜空中明月一般。只不过这月色不是皎洁银白,倒有些血色。 慕容望着这景色许久,才对身边人说道:“南珠,今次之事我可以不追究,往后再自作主张别怪我手下无情。”南珠从他声音里听出一丝威胁,才有些后怕,“我只是,只是为了更加取信于柳璎珞……” “不必解释,你的心思,以为我不知道吗?”慕容反问着。 她确实是想借此事一并除掉萧何,因为慕云景心里只有萧何。 慕容回身过来望着她,眼眸里尽是阴冷的光,“我能从万劫不复的深渊里救你出来,也能将你再送回去。要在我身边待着,就乖乖听话,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后悔今生遇见我。” 说话之间,他掌中微微运功,南珠立即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管,气息与声音都不能出来,急得她抓着自己的喉咙,求饶一般望着慕容。 直到南珠确实露出悔意,慕容才松开了手。 她瘫坐在地上,确信那一刻慕容起了杀意。她跟了他这么久,从未见过他动这么大的怒,真的是因为自己自作主张,借萧何的名义去送了毒糕,还是别的原因。她猜不透了。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困局易解 心结难开 萧何被一个婢子陷害,倒是说不清楚了。如今她的帐篷里确实有柳璎珞送来的家书,且赤水部落那边一帐篷的人,加上门外的守卫都证实了确实是一个婢女声称是奉萧大人之命来给王妃送点心。 而她帐外的人只知道是王妃的人带了东西给萧何。加之,枯草蛇毒,一营的大夫都束手无策,要去二十里外的镇上捡药,偏偏萧何就有解毒之药。 连柳璎珞都不肯见她,萧何才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自证不了清白。 达朵不想在此事上为难萧何,但此事关系到的不仅仅是他一人,抑或者是柳璎珞,这关系到大殷与赤水邦交发展走向,以及赤水王庭将来局势。为杜绝悠悠之口,他必须要表态,才向慕初然讨人。 但慕初然一口回绝了,虽是承诺会给达朵一个交代,但却未说会如何处置萧何。 萧何也只是被软禁于自己的营帐内,未被审讯,亦无刑罚。 秋猎已到尾声,明日各方也要陆续回朝,明显慕初然是想着拖一拖,就把这事情拖过去了。但大殷这边也屡有人进言,“不如就将人犯交给赤水王,由得他们去处置,也好撇清关系。否则此事被奸佞小人诬陷为萧何是受了陛下的旨意暗中生事,那赤水与我大殷的关系恐有变故。” “此事尚有诸多疑点,倘若交出萧何,即是承认其确为下毒之人,亦不见得会对两邦相交有何裨益。臣以为此时应明面上冷处理,底下却着紧查探。”一向少言的大理寺卿庞世安,遇到有案子,总是不含糊。 此前九丹宫巨石爆炸一案成了悬案,让他多有遗憾,一直耿耿于怀。如今又碰到线索指向明确,却隐隐透着蹊跷的案子,才不禁让他跃跃欲试。 慕初然见庞世安开口了,确是说中他心思,萧何是万万不能交出去的。且不说他信她不会投毒,就算她真的投了毒,他也定要将她保下来。“庞卿若言甚得朕心,此案就交由你去查探。赤水王那边,朕会派人去通知一声,让他尽量配合你。” 不管是否能查到,明日朝宴之后,他都是要带着萧何一起离开的。 等到众臣都散了之后,慕初然留下庞世安,细细嘱咐了一番,才放他出去。慕云景在帐外逗留了片刻,本来想去探望萧何,却因慕初然下了禁令,未能如愿。 萧何被囚于帐中,倒不是担心自己安危,她担心的是柳璎珞。 慕初然入来之时,看到案几上放的食物好端端的未曾动过,眉心微微一动。 “怎么不吃些东西?” 许是萧何已经习惯私下里慕初然对待自己的这种态度,也懒得行礼,苦笑了一下,“吃不下。陛下可知道如今赤水王妃可还好?” “身体已无大碍,只不过稍微虚弱一些,要不是你的解药,恐怕她难熬过今夜。现下总算是捡回一条命了。人活着总是好的,你也无须太过担心。”慕初然坐到她身边来,像是劝说着。 曾几何时,萧何也似乎听过类似的话语,在耳畔响起——只要还活着,一切都还有希望。 她知道这一切是一个阴谋,是慕容设计要离间大殷与赤水部落的关系,而她却不能说自己全然无辜。虽然糕点确实不是她派人送去的,但一切起因她皆知晓,幕后之人她亦清楚。 柳璎珞的孩子已经没了,难道要她亲口去跟璎珞说,这是为了将慕初然拉下王座的大计,你这牺牲是在所难免的,就算不是你,也会是别人。她说不出口,亦没有资格。 柳璎珞如今恨她,是她应得的。这条复仇之路,她踏出第一步时,早该料到,会有今天这种情形。尤其是她决定加入慕容的阵营,为慕云景复位,历史上那把龙椅之争,向来都不会一帆风顺。王者的胜利,从来都是踩踏在别人的尸骨之上,刀不血刃无以定天下。 一时之间,自责与悲愤齐齐涌上心头,她闭上眼睛,只剩下无声叹息,胸口如巨石压下一般,让她无法呼吸。忽而一只手揽住她肩头,将她揽入怀里。 “我信你。”慕初然轻声说道,“我知你是无辜的。” 怕是第一次,萧何居然觉得他身体传来的温暖,竟有些安慰。可这如何不讽刺,她不值得他的信任,也并不是无辜的,她心中的苦痛却依然要借着他的一份关怀来平复。 她抬起眼睛,望着他,“若我不是无辜呢?” 此话问出口后,她心脏狂跳,明明已清楚将来自己面对的局面如何,却还存了一丝侥幸。她期盼的到底是什么,抑或她试探的又是什么。只在此刻,她自己亦说不清楚了。 慕初然眼眸明亮如星,盯着萧何,须臾之后,才缓缓道:“那你定是有苦衷的。” 她一度厌恶他身上龙涎香的气味,却不知从何时起,渐渐习惯,而后变得不那么讨厌,也曾在某个瞬间忽然觉得那味道有些温暖。 而在当下,她听闻此话,心中感慨万千。信我者,本不该是你。 虽才酉时,却已如深夜一般,万籁俱静。这夜里干冷的天气不免有些冻人。皇都这个时节白日只穿件罩衣,夜里盖床薄被也就过了,可这草原上不着裘袄便能感受到入骨的寒意。 许是因为一些寒意,削弱了人的意志,许是因为他的话触到她心底某些柔软之境,萧何虽未饮酒,却如微醺一般,头脑发热,脸颊发烫。 她伸手锁住他的腰,扑身到他的怀里,不顾身份不顾礼节,亦不顾心中那最后一点设防。若他不是慕初然,若他不是帝王身份,只是一个普通人,该有多好。 贪恋身体温度,跟拥抱的姿势,只在一瞬,于她便是极为奢侈的放纵。 回味过后,她重归理智,想要松手时,却被他紧紧搂住。 这是她头一回如此主动,虽是因情绪不稳,可让他感受到她亦有脆弱无助的时刻,她心中确实有自己,这便足以让他抛开一切。 萧何在他怀里挣了两挣,见他不放手,只好借口道:“我饿了。” 慕初然闻言才松开怀抱,“那些菜都已经凉了,都是些肉,要趁热吃才行,让人替你去热一热。”说着,他便起身出去吩咐下人。 萧何望着他的背影,连自己都未察觉到的一丝微笑浮在嘴角。 庞世安领了圣意在营地里奔走,四处查访。 赤水王达朵也派了夫蒙协助他调查,庞世安办事向来极有效率。问了一圈有关人等,便觉出了端倪,王妃帐中的婢女少了一个,且是事发之后被达朵下令处决的。 巧的是,这婢女就是先前在慕初然王帐里跟在达朵身边咄咄逼人的那个女子。 就算草原上女子一向不拘礼数,较之大殷女子更加外放。但尊卑之分,也是有的。普通婢女在庞世安问话时,都垂首低眉的,十分紧张。怎么那女子到了慕初然王帐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还能伶牙俐齿的。 若她真是机灵过人,又怎会在事后故意冒犯主子,被处以极刑呢? 庞世安将自己疑惑与夫蒙说了之后,夫蒙也觉得事有蹊跷。 追查下去,才知道那婢女虽被赤水王下令处死,但未过刑罚就已经没气了,且尸首也不知去哪儿了。这营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要找一处藏尸之地,围着营地一圈的林子里便是最有可能了。 两方人马加上大月那边派来的帮手,一起细细搜查,只为找到一个婢女的尸身。 连夜查探,未加休息,直到第二日天明时分,才在营地外半里的林子里找到一具女尸,可外衣被人扒了。请了随行的御医来检查尸身,才得知此女是三日之前便已死去,且正是中毒而亡。 让王妃身边的人过来辨认,虽面容有些难辨,也无明显衣饰,但看发型跟轮廓,依稀确能认出正是王妃身边的人。若是此女已于三日之前就死了,那这之后一直以此女样貌潜伏于王妃身边的人又是谁呢。 庞世安不信鬼神之说,只相信是有人刻意为之。 真相大白之后,若未找到确实证据证明萧何无辜,但大部分疑点都出自赤水王自己人这边,倘若其中混入奸细,倒也是有可能的。 达朵本来就不信萧何会下毒,如此一来,更是主动向萧何致谢,谢她此前赠药救了自己王妃。这公开表态之后,慕初然自然也就解了萧何的禁令,免了她一切罪责。 消息传到柳璎珞那里,她本来虚弱,脸色就苍白,听完之后更加有些泛青色了。 “大王当真不怪萧何了?”她抓着贴身婢女问道。 那婢女如实回答,“是呢。因为阿岚的尸身被发现是死于三日前,大殷那边的大人说是有人假冒阿岚挑拨生事,下毒之人也有可能是她。所以那位萧大人就已经无事被放出来,自由走动了。大王还谢他赠解药呢。” 柳璎珞听得不由怔了神。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与人方便 与己方便 柳璎珞榻边正收拾行礼的一个婢女,戚戚然地说道:“奴婢有些话不知道当不当讲?” “想说你且说便是了,我又不会怪你什么。”柳璎珞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此前大王到皇都朝见殷国陛下时,在那驿馆里就与那位萧大人关系匪浅。奴婢那时也在随行队伍里,可是亲眼见过大王为了讨萧大人欢心,将蓄了多年的长须都给刮干净了。那时便有人担心大王为了那位萧大人误了正事,后来……”她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 柳璎珞听地身子都有些微微打颤,原来是你不要的,才让给我。 她曾满心以为自己追求的是毕生幸福,却发现自己不过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命运如此戏弄于她,究竟是要她认清怎样的现实。当初萧何选她追求幸福,鼓励她走上这条不归之路,将她与家人从此挥别于天河两端。如今想来,是否那时萧何便已存下了算计自己之心,也未可知。 她当萧何是真心好友,但对方毕竟经历过家门惨剧,人心是会变的。 柳璎珞不敢再深想下去,她将此生都托付于自己的夫君,可达朵心里究竟装的是谁,她竟然也有些怀疑了。 怨也罢,恨也好,此事确实是不了了之了。 营地里忙碌的人影,都是在收拾各自行装,马车也早已备好。 萧何的脚伤未愈,骑不了马,慕初然让她随自己的车马一同上路,便不用再多准备了。在萧何临上车前,她还有些犹疑,是否该去见柳璎珞一面,但她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璎珞。 回朝之后,不出月余,慕初然便诏告了天下,世子慕云景认祖归宗,且被封为豫王。 王府未建成之前,慕云景便被安排住在东宫。这安排他倒表现得十分满意,再三称谢。 而萧何则是回到集贤殿里,继续修订史书,也时不时能与慕云景在宫中见面。慕云景却更常被慕初然召到身边,考他学问,与他讨论政务,甚为器重。朝中不少人纷纷对慕云景示好,送了不少名贵礼物。 冬至那日,萧府来了一位客人,手执安王段衡书信。 萧何将其迎进府中,才知道原来他便是段衡一直向她推荐的伯乐——司徒洵。此人可谓马痴,识马,养马,驯马皆不在话下。自数月前接到段衡消息,邀他合伙经营马场,他便从大月国动身,一路东行,路上走走停停,了解动向跟商情,故而才花费了数倍时间,迟迟才到皇都。 听闻萧何打算是取代如今大殷的西山草场,经营国之战马。如此野心,他非但没嘲笑,反而夸赞萧何有做生意的魄力。萧何惭愧一笑,“这也是当初安王的主意,有他这位财神爷在,在下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称不上什么魄力。” 司徒洵将他一路旅途见闻跟马场经营计划结合,简单向萧何做了介绍。 首先养马之所,便不能太近于繁华之地,要选在适宜气候,且土地辽阔的地方,如此才能育出有野性且健壮的马匹。西山草场虽然大,马种丰富,但离皇都太近,马儿都娇生惯养,虽也是好马,但已然如长在温室苗圃里的娇花,若所处环境恶劣一些,必然会有疾病或是表现力不佳的情况。 加之马场新起步,最好是选在与幼驹出生地相近条件的地方。 考虑再三,并州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又加之现下并州又是段衡的封地,方便起事,定址就在并州以北,他日若追根溯源,也可避嫌。 司徒洵说到与马相关的事,滔滔不绝,十分健谈,且算账也快。萧何倒也放心,交给他打理。 此事也不宜慢,将银票交给他之后,就让他尽快出发,顺便回信给段衡,到了并州那边,就由他多看着些。如若以后得空,她亦会亲自过去。 司徒洵也是爽利之人,与萧何谈妥之后,便立下字据,才收了银票,遵循生意往来守则,也显示其诚心实意。他临走之时,托了萧何一件小事。 “入城之时,我救下一个人,他身子极虚,一只眼盲,也不会讲话。说来有些惭愧,本是我一时心软救了他,却不知如何安置。萧大人对城中想必很熟悉了,若能有安置贫民的地方,或是能介绍他个差事,让他自己谋生,便也是功德一件。” 萧何闻言,对司徒洵更加欣赏,“此人如今在何处?让他先来我府上便是了。有何去处,慢慢计划也不迟。” “我将其安顿在下榻的那家客栈里,如此,便替他多谢萧大人慷慨救困了!”司徒洵拱手谢道。 “在下不过是举手之劳,哪比得上司徒先生扶危救难之心。一会儿便派人去客栈接他过来,刚好我府上也有懂医术的,可以替他看一看。”萧何这么安排之后,司徒洵也是急性子,不多耽搁,就立刻告辞了。 韩秋去客栈把人带回来之后,红珠才提醒萧何,前些时候韩冬特意去挑了一些机灵的少年入府,增添府兵人手。如今府里下人房都住满了,唯有后院当初小十住的那间一直空着。 萧何脸上闪过一丝不经意的迟疑,随即淡然道:“那便正好,反正也空了那么久了。司徒不是说他身子虚吗,若是有病,刚好治病。跟其他人住在一起,反而不好。” 红珠应了,便跟她一起去替那人诊脉瞧一瞧。 片刻之后,红珠才对萧何言道,“此人身患寒症,故而才显体虚之相。怕是经久年月累积下来的,要长期调理才行。”说着她压低了声音,侧头对萧何说,“他的眼盲怕是无救了,另外那只眼睛也要好生照料,否则也会被拖累得视物不清,至于不能开口说话,可能是其声带受损,总之此人身体内里亏损已久,恐怕是多年的药罐子……” 萧何伸手止了红珠再多说下去,虽说此人不言语,但应该不聋,在他面前这般形容,任谁也不会高兴。“你便说目前他的症状可有法医治?”红珠颔首道:“办法是有,不过……不过要以药物调理,再加炙艾之法。用药倒简单,只不过炙艾的话……他是男子,这,不如去外面请大夫来。” 炙艾之法,萧何倒也听说过。无须什么技巧,只要熟悉穴位,且知道该在何处炙烤,掌握时间分寸便行了。红珠毕竟是姑娘家,这等疗法,自然会有些顾虑。 萧何摆摆手,“何必再请外人来,跟着你学了这么久,只需告诉我,他这症状该下在哪些穴位上,余下的交由我来便是了!”一来她不想让生脸孔入府,二来她也想找机会试试自己到底学了多少,算是一点私心吧。 与红珠二人在屋内讨论半天,那人坐在她们边上也无甚动静。他脸上罩着半个面罩遮住了一只瞎了的眼睛,余下的部分也看不出什么表情来。萧何蹲低身子,跟他说道:“一会儿由我替你炙艾,你能配合吗?” 他望向萧何,似乎有些迟疑,半天并无反应。 “你放心,不会伤着你的,若是觉得烫了,你伸手拍我就是。”萧何说着,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才发现他的手冰得一点温度都没有似的。她皱了皱眉头,转头对红珠吩咐,让人多拿一床厚被子过来,屋里炭火也再多备一些。 那人被她握住手时,似乎有些微微颤抖,目光自始自终都没移开过,只是呆呆地望着她,任她再说什么,都只点头应一下就是了。 先是从腹部几处大穴开始炙艾,萧何手生,偶尔将艾草烧烬之草灰抖到他身上,他却不知烫似的,既不动也无声。都是事后萧何才发现他身上的红印子,才不觉有些愧疚。 替他炙艾几回之后,萧何才发现他两手掌心与虎口皆有薄茧,便问他以前是做什么的。他动动嘴唇,却无声音,萧何兀自发笑,“你可会写字?”他轻轻点头。 这才算是找到与其沟通之法。 此人名唤唐翊炜,也算出身官宦人家,只不过父母早年过世,家道中落。他独身一人过活至今,落了一身顽症,拖着半残身躯苟活于世。 虽未细问他的过往,但对于这等坚持不懈的故事,萧何忍不住心中多了几分同情。 “你既会写字,那算数如何?会看帐本吗?”萧何追问着。见他在纸上落下了肯定的回答,萧何才笑了,“那你以后就留在我这里吧,如今合府上下都是红珠一人在管,她有时也辛苦。你替她看看帐本,算算帐,也是替她分忧了。” 一般人就算要请帐房先生,也会请些耳聪目明的。萧何究竟却请一个独眼哑巴来替红珠分担,府上下人都觉得自家主子的想法实在有些古怪,但又不好议论。 红珠虽然也觉得似乎不妥,但后来与这唐翊炜通过纸笔交流过几次之后,发觉此人果然思敏才广,倒也不俗。至于萧何当真是慧眼识人还是误打误撞,就不得而知了。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煞费苦心 转眼便入了腊月,更是昼短夜长,时日仿佛也过得快了许多。 萧何在宫里与慕云景见面多是在早朝时,私下里二人倒没什么机会说得上话。慕初然几乎是常常将慕云景带在身边,甚是喜爱。对于这种过分的关爱,连萧何都说不上来到底是好是坏。 而正是由于慕初然的关注,让朝中对慕云景的期望也重了。较之当初段衡的浪荡不羁,慕云景表现得谦逊有礼,虽不说有多出彩的才干,但年轻人如此谦和,确实难得,反而显出几分老成来。 当初那些家里有女儿,纷纷巴望着能送进宫里的大臣们,如今把苗头又对准了慕云景。 太后冷轻痕身体恢复得七七八八,朝露殿被慕初然也解了禁,便也借着这势头又热闹起来。不少人都托了太后来说媒。可慕云景去朝露殿的次数不多,一提到婚事,与慕初然倒是如出一辙,打起太极,推三阻四的。 后来干脆连日常的请安都省了。反而他与长乐公主慕清绾走得倒近了一些。说来,倒也是因为萧何之故。 入冬之后,萧何便不常入宫,她特意跟慕初然说了一声,集贤殿那边就少来了。 萧何此前常入宫时,慕清绾还能有个念想,不能亲自去看望,也能派人去打探一下心上人的消息。她毕竟是公主,不能时时与朝臣见面。如今萧何只在早朝时入宫,下朝便出宫,她更难见一面,日子便过得有些无趣。 难得有慕云景在宫中,他二人虽是姑侄相称,但年纪相仿,还能聊上几句。慕清绾在宫里难得有伴,只要慕初然不召见慕云景的时候,她便常往东宫里跑,也不过只是为了找人解闷,说说话而已。 新年前夕,萧何收到慕容的消息,约她见面。 萧何如约而至,她是下了多大的心力才抑住了跟他动手的念头。虽然慕容武功深不可测,她也知道自己断不是他的对手。但秋猎时柳璎珞中毒一事,她实在无法让自己就此简单忘记。 “这是费了不少心血才得来的一瓶忘忧,数十年内世上再无此药。若此番再失手,那我只能出下下之策了。”慕容倒也不遮掩,把药瓶递给萧何。 萧何接过来之后,冷笑一声,“左不过是你缺钱了嘛。黑心之人,赚些不义之财又有何难?” 这话要是旁人说出口的,必然已经人头落地了。慕容对于下属管教极严,也唯有对着萧何,才格外宽容一些。 “要不是你前两次失手的失手,浪费的浪费,也不至于。”慕容不仅不在意她的出言讽刺,反而脸上现出几分淡淡笑意。如今慕云景在宫中地位逐渐稳固。朝中有一批老臣,当年投靠在先太子麾下,虽然后来唐清华干政,借口杀了其中一些风头稍盛者,但仍有不少人潜伏着躲过一劫。如今只待时机成熟时,由慕云景出面去收买人心即可。 萧何冷哼了一声,算是回应,“若无其它事,我便告辞了。省得看你这张假脸,阴恻恻的,让人吃不下饭!” 她似乎是故意挑战着慕容的脾气,可她越是如此,慕容反倒不轻易放她走了。他伸手拿下面具来,对着她,“在我面前敢如此说话,还喘着气的,除你之外,我真想不出还有谁了。” 萧何抬眼望着他的真容,毫不畏惧,“就算你拿掉那张壳,你这张脸,依旧让人生厌。我不过是说了实话,你听不惯,尽管下手好了。” 那一瞬间,不知道是慕容真的动怒,还是要给萧何示威,身形一闪,就到了萧何面前。他抬手上来要掐住她的喉咙,萧何下意识伸手去挡,反被他一招拨开,卸了力道似的,全无半点功力。 于是,她便只能由着他掐住脖子,像提鸡仔一般提至半空。 她出不了声音,也不能呼吸,双手扣住他的手掌,嘶嘶地勉强喘着,却只有进的气没了出的气。瞬间整张脸都憋红了。虽然他随意一出手,便能让萧何深知与他的差距,但萧何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人。 即便是被他掐得几欲昏厥,他在她眼里也看不到半点求饶示弱的神色,反而是一种怨恨的眼光,让他心中一烫,才松开手。 萧何落地之后,抚着喉咙,连连咳嗽,却不忘抬头回以狠话:“今日你不杀我,他日别后悔!” 慕容微微眯起眼睛,“你再练十年,都不一定能如意。” 言罢,他反而笑出声来,笑得萧何有些发毛。 “陪我用完膳再回去。”慕容的语气不容拒绝。 萧何心里嘀咕,此人是否病得不轻,明明被自己这么骂了一通,还要自己陪他吃饭。不过萧何刚好确实有些饿,也知道他不会在饭菜里下毒,就放心地吃了一餐。 临走前,慕容又递了一瓶药过来,让她回去擦一擦脖子。她下意识里才摸了摸刚才被他掐过的地方,想必是留下印子了。她一挑眉毛,“伤是你弄的,还假惺惺给我药做什么?我府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药!” 慕容扯着嘴角,似笑非笑,“还嘴硬是吧,那我替你擦。” 萧何护着脖子,赶紧逃出去,上了马车,吩咐车夫赶紧走。 慕容在楼上望着那马车渐行渐远,他明明不知道情绪被人左右的感觉,却似乎还是任由着自己被她影响了似的。也许偶尔放肆,才能感觉到自己真实活着。 马车行过朱雀大街时,远远地便听到一些吵杂声。萧何从车窗探出头来,望见一个小摊贩与一位老妇人争执,边上围了一圈人旁观,也有七嘴八舌帮腔的,也有单纯看看热闹的。 那大娘边上的小厮也似一起的,放下手中大小的红纸包裹也加入进来一起理论。马车离得远,不知道他们争吵些什么。人群里有人趁乱捡起地上的包裹就跑。那小厮赶紧追了上去,去抢东西回来。 萧何不禁伸长了脖子,让马车停在附近稍等一等。 不一会儿,人群外围便有两个人,对视一眼,挤进去到了那位妇人身边,与她说些什么。一人提着地上剩下的包裹,另一人则指引着她去往什么方向,撇开那小贩不管了。 这场景萧何一看便明白了,此二人分明是合伙行骗,专门找这种老弱妇孺下手。 眼下朱雀大街上年货摊位多了,出来逛的人也多了。他们的目标自然就多了。这妇人打扮像是富足之家出身,身边却只跟了一个小厮出来,也许家人就在附近。故此这二人才会想借机把她引往别处再行骗。 在他们转入小巷之前,萧何一个箭步横在前面,“请留步!二位带着这位大娘要去哪儿啊?” 他俩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大胆一些,信口开河道:“我们本是一家亲戚,现下正要回家,这位公子有何贵干?”旁边那人就扮起黑脸,“你这小白脸别挡道!管的哪门子的闲事?” 萧何细心发现这妇人方才还与小贩争执,嗓门也大,精神头也足,这会儿被二人架住,神情却有些恍惚,似醉酒之人,却闻不到半点酒味。 这骗子不仅是在行骗,还用了些手段。 那扮黑脸的还咋咋呼呼,伸手对着萧何指指点点,口中也尽是些粗俗不堪的污言秽语。萧何眉梢一挑,便伸手捉住他手腕,再反手一拧,毫不费劲地便将其制住了。 这等小混混,但凡出来行骗者,多是仗着自己有点小聪明,或是油嘴滑舌,见风使舵的,一般不会在拳脚功夫上吃得下苦,故而身手通常不会太佳。况且,方才萧何看着他二人一路过来,脚步也如常,并无习武之人的气势,所以才放心上前叫板。 唱红脸的那人一见萧何是个刺儿头,不大好惹,便目露凶光,丢开那妇人。 萧何另一只手赶紧去扶住她,才不至于让老人家跌倒。旁边忽然有人伸手帮她一起扶住这妇人。萧何回头一看,竟然是慕初然,一袭锦衣,打扮得如普通贵公子一般。她不禁微弯嘴角,与他对视了一眼。 慕初然将妇人扶到身后交给跟在他后面的刘子新,“小心看护好这位老人家。”刘子新应下之后,便搀扶着仿佛失魂一般的妇人走到边上。 那两人见萧何还来了帮手,大约是慌了神。 先前那人便伸手到怀里去取什么东西,萧何是见惯了这些场面的,立刻抬手遮挡在面前。谁知那人扬手一洒,几乎是同时,慕初然不顾一切挡在萧何身前。那人洒出来的尽是些白色粉末,慕初然面上全沾染的是,双目都睁不开了。 萧何赶紧捉住他的手,“千万别揉!这是石灰粉!下三滥的招式。” 慕初然反捉住她的手,急切问道:“陌玉,你可被伤到?” 萧何哭笑不得,“都被你替我挡了去,我一点事都没有。” 慕初然闻言,才笑了,“那便好。” 萧何望着他脸上白得一块一块,双目紧闭,却通红的模样,几分滑稽,又让她心中泛起几分不忍。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入骨相思不解情 石灰粉入眼却是耽搁不得。萧何一把拉着慕初然就往旁边的商铺里跑,也不顾后面刘子新突然抬头不见了人,高声呼喊着“公子!去哪儿啊?” “小心台阶!”萧何半搀扶着他进了一家商铺,问店家讨了一些菜籽油,又借了他家内院。 “别动,忍着点。”萧何用帕子沾了油轻轻擦拭着他的双眼,忍不住轻叹道,“那明明就有诈,你怎么能不管不顾地挡在我面前?” 慕初然忍住痛,嘴边却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别说是石灰粉,纵使是刀枪利器,我也不会退开。就像你当初为我挡剑一般,若能替你受伤,我甘之如饴。” 萧何一时竟无言以对了,只能不停手上的动作,继续轻轻替他擦拭着眼睛。 两人坐于廊庑间,边上摆着一碗菜籽油。萧何为了凑近看清他双眼情况,变换姿势跪在他身前,距离变近了一些。他眼睛始终不能张开,眼珠在眼帘之下滚动得有些不安。萧何几乎是屏住呼吸,只偶尔换气,气息略长,自他面前划过。 他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未出声。 萧何目光不经意间察觉到他细微的动作,落到他温润丹朱唇色上,不禁回想起过往种种,呼吸漏了一拍,却化作一声尴尬吞咽。 “傻瓜。”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然喃喃冲口而出如此评价。 慕初然当真却是傻了一样,唇角的笑意由淡转浓了,确如他所言,甘之如饴,唯他自知。 “眼睛若是瞎了怎么办?”萧何轻声问他。 “那以后便只能习惯用手来感知,你的存在。”他轻声答着,一边伸手缓慢抚上她的脸颊。他的手指触到她脂玉一般的肌肤时,几分贪恋,轻轻摩挲,她却未曾躲开,任由他掌心在她脸上来回确认式的抚摸着。 这份深情,她触手可得,但她心中亦清楚知道,终究是要负了他的。 唯在此时此刻,她亦有几分不舍他掌心的温暖。 许是上苍怕她的心变得柔软,才不准她享受人间真情一般。当初与小十,才不过一句承诺,便要经历生离死别,如今与他,却是相爱不能,相忘亦不能。 世间的缘分若是一早已注定了,那她与他,究竟是何等缘分,只叫人提不起,却又放不下。 “怎么哭了?”慕初然手指间感觉到她滑落的热泪,声音里微微惊讶。 她方才发觉自己竟然落泪,慌忙别过脸,快速用袖口抹干,调整自己呼吸后,才与他黯然道:“你不该对我这般好,不值得。” “从未考虑过值不值得,便已经沦陷,满脑子里都是你,挥之不去了。陌玉,我知你心结,你放不下的,很快便能解决了。你等我。”慕初然又跟她说起这个,且不是第一次。 他让她等的到底是什么? 萧何从未问他,于她而言,不过都是梦幻泡影罢了。他们的结局,只有一种而已,在萧家满门被灭那一日便已经写定了。 也许在某个瞬间,她在心中亦渴望此生只做陌玉,可脑海中有无数声音提醒着她,念着她的名字,要她记住萧家上下的血仇。她不得不清醒,陌玉只是一个幻影而已,从未真实存在过。 即使是他一遍一遍温柔地唤着这个名字,也不过是她用来迷惑他的假象,只为掩藏她要复仇的动机罢了。 比起与小十的生离死别,与慕初然的这段关系,才更叫她心痛。 小十护她,惜她,救她,为她所做的一切,她都可以真心回应,甚至不顾一切地投向他的怀抱。 而慕初然再如何剖心剖腹,也捂不热她故作冰冷的心肠,她控制不了自己的眼泪,唯有收住所有的念想,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恨意,忘却他所有的温柔,将他所有的好全都魔化,方能骗过自己,让自己麻木。 可是,她不忍他为自己受伤。 “眼睛还痛吗?能睁开了吗?” 慕初然试着睁眼,但还是有些痛,睁开便又赶紧闭起来。方才已用菜籽油将石灰粉大部分擦拭干净,却仍无法顺利睁眼,萧何便拉着他到了院中井边,用井水反复清洗眼睛。 用流动的井水冲洗之后,痛感才渐渐消失,勉强能睁开眼睛,重新视物。 只不过他的眼睛仍然有些红肿。 “回宫之后,让御医好好看看。”萧何淡然说道,然后便要走了。慕初然伸手拉住她,“你要去哪儿?”萧何从他手中抽出手来,“我去叫你的侍卫过来。你在这里等着便是。” 萧何几步踏出去,与刘子新交换。 刘子新听说慕初然在那边商铺里,赶紧二话不说就过去寻人了。 萧何接过刘子新一直扶着的老妇人,仔细看了看她的神态,确认是中了一种迷香,才有些神智不清,便从随身的药囊里取了醒神的药,放到她鼻前,让她嗅了嗅。 顿时她才清醒过来,一副大梦初醒的神色,仔细打量着萧何。 “这位公子,好面善。” 她家的小厮提着追回的东西才回来了,“老夫人,东西找回来了!”那小厮过来望了一眼萧何,“咦?萧大人!您怎么跟我家老夫人在一处?” 萧何仔细瞧了这小厮,确有几分眼熟,但是忽然之间也想不起他是哪家的。 “方才见两个骗子打算行骗,还用了些迷香,所以本官便忍不住出手了。你家老夫人如今安好,怎么出门也不多带几人,如今年关将至,不安分之人也多了些。” 小厮连连道谢,“我家老夫人不喜太多仆从跟着,这回差点吃亏了。回头一定告诉我家将军,今次的事真是多亏了萧大人。实在多谢了!” 萧何这一听,才想起来,这小厮原是季长歌前院里跑腿的。 “你家将军最近事多啊,怎么老夫人出来也不陪着了?” 小厮抓着后脑勺,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来。 季大娘在边上听了半天,才隐约知晓萧何是自家儿子同袍,便热情招呼着去府上坐坐。萧何刚好打算亲自送她回去,便邀她进了自己的马车。 片刻之后,萧何的马车到了季长歌的将军府门外。 季大娘拉着萧何一起进去,还不住念叨,“萧大人与我甚是投缘,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你似的。晚上就留在这里,吃顿便饭吧。” 萧何也不便推辞,季长歌听说萧何来了,赶紧出来迎接。 季大娘带着采购的东西便去了后院,说是要替萧何准备晚饭,款待一番。 “季兄,最近年关时节,怎么能让老夫人独自出行?”萧何语气里颇有一些责怪,也是因为她知道最近朝中无甚大事,季长歌理应不忙才对,而素来以孝子著称的他居然会让老娘自己出门,委实有些意外。 季长歌脸色微微尴尬,才道,“萧兄教训的是,是长歌大意了。”他已听了小厮简单回报了在大街上发生的事,对萧何亦是感激不尽。 萧何省了慕初然也参与在内的这一段,免得他日后见了慕初然更是惶恐。 “往后小心一些便是了,或者多派些人手跟着,老夫人不喜仆从太多,也可以偷偷跟在后面不叫她知道就是。”萧何给他出着主意。季长歌连连点头,才笑了出来,“萧兄果然还是主意最多。改天请你饮酒。” 门廊外一个青色身影一闪,季长歌似乎察觉了什么,大声唤道:“雷浩,怎么还不上茶?贵客已至,茶却等了这许久,太失规矩了!” 随从雷浩从外面那抹身影边上接过茶盘,赶紧端了进来。 萧何似乎也看出季长歌在掩饰着什么,不过他既然是在掩饰,那自己也不便道破。 季大娘亲自下厨,萧何也不好意思早走,一直在季府留待晚膳时,与他家人一同用餐。上桌之后,发现桌上算上萧何的碗筷,还多摆了一副。 “你还请了别人?”萧何问道。季长歌却匆匆让人收起那副多了的碗筷,“没有的事,是下人们算错了。” 季大娘却盯着季长歌这副模样,欲言又止,“萧大人又不是外人,那丫头扭捏什么,平日你不是宠着她吗?以后你们若真成了,哪还能像现在这般上不得台面,让她出来一起吃。” 季大娘这般一番说话,倒叫萧何听出几分意思了。 她扭头笑望着季长歌,“季兄,这便是你不厚道了,藏了什么人在屋里,不叫兄弟见见?” 季长歌才迟疑着,让人去请绿萝姑娘出来。 “绿萝?”萧何重复着这个名字,忽然想起数月前她曾在街上见过季长歌与一女子同行。 果不其然,一个青衫粉袄的年轻女子从外面入来,盈盈屈膝向萧何施礼。她抬起脸时,让萧何不禁有一种熟悉感。季长歌在旁边解释着,“绿萝姑娘不能出声,还请萧兄不要介意。” 待绿萝入席,坐到季长歌身边时,季大娘在她们之间来回扫视了一圈,忽然拍手,“我老婆子没眼花吧,怎么瞧见这绿萝跟萧大人有几分相像呢?萧大人,你家中可有失散的姐妹?”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识破身份 季大娘一语道破,季长歌更觉面色难堪,仿佛心中秘密被人揭穿。 他这二十载生涯,行事也算得上光明磊落,从未有半点不能与人道者,唯独这件事,唯独在萧何面前,却不能坦然。 初见绿萝之时,确实让他想起萧何来。若萧何是女儿身,怕也就生得这副模样,只不过不会如此娇俏幽婉。萧何飒爽英姿,纵然化作女儿身,也一定更加落落大方。 他对绿萝的好,有几分是化自对萧何的心思呢?季长歌自己也说不清楚,可萧何是拿他当兄弟的,他如何能用这般心思来玷污这份情谊。故而才下意识地要对萧何遮遮掩掩,反而弄巧成拙。 萧何思来想去,忆起之前慕容硬要自己扮成女装,去见季长歌一面。原来这棋便是下在此处了。 难道季长歌对女装的自己有意思?抑或者他本身就是喜欢绿萝这模样的姑娘? 萧何对男女之事还是有些迟钝,除非听闻对方亲口坦白,否则她也不会主动联想到那一层去。加之,以往与季长歌相交,都是以兄弟相称,更不可能有什么儿女私情。她更不会明白季长歌此时心中所想。 只不过,这绿萝的来历,让她有些怀疑。 “绿萝姑娘,是哪里人?”她忍不住盘问了起来,而由季长歌那儿转述出来的答案,不过是事先编排好的故事,一切太过自然,更显得刻意。 绿萝被他从人贩子手中救出来之后,一直住在季府,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非得必要出门时也必定是等季长歌得了空,与他同去。绿萝性子恬淡,柔顺,在季府上下乃至季大娘眼中,都觉得季长歌是格外看重她,对她很是特别。 但其实季长歌自己清楚,绿萝于他,不过是填补了一处空洞罢了,每每望见她那张与某人相似的脸,止住了一点思念,也止住了一点妄念。 除了那张脸,她浑身再无什么与萧何相似的了。 这处空洞便是如纸糊上了似的,风一过,便又轻易破开了,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唯有萧何坐在自己身边时,季长歌才觉得心中圆满。这份心情让他甚感惭愧,却又有几分道不清的欢喜。 许是如此,他才更不想当萧何在场时让绿萝也出现,这份心思是他唯一的一点晦暗,不能说与人知的秘密。 听完季长歌转述绿萝的身世,萧何心下更加肯定,这绿萝跟慕容应当是有什么联系。只不过慕容打算利用绿萝对季长歌做些什么,她就无从所知了。 如今季长歌在兵部里兼任一些闲职,虽说是闲职,但偶尔也会涉及到一些兵部要务,国家安防机密等等。若是不过意,被绿萝打探到了,轻则只是替慕容收集些情报,走漏些机关要文,重则若是伪造些信函,栽赃季长歌通敌,那就跳到阆江里也洗不清了。 但绿萝如今只是以丫鬟身份留在季长歌身边,她萧何如何论长道短,都太僭越了。 才在饭后,与季大娘聊起季长歌的婚事,先前也听段衡说起过季大娘来皇都之后,似乎颇为季长歌的婚事着急,催促着他相亲,尽早定下人选。可方才见季大娘言谈里提起绿萝甚有些不满,也许是其出身或是哑巴,便认为配不上季长歌,故而才有轻蔑之语。 而据萧何所知,以季长歌这等文武双全的人才,即使在皇都里不少待嫁少女都对他有所仰慕。 当初他率北征大军回朝之时,人在骏马之上,那般威风凛凛,已经让多少少女付了春心一片。萧何稍微暗示了季大娘几句,季大娘脸上笑开了花,听闻别人赞自己儿子,当然是开心了。 可季长歌在边上忍不住连连摇头道:“萧兄莫要取笑长歌了,如今我这虚名的将军,在朝中挂着闲职,功业未建,哪有心思娶亲?” 萧何苦口婆心地劝道:“季兄眼光莫要太高,娶妻求贤淑即可。有道是先成家后立业。早些成亲,也好让季大娘安心啊。” “那你可愿意?”季长歌话一出口,顿觉自己昏头了,怎能如此问话。 不过萧何却听出另一番意思,笑道,“你这军功在身的大将军都无心思娶亲,我这般庸碌无为的闲人哪敢讨老婆呢。” 绿萝虽下去了,但在厅外徘徊,听见里面人在商讨着季长歌的婚事,她眉头微微一蹙,心里对萧何甚是不满。可偏偏主人交代过,她要学的便是这女装的萧何。 眼看着时候不早了,萧何便要回府了,季长歌亲自送他出去。 到了门口时,萧何拉着他退了两步,到一边说话,“季兄,如今在兵部处理一些文书上的事情,格外要留心,莫让人抓了把柄,又生出诬陷毁谤的莫须有罪名。若不是万不得已,公文就不要带回府上了。” 季长歌见他如此谨慎,小心地提点自己,心中一暖,“多谢萧兄提醒。长歌自当会留心注意。” “那我便告辞了。”萧何莞尔一笑,如二月春风醉人,看得季长歌眼波恍惚。 直到萧府的马车没入街尾,转了向,不见踪迹时,他才恋恋不舍地转身进门。 数月来,绿萝以为自己已经快抓住季长歌的心了,没想到萧何出现之后,他连正眼都不愿再瞧自己一下。做人代替品的滋味并不好受。那萧何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不男不女的,让她心里生出几分怨毒来。就连主人也似乎格外看重他呢。 根据她以往与季长歌相处的片段,并不觉得季长歌是有什么特殊癖好的人,倒是正常男子。若是无意间碰到自己手臂或是手指,还会脸红的纯情种。 她若不发挥自己长处,恐怕很快就会失去自身价值,若待到那时被主人召回,等待她的将是什么下场,她不敢想象。 夜深之后,季长歌还在书房看书。 绿萝准备了一杯参茶,加了一些春药,送了进去。 萧何回到府上,先问了红珠,唐翊炜今日的情况,可曾喝过药,病症是否有起色。 红珠一一解释了之后,又替她准备了炙艾用的物事,稍微交代了一下。到了那间屋里之后,里面暖炉生得正旺,热烘烘的,她便解开外面的立领短袄,放到一边。 她才又问了唐翊炜一遍先前问红珠那些问题,就见他面色微微有些担忧,伸手指了指萧何脖颈,比划示意。萧何低头才反应过来,是慕容先前勒住她脖子留下的勒痕。 “不妨事,被狗抓的。”一想起来,她就牙痒。 不过慕容倒是给了她伤药,她顺手掏出那暗红色小瓶子,拔开瓶塞,闻到这药膏的气味,倒与之前在慕初然那儿拿的玉肤膏有些相似。 她握着药瓶,一时怔神。曾几何时,在此间屋内的一幕幕如昨日画面,她抬起眼睛望向唐翊炜,尴尬笑了,“瞧,我有药,抹了就好,不用担心。先替你炙艾吧。” 唐翊炜极顺手地从她手里把药瓶拿了过去,倒了一点在指尖,伸手便抹到她脖颈的伤痕上,也不知是他手指冰凉,还是药膏冰凉。触及她时,惹得她不禁颤了一颤。 只是他这般举动,倒让萧何并不讨厌,甚至有几分熟悉。 她盯着他的双眼,他盯着她的伤处。 “我们以前认识吗?”萧何问出口时,唐翊炜手上动作停了停,随即又继续,同时摇了摇头。 片刻之后,他替她上好了药,把药瓶递了回来,比着手势让她多小心。萧何淡然一笑,“多谢。”却在低头望着他双手时,有些微微的出神,不禁将药瓶往旁边一放,捉住他左手,细细摩挲一遍,复又捉住他右手,重复着。 这感觉,就像是忘了一件物事,马上快要想起来,已经涌到嘴边,却偏偏就是叫不出名字来。 “冒犯了。”她伸手拿下他眼上的半边面罩,仔细看着他的脸,细细辨认着轮廓痕迹。 一个人的样貌会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发生多大的变化呢?大到完全辨认不出之前的痕迹,明明就是两个不同的人。 他不是他,是她犯傻了。 她苦笑了一下,帮他把面罩重新戴好,“对不住了,我大概是眼花,才会觉得你跟我的一个故人很像。” 唐翊炜淡淡一笑,摆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 今日炙艾,是在他的后背上。总共七处穴位,萧何渐渐熟悉了手法,知道来去手都要稳,才不至于把艾草灰掉到他身上,白白烫了人家。 半个时辰之后,他俩都一头薄汗。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了。”萧何递给他一个面帕净汗,一边自己也到边上,把外面罩衣解开领口,擦上一擦。做这细活需全神贯注,倒是很好锻炼人的机会。 “大人!有客到访!哎!哎!”门外小厮传话,却突然提高了声音。 这门口是虚掩着的,一把就被人推开了,门帘一掀,门外院里的寒风被呼啦一下带进来,一股寒流进屋内,萧何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却抬眼看到门口这人,身披墨狐皮的大氅,风尘仆仆,却不带半点疲色。 只是他一见屋内一人赤裸上身,一人衣领半开,笑容僵在脸上,“你们在做什么?”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无诏入京 “你怎么回来了?”萧何瞪大了眼睛,“我可不记得皇上有下诏让你回来!” 她说完之后,回头看了一眼正穿衣服的唐翊炜,复望向站在门口的段衡,才解释道他入门问的那句,“炙艾。”其实段衡问完已经看到放在边上的干艾草跟姜片,空气里的弥漫的草药也如实说明了一切。 “他是谁?”带着一丝不甘心的意味,段衡指着唐翊炜继续追问着。 萧何歪头看他,对他这态度亦有些不满,“这说起来,就要问你那个好兄弟司徒洵。你到底回来干什么了?还有谁知道?” 她干脆上前扯着段衡,半扯半拽地拉他出去,也不忘交代唐翊炜好好休息,注意保暖莫再受寒。 到了前院正殿里,段衡才解开大氅,脸上笑意不减,“璎歌想家,我送她回来看看。顺便我也看看你……们。”萧何站在他边上,给他斟茶,“没有慕初然的诏书,天塌下来你也不能入皇都。这规矩你该比我清楚。王府你就别回去了,不然就先在我这儿待着,也别乱跑。你这脸随便上大街上转一转,都能被人认出来。” 看着萧何一边摇头一边叹着替自己担心,段衡更开心了似的,接过她手里的茶杯,“一路我都遮掩地挺好,吩咐人好生将柳璎歌送回柳家,才绕到你这里的。正打算先在你这儿藏几天。” “先在我这儿……你还打算去哪儿?”萧何眉梢一挑,本以为他如今好歹也是一方之主,怎么说也该稳重许多,没想到还是这般不识大体。 “偌大的皇都城,虽然我熟人多,但真正放进心里的没几个。现下见到你,心里已然大安,然后便是母妃跟妹妹,其实也没别的什么……”牵挂两个字,段衡没说出口,将茶汤倒进嘴里一并吞了进去。 “算了,反正你也回来了,也不差这几日。等过完年再悄悄回去好了。不过你可记住了,下不为例啊!”萧何伸出手指带着几分教训人的口吻,跟他说着。 段衡佯怒,张口假意咬掉她的手指头似的,啊呜一口,实则离她指尖还有一段距离。 萧何被他这孩子气的举动逗得哭笑不得,抬手在他额前拍了一下,“没个正经。” “看来某人是不想要礼物了。”他作势伸到怀里去取东西,抿着薄唇,笑笑地看着萧何。萧何几分狐疑地目光落到他手腕处,“礼物?你还给我带了什么礼物?” 段衡伸手取出一把精致的匕首,不足尺长,单是匕首鞘上的宝石就让人眼花缭乱。萧何接过来,触手尚暖,可想他一路揣在怀里,还带着他的体温。她不禁复抬眼望了他一下,瞧见他正期待地看着自己,似乎内藏玄机等着自己去发现。 她一把拔出匕首,出鞘的声音一听便是这质地不一般,锋刃极薄,乌黑中却透着隐隐寒光。 “据说是深海沉了千年的玄铁打造而成,别看它小,坚硬无比,我试过,非常好用,想着给你防身用,你一定中意。”段衡在边上献宝似得解说着。 萧何试着往边上一挥,哐当一声,旁边圈椅的扶手就被削下来一块木头,切口森白整齐。她忍不住惊呼道,“好快!”见此反应,段衡甚是满意,“怎么?可还满意?” “不错。”萧何点着头,她又看了看那匕首鞘,“就是这上面有点太花了,像姑娘家喜欢的。” 段衡差点没脱口而出,你不就是姑娘嘛,还嫌弃什么。他伸出手去,“若是不喜欢那些宝石,我这就替你全抠下来。”萧何把匕首送回鞘中,白了他一眼,“那怎么行,抠得光秃秃的,不是不好看了?” 闻言段衡笑出声来,心中无比爽快,他这一路上骑马飞奔而来,不顾霜雪,所有辛苦都是值得的,皆为眼前人欢喜。 “对了,你饿不饿?”萧何收好了礼物,才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饿!都前心贴后背了,上一顿还是今早上吃的。”段衡夸张地叫道。 “我叫厨房给你准备点东西。”她说着出去了,心里开始琢磨这几天如何安顿他。厢房是没有了,不可能再临时生辟一间屋,或者把库房收拾收拾。此事还得找红珠商量一下。 后院中,那间小屋内,唐翊炜正捧着萧何落在这里的衣服,有些出神。许久,他将她的衣服放到鼻前,轻嗅着上面沾染着的她的气息,是熟悉的草药味跟一点清甜,是她特有的味道。 这气息让他的心得到片刻的安宁,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浮在他的唇角。 忽然门外红珠敲门,“是我,红珠,来送药了。” 他赶紧放下衣服,过去开门。红珠端着药碗进来,他伸手接过来,微笑着对她示谢。红珠轻轻摆手,目光却落到一边,望见了萧何的衣服。 “咦?这不是公子的衣服吗?我一会儿替她送过去。”红珠自言自语地就将衣服收起来,走到门口时又转回头来,像是确认似的问他,“唐公子,你的嗓子应该没有问题吧。为什么迟迟不开口说话,是另有隐情,还是其它什么原因?” 红珠的目光似审视一般盯着他。 唐翊炜不为所动似的,比划着暗指自己确实无恶意。 “我曾在一本古籍里见过一种蜕皮换骨的秘术,能化解世间百毒,但亦能折磨得人面目全非。据说是上古神医流传下来的,听起来匪夷所思,不过远古时候,医者巫者本就一体。不知道唐公子是否听说过?”红珠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唐翊炜的反应。 “这几天我替你把脉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你虽然内息全无,就如未曾习武的常人一般,但是气海却极其深厚。如若不是多次探查,我也不敢肯定。本来像我这般不会武功的女子,应该不懂这些,但是多亏了曾有人赠我一本《无极内功心法》,学了大半年,也知道了一些。除非曾经习武,且内功极好的人,是不会有如此深厚气海。你说,要是我把这些发现告诉公子,她会怎么想?” 红珠将最后一句话说完,唐翊炜眉头才皱起来,他确实掩饰得很好。 “不要告诉她!”可他一开口,红珠便知道自己的猜想是对的。 一个人容貌再变,但声音自成年之后便已形成,除非声带受过严重损伤,否则便不会再有太大变化。 红珠长舒了一口气,“你回来了。公子等得你好苦。” “红珠姑娘!你在吗?大人在到处找你呢。”门外小厮在院中喊道。 唐翊炜低声对红珠吩咐道:“此事还请你保密,千万不要告诉她!” 红珠瞪着他,不敢置信,“为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公子对你的心意吗?当初以为你死了,她几乎……”唐翊炜苦笑了一下,“再给我些时间。” 门外小厮似乎要绕到别处去找,脚步声远了。 红珠轻声叹道,“你既然有心回来,也该知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只要你回来,她就心满意足了。莫要负了她。”言罢,她推门出去,高声唤住那小厮,“我在这儿,公子在前院吗?” 回到前厅里,萧何拉住红珠,“如今咱府上还有空房间吗?” 红珠瞥了一眼她身后,正在大吃特吃的段衡,对萧何压低了声音说道,“王爷要留宿在这儿?西厢那边本来还是有地方的,不过前几日公子不是说腾出一块地方放宫里赏赐的东西,所以堆得有点乱呢。” “那你觉得库房能住人吗?”萧何问道。 “库房也是满的,入冬之前进了一大批药材囤着呢,而且那地方通风不好,这种天气实在不适合住人。”红珠解释着。 段衡在后面吃到一半,竖起耳朵,“我没听错吧,你居然要安排我住库房?” 萧何回头笑道,“我这宅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就这么大点地方,前些时候收留了一些孤儿,厢房都大改,眼下没有单人住的空房了。谁让你这个时候突然回来,那不是权宜之计。总不至于让你睡柴房吧。” “哪儿用那么麻烦,我跟你挤挤不就好了。”段衡故意露出无赖的笑。 “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多古怪。”萧何脸白了。 “古怪吗?我不觉得啊。天冷,抱在一起多暖和。”说着,他还站起身来,笑得更加无耻了。 “不如公子晚上去奴婢屋里住,请王爷住在公子那间屋。如何?”红珠提议道。 萧何拍手道:“好,就这么定了!”说完还生怕段衡不乐意似的,赶紧补充道,“段兄,我可是让出来本府最大的卧房给你。” 红珠转身出去收拾房间了。 夜深之后,萧府重归静谧,除了偶尔巡逻的府兵。所有人都已进入梦乡。 一道黑影从萧府院墙外飘进后院,悄无声息,落到了唐翊炜的房门口,稍用内力便从外面把门闩击落。那人便当真如贴在墙上的一道影子似的进了屋里。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宫闱深深 那影子飘然进屋之后,立于唐翊炜的床前,“少主,堂主命我来传话。” 唐翊炜腾的起身,瞪着那一身玄色夜行衣之人,“邪影?” “少主若是三日之内不回堂中的话,萧何的名字就会出现在江湖人头榜上,到时候会有什么后果……”邪影还未说完,唐翊炜已从床上跃起,一把勒住他的喉咙,稍微一用劲,就能将他喉骨捏碎。 邪影只是从嗓子里勉强挤出一些气息,费劲地说着,“跟我这个跑腿的下人较劲,有什么意思。命令是堂主……堂主发的。少主,若不想替萧何收尸,赶紧回去就是了。” 青龙堂堂主行事什么作风,他自然是知道的。 只是现下他好不容易才回到她的身边,又要这么走了,心中实在不忍。若每一次分离都是为了下一次相聚,那他还能恨得下心离开,只是每次分离于他而言,都等同于诀别。他也不知这偷来的时日还有多久,他只是在离她最近的地方,望着她就够了。 翌日一早,唐翊炜便来找萧何辞行。 他提前写了一些话在纸上,递给萧何时,红珠在边上一脸疑惑地望着他。萧何接过来看过之后,以为真如他所言,身体大好准备返乡了。 “走时让红珠给你多备些药带上。虽你身子大好,但据说此症是顽疾,要时时调理,悉心对待。”萧何虽然觉得有些遗憾,但他既然还有家人在世,要回乡返回家人身边,也无可厚非,“他日若还想回皇都,记得来找我。” 萧何也无法解释,她对此人为何会有似曾相似的感觉,明明只是初见的陌生人。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本就玄妙,她已经不再在意这些,故而也十分坦然,便吩咐了红珠去拿些药材送他。 红珠送他出去的时候,在他身后低声问,“为何要走?是我识破了你吗?我答应你不告诉公子,自然不会说。” 唐翊炜回头望了红珠一眼,只是摇了摇头,不再解释。 这副态度让红珠干生气,“那你还回来吗?” 他叹了口气,也只能摇头。 段衡想必是真累了,一大早了还在睡,萧何要入宫便不等他。 进宫之后,先去了集贤殿。检查了年前所有编订的内容,顺便让这些御史院的贡生们从明日开始放假,等到年后复朝再回来继续这项浩大工程。 “整理好各自手头负责的内容,封存好,你们就可以走了。”萧何如此吩咐道。 他们千恩万谢之后就赶紧整理。其中有个学生特别勤快,他私下里跟萧何说自己老家太远,反正是回不去了,年节中也无事,能不能一直来这里整理史书。 萧何望着他,微微一笑,“这倒也不是不行,你叫什么来着?”平日里没怎么跟她说过话的,她不记得别人的名字也是常有的事。“回大人,晚生施俊。”学生老老实实地回答着。 “嗯,不错,那你就照常来,继续做平时做的那些就行了。”萧何应了,顺便也跟宫里执事的太监打过招呼,让他们记得按时开殿门,放施俊进来。 交代完集贤殿的事情之后,萧何寻思着也该去探望一下慕初然,也不知他的眼睛好些没有。 萧何沿着甬道往太和殿方向去,琢磨着此时慕初然应该是在御书房。她刚到门外,听到一阵丝乐声,还伴随着女子的清唱。门口候着的小太监一看是萧何,施了一礼轻声道:“萧大人来了。陛下正在里面听曲子,容奴才进去通传一下,请大人稍等。” 萧何拦住他,问道:“里面唱曲的是什么人?” “先前南奉进献的乐团里一名歌姬,人美歌甜,正好替陛下解闷了。”听这太监如此解释,萧何哦了一声,便顺嘴问道:“陛下眼睛可无大碍了?” “昨日里确实有些不大舒服,御医给开了方子,用药水浸湿帕子敷了几次,已经大好。” 既然他已经没事了,那自己也不用巴巴地去看了,萧何对那小太监说道:“那本官就先走了,也不是什么大事非急着见陛下,你不必替我通传了,也不用说我来过。” 萧何说完转身就走了,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会来了一股无名野火,烧得心里有点慌。脚步迈得阔些,走得也急些。御书房里的人丝毫不知情门外有人来了,又有人走了。 一曲唱罢,慕清绾扭头问慕初然,“如何?皇兄,她的歌声是否能称得上绕梁三日了?”慕初然躺在一边的罗汉床上,由刘公公伺候着正在敷眼。敷在脸上的帕子刚好也凉了,他起身将帕子拿下来递给刘公公,“唱得不错。” “皇兄先前不是说明日腊八节咱们自家人在宫里聚一聚,到时候姨母她们也进宫来,清绾就想让她来唱几首曲子,好不好?”慕清绾一口气说着自己的想法。 “好。”慕初然应下了,“若没其它什么事,那你就先退下吧。朕也歇够了,去看折子了。” 那歌姬芊芊抱着琵琶,端庄而立,本想着借此机会能在皇上面前露露脸,以自己的姿色,说不定能入了皇上的眼,若能留在御前伺候,怎么着也比留在快要腐朽的朝露殿里强啊。 可惜,慕初然始终都未正眼看过自己一下,只听了一首曲子便让公主退下了。不过他方才是说让公主退下,也没说自己也需要跟着一起走。也许,有戏。 慕清绾对着慕初然盈盈一拜,然后退下了。她转身要走的时候,却见这芊芊还端端地立在那儿,没有要跟自己一起退下的意思。她嘴唇微微动了动,欲言又止,遂还是先走了。 慕初然坐回龙椅之上,一抬头看着芊芊抱着琵琶还在原处,微微不快,“怎么?你还想要赏赐?” 须臾之后,芊芊一脸羞愤地从御书房里出来了。到了门口,对着还候在那儿的小太监低声说道:“还请章公公指条明路,如今我曲也唱了,人也瞧了,陛下却不留我多待一刻,将我撵了出来。” 要不是别人怂恿她到御前独唱献艺一次,以她此等人才定能飞上枝头变凤凰,说得天花乱坠的,她也不会把自己辛辛苦苦攒的二十两银子全都使出来当了问路钱。结果现在只是讨好了长乐公主,却丝毫不能打动皇上。 那小太监心里暗暗偷笑,自己在御前这么久了,都没见过皇上对那个女子多看一眼,任你是国色天香,还是夜莺之喉,当真也不是这芊芊的错。转念一想,又确实替她觉得冤枉,毕竟自己也是收了银子的。 “陛下这里确实有些难度,不如咱家替你引见豫王如何?”他将慕云景的名号抛出来。东宫那边当差的管事太监也跟自己相熟,送个人进去不是难事。 芊芊一听豫王,眼睛不由得亮了。 她虽未亲眼见过慕云景,但听宫人们说,这豫王长得英俊潇洒,比当今圣上还要略胜一筹。慕初然在她眼里,已经算是不得了的男人了,五官轮廓简直是神来之笔。想来,这豫王恐怕更似天人下凡了。若能留在豫王身边,也是极好的。 “那有劳公公了。”她立马福了一福,努力掩饰着自己的喜色。 “好,那你稍等一会儿,我这就去安排。” 章得禄是内务府总管,御前大太监刘公公的徒弟,捎带着也是在皇上面前经常露脸的人。他也知道自己这是狐假虎威了,但用起来舒服。在各宫里行走,哪个看了他,不恭敬地称呼一声章公公。除了他师父之外,他已然觉得自己在宫里算是个人物了,偶尔收些孝敬,也是稀松平常的事。 只可惜皇上一直后宫空虚,否则自己的荷包肯定还能更丰一些。他也不知道宫里盛传的皇上好男色,到底是真是假,除了师父让他小心伺候的那位萧大人,也不曾见过皇上身边还有其他什么男子。如此说来,也委实算不上什么好男色。 此番又多了一个豫王,多少人觊觎着他身边的位置,王妃、侧妃、妾侍、就连侍婢都有不少人挤破了脑袋来争抢的。且不说他是慕家正牌的皇族血统,单是那冰肌玉骨、羞煞众女的出尘容貌就已经让宫里宫外的年轻少女们春心大动了。自他住进东宫里,这暗中传递消息,诸多打探的事儿,让东宫那边当差的人都赚得盆满钵满了。 这份好事,他自然也是不能错过的。 莫说是塞一个歌姬进去,安排几个宫女也不成什么问题,一切还不是自己师父的一句话。而师父时常跟在皇上身前身后的,这等小事当然是做徒弟的代劳了。 他借着刘公公名号,在宫里作威作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给师父的孝敬不少,师父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不会多说。自然,有银子不要,那不是傻子吗? 他们这样的太监,在宫里当差,无儿无女养老,不多替自己打算,多存些银子怎么行?人情来来去去,唯有银子最真。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东宫之宴 这东宫平日里来来往往的人也算是多了,萧何一直以避嫌为由,几乎未独自来过。 这次过来看看慕云景,也是因为之后年节,她有一段时日不会再入宫了。也不知慕云景届时出宫方不方便,故而才来见他一面,说上几句话。 慕云景一听说是萧何来了,赶紧从殿内出来,亲自迎接。 “我正计划着这两天出宫去转转,你便自己来了。”慕云景望着她,难抑眼中温柔,“既然来了,便陪我多坐一会儿。” “好。反正我这儿也是闲人一个。” 萧何跟着他入来之后,一眼便瞧见了放在案上还未收起来的礼盒。 慕云景见她目光所到之处,便解释道,“这是早上宫外刚送进来的。”萧何走近看了一眼,盒子里装的居然是些药材。她回头望了一眼,“怎么有人给你送药,你身子不适?” 慕云景轻轻一笑,“前几日有些咳嗽。如今我在自己宫里咳一声,立马便有人送来名贵药材要我进补,这日子过得倒也坦白。”萧何也随着他一笑,“眼线肯定是有的,你自己当心便是了。其他人也就罢了,若跟那人联系时,你千万要小心谨慎。” 他们进殿内都是屏退了众人,身边不留宫人,萧何说话也是十分注意。 慕云景却听出了一丝别的意味,“你还为秋猎之事怪他吗?他这么做,也有他的无奈。” 萧何知道慕云景已跟慕容交心,且他们俩方向一致,心里装的都是更高远的目标,自然不会为这种小事费神。理性上来说,她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情感上,终究还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若然有一天,要牺牲的人是我,你也会如此淡然处之吗?”萧何凝了笑,轻声问道。 “绝对不会!”慕云景变了脸色,捉住她的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有事。” 萧何摇头叹道:“如此说来,大义也不过是亲疏而已。” “人人都有私心,我也只不过是个凡人。你要我怎样都可以,但是至亲之人,在世上我只认你。”慕云景正色道。萧何复笑了,想伸手摸一摸他的头,却发现他已经比自己还高,如此伸手出去倒有些尴尬,便又缩回来。 “不管如何,自己身子确要多注意,小病也莫要不当回事。不放心御医所的人,我便寻个外面的大夫来替你瞧。”在萧何心中,他还只是个孩子似的,一时又忍不住拿出长辈的口吻来教训他。 慕云景却听得乐滋滋的,捉着她的手不放,“只不过夜里受了点凉,早已经好了。倒是你,手冰冷的,进宫来也不穿厚一点。”说着他伸手拨开她衣领,看看她到底穿了几件。 这动作有些暧昧,萧何不禁向后闪了一下身子躲开,佯怒道,“没大没小!” 慕云景笑了,不以为意道,“我那儿有一件银鼠皮的大衣,今年新制的,看你穿也不错,不如一会儿你就带上吧。”萧何从他手里将手抽出来,“我衣服尚多,还不到添置的时候,你也不用替我操心这些。多操心操心自己才是真。我听说朝中有不少人想与你结亲呢。” 慕云景脸上笑容一僵,“我不会考虑。” “你也不小了。若有合适人选,你又合意的,说不定能成为咱们的助力。”萧何心里盘算的却是之前慕初然因为后宫之事而在背后饱受非议,若慕云景顺顺利利娶一个身份不低的女子做王妃,为他将来赢的人心也能添上几分。 “其它事都好说,唯独这件我有自己打算。”慕云景说得认真。 萧何望着他,倒笑了,“好,既然你有自己打算,那我也不多说了。到底是长大了。” 慕云景见她还是将自己当孩子一般看待,不觉有气,眉心动了动,“你跟我差不多年纪,别总是充大!”萧何歪着头看他,“看来我也是高估你了,等你不计较这个问题时才能算是真的大了。” 慕云景笑着摇头,总之都是说不过她,宫人在门口问道:“王爷,是否传午膳?” 慕云景对萧何说道,“留下来陪我用膳,可好?” 见萧何点头应了,便吩咐宫人去准备,特意还交代了多备一坛好酒来。 他二人在殿中边吃边聊,多是萧何说着,慕云景听。她替他分析朝中局势,又交换了对朝臣的看法,哪些是易拉拢但无须重用的,哪些是真有实才且需结交的,哪些又是不宜结交可又要在面子上有些来往的。 这些话,他曾听慕容说过一些。如今再听萧何说出来,倒叫他心里对慕容有些叹服,他不过一介布衣,手中有些江湖势力,居然能对朝中局势了如指掌,对朝臣的分析与今日萧何所言,如出一辙。 萧何是在朝为官,日日与他们那些人为伍,自然是清楚这些事的。可慕容居然也能如此清楚,想必宫中也有不少他的眼线,自然这东宫里说不定也有他的人在。 只可惜萧何一听他提起慕容,脸色马上就变了。 他们都是他身边重要之人,却有不和,始终是不妥。慕云景在心里思索着,如何化解,思来想去,却是死结。慕容是不会退让,他行事素来果决,而且细节也从不交代。而萧何亦是倔强之人,认定之事便不会轻易更改。 也许唯有等他登大宝之后,萧何退身后宫,慕容在前朝,不再有交集,便不会有摩擦了吧。 萧何话说得多了些,酒也喝得多。 慕云景见她喝得快,便着人再拿了一坛来。而后两人你一杯我一杯,菜都已经吃完了,还在边聊边喝着。萧何本不轻易醉酒,许是最近事多,她心中有不痛快,便在慕云景这里借了机会,干脆就多喝一点儿。 平日里这种机会不多,她的弦一直绷得很紧,偶有松弛,恐有性命之虞。 唯有在她信任之人的身边,才得以松口气的片刻。 酒不醉人,亦是人自己想醉而已。 萧何捏着半杯未饮尽的酒,趴在案几上不动了。慕云景见她如此,便打算起身叫人来收拾,顺便替她准备一处休息之所,让她小睡一会儿。 他刚一起身,就被萧何迷迷糊糊地一把扯住衣裾,“别走!”慕云景俯身到她身边,轻声安慰,“我去让人收拾一下偏殿,你去那儿睡一会儿吧。”萧何摇了摇头,半睁眼看着他,“别走!” 她眼中,慕云景的脸渐渐化成慕初然的样子,时近时远,辨认不真。 慕初然弯着嘴角,一脸怜爱。她伸出手来,想摸一摸他不太清楚的那张脸,手却停在半空里。即使是醉得糊涂,她也克制着自己。 东宫正院中,歌姬芊芊跟在执事太监身后,听着他训示,“王爷正在宴客,说不定会召你进去唱一曲,但我得先去问问,你且稍候。” 她刚应下了,那边廊下便有宫人匆匆忙忙将执事太监唤走,只让芊芊在这里等着。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那管事的回来。 她如今人就在主殿外面,宫里的规矩她是知道的,自然是不会乱闯乱进。只不过心里也会好奇,那豫王到底是否真如传言之中那般英俊不凡。她左右四顾,此时四下无人,她悄悄到殿门前去望一眼,也不会有知道吧。 这样想着,便也这样做了。 芊芊小心翼翼地走到殿门边上,往里望了一眼,确实能看到人影,但因屏风遮住,只能看到衣衫,不见真身。她绕到边上,拨开窗户,往里偷看。 里面是两个男子正在案几边上坐着,二人却是抱在一起。抱人的那个生得确实眉目如画一般,皓月星辰仿佛也在他面前会黯然失色,而他怀里那人竟然也面若桃花,乌鬓玉颜,即使双目紧闭,也能瞧出那张脸能令无数女子倾心。 只是这二人这等亲昵姿势,实在是让人咋舌。可芊芊却移不开目光,也管不住自己似的。那怀里之人,芊芊倒有印象,不就是宫中盛传的陛下心尖上的人御前大学士萧何吗?如此说来,抱着他的那个一定就是豫王了。 难道慕家的男人都有这种癖好不成,芊芊心中暗呼自己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 “你是何人?鬼鬼祟祟在那儿做什么?”忽闻有人斥道,芊芊吓得身子一颤,自己是看得太入迷了,竟然没注意有人来了。 她赶紧松开手,立到一边,恭恭敬敬地说道:“奴婢是朝露殿的歌姬,受内务府之荐来东宫献艺。” 慕云景听到外面的声音,将萧何轻轻放到一边,出来一看,这歌姬不知道立在外面多久了,也不知道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他便把她召进殿内,让其他人先下去,带上门。 芊芊不知自己是福是祸,小心翼翼地跟着慕云景入内。 “是内务府的人举荐你来本王这里献艺?”慕云景的声音,不辨喜怒。 芊芊连忙俯倒拜在他脚下,“正是,奴婢擅歌,愿为豫王殿下清歌一曲。” “抬起头来。”慕云景说道。 正文 第二百章 危情不解 慕云景的声音如水,清泉潺潺,“抬起头来。” 芊芊不禁有些娇羞地仰起脸来,望着如此一个玉人儿,似乎也忘记自己方才看到的景象,有些飘飘然了。难道豫王对自己也瞧上眼了不成?莫不是他想试一试女子的滋味? 一瞬间,芊芊仿佛看见了荣华富贵朝自己飞了过来,近在咫尺。 她娇滴滴地微启朱唇,“王爷,奴婢……”她的话还未说完,就在慕云景的眼底窥见了一丝寒冷刺骨的杀意。 芊芊瞪大了眼睛,她听见自己喉骨断裂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反应,或是叫出声来,就咚地一声倒在地上。本是一双乌黑明亮的眸子,却逐渐黯淡,像是仍有不甘似的滚出两行清泪。 慕云景并不是第一次杀人,但却是第一次杀一个手无寸铁,毫无防备的女人。 他的心里终究是有些过意不去的,但回头望见躺在一边矮榻上的萧何,他的心又硬了一些。这个歌姬也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听到多少他们的谈话,看到多少。 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伤害到萧何,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 对外宣称这歌姬言语冲撞了自己,不服管教,桀骜难驯,遂被自己赐死,让人将尸身抬走。只是这样一来,多多少少会引来外面对东宫的关注,他只好让人从侧门将萧何送出去。 宫里的马车把萧何送回萧府的时候,已近晌午。 段衡早就醒来了,听说萧何入宫了,正无聊,又闻她回来了,赶紧迎出来,却是见人将她抬进来的,还一身酒味。“醉成这副模样,皇上设宴了?”他见送人回来的太监有些面生,便随口问道。 那新来的太监也不曾见过段衡,只瞧他打扮贵气,又是萧府上的人,便也不敢怠慢,回道,“不是皇上设宴,是我家主子豫王殿下宴请萧大人。” “豫王?”段衡在并州初听闻时,也有些意外,没想到先太子居然留下遗孤在世。当时册封慕云景为豫王时,亦是昭告天下的喜事。段衡倒没什么特别感觉,论辈分,慕云景还得叫自己一声王叔呢。 只不过这慕云景居然跟萧何也有交情似的,让他委实不能理解了。 萧何酒量不差,能醉成这副模样,不是极好的交情,也不能够让她开怀畅饮。论上这一层时,他才有些微微嫉妒。红珠送来醒酒汤时,他接过来,亲手喂她喝下。 萧何睡得迷迷糊糊,被灌了一口酸汤,呛得直咳嗽。 红珠在边上,瞧这王爷笨手笨脚的,不免皱了眉头,伸手去争那药碗,“王爷,不如让奴婢来服侍公子喝下汤药吧。”段衡也担心自己再呛了她,便将药碗还给红珠,退到一边。 红珠过来之后,便是细心许多,先轻声唤着萧何,扶着她起身,半靠在床上,才小口小口喂她喝下。这汤药饮下之后解醉,也解酒毒,不至于让人一觉醒来头重脚轻。 等萧何喝完了,红珠便收拾了碗,退了出去,“公子就劳王爷照看一二,奴婢马上回来。” “你去吧,不用着急,这里有我看着。”段衡挥了挥手。 一碗汤药下去,萧何也醒了几分,坐起身子,半睁半闭着眼睛,看着红珠退出房门,又看了看段衡,才扶上额头,问他道,“我是如何回来的?” 段衡见她终于是醒了,才笑了,“你呀,是躺着回来的。” 萧何却笑不出来,她在东宫里虽是醉倒了,但也模糊记得有一女子入来跟慕云景说话,然后慕云景似乎发力用了招式,那女子便倒在地上,后来又有人进来抬着她出去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慕云景确实是杀了人。半睡半醒之间,她虽未看清整个过程,但声音却听得清楚。 段衡见她脸色不大好,以为是醉酒之后难受,便坐到她边上,“怎么?是头疼吗?我来给你揉揉。”说着,他伸手过去在她鬓角两边的太阳穴上轻轻按摩。 萧何虽想拒绝,但他这手势力道都恰到好处,委实舒服许多,她就干脆闭着眼睛,由着他了。 “下次莫再喝这许多酒了,小酌怡情,大醉伤身。”两人离得近,段衡说话间就稍微压低了音量,声音暗哑,带着点磁性。萧何听着,嗯了一声,没再多话。 在他温柔的抚慰之下,萧何又沉沉地睡了过去,身子软软地倒在他怀里。虽然确有酒味,但又混合着她独特的香味,让他禁不住低头在她光滑如玉的脸颊上轻啄了一下。 段衡从房中出来的时候,正撞上红珠。 “你家公子若醒了,跟她说,我出门转一圈,很快回来。” 红珠也知道他如今身份是不宜出现在皇都大街之上的,不免皱眉提醒,“王爷路上要小心,千万别被人发现您的身份。” 他笑着指着红珠说道:“越来越像你家公子的口气了。” 出了萧府之后,段衡披着一件灰衣斗篷,没有骑马,改步行直奔安王府而去。明日便是腊八,祭祖小团年,既然回来了,怎么说也该去见见母妃,然后到祠堂给父王上炷香。 他脚步轻快,穿街走巷。途径永茂街时,突然有人撞了他一下。 当时段衡警觉着那人是故意往自己怀里撞的,低头一看,腰间挂的那块玉珏不见了。原来是个小贼,他拧身拔脚就追。那小贼身手倒也灵巧,跑得飞快,转头就进了巷子,避开大街。 段衡跟了进去,那小贼在前面跑着跑着,突然停了。 恐防有诈,段衡亦停了脚步,接着便有七八个汉子,从前后走出来,与先前那小贼汇合。段衡来回一打量,冷笑了一声,“就凭你们这几个臭鱼烂虾的货色,也想拦下本爷?” 那几人粗衣麻布打扮,虽是会些武功的壮汉,但呼吸间气息如常,根本毫无内功,段衡自然是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的。可就偏偏在他话音一落的瞬间,旁边屋脊上飞来一道细针,无声无息刺入他后脖颈。 段衡只眨了眨眼,便像是困极的人一样载头倒地,不省人事了。 萧何一觉睡到日落西山了才醒。 她起身梳洗之后,红珠才跟她汇报,“安王爷晌午说出去转一圈,马上就回,只是到现下还未回来。” “没让人跟着他?”萧何一竖眉头,颇为不安地问道。 “他那脾气,哪会让人跟着呀?”红珠解释着。 萧何出了院子,一眼望见前院屋顶上停着一只鸽子,在瓦片上来回走动,像是在等着什么。她心下一沉,总有些不好的预感。飞身上了屋檐,把那鸽子捉下来。 鸟腿上绑着细竹筒,这是慕容传信的方式。 她拆了里面的短笺,把鸽子递给红珠,“带去后院,喂饱了关起来。” 那信里内容只是约她去某处议事。这让萧何不禁紧锁眉头,但又不得不去,她转身进屋换了身更加朴素的衣裳便出门了。 片刻之后,萧何便见到了慕容。 她入内之时,就察觉到屋内如暖春一般,热得人脸上都有点烫。慕容正端坐在案几边喝酒,旁边有两个身段妖娆的女子,一个攀着他的肩,一个伏在他的大腿上。二人身上皆只罩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纱衣,内里春光一眼便能一览无遗,凹凸有致,令男子血脉贲张,女子面红耳赤。 慕容还是那般,戴着一张冷冰冰的面具,看不清表情。他喝完一杯,便有女子帮他再斟上一杯。 只是瞧见萧何入来之后,他便停了手,抬眼望着她,“你再早来半个时辰,便能见到段衡在此间风流快活了。”萧何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他怎么会在你这儿?现下人在哪儿?” 慕容抬手挥了挥,他身边那两个女子便垂首乖乖地退了出去,像两条水蛇一般扭摆着腰肢翩然而去,经过萧何身侧时那身上的幽香如花蜜一般的气息,差点让萧何窒息。 她皱着眉头,不知道慕容如今到底是唱的哪出戏。 等到人都散尽之后,他招了招手,让萧何近前去。 萧何往前迈了一步,没点好脸色,“你到底找我来,要说些什么事?你把段衡怎么了?” 慕容轻轻一笑,右手停在半空里,稍稍一运劲,萧何便像被无形力量牵引,身子不自控地向前,一下子扑倒在他怀里,闻到他身上的浓烈酒味跟某种熏香混合的味道。 “他还活着,我只是好奇,他一个藩王如今偷偷潜回皇都,藏在你府里,你们……”慕容伸手扣住她后勃颈,虽未用劲,但他手掌传来的那股温热,让萧何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仰起脸,直视着他的双眼,故作镇定,“关你何事?与你何相干?” 慕容唇角的笑,愈浓,声音却愈寒,“莫忘了如今我们是同一条船的人,你做些不安稳的举动,我自然要过问。”说着他另一只手伸手扶上萧何的腰,稍稍用力一拉,她便整个人到了他腿上。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 困兽之笼 萧何被慕容半搂半抱着,想抬手反抗,才发现自己使不出半点内力来,就连一掌挥出去都是软绵绵的,被他一把锁住,反拧到背后。 “慕容!你疯了?”她瞪着他,与他几乎面贴面,“你居然给我下毒?” “这毒在你入来之前就已经燃在香炉里,是你自己没发现,怎能怪我?”他说话间,酒气喷到她脸上,让她几分厌恶,别过脸去不望他。 他忽然扳过她的脸,凑上去吻她。萧何虽失了内力,却也不是吃素的,只是普通招式也全往他身上招呼起来,两人纠缠之间,她被推倒,他的面具被她打掉,脸颊上刮出一道血痕来。他压在她腿上,按住她的手,才让她彻底动弹不了。 萧何挣了几下,挣不动,干脆放弃了,冷笑着说道,“原来慕容公子这么缺女人泄火,饥不择食至此。”她一边说,一边却暗中打量着眼前此人,与平日里的慕容大相径庭,他是犯了什么病,还是什么瘾,才如此失控? 慕容不怒反笑,俯下身子,贴到她耳畔,呼吸撞得她脖颈边一阵酥痒,“饥不择食?果真用了好词。我若真是饥不择食,你可从了我?” “从你大爷!”萧何怒道,抬了脖子,一口咬在他耳朵上。 慕容吃痛倒吸一口气,双手故意移到她胸前,隔着几层衣服用力一捏。她惊呼一声,松了口,一张俏脸上颜色倒也好看。慕容揉了揉被她咬疼的耳垂,苦笑着,“你浑身上下还有哪点像女人?” “所以你意思是你好男色?”萧何一挑眉毛,不甘示弱。 慕容反手将她身子拨至翻转,趴在那儿,又按住她单肩,另一手沿着她的后腰向下滑走,语气里带着几分挑衅,“你想试看看?” 萧何急了,扭头冲他高声叫道:“你还想不想要那钥匙的下落了?你再敢动我试试,我立马咬舌自尽!”这句话倒是有些用处,慕容的手势果然停了,微微眯起眼睛,像有些不甘心似的,审量着她,“我不信你会咬舌,不然我来帮帮你。” “你这个……”萧何后半句话还未骂出口,就被他堵上了唇。 他的气息如海潮一般汹涌,迅速将她包裹,四面八方扑面而来,让她无处可躲。她只能睁大眼睛,看见他乌黑睫毛如羽翼一般歙动着。她浑身像失去力气一般,任他翻滚搅动,推至浪尖,又跌落深渊。呼吸里满是他的味道,那不受控制的身体,如此不争气地在他怀里微微轻颤,却极大鼓舞着他继续深入。 她心里明明是恨着他,可身子却被他牢牢制住,困在无尽的时间之中,虽不是苦痛,但确是折磨,且无尽头一般。等他松开她的时候,发现她通红着双眼,目光恨不得化作利刃来将自己削骨挫皮一般。 “段衡我替你看着,保他平安离开皇都,你就别过问了。”慕容脸上虽然恢复了正色,但手指却抚上她唇间一点樱色,细细摩挲,又惹得她一阵轻颤。 “为什么?”她总要知道原因吧,一开口,他的指尖滑进她嘴里,碰到一排贝齿。她皱起眉头,落齿咬住他这不规矩的手,却不觉这举动撩拨得慕容心中一阵荡漾,忍不住再俯身吻上她那娇艳欲滴的唇瓣。 “你再问下去,今晚就在此处陪我过夜。”说着,慕容伸手扯开自己的腰带,衣襟大开,露出胸口肌肤,“到了我榻上,我才乐意细细解释于你听。” 萧何从他身子下面仓惶爬开,“你身边那么多绝色女子,又怎会稀罕我这假男人,今日就当你饮醉了,且不跟你计较。你要说话算话,不能伤他!” 慕容除下外衣,笑得狂放,“你记得身上任务,莫左顾右盼,失了正事,你那段郎定会安然无恙。”萧何趁着他说话,赶紧起身往外跑。 出来之后,她赶紧摸出身上药囊,翻出解迷香的药来喂了一颗,觉得不够,又塞了一颗。 难怪慕容平日里不喝酒,他这醉态实在吓人。其实她本来也觉得段衡在她那里,确实不太安全,万一慕云景出宫来找自己,也不方便。 他既然要找段衡,恐怕是要拉拢于段家的势力,也不至于对他做些什么。 如今自己对慕容而言,还有些用处,他发起疯来,还有些顾忌。只是三番两次被他这般调戏,实在可气,可自己又打不过他,他身边用毒用蛊高手那么多,防不胜防。 若自己功力能与他相当,也不会再这般顾头不顾脚地狼狈了。 慕容望着楼下萧何匆匆离去的身影,自嘲地笑了笑,“当真是疯了么?” 他的探子来报段衡回皇都,还入住进了萧府,第一念头倒不是段衡是否会影响他的计划,而是让他深思,段衡与萧何到底是何关系。往日里萧何身边的那些人,他都清楚,唯独却对段衡留了心,是他查到段衡与萧何私交甚笃。 今晨萧何入宫之后,探子又来报,午间段衡是从萧何的那间屋里出来的。只是这消息让他心绪大乱。他不能确定萧何心中段衡到底份量几重,唯有将段衡先拿住,再观后效。 舞姬确也是给段衡准备的,他的浪荡之名在外,到底是否游戏花丛之人,见过恩客的风尘女子一经手便试出来了。段衡不仅不近女色,还扭捏得很,完全不似外界盛传的名号,这才叫慕容更加不悦。 他只不过试探一二,段衡便禁受不住,言语间便露出忌惮之意。慕容惯会蛊惑人心,靠的便是观察那人的欲望。段衡身在高位,权势财富对他而言,并不重要。他在意的只是真心。 可世间最怕的便是一颗真心,只不过有时又是真心最好利用。 慕容谎称自己是慕初然的密探,对宫外情形了如指掌,且在并州亦有眼线。而慕容只要一样,他如何进城的,便如何出城,悄无声息,紫金城里的那位高主才不会追究。 如此行事,倒也像了慕初然的风格。加之,段衡对慕初然固有心结,三两句便被他诓住,深信不疑。 萧何来之前,段衡已被送走。 可看见她甚是紧张担心的样子,慕容嘴边痒,忍不住胡乱说些话来刺激她。这便是嫉妒,是痴念,是妄想。他本用来设计段衡的局,自己安坐其中,曾给自己下了禁令不沾酒免误事,却不知不觉端起了杯。 天下女子皆一般,本是他认定之真理。 却唯有一个萧何,能使得他尽失方寸,这又是何道理。 他确实醉了,不要天下,只要一个女人吗? 翌日,段衡亲随辗转送信到萧府,告知段衡已走之事,随后又悄然接走柳璎歌。 腊八节气,家家团聚,户户忙碌,普通人的日子,顾的是温饱生计,偌大的皇城,没有人在意谁来谁走。就连柳相府那样的大户,少了一个小姐也一切如常。柳夫人知道自己两个女儿的事之后,倒也淡定。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就算东窗事发,只要皇上不怪罪,老爷不过问,她便是安心的。 他日,待到柳璎歌平安出嫁,她就是死也得瞑目了。 尚书李家,弟媳生产在即,府上也是忙得不可开交。李照年偏巧在这个时候在别处被生意绊住了,年前恐怕都赶不回来,自己媳妇唯有托兄弟照顾一二。 李照庭虽不接管家族生意,但逢年底也要查一查当年的账目。李照年借生意名目,在这末月年节档口故意不在,僭越之意十分明显。李照庭不是妒贤嫉能之人,自始自终他都打心底里看不起自己的堂兄,不过是一介掌柜罢了,真拿自己当主事了。 年中,青龙堂干涉他欲算计季长歌之事,让他几次失手,本欲彻底断了合作。而那玉面罗刹又找上门来,自称可替他解决麻烦。他的麻烦眼下便只有一样,李照年愈发脱离他的控制,即就是李家的财力渐渐不在他掌控之内。若是一次解决,他倒也不会心软,只不过少了李照年确也麻烦。 玉面罗刹坐在他怀中,贴在他胸前,娇滴滴的声音入耳,不禁让他有些忘乎所以,“李大人,何须麻烦,若是李照年从此之后,变得听话乖巧,忠心替你办差事,这又有何难?我家主人愿意出手助你解决这麻烦,只当是投诚。他日还有更多合作机会。” 李照庭虽已有妻妾,但毕竟也是男人,正值壮年,架不住玉面罗刹如此诱惑,只是木木地任她在自己怀中随意撩拨几下,就已经血气翻滚。但他心里清楚这妖女不是普通风尘女子,他纵使有这色心,也没有色胆。 “要如何行事?”他微微眯起眼睛,望着怀里的绝色之姿,难抑心猿意马。 “一个月后便有成效,等着我的好消息吧。”说着,她抬手在他脸颊上轻轻拍了两下,一翻身落地,身姿轻盈便离开他的怀抱。李照庭望着此女子的背影,曼妙曲线如天魔下凡一般,勾人魂魄,他吞咽着口水,“那就等着姑娘的信儿了。”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 不爱红装 紫金城中,慕初然设腊八家宴,太后冷轻痕、长乐公主慕清绾、老安王妃、郡主段笙忆以及豫王慕云景,于太清殿中齐聚一堂。 原本慕清绾打算用太后宫中的乐师歌姬在这宴上献唱,却不想听说那歌姬芊芊不知何事开罪了慕云景,被当即处死。她没想到慕云景的脾气也是如此狠辣。芊芊其人,她也有所了解,私下里聊过几句,觉得此女子生得貌美,倒也无甚心机,意欲引荐给慕初然,却未能入得了他的眼。 那样的女子,虽不是十足动人,却也如瓶中鲜花一般,装点一室,美艳一时足矣。倒不知道她是如何惹恼了慕云景,让慕清绾暗自为她可惜。 事后,她曾跟太后说起此事来,冷轻痕身子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但后宫协领之权仍未交还于她。与慕初然面子上虽然还是过得去的,但她心底却是有些不满。听闻慕清绾说起慕云景的事迹,倒叫她心念一动,这丝毫不怜香惜玉的脾性,倒是与慕初然有些像的,真不愧是亲叔侄。 她对慕云景其人,虽未表露出敌意来,但却从未有一日轻视过他。当年先太子是如何丢了大统之位的,别人不清楚,她冷轻痕还不清楚吗?这其中渊源,也不敢说当今世上便真的无人知晓了。 十数载之后,这慕昊然之后忽然重回紫金城中,他是为何而来?天知地知。 冷轻痕明里暗里地告诫过慕清绾,让她离那慕云景远些,但她却似乎并未把这话听进去,反倒是段笙忆能承其心意,对慕云景不屑一顾。这外甥女虽人不机灵,但对慕初然却是铁了一条心的,只可惜慕初然对她无意,不然在冷轻痕扶持之下,让她登上后位,确实是不错的安排。 腊八宴上,表面上云淡风轻的,杯觥交错,一片祥和。内里却各人各自心事,如慕初然笑意再盛,也带着三分冷清,如慕清绾,看似一派天真,却明眸清澈,洞察环象,又如慕云景,称臣恭顺,眉目谦低,却在心中暗藏着恨意滔天。 宴后,段家母女随太后到朝露殿去小坐。冷氏姐妹许久不见一次面,如今段衡也不在身边,王妃忆起过往,心中不忍酸楚,唯有此时方觉亲情珍贵,瞧着冷轻痕最近气焰也缓了许多,不似过往每每见面,必有口角。她姐妹二人能平心静气地坐下来说话,在这近十多年来都属难得。 慕清绾依旧看不对眼段笙忆,早早请安,退到自己宫中去了。 段笙忆不挤在母亲身边,自己到宫里随便走走,也打着小算盘,比如再与慕初然私会之类的美梦。 她带着婢女转到御花园里,冬日里有梅园可赏花景,倒也趣致。可惜她刚过来,就望见一个人影,早早立于园中,独享这一处景色似的,十分惬意。 那人一身素衣,隐于园中满树冠的梅花之中,却让段笙忆看得格外扎眼。婢女瞧见段笙忆的脸色,晓得自家主子的脾气,便上前几步对着那边喊道:“何人在此?见到我家郡主还不退避?” 徐徐清风,夹着漫天花雨,虽有一丝寒意,却不减风情。那素衣之人,缓缓回头,更让段笙忆眉飞目瞠,“竟然是他!真是冤家路窄。” 萧何回头望见段笙忆带着婢女,到了别人的地盘,还是如此嚣张,当真对得起她刁蛮郡主的名号。她淡然一笑,只欠了欠身,“郡主殿下养的好狗,叫声也比别人家的响些。”那婢女一听萧何绕着弯地骂自己,扭头向着段笙忆,满脸委屈。 段笙忆上前几步,瞪着萧何,“打狗也得看主人!萧何,你竟敢对被本郡主不敬,信不信我让人掌你的嘴!”萧何笑出声来,“这话可是郡主自己说出口的,我不过是提前顺嘴而已,遑论本官也是夸赞郡主驭下有方,何有不敬之处?还请郡主指教!” 如此一说,段笙忆倒哑口了,她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婢女,甩手就是一巴掌,把那婢女都打愣了,然后又将其推倒在萧何脚边。 “大胆萧何!你竟敢伤我婢女,该当何罪?”段笙忆耍起无赖招式,信口开河,颠倒黑白之术,较之她兄长段衡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萧何心里暗叹道,若是段衡知道他妹妹这等人品,恐怕要哭笑不得了。 那婢女被自己主子打了一巴掌本来还愣着的,一听段笙忆此言,便立刻明白,立马伸手扯住萧何衣裾,不叫他走了。一介朝臣与个婢子在御花园里纠缠不休,传出去了,悔的也只是他萧何的名声。 段笙忆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心道这丫头也算反应快的,不枉平时疼她。 谁知道,萧何抬脚轻轻一勾,就把段笙忆的婢女踢到丈外远,瘫在地上,疼得哎哟哎哟直叫唤。不就是些下三滥的招式,既然堂堂郡主都能不顾颜面地来栽赃自己,那她何必又要再客气。 “原来这是郡主的婢女啊,本官最近眼神不大好,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撞了我的脚,伤了她,真是过意不去。本官记得数月前,陛下曾赏赐过一些外伤药,若用得着,本官命人送到安王府去。”萧何堆着笑,言语间倒是恭敬,这语气里不经意间也带上些寒意。 梅花香自苦寒来,越是恶劣的天气,越能激励这梅树生长似的。 萧何欣赏这梅花,她的品性较这梅花,亦有相似之处。人若敬我一尺,我必还人一丈,反之亦然。她从不畏强权,亦不敬鬼神。 段笙忆竟然被萧何盯得生生有些怕了。 萧何往前一步,段笙忆吓退了三步,她方忆起这萧何是有些身手的,若真把他惹急了,万一动起手来,此间无人,也不知道他这狂徒会做出什么事来。 见段笙忆面生惧色,萧何心中好笑。原来她这刁蛮郡主有怕的时候。 正在此时,闻得太监净道,便知慕初然来了。 萧何本就是慕初然派人召入宫的,命她申时在梅园这里等着,就是算好了腊八宴后与她见上一面。前日里听闻小太监说萧何来探望自己,却在御书房前站了一会儿就走。 那时辰正是歌姬在里面唱曲之时,萧何还问了自己眼睛的事,甚是挂心。 慕初然心心念念的,就想见一见她。寻了借口,邀她赏花,她便来了。 只是,这段笙忆怎么也在这儿? 慕初然人到了之后,对这不速之客,面露不快。段笙忆一见慕初然来了,便碎步轻移,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几欲投身到他怀里,却被慕初然躲开了。 “初然哥哥!有人欺负我!”她带着哭腔向慕初然告状,指着不远处还躺在地上的婢女,“萧何对我无礼,还打伤了我的婢女!” “竟有此事,朕会处理。你且先去与你母亲汇合吧。”慕初然怕她不依不饶,故意接了她的话头,并未质疑,扭头又吩咐刘公公将段笙忆送去朝露殿。段笙忆还想赖着不走,看看慕初然会怎么处置萧何。 慕初然板着脸,“怎么?朕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段笙忆这才一脸不情愿地跟着刘福海走了,本来不能动的婢女一看撑腰的人走了,赶紧也连爬带滚地告退,去追自家主子。 目送刁蛮郡主离去,萧何摇头轻笑,在诬陷人的段数上,她真应要好好再下一番功夫,至少也跟她那太后姨母再多学几招。免得次次都用同样的低劣桥段,让萧何连辩都懒得辩了。 萧何一回头,不知何时慕初然已悄然走到自己身旁,在满园幽幽梅花香中他身上的龙涎香竟然能让人闻出一丝暖意。“这园中景色如何?”他轻声问她。 这梅园中原本多是白梅,花开胜雪,数月前因萧何一句无心之语,慕初然将园林移植了大批红梅。为照顾这批梅树,特招揽了数十名花匠入宫。这些他不曾跟她提起,待到风雪过后,只轻声问她景色如何,望见她眼中光泽如星,微微颔首无言。他这番心思也不算白花了。 旧人不识花,寂寞开无主。如今有了赏花人,自然园中景色也不单调。 萧何提步踩着园中碎石小路,慕初然跟在她后面,不紧不慢,近旁再无宫人伺候。冬日里长风虽徐,却也如刀,刮得人脸上刺痛。不时有些花瓣从枝头上被摇下来,飘落到二人头顶、肩膀。 这园子虽大,也有尽头。萧何发现无路时,遂停下回转,差点撞到慕初然身上。慕初然扶着她,伸手轻轻取下她头上肩上的点点花瓣,似呢喃一般对她说道,“何时能一见陌玉红装打扮?” 萧何心中一惊,这君臣之间的秘密早已被摊开,她一直装着糊涂,他虽步步紧趋,却从未道破。他伸手牵起萧何的手掌微微用力握住,掌心温度随肌肤相触而传递过来。她像是被烫到一般,快速抽出手,别过头去,一时慌乱竟不知如何应对。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 天若有情 呵气成白烟,腊月天。 萧何跟慕初然二人立于梅园中僻静一隅,仿佛与外界隔绝,天地间只余下他俩人一般。他进她退,他追她躲,两人绕着一株梅树转了若干圈。起初她是真的心慌,渐渐却也不禁弯了眉眼。她身形一顿,他随后扑了过来,将她捉在怀里。 她反手将推他出去,用了三分力,他不防备,后退两步才站稳。她抬眼看他,问得认真,“若我不是空手,手握利刃,你当如何?” “玫瑰天生带刺,我既有心护花,自然不会被花刺难倒。”他目光尽写温柔。可萧何却摇头,“玫瑰纵有刺,顶多是扎手,不会要人性命。若刺上有毒,你又当如何?”慕初然知道她担心什么,张开手臂,两步上前,重新揽她入怀,“有毒自有解,我信命中注定,若天要亡我,挣扎又有何用,天若怜我,自当会遂我心愿。” 萧何被他揽得好紧。他故意扯开外袍,将她单薄身躯缩在更贴身的内衣那一层,只因外袍上有金线绣纹,此等姿势之下,恰好会蹭到她脸颊。 她贴在他胸口,回味着方才他的答案。若说是缘分,若说是注定,一切由一个悲剧开始,结局定当也不会多欢喜。她有勇气承受过去之痛,亦有毅力担当现在之苦,却无半点心要期许来日。可此时温存,真实到无法驱散,她圈住他的臂弯,心中默念,天若怜你,应让你心中无我,天若怜我,该叫我不受牵绊。 一点晶莹雪白,飘落眼前,歇在他衣袖上,只停留了一息,便没入布纹里。 “落雪了!”萧何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惊喜,她不禁目光放远,漫天飞雪碎花如仙界灵花坠入凡尘一般,自灰蓝天空中星星点点,缓缓飘落,望不到尽头,不知何处始,不知何处终。 慕初然不舍放开她,却见雪花逐渐飘得急了,风也有些大,“回去吧,站久了,易沾染风寒。” 此景此情,此意茫然,萧何有些怔神,重复着,“回去?”“跟我回乾清宫,给你暖一暖。”慕初然答得简单,却让萧何不由神思翩飞,红云抹上脸颊。 眼瞧着慕初然跟萧何一前一后从梅园里出来,二人发丝、肩头都沁着湿润,守在门口的刘公公苦着脸,“陛下爱惜龙体呀!这寒湿之气侵体最是麻烦。” 许是慕初然心情不错,居然一句话都未反驳他。刘公公壮着胆子继续在边上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一边跟着慕初然的脚步,一边探手帮他轻拍了衣上沾的落雪。慕初然则是一把接过旁边小太监的伞,给萧何撑在头顶。惊得那小太监愣在原地都不知道走了。 萧何赶紧从慕初然手里拿过伞柄,又撑到了慕初然那边。刘公公在旁边使了眼色,才让人补了另外一把伞,又替萧何撑好,这才叫慕初然满意。 刘福海七岁入宫,二十二岁被分到承恩殿,彼时慕初然刚刚出世。自那时起,他便一直伺奉这位主子,也算是亲眼敲着他从小长到大。他从未见过慕初然用这般眼光望过谁,唯独只有萧何。做奴才的虽不得妄议主子,可他在心中也不免觉得这皇上有些痴了。 即使生得再似女子,也不能当真女人来看。他倒替自己主子可惜了,跟在后面连连摇头,轻声叹息。 回到寝宫里,进了室内,暖如四月天,不一会儿反而有点热了。萧何忍不住伸手解开领口扣子,手冻得有些木,这会儿倒不利索了。慕初然已除下外袍,回身过来替她解扣子,手指与她下颚跟脖颈细幼肌肤轻轻摩擦。 她不禁抬眼望着他,身子向后缩了缩。他不以为意地弯着嘴角,“让人备些参茶,你喝一点,驱寒暖身。” 参茶端上来的时候,她眉心一动,借此良机,探一探也好。趁着慕初然不备,她从药囊中取出那瓶忘忧,倒进参茶的杯子里。 “你也喝一些暖暖身子吧。”她主动捧着杯子过去,慕初然笑着就着她手,就饮了一口。可他对自己如此信任无疑,终究让萧何心里某处还是有些触动的。 世上有些事不能清楚分对错,就如颜色不是只有黑白。 这忘忧的药力之强,入口片刻便能生效,虽不能使人完全听从摆布,却也如个木偶一般了。 许是对着慕初然,让她有些内疚。她便牵着他坐到榻上,让他身子舒服一些,才开始发问。 时近年关,京畿防备需要加强,流寇惯匪亦要严厉打击。 兵部与京兆府协力,重新安排了布防。季长歌也参与其中,兵部尚书郑显倒是对他颇为器重,皆是因季长歌武能治国安邦领兵沙场,文能提笔疾书锦绣篇章,年轻一辈的武将之中的佼佼者。关键是季长歌为人谦和,被加封为将军,即使只落了兵部的闲职,也丝毫不计较,热忱投入其中。 对于季长歌在兵部功绩,郑显已上过两次折子,替他讨赏。 只不过慕初然有意要缓一缓,一来嘉奖之事不宜在年节时颁布,二来他也不想让季长歌风头过盛。其实季长歌本人确不在意此等虚名。 在安防调配的旧制里生生被他挑出五十多处弊病,细细成文交给郑显。若能一一解决,当是极大改善京畿防备的现状,城内城外亦能做到呼应有度。 此事如今由季长歌牵头开始做调整,从内自外,牵扯到的东西多是琐碎。白日里在兵部未完成的文书,他便带了一些回来做。夜里在书房长长一坐就是大半夜。 就连季大娘也看出来,这些日子,季长歌忽然对绿萝冷淡了许多。她之前明明听下人说,季长歌跟绿萝有一日早上才前后从书房里出来,还琢磨着干脆就将绿萝给他收做小妾。虽然未有妻,先有妾,是有些不成体统,但儿子如今也是有身份的大官,将来三妻四妾亦是有可能的。 可此话跟季长歌提了一次,他脸色古怪,只说最近事多,让季大娘先缓一缓。 虽其他人许是察觉不出,但自己儿子脾气,季大娘还是清楚的,原先季长歌跟绿萝虽无多的对话,连目光总是落到那丫头脸上,时常关注着。如今虽然两个人还是客客气气的,可他有意在避着绿萝,是她有眼见的。 这一层,就让季大娘有些不明白了。 虽说绿萝的出身,确实让她不太满意,可毕竟季长歌占了人家黄花闺女的身子,就该有所担当。她知道自己儿子不是不负责任之人,中间也许还有些误会也是说不准的。 既然他说要缓一缓,那便先缓一缓也好。 从老家带来的那些画像,他一个都没瞧上,起初季大娘是有些着急。但后来,有媒婆主动上门来,介绍皇都城中大家闺女之时,倒叫季大娘心中暗喜。诚如上次那位萧大人所言,自家儿子果然是炙手可热的大人物了。 有一家登门之后,接连二三的也有其他送来名帖,邀季大娘过府,或是主动来拜访的。季大娘来了这么些日子,才体会到皇都人的热情。短短数月,也有三、四家姑娘抛来青眼,她都替季长歌一一打探清楚,就等他自己再拿个主意。 虽说婚姻乃父母之命,可如今怎么说季长歌也是吃皇粮的大官,他老爹没那福分,走得早,她当然也想在婚事上尽量让儿子称心如意,就多听听他自己的意思。 只是她看着欢喜的千金小姐,季长歌就是没个反应,急得老娘都要跳脚了,他却不紧不慢,始终淡然如一。 眼瞧着就近年尾了,季大娘心一横,干脆不催了。等到灯节时,让他出去灯会上逛一逛,说不定缘分来时撞个正着,在大街上就能给自己捡个儿媳回来呢。 这天半夜,季大娘忽然在睡梦里惊醒,总觉得有什么事。披了衣服起身,径自到了季长歌书房,便看到他伏在案上睡得正沉,桌上烛台都已快燃尽,蜡油流下烛台淌了一路。 他这案上都是纸卷,若是烛台倒了,岂不是酿成大祸。难怪自己睡梦里都心神不宁的,她赶紧摇醒季长歌,让他回房里去睡。 亲自监督着他洗漱上床,一路念叨着他赶紧给她找个儿媳来操持这些事,也让她老婆子轻松些。 从他房里退出去,她又觉难以入眠干脆到厨房里亲自炖上了参汤,文火架好,忙完这头,才想起来书房里怕是没人收拾,便准备转回去看看。 季大娘才到书房门口,便看到屋里有人影。她心里一跳,伸脚踏进门里,探头仔细一看,却望见绿萝正在案几边手中还拿着季长歌的那些未来得及收拾的纸卷。 季大娘虚惊一场,狐疑地盯着绿萝,“你在此处做什么?这么夜了还没休息?” 绿萝低眉顺眼地连比带划着解释自己是来替季长歌收拾一下书房的,还示意地指指手边放着的一杯参茶。 “哦,你来给长歌送参茶?他已经被我撵去睡了。”季大娘挥了挥手,“我老人家睡得浅,醒了就难眠,这些我来收拾就好。你也早些睡吧。”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辞旧迎新 季府平日里少外人出入,季大娘又喜凡事亲力亲为,闲时常与下人们围坐一起聊天,待下人们也十分亲和。自她入季府来之后,合府上下和乐融融,倒真像一大家子似的。 许是最近季长歌待绿萝的冷淡,让季大娘有些看不下去。毕竟他俩有肌肤之亲,季大娘在心底已视绿萝为季长歌妾侍人选,所以偶尔表现得格外亲厚一些。 而绿萝也是刻意地对季大娘讨好着,加上她手脚勤快,确实让季大娘有所改观,渐渐也喜欢这伶俐丫头。 偶尔一次,季大娘看到绿萝在后厨里煎药,心中起疑,便过去问她,是否身子不适,怎么在煎药。绿萝表情有些慌张,一时情急竟然把药盅都打翻了。 季大娘闻到那汤药气味有些古怪,上前查看了一下,在药渣里看到泡开的藏红花。别的也就罢了,可这一味药却让季大娘脸色沉了,再三逼问之下,让绿萝把药方拿出来。 她识字不多,后院厨娘刚好之前也做过医婆,便帮季大娘看了看那张方子,才对她说了那是一张堕胎的药方。季大娘瞬间脸色愈发地不好了。她再找到绿萝时,绿萝在她面前哭得泪湿满襟,梨花带雨的,十分凄楚。 季大娘拉着她的手,生了怜惜,“闺女,这事大娘我替你做主,以后可不能自己再做这傻事了。” 管家老杨每逢月中会来报账,算清上个月的开支,顺便预支本月的开销。季大娘便趁着这个时候,特意吩咐将绿萝的月例银子涨了,从普通丫头涨到了通房丫头。 她虽然有心替绿萝做主,但季长歌一日未松口,她也不能强行逼着自己儿子。可绿萝毕竟是个黄花闺女,要是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总不能叫自己孙儿背负起私生子的名声吧。 正愁着这事儿,便见到季长歌从外回府来。 他刚进了院门,绿萝便迎上去,伸手去接他解开的披风。季长歌却将披风一绞挽在自己手臂上,对着绿萝只轻轻颔首便走开了。季大娘在院子里看得一清二楚,两步追了上去,对着季长歌的后脑勺就是用力一拍,把季长歌打蒙了。 “绿萝好歹也是姑娘家,面皮薄些,你这混小子也不知道体谅体谅人家!” 季长歌微微蹙眉,却不好解释,“娘,孩儿知道了。” 说着,季大娘又伸手在他头上重重敲了一手,“你知道个锤子,挑三拣四的,人姑娘的肚子可是等不起了。过完年,赶紧把事儿办了。别再拖了!” 季长歌微微一愣,望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绿萝,垂着头表情有些委屈,他却还在梦中一般,神情茫然喃喃道,“她……肚子?”季大娘又对着自己儿子拍了一把,“你自己做的好事啊!要不是我拦着,她可是堕胎药都喝上了。” 季长歌闻言,才恍然,心中又悔又恨,又是纠结,又是无奈,万般情绪到最后,只能化作一声长长叹息。他上前几步,走到绿萝边上,“你怎么不跟我说呢?”绿萝抬眼望着他,一双眸子里滚动的都是晶莹的泪珠,马上就要滑落了,却还有些倔强地噙在眼眶中。 “我又没说不会负责,只是近来确实事忙,才疏忽了。”他望着那双眼睛,恍惚间又想起了某人。 一切都渐渐飘远,唯有眼前人才是最真实。 他伸手将绿萝搂进怀里,在心底告诉自己,这便是他今生的缘分了。 自上次在宫里,萧何用那瓶忘忧从慕初然口中问出了不少秘密之后,她细细理了好几天,才算理清。 慕云景当初并不是被慕初然追杀,软禁。他确不知道慕云景的存在。若是这样说来,那意图控制慕云景,觊觎先太子秘宝之人,是另有他人。 这人在朝中地位必然不低,且有江湖势力。想到此处,只能让萧何联想到一人,那便是太子太傅唐清华。 他千方百计得了铜盒,也知道其中秘密,必然是想让宝藏重建天日。只是五年前他已经被慕初然诛杀,在那之后,又是何人继承了他的意志? 青龙堂?慕容?抑或是其他江湖组织。她所知甚少。 当务之急,应是先把钥匙找出来,慕初然已经告知那钥匙就收在御书房中。只可惜御书房那么大,上哪儿去找,也需费些时间。不过慕容当初请她帮忙,只说问出下落即可。他在宫中自有眼线。 利用信鸽跟他联络之后,慕容又交给她另外的任务,十五灯会那日把慕初然约出宫外,不管用何方法留他一夜。 说难倒也不难,只是要他出宫,也需要一个借口,就看萧何能不能开得了口。 时日飞快,她寻了机会去东宫见慕云景。 也不知为何,她竟有一丝希望可以化解慕云景对慕初然的恨意。 “他确实不知道你的存在,当初软禁你的人也不是他的人。秋猎那时,见到你,他是真心欢喜。云景,或许你恨错人了。”萧何对慕云景说道。 可慕云景的表情并未露出惊讶,抑或是有何变化,只是一副淡然态度,“不管他是否幕后黑手,他总归是拿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是要他还回来了。” “那至尊之位,你当真想要?”轮到萧何有些意外。 慕云景的眼底像是有一道火苗跳动,逐渐燃烧蔓延开来,他望着萧何,嘴角微微弯着,“只有到了那个位置,我才能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他声音不大,却是略微用力在说着,所以听着有些低沉暗哑。萧何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不嗔不喜,但又似乎藏着隐隐忧虑。她忽然发现眼前的慕云景跟当初第一眼见到的那个少年,已经大相径庭了。 如今他站在自己面前,也比自己高出了大半个头来。 他早已经不需要自己的庇护,拥有可以守护自己的力量,并且还想要夺到更多。 “那你还恨他吗?”她问着这个问题,是问慕云景,却更像是问着自己。 “生于皇家,他也有他的无奈。我已经不恨他了,但我必须打败他。可他当年确实下令诛杀了你父母,及全家上下。这个仇,我说了会替你报。就算不为我自己,也为你……”慕云景伸手扶住萧何的肩膀。 而直到此时,萧何才渐渐明白,慕云景成长蜕变之后的样子,虽然确实淡化了心中仇恨,却是被欲望驱使,去享受了这争权夺利的战斗。他本来就是世子,却一直被人控制,所以他对权力的渴望才如此迫切。 就算他不恨慕初然,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可能化解了。 她跟慕云景虽然从目的上言,是有些不同,但终归仍是同一个方向,有着共同的敌人。萧何从未有一日忘记过家仇,如今亦不需要慕云景来提醒自己。 慕初然,每每忆及,都让她不禁愁上眉梢的名字,每每念着,便让她心绪翻腾不安的那人。她恨他吗?她恨他的龙袍,恨他身居高位,恨他的姓氏,却恨不起他这个人。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确不能不恨他。 转眼便是除夕宫宴,因萧何孤家寡人一个,被慕初然召入宫里一同守岁。 这在旁人看来,是独一份的恩宠荣耀,但对于萧何而言,却是致命之毒,侵入骨髓一般。 她能忍受别人对她的坏,对她的恶,对她的狠,却无法忍受一个人如此宠信,不求回报。 临入宫前,萧何服用了红珠调配的特殊解酒药,千杯不醉。此药逢宴会必用,屡有奇效。今日也正是立功的好时机,慕清绾借着敬酒,坐在萧何案几旁边,与她说了好一会子话。 他们慕家的人,除了慕云景之外,都不能让萧何轻松。 眼瞧着慕清绾脸颊上红粉飞霞,萧何又不能拒绝,也不能冷待了她,只能一句没一句地陪着她聊天。许是多喝了几杯,慕清绾话也多了。 平日里再难遇到此等机会,让她静静坐在心上人身侧,与他一述衷肠,一解相思。 子时,宫里宫外爆竹声四起,慕初然特意命人在太和殿前的广场上燃放烟花。他们到了殿下廊庑边,正好观赏。慕初然问萧何有何诗词应景。 萧何低头沉吟片刻,便念道:岁天寒,新年到,又见梅花娇。东风破雪飞,山川竞妖娆。叹红颜白首,万象春梦早。感恨别惊心,岁月催人老。长宫前列夏时花,惟愿平生长安好。 一阕念罢,众人的目光都还落在萧何身上时,她却抬眼望了望慕初然,作了一揖,退到边上。 那一瞬间,慕清绾竟然有些嫉妒自己皇兄,能与萧何如此深谈,吟诗作赋,甚是投机。而慕云景也留意到慕初然的眼光,那种眷恋神色,他再熟悉不过了。 可他在慕初然与萧何二人之间扫了来回之后,竟然发现,萧何望着慕初然时,眼波之中流转的也有一丝温柔。他多想告诉自己是看错了,可萧何的一颦一笑,都是生生刻在他脑中的,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不会让他漏掉。 他在心底暗暗道,慕初然,你抢的不仅是我的王座,如今你竟敢染指我的女人,那就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 佳节良宵 除夕过,一日连着一日,很快便是元宵节。 萧何主动约慕初然出宫赏灯,倒叫他有些惊喜的意外。他二人并行在朱雀大街的灯会上,今年人潮特别汹涌一些似的。加上萧何每每遇到一些精致的灯笼就忍不住驻足多望几眼,慕初然走着走着,身边就空了,得回头去寻她。 出宫之时,他只带了三两个贴身侍卫,让他们别跟得太近。免得打扰他与萧何二人时光。 刘子新一听说是跟萧何相约,就颇有微词,但自己人微言轻,也不可能在皇上面前说些什么,也只能遵从皇命,远远跟着。 慕初然挤到萧何身边时,忍不住摇头,“你呀,要看什么也跟我说一声。” 萧何指着那边灯谜,“那我们去看看灯谜。”说着她又钻进人群里,慕初然不由得急了,两步跟上,伸手抓住她手掌。萧何微微一愣,回头望着他,脸上露出一丝羞赧。 两个大男人在街上手牵手,这画面实在有些尴尬。 慕初然却轻轻一扯,让她退了一步,站到自己近旁来,才轻声说道,“瞧,你离我近些,这袖子就会遮住,看不出来了。要是怕被人看见我牵着你,就莫跑那么急,跟得我紧些。” 萧何哭笑不得,自己还被他要挟上了似的。 但那手藏在他手心里暖暖的感觉,却叫她有些舍不得放开。她便跟着他,不紧不慢,拨开人群,到了灯谜的摊位前面。萧何最擅长的是字谜,但今日却不想猜字谜,反倒是想猜猜别的类别。 她挑来挑去,在一个挂在颇高位置的粉色大花灯上面看到一张谜语纸条,“天下无俗人”,猜的是节气名。她在袖子下面扯了扯慕初然,小声让他帮忙取下那张纸条。 慕初然稍微伸长了胳膊,便把纸条拿了下来,递还给她,“怎么?猜到了?谜底是什么?” 摊位的老板也凑过来,“这位公子,猜谜仅需一个铜板,若是猜中便可得奖励,此谜奖品价值一两银子。” 萧何掏出钱袋,递给他一枚铜板,遂自信地回答道,“谷雨。” 那老板笑道,“公子果然才思敏捷,承蒙惠顾。”他便用竹竿把那盏花灯取了下来,又替他们点了一支蜡烛放进去。这粉色花灯尺余长的半径,不仅做工精致,灯纸上绘的图案也十分精巧,每一面都是不同的内容,里面蜡烛点亮之后,透着粉色暖意,显得更加漂亮。 只不过这么花俏的灯,若是提在女儿家手里,就稍显自然一些。 萧何自己提着这灯,虽然确实喜欢,但顾及现下是男装打扮,表情微微有些不自在。慕初然却笑意盈盈地望着她,还特意凑到她耳边轻声道,“这灯在你手中,极是好看,衬得你愈发巧笑嫣然,让人过目不忘。” 明明还身在男儿装,确有一种良家妇女被调笑的错觉,萧何不禁抬眼,嗔怪地瞪了慕初然一眼,可他却不以为意,笑得更深了。 他们一路走着,快到街尾时,萧何忽然闻见一阵香气,唤醒了腹中馋虫,咕噜作响。慕初然扭头望着她,“饿了?”萧何尴尬地点点头。 “正好,我也有点饿。”也不知是他真饿,还是为了缓解萧何尴尬。 他二人便顺着香味,绕到巷子里,有一家小食铺,半开着门,灶台也在街边,卖的是饺子,酸汤水饺。在这夜里,光顾的人还挺多。他店铺很小,里面不能坐人,客人都是围坐在门口木桌椅上。 店家许是怕冻了客人,才把灶台移到门口来,倒有几分贴心,也难怪这饺子香气飘了那么远。一事用心,事事用心,便能看出诸多细节来,也能判定他家的饺子肯定味道也好。 萧何是真饿了,上前跟店家说道,“老板,来两碗饺子。” 那店家是个中年汉子,听闻又有人来下订单,才抬头,一脸歉意,“真是对不住二位,今日饺子卖得太快,馅料已经不够了。只剩下一碗。你们还要吗?” 萧何扭头与慕初然对视了一眼,慕初然笑道,“要!一碗也要。” “那……你吃吧。”萧何小声对他说着。 慕初然也不答话,四下里看了看,不仅饺子不多,这桌椅也没空位。老板娘从屋里端了两个木凳出来,摆在边上,“委屈公子坐边上等等,马上就好!” 慕初然谢过老板娘之后,牵着萧何坐到了边上等着。 不一会儿,饺子端过来了,热腾腾的香气四溢,光是闻着,就已经让人食指大动。萧何已经说了让给他,就没伸手去接。慕初然把碗接过来之后,却把筷子递给萧何,“我帮你端着,你吃。” 萧何微微一愣,又听他继续说道,“方才我也没那么饿,出来前晚膳用了不少。你快趁热吃吧。”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萧何也不客气了。 夹起一个,咬了一大口,被烫得直吸气,但却尝到了好滋味。只是这饺子汤确实很烫,慕初然也是娇生惯养大的,这么捧着碗,手定该是烫着了。 她两下将饺子吞进肚子里,才伸手去接碗,“这么烫,我自己端着好了。”手一碰到碗沿,便被烫着了,不禁又缩了回去。慕初然一脸宠溺地看着她,笑了笑,“没事,我手上粗,不怕烫,你吃。不用管我。” 萧何只好半信半疑地,依他的话继续吃着饺子。 “我这手上的皮多是握笔太多,给练出来的。”他解释似得跟她轻声说着。 确实如此,他练功拿兵器不多,但是握笔绝对是最长时间的,起初练字是为了讨父皇欢心。右手写累了,左手写,左手写累了,再换回右手。 他生怕她不信似的,腾出一只右手,伸到她面前,给她看。他掌心有薄茧她是知道的,却从未细细研究过这长茧的位置,原来是握笔握出来的。她不禁伸手过去轻轻抚摸着,碰到他的手掌时,才真的信了,他指腹有茧这般端着碗沿,确实不怕烫。 可是自己就这么被大殷皇帝伺候着吃饺子,也实在有点过意不去。 于是萧何夹了一个饺子,吹了吹,递到他嘴边,“你也尝一个,当真好吃。” 慕初然眼睛一亮,张嘴咬进去。 萧何低头继续吃自己的,丝毫没发现什么问题,只是再喂了几下之后,才恍然。若是喂他吃别的什么东西就罢了,偏偏是自己用过的筷子,而且还是从自己吃过的碗里夹出去的,这实在是太过亲昵。 等她回想起来,也只好假装不知,继续低着头吃着饺子。 而慕初然却故意回味似的,“嗯,味道果然不错,再给我一个。” 萧何愣了愣,也只能再夹了一个递到他口边,与他目光相撞时,似有电闪火光一般,烧得人都快化成青烟了。而后的半碗,萧何也似着魔了一般,与他分吃着剩下的饺子。 一双筷子,就着一只碗,在两人唇齿间巡了数个来回。 吃完饺子之后,萧何的脸烫得都能煮熟了似的。她见慕初然把空碗还给老板时,手心微红,忍不住问他,“是不是还是有些烫?” 虽说他声称自己不怕烫,但毕竟血肉之躯,又端着那滚烫的碗那么久。 “不妨事。”他轻描淡写地搓着手。 萧何并不是迟钝,只是她放不开。有些事如水闸拦住的一般,一旦开了口,就长泄不止,淹没所有理智。她纠结半天,还是伸手拿了随身药囊,里面备的有烫伤的药膏,放在拇指长的小瓶子里。 她倒在手心,不多说什么,就给慕初然涂在掌心里。 两人叠着手掌,掌心交错,相互摩挲,肌肤起哄一般迅速升温。她低着头看着手,他低着头看着她。不知道这般相对站在这巷中多久,连那边食谱都已经打烊关门了,两人才醒转似的,复抬头。 慕初然仍将她的手捉在手心里,像是喃喃自语,“真不想回宫了。” 他这一说,才让萧何想起,自己确实还有任务,要将他留在宫外。她便反手捉住他的手,“我带你去个地方。” 穿街走巷,她带着他,甩开了后面跟的侍卫,来到了自己经营的那间酒肆门口。 慕初然一路跟着她,没多问,只到了门口,才抬头望着那招牌,念了出来,“有间酒肆。”听他念着这名字,让她心里微微泛起涟漪,想起些过往,一念之间便飘散远去。 “这里有最好的酒,最美的舞姬。”萧何回头对着慕初然一笑,极是爽朗,却在慕初然眼里生出百媚。 然后他才回神,笑叹,“你平日里居然也来这种地方,看舞姬?” 萧何不答,带着他入内之后,去了二楼的包间。在这包间之内,可以从镂空窗户看到一楼大堂的表演,又不会让人看到自己。这样的格局,让那些有钱又爱面子的客人十分喜爱。 慕初然跟她落座之后,门外小二直接对着萧何问道,“大人还是要照旧吗?”萧何颔首道:“照旧。”小二转身退下之后,慕初然心生醋意,“平日你都是跟谁一起来的?”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今夜无眠 慕初然看着萧何,忽而心生醋意,“平日你都是跟谁一起来的?” 萧何歪着脑袋望着他,“平日我也不常来这里,其实我是这里的东家,收账的时候才过来看一看。”见她如此坦白,慕初然反而乐了,配合着她的姿势,也歪了脑袋,“我竟不知你还有做生意的天赋。” 萧何一撇嘴,轻声嘀咕道,“你不知道的也不止这些。” 片刻之后,小二端着酒坛跟两碟小菜入来,放于案上,才又退了出去。 她斟好了两杯酒,自取了一杯,复对他言道:“还请自便。” 而后干脆自己挪了位置,靠近窗边,转头望着楼下舞姬的歌舞表演。慕初然也顺着她的目光,往下面看了一眼,又移回目光望着她。 若然总是被人盯着,自己也会有知觉。 萧何眉心不自然地跳动了一下,扭转过来看着慕初然,“难道楼下这些舞姬不美吗?不能吸引你吗?”慕初然深情款款道,“纵然她们美若天仙,我眼中心中已有你,便再也看不到别人了。” 慕初然素日里总是面若寒霜,萧何从不知道他说起情话来,也如此肉麻。她僵着脸,举酒杯挡在唇前,还未尝到酒水,已然有些微醺。慕初然看不清她表情,伸手夺过她手中酒杯,一口饮尽,似要迫着她望着自己一般。 “陌玉,你可知我心?”他的声音沉甸甸地落到她心上。 陌玉当是知道的,但陌玉只存在于他的念想之中,萧何心中唏嘘,竟不忍作答,眼波流转,目光里带着一丝淡淡忧伤。慕初然微微蹙眉,一把将她扯到自己怀里来。 两人本就是盘腿坐在矮榻之上,萧何未及反应就被慕初然拖了过来,跌进他怀里。 他此时虽是一身常服,身上仍带有淡淡龙涎香。这气味混合着他的气息,在呼吸之间,已然侵入她五脏肺腑一般,满心满眼里都是他的影子,让她怔然不知所措。今夜,就暂时忘了萧何,做一回陌玉吧。 她伸出手,回应似的搂住慕初然的后背,贴在他胸前。慕初然眼中闪过惊喜,也将她更加用力地搂得紧了一些,仿佛他一松手,她就不见了似的。 天边青白之时,地板上横七竖八地倒了十几坛酒坛子,都已经被喝空了,但包间里却空无一人。 此刻,萧何跟慕初然正坐在楼顶的屋脊上,望着东方天空,等待日出。慕初然担心她冷,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她便贴着他,双手圈在他腰上。 慕初然是真的醉了,强打着精神在陪着她。而萧何却愈发清醒,贴着慕初然的一面很暖,迎着晨霜另一面却冻得有点发木。身子像是被分成两边,半暖半寒,一如她现在的心情。 东方破晓,初升朝阳如蛋黄一般浮出青山地线之上,那万丈光芒柔和的金色却已经洒满大地。萧何仰起脸来,看见慕初然的侧颜,他微微眯着眼睛,瞳仁里藏着宝石,一闪一闪的,发出诱人光泽。 “陌玉,以后看日升日落,都让我陪着你,可好?”他喃喃道,低头问她,嘴唇无意撞到她额角,干脆轻轻地补上一吻。他的动作很轻,唇很热,印在萧何冰凉的皮肤上,有些滚烫。萧何微微一颤,若时光停滞,她愿留在这一刻,再无过去,亦不管将来。 她愿意只做他的陌玉。一夜即将结束,在日头完全升上天空之前,她跟自己说,将让所有爱留在此刻。唯有如此,她才能原谅自己的放纵。下不为例。 她伸手捧着他的脸颊,凑上去,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亦是最后一次。她闭着眼睛,眼泪从眼角滑落,而慕初然却在半醉之中,感受着她的温柔,带着几分欣喜与满足。 天大亮之后,萧何跟慕初然从楼顶上下来。她叫了马车,送慕初然回宫。 一晚上不见人,刘子新他们该是急疯了。 而萧何则独自步行回府,她每走一步,心中仿佛都在舍弃些什么,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与慕初然的情意,仅止于此,再以后明是君臣,暗是血仇。明里暗里都与他在两个世界中,绝不再会有纠缠。 她的泪早就干了,但心里还是有些痛。 走到萧府大门口时,还未拍门,门边柱子后面绕出来一个身影,让萧何吓了一跳。 她回头一看,竟然是脸色略沉的慕云景。 “云景,你怎会?” 他目光里带着几分幽怨,“昨夜你一夜未归,我来找你一起赏灯,结果他们说你早早就与人相约出门了。你跟谁一起去逛灯会,还彻夜未归?” 萧何深吸了一口气,知道是瞒不过他的,便老实回答,“昨夜我跟慕初然在一起,慕容让我拖住他一夜。许是宫里有什么动作,他不是什么都会告诉你的吗?难道还对你有所保留?” 慕云景一听此话,脸色才缓和了一些,“我们也不是时常通消息,这一层我倒不知道。是我误会了,抱歉。” 萧何淡淡一笑,“你我何须说这个。”她迟疑了一下,回味他刚才的话,才惊道,“这么说,你在这里等了我一夜?” 慕云景点了点头,眼神无辜如小鹿,让萧何才无奈叹道,“要等,也进去等呀,蹲在门口像什么话!难道他们还不肯让你进门吗?” 她拉着他才进了院门。一进门便让红珠先去准备姜汤,要给慕云景驱驱寒。 “这种天气,夜露寒霜重的,你竟还似个孩子,不知道爱惜自个儿身子!”萧何将他按在椅子上,微微皱眉,轻声训斥道。慕云景望着她,眨了眨眼睛,嘴角一弯,“就是看你心不心疼!” 萧何哑然,半天才失笑,摇了摇头,“你要是病了,我才不心疼!就让红珠煎几服最苦的药,日日灌给你喝!”慕云景顺着她的话继续说着,“好啊,只要是你喂的,毒药我也喝。” “没个正经了。”萧何察觉到这话头扯得有些远,才打住。 不一会儿,红珠端来一碗姜汤给慕云景,一碗醒酒汤给萧何。 她虽是提前服下了解酒药,但毕竟那么多酒是实打实地喝进肚子里,确实也会有些伤。慕云景喝着姜汤,还带着点小委屈似的说道,“昨晚没找到你,本来红珠姐还陪着我去灯会转了一圈,看看能不能碰上,结果也不知你是去哪儿逛,我们转了两圈都没能撞上。” 红珠在边上才笑道,“我就说嘛,你会这么甘心回去?真在门口守了一夜,小傻子。”说着,红珠才告诉萧何,昨夜里慕云景出现在门口时,她还在意外,然后两人一起去逛灯会时,街上那些少女们凡是瞧见慕云景了,必定会狠狠地瞪红珠一眼。 她是陪着他去找人的,结果还白白招来多少眼刀。 “哈哈。下次你俩再一起出门,你戴上帷帽罢了。”萧何笑不停。 “公子就知道取笑奴婢,要我说,应当让咱们豫王爷男扮女装,这样也省了事。”红珠跟云景熟络,所以知道他王爷身份,也没什么顾忌。 萧何拍着手,“这个主意好!” 慕云景一挑眉梢,望着萧何,“那你也换女装。” 萧何干笑了两声,“不是说你嘛,又扯我做什么。” 红珠在边上咦了一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才说道,“说起来,昨夜灯会上,我远远看见季将军,他身边跟着一个女子,那容貌竟然有几分像公子女装打扮时的样子。因为隔得远,我也没细看,他们就走了。” 萧何哦了一声,“那是绿萝,我也见过。” 慕云景听到这个名字,脸色微微一变。这细微表情被萧何察觉,“怎么?你也认得她?”慕云景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在心里挣扎了半天才说道,“曾经见过一面,差点当成是你……” 不止见过一面,还过了一夜,天亮时发现躺在身边的却不是萧何,而只是一个与她神似几分的女子,几乎让慕云景想要杀人。他的榻上怎么可以睡别的女人,这件事也成为他的秘密,不愿再提起。 但是面对萧何问起时,他又不想撒谎,便扭捏地说上一半,留了一半。 “那应该是慕容的人吧?”萧何问道。 慕云景嗯了一声,轻轻点头。 得了慕云景的确认,萧何便更能肯定,慕容恐怕是打算用绿萝来钳制季长歌。季长歌其人,对慕初然十分忠心,哪怕是之前被人诬陷,两次被慕初然重罚,他居然都心无怨言。 如此忠臣,他日慕云景肯定是难以收为己用的,故而才用美人计。但慕容为何偏偏找个跟自己女装打扮很像的人,实在不解。萧何倒有几分担心,这绿萝会在某个时刻加害季长歌。 她相信季长歌应是顺应大势之人,若慕云景与慕初然的战争可以兵不血刃地解决,那也许季长歌还能保得性命。否则以他的性子,必然会誓守其主。 想到此处,不由得让萧何头疼,不如趁早除掉这绿萝算了。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 行凶之人 十五过完,正月新年初始。一切回归常态,皇城中依旧熙熙攘攘,热热闹闹。 季府里准备着婚事,季大娘亲自筹办,带着两个小厮,早出晚归,忙忙碌碌地去采买。每到一处,必然货比三家,挑选最是物美价廉的。虽是纳妾,但也不能亏待了绿萝,毕竟她肚子里有他们季家下一代。 这日她逛到西市时,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问边上小厮,“二狗,你瞧前面那个,是不是绿萝呀?” 二狗顺着季大娘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瞧不真切,“老夫人,你说的是哪个呀?”季大娘心急,扔下二狗自己向前追去。 虽说这几日,季长歌确实也有改变,对绿萝态度大有好转,灯会那日还带着她去街上逛了一圈。但绿萝似乎也有心事,私下里季大娘瞧见她几次独自一人时在出神。许是女人在初孕之时都会乱想,故而她瞧见绿萝一人在街上才会有些担心。 季大娘追着绿萝到了巷子里,却远远看到她与什么人交头接耳,当下心生疑惑。绿萝平日里跟人说话,都是比手划脚,而此刻她跟那人面对面,除了偶尔点头,并再无动作。 她未再向前,只是默默退出巷子。 二狗差点把人跟丢了,复见着季大娘之后,拍着大腿,“老夫人,可算是找着您了,往后可别一人自顾自地走了,别让小的担心呀!”季大娘见二狗来回奔走,一头大汗,也笑了,“你年轻后生,还追不上我这老婆子的腿脚,羞不羞!”二狗红着脸挠着腮,嘟囔着,“我是没见着您去的方向,左右来回跑了几趟。” 季大娘带着小厮回府之时,却发现绿萝已经回来了,正坐在花厅里做着女红。 季大娘虽有疑惑,但仍未表露出来,不动声色地问她,“这女人有了身子也不能久坐,今日没出府去外面转转?”绿萝轻轻摇头,微微一笑,指着手上的刺绣,示意今日自己一直在忙着这手上的活儿,哪儿都未曾去过。 如此一来,季大娘反而觉得可疑。 只是她心慈,倒瞧着绿萝不像是何恶意,便决定再暗地里观察她一段时间,这件事先不与季长歌提起。过了几日之后,逢佛诞,城南观音阁有一场佛事法会。季大娘一向是信佛之人,便想着借此机会去拜一拜,也算是为季长歌与绿萝的婚事求些保佑,更是为绿萝腹中孩儿祈福长祷。 她出门前,对着府上下人仔细叮嘱了一番,还交代着今夜她要留宿在观音阁,明朝听过晨钟、烧完头柱香之后才会返回。观音阁向来求子灵验,当日她也是听李夫人说过。月前李夫人年内产子,母子平安的消息让她不禁有些羡慕。要是绿萝也能生下男孩,他日便是季家长男。 人到了观音阁,本是一切就绪,可祈福之时要将本人随身物件供奉神台,季大娘才想起自己出门太急,未来得及带上季长歌跟绿萝二人的随身物件。她嫌随行的丫头不清楚其中规矩,乱拿些东西对神明不敬,便让丫头留在佛堂里,自己折返去取。 回府之后,她准备跟绿萝取一件常用的物事,可遍寻不见绿萝。问了下人,也无人注意到绿萝去哪儿。 季大娘本以为绿萝出门了,便先去季长歌房里取了一条他常系的腰带。转出来,路过书房听到有些轻微声响,门却是掩着的。她一时好奇便过去看,推门入内时,一眼便看到绿萝正在书桌上提笔于纸上写着什么。自己入来之时,绿萝满脸惊慌却来不及掩饰。 “绿萝,你……你这是做何?”季大娘诧异道。 绿萝不是不识字吗?如今提笔在纸上写得颇为工整,季大娘虽然识字不多,但也能认得一些简单比划的。她走到书桌边上一看,发现绿萝对着季长歌之前的文书卷宗正在欲抄其中内容,已写了不少,上面墨迹未干。 季大娘愣了一愣,面上表情也凝重起来,“这些东西是官府文书,怕是你不能碰的吧。” 绿萝起初慌张,渐渐镇定,望着季大娘,突然开口了,“既然你都看见了,那便怪不得我了。”“怎么?你能说话?”季大娘反应过来之时,却不想是她今生留于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半柱香之后,绿萝换上季大娘的衣服,解开发髻,盘成妇人发式,又将鬓角的弄成白色的,将身形打扮得与其有几分相似便径直出门了。昔日,季大娘在老家乡下走道便是阔步而行,不似普通妇人一般莲步缓移。绿萝扮成季大娘风风火火冲出门去,只叫院前护卫、小厮看到其影,却未见真人。 大家也只道季大娘为佛事着急,并未多怀疑。 直到当夜,守在观音阁的丫头一直未等到季大娘来才有些慌了,赶回来报信。 季长歌心中一惊,立即派人出去寻找,一路沿着出城官道至城南观音阁,寻了半晚上都未见得季大娘人影。也与城门处守卫打听了一二,季大娘常去的商铺也一一问过,均不得消息。 翌日,连京兆府都知道季府丢了一位老夫人。 此前季长歌将军府被袭一事,至今仍未有着落,京兆府尹对着季长歌心怀愧意,便在此事上更加用心,几乎派出府衙里大半人手,城内城外细细搜查,都未有音讯。 皆是季府下人口供,前日季大娘匆匆回府说是取些东西,不久之后又匆匆离府。连观音阁的一众师傅尼姑都被请到府衙内一一问询,俱无所获。 第三日,萧何也得知此事,特地登门拜访。 一进门,萧何便瞧见院中下人正在拆着门廊之上的红绸及灯笼。 “季兄,原本是要办喜事?”看这情形,萧何微微惊讶,“与哪家姑娘定了姻缘?”季长歌叹了一口气,愁云不散,暗声回道,“不瞒萧兄,正是与我府上丫头绿萝。定于下月初二,纳她为妾。还有十多日,家母心系此事,不可能无缘无故不见踪影,说不定……” 他紧锁眉头,不敢深想,便住了口。 萧何起了疑,“季兄,可否让我单独见一见绿萝姑娘?” 季长歌虽不理解萧何为何要独独见绿萝一面,但他当即应了,便着人去把绿萝叫出来,留了他们俩单独在屋内,自己退出房内,还带上门。 绿萝对着萧何盈盈一福,倒是一副温婉娇羞的可人模样,却让萧何拧紧了眉头。若是她当真只是普通哑女也就罢了,可偏偏是慕容派来季长歌身边的人,就绝非普通。 “季大娘失踪之事,可与你有关?”萧何也不含糊,开门见山地问道。 绿萝摇了摇头,装作不知。萧何上前一步,紧盯着她,“当真不知?你手上沾的是什么?”绿萝闻言忙低头看向自己双手掌心。 萧何眉心微微一动,一把伸手抓住她手腕,“说!你把季大娘藏哪儿了?” 绿萝挣扎了两下,却无法挣脱,情急之下,另一只手便出掌向萧何攻来。萧何伸手一挡,她二人便在厅里近身过招。不出十招绿萝便已不是萧何对手,被她略微用力制住,遂根本不得动弹。 里面响动不大,但季长歌是习武之人,也能听到一些,便出声问道:“里面何事?” 萧何回头正要应他,绿萝便趁机伸脚踢倒边上方台,茶杯茶壶掉到地上,瓷器破碎的声音清脆。萧何瞬间明白她是要故意弄出这声响,引得季长歌进来。 果然,季长歌一听里面东西打碎了,便顾不得许多,推门入来。 一进来,他看见萧何单手压着绿萝,而地面上茶杯碎片散落得到处都是。“你们……”他望向萧何,目光里有些不解,“萧兄,这是做什么?还请你放手。”萧何松开手之后,绿萝才赶紧奔到季长歌旁边,一脸委屈,泪光闪闪着扯着季长歌的袖子,仿佛萧何对她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萧何冷冷地瞪了绿萝一眼,“你以为还能瞒得过去?还不快说究竟把季大娘藏到何处?” 季长歌闻言也愣住了,回头看了一眼绿萝,不敢置信一般的眼神。绿萝却只是一味摇头,泪水如断线珠子一般掉下来。季长歌才转头看着萧何,“萧兄,为何会怀疑她?她不过一介弱女子……” 萧何微微眯起眼睛,“做贼心虚之人,行事之间必会露出马脚!遑论别的,单是她会武功,你就不觉得这有何蹊跷吗?”季长歌复看了看绿萝,她眼泪不停,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抓着季长歌袖子,用一种期盼且哀求的表情望着他,叫他犹疑不决。 “这其中是否有些误会?绿萝她已是我的妾侍,而且……而且她已有身孕。捕风捉影之事,就莫再提了。”季长歌像是用了极大的勇气,才跟萧何如此说道。待他说完之时,已经别过头去,不敢直视萧何双眼。 “已有身孕?”萧何望向绿萝平坦小腹,心中更加起疑。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 风云暗涌 季长歌虽然为人正气,但有时也不免过于刻板。正是因为他心善,才会被人利用。 绿萝与之相处这段日子里,便能深切感受到季长歌待人温和,处处照顾他人感受,丝毫无武将之粗蛮,反倒是翩翩君子。起先绿萝确实因为任务,才潜伏在他身边,但久而久之,竟然被他所吸引,真正倾心于他。 她是真心想嫁给他,留在他身边一辈子。可惜,主人的差事却不能耽误,她以为自己只要照办,终有一日便会结束这种生涯,能真真正正与他一起。 她担心季大娘将这一切告知季长歌,便断送了自己与季长歌的姻缘,所以才不得不狠辣地了结她的性命,即使是面对着心爱之人的母亲,她也唯有痛下杀手。 若不是被季大娘识破,也许她这梦还会做下去。 而这一切,旁人却不知晓。 尤其是萧何,只当她是暗藏在季长歌身边的危机,是慕容借以控制季长歌的一枚暗钉,若不拔除,他日不知将会爆发出何种灾难,恐怕是她难以想象的。 既然这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那这绿萝断不可能真的怀孕,否则方才跟自己动手时,也不会毫无顾忌。萧何不想眼睁睁看着季长歌被人蒙蔽。 她一脸厉色,瞪着绿萝,“当真是有身孕?可请大夫把过脉?” 季长歌对萧何此番咄咄逼人的态度,甚是不解,“确有请大夫看过,当真无疑。萧兄,你若无真凭实据,便不要再难为她了。” 萧何看了一眼季长歌,“出事之后,可在府上仔细搜查过?” “家母是去观音阁拜佛时失踪,故而都在外面搜索,家中还尚未……你的意思是,家母被人藏在府上?”季长歌迟疑地低头复看了看绿萝。 他深知萧何应不是鲁莽之人,如此针对绿萝,也许她确实发现了什么。 “何不命人去搜看看,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萧何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绿萝。绿萝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却随即掩饰,故作镇定,继续含泪抽泣。 季长歌转身出去吩咐下人,绿萝欲随他一起,萧何一个箭步上前,扣住她肩膀,将她扯回来,坐到边上椅子里,“你若真的无辜,就坐在这里陪我,又有何妨?”季长歌听到身后响动,连头也未回,就出去了。 绿萝当下才觉得有些绝望,等季长歌出去召集下人搜院时,她才低声对萧何说道:“你就不怕坏了主人的大计,他将来要找你算账。” 萧何冷笑一声,“你如此按捺不住,看来,此事跟你脱不了干系了。现下交代出来,我还能在季长歌面前劝一劝,保你性命。”绿萝盯着她,轻蔑一笑,“他不会动我的,我腹中还有他的骨肉!”萧何见她如此笃定,心中反而不安起来,绿萝虽自曝其短,却十分从容,很有可能是季大娘已经遇害。 方才她二人独处时,萧何先问她与季大娘之事是否有关,又再故意问她手上沾了什么。若是心中无愧的普通人被旁人指出手上沾了东西,第一反应当是抬手看看手背,而绿萝则是抬手看自己的掌心。 定是最近她做过什么亏心事,才有心虚之兆。 日光西移,门廊上的柱子落入前厅里的影子移动了数寸之后。别处都无动静,而搜内院的下人回来跟季长歌回报,有所发现,且是在绿萝的房间。 季长歌便让她们跟着一同去看看。 绿萝在萧何冷漠注视之下,只得起身跟着众人一同进了自己房内。 “便是这口木箱上了锁,其余地方都已经搜过了。”下人对着季长歌交代着。 萧何一入来时,便闻到很浓的熏香味道,但此间内并无香炉,这已经够让人起疑了。再加之那些人直指她放在床头背后的木箱时,绿萝脸色有些微微变化。 季长歌此时脸色也不佳,他干脆不问绿萝钥匙何在,直接让人砸开锁头。 箱子被打开了。除了面上一些厚重的被子之外,底下便是一个大口袋。季长歌亲手过去解开来,望见里面正是身体蜷曲僵硬的季大娘,他身子一颤,后退了两步,扑通跪倒在地上,哀痛长唤了一声娘啊,而后转头怒视着绿萝,“你还有何解释?” 旁边府兵已亮出兵刃,只待季长歌一声令下,就把人当场拿下。 绿萝见东窗事发,也知自己难逃罪责,便索性放弃挣扎,伸手要去抓季长歌的手腕,却被他厌恶地躲开了。 “将她扭送去京兆府吧。”季长歌背过身去,不想再看她一眼。 当日内,季府里所有红色装饰全部都被撤得干干净净,而换上了刺眼的白色。白绸帷幔,白色纸灯笼,更叫人看得凄凄切切。 季长歌自始自终未掉过一滴眼泪,操持母亲的身后事,事无巨细,皆是亲力亲为。萧何一直未走,留在季府与管家老杨一起调配人手,甚至做些搬搬抬抬的粗重活儿。半日功夫,灵堂便搭建好了。 季大娘的遗体蜷曲太久,装不进棺材。一身孝衣的季长歌,亲手用热水一遍一遍地擦洗,热敷着母亲的躯体。管家专门请了懂入殓的医婆来帮忙,却被季长歌挡在屋外。 夜入三更之后,他才出来,长舒了一口气,母亲总算是可以躺平了。 京兆府那边傍晚时便派人来递了消息,绿萝并未怀孕,之前找的替她诊脉的大夫,怕是收了银子说的假话。而在大牢里,她已然全招了,是她亲手杀了季大娘,皆因自己与季大娘起了争执,一时失手错杀。 这结果不知季长歌是否满意。 萧何见到季长歌时,他双眼之下泛着青色,极是憔悴。“不如先去吃些东西,休息一下吧。”萧何如此劝道,季长歌抬眼只望了萧何一下,目光茫然,随即他又像是想起什么,才对萧何说,“怎么你还未走?如今也不好留你在府上过夜,我命人驾车送你回去。” 萧何摇了摇头,“不妨事,一会儿我自己会走。倒是季兄你要多保重身子,切莫太过伤心,将自己累垮了。凡事有度,该休息时便去休息。”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令堂也不愿见到你这副样子。” 季长歌听她此言,才终于没忍住,堂堂七尺男儿一时泪如雨下。 他本欲接母亲住进大宅里,安享晚年,却没想会遇到这般横祸,是他这做儿子的不孝,才会引狼入室。大悲伤肺,加之他一日未进水米,一时顿觉有些昏厥,竟然站不稳,身子有些踉跄。 萧何在旁,一把扶住他,将他搀着坐到屋内椅子上。见他如此模样,她更不放心离开。守了半夜,直达天明后,萧何让管家去抓了一副安神的药来让季长歌服下,先让他去睡下,之后再从长计议。 嘱咐了他府上的下人之后,萧何才拖着略疲惫的身子回府。 此事的源头又是慕容,她是否该去找他当面对质呢?可萧何在心中隐隐觉得,这只是一个开端,皇都如今已逐渐陷入一股暗流漩涡之内,那中心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遑论人命,一切事物都会被其毁灭殆尽。 等她躺在自己床上,沉沉睡着之后,在梦中见到一场腥风血雨,无数无辜百姓临难,还有她认识的那些人,一个一个继而连三地倒在她面前,血流成河。她便站在那血泊之中,看着猩红血水逐渐淹没自己双脚,再没过膝头。 清醒之时已是晌午,但她浑身疼得厉害,尤其是双膝以下,冰凉寒意侵入骨髓一般。 她唤了几声红珠,但半天无人应。 房门被人推开了,她靠在床边,见来人竟然是唐翊炜,不由得露出惊喜之色,“你怎么回来了?” “家中之事已经忙完,便赶回来看看。”他淡然解释着,“红珠好像出门了,我来时,她说你一夜未睡,正在补眠。现下刚醒,是要先用膳还是梳洗?” 萧何挪动了身子,准备下床,但一动弹,才发现不对劲。原来今日是她小日子来了,怪不得身体如此不适,也较平日里虚弱得多。 唐翊炜走了几步,打算近前来,却听萧何高声喝道:“别过来!” 她那被子下面,床榻之上一淌血迹,怕他走得近了看见,不好解释。唐翊炜不知她为何突然这般举动,只是候在原地,等她吩咐似的。 “你既然刚回来,想必也是赶路辛苦了。不如你先去休息,我这边自己来就可以,无须你伺候。”萧何尴尬地笑了笑。唐翊炜感官极其敏锐,离那床榻长余远,便闻到有淡淡血腥味,微微皱起眉头,以为萧何受伤了,便有些担心,“你是否身子有些不舒服?” 萧何支吾着倒不好解释,她越是如此,越叫唐翊炜担心。 “我曾也学过几年医,略懂些皮毛。趁红珠回来之前,替你先把脉看看吧。”他说着,便几步走上前来。萧何赶紧把被子拉了拉盖得严实,才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 未言之伤 见萧何如此坚持,唐翊炜也不好再多言,便轻轻颔首退了出去。他走出来之后,顿觉好笑,他有一刹那竟然忘记自己现在在她眼中不过是另外一个无关之人,对自己防备也是理所当然的。这笑意最终化作一丝怅然凝在唇角。 萧何见他退出去之后,才小心起身下床。 往日里都不会如此,定是最近事多,加上连月来一直休息不足,久劳成疾。她这身子平素确实争气,大病小病甚少,一直康健。虽终日着一袭男装,终究还是脱不了这女儿身,每月总还有几日要麻烦。 她真是忙得忘了日子,未提前准备,才落得现下这般狼狈。 下床之后,要先找干净衣服去换,再打些热水净身。她如此计划着,却走了两步,小腹一阵绞痛,痛得她直冒冷汗,路都不能行了,伸手要去撑在边上衣柜上。 因她疼痛难忍时,手劲便不得控制,动作幅度略大,一掌拍在衣柜木门之上。 门外听着屋内一声闷响,还有低低呻吟之声。唐翊炜不能再忍,回身推门又进来。 当他瞧见萧何扶在衣柜边上,一副虚弱模样时,心都揪起来了,疾步奔过去,俯身将她搀扶起来,冲口而出,“你还是如此爱逞强。”言罢方觉自己失言,但萧何皱眉闭眼,正痛得难受,似乎并未在意他说什么。 他干脆将她横抱起来,送回床上,被子一掀,便见几朵红莲一般的血印赫然布料之上。他当下才明白了她为何要撵自己出去。 “你……”她红着脸,欲言又止。这种场景,她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可他却一言未发,倒叫萧何有些奇怪。 萧府上下除了红珠之外,萧何身边便无其他婢女了,合府上下的真正女子,除了后院厨房里的厨娘也没几个。 而此时偏巧红珠又不在。正在她犯愁此事如何搪塞过去时,却见唐翊炜转身麻利地替她找来替换衣衫,又打来热水,准备帕子。萧何去屏风后面换洗时,唐翊炜已默默替她换好干净床褥出去了。 稍候片刻,红珠回来了,萧何已回床上休息。 却见红珠带了一盒药回来,嘱咐萧何记得按时服用。 “那是何药?”她还奇怪,怎么红珠好端端地让自己服药。 连红珠的表情瞧着也有几分古怪,她说道,“还不是小……小唐去外面寻我,十万火急地让我赶紧回来,这药是艾附暖宫丸,正对公子的症状。吃完一盒,下个月便不会这般难受了。” 萧何微微怔神,须臾之后,复对红珠问道,“唐翊炜还跟你说了什么?” 红珠摇了摇头,“公子放心,他口紧,不会乱说的。” “你竟如此信他,难道是你旧识?”萧何多看了红珠一眼。 红珠才赶紧解释,“公子莫要误会,奴婢也是观察已久才做此推论,与他并非旧识。” 萧何却轻叹了一声,“许是我的错觉吧。总觉得此人有些熟悉,似曾相识一般。尤其是……”后面未说出口,被她及时止住。尤其是在他怀里的那一瞬间,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萧何素日不会与人太过亲近,抑或说是根本不与人亲近。身体记忆有时要比人脑记忆更加精准,练过的剑招,仿过的书法,就算有一日似乎不记得,只要抬手,便似打开了一扇门,那画面又会回到脑海。 就如与某人曾肌肤相亲,容颜依稀模糊了,可仍记得那手指触感、身体温度,以及呼吸起伏时的节奏,跟心跳的速度。这些该是唯一的才对,可萧何也并未有过太多经验,无从判断,是否不同之人,也会唤起相似的感官记忆。那便是可以取代了。 于她而言,那个人,该是无法取代的。 红珠望着萧何暗自伤神的样子,心里纠结,其实告诉公子说不定是好事,她心里一直牵挂的人终于回来了,又回来了。但唐翊炜却再三叮嘱她不要说出来。 她无法理解,为何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见面不相识,还不如不见。就算他盲了一只眼,内功全无,以公子的脾气也断不会嫌弃他,怕是他过不了自己这关。 红珠能做的唯有劝慰萧何不再伤怀。 季长歌家中惨案,几日之间传得整个皇都街头巷尾人尽皆知,好事者更是添油加醋地将季长歌形容成不孝逆子,为了一个贱妾与自己母亲发生争执,还合谋害死母亲,更将自己的贱妾推出来顶罪。 寻常人很难相信一个丫头能杀人,如此颠倒是非的故事竟然比真相更叫人容易相信,传播起来如瘟疫一般。萧何自然也听说了。不消多想,定是慕容的手笔,他的暗桩被拔,不做些回报,怎能甘心。 慕容手底下这类闲人倒是不少,混迹在人群里散布些流言,动动嘴皮,杀人于无形。众口铄金,并非妄谈,一时间连朝中也在议论此事。 本来季长歌忙着母亲后事,告假在家中,但因其未出现,反倒滋长了这类闲言碎语。爱在背地里嚼舌根的可不止是长舌闲妇人而已。朝中不少大臣们都开始怀疑季长歌,兵部尚书郑显当即力斥这等流言蜚语,站出来为季长歌做担保。 只要慕初然不信,季长歌在朝中地位便无虞。只是萧何不便轻易发言,她面上虽未明着替季长歌说好话,却出言讽刺了唱反调的那几人。 下朝之时,萧何便计划着此事要去会会慕容。 若他再不收手,恐怕他们合作之事便止于此。不管他以后是打算再派什么青萝红萝来使美人计,抑或是阴谋毁谤,打击季长歌在朝中威信,她都要他住手。 却不想,联络之后,得到回复是慕容如今不在皇都。 萧何不能肯定是他避而不见,还是真的不在。不过与慕云景说了之后,他倒愿意帮忙做说客,让慕容放弃打压季长歌。 正在萧何为如何鼓舞季长歌重新振作犯愁之时,慕初然宣布今年科举,文举与武举同时进行,文举由萧何主事,任主考官,携户部尚书李照庭、翰林院编修莫仕林一同监考。武举则由季长歌主事,一样同另两位武官共监考。 如此一来,这对季长歌来说,倒是好事,一来被慕初然安排差事,向众臣说明其仍受重视,流言不攻自破,二来他忙碌奔波之后,也少些心烦。 届时,各州府的举子们都会齐聚皇都,故而需提前准备。萧何首次主事文举,自当需要费些功夫,从试题准备到考场布置,监考安排,阅卷等等,琐碎事情列了清单,也有长卷一丈宽,才写完。 虽还有两人帮衬,但她此次被慕初然点名选做主事,肯定是要多花心思。她因之前替季长歌平反,跟李照庭也算是有些结怨,但此次却不得不与之合作。 李照庭其人,确有几分文才,这倒叫萧何不得不服。不然也不会以他商贾出生背景,一步一步走到今日位列朝中重臣的地位。另一位莫仕林据说也曾是状元出身,只不过仕途并不是如其名讳那般得意飞扬,一直在翰林院颇不得志。 慕初然也是此前无意间看到他写的几篇文章,对此人留了心,便借这次机会意欲提拔,才命他做了副考官。 而武举那边人数虽少,却也有诸多注意事项。人若忙碌起来,倒不觉得时日流转飞度。 不知不觉便到了三月,阳春美景天。 文举先开,三百多举子在皇都贡院内考了三日。随后便是阅卷工作,萧何几乎都吃住在宫里,只不过慕初然安排她独自住在集贤殿的偏殿里,如非要与其他考官议事时,她不会出去。 谁料,在阅卷时倒出了问题,三百七十二份考卷之中,竟有十三份卷子内容有些雷同。这雷同的不仅是文中观点,遣词造句都几乎一模一样。算下来,能拼凑出三份文章的复刻来。 如此大胆舞弊之事,本朝还未遇见过,慕初然闻之震怒,立即派人去彻查此事。那十三个考生经受不住严刑,不出几日,全都招供。这招供出来的事实却叫慕初然不敢相信。 他们皆指认是从主考官萧何处购买了试题,并请人代笔,偏巧这代笔的竟是同一人。 此人虽是大胆但却也愚蠢,只写了三份文章,还都有些雷同之处,就分别卖给了这十三人,每一份收银一百两,合计总赚了一千三百两。 考题由三位考官拟定数题之后,由萧何选定一道正式题目,以及一道备用,再亲自封存。虽说其他考官也是知道所有考题的,但最后题目只有萧何一人知道,且被违规考生指名道姓地指证,故而无解。 泄漏考题已是重罪,还加以贩卖,更是无视王法。如今人证确凿,慕初然也无法替她开脱,只能由刑部暂时将萧何收押,而其他两位考官只是分别令其在家闭门反省。 萧何倒是第一次蹲大牢,虽然有一些不适,却也新鲜。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 无妄之灾 她一身官服一朝换囚服,只能叹一句无常。在牢里,倒有大把时间,让她好好计算计算,到底是谁在背后陷害自己。 李照庭,跟自己虽不对谈,但也不至于用自己乌纱帽来驳。科举舞弊乃是重罪,一旦定罪,轻则丢官,重则丢命。 他就算当真有心要除掉自己,也没必要与自己同归于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棋以萧何对李照庭的了解,他是不会用的。 他那般精明的生意人,这笔帐怎么不会算?若萧何一口咬定,是与其他考官一起卖题,他是跑不掉的。 故而,这次的陷害,倒不似李照庭的手笔,而是另有他人。 这两月来,自慕初然宣布了她做主考之后,她起初还能回几天家,后来几乎都是住在宫中的,也见过不少人。在这些人里面便是有可疑的,这可要让她好好想想。 季长歌是第一个进大牢来探望她的,见面也不问别的,只叫她好好想想,会是谁用这般缜密计划陷害于她。 萧何隔着牢门木栏,对季长歌一笑,“你不信是我缺钱卖题?” 季长歌却笑不出来,抓着栅栏,一脸愁容,眉间显着一个川字,“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这案子证据确凿,若皇上盛怒之下,审都不审,就要定你的罪,那时便来不及了。我听说那代笔的书生已在牢里自尽了,考生那里交代的中介人皆有不同,刑部抓来两个,但到都死不认账。反而对你极是不利。”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能有如此大手笔,买了死士能来诬陷于你,恐怕是个大人物。如此我们要找证据,也难了。若皇上能开恩,将你判个充军。你这单薄身子怎么受得住?” 即使一身囚服在这巴掌大的一方天地之间,萧何依然能笑得风轻云淡的,看得季长歌心湖涟漪阵阵,却也无奈。 “你来之前,我也在想了,能自由出入宫门,在我身边又不会引起我怀疑之人,确实不多。而就算我怀疑,主审之人也万万不敢动的,必定能将我入罪的,便也只有她了。”萧何本来已经有些苗头,在季长歌提醒之下,更是确定了。 在她还在集贤殿中之时,长乐公主慕清绾曾来探过她两次,还叫了宫女来送过东西。 她怀疑的倒不是慕清绾,而是太后冷轻痕。 太后想置她于死地的心意自然不消多说。冷轻痕沉寂了这么久,不拿出些真章来,都让萧何忘了朝露殿里还有这么一位主子了。 当初她借慕清绾给自己送糕点之际,落毒谋杀自己,可是一点都不心疼自己女儿的。许是她料定慕初然不会重罚自己妹妹,所以利用慕清绾才如此顺手。 萧何所猜倒确实不假。只不过她也只能凭着对冷轻痕其人的了解,猜到她的心思,却猜不到她到底是如何令慕清绾盗取试题的。 朝露殿内,慕清绾气冲冲地入来,未行礼便对着端坐上座的冷轻痕嚷道,“梨洛怎么不见了?是母后的人带走她了吗?”面对女儿的质问,冷轻痕不动声色,只是将手中已半空的茶盏递给边上伺候的吴天。 吴天转身捧着茶盏去添茶,也是趁机走开。 “你这公主当得越来越知礼数了?入来也不向哀家行礼,便这般吵吵嚷嚷,成何体统?”冷轻痕的声音里暗含了一丝凌厉。慕清绾气势顿时少了一半,便退了半步向冷轻痕行礼,带着几分不甘,“儿臣见过母后,向母后请安。” 冷轻痕这才微微抬眼看了她一下,慢悠悠地回答道,“梨洛既然已经给你了,就是你宫里的人,哀家又怎会让人带走她。你多想了。” 慕清绾仍是狐疑地坐到了冷轻痕边上,“可是我寻了她一日了,遍寻不到,我宫里无一人见过她。” 这梨洛便是那关键人物。 月前,慕清绾在朝露殿与冷轻痕闲聊,冷轻痕本是在说给慕初然纳妃选后之事,她却一时口快,皇兄是不会答应的。冷轻痕对慕清绾如此笃定的态度,起了疑。 慕清绾被再三逼问之下,才无奈透露出与慕初然的暗争之意,皆是因为萧何。她想若是为了皇兄之故,说不定母后会帮忙,成全萧何与自己。 恰逢萧何担任文举会试主考官,常住宫中。 冷轻痕倒确流露出有意要助一助慕清绾,她以过来人身份告诉慕清绾,要让一个男人死心塌地,不是靠美貌,而是靠心机。容貌固然也很重要,但色衰爱弛,若慕清绾能让萧何知道,自己才是他最大的助力,必定会动心。 常言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此时萧何尚是皇上宠臣,顺风顺水,无须借助她的力量,自然不会多看她一眼。而若他落到下风,由慕清绾出面,助他重获声势。何愁他眼中看不到她呢? 男人个个都是精打细算之辈,惯用逢场作戏,真正叫其欢喜的是长久裨益。成婚于男人而言,不过是一笔买卖罢了,自然要选个划算的对象。 不比女人,女人一生的幸福都系于此,才慎之又慎,唯爱而得。 这计策是冷轻痕出的,慕清绾原本还有些犹疑,但被冷轻痕蛊惑,便也觉得这番说辞颇有道理。 她只不过是派一个宫女去偷了试题,再拿到宫外去卖,等到消息爆发之后,慕初然要罚萧何。她再出面,牺牲一个宫女去代罪,便换得如意郎君。 只要能让萧何对她另眼相看,被她打动,她自然是愿意的。她唯一担心的就是萧何是否会被定罪,却得了母后承诺,此计绝不会伤到萧何。 “以你皇兄的脾气,也不会重罚他。且让他先吃些苦头,由你再去救他出苦海,还愁他眼中没有你吗?”冷轻痕字字如咒,让慕清绾便遂她心愿,多次去探望萧何。 一边又让梨洛偷偷去打探试题存放之处,一边由自己引开萧何注意。 这计划也颇为顺利,梨洛十分机灵,也是之前冷轻痕送给慕清绾的一个宫女,她用得还算顺手。只不过眼下听说萧何入狱,她便有些着急了。 正待她准备按原定计划,带着梨洛去投案,牺牲一个宫女,换取自己的心上人平安。却发现,梨洛不见了。而且萧何的罪名不仅是泄漏考题,而还有一条贩卖考题及一条以权谋利的罪名。 与冷轻痕当初与她说的,大有不同。 慕清绾也是对本朝律法有所了解的,这一年多来,她看的书确也不少,知道这桩桩件件都是重罪,若是并罚的话,那便是连性命都不保。 如此她才着急了,急着向冷轻痕来质询。 冷轻痕望着慕清绾一脸焦虑的表情,心中叹着,这女儿虽有几分聪明,但却聪明不足,过于感情用事,若是生在民间大户人家里,左不过是替她寻一个能百般呵护,宠她,敬她的女婿。而在天家,反倒更难了。 这似乎是一个诅咒一般,他们能拥有天下最至尊的权贵,却无法得到一份真心。正是这份荣耀,也将皇族的爱情染上了别样的色彩。纯粹之爱,难遇亦难求。 她不过是在帮自己女儿认清这现实罢了。 只要除掉萧何,她这对儿女才算是真的安全了。 吴天恢复数月,又加之之前戒药瘾时,服用不少名贵药材,如今功力已追回原先的七八成,夜探公主宫殿,带走一个奴婢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如今那梨洛已沉尸于宜春湖底的淤泥之中,不消两三年便化作满池荷花的肥料了。 没有解除萧何困局的关键人物,没有替罪羊,看萧何如何翻身。 冷轻痕清楚自己儿子脾气,对于吏治格外用心,断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就算他真的对萧何另眼相看,也不会因私情而网开一面。哪怕他真的肯,言官御史也容不得他这般做。 萧何此次是必死无疑了。 “若梨洛一直寻不得,那萧何是不是会被斩首?”慕清绾不想相信,但还是忍不住跟母后确认此事的最坏结果。 冷轻痕宽慰她道,“也不至于。说不定会被充军。你要记得你皇兄的脾气,切莫乱去求情,反而会让他生厌。”慕清绾才彻底丧气了,“那,那母后,你说该如何救他?” 冷轻痕微微一笑,像是慈母一般怜爱地望着慕清绾,“若是不能救时,你选他人做驸马,也可。不用时时都念挂着萧何。这便是你二人的缘分罢了。” 慕清绾闻言,几欲落泪,“不行!我非要救他不可!” “哀家也是为了你好。”冷轻痕见快劝不住了,便抬起眼睛看了一眼不远处候着的吴天,示意他可出手了。吴天身形一闪,便绕到了慕清绾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其穴道,令她陷入昏睡。 “这几日让她好好休息,别出来误事。等萧何定罪,一切尘埃落定,她哭了闹了便也会渐渐忘了。”冷轻痕望着慕清绾的脸,若有所思地说着。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 牢狱之喜 萧何在大牢里的第一夜,便遇到了两只灰鼠。 其中一只还特别胆大,也不怕人。萧何未吃的晚饭,一碗稀粥,倒在地上。闻到香味,它便蹿过来,就在萧何脚边不远处,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虽是凉了的米粥,于灰鼠而言,也是此生难得的美味,所以它才吃得如此欢快。 萧何望着这灰鼠笑了,“你若爱吃,明日我还给你准备。”说也奇怪,那小鼠似真听了萧何的话一般,停下吃食,抬起脑袋望了萧何一眼,然后方才继续大快朵颐。 不消片刻,地上只剩下清亮汤水,那点米粥都被小东西吃干净了。萧何正想着可以替它起个名字,养起来时,它便先闻得动静,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 遂萧何也听到脚步声。一会儿,那脚步声到了跟前,她才看到,竟然是唐翊炜。 “你怎么进来的?”萧何倒有些意外。 “十两银子,加包迷药。”唐翊炜答得有趣。 他不仅能入的来大牢里探她,还直接解开牢门上的铁锁,直接开门进来,与她面对着面。 “听说此次颇为棘手,你若想走,现下便随我走。”他一脸正色,丝毫不像是在玩笑。萧何望着他,挪了挪位置,坐到里面一些,还招呼他过来同坐。 “这罪名不小,耽搁不得。”他紧着说道。 这口吻,叫萧何忍不住有些出神,细细望着他,半边面罩不掩他脸上的清秀,却实在辨不出那人的分毫的影子来。见她半天不作答,只是望着自己,唐翊炜上前一步,“宫里的事还是那般放不下吗?” “你到底是谁?”萧何微微眯起眼睛,她疑心唐翊炜是慕容身边之人,才知道些自己底细,却又愿意为自己保密。唐翊炜叹了一口气,正迟疑着如何解释。 萧何却听到远远脚步声,压低了声音问他,“你可有同伴?” 唐翊炜快速摇了摇头,也意识到又有人来了。他闪身出了牢门之后,提气运功飞到了梁上,这身手叫萧何又是一怔,却不急细想,先跟着把锁头关好,不露出马脚来。 待她坐回边上木凳时,便看到一抹明黄。 慕初然亲自来看她,于这深夜之中,她也有些意外。此事明面之上,慕初然是勃然大怒的,他也该生气。科举乃是选取人才,出国之栋梁的途径,而贪利枉法亦是科场里的重罪,若他轻判,便是开了先河,纵容了乱纪违法之事。他更不应该出现在此地。 他身后的刘公公,隔了一段距离垂首而立,也是为放风。 “陛下实在不该来。”萧何低着头,淡淡说道。 隔着一扇牢门,慕初然望见她一身囚服,心里不是滋味,“朕知你是冤枉的,只是在证明你清白之前不得不委屈你几日。此事诸多双眼睛盯着,不得含糊了事。” 这话听着耳熟,萧何复抬头,看了慕初然一眼,“清者自清,微臣自然相信陛下圣明,自会替臣洗脱冤情。” 慕初然回头又对刘公公吩咐道,“等天一亮找个面生的去跟高博望说,换个干净一些的牢房,不要拘得太紧。三餐也要捡好的……” 萧何忍不住打断他,“既然微臣眼下确实在坐牢,就无须计较这些了。陛下不必费心,臣在此处很好。” 慕初然更是一酸,转身走近牢门边上,强忍着破门而入带她离开的念头,低声对她说道:“陌玉,你等我,我一定尽快救你出去。”他见萧何离得那么远,忍不住扶在栅栏上,伸出手臂,“过来些。” 萧何依言向前了几步,被慕初然一把捉住了手,“你手怎么这么凉?” 萧何把手挣脱出来,又退后两步,“陛下若无其它事,尽早离开。被人瞧见,便又不知要惹出多少风波来,有损天威。”慕初然手掌悬在那儿,顿了一顿,才缓缓收了回来,重复道,“你等我。” 他像是用了极大的努力,才使得自己迈开脚步,转身离开。他心系萧何,便未留意其它,只是刘公公跟进跟出,对这门口守夜之狱卒睡得如此沉,来回的脚步声都未将他惊醒,有些起疑。但慕初然未多言,他便也不提了。 等他们走了之后,唐翊炜才从梁上落下来。 待他复进来之时,萧何抬手就攻了过来,招招凌厉,毫不留情。唐翊炜只是躲闪,并不还手。萧何化掌为拳,直冲他腹间而来,不得已唐翊炜退无可退,才出手挡了一下。但此招只是虚招,萧何瞬间攻其下盘,扫向膝盖。唐翊炜跃起躲过,她便追着。 数招之后,唐翊炜有些按捺不住,伸手捉住她的手腕,微微用力,锁住她的左手进招。萧何一个反身,右手挥拳而来他又用擒拿之术架住她的右臂。 萧何抬腿攻他裆下亦被他化解,并反制住。两人以一种怪异姿势紧贴在一起。萧何微微皱眉,这种内功她从未见过,但这招式之间确有几分熟悉。 只因二人距离近,她猛地用头去撞他额头,他倒无法躲了,生生挨了一下。萧何自己额头也疼得倒吸气,却瞠目而视,质问道,“可是慕容派你来的?是为监视我?” 唐翊炜未答话,目光里却生出了眷恋,暖得让萧何一怔。 她不是没认出来,而是不敢相信。 他松开手之后,却换成一个拥抱,克制又克制,却终没能忍住。他在她耳畔轻声说道,“并非是谁派我来,是我自己的心,想来而已。” 萧何闻言,嘴角一弯,不禁笑出声来,颤抖着声音,“是你吗?真的是你吗?”话音一落,便感受到他轻微点头的力度,接着便听他低沉的声音,却如天籁一般,“你的小十,回来了。” 这一天,萧何梦了又梦,直到梦不到了,还以为他已入轮回,再也不到自己梦里来了。 如今在这牢中,才听到他的声音,她用尽全力搂着他,舍不得再放手。 两个人便这般抱着,不言不语亦觉温情满溢。直到唐翊炜开口,问了正事,“此事你可有头绪?”萧何嗯了一声,将自己猜测告诉他。 他记下之后,又细细嘱咐她在牢里要多加小心提防。 “你既决定不跟我走,那我先出去,在外面打听看看能否找到其它线索。” 萧何听他要走,才觉得后悔,倒不是她想要越狱,只是有太多话还未来得及说与他听,还有好多事未问个清楚。 他的眼睛怎么伤的,他的脸缘何变了模样,他这一年是怎么过的,他之前身子为何那般虚弱,现下是否大好了呢。 许多问题齐齐涌上来,汇到嘴边,却堵在一起,反而问不出口了。 他临出牢门前,萧何只得急急追问了一句,“那唐翊炜可是你真名?” 他像是有些迟疑,后才答道:“是,过去有些事忘记了,才想起来。如今我是唐翊炜,亦是你的小十。”言罢,他嘴角微弯,那笑意在萧何眼里,甜如蜜,暖在心。 唯有此时,才叫她不恨冷轻痕,若不是此番入狱,也不会迫得小十吐露真相。 “你瞒得我好苦。”萧何眉心一动,轻声怨道,却还是催促着他,“快些走吧,再晚天都亮了。” 唐翊炜虽离去却一步三顾,回首亦是不舍,让萧何难述心情,只能干脆坐回墙角,不望他,怕是自己一时情难自禁,跟着他出去。 此时越狱只得一时痛快,却坐实自己罪名,坏了后面的计划,更让冷轻痕奸计得逞。 清晨随着天边第一抹朝阳金光来临,紫金城中,内务府宦官向刘福海上报,“朝露殿昨夜又死了一名宫女。死状还是有些蹊跷。那边说了是太后罚的,奴才便未再多问。” 刘福海低头沉吟了一会儿,“还是照旧,让仵作验一验,记录在档。” 那属下应了之后,还是有些忍不住,“当真还是不用禀告给陛下知道?” 刘福海抬眼瞥了一下他,那眼神里透着寒光,他马上抬手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奴才多嘴了。” 见他还算乖觉,刘福海才阴恻恻地笑道,“这宫中的主子是谁?我们当奴才的自然要清楚,伺候主子是福分,被赐死也是福分。就算蹊跷,那也是太后命人打杀的,记录在档不过是份内之事,几时轮到你评价了。陛下事多,这等琐碎还要去惊扰陛下,你有几个脑袋如此大胆。” “公公教训得是,奴才再也不敢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朝露殿中太后冷轻痕的寝宫内,她还未睁开眼睛,便翻身伸手往身畔摸去,一摸却是空。这才慢慢睁开眼睛,凤榻之上确实只剩她一人。 “来人呐!”她提声唤道,外殿里的宫女才赶紧进来,“太后起身了,奴婢这就准备…” 冷轻痕打断了她,隔着床幔说道,“不用了,吴天去哪儿了?你去找一找,让他过来伺候哀家。” “是。”宫女行了礼,匆匆的退了出去,替太后寻人。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 深宫寂寞 朝露殿中宫人们找遍了,都不见吴天。连尚宫单氏都惊动了,看这几个小宫女太监,一脸惊慌失措的表情,细细碎语,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何事慌张?”单氏是当年冷轻痕未入宫前的陪嫁丫鬟,跟在她身边的时间也是最久,最忠心的。 在这朝露殿里,除了冷轻痕之外,她的话也是非常顶用。一个小宫女怯生生地上前行礼,轻声道,“尚宫大人,太后娘娘让我等去寻吴天,但是不知道他去哪儿了,难道是出宫了?” “这时辰还早,怎么会出宫?再好好找找,一点小事就吵吵嚷嚷的,惊了太后娘娘,你们的小命都不想要了吧。”单氏从来都是厉声严色,但实际上她只是嘴硬,私下里对宫人们都十分体恤。所以众人才服她,有什么难处都会去找她,不过是挨顿训诫,再看着她竖着眉毛去帮忙。 “来了。不用再找了。”吴天忽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似的,低沉的声音,让人觉得很冷。 他虽然身着太监的服侍,却比这紫金城中任何一个太监都站得挺拔,除了在冷轻痕面前,从未低过头。要不是知道他已经被行了宫刑,都会有一种侍卫穿错了的衣服的错觉。 单氏望着他低声道,“快进去吧。”语气里一丝催促,一丝埋怨。他不可能不知道每日清晨冷轻痕都只要他一个人来伺候,却还在外面逗留那么久,是故意的吗? 吴天越过众人,与单氏擦肩而过的时候,看都不看她一眼。他从院中径自走进太后的寝殿里,带上门。像是彻底从众人眼前消失了一样。 有人轻声议论着,“他神气什么,不过是个内侍,倒以为自己是主子了似的!”确实这种感觉旁人也有,但却不敢明说。之前见过吴天真容的人并不多,他是被慕初然罚了之后,再被冷轻痕接进朝露殿的。 故而大多宫人只当是太后新进的一个太监罢了,长着俊脸,日日跟在太后身边,就以为自己登天了。几乎不跟其他宫人说话,自己独住一间,却大部分时间都在太后的殿中。 唯有单氏,知道这其中来龙去脉,却一直冷眼旁观。 吴天进来之后,太后已经净完面,还未着衫,穿着一身睡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里的人影出了神。 “主人。”他走到她的身后,脚步不出一点声响,还保持着之前暗卫的习惯,将自己藏于暗影之中。冷轻痕轻轻抬手,悬在半空。吴天眉心微微一动,但很快掩饰过去,忙伸手托起她的手臂,恭敬垂首,不敢直视。 冷轻痕按在他的手掌里,起身,转了过来,往衣架方向走去。他赶紧跟在身侧,紧随其左右。 “你说,我看起来像个一个年过四十的老女人吗?”冷轻痕声音似有一丝疲倦。吴天回答道,“不像。”她转身贴到他身前,迫使他直着身子,微微低头望着她的眼睛。 “可方才那镜中之人,眼角皱纹分明就是在提醒着我,老了。你老了。”她表情不悲不喜,却带着几分执着,说话之间,她伸手抚上了他的脸颊,“你是不是在心里也这般想的?” 吴天轻轻摇头,“不会。主人在我眼中,永远年轻貌美。”他平静的语气,没有半点起伏,却让冷轻痕不是很满意,她的另一只手滑到他腰间,伸到袍子下面,摸进裤子里探了探,空荡荡的。 冷轻痕一双美目怒瞠道,“你怎么没带?” 吴天怔了怔,低声解释着,“早上小解取下来,忘了装回去。” “即刻去给我带起来!你记住,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再取下来!”冷轻痕会如此勃然大怒,只是为一柄檀木做的假的。自从吴天被慕初然派人送去施了宫刑之后,他再被冷轻痕接回来之后,便被要求带上这玩意儿。 于他而言,宫刑不是最大的屈辱。 夜夜带着假的东西还要继续伺候着这个女人,才是最让他不能坦然处之的地方。 冷轻痕一直很注意保养,即使年过四十,身上的肌肤也如二十岁的姑娘一般白皙无暇。她虽是孕育过一子一女,但从未亲自哺乳,故而该紧的地方紧,该滑的地方滑,凹凸有致,身姿曼妙。 冷轻痕也对他确实不错。若他还是正常的男人,倒也没什么,反而是美差。只可惜,他已经不算是完整的男人了。就跟捧着扇子替主子扇风差不多,自己累得满头大汗,却享受不到一丝的清凉。可偏偏对着她的身子,还要倍受欲望的煎熬,好比一个饥饿很久之人,面对着珍馐美食,即使入口也马上便从下巴上的洞里掉出来,什么都吃不进去。 可是他却无法拒绝,是对太后权势的畏惧,还是对冷轻痕本身的病态迷恋。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这种侍寝的日子,每到忍无可忍,无处发泄的时候,他都会暗地里找一些不起眼的宫人来折磨。看到对方痛苦的表情,才似乎能叫他心中恢复些许平静。若然自己不幸,必定要将身边的人也一同拉进这不幸的泥沼中。哭泣之人,听不得欢笑之语。人心的嫉妒是魔障,是剧毒,无药可治。 冷轻痕梳妆穿戴整齐之后,丝毫没有发现吴天眼底流露出来的情绪,又被他服侍着用过早膳。听他汇报了萧何如今的境况,只是对她尚且未被定罪,有些不满。 “刑部那边,定是会看皇上的脸色行事,虽然此次皇上确实动了真怒,但我们把萧何推出去了,这雷声大,雨点倒又小。不如再做点什么吧。”冷轻痕微微眯起眼睛来,语气里有一丝狠意。 太和殿外,慕清绾与侍女阿碧站了有半个时辰了。 阿碧颇为忐忑地轻声对慕清绾说道,“公主,不如咱们先回去吧,这也要等到皇上不忙的时候,再过来才能见到人不是吗?”慕清绾目光决绝地望着朱漆殿门,回答道,“我已经等了两日了,你却还叫我继续等,若再不去求见皇兄,怕是他……” 她顿了一顿,不想说出口来,怕经她一语,反而成箴。 “刚才刘公公不是也说了,这里面议事,怕没有三两个时辰是不会结束的。您站在这里一直候着,也不是办法。不如我们先……”阿碧继续小心劝着。 慕清绾有些不耐烦地将其打断,“要回去你自个儿去吧。若不见到皇兄,我是不会走的。” 正在此时,远远地走来三名宫女,为首的便是朝露殿的尚宫单氏。 慕清绾眉头微微一蹙,心下起疑,她们怎么来了。 单氏带着两名小宫女对着慕清绾规规矩矩行了礼,才说道,“公主殿下,太后派奴婢来请您过去一趟。”慕清绾一听,侧头于阿碧对视一眼。阿碧立刻明白了主子的心思,盈盈一福,“方才公主说的那件东西,奴婢这就回宫替您取来。” 眼见阿碧转身就要走,单氏身后的两个宫女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将她半搀半架地捉住,还轻轻笑着,“阿碧姐姐不用去了,随我等走一趟吧。” 慕清绾心道不好,她本意是去跟皇兄自首,以保全萧何,但谁知太后料出了自己的心思,一听说她在太和殿前等着面圣,立刻就让人来带走她。 这单氏虽只是女官,但却极不好说话,又是太后的心腹。慕清绾知道自己不走也不行了,心里又无比纠结。正待她愁眉不展,不知眼下如何传递消息时,就见沈苏杭自甬道正朝这边廊庑走来。 “沈大人!”慕清绾从未如此欢喜见到沈苏杭过,激动地忍不住抬手朝他挥舞着。 沈苏杭一抬头便见慕清绾身边围着几名宫女,他提步改了方向,走了过来。单氏一见沈苏杭过来了,也不好直接强行带慕清绾走,便只能先向其行礼,候在边上见机行事。 慕清绾差点没提起裙裾小跑几步地奔到他身边,如今沈苏杭居然也成了她眼中的救星。 “下官见过长乐公主。”沈苏杭向她作了一揖朗声道。 “快免礼吧。”慕清绾难抑颜色喜色,压低了声音,“沈大人这是要去见皇兄吗?” “正是,下官奉诏入宫而来。”沈苏杭瞧出慕清绾的神色有几分不同,但心下却不知她为何而喜,“公主找下官可有事?” “你……”慕清绾正欲跟他细说,就听见身后单氏冷声提醒着,“公主殿下,莫叫太后娘娘久等了。我们还是快些过去吧。”单氏故意这般说,便是告诉公主,沈苏杭也是救不了她的,让她还是乖乖跟自己走。 慕清绾回头看了一眼单氏,“我与沈大人有要事要说,母后那儿本公主自己会有交代,轮不到你个奴才来教训。”她平日里对单氏也算是有几分敬重,从未说过重话。今次突然提高了声音,这般语气,倒有几分公主威严气势。单氏一时噤声,便不再说话了。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 静待风云变 沈苏杭微微有些意外,他被慕清绾拉到一边,细声嘱咐着,“若你见到了皇兄,记得让他去朝露殿救我,此事关系重大,还牵连了关在刑部大牢的那人。一切就拜托沈大人了。” 她说完之后,不等沈苏杭反应,转身便走到单氏身边,“让她们松开阿碧,我们这就过去。” 望着这一众人离开,沈苏杭才回味起公主方才的话,难道这事与今次科举舞弊有关?倘若当真,那便不能耽搁了。他当即就入殿,去向慕初然汇报。 而不想,慕初然正在殿中训人,斥的正是刑部尚书高博望,斥责他在查案不力,有三名人犯在大牢审讯期间身死,却还未吐露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难道除了用重刑,你便没有别的法子了吗?”慕初然说着,将案上一个笔架直直丢了过去,砸在高博望身上,他却是躲也不敢躲,生生受着。其实以他往日的经验,若有人证物证,只消着力于主要嫌疑之人便可。但此次不同,那人可是皇上亲自交代过的,“还未定罪”便仍要“以礼相待”。 高博望自然也知道萧何在慕初然这里份量不轻,且从刑部侍郎公孙欧处也听说一二。 只不过大鱼动不得,小虾也放不得。说来也蹊跷,接连二三,在牢中出了人命,倒也不是刑部真的滥用酷刑,而是人犯异常虚弱,在审讯时根本经受不住任何刑罚,只是一顿杀威棒就断气的便有两人。事后仵作验伤也验不出什么古怪,问责了两个施刑的狱卒,也只听他们大叫冤枉。 虽然种种,也叫高博望怀疑萧何确是冤枉的,但太后那边递了消息,命其多多关照萧何。这关照自然不是当真要他多用心,而是暗示他尽快将其入罪,督促皇上早些判罚。 除了高博望之外,朝中还有不少大臣也得到了太后那边的令。 本来这事确实是轻判不得,只不过慕初然拦在这里,让刑部这边对萧何根本重不了,关了两日,审讯过一次。才审到一半,刘公公亲自过来提走了萧何,说是皇上亲审。不到半个时辰又将人好生地送了回来。 这案子可疑之处不少,但考题泄漏却是实情。民间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连带着不少在此前乡试里落地的考生们也颇为不满。他们把自己的失败归结于科举的不公,那些中选之人定是早早地贿赂了考官,拿了考题,请人代笔。 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更有一些在野的文人纷纷作诗来嘲讽此事。 若是再找不到新的线索来证明萧何的清白,仅凭此案的疑点,是无法洗脱这罪名的。慕初然直接命豫王慕云景合吏部新上任的尚书廖修,与刑部一起共同审理此案,也好互相监督,互相提点。 慕云景当即同意,且提议找相关认证为萧何作证其人品行事,绝不会因小利而枉国法。故而才宣召朝中与萧何有些私交的大臣来,一一作证。 这一条也算是曲线救人的法子了。 就算慕初然想救萧何,必然也要通过明面上,三审过堂,确实无罪才能将其释放。否则萧何即使是被放出来,也无法再在官场上立足。慕初然不放她,亦是为了追查幕后真凶。胆敢陷害朝廷命官,拿科举这等庄严国之大考来做文章,视江山社稷为儿戏,实在死不足惜。 话说沈苏杭在边上等了也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一直未插得上话。 他心想着慕清绾的交代,神情凛然,绝不似说笑。为何要到太后宫中,能让她如此凝重。等到慕初然训完了人,他才终于忍不住了,想慕初然禀告了方才在殿外撞见慕清绾的情形,以及慕清绾的原话。 慕初然微微一愣,与站在下列的慕云景对视了一眼。 此事慕初然尚还走不开,慕云景主动请缨过去看看。除了皇上,他一介亲王入太后宫殿,倒也无可厚非。慕初然思索了片刻,便答应了,“云景,你且记住,务必将清绾给朕带过来,朕要亲自问问她是否知道些什么。” 慕云景颔首施礼,遂退出殿中,带着侍从径自往朝露殿方向去了。 刑部大牢里,公孙欧亲自落狱中去看望萧何。 他着人支了一张凳子,就坐在萧何对面,笑盈盈地望着她,“萧大人,受苦了。” 萧何坐在干草堆上,也同样笑得几分惬意,“头有瓦遮,睡有被盖,饭来伸手,连这衣服都是有人白送,何苦之有?”公孙欧闻言才笑出声来,这一声才有些真意,不比刚才那皮笑肉不笑的虚假。 “你我好歹也是同袍一场,实在是不想为难你萧大人,也请萧大人也莫要为难下官。有什么便招了就是。免得到时候苦刑上身,伤了皮肉。” 公孙欧心里虽知尚书高博望曾交代过,不到万不得已,先不要用刑,但无论怎么审,萧何都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亦不认识那些举子,也未曾派人去卖过考题。态度之决绝,若他不是无辜,那当真是会演戏之人。 在此处来来回回一个时辰,萧何也不曾改口,也未多说一个字。 公孙欧最后一点耐心都被磨光了,起身对着狱卒吩咐道:“带出去!到审讯室,老虎凳上一绑,我就不信这个邪了。”几个狱卒立马打开牢门,去押解萧何出来。 人都还没出牢门,就听到高博望的声音传来,“尔等做甚?” 公孙欧一回头见自己顶头上司也下来地牢,便迎上去,恭敬一揖,“大人,这萧何实在是嘴硬,下官正要看看他骨头是不是一样硬。” 高博望眉色一紧,瞪着公孙欧,“你个蠢东西,想纯心害死本官是不是?之前跟你说过莫要用刑,你都当耳旁风了?”公孙欧一脸错愕,“大人交代的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刑。可如今怎么审,他都不肯多说一个字,一口咬死自己是冤枉。这么下去,十年八年也不会有进展。” “你还有理了?”高博望虽是压低了声音,但语气里的不满都快化成巴掌,扇到公孙欧脸上了。 今朝慕初然刚派下豫王慕云景跟吏部那个新丁廖修一起来负责此案,如今他更是不能让萧何有任何差池,否则刑部便怕是要大变天了。 “先将人犯关押回去!”高博望提声对着那俩狱卒吩咐道,他们面面相觑之后,只能再将萧何送回牢里。 公孙欧虽有不解,但也不该多问,只能跟在高博望身后先出了地牢再说。以他对自己上司的了解,定是此事又有什么新的指示,否则高博望的脸色不会这么臭。 萧何看戏一般目送这两位走远,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 如今大牢之外的天地,都已经闹成一锅沸粥了,而她却仍在牢里住得安稳,她倒是有时间在此处耗着。急的恐怕就另有其人了。 她转身望向身后唯一一扇小窗,开在天顶与墙面的交界处,在牢室中看起来离地丈余远,而实际只比外面地面高出指余长。仅凭这一小块喘息的风孔,亦能望见外面世界与自己不过一墙之隔。 她的心异常平静,倒不是对此案多有信心,而是已将自己置身事外了一般。 “铛铛”有人敲了牢门的乌铁栏杆,“放饭了!” 萧何回头望去,这一餐又是极其丰厚的饭菜,光是菜碟就递进来四五样,还有一份汤,跟一大碗热腾腾的米饭。这比之前刚入来之时,确实天壤之别,她端起菜来,在鼻前闻了一闻,卖相虽然一般,但味道却是极好的。这厨子应是至少有二十年以上的手艺,火候控制得娴熟。不同原材料混合在一起时熟的温度不尽相同,要让其在同一个临界点达到最鲜美的味道,不是老厨还真不好掌握。 她一盘一盘地挨个都闻了一遍,都没有问题,提起筷子来,放心地吃了起来。 而那碗米饭,她捧上手时,却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藏在米香里,几乎不易察觉。若不是这一味毒药,她当初训练过若干次,不论混在水里,酒里,药汤之中,皆能精准地辨认出来。如今也不能发现在米饭里被人落了这五步倒。 这毒药本是从蛇毒中萃取而来,要制到无色无味,必然会降低其毒性,而混以草药不仅不会降低毒性反而能催化其毒素。藏在米饭之中,亦可被米饭的清甜香味所掩盖。 下毒之人,肯定是个心思缜密之人。 萧何望着这碗米饭,心想,既然人家已经送了这份大礼,那不该叫他们空手而归吧。只不过若她当真吃下这米饭,一个时辰内解不了毒,怕也就无力回天了。 她唯有先想办法,将毒素减弱几分。她扭头望向地牢一角,想起之前在墙根处见到过蜈蚣爬过。这个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此等解蛇毒的原生材料,实不好找。她蹑手蹑脚地过去拨开干草堆,撞撞运气。 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 以身犯险 正在她犯愁时,就见一条黑褐色的蜈蚣,因她翻动了面上的干草,受了惊,张着触角,正欲扭动身躯逃窜。就被萧何一脚踩住,不能动弹。 “对不住,如今只能借你命来保我的命了。”她狠了狠心,把蜈蚣处理了。 也多亏这餐饭中还给她配了一壶劣酒,刚好用来料理这蜈蚣。如若不然,她也没办法下得去口。只是单凭这小蜈蚣的毒性,她也没把握能压制住五步倒,唯有在摄入量上稍微控制。此举颇为冒险,不过萧何已然清楚,如今刑部的人是不敢动她的,若一旦被发现了她中毒,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她不是赌,而是算好了,他们不敢叫她死在这件牢室里。 她已吃下半碗米饭,就着各色菜肴,干脆大快朵颐,仿佛夹进嘴里的当着是珍馐美食一般,而那米饭的毒性亦很快起了反应。腹痛如绞,接着便是耳鸣。她一边忍痛,一边抬脚就踢到了那放着饭菜的案桌,大声呼喊着狱卒。 这个时候,正是要闹些大动静出来。 幸亏萧何熟知这毒性发作过程以及克制之法,她点了自己胸前两个大穴,阻止毒素流到心肺。等到狱卒来的时候,一眼瞧见,萧何半瘫在地上,七窍流血,身子还有些抽搐。 她神智尚有一丝清明,七窍虽确实流血,但也是因为她自己截了血脉,所以才会逆行上脸,反而让看的人有些毛骨悚然。她听见那狱卒鬼叫了一声娘啊,遂抱头逃窜出去了。 不一会儿,身边便有了急促且频繁的脚步声。 此时萧何已然无力睁眼,勉强还能感知到外界一点声音,她听到有人说去请御医,心里才稍微放心,自己这条命应当是保住了。 消息传到慕初然那儿时,他正听慕云景回报着朝露殿那边的情形。 来人报称萧何因在狱中服食有毒饭菜现已不省人事,正在被抢救。慕初然从龙椅上站起身来,“把御医所里当值的御医都叫过去!”他因震惊,脸色表情半晌不能恢复常色,而慕云景更是恨不得现下就飞到刑部大牢中去。 待报信之人退下之后,慕初然才勉强镇定地转头对慕云景说道,“云景,今日怕是不得空继续,你且先回东宫,改日朕再与你详叙。”他言罢,慕云景立刻颔首应道,“是,那侄儿就先退下了。” 慕云景出了殿之后,忍不住对刘公公说道,“劳烦公公一件事。” 刘公公谦卑地躬下身子,道:“豫王殿下尽管吩咐就是,老奴不敢担这劳烦二字。” “若是刑部那边萧何毒发身亡了,也告知本王一声。”慕云景敛神说道,“毕竟本王也是陛下钦点的审案人员,对此事需多关注一二。” 刘公公忙点头称是,“豫王殿下放心,若有消息,老奴定会派人第一时间通传到东宫。” 慕云景嗯了一声,便轻声道,“多谢公公。”然后翩然而去。 刘公公望了一眼慕云景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才入了殿内伺候。 方才在殿中,慕云景虽未多言,但听到萧何中毒的消息他表情过于震惊,无法抑制的焦虑之情尽露于面上,甚至都让他没有注意到慕初然是否观察到自己的脸色。故而才在出殿门之后,借刘公公的口,再做一道掩饰,撇开关系。 如今,他还不能暴露自己与萧何的这层关系。于公于私,他都不想让慕初然知道,萧何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慕初然按捺不下心中忧虑,但又不能马上就去刑部大牢里探望萧何,只能一遍一遍催人去问她的情况。 听闻她中毒颇深,都已七窍出血时,慕初然才慌了神,“用最好的药,一定要把人给我救活!”他正准备摆驾刑部时,被刘公公拦了下来。 “陛下,此时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御医所当值的所有太医都已经过去了,您再过去,怕是让他们心惊胆战也无法专心替萧大人医治。”刘公公缓声说道。 慕初然急情上头,未曾考虑这么多,被刘公公这么一提点,反而沉静许多。此事他越是关注,反倒会让幕后行凶之人对萧何的态度越狠上几分。先是栽赃,毁了萧何官威,又是狱中投毒,直接想要了她的命。偏偏此事还跟他颇为重视的科举挂了钩,若不是他心中对萧何其人有几分信任,单是落到眼前的证据已经足够萧何死上十次八次了。 敢如此动摇国之根本,实在胆大妄为。 慕初然回到御案之前,朗声道,“笔墨伺候!” 随即,他便落笔亲书了一份手谕,交由高博望,让他立刻去彻查此次投毒事件,任何一点嫌疑皆不能放过。至于萧何,他只能在心中祈愿她今次能化险为夷,平安度过。 “方才豫王殿下也似乎挺关注此事,还交代了若是萧大人中毒身亡,递个消息给他……”刘公公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慕初然的脸色。“什么话!她一定无事!”慕初然眉头一蹙,打断道。 “是是。老奴这张嘴,真该打!”刘公公说着,假意在自己嘴上抽了一巴掌。 “他当真是如此跟你说的?”慕初然回想起来,又再次确认着。 “是啊。原先奴才还以为豫王跟萧大人走得近呢,听说还在东宫内宴请过萧大人。可没想,也不过如此。”刘公公继续说道。 慕初然微微眯起了眼睛,“你这双眼睛倒是盯得挺远的。” “不敢,老奴也不过是心系陛下,替陛下分忧而已。”刘公公卑微地低头,说道。 “云景入宫以来,朕就是免得闲人说闲话,才刻意放松,不拘着他。你那些眼线也莫要太过分,引起他的注意,扰了朕与他之间的叔侄情分,就是将你脑袋砍下十次也于事无补了。”慕初然话虽说得不重,但这态度却让刘公公脊背一寒。 他又暗自将这话琢磨了一番,才回答道,“老奴谨记陛下训示。” 刑部那边又来人报,萧何被灌下解药之后,虽未苏醒,但呕出毒血来,脉搏也缓了许多,御医会诊之后,说只要过得了今晚,明日兴许便能好转些了。 慕初然一听,来了气,“何谓兴许能好转些?朕怎么不知我大殷的御医所里养了一帮江湖郎中,尽用些糊弄人的说辞来敷衍于朕?” 传消息的小太监,一脸苦相地悄悄望向刘公公的方向,眼神里寄予了一丝求助的信号。 刘公公这才轻声在旁劝道,“萧大人怕是能大好了,但保险起见,那些个大夫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慢,这治病解毒也要因人体质而异。奴才寻思着,刑部大牢里地湿寒重,萧大人若一直在那里,这身子肯定是好不起来的。不如陛下派人将他拘在昭华宫。那里虽无人居住久矣,但宫人打扫却未怠惰过,还算得上清静,比起地牢终究是好过千百倍了。” 这昭华宫在先帝那会儿便是冷宫所在,曾拘过犯错妃子数人,到了慕初然这一辈,便不再用了,空置十数年至今。虽说是有些晦气,但于萧何而言,确实要比刑部大牢的待遇好一些。 加上慕初然表面上扮作镇定,可他对萧何的关切之心,刘公公不是不知道,此进言掐恰好就是捉着皇上的心思。慕初然早就不想把萧何关在那冷冰冰的牢里,只差一个机会而已。 故而虽然萧何已身在牢中,但慕初然从未下令褫夺过她的官位,或是有何重话,更在刘公公提起时,脸色也不曾有何不满。刘公公跟在主子身边察颜观色这么多年,要是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的话,那他这内务府总管的宦官头子之位怕也是白当了。 “就照这意思办,你亲自去宣朕的口谕,把人同诊治的御医都替朕带回来。昭华宫那边现在就着人去安排好,再调一队侍卫日夜守着。”慕初然自然也就顺水推舟,把这人又放回到了自己身边。 虽然昭华宫地处偏远,但毕竟也算是后宫之一,慕初然这么做,定会引起一些顽固老臣的抗议,可刘公公如此建议之后,立马得了他的应许,而不是斥责。也正正验证了刘公公心中所想,再一次明白了这位萧大人在咱们皇上心目之中的不一般。 而朝中外臣越是反对,他这内臣就越是贴皇上的心。这一招虽算是一句谗言,却也是刘公公自保之举,明里顺了皇上的心意,暗中抬的是自己的身价。 照他所看,这天下都是慕初然的,他要宠谁,信谁,又何须向人交代。刘公公只求在皇上面前,地位不变,说的话皇上爱听,这就足够了,至于皇上是否明主,其实他也当真不太在乎。抑或者说,他也无意去思虑这等问题。就算他日百年之后,慕初然在史书上留下的是个昏君名号,于他刘福海又有何关系呢。 他早已是个身子都不健全的人了,还在意这许多吗?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 化险为夷 刘公公宣旨之后,众人表情皆有古怪。刑部这边顿觉压力袭来,尤其是高博望,先前被慕初然刚刚训斥,又派了豫王与吏部尚书合审此案,紧接着又出了这桩中毒事件。 刑部办事不利,已经在慕初然那里无法交代了,他这头顶上的乌纱戴着松得很呐。 而萧何被移到昭华宫中,就算是个有些晦气的冷宫,但也明明是后宫之地。他一介罪臣,虽未定罪,但也是身负嫌疑还未洗清,却被皇上以罪妃的待遇处置着,故而才叫其他人脸上表情略微僵了僵。 不过也仅止于露些难色,无人敢多议一句话。 谁都清楚慕初然的脾气,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 不出片刻,萧何遂被人抬进了昭华宫。 等到萧何清醒之时,已是半夜。 她微微张眼,看到的是一片昏黄色。而自己趟的地方也不是牢中的干草堆上,而是软绵绵的床铺之上。借由这昏暗的灯光,她撑起身子,四下里环顾了一圈,摆设布置倒像是宫里面。 她床榻边上还有一个宫女,支着腮帮,打着盹。 萧何低头一看自己身上,已经不是囚服,而是一套干净的寝衣,更是一惊。她这一动弹立刻将那宫女惊醒了,忙爬起来,对着萧何施礼,“大人醒了,可是饿了?需要吃点东西或是喝点什么吗?” 萧何盯着她的脸,方才瞧出几分熟悉来,“你是……” “奴婢青莲,原先在乾清宫里也伺候过大人。”宫女青莲小声回答道。 “我这衣服?”萧何才问半句,青莲便连忙解释着,“奴婢奉旨过来伺候大人时,就已是这般模样了,奴婢并未瞧见过大人的身子。” 青莲如此紧张,是听过宫人们讹传,那些男宠最是珍惜自己身子,尤其是恨被女人触碰过。她虽未明显表露,但在心底已把萧何归于那一类人。 见萧何似乎并未动怒,才迟疑地又问了一遍他是否要进食或者喝水。 萧何躺得太久,之前驱毒,被人灌下不少汤药,又呕了血,口中尽是苦涩酸腥,“来些清水便好。劳烦姑娘了。”青莲客气地应了一声,才连忙去准备饮水。 她去做这些事的时候,顺口就把萧何已醒的事告知了外面候着的小太监。那小太监便按照之前自己被交代过的“若是人醒了无论多晚都要立刻汇报”,立即朝着乾清宫奔去。 不消片刻,慕初然披星戴月地赶了过来。 若他不能亲眼确定萧何已无事,这一夜也睡不安稳。 萧何确是真心不习惯被人这么服侍着,即使对方也是个女的。她正别别扭扭地喝着水时,就听见有脚步声近了,一抬头,便瞧见慕初然正入来。青莲回头看到皇上,也是惊了一跳,忙跪下行礼,却被慕初然摆着手,让她退下。 他特意未让人通报,静悄悄而来,就是不想被这些虚礼所累。 青莲垂首,恭敬地退了出去,心中更是暗自感慨这位大人在皇上那儿的份量当真不一般。 “现下感觉可好些?”慕初然坐上了床边,轻声问道。 萧何略微点头,倦于说话。 慕初然继续问些嘘寒问暖的话,担心她饿了渴了。萧何都只摇头,她此刻需要的便是再好好休息一些时候。慕初然怜惜地望着她略苍白的脸色,“那你便歇着吧。等天明之后再起来用些吃食如何?” 萧何这才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他的唇角不自觉地轻轻一弯,眼下虽是已过惊蛰,但早晚时分仍有些寒意。尤其是这昭华殿里,地处背阴之地,寒意倒重一些。他将她安排于此处,不过是为了避人耳目。于她,不论何时,都是在他心尖之上。 他扶着她,又让她躺了回去。而他也干脆和衣躺在她边上,伸手捉了她的手指握在掌心里。 肌肤微凉的触感,在他暖的掌心里,如冰雪渐融。萧何的声音,如呢喃一般轻声问他,“这衣服是谁替我换上的?”慕初然答得简单,“我。” 她闭着眼,心里却微微一颤,继续问道,“是谁替我擦洗的身子?” 慕初然继续答着,却暗含了一丝笑意,“你仍觉得我会假手于人吗?” 倒不是萧何怀疑他的诚意,只是不敢接受这等现实,反正自己依然闭着眼,权当眼前一黑,便继续装睡了。慕初然见她不做声了,便微微笑着,陪着她入眠。 而今夜难眠的,恐怕唯有朝露殿中的那位了。 冷轻痕对着窗外明月,轻叹道,“哀家真是小看了这位大人。”言罢,她从窗边,移步到案前,对着先前自己收到的密函,又仔细看了两看。 “看来,此时唯有借一借她的力量了。”冷轻痕目光里露出一丝狠意,方才对着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吴天说道,“天一亮,你便跟单氏一起去做安排。哀家要萧何消失于皇都,越快越好。” 只因她对萧何的恨太强,才着急想置她于死地。 而那人替自己出的点子却是将萧何送出去,交到她手上。若是萧何科举舞弊之事还未清,再加上一株畏罪潜逃的罪名,倒是有趣了。量皇上也不会再保得住他。 吴天唯唯诺诺地应下了。对于此类运人出宫的计策,他倒是有些对应之法。 “清绾那边,也多安排人手将她看紧了,这丫头越大反而越不听话了,鬼主意也多。实在不行,她身边的侍女便不留了。”冷轻痕说着,身子朝着他的方向靠了靠。 吴天只得伸手将太后揽住,继续应着。 这女人狠毒起来,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加以利用。不过他却不是来评判的,不论她做什么,在他眼里都无对错之分,唯有照办。 昭华殿外,暗影里有人放出一只信鸽,带着宫里的消息,飞出重重宫墙之外。那信鸽小小的身影在半空里扑扇着翅膀,不一会儿便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之中。 肖正替放信鸽的人把风,等他做完这些,悄悄捡起自己的兵器重新回到明处时,才露出正脸来,是肖庆。 “大哥,你说陛下会不会判咱们大人死罪?”肖正有些忐忑不安地问道。 肖庆看了他一眼,虽然眉心里也有些愁云,但却依然故作镇定,“不会的。大人一定无事。” 他们俩匆匆回到夜间巡逻的侍卫队列里,就听到有人训斥,“去个茅厕这么久,你俩不会是偷懒了去吧?”“哪儿敢啊。”肖庆嘿嘿一笑,声音里全是谄媚。 由于先前慕初然吩咐调派人手过来昭华殿守着,肖正是被安排过来的,而肖庆则是自己主动申请调过来的。 侍卫营里的人还在笑他傻,“你以为那是好差事?守着冷宫,也不嫌晦气,还抢着去?” 肖庆不以为然地回答着,“我家兄弟爱莽撞。越是冷清的地方,我自然越得看着他点,免得他一不小心触犯什么宫规,那我可没法跟死去的爹娘交代。” 自入宫以来,肖庆肖正便一直以兄弟相称,倒也未曾露过什么破绽。 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当初萧何安排他俩入宫,无非就是方便传递消息,一如此时萧何蒙难,才正是用他们的时候。 慕云景在宫里事忙,是顾不上宫外萧府里的事。若不是有他们俩在,萧府内也不会知道萧何入狱之后的情况。便是靠着每日里的消息,红珠才知道萧何暂时是安好,只不过眼下忽然中毒,倒叫她有些担忧。 所幸性命无虞,已被御医救了回来,皇上对其也算是照料有加,如此以来,只要再待些时日,一定会洗脱冤情的。红珠从未觉得自己是乐观之人,但摊上这等事,也容不得她不乐观。 如若能够入宫去,陪在公子身边,那倒也还好些,可惜那是紫金城啊,是她一个小小女子说进就能进得了的吗。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萧府还有人能与红珠有些分担,替她拿些主意。这便是唐翊炜,也是红珠仅能相信之人,皆因萧何信他,她便也无条件地选择信他。 这天夜里,唐翊炜同红珠接到宫中消息,得知萧何在中毒之后得到救治并被转移至昭华宫。他心中便放心不下,定要入宫去探一探。红珠以为他武功尽失,觉得此举不妥,出言劝止。 唐翊炜却坚持,他换了夜行衣之后,以高超轻功掠过屋脊,以行动向红珠证明如今自己身手已恢复往昔,甚至更超于前。红珠抬头望着他的身影消失于夜幕中,心中虽觉奇怪,此前明明替他诊脉时,脉息衰弱,且豪无内息,根本不是习武之人的脉象,才别数月,他便如重获新生一般,唯一相似的除了一身寒意。难道是练了什么邪门内功,才进步地如此之快?但她并不是熟悉武功路数之人,所以也不好评判,只是微微有些担心。 唐翊炜的轻功,已至上乘,从宫城之外,踏墙而上,如履平地。 他心中挂念的人,就在这紫金城中,今夜一定要见到她。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 焦灼之期 当初他以侍卫身份潜在紫金城中时,已将整个宫殿地图印在脑中,各宫各院的位置熟悉得如自家后院。至于昭华殿,即使在黑夜里,他亦能准确找到方位。 唐翊炜落在主殿的屋脊之上,其它地方已无灯,而主殿还留着昏黄的宫灯,灯火跳动像是在向人诉说着未尽的故事一般。他屏住呼吸,绕在门口巡逻的侍卫,如映在墙壁上的一抹鬼影。 他悄无声息地进了殿内,绕过屏风,看到暖帐床榻之上,躺了两个人。 他心中一阵颤动,呼吸有些紊乱。 慕初然和衣躺在萧何身边,并未入睡,忽然他听到一丝异动,刚要睁眼时,却被人点了睡穴,失去了知觉。萧何睡得很浅,也被惊醒了,瞪大了眼睛,望见唐翊炜。她有些慌乱地把手从慕初然的手中抽了出来,“你……怎么来了?” 她翻身坐起来,低头望了一眼一动不动的慕初然,复才抬头。 “他没事,被点了睡穴而已,两个时辰之后自然会醒。”唐翊炜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来,但在萧何看来,却有一种隐忍不发的暗涌。 她从床上下来,身形有些不稳,唐翊炜上前扶住她,助她跨过慕初然落地。 纵然慕初然现在熟睡,可她也不便在他身侧跟唐翊炜放心对话,总觉得他随意会醒似的。她随着他绕到外殿去,才听他问起自己近况如何。她尽量做轻松状,“毒物我是故意服下的,唯有此,才能让下毒之人大意,才会让他着急出后招,如此一来,我便能有机会抓住把柄反证自己清白。” “你在紫金城中处处危机,他当真能护得了你吗?”说着,唐翊炜扭头望向内殿的方向。如果可以,他宁愿现在就一刀了结了慕初然,然后带着萧何远走高飞,不管大殷朝局乱成何样。可他自己又能护得了她多久,一想起来,就让他心揪。 若因为他的退让,而将萧何一寸一寸推向慕初然的怀抱,这才是他最不愿见到的。 “不必担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外面一切都还好吗?”萧何伸手按上他手背,淡然一笑。他知道她问的是萧府内的人,管家与红珠一起坐镇府中,倒也没闹出什么乱子。只是一些无知下人确实听了一些闲言闲语,说是自家大人即将被斩首,或是充军发配,才急着要脱府奔走。 红珠的脾气也不是吃素的,逮着几个爱煽风点火,撺掇他人的典型,在院里一顿好骂,这才安生了。 韩氏兄弟率领的精练府兵也是红珠坚实的后盾,即使萧何不在,也不必担心府上会生出什么变动了。这多亏了平日里她一点一滴的小恩惠,倒叫这些人死心塌地地为她办事。哪怕如今她身陷囹圄,也不二心。 听他说了,萧何才微微点头,跟她预计的倒也不差。 “我这案子,快有眉目了。如今急的人不是我。你们在外面也不用太过担心。最多不出半个月,我便能回来了。”萧何颇有信心地说道。 唐翊炜反手捏着她的手掌,瞧着她这般自信的模样,他本该是宽心一些才对,但不知为何却涌上心酸。因为一想到她便是习惯了这般凡事都由自己一力肩扛,不假他人之手,自己便有打算,早已不似寻常女子那般要人呵护,如温室娇花一般,甚至也强过普通男子百倍。 而这些,不是一朝一夕能养成的,她是受过了多少磨难,吃过多少苦,才将自己的心练得这般坚强。 曾经他以为自己可以护她周全,却一次一次让自己无奈,让她失望。这中间过往,每次分离,皆不忍回忆。 “天快亮了,再不走,怕是会叫人发现。”萧何有些担心地提醒道。 唐翊炜微微颔首,再深情款款地望了她一眼,眼中尽写不舍。萧何踮起脚来,飞速在他脸颊之上印了一下。她不是感情外放之人,却唯独只对他,有一片眷恋,无法割舍。 她这动作叫他心中不禁又起涟漪,按捺了半天,才拔起脚来,出了殿门。 早晨第一缕阳光从窗框落入屋内时,慕清绾醒来了。 她以为还是在自己床上,却对这有些刺眼的光线微微不适应,“阿碧!怎么会这般亮?几时了?”她那间寝殿的东窗明明都罩了一层月笼纱,除非是正午烈日,否则不会有这般敞亮晃眼的光线。 只是她叫了两声,都未听到任何反应。 她才睁开眼睛,抬起手臂稍微遮挡了一下,但却隐约发现此间并不是她的寝宫,这周围布置,分明是朝露宫的偏殿。 忽然她才回想起,前一日,被单氏带回了朝露殿,但母后却没有接见自己,而是命人直接将自己关进了偏殿里。阿碧也是后来被人带走了,如今也不知道她是生是死。 慕清绾不由得一阵心寒,原先自己皇兄说起母后时,总是说母后太过狠心了,甚至让她不要对母后寄予厚望。可是虎毒不食子啊,虽然她意欲告知皇兄这科举舞弊的真相,算起来是有些忤逆了母后,但当初跟母后商量的,不过也只是将萧何困上一困,再由自己美救英雄,好让他对自己惦记着几分恩情,兴许能有一些不同的缘分。 为何一日一日过去,这计划竟然变得母后当初与自己说的不一样了。 连宫人们都在说着,萧何此次怕是必死无疑了。据说曾经有一品大官因在科举中收受贿赂,提前泄漏考题,并在审卷时暗中优先选择交了贿金的考生,结果于午门之前被车裂了。虽然不是本朝的事情,但历代帝王对官员选拔之事都是格外上心的。 这道理,慕清绾自然不是不懂,她总以为将那行事的宫女推出来,定能保得住萧何。 而皇兄一向是宠着自己,也不会因此事重罚于自己。 可事情却变至如此模样,不受控制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她走到门口,发现是从外面被锁了起来。她高声叫喊,用力拍门,都未得到回应。眼下连阿碧都不知道去哪儿了,母后也不肯见她。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慕清绾靠着门框,滑坐到地板上,欲哭无泪。 慕云景正欲去跟慕初然再叙昨日去朝露殿的情形,在甬道上便碰到沈苏杭。 “豫王殿下请留步。”沈苏杭自后面快速追上来,拦住了慕云景。 “不知沈大人有何指教?”他回头,欠身对他稍行礼。这沈苏杭为人素来恬淡如水,不染一尘,倒是值得相交之人。故而慕云景一直待他,颇为客气。 “不敢当,请问殿下昨日奉陛下旨意去朝露殿,可寻回了长乐公主?”沈苏杭如此关注慕清绾的事,倒让慕云景有些意外。难道他对慕清绾存了什么心思,不过这也无妨于慕云景的计划。若他真对慕清绾上了心,于慕云景而言倒是好事,等于握住了沈苏杭的软肋在手。 若是握住了他这鸿胪寺卿,便等同于看住了大殷半扇国门。他日,大统之争,必有益处。 慕云景摇头轻叹道,“昨日本王在太后祖母那处碰了个软钉子,本欲与陛下商议对策,却不想因刑部大牢一些意外打断。故才今日一早再去觐见。” 沈苏杭昨日出宫出得早,倒不知萧何中毒之事,听闻慕云景说起,也惊出一身冷汗。 果然今日早朝之上,便有人提出萧何此案的种种疑点。一人出声,便有了附和者。一来二去,竟有半数人认为萧何无辜。这半数中又有半数,实则是跟风之辈。 原先以为萧何铁定会被入罪,但慕初然态度并不明朗,虽将人打入大牢,却未曾下令严审。刑部的审讯手段,一条都未用上,还命了豫王、吏部尚书共同负责审理。 观望者多是紧跟着慕初然的一动一静,揣摩圣意也成了一门学问。 眼下,还出了狱中投毒事件,眼瞅着刑部尚书挨了一顿臭骂,连人犯都被带出了大牢之中,由慕初然亲自派人拘在冷宫之中。明眼人还瞧不出来皇上的意思,那不是傻吗? 而反对一派依然是坚持己见,以证据确凿,咬定萧何所犯下的数条罪状,就连平日里甚少发言的元老方凝瑜都出言,不冷不热地暗指慕初然过于偏袒人犯。几名言官更是不吝辞藻地将科举考场之枉法乱纪,渲染成祸国殃民,有损国祚的逆天之举,若是轻纵了萧何,简直就是天理不容,民怨难平。 不斩言官是祖上定下来的规矩,不然慕初然早就把这些爱嚼舌根,整天说些刺耳话的文士给推出午门去了。他们偏偏还叫嚣着忠言逆耳,却根本视疑点如无物,唯盯紧了慕初然的一举一动,美其名曰为天子正行,以血荐轩辕。 慕初然坐在龙椅之下,微微眯起眼睛,望着众臣百态,心里暗想,是他最近太过仁慈了,才让朝中这互相结党营私的风气又逐渐冒了头,看来有必要借此事再行打压了。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 欲加之罪 前朝议事,沸沸扬扬的。 而后宫也不太平。朝露殿里,慕清绾在偏殿里又吵又闹,又砸东西,就是为了让母后见自己一面。冷轻痕派人把半死不活的阿碧,拖到门口给她瞧了一瞧。 “公主殿下,您若是心疼你这侍女,就安份一些。在此处想要什么都不会少了您的,但是唯有一点,那便是不能像方才那般大吵大闹。太后娘娘最近身子不甚爽利,听不得太吵闹的声音。您越是这样,太后越是不会来见您。” 慕清绾从门缝里看到阿碧浑身的血痕,不禁心焦。她与阿碧的情分,叫主仆,更似姐妹,从小相伴,从未分开过。如今母后是算准了,她不会让阿碧白白送了性命,所以才命人用了此招,诛心甚妙。 慕清绾顿时便安静了,她轻叹了一口气,对着门外的嬷嬷柔声道,“那能不能替我传单氏过来,我有话对她说。” 那传话的嬷嬷也不是那般好相与的,只冷笑了一声,“公主想要什么,跟奴婢说就是了。尚宫大人事忙,这会儿正服侍着太后娘娘呢。” 定是母后提前吩咐过的,否则这偏殿也不算远,她这般大的动静,半天只派了一个嬷嬷过来。而连单氏都避着她,恐怕母后是要等萧何被判刑之后,才会放她了。 为何她就是不肯放过萧何呢? 慕清绾轻咬下唇,想发作却又投鼠忌器,怕他们再伤了阿碧,只能先忍下来。 昭华宫门口,几名太监前来提人,据说是奉了皇上的口谕,提萧何去前朝太和殿问话。 侍卫们见了一眼令牌是御前的人,便让开了。只不过肖庆多看了一眼,那为首的太监不是刘福海,也不是章得禄,甚至不是御前常露面的任何一个太监,瞧着几分面生。 他斗胆上前拦了一拦,“请问这位公公是在哪个宫当差?我看着这么眼生。” 那人斜眼瞥了一下肖庆,冷冷道,“你一小小侍卫,也敢过问御前的差事,活得腻了吗?” 此间侍卫伍长也赶紧出声训道,“肖庆,你发什么疯,他们要提人,叫你放行,照做便是,话这么多,找死吗?”可是肖庆却不依不饶,“如今里面看守的可是皇上亲自交代过的重要人物,今晨皇上才刚从这儿走,又这么快要人,伍长大人不觉得有何不妥吗?若是亲传口谕,一向都是由刘公公来负责,从未见过这生面孔。” 那伍长其实也是个胆小怕事之徒,一听肖庆如此分析,便也生了疑心,“不如请公公把令牌再拿出来,让小人再看一看。” 他的话刚一问完,就见那太监抬手一挥,手势之快,令他都未曾看见,但拿出来的绝不是一块令牌。伍长的喉骨就在这短短一瞬之间,便被拧断,发出一声细微的断裂之声。 周围的侍卫一时愣住了,那三五个太监,身手却不一般,只用了数招,便把剩余的十几个侍卫全都放倒。 肖庆话多,被为首之人一掌击碎了胸骨,他倒地之时,拉住肖正,半边身子把他压在底下,咽气之前匆匆轻声交代了一句,“莫动,报信。”肖正的武功更不如肖庆,心中虽怕,但更多却是愤恨,此时便只能隐忍,不得做声。 殿内的萧何听到动静之时,出来与为首之人交手。 三十招之内,居然打了个平手,讨不到半点好处。 萧何因为之前中毒,清毒,身体元气大伤,还在恢复阶段,功力只余下平日里的三成。没想到居然在宫中潜伏着这等高手。她与那人过招,余光便扫到院内横七竖八一地的尸首,这些侍卫的武功虽不是极上乘,但也是不俗,能在这么短时间之内,将这十几人击毙,不容小觑。 只是她忽然瞥见那角落里躺着的二人,正是肖庆肖正。虽只望见了侧脸,便也能认得清楚,当下她心中一惊,掌风迟疑了一些,便被人捉了空档。 背后一阵风声,有人从后面偷袭。 萧何闪身避开偷袭之人,反手锁住他的胳膊,将他制住之后,才对为首之人喝道,“别动,否则要了他的命。”没想到那为首的太监,唇角溢出一丝冷笑,抬手从袖中伸出一截短剑直刺过来,穿透了她挟持之人的胸膛,逼得萧何步步后退。更提起一掌打在那剑柄,直接将短剑击穿前面这人的身躯,刺到了萧何肩胛之上。 一切发生太快,萧何伸手夹住剑刃,才阻了那剑刺得更深,可她也发现了那剑身上面透着隐隐蓝紫色光泽,是淬毒之后的反光。这毒不是致命之毒,而是强效的迷药。 一瞬间,萧何便明白了对方计划,不是要自己的命,而是要把自己劫走。 若在此时,自己不见了,便生生背负上了畏罪潜逃的罪名,先前中毒事件也可被他们颠倒黑白称是自己弄出的一番苦肉计来。如此自己便是白白服了那五步倒。 萧何忽然越过那人,目光向他身后望去,淡然一笑,朗声道,“太后怎么亲临此处,竟如此不放心吗?” 那人闻言,虽心下已觉这是她胡言诓骗自己,但仍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禁不住扭转脖子去看身后是否真的有人。萧何便抓住此空档,将身前这个半死人用力一推,推向了他那无情无义的同伴,然后运气纵身飞出院墙之外。 昭华宫地处偏僻,若不是慕初然特意调侍卫来守着,白日里宫城中巡逻的侍卫,难得会巡到此处。 她只要往前殿去,走到人多的地方,弄出些声响,随便惊动些人,便能破此局。轻功需运气,便促使气血加速,肩胛上的伤口不浅,但因为是粘了药的关系,血止不住。 一会儿功夫,寝衣已经湿了一大片,肩头处被染成了红色。 也因为她催动内力,反而使得药效行走更快,一来是伤,二来是药力,故而步履愈发迟缓。过了这条甬道,便能瞧见太和殿,那边单是巡逻侍卫就有数队,且不说这个时辰,正临快下朝的时辰,候在一边的太监宫女亦有不少人。 她只需大声呼喊,定有人能听见。 萧何张了张嘴,却发现,竟不能出声。这毒药里居然加了制哑之药,也亏得他们如此心思了。萧何强打起精神来,继续向前走着。 光明似乎就近在咫尺之间,她似乎已经听见了下朝之时,众人边走边谈的声音,只需一个转角,过了那扇朱漆大门便是。 只可惜她未能坚持到那一刻,眼前一黑,人便倒下去了。 吴天等人随后便寻到,将她从地上捡了起来,如搬运尸首似得抬走,并装上了马车,藏在运输出宫的队伍里。 宫女青莲一大早去御膳房亲自为萧何准备吃食,等到她回昭华宫时,被满地横七竖八躺着人的景象惊呆了。 她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几个宫女架走了。 “你叫青莲,是吗?” 在一处昏暗的小屋里,有人解开了蒙着青莲双眼的黑布,她听到一个嬷嬷正在问自己话。多年宫廷生涯,已经让她形成了习惯,唯唯诺诺地点头回话道:“奴婢是叫青莲。” “昭华宫里发生了什么,你可还记得?”对方一字一句问得很清楚。 青莲傻了,慌忙摇头,“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出去是替那位大人准备一些早膳,可是回去的时候就发现死了好多人……” “错!你记错了!”嬷嬷慢条斯理地说道,“是那萧何意想要畏罪潜逃,又有黑衣人来助他,他杀光了所有侍卫,他们才一起逃走了。” 青莲一愣,半晌说不出来话,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 “青莲,你今年也有二十六了吧。”嬷嬷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柔和。 青莲不敢答话,只能轻轻点头。 “老家还有一个母亲跟弟弟,是吗?”她继续问着,仿佛就是一个慈祥的老太太在关心着仆从们的家事一般。 青莲心里一惊,这事情除了她每年托着稍银子回家去的那个老乡之外,谁也不曾提起过。但她脸上也不敢露出过多的表情,只能继续点着头。 “若这件事你照办,并且办妥了,事成之后,你会带着一百两银子出宫去。你可满意?”嬷嬷的声音竟然有几分蛊惑的力量。 青莲瞪大了眼睛,她一年的奉例银子也不过二十两,再扣除孝敬打点和必须的开销,省吃俭用才能余下十两多一些来。一百两银子,是她不吃不喝不用,赚五年才能赚来的。若是能有这一百两,回乡之后,与母亲弟弟一起做个小生意,过两年也能给弟弟娶上媳妇了。 她的心微微一动,那萧何本就是与她不相干的人,至于昭华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确实不知道。万一事情真相便真如这嬷嬷说的这般一样呢。 她吞了吞口水,“一切仅凭嬷嬷吩咐,奴婢一定照办。” “不,”嬷嬷望着她,微微笑道,“你这是实话实说罢了。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章 福兮祸兮 萧何在一阵摇摇晃晃中,逐渐清醒过来。右肩上的一阵疼痛,牵动着她的身体每一处神经,让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这才稍微四下里打量了一下这周围环境,看起来像是一个车厢中。 她爬起来,检查了一番,车窗跟车门被封死,打不开也瞧不到外面的情况。 只是她身上的毒似乎还未清除,内力尽失,半点力气都用不上,否则早一脚便将这车门踹开了。她撑着身子靠在车厢内壁,似乎自己已被运出宫里,而且四周除了行车之声,几乎再无其它声响,偶尔会有几声鸟鸣。 难道已经出了城?那这便不好办了。 不知她这罪名被人诬陷成何等罪状了。她细细回想着自己被劫之前的事,自太后身边派来的人,虽是着了太监宫服,但行事风格却一点不似太监。比起下毒,这一招倒是高明许多。 只不过太后要将自己运往何处,这便不知了。 最坏不过是坐实了自己的罪证,随后便会全境通缉,悬赏捉拿前大学士萧何。她要想避开,倒也不难,扮装回女儿身就是了。只不过日后再想入宫,近慕初然的身便难了。 正在萧何有些犯愁的时候,马车停了。 她凝神细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却听到对话声,但讲话的人全用的塞北那边的土话,她一句也没听懂。其中个别词句,倒是让她耳朵不禁竖了起来,似乎有提到了自己的名字,还有什么大人。但那些人语速奇快,加上距离有些远,单凭她勉强听得懂的只言片语根本无法组成什么完整信息。 只是她心中起疑,太后如何会跟塞北的人联系上的?是赤水部落的人吗? 上次秋猎之事,分明就是与他们赤水那边起了嫌隙,达朵虽未明里怪她,却是跟慕初然讨了几次人,只不过是被慕初然挡了回去。而至他们走的那日,柳璎珞都未见过她了。她已然知道柳璎珞是怪了自己,误信了流言,认定是自己害了她。任自己再多解释也枉然。 一时之间,萧何竟不忍多想,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忽然她又听到外边似乎有些争斗之声,交杂着兵刃相交,铁器相撞的声音。难道是宫里的人知道了,追了出来?会不会是慕初然的乌衣卫呢?他那帮影子一般的护卫,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神秘兮兮,但又时常监视着宫里宫外的情形,适机出动。 如若碰上他们,倒也是好事,至少乌衣卫目前是不会伤自己性命的。 萧何猜测着,便静心等待着外面这场打斗的结束。 过了不久之后,声音果真停歇,押送自己的人不多,似乎全被料理干净了。车厢门从外面被人劈开,外面光亮一下子漏进来,萧何还有些不适应。有人伸进胳膊,抓着她的一只脚,野蛮地将她拖了出来。 萧何被直接从车厢拖拽到地上,摔得生疼,她有些气急得抬头四下里打量这群人。虽然他们身着着大殷普通人的衣着,但容貌却不似中原人,个个肤色偏黑,眉目深邃,鼻梁高挺,倒像是大月国人。 为首那人骑在马上,望都未望这边一眼,听下人汇报了一句什么,便直接调转马头离开了。而他身后之人,却牵扯着缰绳,让马儿徐徐走到萧何身边,低头看了她一眼。 萧何仰起脸来,抬起手掌遮挡着刺目阳光。因他恰好站在背光之处,让萧何未能看清这人的脸,只是听他用回鹘话吩咐了一句,让人把自己带上马。萧何愣了一愣,接着就被人抓上了一辆马车,跟一些货物捆在一起。 她像奴隶一般被人这般捆绑着,身上伤口又裂开,衣服早已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一路上,萧何昏昏沉沉地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中间被人喂过几口水,却又不是水,喝进口中酸酸甜甜的。但她已然有些神智不清,也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总之不是毒药就落得进口。 直至过了傍晚,这群人才进了一个叫着清水镇的地方。 这镇子小到全镇只有一条像样的主街道,也自然只有一家客栈,客房也少得可怜。拉货的车马全部停在后院,留了四个人守着。 萧何被人带到了楼上,几乎是扔进一间房间里。摔在地板上,骨头都快断裂的疼痛,倒能让她借机叫自己保持清醒。之前被那人刺伤之后,虽然中的毒不是什么大事,但伤口一直出血,如今怕是失血有些多了,才老是觉得头昏无力。这笔帐,日后定要好好跟太后那个毒妇人算上一算,若是不回敬她一份大礼,怎么对得起自己今日受的这般苦。 过了不知多久,房间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进来了。 来人一进来,见萧何坐在地上,便俯身下来扶她。她抬起眉梢,打量了一下,才发现他竟然是贴了假须的慕容,“怎么是你?”慕容不顾她的惊讶,先把她扶起来,让她坐好。太久未开口说话,一开声这把嗓子暗哑得连萧何自己都听不出来是自己的声音了。 但慕容却淡淡一笑,十分从容,“我也未料到竟然会遇到你。” 门口有人敲门,慕容出去接了一盆热水进来,还有一套干净衣裳。 “这里有一瓶伤药,你是自己上呢?还是我帮你?”慕容开口问她,却不等她,自问自答道,“你身上似乎还中了毒,不如就由我代劳。” “我不信你没有解药?”萧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伸手把自己衣领拉了一拉。 “这次出得匆忙,迷香软骨散的解药还确实没带。不过放心,这毒你中的也有一日,再过三五日自然就会药效散尽了。不用解也罢。”他轻描淡写地说着,就已经坐到萧何边上,替她解开上衣。 萧何往后缩了缩,“到底是三日还是五日?这差别略大啊。” “不管是三日还是五日,你跟在我身边,我会护你周全的。”慕容继续说着,一手已经拿着帕子,碰到了她受伤的肩膀。 萧何自知此时倔强也无甚好处,不如就由着他替自己擦干净伤口上药,反正不过皮囊一副,被他看去,也不会少两块肉。只是慕容莫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每次自己受伤时都争着抢着替自己上药,她在心里暗自琢磨着。 他会不会是拿自己试毒?萧何忍不住从他手中夺过药瓶,放到鼻前仔细嗅了嗅。 慕容瞧她这般模样,好气又好笑道,“难道我还会害你不成?” 萧何正色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那你可真是冤枉好人了。”慕容摇着头,无奈叹道。 等到处理好了伤口之后,他又亲手替她包扎,只不过每次绕绷带的时候,他离她近时,她望着他那络腮胡,就忍不住想扯一把。趁着最后一道工序完成时,她当真伸出手去,结果事与愿违地被他躲开了。 “你当是假的么?我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胡子。”他说着,微微皱了皱眉头,装做不满。 萧何倒不怕他,“那更得让我试试了。过来!过来!” 看她这般跃跃欲试的模样,慕容当真有些动摇,似乎也有几分期待满足她这小顽皮之后她的脸上是否会露出满意微笑。他凑近一些,带着几分宠溺的表情,“那,下手轻些。” 萧何玩心大起,没注意这些细节,只是拽着他的胡子,东拉拉,西扯扯,当真没扯掉,“果然是真的?” 慕容望着她这副孩子一般的模样,眼底更是溢出笑意。她是有多久没在自己面前露出这种单纯的表情了。 “好了,我出去叫人给你准备些吃的。你也好换下你这身衣服,顺便也擦洗一下。若是不便,也可以找我代劳。”他心情大好时,便忍不住在嘴上讨讨她的便宜。 萧何立刻变了脸色,缩回手来,护在自己胸前。 慕容哈哈笑着,出去了。 不一会儿,有人送了热水进来,就着屋内屏风后面的浴桶,萧何把自己稍微收拾干净,换好了衣裳。等她穿戴整齐之后,便听到有人敲门。 她以为是慕容回来了,便去开门。 门打开了之后,那人却不是慕容,是之前跟慕容一起同行策马先走之人,此时近看着却有几分眼熟。萧何心中忽然暗暗惊呼,他便是哥舒烈。大月国的大皇子,如今居然在大殷境内,还改头换面,暗藏了身份,这其中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呢。稍后她自然可以再细问慕容。 只是此时萧何肯定不便当面点破他身份,只好浅笑,作了一揖,假装不识他。 哥舒烈仔细打量了她一眼,目光越过她,朝里面又望了望,“先生不在?” 萧何自然明白他口中称的先生是指慕容,刚要开口解释,便听到慕容自后面而来,“公子找我?”哥舒烈回头看到慕容出现,轻笑道,“正是,本来想约先生一同用点晚膳。看来先生已有计划。” 他盯着慕容手上的木盘中盛着的食物,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泽。 “非也,这是给她准备的。公子先行,在下这便来。”慕容照实解释着,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萧何微微眯起眼睛,猜测着慕容与哥舒烈的关系。 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 此去远山外 慕容将准备的一些食物放进房里之后,只看了一眼萧何,便匆匆出去,陪哥舒烈去了。 萧何也不客气,一边先填饱自己的肚子,一边再来细细琢磨这二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当初秋猎时,大月以四皇子哥舒飞亲自引荐慕云景到慕初然面前,就已经引得在场众人无不惊讶。 虽说慕云景的母妃是大月公主,他背靠大月王族,实乃外祖家,不管浅论抑或深究都并无何不妥。但萧何却是知道其中原委,慕云景当年并没能与大月王族联系上,便被人掳回大殷了。这么多年来,就连慕云景自己都以为背后软禁自己的是大殷皇帝慕初然。 要不是萧何用忘忧,从慕初然口中套出实情,连萧何都信以为真。 慕云景与大月王族相认,中间定是费了不少波折,只是为他一朝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想必慕容也替他谋划了不少。 早先萧何就已经听说,大月储君之争,以哥舒烈的呼声最高。他不仅是长子,而且早早就开始在政务上替大月国主分忧,在朝中也有一批支持自己的朝臣。其次便是哥舒道,皇后所出的嫡皇子。虽说大月不重嫡庶之分,但背后仰仗的势力强弱,也很是影响到日后发展。 有传言说大月国主正是忌惮皇后外戚势力过于强盛,才偏倚扶持长子哥舒烈,而对次子哥舒道虽明着也十分器重,但细细分析却从未将要务交其打理。 这些还是当初萧何与沈苏杭闲聊时听了一些。沈苏杭对周围诸国的形势最是了解,一提起来便侃侃而谈,如数家珍一般。萧何当时还笑称,若是著列国史册时,定要让他在边上口述,直接找人笔录便是了。 连沈苏杭一介别国臣子都能看出来的东西,他们大月国自己人能不明白?哥舒烈此番私自入殷,到底所为何事,是否与他争储君之位有关?而慕容跟他关系那般亲近,到底又与他达成了何种交易? 萧何回想起慕容过往种种机关算尽的模样,忽然心生一个念头,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慕容自称自己当年是先太子幕僚,若在先太子太子妃过身之后,是他派人抓了慕云景,只为奇货可居,有朝一日,利用慕云景夺得皇位,从而把慕云景控制在手,挟天子令天下。 如此野心,若是放到慕容其人身上,也不觉得是不可能了。 萧何被自己这念头惊得吃不知味,只是机械重复着放入口中咀嚼这一连串的动作,继续在脑海里推演着自己的想法。 若慕容一直以来都是背后之人,那戴家镖局的几十口性命,一定跟他脱不了干系。算来,倒是萧何亲手把慕云景推入虎口。如今慕云景十分信任慕容,几乎到了几分崇拜的地步,这不是慕容正要的效果吗? 有朝一日,慕云景当真能夺下大位,慕容要做个背后皇帝,又有何难? 这么想着,倒叫萧何出了一身冷汗。只是,这也是她的猜测而已,全无证据,或者是说因她对慕容的一丝偏见,便乐于将最坏的情况强加到他的身上。也许在她心底,还不认为慕容已经无可救药到此等地步。 只是如何验证呢,首要是先取得慕容绝对的信任,单是这一条就有些难度。 慕容在皇都落脚点恐怕多得连萧何都数不出来,想他这般狡猾之人,到底哪一处是他常待的地方,估计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了。像他平日里时时刻刻总戴着一副面具,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真实的自己,又怎么会那么容易把真实的自己暴露出来。 偏偏表面上却总是把自己标榜地大义凛然的模样,仿佛天下义士都该以他为楷模,若不让他成事,简直就是有负苍生。那副嘴脸,倒让萧何想起慕初然来。 萧何摇了摇头,像是努力把脑海里突然乱入的脸摇散似的。 数百里外,皇都紫金城内,慕初然总觉得心神几分不宁。从一早得知昭华宫里遇袭,萧何失踪,至此他的眉头就没松开过,再加之时不时地用手指去按眉心,那川字的印子就更深了。 章得禄那边传来消息,那人醒了。慕初然正准备叫人带上来,他要亲自问话,却又听到门外传报太后驾到。这个时候太后过来,是凑的哪门子热闹? 罢了,听听看她是来说什么的。慕初然微微抬手示意宫人请太后入来。 太后冷轻痕带着自己身边的宫女,入来御书房内,慕初然命人置了椅子,才对着她说道,“母后这个时辰过来,是有何事?” 冷轻痕轻轻一笑,扭头往自己身后瞧了一眼,便有个宫女站出列来,跪在中间。 “皇上可认得这宫女?” 慕初然仔细盯着下跪之人,“抬起来头,让朕看看。” 那宫女怯生生地抬起头来,望向慕初然。等到让慕初然看到她的脸,才想起来,这便是他之前安排在昭华宫里近身伺候萧何的那个青莲。 “青莲,怎么会是你?昭华宫里不是……”慕初然顿了一顿,当时的确是得报昭华宫里侍卫宫人死绝了,但未发现萧何尸身,他心下着急也没着人去细点是否所有人都死光了,便先入为主地认定昭华宫里的人都没了。如今看到青莲还活着,倒有一丝希望,让他眼底不禁一亮,“青莲,你可知道萧何是被何人带走了?” 青莲对着慕初然拜了一拜,然后再说道:“启禀陛下,那萧大人不是被人带走的,而是……”她像是有些迟疑,但随后却继续一口气补充说完,“他自己要逃走,杀了宫中的侍卫,还有几名黑衣人从天而降,协助他一起出逃。奴婢躲在一边没被发现,故而才留了一条残命在。” 慕初然听她说完,面如寒霜,青莲悄悄抬头看了一眼便赶紧伏低,再也不敢抬起来,甚至动都不愿多动一下。半天都未听到皇上出声,青莲开始紧张了,难道皇上不信自己说的吗? 她十三岁入宫,人虽不是挺机灵的,但胜在手脚勤快,话不多,却一直跟在不太受宠的娘娘身边,倒也平平淡淡过了这么些年,送走了先帝,迎来了新皇。宫里人来人往,都与她无关似的,这第一次开口说假话,自然是紧张的,但她已练习过数次,不该有破绽才是。 慕初然未开声,脸色却难看得很。 冷轻痕在边上瞧得真真的,心里有几分窃喜,自己儿子喜怒,她做娘的当然是最清楚。于是不紧不慢地说道,“这宫女差点被吓死了,要不是我宫里的嬷嬷在御花园那角落里发现她,说不定今夜就投了湖。常年在宫里伺候人的姑娘,哪见过那种血腥的场面。这萧何实在是太无法无天了,哀家看,皇上应立即派人去追缴,不论生死,免得叫人以为大殷王法已荡然无存。民间那些谣言都已经传进紫金城了,皇上难道都没听过,他们说……” “够了!”慕初然打断了太后,不想听她继续说下去,无非就是想要萧何死而已。 “此事,朕自会处置,就不劳母后再费心费神了。来人,送太后送朝露殿。” 他不仅不愿再听太后议论,直接将其送出了御书房,但却将青莲留了下来。冷轻痕并不介意,出了御书房之后,反而心情愉快,如今唯一人证被自己拿捏在手里,只要那青莲一口咬死是萧何协同伙杀人潜逃,便能定下死罪,再无翻身的可能。 届时也不用再拘着清绾,随她再闹,也救不了萧何了。 如此一想,冷轻痕都禁不住佩服自己,唇边露出满意的微笑。 而御书房内慕初然命人看住青莲,才道,“把那醒来的侍卫带上来。” 青莲在边上一听,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她这表情变化被慕初然瞧在眼里,心中便有几分笃定。等到肖正被人架着入来之后,青莲更是惴惴难安。 肖正受的是轻伤,经过治疗,却无大碍,入来便拜倒在案前,“启禀陛下!今晨是几位太监打扮的人,提着陛下的手谕去昭华宫提人。我兄长觉得可疑多问了几句,便被他们下了毒手杀害。小人命大,只是被震伤晕倒在角落,才没被那些歹人发现。期间萧大人出来跟他们也发生过争斗,但不敌,才被那些人带走了。至于带去哪里,小人便不知了。” 他说着,脸上带着一丝悔恨,恨自己武功不及,未能保护萧大人,也未能救下肖庆。 慕初然听他说完,脸上神色并未轻松多少,拧着眉头看了边上跪着的青莲一眼,又紧盯着肖正,“你可说的都是真的?有人证指出是萧何伙同一群黑衣人杀了侍卫与宫人,逃出昭华宫的。” 肖正听闻之后十分震惊,目眦欲裂,几乎不顾礼仪,竖直了脊背,膝行两步上前,“陛下是怀疑小人说谎?小人的性命得以苟存,只为让陛下知道此事的真相,那些歹人到底有何目的,小人愚钝不能明白,而萧大人落在他们手中,是生是死小人也不能得知。若是陛下宁信了奸人之言,歪曲事实,小人愿以死明志,以证清白!” 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 交易中的交易 肖正堂堂男儿七尺,却是靠着别人保护才留下一条性命,忠,未能护主,眼睁睁瞧着那些打扮成太监的人将萧何逼入绝境而无能为力;义,也顾不得兄弟周全,武功太差几招之下就败下阵来无力反抗。 他清醒之时回想起那一幕幕,本来就已心如死灰。如今听慕初然似乎不信自己说辞,更是义愤填膺,几句言罢便起身冲向御书房的柱子,打算一头撞死。 要不是章得禄拦下他,他便真是血溅当场。 章得禄在边上离得最近,才眼疾手快地拦住他,可肖正心中悲愤,就算被拦住了,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死在慕初然看。一把挣脱了章得禄,还是撞了上去。不过也是章得禄拦了一下,力度减了几分,他撞在柱子之上,把自己撞得跌坐在地上,头上出了点血,倒也不算太严重。 慕初然一看这架势,微微皱起眉头,提高了声音,“你这是做什么?朕就不能多问几句了吗?” 肖正不顾头上的伤,再次拜倒,终是忍不住,声泪俱下,“小人兄长与小人一同入宫当侍卫,如今家兄尽忠尽职却遭毒手,小人心中难平,将所见事实告知陛下,却不被陛下所信,才一时激愤难忍。还请陛下明察!” 慕初然听他如此说来,倒觉得他确实重情重义是条汉子,却缓了神色,“罢了,小章子带他到边上休息,替他上点药。朕就把此人交给你看着了。” “是,奴才遵旨。”章得禄连忙点着头,把肖正扶了起来。 慕初然这才将目光落到青莲身上,“青莲,你所说的为何跟这侍卫说的不一样呢?你们谁真谁假,你能替朕来分辨分辨吗?” 慕初然的声音虽不大,但话语里的寒意却叫青莲仿佛跌进了冰窖里,浑身冻地直打颤。若青莲平日里就是欺上瞒下之徒,倒也罢了,说不定还真能被她想出点什么说辞,可惜她不是擅长说谎的人,也正是因为她入宫以来一直规规矩矩,即使在太妃宫里伺候着,也都是勤勉有加。 当初慕初然也是从内务府的人事记档上,看中了她这一点,老实勤快不多话,才调用了几次,叫她去伺候萧何。却不想,这么一个人,也能被人收买。 青莲跪在下面,身子抖地跟筛糠似的,结结巴巴半天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啪”的一声,慕初然拍在桌子上,怒道,“还是你以为朕是个昏君,任谁随便编造几句,就能被尔等玩弄于股掌之内了?是不是?” 这句话加重了份量,吓得青莲忙不迭地叩头,才赶紧说了实话,“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有人给了奴婢一百两银子,叫奴婢背下方才那些话到御前来说。奴婢也本不愿意的,但他们用奴婢老家的母亲跟弟弟做要挟。奴婢是有苦衷的,请陛下开恩!饶了奴婢这条贱命吧!” 慕初然微微眯起了眼睛,缓缓道,“他们是谁?你一个一个给朕招出来!” 客栈内,萧何吃饱喝足之后,本想出客房,到外面一看。但她门刚一推开,就看到门口站着人,背对着这边。那人转头快速看了萧何一眼,没说话,沉着脸又扭头重新站好。 萧何倒是瞧他几分眼熟,隐约记得好像是慕容身边的一个护卫,名叫留影的。 她退回到屋里来,门前杵着这么一根木头,谁还有心思出去逛。这慕容也是,自己出去找乐子,却把我关在这小屋里面,她心里念叨着,忍不住踢了一脚桌子腿,反倒踢得脚疼。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萧何才听到门口有人轻声说话,随即这门便被推开。 慕容回来了,萧何靠在床上,斜着眼睛瞅着他,“你入来也不知道敲个门,一点礼数都没有。”慕容进屋之后,随便选了个地方坐下,轻声一笑,“萧大人,此间可是我自己的房间,进自己房间还需要敲门吗?是何道理。” 说得好,萧何竟然无言以对,只好岔开话题,“你把哥舒烈送回去了?” “你说的送回去?是指他的房间,还是指大月?若是后者,还要等几日。”慕容似乎不打算瞒她,说地几分认真,也几分随意,仿佛这完全不是什么机密事件似的。 萧何来了兴趣,干脆坐直了身子,“不知道慕容先生,此次乔装陪着大月未来储君热门人选,在大殷境内做的是何买卖?”慕容看了她一眼,抬手将桌上的茶杯翻了出来,顺手就倒了一杯茶给自己,喝了一口,才回头对着萧何,“自然是有赚头的买卖。” 萧何几步走到桌边来,坐在他下首位置,胳膊支在桌面上,“倒是跟我说说看呐。” 慕容刚要张口,萧何却起了顽皮之心,伸出手掌,停在半空,“莫急,让我自己先猜一猜,你看看我猜得对不对。” 她转着眼珠,露出狡黠如狐的魅惑微笑,看得慕容心神一荡,“我猜,是与宝藏有关,可对?先前将钥匙地点问出了交给你,你整个人不管不顾地就失踪了月逾,除了这件事,我便想不出还有什么能拦得住你。” 慕容虽未接话,但嘴角那藏不住的笑意已经出卖了他的答案。 能说动一国之皇子联手,除了巨大的利益,萧何也想不出还有其它什么了。慕容一介布衣,无官位在身,无实权在手,能拿得出手来谈判的,便只有他心心念念派自己几番入宫探查的东西。 当年慕云景从大殷出逃,才几岁,贵重之物肯定是身边人带着的,据他所说,便是一个老嬷嬷了。相关的东西最后也没在他手上,到底是遗失,还是被有心人收藏,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而先太子负责看守的这一处前朝宝藏,才是最能收买人心的东西。 虽然萧何不知道那里面具体到底有多少珍宝,价值几何,但能让慕容押宝,做为起兵谋反的始动力,想必数目肯定不小。 这笔宝藏若是现身,那是不是就是要开战的时候了呢? 萧何忍不住追问道,“都挖出来了?” 慕容笑出声来,仿佛萧何问了一个极蠢的问题,“哪能那般简单,要不然哥舒烈也不会亲自走这一趟了。”萧何恍然,“你是带他去看宝藏的?” 慕容点了点头,伸手在萧何的脸颊上刮了一把,“你蠢的时候看着可爱,机灵的时候更是惹人喜欢。” 萧何啐了一口,拼命在他手指碰过的地方擦着,像是被他蹭上了什么污脏的地方似的。慕容也不介意,这才转了话题,问到她身上来,“我才走了没多久,你怎么就弄得这么凄惨?要不是幸好碰上我的人,你就被要人运到陇西关外去了。” 萧何才收了脸色,正经道,“此事也是蹊跷,我本来以为只是太后陷害,却不想她居然能跟塞北的人有勾结。起先我以为是达朵,但这种作风,倒不像是他。头绪暂时也没了,不如你帮我想想。” 慕容听她这么说,又拿了一个茶杯出来,倒了茶,推到她面前,“想那么多也没用,反正如今你在宫里的任务已经完成,不如就留在我身边好了。” 萧何端着茶杯,正欲送到口边,一听他这话,眉毛一竖,“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入宫,是为了替你做差事不成?我还有……” “你那点事,我帮你记着,总会叫你能亲手报仇就是了。我几时骗过你?”慕容的表情似笑非笑,倒叫萧何有些害怕了。她怕的不是别的,而是一触即发的王位争夺战。 话题变得沉重起来,萧何望着他,努力不去想那遥远的画面,“不止这些,此番我总归是被人诬陷的,没做过的事,挂在我身上,总是不痛快。被人冤枉的滋味,谁会喜欢。我还是要回去的,不为别的,至少要洗刷我这御前大学士的罪名啊!” “你当官,还当出官瘾来了。”慕容笑了。 萧何喂了一口茶水,这小店里的茶,又苦又涩,不知是哪年的陈茶,拿出来随便对付对付的。她差点没喷出来,也不知道慕容是怎么喝得津津有味,都喝了两杯了。 “什么官瘾?那官职再怎么说也是我的真才实学换来的,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由着人诬陷抹黑,这事关我的清誉!”萧何较真起来,带着一股倔强。 慕容叹了口气,“眼下我还不能走,派人送你回去吧,我不放心。你且安心留在这里,陪我些时日,也有你的好处。皇都的事,既然你是清白的,自然会有人替你洗冤。愁什么。” 他说得轻松,萧何拧着眉头,瞪着他,“事不关己,你当然不急不愁了。再说,我在这里,会有什么好处?跟你讨好处吗?我嫌自己命长不成。”最后这句嘲讽意味十足,可慕容却并不以为意,反而淡然说道,“你身上的毒,还有那伤,不疼了?忘干净了?”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 揭穿把戏 那剑伤虽然不深,但每当萧何深吸气时,牵动着肩膀会有些酸痛,她常年习武,知道经脉的重要性,此处关联着前臂跟肺部经络,若是好得不彻底,怕也会有些后遗症。严重一些,说不定日后右臂提重物都会受到影响。 故才慕容提起时,她的脸色不是大好。 这确实是叫她犯难之处。 慕容其人,对她而言,是敌是友,这界线从来都未清楚过。她跟自己说,不能太过相信他,但确实在危难时又被他帮助过,可每每萧何欲将他列入友人范畴之时,就会被他一次无情的阴谋算计在内,把先前所有情谊都打散干净,半点都无留存。 他总是在刷新她的忍耐度,但与他本人相交之时,却似乎看不出那些阴谋诡计,这才是最叫人迷惑的时候。 “实话跟你说了吧,哥舒烈知道你的存在。所以你这几天就跟在我身边,不要急着走了。先养好伤再说。”慕容替她做了决定。 萧何微微一愣,“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什么叫他知道我的存在?” 慕容望着她的脸,笑得几分得意。明明是他故意造成错觉,让哥舒烈以为他跟萧何是那种关系。他在哥舒烈面前表现一直过于完美,反而是叫哥舒烈不能尽信,如今萧何送上门来,他又对萧何如此殷勤。 哥舒烈误以为慕容是好男色,且与萧何关系匪浅。当初秋猎之时,哥舒烈就对大殷皇帝身边这个长得比女人还娇媚的白面小生多看了几眼。早先又亲自确认了萧何被慕容藏在自己房中,再加上慕容自己言辞不明的所谓解释,明着是让哥舒烈相信萧何是自己布在慕初然身边的眼线,暗着更是表露了自己与萧何的私情。 这般送个把柄到哥舒烈手中,也算是安了他的心。 若是合作对象只是一个普通男人,且对权色财情都有欲望的男人,还被自己知道了弱点,如同自己获得了掌控权一般,这才能叫哥舒烈放心。 这些话,他自然不会细细解释给萧何听,只是简单说着,“他认出你了,知道你是大殷朝的重臣,是慕初然身边的红人。” 萧何皱起了眉头,嘴还硬着,“那又如何?他还能把我绑回大月去吗?” 慕容见她嘴硬,笑着摇头,“自然是不能的,不过你最好也别太冒头,再多引起他的注意,于你,并不是好事。就只两日,他便要回去了。再晚些时候,我带你去一处好玩的地方,然后我们一起回皇都。” “还要去什么地方?”萧何不满地问着,可慕容就是不说,卖起了关子。 紫金城内,朝露殿,宫人们跪了一院子。 慕初然与慕云景前后入来,一个皇帝,一个豫王,两人脸上都没什么好颜色,来势汹汹。宫人们不由得想起年前太后娘娘服食五石散那会子的情形,那日慕初然也是这般黑着脸,驾临,如同带来一片乌云一般,笼罩在这四方的宫墙之上,遮云避日,还暗藏着电闪雷鸣。仿佛谁要是一不留神,多说一句话,或是走错一步路,就立刻会被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所。 慕初然吩咐着先去搜人,冷轻痕拦也拦不住。 她倒是没料到,他会来硬的,带了这么多侍卫跟了过来。 不过吴天早就得了她的授意,把慕清绾藏了起来。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搜人的下人来回报,找到那个青莲说的嬷嬷了。身形微胖的老婆子被用力一推,趴倒在青石地板上,对着慕初然便慌忙叩头请安。 冷轻痕微微愣了一愣,她以为慕初然是来找慕清绾的,却忘记了将这个嬷嬷打发了。 青莲也被带着,过去认人,她身上虽无伤痕,但脸色苍白地吓人,凑过去仔细瞧了一眼那嬷嬷,便对着慕初然拜倒,垂首恭敬地回答着,“回陛下,就是她。” 这嬷嬷是朝露殿里的老人了,也是见惯风浪的,先前不知道是何事,有些惊慌,但一见青莲,便心里明白了,反而镇定了许多,对着慕初然又是一拜,“陛下,老奴不知这奴婢为何要指认老奴,可老奴是从来没见过她呀。” 像这种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厚脸皮,青莲是没见过的,一听对方不认,为了保命,自然是什么都交代出来,“奴婢本来也是不认识这位嬷嬷的,只不过以前在沈太妃宫中,曾在年节时见过她来传太后懿旨,这才有点印象。嬷嬷给奴婢的一百两银票,奴婢还保存得好好的。” 慕初然微微闭起眼睛,像是有些疲倦,片刻之后才吩咐道,“拉出去,先打二十大板,看她说不说实话。” 御前的太监气势也不同于别宫里的见到太后身边的人还会有些畏畏缩缩,他们完全不留情面,直接一边一个夹架起这嬷嬷的胳膊,就将她拖到外面院中,当着众人的面,就开始施刑罚。板子都是随身备着的,啪啪啪的声音,利落有力,那嬷嬷还来不及辩解一句,就已经鬼哭狼嚎地惨叫着,“陛下饶命!老奴招了!老奴全招了!” 这等久居宫中的老奴才虽是老油瓶滑不溜丢的,单是问话很难问出破绽,可他们也是跟着主子久了,作威作福惯了,养尊处优,经不住这等刑罚。 等到慕初然挥手叫停时,已落了十板子下去,皮开肉绽的,已是鲜血淋淋。 院子里那些宫人们,年轻一些的早就吓哭了,生怕下一个就轮到了自己,但是一瞧着对面站的一排带刀侍卫,生生地把眼泪又吞了回去,不敢露出半点悲色来。不然这皇上的人一走,怕是太后也会要了自己的命。 最难熬的不就是这些做奴才的吗? 老嬷嬷被重新拖了回来,趴在殿门口,只剩下了半条命,对着慕初然才说了实话。冷轻痕在殿上听着她张口闭口都是奉了太后的旨意,把自己出卖地干干净净,已经气得恨不得马上命人一刀了解她算了。 慕初然却便就慢悠悠地听她说完,这才望向了冷轻痕,“母后,不知对此有何解释?” 冷轻痕保持着一贯的优雅,像是刚才这嬷嬷指认的是别人,跟她没有丝毫关系似的,“皇上,这秦嬷嬷年纪大了,哀家年前就已经拨了她去偏殿那边负责些杂务,平日里都没让她近前伺候过。也不知她是发了什么失心疯,竟然如此诬陷哀家。哀家何等身份,怎么会去花一百两收买一个宫婢?难道哀家跟萧大人有仇不成?” 她说得倒是一本正经的,三两句之间就把自己撇清了关系。 慕初然微微眯起眼睛,淡淡一笑,“是吗?那是这个奴婢自己说胡话了?”秦嬷嬷还有一丝气息,听闻此言,赶紧不停地求饶,“老奴句句说的都是实话,绝不敢欺瞒陛下啊!” 冷轻痕眉头一皱,对着身边吩咐,“来人!还不把那疯妇的嘴给哀家堵上!” 两个宫女听令赶紧过去,却听到慕初然冷冷道,“朕在这里,还未曾发话,你们眼睛是瞎了,还是皮痒了也想吃顿板子?” 那两个宫女吓得赶紧原地跪倒,不住磕头求饶,再也不敢多动一步。 冷轻痕一看,此次慕初然是非要追查到底了,但她心中念头一转,只要慕清绾不说出来,自己再死活不认,皇上也拿自己没办法,毕竟自己这个太后的位置还在这里。 “母后,儿子听说清绾被你带到宫里已经两天一夜了,怎么还没见过她人呢?”慕初然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突然就把话题转到这边来。 冷轻痕眉心一动,差点露陷,却硬生生地扯出一个微笑,“昨儿早上我确实让人招了清绾过来在我宫里说说话,但后来她也就回去了。怎么?不在自己宫里?会不会跑出宫去玩了,她这心性还似孩子一般。” 慕初然脸上表情凝在一处,静静看着自己母后演戏。 他少年登基,母后的一些所作所为,可以当做不知道,但他年长之后,渐渐懂事,有些事回想起来,实在心寒。一切全都还有借口,一个女子带着两个孩子在皇家宫闱中生活,毕竟不易,为了保命,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有时她用些手段,与虎谋皮,做些见不得人的交易,都是无可厚非。 是这吃人的紫金城逼得她如此。 可如今,她身居高位,再无人能碍得了她的权势,她还有何不满。天下间最尊贵的地位,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她还要什么? 她的贪婪,是可以牺牲自己子女的幸福来成全的。 这样的母亲,慕初然已然有些不认识了。 “是吗?”慕初然淡淡回着,“那朕记得母后身边有个太监,叫做吴天的。怎么今日不见他在母后身边伺候了?” 冷轻痕的笑容僵了一僵,但很快恢复如常,“哀家派他出宫去采买,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出宫采买?”慕初然反问着,嘴角一抬,一丝讥讽的笑意,让冷轻痕眼睛有些刺痛,便听得他朗声道,“把人给朕带上来!”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 帝王之威 慕初然冷着笑意,厉声道,“把人给朕带上来!” 一阵脚步声,十分利落地落到殿上,乌衣卫统领亲自押解着吴天,在众人的注视中,进来了。 冷轻痕一见吴天被抓,心中一沉,脸上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不过她依然在脑海里飞速盘算着如何自圆其说,总之一句话,打死不认。 吴天已被封了四处大穴,内力半点施展不出。 乌衣卫统领将人往堂中一丢,便悄然退下。 慕初然盯着吴天,直接问道,“大胆吴天,你把长乐公主藏在何处?” 吴天抬起头来,眼神却是越过慕初然,望向另外一边坐着的太后冷轻痕。冷轻痕凝眉冷色回望了他一眼,吴天便全然明白,事情已然败露,但却又不至于全盘皆输。如今他们手中的唯一筹码就是长乐公主慕清绾。 不知为何,吴天心中竟然升起一丝窃喜。因为冷轻痕对自己的信任,全权交给自己去办。现下整个紫金城内,恐怕除了他,都无人知道慕清绾到底在哪儿。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古怪的笑。 慕初然敏锐地察觉到这个细微变化,不由得恼了,从座上起身,两步上前一脚踹在吴天的胸口,将他踢翻在地,“朕问你话,竟敢不答?是否觉得有人替你撑腰,便不用把朕这个大殷天子放在眼里了?”这话言外之意,直指太后,冷轻痕一听,不得不表表态。 她故意提高了声音,“吴天,你不是奉本宫旨意出宫去采买吗?为何皇上的人会捉了你,难道长乐公主的失踪当真与你有关?还不从实招来。” 明明慕初然就已经定下了他的罪,到了太后这里,两句问话便轻描淡写的把这个罪人改成了嫌疑人。 慕初然眉梢一挑,回头望向冷轻痕,“母后的意思是朕派出去的人故意陷害他不成?” 冷轻痕当着他的面,如此颠倒黑白的功夫已然让慕初然失去耐性。他一脚踩在吴天身上,微微用力,“朕再问你一次,长乐公主人在何处?”吴天被他踩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但却看到冷轻痕缓缓对着自己摇了摇头。 冷轻痕跟吴天,不愧是多年主仆,心思竟然想到一处去了。 若是吴天也一口咬死不认,那慕初然自然也是拿他没办法,顶多只是治他一个玩忽职守的罪。所谓绑架公主,也不过是猜测而已。 正在冷轻痕还抱着一丝侥幸的时候,就听见外人有人来报,在邻近不远处的含光殿里找到慕清绾的贴身宫女阿碧。含光殿是一处空置许久的宫殿,离朝露殿又近,冷轻痕正好用它来藏污纳垢,却不想慕初然的人搜得仔细,竟然把阿碧给搜了出来。 阿碧这一身的伤,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宫闱中私刑的痕迹。 方才还可以让吴天嘴硬,继续撑下去,可是阿碧被带到慕初然面前,就什么都完了。阿碧虽是奄奄一息,却让慕初然叫人给她灌下一大碗参汤之后,便能缓缓睁开眼。阿碧一清醒,瞧见了慕初然,望见救星似的,不管不顾地爬到慕初然脚边,哑着嗓子嘶吼着求他,“陛下快去救救公主!太后要打杀了奴婢,还要关着公主,求陛下快去……”说得急了,又一阵悲愤交加,当即便又昏死过去。 “太医过来救人!”慕初然皱紧了眉头,吩咐道,“别让她死了,务必给朕把她救活了!” 阿碧被好生带了下去诊治。 慕初然这才走到了冷轻痕身边,冷轻痕从来没有见过慕初然这副模样。这么多年以来,慕初然在她跟前一直都是个孝顺儿子,除了之前她服食五石散那次是动了真怒,但也不至于这般绝情。 冷轻痕望着慕初然寒铁一般的面孔,恍惚之间似乎看到了先帝朝着自己走来,她不由得身子微微一颤,向着椅背靠了靠,像是要寻找什么安慰似的。慕初然身后脚下就像是有一万条吐着长信的毒蛇,向着她游走而来,锁住她的手脚,无形中让她无法动弹,有一种窒息的压迫感。 难道这就是帝王之威? 冷轻痕怕了,从骨子里感到了害怕。曾几何时,她那个尚且懵懂的儿子,已然成人,且已经君临天下,藐视一切,至高无上的权力抑或者天下苍生的性命都尽掌握在他的手中。 他那双深褐色的眼眸中,透出的不仅是刺骨的寒意,更有一种令人畏惧的杀意。这种冰冷的感觉,许多年冷轻痕都不曾感受到了,却在今日,从自己亲生儿子眼里,再次感受到。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颤巍巍地吐出一句话,问道,“陛下,难道也要把哀家处置了不成?” 慕初然嘴角边浮上一丝不屑的笑,这笑却没有丝毫的温度,“母后,竟然连清绾都不肯放过,实在太令朕失望了。”他深深叹了一口气,重复着,“实在太令朕失望了!”一字一句都敲打在冷轻痕的心上。 不等冷轻痕解释,他便转身吩咐了下去,“将这个死太监,押至慎刑司,务必叫他开口!所有人都去给朕搜,翻遍这个紫金城,也要把长乐给朕找出来,平平安安地还朕一个妹妹!” 冷轻痕知道,如今自己再说什么,也是无用了。慕初然根本就不会相信,从他踏入朝露殿的那一刻起,他已然知道了一切,只不过是来跟自己对质,看自己做何反应的。这个儿子,在她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强大到她需要仰视的地步了。 她有些不甘心,但又很无奈。望着被拖下去的吴天,她的心有些痛,但却不能再开口说一句求饶的话。当初她从净事房里把吴天救回来,就该料到不会再有下一次,慕初然不会再饶恕他们第二次了。 她眼中不经意的恨意,让一直默默跟在慕初然身边的慕云景尽收眼底。 慕初然摔了袖子起驾离开了朝露殿。 而慕云景却没有及时跟上,反倒是等到众人退去之后,留在冷轻痕身边,轻声与她说了些什么,才转身匆匆离去。 没有人知道慕云景跟冷轻痕说了些什么,只是他们都离去之后,有大胆的宫人进行收拾时,悄悄瞥见了冷轻痕脸上的表情,似在哭,却又似在笑,总之十分诡异,让人不再敢多看一眼。 回到御书房之后,慕初然跟慕云景商量着,科举之事怕是快有眉目了。只要找到慕清绾,也许就能知道事情的真相,眼下最紧要的是去加大力度到宫外去搜寻萧何的下落。 慕云景请命亲自去搜,但慕初然却拦住了他,“此事朕已派季将军联合城防营的人城内城外地仔细搜寻,季长歌做事粗中有细,朕是信得过他的。眼下,云景你就留在宫里负责搜救长乐吧。毕竟长乐已被关了两天,也不知是否安好,朕心中甚是担忧。” 慕云景低着头,表情微微有些变化,却很快掩饰了过去。恭顺地应着,便退了出去。 虽说慕清绾平日里跟自己关系也还可以,但相较之萧何,这亲疏就明显了,慕云景自然是更担心萧何一些。可慕初然已做了此番安排,他也不便再说些什么。 科举之事,行至此,就算冷轻痕不认,只要有了慕清绾的供词,这事儿与她定是脱不了干系。否则她也不会如此大动干戈,妄图掩人耳目,毁灭证据。 唯一让慕云景放心不下的是,什么人与冷轻痕勾结,将萧何从宫中掳走? 只可惜慕容先生现下又不在皇都,否则去信问他,以他的智谋定能猜到一二。 夜已深了。 萧何躺在床上,理直气壮地霸占了整张床铺,假装没看到慕容拿两条长凳在边上拼成一个简易的睡榻。慕容躺在硬梆梆的凳子,故意长叹了一声。 萧何被他这声叹息弄得怪不是滋味的,扭头支着脑袋,望着他,说道,“是你自己要留我在这里的,自然要有待客之道,怎么好像还是我亏待了你似的,如此哀怨。慕容先生竟然是这般小家子气,如何带领群雄共创一番大事?” 慕容哭笑不得,却应道,“是是,萧大人说的在理,我这不也没说什么吗。你身上有伤,又是我的客人,自然这唯一一张床铺让给你睡,是理所应当的。我这把老骨头随便挤一挤也是一夜,你不用觉得过意不去。” 他明明说得轻松,却酸溜溜的,萧何被他自嘲是老骨头,逗得笑出声来。笑完之后,翻了个身,当真是心安理得地睡了过去。 半夜里,萧何迷迷糊糊的,觉得有些冷了。 这小店里的被子单薄得很,布料里面夹的也不是棉絮,怎么裹都还是寒意袭人。她翻来翻去,扯来扯去,都好似睡在冰窖里面,越睡越冷,但困意实在太浓,眼睛都懒得睁开。 她这边睡不着,慕容那边就更睡不着了,还不时听见她不住的咳嗽。 终于,慕容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从凳子上翻身下来,走到床边,把她拨到里面去,自己和衣躺在她边上,也不客气,从背后将她搂在了自己怀中。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 做笔交易 萧何在梦中,像是从冰窖里逃了出来,又到了一汪温泉深处,周身都泛着暖意。 她睡得迷糊,身子便不觉得向那最温暖的源头靠近,不断靠近。 慕容见她如同小兽寻找母兽一般,不自觉地转身就往自己怀里钻,还伸手将自己搂得紧紧的,唇边微微翘起一抹笑,含着无尽的怜爱。于是,他继续暗运内功,让自己体温保持在一个较舒适的温度,还忍不住轻轻抚着她的后背,让她呼吸稍微顺畅一些。 她清醒时,是因为肩头上一阵刺痛,紧接着又有些冰冰凉凉的感觉。 这种真实的触感,驱散了她最后一丝睡意,让她从梦中猛地睁开了眼睛。 慕容正坐在床边,将她的衣裳解开了,露出半边肩头,一手还拿着药瓶,正替她上药。萧何瞪着他,忙把衣服拉起来,身子向后一挣,虽是拉远了跟他的距离,也扯到肩上的伤口,痛得她倒抽了一口气。 慕容失笑道,“你这又是何苦呢?我都已经快上完药了,你再遮,还有何意义?再说了,又不是没见过,在我面前,还有什么好害羞的?” 萧何像只受惊的河豚一般,气鼓鼓地继续瞪着他,也不说话,就用眼神杀人一般。 “是你自己喊疼,吵得我睡不着,才帮你处理一下。”慕容笑眯眯地望着她,解释得十分有理,“来,过来,还有最后一点。” 萧何继续保持着警惕,不愿与之靠近,虽然心里清楚他也并不恶意,且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他这般随意地上药,但就是过不去心里那一道坎。 “你内功修为太差,若是能有我三分的功力,再自己调息,这点外伤,也不至于恢复得这么慢。”慕容忽然转了话题,慢悠悠地说着。一听他说起武功,萧何眼睛一亮,慕容的内功之深厚是她羡慕不来的,之前她受伤得了他传内息给她,那种感觉已经不能用美好来形容了,便像是一个极饿之人忽然吃到了珍馐美味一般。 萧何也勉强算是半个武痴,她虽未钻研太深,但所习武功庞杂,也皆自己兴趣使然,遇到厉害的功夫,总想去了解一二,故而才导致她所学杂而不精。单就招式而言,拳脚棍棒长鞭短剑,差不多加起来也有十几种,她喜欢将自己所学,加以糅合,提炼出最适合自己身形施展的,再反复研习。 但这内功,若不是遇到行家师父,单靠自己练,是很难有大进展。 她幼年时的师父以及后来拜的那些镖师武行,都是以外家功夫见长,会内家功夫的不多,精者便更少了。要不是之前唐翊炜留过一本《无极内功心法》给红珠,借着红珠修习时,她也从旁参悟了一些,恐怕更不能体会这其中奥妙。 慕容深知她喜好所在,才故意有此一说,成功转移了萧何的注意力不说,瞬间让她忘记方才的不愉快。 有时她单纯的模样,让他几乎也忘记了彼此的身份,不由得想与她亲近。不得不说,她是一个充满未知,且有些精灵古怪的女子,时而聪颖狡黠,时而机敏善变,时而又有些微迟钝娇憨,总之似有千面,让他看不厌,探不厌。 “你肯教我?”萧何试探地问道,她虽不抱什么希望,但仍想着开口问一问。 慕容淡然一笑,“若是这段时间,你肯乖乖留在我身边,教你这些,又有何妨?我又不是要开宗立派的,这些身外之物,又无须藏着掖着传儿不传女,当然可以教给你。” 萧何一听,开心地几乎要跳起来了,她是亲眼见过慕容内功的威力,若是自己也有此等修为,那日后行走江湖,真就没在怕的了。 她一时眉开眼笑的,发现自己这喜态露得太快,全被慕容看在了眼里,才稍微收敛一些,小心翼翼地追问道,“若我跟你学,要学多久,能达到你的修为?” “若你想练我这套内功,以你的资质,短则十五年,长则二十年,必定能练到七八成吧。”慕容轻描淡写地回答着。 萧何却有一种头晕的感觉,不过确实如此,外家拳怕少壮,内家功怕老成。若是有他这套内功护体,且不说受伤之后恢复得快一些,但是在实战之中,就能大大提升了自己的实力。 虽然她眼下的功夫,防身是足够的,但如同这次在宫中,被人偷袭,对方人多一些,一旦自己处于劣势,便毫无翻身的可能。紫金城中,危机重重,不多一层保障,始终离她那目标还是太远了。与其把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倒不如让自己变得更强。 复仇这等大事,若不是亲手来完成,如何告慰萧家亡灵? “那我们便说定了。”萧何郑重且认真地对慕容伸出了手掌。 慕容向她也回应式地伸出手掌,握住她略纤细的手指,在掌心里微微用力,“说定了!” 虽说也算是达成了交易,但萧何又想起一事来,迟疑了些许,才跟慕容再次确认道,“我可不会叫你师父的。”慕容哑然失笑,都笑出声来,才道,“放心,你我顶多算是同修,我不会逼你做我徒弟。” 听他这般说了,萧何才总算是放心了,嘴角不禁微弯。那带着一丝得逞的俏皮笑容落在慕容眼中,甜美如枝头上迎着第一抹朝阳盛开的桃花一般,在晨风中轻颤,稍不留心便会随风消逝了似的。他忍不住贪婪地想用目光将这美好锁在自己记忆深处。 季长歌的人马沿着四处城门逐渐扩散在城外方圆二十里的范围之内,遍寻了两天两夜都无任何方向。 虽然已经通知了各关卡,严查探访,但仍无回音,在他回禀了慕初然之后,也没歇着,继续出城去找了。这茫茫人海,如大海捞针一般,季长歌却未出过一声抱怨。 一想起那人单薄的身形,他就忍不住担忧其安危,他如此尽心尽力地全副心思扑在搜寻中,倒不仅是因为皇命在身,他担心萧何的安危,确是发自真心。 旁人只道季将军与萧大人有几分私交,可他自己清楚,对萧何的情愫又岂止是几分私交可言尽。近了,当日家中遭逢不幸,是萧何衣不解带陪伴在他身边;远了,他被皇上冤判,投入大牢,也是萧何第一个夜探宽慰。若说萧何遇到危险,让他用命来换,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他永远都会记得那夜在牢中,孤凄无援之时,萧何握住他的手背,坚信他的无辜,并要为他平反时那种坚毅的眼神。当初,绿萝的出现,让他一度恍惚,只因绿萝与他心目中的影子有几分重叠。他荒唐地以为留住绿萝在身边,便是留住了那人。 结果酿成了大祸,悔?他是悔,悔不该痴心妄想,纵了自己的欲念,才累得老母枉死,此谓不孝;而对着诚心待自己的兄弟生出那般心思来,是谓不义。如此之下,他才将所有心思都投入到皇上交代的差事上,一是遂了自己的心愿,二是阻止自己再乱想下去。 没日没夜的奔波,让身体乏了,才能停止这疯狂的思念。 慕初然在紫金城中,接连二三得到的消息都不是他想要的。 唯一所幸,是慕清绾被找到了,她竟被吴天藏在了御花园的假山后面。所有人都以为人是被藏在某处宫殿里,寻错了方向。要不是她的迷药过了药效,自己清醒过来,恐怕还要被困得更久。 但即使如此,她被发现时,也有了脱水的症状,陷入了昏迷。 都是慕初然心头最紧要的人,一个不省人事,一个不知所踪,而这些竟然还都是拜了他亲生母亲所赐。这让他恨,也无从恨。 吴天到了慎刑司之后,经受了数道惨绝人寰的刑罚,依然嘴硬,始终不肯透露半句。 后来实在扛不住了,便叫嚷着胡乱说辞,称一切都是自己的主意,是自己觊觎长乐公主,才绑架了她,科举之事也是自己陷害了萧何。这等说辞呈到慕初然案上,他自然是不信的。 在行刑之时,宫人们发现吴天下身绑着的那玩意儿,也一并上缴。 慕初然听说之后,更是勃然大怒,下令朝露殿中宫人全部撤走,除了日常二餐供应之外,任何人不得再入内。这对冷轻痕算是最大的惩罚了。 一个对权力极其看重之人,削夺了她的所有权力,等同于要了她的性命一般。 往日里慕初然再怎么生气,顶多也只不过是禁足封宫,如今这一次,算得上是真正翻脸。 任冷轻痕在朝露殿内怎么哭闹,怎么哀号,慕初然只不过是加派了人手在殿外看护着。他不信自己母后那般惜命之人,会真如她叫嚣的那样以死相挟。 而这件事,单单是太后在宫中谋划,不能成事。宫外定是有人相助,慕初然令大理寺卿庞世安暗中去查访,并且也让乌衣卫按朝中四品以上大臣名单逐个排查,誓要抓住真凶,以正纲纪。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 诛心刑讯 慕初然雷厉风行地安排下去之后,就听闻小章子来报,“启禀陛下,长乐公主殿下醒来了。如今太医正开了新的方子,已经去按方煎药了。” 慕初然已从龙椅上起身,“快!随朕去看看。” 这妹妹素日里再如何顽皮,他都不曾怪过她,这倒叫慕初然深省,正是自己这般宠着她,才让她无法无天。虽然主谋不在她,她也是被利用了,但如果不是自己平日里那般宠她,让她心里没有一点畏惧,没有一丝后怕,才会有今次这般大胆妄为的行事。 慕清绾已经一五一十把自己当初与母后的计划,全部交代给了皇兄,脸色胆怯地等着皇兄发落。 却不知慕初然在沉思中,做着自我反省。 “皇兄,都是清绾的错,是清绾糊涂。如今可以放了萧大人吗?”她怯生生地追问着,人刚刚醒转过来,还是忍不住先担心萧何。 慕初然听她如此一问,倒有些哭笑不得,终还是沉着脸,“萧何如今不知去向,有人将她掳走了。” “什么?”慕清绾这才有几分激动,“怎会如此?那,那他……皇兄可派人去找了?” “当然有找,只不过不知掳她的到底是谁?没有方向,如大海捞针,谈何容易?”慕初然面色凝重起来,如今慕清绾已无大碍,那便是萧何最让他挂心了。 慕清绾回忆起自己被拘在朝露殿中的情形,“可是母后派人将他掳走?那日清绾本意就是去找皇兄告罪,想请皇兄放了萧大人。但是被母后先行发现,才将我关押起来,为了不让清绾多言,还以阿碧的性命要挟。现下想来,怕是母后为了让萧大人定罪,才故意造出是萧大人畏罪潜逃的假象。” 关心则乱,慕初然经妹妹这般提点,一下子便理清了思路,终于想清楚了。 霎时间,他竟流露出一丝喜色,对着慕清绾说道,“你先好生休息,朕迟些再来看你。”言罢,立马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出殿外。 朝露殿里的宫人,除了吴天之外,一一都过了审讯。 但他们有些只知道慕清绾被关押之事,有些什么都不知道。慕初然还派人去朝露殿里大肆搜寻了一番,把东西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任何太后与外界联系的证据。 看来关键的信息,还在这个深受太后宠信的吴天身上。 就连慎刑司的酷刑也未能让他开口,倒叫慕初然有几分佩服了。此人虽已经算不上是完整的男人,但气节上还真是一条硬汉,称得上是忠仆。 慕初然招来几名心腹在御书房里就此案议事。 庞世安对审讯之道颇有研究,提议道:“就臣看来,如今这吴天咬紧牙关不肯开口,保的无非是他的主子,太后娘娘。所谓兵不厌诈,不如我们做一场戏,给他看看,也许能有效果。” 他这计策,也算是狡猾了。 慕初然当即便应允了。 慎刑司里,好久没有这般腥重的血气了。 几个掌刑的太监,轮番折磨着吴天,似不知疲倦一般,只吊着他最后一口气,让他生不得生,死不得死。上头早已经交代过了,这人会武功,头先送进来的时候便喂他吃下了内功尽散的药物,不仅让他内力全失,还一点气力都使不上。 几轮刑罚之后,眼看着他又快昏过去了,一碗浓浓的参汤,马上有人端上来给他硬灌下去了大半碗。 这点元气又足够他支撑一段时间。 “你小子还是尽快招了吧,告诉你,如今圣上可是动了真怒,莫说你个小小的太监,就连太后娘娘犯了事,都一样得照罚。”那执鞭之人故意悠哉悠哉地跟他这么说着,生怕他不信似的还与旁边的一位聊了起来。 “我说许公公,您看这太后娘娘,是不是咱慎刑司开部以来进来的位分最高之人呐?” 那位许公公似深思了片刻,才道,“确实,咱家记得前朝曾有一位贵妃娘娘犯了宫规,又死活不认,最后被罚进这慎刑司里,经受不住刑罚才招认了。那一位便是最高位分的,到了今朝,咱们万岁爷刑罚更是严明,认理不认亲。莫说是太后了,到了咱们这儿一样都是犯人,还有什么位分之说,不都是阶下囚吗,咱万岁爷更加英明了。” 言罢,这两位公公齐声笑了起来,那笑声刺耳如同被捏住嗓子的什么家禽一般。 正在他们笑的时候,隔壁便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与其说是尖叫,不如说是惨叫。一声比一声凄厉,还伴随着行刑嬷嬷的咒骂,以及鞭子抽打在皮肉上将其撕裂的声音。这等声音,吴天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他先前受的那些刑罚,再痛,不过是皮肉骨血之伤,但是当他听到疑似太后的惨叫时,心里却忍受不住。那女人的身体,肌肤洁白似雪,怎能受得住鞭刑,莫说是受刑了,她那等骄傲的人物怎能踏足慎刑司这种地方。 吴天曾经以为自己对于冷轻痕而言,只是一个工具。但是很出于他的意外,她确实也会把自己当做人来看。此时脑海里浮现的竟然全是往昔里她对自己的好。 当日从净事房将自己救出来之后,她亲手为自己换药治伤,不嫌脏臭,从不假手于人。这些事他自己都难以启齿,她一介太后,高高在上,却肯纡尊降贵,为自己一个下人做这种事情。 她与自己欢好也罢,吩咐自己办事也好,他都从来只当做是命令去做,不带一丝感情。却在自己最落魄时,心里起了一丝暖意。即使之后再觉屈辱,他也留在她的身边。 于他而言,她不仅是主人,更是相伴之人。 他甚至能够理解她的孤寂跟空虚,于是就算再难熬,他也尽力满足她每个愿望,身体力行为她做她想要的每一件事。 这是爱吗?他不知道,已经不是完整之身的他根本没有资格去考虑这个问题。 “放了她!”吴天的声音是从喉咙里喊出来的,但又似乎不像是从一个人的喉咙里发出来的那种声音,更像是一种呜咽,一种泣诉,一种哀求,一种愤怒。 那两位执行的太监,还在笑着,却被他这古怪的声音突然打断,两人笑意未绝地盯着他看,他这身子早就被拔了精光,只手脚上被锁住,半悬在空中吊着一个大字似的。身上也没有一处好肉,鲜血从绽开的皮肉里不断渗出来来,凝结成猩红的花朵似的,又再次绽出新的颜色,一层一层叠加着,不同的红色,倒显出一种诡异的美感。 他的脸上,只有两只眼睛还勉强辨认地出来,那眼白早已不是纯净的白色,分不清是血色还是血丝,玫瑰一般的颜色,映着深色的眸子还依然明亮着。 见没有人理他,他一遍一遍重复着嘶吼,“放了她!放了她!” 身体因为用力而在空中以奇怪的姿势颤抖着,从旁边看来,十分滑稽。 “你倒是说说看,让咱家放了谁呀?”许公公先开口问他,脸上挂着一丝嘲弄的笑。 “放了太后!”吴天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在回答着。 就在他们对话期间,隔壁女子的惨叫声就一直未曾停过。每一声都如尖刀扎在吴天的心上,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他要护那人周全,早已不是当初为主子尽忠的誓言,伊人已在自己的心上。 两位公公听他这般回答,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笑话,一起对视一眼,便尖声尖气地怪笑起来,笑得前翻后仰的,止都止不住。好半天,另外一位王公公才擦着眼角的泪花子,说道,“你以为你是谁呀?这慎刑司里的事,几时轮到你做主了?是咱们万岁爷亲自下的旨,进来的人,没有招出实情,怎么可能出得去?你是被打傻了,还是自个儿昏了头?” 比起惨叫声更可怕的是忽然而来的沉寂,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空气里弥漫的是死亡的气息,吴天感觉到绝望。 他恨过这里,恨过紫金城,恨过自己的出身,但却从来没有恨过她,即使是最难熬的那段日子里,他也没有后悔过。这段感情,如一颗毒疮一般,越生越大,内里腐烂,外边结痂。 他却从来没有承认过。 如今他的身子残破如风中蜡烛一般,随时都会被不知哪里来的一阵狂风熄灭,但他的心却依然跳动着,只因为他还担心着她的安危。就算她下的是杀人的命令,哪怕是无辜之人,他也毫不留情,也许是这般作恶太多,上苍才给下了惩罚。 可这惩罚,他愿意一力承担,只求下地狱的唯他一人便足矣。 她呢,就让她继续做她尊贵的皇太后,在这紫金城中安享天年罢了。 正在两个执刑的太监还在商量着,接下来如何处置吴天的时候,却听见他喃喃开口,“我招。”他们都愣住了,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王公公不禁反问了一句,“你方才说了什么?”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 硬不过真情 “放了她,我全都招!” 吴天沉着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放了她,我招… 吴天将牙齿咬得嘎吱作响,一个一个地将这五个字吐出来。双眼瞪得滚圆,似乎想把眼前之人生吞活剥了去。 两位公公这下听清了,开始并未发现原来庞世安的计策这么快就已经见效了。 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其中一位便立刻跑了出去,向慕初然复命。 “当真!”听闻吴天松口,慕初然“刷”地从椅子上弹起来。 “是。一开始那吴天还嘴硬,身上被打得皮开肉绽,没有一块好肉也不肯开口。后来奴才们依照皇上的法子,谁知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便松口了。”那太监回禀道。 说着,他觑了一眼慕初然,看到他嘴角微翘,接着奉承到:“还是皇上英明,奴才们对那吴天严刑拷打,他都不肯说。皇上您一吩咐,他立刻就开口了。” 庞世安的计策果然见效了。他自是高兴,马上就可以得到萧何的下落了。 但想起吴天,慕初然又叹了口气,他也算是个忠心耿耿的奴才,只是可惜了,但这情绪只是一闪而过。 “行了,走,去看看。”慕初然吩咐道。自有小太监一溜小跑去通知了。 这边,吴天虽然松口了,但那神似冷轻痕的叫声还在继续。每一声呻吟和惨叫都化作一把利刃,扎在了吴天的心头。 “还不停下!”吴天实在忍不过那神似冷轻痕的悲惨叫声,这简直比所有的刑法都压在自己身上还要痛苦不堪。 若能换得冷轻痕的平安,便是身受凌迟之刑,死后坠入无边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他也是愿意的。 “吴公公,您也懂规矩,没上头的命令,谁敢放。您尚且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是好好想想怎么交待吧。”那太监似笑非笑,带着嘲讽地说到。 都进慎刑司了,还以为是以前太后身边的红人呢!还敢对杂家呼来喝去。 “你……”吴天被气得直哆嗦。但他自知虎落平阳被犬欺,何况他这几年背靠太后,得罪了很多人的眼红和嫉妒。 那太监呸了一声,手中拂尘一挥,指示着一众小太监打扫血迹。刚刚有小太监来报,皇上要亲自审问,得赶紧打扫干净,免得血迹污了皇上的眼,再没理吴天那厮。 慕初然远远地便听见了吴天歇斯底里的嘶吼和冷轻痕的惨叫声,那声音夹杂着怨恨,不甘,懊恼,似从地狱里传来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他皱了皱眉头,挥了挥手,让人停下。毕竟是他的母后的声音,不得已使用此计也罢了,此时亲自听到,他也有些无法接受。 伴随着慕初然的脚步声响起,旁边以为是冷轻痕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慎刑司的众人看见慕初然,刚要行礼,就见他不耐烦地一挥手,都识相地悄悄退下了。 吴天听到惨叫消失,一抬头,就看到了刑房内除了慕初然再无外人。满地的血迹也被冲得干干净净。 “皇上万金之躯,怎来此污秽之地?”吴江语带嘲讽。 “吴江,你似乎还想听听母后的声音?”慕初然像是没听见他的嘲讽一样,平静地直往吴江心上戳刀。 “那是你的母亲,是太后。”吴天瞪着他那血红的眼睛,怒道。 “那又如何。“慕初然回道。 “皇上忘了当年太后是怎么对您的吗?要不是太后……” “别说了,太后是爱朕,可她对朕和公主的爱抵不过权势。现在,她能利用公主,以后焉知不会利用朕来获得权势。”慕初然猛然打断了吴江的话。 “你有你要保护的人,我也有我要保护的人。我心爱的人一个被她利用,一个因她受苦,生死不知。我相信吴公公一定此刻能对朕感同身受。”慕初然站立在吴天面前,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在“此刻”和“感同身受”上加了重音。 吴天听到此话,心知再无转圜之地。他知道慕初然在等着他交代,只最后挣扎一把:“好,我说。只还望皇上对太后手下留情。所有罪过由奴婢一人承担。” “吴天,你认为你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慕初然不为所动,“你只把你们的谋划一五一十地交待清楚。其余的事朕自有考虑。” “皇上想知道什么?奴婢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吴江似是认命了,颓然道。 “科考一案可是太后陷害萧何所为?”慕初然问到。 “此乃奴婢蛊惑太后,也是奴婢出的主意,并一手操作,与太后无关。是奴婢不喜萧大人,才在太后面前怂恿。”吴江道。 “吴江,明人不说暗话。你以为朕是傻子吗?太后所为朕早已明了。不过朕体恤你一片忠心,给你个机会罢了。” 听得此言,吴江心中已有数。皇帝是彻底想要和冷轻痕撕破脸皮了,他连表面工作都不愿做了。刚刚他想把罪名揽下,给慕初然一个台阶下。 他们母子仍有回旋余地。可慕初然定要点破是冷轻痕的指使,再遮遮掩掩也无济于事。他仰面大笑三声,满面凄然。 他终于明白了,眼前的皇帝已经真正长成一个铁血帝王,而不单单只是以前那个冷轻痕的孩子了。他有帝王的心胸,帝王的手腕,也有帝王的心狠手辣。 吴江最终老老实实地交待了事情经过。不过言语中还是把罪责多归咎于自己,说成是自己对冷轻痕的撺掇和对萧何的污蔑。 他和冷轻痕得知慕清绾对萧何的爱慕,利用慕清绾制造假象,栽赃萧何,又违背和慕清绾的约定,假戏真做,把萧何下狱。控制住慕清绾和她的丫鬟,以阿碧的性命相威胁,软禁慕清绾。 本想给萧何下毒,谁知他不仅没死,还住进了宫中。就又派人劫走他,伪装成萧何余党,制造他畏罪潜逃的假象。这样萧何的罪状就板上钉钉,再无可恕了。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慕初然,想看出他的想法。 慕初然听完,久久没有说话。整个暗室内安静得可以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良久,慕初然回过神,看着吴江。忽的,他想起很久以前,久到他也忘了什么时候,吴江也是小心翼翼地这样看着他,那个小小的他,还会哭闹的他。 他的心软了,“太后终究是太后,是朕的母后。”说完,慕初然便离开了。 “多谢皇上。”吴江此时已反应过来,是被骗了。那个声音根本不是太后的。但是心中却松了一口气。只要她安然无恙,便是舍了这一条命去,又有何妨!只恨再不能陪在她身边,替她分忧,帮她做她想做的事。 回到寝殿,慕初然心里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他遣退了宫人,独自坐在寝殿的床榻上。 虽然早有揣测,也提醒过清绾,但听到吴江亲口承认,他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一时间,慕初然的心绪乱了。 慕初然想起了小时候。他小时候生病难受时,冷轻痕也曾衣不解带地照顾他,知道他痊愈。他好了,她却病了。小时候,他调皮,惹父皇生气,也是她在旁替他求情。 他刚登基的时候。那时候,他年纪还小,不能掌控朝政,事事受到太子太傅控制,像个傀儡般。 每每在朝堂上受委屈,向母后哭诉。是冷轻痕安慰他,一点点教他帝王心术,要他忍耐。终于,他像母亲期望的那样,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帝王,扳倒太子太傅,自己亲政。 还有清绾,冷轻痕一向宠溺她,如今这一遭,该有多伤心。她平素虽刁蛮了些,却也是个好孩子,却被自己母亲利用对付爱慕的人,怎么受得了。 这一切,到底怎么了?他的母后为何变成这样?还是他愚蠢,没有发现他的母后一直就是这样的人。 是了,冷轻痕也不是不爱他和清绾,只是和权势相比,他们就什么也不是了。 慕初然神情暗了下来,万万想不到自己的生生母亲是这样一个看重权势的人,在看萧何不顺眼的途中,设计宁愿牵连到自己的女儿,并且不惜搭上吴天这样衷心的奴仆。 只是如今真相大白,慕初然尽管恨得牙痒,毕竟冷轻痕还是自己的母亲,不管为了孝道还是皇室的脸面,都不能对她做什么。 眼下只得先将萧何寻回是大事,何况,他身上还带着伤。想到这里,慕初然的整颗心又凉了一截。 想着心上人在受苦,慕初然心中就跟针扎似的疼,竟是一刻也等不得了。他立刻就振作起来。 另一边,萧何并不知道朝堂上因为他引发的腥风血雨。他还在缠着慕容教他武功。 慕容既然答应了教萧何武功,就绝对不是说说而已,细心地照料萧何身上的伤痊愈后,萧何已经迫不及待的要慕容马上开始,这会儿正在屋外的空院里。 “你可想好了?练功可不是一日之功,必得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如此数年,方可见效。若无天赋,十数年苦工,也只平平。”慕容开始前向萧何问道。 “我像是这等没有毅力之人吗?”萧何反问。 “不像。”慕容立马道。 “那你什么意思?我没天赋?” “不敢不敢,我这不是例行公事吗?”慕容摸了摸鼻子,心想都是这么训手下过来的。 两人笑闹一阵,便开始教学。萧何本是个极认真的人,更兼要学好武功保命,又加三分认真。慕容见他认真,也不由得更认真教导。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 心急如焚 “来人!” 慕初然对外喊道。 眼下阿碧和慕清绾已经得救,冷轻痕也被自己软禁在朝露殿,只是萧何依旧不见踪迹,季长歌在整个皇都几乎早已翻了个底朝天,也不见她的踪迹。 据肖正回禀,当天掳走萧何的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想来既然太后有心要做这样的事,估计不会单单孤注一掷,万一留有后手出现什么意外就撕破脸的话,那萧何现在岂不是时时刻刻都有性命之忧? 想到此,慕初然哪里还能处变不惊的坐住。 “老奴在。”刘公公立刻推开门进来,动作灵巧。 “迅速加派人手,搜寻萧大人下落。传令下去,谁能最先找到萧大人,朕重赏他。” 慕初然郑重其辞接着又道:“另外,传命季长歌将军,依照吴天所述供词,让他带人前往皇都之外,大月方向进行追寻,据萧大人被带走已经过了数日,谁也不能保证,她到底是不是已经抵达了大月境内!” 慕初然仰天一叹,要是去了大月到还好,毕竟那是云景的外祖家,云景人如今又在皇都,只要派人快马加鞭修书一封去往大月,知晓了萧何身份以后,大月国主自然不会为难萧何,甚至还会将她毫发无伤的送回大殷。 可是话又说回来,大月,大殷。塞北的赤水部落都是接壤边境,万一萧何落入了赤水部落人的手上,那事情就完全另当别论了,那一年的初秋,赤水部落因为狩猎技艺不如大殷勇士,已经与大殷接下了梁子。 如果冷轻痕一开始就是打定了注意要将萧何送到塞北,那么赤水部落的人还不啃了她的肉,喝了她的血? 想到此,慕初然心惊胆战,赶忙补充道:“对了,还有塞北的赤水,吩咐季长歌,在不要惊动塞北的情况下,同样也不能放过塞北的每一个角落,如若萧大人在赤水出了什么意外的话,朕定倾巢而出,缴得他塞北不得安生!” “老奴领命。” 刘福海领命道,知道慕初然已经没了耐心再继续等待下去,伺候了慕初然那么些年,又怎会看不透他的心思,对于萧何,只怕他已经陷入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如今太后无故被软禁,自是引起轩然大波。 不止太后势力党在朝堂上上蹿下跳,更有不明就里御史上书要求皇帝遵守孝道,为天下表率。 但是都被慕初然皆不为所动,冷轻痕这次的作为是完全触及到了他的底线,无法容忍,自己既然是朝倾天下的大殷皇帝,怎还会步入年幼时的后尘,当初不知人事做了太子太傅的傀儡。 难不成如今还要让冷轻痕野心越加放肆,最后再沦为冷轻痕的傀儡? 于是只说太后身体欠安,应该静养,这个理由已经足够了,对于那些依旧纠缠不休的臣子,慕初然俨然怒发天威,正好自己对迟迟不见萧何下落已经怒火沉闷了许久,便借此发落了几个太后党以杀鸡儆猴。 客栈,慕容和萧何两人一个认真教,一个愿意学,萧何进步得飞快。 这天两人在这个小镇的院子里每日练剑,拆招,偶尔对饮聊天,过得好不惬意。偶尔萧何也会想着朝堂之事,只是又要练剑,再加上每每被慕容扯开话题,也就只好搁置。 萧何在慕容这里乐不思蜀,那边慕初然却是要急疯了。 他派人沿着吴天给的线索去寻,却怎么也找不到人。又发现了外族的势力活动的迹象,让慕初然更加着急。再加上萧何的伤势,愈加上火,嘴上都急出一圈泡来了。 幸得太医院还有几个中用的太医,慕初然也不是什么大病大患,两剂药就将其消了下去。 正当慕初然的火气无处发泄,便撒在朝堂上。再加上他不想让自己闲下来,一闲下来,他就忍不住担心萧何,于是更加勤政,所以在政务和奏折上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他的动作越加快捷和狠厉,太后的势力接连被铲除,常有高官落马。再有被贬的被贬,被抄家的抄家,搞得文武大臣人人自危,生怕惹怒他。 这日,慕初然依然没有得到萧何的消息。整个寝殿的宫人都战战兢兢的,一个个低眉顺目,走路不带声,生怕让皇帝注意到自己,惹怒皇帝。 突然,一个内侍走近刘公公,附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慕初然本在批折子,不知怎么,一个折子砸到刘公公的头上。 “有什么事朕不能知道,要鬼鬼祟祟的?”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那小太监立刻就慌了,噗通一下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不一会儿就磕出满脸的血。 刘公公心知不妙,也立马跪了下来。最近皇上的脾气阴晴不定,弄得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日子也难过了。他现在天天求神拜佛,希望老天保佑萧何平安无事。 “好了!起来吧。”慕初然揉了揉太阳穴,知道是自己迁怒了他们。 刘公公却并没有起来,他咬了咬牙,说:“皇上,季将军带人在皇都外找了几天几夜,甚至按照您的话将塞北的每个角落都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找到萧大人的踪迹。” “一群废物!”慕初然脸色顿时结了一层冷霜,怒斥道。 “皇上恕罪。” 刘公公接着道:“下面的人回报,只找到一辆残破的马车,并没有找到萧大人。像是……像是……” 刘公公说不下去了,万一萧何真遇到了什么凶险,那么萧何人到底是生是死,他是段不敢在慕初然面前妄言的 “说,不要吞吞吐吐的。”慕初然心里一沉。 “奴才不敢,久久不见萧大人的踪迹,奴才不敢胡乱断言呐!”刘公公勉强说完了这句话,背后都湿透了。 “罢了,继续加派人手追查。既然并未见到萧何的身影,她一定还活着,一定是的,朕生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到最后,慕初然已是怒不可遏。 “是,奴才领命。” 刘公公自然盼望早日找到萧何,皇帝心情好,他们这些伺候的人的日子才好过。他在这件事上可谓是花了十二分的力气。 待刘福海退出以后,慕初然狠狠一拳锤在案上,心里那份痛,他努力克制不去想,稍顿,便唤来乌衣卫,都是自己一直太过于担心了,差点儿忘记乌衣卫的存在,这才吩咐服下去,乌衣卫拿性命担保,绝对找到萧何,无论是生是死,慕初然这才稍稍放松了些。 喃喃道:“陌玉,你到底在哪?可知朕如何心心念念于你,你何其忍心?” 萧何尚且不知道慕初然为了找他闹出的事,每天埋首于练剑拆招。慕容更是巴不得他在这和自己住到天荒地老。也从不和他提及,只一味督促他练功。 这天早上,天空刚刚露出一丝鱼肚白,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还沾着圆滚滚的晶莹剔透的露珠,朝阳从地平线上探出了脑袋,萧何自己一人早早便起身在院子里练剑,对于慕容那身羡煞自己的武艺十分执着。 眼下已经是慕容要送哥舒烈回大月的日子,慕容自然是没有时间陪着她的,虽然哥舒烈知道自己的存在,不过既然他并没有明面上点破,那么自己也没必要向前凑,只是抓紧学武要紧。 突然,萧何目色一怔,收剑转头向门口望去。只见两名侍卫从天而降,正是慕初然的乌衣卫。 在门口两两相对,见到萧何立即单膝跪地抱拳道:“萧大人,我等奉皇上之命前来寻大人,如今太后和吴天的诡计已被识破,吴天下狱,太后被皇上软禁在朝露殿,萧大人的冤屈得以昭雪,还请大人随我等回宫面见皇上复命!” 萧何听着乌衣卫一字一句的禀报,心中得以放松,看来自己的确是离开紫禁城久了,既然一切冤屈都大明于天下,那么自己到底要不要回去! 不过随即她就否定了那个不成熟的想法,大仇未报,怎能说走就走,况且皇都之中小十和红珠还在大学士府邸,时隔至今,好不容易与小十相认,他说过,他是唐翊炜,也是自己的小十。 于是便开口道:“承蒙皇上隆恩,微臣再次拜谢!” 言讫,便朝着大殷皇都的方向跪拜一番才起身接着道:“劳烦二位先行回去,禀明圣上萧何身体已无大碍,只是眼下还有一事未做,再给微臣三五日的时间,微臣便会亲自回宫面圣!” 乌衣卫面面相觑,想想也罢,既然已经知道萧何并未遇到凶险,那便依了她,回去先行复命,也好让慕初然不再心急如焚。 于是他便点头答到,一跃而去。 在紫禁城内,慕初然听着乌衣卫回来禀报的话,先是一喜,再是面色一沉,好歹总算是没事,自己那颗已经跳到嗓子眼的心终于可以回到肚中。 只是,陌玉你到底有何急事,可知朕有多么惦记于你,你的心究竟是何物所制,如此坚不可摧冷若冰霜。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 闲情逸致 慕清绾在萧何被抓走这段时间,一直都心绪不宁,本来没有受多重伤的她,却因为对萧何的担心而迟迟不见好。 她的心里,一直都在自责,怪自己轻信了冷轻痕的话,这才导致了萧何的被抓走,到如今一点消息都没有,她不曾想,好心的她却办了一件坏事。 另一边的慕初然见往日活泼刁蛮的妹妹变成了这个样子,很是心疼,却也没什么办法,只好吩咐太医每日认真的帮慕清绾疗养身体。 与此同时,更是派出了更多的人手去搜寻萧何的下落。 终于在乌衣卫的介入下,很快便找到了萧何。并把这个消息带回了大殷国都! 慕清绾在收到萧何无碍的消息后。本就身体无碍的她便准备前往觐见慕初然。并带上了重伤初愈的阿碧一同前往,在这一次太后的阴谋中,阿碧被打的几乎小命不保。 也在这一段时间的修养下好了许多。却也因为这一次,慕清绾更加的喜欢这个侍女。急匆匆的慕清绾来到了慕初然的面前,微微曲了曲膝说到:“清绾叩见皇兄!” 慕初然抬起头来说道:“免了吧,你我兄妹之间,此刻没有外人在场,不必行如此大礼!嗯?你不好好养伤,跑到我这儿来!有什么事吗?” “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不是听说你找到了萧大人的消息,那么萧大人回来了吗?为什么没有见到他呢?” “我确实是找到了他,目前他并没有什么危险,应该是当初抓他走的人对他没有什么恶意吧!他现在很安全,不过这次他没有回来。” “具体的原因我也不是太清楚,不过他也说了,他现在在外面还有一点事,等他办完事以后,就亲自回来见我!” “哦,他还没回来啊?” 刚才还兴高采烈的慕清绾,瞬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失落了许多!不过却也没有向往常一样的无理取闹,好像这一次差点把心爱的人推向鬼门关,让她也变得成熟了许多。 看着慕清绾的变化,慕初然也想到了许多。妹妹经过这次的事,也长大了许多,不过看她的样子,应该不止是喜欢上了萧何了吧!简直到了沉迷疯狂的地步。 想到这儿,慕初然也是有点头疼,萧何啊萧何,你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朕兄妹两人都对你如此着迷。 慕初然甩了甩头,甩开了脑中的那些杂乱的想法。又一想,萧何如今也没有什么大事,也足够的安全,也可以放心了。 如今的皇城,太后的势力也被清除了大半,这个喧闹的皇城也终于安静了一些了,对于太后的这些事。 慕初然心里一清二楚,只不过没有更好的机会去拔除它,而这一次的事发之后,终于让他找到借口,把太后的势力拔除了一大半。这也导致慕初然的心情大好! 不过他有点想不通的,萧何为什么不愿意跟着乌衣卫一起回来,他在外面还有什么事吗? 得到具体消息后的慕清绾在诺大的皇宫里,漫无目的的走着。心想:“萧何为什么不愿意回来呢?” 是不是因为自己这次的行为伤害到了他呢?他会不会是不想见我啊!越想越乱的慕清绾便找了一个亭子坐了下来,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一直默默的想着,她害怕萧何再也不回来了,那自己该怎么办呢?这让她很是苦恼。 一旁的阿碧始终陪着慕清绾到处走着,看着公主眼中的黯然,她知道公主是真的爱上了萧大人。 于是便开口说道:“公主,就不要担心了,既然萧何大人都给皇上说了,他办完事后就回来,他又怎敢不回来呢?他不回来便是欺君之罪,这个罪名可就大了!所以呢,公主你放心吧,萧大人一定会回来的!” 慕清绾还是有一点担心,道:“可是是我害他被抓走的啊!我不应该听信太后的谗言,导致萧何大人遇到这些麻烦!” 阿碧又接着说:“公主,这些事的发生并不能完全怪你。你想,这是太后预谋已久的事了,就算没有公主您的插入,这件事也照样会发生,他们主要的目的还是皇上陛下啊!” “太后觊觎国家大权已久了。发生这样的事是在所难免的,还有就是,如今萧何大人并没有受到什么危险啊!他只不过是在外面还有点事,等他办完事,他肯定会回来的!公主,您真的不用担心啦!” 听完小碧的话,慕清绾感觉心情也好多了,也不在那么的愁眉苦脸的了! 而慕初然这边的事情,却仍然没有完全解决。太后不愧是个老谋深算的人,她这一次的布局,如果不是发现的早,或许自己现在都已经成为傀儡了! 可太后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一点,他慕初然虽然年龄不大,但登基较早的他早早的学会了如何在这个斗争残酷的皇宫里生存。太后低估了他慕初然的能量,也导致这次的政变的失败已成必然…… 在没有找到萧何的那几天,慕初然已然把皇城内的势力清洗了一遍,在太后被软禁之初,众多的党羽出面要求慕初然应该放出太后,以尽孝道,为天下做表率,然后被慕初然一力否决。 并在之后,找不到萧何的他越发的愤怒,找不到地方发泄怒火的他唯有把怒火发泄到这一部分官员的头上,也导致了如今的京城,人人自危,虽然这并不是慕初然想要的,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一次的清洗却也为他的统治打好了基础。 然而,他现在最担心的却是萧何,虽然有了他的消息,但是他也没有回来。 这让慕初然的心里稍稍的有些烦躁,想到和萧何的初识,明知他是一个男人,自己却义无反顾的陷了进去,让他很是苦恼,自己作为一国之君,却有这断袖的癖好,这让自己如何面对天下的黎民百姓,如何面对满朝文武。 不过萧何想要在众人面前伪装都可以,却实属难逃慕初然的眼睛,女儿身终究还是被识破,慕初然这也才更加的心安理得的陷了进去。 想自己,面对太后的政变而面不改色,始终的沉着冷静,然而知道萧何被人抓走以后,慕初然的情绪便开始静不下来了,之后更是疯狂的派人去四处寻找萧何,害怕他出什么意外。也就只有萧何的事才能让自己失了一国之君的风范吧! 而现在,不仅自己陷了进去,连那刁蛮调皮的慕清绾也爱上了这个萧何这是现在让慕初然最头疼的事。 另一边的萧何却是悠然自得,仿佛这一次的事并没有对她产生什么影响! 大殷皇城的动荡,他不知道,却也没有刻意的调查。他只是每天悠然的练着剑,学着剑招和如何拆招,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因为他知道慕初然肯定会派人找到他的,他对这点,并不担心,他相信慕初然的能力。 同时,也对这个男人产生了许多的好奇,对于慕初然的爱意,他又怎么感觉不到呢? 不过他在慕初然的面前,始终是以一副男人的面孔和打扮出现,就这样,慕初然还是爱上了他。 没想到慕初然作为堂堂的一国之君,竟然有这种癖好,这让萧何觉得很是惊讶!只是最终难逃真相浮水,自己也无可奈何的很。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慕初然的乌衣卫便找到了他,这时的他并不想回到皇宫。因此便拒绝了跟他们一起回去的想法。 并让他们告诉慕初然,自己现在在外面还有点事,等自己的办完以后,就会回去了!让皇上不要担心! 待乌衣卫离去以后,萧何又接着练剑,皇城发生的事并没有影响他的心情。 他知道慕初然一定会把这些事都处理好的,毕竟他是一个有心机也有野心的君王,他又怎么会放任太后等挑起动乱的时机,扫除自己统治的障碍。 这时,慕容花了几天的时间把哥舒烈送回了大月国,而让萧何继续在清水镇等着他回来! 慕容走了的这几天,萧何一边练剑的同时,一边关注着大殷国皇城的动向,却发现之前暗潮涌动的皇城这几天却安静了下来,就仿佛前段时间的大清洗只是人们的幻觉一样! 不过,这次的动乱,也让慕初然的统治地位更加的牢固,更加的无人可动摇。太后的党羽已经清洗的差不多了,人们也看到了他的能力,这一切都证明了慕初然的努力。 现在的他再也不是那个登基时什么都不懂,只能被人操纵的傀儡,他已经成长了,并且让人越发的看不透…… 慕容把哥舒烈送到大月国之后便马不停蹄的回来找到了在清水镇等待的萧何。而之前慕容答应了萧何,要带他去一个极好玩的的地方,慕容稍作休整,他们便出发了。 不过这一次,慕容没有带什么随从,而是自己一个人,带着萧何去那个他所说的地方! 这一路,萧何也没有放下练剑,而是一有时间便开始练剑和如何拆招。时间过得很快,慕容跟萧何两人一路从容不迫的走着。 那个极好玩的地方让萧何的内心有点期待!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 加促储君之争 在慕容把哥舒烈送回到大月以后,慕容便回去了。但是他走之前陪哥舒烈说了许多话。 在慕容走了以后,哥舒烈想了许多,他是大月国的长子,反而却也仅仅是长子,自古皇家就没了什么平和,王位的争夺更是常人难以想象,哥舒烈是长子,却不是嫡传的。 他只是庶出,这就代表着他天生的竞争压力就比嫡长子要大,同时这也一直是他的心病,在他的脑海里面盘旋,挥之不去。毕竟生在帝王家,谁又没有点野心呢? 哥舒烈也一样,帝王家的生活,不允许他没有野心,没有野心的人很难在帝王家。 对于此,哥舒烈也很清楚,现在,他们都早就成年了,哥舒烈不可避免的对王位产生了想法。 同时他也在坐着准备,这是一种很残酷的斗争。或许没有流血,没有风声鹤唳,却也同样的令人心惊胆战。 慕容送哥舒烈回来的时候,便给他准备好了计谋。先太子守护着一批宝藏,而这批宝藏数额巨大,并且能对大月国的发展起很大的作用。 但目前为止,并没有人知道这宝藏藏在哪?而这一次回来,慕容,竟然告诉了他这批宝藏的一些东西。 这无疑让哥舒烈很是兴奋,如果能自己找到这些宝藏的话,自己争夺王位的胜率也就更大了,想到这儿,哥舒烈,不由地微微一笑! 不久之后,先太子守护着一批宝藏的消息传遍了大月国的皇室。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大月国主的耳朵里,他也知道这批宝藏的。因为这是当年慕云景从大殷国出逃的时候携带的东西,他虽然知道有这样的事。 却也不知道他带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他没想到这个消息在销声匿迹这么多年,怎么突然就又冒了出来!他也知道肯定是重大的消息,但这次听到哥舒烈带回来的消息后。大月国主也为之一惊。 另一边,大月国的嫡长子哥舒道的心情却不怎么的好,这个消息来的不是时候,正好在这个即将立皇储的时候出现,本来手到擒来的皇储位子就这样变得岌岌可危了! 他的脸上一片阴霾,看不出具体的表情。他挥手招来了一个仆人,说道:“你帮我去我皇兄那儿看看,有什么动静没有?查到什么特殊情况,立刻回来汇报给我,不要让他的人发现!去吧!” “是!”说罢,仆人灵动的一跃越出了房间…… 这时哥舒烈正镇定的坐在自己的寝宫,他正在等待,看大月国主会怎么安排,同时也在等待着机会,等待着一个能够一举拿下储君位子的机会! 突然哥舒烈感觉到寝宫周围有一点点的动静,但他并没有贸然的打草惊蛇,而是淡定的坐着,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不得不说,哥舒道的仆人动作挺快的,那边话刚说完没多大一会儿,他就已经到了哥舒烈这儿,虽然他的武功不弱。 但他选错了时间,现在正是哥舒烈精神集中的时候,他这个时候来,不被发现都难。 然而这个仆人却不知道他已经被发现了,任然在观察着哥舒烈寝宫的情况,却注定了只能是一场空,持续了一会儿,他也觉得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便退走了! 察觉到窥探者走了,哥舒烈脸上露出一抹以为深重的笑容:有人按耐不住了,想要先下手为强了。 大月国主这时也心事重重,本来,皇储的位子已经差不多定下来了,这时却出了这样的波折,也没其他更好的办法了,只能顺势顺水推舟了! 于是,大月国国主便说:“召几位皇子过来见我,有要事安排,要快!” 一旁的一个侍卫迅速接旨去通知几位皇子。 不一会儿,几位皇子就已经到齐了! 大月国主一脸威严的坐在大殿上,郑重的说道:“最近舒烈带回了一个消息,相信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吧!想必你们也应该各自有些想法了吧!” 哥舒道马上回道:“启禀父皇,儿臣最近确实收到了这个消息,不过却对这个消息没什么更深的了解,并不知道其真假如何?不如请皇兄为我们再详细说道说道?可好啊?皇兄!” 大月国主这时也是看向了哥舒烈,说道:“舒烈,这个消息是你带回来的,你就在为我们说点详细的情况吧!” 面对这样的情况,哥舒烈也无法推辞,便接着说:“说到这个消息的话,我也是偶然得知的。关于这个消息的真实性,相信父王待会儿也能为你们解答的!” “所以这个我就不多说了,我这一次外出不是来到了大殷国吗?偶然得知当年出逃慕云景携带了大批的贵重物品,而当时出逃的慕云景才六岁,并没有能力保管那些东西,而是他身边的人代为保管,据说是一个老嬷嬷。” “不过呢,据我后来得到的消息,先太子曾经守护过这批宝藏,并把它藏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好了,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要找到这批宝藏,就需要父皇和我们几兄弟的努力了!” “只有找到这批宝藏,我们才能有更多的财力物力来壮大我们大月国,因此,儿臣建议父皇尽快下命令,追查这份宝藏!儿臣愿意带领一部份人去寻找这批宝藏!望父皇准许儿臣的请求!” 一边的哥舒道心想,本就是哥舒烈占了先机,不能让他先找到宝藏,如果他先找到宝藏的话,那我岂不是一点机会也没有了!因此也立刻下跪说:“父皇,儿臣也请求带领一批人马去寻找那批宝藏,来帮助我大月国发展壮大!” 而其他的几位皇子,也心知就算再怎么努力,就算找到了宝藏,也不是这两位皇子的对手,因此,也没有表现出想要去追查的欲望! 大月国主低头扫了一圈下面的几位皇子。心有无奈,却也只能说:“好,既然两位皇子这么有心,那么就把这件事交给你们两个了,你们两位皇子各自带领一队人马,分头去寻找这批宝藏,谁先找到,朕重重有赏!此番带队寻找宝藏,两位皇子皆是为了大月国的崛起而甘愿担此重任,理应公平竞争!”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完全在慕容计划之中了这让哥舒烈对慕容更加的信服,更加相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这时的慕容虽已料到了这些,而是依旧陪着萧何去往那个极好玩的地方,一路上在慕容的指导下萧何边走边磨炼自己的剑法。 距离他们出发的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他们离那个好玩的地方也越来越近了,而萧何沉浸在剑法的练习中,无法自拔,好像都快忘记了此行的目的了。 此时的哥舒道,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本来水到渠成的皇储位子就这样的越来越远,这一次的争夺中,哥舒烈占尽了优势这让他在这一次的竞争中无形的增加了很大的压力。 但他还是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尽快的做着准备,虽然大月国主并没有明说这次谁先找到,就把皇储的位子给谁但是,如果谁先完成了这个任务,谁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就要更上一层楼了! 想到这儿,如何能不让哥舒道心急。不过,目前,他还是占有一定的优势,毕竟,他哥舒道才是正宗的嫡长子,祖宗的法有谁敢违背,违背了便是违背了民意。 在哥舒道并没有犯什么太大的过错之前,这个皇储的位子,他都还是有机会的,虽然这次是哥舒烈占了优势,不过是在人为!一定要在他之前找到,这样的话,就彻底断了他和我争夺皇储的机会了! 另一边的哥舒烈,在有着慕容的帮助下,他这次占尽了优势,他也知道,这同样是慕容的目的,他就是想要挑起大月国争夺皇储的斗争,尽量让哥舒烈夺得皇储的位子。 哥舒烈知道这个事,他也甘愿为此一搏,因为,他虽然是大皇子,却因为他是庶出的,始终得不到父皇的欣赏,因此,他只有努力的提升自己在父皇眼中的地位,让自己的成就更加的夺目耀眼。 让父亲看到他的优秀。这一次,他做好了拼搏的准备,并准备以此来向哥舒道下发挑战书,逼他和自己竞争,不管成功与失败,他就只有这一次机会,唯一的一次机会,他只能好好把握! 因为过了这村,就再也没有这个店了,哪怕慕容再怎么厉害,也没办法再次让他与哥舒道争夺皇储了! 这一次,哥舒烈也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先找到那个宝藏,先太子守护的宝藏啊?会是多么的迷人? 这一次,一定是我的,这个国家的人民将会记住我对他们所做的一切。到那个时候,父皇还有什么理由不立我为皇储,大月国的皇储不就是囊中之物了吗…… 大月国的皇储之争就此展开,另一边的慕容与萧何也终于快到了他们的目的地…… 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 终于等到你 萧何在与慕容去了那个慕容口中极为好玩的地方之后,心情大好。 那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就像是故事中的桃花源,黄发垂髫,怡然自乐。 这里没有世俗的争论,没有国与国之间不休的战争,也没有血腥,没有仇恨,更没有偏见与歧视。 夕阳西下,金灿灿的阳光并不刺眼,甚至将原本就妹得无与伦比的世外桃源渲染的更加美不胜收,慕容说,这是他与哥舒烈去寻那份宝藏的途中他自己偶然寻到的,除了他自己就连哥舒烈都不知道。 这里的人们淳朴而善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简单而充实的生活。他们互相帮衬着生活,相亲相爱。既没有勾心斗角,也没有阴谋诡计。即使偶有争执,也是鲁直的可爱。 萧何非常喜欢这里,甚至有了永远留在这里生活,再也不回到世俗世界的想法。那种惬意温暖的环境,让她从小到大第一次起了不想复仇的念头。 虽然她也很震惊自己的念头,但确实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或许即使她伪装成男人这么多年,内心深处依然有这女性的柔软与感性吧,女儿总归是女儿啊,尽管她表面再如何的要强。 但在这里,看着这儿的青山绿水,小溪潺潺,花红柳绿,任何丑恶的心思都无法升起。任何邪念都是对这块净土的亵渎。 这太美了,美的不像是真实的世界,而像一个美丽的梦,她害怕,梦会醒。 况且,她早就不再单纯,实在是配不上这个地方,还是不要打扰这里的宁静了。梦,终究只是梦,迟早会醒的。 那日,萧何独自悄悄地登上了山顶,看着朝阳从地平线跃上来,一点点照亮这片土地。她听着小鸟叽叽喳喳的叫,公鸡“喔喔”的打鸣,心中一片宁静。 从朝阳东上到夕阳西下,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累了,就坐下来歇歇。 夜幕低垂,一轮弯月挂在空中,萧何看着这月,一句“千里共婵娟”忽的浮上心头。是呀,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但无论在哪,月始终是那轮月,没有变过。萧何释然了。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慕容也跟了上来,默默站在她身边。 “决定了,明天就走?既然这么喜欢,何不再玩两天?”慕容负手而立,目光并不在萧何身上,而是同于萧何所在意的大好河山! “再呆下去,恐怕就更不想走了,回吧。”萧何幽幽道,转身便下了山。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悄悄离开了这片世外之地。马蹄声踏踏,尘土飞扬,萧何知道,不论世道如何污浊,她的心里从此有了一块净地。 两人都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既然决定了,就立刻动身。慕容和萧何向着大殷紫禁城进发,两人并未刻意露出自己的身份,而是轻车简从,以最快的速度行进。他们日夜兼程,很快就到了京郊的一处庄子上。 在城外的庄子上休整了两天,摸清了京城的形势,慕容和萧何方才进了城。 京城毕竟是天子脚下,繁华非常。进得那高大威武的城门,萧何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依稀残梦里,慕初然,总归我还是放不下你,更放不下仇恨! 沿街小贩的叫卖,杂耍的叫喊,围观者的叫好声,无一不在展示着世俗的喧闹与繁华。更何况天子脚下,就连升斗小民,都有一股别处没有的自信和骄傲。 繁华和光明背后自然也滋生了黑暗与丑恶。既有五陵少年鲜衣怒马,扬鞭京师,也有衣不蔽体的乞儿冻死朱门前。 既有青年才俊名显于世,被高门大户延为座上宾,也有落魄书生街头闹市写信为生。这才是真实的世界,那个她又爱又恨的世俗世界。 萧何回到京城并没有直接回学士府,而是直接在宫门外给慕初然递了求见的折子,她知道慕初然一定十分着急要见到她,便进宫了。 刘福海快步赶来汇报的时候,慕初然还在一边处理政务,一边想着萧何。 萧何这个小没良心的,也不知道回来看看他。等萧何回来,他慕初然定要好好冷落她,等她着急了,把他哄好了,自己再原谅她。别以为他慕初然离了他萧何就活不了了,这次定要她萧何涨涨记性。慕初然别别扭扭地想着。 正想着,刘福海突然闯了进来,失去了他一贯的沉稳,一脸喜庆地喊道:“皇上,天大的喜事。” 慕初然被打断了思绪,有些不悦,“慌什么!有什么好事?让你刘公公都失了稳重。” “皇上,您可折煞奴才了,真是大好事儿,萧大人回来了,正在宫外求见!” 可不是嘛,萧大人回来了,皇上就高兴了。皇上一高兴,他们这些身边伺候的才有好日子。他可不像那些朝中大臣那样迂腐呢。 “什么?快宣。”慕初然得知萧何求见,几乎从龙椅上一跃而起,兴奋得不能自已,自有小太监去传话。 这里慕初然拽着刘福海,将身上的衣服整了又整,还梳洗整理了一下,这才精神抖擞地出去见萧何。 萧何进来的时候,慕初然正在大殿的椅子上喝茶等候,就是故作镇静而已,看见萧何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刚要行礼,一下子就被慕初然起身拉住了。 慕初然不顾身旁还有刘福海和伺候的宫女太监,一把将她拉入怀中,使劲的箍在怀里,仿佛这个大活人随时会消失一般。 萧何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大跳,她挣扎着,想挣脱慕初然的怀抱,不料慕初然却抱的更紧了。 萧何被他抱得紧紧的,两膀子箍得生疼。她使劲的挣扎,想要推开慕初然,然而怎么比得过慕初然的力气,任凭她怎么用力,慕初然都纹丝不动。 就算慕初然已经知道了自己是女儿身,可是眼下那么多旁人看到的就是两个大男人相拥在一起,萧何实在觉得变扭的紧。 慕初然低下头,在她耳边喃喃道:“别动,让朕抱一会儿,就一会儿,陌玉,朕想你了。” 语气中带着无限的温柔和宠溺,炙热的气息拂过萧何的耳朵,撩得萧何耳边痒痒的。萧何听到这句话,心中一动,手也放了下来,任他抱着。她其实也想他了。 刘福海在慕初然身边伺候久了,也是个有眼力见的,当即使了眼色,带着几个太监宫女悄悄就出去了,还识相地关了殿门,远远地守着,不让人打搅皇上的好事。 慕初然抱着萧何不撒手,萧何也奈何不得他,更何况她也自知理亏,再看慕初然可怜兮兮的样子,也只好任他抱着。谁知这一抱就是一盏茶的功夫。 慕初然抱着萧何,深深地嗅了一口她身上的气味,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慕初然拉着萧何坐下,很自然地递了块点心过去,又递了被热茶过去。“还没吃饭就来了吧?先垫垫。”服侍得比刘福海还殷勤周到。 看着萧何吃着东西,慕初然又问起萧何一路上的见闻,问她天冷了有无多加衣物,一路上吃喝是否习惯,旅途是否劳累,有没有休息好,啰啰嗦嗦,把萧何从头到脚连着头发丝都关心了个遍。 可怜萧何出生以来还没被人这么关心过,刚刚要感动,就听得慕初然来了句“你有没有想朕?朕可是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吃饭想,睡觉想,批折子也想。上朝更想了。”把她的感动硬是给憋了回去,让她弄得哭笑不得。她觉得自己眼前的人好似长了一条长长的大尾巴,在那里摇啊摇。 萧何心里升起一股暖流,漫延到四肢百骸。内心头一次除了小十还感受到其他人的温暖。 慕初然看萧何不回自己的话,顿时就委屈起来了。他想着自己为他茶饭不思,她呢,一点都不想他,不问问他好不好。 慕初然刚要“谴责”萧何的无情,就听得萧何问道:“这段时间朝中局势如何了?”听萧何如此问,慕初然也收了嬉皮笑脸,严肃起来。 他把太后的阴谋一五一十地告诉萧何,只是代过慕清绾爱慕她的事不提,只说太后冷轻痕利用慕清绾造假污蔑她,又下毒谋害她。 慕初然有些歉意地看着她:“太后现已被朕软禁,可……”后面的话就说不出口了。说什么呢?是说碍于孝道不能处罚太后,还是说求你看在是我母亲的面子上。 话中的未尽之意萧何自是懂得。“皇上不必为难,一切以大局为重。” 慕初然看到萧何这样明事理,更是欢喜。又说了这段时间对太后余党的处理和朝中如今的局势,好让萧何熟悉。 慕初然说着朝堂之事,暗自松了口气。殊不知萧何看到他注意力转移,也暗暗松了口气。她实在是吃不消他的热情,不过心里却意外地有些受用和温暖。 就在两人话着家常时,其他的人也没闲着。慕容并未跟着萧何一起面圣,而是独自一人去东宫去见慕云景。 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 自以为 慕容人呢?慕初然松开了抱着萧何的手,她趁此快速在大殿内扫了一眼,却并未看到慕容的身影。 奇怪,刚才他明明与她一同进了大殿,怎的一会儿的功夫就不见了身影,且还走得这般悄无声息,让她与慕初然都没有发觉。 此刻慕初然仍然还在她的耳边喋喋不休,但她却已经没了听进去的心思。仍处于兴奋之中的慕初然不仅也没有注意到悄悄退去的慕容,更没有看出面前萧何脸上的异样,他只是在专心的絮叨着萧何不在的这些天他是如何的心烦与担心。 萧何的脑子在飞快的转着,思考着慕容会去向哪里,她倒不是有多么关心他要一直跟在他的身后纠缠不清,只是慕容的这般行径让她的心里有些微微起疑。 “陌玉?陌玉?”慕初然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终于说完了,停下来才发现萧何好像并没有在听,于是边叫她边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嗯?我挺好的你不用担心。”回过神来的萧何见慕初然一直在看着自己,就随口答了一句。 “没事,想必这么多天你也没有好好休息,朕虽有许多话想一一与你说,但也不能不顾你的身子,等你休息好了朕再与你一一详说。想来你现在定也十分疲惫,朕叫人来先带你下去休息吧。” 慕初然的眼神黯了黯,但转瞬便恢复如常,他知道萧何是在敷衍自己,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对她的异样也只是当成赶路疲惫而没有心思,并没有多想,先克制住了自己对她的思念想让她先下去好好休息。虚惊一场,他也想好好睡一觉静一静。 看着萧何脸上不经意流露出的憔悴之色,慕初然心疼不已,而萧何当然没有注意到短短几秒慕初然脸上已经几番变化的情绪。 也好,我也确实觉得有些累了。”萧何想也没想就应了下来,当然,休息只是逃脱的借口,她现在只想去看看慕容去了哪里,又在干些什么。 “那我马上叫人带你去。”慕初然对着殿外张口就准备叫刘福海,萧何立马伸手捂住了慕初然的嘴。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萧何才不想来个人守着她,她行了个礼转身就朝殿外走去。 慕初然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下就涨红了脸,所有声音一下被堵在了胸口,有些难受。愣了半天神,等他反应过来的萧何已经大步走出了殿外,留下一个匆忙的背影,慕初然有些微微的失落。 逃似的萧何快步走出了大殿,径直向东宫走去。 萧何一路小心来到东宫的一处矮墙下,手脚熟练的翻了过去。一路躲躲闪闪到了正殿,里面传出的熟悉的声音让她停了步。 果然不出她所想,慕容悄然来了这东宫找慕云景。她赶紧手脚极轻的寻至一处既能听清他们的对话,又安全隐蔽的位置,屏息集中精力细听他们都在谈些什么。这慕容招呼也不打的就来了这,不让她好奇都不行。 “你可听说过了?”先开口的人是慕云景。 “听说什么?”这熟悉的声音不用想也知道是出自慕容。 “哥舒烈带回大月的消息。”慕云景沉声道,外面的萧何听得心中一紧。 “听说了。”慕容淡淡答道。 良久,屋里都没再传出声音,萧何不知是不是自己暴露了,细嫩的掌心开始渗出一层薄汗,心跳也不自觉的加速起来。 她小心地往屋里看了一眼,只见二人对坐着在认真沏茶,谁也没有开口发出一声,手起手落间只听见茶盖与茶碗相碰的清脆的瓷器声。 二人并无什么异样,萧何松了口气,冷静下来的她才发现自己的额头尽然也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随即用衣袖轻轻拭去。 他们应当还没有发现她,萧何在心里暗暗想着,但她也依然不敢放松警惕,耐心等着二人再次开口。 萧何等了许久,二人一口茶过后方才有了再次启齿的迹象。 “现在天下可谓是议论纷纷呢。”慕云景抿了口茶缓缓道。 “天下人何事不议论。”慕容的语气淡得如同杯里的茶,意味却也如茶般生涩。 “但这件事可非同小可,弄不好,可是要引得两国交战。最终遭殃的,还是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萧何隔着一层纱,看不清慕云景的表情,想来说这话时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太子不愧是太子,对百姓的安危倒是关心得紧。”慕容低头弄茶,平静的语气听不出一丝情绪,坐在对面的慕云景也不知慕容这话是褒义还是贬义。 “坐了这个位置,总该要做些该做的事情。”慕云景这话也是回得巧妙。 “那倒也是。”慕容看了慕云景一眼,淡笑道。 窗外的萧何腿已经开始有些酸麻,但又不敢乱动,怕被人发现了去。听了这么一会儿是听得她云里雾里,她隐约猜到了里面坐着的二人正在议论的事,但又有些不确定。 “那批宝物你可有办法?”慕云景问道。 “若是有办法,如何用得了哥舒烈,又绕一个这般大的圈子。”慕容重新沏了壶茶,金黄剔透的茶水沿着杯壁缓缓落下,升腾的雾气将二人的面貌都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既然这哥舒烈没有办法,那你又为何让他将这个消息带回大月?”慕云景盯着他手里忽上忽下的茶壶,许多谜团也跟着这茶壶忽明忽暗。窗外的萧何听到这里,越发的紧张起来。 “此事你不必过多担心。”话语间茶水已经快满了边沿,慕容放下茶壶,头也不抬的回答完后抬起茶杯轻轻品了一口。慕云景的目光也随着慕容的动作左右转着。 “你这话倒是说得轻松。”慕云景将目光收回,抬起自己的茶杯一饮而尽。 “这茶不像酒,你这么喝,可就浪费了。”慕容看着慕云景,眼里意味不明。 “你可想过,若是大月倾兵来寻,我大殷难置身事外。”慕云景似乎没有听到慕容刚才的那般话,自顾说道,并又给空了的茶杯续上了茶水。 “这是自然。”慕容并没有因为慕云景的无视而有丝毫不悦,依旧语气淡淡的回道。 “这大殷与大月之间的一场轩然大波,可不是三两句话就能解决了的。”慕云景的眉头不自禁的微微皱了起来。 “若是能这般轻易解决,恐这天下早已是一番安宁祥和之景,人人幸福满面,不曾忧之,哪像现在人人惶恐,战乱纷纷。”慕容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情绪,有些讽刺之意。 “你既知如此,又为何还要挑起事端。”慕云景的语气也是有些不悦,殿中的气氛一下紧张起来,萧何也跟着心直突突,二人倒是不至于一句不对惹得二人动武,只是这般口舌之争已经让她十分紧张。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慕容并不理会慕云景的不悦,也难得与他解释过多,只是回了简短八字。慕云景听完想了一会,外面的萧何也跟着思索着这话的寓意,殿中一下安静了片刻。 “这宝物无论落在哪一个国家手里,都不是件好事。”良久,慕云景开口,言外之意当然是在暗指这渔翁不见得有人敢当,或者说,这一场暗地里的风波,就没有渔翁。 “事情还没有到最后,不要急着妄下结论。”慕容显然十分沉得住气,也不知是不是这茶起了些许作用。 “想法是好,我只是担心,这最后不要忙活了半天,还落不得一个好下场,可谓竹篮打水一场空。”慕云景这一次没有将茶水一饮而尽,而是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送入嘴中,细细品尝。 这杯茶已经倒了许久,有些凉了。茶水顺着喉咙直抵胃中,一片冰凉,情绪有些激动的慕云景也冷静了三分。 萧何想了半天也没个所以然,倒是在心里暗暗认同着这慕云景的一番话。 “我可不是你。”慕容漫不经心的答了一句,刚才冷静下来的被这一句一下又激了起来,脸上已经有了明显的怒色。 萧何也没想到慕容竟会突然来这一句,还好说的不是她,她开始暗暗佩服慕云景的定力,若是换做了她,可能接下来的不会是一阵安静,而是拍桌茶碗碎裂的声音。 “你可不要太过自信了。”即使慕云景已经调整了一番情绪,但话语间依然是掩不住的怒气。 “无妨。”慕容微微一笑,或许,他想要的,是更大的风波。 对面的慕云景被他这突然的不明所以的一笑给弄得愣了神,今日慕容的话听起来是说了不少,但却句句似不在重点上,慕云景可谓是完全摸不着头脑,他不知道,这慕容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末了,慕容借着饮茶之机向萧何所在的位置微微瞥了一眼,嘴角是不易察觉的上扬。萧何是他的徒弟,现在的作为都是他亲手所赐,又怎会发现不了躲在角落偷听的她?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 再遇纠缠 萧何当然不知慕容已经发现了她,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此刻萧何的心境大概跟大殿里面的慕云景一样,恨不得敲开慕容的脑袋好好看看他究竟都是在想些什么。慕容极易让人抓狂,而让人抓狂的原因自然是他那总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 无论你问他什么,他永远不会一个字一个字的向你道清其中的原委。他只会留下一堆又一堆的谜团任你猜想,尤其是在你睡不着的夜里,让你变得更加的清醒。 萧何的双腿已经酸得发麻,稍稍一动都是一阵如针扎的刺痛,甚而还觉着有些发软,她轻轻靠在旁边的墙上,用力揉着纤细的双腿。都怪刚刚听得太认真,没有注意到该活动活动身子。 稍稍按了一阵之后萧何终于觉得好些,重新站好后的她忽然觉得有些口渴,望着里面一口口喝着的二人她只能悻悻的舔了舔嘴唇。 萧何忽然也意识到这两人既然已经坐在这喝了这么多茶,难道他们不想要去个茅厕吗?这憋着,也太难受了... 萧何摇了摇头,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钻出这么无聊的想法,她冒险来这儿可是来听正事的。 里面的二人暂时没有再言,萧何理解,若她是慕云景,此刻也非常不想与慕容再多言二字。 当然,萧何这么想归想,她还是很想慕容能够把话说清楚,对于他们刚刚谈论的事,她既好奇也着急,着急想要知道慕容究竟是如何计划。 “今天的茶味道可还好。”打破沉默的依旧是慕云景,听得出他已经冷静了下来。 “不错,上等好茶。”慕容再一次端起茶杯,将杯里剩余的一点茶水一饮而尽,以表他话是真意。 “是好茶就好。”慕云景淡淡回道,铁壶里的水还未沸,二人都在等着重新沏茶。 萧何没想到等了许久竟然就等来二人这简单的几句话,这下的她开始有些不耐烦了,这会儿这慕云景不急了,她倒是先急起来了。 但她急也没用,慕容丝毫没有要开口为之前那一番话解释的意思,而慕云景就这么静静坐着,也没有丝毫要开口再问的迹象。 萧何咬牙,这个慕容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天下的人事似乎都被他握在了手里,而除了他之外的人,在他的眼里也似乎都是傻子一般。 萧何真的十分不喜慕容的这副模样,可是不喜又如何,这天下,确实没人能够奈他如何,别说奈他如何,当着他的面说他半点不是的人估计都没有。 也不知天下怎会有这般如此有定力的人,无论发生何事,慕容永远都是那副冷静面无表情的样子,他似乎丧失了对情绪的感知,不然为何总是那般不近人情的模样。 比起来,萧何倒还喜欢慕初然一些,至少在他的脸上,你能看见作为一个人该有的情绪。也许肆意的暴露情绪并不是一件好事,但也不算一件坏事,萧何才不想让自己成为那样一个冷漠的人。 这头萧何正在烦恼着慕容为何迟迟不开口解释,那头慕清绾带着阿碧已经来到了东宫。 萧何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可自拔,没有注意到慕清绾已经离她所在的位置越来越近。 “萧何!萧何!真的是你!”慕清绾清脆的声音在萧何的背后响起,萧何被吓得猛得回头,此时慕清绾和阿碧已经发现了她并朝着她快速跑来,她想躲,但已经来不及了。 这个小祖宗怎么来了!萧何在心里暗叫不好,屋里的人已经闻声向她所在的方向望去。 逃已经来不及了,萧何理了理衣襟,迅速在脑中思索着一会儿慕容他们出来了该如何解释。 “萧何!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来看看我!”慕清绾有些生气的问向萧何,一路小跑而来的她脸上带着红晕,说话也有些喘。虽然这慕清绾言语之间有些怪罪之意,但她的脸上还是掩不住的见了平安无事的萧何的兴奋。 “萧大人!”阿碧行礼,脸上也是一眼所明的兴奋。 “公主,微臣也是才回宫不久,一回来便去见了皇上,还没来得及去见你。”萧何如实答道,她确实没来得及见她。 话语间她用余光扫了一眼屋内,慕容们已经起身像殿外走去。完了完了完了,萧何在心里不停的暗念道,她感觉到她的心都快要跳到了嗓子眼。 “皇兄,也真是的。你回来了也不派人告诉我一声,要不是我今日觉着无聊来这找云景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着你呢。” 慕清绾看着面前的萧何,也不知怎么的就带了哭腔,泪花不停的在慕清绾的眼里打转,好似下一刻就要掉了出来,阿碧也跟着在一旁是泪花闪闪。 萧何见慕清绾的这副模样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她真怕下一秒慕清绾的眼泪就会掉出来,这一个女孩子哭起来就已经让人挺束手无策的了,结果这会儿一来就来了两个。 萧何的心里可谓是烦恼到了极点,一边是我见犹怜的公主,一边是即将而来的慕容和慕云景,若是此时脚下有个地洞,她一定想也不想的钻进去逃走。 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萧何的心也跟着越跳越快,越来越紧。 “萧何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怎的脸这般红?”原本要哭出来的慕清绾见萧何的脸一下红得不行,以为她生了病,伸手就去摸她的额头。 萧何来不及挡,冰凉的小手一下就摸在了她的额头,这突然的举动让萧何的脸更红了,一下只好尴尬的咳了起来。 “咳咳咳!”慕容与慕云景已经走到了萧何的身后,萧何咳得更用力了。还别说,萧何这副涨红了脸咳嗽的模样还真让人担心他是不是生了什么大病。 “萧何!萧何你没事吧!”慕清绾十分担忧的看着萧何,见慕容们走来迅速开口叫了救兵。 “云景兄!你快看看萧何这是怎么了!”慕清绾一把将慕云景拉到了萧何的面前,萧何停止了咳嗽,但却尴尬不已。 “你怎么了,要不要叫个太医过来给你看看?”慕云景看着萧何问道。 “没...没事,许是刚刚不小心被口水给呛到,休息一会儿便没事了。”萧何有些心虚的看着慕云景二人,尤其是看到慕容,这做了坏事的人果然没底气。 “是吗,要不还是找个太医过来吧。\ “这样啊,那既然都来了就进来坐坐吧,好久不见,倒还有不少话想与你说说。”慕云景笑了笑,没有再对萧何是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问题纠结下去。 “好啊,好啊。”慕清绾抢先答道,好不容易见到萧何,她当然不想走。 “这...还是改日吧,这冒然打断了你们的谈话,想来你们定然还有不少话要说,我今日也有些累了,也就先回去休息了。” 萧何语气里满是歉意,今日的她是一刻都不想留着这里了更何况还有慕清绾这个小祖宗在,本就是躲她才没有在大殿中多留,这会儿她才不想自己找麻烦。 “来都来了,哪有就这般走的道理。”慕云景对萧何一笑,看得萧何的心里是一阵发毛。 “哈哈哈哈哈!今天这么多人都在啊!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啊!连萧何都给吹过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从门口传来。众人回头望去,来人是段衡。 “众位贵客请进寒舍一叙吧!”慕云景也大笑着将众人引进了殿中,这下,萧何是想跑都跑不掉了。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 新仇旧恨 朝露殿内,冷轻痕得知萧何毫发无伤的回到了大殷皇宫,顿时气的怒火冲天,将朝露殿大厅砸个稀巴烂。 “好个萧何,竟然已经出了皇都了都没能将你至于死地,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如我大殷皇宫究竟有何见不得人的目的!” “可偏偏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女儿都像着了魔似的让你收拾的服服帖帖,甚至不惜将自己的母后软禁在宫中...” 冷轻痕一边甩着长袖将桌子上的茶杯茶具花瓶什么的扫番在地,一边恶狠狠的破口大骂道。 一想到因为萧何自己被慕初然软禁,吴天还在慎刑司的监牢里受罪,冷轻痕心里就恨的咬牙切齿,恨不得马上将萧何碎尸万段也不能解气。 可是眼下还不知道慕初然会怎么处决吴天,自己深处于深宫之中,对于外界所发生的事情丝毫不知晓。 大概她还不知道吴天因为自己的缘故已经将两人的计划对慕初然已经全盘托出,陷害萧何的罪名冷轻痕和吴天是完全坐实了的。 可如今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愿意来看自己一眼,对于吴天的事情,自己就算有心搭救目前也走不出朝露殿的禁足。 偏偏在自己这样无可奈何的时候,萧何竟然依旧大摇大摆的走在宫内,这不是在故意看自己的笑话吗? 那种愤怒,冷轻痕发誓,现在自己拜他所赐的一切,日后一定加倍偿还。 众人跟着慕云景一同进了殿内,萧何走在最后,她十分懊恼今日前来偷听慕容的行径,这下不仅没能听得个所以然,还落得个现在尴尬无比的境地。 自己怎会如此糊涂,想来慕容的武功身手自己是知道的呀,怎么偏偏就着了魔,还遇上了慕清绾这个长乐公主,简直要命得紧。 慕清绾走在萧何的前面,不时回头娇羞的看着萧何,萧何无奈,只得尴尬的笑笑,若不是今日这个小祖宗突然出现,她又怎会被慕容们发现。 也是现在慕清绾在这里,慕云景和慕容才不会一直追问着她,倒也让她暂时得已喘口气。 不过安全都是暂时的,等晚些宴会散去,还不知道慕容会怎么对她,如今自己的剑术学的个半吊子,要是这会儿慕容因为这件事而反悔再教自己的话,那可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而且段衡是怎么知道自己在东宫的?不会运气这么好的吧,亲王公主有这般惦记自己,这倒叫自己如何承受得住这般抬举。 不过这样也好,宫中原本就是各处耳目众多,萧何自己心里也明白,觊觎她既得长乐公主喜爱,又得皇上亲近的人多了去了。 这会儿既然连异性王都赶来凑热闹,等这些闲言碎语传到冷轻痕的耳朵里的时候,还不知道要将那老太婆气成什么样! 本来自己是不打算回来以后就这样轻描淡写的放过冷轻痕的,奈何在自己还没回来之前慕初然就已经将她关在了朝露殿。 这仿佛是慕初然故意为之一般,再如何说冷轻痕也是慕初然的生母不假,就算慕初然偏爱自己,想来也不会真的仅仅因为自己便将自己的生母置于死地的吧。 既然慕初然已经如此做了,萧何也懒得正面再去争锋相对,当然原本她可没那样的活菩萨心肠。 却偏偏再一次输在慕初然的那个怀抱里,还有那一句我想你了,那一刻,萧何对冷轻痕满心的仇恨都因为了眼前的人渐渐淡了下去。 刚才萧何恍惚间还看见慕容回头对她笑了笑,原本脑子还有些混沌的她一瞬便清醒过来,慕容那不明所以的一笑是激起了萧何一身的鸡皮疙瘩,她的心里也在那一刻升起了丝丝的不安,让她更加的觉得在这东宫之中毫无身适之地。 也不知这场宴会何时会散去,萧何看了看前面的几人,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看来今日,她是注定栽在这里了。 早知现在的处境会如此抓狂,还不如就留在慕初然那里听他念叨,难受是难受了一点,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 几人进了殿便直接入了座,也正是快要到了用膳的时候,慕云景直接吩咐人上了一大桌子的好菜。 难得人来得这么齐,佳肴美酒自是一样不差。这酒还未抬上桌,香气却是已经飘满了殿里,惹得众人口水直咽。 “来来来!难得几位如此赏识我这每天都冷冷清清的东宫,都来了我这,来者是客,今日可一定要尽兴而归啊!” 空荡的大殿因他们的到来一下有了人气,在慕云景的脸上也是难得看到了轻松的神情。 众人动筷,几口饭菜垫了胃,终于开始举酒长谈,渐渐步入宴会主题。 佳肴都是铺垫,美酒才是正事。 酒入喉肠,话从口出,几人的也就聊得欢了起来,本就相熟,不一会儿便笑声四起。 这边的东宫是一番热闹景象,不远处的朝露殿也是同样。 “该死的萧何!都是你!”冷轻痕依旧在不停的发怒,尽管之前一遍杂碎的东西已经被宫女换了去,新还来的最终还是逃不出她的手心。 好容易安静一会儿,可是想着想着便又开始一边大吼着一边将手里的花瓶用力的摔在地上,精美的碎片撒了一地,锋利的边角还泛着金色的光。 放眼望去,大殿中一片狼藉,四处都是各色的碎片,丫鬟们在一旁小心收拾着,不敢靠得太近,生怕冷轻痕一个不顺眼就将气撒在了她们的身上。 此时的冷轻痕处于暴走状态,满脑子都是萧何平安回来的消息,她越是去想就越是生气,无处发泄的她只能靠摔东西来缓解她心中的怒气。 “萧何你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冷轻痕歇斯底里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门里门外的丫鬟更是被这一声吓得动都不敢动。 这主子不好过,下面的人也是跟着遭罪。在这视命如草芥的时代,人辛苦活着不过为了一口气,但也恰恰是这一口气,让多少人生活在一片水深火热之中。 话不敢多说,大气不敢出,低三下四求的不过一个生。 主子心情好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便能好过几日,但若是相反,就如现在这般是心悬到了嗓子眼。 大殿中能摔的东西差不多都被冷轻痕给摔了个干净,除了一地的狼藉四处一下变得空荡。 冷轻痕已经找不到可以摔的东西了,但她心中的怒气仍丝毫未减,此时的她恨不得立马冲到东宫去亲自杀了萧何,但又限于在禁足之中。 一想到自己因为萧何还被慕初然给禁了足,冷轻痕更是怒火冲天,若不是因为萧何自己怎会陷得这般境地! 想来这萧何也是命大,竟然毫发无伤的就回了大殷,这些时日看着慕初然焦急的样子别提冷轻痕的心里有多痛快了,这么些天没有半点消息让她都真的以为萧何就这么死了。 可惜她想错了,并且错得离谱。这一次没能弄死萧何,以后可就再不会这么轻松了。 现在吴天还在大牢里坐着,也不知情况如何了,她现在被禁足在这朝露殿中不能出走半步,也没法去打听吴天的情况,只希望吴天没事,最重要的,是吴天没有将她所做的一切说出半个字。 现在的冷轻痕也只能在这殿中祈祷,祈祷接下来转危为安。 但这进了大牢中的人,又怎会平安无事。牢里不养闲人,有用便留,无用便杀,有用无用,全凭酷刑来断。 也正因为冷轻痕被禁足在这殿中,对外面所发生的事情是丝毫不知,她当然想不到,她日日祈祷的吴天早已将她所做的一切全盘托出。 吴天一介普通人,怎能受得了那大牢中的酷刑,三两下便打得他只嚷嚷着受不了,还没怎么皮开肉绽的便喊着什么都说。 倒也给牢房中的侍卫们省了不少力气,若是这吴天嘴巴守得够紧,还不知道他们要想着多少的法子来伺候这位大爷。 只能说冷轻痕看错了人,也信错了人。 许也是也是那慎刑司的牢饭太过难吃,吴天吃了几口便吃不下去了。 也不知道慕初然接下来会如何处决吴天,进了慎刑司的人可没有那么轻易就能够出来,不过想来念在她的份上,慕初然当然是不会下令杀了吴天的,但也难说。 终归这一切说来都是怪那萧何!冷轻痕气愤的一脚踩在碎片上,突起的边角梗得她的脚一阵生疼,这一下更是让她来气了,抬起教就将脚边的碎片给踢了老远。 丫鬟们轻轻退去,谁也不愿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自找苦吃。等着冷轻痕的气消了再来慢慢收拾大殿,反正这一地的狼藉打扫起了还要些时间,急着一两秒也没用,弄不好小命都不保,再大的事也不如保命要紧。 冷轻痕被禁足在这殿中,慕清绾也不知道来看看她,真是白生白养!有什么用!出了事连自己的亲娘都不管,只晓得去巴结慕初然,整日还不停的念叨着萧何! 萧何这个贱人,总有一天她一定要亲手杀了她!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 归身 萧何在东宫辞别了慕初然之后,便想要打道回府,独自一人回到学士府。自己许久未归,更何况他们收到的消息又是自己被抓走了。 不知道唐翊炜和红珠会担心成什么样!想着想着,萧何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太不负责任了,外出了这么久,都不给他们传个消息回来,要不是慕初然提前找到了自己,那他们还不得担心坏了。 下次不能这样了,下次如果出事的话,一定要提前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不要太过担心自己,这一次真的是怪自己失算了。 突然,身边多出了一个人,正是安王爷段衡。一起走了一段路,萧何便打算告辞安王爷,自己一个人回自己的学士府。 奈何,段衡说什么也不同意,一定要送他到学士府才肯罢休,任凭萧何好说歹说,段衡就是不为所动。 仔细的想了想,萧何也就只好作罢。段衡作为大殷国的异姓王,权利自然大的吓人,甚至有的是,慕初然都还要让着他几分。 萧何自然不想与他纠缠,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臣子,如何能在他的面前摆谱呢?也就只好同意段衡和他一起了! 虽说段衡身为异姓王,身份尊贵的吓人,但那也只是在人前,人后的段衡,瞬间就变了个模样! 那还有人前的威严,此时的他和萧何一路边走边说,语气中还略带了些责备。这让的萧何有些诧异,难道他知道了些什么吗?还是他有什么看法,或是... 不管萧何怎么想了,段衡依旧在自顾自的说着:“萧何,你这次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不知道太后和皇上不和吗?为什么你还要去趟这个浑水,他们皇家的事是最复杂的,争权夺利,勾心斗角,样样不差。” “现在皇上已经掌权了,而太后却不死心,她是一个权欲很重的人!为了掌权,他能做到不择手段。” “萧何,你卷入他们的斗争之中,不是什么好事,你就听老哥一句劝,不要再掺和这些事了,你看这,老哥我才离开皇城这几天的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还听说你被人抓走了,索性你现在安全的回来了。不然的话,我们不就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 “是,王爷说的是,我们做臣子的做好自己的本职就好了,皇家的争斗就由他去好了,这一次也是我不慎,不慎卷入了太后和皇上的争权夺利的战争之中。” “幸运的是这次还好站对了边,皇上这次占了先机!不出意外的取得了这次的胜利,同时,也承蒙皇上信任。不过段王爷说的也是,此次过后,怎敢再掺和进去呢?” “萧何,你这样就对了,那这次你在外面这么长时间未归,没出什么事吧!如果出了什么事的话,跟本王说一声,绝对在所不惜。” 萧何心想,这段衡果然是个豪爽之人,虽名利在身,却看的如此之淡,这一点,不得不让我等钦佩,同时也对段衡的关心感到非常的意外! 同时回道:“在下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段王爷帮忙的,望王爷不要推辞!此次外出,不过是解决了一些私事。并没有什么重要的大事,劳烦王爷挂念了!” “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我也只是看你萧何是条汉子,真心的想要交你这个朋友,难不成你萧何还瞧不上我这个粗人?” “小弟我怎敢呢,不过是王爷对小弟的挂念,让小弟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能交上王爷这种朋友,绝对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又怎会嫌弃呢!高兴还来不及呢。只要王爷不嫌弃小弟出身卑微,小弟我就深感万幸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哪来的什么嫌弃不嫌弃的,你就直说,我这个朋友,你还认不认吧!如果不认的话,本王也不强求!”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一切全凭王爷吩咐!” 萧何和段衡也走了不少时间了,本来学士府离皇宫就不是太远,他们这一路的交谈,让人感觉时间过得好快,转眼间,学士府已经到了,而段衡见萧何已安全到达了学士府,也就转身准备告辞了! 萧何又说道:“王爷不进寒舍去坐坐吗,喝杯茶吗?” “改天吧,现在回去还有一点小事,萧兄的好意本王就心领了,改天再登门拜访!” “那王爷慢走,在下就不远送了!” 看着段衡离去的身影,萧何也陷入了沉思,段衡今天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呢?莫非是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既然想不通,萧何索性也就不想了,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学士府,而唐翊炜和红珠两人已经等候萧何多时了,看到萧何回来了。 便马上围了过来,像是想要询问萧何这段时间去哪了!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萧何看到他们如此的担心自己。更加让他内心的愧疚又多了一点,便告诉这两个最亲近的人说。 “这次的事啊,三两句话也说不清楚,咱们回去再慢慢说,并且我保证,下次如果有什么事,一定提前让你们知道消息,省的你们每天为我担心,看到你们这样子,我心里也不好受。”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没事的,公子安全回来就好了,我们只是听说公子在宫中出了点事,后来又被武林高手给抓走了,担心你会有什么意外,不过好在后来皇上带回了你的消息,才让我把心放了下来!” 萧何听着他们这样说,更加的觉得过意不去了,于是决定以后要对他们好点,同时也打算和他们说说,自己在外面这段时间所遇到的事。 然后便说:“你们先去准备准备,我待会便和你们说说我这一次在外面所遇到的事!”两人高兴的去准备了。 另一边,刚从学士府离开的段衡也在想,这一次我得到的消息明明是说萧何对神秘高手给抓走了,怎么会毫发无伤的回来,活的好好的,这让段衡感觉到有些奇怪。 于是他便想趁着这一路和萧何的交谈中,想要找到点有用的东西,不曾想,萧何话语间,并没有给他透露出什么重要的信息,这让段衡不由的感到有些郁闷! 不过,随后他又想到,萧何那么的聪明过人不会有什么事情的,以他的聪明机智可以应付的,也就作罢了,并没有太过深入的去思考! 皇宫里,同样的一幕却出现在了皇帝慕初然的身上,萧何的安全归来,让他很是兴奋,他有很多的话想和萧何说,却没有什么机会说出口。 只能在萧何回来之后,第一时间召他前来觐见,然而却在萧何的话中,他并没有的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他很想知道当初抓他走的神秘高手是谁,又是谁救了他,而他之后那几天又去做了什么?这些问题始终在慕初然的脑海中盘旋,他却无从问起…… 只能在萧何走后,自己一个人冥思苦想,却也没有头绪,当然,也想不到什么好的结果,这让他稍稍的有些头疼,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比起慕初然和段衡的疑问和头疼,慕清绾的想法就要单纯的多了,在收到萧何回来了的消息后,她终于放下了心底的石头,她一直在担心萧何不在回来了,那样自己就再也见不到萧何了! 并且萧何被抓走,还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这导致之前的慕清绾,情绪都比较的低落,而现在萧何终于回来了。她按耐住了第一时间去找萧何的心! 因为萧何一回来,就去面见皇上了,现在哪有时间见自己啊,应该等他辞退以后,自己再去找她! 她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萧何,最重要的是她想要亲眼见到萧何是安全归来的的,这样她才能安心…… 在收到阿碧的消息说,萧何已经回学士府了!慕清绾马上便叫阿碧做准备,马上出宫去学士府找萧何,她一刻都不想等!她已经担惊受怕好多天了。 虽然之前已经知道萧何已经安全了,她却没有完全的放下心来,直到现在,萧何终于回来了。 而这时的萧何,正在和府里的两人描述着自己的这次经历,说到最后,他说他去了一个很好玩的地方,等有机会也带他们一起去,说的两人很是向往。 而这时,门外却有人通报:公主驾到!萧何心里一紧,公主这个时候来是想干嘛?不可能是来找我叙旧的吧! 想到这个刁蛮的公主,长乐公主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太后所利用,导致自己才险些回不来了,太后这个老谋深算的女人,为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利用自己的女儿。 不过这次多亏了有慕容的帮助才能顺利回来,要不然还真是后果不敢想象。萧何硬着头皮去迎接公主,顺便吩咐两人,准备为公主接驾! 当慕清绾进了学士府的大门后,看到萧何一脸淡定的站在那儿迎接她,别提有多高兴了,看到萧何真的平安的回来了! 这时的慕清绾却有点胆怯了,慕清绾突然间的变化,让萧何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 嫉妒 慕清绾一身鹅黄宫装,娇俏而立,天真绝艳,华贵尽显。与慕初然有几分相似的人脸上满是急切。可即便面上浮起这派焦急模样,在一众侍卫侍女中依然有着说不出的优雅之意。不愧是自小锦衣玉食育出的天之骄女,那股天真又尊贵之气果真不是一般人可比拟。 慕清绾在侍女的引路之下穿过回廊,快步前行,掠过之处不禁带起一阵馨香。 近了,近了…… 看着学士府大厅越来越近,慕清绾快速交替的一双玉足频率却逐渐慢下来,翩飞的层叠绣莲裙摆也在主人的减速中改了摇摆的幅度。 本来急切的表情也在看到萧何冷肃双眼之时,瞬间变为忐忑,害怕在心上之人眼中看到责怪的慕清绾,徒然体会了游子近乡情怯的复杂之情。 牙齿轻轻咬住娇嫩下唇,慕清绾停在萧何十步以外便不再靠近,低着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等着大人的责备。亲眼见萧何安好所带来的欣喜,被心中浓浓的歉疚情愫压制。 如果不是她,那晚他也不会被劫走,就算如今无事,无端走了那一遭受到惊吓也是不美,说到底,都是她的过失啊…… 想到此处,原本就歉疚不已低着头的慕清绾长睫轻颤,豆大泪珠便滚滚而下,砸落在泥土之上晕开一圈湿痕。 另一头,本正为慕清绾态度转变疑惑的萧何,在看见她低头落下的眼泪之时顿时明白过来,必是这小妮子是为着那日的所作所为歉疚吧。 暗暗摇头,萧何一身黑衣,走下台阶行至慕清绾跟前,轻微收敛起外放的冷意,“不知公主殿下找微臣可是有何吩咐?” “萧何,你别这样,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我,我……” 慕清绾在听到萧何的疏离语气后,穆然抬头,露出一脸的泪水涔涔,就那么可怜兮兮地望着眼前的男子,以往的嚣张跋扈之气无影无踪。 往日他才不会这么恭敬地称她公主殿下,以前他虽然冷漠,当着她的死搅蛮缠眼里却会透着淡淡的无奈。虽然萧何总是拒她于千里之外,慕清绾却将这这几不可察的无奈,看作是特殊的亲昵。 就因这一点点的特殊,她始终认为自己与他人在他心中是不同的,只要她努力,总有一天,他的心里会有着独属她的一席之地。 可如今他却将她的信念的唯一支撑,尽数收回。 不,她不要。即使是要她放下身为公主的尊贵,低声下气地乞求,她也心甘情愿。 在这混沌红尘,这便是它亘古不变的规则。在一场未定的感情里,先动心的那人便注定是输的一方,倾家荡产甚至赔上自尊,也执迷不悔。 可悲的是,世间自有痴情人,此恨不关风与月。即使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也有人一往无前头也不回,哪怕脚下荆棘密布,自甘受万箭穿心之苦。 看着慕清绾一脸悲凄歉疚,萧何心里暗忖,虽然这事确实是由她引起,但罪魁祸首却是冷轻痕,这长乐公主也是被有心人利用,自己这无名的怒气也没道理向她发泄。 再者,这次被掳之事也并非全是害处,若不是因为慕清绾,萧何也不能因缘巧合地找到那个地方。 整理好思绪后,萧何目光微暖,嘴角微扬,无声安抚慕清绾激动的情绪。 阳光明媚撒下,像给萧何镀上一层金光。不笑的萧何眸光冷冽,犹如一座冰雕,浑身上下透着不可名状的禁欲气息。 而他此时舒展开的眉眼,却好比暴雪过后的暖阳,温暖的同时却奇异地露出震撼人心的媚惑之态,更让人为之惊艳。 慕清绾痴迷地看着萧何,情绪也因这惊人一笑彻底平静。 “公主不必歉疚,臣无丝毫埋怨公主之心,这次也只当是人生一次历练,男子汉大丈夫多经历一些才能有所成就,公主说是也不是?” “当真不怪我?” “当真”萧何无奈重复道。 慕清绾得到了肯定回答立即破涕而笑,露出明媚笑容。 “那,既然这样,我可不可以再有个请求?”又恢复了尊贵形容的慕清绾调皮嬉笑,趁着萧何笑意还为散去,脆脆问道,但眼里却凝着淡淡的期盼。 “公主但说无妨。” “萧何,你,你笑起来真好看,以后可不可以多对我笑笑?” 萧何愣住,为着这骤转的问题而意外,本以为她会询问被劫之事,没想到确实这个。 今天的萧何心情实在不错,竟起了逗逗这小公主的兴致,故意做出一副思索模样久久沉默。看着慕清绾随着她沉默而微微握拳的紧张样子,萧何内心偷笑,又过了片刻才仿佛万般为难地颔首应下。 慕清绾的心在萧何应下的那一刻,如万花开放,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开心地低呼一声,便急忙告辞,似是生怕萧何会反悔一般。这可是萧何第一次向她妥协呢! 看着慕清绾带着一大批随从离去,萧何暗笑,这公主有时还真是天真烂漫小孩子心性。如若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恐怕想不动心也是困难的。 话说另一头,安王府里,瓷器碎裂之声频繁从段笙忆闺房之中传来,期间还伴随着女子因怨毒而变得刺耳的骂咧话语。 “该死!为什么萧何这个贱人没有死在外面!居然还豪发无伤地回来了!为什么!”段笙忆恶狠狠地道,边说着又抓起身边的青釉花瓶用力向地上砸去。 原本娇柔的姿态被脸上扭曲的恨意抹去,粗鲁动作全全失去大家闺秀的端庄优雅,反倒犹如泼妇骂街。 花瓶在接触地面的一瞬间,发出最后的哀嚎,随即四分五裂,结束了它原本精美的一生。 尖锐瓷器碎裂之声让候立一旁的丫鬟齐齐一抖,随后继续缩着肩膀,瑟瑟发抖,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尽量降低存在感,惶恐小姐一个不顺心便将怒火泄到她们身上。 小姐美则美已,只是全然不同传闻中那般温婉柔顺,只有他们王府的人知道,小姐脾气极差,动不动就爱发脾气。 心情一不好便开始砸东西,好一点的情况是砸瓷器,坏之时更是会鞭打下人,每次被鞭打的姐妹回去了都得养个十天半月才稍稍好转。 故而在安王府里当差的人都知晓,王府最差的差事便是在小姐身边服侍,即便是最下等的砍柴下人也能安稳拿个工钱不是?不像她们,只能承受主子不定的心情,兢兢战战地领着每月的月钱。 “笙忆!你在干什么!” 正因没有从萧何那处套出有用消息,郁闷了一路的段衡刚跨进王府大门,便收到管家的匆匆来报,说是小姐正大发脾气砸了一个屋子的东西。 听到后更加烦躁的段衡抬脚快速走向笙歌园,去向段笙忆的住处。 刚进了笙歌园,入眼的便是一地狼藉,房间里能砸的瓷器都已在地上成了堆积起的碎片,木桌凳子都被掀翻,而他的好妹妹,正乱着一头黑发,发鬓打散,一身雪白凌乱中衣,双眼通红,四散着浓浓的颓废恨意,而她手中还拿着这屋中仅存的完好玉如意,刚准备往地上砸便因看见了他而停滞了动作。 “哥哥……”段笙忆带着血丝的双眼里刹那涌上委屈,扑到来人怀里,宣泄着内心丝毫不减的痛意。 “当心脚下!” 段衡看着这自小被自己宠大的妹妹露出如此一副可怜模样,顿时心疼得无以复加,刚要出口的质问也抛于脑后,只是安静地抱着段笙忆,用手轻拍她的后背。 等到她稍微平静,段衡才放开怀中的妹妹,询问原因。 “都是那个萧何!他一回来,初然哥哥的心魂又一下被他勾了去!想他只是一介男子!何德何能得到初然哥哥的特别对待!” “都是他!如果没有他,初然哥哥才不会如此对我!好不容易有了让他消失的机会,可他为什么还是回来了!” 段笙忆刚平静下来的情绪此时又开始激动,咬牙切齿的狰狞模样让段衡感到陌生。他那个从小温婉的妹妹何时变成了这个样子! 从前对段笙忆的任性,段衡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这是小女孩闹脾气的正常之举,可如今看来…… 罢了,不论笙儿变成什么模样,都是他的亲妹妹。只是,当段衡听到段笙忆对萧何的怨恨之时,段衡心里却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堵塞感,这让段衡觉得意外,随即摇摇头将这不适之感努力忽略。 笙儿喜欢慕初然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然而段衡和萧初然却始终是不能共存的,以后又该如何? 以后会如何?段衡不知,但就是因为萧初然,他的父亲才会丧身。 汝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汝而死,明知间接的杀父仇人是谁,却不能将其性命取下祭奠父母亡魂,反而得故作闲云之态,看着仇人逍遥舒适。这无力感让段衡握紧了拳头,浑身散发仇恨气息,那张爽朗的俊脸此时布满冰霜。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 赈灾 段衡怀中的段笙忆察觉到了哥哥的变化,被他身上那种恨意震慑,不知何时停止了哭泣,只是缩着肩膀胆怯地依偎在宽阔的怀里,一动不敢动…… 因此慕初然特别批准,萧何借着惊吓未平修养身心的理由,在学士府一呆就是五日。 这五日内,萧何生活得那叫一个舒适,每天早晨睡到自然醒,睡醒以后便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红珠每日的体贴入微让萧何几乎不用动脑,还每天都能吃到她特意准备的佳肴。 萧何还曾与红珠玩笑问道,莫不是想她想把她喂成街角屠夫的肥硕模样吧。 哪曾想红珠一本正经地思考了这计划的可行性,随后便将那定位人生新目标。 这也就导致了萧何每天吃的菜都不带一个重样,偏偏每次吃饭时间红珠都会监督者她吃到肚子圆滚。 至此,萧何一度怀疑,把她撑死才是红珠的真正的想法吧! 而本以为饭后的时光便可在躺着中度过,但不等萧何实施他美好的计划,唐翊炜便生生打破了他这个想法。 每天晚饭过后,唐翊炜便会不停地哄着萧何去湖边散步消食,每次都是绕着学士府走个七八圈才算了事。 如此一来,五日过后的萧何,风采依旧,却发现显原本略微宽松的朝服变得更加合身了几分,对此,唐红两人十分满意。 五日后,朝堂之上。 “陛下,臣有事要奏”右相墨染走出一步,双手作揖,恭敬道。虽已年迈,一头白发,但那精神奕奕的神态让人无法忽略。 锐利眼神并不显混沌,反而写满了精明,一身正气浩然而立。 右相墨染,乃是两朝老官。为官清廉,辛劳四十载,衷心日月可鉴。 且刚正不阿,为大殷做出不少重大贡献,更是在百姓口中堆积起了良好的声誉。 慕初然对这个德高望重的老臣也是极为尊重的。 “准” “启禀陛下,近日以来,烈日当头,本该是雨水充足的天气让南部庄稼颗粒无收,这让以种植为生的农民百姓怨声一片。 最近的情况更是糟糕,有许多老弱妇孺因不堪饥饿,已是被活活饿死。 如若皇上再不做出有效措施,恐会有更多人死于灾荒啊!” 听了这话,慕初然狠狠皱起了眉头。压抑着怒气。 “朕不日前不是已从国库分拨粮食财物,让左使前往赈灾?怎生灾情毫无改善反而恶化?” 左使听到皇上的提名已是慌乱不已,无法,只得忍着忐忑唯唯诺诺踏出一步跪下身躯。 众臣皆低头不语,勤政殿里一时安静得令人害怕。 看情况陛下这次可是真的动了气,连平日里的温和笑意都不复存在了。 冰冷气息扑面而来,比之萧何的生人勿近,丝毫不见逊色,甚至更让人惊恐。 “陛,陛下……”左使颤颤巍巍开口,“臣确有尊,皇上所命前往赈灾,只是这些粮食的数量在饥饿难民面前实在不够。 这些物资一到灾区便被一抢而空,为了争夺事物还屡屡发生暴乱,臣实在无力制止……” 慕初然噌地一声蓦然站起,怒气让他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左使给拖出去好好惩治! “那为何在你归来那日不说,反而一拖就是一月!你可知灾荒一日不解便会有更多的无辜百姓死去!朕是养了一个饭桶不成。” “微臣该死,请皇上降罪。”左使深知此时不能再辩解,越是解释反而会更激起皇上的怒气。 “来人,将左使带出去打三十大板,扣除半年俸禄,让大人好好醒醒脑袋!” “是” 侍卫恭敬上前,架起左使的双臂便向殿外走去,左使自知这已是从轻发落,便不加反抗辩解任由侍卫托着出去。 听着门前左使的不住痛呼,众人不禁缩了缩脑袋,担心自己一个不慎撞在枪口上,到时躺在殿外受板子的可能就是他们了。 左使被拖出后,慕初然怒气稍减,之时皱起的眉头却依旧现了他不悦的心情。 “众爱卿对此事可有何解决办法?” “依老臣看来”在旁安静站立的右相出声,弯腰作揖,悲痛道“如今当务之急便是灾民的物资问题,否则因饥荒死伤的百姓恐会更多。” “右相说的不错,但这方法却只能解得了燃眉之急,如何能从根本上解决解决此事才是重中之重。” 左派一人踏前一步,作辑回道:“陛下,微臣认为萧何大人洗清罪名浴火重生,冤屈虽已洗,所受之苦犹在,不如派萧大人前往,此举正是让百姓认识萧大人的好机会。” “呵……”慕初然冷笑出声。 明里说是提携萧何的好机会,暗则借机为难萧何,办得好另说,办不好不仅会被百姓怨哉又会被昏庸老古董们借题发挥,他怎么可能会让她去蹚这趟浑水。 他五指收紧,开口说道:“萧大人死里逃生,刚刚回京,尚未喘口气,朕已觉愧疚,如何能再使唤于他?我看此事……” 话音未断,墨染回道:“陛下,微臣也认为,萧大人是个不错的人选,若此人出使,这笔救命钱能不能实发至百姓手中的担忧也就没有了,虽此行必定奔波劳累,但为了江山社稷着想,萧大人必定不会推辞。” “臣也这么认为!”“臣也这么想!” 有了理所当然可以做盾牌的人选,各位大臣也纷纷附和。 一时间,朝野上下竟然跪倒一片,大声呼喊:“吾皇万岁万万岁!” 慕初然紧皱眉头,说不出话来,凌厉的目光扫过脚下黑压压一片身着官服的文武百官。 这个墨染为官清廉,忠厚老实,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良臣,可是,过于忠厚老实,油水不进,独成一派,固守成规,只认死理,有时候也让慕初然厌烦不已。 他不能独裁专制,也不能不让萧何去。 杀了太子太傅,禁了太后的足,他以为自己足够强大了,可现实狠狠抽了他一鞭子。 没想到,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不能守护,这算是什么皇帝。 内心积郁,慕初然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点了点头。 刚刚回到学士府的萧何就接到立即前往京城边境救灾的圣旨。 “微臣接旨!” 这是一块烫手的山芋,一声不吭地丢给了萧何,他按下心中恼怒,起身接过太监手上的锦帛。 心中原本因为慕初然而颤动不已的心情早已平复。 对啊,她忘了,他可是她的仇人。 这个城府极深的男人,怎么可能如自己所看到的那样,轻易与自己交心,怎么可能? 萧何再抬头之时,那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已然全无,取代而之的是如死水般的平静。 唐翊炜凑过来,带着闷气:“狗皇帝这是怎么了,不给你摆个红火的宴桌酒席也就罢了,反倒还给你戴了一顶高帽子……”红珠没听太懂,只是将就着他们的话想了想,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啊?怎么着,这刚回来又要离京啊?” “放心吧,我萧何既接了他的旨意,定要完成的漂亮归来,让那些聒噪的家伙老老实实的闭上嘴。”语罢摸了摸红珠的头以示安慰。 然后攥紧拳头,看着紫荆城的方位暗自咬牙。 慕初然,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我萧何都不会遂了你的愿。 “公主!”“公主!哎呦公主啊您就消停会吧求您了!”一排小宫女各各都提着裙角惊慌失措的追逐着长乐公主。 慕清绾不管不顾的推开挡门的太监,跌跌撞撞跑进大殿。 稳稳当当地坐在龙椅上的慕初然正一笔一划批改着奏折,并没有抬眼看他这个妹妹的意思,还不忘呵斥道:“如此莽撞,成何体统!” 慕清绾才不管那些,小喘了几口气,平复一下气息,问道:“哥哥你当真派了萧大人去安抚难民?”这声音颤巍巍,带着掩不住的担心。 “啪。”一声清脆的响音,毛笔落砚台的声音,慕初然抚平微折的袖摆,揉了揉眉心,良久开口:“你何时开始关心起国家大事了?” “我不管,不许你让萧何去,哥哥换个人罢!” “胡闹!言既已出,岂有收回之理,你想让天下人耻笑朕不成?” “哥哥,这朝廷上百的官臣,莫不是就找不出能代替萧何的人了吗!”长乐眼角泛泪,这萧何好不容易回京,偏偏又摊上这么一门倒霉事,这让她如何承受这相思之苦啊! “这上百的官臣,可只有一个萧何啊。”慕初然喃喃自语般叹了口气,话语间竟有些爱怜,转而回眸见慕清绾委屈不已,将近落泪,更是气郁不佳。 她本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如任凭失态发展下去,局面可能会变得无法控制。 他说:“清绾,收起对萧何的心思罢。” 慕清绾一愣,眼角水珠还堪堪挂着,她不敢置信的问出口:“哥哥……你方才,让清绾怎么?” “清绾,落花有情流水无意,为兄让你早早收心另寻良缘吧。”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似在思考怎么解释,这一次,慕初然说的很清楚,不留余地。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 浴火重生 另寻良缘?哥哥你又怎的知道萧何不是我的良缘? “哥哥,覆水难收,清绾自动心起就自知难止。”慕清绾一改往日的骄横冲动,没有问慕初然原因,突然变得冷静起来。 “萧何相貌俊秀,知识渊博,自幼习得一身武艺,为人谦和有理,为官公正清廉,人品自不必说,除了他,没有人能配上我长乐公主,哥哥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慕清绾娓娓道来,言语之中净是骄傲意味。 慕初然眼皮耸拉着,他该如何告诉她的傻妹妹,萧何是一个女人,是一个相貌俊秀,知识渊博,自幼习得一身武艺,为人谦和有理,为官公正清廉,人品高尚的,女人。 说,怕慕清绾接受不了,一时口无遮拦,暴露萧何的秘密,让她处于浪口风尖之上,到时候死罪难逃。 不说,难道让他堂堂一国之君和自己的妹妹心悦同一个女人。 萧何啊萧何,能让朕如此烦恼的,全天下也只有你了。 慕初然感觉太阳穴又突突的疼痛起来了,向慕清绾胡乱的挥挥手“对于萧何拨粮一事朕自有分寸,不但派兵随身保护,还尽可能提供一切帮助,慕清绾你就少操没用的心,给朕老老实实的待在你的寝殿里。” “可…”刚要表示不满就被慕初然冷冷的眼神压了下去,不情愿的回了一句:“是!” 从慕清绾的背影收回目光,实话是一定要说的,只不过不是现在。 “来人!” “老臣在,陛下有何吩咐?” “传,宣萧大人进宫!” “是!”刘福海脚步生风的急匆匆离了去。 哎呀,自从这萧大人平安归来之后,皇上果然就精神了许多,杂家的日子也就好过多了,真是可歌可泣啊。 临走之前,他还想再看看她的脸,再和她说说话。 还想问,你是否怪朕没能为你挡下这烂摊子事? 萧何刚刚下了轿子,就被着一席烟波流苏裙的女子拦下了,正疑惑之际,抬头便对上一双含情脉脉眼,顿时咽了声。 低头颔首,作辑道:“臣,萧何,拜见长乐公主!”没等弯下身就被慕清绾轻抬了起来“萧何,你不必多礼了。” “这一行,必定劳累,我这有些好用的药材,希望你能收下。” “公主,这不太好吧,我皮糙肉厚…” “萧大人!”慕清绾突然打断了她的话,身边小宫女适时把药材递上,小声说:“萧大人您就收下吧,我家公主特地寻了医圣结合您的身体给您开的方子,莫要辜负公主一番好意。” 萧何抿嘴,耳朵有些红,只得答了声:“是,那微臣在此就多谢公主了。不过皇上有要事召见微臣,微臣只好先行一步了。”身边小厮连忙接过那物,萧何正欲绕过身前的人,却又被她唤住:“萧何!” 萧何转身:“不知公主还有何事?” “你不要生病,我等你平安归来。” 这话已是说的暧昧非常了,萧何却受不起,她回道:“臣自当尽快归来不负皇上使命!” 说完匆匆向大殿走去,脚步飞快,后面的小厮气喘吁吁的都要跟不上了,也不知是因为这几日练的内功极其有效,还是为了逃离公主大人那灼热的视线。 慕初然自她进门起就目不斜视的紧盯她,“微臣参见皇上,不知皇上召我来有何事?” 他轻轻一挥手,周围宫人尽数散去,刘福海微微笑着把们给带了上。 偌大的宫殿只有这二人,萧何慢慢有些不适应了。 他一步一步面对着她走下来,直到站在她面前,轻唤:“萧何。” 萧何猛然抬头,对上他漆黑如夜的眸子,这双眸已没有了昨日重逢的激动与热烈,却还是眉目含情,萧何微皱眉,她不懂,不清楚也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要这样看她。 “萧何。”他又唤了一遍,说:“是朕对不住你,让你一人去做这万人嫌的差事。” 既然说出口了,又为何在这里惺惺作态,萧何心中虽有动容,却还是不理解,她只好冷静回:“皇上何出此言,为君主分忧乃是臣的本分,自谈不上对不住三字。” 话一出,透着默然,慕初然自然不知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只当是她生气了,温柔道:“朕知道你是在气朕,你放心,此行朕定会护你周全!” “谢皇上。”萧何低着头没能看到他担忧的眼睛,也不想去看,这个人太危险,稍有不慎便会掉落他的圈套,万劫不复,她萧何不会这么傻。 “如若皇上已无事吩咐,那微臣便…”想说的话被一个大大温暖的怀抱堵住。 萧何还未合上嘴,慕初然渐渐收揽了怀抱,嘴唇贴着她的脖颈,平缓的气息挠的她有些痒,他心疼的说:“萧何,在我面前,别故作坚强,好吗?”她睫毛微颤,慢慢闭上了眼,嘴角苦涩。什么时候起,她也能在这个杀父仇人身上汲取到温暖了? 萧何也环抱住他的背,她有些累,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上,她都被复仇两字勒的喘不开气来,只有在此刻,想忘记自己的身份。 这偌大的宫殿里,两个人在互相汲取着温暖。 待萧何出了大殿,已是满脸透红。 如果连刚才那个温暖的怀抱都是假的,那人的心实在是太可怕了,她宁愿去想那是真的。 很快就到了离京的日子。 萧何身着月白束身装,长发高高束起,骑在马上,很是英俊潇洒的样子。身后是几十辆马车,载着救灾的皇粮。 此次出行,还由季长歌负责押运皇粮。 一行人就在城门前准备着,萧何远远望去,怎么也寻不到他的影子。 “萧何,莫是在等谁?”季长歌勒马往前走了几步,问道。 “没有。”她几乎是丝毫没有思索的就回答了,低头轻抚马儿的头,再抬头时乎的发现一顶颤颤的富丽轿子使来,心上多了几分期待,不禁凑近去看。 “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随着声源,那人也搭着小厮的手跳下轿子。 萧何的眼光便黯淡了下去。 “叭。”段衡甩手展开扇子,似笑非笑:“萧兄,赤条条给我这么一个大白眼,真是让在下伤心不已啊。” “王爷说笑了,萧何自幼患眼疾,寻遍良医也不见好转,方才只是鄙人眼疾发作,绝非有意为之。”萧何拱手作辑,却并未下马,显然没把段衡放在心上。 段衡听这小妮子胡话信口拈来,笑了笑:“哎呀,那我真是错怪于你了。” 季长歌与段衡不熟,自不敢像萧何那样凭着亲近没有礼数,早早下了马半跪在地,恭谨道:“不知王爷前来有何吩咐?” 段衡扫了他一眼,收回目光又笑嘻嘻的对准萧何:“萧兄你伤势大愈,这一去,十天半月还算少的,生活起居可不能马虎,都要有人照料,我看你身边连个贴心的丫鬟小婢都没有,实在心疼,就把我用的顺手的给你了吧。” 季长歌被冷落一旁,实在尴尬,他和这风流王爷没什么接触,也不知是怎么得罪了他,僵着身子站了起来。 萧何看见段衡左右两边都立着位出水芙蓉面相清秀的小丫鬟,细皮嫩肉的,皱眉说:“多谢王爷好意,不过还是自己的手下用得惯。” “这话说的,这几个糙老大爷们哪有女人心细,你若不带走我就把这俩丫头卖了算了。”段衡嘴角一扬,洒脱转身。 “萧大人,您就收了我们吧,我俩一定会照顾好大人的!”“求求大人了!”两人一听这话连忙跪下给萧何磕头,一声比一声重。 她是见不得这种场面的,这个段衡,算准了她心软,也罢,她挥了挥手:“起来吧!” “谢大人!” “萧何兄一路走好,待到君归来之日,我必以好酒接风!” “启程!” 长长的队伍洋洋洒洒的走出长安城。 萧何瞥了一眼走在马后的丫鬟。这个段衡,无缘无故塞给她两个人,要说毫无目的,谁信! 虽说他身为王爷,却对皇位毫无兴趣,十几年如一日的热衷于养鸟遛狗,可身在帝王家表不如人是常态。 要说从前,萧何会信,可如今遭遇了常人不能想象的背叛之后,她很难无所顾忌的再相信一个人了。 其一,监视。虽说两人关系尚可,但也没有很亲近,如果他的目的真的是皇位,那自己的确对他是一大威胁。 其二,捣乱。此行救灾民于水火,关系到江山社稷,引起人心恐慌,把慕初然拉下皇位。 其三,另有目的。 想了半天,她也说不准他的用意。 看着走在前面的萧何微微颦着眉,在努力思考着什么的样子,季长歌晃了神。 一颗悬着的心可以放下了,她现在完完整整的出现在他的面前,还是那个她,这就够了。 只要自己不说,没人知道他是以什么心思看待他的好兄弟的。 可是季长歌不知道的是,喜欢一个人,即使严严实实的捂住了嘴,爱意也会从眼睛里冒出来。 他的心思,终究会暴露出来,像一颗连锁炸弹,引爆了一串隐秘的事件。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再说冷轻痕这边。 怒火攻心下来,才渐渐认清了形势。 现如今,慕初然已经被那个萧何迷的神魂颠倒,完全不顾及母子之情把她关在朝露殿。 冷轻痕软软的倚在榻上,长长的护指放在膝上,面容严峻,她一介女流,外有蛮族猛打狠攻,内有王室贵族虎视眈眈,好不容易排除万难把两个孩子拉扯大,没想到竟落得如此下场。 现如今,吴江被酷刑审问,她知道他是不会说的,可那慕初然也不是好糊弄的,在吴江这,已不能抱太大希望了。 她狠狠攥紧衣袖,想起那日慕云景说的话,难道自己真的是大势已去了吗? 不,我是慕初然的母后,他断不会这么无情,在一切昭告天下之前,还有办法,一定还有办法的,她焦躁的咬着手指。 旁边的小丫鬟弯了弯身,柔声说道:“太后莫急,再怎么着您都是一国之母,殿下这是一下子给气着了,等过段日子,气消了,定会给您一个台阶下,要是再不济,殿下当真被那萧何冲昏了脑袋,要定太后的罪,那冷家一族人也是要极力反阻的,这天下人就该说殿下不孝了,所以太后大可放心,要保重凤体才是紧要的。” 被这个甜嘴的小丫鬟一声劝,冷轻痕心情果然舒畅了些,她冷哼一声:“说的不错,哀家何错之有!” 陷入深渊的人从来都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 安王府。 段笙忆睁大眼睛问:“哥哥,此话当真?” 段衡抿了一口茶,开口道:“你要为兄我讲几遍才好,都说了那萧何被皇上派到边城救灾济民去了。” 段笙忆这才展露笑颜,收了那悲愤的老妇模样,有了些许豆蔻年华开朗少女的样子,说:“我就知道,皇上早晚也有厌倦这个萧何的时候,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突然!哈哈,他活该!” 段衡无奈的摇了摇头:“人家萧何又没有得罪于你,你怎么净抓着人家不放啊?” “我就讨厌,讨厌他装腔作势,讨厌他自视清高,讨厌他深得皇上喜爱目中无人!”段笙忆狠狠的批判,眉宇之间都在使劲。 段衡小扇一摇,垂落在肩的发带随风摇曳,微笑道:“我到不这么认为,萧何这个人啊,看起来柔弱无力,像个文绉绉的白面书生,实则坚韧不拔,胸怀抱负,总有一天定能干出一番大业,真是白瞎了她那张好脸。” “你要不说则已,你这一说,我这才觉来,我最恨的就是萧何生了张迷惑众生的女人脸,还妄图妖魅皇上,还好皇上及时回头,要不然,我定要刮花那张狐狸脸!”段笙忆小脸微怒,眼里早没了笑意。 段衡收扇一敲她的脑袋,有些严肃:“小女子家家的怎么这么娇蛮无理,且说你还没当上皇后呢,醋意就这么大,再者就算你是皇后,又怎能为了皇上和区区一个男人亲近而吃醋。” “哥哥你久经情场,难道还不明白,这情爱之事岂是自己随便能控制的了的,那皇上真要是哪天心悦那个长了一张狐媚子脸的臭男人就晚了!” 段笙忆摸摸自己被打的脑袋,无视段衡的话,这恨意已深种,不论他萧何是何方神圣,都别想在她段笙忆面前耀武扬威。 这段笙忆虽未出阁,可百花楼的绣娘传授其音律,从小接受这花市之人的灌输,对这情爱之事了解非常,她的嗅感敏锐异于常人。而那股子小家子气和不计后果的妒忌估计也找着了源头。 段衡听她这话倒是好好思索了一番,那日在长安城,她居高临下眯眼审视他的样子,真想让人拉她下马好好蹂躏一番,消消她的威风气,居然忘记这萧何是个大老爷们,也没想起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龌龊可笑。 要是让这长安杏花楼醉春院的姑娘们听了还不得笑死,他堂堂风流倜傥安王爷竟对区区一个男人有如此不堪的念想,段衡使劲的摇摇头。 一定是太久未与女子亲近,看来他得赶紧去找姑娘消消火了。 段笙忆见兄长一会儿摇头一会儿晃脑,看起来怪异非常,“哥哥?”待段衡察觉到她的视线,连忙清了清嗓子,以饰自己的失态:“整天皇上皇上的,真不知道皇上哪点好,惹得你们这些未出阁的姑娘家如此这般惦念!” “这还用说嘛,皇上是九五之尊,是真龙天子,想嫁给他的姑娘们都可以从皇宫排到边境。”段笙忆边说着边走出了客堂,她没有说出来最重要的原因。她与慕初然的初次见面,谁也不想告诉,即使是最亲的哥哥,这只能是她的秘密。 少女情窦初开的秘密。 段衡轻叹一口气,端起茶杯刚要饮,却发现茶水已凉透,只得放下。 这慕初然是哪门子的九五之尊,真龙天子?左右不过一介与真龙血统毫无干系的旁亲,趁局势震荡之际篡夺了皇位。要说他有什么可取之处,无非是有个老谋深算的娘而已。 此时的段衡眼里戏谑全无,取代而之的是深潭般的冷漠。 早晚,这天下会江山易主,改朝换代。 他慕初然还会是妹妹心心念念的心上之人吗? 慕初然好不容易批完了一打奏折,抬头稍作休息的,身旁小太监连忙欠身沏上新茶。 雕窗外樟树冒出了新芽,慕初然悠悠道:“真是春困秋乏,朕也觉着身心疲惫。” 小太监小心回话:“这几天没日没夜的批改奏章,皇上不累倒奇怪了,也就是皇上能这样糟蹋身体,要是平常人家早该累趴下了。” 慕初然稀罕的笑了一下,那时间如沐春风,小太监看的恍惚,大胆了起来:“皇上,您这么辛劳,难道就不考虑一下添补后宫为您宽慰一下什么的吗?” 慕初然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可是又到了选秀的日子了?” “可不是嘛,这想嫁给殿下的姑娘可都跟疯了一样,挤破头抢那选秀名额呢。”小太监有些洋洋得意,手舞足蹈的给慕初然描述那场景。 慕初然没说话,他的脑海里闪过那个人的影子,没有胭脂水粉,没有纱裙绸缎,可是不知怎的,就是赖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有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 “刘福海!” “奴才在!” “吩咐下去,今年的选秀取消了。” 刘福海一听连忙说:“哎呦殿下,这可不行啊,上年您就推了去,今年再不置办的话,那些子大臣又该上奏折谏言了!” “这些昏庸无能的老古董,这要管那要管,连朕的后宫都要管,哪天他们还不得骑到我脖子上来啊!”慕初然勃然大怒,一把把桌上的折子推翻在地。 刘福海和一众宫女太监连忙跪下:“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慕初然“哼”的一声拂袖起身,窗外风景依旧,只是人心已变。 离开御书房,他换了一身出行方便的家常衣服走进御花园,最近较喜素色,可能是受了那个人的影响。 慕初然修长的手抚上一朵蔷薇,香气芬芳,鲜艳欲滴,还带着朝露,他不禁靠近那花喃喃自语:“萧何……” 想你了。 离他最近的太监小东子听清了这两字,顿时瞪大了双眼,也不敢抬头。 这这这,这……殿下莫非真如传闻那样喜欢男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后冷氏作威作福,擅权善妒,谋害军机大臣,诱拐长乐公主,妄图独揽政权,今赐‘罪’字,打入冷宫,永世不出。钦此。” “皇上,请三思啊,皇上!” “请皇上收回懿旨!” “请皇上收回懿旨!” 全朝上下跪倒一半,慕初然扫了一眼,大都是冷氏家族的人,如今太后这面大旗倒了,他们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朕绝不会收回成命,你们要跪便随了你们罢,退朝!” 慕初然冷漠的甩袖离去。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即便他不出手,太后的罪行也是擦不掉抹不去的,他这个做儿子的,只能尽可能的减轻些许她的罪孽。 而令他真正失望的是,冷轻痕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或许是他之前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让太后愈加猖狂,是他错了,错在放任她为虎作伥,错在把亲情看的太重,错在没有站在百姓的角度去考虑。 慕云景匆匆走进大殿,他直接了当的问:“皇上,您这样做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 “我知道,保险起见如此大事定要和云景你商议为好,所以我才没有唤你商议此事。”他垂下眉:“因为朕知道,你若来了,朕的心定会变卦。” 慕云景哑然。 原本以为皇上欠考虑就拟了懿旨,现在看来,他不仅考虑了,还考虑的很周到。 “那敢问皇上,对那些太后余党作何处置,处理的重了,会伤及那些皇亲贵族的心,导致人心涣散,轻了,又不能给其余大臣警示作用。”慕云景咄咄逼人的问道。 慕初然稍加思索,缓缓开口:“在原本的官职上降一个职位,而与冷氏亲近非常位高权重的京都大臣都派遣至各个边疆做个地域使吧!” “臣,这就下去办!” 慕云景点头示意,即刻便照吩咐行动。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 活菩萨现世 既打压了皇亲国戚枝干缠绕的利欲关系,又杀鸡儆猴给后人警示作用,这步棋出的还算尚可。 “皇上,望皇上收回成命!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啊!” 殿外的大臣们还在不依不饶的喊着什么,慕初然已经有些倦了,回首示意。 刘福海一路小跑走到殿外,趾高气扬道:“各位大臣请回吧,皇上说了,今日就当各位一时糊涂,不做计较,倘若各位还是非不分,那皇上就不客气了!” 黑蓝色的官服中一阵熙熙攘攘,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乱,怕事的小官早已打了退堂鼓:“各位大人,我看这回皇上是真真怒了,这皇上给了我们台阶下,我们就下了吧,等到皇上发怒,那我们就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啊!” 他这话说的实在,大半的人随他去了,只剩下极少数部分,与太后极其亲近之人,等着被皇上发配边疆。 滴答。 萧何擦了一下脸上的水渍,抬头看西边的天,昏黄被紫墨取而代之,她连忙勒马大喊:“停!” 整个队伍慢慢停止动作,季长歌踏马过来:“看这天气是要下雨,赶快找个避雨的地方歇歇脚吧。” “嗯。” 下了马,萧何只觉腰背酸痛,果然是驾马前行太久,身体吃不消,刚想活动一下筋骨,后面季长歌跟上来:“是肩膀不舒服吗我帮你……” 话音未落,两个小婢一边一个架住萧何的肩膀笑吟吟道:“不劳烦季将军了,我们俩定会把萧大人伺候的好好的!” 季长歌挠挠头有些不情愿的坐到一边的小亭子去,好像是在看不远处的车马,其实眼光一直粘在萧何身上。 两个小丫鬟认真伺候起萧何起来,一个捶腿一个揉肩,她何曾这么舒服过,笑意蔓延到嘴边,问:“刚才没顾及问,你们两个,可有名字?” “回大人,我叫春早。” “我叫夏声。” 夏声又补了一句:“安王府还有两个和我们同期丫鬟,叫做秋桂和冬子。” 萧何突然笑了,戏谑道:“这名字起的倒是别有一番风味,不愧是安王爷,合起来就是春夏秋冬,早生贵子,着实有趣。” 两个丫鬟也笑了。 小亭中的温馨气氛让季长歌有些郁闷。 只听不远处马车小厮愤愤道:“这萧大人是来游玩的吗?你看这还有陪行丫鬟呢!”“嘘!你就做好你的事,少说话,你我不过一个奴才,管那么多作甚!” 一听这话就知道是个经验颇深的老奴才,很有做人处事的道行,季长歌不禁笑了。 把目光移向别处,虽然一再告诫自己萧何是男人,是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可是那份心,却还是为她跳动。 离得近了,跳的热烈,离得远了,又抓心挠肺的挂念。 何曾知道,人竟然是这么复杂的动物。 季长歌抽出自己的佩剑,想转移注意力,仔细地擦,直到映出自己挺拔的侧脸为止。 这雨,细细碎碎下的没完没了,惹人心生厌烦,萧何休息好了,站起身来伸长脖子也看不见被树丛遮挡的地方,她自然是想尽快完成任务回京。 回望了一眼压粮的将士们,一个个精神颓废,有气无力,不免有些担心这些军心涣散要是真遇上什么不可测的危机该怎么抗对。 又想起那日在大殿,慕初然信誓旦旦的说什么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就如今这个样子,何谈保护? 从古至今,京城的兵将纪律就要比周边分散地区的兵将要强,那是在天子脚下,一个不留神就能被生吞活剥,不留渣的地方,而如今,出了天子的地盘,天高皇帝远,就算纪律涣散,也没人大管,这些兵的心里自然升起了一种懒散感。 更何况,带队的是无权管兵的文官萧何萧大人,还有一向以爱兵著称的季长歌季将军。 路程虽遥远又累,这些兵们却舒服了许多。 夜已深,好不容易找到了下榻的深林小酒肆,许久未接客的老板娘生疏的忙碌着,好酒好肉尽数端上来,一群人挤挤,好歹也凑了几桌。 萧何接过茶杯刚要入口,就被春早拦下,正疑惑间,她柔声道:“大人,饮用还是让奴婢给您擦拭一番吧。” 这话一出,引起了老板娘的极度不满:“小丫头片子说什么呢,说谁东西不干净呢,一巴掌呼死你信不信!”她粗大的嗓门震的春早抖了一抖,只往萧何背后藏。 几个兵瞪眼起身,“哎!”萧何挥手示意他们乖乖坐下,笑道:“大娘莫生气,小丫头娇气,在下自是信得过您的,请把好酒好肉都上了吧,兄弟几个好久没好好吃顿饭了。”心下想的是,不愧是王府的丫鬟,规矩多,想的周到,只是在这荒山野岭,反倒显得不自然。 大娘这才哼了声去后厨忙活,大家也开始碰着酒杯做饮。 夏声嘟嘴附耳在萧何旁悄悄问:“大人,您身份尊贵为什么要和她一介粗妇低声下气!” 萧何笑笑:“出门在外,少讲究,我身份再尊贵也荫庇不着这深山老林的人家,何况这已是深更半夜,人家好吃好喝的伺候你,我们自当礼数相待。” 悄悄听这话的季长歌眉眼带笑,扬脖饮酒,只觉辣酒烧喉,后劲十足,内心是满满的充实感,因此酒,因此人。 夜深。 季长歌听着动静,一骨喽从床上爬起,抽出枕下佩剑,警惕的蹑手蹑脚探头出门。 借着月光,他看见女人模样的影在窗口踌躇。 习武之人睡眠一向轻浅,尤其此次护的是重要之人,季长歌不敢怠慢。 远远看着那人双手使劲的向上一扔,他连忙暗运轻功三步做两步,飞快的抓住了被扔的物件。 只觉手中那物温暖有力,还毛绒绒,立在窗口一看,手中正攥着一只黑白相见的信鸽,死命挣扎,挠他的手。 “啊!”春早惊吓出声,连连后退,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左右环顾,恐怕引来了其他的人。 季长歌目光冰冷,说:“就知道安王爷留你们在萧何的身边,没安好心。”说着手一用力“咕”的一声,就把那鲜活的小生命给掐死了。 展开信条,萧何今日胃口较好,吃了一碗粗饭,一斤牛肉,一碟花生米。 什么东西? 季长歌郁闷不已,每夜都指使婢女传这种毫无营养的消息,到底为何? 等他再伸出手时,春早见那信条早已在他掌心化作了一团粉末,“倘若再向你们的主子通风报信,给萧何下绊子,别怪我不留情面!” 春早连忙辩解:“将军莫要误会,我家主子只是想了解萧大人的喜好,与之亲近,并无恶意。” “不管作何目的,在背后做小动作我都是不能忍的!”季长歌给以警告眼神,背着春早向外面走去。 这个段衡,一直都知道他纨绔,没想到把注意都打到萧何身上来了,真是……季长歌攥紧剑柄,青筋尽露。 怪不得出城门那日没给他好脸看,这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 一轮圆月当空照。 段衡任贴身小婢给换了衣,只穿一件薄薄的里衣向窗外看去。 “呵...” 他突然轻笑了一声。 “王爷怎么了?” “终于还是让人家给抓着了。” “王爷,奴婢不甚明白。”小婢抬头轻声问,这个角度找的绝妙,借着月光仰脸,正显得她娇俏又可爱,眼睛水汪汪。 段衡不说话了,修长的手指轻抚那丫鬟的脸,给的女子的脸染上红晕。 他的手指划到那下巴,轻轻往上一抬,清秀可人的脸和他近在咫尺,手指用力按住下巴,少女微笑的脸僵住,开始略显急促的呼吸,不甚舒服,也不好挣扎。 段衡使劲一甩,那女子身子不稳,踉跄往后仰,倒在了地上。 “本王爷虽风流成性,也不是什么人都要的,你以为你是萧何吗,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边说边用手帕使劲的擦拭自己的手,满脸厌恶。 这小婢见自己惹了主子的怒,连忙爬过去给主子磕头:“是贱婢不对,是贱婢下作,贱婢再也不敢了,王爷您可千万不要赶我出府啊求求您了,我父母双亡,实在是无处可去了,您若不可怜可怜我,奴婢就只能饿死街头了!” 段衡木然的看着她,一挥手,秋桂和冬子互相看了一眼,一人拽着那丫鬟的胳膊给拖了出去。 要说以前,段衡肯定就接着这丫鬟的计,一夜风流,懒得理会这其中有多少真心,因为他自己就从来没对哪个女子拿出过真心。 但是,越看这些花枝烟柳越觉心遭,他只觉自己似乎厌了女子,开始涉及到美男子了。 而他也没有发现的是,为什么只心悦那一个“男人”。 不知这信鸽是让谁发现的,他自然是不想让萧何觉察,每日了解她吃了几口饭,喝了几口茶这些子细碎事儿也让他聊以慰藉。 如今被发现了,他想的却是,肯定是那个顽固不化的季长歌。 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 强打出头鸟 同为男人,他自然是看不顺眼季长歌的,区区一个侍卫将军,却在萧何的身边上蹿下跳,实在令人心烦。 段衡这双眼,逛遍京城窑,看遍天下人,什么人长着一张什么心他一眼就能看了出来,而萧何,是唯一的例外。为她的勇气而钦佩,为她的神秘而好奇,如今这份由好奇为出发点的感情渐渐深了去。 一夜无话到天明。 萧何揉着肩膀起身,没想到受伤期间的小动作已成了习惯,正时赶着春早夏声端着毛巾和水盆过来,要给她梳洗。 几番推辞还是没躲过,萧何任凭她们折腾,春早细细的给她擦脸,小声惊呼:“呀,大人这脸真是要嫩出水来啊,比安王爷的脸还要细腻三分。”“春早你莫不是忘了?咱们萧大人在京城这么出名,官正清廉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当然是那让女人都羞愧的白玉小脸了!” “去去去!”萧何脸一半红一半白的,赶走了两个鼓噪的小丫头,“哎,大人不好意思了哈哈哈——”“大人快些下楼吃晨点吧!”匆忙穿衣下楼。 告别这家小酒肆,一行人继续上路。 走了一天一夜,才到了边城。 不同于天子脚下的京都,此地放荒凉,建筑破旧,到处都是沙尘,街边的人也没有做生意的,都是衣衫褴褛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或者随处坐着,很是颓废的样子。 连大人都瘦骨嶙峋,更何况孩童。 萧何想不通,这是一直被救灾的地方,再不济怎么会如此不堪,他们这一队人好像走进了荒凉之城,各各都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言语。 谁都能看出来,这里的人,从没有拿到过救灾粮,而每年那些司政府都要拨的救灾款到了哪里,恐怕也没人能说得清,这一层一层的官抽点为己用,到最后半点也不剩。 经过巡查兵的通报,当地的父母官连忙殷勤为众人接风,打眼一看,他年过四十,大饼脸,满脸纹褶,献媚似的笑着,一看就知道是欺软怕硬的货色。 饭桌上,红烧藕丸,开煲鱼头、东坡肘子、松鼠鱼这些在边城看不到的菜肴也尽数都在,萧何的一团闷火已经开始在胸腔里燃烧了,却只管抿嘴不语。 季长歌先发话了:“张大人,外面的百姓流离失所,吃不饱穿不暖,为何这大人的府上却如此奢侈?” 张大人眼珠一转,笑答道:“将军这话说的,您此行来不就是救灾民于水火的吗?咱们先吃个饭,休息一下,而那些响粮就交给微臣操办发放给百姓吧。” “言之有理!”萧何也笑吟吟和张大人碰了酒杯,“哎,还是萧大人懂得时光短暂需及时行乐哈哈!” “不过,这是皇上亲自交给我的差事,还是本官亲自操办才好,张大人在一旁协助就好。”萧何把那杯酒又放在了桌上,张大人的手愣在空中,喝也不是放也不是。 张大人脸色微变,还是陪着笑点头:“是是是,萧大人所言极是,微臣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一定倾力相助。” 萧何抿着酒杯的沿边只是笑笑,心想别帮倒忙就好了。 季长歌吃了一口菜就放下筷子,这菜与京城的虽相像,可味道……就差强人意了。 经过商议,分两拨行动,萧何由张大人带领去发放粮食,提供基本衣物,而季长歌一行人去亲自去雇佣工匠修田筑坝。 开放地点设在城门,出了张府的萧何瞥了眼门口邋遢不过十来岁的乞丐,她想到了什么,走近他问:“饿不饿?” 小乞丐懒散抬头,不明不白的点了一下头。 “活菩萨现世,城门有免费粥喝还有粮食领!大伙们快些去啊晚了就没有了!”经小叫花子这么沿街叫唤,大伙都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赶往粥饭发放点。 萧何和春早夏声忙活着给难民盛粥,很快,三大木桶的米粥就见了底,而等待施粥的队伍却还是长长的望不到边际。 夏声揩了一把脸上细细的汗,轻叹一声:“萧大人,这样下去可不行了,你看张大人的脸都绿了。” 萧何转头看了一眼把粮食拿给百姓却心疼难以松手的张大人,也皱起眉头:“实在没想到,这难民数量太多,超出了我们的估算范围。” “没有粥了,大家回吧!”春早把米勺扔在桶中,艰难的扭了扭脖子活动手腕这么说道。 “什么?”“我们排了这么长的队伍等了这么长的时间可不是为了姑娘你这一句话的!”“这可怎么是好?” 人声沸腾,抱怨声渐渐大了起来,夏声瞪眼叉腰摔勺不干了:“你们这群不知好歹的家伙,我们大人千里迢迢来到此地为你们施粥送粮,还得听你们咒骂吗?” “哎,”萧何瞪了夏声一眼,扫了一眼众人,大声说道:“大家听我说,我知道连续几年的天灾人祸,让百姓们难以生存,所以特地前来解决,请大家放心,明日,我还会在此施粥,另外,我也已派人为各位建筑临时避难所,希望我们能一起共渡难关。” 话说的铿锵有力,该温柔该激昂的地方她都把握到位,众百姓纷纷感激跪地大声呼喊:“真是活菩萨啊谢大人!” 萧何眼波微转,她也有自己的目的。 刚才那番话,正常的都应该提及皇上的恩惠,可她萧何一丝一毫都没提及。 还要施粥! 张大人一听这话,险些晕过去,幸被一旁管家扶了个结实。 这张大人张全福,别的都好说,就是一个吝啬鬼,一毛不拔,平日里自己大鱼大肉,对待下人也是能找点错事扣月钱就扣。 这萧何这一行人来了,张全福就仿佛看见了自己的银子哗啦啦的往外流淌。 晚上两人谈论着白天的所见所闻,季长歌说道:“却是找到了些能工巧匠,从明日开始开工,大概半年有余就能完成。” “这么说我们就不能等建工完成了,得仔细想一下负责后事料理的人选。”萧何垂眸,眼睛放在茶杯上面,不知在想些什么,她继续道:“我们一路毫无阻挡,平安到达此地,不觉有些奇怪吗?” “经你这么一说,确实有些奇怪,要是如此简单,那我们倒是兴师动众了。” “其一,有人暗中保护我们,在我们来之前就清除了所有障碍,并且没有让我们察觉,这人不但认识我们,而且实力不可小觑,能做到这些条件的,慕容是一个,段衡是一个,还有……”萧何顿了一下,“皇上。” “那慕云景呢?”季长歌突然想起这个人,当时找寻萧何的时候,他可没少费心。 “慕云景?他自然是不希望我们能顺利回京的。”萧何分的清楚,并没有细思。 季长歌听她分解的有理有据,继续问:“其二呢?” “其二,可能是这路本就是这么容易走的,只不过,进来容易出去难,如果按照后者的思路,我们可能出不去了。” 细思极恐,季长歌拿茶杯的手一震,感受到了话语中的凉意。 萧何给自己沏了一壶新茶,如果是前者,她更加希望那个人是慕容。这个人无拘无束,不属于任何一派,欠他人情倒觉的没什么。而其他两人…… 那段衡阴晴不明,谁知道他打的什么鬼主意,现在看来,至少不会加害与她。 另一个,她本就要和慕初然撇的清楚,界限分明,自然不想那暗中帮她的人是他。 正想着把一切人物利益关系都网织成一幅图的时候,手上突然多了双满是茧子的温热大手,萧何脑袋懵懵的看过去,季长歌眼含热切,轻声吐字说:“萧何,不必担心,我定会护你周全!” 萧何觉的心口一热,也把手放上去,说:“我们出生入死,经历大起大伏,已经不是兄弟胜似兄弟,我萧某自然是信的过你的!” 兄弟? 季长歌心中苦涩,再也说不出话来。 不过半月,边城整改,万物具兴,萧何尽力做到事事亲为,也许是地方太过于偏僻,也许是这里的人太渴望为他们着想的能官,几乎是把萧何一行人当神仙供。 对于当地的父母官,张全福,他不过就是个市井小人,从小在这个小地方长大,一辈子没见过什么世面,自私自利都可以理解。 萧何警告他,贪可以,但不能没有分寸,连百姓的性命都不顾,那是禽兽所为,而且回京之后定会彻查之前的皇粮发放事宜,奉劝他谨慎做官,要不,也难逃牢狱之灾。 这张全福一听皇上要彻查贪响之事,吓的冷汗直流,连忙要下跪求萧何替他说说好话。 萧何同意了,她这是打一个巴掌再给一个甜枣吃的典型例子,张全福很是感激零涕,发誓要为她做牛做马。 萧何心中自有自己的小算盘,这地方偏远,且这里的百姓都信任于她,且又讨了这地方官的恩情,以后可能会有所用处。 季长歌不理解萧何的所作所为,却也没阻止她。 她想要隐瞒的,他就替她隐瞒罢了。 还是有人饥寒交迫,还是有人无家可归,可是此刻他们都有了坚持下去的力量,有了一个共同的信仰,那就是萧何。 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 选妃 同一时间,长安城。 冷轻痕一把把手边的茶杯摔碎在地。 之前说着劝慰话的小丫鬟双腿一软连忙跪在她脚边磕头:“太后消气,太后消气,奴婢不该胡言乱语,求太后饶了奴婢吧,奴婢定会恪守本分,再也不敢了!” 冷轻痕自听到那懿旨就再也不能冷静了,她的亲生儿子,是真的,定了她的罪。 这时一个小太监小跑来报:“太后娘娘不好了,明日午时吴冲就要被处以分尸之刑了,而且是皇上亲自审刑!” 冷轻痕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来人啊!太后娘娘晕倒了!” 不知长安城何时起,开始流传皇上生性冷暴,不仅把生母太后娘娘关进了冷宫,而且还把替太后求情的忠良大臣发配边疆。 慕初然认为自己斩除了一大祸根,其实,这是酿成另一祸患的开始。 正赶巧的是,选秀开始了。 既然已废了太后的权,那么就只能是长乐公主慕清绾操办此事。 自萧何走后她终于有了点事情做,细细挑选各家的大家闺秀,瞧着丑的,不免和自己的贴身婢女们不懂事的嬉笑一番,瞧见好看的,又羡慕又妒忌,记准了哪家那、哪户的小姐,定要去讨个美颜的方子。 旁边宫女笑道:“这些子女子再美也得咱们萧大人瞧得上才行,不然有何用?”“那你说,萧大人喜欢什么模样的?” “奴婢说啊,萧大人就喜欢公主您这模样的。” 慕清绾柳眉一挑似是生气:“死丫头胡说什么呢,又想吃板子了是不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句话她很受用。 不愧是从小就待在宫中的宫女,懂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就能让主子高兴。 “那个段衡的妹妹,段笙忆也在?”慕清绾瞧见了她的画像有些惊讶,两人社交不深,她只对她那个纨绔的兄长印象深刻,说到风流成性这京城倒也找不出第二个能比得过那个段衡了,和萧何真是相差万里。 慕清绾想到这,鄙夷之情溢于言表。 但是凭画像看这姑娘,美人尖,柳叶眉,内双丹凤眼,小巧樱桃唇,也是一位少有的美人。 想起自家那对情事一窍不通的哥哥,还是这种女子比较能让他开窍吧。 过了。慕清绾用笔给画像右边像批改奏章那样划了一道深浅有力的钩。 殊不知,以后的腥风血雨都是这位美人挑起的。 正所谓,我没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大殿内。 乌衣卫半跪在地:“前线来报,萧大人一行人已顺利完成任务,正在回京的路,不出三日,就该到长安了。” “嗯。”慕初然轻呼口气,心中的大石块已落了大半,他只要再耐心等待三日,就能看见萧何了。 回来虽好,可随之另一个担心涌上心头,只要这萧何一日仍是男儿身,这些子恶心事就仍会层出不穷的出现。 回想起来,他竟一次也没问萧何女扮男装的原由,这么多年来,难道就没有人认出她的真实身份吗? 一种深深的自责感涌上心头,有什么万全之策能让她全身而退,并且…… 慕初然停住思索,并且什么呢,让她委曲求全,化身于后宫的一部分,一生都锁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就像冷轻痕那样! 不可! “啪嗒。”慕初然手一软,手中的书本掉落在地,他闭上眼,双手握成拳抵在额头,眉头紧缩。 萧何不可能甘愿受制于后宫,他也不能让萧何受这种苦,这样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样子和冷轻痕有什么两样? 他是本朝的皇帝,天之骄子,也不能丢了这么一层身份,所以,只要他慕初然是皇帝的一天,他与萧何就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慕初然感到深深的无力感,对于阻拦他们在一起的身份地位,他没办法弃之不顾。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一旦有了想要的东西,都不会顺心的得到手。 其余无关紧要的都不作数,但是这一次,他势必要得到手,萧何,一定要留在自己的身边。 现在,他唯一想要的,就是萧何。 启程返京,一行人都亢奋异常。 连吃了半月不和口味的饭菜,绕是季长歌这样粗老爷们也消瘦了,更何况萧何这样注重吃品的人,整个人也瘦了一圈,红珠养的膘全都消失不见,回去了红珠又该说,哎呀,大人怎么瘦了这么多,让奴婢为公子做些好吃的补一补。 想想红珠的手艺,萧何口水泛滥,想立马就飞到京城。 “我想我娘做的猪蹄了~”“我也想我媳妇了,现在好了我们这不是平安无事的回去了嘛!”“说的是,我们完成了这一差使,皇上定会好好犒赏我们的,哈哈哈!” 将士们胡乱说话声音越来越大,精神头却不见减,有着一种鼓舞士气的作用,季长歌心情不错,也就随了他们去了。 连春早夏声两个丫头也胡闹了起来,嬉笑打骂好不乐乎,萧何只是笑看她们,像王府那样重视规矩的大家,想必她们也很少释放天性。 好像走进了林子里,四周都是青的发黑的遮天老树,抬眼不见光,好久未经足迹的样子。 萧何却不记得来时走过这条路了。 “停下!” 季长歌突然抬手做停的动作。 他一个轻功从马上飞跃至地,俯身把耳朵贴在地面上听着什么。 萧何也感觉这里的气氛骤然变了,空气开始凝聚,等着季长歌的话。 季长歌起身,面色冷峻地看着她:“没错。” 萧何也沉下脸,该来的,还是来了。 “多少人?” “脚步有条不紊,人数不比我们少,看样子,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手。” 兵将们一阵慌乱,纷纷抽出自己的刀剑,连马儿都感受到了这股不寻常的杀气。 季长歌也握紧了自己的佩剑。 萧何腰间只有一把软剑,恐对付不了这么多来势汹汹的人,心下做了死命一搏的准备。 “沙啦啦——” 随着风声响起,众人被风迷了眼,只听“来了。”萧何就摔马落地,鲜血洒了她一脖子,烫的。 十几个蒙面的黑衣人闪现在林中,眨眼间,半数将士瘫倒在地。 早该料到有这么一天的, 枪打出头鸟。 莫非,此林就是我的葬身之地? 慕初然看着殿下一众金枝玉叶,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瓜子脸,鹅蛋脸……应有尽有,忍不住扶额,这个慕清绾,真是把花样都挑齐了任他选。 反正也是走个形式,他安慰自己,刚想挥手让众佳人都散了吧,余光突然瞥到一抹不同的色彩。 他不禁疑惑站了起来,走下殿去。 萧何? 赤裸裸的视线直逼的那女子羞红了脸,以手帕掩面。 慕初然却道:“抬起脸来!” 这一声令下,其余女子皆看向那个引帝王下殿的女子,羡慕的目光中掺杂着各人不同的心思。 走近那女子才发现,是与萧何长的破有几分相似的女子,倘若近看了,完全是两个模样,她没有萧何那般摄人的眉眼,也没有萧何那般令人舒服的五官,忍不住叹了口气。 先是遗憾,看走了眼,萧何在那千里之外的边城,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还是在这群莺莺燕燕中,接着又是松了一口气,他的萧何,果然是世上无人可以替代的。 能够配的上他的,世间只有一个萧何。 旁边的掌管太监见皇上一直盯着这位佳人,恭谨开口道:“皇上,此人是丞相墨染的小女儿,墨锦绣。” 墨丞相的女儿。 不看僧面看佛面,是要给他几分薄面的。 慕初然早已没了心思,悠悠挥袖:“封她个妃子吧。封号为思。” 思萧。 “谢皇上隆恩!”墨锦绣赶忙趴下行礼,朝服宽大的衣袖一起一落带起了一阵风,冷嗖嗖的,却没有旁边的段笙忆的眼神冷。 皇上没认出她来,这不可能! “皇上!” 段笙忆喊出声来。 慕初然顿住,颦眉回头,一脸不耐烦的模样,让她瞬间清醒了。 他转回身,压低声音木然的很:“何事?” “皇上,皇上……”段笙忆受着这股颤人的气场,没敢抬头,咬着嘴唇:“初然哥哥,你为何不理笙忆,还是说我这么的让皇上看着心烦?” 慕初然愣了一下,饶有兴致的摸着下巴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缓缓开口:“你又在胡闹什么’?” “不是的,初然哥哥,笙忆没有胡闹,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够了,不要再说了。来人,送她回府。”这丫头还真是让他头疼,真是该好好管教一番了。 “哈哈哈...”见皇上远去,佳人里不少人笑出声来。 段笙忆冷眼扫过去,攥紧自己的手,总有一天,她会让这些笑话她的人都笑不出来。 皇上脚步有些快,刘福海跟不上,暗自叫苦,却突的听到前面那个祖宗开口:“让段府的人·严加看管她,不要给朕惹出什么事情,到时候就难办了。” 是,皇上。奴才知道了,这就去命人通知群主的母亲去。 你办事,朕放心。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 再遭劫难 对了,刚才“那个墨锦绣呢?” “回皇上,思妃性格温婉,未进宫之前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才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要说有什么不好的,大概就是行不得远路,坐不了久时,体质娇弱。” “嗯……”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皇上,今日就封了一个妃,是否有些不妥啊?且皇后之位也要尽快落实。”刘福海思来想去还是开口了。 “你什么时候和那些大臣一样惹朕心烦了!?”慕初然瞪他一眼,刘福海飞快的低下头道错。 “朕自有分寸!” 那个墨锦绣性子如此软弱,逆来顺受,自是个好使的角色。且还是墨染那老家伙的丫头,不用担心与谁勾结。 最重要的是,长了一张似萧何的好脸。 慕初然很满意这个思妃。 再说那朝露殿。 冷轻痕自得知吴江已被处以极刑起,卧病在床三日不起,整个人似苍老了十年。 “长乐公主到!” 慕清绾踩着小太监的尖嗓子进了门,冷轻痕一头未梳整的乱发,披了件外衣连忙堪堪做起,激动得大唤:“绾儿,我的孩儿啊。” 慕清绾听着这嘶哑的声音也是声泪俱下,沿着床榻边坐下了,握住了冷轻痕的手说:“母后,您受苦了,怪清绾没早些来看您。”说罢招手,一排丫鬟带着吃的穿的用的摆在桌上,她说:“母后放心,清绾以后会经常来看您的。” 冷轻痕有些欣慰,颤抖的握住她的手:“好好好……哀家,哀家就知道还是清绾心疼哀家,清绾你快些和你哥哥说说,就说哀家知错了,放哀家出去吧。” 慕清绾拭了泪,为难道:“母后,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您既已回头是岸,想必兄长也会善待与您,您就安心在这朝露殿颐养晚年吧。” “清绾,连你也要这么对待哀家吗!?”冷轻痕听了她的话愈加颤抖,眼睛瞪的似铜铃一般,发疯了似得抓着桌上的物件往地上摔,慕清绾吓的往旁边跳。 小太监连忙边去捡碎渣物件边劝告道:“小公主有所不知,太后近日手抖严重,也渐渐记不住身边奴才的名字了,一不顺心就摔东西出气,您还是赶快出去吧,等会太后气急了还要抓人呢!” 慕清绾听了心里满不是滋味,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变就变呢,往日母后慈眉善目的模样还在脑海中,如今她就可以完全不顾母女之情利用她亲生儿女完成自己的目的。 慕清绾眼含水光:“母后,清绾每日都会替您去黄庙里祈求,希望您能够早日认清自己的罪过,方可早日解脱。” 她心疼她的母后,更心疼她的兄长,哥哥一定更加难过,可他从不对自己表露心酸,也不会让自己看到难过的一面。 她的哥哥就是这么一个隐忍的人,所以她才尽快想有那么一个人,出现在慕初然的身边,陪着他,伴着他。 就像她和萧何那样,能够永生永世都快乐幸福。 风林呼啸。 萧何撑着身子站起来。 实在想不出是谁派的人,她这一趟,站在了众大臣利益的对立面,树敌颇多,谁都可以恨她。 黑衣人不给她喘息的机会举刀就刺过来。 “叮!”她以一己之力用剑顶住来势汹汹的大刀,伸脚在那人胸口上踹了一脚,他踉跄后退几步,似是被萧何惹怒,提着刀不依不饶的再杀过来。 季长歌抽出佩剑向前面的黑衣人刺去,那黑衣人向右跨出左转身快速提刀向来将剑劈下,本想一刀把剑劈成两截,“伧啷“一声,刀被震断,虎口破裂。 这瞬间季长歌见黑衣人大刀劈下,已收回来不急,忙稳剑接刀,幸好这是把好宝剑才将刀震断。 另一个见状凶性大发已窜到春早夏声身边举刀就砍。 两人向左右两边一跳,皆手一翻显现出手箍暗器,对准那人。王爷的丫头,岂能只会打水做饭。 萧何一脚把那人踹飞了出去,他“噗”的吐出一口血迹,再转回身来已是凶神恶煞了,一把把软剑劈作两半,连着三个黑衣人又袭过来。 萧何正束手无措之际,两个身穿银色铠甲的衣卫从天而降,把她护的严实。 她见过慕初然的身边就有这样的人,乃是只忠于皇上的乌衣卫。 这样的人此刻在保护她。 她想起慕初然的话: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半点闪失。 心里好似涌进暖暖温软,她的心又鲜活有力的跳动起来了,这个人,总是扰乱她的心,一次又一次,乐此不疲。 几十个回合下来,黑衣人死伤大半,剩下的人也非伤及残,已不是乌衣卫的对手,互相对视一眼。 其中一人用力一甩“彭!”的一声,黑烟四起,完全看不到他们的踪迹,却听“嗖嗖...”的声音,银针乱飞,众人慌忙闪躲。 “啊!”萧何慌乱之中中针倒地。 “萧何!”“萧大人!” 季长歌着急跪地,扶起萧何躺在他的大腿上。 乌衣卫抽出她脖颈的长针细细看去,向另一个点了点头,然后对季长歌说:“有毒的。” “能解吗?”季长歌眉头紧锁。 乌衣卫摇摇头,陷入沉默。 他没有保护好她。 荒无人烟的扬尘大道上。 一辆马车加急的飞奔在路上,“驾!驾!”季长歌奋力挥鞭,只管看着前面的路。 萧何身边的乌衣卫,是皇上的人。 萧何对于皇上,有那么重要吗?他不是没有听过市井小人编纂皇上与萧何苟且之事,季长歌胸腔升起一团怒火。 这股怒火好像要把他的为人的正义都要尽数烧光。 他似乎看到了萧何在对他说:身为臣子,君要臣从,臣不得不从。 车内,春早夏声围着萧何坐着,个个愁眉苦脸,眉头紧锁。 萧何嘴唇泛白,她虚弱的笑着:“你们哭丧什么,我这不还没死呢嘛。” “大人,都这时候您怎么还有心情和我们开玩笑呢呜呜……”春早撇嘴,狠狠的擦了一把眼泪,夏声揪了一下春早的辫子,怒声道:“你哭什么哭,只要到了京城咱们大人就有救了,不许哭!” 只要到了京城……吗? 萧何闭上眼,且不说不知道她这是中的何种毒药,再者,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挨到到达京城那天。 马儿突然止步不前了,任季长歌怎么鞭打都死活不往前走。 “季将军,怎么了?”夏声探出头去问。 忽听得马声嘶鸣,他心想这鬼地方怎会有这马蹄声? 前方一群人策马扬鞭,朝着他们这辆马车跑着,看穿着破布碎衣,头发蓬乱,个个拿着武器叫嚣着。 糟了。 是山贼! 季长歌连忙勒马后退,想要原路返回,可哪有那么容易,刚跑到半山腰,一群人很快就把他们的马车围个水泄不通。 领头的汉子看见了探头的夏声,笑容更加猥琐,笑嘻嘻的对着季长歌喊:“小兄弟,这带着媳妇是要去哪里啊?” “在下要去京城给舍妹看病,望各位莫要为难!”季长歌握紧腰间佩剑表面上云淡风轻,心中却焦灼万分。 越是在萧何危在旦夕的时机,越是出差错。 “哟,小妹妹病了,生的是什么病,莫不是相思病吧,带到我寨中坐上那么一坐,病就好了。”“哈哈哈...”后面的匪子们也是笑的不亦乐乎。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嗖!”季长歌忍无可忍抽剑踏马而刺过去,大喊:“春早调马,越远越好!” 春早夏声闻此声连忙掀帘扑出去抓住缰绳使劲一拽“吁吁...”马儿被迫掉头前脚奔腾,吓得前面土匪赶紧闪开,挤出人围。 “头儿,那马车里还有个娇俏小娘子呢!” “好啊,一箭双雕,兄弟们上啊,别让她们跑了!”土匪头子大刀一挥,想着抱得美人归就满脸雀跃。 马车颠的萧何恶心不已,她深知事变,如果她没有中毒,还可以和季长歌并肩作战,可现在…… 她就是一个拖累。 夏声驾马越走越偏,好几次都被那尖利的枝刺刮伤了脸,即便如此,仍是甩不掉后面的人。 “小娘子别跑啊。”几个汉子手上拿着套马的镖绳一圈一圈的转着,紧追不舍在其后。 突然,有人按耐不住了,套马绳一挥,即刻圈住了马脚,“吁吁吁...”马儿拼命抵抗,绳子使劲往上一提,“轰隆隆...”马应声倒地。 “啊!”春早夏声两人紧紧抱着踉跄滚落在地,眼睁睁的看着马车翻滚坠崖。 “萧大人!” 对着悬崖大喊,只留下了她们的回声。 “嘿嘿嘿,这会看你们还能往哪里逃?”几个人下马再次围住她们,一脸凶狠。 “嗖。”夏声放出了暗器,一下子打中了那人的腿,“啊!”他闷哼一声不由自主的半跪在地,“臭娘们,把她们绑起来!” “噗呲——”随着话音刚落,他突然目呲欲裂,瞪大双眼看着俩人,人头“扑通”落地了。 眨眼间,“咚,咚,咚。”三声咚地响音,打眼一看,一个个都已断气。 见血封喉。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 交易 春早和夏声却没有得救的喜悦,杀了这些土匪的这个人,更加可怕,更加让人颤惧。 他一袭素衣,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缓缓把剑指向了这两个人,声音低沉:“萧何在哪?” “大,大人已经……” 慕容见她吞吞吐吐,心下已经知晓大半,面容更加厉人,大声吼道:“说!” “已经坠崖了。” 轰的一声,慕容的脑海似炸了一般,麻木难忍。 季长歌收了剑,没来得及喘口气就驾马往山上奔,不多时就看到半山腰的人,随即大喊:“你们没事吧?” 走近了,才看清春早夏声瘫坐在地上哭泣不止,身边躺着面目全非的土匪尸体,而马车早已没了去向,只有沙地上的车轮印表示着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心中一震,跳下马就被一人揪住了衣领,只听他咬牙切齿道:“你就是这么保护萧何的?!” “慕容公子?”季长歌见他在此,疑惑不已,开口却问的是:“萧何……怎么了?” 这时批改奏折的慕初然的笔突然从手中滑落,他愣了一下,小东子连忙捡起那只毛笔轻轻擦拭,递了过去。 他淡淡道:“罢了,朕眼睛酸,不写了,回宫吧。” 远远就听见了流云殿传来女人的痛骂声,那是思妃的住所。 “怎么了?”他有些稀奇的问,这墨锦绣如此软弱安静,怎么会弄出如此聒噪动静。 “皇上有所不知,这思妃墨锦绣虽素来性子安稳,可她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墨锦荣。”小东子一提到这种事,话又变多了起来,一副自信飞扬的样子,让慕初然忍俊不禁继续问下去。 “这个墨锦荣又怎么了,和这动静有何干系?” “有干系,这里面干系可就大了,这墨锦荣啊,是墨家的大小姐,乃正房所生,脾气从小就大得很,经常欺辱于妾室所生的墨二小姐墨锦绣,而因为二小姐的娘亲早早过世,父亲墨染大人又忙于朝廷政务,所以这二小姐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也就形成了隐忍软弱的性子。这墨锦荣模样也到尚可,却不及墨锦绣三分,之前选秀第一轮就被刷了下来,如今知道妹妹嫁入帝王家而且还封了妃,就找过来了。” 没想到在朝廷上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大宰相墨染对于家中的污秽,也是处理不及的,真是让人可叹啊。 “呵,这皇宫什么时候起就可以想进来便能进来了?”慕初然冷哼一声,对这种人也是厌烦不已。 “这不是皇上您同意的嘛。”小东子努努嘴,表示委屈。“哎,怎么说话呢!”刘福海瞪他,要不是皇上还在这,估计他就要上手扇小东子一个大嘴巴子了。 慕初然“咳”了声,他想起来了,可能是当时在忙着处理政务,没有太在意。 “好了,好了回宫吧,明日就把那个墨锦荣谴回府!” 流云殿。 墨锦荣微喘了口气,自顾自的整理了额间的碎发,坐回椅垫上说:“墨锦绣,别以为你飞上枝头做了凤凰就能把我这个姐姐放不下眼里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与你从来就不是姐妹,在家中大家都宠着你护着你,让我事事谦让与你也就罢了,如今你还是这番样子,我定不会再让你了!”墨锦绣一句一话说的认真,眼中却已暗含泪水,跃跃欲滴。 墨锦荣大笑一声,乎的起身靠近了她:“你可能还不知道吧,爹爹让你帮衬我,找个王侯贵族人家,如若不肯,他就不认你这个二小姐!” “什么?”墨锦绣终究还是眼中染泪,“爹爹他当真这么说?” 墨锦荣笑的张扬:“不信的话你就自己去问啊,爹爹他可一向疼我,我只要在他的膝下哭诉一番,你就永远也别想回墨府了,所以啊,还是识相点,待我嫁个好人家,在和你续那姐妹情缘。” 墨锦绣没有回应,只是一味的揩泪。 原以为做了妃子,远离了她,可没想到,只是自己的妄想罢了,想起往日墨锦荣欺负自己的画面仍旧历历在目,巴不得她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居然还要自己昧着良心给她找户好人家。 墨锦绣口腔腥甜,胸口悲痛不已,差点断了气去。 但是想起父亲,想起墨家,她还是硬着点了头。她不能只顾自己,她背负着家族,不能随着心意。 进宫之时父亲就说了,墨家已大不如从前,这一代也没有男丁,只能靠她和墨锦荣两个人撑起家族,墨锦荣那个只知自己的蠢蛋自然不能指望她重振家族,唯有靠自己了。 所以为了家族,她只能牺牲自己,给墨锦荣找一门好亲事。她厌极了自己的身份,厌极了家族,厌极了墨锦荣。 她在墨锦荣身上付出的,他日定要十倍百倍的讨回来,她这么暗暗发誓。 慕初然趁着夜色逛了一遍御花园,折了几只娇花递过去:“小东子,放在我塌前吧,比那些子恼人的熏香好闻多了。” 小东子应了声小心接了花,刘福海见慕初然拂袖要回宫,赶忙上来问:“不知殿下今夜要翻哪位佳人的牌子?” 稍加思索,慕初然不紧不慢地回:“思妃吧。” “是。” 墨锦绣这厢得了传唤,早早就沐浴更衣,被丫鬟们精心抹了水粉胭脂毕恭毕敬的等待着皇上的到来。 “皇上驾到!”门口的传唤小太监捻着嗓子喊,恐嫌那些个才子佳人们听不到似的。 墨初然携一身牙黄金丝缎服进了闺阁,剑眉英挺,眉下是一双勾魂摄魄的深色眼眸,眼角微微上挑,朱唇轻抿,似笑非笑。 让墨锦绣看呆了,经身边奴才小声一咳才将将如梦初醒,向前走几步缓缓弯腰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免礼。”慕初然就势轻握住她的手,移到塌上去,招呼道:“下去吧。”一众丫鬟奴才退出房门去,顺手关上了门 墨锦绣又红了脸,不敢抬头看他,朱唇轻齿,说:“皇上,您……也太心急了吧。” 慕初然笑笑:“爱妃莫要误会,朕只是想和你商议件事。” “皇上这话怎么说,臣妾自然全凭皇上您做主。”墨锦绣拿手帕的手轻点了下他的胸口,很是娇羞的模样。 “爱妃且听朕说。” 窗外夜色当空,阵阵桂花香散在空中,芬芳醉人。 流云殿中只有他们两人,连一个使唤的小婢女也没留,墨锦绣心中开始打起小鼓了。 到底什么事要如此大动干戈? “皇上有何吩咐?” 慕初然思索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思妃,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但是……”慕初然停顿一下,看了一眼她的表情,“但是唯有彼此之间的情意不能给你。” 话说到这份上,饶是傻子也听懂了。 但是墨锦绣不甘心:“臣妾不明白,既已是皇上的人,为什么不能行夫妻之实?” “此话后说,朕明白你现在的烦心事,那个墨锦荣就交给朕来安排罢。”慕初然跳过她的疑问,想给自己倒杯茶水喝,墨锦绣瞧见了连忙接过茶壶亲手沏茶。 “如何?”慕初然不给她时间好好思索,悠悠问道。 一边惊讶于皇上居然知晓她的烦心事,一边又想当然的认为皇上神通广大,无所不知。 虽然能给墨锦荣寻户好人家自然解决了件大事,可她心里实在是过不去自己那道坎,凭什么自己就要受苦受累帮衬这种人。 但是…… “好。”她艰难开口,好像用尽了自己最后的一点倔强。 慕初然嘴角勾起,这个墨锦绣,看似柔软实则坚强,真是个好姑娘,被人家那么欺负为了家族还是义无反顾的答应,可见这个女子把家室看的极其重要。 他带着笑意开口:“你放心,朕明白你的心情,定会给你姐妹挑个好门室。” 墨锦绣咬牙,她想放手一搏:“皇上,臣妾斗胆问一句,您说只要臣妾随了您的愿,臣妾要什么您都答应,是真的吗?” “是真的。”慕初然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抿了一口茶水,道:“你想要什么。” “臣妾要凤位。” 果然。 意料之中,这确实是她能提出的要求,慕初然手指敲着桌面,一下一下的,敲的墨锦绣的心也一上一下的。 “好。” 墨锦绣的心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胸腔,这才能呼吸空气。 第二日。 皇上召幸了思妃,事后还赏赐了好大一笔首饰的事,后宫皆知。 段笙忆听门外奴才传话的时候气的不行,一把把手中的钗子扔了出去。 原以为那个萧何是最大的困难,没想到这个叫墨锦绣的才是自己最大的障碍,不出半月,便独步青云,深得皇上喜爱。 她就纳了闷了,论样貌,她怎么可能比得过自己,皇上到底是看上她哪一点? 段笙忆觉得自己不能再怎么坐以待毙下去了。 思妃的大殿怕是要被那些巴结奉承的人踏破了门槛了,只有她自己知道,人人羡慕的自己,那夜,她与皇上做了何种交易。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万物皆有必然 她只是勉强打起精神笑笑:“自然是开心的。” 墨锦绣答应他,并不是困于墨锦荣这件事,也不是因为他什么条件都可以满足的诱惑,只是为了不讨皇上的嫌,她若不答应,皇上也会找其他人代替她,那她为什么不能委曲求全讨了皇上的喜,就算不能得到皇上的爱,留在他身边做那个唯一知道他秘密的人也是好的。 当刘福海领着宫廷御医匆匆进门的时候,慕初然已经躺在砚台上没有了意识。 刘福海没吭声,他怎么能说皇上是因为得知萧大人回京的路上遭遇土匪,翻滚坠崖生死不明,才气急攻心的。 慕初然醒来的时候,朦胧之中忽见萧何安安稳稳的坐置于他窗前,一把激动的拽住那人的手,将将吐出一个音,“萧……”眼神就暗淡下去了。 慕初然抿住了无血丝的嘴唇,从她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默默的把头转向了另一边去。 是她失态了。 墨锦绣心中一阵酸涩,折袖起身:“那臣妾告退了。” 那人笑着闹着冷着脸和他划清界限的样子如走马灯一样一幕幕闪现在眼前,她怎么能这么狠心,就这样弃他于不顾了呢。 “萧何……”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没有见到萧何的尸体他就一天也不会相信她死了。 那个人,再也见不到了吗? 季长歌的盔甲上落了一片叶,他抬眼望去,眼神深邃,当初的意气风发在他身上已经找不到了,好像就突然失去了人生的目标。 也许是和萧何接触的太久,他也开始对什么事都抱着怀疑的态度,着手调查那日接连出现的人,先是武功高强的黑衣人,然后是看起来毫无组织性的土匪看起来出现的偶然,萧何曾经说过,万物皆有必然性。 不知为何,他和慕容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慕容这人深藏不露,为萧何这般着急,他不解。还有出了此事之后,此人就消失了,而之前被困在山腰那个土匪窝也被人绞个一干二净,手法残忍,没留全尸,他也不解。 她慢慢苏醒过来,只觉浑身酸痛,“哎,别乱动!”来人一把把萧何按回床上去,突然来这一下子,萧何只觉更疼了。 “噗呲——”萧何突然笑出声来:“恩人,你包的这么严实不嫌憋的慌呀?” 这下萧何可听清了,这人是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而且还很皮筋。 四周空灵,除了身下的铁冰,都是虚空的,能看到的只有阶梯,望不着头的阶梯,这么一看,这里好像是升仙人居住的地方,一种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 老道士呵呵笑着,头也不带转的,只管捣他的蒜:“你要能来这里才奇了怪了。” “那为何我掉下山崖还没有死,敢问恩人是用了什么法子将我救下?”萧何有一连串的问题冒出来,她想不通的地方实在很多。 “那至少告诉我们是怎么相遇的吧?” “……”萧何脸上突然就平和了,她觉着自己的伤口又裂开了,这个臭道士,还真是个老顽固。 被老道士一木勺敲过去,瞬间就老实了,他大手大脚的舀了一勺黑乎乎臭烘烘的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药浆塞进萧何的嘴里。 她简直要吐了。 可这已经不能称作是药了。 满心牢骚没出发,萧何只得听话的喝完了那稀奇古怪的药浆。 萧何听的云里雾里,她挣扎起身:“老道士,你说我与那人缘分未尽,可否告诉我是何人?” “天机不可泄露是吧?”萧何眯了眼睛快速的接了他的话,道士满意的点了点头,又不再理她了。 萧何并不知道自己伤的有多重,她只知道自己在这冰床上躺了许久许久,才可以勉强活动一下四肢。 道士远远听见了,放下手中的草药,接了她的话:“一般人可没有你这么幸运,掉下山崖还能活着呢,再说了,要不是你一心复仇,能出这些子事吗,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也。” “我不过是想为民除害罢了,慕初然那种人做了皇帝,只会让殷国走向灭亡。” “那是他还没有露出他的狐狸尾巴!”萧何一下子站了起来,对于道士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为那人说话而感到非常激动。 不管天命是什么,她萧何就算是逆天而行也要为自己可怜惨死的爹娘讨回公道,让那狗皇帝生不如死。 夜幕降临,正当季长歌值班,领着两排小将巡逻御花园。 说他木讷也好,呆头也罢。 秋季之夜,风大且容易迷眼,季长歌就出现了幻觉,有一白衣女子坐在池边。 待走近了,却听得那白衣女子细声细气的呜咽哭诉声,一声一声的,让人听了也悲伤不已。 他狐疑的喊出声,原来不是自己的幻觉。 慕清绾连忙擦了剩下的眼泪,踉跄站起,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哑着嗓子道:“你在这里作什么?” 他回道:“下官例行公事,守卫巡逻,倒是不知,公主在这里做什么?” () 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 无巧不成拙 慕清绾看清了他气就不打一出来,骂道:“好你个季长歌,你还有脸回京是吧,你把我的萧何还给我!” “萧何是下官唯一的挚友,没有保护好她确实是下官的责任,下官自当一力承担责任,现如今已被皇上贬了官职。” 慕清绾冷笑了两声,“区区贬个官能有人命重要吗?再说了,萧何他是要做驸马的人你知道吗就凭你,以死谢罪都不够抵!” 季长歌攥紧拳头:“长歌自知亏欠与萧何,尚不知道他对于公主大人如此重要,如今实在是没办法偿还,就让长歌下十八层地狱来弥补自己的过错吧!” 慕清绾听他下此毒誓心情才稍稍见好,使劲的吸了戏鼻子,这才感觉到夜晚的寒意。 “请公主殿下保重身体,赶快回宫吧。”季长歌即使不抬头也敏感的感知到她的凉意,抱拳劝说。 慕清绾这次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的确是少年出英雄,意气风发,忽略他下巴那一撮冒出来的青青胡渣不做计较,身穿银白铠甲,头戴银盔,长的倒也英俊挺拔。 虽然却是万万不及萧何的好看。 想到萧何,她又有点伤心了。 “本公主看你好像什么都能为萧何做的样子,是不是真的啊?”她双手抱胸,垂着眼皮看他,十分傲慢无礼的样子。 “下官对天发誓,自然心比石坚。”季长歌不知她这是作何用意,只好如实回答。 为了萧何,他自当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可是,现在好像没有那个机会了…… 慕清绾转了一圈眼珠,想了想嘴角有了笑意,开始胡扯道:“那萧何生前在宫中之时,每日都会随我使唤,如今他因为你保护不力不在了,那你是不是得代替他每日来我清风殿请安,任本公主差使” 季长歌一愣,他有点不敢想象萧何那样的人会听这个刁蛮公主的话。 “莫非,季将军只是信口开河”慕清绾见他迟迟不作回应,有些恼怒,厉声问道。 季长歌连忙屈膝半跪地,双手抱拳道:“属下不敢,下官自当听凭公主差使。” “这不就好了嘛,本公主说东你就不能往西去,本公主说北你就不能往南去,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要听本公主的话!”慕清绾好像得到了新玩物一样高兴了起来,还用手使劲捶了一下他的胸口。 但是那盔甲实在是坚硬,她敲了就撇嘴嫌弃,说什么穿那么重的物件还能走的动路吗。 季长歌见她阴郁已散,来也快去也快,只当她还是个骄横的孩子,无奈一笑不可置否。 长安夜秋风萧瑟,正如人心也渐凉了。 月光洒在站在窗口壁纸挺拔的慕初然身上,照耀的他仿佛是上天派下来的神一样,显得那么高贵。 孤寂的背影,让人看了有些怜爱。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仍是没有那人的消息,让他的心也渐渐凉了。 都是他的错,若早知那日的会面便是生死相隔,他就不会让她去了。 慕初然眼圈又红起来了,他不是敏感爱哭的人,可是自那日起每夜噩梦惊醒,枕边都是湿凉一片;他不是多情的人,可每夜都会想她想的心痛难耐。 “皇上,段美人求见。” 这个段美人,不知是第几次求见了,也真是有毅力,厚脸皮。刘福海暗暗的想,他当然不敢说出来,拿着尘佛等着皇上发话。 慕初然眼皮也懒得抬,声音冷的吓人:“这个段美人,可是那个段笙忆” “是。” 他对此人有些印象,封测贵妃那日当众喊住他,想必也是鼓足了相当大的勇气,他欣赏她的举动,不过,这份勇气只叹是用错了地方。 “宣。” 他大袖一挥,难得没有生气。 段笙忆知道,功夫不负有心人,皇上终于还是允了。 他就一声不吭的站在那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震慑力,仿佛天生就该是坐上龙椅的人,看着底下的段笙忆。 慕初然以手抵下巴,脸上了无光彩,慵懒抬头:“朕倒是要听你说说,你倒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每日来这大殿” 段笙忆不紧不慢的行了个礼,朱唇微齿:“臣妾没什么打紧的事,只是思慕皇上,情难自禁。” “呵~”慕初然忍不住笑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却慢慢变得不好了:“你进宫之前从未见过朕,进宫之后朕也未让你侍过寝,怎得就情难自禁了呢?” 段笙忆微微笑着的脸也有点不好看了,她松了手帕,向前一步:“皇上,您当真……”她哽咽了一下,继续说道:“当真不知道当年的事情了吗?” 慕初然真没想到她会这般,抵着下巴的手软了去,眉头微皱,但是看她的样子,又不像是在胡编乱造的事,到底是何事,慕初然一点也没了印象。 段笙忆见他果真想不出来了,只好把原委照实说了。 大概就是慕初然冬日小时,去过安王府玩,当时都是孩童的三个人玩在后花园,地上结了冰,慕初然不小心掉进了水池中的冰窟窿里面去,段衡跳下水救了他上来,看门伙计去找太后娘娘的时候,段笙忆照着话本里的插图和他抱在一起,给颤抖的他取暖,还见他长的好看趁机亲他。 之后就被段衡打趣道,名声已毁以后就只能嫁了慕初然。 当时慕初然虽只是受了凉,却也生了场不小的病,前事全记不清了,太后大怒,自此和安王府断绝关系再无往来。 无巧不成拙。 “原来朕和你,还有这么一段过往,倒是朕忘却了。” 小时候的事拿到现在来说,慕初然只是半信半疑,心中也没有什么起伏,只是看她讲的惟妙惟肖,默默认了此事。 如若真是这么个事,那段衡倒是他的救命恩人了,这个段笙忆能把这么一桩陈年旧事记得清楚也是了不得了。 段笙忆委屈点头。 她说的话,自然不是真的。 季长歌果真是一日一请安,陪这个长乐公主胡闹。 这天他照旧放下休息时间匆忙从前殿赶至于清风殿,正给下朝的沈苏杭撞了个正着,季长歌倒是没什么感觉,沈苏杭却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再抬头来鼻尖红红,显然是撞了个结实。 他揉揉酸痛的鼻子好笑道:“季将军要去何处,如此行事匆匆” “在下冲撞了大人,真是对不住,只不过在下还要去清风殿听候公主殿下的差使,下次一定登门道歉!” 听到他提及了公主二字,沈苏杭心中明了三分,定是那人又开始了她的骄横,伸袖拦住季长歌的去路。 “将军要是被迫去那清风殿,不如就交给在下去解决此事吧。” 季长歌这才认真看了他,他就是沈苏杭,之前曾和长乐公主当面对质,毫不怯场。恐怕敢与那公主作对的,天下除了鸿胪寺卿沈苏杭,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如此麻烦的事,能够交给他,自己乐得轻松自然是好的,只不过……季长歌略略思考后铁甲抱拳作揖:“如此甚好,那在下就麻烦沈兄了。” “哎……”沈苏杭轻叹口气,有些责怪他的意味:“我和萧何同时共事,私交甚好,你与他乃出生入死的兄弟,我自然爱屋及乌,也要对你好的,就不用如此客气了。” 季长歌点头:“那就多谢沈兄了。” “客气。”, “公主公主!”丫鬟一路小跑进了殿,慕清涫从脚边婢女的手上抬起自己刚修好的手,指甲对着光线白净有光泽,时不时还泛着光。 细细打量了一番,确实比之前好看了,她手随便一挥:“赏!”又起身下了塌说:“怎么如此慌张,是那个季长歌来了吗?” 传话小丫鬟跪在地上大喘着气:“不,不是。”使劲咽下一口唾液,又张口说:“是那个沈大人来了!” “哪个?沈苏杭”慕清涫微微惊讶,细细的柳眉也挑了上去,脸上却悄悄挂了点红胭脂,小声喏喏:“这个家伙,他来做甚” 脸上是嫌弃的表情,可心里却好奇又期待。 “那公主,召不召他进来啊?” “召!”慕清涫飞快的说,随即又觉不妥,像是在掩饰一般,压低了声音说:“当然要召,本公主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公主说的是,奴婢这就去传话。” 慕清涫才饮了茶,身边丫鬟收了杯子还没换上新的茶杯的功夫,沈苏杭就进了殿。 他身穿深蓝锦织官服,浓眉大眼是个显眼的特征,平日里他的眉毛只要稍稍向下弯,显得他平近易人,此时正不卑不亢的看着慕清涫,近了,才开口:“微臣见过公主殿下。” 慕清涫这才收回自己的视线,咳了一声道:“沈苏杭,你找本公主有何要事啊” 沈苏杭双手放置于额前行的官礼被她无视,也不恼,自己就收了回来,说:“听说公主让季将军每日都来这清风殿请安” 好你个季长歌,这才几天你就烦了还向沈苏杭这个管事精打小报告,看本公主日后怎么收拾你!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慕清涫暗暗给季长歌记下了一笔账,沈苏杭见她脸上有了恼意,嘴角带笑,追问道:“公主,可否属实” “本公主的事何时起需要你一个区区小官过问了!”慕清涫气又上来,尖锐开口,刚才有些许少女情怀的可爱与娇羞通通不见。 沈苏杭又是行了个礼:“臣不敢,可根据殷国律法,即便是公主也无权滥用职权唤朝廷官员做事,如若公主实在缺人手不如就禀告皇上,看皇上如何处置可好?” “你!”慕清涫被他的话惹怒,这明摆着是在威胁她,一下子起了身指着他,那手臂都没摆直呢,起的急却不小心看走了眼,脚跟踩住了长至拖地的锦织裙子“啊!”的一下子头朝地上栽去。 只听“彭”的一声。 慕清涫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屎。 “噗呲——” 慕清涫听到这刺耳的声音不敢置信的撑起抬头,那厮果然用手掩面,满脸憋的通红。 她如此当众丢脸,沈苏杭居然在笑,他居然在嘲笑她,还这么光明正大! 众奴才丫鬟纷纷屏住呼吸,踉跄跪地一个个都赶紧扶起了公主,无不例外白了脸攥着小心脏等着接下来的暴风雨。 “沈苏杭,本公主和你没完!” 一声来自清风殿的尖锐女声响彻半边天,几只受惊的鸽子扑腾扑腾的飞远了。 长安城下,人声鼎沸,集市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有买包子的,有卖糖人糖葫芦的,真是满眼的人,人山人海。有一人戴着斗笠走在人群之中,忽得看见那昭示上画着寻人头像,乃是殷国翰林院侍讲学士—萧何。 他脚踩竹制草鞋,身披黑色麻布衣一步一步拨开人群,走近了看,那画像粗略描了那人的模样大概,万不及本人千分之一,找这个图子找,只怕找个百年万年也找不到踪迹。 他嘴角上扬,笑的清浅,离他近的女子忽然窥得他的真容,不禁呼吸急促就这么笔直的倒在了地上,嘴角抽搐道:“好,看……” 见此情景,众人慌忙四散开来:“癫痫发作了,这是哪家的小娘子,赶紧抬去城口妙手回春张二麻子家去看看啊!” 他连忙压低了斗笠,退出人群,消失在了热闹繁华的集市上。 今年的中秋节又到了,每年这天都要做红豆月饼是学士府的传统。 学士府,红珠正揉了面团子,捣了红豆好做豆沙饼,唐翊炜也在一旁替她烧着火,这两人谁也没理睬谁,默默做着自己的事。 不多时,饼子做好了,红珠装在精致的玉碟里,冒着热气。 唐翊炜拿起那块饼子,刚要往嘴里送,就被红珠小声抽泣的声音打断了,见她双眼通红,眼泡浮肿,显得很没有精神的样子。 红珠用帕子试了泪:“往日这个时候,公子总是最开心的那个,他最喜欢吃红豆饼了呜呜……” 唐翊炜放下饼子,看她哭的可怜只好探过手去,想放在她的头上轻轻拍拍,以示安慰,待手伸过去后,停在半空中又不好意思下去,这不上不下的,着实尴尬。 红珠抬了头,他才赶忙收回手,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我家公子怎么如此可怜,才回了京城没有几天就被圣上派去边城做什么救灾,你看这救灾救灾怎么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呢!” 唐翊炜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自直到了萧何出事起,安慰红珠的话能说的都说遍了,饶是他口若灿莲的唐翊炜也江才郎尽了,“事已至此,红珠你就别伤心了。” “我怎么能不伤心,那鬼地方要啥没啥,我家公子走时也不知吃饱了没,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啊,可怜的萧何” “谁可怜啊” 唐翊炜红珠闻此熟悉的声音均瞪大眼睛往门外看去。 来人穿着草鞋先抬脚进门,一身麻布黑袍披身,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再看那斗笠下白皙精致的脸不是萧何还能是谁 这殷国再也没有第二个男子人能有如此好看的容貌了。 “萧何!”红珠待看见了那人的真容后,不禁全身一震,止不住的颤抖,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口,不敢轻易与之相认。 “萧何,真的是萧何吗?”唐翊炜使劲擦了擦自己的眼,凑过身去,仍是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完完整整站在他面前的那个人,就是掉入悬崖生死不明的萧何。 “是我。”萧何微微一笑,“我回来了,让你们担心了。”她眼角泛着泪,却仍是笑着的,这熟悉的笑容出现在二rénmiàn前,皆是激动的不能自已,红珠飞身抱过去:“我就知道你没有死,我就知道你还活着太好了你回来了太好了……” 萧何被她勒的喘不上来,哭笑不得,只好轻拍她的背给哭的一噎一噎的红珠顺顺气,却被她使劲捏了捏脸,捏扯的厉害她才松了手,悠悠道:“嗯,脸皮是真的”。 唐翊炜虽也高兴,疑惑之情却占上风:“都说你是坠崖而亡,莫不是如此” “此话对了一半,我是坠了崖,却命大幸得一救。” “此话后说,看你一身风尘,一路定是颠簸不已,赶快梳洗过后来尝红珠用泪水做的红豆饼。” “去你的。”红珠不自在的撇他一眼,松开了萧何,仍是抽噎,却满眼满心欢喜。 萧何听这话暗含满满的抱怨不禁笑了,看来唐翊炜因为红珠的多愁善感可是受了不少的苦啊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大仇未报,她岂能这么容易就放了那人。 紫禁城内。 一身黑衣包裹严实的大内探官附在慕初然耳边言语一番又飞快的踏窗消失了。 生性多疑是位高权重之人的通病,慕初然也不例外,所以就算那个人音信全无,他也还是心中有所期待,有所希冀,暗自安排多个眼线在长安城各处,尤其是她居住过的学士府,为得就是这么一天。 如今,他等到了,预料之中又意料之外。 慕初然的双眸颤动不已,他感觉全世界都重新冲刷了一遍,变得美好如初,处处色彩斑斓生机勃勃。 她回来了。 是夜。 萧何揉揉酸痛的筋骨,回想下山那天。 那贫嘴老道说:“此次是缘,后会有期。” 她发誓从没有走过那么长的阶梯,由大理石砌成,只够一个人行走的宽度,走错了,走偏了都好像会跌入看不清望不明的云端里,这阶梯遥遥无期,走到几乎让她断了腿,层层叠叠,直插云霄。 待走下了最后一节,转头往后看去,突然什么都消失不见了,仿佛本来就没有那夸张的地方似的。 萧何是不信神的。 在摄政王府惨遭灭门的那晚,她躲在暗道里求了百遍千遍各路神仙,回应她的,一个也没有。 她本是不信神的。 可是,这阶梯就这么活生生的在她眼前消失了。 想起那老道神神叨叨的话语,她才懵懵懂懂的明白过来,普通的人,怎么可能出现在那种地方,普通的人,怎么可能把坠落悬崖奄奄一息的她救下,普通的人,怎么可能知道她的全部 也许真是命大,逃过一劫,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啪嗒。” 又是那年久失修的窗子被风吹开了吗,萧何轻叹一口气起身摸着黑想要关上那可气的窗户,手刚触及窗纸,一下子被一双厚实大手攥的结实。 “……”萧何心中一惊,快速反应过来,抬起另一只手便毫不留情朝那人劈过去,以掩耳盗铃之势带着一阵掌风。 那人急急道:“是我!” 萧何一下子定住了,那手掌离那人的头颅只有三公分。 慕初然 萧何心下复杂,一下子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没有动弹。 慕初然见她收了手,双手一撑扬袍就跳进了窗子里面,趁她不动之际一下子抱住了她。 “你可让我找的好苦啊。” 他的头紧紧埋在萧何的脖颈,说话间吐出的灼热气息让萧何忍不住浑身一颤。 他枕在萧何肩上深深吸了一口,满足道:“是你的味道。” 萧何想起掉下山崖当日,脑海里突然闪现了他的影子,这是个不好的征兆。 萧何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扯开了慕初然,她说:“皇上,您可知道这样偷跑出来,让人发现的后果是何样吗?” 屋内仍没点灯。 慕初然看着月光下她的目光流波婉转,声音忽然哽咽了:“那你又可知道这一天我等了多久,我又是以何种心情在等你,相信着你并没有死。” 萧何没有话说,头微微转向另一边,每次他说这种暧昧的话,她都不知如何回应,恐一对上他那黑不见底的眸子就会无法控制的陷进去。 慕初然硬生生的把她撇过去的脸掰回来,霸道的对着自己的脸说:“还有,我曾说过,只有我们在的时候,要喊我的名字。”说罢他用那种期待的目光看着她,在夜中让人无法拒绝。 “……慕初然。” 终于听见心中心心念念的声音,他看萧何的眼光愈加温柔,道:“今日是中元节,都不知道没有你我怎么过,还好你回来了。”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章 情难自禁 萧何望着他眼中看着自己的时候,心中又被他动容了。 你希望我回来吗? 慕初然拽着她挤进人群之中,在那些姑娘们的挑挑捡捡之中抢到了一盏白纱灯,上面俊秀的字迹写着:祝君平安。 慕初然笑的张扬,惹得旁边姑娘们侧目连连。 这时萧何仍是男儿装,青丝用发带高高竖起,两个俊秀的大男人在一起手牵手显得格外打眼,姑娘们不多会就掩着嘴窃窃私语了起来,伴着几声嬉笑。 萧何很有分寸的松开了他的手:“慕初然,这里人多眼杂,莫要给旁人认出来。” 他手下一松,那软软的rougǎn也就没了,心中顿时不安起来,嘴角微抿,有些不乐意了,道:“你若换去了这一身衣,天皇老子也认不出来我俩。” 萧何知道他言下之意是让自己换去了这身装扮,男子从装穿了好几年,她自然是不肯的,全当做没听明白,自顾自的拿了那灯往河边走。 也许是慕初然褪下了那件黄袍换了一身朴素的银黑衣衫,也许是这集市太过热闹,萧何看着慕初然的目光也柔和了起来,她突然觉着,他和自己一样,不过是个喜热闹的普通人,对待他的态度,就好像是朋友,自然而然的没了芥蒂,随和起来。 “哎。”慕初然跟了上去。 萧何蹲下身把灯点了火随意的放飞了出去,完全不理会旁边想要和她一同放的心情。 人人都说,放什么灯遂什么愿,她萧何不信这个自然就不信灯,不遂愿。 自己的愿,要自己实现才好,他人如何能指望的了。 萧何见那灯远飞出去,起身站了起来,往后一仰就靠在了慕初然的怀里,不知什么时候他就站在了这个位置,转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睛。 萧何转过身来,双手推开他贴过来的身体。 他却抓住了这双手,这双因为舞刀弄剑已不在柔软的手,总怕它突然逃开,他握的紧,忍不住想要把这双手锁在自己的手中,永久留在自己身边,逃不走。 亦或是因为她离得太近,身上似有似无的香味让他熏熏然,这让他怎么能不知道她是女子,怎么能不知道她的好,那若有若无的香,一阵一阵地往他的鼻孔里钻,让他浑身作痒却无法找到痒意的源头在哪里,无从挠起,无从止痒,从而心生烦躁,总想要填补什么,想要释放什么,他的心莫名的疼痛。 她不在自己身边的时候疼,在自己身边了仍旧是疼,这是心病,得靠心治,药房就是她萧何。 慢慢把手放置自己的胸膛,让她感受自己活跃的心脏跳动,他微低下头,鼻尖轻抵着她的鼻尖,很亲昵的动作,萧何不自在。 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得见的声音说:“萧何,你是否知晓” 萧何眼中映着他浅浅的已然动情的笑容,心中小鼓乱打,难得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好像知道了他的心意,却还是假装不明白:“……知晓什么” 慕初然突然笑了起来,很是开怀,眉眼弯弯,早已没了朝堂之上的威严样子,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偷吃了糖的大孩子,慕初然嘴角上扬,笑得暧昧:“你明明就知道!” 说罢就吻了过去,萧何闪避不及,嘴唇就被这人攻占了,只得焦急道:“有人!” 慕初然双手拽住她的风衣往上一扬,把她的头盖了个严实,只把那张小嘴留给自己。 唇齿间皆是急促的喘息声。 几番交缠,萧何觉着意识飘忽起来,脚下也软了,身子也轻了,只有眼前那男子长长的睫毛泛着莹莹的光泽愈发鲜明地映在眼底,如此真实又陌生,如此贴近又遥远。 她就想遂了自己的愿,放纵自己一回,忘却自己的身份,也忘却了他的身份。 等到慕初然好不容易松开她,两人都呼吸不能自己,互相看了一眼,慕初然见她脸微微红着,眼中水水润润,忍不住又倾身过去,被萧何用手挡了个结实,只好作罢。 周边走过三三两两的女子说道:“听说皇上相当喜爱他新纳的妃子,后宫那么多美人独独宠爱那个思妃,真是好福气,人家要是那个思妃就好了。”“呦呦呦,瞧你这话说的,好不害臊,当初是谁第一轮就被面试官大人刷了下来的~”“哎呀你讨厌!” 气氛不知为何骤然僵冷,刚才的粉红暧昧都如泡沫一般全然消失不见,萧何怔怔地立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他们的感情,就是这么脆弱,不堪一击,一旦有人使出手段,不动自裂。 慕初然一直在默默措辞,见她已恢复如初,有些艰难的忐忑开口:“萧何,不是那样的。” “那是哪样?” 萧何吐字清楚,语调缓缓,看不出来是悲是喜,可是就是这样的平静,让慕初然每次都会被针戳了心脏一般的难以呼吸。 他知道自己该解释个清楚明白,要不然萧何又会钻回自己画的小圈子闷头不出来,可是他自己也受了伤。 他也疼。 萧何。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月色朦胧的街头,有那么一个艳色衣衫的人站在人群中,远远的看着他们,手中的扇子落在了地上也不知。 旁边的侍从站在旁边许久,脚都酸了,忍不住开口问:“王爷,您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回府吧。” 天色刚刚亮,鱼肚皮般的色泽,清晨的阳光洒落进了桃木窗子,薄雾还未褪尽,丝丝缕缕缠绕在正待发芽的枯枝间一闪一闪。 萧何伸了个懒腰,习惯性的揉揉自己的肩膀,忽的闻到了红珠做的早茶糕的香味,透过稀薄的空气流到了她的鼻尖,情不自禁微微眯了眼睛,很是惬意。 下了床,她想起昨夜他苍白的解释,垂下眼眸,只觉心中压抑烦躁不能自已。 心中不知不觉间已不受控制,不管是他纳了妃,还是封了皇后,无论什么事都轮不到她来做主,本就不该在意的,可她偏偏让自己难受了起来,翻天覆地,眩晕不已。 京城里都在传。 说那萧何,简直就是金刚不坏之身,简直比那天下兵马勇大将军,还要厉害。 待沈苏杭去拜访他的时候,萧何已直接晋升到三品,可谓人红是非多,巴结奉承的人只在多不在少。 而萧何招人行刺之事皆由大理寺受审。至今未果,不说那黑衣准确摸着他们的行踪,且说那招招夺命的招式,恐是朝廷太后余党,或是有逆反之心的位高权重之人,自然是查不出个水落石出的。 令众人真正佩服的,就是那萧何神迹般的起死回生。 早前就听说那青灵山有仙人存在,心诚则灵,虽没有得到证实,却都存着敬畏之心不敢随意进出那山,恐惹得仙人降罪,如今却都在猜测莫非那悬崖下面真有仙人,助他一臂之力,鸡犬升天。 猜测归猜测,这萧何一直被皇上重用有加,如今历劫归来,以后的前途定是不可限量。 这萧何平安归来,最开心的莫过于长乐公主慕清涫。 这天下了朝,萧何走到廊庭,隔着假山就看见了公主的凤鸾,当然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刚刚扬了袍子就被眼尖的小丫鬟叫住:“哎,萧大人,来的正好,我家公主等您好久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只想一步步独登青云,没想到和公主却硬生生的扯出了一条感情纠葛线。 萧何阖了眼,抿住嘴唇勉强自己笑的温和,慢慢转回身,说:“不知公主殿下找微臣何事啊?” 慕清涫扶着宫女的手,从石凳上站了起来,她不动声色的看了周围一眼,周边的奴才就很识相的退出了他们的视线。 “萧何,你还记得你临行前本公主说了什么当做给你的饯别话吗?” 萧何迟疑的点点头,慕清涫:“那你可有心悦的女人了本公主这就可以替你像皇兄求下这门亲事,只要你说出那人的名字……”她说的实在委婉,饶是这么隐晦,也掩不住出卖了她的两朵红云。 风轻轻的吹,树叶沙沙作响。 萧何没有给她想念的笑容,反而是一脸严肃:“公主,你可能误会了,臣没有心悦的女人,现在没有,以后也不可能有,因为……臣……”慕清涫接着问:“因为什么” “因为臣,不喜欢女子。” 轰—— 慕清涫觉着自己的脑子突然就炸了。 “你,你说什么!”那些话本子上看到的男男相拥在一起的画面浮上眼帘,她一时有些承受不住,芊芊玉手用力的撑着石桌。 萧何像是肯定她的想法似的,又点了一下头。 “莫非是皇兄强硬与你”慕清涫快要哭出来了,急切的给萧何找理由,“你要是不愿,自可以拒绝,本公主会给你做主的!” “臣没有不乐意。”萧何垂下头,咬着嘴唇,有些娇羞的样子,让慕清涫看了更受打击,慌忙哽咽着就逃了去。 萧何听着脚步声远了,这次把头抬起来,如释负重的叹了口气,扭了扭因为说谎而僵硬的脖颈,“呵。”突然被着一声笑给吓了僵回去。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章 后宫险恶 又是那人,换下了那满身龙纹又繁琐的朝装,穿着明huángsè的贴身家常袍子。 眉眼含笑的望着她走过来。 萧何羞愧欲死,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咬牙小声问:“皇上,莫非刚才您都听见了” 慕初然走近了她,看她脸红的甚是可爱,此地虽空无一人却也是大庭广众之下,只好强按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头偏过去,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不仅听到了,而且听的很清楚!” “微臣,微臣就先行回府了。”原本只是让长乐公主消了念头,可偏偏这话让这个讨厌的人听个正着,萧何尴尬不已,潦草的行了个礼就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哎,萧爱卿莫急。”慕初然岂能放过这个好机会让她偷偷溜走,一声令下,她果然就不动了。 没想到每次都要用这种身份来压她才能留在自己的身边。 慕初然毫不迟疑的牵住了她的手:“萧何,朕有话对你说。”他身后的刘福海急忙偏头,低的更甚。 “皇上,莫要失了分寸。”她声音低沉,警告他一句。 “这京城有谁不知道朕与你惺惺相惜,你侬我侬,朕都不怕,你怕什么”说着又使劲按了按掌心的小手,颇有种杜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模样,连刘福海都忍不住想笑。 “这乃小人谗言,如今谣言四起,都不属实,微臣一定会调查清楚,还请皇上还臣一个公道。”萧何实在讨厌他如此神态,推脱的干净,既说了自己和他不是外界传的那般关系,又道明自己为表清明的决心。 慕初然黑了脸,有些恼怒的捏紧了她的手,两个人的手交握中却在暗暗使劲。 “你说,都是谣言”他近乎戏谑的腔调,带着一抹怒气,“你忘了那夜我们“萧何见状立刻大吼一声“皇上!”,掩盖住了他危险的后话,只把慕初然和刘福海给吼懵了。没想到他口不择词,居然要把私自出宫的事说出来。 萧何喊出口之后就后悔了,她总是平淡如水,仿佛什么事都难不倒她,这样慌张不知所措不是她对外显露的平常模样,如此,又给他一个破绽。 可慕初然就喜欢这样破绽百出的样子,这样,她才没了眼中的阴郁,才没了每每投向他时的复杂目光,才真正做了一回自己。 “何事”慕初然嘴角上扬,含着笑,她不情不愿的撇开头“……微臣是说,既然皇上仁慈,无心过罪于那谗言小人,那微臣再三纠缠就显得小心眼了,如皇上的愿,罢了。” “嗯,萧爱卿能有如此觉悟,朕表示很欣慰。”也不知道慕初然是故意的还是怎么着,抬手的时候划过萧何的脸,趁机摸了一把。 让他占了个结结实实的便宜,萧何忍下心中不快,没抬头看他就能感受那人灼热的视线一直在自己的身上停留,不知为何,耳朵烧了起来。 最近风干物燥,萧何觉着自己最近可能是上了火,连只是想想那人的目光都会让耳朵染了色。 既入了秋,太阳也容易落的早。 墨锦绣一袭锦织凤图腾的丝衣站在楼台上,看庭廊下面的人出了神,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人全然不足。 “姐姐,看什么看的如此入迷?”段笙忆弯了身子探过头去,裙角落地,很好奇似的的也看过去,只瞧见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似笑非笑的放在了墨锦绣身上,道:“原来是皇上在和萧大人说话呢,姐姐真是很喜欢皇上呢,都看了这大半天了。” 墨锦绣平日和这个段笙忆没什么交集,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和自己搭话,没有深想,被她一说即刻就收回目光,换了副温柔止水的神态,答道:“皇上的妃子不喜欢皇上还能喜欢谁?” “姐姐说的是。”她眼睛转向别处,想了一圈,慢慢靠近了墨锦绣,嘴角掩了帕子,小声说:“不知姐姐你知道吗,听说皇上和那萧大人其实是……”话没有说透,已入木三分。 “说的这叫什么话!”墨锦绣突然恼怒了,“那都是妒忌萧大人能力的小人散播的谗言,骗骗那些没有脑子的小官奴才什么的也就罢了,你一个美人也信了这空言是要成何体统!” 段笙忆赶忙俯身认错:“姐姐莫气,是mèimèi想的不周到,脏了姐姐的耳,权当mèimèi说错话了。”墨锦绣的反应全在她的预想当中。 其实即使她不说,墨锦绣也猜了个大概,那日皇上吐血昏厥,口中喊出了一个“萧”字,她全当没听见,可她不可能不去想,这举朝上下,姓氏为萧的,就只有那个翰林院侍讲学士萧何了。 段笙忆起了身,歉意全无,又不依不饶道:“这萧大人少年成名,又吉人自有天相,真是神人也,怪不得这京城的小姑娘都要喊着“要嫁就嫁给皇上,嫁不了皇上就要嫁萧何!’”好像是想到了那情景,段笙忆装模作样的笑出声来,突然“呀”了声,眉眼弯弯,不经意道:“这才发现,姐姐你的脸和萧大人的有几分相象呢,莫不是什么远方亲戚吧?” 墨锦绣也摸了摸自己的脸,柔软光滑。 她这话说的很缜密,先是说皇上真心所爱只有萧何一人,她只不过是个迷惑众人的摆设而已,然后称赞了萧大人一番,如此,说墨锦绣和萧何相像既不会冲撞了她,又指出皇上独宠她墨锦绣也只不过是她长了张和萧何破有几分姿色的脸。 为的就是让那墨锦绣看清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一个替代品,只要皇上愿意,不知多少人能顶替她。 后宫险恶。墨锦绣可是从小就在墨锦荣身上体会的深切,各种下三滥招数都使了个遍,而这厮还真当她是个蠢货,看不出来她作何用意。 虽然知道这厮是故意激她,墨锦绣的心还是不舒服起来,更不舒服的是段笙忆一口一个“姐姐。” 她墨锦绣乃是皇上唯一的妃子,撇开各路大臣不说,连萧何见了她都得行礼,按照后宫的规矩,段笙忆区区一个未册封的美人该叫娘娘的,可她不仅省了那声娘娘,连礼数都省了。 “呵呵。”墨锦绣冷笑出声。 “段美人,本宫与你虽然都是皇上的女人,但这尊卑还是摆在那的,礼数还是要的。” 段笙忆愣了一下,虽然预料到这个墨锦绣会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毕竟哪个女人也不会甘心输给一个男人,倒没想到她会如此看得开。 “姐姐,哦不,娘娘您说的对,是笙忆唐突了。”段笙忆连忙屈膝行了个完整的礼。心里是很鄙夷的,在怎么说,她段笙忆乃皇亲贵族,安王爷的嫡系亲生女儿,放眼整个殷国,除了皇上和长乐公主,也没有谁能让她屈尊。 如今,她一个被长姐欺负的庶出丫头不知道上辈子修了什么福气,野鸡飞上枝头做了凤凰,就翻脸不认人了,你也就现在能在本郡主面前耀武扬威了。 想着想着,心中仍是咽不下那口气,“娘娘。”她起了身,“皇上与娘娘如此恩爱有加,那想必很快就会传出喜讯了吧,笙忆在这里就提前保佑娘娘了。” “啪!”墨锦绣气的给了她一巴掌,“本宫岂轮到你多管闲事了!”她是好脾气,可不是没脾气,这个人处处针对于她,见缝插针,摆明了不把她放在眼里。 “你,你……”段笙忆断是没有想到她会挨墨锦绣的打,在她眼里,她就是一个纸老虎,敢怒不敢为,白皙娇嫩的脸上很快浮起红红的五指印,映着她面目可憎,段笙忆她何曾受过这等屈辱,平时巧石如簧这会子竟气的说不出话来。 墨锦绣低下身子,右手两指捏住她的下巴,低声说道:“你费尽心思,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本宫劝你,少动那些歪心思。”说罢松开了她的下巴,起身扶着宫女移驾淑珍殿。 她倒是小看了这个墨锦绣。 一直被欺压的人一旦手握重权,她会先做什么 自然是先整死曾经欺负她的人,然后给新人一个下马威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她一下子就蹿到了如此位置,再加上又动弹不得同父异母的嫡姐,这把火气自然就烧在了她段笙忆的身上,今后只怕,不是她墨锦绣活,就是她段笙忆死了。 “好你个墨锦绣,咱们等着瞧。”段笙忆狠狠揪着自己手中的帕子,那被扇的小脸,还是火辣辣的隐隐作痛。 夕阳映血,大片大片红黄相间的詐ukè柯坡频幕ハ嗖谱牛孟褚粝吕匆话恪?br/> 萧何坐着一颠一颠的人力轿子,慢慢把头上沉重的官帽摘了下来,他慕初然既然想演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这出戏,那她萧何就奉陪到底好了。 他既带给她失去家人的沉重悲伤,那她也是要原物奉还的,如今这冷轻痕已被深锁冷宫,断了她的爪牙,下一步,就是要取她的性命,然后就是他的亲mèimèi,长乐公主。 想到这,萧何怔住了。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萧何你一定要平安归来,本公主等你。” 她对慕清涫虽没有男女之情,可,她对自己的关心却是实实在在的,她有什么错,她不过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呵,孩子。萧何心中的就纠结起来了,那当年慕初然有没有因为同情你是个孩子而放过你一马啊?’ 如果不是慕初然,那夜还是平安和睦的夜晚。 萧何想起那滔天大火想的眼圈又红了,闭上眼不去想,慢慢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念着以前的情谊,先撇开长乐公主不管,然后她需要做的事,就是陷害慕初然,拉下皇位,再用计杀了他,可如今这个情形看来…… 七情六欲乃人的最大通病,在萧何看来,慕初然对她有种征服的**,如果可以以此为码,那给慕初然个重重一击就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只不过,这需要花费她很多时间和情感,她要撒大网,钓大鱼,需要投入自己的感情,好像真的爱上了慕初然一样。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大人。”前面抬轿的力夫忽然停了,萧何掀开帘子,奇怪道:“何事” “前面有一辆轿子挡了去路,咱们要不要绕道”前面果真有一顶富丽皇堂装饰奢华的轿子,就像那烟柳人家xiǎojiě的坐骑。 街道如此宽敞怎么就能相撞在一起,虽暗自徘腹,但她对这种事向来不怎上心,放下帘子戴好官帽就允了抬轿夫,刚刚转了个半玄角,那人力车夫又为难的叫嚷起来:“大人,那轿子好像是故意挡了我们的去路!” 萧何更加感到奇怪了,她现在是三品的官衔,比她品阶大的大人们是都瞧不上她,但也是不会行事如此稚嫩的,而比她小的官阶个个都巴结奉承,等着攀附于她,又没有那个胆子,到底是何人 “萧大人,倒是好大的轿子,见了我们这安王府的轿子只管东躲**也不下来行个礼,我们王爷现在很不开心啊!” 萧何这才明了来人,还不就是那癫狂风流的安王爷,心下咒骂了那人几句,换上一副笑脸吩咐人力夫放梁就要下了轿子,那位站在轿子旁的侍女又发话了,尖锐的女声响起来:“既然我们安王爷不开心,那萧大人就说说您是如何死里逃生平安无事的反回京城的事迹让我们王爷也笑笑吧。” 合着她一路大起大伏的挫折在他安王爷眼里就是个笑料,萧何更加不想见轿子里那个混蛋了。 “那萧何就讲了。”这街上的似是不在意的行人人全都竖起耳朵等着这怪诞荒缪的故事,萧何盯着对面遮的严实的素锦帘子,开口道:“那日掉崖之后,其实下官是被那崖边上的粗壮树枝给挡住了,清醒之后见离崖边近的很,这就回来了,万不像世人传的那么古怪。” “真如你说的这么简单” 萧何抬眼,旁边的侍女掀开帘子,那人走了出来,乌黑的长发没有束带加以束缚,软软卷卷的披在肩上,很是慵懒的意味。 但是很奇怪的,要是放在平常男子披头散发,给人的感觉像是疯子那种感觉。可是他这样反而给人一种清雅脱俗的感觉,犹如那百里挑一的美人一般美丽。放眼这京城之中他要敢当第二,没有人敢当第一。 一双眼睛如寒星,紧盯着萧何,他走下来与她对立,这么一比,比萧何足足高了三个头,手中捏着小扇俯视着她,又问了一遍:“本王问你,真如你说的这么简单” “不然呢或许让王爷失望了,那下官是不是该添油加醋一些稀奇古怪的事进去好让王爷乐呵乐呵”萧何附着他的戏谑调侃道。 段衡唇角勾起一抹柔和的笑意,抬起修长的手缓缓放在了萧何的头上:“回来就好。” 萧何倒是心里一怔,被他吓到了,没有言语。 那厢帘子里突然伸出两个白嫩脑瓜子,齐齐喊到:“萧大人!”萧何的头从面前碍事的庞然大物移开,定眼一看,是春早夏声。 两个小丫头跳下马,争相跑到萧何面前:“萧大人都怪我俩办事不力,让大人遭此大劫,主人已经狠狠的惩罚我们了,您就饶了我们吧!” 萧何移了目光看过去:“你责罚她们什么了” “三十大板子,两天不进食。” “那种情况下也是情有可原,王爷你又不在现场,怎可说罚就罚”之前被这两个婢女照料的不错,萧何有些不忍这二人因自己受罪。 “既然本王爷给了你使唤,那你就是这两个奴才的主子,这主子都坠崖了,奴才自然也要追随主子才行!”段衡不以为然,淡淡瞥了那二人一眼,春早夏声立刻噤了声。 萧何没想到的是,这段衡平日里看上去放荡不羁,对待下人却这么严厉,只管老一套的忠心论去灌输教养,完全不输给皇宫里的那套规矩。 “哎,这些个没意思的就别说了。”段衡收了扇子,神色飞扬,还是那个纨绔子弟:“说好了归来之日给你接风的,虽然晚了很久,约定还是要履行的,对吧,萧何” “这……”她似乎可以预见段衡拉她去青楼里寻姑娘的模样了,正想如何推脱,只听他说:“你若不陪本王爷去寻开心,那本王爷就在这里堵着你不走了。”“什么”萧何放大眼睛,心里不禁升起一股惧意。 段衡说着不再看她,“反正本王爷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可不像某人,明日还得上早朝哦~”双手负背,慢悠悠的走来走去,似是要吟诗一首,可他哪会什么作诗啊,不过是装装样子,好像真不打算走了一样。 萧何真是怕了他了。 就算是青楼,他安王爷说要去,她萧何也只能跟着去不是。 “到了。”段衡“唰”的打开小扇,嘴角带笑,领着萧何下了轿子,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有种主人招待客人的气场在那里。 萧何眯着眼看过去,整座阁楼用上好的檀香木搭建的,古香古色,比她居住的学士府不知道好到哪里去,倒像是段衡这种有钱没处花的王爷该去风流的地方。 显眼的正中心挂了块牌匾,龙飞凤舞的写了几个篆体大字:醉花阁。两边簇拥着两串红彤彤的雕花灯笼。 如此烟花场所因为这三个潇洒的字看上去倒平添了几分文雅。 “萧兄怎的移不开脚步了,还不快快与本王一揽芳华啊!”段衡暧昧一笑,捉了萧何的胳膊就往那醉花阁里面拉,也不管萧何忐忑不安的表情。 让她一个女人,去女人堆里找乐子,实在是有点太为难她了。 先进了大殿是被一股子香给呛到了,抬了眼帘却发现另一个天地,这大堂里面可别外面看上去要大的多,中间平木桌子摆的整齐,个个都坐满了人,形形色色的男人手拥着花枝招展的美人,喝着酒吃着菜,不亦乐乎,正中心的位置刻了木梯,顺着阶梯抬头,雕梁画柱。 那一楼一看就是给平常百姓玩乐的地方,有点钱的人家都要去那二楼,有单独隔间,才能和自己喜爱的姬妾不受旁人打扰的恩爱一番。 萧何跟着段衡熟络的上了二楼,往下看了一眼,真的是歌舞升平,下面的女子都是妖娆万分,虽说这里的女子,打扮的都很美丽,可是对萧何来说像这种风尘女子是万万不可接受的。 萧何正看的眼花缭乱之际,“哎呦~”被这一声娇嗲的叫喊声给吓的浑身一哆嗦,就看到一位想比那些子美人穿的朴素很多,手持一把芭蕉仙子扇,身材微微臃肿,头上簪杈戴的繁琐的老鸨屁颠屁颠的扭过来,对着段衡委屈道:“段王爷,您可太久没来了,是不是又找着了新的楼子就忘了我这醉花阁了啊” 这当然是玩笑话,段衡却不给她面子:“别说这些子没用的话,这满京城那么多家寻乐的楼子,本王爷自然是想去哪家就去哪家,现如今赏脸来了你这醉花楼,就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还不把你这楼的头牌们都给我叫出来!” “哎,是是是,王爷说的对,您这一来我这醉花阁果然是蓬荜生辉了不少。”老鸨见他如此跋扈,只好暗自忍了这晦气,低声下气道:“可是那柳姑娘已经陪了人了,要不……要不王爷您再挑挑别的姑娘” 段衡没说话,嘴角还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可站在他旁边的萧何从他这种细小的微表情就可以看出,他有点不高兴。 “柳姑娘陪了别人你这楼子是不想开了吗?本王倒想知道是谁敢和我段衡抢女人,把那个家伙叫出来!”段衡果然不依不饶,撂下这话。 自顾自的被拉到这种地方,还得看他的脸色,萧何心中很是无语,刚想劝慰一番,那屏风后面就慢悠悠的走出来一人,穿着镶金边的鹅huángsè长袍,腰间挂一嫩黄通体的上好玉佩,头上戴着束发嵌翠绿宝玉的金冠,身材伟岸,五官轮廓分明而尽深邃。 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章 烟花柳巷 看清来人,两人的眼神都渐渐深下去,这人与这二人都颇有渊源,皇上的亲兄弟,慕云景是也。 他抿唇微微笑着,却是不把这个嚣张的段衡放在眼里的,开了口:“怎得如此吵闹?”段衡脸色自然不好看了,虽说他也不怕慕云景,可论年龄,他慕云景要比他年长几岁,论身份尊贵,这皇上远方亲戚的段衡自然是比不过皇上的亲兄弟的慕云景。 老鸨连忙惶恐道:“惊扰了大人休息,请大人赎罪,如此小事不敢劳大人大驾。” 这场面着实尴尬,萧何行了个礼:“下官参见慕王爷。”随即又说:“没想到这地方也能偶遇王爷,真的是机缘巧合。” “哟。”慕云景抛开段衡,把把萧何上下打量了一番,说:“这不是萧大人吗,听说萧大人不来这风华雪月之地,可今儿怎么来了,还是和这个风流成性的段王爷在一起。慕云景一脸不悦的说道。 “王爷就别再折煞微臣了。”萧何为难的推辞。 慕云景又瞥了段衡一眼,不过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废物,萧何怎么会和此人往来。接着他又眯起眼,一副亲近易人的模样道:“段弟啊,怎么见了王兄都不知道行礼啊,你王兄我平日里虽宽厚待人,可在外rénmiàn前你也要给王兄点面子啊。” 宽厚待人,段衡心里就笑了,谁不知道近年来他慕云景表面温和确实则城府极深,这几年拉拢了不少大臣。看起来是有意想抢皇位弄得本朝大乱,但是凭慕初然的性格怎么可能没有防备。 他段衡是生性放荡,不是什么好人,可比起这个慕云景,他段衡倒是个善良的神仙了,就你还想教训我呢!段衡想完了就勉强喊了声:“……王兄好。” “刚才听见段衡想要柳姑娘陪酒,正好,柳姑娘就在这屏风后面,若是段衡和萧大人不嫌弃,就入了本王这间一同畅饮吧。”不知这老狐狸又打什么鬼主意,躲他还来不及,还要一桌同食,萧何是尽力抗拒的,暗暗的拽了拽段衡的衣角。 段衡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他也不想吃这个鸿门宴,原本只想单独和萧何把酒言欢,现在这叫什么事嘛,只好换上那一副油头滑面的面孔,笑的自然:“王兄不必客气,我和萧何还是念及城角刘老头的馄饨,就不打扰王兄享乐了。” “那么……”两人都笑呵呵的,脚底抹油刚想转身开溜,后面的人冷冷道:“莫不是嫌本王在这里碍手碍脚吧?” 萧何忍不住想,两人又齐刷刷的转回头,慢慢的说道:“怎么会呢,王兄多虑了。 就知道是摆脱不了这个慕云景的,萧何只能认命,这些个有权有势的混蛋们,自己一个也拒绝不了,心中直叹气,这下好了,不仅来了烟花柳巷,还要跟这两个一个比一个惹人烦的家伙喝酒吃饭。 进了那厢房,就看见一抚琴女子跪坐于水晶珠串帘子的后面弹着古筝。 弯弯柳眉下是细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狭长的桃花眼,仿佛有万般柔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薄薄的红唇两边是另人目眩的酒窝,身上穿着一件桃粉的绫罗缎裙,宛如天山上不食人间烟火的高贵雪莲,长长的罗群隐去绣鞋。 也不管进了厢房的人是何许人,只管微微低着头,一双芊芊素手抚着琴弦,一声接着一声,声声如诉。 这便是只卖艺不卖身却仍引得众男人争风吃醋的醉花阁头牌,柳阑珊。 看上去果然是个传说中似天仙般的女子。 萧何情不自禁低下头看了自己一眼,深蓝官服加身,臃肿宽大,就像个怀胎五月的老妇,任哪个爱美的女子也不想着了自己的身。 “你看什么”段衡敏感异常,趁着没人在意悄悄在她耳边说了句:“你可比柳阑珊好看多了。”萧何一听这话耳根立马就红了,使劲推了他一把,又急又怒道:“你说什么呢我是个男人!” “我是说真的,萧何你若换上女装定也是个天仙般的美人。”段衡他果真认真严肃了起来。 “说什么呢。”慕云景笑看两人打闹,倒也没真想知道两人说了什么,问过之后又吩咐道:“换个人弹小曲儿吧,柳姑娘过来陪我们难得来一趟这种风流地的萧大人喝个小酒!” “哎,不用了。”萧何连连摆手,我自己喝就行,就不劳烦柳姑娘了。 “是。” 那厢柳阑珊倒是温软的性子,应了声就起身掀开了珠帘往萧何这边走过来,珠子打在一起“沙啦沙啦”的音子,更显萧何心中慌乱。 “你怕什么,我们柳姑娘还能吃了你不成?”段衡忽见萧何额间冒了隐隐细汗,笑的不能自己,打趣道。慕云景听了抬头看向萧何,果真出了汗,笑的更加大声:“柳姑娘,你可得小心服侍,我们萧大人为官数年,至今还未与女子如此亲近过呢哈哈哈!” 柳阑珊折裙坐在旁边,提起白玉酒壶倒了满满一杯酒,举起酒杯递给刚要递给萧何的时候看了眼萧何的侧脸,愣住了:“萧大人……果真如传闻一般……” 萧何见她看的无所顾忌,自己倒是不好意思了,“咳”了声,问:“传闻什么” “传言萧何大人长了张魅惑众生的女人脸,现在亲眼所见,真是让阑珊长了见识。”“噗,哈哈哈……”段衡锤桌大笑,完全不顾萧何尴尬的说不出话来。 柳阑珊见萧何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又接着说道:“听说大人为官清廉,是难得人才,又被皇上看重,还有那些常人做不到的事迹加身,阑珊自然而然的就认为大人该长的威武雄壮,今日才知阑珊的狭隘,在这里就自罚一杯吧!” 她把桌上未用的杯子翻了个身,倒满酒以手遮红唇一饮而尽。 慕云景目光流露出一丝不同寻常的笑意,调侃道:“萧大人竟面子如此大,柳姑娘可从没为哪家公子罚酒。” 萧何见她如此豪爽,也不好作何推辞了,只能也喝了一杯,烈酒入喉,只觉喉咙和胃都火辣辣的,她呛了一下,很快恢复常态。 “萧大人好酒量,来,本王也敬萧大人一杯!”慕云景也为自己斟上一杯,举杯向萧何示意了一下就灌了下去。 萧何犹豫了一下也随了慕云景的那杯酒。 萧何还没缓过气来,那慕云景又喝下了一杯,还道:“萧大人,这一杯,本王就祝你独步青云,步步升高吧。” 萧何的手心冒了汗,原来是这么回事,都说英雄到了酒桌上也能变成狗熊,萧何不曾饮酒,对自己酒量的底线也无从所知,如若喝多了,说了些胡话…… “怎么”慕云景沉了眼皮,“萧大人是不给本王面子吗?”“自然不是。”萧何抿住嘴,柳阑珊又给她倒了一杯,抬起酒杯握在手中,她却有些迟疑。 段衡见萧何迟迟没有喝下,二话不说就起身夺过了那杯酒,一饮而尽,倒过来一滴水也不剩,嬉皮笑脸的说:“王兄,萧何她是三杯倒,你若想与人拼酒量,还是同我比吧,弟弟可是京城有名的千杯不醉!” 慕云景被他扫了兴致,很是不悦:“哟,王弟你这是要英雄救美啊,都说这萧大人模样生的好看,没想到连王弟都拜倒在萧大人的脚下,王兄实在是佩服不已。” 他的话实在尖酸刻薄,既暗喻萧何似女子一般娘里娘气软弱可欺连杯酒都不能痛快作饮,又讽刺段衡护短的过分,对萧何另有想法。 萧何忍下心中不快,刚想反驳回去,段衡就先她一步开口了:“王兄说的不错,这朝堂上下我段衡别人不服就单欣赏萧何。”萧何略略有些惊讶的偏头看他,“所以,谁要是和萧何过不去,我段衡定不会放过他!” 这话自然是说给慕云景听的,威慑意味十足,慕云景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道冰冷的光芒。 气氛骤然降了温,还是为得自己,萧何连忙道:“安王爷如此器重萧何,萧何真是受宠受惊,千言万语都不能言近,来,吃菜!”说着就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他的碗里。 意思就是,别乱说话。 段衡收了那正经的目光,转过头来看着萧何竟顺从的咬住菜,吃了下去,这样一贯动作看上去,倒真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暧昧意味了。 旁边的柳阑珊不禁惊讶的小嘴微张,说不出话来。 慕云景倒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人做戏,自顾自的饮了一杯酒。 这萧何他看着也觉着好,没有复杂的家族关系,年纪轻轻就有所作为,百姓对他如此信任,简直是当成神样的存在,这皇帝也对他信任有加,如今…… 这个风流王爷也与他交好,这个人,若今后为己所用,成就大业必是指日可待。 慕云景在自己心里打着小算盘,嘴角不自然的向上扬起。 月圆正当空,今夜无星。 正文 第二百五十章 一生挚友 十月的夜晚,雾气萦绕,萧何微微有些醉。 不论段衡如何劝说,她还是犟着性子要自己回府,段衡只好作罢,随了她去。 她这么做自然有她的考虑,其一,就是不想和段衡走太近,让有心的人看见了还以为她站了段衡那边的队型,其二,就是今日段衡酒桌上一番肺腑之言,竟为了她和慕云景当面作对,而这段衡又不知她的真是身份,让萧何慌了神。 作为女人她隐隐感觉到了什么,有了慕初然一个就够让她自顾不暇的,如今再来一个段衡,她萧何真是消受不已。 只希望全只是自己的错觉。 走着走着就热了起来,估计是酒劲上来了,萧何忍不住扯了扯自己厚重的衣服。 “小娘子,到哪里去啊~”萧何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两个邋里邋遢的精壮青年,笑的猥琐,“这么晚还不回家啊,要不要来哥哥的家” 真是人活久了,什么都能见着,她还是一身男装呢,萧何不耐烦的推开那两人,只顾走自己的路。 谁知那两人又快步跟上来挡住她的去路,“哎~别走嘛,哥哥家有好玩的,保证让你快活似神仙……”说着就说着,那人的手还不安分的伸过来,“呼~”萧何忍无可忍的扭了扭脖子,手指关节嘎嘎作响,她也是时候huodong一下筋骨了。 “呦呦呦,还是练过的啊,吓唬谁呢,哈哈哈” “那你们可得忍住了。” “啊——” 月光如水,流淌人间。 “风干物燥,小心火烛”敲更老者扯着嗓子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喊着,走着走着就看见墙角躺在什么东西,使劲眯了眯老花眼,把大红灯笼对着那墙角一照,吓的魂差点没了。 “救命啊死人了,来人啊” 季长歌站在学士府大门口,两只石狮子还一脸可怖的杵在那,与他作伴,他走来走去,就是没敢去敲那扇门。 他不知该说什么,他不知如何面对萧何,他怕会忍不住自己的心意。 “季大人”萧何不确定的走过来。 季长歌听了她的声音怔了一怔,僵硬的转过身,果然是她,眉毛却先皱了起来:“你为何如此晚才回来莫非有什么事” 萧何觉着自从那日事发之后,季长歌就变得敏感非常,连一件小事都能给他想出滔天大祸出来,只是笑得无可奈何:“你别想多了,就是被段衡劫去喝了几杯花酒而已。” “又是那段衡,你与他到底有什么渊源,他要如此抓着你不放,那个纨绔有没有对你怎么样”季长歌仍是不放心,急切着环顾了萧何一圈。 “长歌你放心。”萧何无奈道:“倒是你,这深更半夜到此地,莫非是有什么要紧之事” 季长歌脸色徒然就凝重了几分,他艰难开口:“还是那日之事。萧何,我明明与你承诺好了要护你平安的,可……我没有做到,实在是……有愧与你。” “季长歌,那日之事谁也无法预料得到,我怎么会怪你呢,倒是你,要是真拿我萧何当做朋友,赶快忘却此事吧!”萧何伸出手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我只是恨我自己没能保护你!”季长歌突然激动了起来,一下子攥住了萧何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你还会向从前那样信任于我吗?” 萧何有些惊讶他竟被那事困住,还成了他的心病,另一只手轻轻拍拍他的手背:“当然了,我们是一生的挚友。” 一生的挚友。 季长歌突然清醒过来,松开了她的手腕,上面赫然印着手指印的红痕。 “长歌,你到底怎么了,都变得不像你了。”萧何有些担心的问,手缩进了袖子里,不经意间掩盖住了那印子。 季长歌有些无力,这不知道是第几次心力交瘁的望着萧何了,可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说什么,难道要说,她的好兄弟一直用那种眼光来看待她吗?他如何能说得出口 问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萧何,你也有事瞒着我,若你能对我坦诚相待,我季长歌自也不会藏着掖着。” 萧何愣住,反应过来只能抿嘴不语,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复杂的身世,更不想她的好兄弟因自己为难,季长歌身为御前侍卫,为皇上做事,若他知晓此事,定不会再安心为皇上做事,反而会顾及自己束手束脚。 “长歌。”萧何喊了他的名字,颦眉与他对视:“你只需知道,我萧何没什么做错的,这世间因果循环,好人终有好报,坏人终有一坏报,待到时机成熟,我只会一一说明,在那之前,你能等吗?” “一生一世我都等得起,只是若有我帮的上忙的,千万让我尽一点微薄之力。” 其实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的。 因为情根深种,他已无暇顾及其他了。 萧何笑着点头。 月光下,萧何仰头看他的样子显得有些娇小可爱,只教人忍不住想摸摸她柔软的头,季长歌终是没忍住,手抚上了她的脑袋,轻轻揉搓,他的手因为常年经战沙场变得粗糙不已,无法清晰的感受那柔软的触感,有些遗憾。 萧何身子往后退了一步,但是看见季长歌眼中色彩琉璃,好像很喜欢的样子,只好忍住这个憋屈的姿势。 季长歌,这个人怎么都好,重情义,安分守己,就是太死心眼,把朋友看的太重,萧何要是回不来,他可能真的会以死谢罪。 萧何简直想不下去了。 季长歌是御前侍卫,每天都会守卫皇宫,这倒是让萧何想起来了一件事,正愁找不到下手的机会,那就是朝露殿的冷轻痕。 只是,这件事若是和季长歌扯上关系…… “萧何,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我季长歌这条命都是你给的,无论什么事,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去做!”他的脸很是认真,成熟男人的沧桑感在他的身上展露无疑。 “长歌,我确有一事……” “皇兄怎么能这样呢!”幕清绾单是想想就很气,居然和萧何是那种关系。 “公主您就消消气吧,这天下那么多青年才俊,您何必就认准在了一颗歪脖子树了呢。”边上的贴身宫女给幕清绾系上披肩,忍不住安慰道。 “本公主不单是气这个瞎了眼的萧何,还惹皇兄,怪不得对后宫的女人都提不起兴致,上次本公主操办了选秀还怪多管闲事,如今可都明白了,那不给我们皇室丢尽了脸嘛,还有那以后谁来继承王位啊!” “哎呦公主,皇上那么英明,肯定是自有分寸,分得清孰轻孰重的,就算是为了皇子也要和思妃她们努努力的,何况皇上还这么年轻,您就不要瞎操心了。” “他能分得清就怪了,他要是能拎的清就不会和萧何纠缠不清了!”幕清绾气的瞪了宫女一眼,说着就出了宫殿。 平时可靠的很,一点也不用她担心的大哥如今怎会变得如此糊涂 那萧何真如母后所说,就是个魅惑众生的妖精,不仅自己心悦与他,就连皇兄也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了。 “公主,今日外面天气凉的很,您快些回来吧!” 幕清绾正想甩掉宫女小步跑着,前面走廊尽头悠悠出来一个人,她急急停住脚步:“沈苏杭!”那边的人也反应过来:“微臣参见公主殿下。” 自那日他当面嘲笑她之后,幕清绾就没给他好脸看,尽管沈苏杭已不止一次为那件事道歉,幕清绾却觉着这人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道歉就能弥补她内心的创伤了吗,要不是皇兄挺喜欢这个家伙的,她幕清绾早就捉弄他了。 幕清绾嘴唇微微撅起,可不受他的礼,向右边大跨一步,没想到这沈苏杭也偏过身,又对着她行了个礼,她又往左边跳了一步,他又不依不饶的跟过来,就是要行这个礼。 “行了行了,起来吧!”幕清绾无处可躲,只好定在原地受了他这礼,发了话,“谢公主!”沈苏杭举袍起了身,问:“公主方才可是小跑了” 偏偏给这个难缠的家伙看见了,幕清绾额上的青筋跳起,有些隐隐不安,好像做了亏心事一般说:“没啊,沈大人你看错了吧。”后面的小宫女气喘吁吁的追过来:“呼~公主,您可算不跑了……”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慕清绾偷摸使劲拧了一下出卖了她的小宫女的手,小可怜忍痛没敢叫出声。 只见沈苏杭眉头微皱,道:“公主,你怎么可以不顾形象在皇宫内四处乱跑呢,眼下就是蛮族来我朝纳贡的时候了,兵卫疏松,你怎可不顾皇上担忧如此的任性” “公主,沈大人说的很有道理。”旁边小宫女拽了拽她的袖子。 又是皇兄!一个个全都站在皇兄那边!幕清绾见他又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烦躁不已,本来就因为皇兄抢了她的萧何就有够讨厌的,如今她还得不让皇兄担心憋着不乱跑,她容易嘛!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章 初尝情愫 “哎呀好了,就你有理,本公主才不要和你说这些废话!起开!”幕清绾撇嘴起身就要绕过他。 忽的听见“咂”的一声,东西落地的声音,幕清绾心生好奇却也没有回头,只管大步往前走,后面的人在唤她:“公主殿下!” “公主,沈大人在喊你。”幕清绾撅嘴不理,反正又要说什么不许做那个不许做这个的废话,这个沈苏杭,榆木脑袋一个,怪不得至今也没有配婚。 “公主殿下!”后面的人仍是在唤她,幕清绾有些于心不忍,在他唤了五声之后终是回了身,公主回过身之后脸上有些生气,对沈苏杭说:“沈大人,你刚才说蛮族来我朝的纳贡的事,你难道就没有事情做,还在这与本公主闲谈?” 她和他已经拉开了一段距离,沈苏杭见她转了身没有说话,一步一步走近了来,少年英姿挺拔,浓眉大眼显得精神又一脸正气,官服剪裁得体,整齐的合在身上。 之前都是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从未有过面对面的对视,这样一看他比自己高了很多,比萧何还高,有着无法言喻的安全感,幕清绾心中某处突然动了一下,抿住了嘴。 那人眉毛弯弯,脸上是浅浅的笑,伸出手,一只镂空凤凰金簪安安稳稳的躺在他的掌心,“物归原主。”幕清绾的突然心如鼓擂,颤抖的伸出手去拿那簪子。 手指相触及的瞬间,就好像过了电一样,麻酥酥的感觉通过手指流入心脏,她呆住了。 “请您就算是为自己着想,以后不要自己一个人随便乱逛了,实在想出去透透气就找个可靠的侍卫陪同吧。” 那人说了句:“那微臣告退。”就走出了弯弯绕绕的琅廊。 小宫女见公主垂着头面无表情的盯着簪子看不动也不言语,好像中邪了一般,实在是古怪至极,忍不住抬手在她的眼前晃了一晃,小心翼翼的问道:“公主,公主,您怎么了?” 幕清绾清醒过来手情不自禁的抚上自己的胸口,心脏,有一种……说不明白的酸酸的胀痛感。她好像明白是怎么回事,又好像不甚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种异样的感情,不像之前对萧何那种简单的崇拜又喜爱的感觉,而是另一种很复杂,明明就有点欢喜,却莫名疼痛…… 幕清绾对皇兄的气突然就消了。 慕初然叹出一口气,刘福海把一堆奏折搬上桌上的动作小心了很多。 这几日皇上实在辛苦,没日没夜的工作,小东子看着也难过,小脑瓜灵机一动,离开総uidǎng隽俗约旱南敕?:“皇上,要不把萧大人召进宫啊?” 萧何!慕初然顿时睁大了眼睛,眼中都是光亮,几乎要把刘福海年老质弱的眼珠子给亮瞎了,慌忙低下头去,可慕初然转念一想,声音沉下去:“召萧何进宫做什么?” 小东子心思活络,明白这皇上是需要一个见萧大人的理由,心中不禁好笑起来,这皇上心里要是装了谁,那跟外面的普通百姓可没什么两样,又开口给他出主意道:“就说,蛮族进京,商量一xiàzhu意事项呗。” 说的有些道理,这次蛮族来我大殷纳贡可是大事,需要好好商议一下。然后,慕初然放下手中的奏折说:“宣萧大人和几位大臣进宫,朕要和他们商议一下这个事情。”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宣他们进宫。”然后慕初然挥了挥手说了句,“去吧。” “哎是是,小东子这就去吩咐!”小东子见慕初然开心了立马屁颠屁颠的跑出御书房。 刘福海见小东子已走远,眉头紧皱,几步上前小声说:“皇上,奴才不知有一句话当讲不当讲。” “那就别说了。”慕初然没有抬头看他,刘福海却知道他已经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折身跪在地上道:“皇上,奴才是从小看着皇上长大的,有些话奴才必须得说,才不会辜负先皇对奴才的恩情。” “哎……”慕初然重重的叹口气,放下了手中的毛笔,说:“刘福海,每次朕一任性你就拿出父皇来压朕,朕告诉过你,朕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朕知道你想说萧何对我的感情是假,报仇才是真。” 刘福海白花花眉头愈见加深,道:“皇上既然知道,也省去了老奴的前言,皇上,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这几年你也是和朕一起看着萧何一步步怎么走过来的,她隐去身份,清廉正义,不惧恶不怕敌不过是为了死去的父母讨个公道,并不是你说的那种心思复杂的孩子。” “皇上,可杀父之仇怎可说放就放,何况当时那个孩子才几岁,但是她记得清清楚楚,又是那么重情义的孩子,怎么会轻易就放下?”刘福海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就是固执己见不肯轻易松手。 “如今她好不容易渐渐走出那些噩梦,其中那些复杂事情的真相朕以后再慢慢告诉她,就算她仍旧耿耿于怀,朕也相信,朕对她的情意会渐渐消融她的仇恨,刘福海,你敢不敢和朕赌上一局”慕初然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上扬,勾起一抹邪魅的笑。 正谈着无比重要的事,皇上突然要和他打个赌,刘福海抬起头,不明所以。 “就赌萧何最后会为了我放弃fuchou。”慕初然自信的看着他,眼中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刘福海觉着他简直要为萧何走火入魔了,起身大喊:“皇上!你怎能如此……”“好了,朕就当你答应了!”慕初然飞快的打了个响指,又把头埋进书章里,全然不顾刘福海因为焦躁上火而充上头变得青紫的脸。 “朕一定会赢的。”待刘福海走出大殿的时候,身后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不咸不淡的一句,刘福海只是皱眉轻摇头,他一直都有种不好的预感。 皇上终有一日会毁在那萧何的手里,只希望到那时候他这身老骨头仍能护的主子平安。 “萧大人到!” 小东子笑嘻嘻的先一步跨进殿里,迎着萧何。 殿上慕初然抬起头来目光就盯在那人身上移不开了。 “萧何拜见皇上。” 萧爱卿,朕叫你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下,蛮族来我朝纳贡的事。你对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微臣以为,多加强一些人手安排在四周围,以防万一,然后 萧何与慕初然商讨了半天。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到了重阳节。 一行蛮人到京之时,正好是汉人的九九重阳节。 这天要登高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一厢情愿 原来慕初然喜欢的是这样弱柳一般的女子,和自己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没错,这个思妃对她竟然有敌意。看来她也听说了自己和皇上的暧昧关系,即便想对外界解释清楚,可那又是能随随便便解释得了的。 萧何胡思乱想之际,冾达起身领了哈克就势入席。 上次那哥舒烈进京之时,去了秋猎,这次也应当是一样的,平等对待异族一直是殷国的祖传,可令人为难的是现在虽还未入冬,可野兽们都早早进入冬眠,林子里大概少有猎物可打。萧何看着对面那群古铜色皮肤的人,思绪渐趋平稳,细细想来慢慢的饮着自己的茶。 原来是早就准备好了歌舞助兴,萧何收回自己的担忧。 环佩作响,一群身着粉衣束胸,外罩透明丝蝉的舞姬佳丽们粉墨登场了。 倒是没想过她这种谁都看不上自视清高的人最后也成了皇上的人,萧何攥紧酒杯向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看去,他正不亦乐乎的吃着墨锦绣剥的葡萄,时不时给段笙忆喝彩鼓掌。 对面粗壮汉子们的眼光都直了,他们外族女子虽然也不拘小节开放的狠,穿的都是毫无美感的虎皮兽衣,却是没有殷国女子这种撩人的衣服,成功的勾起了他们痒痒作响的心。把这样勾魂摄魄的女子摆到他们的眼前,只可远观而不可亵渎也,无疑是一种折磨,萧何左思右想仍是猜不透慕初然的心思。 一曲舞毕,众位佳丽们已是气喘吁吁,更引得那些人心惊肉跳,段笙忆额上都是细细的汗珠,她多年苦练舞艺,为的就是众人被自己惊艳的表情,还有……那人心悦的眼睛。 慕初然笑的开怀,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漫上了骄傲感:“好好好,真是赏心悦目啊,不知各位看的还满意?” 来了,那朵东风。 “洽达你有何事?” “求殿下把那舞姬中最美的女子赐给洽达!” 满腔情谊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段笙忆欲哭无泪。 慕初然手扶额头,很为难的样子:“这……”段笙忆百般纠缠是小事,关键是此人城府极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让他怕对萧何不利,让他不得不出此下策,促成了这门和亲,既能把这个惹人嫌的家伙遣送边疆,又能让两国安稳平和的度过几十年。 似是感受到了没出来那灼热的视线,萧何还未对上他的眼眸,就垂下自己的头不去看。墨锦绣也不敢去看,他们相视而笑的样子实在是太刺眼,她也把目光移到别处,就看见了段笙忆眼中的恨意。 洽达见皇帝犹豫不决,连忙承诺道:“洽达一定谨遵皇帝谕旨,每年朝贡只多不少,并且守卫殷国边境安全,若是其他小族侵扰殷国,洽达一定第一个率兵驱逐!” 段笙忆这么插一句,很是突兀,让大殿气氛着实尴尬。 其实,自古和亲的都是皇上的妃子,明白人都知道其中的尴尬原因,却也没有点透,不过是互相给个台阶下,如今让她这一句话点破,让洽达的脸一阵白一阵红,他若是介意此事也就不会向皇上要了她了。 只是大笑着化解尴尬道:“我母后就是我父王从他叔父手里抢过来的,我们蛮族没有殷国那么多规矩,我只知道喜欢谁,就要各凭本事得到手。”他说的豪爽,甚至还列举出了上一代的秘密,瞬间化解了尴尬,不愧是蛮族的王子,萧何心里暗暗的想。 慕初然温和的笑:“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朕也不妨告诉你,这个美人朕并没有册封为妃,也没有让她侍过寝,仍是白白净净的高贵女子。”洽达一听这话,黑黑的眉毛高高扬起飞上了天,心想:如此倾国美人竟然要在殷国皇帝的后宫里消香玉损,实在是暴殄天物。 “皇上!”段笙忆急了,几步上前跪倒在地,墨锦绣却替她开了口:“蛮族王子洽达,这美人身份尊贵,乃是殷国的郡主,岂能你说要就要。” 萧何和慕初然齐齐看她不明所以,恰达抬头,眉毛拧成一条线,这殷国皇帝都要答应了,事情怎么又有另外的走向,眉头紧皱道:“冾达愚昧,敢问思妃的意思是?”墨锦绣莞尔一笑:“洽达王子别紧张,我的意思不过是希望您能办一个盛大的宴,好配得上我们郡主的身份!” “如此甚好,您请放心,我洽达定不会委屈了郡主!”他信誓旦旦的说完之后,蛮族使者们轰动一片,只是出使个京城,没想到还捡了位貌美非常的王妃。 这墨锦绣定是报复自己那日羞辱于她,风水轮流转,段笙忆怒火攻心气晕了过去,倒地之前还不忘吩咐她旁边的舞姬,“快去安王府找我兄长来!”说完就闭了眼去,只是这昏厥的时机太过于凑巧,奴才们连忙把她抬了下去,殿中谁也没当回事继续饮酒作乐。 ()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三章 戏中做戏 “这话怎的说?”洽达又被他整糊涂了,刚刚才要了人如今又说什么云里雾里的话,他最烦的就是汉人一套一套的作风,像他们蛮族,看谁不顺眼就抄刀子砍过去,谁还整好酒好肉的招待,美其名曰:“鸿门宴”。 慕初然抬起墨锦绣的手放在自己怀中握住,装模作样道:“王子不知,我这爱妃还有一姐妹,相貌自然不差,无奈眼光太高挑挑拣拣至今未许配与谁,如今朕看了王子一身正气甚是欢喜,觉着没人再比王子你更合适的人选了,就想让妹嫂随王子去了蛮族吧。” 萧何见此情此景,倒是自己多余了,他都为这思妃考虑到家族之事了,还真是夫妻情深,她心里酸的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就下了肚。 洽达被这个城府极深的慕初然一顿夸,精神了不少,挺拔了身姿道:“既得殿下如此赏识,洽达真是受宠若惊,只是这皇妃的妹妹若是做了小是否有些委屈了?”没想到他一个七尺大汉考虑的还挺多,慕初然想翻个白眼,人家做妹妹的都没说什么呢。 这是皇上答应了她的,为墨锦荣找门面上增光又光荣耀祖的亲事,上有大王妃段笙忆那种自私自利的人欺负,这门亲事墨锦荣不会好过到哪里去,以报小时候处处遭她欺辱之仇,原来是为自己考虑。 墨锦绣心中的阴霾一驱而散,脸色都红润了许多:“大王子您不必担忧,姐姐她能嫁给您这种数一数二的英雄豪杰是她的福分,自然不会在意做大做小这种平民百姓才会思忧的粗俗之事。” “那王子在此就谢过皇帝了!”洽达高兴的很,不仅被人吹捧了一番,还多了个美人,这样的好事,来再多他都不介意,心里想,哎呀这殷国就是好,地大物博,手又巧还会酿什么菊花酒,美妾成群,又没有蛮族女子那么烈,软弱可欺,这汉人皇帝也挺客气。 慕初然眯着眼睛和煦的笑,眼中是藏不住的精光,手面上慢慢松开了墨锦绣的手,继续喝他的酒,大殿歌舞升平,气氛热烈。 一旁安静了许久的哈克开了口:“皇上,哈克也想让您赏赐美人!” 在冾达他们哈哈大笑着的时候,慕初然却是一愣,他倒是没有考虑到这个小王子,只当他是不懂事的孩童,缓缓道:“那小王子想要殿上的哪一位舞姬,朕都答应你。”听这话的舞姬们跳舞的动作明显慌乱了,其中一个还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角,踉跄转了个身,险先摔倒。 “我不要殿上这些没有用的娇花弱柳,我就要那人!”哈克抬起手指着对面的那人,众姬妾慌忙让开,顺着他指向的地方看去—萧何。 慕初然瞬间就没有刚才那样置身事外般的淡然,放在膝盖上的手紧攥龙袍,面上却还僵硬的笑着:“小王子这是说笑了,那是我们殷国的顶梁柱,且还是男儿身,怎能给你要了去?”墨锦绣余光看去,见他青筋初露,瞳孔颜色又深了三分。 他居然动了杀机。 哈克笑的单纯:“男子又如何,比那些胭脂俗粉好看的多,我哈克就喜欢!” 不过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的小孩子,就如此猖狂,萧何又气又羞,怎么可能像段笙忆一样就这么被人要了去,她起身伏跪:“皇上,臣自小的心愿就是倾尽才华报效国家,若是离了殷国就没了自我的价值,那臣还不如一头撞死在这里。” “求皇上恕罪!” 皇上息怒,是臣疏于管教,我这就把他带回去。墨锦绣说:“皇上消消气,哈达年幼,别跟他一般计较。” 慕初然见到哈克认错了,心情就好了不少。旁白的萧何见状,也替哈克求情,求陛下原谅小王爷。 哈克听完之后,在地上磕了半天头,谢谢皇上,谢谢皇上。 待他到了紫荆城下请求拜见圣上的时候,慕初然已经和蛮族一行人去了后山举行射箭,摔跤等比赛。 “对不住了安王爷,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您就别为难我们了。” “还不快快放开我们的安王爷,让皇上怪罪下来可怎么办。”大红城门打开,慕云景一身华服施施然走了出来,皇上早就料到段衡一定会进宫请求撤回旨意,他慕云景就是专门在这里等段衡的。 “这圣旨已下,岂有反悔之理,你呀,就别费心思了,那蛮族王子还能亏待了你妹妹不成?” 段衡已知在和此人纠缠也没有用,狠狠推开他,说:“太后和我母妃曾经那么要好,还借助我段氏一族之力助其上位,如今皇上如此对待我安王府的人是不是太过河拆桥了!”() 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章 兄妹情深 “我们就事论事,你别绕弯子,我据理力争的是我mèimèi这件事!”段衡红了眼,连看着慕云景都有了恨意。 “若是就事论事,那就更应当把郡主远嫁。” 段衡青着脸看过去,萧何和季长歌大步走了出来,季长歌继续道:“安王爷您还不知道小郡主做过什么事吧?” 段衡见着了萧何,脸上的火气消了一半,他自然是不希望给萧何看到焦躁不安的一面,“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季长歌张开手掌,上面安稳的躺着黑色球状结晶物体的碎片,却让段衡更疑惑了,这是他们王府隐衣卫自制的迷烟弹,外人并不知道王府的强大技艺,怎么在他手里出现 他的心却是变得不安稳起来了。 萧何开口了:“听说这是你们安王府的东西,认识吗段衡”既是萧何发了问,他也不好作何隐瞒,只好点了点头,又听萧何说:“这就是那日我与长歌在树林遭袭的黑衣人用的退身uqi。” 段衡到了嘴边的话骤然滯停,刚才在心中的疑虑顿时消失的干净,抿住嘴,脸色十分不好看。 虽然看出来他已明白,但是季长歌却并不打算就这么结束,又开口道:“萧何和段笙忆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让她不惜动用安王府拥有的最强隐衣卫去追杀萧何” 段衡突然想起段笙忆信誓旦旦的说这萧何再不会回京了,当时还道她癫狂可笑,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慕云景不怕事的添了一把火:“早就听闻这郡主对我们皇上钦慕有加,当时咱们萧大人冠着京城美男子的头衔和皇上走得极近,甚至还闹出了短袖的笑话,若要非说出郡主对萧何下手的一个原因,本王倒很信市井流传这个的。” 萧何忍不住狠狠的剜了他两眼,真是添柴的不怕火大。 见段衡的脸色凝重异常,萧何好好措辞开口:“段衡,你不是我,你体会不到你可爱任性的mèimèi另一个面貌,那日我在树林一心求活的心情你也不知道。” “可是……”段衡仍是替段笙忆不甘心。 “我知道你想让我替段笙忆向皇上求情,那我就不妨和你直说,我不可能会为了一个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人求情,更不会原谅她,若是那日我命不大,就此在世上消散了去,你也会这样偏袒段笙忆吗?没有以牙还牙禀告皇上治她的罪而是选择最平和的方法让她远走已经是我最大宽容限度,我也不指望你能站在我的角度考虑,只是奉劝你一句就此收手,否则我也不会坐以待毙的。” 换而言之,就是段衡再纠缠下去,段笙忆的下场只能是成为谋害官员的阶下之囚,而若是段衡收了手,萧何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让段笙忆回蛮族做她的王妃。 段衡心中恍然,如果他非要和萧何等人抵死一拼,还是有几分把握救出段笙忆的,可是…… 她如此癫狂,让段衡都怕了她,要是萧何真的因为自己的mèimèi而离开人世,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原谅段笙忆,或许远走高飞对她而言是最好的疗药。 段衡忍住心中酸涩点了一下头,又不死心似的开口:“我要见她一面。” 萧何看向慕云景,慕云景稍加思索,点了点头:“也该给你们兄妹一点时间,能嘱咐的都嘱咐了吧,以后恐怕是再难见面。” 慕云景说的淡然,萧何心里却是一颤,就好像一对兄妹给自己拆散的各处天涯一般,只是闷着头给段衡让了身。 秋末冬初,天空昏昏黄黄的,很是映重阳佳节的景,这阖家团圆的节日,没想到要和自己的mèimèi分离。 她那么任性,到了异处该如何是好,若是先前自己没有那么娇惯与她,现在的情景是不是就与之不相同? 段衡一步一步踩着小时的回忆进了美人殿。 那个笑着跳着追着他跑的段笙忆已长大chéngrén了,变成了自己不认识的,可以冷着脸指挥shārén的心狠手辣之人。 “哥”段笙忆一见着段衡就泪如雨下,扑进了他的怀抱,“你快些救我出去,皇上要把我嫁去蛮族,我不要去蛮族那么粗俗的地方,也不要做那个丑陋低贱之人的王妃,你快想想办法啊!”她脸上妆容被泪水哭花,身上还是昨夜起舞那身轻薄的衣衫,在今日由显凄凉。 段衡轻抚她的头,眉头皱紧回她:“笙忆,为兄是怎么和你说的,忘了那人,忘了那人,他不是你的良配,你就是没有听哥的话才落得如此下场!” 段笙忆哭哭啼啼,完全不把他的话听进去,只是一个劲的埋怨:“你怎么来的这么晚啊,明日那蛮族的人就要离京了,你快些求皇上,说我对他一往情深啊,他不能如此待我,皇上他肯定还没看到我的好,我只要待在这里我要让他看到我的好,哥你快去和皇上说你快去啊!” 段衡被段笙忆狠狠推了两下,也没松开抱住她的手,他说:“笙忆,不管你做了什么,无论什么为兄我都能原谅你,可只一件,你让为兄的心好痛——你不该伤了萧何。” 段笙忆听到这个名字就好像发了疯一般,挣脱出段衡的怀抱声嘶力竭道:“又是萧何,你们张口萧何闭口萧何的,哥,你可是我亲哥啊,怎么连你也这样?怎么连你也着了他的道呢!” “所以你为什么对萧何做出这样的事呢!”连段衡都哑了嗓子喊道,透着无奈又心酸。 他们是亲兄妹,段笙忆怎么会看不出来他的心思,良久之后才听她开口:“所以你不管我了对不对?” 段衡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眼中蕴藏千万种复杂话语,她既想哭又想笑,“你为了萧何舍弃了你的亲mèimèi。” “你居然为了萧何舍弃了你mèimèi!” 段衡充红了眼睛,淡淡道:“笙忆,小时候娘不是教过我们吗,欠了别人的就要还啊。” 小时候经常被母妃挂在嘴边的一句道理,现如今被段衡说出来却悲伤不已。 段笙忆悲极生乐,突然含着眼泪笑了出来,嘴角咧的冰凉,道:“你总叹我为情笑痴癫狂,却不知自己也是如此,我们不愧是兄妹,哥哥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 她更想说另一句话,哥哥你,早晚得死在对萧何的情上。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凤鸾殿。 墨锦绣对着黄澄澄的铜镜中面容姣好的脸认真描眉。 “娘娘,那墨锦荣自此接了派去蛮族的旨之后就卧床不起,也不知道是真病了还是假病的。”墨锦绣身边的宫女适时递上红腮,小声道。 “既然生死都要去那不长毛之地,她真生病还是假生病又有何关系。”墨锦绣抿了一口朱砂粉,心情很好。“娘娘说的是,她已不足为患。” 应该说,自从摆脱了墨锦荣,她的心情一直都很好。 她放下了木梳,微微笑着偏过头问贴身宫女:“碧玉,你看,我像萧何吗?” 碧玉微微怔了神,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好轻点了下头,有些害怕娘娘这个样子。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间苍茫大地上已经雪白一片,凛冬已至。 自从段笙忆和亲离京之后,段衡越发深居简出,除了每日朝堂上能遇上之外,萧何竟不曾在其他地方见过他。fuchou之事离不得段衡的势力,且萧何心中早已把段衡当做朋友。于是这日下了朝之后萧何出声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段衡,“还请安王爷留步,有几句话想和王爷说说。” 段衡心里是百般苦闷,自家小妹想杀自己的知交好友未果,如今远走和亲这辈子能不能见面还未可知,而身为其中当事人之一的萧何,他是尽量能避则避。现在萧何叫住他,他只能尽力挤出一个微笑说:“不知萧大人有何要紧事需要谈论的,如今天儿越发冷了,当早些回家暖着才是。” 萧何走近段衡身边说道,“好几日不曾和王爷喝酒了,不知王爷可否赏脸,醉仙阁小酌一杯?” 段衡亦知总避着不见不是办法,遂答应了萧何,二人各自坐了车来到醉仙阁。这方坐着,萧何挥退了伺候的小厮,自己坐在煮茶的位上,好好的给段衡泡了一杯茶,行云流水间茶汤清明澄澈,“王爷,请。” “许久不曾喝过你的茶了,手艺还是越发精湛了。”段衡端着茶杯并未立马品尝,而是闻着缕缕清烟说道:“今年的新下来雪峰,皇宫都没有的好东西,有福了。” 萧何理了理袍子,起身坐在段衡对面说道:“既是你喜欢多拿些回府也无妨。” 段衡笑着说:“那就多谢萧大人的美意了。” “段衡,你我既是好友也就不需要遮掩了,我知你因着郡主的事最近躲着我,我不想就让你我的情义就这么散了呀”萧何一脸心疼受伤的表情,即使这样也是美人千种风姿,不减半分。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五章 喝酒 段衡本就心存愧疚并且对萧何还有不该有的心思,更见不得萧何这般,忙握住她的手说道:“萧何,我每天亦是辗转难眠,终究是我小妹对不住你,若要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我是做不出的。” 萧何忙把自己的手抽出,“虽说段笙忆当日派人刺杀我,现在她已经远在蛮族,我断不会因此而责怪段衡你的,你我既是朋友,便是一辈子的朋友。” 段衡心下感动不已,亦有点心酸的想道:他只是把我当朋友,而我却早已心悦于他,也罢,断袖之事对他来说,终究是太过惊异,那便默默守护他也未尝不可。 于是出声道:“原是我小人之心,唯恐你心生不满,多躲着点,没曾想竟是反了,以后自当好好与你相处。” “人生苦短,知音难求,云烟万里,佳话千载。我还想着十年,二十年之后你我还能这般对饮呢”萧何眉目飞扬,爽朗的说道。 段衡看呆了萧何的笑脸,忙装作低头喝茶掩饰起来,话也说不出来只答了一声,“嗯” 那边萧何与段衡已从吃茶到了吃酒,一派轻松自在。这边厢,慕初然趁着天儿放了晴,命人摆上棋盘,让人全下去了独自细细布置棋局,预备过几日由此作头好见萧何一面。品茶,下棋,想她萧何有百个理由也是拒绝不了,大善! 不多时,慕清菀掀帘进来“皇兄好兴致。”她进来瞧见慕初然面前摆着一副残局,手里拿着一本棋谱正在深思。于是笑着又说道,“这几日雪下得妙极,又正赶上晴天,出宫赏雪散心是再好不过了”语罢,看向慕初然。 慕初然从深思熟虑中抽出,看向自家皇妹“想出宫也不是不可,去碧麟山庄,多几个人跟着便。这种事情便跟母后说了就是,何苦还来叨扰皇兄,皇兄可不那么容易得闲,”慕初然只想快快打发了慕清菀,棋局就已然足够头疼的了。 “只是要跟皇兄讨一个人,我看沈苏杭沈大人倒是个不错的游伴”慕清菀自顾自到了杯茶说道。 慕初然揉揉额角“沈大人乃吏部侍郎,断没有陪着你赏雪的道理,你既便去,再挑别人就是了,且不过是在温泉山庄上,太监宫女们就是够了的。” “别人都不是他,就要他,皇兄,你便答应了吧”慕清菀穿着雨过天青色的苏绣对襟袄纱裙,梳着穿云髻斜插一支猫眼石的簪子,有细长的流苏垂下来,仿若清早蒙蒙云雾笼罩的清蒴山一般,清新动人。她轻轻晃着慕初然的手,露出哀求的神色。 慕初然本就娇纵这个唯一的皇妹,得了什么合适好东西不用慕清菀开口自是早给她送去了,如今看慕清菀一番女儿作态下来便也松了口道:“皇兄准你出宫已是要在母后那儿担待着了,我是准沈大人管教你礼仪做派不假,但这要让他休沐时还陪你赏雪,为兄是万万开不了口的。” 慕清菀放开慕初然的手绕着小桌另一端坐下,素手执起一枚白棋落下说道:“皇兄只管答应便是,我自去和沈大人说,母后那儿还烦请你多担待了,菀菀便此多谢皇兄了。” “做什么乱放棋子,布局都被你打乱了,”慕初然重新拾起被慕清菀随手放在棋盘上的白棋,又说:“你又为何非要沈苏杭陪着,他擅于作诗作词亦是满朝文武皆知,可也不只他一人会作诗,我听说他庶弟近几日惹了麻烦,怕是不得空,况且你又不耽词曲,找几个嘴甜的人陪着就是了,还有母后……” 慕清菀打断他说到:“有皇兄这句话就行了,我自去找他说,便不打扰皇兄深思了”语罢起身又说道:“皇兄是顶顶聪明的人,这棋局是难不倒你的,mèimèi先行告退了”也不看慕初然,说了句奉承话欢喜着出了静心殿。 慕初然摇摇头,执手下了一子。 且说慕清菀得了话,回紫霞烟云阁吩咐了大宫女流心一番收拾妥当,备了一副李秋水的醉鸟卧秋图作礼径直出了宫门,来了沈府。 这沈家祖上并未出个一官半职,世代经商,乃是殷国有名的布匹大商。士农工商,商人居下,沈家这一代出了个沈苏杭官居吏部郎中正五品上。往常迎来送往的也不过沈苏杭几个同窗或是同职,不曾待过几个达官贵人,彼时慕清菀一至沈府,众人好一番手忙脚乱才迎她进门,上了茶,沈老爷坐在正厅左下座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娴宁公主有何事需要老夫做的?只管差人了吩咐一声便是,也不用公主亲自来了。” 慕清菀轻珉一口清茶,搁下茶碗对沈老说道:“呵,原也没什么大事,只是瞧着雪景越发好了便想着能出宫游玩一番,私求了皇兄准你家大郎陪着走一遭就是了,也不知沈大人如今可否得空?” 沈老爷听罢暗自松了一口气,来还以为自家出了什么大事要被问罪,忙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沉下气来说道:“能配公主殿下游玩已是犬子的福气,只是不巧,昨晚犬子去赌场接我那不争气的庶子感染了风寒,现在还卧床难起,不然也是要来拜见殿下的。” “什么,他病了!”慕清菀一听到这话下意识的起身说道,倒把下座的沈老爷下了一跳,忙解释道:“原应是我去接的,可大郎见雪夜路滑又湿冷难受,便自请去了,没成想自己回府便因寒气入体病不起了。” 流心原站在慕清菀身边,见慕清菀着急的神色开口安慰着说道:“公主也不必太过忧虑,想来沈大人素日里身康体健,一点小病是没什么大碍的,” 慕清菀也知自己是失态了,摸摸发髻坐下来重新开口道:“也是我太过紧张了,既如此可否进去看看沈大人?” “这怕是不妥,小儿塌下腌臜恐污了殿下的眼。”沈老爷一脸为难,这男女授受不亲,虽然殷国国风开放也断没有未婚女子能进男子卧房的道理,“况且小儿此刻房里定是药味熏天,公主殿下想来是受不住的” “这又如何?沈大人受皇兄旨意管教我的礼仪做派本就算作我的半个老师,现在老师病重我不知道便罢,既已知晓断不能就此离去,便是御史大夫在此也说不得半个字。”慕清菀已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可……”老爷还想再说些什么被一旁行了礼就没说过话的沈老夫人拉住了,“公主所言极是,想必小儿也是期望见到公主的,病也能很快好起来,如此也是极好的”。 慕清菀先前见沈老夫人慈眉善目,着一身朱红绣云斜领袄,头上发饰极少,戴一串佛珠,只觉得她和蔼非常,没想到如此知明事理,越发觉得沈老夫人好极。于是对她说道:“沈老夫人说得极是。” “既如此,老身俩便不耽误殿下时间,由赵嬷嬷领着公主去寻小儿吧,”老夫人拉过站在她旁边的赵嬷嬷说,“嬷嬷小心伺候着,老身俩人就不便前往陪了” 于是赵嬷嬷领着慕清菀到了沈苏杭的院子前,交代了沈苏杭的大丫鬟春雪一声,带着慕清菀进了沈苏杭的房门。 沈苏杭清心居位于沈府东南角。整个沈府布局呈井字,清心居正是清静却又不避人的位置。在沈府举士堂穿过两道垂花廊,从假山往左径直前行两柱香的时间,便有一道门,匾上题有“清心居”三字的便是沈苏杭的院子了。 此三字飘逸俊秀,虽笔锋不见刚劲但自有一番傲骨,足以窥见题字之人为人处事之道。慕清然自是知道这是沈初杭的字,只不过往常见的都是在书本子上,与牌匾上的到底不同,幕清绾不由多看了几眼。 得了信并一众丫环婆子小厮早守在门前的明月行过礼后见幕清绾感兴趣,出身说道:“公主殿下眼前这匾是我们爷前年中状元试题的,爷说这作了官越发要保持住本性,本心就拿‘清心’二字改了院名。” 幕清绾移开视线看向出声之人,这人穿戴打扮与一众丫环不同,身上的是上好的松江棉制成的袄裙,发上亦是插有花簪,一双细细弯弯柳叶眉,眼睛圆润水灵,双手白皙柔嫩,不是干过粗活的。 “你是侍奉他的丫头?”幕清绾没来由的心头一紧,也是,莫说他沈苏杭已做官两年,便是寻常男子在他这个年纪结了亲也是有的。只是她总看那人板着脸训她,女要端正雅致不可跳脱无形……想着到他会笑着与眼前这人说情话,会作诗给她,幕清绾便难以抑制的冒出一阵怒火。 “唔,这倒不是,奴婢只是爷的贴身丫环而已”明月微一低头说道。 我看你神情倒是很遗憾呐!幕清绾撇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流心伺候她多年早已练就一双火眼金睛,上前对明月说道:“即便带路进去,公主殿下可受不得寒。”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章 沈府 明月不知自己说错了哪句话只得低声应到:“是”便转身低着头进去了。 赵嬷嬷见人已带到便自请离去,回了大厅给沈老夫人回了话。 “我刚才话未说完你为何要拦我?这事于理不和啊,这传要传出去皇上要怪罪下来,咱家可是要苦头的!”沈老爷越想越不得劲,急得在厅里打转。 他这一生比较富贵,红透了白胖的一张脸。他沈家多年来一直本本份份做事,未有变点出格,做生意也好,为人处事也罢,即便眼前吃了亏也好过提心调胆的强! 沈老夫人也不管自己丈夫,兀自由着赵嬷嬷伺候着喝茶,说道:“也不必着急。” 沈老爷听到这话停住了,忙走近夫人前,“此话怎讲?” “我看公主倒是个没心机的,有什么脸面上已经给出来了,她一听见大郎生病,便坐不住了,况且她本意是想找大郎出门玩耍,老身活了这么多年还是能分清一个人在不在乎另一个人的,她心里怕是有大郎的”沈老夫人说道。 沈老爷闻言瞪大了双眼,“这……”想想幕清绾的一言一举也是如此的。能富甲一方的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只是一时间脑子转不过来,现在一经提点,沈老爷便清楚了。“只是这皇家儿媳恐不好相处啊”沈老爷下意识说了这么一句。 沈老夫人看着他说:“此事不过你我猜测没个正形,单要看他二人如何了。” 不管沈老爷,老夫人如何谈论,幕清绾此时是进了清心居。 一进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从矮木围着中间一颗松柏,只是其叶子已全然落得干净而那可松柏倒是挺拔高大,墨绿的树冠上盛满了雪,煞是有景。 穿过去几步路远再有一小片池塘,岸边光枯的应是杨柳树,现下里面结了一层薄冰,再左拐复行几十步上了台阶,便是正门,明月打开门发出“吱呀”一声,“你们人都去哪儿了?想喝杯热茶连个人都寻不着,我这个少爷尚还未病去呢,一个个都不见了人影是怎么回事?”披了衣服下床喝水的沈苏杭听见开门声,抱怨着看向来人,惊掉了茶杯,“公,公主殿下!” “你下床来做什么?”幕清绾见他面色倦怠,神色苍白,便要去扶他,被沈苏杭躲过。 “殿下冰清高洁,臣这里不是殿下应该来的地方,前儿不是让殿下抄了《女训》吗?怎的不知道臣的卧房是殿下不能来的吗?”沈苏杭说到激动之处免不了一通咳嗽,但在幕清绾跟前只得压制,憋得两颊通红,气息急促,只得那拳头抵在嘴边小声咳着。 早在一进门幕清绾便挥退了众人,偌大个卧房里只余他二人。幕清绾见他憋得难受便里沈苏杭远了些,“没什么不能来的,我原是想来让你陪我去碧麟山庄游玩的,知道你病了岂有离去的道理”,幕清绾说完见他脸垮得更长,忙说道:“预备了一副李秋水先生的真迹给你,我磨了皇兄好久才赏我的,你便不要再气了。”她复又走近沈苏杭拽着他的衣角。 沈苏杭唯一喜欢的画家只这一个李秋水,可李秋水现存真迹不多且有价无市,沈苏杭日常也不过欣赏后人临摹的作品过过眼瘾,乍一听见其人真迹已是心动不已,但面上仍淡然不显,拉开了与幕清绾的距离说道:“皇上然给了你,你便收下就是,不过你今天犯的错还是得有个惩戒的。” 幕清绾知他是个口是心非的,故意开口道:“你若不要我再给别人便是,听说张蔺年大人亦是喜欢秋水先生的”她弯起嘴角,拖长了语气。 “张蔺年不过是附属风雅,他懂什么”沈苏杭急了怕幕清绾真有此意开口道,“公主既想给在下就没有再次给别人的道理,也罢,苏杭给殿下赔不是了”,说罢作了一作揖。 幕清绾好笑的摇摇头说道:“早已经给了你的俏丫环收起来了,”话音一转,“”沈大人好大的福气,丫头一个比一个漂亮,”她倏的收了笑容直直的看着沈苏杭,眸色深沉,嘴角含冤。 气氛有些微妙,沈苏杭在幕清绾的目光下有些不自在,仿佛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一般。“略平头整脸些的就算作漂亮了么?那殿下得是天仙下凡了,我的丫头不过五个小mèimèi,不曾收她们进房里。” “那,那个明月是怎么,你的通房丫头么?”幕清绾又问道。 “明月是我的贴身大丫环,管着一众下人,我娘说我应把心思放在朝堂,放在为百姓办事上头,还不曾近过女色,不知公主殿下还有什么需要问的?”沈苏杭索性把话得明白。 幕清绾闻言心中郁结陡然一散,笑意也就回来了“我不过你关心你,本来想寻你出去赏雪的,如今看来是不行了,你可得快点好起来,我差人请御医给你看看如何?” “那倒不必麻烦,臣过几日也就好了,届时定会好好查看殿下功课的,咳咳。”沈苏杭又咳起来冒了一脑门虚汗。 “快些去床上躺着,说这会子话怕是有些冻着了。”屋里炭盆点了两个,烧的是上好的银霜碳,幕清绾不觉冷,可沈苏杭如今风寒在身只觉有些冷了,咳了几句。 幕清绾扶着他躺下温婉的看着他,“我先去了,过会子给你送老参来,不许不吃,”给他擦了擦汗,又把绣着蝶戏桃花的帕子放在他旁边“这帕子都是你的汗,我不要了,你收着,可不许扔。” 沈苏杭卧在榻上,面目呆滞,只看着幕清绾出来门去,心跳加速,眼前俱是幕清绾芊芊素手在他额上的样子,她身上有一股暗香,似是春日的里明媚阳光一般,让他心生向往,不由的把那方锦帕握在手里…… “臣有本启奏,赣西一带因连日大雪发生雪灾,已死了近百人,大雪压塌了房屋不少穷苦百姓无家可归,流离失所,还望皇上明察!”户部尚书胡叔德此言一出,满朝文武俱都议论纷纷。 “赣西一带多年来饱受雪灾之苦,今年亦是如此。” “想必消息传到京城已是吃了几日,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了?” 慕初然端座在龙椅上方看着殿下乌鸦鸦一片分做两边站得泾渭分明的官员,垂下眼出声道:“众位爱卿怎么看?” “大雪封山,赣西又处在山脉交界处,粮食本就不盛,如今更是稀缺。依臣所见当立即派遣钦差带着粮食前往赈灾才是。”出列的是一位身穿四品官服站在以太傅为首的左边一列的刑部员外郎王董堂。 慕初然环视整个正大广明殿,“众爱卿以为如何?” 萧何上前说道:“王大人说的已是历年来处理的法子,遵循旧例无错,臣附议。”萧何则是站在右边的一派。 慕初然在太傅谢适康的辅佐下十三岁登基,彼时他尚年幼事事都要依仗太傅,一时间谢适康权倾朝野,门庭若市,其多年来结党营私,势力盘杂。 如今慕初然就是有心铲除也是奈何不得,慢慢发展一批以右相为首的保皇党与之对抗,两派明争暗斗已是不宣的事实。 只是赈灾乃头等大事,况且现在天寒地冻,拖不得,萧何也顾不得什么,开口说了。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众位大臣不论纷纷说道。 “既如此,是该选出个钦差人选了,不知哪位大人愿为百姓请命的?”慕初然声音低沉听不出半分喜怒。 赈灾是个肥差。无甚危险却又是添资历的好事,做好了还能得一方百姓感激,扬名朝堂的好时候。是以,诸人心中各有盘算。 “臣以为,郎中令赵钰舸大人为人稳妥细致,能担此重任”先前出声的王董堂又说。 “赵钰舸世时院失职待办一事想必王大人贵人事忙给忘了,如此,臣觉得韩书正体恤百姓,宽厚待人倒是个不错的人选”萧何站出来反驳说道。既是要取得慕初然信任,萧何早已把自己当做保皇一派。 “赵大人一事已被查明是遭人诬陷,你萧何想扶持自己的党羽也不应用在这个节骨眼上!”王董堂倒打一耙的掷地有声。 “王大人好大的话,既是为了百姓赈灾当是要选出个何适的人出来,韩书正与我不过同僚关系何来党羽一说,举人当举贤,韩书正的贤德是满朝文武有目共睹的。”萧何直视王董堂的眼睛说道,她穿了一身正三品锦蓝雀袍,面色严肃。 “萧何你到是会颠倒黑白……”王董堂还待说些什么,变被慕初然打断说道:“也不必争论,朕看吏部郎中沈苏杭沈大人不错。”慕初然看着离他不远的太傅,话是对他说的。 站在左边首位没有出声的太傅谢适康闻此,沈苏杭不过前年中了状元即被封为员外郎,到现在也不过官升一品,日常不大结交高官,在两派之争上是个明泽保身的,即便再争下去也是无意义的,如此也好。心中转过无数个念头面上确是无悲无喜的说道:“皇上所言极是。”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章 危险 谢适康此人少时成名,先帝在时才名满天下,果不其一入考场便是当科状元。其父族是有名有姓的suzhou望族,一生富贵顺遂平安长得弱冠之年,一入朝堂就是国子监士卿,后来做了太傅教养一应大小皇子皇孙,是个喜好权势的,如今身居高位多年。便是慕初然都要礼让三分的两朝元老。 “沈大人何在?”慕初然望向殿下。 “臣在”沈苏杭听完全程,上前跪拜。 “朕就命你领钦差一职即刻前往赣西,不得有误!” “臣领旨,当竭尽所能不负皇恩!”神仙打架,沈苏杭避无可避只得接下来,身正不斜。 “众卿听令,工部,户部等其余六部当全力协助沈大人完成赈灾一事!”慕初然下旨。 “诺!”满朝文武一齐跪拜齐声应答。 下了朝,御书里。刘福跟着慕初然进了殿,小竹子端上茶来。“砰”的一声,慕初然摔了茶杯,“太烫” 小竹子“咚”的立马跪下,“奴才该死,”着手扇自己,几巴掌下去脸已是猪肝红。 “行了,下去吧,以后好好做事”刘福踢了跪着的小竹子一脚就让他下去。“底下人做事不精,还请皇上大度饶了这一回吧”刘福心里跟明镜似儿的,皇上这是朝堂上受了气,小竹子撞上来了,可不就得拿他撒气。示意刘福叫小竹子下去,免得再触霉头。 慕初然皇帝也做了差不多快十年了,初始刘福还能摸清他的脾气秉性,近几年越发阴晴不定,也就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了。刘福心中也是忐忑不安,躬身等着慕初然的话。 慕初然坐在上首也不看刘福,说道:“研磨。”随手拿起摞着的一叠奏章上面的一本翻开,“张初季又要哭穷,年年给边关送去了多少银子,初秋才送了各类物资并一令军饷,这是当朕拿爹叫着呐!” 刘福快步上前磨着朱砂墨,笑着说道:“张大将军这才是对皇上忠心呐,有他在边关守着,咱殷国上下才能过个好年,大将军去岁就不曾回过京,想来是想皇上了” 张初季是殷国唯一的一位大将军,昔日是慕初然的伴读,张家世代都是武官镇守边疆。许是祖上杀孽太多,到了张初季这一代只余他与一个mèimèi两个小辈,唤作张瑜婷的。慕初然想起老友那张憨厚的脸,便松口道:“也罢,边疆严寒寂寥,就从朕的私库里拨银子给他,对了,他要几个识字的教书先生,说边城百姓需要的,你一并下去办了,办得隐秘些。” 刘福行礼便下去准备不提。 慕初然批改奏章到了申时,想起好几日不曾与萧何好好相处过,便命季长歌唤来萧何。不多时,萧何至。“不知皇上有什么需要萧何做,分内之事定当为皇上分忧”萧何在府上正在临摹丹青,彼已收到传唤便马不停蹄赶来,以为有什么要紧之事。 “此言当真?”慕初然已然换了黄袍,着一身月白稠袍的常服,早朝时的肃穆之气全然不见,温柔带笑的看着她,晃花了眼。萧何忙移开眼说道:“自然不假。” 慕初然便去牵萧何的手,带着她走到偏殿的暖阁里。只见软塌上摆上了一副棋局,前边的手工织就的地毯上另不知了一方小桌,摆上了新鲜瓜果,并时令点心。殿内熏着安神香,并无一个宫女太监在此。 萧何紧绷着的神经陡然放松,也就没注意到慕初然现在还拉着她的手没松,倒是慕初然自己颇为可惜的松开了她的手,安置萧何坐在软塌一侧,自己端坐另一方,一脸正经的说道:“近日新得了一副棋局,邀请阿何一并破解,刚阿何自己说了要为我分忧的。” 萧何看着慕初然的无赖样子,知道避是避不过了,便把全部心思放着了面前的棋局上。越看越发觉此局甚是精妙,结合玲珑棋局并李佳棋局,两者混淆出来一个新的更难的,萧何是个善棋的,其父摄政王在时,萧何便常与他下,鲜有她不能破解的棋局。萧何已然沉浸其中,素手不断执着棋子下落复又改变方向。 慕初然也不说话,单手撑着看着萧何,她的眉,她的眼。我家阿何果真是世间最好看的女子!他拿了一块玫瑰花糕递到萧何嘴边,“诺,张嘴。” 萧何不觉张开红润的双唇,咬了一嘴的玫瑰花香。前几日刘福总管找到御膳房大师傅说要新制一种甜而不腻并且有情的点心,便是这玫瑰花糕了。拿了玫瑰卤酱做馅儿,选的精米磨的粉,大师傅亲自看的火候。慕初然很满意,舔了舔萧何没有咬干净的点心渣子:萧何刚舔的这儿! 萧何自觉咬到了某人的手指,抬头刚想赔罪,不曾想会见慕初然这一幕,顿时十分羞怒道:“你,你这人怎么这样?” 慕初然更加得寸进尺的轻捏萧何的脸,“都亲过了,萧大人还是如此羞涩。” “还请皇上自重,这是在御书房。”萧何红着脸拍开慕初然的手,努力做出严肃的样子,“这副棋局微臣蠢笨,解开不得。” 慕初然由着萧何拍开他的手,也不恼,“那萧大人可得看好了。” 放下玩世不恭的表情,严肃的道“黑白棋子看是双方难分高下,萧大人请看落在这个位置的棋子。” 经莫初然这么一点拨,萧何认真的思索起来,纵然萧何天资聪明,过了好一会才道:“陛下高招,萧何佩服。”莫初然:“棋局之道变化万千,就像这朝堂之上,各自相互制衡,每一颗棋子都相关联,朕也是没办法控制,只能凭这点小聪明而已”说罢叹了口气。 萧何道:“陛下此番重用沈苏杭,就好比这颗棋子看似平平无奇,但能左右大局。”莫初然舒展了下眉毛,递过来一个欣赏的眼神道:”知我者萧大人也,果然是最能帮助朕的人”饮了一盏茶又道:“此番赈灾并非易事,朝中哪些老顽固肯定从中作梗,我要你协助沈苏杭,毕竟他还太年轻,为人为官忠良。” 萧何道:“陛下不就是看重他这份正直清廉嘛,不然怎么委以重任。”心里越来越感觉到这个莫初然真是聪明,越是靠近他,越是想了解他,不知不觉中,被他所吸引了。想到仇恨,她又坚定了自己的心,我怎么能出现这种想法。 看到萧何这种神情,莫初然当然明白她是在想什么,自己现在还不能把一切都告诉她,自己的计划尚未成功。玩世不恭道:“这玫瑰花糕味道如何,朕再赐你一块”一只手拨弄了一下萧何的鬓发便拿起一块喂给萧何,眼眸中充满着无比的温情,看的萧何心里一阵悸动。 为了逃避这样的尴尬,萧何问道:”如若无它事,微臣还请告退。”朕找你来自然是有事,请问陛下何事,“我命你协助沈苏杭督办赈灾,但朕布希望你再出事情,此次你在暗中协助。” 萧何道“臣遵旨”随后便离去。目送着萧何离去的身影,慕初然看的出神,心里有说不出的味道,是想念又或是失落。 萧何还是和季季长一起去赣西,当任将军见到萧何的时候很不好意思的说,上次未能保护好萧大人,在下真是失职,这次定会竭尽所能护萧大人安全。萧何微微一笑道:“上次情况复杂,种种迹象表明背后有人”表示不怪罪于他。 但是经过上次一难,两人兜兜转转,后乔装打扮做商人然后再从京城启程。雇了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和车夫,离开了天子脚下,萧何坐在马车里,经过了几日赶路,在离开了哪个他之后,心里总会在不经意间想起他,他是样貌,他的玩世不恭与他认真的样子。就在这时马车一停,季季长道,“山脚有处茶摊,我们稍作休息,此地距离赣西还有两日路程。” 任季长道:“三晚茶”摊主递上茶水,萧何道:“听说赣西有灾情”摊主道:这位小兄弟,但凡往东去的都是逃难的,今年庄家几乎颗粒无收,官税又没减多少,老百姓没法过日了,听说都已经有地方出现死人和瘟疫了,摊主话毕缓缓走开。 季长与萧何相视一眼,严肃道:“灾情如此严重,沈大人这番治灾恐怕没这么简单。” 如此灾情,萧何没了品茶的心情,道:“恐怕这几日里,灾情扩散,民不聊生”将碗里的茶一饮而尽,萧何眺望向西,他的江山也是天下人的江山,下定决心助沈苏杭赈灾。 赈灾的粮饷物质是太子傅这边的人,恐怕沈苏杭难以有效调动,此番灾情扩散的速度,恐怕官良食不了几日。沈苏杭为人正直,按规矩办事,恐怕这时间不够来安抚灾民。当务之急,又如何去解决这些问题,萧何眉心紧锁道:喝完茶即刻启程。 继续赶路,一路上迎面过往的人越来越多天将黑,袅袅炊烟,点点灯火勾起想家的感觉,也勾起了报仇的决心,一幅幅幸福画面的背后是一场惨烈悲剧。突然前方传来有强盗,将萧何拉回现实。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八章 放过 萧何皱眉,抬手掀开帘布,询问前方的季长歌,“前方何事?” 闻言,季长歌握紧了手里的长剑,转头看着萧何,神情肃穆,“萧大人,是强盗。” “强盗么?”唇角勾起一抹微笑,萧何放下了帘布,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季将军万事小心。” 末了,她放下帘布,坐回了马车内,思绪万千。 接连好几次都遇到强盗山贼,且都是在她的必经之路上,若萧何还觉得是意外,她都会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了。 萧何倒是有些好奇,到底是谁这么大张旗鼓又不遗余力的想要对付她? 马车外,季长歌看着逐渐靠近的强盗,对着大家轻声道:“保护好萧大人。” 上次没有将萧何保护好,他的心里已经足够愧疚,此次,他必誓死也要将萧何保护完善。 众人了然,以马车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圈,而此次保护萧何的这些人,都是慕初然亲自挑选的。 季长歌环视一圈,暗暗松了一口气,大抵这些人武功都是不差的,面对这些强盗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 那群强盗已经近在咫尺,季长歌抬眸望去,粗略一扫,发现他们的人数不在自己之下,甚至更多。 为首的那个强盗已经步入中年,但仍然中气十足,黑黑的眉毛一扬,指着马车,粗犷的声音震耳欲聋,“留下车里的钱财,我放你们走。” 萧何闻言噗嗤一笑,奈何四周太过静谧,她这一笑就显得太过突兀,为首的强盗眉毛一横,语带不满,“阁下何人?为何要笑?” 虽然这强盗说话有些粗鄙,但至少这也让萧何确定,他们只是强盗,而不是被人派来取她性命的。 “大人,需要将他们斩草除根吗?”季长歌忽然出声询问道,他也看出来了,这群强盗似乎并不是万恶之人。 萧何收敛了笑意,并未回答季长歌的问话,只是扬声对着为首的强盗道,“在下只是路过此地,并未有什么钱财,还望阁下放我们离开。” 为首的强盗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恼怒,对萧何的话不置可否,“你们这些商人,一个个,奸诈狡猾,最是会骗人!弟兄们,上!” 说罢,他第一个冲了上来,身后一大群人也跟着冲了过来。 见此状况,季长歌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杀意。 他正要迎面而上,却听到萧何轻声吩咐道:“且慢,季将军,留他们一命。” 萧何自是明白季长歌作为军中的将士的想法,必是除了这群祸害。但不知为何,刚才听这个强盗一席话,她倒对他起了恻隐之心。 又想起如今民不聊生,萧何心下了然,想必也是为了生存,不得已才来当强盗吧! 季长歌很快就和为首的强盗打了起来,听着外面的打斗声,萧何头一次如此厌倦天灾**,以及野心。 让多少合家欢乐幸福美满的家庭,从此阴阳两隔。 和为首的强盗打斗的过程中,季长歌发现,他的武艺并不算很超群,只能算中等偏下。 很快,他就将他钳制住,而其他人,也早也将他的手下给制住了。 卫生的强盗脸上闪过一丝绝望,随即大声吼道,“既然已经落入你们手里,你们要杀就杀!” “不。”萧何摇头迈步而出,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意,“杀了你们,多便宜你们?我要的,是一刀一刀,将你们的皮刮下来,喂狼。” 为首的强盗看到马车上下来一个这么年轻的公子哥,十分的震惊,随即后背就冒起了冷汗。 而其他人也因为她的话倒吸了一口凉气。 除了季长歌和慕初然派来的那些人。 季长歌是知道萧何不会那样狠心,而慕初然派来的那些人,经过严苛的训练,早就对这些话无感。 而季长歌吓的,就是这群不知天高地厚妄图抢劫他人的强盗。 “你到底是何人?”为首的强盗声线都开始抖,一般的商人是不可能有这么多武功高强的下属的。 “你不需要知道。”萧何拍拍手里刚刚沾上的尘土,不想再和他们废话,他们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她转身欲回到马车内,对着季长歌吩咐道,“动手,莫要浪费时间。” “等一下!”为首的强盗出声,额头上滴落一颗豆大的汗,哀声请求道,“请阁下放过我这些兄弟,在下一人承担千刀万剐之痛。” 若不是因为痛惜这群兄弟的性命,他断不会如此低声下气求人。 萧何只当做没听见,抬脚进了马车内,末了,沉声提醒季长歌,“时间紧迫,还是赶紧赶车。” 为首的强盗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其余的人也开始颤抖,但没想到,下一秒,揪着他们的人就松开了手。 慕初然派来的人全都退回了萧何的马车旁,而季长歌站在为首的强盗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 “我们家公子的意思就是放过你们了,你们可懂?”说罢,他转身,对着其他人道,“赶路吧。” “等一下。”萧何忽然出声,那些强盗的心跟着一紧,以为萧何出尔反尔,不愿放过他们了,都有些惊惶。 但下一刻,萧何就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些银票,递给了季长歌,话却是对着那群强盗说的。 “这里有些银票,你们拿去分罢,分了之后就散了罢,记着,以后不要再做强盗,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 她掷地有声的话语让那群强盗有些涩然,为首的强盗更是震惊,似乎没料到会遇到像萧何这种人。 季长歌虽不懂萧何为何这么做,却仍然听话的接过银票,放入了为首的强盗手中。 然后,萧何才命他赶路,走出了一段路之后,季长歌终于忍不住,问道,“大人,为何放过他们,还给他们银票?” 萧何闭着眼,似乎是在休憩,久久没有回答季长歌的问话,就在季长歌以为她睡着了没听见时,她才应道:“世道如此,谁都不容易。” 季长歌似懂非懂,不是很能理解萧何话里的意思,而萧何也没有和他继续聊下去的意思。 心抽痛了一下,谁又能真的懂她的纠结与痛苦?萧何咽下满心满眼的苦楚,表情归于平静。 一行人就这么静静的走着,寂静无声,不知道走了多久,季长歌忽然出声道:“大人,不能再朝前走了,往前走就是深山老林,野兽多,也恐被人埋伏。” 他们走了这一路来,周围已没有什么房屋,若是再朝前走,恐怕连客栈都会没有。 前方不知道还有什么危险,保护萧何是他的职责所在,他不能赌也不敢赌。 萧何叹气,掀开帘布看了一眼,发觉四周已经漆黑一片,只余下清淡的月光洒在地上。 看着漆黑的地面,以及前方不着天际黑黝黝的一片,萧何才惊觉,她休憩了一个时辰。 她沉吟片刻,松口,“罢了,也不急着这一时,便找个客栈休息一晚再走也罢。” 她承认,季长歌说的也不无道理,但联想到某些人必杀她的决心,只得无声苦笑一声。 想来这一路,肯定不会平静了。 得到了萧何的准许,季长歌的脸上浮现一丝喜色,加快了步伐,很快便找到了一家还未打烊的客栈。 萧何下了马车,漠然的看着面前的牌匾,上面是鎏金刻的龙跃客栈四个字。 季长歌以为她是嫌弃这间客栈太简陋,略有些抱歉的看着她道,“萧大人,时间紧促,卑职只来得及找到这间客栈,要是大人嫌弃,那卑职再去找一间便是。” 说着,季长歌真的作势要离开。 “无碍。”季长歌抬手阻止了他的举动,随即抬脚信步闲庭般走进了客栈内。 客栈内无所事事的老板见到客人来了,顿时眼睛一亮,忙招呼他们入座,顺便叫来小二帮忙。 老板掐媚的笑容让季长歌有些不适应,萧何却泰然自若,对老板吩咐道:“将你们这里的家常小菜给我来几盘就好,另外给我来几间客房,无需太好,一般即可。” “好咧!”老板应答,叫小二赶紧去叫他婆娘起来炒菜,小二屁颠颠上楼,不一会儿,一个略有些肥胖的中年女人下了楼。 已经上了年头的木楼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听着略有些刺耳,小二将茶奉上,又悄悄退下了。 季长歌凑到萧何耳边低语,“大人,晚上需要留两个人守在门外吗?” 萧何摇头,“你们注意安全就好,若遇到危险,我便大声呼救便是。” 话虽这样说,萧何心里其实也没底,如若危险真的来临,怕是有些悬。 “好了,就这么决定了,休要再提。”季长歌也想到了这点,不太赞同萧何的提议,却被萧何一句话驳回。 今天一直赶路,想必这些人也很累了,若再让他们守着她,还未等刺客先杀进来,她都要羞愧难当。 季长歌看着她白皙的脸,原本还想劝阻的话语就这么噎在了喉咙里,久久咽不下去。 他不懂得萧何心里的想法,所以只觉得萧何是在胡闹。 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章 出离 萧何是真没料到,当晚竟真的完全风平浪静,一点事情都没有。 无论是茶水还是饭菜,又或是睡着后,都没有发生什么事情,甚至她半夜醒来时,听到的都只是窗外的北风呼啸。 可越是平静,她心里的不安却愈发隐隐的加剧。 直到第二天醒来洗漱,她的眼底挂上了两道乌青的痕迹,因为肤色白皙,所以显得越发清晰。 季长歌见到她时,看到她眼底的乌青,明显怔愣了一下。 “大人昨晚没有睡好吗?”眼见着萧何已然迈步下楼,他紧追了几步,跟在萧何身后,担忧道。 “无碍。”季长歌突如其来的关怀让萧何应接不暇,但很快又意识到了一件事,“前面还有多远?” 当初为了更加清楚的了解现在的民情,将灾难的底彻底摸清楚,沈苏杭便和她约好两人各走一段路,两人最终在豫州会面,也不知遇到了危险没有。 “大概还需要走上两天左右。”提起这个,季长歌也有些心急,“沈大人此时,怕是已经到了。” 沈苏杭本就比他们走的路距离更短一点,何况还比他们先走半日,所以他到了也无可厚非。 萧何轻叹一声,吃完早饭,付完银两之后,带着一行人离开了客栈。 此时,皇宫内,天翻地覆。 慕清绾在得知慕初然让沈苏杭去了得了瘟疫的地方体察民情之后,十分的担忧沈苏杭会出事,不管不顾的冲进了御书房。 “清绾,你这是何意?”见慕清绾不顾其他人的阻拦,执意要见自己,慕初然皱眉,厉声喝道。 “最近这段时间,你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女戒都是白读白看了?” 慕清绾本身就对这个皇兄又惧又怕,此时慕初然发怒,她就更加畏惧了。 虽然慕初然对她甚是疼爱,却是不允许她无所顾忌的耍小性子的。 但她却梗着脖子,咬牙质问慕初然,“皇兄,你明知赣西发生了瘟疫,怎么能让沈苏杭去呢?你知道哪里有多危险吗?如若染上瘟疫,又该如何?” 闻言,慕初然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清茶,看着慕清绾涨红的小脸,戏谑道,“如何?你心疼了?对朕的任职有意见?” “臣妹不敢。”慕清绾低下头,掩去脸上的羞涩之意,对着慕初然撒娇,“皇兄,为何一定要沈苏杭去?别的人不行吗?” “你倒是变得极快。”慕初然笑,觉得慕清绾到底是孩子心性,数日之前还在为了萧何与他置气,今日却是为了沈苏杭来与他争辩。 慕清绾哑然,微红着小脸嗔怪的瞪着慕初然。 慕初然便不再为难她,微抬手,摸摸她的发髻,柔声道,“如今,皇兄最能信得过的,也就只有他们了。” 他们是谁?当然便是萧何与沈苏杭了。 沈苏杭为人正直清廉,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官,而萧何虽有时让他十分看不清,但他却知晓,她是有着心怀天下的德行的。 慕清绾担心沈苏杭,他又如何不担心萧何?毕竟,他可算作是亲手将心爱之人推入深渊了。 谁又能懂他的纠结与不安?他又能与谁吐露心里的胆战心惊? 慕清绾从未接触朝堂之事,但平时却也略有耳闻,此时听慕初然这样讲,也不好再不依不饶。 纵是她再不依不饶,此事也算是板上钉钉,没有任何的作用。 她向慕初然告退,出了御书房后,径直回了自己的宫殿。 坐于羊毛软榻之上,慕清绾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坐立难安,一想到沈苏杭的安危,整颗心便如同被猫挠了一样,难受得紧。 又想起沈苏杭前几日受了风寒,见到他时还在咳嗽,她心里就更加慌乱急躁。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起身,走到梳妆镜前,翻箱倒柜的将冷轻痕与慕初然赏赐给她的首饰珠宝如数找了出来。 就连每月给她的月银,她也毫无遗漏的找了出来,随后,她弄了一个包裹,将那些珠宝首饰银两都装了进去。 她连衣裳都没有换,就拿着令牌急匆匆的冲了出去,连女孩子家的仪态都顾不上了。 宫里的马车很多,慕清绾选择了一辆看起来小巧的,命令车夫将她带出宫去。 很快马车就来到了城门边,为首的士兵将他们拦下,慕清绾将公主令牌给他们过目后,就放行了。 她连一个随身的宫女都没带在身边,决心孤身一人去找沈苏杭。 而这边,伺候慕清绾的一个宫女早已发现了慕清绾房内的异常,连忙将这件事报给了慕初然。 慕初然大怒,随即又让宫内的人封锁消息,让宫女也务必守住这个消息,自己便带上几个侍卫追赶慕清绾去了。 慕清绾到底是个没出过宫见过世面的,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却不知早就被慕初然发现了。 出了城门之后,还未走出几公里,就被骑马追赶的慕初然捉到了。 看着黑着脸堵在自己面前的慕初然,慕清绾只觉得如同进入了寒冬,浑身都颤了颤,弱弱的叫了一句,“皇兄……” “胡闹!”慕初然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大声呵斥道,“你可知这一路有多危险?怎的这般不知轻重?” 慕清绾的身子随着慕初然的怒吼抖了抖,央求道,“皇兄,就让臣妹去吧!” 她怎么会不知前路艰险?可若是让她待在皇宫中,对沈苏杭的情况一无所知,她更会不安难耐。 见她坚持,慕初然倒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他这个mèimèi,虽看似跋扈娇纵,却最是有主见又固执的,从来不听别人操纵,只信她自己的判决。 若是今天真把她带回去了,还不知会将皇宫闹得怎么个天翻地覆呢! “真想去?”慕初然默默看着慕清绾,沉声问道。 “是。”慕清绾见慕初然似乎松了口,眼睛一亮,随即便笑了,眼睛一弯,明媚如花。 慕初然对她是真的无法,末了,颇有些痛心疾首道,“当初就不该让沈苏杭教你女戒!” 慕清绾知他是担心她,也不恼,只睁着黑宝石一样的眼珠,静静的看着他。 “罢了。”见她去意已决,慕初然也不再说什么,只指着慕清绾身上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道,“把这些取下来,财不外露,不懂得这个道理?” 若她带着这么多的珠宝首饰,暴露在外,出京城不出几十里路,必定被小人盯上。 慕初然是真的不知道该说这个mèimèi傻还是蠢好。 经过慕初然的提醒,慕清绾如梦初醒,忙不迭将所有首饰取下来,只余下一支简洁的玉钗固定发髻。 见她全身上下所有珠宝都取下来了,慕初然才转头对着驾车的马夫道,“你下来罢。” 车夫不明所以,却依言下马,慕初然却对着随身带来的侍卫中的其中一个道,“追风,你去驾车。” “是。”一位身着灰衣的侍卫应声,翻身下马,动作利落的上了马车。 见车夫唯唯诺诺的站在一旁,似乎有些紧张,慕初然吩咐道,“你便骑着这匹马回皇宫。” 于是乎,慕初然为了慕清绾的安全,就这样将带出来的那四个侍卫留下,只带着车夫回去了。 只可怜那四个侍卫,被慕初然下了一道死命令,如果慕清绾出了任何意外,他们也会跟着陪葬。 这也就证明了,这一路上,他们誓死也要护住慕清绾,否则下场也只有一个死。 慕初然也有着自己的私心,慕清绾去了赣西,那么她自然也就能看到萧何。 那么萧何在赣西发生的一切事情,慕初然就不会一无所知。 将算盘打精后,慕初然就安心待在皇宫静等着萧何归来。 萧何并不知道皇宫内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慕清绾已经出了皇宫来找沈苏杭了。 她这两天一路走来,发现一直都出奇的平静,别说山贼和刺客了,就连混迹街道的恶棍都没怎么看到。 眼见只有半日的距离便可到达豫州了,接下来的路却不好走了,全是蜿蜒曲折的小路。 而这段路,彻底让萧何的神经绷起来了。 路太崎岖,坐不了轿,也骑不了马,所有人只能步行,而步行的话,势必就会延缓他们到达豫州的时辰。 眯眼看着面前层层叠叠起起伏伏的山脉,萧何脸上头一次出现难色,有些为难。 “大人,有什么问题吗?”季长歌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学着萧何的样子,看仰头看向山顶。 “让弟兄们休息一下,喝口水再走吧。”萧何没有回答,只这样说道。 随即,她拿出了羊皮纸做成的地图,仔细查看了一下地势,看完之后,眉毛狠狠皱成了一团。 看起来,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好地方,悬崖峭壁,还有野兽出没,还真是伏击的好地方。 天时地利,萧何都要对这种上天创造出来的鬼斧神工般的伏击地点折服了。 她叫来季长歌,指着地图上那段小峡谷,提醒道,“这段路的时候,大家一定都要小心一点。” 季长歌仔细看了一下,随后十分郑重的点了点头。 看起来确实是需要注意的地方,就算不是,防患于未然,也总是好的。 正文 第二百六十章 惊悚 连续赶了几日,萧何也有些力不从心,拿出水壶,猛喝下一口水后,萧何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眼见大家都休息得差不多了,萧何这才放心的让大家徒步而行。 走出几里路后,萧何却发现力气似乎在渐渐流失,脚也沉重得像是抬不起来一般。 她吃了一惊,猛掐了自己一下,疼痛使她清醒了一点,随后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随身的财物被季长歌背在了背上,他的体力似乎一向不错,但这一次,他脸上也露出了疲累的表情。 她环视一周,发现其他人的脸上也露出了疲倦的神情,有的甚至开始出现体力不支的状况。 意识有些模糊起来,萧何眨眨了眨眼睛,也有些倦怠了,连带着头顶的太阳,都觉得烈了几分。 她并不是一个矫情的人,身体也一向硬朗,此时身体虚软起来,自是十分震惊。 她并不觉得这短短几里路就能使他们集体晕倒。 想起他们在客栈加的水,萧何扬唇苦笑,想来是百密一疏,被别人算计了。 此时季长歌也发现了不对劲,使劲甩了甩头,跌跌撞撞的来到了萧何身边。 他刚想说什么,却被萧何扬手打断,她再次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让自己保持清醒,“我知道。” 季长歌震惊的看着萧何的动作,见她对自己这么狠,顿时便觉得有些羞愧。 他转头,对着大家道,“我们中了歹人的奸计,大家若是觉得困或是倦怠,就掐自己一下,务必要保持清醒。” 慕初然派来的人又岂是吃素的?听了季长歌的话,顿时便动手了,对自己毫不心疼手软。 季长歌也偷偷掐了自己一把,获得了瞬间的清醒。 一行人就这么缓慢的前进着,撑不住的时候,就掐自己一把。 这是他们行进得最为艰难的时刻,从未如此困难。 这样坚持了一来里路之后,萧何大腿都有些麻木了,但她却知道,不能停下来,停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季长歌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他耐痛能力比萧何强,所以下手比萧何要重多了。 但没办法,谁让他们不小心中了别人的计呢?停下来估计没有一个人能活着。 季长歌认命的坚持着,有的侍卫撑不住了,干脆就在身上来了一刀。 萧何阻止得不够及时,等她发现时,已经有好几个人手臂上伤痕累累。 她有些痛心,却知道这是如今唯一的办法,就算她心痛,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和其他人就这样撑着快要达到极限的身体来到了地图上的危险地段。 “大家小心。”萧何还未开口,季长歌就转头对着其他人吩咐道。 有三个侍卫十分自觉的走到了萧何的前面,另外四个则跟在了萧何身后。 而季长歌紧紧站在萧何的身边,警惕的注意着四周的变化。 “大家靠内走。”萧何看了一眼左手边那一望无际的悬崖,沉声道。 他们紧贴着内壁向前行走,不时还要掐自己或者继续在手臂上来一bishou。 让萧何十分无奈的便是这传说中的危险地段路程还比较长,没有一个时辰是走不完的。 何况他们现在身体已经到达极限。 季长歌保持着十分的警惕,走了一段路之后,没有发现任何异样,随后才渐渐放松。 萧何却丝毫没觉得轻松,她竖着耳朵仔细在注意四周的变化。 直到她听到那一阵阵奇怪的轰隆隆声时,一直平静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惧色。 “大家背对着岩石,紧贴着岩石站!”说完,她率先做出了示范,后背紧贴在了岩壁上。 其他人反应极快,一个转身便跟着紧贴在了岩石上,季长歌也瞬间将包袱取下,贴着岩石而立。 季长歌立好那一瞬间,无数大石从他眼前落下,连带着滚滚尘土,唰唰落在了众人的肩上,头上。 大石从他们眼前掉落,随后骨碌碌转动了几圈,翻滚到了悬崖下,再无声响。 众人都惊起了一身冷汗,miyào带来的眩晕感都消逝了几分。 若是被这些石头砸到,恐怕他们就该变成一摊肉泥了。 抖落掉头上肩上的尘土,萧何却不急着走,只吩咐其他人,“注意周边,贴墙而走。” 闻言,前面几个侍卫便贴着墙,小心翼翼又缓慢的移动着身躯。 刚走了几步,头上又传来巨大的声响,又有无数巨石从面前落下,有一块甚至从她面前呼啸而过。 萧何的心颤了颤,稳住心神之后,颤抖着声音让他们继续走。 出了这样的事情,其他人都已经逐渐清醒,尤其是将自己割了几刀的,伤口沾上尘土之后,痛的他们瞬间清醒。 在这样惨烈的状况下,一行人又顽强的走了一小截路。 经过几**石的问候之后,上面似乎再没有任何动静,萧何心里却丝毫不敢放松。 安然无恙的走了一段路,在所有人都觉得再没有任何问题的时候,一个侍卫惊声道,“大人!” 萧何被他突如其来的吼叫吓了一跳,正想责怪他太大呼小叫,一转头,就看到自己耳边有一条伸长了信子的蛇。 对,就是一条蛇,而且还是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 萧何有一瞬间的呆滞,脑袋都快要不会思考了,季长歌却比她更快反应过来,拿起包袱便将那条蛇给撞飞。 直到那条蛇被季长歌一包袱直直撞下了深渊,萧何都保持着那个呆滞的姿势。 藏在广袖中的十指早已瑟瑟发抖,萧何僵硬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抢过季长歌手里的包袱。 直到她将一个拳头大的瓷**握在手心时,心里才觉得踏实一点。 想了想,她又将瓷**打开,颤巍巍的给每个人倒了一点huángsè的粉末。 “这是雄黄,大家带在身上,蛇最怕这个。”她总算恢复了平静,强装镇定的将雄黄分给了大家,试图稳定军心。 这雄黄是她因为惧蛇才会随身携带,没想到此时竟派上了用场,心里便笃定,日后出门更要多带一点。 有了雄黄之后,果然那些毒蛇都只在四周徘徊,却没有向他们再发起进攻。 萧何终于放心,继续朝前走,腿却软了一下,差点摔倒,季长歌及时伸手扶住。 “大人小心。”季长歌只是下意识的伸手扶住了萧何,待反应过来之后发觉到自己的失礼,便松开了,却仍是不忘提醒萧何。 萧何心里一暖,对他点点头,身体却不动声色的离季长歌远了一点。 无论季长歌的本意是何,她都不应和他走得太近。 她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并不想将季长歌也牵涉其中。 季长歌本就是一个糙汉子,萧何的举动落在他眼里,并无任何不妥,也没想到其他地方。 他只是依旧跟在萧何的身边,恪尽职守,将自己的本分做到极致。 很快,萧何和其他人便走过了那一段号称最危险的峡谷,只是众人身上都是黑一块灰一块,看起来好不狼狈。 前面的路渐渐开阔,萧何松了一口气,众人也不约而同的放松了,加快了脚步。 “啊!”忽然,后面传来一个侍卫压抑的痛呼声,萧何吃了一惊,转头,发现那个走在最后面的侍卫捂着脖子,瞳孔张得很大。 他前面那个侍卫大惊失色,转身就是一刀,将他身边的蛇横空劈断,瞬间被粘稠的液体喷射了一脸。 随后,那个侍卫也捂着眼睛和脸开始哀嚎,看起来痛苦不堪。 萧何只觉得脑袋内突突直跳,快步走到那两个侍卫面前。 季长歌尾随其后,见萧何要上前看他们的情况,伸手便将她拦住,阻止了她的动作。 “大人,不可。” 萧何转头,看到了季长歌眼里的不认同,沉默了片刻后,她执意道,“我有分寸。” 见她如此坚持,季长歌也不好再阻拦,微微松了手,萧何便上前了几步。 待萧何见到那两个侍卫的状况之后,后背瞬间冒起了一阵冷汗,浑身变僵硬了。 被蛇咬到的那个侍卫瞬间毒发,全身已经变得青紫,连嘴唇都已经发青。 他还在苟延残喘着,全身抽搐,眼球上翻,已经开始泛白。 而被蛇的黏液喷到脸上的那个侍卫,脸上的那块皮肤已经溃烂,甚至还流出了恶心的脓液。 他的眼睛,已经流下了深红色的血液,看起来,似乎已经废了。 萧何生生顿在了原地,震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大人,他好像,已经瞎了。”其他侍卫见到这番场景,一个个七尺男儿,也被吓得不轻。 究竟是什么蛇,竟有这么大的毒性,连碰一下,都会被伤到,养着它们的人,又得有多狠毒的心,才会培养出这种阴寒无比的东西? 萧何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毕竟他们都跟在她身边好几天,也有感情了。 但被蛇咬到的那个侍卫明显已经没救了,萧何痛苦的闭了一下眼,“走吧。” 他们不能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了。 吩咐一位侍卫将那位已经瞎掉的侍卫扶住,他们继续跌跌撞撞的前进。 但后来的一路,却再没遇到任何的危险,也没再遇到任何奇怪的东西。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章 震惊 沈苏杭已在豫州逗留了两日。 他与萧何约好,两人在豫州会和,但萧何却迟迟不见踪影。 等的时间越长,沈苏杭心里就越发的焦急,他不知道萧何遇到了何事,才会耽误赈灾这种头等大事。 派去接应萧何的人也迟迟未回来,沈苏杭头一次觉得如此力不从心。 算算日子,萧何最迟,今天也应该到了,但直到太阳落山,他都没等来萧何。 “沈大人,咱们还等萧大人吗?”一个豫州的下等官员走到他面前,如实问道。 “再等等吧,许是有事耽误了呢,萧大人不是如此没有轻重缓急的人。”沈苏杭应答道,但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 待到豫州的衙役都退下之后,再等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任何动静,终于死心,转身,脚步沉重的走向厅堂。 脑海里却在思量着要不要找人沿着一路去找找看。 他一路沉思着,走得极慢,步子还未迈进厅堂,就闻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转头,发现是他派出接应萧何的人回来了,大喜过望,忙问,“是否接到萧大人了?” 接应萧何的人连连点头,“回大人的话,接到了,只是大人,萧大人的侍卫受了严重的伤,需要我去找一个大夫,属下先来告知大人一声。” “好,去吧。”沈苏杭点头应允,来人便退出去找大夫去了。 沈苏杭便定住不再动弹,约摸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听到庭院里再响起纷乱的脚步声。 他连忙迎了出去,入目便是浑身脏乱的季长歌和萧何匆匆而来,身后跟着伤痕累累的众人。 “萧大人!”沈苏杭震惊不已,对这副惨状难以置信,“敢问,一路遇到了何事?” 他和萧何分别时,萧何手底下的侍卫,加上季长歌,一共有八人,回来却只余下七人,还有一个满目疮痍,已看不清本来面目。 就连萧何与季长歌,看起来都狼狈不堪。 真的是触目惊心。 “沈大人,大夫可到了?”萧何已顾不上她如今的仪态了,急问道。 沈苏杭见其他人都是疲惫不堪的模样,赶紧上去帮着扶住受伤的侍卫,“已经去叫了,约摸着也快到了。” 话刚说完,先前离去的人带着一个提着药箱的郎中匆匆而来,见到沈苏杭和萧何,匆匆便要行礼。 “不必行礼,先看他的伤势。”见状,萧何忙抬手拦住他们的动作,将受伤的侍卫带到郎中面前。 郎中见到伤口之后,大惊失色,“大人,先将他扶进房内吧。” “好。”沈苏杭和其他人一起,扶着那位侍卫进了屋内,而郎中在查看了一番侍卫的伤势之后,脸色越来越凝重。 “大夫,他的眼睛还有治吗?”毕竟是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另一位侍卫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郎中仔细的诊断过后,连连摇头,“没治了,他的眼睛已经腐烂,这辈子怕是好不了了。” 萧何面上浮现出一丝凝重,要知道,要是眼睛看不见好不了,他的一辈子也算是完了。 她看见那个侍卫的手已经开始抖,似乎是在努力的强忍着自己的情绪爆发,心里一阵阵的疼。 想必他的心里也是极不好受的吧! 郎中将他的伤口清理之后,便撒上了一些药粉,药粉撒上的那一瞬间,萧何清晰的看到伤口冒起了白泡。 就连他的双手,都是触目惊心的伤口,想必是捂着脸时沾上的,刺眼得紧。 “大人,他的眼珠已经感染,如今唯一的办法,只能将它剜出来了。”郎中颇有些为难的看着沈苏杭和萧何。 没有得到萧何和沈苏杭的准许,他不敢贸然动手,就怕期间出了意外,跟着小命不保。 “只有这一个办法了么?”萧何还未说话,沈苏杭就开口询问道,他实在觉得这个方法太过于残忍了。 生生将眼珠从眼眶中剜出来,那该是有多么的疼痛,何况从此以后就瞎了。 沈苏杭只觉得这个方法太不人道。 萧何没有接话,只是将目光落到了那个侍卫身上,郎中的话,想必他也是听见了,他的身体在微不可见的颤抖,双手紧握成拳,但也在抖。 想必比起剜眼时钻心的疼痛,日后再看不见光亮的日子才更让他难过吧! 萧何看着他,也不管他不能看见他这回事,对着他轻声道,“能知道我在哪儿吗?” 他的耳朵动了动,头转向了萧何的方向。 萧何叹气,不再去看他惨不忍睹的脸和手,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了他自己,“你觉得如何?” 他的嘴唇蠕动了几下,久久没有发出声音,萧何微微笑了笑,继续问道,“叫什么名字?” “严琅。”他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回答萧何的话,愣了几秒之后,轻声回答,声音有些哽咽。 “严琅。”萧何细细的咀嚼着这两个字,“好名字。” 看不见严琅的神情,萧何继续开口道,“剜,还是不剜?死了倒是容易,可是,活着,本身就是艰难的。” 萧何并不知道严琅能不能懂她的意思,却只是尽力劝阻他想要自尽的念头。 他的手刚刚好几次拂过腰间的匕首。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萧何以为严琅不会回答她的问题时,就听见他颤抖着声线,沙哑着嗓音,回答道,“剜。” 一个字,却像是用尽了他毕生的力气般艰难。 萧何却骤然松了一口气,至少她知道,严琅不会再有轻生的念头。 一个连剜眼之痛都能承受的人,是不会脆弱到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的。 得到了准许,郎中便从木箱中拿出了他锋利的小刀,一刀下去,生生将严琅的眼珠挖了出来。 严琅闷哼一声,浑身冒出了阵阵冷汗,痛彻心扉。 众人都不忍再看,郎中的额头上也冒出了阵阵冷汗,沈苏杭本就是一个读书人,此刻看了只觉残忍。 他转过头,移开了视线,心里却对严琅肃然起敬。 萧何却定定的看着严琅,看他紧咬牙关承受着剧痛,心也跟着揪起来。 郎中将剜出来的那颗带血的眼珠丢进了木盆中,瞬间便染红了盆中的半盆清水。 另一刀下去,另一颗眼珠也很快被剜上来,严琅一直没有吭声,却在第二颗眼珠剜掉之后,牙关一松,晕死过去。 而这一次,郎中的动作慢了一点,萧何便看清了他手中那颗带着血丝的眼珠。 原本该是黑白相间的眼珠早已变成了紫黑色,看起来眼色怪异得十分吓人,看得萧何胃里一阵翻滚,差点吐出来。 萧何转过头,不忍再看,就连那些当初被慕初然训练出来其他人,看着都觉得难以忍受。 直到郎中用纱布将他的伤口全都包起来之后,萧何才敢看向他的脸。 除了嘴唇,他的整张脸和双手都被包了起来,眼睛也同样如此。 早有侍卫将那盆装着眼珠的木盆拿去倒了,郎中拿出纸笔,仔细的将需要用的药物写在了上面,交给了萧何。 “药物在草民的药堂里,大人明天天亮后派人来取便可,按照药方上面的法子熬制,一两个月后,便可恢复大半。” 萧何郑重其事的收下药方,看着季长歌,吩咐道,“送一下大夫。” 直到季长歌转身送郎中出门后,萧何才轻晃了一下身体,发现自己有些吃不消。 “萧大人!”沈苏杭及时伸手扶住萧何,有些担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有人受这么重的伤?” 萧何粗略给沈苏杭讲述了一下经过,只听得沈苏杭血液凝固,震惊不已。 他是真没想到萧何竟遇到了这样危险的事情,而自己却任何事情都没有,顿时便有些愧疚难安,“早知如此,思明便不该让大人走这么危险的路。” 萧何却摇头,并不认同他的话。 她知道那些人就是冲着她去的,就算她走沈苏杭走过的路,未必就遇不到危险。 “罢了,此事就不要再提。”萧何摆手,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她这幅脏乱的样子,“吩咐下人,我要备水沐浴。” 沈苏杭也看到了她的样子,顿时心里明了,赶紧就吩咐下人去为萧何烧水准备沐浴的事了。 季长歌也送走了郎中回来了,萧何见到他,便将放在袖中的药方递与他,“明儿就劳烦你跑一趟了。” “大人放心。”季长歌小心的将药方放在了袖中,萧何看着他,宽慰道,“今日你们想必也累了,都好生休息去吧。” 闻言,季长歌眼睛一亮,自是高兴的,但视线触及已然晕过去的严琅,顿时又犹豫了。 沈苏杭看出了他眼里的疑虑,拍了拍他的肩膀,朗声道,“严琅这儿,我守着。” 他这两天也休息够了,萧何他们却没休息好,若他不做点什么,总觉得良心难安。 可他的话却让季长歌惊恐不已,连连拒绝,“这怎么可以呢?沈大人,不行的,属下不敢。” “好了。”萧何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直接一锤定音,“就这样吧,沈大人愿意守着,那便守着吧。” 季长歌顿时安静下来,乖乖休息去了。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章 风云 当身体被温热的水淹没时,萧何心里的那点疲倦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活动了一下四肢,上面青青紫紫的痕迹看着着实恐怖。 又想起了严琅的伤势,萧何心里一阵难过,相比较之下,自己已经足够幸运。 水温渐渐变凉,萧何起身,将干净的衣物换上,又唤来婢女将脏掉的水倒掉,便到沈苏杭为她安排的住处休息。 也许是因为太累,萧何一闭上眼睛,便安稳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萧何洗漱完毕之后,率先便去了严琅的房间。 沈苏杭似乎是累极,趴在严琅的床边便睡着了,萧何进屋时发出“吱嘎”的声响,都没能让他醒过来。 但床上的严琅却微微抬头,耳朵竖着,静静听着来人进屋时的脚步声。 直到萧何静静站在他的床边时,他才开口,声音十分的笃定,“萧大人。” 萧何笑,却有些讶异,“你如何知道是我?” 严琅抿唇,嘴角微微上扬,却不知是在苦笑还是在嘲讽,“凭声音,既然看不见了,耳朵自然是要比别人好使的。” 一时之间,萧何竟不知该如何接话,端了把木椅坐在他身边不远处,静静守着他,“今日可感觉好些了?” 严琅却答非所问,“大人,属下能麻烦您一件事吗?” “何事?”萧何捏着衣裳边的一角,手心微微冒出了一层薄汗。 “此时赈灾结束之后,您能帮我在皇上面前求情,放我归家吗?”严琅的话语里,头一次透露出了对归家的向往。 他十岁便被卖入宫中,成为了慕初然培养的贴身侍卫,一直对慕初然忠心耿耿,待了七年。 这七年,他经历的便是残酷的训练,慕初然待他们极好,可再好,他也是会想家的。 即便,当年他的爹娘为了那十两银子将他卖给了慕初然。 不是没恨过,可是再恨,这么多年过去了,恨早就变成了对家浓浓的向往和回忆。 “好,到时候,我会帮你向皇上说的。”萧何鼻子一酸,险些落泪,生生忍住后,说话都带上了一点鼻音。 厚厚的纱布将严琅的脸挡住,萧何看不见他的表情,而沈苏杭也动了动身体,悠然转醒。 见到她的时候,沈苏杭是震惊的,“萧大人,这么早你便来看严琅?” “嗯。”萧何淡淡应答,白皙的脸上依然面无表情,看着沈苏杭道,“沈大人昨晚睡得可好?” “尚可。”沈苏杭偷偷活动了一下筋骨,又看向床上的严琅,见他似乎醒了,也是松了一口气。 虽说大夫说他没有什么性命之忧,但好歹是剜眼之痛,沈苏杭看着都觉得头皮发麻,何况亲身经历的严琅。 肯定痛不欲生,身心交瘁。 他似乎已经醒来很久,却没有哼上一声,生生忍受住了那种剧痛,没有吵醒他丝毫。 正想着,外面又响起一阵急促却十分有规律的脚步声,门应声而开,沈苏杭和萧何同时看向门外。 季长歌似是没有想到他们俩也在这儿,惊了一下,端着药碗的手都跟着抖了抖,险些撒出来。 他天还没亮便出门去找那位郎中了,然后拿完药便将它熬上了,只希望严琅能够喝完药早些好起来。 还因为去得太早敲门声太急将郎中吵醒而被臭骂了一顿。 他却腆着脸皮求着郎中给他将药全都抓齐了,一个人在厨房守着药罐熬了一个时辰。 他想为严琅做些什么,可思来想去,他能为严琅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毕竟,他不能感同身受严琅所经历的痛苦和疼痛。 “沈大人,萧大人。”季长歌走到他们面前,想要行礼,被沈苏杭拦住,顺势从他手上将药碗端过。 季长歌顿时便有些局促的站在一旁,抓耳挠腮,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 萧何见他们两人都在这里守着,便起身向沈苏杭告退,一个人去了外面闲逛。 刚在庭院里走了几步,迎面便碰上了豫州的知府。 昨晚萧何来时太晚,豫州的知府早就已经休憩了,迷迷糊糊间听到下人在外面通报说朝廷派来赈灾的萧大人来了。 他当时困得厉害,将下人痛骂一顿后,复又睡死过去,直到早上起来之后,下人唯唯诺诺向他说了这件事,他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将下人臭骂一顿后,他洗漱完毕便匆匆来找沈苏杭,想要向他和那位萧大人表明歉意。 谁料想还未见到沈苏杭呢,在外面便见到了一位身着青衣的翩翩少年郎,俊眉朗目,身形似乎有些单薄,却也不失神气。 有一股淡淡的书卷气息,看着人的时候,却能清晰让人感觉到他的神采飞扬。 他早已得到了消息,朝廷这次派来赈灾的萧大人和沈大人都是年轻人,深受皇上信任。 虽不懂朝廷为何派两位如此年轻的人来赈灾,但这位知府也是一位人精,见到萧何的第一瞬间,便知晓他的身份了。 来到萧何面前便行了一礼,萧何双手背负身后,静静的看着他,不知他这是何意。 “下官郑秋,见过萧大人。”来人低垂着头行礼后便起身,不卑不亢的态度倒是让萧何多看了一眼。 他一言不发的态度让豫州知府的心里有些七上八下,面上却未表现出来半分。 萧何对他之前未现身这件事没有任何的意见,毕竟她来时,已是深夜。 朝郑秋点点头,萧何便朝着前面走去,却不忘对着郑秋道,“郑大人陪我走走罢。” 她正好有许多事想要问郑秋。 心里“咯噔”一下,打起了小鼓,但郑秋哪敢不应?只好硬着头皮答应,并陪着萧何一起,慢慢朝庭院深处走去。 萧何不说话,郑秋也不敢贸然开口,只好一路无话。 一面走,一面偷偷在后面打量萧何,似乎是想要将他的底细摸清楚。 奈何萧何本就不是会轻易露出情绪的人,即使他观察了一路,也没摸清萧何的脾气。 在将府内上下转了一圈之后,郑秋终于沉不住气,讪笑着对萧何道,“萧大人,这时辰也不早了,还是先吃饭了再转吧。” 萧何淡淡的扫了一眼明显有些慌了的郑秋,轻笑道,“也好,那郑大人带路便是。” 郑秋一路走,一路擦了擦莫须有的汗,将萧何带到大厅后,便让随从去唤沈苏杭过来用早膳。 萧何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大厅里的装饰,随后眼神落到郑秋身后的一个花瓶上,随意道,“郑大人这花瓶倒是好生别致。” 郑秋突觉身后冒出一阵冷汗,僵硬的堆起了笑容,“不敢当,不过是在集市上淘的一些玩意儿,装饰屋子罢了。” 萧何笑而不语,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郑秋却只暗自懊恼为何没有将这些东西藏到自己房内去。 但见萧何似乎没有看出那花瓶的奥妙之处,好似只是觉得花瓶长得别致,心里便松了一口气。 本只是想要将那花瓶拿到大厅,有宾客来时可以好生显摆一下,彰显自己的身份,却忘了如今瘟疫横生,与赣西相近的他,也该避嫌。 “郑大人,赣西与豫州只需两日便可以到了,想必有许多人逃难到了这里,不知郑大人这里是否有人发生了瘟疫?” 豫州和赣西离得并不远,按说赣西发生了瘟疫和天灾,该有很多人逃到豫州来才是,但萧何昨晚来时,却没看见很多逃难的人或乞丐。 这是最让她感到震惊的地方。 提到这个,郑秋总算放心,颇有些得意道,“那些逃难过来的人啊,下官早已派人将他们送到庙堂里了。” 赣西发生了瘟疫,距离赣西不远的豫州也受到了影响,担心和赣西一样发生大片瘟疫,他便让手下的人将所有难民赶到了一家破庙堂。 但他每天还是会派人去给那些难民发放粮食,找大夫为他们医治。 豫州城中的人都害怕受到瘟疫的感染,一般人家也愿意将家里的粮食分出来一些给那些灾民食用。 所以一时间,瘟疫在他这里,还是得到了很好的控制的。 “庙堂?”萧何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没料到郑秋竟想到了这种办法隔离难民。 “是的。”郑秋没觉得自己的这个方法有何错误,又想起了一件事,不免有些唏嘘,“只是后来,瘟疫没有得到控制,豫州的郎中没有能够治好瘟疫的,一时之间,庙堂中的灾民死伤无数。” 自从那些灾民到了豫州的庙堂之后,庙堂四周,再无人居住,而那些感染瘟疫的人,担心残害到其他人,也只待在庙堂之内。 “过后带我去看看吧。”萧何倒是很想去看看,郑秋究竟是如何安置这些灾民的。 郑秋应,随后便和萧何闲聊起来,说的无非就是关于这场瘟疫的事情以及他认为该如何解决。 萧何静静听着,偶尔应一声,说说自己的看法,两人你来我往,倒也不失其乐融融。 沈苏杭来到厅堂,进屋便见到萧何与郑秋相处甚欢的模样。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三章 天灾人祸 第二百九十二章天灾人祸 萧何看到来的人,是沈苏杭,就说到,沈大人对这次赈灾有何看法? 萧大人,不如我们去外面看下具体的情况,然后再作打算? 虽早就想到了场景该是如何的震撼人心,可真当萧何站在庙堂外向内望去时,心脏还是狠狠的震动了一下。 究竟是经历了多大的浩劫啊,几乎所有人都面黄肌瘦,眼窝深陷,甚至有的人,已经达到了骨瘦如柴的地步。 此时正值郑秋的那些衙役给所有人施粥,吆喝声一响,所有人便一齐涌向了那个官差。 官差很快便被人围在其中,他戴着厚厚的布巾,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不由得咒骂一声,心里暗暗叫苦。 但他始终还是尽职尽责的将粥和馒头发放完毕了,只是到最后,那些没有吃饱的人眼巴巴的站在他面前,期望他能够在施舍他们一点。 他求助般将眼神投向郑秋的方向,郑秋叹气,点头,随后他才安心将剩余的馒头拿出几个。 但他才拿出来,他们便一窝蜂的上来,将他手里的馒头夺走了她。 争夺中,一个白白的馒头掉落在地,,翻滚了几圈,滚到了萧何脚边。 那些争抢的人没有发现,庙堂中一个安静坐在一旁眼巴巴流口水的孩子眼尖的发现了,顿时眼前一亮,如同敏捷的豹子般冲了过来。 他的动作太大,捡馒头的时候,猛的撞到了萧何的腿,萧何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幸亏季长歌伸手将她拦住。 那个孩子并未并未注意到萧何,一心只放到馒头上,也不管它是不是脏了,将馒头宝贝似得揣进了怀里。 萧何有些好奇,他那么迅速的抢过馒头之后为何不吃,便想要追上去探个究竟。 沈苏杭伸手制止了她这番危险的举动,随行的苏太医也说她这样不妥,并将在药水中浸泡过的手帕分与众人。 萧何按照苏太医的吩咐将手帕摁于嘴鼻上,只觉得呼吸都变得艰难了。 进入庙堂之后,视野也变得更加的开阔,萧何抬眼望去,全是老弱病残,即使有年轻人,也都身体虚弱。 耳边响起此起彼伏的呻吟声,似乎痛苦难安。 抬脚朝庙堂更深处走去,走了几步后,她突然停下脚步,望向一侧铺着稻草的角落。 沈苏杭朝着她的视线所及处望去,发现是之前撞到萧何的那个孩子,以及一个看起来比他还要小的小男孩。 他们的存在似乎有些突兀。 因为庙堂之中,只有他们二人都是孩子,其他的孩子,身边好歹都是有大人在身边的。 萧何转而向那两个孩子走去。 季长歌紧紧跟在萧何的身后,始终注意着其他的人,似乎是担忧其他人伤害到萧何。 见状,沈苏杭也不再跟着,脚步一转,向着其他方向走去,查看其他的人的状况去了。 郑秋踌躇了几秒,还是随着沈苏杭去了。 苏太医进了庙堂之后便安心本心的给其他人治病,沈苏杭看到庙堂中的惨状,不免有些担忧。 连豫州都已成了这幅模样,有了这么多的灾民,难民中瘟疫横生,那赣西,得有多惨烈? 情况比他想象中更加的严重。 思及此,他便有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萧何在那个孩子不远处停下脚步,静静的看着那个孩子从怀里拿了两个馒头拿出来。 不同的是,一个馒头白白净净,一个却沾上了泥土。 他将那个干净的馒头递给了那个小一点的孩子,又将沾上了泥土的馒头仔细用衣角擦干净,又递给他。 年纪小一点的孩子嘴唇泛白,已经干裂得不成样子,脸上也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但他却摇头,又拿过一个馒头还给他。 “哥哥先吃。”他颤抖着手臂,伸到了他面前,对于他来说,简单的动作做起来却有些艰难,却固执的看着他的哥哥。 “我不饿,哥喝了粥。”他扶着弟弟躺下,锤了锤他的腿,护住弟弟,挡住其他人的视线,轻声道,“快吃,一会儿该被人抢了去。” 他们年纪太小,以大欺小以强凌弱这种事经常发生在他们身上,不得不小心。 闻言,小的孩子便大口的将馒头咽了下去,眼珠却滴溜溜看向四周,害怕有人来抢他的馒头。 萧何看着,有些心酸,不知是为这场天灾人祸,还是这对兄弟。 她不是没见到那所谓的粥,也就是几颗稀疏的米混合着水而已,别说填饱肚子了,恐怕只能够维持生命。 何况那孩子看着馒头时拼命咽口水的样子,她直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想起宫中的奢华糜烂,萧何嘲讽一笑,还真是和这些人形成了好明显的对比。 那个大些的孩子发现了她,略有些紧张的将弟弟护在了身后,防备的看向她和季长歌。 萧何却不将他的防备放在眼里,依然向前走了几步,在他面前蹲下,视线与他平视。 没有在萧何的眼里看出什么敌意之后,他的表情才放松了一点,也像是松了一口气。 “你叫什么名字?”萧何看着他,忽然将手帕拿开,开口询问。 “大人!不可!”她的动作让季长歌猝不及防,开口阻止,却被她扫了一眼,示意他不要开口。 季长歌看着她,有些焦急,欲言又止。 萧何却不将他的担忧放在心上,只是转头看了他一眼,吩咐道,“去叫苏太医过来。” 季长歌深深望了她一眼,没有动,萧何皱眉,厉声道,“还不快去?我的话不起作用了是吗?” 季长歌无奈,几番纠结之后,只好转身去寻苏太医的身影。 待到季长歌离开之后,萧何方才再次看向那个孩子。 “于竹。”就在萧何以为他不会回答她的问题时,那个有些倔强的孩子,忽然冒出了这么两个字。 见萧何有些不解,他又开口,却有些别扭,“我的名字。” 萧何恍然大悟,望向他的身后,见到她这番举动之后,于竹又再次警惕,瞪着她。 “弟弟生病了?”萧何知道他的弟弟是他的逆鳞,所以也知道他的敌意是为何而来。 “是。”于竹犹豫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又指了指萧何的帕子,“还是戴上好些,小心瘟疫。” 其实他很好奇,所有人都害怕他们,可是萧何却像是完全不怕,甚至还将帕子摘掉了。 他的提醒让萧何哑然失笑,为他的善良,她将帕子收于袖中,再次开口,“弟弟得了什么病?” 于竹思考了一会儿,才摇头,“不知道,大夫来看过,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后来便被其他人叫走了。” 萧何了然,肯定是人太多,大夫忙不过来,顾不上所有人,而他们又小,所以遗漏了他们。 “你们爹娘呢?”萧何坐到了于竹的身边,与他开始闲聊。 为什么会对于竹产生恻隐之心?萧何也不知道,大概只因为于竹太像当初无家可归还要隐瞒身份的她。 于竹有些黯然,似乎不太想提起这个话题,沉默了好久才低声道,“爹死了,娘也和我们分散了。” 他们一家都只是赣西的普通人家,发生洪灾之后,瘟疫横行,他和于林的爹很快染上瘟疫,没有钱治病,不久便去世了。 后来和娘亲逃难时,人潮太多,被分散开了。 他带着于竹找了很久,也等了很久,都没有看到他们的娘,也不知她的死活。 直到后来于林也染上瘟疫,他才随着其他逃难的人一起,来到了这里度日。 爹和娘都不在了,举目无亲,于林便成为了他唯一的慰藉,他只想于林能好好活下去。 只可惜,这里的大夫并没有替于林治好他的瘟疫,他们如今,也是在一天天拖。 而找到他们的娘亲,也成了他们最想要做的事情和最大的愿望。 这个答案在萧何的意料之中,却又在意料之外。 她以为于竹的爹娘都是死了的,没想到他的娘还活着,大概,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真想着,季长歌已带了苏太医来到了她身边,萧何忙让开,让苏太医安心为于竹的弟弟诊治。 于竹有些不安心,一直待在于林的身边,担心他害怕,还紧紧的握着他的手心。 萧何站在一旁,心底的担忧不比于竹少,却并未表现出来,依旧平静,“苏太医,怎么样?能治吗?” 苏太医查看一番之后,站起身,对萧何道,“萧大人,这个孩子的情况还不算太糟,治是可以治的,只是……” “只是什么?”听到苏太医说于林的病可以治,萧何自然是惊喜的,可他欲言又止的语气却让她的心提了起来。 于竹也很是开心,听到苏太医的话之后,脸上的笑容凝住,有些紧张的等着他继续说。 “只是,当地的医馆储存的药草并不够用,即使上山采药,也是不够的。”苏奕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萧何皱眉,经过他的提醒,也想起了这件事情。 光是豫州的病患就如此之多,那赣西还不知是什么样子呢!恐怕只会更糟。 思索了一会儿,她毅然道,“这个苏太医不用担心,我一会儿回去便向皇上写信禀明情况,争取从京城调来药草和粮食。” 她相信,慕初然自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听萧何这样承诺之后,苏奕的烦恼总算解决了,安心的开了药方给季长歌,让他去医馆抓药。 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章 期望深情不负 萧何和其他人看了一圈,也让苏太医医治了其他人,之后才安心的回了府衙。 又去看了一下严琅,发现他的状态还算不错,总算觉得放心,却不由有些懊恼,若是昨晚苏太医没有睡下,就该让他看看严琅的眼睛是否有转机的。 只可惜,当时太过于焦急慌张,都忘了还有苏太医跟随在沈苏杭身后随同赈灾。 好在苏太医看了一遍郎中开的药方后,没有看出任何问题,她心里的负罪感才少了许多。 在苏太医为严琅换药时,萧何一直待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看着苏太医将那些纱布一圈一圈撤掉。 直到纱布完全撤下,严琅的脸彻底暴露在萧何的面前,沟壑丛生,凹凸不平,比起昨天看着更加恐怖。 尤其是没有了眼珠的眼眶,看起来空空的,里面还隐约透出红色的血丝,以及已经干涸的血痂。 饶是医治人无数的苏太医,也是狠狠的颤抖了一下。 苏太医认真的清洗了一遍严琅的脸,重新为他敷上药草和药粉,再次将他的眼睛和脸缠了起来。 但萧何却清晰听到了在撒药粉进他空洞的眼眶中时他细微的倒吸凉气的声音。 想必一定很疼。 等到将药换好之后,萧何便和苏太医一起离开了严琅的房间,只留下一位侍卫陪着严琅。 季长歌和其他人一起,去了豫州各处的医馆,到处找药材去了。 苏太医年纪尚大,身体虽硬朗,但今天医了太多的人,不免有些疲惫,向她请示之后,便退下休息去了。 她在院中站了一会儿,又转身去了沈苏杭的房间,敲了敲房门。 沈苏杭正在认真的研究着从苏太医那里软磨硬泡来的医册,看的正入神呢,就听到了敲门声。 他以为是给他收拾屋子的下人,也没放在心上,开口让他进来之后,继续研究医书。 萧何站到他的面前时,他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萧何坐到了他的对面,敲了敲桌面,“在看什么?这么出神。” 沈苏杭抬头,见是萧何,便收了医书,为她倒了一杯清茶,轻笑道,“从苏太医那里讨来的医书,也是闲着无事,看看,学些皮毛罢了。” “你倒是有兴致。”萧何也笑,将医书拿出来,自顾自的翻了一阵,发现里面有许多她不懂得的名词。 “你能看明白,能记住?”萧何将医书还与沈苏杭,打趣道,“不会看得头晕?” 提起医书的内容,沈苏杭不禁有些佩服苏奕,“这医书的内容,还真是浩瀚无比,也难为了苏太医,一生都在探寻其中的奥秘。” 萧何一手扶着额头,一手端着茶杯,左腿轻轻搭在右腿上,十分放松的姿态。 “沈大人,郑大人给你的感觉如何?”萧何轻轻摇晃了几下脑袋,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忽然问道。 “这个……不好说。”沈苏杭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将他看到的说出来,也不知萧何的想法和他是否一致。 “怎么说?”萧何来了兴致,一手枕着自己的头,一双如水的眸子潋滟如波般,望向沈苏杭。 她倒是十分想听沈苏杭心目中的郑秋是个什么样子的形象。 “郑大人的家里,有着很多的古玩,以他的身份,是断不可能有这么多的身家去买这些东西的,只有一个可能,贪。” 沈苏杭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轻轻喝了一口之后,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沈苏杭自己家里本身就是富商出身,接触到的古玩和珍品自是无数,即使郑秋告诉他那是一些赝品,他也能认出,是真是假。 郑秋府里的那些,自然是真品。 “哦?”萧何轻轻挑了一下眉毛,有些好奇沈苏杭心里对郑秋的定位时什么。 见萧何并没有对自己的看法露出不赞同的表情,沈苏杭终于放心,大胆的继续道,“前几日,我陆续走访了一些地方,几乎所有的百姓,都说郑秋是个好官。” 沈苏杭冷笑一声,似乎对其他人的看法觉得很荒谬,“一个家里拥有无数珍宝的人,能够好到哪里去?可是我查了几日,发现大多数人,都认为郑秋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官。” 这是最让沈苏杭不能理解的地方,明明郑秋贪了那么多的东西,怎么就没人发现他在贪赃呢?居然一致认为郑秋是个清官。 萧何却一点不意外,轻轻扫了一眼沈苏杭房内的摆设,顿时明了,“大概是因为他们都不懂得这些瓶瓶罐罐和字画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吧。” 沈苏杭也只能想到这个原因,将屋子里的摆设也跟着看了一遍,随后又道,“可要说郑秋这个人,倒也不坏,会接济穷人,也会接收难民,甚至为他们找郎中。” 见萧何的茶杯空了,沈苏杭又为萧何添上,“为了让这些难民有吃的,也会让其他人家交出粮食,却不让每家每户多给,只让豫州的那些大户人家,下了血本。” 这倒是出乎萧何的意料之外,“为何?”为何那些大户人家会甘心为他出粮食,为何那些人家会任由他发出命令照办? 沈苏杭摇头,也是一脸的茫然,“这个我便不知道了,谁知道呢,也许只有郑秋自己知晓其中的缘由了。” 萧何盯着被沈苏杭倒满的茶杯,忽然觉得浑身阵阵发凉,心里惊了一下,随后又镇静下来,对沈苏杭道,“这个郑秋,亦正亦邪,你找个人,好生盯着他。” “好。”沈苏杭二话不说便答应了萧何的提议,见萧何的脸色有些苍白,不由有些担心,“萧大人,你可是身体抱恙?” “没事。”萧何有些僵硬的摆摆手,又轻轻咳嗽了几声,缓下来之后才道,“也许是方才来时受风,着凉了,休息休息就好了。” 说罢,萧何就起身离开,沈苏杭想要起身相送,被萧何制止了。 萧何一个人回到住处,坐到椅子上之后,发觉背后竟起了一阵薄汗,不由有些心惊。 想起进入庙堂时,为了取得于竹的信任,让他放下戒备,将手帕拿掉了,萧何苦笑,怕是自己身体不好,感染了瘟疫。 她刚想起身去找苏奕,门一下被推开,季长歌有些为难的看着萧何,“大人,于林和其他人的药熬好了,需要现在送去吗?” “放在这里吧。”萧何放季长歌进门,让他将药罐放在桌上,“你去厨房拿一些碗,然后在外面等我一下。” 季长歌依言,拿了碗,到了门外去等待着季长歌,季长歌则快速的喝了几杯清茶,生生将那股燥热压了下去。 她换了一身粗布衣物,随后打开门,拿起桌上一大一小两个药罐走了出去。 季长歌看着她,有些诧异,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只有他们两个人去,“大人,只有我们两个吗?” “不。”萧何提着略有些沉的药罐,走的有些艰辛,“还有苏太医。” “……”见萧何走得快要离开他的视线,季长歌加快了脚步,稳稳抱着一叠药碗,和萧何一起并列而行。 两人经过苏奕的房间时,萧何腾出手,指着房门,“去叫苏太医起来,我们该走了。” “……”季长歌低头望了一眼自己高致胸口的药碗,抬头望了一眼天,闭了闭眼,认命的去敲苏奕的房门。 结果,开门后迎面便是苏奕的大烟斗,砰一声敲在了他的头上,敲得他两眼冒金星,险些摔倒。 也幸亏他是练家子,踉跄了两下之后,勉强稳住了身体,脑袋上红肿了一片。 “小兔崽子,我在睡觉,你吵什么吵?敲什么敲?”苏奕穿着整齐,但脸上睡意明显,似乎对季长歌打扰他清梦这件事十分的不悦。 季长歌十分委屈,没有想到苏奕的起床气这么大,实在有些招架不住,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弱弱的,“苏太医,萧大人让属下叫您去看那些病人的情况。” 苏奕将睡得有些乱的头发撩了撩,打了一个呵欠,只看得季长歌两眼发直,万万没想到平日里清冷如嫡仙的苏奕私下里竟是这幅模样。 嗯……起床的时候脾气大的有些吓人了。 “等着。”苏奕有些生气,直接将门关上了,季长歌碰了一鼻子的灰,有些委屈,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他转头望向萧何的方向,却发现后者拎着药罐,笔直的站在原地,表情似笑非笑。 季长歌顿时了然,大呼自己上当了,萧何明显是知道苏奕的起床的时候脾气有多重,所以才让他来叫他起床的。 想清楚了这个事情,季长歌只觉得自己落入了萧何深深的圈套之中。 苏奕再次出现在萧何和季长歌面前时,已经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清冷稳重的模样,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季长歌一个人的错觉般。 萧何也一脸的淡定,似乎并没有将苏奕之前的举动放在心上,唯有季长歌,跟在身后时,偷偷腾出手摸了摸肿起来的头。 别看苏奕只是一个太医,但下手的时候可真是丝毫没有留情。 他的头似乎要爆掉了。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章 旦夕 三个人一起来到了郊外的庙堂,苏奕和季长歌去给那些得了瘟疫的人送药。 萧何则一个人提着小药罐来到了于竹和于林这里,给于林将药倒入碗内之后,递给了于林。 于林双手捧着药碗,一双黑玛瑙似得眼珠瞅了于竹一眼,似乎有些纠结到底要不要喝。 于竹也没想到萧何说让别人给他们看病,转眼就真的将药都给他们带来了。 于竹虽然年纪尚小,但看人的功力还是有的,一下便明白过来,萧何的官职绝对不小。 想起他们一路从赣西逃到豫州,一路上不知道多少官差对他们避之不及,恨不得将他们一把火烧死,以绝后患,于竹的心就凉了半截。 这世道本就是不公平的,对于穷人来讲,发生了瘟疫和洪灾,他们也就几乎是没有什么活路了。 毕竟他们只是无足轻重的人,在那些官差的眼里,就是贱命一条,留着他们,只会祸害更多的人。 可萧何给他的感觉却是不一样的,只是,这并不代表他就真的打心底里认同萧何。 心中思绪万千,既有对做官的人的愤恨,也有对萧何的感激,总之,情绪十分的别扭奇怪。 见于林不敢喝药,于竹转过身,柔声安慰弟弟,“娘说了,良药苦口,你喝了药,病就好了,以后就不痛了。” “真的吗?”听到于竹说喝了药之后,他的病会好,小脸总算有了一点光彩。 “真的。”于竹郑重其事的点头,不知道是在安慰于林还是在安慰他自己,“一定会好的,我们还要去找娘呢!” 萧何的视线淡淡落在于竹的脸上,少年的脸上的坚毅和稚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于竹脸上的坚毅看起来那么的熟悉,恍惚之间,萧何便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眼看着于林乖乖将药喝下,萧何便将药碗收回,和季长歌苏奕一同回郑秋的府邸。 直到萧何和苏奕坐上了马车,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季长歌才忍不住问道,“大人,你明明那么心疼那两个孩子,为何不给他们一床棉被?” 明明那个庙堂里面就十分的冷啊,季长歌待在哪里时,就感受到了一阵阵的凉风吹过。 夜里的一阵凉风吹起了帘布,带着夜里特有的凉爽,萧何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 “如果只有他们有棉被,还只是两个孩子,你是那些灾民,你会怎么做?” 萧何将衣衫理了理,面上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是手顿了一下,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章 有何目的 沈苏杭笑而不语,对苏奕的话不发表任何他的看法,却对萧何为何忽然生病的原因产生了兴趣。 他环视一周,又缓缓在萧何的房间内转了一圈,随后便发现了角落里的那摊灰。 他扬手将苏奕叫到了那里,蹲下去沾上一点灰,放到了苏奕的鼻尖下,让他闻。 “能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沈苏杭指尖捏着那点灰,凑到了苏奕的面前,眼神发亮。 或许这就是萧何为什么会晕倒的原因。 “沈大人说笑了。”苏奕一脸的无奈,对沈苏杭这如同过家家般的举动哑然失笑。 他摸着有些胡茬的下巴,看着仍陷入昏迷的萧何道,“老臣的鼻子也不是狗鼻子,没有那么神的。” “可若是这就是萧何昏迷不醒的原因呢?”沈苏杭急了,不甘心就这么放弃。 “就算这是萧大人昏迷的原因,那么凶手呢?是谁?”苏奕给沈苏杭迎头泼了一盆冷水,将他满腔的热血一下子给浇灭了。 苏奕也说的没有错,找到原因之后呢?留在豫州找凶手,不去赈灾了? 或是浪费赈灾的时间来耗费在不停找凶手的道路上? 很显然,这都是不可能的。 苏奕的话虽然不够中听,却是极有道理的。 他有些低沉的垂下头,盯着地面,眼角的余光却被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吸引了。 他蹲下身体,将那颗黑乎乎的东西捡了起来,放在手里细细察看,观察了几秒后,触电般将它甩开了。 苏奕只看见他忽然捡起一个东西在看,他有些好奇他在看什么,便凑了过去,还未看清呢,就看到沈苏杭一下将它扔掉了。 也不知道扔到那个角落里了。 “沈大人,你这是何意?”苏奕惊讶的看着沈苏杭的举动,不明白他的反应为何这么大。 不知道的,还以为沈苏杭是见鬼了呢。 沈苏杭心有余悸,看着床上双目紧闭的萧何,心里便清楚,萧何早已看到了。 “没事。”沈苏杭摆手,努力压下了心里那股翻滚想吐的情绪,“刚刚看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东西,一个眼珠。” 苏奕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似乎也觉得事情严重了,毕竟萧何可是朝廷命官,谁这么不长眼来残害她? “真的眼珠还是假的?”苏奕看着沈苏杭,语气低沉严肃,带着些许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威严。 “是真的眼珠。”沈苏杭认真的,郑重的回答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七章 拦着也没用 沈苏杭和季长歌在等到苏奕从庙堂回来之后,和苏奕商量之后便决定立刻启程,收拾了包袱准备去赣西。 众人的意见达到了一致,都决定先去赣西将赈灾的物品送去赣西。 随后季长歌就去向萧何告别,可到了萧何房外敲了半天的门,都没有人应答。 想起萧何刚中了毒,身体还很虚弱,担心她出事,季长歌赶紧推门而入。 进屋之后,他跑向床的方向,床帘已经被放下,他犹豫了一下,随后掀开床帘,发现萧何已经不知去向。 枕边还放着一张信纸,季长歌拿起来一看,心顿时一紧,拿着信纸赶紧找沈苏杭去了。 将信纸给苏奕和沈苏杭看了之后,两个人的表情都异常的沉重。 萧何知道他们不会同意她现在去赣西,已经偷偷带上两个侍卫先走了。 “这不是在胡闹么!”苏奕沉默了几秒之后,有些气急败坏道,“真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了?” 季长歌也有些焦急,想了想,看着沈苏杭道,“沈大人,要不然,属下去将萧大人追上再带回来?” 沈苏杭看着那张信纸,随后叹了口气,哭笑道,“拦着也没用,带回来了,只怕她还是要去的。” 说着,沈苏杭将手中的信纸撕碎,一边吩咐季长歌,“去将所有人都叫出来,我们该出发了,萧何走了这事,先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沈苏杭不知道萧何先走了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但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好。”季长歌领命,按照沈苏杭的吩咐将所有人集结在一起,一行人赶紧浩浩荡荡出发了。 严琅伤着,不能走眼睛也看不见,苏奕便让他和自己一个马车待着。 郑秋也出来送他们,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微笑,直到将沈苏杭送走之后,明显松了一口气。 “大人,那位萧大人怎么办?”一个随从上前,偷偷在他耳边问道。 “供着,人家朝堂命官,还能怎么办?”郑秋气得吹了一口胡子,瞪了一眼随从。 先不说萧何的身份是朝堂命官,就萧何自己,就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随从干笑两声,不再说话,一个负责打扫萧何房间的丫鬟却匆匆跑过来,见到他立马跪下了,“大人,萧大人他,他不见了!” 那个丫鬟明显是跑的太急,所以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因为恐惧,声音抖得有些不像话。 郑秋紧紧闭了一下眼睛,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半响稳住身形,看着身边的两个人吩咐道,“此事一定要瞒着知道吗?” 萧何是朝堂命官,在他这里失踪了,被沈苏杭他们知道了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 他搓了一把脸,暴躁的踢了身边的石头一脚,看着地下跪着的丫鬟道,“还不快派人去找?” 丫鬟和随从赶紧开溜,走了几步又被郑秋叫住,“记着,此事一定要秘密进行,势必在沈苏杭回豫州之前找到萧何,否则,大家都得完蛋!” 随从和丫鬟被吓得一抖,手忙脚乱的叫上其他人,赶紧去找人去了。 看着此景,郑秋又是一阵扶额,按照他们这样的找法,其他人不想知道萧何不见了都不行。 追上其中一个人,让他们赶紧将府中所有人集结在一起,就说他有事要说。 他是真的怕了,先不说萧何的身份,他的身份一公开,等着他的,恐怕也是牢狱之灾。 对于沈苏杭他们和郑秋来说,萧何的突然离走,成为了让他们惶惶不安的理由。 但萧何却并不像沈苏杭他们所想的那样,先去了赣西,而是先去了豫州郊外的庙堂。 她一步步的朝着里面走去,其他人看到她想要上前的,都被侍卫给拦住了。 萧何倒是一脸轻松的样子,只是她自己知道,走了几步之后,她冒出了多少虚汗。 径直走到角落,她立在一旁,看着于竹和于林,他们俩似乎有些累了,正相互依偎着睡着了。 像是感觉到有人来了,于竹的眼睛动了几下,随后便缓缓睁开了眼睛,防备的看着萧何。 虽然看到了来人是萧何,他的防备和警觉还是没有放下,紧紧盯着萧何,防止她对他们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 他本身就只到萧何的腰间,何况此时他还是坐在地下的,自然看萧何时,不得不以仰望的姿势。 于竹皱了皱眉毛,有些不喜欢这种姿势。 凭什么她就得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他? 萧何心里轻笑了一下,于竹对她的敌意还真是一点都没少。 缓缓蹲下身子,她和他平视,朝他伸出了白皙却并不细腻的手,“我带你们走,愿意吗?” 闻言,于竹的瞳孔猛地的收缩了一下,似乎是有些不敢置信,随后又将于林护得更紧。 “不敢?还是不愿?”萧何维持将手伸出去的姿势,浅笑着看着于竹。 “我不想。”于竹偏开了头,像是在赌着气般,不看萧何,也不理会她的善意。 他偏头时,眼里一闪而过的向往,却准确的被萧何捕捉到了,她没有收回手,反而问,“为何不想?” 于竹看向庙堂一旁的角落,那里有一块墙皮已经悬然欲坠,“你们当官的都不是好人。” 萧何嘴角的微笑弧度加大,似乎是真的被于竹的说法逗乐了,“那既然当官的都不是好人,那你为何不想着以后当个好官?” 于竹震惊的转头看着她,半响才抿唇,有些别扭道,“我没念过书。” 萧何笑,看着于竹清澈见底的眼睛,又抬起下巴努努嘴,“弟弟呢?想让他跟着你受苦?怎么活?” 萧何一语说中了于竹一直比较苦恼的事情,看向熟睡中的于林,于竹咬了咬牙,坚定道,“我跟你走。” 这下,萧何不仅嘴角有着笑意,眼里也终于有了笑意,她看向一直笔直站在身旁的侍卫,“将他抱走。” 侍卫走上前,将于林抱起,于竹的视线一直落在于林身上,看见侍卫抱着于林走开,他忍不住身体动了动,又生生忍住。 他神色有些复杂,看着萧何追问道,“为什么帮我们?” “不为什么,就是想帮,就帮了。”萧何将于竹牵起,将他带着朝庙外走去。 另一个侍卫则恪尽职守的守着她,寸步不离。 有其他人见萧何将于竹和于林带走了,都一拥而上,想要将身边的孩子塞给萧何。 毕竟带着孩子在身边受苦,还不如让孩子跟着萧何一起,还可以吃饱穿暖。 眼看着自己被人潮包围,侍卫和于竹都有些顾忌了,于竹不由抓紧了萧何的手。 萧何目不斜视,看着一拥而上的众人道,“这两个孩子是我朋友的遗孤,其他人,我一概不管。” 接着便有人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开始哭天抢地,又是哭又是闹,逼着萧何将他们的孩子带走。 萧何看着一圈在自己身边哭闹的人,也不恼,只是眼神却冷的没有一点温度。 “朝廷自然会安排你们的,你们急什么?”她知道这里面不乏患有瘟疫的人,待久了,会被传染。 幸好她来时就已经和两个侍卫吃过苏奕给她的防瘟疫的药物了。 见其他人还是不听她的话,依然哭天喊地,唾沫直飞,萧何猛退了两步,有些后悔自己为何不低调一点。 侍卫有些无奈的看着她,她揉了揉眉,看向于竹,发觉他的一张小脸上满是紧张。 总算有一点正常孩子该有的情绪了,萧何想。 又有人涌上来,萧何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头,刚想再退几步,就听到有人大喊了一句,“嘿!撒钱了!” 说着,萧何便听到什么东西掉落在地发出的声响,随后,便有人朝着那边一窝蜂的跑去。 其他人的注意力很快便被吸引,纷纷放过萧何,向着那个地方跑去。 段衡倚着门框,将钱袋里的银两朝着更远的地方扔去,随后,他跑过来,将还在愣神的萧何他们护着,跑到了庙外。 直到萧何到了马车上,都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侍卫很快便驾马离开,于竹明显松了一口气,握着萧何的手也松开了,坐到了另外一边,抱着还在睡觉的于林。 萧何掀开马车旁的帘布,看向一直跟着右边的段衡,冷冷问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跟着你来这里的啊!”段衡倒是一点都没有隐瞒的意思,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这样诚实,倒是让萧何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看向他腰间已经已经空掉的钱袋,“还有多少银两?” “已经完了。”段衡随着萧何的视线望向自己的钱袋,有些无奈的笑,随后又补充道,“为了你。” 萧何皱了皱眉,将帘布放下,毫不客气,“安王还是早些会京城吧,您这样贸然出来,恐怕不太好。” 闻言,段衡开始怪叫,“喂,萧大人,过河拆桥也不是你这样拆的吧,我可是为了救你一两银子都没了啊!” 话刚说完,马车内就嗖一下飞出了一个东西,段衡连忙接住,定眼一看,乐了,“好嘞,既然你补偿我,那我就收下了。” 萧何扔出来的,是一两银子。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八章 能不能别跟着 萧何他们走了一路,段衡就跟了一路,还美名其曰是为了保护萧何的安全。 不管萧何跟他说什么,他都打定了主意,死皮赖脸的跟着他们,脸皮厚度都让两个侍卫都看不下去了。 赶着马车的侍卫有些可怜的望着他,劝道,“安王殿下,您还是走吧,我们大人都这样对您了,您都不觉得不好意思?” 或许是段衡给他们的感觉太和善,或许是路上太无聊,侍卫就这样胆大包天的说出了这样的话。 段衡脸一沉,一改对萧何的态度,冷冷道,“本王的事也需要你管?你算什么东西?信不信本王杀了你?” 侍卫身体抖了抖,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萧何却一下掀开帘子,冷冷道,“你可以试试看。” 段衡态度立马软了下来,讪讪笑了一下,心里却感慨万千,一个侍卫都比他的地位高! 见萧何明显在帮着自己,赶马的侍卫终于放心,至少不用担心小命不保。 “活该!”跟在马车左边骑着马的侍卫忍不住嗤笑,将落井下石发挥到极致。 赶马的侍卫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萧大人,我现在可是没钱的人,你可要为我负责啊!”段衡不再挑侍卫的刺,开始骚扰萧何。 萧何选择性的装作听不见,顺便还从包袱里的大袄中扯了一点棉花出来堵住了于竹和自己的耳朵。 直到听不见段衡的声音之后,萧何才感觉世界安静下来了。 于竹静静的看着她,她也不在意他的打量,闭上了眼睛,闭眼休憩。 后背还是一阵凉凉的感觉,甚至身上开始一阵热一阵冷,如同感染了风寒般难受。 过了好一会儿,热的感觉彻底消失,皱了皱眉,萧何觉得自己像是进入了冰窖般,凉的刺骨。 她强撑着,眼睛闭上了,意识却是十分清晰的,身边的包袱被人拿过去了,她没有睁开眼。 她知道拿了包袱的人是谁,但她却并不担心他做坏事,相反,她还很想知道他想干什么。 正沉思间,一件衣物便轻轻的盖在了她的身上,萧何轻轻睁开眼,便看到于竹拿着衣服在往她身上盖。 嗯,是她包袱里所有的衣服,不止一件。 那一瞬间,萧何无比的庆幸,她的包袱内还有带着的几件外穿的衣物。 于竹见她醒来,有些尴尬的摸了摸头,带着被人抓包的慌张,指了指她额头的汗,轻声道,“你好像很难受。” 正文 第二百六十九章 你怎么在这里 萧何虽然一整晚都睡得不是很安宁,但好歹后面还是睡着了,第二天,天刚亮便有人敲门。 萧何本想不理,但门外的人却一直在锲而不舍的敲着,她都忍不住怀疑那个人是不是不准备要手了。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萧何没办法无视,只好扬声说了一句知道了便起身穿衣服。 将衣服穿好之后,萧何睡眼惺忪的起身去开门,睁眼一看,就看到了于竹站在门外,一脸焦急的看着她。 “怎么了?”她揉着眼睛,打着呵欠问道。 “我弟弟的瘟疫又开始发作了!”于竹一张小脸白的像一张纸,惨白惨白的,看着有些渗人。 他以为经过苏奕的诊治,于林可以恢复健康的,哪曾想又开始发作了。 萧何原本还有些睡意,听到这话之后,神识瞬间清醒,她连忙出了房门准备去看于林的状况。 “吱嘎”一声,旁边的门也跟着应声打开了,段衡从里面走出来,看着萧何道,“去干什么?” “于林的瘟疫发作,我去看看。”说着,萧何就要跟上去,段衡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去看什么?你是大夫吗?” 行动被限制住,萧何挣脱不开,“那总得想办法吧,难不成就这样坐视不理?” 两个侍卫的房门也应声而开,看到他们出来,段衡冷哼一声,将萧何推到他们身边。 “你们俩将她看住,不许让她靠近这个房间,否则就拿你们脑袋见我!”段衡说完之后,便跟着于竹进了房间。 顺带着,还将房间的门关上了,不许萧何看上一眼。 萧何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身边。 她看不懂段衡,就如同她看不懂慕初然一样,但她敢确定,这两个,都不是简单的男人。 她平静下来,也不再着急,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坐着等待段衡的消息。 段衡进了于竹的房间之后,来到了床边,在看到昏迷不醒的于林和已经溃烂的伤口时,颇有些嫌弃。 房间内都有一股伤口溃烂流脓的气息,闻着怪怪的,段衡捂住鼻子,抬起于林的下巴,朝他嘴里丢了一颗黑黑的药丸。 “你给他吃了什么?”担心弟弟的安危,于竹上前两步,紧紧盯着段衡,似乎想要看清他的真面目。 “你管我丢了什么。”段衡两手一摆,一副无可奉告的表情,“你只要知道你的弟弟没事就够了,其他的,别多问别多说。” 正文 第二百七十章 殿下自重 萧何面无表情的坐在慕清绾的对面,双手随意的搭在了桌面上,紧盯着手足无措的慕清绾,“殿下出来,皇上知道吗?” 其实萧何内心是很想笑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慕清绾那副慌张的样子,就想要逗逗她。 所以她就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却还是让慕清绾感到了忐忑不安。 慕清绾咬咬唇瓣,白皙胜雪的肌肤在阳光下泛出半透明的光芒,“皇兄知道,他还为我派了几个人,让他们保护我呢!” 她不知道萧何会不会同意她跟着她一起去赣西,但她相信,既然慕初然都已经默许了,萧何应该也不会说什么。 右手的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萧何淡淡的扫了一眼慕清绾,站起身,在慕清绾疑惑的眼神中一手将一直待在一旁看戏的段衡拉到了她面前。 “安王殿下,你怎么会在这儿?”慕清绾一下子睁大了眼睛,错愕的看着段衡,完全搞不懂是个什么状况。 “叫表哥。”段衡哼了一下,手中的折扇一下敲在了慕清绾的头上,“你还真敢跑,也不怕被人拐走了?” 就连他这一路追过来都要小心翼翼担心受到别人的袭击呢!慕清绾一个女孩,怎么就胆子这么大跟过来了。 慕清绾委屈的捂着脑袋,眼泪汪汪的看着段衡,“表哥,皇兄都同意我过来了,真的没有问题的。” 就连慕初然都同意了她过来找沈苏杭,为什么萧何和段衡都这么严肃呢!明明她就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啊! 见慕清绾执迷不悟,段衡有些无奈,摇了摇头,没再和慕清绾说话,而是转过身去问萧何,“怎么办?” 既然慕清绾已经跟上来并且遇到他们了,那他们必然是要保证慕清绾的安全的,总不能将她丢下不管了吧? “能怎么办?安王殿下想怎么办?”萧何双手背负在身后,冷冰冰的看着段衡,“既然公主殿下已经到了这里,那公主殿下的安危便由安王殿下负责吧,我想,安王殿下不会拒绝的吧?” 萧何并不想管慕清绾的事情,虽然现在慕清绾对她已经没有了那种情意,但能够避免谣言,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不管慕清绾这次是为谁而来,落到了京城内那些大臣的耳朵里,势必又要掀起一番唇枪舌战。 “我……”段衡想要拒绝,萧何却早已转身离开了,只看到他黑色的衣角在楼梯边角晃荡了一下,消失不见。 段衡转身看着萧何留给他的这些烂摊子,突然就十分的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一章 慕清绾的变化 赣西府衙看起来还算是洪灾后保存的比较完好的房屋了,只是多多少少也受到了洪灾的影响,显得有些破败萧条。 萧何来到了府外,伸手敲了敲门,却迟迟没有人来开门。 木门发出巨大的声响,似乎有些不堪承受段衡如此粗暴的袭击,剧烈摇晃了几下。 慕清绾有些担忧的看着段衡的手,关切的问道,“表哥,你手没事儿吧?” “没事。”段衡摇头,眼睛却是看向了萧何的方向,萧何也只当看不见。 萧何还没说话,慕清绾就率先发怒了,她指着小厮,怒道,“大胆!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本公主说话!” 虽然沈苏杭敢公然与她对抗,但人家毕竟是有官职又受慕初然重视,他又算什么东西? 她突然的质问让小厮有一点懵,良久都没有回过神,慕清绾却一脚踹在了门上,“还不快开门让我们进去?” “我去请示我们家大人!各位先稍等片刻!”门内传来小厮的声音,上下起伏,估计是去叫人了。 踢完之后,又停了下来,抱着自己的脚蹲了下来,似乎是刚才踢门的时候将脚踢疼了。 见慕清绾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之前那个怠慢了她的小厮,萧何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公主,这里不是皇宫,也不是京城,还是收敛一点为好。” 她现在很不高兴,非常的不高兴,恨不得将那个小厮抓来狠狠踢上几脚解气。 “凭什么?我可是公主!他居然敢这样怠慢我,我为什么要放过他?” 段衡见状,只好上前去哄着她,“好了,清绾,萧大人说得也没错,这里不比皇宫,要是惹了事,可没有你皇兄给你撑腰!” 慕清绾慌了,小嘴一撇,有些委屈的看着段衡,“表哥,皇兄都答应我了,你不能这么对我。” 慕清绾知道不管说什么都是这样了,也就不再任性,压下心中的不满,勉强道,“那好吧,我不追究他的过错。” 毕竟慕清绾任性起来简直不是人。 见到萧何和段衡,男人赶紧行礼,生怕怠慢了萧何众人,“下官来迟了,是家里的小厮不懂事,怠慢了大家,望大人恕罪。” 虽然萧何现在不确定面前这个人是不是一个好官,但她看见他干瘦的身躯时,还是起了恻隐之心。 萧何指着段衡和慕清绾向严瑾介绍道,“这是安王殿下,这位是长宁公主,他们都是过来……过来赈灾的。” 严瑾一听安王殿下和公主殿下都跟着来了,只差没有老泪纵横了,抓着萧何的手感慨道,“果然皇上还是关心民众的。” 因为严瑾刚刚握住萧何手的举动,让段衡心里很不痛快,所以他并没有理严瑾,慕清绾倒是看得开,也不介意他们等了那么久了,摆摆手让他起身。 于竹和于林被侍卫带着,萧何并不用担心他们俩。 萧何跟在她的身后,将她所有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对她这种孩子般的举动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一进门便是台阶,萧何因想着事情,精神一时有些不够集中,脚下一个打滑,直接踩空。 其他人惊愕的看着面前发生的这一切,想要帮忙已经来不及,只能张大了嘴看着两人向前扑去。 她的双手胡乱的挥舞着,想要找一个可以支撑的地方,却只抓到了空气。 完了,又要出丑了,上次是在沈苏杭面前摔,这次直接狗吃屎,摔在这么多人面前。 她可是知道慕清绾有多要面子的,如果她摔了,绝对不会轻易饶了她。 但她却没有落到慕清绾身上,慕清绾也没有落到地上,段衡将她们两个人给拉住了。 于竹和于林也双双围上来,关切的看着萧何的情况。 慕清绾被吓到了,回过神之后,也有些心有余悸,有些责备的看着萧何,“萧何,你就不能走稳一点吗?你吓死我了知道吗?” 但让她惊奇的是,慕清绾居然一点没有生气,反而十分大气的摆手,“没事没事,下次注意就好了,不要这样冒冒失失了。” 是她的妆容不行,还是她今天穿的衣裳不对? 以前的慕清绾,可是不管谁逆了她的心意便要给谁一个教训的。 “是吗?”慕清绾低头仔细的看了自己一眼,疑惑道,“哪里不一样?我怎么没有发现?” 萧何浅笑,摇头,不语,慕清绾觉得无趣,也不再追问。 见萧何和慕清绾没事,严瑾放下心,带着他们朝着里面走去,一面问萧何,“时间不早了,现在备膳,大人觉得如何?”()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不喜欢你了 严瑾吩咐小厮赶紧去准备饭菜,又将他们带去了各自的房间。 房间都在东边,看起来都不是很好,只有其中一间看起来比较宽敞亮堂一点,萧何想了想,将最好的那个房间让给了慕清绾。 慕清绾打开房门,看见房内的摆设时,脸上闪过一丝嫌弃,却没有说出来。 严瑾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房子是我最近搬来的,府内的条件也不是很好,还望公主见谅。” 萧何和段衡也在打量着房间,虽然不是很大,也不是很好,但至少还算干净,看得出是精心打扫过的。 见慕清绾抿着唇,萧何有些担心她会说出什么不好的话,但没想到,慕清绾却对严瑾笑了笑,“不错,很干净。” 严瑾见慕清绾没有嫌弃他给他们安排的房间,顿时松了一口气,终于放心。 他向萧何他们告退,带着那群侍卫去找自己的房间,只是,侍卫们,都是两个人一个房间。 而于竹和于林,则是跟着那些侍卫一起住的。 萧何不可能会让他们和段衡住在一起,她不信任段衡,尽管他帮了她许多。 而等到他们走了之后,段衡一把扳过慕清绾的身体,摇晃了几下,摇的慕清绾都要晕了。 “怎么了?怎么了?干什么呀!”慕清绾实在被摇的头晕,伸手将段衡推到了一米开外,戒备的看着他。 萧何有些惊讶于慕清绾会说出刚才那样的话,段衡却直接错愕的开口问慕清绾,“你真的是清绾?不会是假的吧?” 慕清绾小脸微红,有些羞恼,也有些不高兴。 虽然她最开始是有些嫌弃这个房间的寒酸,可她仔细看了一下,发现里面却是很干净的,发现其实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她知道她有些任性有些过分,甚至总是以自我为中心,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但她现在,想做点改变。 但好像她蛮横不讲理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段衡都有点不敢相信她就这么被人说服了。 慕清绾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失败,竟然在段衡心里是这么个形象。 一想到自己在段衡的心里可能也是这么个形象,慕清绾就觉得自己的心情糟糕透了。 她沉着小脸将其他人赶出了房间,自己一个人待在里面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萧何的房间就在慕清绾旁边,进了屋子之后,有些担心慕清绾,伸手推了推赖在身边不走的男人,“去跟她道歉。” 段衡邪魅一笑,颇有深意的看向慕清绾房间的方向,“没关系,让她尝一下被人这样批评的滋味,不然她改不了。” 萧何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伸手将段衡推出房间,“殿下还是回自己的房间吧,一直待在我房间,恐怕不妥。” 将段衡推出房间之后,萧何干净利落的将房间关上了。 段衡碰了一鼻子的灰,讪讪的摸了摸鼻尖,灰溜溜的回自己房间去了。 萧何将段衡这尊大佛请走之后,仔细看了一下房间,发现里面也就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以及一张屏风一张床。 简单到极致的摆设,从内到外都透着朴素。 又想起了严瑾的穿着,萧何轻笑,看来还真是一个足够拧的人,真的是将其他人做不到或不想做的简朴发挥到了极致。 正想着,就有人敲门,萧何连忙走到门边,打开门,就看到之前将他们拒之门外的那个小厮。 “何事?”萧何见他有些拘谨,尽量和颜悦色的对他说话。 “我家大人请大家过去吃饭。”那小厮涨红了脸,有些为难的看着萧何,“大人能去叫一下公主吗?” 萧何知道他是不敢去叫慕清绾,害怕她一个不高兴就让他小命不保,便痛快的点头,“好,你去吧,我叫她便是。” “谢谢大人。”那个小厮明显没想到这么简单就将事情解决了,顿时喜出望外,向萧何道谢之后,转身就开溜了。 用萧何的话来说,就是比马都要跑的快一点。 想来是慕清绾那个眼神将他吓到了,弄得他现在都不敢和她说话了。 萧何摇头,来到了慕清绾的房间外,轻轻敲了一下门,慕清绾很快便过来开门了,见到萧何,她有些惊讶,“有事吗?” 她手里还拿了一个钗,看起来似乎特意梳妆了一下,但是还未完成,萧何从她手里拿过钗,插到了她的发间。 她这番举动让慕清绾瞪大了眼睛,脸颊微红,略带威胁道,“萧何,你可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你这举动可是大逆不道!” “那公主想怎样?”萧何挑眉,退后一步,看了一眼自己插的钗,发现效果看着很不错,满意的点头。 “不怎样。”慕清绾傲娇的别过头,对着萧何道,“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你了,你也不用担心我会纠缠你,本公主已经另寻他人了。” 见她似乎真的已经从对他的感情中走出来,萧何也放心了,有些揶揄道,“难不成,你喜欢的,是苏杭兄?” 被猜中了心思的慕清绾脸一下爆红,有些欲盖弥彰的掩饰道,“不是,你猜错了,好了你赶紧走吧,不要再乱猜了。” “是吗?”萧何明显不相信,想着刚才小厮对他说的话,不再打趣她,“严大人让咱们过去用膳,公主要是好了,就一同过去吧。” “好。”慕清绾赶紧出来,将门带上,看着萧何道,“带路吧。” 萧何哑然失笑,指了指段衡的房间,“还没叫上安王殿下呢。” 慕清绾明了,来到段衡门前,拍打了几下房门,又轻声唤了几声段衡,发现人没有在屋内,便转身对萧何道,“表兄不在屋内。” “知道了。”萧何对段衡不在屋内这件事一点都不意外,待到慕清绾追上自己后,两个人一同朝着大厅走去。 一路上,萧何走在前面,慕清绾一直跟在后面,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场面一度显得过分的安静。 终于,走了几步之后,慕清绾实在受不了这种太过安静沉默的氛围,顾不上仪态,三两步追上了萧何,问出了自己一直很想要问的问题。 “沈苏杭没有和你一起吗?”她说完之后就低下了头,不敢去看萧何的眼神,怕她嘲笑她的欲盖弥彰,也怕他觉得她朝三暮四。 但,萧何并没有嘲笑她,也没有去讥讽她这么快就变心,而是用他一贯清淡的嗓音轻声告诉她,“沈大人在后面呢,估计今天也该到了。” 萧何并没有告诉慕清绾,她是不顾季长歌和沈苏杭的劝阻,自己偷偷跑出来的。 但她也是十分的佩服慕清绾,明明很想问沈苏杭去了哪里,却生生的忍了好几天才问出来,也是很不容易了。 慕清绾咬唇,不明白萧何为什么不和沈苏杭一起走,“那他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吧?” 她现在只担心沈苏杭一个文官,遇到了危险斗不过那些会武功的人,但萧何却笑了,安慰道,“公主放心,苏杭兄身边是跟了侍卫的。” 慕清绾听了之后,心里的那点担忧终于放下了,但却涌起了疑惑,“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对沈苏杭的心思?” 也许是作为女人的直觉,慕清绾觉得,萧何是一直都知道她的心思的,只是为了她那点面子,才没有拆穿她。 “是。”萧何没有否认,直接承认了这个事实,“公主对苏杭兄的心思,我想,苏杭兄会懂的,也会珍惜的。” 慕清绾苦涩一笑,不太相信萧何的话,反问道,“那你呢?你当初为何不喜欢我?现在怎又这么信誓旦旦的告诉我沈苏杭会喜欢我?” 她内心里,一直对于萧何拒绝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甚至有的时候都会自我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太差劲,才会入不了萧何的法眼。 见慕清绾提到了这件事,萧何沉默了半响,才开口道,“对于公主的感情,我很抱歉,臣心里已经有了人,再容不下其他人。” 对于慕清绾对她的偏爱,萧何是真的挺无奈的,先不说她是女儿身,接受不了慕清绾那样炙热的爱意。 就单单说她和慕初然那血海深仇,她就和皇家的人势不两立。 只是,现在事态的发展,很明显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想起自己如今和慕初然暧昧的关系,萧何有些头疼。 明明不该这样的,明明是该仇恨的,可是,为什么就成了这样呢? 萧何的回答,让慕清绾的心疼了一下,终究是曾经那么喜欢的一个人,就算不爱了,也还是会觉得看可惜觉得疼。 她强撑起笑容,对着萧何道,“好了,没关系,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本公主对你已经没感觉了,你也不用为难了。” 话虽这样说,但她紧握在广袖中的双手却还是泄露了她的情绪,终究还是舍不得的。 萧何见她这样故作坚强,心里也有一股负罪感,慕清绾其实也挺不错的,虽然性格跋扈了一点,但她终究还是善良的。 只是她想要的感情,她给不了她,这是一段错误的感情,就应该早早的扼杀掉,不应该让它生根发芽。 就如同慕初然对她的感情一样,错了,就是错了。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章 有什么资格 两个人各怀心事,来到大厅时,发现段衡并没在大厅,慕清绾四处张望了一番,问严瑾,“安王殿下呢?” 她的发问让严瑾有些莫名其妙,反问,“安王殿下没跟你们在一起吗?” 慕清绾沉默,转头去看萧何,解释道,“我敲了门,他不在,我可以确定。” 萧何点头,也不着急,想到兴许段衡是觉得闷,出门转悠去了也不一定。 他那么大的一个人了,武功也不低,想必也不会出什么事的。 见严瑾和慕清绾都有些焦急,一脸的担心,萧何哑然失笑,段衡又不是小孩,难道还不能照顾好自己? 强硬的将慕清绾给推到桌前坐下,萧何几乎是用命令的语气,“坐下吧,他会回来的。” 慕清绾咬唇,想了想,觉得萧何说得也有道理,段衡本身就喜欢到处玩耍,能出什么事? 想通了这件事,她也就安心坐下了,见严瑾还拘谨的站在一旁,不由伸手戳了戳萧何。 萧何垂眸,慕清绾朝她努努嘴,就看到了有些紧张的站在一旁的严瑾,顿时了然。 虽说他们是客,但好歹慕清绾和段衡都是皇家的人,个个身份尊贵,他自然是不敢擅自落座的。 “严大人,坐吧。”萧何无声叹气,对着严瑾道。 严瑾本来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听到萧何的话,松了一口气,赶紧坐下了。 而此时于竹和于林也被人带来了,于竹紧紧抓着于林的手,防备的看着除了萧何外的其他人。 还真是随时保持着警惕,萧何笑,伸手摸摸于林的头,于林立刻朝着她嘿嘿一笑。 见状,慕清绾好奇的凑过来,看着于竹于林,问她,“萧何,你是想要养他们吗?” 闻言,于竹和于林顿时滴溜溜的看着她,目不转睛,想知道萧何怎么回答。 萧何微微一笑,看着于竹道,“不是养,是培养,萧何虽不才,但好在认识思明兄这等文者武将,花心思将他们培养成才,还是能做到的。” 慕清绾撇了撇嘴,不是很满意她的回答,随后将目光落到了桌面上,顿时愣住,满眼不可置信。 那究竟是些什么东西?看惯了姹紫嫣红的糕点,吃惯了山珍海味的慕清绾表示,真的闻所未闻。 “这是些什么东西?”慕清绾指着满桌没有见过的菜品,询问萧何和严瑾。 她的诧异和震惊,让于竹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又扫了一眼饭桌上的菜品,对她的反应有些鄙夷。 饭桌上,是一些平日里常见的豆腐白菜,就是一些家常菜,上面淅淅沥沥的加了一些肉块或肉块。 于竹是从赣西逃到豫州的,自然是知道赣西现在已经贫困到了什么地步的。 对于慕清绾这样的娇娇大小姐,于竹的心里是不屑的,甚至是厌恶的。 她是公主,每天生活在皇宫中,只知道吃喝玩乐,不懂得民间疾苦,最艰难的,莫过于他们这些穷人。 于竹对慕清绾的鄙夷,萧何自然是察觉出来了的,但她却不知道如何向于竹解释。 对于慕清绾,她是了解的,只是脾气被惯出来了而已,本性并不坏。 伸手推了推慕清绾,她摇了摇头,示意慕清绾不要再胡乱说话了。 赣西现在这样的状况,严瑾能够弄这样一桌饭出来,恐怕也是江郎才尽了。 慕清绾却不依,她从小在宫中长大,几时受过这样的苦?这让她怎么受得了? 这样的饭菜,她定然是吃不下的,不但寒酸,也不是人吃的呀! 想着,她径直站起身,指着那一桌菜,语气生硬,带着她特有的骄横和傲气,“把这桌菜给本公主撤下去!本公主不吃!” 慕清绾气呼呼的,腮帮子鼓鼓的,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萧何知道,她的蛮横脾气,又上来了。 于林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不解的看着慕清绾,悄悄戳了戳于竹,轻声问道,“哥哥,她怎么了呀?” 于竹鄙夷的斜了慕清绾一眼,对于林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就算对慕清绾的举动再生气再厌恶,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毕竟她是公主。 多么可笑,公主就是比他们金贵,在他们因为没食物饿的快死掉的时候,她还在挑剔饭菜不好吃。 于林懵懵懂懂的点头,十分听话的沉默了,只是下一秒,慕清绾的动作让他一下子揪紧了于竹的袖子。 她竟然把桌子掀了。 慕清绾挑剔了桌子上的食物之后,让他们撤下去,换好一点的饭菜上来,可严瑾却沉默着不说话。 就连萧何,都沉默不语,看向她的眼神中,也全都是失望的神色。 被这种神色刺激到,慕清绾的暴脾气一下子就收不住了,她看着严瑾,厉声道,“本公主千金之躯,难道就只配吃这样的饭菜吗?” 严瑾抿唇,脸上全是隐忍之色,萧何也听不下去,压低了声音,态度却十分强势,“公主!适可而止!” 慕清绾不知道赣西的状况,萧何全是清楚的,严瑾也不容易。 可她的阻止却让慕清绾更加委屈,觉得萧何是连同着严瑾一起,让她难堪。 一瞬间,没见着沈苏杭的委屈,在这里受到的屈辱,让她一下子头脑发热,不管不顾,一把掀了桌子。 桌上的盘碗一下子全都掉在了地上,碎了一地,饭菜也全都变得污秽不堪,汤汁洒了一地。 慕清绾还不觉得满意,她看着一脸痛色的严瑾和阴沉着脸的萧何,笑了,“这下谁都吃不了了,总该换了吧?” 于竹顿时对慕清绾不止是厌恶了,而是憎恨,恨不得掐死她泄愤。 萧何没说话,想指责慕清绾,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严瑾却“蹭”一下站起了身。 他真的受够了,一点都不想再忍受了,杀头也好杖毙也罢,他都受不了慕清绾了。 赣西的祸灾,慕清绾的蛮横无理,这段时间的辛苦和压力,都让他累的喘不过气。 那么多人挨饿受冻,死了那么多人,病的病,饿的饿,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催命符一样环绕着他。 他想做点什么,想要将赣西的民众的瘟疫治好,想要让他们重新过上耕种有余的日子,却发现自己根本他无力回天。 所以,朝廷派人来的时候,他是欣喜的,萧何他们来时,他是狂喜的,总算熬到头了。 可他又怎么能知道,慕清绾本身是过惯了荣华富贵生活的人,指望她能够赈灾,又怎么可能? 严瑾有些绝望,这段时间所承受的一切压力和所见的一切惨象,压在心里的郁结,都被慕清绾这一番举动彻底点燃。 他不想再忍受了。 他冷笑着,指着地下一片狼藉的食物,痛心疾首,却依然平静的问慕清绾,“公主觉得,这些食物是怠慢了您是吗?” 他的语气很平静,表情也很平静,语调都是轻轻的,却让慕清绾的心莫名的滞了一下。 她忽然对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后悔,却为了面子不得不继续硬撑下去,“是,是啊!难道不是吗?” 她后面的语气明显软了下去,严瑾的态度也有所缓和,却继续问道,“那公主知道,其他的普通人都是吃些什么吗?” 慕清绾摇头,她怎么可能知道其他人吃什么?她又没见过他们吃了什么。 严瑾顿时笑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眼神一下子变得凌厉无比,直视着慕清绾。 他说:“尊贵无比的公主殿下,他们吃的是树皮树根,有的甚至已经饿死,化作了一堆骨头。” 慕清绾的心狠狠震了一下,愣愣的看着严瑾,满眼的不可置信。 萧何静静坐在一旁,不插嘴不说话,心里却明了,严瑾说的,没有半点虚假。 见慕清绾那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严瑾眼眶微湿,指着地上那一堆饭菜,心有些沉痛,“公主所说的不能吃的食物,已是赣西,能够找出来的,上好的食物了。” 一场洪灾,卷走了所有的猪羊牛驴和稻米菜蔬,就算是残存的,也都死的死,残的残,且都染上了瘟疫。 就连人都死了许多,赣西原有四万多人口,如今逃的逃死的死,只余下了不到两千! 就连水源,也被感染了,喝过的人,毫不例外的全都得了瘟疫,从此再没人敢喝。 没有食物,没有可以喝的水,谁还留在赣西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也只有他,还坚守在这个地方了,可就算是这样,还是得不到慕清绾的一点尊重。 慕清绾有些怔愣,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于竹却以手掩面,泣不成声。 于林还小,不明所以,只好拍着于竹的背轻声道,“哥哥不哭,哥哥不哭。” 府中其他的人也都瞬间哭成了一片,眼中无一不是对慕清绾的厌恶鄙夷。 萧何看着,也觉得无比的心酸,不由移开了目光,却意外的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沈苏杭。 他立在门口处,也不知站了多久,想必也已经很久了,他看着慕清绾,不知在想些什么。 慕清绾对于沈苏杭的到来并不知情,她站在那里,默默接受着所有人的指责。 她知道错了,但她的骄傲,却让她不甘心低头认错。 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章 段衡的秘密 虽说慕清绾贵为公主,但她这样的行为实在受到了大多数人的鄙夷和指责。 慕清绾一边后悔着自己的行为,一边又有些委屈。 她放弃在皇宫中安安稳稳的生活,非要为了沈苏杭跑出来受苦,一路上的颠簸,让她原本就有些脾气。 见到了这些饭菜,自然就更加委屈生气了,要知道,她什么好吃的没见过,现在居然沦落到吃这种东西的地步了。 她也不知道这里现在已经困难到这个地步了呀!要知道,她肯定不会这样乱发脾气的。 严瑾却不准备放过她,一字一句,字字诛心,“公主,你可知道,你和皇上在宫中吃着梅花做成的精美糕点时,赣西有多少人死于瘟疫和饥饿? 宫里的妃嫔们穿着精美的丝绸缎衣时,有多少人衣不蔽体,最后只能活活冻死?” 他说的悲愤,连慕清绾的身份都顾不上了,只想一吐为快,至于说了之后,被砍头还是流放,他都无所谓了。 还有什么样的结果,能够比现在这样的状况更加的糟糕透顶呢? 慕清绾无措的揪着自己的广袖,想说话,想反驳,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不知道严瑾说的是不是真的,可是就严瑾那悲痛欲绝的神色来讲,她相信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严瑾冷笑,看着慕清绾的眼神冷冰冰的,再没有初见到她时的欢喜,“公主,是否在您的眼里,我们这些普通人就是贱命一条,值不了什么钱?” 他的质问就像是一块巨石一样压在了慕清绾的心上,难受得紧,她想也没想,直接反问,“难道不是吗?” 她的回答在严瑾的意料之中,他不怒反笑,指着慕清绾的鼻子,斥责道,“这天下,这江山,如果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来替你们守着护着,就凭你们皇家的人,能守得住?” “大胆!”慕清绾被气得浑身发抖,之前的那点愧疚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你这是大逆不道,当斩!” “哈哈哈!”严瑾大笑,完全没把慕清绾的话放在眼里,“公主可真是足够天真,臣难道说错了吗?如果不是天下人护着这江山,外敌内患,恐怕早就灭了这江山了吧!到时候,公主觉得,你还能活下去吗?” 慕清绾脸气的铁青,双手紧握成拳,身体不住的颤抖,更生气的,是她却偏偏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严瑾。 严瑾的话虽然狂妄,却不无道理,甚至她的内心都有些赞同他的说法。 她觉得丢脸,严瑾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章 忘记规矩了吗 他并不心慌,也学着萧何,答非所问,“彼此彼此,萧大人的秘密,比起我来,也是丝毫不差。” 他们俩之间的谈话,于竹并不感兴趣,于林也听不懂,所以都只是望着他们,呆呆愣愣的。 于竹口中的这个“她”,指的自然是慕清绾,这两天和慕清绾待在一个马车内,也是有感情的。 慕清绾晕倒的那一刻,其实他也是有些担心的,只是想到了慕清绾先前那番举动,便有些纠结。 听了萧何的话,于竹一直抿着的唇终于松开了一些,却依然冷哼了一下,“果真是公主,身子真金贵,这么容易就倒下了。” 纵然慕清绾做得再不对再不好,于竹都不应该这样说话。 两兄弟相携离去,萧何不免抬头望了望渐渐暗沉下来的天空,黑压压的一片,就像她的内心,心情一片沉重。 宫中。 慕初然这两日一直觉得心神不宁,见后花园的景色很不错,便想要出去走走。 一众太监宫女跟在他的身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经过后花园。 他想要将所有人都遣退,可领头的太监却坚持要留下两个人。 等到人都散开之后,他才觉得好受了许多,整天被那么多人跟着,偶尔也要放松放松才好。 萧何去了赣西这么些日子,却一点音讯全无,就连慕清绾,也没有一点消息,这让他怎么能不担心。 深闺怨妇?想到这个,慕初然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无奈的神色。 他走到一个凉亭里坐下,随行的公公宫女立刻便为他斟茶倒水,奇珍异果也齐齐摆上。 顿时有些惊奇,以前他都想着自己的事情,竟没发现他们要提着这么多这么重的物品跟他走这么久。 慕初然起了兴致,让他们放下,唤来他们,问道,“为何要提着这些跟着我?” 宫女慌乱的跪下,似乎是害怕慕初然发怒,磕磕绊绊的解释,“太后娘娘说了,这是规矩。” 宫女更加害怕,话都说不利索了,那个太监看不下去,只好跪下帮着解释道,“回皇上,这确实是太后娘娘立下的规矩。” 明明是艳阳天,太阳正当空照射,可太监的手心却生生冒出了一层薄汗,他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开始向慕初然解释。 他说的胆战心惊,生怕一个字说错了,会惹得慕初然不高兴,一下子小命呜呼。 冷轻痕立下这是个什么鬼规矩?要是想要吃其他地方的奇艺小吃呢?是不是立马得向商纣王一样,开城门为她加急送来? 看着面前的各式小吃,他忽然觉得没趣,萧何在赣西,想必是吃不到这么好的水果,喝不到这么好的茶叶了。 在宫女将吃食都收回了盒盖里时,他忽然叫住了她,“传令下去,以后这个规矩,不许再继续,太后娘娘若怪罪下来,就说是我的意思。” 段笙忆来到御花园时,一眼就见到了在凉亭里面休憩的慕初然。 在慕初然看不见的地方,段笙忆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头饰,又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才迈着细碎的步子,朝慕初然款款而去。 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只是淡淡扫过了她精心的装扮,没有一点儿惊艳之色。 她有些不解的悄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穿着,确定并没有不妥之后,才扬起笑脸,对着慕初然行礼之后,坐到了慕初然的对面。 但显然这个陪着赏景的人不太安分,老是絮絮叨叨。 她咬了咬殷红的唇,对慕初然对她这样冷淡的态度有些委屈。 说完,她就招手,让自己随行的宫女为他们斟茶,摆上各式糕点和瓜果,比起之前慕初然遭遇到的架势,丝毫不差。 而且,她也没觉得有任何的不妥当,甚至觉得这样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若是萧何,肯定不会带上任何一个人,因为她只喜欢一个人待着,就像萧何所说,散步带上一众人,那就不叫散步了。 慕初然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他也习惯了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中生活,但,习惯不代表喜欢。 就连那些宫女和太监身上的衣裳,都被普通的人家穿的衣裳看起来更为光滑。 段笙忆并不知道他的想法,拿起一块桃花糕放到他的嘴边,他却不吃,伸手接过,放回了盘里。 段笙忆一愣,还没来得及高兴慕初然的动作呢,就被他的问题问到了,她不懂慕初然的意思,也没觉得有任何的不对劲。 看来只能一步一步的来,一点一点将这种已经埋在所有人心里的思想一点一点挖去。 段笙忆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一下慕初然手的温度,慕初然却已忧心忡忡的松开了她的手。 ()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章 痴心错付 指间的温度一下子消失,段笙忆的心也跟着一下子变得有些空落落的,看着自己微凉的指尖,有些出神。 其实她一直不懂,她出身好,相貌好,为何慕初然就是不喜欢她。 但她也知道,自己来到皇宫的目的,不仅仅是成为慕初然的妃子,而是带着自己的使命而来。 爱上慕初然,是这缜密的计划中的一个疏漏,也是一个意外。 她背叛了家族去爱他,他却总是让她失望。 她失落了一阵子,恐怕以后还会失望一辈子。 慕初然并没有发现段笙忆情绪上的异样,只轻轻唤来她随行的宫女,让她们将那些糕点瓜果都撤下去。 一直有些出神的段笙忆缓过神,看到宫女们又忙碌着将东西撤走这一幕,有些诧异的看着慕初然,“皇上这是做什么?” “既然是出来赏景,带上一盘糕点或瓜果便足矣,爱妃带这么多,又吃不完,岂不是浪费?” 慕初然的话,还是给段笙忆留了不少的余地,给足了她的面子,没有将话说破。 段笙忆又是何等的聪明,慕初然说完之后,顿时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了然的一笑,将善解人意的性子发挥到极致。 “皇上这是在揪心赣西的瘟疫和洪灾吧?”除了这件事,段笙忆也想不出别的其他事能够让慕初然烦恼了。 慕初然的眼神暗了暗,也没藏着掖着,反而大方的承认,“是啊,朕最近为了这事,愁了许久。” 慕初然没有说的是,他最愁的,还是萧何和慕清绾没有丝毫的消息,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对于赣西的灾祸,他是惋惜的,也是担忧的,可他更牵挂的,还是萧何。 他爱她,可他却将她亲手推去了最危险的地方,毫不留情。 可谁又能够明白,将她派去赈灾时,他的心里有多不情愿多纠结? 他知道作为一个一国之君,他这样的思想有些不对,该将儿女情长放到一边,可,还是忍不住思念。 段笙忆自然是不知道慕初然的想法的,以为慕初然是真的忧心赣西,顿时便表明她的态度,“皇上,臣妾愿捐出自己的首饰珠宝。” 她以为,她这样也算是帮了慕初然了,他总该多看她几眼,多心疼她一点了吧? 慕初然也的确是多看了她几眼,但也仅仅是几眼而已,她为他所做的一切,只换来了慕初然的一句,“朕替天下人,多谢爱妃。” 段笙忆的唇角溢出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 一定要三思 派出去的侍卫很快都回来了,将他们所打听到的一切消息都汇报给了慕初然,听完了之后,慕初然的眉,都快拧成了一团麻花。 京城的药材虽然足够,但买药材的银两却成了一大问题,何况萧何还提到了粮食和衣物。 脑海中灵光一闪,慕初然想到了一件事,面上浮现了一丝笑容。 他想到解决的办法了,也是时候该让朝中那些家伙放放血了。 另一边,段笙忆回到了宫殿之后,便命人将她所有的衣物和珠宝首饰都找了出来。 侍女阿馨十分不解,不知道她这是要干什么,却还是认真的按照她的吩咐照办,将她想要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段笙忆走到那些衣物和首饰面前,细细挑选,阿馨立在她的一旁,默默看着她的举动,见她不停的挑挑捡捡,终于忍不住,“娘娘,您这是在做什么?” 段笙忆头也不回,手上的动作一点没停,“我在挑选最喜欢的首饰出来,给皇上送过去赈灾。” 她丝毫没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妥,可阿馨却有些惊讶,“娘娘为何要将自己的首饰送去给皇上赈灾?这可都是娘娘最喜爱的啊!” 闻言,段笙忆的手顿了顿,心里涌上无限心酸,是的,这些衣服首饰都是她最喜欢的,所以才会找人打造和缝制,可是这些,都比不上慕初然对她的一个笑容。 她当初戴上这些珠宝首饰,穿上这些华丽的衣裳,就是为了让慕初然多看她一眼,而现在,慕初然需要它们。 国库现在有多空虚,段笙忆不是不知道,她以前一直觉得这都不关她的事,可现在,她觉得,慕初然的事就是她的事。 母亲让她当皇后的愿望已经达到了,而她现在,只想为自己下半生的幸福多争取一点机会。 相信她这一举动,可以在慕初然心里留下一个不错的印象,也能赢得慕初然的不少好感。 而能够做到这一切,就足够了。 她现在就是在拼尽自己的全力,想要抓住慕初然,哪怕慕初然一开始就没打算给她一点机会。 手指轻轻拂过那些华丽的衣裳,段笙忆有些不舍,阿馨看出了她的犹豫,劝阻道,“娘娘,您一定要三思啊!” 段笙忆闭了闭眼,快速挑出了几样自己最喜爱的衣裳和首饰,手指微微合拢,握拳,别开头,狠下了心,“将这些衣裳和首饰给皇上送过去。” 阿馨领命,刚要退下去,段笙忆又叫住她,“告诉皇上,本宫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才能为皇上分忧,只能出此下策,希望皇上能够接纳。” 阿馨点头,找了几个大木箱,将段笙忆吩咐的那些物品都装进了里面,给慕初然送过去了。 段笙忆强忍着自己的心痛,安抚着自己,如果这个举动能够让慕初然的忧虑少一点,她便做的值得。 阿馨带着那几个大木箱子来到了御书房,向公公禀报了自己的来意之后,才领着一群人将那几个抬着进了御书房。 慕初然放下手中的毛笔,面无表情的看着阿馨等人的举动,“你们这是作甚?” 将箱子全都轻轻放好之后,阿馨这才跪下行礼,“回皇上的话,这是皇后娘娘为赈灾所捐赠的衣裳和首饰。” 慕初然这才想起,之前见到段笙忆之后,她是说了这么一句话的,当时也没太在意,以为段笙忆只是说着玩儿玩儿而已,没想到她不但真的这样做了,动作还如此之快。 段笙忆一个女子都能做到这样一个地步,倒是着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点头,将手中的奏折放下,“朕知道了,回去之后,替朕好好谢谢皇后。” “娘娘说了,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帮助皇上,所以只能出此下策,期望这样可以为皇上分一点忧。” 将段笙忆让她转告给慕初然的话说完,阿馨只觉得一身轻松。 在她看来,段笙忆为慕初然做的实在是多,可慕初然却瞧不见她主子的好。 见慕初然表情依然那么冷淡,心里不免为段笙忆的付出感到心急和气愤,埋下头,决心护着自己的主子,让慕初然知道自己主子有多好。 “皇上,娘娘将她的多半衣裳首饰都捐出来了,只留下了几件自己特别喜欢的,甚至连娘娘的嫁妆,都被娘娘捐出来了,娘娘对皇上的心,天地可鉴!” 这番话,阿馨带着气,所以说得十分的愤慨,慕初然倒也不生气她的态度,反而觉得,她这种衷心护主的宫女,倒是蛮不错。 只是阿馨的话却让他有些意外,没有想到段笙忆竟会为他做到这个地步,“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阿馨见他反应依然这么平淡,便以为她的话慕初然根本就没有听进耳朵里,不免为自己主子的付出感到唏嘘。 段笙忆付出了那么多,结果却只换来了慕初然的一句知道了,天底下还有比这个更加讽刺的事情吗? 阿馨愤愤不平,却不敢违背慕初然的意思,憋着一股子气行礼,转身的瞬间,表情瞬间阴冷。 慕初然自然是知道阿馨对他是有意见的,可他还能怎么样呢?除了一句知道了和感谢,他还能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段笙忆想要的是他这个人他的心,这个他一直都知道,可是,知道不代表做得到。 违心的爱意,他表达不出来,也不屑去表达,所以注定段笙忆只能失望。 姚公公走上前,帮着慕初然将各个箱子逐一打开,所有箱子都打开之后,慕初然真真切切的被震撼了一下。 他知道段笙忆这一次肯定会捐不少的东西,但看起来,她似乎是将所有的家底都交给他了。 光是首饰珠宝,就有满满的两大箱,其余的,全都是华丽的衣裳,就连那些还没用过的胭脂水粉,她都全部捐了出来。 慕初然知道,她的本意就是让他将这些胭脂水粉卖出去,这样也能换下不少的钱。 姚公公也被段笙忆的这个架势给吓到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终于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之后,不免感慨,“皇后娘娘,这是要把自己的宫殿搬空啊!” 慕初然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几个箱子,心里涌起了一股复杂的情绪,这一切,不是因为萧何,而是因为段笙忆。 她为他所做出的这一切让他真的很诧异,也非常的意想不到。 感动之余,更多的却只有愧疚。 夜晚时分,慕初然踏着夜晚的微风来到了段笙忆的宫殿,没有带一个人随同。 见到慕初然的那一瞬间,段笙忆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动声色的掐了掐自己的胳膊,才确定了面前的慕初然是真的人。 她知道,她今天的行为牵引了慕初然的心,所以她很高兴,不管慕初然是因为什么来到她的宫殿,她都是开心的。 殷勤的为慕初然斟茶倒水,段笙忆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在那一刻,忽然觉得,就算她捐出了所有的家底,都是值得的。 阿馨也很高兴,她觉得慕初然肯定是在御书房的时候听了她的话,开窍了,所以才改变了心意。 可慕初然来了之后,脸上却没有开心的神色,仿佛没有喜悲般冷静,只是环视了一周,发现段笙忆的宫殿真的空荡荡之后,心情沉重道,“朕替天下所有的难民,谢过爱妃。” 他这话说得太一板一眼,让段笙忆的心里很是难受,倒茶的手也跟着一抖,茶水瞬间便从茶杯漫了出来。 手忙脚乱的拿着丝帕去擦着桌面,段笙忆忽然就很想笑,嘲笑自己的天真和一厢情愿,明明他根本就不爱她,她却还想着傻傻付出。 她的反应让慕初然有些自责,明知她是个无辜的人,还深爱着他,他却为了一己私利将她拉进了这趟浑水。 虽然给了她皇后的位置,却让她的后半生只能在深宫中空度这一生,即使这后位是她所想要的,却也同样多么的残忍。 但他却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她,他本身也不是一个会安慰女人的人,“朕很抱歉,爱妃的痴情,怕是此生只能错付于朕。” 段笙忆柔弱的身躯狠狠一震,低下头,一颗眼泪低落在桌面上,手上的动作不停,木讷机械的擦着。 她很想站起身,像以往一样,骄傲的对着慕初然道,她可是安王殿下的妹妹,万人仰望的郡主,怎么会稀罕他慕初然? 她也很想指着慕初然的鼻尖大骂慕初然眼瞎,不然为何看不到她的好和贤惠,却只满心满眼都是萧何? 但她最终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艰难的抬起头,眼角还挂着泪珠,扬起一个苍白的笑容,“臣妾只是为了天下人,皇上不要多想。” 她强装出来的笑容非但没有让慕初然的心里好受一点,反而更加郁闷,知道自己对不起段笙忆,却无法付出真心。 两人一时之间有些相顾无言,慕初然率先受不了这种氛围,“朕还有事没有处理,朕先走了。” 段笙忆面无表情,只轻声道,“皇上不留下过夜吗?” “不了,朕今晚睡御书房,爱妃早些歇息吧。”慕初然起身,大步朝着门外走去,再不看段笙忆一眼。 看着慕初然毫不留念的背影,段笙忆的心脏狠狠收缩了一下,终于哭出了声,撕心裂肺。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章 慕清绾失踪 昨天的举动,要是他不那么冲动,也许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了。 他很着急,将府中所有人都叫上,发动了所有的力量去寻找慕清绾去了。 于竹和于林还小,帮不了什么忙,萧何干脆就让他们待在府中睡觉,不让他们插手这件事。 于竹虽然对萧何说他是小孩这句话十分不满,却依然遵守了萧何的安排,安心带着于林在府中玩耍。 他们也的确帮不上什么忙,就算是帮忙,也是帮倒忙。 所以还不如安静等着他们的消息,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不管其他人怎么着急,萧何和段衡却不怎么着急,将一切的事情嘱咐完毕之后,就出发去找慕清绾了。 段衡一直不远不近的跟在萧何的身后,两人一起悠哉悠哉的往外走,段衡好奇,“你不担心慕清绾?她可是公主。” 萧何反问,“那你怎么不担心她?她还是你的表妹呢!” 段衡哑口无言,依然不紧不慢的跟着萧何,“萧大人的口才很不错,本王倒是今天才知道。” “哦?是吗?”萧何头也不回,“我以为,安王殿下早该知道的,看来是萧何愚昧了。” 段衡一时有些无语,加快了脚步,追上了萧何,“萧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越是和萧何相处,他越是发现萧何的身上有很多的闪光点,不骄不躁,是个人才。 见他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后不走,萧何有些不耐烦,见他还要一直跟下去,转身,“字面上的意思,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 段衡没料到她会忽然转身,连忙停下了步子,一脸无辜的看着她,“我没有跟着你,我在找清绾。” 他的厚脸皮倒是刷新了一下萧何对他的意思,说不过他,她也不准备和他纠缠下去,“那我去别的地方找好了。” 说着,她就真的越过段衡,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留下段衡一个人,望着她的背影出神。 直到萧何走出了段衡的视线之外,才感到自己身后的那两道眼神消失了。 放松的摇晃了两下手臂,萧何终于觉得轻松了许多,刚松了一口气,肩膀就被一股力拍了一下。 她以为是段衡的恶作剧,转头,看到了一张布满了浓疮的脸,上面还有着苍蝇围着环绕。 这张脸给萧何带来的视觉冲击实在太大,萧何即便心理承受能力强大,也直接被吓傻了。 那个人朝着她的脸伸出手的瞬间,萧何总算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了他。 那人踉跄了几下,摔倒在地,随即爬起来,直直朝着萧何扑过来,萧何想逃,却来不及。 眼睁睁看着他快要扑到自己的身上,萧何浑身上下的汗毛都倒竖起来了。 那人咆哮着,双手张牙舞爪的朝着萧何挥舞,但,他却没能成功的扑到她的身上,因为他被人拎住头丢开了。 段衡一脸幸灾乐祸将萧何拉到自己的身后,“怎么样?还不让我跟着你?现在知道怕了吧?” 他的落井下石让萧何有些无语,那个脏兮兮的看起来精神失常的人也爬了起来,朝着他们走过来。 段衡见他还能站起来,眼神渐渐变冷,转身便要迎上去,却被萧何拉住了。 他转头,不知萧何这是何意,萧何却摇头,“算了。” 他却不允许萧何就这么算了,问萧何,“今天他只是吓了你,或者伤害你,那明天他要是害了其他人呢?你为他们偿命吗?” 不管他是为了何事攻击萧何,但在他这里,伤了萧何一分,就是不行,他的人,自然只有他才能欺负。 他的话成功问到了萧何,趁着萧何愣神的瞬间,他轻易的便挣脱了萧何的禁锢。 他盯着那个人不人鬼不鬼 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章 情愫渐生 她,看着慕清绾小鸟依人的样子,萧何了然一笑。 听到萧何的声音,众人都看向她,看到她身边的哑巴,很多人都被吓的往后退了一步。 “萧何,你做什么,带回一个如此丑陋的人,简直侮辱本公主的眼。” 慕清绾一向口无遮掩,从来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如果是以前,萧何也就忍了,可是这次萧何无比的厌烦她。 “公主,如果你还想过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生活,请你回宫,现在,请你多一些仁慈,多一些宽容。” 萧何脾气一向比较温和,很少说严重的话,这次对慕清绾说这些话,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慕清绾作为公主,已经习惯了别人都应和她,这几天接二连三的打击,她很是难受,刚刚看到那个满脸脓包的人,她就是感觉很恶心,她不想见到他。 看着萧何指责自己的样子,慕清绾觉得很难堪,她很生气。 “大胆,萧何,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本公主。给我把她押进大牢,我不要看见她。” 慕清绾一气之下说了出来。 这个时候,谁都知道萧何有多么的重要,不可能因为慕清绾一时的气话,而随便处置她。 慕清绾看着没有一个人理他,正准备发怒,被回来的段衡打断了。 “清绾,你忘了皇上临走的时候,怎么说了。” 段衡笑嘻嘻的和慕清绾说这话,顺便吩咐旁边的人扶她回去休息。 “你们还站着干嘛,扶公主回去休息,没看见她已经很累了吗!” 他严厉的说着旁边的奴婢。 “你也要帮他。”慕清绾生气的和段衡说着。 “没有,你这气咱们回去再找他算账,现在在外面先忍忍吧。” 段衡嬉皮笑脸的说着,谁不知道,皇上有多么喜欢萧何,回去,回去到底是谁惩罚谁还不一定了。 “你,你们。” 慕清绾也意思到这个问题了,她跺跺脚,非常生的扭头就走了。 “你,你们,送这位回屋休息。” 段衡指着哑巴,让他先回屋。 哑巴看着萧何,看着萧何点头后,就跟随他们离去了。 “萧何,我知道你很生气,但你也不能冲公主发火呀,你这是犯上。” 坐在书房里,和沈苏杭他们说了关于哑巴的事情后,沈苏杭郑重的和萧何说道。 萧何点点头,其实说完之后,萧何就有点后悔了,责怪公主那也什么用,只是发泄自己心中愤怒,这也不是自己的习惯。 房间里陷入了沉静,想到刚才萧何的话,发生这种凄惨的事,无怪萧何如此愤怒,试问此时谁不想杀了那个康宝。 “其实,赣西发生这种事情已经不止一次了。” 严瑾悲痛的说道,他捂住脑袋,看着脚低说道。 “这已经是赣西的常态了,我曾经无数次上奏这件事,都被打压回来,我也被警告过很多次,每次上完奏折,都会被暴打一顿,我的左手已经断了,能活到现在,大概是我对他们已经产生不了任何威胁了。” 说完,严瑾无力的闭上了眼,终于能把这些说出去了,这么多年,我没有给赣西带来任何帮助,只希望,萧大人能够改变赣西,救救赣西这些百姓啊。 “萧大人,王爷,苏大人,求求你们了,我替赣西的百姓求求你们了,帮帮他们啊。” 严瑾扑通一声跪在了萧何的面前。 “严大人,快起来,你不用说,我也会做的,你放心,这件事我管定了。” “是啊,严大人,我们一定好好处理这件事的。” 沈苏杭也连忙扶起严瑾。 “谢谢苏大人,谢谢萧大人,谢谢王 正文 第二百八十章 情之所深,悔也晚矣 段笙忆怎么也不会想到以前嚣张跋扈,肆意昂然的自己,现如今陷入情欲的沼泽里,不能自拔,明明知道自己永远也的得不到回报,看到慕初然还是禁不住上前,等待着他的回应,即使是一个眼神,也能让她开心许久。 阿馨一旁服侍着,看着娘娘憔悴的样子,很气愤,替她感到不值,皇上为什么这样对娘娘。 慕初然看着段笙忆失落的样子,不忍心,想到萧何他们现在的处境,他不得不狠下心来。 “赣西的灾情,很是严重,现在收集到的粮食,药草远远达不到萧何他们的需求……” 听到这,段笙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了,她已经把自己最喜欢,重要的东西都捐给他,现在还剩什么,不就是她身后的段家么。 一听到萧何的名字,她就止不住的生气。 萧何,又是萧何,每一次都是因为她,段笙忆心口郁血,咬紧牙关齿,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 “爱妃。” 慕初然看着她低头不语,等了很久,也没有回应,知道她此时难以接受。 但是慕初然心里已经有了决断,不管这次她同不同意,段家这次必须出来,若是不愿意,就强行进行。 “皇上,在这个危机时刻,臣妾一介女子都愿意捐出自己的物品,祖父他们肯定也会义不容辞。” 她抬起头,注视着他,决绝的说道。 虽然心里在滴血,无论如何这件事都要应承下来,继续挣扎也只是无用,希望祖父他们没能够理解她罢。 恭送慕初然后,夜色已经暗了下来,昏暗的天气,看不到光亮,她愣愣的站在那里,不知如何自处,心底也渐渐的失去了温度,冷冰冰的,一股绝望从身体渗出。 “娘娘,皇上已经走远了,进屋歇息吧。” 阿馨看着她,一动不动的站着,很久,忍不住上前劝劝她。 “阿馨。” 她身体突然倒下,阿馨赶紧上前搀扶着她。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 “无事,不要大声嚷嚷。” 她躺在床上虚弱的和阿馨说道,她只是太绝望了,丧失了所有的力气,现在只想在床上好好休息,不想再想那些所谓的难事。 这边,慕初然刚从她那边出来,就立即吩咐徐公公研墨伺候,他连夜写出意,并交代各事都要加快进程。 第二天一早,慕初然在朝堂宣布次项捐后,引起轩然大波,但是由于皇后带头,段家首先完成捐赠,剩下的人纵使有万般不愿,也不得不听从皇上的安排,其中不乏皇室宗族,他们跟深地固的思想很,从来都没有过捐赠这一说法,这次让他们捐赠这么多,比要他们的命还难受。 结果就是,他们没办法怪罪皇上,只得把所有的过错都迁怒到段回身上,作为皇上的岳母,她身先士卒,捐出那么多钱财,让后面的士大夫也不的不捐出同样的钱财,所有的人都恨不得吞了他,他有苦难言。 想到昨天晚上见到皇后的情景,他也不禁叹了口气。 “母亲,女儿无能,让家族陷于如此困境。” 段笙忆躺在床上,看到他进来,虚弱的向她说道。 她本来满身的怒气,看到女儿难受的样子,只剩下心痛。 “哎,你怎么弄的如此虚弱。” “阿馨,你怎么照看娘娘的。” 她忍不住责骂现在一旁的阿馨。 “娘娘本来好好的,皇上一来就变成这个样了,反正他每次来娘娘都会伤心很久。” 阿馨看着她虚弱的样子,忍不住替娘娘打不平。 “大胆,皇上是你能够随意评价的吗,给我好好的掌嘴。” 听到阿馨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大怒,要是被别人听到了,还待了得,现在不治治,以后肯定会带来祸害。 “王妃,我错了,我只是为娘娘报不平。” 阿馨吓的碰的一声,跪了下来,没想到他会如此生气,她一向习惯了,这样说,从前怎没人说过,不知道会引起大人的怒火。 “母亲,算了,不要和她计较了,她也是无意的。” 她看着母亲暴怒的样子,连忙和他解释道。 “阿馨,赶紧下去,还糗在这干什么。” 她转过头向阿馨喝到。 看着阿馨消失在门口。 “母亲,这次这件事,我们只能这样做,虽然会得罪很多人,但是也会给皇上留下好的影响。” “本来,皇上对段家就已经有所顾忌了,这次如果有所犹豫,只会让皇上更加失望,那么以后,段家在朝堂会慢慢被打压。” “所以,这次也不得不是为一个好的机会,以退为进,段家这段时间会过的比较艰难,但是躲过了,就只会更好。” 她叹气。 “皇上对我没有感情,但在这件事他对我有所亏欠,以后对哥哥在仕途上也会有所帮助。” 听到这些话,段王妃像是老了几岁似的,无奈,却又无能为力。 哎,他一直在叹息。 “好,好,好。” 他除了好以外不知道说些什么。 “母亲,我没什么,只是求而不得罢了。” 她勉强的笑了笑。想到第一次见到慕初然的样子,好怀恋那时的时光。 那一天,阳光明媚,春意盎然,段笙忆已经在家里待了整整一个冬天,好不容易碰到如此好的天气,忍不住心里的激动,偷偷的带着阿馨溜了出去。 憋了好久,终于出来了,她觉得所有的多东西都很新奇,肆无忌惮这看看,那玩玩,丝毫没有察觉她已经是别人眼中的猎物了。 她虽然生长在京城,但是段家的家教一向很严,从不让女子随意外出,她也只是丈着母亲的宠爱,偶尔出来看看,所以京城中虽听过段大小姐的名讳,却从未见过其人。 她一身男装打扮,也难掩其秀丽的容貌,一看就是那富家的小姐私自出行,难免成为有心人的对象。 她一路吃吃喝喝玩玩,终于累了找了一家饭馆休息。 “呦,这是哪一家的小姐呀。” 她和阿馨刚坐下,就出来两三个富家子弟围绕而坐,有一个竟然要摸上她的手。 “放肆,你眼睛瞎了啊,没看见是本少爷吗。” 她刷的一下站起来,掀翻了桌子大声骂道。 似乎都是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性格暴躁的女子,或者说第一次有人胆敢在他们面前大喊大叫,他们都是京城有名的风流人物,那个女人见到他们,不是主动上前,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顿了一会,都哈哈大笑起来。 要是以前,他们可能都已经叫人绑了她,今天都觉得很有趣,就索性陪她玩玩。 “好,这位俊俏的少爷能否陪我们喝个小酒呀。” 其中这个穿褐绿色的衣服的人笑咪咪的看着她。 段笙忆直犯恶心,今天真是出门不利,竟然遇到这群不要脸的人。 “滚。” 她看着他们色咪咪的眼神,生气的说道。不想再和他们继续纠缠下去,准备离开。 “阿馨,我们走。” “哪里走。”刚才那人上前一步,直直的挡住她的出口。 “放肆,你们还想拦我不成。”她拐过去被另外一人拦住。 “我们今天还真就拦了不可。”他们几个慢慢的围住她。阿馨要过来帮忙,被一旁的人抓住。 “放开,你们知道我们家小姐是谁吗?”阿馨气的大喊大叫,准备说出来。 “阿馨。”她连忙制止住。 “是谁呀,今天就算是公主,我们也照绑不勿。” 还是刚才穿褐色衣服的人嚣张的说道。 她看着他们越来越近,不知所措。 “哦,我倒要看看是谁那么大胆,连公主都敢绑。” 一个身穿蓝色外袍的男子,出现在饭馆的门前,段笙忆逆着阳光,看着他模糊的面容,看不清,但也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束光照在了她的心里,就像一道烙印,永远刻在她的心里,生生世世,不能消失。 谁也没想到,这仅仅是开始。 他身上那种与身俱来的气势瞬间镇住了所有的人。 “给我上。” 可能被吓到,他们立马让手下去对付他。 不曾想到的是,二十来个人不到一刻就被打的全部趴在地上,这几个二世祖看到这个状况,知道他不是好惹的,立马溜走了。 “你给我等着。”临走前还忍不住说一句。 “放心吧,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他低下头和旁边的人说了什么,那人立马就走了。 “你没事吧?” 他看着她小心的问到。 “放心,天子脚下还能发生这种事,绝不能姑息。” 他狠狠的说道。 一直回到家,被母亲责骂了一顿,她也没有后悔今天出去,她遇见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 她永远出能忘记他的身影,他的气息。 直到后来,那几个二世祖被一一杀头后,从母亲的话里,她才得知,她就是慕初然,当今的天子。 从那以后,她就有了一个目标,她要成为皇后,这样才能天天看到他,才能永远的陪伴他,但她不知道的是,没有爱,就算呀,在一起也同陌生人一样。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一章 探秘康府 的下人带出来,沈苏杭着急的跑过来问到。 萧何把刚才的发现和他们说了说。 “我晚上还要去看一下,不过刚刚可能已经惊到康泰,他今天晚上不会轻易让我们出去,所以晚上我们需要制造一些状况,让意外发生。” 她看着慢慢暗下去的天气,静静等待着黑暗的到来。 在另一边,慕清绾看着昏暗的天气,不知道是自言自言还是在对一旁的段衡着急的说道。 “天都快黑了,萧何他们怎么还没回来呀?” 段衡听着她的话,是呀,怎么还没有回来。 “再等等,如果天黑之前他们还没回来,我就去找他们。” 他今天心里总是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萧何他们此次去很有危险,等了一天,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他越来越烦躁,越来越着急,他不能再这样等下去。 即使萧何的身手还不错,但是沈苏杭和严大人都是手无寸铁的文人,真要发生什么事情,一点帮助都没有,他越分析越觉得不应该让萧何去,她真的发生什么事,皇上也不会原谅我的。 他看着慕清绾,很是纠结。 慕清绾明白段衡的心思,她利索的说着。 “你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只要你把萧何他们安全带回来就行了。” 看着突然成熟的慕清绾,要是以前她肯定缠着他一起去,这次她什么都没有说,让段衡也感慨万千。 “放心,我会把他们安全的带回来,尤其是沈苏杭,我一定会让他安安全全的现在你的面前。” 他忍不住打趣道。 “表哥,你怎么和萧何学坏了。你们讨厌死了。” 她扭过身去跺着脚气急败坏到。 段衡看着她的笑了笑,看着慢慢暗下来的天气,心里想着,萧何你们一定小心,一定要坚持到我过去。 慕清绾也看着天气渐渐变黑。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二章 身陷囹圄 br/> 萧何神经一紧,转身望去,一眼就看见了沈苏杭和早知府被绑了起来,没有办法,现在即使是逃,以玉菏的脚步过不了多久还是会被抓起来。现在只能静观其变了。 “康少爷,不知道沈大人和严知府犯了什么错了,你要把他们绑起来。” 萧何看着康宝,气愤的说着。 “没什么,只是觉得萧大人出去许久了,还没回来,甚是关心,询问他们,他们不回答,一气之下就把他们给绑了。” 他眼神里露出冷意,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大胆,你这样随意绑架朝廷命官,可是死罪。” 萧何不曾想到康宝是这样的人,完全没有想到会把沈苏杭和严知府置于这样的境地。 他这样肆意乱为的举动,让萧何陷入被动,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针对康宝。 “呵,死罪,哈哈哈,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他像是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样,指着萧何,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萧何不知道自己的话哪里好笑了,他看着周围的嘲笑,第一次感觉到了危险,自己好像忽视了什么事,但是这件事非常重要。 她拼命着回忆这一连的事情,试图抓出其中的漏洞,可是想了半天,也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萧何变的越来越紧张,完全失去平时的判断力,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所措,全然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处理。 少了一样东西,就是少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必须要想起来才是。 “萧大人,你跟我说死罪,但是你抢我的宠妾该怎么算呢,也是死罪吗?” 还没等他说完,玉菏就打断他。 “我呸,谁是你的宠妾,你才是强盗。” 她心中的怒火堆积已久,听见他如此厚颜无耻,着实让她忍无可忍,气愤冲他叫到。 夜色已深,萧何他们此时已陷入困局。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三章 破局 夜色已经完全变黑了,萧何静静的伫立在那里,看是依旧淡定自若,实则内心已经慌乱不已,面对如此被动的情景,他已经失去了一贯的冷静。 “看来萧大人先前的行为都是装出来的,害的草民还很担心,萧大人会出什么事情,特意派人来找你。” 康宝慢慢的走到萧何的面前,笑眯眯的盯着他。 “莫曾想到原来萧大人心不在此。” 萧何看着他觉得有些意外,原以为他会很暴怒,但除了刚开始的情绪,现在在他脸上看不到任何气愤的情绪,萧何隐隐约约的觉得不太对劲。 他围着萧何转了一圈,看着萧何。 萧何试图从他的眼神里看出点什么,他却转过身走向一旁的玉荷,担心他会做些什么,萧何立即的挡在她的面前。 “原来萧大人喜欢这样的女人啊,大人若是早说,草民一定早早的把她献给你。” 康宝看着她的行为,甚是惊讶,指着玉荷遗憾的说着。 她不知康宝的心里打着什么主意,只好静观其变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不过萧大人年级轻轻,金榜题名,如此喜爱,成为朝廷重臣,实在让草民望尘莫及啊。” 萧何听到此话,心里一颤,没想到他知道的这么清楚,她脑子里的迷雾突然慢慢消失了,变得清晰了起来。 终于找到那条线,她一直觉得自己忽视了最重要的一点,才导致今天陷入这个局面,一直在思考,现在终于找到了。 康家能在赣西如此肆无忌惮的欺负百姓,连知府都管不了,若说是他一家之力,是绝对做不来的,背后肯定有人撑腰,而这个人必然不是一般人,来赣西的大人不止她一个,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向皇上上报康家的行为,能让这么多大臣都忌惮的人,这个人必然身居高位。 萧何终于想通了一连串的事,康宝包括那个没有见到的康泰,他们一直都在演戏,所以才让她有错觉,导致现在的局面。 “康少爷怎么知道?” 一味的被动也不会有太多收获,她试着探了康宝。 “萧大人以为我们身在赣西,就什么不知道了,你也太小看我们康府了吧,你….” “闭嘴。” 他正说着被突然出现的康泰打断了。 “父亲。” 康宝看到他后,瞬间变得低微起来,他低着头探着腰,从萧何的身边离开,退到了后面。 “钦差大人此次前来赣西,不会就是为了这个女人吧?” 康泰看着她,心里若有所思,朝廷此次派他前来康府,绝不可能简单了为了这个女人,肯定有什么阴谋。 她能够感受到他眼里的杀意,但是萧何此时反而松了口气,我说为什么康宝看到我带走玉荷并没有很生气,原来他们以为我这来有着其他的目的,她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这样反而安全了,只要他不说,康泰必然不可能轻易杀了他们。 “康老爷多心了,萧某此次来纯粹是偶然,只不过醉酒之下,在花园偶遇玉小姐,一见倾心。” 萧何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康泰皱着眉头,这个萧大人如此好色并不像信里的那样,清正廉洁,智慧过人,非一般人能够对付。不过他这些若是装出来就真真是不好对付了。 这边段衡看见天已经黑了,可是萧何他们依然没有身影,段衡和慕清说完之后,就立即命令手下和他一起出发连夜前往康府。 “表哥,一定要把他们安全带回来呀。” 慕清把他送到门外,在他离开之前,不断的叮嘱着。 “你放心,我一定把他们都带回来,你先进去吧,阿千阿六好好保护公主。” 他耐心的安慰着公主,又向旁边的两个侍卫吩咐道。 段衡把所有的事都交代好,准备上马离开,突然前面窜出来一个人影,段衡立马拔剑,准备刺去。 “是谁?” “呜呜呜。” 段衡慢慢的往前一看,被吓了一跳,原来是哑巴玉洪。 “玉洪,你做什么?“ 被吓到的段衡有些生气,他气汹汹的问他。 “玉洪,你不要挡道,我正急着赶去康府呢,萧何他们现在很危险。“ 玉洪很是难受,当知道萧何他们此时陷入康府,他就很自责,要不是自己硬是请求她的帮忙,他们也不会那么着急的去康府,也就不会陷入危险,所以,玉洪觉得自己这次一定要和段王爷一起去,不然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刚才已经被耽搁了很久,段衡心里比较着急,时间拖的越久,他们越就越危险。他急匆匆地说道,说完就要越过他,要骑马离去。 突然他的衣角被人攥住,他转身看是玉洪,他正慌乱的向他比划着什么,段衡看不明白,以为是什么不要紧的事。便不想搭理他。 “你别拽我,等我回来再说。” 他拿下玉洪的手,想要赶紧出发,没等他往前走两步,衣服又被抓住了,一二再再而三,段衡有些气愤的看着他。 玉洪还在手忙脚乱的看着他,用手指着前面的方向。 “你要和我一起去?” 段衡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疑惑的问着。 他拼命的点着头。 “不行,你不能去。“ 段衡看了他一眼,他一不会骑马。而不会功夫,去了只是累赘。肯定不能带她去,他毅然的拒绝了玉洪。 让段衡意外的是,玉洪在他的注视下,非常轻松的就骑上了马。 看着他祈求的眼神,段衡没有再说什么,也随即翻身上马,大声喊道。 “跟上。” 萧何此时依旧在和康泰周旋着。他在尽力的拖延时间,她明白段衡若看到他们现在海没有回去,必然会来救他们,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所以,现在萧何能做的也只有静静等待,拖延时间等着段衡。 时间在慢慢流逝,夜晚的寒气也让人觉得有点冷意了,康泰和萧何说了半天也没听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有点着急了。 “萧大人,来赣西的人多的不说,少的也有二三十个人了吧。” 他顿了一下,看了看萧何,看他有什么反应,但在她脸上什么都没有透露出来。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来赣西的目的到底啊什么。” 说完他注视着萧何。 “萧大人若是能够说出来,我康家绝不会亏待你,别说一个女人,就算你想要全城的女人,草民也会想办法把你弄过来。” “草民的诚意你也是看到了。萧大人你是怎么想?” 康泰实在不耐烦和他打太极了,就索性全部说出来,若这个萧大人还是这般不懂眼色,那就不要怪我不手下留情了,康泰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萧何听着康泰的问题,能够感受得到气氛的紧张,她明白这个时候已经不容他多想了,说也是要死,不说还是要死,总归今天康泰是不可能轻易的让他们活着出去, 萧何叹了叹口气,没办法了,她脑子闪现了许多场景,突然想起了慕初然,此生就是再喜欢他,也是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了,不过,今天若是死在这里了,总归是有点遗憾,对于慕初然的喜欢,萧何从来没有回应过,他想告诉慕初然的是,她也喜欢他,还有,对不起。 萧何睁开眼睛,看着此时耀眼的月亮,然后看着康泰,抱着孤注一掷的决心向他说道 “康老爷,不是萧何不说,是在下真的没有什么目的。” 萧何和沈苏杭和严知府示意道。 “看来萧大人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他命令手下拿下萧何。 “我看康老爷是想多了吧。” 段衡突然从前面出现,他正威胁着康宝。手下的人也一涌而入把康府的人都紧紧围住。 “爹,救救我。” 康宝吓的的腿都软了。歇斯底里的喊到。 “康儿。” “大侠,快快放过康儿吧。” 段衡此时已经走到了萧何的身边。他看着萧何担心的问道:“你没事吧?” 萧何摇了摇头。 “还不快快放了他们。” 段衡指着沈苏杭和严知府说着。 康泰吓的立刻吩咐手下给他解绑。 看到萧何和段衡相识,康泰立马跪在萧何的面前 “萧大人,你饶过我们吧,我们不是有意的。” 他不断的向萧何磕着头,萧何此时没有任何感觉,若不是段衡及时赶到,他们现在应该他的刀下人了,她一点也不可怜他,他现在的一切都罪有应得,想起他的恶行,萧何忍不住踢了他几脚,把他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康老爷当初做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今天。” 萧何愤怒的冲他说。绕过他,那些死在他手里的平民百姓谁来可怜。 “把他们都给我押起来,谁都不要放过。” 萧何大声的吩咐手下道。 “走吧。” 做完这些事后,萧何转身和段衡说到。 “今晚多谢你,” 萧何这次非常感激段衡,幸亏亏有他,才能安全的度过此次危险。 “终于知道感激我了吧,记得啊,这可是要还的。“ 段衡看着萧何,若有所思的笑着说道。 “好啊。” 正文 第二百八十四章 归来 去时仍是青天白昼归来已是月色当头,当进府的消息传入之后没想到见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慕清绾。 “沈苏杭,你没事吧”焦急声伴随着褶皱裙琚的摇摆而来。 沈苏杭闻声道,“没事”眼神坚定而温暖的看着她,慕清绾一下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道“我来看看表哥,怎么样?那伙坏人抓住了没有......”大家可不理会公主的转移话题,各个面上忍着笑意,只有于竹,于林两个小家伙一脸懵懂的看着萧何。 “那些人已经被关押起来了,公主放心吧,我们一定会严惩这些人。”只有沈苏杭回答,慕清绾有些气急他的书呆子气,于是拎着裙子就走了。众人还是很少见到公主露出这般小女儿姿态,不由哄然大笑,之后自是一番洗漱修整。 这方,萧何躺在床上想起玉荷与玉洪相见时的场面,玉荷看见玉洪的脸后哭的一度昏死过去,玉洪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来回应安慰她,那种场面顿时戳到了她的心脏深处。 唉,又想起了那个人,那个远在东边的慕初然,今夜已经两次上到心头,无端让人苦涩,罢了,这一丝情愫也不知有无因果......窗外月色如水静静撒在庭院。 次日,萧何迷迷糊糊之中听见了敲门声,蒙住头接着睡,晕晕乎乎默念“听不见听不见......”可是敲门声笃定又有节奏,直想让她冲出去打来人一顿,躺在床上睡意渐无,只好下床穿衣,郁闷道这几天是与床无缘了。 开门一看就见段衡气定神闲地敲门,最后一下手指落空,对着面色不虞的萧何先是尴尬了一下,接着就是自诩风流的一笑。回应他的是“砰”的关门声。 “萧大人,萧大人你说你这样就有点失礼了吧,哪有这样的待客之礼” “安王身为皇家之人,难道不知何为礼仪何为拜访之节?臣今日可是开了眼了。”萧何讽道。 “你......”段衡气结,“萧何,你说你这人能不能别这么没劲呀。” “我就是这样的,你可以不来啊”萧何说道。 “萧何我有事跟你说,你让我进去,是关于玉洪的”段衡无奈道。 “你先说说看”萧何的声音伴随着门开传出来。 “我就知道你有所察觉,初到赣西四处走访那天,他是如何准确知道你就是钦差大人,而前来求助,还有那天我们去康府时,玉洪上马干净漂亮,一点也不像此处之人。” “还有,既是夫妻为何叫玉荷、玉洪,二人相见也只是亲近,眼神并无夫妻间的亲密之感。”萧何平淡的嗓音紧接响起............“那我们来赌一赌人心吧”萧何说道。 皇宫 给赣西捐的物资终于筹的差不多了,慕初然心中总算放下了一部分,只是不知道萧何近些时日怎么样了,赣西此刻瘟疫如此严重,多希望你安全,也希望你念起我,想起她往日的冷淡又觉得大抵是不能了。 听闻段笙忆近日身体不适,朕是不是该去看看她,于公,毕竟她和她的家族为此次赈灾出了不小的功劳,于私,是朕亏待了她,感情朕不能答应她什么但起码可以在别的方面弥补她。 “娘娘,皇上对您这也太......”阿馨怨言 “大胆,皇上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议论了”段笙忆怒道。 “娘娘,奴婢从小和您一起长大,说句放肆的话,我早就拿您当亲人了?奴婢今天就是受罚也要说,皇上拿您和段家做了筏子,现在咱们段府招了多少恨,那些个平日里关系好一点,常走动的现在哪里还来,皇上呢?可有来看过娘娘您?”阿馨哭诉道。 殿里的哭诉声和熏香的浓郁味交织在一起,突然就好像缠在了段笙忆的心口,压得她喘不上气,突然很想念十五岁那年,跟哥哥去马场骑马,那儿的天空好像格外蓝,空气好像格外清新。 一会儿恍惚又回到那个酒馆以及那个沐浴在阳光里的男子,心好像都变柔软了。一会儿又回到了这个满是苦涩药味到处都是帷幔和哭诉声的地方,这一刻我忽然就累了,只想去梦里,那里有年少的梦和心里的人。 “娘娘,娘娘......您醒醒,快宣太医”慕初然走到殿门前就听到了一个宫女的叫声,和殿里传来的哄闹声。心中一顿,段笙忆,朕欠你,太多。 赣西 整座城池忙忙碌碌,有抓草药的、熬药的还有组织人们搭建临时住所用来隔离患瘟疫的人,并组织人做好防护处理事务,按苏奕的吩咐,将死掉的尸体都焚烧并撒上石灰粉,熬醋加喝草药来防治瘟疫扩散。 这些措施很快得到了见效,城中的死亡人数和瘟疫的扩散很快得到了遏制。就在大家为此而高兴地时候,突然又传来消息一个控制很好没有感染的淳化村又发生大面积的瘟疫爆发。 “严大人,你们有没有按时把药分发下去”萧何冷声道。 “萧大人,臣可以保证苏大夫的药我们每天都按时发送,也一直有大夫观察,并未有人来报有何异常。”严瑾正色道。 “苏大夫,严大人,沈大人我们去看看,有些事情只有见了才知道。”萧何边走边说。 “你不能去,我们几个去,你在这儿等消息”段衡上前一步拦住萧何。 “如果你非要拦我,那我就以钦差之命将你羁押,如何?”萧何眼带冷意望着段衡。 段衡扶额,众人都沉默不语。 淳化村 萧何一行人来此后,先是命人熬药汤分发下去,控制此地的瘟疫范围。但很快他们发现一个怪事,昨日去县衙帮忙修建隔离所的人没有感染瘟疫,而村里的其他人都感染了瘟疫。 萧何可从不相信巧合,于是几人一起商议之后,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既然不是天灾那就只可能是人祸。 但是如果仅是此地还好说,若是整个赣西的瘟疫......如若是那样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目前当务之急就是验证这件事是否真实,商议过后,众人满面严肃的分头行动。 这件事不像是表面那么简单,中间一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此次来赈灾,一路上经历的刺杀和救玉洪夫妇,这可能是有人事先预谋好的,借此来除掉自己。 于是,段衡和萧何就分别出去调查此事。他们询问了当地的情况,以及瘟疫传播的时间。 只有把这个事情了解明白,才能往下进行。 萧何一行人来此后,先是命人熬药汤分发下去,控制此地的瘟疫范围。但很快他们发现一个怪事,昨日去县衙帮忙修建隔离所的人没有感染瘟疫,而村里的其他人都感染了瘟疫。 与萧何并肩而行的段衡轻摇折扇,对萧何忽然问道:“萧何,我来考考你。”他四处打量这片荒芜之地,空气中弥漫着石灰呛人的味道,由于焚烧而升起的大片黑烟将大半个淳化村笼罩在暮霭沉沉之中。 方才说好的分头行动,想不到段衡这家伙非说自己昨晚为了救萧何于水火之中不幸感染了风寒,现在武功最多能用个两成。 他一个娇弱之人在这风暴将息之地着实艰难,于是便只能奢望萧何能顾念旧情捎他一捎,说着还故意咳嗽两声捂着心口装作柔柳扶风的模样来。 若不是段衡这着实麻利的腿脚,萧何怕不是要信了他的邪。不过事已至此,萧何总不能一点情面也不留地把段衡撵走吧,更何况昨晚如果不是段衡及时赶到,情况还不知道恶化成什么模样。 此时段衡忽然发问,萧何一面观察四周的场景,一面嗯了一声应下段衡的话头来。 多少有点进步,至少还肯搭理他了嘛,如果在往日里,萧何必定认为段衡要戏耍她,所以向来置之不问。 只见段衡微微摇扇,凑到萧何近旁对她问道:“萧何,我问你,这些灾民最缺的是什么?” 萧何不假思索道:“粮食,药草,水。” 段衡听到萧何的回答点点头,继而又问萧何道“如今这粮食的在抓获康泰父子之后自然迎刃而解,药草朝廷已经派人送到,还有一项至今尚未解决,而且也是最不好解决的一项,水源。” 萧何,如果你是罪魁祸首,想要制造疫情,如何才能不费心力而又高效,且不便解决,还可以做到掩人耳目呢?”段衡说完这些话,收扇扫过这满目疮痍的淳化村,在一处停下。 顺着段衡手中的玉扇放出视线,入目便是一条已经完全不能饮用的沟渠。萧何心中一凛,那沟渠中浓郁的绿水散发的恶臭弥漫在空气里,萧何像是闻不到这气味一般一步步走近。段衡以扇掩鼻,跟上萧何的脚步。 “水,是水,往水源中投下疫种是最有效的方法,”萧何细细打量这一池污水,当看见水面漂浮几乎被绿藻覆盖的动物尸体,她证明了心中的猜想,又转过头对段衡问道,“你说这水有问题?”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五章 真相 段衡摇摇头,眯着眼睛对着萧何道“不止是这水有问题,昨日我在城中巡查,但凡疫情严重之地,水源都是这样的情况。”段衡说起正事来便收敛起平日里玩世不恭的神情,这是萧何最佩服他的一点,凡事都一码归一码,条理清晰,是个清明的人。 “如果是直接往水中投毒但也不符合实际,那幕后黑手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让这些维持百姓生存的水源变成这个样子?” 萧何蹲在散发恶臭的污水边眉头紧锁,一双拳头在袖下紧紧攥住,不管罪魁祸首是谁,他究竟有什么目的,这般不把别人的性命放在眼里,她萧何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逍遥法外。 萧何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命人找来了淳化村的村长。 淳化村的村长,看样子已是花甲之年,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比乞丐还要惨上几分,看来已是被这场灾难毒害许久,但活着终究是好的,比起那些森森白骨,此时,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萧何不忍让他行跪拜之礼,想上前扶他一把,但一旁的段衡却先一步挡在她身前,并回头说道:你怕是病好的太快了。 萧何知道段衡的用意,但心里却很是不爽,你是我何人?正事要紧,便不再过多理睬,上前问道。 “老人家,你先起来说话吧。我问你个事情。” 村长哪里肯起来,他一生都没有走出过这个村子,连县令都没见过几回。如今皇上派来的人站在他面前,无异于是天神下凡,凡人怎么可以直视天神说话。 “大人折煞小人了,我还是跪着回话吧,小人面目可憎,要是吓到了大人,我全家老小都没法在村子里立足了。” 萧何看向段衡,段衡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似乎并没有觉得自己之前做的有什么不妥。她叹了口气,事情紧急,由不得她多作耽搁,继续问道“你们村子水的源头在哪?” 这一问,段衡终于明白萧何想要干什么了,不由得从心底称赞了她的才思敏捷。幕后黑手既然不能从所有水里投毒,那么只要在源头上做些手脚,就事半功倍了。 “水的源头……”村长念叨着说道,“就在村东边的聚灵山上。不止我们村,全县的水都是从那儿流经各地的。” 待村长走后,段衡抬头看向日头,都晌午了“我们先回县衙和沈苏杭他们碰面吧,出来这么半天,他们也该担心了。”说完走了几步,发现萧何并没有跟上来,而且待在原地,怔怔的看着自己。 “你怎么了?”段衡以为萧何身体又不舒服,想伸手探一下她的额头,却在半空中被萧何抓住了双手。 “安王殿下。你玩够了没有?” “我?”段衡一脸错愕的神情。他不知道自己身上哪根毫毛惹到这个冷面人。 “你从豫州一直跟到我赣西,灾情没有缓解,现在淳化村又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不给我一个解释吗?本来都是拥有秘密的人,我本想得过且过,但发生这样的事,我们就无法相安无事。”说完萧何用力甩开了段衡的手。那一瞬间,段衡感觉自己的心都像被扔进了地狱一般。 “萧何,萧大人!”段衡气的从牙齿里蹦出这几个字。“你竟然认为这些事都是我做的,呵呵”段衡苦笑了几声。大概自己受到的所有委屈都是从萧何这里得到的吧,被无视,被冷漠,被调侃,现在又被冤枉,自己好歹也是被封王了的,哪里受到过这种对待。 “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丢下这句话,萧何就头也不回的走了。任凭后背传来阵阵寒意,她分明听到一声叹息,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来自身后人的。 萧何刚回县衙就被沈苏杭等人围住了。 “怎么样了,淳化村的事情有点眉目了吗?”沈苏杭问道。 “淳化村东边聚灵山的泉水是全县水源的源头,把解药放在源头处,不出半月,水毒必除。” “妙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沈苏杭喜上眉梢,这大概是这个月以来听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正好苏奕也配出了解毒的方子,我即刻命人去办。哎?安王呢?他不是跟你一块儿出去的,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啊?” “对啊,而且投毒的幕后黑手,萧大人可有头绪?”严谨问道。 萧何轻抚额头,不知如何向众人开口,总不能说是段衡做的吧,尽管他现在并没有跟自己摊牌,能和平相处最好。“安王……他说有事,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吧,至于幕后黑手,这件事先放一放,救人要紧。” 段衡在萧何说出那样一番话后,是有想过一走了之的,但转念一想,那样不就承认自己做了吗?如果是自己做的,就算被萧何发现也无妨,但不是,他可受不了这等冤屈。 “萧何,你就等着跪求本王原谅吧。”段衡脑补了那样一个画面,不由得笑出声。于是朝着聚灵山策马而去。 天色已近傍晚,解药筹备了七七八八,明日就能全部备好。县衙周围的灾民都配发了解药,剩下的只要投到聚灵山就大功告成了。 众人忙罢,坐在衙后的厅堂上歇息。这时慕清绾摇扇珊珊而来,问了句“怎么不见我表哥安王?” 严谨和沈苏杭微微一愣,是啊,安王呢? 萧何却依旧一副天塌不惊的模样,品了口手里的茶,淡淡说道:“怕是回京享福去了吧,这里毕竟穷山恶水,不是他皇家贵族待的地儿。” 萧何,本只是说段衡,但说道“皇家贵族”,慕清绾自然认为也是把她连着一起骂了。于是怒道“萧何,你大胆,我们皇家贵族就这么不受你待见?你巴不得我们都走是吧?我来这儿可不是为了你!” 沈苏杭赶紧起身替萧何辩解:“公主殿下,萧大人绝不是那个意思,她这人心直口快,无意冒犯皇族的。您息怒。” 萧何也自知失言忙向慕清绾躬身赔罪,她并不是怕她,而是怕她公主脾气上来,又得生出好些事端。好不容易,有沈苏杭在,她安分多了,可不能乱触霉头。 慕清绾见沈苏杭也来求情,不好发作,只好挥手作罢。“算了,算了。但我表哥总要去派人找找吧,虽然他武功高强,但也难免暗箭难防。” 见公主都近乎哀求的语气了,萧何也不想再说什么回绝的话了,只是她感觉自己这些天实在太累了,身上又隐隐发虚起来。只好把找安王这件事嘱托给沈苏杭和严谨。自己先行回房歇息。 走到房门口的时候,这种不适突然窜上心头,她努力抓着门框,不让自己跌倒,却依然挡不住自己瘫软的身子。 这时一股力道从自己右臂上传来,她低头一看,是于竹正咬着牙努力向上支撑自己。 费了些工夫,于竹把萧何搀到了床上。萧何开口第一句话不是向于竹道谢,而是问道“你为何帮我,你不是说做官的都是坏人?” 于竹低着头想了一下,抬起头诚恳的说道“可你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官。我以后也会成为你那样的好官。” 萧何露出丝丝笑容,摸摸于竹的小脑袋。“回去早点睡吧。” 好人,好官。于竹走后,萧何一直在床上想着这两个词。她忽然发出一丝不屑的轻笑。黑暗中,她幽幽的说道“如果可以重来,我只想做一个平常女子,爱着一个平常人,过着平常的一生。” 砰砰砰。三声匆匆的门响,伴随着沈苏杭急急忙忙的叫门声。“萧何,萧何,快醒醒!” 萧何猛然惊醒,恨不得把枕头隔着门砸死沈苏杭算了。匆忙穿好衣服,带着深仇大恨似的开了门。 “怎么了?解药的事情出纰漏了?” “不是”。沈苏杭一脸焦急。“昨晚,安王不是没回来吗?严大人就出去找了,找了一夜了。现在,严大人也不见回来!” “什么?俩大活人都不见了?”萧何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可这安王到底去哪了? 总不能无缘无故的消失了,难道是被人绑架了?不好,萧何心想,肯定是投毒之人被段衡他们发现了,所以想杀人灭口。 随后,萧何便带着几个人,出去寻找段衡。就在天快黑的时候,萧何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像是一种争吵声。萧何走进一看,竟然是段衡和严谨。那个蒙面黑衣人,竟然是玉洪。 安王爷,没想到吧,当初你们救我本来就是一场巧合,之后,去康府救我妻子,只不过是我利用你们罢了,结果那个钦差大人还真上了当,真是愚蠢,哈哈哈.... 段衡用一种厌恶的眼神看着他,亏萧何当初还那么信任你,你居然是这种卑鄙小人,你怎么能对得起萧何? 呸,当官的没有一个好东西。当年,闹饥荒的时候我的父母和弟弟妹妹都死在了官兵手里,他们难道不无辜吗,他们犯了什么错?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六章 恩仇 官,又是因为权力吗?萧何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萧何没有出声,静静地站在门口。 你们这些愚蠢的官差,有什么资格身居高位,有什么资格打着赈灾的名义肆意欺压百姓!相比起你们这些当官的人做的事情,我利用你们又算得了什么? 相比起玉洪的激动,一旁的段衡倒显得十分平静。 就因为其他的官差害死了你的父母和弟弟妹妹,你就把你自己的仇恨转嫁到我们身上,你以为你现在的行为很伟大吗?真是可笑。 段衡很明显不想跟面前的人多费口舌。 “来人,把他绑回去,关进地牢。”段衡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费心思,至于忘恩负义的人,自然不需对他客气。 “主子,是否需要属下去帮忙?”萧何身边的侍卫恭敬地请示他。 萧何挥了挥袖子,她还……真的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玉洪呢。 不管自己怎么做,在他们的眼里,恐怕都是狗官吧,就算安王和自己救了他,甚至帮助他去康府救出他的妻子,自己在他的眼里,也就不过是个随意操控权力,草菅人命的狗官吧。 “我还真是,想做一个平凡的女子呢……”如果可以的话,就不用承受这么多了。轻吟小调门前坐,也好过官场流离颠沛,背负一身骂名的好。 萧何转身,段衡会处理好的,这种事情,自然不必自己关心。 好累啊…… 萧何如释重负,软软的躺在床上,整整一日的奔波,让她的身体严重透支,完全没有别的心思,去考虑这些事情,沉沉的睡了过去。 安王段衡和萧何赈灾归来,次日便被召见。 慕初然作为一国之君,手下的两位重要的大臣顺利地完成了任务,自然是要召见封赏的。、他不是傻子,自然在他们二人身边安排了很多自己的心腹,暗自盯着这一路的进程,也听说了这一路上的困难种种。 朝野明里平静如水,实际上暗潮汹涌,不知道有多少方面的势力都在觊觎着他的皇位,有多少人都在盯着这次赈灾的任务,一旦出现了什么问题,百姓发生暴乱,各方势力就会趁机发难,手中的权利尚未稳定,万万不可有什么差池。 “臣拜见皇上。”段衡和萧何在殿前行礼,深深地作揖。 段衡用余光打量着萧何,崭新的装扮并不能掩盖他的无力和虚弱,很明显,他在强撑着。段衡忍不住有点心疼,一路上他也受了不少苦,听沈苏杭说,昨晚他还带人出去寻找自己和严大人,也是苦了他了。 “爱卿不必多礼,此次赈灾,两位爱卿做得很好,”慕初然的嘴角带着笑意“那朕就赏赐爱卿黄金万两吧。” 慕初然的心里是高兴的,安王明里和自己和善,暗地确实不是和自己一路的人,萧何不知底细,不知道是谁的人,选他们两个去赈灾,也算是自己的冒险了,自己在他们的队伍里面插了自己的人,也就仅仅是在他们二人失去控制之时,杀之来平定骚动而已。还好,他们两个人完成了赈灾的任务。 “皇上说笑了,臣只是做了自己分内的事情罢了,何谈赏赐呢?”安王的唇间噙着笑,却给人一种邪魅的感觉。 “那不行,赏赐总是要有的,听说安王府上收有各种名贵的草药,最近朕拿到了几样珍贵的药材,不如就赏赐给安王吧。”慕初然见段衡微微点了点头,便转头对着萧何继续说道“那萧爱卿你呢?朕平日里和萧爱卿甚少有交际,还真的不了解萧爱卿的喜好呢,是名家字画,或是珍贵药材呢?” 萧何正了正身子,强打着精神回答到。 “皇上,微臣不需要黄金,也不要其他别的东西,到是皇上……”萧何顿了顿,下定了决心说了出来“与其有那么多的黄金赏给微臣,倒不如多多下放给地方的百姓,有那么多的人力物力去寻找名贵的药材,倒不如有那个时间惩治一下朝野上下的那些,仗势欺人,以权谋私,草菅人命的奸臣!咳咳……”萧何说道激动之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猛烈的咳嗽起来。 “你!”慕初然拍案而起,龙椅和龙岸都猛烈的晃动了一下。 慕初然眼看着面前瘦削的身影剧烈的咳嗽着,伴随着咳嗽的声音颤抖着,仿佛一页枯纸,他自然知道萧何身上带着伤,可是他说的话真的是,大逆不道! 萧何努力的平静着自己,嘴角带着一抹笑意,她自然知道,慕初然就算震怒,也不可能惩罚她,赈灾回来的功臣,第二天就被皇上定罪,传出去岂不可笑? “皇上,萧大人一路舟车劳顿,还没有调整好状态,希望皇上不要怪罪于他,萧大人只是感于灾区百姓的生活,才会如此激动,希望皇上饶恕萧大人的一时口快。”不知为什么,明明知道皇上不会真得治罪,却还是忍不住替萧何求情。 “哈哈哈哈哈……”大殿里传出了慕初然的笑声。“爱卿倒是很能体恤民情啊,倒是朕这个做皇上的,不懂得百姓的疾苦了。”慕初然不是白白在这皇位上坐着的,他当然知道,什么时候该发火。什么时候要制怒。 “朕看今天萧爱卿身体状态也不太好,那两位爱卿就先行退下吧,朕会遣人将药材送到安王府,至于萧爱卿,朕会仔细想想,再决定赏赐的。” 多言无义,还不如早早回家睡上一觉。段衡和萧何施了礼,退出了大殿。 慕初然背对着他们二人,长袖中的手不禁握起了拳头。他回身将龙案上的物品悉数掀翻到地上,这个萧何,究竟想干什么?他究竟,是谁的人? “让你去请皇上今晚来哀家的殿中用膳,皇上如何答复?” “禀太后,皇上说他还有些政务要处理,今日晚膳就在大殿里用了,改日再来太后娘娘殿中用膳。” “哦?”冷轻痕摆弄着茶桌上的茶宠,眉毛轻挑,接着问身边的小太监“皇上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平日里哀家让他来殿中,不管多忙,他可都是会过来的。” 小太监稍稍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太后,又急忙畏畏缩缩的低下了头“奴才听闻,今日皇上刚刚处理了赈灾的事宜,准备封赏安王殿下和萧大人,却在朝堂之上被萧大人顶撞,说皇上奢侈享乐,不如……”小太监的头低的更深了。 “不如什么?”“不如把精力放在治理朝政……和清理朝纲上。” “咣当!”冷轻痕手中的茶杯重重地落在了桌子上“这个萧何,真的是越发的没有规矩了,今日当众顶撞皇上,改日怕不是要夺权篡位了!” 萧何带着一身的疲惫回到了自家的府上“萧大人好大的威风啊,怎么不像刚刚在朝堂之上顶撞我皇兄那般神采奕奕了,离开了大殿,竟虚弱成了这个样子啊?”轻巧的女声从自家的正厅传出,上首坐的正是慕清绾。 慕清绾刚刚听说这个了不起的萧大人竟然顶撞了自己的皇兄,急急忙忙的跑到了他的府上看看情况,没想到面前的萧何完全没有盛气凌人、义无反顾的样子,在她的眼里看来,甚至很虚弱。 “臣,拜见公主。”萧何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透支了,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哪里来的力气,还敢顶撞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啊。 “行啦,”慕清绾摆了摆手“连我皇兄都不害怕,何必对我这个公主如此彬彬有礼呢?快坐下吧。” “君臣之间,行礼是本分,若是僭越,有违礼义,皇帝有错,臣子不提,便是不忠,臣只是冒死提出有利于江山社稷的建议罢了。”萧何支撑着坐了下去。 “要我说啊,你就应该什么都不说,老老实实的领好你的赏赐,等到挣得够多了,就请皇兄为你赐一门好的婚事,以后就什么都不用愁了。”慕清绾直愣愣的盯着萧何,非常真诚地说道。 萧何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己也是真的想想公主一样,什么都不必管,安安心心快快乐乐的度过这一生,“恕臣多言,自古以来后宫不得干政,公主身为皇上的妹妹,还是不要参与朝堂之事了。”省的和我一样,过早地参与到这些纷扰之中,还不如就快快乐乐的度过这一生呢。 “哼!”慕清绾自知找了不愉快“萧大人说话果真还是这样的不中听,本公主就不打扰萧大人休息了,告!辞!”慕清绾狠狠地摔下一句话,甩甩袖子离开了萧府。 “圣旨到!”慕清绾前脚刚一离开,慕初然的圣旨转眼就到了,真不愧是亲兄妹。 “萧大人,皇上封赏,即日起萧大人出任礼部尚书一职,希望萧大人能够认认真真的做好本职工作,为我国家作出贡献。” 萧何接下圣旨,礼部尚书,主管学习、祭典一系列重大事物的官职,从来不缺少贪官污吏,看来慕初然真的把他今天的话听进去了……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七章 暗潮涌动 手中的圣旨无比的沉重,这个慕初然,究竟想做什么? 从四品翰林院侍讲学士,几乎一步登天坐上了礼部尚书,必定会引起朝野上下对她的注意,萧何身边的势力,越来越多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盯着她,那自己的行动不就…… “严大人!”是夜,慕初然在自己的书房召见了吏部尚书严昊“你为何将朕的圣旨置之不理,不下发朕的任命状。” “皇上!请听老臣一言!” 慕初然看着面前跪着的白发苍苍的老臣,摩挲着书桌上的镇纸,他的神情十分平静,很显然已经知道了接下来他要说的事情。 “但说无妨。” “皇上可知道,吏部的职责?”吏部尚书不是看不见慕初然淡漠的神情,他也不是不知道顶撞皇上的下场,可他作为两朝老臣,是先帝托孤之臣,辅佐慕初然也已经很多年了,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殷国秩序紊乱,有些话,他必须说。 慕初然的视线这才离开了了手中的镇纸,“严大人,这是在考验朕是否记得六部的职责吗?若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说出来,不必跟朕打什么哑谜。” 他离开了书桌,走到严昊面前,伸出手扶起他“朕不会忘记的,吏部掌管全国上下官吏的任免、考课、调动,吏部尚书,乃是六部之首,掌管六部。” 严昊在慕初然的搀扶之下站起身,坐在了一旁的圈椅上,“朕还记得,这还是当时严大人教我背的,那一年,朕才刚刚登基。” 慕初然垂眸,不敢看着严昊的眼睛,转身回到了自己书桌前坐了下来。 “噗通!”严昊再一次,重重的跪在了慕初然面前。 “既然皇上还记得,就应该也记得,官吏必须经过考核才能晋升,而且不能连升,这是祖祖辈辈皇族定下的条律,就算是萧何萧大人赈灾有功,功勋也不至于让他一个小小的侍讲学士,直接进入六部,成为礼部的最高长官啊!”严昊抬起头,正视着慕初然。 “皇上,您贵为一国之君,龙袍加身,金口玉言,但是如果皇上您随意地调动官差,势必会引起朝中动乱啊!还请皇上三思啊。”面前的严昊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相顾无言。不能跳级,不能连升,这是为了让当权者权衡朝中的各方势力相互制衡,权利相当,才能让当权者地位更加稳固。 “严大人……”慕初然自然知道严昊是为了他好,自己坐在这个位置上,这么多年,真正能够相信的,唯一能够完完全全信任的,就是面前的人了,可是,现在自己有另外的打算,实在是不能提前说,若是提前透露出来,各方势力就会有所防备,那自己的计划不就没法实现了?“严大人,你年事已高,还是不要管这些事情了,朕有朕自己的打算,你只要按时下发朕的指令就好了。” 慕初然挥了挥袖子“严大人,还是先退下吧。” “皇上!三思啊皇上!” 萧何懒懒散散的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计划着以后的行动,私底下的活动还是要收敛了,不过做了礼部尚书,交际也会越来越广,应该会有更多的机会来发展自己的关系网了。还是自己家里舒服,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萧何伸展了一下自己的筋骨,换了个姿势舒舒服服的准备睡觉。 “恭喜萧大人升官啊!” 萧何偏了偏头看向窗口,“堂堂的安王殿下,竟然不喜欢走正门,喜欢从窗口进来吗?” 段衡倚在窗口,摆弄着自己垂在一边头发。午后的阳光从他的指尖穿过,不得不说,面前这个人的侧颜,这样看起来,真的是好看的紧,萧何看得有些出神,趁着他出神地一瞬间,段衡已经闪身到了他面前。 面前突如其来的一张大脸让萧何瞬间回神,想想也是可笑,顶着一身男装,带着男人的身份,对着一个男人看得出神,让别人看到,恐怕是会误会自己有龙阳之好了。 “怎么?萧大人升了官,高兴地连本王都不认识了?”段衡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萧何的床榻上。 “安王殿下自己的府上呆着不舒服,倒是喜欢在我的萧府走来走去。”萧何没有盖被子,直接从床上蹿了起来。 “萧大人这身体恢复得不错嘛,短短的几天,就已经恢复了,是不是接了升官的圣旨,高兴地立马变得生龙活虎啊!可别忘了,赈灾也有我的功劳,别忘了请本王好好的吃上一顿。”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段衡就是想要挑逗挑逗面前的这个瘦弱的男人。 “那可不是吗?”萧何穿上鞋,站起身来“吏部还没有下任命状,想是朝中各个大臣都已经知道了吧,一夕之间变成众矢之的,皇上这是对我昨日顶撞他的报复吧。” 萧何苦笑着回头看着坐在床榻上的段衡。“再说了,安王殿下府上的厨子,应该会比外面酒楼的厨子手艺好的多,何况皇上不是已经赏了许多珍贵的药材给安王殿下吗?” 平日里难道是自己没有留意吗?年已十八的萧何,穿的鞋及竟然这么小?个子也比同龄的平常男子矮了不少,难道是他最近病着所以显得比较单薄虚弱吗?段衡突然注意到了萧何的鞋子,再看看他整个人,突然有了很多以前没有注意到的疑惑。 萧何显然对段衡投来的的目光感觉有些别扭:“安王殿下若是喜欢,改日里我把我先前做鞋子剩下的布料亲自送到安王府上。” 段衡这才回了神“不不不,萧大人何出此言,本王怎么会贪图你那一点点东西,毕竟萧大人平日里的生活就已经够清贫了,我怎么好意思从萧大人手里拿东西呢?”段衡无奈的摆了摆手。 “也是,安王殿下是皇族,身骄肉贵的,想要些什么不行,何必从我这里拿些用剩下的东西呢。”萧何一如既往的想找段衡的茬,段衡却被萧何突如其来的讽刺堵的说不出话,没了平日里找事的那种锐气,萧何看了看突然无话可说的段衡,转过头带着笑拿起了桌上的盒子。 “安王殿下,来尝尝我自家后山上种的茶叶吧,刚下的茶叶,新鲜的很呢,也算是报答了你昨日在大殿上为我求情的事了,一般人我还舍不得拿出来呢。” 慕初然的任命状显然在朝中扬起了轩然大波,各方的势力都蠢蠢欲动,目标,自然是即将上任的礼部尚书-萧何。 茶香氤氲,热茶的香气扑面而来。 “皇儿啊,听说昨日有大臣在大殿咆哮,不知皇儿是如何处理那位大臣的呢?”冷轻痕摆弄着桌上的茶具,笑盈盈的看着面前正在吃糕点的慕初然。 “母后是说萧何吗?朕自然会想办法处罚他,可现在,他还得帮朕办一件重要的事情。”慕初然的脸上带着笑意,将手中的糕点一口塞进嘴里。 “哎呀,你可慢点吃,都当了皇帝了还这么冒冒失失……”“母后,皇兄!”冷轻痕的话被突然闯进来的慕清绾打断了。慕清绾大大咧咧的跑进后花园,引得冷轻痕连连摇头。 “母后,”慕初然脸上淡淡的笑意渐渐夸张,“您还说我呢,你看清绾,这么大了都没有个姑娘家应有的样子。” “皇兄!”转眼间慕清绾已经冲到了冷轻痕面前,大口的喘着粗气。 “清绾啊,你怎么还是这样疯疯癫癫的,若是在寻常人家,恐怕都没有人敢娶你了。”慕初然看着眼前的妹妹,忍不住打趣道。 “皇兄,听说你不仅没有处罚萧何,还升他做了礼部尚书?”慕清绾瞪大了眼睛吃惊的问道。 冷轻痕拿茶杯的手轻轻地晃了一下,没有表现的过于明显。 “是啊,萧大人赈灾有功,却又不想要任何的赏赐,我就只能升他的官了,怎么了?清绾这么急急忙忙的跑来,难道是对这件事有什么其他的见解吗?” “没有没有,”慕清绾讪讪的摸了摸鼻子“皇兄的圣旨,清绾哪敢有什么意见呢?皇兄说的都对。” 冷轻痕稳住了自己的情绪:“这个萧何,究竟是什么人啊?最近总是听说这个名字呢?” “这个萧何啊……”慕清绾一提起萧何,就有说不完的话。 “咳咳。”慕初然轻咳了两声“我看,萧大人的事情,清绾都知道的很清楚嘛!就连朕都不经常关注萧大人呢。” “那是自然了!”慕清绾得意的仰了仰头,突然发觉了些什么,红着脸低下了头“才……才没有。” “看来清绾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难不成对萧大人已经芳心暗许了吗?”慕初然倒是很想把萧何拉近自己的这一方势力之中,毕竟现在全然不知他的底细,多接触接触才能更好地了解他。 赈灾途中他的所作所为,都逃不过慕初然的耳目,就做事方式来看,萧何这个人还是很值得欣赏的……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八章 赐婚 “讨厌啦!皇兄真讨厌!”慕清绾捂着脸跑出了花园。 “清绾!”冷轻痕开口叫她,却发现她早就跑远了。“唉,这孩子……” “母后,”慕初然尝试着开口“你觉得,清绾是不是已经到了该婚配的年龄了?” 冷轻痕轻轻地点了点头:“说的也是,清绾也已经17岁了,朝野上下,有没有哪一家的公子或者是哪位大臣年龄合适清绾的,若是清绾看得上,就招作驸马吧。”冷轻痕并不在乎自己的女儿能嫁给谁,主要是,她喜欢就好。 “那母后觉得,刚才儿臣提到的那位新上任的礼部尚书萧何萧大人,年龄和清绾相仿,外貌也是出落得一表人才。而且,儿臣觉得,清绾也挺喜欢萧大人的。”慕初然试探的靠近冷轻痕。 “既然清绾喜欢,那母后也不会有什么异议的,把这个萧何召进宫来,哀家亲自见见,也好啊,给清绾把把关。”冷轻痕的面色波澜不惊,语气平淡的看不出情绪。 “那好,儿臣过几日就把萧何宣进宫来让母后过目。” “阿嚏!”正在品茶的萧何猛然间打了个喷嚏,用手揉了揉鼻子,“乍暖还寒啊,还是很冷,安王殿下,不如咱们进屋里喝茶好了。” “那真是可惜了,本来还想要和萧大人在屋外看看这春日的景象呢,既然如此还是算了吧,萧大人身体不好可要多多注意啊,现在的萧大人,可是国家栋梁啊!”段衡说话间还不忘调侃萧何。 “大人,”管家在门口敲了敲门“宫里来了位公公,说是有皇上的口谕要传呢。” “让他在正厅稍微等一下,我马上就去了。” “看来本王也要告辞了,改天再来跟萧大人一起喝茶吧。”交往了这么久,却在今天突然发现了很多值得推敲的细节,虽然已经跟他有了很多交情,但是底细不清的人,交往起来还是不放心。 大厅中 “老奴拜见萧大人、安王殿下。” “公公免礼,今日前来有何贵干?”萧何规规矩矩的还了礼,毕竟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公公了,礼貌还是要有的。 “既然安王殿下也在,老奴也就省了去安王府再传话了,皇上宣安王殿下和萧大人三天后傍晚进宫用膳,皇上说,只是普通的家宴,希望二位按时赴宴。” “本王知道了,多谢公公了,本王和……萧大人,一定会按时去的。” ……家宴为什么要找我去? 段衡目送着管家送老太监出门,附在萧何耳边“家宴哦?难道清绾已经向皇兄表达了想要嫁你的心愿了?看来,你可能很快就会变成本王的妹夫了哦?” “那就借安王殿下吉言了哦!”萧何狠狠地咬着牙,从齿间紧紧地吐出几个字。 整整两夜,萧何一刻钟也没有睡着过,好不容易熬到了赴宴的那天,她早早的起了床,看着镜子里面无精打采的自己,出门接了一盆凉水,把头狠狠地埋进水盆里面。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萧何无奈的拍了拍自己的脸蛋,为什么?这个皇帝,还真的是不放过她啊。能不能躲过这一劫,听天由命了。 萧何打开了衣柜的暗格,露出了一套又一套精致的女装,她轻轻的摩挲着这些衣服,五年了,五年之间,她从没穿过一次这些衣服,但是她相信,有一天,她一定能报仇,然后光明正大的穿上这些衣服了。 她暗自狠了狠心,关上了衣柜的暗格,从外面拿出了自己平日里自己穿的白色男装。 复仇在我,我必报应。 镜子里面的人,没有丝毫女子的媚态,几天都没有睡觉,虽然没有精神,但仍然很有英气。 宫门口早早地站了一排人迎接,初春的冷风让萧何不禁裹紧了身上的披风。进了宫门,就不能乘车乘轿,萧何不像安王,皇族家世显赫,她就只是普通的官员,身边不可能随时有下人抬着轿撵,她就只能一步一步地走进去。 等到她走到皇帝所说的举行家宴的偏殿,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 “臣,参见皇上,参见太后。”熟悉的声音从殿中传出,安王殿下?是自己来晚了吗? “萧大人,都到了殿门了,怎么不进去呢?”慕清绾刚刚走到殿门口,就发现了孤零零的立在门口的萧何,看着他的背影,竟然有种萧条的感觉,好孤寂啊。 “臣,参见公主。”萧何回过身来,毕竟是在皇宫中,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走,我们一起进去。”慕清绾顺手挽上萧何的胳膊,萧何不好拒绝,就半推半就的走进了偏殿。 “臣萧何,参见皇上,参见太后。”“儿臣拜见皇兄,拜见母后。” “清绾!不得无礼,快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去。”慕初然开口说道“那萧爱卿就和清绾同桌吧,今日之宴,就是为了你们两个的事情,快坐快坐。” 萧何落了坐,才微微抬头打量起了周围,安王身边没有带女眷,独自一桌,就在自己身旁,慕清绾在自己这一桌,靠的很近,不用说也知道皇帝今天的打算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萧何幼时见过太后,但年龄太小了,完全不记得当时是什么状态了,今日一见,眼前的太后完全不像是慕初然和木婉清的母亲,太后按照辈分可算得上是自己的祖母一辈的人了,岁月几乎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丝毫的痕迹,能看出来,年轻的时候必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要不然怎么会有他们两个这么优秀的孩子呢。 “听闻先前萧大人和衡儿去赈灾的时候受了伤,不知恢复得如何了呢?”太后首先开口,将话题引到了萧何身上。 “回太后娘娘,”萧何起身行礼“臣的伤已经痊愈,多谢太后娘娘关心。” “诶,都说了今日只是家宴,不必多礼。”慕初然冲着萧何挥了挥手“萧大人不必起身回话了,是吧,母后。” “那是自然了。”太后和蔼的笑了笑。 萧何退回自己的位置坐下,这一家子人脸上都带着笑,可除了慕清绾,她觉得所有人的笑都是假惺惺的。 这个太后,完全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好对付,今晚上,究竟能不能混过去呢? “萧大人,唉……”冷轻痕轻轻地叹了口气“看你年纪也不大,就直接叫你萧何吧,你今年多大了啊?” “回太后娘娘,趁今年刚刚好十八岁。” “那……可有婚约啊?” “回娘娘,微臣,不曾有过婚约,不过……”萧何的脸上露出了很矛盾的表情“微臣年少之时曾有云游四海的大师替微臣算过,二十岁之前不能成婚,否则,就会遭受天灾横死。所以,微臣还没有考虑过婚事。” 天衣无缝。 慕初然从他进入偏殿开始,就开始若有若无的提到各种话题,想要引出给他和清绾赐婚的事情,但是始终没有一个好的契机谈到这个话题,却让萧何抢先一步找到了拒绝自己赐婚的理由。 段衡嘴角挑了挑,他一早知道萧何对慕清绾就只有普通的情谊而已,并没有对她有特殊的情愫,可万万没想到他竟想出了这样的主意。按照皇家的迷信想法,一定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守寡,就算是定下了亲事,也不会让她马上嫁过去,这就给萧何提供了很多时间摆脱慕清绾了。 “那也可以赐婚啊,婚礼可以过几年再办,”冷轻痕垂眸,眼中带了些许怒气,可她毕竟是太后既然萧何这样说,自己也不好说些什么“提前把清绾的婚事定下来,也好了了我们的一桩心事嘛!” “对了萧爱卿,我这几天看了你的卷宗,发现你当上状元之前的记录,几乎就是空白的,连萧爱卿的籍贯和父母都没有提过啊。” 既然萧何提到了之前的事,他索性也就追根究底的问下去,看看他究竟能煸出什么样的故事。 “臣,是京城人士,自幼长在京城,不过后来家道中落,受奸人所害,父母双亡,因为不想再提起之前的故事,所以才没有在卷宗里面提到这些罢了。”萧何的眸色瞬间就变了,对于这些,他可是,一点都没有说谎呢! 慕清绾拽了拽萧何的袖子“没想到,萧何哥哥竟然有这样的过去。”慕清绾的称呼已经从萧大人瞬间变为了萧何哥哥,已经完全不掩饰自己喜欢萧何的事实了。 “所以我一直谨记着父亲母亲的叮咛,二十岁之前不敢成亲。” 慕清绾就算刁蛮任性,也毕竟是个女孩子,听到这样的事情,心里多多少少也会有些触动。 “皇兄,母后,清绾喜欢萧何哥哥,可以等他等到二十岁的。” 慕初然偏头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太后,冷轻痕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的变化,想来也会私下里调查萧何的,不如先用驸马的名义牵制住萧何,以防之后有什么变数。 “那既然皇妹愿意,那就先把你们的亲事定下来吧。” 正文 第二百八十九章 身世 “可是皇上,臣若是娶公主,也必定要等到两年之后了,臣唯恐耽误了公主的青春年华,臣担当不起这个责任,还请皇上,三思。”萧何已经明白今天这个婚,皇帝是赐定了,按照现在的准备情况,两年的时间,足够自己复仇了。 “既然皇妹心属于你,就算是要等上两年,皇妹也一定会等的。”慕初然脸上带着笑,语气却很坚决。 “那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哈哈哈哈哈哈,那现在看来,萧何就真的是本王的妹夫了。”安王爽朗的笑声响彻整个偏殿,所有人的心中,却各有各的打算。 一顿“家宴”,各有心事,这顿饭吃的,让萧何觉得这些皇室贵族吃的不是饭,不是桌上的山珍海味,怎么感觉吃的是她呢? 太后的大殿中。 “让你去查那个萧何,查的怎么样了?”冷轻痕的眼中写着莫名的情绪,她对于昨晚萧何的表现很是不满意,竟然想出缪理这种方法来拖延赐婚,明明知道,皇家最忌讳的就是这个。当场治罪都有可能,他竟然敢说出来。 “启禀太后娘娘,关于萧何萧大人,臣,已经尽力了,臣查不到任何今年之前有关于他的任何消息,他仿佛就是凭空多出来的一个人一般,没有任何过往,没有任何旧友,甚至连他的管家,都是他考上状元之后,才进了府的。”面前的侍卫畏畏缩缩的低下了头,毕竟是自己能力不够,因为这世界上,不可能有一个人是凭空出来的。 “废物!”侍卫没有躲闪,生生接下了这个装满热茶的茶杯,滚烫的茶水洒在侍卫的身上,热气氤氲。“你说,会有一个人是凭空出来的吗?” “不……不可能。但是……臣,真的查不出任何线索,请太后娘娘降罪,臣甘愿领罚。” 仅仅这么一杯茶的时间,冷轻痕就已经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惩罚你有用吗?你不用再查了,你去跟着萧何,跟着他!有什么事情,再来告诉我吧。”冷轻痕重新斟了一杯茶水,摆了摆手,让侍卫退了下去。 冷轻痕在这深宫呆了多年,自然能从慕初然的眼睛里看出他的想法,他的儿子,殷国当今的皇帝,就算他能够带着笑对每一个人,完美的掩饰自己的情绪。 她也照样能看出他的目的,既然清绾喜欢萧何,他又欣赏萧何的能力,就要彻彻底底的了解他的底细,想是自己的皇帝儿子已经私下派人查过他了,却没有任何的收获,才想要用赐婚的名义先牵制住萧何。只要萧何接下了他的赐婚,就相当于昭告天下,萧何是站在他一国之君的这一边的。 “你说,一个人,为什么会在这个世界上毫无征兆的出现呢?”慕初然苦笑着对着身边的小太监埋怨到。 外面的树叶窸窸窣窣的响着,外面的风应该没有这么大吧?看来,大家都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不知道外面树上躲着的,是谁派来的人呢? 是太后和皇上来调查自己的,还是朝中的其他大臣,看自己做了驸马投靠了皇帝,所以想来打探消息呢? 萧何在自家的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像炒菜一样,翻来翻去。不行,时间已经等不了了。最多,就只有两年的时间了。 萧何一个翻身从床上起来,从衣柜里面翻出了全黑的衣服,带上斗笠,从地道窜了出去。 夜晚的地下赌场是疯狂的,各种各样丧心病狂的赌徒,输的红眼了。输得倾家荡产,抛妻弃子,还要不停地赌,直到一无所有,被赌场的人架着扔出去。 赌场,真的是能看见人性最丑恶的一面啊。 这座地下赌场背后的股东,就是萧何。地下赌场帮助她拿到了大量的金银,而最重要的是,这座地下赌场,就是为萧何提供所有拉皇帝下马的资本。 “少爷,”萧何不在乎排场,但是重要的地方一定要有重重的警备,他越过一道又一道的关卡,走进了最里面的小黑屋里。里面坐着的,是她最最信任的人,是她父亲摄政王的部下——铁心,自从父母双亡,萧何就不相信任何人,可面前这个人,用短刀生生的在自己的胳膊上深深的刻下为摄政王报仇的字,刀刀见骨,就算是事过多年,她仿佛仍然能够看见当年鲜血淋漓的一幕。 他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知道她是女人的人了,因为胳膊上的字,他没有办法出现在外面,他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站在朝中各个官员的宅子周围,收集他们的各个丑事,就是连一些正直的老官员,以前也都曾经做过一些不想被人知道的丑事,这,就是萧何的资本。 几乎所有人都有把柄在萧何手上,除了……安王…… “你知道,最近在我宅子里面监视我的是谁吗?”萧何撩开斗笠的帘子。对着铁心说道。 “少爷不必担心,那是皇宫面的老太婆派来调查你的,前几天还在四处调查你的底细,不过好像没什么收获。”铁心的嘴角扬起淡淡的笑容,纯净又美好。 萧何看着铁心心里突然变得非常舒服,这才是最好看的笑。 “那是因为这些笨蛋,万万不会想到,我竟然是个女的,一直从男人的方面查,竟然都没发现五年前失踪的摄政王的女儿嘛!”萧何不禁有些得意,自己穿男装这么多年,险些连自己都忘了自己是个女子了。 “少爷,还是要小心,不仅是太后和皇帝,安王好像也在私下调查你,但是安王的侍卫实在是警惕性太高了,根本不能在他不察觉的情况下靠他太近,对不起……”铁心的眸色瞬间黯淡下来。 他心里明白,如果不能掌握所有对萧何有敌意的人的所有动向,他就不能保证自家的小姐,不,是少爷的安全,自己身为王爷的贴身侍卫,从小被王爷养大,自己已经失职没有保护好王爷了,不能再让王爷的遗孤再遭受伤害。 “没事,安王这里,我会小心注意他的,如果可以的话,你现在就可以整理一下,我们第一个下手的对象了。”安王,一个异姓王,作为皇帝的表哥,平素却并没有觉得他对慕初然有特别的帮扶。 安王是除了皇帝之外,另一个让她摸不清楚的人,未知的,都是危险的。 “少爷,请您当心,铁心一定会保护你的。”豁出命,也要保护你。铁心的眼睛是清明的,他没有过多的心机,在萧何看来,他就是最值得信任的人。 “对了,少爷,吏部尚书严昊,为了皇帝提拔你的事情,和慕初然辩驳无果,辞官回乡了。”“哦?”萧何饶有兴趣的挑起了眉毛,“竟然是因为我升官的事情吗……”严昊是先帝留给慕初然的值得信任的老臣之一。 慕初然为了祸水东引,让朝野上下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的身上,从而牵制住我,竟然甘愿放弃一位两朝老臣。 “呵,看来,来路不明也是个好事情,”萧何暗自捏紧了拳头,来路不明,难道是她想要来路不明的吗? “慕初然愿意用用官位和赐婚来牵制住一个不知底细的我,那就随他,等我真正能把他拉下那个皇位的那一天,我就让他知道我真正的底细!”萧何显然不能在赌场之中呆太长的时间。 “我先走了,你这几天上街买些衣服什么的,直接从前面赌场拿钱,过几天,你就直接到我府上做我的侍卫好了。”要在这个地方做的事情,差不多,也已经完成了。 萧何从地道回到了自己的卧房,换好了衣服,借着淡淡的月光从窗户纸向外打量,太后身边的侍卫应该是躲在树上吧,毕竟其他的势力还在专注于调查自己的底细,只有太后这一方面,已经派人跟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严昊辞官,信任的吏部尚书尚未任命,任命状已经由吏部侍郎发了出来。就是说明天一早,萧何就要去礼部报道,成为礼部尚书,清绾公主的未来附马了。 “唉~”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萧大人!”礼部不愧是六部之一,规模就是不一样,才刚刚上任一天,就见识到了官场真正的溜须拍马,看着面前桌子上的一个又一个的盒子,萧何不禁扶额。 “来人!”萧何看着这些东西就头疼,既然不能不收,那就只能收下之后再遣人送回去。 “小的在。” “你把这些礼品登记一下,挨家挨户的送回去,今天送不完,你就不要回来了!” 小厮显然被这个新上任的尚书大人吓了一跳,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就烧到了自己身上,小厮不敢怠慢,抱着桌子上的所有礼物,迅速的冲出了门外。 慕初然的书房里,侍卫正在认真的汇报。 “就是说,驸马爷竟然把所有收到的礼物登记之后全部都发回去了。”慕初然的神色波澜不惊,似乎并不对这件事情感到吃惊。 “是的,驸马爷已经把所有的礼物都送回去了。” 正文 第二百九十章 试探 “皇上,萧大人这几天每天都把各个地方送过来的各样礼品全部都送了回去,所有其他五部送来的金银都被他以各个部门的名义下放到了地方,萧大人的账上,分文未动。” 一连几天,跟在萧何身边的侍卫来向慕初然汇报的内容都如出一致。 慕初然拍了拍额头,没想到这个萧何这么难搞,自己就是想让他了解官场的真实面貌,不要只会在表面上说些漂亮的话,没想到他还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做出来给自己看。 “不管他了!”慕初然挥了挥手“以后这些事情不要再向我汇报了,若是没有什么大事,以后就不必再一直盯着萧大人了。” 新官上任,各地方送礼物是常理,萧何把所有的礼物都退回去,就是摆明不会帮他们任何忙,也不会跟他们站队,六部新官上任互送金银,已经是多年的不成文的规定,他竟然直接捐了…… 这个萧何,究竟想干什么…… “噗——”萧何拉开卷宗上厚厚的毡布,“小小的一个礼部,竟然有这么多卷宗!”厚厚的灰尘呛得眼泪直流“童侍郎!” “下官在。尚书大人有何吩咐。”这位新来的尚书大人刚刚升官就要进档案室看卷宗,礼部的卷宗记载繁琐,六部的卷宗都放在一起,加上这么多年来累积的事件众多,几乎大大小小的事件都有记载,近年来的卷宗都混在一起,难道这尚书大人要亲自看一遍吗? “这些卷宗,有多少年了啊?” “回大人,这里是近十年的卷宗,每十年左右就会做一次清理,把之前的卷宗都扔掉。这两个架子,就是咱们礼部的档案。”童侍郎暗自捏了把汗“萧大人,您要看卷宗吗?” “看……”萧何向前走了几步“看是一定要看的,但不是现在。”这里面一定有当年动乱谋反事件的记载,这些卷宗里面,一定能有什么自己需要的东西。 “呼——”童侍郎松了口气。 “通知所有人,两天的时间内,把这些卷宗都整理出来,整理好了,我再看。”萧何一挥袖子走了,只留下原地被这个消息惊得目瞪口呆的童侍郎。 …… 萧何毫无征兆的被召见了。 “驸马爷这几天的工作,做得不错啊。” 听说这个萧何大张旗鼓的让属下整理近十年的卷宗,震惊六部,让其他的尚书大人也开始着手收拾自己的卷宗,而他自己却整天优哉游哉的翻看卷宗,既然他闲闲没事做,自己就要给他安排安排任务,再探探他的底细。 他入朝为官,到底有什么目的? “臣初入礼部,不清楚礼部的工作事项,所以只能看看之前的卷宗,了解一下。”萧何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不慌不乱的解释道。 “哈哈,”慕初然的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童侍郎在礼部任职多年,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问问他啊。” 慕初然正了正神色“抛开你我二人的关系不说,今日朕召见萧大人,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臣谨听皇上吩咐。”萧何深深的行了礼。 “眼见着这就要开春了,礼部也是时候筹办殷国的祭天大典了。” “臣马上回去着手准备。那臣先告退了。” “萧爱卿且慢,这次的祭天大典就由礼部全权主办了,若是有什么差池,朕可是会不念情分的治你的罪了!”慕初然脸上依旧带着和善的笑,萧何却隐隐觉得,这个慕初然的眼底藏着什么事情呢? 祭天大典如此大的阵仗,人员混杂,如果自己有什么打算,这无疑是最好的下手机会。 萧何走在街上,出神地计划着应该如何让下手。 “少爷!”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萧何耳边响起,萧何一时出神,经没能回过神来。 铁心见萧何不理他,便想伸手去拍他肩膀,铁心的手刚刚想要接近萧何,萧何便下意识的迅速的躲闪,抓住了铁心的手腕,铁心不敢还手,任由萧何扭过了自己的肩膀。 “少爷,是我。”萧何这才缓过神。 “铁心,你怎么不叫我啊。刚才差点要对你动手。”萧何迅速地松开了手“你怎么不躲开?” “属下,怕伤到少爷。”铁心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道。 萧何脸一黑“我自然知道我的武功不如你,也不要整天挂在嘴边嘛!” 铁心憨憨一笑,不作辩解。 “走吧,跟我回府。” 萧何带着铁心进了房间暗格里面的密室。 “你觉得,咱们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直接下手?”萧何比较重视铁心的意见,从心底来讲,萧何一直依仗着铁心,若是没有他,怕是自己也撑不下这五年了。 “属下认为,这次祭天,仍然是皇帝想要试探少爷的,咱们最好不要出手,虽然……”铁心袖中的拳头暗自紧了紧,这么好的机会,实在是不想就这样放弃,可为了少爷的安全,不行,不能动手。 “没事,这次我们就不要动手了,只要我们还活着,机会一定会有的。”萧何拍了拍铁心的肩膀“相信我。” …… “殷国的祭天大典流程是这样的:殷国的天子需要斋戒、沐浴整整三日,结束之后天子去祭台巡查检查一切无误之后,回到斋宫……” 萧何用手扶着脑袋,童侍郎在萧何的对面喋喋不休地给他讲着祭天大典的流程。 萧何的脑袋现在早就一个头两个大了。“童大人,” “祭典从凌晨开始,阳冥司站在祭台中间,六部大臣陪同皇上下登上祭天台,由礼部侍郎敲响祭天钟……”童侍郎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事情中。 “童大人!”萧何忍无可忍,大声地咆哮出来。 “最后一点!”眼前这个两鬓斑白的老人,好像是在报复萧何让他整理卷宗一般,喋喋不休的讲述祭天的流程。 “神女以舞迎神,百官齐唱唱赞歌,祭童将祭品放在炉口焚烧,天子坐在祭台首位,向上天汇报社稷和功过,祈求神明保佑,祈求今年风调雨顺。” 终于结束了。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这个童大人完全可以把流程写下来,他却偏偏要一点一点详细地说出来。 …… “六部尚书,左相右相,皇帝,公主,太后,文武百官……哎呀,人怎么这么多,加上随行的嫔妃和宫女太监,就我一个人,怎么能安排得好啊?”萧何焦急地敲着自己的脑袋。 “少爷,还是为了祭天大典的事情吗?”铁心十分贴心的递过去一杯茶。 “好麻烦啊,我现在真的理解你之前伴着这么多档案卷宗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了。”萧何总是觉得,这个皇帝不仅仅是想试探他,简直是想要为难他! “少爷,您先休息吧,剩下的事情,交给属下来办吧。”铁心看萧何愁的厉害,实在不忍心。 “好吧好吧,你也早点休息。” 这个慕初然,就是在整我,行啊,你看我怎么整回去! …… “皇上,祭天大典的所有事项都已经准备好了,四日之后是吉日,希望皇上这三日就进入斋宫沐浴斋戒,不要耽误了时间。”萧何紧紧地跟着慕初然。 让你整我,从下了朝之后,就一直跟着慕初然,萧何怨念的眼神,仿佛是想要把童侍郎加在她身上的啰嗦全都施加到慕初然的身上。 慕初然被萧何逼得无处可逃,历年的祭天大典,因为自己政务繁忙,几乎都省略了斋戒的那一部分,之前的礼部尚书也没有过分强调这件事情,毕竟还是国事重要。 “朕知道了,爱卿可以退下了。” “斋宫的一切物品都已经为皇上安排好了,我已经以礼部的名义,向各府各司发了通知,这三日之内不会有任何的奏折上报,皇上可以安心的进斋宫,不必担心朝政。”萧何仍然不放过慕初然,一直盯着他,跟在他身后。 慕初然实在是忍不住了“萧爱卿!”实在是不能对面前这个人保持微笑了。 “萧爱卿,朕会尽快移驾斋宫的。不必萧爱卿跟在朕身后一直提醒你了。”慕初然挥了挥袖子,快步走开了。 “皇上!皇上!”萧何的腿没有慕初然的长,只能跑着追上去“祭天大典事关重大,臣也是为了殷国的未来啊!” 慕初然眼见着身后的萧何追了上来,情急之下迅速的施展轻功逃之夭夭。 他这个皇帝,竟然落魄到被自己的臣子追着逃。 …… 慕初然不堪萧何的迫害,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的进了斋宫。吃素倒还好,平日里大鱼大肉的,这个时候吃点素的也算改改口味,最让他受不了的事每天的沐浴。 一个堂堂的大男人,天天泡在热水里面,着实是让他有些受不了。 “皇上,每天呢,咱们是沐浴三次,早午晚各一次……”萧何的声音在慕初然的背后响起。 慕初然的心“咯噔”一下,萧何竟然追到了这…… 萧何蹲下身子伸手试了试水温“哎呀!这水怎么能这么凉?万一把皇上冻病了可怎么办啊!快来人……”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一章 祭天大典 门外站着的几个小太监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 “出去!”慕初然最终还是发了火,再加水的话,自己这一身都要泡发了。这个萧何究竟想干什么?这是在整朕吗? 小太监一看皇上发了火,连声音都没敢出,直接灰溜溜的出了门。 “萧大人,你怎么不通报就进来了?”慕初然压了压自己的火气,沉着语气跟他说。 “嗯……臣怕他们伺候不好皇上,对了,皇上,清水沐浴之后还要焚香……” …… 三天,整整三天,萧何就一直在斋宫里面看着慕初然沐浴斋戒,几乎快把慕初然逼疯了,他真的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的是真的很委屈,但是,当时是他下的命令说必须要好好地办这次祭天,天子金口玉言,总不能反悔吧。 慕初然觉得自己被耍了。他撸起自己的袖子,感觉这几天仅仅是洗澡就让他掉了几层皮。唉,真希望这件事早点结束。 “皇上!”急切的敲门声把慕初然从床上叫了起来“皇上皇上!祭天大典要开始了,请皇上尽快赶往祭台。” 索性今天,萧何没有再想别的法子来难为他这个皇上。 慕初然赶到祭台的时候,阳冥司已经在祭台的中央做好了准备,盘腿而坐,闭目养神。 祭台的前方已经升起了炉火,祭钟也已经摆在了祭台的一旁,一群黑衣人脸上画着油彩,围绕着祭台手舞足蹈,正在举行着神秘的仪式。 “看这天色,恐怕是要下雨了。”萧何怔怔的看着天,乌云密布,这天气,总让人觉得有什么事情将会发生。 “还差什么吗?” “回皇上的话,安王殿下还没有到,但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周围的大臣一听安王没有到,显然有些慌乱。 既是亲王,祭天大典都不出现,难道要让阳冥司对着缺位的卦象祈福吗? 这可是大不敬啊! 安王啊,安王,就算你身份尊贵可以任性,若是皇上怪罪下来,总不能让主办这场祭天大典的萧大人和所有的官员,都为你陪葬吧。 “算了,既然安王殿下有时不能前来,祭天大典的时间不能耽误,那就这能由礼部尚书萧大人代替了。”慕初然出乎意料的没有生气。 萧何作为主办祭天大典的人,本不应该站上祭天台,可现在少了一位亲王,皇上又已经开口,这祭天台,他是必须要上了。 六部的大臣和左右丞相都穿上了官服,慕初然在八个人的簇拥之下,登上了祭天台。 按照阳冥司的指示,慕初然坐在首位,各部门大臣接连坐下,恰好作为礼部尚书的萧何年龄最小,坐在末尾,恰好围了一个圈,坐在了慕初然的身旁。 阳冥司用自己手中的长剑指向了祭天钟,礼部侍郎身边的人马上提醒她要敲钟,祭台下的黑衣人把祭品扔进了炉火之中,祭天仪式,这就算是开始了。 本来应该让慕初然站起来开始向上天祈福,阳冥司却把剑指向了萧何。 “你,心中怨念太深,不可以在祭天台上祈福,你必须下去,这样才能让祭天大典顺利进行下去。” 萧何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了,怨念太深?自己又不是鬼魂,阳冥司为何单单让自己下去?萧何疑惑的看着阳冥司,却发现他的眼神躲闪了一下。 不会错的,这个人的眼睛那么干净,就是她的铁心,她最信任的人。 铁心不是说不要动手吗?为什么自己又假扮阳冥司进入了祭天仪式之中? 还没等萧何反应过来,一旁的慕初然突然出手向阳冥司打过一掌,铁心走了神,没有注意到慕初然的动作,生生接下了这一掌。 “阳冥司的职责是主持祭典,至于谁能站在这祭天台上,还轮不得你说了算。”慕初然的脸上依旧是那种淡淡的表情,看不出情绪,让人感觉很温和,手上的力道却一点也不留余地。 铁心戴着面具,喉口的鲜血顺着脸流到了脖子上。 他缓缓地站起身“请皇上到祭台中央为殷国祈福。”铁心没有退的太远,仅仅向侧面 移动了一步。 慕初然背对着他,闭上了眼睛。 萧何不知道为什么铁心会出现在这里,直到,那把亮堂堂的匕首从他的袖见拔出,就在那一瞬间,慕初然突然转过了头用手握住了即将刺下去的匕首。 铁心很用力,手上阳冥司的长剑瞬间向他砍了过去,慕初然松开了手中的匕首,一旁的几个大臣早早地退了下去,祭台周围的黑衣人也都抽出了身上的刀跟侍卫打了起来。 祭台上,铁心一个人跟周围的几个侍卫打成一团,眼见就要落到下风,萧何从袖间拔出了自己的匕首,铁心一脚踢开了一个侍卫,看着萧何手中的匕首,摇了摇头。 “不要!”铁心用口型对她说道。 萧何放下了手中的匕首,她突然感觉很无力,自己手下训练的人远远不及皇宫中的侍卫,很明显已经渐渐的落了下风。铁心的面具已经摔得粉碎,他的身上也已经被划伤了很多地方,显得狼狈不堪。 萧何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握着,她闭上眼睛,控制着自己不去看铁心,一旁的慕初然拿上了侍卫掉下来的佩刀,也加入了混战。 下雨了啊,倾盆大雨在萧何的脸上无情的拍打着,雨水夹杂着泪水,雨水顺着她的衣角留下来。 铁心用长剑扫开了边上的所有人,冲到了萧何身边,用长剑抵着他的脖子,一边后退:“对不起,少爷,我好像,搞砸了。”耳畔传来铁心无奈的声音,萧何站在铁心面前,能感觉到他身上的伤口正在不断的流出鲜血,那是和雨水完全不同的温度,眼眶中的泪水已经完全控制不住。 见面前的人拿刀抵着萧何的脖子,慕初然挥了挥手示意后面的侍卫不要动。 “铁心可能要先走一步了,日后,你要多加小心,若是我今日没有成功,以后,就靠你给王爷报仇了……”铁心一步一步的往后退,退到了靠近山体的位置突然把剑插进了祭台的缝隙之中,身后的山壁突然出现了一个洞口,铁心猛地把萧何推进了山洞,铁心不知道在这祭坛周围埋了多少炸药,萧何只感觉到,地动山摇! 脑袋已经完全反应不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沉沉的睡了过去。 萧何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对,一定是个梦,一觉醒来,铁心一定还在自己隔壁的房间睡着觉,或者跟自己坐在一个桌子上吃着饭,自己还能看见铁心干干净净的眼睛,可她的脑中全都是铁心满身伤痕,身后是一个巨大的火球爆裂开来。 “诶!萧何!萧何!你怎么样了?”身边的人拍打着萧何的脸颊。 迷迷糊糊的睁眼,眼前的人,却不是铁心。 慕初然,又是他!都是因为他,自己才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失去了自己在这世界上最后的依赖。 萧何的眼睛红红的,脸颊被炸药炸起来的碎石划破了一个小口子,头发湿漉漉的还在滴水,凌乱的发丝让慕初然觉得他刚才可能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萧何,你还好吗?”慕初然试探性的叫了叫他,在他面前挥了挥手。 先前匕首划破的伤口被雨水泡过之后肉都已经发白了,呈现出一个很可怕的状态向外翻着。 萧何下意识的动了动手腕,这个狗皇帝,害自己,失去了一切。 不行,现在杀了他,怎么能让他体会到自己的痛苦呢。她死死的盯着面前的慕初然,低着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的眼泪,从牙缝中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我没事。” 五年了,激流也好,暗潮也罢,大大小小的风波,都全靠她和铁心两个人一步一步的熬到今天,这般的生活都过了,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铁心会离自己远去。 今日起,自己这一家子的恩仇,全都落在自己身上了。 “没事就好。”慕初然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伸出了自己没有受伤的手想要把她拉起来。 萧何完全没有给这个面子,兀自站起身,向洞口深处走去。 她心里有数,既然铁心会把她推进这个洞口,就说明一定有办法可以出去,铁心啊铁心,怪不得你那天要帮我规划祭天大典,原来你早就有这个打算了。 慕初然不知道萧何要往哪里走,于是就默默地跟着他,雨水淋透了萧何全身,她从袖中掏出今日点炉火时用的火石转头对慕初然说“皇上,把火折子灭了吧,这里空间太小了,火折子烧的太快会有烟。” 萧何不知道为什么慕初然会跟自己一起出现在这个洞中,他也无心去想,眼见慕初然的衣服稍微干一些,便拽住他的袖子生生撕下了一片布料。 如果他没记错,皇帝的衣服里面掺了金丝,烧的没那么快,烧起来的火光也足够照明,无疑是现在最好用的材料了。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二章 身份暴露 “冒犯了,皇上若是要治罪,也请出去之后再降罪吧。”“无碍,朕免你的罪便是了。” 山体之中明显有很多天然的洞穴,四通八达,走错一步可能就是万丈深渊,有可能一辈子都出不去,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 要命!刚才爆炸的火光好像烧伤了眼睛,现在看什么都不清楚,面前的石壁越来越模糊,萧何停下步伐静了静神,揉了揉眼睛,并没有好多少,眼前依旧是模糊一片。 山壁又开始剧烈的晃动,看来这样规格的炸药,果然还是会引起山体动荡,前面的路口,很有可能已经被封死了。 慕初然看着面前的萧何,刚刚进洞口的时候,他还在想外面的人必定和面前的萧何有些什么关系,不然,怎么会把萧何扔进这里面。他尾随着萧何进了这个洞口,竟然几乎没有受到爆炸的冲击。可现在…… 很明显,萧何也走不出这个山洞,若是那个假扮阳冥司的刺客和萧何是一伙的,怎么会把他扔进一个没有出口的洞穴让他在里面困死呢? “萧何?你还好吧。”慕初然开口问道。 “无碍,可能是刚才的火光灼伤了臣的眼睛,所以现在有些头疼,多谢皇上关心了。”萧何的眼睛难受得紧,明明能感受到身边的一切,直到自己明明睁着眼睛,却无法清楚的看清周围的事物。 “都到了这个处境了,还顾什么君臣之礼,直接你我向称便是了,何必在意那些细枝末节。” 萧何的手攀上了身边的石壁“皇上,微臣可能,看不见了,可否由皇上领路,皇族有神龙护体,相信皇上必定能够化险为夷。” “萧大人莫要着急,等到出了山洞,朕一定会找最好的御医给你看好眼睛的。”慕初然不敢相信面前的人,若是真的走在前面,他若在背后暗算,自己也不是每一次都能接住暗算的匕首。 慕初然将萧何手中燃烧的布条接过,放在萧何眼前,他的眼珠一动不动的盯着前面,看起来,好像是真的看不见了。 慕初然小心翼翼的走到了前面,带着萧何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岔路。 “有风!我们可能接近出口了!”萧何突然失去了视力,触觉却变得异常敏感,他能明确的感受到,迎面有风吹来。“咚!”的一声,“皇上?皇上?”萧何伸手摸不到面前的人,在完全黑暗的情况下,身边唯一的人也消失不见了,让她心里突然生出了很害怕的感觉。 若是在从前,身边有铁心,她是不会有这样的感觉的。可现在…… 萧何踉踉跄跄的向前摸索,却被前面的东西狠狠地绊了一跤。 这是什么?手好痛,萧何下意识的用指尖摸了摸自己的手心,“嘶...”虽然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她相信现在的手心已经血肉模糊了。 她用手试探着摩挲着绊倒他的东西,热热的,这是慕初然吗? 萧何用手摸上他的额头,好热啊,是因为手上的伤口被雨水泡过之后发炎了吗? “皇上!皇上!”萧何剧烈的摇晃着慕初然,“慕初然!” 匕首就在袖子里面,面前躺着的就是杀了自己父母和铁心的仇人,这可能是自己一辈子都等不到的好时机,如果能够趁着这个机会杀了他,也算是能报仇了。萧何把手伸进袖子里面,紧紧的握着袖口的匕首,若是不动手,真的是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萧何慢慢的从袖口抽出匕首,突然耳边传过一阵杂乱的马蹄声。 “安王殿下,在这里,皇上和萧大人在这里!”萧何迅速地把匕首塞了回去,坐在了慕初然的身边。 段衡走进了山洞,面前的萧何双目无神的盯着前方,前面的慕初然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快来人把皇上和萧大人送到医馆!” 医馆的大夫吓得瑟瑟发抖,一大帮子人在医馆周围站岗,吓得他不敢怠慢,缝伤口的时候,手都在颤抖。 “大夫,这两位的情况怎么样了?”段衡看大夫走了出来急忙上前问道。 大夫装腔作势的捋了捋胡子,“面前躺着的那位涂了药缝了伤口之后,已经被我施针退了热,等到醒过来再摸些药,修养几日便无大碍,可里面那位瘦弱一点的官人……” “萧何?他怎么了?”段衡的情绪稍微有了些波动。 “皮外伤到是无碍,但是这眼睛,恐怕真的不太好痊愈了……” 萧何被段衡送回了府中,慕初然也派了宫里的太医来给萧何治眼睛。 “萧大人的眼睛,最近几日不要见光,修养半个月,便能痊愈。”太医拍着胸脯向萧大人保证。 萧何的眼泪好像都哭干了,她本以为,父母去世之后,,她就不可能在为任何人流泪了,知道……有一天他真的失去了铁心。 “萧大人,有些事情,本王想跟你谈谈。”萧何躺在床上,眼睛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前方。窗口的段衡正在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安王殿下还是像以前一样,不喜欢走正门,只喜欢从窗户进来。”萧何掀开身上的被子,坐了起来。 “本王今天,可是带着一个秘密过来的,难道萧大人不感兴趣吗?” “安王殿下有话说便是了,何必拐弯抹角,既然想说,就不必吞吞吐吐了。” “萧大人可知道,五年前摄政王被灭族一事?” “自然是知道的,可那是,下官还只是一个毛头小孩子呢。”萧何听见他提出摄政王的事情,心里猛地揪了一下,他究竟,想说什么? 萧何的故作镇定显然逃不过段衡的眼睛。 “萧大人,你可知道当时摄政王的女儿,并没有被杀掉,现在下落不明啊?”段衡一边说着话,一边打量着萧何的表情,希望能从萧何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 “这一点,下官倒是不清楚,不知道安王殿下说这件事,是想告诉臣什么事情?”萧何看不见段衡脸上的表情,心里更加惊慌,实在是摸不透,他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段衡一步一步靠近萧何,萧何似乎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伸手握住了枕头下面放着的短刀,段衡看见了他的小动作,不疾不徐的开口。 “你不必害怕,本王是不会揭穿你的,毕竟,揭穿你的身份对本王并没有什么好处,是不是?”段衡说话间已经走到了萧何的床边,按住了她放在枕头底下的手。 “别害怕,本王不会伤害你的,比起那个位高权重的皇帝,相信本王,不是更好吗?”段衡靠在萧何耳边“对不对,摄政王的小女儿?” “哈哈哈哈哈……”萧何紧张的说不出一句话,手被他摁住,眼睛又看不见,做不出任何的反击。 段衡松开了她的手,直接推门走出了她的房间。 门口的树枝轻轻摇晃了一下,段衡广袖飞刀,正中上面的一根树枝,树上的人没了手边的支撑物,一瞬间失去了平稳,竟然从树上径直摔了下来。 “你也赶快回去吧,他都是个眼睛看不见的人了,你们还一直盯着他做什么?” 萧何听着段衡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用手护着心口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慕初然一直对他保持怀疑,自己的真实身份也已经被安王识破,以后的日子,看来更加不好过了。 段衡回到了自己的府上 “王爷何事笑得如此开心啊?”身旁的侍卫见段衡高兴得紧,忍不住开口问道。 “哈哈哈,去账房领银子赏给影卫的兄弟们吧,这次的任务,完成的不错。” …… “你说的是真的吗?”慕清绾拽着眼前的丫鬟急切的问道。“萧何哥哥的眼睛看不见了?你是听谁说的?” “回,回公主的话,奴婢是听书房的丫鬟说的,说皇上和萧大人在爆炸的时候摔进了一个山洞中,皇上和萧大人都受了伤,萧大人的眼睛还被炸伤了。” “还有呢?就只知道这些吗?”慕清绾的眼睛里写满了焦急。 “没有了……就只有这些……” 还没等宫女说完话,慕清绾已经冲向了书房。 “皇兄!”慕清绾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直接推门进了慕初然的书房“你的伤怎么样了?我祭天的时候没有去,不知道你们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萧何哥哥怎么样了?听说他的眼睛受了伤!” “成何体统!”慕初然正在和大臣商量这次祭天的事,清绾突然冲了进来,咄咄逼人的问了这么多问题,让他一个一国之君颜面放在哪里?“出去!没看见朕正在商量正事吗?你的小孩子脾气能不能收一收!你看看你上上下下,哪里能看得出你是一国的公主!” 慕清绾被慕初然骂的突然有些委屈,自己这不是关心他吗?自己平时也是这样,可皇兄从来没有这么凶的对自己啊。 见慕清绾退了出去,慕初然才开口说道“,对于这次祭天之事,众位爱卿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三章 受刑 “臣以为,祭天大典乃是国之根本,萧何萧大人作为礼部尚书,让祭天大典在他的手中出现了如此之大的差池,实在是他的过失,阳冥司和祭祀者被人替换竟然毫无察觉,实属不该,更是让皇上陷于危险的境地之中,于情于理,萧大人这次,都理应受到处罚。”留着山羊胡子的大臣站起身来说道。 “那其他卿家有什么想法呢?”慕初然的脸上早已不见了平日里谦逊温和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严肃,毫无表情的脸,让座下的人看了顿时后背生出一股冷意。 “臣认为,阳冥司被替换,很难让众位大臣相信此事与萧大人无关,臣建议,暂时革去萧何礼部尚书一职,观察一阵子,调查清楚整件事情的经过以后,再决定萧大人的去留,这样才较为稳妥。”年轻的文官资历尚浅,但很有自己的见解,起身说了自己的看法。 书房里静悄悄的,所有的大臣都没有想到这位年轻的官员会直接把事情牵连到萧何意图谋,众人都在心中默默地掂量着自己的立场,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附和这位年轻人。“下官以为,这位说的极有道理,请皇上革去萧何的尚书职位。”一直没有开口的右相终于站出来支持了这个观点。 眼见着右相都已经同意了这个想法,众大臣不敢得罪右相,纷纷附和。 “臣附议,请皇上三思。” 坐下的几位大臣不乏那日一同站在祭台上的人,炸药的威力或多或少的都给他们造成了伤害,更何况他们一向对萧何有些防备,各方势力都未曾查到他的底细,在他们的意识里,不知根知底的人,除掉,才是最安全的。 “那就依众爱卿的想法,现将萧何革去官职,暂时收押狱中,容事情调查清楚之后,再作定夺。”经过了这次祭天大典,慕初然不仅没有成功的试探出萧何,反到徒增对他的疑惑,若是他真的有谋反之意,和那个假扮阳冥司的人是一伙的,为何不提前安排好?反倒让萧何受了伤还瞎了眼睛。 在萧何看来,慕初然这次是想要除掉她的。 皇帝身边的侍卫径直冲进萧何的府邸,院子不大,几乎直接冲到了萧何的卧房,府上家丁本就不多,会武功的更是少,加上跟着萧何的时间短,几乎没有人会去阻拦。 更何况,那是皇上派来的人啊。 “皇上有令,礼部尚书萧何,祭天大典严重失职,有伤国祚,意图谋反,押入天牢候审。” 听到这话,萧何竟然有点觉得可笑,意图谋反,这个罪名一扣上,恐怕自己有再大的本事也逃不过,慕初然这一次,就是要斩草除根了。 萧何摸索着穿上外衣,“走吧。”侍卫抓住她的手腕上了镣铐,拽着她往外走。萧何的眼睛看不见,在门槛上狠狠地绊了一下,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住,“唉,”萧何的脸上挤出了苦涩的笑,继续一步一步的向前挪动。 接近正午,街上正是人多的时候,萧何的一身白衣和这晦暗的囚车实在是有些引人注目。 “不知是哪家的公子,生的这般好看,怕不是得罪了哪家的大官,才被收进监牢……” “真是可惜啊……” 萧何的眼睛看不见,其他的感官却都变得格外敏感,她静静地坐在囚车上,听着路边人对她的评价,百姓终归还是善良的,没有把她安上大恶大罪。 潮湿、冰冷,这是暂时失明的萧何对天牢的唯一判断,她摸索着找到了一个比较干燥的角落,就算是死,也不要死的太难看,强烈的冷意让只穿了单件外衣的萧何不由得蜷缩起来,强烈的困意席卷而来。 自己这是要死了吗?多年习武的身体竟然连这点寒冷都克服不了。萧何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渐渐地离开身体,沉沉的睡了过去。 段衡很快收到了萧何下狱的消息,迅速地遣人去天牢打好招呼,自己急匆匆的进了宫。 “安王如此匆忙,可是有什么大事要禀报?” “臣惶恐,今日前来……”段衡顿了顿,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是为了给萧大人求情。” 慕初然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段衡作为异姓亲王,虽然平日里面笑脸迎人,把权力看的不重,可现在却来为萧何求情,难保萧何不是他安排的人。 “安王,你可知道,萧何毁了朕的祭天大典,就是因为他的疏忽,让反贼混进了祭祀的队伍,险些让朕也丢了性命,你让朕怎么相信,他和那些反贼无关呢!”慕初然已经完全没了平日里的温和,显露出帝王的威严。 “皇上,祭天大典那日,您为何让臣不要出席,而是在暗处观察?”段衡抬头盯着慕初然的眼睛“是因为皇上不相信萧何,害怕她怀有二心,所以才会安排臣躲在暗处准备接应。至于皇上当时随着萧何进了山洞,不过也就是想要试探萧大人究竟有没有二心,可事实证明,皇上安全的出来了,萧何并没有对您动手,这难道不能证明萧大人和那些反贼无关吗?” …… 一桶冰凉的水从头顶浇了下来,萧何瞬间清醒过来,拼命的睁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 “是谁!”萧何的心有点慌,眼前能感受到两三个人的气息,却看不见,摸不着。 两个人架起了萧何,萧何下意识的就出手反抗,一脚踢开了一个人,却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剩下的人狠狠地踹在了背上。 “自然是皇上让我们来审问你的,你们两个,把他绑到架子上。” 萧何的眼睛看不见,完全不能反抗就这样直接被绑在了架子上,“犯人萧何,勾结乱党,意图谋反,你是否认罪!” “不认!我没有!”想来是祭天大典让慕初然起了更深的疑心,真可惜,那天若是安王来得晚一些,自己就能亲手杀了那个狗皇帝,手刃仇人了! 萧何不能认罪,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若是真的暴露了,恐怕不仅没能报仇,还要自己已逝的父亲母亲也背上乱党的罪名,他们已经不在了,不能让他们的名声再被抹黑。 “啪!”鞭子划过空气打在了萧何的胳膊上,真是心狠,鞭子落在胳膊上,疼又不能挣扎,伤口留下了剧烈的疼痛,想来,鞭子上是沾了盐水了。 又是一鞭,狠狠地抽在萧何的腿上,面前的人必定是有很多的经验,每一鞭都落在四肢,盐水落在伤口,皮开肉绽,却又不能挣扎。 “犯人萧何,勾结乱党,意图谋反,你是否认罪!”“我不认!我没有勾结乱党!” 鞭子一下又一下的落在萧何的身上,剧痛让她时时刻刻保持着清醒,好疼!疼到想要流泪。 他不曾有过在牙齿里面藏毒的心机,没有咬舌自尽的勇气,面前的人甩在他身上的每一鞭,都只能靠自己一点一点熬过去。 …… 慕初然沉默了,自己确实是对祭天大典早有防备,身上一早就备着一下应急的物品,若不是这样,他一个皇帝,怎么会在身上备着蜡纸包好的火折子,相比起来,萧何就不一样了,他身上带着的那一小块打火石,还是在他点燃炉火之后,随手揣进袖间的。 “那,先把他押到大殿上来,朕要亲自审问。” 狱中的萧何已经完全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的身体了,面前的人每一鞭都打在最疼的地方,膝盖骨,手腕,脚踝。 剧烈的疼痛再一次袭来,这一鞭,狠狠地落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她甚至能感受到血顺着自己的脖子向下流,温热的血液顺着流下来,她想,现在这身白衣服,一定已经被染的满是鲜血了吧。 段衡听了慕初然的话,施展轻功赶到了宫门口,骑上马向天牢飞奔。 天牢狭窄,充满了潮湿血腥的味道,还没见到萧何,他就听见了鞭子挥舞的声音。 面前的景象让段衡有点不敢相信。他一脚踢开了正在挥鞭的人,挥鞭的人重重的摔在墙角,重重的咳了两声,嘴角渗出了鲜血。 “你们是谁派来的!”自己派人来通知天牢的狱卒不要对萧何用刑,自己好歹是亲王,天牢的人必定不敢违背自己的意思,可面前的人竟然能够买通天牢的人进来对萧何用刑,必定不是一般人。 段衡用手中的匕首砍断了绑着萧何的绳子,萧何没有支撑物,腿上又满是伤痕处处要害,径直倒向了段衡,段衡身上的衣服瞬间沾满了她的血迹,显然,面前的人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不知道挨了多少鞭子,猩红的血刺痛了他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竟然也有些痛。 萧何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正前方,什么都看不见,却一直睁着眼睛。 大仇尚未得报,她不能死,萧何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却一直记得,她要活着,她要报仇。 “来人!”段衡的影卫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把这三个人绑起来,一起带走!” 正文 第二百九十四章 获救 段衡红着眼,平日里他是不会动用影卫的,可今天,他真的生气了。 萧何的伤口都在身前,此时段衡万万不敢背着她,只能抱在怀中,刚一出天牢,慕初然派来提审萧何的侍卫也恰好到了。 “安王殿下,这是……”侍卫显然也被面前的场景惊了一下,安王殿下怀中抱着的竟然是满身是血的萧大人。 “你回去禀告皇上,萧大人被我带走了,若有什么罪责,统统落在我身上好了。”安王抱着萧何毫不费力的翻身上马,马鞭一扬快速的离开了。 侍卫回到了宫中,向慕初然禀报。 “萧大人满身是血,应该是在天牢里受了刑,安王殿下说人他先带走,有什么罪责……有什么罪责,希望皇上直接降罪于他。” 慕初然紧了紧手中的朱笔,在自己没有下令的情况下,天牢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对天牢的犯人用刑的。 “对萧何用刑的,是什么人?你可曾见到?”慕初然隐隐的感觉事有不对。 “属下听天牢的人说,安王殿下的影卫,抓了三个人带走了,或许……” 慕初然放下了手中的朱笔“这份折子,退给右相。”侍卫接过了折子“起驾,去安王府!” 右相和他的门生不停地递上对于萧何的各种处罚,狱中的萧何仅仅一天的时间就被折磨的遍体鳞伤,这不得不让人生疑,有人想要严刑逼供让萧何认罪,然后直接除掉他。 …… “快!快去把素心叫过来!” 素心是段衡府中的神医,作为神医世家,世代为殷国做太医,却遭人嫉妒陷害,落魄至街头,隐姓埋名,被安王收到府中,做了他的私人大夫。 “拜见王爷。”素心很快就赶到了段衡的房间。 “素心,你快看看她,她挨了很多鞭子,正常人早就该脱力了,可她现在全身都还紧绷着,完全放松不下来。” 纵然是素心这般见过无数生离死别的人,也被面前这个人的样子震惊了。 “究竟什么人竟然这样对待这姑娘……”素心毕竟是医者,一搭脉就发现了她是女子。 素心耐心的想要把萧何握紧的拳头展开,她的手心紧紧地握着,已经有血迹顺着手指渗了出来,“不行啊,这姑娘全身都紧绷着,若是我直接给她缝合伤口,恐怕是缝不好的。” “那要怎么办?”段衡明显有些着急,不知道萧何到底被鞭子抽了多久,恐怕是一直咬着牙不肯画押,不肯认罪,才会握紧拳头强撑着吧。 “去取放三钱乌头,煮成一小碗,另外……”素心吩咐完自己的侍女,转头看向段衡“王爷,能不能请你的手下去取一些清水来,再准备一些烈酒,一些干净的棉布。” “去做!”段衡转头吩咐了下去。 安王府上不养闲人,素心要的东西很快就都准备好了,“药已经熬好了,现在,可否请王爷暂时去床帐外面,我要脱掉她的衣服给她缝合了。” “皇上驾到!”段衡推开自己房间的门“臣弟恭迎皇上。” “安王真是好大的胆子啊,竟然私自劫走了囚犯,你可知,这该当何罪?” “皇上,事态紧急,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屋子里面的侍女在这时推开了门,端出了满满一整盆的血水。 “伤的这么重吗?是何人做的?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就开始阳奉阴违了!”慕初然很生气,做到这种程度已经不是抗旨了,很明显,有人不想让萧何站在他那一边,既然萧何软硬不吃不受贿赂,那就干干脆脆的落井下石把他做掉。 还真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盘啊。 “皇上,若是想要提审萧何,也请等他神志恢复之后,再行审问。” “安王这是说的哪里的话,萧大人尚未定罪,依旧是真的妹夫,殷国的驸马,自然还是治伤要紧,至于日后的调查,还是等他伤好之后吧。”既然安王已经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他自然也不可能把病床上半死不活的萧何拉起来审问一通。“对了,听说安王抓住了几个对驸马爷施刑的人,不如带朕去看一眼。” “皇上,请跟臣往这边走。” …… 原以为面上的伤就已经够多的了,脱下衣服素心才发觉,这个姑娘身上的伤远远不止这些,后背上深深地淤青,很显然是被人重击,素心伸手试探的摸了一下,还好,肋骨没有断,至于内脏有没有什么损伤,就只能等着她醒过来再做判断了。 素心喂萧何喝下了药,她全身紧张的神经才慢慢的放松下来,素心害怕碰到她的伤口,让侍女跟她一起小心翼翼的将她翻过身来。 素心用棉布沾了清水轻轻地擦拭着萧何的伤口,一盆一盆的血水和沾血的棉布被端了出去,萧何的眉头一点一点的皱了起来,看来药效快过了。 萧何的睫毛闪动了一下,显然是已经醒了,素心凑在萧何耳边:“姑娘,忍耐一下,我马上就帮你处理好伤口。”昏迷中的萧何听着这温柔的声音,仿佛突然安下心来,眉头也舒展了许多。 …… 慕初然跟着段衡转过几个弯,来到一个独立的黑屋子,外面站了几个持刀的侍卫,吊在里面柱子上的,就是那个领头的施刑人,手脚腕血肉淋漓,显然是被人挑了手脚筋。一旁摊着的两个人,软绵绵的瘫在地上,身上没有血迹,手脚却都没有办法抬起来。 “说了吗?”段衡看着身旁的影卫。 吊在柱子上的人直勾勾的盯着段衡“我说了,我是奉皇上的命令,来审问萧何的!” 可笑,“朕怎么不记得,见过你这等人?”慕初然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朕今早才下旨收押萧大人,才不过半个时辰你就赶去审问,你的主子,下手还真是快啊!” 那人一听面前的人自称“朕”,便也知道自己撞见正主了,索性也不解释,闭上眼睛不说话。 “既然不肯招,那就直接送上西天。”慕初然转过身不去看那个人“还真是便宜他了,私自审问朝廷命官,这么轻易就死了。” 段衡当然知道慕初然不会继续调查下去,既然这几个人能用皇上的名义进入天牢刑讯逼供,背后的实力自然不容小觑,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慕初然定是不敢有什么行动的,就只可怜了萧何,白白受了这么多皮肉之苦,一个仅仅十八岁的女孩子,身上背负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嘶——”萧何实在是忍不住那种在皮肉之上穿针引线的疼痛了,忍不住叫出声来。 “怎么了?是不是我弄疼你了。”素心感觉面前的姑娘好像看不到她。 “没有……姑娘,你是……什么人啊。”萧何的眼前看不见任何的东西,能感受到的就只有身边的这个声音很温柔的姑娘了。 素心显然也发现了萧何眼睛的问题“我是安王府上的大夫,安王殿下把你带回来,让我来帮你治疗身上的伤。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听着他的声音,萧何突然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我正在给你缝合伤口,刚才已经给你喝了麻沸散,不能再喝了,所以现在,需要你稍微忍耐一下,你身上有几处伤口很深,需要缝合,尽量控制,不要动,我会尽量轻一些的。” “多……多谢姑娘了……” 素心轻声笑了笑“等我给你缝合好伤口,就给你看看眼睛……”“我的……眼睛,太医说,要调养半个月才能勉强看见,以后也不能见强光了。” “宫中的那些老顽固啊,他们的医术肯定不如我,若是我帮你看,说不定一贴药就药到病除了呢。” 素心不断地跟萧何说着话,转移她的注意力,“不要有过大的动作,免得挣开伤口,脖子上的伤比较深,结痂之后涂这个药膏,很快就可以把疤痕除掉了。” 萧何的伤基本都在身前,背后只有淤青,毕竟伤不见血,还是比鞭子的伤稍微轻一些,萧何在素心的帮助下挪到了床榻里面,外面的被褥已经被消毒的酒和清水湿了个透。 “我去给你拿件我的衣服换上好不好?”素心说着就要出门。 “姑娘稍等!”萧何不能有过大的动作,只能大声叫住她“可不可以帮我找一身男装,多谢了。” “也是……那我去帮你找找……” “不必了,穿我的吧,”段衡推门进来“柜子里面就有,随意拿一件就好了。” “王爷,”素心向段衡行了礼“那我就下去给这位姑娘抓治眼疾的药了。” 素心刚要开门,却又被段衡拦了下来“今天的事,我希望你可以彻彻底底的忘记。” “素心明白。”素心也是经历过家破人亡的人,对这朝野之间的种种阴谋也有所耳闻,不说,自然是因为不能说,这些事,她还是懂的。 素心退出去,关好了房门。 “王爷,”萧何踉跄着下了床“萧何感念王爷救命之恩,今日,谢过了。”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五章 入宫 段衡怕萧何扯开伤口,连忙上前扶着她“恐怕还没有那么简单,”萧何的心咯噔一下,突然又有些紧张。 段衡扶着萧何躺下,才接着往下说道:“清绾在大殿之前跪了两个时辰为你求情,最终皇上还是免了你的死罪,革去了你的官职,待你养好伤,你就要进宫……”段衡见萧何的脸色明显变了,想了想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想,皇上会把你留在他身边,他对你,依旧没有多少信任。” “无碍,”萧何的脸色平静下来“既是圣旨,我就没办法违抗。毕竟,我只是想换个身份好好的活下去……没想到,这么难。”萧何不知道段衡救自己的目的,不能确认究竟段衡站在哪个立场,绝对不能暴露自己的目的。 段衡看着满身是伤,眼神空洞又悲凉的萧何,心好像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自己年长她几岁,竟然都没有如此这般沧桑的心境。 …… 清绾公主在大殿前跪着哭了两个多时辰,生生哭晕过去,皇上这才放过萧大人一马,不过也还是革了官。 太后心疼自己的女儿,听说了这件事一步不离的照顾着公主,还狠狠的骂了皇上。 这样一来,萧大人才能免去了死罪。既然他已经不做官了,各方面的势力全都放弃了对他的监视。本来这对萧何来说是好事,却因为太后心疼自己的女儿,为了让慕清绾和萧何多多接触,于是让皇上下令,让萧何直接进宫。 萧何在安王府安心的养伤,段衡时不时的来找找茬,这样的日子过得也挺愉快的,若是没有仇恨,她还真的想,坐在院中的摇椅上,和对面的爱人闲聊,就这样度过一生。 萧何的眼睛在素心的医治之下,渐渐有了好转,已经可以看清模模糊糊的人影了,身上的伤也渐渐的愈合,不过她的伤好得越快,就说明她进宫的日子就越近…… 段衡亲自将萧何送上了马车,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段衡再次确认了自己心中的那种不舍,自己这是,喜欢上她了? “草民萧何,参见皇上。”既然已经被免了官,萧何很快就摆正了自己的定位。 “哦,起来吧。”慕初然的眼睛没有离开手中的奏折,随意地说。 “多谢皇上免了草民死罪。”“朕记得,你以前是翰林院的侍书大臣,既然已被免了官,就直接在书房里做朕的书童,帮朕磨墨吧。”慕初然依旧没有抬头,却用手指了指身边的砚台。 萧何还没有完全痊愈,十分虚弱,眼睛也很模糊,还好书房里面没有什么障碍物,能让她安安全全的走到了慕初然的桌边。 萧何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手中的墨,皇帝用的墨就是不同,沁着一股安神的香气。就这样,萧何生生站到了傍晚。 慕初然终于放下了笔,站起身来“你住在朕的偏殿吧,日后,就做朕的书童好了。” “谢皇上。”萧何正要下跪行礼。 “行了行了,好好一个大男人,何必做出如此委屈的表情,朕竟不知道,皇妹为何会对你这样一个人死心塌地。” “草民告退。”站了许久,萧何的双腿也有些麻木了,殿外的灯光很弱,萧何看不清门槛,被狠狠地绊了一下,慕初然本来走在前面,听见身后的异动下意识的转身,萧何径直扑进了慕初然的怀里,突如其来的冲击竟是让慕初然这样一个大男人也退后了几步。 “嘶——”过于激烈的动作碰到了萧何的伤口,萧何没来得及顾忌身上的伤口,迅速地离开了慕初然的怀抱。“皇上恕罪,草民知错了。”还没等慕初然反应过来,面前的人已经跪了下去。 “你的眼睛,还没好吗!”慕初然显然有些怒了,这么大个人,连路都不会走,难道还要他这个做皇帝的叫他走路吗? “回皇上,草民的眼睛,还未痊愈,并不能完全看清楚,情急之下才冲撞了皇上,请皇上恕罪。”眼前的人不知所措的跪在面前,竟让一向心中波澜不惊的慕初然有些心软。 本想发火的话到了嘴边却突然软了下来“行了,这次朕就不追究你了,你起来吧。小顺子,带他去住的地方。” 慕初然兀自走了,留下原地跪着的萧何。 “驸马爷,跟小顺子走吧,小顺子搀着你。” …… “明天起,在书房到真的寝殿,一路都掌着灯吧。”慕初然掂量着手中的重量,一个男人,竟然这么轻,个头好像也很矮,难道是前几日受伤害了身体? 若是皇妹知道萧何是因他而伤,身体害成了这样,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 “萧何哥哥进宫了吗?”慕清绾修养了几日,完全没了几日之前的脆弱,掀开被子就冲到了梳妆台前“玲珑,快给本宫梳头,”身后无人回应,一双白皙的手从身后伸过来,拿起了桌上的木梳“玲珑,快点,我急着去见萧何哥哥。” “你这丫头……”慕清绾听着这个声音突然感觉不对“母后!”再往后一看,玲珑还站在几步之外。 “你这个丫头啊!”冷轻痕宠溺的刮了一下慕清绾的鼻头“还是那么毛毛躁躁的。” “母后,你都好久没有给清绾梳过头了。” “傻丫头,你都多大了,还要母后给你梳头,母后在你这个年纪,都已经生下你皇兄了。” “清绾也马上就可以嫁给萧何哥哥了嘛!”冷轻痕看着镜子里面清绾的笑容,突然有些担心。 “萧何哥哥!”萧何正在自己的房间收拾着床铺,听闻公主的声音,急忙回过头行礼。 “公主殿下。”“你这是怎么了?萧何哥哥,几日不见,你怎么消瘦成了这样?”,萧何的床前只点了一盏灯,昏暗的烛光下,萧何显得很沧桑。站了大半天,萧何本就已经全身无力,公主又偏偏是个风风火火的性格,不由得让萧何心中有些烦躁,无心应付。 “公主殿下,草民贱命一条,无需公主操心了。”萧何疏远的回答“天色已晚,为了公主的名声,请公主先回自己的寝宫吧。” 慕清绾自然听出了萧何言语中的逐客之意“你……”她也是个急性子,索性也不再搭理他,愤愤地摔门而去。 冷轻痕还没来得及离开慕清绾的寝宫,就撞见了风风火火跑回来的女儿。 “母后!”慕清绾的心里有些委屈,看见了冷轻痕就更加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扑进冷轻痕的怀中哭了起来。 “怎么了?我的好女儿?”冷轻痕轻轻地拍了拍慕清绾的后背,轻声轻语的问道。 “母后,为什么萧何总是对我冷冷淡淡的,明明我已经为了他做了那么多……”慕清绾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为了救他,我在皇兄的大殿前跪到昏倒,为他的失职求情,我真的为他做了很多,可为什么他对我还是那么冷淡……” 冷轻痕把慕清绾让进了屋里“许是他有什么事不能太靠近你呢?”拍了拍慕清绾的头“我的女儿这么好,他怎么会不喜欢呢?” 慕清绾好似如梦初醒一般,突然抬起了头,带着哭腔说道:“对了,我刚才看到他的时候,他比之前消瘦了许多,整个人都很虚弱的样子,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对,等明天把他叫到母后殿中,母后跟他好好谈谈。别担心。”冷轻痕摸着慕清绾的头,虽说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女儿,但这个萧何也未免太过不识抬举,都已经不是朝堂上的官员了,还总是端着架子,是时候要跟他好好谈谈了。 次日 萧何依旧在慕初然的桌边不停地磨墨,一个身影突然闯进了他的视线,模模糊糊的能看出一个轮廓,不过能在皇宫之中如此肆无忌惮的人,恐怕也只有清绾公主了吧。 “皇兄,跟你借萧何哥哥一用,母后请他过去赏花呢。”慕清绾仿佛忘记了昨晚的事一般,亲昵的挽上萧何的手臂。萧何一反常态的没有挣脱,随着她挽住。 慕初然抬头看了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算是许了。 慕清绾开心的挽着萧何蹦蹦跳跳的出了书房,身上的伤还没痊愈的萧何,没有办法跟上慕清绾的脚步,只能弱弱的叫了一声“公主。” 这算是萧何除了行礼之外,第一次主动叫她“萧何哥哥,怎么了?”慕清绾满是期待的看着面前的萧何。“公主,草民前几日受了伤,公主可否,可否稍微走的慢一些,草民一定会尽力跟上的。” “萧何哥哥你受伤了?” “公主不必担心,只是小伤,只是体力尚未恢复,还要耽误公主您的时间,请公主赎罪。” 慕清绾从他的脸色上确实看出了他的不适,“那咱们,就慢一点走好了,没关系,等下和母后解释一下就好了。” 慕清绾说着,又用手挽住了萧何向太后的寝宫走去。 “草民萧何,拜见太后。”冷轻痕上下打量了面前这个男子,双目无神,全然没有了上次见面时的那种意气风发……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六章 宴无好宴 “起来吧。在哀家面前,不必多礼了,你们都是哀家的好孩子。”冷轻痕的脸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说是赏花宴,初春时节哪里来的什么花可赏,不过就是萧何在一旁听着她们母女二人聊天罢了,若是自己的母亲还活着…… 听着冷轻痕和慕清绾亲密的母女谈话,萧何的拳头渐渐握了起来。 “萧何啊,你怎么都不说话的,哀家还都不怎么了解你呢。”冷轻痕的话题突然转到了萧何身上,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哀家记得,你是考上了状元,才入朝为官的,看来我这女儿未来的驸马,还是个才气满满的大才子。” 面对着她们母女二人其乐融融的景象,萧何实在是说不出任何的话,只能勉强的挑起了嘴角,尴尬的笑了笑。 半个时辰,萧何几乎没有说什么话,只有在问到他的时候,他才会说一两个字,冷轻痕自然也看出来,面前这个年轻人对自己和自己的女儿,有一种莫名的疏远。 “清绾啊,母后有些冷了,你能去寝殿中帮我拿一件披风来好吗?”冷轻痕支走了慕清绾,她有些事情,需要跟这个年轻人单独谈谈。 “那……萧何哥哥你等着我,我马上就回来。”慕清绾一溜烟的走远了。 “坐也坐的久了,萧何,不如陪哀家去那边的桥上走走吧。” “草民遵旨。”萧何起身,跟在了冷轻痕身后。 “你应该知道,哀家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殷国的堂堂公主,能看得上你,你应该感到荣幸。”冷轻痕转过头,眼神里完全没了刚才慕清绾在时的温柔,取而代之的是威胁和冰冷。 “草民能受到公主的青睐,心中感激不禁,但草民,实在承受不起,公主的错爱……区区一介草民,实在是配不上公主高贵的身份,若有可能,希望太后娘娘和皇上能够取消草民和公主的婚约。” “不识抬举,”冷轻痕显然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除非清绾想取消婚约,否则,你别想逃脱。”她转过头,看着池中的花。 “你看,哀家池子里这些花,长得怎么样?”冷轻痕话锋一转,突然转到了池子中的花上。 萧何这才注意到池中的水生花,这些水生花竟然能够在初春就开的如此饱满,花瓣的颜色如此的艳丽,竟然妖艳的鲜血一般,看起来,有些诡异。 “母后!”慕清绾捧着披风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 “噗通!”萧何清清楚楚的看见,冷轻痕摘下了手上的戒指扔进了花池。 “哎呀!哀家的戒指掉到池子里了。” “我去叫侍卫来捞!母后你稍等一下。” “等等,来不及的,”冷轻痕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萧何“池底下全都是淤泥,过一会就要沉下去了,估计永远都找不到了。” 萧何看着她的眼睛,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太后娘娘,让草民下水去捞吧。”没等二人回复,直接下了桥从岸边下了水,初春的水池,刺骨的冰凉,池上的花盖住了水面她只能用手一点一点的拨开,萧何的腿颤抖了两下,险些没有站住。 她的眼睛没有完全恢复,加上行走之间扬起了水底的淤泥,让水面变得浑浊不清,要想找到戒指,只能靠摸索。 冰冷的触感传来,淤泥之中,竟然有个硬邦邦的东西。 是石头吗?花池里面怎么会有这种石头,萧何仔细的摩挲着石头的轮廓,想要把石头挪开。 萧何猛地放开了手中的东西,因为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手中的东西。 顺手向下摸去,颈骨,锁骨,肋骨,这水下沉着的,竟然是完整的一副人骨! 萧何下意识的退后,动作太猛,加上腿上的伤还没有痊愈,被脚下的淤泥牵制了一下,径直跌坐在水中,花池的水不深,仅仅没过了萧何的肩膀。 她用手撑着想要站起来,相似的触感——手边竟然还是一副颅骨。 难怪这池子中的花在这种时节竟然开的如此妖艳,竟是用人的血肉来滋养! 桥上的慕清绾见萧何跌倒有些担心“母后,若是戒指没有那么重要,能不能改天让侍卫来捞?萧何哥哥身上还有伤……” 冷轻痕穿上了慕清绾拿来的披风,见萧何在池中跌到,也做出了担心的表情“池中太凉了,你还是快点出来吧,区区一枚戒指而已,不必如此较真。” 一旁的侍女急急忙忙的拿来了干棉布裹在萧何身上。此时的萧何,已经震惊得说不出一句话…… 萧何毕竟也就还只是一个18岁的女孩子,从未面临过这般的场景,突然发现了这样的事情,让她一时间无法保持冷静,满脑子,都是刚才手中捧着的那具枯骨。 她从来没有亲手杀过人,所有的事件几乎都是由铁心帮自己处理,自己何曾经历过这种场景…… “你这孩子真是的,哀家的话还没有说完,你就急匆匆的下了水,不过是枚戒指罢了,那池子养活了这么多的花,肯定有很深的淤泥,这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 淤泥很深,出意外,冷轻痕的暗示已经十分明显了,这池子底下不知有多少具尸骨,若是自己执意拒绝慕清绾,恐怕这池底,又要多沉下一具尸骨了…… 萧何裹着棉布回到了慕初然的书房,身上还带着池底淤泥的的古怪气味,慕初然的眉头迅速地抽了两下,“母后是让你去赏花,难不成你赏花赏到池子里了?” 萧何连忙跪在慕初然面前“皇上赎罪,是草民一时愚钝失足落入了池中,想请皇上允许草民回去换一身衣服,以免打扰了皇上批阅奏折的心情。” 慕初然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看着眼前的奏折堆积如山,心中莫名的烦躁。 短短的两天,竟然让慕初然觉得没有萧何在身边,自己的心竟然平静不下来。 一旁的小太监磨起墨来笨手笨脚的,弄的桌上都溅上了墨汁,慕初然重重的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吓得身旁的小太监直溜溜的跪了下去,“皇上,奴才知错了,求皇上饶命。” “滚出去!”慕初然本来就烦躁,害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直接赶走了小太监。 萧何把身上的衣服尽数脱了下来,从里到外,径直扔到了墙角,将门口水桶的水从头上直接浇了下去。 萧何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她换上了衣服,裹在被子里面,一动不动。 “萧何?”段衡刚到萧何的房间门口,本来想待在他房间里等他回来,却发现房间门从里面上了锁,段衡敲了敲门,并没有听到里面人的回应,直接打开了窗。 “萧何?”面前的人紧紧地裹着被子,一动不动的看着前方,和那天在狱中的情形不同,这一次,她的眼睛里写满了绝望和恐惧。 段衡直接从窗口翻身进去,“萧何,萧何?”段衡轻轻地拍了拍裹在被子里的人,萧何好像在躲些什么一般,猛的往后退了几下。 “萧何,萧何!”段衡发现了萧何的不对劲,用手紧紧地把她楼在自己的怀里,“你别怕,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怀中的人好像看见了什么东西,不停地颤抖着,嘴唇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面色苍白。 段衡拽住了她的手,冰凉的触感,几乎没有任何温度。 段衡将萧何搂得更紧了,怀中的人渐渐平静下来。 “怎么了,能跟我说吗?”段衡的声音沉静又温和,让萧何的心中有了安心的感觉。 “没……没事……”萧何渐渐平静下来。良久无话。 “安王殿下,来找草民有什么吩咐吗?草民还要去给皇上磨墨,恐怕不能耽误很长时间了。”萧何渐渐的找回了自己的状态。恢复了往常的冷淡。 “那你先去吧,我在你房间等你。”段衡对宫中的事情也有所耳闻,慕初然把萧何安排在书房帮他磨墨,就是想要更近距离的观察他这个人,若是耽搁太多时间,单凭现在萧何的身份,慕初然若是有什么不满,甚至可以直接杀了萧何。 萧何穿上了外衣,失神得的走向了书房。 “换个衣服,换了这么久。” “请皇上赎罪,草民之罪了。” 在慕初然的眼里,萧何曾身居高位,官居尚书之位,就算是再不济,也是个状元,做一个洗笔磨墨的书童,已经是莫大的耻辱了,可面前的这个人竟然可以淡然的面对眼前的一切,真的老老实实、目不斜视的磨墨。 可现在的萧何,不过是个普普通通没有官职没有品阶的书童罢了,地下赌场偌大的产业自己无力顾及,复仇的大业自己无法前进,只能苟延残喘留下自己的一条性命,妄想有朝一日,还能有机会报仇。 萧何仍旧不声不响的磨墨,慕初然的心情却莫名的好了起来,萧何果然有这样神奇的作用,让他一种冲动,想要把萧何一直留在身边了。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七章 病来如山倒 书房里仍点着暖炉,可萧何却感受不到任何的暖意,那恐怖的花池,沉在水底冰冷的尸骨,之间仿佛还能感受到冰凉的触感,她感觉很热,磨刀的东西却都是冰冷的,眼前依旧看不清,眼皮也越来越沉,视线……越来越模糊…… 萧何昏倒的时候着实吓了慕初然一跳,他放下手中的朱笔,用手拽了拽地下倒着的人。 “醒醒!”面前人红扑扑的脸颊让慕初然鬼使神差的伸出了自己的手,指尖的温度高的可怕,显然是受了风寒,发起了高烧。 书房离慕初然的寝殿不远,他拦腰抱起萧何,走向了自己的寝殿。 门口的小太监见慕初然走了出来连忙跪下行礼,一抬头却被惊得合不拢嘴,皇上怀里抱着的,难道是……驸马爷? 慕初然不得不承认,无论是以前或是现在,萧何的身上都有一种特别的气质,让他忍不住想要接近,可他的种种行为,却让人不得不对他多加防备,关进天牢也好,作磨墨的书童也罢,都是为了想要真真切切的看清楚眼前的人。 冷轻痕已经被关进了冷宫,却依旧没有放弃自己的野心,自己之前为了清绾才特许她出冷宫,她却又开始对萧何下手,竟然是和以前一样的不知悔改,真是无药可救。 太医捋了捋胡子,“无碍,喝两服药就会好了。”太医刚进门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这龙榻上躺着的不是皇上也不是其他的妃嫔,竟然是刚刚被革职的萧何。 太医识相的早早离开,整个寝殿里,就只剩下萧何和慕初然。 之前祭天大典的种种事端,让他们之间产生了不少的隔阂,也是这次的变故,他才真正的意识到,自己竟然对面前的这个人没有丝毫的了解,他的过去,他的所有,这样一个神秘的人,萧何沉沉的睡了过去,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那具尸骨,一直紧紧的跟在她身边,甩不掉,自己被重重的压在地上,那具尸骨就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胳膊,压得自己几乎喘不过气。 萧何睡的不安稳,自然逃不过慕初然的眼睛,慕初然的手里拿着湿布轻轻地帮萧何拭去额头的汗珠。抚了抚他的头发,萧何才勉强平静下来。 一旁的小太监恭恭敬敬的端上了刚刚煎好的药,“皇上,该给他喂药了。”小太监跟在萧何身边多年,自然知道萧何被罢了官,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称呼萧何。为难的端着碗看着面前的慕初然。 萧何昏倒已经几个时辰了,皇上一直坐在床榻边,全然不像前几日对他的冷漠,就连堆在书桌上的折子都不管了。 小太监的那句“他”让慕初然觉得有些不舒服,想想也是,现在的萧何,被免了官,自然是连一个自己身边的小太监都不如了。“以后,要叫萧大人。” 慕初然冲着小太监伸出了手:“把药拿来。” “皇上,这……”小太监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喂药的事,是奴才应该做的,还是奴才来吧。”皇上从没伺候过别人,万一这药洒在皇上身上,那自己的罪过可就更大了。 慕初然见小太监不动,索性直接伸手拿过了他手中的碗“下去吧。” 小太监急匆匆的跑出了慕初然的寝殿,在门口等候吩咐。 “起来了,该吃药了。”慕初然的声音温柔的连自己都有些吃惊,用勺子舀起冒着热气的药,送到了萧何嘴边,萧何的意识还没有回到身体,根本听不见慕初然说的话,昏迷的他更加做不出任何的反应。 慕初然从未伺候过别人,自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喂药,萧何的嘴紧闭着,他下意识的想要用勺子把他的嘴掰开。 药顺着萧何的嘴角流进了他的衣领,该死!这个男人怎么长的这么诱人。 “来人!”慕初然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种事情,自己果然还是做不来。 小太监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奴才在。” “还是你来喂!”小太监恭恭敬敬的接下慕初然手中的碗,轻轻地扶起床上躺着的萧何。 小太监还是有这种经验的,做起事来显然比慕初然娴熟的多。 药顺利的喂了下去,可慕初然的火气却越来越大,这个小太监搂着他的动作怎么这么亲昵,他怎么能搭着萧何的肩膀? “咳咳……”昏迷中的萧何没有意识的咳嗽了两声,将一整勺的药尽数咳了出来。“滚开!” 小太监被慕初然的一声吓得立马放开萧何,直直的跪了下去。 慕初然大步走到了小太监身边“笨手笨脚的!拿给朕!你出去,滚远点,朕不想再看见你!” 小太监这次可不敢耽搁,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寝殿,连门口都没敢呆。 慕初然赶走了小太监,看着自己手里的药,却又犯了难,那要怎样才能让他喝下这些药呢? 棕色的药汁留在萧何的嘴唇上,在烛光的反射之下,他的嘴唇显得晶莹剔透。 慕初然一仰头将所有的药全部倒入自己口中,看着萧何熟睡的脸庞,对着他的嘴唇,吻了下去。 慕初然猛地抬起头,自己堂堂一国之君,竟也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还是对一个男人,慕初然环视四周,苦笑了一下,好在没人看见。 夜已深了,段衡在萧何的房间里呆的久了,却一直等不到萧何回来,索性去书房看看,书房里漆黑一片,早已没了人影,刚刚出了书房,却迎面撞上了急匆匆跑过来的小太监,小太监眼见撞了人,马上跪了下来,抬头一看,才发现是安王。 自己今天不知冲撞了哪路神仙,得罪了皇上之后又撞了安王。 “安王殿下恕罪,小的不长眼,冲撞了安王,还请安王殿下恕罪……” 段衡到也没多大的火气,只想快点找到萧何,没有多余的时间跟他发火“起来吧,急急忙忙的是要干什么,注意点,别冲撞了别人才是。”段衡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小太监也连忙起身。 “等一下!”段衡叫住了刚刚起身想走的小太监,小太监被这一下吓得都快尿裤子了,“安王殿下,有……有何吩咐。” “你是跟在皇上身边的吧?萧何去哪里了啊?”小太监这才松了口气“萧大人昏倒了,现在正睡在皇上寝宫。” “寝宫!”段衡完全顾不得理会面前的小太监,快步走向了慕初然的寝宫。 …… “嗯……”床上的萧何显然有了转醒的趋势。 萧何坐在窗口,静静地看着远方。 “萧大人!”段衡总是这样神出鬼没“恭喜萧大人官复原职啊!” 病了多日的萧何看着面前的段衡,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官复原职?皇上下旨了?”萧何转身做回床榻上,段衡一个翻身坐上了窗台“何止,皇上还把太后再一次关进了冷宫,估计以后就算公主再怎么求情也没用了。”段衡轻松地说。 “既然官复原职了,那是不是我就可以回府了?”萧何的心情难得的好,一早起来眼前的所有东西都变得清清楚楚,又遇到了如此好的消息,脸上都洋溢着兴奋。 “但是……”段衡突然拖长了音调“皇上下旨,以后,你就在书房办公,连桌子—都给你放好了。”段衡的笑有些勉强。 自从知道她是女子,段衡就控制不住的想要接近她,那种特别的吸引力,让段衡这样的花花公子,也渐渐的被她吸引。 一起办公吗?这样也好。 短短数日,萧何的事情就闹得沸沸扬扬,议论最多的便是重新坐上礼部尚书之位的萧何。 有人说,是因为公主的求情,有人说,是因为萧何的故交安王调查清楚了事件的真相,流传最广的,大概就是皇上看上了萧何,所以才法外开恩饶过了萧何…… 那日萧何被押送到天牢,街上不少的人都看见了萧何的模样,清清秀秀的,那一副无论男子或是女子都会动心的容貌,想来皇上也是极有可能会动心的。 段衡亲自驾着车到了皇宫门口接萧何,远处的萧何,身形单薄,就像一个破败的人偶,行李简简单单不过两件衣裳,还是在安王府的时候,素心帮她选的。 “安王殿下,现在外面都在传闻我与皇上是断袖,你如此大张旗鼓的来接我,就不怕外面的百姓对咱们两个的关系也产生误解吗?”早上的萧何显得有些没有精神,却还有心思跟段衡开玩笑。 “误解也就误解了,又有何妨?”反正本王是真的喜欢。 段衡和萧何坐在车厢中,掀开马车的帘子往外看着。 心境果然不同,眼前的一切都是明亮的,一切,都还有希望。 段衡无声的盯着眼前的佳人,五年的女扮男装让她的眉宇间有独特的英气,不施粉黛,却有着独特的吸引力,初升的太阳洒下柔和的日光,阳光泄在她的指尖,温暖而美好。 天气,已经渐渐变暖了……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八章 出游 闲闲的日子过的总是特别的快,慕初然看在他生病的份上让他十日之内不必上朝。 市井之中对萧何的猜测越来越多,有谁又能知道,萧何官复原职的真实原因,竟然是因为慕初然身边的小太监叫了一句“他”…… 事情刚刚尘埃落定,萧何还不敢贸然的前往赌场,索性安安心心的在房间里面度过。 萧何在窗口呼吸完了新鲜的空气,正想转身坐下,余光恰好瞄到有什么东西向自己飞过来,萧何伸手接住,却由于力道太大退了几步才稳住了身形。 “看来你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嘛!”如此低级的无聊玩笑,除了段衡,还能有谁。 萧何将手中的包袱随手扔在床榻“看来安王殿下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喜欢走门。”萧何走到桌子旁边坐下,“上次的新茶,要不要尝尝?”她举着杯子向段衡示意“看来皇上没有做得太绝,起码我不在的日子里,我的家到是没有被抄。” 段衡从窗口一跃而入,直接坐在了萧何面前。“你还真是能坐得住,走,本王带你去个好地方!” 不由得萧何说出拒绝的话,段衡已经拉着她出了萧府。 驾着马车向城外走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萧何的力气争不过他,索性不跟他打闹。 “去城外,那里的花都开了,是个春游的好去处。”段衡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温柔的注视着萧何,萧何被他的眼神盯的不自在,赶紧调转了视线,向车外看去。 路旁的行人越来越少,眼见就过了城门,官道上全是来往的车辆,完全见不到徒步的行人。 终于到了,萧何如释重负的下车,这一路上,段衡的眼睛几乎没有离开过自己,若是从前他不是知道自己是女子,自己必定会狠狠地调戏一句,可现如今他已知晓了自己的女子身份,还一直这样盯着自己,难不成…… 春日的野外,生机盎然,太阳刚刚升起,花草上都带着清晨的露珠,看了让人神清气爽。 萧何已经完全忘记刚才的尴尬,瞬间投入了面前的草地之中,新长的青草带着泥土的芳香,让她的心情一下就变得好了起来,不论是在摄政王府抑或是独自生活,她都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美好的环境。 段衡掀开帘子走了出来,看着眼前的人带着笑容躺在草地上,心情也变得很好,慢慢的走过去,“怎么样?是不是比你整天呆在屋子里要好得多?”段衡蹲下身子看着她,随手摘下身边的一根小草,捻在手里。 “确实好了很多,这些,都是在京城中看不见的东西,要不是你,我还真的见不到这些呢。”萧何闭上眼睛,语气里满带着真诚。 段衡把手中的草放在萧何的脸上,萧何下意识的摇了摇脑袋,可爱的动作,让段衡再一次移不开自己的视线,怔怔的看着她。 “安王殿下,难不成是小时候不好好念书,所以经常来这里逃避念书吗?”萧何的眼里带着戏谑,段衡长久以来对自己都很好,没有揭穿自己的身份,在天牢中救下了濒死的自己,甚至还照顾了自己这么长的时间,若说自己没有动心,也实在不可能。 “才没有,本王小时候,是所有先生公认的天才,就连这些皇族,都未必能及得上我。”段衡说着,也躺了下来,在萧何的身边,用手肘支撑着脑袋,看着萧何。 躺在地上的萧何不还意思同他对视,偏了偏头,闭上了眼睛。 “我……我已经不记得我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了……”萧何听他说到了小时候,也忍不住回想起自己的从前“我只记得我不听父亲母亲的话,只会日日拽着母亲让她跟我玩耍,其他的,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段衡见她的情绪有了变化,急忙调转了话题“你知道吗?这是先皇赐给我们家的封地,其实就是个小山丘,就因为环境好,所以我和妹妹,经常来这边玩,现在,我也把它送给你,你什么时候想过来,都可以……” 段衡看着面前的萧何认真的说,却发现面前的人没任何的反应,贴近一看,却听见了她均匀的呼吸声,这么快就睡着了吗? 本来还想继续往下说呢,没想到面前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家伙,竟然听着自己的话睡着了,阳光真暖,草地真软,段衡放下了自己的胳膊,也躺了下来。 这一觉,足足睡了有一天,段衡看着面前的人一直睡着,也不敢吵醒,太阳也快落山了,再不进城,城门也就关了。 “萧何,萧何。”段衡摇晃了几下面前的人。 “啊……”萧何迷迷糊糊的睁眼,“天啊,草地太软,竟然整整睡了一整天。” “快点上车吧,等下城门该关了。”段衡拽起地上的萧何,拍拍她后背的土,笑着说道。 萧何看着面前的段衡,自己好久没有睡的像这么安稳了,铁心不在了,他会是自己值得信任的人吗? 马车进城时已经错过了关城门的时间,守城的将士不认得安王府的马车,自认不会放行。 “城门已关,明日请早。” 段衡有些不耐烦,春天的夜晚终归还是有些冷,他直接出示了自己腰间的令牌。 “安王殿下!小的眼拙,竟大胆阻拦了安王殿下的马车,还请安王殿下恕罪。” 一声安王殿下把萧何直接带回了现实,对啊,段衡是皇族,就算是他压下了自己的身份,如果有一天自己做出了危害殷国国祚的事情,他还是会以国家为重的吧。 段衡只是出车厢跟守门将领交涉了一下,回来却看见萧何的脸色变了,一扫进城之前的开心,换上了一副阴晦的表情,显得很没精神。 “去我府上吧,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让素心给你看看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萧何没有拒绝,简简单单的点了点头。 段衡的王府富丽堂皇,还一早吩咐府上准备了很多的美食,让萧何更加觉得自己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本王不知道为什么你的心情突然不好,不过若是本王真的做错了什么,本王向你赔罪。”段衡从手中的白玉酒壶里面倒了两杯,“这是百花酿,是用花瓣做的酒,赏个脸喝一杯?” 萧何接过了段衡递过来的酒“今天是萧何的过错,耽误了王爷的好心情,是萧何的不是,理应萧何来向王爷赔罪,萧何先干为敬。” 段衡不是瞎子,自然能看出萧何的心情不好,一杯一杯的连着喝下去,就算是这酒度数不高,按照她这种喝法,也很难不醉。 萧何已经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了,但是她还清醒着,什么破酒,怎么喝都喝不醉。段衡放心不下,亲自把她送回了府上。 “我知道你没有喝醉。”段衡在萧何的耳边轻轻的说。“我在你卧室外面等你,你回去看看我今天给你的包裹。我在这里等你的回复。” 不知道是不是酒的作用,萧何刚一进门泪水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能相信段衡吗? 若是父亲母亲还在,自己必定不会是这样的生活,若是铁心还在,自己就不会这么无助…… 她真的喝醉了,想起了那么多已经离开自己的人。 包裹,对了,段衡让自己看包裹…… 早上随手一接的包裹,被自己随手扔在了床榻上。 萧何无力的坐在床榻上,解开了包裹,包裹里面软绵绵的竟是一整套嫁衣。 包裹的里面写着字,萧何对着烛光仔细的看着“若你愿意,我愿陪你浪迹天涯。” 萧何心里明白,段衡有无数的方法可以让他们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皇城,可自己大仇未报,怎么可能就这样离开?父母和铁心的命,必须要让慕初然得到报应! 月光映在门上,映出了段衡的剪影,他在门外,应该已经等了很久了,“王爷,萧何今天很累,王爷请先回去吧。”萧何的语气中带着哭腔,段衡听了萧何的话没有离开,依然站在门口。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萧何是挂着谋反罪名的摄政王之女,她的身上,背负着家人的仇恨,每一天,她都能在梦里看见他们,从前是父亲母亲,现在,还有铁心。 可段衡不一样,他是亲王,身上没有像她这么多的仇恨和顾虑,他若是愿意,可以找到家世清白的姑娘,而不是娶一个罪臣之女。她也不要,让他为了自己放弃自己的荣华富贵,放弃他的安稳生活陪自己浪迹江湖。 萧何靠在门框上,无力地蹲了下去,她捂着嘴巴,不敢让门口的段衡听见自己的哭声。 段衡就这样站在萧何门口,段衡自幼习武,自然听得出屋里的人正在伤心的哭泣,头一次,他没有出现在她的窗口,而是在门口,吹着冷风,站了整整一宿…… 夜深了,或许是酒劲上来了,也或许是哭的累了,萧何靠在门边,沉沉的睡了过去…… 正文 第二百九十九章 共处一室 段衡不知道自己在萧何的门外站了多久,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段衡的侧脸,轻轻的动一下,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已经麻木,是自己过于心急吗,段衡无奈的摇了摇头,风风雨雨的经历了这么多,到现在,自己还是没有能够走进她的心…… 段衡的包裹被萧何塞进了衣柜的深处,自那日以来,段衡已经很多天没有出现了。 萧何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自然也没有了呆在自己府上不上朝的理由,礼部的事务繁多,自从祭天大典的意外之后,礼部的事务一直是侍郎童大人负责,萧何也是时候要接手了。 慕初然表面上是给慕清绾和萧何提供更多的相处机会,实际上确是想要更近的看着萧何,想要探探他的底细。 守城的将士禀报安王带着萧何出城游玩,直到城门关了才回来,慕初然表面没有什么表示,心里却暗暗的有些不满萧何和段衡的关系,这才早早地下旨让萧何快点回来处理政务。 下了早朝,萧何习惯性的向宫门口走去,却被宫门口的小太监拦了下来。 “萧大人,您需要处理的所有公文,礼部都已经送过来,放在皇上的书房里了,还请萧大人随奴才来。”眼前的人俨然是慕初然身边的贴身小太监。 这个慕初然竟然真的把自己办公的地方,从礼部直接搬到了他的书房,显然是怕她忘记,还特意遣了自己身边的小太监到宫门口拦下自己。 萧何硬着头皮跟着小太监到了慕初然的书房,他竟然真的在自己的书桌旁边另外放了一张桌子,紧挨着龙案。“参见皇上。”萧何隐隐觉得有些压抑,给慕初然行了礼。 “免礼,”慕初然的脸上带着得意的笑:“爱卿这一病,连记性都变差了,得亏朕遣了小顺子去提醒你,要不然爱卿要白跑一趟了。” 萧何看着他这一脸笑,不禁腹诽,这哪里是提醒,很明显就是故意去拦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这样说,不跟着过来就是抗旨,跟着过来又会让大家议论纷纷,简直是进退两难。 慕初然看着面前撇着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萧何,放下了手中的笔“萧爱卿,礼部近日可是有不少的公务需要处理,若是不尽快处理的话,恐怕爱卿今日是要在朕这书房里过夜了。” 萧何这才注意到旁边的桌子,厚厚的堆积成了一个小山,不是说自己不在的时候都是童侍郎处理礼部事务吗?为什么还有这么多? 萧何站起身看着桌上一本又一本卷宗,“为什么这么多?”话已出口才发觉不该,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礼部的一些事务,侍郎是无权过问,也无权决定的,必须是由尚书作出决定,朕当时心中没有新的尚书人选,所以只能将这些事件暂时搁置了,既然爱卿已经官复原职,自然应该立即着手处理这些事务了。”慕初然本已经拿起笔继续处理自己的事务,听到萧何好似撒娇一般的疑惑,出乎意料的转过头耐心的给他解释起来。 萧何看着面前带着笑的慕初然,看着这么美好的笑容,竟然有些失神,赶紧调整自己的思绪,拿起了面前的卷宗。 萧何不经意的小动作在慕初然的眼中竟然多了一丝挑逗的意味,看的慕初然的心猛的跳漏了一拍,尴尬的咳了咳,继续批阅面前的奏折。 慕初然身边的萧何完全不能适应这样的气氛,身边坐着慕初然,真的是怎么也看不进卷宗,对着面前密密麻麻的字,烦躁的拽着自己的头发…… 慕初然用余光瞥着身边的萧何,看着他拽着自己的头发,忍不住躲在奏折后面偷偷的笑了出来。 二月初五,天子拟制昭阳郡主和亲的嫁妆,礼金如下…… 二月初八,……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事情要处理,慕初然把事情都把分了下去,他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你平日里做事都是这样做的吗?这都半个多时辰了,就只盯着这一页,难道今夜是真的想住在朕的书房里面了?” 萧何这才强迫自己静了下来,认真的翻到了下一页,一字一字的看了下去。 一旦静下心来,周围的环境也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萧何用惊人的速度一篇一篇的翻着卷宗,不出半日,桌上的卷宗已经下了大半。 “咳咳,萧爱卿。”不得不说,有萧何在自己身边,自己的心确实比较能静得下来,但看着对面迅速降低的卷宗心里竟升起了赌气的意味“你看得如此之快,是否认认真真的看过了,可不能把国事当做儿戏。” 萧何正在埋头看公文,听见慕初然开了口才抬起头,“皇上明鉴,臣可是非常认真的在处理政事,并没有任何的敷衍。”一边说着还一边递上自己手中的卷宗。 小小的一页纸上,满满的写着萧何的批注,“皇上,臣只是按照皇上说的,静下心来看,所以才会看得这么快。” 慕初然被萧何的一句话顶的无法反驳,重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奏折。 “皇上,该用午膳了。”门口的小太监。 小太监吩咐膳房的人把菜都放在了书房外的桌上。放下了两幅碗筷,各自布好了菜,再次向慕初然请示。 慕初然将手中的笔递给小太监,揉了揉肩膀,走到萧何面前“爱卿陪朕一起用膳吧,朕总是一个人吃饭,今日起倒是有了你来陪着朕了。” “臣谢过皇上。”萧何不敢抗了慕初然的旨意,只能老老实实的坐在了饭桌前面,萧何下意识的想要离慕初然远一些,却发现两张椅子被放在了一起。“皇上您先请。”慕初然随手拽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你们下去吧,朕和萧大人吃饭,不必你们伺候着了。”慕初然打发走了伺候的小太监,拿起了手中的碗。 “怎么样?萧爱卿看看这些是否合胃口?” “啪!”萧何受宠若惊,惊得连手中的筷子都拿不住,掉在了地上。 慕初然这才发觉自己究竟说了什么,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萧何这么好了?难道自己真的喜欢男子? 不可能,朕是一国之君,怎么能带头败坏风气,在殷国,风气还没有那么开放,自己从小受到的也是正统的皇室的教育,怎么可能做出这等有悖伦理的事情? 不可能!不行不行,“小顺子!”慕初然大声地把门口的小太监叫了进来,“给萧大人拿一副新的筷子。” “多谢皇上。”萧何和慕初然之间的气氛本来就已经很尴尬了,偏偏慕初然对自己这么的好,让朝野上下的大臣们和市井之间的百姓都议论纷纷,这慕初然不会真的喜欢男子吧?难道自己还要培养一个他喜欢类型的男子来靠近他? 一顿饭谁都没有吃好,萧何只敢闷着头扒拉着自己碗里的米饭,慕初然眼见着萧何有意无意的移动着身子,虽然椅子没有动,萧何却离自己越来越远,也愤愤的一直盯着自己的碗,没有动一筷子去夹桌上的菜。 “嗝——”萧何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填着白饭,被一大口米饭噎在了中间,“嗝——”本来尴尬的气氛一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萧何连忙推开椅子跪了下来“萧何御前,嗝——御前失礼,还请皇上赎罪,嗝——”本来以为能压住,嗝却打得越来越严重,根本停不下来,跪在地上的萧何单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却依旧止不住的打嗝,羞愧的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慕初然本还在为刚才的言语感到懊悔,眼见着面前人好玩的动作,火气瞬间消散,忍不住笑了出来。“哈哈哈哈……萧大人,这桌上这么多饭菜,朕又没有同你抢,你为何吃的如此着急?哈哈哈……” 这还是萧何第一次看见笑得如此肆无忌惮的慕初然,门口候着的小顺子听到笑声也满是疑惑,皇上和萧大人吃着吃着饭,怎么突然笑的这么开心? 萧何的脸烫得要命,还要一直捂着自己的嘴巴,后背无声的上下起伏。慕初然见面前的人憋的难受,也终于停下了笑,伸手拿了桌上的酒壶倒了整整一杯递给了面前不停打嗝的萧何,萧何见了面前的杯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仰头喝了个精光,低下头这才发现慕初然已经凑到了自己面前,吓得她连嗝都不敢打了。 萧何红着脸的样子真的是可爱的紧,不若是个女子,必定会更加的动人,不施粉黛,却能有如此诱人的表情,怕是除了面前的人,没有别人能做到了吧。 粉嫩的嘴唇沾着晶莹剔透的酒,该死的,慕初然又想起了他病倒那日……不知不觉的,慕初然靠的越来越近。 萧何眨着大眼睛怔怔的盯着慕初然,不知作何反应,眼见慕初然几乎贴到了自己面前,一时没控制住“嗝——”。慕初然一瞬间清醒过来,自己这是在做什么,险些对自己未来的妹夫做出了奇怪的事情。 正文 第三百章 段衡出现 萧何这才感受到刚才喝下去的是满满一大杯的酒,皇宫的酒和外面的就是不一样,段衡府上酒就没有酒味,却也没什么酒劲,慕初然桌上的酒喝下去没有多大的感觉,可这后劲…… 还没等慕初然有什么反应,面前跪着的萧何就这样倒在了面前,“萧何?萧何?”慕初然彻底傻了眼,面前的人不仅弱不禁风,而且酒量竟然如此之差,自己不过是因为茶杯离自己稍微远一些,于是就近拿过了酒壶给他递过去,这才一杯,就倒了? 萧何再三确认,这才发现面前的人是真的醉了过去,无奈的叹了口气,将倒在地上的人抱起来,放在了他休息的榻上。自己继续坐在桌前批着奏折。 过了吃饭的时间,小顺子这才带着膳房的人进了书房收拾碗筷,面前的饭菜几乎没怎么动,皇上也早早地在桌前坐下,唯独不见和皇上一同用膳的萧大人。 难不成是已经走了?自己一直在门口守着,没见萧大人走出去啊。 “吃芙蓉糕!吃糖葫芦,我要你上街给我买糖人!”一串莫名其妙的话不知从何处传了过来,小顺子这才注意到躺在龙榻上的萧大人,不禁为他担心起来,萧大人啊萧大人,你这都第二次睡在龙榻上了,若是让外面的人知道了,这可就更说不清楚了…… 慕初然见小顺子盯着床上的萧何,下意识的挡了挡小顺子的视线“还不快点下去!想去清绾公主的殿上伺候吗?” 慕初然的威胁小顺子显然是很受用,谁不知道清绾公主的脾气,偏偏她又是皇上唯一的妹妹,宠的上了天,若是去了她的殿中,想来是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还是少管闲事吧,萧大人,您自求多福吧…… 小顺子向萧何投去了同情的眼神,却正好撞上慕初然带着些许怒火的眼神,只好低着头端着饭菜走了出去。 “桂花糕,茯苓饼,你怎么不给我买糖糕?”榻上的人醉酒也醉的不安稳,认识了这么久,他确实不知道面前的人酒量竟然这么差。 红扑扑的脸蛋,撅着嘴撒着娇,不行,慕初然赶紧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再看下去,怕是要控制不住自己了,慕初然对着奏折,拿着朱笔,却一点也看不进去。 听着萧何一句又一句的梦话煎熬的度过了整个下午…… 傍晚时分,萧何才悠悠转醒,这个角度,有点熟悉,这是……慕初然的书房!萧何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直接站了起来,面前的慕初然还在批着桌上的奏折。“皇上,您……”批的还真慢啊,不不不“皇上,萧何可是打扰了您休息了,萧何现在就离开……”说着开始收拾桌上的卷宗。 “且慢,萧大人前几日堆积的案子都看完了嘛?明日还会有新的卷宗送过来,还是今日将之前积压的都处理完吧,免得耽误了事情。”慕初然就是想要萧何留下来,面前的人恐怕不知道,就是因为他说了一下午的梦话,自己才没有处理完这满桌的奏折,更何况他桌上的卷宗也没有处理完,就更不能走了。 “回皇上,臣已经处理完了,桌上的这些是要拿回给礼部存档的,所以臣才特意摆在桌上……” 慕初然已经完全完全没心思往下听了,感情这一整天,面前的人醉酒睡觉,最后做不完事情的只有他一个人…… 萧何快步的离开了书房,出了宫门,才发现自己的马车足足在宫门外停了一整天,“小福,你一直都在这里呆着吗?实在对不起,我今日忘了出来通知你了,让你白白等了这一天。你回去就休息两天吧。这两天我自己赶车来就好了。” 面前的年轻人点了点头,没有出声,萧何正整理着怀中的卷宗,猛地一抬眼却发现赶车的小福一直低着头,背影看着也和平时有些不同。“小福?”萧何拍了拍面前的人。 前面的人将车赶进了一条巷子里,见四周没有人,摘下了头上的斗笠“是我。” “段衡……”段衡将车停了下来,弯着腰走进了车厢。 “你……”两个人面对面坐在车厢里,段衡直愣愣的看着她,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萧何先开口。 “城东的地下赌场是你的。”如此果断决绝的判断,语气如此的不可置否。萧何整理卷宗的手突然间停了下来。 “哈哈……”萧何尴尬的笑了笑“你真会说笑,你怎么会这样说呢?”明知段衡已经知道了,自己却还是下意识的想要掩饰。 “不必掩饰了,我全都知道了。”段衡脸上的表情很严肃,让萧何看不透。萧何隐隐的觉得有些危险,突然推开了段衡冲了出去,段衡显然没有想到他说出这个话之后萧何会是这样的反应。 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萧何已经施展轻功冲出去好远。 段衡也没多想,直接冲了上去,萧何的武功毕竟是半路出家,不如段衡从小就习武,年头还长,萧何的这点轻功在段衡眼中简直就是小儿科,没跑出几步就直接被段衡堵在了墙边。 “我开玩笑,你跑什么?”月光下,萧何看见段衡的嘴角轻轻地扬了起来。 “那你现在会做什么?去皇上面前揭发我吗?” 段衡放开了拦着她的手“这么久了,你还是不信任我,就因为我是皇族吗?”萧何低下了头,没有回答“你知道,我查到了地下赌场,自然也已经查清楚了你的目的,我本以为你只是想换个身份活下去,却恰恰忽略了,你换了身份,完全没必要入朝为官,直到我知道了这一切,我想……我也知道你为什么会拒绝我了……” 段衡脸上的笑变得苦涩,迎着月光,他看见了萧何脸上的泪,想查到她与地下赌场的关系并不容易,从另一个角度说,面前的这个女子隐藏的几乎完美,若不是自己过分关注她,不发现那些蛛丝马迹,根本不会想到她竟然是女子。 “哈哈哈哈哈……那就这样吧,给我个痛快,直接杀了我,也不枉你我二人相识一场。”萧何闭上了眼睛,没有任何的眷恋,泪珠顺着她的脸庞划过。 许久没有动静,萧何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你走吧,我与皇室本就没有血缘关系,你做你的事情,本王,不会揭穿你……” 萧何的身份背景显然给了段衡很大的冲击,她的目的,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而自己就算是知道这一切,也放不下心中对她的那份喜欢。所以,只能为他瞒下去。 一夜无眠,第二天的早朝,萧何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步一拖的缓缓地向大殿走去。 “萧大人这是怎么了?昨晚去哪家花楼找姑娘了?”熟悉的声音,萧何猛地回头,正对上了满脸笑容的段衡,段衡脸上的笑容依旧是那么真诚,就好像昨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笑着跟她打着招呼。 “没有,”萧何显然被他的笑容感染到了,回应了一个淡淡的笑“只是昨晚在风声太大,刮得门窗有些响动,所以没有睡好罢了。” “那萧大人可是要好好的把门窗关好,若是每天都无精打采的上朝,怕是要让各位大人笑话了,哈哈哈……” 萧何和段衡的气氛如此的融洽,就像从前打打闹闹的二人一般,有谁又能知道,二人之间隐藏的种种秘密,谁又能知道,昨夜他们还是如此不信任对方的两个人。 “萧爱卿你今天的精神很不好啊。”慕初然刚一坐下,就看见了顶着两个黑眼圈的萧何,几个官员之间交换了眼神,自从萧何官复原职,朝野上下关于萧何和皇上的关系就众说纷纭,现在皇上放着文武百官不顾,却唯独关注了萧何,加上萧何现在每天白天都和皇上待在一起,更加引得朝廷内外猜测纷纷。 刚一上早朝就被点名的萧何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木然的盯着慕初然,段衡连忙接过了话茬,“皇上,萧大人为官清廉,一清二白,昨夜刮了大风,将萧大人的门窗刮得响了一夜,所以萧大人才会显得如此憔悴。” “哦?那倒是显得朕不体恤官员,为官清廉的萧大人竟然清贫到如此的地步,工部侍郎何在?”慕初然倒也大方“你带人将萧大人的府邸修缮一下吧,近日来风大,若是萧大人每晚都睡不好,恐怕礼部的事务会被耽搁了。” 萧何尴尬的笑了笑,不置可否。 萧何认命的走向了慕初然的书房,迎接他的,又是满满一桌的公文。 慕初然注意到萧何绝望的表情,出口解释“这不仅仅是你要处理的公文,还有你当时让手下的人整理的卷宗,既然是你让他们整理的,那你就检查一下他们整理的如何。”面对着面前的礼部卷宗,萧何有些绝望,要看卷宗是因为兵部和吏部会有自己想要的当年的卷宗,可以趁着整理卷宗的机会查阅,可现在……() 正文 第三百零一章 深夜行动 萧何平平安安的度过了这一天,什么都没有发生,早早地处理完了公事,卷宗草草翻过一遍,便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 “萧大人这么快就做完了?”慕初然开口下意识的想要挽留,这几日里自己想要靠近萧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自己还是不敢相信自己会喜欢一个男人,可身体就是不由自主的想要跟他靠的更近。 萧何抬起头茫然地看着面前的慕初然,“可是臣手中的公文都已经处理完了,按照殷国律法,臣今日便可以回府了。” 该死,又是这种表情,天真无害,究竟知不知道这种表情现在在他的眼中有多勾人。 慕初然挥了挥手“走吧走吧。”他的心,越来越乱了。 萧何前脚刚走,慕清绾后脚就到了慕初然的书房“皇兄,萧何哥哥呢?” “刚走。”眼见着自己手里还有这么多事情要处理,慕初然就很难拿出平日里的温和。他倒是拍拍屁股走人了,把自己的心情搅得这么乱…… 是夜,全城戒严,街上走过一队又一队的士兵,百姓不敢出门,各自回了家,紧闭门窗。一身便衣的慕初然走到了一家紧闭门窗的三层小楼门前,周围巡视的士兵都被遣散,身边的小顺子敲响了面前的门。 “谁啊?”开门的是个瘦弱的男子,涂着粉两颊涂了厚厚的胭脂,将门开了一点小缝,露出自己的头向外看着。 慕初然的胃猛地抽搐了一下,险些将晚饭都吐了出来。再看面前的男人,本以为今日里全城戒严,本不会有什么生意上门,入了夜却有一位俊俏的公子敲响了倌馆的门,赶紧换上平时接客的笑意,“呦,这是哪家的俊俏公子,平日里可有看好的角儿,今日来可是有从前的相好?” “爷……”身边的小顺子试探的提醒身前的慕初然,一国之君全城戒严,竟然是为了在倌馆里找小厮消遣,平日里除了萧大人,没见过皇上对其它的男子有过什么特别的兴趣啊,今日里怎么突然放下手中的折子都不批了…… “咳咳。”慕初然清脆的咳嗽两声,小顺子无奈,拿出了身上的几张百两银票。 小厮见了银票眼睛都开始发光“爷您里面请。”小厮的手臂习惯性的挽上慕初然的手臂,刺鼻的香气扑面而来,慕初然实在忍不了,推开了身边的小厮,小厮到也习惯了,看来面前的这位爷不喜欢他这种的,不过自己拿了他几张银票,今日挣得也算不少了,还不用伺候客人,心里自然不在意慕初然的行为。 “叫你们主子出来。”“好嘞。”小厮开开心心的拿着银票上了楼。 “爷,咱还是回去吧。”小顺子壮着胆子再次询问面前的慕初然。就算是满门抄斩的圣旨他都传的下去,今日就只是进了这倌馆,竟然都吓成这样。 “宫……家里有各式各样的女子供爷挑选,若是真的想要男子……”小顺子话还没说完,就被慕初然凶狠的眼神狠狠地瞪了回去。 “哟,这是哪位爷,奴家怎么从未见过,是第一次来吗?”面前的人一身红衣,纤腰微步,若不是站在慕初然的身前和他一般高度,慕初然定会认为面前的人是女子,不像是先前的小厮,他脸上的妆容恰到好处,两腮泛着微微的红色,两鬓微乱,不知是不是正要休息。 慕初然就算面对这样一个尤物也没有露出半分兴趣 “不要涂粉的,”萧何就可以不涂脂抹粉就很好看。 “不要个子高的,大概,这么高,”慕初然比量着自己的肩膀,才发现萧何的个子竟然这么矮。 “十八岁,”萧何就是十八岁,或许就只有那个年纪的男子才能吸引自己的兴趣。 “很白,手很好看,”萧何的手就很好看,不管是翻阅公文的时候,还是拿筷子的时候,还是举起酒杯的时候。 “就这些,爷不差钱,给爷找这样的小倌。” 小顺子正看着面前的红衣男子咽着口水,本以为爷会喜欢面前这样的,却没想到自家爷说出的每一条要求都是萧大人。若是如此,皇上您为何不直接对萧大人下手呢? 呸呸呸,自己这是想到哪里了,萧大人可是未来的驸马…… 红衣的男子杏眸微闭,想了一下“有,爷先上楼歇着,奴家这就让小倌去您房间伺候。 慕初然盯着面前的小倌,小小的个子,面容清淡不施粉黛,自己却完全没有见到萧何那样的想要靠近。 慕初然沉了沉气,“过来!”面前的小厮扭扭捏捏的走了过来。 不像,就是不像。萧何永远不可能这样向自己走过来,他永远都是昂首阔步的,就算是病中,他也从没有过面前的人这种动作和神态。 买没等慕初然缓过神来,小厮直接走到慕初然身前,轻轻地坐在了他的腿上。他是新来的,主子告诉他,这些有钱的公子哥,都喜欢面前的小厮主动一点。 小顺子显然被面前的一幕惊呆了,面前的小厮竟然大胆的坐在皇上的腿上,小顺子刚想开口责骂,却发现慕初然已经伸手揽住了小厮的肩膀。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面前的人虽然走姿扭捏,但是毕竟是男子,肩膀的宽度远比女子宽的多,加上面前的人十分清瘦,自己的手臂刚搭在他肩膀上,就感觉到了他肩膀上凸起的骨头。完全没有抱着萧何是时候那种感受。 慕初然将面前的小厮拦腰抱起,转了一圈之后又放了下来。 说来也奇怪,萧何的身量和面前的人差不了多少,却比面前的小厮轻了不少……肩膀也是很圆滑的,没有面前小厮身上硌人的感觉。 不对不对……反正面前的人就算是具备萧何身上所有的特征,却样样都不及萧何,谁都不是萧何…… 慕初然放下来了手中的小厮“小顺。”小顺子懂事,眼见着爷没了什么兴致,又从怀里掏出了两张百两的银票,递给了面前的小厮“好了,你回去吧。” 总归还是能证明自己对男人还是没有欲望的,至于萧何…… 面前的小厮惊讶的抬起头看着面前的慕初然,就抱起来转个圈圈就结束了? 小厮终归还是懂事的,拿了银票,退了出去。 小顺子这才松了口气,这大张旗鼓的全城戒严就算了,好在皇上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就当是皇上的任性吧,可看着皇上刚才的表现……小顺子不禁为萧何捏了把汗。 “小顺子,你说萧何现在睡了没?”小顺子刚刚为萧何担心,慕初然就提到了萧何,吓得小顺子一个激灵。 “回皇上,萧大人宿在偏殿的时候,日日挑灯读书,想来,应该不会这么早就睡了……”小顺子的声音颤颤巍巍的,皇上这是准备直接到萧大人的府上,这大晚上的,会不会吓到萧大人? 小顺子还真想错了,萧何今日早早地睡下,早早的熄了房中灯。 小顺子叩了门,管家急急忙忙的穿上衣服出来开门,萧府门庭冷落,本就没有什么人会来拜访,至于常来的那位安王殿下,也是少有从门口进来的时候,一般……直接翻墙进来,平日里都没人么人会走正门,更何况是这大晚上的。 门外的人显然有些不耐烦,大声地叩着门。 “安王殿下,您稍等一下,府上的人都歇下了,待老奴将灯掌上,再替您开门。”管家见院中黑漆漆的一片,生怕安王进来之后看不清路再摔了,准备先掌灯再开门,反正安王殿下的脾气很好,又向来和自家大人交好,必不会有什么责难。 门外的慕初然一听到管家的“安王殿下”气的立马失去了兴致,“小顺子,走!” 小顺子见慕初然愤然的甩袖而去,也连忙跟了上去。 管家快手快脚的点好了灯,打开门却发现门口空无一人,难不成是谁家的小孩子闹得玩笑?“真见鬼!”管家暗自嘟囔一声,关上门继续回去睡觉了。 萧何这一夜睡得没心没肺,苦了慕初然一夜未眠。 安王?安王去萧府去的如此之勤,管家都不用开门就判断夜晚拜访的人是安王,他们的关系,究竟好到什么程度? 一夜未眠。 翌日的早朝,自然换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上顶着一副黑眼圈上了朝,文武百官都是见过世面的,见了这一幕要不就劝皇上注意身体不要忙于公务忽视了休息,要不就默不作声,唯独萧何…… 萧何刚一抬眼就看见了带着俩个大大的黑眼圈的慕初然,想想自己前两日的样子,难不成自己前几日就是这副样子?难不成皇宫的门窗也老旧了,被风吹了整夜吗?萧何忍不住偷偷的笑了起来。 朝堂之上,其他的大臣要不就溜须拍马的劝慕初然好好休息,要不就默不作声,唯独萧何深深的低着头,肩膀轻微的耸动。 慕初然不用看他的正脸就知道他在笑! 正文 第三百零二章 再到祭天台 自己顶着眼圈都是因为他,他竟不知好歹,造成了自己的困扰还好意思笑! 文武百官正着马屁,听到慕初然的话,纷纷把视线投向了萧何,谁敢嘲笑当今的圣上啊,就算是平日里皇上对他格外的好,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啊,也就他萧何有这个胆子了,听着皇上的话,这个铁面无私两袖清风的萧大人,今天是要倒霉了。他们的眼中投来了幸灾乐祸的目光。 还说没有!再张狂一点你怕是要笑出声音来了! 慕初然心有不服,竟然会被自己的臣子笑话,又对昨夜安王的事情耿耿于怀,“萧大人近日里在朕的书房里处理公文,朕眼见着近日里礼部的事务是越发的少了,看来萧大人是太闲了,所以才会有这等闲心笑话起了朕!” “可这是工部的活……”萧何的小声嘟囔逃不过习武多年的慕初然的耳朵。 “臣遵旨。”眼见着说得越多错的越多,萧何现在是真的一句话也不敢说,生怕再惹了面前这位,再惹得不必要的麻烦,再说的话,估计会被灭口。 “你要去哪?”慕初然虽然生气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朕何时让你去祭天台了!”这个萧何,真的是越发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在这样下去这个皇上让给他做好了! 该死,又是这种表情,慕初然的脸红了红,偏过头去,也是,都让他去修缮祭天台了,总归不能是让他在书房里画出一个祭天台吧。“去吧去吧!”慕初然不敢看他的眼睛,挥挥手遣走了萧何。 “萧大人!”工部尚书灰头土脸的走了出来,众多的官员中,萧何唯独欣赏这位工部尚书,他的年纪和自己的父亲相仿,是朝中出了名的清官,当年铁心查遍他的所有卷宗,唯一找到的罪名,就是替摄政王求情,被降职为工部侍郎,铁心说,面前的这位工部尚书与父亲平日里并无交集,但是为官清廉一向很受父亲的赞赏。 徐磊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萧何,白白净净的脸庞看起来弱不禁风,虽说朝野上下对他议论纷纷但他却认为既然皇上提拔他做了礼部尚书,他就必定有出彩的地方能够让皇上赏识。想到这里,徐磊点了点头“萧大人,随我来吧。” …… “皇上息怒。”小顺子有些为难,“各位大臣许是看着皇上后宫过于清闲,所以才提议皇上选妃……” “萧何呢?”烦闷如此,慕初然的脑子里竟然只想到了萧何。小顺子见慕初然不再纠结于选妃之事,这才放心大胆的开口,“听工部的大人们说,萧大人到了祭天台之后,整日出入于施工地,任劳任怨的完成修复的事情。” 慕初然的脸上露出了担心的神色。 …… 萧何进去也不完全是为了检查那些架子,终归是到了铁心殒命的地方,她还是不死心,她总觉得铁心那么聪明的人一定会有方法逃脱,整整看了三日,无论是从炸药的数量,还是当时祭天台的山势,除非铁心也进了那个山洞,否则,十死无生。 萧何决定向徐磊说一下。 “臣萧何,参见皇上。”萧何顾不得抖掉自己头上的灰尘,就这样灰头土脸的向慕初然行礼,她大概知道自己刚来那天为何会看到一个满头灰尘的徐大人了。 “回皇上,不知皇上大驾,刚从施工地出来就遇见了皇上,来不及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再来觐见。” “皇上,可能要下雨了,还请皇上跟下官一起去往别馆。”徐磊听出了皇上对萧何言语中的不善,趁着打了雷,找了借口带着慕初然离开了工地。“萧大人,”徐磊小声的跟萧何说,“这里你先盯一下,我送皇上过去安顿下来再过来,看起来快下雨了,叫大家撤回来吧。” 马车走到半路就开始下起了豆大的雨滴“皇上此次巡视,可是有什么吩咐?”徐磊见慕初然不说话,索性开口请示。 “萧大人还在工地,”徐磊听到慕初然问到了萧何,显然有些吃惊,刚才还故意为难萧何的他,怎么才过了这么一阵子就开始担心起萧何了?“下官先送皇上回别馆,等下再去接应萧大人。” 萧何刚刚让正在施工的工人都收工走了出来,天上就开始下起了雨,雨点落在脸上,打得有些疼,又一阵连续不断的轰鸣传了过来,这次却好像不是从天上。 () 正文 第三百零三章 救了一命 “这是什么声音?”萧何的心里有些疑惑,若是雷声,也未免有些长了,自己活了十八年,还从没听过如此长的雷声。 声音越来越靠近,萧何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是泥石流!快跑!”萧何此时真的无比痛恨 自己,刚刚才看到那块山石果然冲着自己过来了,人哪跑得过从山上滚下来的石头,萧何施展轻功堪堪躲过了巨石,石头重重的撞在了木头架子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头顶的架子瞬间被击散。萧何眼睁睁的看着木头冲着自己的脑袋砸了下来,转眼便没有了知觉。 等到萧何转醒,已经睡在了别馆,自己身上还是山难时穿的衣服,身边的徐大人告诉他,在木头掉下来的一瞬间,是皇上护住了他的头带着他跑了出来。 萧何不知道自己当时的心情是怎么样的,他顺着徐大人手指的方向,冲进了另外一边的房间,慕初然已经醒了,左手上因为带着他冲出来被木头上的钉子划上了一道深深的扣子,深可见骨,如果说铁心手上的刀疤让人感受到他的忠诚,那慕初然的这一道伤疤,是不是能证明他不是个草菅人命的昏君…… 安王听闻萧何出事,带着素心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别馆,萧何赶到的时候,段衡去准备让他们二人离开的马车,素心还在给慕初然包扎伤口,慕初然隐忍的紧紧咬着牙,额头上冒着汗,脸上的表情都有些狰狞。那么深的伤口,一定很痛。“皇上,臣该死,竟让皇上来救臣,皇上的救命之恩,臣没齿难忘……” 素心的药能治百伤,肉白骨,自然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缝合完了伤口,慕初然的神情才慢慢平静下来。静静地看着一旁跪着的萧何。 “朕已下了旨,待朕回宫,你还是掌管礼部事务,和朕一起办公,而且要伺候朕,直到朕的伤完全康复。”慕初然流了太多的血,体力变得很差,连短短的几句话都竟然说的如此费力,萧何点头应下。“谢皇上。” 慕初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只知道看到萧何有危险的时候,可能是他的轻功最快的一次了,看着他晕倒在自己的面前,自己就只是想把他安安全全的带出去……慕初然不再往下想了,自己可能……真的对面前的这个男人,有些上心了。 段衡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慕初然送回了皇宫。整整一夜,慕初然睡的很安稳,因为萧何就坐在床榻上,守着他。 虽然十分信任素心的医术,但还是想要真的确认他没事。 次日一早,慕初然便早早的醒了过来,左手上传来刺痛,想要抬起右手却发现被紧紧地压住。慕初然抬了抬头,才发现上面压着的是萧何,萧何睡得很不安稳,不知道是不是守了他一夜,萧何的眼圈底下竟然黑黑的,这样睡着的萧何还真是可爱的紧,慕初然缓缓地低下了头,靠了过去,既然自己的心理已经确认了,自己确实喜欢面前的这个男人,吻一下又能如何,又不是之前没有吻过,萧何睡得很轻,突然感觉到一股气息渐渐靠近,猛地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俊脸吓了萧何一跳,下意识的抬起头,正撞在慕初然的鼻子上。 萧何这才清醒过来“皇上!”慕初然捂住自己的鼻子,突如其来的猛烈撞击让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他甚至感觉,萧何的这一头比他手臂上的那一道伤疤还要疼。 好久慕初然才缓过来,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朕让你来服侍,你竟如此大胆,用你的大头来谋杀朕。”眼前的慕初然笑着说出这句话,自然是没有怪罪萧何的意思,反而说着说着笑的越来越张狂。 “皇上,素心姑娘说每日晨起和晚睡之时都要换药,既然皇上的伤因臣而起,那就由臣来替皇上换药吧。”慕初然不做回答,点了点头算是许了,萧何就脱了鞋袜上了慕初然的床,慕初然的右手放在外面,受伤的手不能经常活动,萧何想了半天才决定自己上去。 一层一层的纱布掀开,萧何再一次见到了慕初然狰狞的伤口。素心交代过,换药之前一定要先用酒消毒,若是从前,她一定会含上一口酒喷在慕初然的伤口上,并且煸出一大堆的理由让慕初然相信大夫就是说这样消毒的,可今时不同往日,面前的慕初然刚刚救了自己一命,自己万万不能恩将仇报,想了半天,萧何还是拿起了一旁的纱布,小心翼翼的用纱布沾了些酒,轻轻的擦了上去,才刚一触碰,“嘶——”慕初然显然忍受不了酒精触碰伤口的疼痛,萧何只能蘸一下,轻轻地对着慕初然的左边手臂吹气。看着慕初然的表情渐渐放松,萧何才放下心来。 接下来就是上药了,素心说药水的药性很烈,接触到伤口的时候会有剧痛,萧何怕自己压不住慕初然,只好出言提示“皇上,这个药的药效很强,若是疼您就大声地叫出来,千万不要乱动……” 看着眼前唯唯诺诺的萧何,慕初然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你上药便是了,朕保证不动。”说是这样说,可当药水真正接触到他的伤口,他还是忍不住攥紧了拳头,萧何已经尽可能的放轻了手中的动作,可慕初然的拳头却越攥越紧,一直没有松开。 好不容易上完了药,两个人都已经累得大汗淋漓。 慕初然重伤不能批奏折,就斜倚在床头听萧何念给他听,然后萧何再仿着自己的笔迹批阅,一天下来,竟然批完了前几日堆积的奏折。 慕初然是真真正正的闲了下来,可萧何是有的忙了,每日里不仅仅要处理礼部的公文还要把朝中各位大臣的奏折也尽数念出来,其中不乏有某些看不惯自己的官员想要弹劾自己,不知道也就算了,真真切切的看着他们弹劾自己,还要念出来,还要把慕初然的回复写回去,真的是压力很大啊。 不得不说,素心给的药效果就是立竿见影,短短几天,慕初然的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也不枉萧何没日没夜的伺候他。 今日里童侍郎送过来的公文里夹了几张红红绿绿的纸片,说是等到宫中放河灯的时候要用,拿来给萧何看上一眼是否可以,萧何摆弄了几下,这种东西,究竟是怎么叠成灯的啊,小的时候都是丫鬟们叠好了自己点上蜡烛直接放下去,自己还从没叠过这东西。 礼部的公文很少,几乎用不了多久就能处理完,处理好了自己的事,就又开始打量起这几张花花绿绿的纸。 一旁的慕初然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也就开始了亲自批阅奏折,好在之前积压的那一些都已经在萧何的帮助下完成了,需要处理的事务还真不多。慕初然忙里偷闲的看着一旁的萧何,眼见着面前的人嘟着嘴对着折花灯的纸,自己的嘴角也忍不住翘了起来。 “真是笨!”慕初然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萧何的身后,萧何竟然完全没有发觉。“皇上,臣的公务已经处理完了,不是闲的没事做……”还没等萧何说完,手中的纸就已经被身后的慕初然抽走了。 “应该这样,再这样……不对不对……是这样……”眼前的慕初然十分认真的叠着花灯,眼神中竟然闪烁着小孩子般的喜悦,平日里经没有发现,日日坐在面前的慕初然,竟然也生的这般好看,若是……若是你我之间没有仇恨该多好,好歹也能做朋友…… 慕初然讲的起劲,却发现身边的人不答话,狠狠地敲了一下身边的萧何,“能不能认真的听朕讲,朕这可是在教你!” 萧何被慕初然的一记拳头打回到了现实中,用手紧紧地捂着头上的大包,索性也不管什么君臣之分,另一只手愤愤地拿走了慕初然手中其他的纸,“不就是先这个样子,在这个样子……诶?”看慕初然做起来挺容易的,怎么偏偏到了自己手上变得这么难? 慕初然看着眼前人炸毛的样子不禁失笑,自己控制了下手的力度,完全不可能像眼前的人表现得这么夸张,明明没有认真的听他说话却要逞强,真的比平日里处处同他作对的那个萧何好的不知多少。 “这个地方应该这样……” “不对!……” 两个人就这样打打闹闹的玩到了傍晚,萧何看着桌上好不容易完工的两个河灯,兴奋地拿起了两个人桌上即将燃尽的蜡烛“正好天也黑了,咱们两个出去把这两个灯放了吧!”毕竟还是个小孩子,慕初然不禁失笑,任由他胡闹起来。萧何在每个花灯的底下滴了几滴蜡,将手中的蜡烛放在了花灯上,拽起慕初然的袖子就往外走,门口的小顺子想要提醒萧何注意自己的身份,却被慕初然的眼神狠狠地瞪了下来,将想说的话憋了回去。 正文 第三百零四章 他眼中的美好 小顺子只能目送着萧大人拽着皇上慢慢的走远……也不知道今晚萧大人和皇上会发生什么…… “是直接放到水面上就可以了吗?”萧何已经多年没有放过河灯了,上一次放河灯估计已经是快十年之前了吧,早就不记得小的时候,母亲是怎样教她放花灯了。“傻瓜!”慕初然宠溺的拍了拍萧何的脑袋,却没有用力“放上了还要许愿啊!要不然放河灯做什么?”慕初然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看的萧何险些陷了进去。 萧何没怎么在宫中活动,对宫中的地形也不太熟悉,只能跟着身前的人走,慕初然便带着他去了一处僻静的花池,本就不是荷花开放的季节,池中空无一物,看起来有些荒凉。在这样的季节中,看起来倒是比太后宫中开满了花的花池看起来顺眼的多,虚假的占满了鲜血的水生花远不如这样真实清澈的荒凉,一看见池塘,萧何就想起了太后的池子中沉着的无数具尸骨,不知道都是因为什么才沉睡在那片池塘。 池子很浅,水很轻,萧何大胆的拽着慕初然的衣角,踩着池边的石头,俯下身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河灯。 两个人都闭上了眼睛,在心里默默地的许下了愿望。 慕初然偷偷的睁开了眼睛,偏过头看着闭上眼睛的萧何,烛光的照映下,他的睫毛忽闪忽闪的,侧脸是那么的美好,看起来竟美过自己之前你见过的所有女子,他一时间看的出了神,直到意识到面前的人正在眨着大眼睛看着自己,才回过神来。尴尬的咳嗽两声,看着前方,对着一旁的萧何说道“你知道吗?其实放河灯不仅仅是用来许愿的,还是在祭奠自己的先人和故去的友人。” 萧何的心猛地颤抖了一下,她刚刚许下的愿望,是希望自己大仇早日得报,难道他能读出她的心愿?慕初然继续看着前方没有说话,引得萧何心中阵阵的不安。 萧何试探的开口:“你呢?你有想要祭典的朋友吗?” 慕初然低下头看着面前的两盏河灯,烛光在风中有些摇晃,晃了他的视线“一个很重要的人,他为我失去了性命,失去了家,可我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做……”慕初然无奈的笑了笑。 就是这句话,将萧何突然从刚才美好的氛围里迅速抽离了出来,她的嘴角微微上挑,冷笑了一下,为了你失去性命、牺牲了家庭的人还少吗? 怎么不见你每个都祭奠一下,平素的祭祀仪式,你不过也就只祭典了自己的先祖不是吗? 你的江山只属于你自己,你又有何时,在意过你手下家破人亡的人呢? 慕初然不知道一旁的人为什么突然站起身来离开,快步跟了上去。 “你怎么了?”慕初然拽住了萧何的袖子,他突如其来的情绪让慕初然摸不着头脑,不知他到底为了什么突然变了脸,刚才不还在好好的放花灯吗? “皇上,”萧何甩开了慕初然的手,转身对着他深深地做了揖“臣感念皇上的救命之恩,来世必将当牛做马为皇上效力。”说到这里,萧何直接跪在了慕初然面前,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为什么是来世?今生你是我殷国的臣子,也可以为我立下汗马功劳……你甚至可以……” “皇上!”萧何及时的打断了慕初然的话,既然慕初然愿意冒着危险救自己,就已经说明了慕初然的心意。可自己绝对不会接受他,无论是因为现在的男子的身份,还是因为慕初然杀了自己父母的仇。 萧何的一句话打断了慕初然想说的话,他怔怔的站在原地。 “皇上,下官先行告退。”面前的人决绝的转身离开,自己却连追上去的勇气都没有。 萧何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直接跑了起来,直到到了宫门口才停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身上脱了力,软软的坐在宫门外,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流了满脸。她恨自己,竟然会对自己的仇人动了情。她不敢回头,她怕一回头便是万丈深渊,她会沉浸在慕初然的眼神中,无法自拔。慕初然,今生你我注定是仇人,你的救命恩情,我只能来生再报了,今生的你我,注定站在对立…… 连着几天都是阴雨的天气,空气中布满了压抑的气氛,朝中的大臣苦不堪言,这几日皇上的心情格外的差,稍有不顺意便是降官降级,动辄就是责骂和处罚,到是那个经常惹皇上生气的萧大人不见了踪影。 听说是身体不好又告了假。可谁又知道究竟是怎么样呢?说不定就是萧何得罪了皇上,不敢出现,这才惹的皇上大发雷霆。可苦了他们这些每天都要上朝的大臣,还要替他萧何挨骂! 萧何静静地躺在自己的床上,整整三日,她什么话都没有说过。 那日段衡在宫门口发现萧何的时候,她雪白的袖子上已经沾满了血迹,问她什么都不说,让,她亲手把袖中的匕首刺进了自己的手臂,任由血顺着自己的手臂向下流着,她的双眼木然。口中喃喃着“不可以……” 段衡整整担心了一夜,急急忙忙的找来了素心给他包扎伤口。 对于萧何的状态,素心也表示束手无策。 段衡知道萧何的身世,也知道慕初然舍命救她,段衡只能在身边默默地陪着她,跟他说话她也不理,整整三天,就连喝水都是段衡强行灌了下去。 “我知道你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段衡刚一靠近,萧何就闭上了眼睛,“你在恨自己,慕初然杀了你的父母,却又救了你,你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才这样对自己,如果你活活把自己折腾死了,就不用替你父母报仇了是不是?” 萧何没有回话,也没有睁开眼睛,继续回避着段衡的问题。 “一命换一命,慕初然还欠你一命,这样可以了吗?”段衡实在是不想说出这样的话,可事到如今,他总不能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孩就这样糟蹋自己,若是真的不忍心对慕初然下手,说不定有朝一日她真的会再次把刀子刺向自己。 萧何是清醒的,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胳膊上刺的那一刀避开了要害,不过是让自己不要忘记了自己身上还背负着和慕初然的仇恨,她恨自己,恨自己没出息,为什么当时不直接被掉下来的木桩砸死,而是要被他救下…… 萧何终于恢复正常了,在放河灯之后的第五天,他终于出现在了大殿上。 慕初然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激动,却还是垂了垂眸子,将朝堂上的各位大臣批了一遍。 面前的萧何很苍白,很虚弱,眼中却依旧闪烁着决绝的目光,让慕初然无法接近的冷漠。早朝之后,萧何准时的出现在了慕初然的书房,整整一日,除了请安的话语,二人再无任何交谈。 “皇上,臣的公文处理完了,先行告退。”平静的毫无波澜的一句告别,成功的激怒了面前的慕初然,他将手中的奏折重重的扔向萧何,奏折划破空气重重的打在了萧何的头上,就连扔出奏折的慕初然也傻了眼,他以为那种力道,那种速度,凭萧何的武功可以轻易地躲开。 “为什么不躲开!”慕初然眼见着被奏折击中的萧何身体摇晃了两下坚持着站住了。却依旧没有抬头。 “启禀皇上,臣有罪,理应受罚。臣情愿挨下皇上的责罚。”萧何的表情没什么变化,额头上却已经明显的肿了起来。 慕初然最终还是没有萧何那般的心狠,从书桌后面走了出来,轻轻地揉了揉萧何的鬓角,“朕不是故意的,朕还以为……”你会躲开。 萧何真的躲开了,他的手下意识的挡住了慕初然的手,向后退了半步。“你到底想做些什么!”慕初然实在忍无可忍。终于还是对萧何发了火。 “皇上,您乃一国之君,关系着国家的生死存亡,但是臣……是男儿身……”萧何害怕自己会一步一步的陷进慕初然的温柔陷阱,只能早早的让自己从这件事中脱离出来,免得日后情根深种,难以下手,手上的上还在隐隐作痛,时刻的提醒着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是自己的仇人,不可以爱上他,不可以…… “男人怎么了?若是天下人不答应,朕就改了这殷国的国法,改了这殷国的民风!”慕初然今晚真的是气到了极点,终于把这么多天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他遣人调查了朝野和市井之间所有关于他们二人的传言,不过就是因为这殷国的百姓看不起这男子之间相爱,没关系,你喜欢朕就好了,剩下的努力全都让朕来做,剩下的流言,让朕来打破。 萧何显然不吃这一套,转身想要离去,却被慕初然一把拽了回来,锁在了怀中,“萧何!你敢说你对朕就没有一点点情谊吗!” 萧何沉默了许久,才平静的开口“有……” 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 固守礼法,另有隐情 “殷国民风淳朴开放,还远没有到可以接受男子相恋的地步,请皇上三思。”萧何强行掰开搂着自己的慕初然,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出了书房。 慕初然渐渐收紧了自己空空的手臂,看着萧何离去的背影,怔怔的失了神。 萧何说的是对的,朝野上下早就对他们二人的关系猜忌纷纷,萧何是读过圣贤书的人,骨子里带着文人的气节,且不说世人能否接受,就单单看萧何,难道他真的能放弃自己的名声,不顾道义礼法的跟自己在一起吗? 萧何的心里突然有些庆幸,庆幸自己为了混进官场而用了男子的身份,若非如此,他日若是落在了这般温柔的慕初然手中,怕是也会像段笙忆那样,陷于他的怀抱中不可自拔,殷国终究还是封建的国家,无论如何,百姓都不可能接受这样的事情。 萧何觉得她很累,身心疲惫,全身就像被掏空了一般,空留一幅躯壳,一点一点的熬过去,或许,天就快亮了。 慕初然出人意料的没有步步紧逼,还将下令将萧何的东西搬回了礼部,一时间,萧何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轻松了很多,放下心来安心的开始准备自己的计划。 萧何走后,慕初然也想了很多,自己确实是跟的太紧,才让那个温文尔雅的萧何动了怒,还是应该暂时放手,让萧何慢慢的适应。 萧何一朝回到了礼部,手下的官差显然都有些不太适应,萧何不得不承认,童侍郎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做事圆滑而又不势力,若是他坐在自己这个位子上,必定比自己的能力要强上很多,所有的事务都处理的井井有条,若是他没有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收受贿赂买卖官职,一定会是一个绝世好官。 看着面前整齐摞好的公文,萧何露出了轻蔑的笑容,若不是铁心一早调查清楚面前人的底细,她恐怕真的会以为面前的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官。 自从回到了礼部,傍晚他就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参与到自己手下的刺客训练之中,祭天大典让萧何手下折了不少人,她只能从头开始训练更多的杀手,现在,就只能在明面上直接在朝堂上除掉他了。 礼部事务繁多,关系复杂,若是能够全都由自己掌握,像祭天大典这种机会,还有很多…… 现在萧何需要做的,就是掌握朝中的权利。 萧何迅速地写了奏折,早朝时直接呈到了慕初然的面前。 小顺子一直伺候在慕初然的身边,自然知道慕初然的心里是真的对萧何上了心.每日的奏折,皇上都会把萧何的奏折单独挑出来先看一遍,却是最后才发回去,若是有什么问题,就会将萧大人召进书房来询问,不过就是想要和萧大人单独相处罢了。 一连数日,慕初然都仅仅召萧何过来询问奏折中的具体事宜,再也没有提过那日的事情,萧何的内心觉得有趣,不愧是皇家的人,终究还是有皇族的大气,事情过了就是过了,再不纠缠,萧何的心,突然就放松了下来。 “这萧何……”慕初然看着手里的奏折犯了难,买卖官职在殷国的历法中可是大罪,就算是是七品以下的小官,也同样是不可饶恕的,没想到童侍郎平时如此的低调,私底下竟做了如此肮脏的交易。 “不是平素和童侍郎的关系还不错嘛?”相比起童侍郎的收受贿赂买卖官职,他更想知道为什么萧何会上折子参自己的部下一本。慕初然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小顺子,去礼部让萧大人到朕的书房来一趟。” 小顺子看着慕初然的笑容有些惶恐,皇上最近越发频繁的召萧大人来书房了,照着这样,还不如让萧大人直接呆在书房里,到免得自己一趟又一趟的跑到礼部去请萧大人了。 萧何自然知道慕初然让自己去的目的是什么,简单的处理了一下手中的卷宗,带着卷宗就出了礼部的大门。 “尚书大人这是又要进宫了?”童侍郎刚刚好办完事回来,在正门口撞上了正在上马车的萧何。 “对啊,皇上召我进宫交上一些最近的卷宗。”萧何对着童侍郎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看的童侍郎心里发毛,再一回神身边的马车已经走远。 自己的心里,怎么突然有点发毛呢? “萧爱卿,给朕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慕初然将手中的折子轻轻地扔向萧何,萧何一伸手轻易地接住,没有打开,连同自己手中的卷宗,一起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小顺子心里不禁开始嘟囔,这皇上让自己去召萧大人的时候可是满面笑意的,显然是想见萧大人,可萧大人已经站在了您面前,您却绷起了脸,究竟是想做什么? 小顺子不知道奏折的内容,自然不知道现在不是嬉皮笑脸的时候。 慕初然知道萧何说的到底是多重要的事,正三品的礼部侍郎,竟然背地里做着买卖官职的勾当,此事若是落实,必定会引起朝野上下的轩然大波,看着面前人手里抱着几本卷宗,看来是有备而来,应该已经是掌握了确实证据。 “皇上,臣在奏折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现任礼部侍郎童大人,收受贿赂,买卖官职,按照殷国律法,理应免官抄家!但童大人在朝中多年,也算是为朝廷做出了不小的贡献,所以臣建议,将童大人抄家降职。”萧何完完整整的将奏折中的内容复述了一遍,眼带笑意抬起头看着面前的慕初然。 慕初然的视线对上了他的眼睛,心脏蓦地跳漏了一拍,尴尬地咳了一声,低下了头不敢看他的眼睛,继续说道“抛开罪名不说,童大人可是你的副手,你怎么竟将他参了出来?” 慕初然只是好奇,为什么萧何会收集这么多他收受贿赂的证据,萧何坐在这个礼部尚书的位子上也不过数月,怎么会有这么多关于童侍郎的卷宗。 “臣是殷国的臣子,看见手下的人做出此等伤害国家的事情,自然不能容忍,但童侍郎毕竟是臣的手下,所以才希望皇上感念童侍郎之前的功绩,饶恕童大人的死罪,让他在其他的职位上好好的为国家做出贡献。”萧何义正言辞的样子让慕初然觉得有些好笑。 小顺子站在慕初然的身边看得最清楚,皇上慢慢的低下了头,掩在厚厚的公文之后,捂着嘴笑了出来。 好一会儿,慕初然才慢慢地抬起头,“那就按爱卿说的办,”慕初然回头对着小顺子下了旨“礼部侍郎童霖安,收受贿赂,买卖官职,按照殷国律法,理应免官抄家!朕感念其为官多年,曾为国家立下功劳,降其刑罚,由三品降为七品,镇守祭天台,抄其家产以充国库。” 童侍郎大概没有想到,刚刚还在礼部大门口跟他和和善善打着招呼的萧何,竟然转眼就狠狠地参了他一本,接过圣旨的一瞬间,童侍郎惊得目瞪口呆。 真是的!萧何不禁在心里暗骂到,还以为慕初然会让自己拿出证据,结果拿了厚厚的卷宗来,他竟一眼也没看,自己只能原封不动的搬了回来,这样一来,礼部的大权,暂时就在自己的手里了,剩下的事情,要抓紧办。 萧何早早地回到府中,将手中的卷宗放下,就准备更衣从密道前往赌场,“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天气渐渐转暖,白天也越发的长了,你竟然就这样大白天的不闭门窗直接就换衣服,不怕自己的房间里藏着什么人吗?”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确实是自己大意了,今日里除掉了童霖安,自己确实是有些过分的兴奋了,竟都没感受到屋子里还有一人。 “王爷近日里不见踪影,可是又去何处寻花问柳了?”萧何刚刚解开腰带,急忙又系了回去。 段衡一个翻身从房梁上下来:“怎么,”段衡把脸靠近萧何“你吃醋了?”萧何的脸突然一下红了起来,“才没有。”本是想打趣段衡,反倒是被段衡调戏了一番。 段衡看着萧何红的脸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哈哈哈……”萧何快速的退后一步“不要笑了!”“哈哈哈……”看着萧何气鼓鼓的红着脸,段衡更加控制不住自己的笑意,笑得前仰后合几乎停不下来。 萧何见他笑话自己,索性背过身去不理会他。 眼见着面前的人背过了身,段衡这才渐渐控制住自己,停住了笑意。“萧大人干了如此大的事情,本王怎么能不来恭喜你呢?” “你都知道了啊。”萧何见段衡恢复了正常,才转过头来继续和他对话,脸上的红已经渐渐褪去,萧何的脸上还是往常一般的清淡。 “本王想知道,为什么不直接免了他的官,或是直接杀了他,以绝后患?”段衡的脸上开始有了疑惑的表情。 萧何笑了笑,走向了茶桌,兀自坐了下来。 正文 第三百零六章 跟踪 “倘若我跟皇上请旨免了他的官,若是有其他的人对我起了杀意,随随便便的给我安个罪名,让他出来做个证人,随随便便的指证我,皇上一向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若是事成,我就会被处死,若事不成,也仅仅是死了一个百姓而已,对方不会有任何损失。” “一个七品小官,在朝野上下看来,跟平民百姓并没有什么区别吧?”段衡坐到了萧何面前,自己斟茶,送到了嘴边。 “不一样。”萧何将茶杯拿到嘴边,轻轻地抿了一口“既然是官员,皇上的心里就会有所顾忌,官员出面作证,多少都与结党营私扯上些关系,皇上的他们的信任就会降低,相对来说,我的胜算就会大很多。” 萧何放下了茶杯“不都是这样吗?虽然最后一旦不成功,这个人就一定会牺牲,在这些大官眼里,人命是不值钱的……”可就算是在那个皇上眼里,这些官员的命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这茶,是昨日的吧?”段衡喝掉了一整杯,突然对萧何说道,“对啊,我抿了一口觉得味道不对就放下了,下官可没想到安王殿下竟然这么渴,将一整杯都喝完了,”萧何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段衡意识到自己被面前的人报复了“好你个……”段衡伸出手刚想敲面前人的脑袋,却突然想到“那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顾虑了。” 萧何端起手中的茶杯,走到窗口泼了出去“他不曾害过我的性命,我又何故伤他性命……” …… 侍郎被降职,礼部的事务一下子就都落在了萧何的身上,段衡是亲王,平日里要处理的事情少,有事没事的也就过来帮着萧何一起看卷宗,有了他的帮忙,公事倒是也从来没有被耽误过。 慕初然还是一如往常的,隔三差五就召萧何进宫。没事就找找茬,提提他奏折中的错误,大到遣词用字,小到一笔一划,书写字迹到字体。慕初然都一一指证,甚至还特意把萧何叫到宫中跟他探讨书法,萧何的一天忙忙碌碌的还总是进宫,跑来跑去的,人自然也更加的清瘦。 不过好在,慕初然再也没有提到过那天的事…… 段衡从来都是个闲不住的主,这才没在京城呆上几天,就又出了关,听说,是去找了什么铸剑师傅,萧何的身边没有了段衡,更加忙不过来,可慕初然召见萧何的次数却一点也没有减少。 就算是萧何处理公事的速度快,一天之中也总有那么一件两件事情是比较棘手不好掌控的,他还要掐准时间看吏部和兵部的卷宗,落得一身灰尘,天黑到眼睛看不见,才出了礼部大门。 夜色倾洒在街道,远处的街市琴声悠扬,灯火通明,可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才走出几步,萧何就发现自己被跟上了,萧何的武功资历尚浅,轻功倒是不错,虽不及段衡慕初然他们习武多年,却也少有人的轻功及得上她。 穿过了几条巷子,萧何还是没有甩掉身后的人。 是慕初然派来的人吗? 他若是有事,可以直接召见自己进宫,何必派人跟着。 萧何有些害怕,无论是拳脚或是兵刃,自己都不能算是精通,若是短兵相接,自己身上便只有一把匕首,是否能打得过身后的人还未可知,那现在,自己应该怎么办? 萧何余光向后一瞥,还是没有甩掉,身后跟着的人轻功必定不比自己的差,想要甩掉他还着实不容易。 萧何握着袖中的匕首的右手紧了紧,定了定心神,向前面的街市走去,夜幕刚刚降临,街上的人密密麻麻的,萧何仗着自己身材矮小,快速的冲进了人群中,不见了踪影。 萧何眼见着前面最高的楼阁,直接走进了正门,有凤来仪,青楼的生意竟然做的如此之好,人满为患,见着萧何进门,老鸨赶紧迎了上去,萧何也不小气,从怀中掏出了一锭银子“找一个最高的房间,找两个姑娘来陪我。”老鸨看见银子嘴角了的快要到了耳根子,拿上了银子转身叫了两个姑娘跟着上了三楼。 萧何上了三楼,直接打开了窗子向下看去,街上的人很多,但唯独有几个人不像是在闲逛,四处张望着,眼见着几个一边张望一边喊着的的人是和同伴走失了,那么剩下的这个人,只是四处张望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的,就是刚才跟踪自己的人了。 那人手中拿着佩剑,果然是有备而来,若是自己没有躲到这边,而是在一边的小巷子里和他动起手来,自己手中的匕首必然不会占据多大的优势,不,甚至是完全没有什么优势。 楼下的人显然没有想到刚才还紧紧跟着的人一眨眼的功夫就失了踪影,懊恼的拍了拍头,朝着来时的方向,离开了。 萧何不敢跟上去,跟踪他的人不是熟悉面孔,功夫底子也未可知,贸然跟上去就相当于白白的甩脱了他,这个时候,还是小心谨慎些好。 萧何进了屋之后就直接对着窗子,留下身后的两个姑娘面面相觑却又不敢说话。 萧何见追着自己的人走了,才放心的下了楼。 …… “萧大人!”才刚一出青楼,萧何就被面前面容清秀的年轻男子拦了下来。 萧何平素在朝堂之上不与人交往,见来人叫自己萧大人,有点面熟,也就回了礼。 “请问你是?”萧何确实想不起面前的人是什么人了,只能开口问道。 面前的年轻男子悄然一笑,“萧大人好差的记性,自从萧大人升官做了礼部尚书,下官就接下了萧大人的翰林院侍讲学士的职位,你我二人,还曾有过一面之缘。” 眼前的人看着比自己年长了几岁,就如此猖狂的对自己讲话,显然有些不满“既然是侍讲学士,就好好的在翰林院完成自己份内的事情,只有优秀的人,才值得被别人记住。”萧何对面前这个心高气傲的人没有任何的好感,转身准备离去。 “萧大人才是真正的优秀啊,日日出入这烟花之地,还真值得在下学习呢……”还没等这个年轻人说完话,就已经被打倒在了地上,看着地上倒着的人直直的看着前方,就知道他显然是被打懵了。 “区区一个四品官,管闲事竟然管到了尚书大人身上?”段衡收住了手上的动作,蹲下身子问着面前的人。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 “你殴打朝廷命官,按律当斩!”倒在地上的人眼见着打不过段衡,于是开始言语威胁,地上的人刚一说出这话,就连萧何都忍不住笑了出来,段衡这一拳是否是打的太狠了,打的地上的这位连安王殿下都不认识了? “诶,”段衡拍了拍瘫在地上的人“你怕是眼睛被我打瞎了吧,连本王都不认识?难道你的丞相师傅没有告诉你吗?在这官场上,不光要会落井下石,还要会审时度势,最重要的,是要认清你的主子是谁!” 段衡拉着萧何,快步的走出了街市。 第二日的早朝,段衡一反常态的出现在了大殿上,要知道作为安王的段衡由于手中没有什么实权,是经过皇上特许可以不用上朝的。昨夜的年轻大臣眼眶上重重的乌青,看起来很是悲惨。 萧何拽了拽段衡的袖子“你昨天究竟用了多大的力道,竟把他打成了这个样子?”“还说呢,打他都算是轻的,当时你被关进天牢,皇上找来众大臣商议的时候,他可是重重的参了你一本,活脱脱的落井下石。”段衡压低了声音凑在萧何耳边说道。 难怪昨晚段衡会那样说他,原来这个年轻人也是很有心计,那既然如此,就陪他玩玩。 “诶,段衡!”朝堂之上人多耳杂,萧何只能小声的叫着段衡的名字,段衡低下头靠了过去,“别让那年轻人看见你的脸,咱们两个跟他玩玩。” 萧何的嘴角挂着狡黠的笑容,段衡眼见她胸有成竹,也就索性陪着她玩,反正人是他打的,有什么罪责,自己一并承担了便是。 慕初然按时的坐在了皇位上,萧何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安王地位极高,凌驾于左右丞相之上,站的位置根本不是一个区区四品的小官能看到脸的位置。 “安王今日到是起得早,竟来上了早朝?”慕初然显然也有些意外,平日里就算是安王上了朝,也都是站在萧何的身边,今日莫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安王竟然按照规矩站在了最前面。 “上,近日臣出门游历,寻找传说中的铸剑大师,寻来了他最得意的一柄宝剑,想来献给皇上,所以今日才早早的过来。” “哦?”习武之人果然都对兵器有很大的兴趣,慕初然显然对段衡的话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安王果然深知朕意,既然如此,朕记得萧大人也略懂兵器,等下了早朝,我们三人一同看看安王给朕带来了什么样的剑。” 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 惊险 慕初然的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近日里萧何递上来的折子越发的少了,自己正愁没什么借口让萧何进宫,段衡就送过来一个。 “那众位爱卿,可还有本奏?”慕初然有些心急,索性也不一个一个的问了。 “臣有本奏。”那位年轻的大臣果然开了口,想必是昨夜挨了揍之后连夜写下的奏本吧。萧何低着头窃窃的笑了起来,慕初然看见萧何深深的低着头,又做出了那日嘲笑自己那般的表情,心里有些疑惑,偷偷的跟身边的小顺子问道“朕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小顺子被问得莫名其妙,“没有啊?皇上还是同平日里一样英俊。”那就好,慕初然放心的缓了口气,不是笑自己就好。 “既然只有这一本,朕就直接看完吧。”小顺子递上了大臣的奏折,“萧爱卿?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呢?这位爱卿可是上走的关于你的事情啊。”慕初然自然相信萧何是不会去青楼那种地方的,可面前的萧何,怎么看都像是在憋着笑。 萧何眼见着进入了正题,连忙收了笑,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啊?臣何时犯了错了?还请皇上明示。” 慕初然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心中已是了然,想必是这个年轻的后生开罪了萧何,萧何才想要整整他,无所谓了,若是不玩的太过,也就罢了。 “这位爱卿的奏本上说,礼部尚书萧何萧大人,出入风月场所,日日寻欢作乐,有损国家颜面,理应受到处罚。”慕初然将奏折上的内容念给她听。 “皇上,微臣可是大大的冤枉了,臣何时进出过青楼,不知这位大人可有证据证明?” “我昨夜在有凤来仪亲眼见到萧大人走出来,身边还带了个小混混,那个小混混,还……还打了下官,下官,就是人证。”说话的人缓缓地抬起了头。 “噗嗤——”慕初然一时没有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右相的拳头握了握,若是昨夜他遇见的人真的是萧何,那打他的人,不就是…… “瞎说!”萧何的气势一下子强硬了起来“昨夜安王殿下外出归来,我特意为安王殿下安排晚宴接风洗尘,几时见过你?” 萧何的声音提高了几个调子,将面前的大臣吓了一跳,眼眶还隐隐的痛着,他对萧何,还是有些顾虑,毕竟他的官级高于自己,就算是有丞相庇佑,也难免再挨一顿揍。 “本王可以替萧大人作证。”段衡瞅准时机转过了身对着大臣。 年轻的大臣的脸一瞬间失去了血色,面前的人俨然就是昨夜对自己动手的人,难怪萧何不动声色,自己刚才说是被小混混打的,若是继续坚持下去,必定会变成自己辱骂安王殿下是市井混混,这样一来,自己的罪过不就更大了吗? 果然,越是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心机的人,玩起手段来就越是高明,这个萧何,真的不像自己想象的这么简单。 “启禀皇上,衍儿是微臣的门生,既然是衍儿错认了萧大人和安王殿下,就由臣代替衍儿,向安王殿下和萧大人道歉,希望二位能够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了衍儿的眼拙。”右相眼见事情发生的方向不好,迅速地拦住了事情向更严重的方向发展。 …… 有了右相的介入,这个事情最后自然是不了了之,这个年轻的后生耽误了慕初然看剑的时间,自然会被惩罚,好在刑罚也不重,不过是在翰林院的禁闭室中关几天罢了。 右相在朝中纵横多年,自然能看得出刚才安王和皇帝都在默默地维护萧何,若是想要对萧何下手,就必须先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 “师傅,那现在这样,徒儿该怎么办?”被叫做衍儿的年轻人有些无奈,试探的问着面前的右相。他这一问反到把右相的火气挑了起来。 “都是因为你私自决定递上奏折,今日才会这样,我苦心提拔你这么多年,你还是只会照着我说的话办,这样我该如何提拔你,如何能指望你帮助我掌权!” “徒儿知错了。”年轻人吓得跪倒在地上。 “唉——”右相重重的叹了口气,既然面前的人浪费了自己多年的心血,也就不必再在他身上费心了,“若是萧何去禁闭室找你,你便找一个机会,这样跟他说……” 既然已经知道面前的人没有大的作为,那便再利用一下他的剩余价值吧…… …… “单看这一柄剑还真的看不出好坏呢。”慕初然上下打量着段衡送过来的宝剑。无论是颜色还是装饰都是一等一的材料,但兵器最重要的不是外观,而是是否趁手,是否锋利。 上朝的时候不允许带兵器,直到出了大殿才能重新佩戴自己的刀具,慕初然因此知道萧何的身上总是带着一柄白色刀鞘的匕首。“萧何的身上总是带着那柄白色的匕首吧,我看成色也不错,不如跟朕比划比划吧?” 比划比划?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又开罪了面前的这位了?自己的武功不如他,竟然还被点名用匕首和他的长剑比试,这简直就是找死。 “皇上……”萧何的面色有些为难“臣……” “无碍,朕点到为止,必定不会伤害到爱卿的。” 不得不说,慕初然虽然脸上是带着笑容,心里还是很生气的,安王安王,萧何为什么总是同安王在一起,他们的关系为何那么亲密,慕初然不能对自己的表哥发火,所以他想试试看,若是萧何有危险,段衡会怎样…… 段衡迅速的放下刀鞘,径直向萧何刺了过去,萧何还没有抽出匕首,堪堪躲过了慕初然的一击,迅速地从袖口拿出了自己的匕首,抵挡慕初然再次砍过来的剑。 段衡在一旁看得很是揪心,萧何手中的匕首跟长剑相比显然不够格,就只能护住自己,紧张的躲过慕初然的每一剑。好在,萧何还是能够保护她自己的,慕初然也很显然没有下狠手,段衡的拳头紧张的松了又张,掩饰着他内心的紧张。 萧何的抵挡显然有些吃力,刀剑碰撞之间产生了细小的火花,萧何的匕首已经被慕初然的长剑砍得卷了刃。体力也消耗的差不多。 慕初然眼见着一旁的段衡一直是那幅云淡风轻的表情,也就放了心,准备收手,最后一剑砍向了萧何,萧何用匕首挡在了头顶,“叮”的一声脆响,萧何手中的匕首显然已经不堪重击,在慕初然的最后一剑下生生的被砍断了,眼见着慕初然的长剑就要落在萧何的右肩,慕初然已然是收不住力了,萧何闭上了眼睛,看来以后自己就只有一只手臂了…… 段衡的反应还是快的,袖中的暗器迅速地出手,巨大的力道生生将慕初然手中的剑打偏了原来的方向。 萧何手中的匕首断成了两截,慕初然手中的剑也落在了地上。 “皇上,臣只是看刚才情况紧急,所以才出手,请皇上恕罪。”段衡看萧何没有受伤,赶紧上前请罪。 “无碍,多亏安王及时出手,要不然……”那一剑砍在萧何的身上,恐怕…… 萧何后背已经湿透了,想想方才的场景,若是段衡的暗器迟了一步,自己就一定已经没有了右手了,想想觉得后怕。 慕初然上前抓住萧何的手,“有没有受伤,伤到哪里没有?”萧何不动声色的抽回了自己的手臂。 “多谢皇上关心,是臣技艺不精,甘拜下风。”萧何的手颤抖着,却依旧没有放下手中的半截匕首,这匕首还是铁心亲自替她铸的。自己本就随身携带,可今日…… 萧何怔怔的看着手里仅剩的半截匕首,心好像被重重的锤了一拳,鼻子有点酸,眼睛有些模糊,想要落泪。 段衡和慕初然都察觉到了萧何的异样,段衡闪身到了萧何的面前,将身形瘦小的萧何完全挡在了身后,笑嘻嘻的对着慕初然说道:“皇上,这天下第一的铸剑大师果然名不虚传,这柄宝剑绝对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神兵利器,绝对符合皇上的王者之气。” 身后的萧何已经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将手中的匕首收回刀鞘,从段衡的身后走了出来。 慕初然看着面前强颜欢笑的萧何,突然觉得自己今天做错了。 …… 萧何和段衡去了翰林院,眼见着萧何心情不好,段衡便想着带着他去看看今天早朝整治的那个心高气傲的后生。 翰林院的人一见是萧何,连忙将他们二人让了进去,萧何暂时放下了刚才的事情,跟着段衡走向了禁闭室。 “还不知道这位大胆冒犯你我二人的后生叫什么名字呢。”段衡笑着观察着面前的萧何,她眼中的悲伤已经渐渐消散,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萧何在翰林院呆了数月,却一直不知道这偌大的翰林院中竟然还有禁闭室这种地方,“安王殿下,萧大人,萧衍大人就在这禁闭室里了。” …… 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 祭天大典的真相 “这个人竟然叫萧衍?”还是自己的本家。萧何有点嫌弃的撇了撇嘴。 “哈哈哈哈哈……”段衡的笑声感染了身边的萧何,让萧何也忍俊不禁。“你们两个说不定还是同宗呢!”萧何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嫌弃的瞥了段衡一眼,“我才不跟他同宗!” 还好,面前的萧何终于开始跟他斗嘴了,还是像从前一样的萧何。 “萧先生,这禁闭室里面呆的可还舒服啊?”萧何推开了门,带着笑意走了进去。 面前突如其来的光刺痛了萧衍的眼睛,他凭着声音听出来人的身份,“萧大人怎么有功夫回了翰林院来了?” 萧何笑笑,转头让段衡留在了外面,自己走了进去,“你现在外面等着我吧,我想单独跟这位萧先生谈谈。”段衡知趣的关上了门,据他所知,屋子里面的人完全没有武功,对于萧何而言没有任何的威胁。 “看起来,你有些话想跟我说。”段衡在前,萧何在后进了禁闭室,可禁闭室里面的人偏偏只跟自己说了话,很明显,这个萧衍对自己有特殊的敌意,今天她到是要看看,他到底想说些什么。 地上坐着的人显然有些吃惊,右相说萧何不是一般的人,果然出人意料“呵呵,怪不得皇上对你如此的防备,这样聪明的一个人,放在身边,任谁都不会放心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萧何虽然不信任面前的人,却依旧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你的心里终归还是觉得自己不被信任吧,我说的话至于萧大人信不信,就完全取决于您自己了。” “有话快说!”萧衍的眼神让萧何感觉非常不舒服,却又迫切的想知道究竟他想说什么。 “祭天大典,萧大人应该不会忘记吧!” 萧何没有说话,面前的萧衍继续说了下去。 “安王殿下为何祭天大典的时候一直没有出现,祭天大典这么重要的事情,安王殿下就算是平日里再娇惯,地位再尊贵,也不至于在这种场面上还不知轻重的不出现吧”萧衍故意拖上了音调,萧何下意识的看着他的眼睛,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再者说,你和皇上被困在山洞里,安王怎么能如此顺利得找到你们二人?” “又或是...”萧衍看了看萧何的表情“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皇上和安王殿下的一个局呢?” …… 萧何不知道接下来他究竟说了什么,神色木然的看着他,眼神中早就没了最初的冷淡。 难怪高高在上的慕初然竟然会随身携带火折子,他会选择跟自己一起进入那个山洞,安王几乎不费什么力就找到了山洞的出口……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竟然都是慕初然和段衡合起伙来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萧何本来是不相信面前这个人的,可他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有根有据。 慕初然从头到尾就没有信任过自己,才会布下一个如此费时费力的局来试探他,原来,所有的情不自禁的接近,都是为了刻意的试探。 自己竟然还对慕初然动心,原来,自己从头到尾就只是在被利用而已,就连刚刚的那一场比武,都有可能是在试探,是在警告,一旦自己起了杀机,慕初然就会立刻杀掉自己…… 萧何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那间禁闭室的,她的脑子很乱,想着段衡和慕初然的种种。 段衡正在回廊里漫步,想象着那个可爱的人儿会如何对待那个落井下石的后生。一回头却发现了面色阴沉的萧何,失神的走了出来。 “怎么了?”段衡急忙走上前去询问。 萧何看着眼前的人,仿佛从没见过他一般,水灵灵的眼睛瞪着面前的段衡,眼眶里沁满了泪水,却又倔强的不肯落下。 无论段衡对自己是否是真心的,他都和慕初然一起设下了祭天大典的局,他们等着自己落网。 铁心在看自己的祭天大典安排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明了了,所以他才会在明知祭天大典有埋伏的情况下依旧带着手下前去刺杀慕初然,不为别的,只要有一波刺客,萧何身上的嫌疑就已经洗清了,原来铁心早就有了这样的安排…… 可偏偏,慕初然害死了自己的父母,却还要害死铁心。 段衡看出面前的萧何情绪不对,没敢出声,也就一直盯着她。 萧何抬头看着天,伸手用袖子狠狠地揩掉了眼泪,用的力气很大,把脸颊都搓得通红。 萧何飞快的逃离段衡,说什么愿意与自己浪迹江湖,在牢中假惺惺的救下自己,这恐怕都是他们早已布好的局,就这等着自己钻进去,段衡和慕初然对自己越好,自己的防备就会越低,这样以后露出了什么马脚,便可以名正言顺的除掉自己了,还真是好打算啊。 段衡一路跟着萧何回到了萧府,萧何却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那个萧衍,究竟跟她说了什么? 铁心送给自己的匕首就这样毁了,萧何走进屋里将匕首放下,抽出了墙边挂着的长剑,冲了出去。 段衡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眼见着萧何的剑冲着自己冲了过来,眼眶里带着愤怒和悲伤,却在剑将要刺中他的时候调转了方向。 午后的阳光那么柔和,照在此时的萧何身上竟然没有半点温柔的感觉。 萧何在段衡的面前舞着剑,手中的剑凌厉的舞动着,身边的段衡完全被忽视了。究竟,那个萧衍跟他说了什么? 段衡眼见萧何并没有理睬自己的意思,索性去翰林院问问那个萧衍。 …… “咚...”萧衍是个文人,不会武功,段衡想要收拾他,真的是易如反掌。面前的萧衍被段衡一脚踢到了墙边,胸口的钝痛让萧衍说不出话,捂住胸口却还不忘记露出轻蔑的笑容。 “还不准备说吗?”段衡抽出了腰间的长剑,指着面前的萧衍。 段衡心里清楚,面前的人没有那么聪明,若是说了什么,肯定是丞相教他说了什么,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恨不得把面前的人杀之而后快。 “怎么了?”萧衍扶着墙站了起来,“萧大人和安王殿下发生了矛盾,怎么对着下官发脾气啊?” 段衡没有太冲动。 萧衍背后的右相权倾朝野,不能直接动手,不能直接审问,若是动了手,右相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萧衍显然也知道这些,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段衡有些愤恨的看着萧衍,要动手,也不能在这里,便收了手中的剑,离开了禁闭室。 …… 整整一下午,萧何就在自己的院子里一直练剑,管家也不理,下人也不理,段衡走过来更是不理,就算是段衡直接冲到她的面前,她也装作没有看见,躲开他继续挥舞着手中的长剑。 段衡不知道面前的萧何究竟有多绝望,心中究竟有多么大的苦闷,才会用这样的方式折磨自己。 太阳渐渐的落了山,萧何却一直没有停下。 段衡直接站在了萧何面前,萧何收不住力,堪堪收手,松了力停了下来。 段衡慢慢的靠近,萧何心里很矛盾,段衡越是靠近,萧何就越发的绝望,段衡一把将萧何搂在了怀里,萧何的脑子很乱,胸口一阵阵的钝痛,喉口有一股血腥的味道,喷出了一片鲜红的血液。段衡紧紧地搂着萧何,突然感觉胸口有热乎乎的感觉。 耳畔还能听见段衡的呼唤,一直叫她不要睡,不要闭上眼睛,可眼前的段衡越来越模糊,她想要听着段衡的话拼命的睁开眼睛,手中的剑无力地落下,“咣当”一声清脆的落地声,萧何还是失去了意识…… …… 萧何这次,得的是心病…… 段衡遣人进宫禀告了皇上,说了一下萧何的身体状况,之后,一直陪在萧何身边。 萧何的这一梦,梦的很长…… 梦里的慕初然,才只有十七岁,他高高的坐在皇位之上。 “杀!”坐上的人从面容上看还很稚嫩,语气间却丝毫没有情绪。 萧何眼睁睁的看着父母倒在血泊之中,一旁的铁心,紧紧地搂住自己,却在无声的流着泪。 就是面前的这个人,是他剥夺了自己幸福的生活下去的权利,让她活的如此痛苦,杀了她的父母,杀了她的铁心,却又让自己爱上了他…… 不行,他必须死!自己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梦中的萧何拿着匕首向慕初然刺过去,她的眼中充满了鲜血,那是她父母的鲜血,那是铁心的鲜血。 匕首刚要刺到慕初然,眼前的场景却又变换了。 巨大的火球在铁心的身后升起,铁心的脸上带着笑,就像平时那样看着她,不同的是,他浑身上下都是血,就那么一瞬间,地上的石砖被炸的飞了起来,眼前都是炸起来的白雾,铁心,就这样消失在了自己的面前。 铁心—— 不要离开! 梦里的萧何站在爆炸后的废墟里面,炸碎的石砖重重叠叠,根本见不到一个人影…… 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 受人挑拨 铁心... 萧何手里只有铁心送给她的匕首,她用手和匕首一起挖着,一边哭一边挖,十个指尖都挖的出了血,可哪里都看不到铁心,匕首卷了刃断在一边。 铁心.. 梦里的她拼命的想从废墟之中找到铁心,却只翻到一副又一副尸骨,铁心倒下的位置很近,那么多的炸药,根本不可能找到…… 她看见了,那镌刻着字的手臂。 “铁心!”萧何惊叫着坐了起来,身上湿漉漉的,浸了一身的汗。 段衡的头撑在自己的手上,熬了一夜的他刚想休息一下,就被萧何的惊叫声惊了起来。 “怎么了?做噩梦了嘛?”段衡见萧何醒了过来,连忙递过一杯水,却看见萧何恹恹的看着他,面无表情,甚至带着些厌恶。 “大夫说你火气太重,急火攻心才会这样,先吃几副药,最近不要……” “祭天大典,你为何没有出现?”萧何毫无征兆的问出了问题,打断了段衡的话。 段衡显然没有想到她会突然问到这个问题,“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段衡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眼神有些闪避。 “没什么,之前去重新修建祭天台的时候就想问你了,一直都没有机会罢了。”萧何的眼睛一动不动的注视着面前的段衡,段衡却有意无意的一直在躲避萧何的视线。 萧何猛地抓住段衡的手,“你不会骗人,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为什么你没有出现?我多么信任你。” 萧何的言语间不带一丝动摇,语气之间没有一丝的顾虑,将自己心中的疑问尽数说了出来。 “为什么会这样呢?”萧何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段衡低着头没有说话,萧何苦笑着看着他,“你走吧。” 于情于理,段衡也算是救了自己几次性命,一直替自己隐瞒着身世的秘密,萧何本不该对他有任何的怨恨,可一想到铁心…… 萧何红着眼眶走在自家的院子里,天气渐渐的暖了起来,可自己的身边,怎么就没有一丝的暖意呢? 破旧的池塘边长出了鲜绿的小草,看起来生机盎然,柳树冒了新芽,倚在院墙上,自己也是时候做些什么了…… 是夜,萧何换上一身黑衣,再一次走进了地下赌场。 “公子!”萧何手下的黑衣人在祭天大典上损失了不少,剩下的人,根本不足以再一次和慕初然抗衡。 所有的黑衣人都是铁心精心为自己安排的,无论是武功或是侦查能力都是顶尖的,但祭天大典之后,萧何不是被人监视,就是病中,一直没有出现在赌场中,长期群龙无首的状态让这些黑衣人不免有些松懈,让萧何看了,也不免有些揪心。 这些黑衣人,有的曾经是摄政王府的明面上的护卫,有的曾是铁心手下训练出来一直在暗处保护摄政王府的影卫,自己的父亲生前对他们不薄,所有人都是忠心耿耿的对待萧何,但人终究都有惰性,久不训练的人终归都在身手上都会有些退步。 “铁心不在了,所有的事情都由我接手,从今日开始,我便是你们的领头,地下赌场正常运营,剩下的五十人,每日两队进行训练,由我来检查你们的训练成果。”这就好像是一场梦,萧何,也终于醒过来了。 …… 慕清绾正准备出宫找萧何,却被面前的段笙忆拦了下来。“公主殿下,这么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哪里?” 慕清绾已经多日没有见过萧何了,前几日被皇兄拦下说萧何身体不适,后来又被段衡拦下说萧何公务繁忙,前几日又劳累过度吐了血在家休养,这一次,谁都拦不住自己去找他了!“自然是去找萧何哥哥的。” 段笙忆是慕清绾的表姐,进出宫门是常事,可今日,就连平日里不善观察别人的慕清绾都看得出来,段笙忆是刻意在自己的宫门口等着自己的。 “表姐找清绾有什么事吗?”慕清绾急着去见萧何,没有过多的耐心考究她究竟有什么目的。 段笙忆浅浅的笑了一下,“公主殿下这么喜欢萧大人,可萧大人对公主的态度却不冷不淡,公主可知道是为什么?” 段笙忆的话显然引起了慕清绾的注意“那依姐姐所见,清绾应该如何做呢?”联系到萧何的话题,慕清绾都显得格外的上心。 “以我所见,公主现在不应该去找萧大人,不如先进屋,听笙忆给你好好讲讲。” …… “萧大人身为礼部尚书,又失了手下的侍郎大人,手中的事务自然繁多,若是公主能想个方法,让萧大人适当的降职,这样,萧大人手中的公务没有那么多,不就有更多的时间可以跟公主在一起了吗?”段笙忆的脸上依旧带着那种温婉的笑意,她向来喜欢慕初然脸上这种淡淡的表情,苦练了良久才能有这样温和的笑容。 可在慕清绾的眼里,面前的段笙忆是在刻意的学自家哥哥的笑,她脸上的笑容显得假惺惺的,不含有任何的表情,不想自家哥哥那样的温柔,也不像萧何那样温润如玉,有淡淡的书生气息。 “你这意思,是让我耍个心机让皇兄降了萧何哥哥的职?”慕清绾隐隐的感觉有些不对,却还是接着问了下去。 “公主殿下此言差矣,萧何大人现在是礼部尚书,在当朝官居二品,除了丞相以外,掌权最多的官职了,位高权重,自然就有更多的事情要做,若是没有那么多的权利,萧何大人还会用公务繁忙的理由来拒绝公主吗?”段笙忆显然发现慕清绾有些动摇,继续说了下去。 “据我所知,萧大人当时说的命局之言,不过就是推脱婚期的借口罢了,至于理由,不过也就是萧大人和公主殿下了解还不深,萧大人还不想过早的和您成亲罢了。”段笙忆的话显然戳到了慕清绾的痛处,当时自己实在是太过迷恋于萧何,所以那样果断的答应了那个两年之约,若是真的等到了两年…… 慕清绾显然已经没有办法继续想下去了,论心机,她玩不过面前的这个面带笑容的女人,自然而然的落入了她的陷阱之中。 “那好……” …… 萧何刚刚处理完了地下赌场的事务,重新制定了影卫的规矩,从密道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静静地躺在床上睡了过去,却没想到更大的危机正在向自己走来…… “萧大人近日来都不见踪影,不知是在忙些什么啊?”萧何养好了身体,在登上朝堂的第一天,就遇到了那个不讨人喜欢的萧衍。 萧何都懒得抬眼看他,径直往大殿走去。 朝堂上的萧何,比平日里更加的沉默寡言,慕初然已经知道萧衍对萧何说了祭天大典的事情,也不主动问萧何什么话,就这样平平淡淡的下了早朝。 …… “萧大人,皇上有请。”面前的小太监深深的低着头,恭恭敬敬的跟萧何说道。 面前的小公公很是面生,小河也不多言“请公公带路吧。”若是慕初然找自己有事,不应该是小顺子来拦下自己吗?怎么今日这个小公公如此的面生。 萧何的心里满是疑惑,跟在小公公后面走到了皇宫一个偏僻的角落里。 地脚虽然偏僻,但是装饰的却很严谨,让萧何的心里隐隐的有些不详的预感。 “萧大人,皇上就在里面等着您,请您进去吧。”萧何走进了那个房间,身后的小太监却迅速的关上了身后的门。 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奇怪的气味,萧何暗道不妙。 这屋子里,满满倒着的,都是火油,这是一个小小的祠堂,面前摆着的多是皇室的牌位,看来,对方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 在火油的助力之下,房间里的各种可燃物品都迅速的燃烧起来,明火产生了巨大的热量,瞬间将萧何逼到了墙角。萧何迅速地抓住了窗框,一个闪身翻了出去。 门关上,却唯独打开了窗,明显是不想害自己的性命,可房间里的牌位在火油的作用下烧的越来越旺,根本就灭不了。 房间里的东西烧得差不多了,开始冒起了浓烟,这才引起了宫中人们得注意。 “着火了!着火了!” 一盆一盆的冷水泼在火上,火油的助燃性太强,实在是没有办法及时的扑灭,半个多时辰,火势才渐渐控制下来。 “萧大人,为何你会出现在祠堂附近,还一身火油的味道?”锦衣卫迅速的将萧何围在中间,为首的锦衣卫把刀架在萧何的脖子上。 萧何自然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没有什么用了,有人故意让自己出现在这个地方,从那个小公公出现开始,自己的一举一动,就一直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萧何不做辩解,索性笑了笑,拽了拽自己被火燎过的衣角,不发一言。 “萧大人,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吧。”萧何很明白有人算计了自己,救火的人来的慢,抓自己的人来的倒是快了,看来,是早有准备啊…… 正文 第三百一十章 下手 段笙忆的目的很简单,她就是想让萧何离慕初然和段衡远一点。 不知道为什么,段笙忆从第一眼看见萧何开始,就觉得面前的这个人很不简单,故且不说段衡一个地位如此尊贵的亲王竟然整日都围着他转,就连一向用人挑剔的慕初然都对他赏识有加,更是不顾众位大臣们的反对,越级晋升,让慕初然从侍书大臣直接做到了礼部尚书,不,这已经不能算是赏识了,他们二人,亲密到在一个房间里批折子,慕初然甚至为了救他而受伤…… 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嘛?段笙忆的心猛地颤了一下。 远远不是她心思缜密想得太多的原因,他们二人的关系,绝不是简单的君臣关系。 萧何竟然会放着好好的驸马不做,偏偏要想出命局的理由来推迟婚期,这世上有哪个男人会放弃这样一步登天侍卫权势和荣华富贵? 这个萧何恐怕是根本就不喜欢女人,所以才去勾引自家的哥哥和慕初然。偏偏他又懂得如何吸引他们,将他们两个人尽数困在了身边。 段笙忆正站在慕清绾身边,眼睁睁看着萧何被带走,心中不免有些窃喜,就单凭萧何烧毁皇室宗祠这一条,无论他是有心或是无意,这次就算是慕初然再偏袒,萧何也逃不过处罚了。 更何况这么多人都闻到了这火油的味道,他就更是难逃一劫了,他的官职降得越低,和慕初然和段衡接触的机会,就越少。 “火烧宗祠罪可滔天,你确定萧何哥哥会没事嘛?”明明是自己一时鬼迷心窍,派了人去陷害萧何,可眼睁睁的看着萧何出了事,被锦衣卫带走,自己的心里却隐隐地有些不安,面前的段笙忆,究竟是什么居心。 “公主放心,萧大人现在可是皇上的左膀右臂,是用来权衡各方势力的重要人物,就算是犯了什么大错,皇上也不会轻易治他重罪的。” 段笙忆的脸上依旧挂着那种温柔的笑容,在此时此地的慕清绾看来,却显得有些诡异。 “不行,是我派人去烧的宗祠,我应该去找皇兄承认错误……”慕清绾看见萧何被带走,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她毕竟是公主,慕初然的亲妹妹,就算是认下了这宗罪,最多也就是关禁闭罚俸,慕初然终归不会对她真的下手,可萧何就不同了…… “萧大人,您是礼部尚书,官居二品,品级或是权利都比下官要高,若是我们锦衣卫今日错抓了您,也请萧大人不要介意,下官只是按规矩办事对萧大人进行例行的审问罢了。” 锦衣卫不愧是长期混迹官场的组织,无论说话或是做事都是滴水不漏,不愧是在殷国延续了这么多年的皇家组织。就算是抓了人,也都是先礼后兵。 萧何不置可否,露出淡然一笑,冲着上首的锦衣卫点了点头。 面前的成千秋也算是年轻有为,仅仅二十四岁,就已经做到了锦衣卫总指挥使的位置,眉宇之间自然而然的一股英气怎样都掩盖不住。 成千秋的手中毕竟还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就是萧何放的火,萧何的罪名没有定下,就不能把萧何当做犯人来审,萧何坐在锦衣卫平日里坐的位置,两个人现在的状态,没什么审问的意思,倒是像一般的谈话。 “有什么想问的,在下,必定知无不言。”萧何认真的看着成千秋的眼睛,这样拖下去,说不定就能找出这件事的源头了。 “萧大人为何会出现在皇家祠堂中?” “早朝之后,有个小太监在大殿门口拦下了我,说是皇上找我有要事,要我随他一起过去。我并不知道,那是皇家的祠堂。至于那个小太监,许多大臣们都看到他来找我,关于这一点,找个证人应该不难。” 萧何面容平静的陈述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在火油的作用之下,祠堂的火火势过于猛烈,自己身上也难免被灼伤了些。 刚才手腕支撑着自己从窗口翻出,可木质的窗口已经烧了起来,这才狠狠地烫了这么大的一块,还有些隐隐作痛。 成千秋给她做了简单的包扎,也算是够意思。 “但是萧大人,虽说有大臣能够证明,下了早朝之后曾经有小太监去通报皇上的旨意,也并不能证明你后面说的所有事。” 面前的萧何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究竟是心机太深善于掩饰自己,还是真的将这些东西看的太淡,所以才有这样淡然的表情。 萧何的心里,确实是不着急的。四品以上的官员如何处置,都是要皇帝亲自决定的,并不是他一个锦衣卫头领就能说的算了,萧何心里更想知道的是,究竟是谁想陷害自己,又有什么目的。 没错,从那个小太监出现开始,萧何就知道,这是有人要害自己的陷阱,可萧何没有直接下手灭了那个小太监,就是想知道,暗地里究竟还有多少人想要置她于死地。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案子的时间拖得越长没有处理,幕后的黑手就越有可能会露出马脚,再次行动。 “没错,没有人能证明我,那就请锦衣卫的统领大人查清事情的真相,还我一个清白了。”萧何浅浅的笑了一下,锦衣卫的人不是傻子,能够那么快的赶到现场,必定是有人通风报信了,看来,还得继续拖下去…… “成大人!”慕清绾匆匆的闯了进来,她真的已经后悔了,真的不该一时糊涂听了段笙忆的话,直到刚刚想去找皇兄被段笙忆拦了下来,慕清绾才发现自己被她利用了,这才反应过来。 “公主殿下。”面前的锦衣卫神色瞬间变了变,恭恭敬敬的走到慕清绾的面前行礼。 “我来看看萧何哥哥,你有什么问题,就继续问吧。”慕清绾没办法在萧何的面前直接说出,这火是她遣人放的,只能在成千秋审问的时候帮帮萧何了。 萧何拿起手边的茶杯,看了看面前的两个人,成千秋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面前的慕清绾,自己大概有几个月都没有见过她了吧。 萧何轻轻的抿了一口,嗯,成千秋这里的茶叶没什么香气,也是,一群武将,哪里来的闲情逸致日日品茶。 萧何用余光瞥了一眼,浅浅的笑了出来,他看得见成千秋眼中的情愫,那种男女之间的情谊,萧何见得再多不过了。 和刚才办案时的那种一本正经不同,他对慕清绾的那种喜欢,让旁人都能看出那份绝对忽视不了心意。 事情闹得这么大,连清绾公主也来了,看来这件事可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虽然成千秋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过慕清绾,但与此同时口中的问题也没有松懈过,但从头到尾,也都是些常规的问题,没有故意刁难萧何。 萧何对面前的这个男人突然开始有了些许敬佩之意,朝野上下所有人都知道,萧何是慕清绾的未来驸马。 这个成千秋心仪于慕清绾,在调查的过程却没有故意找萧何半点麻烦,确实也是个秉公办事的好官,难怪会锋芒毕露的大肆反贪反腐,得罪了朝中不计其数的官员,看来他也是慕初然用来权衡当朝各方权势的一颗棋子罢了。 “萧大人,我刚才看过你的外衣,虽然隔着一段距离都能闻到你全身都沾着火油的气味,却没有火油留在你身上,若是你洒下火油,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沾上一点,在火燃起的一瞬间,萧何身上的衣服绝对不可能只烧到袖子间的这一点,从这一点来看,你的嫌疑确实减轻了不少,但是……” “咳咳!”慕清绾重重的咳嗽了两下,“还但是什么?既然火油不是萧何哥哥洒下的,那这火就必定不是萧何哥哥放的,你就赶快放人! ”慕清绾心地并不坏,甚至十分的单纯善良,但毕竟是公主,从小还是被宠的太过,说话间没什么分寸,也一直是一味的遵循自己的逻辑做事。也就是这样,萧何才会不愿意跟她接近。 “公主殿下,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萧大人暂时还不能离开。”成千秋问了大半天,没有办法证明萧何的清白,也没有办法说,这把火就是萧何放的。他实在,没有办法在这种事情上迁就慕清绾。 毕竟是公事,若是一味的顺着慕清绾的意思,自己就会违背自己做官的初衷了。 萧何倒是满脸笑意,反倒安慰起了成千秋,“成大人尽管问就好了,我已说过了,知无不言。” 慕清绾有些生气,听见萧何开了口,才又坐了下来。 “请问萧大人最近可有跟什么人结仇?” 纵火的犯人留在火场,身上还被烧了重重的伤口,眼见着面前的萧何根本没有什么纵火的动机,也没有什么像是犯人的行为,可偏偏,现场就只有他一个人。 真的很像是被人设计,掉进了一个陷阱一般。 可……若是当时自己到的晚了一那么点呢?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一章 顶罪 是否萧何会逃走?是否只是因为自己到的太快了,萧何来不及逃走呢? 说起自己为什么到的这么快,还多亏了当时有一个小宫女急急忙忙的冲过来,正好遇见了正在巡视的自己,才能及时的禀报自己,宗祠走水了…… 等等,成千秋的脑子突然有些清醒,那个小宫女,怎么觉得在哪里见过呢…… 成千秋心里有些疑惑,但心里已经认定纵火的凶手不是萧何,他恭恭敬敬的送走了萧何和慕清绾,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想了很久。 萧何在家等待了很久,却没有听到一丝关于自己的处罚。 众位大臣三三两两的走在一起。 “昨日宗祠起火,听说是因为锦衣卫的总指挥使成千秋失职,让一个假的小太监混进了宫中,结果直接点着了皇氏宗祠中的牌位。听说皇上很生气,罚了他一百杖呢!” “是吗?也是,他平日里得罪人那么多,皇上又那么器重他,长期身居高位忘记了自己的本职,也该好好的处罚他,杀杀他的威风。” 萧何无奈的摇摇头,那样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那样一个强硬到敢于独自面对所有贪官的人,难道会因为这一顿杖刑就会削减他身上的锐气吗? 说起这个成千秋,萧何也曾经了解过一些。听闻他当年满身热血,积极的推行反贪腐,结果触及了朝中某些人的利益,被大臣报复,被偷袭点住穴道,殴打到奄奄一息两只手骨都断掉了,软软的抬不起来,被扔在街边,没有一个人敢去理会他这样一个满身是血污的人,生怕自己招惹上什么事端,也怕成千秋赖上自己,成千秋足足躺了一整夜,也依旧没有人敢靠近他,直到…… 慕清绾的出现,一想到慕清绾,成千秋的心情就变得好了起来,他还记得那一年,慕清绾扮成富家公子出宫,就因为认出了成千秋身上的锦衣卫官服,就将伤痕累累的他带回自己宫外的行宫中,请太医为他诊治。 因为抓住了最后的时机,成千秋的双手,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废掉,而是完美的恢复了,对于慕清绾来说,或许这只是举手之劳,但对于成千秋,却是改变一生的一瞬间。他永远都忘不了,慕清绾听太医说自己还有救的时候她脸上那种欣喜的表情。 他这辈子,都喜欢这样的慕清绾。 就算是她一时糊涂犯了错事,自己也愿意替她受罚。 慕初然坐在上首,看着跪在下面请罪的成千秋,脸上早已没了平日里的温柔笑意,只剩下满身的怒火! “来人,一百杖,一下也不能少。” 慕清绾急匆匆的冲过来:“皇兄!”慕清绾站在了成千秋的面前,她身材不如身后的成千秋那样的健壮,自然遮不住她,看着面前的这个娇小的身影,成千秋好像又想起了那年,她带着自己会行宫,坐在自己床边的样子。 想到这里,成千秋竟然有些想要笑。她还是那样,天真又善良。 “让开!否则朕连着你一起打!”慕初然的怒火已经彻底烧了起来,皇家祠堂被毁,是关乎社稷的大事,成千秋竟然让别人在他的眼皮底下毁了祠堂,怎么能让他不生气。 “公主,是下官的错,理应受罚,臣受得住。”成千秋害怕慕清绾也受到伤害,连忙出言劝阻。 慕清绾狠狠地剜了成千秋一眼,这个笨蛋究竟知不知道,莫说是整整一百杖,就算是四五十杖,实打实的打下去,也足够能打死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 她就曾经亲眼看见,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活活的打死…… 成千秋认识自己也有三四年了,她真的不想看着成千秋,就这样消失在自己面前。 “皇上,”萧何也看不下去了,一百杖,不用怀疑,一定会出人命的,“皇宫禁院闯入刺客,不仅仅是锦衣卫的错处,总归还是会有守门侍卫,宗祠的侍卫都有失职之处,为何皇上只罚他一人?” 不如将一百杖分下去,每个地方的侍卫都要受罚,这才显得皇上公平,不会让别人觉得皇上只针对成大人,判决有失公允。朝堂已是如此昏暗,难道就连这样的一个好官都要被皇帝亲手处理掉吗? 萧何已经几天没有主动同慕初然说过话了,也是奇怪,每次听到萧何的声音,慕初然就会变得格外安心。 在场的人经历了这一段沉默。 “锦衣卫总指挥使成千秋,玩忽职守导致宗祠失火,先杖击四十,再降做……锦衣卫的副指挥使。” 慕初然考虑了很久才将自己的决定说了出来,说实话,萧何的话提醒了他,成千秋向来就是自己用来牵制其他官员的一步重要的棋,若是此时杖毙了他,还真是有些棘手。 可自己身上的怒气又不得不发,不打他几下,真的难解自己的心头之恨。 一旁的小侍卫手里的板子重重的落了下来,没有收着半分力气,成千秋的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若是这板子挨在慕清绾身上,怕是连这第一下都挨不过去,打在自己身上,终究比她受伤要好。 看着成千秋脸上的表情和额头上一滴一滴冒出来的冷汗,慕清绾的眼眶,也渐渐的渗出了泪水,明明是她的错,却偏偏要让成千秋来承担这一切…… 三十杖打下去,成千秋就算是有再大的毅力,也坚持不下来了,他的意识有些模糊,隐隐约约看见,面前的慕清绾,落了泪。 成千秋微微颦了颦眉,他还是喜欢那个原意为自己笑的公主殿下,这杨的她,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成千秋默默的喜欢着慕清绾,自从知道她有了喜欢的人,这种喜欢,就变成了一种守候,萧何觉得面前的这两个人,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萧何帮着慕清绾将成千秋送到了慕清绾的行宫,太医确认并无大碍之后,慕清绾才为他盖上被子,渐渐地退了出来。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萧何大概也能猜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可她还是不明白,慕清绾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慕清绾已经翻身上马,冲出了行宫,萧何和玲珑害怕出什么事,也骑上马跟了上去。 慕清绾快马加鞭的穿过几条街道,径直停在了安王府门前,门口的侍卫不敢阻拦,慕清绾就直接走了进去。 “小姐呢?”慕清绾随便抓住一个人问道。 “在……在房间。”下人一边说着一边颤颤巍巍的指向了段笙忆的房间。 还没等段笙忆房间里的下人请安,慕初然就对着段笙忆精致的小脸左右开弓,连着打了几个清脆的巴掌。 段笙忆正在试着新做的衣服,还没反应过来,被慕清绾的几个巴掌打的懵了神:“你!你为什么打我!”段笙忆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脸瞬间变得狰狞起来,露出了愤怒的表情。 对面的慕清绾显然对段笙忆的表现有些不屑,“本公主想打就打了,你一个区区的亲王家的小姐,又算得了什么!” 慕清绾多少练过些武功,手劲比一般的女子要大上许多,加上被利用的愤怒,几个巴掌打在段笙忆的脸上,立马就肿了起来,脸上立马印上了红红的手印。 这个全身上下满是心机的人,必须要对她所作出的行为付出她应得的代价! 就连一直跟在慕清绾身边的玲珑,也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公主。 慕清绾的秀眉紧紧地锁起来,忍无可忍,面前的这个人,利用了自己,陷害了萧何,让成千秋受了如此重的伤……怎么可能轻易地饶过她! “慕清绾!论辈分,我也是你的表姐,你怎么能对自己的姐姐做这样的事情!”段笙忆眼见着慕清绾现在的怒火压制不住,便拿出安王段衡的这层关系想要来压制慕清绾。 “呵!”慕清绾的眼神里充满了冷淡,面前的这个女人还以为自己会再一次被她骗到,被她利用吗?真是可笑。“表哥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妹妹!” 门外的萧何一直没有插手,这样的慕清绾,才是她真正的一面。慕清绾不喜那些粉嫩幼稚的颜色,今日更是穿着一身藏蓝色的劲装,本是为了骑在马上方便,现在看起来,竟然十分的有英气,威严,冷酷,不得不说,这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公主,虽然刁蛮任性,洒脱不羁,也总是会有不能触及的底线。 不得不说,今天的慕清绾,真的让萧何刮目相看。 段笙忆用眼神示意身边的一个侍女,显然是有些功夫的人,门外的萧何见她要出手,捏紧了手中的银针。 “我还真的想看看,段小姐身边的人,敢不敢对本公主下手!”慕清绾今日的气场和平时完全不同,竟然都能够察觉到自己背后即将出手的人。慕清绾身后的那个侍女收起了手下的力道,最终没有敢对她出手。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本公主今天,就要好好的收拾收拾你!” ……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二章 打又如何 段笙忆的脸上现在红一块白一块的,在门外的萧何看来可是好看的紧,想来刚才慕清绾对她下手的时候手上是肯定没有收着力气,才这么一会儿脸就肿的这么厉害,段笙忆这几天恐怕是没有办法出门了。 “你不是会说吗?你怎么不说了?言语犀利又会鼓动人心,你可真厉害啊!”慕清绾没有放过段笙忆,打完了还不解气,伸手按住身后的长鞭,准备给面前的女人来点更厉害的。 在场的人都能听得出她语气中的讽刺。门外的萧何听到这话脸色变了变,果然,这个段笙忆是想利用慕清绾针对自己做些什么,想来还是用了什么做了这件事会对他们二人有所帮助的这种理由才让慕清绾对她深信不疑,萧何想到这里侧着身子瞥了屋里的段笙忆一眼。 段笙忆被慕清绾憋得说不出话,蹲下来轻轻地抽泣,顺便捂住了自己的脸。 面前的这个人,是段衡的亲妹妹,眉宇间甚至还能找出些相似的地方,却和段衡身上的气质完全不同,不论是笑容,或是神情,这个段笙忆,明明脸上带着和段衡一样的温柔笑容,却总是给人一种阴险诡谲的感觉。 …… 段衡知道萧何听了萧衍的话,知道了祭天大典的事情,但很显然,萧何对自己有了些误解。既然萧何暂时不想见到自己,那就暂时离开吧。 萧何心中有火,却又无从发泄,郁结于心,所以才会吐血,素心给她把脉的时候就说过她心中有火,在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就算是表面上没有什么明显的问题,身体也会慢慢的变得虚弱,段衡虽不懂医,却略懂药理,这才出了远门,给萧何找些药来调理身体,希望这次回来的时候,萧何已经消了些气了。 段衡才刚刚走进自己的家门,就看见段笙忆身边的小丫鬟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过来,险些撞在自己身上。“慌慌张张的怎么了?”段衡本来心情就很郁闷,府上的人又这样的没规矩,不禁让他提高了音调。 丫鬟吓得立马跪倒在地下,“少爷恕罪,小姐,小姐她被公主打了,所以奴婢才……” 段衡一听自家的妹妹被打,也顾不得指责面前的小丫鬟了。 “在哪?” “小……小姐的房间。” …… 段衡还没走到段笙忆的房间,远远的就看见一身白衣的萧何站在段笙忆的房间门口,不论在什么地方,萧何都是如此的显眼,让人无法忽视,直到走近了,段衡才听到低低的啜泣声,没顾得上理会身边的萧何,直接冲了进去。 很显然,该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一身劲装的慕清绾坐在椅子上,似乎就在等着段衡回来一般。面前的妹妹蹲在屋子中间,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见到段笙忆的脸,显然他也吃了一惊,刚才听小丫鬟说笙忆被打,还以为是藤条或是别的什么东西,公主毕竟是女流之辈不会有什么大事,谁想到慕清绾竟然直接往脸上招呼,段笙忆的脸肿得有些变形,乍一看就连段衡都险些没有认出来。 “公主殿下,不知道舍妹做了什么,公主殿下竟然对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下如此重的手?”段衡平日里和慕清绾的关系很亲近,在慕清绾的记忆里,段衡这还是第一次用这样生疏的语气和她对话。 见到了自家的哥哥,段笙忆刚刚受到的委屈,一瞬间尽数发泄出来,抬起头,眼泪已经流了满脸,段衡看着眼前的段笙忆,毕竟是自己的妹妹,就算是做了什么错事,自己也不可能真的放下她不管,让她被公主欺负的连句话都说不出。 段衡和慕清绾目光相对,两面都不肯退让,就这样对视着。 不得不说,就连他,十几年来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浑身都是戾气的慕清绾。 “郡主做了什么事情,自己应该清楚。”慕清绾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这是第一次,只是小小的惩戒,以后不要让本公主知道你再对萧何哥哥做些什么事情,别怪本公主不顾情分,痛下杀手了!” 段衡显然也被惊了一下。慕清绾平时就算是再任性,也终归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自家妹妹竟然不好好地在府上呆着,竟然去干扰朝堂之事,甚至还对萧何下了手。 段衡藏在身后的手攥了攥,看着面前的慕清绾,确实,若是自己的妹妹陷害别人总归是她自己的不对,道理段衡都明白,可偏偏看见段笙忆脸上的红肿之后,段衡就真的做不到责备自己的妹妹。 “若是公主还有什么责备,请冲着段某来,舍妹不会武功,抵不住公主手下的这等的刑罚。”慕清绾和段衡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奇怪了,二人之间显然有种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势头。 萧何看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也不想让段衡的面上太过难看,终于还是踏进了段笙忆的房间,制止了慕清绾,“公主殿下,好在下官和成大人身上的伤都不算太重,郡主也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不如就此收手,剩下的事情,就让安王殿下来处理吧。” 萧何转身看向段衡,行了个礼:“安王殿下,下官想,安王殿下应该不会偏袒郡主的。” 缠着厚厚纱布的手腕就这样裸露在段衡的面前,她要让面前的段衡知道,这些伤,可都是拜他妹妹所赐。同时也是在提醒段衡,对自己的妹妹,要严加管教。 房间正中蹲着的段笙忆,听见了萧何的声音,慢慢的抬起了头,面前低着头的人身上穿着普通的白色布料,显得十分温和,却掩盖不住身上的贵气,就是这种气质,让人睁不开眼睛,也移不开视线。 阳光下的他,五官显得很柔和,就像天上下凡的神仙一般,所以段衡和慕初然都喜欢跟在他身边,他身上书生气很重,身上带有一种淡淡的墨香,是个女人都会喜欢这种温文尔雅而又不懦弱成性的男人,可偏偏,他和自己最爱的男人关系那么亲密。可偏偏自己就是在萧何的身上,感受到这种不安的情绪。 外面的流言纷纷,慕初然对萧何的各种好,何止是君臣之间的知己那般的关系…… 一代君主,不该有这样的流言,不该有这样的污点…… 久不选妃,久不纳娶后宫,外面的人都传闻说慕初然有龙阳之好。 可段笙忆不相信,段笙忆很喜欢慕初然,她相信,只要除掉了萧何,自己再通过哥哥说几句,慕初然一定会将自己纳进宫中,陪伴在他左右的。 为什么,她要落得这么惨,可偏偏这个萧何却总能轻而易举的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段衡看着萧何手上缠着的纱布,心中也已经了然,萧何这是故意露出自己的伤来证明,慕清绾今日并非无理取闹,而是事出有因。“请公主殿下和萧大人暂时回府,本王会好好地处罚她的。请公主殿下和萧大人放心。 慕清绾有些不服,成千秋整整挨了几十杖,作为罪魁祸首的段笙忆就仅仅挨了这么几个巴掌,就委屈成这个样子,那现在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成千秋呢?他的委屈又能对着谁说? 慕清绾的手再一次搭在身后的鞭子上,想要直接对段笙忆出手。 萧何察觉到了身后的慕清绾心有不服,脸上的神色也明显发生了变化,连忙用手按住了慕清绾抓着鞭子的手,慕清绾有些诧异的看着面前的萧何,就算他对成千秋的上可以视若罔闻,那他自己呢? 他险些被烧死在宗祠里,他身上烧的那些伤疤,甚至受了伤之后还险些被锦衣卫当做犯人抓了起来,这些都是面前这个女人的杰作,他现在竟然静下心来,不仅不出手,还能反过来拉住自己? “公主殿下,安王殿下会好好的处理这件事的,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是安王府的家事了,我们也不便插手,再者说,您的行宫里面,还有人在等着您呢。”萧何读出了慕清绾眼中的疑问,直接回答了她。成千秋必定在等她是没错了,至于段衡会不会真的处罚段笙忆,那就另当别论了。 “走!”慕清绾放下了握紧鞭子的手,玲珑快步的跟上了慕清绾,三个人快速的离开了安王府。 段笙忆见他们三人离开,这才站了起来,已经蹲了许久,让她的膝盖都有些失去了知觉,她缓缓的移动到段衡的身边,拽着他的袖子轻轻地叫了一声,“哥哥。” 段衡看着正拽着自己袖子的她,不知不觉的,竟然连自己的妹妹也变得这样令他陌生起来,在段衡的印象中,自己的妹妹明明是一个那么温和,那么懂事的女孩子,可如今,怎么竟然会想出这样害人的招数呢。 萧何手上的伤是真真切切的,慕清绾的话也说得很清楚,就算是平素慕清绾会刁蛮任性,可她从来没有刻意的找过别人的事端。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三章 忽视的心意 这件事,看来真的是自家妹妹的错。 段衡甩开了段笙忆,“把小姐关在屋子里,没有我的允许,不允许放她出来!” …… 慕清绾生于皇家,自古皇家无真情,对于人世间的情爱,她早早就不信了,可自己面前,确确实实的有这样一个男人,他不愿意亵渎自己的官职,也同样不愿意把自己推出去认罪,甚至不愿意让其他人顶下这个罪名,坚守自己的职务又不会徇私舞弊,愿意默默地为自己受刑。 慕清绾的指尖拨弄着成千秋鬓边的乱发。萧何见成千秋没有醒,便开口向一旁的大夫问起了成千秋的情况。 一旁的萧何一直看着他们二人,或许,连慕清绾都忽视了她自己的这份喜欢,固执的把成千秋对他的好,当做一种习惯了。 “为何成大人还是没有转醒的迹象,伤到内脏了吗?” “驸马爷大可放心,成大人的意识已经清醒了,他内力深厚,在受刑之时运功护住了自己的脏器,并没有受很重的伤,您和公主殿下刚刚出去的时候,他已经醒过一次,但是伤都在后背上,恢复起来比较难,加上剧痛,所以,小老儿自作主张,给成大人服用了麻沸散,现在,已经睡下了。” 萧何向面前的大夫讨了成千秋这几日要用的药方,吩咐给了下人。 再转头看向慕清绾的时候,却发现慕清绾还是坐在成千秋身边,静静地看着他。 萧何有些欣慰的笑了,成千秋的心意,便是因为藏得太久而成为了一种习惯,慕清绾也渐渐习惯了成千秋对他的好,将这看作了理所当然,所以在遇见自己的时候,才会忽视掉面前这个一直对自己好的人,以为自己对萧何动了心。 所谓动心,不过就是突然遇到了一个和之前不同的人吧……心里有些不一样的感觉,就单纯的认为那是一种喜欢,其实,慕清绾不了解自己,自己,也根本就不了解慕清绾。 看来这次,慕清绾可能真的认识到谁是对她好的人了。 萧何趁着大夫离开的时候一起走了,跟着大夫去医馆换手上的药,早早地离开了慕清绾的行宫。 …… 慕清绾的心里很乱,面前的这个人明明知道,替自己顶了这个罪会受到什么样的刑罚。整整四十杖,打的时候,她都没敢睁开眼睛看,生怕看到哪一棍成千秋受不住了,就这样倒下去,倒在自己面前。 面前的人,好像……一直就对自己这么好。 从那日将他救起,帮他养好伤,他就一直像一个守护神一般的呆在自己身边,自己武艺不精,偏要上街跟人打擂比试拳脚。 没想到遇见了常年打黑拳的人,力气极大还身材壮硕,还是成千秋接下了对方的那一拳,把对方打得落花流水,这才救下了自己,说起来,成千秋可是救了自己不只一次了,那当年的恩情,早就在一点一滴中,还尽了,可他,却一直在自己身边。 直到那些板子落在成千秋的背上的时候,慕清绾才真的认识到,自己或许……真的是喜欢成千秋的。 …… 已经入了夜,萧何换好了手上的药,换下衣服钻进了自己的被子里,这些日子以来,她很清楚的想过,段衡愿意为了自己保守秘密,已经是仁至义尽,祭天大典必定也是慕初然安排的,段衡没办法拒绝,想来想去,自己对段衡发脾气也实属不该,本想跟他解释解释,还可以像原来那样做好朋友,没想到段衡刚刚回来,却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萧何正躺在床上想着,窗口突然闪过一个黑影,萧何习惯性的把手伸向自己的枕头底下,想拿匕首防身,却发现枕头下面空空如也,这才想起自己的匕首已经毁了,就连刀柄刀鞘都也不知去向了。萧何把头深深地埋在被子里面,露出一双眼睛,盯着死死的盯着那扇窗, 自己从来不收礼不受贿,家里本来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图财吗?这里哪有啊!害命吗?这个可能性倒是挺大,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想要杀了自己。 萧何正伸手想要拿床下的长剑,窗却突然打开了。熟悉的身影,就连翻窗的动作都如此的娴熟,不是段衡还会有谁! 萧何松了口气,可一想到自己身上只穿了薄薄的一层衣服,还是将身上的被子裹得更紧。 段衡以为这个时候萧何已经睡了,前几天她生了自己的气,段衡还没有想好怎么解释,只好趁着夜半把药先放下,“这个傻瓜,睡觉怎么连窗户都不关。”段衡小声的嘟囔了一句,将药放在了桌上,准备再从窗口出去。 “你怎么来了?”幽幽的声音从床上传出来,段衡被吓了一跳,转身看向床榻,这才注意到,床上的人裹起被子坐在床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己。 段衡没想到她还是醒着的,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头,“素心让我给你拿的药,你记得吃,对你的身体好。”段衡不知道面前的人还生不生气,小心翼翼地说道。 萧何起身点了灯,“白天的事,你最后是怎么处理的?”萧何不经意的问道。虽然她知道,段衡根本不可能对自己的妹妹做出什么惩罚。 “我……让她在自己的房间里反思,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来……”段衡试探的看着萧何,去没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变化。 “其实,今天公主打的那几巴掌,笙忆已经知错了,何况还是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被打的,面子也折了,脸也一直肿着下不去,我觉得,这样的惩罚已经够了……” 萧何没有反驳,也没有说什么别的,只是倒了一杯水递给段衡,“大半夜的,没办法给你泡茶,凑合着喝点吧。” 段衡接过萧何手中的茶杯,看起来,萧何好像并没有生气,也不像前几日那般不理不睬,应该,已经消气了吧,他拿起了桌上的药,本想留张纸条,现在看来,还是仔细的当面叮嘱一下。 “这个是药丸,要和着酒服下,一天一粒,是修复心脉的,之前你的毒侵入心脉,肯定有所损伤;这个是要用水煎服的,也是每天一次……”萧何看着面前的人认真的样子,脑海中浮现了素心一点一点给他说哪些药怎么吃的场景,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她笑了,段衡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她,面前的人散着头发,长发及腰,穿着白色的中衣,看来是真的不生自己的气了。 “那个……”段衡小心翼翼的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包裹。“不知道和原来的是否一样,但是我已经让那位师傅尽力按照刀鞘来重新铸造……” 看形状,像是自己的那把匕首,萧何揭开了外面的包裹,将匕首拔出了刀鞘,刀刃是崭新的,看起来就像自己原来的一样,萧何不免有些惊喜。“我还以为刀鞘和刀柄丢了,原来是被你拿走了!” “我见你把它放在桌上,我便拿去找了铸剑师傅,还好师傅说可以重新修整,毕竟你的匕首断了也有我的责任,若是我没有把那把剑给皇上……” “不必说了,前几日是我太任性了,竟中了萧衍的计,多谢你了。”萧何重新拿到了匕首,就好像铁心回到自己身边一样,宝贝地将匕首收在怀中,走到床边,放在了枕头低下。 药也交代完了,匕首也还了回去,萧何也不生自己的气。段衡现在可是心满意足,“那我就先走了,你,记得关好窗。” 没等萧何反应过来,段衡已经离开了她的视线。 平日里口齿伶俐的安王殿下,竟然有朝一日会有这样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 就算段衡不说,萧何也知道,他口中说的那位铸剑师傅,不会轻易替别人铸剑,更不要说是修缮一把断了的匕首,那老头性情古怪,想必段衡下了不少功夫才拿到之前的宝剑,这次的匕首,还不知道费了他多少人力物力,这份情谊在此,萧何还有什么理由对段衡抱有敌意? 萧何关上了窗户,躺在床上,把手放在枕头底下,轻轻的摩挲着匕首外面的剑鞘,上面的每一个花纹,都是铁心一点一点刻下的,感受着上面的纹路,突然安下了心。沉沉的睡了过去…… 段笙忆的目的没有达到,萧何也自然是没有降职,依旧坐着礼部尚书的位置,但是却对段笙忆开始有了防备,从没想到,段衡的妹妹竟然对自己有那么大的敌意。 慕初然最近的日子未免有些太忙了,本来手头的事务就多,偏偏这个时候宗祠又起了火,他真的是无暇顾及其他的事情,就连早朝,都是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去的,他看着下面站着的萧何,他再也没像从前那样嘲笑过自己,反而深深的低着头,默不作声。只有叫到他的时候,才会微微的抬头。 萧何,和从前不一样了…… 正文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下江南 慕初然心里有些烦闷,很快的处理完了手头的所有事务,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小顺子,朕是不是有很久没有去过江南那边了?” 小顺子偏偏头稍微想了想,“皇上您上次去江南还是刚刚登基的时候,去江南巡视民情。” 听皇上那么问,大有要再次出宫微服出访的意思,小顺子毕竟也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小孩子,自小进了宫就一直跟在慕初然的身边,还真是极少有能走出这京城的机会。 若是皇上要出宫,必定会带上自己,想起来还真的有点开心,可看皇上的这表情,怎么就觉得这次出去不是要出去玩的呢? “去通知安王殿下,礼部萧大人,还有……”慕初然停了停,若是几个年轻人出门,还能掩饰身份,若是带上那群老态龙钟的老顽固,倒是反倒惹人怀疑了,慕初然想到这里猛的摇了摇头。 小顺子见慕初然摇头,突然有些失望,还以为皇上突然改了主意。“皇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朝野上下,净是些上了年纪的老顽固,一个年轻人带着几个路都快走不动的人,行走起来也不方便,车马奔波也难免伤了他们的身体,小顺子,到是你来说说,这朝中上下,究竟还有谁能跟朕一起出巡呢?” 这皇上也真是,连他都想不出来的事,自己怎么能妄下论断,小顺子想了想,最终还是开了口。“说起来正值壮年的大臣,据奴才所知,有礼部尚书萧大人,安王殿下,还有锦衣卫成大人,还有戍边的几位武将,再就是……再就是翰林院侍书大臣萧衍萧大人,锦衣卫副千户莫大人……” 说来也是,年轻的武将需要镇守朝中和边关的安全,就暂且排除,成千秋刚刚惹了大乱子,被自己罚了之后受了重伤,还在养伤,但是只带上萧何和段衡又有些不大合适,那么这个萧衍…… 段衡已经说过了,是这个萧衍同萧何说出了祭天大典的事情,才让萧何现在对他如此的疏远。当时祭天大典的计划明明只有自己和安王知道,无论萧衍是自己推测出来或是真的调查过这件事,单凭他一个人都是无法完成的,萧衍这个丞相的门生这个身份,始终都让人对他放不下心来,既然如此,那就带上他一起去吧。 若是他真的在背后搞些什么小动作,那这次,恰好也是灭了他的好机会了。 “去传旨吧,回来收拾收拾东西,过几日就上路。” …… “这么急?为什么突然要去江南巡查?”萧何突然听了这个消息,显然有些吃惊。几个月之前不是才刚刚出宫巡查过?为什么又要急匆匆的出巡? 段衡恰好在萧何的身边,听了萧何的话,将手中的公文放下:“看来,皇上准备亲自去处理江南地区动乱的事情了。”看着段衡的笑容,萧何有些不解。 “江南地区,何时发生过动乱?为何朝野上下从来没有人提起过呢?”怎么可能将风声压得这么紧,朝中的各位大臣都没有耳闻。 “江南土壤肥沃,民众生活富足,但是并不是环境气候好,生活的好,就表示没有贪官污吏,民众的暴动很有可能就是因为某些贪官的行为引起了民愤,更有可能是某些官员滥杀无辜,才激起了民众的反击。”段衡笑着回答萧何,却没有停止看手中的东西。 “那上级的地方官也不管吗?”萧何见眼前的人说得如此的云淡风轻,心中的疑惑就更大了。 “若是他们管了,这件事情就不会这么晚才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了。”段衡不停地翻着手里的卷宗,还顺便拿了手中的一整本卷宗拿给她看,“要么是管不了,要么,便是不想管。这个,你看一眼。” 萧何接过他手中的卷宗,卷宗的第一页上标明是这半年来的江南地区的卷宗。 “有什么问题吗?”难道从卷宗里面能看出点什么? 段衡指了指面前的这一页,“看这里,你看看地方供粮的情况。” 萧何翻了翻。 今年是五十万石,看起来挺正常的,这个数字就这个地区来说,不算少了。萧何脸上的疑惑越来越重。 “算了,那我也就不给你找历年的卷宗了,我就这样说吧,这个地区,今年上半年的,去年下半年的,去年上半年的,都是一样的数据。” 去年七月,南方可是暴雨成灾,皇上还特意拨了赈灾款下去,那样的大雨情况下,完全不可能有那么多的粮食交上来,除非百姓都不吃不喝,但是他们却按照这个数量交上了。 我前几日去江南寻药材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那里的地方官员有些问题,我手里的事情着急,所以才急忙回来,先禀告了皇上,地方官很明显把所有的事情都压了下来,皇上根本就不知道,所以,皇上才会这么急着去江南。 “哦,那也好。”萧何点了点头,不过是出巡罢了,交代好赌场的事情,出去一趟也是散心了。“出巡这种事情毕竟还是很重要的,看来这几天咱们要好好地收拾收拾手里的公文了。” …… “小顺子,朕的行李里面,多放些银票,出门在外,少带些沉的东西,还有,你跟在我们身边,若是出了什么事情,直接带着朕的令牌去找成千秋成大人让他们来救我们。” 慕初然的脸色越来越沉重,如若不是安王当时出门寻找药材时,察觉到了那些地方的不对,自己这个皇帝还蒙在鼓里,完全不知道自己手下的官员竟然如此大胆,百姓暴动这样大的事情还敢瞒着不上报! 小顺子看出了慕初然现在的脾气,接过了他手上的包袱,继续收拾起来。 “去通知几位大人,马上出发!” 在安王的禀报之后,慕初然陆续的派出去几拨人马调查这件事,能够回来的人还不到派出去的一半,回来的也都大多带着伤,禀报的情况一个比一个严重,自己的江山,绝容不得这些人作乱。 …… 四个人挤在马车里出了城,萧何不情愿,可车厢这么狭窄,她就只能坐在萧衍身边。“萧何,你手上的长剑,从没见过你用过啊?”慕初然认识萧何这么久,还真的从没见过萧何用过剑。 萧何若无其事的笑了笑,看不出情绪。“这是一位朋友前几日送的,下官曾和山中的师傅学过几天武功,各种兵器都稍微会一点,并不算是精通,武功也是稀松平常,和皇上和安王殿下自幼习武是不同的。”萧何的嘴角微微的弯了一下,轻轻的笑着解释道。实际上,这是铁心放在地下赌场的长剑,平日里他最爱惜这把剑,几乎剑不离身,还是自己的父亲赠于他的。说起来,也算是他们二人的遗物了。 既然要出远门,恐怕还有危险,带上件兵器总是没有错的。 “在宫外,就不要叫皇上了,直接叫名字吧。” “臣惶恐。”一旁的安王正在闭目养神不说话,萧衍看着萧何和慕初然聊得起劲,也出了声音,引起慕初然的注意。 慕初然没想到是萧衍接了这句话,“那就和从前一样,叫少爷就好了。” 面前的三个人都是会武功的,唯独自己是个彻彻底底的文官,那该怎么办?萧衍的脑子飞快的思考着,却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法子,还真是后悔当初没有学习一些实用的武功来防身呢。 慕初然对萧衍还是心存顾忌。 就是因为这次是秘密出巡,出行的排场就不能太大。从京城到了遥城,这一路上有谁能相信,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马车,里面竟然坐着当朝最有权势的几个人。 段衡恹恹的睁开了眼睛,瞥了一眼对面的萧何,萧何眼见着他醒了,拼命地给他使着眼色。 段衡很明显看懂了萧何眼中的嫌弃,“你怎么了?”段衡直接问了出来。 萧何以为段衡会读懂她眼神里的意思,跟她换座位,可没想到,他会直接问出来。 “段衡,你能不能跟我换一下位子?” “不换!”段衡扬起了嘴角,对着萧何坏笑一下,又闭上了眼睛。 你!萧何有些气愤,这人,果然是也不愿意坐在萧衍身边的。 “你怎么了?”慕初然有些疑虑,面前的萧何扯了扯被萧衍压住的衣角,朝车厢里面的方向又缩了缩,尽量跟萧衍拉开了距离。 时间紧急,路上一直来不及停下车去驿馆休息,直接就到了遥城外的驿馆,很明显,到了这个地方,几个人就不能再坐在马车里,为了方便,就要直接自己骑马了。 …… 三个人都在驿站选好了自己要用的马,唯独萧衍,站在马的旁边,不知所措。 “怎么,萧衍你不会骑马吗?”段衡本就看不惯萧衍,现在眼见着他看着马却上不去,不禁出口嘲笑。 “段兄说笑了,萧某乃是一届文人,从未学过武艺,让在下骑马,还真的是难为在下了。”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五章 城中有古怪 “事态紧急,萧衍你自己进城吧。”慕初然的话无疑是一记重锤,自己进城,还要跟他们汇合,不就是让自己走着过去吗? 还没等他回过神,面前的三个人已经骑马走远了。 留在自己面前的,就只剩小顺子了。 “你……不跟着一起吗?你要怎么进去呢?”萧衍把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了小顺子身上。 “回萧先生的话,少爷安排小的在城外接应,小的不用进城。”小顺子笑着回答萧衍,让萧衍的最后一丝希望也落了空。 …… 城外有一个很大的池塘,里面种满了妖艳的花,周围还修起了围栏,不过萧何怎么就看着这些花,这么眼熟呢? 三人才到城门口,刚巧赶上守门的侍卫正在关城门。 “看来,萧衍今夜是进不来了。”段衡的话中带着一丝嘲笑,他老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他该不会在城门外被野兽叼走吧!” 段衡的话没有引起萧何的兴趣,却反倒觉得,进城之后,他们三个人的处境,会比城外的萧衍,更危险。 “段衡,你看这城中,是否有什么异样?”萧何牵着马走到段衡的身边,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环视周围,明明是傍晚的时刻,街上却几乎没有几个人,难道是太过靠近城门,没有到城中的繁华地段吗? 难道是自己常年居住在京城,竟不知道南方的小城里,竟如此的萧条冷落? “先去找个地方住下吧,我想,我们三人不暴露身份引人注意,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先安顿下来,再想办法调查。” …… 段衡说的还是没错的,待他们往城中走去,周围的人也开始渐渐多了起来,很多人都围在一个台子中间,好像在围观什么稀奇的东西。 萧何个子太矮,在人群中显然是看不见前面的东西,慕初然和段衡也被前面的人遮住,看的不真切。 慕初然显然是看见了萧何东张西望踮着脚的样子,从身后一把拽住了他的腰带,收紧力道扯到自己身边,还没等萧何缓过神来,就直接被举了起来。 “啊——”萧何尖锐的叫声响起,在嘈杂的人群之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就连慕初然也没有听见,可一旁的段衡却真真切切的听到了。 萧何被慕初然单手抓住腰带高高的举了起来,还在不停的扑腾。 “看清楚了没?前面是什么东西?”大喊大叫的萧何这才缓过神来,看向了人群中间的台子,那是……“祭坛!”祭台上的鲜血刺痛了萧何的双眼:“上面是一个祭坛。你先放我下来!” 萧何的眼神中带着一点惊恐,慕初然急忙把他放了下来。 “怎么了?”段衡也匆匆的跑了过来。 “是祭坛,和宫中祭天大典用的祭坛一样,里面的祭品……是……”萧何的思绪已经完全混乱了,平静了好久才勉强说出口。“他们把一对穿着嫁衣的男女,砍头放血,扔进了祭坛里面……” “是邪教吗?”段衡下意识的猜测,这样规模的邪教活动,几乎全城的人都聚集在这个地方,难道这里的人,都是用这样的方法来祭祀的吗? “这里的地方官,竟然也不管一管。”慕初然有些生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自己的领地之内,竟然有这样草菅人命的事情发生! 渐渐平静的萧何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再去想这件事,“地方官,就坐在祭台上……他,还穿着官服。” 慕初然袖中的手暗自紧了紧,怪不得,怪不得世风日下,草菅人命,民众暴动,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向上禀报!他们究竟把自己这个皇上,当成是什么! 段衡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一个被面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另一个怒火冲天即将要爆发,只好先出言拖延。“少爷,萧何,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吧。” 段衡好不容易将两个人安顿下来,刚刚在自己的房间躺下,就听见了敲门声,“段衡,你睡下了吗?” “没有,你直接进来好了,我还没有落锁。”段衡听出了萧何的声音,直接让他进来。 萧何关上门落了锁,慢慢的走到了段衡身边,“城外的池塘,你注意到了吗?” 萧何的表情很严肃,让段衡也不知不觉的坐了起来。 “那花开的很好,很漂亮,怎么了?” “那种花,和太后娘娘宫中池塘种的,是同一种花。”萧何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让段衡自己回忆。 段衡想了想今日的场景,还真是像萧何说的这样,那种不合时宜的鲜艳明媚,不仅在皇宫中出现,甚至在这南方的小城里面也出现了。 在皇宫中或许可能是因为宫中众人的悉心照顾,那在城外呢?难道是因为南方气候温和? 就算是气候再温和,现在也未至盛夏,理论上还真的不可能有那样鲜艳的花。 “没错,太后娘娘的寝宫中,确实有这种花,不过,这又能怎样?” “那种花,是用人的骨血滋养的。”萧何上次在太后的宫中见过那种花之后,就一直耿耿于怀,查遍了所有的典籍也查不到那种花的来历,直到祭天台重建,工部尚书给他了一本关于风水和道门秘术的古籍,她才真正的知道那种花,外表鲜艳,实际上每个清晨挂在上面的露珠,并不是透明的,而是红色的,就是那花吸取的人的骨血。 “什么!”段衡显然是被萧何的话吓到了。“这话,可千万不能乱说!”太后毕竟是自己的亲姨母,本就因为上次的事再次被关进冷宫,说到这里,他还真的不敢继续往下问下去。 “而且,今天我见到的,远远比我说的,要恐怖得多,我觉得,咱们三个人,还是拿上兵器,住在一个房间好了。”萧何看了看面前的段衡。“这个地方,远没有咱们想象的这么简单。” 段衡找到慕初然,跟他说明了萧何说的事情,当然,隐瞒了太后的那一部分,段衡的房间有窗,自然就选在了他的房间,慕初然却一直问个不停。好不容易说动了慕初然,出了房间,却听到了一阵又一阵的打斗声。 “糟了,萧何!”慕初然和段衡拿起了手中的长剑,直接冲进了屋子,面前的几个人根本不掩饰自己的身份,完全没有蒙面,甚至,就直接拿着刀对着面前的萧何。萧何的手上拿着长剑,跟面前的四个人对峙着,段衡没有功夫和他们纠缠,从背后,一剑就干掉了一个人,看来,这些人武功也并不高,不过是趁着别人没有防备的时候动手罢了。 根本就用不到三个人,就轻而易举的消灭了他们。 “腿上有绑带的痕迹,他们竟然是官府的人!”段衡急急忙忙的蹲下身查看,竟发现了这样大的事情。 “我想,就算是腿上有绑腿的痕迹,也不一定就是官府的人吧?”萧何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来反驳。 慕初然在今日过了祭台之后就突然对这里的官差有些不信任。“刚才,他们是怎么的进来的?” “爬窗户,对了,这几个人轻功都不是很好,甚至是没有。”萧何突然回忆起了刚才的场景,这才发出了疑问。 “官府中的衙役,都是要绑腿的,免得有什么重要事件的时候,衣服会成为自己的羁绊。所以,段衡说的是有道理的。”慕初然将手中的长剑收回剑鞘,“看来,确实是要去衙门走一趟了。” …… “堂下何人?”油头满面的知县对于这个一大早就来击鼓的人表示出了深深的恶意,下面站着的萧何也有些疑惑,面前这个人没分明就不是昨日祭台上那个穿着官府的人,难道,这里竟有两个地方官? “草民昨夜留宿于城中,夜半之时出客栈寻些酒喝,在路上,遇到了这四具尸首,就倒在长街之上,小人不敢怠慢,这才将尸首领了过来,请大人处理。” “哦?”上首的知县看见这四具尸首竟然没有任何的惊异,“张大头!你带几个人,把这尸首埋了吧。” 萧何对他的反应有些震惊,自己管辖的范围内死了这么多人,他也不管吗?竟然连调查都不做,就直接埋了人? 萧何一行人本来是想要用这四个人来试探是否是衙门的人,可一看公堂上的这些人,眼见着没有一个露出熟悉或者惊异的表情,明显就是不认识这四个人,而且,还对城中死了人的事件表示习惯了,直接埋了,甚至都不立卷宗。 “你们!对人命都如此的草率吗?”话刚出口,萧何就后了悔,草率,还有比他更草率的?这四条人命,不就是折在他们三个人手上的? “年轻人不要管的太多,该做些什么就做些什么吧。这些事,还不是你能管得了的。” 萧何迫于无奈,跟着门口的段衡和慕初然回了客栈。 “今天公堂上坐的,和我昨天看到的,并不是一个人。”萧何看着慕初然,肯定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这件事情,有古怪。”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六章 诡异的县衙 遥城仅仅是江南的一座小城罢了,就有这么多的事情扑朔迷离,很难想象竟然还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今晚,咱们还要住在这间客栈吗?”段衡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向慕初然投去了疑问。 慕初然稍微考虑了一下:“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应该继续住在这里,为了安全起见,把贵重的物品都带在身上,咱们上街打听一下情况。”慕初然实在是觉得这里,太过古怪了。 慕初然身上带的全是银票,走了大半个遥城,竟然一个钱庄都没有遇到,手头的银票又花不出去,街边的小贩找不开,就算是皇上他也不能为了几个包子就送出一整张银票,一路上跟街边小贩打探消息,全都是段衡和萧何花的银子。 …… 说来也奇怪,这白天行走在遥城的街巷,跟普通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区别,一样的热热闹闹,一样的繁华。 “这位小哥,这遥城里,什么地方有钱庄呢?”三个人在街边的茶铺坐了下来。段衡和萧何身上带的银子也不多,都是些银票,付了房费之后所剩无几,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换些银子。 “这位客官可是说笑了,这遥城之中,都是用金银交易,从来就没有过银票啊!”小二端上了茶,有些歉意的说道。 “没有钱庄?”怎么说也是个小城,若说连个钱庄也没有,也实在太没有道理了,慕初然始终是经常呆在宫中不常出门,还从没遇到过这种的事情。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无碍,少爷,我与萧何身上带的银子用的差不多了,好在我们还可以用身上的金子去换些银两来,就算是用金银交易,我们手头也还宽裕。”段衡眼见着这个没出过门的皇帝犯了难,出口安慰道. 萧何将杯中的茶水一口饮尽,走到小二身边:“这位小哥,那我们应该去哪里换银两呢?” 小二指了指对面的首饰铺,“那里就可以。”萧何点点头算是谢过了。转过头对着段衡和慕初然指了指首饰铺,正准备走过去,却被一阵喜庆的鞭炮声吸引了注意力。 迎亲的队伍从远处走来,街上的行人却都纷纷避让,仿佛是什么妖魔鬼怪一般,避之不及,就连刚刚还很健谈的小二,也敛起了笑容。 鞭炮燃尽之后,便没了声响,没有接亲的喇叭唢呐,也没有那种热闹的气氛,轿子从鞭炮燃尽的烟雾之中走出来,竟然多了几分诡异的感觉。 本来嘈杂的街道一瞬间变得安静下来,就连这些接亲的人,脸上都没有一丝的喜悦,让靠的最近的萧何感觉,这完全不像是娶亲,反倒像是送葬。 待轿子走远了,萧何才开口问道:“小哥,这是怎么了,谁家的亲事,竟弄得如此沉重?” 小二却一改刚才的热情,面色有些阴沉下来:“客官,您不是本镇的人,还是办好自己的事情之后就离开吧,这里的事情。您不要问,不要管便是了。”小二说完话,便扭头收了他们桌上的茶杯,继续招呼别人去了。 段衡和萧何使了个眼色,拿上剑去追前面的轿子,萧何和慕初然,则是进了一边的首饰铺,兑换银两。 过了半晌,段衡才回来,“发现什么了?”慕初然拦住正要拿起杯子喝水的段衡,十分急切的问道。 “咱们的猜测没有错,这个地方,真的不止那一个知县,我刚才跟着过去,那顶轿子,被送去了遥城中的另一个府衙。”段衡说完了这句话,才拿起茶杯,灌了下去。 “按照殷国律法,每座城中只能有一个掌管事务的官员,若是其他官员在城中,也不能私设府衙,那既然不是知县的府衙那又会是谁的?”萧何回忆着殷国律法中的规定。 段衡看到了轿子被送往另一个府衙,飞快的用轻功赶了回来,才刚刚坐下,缓了口气,“没错,这城中的问题,看来还不小。” “那今晚,咱们就去那个多出来的县衙好好看看。”慕初然重重的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是夜,月色如水。 三个人施展轻功,爬上了那个诡异的县衙墙头。 鲜红的轿子在县衙的院子里停着,连位置都没有变过,仿佛这半天都没有动过一样,直到天完全黑下来,县衙所有的灯都亮了起来。 主屋走出来一个人,将轿子的轿帘掀开,将轿子中的人拖了出来,没错,是拖出来的。 “轿子里面的人不会是……”萧何下意识的猜测,她真的不想说出来。 “不是晕过去了,大概就是已经……”段衡小心翼翼的轻轻说道。好在,距离很远,院子里的人并没有发现三个人。 “嘘——”慕初然比了个手势,让他们二人噤声,继续盯着面前的人,出来的人年龄并不算大,大概也就三十岁的样子。 没错!面前的人就是那天祭台上的那个穿着官服的男人,就算他没有穿着官服,单凭那熟悉的身材和模糊的面貌,萧何也非常确认。 “嘿!”慕初然在萧何的面前晃了晃手,试图把萧何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嗯?”萧何突然被打断了思路,“怎么了?” 段衡还在看着整个县衙的地形图,希望能有机会见到那个草菅人命的假官,亲手杀了他。 “你有什么想法吗?”慕初然觉得,刚刚萧何走神的时候一定是想到了什么,继续追问下去。 “他们把那个姑娘带到那里究竟是为了什么?”萧何有些疑惑,明明那个姑娘面色红润,明显是还有气息,究竟是什么人指使,又有什么人能够将自己正处于花季的女儿送上一条必死的道路。 “我已经去打听过了,那种祭典,时常会举办,他们即已扣住了那位姑娘,看来再有一个男子,他们可能就会办下一次了。”段衡凭着记忆画出了县衙的平面图,仔细的分析着。 是夜,三个人身上都穿着深色的衣服,行走在夜晚的遥城,飞檐走壁的穿梭着。 “昨日那个人,好像就只在那个府衙中活动,除了像那样的祭典之外,他从不出门的样子。”段衡小心的推断,这个地方远没有那么简单。 “面容惨白,身形伛偻,就不像是三十几岁的人,看起来他不经常出门,甚至不经常见到太阳。”萧何手下曾经有个侍卫,就是因为常年呆在密室里面,不见天日,最后就变成了那个样子,出来之后,才慢慢的恢复得像个正常人了,这一点,他还是很清楚的。 三个人伏在县衙的围栏上,默默的窥探着里面的一举一动,里面的人就一直没有动弹,直勾勾的盯着前面,让三个人都有点怀疑,里面的究竟是不是个假人。 三个人轻手轻脚的走上了主屋的屋脊,准备掀开瓦片从上面近距离的看看情况,萧何走在最后,脚下突然一松,其中一片狠狠地往下沉了一下,心下一紧,“该死!”糟了,一定是踩到了什么机关。 前面的段衡和慕初然感觉到身后人的气息越来越远,这才发觉萧何没有跟上来,转头看看情况,萧何连忙示意前面的两个人快些躲开,段衡和慕初然不知所以,按照他的手势做,施展轻功跳上了一边的树干。 萧何环视四周,这里是屋顶,究竟会有什么机关,萧何小心翼翼的留意着周围,若是在什么地方藏着些利箭或是其他的暗器,保证能把自己扎成筛子。 此时又不能发出声音,为了不让底下的人发现,她必须完美的躲过每一个暗器,这机关上没有什么报警装置,还好还好,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发现他们。 见过在树丛里安装机关的,见过在房子里面安装机关的,他还真的没见过,能在屋顶上也安着机关的,不过也是,屋顶上虽然地方宽阔好躲避,可终归走房檐上的人若是发出一点声响,就会引起房中人的注意,萧何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慢慢抬起了脚。 起先段衡和慕初然还以为,是他们两个人在行走的过程中发出的声音太大,萧何才会让他们两个先下去,现在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抬脚,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萧何竟然是因为踩到了机关! 萧何才刚一抬脚,三只箭就从大门的方向射了出来,萧何一直顾忌着四周,躲开这三只箭自然不是问题,萧何连脚都没有动,轻轻的弯弯腰就躲开了。可一面的箭躲过了竟然还有另一面,萧何向前连着翻了几下,才顺利的躲过了所有的所有的暗箭,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不再有箭射出来,萧何这才放了心,可很明显,今天必须要回去了,萧何才松了口气,房檐的一块瓦片下面竟然飞出了一支箭。 “唔……”箭的距离太近,萧何本以为已经躲不过了,却突然被遮住了视线。 段衡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吃力的从牙间挤出两个字:“快走。”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七章 遇险 慕初然本来的想法和萧何一样,以为所有的暗箭都已经被躲过了,当他看到那支箭射出来的时候,段衡已经冲了出去。 …… 萧何抓住段衡身后的箭,手中发力,打断了后面的箭羽,只剩下一截箭头留在段衡的肩胛。 看着段衡泛黑的指甲,慕初然也皱了皱眉头。“那些剑上,都有毒。”慕初然在包裹里翻了一会儿,找到了一个白瓷的小瓶子,递给了萧何。 “怕是不能出去寻大夫了,这里是解毒丹,我们两个来把箭头拔出来。”慕初然的语气平静的不能再平静,若是没有他,萧何现在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趁着毒性蔓延,段衡的感官已经被完全麻痹,正好就是取出箭头的最好时机,还好,伤在肩胛,应该没有伤到其他的部位。 慕初然眼见着萧何已经吓得失了魂,索性自己动手,“你稍微放松些,朕要帮你取箭了。” 段衡还残存着一丝意识,听见慕初然话强制着自己放松下来,慕初然在他的伤口上开了一个十字口,让毒血流出去一部分,直接用短匕首挑出了那一截箭头。 “倒碗水来。”慕初然头也不回的对傻站在那里的萧何吩咐道。 萧何显然是被慕初然的水平惊呆了,动作行云流水,他竟然也会做这种事情,萧何想得出了神,直到慕初然叫了自己,才缓过神来,递上了他要的水。 慕初然用碗里的水冲洗着段衡的伤口,将另一瓶药粉洒在段衡的伤口上。 西域的圣药,可肉白骨,有神奇的功效,慕初然之前因为有素心的药,也为了让萧何多照顾自己几天,就一直没有用,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这等神奇的功效,伤口的周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连慕初然都吃了一惊,跟别说是一旁的萧何。 慕初然很快调整过自己的情绪,将解毒丹倒出一粒,掰过他的头直接塞了进去。 两个人就这样,在段衡身边守了一夜。 直到第二天的午时,段衡才醒了过来。 很显然,段衡现在的身体情况已经完全不可能再使用内力了,所以,好好休养才是正道,今夜的行动,注定是慕初然和萧何两个人了。 出乎意料,面前的这个人竟然还是端端正正的坐在屋子里面,甚至较昨晚,没什么变化,唯一不同的就是,他的面前,多了那个穿着嫁衣的女子。 几个拿着刀的人毫无征兆地闯了进来,下面的两个人竟然都没有任何的反应,他们确确实实的睁着眼睛,却好像对周遭事物,失去了感知能力。 “呵,老头,做得不错,明日祭台上的祭品,这么快就准备好了。”为首的人直接拽起了女子,将她扔给了身边的喽啰。 祭品!萧何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震了一下,手已经紧紧地按在了剑柄上,杀了他们,萧何的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这些视人命如草芥的东西,竟然真的拿活人来做祭品,杀了他们,或许就能结束这一切了。 “不!”慕初然竟然拦下了想要出手的萧何。 “放开我!你难道要见死不救吗!”萧何的眼里带着火,难道要让她眼睁睁的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子也像之前那对新人那样,死在自己面前吗?之前是自己来不及反应,这一次,明明自己动动手就能救下那个姑娘,慕初然竟然拦着自己! “萧何!你听我说,冷静点。”萧何拼命地想要挣开慕初然的束缚,慕初然一只手拽不住萧何,索性封住了她的穴道。 面前的萧何动弹不得,眼神却依旧死死的盯着面前的一幕,明明自己只要一出手就能救了她的! 萧何无奈的闭上眼睛,眼中写满了绝望。 慕初然拦腰扛起萧何,直接回了客栈。 萧何还是狠狠的盯着慕初然,段衡眼见着萧何被封了穴道,连忙过来给他解穴,此时的萧何挣扎了太久,已经完全失了力气无力再质问慕初然。 “为什么?只那么两三个人,我们两个人完全能打得过,为什么!”萧何的心还是很震惊,“明明可以救下她的……” 段衡看着萧何的情绪有些不对,伸手封了萧何的穴道,让她沉沉的睡了过去。 “少爷,”段衡在萧何这里看不出什么,只好去问慕初然,“你们两个不是去跟踪那些人的行踪了吗?怎么变成这样了。” 慕初然的面色没有任何的变化,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和自己没有任何的关系一般:“我们已经知道他们今晚又下了手,我传了信让小顺子回京城找了成千秋过来,这么多日子了,想来他的身体也已经恢复了,明天咱们去那个县衙再看看,我想,明天就可以捉拿他们了!” 萧何睡得也不踏实,竟然比自己亲手杀了人还要不安,力有所及,却只在一旁观看,和那些杀人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 段衡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走出门去了,就算是萧何有再多的不满和愤恨,也只能跟着慕初然一起出去继续调查。 萧何一路上都没有理会慕初然,一路上拎着自己的长剑就冲到了院子里面,慕初然还没来得及拦住她,就听见了刀剑相接的声音。 萧何才刚一上院墙就察觉到周围有人,想要出去却为时已晚,身边已经围上了一大圈的人,拿着弓箭对着自己,只能跳进了院子里,抽出长剑,硬着头皮打了起来,毕竟,弓箭在近距离内是没有什么用的,与其在墙上被扎成刺猬,倒不如下来直接。 不可能!他们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行踪,难道从段衡被暗箭射中开始,他们就已经盯上自己了?竟然在院子里设伏。 就算是萧何武功再好,也一时无法对付这么多的人,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不一会身上就已经挂了彩,淡紫色的衣服上已经浸了血,变成了深紫色。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从你们进了遥城就一直再打扰我们做事,你们到底要做什么!”领头的人见局势僵持不下,索性开口问道。 “你们草菅人命,自有天收!”萧何冷笑一下,也不继续说话,拿着剑直接冲向了说话的人,慕初然正准备翻进去帮萧何,门口又冲出了几个人围住了慕初然,慕初然无奈,拔出了剑,跟身边的几个人对打起来。 一张大网铺天盖地的网了过来,萧何只顾着和身边的人拼杀,根本无暇顾及头顶的大网,就这么一瞬间的走神,就让他失了先机,被对方扣了下来。 门外的慕初然也并不容易,门外的空间大,对方用的全是长兵器,自己的长剑显然根本就无法触及对方,手中的剑被对方的长枪打掉,手中没有了可以抵抗的武器,势必会被拿下。 萧何和慕初然被绑在祭台的柱子上,就这样看着面前一对穿着喜服的男女端坐在祭台前,究竟是怎样心理扭曲的人,才会想出这样的祭祀方式,殷国律法明明规定,不允许把活人当做祭祀的祭品,可这些人仗着山高皇帝远,竟然在江南这种风景如画的地方做出这等阴暗肮脏的事情。 “今日的祭祀,是由于最近城中的几起命案,大家都知道,前几天有四个人暴毙,尸体就停在街上,之后又有数起命案,都是因为这两个人!” 愚昧的百姓自然也知道最近的命案,无缘无故的死了那么多的人,不免会引起大家的恐慌。 “就是他们两个外来客,将不幸带到了我们的遥城,他们是两个天降灾星,所以,今日我们就要点火烧死,只有烧死了灾星,我们的遥城,才会平平安安,大家才能安居乐业!” 面前这个全身都被黑色裹住的人不停的鼓动着民心,他的手下已经在萧何和慕初然的身边堆上了枯草,撒上了火油。 “哈哈,”萧何竟无端的笑了出来,“你即位这么多年,每个人都叫你天子,恐怕还是第一次有人,叫你灾星吧。” 这种时候,萧何竟还能开得出玩笑。 “死在此等邪教手中,恐怕是殷国历史上死的最憋屈的一个皇帝了。”想到这里,慕初然竟然也有些无奈。 “邪教?”究竟是什么邪教,能让这么多的百姓都如此虔诚的相信,“祈求风调雨顺?他们若是烧死了天子,恐怕,还得偿命吧!哪来的什么风调雨顺?” 二人聊天的功夫,火已经烧了起来,萧何经历多日奔波,又连续跟那么多的人交手,体力早已支撑不下去,被烟熏的呛了两口,意识越来越模糊。 祭台下的人,被祭台上的人鼓动了情绪,不停的喊着“烧死他们!”“烧死他们!” 被绑着的手腕紧了紧,慕初然正在尝试用自己的内力挣开绳子,却发现是徒劳,绳子上浸了水,就算他有内力深厚,也实在是挣不开,眼见着面前的萧何被熏得快晕过去,急忙叫着他的名字“萧何,萧何!”一张嘴便吸进了一口浓烟,猛烈的咳嗽了两声,“萧何,不能睡!不能闭上眼睛!”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八章 获救 萧何被这烟呛得昏昏沉沉的,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清明的声音,她强迫着自己睁开了眼睛,“没想到……哈哈……”萧何突然用力扬起头来大笑起来,一阵又一阵的浓烟围绕在她身边,“没想到,最后咱们两个会死在一起,也好,既然你也要死了,这也算是……”报了我的仇了。 最后的几个字轻不可查,慕初然被熏得厉害也没有听清楚。 小顺子一接到慕初然的指令,就立马快马加鞭的回京城找了成千秋,慕初然的信里没有说清楚当时的情况小顺子以为事态紧急,通知成千秋把他手下的一整队侍卫都带了过来。好在成千秋赶来的及时,带着侍卫,顺利的突破了城门。 好在,慕初然在昏倒的最后一刻,看见了成千秋带人来的身影,安心的倒了下去。 …… 萧何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睡在了客栈里面。 “萧何哥哥?”身边的慕清绾见萧何动了动眼皮,有快醒来的意思,试探的叫了一声。 萧何这才睁开了眼睛,“清绾公主……”萧何支撑着想要起身,“萧何哥哥,你别起来了,大夫说你呛了烟,要多休息。” 萧何觉得面前的慕清绾自从照顾过受了伤的成千秋之后,突然变得没有从前那般的刁蛮,变得有些善解人意,有些温柔了。 “多谢公主殿下了……”萧何又支撑着躺了下来,“公主殿下,我不是被他们抓起来要烧死吗,怎么又在这里了?” 慕清绾温柔的笑了笑:“成千秋带着兵将你和皇兄救了下来,皇兄的身体素质好一些,呛得烟比较少,所以已经完全恢复了。” “我……睡了多久了?”萧何的头还是昏昏沉沉的,嗓子因为呛了烟,说话的声音有些沧桑,就算是喝了水还是干的难受。 “大概,睡了有两天了,素心也跟着我们过来了,这是她给你配的药,你若是有什么不舒服,就叫素心过来。”慕清绾对她笑了笑,端着托盘走了出去。 看来,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慕清绾的心也渐渐的移到了成千秋身上,看着慕清绾的背影,竟然有些替她高兴。 …… “所以就是说,为首的人还是跑了。”段衡的毒才刚刚解,身体虚弱,强撑着坐在了桌子旁边。要不是因为自己的伤,萧何和慕初然也不会遇到这么大的危险了。多一个人毕竟多一分力,他们也不会那么轻易地被抓住。 “人没事就好,我们还得继续追查下去,要不然,他们很有可能会换个地方东山再起。”慕初然眼见着这些人祸害了整个遥城,不能让他们再继续残害其他地方的百姓。 祭台上,穿着龙袍的慕初然站在祭台中间,祭台下,跪着的便是本地的地方官。 “臣遥城县令于天明,参见皇上。”下面跪着的县令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珠,眼见着是到了正午,日头又大,偏偏面前坐着的又是当朝圣上,吓得他连头都不敢抬。 萧何,段衡,成千秋和慕清绾都坐在旁边,段衡的伤有了慕初然身上的神药和素心的照顾,显然已经好了许多,端端正正的坐在慕初然的身边,脸上没有半分虚弱的神色。 “你身为地方官员,任由邪教在你管辖的地区作威作福,另设公堂,甚至草菅人命,还欺上瞒下!该当何罪!”慕初然看着下面这个油头满面的县官,相比之前在公堂上,更多了几分厌恶。 下面跪着的县官着急的连话都说不出了。 “下……下官,去年水灾,他们一行人来了城中,说能解决……解决水灾,下官才……” “江南地区的水灾,朕早就拨了赈灾款,也没有催着你们交粮,为何你们要听信邪门歪道!” 县官听了这话猛地抬起头:“皇上!下官从来没有收到过朝廷的任何的赈灾银,可他们是确确实实的停止了我们这边的雨灾,这一年多的时间虽然他们杀了人,收了银子,但他们也确实保卫了我们一方的安居乐业啊!” 确实,若是他们真的有本事能够保护一方平安,牺牲小的保住大的,自古以来也一直都是合理地,就算是现在怒发冲冠的慕初然,不也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利牺牲了不少的人吗? “江南地区土壤肥沃,气候条件也很优越,天灾不过是去年那一次,你为什么一直纵容他们,胡乱的收取费用,还滥杀无辜!”段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开始了严词质问。 祭台下面的百姓多多少少的都对之前县衙里的人有所敬畏,不免有些附和知县的话,可毕竟上面坐着的是皇上,他们也不敢多说些什么,只是在下面窃窃私语。 萧何看着县官的话引起了百姓的骚动,想了想,最终还是站了出来。 “大家,安静一下。既然大家一贯相信这些装神弄鬼的人,那就请大家,告诉我们,江南地区每年的梅雨季节,一般都是维持多久才会结束的?” 祭台下面的百姓骚动了起来。 “那我来告诉大家,一般是维持四十天左右!我查过卷宗,去年就算是雨量很大,也根本没有到四十天就已经停止了,那我现在问问知县大人,当时他们以活人作祭的时候,雨,马上就停了,还是维持了几天之后才停下来?” 突然被问道的县官楞了一下:“是……维持了几天……才……” 萧何立马打断了他:“如果他们的祭典真的有用,为什么雨不马上停下来!” 祭台下的民众突然静了下来,没错,雨没有马上停下来,但他们也是被大雨愁的急昏了头,见雨停了下来,就将他们共奉为神灵,虽然,他们也对那种活人祭祀的方法心有顾忌…… “那,于大人,你不分青红皂白,只知道迎合那些邪教,残害百姓的性命,在城中私自设下两个公堂!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皇……皇上,”知县急急忙忙的爬到了慕初然的面前,却被身边的成千秋一脚踹开。“下官,下官知错了,可是就算大雨之事与他们无关,他们也用祭祀的方法,解决了我们城外的马贼和城中的几起命案啊!” 于天明还是想要证明自己没有做错,知道这个时候还是不知悔改。 成千秋踹开了于天明,“于大人,他们出现之后马贼就消失了,你都没有想过,他们就是马贼吗!” 当马贼会有危险,随时有可能会被朝廷派下来的官兵剿灭,相比起来,在城中装神弄鬼,享受着百姓们的香火钱,不是比当马贼要靠谱的多。 知县就像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肥壮的身体瘫坐在祭台上。 …… 遥城总算是恢复了平静,也多亏了于天明提起了马贼的事情,才让他们联想起这些邪教和马贼之间的关系,这些马贼如此快速的离开了遥城,他们的藏身之地,也肯定就是山上了。 慕初然一道圣旨派来了京城的兵马,捉拿了所有的马贼,这些马贼竟然就凭着一个下雨的时节,在遥城中作威作福一年半之久,一有反抗的人他们就会把罪名加到他们的身上,然后抢来他们家里的儿子或女儿,用作祭祀的祭品。 萧何听着他们的汇报,心一阵一阵揪得疼,明明是这样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却有这么多鲜活的生命消逝在他们的手上,可怜就连他们的父母官,都没有辨别出他们的目的,让这么多年轻的生命,就这样白白葬送了。 “成大人,城外的花池,你可曾派人查看过了?”那种永生花,还是让萧何很在意。 “萧大人,那个池子,皇上已经下令,填了。”成千秋刚刚还在疑惑为什么皇上特意的吩咐把池子埋了起来,萧何竟然也问起了这个池子。 “填了?”萧何不免有些吃惊,难道说,慕初然也知道那种花的古怪之处,怕别人怀疑才填上的吗? 无论如何,遥城之行也算是圆满的结束了,虽然也算经历了一次生死,最终也还算是有一番收获。 江南的动乱远不止遥城一处,段衡在城中修养了几天,伤已经完全恢复,素心和其他人一同回了京城,成千秋被慕初然留了下来,慕清绾玩心也大,也赖着慕初然说要跟他们一起出游。 “你可想好了,我们这次可不是出来玩的。”慕初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如实说了情况让慕清绾自己决定。 慕清绾下意识的看了看成千秋,“皇兄,我也是会武功的,不会有多大的事情的。” “那,出门在外也不必叫公主了,就叫小姐好了!” …… “人一多起来,马车就有点显得不够大了。”段衡无奈的说。 一说起马车,倒是突然提醒了他们几个。 “你们有没有觉的,咱们之间好像少了一个人的样子?”慕初然不太确定的开口,看着身边的萧何和段衡。 萧何被他问得有些莫名其妙,“小顺子不是已经会了京城了吗?” …… 正文 第三百一十九章 前往镇州 要不然成千秋和公主是怎么过来的呢? “不对吧,我怎么记得来的时候小顺子坐在车外面,车里有四个人呢?”慕初然还是觉得不对。 段衡被挤在最里面,想了半天才开口:“那不会骑马的萧衍呢?该不会还没有走到遥城吧?” …… 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马车猛的颠簸了一下,震得车上的五个人都是一惊。慕初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接离开了座位扑到了萧何的面前。额头狠狠地撞在了萧何的脑门上,要不是两只手在他身边撑住,怕是要磕得更惨。 “皇……少爷,你没伤到吧?”成千秋毕竟是第一次跟着慕初然出巡,言语间一时也改不过来口,险些暴露了慕初然的身份。 马车颠簸之后,慕初然重重的坐了回去,捂着自己的额头半天没有说话,萧何更是可怜,好好地坐着,好不容易在马车的颠簸之重稳住了自己,结果又被慕初然撞了一下,简直是飞来横祸。 萧何的额头上肿起了一个大大的包,看的段衡有些心疼,把手放在萧何头上帮他揉着肿起的大包。 “我没事,”过了半天,慕初然才缓过神来,回复了成千秋。一抬头却看见了段衡和萧何的亲昵动作。“萧何的脑袋,看来是撞得不清。” “多谢少爷关心了。”萧何狠狠地咬着牙说,也不知道是谁害得她撞得不轻。 镇州不愧是江南地区的大都市,不像遥城一样,入夜之后,就没了人,镇州作为江南地区最富庶的地方,到了夜晚还是非常的繁华。 “这家不错,今晚就在这里吃吧。”慕清绾还是第一次到江南来,看见什么东西都新鲜的很,见着眼前的一家灯红酒绿的大房子,兴奋的很,拉着慕初然就想进去,成千秋不愧是这里面年纪最大的人,一把就抓住了想要进去的慕清绾,“小姐!” 慕清绾被他拦住,有些疑惑的看着拦住自己的成千秋,“怎么了?” 萧何的注意力本来没有在他们身上,听了慕清绾的话才转过身来,抬头看看她要进的店,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姐,这个地方,还真进不得。” 慕清绾疑惑的看着面前低着头努力的憋着笑的男人,“到底是怎么了嘛?” 成千秋憋笑憋得辛苦,平静了好半天才对着慕清绾说道:“小姐,这是花楼,是……” 慕清绾的脸“唰”地一下红了起来,她是没来过江南,这江南的青楼怎么都不像京城那样叫什么怡红院、丽春院什么的,怎么偏生叫个醉仙楼这样的酒楼一样的名字,难怪这个“酒楼”披红黛绿,好看的紧,门口还站着几个姑娘。她还以为是酒楼招揽客人的方式呢。 四个人好不容易各自控制好了自己,停下了笑,段衡指了指那边的酒楼,“还是去那边吧。” 慕清绾愤愤地看着面前的四个人,她越是盯着他们看,面前的几个人就越是想要笑,慕清绾懒得跟他们争辩,索性不再看着他们,专心的对着桌上的饭菜,不理他们。 “小姐你吃慢点慢点,慢点,没有人敢跟小姐你抢。”这满桌的人,也就段衡敢打趣慕清绾了。 慕清绾抓起了身边的筷子狠狠地扔了过去,不论她和段笙忆的关系如何,终归也影响不到她和段衡的关系。 段衡轻而易举的躲开了慕清绾扔过来的筷子,同时也感受到了慕清绾的怒气,讪讪的闭上了嘴。 “萧何哥哥,你也笑我!你不看看自己头上鼓了那么大一个包,还好意思一直笑话我!”慕清绾见段衡闭着嘴不再说话,掉转方向对准了萧何。 慕初然挥手叫来了小二,递给他一小块银子:“去打些井水来。” 慕初然虽然长年生活在宫中,常识还是有的,井水很凉的,敷在头上,能快一点消肿。 “呦,谁家的小倌,竟然生的如此俊俏。”萧何起身,去隔壁的桌上拿酒壶,一个喝的脸红彤彤的男人伸手就想摸萧何的脸。 萧何侧身躲开,不想跟他纠缠,拿起酒壶就回到了自己的桌上,“哟呵?这小倌还挺有脾气,我喜欢。”萧何本不想和他有什么冲突,谁知那人却跟着萧何走了过来。 萧何正好坐在慕初然的身边,醉酒的男人刚好就挤在了他们二人之间,“这公子,你打扰到我们吃饭了。”慕初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平静的提醒着那个喝醉酒的人。 “这是你家养的小倌啊?”面前的醉汉一身的酒气,还对着慕初然打了个酒嗝。成千秋看见他对皇上无理,将长剑拍在了桌上。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坏了埋头吃饭的慕清绾,抬起头来狠狠地盯了他一眼。 “千秋。”慕初然使了个眼色让成千秋坐下,他倒是想看看这个醉鬼到底想做些什么。 “光天化……夜之下,你还敢抢人不成?”萧何自斟自饮,仿佛身边没有这样一个人一般。 慕清绾伸手拿着腰间的鞭子把,“需要本公主出手吗?”她小心翼翼的凑在成千秋的耳边。 “还是算了吧,”段衡也在一边看着戏,“这肯定就是本地的小混混喝多了酒仗势欺人,这是在宫外,这些事情可多了去了,有钱有势,有的或许还是官家的子弟,官府都不会动他们,还真惨,今天竟然栽在咱们手上。” 段衡不出手,自然是知道面前这个醉汉不可能对萧何和慕初然做什么。 “这还有个姑娘呢,”醉鬼继续盯着慕初然,“你说你这么个小白脸,身边又是男人,又是女人,跟本少爷一样……” “不如,这个小妞也跟着本大爷走吧。” 成千秋完全没有他们二人那么好的脾气,一见那醉鬼想要对慕清绾动手动脚,上手就抓住了醉鬼的手腕,狠狠地扭了过去,为了不打扰自己这一桌吃饭,扭着他的手腕就直接摁在了地上,用脚踩住他的后背,让他动弹不得。 周围人也没想到,两个人明明体型差不太多,就算是喝多了,也不应该这么轻易就被这个男人摁在地上吧。 桌上的四个人还在安安心心的吃饭,仿佛周围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一样,一样的喝酒吃菜。 “不要打扰我家少爷和小姐吃饭,滚远一点!”成千秋不客气的用脚踢开了地上躺着的人。 “你!你算什么东西!”喝醉酒的人很明显被他这一打清醒了许多,立马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面前这个人打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花家的公子!我姐姐可是未来的皇后,你敢打我!”醉酒的人不停的叫嚣着,吃饭的几个人也纷纷把视线投向了慕初然。 慕初然的嘴角狠狠地抽了抽,“朕还没有选过妃子,怎么就有了皇后了?”慕初然控制着自己的音量,让自己的人都听了个清楚,将自己和那个醉鬼的关系撇了开来。 醉酒的人眼见他们人多势众,不敢自己跟他们叫嚣,连滚带爬的离开了酒楼。 看着他走了,成千秋也就放下了架势坐回桌子边继续吃饭。 “几位,劝你们还是快些走吧,刚才你们可是得罪了这里的大户,镇州巡抚的儿子——花少爷,你们还是快些离开,免得招惹事端吧。”小二看着面前的几位都是比较讲道理的人,又出手阔绰,应该是路过的商人,必定不会是什么坏人,也好心的提醒他们。 “我们吃我们的饭,他们若是来找事,我们也并不怕。”段衡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不过他们可是要快点来了,我都已经吃饱了,再不来,我们就该走了。” 慕初然是不可能走的,一个官家子弟,竟然大庭广众说自己的姐姐是未来的皇后,既然牵扯到了自己,就必须要好好的留下来看看了。 “镇州的巡抚,我记得是,花向阳大人是吧?” “噗嗤——”慕清绾没忍住笑了出来,花向阳,还向阳花呢,难怪皇兄记得他的名字,“哈哈哈,这名字,还真让人印象深刻。” 正在慕清绾和成千秋对这个巡抚大人的名字感兴趣的讨论着的时候,刚才落荒而逃的花少爷带着一群喽啰又回到了酒楼。 “想来这个花大人也不是什么好官啊,竟养出这么个仗势欺人,欺辱百姓的混蛋。”段衡看着花少爷身后的人不少,拿起了桌上的长剑,护在了前面。 别说是面前的花少爷了,就算是他爹镇州巡抚,也肯定没有见过慕初然,自然不会知道面前这几个人是什么来历,要是让他爹知道,这个花少爷竟然得罪了当朝皇上,还真不知道镇江巡抚的脸色会是什么样子的。 面前的花少爷扫了对面一眼,很快就注意到了自己刚刚看好的两个人,“哟,这细皮嫩肉的小倌,竟还拿得起兵器呐,还有那姑娘,小姑娘家家的玩什么鞭子啊,倒不如跟着本大爷回了家,本少爷保证好好疼你……” 正文 第三百二十章 冲突 对面的花少话音未落,一个茶杯就飞到了他的面前,正好打在他的额头上,茶杯碎了他一脸,鲜血,从他的额角缓缓地滴了下来。 花少用手一探,额头传来的痛感和满手的鲜血让他完全没了刚才的戏谑:“来人!给我打!” 慕初然一行都从桌上拿起了自己的兵器,奈何对面的人都是拿着棍棒,拔出剑来显得有些大材小用,看上去这些人也是乌合之众,根本用不着认真对付,相比起来,到是慕清绾的长鞭更有发挥的余地。 面前的人被慕清绾的鞭子抽了个鼻青脸肿,“还敢调戏本小姐,看你就是活腻了!” 花少爷显然没有料到对面的人武功竟然如此之高,几个男人没怎么动手,一个女人就把他的兄弟们打成了这样,实在是倒了大霉了,出门竟然遇见这么几个人。 萧何在一旁看得真切,慕清绾的武功并没有花少爷想象的那么厉害,仅仅是因为在这样的屋子里面,长鞭确实占了优势,再加上一开始对方的人没有把慕清绾看的太厉害,才会败得如此之惨。 慕清绾骄傲的扬了扬头:“怎么样,本公主的武功还不错吧!” …… “清绾,安全起见,你还是换男装吧,四个大男人带着个女人实在太奇怪了。”五个人找到了一家合适的客栈下榻,正坐在大厅里喝茶的功夫,段衡拿出了一套男装,递给了慕清绾。倒不是他还有时间在酒楼到客栈的途中下去买衣服,这衣服是刚刚他从萧何的包裹里面拿的。 萧何看着熟悉的衣服,狠狠地瞪了一眼段衡,段衡自然也是察觉到了她想要杀人的目光稍微一偏头,“等下再给你买吧,这不是只有你和清绾的身高差不多吗?” “现在就去!”那可是她准备明天早上换的衣服!本来在遥城受了伤又被火烧,衣服破破烂烂的没办法穿,一共就只剩下了这两套,竟然还让他拿出去借花献佛。 段衡被萧何拽着上了街,慕初然也说是要四处看看,跟着他们二人出来了,好在,还有几间成衣铺开着。 “老板娘,这件,还有这件,拿给我试一下。”萧何毫不客气的选了店铺正中间的那两件看起来最贵的衣服。 可怜段衡,也只能默默的点点头,任他挥霍。 萧何作为一个女子,算得上是身量高挑,但也不及一般的男子,这两件衣服每一件对于他来说都有些长了,萧何只好放下,去挑选其他看起来比较适合自己的衣服。 “明明就是自己个子太矮,偏偏要去选那些长的衣服,何必呢。”段衡在他身后无情的嘲笑着。 就连慕初然,都躲在自己的扇子后面偷偷的笑着,确实,自己穿着这么长的衣服,也实在不便出行。 店铺正中间的广袖长裙显然吸引了萧何的注意力,一看做工就知道十分的精细,身上的装饰也不会对拳脚的伸展有什么阻碍,萧何的目光停留在那件衣服上,半晌才移开视线,继续挑着衣服。 段衡显然注意到了萧何的异样,说实话,萧何女装的样子,自己还真的没有见过,不如…… “老板娘,这件衣服我要了。”段衡走上前去跟老板娘说道。 成衣铺的老板娘见面前的这位公子连价都不问,想来是个有钱的富家公子,急忙亲自动手把衣服抱了起来,准备装进包袱里面。 “老板娘!这件衣服我们家小姐要了!”一个尖锐的女生打断了老板娘的动作。 “可是,是这位公子先要的……” “我家小姐可是巡抚大人家的大小姐,你确定要卖给别人吗?”面前的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真的让慕初然和段衡从心底有些厌恶。 “这……”老板娘有些为难。 “老板娘,我就要这两件了……”萧何掀开帘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正准备把手里的衣服递给老板娘,却突然发现外面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怎……怎么了?”萧何拿着衣服走到了段衡和慕初然的身边。 “这件衣服,我们家小姐要了,希望两位公子考虑考虑清楚,是否要得罪巡抚大人。”小姑娘依旧趾高气昂,对面前的三个人依旧保持不屑。 “那我们到时要看看,和巡抚大人作对,会有什么下场了。”慕初然摇了摇手中的扇子,依旧保持着平日里温和的笑容。 小丫头也被慕初然的笑容吸引的心跳快了起来。 眼见面前的三个人不害怕巡抚大人的名声,那就只能换个方法,“老板娘,我家小姐可是几日之前就跟你说好了要这件了。” 一直被晾在一边的老板娘突然被叫了过来,一面是镇州巡抚家里的小姐,一面是身份不可知,连巡抚都不怕的三个年轻人,两面都不敢得罪,吓得她也不敢说话。 “花枝!”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姑娘,出声呵斥到。 面前的小丫鬟突然没了气势,凑到了那女子身边,轻轻地叫了句,“小姐。” 被唤作小姐的女子倒是温文尔雅,在三人面前欠了欠身施了礼:“三位公子请见谅,花枝年纪尚小,还不懂事。”面前的人轻轻抬起了头:“这几位公子应该都不是本地人吧?”面前的姑娘巧笑倩兮,倒算是个美人,“我的侍女刚刚多有得罪,还请几位见谅了。小女子替她向各位赔礼了,还请各位到府中一坐,小女子亲自斟茶,聊表歉意。” “哟,”萧何小声的凑在段衡的耳边“这姑娘看起来是小家碧玉的样子,没想到,竟然是如此的开放,难道江南水乡,养出的姑娘,性格竟然比塞外的姑娘还要豪放。” 段衡转过身对萧何吐了吐舌头,指了指老板娘手中的衣服。 哦!这样大的僵持局面,竟然只是为了一件衣服。 面前站着三个眉清目秀的小公子,就算是过客,也未必不会成为她的夫婿,礼数周全,终归还是好的。 “多谢姑娘美意了,我们只是过路客,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喝茶,还请姑娘见谅。”段衡一改对萧何的笑容,一脸冷淡的对着面前的姑娘。 慕初然也不甘下风:“那既然是姑娘家的下人不懂事,这衣服,我们就拿走了,多谢。”三个人头也不会的去柜台前面结账,根本就不理会这位所谓的大小姐和她不懂事的小丫鬟。 “小姐!”小丫鬟显然还有些心有不甘,但看见自己的小姐没什么反应,也就不敢多说了。 …… 次日一早,客栈里就吵吵闹闹的,几个店小二急急忙忙的冲了出去,却被早起的慕清绾扣了下来。“什么事情啊?这么热闹?” “公子有所不知,今日在城中有比武招亲,大家都去看热闹去了!” 比武招亲?慕清绾一听有新鲜的事情就准备凑上去。“哪家的姑娘比武招亲啊?”慕清绾对着小二继续问道。 “自然是镇州巡抚花大人的女儿啦,花大人的女儿啊,长的是好看的紧,可偏生有花少那么个弟弟,弄的花府臭名昭著……” “对啊对啊,”另一个小伙计赶紧接话,“这花府的大小姐,比武招亲这么多年,根本没几个人敢上台,也就只能趁着来往的商旅多的时候骗骗这些外来的商客,赶快去看看热闹。” 倚在楼上栏杆上的慕初然自然也听到了小二说的话,看来这个镇州巡抚,也不一般啊。 …… 不出意料,五个人又出现在了擂台的前面。 “果然是昨晚那个姑娘,原来,她真的准备穿着那身衣服比武招亲来着。”萧何暗自点了点头,拍了拍身边的人,“少爷,不准备把你的皇后娘娘接回去吗?” 慕初然的脸色瞬间变了变:“且不说这花小姐朕从未见过,就是论姿色,她又能及得上这京城中哪一家的小姐?” “可是最后只有当了这花府的女婿,才能进的了花府,不如,我来吧。”昨夜的打斗给了慕清绾盲目的自信,让她觉得花府都是一群武功很差的小喽啰,现在,自然是自信满满。 “小姐,这个花小姐,和昨晚的那些人不一样。”成千秋害怕她一阵兴趣上来真的上去打擂,还是要跟她说明一下,“这个花小姐,应该是从小练过武的。就小姐来说,您……打不过……” 成千秋的话狠狠地打击了慕清绾,气得她背过身去。 萧何、慕初然和段衡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不过就他们昨晚见过的花小姐来说,别的暂且搁置不说,单凭轻功,慕清绾就打不过她。 慕初然拍了拍慕清绾的后背,“你不信他还不信我吗?你看她的足尖,”慕清绾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难怪这个花小姐看起来很高,她竟然一直是踮着脚走路的。 “而且,你看看台上的是谁?”昨晚才跟他们有过冲突的花少,此时正大大咧咧的坐在擂台一旁,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扫视着擂台周围的人。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一章 花府的名声 萧何轻轻地低下头笑了笑:“我想,昨晚的花少,就算被咱们打得再不清醒,应该也不会忘记面前这个打擂的人,昨晚还是个女子吧。” “不过清绾说的还真的不错,我们是应该抓住这个机会进花府一探究竟,少爷也不能总是被迫带着这么个未来的夫人吧。”段衡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忘了打趣。 说起来,慕初然他们几个人昨晚多少都跟花少有过正面冲突,唯一没有过多露面的,就只剩下昨晚一直拿井水浸过的手帕敷着头的萧何了。 “可是若我真的去打赢了擂台,你们还是要跟那个花少打个照面,躲不过啊……”萧何不想惹这个事端,若是最后这花小姐没成得了皇后,反而赖上了自己,那可怎么办! 五个人权衡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让萧何上去打这个擂台。 花老爷向来知道自家的儿子臭名昭彰,所以选在商旅最多的时候,办这个比武招亲的仪式。说实话,一般人若是第一次见这花家的小姐,说不定还真的会被她的美貌所吸引,想要上去打个擂台。、 眼见着已经有三四个过往的商客被台上的花小姐打败,扔了下来,显然,花小姐的出手的力道开始慢慢收了起来,唯一留在台上的人很明显有些武功底子,加上花小姐的放水,成功的站在了擂台上。 “是否还有哪位路过的侠士愿意上台同小女比试武艺,若是没有,这位小兄弟就是老朽的女婿了。”上了年纪的巡抚在台上大声的喊着。 说实话,他自己也对面前这个小伙子很不满意,但台上若是一个人都没有,就更显得自家的女儿武功太高,没有人敢上来了。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没有几个练武的呢? 台下的萧何推脱了半天,最终还是迫于无奈,出了声:“还有我!” 突然出来的声音让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聚集在了萧何的身上,萧何一个翻身上了擂台,就连巡抚和他女儿,眼睛也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和面前这个和自己女儿比试都要放水才能留下的男子比起来,翻身上来的这个年轻人意气风发,样貌也是清秀白净,除了脸上的表情带着那么点不情愿,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其它的方面,真的是比先前的人好了不知多少倍。 “那公子请吧。”面前的人显然武功只是学来防身的三招两式,勉勉强强留在台上已经是耗尽了力气,他那点武功的花架子,也就只能吓唬吓唬过路的小毛贼,让自己安安全全的走在城镇之间。 巡抚的话音刚落,两个人就摆好架势,那年轻人冲到萧何面前,只一脚,那人就被萧何一脚踢了出去。 “咦——”台下一阵起哄的声音。 “萧何哥哥怎么不收着点力道,这一脚下去,怕是飞得太远了。难道不怕出手太重,出了人命?”慕清绾看着飞出去的人,默默的感叹道。 “放心,萧何心里有数。”慕初然扇着扇子,脸上带着浅笑。果不其然,才刚刚落地,那人就挣扎着爬了起来,没事人一般的走出了围观的人群。 台下的人都被萧何这一脚吓坏了,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的两个人。 “花小姐,请吧。”萧何伸了伸手,让面前的花小姐先行出手。 台上的两个人都摆好了架势,花小姐看着面前的人,完全不像刚才的那几个绣花枕头,显然是练过武的,武功也必定不会低,也正了正神色,准备使出自己的真正实力。 萧何自认没有慕初然、段衡和成千秋那么高深的武功,但打赢一个官家小姐还是绰绰有余的。游刃有余的躲闪着花小姐的拳脚。 花小姐一拳打了过去,萧何侧身闪过,拳头贴着萧何的鼻梁打了出去,萧何想要速战速决,抓住了花小姐的另一只手,顺势一拧,拧到了她的背后,一下就让她动弹不得。 其余三人没有认真的看着着擂台上面,毕竟以萧何的武功,打赢是绝没问题的,慕清绾倒是对萧何的举动有些感叹:“萧何哥哥这样,以后能找到妻子吗?”慕清绾的话显然勾起了慕初然的兴趣,“怎么,你不要嫁给萧何了?” 慕清绾一时有些语塞,在慕初然的背后狠狠地锤了一下,“看擂台!” 萧何在成功的抓住花小姐的手臂之后,手下没有收着力道,毫不留情的向上拧,弄的花小姐动弹不得,毫无意外的,萧何赢了这场打擂。 …… “是否有哪位过往的侠士还想来打擂台?如若没有,这位年轻人就是老朽的女婿了。”花大人堆着满脸的笑,让萧何看着有些难受,下意识的躲开了他,不动声色的向一旁退开了一步。 …… “我们真的要进去吗?这个花少会不会再耍什么把戏?”成千秋的担忧是有道理的,强龙不压地头蛇,就算身手再怎么好,也抵不过人多,之前皇上和萧大人,不就是寡不敌众,才被那些乱党抓住险些出了大乱子…… 慕初然到是毫不在意的摆弄着手中的扇子:“去是肯定要去的,顺便,也好探探这个花府的底。” 萧何一下了擂台就被带进了花府,此时的她已经坐在了花府的正厅喝着茶,对面就坐着昨晚还打过照面的花少,竟然还真的没有认出她来。 巡抚把慕初然几个人请到了大厅,四个人刚刚踏进大厅,花少一眼就认出了昨晚动手打他的这几个人,这么说,这个自己的未来姐夫,也是昨晚对自己动了手的人…… “你们!”花少有些愤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姐!你不能嫁给这个人……” “翎儿!”巡抚言辞呵斥着面前的花少,“这么多客人在!你怎敢如此无礼!”自家的女儿已经过了十八岁,却已经没有嫁出去,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因为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好不容易有人愿意做花府的女婿,这个时候怎么能让他再继续捣乱。 巡抚转过身向慕初然一行人赔了个笑:“各位都是青年才俊,看起来气度不凡,不知是从何处来的?可与老朽那不成器的儿子有过什么冲突?” 就算是几个人不穿着并不算大富大贵的样子,但仍然不能掩盖几个人身上的气质,花大人是见过世面的,面前的几个人肯定不是路过的商客那么简单,若是能结这一门亲事,对自己绝对没有坏处。 “千秋,将昨晚的事情详细的讲给花大人听听吧。”慕初然还是那副温和的样子,摆弄着手中的折扇。 成千秋听了慕初然的命令,站起身来对着那个陪着笑的花大人稍微点了点头,算是行了个礼,“花大人的这位公子,昨夜调戏我家小姐,被我制止之后,心有不服,带人过来闹事,被我们打了之后心有不服,才会有这样的言论。” 萧何拿起茶杯遮住自己的笑,成千秋除了对着慕清绾,对着别人的时候他的话还真的是很少。 慕初然和段衡都各自避过了头,这成千秋到是简洁明了,还真详细。 花大人听了这话脸色立刻变了变:“你这逆子!一天到晚不做什么正经事,天天就知道惹事!” 花少眼见面前这几个人在自己的父亲面前占了上风,也不好说些什么,转身进了后屋。 “都怪贱内平日里太过宠溺他,才让他在老夫的眼皮子底下做了些小小的错事,还让各位公子见笑了。” 看着满脸堆着笑的老人,几个人怎么也看不出一丝善意。 …… “你们说,这个花大人还觉着自己的儿子做的事情是小错事,那在他眼里什么样的才算是大错啊?”慕清绾蹦蹦跳跳的在前面走着,回头问着身边的几个人。 “依我所见啊...”段衡故意的拉长了音调,“这花大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萧何默默的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唯独慕初然,脸上是怎么也笑不出来。 成千秋跟在慕初然身边,看着这些事情发生也很揪心,看着慕初然的表情,他也有同感,这小小的一个镇州地方官,就已经乱成了这样,若不是这江南地区环境优越,让他这样糟蹋,怕是要民不聊生了。 “来,小二,问你件事情。”段衡抢先一步迈进了客栈,坐在了大堂。 小二一听段衡叫赶紧跑了过来:“公子,小的在呢,有什么吩咐吗?” “这个花少,究竟都做过什么事啊?” 小二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为难的开口:“公子,这,小的不好说……”萧何坐在段衡身边拿起了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另一只手从腰间掏出了一小块银子。“我们不会说出去的,你放心说就好了。”萧何脸上善意的笑让小二的心瞬间放松了下来,最终还是开了口。 “几位公子有所不知,这花家家大业大,就单说巡抚贪污的银两,”慕初然、成千秋和慕清绾也进了客栈,纷纷坐了下来。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二章 又来刺客 “就足够花少挥霍几辈子了,在这镇州的地界上自然是作威作福,加上他爹是这里最高的官员,我们就算是想告,又能去找谁告呢?” “可恶,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呢!”慕清绾拍了拍桌子,把小二吓了一跳。 “这位客官,你可小点声音,要是让有心人听见,我们这店……”小二说着低下了头,也没拿萧何手里的银子,赶紧跑去了后院。 “身为朝廷的官员,欺上瞒下,还纵容自己的儿子作恶,这些官员白白拿着朝廷的俸禄,竟然做这样的事情!”段衡虽然心里气愤,但也控制了自己的音量,没有大声地张扬。 “官场黑暗,估计朝廷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掌柜的明显发现了他们所讨论的话题,也不抬头看他们,直接说了出来。 “这掌柜的倒是实在,也不像那小二那般胆小,最后竟连银子都没拿走。”萧何无奈的摇了摇头,将手中的银子收了回去。 看来,这个花大人,必须要被处理掉了!慕初然暗自紧了紧藏在袖中的拳头。 …… 慕初然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睡不着觉,江南地区从未出现过大型的事件,没想到私底下局势竟如此的混乱,不是邪教作祟,就是官员腐败,本以为最省心的地方,却是这杨的局面…… “啊...”女子的喊叫声在走廊响起,几个人都暗叫不好,翻了个身披上外衣就冲了出来。 走廊里面,成千秋已经跟来人打成一团,成千秋只穿着里衣,一身的白色,在黑夜中格外的显眼,明显就是敌在暗我在明,成千秋就算是武功再好,也实在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出什么事了?”慕清绾带着烛台推门走了出来,揉了揉眼睛。 突如其来的光让众人的眼睛都不太适应,成千秋忍着眼睛突如其来的刺痛,一剑刺向了对面的黑衣人。 黑衣人被成千秋的长剑刺中了肩窝,退后几步,伸手把肩窝的长剑拔了出来,趁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翻身跑出了客栈。 “公主,公主殿下没事吧?”成千秋刚适应了眼前的光,就冲到了慕清绾面前。 “我?”慕清绾有些疑惑“我在房里睡觉,怎么了?” 萧何接过慕清绾手中的烛台,向成千秋身后探过去,之前爆炸带来的眼疾让她在夜晚很难看的清楚东西,但是她能感受到,楼梯上,不止他们几个人的气息,“这里有人。” 众人这才发现紧紧缩在墙角的女子,头发凌乱,整个人蜷成一团,若是没有光,还真的看不见她。 “刚才不是清绾的声音,应该是这位姑娘。”,慕清绾对身边的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别动,拿上了烛台走上前去,拽了拽那位姑娘的衣袖,才稍稍一碰,那姑娘就倒在了地上。 “诶诶诶?”慕清绾显然是也没有料到这姑娘会突然倒下来,急忙躲了开来。 “让掌柜的开间房,让这位姑娘住进去吧。” 成千秋放下了手中的长剑,好在,慕清绾没事。 “好了好了,各自回屋吧,清绾你回房关好门窗,有什么事就大声叫我们。”慕初然听见外面打更的敲了梆子,已经是深夜了。 …… 第二天一早,五个人肿着黑眼圈坐在了客栈的大堂。 这次萧何可笑不出来了,周围的每个人昨晚都没睡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懒懒的趴在桌子上。 “这样不行!”慕初然猛地拍了下桌子,“惊弓之鸟,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能够避免这种情况了,从今天开始,两人一间吧,相互也有些照应。” “万万不可!”成千秋突然来了精神,“那小姐一个人一间,还是不安全。” 萧何还没睡醒,用手撑着下巴,睡眼惺忪的说道:“那还是分开睡吧,大家都方便。” “也不是不行,”慕初然接着说,“我们睡在两边的房间,让清绾睡在中间,这样大家都能互相照应。” “不不不,还是……” “各位公子,”昨夜救了的那位女子显然是刚刚醒了过来,推开门从二楼走到了大堂,对着他们说到。“昨夜多谢各位公子相救之恩,小女子在这里谢过了。” 出乎意料的默契,五个人没有一个回复她的话,这个姑娘大半夜突然出现在大家的房间门口,莫名其妙的昏倒,救她已经是出于人道,既然她已经安全了,大家也没必要再搭理她。 “公子?”那女子凑到了萧何面前,想要靠着她。萧何被那女子身上的香粉熏得有些难受,连忙站起身走开。“姑娘请自重!若是没有什么大碍,您可以离开了。” “公子?”那姑娘扑了个空,整了整袖子,坐了下来。成千秋眼尖瞥见了她袖中藏着的匕首,冷笑一声,也站起身来。 “萧大人到是每次都有这各式各样的桃花运呢,真是羡煞成某了。”成千秋慢慢的走到那女子身旁,拽起了她的右手。 慕清绾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成千秋,“你……” 成千秋却没有看着慕清绾,依旧死死的拽住那女子的手,“是你自己掏出来,还是要我动手?”成千秋的眼神露出了萧何从未见过的狠戾,让在场的人都觉得有些陌生。 “公子请松手!”那女子趁着成千秋发狠,竟然对身边的慕初然出了手,成千秋下意识的想去护着慕初然,竟然那女子挣开了她的手,冲上了二楼。 轻功之快,竟然连成千秋都追不上她。 段衡抬手一飚,正好扎在那女子的腿上,使得她的动作一下就慢了下来,被成千秋逮了个正着。 楼下的人全数冲上了楼,慕清绾见地上的人已经没有了还手的能力,连忙拨开了成千秋的手,对着地上的女子说道:“你的主人,也未免太过低估我们了,竟派了你这样一个废物,用这样的低劣手段就想杀了我们?” 地上的女子一直捂着腿上的伤口,众人也放松了警惕,“哼,”慕清绾还是对那女子有深深的恶意,看都不想看一眼,直接背过身去。 大家都以为那女子腿上受了伤,镖还插在腿上,应该不会有什么动作,谁想到她竟然,猛地站起身来狠狠地推了慕清绾一把,周围的几个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慕清绾一个翻身直接掉了下去,二楼的高度说高不高,说矮不矮,可对于慕清绾这样没有轻功的人,二楼掉下去着实也会摔出个好歹。 还是成千秋反应的快,跟着慕清绾一起落了下去。 成千秋搂着慕清绾的腰,旋身下了楼,偏偏下楼的动作行云流水,偏偏那女子推得力气太大,连成千秋都没有反应过来,重重的摔在了正中的桌子上,好在摔下来的时候成千秋垫在了底下,慕清绾倒是没什么损伤,扑进了成千秋的怀里。成千秋搂着慕清绾站了起来。 刚刚反应过来的慕清绾脸唰的一下子红了起来,挣开了成千秋的手,狠狠地拽了拽自己的衣襟。 萧何反手抓住了女子的手臂向后一拧,擒住了她的肩膀。像刚刚那么刻意的动作,绝对不是无意之举,她推慕清绾的那一下必定是有意而为之。 “精彩!”段衡见萧何控制住了那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连忙探头向下看去,正看见两个人搂在一起的画面,不禁拍手叫好。转头对着慕初然开口说道:“看来,你可能要收回自己的圣旨,换个驸马爷了。” 慕初然到是也不担心,“不就是圣旨吗?要不要顺便也你下一道赐婚的圣旨啊?”慕初然一脸的戏谑。 段衡却被他堵的一时之间说不出话,“少爷此言差矣,清绾放弃了对萧何的执着,找到了自己的真爱,我可是从来都没有对哪家的女子什么有过心思,怎么突然就把赐婚的事扯到我身上了?” “那日你买的那一身衣服,难道不是给你心仪之人的吗?”慕初然打开了手中的扇子,摇着扇子走向了萧何,“若是有了确实的消息,就直接告诉我,好给你下一道赐婚的‘圣旨’啊。” 外面下起了蒙蒙细雨,蹦出细碎的冷意,慕清绾有些尴尬,再看看楼上一脸笑容的段衡和慕初然,脸就变得更红了。不理会其他人,就这样冲了出去。 成千秋看着慕清绾冲出去,也急忙的跟在她后面:“公……小姐!” “我竟不知道,我的锦衣卫副统领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勾走了我的妹妹。” “成千秋平日这样一个寡言少语的人追着慕清绾,看起来还真是可怜呢。”段衡有些同情成千秋。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怎么就可怜了?”萧何见他们两个人没有来帮手的意思,解了外衣的腰带,捆住了面前的女子,拍了拍手,向他们走过来。 也是,这尘世间所有的你情我愿,都逃不过一个喜欢罢了。 “她怎么办啊?”萧何对着慕初然和段衡发出了询问:“来历不明,还敢对自己的妹妹下手,少爷倒是显得不太着急的样子!”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 内部矛盾 萧何有了刚刚的教训,不敢对面前的女子放松警惕,将自己外衣的腰带紧紧地缠在那女子身上。 “萧何,看来清绾真的没有说错,你这样对女子如此的不温柔如何能娶得到妻子啊?”慕初然的脸上依旧带着那种戏谑,让萧何的心中不免有些不满,甩甩手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这是怎么了?”慕初然看见面前的人一脸的不高兴转身离开,盯着她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 …… 这两个笨蛋刺客的事情,在第二天花府宴请他们的时候,被当成笑柄说了出来,满桌都在笑,却唯独花少爷低着头闷闷的喝酒。 “唉,实在没有想到诸位公子会遇到这样的事情,那这样看来,倒不如住到老夫的府上,这主院,还有不少空房呢。”花大人本意是想让萧何住到府上来,既然他们无意之间提到这件事,这倒是个好机会。 至于他们手上那个笨蛋刺客,不用猜也知道,如此低劣的手段,肯定是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不过这一次,倒是没损失什么东西,反倒帮了忙。 萧何可不想日日呆在这个地方,面对着这个一脸奸笑的花大人和那个自己的未来妻子,连忙出口拒绝:“还是不……” “那花大人的好意,在下就代替萧何心领,也就叨扰花大人了。”慕初然及时的打断了萧何,使了个眼色压住了萧何想说的话,咽下了自己想说的话,行,您是皇上,您说了算,最好到时候不用我来娶那花小姐。 “哈哈哈,慕公子说笑了,几位到府上下榻,是老朽的荣幸何来打扰之说呢?”花大人脸上的褶子都堆在了一起,看的萧何又是一阵反胃。 坐在一旁的花少很显然心有不服:“爹!您为何对些外人这么好!他们来咱们家里住下,究竟有什么好荣幸的”“还未请教慕公子全名。”花大人一直就对他们的几个人的身份有些在意,慕姓乃是皇姓,再加上这年轻人气宇不凡,实在是不像个平凡的人。 “我啊,区区一个过路人,何德何能让花大人如此关心,在下慕云飞,是……北方的富庶人家罢了,家父靠着书画起家,所以在下才会有些书生的气质,让花大人见笑了。” “原来如此,难怪慕公子气度不凡,原来是出自大户人家。” “华大人说笑了,我们五个人,不过都是路过的商客罢了,谈不上什么气度不凡,到时花大人,是,这郑州的,最高长官小何能摊上您这门亲事,也算是他的机遇了。” “公子说笑了,老夫还是安排下人,给你们安排住处,这样,你们就在府上住下吧。” “少爷,为什么我们要在华府住下?”萧何的语气带着些许的不友好,慕初然又擅作主张,他们几个人,若是听从安排住在了这里,这样一来,自己就必须每天面对着那个花小姐,还要看着那个不讨人喜欢的花少。 “萧何,你怎么能对少爷这样说话呢?少爷也是为了调查清楚花府的问题,才让大家住在花府的,再说了,那个花少爷这一次找了两个笨蛋来暗算我们,可万一哪一天,花了大价钱,从外面请个杀手过来,我们五个人无力抵抗的时候,那该怎么办?还是在花府呆着比较安全。”成千秋还是向着慕初然,耐心的给萧何分析到。 说来也奇怪,不知为什么,住在花府之后,几个人每天都能在桌上看见花少,花少却鲜有心思挑他们的事,每日都有些昏昏沉沉的,竟然没了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样子。 本以为住在花府中难免会和花少有些冲突,谁想到?婚期将近,花少的脸色却越来越差了,平日里的他可是日日喝花酒找姑娘,从没有这样的沧桑憔悴过。 “花老爷,这花少爷面色不佳,不会是生病了吧。”慕初然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和花大人攀谈着。 “这花少爷,每日都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恐怕是没有睡好吧!”段衡倒是对着花少没什么兴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看着对面缠着萧何的花小姐,到是有些好奇,慕初然会怎样解决这件事? 萧何本就被身旁的花小姐身上的香粉熏得要死,想方设法的跟花小姐拉开距离,却一次又一次的被她追上,无奈,最终还是坐在了花小姐的身边。 花大人看到这一幕,倒是很开心,“犬子不过是酒喝得多了,伤了身体罢了。”他对花少的身体情况倒是不担心反而对面前的两个年轻人很有兴趣“你们看他们两个年轻人相处的多好,不愧是我家女儿看上的女婿,以后必定有大的作为,就看这身手,看这气质,日后必定大有作为。” “那是自然的啦,花大人不知道,我们萧何,平日里不仅武艺高强,而且熟读各种书籍,您能有这么个女婿啊,算是捡到了个宝,萧何能攀上您这门亲事,也算是他的荣幸,更何况,还能娶到这么漂亮的花小姐。”慕初然依旧和花大人攀谈着。 “花小姐,我们还未成亲,还是,保持些距离比较好。”萧何躲得的实在辛苦,出于无奈,开口对花小姐说道。 “萧哥哥,不要叫人家花小姐,叫人家想容就好了,或者叫容儿也可以,叫花小姐显得我们生分,咱们这个月就要成亲了吗?”花家的千金,全名叫做花想容,也是个不错的名字,样貌生的的闭月羞花,若是没有花少爷这样的弟弟,像花小姐这样一个妙龄的女子,竟然待嫁在家,无人敢娶。 萧何对慕初然来的意见越来越大,慕初然竟然私底下和花老爷,已经定下了她和花小姐的婚期,让她和花小姐,在本月的月末就成亲。 萧何尴尬的笑了笑,还是避开了花小姐伸过来的手,拿起了身边的茶杯,一口饮尽,“在下胸口有些闷,还是先出去透透气,各位慢聊。” 成千秋奉慕初然的命令,贴身的保护慕清绾,早早的就出了府,上街去了,估计这几天,早出晚归,也很难能见得到他们,现在,也就是她和段衡慕初然一起了。 “你到底怎么了?”段衡跟着萧何走出了正厅,他能明显的感觉到,萧何这几天心情都不是很好。 “莫名其妙的让安王殿下去一个不相识的女子,你会高兴吗?”萧何也只有对着段衡的时候,才能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若是我的话,我必定立马走人,才不管什么贪官污吏,倒是没想到,你当时上去打擂台,心中竟然有如此大的不满,我以为,你真的想取了那花小姐呢?” “你是在开玩笑吗?就算是我真的想娶,我要怎么样娶那花小姐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萧何听了段衡的话,更是生气,没想到段衡也这样的无理取闹。 “我知道你娶不了她,但是,少爷既然这样安排了,他必定有他自己的打算,这个花大人是个贪官,必定会对他做出惩罚,你不也痛恨贪官吗?少爷绝不会让你娶了这花小姐的,现在的这一切不过是大家的权衡之计。等到事情解决,你不就恢复自由之身了吗?”段衡见她生气,只好跟她讲起了道理。 “说是这样说,可偏偏你们谁都不愿意站出来,只让我去打这个擂台。”萧何挥挥袖子,直接走出了府。 “怎么了?他的脾气还没消吗?”慕初然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段衡的身后。 段衡无奈的摇了摇头,“他这把火,看来还得你亲自去消,亲自去跟他解释了。” “解释倒是无妨,就怕他,又和上次祭天大典的事一样,误会我了,若是再有个误会,还真不知道再如何解决了。” 慕初然早早的就在萧何的房间里坐下等着他,却没想到萧何入了夜才回来。 萧何一推门,便看见了坐在桌前的慕初然,她下意识就转了身,想要出去。 “为什么一看见我就要躲呢?我不过是来跟你解释一下,这几天的事情罢了。” “少爷有安排,小的不得不听从,我不过就是少爷的一个牺牲品吧,就算是生死,不也都掌握在少爷的手中吗?” “在你的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经历这么多的事情,你还是认为,朕是个会拿人命开玩笑的昏君吗!萧何,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让你做花府的女婿,去打擂台,就是为了大家能够靠近花府,更靠近他们的机密,这样才能查清楚花大人受贿的事情,在惩治了花少,我们,就可以离开郑州了。若是眼睁睁的看这个贪官贪脏枉法,却不将他绳之以法,那个花少,鱼肉乡里却不受到刑罚,那这江南之行,我们岂不是白走了吗?” “少爷说的自然是有理的,可萧何就是心中有不服,不愿意娶花家小姐,不愿意跟这贪官,坐在一个屋子里。”萧何还是第一次这样对着慕初然发泄自己的不满。 正文 第三百二十四章 闹鬼 慕初然在萧何的房间里,一直呆到深夜,他们两个人却并没有说几句话。“少爷,我想你应该是有自己的打算的,萧何不过是受这几天的委屈罢了,也都是为了咱们的江南之行……” “嘘,外面好像来了很多的人。” “快点快点!别惊动了其他人。”夜已深了,这花少身边的小喽啰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在后院行动,还害怕被人看见。 慕初然在和萧何趴在床边,慕初然摁着萧何的脑袋,为了得到一个比较好的视角,半蹲着的动作让她很不舒服,迫于无奈,她没有挣脱,死死的被慕初然摁住。 这小喽啰平日里在花少爷身边一向是耀武扬威,还不曾有过这样,小心谨慎的样子, 小喽啰在院子中寻了一个角落,点上了香烛,一边念叨着,一边开始朝空中撒起了香灰。 “冤有头,债有主,你总不能,把你的命算在我们少爷头上,让他整日里没有精神,再这样下去,他也会死的,毕竟你是自己跳下去的,和我们少爷实在没有关系,为什么,你要一直缠着他呢?今日我奉我家少爷之命,来给你烧香,给你超度,一定要好好投胎,不要再纠缠我们家少爷了……” “对了,大师,还需要做些什么吗?”那小喽啰转身,对着身后的一个穿着道袍的人问道。 “还需要知道,那女子的姓名,生辰八字,贫道好给他超度。” “死者名叫郭锦绣,是我们偏院的一个小丫鬟,投井自尽死了有五六日了,阴魂却一直缠着我们家少爷。” “就是在这口井中吗?”那道士环顾院中只有这一口井,很明显,井口已经被封了起来. “对对对,大师,就是这口井,那小丫鬟,就是从这里投井自尽的这井口,自从出了人命,老夫人就下命封死了井口。” “少爷这几日被折腾的不轻,整日整夜的没有觉睡,还望大师,尽快将这冤魂超度,不要再缠着我家少爷了。” “冤魂?难道这花少不仅横行乡里,还敢杀人?”屋里的萧何小声的咕囔着,距离很远,院子中又是几个没有武功的人,必定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以为萧何已经沉沉的睡过去了吧? 慕初然突然捂住了萧何的嘴,让她没有继续发出声音,两个人继续贴在窗边,听着外面的谈话。 “那死者,可有冤情?若是冤魂的话,超度,可是需要多加些银两,我需要用我的阳寿,来向来向阴差求情,带走这一冤魂。 “大师请放心,银子,我们花府有的是,只要能把这个小丫鬟的冤魂超度了就可以。” “那你也要把事情的经过讲给我听了,不然的话,我怎么知道,这魂魄是否是冤魂。” “那……那小丫鬟,本来是城中,卖豆腐的人家,因为他哥哥好赌,欠了我家少爷不少的银两,他哥哥就把她卖进了,我们花府做下人。本来做的好好的偏偏这家的姑娘,长的清清秀秀的,人也机灵,得了我们少爷的欢心,我们少爷就一直想让她做通房的小妾,她却一直不答应,我们家少爷,跟他说,既然已经被哥哥,卖身到了这里,只能听他的话如若这小丫头不听他的话,就要把她卖到青楼去,兴许,还能卖个好价钱,这小丫头这丫头应该是不想嫁给我们少爷,又害怕少爷会把她卖去青楼,一时害怕,才跳了井。” “你所言可属实,若是有半点的差错,恐怕,这冤魂会一辈子缠着你家少爷,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 面前的那个小喽啰显然有些心虚,稍稍低下了头,“我相信,我们家少爷,应该不会去杀人的。” “那你说,那冤魂,为何只追他一人,你们府上的其他人,都没有见过呢?” 还没等着这边的大师施法,另一边的院子,就响起了起了,花少的惨叫声“鬼啊,鬼,闹鬼了!” 两个人连忙,推开了门,冲了出去。 丝毫不顾及,院子里的那几个人惊讶的表情。 慕初然和萧何,刚刚赶到花少的院子里,就看到他,满院子到处乱跑,嘴里还大喊大叫,说,有鬼,有鬼。 一旁的下人,不敢去抓住他,生怕他是梦游。怕是惊了他的梦,可萧何看得出来,花少的眼睛死死的睁着,好像真的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一般。 可偏偏萧何一向不相信鬼神之说,就算真是被花少害死的女孩,也不可能人死了把鬼魂留在人间。这世间所有闹鬼之事,都不过是有人装神弄鬼罢了,想来,有人在替那姑娘报仇吧。 花少突然扑到了慕初然的面前,从他的肩膀往后指,“有鬼!” 萧何突然转头,余光竟然真的看到有一个白影,从院墙后面闪过,真的是有人装神弄鬼,若是这世上真的有鬼,这鬼,又何必避着他们两个人,而指出现在花少的面前呢? 段衡也闻声赶到了花少的院子里,见到白影直接追了上去,没多一会儿,就跑了回来,出现在慕初然和萧何的面前。 慕初然点了花少的睡穴,让他沉沉的睡了过去,只有心里有鬼,才会看见鬼魂。 看来,他刚才真的被那个鬼,吓的不轻。 “怎么样了?”萧何看见段衡回来,立马问道。 段衡摇摇头,“没抓住,想来是身上披着白色的衣服,等到出了府,就立刻脱了衣服,不过,拿到了这件白衣服,起码可以证明,确实没有鬼,而是人在作怪。” 不知道花少究竟做了多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竟然还有人大费周章的扮鬼来吓唬他。 要是他心里真的没有鬼,没有做什么亏心事,没有害过人命,怎么会,这么害怕呢,肯定还是做了什么坏事? 那扮鬼的人,恐怕是不敢露面,迫于巡抚的压力,所以才想出这么个扮鬼的法子,想直接吓死花少。 但那小丫鬟家,就只是一个卖豆腐的人家,怎么会有武功如此之高的人呢?难道是他哥哥吗,哥哥既然把他卖了,就必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会,再来救他妹妹呢? 看来,这件事情,还需要好好调查了。 几个人才刚刚想要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休息,路旁的假山上,却突然听到树枝摇动的声音。 “什么人?”萧何警惕的往四周张望了一下。 假山的后面,突然窜出了一个人影,正好落的销魂身边,萧何猛地往后退了几步,才认清面前的竟然是个人。 面前的人上来,就想要对着萧河,不知道想对他做什么?萧何伸手挡了两下,竟然发现面前的人,和自己的武功不相上下。 段衡从他的身后踢了他一脚,直接把他摁在了地上。 “嘿嘿,我要吃糖,我想吃糖,给我糖,你穿的这么好看,你身上肯定有糖。” “失心疯吗?我怎么觉得,不像呢?”这个时候,出现,未免太可疑了吧? 闻声而来的管家,连忙赶到了几个人的身边,“哎呦,小少爷,你可折杀奴才了,这大晚上的,你怎么跑出来了呀?” “小少爷!”萧何发出震惊的疑问,不是说这花府只有一位小姐,一位公子吗?怎么平白无故又多出了个小少爷,年纪好像跟我们也差不了多少啊,怎么会是小少爷呢? 管家回头为难的看了看萧何,“姑爷,我们花府的私事,如果要解释的话,恐怕还要等明天,老爷给你解释了。” 几个人疑惑的看着管家带走了这个被叫做小少爷的人?怎么回事?他到底是谁? 第二天一早,几个人又照例围在桌边,和花老爷一起吃饭,萧何在也忍不住心中的疑惑,直接问了出来。 “花老爷,昨夜,我和我家少爷一起进了你们家的院子,在院子中有一个似乎患了失心疯的年轻人,您可否解释一下。” 花大人明显已经知道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老夫也就不再瞒你们,大家都知道,我府上有一位小姐和一位公子,而实际上,我有两个儿子。” 哦?几个人显然对花大人说的话感了兴趣,继续听了下去,“你不知道,我家小儿子,生下来,就患有失心疯,偏偏又是个武痴,我只好在家中请了几个师傅,没想到我这小儿子,竟然把几个教武术的师傅都打伤了,弄得没有人敢来我家。也不知从哪日开始,这小子就跟突然被打通任督二脉一样,武功突然非常高,无论是上屋顶,还是下水,都不在话下,面前的儿子,好像突然变得,很陌生。” “因为他从小就患有失心疯,我不敢让他和外面的孩子一起玩,也不敢送他出去,就只在自己家请了先生来教他读书,他也不爱读书,就只爱那些武艺,我也从未在外面公布过他的身份,只不过事情会有传言,巡抚大人的府中有一个疯子罢了。” …… “你们说,这花府的小少爷,到底是真疯,还是装疯呢?”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五章 账本 “咚咚咚……”几个人正在萧何的房中讨论着下面要做的事,门外却突然有人在外面敲门,也不说自己是谁,就一直在不停的敲着门。 萧何无奈,只好走上前开了门。 “你是昨晚那个穿得很漂亮的哥哥吗?你陪我一起玩吧,我快无聊死了。” 萧何无奈的回头看了一眼剩下的几个人:“这下该怎么办?” “我到是觉得,不如,让小少爷进来,跟我们一起吧!” “你们五个人围着在干什么呀?在玩游戏吗?我也想玩!” 慕初然很显然是想试探一下,面前的这个小少爷,究竟是不是真的疯了? 萧何自然也知道慕初然的目的,这个皇帝心思缜密,还真不知道有什么人什么事是他不怀疑的。 “你们在玩什么啊?”面前这个花府的小少爷倒是生的眉清目秀,若不是行动之间有些异于常人,还真的看不出他是一个心智有损的人,也正是因为这样,慕初然才会如此的怀疑他。 出生在宫中,他见过的事情自然多得很,有很多女人就是被自己父皇打入了冷宫,结果就疯了。 他所见过的患了失心疯的人,都是疯疯癫癫的,衣冠不整,整日胡言乱语。唯独这个小少爷,除了行为有异于常人之外,穿着打扮都和常人无异,很难看出竟是一个患了失心疯的病人。 “要不,我们去爹爹帐房里面玩吧,那里面有好多好玩的东西!” 萧何被他拽着袖子挣不过他,无奈的向慕初然和段衡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好啊,”慕初然收起了手中的扇子,对着面前的小少爷露出了温柔的笑容,“那你就带我们去吧,正好,我们也想一起玩呢。” “走走走,你们跟我一起去!”小少爷像是瞅准了萧何一般,紧紧地拽着她的袖子就是不放。 慕清绾和成千秋没有那么多闲心陪着那个小疯子一起玩儿,老老实实的呆在屋子里,段衡、慕初然便跟在萧何身后,一起跟着这面前的小少爷,去了他口中所说的账房。 “你确定这是帐房吗?”慕初然的脸,突然间黑了下来。 “就是这里啊,这里面有好多好多好玩的呢,都是你没见过的!快跟我来!” 慕初然显然还是生气了,自己究竟愚蠢到了什么地步,竟然会相信这样一个失心疯的人说的话? 看来他是真的疯了,连自家的帐房在哪里都不知道,竟然把他们带到了茅厕! 本以为能在这痴傻的小少爷身上找到突破口,结果竟然被他摆了一道,去茅厕转了一圈。 萧何看见慕初然的脸色变了,便在心中暗笑:我们英明神武的少爷,恐怕现在,已经没脸见人了吧?竟然被个疯子耍的团团转。 高高在上的皇上,九五之尊,有朝一日竟然会被一个疯子耍了。 “少爷,少爷,您别走啊,万一这茅房里真有什么东西呢?”段衡一边憋着笑,一边上前追着慕初然,“少爷,你别生气啊!” “哥哥,他们怎么都不玩了呀?我还没有给你们看好玩的东西呢,他们怎么就走了?”小少爷依旧抓着萧何的袖子,始终都不肯松手。 萧何毕竟还是个女孩子,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像小孩子一样的撒娇,始终不忍心拒绝他。 “那我陪你玩,那你到是说说,这里有什么好玩的?” “好玩的肯定多呀,平日里爹爹都不让所有人过来这里玩,这个地方平时是没有人来的,我爹把这里全都封死了,肯定藏了什么好玩儿的东西。” 全都封死了,萧何稍微考虑了一下,普普通通的一个茅房,总归不会还涉及到什么风水的问题。竟然如此费力的把封起来不让别人过来。难道,真的有什么东西在这里面藏着。 “你爹爹经常来这里吗?”萧何想从小少爷的口中套出更多的话。 “那倒没有,”他蹲下身子拔着身边的杂草,头也不抬的对萧何说道,“但是我之前看到他晚上过来,放了一包东西。就在那,我觉得那里肯定有什么好玩儿的东西,他们一定是怕玩坏了才不给我玩的。”小少爷指了指后面的一个角落。 “要不然咱们一起把那东西拿出来吧。”小少爷猛地站了起来,“我去找工具。” 萧何及时的拉住了他。“先别着急,我们要不去别的地方玩儿吧。这个地方太小了,怎么能玩的尽兴呢?”萧何心里有了数,那个角落里面必定藏了什么东西,若是现在把这东西拿出来,东西不见了,恐怕会引起花大人的注意,还是暂且不要行动了。 “那你陪我去前院玩,好不好?咱们两个比武吧,我武功可高了,咱俩可以慢慢玩。”小少爷摇了摇萧何的袖子,“你今天一整天都陪着我好不好?” 萧何听花大人说过,他这个儿子武功高的很。更何况他心智不全,万一把自己打出个三长两短的,那又该怎么办? “哥哥知道你武功高强,还是不要跟你动手了万一你把我打伤了,以后谁来跟你玩呢。”萧何多少还是对面前的这个人有些顾忌。 “没关系的,我跟你打,肯定是点到为止。绝对不会打伤你的,好不好?”面前的人脸上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实在让萧何无法拒绝他。 段衡和慕初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慕清绾和成千秋两个人也去了街上,就只剩下萧何在大厅的院子里陪着小少爷练武。 不知道为什么,萧何在和小少爷打斗的过程中,竟然并没有觉得这面前的小少爷武功有多么高。从头至尾也不过和自己不上相下而已,真正打起来,他倒是也伤不了自己。 难道自己的武功也进步了,竟然连他们口中说的高手都能打出个平手了? “哥哥,你怎么没有用尽全力呢,如果你再不用尽全力的话,我就要开始用真功夫啦。”萧何总觉得面前的这个人不像是患了失心疯,但是他却把茅厕当成账房。难道他真的有什么话想跟自己说…… 萧何才刚一走神,就被面前的人扑倒在地。 “哥哥!你输了,这下你没有办法还手了吧。”萧何被小少爷紧紧的摁在地上,两个手都被紧紧地抓住。 毕竟压在自己身上的是个男人,萧何难免会觉得有些不舒服。“快下来,你再不下来我就要动手了。” 难道是错觉吗?萧何竟然看到,面前的花少爷眼中闪过了一丝狡黠,竟然自己非常老实的松开了萧何的手,拍拍手站了起来。 …… 萧何就这样陪他玩了一整天,这恐怕是她做了官之后最累的一天了。 若是说他没有疯,很难能解释的了他为什么会把大家带到茅厕,又怎么有这么大的精力,带着萧何疯了一天。 萧何敲着自己的肩膀,回了自己的房间。发现慕初然和段衡已经坐在了自己房间里。 “怎么啦?有什么发现吗?”萧何自然知道慕初然作为皇帝,气量必定不会那么小,转身离去,不会是在怄气。肯定是出了花府去调查花少的这个案子了。 三个人分头行动倒是有了些收获。 据外面的人说,这花少爷还真的曾经想让那个小丫鬟给他当通房的小妾,还真的是抬了轿子去她家求过亲的,但是个小丫鬟不同意,花少又实在是想娶。最后那丫鬟才投了井。 “具体的事情我们没有调查清楚,只知道那个小丫鬟被打捞上来的时候,尸首被送到了镇州的知州衙门。” 原来,这镇州还有一个小小的地方官,官位不及巡抚,但也算是这个地方的父母官。在百姓之中,这知州大人宋清,口碑倒是很好。 听说也是今科的新状元,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到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可惜不愿意入朝去北方,在殿试之上直接说自己南方有佳人正在等待自己回去,便求了这么一个镇州知州的官位,还是慕初然说他这份感情难能可贵亲口下旨准的呢。 就是说,这个知州大人确实是想着手调查这件事情的。不过碍于巡抚的地位,和没有确实得证据,始终没能把花少绳之以法。 “你们说我们是不是需要去拜访一下这位知州大人?”萧何一边敲着自己的肩膀和腿,一边问道。 “你还是别去了,”段衡的神色变了变,“你现在可是花府的女婿啊,正是地方官员查案的时候,这个时候你出现恐怕不太好。” 慕初然倒了杯茶,轻轻地呷了一口,“听说这位大人身患重病正在家疗养,已经多日没有出过门了。民间传闻是他怕了巡抚大人,所以才迟迟不敢露面。” “那我们总可以去查看一下那小丫鬟的尸首吧?从尸体上或许能发现什么。”萧何很在意这件事,早一点结束,就可以早一点摆脱这个花家女婿的名号了。 “可我们还没有抓到花大人贪污腐败的证据,就算是真的能够惩治花少……”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六章 真疯还是装疯 “也没有办法彻底掀翻花家,你这个花家的女婿还是要继续当下去。” 段衡总是这样,无论什么时候都能说出风凉话。 不一定,小少爷指给我们的位置。说不定真的藏着什么东西呢? 萧何还是决定去那个茅厕附近,一探究竟。 …… 与此同时,正在街上逛街的慕清绾和成千秋,也发现了一些问题。 朝廷明令禁赌,京城中的赌坊全是地下的,要不就打着其他生意的旗号,可是镇州城中的几家赌坊,几乎都是明目张胆的开张,甚至挂上了花家的牌子,显然就是他们家的产业。 慕清绾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地方,拉着成千秋就进去了,成千秋见多识广,在京城进过一些赌坊,大概都知道他们出千的手段。 不仅是骰子牌九,这里竟然还打黑拳,两边的人都被锁在笼子里面,有人下注,就开始打,直到一方奄奄一息,才算结束。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些人明目张胆的作弊出千,根本就没有人敢管他们。 且不说这殷国从来就没有过奴隶制度,就算真的是奴隶,也不能就这样害了人命啊!两个人才在这里待了半天,就眼睁睁看着好多人输得倾家荡产,被迫签下卖身契,被关进了笼子,准备等人下注。 “殷国的律法规定,朝中的官员是不允许涉赌的,为什么这个巡抚大人敢如此招摇过市的赞助这些赌场!”成千秋有些愤怒地说道。 慕清绾见他的样子好像真的发了怒,连忙好言相劝:“我们先回去找哥,他一定会有办法收拾这个巡抚大人的。” …… 赌场、搜刮民脂民膏、贪污腐败、纵子行凶,条条当诛。 难道就是因为朕平日里鲜少下江南来,所以才让这些贪官如此的目无法纪,私底下竟然如此的混乱! 慕初然越想越生气,这么多年来,江南地区一直风调雨顺,若不是段衡出门寻药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地方的问题。真不知道这些官员还会将这些事情瞒自己多久。 慕初然在床上辗转反侧,另一边的萧何却来了精神,脱下了自己平日里穿的白衣服。换上了一身深色的衣服。趁着夜色,轻轻地推开门,找到了今天小少爷给他们指的地方。 如果真的按他所说,那地方确实是十分的古怪。 萧何走到了茅房旁边的一堆柴火旁,若是想要藏东西,这肯定是最佳的场所,虽然容易被发现,但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先不说他已经下令全府上下不许接近这个地方,就算是真的有人接近,谁又能想到堂堂的巡抚大人,会把重要的东西藏在这个地方呢? 墙角的柴火被她一点一点都搬开,下面的稻草确实有过被压的痕迹。显然曾经有什么东西被放在了这里,可东西到底去了哪里呢? 萧何仔细的找了找附近的地方,可夜色太黑,实在没什么发现。 周围什么都没有,除了这个柴火堆又能藏在哪里呢?萧何正在左顾右盼,却突然听到了脚步声,她轻轻的一闪身,踩在了一旁的树丛中蹲下身来。 “奇怪了,我刚才明明听到有声音。难道是什么动物吗?”巡夜的下人提着灯走了过来,却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萧何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却突然感觉到身边有另一个人的气息,她猛地回头,才发现身边的草丛中,竟然躲着另外的一个黑衣人。 他的手里就拿着一个暗金色的包裹。 萧何劈手就上去抢那人手中的包裹,直觉告诉她,那里面装着的,一定就是巡抚的账本。 那黑衣人蒙着面,是一直看着面前的萧何的,却没想到萧何的动作如此之快,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萧何的拳头蹭着他的耳朵划了过去,仿佛都能听见划破空气的风声,黑衣人猛地往后退了两步,踩在了旁边的枯枝上,弄出了很大的声音。 “嘘——”萧何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两个人又蹲了下来,用面前的树丛作遮蔽物。 刚刚的下人又走了回来,“真是奇怪,明明这里就没有人,也没有什么动物,怎么总是会发出些奇怪的声音。”下人联想到最近少爷的院子中闹鬼的事情,也不敢多待,“鬼大爷,您可别把小的的命给收走了,您继续,小的不打扰您了。” “切!胆小鬼。”萧何瞥了一眼,不屑的小声说道。 黑衣人趁着她分神,一步就上了院墙,眼见着到手的帐本飞了,萧何怎么会允许这个人从她的手中逃脱呢,萧何不甘示弱,一个飞身越过了院墙,追了上去。 黑衣人见他纠缠不休,只好把包袱背在了身后,动手跟她打了起来。 不分胜负,怎么可能?萧何才不会轻易的放弃,紧紧的跟着他穷追不舍。 “这位兄台,您到底还要追我多久?”黑衣人停了下来,喘着粗气转身对萧何说。不得不说,蒙着面让他感觉有些呼吸困难,用尽了全力也没有把身后的人甩掉。 “把你身上的东西交给我,我就放你离开。”趁着黑衣人不注意,萧何向空中撒了一把粉末。黑衣人下意识地躲开:“嘿!你一个大男人用什么香粉!熏死人了!” “不好意思了,这东西我还真的不能给你。”黑衣人紧了紧身上的包袱,“这位兄台,我们有缘再见,这东西我就拿走了。” 面前的黑衣人扔下一把迷粉,模糊了萧何的视线消失在了萧何的面前。 萧何自从患了眼疾之后,晚上看东西就有些模糊,再加上他的烟雾,她就更加看不清楚,在原地缓了好久,才勉强能看清面前的事物。 “竟然让他跑了!”萧何很是生气,本来只要帐本到手他就可以彻底地推翻花家。竟然因为一个小毛贼全部都毁了!该死的,他拿那个账本又有什么用! …… “花少爷的精神,看起来越来越差了,真的不用请个大夫吗?”慕初然每天都关心着花少的神色,看着他日渐憔悴的面色,看来这个“女鬼”还是会每天出现在他的院子里。 “唉,”花大人的脸色明显变得不好了,“犬子不争气,每日沉迷酒色财气,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我已经请了大夫来给他看病,过几日就会好了。” 还真是个好大夫,坑蒙拐骗的臭道士,这花府本就没有鬼,以为煮了两碗香灰就能解救这个被冤魂缠身的恶人,这花大人倒也相信。 萧何盯着面前一脸褶子的花大人,萧何有一肚子的话,却实在是提不起精神来说了。 萧何昨晚半夜出门,前一日又陪着小少爷疯了整整一天,昨晚又跟那黑衣人打了一架,早就已经是精疲力尽,强撑精神着坐在这桌子上了。 段衡凑在萧何耳边轻轻地说道:“今天我和皇上就会去知州的衙门查看尸体,你好好的待在这里,我们有了什么消息之后会通知你的。” 萧何打不起精神来,点了点头。 花家的小少爷却突然冲了进来:“哥哥,我们今天接着去玩儿吧!”小少爷一进门萧何就闻到了他身上刺鼻的香味儿,就跟他的姐姐一模一样,花小姐还多少知道收敛,他这恐怕是把那一整盒都搽在身上了。 “二弟,你又拿我的香粉玩了,这可是百花姑娘调的香粉,全镇州就这么一盒,你不会都用掉了吧!”花小姐惊得花容失色,对自己的香粉有些心疼。 “容儿!”花老爷竟然出声喝止了责备小少爷的花小姐。 “爹~”花想容狠狠地拽了拽自己手中的手帕,“那是人家为了萧哥哥才特意去找百花姑娘调的香粉,就这样……” “其实,花小姐,在下对香粉有些不适应,花小姐其实不涂香粉也已经很能吸引在下了。”萧何为了帮面前的小少爷开脱,站起身来走到了花想容身边,双眼注视着她,好在今日花想容身上涂的香粉比较少,不然萧何恐怕要一直憋着气说话。 段衡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嘴上的笑,连忙扒拉了几口饭,强行掩饰了自己的笑容。 不得了,不得了,萧何对着一个女子竟然都能装出一副温柔的样子。 花想容看见萧何凑了上来,马上起了身,准备回应萧何。吓得萧何猛的坐了下来,花想容还是不让放过她。 萧何下意识的向慕初然身边躲了一下,将自己塞在了段衡和慕初然中间的缝隙,“花小姐,吃饭,咱们还是先吃饭吧。” 慕初然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害怕别人的萧何。也轻轻的凑到了她的耳边,小声地对她说道:“你刚才不是还很会说吗?怎么花小姐一起身你就不说话了。” 这花想容才一坐下,小少爷又走了过来,花想容再怎么说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也知道礼义廉耻,可小少爷就不同了,他的心智就只是一个小孩子罢了,才不会管这么多。 萧何向身边的慕初然投去了求救的眼神:“少爷,商量一下,咱们换换好不好,今天你陪着他玩。 他实在是太累了,他现在完全就是一个小孩子的体质,怎么玩都不会累的,再陪他玩一天,我恐怕……”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七章 知州大人 “你可是朕手底下能文能武的礼部尚书,区区一个失了心智的人,把我的大臣弄成这样了?”慕初然紧紧地贴着萧何的耳边说话,看的段衡心里难受,他刻意压低的声音也弄得萧何的心猛地跳了几下,吓得她赶紧离开慕初然身旁。 …… “不好意思,我们家大人近些日子身体抱恙,谁都不见。”门口的衙役直接拦住了段衡和慕初然。 段衡直接掏出了自己安王的令牌,“这样我们二人能否能进得了这衙门?” “这位大人,小的们眼拙,不认得这是哪位大人物的令牌,想二位稍等片刻,我进去通报一下。”就算是一个小衙役,也能看的出面前的两个人气度不凡,为了不得罪人,也只能进大人的屋子通报了。 “大人,门外那两位贵客想要见您,还拿来的这个令牌。” 镇州的知州名唤宋清,是今科的状元之一,此时正在房间里看着公文,听到有贵人来访,收拾了桌上的公文,给门外的衙役开了门。 “这是……亲王的令牌,难道说……”宋清赶紧换上了官服,到衙门的门口去迎接两个人。 “下官参见王爷,参见皇……” “安王殿下想要查看一下,前几天死在花府的那个小丫鬟的尸首,不知,大人可否行个方便?”慕初然及时的开口阻止宋清继续说下去。 宋清是状元,是经过殿试,见过皇帝的人,就算是皇上换上了普通的衣服,宋清也不会认不出来,这一点,慕初然倒是早就有心理准备。 “自然是可以的,下官这就带二位前去查看。”宋清见皇上不愿意说出自己的身份,也就没再多说话。 尸体上盖着白布,“请二位做好心理准备,这尸体……” 段衡挥了挥手:“直接掀开吧。” 就算是他们两个人心理承受能力再好,见到面前的场景也着实震惊了一下。 尸体被水泡过,肿的已经失去了原来的面貌,段衡强忍着胃里的翻腾走上前去,就外表来看,确实就是溺水而亡,可这手脚上的捆绑痕迹,还真的让人不得不怀疑。 “衙门里的仵作已经查过尸体了吗?”慕初然背过身去不想看那具尸体。 “回皇……回大人,仵作……被人收买了,结果给出了一份假的验尸结论,下官自幼习武,自然知道这样的伤痕就算是死于自杀,也必定是死前受过虐待,所以才尽力拖着,迟迟没有定案。” “你说有行贿,你手中可有证据?” “下官,暂时还没有,不过请二位大人放心,你们在这镇州城中多待几日,下官必定会给你们一个答复。” 段衡和慕初然走出了知州衙门。 慕初然神态自若,摇了摇手中的扇子,“你可有什么看法?” “看法自然是有的,我刚才近距离的看过了,死者脖子上有一个很深的勒痕,应该是被勒死之后再扔到水里,好在那仵作检查尸体的时候没有将那尸体破坏,那尸体身上,还是能够找到证据的。” 再说这萧何,陪着这小少爷玩着玩着,竟然就找不到他了,害得她差点掀了这花府找他。这可好,把人家花府的小儿子给弄丢了,这可怎么办? “管家,你可曾见过小少爷啊?” “姑爷别急,着小少爷经常神出鬼没的,许是一会就回来了,少爷武艺高超,绝不会有什么意外的。”面前的管家倒是显得很镇静。 武艺高超,可他心智不全啊!萧何还是放不下心来,将花府上上全都找了一遍。 “哥哥!咱们继续玩啊!”突然跑了出来的小少爷吓了萧何一跳。 不知为什么,萧何竟然在空气中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气味实在太淡,萧何不敢确认,她下意识的凑到小少爷身边,仔细的闻了两下。 “小少爷这是用的什么香料啊?味道倒是很特别,不像是你今早擦的那种。”萧何仔细的辨认,才发现这种味道就是她昨日里洒在黑衣人身上的粉末,那是锦衣卫办案的时候会用的东西,本来只是为了标记现场,却被萧何用作标记,找到了昨晚的黑衣人。 萧何的直觉是不会错的,这小少爷的身上就带着昨天晚上她洒下的那种味道。 那香粉味道独特,刚刚洒上的时候味道很浓。想来昨晚的黑衣人身上肯定沾上了不少,就算是换掉了所有的衣服,再洗上几遍澡,也肯定还是有味道,这种味道可以维持上几天几夜。 所以,黑衣人也察觉到了那种香味会暴露自己…… 面前的这个小少爷,究竟是真疯,还是装疯。 早上起来的时候特意在身上洒了那么重的香粉来掩盖身上的气味,可惜,普通的香粉过了一段时间味道就会散去,最后留下来的,还是萧何撒的那种香粉。 萧何也没有想到,本以为面前的人是像个小孩子喜欢胡乱搽些东西在自己身上,没想到,却是想掩盖昨晚的事情。 看来面前的这个小少爷,就是昨天晚上跟他抢账本的黑衣人。 …… “装疯卖傻,深藏不露,想不到竟然连我也看走了眼。”面前的这个人,未免装的也太像了。 到是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耐心陪着这花家的小少爷玩,竟然能得到这样重要的情报。 不过,他这样费尽心思的告诉自己账本的所在地,却又出手抢走了账本,究竟是为了什么! “哥哥,你说什么呢?我这是用的我家姐姐的香粉,你早上不是还闻到了吗?是不是很香啊?”萧何能察觉到,面前这个小少爷明显开始有些紧张。 “没事儿,我们继续玩吧。”萧何收起了脸上的严肃,假装没有发现一般,装作没事的样子继续和他玩耍。 …… “账簿?”段衡有些吃惊,这巡抚大人竟然还会把自己贪污受贿的帐本留下来,没有销毁吗? “我们都不知道你昨晚竟然自己出去过了。”慕初然倒是显得很镇定。“原来他指的地方,真的有账本,我们没有你这般细心,还以为他在耍我们。” 萧何坐床边,擦拭着自己的长剑,“这倒并不令人奇怪,既然他敢收受贿赂,就一定要留下证据,以防日后东窗事发,他也好拉几个替死鬼来替他顶罪,来减少他自己的刑罚。” 自然还有一点,法不责众,是千百年来的定律,一旦涉及的人太多,就算是皇帝,也无法下手。 “哥哥!”慕清绾自从出了宫就改了口,不在叫皇兄而是叫慕初然哥哥,却总是改不了风风火火的性子,也不敲门,推门就走了进来。 “急急忙忙的,发生什么事了?” “少爷,这城中的几家赌坊,几乎都是花家的产业,涉资巨大。”成千秋怕慕清绾再扯些别的,将主要的事情直接报告了慕初然。 “难怪那知州大人不敢轻易的动花巡抚,原来他背后还有这么大的金钱势力。”慕初然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这次下江南,必定要把这个花巡抚给解决了。 段衡没有说话,静静地喝着杯中的茶,他认识萧何这么久,自然能看出来,萧何的心里,还有什么事瞒着大家。 没错,萧何摩挲着手中的长剑,心里却一直想不通,花家小少爷装疯已是事实,但也不至于把自己家的账本指给别人看了之后,再自己去偷了吧? …… “萧何,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见萧何心不在焉段衡便走上前去问道。 “啊?没有,我只是想想不通一件事罢了。”萧何缓过了神,看见段衡已经走到了自己的面前,连忙抬起头来回答他。 “看你的样子,像是有什么不舒服,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们,有什么事情想不通,也可以跟我们说,我们会帮你的。” 萧何叹了口气,“其实说出来也没什么的,我昨晚不是和黑衣人打了一架吗?打斗过程中,我在对方身上撒了一点锦衣卫追踪用的粉末,今天却在小少爷的身上,闻到了那种味道。” “你是说,这个小少爷指出自己家账本的位置,然后再自己去偷吗?”慕清绾有些吃惊的叫了出来,慕初然瞥过一眼,对着她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你想把全花府的人都招惹过来吗?” 萧何提出住在偏院,本就为了安全起见,慕清绾这一嗓子嚎出去,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几个在讨论事情一样。 慕清绾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摆了摆手低下了头。 “其实,那个小少爷的身份也很值得怀疑,如果说动手来,他的身手跟我不相上下,那为什么花府上下没有一个人对我动武功表示惊叹,却每个人,都称赞自家的小少爷,武功高强呢?”萧何跟小少爷交手两次,若是没有外界因素干扰,他必定不会那么容易的从她手里逃脱。 无论是在昨天在院子里的比试,还是昨晚他扮成黑衣人抢账本时的拳脚功夫,不过就是和自己不相上下,哪里能看出他武功高的深不可测?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八章 官位 “如果他不是花家的小儿子,难道,花府的人都不会发现吗?”段衡插了句嘴,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这我倒是听管家说过,这小少爷一天到晚神出鬼没的,加上他武功高强,花府的人根本就不会太过注意他,在镇州境内,根本就没有人能伤得了他。所以,除非这花家的小少爷出来惹事,其他的时间,他们都是不会管他的。” “就是说,如果有人假冒,是非常容易混过他们这一关的。”段衡一边听着萧何的话,一边分析。“那若是这样,我们所见过的这个小少爷,又会是谁假扮的呢?” “很简单,”慕初然摇了摇手中的扇子,“还记得那一天晚上,花少在院子里大喊大叫,说他自己的院子里有鬼的事情吗?” 萧何和段衡是跟着一起过去的,回忆了一下当天的情况,点了点头。“段衡追出去的时候,只发现了衣服,却没有发现装鬼的人。那个时候,为什么那么凑巧,萧何就听见了假山后面的响动,而这个时候小少爷那么凑巧的出现那么一个地方。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这装鬼的人,就是当时出现在那里的小少爷,管家不知情,以为是小少爷又犯了病,挡住了,我们几个人的去路,我们当时也以为小少爷神志不清所以一直没有在意,加上我们又没有跟小少爷接触过,根本请就看不出来有人假冒了他的身份。”萧何觉得慕初然分析的有道理,接着说了下去。 “那我们要怎样才能知道,账本在哪里?”慕清绾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出了声。 “既然华少还没有因为小丫鬟的事情受到惩罚,这个装鬼的人就必定还会出现,我们这几日轮流在花哨的院子外面待着,抓到那个装鬼的人,我们就知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了。”成千秋见慕清绾发出疑惑,出声为她解释道。 “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抓了小少爷,直接问他不就好了?” “我们现在暂住在花府,花府上的人都没有怀疑小少爷的身份,如果我们贸然的揭穿了他的身份,必然会引起花府的不满。再者说,这个假的小少爷还不一定是我们的敌人呢……” …… “大师,我家中的的冤魂究竟何时能解决?”花大人有些焦急的问着,本来以为自家儿子。只是因为平日里花天酒地,噩梦做的多罢了。可眼见着自己的儿子越来越没有精神的样子,花老爷也开始着急了。 “花老爷莫急,这个厉鬼日日缠着花少爷,难道尸首还没有安葬吗?”那大师装模做样的问道。 “大师有所不知,那尸体自从被打捞上来以后。不知怎么了,让知州衙门知道了这件事,下令彻查,将那尸首送进了衙门,我们根本接触不到,更不要说去安葬了。” “那这事情可就不好办了,这要是没个,三五百两银子,恐怕……” “大师说笑了,这三五百两银子,在我这里是小数目,可这尸首,该怎么办?” “若是想要安心,就必须,把尸首下葬,不然的话,没有入土为安,自然会,四处游荡,就算我能将她送走,也难免哪日又回来缠上花少爷。” 慕初然本来掩在回廊边听他们的对话,突然想到了那具尸首,急急忙忙的拉上萧何,翻过了身边的院墙,急冲冲的跑到了县衙。 …… “少爷!你还没有说我们是去做什么呢!”萧何在他身后跟着,有些莫名其妙,快走两步跟上了慕初然。 “来不及解释,到了再说!” 萧何一个头两个大,最终还是跟在了慕初然身后。 “衙门?”镇州的知州不知是何等人物,竟然容许自己管辖的地方有此等恶霸作威作福。 门口的衙役见过慕初然,赶紧进了屋禀报宋清,将二人请了进去。 “下官参见……”宋清急急忙忙的从里屋走了出来,正准备行礼,却突然想起了慕初然不想暴露身份的事情,生生的直起了腰。 “宋清,原来镇州的知州是你。”萧何有些吃惊,宋清是和他同一年的状元,文武双全,本来是可以入朝,做慕初然身边的大官,没想到,他竟然自己主动请缨,想要回到南方,殿试之上,他们两个人是见过面的,只是没想到再次见面会是这样的场景。 “萧大人,好久不见。”萧何象征性的回了个礼。 “你既然是这镇州地方官,为什么会容许花家在镇州作威作福?”萧何和宋清也算是旧相识。 萧何走到了宋清身边,却突然又闻到了那种特殊的香气,因为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味道也渐渐的淡了下来,让萧何不得不在他身边多停留了一会,以确认那种气味。 慕初然见萧何靠宋清那么近,突然有些不高兴。“萧大人,你在做什么?” “哦,没什么,不过是就是的朋友相见,有些感慨罢了。”萧何确认了宋清身上的味道,嘴角噙着笑意走回了慕初然身边。 “在院子里聊不安全,我们还是进屋吧。”萧何想,自己已经大概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了。 “是在下疏忽了,二位大人请进里屋吧。” “百花,帮二位客人沏茶。”从身后的屏风中走出了一个面容清丽的女子,对着外面的二位行了礼,转身出门去倒茶。 慕初然看着面前的女子笑了笑:“难怪宋大人放弃了朝中的高官厚禄,也要回到这个地方来了。” “宋大人,可否屏退左右,萧某有些话想问,这里人多耳杂。” 宋清向两边挥了挥手,两边的下人,都识相的退了下去。 “萧大人有话可以直说,在下洗耳恭听。” “宋大人,身上的香粉,不知出自何处?” “下官是一介粗人,又是男子,怎么会在身上搽香粉呢?”宋清拿起了面前的茶杯,喝了口茶,镇定地回答道。 “废话我也不多说了,宋大人,账本是否在你这里?” “萧何,你先不要着急,我带你过来这里,还不是为了账本的事情,账本的事等下再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花大人很快就要来你的衙门里,带走那小丫鬟的尸体了。” “这……”宋清心里也没了底,小丫鬟身上还有非正常死亡的证据,如若被他们带走了,就没有办法证明花少的罪名了。 但是人死了,终归还是要入土为安。这小丫鬟的尸体天天停在衙门里也确实有违仁义道理,可这案子…… 慕初然看懂了宋清脸上为难的表情,既然如此,看来也是时候亮出身份来解决这件事了。 “刚才萧何所说的花府的账册可在你手里?”慕初然突然回到了刚才萧何的问题。 “你假扮花家小少爷,就是想要让花少受了惊吓,好露出马脚,你再潜进花府,找到把大人一直以来行贿受贿的账目,这样,你就能直接扳倒巡抚大人了,我说的,对不对?”萧何盯着宋清,一点一点的分析道。 “对,也不对,我本来是认出了你,并没有确认你身边的就是皇上,所以我有意无意的把你留下来,把藏账本的地方给你看,当天晚上我就潜在那附近,你一身黑衣,我没有认出你来,我以为是花大人派人来取账本,所以就赶紧拿着账本离开了,现在这账本就在我的府上。” “既然有了账本,小丫鬟的身上也有花少行凶的证据的证据,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亮出身份,开堂审理呢?” “不可。”慕初然的斩钉截铁的否定了萧何的看法。 “大人!巡抚大人带了人过来说是要将他们府上小丫鬟的尸首带回去,我们怎么拦都拦不住,现下已经在停尸房中了。” …… “花大人,没有宋大人的允许,我们真的不能让你把这尸体带走。” “那就让你家大人出来见我,我乃江南巡抚,从二品的官员,他区区一个知州,难道还敢跟我作对不成。” “下官自然是不敢跟花大人做对的,但是这尸体,您今天真的不能带走。”宋清从门口就听见了花巡抚的叫嚣声,碍于官职,他真的不能和他作对。 “难道你真的想和本官作对吗?我告诉你,在这镇州,我就是命令,我是这里的最高官员,除非你找到一个官职比我高的人,或者你可以直接把皇上请过来,否则,单单凭你一个人,就不要想着跟我作对了。”本来是一个和蔼的老人,却在放出狠话的时候,竟然变得如此面目可憎。 “下官……” “若是我说不能带走,又怎样?”在慕初然的示意下,萧何拿着自己的官印走了进去。 “你……”花巡抚惊得的说不出话来,一早就知道这几个人气度不凡,不像是一般人,应该是哪个地方的大臣,可他却万万没想到,这个打了自己女儿擂台的人,竟然是从一品的大官。 “花大人,礼部尚书的名号,可否能压制得住你,今日就是我下的命令,这尸体,你不能带走。” 正文 第三百二十九章 惊天霹雳 “尚书大人……” “巡抚大人难道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萧何斜了斜眼睛,直接打断了面前的老头子的话,瞥了一眼身边的花大人,眼神中的鄙夷显而易见:“您刚刚不是说,只有比您官职高的人才能留得下这具尸体吗?” “那……那是自然的。”面前的老人赔了一脸的笑,他还真的是没想到,面前看似温和无害的萧何说起话来竟然如此的锋芒毕露,难道不懂得强龙不压地头蛇的规矩吗?上来就拿自己刚刚的话将堵住了自己。 “既然如此,那巡抚大人先回吧,其他的事情,由本官来处理。” “尚书大人,这小丫鬟已经死了七八天了,又被水泡过了,这天气已经热了,这尸体也放不住啊,再说了,死者为大,应当尽快让死者入土为安啊。” “巡抚大人是否是听不懂本官的话!” 面前的花大人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子,萧何心里明白,这个时候,若是说的话太多,就会被他找到别的漏洞,赶紧把他赶走,才是目前的当务之急。 “那……下官就先行告退了。”花大人满脸的笑容出了停尸处,一转头就看见了站在门边的慕初然,赔了个笑,走了出去。 “笑得很有深意啊,他恐怕还有别的打算。”慕初然才一抬眼,就看见了面前出了一头虚汗的萧何,不免觉得有些可笑。 “你又不是个假官,为何会如此紧张。” 萧何定了定神,总觉得这个花大人的笑容带着不好的意味,论资历,他是官场上的老人了,既然他能做到贪污的数目如此之多还不被发现,就必定不会是自己想象的这么简单。 “还是先处理花少爷吧,该怎么处理他的事呢?” 萧何这才转身看了看小丫鬟的尸首,险些没有控制住自己吐了出来,尸体已经完全不可辨认了,实在是让人有些不忍直视。萧何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将盖住尸体的白布继续向下扯。 “萧大人,万万不可。”宋清竟然出声制止了萧何的动作,不仅是出声,还直接扯过了白布盖了回去:“这尸体没什么好看的,还请萧大人回衙门休息。” 宋清的举动显然是可疑的,但仅仅就是一具尸体,萧何倒是也没有挂心。 “我想,花少爷的事情可以直接过审了,既然萧大人亮出身份来,花大人自然也不能说什么。至于证据,我们已经有了小丫鬟非正常死亡的证据,可以先行羁押了。”宋清向慕初然施了礼,转身对向萧何:“萧大人,烦劳借您官印一用。” …… “老爷,咱们就这样回去了吗?那少爷……” “不这样还能怎么办?官大一级压死人啊,我难道能和尚书大人争辩吗?今晚找上几个人在少爷的房间附近守着,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至于宋清那个臭小子,等我解决了手里的事情,在来收拾。 …… “我还是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混进花府的?”慕初然有点后悔,面前的人竟然有这样的本事。易容,除了段衡身边的素心,他还从没见过别人会用易容术。 “其实是一种易容术,其实风险还是很大的,不过没想到,这个花家的小少爷脸型竟然跟我有几分相似,我伪装了这么久,都没有被他们发现。”宋清的脸上带着些骄傲的神情。 “那真正的小少爷呢?” 宋清听了慕初然的话,稍稍低了低头:“惭愧,那花家的小少爷特别喜欢吃花蜜,百花酿的蜜吸引了他,小少爷还一直都在百花的花园里面,花园里面有乾坤阵,就算是他玩心淡了,想出来,也会被乾坤阵困住。” …… 成千秋的手下破天荒的出现在城中,看他们两个人的脸色,怕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待到他的手下离开,萧何才走上前去:“发生什么事情了?” 成千秋的脸色明显变了很多,“沈大人被人刺杀,已经……” “那公主怎么……”慕清绾心里是喜欢着沈苏杭的,后来的求亲不过是想在太后的手中保住她,毕竟一同经历过这么多事,之后的事,无论是求情,或是千方百计的帮助,不过是为了报答萧何对他的救命之恩,在慕清绾的心中,对萧何,早就不是男女之情了。 可沈苏杭不一样,如果说成千秋带给她的是陪伴,那沈苏杭带来的,就是真的心动。 萧何本来是从心底里不喜欢慕清绾的,因为她刁蛮任性,她不分场合的耍着她的公主脾气,可经过这么多日子的相处,她终归还是知道,慕清绾只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子罢了。 成千秋有些局促的看了看面前的萧何,半晌才继续说下去:“萧大人,你说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公主殿下?我怕她……” “先不要吧,”萧何摁住了他的手臂,“现在事情这么多,若是现在告诉她,恐怕她会崩溃的。” “那我先去禀报皇上。”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萧何的心也乱了起来,慕清绾除了性子刁蛮些,其实还是非常善良的女孩子,不论她的母后做出多严重的事情,她都拼尽全力向慕初然求情,就算是萧何一直对她不冷不热,她也愿意在太后面前装出喜欢她的样子,求皇上赐婚,才能保住萧何的性命。 “查出事情的经过了吗?沈苏杭没有武功,身边的人必定不会少,是不是他身边的人有问题。”出乎成千秋的意料,慕初然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妹妹,而是谁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杀了他的大臣! 段衡已经多日不见踪影了,那么大一个人,萧何也不担心他会出什么事。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样处理慕清绾的事情了。 成千秋找到了萧何,“萧大人,这件事,你看,应该怎么说,我实在是不忍心对公主说……” 很明显,这个坏人,只有她来做,才最合适。 萧何点了点头:“成大人,你先准备一下回京城的事宜吧,安排一下,我估计公主,也一定没有心思继续呆在这里了。” 成千秋连声应下:“萧大人,那就拜托你了。” 成千秋不敢想象自己对着慕清绾说出噩耗的时候,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无论是崩溃的大哭或是昏倒,都是成千秋无法面对的,因为他真的喜欢慕清绾,实在是没有办法这么残忍的告诉她这个消息。 “唉。”萧何长长的叹了口气,慕初然正在知州衙门里查看账本,段衡不知去向,成千秋去准备回京城的事宜,自己就只能坐在这里等慕清绾了。 慕清绾蹦蹦跳跳的进了客栈,却看见萧何满面愁容的坐在大厅。“哟,萧大公子,怎么又不高兴了?案子又遇到困难了吗?” 萧何勉强的挤出了一个笑容,“你说你长的这么好看,怎么笑起来这么勉强,奇奇怪怪的。” “公主,你可还记得,沈苏杭沈大人。” “当然记得啦!你怎么突然提起他了!”慕清绾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萧何的喉咙突然被哽住了,看着这样的慕清绾,她实在狠不下心。 “沈大人他……他很好……他……”毕竟也是自己的相识,萧何的心里也很难受,实在是没有办法勉强自己说下去。 “你怎么了?”慕清绾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萧何的不对劲。 “对不起,公主殿下,沈大人他被人刺杀,已经……”萧何最后还是说了出来,总不能一直瞒着慕清绾,让她一直这么开心的陪着他们查案,这样对她,不公平。 慕清绾手中的小玩意从她的手中滑落,“你……你刚才说什么?”慕清绾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不可置信,“你……” “公主殿下,消息是从京城传来的,已经确认了,公主你……”萧何不敢看她的眼睛,下意识的避开她的目光,转向一边。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慕清绾已经倒了下去。 萧何反应快,接住了快要倒在地上的慕清绾。 成千秋刚好回到了客栈,看见了这一幕,“帮我把她扶到房间里。” 两个人把慕清绾安顿下来,“我刚刚把这个噩耗告诉她,她醒来之后恐怕不想见到我,还是你来照顾她吧,有什么事,来叫我,若是她想回京城,你就带几个人护送她回去,将剩下的人留给我们,这边是事情也没有那么快结束。” 成千秋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萧何出了慕清绾的房间,这个朝廷,究竟有多乱,连一个平日里温和谦让的沈苏杭都容不下了。 萧何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下了身上水蓝色的长袍,换上了一件墨色的长衫,出于旧相识的交情,真的应该回去,可现在手头的事情实在是麻烦…… “傻妹妹,”慕初然坐在慕清绾床边,握着她的手,有些心疼。毕竟是自己的妹妹,遭遇了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想损失了自己手中的一位重臣,自己的妹妹变成了这样。 等处理完了这件事情回到京城,他必定要将这件事情查得水落石出。 …… 正文 第三百三十章 回京 “萧大人,这是我这几天调查的有关于花家赌场的事情,皇上命我护送公主回京,这件事情还是要靠你们了。”成千秋手中拿着薄薄的一沓纸,全都是附近商户的证词和那些被迫卖身的人留下的卖身契。 慕初然迟迟不动手,毕竟是还有什么顾虑,自己在京城中也是有赌场的人,对于赌场的运作知根知底,若是自己出手去查,效果应该会好一点。 “成大人一路保重,到了京城还要靠你跟着公主了。” 成千秋看着眼前的萧何,仅仅是换了一身衣服而已,气场竟然和之前完全不同,如果说之前的他温和谦恭,待人彬彬有礼,那现在的他真的和平时太不一样了,那个翩翩的公子,眼神中竟然有那样的杀气。 不过半日,慕清绾便清醒过来,身边人的神色告诉她,之前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的,萧何没有出现在她的眼前,可身边的成千秋和慕初然却带着一脸的愧疚之色。 慕清绾地下了头,没有说话,平日里那么活泼开朗的一个女孩子,突然间没了话,让身为帝王的慕初然也有些手足无措。 “你要回京城吗?” 慕清绾没有出声,默默的点了点头。 成千秋带着慕清绾踏上了回京的路程,他们远去的背影,萧何突然觉得有些心酸,沈苏杭死了,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 希望成千秋能好好的陪着慕清绾,或许等到她从沈苏杭的死走出来的时候,成千秋和慕清绾两个人就能真正的在一起了吧。 也好过自己,可望不可及。 “朕这个妹妹,天真善良,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重情……” …… 花少被知州衙门羁押了,宋清是带着萧何的官印去的,花老爷没说什么,只是嘱咐了一下自己的儿子,老老实实的在牢里待着。 这倒是让宋清有些出乎意料。 段衡一直没有出现,萧何倒是也不担心,段衡每一次不告而别都有他的理由,现在成千秋离开了,慕初然在全力的调查的账本的问题,也是时候去调查赌场的事情了。 如果是自己的话,萧何一定会选择把受贿得来的脏银放入赌场中,混进大量来来往往的金银,一旦银两流出,就绝对不会有人发现研制的底下印着不同地方的官印。 “我想,他们会选择一个别人注意不到的时机,将贪污受贿得来的脏银分散的送到这几家赌场,但是因为没有现成的账目,我们现在还是没有办法,拿到确实的证据证明。”萧何拿着宋清送来的镇州的地图,用朱笔画了几个圆圈,“明面上的赌场一共有四家,这三家挂了花家的牌子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这四家全都是花家的产业。” 宋清翻了翻手中的账本:“我拿到的账本确实就是花大人府上的脏银明细,可是如果找不到银子的话,其他再多的账目都没有用。” “萧大人在花大人的面前暴露了身份,肯定是没有办法混进赌场里了,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办法是有的,不过可能还需要宋大人的帮忙。”慕初然查了几天的账本,才把所有的账目看完,一个小小的巡抚,手中竟然能有这么多的银两,真是贪得无厌,一边拿着朝廷的俸禄,一边还搜刮民脂民膏。这样的官员,竟然纵横了这么久都没有被查处。 窗外迅速地闪过了一个人影,几个人都迅速的防备起来,竟然有人敢深夜探访知州衙门,真的是把他宋清不放在眼里! 萧何拿起了桌上的长剑,警惕地站在了门边,伏在门框上听着外面的声音。 弓箭打破了窗户的裱纸刺了进来,扎在了三个人刚刚铺着地图的桌上。“长箭传书,有意思。”慕初然拔掉了桌上的羽箭,那下了,在头上扎的那封书信。 萧何也凑了过来,按着箭尾的位置和窗上的破洞比划了一下:“按照刚刚箭射过来的方向,发出这封书信的人刚刚应该是在那边房顶。” “十五子时送银,城西。”慕初然念出了书信上的内容。 “难道有人暗中相助?”宋清听了这句话疑惑的问道。 萧何却不这么认为:“也有可能是有人想要故意误导我们呢。我们已经表明了身份,花大人,必然也对我们有所防备。” “不会的,”慕初然却好像根本就不担心是有人暗算。“你看看这书信上的字迹就知道了。” 慕初然的表现非常镇静,就好像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封信过来。 “是你派了手下的人去调查的吗?”萧何一边问着,一边接过了慕初然手中的信纸,仔细一看才明白:“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慕初然摇了摇手中的扇子,“自然是我让段衡去的,他一向神出鬼没的,偶尔消失一下,也不会引人注目。” 竟然连萧何都被蒙在鼓里,萧何警惕的看了一眼面前的慕初然,他究竟有多少心思,竟然能筹划这么多的事情,表面上同意了自己去查赌场的事情,而实际上早就派了段衡混进了赌场,真的是出乎意料。 慕初然脸上带着笑,“萧何,通知城外的锦衣卫,准备好行动。”外面的月亮也越来越圆了,处理完了这件事,还有京城的大事等着自己呢。 慕初然眯了眯眼睛,转头看向了还在看着信纸的萧何:“愣着干什么呢?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恐怕就要被那个贪官抢占了先机。” …… 萧何带着一队的锦衣卫,埋伏在街边的各个角落里。夜色如墨,月亮却亮的的出奇,黑衣的他们本可以掩饰的很好,却因为月色比平时要亮得多,竟然变得无处藏身,只好放弃了本来的位置,改在其他的地方埋伏。 就算是像慕初然那样周密的安排,看到他们突然改变了位置,也不禁皱了皱眉,原来选在十五晚上运送银两,是为了这个,若是在屋顶,稍稍一动就会被走在街上的人注意到,这个花大人,还真是老谋深算。 萧何没有顾虑那么多,只要段衡给的消息可靠,运送银两队伍最多就是花府的护卫,总归不会这大半的锦衣卫,打不过几个花拳绣腿的护卫吧。 子时已到,一辆马车从花府的后院走了出来,马车上放着几个箱子,果真就像段衡说的那样,他们按时地出发了。 马车旁边只跟了零零散散的几个护卫,夜半之时,街上是不会有什么行人的。马车的车轴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诡异。 慕初然在道路一旁的房檐下静静地观察着,还真是奇怪呢,按理说这三个大箱子怎么着也得装了不少的银两,换算成重量压在马车上,马车怎么会这么响? 萧何明显也发现了不对的地方,伸手示意身边的锦衣卫不要轻举妄动。 几个护送马车的护卫很快就赶到了一家赌场,赶马车的人按照节奏的敲着赌坊的门,赌坊亮起了灯,却并没有开门的意思。 马车按照原路返回了花家,“这是什么意思?”萧何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慕初然的身边,压低了声音问他。 “别着急,再等等。”应该是没错的,这几间赌场只有这一间没有挂上花家的牌子,但是,所有的脏银肯定都是从这里流通出去的,成千秋曾经提到过,这件赌场相比起其他的三间,筹码更加低,单局压的银两也相对较少。 就是因为这样,才更方便将脏银和其他的散碎银两兑换。有进有出的过程中,将手中的脏银都换了出去,这才是花巡抚的高明之处。 萧何耐心的在房檐上等了一刻,果不其然,花府后院的门再一次打开了,依旧是那辆马车,却没有发出像刚刚那样刺耳的声音。 这老家伙还挺有心机,慕初然挑了挑嘴角,他知道萧何已经抓了他儿子,下一个要下手的肯定就是他了,所以赶紧下手把府中剩下的银子往外转移,却害怕有人在路上伏击,所以一开始才弄了一辆假的,车上分明就是三个空着的箱子。若是有人截下了那辆车,也并不能发现什么。 “等到他们到了赌场门口,我们就冲上去制服他们。”萧何低声的吩咐这附近的锦衣卫。 马车这一次没有走正门,而是直接赶进了赌场的后面的小路。 “动手!” 周围的护卫不多,功夫倒是还不错,一对一打竟然能和锦衣卫打上个平手。好的,锦衣卫的人数占优势,不一会儿就制服了所有的人。 萧何打开手里的火折子,用手中的长剑撬开了车上的箱子,里面果真是码得整整齐齐的真金白银。 翻过手中的银子,下面分明印着——青州府。 萧何对着慕初然点了点头,发了个信号,不一会衙门的人就赶了过来。 控制住了整个赌场和送银两的人,慕初然却没有急着打道回府,径直走到了被绑着的马车夫和赌场老板身边,“你们平时送完银两可有什么信号……”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一章 会审 “你老老实实的说了,我就饶你不死!” 赌场的老板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毕竟他就只是巡抚手下的一个小喽啰,没有必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颤颤巍巍的对着面前的慕初然说道:“若是银两安全到达……就,就拉开这个铁环……会……会有信号……若是没有见到信号,就……就是出了事……” 看来这次,这个花大人是跑不了了。 …… 慕初然带着萧何在衙门的库房里面清点,青州的,遥城的……律法规定,各地的银票和银两上必须印上地方州县的名号,并打上官印,没想到这倒是为他们查案提供了不少的便利。 “宋清,明天一早你带着朕手下的锦衣卫去花府捉拿犯人,朕要亲自审问这桩案件。” …… 萧何感觉到周围有呼呼的风声,模模糊糊的睁了眼睛,昨晚忙了一晚上,就为了截那运送银两的车,这才刚刚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天就亮了起来,明明记得昨晚关了窗啊,难道是被风吹开了? 萧何翻身下床想要关上窗,才刚一掀开被子,就发现了窗口坐着的人。 “不快点洗漱一下,等一下就开堂审案了。” “段衡?”萧何揉了揉眼睛,“你还是没有改掉走窗子的习惯。” “哈哈,好在你睡觉是穿着衣服的,不然本王岂不是要被你灭口了。” 萧何套上墨黑色的外套,起身到门外打水。 “你怎么穿上这件衣服了,看起来古板,不像是你这样的年龄,不如我买那天给你的那件水蓝色的,穿上显得你气质温和,像个文文弱弱的读书人。”段衡本来是买好了早点放在桌子上,看萧何梳洗还需要一段时间,索性自己动了筷子,不枉他早起去买早饭街上的糕点还真的是京城里没见过的呢。 “沈苏杭死了。”萧何没有过多的表情,非常淡然的对段衡说道,拿起了一旁的毛巾蘸了蘸水,擦了擦脸上,就坐到段衡的对面,拿起了筷子。 “什么时候的事?”段衡手下有很多的密探,尽数潜伏在京城的各个地方,定时的发来有关的消息,近日里,他被慕初然安排着去忙着调查赌坊的事情,也没有心思看他们的飞鸽传书,竟然错过了这样的大事。 “前几日吧,听说是被人刺杀,成千秋已经得到了确实的消息,公主和成大人已经回了京城,现在这里,就只剩下咱们三个人了。”萧何夹起一个精致的小包子送到嘴里,自从看了那具尸首,几日来,她都没有什么胃口吃东西,面前的小包子没什么过多的装饰,倒是看起来顺眼。 “我估计处理完了这个花大人的事情,我们肯定也要赶快回京了,这件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看来回去之后还是要忙一阵子了。”段衡见着萧何喜欢那一小碟子包子,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要不要绑一个街边的小师傅回去给萧何专门做点心。 花巡抚夜里等着见到了信号,就安心的睡下了,还不知道银两被劫的事情,仅仅几个时辰而已,整个赌场就已经被知州衙门的人控制了,花巡抚本来以为天衣无缝,以为高枕无忧,睡到日晒三竿还没有起,正做着美梦,却突然被管家惊慌的声音吵了起来。 “老爷,宋知州带着人闯进来,说是要抓你回去审问呢!” “他敢,”虽说不敢相信,花巡抚还是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活腻了!就算是礼部尚书在,也不能随随便便的就抓我去审啊!”花巡抚愤怒的拍着床榻“反了他了!区区一个知州,竟然敢来抓我审问!” “那,皇上的命令是否能够让花大人移驾去往衙门呢?”宋清带着人直接进了花家的庭院,听见他在房间里面大声的吵嚷,直接在院子中就接过了他的话。 “皇……皇上。”那个姓慕的年轻人真的就是皇上,这么说…… …… 踉踉跄跄的花巡抚被带到了公堂之上,恐怕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在这公堂上受审。 上首坐着慕初然,萧何、段衡都是各自一把椅子坐在了两边,只有宋清,站在公堂的正中。 “今日,由镇州知州宋清主审,朕与安王段衡,礼部尚书萧何旁听,只是为了审判的公允,宋大人不必过于紧张,我们并不会对你的断案有任何的干扰,你可以开始了。” 三堂会审!简直天衣无缝,跪在地上的花巡抚狠狠地瞪了一眼宋清,还真的是小看了这个知州大人了。 四品以上官员的审判本应该是刑部、都查院和大理寺一起审判,可面前的三个人,正好权利凌驾于这三司之上,真是计划周详,若是稍有拖沓,自己就能想到对策了,还真是有些后悔,当初没有直接做掉这个宋清,到了今日,竟然成为这样大的危机。 “皇上,老臣不知犯了什么错,但是按照殷国律法,知州审巡抚,此事是否不妥?老臣是世袭官位,怎么能让一个小辈来审老臣呢?”花巡抚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震惊,对着宋清开始发难。 宋清的脸色骤然变了变,事到如今,面前的花大人还是能用官位来压制住他,但宋清毕竟是见多识广的人,很快就镇定下来,勾了勾嘴角,笑着向慕初然说道:“皇上,江南巡抚花尹花大人,收受贿赂,证据确凿,烦请皇上先革了他的职,下官再行审理。” 为了避免花尹在公堂之上再做辩驳,宋清早早地就将昨晚截获的脏银摆在了公堂之上。 “那是我多年来攒下的俸禄,你为何说那是脏银?” “官员不得从商!你哪来的这么多银子,底下还印着江南各个州县的官印,你告诉我,这是你的俸禄?” “我……” 果然不同凡响,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反应过来让慕初然开口先免了他的官职,慕初然本来是想看看他怎么处理这件事,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巧妙地把这件事又推了回去。段衡不禁点了点头,这宋清做事还真是有头有绪。 “传朕旨意,江南巡抚花尹,收受贿赂,扰乱朝纲,证据确凿,免去世袭官位,听候审理。” 慕初然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他本以为,花尹看见自己坐在上面,不会对宋清有什么针对,却没想到他还是利用官位来压制宋清,还真不知道他究竟拿他的官位做了多少坏事。 “皇上,老臣家族对皇上登基立下了汗马功劳,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取消了臣的世袭爵位……” “够了!朕不想听你的官位论,你的眼中只有官位,和曾将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 “皇上息怒,既然花尹已经被革去了官位,那下官就要开始审理案件了。” “花大人,不,花尹,你长期收受贿赂,这是与你有来往交易的各个官员手中的书信和账本,你可有何解释?” 花尹自知证据确凿,深深的低下了头,“老臣无话可说,老臣死不足惜,但求皇上能够赦免老臣的儿女,别让我花家在为皇上打下江山之后,竟落得一个断子绝孙的下场。” 事到如今,花尹还在拿着自己家中先辈的功绩说事,花家确实在慕初然登基之初帮了许多的忙,可这也绝不能成为花尹收受贿赂,残害百姓的资本。 慕初然气的急,险些把桌上的惊堂木扔了下去。 “花尹,你的儿子同样是罪无可恕,若是你现在大义灭亲,将你儿子杀害你们府上小丫鬟的事情从实招来,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毕竟花尹还没有到伤人性命的地步,但他的儿子,才真的是罪无可恕,这小丫鬟绝对不是花少害死的第一个人,赌场中的杀人游戏也是花少想出来的,更是不知道害了多少的性命。 “我都说过了,也有证人可以证明那小丫鬟确实是自己跳进井里的,你为何总是缠着我的儿子不放!” “既然贪污的事情已经招供,那安王就带着知州府上的衙役和锦衣卫,去镇州城中的赌坊和花府的后院查抄脏银吧,朕和萧爱卿在这里听审。”慕初然总觉得面前的下一桩案子不会简单,就开口让段衡先行离开。“宋大人,你接着审。” “那我可就要提审你儿子了。” 花尹变了变脸色,宋清身边的衙役将花少压到了大堂之上,几天的牢狱生活让他变得有些精神恍惚,一见了花尹就扑了过去,“爹,爹,你快把我救出去,那个女鬼在牢里一直缠着我,她说让我赔命,一直缠着我,一直……” 花尹看见儿子这样有些难受:“宋清,我儿子没有杀人,为何在你这里关了这短短的几天,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你身为父母官,没有定案就虐待嫌疑犯吗!” “爹,爹,我杀人了,她是我杀的,还有很多人,他们都没日没夜的围着我,让我下地狱,爹,快救我……” 郭锦绣的尸体被摆在了大堂上,“这小丫鬟的尸体虽然被水泡过,但是手上脚腕的勒痕还清晰可见……”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二章 误伤 “再加上脖子上的指痕,你还敢狡辩郭锦绣是自己投井自尽的吗!” “我这……” “花尹,你儿子都已经承认了,你再说什么都没用的,这是我在仵作的家里发现了的二百两银票,却没有发现他人在哪里,是不是已经被你灭口了!说!尸首藏在哪里!” “那小丫鬟是我杀的……” “什么?”不仅宋清感到震惊,就连上面坐着的萧何和慕初然都感到有些出乎意料。 “求皇上放了我儿子女儿,他们都是无辜的,我是贪官,我图财害命,我罪该万死,请皇上杀了我吧。”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就算你想要替你儿子顶下这一桩,他的身上,还是有很多的命案,赌场里面的杀人游戏,无数条人命都已经背在了他身上,自从他住进了牢房,我从没有派人去吓唬过他!他不过是做的亏心事太多了,自己受不了了而已!” “皇上,根据赌场中的卖身契统计,死在斗技场上的人有七十九人,被迫变卖家产,流落他乡的人更是数不胜数,请皇上断决。” 这个数字显然是让慕初然的心猛地震了一下,面前这个疯疯癫癫的人,手中竟然攥着这么多人命,一个巡抚将整个镇州城变成他的洗钱场所。 “还有这锦盒里装的是什么,恐怕不用我来告诉你吧,花少爷!”宋清随手的丢过一个盒子,面前的花少好不容易靠着他爹稍微稳定的情绪,突然变得暴躁起来。 “这不是我的!这不是……” “宋清,这里面是什么?”为何自己一直和他在一起查案,却从不知道他竟然还有这一手的准备? “回皇上,这里面装的,是郭锦绣的手指,花府中的大师,原就是我衙门里面的衙役假扮的,大师对他说,若是能拿到死者的一截手指,好好的供奉着,也可以送走鬼魂,所以花大人才遣人来,砍掉了郭锦绣的手指。” 难怪他不让萧何继续掀开白布,若是萧何再看一次,必定会发现今日的郭锦绣尸体,和那日他看见的不同。这个宋清,虽说是为了惩治贪官,可未免也心机太深,竟能算计到死人身上。 好个宋清,竟然轻轻松松的将他们几个人也带进了他布下的局。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慕初然的身份,指出账本的位置,再到动手抢账本,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慕初然心里暗暗的不爽,竟然被这个人摆了一道,从他们踏进花府的第一天起,就已经被盯上了。 慕初然尽力地保持着脸上的笑容:“既然宋大人有自己的安排,花尹现在也已经没有官位,你可以自行处置,无需考虑朕的想法。” “臣遵旨。” “来人,将花尹和他的儿子押入死牢,三日后斩首示众。花家抄家,所有的人流放边疆。” 两边的衙役没剩下几个,直接就押住了花尹和他的儿子,一阵劲风刮过,忽然间面前的几个衙役都倒了下去。 就连靠得最近的宋清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这个骗子!你骗我有好吃的,把我骗走了你就要杀我的家人!” 面前的人俨然就是花家的小少爷,衙役本来已经在花尹和花少的手腕上上了铐子,却被面前的花家小少爷用短匕首撬开,放出了他们两个人。 宋清大概是还没反应过来,一直在百花园里待着的花家小少爷怎么就突然跑出来了,难道连乾坤阵都困不住他? 慕初然和萧何都站起了身,就冲他刚刚的轻功,在这里的三个人加起来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若是刚刚段衡没有走,或许他们还有几成胜算,可现在…… 萧何站起来不仅仅是惊讶于他的武功,更重要的是,他手里的匕首。 萧何摸了摸袖子,空空荡荡,这么远的距离,他是怎么从自己身上把匕首拿走的! 也不管自己是否能打得过面前这个真的小少爷,萧何劈手就上去抢他手中的匕首。 “嘿嘿,就你这样还想跟本少爷打!”面前的小少爷劈手一掌,好在萧何早有防备,及时地躲开也是刚刚好躲了过去,并没有离他太远,宋清也缓过神来帮萧何,奈何面前的这个小少爷武艺确实是高强,真的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练成这样的。看似不用力的轻轻地一掌,就将宋清重重的震退了几步。 “你亲自来拖住我,还真的是失策了呢。”萧何已经疲于对付他,可面前的人面不改色,就好像真的在玩一样。 慕初然拿起了手中的长剑,一翻身加入了战局,不得不说,慕初然在一旁观察了好一会,都没有发现小少爷招式上的漏洞,唯一的漏洞大概就是他手里的是短匕首,拿长剑对抗或许胜算会大一些。 慕初然将萧何的长剑扔给她,两个人一左一右的冲了上去,慕初然的武功,在江湖上也未必能找得到几个对手,却没想到,今天竟然要栽在这小少爷的手中,仅凭一把匕首,竟然能抵挡住他们两个。 宋清被他一掌打得不轻,重重的在地上喘着粗气,喉口喷出的鲜血溅在地上,显然已经被打得站不起来了,本就不敌面前的人,现在被他轻而易举的伤了一个,现在,胜算就更小了。 小少爷手中拿的是萧何的匕首,段衡是请铸剑大师用很坚固的材料做的,无论萧何怎样一剑一剑的砍下去,都不能伤他分毫。 慕初然趁着他分心对付萧何的时候从他的背后刺了过去,面前的小少爷不想他们想的那么简单,他一早就看见了身后的慕初然手上的动作,用两根手指捻住了萧何的剑,在慕初然的长剑刺过来的一瞬间,和萧何换了位置。 慕初然反应不过,来不及调整力道,直接一剑就刺在了萧何身上,长剑几乎将他刺了个对穿,就连罪魁祸首的花家小少爷也愣了神,“啧啧啧,这一箭要是……”还没等他说完,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的宋清猛地向他脸上扬了一把粉末,慕初然赶紧闭气,待到面前的粉末消散,小少爷早就倒在了面前。 “好……好在我有准备……” 萧何强忍着身上的疼痛站着,剑还插在自己身上,腹部传来的疼痛不停地提醒着她,这次亏大了,在慕初然身边呆了这么久,没能杀得了他,难道要被他误杀了? 慕初然无暇顾及倒在地上的小少爷,上前搂住萧何,封住了她的穴道,手握着剑柄,猛地发力将长剑拔了出来。 剑身上的血迹表明了插进去的长度,这种疼痛,还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萧何在拔剑的一瞬间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努力的不要发出尖锐的叫声。剑拔掉之后,痛感变得更加尖锐,萧何瞬间就失去了站着的力气,倒了下去,明明还能看见眼前的东西,却好像突然感知不到周围的东西了。 “萧何,萧何?”慕初然眼见着怀里的人眼神开始涣散,突然有些心急,他不停尝试着点住他的穴道止血,那伤口虽然没有贯穿他的身体,依旧是伤到了内脏,肯定疼的很,不管他做。 “医馆在哪!快带朕去!” 段衡刚刚让锦衣卫把银子抬回库房,心中就突然变得很慌,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有事情发生了,急匆匆的赶回衙门,刚好看到这样的一幕。 宋清也受了重伤,跌跌撞撞的走出门,想要提气用轻功快点去找大夫,却被段衡拦了下来:“不能去找大夫!” “听朕的!带路!”慕初然的眼眶已经开始红了,面前的萧何已经失去了意识,段衡看见地上扔着的带血的长剑,直接推开了慕初然,将萧何护在了自己怀里。 “不许去!”萧何被段衡的一句话惊得恢复了些意识,“不……不要找……大夫,我不看大夫。” 萧何紧紧地攥着慕初然的手,口中一边不停地呢喃:“不要找大夫……” “你受了伤,听朕的话,咱们去看大夫好不好。” “不要找大夫……”萧何的血已经止住了,意识在疼痛的提醒下短暂的清醒过来,“不要找大夫……”大夫一来,若是自己神志不清,不就真的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了吗? 面前的人疼得满头是汗,却依旧死死地拽住自己的衣袖,强调着不要找大夫。 “好,不找大夫了,咱们就在这里。”萧何听了慕初然的话渐渐的放下心来,手上的力气也渐渐放松下来。 “别睡,你千万不要睡,只要你不闭上眼睛,你要朕答应什么都可以!” 答应什么……答应把你的命交给我吗?可惜,我好像对你下不去手…… “去叫素心,让她快马加鞭的马上过来!”段衡看见萧何想要闭上眼睛也着了急。 “殿下,素心姑娘,现在在京城……” 对啊,自己当时为何要让素心回京城呢,若是她在的话,现在就不会是这样的了。 “不必了,我去叫百花,百花医术很好。” ……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三章 送别 宋清不是一般人,他心思缜密,早在和萧何比武的过程中,无意间抓住她手腕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怀疑她的性别,再加上现在段衡的紧张他就更加确信了,他假装蹲下身来查看萧何的伤势,不经意的凑在段衡的耳边说道:“我知道你的顾虑,放心交给我。” 若是平时慕初然的武功,必定不会听不见他们的交谈,可现在,他满心都是想要救萧何,根本就无暇顾及身边的人。 “安王殿下,请先把萧大人送进里屋吧。” …… 段衡烦躁的在门外走来走去,慕初然一直用两个手捂着自己的头,撑着自己。 若是他刚才没有拿起那边的长剑,或许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染血的长剑还摆在公堂,可手上的鲜血还是不停的提醒他,萧何身上的伤是他亲手刺进去的。 百花在里面忙忙碌碌的,两个小丫鬟进进出出,一盆一盆的血水被端出来。 鲜红的血液刺痛了慕初然的瞳孔,这个场景,之前也出现过,之前萧何被他亲口下旨关进了天牢,受了满身的鞭伤,那个时候也是这样,在安王府里,素心在屋里替他处理伤口,那个时候,自己还没有这么重的愧疚,因为那时候自己心里也一直在怀疑萧何。 从头算算,萧何的每一次受伤,都和自己脱不了关系。 直到傍晚,百花才一头大汗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怎么样了?他醒了吗?”还没等段衡反应过来,慕初然已经冲到了百花面前。 百花无奈的摇了摇头:“还好,伤没有重到危及性命。” 慕初然松了口气。 “但是他今天白天动了武,体力消耗的很大,又受了这么重的伤,流了这么多的血,估计要休息好久才能醒了。另外就是……” “姑娘有什么话直说就行。”段衡发觉百花有什么事情难以启齿。 “正是因为她刚刚失血过多,我给他用了一味补药吊住心脉,这位药,不能和寒性草药同用,所以说,这几天萧大人的伤口如果疼痛,就只能忍着,过段时间才能用止疼的药品。” 穿肉透骨的疼痛,这几天,就只能靠他自己硬生生的熬过去,慕初然的拳头重重的砸在了门框上。 “皇上,你可以进去看萧大人了。” 慕初然推开门走了进去,段衡却在门口站着,拦住了百花和宋清。 “安王殿下,还有什么事吗?” 宋清的心里是明白的,看他们的反应,萧何是女人的事,段衡知道,而慕初然是不知道的,而现在,自己无意间发现了这件事,安王这个时候找他们两个人,恐怕是要提醒他们两个人。 “宋大人是聪明人,既然在朝堂之上选择安安心心的回到江南水乡过安稳的日子,就不要做一些会影响你安稳生活的事情,有的事情,不是你能参与的了得,也不是你能够承担后果的,我希望你能明白,好好地和百花姑娘过日子,才是你应该有的人生。” 既然萧何已经脱离了危险,去看她也不急于一时,必须要稍微提醒一下面前的两个人。 “安王殿下放心,萧何大人伤有好转之后,下官就会安排你们回京,至于您说的事,还请放心,下官必定恪守本分,不该说的事情,绝不会从下官的口中流出。” “但愿如此。” 段衡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 慕清绾一身白衣出现在了沈苏杭的府上,成千秋一身黑衣跟在她身后,慕清绾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在这个时候却显得无限的悲凉,平日里那样活泼的慕清绾,今日安静的出奇。 “你说,为什么会这样呢?”距离沈苏杭遭受意外,已经有七天了,今日,就该钉棺下葬了。 成千秋在慕清绾的身后担忧的看着她,“公主殿下,我想沈大人应该也是喜欢着你的,是那个幕后指使者的错……” …… 沈苏杭家世清白,只有一个弟弟,还未成年,年龄尚小的他还不知道什么是生离死别,穿着一身白衣,有些害怕的环视着四周的人,他们面色苍白,神情严肃,让他不敢抬头。 哥哥为什么躺着不说话啊,他怎么都不看瑾儿了,他平日里不是最喜欢瑾儿嘛? 慕清绾和成千秋踏进了灵堂,周围的人见了慕清绾纷纷施礼,慕清绾挥了挥手:“本宫今日是来吊唁沈大人,死者为大,诸位不必多礼。” 慕清绾带着成千秋走到了沈苏杭棺材前,里面的人静静的躺着,就和他活着的时候一样,还是那样温和,他的睫毛很长,眼睛也很好看,可惜再也不会睁开了,他闭着眼睛,就和他平日里那样,爽朗清秀就和睡着了一样,只是不再像之前那样,唇角总是勾着那种温柔的笑容,眉眼带着那种温和的笑意。 “姐姐……”沈苏瑾拽了拽慕清绾的袖子,瞪大了眼睛盯着她。面前的姐姐对着哥哥一直流泪,为什么?哥哥不是在睡觉吗?好多天了,他怎么一直没有醒过来呢? 慕清绾低下头,一时晃神,恍惚间竟然好像看见了沈苏杭。 “瑾儿。”沈夫人想要把他拉回来,“公主殿下,瑾儿年龄尚小,不懂规矩……” “无碍。”慕清绾蹲下身来,跟面前的小孩子平视:“怎么了?” “我哥哥在睡觉,不要打扰他,他之前流了很多血,很累了。” 慕清绾突然被他的话哽住了,这么小的孩子,还不知道什么是生离死别,也不知道他的哥哥沈苏杭,永远都醒不过来了,“你叫瑾儿是嘛?” 面前的小孩子点了点头:“我叫沈苏瑾。” 慕初然看着面前和沈苏杭有些相似的面容,突然间很心疼面前的这个面容纯净的孩子,她伸手摸了摸沈苏瑾的头,“哥哥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姐姐代替他来疼你,好不好?”让我来代替他,保护你。 “好啊,瑾儿有哥哥,还有姐姐,姐姐,你怎么哭了啊?” 沈苏瑾伸出自己的小手想帮面前的慕清绾擦掉眼泪,慕清绾发觉自己控制不住的流泪,连忙用自己的袖子狠狠地揩掉脸上的泪水,站起了身。 “沈夫人,瑾儿既然是我的弟弟了,我想请求您一件事。” “公主喜欢瑾儿自然是好的,有什么事情,可以直说。” “我想……让瑾儿跟着千秋学武艺,若是……能有个自保的方法。”慕清绾没有把话说完,她怕再说及沈苏杭的死,触及沈家的其他人的痛处。 沈老夫人点了点头:“杭儿,就是因为是个文弱的书生,才会……若是公主和成大人看得上瑾儿,肯教他学武,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沈夫人,你相信我,我们必定将瑾儿培养成一个文武双全的人,不会让瑾儿的性命受到威胁。” 慕清绾的眼泪忍不住的流下来,怎么都止不住,慕清绾眼睁睁的看着沈苏杭那苍白的脸颊,那温和的面庞,一点一点的被棺材盖住,钉子一点一点的钉下去,那个曾经那么温柔对着她的人,那个第一眼看见她就愿意给她那么温柔的笑脸的人,被永远的封在这个棺材里,和这个世界,彻底断了联系…… “姐姐,为什么哥哥要睡在这里面,他要去什么地方?” 慕清绾哭的泣不成声,实在是没有办法忍心欺骗面前的沈苏瑾,她蹲下身子,目送着负责起灵的人抬着沈苏杭离开了沈府的大门。 成千秋现在她身边静静的站着,拽过了天真无知的沈苏杭:“你听着,从今天开始,你的哥哥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因为他被人欺负,躲了出去,只有你跟着我认真的学习武功,等到学成的那一天,能够保护他的时候,他才会回来见你,若是你有一丝一毫的倦怠,有一点点想要放弃的想法,你的哥哥就会生你的气,永远都不会再出现了。” 面前的这个哥哥面容十分凝重,让沈苏瑾也变得严肃起来:“哥哥,你说的是真的吗?” 慕清绾听着成千秋的话,抬起了头,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却能够清晰的感受到面前的人,他对着面前的沈苏瑾撒谎,为了让他不再感受这种悲伤的气氛,让他有了一个念想,好让他更够坚定决心学习武艺。 夜凉如水,慕清绾和成千秋从沈府走了出来,“瑾儿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教他啊。” “下官和沈大人同僚一场,年龄又相当,自然会把他的弟弟看做自己的弟弟一样看待。” “你说,咱们把人家书香世家的子嗣带过来学武,是不是不太厚道啊?”慕清绾看着外面的月色,竟然笑了出来。 自从沈苏杭出事,慕清绾就再也没有笑过。 “从那棺材盖上的一刻,我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你知道吗?沈苏杭给我的感觉不一样,我的身边,一直都是你,皇兄和表哥,都是些练武的粗人,就算是萧何,也是表面的温和,实则冷漠又粗鲁,”说到这里,慕清绾忍不住笑出了声。 正文 第三百三十四章 迷魂散 成千秋看着她,突然沉浸在了她的笑中。慕清绾还是笑起来好看,慕清绾收住了笑:“他的笑很温和,很阳光,让人看了很舒服。他从来不与人针锋相对,不得罪任何的人,像那样的人,怎么会……” 成千秋想了想,伸开了手臂,环住了身边的慕清绾…… 一切都会好的。 …… 慕初然坐在萧何的床边,床上的人样貌清秀俊雅,有些病态的瘦削。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梦,又或是伤口实在是太疼了,他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紧地蹙起来,乌黑的长发散在床上,墨色的外袍被解开,伤口贯穿了他的身体,银白色的里衣上还透着鲜血,不停地刺激着慕初然的心脏。 他拿起身边的毛巾小心翼翼的擦掉萧何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轻轻地握住了萧何的手。 清秀而淡漠,就和平日一样,面色由于失血过多而变得惨白,若不是当时他去小倌馆见过那个娘里娘气的小倌,他恐怕真的会以为萧何是个女的。 …… 第二天一早,萧何便被伤口的疼痛刺激的醒了过来,段衡坐在她的床边,慕初然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用手撑着自己的脑袋。 喉咙中感觉有些干,萧何用一只手撑着身子想要坐起身。 “啊——”萧何的动作还是牵动了伤口,吃痛的叫了出来。 只轻轻的一声,就惊醒了两个守在床边的人。 “醒了?”慕初然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些无意的撩人。 慕初然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让萧何下意识的低下了头,避开他的视线。 “喝点水吧,段衡揉了揉眼睛,转身在桌上倒了一杯茶递了过来。” 萧何接过了茶杯,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稍稍仰了仰头,将一整杯都喝了下去,不管再怎么轻的动作,都多多多少少的会牵动伤口,萧何下意识的想用手捂住腹部的伤口,才刚要触及就被慕初然抓住了手。 “不要碰伤口。” 慕初然也不顾萧何的意愿,直接扶住了她的肩膀,“躺下。” 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可质疑,就和平日里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一样,言语间却加了几分愧疚和心疼。 萧何被慕初然搂着,被迫再一次躺下了身。 “我的匕首……”萧何的视线被慕初然完完全全的挡住了,她下意识的拽了拽慕初然的袖子,慕初然还以为他有什么话想说,沿着她焦急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其实是她想看到被自己挡在身后的段衡。 “放心吧,”段衡看见萧何紧张自己的匕首,从袖子里面掏了出来。“给你收着呢,等你好了再还给你。” “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叫我们就好了。”慕初然对萧何的举动很是不满,下意识的移动了位置,又死死地遮住了萧何的视线。 “我们先出去了,有事的话叫我们或者吩咐下人都可以。” …… 萧何长吁了一口气,竟然伤到了这么个位置,不论动什么地方都会牵动伤口,疼得她连水都不敢喝,萧何摸了摸自己的外衣胸口的口袋,拿出了一个小药瓶,好在素心给的止疼药还有,自从患了眼疾之后,就经常会头疼,她怕会影响之前的行动,为防万一,就将这瓶药和提神的香料一直随身带着,今日看来果然是有用处的。 萧何怕牵动伤口不敢起身再倒水,直接咽了下去。 …… “等到萧何的身体恢复一点,我们就启程回京,未央宫又有动作,沈苏杭的事情,就是他们计划的一步,如若再不处理,恐怕就不好收手了。” “可是萧何现在的伤势,恐怕短期内还回不去,若是路途奔波,恐怕伤势会有不好。” “那也没有办法,不然就让他留在镇州养伤,你我二人先回去。” “可……萧何这里没人照应,是否……” “若是安王殿下想留在这里,不如你将手下的暗卫交给我,你留在这个地方照顾萧何?” 不愧是慕初然,竟然就连这种地方都在算计,若是自己实在是放不下萧何,他就真的会用这个借口来收走他手下的所有影卫,影卫本就是负责在暗处调查乱党的,近些年来,段衡陆陆续续的换掉了当年慕初然安插进来的影卫,若是这个时候再被他换了自己的人,就前功尽弃,自己也会变成真正空有名号的亲王了。 “臣愿与皇上一同回京。” …… 萧何的疼痛被缓解了,可却感觉身上有一股一股的气息在冲撞着,萧何做起身想要调息,突然感觉喉口一甜,鲜血喷涌而出,撒在了锦被上,萧何全身的力气都好像在一瞬间被抽走了一样,重重的倒了下去,与此同时,伤口的疼痛也迅速的回归,萧何痛的几乎动不了,喉咙被鲜血堵住,发不出声音,她用手支撑着身体,拿起了刚刚喝水的茶杯,用尽自己剩下的力气扔了出去…… 百花正端着药准备过来给萧何换药,在门口就听见了茶杯碎裂的声音,心中暗叫不好,急忙推门走了进去。 萧何的嘴角还挂着鲜血,手上床上全都是血迹,胳膊搭在床边,就连身上的伤口因为过度激烈的动作渗出了丝丝血迹,手紧紧的攥着,看起来很疼,却怎么都叫不出声。 百花放下手里的托盘走到床前将萧何扶回了床上替她诊脉,寒性的止疼药和热性的补药让她开始经脉逆流,百花连忙吩咐门口的小丫鬟:“快去把我的银针拿过来!” 段衡和慕初然赶到的时候,萧何已经平静了下来。 “她怎么了?”慕初然不忍看到这满床的鲜血,回过头看着百花问道。 “紫草和乌头,寒性的止痛草药,”百花拿起床旁边的小瓶子,“应该就是这一瓶。” 段衡看得出来,那个小瓶子是素心的,千算万算,本以为他不能下床就拿不到止疼药,却没想到她竟然随身带着,果真还是他们二人疏忽了,刚才没有提醒萧何,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萧何脸上手上插了很多的银针,但是眉头舒展下去,不再像之前那么紧张,百花还是在一直不停地施针调理她的经脉。 “还好吗?”昨天到今天,萧何的血怕是都要流干了。 “本来就体弱,接连受了这么重的伤,恐怕没有十天半个月是没有办法下床了。” “属下参见皇上,参见安王殿下,外面有位姑娘说是来找安王殿下的。” “嗯?” “她说她叫素心,是安王殿下让她过来的。” “叫她进来吧。”既然素心也来了,段衡就可以放心的跟着慕初然回京了。 …… 慕初然和段衡回了京城,就算是慕初然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放心萧何,他也必定是要以国家为重,未央宫动乱,京城也必定不安全,相比起来,还不如让萧何暂时呆在镇州。慕初然一回到京城就下了旨让宋清做了江南巡抚,虽说宋清在之前的案子里狠狠的利用了他们几个人,可毕竟还是个为官清正廉明的人,让他做江南地区的巡抚,也算是给百姓一个交代。 萧何整整昏迷了三天,等到她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就只剩下素心了。 “萧大人终于醒了啊,”萧何才刚一睁开眼睛,就听到了素心的声音。 “恢复得还不错,不愧是百花姑娘家祖传的疗伤药,真的是有肉白骨的奇效啊。”素心递过了一杯水。“才几天你的伤口就恢复得这么好了。” “他们回京城了?”萧何支撑着坐了起来,伤口倒是真的不那么疼了。 萧何尽量放轻了自己的动作,意料之中的疼痛倒是没感觉到。 “你那个止疼的药丸,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萧何穿上了床旁搭着的长衫,站了起来。 素心看见她没叫疼就坐了起来,放心下来,坐在一旁的桌上倒了一杯茶水喝,“你还说呢,殿下差点就杀了我,早知道就不该给你拿那些药。” 萧何有些疑惑,她就只记得而吃了药之后好像自己经脉逆行了,“不会吧,你可是神医,难道你的药真的有问题?” “不说了,”素心摇了摇头,说出去还真是毁了她的名声,“总之,你暂时不能运功,不要想着跟别人动手了,我才认识你几个月,你这就跟不知道疼一样,伤了眼睛又受鞭伤,现在又被长剑刺了个对穿,结果自己还乱吃药经脉逆行……” …… “素心,你能把百花姑娘叫过来吗?” 素心没有回答,转身就出了门,不一会儿百花就走了进来。 “萧大人叫小女子来有何吩咐?” “百花姑娘,你可知道,这是什么花?”萧何从床边的包袱里掏出了一个的一个小瓶子,这还是上一次在遥城城外采下来的,萧何虽然在书里看到过这种花的来历,但还是很在意,究竟为什么太后会在自己的寝宫种这种花。 百花接过了他手中的小瓶子,轻轻的嗅了一下。 “百花姑娘医术高超,可以用鲜花治病,自然知道这种花的用途吧,可否跟在下讲一下?”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五章 萧何失踪 “这种花,用人的精血滋养,效用自然是不寻常的,这种花就算在我的百花园里也只有一株,因为我根本没有办法找到那么多人的精血,所以,我是用其他的花来养,效用差一些,我的那一株花可以做迷魂散,让人短暂的忘记近期发生的事情。” “那如果是用人的精血滋养,会有什么效果呢?” 百花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小瓶子:“百花还没有研究过这种花,可否能将这花交给我研究一下,我才好确定。” …… 未央宫中,一个身穿红衣的侍卫正站在殿前禀报。 “主上,沈苏杭已经下葬了,但是京城越来越多的传言说是我们未央宫动手杀了沈苏杭,现在朝廷已经派兵各处巡查我们的人,我们已经有十几个弟兄被抓住了。” “看来……有人想借刀杀人啊。”暗红色的帐幔里传来一个男女莫辨的声音,“传令下去,未央宫所有的人都隐藏身份,不要轻举妄动。”帐幔中的人抬了抬手,暗红色的帐幔随着他的动作扬了起来,到时有种别样的妖艳。 哼,官场内斗挑软柿子捏,必定是有心之人下手除掉了沈苏杭,嫁祸给自己,人家才不会中这种计呢。 未央宫机关重重,又设在地下,一般人绝不可能找到这个地方。 “你去镇州,帮我带一个人过来。” …… “萧大人?萧何?”素心推开萧何的房间门,拿来药膏想给她换药,敲门没人应声,推门进来,却发现房屋里空无一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味,素心心里一惊,糟了!追魂香! 面前的人在帐幔外坐着,只能模模糊糊的看见一个侧影,看不真切,萧何揉了揉眼睛,看了看身边的环境,自己是怎么突然到了这个地方了? “你是谁!”萧何重重的捶了捶自己的头,这里到底是哪里?面前的人又是什么人,难道是在做梦吗?不是在宋清家吗? 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香气,帐幔外的人听到她的声音站起了身,向萧何走了过来。 萧何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袖子,素心不让她动武,就连匕首都被她收了去,素心啊素心,这次你可是把我害死了。 外面的人掀开了窗边的床帷,出现在了萧何面前:“你终于醒了。” 面前的人男女莫辨,一头长发没有挽起来,就这样披在肩上,随着他俯身的动作从肩头滑了下来,好似瀑布一般,长眉入鬓,瞳孔闪着勾魂摄魄的神色,就这样直直的盯着面前的萧何,“你好像伤的很重。”面前的人似笑非笑的样子不免让萧何有些不寒而栗。 萧何怕的是,现在没有武器,刚刚受了重伤未愈,刚刚这人的气场来看,硬碰硬,萧何必输无疑。 “请你过来的时候应该把那个给你换药的小丫鬟一起带过来的,弄得现在还要我替你换药。”面前的人虽然五官精致,可无论怎样萧何都觉得他是个男子,萧何猛地往后退了一下,稍稍扯动了伤口,“嘶——” “你看看你,这么不小心的。” “不用了,我自己换就好了,多谢。” 面前的人一身暗红色的衣裳,在这地宫之中显得更加神秘,在蜡烛的映照下就好像鲜血一样艳丽,“你到底是什么人?” “嘘——”面前的人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我知道你的身份哦,你的手底下,有不少的刺客吧?我还知道,你是……” “你到底想做什么!” 面前的男子轻抿朱唇,直接坐在了床边,“我对你们官场的狗屁事不感兴趣,不过,现在有人想要借官兵的力量灭了我们未央宫,那,我就不得不管了。” 未央宫!萧何的眉心突突的跳了两下,隐隐有些不好的感觉。 殷国最大的杀手联盟,难道自己一夜之间就到了京城? “这里是,京城?” 镇州和京城之间少说也有一天一夜的路程,他们费心费力的把自己弄过来,总不会是喝个茶这么简单。 “哈哈,我的手下下手没轻没重的,放追魂香的时候放得太多,让你足足睡了两天一夜,想来这个时候,外面也已经天黑了。” “你叫我来,有什么目的,可以直接说了,不需要拐弯抹角。” “啪啪啪……”红衣男子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不愧是摄政王的女儿,做事竟如此的爽快,既然这样,我就直说了。” “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你和我里应外合,洗清我未央宫刺杀沈苏杭的嫌疑,你我联手将幕后的黑手抓出来,灭了他,银两你我对分,至于剩下的东西嘛……”红衣男子挑起了萧何的下巴:“可以全都归你,怎么样?这笔买卖,你稳赚不亏。” “你调查过我,自然应该知道,我是不缺那点银两的……” “那权利呢?” 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脸,萧何瞬间安静了下来,没错,能够有胆量将杀害朝廷要员的案子嫁祸给未央宫,就一定是在京城中有权有势,地位不低的人,甚至很有可能,就是一直以来虎视眈眈的右相,若是自己可以推翻右相,那……朝中的势力。 “怎么样?是不是像我说的,稳赚不赔?” 自己被慕初然误伤了一剑,加上之前的种种事件,慕初然已经完完全全的信任自己了,这也就是他会选择将自己留在镇州的原因,自己说的话在慕初然面前必定会比右相的话可信的多,这样一来…… “只要你在那个皇帝面前证明我们并没有杀害沈苏杭,我们就可以把幕后黑手的所有资产,都划入我们的名下,这样一来是不是就可以离你的目标更进一步了吗?” “可若是你中途出卖了我呢?”萧何冷冷的笑了笑。 “小姑娘,”红衣男子离开了她的面前,“我可不像外面的那些人一样,你要知道,我成未央,图财图名,可从来不跟别人耍心眼。” 成未央?也姓成。难怪看着面前的人怎么都不像个女人,他的五官和成千秋出奇的相似,一看到他就一下子带入了成千秋那个人,所以,才真真切切的一眼就看出了他是男人。 “怎么看我出神了?只可惜,我对你这种女孩子还真的不感兴趣,我喜欢阳光的,温柔的……” “成千秋是你什么人?” 萧何懒得听他废话,看得出他是想转移话题,索性直接问了出来。 “唉——还是第一次有人能认得出我是与成千秋的关系呢。” “你们两个,是兄弟?” “他是我哥哥,还真可惜,他是那种嫉恶如仇的人,一身的正气,明明自己就没那么大的本事,偏偏要逞能,被那个皇帝耍的团团转,当棋子一样的摆弄……” “我答应了。” “弄得自己一身的伤,还……你说什么?” “我答应了你的事,但是有一点,一旦东窗事发,你必须解散未央宫,我手下的人可以供你支配,可你记住,不许让他们去送死!” “小姑娘打算的倒是不错,放心吧,若是有你的加入,我们不会不成功的。” “哝,那是伤药,既然你不愿意让我帮你换,那就自己换吧,哦对了,这个给你。” 成未央扔过来一个瓶子。 “这是什么?” “我手下的人说你正在研究这种花,我这里有现成的已经配好的药,就当做是我们合作的诚意吧,这药的作用,就是能够让人忘记过去,吃的越多,记得的事情就会越少,虽说这个东西,对你还真没有多大的用处。” …… 素心随着追魂香的味道直接追到京城外,却怎么都没了气息,宋清连忙修书给慕初然禀报,一时间,安王府,皇宫都乱了起来。 “萧何哥哥不见了?他不是受了重伤在镇州养伤吗?”慕清绾正在书房坐着喝茶,正好听到了小顺子呈上的奏折内容,惊得险些把茶杯扔了出去。 慕初然紧了紧拳头,难道沈苏杭的下一个,就是萧何了吗? “去传成千秋,让他全京城搜捕未央宫的人,若是萧何出了事,你们……”慕初然突然间没了力气,就算出了事,又怎么能怪得到这些人呢?还不是自己一意孤行,认为镇州城比京城安全,才会有这样的下场。 “皇兄你别着急,小顺子你快去传旨啊!” 慕清绾嘴上安慰着慕初然,心里也是没底,若是真的被未央宫抓去了,受着重伤的萧何恐怕会和沈苏杭落得一样的下场。 …… “外面的人找你都找疯了呢。”成未央用手撑着头看着对面的萧何说道。 “看来你这未央宫还真得很隐蔽啊,这几路人马追踪都找不到位置。” “本来可以更隐蔽的!要不是安王身边的那个素心,鼻子那么好用,直接追到了京城,恐怕他们还在镇州四处找你呢!怎么会弄得全城戒严,我的手下连任务都不出了。” 面前的人沉静优雅的坐在对面,脸上的笑带着不明的情绪,好像有一种超脱世俗的气质,专心致志的摆弄着手中的茶具。 “我也是时候该出去了。” ……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六章 萧何现身 萧何整了整自己的外衫,站起了身,“那以后怎么联系你?” 成未央站起身,在背后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笼子,“这是一对彩蝶,手拿来。” 萧何伸出了自己的手,成未央将自己和萧何的手放在一起,纤长的手指轻轻一划,两个人的手上就出现了一个小口子,将两个人的血分别滴在彩蝶的翅膀上。 “若是有什么事情,你就放出这彩蝶,彩蝶一旦现身,我就自然回去找你了。” 萧何倒是第一次见彩蝶传信,新奇的很,低头打量着笼子里的两个蝴蝶。 “我还真是不理解,你建未央宫,你哥哥查未央宫,你们兄弟俩这不是在做对吗?” “呵呵,”不得不说,成未央笑起来,真的是勾魂摄魄的美,那种透在骨子里的阴柔,真的和成千秋完全不一样,可他的眼睛里却明显地透着失落,“我从未和他作对。” …… 成未央管理杀手组织多年,心思缜密,这一点萧何自然能察觉,所以萧何对于她第二天的早上已经睡在了自己府上的事情毫不意外。 他的谨慎,就在于,根本不可能有一个人活着找到未央宫。 萧何换下了已经穿了多日的衣服,简单的梳洗了一下,换好了伤口的药,换上了衣服准备上朝。 才一出自己的房间,就发觉门口的管家和府上的下人都瞪大了眼睛盯着他,从卧房里走出来的萧何顿时来了火气。 “怎么,才几日不见,就已经不认得我了?”萧何的语气没有半点玩笑,冷眼瞥着身边的人。 “大人,安王殿下险些将这整个京都翻过来……” “管家,不该管的事情,不要管。” 萧何莫名其妙的失踪,既然不能说真相,就索性什么也不说就好了,话说一半最惹人猜忌,若是传出去被别人利用,更不安全。 失踪多日,几乎已经确认被刺杀的萧何,突然就出现在了朝堂上。 除了面色还有些惨白,萧何和平时的她并没有什么区别,引得周围的大臣纷纷侧目。 成千秋在京城遍寻了几日,也没有寻到萧何的下落,正在思考等下怎么和皇上解释,萧何却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萧大人!” 萧何听到了成千秋的声音,回身稍稍回了个礼,腹部的伤没有完全好,萧何的动作不敢太大,只是稍稍弯了弯腰。“成大人。” 成千秋还想问些什么,可萧何已经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不再回头,这个时候,慕初然也进了大殿。 萧何!慕初然刚一进大殿就看见了萧何,寻了这么多天都没有下落的人,现在竟然好好地站在了自己面前,若不是这几日夜夜无眠,慕初然根本不会知道,在不经意间,萧何竟然在他心里面变得这么重要。 他每天晚上都无法入眠,想到了一千种一万种最坏的结果,或许萧何会再受很重的伤,或许会再次失明,或许会流落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可他唯独不敢想象,萧何会从此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好在,她回来了,一样清秀的脸庞,虽然嘴唇还是没有血色,可好在,她回来了,完完整整的回来了,和之前的那个萧何一样。 慕初然的眼睛中闪着掩不住的惊喜的神色,过了好久才平静下自己的心情。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底下的大臣看着慕初然高兴了半天,还以为有什么好事要公布,皇上沉了好几天的脸,终于有了些缓和,最后竟只说了这么句话。 “启禀皇上,臣有负皇上重托,还未将未央宫的慕后黑手抓获归案。”成千秋上前一步,向慕初然禀报。 “这不是你的行事作风啊,京城的第一高手不是从不失手吗?” 慕初然的好心情被成千秋的话弄得清醒过来,他也知道,未央宫发展了这么多年,从未与朝廷作对,只管江湖之事,就一直和朝廷两相安好,这么多年没有管过未央宫,让他们的势力发展壮大,若是现在出手,难度也确实很大,不过好在,他的目标本来就不是未央宫。 “臣办事不利,请皇上责罚。” “责罚你有什么用,还不如你再多费些心思,好好地找到未央宫的位置,我们才好彻底灭了这个组织。” …… 下了早朝之后,小顺子将成千秋和萧何两个人都拦了下来,请到了书房后面的湖心亭里,里面坐着的除了慕初然,还有听讯而来的段衡。 “萧何!”段衡将素心关进了地牢之后,这几日以来没日没夜的找遍京城,都没有找到萧何,他一刻都不敢睡,生怕晚一刻萧何都有可能会变得和沈苏杭一个下场。 段衡一见到萧何就忍不住上去把她揽在怀里,全然不顾慕初然要杀人的眼神和成千秋眼中的惊异。 “咳咳,安王请注意场合。”自己竟然不知道段衡和萧何的关系竟然好到这样的地步了,当中就可以开始搂搂抱抱了吗?这将自己这个皇上放在什么地位? 萧何抽出自己的手臂,强行挣脱了段衡的束缚,站在了一边,伤口虽说好的差不多了,也经不起段衡这样大的力气。 “皇上召见我们,可有什么事情吩咐?” 段衡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几天几夜没有睡觉,他的眼睛红的厉害,看起来很渗人。 “你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若是身体不适的话,就不要过分的担心这件事了,还有,你这几日去了哪里?”慕初然的视线始终离不开萧何。 “有劳皇上挂心,臣这几日不过是被旧友留在城外养伤了,未曾想过会引起京城中的轩然大波,还请皇上放心。” “关于沈大人的死,你们有什么看法?”慕初然稍稍清了清嗓子,让三个人都看向了自己,“有没有可能,是朝中有人和未央宫勾结,三位爱卿都是朕的左膀右臂,不如帮朕好好的分析一下。” “皇上,你就这么确定一定是未央宫做的吗?”萧何眼中,慕初然不是一个会听信某些人一面之词的人,他既然如此确信是未央宫,就必定有什么证据直接指向了成未央,幸好成未央平日里从不露面,也并没有人知道他就是成千秋的弟弟。 不然的话,就论慕初然宁可错杀一万不放过一人的逻辑,成千秋恐怕也早就不在这里了。 萧何担忧的看了一眼成千秋,为了不让其他两个人发现,迅速的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关于这件事,朕自有论断,众位爱卿只要全力帮朕铲除未央宫就可以了。”慕初然没有明确的回答萧何的问题,反而一反常态的变得很决断。 萧何看着慕初然的反应,联想到成未央的话,很快就明白过来,轻轻的一笑。 “既然皇上说了,下官肯定照办,我们会竭尽全力协助成大人的。” 萧何想,慕初然心里肯定是明白的,且不说未央宫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插手过朝中的事务,仅仅参与江湖的任务,对于谋害朝廷官员这样的做法,未央宫向来是不屑的。 慕初然又不是傻子,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朝堂上的手段,他见得太多了。 但是很明显,现在朝中有人想要削弱慕初然的势力,所以才下手杀了沈苏杭,朝中界限明显,文武官员各分两派,一面是尽忠慕初然的手下,另一面便是右相的势力,两方在面上和和睦睦,实际上时刻准备着推翻对方。 萧何想,很有可能就是右相派人杀了沈苏杭,嫁祸给未央宫,这样一来,慕初然就会派人处理未央宫,未央宫势力庞大,又发展了这么多年,实力不容小觑。若是两方争斗,两面都会元气大伤,这样一来,只需要坐山观虎斗,便能坐收渔翁之利。 慕初然表面上派他们几个去调查未央宫,实际上是因为,无论是自己,段衡或是成千秋手下的锦衣卫,都只占了他手中兵力的一小部分,表面上是在调查未央宫,而实际上,慕初然的力量肯定已经对准了右相手下的人了。 只是可惜了沈苏杭,一个老老实实的官员,年轻有为,就因为他没有学过武功,就成为了慕初然手下,最好下手的一个对象,所以才成了右相的第一个目标,想要借着他的死将慕初然手下的兵力削弱,让他彻底的变成傀儡皇帝。 …… 几日来的追踪终于因为萧何的出现而暂时轻松了些,成千秋也难得的松了口气,连萧何这个对医术一窍不通的人都能看出来,现在的成千秋状态很不好,在街上看见一个穿红衣服的人都要跟上半天,三个人从宫里走出来,就再也没有出过声。萧何见他半天都没说话,开口劝到:“成大人,若是身体不舒服的话可以先回府上休息,未央宫的事情,我们也可以先替你看着些。” 成千秋强撑着精神摆了摆手,“早些解决就能好好的休息了,这也是为了公主殿下,早些找到杀沈大人的凶手,她也好早些放下。咳咳……”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七章 兄弟情深 成千秋突然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段衡虽说也熬了这么多天,但除了眼睛有些发红之外,倒也没有像成千秋这么虚弱。 “萧何说的不错,你的身体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差了?”段衡稍微懂些歧黄之术,攥住成千秋的手腕。 段衡的脸色慢慢的沉了下来,“好乱。” “你最近有跟什么人动过手吗?”段衡的面色突然严肃起来,成千秋就好像是受了很重的内伤,完全不像是劳累过度。 “这几日可能是太过紧张查案的事情,才会这样的。”成千秋摆了摆手,“无碍,习武之人,这点小事不在话下。” “我觉得不像是劳累过度这么简单。”萧何看成千秋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了,开口对段衡说:“毕竟我们都不是大夫,还是让素心过来看看,比较稳妥。” 段衡好像这才想起来一般:“素心在镇州跟丢了你,还被我关在地牢里。还是先找家医馆看看吧。” 萧何听了这话突然傻了眼,就算是自己被人劫走,那和素心有什么关系?素心不过是一介大夫而已。就算是受段衡所托照顾自己,也不必为自己的失踪而被关进地牢啊! 一个人影迅速的在他们三个人面前闪过。成千秋看见那一抹红色,下意识的就追了过去,连段衡和萧何两个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成千秋已经消失在了他们面前。 “唉!”这个人,怎么就是不听劝呢!真的像他弟弟说的那样,成千秋的愚忠,有一天可能会害了他。 成千秋追到一个偏僻的巷子里,面前是死胡同,刚刚准备提气用轻功翻过面前的高墙,心口却突然传来一阵钝痛。 他死死的拽住胸口的衣襟,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的痛苦。 “哥哥。”那个妖孽的声音在成千秋的身后响起,这么熟悉,又这么陌生。 “未央!”成千秋不可置信的转过头,自从十三岁那年他离开了之后,他就一直在寻找他,以前的他性格懦弱又不爱学武功,明明师父说他是个武学奇才,他却偏偏日日犯懒睡到日上三竿,没人知道成千秋究竟多喜欢他的弟弟,他喜欢粘着自己,喜欢让自己陪在他身边睡觉,成千秋以为两个人会一辈子相依为命这样过下去,直到有一天,成未央失踪了。 他找遍了所有的他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有他的消息,一年也过了,两年也过了,这么多年来连他都有点想要放弃了,可他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弟弟成未央会在这样时间,用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 面前的人一身红衣,墨发如瀑,若不是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五官,就连成千秋也不敢说面前的这个人是自己的亲弟弟。 殷红的唇色,仔细勾画的眼角,自己的弟弟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看着成千秋惊讶的表情,成未央轻轻的扬起嘴角,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就像小时候那样凑在他身边:“哥哥,短短几年没见,你已经不认识我了吗?” 萧何和段衡在街头找了半天,才在一边的街角里,发现了成千秋和……成未央。 “千秋,这是……”段衡没有见过成未央,也从未听说过成千秋竟然有个弟弟,和他长得如此相像。 “安王殿下,萧大人,这是在下的弟弟,成未央。” 成千秋的脸上闪着失而复得的喜悦,脸上的虚弱也被兴奋的情绪掩盖过去。 萧何看着面前的成未央,这成千秋看到自己的弟弟变成了这样,心里会是怎么想的? “成大人,你的伤还是去看一下比较好吧。” 成未央多年没有出现在自己哥哥面前了,在着就是为了联系萧何,才突然出现。听到萧何的话,才知道成千秋受了伤。 他抓住了成千秋手腕,“这不是受伤,是有人下毒!” 成千秋并没有太大的惊讶,毕竟师傅从小就带着他大山里面到处游走,让他了解了不少药理,也继承了师傅不少的医术。 成未央掏出怀中的一个小瓶子,“哥哥,这是我自己练的解毒丹药……”成未央的手停在了半空,并没有直接把药递给他。 萧何看了这一幕不免觉得有些心酸,失踪多年的弟弟突然出现,任谁都会有些怀疑,成未央也是害怕成千秋不相信自己,所以才不敢直接把药给他,若是递过去之后再被拒绝…… 成千秋见他动作停了下来,脸上有些委屈,摸了摸他的头:“这么多年了,你也长高了,都快比哥哥高了,怎么还像小时候那样,一天到晚是这样委屈的表情。” 成未央年纪比萧何还要小,虽说是个男孩子,个头也跟萧何差不了多少。此刻的他靠在成千秋身边,就像当年的那个小孩子一样,等着成千秋的保护。 成千秋接过了成未央手中的药,没有丝毫的怀疑,仰头就咽了下去。 只有段衡还有些顾虑,想要伸手阻拦,却被萧何按住了。 “哥哥,你不会怀疑我的身份吗?” “不会,因为你还和小的时候一样,连动作和神情都一模一样,别人绝对学不来。” “既然如此,未央就带着你哥哥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情我和安王殿下会安排的。”萧何对着面前的成未央笑了笑。 “可是……”成千秋奉命调查未央宫的事情,还没有半点进展,怎么能就这样轻易地撒手不管了呢。 “难道你还不相信我们两个人吗?”萧何递给成千秋一个安心的笑容。 …… 成千秋被成未央逼迫着躺在了床上,看着床下的成未央忙里忙外的收拾着自己的屋子。“未央,你歇会儿吧,哥哥一个人住惯了,其实不用收拾的。” “那怎么能行呢?从今以后,哥哥身边就有我了,小的时候哥哥那样照顾我,现在哥哥公务繁忙,顾不上家里,自然就变成了未央来照顾哥哥了!” 成未央觉得自己的哥哥被那个个皇上耍得团团转,甚至有些愚蠢的效忠于那个皇帝。 未央宫少说也有上百个杀手,武功个个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可偏偏那个皇上让哥哥带着三四十个锦衣卫就想调查未央宫,若不是未央宫是自己的,恐怕,就凭这三四十个锦衣卫加上自己的哥哥,若是要硬碰硬,他们早就没命了。 恐怕也只有自己这个傻哥哥,会傻到被那个皇帝当做诱饵,来引出未央宫的杀手。 “未央,还没问你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呀?”成千秋吃了解毒药之后,精神也恢复了许多,他很困,几天几夜都没有睡过觉了,可是他却很兴奋,可他不敢睡觉,他怕一旦闭上眼睛,面前的弟弟就会再一次消失在他的眼前,让他再一次陷入失去亲人的绝望中。 “我啊,被人贩子拐跑了……”成未央向成千秋温柔的笑着。 成未央和成千秋在山里一同学艺,成千秋兢兢业业的,每天都早起练功,可成未央不同,从他俩进山的那一天起,师傅就说过,未央的武学造诣,简直堪比天才。 两个人无父无母,十二岁的成千秋带着七岁的成未央流落街头,恰巧他们的师傅上街,遇见了紧紧地瑟缩在角落里的兄弟俩,看他们两个可怜才决定收留他们。 成未央年纪小,就喜欢一直粘着成千秋,成千秋也是格外喜欢他这个弟弟,什么事情都惯着他,什么都帮他做,他们的师傅是个怪老头儿,成未央不愿意像他哥哥那样勤奋的苦练武功,他也不逼迫,天天带着他满山乱转,让他识别各种草药。 直到有一天,一伙人找进了山里,这个时候,成千秋才知道,自己的师傅曾经是闯荡江湖的大侠,有一身的武艺,却也结了不少的仇家,就算是退隐山林,最终也还是被他们找到了。 那天的情况很乱,师傅把成千秋和成未央分别藏在了两个地方,并且告诉成千秋,等到那伙人离开,就去找成未央,成千秋眼睁睁的看着师傅和那伙人一同葬身火海,住了那么多年的小木屋冒出了滚滚的黑烟,那一刻,成千秋就知道,他的师傅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等到成千秋去找成未央的时候,才发现师傅说的那个地方,根本就没有未央的踪影,他跑遍了整座山,寻遍每一个成未央可能躲藏的角落,都没有发现他,成千秋回到了木屋,却找不到师傅的遗骨,所有的尸体都被烧得面目全非。 成千秋将所有的尸骨都埋了起来,自己亲手刻了师傅的墓碑,立在了坟前。 他怕成未央还在山中,就在山里呆了整整一年,睡在树枝上,白天就一直在山里寻找成未央,最终他还是放弃了,翻遍了整座山,也再找不到成未央的踪迹。 在那伙人进山的同时,混进了一个滥竽充数的人,他没有跟着大队人马去找成千秋的师傅,而是在中途就悄悄离开了,离了其他人的他在山里迷了路……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八章 消失的几年 却恰好遇见了躲在草丛里面瑟瑟发抖的成未央,他用手里的刀抵着成未央的脖子,让他带着自己出山,成未央平日里没有认真的学习武艺,加上年纪尚小,个子又不高,完全不可能打过面前的这个人,只能乖乖的带着他走。 等到成未央带着这个人出了山,那人却突然改变了主意,他看见面前的成未央长得粉嘟嘟的甚是可爱,转身就把他买进了进了城里的小倌馆。 成未央确实是被人拐走了,可他却不敢告诉成千秋,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就连他自己,都不想再回忆那些年的事情。 成未央十一岁的时候就被迫开始接客,在老板的手下受尽了各种的打,才让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那一天,有一个身受重伤的男人突然闯进了他们的小倌馆,随手拉过他,递给了老鸨一大把银票,便进了屋子。 出乎意料的是,那男人并不是像其他的客人一样,进了屋就在大口喘息,他好像受了很重的伤,成未央在一边观察了半天,才敢小心翼翼的靠近他,伸手搭上了他的手腕。 “你会诊脉?”那男人语气里有些惊讶,神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若是不想死,还是少说话的好。”面前的人一说话就会影响他诊脉。 成未央感觉他的脉象并没有什么异常,可面前的人呼吸困难,于是就在他身上摸了一下“肋骨断了,要接骨,你现在还能动吗?不能的话我就出去叫大夫过来。” “不能出去,外面现在有很多人想要我的命,忍过这一阵子,等下我手下的人就来了。”面前的男人年龄已经很大了,身体却很硬朗,方才成未央帮他诊脉的时候,确实也被震惊了。 “小娃娃,看你岁数不大,是不是被拐进来的,看你会些医术,不如你来帮我止下痛,也省的我还要疼这么长时间。等外面那些人走了,我就帮你赎身。” 成未央没有说话,一抬手拿下了自己头顶的发簪:“发簪不抵银针,扎进去的时候还是会疼的,过一会儿就好了,你权且忍着。” 外面的人很快就离开了,一群人将这个年纪很大的男人带走了,那男人也照着他之前承诺过得,替成未央赎了身。 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走出这个地方,长街上车水马龙,可他却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不知不觉,他走到一家医馆,门口站着很多的穿着红色衣服的人,见他失神的走过来,其中的一个人擒住了他。 “干什么的!” 成未央被面前的人吓得紧紧地锁着自己的身体,蹲了下来。 “放开。”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医馆里面传来。俨然就是刚刚的那个大汉:“进来吧。” 成未央慢慢的站起身,尽量和两边的人都保持距离,生怕中间突然有个人抽出他的刀杀了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医馆的大夫正在给那个男人正骨,过程想必是很痛的,那男人竟然还能跟他谈笑风生。 “成未央。” “哦?未央……你没地方去吗?” “我想找我哥哥,可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成未央紧紧地搂住自己的肩膀,无助的看着面前的人。 “哈哈哈……咳咳……”面前的人突然抬头大笑,“既然你不知道你哥哥在哪里,不如就先跟着我回去吧,正好你的名字,也和我们很配呢。” 成未央很受这个人喜欢,直到这个人带着自己回到了京城,他才知道自己无意间帮助的人,竟然就是未央宫的创立人—莫世杰。 莫世杰教了成未央很多的武功,几乎一点就通,成未央也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偷懒,反而加倍的努力。 “是我眼拙,竟没看出你这个小娃娃,还是万里挑一的武学天才啊,我莫世杰没有子嗣,但我这未央宫,可算是后继有人啦。” 莫世杰就算是身体再硬朗,年纪大了也没有能力再管理未央宫。 莫世杰重病,几位长老都想要取莫世杰的性命,都被成未央一一的打了回去,只有他,还愿意一直在莫世杰的身边保护他。 莫世杰最终还是没能抗得过这一病,将令牌交给了成未央,就撒手人寰了。 成未央在莫世杰的棺材前整整守了七日,才将他下葬。 如果说师傅是在他和哥哥无家可归的时候解救了他们,那么莫世杰,就是在成未央站在死亡边缘的时候解救了他,相比起师傅,他对莫世杰,有更深的感情。 成未央几乎得到了莫世杰的毕生所学,轻而易举的就杀了几个想要造反的长老,成功的当上了未央宫的宫主…… 而一切的一切,恰恰都是不能让成千秋知道的。 成千秋看见面前的弟弟久久没有说话,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未央,是哥哥不好,弄丢了你,从今以后,哥哥会保护你的。” “没事,”成未央拍了拍成千秋的手背,“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哥哥,以后一定一直陪在哥哥身边。好了,你看你眼睛都是红的,快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 “你还说他,你究竟多少天没休息过了?”成千秋被成未央带走之后,萧何便开始数落面前的段衡。 “没事,你安全就好。”段衡的眼珠也红红的,胡子也都冒了出来, “走吧,我送你回去,别忘了把素心放出来啊!” 其实段衡也是一时心急才将素心关进地牢的,其实现在想想看,这件事情本就不怪素心。 …… 萧何拿了钥匙去了地牢。 “素心?”段衡的地牢本就没关过什么人,总共就只有两间牢房,现在,就只有素心一个人。 “萧大人,”素心本来正在牢房里扯着边上的稻草,听见萧何的声音,立马放下的手中的东西,“还好,你没发生什么意外,要不然王爷一定会杀了我的。” “你在地牢里面受苦了吧?”萧何一脸的愧疚,若不是自己的失踪,素心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受这牢狱之灾。 “没事,”素心笑了笑,“好在王爷的地牢里面伙食还不错,又没关过多少人,还挺干净的,倒也不算苦。” “都是因为我,快出来吧。”萧何拿出钥匙打开了门,带着素心走了出去。 “段衡,你这次可是要给素心赔不是了,平白无故的关了人家这么多天。”看着段衡虽然躺在床上,却一直没有闭上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萧何索性开口对他说道。 “你这几日,到底去哪里了?” 萧何稍稍皱了皱眉:“我不是说了……”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你怎么突然这么不相信我了?”萧何被他的质问的有些慌,索性语气比他更加强硬。 “京城里这么大的动静,你竟然安安心心的在城外呆了这么多天,你受了那么重的伤,才刚能下床你就不跟周围的人说一声就回京,你觉得,我该怎么相信,我连赌场都去过了,那里根本就没有你的人影,你究竟去了哪里?” 萧何早就预料到了这种事情的发生,就算是慕初然不问,她也躲不过段衡的质疑,慕初然不问是他不想问,并不代表,他不在意她的突然失踪,不怀疑她到底去了哪里。 “你我共同经历这么多事,你是不会不相信我的,你只要知道,我无论做什么事都不会害你就是了。” 萧何没有给段衡继续问下去的机会,放下手中的茶杯,直接推门走了出去,“你好好休息,我们还要去查未央宫。” …… 萧何的表现已经证明了她这几天确实是被别人劫走了,但是为什么,她就是不肯说她究竟去了哪里,难道还想袒护这个劫走她的人? 萧何从安王府离开,才走出一条街道,就察觉到自己被人跟踪了。 一个红色的身影闪了过去,正好挡在自己面前。 “成未央,你怎么突然出来见你哥哥了?” “我太想他了,不行吗?”成未央和萧何身高相仿,不用低头就直接靠在了萧何的脸颊旁边,撩起了她耳边的一小缕头发,在她耳边反问道。“再说了,我走到明面上来,不也方便你联系我吗?” 萧何快速的离开了成未央的身边,“你倒是和你哥哥不一样,若是你哥哥知道我是个女的,他恐怕是都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话,不像你……” 成未央一下子被萧何踩到了禁忌,用手肘将萧何抵在了一遍的墙上,萧何重重的砸在了墙上,吃痛的叫了一声,成未央这才恢复正常:“萧大人,不该说的话不要说。”成未央松开了手,萧何被他抵住了脖子,咳了两声才恢复正常。 “皇上已经下旨查未央宫了,由我,段衡和成千秋接手,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皇上对你们并没有准备下死手。”萧何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了异常,恐怕是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惹到了他,也不跟他计较,说出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萧大人,城东的那一排商铺里面,或许有你想要的东西。” …… 正文 第三百三十九章 铁心没死 “城东……”那里会有什么? 据她所知,城东大部分是些小商铺和小集市,流动性很大,人员来往也很多,不好控制,甚至都没有在她私下收购的范围内,能有什么她需要的东西? 萧何没有急着去城东,而是先回了府。 不知道赌场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镇州之行给她提了个醒,毕竟是天子脚下,赌场还是不能做的太过嚣张。 好在之前自己被关进天牢的时候,慕初然没有查自己的家,不然的话若是强行打开了密室的门,恐怕顺藤摸瓜,查到赌场与她的联系也是迟早的事。 萧何带上了面具出现在了赌场。 “少爷。” “最近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被人发现?”萧何在临走之前,嘱咐手下几个没有露过脸的人,着手去收购城中的部分产业,自己离开京城这么久,想必他们也是有些进展了。 “少爷,属下听从少爷的吩咐,暂时没有搞什么大的动作,现在也就只收了一些酒楼和钱庄。酒楼都归在了天一阁的名下,但表面上并没有挂出天一阁的名号。” “不要过早的暴露我们自己,还是小心谨慎些好。” 萧何在赌场巡视一周,京城中禁赌,这些官家子弟不务正业,天天进出他的地下赌场,到也给赌场增加了不少的收入。 萧何怕赌场中有人认出他,所以才戴上面具,这些官家子弟互相都是认识的,在一起玩,倒也没有掩饰自己身份的意识。 甚至,就连慕初然的亲哥哥辽王,也天天泡在这赌场中。 萧何嘴里含着变声的药丸,上前和辽王打着招呼。 “辽王殿下,玩得可还尽兴。” “哟,秦老板,倒是真不常见到你啊。” 辽王慕靖轩是赌场的常客了,他不热衷于朝政,也是因为他根本没有行走的能力,他之前是征战沙场的大将,手握兵权,可惜在沙场上伤了双腿,从此再也站不起来了。 听说他少时便表现出异于常人的胆气,若不是伤了双腿,就算是慕初然再优秀,这皇帝的位置,也绝轮不到他的头上。 这位亲王倒是表现出过人的气魄,无法行走的他坐拥亲王的地位,慕初然也对他十分的好,腾出功夫就要来这赌场玩上两把,倒也是个不拘小节的主。 “前几日友人相约,去南方的小镇里晚上两天玩了两天,倒是没太管这赌场里的事情。” “秦老板好生的兴致啊,不如哪日带着本王也去见识这江南的风景。本王多年征战沙场,见到的全都是枯枝落叶,沙场点兵,还从没见过南方的风景呢。”慕靖轩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听的人心里不免有些震撼。 “王爷,若是有雅兴,在下必定奉陪。” 其实京城中的达官贵人都知道这个赌场的存在,但所有人都默契的没有提到过。这个赌场,神秘莫测,背后的人也同样十分的神秘,所有人都能找到这个赌场,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见过这赌场的老板。 赌场中不乏有些见过萧何的人,但是谁又能想到,平日里在朝堂之上一身白衣,清秀又素净的萧何,换了身衣服,散下头发,竟然变得这样戾气满满,加上萧何用改变声音的药丸掩饰,根本就不会有人把他和朝堂上那个萧何想到一起。 辽王慕靖轩因为腿伤,从没有上过朝,所以他也从没有见过萧何,在他的眼里,只是觉得面前的这个秦老板,看着年纪不大,做起事来却十分的老成,将整个赌场经营的滴水不漏。 萧何正在和辽王打着招呼,一抬眼,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辽王殿下,在下失陪了,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直接跟下人们说就可以了。” 还没等着辽王回复他的话,萧何就已经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铁心……” 萧何环顾四周,刚刚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再也找不到了,他东张西望的,撞倒了一旁正端着骰子的人,手中的骰子撒了一地。 “你看见了吗?刚才那个是不是铁心啊?” “少爷?铁心已经不在了。”面前的人被他吓着了,连撒落一地的骰子都不敢捡,小心翼翼地回复他。 “是铁心吧……”萧何没有再搭理身边的人,径自往前走,这么熟悉的背影,难道真的是铁心? 赌场里面人员混杂,刚刚还在面前的人,转身就消失了。 如果真的是铁心,那他为什么还要躲着自己,如果他没有死,为什么不直接回来这里找自己。 萧何在赌场里转了一圈又一圈。门口根本就没有人出去,那铁心会在哪里? 难道真的是这地下的光线太暗,自己眼花看错了吗? “秦老板,我家的公子想请您过去,让小的来问您一下,是不是赏个脸。” 萧何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那两个人刻意的穿着长袍,把脸遮住,自己在这赌场中,还从没见过这两个人。 “敢问两位,有何事叫在下过来,若是有什么吩咐的话,可以直接招呼下人。” “秦老板,我是来给你送礼的。”正对的那个人轻轻的撩开了自己的帽子。 成未央,阴魂不散,到底想干什么! “这位公子好生面生啊,是第一次来吗?若是不知道该玩什么,我们这里倒是可以给你推荐一下。” “秦老板,我都说过了,我是来给您送礼的,这里人多眼杂,不方便,不如你寻个僻静的地方,我们接着聊。” 萧何狠狠的撇了一眼他。 “二位请跟我来。” 萧何把两个人带进了赌场的后屋,就是之前铁心一直待着的地方。 “成未央,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了。” “我一直都知道,萧大人转换身份,在私底下开了一间赌场,竟没有想到,你的赌场规模如此之大。倒是我小瞧了萧大人了。” “有话快说,我忙的很。” “萧何,你刚才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呀?看你神色匆忙,像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需不需要我帮你找?” “如果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无聊的话,那你可以离开了,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你还是多抽些功夫陪陪你哥哥吧。” “我可是说真的,你真的不想要吗?” 成未央一句又一句的废话,弄得萧何有些不耐烦,若是平时,他可能会和成未央再接着说下去,可现在她忙着想要找到那个和铁心的背影极其相似的人。 赌场人多,若是等一下那个人就离开了,自己就有可能再也找不到了。 萧何紧了紧拳头,重重的落在了面前的桌子上。“我是答应了和你合作,可不代表你有事没事都可以来我的地方消遣我,我不是什么闲人,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萧大人,别急呀,”成未央拉开了自己的斗篷,“我这不是知道你急着要找样东西,所以就自己给你送过来了吗?” 成未央身边的另一个人伸出手,缓缓的摘下了自己的斗篷。 熟悉的面容再一次出现在了萧何面前。 “少爷,好久不见。”铁心的声音有些沙哑,但确确实实是就是他的铁心。 “铁心!太好了,你还活着!” 萧何兴奋地跑到他身边,可他却一直偏着头不敢正视萧何。 “铁心,你怎么了?”萧何两个手放在他的两边,缓缓地将他的头转过来。 “我……” 萧何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也被震惊了,她应该能想到的,那样的爆炸,处在祭台上的人若是没有进入那个山洞,非死即残。 铁心的左半边脸颊被烧了很大的一块疤,就连萧何都震惊了。 “我手下的人,在祭天台的附近找到了他,命是保住了,可这脸,还有武功,全都废了。”成未央眼见萧何没有给他倒茶水的意思,索性自己拿起了一边的茶壶。 萧何甚至有点不太敢相信,她将铁心的袖子撸起来,曾经他一刀一刀刻上去的字,还保留着部分清晰地字迹,剩下的,都被火燎的无法辨认。 “少爷,我没有武功了,没有办法保护你了。也没有办法……”替王爷和夫人报仇了。 “你回来了就好,你没死就好,你不知道,你不在我身边我真的很慌,做什么都很慌。” 成未央放下了茶杯,转身离去,不再打扰两个人重逢的场面。 “萧大人,这算是我今日对你无礼之举的歉意,咱们的合作,还是要继续下去的。” …… 铁心身上倒是没有什么严重的伤,脸上的伤好像也已经渐渐的习惯了,当初那样俊美的少年,忽然之间变成了这样,就连他自己都有点接受不了。 在萧何见过面之后,铁心就一直戴着面具,不肯摘下来。 “铁心,若你不愿意跟我一起待在萧府,你就还住在这里,好吗?” 铁稍稍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少爷,你的伤好了吗?我听成未央说,你前些日子受了很重的伤。” “没事,”萧何摇了摇头,“你还没跟我说,这些日子里你都去了哪里,我去过祭天台,寻了很久……” 铁心摇了摇头,“其实……” 正文 第三百四十章 诬陷 铁心在那场爆炸中远远地被震了出去,在山间摔得身上的骨头都没有几块完整的,内脏都被摔得尽碎,铁心当时就失去了意识,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还活着。 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骨头,左眼也完全看不见了,他用他仅剩的完好的右臂一点一点的爬下了山。 才爬到一半,就被未央宫的人发现了。 那个时候,有一个江湖上的杀手混进了清理祭天台的人马中,恰好未央宫接了任务要解决那个人,这才恰巧在山上发现了铁心。 未央宫不是什么慈善堂,几个杀手禀告了成未央,是成未央亲口说要救铁心的,本也是无心之举,将铁心放在城外慢慢养伤,后来渐渐的调查萧何才发现,自己无意之间救得这个人,竟然和萧何有这么亲密的关系。 …… 城东的商铺都是些小店,零散又乱,难于管理,恐怕最大的一间,就是那家捧月楼了,算是市井人家喝茶听书的小茶馆,让萧何很难下手。 “怎么?萧大人也有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吗?”萧何才刚一坐在茶馆里,那个红色的身影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你说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萧大人竟然都没发现,你已经被人盯上了。”成未央刻意的压低了声音。“其他的事情我都会替你安排好的,你就只等着在你们那个皇上面前,参上那个丞相一本就好了。就算不能一举击溃,也肯定能让他元气大伤。” “什么时候?” “今晚吧,我会把东西送到你的赌场去的。” …… “所以,跟在萧何身边的那个穿着红衣服的人,是什么人。”右相在自己的家中细细的品着今年的新茶,低头向跪在下面的侍卫问道。 “听说是锦衣卫副统领成千秋的弟弟,叫成未央。” “哦?怎么没听过成千秋还有个弟弟?” “禀大人,听说是从小就失散的,前几天突然出现了。” …… 萧何很快就收到了成未央给的东西,果然,城东的那几间商铺,其貌不扬,实则藏着右相手下无数官员的贪污证据,这才第一天,成未央就送了几箱子的账本。 “你是怎么弄来的?铁心查了这么久也就只看出他们的账目有问题,你竟然能够直接拿到他们的账本!” “你先冷静一下,先听我说。你们查到的地方,都太过表面了,丞相用人,必定要让他们都有把柄在自己手里,你还以为他们从头开始,就是跟着丞相的吗?” 成未央看着面前的萧何,突然感觉自己当时选择和他合作是个错误。 “你是说这些账本都是丞相放的,全部都藏在那些小商铺里?”自己每日进进出出那些成衣铺,小茶馆,都没有察觉到他们和常人有任何不同。 “其实,就连那些老板都不知道自己的店里竟然藏着这样的东西。”成未央拿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如果说他们知道的话,对丞相又是另外的威胁了。” “所以说你已经确定了,就是丞相在背后搞鬼,将所有的事都推给了未央宫。” “说实话,在我说想和你合作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 “既然已经有了这些账本,我就可以直接上奏,将这些人处掉了。”萧何看着面前的账本,数额巨大,难怪他们平日里有那么多的闲钱,天天都来这赌场赌钱。 “你怎么做是你的事情,不过除掉了他,对你我都有好处。” …… 萧何当天晚上一回府,就提笔开始写第二天要交的奏折。 既然可以解决丞相身边的这几个人,为什么不快刀斩乱麻,尽早解决呢? 自己已经被丞相盯上了,索性就摊到明面儿上来,早些解决他们,更多的掌握朝中的大权才是自己的当务之急。 萧何是个急性子,当天就将部分的账本交了上去。慕初然办事也利索,当即就下了旨免了那几个官员的职位。 “我说萧大人,你的性子未免太急了吧。”成为央倒成了萧何这赌场的常客,熟门熟路的就进了里屋。“你一下子处理这么多官员,你就不怕那老家伙狗急跳墙,把你也拖下水。” “唉,我这也是心急呀,我和铁心努力了这么久,都没有将他手底下的任何一个人处理掉,现在有了这样的机会,怎么能不抓紧呢。” “这话说的倒也没错,可是我就怕……” “怕什么?如果咱们削弱了他的势力,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成未央无奈的摇了摇头,萧何显然把事情想的过于简单,他之所以能做上丞相的位置,说明他绝不仅仅只有留下手下的人账本的这种聪明而已。 …… “查出来了吗?” “禀大人,所有的账本,都是从萧何的手里流出来的,吏部的人也已经证实,所有的奏折都是萧何交上的。” “唉,这萧何怎么突然间有了这样的本事,他最近还是跟成千秋的弟弟走得很近吗?” “除了在茶馆的那一次之外,属下在没有见过他们两个人私下见面,不过,成未央倒是经常进出城中的一家地下赌场,不知道这个和萧何是否有关。” “萧何……”丞相托着下巴想了半天,“从前只觉得他有些碍事,现在,竟然胆大包天的敢动起我来了。” “大人,咱们手中有关于萧何的卷宗实在是太少了,如果想要从明面上处理他恐怕有些棘手啊。” “既然他的卷宗少,你们就快去查呀,难道连这种事都要我来教你吗?” “属下遵命。” 面前的侍卫很快的退了下去。 “成未央啊,这件事情难道成千秋也有份……” 成未央和萧何走得近,成千秋很难能撇得开,加上他又是那皇帝的忠诚手下,若是真的动起手来也是个不好对付的主,倒不如…… 突如其来的抄家,就连一向镇定的成千秋也吓了一跳。 “皇上圣旨,搜查锦衣卫副统领成千秋的家,成大人,请配合我们一下。” 这些人简直就不是搜查,而是抄家,他们将成千秋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最后,竟然翻出了一块令牌。 “成大人,这可是未央宫的令牌啊,怎么会在你这里?” 成未央看见那个令牌,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令牌明明还在自己身上,这里怎么会有有一块令牌呢?甚至和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样,除了自己,还会有谁能拿到令牌呢? “你们诬陷我,我从未见过未央宫的令牌,我在皇上身边多年,怎么可能会是未央宫的人!”成千秋显然有些愤怒,有人在诬陷他。 “成大人莫急,先随在下进宫面见皇上,皇上自有论断。” 成千秋坚信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大大方方的跟着侍卫进了宫,可成未央的心理却隐隐的感觉到,这件事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 “你好好的辨认,这个人你可见过?” 两个侍卫压着一个红衣人跪在了慕初然面前,成千秋问心无愧,自然跪的直直的,那红衣人畏畏缩缩的抬起了头,却被面前的一幕惊呆了,本来他是受人威胁指认面前的这个人和未央宫有联系,可万万没想到,面前的这个人,竟然和自己之前见过的宫主,有几分相似。 “宫主……” “你说他是未央宫的宫主?”慕初然的神情簌的变了变。 “是……小的加入未央宫的时候曾经远远的见过一次……” “何处来的小混混,你可知欺君之罪可是死罪啊!”成千秋没有半点的慌张,毕竟,他从未和未央宫有任何的联系。 “哈哈……”一边的右相突然发出了笑声,“若你和未央宫无关,那凭你京城第一高手的能力,为何迟迟查不出未央宫的下落!” 右相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本来,慕初然心思缜密,宁可错杀一万,不能放过一个,成千秋本就不能留在身边了,这时候丞相再来落井下石,更加坚定了慕初然的想法。 毫无意外,成千秋因为这件事被治了罪,午时三刻斩首,慕初然亲口下的旨。 慕清绾和冷轻痕早早地就被送到了远在祭天台的清心寺,一来慕初然不想让慕清绾参与到成千秋的事情里,若是她出口求情,必定会再生事端,二来若是真的有人有心谋反,抓住了自己的妹妹和母后,也会让自己变得束手束脚,不便动手。 萧何和段衡听说了这件事急急忙忙的进了宫。 “皇上,请三思啊,成大人在您身边多年,怎么会是未央宫的宫主呢?” “皇上请下旨彻查,还成大人一个清白。” 两个人一听到消息就急火火的赶来,深夜晋见,让慕初然也有些烦躁。 “那你们让朕怎么办,这么多的证据都指向了他,让朕如何不怀疑他。” “皇上,现在朝堂动乱,若是随随便便的就杀了你手下的重臣,恐怕会引起恐慌,还会削弱你手下的力量啊。”萧何的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也正好是慕初然所担心的问题。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一章 大闹法场 可如果他真的是未央宫的人,绝对难逃一死。 三个人许久都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慕初然才开了口。 “朕写下旨意,若是明天没有人扰乱法场或是劫囚,就暂时放了成千秋,可一旦有人劫囚,成千秋,就必须死。”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成千秋,让他有口难辩,成千秋始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未央宫的令牌会出现在自己的府上,又为什么会有未央宫的杀手开口就叫自己宫主。 可事实摆在眼前,成千秋怎么都狡辩不了,想想还有些心寒,自己为皇上鞍前马后的效忠了这么多年,最后竟然落得如此的下场。 萧何一直默默的跟着囚车,她的手里,紧紧地握着慕初然写下的圣旨,若是整段路上都没有意外发生,在刑场上她就会念出暂缓行刑,将案件发回重审的圣旨,当然,也只限于路上没有人来劫囚。 可万万没想到,没等萧何反应过来,成未央就已经出现了,囚车到了刑场,成千秋被压住,刽子手都已经准备好,萧何刚准备掏出圣旨,那个熟悉的红色身影就出现了。 刽子手一下被震得老远,连手中的大刀都飞了出去。 “什么人?”监斩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拍着桌子叫到。 “未央宫宫主,成未央。”成未央轻轻的一抬手,面前的监斩官便倒在了地上。一旁的右相按捺不住:“来人!将这贼人拿下!” “你说我是贼人?你污蔑我哥哥,还要斩我哥哥,我自然是来告诉你,你们究竟有多糊涂,竟然连真正的宫主都找不到!” 身边已经冲过了很多的小兵,成未央手中没有兵器,就这样单枪匹马的迎了过去。 成千秋这才明白过来,自己的弟弟,竟然是掌管着整个未央宫的人,武功盖世竟然连自己都未必能接下他几招。 成未央的周身泛起一股气浪,让成千秋都无法接近。 “未央,别,哥哥没事的,你快松开手,劫囚可是大罪!” “哥哥,你还是没明白吗?你被那个皇帝耍的团团转,你都没想过,那个狗皇帝有朝一日会这样对你吗!” “你们这群白痴,我才是未央宫的宫主,你们这些货色,还未曾入我的眼。”成未央轻轻的一挥袖子,面前的几个官兵就直接倒了下去,出针的速度之快,竟然连成千秋都有些眼花缭乱。 这真的是他的弟弟吗?那个天真无邪,总是会依靠自己的人,有一天竟然站在了自己前面为自己遮挡外面的伤害,丞相的目的本就不是未央宫,而是杀掉成千秋,既然成未央恋战,就别怪他自己动手了,丞相的袖口飞出一支短箭,萧何很明显的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准备上前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 成未央替成千秋挨下了这一箭,萧何冲到了刑场上,仅仅眨眼的功夫,成未央的伤口就变成了黑色。 右相还想接着动手,被萧何狠狠地斜了一眼,这才掩了掩袖子,假装是在整理衣服。 “哥哥,你怪我吗?”中了镖的成未央躺在成千秋怀里,语速越来越慢,每说一句话,都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不怪啊,哥哥很喜欢你的,你在哥哥眼里一直都是最重要的,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成千秋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一个七尺男儿,就在刑场上,当着那么多的人,哭成了这个样子。 “怎么还不动手!误了时辰怎么办!”丞相见监斩官已经不可能站起来了,索性自己开口。 就连一旁的萧何都看不下去了,违背了慕初然的旨意,直接将怀里的圣旨拿了出来。 “皇上有旨,成千秋勾结未央宫一事尚有疑点,现将案件发回重审,在场人等暂缓行刑,钦此。” “萧大人,假传圣旨可是死罪,你可不要因为和成千秋有私交,就偏袒于他啊。” 右相一早就看见了混在围观人群中的萧何,她会出面救场的举动,右相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丞相大人,皇上圣旨在此,请您过目。”萧何眼睁睁的看着那只袖箭是从他的衣袖里面发出来的,此时此刻的萧何,更加谨慎的盯着面前的丞相。 “不不不,萧大人误会本官的意思了,”丞相瞥了一眼圣旨,连忙陪笑,“本官也只是为了谨慎起见,既然如此,那就将犯人成千秋,押回天牢,听候……” “丞相大人,我想你误会了皇上的意思,皇上既然说发回重审,那么成大人就不是嫌疑犯了,更加不必回到天牢,本官替你解释一下,难道你还不懂吗?”眼见着成未央受伤连动都快动不了了,现在这个时候,把成千秋关回天牢,难保他不会做出什么过格的事情,若是再被丞相抓住了把柄,下一次恐怕就连慕初然的圣旨都不好用了。 “未央,你医术不是很好嘛?你不是身上有带着解毒的药吗?快点,快点拿出来啊。”成千秋看着怀里的弟弟嘴唇越发的青紫,心里实在是着急。 “哥哥,”成未央突然抓住了成千秋的手,尽力的靠近他的耳边:“你要小心那个丞相,是他发的暗器,上面的毒,见血封喉,我已经……已经没救了,你陪着我好不好,你陪着我……” “不,不会的,你从小跟师傅学了那么多医术,你不会连自己都救不了的。” “医者难自医,我中了什么毒心里有数……只可惜……只可惜未央和哥哥才刚刚见面,就又要分开了……” “哥哥,我问你,在街角的那一次,你怎么都不怀疑,就认定我是你弟弟了呢?” “不怀疑,怎么可能会怀疑呢,”成千秋像小的时候那样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成未央的长发,“哥哥认识自己的弟弟,他一直就没有变,就算有人可以易容成你的样子,也绝对骗不过哥哥的眼睛。” “哥哥,我好困啊,我想回师傅的那座山里,我想回到小时候,那个时候你一直都陪着我……”成未央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不足以让自己再抬手触碰一下面前的哥哥了。 是毒都有解药,就是因为这个,丞相才选了见血封喉,这种毒一旦进入血液必死无疑。 萧何听素心说过,所有的毒,都是让中毒的人变的迟钝,血液流动渐渐的慢下来,只有见血封喉不同,这种毒,让人在死前变得格外兴奋,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毒就在这个时候蔓延全身,根本来不及解毒。 成未央的手无力的垂了下去,萧何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但是,能够死在自己哥哥怀里,他的脸上,始终都带着笑容。 萧何想,成未央失踪的这些年,不论经历了什么,大概都不会有什么好的回忆,现在,他找到了自己的哥哥,还能保护他,成未央死的时候,心里应该是满足的。 成千秋的事情萧何瞒了下来,可毕竟纸是包不住火的,慕初然自然知道了那天发生了什么,但成千秋已经带着成未央离开了京城,这件事既然已经有了一个人承担了这件事,未央宫的宫主也已经死了,这件事情也算是有了个交代,慕初然也就没有再追究下去。 …… 萧何正在地下赌场和铁心一起研究下一个下手的目标,完全没有想到,危险正在向她逐渐靠近。 成千秋已经走了好几日了,来了信说明了他们现在的情况,估计也已经到了他们小时候住的那个地方,萧何给他们安排了马车,准备了几千两银票放在了成千秋的包袱里面,还一手遮下了所有的事,成千秋以为是皇上早早地让萧何来宣旨,倒是对慕初然没什么特别的恨意,甚至还有些感激。 慕初然深夜召见萧何,管家在他的门外通报了很久,萧何也没有出声,门外的公公催的急管家无奈,推门走了进去。 “大人?”屋子里漆黑一片,管家还以为是萧何已经睡下,凑到床前才发现,床上根本就没有人。 “怎么,萧大人身体不适吗?”小顺子凑在门口问道。皇上说要召见小大人的时候面色并不好,恐怕今夜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不……公公,大人可能出去起夜了,咱们去正厅稍等一下吧。” “还是快点好,皇上今天看起来很生气呢。” 大约过了有一个多时辰,萧何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管家,能不能请您去催一下萧大人,咱家这里等着带他进宫呢。” “好嘞公公,老奴这就去叫萧大人。” 萧何才刚刚脱了深色的外衣,管家就敲了门,“大人,皇上召您进宫呢。” 这么晚了,怎么会突然召见呢? 萧何穿上了衣服,“这就来。” 皇宫里依旧亮着灯,慕初然的书房里面灯火通明。书房虽然亮,但里面空荡荡的,连小顺子都被赶得远远的,整个书房里就只有萧何和慕初然两个人。 “下官参见皇上。” “萧何,你可知道欺君是何等罪名?”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二章 假死 萧何的心猛地揪了一下,深夜召见,慕初然上来就谈欺君,难道还是因为成千秋的事情,慕初然想再拿出来说? 萧何正了正神色:“依照我国律法,欺君之罪,当处以绞刑。” “那你告诉朕!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假传朕的圣旨!”慕初然好像很生气,将桌上的东西尽数甩在萧何身边,萧何轻轻的一低头,明黄色的奏章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可她却明明白白的看见了,那奏折上用鲜红的朱笔批了一个大字—死。 “你看看,这些都是参你假传圣旨,扰乱朝纲的折子,你还有什么话说!”萧何看着面前的慕初然,突然发觉,之前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慕初然从来就没有这么生气过。 “你跟着朕这么久了,朕也不让你上刑场了,这杯毒酒,赐你了,也算给你留个全尸。” 书桌前摆着早就准备好的毒酒,萧何总觉得事有不对,犹犹豫豫的没有接过。 趁着她犹豫的功夫,慕初然上前一步,捏住她的下巴就灌了进去,直到确认她全数咽了下去,才松开了自己的手。 萧何反应不及,尽数咽了下去。毒酒的效用很快就发作了,萧何死死地抓住自己胸口的衣料,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眼里满满的写的全是不可思议,没有任何的痛苦身体却越来越无力,看着面前明黄色的身影,渐渐地闭上了眼睛。 就连萧何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这样就死了。 当明亮的灯光再次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萧何恢复了意识,竟然没死,她依旧躺在书房中,鼻尖感受到的浓重的血腥味告诉她,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面前的慕初然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胸口,明黄色的衣服上被喷溅而出的血迹沾满。 萧何在那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她看着已经倒在地上的慕初然,手忙脚乱的给他止血,点穴,却始终不敢,拔出他心口的那把刀,萧何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有多无助,直到半躺在地上的慕初然,开口说了话:“别哭。” 自己,哭了吗?自己会为了杀了自己父母的仇人受伤而哭吗?连萧何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 萧何下意识的用指尖摸了摸自己的脸,真的,她的满脸都是湿漉漉的,爬满了泪水。 “去叫宋太医过来,不要惊动其他人。”慕初然还能意识清醒的安排,强撑着没有闭上眼睛,看来短时间内还死不了,萧何的手上全都是血迹,加上自己的死讯才刚刚发出去,自然不能出去,小顺子转身飞快的离开了。 “段衡担心你,看见你倒在地上,还以为,朕……朕已经把你杀了呢。”这个时候,慕初然还能笑得出来。 谋害皇上,何等的大罪啊,更何况是安王,一个外姓亲王,若是事情传出去,段衡肯定会被诛杀。 “慕初然,你别说话,别说话。”萧何说话的语气带着浓重的哭腔,惊恐的声音彰显了她的恐慌。 慕初然的心口插着一把刀,只要一说话,鲜血就不停的向外涌,无论萧何怎么点穴,怎么按住伤口替他止血都无济于事。 “朕害怕你出事,把你留在镇州,没想到还是……出事了,朕很自责……很担心……就连毒药……都千挑万选,选了没有什么痛苦的……那,那一种……” “皇上,萧大人,宋太医来了。”小顺子急急忙忙的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太医院的宋太医。 萧何和小顺子两个人小心翼翼的把慕初然扶到了龙榻上,身边的宋太医有条不紊的准备着包扎用的的纱布和止血的药粉。 宋太医娴熟的在慕初然的伤口上洒下了药粉,按住了慕初然的伤口,非常迅速的直接把匕首拔了出来,萧何看到慕初然的手指关节都被他捏的发白了,却硬是咬着牙,无论有多痛,没有叫出一声。 萧何面对着这些鲜血,盯得心里发慌,自己手上和慕初然身上的鲜血让自己看着天旋地转,几乎就要站不住,扶住了一旁的圈椅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没有刺中要害,但是失血过多,伤口也很深,还请皇上保重。” 伤口被包扎起来,沾血的衣服被处理掉了,整个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他们四个人。 慕初然失血过多,没什么力气,可意识依旧清醒,用轻不可察的声音嘱咐身边的人:“宋太医,今日之事,我不希望被我们四个人以外的人知道。” 声音虽小,却还带着帝王的威严。 右相蠢蠢欲动,若是在这个时候自己重伤的事情传了出去,难保他不会趁着这个时候动手。 “小顺子,把萧大人的尸首抬回萧府,明日就发丧。” 慕初然已经没有力气继续说下去了,小顺子捧着一大堆带血的衣服,今夜的事情,太突然了。本来皇上是想借此机会迷惑右相,让他以为萧大人被赐死了,结果没想到安王殿下会突然出现,还重重的刺伤了皇上。 小顺子自小跟着慕初然,他大概见过他所有的表情,唯独没见过,受了重伤还不忘记让自己把解药先给一旁的人服下的慕初然。 这样的皇上,就连跟了他这么多年的小顺子都感觉很陌生,皇上对萧大人的好,绝不仅仅是因为两个人投缘,也绝不仅仅是单纯的把萧大人当做知己。 萧何的脸色有些不安,那样深的伤口她也真正正正的体会过一次,她知道有多疼,就算是没有伤到要害,也是那种连呼吸都会带来疼痛的伤口,自己可以一下子昏过去那么久,逃避了清醒的时候要承受的痛,可面前的慕初然不一样,他要忍着,他不能倒下去,不能像自己一样说昏倒就昏倒,朝堂动乱,若是此时传出慕初然受伤的消息,右相必定蠢蠢欲动。 段衡显然也没想到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一听到萧何半夜被召见,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慕初然没有让人抓了他,只是将他软禁在自己府上,派了很多人看着他。 一夜之间,朝堂的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慕初然手下的人越来越少了,锦衣卫副统领成千秋远走他乡下落不明,安王殿下被软禁,礼部尚书萧何因为假传圣旨被赐死。很多人都开始动摇,渐渐地,都靠近了右相的阵营。 还有些人摇摆不定,总是觉得右相那样的老谋深算,必定不会放过他们这些从前和他作对的人,真正站在慕初然这一边的人,寥寥无几。 慕初然睡得很不踏实,头上出着虚汗,整整一夜,都没有放开萧何的手。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完全亮,萧何就被身边人的温度惊醒了,看来慕初然的伤口在简单的感处理之下感染了,开始发热。 慕初然的脸颊苍白,嘴唇没有丝毫的血色,脸上却泛起不正常的红,萧何轻轻的摸着他的额头,温度烫的吓人。 慕初然发热很厉害。 伤口可能是因为没有及时的处理所以才会这样,萧何想抽出自己的手,却被慕初然抓得更紧,慕初然已经醒了。 “让小顺子去找宋太医吧,你别走,不要出去,不要离开朕。” 慕初然又无力的闭上了眼睛,宋太医查看了一下慕初然的伤势,留下了伤药,转身出去煎药了,小顺子解开了慕初然的上衣,慕初然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了个透,她没有小顺子的细心,不敢给慕初然换药,慕初然又始终不肯放开他的手,她就只能拿着床边的毛巾蘸些水给他擦去额头上的汗。 “萧大人,这是皇上的退热药,烦请萧大人喂皇上喝下去吧。” 小顺子换了药,手上还沾着刚刚的金疮药,实在是不方便,只好把手中的药递给了一直陪在慕初然身边的萧何。 萧何拿着手里的碗不知所措,慕初然一直就没有彻底闭上眼睛,看着面前的萧何一脸茫然的样子,勾了勾嘴角笑了笑。 “当时你生病晕倒在书房,还是朕在你身边照顾了一整夜呢,现在,也轮到你来照顾我了。”萧何不知道那天究竟是谁照顾了她,更加不会知道,慕初然那天究竟是,怎么喂得他。 萧何轻轻地舀起一勺药,还好慕初然配合,萧何喂药的时候到时不像当时慕初然喂她喝药的时候那么艰难。 对外,萧何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不得不说,慕初然是有私心的,他把慕清绾和冷轻痕送走,将萧何藏起来,都是不想让他们受到伤害。 门外的小顺子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进来:“皇上,您还上早朝吗?” “嗯。” 萧何有些震惊的看着面前的慕初然:“你疯了吗?”话已出口,萧何才发觉自己的僭越,皇上无故不早朝,难免会引起朝中的诸多猜忌。 现在慕初然手下的人越来越少了,若是无故不上朝,右相手下的人,恐怕要按耐不住了。 慕初然没有对萧何的反应感到意外,“没事,朕的身体还撑得住。”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三章 素心之死 明明刚才还虚弱的了床的人,竟然就凭着自己的毅力坐起了身。 “萧何,帮朕梳头,小顺子,伺候朕更衣。” 梳洗过后的慕初然就好像突然回到了之前的状态,又是那个令人景仰的一国之君。 “萧何,把这个,”慕初然拿出一根银针,“把这个插在朕的百会穴上……” “这……”直接把针插进百会穴,虽然可以将他的精神变得和之前一样,可……毕竟是透支身体的方法,仅仅一个早朝的时间,就有可能让他几天几夜都下不了床。 “也没别的办法了,”慕初然对着萧何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起码要混过这一次。” 谁又能想到,早朝上和平日没有其他不同的慕初然,昨晚竟然受了那么重的伤。 慕初然好不容易撑着下了早朝,“萧何,把针拔出来……” 萧何把慕初然搀到床上,才出手拔了他头顶的银针,慕初然一瞬间脱了力,全身软软的瘫了下去,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可手还是紧紧地抓着萧何。 萧何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背:“你好好休息,我会在这边照顾你的。”她没有再叫皇上,她是真的对慕初然动心,现在看着他睡下去,竟然有种安心的感觉。 …… 段衡静静地仰着头坐在院子里,萧何死了,他却还活着,整个安王府里里外外都是慕初然派来的人,现在他的府上,现在也就只剩下素心还能进出。 “王爷?” “外面怎么样了?”段衡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眼睁睁的看着萧何死在了自己面前,摸着她的脉搏已经停止了跳动,自己真的不知道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竟然有这样的胆量敢用匕首刺伤了慕初然。 “萧大人的尸首已经下葬了,因为皇上下旨,罪臣下葬时不许别人在附近,我也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东西也没有放过去。” 段衡无奈的挥了挥手,“你走吧。” 整个安王府就只有素心还能和外界联系了,素心费心费力的操持着安王府的一切,可总归安王段衡无端被软禁,还是让外界有种种猜测。 右相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会影响他大业的人,所以,他必须要让安王和外界切断一切联系。 段衡坐在院子里发愣,天空中突然飞过一只纯白的信鸽,那么刚刚好的,就落在了素心的窗台上。 段衡手下的影卫一直都是用信鸽传信,可怎么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纯白色的鸽子呢?段衡熟练地把信鸽脚上的信笺取了下来。 尽快爆出萧何身世,拉安王下水。 …… 素心才刚刚走进院子,就看见段衡的手里紧紧地攥着一张纸条,“王爷。” “告诉我,这是什么?” 段衡十分用力的扔出了手里的纸条,偏偏纸条落下的时候,飘飘摇摇的,半天才落在了素心的眼前,素心拾起了面前的纸条。脸色瞬间变了。 “王爷!这不是我的。”同样是面对诬陷,素心作为一个女孩子,自然做不到像成千秋那样正气凛然,多少都会有些害怕。 段衡低着头冷冷的开口:“素心,本王未曾想过,你竟然是这么心狠手辣的女人,出卖了萧何之后,竟然想着将本王也一并除掉吗?” “王爷……”素心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面前的人狠狠的踹了出去,段衡习武多年,使出的力道怎么可能是素心一个没学过武功的人能抵得住的。 素心狠狠地退了好几步,紧紧地护住了自己的手臂,作为医者的她轻轻一摸心里就有了数,那种疼痛已经完全不是她能承受的了,素心再没有力气爬起来,静静的坐在地上。 事到如今,萧何已死,究竟要让自己怎么信任面前的素心呢?“素心,你真的太令我失望了,当年你家父亲在朝堂上被参,我是看你可怜,才会把你带回府上,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最后竟然联合外人想除掉我啊。” 段衡无声的笑着,面前的素心有口难辩,急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王爷,是您救了素心,是您让素心没有流落街头,素心的命都是你的,素心永远不会害你的……” “素心,萧何都死了,你都不肯放过她吗?” “王爷,你相信素心,素心真的没有勾结别人来害王爷,真的……”素心瘫坐在地上,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角。 若是平时,段衡真的可以让自己冷静下来,认真的思考,可这个时候,他该怎么相信面前的素心。 段衡完全不能继续听素心解释下去,拽起她的手臂,扔进了她的屋子里,将门从外面上了锁。 素心经不起他的力气,再次跌坐在地上,没有力气再坐起来。 段衡的力气还真是大,等到他离开了,素心才渐渐反应过来身上的伤,不仅仅是手臂,就连头都开始变得昏昏沉沉的。 段衡的怀疑让他彻底死了心,如果说上一次萧何失踪,段衡是因为太过心急而直接把她关进了地牢,这一次萧何死在他面前,又因为那张不知来里的纸条,自己就真的没办法解释了。 素心被身上的上疼痛弄得很清醒,她希望自己可以快些昏过去,可身上的疼痛却越发的让她清醒,她从身上掏出了一个小瓶子,事到如今,再解释什么,王爷都不会再相信了,也就只能…… 等段衡再一次推开那个房间的时候,素心已经静静的躺在地上,没有了呼吸。 地上还有素心咬破手指写下的字。 素心从没有背叛王爷。 一笔一划,写的决绝又坚定。 段衡抱着自己的头靠在门框上慢慢的坐在了地上,瞬间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脑子太乱,事情太多,容不得他半点的思考,容不得半点的喘息。 段衡将素心埋在了后山,立了墓碑,全府都挂上了白缎。 竟然是自己中了外人的计,将最忠诚于自己的人,活活逼死了。 看来那个人就是看准了萧何被慕初然刺死的这个时机,在段衡心最乱的时候,在栽赃陷害素心,呵呵,还真的是一下子就猜中了他的心呢,可惜了素心,白白的失了性命。 …… “萧何,你在朕的身边,朕觉得很安心。”慕初然在床上躺了很久,接近傍晚的时候,才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感觉怎么样?”萧何拿起身边的纱布,轻轻地擦了擦他手心的汗。 “哈哈……”慕初然的唇角闪起一阵温和的笑容:“你还是第一次这么温柔的对朕……” “若不是你受伤也有些我的原因,我也不会管你了。”萧何也注意到自己情绪不对,别扭的扬起了头,偏过头不再看慕初然。 “那既然我受伤有你的原因,那你是不是应该留下来照顾朕?”练武的人就是不一样,体力恢复起来也比常人快了许多,才一天的时间,就已经有精力和萧何打趣了。 萧何看着慕初然脸上戏谑的笑容有些不满,重重的放下了他的手。 “小顺子,将朕的暖阁里面的小榻搬过来,这几日,萧大人要贴身的照顾朕。”小顺子恰好这个时候进来送药,慕初然直接就吩咐小顺子将小榻搬过来,大有真的让萧何跟自己睡在一个屋子里面的意思。 不过说起来也没错,萧何现在是一个“死人”。见到她的人越少越好,这两日萧何在慕初然的身边照顾他,没有出过慕初然的房间,现在慕初然醒了,萧何睡在那里,就变成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奴才遵旨。” “你……”萧何忍不住伸出手指着面前这个厚颜无耻的人。 慕初然轻轻地抓住她的手指,“先不要说这件事,你去安王府,跟段衡报个平安,顺便,帮朕拿一样东西……” 夜幕渐渐降临,萧何一身黑衣,穿梭在夜幕中,趁着夜色,进了安王府。浓浓的夜色之中,安王府上下的白绸显得如此的诡异。 萧何窜进了段衡的房间,屋里没有开灯,萧何却实实在在的感觉到了另一个人的气息。 “段衡?”萧何试探的叫了他的名字,却并没有得到回应,靠着记忆摸索着走到了床边。“段衡?” “萧何,是你吗!”黑暗中的人变得十分的兴奋,“萧何!” “怎么不点灯啊?我去找蜡烛。”萧何转身想要找蜡烛,却被段衡拦了下来。 “别,我想听听你的声音,我怕一点灯,你就会消失了。”段衡的声音带着些委屈,让萧何感觉他快哭出来了。 萧何转身点亮了手中的火折子,点着了窗边的烛台,“你犯什么傻啊,我没死。” 灯光亮起的一瞬间,段衡真正切切的看到了面前的人,双脚没有离地,灯下有影子,她真的没有死! 段衡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动的情绪,上去一把就抱住了萧何,“火!火……” 萧何手里的火折子还在燃烧着,若不是躲得快,已经燎到了段衡的衣角。 “你真的没有死,太好了。” “慕初然借我的假死来迷惑右相,所以才让我假死,结果没想到,你一刀就刺伤了慕初然。” 正文 第三百四十四章 逼宫 段衡拍了拍自己的头,“是我太冲动,可是当时我看见你倒在地上,而且已经没有呼吸了,所以才会……没想到,皇兄竟然为我把事情瞒了下来……” “哦,对了,皇上让我来拿影卫的令牌……” 慕初然将段衡刺杀他的事情瞒了下来,毕竟,刺伤皇帝无论怎样都会被诛杀,慕初然在经历这样的事情之后,竟然还能护着段衡,段衡还能说什么…… 他转身从柜子的暗格里拿出了令牌,“这个令牌,可以让慕初然调动京城中隐藏的所有影卫,关键的时候,可以和右相的势力抗衡。” “不过,为什么你的府上为什么挂满了白布,出了什么事情了吗?”萧何将令牌放进了怀中,在桌子前面坐了下来。 段衡显得有些局促,不知道究竟应不应该说出来,紧紧地蹙起了眉头。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啊,究竟是谁出了事?” “是……素心。” 萧何险些连手里的茶杯都拿不住,“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就算是朝中的人内部斗争,也不至于会把素心这样一个无辜的大夫扯进纷争中吧。 萧何见段衡没有说下去,又接着往下想着,不过倒是也有可能,如果无辜的人就会平安无事的话,那么,沈苏杭不也不会枉死了吗? “素心还真是命苦,无端的被卷入了这场纷争,白白的被右相害了性命。” 段衡攥了攥衣角,“素心,是因我而死……” 萧何怔怔的看着面前的段衡,这个时候的段衡在萧何的面前变得尤为陌生,他面无表情地讲述着素心的死亡,段衡竟然忍心对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的素心下这样的手。 萧何的手高高地扬起,重重的落在了段衡的脸上,清脆的声音响起,就连萧何的手掌都有些麻木。 段衡不躲不避,生生的接下了萧何的这一巴掌。 段衡没有出声,许久才听到了萧何的抽泣声。 “怎么,没打够吗?” 萧何觉得这一巴掌根本就不能宣泄自己的怒气,她重重的锤着面前的人,可是她越是打,眼泪就越是停不住,她抽出匕首,想一刀杀了面前的这个人,可无论怎样,面前的这个人和他认识这么久,她都下不去手。 泪水将她的视线变得模糊,“段衡,为什么?” 为什么要逼死了无辜的素心,为什么不愿意静下心来问一问,为什么要以她的名义杀人,萧何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 “无论如何,我希望你是安全的,就算那个时候你已经死了,我也不希望有人会再次伤害你。而且,皇家无情,向来是疑人不用,说到底,也并不是我亲手杀了素心,如果对你有什么困扰了,对不起……” 对不起,面前的这个男人跟她说对不起,萧何不知道事到如今,对不起还有什么用。段衡亲手将素心逼死了,而素心,仅仅是知道她的身份而已,并没有将自己的身份透露给别人。 那个每次都在死亡的边缘救了自己性命的人,竟然最后因为自己而死。萧何被他这一句话刺激的没了力气,瘫坐在地上。 段衡的房间如此的安静,整个房间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萧何是真的把段衡当做值得信赖的人,可偏偏,自己的想法是报仇,他是想保护自己,可他却那么残忍,杀死了跟在他自己身边那么多年的素心。 若是自己没有出现,素心是不是也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或许他们还好好好的相处,段衡也不会刺伤慕初然,被慕初然下旨削去爵位,软禁在府中不许出府。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的原因,如果一开始她就没有将这么多的人拉进这个局,如果没有这么多的人知道他的身份,现在就不会这样了。 这一日的早朝,慕初然依旧让萧何扎了银针在百会穴,强打着精神上了朝,可过了上朝的时辰,大殿里还是空空如也,没有一个大臣。 未央宫局破,右相逼宫势在必得,慕初然心口中了段衡一剑的事,也是纸里包不住火,一早就被右相查了清楚。 慕初然为了不让右相看出端倪,依旧每日坚持上朝,按照现在的局势来看,段衡被软禁在家,成千秋不知去向,萧何被赐死,若是右相真的逼宫,单凭慕初然手中仅剩的兵力,想要对抗右相,完全就是以卵击石。 “外边是怎么了!这么吵!来人,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还没等小顺子出了正殿的门,就有侍卫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皇上,右相带领大批人马,已经围住了整个禁宫,将所有的大臣都堵在了外面,让他们投靠自己。” 慕初然脸上的表情突然变了:“果然,这个老混账。”慕初然对于他的逼宫行为并不感到意外,但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这么迫不及待的开始动手。 “皇上,看来这皇位,你就可以自己下来,不用我来请您了吧。”右相手里提着长刀走了进来。 慕初然拿起了悬在龙椅边上的长剑,冷笑了一下,“原以为右相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文官,原来还能耍的起刀。” 小顺子躲闪不及,被面前的丞相一刀就砍倒了。 “皇上,你身受重伤,应该不用老臣来提醒你吧。”一个身受重伤的慕初然,在他的眼里简直不堪一击。 “朕习武多年,若是因为受了点小伤,就打不过你这样风烛残年的老头,岂不是笑话。不是朕说,你一个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的人,何必再来争皇位呢。” 右相被慕初然的这句话刺激的有些咬牙切齿,“我自然有我的打算,可你,已经没有未来了,这大殿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宫门口到这里的所有将士,甚至是锦衣卫,都已经被老臣拿下了,你还有什么要挣扎的?哈哈哈哈哈。” 右相十分自信,对于这个皇位是势在必得,这个慕初然,今天就算是插翅也难飞了。 “右相,你可知道,过分自信狂妄的结果,一向都是不得善终。”高高的大殿上传来了萧何的声音。 就连慕初然,都没有发现萧何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大殿里的。 萧何坐在正殿的大梁上,一条腿悬在空中。 “你竟然没有死!”右相的脸上带着些许惊讶,却很快的调整过来,“萧大人正值青春年华,何必和老夫做对,倒不如归到老夫帐下,就论你的才学和武艺,必定位至一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你就不怕,我现在就动手杀了你吗?”萧何从高高的房梁上一跃而下,拔出手中的长剑,将剑鞘扔在一边。用剑尖指着面前的右相说道。 “我怕,哈哈哈,我当然怕了,可事已至此,就算是你们杀了老夫,也没有办法阻挡外面的人马冲进来篡了你的皇位,大不了鱼死网破,你的慕氏王朝也就此崩塌,殷国从此易主。 这样的结局,对老夫来说也并没有什么不同。更何况,外面带兵的,是我的儿子,这殷国,终究还是会跟了老夫的姓。” “你知不知道造反的人为什么通常都会失败?”萧何施展轻功绕到了右相的身后,拿着剑对准了他的脖子。 “你转过头看看你的人马吧。” 大批黑衣人从皇宫的各个角落蹿了出来。从大开的大殿门往外看得一清二楚。 影卫!自己软禁了段衡,可万万没想到段衡竟然将手中的令牌交给了萧何。 慕初然自然知道影卫的手段,这些影卫全都是段衡尽心挑选的,和右相手下的将士相比,速度不知道比他们快了多少倍,加上这些影卫出现的实在太过突然,外面的士兵都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就这样被斩下了头颅,穿透了心脏,才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倒下了大半。 “让你在死之前好好的看一眼,对了,我要告诉你,造反的人失败的原因,就是,你们的话,实在是太多了。” 萧何一剑下去,砍断了右相脖子上的血管,血直接喷了出来,洒了萧何一身,淡绿色的长袍上,鲜红的血液变得尤为明显,这一条命,也算是你还了成千秋的吧,只可惜他再也没有他的弟弟了,也算是你赔了无辜的沈苏杭,一命抵两命,你终归还是划算的。 大殿之外,闻讯而来的御林军也加入了影卫的战斗中,毕竟慕初然手中的都是精兵强将,右相手中虽然人数众多,但始终还是不敌慕初然的人马,尽数死在了刀下。 慕初然连动都没有动,就眼睁睁的看着萧何如此顺利的解决了谋反的右相。 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强撑着递给萧何一个笑容,“还好,你在。” 慕初然几日以来都是强行用药和银针吊着自己的经脉,靠自己的毅力支撑到了现在,现在右相的人马已经被解决,慕初然也终于可以,安心的倒下去了。 萧何惊讶的看着上一秒还在跟自己笑着的人,下一秒钟,就那样脱了力,直直的倒了下去。 ……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五章 皇宫夜宴 慕初然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的事情已经被萧何处理完了,大殿上干净的连血迹都没有剩下,萧何也已经换了一身深紫色的衣服坐在了他的身边。 “这下,你总归能稍微放心一点休息了吧?”自己也总算是可以回家了。 “可朕的伤还没有好,若是朕一直没好的话,就不会下旨去解禁段衡了,自然……”慕初然看了一眼面前的萧何,仿佛能读出她的心思一般,“萧何你也不能回家。” 提到段衡,萧何的眸色一下就暗了下来,段衡他逼死了素心,虽然整件事情不能完全怪他,可他毕竟还是…… “怎么了?”慕初然很明显的察觉到,面前的人一下就变得神色黯淡,没了刚才的那般精神。 “没事,只是在这场动乱中,牺牲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如果不是右相,或许这些人也不会落的惨死的下场。” 若是没有丞相,沈苏杭可以安安心心的做自己的清官,甚至还有可能会跟慕清绾有一段缘分。 若是没有他,成千秋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的弟弟成未央是杀手组织的首领,他们可能依旧很开心的生活在一起,成千秋也不必放下朝中的官位,带着弟弟的尸骨远走他乡。 还有素心,若是丞相没有想要段衡彻底一蹶不振,就不会对素心下手,最后让段衡亲手逼死了素心,留下一辈子的愧疚。 “先帝用人不淑,可能连他都没曾想过,跟在身边这么多年的丞相,竟然是身怀绝技的武将。” 如若不是在刑场的那一天,萧何眼睁睁的看见丞相袖子里面藏着发出袖箭的暗器,回来禀报了慕初然,慕初然是绝对不会想到,文官之中除了萧何之外,还有其他人有那样好的身手。 还没有结束,一切,远远没有结束。 “处理了丞相,还有他的同党,任重道远,丞相在朝中多年,根深蒂重,恐怕除掉了丞相也只是个表面现象,底下涉及的关系网,远远没有看起来的这么简单。”慕初然不是疑心过重,而是自己先祖有云,疑人不用,毕竟他们已经背叛过自己一次,就绝对不会给他们背叛第二次的机会。 右相权灭,慕初然一早就准备好了替换朝中的各个官员,毕竟面前的这些人,大都曾经对自己的忠心有所动摇,若是不除掉,难免有一天会卷土重来,再来一次这样的逼宫事件。 “今日朕会在后花园设宴,宴请朝中大臣,你这身官服,也旧了,也该换身新的了。”下了早朝,萧何才刚一踏进书房,慕初然就对她说道。 “今夜?臣来不及请宫中的裁缝师傅现做一套,这……”今晚设宴,还让自己穿新的官服,且不说自己只是上朝的时候穿官服,这官服也只穿了数月而已,怎么偏偏到了慕初然眼里就变得旧了? “朕前几日已经命宫中的裁缝赶制了,今晚就能送过来。” “前几日?都没人来给我量尺寸,怎么就已经赶制了?”书房中没有别人,萧何对慕初然说话自然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慕初然这才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看了看一脸惊异的萧何,“朕目测了一下你的身形,把大概的尺寸告诉他们了,应该差的不大。” 萧何进了里间,将官服脱了下来,换上了自己平日里穿的衣服,坐在了自己之前坐过的桌前,萧何虽然走了,但是慕初然一直没有让人搬走这个桌子,就好像预料到萧何会再一次坐在这桌子前面一样。 萧何的官服还没有送来,皇帝设宴不能穿着平日里的衣服,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在书房里等着。 “那朕先去,你换好了衣服就过来吧。” “等等,”萧何鬼使神差的叫住了慕初然。慕初然回头,轻轻的对着她笑了一下,“怎么了?” “你少喝些酒,伤还没好,喝酒伤身。” “你怎么就跟女人一样,什么时候竟变得如此啰嗦起来。”慕初然对她笑了笑转身离去,语气里虽然充满了不屑,心里却乐的像开了花一样,自从相识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萧何这样关心自己。 后花园里,灯火通明,满朝的文武大臣都已经聚集在了后花园里,按照官位品级都落了座,可迟迟就是不见萧何。 工部尚书毕竟和萧何有过交集,出言解释,“皇上,萧大人最近政事繁忙,或许是有什么事在处理来不及赶回来,还请皇上不要责备萧大人。” 慕初然摆了摆手:“无碍,众位爱卿先请吧。”这个时候还没有来的话,估计是被那件官服吓着了。 慕初然猜得没错,小公公把衣服送过来的时候确实吓了萧何一跳,深棕色的衣料,这哪里是自己的官服,明明就和已经伏法的丞相的官服一模一样啊,难道慕初然是在暗示,下一个要被处死的就是自己了。 慕初然赶紧拦住了面前的小公公,“公公,你这衣服送错了吧?皇上不是让你把我的衣服送过来吗?” 面前的小公公恭恭敬敬的施了个礼,抬头看着萧何:“萧大人,这就是皇上让宫里的师傅做的衣服,不会有错的。”小公公说完话就走了,没有理会留在原地的萧何。 这该怎么办?萧何急得要命,偏偏这衣服上了身,就刚刚好是她的尺寸,急的她在书房里转来转去,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酒过三巡,底下的大臣都已经有些微醺,可萧何还是没有现身,慕初然也着了急,让身边的小太监去催。 “哎哟,我的萧大人,您怎么还在这里磨蹭啊,这官服都换上了,就赶紧跟咱家走吧,皇上那边催的急啊。” “等等,公公,夜深了,我去拿件披风……” 希望这夜色深重加上深色的披风,能让他们不要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官服。 “臣萧何,参见皇上,无意迟来,还请皇上赎罪。” “坐……”慕初然指了指身边靠得最近的座位,“众位爱卿,既然你们都来了,那!朕就要给你们看一样好东西!” 座下的人本来都嘈杂的互相寒暄,听见慕初然的话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萧何见慕初然眼神迷离,站都有些不稳,显然是有些醉了,萧何若是此时上前扶着他,必定会引起其他人的过分注意,只能在一旁小声地提示:“皇上您喝多了……” “你们,把那两个个箱子抬出来……” 几个侍卫抬上了整整两个大箱子,底下的大臣也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箱子里的东西,可刚刚还在晃晃悠悠,需要人搀扶的慕初然,突然间站直了身子,打开了面前的第一个箱子,“众位卿家可知,这是什么东西。” 萧何靠得最近,明明白白的看着,整整一个箱子里面全都是账本…… “这一本,京城顺天府尹赵无极,这一本赣南巡抚苏天庆,……” “这整整一箱子,都是你们的账本,包括贪污的,在场的官员,十之有九,都有这样的账本,自然不必朕来说,你们所有的所有,都记在这上面了,朕刚刚看了一眼,里面记载的东西,条条当诛!” 慕初然才刚刚说完这一句,已经有几个大臣颤巍巍的跪了下去,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想要认罪。 “还有这些,是上一任的丞相大人,和你们其中的某些人,来往的书信……里面讲的是,算了,不念也罢。” 还站着的官员已经寥寥无几,不多的人之中,恰恰好一个萧何,一个工部尚书,其余的便是些戍守边疆的武将,原来,一个丞相背后,竟然藏了这么多的关系,竟然能牵涉到整个朝廷的大半官员。这丞相私底下,竟也算是掌握了整个朝中的命脉。 丞相是识相的,他没有收集任何边疆武将的帐,常年处在边塞,没有朝廷上这样的黑暗,更何况丞相的目的只在朝中,并没有牵涉到别国,自然不可能去影响边疆的安全。 再加上边疆的武将大多是刚直不阿的硬汉,也不屑于丞相的勾结,这才让慕初然面前的人,没有全都跪下去。 “你们,或许是忌惮丞相的权力,或许是渴望有更多的权利和财富,这些,朕都不怪你们,朕今天召集你们来,就是为了了结过去,所以说:“慕初然接过了身边的人递过来的火把,今天,朕放你们一马,但你们要记得朕不会总是放你们,既然朕能查到这些的从前,自然能查到以后,朕希望诸位大臣,能够好自为之。” 慕初然说着话把火把扔进了两个箱子里。 …… 第二天的早朝上,便重新下了官员的任命,就连萧何自己都没想到,慕初然竟然会真的把丞相的重任交给了自己。 安王解了禁足,萧何掌握朝中大权,一时之间朝野之间的势力都向萧何靠拢,倒是让萧何有些不适应。 这些人心里想的什么,慕初然心里像明镜似的,无非就是些墙头草,再者就是些事不关己,绝不现身的地方高级官员,谁做这天下的主人,与他们,属实没有什么大的关系。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六章 说不清的情绪 此次逼宫的事件闹得沸沸扬扬,各方的势力暂时都稳定了下来,毕竟连秘密筹备了这么多年的丞相都败在了慕初然的手下,其他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这次的事情设计的范围太广,慕初然不可能一次就把这些人都处理掉,最终还是会选择放他们一马,这也在萧何的意料之中,毕竟就算慕初然已经准备好了替换的官员,也不可能一次性全都换掉。 慕初然城府之深,果然是能做帝王之才。 …… 慕初然借着身上的的伤没有好,将萧何一直留在自己身边,甚至将批阅奏着的地点都换成了自己的暖阁,自己就躺在软榻上,看着萧何背对着自己批阅奏折。 萧何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转了转脖子,回头看了看很悠闲的躺着的慕初然。 “你看,我把你的奏折都帮你批完了,你是不是要奖赏一下我?” “朕都已经让你做了丞相,你还不满意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不满意?”慕初然轻轻地挑了挑眉,看着身边的萧何。 “那不一样,做了丞相是因为我帮你除掉了原来的丞相,这次我帮你批奏折,是两回事。” “那,”慕初然本就躺在萧何的身边,现下直接将嘴贴在萧何的耳边,“那,朕把自己赏给你如何?” 慕初然的声音就像飘落的羽毛,轻轻的撩动了萧何的心,萧何伸手推开了身边的慕初然:“皇上又在说笑了,我若是收了你的这份赏赐,岂不是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和当年的太子太傅一样了吗?” 萧何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反倒没想到惹了慕初然的无端不开心。 慕初然突然安静了下来,太子太傅的事情一直是他心里深藏的一根刺,明明埋藏的这么深,还是会轻易地被撩动。 “咳咳,皇上还是看看我帮你批的奏折,若是没有问题,那就该发回去了。”萧何察觉自己失言,连忙调转了话题。 谁知面前的慕初然面色突然放松下来,再一次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朕相信你啊,直接发回去好了,朕也懒得再看了。” “哎,你这皇帝,怎么能这么清闲啊!”萧何拽了拽他的衣襟想要把他拽起身来,“你得起来,你得批奏折啊。” “才不要,朕登基这么多年来,每每批阅奏折直到深夜,好不容易有个人能帮朕批奏折,朕开心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朕还从没在白天这样悠闲的躺着。” “前几日你可是足足在床上躺了几天,我帮你批了那么多奏折,你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也该自己来了吧!”萧何还从没见过慕初然这样耍赖的样子,拽紧了他的领子又一次想把他扥起来。 慕初然闭着眼睛暗自施力,萧何没想到他会突然用力,一下子躲闪不及,正好撞进了慕初然的怀里。 萧何一下怔住了,现在两个人的姿势如此的暧昧,自己的身量虽高,但在慕初然的身边显然不够用的,加上刚刚的姿势,自己的头此时正好伏在他的颈间,他的呼吸喷在自己的额头。 萧何用力想要挣开,却不料慕初然的力道突然加大,紧紧的把她箍在怀里。 “你说这殷国境内,除了你之外,还有什么人敢同朕你我相称?” 萧何别扭的转了转身,“皇上,若是这个时候有人进来,恐怕是您又要背着一个龙阳之好的误会了。” 萧何趁着慕初然走神,一用力从他的怀里挣了出来。 “这禁宫之中,除了你,再没有第二个人敢不通报就进朕的房间。更何况,谁说龙阳之好是误传?” “哦?”慕初然说这话大有言外之意,萧何整了整衣襟,挑了挑眉头,“难怪皇上迟迟不纳妃,原来是为了给自己心仪的男子腾出地方。” “那若是你,愿意留在朕身边吗?” “那可不行,我还等着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呢。”萧何故意整了整衣服,站起了身和慕初然拉开了距离。 “朕竟不知道,你处理政事的本事竟这么厉害,这要是换了朕,恐怕没那么容易看完这么多。” 萧何笑笑,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其实说起来,也就是因为这几天的奏折内容,大多都是辞官回乡的请辞信罢了,内容大概都差不多,许或不许,一个字的问题罢了。 “皇上,你的伤都好了,那下官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谁说朕的伤好了?”慕初然说着还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哎哟,朕这胸口疼……”谁能想到,这堂堂的一国之君,竟然也有这般耍赖的时候。 …… “皇上,这锦衣卫统领向大人想必是没读过什么书,大概是不知道告老还乡是什么意思,亦或是寻了其他大臣之前请辞的奏章,竟然只改了个名字就呈了上来。”萧何看着面前的奏折,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慕初然凑在萧何的身边:“说起锦衣卫,朕还是很在意成千秋的事情啊。” “嗯?千秋就算是真的对你有二心,他也早就离开了,对你,根本不会有什么威胁啊。” “朕和千秋相识多年,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也证实了他弟弟才是未央宫的宫主,这点信任还是有的,朕想说的是,你矫诏的事情,你可还记得那日你假传朕的圣旨,救了成千秋的事情?” 旧事重提了一次还不放过,竟然又一次提了起来。 “皇上上次不是已经处罚了下官了?臣可是丢了一次性命了。”萧何假装不在意的样子将手里的走着扔向一边。 “朕又没有让你真的死,就连毒酒里面的药,都是朕精心挑选的,根本不伤及性命甚至都不会痛,这可不算什么处罚。所以,朕要处罚你,今日早些处理完这些,跟朕一起出宫。” “出宫?”正在看公文的萧何看似漫不经心的样子,慕初然的话句句都没有逃过她的耳朵,慕初然这一句出宫,简直就像救命稻草一般,自从假死那一日起,自己已经一个月没有正大光明的出过宫了,自己的死讯传出那么久,也不知道赌场的人怎么样了,正好可以去捧月楼打探一下情况。 “怎么?你不愿意吗?” “愿意啊!等我,马上就能批完了。” …… 慕初然的话就像一剂猛药刺激了面前的萧何,才刚刚过了晌午,萧何就快手快脚的处理完了手边的所有事。 慕初然已经换上了普通的装束,手持一把折扇,一边摇着,一边朝萧何走了过来,萧何是不用换衣服的,除去官服,萧何的衣服都是普通的,普通到就算街上有人说他是当今的丞相,恐怕也没有人信。 两个人揣着几张银票,带了些散碎银子,就出了宫门,连随从的小公公也没有带。 “说起来平日里跟着你的小顺子,最近怎么都不见他的踪影了?”刚出了宫门,萧何就想起了这事。 “之前丞相攻进大殿的时候,小顺子挨了一刀,伤的不重,但是他毕竟还是个孩子,朕给了他一些安家费,让他回自己老家去了,毕竟能够忠心对待朕的人不多了。” 难怪这些日子一直都没有见过小顺子,反而换了一个陌生的小公公来传话。 “少爷,你可别忘了,在宫外,你可不能自称是朕了,要不然你便装出宫还有什么意义?” 慕初然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嘴巴,“朕……我竟然都忘了,可我这么多年自称朕,这一时间让我改过来,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那少爷您今天出门到底是有什么事情啊?还偏得今天出来不可。” “我是看你天天在禁宫中待着无聊,所以才带你出来的,现在除了早朝的时间任何的官员都是不能随意出入禁宫的,若不是我带着你还根本出不来呢。” 无车无马,两个人就这样走在皇宫外的大道上,道路虽宽,却没有一个人敢在这个地方摆摊位卖东西,还真是浪费了呢,这么好的地方说是皇宫中的人有些无聊了,还能出来逛逛。 好不容易走到了繁华的街道上,却已经和皇宫隔出了几条街。 萧何正摆弄着这街边的小玩意儿,摆摊的摊主却搭了话:“这位姑娘可喜欢小老儿这些小玩意,买些回去吧。” “姑娘?”萧何正沉溺于这些做工精美的东西无法自拔,慕初然却突然发了问,“他明明是个男的呀,这位老板,你的眼力价还真差。” 老板这才抬起头,“哎呦,抱歉了二位公子,这方才小老儿低着头,没看见面前站的是两位公子,多有得罪了。不过这位公子的手,长得还真是像个女子一般,想必是个读书人吧。” “你也是,一个好好的大男人,怎么偏偏喜欢这种女孩子家的东西。”慕初然拿出了袖口的一锭银子,“老板,你这些东西全都包起来,等一下我回来拿。” “诶,好嘞,谢谢这位公子了。”老板开心地拿着慕初然递过来的的银子,直接摊开了手边的一块方布,将摊位上的东西装了进去。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七章 一起上街 “你刚刚不还说那些女孩子家才喜欢的东西吗?怎么又全买下来了?” “可是看起来你很喜欢啊,我觉得你开心就好了,何必在乎那是男孩子的还是女孩子的?” 夏夜的傍晚还是有些闷热,走在街上还被知了的叫声,吵得心烦。萧何也着实穿的多了些,也顾不得什么颜面了,劈手就抢过了慕初然手里的扇子,飞快的朝着自己扇着。 “好热啊!应该在晚些再出来。” 萧何热的满头大汗,可身边的慕初然好像没事人一样,依旧保持着原来的速度朝前走。 “咱们沿着河边走吧,这路中间实在是太热了,河边,或许能凉快一些。”慕初然的提议简直就像救了萧何一样。 沿着河岸商铺很少,却多了很多推着小车的商贩。 “诶诶诶,你看这是什么?”萧何鲜少能有这样的机会在街上溜达,看见什么都是新奇的,拽着慕初然的袖子,就站在了一个老人家的车前。 那老人随手挥动,几下就用手中的糖浆画好了一只蝴蝶,“大娘,你这个怎么卖的呀?” 那老人将手中的糖插在了一旁的稻草上。抬起头来对着她说:“这个呀,五文钱,小公子想要个什么图案的?老妇再给你画一个。” “嗯……”萧何犹豫了一下,那要不,画个简单点的好了,“大娘,您帮我画一个兔子的吧。” 面前的老妇人点头应下,手中的勺子顺手舀起一勺糖浆,在面前就画了起来。 萧何手里拿着刚刚做好的画糖,兴致满满的向前走去。 慕初然在她身后有点无奈的笑了笑,递给老妇人一小锭银子。 “公子,这……老妇没有那么多的银两找给您啊。” “不必了,您就收下就好了,我身上也没有散碎银子。” “谢谢公子了。” …… 面前的人蹦蹦跳跳的样子,还真的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我替你买了这么多了,还陪你出来玩,你要怎么感谢我?” 小河手里拿着刚刚做好的画糖,心情变得很好:“我还替你批了这么多天的奏折呢,抵消了抵消了。” “那可不行。”说话间慕初然已经闪身到了萧何面前,堵住了她的去路。 “赖皮,”萧何无奈的摆了摆手,“好吧好吧,请你吃晚饭,走吧。”萧何将手里的糖递给了慕初然,拽着他的袖子朝捧月楼走了过去。 …… “小二!红烧肉,糖醋鲤鱼,红烧狮子头,在给我们来两碗米饭。” “得嘞。” “呵呵,”慕初然轻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吗?你不喜欢吃吗?” 慕初然轻轻摇了摇扇子:“你好歹也是当朝的丞相,你请皇帝吃饭,才点了三个菜,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萧何瞬间被憋红了脸,按理说三个菜两碗米饭两个人足够了,可偏偏慕初然说的也很有道理,萧何暗自下了下决心,一定是慕初然不够吃,还是给他加些好了,省的传出去说她是个小气鬼,“小二,再加两碗米饭!” 一旁的慕初然本来想看看她的反应,萧何一向节俭,点的饭菜少了些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也就是想看看,萧何会作何反应,可万万没想到,萧何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好了好了,够了够了,不要再加了。”若是自己继续隐晦的嘲笑她,恐怕这桌上的米饭要摆满了。 萧何以风卷残云的气势消灭了桌上的饭菜,惹得慕初然不免遐思,自己平日里是否是过于亏待了萧何,还是皇宫里的饭菜不合他的胃口,怎么这萧何就像没吃过饱饭一样,吃相如此的不雅。 “你不吃了吗?这可是要付钱的啊!” …… 萧何吃得饱饱的,到前面的柜台去结账。 “抱歉,客官,我们这里没有办法用银票,请问您有银两吗?” 萧何摸了摸口袋,拿出了一锭碎银子:“你们也该跟铁老板说说了,这酒楼怎么能不收银票呢,是吧。” 萧何说出铁老板的一瞬间,柜台上的账房才抬起了头,和面前的萧何交换了一个眼色,紧接着低下了头。 “对了,我上次跟你们铁老板说的那块白玉,他什么时候给我信儿啊?到底是收还是不收啊?” “赶明儿个,我们老板回来,我再帮您问一下,您确定是块白玉吗?” “没错,你就跟他说就好了。可是我再来找他说玉的事儿。” 萧何才走到了门口,慕初然有些疑问,便跟了上去,正好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怎么,你好像经常来这家店,他们的老板也很熟?” “因为这家店就适合我这种,嘴馋,俸禄又少的人,从前我做侍书大臣的时候,俸禄少的可怜,所以就经常来这家店。” “那你现在呢?位居丞相,官至一品,你俸禄可不算少了吧。” “可这家店的味道很好啊。”萧何没想到慕初然会跟过来,所以没敢跟账房先生说太多的话,仅仅是让他告诉铁心,自己现在很安全,没想到仅仅是这几句话,就已经引起了慕初然的怀疑。 …… 头一天晚上回来的太晚,第二天又要早起上早朝,萧何郁闷地顶着两个黑眼圈从慕初然床旁边的小榻坐起身来,自己为什么偏偏要睡在这个地方啊? 睡起来又不舒服还要整天防备着慕初然,连衣服都不敢脱,睡也睡的不安稳。 萧何迷迷糊糊的上了早朝,根本就没有听清慕初然说了什么,又迷迷糊糊的回到了慕初然的暖阁,铺在自己的小榻上就睡了过去,真不明白,慕初然明明睡得那么晚,今天早上是怎样有精神去上早朝的? 萧何头天晚上玩儿的太累了,蹦蹦跳跳的,整个人都快散架了,头一沾上枕头,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知睡到了什么时候,萧何渐渐的转醒,模模糊糊的听到了外面书房里,慕初然再和他大臣议事的声音。 不能让外面的人看见自己从暖阁出来,萧何也不敢走出去,奈何距离实在是太远了,萧何用尽内力,凝神静听,也就只听了个大概。 这些大臣的意思,大概就是,慕初然已经二十二岁了,可后宫中还是空无一人,这才劝他,要赶紧趁着今年的时间选妃。 听着慕初然的意思,他是答应了。 萧何不免有些失望,这个男人终究还是要选妃了,不过也是应该的,自己现在的身份,可是个男人。 总不可能指望着慕初然真的空着后宫,只留一个男人陪着自己身边吧。 慕初然还没有选好礼部尚书的人选,礼部的小事,都是由新任的侍郎决定的,而大事暂时还是由萧何来处理。 所以就选妃的事恐怕又落到了萧何的头上。 过了半晌,外面的声音才渐渐的停了下来,萧何急忙回到榻上,继续闭着眼睛装作是在睡觉。 身边渐渐响起了脚步声,萧何能听出来,慕初然刻意地放轻了脚步声。 “懒虫,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起来?”慕初然伸手弹了萧何的额头,弄得她想继续装睡都装不下去。 “你打我干嘛?” “下了早朝,还不到中午,你看看现在都是什么时辰了?都快用晚膳了,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不饿吗?”慕初然看着面前的人揉着自己的额头,倒是觉得面前的人越看越觉得可爱。 “臣做了一个美梦,梦见……” “梦见什么了?” “梦见皇上要选妃,以后就不用臣在暖阁里面呆着了,臣开心的险些笑醒了。” “别装啦!朕早就知道你在屏风的后面,你以为朕的武功是白学的吗?一个那么大的人藏在身后的屏风里。我怎么可能一点都察觉不到呢。”慕初然的神色变得很宠溺,差一点,萧何就要深深的陷进去了。 “我承认我刚刚确实是,躲在后面偷听了。可是毕竟是朝中之事,我也不算是偷听吧。” “你嫉妒了?” 萧何避开了慕初然的视线:“臣为什么会嫉妒呢?嫉妒天子可以选妃成亲吗?”萧何还故意撇了撇嘴:“若是我想成亲,肯定会有大把的姑娘扑过来想要嫁给我,毕竟我和皇上不一样,我才只有十八岁,成亲的事,还早得很。”萧何眼眶有些发酸,憋的她有些难受。 “朕如果要选妃,你心里难道不会有些难受吗?”慕初然一直认为,萧何的心中是有自己的,不然他不会在看见自己倒在血泊的时候,情不自禁的流下眼泪,就是因为觉得萧何的心里对自己有那么点喜欢,所以他才会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把萧何留在身边,无论是让他帮着批奏折,或是留在自己的房间里。 “自然是难受啊!”萧何的眼眶已经有些发红,可还是倔强的偏着头,“你要选妃了,新任的礼部尚书还没有选出来,我又有得忙了。” “你……”慕初然有些愤怒的看着面前的人,自己本以为萧何对自己会有些喜欢,可万万没想到萧何竟然对自己要选妃的事情表现的波澜不惊,甚至毫不在意。 ……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八章 初步筛选 “皇上放心,臣一定会将您的选妃之事安排的很好。”萧何背过身去苦笑了一下,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转过身来看着慕初然,自己明明就不喜欢慕初然的,可能只是因为他曾经救过自己,才会产生这种错误的感觉。 若不是她眼眶的那一点点红,慕初然恐怕真的会认为萧何的心里是不在乎的,不知为什么,看着萧何隐含着委屈的表情,慕初然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兴奋,“那就麻烦爱卿,将这次的选妃大典好好的办好,合了朕的心意,朕重重有赏。” …… 选妃大典几乎是等同于祭天大典的重要事件,就慕初然而言,当年他做太子的时候,年龄尚小,无论是当年的先皇还是现在的太后都没有考虑过帮他选妃的事情,他登基这么多年来,朝堂之上暗潮涌动,慕初然也因此无心关注后宫,没有选过妃子,后宫空空如也。 朝堂之上,无数的官员家中都有适龄的女子,如此大好的机会更是不停的向上推举,不出意外,段衡的妹妹段笙忆,也在选秀的范围之内。 对于这个段笙忆,萧何还是记忆犹新,当时她假借慕清绾的手,把皇宫的宗祠点了火,还想栽赃嫁祸到自己头上,萧何记得她好像还被慕清绾狠狠的打了几个耳光,一想起来就满脑子都是当时她被打的两颊红肿的样子。 也是,她喜欢了慕初然这么多年,总算有了机会,怎么可能放过? 全国上下这么多的官员,就算是每家只推一个女子,也足足有有上百个,画像,卷宗堆了整整的一桌子。 “怎么会有这么多。”萧何有些害怕的看着面前堆的半人多高的画像和卷宗。 整天沉迷于美色之中,难怪自古那么多帝王都是因为美色而误国,就看那后宫中空空如也的东西两宫那么多的院子,马上就要因为这一次的选秀住满人了,不知道慕初然能不能忙的过来。 桌上堆得满满的,就连放下胳膊的地方都没有。 萧何揪了揪两鬓的头发,用愤恨的眼神盯着一边的慕初然。 慕初然显然也察觉到了萧何的情绪,“不是说礼部会提前筛选一些画像和卷宗吗?怎么还是这么多?” 萧何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将毛躁的发丝顺了下来,“礼部侍郎是从三品,你知道这些卷宗里面有多少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人吗?” 萧何随手翻出一份,“哝,你看,这个就是顺天府尹的妹妹,看姿色实在一般,琴棋书画也是草草过得去,偏偏就因为顺天府的关系,顺利通过了,再看这个,这整整一本全是定远侯的女儿的卷宗,自幼跟着父亲征战沙场,才十八岁就战功累累,算是半个护国将军了,啧啧,这女孩子要是进了宫,必定艳压群芳,统领后宫,作为后宫的表率。” 慕初然无意间抬头撇了一眼,好嘛!这姑娘身强体壮,看起来比自己都结实,自己怎么可能选这样的妃子进宫? “说起来,安王的妹妹,朕的表妹段笙忆,是不是也在名单之内?” “嗯,”萧何巡视了一下桌上的画像,“你总归不会连自己的表妹都不认识了吧?” 慕初然倒不是不认识,不过段笙忆是太后之前钦点给自己的妃子,再加上之前的事情,她帮了自己不少忙,自己确实是欠了她一个人情。既然她想进宫,那便如了她的愿吧。 “直接把她的卷宗留下吧,你再选其他的。” 面前的卷宗多的让萧何觉得头疼,不论是从身世还是涵养,琴棋书画亦或是阅历,都变成了筛选的标准,整整一天,萧何就盯着这些东西,看得都有些审美疲劳,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抬头一看,才发现面前的慕初然早就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萧何放松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好啊,脏活累活都留给自己了,自己跑出去躲了个清静。 萧何一转身,想走到屏风后面,想躺在床上好好休息,才刚一进里屋,就被人捂住嘴巴,拖了出去。 萧何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竟然被他拖出去走了好远。萧何张开嘴,对着那人的虎口就是狠狠地一口,力道之大,连自己的牙都快变得没有知觉了,环住她的人手上吃痛,叫了出来,立马送开了手。 “你怎么还咬人呢!”身边那人一出声音,萧何便知道了他的身份。 “你不抓着我的话,我怎么会咬你呢。”萧何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因为慕初然过于用力,萧何挣扎的胳膊都有些酸痛。 “朕真的不知道,你不光平日的行为像个女人,怎么还学那些街边的泼妇,学会咬人了!”慕初然看着自己手上的牙印儿,看看,看看,咬的这么深,萧何刚才究竟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那谁让皇上莫名其妙的在背后偷袭我,还捂住我的嘴,正常人的反应不都是这样吗?”萧何一边揉着自己的胳膊,一边还嘴道。 慕初然手上已经渗出了丝丝血迹,这萧何难不成是属狗的,才一口就见了血。慕初然放下了自己的袖子,遮住手上的牙印,“朕本来还想带你去个好地方,想趁着他们不注意偷偷带你出书房,刚一出来,准备放开你的时候,你竟然咬了朕一口!你才是莫名其妙!” 萧何满脸的不在意,“既然皇上觉得下官莫名其妙,那下官就要回去睡觉了,毕竟今天看了那么多的美女图,若是有皇上又不中意的,兴许还能便宜了萧何呢?” “你想娶亲?”慕初然脸色突然变得非常危险,就连已经背过身去的萧何都察觉到了。 “哪个男人不想娶亲啊?臣都已经十八岁了,已经到了该成家立业的时候了,总不能总是拖着亲事吧,那我萧家岂不是要绝后了?” “跟朕走!”慕初然这次学聪明了,直接拽着她的手往前走,也免得萧何出其不意,再咬自己一口。 萧何挣扎不过他,跟着他一起去了他说的地方。 “摘星楼。诶?这名字倒是能跟捧月楼凑一对。”萧何马上就意识到自己错了,捧月楼只是为了名字好听,而且摘星楼真的是高的不得了。每一层之间都只放了梯子,而并没有建楼梯。 若不是他们两个人都会轻功,恐怕一般人也真的很难爬着梯子上这摘星楼的顶上。 摘星楼就是供他们赏月的,既然是用来赏月的,那为什么不建上楼梯,上来还要这么复杂,萧何正在感叹着这摘星楼,却突然发现刚刚上来的那架梯子,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移走了。 “诶?皇上,上楼去梯,这是有人要害你呀,你怎么拉着我一起来了?”我还不想跟你一起死啊。 慕初然本以为她会先担心等一下要怎么下去,却没想到,面前的人竟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这是朕让他们撤走的,朕在赏月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把梯子撤掉了,下面的人上不来。” “可是我这上面的人也下不去了呀!”别说是轻功,就算是自己真的会飞檐走壁,踏雪无痕,那也是要有一定的地方来借力,让她从这石砌的墙壁上下去,底下又是实打实的石砖地面,难保下去的时候还有没有命了。 “朕自然有办法下去,你不必担心。” 萧何环顾四周,这里怎么看也不像是能下去的样子,难道是慕初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想要在这摘星楼上把自己推下去吗? “皇上,下官可是做了什么错事?”还是问问的好,省的等会被推下去的时候没有心理准备。 萧何的脑袋迅速的回想着,应该没有啊,今天整整一天自己都在书桌前面看那些官家小姐,大家闺秀的画像,难不成是自己手欠把哪位姑娘的画像给筛下去了,而皇上又恰好中意她,所以皇上要来灭口了吗? “皇上,是否是下官,无意间得罪了您。下官给您赔罪,还请皇上大人不记小人过,能放过下官这一次。” 慕初然的眉头瞬间紧了起来,面前的人究竟在想什么? “皇上,之前请您吃饭,我不是故意不想让皇上吃,才只点了三个菜,仅仅是觉得两个人点的太多也是浪费而已。” 果然是因为不舍得花钱,朕平时是有多亏待你啊,弄得你连吃饭都舍不得花钱。 “之前臣也不是故意,将墨汁滴在了皇上的龙椅上,然后忘记擦了。” 难怪那天自己一起身,身边的小太监全都在憋着笑,换下衣服,才发现自己身上竟然有那么大一块墨迹。 “我不是故意将那位上过沙场的姑娘画像留下的……” 慕初然的所有情绪在那一瞬间爆发,“什么?你竟然将那个人的画像留下来了!” 哈——萧何在心里松了口气,果然是因为这个。 “没关系呀!皇上,如果不喜欢的话,在大殿上可以直接撂牌子,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皇上您手里的。” 正文 第三百四十九章 赏月 慕初然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有的时候还真的不知道,萧何的心里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 “爱卿,朕觉得今日月色正好,不过是想让爱卿陪朕一同赏月罢了,你不必太过紧张。” “赏月?又没有酒,赏什么月呀?”听了慕初然的话,萧何瞬间放松下来。 慕初然挑了挑眉头,“既然朕邀请爱卿来赏月,又怎么会不准备好酒呢。”慕初然指了指身后,后面的小桌子上,果真摆了一坛酒。 萧何有些懵,慕初然到底想干嘛,自己只是随便说说,从小到大,她其实酒品极差。 就连上药的时候用酒精消毒伤口,那种味道,她闻的都有些头晕,之前在安王府喝过段衡的百花酒,那样柔和的酒性都让她在之后头疼了好几天,更不要说是真的喝烈酒了。 “皇上……臣不胜酒力呀。”萧何把鼻子凑上去,浓重的酒气熏得她不敢上前。 “都是喝了酒之后才会说自己不胜酒力,怎么你这还没喝就开始醉了?” 身后的小桌子上摆着各种各样的干果和甜品,看来慕初然准备的也挺充分的。 “朕替你斟酒,朕这辈子还从来没替别人倒过酒呢。”话说到这里,连慕初然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自从遇见了萧何,自己快把这辈子没做过的事情,全都做了一遍了。 从没替别人倒过酒,从没被人咬过,从没有让任何一个人留宿在自己的房间里,从没有亲自照顾生病的人,从没有嘴对嘴的喂一个人喝药,大概也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男人。 慕初然摇了摇自己的脑袋将那些奇怪的想法全部都扫了出去,面前的酒杯已经溢了出来,顺着桌角流了下来,一滴一滴的滴在萧何的衣服上,水蓝色的长袍沾上了酒,颜色变得深了,就好像是一朵花开在上面一样。 “来,朕先干为敬。”慕初然仰头将酒杯里的酒慢慢的倒进了嘴里,说是干杯,到也没喝的太急,面前的萧何看见他一整杯喝了下去,也不好再拒绝,仰头将杯子里的酒全部都倒进了嘴里。 辛辣液体滑过咽喉,这酒绝对和那天在安王府喝的酒不一样,如果说那一天酒里全是花瓣的清香,那今天的酒,除了辛辣的酒再也感受不到别的。 萧何拼命地用自己的手在嘴巴前扇着,“辣……”慕初然准备的酒是烈酒,加上她又喝的太急,脸上瞬间就染上了两朵红晕。 慕初然看她眼泪都流下来了,一时间也变得手忙脚乱,连忙从桌上拿了一个莲子糕递给她。 说是递过去,完全就是直接塞进了萧何嘴里,莲子糕这种东西,整整一个直接塞进了嘴里,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噎的萧何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好不容易缓了过来,萧何正想对面前的人发火,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刚刚这个莲子糕,味道还真是不错。 萧何的视线在小桌子上巡视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一样的东西,心里正觉得奇怪,对面的慕初然却突然掩面笑了起来。 “怎么了?” 慕初然笑的半天都抬不起头,过了一会儿才勉强收起了笑容,对着面前的人说:“爱卿,朕刚刚看你辣的眼泪的掉下来了,一时心急才会把整块莲子糕都塞进你嘴里,若是你喜欢回去之后朕再让御厨给你做。” 难怪自己噎的这么难受。慕初然竟然把占据了一整盘的一块莲子糕,直接塞进了自己的嘴里,难道他做事之前都不会仔细的想想嘛? “好啊,那就让御厨再做一块,让皇上也一口吃下去,感受一下,被那块莲子糕噎住的感觉。”萧何满脸都是气愤,明明是他做得不对,最后被嘲笑的还是自己。 “爱卿先别生气嘛,”慕初然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这个算是朕对你的赔罪好不好?”萧何劈手就抢过了他手中的玉佩,在月光下这块玉佩晶莹剔透,绝对是上乘的好玉,说来也是,从慕初然身上拿下来的东西,有几样不是价值连城。 “收下了。”萧何凑着自己的衣角擦了擦玉佩,将玉佩放进了自己怀中的口袋。 “你手里拿着这块玉,朕可以免你三次死罪。” “那你怎么不早点拿出来呢,这样,我当初就不用再天牢里面挨那么多鞭子……”萧何又想起了之前的事情,心中不免有些郁闷。 “来,收下了朕的玉佩就是原谅朕了,那为了爱卿已经原谅了朕,再喝一杯。”慕初然觉得再这样说下去,萧何又会想起之前不开心的事情,于是又一次替萧何斟满了杯子,举起了自己的杯子,慢慢的喝了下去。 萧何没有他那么多的心眼,看见他喝了,一仰头,把自己杯子里的酒又一次尽数到进了自己嘴里,第二次喝,没有之前那么辣了,可还是引得她喉咙一阵不适。 本来就是比较烈的酒,萧何又是没什么酒量的人,两杯下去,萧河的意识已经迷迷糊糊的了。脸上戴着两朵红晕,手里举着酒杯,对着面前的慕初然,开始越发的肆无忌惮。 “哼!我那天就是故意的,把墨洒在你的椅子上的!怎么样?皇上就可以说不批奏折就不批奏折了吗?” 胡闹!慕初然也没有想到,仅仅喝了两杯,面前的人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还有,你这么多年都没有选妃,偏偏在这个时候要选。就是想让外面的人澄清你没有龙阳之好!是不是!”萧何讥笑着挑了挑面前人的下巴,“其实,你是喜欢男人的。” 真的是喝醉了,怎么敢说这么大逆不道的……实话。 原来,心中的话可以不用憋着,只要有酒就能痛快地说出来。萧何明明感觉自己喝醉了,却又感觉自己的意识前所未有的清醒。 “萧何!”什么仪表,什么气度,全都抛掷一边,面前的这个人喝醉了竟然是这样的状态,好在这摘星楼上只有他们两个人,若是被别人看见了不知道会怎么说。 “慕初然,你是个昏君!” 慕初然发觉面前的人喝醉了酒胆子真的不是一般的大,竟然连这样的话都说的出口。 慕初然彻底没了耐心,伸手拽着面前人的领子,想把这个酒鬼从摘星楼上扔下去。 可偏偏慕初然刚一拽住她,萧何的眼泪就流了下来,“你看嘛,我平时就是吃那些东西的呀,请你吃饭的时候我还特意多点了两个菜,你还不满意,给你加两碗米饭,你还是不满意,你知不知道究竟还有多少人是吃不上饭的?还在这里浪费,还嫌我吃的太多,给你丢人。” “我的俸禄本来就不多,你给的那点俸禄,我还要养我一大家子人呢,你看我已经把府里的下人辞退的差不多了,这才勉强能有点剩余,你懂不懂啊?” 慕初然的手突然就松了下来,这样的萧何真的让他下不去手。 面前的人很委屈的哭,哭声有点像女人,偏偏都已经趴到桌子上了,嘴里还是不肯放过慕初然。 “那个将军的女儿多好呀,身体又强壮,武功又高,还能保护你,实话告诉你吧,那个姑娘是我特意留下来的...” 朕难道还需要她保护? 面前的人虽然看起来一副喝多了酒的样子,说话间的逻辑倒是一点都没有被影响。 不像他平日见得那些喝多了就颠三倒四,胡言乱语的人,说的头头是道,让他这个清醒的人都想不出反驳他的话。 “萧何,”慕初然上去推了推她,看样子是真的醉了啊,难道这些话是她平日里就想说的,不知在心里打了几遍的腹稿,所以就算喝醉的时候,也能这么有头绪的说出来? 好在,萧何喝多了之后除了话比较多,到也不像市井的那些人耍酒疯。说了一会儿话,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慕初然走进摘星楼里面,从屋里拿出了一床被子,盖在了他们两个人身上,还真的有一种,地老天荒的感觉。 萧何喝多了酒,本来白酒性子烈,就让她浑身上下都觉得燥热,慕初然就把被子盖在了她身上,梦中的她自然会觉得有些热。 慕初然移开了桌子躺在了萧何旁边,但并没有着急闭上眼睛,只是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忽然之间他是视线的漆黑一片,萧何掀开的被子,正好落在了他脸上。 慕初然没有生气,而是小心翼翼的把被子又盖了回去,虽说是夏天,这夜晚的风,也足够让人伤风,盖着被子,总归是没有错。 喝多了的萧何才不管那么多,一脚蹬开了被子,慕初然不厌其烦的帮她盖了几次,也实在失去了耐心,一个翻身压在了萧何身上。 萧何的手脚都被慕初然压住了,没办法翻身,像是做了什么噩梦一样,突然就醒了过来。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却突然看见了压在自己身上的人,萧何有些惊恐的从被子中钻了出来,往后退了两下。 “皇……皇上……” 正文 第三百五十章 故意刁难 “醒酒了?”越是烈性的酒,酒劲来的快,去的也快。天还没亮,萧何就已经醒了过来。 慕初然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可怕,难道自己喝醉了酒之后说出了什么事情?难道把自己的身份说出来了? “醒……了。” “你可知道你刚刚都说了些什么?嗯?” 慕初然一点一点的的朝自己逼近。 “朕贪图享受,不知民间疾苦?” “没有没有,皇上一直体恤民情……” “你故意留下了那个将军的女儿?就是为了看朕的笑话?” “不不不,那个姑娘确实是有很多好处……” 该死,喝多了之后究竟都说了什么,慕初然不会一气之下直接把自己扔下摘星楼吧? “朕,是个昏君?” 完了完了,这下真的惨了,谁能想到殷国的丞相大人,竟然因为酒后失言被皇上推下摘星楼,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萧何几乎已经退到了边儿上,无处可躲,紧张得闭起来眼睛。 “你还是清醒的样子比较讨人喜欢。” 嗯?就这一句,没有了? 意料中的高空坠落并没有发生,慕初然也没有掐着她的脖子,就这样,就完啦? 萧何稍稍的睁开眼睛,面前的人已经又一次站在了围栏边上,仰着头看着天上的月亮。看来他是准备放过自己。 萧何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刚刚究竟在想些什么?好在,看他的样子,自己应该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不过,得罪人的话好像已经说的差不多了…… “皇上。”萧何小心翼翼的凑到慕初然身边,一边又努力的跟围栏保持距离,生怕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和慕初然的意思,他直接把自己扔了下去。 慕初然没有答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月亮,月亮很亮很大,月光洒在他的脸上,给人一种他身边飘着仙气的感觉。 看的萧何也有些恍惚,分不清面前的人究竟是人还是仙,不得不说,慕初然长得就像误入凡尘的仙人,让人不知不觉的就会沉浸到他的容貌中。 “看够了吗?”慕初然突然低下了头,看着面前盯着自己的人,萧何在自己的印象中一向都不是很高,这样看起来就显得更加矮小。 慕初然鬼使神差的伸手摸了摸面前人的头,吓得萧何赶紧躲开,“不要摸我的头,你不知道吗?男孩子不能被随便摸头的,这是气节。” “如果只看你的外表,我一定会以为你是个文诌诌的读书人,可你明明就是个习武之人,为什么要那么在意读书人的那些气节。” “习武之人更要有气节,如果随随便便就让别人摸自己的头的话,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连朕都不能摸吗?” “当然不行啦!我还没娶媳妇呢,如果我以后的妻子知道了,自己的相公曾经被一个男人摸过头,那她会瞧不起我了。” “不会的。”慕初然转回了自己的视线。 “你怎么知道不会?你又不能预料以后的事情。” 朕的意思是,朕不会允许任何一个女人陪在你身边的。 …… 选妃大殿按时的开始了,上一次祭天大典的教训告诉萧何,进大殿里的人,身上绝对不能带任何的利器。 所以,萧何决定在大殿门前的最后一道宫门口找几个宫女,进来的人都要挨个搜身。 “其实这也是帮皇上把关,”萧何正在向慕初然解释外面的事情,突然间低下头凑在慕初然的耳边说道。 “哦?什么意思?”慕初然显然对萧何的话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连忙追问下去。 萧何嘴角挑了挑,“等下宫女搜完身之后,就会向皇上禀报,底下站的这些大家闺秀里面,哪几个身材好。”毕竟有些东西,会被外面穿的衣服遮住嘛,只用看的,看不出什么。 萧何在大殿之上搭上了台子,让每一个官家小姐都站在台子上,好让坐在高位的慕初然看得更清楚些,那日在摘星楼上才开罪了皇上,现在也只能将选妃大殿办得好些,才好将功折罪,让慕初然免了她那日失言之罪。 慕初然一身黄袍,慵懒的坐在皇位上,对面前的那些精心打扮的女子,好像并没有什么兴趣,反而一直盯着身边的萧何。 “不好,不好,统统都不好。”慕初然的一句话让大殿上的官员通通跪下了身,唯独萧何没有跪,反而凑在慕初然的耳边,“皇上,你这是在公报私仇。” 要知道,如果这一批秀女没有一个入得了慕初然的眼,就意味着萧何要将之前的所有画像和卷宗重新看一遍,挑选出另一批秀女。 一想到这,萧何就气的牙痒痒。 慕初然偏了偏头,看着萧何略带怒气的眼睛,没想到面前的这个人生气起来也这么可爱,“没错,公报私仇,可朕是皇上。” …… 第一场选秀不欢而散,慕初然金口玉言,定下了三日后重新选秀,更是让身边的萧何恨不得现在就拿起刀杀了他。 三天,上百份画像和卷宗,她还有其他的公务要处理呢…… 深夜,萧何在桌边点着两支蜡烛,继续翻看秀女的卷宗,白天光是要处理礼部的公文就已经很累了。 现在还要看着这些美人图,偏偏慕初然又早早的睡下,屏风前面的书房就不能点灯,昏暗的蜡烛灯光摇摇晃晃的,看的萧何更是头晕,已经过了子时,是第三天了,她连画像和卷宗都没有看完,怎么再拿出一份秀女的名单啊。 连着两天晚上都没怎么睡觉,不论身体条件有多好,萧何也渐渐的有些坚持不住了。 慕初然睡着睡着突然觉得身边没有那个人的呼吸声,自己竟然很不适应,起身才发现屏风外面的萧何依旧在看着卷宗。 想来这几天看卷宗也累了,也算是整到她了,酒后胡言,好在那天摘星楼只有他们两人,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了,恐怕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萧何点了两下头,又清醒了过来,翻了一页继续看了下去,或许是她警惕性太差,又或许是困到了极致,根本无心管身边的事情,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屏风后面的慕初然。 萧何是真的撑不住了,头重重的落在了桌子上,却没有在清醒过来,想来应该是真的困了,慕初然小心翼翼的把她抱了起来,放在了自己床上,自己也躺了上去,嗯,果然萧何在自己身边已经成了自己的一个习惯,没有他,自己跟本就睡不着。 萧何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傍晚,她翻身起来,看看外面的天色,还好,天还没亮。 自己怎么睡到慕初然床上了,天还没完全亮,慕初然怎么不见了?难不成是自己睡着的时候得了癔症把慕初然扔出去了? 萧何从里屋走了出来,正好看见慕初然身边的小公公正在布菜。 “醒了?来用膳吧。” 萧何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一桌子菜,什么时候慕初然的早饭变得这么奢侈这么丰富了,“大清早起来你就吃这些,未免也太油腻了。”虽然自己的肚子还真的是饿了。 “先坐下吧。”慕初然将手中的筷子递了过去,“现在已经是傍晚了,准确的说,朕给你的时间,就只剩下几个时辰了,明天一早,你必须要把名单交给我。” “咳咳咳……”刚刚咽下一口米饭的萧何险些喷了出来,“什么?”现在已经是晚上了?萧何放下筷子就冲到了桌子前,天啊,还有三分之一没有看完,这可怎么办。 见萧何扔下了筷子放下了碗,身后的慕初然很是生气,“萧何,朕是不是太过放纵你了,竟然还敢在朕的面前摔东西!” 可那边的萧何根本顾不上这些一直在埋头看面前的东西,气的慕初然也扔了筷子,走到了萧何身边。 “萧何,你……”明明话已经到了嘴边,看着面前的人就偏偏是说不出口,“你先过来,至于名单的事情,朕已经发出去了,明天选妃大典继续,你不必再担心这些了。你先过来吃饭。” 慕初然还是狠不下心来对萧何,话一出口,还是变成了商量的语气。 萧何一下子放下心来,跟着慕初然走回了餐桌旁边,新来的小公公不像之前的小顺子,见到这一幕早就惊得目瞪口呆了,堂堂的皇帝,竟然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当朝宰相!这谁敢相信。 小公公收拾了饭菜便退了出去,这两位可都是自己热不起的主,就当没看见,就当没看见。 “萧何,朕已经下旨解除了你和清绾的婚约,她过几日便要回来了,成千秋的事情,还希望你能跟她好好说说。” 慕初然没有抬头,但他知道,此时的萧何一定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我去?”差一点杀了成千秋的人好像是你吧!要解释也应该是你去啊。 “朕手里还有正事,没有空跟她解释,你去解释一下,安抚一下也就好了,清绾小孩子脾气,过一阵子也就不闹了。” “臣……想抗旨。”第二次由自己去面对慕清绾告诉她噩耗,实在是不知道她究竟会有多恨自己。 成千秋远走他乡,谁知道他会不会和成未央一起走了,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实在比直接告诉她沈苏杭的死讯还要更令人难受。 ……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一章 摆脱慕初然 这次选秀几乎已经没有什么萧何需要做的,所以萧何也被安排坐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既然是慕初然亲自定下的选秀名单,萧何自然也就不必再为了这些事情担心了,撑着头看着面前的这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尽情的展示着自己擅长的东西,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若是自己的话,真的是什么都不会,舞刀弄剑,舞文弄墨,完全就像个男人,又跟那个将军的女儿有什么区别呢? 萧何猛地摇摇头,这些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不过现在慕初然对自己的态度还真的是让人浮想联翩,倒不如早些娶个姑娘,让慕初然放弃这个念头,自己也好不要在慕初然身边越陷越深,免得日后藕断丝连,缠在一起,扰乱了自己下手的计划。 萧何很害怕,她害怕,自己有一天会沉溺在慕初然那种温柔的眼神里,彻底底的输给了慕初然。 …… “皇上,这就是已经选好了?”萧何看着面前的秀女,品级如何安排自然是自己管不到的,可今天站在大殿上的所有女子,慕初然竟然都一个不落的收进后宫,未免也太草率了。 “怎么?爱卿还真的想在这些官家小姐里选一个做你的丞相夫人?” “皇上都把这些姑娘全部收进后宫了,下官已经没有机会了。”萧何陪着笑说道。 …… 这么多的绣女全都进了宫,慕初然最近有的忙了,自然也没那么多的心思来管自己,萧何跟他打了个招呼,就出了宫,好在他已经选妃子了,以后应该不会再每天盯着自己了。 夏日的傍晚,空气变得清凉了许多,夕阳西下,天边也只剩下了那一缕缕的光,不像白天那样刺眼,反而平添了些柔和,让萧何的心情也渐渐的好了起来。 等到他走到了萧府门口,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小河就像以前那样,换下了衣服,从密道前往赌场。 昏暗的灯光下,铁心正在埋头看着手里的卷宗。 “少爷,”赌场的人见到了萧何连忙行礼,萧何摆了摆手让他们退到了一边。 “在看什么?”萧何已经走到了铁心的身边,坐了下来。 铁心轻轻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头,适应了一下外面的光线,“我想看一下之前的卷宗,既然这些人已经被除掉了,就看一看,收拾一下,也省的以后用起来找的时候麻烦。” 铁心的脸上带着面具,遮住了他脸上的伤疤,但就算是这样,脖子上的伤疤,也依旧让人看了触目惊心,单看半面的脸,铁心还是那个英气逼人的男人,可偏偏,现在一切都变成了这样。 就是这样一个人,本来和自己并没有任何的关系,却愿意这么多年来一直帮着自己,甚至还因为自己,将自己弄成了这副摸样,就是因为自己的无能,才让他身体都成了这样,还要继续替自己做事,铁心不说不代表萧何看不出来,铁心连咳嗽都带着血,那次爆炸带给他的伤,必定已经透支了他的身体,就算是救了回来,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少爷,您坐吧。”铁心发觉面前的人一直在盯着自己,脸上还带着愧疚的神色,自然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让出来一个地方给她坐。 “我就呆一会儿,站着就行了。” 铁心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萧何对自己这样笑了。 “你瘦了,”萧何有些心疼的看着面前的人,为了自己,他究竟吃了多少苦?“如果觉得累的话,可以把事情都安排下去啊。” 铁心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少爷,你才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如果你觉得替老爷和夫人报仇的事情,实在是太为难你的话,铁心可以继续做下去,你只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就好了。”逼供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京城几个人不知道,萧何,更是为这件事情冒了不小的风险,这是萧何在自己的面前,受到了什么伤害,自己该怎样面对老爷和夫人呢? 之前萧何又被寒性止疼药伤了身体,还都是成未央告诉自己的,若是自己不说,她怎么会注意自己的安全? “铁心?”萧何有点震惊,一向信念很坚定的铁心,怎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我们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如果现在放弃的话,不是前功尽弃了吗?” 铁心抬头看着面前的人,“可是相比起复仇,保护你的安全,才是老爷临死之前交代我的事情。”老爷说过,不要寻仇,要带着她好好的活下去。 可自己怎么能不在意呢?王爷一生为殷国尽忠职守,护国护民,最后竟然冤死在自己一辈子都在效忠的皇帝手中,作为从小被养在身边当儿子一样疼的人,怎么可能不去复仇? “放心吧,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但是现在,我需要你帮我物色一个姑娘,嫁给我做丞相夫人,只有这样,慕初然才会放松对我的关注,我才好下手。”萧何说了谎,她不敢告诉铁心,用男人的身份靠近了慕初然,还是没有逃过留在慕初然身边的命运。 “一定记住,不能要什么官员家的姑娘,家世清白的,最好家里没有什么背景的,你帮我看一下是否有合适的姑娘。” 铁心偏了偏头,很快就给出了答案,“不必去找了,这里倒是有个现成的。” “嗯?” “前几天,我安排追风出去办事,他在路边看见一户人家,好像是新寡,家里有个十六岁的女儿,本来被财主看中了,想要带回去做通房丫头,被追风,随手救下来了。” “她的父亲是私塾的先生,听说是进京赶考的时候落了第,老家里的财产全在自己身上了,孤身一人,便在京城中安了家,娶妻生子,前些日子突然就染了病,救治不及,一下就没了。” “那家的父亲读过两年书,家里的女儿自小跟着父亲,也是有些学识的,论长相倒是勉强配得上你,但是这洞房花烛……” “这你不必担心,丞相夫人的地位谁不想做,其他的问题,就由我来跟他们解释。” “让追风带我去看看那家的女儿吧,若确实是温婉贤惠的,十六岁也还没急着嫁人,想来耽误两年也没多大关系,若是同意,我就直接去提亲了。” “你身边也没个随从侍卫,直接让追风跟着你吧。” “倒是也行,总之,成亲的事,越快越好。”越早下手,就越能斩断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总好过痴情错付,到了该下手的时候下不去手。 …… 追风带着萧何去了那个姑娘的家,矮小的砖房,倒是收拾得整整齐齐,因为家里刚刚有亲人去世,就连挂在门头上的白布,都没来得及摘下来。 “追风大哥,你怎么来了?”身着粗布衣裳的小姑娘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看见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连忙上去招呼。 “白姑娘,这个就是我家的少爷,当朝的宰相萧何萧大人。” 面前的女孩显然没想到这么大的官会突然到自己家来,在衣角上擦擦自己手上的水,跪了下去。 看面相倒是个老实的姑娘。 “姑娘不必多礼,在下不过路过此地,过来看一眼而已。”萧何说这话,伸手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小女孩儿。 “小梅?怎么了,谁来啦?”里屋又走出了一个粗布衣衫的妇人,看起来不是很年轻,应该就是面前这个姑娘的母亲了。 白梅红着脸将自己的手从萧何的手里面抽了出来,面前的这个公子长得真是好生俊俏,没见到他之前,自己还对追风芳心暗许,可一见到他,自己的心就砰砰的乱跳。 “大妈,我们家公子今天来是想问一下,他们的白姑娘有没有许过人家了,我家的公子虽然位居丞相,但是尚未娶亲,我身边认识的适龄的姑娘,也就只有白姑娘了。我这才领了我家公子过来见见白姑娘。”追风在一旁搭话,替萧何解释着。 “丞……丞相……”面前的妇人显然是吓坏了,当朝的一品大员,这在之前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妇人拽了拽追风,“追风公子的意思是说,丞相看上了我家的女儿?” 追风点了点头。 面前的人还是不敢相信,便调转了视线,看向了坐在一边的萧何。面前的年轻人气度不凡,竟然是当朝的丞相!若是能攀上这门亲事,自己的女儿岂不是麻雀变凤凰? “大妈,我萧何虽然做到了当朝的丞相,可这么多年来未曾娶亲,眼见着我这也到了该娶亲的年龄了,身边却没有合适的女孩子。” …… 萧何身居丞相高位,有几个女子不想嫁给他,可城府太深的又或是哪家的官家小姐,萧何都不敢轻易地留在身边。 毕竟是留在自己身边的人,还是底子清白些好。 两方敲定,这婚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萧何出钱给白家置办了一套宅子,白梅和她母亲就直接住了进去。 ……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二章 成亲 毕竟是个破旧的房子,本就没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简简单单的整理过后,两个人就把搬进了新的宅子里。 萧何不能在外面呆太长的时间,马上就回到了皇宫。 “聘礼……”萧何坐在桌前,犹豫了一下,给他们二人买了宅子,自己府上的钱就没剩多少了,若是此时拿出赌场里的银子,难免会惹别人怀疑。 慕初然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看见萧何在发呆,上去就冲着她吼:“萧何,朕竟然不知道,你何时有这么大的胆量!竟然私下定了亲事!” 萧何瞬间愣住了,他怎么会知道?明明自己全都是私下做的事情,难不成就算自己出宫那么短的时间,他也找人跟着自己吗? “皇上,你派人跟着我吗?” “还用朕跟着你吗?你去看看大街小巷,有谁不知道?”慕初然愤怒的一拳打在了萧何面前的桌子上,“萧何!朕对你难道还不够好吗?你就那么急着娶亲?” “皇上,臣已经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为何不能给自己寻一门亲事?”和慕初然的暴躁相比,面前的萧何倒是显得无比淡定,甚至神色还有些漠然。 慕初然上前一步便把萧何搂在怀中,“萧何,你告诉朕,这都是骗人的,你不会娶亲的是不是?” “不,”萧何冷静的推开了面前的人,“臣的婚期尚未定下,等到订了婚期,自然会给皇上送一份请柬,到时候还希望皇上能够赏脸……” “别说了!”慕初然狠狠的推开了萧何,“朕以为你会明白的,你才满天下,怎么会连朕的意思都不懂呢?你是不是在装傻?” “皇上,殷国民风淳朴,却也没有到能够接受男子相恋相守的地步,皇上贵为一国之君,还是希望您能以大局为重。” “你就只是怕那些人说闲话吗?” 萧何已经背过了身,不再看面前的人那双有些痛苦的眼睛。 我不怕别人说闲话,哪怕我真的是个男人,若是身上没有背着和你的仇,我也一定会义无反顾的向你迈出这一步,我怕的不是流言,而是你…… 萧何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慕初然的书房,回到了自己府上,虽说升了官,但是萧何依然坚持不搬去更大的宅子。 沧桑的院落,倒是和外面的景象完全不同,该成亲了,也该收拾收拾院子里了。 萧何蹲下身子,拔着面前的野草,萧何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或许是因为今天慕初然的情绪太过激动,又或许是,自己定下了亲事,觉得真的可以把自己和慕初然之间的联系彻底斩断,或许,这就是今天自己敢说出这番话的筹码。 明明心里已经想通了,可眼眶就是止不住得发酸,眼泪划过萧何的面庞,一滴一滴的落在面前的草地。 萧何就好像泄愤一般,不停的把面前的草拔起来,扔在一边。 面前忽然就出现了一双脚,萧何抬头,看见了许久没有见过的安王段衡。 “当朝的丞相,竟然自己蹲在院子里拔草?”段衡的话依旧是那么的轻松,如果可以,自己真的想活的像他一样,轻松自在。萧何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手上的泥土在脸上留下了几道泥痕。 段衡看着她哭有些心疼,“怎么了?”段衡的手里已经没有了影卫,想知道皇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完全不可能的了,可他却知道,市井间都在流传,当朝的宰相萧何,要娶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 萧何把头埋在膝盖,没有回答段衡的问题。 “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市井传闻说你要娶亲了,所以你想到自己不能娶亲,所以急哭了?”段衡本来是想和她开个玩笑逗她开心,可面前的人突然就停止了哭泣,将脸上的泪水抹干净,仰起头来看着他,“不是谣传,我确实已经订了亲,准备娶白家的姑娘……” 这一次,就连段衡都吃了一惊。 一个女子,怎么能娶亲呢? “你在想什么?你不怕会暴露你的身份吗?”段衡拽着萧何进了里屋,将他摁在椅子上问她。 “我疯了,我真的疯了……”疯到喜欢上杀了自己父母的仇人…… …… 婚期很快就定了下来,萧何出于无奈,还是从赌场挪用了一部分银两,重新整了院子,向白家下了聘礼。 早早地将所有的请帖都发了出去,唯独慕初然的这一份,还紧紧地握在自己手里,自己不能去送,若是遣别人去送的话,恐怕慕初然会把火发在别人身上,照目前看来,也就只有段衡去送请帖最合适了。 “这个忙,你能帮我吗?”萧何拿着请柬,问面前的人。 段衡用手捋了捋鬓角的碎发,“你倒真是给了我一个好差事。”自从素心的事情过后,萧何还从来没有主动和自己说过话,现在叫自己过来,竟然是为了这件事。 “他不会对你发火的。”萧何心里明白,一国之君,不会为了自己而做出出格的事情的,更何况,面对的还是安王。 看着段衡出了门,萧何再也没了力气,闭上了眼睛,就当是做了一个荒唐的梦,梦醒之后,慕初然还是自己的仇人。 十里红妆,真可笑,萧何穿着鲜红的喜服,迎娶一个女子,萧何自己都想笑,铁心在暗处静静地观察,就算是武功尽失,铁心也还有特殊的本事可以保护萧何。 白梅穿着鲜红的嫁衣走进了正厅,透过半遮半掩的盖头,萧何可以清楚地看见白梅脸上的笑容,只要拜了堂,慕初然就没有任何的理由可以将自己留在他身边了,只要划清界限,时间久了,她一定可以忘记慕初然。 “一拜天地。” 萧何接过了媒婆手里的红绸,对着门外深深地弯下了腰。 只要走出了这一步,自己一定可以狠下心来…… “二拜高堂。” 萧何和白梅转过身来,对着白梅的母亲,深深地鞠了一躬。 不论怎么说,慕初然都是自己的仇人,快刀斩乱麻无疑是最好的结局了。 “夫妻对……”媒婆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从门外飞过来的飞镖打断了,飞镖的方向冲着白梅,若是萧何没有接住,恐怕白梅的眼睛就要废了。 萧何眼疾手快抓住了飞过来的飞镖,鲜血一瞬间就从她的指缝流了出来。 “啊——”白梅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吓得一下子尖叫出来,惹得萧何一阵蹙眉。 “萧何!”段衡上前一步,看着她满是血迹的手,将飞镖拿了出来,手上皮肉不多,甩出飞镖的人力道又大,仅仅是接住,伤口就已经深可见骨。 “皇上驾到——”刺耳的声音伴着尖锐的拖长,本来坐在大厅的诸位大臣纷纷跪下身,“参见皇上。” 萧何也不例外,不顾自己染血的手,就和平时一样,撩开自己的外袍,跪了下去。 “大胆萧何!你可知罪!”慕初然脸上一副淡漠的表情,冷言厉色的质问萧何。 段衡下意识地看了看刚刚的飞镖,纯钢的,是慕初然惯用的暗器。发出飞镖的,竟然是他! “臣不知。”萧何跪在地上,手上的血还在不停的流,顺着手的轮廓落在了砖地上,鲜红的血滴在地上,让慕初然看的有些心疼,这个笨蛋,干嘛要用手去接,挥开不就好了,也不至于受这么重的伤。 慕初然抬起头来不去看萧何,狠了狠心继续说道,“这是你的管家交给我的账本,这里面记着,你萧府的家产一共就只有一千两,你是怎样花一千两银子替白家母女置办了宅子之后,又接着花了这么多的钱下聘礼办酒席的?” 自古君王多疑心,慕初然手下的贪官每年贪污的银子少说也有几十万两几百万两,怎么今日突然就对自己的这一千两的家产调查起来了,“臣手里有些祖产,是父亲留下给我们娶亲用的,今日臣就是用这笔银子置办的这门亲事。” “你父亲的祖产,”慕初然将自己手中的账本狠狠的扔了过去,力道没有控制好,直接砸在了萧何身上,又不躲!又是这一招,你以为这样朕就会心软吗! “为何账本上没有记载,为何你迟迟不说你父亲的来历?就凭你一句是你父亲的祖产你以为朕就会相信吗?” “皇上乃是天子,皇上的想法,必定都是对的,若皇上执意认为这些钱是萧某贪污所得,下官也无话可说。” “你……”慕初然被他气到了极点,一时之间想不出什么话反驳她。 “来人!将丞相大人带回去听候发落!” “皇上!”段衡急急忙忙的站起身想要求情,“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不能将萧大人关起来啊。”虽然他知道,慕初然的目的并不是想要治萧何的罪。 “朕做事,什么时候轮到安王殿下来评判对错了!” 几个侍卫上前将萧何带了出去,萧何的血留在地上,渗出了一个血色的手印,看起来,那么悲凉。 ……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三章 我恨你 萧何被扔进了慕初然暖阁的隔壁房间,若是真的想论罪,恐怕这个时候已经把自己扔进天牢了,慕初然的目的就只有一个——不让自己成亲。 慕初然让小公公去通传太医帮萧何包扎伤口,却没想到太医才刚进去,就被萧何一脚踹了出去,好歹也是在宫中呆了这么多年的老大夫,今日竟然被一个年轻的后生踹了一脚,让他有何颜面面对宫中的其他人,老太医挥了挥袖子,愤愤的离开了。 萧何拒绝任何人靠近她,既然斩不断,还不如就一直这样逃避下去。 “岂有此理!”慕初然气得差点将面前的桌子掀翻,“萧何是越发的不像话了,无法无天,竟然敢将太医赶出门!” 慕初然直接站了起来,走向了萧何呆的屋子,萧何正抱着自己的膝盖,看见慕初然推门进来,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下。 “怎么?现在开始害怕朕了?你把朕派来的太医打出去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害怕呢?”慕初然一步一步的逼近。 萧何手上的血已经凝固,一种诡异的姿态留在她手上,看的慕初然一阵阵的揪心。 “皇上为何要阻止臣娶亲,殷国的律法并没有规定,大臣不能娶亲。”当断不断,必受其害。萧何万万没想到,慕初然最后竟然是用这样的理由来阻止自己成亲。 “你的手上还有伤,还是让太医过来给你看一下吧。”没错,殷从来没有规定过,在朝的官员不能娶亲,可偏偏自己就是不想让她成亲,想尽了所有的办法,万般无奈之下,才会选择这样一个理由来阻止她。 “为什么?你都可以选妃,身边有那么多的女人,为什么不让我娶亲?”萧何有些鄙夷的盯着慕初然,若是此时他气急败坏,还有可能会放自己回去。 “不为什么,就因为朕是皇帝,朕不想让你成婚,你就不可以成婚。” 慕初然虽然被他点燃了怒火,但是神志还是清醒的,萧何的话就是想激怒自己,这一点他还是听得出来的,萧何的手伤的很深,由于她长时间把手臂压在头底下,已经有些麻木了。 或许是受伤的时间长了,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可慕初然看着她手上触目惊心的伤口,还是感觉很心疼。切!慕初然转过身走了出去,既然她不要自己的关心,自己又何苦在这里瞎操心。 …… 萧何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第二天一早,是慕初然身边的小公公把自己叫醒的。 “丞相大人?”小公公推了推萧何的手臂,萧何一下子就惊醒过来,看清了面前的人才平静下来。 “怎么了?” “皇上已经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萧大人的罪名已经洗清了,您可以回家了。” 萧何显然不明白慕初然的用意,难道,他现在是想放自己回去成亲了吗? 萧何快步离开了皇宫,回到了自己的府上,哪里还有昨天那样的成亲的喜庆氛围,门头的红布已经全都被撤了下来,庭院又恢复了从前那般的寂静冷清。 “大人,”管家站在院子里,就好像一早就知道她要回来一般,不出现还好管家这一出现,更惹得萧何上火,萧何没心思听他说什么,上去就是一拳,将管家打得倒地不起,就算是右手上有伤,一只手也足以将他打得起不了身。 无论慕初然权力有多大,都不能成为他出卖自己的借口,背叛的人也永远得不到她的原谅,追风见她回府,从墙上翻了下来,“少爷。” “发生什么事了?”追风躲在了墙边上没有露面,说明府里来了人,也说明,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白姑娘昨日嫁入了那个财主家,听说皇上还给了她不少的嫁妆……”追风也渐渐说不下去了,“少爷。” 对一个男人来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可偏偏萧何不是,萧何知道他要做什么,慕初然的意思不过是,要跟她继续纠缠下去,永远都不会放过她。 慕初然从正厅走了出来,看见了刚刚走进来的萧何,脸上带着笑迎了过去,“爱卿,你不知道,那白家母女就是见钱眼开,爱慕虚荣的主,若不是朕帮你试出来,你恐怕就要娶一个这样的人回家了。” 为什么?慕初然的表情上甚至还带着些自豪,人为财死,更何况慕初然出手必定是大手笔,又是一国之君,有谁敢不听从他的命令? “皇上,您,真高明,臣……”真的感谢你啊,把我又推回了那个无底的深渊。 萧何话还没说完,已经倒了下去。好不容易想出的可以脱离这个死循环的办法,却又一次被慕初然推了回去,这一次,恐怕她很难能爬的出来。 “萧何?”慕初然和她的距离太远,眼睁睁的看着她倒在追风的怀里。 慕初然走近了才发现,萧何并没有闭上眼睛,眼神中却突然失了神,就好像看不见周围的一切一样,一直盯着前面…… “少爷,少爷!”追风摇了她两下,就被慕初然抢了过去。 “萧何,你能听见朕说话吗?”慕初然看着她的眼神着了急,就连她失明的时候,她的眼睛也没有这个样子过,现在这样…… …… “回皇上,萧大人身体一切正常,并无大碍,只是,手上的伤已经结痂,若是想缝合的话,恐怕要把手上的痂……全都揭开……” “什么?你个庸医,她会疼死的!”那种深可见骨的伤,怎么可能那么轻而易举的说把已经愈合的痂再揭开。 “皇上,也就只能让萧大人睡过去了,不然的话,臣没有办法给她处理伤口。”说出了这种话,就连跪在地上的太医都有些后怕,看皇上的脸色实在是很担心,可自己确确实实没有办法带着结痂的伤疤缝合。 “去端安神汤来。” 慕初然身边的小公公很快就把安神汤端了过来,安神汤,又不是止痛散,怎么可能一点痛都没有,在镇州的时候,萧何的身体已经被寒性的止痛药伤了个透彻,现在的她几乎经不起一点寒性的东西。 “萧何,就算是你怨朕,你也先把安神汤喝进去,不然太医给你处理伤口会很疼。”慕初然几乎是用哄着的语气在跟她说话了,可偏偏萧何的眼睛还是像之前那样,没有焦点,就像什么都看不见一样。 慕初然想掰开萧何的嘴直接把药灌下去,萧何的嘴却闭的紧紧的。萧何毕竟是练过功夫的,若是她不想张嘴,就算慕初然力气再大也掰不开。 慕初然想封住她的睡穴让她睡一会,无论怎么点,都是会在一瞬间被冲开,有防备的情况下,无论是谁都不可能被点住睡穴。 慕初然见面前的人怎么都不肯配合,瞬间生了气,将手中的碗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就这样揭!” 太医听了慕初然的吩咐,不敢不从,用棉布沾着水将萧何伤口周围的血迹都清洗掉了,拿起了一边用火撩过的镊子,准备开始揭开萧何的伤口。 他不知道人在清醒的意识之下被揭开伤口会有多痛,但面前的太医真的眼睁睁的见着面前的人在这样的疼痛下,仍然一动不动的盯着前面。 慕初然最终还是转过了头,就那么一瞬间,他看见了萧何紧紧咬住的下嘴唇。 原来她不是不怕疼,而是讨厌自己在她身边,讨厌自己接触过的一切东西。 “你如果恨我,就放开你的嘴唇,来咬朕。”慕初然将自己的手腕放在萧何面前,萧何一下就咬了上去,伤口第二次被撕裂,那种痛绝对不亚于自己手腕上的痛。 可偏偏萧何就是要让自己记住,这都是自己自找的,这种痛能让她记住,所有的一切,就都是她自己接近慕初然的结果,而面前的这个人,是自己的杀父仇人,自己的目标,一直都是杀了他,而不是爱上他…… 慕初然感觉面前的人全身都绷着劲,斗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滑落,还好,她有反应,起码她还知道疼,不像刚才那样不论怎么样都不理就好。 手上的力道突然就消失了,这一次,萧何真的闭上了眼睛,看来是刚才将力气都用尽了,脱力了吧。 太医趁着萧何昏过去,迅速的将她的伤口缝合,“皇上,萧大人的伤口已经缝合了,您的伤口……” 慕初然这才发觉自己手上的牙印,竟然已经渗出了血迹,慕初然摇了摇头,“你先下去吧。”太医退了出去,慕初然将靠在自己身上的萧何拦腰抱了起来,放在了自己床上,难道这一次,是朕错了吗? 萧何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有,她睁不开双眼,却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身边的人说了什么,可她却实在没有力气起来反驳。 “萧何,若是这殷国的民情礼法不允许你我在一起,朕作为殷国的天子,难道连这都改不了吗?” 我们之间隔得不是闲言碎语,而是被夺去至亲的仇恨……若是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你还会留我的性命吗? …… 正文 第三百五十四章 锋芒初现 第三百八十二章锋芒初现 慕初然依旧没有离开萧何,静静的坐在她身边。 “你告诉朕,这次是不是朕又错了,朕只是想要让你留在我身边……” 或许这一切,从开头,就是错的。 …… 段笙忆一进宫就封了妃,意外的是,慕初然并没有直接封她为后,这也让后宫的女人们蠢蠢欲动,既然还没有封后,就更给了她们竞争的机会。段笙忆是何等人物,她怎么可能会被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给打败? 段笙忆在这些女人里面年龄算是最大,又是进宫以来第一个被封了妃的人,自然受到了许多人的注意,段笙忆急于表现自己,失了平日里的沉稳,到自己宫中的小厨房亲手炖了自己从家中带的灵芝和雪莲,带着身边的丫鬟就去了慕初然的书房。 “皇上,贤妃娘娘来了,是否让她进来?”慕初然身边的小公公小心翼翼的叫醒睡在萧何身边的慕初然。 “谁让你进来的!”慕初然瞬间惊醒,他和萧何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从来就不允许任何人随便进出他的房间。 面前的小公公吓得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皇上……奴才错了,请皇上饶了奴才吧……” “小点声音,不要把他吵醒了!” 慕初然走到了屏风外,“你说谁过来了?” “贤妃娘娘,过……过来给您……送汤……” 慕初然稍微平静了一下,“传她进来吧。” “臣妾参见皇上。” “起来吧。”慕初然刚刚跟身边的小太监动了火气,跟段笙忆说话的时候自然也没什么好语气,让面前的段笙忆也变得小心翼翼。 “皇上,这是臣妾从家里带过来的灵芝和雪莲,是哥哥珍藏的,臣妾特意炖了汤,来送给皇上。” 慕初然转身坐在了桌前,不得不说段笙忆煲汤的手艺倒是不错,应该是因为她选的这几种材料,都是段衡从全国各地收集来的珍贵药材,竟然被他自己的妹妹随随便便拿来煲汤,真不知道段衡会是什么反应,“放下吧,朕还有事。” 段笙忆满肚子的不高兴,却不能发作,行了个礼转身出了书房,慕初然自从选了妃之后,就再也没有踏足过后宫,就好像是,把这群女人凑到一起关起来那样…… “小姐,那我们就这样回去吗?” “说了多少次了,进了宫就要改称呼,你怎么这么笨!” 段笙忆在慕初然面前受了冷落,将心中的怒火全都倾泻在了身边的丫鬟身上。 “哟,姐姐这是怎么了?发了这么大的火。”段笙忆才刚刚出了拐角,迎面就走过来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段笙忆虽然喜好红色那样艳丽的颜色,但对面前的人真的是感觉很厌恶。 说实话,虽然她年纪是不算小,可是也很不喜欢这样的人开口叫自己是姐姐,“恕姐姐眼拙,敢问这位是?” 段笙忆身边的小丫鬟连忙开口解释:“娘娘,这为是南阳王的女儿,是,皇上这赐封的贵嫔。” “哦!既然是贵嫔,那见了本宫为何不行礼?难道这后宫中的规矩就因你一个人,就能坏了吗?”段笙忆满脸的不屑,若论尊卑,自己为妃她为嫔,论自己家中的势力,自己的哥哥可是亲王,南阳王不过是平定了南疆的叛乱,封侯称王,无论从哪方面看,面前的这个人行礼都是无可厚非的。 “姐姐这话可就不对了,妹妹虽然品级比您低,但自皇上选秀以来,还未曾宠幸过任何一位妃子,现在的我们,可都是平等的。” 段笙忆本来就在书房受了慕初然冷落,刚一出门,哪受得了她这个气!段笙忆高高的举起手臂,直接就落在了面前人脸上,贵嫔身边的小丫鬟连忙冲出来护着自己家的主子。 可偏偏面前的人有权有势,自己一个小丫鬟,又能做什么呢? “贤妃娘娘,我们家主子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请娘娘见谅。”那小丫鬟倒是个明事理,懂得识时务的人自家的主子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美人,若是在皇宫里面如此跋扈,很快就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 “还是你懂事,既然如此,打也已经打了,今天就放过你了。”段笙忆带着自己身边的小丫鬟,快步离开了这个地方。 “这个女人真是……”愣在原地的女人,紧紧的攥住了自己的衣袖。 一边的小丫鬟连忙出言提醒:“主子,在这后宫中想要立足,还是小心谨慎些好,你现在就得罪了她,以后若是她真的得了宠,您恐怕就不仅仅挨这一巴掌了。” …… 慕初然无心关注后宫的事情,在桌子前坐了一会儿,就又回到了暖阁,可萧何,还是没有醒。又或许是已经醒了,只是不愿意睁开眼睛罢了。 慕初然手中还有没有批阅完的奏折,就算是再放心不下,也不可能把朝政搁置一边。慕初然打发身边的小太监离开,自己就回到桌子前看奏折了。 心烦意乱,他们递上来的奏折,自己真的是一点都看不进去。 地上七零八落的扔着几支断了的毛笔,足以证明现在慕初然的心里有多烦躁。 “你这把这些东西拿出去,不要在这里摆着,碍朕的眼。”慕初然是桌子上摆的那一盅灵芝雪莲,不好,不好,谁都没有萧何好! 慕初然才刚离开,萧何就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外袍都没有脱,可身上却是确确实实的沾着慕初然的味道,盖着他的被子,睡着他的床,可偏偏不愿面对那个人。 她其实早就起来了,就是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面前的人,所以才一直没有睁开眼睛。萧何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伤口,疗伤的时候越痛,自己才越是能记住,如果真的爱上了面前的这个人,自己的痛,会是这样的一千倍,一万倍。 若是真的陷进去,只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暖阁里面没有点灯,透过屏风,慕初然的身影映在了萧何面前,若是想下手,那不如趁着这个机会了,彻底地斩断,倒不失为一个好的方式。 既然不能在一起,也就别在这个时候翻脸,免得连自己的计划都被打乱。 萧何的外袍有些褶皱,她用手整了整,拿起了床边挂着的披风,走出了暖阁,慕初然还在专心的批阅奏折,地上散落的毛笔,显示出他究竟刚才有多烦躁,而此刻面前的人是那么专心,就连墨快干了都没有发觉。 萧何将手里的披风披在慕初然身上,拿起了桌边的墨,磨了起来,慕初然用的墨一直是沁了香的,写出的字,都带着淡淡的香气。 慕初然盯着面前的人,面色还是那么苍白,却已经没了之前那么仇恨的情绪。 “萧何,你……”慕初然显然有些惊讶。 “萧何是殷国的臣子,既然皇上不让臣娶亲,那臣就不娶了,孑然一身,也挺好的。”萧何的脸上带的笑,面容寡淡,更显得面前的人是这么虚弱。 看着这样的萧何,慕初然竟然不知道该说这些什么好:“其实,朕不是那个意思。” 萧何伸出手摁在慕初然的手腕上,“不必说了,臣都明白。” …… “少爷,都查清楚了,消息是白家母女传出去的,现在大街小巷都在对您的事情议论纷纷,就算是皇帝已经发了公文澄清受贿一事,还是没有止住市井的流言。”追风在萧何的身边禀报,心里满满的都是愧疚,若不是他一时心软,救了那对母女,不会有之后的这些事。 萧何笑了笑,一身黑衣的她此时显得有些邪魅,一半面具遮挡之下露出的嘴角微微地挑了起来,“你说,若不是因为你,事情,是否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萧何手中的纸扇挑起了追风的下巴。 女子家悔婚,若是不找个合适的借口,可能也会受到市井的非议吧。 “属下知罪,请少爷责罚。”这样浑身都是戾气得萧何,在地下赌场昏暗的灯光之下,显得更加邪魅,让跟在他身边多年的追风也感觉很害怕。 “那你倒是说说,该怎么处罚?” 坐在一边的铁心看事情不对,站起来走到了萧何身边:“事情是我提起来的,我也有责任,少爷别为难追风了。” 萧何将折扇收了回来,“铁心!你是否是觉得,我就像一个傻子一样,被人耍了一大圈,最后什么也没有得到?” “属下不敢。”铁心从小就认识萧何,这样的她,实在让人骇得可怕。 “哈哈哈哈,我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怎么会轻易的出掉手下的人,”萧何毫无征兆的大笑起来,“追风,你跟了我很久,我可以原谅你,可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我希望他们,在明天太阳升起之前,都变成哑巴,明白么?” “那……白家母女住的宅子……” “让他们继续住着吧,那点银两,对我来说还不算什么。” 萧何的瞳孔颜色很深,让面前的追风觉得她的眼睛很深,追风点了点头,起身退了出去。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五章 无辜惨死 “你怎么……” “怎么变成这样了?”萧何转过头紧紧的盯着铁心,“这世上的所有人都未曾对我有一丝的恩惠,我未曾被他们善待过,为何不能做些事情弥补我自己?” 铁心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毒哑她们,已经算是仁至义尽,这若是换了别人,恐怕早就要了她们的性命了。” 萧何从袖子里掏出变声的药丸含在嘴里,转身进了赌场。 只留下原地的铁心。 没错啊,如果是自己,在受到那么多伤害之后,还能留那人一命,已经算是莫大的宽容了,更不要说是毁了自己复仇大计的人。 “辽王殿下,”萧何换上了一副商人精明的笑容,恭恭敬敬的向辽王慕靖轩行了礼。 “秦老板,还真是神秘呢,拥有这么大的产业,却能够在京城中掩饰的这么好,就算是本王都没有办法查出你的底细呢。”慕靖轩的笑容,就跟慕初然一样,看似无害,实则隐藏着危险的气息。 “辽王殿下说笑了,秦某只不过是小小的商人罢了,开这个赌场,不过为了谋利,若是随随便便的就能查得到秦某,那秦某这赌场,不是早就被查封了吗?”辽王之所以一直在这个位置,无人可以撼动,自然有他特殊的本领,虽然坐着轮椅,他却掌握了全殷国将近一半的虎符。 慕初然不可能让自己的哥哥随意掌控军队,直接将每块虎符上都抠出一小块,嵌再在自己的戒指上,若是没有他,谁也不能调动自己手下的军队。 “是吗?前些天丞相萧何大人成亲的时候,挪用的银子,是莫名其妙出现的,恐怕,不会是从你的赌场赌过钱,一夜之间赢得吧?” 身后的人不着痕迹的拽了拽自己的衣角,萧何自然察觉到了,也早就注意到了他,并没有马上转头。 “辽王殿下说笑了,若是萧大人真的是到赌场,恐怕也是要查封我这赌场吧。” …… “你怎么突然来了?”拽着萧何袖子的人,正是段衡。他也带着面具,赌场中倒是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辽王的意思,很有可能是已经查到了你和赌场的关系。”段衡没有任何的疑问,直接作出了这样的判断。 萧何将嘴里的药吐了出来,恢复了自己之前的声音,“就算是他能查到赌场和我的关系,他也不会告诉慕初然的。” “赌场存在这么多年,慕初然一直是知道它的存在,之所以一直没有出事,恐怕就是因为辽王,这是辽王和慕初然之间神秘的制衡。” 段衡没有接话,静静地听了下去。 “我想,慕靖轩的威胁在慕初然心中一直存在,但是慕靖轩为了保全他自己一直都装作沉迷于赌博之中,这才能将手中的的虎符保全,作为自己的最后筹码。” “辽王不过是一个想要保全自己性命的普通人罢了,若是他真的去调查,确实很容易就能查到这一千两银子和赌场的关系但他是不会说出去的,他也就只是想用赌场做掩饰,至于他会跟我说,可能就是想让我就替他做这个掩饰罢了……” “可万一……”段衡还是有些不放心。 “放心,不会的。” …… 夜幕降临,慕靖轩被下人扶着进了轿子,亲王出行的阵仗显然引起了周围百姓的注目,出了赌场的路口,道路变得宽了些,马车行驶的速度也加快了,慕靖轩却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很闷,很痛,自己虽然双腿不能行走,但毕竟是在沙场征战多年的人,身体素质相当的好,身上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痛楚。 他开口想要叫外面的人进来,胸口却死死地憋着一口气,怎么都说不出话,他伸手敲打马车的窗口,引起了跟在外面的小厮的注意,“爷?”那人掀开了马车的门帘,慕靖轩挣扎着跪在马车面前,大口的喘着气,却依旧没有什么用处。 “爷,您先起来,怎么了?” 究竟是为什么,他明明就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王爷了,怎么会有人想要他的性命! 慕靖轩再也撑不住了,眼前猛地一黑,喉口一甜,喷出一股血迹,彻底闭上了眼睛。 身边的小厮也乱了阵脚,“来人,快来人救救我们家王爷……” 送到医馆的时候,慕靖轩已经没了呼吸,脸色乌黑。 …… 追风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少爷,外……”追风一看见门口有人,立马住了口,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萧何。 “说就好了,怎么了?” “辽王在回府的路上出了事,中毒,已经……死了。” “什么!”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刚刚还和自己说着话的人,现下已经死了!纵使是萧何也无法接受。 “在什么地方?” “出了小巷子的大路上,距离咱们并不远。” 萧何没有办法直接出现,回到府中换了衣服才出现在了慕靖轩躺着的医馆里。 面色乌黑,确实像是中了什么毒,萧何平日里和辽王并无任何的交集,现在肯定是不能挤到前面去查看,只好挤过人群,站在了慕初然身边。 慕初然是刚刚才收到消息赶过来的,慕靖轩的尸体已经冷了,在场的人都能看出来,辽王殿下肯定是中了毒才会面色变成这个样子,更何况,他的衣角上,还沾着黑色的血液。 “说,死因是什么!” 大夫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老夫……老夫诊治的结果来说,殿下应该是……自……自然死亡。” 慕初然一脚就踹了上去,“脸都黑成这个样子了,你跟朕说,他是正常死亡?” 萧何下意识的拽了拽慕初然的袖子,“皇上,不如带回去让太医看看,许是这大夫年纪太大了,老眼昏花了呢。” 大夫确实岁数不小,被慕初然这一脚踢得坐在地上起不来,若是再来一脚,恐怕也要和慕靖轩一起走了。 “来人,把辽王的尸首带回皇宫。” 太医院的太医连夜查看辽王的身体,却和外面的大夫得出了一样的结论。 辽王,是自然死亡的。 “废物!废物!都是废物!”慕初然听了他们的话怒火一下就烧了起来,“朕的皇宫里,竟然养了你们这么些个废物!” 慕初然正在大发雷霆,一旁的萧何却平静的看着辽王的尸首,从赌场到马车停下的地方只有百米,毒性要是有发作的时间,怎么说,慕靖轩都是在赌场里被人下了毒,会不会是段衡下的手? 萧何想到段衡,才发现,自己离开了赌场之后,段衡没有跟过来,难不成真的是他下的手?难道就是因为辽王有可能知道自己和赌场的关系? “还有一种可能,皇上,世上有一种花,靠人的骨血滋养,若是用那种花来淬毒,便会让人中毒而死,但是脉象确是正常的,老臣本以为只是书中的记载,可现在辽王殿下的脸色已经恢复的和常人无异,老臣这才斗胆猜测……” “哼,”慕初然冷笑一声,“朕若是懂得药理,还要你们这些废物做什么!” …… 萧何出了宫,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去了段衡的府上,本来安王府上下人就不多,段笙忆一进了宫,安王府就变得更加冷清了。 “段衡!”萧何直接推开了段衡的房门,看见他正把衣服放进包裹里面,看见萧何进来,连忙站起身迎了过去。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萧何盯着他,没有说话,段衡觉得有点尴尬,便回头拿起了床上的包裹,“本来准备明天去送给你的,既然你来了,就直接带回去吧。” “这是当时在镇州,我和花家的小姐抢的那件衣服,当时你的眼神,我就看出来了,你肯定喜欢,在我这里放了这么久,我本来是准备找一个特殊的日子送给你,这才想明天……” “是不是你?” “明天就是……” “段衡,是不是你!” 段衡本想继续说下去,却没想到面前的萧何不依不饶,他放下了手中的衣服,对着面前的人,“对。” “就因为他知道赌场的事和我有关?” “他对我们本来没有任何的不利啊!” “为什么!” 萧何一句又一句的质问让段衡说不出话,两个人沉默了半天,段衡才开口。 “但是他对你来说是潜在的危机,如果有一天,他把你出卖了,又或者,他只是无意之间说出口,对你来说,都是灭顶之灾!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萧何恐怕真的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替她着想。 “你逼死了素心,我可以认为素心被人陷害,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嫌疑,所以你才会对她说了重话,所以她才会服毒自尽,可现在呢?” “明明辽王就只是想要借这个赌场保全自己而已,你为什么要把他害死!” “你口口声声说为了我好,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慕靖轩,慕初然难道还会继续留着这个赌场不下手吗?”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六章 烫伤 萧何越说越激动,偏偏面前的人事事都为她考虑,可又一次又一次的为自己杀人,这一条一条的人命,都算在了自己头上啊。 若是自己没有认识过素心,没有认识过成未央,他们都不会因自己而死。 可慕靖轩呢?他跟自己几乎是连面都没见过,就因为自己而死。 “你放心吧,”段衡的情绪突然就平静了下来,“慕靖轩的存在始终就是皇帝的心事,现在既然已经死了,皇帝也不会深究的,等事件渐渐平息,不会牵扯到你的。” …… 萧何气愤的出了安王府,偌大的房间里,又只剩下了段衡一个人。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 慕初然的心里真的非常在意,慕靖轩虽然对自己来说有很大的威胁,可自己从没有想过对他下手,怎么好端端的逍遥王爷,突然就被人下了毒呢? 慕初然坐在桌边,两指捻着自己的眉头,越想越想不通。 逼问之下,辽王身边的小厮才说出实情。 辽王竟然是刚刚从地下赌场出来。 赌场,赌场。 本来以为辽王安安稳稳的就好了,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在赌场中了毒丧命? 这个赌场虽然不曾在他的掌控之内,但是这个赌场在官员和自己之间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制衡,如果这个时候贸然的动了赌场,这种制衡就会被打破,本来朝中的官员就已经经历过一次大的改换,这个时候如果贸然铲掉赌场,恐怕就不是辽王的死这么简单了。 慕初然很快就下了旨,辽王病逝,举国同哀,太医院的人包括宫外的那个大夫,都已经收到了指令封锁消息,堂堂一个亲王逝世,竟然处理得如此草率,就连萧何,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不过好在,自己的人都没有受到伤害。 慕初然坐在桌前,手里拿着筷子,看着漫不经心的萧何,也没有了吃饭的食欲,“你怎么了?” “哦,”萧何这才回神,“啊,没有,刚刚走神了,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慕初然的眸色瞬间黯淡下来,朝着萧何的碗里夹了一个鸡腿,萧何看着碗里油腻腻的东西,实在是吃不下去,用筷子夹起来放回了盘子里面。 “萧何!”慕初然突然很生气的盯着她,“你竟然嫌弃朕给你夹得东西!” 慕初然突如其来的大喊吓得萧何差点连筷子也拿不住,“我我我我……”萧何结巴了好半天,心跳才恢复了平静,有点委屈的看着面前的慕初然,“我不喜欢吃太油腻的东西……” 不喜欢油腻?那日在捧月楼里,是谁点了三个那么油腻的菜,还几乎全都吃了下去,现在她竟然敢对着自己说不喜欢太油腻的东西? “小德子!”慕初然对着门口叫了一声,接替小顺子的公公就走了进来,“皇上有何吩咐?” “把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没通通都撤掉,换新的菜!” 小德子一时也犯了难,“皇上……换成什么啊?” 慕初然在脑中回想了一下,“全都换成青菜!” “啊?”这次不光是萧何,就连小德子都吃了一惊,这满桌的素菜,可怎么吃啊? 慕初然白了萧何一眼,“这是皇宫,你还以为是外面吗?这里可不能点菜啊,既然你挑剔朕给你夹得东西,嫌太油腻,那就把整桌的菜都换成素的好了。” “别别别,那多浪费,我没有不喜欢吃皇上夹得菜,”萧何拿起慕初然的筷子,将刚刚放回去的鸡腿又夹回自己碗里,埋头就开始吃。 小德子在一旁看的直流冷汗,皇上让他把桌上的菜都撤掉,竟然是因为,面前的丞相大人嫌弃了皇上夹给她的菜! “先下去吧。” 小德子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 萧何吃的急,几乎都没怎么嚼就咽了下去,一口米饭呛在喉咙里,呛得她连连咳嗽,拿过了身边的茶壶,也不倒进杯子,就直接往嘴里灌,“朕这皇宫里的出自什么时候变得手艺这么差了,连你都开始挑剔了。” “嘶——”萧何喝之前没有试温度,滚开的水泡的热茶,直接就被他灌了进去,这下可好了,不光没有把饭顺下去,还把舌头烫了。 慕初然正准备自己说下去,却突然发现萧何做出了十分夸张的表情,茶壶被随手放在了桌上,慕初然拿手背轻轻碰了碰茶壶,立马就明白了面前的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 “拿凉水来!快点!” 小德子很快就拿来了凉水,可萧何的舌头显然已经烫的没有知觉,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萧何能感觉到,现在自己的舌头上肯定是起了好多水泡。 太医又一次被叫进了书房,这一次,又是为了丞相大人。 萧何伸出舌头,把面前的太医吓了一跳,这么多的水泡,这丞相大人是溜进书房把做菜用的热油给喝了吗?怎么能烫成这个样子? “萧大人,您得一直伸着舌头,下官才好给您挑破舌头上的水泡……” 饶是有慕初然那样好的定力,也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笑了,“哈哈哈哈……”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整个书房。 萧何的舌头肿的太厉害,一时之间伸不回去,就只能狠狠地盯着面前的慕初然。 “好了,朕不笑了,宋太医你快给他看看!”慕初然狠狠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趴在桌子上,后背一起一伏的,萧何就算不看他的表情也知道,他一定是在偷笑! 宋太医显然是被他的笑感染了,可偏偏面前对着的是丞相大人,他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连拿着银针的手都有些颤抖。 伸着舌头的萧何实在是说不出任何的话。只能无奈的继续伸着舌头。 其实她真的想说,宋太医你要是实在想笑,就笑完了在给我挑水泡,我怕你的针扎到我。 宋太医忍住笑帮萧何处理完了舌头上的伤口,“萧大人,上完药之后要把舌头放在外面一会儿,要不然上的药就会被你吃下去了。” 因为伸舌头的时间有点长,萧何感觉自己的舌头还没有缓过来,只能继续看着面前想笑不能笑的宋太医和已经笑出眼泪的慕初然。 “皇上,下官告退。”宋太医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 萧何看的他的背影默默地发誓,如果这一次再有其他人知道,自己一定要把这个宋太医也一起毒哑! 舌头动一下都很疼,实在是没有办法说话,她拿起身边的纸笔,写了几个字,将纸递给了慕初然。 还没笑够吗? 慕初然看着面前的萧何是真的生气了,这才赶紧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爱卿帮助朕处理公务,不慎受伤,也是替朕排忧解难,朕怎么会嘲笑爱卿呢?” …… “你是说,刚才,宋太医去过皇上的书房了?”段笙忆正坐在正厅抚琴,丫鬟突然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小丫鬟本来是去替段笙忆拿一些治嗓子的药,却没成想刚刚好听见了他们调侃宋太医,说宋太医一天到晚受皇上召见,所以说刚才皇上必定是身体不适,才会让宋太医过去看诊吧,不然怎么会无端端的召太医呢? 段笙忆觉得这是个机会,赶紧炖上了几味补药,无论是哪里不舒服,送些补药必然是没有错的,炖药哪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足足一个多时辰,段笙忆才带着丫鬟,拿着补汤去了书房。 “皇上,贤妃娘娘求见。”小德子自从那日被慕初然骂了一通,之后就再也不敢贸然进这书房,没敢进门,在门外大声地喊了一句 段笙忆?她怎么来了? “让她进来吧。”段笙忆让丫鬟端着汤药走了进来,却发现书房里不止坐了慕初然一人,竟然还有萧何。 段笙忆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在慕初然面前展示自己的机会。 “你怎么来了?” “皇上,”段笙忆稍稍一欠身,行了个礼,转过头轻轻地向萧何施了个礼,萧何无奈,这才从公文之中抬起头,抱拳回了个礼。 “臣妾刚刚去了太医院,听闻皇上身体不适,所以特意炖了滋补身体的汤药来送给皇上。” 一想到太医,慕初然就止不住自己的笑,为了不让萧何的事情传出去,看来宋太医是真的什么都没说,“爱妃真是有心了。” “承蒙皇上夸奖,臣妾才是受宠若惊。”段笙忆的脸上立马染上两片红晕,娇羞的对着慕初然抛了个小小的媚眼。 一旁的萧何深深地低着头,假装在看面前的公文,实际上是在躲开段笙忆的视线,她实在是,不想看见段笙忆这个女人。 “爱妃,朕这还有公务没有处理完,就不留你了。”慕初然险些憋不住,笑了出来。 看见慕初然脸上的笑,段笙忆还以为今天自己真的是抓住了一个好时机,这样一来,慕初然一定会宠幸自己,若是能诞下皇子,那自己不就…… 段笙忆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可面前的萧何脸却越来越黑。 “爱卿,这是朕的爱妃炖的汤药,你要不要趁热喝了?” ……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七章 屋顶夜谈 段笙忆是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炖的汤,最后都被慕初然吩咐小德子倒掉了,段衡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费尽千辛万苦从各地寻过来的珍贵药材,就这样被浪费掉了。 萧何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慕初然,舌头受了伤,正好缓解了尴尬,什么都不用说了。 萧何闷闷的处理完了手头的公务,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准备出宫,却发现外面天色已晚,不知不觉,天都黑了啊。 整整一天,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萧何站起身来整了整袖子,准备出门,却被慕初然拦了下来。 “等一下。” “嗯?”萧何转过头,说来也奇怪,最近真的有这么多公务需要慕初然来处理吗?怎么这么晚都没有放下手中的笔? “这里,是城中家世清白的女孩子,画像明天会送过来,你先看看吧。”慕初然一脸的无奈,将手中的宣纸递了过去。 萧何接过慕初然递过来的宣纸,可以看得出,写字的人很用力,墨汁深深地透过了几页纸,把手中的整张宣纸湿的很透,他不是不想让自己成亲吗?为什么还要替自己物色城中的姑娘? 萧何张不开嘴,对着慕初然摇了摇头,拿起了慕初然放在砚台旁边的笔。 我不娶亲了。 萧何冲着慕初然笑了笑。 “萧何,”慕初然站起身把身边的萧何搂进了怀中,“你能不能不走,在这里陪着朕好吗?朕就想一直看着你。” 萧何被慕初然紧紧地搂在怀中,感受着他身上独有的气息,静静地点了点头,“嗯。” 慕初然的书房地势很高,坐在房顶上,几乎可以看见整个京城。 坐在这里,可以看见那日赏月的摘星楼,可以看见整个京城里的灯火,外面的房子好像都很矮的样子,街道和房屋分得很开,远处的夜市街上灯火很亮,就好像正在举办什么活动一样,聚集了很多人群。 “你说,那边的人在干什么啊?”萧何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发呆,慕初然半天没有听到萧何的回复,疑惑地转头盯着她。 从小到大,无数的人因为他的容貌赞赏他,自己也一直以自己的容貌为傲,可面前的人,那种清冷的气质,清秀的五官,柔和的眉眼,真的让慕初然觉得,面前的人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仙子。 清冷的月光洒在萧何的脸上,恍若仙人。 若不是面前的人真真切切的出现在眼前,,伸手就可以触碰到,慕初然真的会觉得,她就是个幻影。 愣了半天才想起来,萧何的舌头刚刚烫伤,现在根本没办法说话。 慕初然用手将她揽进怀里,一下就把萧何的思绪拽了回来。 “朕这几天看了这么多城中女子的画像,还是觉得,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个女子能配得上你。”慕初然把手臂紧了紧,将萧何更紧的搂在怀中。 “清绾离开了朕给她安排的地方,她已经知道了成千秋的事情,她没有责怪朕这个做哥哥的,跟我要了几个人,去成千秋的家乡找他了,母后也快回来了。” 慕初然看着面前的萧何,“朕好羡慕他们,或许清绾这么一去,就能跟成千秋在一起了,等他们回来,朕就给他们赐婚,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朕却不一样,不能把自己的爱人公之于众。” 爱人?在慕初然的心里,自己已经算是慕初然的爱人了吗?萧何无奈的摇了摇头。 “怎么了?”慕初然静谧而深沉的眼光落在萧何身上,所有的光都能被他的收进眼睛里,萧何甚至感觉,整个世界,都在他的眼睛里。 “其实,朕把那些女人留在宫里,只是想要牵制他们家族的势力,只要她们在宫里,外面的人就不敢轻举妄动,并不是……” 萧何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没有办法说些什么,下意识的往慕初然的怀里又钻了钻,她真的贪恋慕初然的怀抱,贪婪地,想要永远这样待在他身边。 …… 冷轻痕很快就回了宫,段笙忆第一个就进了永寿宫拜会太后。 “姑姑,笙忆听闻姑姑回宫,特意来拜会。” 冷轻痕的侍女正在给她按头上的穴位,冷轻痕连眼睛都没有睁,幽幽的开口,“笙忆,你现在已经做了妃子了,也是时候要改口了。” 段笙忆轻轻的笑了笑:“母后。” 冷轻痕这才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这皇宫中人人都知道,我被然儿禁足在永寿宫里,明令禁止哀家走出这里,回宫之后根本就没有人来探望哀家,你也一样,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不必绕弯子了。” 段笙忆本来还想客套一下,没想到冷轻痕倒是开门见山,直接让她说出来探望的目的。 段笙忆买通了日日守在书房的小太监,这才知道,那个萧何,竟然日日都和皇上睡在一个房间里,而且他们两个人独处的时候,不让任何人进去,事情都已经发展成了这个样子,如何让她不多想。 本来慕初然和萧何的关系就不一般,每次出宫都会带着他,现在又日日相处,慕初然连后宫都不进,就怕是……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了,现在的萧何,就是自己最大的对手。 “母后,你可知道,当今丞相萧何萧大人,现在每天都和皇上住在一起,就睡在……皇上的暖阁里。”段笙忆看了看面前的冷轻痕,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什么?”冷轻痕一下子就睁大了眼睛,“萧何和然儿住在一起?” 很明显,冷轻痕一下子就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性,殷国的皇室,从未有任何一个男妃的先例,就连在这个国家中,男人之间的感情都被认为是反悖伦理的行为,若是慕初然执意要将这件事做下去的话,之后要面对的事情,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了。 “就是因为这样,笙忆才会来找母后讨论这件事,如果真的传出去,恐怕这皇族的颜面,必定会受损。” …… 工部尚书上了折子,说是要重建皇家宗祠,需要慕初然去实地看查一下,工部的人才好准备重建,所以,慕初然一下了早朝,就去了宗祠所在的地方。 “这宗祠着火还有你又不小的关系呢,你真的不去看看嘛?”慕初然觉得,萧何已经从心底接受了自己,恨不得到什么地方都带着他,一刻都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萧何舌头已经好了些,可说话的时候还是会疼,轻轻的摇了摇头,拿起了手边的公文,蘸了蘸墨水,提笔开始写。 慕初然见她没心思去,也就不强迫她,“那就这样吧,朕去去就回。” “萧大人,刚刚贤妃娘娘传话过来,想要邀请您去后花园赏花,听说,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赏花?上次太后邀请自己去她的宫殿里赏花的时候,可就没安什么好心,现在她和慕清绾婚约已经取消了,整个宫中都是女眷,自己究竟有什么值得太后关注的地方?慕清绾也没有跟着她一起回来,如果现在去的话,身边连个庇护自己的人都没有。 那这次,太后让自己去,又有什么目的呢?身边围着一大堆的女眷,唯独她一个“男人”,在那样的环境下,不是显得很突兀吗? 可既然太后已经亲自派人传了话,根本就没有办法拒绝,无奈,萧何只好听从她的旨意,是福是祸,也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萧何舌头还没有完全恢复,说两句话都感觉到很疼,没有办法,只好在纸上写下字。 容我准备一下,马上就去。 冷轻痕毕竟是慕初然的生母,现在,慕初然的后宫又有了那么多的妃子,她这个太后自然也就变得重要起来,毕竟只要她还在,后宫之主就不会是这些刚刚进宫的女人。 萧何在心里把慕初然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这个慕初然什么时候出去不好,偏偏要在这种时候,又正好赶上书房里只有自己,这一下还真的不知道应该怎样应付了。 段笙忆一直对自己不怀好意,明明自己就是个男人,根本影响不到她的地位,都已经入宫封了妃,还是不准备放过他。萧何换好了衣服,稍微整了整,就跟着身边的小太监小后花园走过去。 天气热的要命,这种天气她还真的不知道这些待在后宫的女人,为什么还有心思赏花。 闷热,这是萧何出了书房之后的第一感受。慕初然是皇帝,金贵的很,书房里面冬天有取暖用的暖炉,夏天还放了一些冰块,听说宫中的一口深井,挖得很深,常年结冰,所以慕初然才能在夏天享受到这样的待遇。 不过还好,萧何一直待在慕初然书房里,倒是跟他沾了光。 天气本来就热,在看到凉亭里面坐着的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的时候,萧何觉得自己更热了,满眼都是大红大紫,各宫的嫔妃穿插在各色的花丛中,晃得她眼花缭乱。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八章 皇家颜面 “臣萧何,拜见太后。”自己已经没有了驸马的这重身份,见到了冷轻痕,就一定要行大礼,双膝接触了地面,才感受到了,些许凉意,毕竟凉亭设在水中,倒是没有像外面的地面那样,被太阳烤得滚烫。 冷轻痕慵懒的挥了挥手,“不知不觉,爱家竟然有这么久没有见过萧大人了,萧大人最近过的可好啊?” 冷轻痕出口就是对萧何的关心,可是却并没有让她起身。不知道这个太后,今天究竟是想做什么? “臣惶恐,本是一介布衣,承蒙皇上提拔,才能成为殷国的丞相。” “我听宫人们说,你日日都宿在然儿的暖阁中,可有此事。” 果然,冷轻痕不是一般人,这皇宫中的所有事情,必然都瞒不过她。 “禀太后,皇上让臣待在暖阁中,是为了方便照顾皇上的伤势,也方便我们讨论国家大事。”萧何的意思很明确,她早就料想到会有这样一天。毕竟让一个男人睡在自己的房间里,有伤大雅,太后虽然心机颇深,但慕初然始终都是她的孩子,他是不可能让任何有损慕初然名声的事传出去的,早些时候,市井之间就有传过,当朝的皇上,喜欢男人。 现在好不容易,慕初然下定决心选了妃,又怎么能因为面前的这个男人再一次好像龙阳之好的帽子呢? “哼,你现在是在拿皇上做挡箭牌吗?”冷轻痕挑起嘴角笑了笑,“还是在提醒哀家后宫不得干政啊?” 萧何突然觉得,慕初然的笑容一定是遗传了冷轻痕,笑起来让人感觉如沐春风,那么温柔,却在那笑容的背后藏着那么深的心机。 “臣不敢。”话说的多了,萧何渐渐的觉得自己的舌头开始有些麻木。 “你不敢?哀家看,被朝廷上下已经没有你不敢的事情了!” 萧何明白,今天太后把自己叫过来,就是为了给自己安个罪名,让自己出个丑长个记性。“臣知错,还请太后责罚。”既然是这样,倒不如自己开口认罪,免得等下她给自己安些莫须有的罪名,倒真的是让自己有口难辩。 “既然你知错了,那你就去凉亭外面跪着吧,先跪上两个时辰,小惩大诫。” 萧何低着头谢了恩,冷轻痕会这样,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可能就是因为段笙忆,从当时她陷害自己看,段笙忆的心里对自己有满满的敌意,她进宫以来,慕初然从来都没有踏足一次后宫,反而日日让萧何跟他睡在同一间房间里,这一点恐怕让段笙忆很在意。 烈日当空,正是正午的时间,太阳光有些晃眼,萧何毕竟是练过武的人,跪也就跪了,可凉亭外的地面被太阳烤的发热,连膝盖都感觉到那种火辣辣的感觉。 慕初然赶到的时候,萧何已经整整跪了几个时辰了,慕初然前往工部议事,并没有带着萧何,谁知道,短短的几个时辰竟然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萧何!” 萧何的意识已经渐渐的有些脱离身体,用手撑着地面额头上全是汗珠,明明已经接近傍晚,温度渐渐已经降了下来,可头上的汗,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慕初然想要把萧何扶起来,可她的腿已经没了知觉,根本没有办法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就连在慕初然的搀扶下,都显得十分虚弱,慕初然出现在了自己身边,让萧何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直接就闭上了眼睛。 慕初然将萧何打横抱起,准备回暖阁。 “然儿,”冷轻痕的声音在慕初然身后响起,“殷国的皇帝,不能有任何的……” 慕初然抱着萧何,背对着冷轻痕,表情却十分的坚定,“我敬你是我母后,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对你下手,但是还请母后记住,朕将你关进冷宫,就希望母后可以安安心心的在冷宫里反省,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 萧何严重的脱水了,加上之前身体被寒毒伤过,更加受不了烈日酷晒,身体的根基几乎全毁了,太医正在替萧何施针,慕初然听到太医说萧何身体没有大碍之后,就出了房间,召集了所有书房周围的所有使唤的人。 所有替萧何诊过脉的人都知道了萧何的性别,自然,宋太医也不例外,搭上脉的一瞬间宋太医就蒙了,看脉象,怎么看萧何都是个女人,这么大的事情,皇上知道吗? 宋太医颤颤巍巍的拔到了萧何身上的针,之前替她看诊都是外伤,从没替她诊过脉,难道说,皇上真的不知道? “说吧,是谁把朕的消息全都传了出去?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做朕身边的人,私下里竟然敢出卖朕!” 面前的几个小太监都低着头不说话。 “不说吗?”慕初然脸色明显冷了下来,“如果不说,那朕也不能留不忠诚于朕的人在身边,来人!” 门口的几个侍卫急忙走了进来,“皇上,有何吩咐?” “全都拖下去,一个不留!” …… 慕初然走回了暖阁,宋太医刚好收起了手中的针,“皇上。” “怎么样了?”慕初然见萧何还没有醒,心里有些着急,本来是个体质那么好的人,不到一年的时间,竟然已经变成了这样虚弱。 “皇上,萧大人的身体没有大碍,但是老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宋太医显得有些局促,若是皇上知道而且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这条老命,很有可能就和外面的小太监一样,彻底变成不会说话的人了。 “说吧。”听到萧何身体没有大碍,慕初然也放下了心。 “不知皇上可知,萧何萧大人,其实是个女子。” “什么?”慕初然这几天听到的消息已经够震惊了,可宋太医的话,实在是彻底的吓傻了慕初然,“你说的是真的?” 宋太医被慕初然这一问倒是有了些犹豫,“现在老臣只是初步断定,不能确定萧大人究竟是真的是女子,还是因为身体太虚弱而显的脉象有些虚弱。” “就是说……”萧何真的有可能就是个女的? “等萧大人身体恢复,老臣再来诊脉,才能确认。” 其实,还有一个更简单的方法…… 慕初然看着床上静静地睡着的萧何,如果现在解开她的衣服,就能够知道,她究竟是不是女人了。 慕初然的手渐渐的靠近萧何的衣领,真相,就在眼前,所有的事情,就只差这一步,只要…… 慕初然最后还是没有脱掉萧何的衣服,有些事情,或许还是等她亲自告诉自己,会比较好。 慕初然想了很多,难怪萧何跟着自己出宫这么多趟,从来就没见过萧何在晚上睡觉的时候脱下外套,难怪在镇州的时候,她坚决不愿意和其他人合住一间房。 萧何其实早就醒了,她清清楚楚的听见了太医和慕初然的对话,她不敢睁眼,她怕一睁开眼睛,慕初然就会逼问自己。 慕初然想要解开她衣服的时候,她的手紧紧的攥着,生怕慕初然真的把她的衣服脱下来,直接揭穿。 第二天一早,萧何刚下了早朝,就直接出了宫。 “铁心,让你给我准备的东西,你准备了吗?” “都在这里了,”铁心从身后的暗柜里面拿出了一个包袱,“这是你要的毒药,见血封喉,可以涂在刀上,你用的时候小心一点,没有解药的。” “嗯。”萧何没有继续往下说,简简单单的回复了一个字。 “你准备动手了吗?” “嗯。” “你忍心吗?杀了慕初然?” “嗯。” “少爷,你动心了。”铁心看着萧何的眼睛,没有丝毫的疑问,直接说出了萧何心中的想法。 “我没有。”萧何心里很难受,确实,铁心一句话正好插在了她的心上,没错,她确实动心了。 “少爷,我希望你能记住,老爷和夫人是因何而死,你别忘了,慕初然,是你的仇人。” 萧何不敢看着铁心的眼睛,直接转过了身,“这我知道,如果我忘记了,就不会来找你了,对于慕初然,我对他的定位一直很明确。他已经在怀疑我的性别了,如果不动手,以后估计都不会有机会了。” “现在朝中的有一半的大臣,都忌惮于我的实力,必定不敢轻举妄动,若是出了什么事,就通知安王,暂时打理朝政吧,毕竟,他也是皇家的人。” …… 见血封喉的毒颜色很深,,淬在刀上,显得有些诡异,毒顺着刀刃向下流,颜色让萧何看着都有些渗人。 当时,成千秋就是死在这种毒之下,想他武功那么高的人,都抵不过这种毒,慕初然被刺到的时候,必定是十死无生。 萧何心事重重的样子显然引起了慕初然的注意,慕初然显然还是没有忍住,“萧何,你到底是什么人?你突然出现,神秘莫测,毫无征兆的出现在朕的面前,你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萧何被慕初然揽进怀中,坐在了慕初然的腿上,“皇上,我进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正文 第三百五十九章 以命抵命 回来之后,我会跟你解释这一切的。” 萧何的心变得很沉重,特别是自己的视线对上慕初然眼睛的那一瞬,他的深情,终究还是要被自己辜负了。 慕初然点了点头,萧何从慕初然身上站了起来,趁着他不注意,在空中洒下了袖子中暗藏的粉末。 慕初然心里很高兴,这么久了,萧何一直都不肯对着自己说出他的身份和来历,今天,她准备和自己坦白,意思就是,她已经彻底接受自己了吧? 萧何换好了衣服,将匕首藏在了自己的袖口,走到了屏风外面。 “罪臣萧何,参见皇上。”面前的人散下了自己的头发,换上一身女子的装扮,恭恭敬敬的跪在慕初然面前。 “萧何?你真的,是……”慕初然显然有些惊讶,原来萧何,真的是女子,他刚想起身去扶起萧何,却发现自己站不起来。 萧何看着一脸疑惑的慕初然,“皇上,我为了避免你太过激动直接把我杀了,所以给你,下了一点药,不必担心,一会就没事了。”过一会儿,一切就都结束了。 慕初然对着萧何露出温柔的笑容,“你放心,朕不会对你下手的。”慕初然向萧何伸出了手,可萧何却并没有伸出自己的手。 既然萧何是女人,他就可以让当朝的丞相萧何用一个完美的理由消失,让萧何用另外的身份进宫,他可以不要后宫里的所有女人,他只要萧何。 “皇上调查了萧何这么久,是不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既然皇上想知道,那我就给皇上讲一下,我的来历吧。” “五年前,摄政王之死,你可还记得?”萧何已经站起了身,慢慢地走到了慕初然面前,没等着他回复,就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无辜的摄政王,被扣上了结党营私的帽子,你还记得吗?就是你亲手下的圣旨,将摄政王府满门抄斩,你可还记得?” 慕初然的脸色渐渐的变了,从萧何的神情里,他嗅出了真相的味道,恐怕这个真相,是他们两个人都承受不起的。 “你知道吗?你的手下,有漏网之鱼,哈哈,真可笑,你手下的侍卫,在杀人的时候,都没有统计人数,没有发现摄政王府竟然少了一个人!” “萧何……”慕初然觉得,再说下去,真的就,没办法收手了。 “你不要说话!”萧何的情绪突然变得很激动。 “你知道亲眼看着自己父母死在眼前是什么感觉吗? 你知道那些侍卫,杀了我全家之后,一把火烧了整个摄政王府,那样的火,啧啧,真美。” “萧何,你听朕说,这件事情不像你想象的那样。” “我说了我不想听你的解释,我父亲可是你的亲兄弟,论起来,我还得叫你一声——皇叔!” 萧何的眼神带着杀戾,却不由自主的流下了眼泪。 慕初然听到那一声皇叔,突然就觉得心口很疼,他的手捂着自己的胸口,痛苦的表情对着面前的萧何。 “我并不是……” “当日在祭天台的废墟,你救了我一命,一命抵一命,你,还欠我一条命!” 萧何知道,自己的脸现在一定哭的很难看,“你欠我的,终究还是要还的,皇叔。” 明明!明明他是可以躲开的!他的双手还能动,甚至可以推开她,但是他没有,他眼睁睁的看着她把涂了毒的匕首,深深的插进了他的胸口。 鲜血汨汨的流了下来,因为刀上涂了毒的关系,血都已经变成了黑色,还在不停的往外喷。 听说这种毒,会让中毒的人在死之前看到自己最想看到的东西,不知道,慕初然眼前看到的是什么?刀子还插在慕初然的心口,他的嘴一张一合的,好像在说些什么,萧何靠近,只听见了慕初然口中一直在重复。 萧何……萧何…… 原来到了最后的一刻,他看见的,还是自己…… 萧何跌坐在地上,把慕初然的头靠在自己怀里,在也无法掩饰自己心中的悲伤,放声大哭起来。 萧何走了之后,铁心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好,派人通知了安王,段衡急急忙忙的进了宫,看到的场面,却已经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外了…… 慕初然倒在血泊里,胸口插着一把刀,却已经一动不动的躺在了萧何的怀里。 “萧何,你!” “包袱里面有面具,我要带他走,你帮帮我……”这样无助的萧何,段衡真的是第一次见到,穿着女装的萧何满手都是鲜血,披散着头发,身上不是她的血,却显得格外的悲凉,脸上挂满了泪水。 段衡戴上了面具,好在,他跟慕初然的身形差的不大,多年来的相处,也大概让他知道了慕初然的生活习性,公里都是些大家大户的小姐,短期内应该不会有人发现的。 萧何和慕初然两个人易了容出了宫,“慕初然,一命换一命,咱们两个,算是两清了。” 没错,见血封喉,真的是无药可解的解药,可偏偏,萧何身上就有能起死回生的大还丹,若是外人看来,慕初然面色乌黑,显然是已经中毒身亡,其实,他还有一口气,全靠大还丹吊着,所以萧何还没有放弃。 当年摄政王平定三番,摄政王慕黎被赐姓萧,在殷国,亲王被赐姓说明位高权重,萧何的父亲,就是处于这样的低位。 按理来说,如此尊贵的地位,怎么可能会被皇帝随随便便的扣上结党营私的帽子,直接就满门抄斩呢? 萧何不敢回想,被血洗的摄政王府,被烧成一片废墟的,她的家…… 马车渐渐地驶出了城外,萧何拔掉了慕初然身上的匕首,甚至想要一刀了断自己。 萧何不敢放弃,慕初然被大还丹救得还剩下一口气,微弱的呼吸若有若无,让萧何的心,时刻都悬在空中。 在殷国的最北,有一座传说中的仙山,传闻中山上住着一位神医,有起死回生的神奇医术,素心的师傅,就曾经拜在他门下学过一阵子,可神医性情古怪,从不轻易出手,萧何不免有些担心,万一,那人不愿意救慕初然呢? 仙山易寻,可这万丈的仙山,别说是带着慕初然,就算是自己的轻功,也很难能爬得上去,更别说萧何还要带着慕初然。 山势极其陡峭,马车上不去,就只能自己背着慕初然一步一步的爬上去。 领先山下,绝步亭中。 萧何把慕初然放在石凳上,小心翼翼的解开他的衣服,换了伤口的纱布,灵仙山下的石碑,写着劝解游人止步的碑文,灵仙山上的灵殿里面,住着一位传闻中的神医,现在这世上,也就只有他有能力救慕初然了。 陡峭的山壁,万丈高峰,真的是让萧何都望而生畏 萧何比慕初然矮了许多,背起他来尤为吃力,才爬了几步,就发现这座山上并不是廖无人烟,上上下下其实都有砍柴的樵夫经过,萧何的身前背着慕初然要用的伤药,身后背着慕初然,走了几步,就没了力气,爬了几个时辰,遇到了一个比较缓的地方,放下了慕初然。 山涧的水顺着岩石缝流了下来,水很清,萧何捧起水,送到慕初然的嘴边,他的嘴紧紧地闭着,让萧何没有办法把水送进去,萧何把水含在嘴里,直接凑了上去。 体温还在,心跳还在,唯独那双漂亮的眼睛,没有办法睁开。 “老乡,我想问一下,这灵仙山的灵殿,还有多远啊?” 背着柴的年轻人看了看面前披散着头发的女孩子,再看看他身边昏迷不醒的男人,自然明白了萧何的目的,“姑娘,上面的路还远着呢,不是你一个女孩子家能够登上去的,更何况,你还要背着这位公子。” “没事,”萧何回头看了看慕初然,若是能救醒他,不管怎样,她都会尝试的。 面前的老乡看着萧何的笑脸觉得很亲切,“姑娘,若是实在没有办法找到,可以去山下的小村里,村里都是淳朴善良的人,我们可以帮你的。” 出了宫,没有了朝廷的那些勾心斗角,遇到的人,真的都是淳朴善良的人,“谢谢老乡了。” 萧何背上了慕初然,继续一步一步艰难的向上爬。 一路上不断有人劝萧何放弃,可萧何都笑了笑,回绝了他们的好意。 慕初然的心脏紧紧地贴着她,她能感觉到,慕初然的心,还在跳,他一定,要救慕初然。 渐渐地,萧何的身边已经没有任何人出现的迹象了,估计已经走到了人迹罕至的地方,想来也快到灵殿了吧。 萧何就着山上流下来的泉水,将自己的脸清洗了一下,灰头土脸的,自己还从没有这么狼狈呢,长发顺着萧何的肩头滑落,发梢轻轻地掠过水面。 “慕初然,等你醒了之后,帮我绾发好不好。”萧何摸着慕初然的脸颊,温柔的对着他说,即使她知道,就算是救活了慕初然,也没有办法冲破那一层亲情的关系,毫无顾虑的跟他在一起。 …… 正文 第三百六十章 仙山灵殿 萧何把手指插进自己的头发里,用手指顺了顺自己的头发,大还丹果然效用奇特,慕初然的脉搏和心跳,几乎都和正常人一样,脸色也已经渐渐地恢复了正常。 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就和平时的慕初然没有什么区别,萧何用手轻轻地摩挲着他的眉眼,已经爬了好几天了,萧何身上带的水早就用尽了,好在山上有水,要不然连慕初然身上的伤口都没办法换药。 伤口在愈合,可人却依旧没有转醒。大还丹起死回生,却唯独没有办法解毒。慕初然身上的毒性还在一日,他就一日醒不过来。 “你说,我能不能求的动这山上的神医救你啊?”萧何虽然一边爬一边休息,但还是已经透支了体力,这灵仙山高不见顶,已经连续爬了几天几夜,都没有见到顶,萧何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把慕初然送到灵殿。 一旁的草丛中突然传来了响动,萧何马上就戒备起来,这山中丛林深得可怕,这里面的环境也都是未知的,万一到什么野兽,恐怕他们两个人,都留不下全尸了。 萧何拔出剑,戒备地对着那一片草丛,半晌,草丛中突然窜出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竟然是个小狐狸,不是说只有雪山之中才会有白狐吗?难道是这山中灵气太盛,竟然能孕育出这样有灵性的东西。 小狐狸不怕生,看到了萧何就拼命地想往她怀里钻,萧何放下了手中的长剑,这小狐狸看着小,蹿到身上来,才觉得它沉,“小家伙,你怎么这么沉啊?” 小狐狸像是闻到了慕初然身上的血腥味儿,伸出爪子,就想朝着他过去。 “不行!”萧何及时的把它拦了下来,这小狐狸虽然看起来白白净净的,万一身上的什么东西把慕初然的伤口弄感染了,就更难处理他的伤口了。 小狐狸看起来很有灵性的样子,竟然还会伸手跟萧何要吃的东西,萧何把身上的干粮掏出来,轻轻的掰下来一小块,放到的手心里,小狐狸吃饱,还不忘在泉水中喝两口水洗洗脸,萧何休息的时间已经足够了,她转身背起了慕初然,一步一步的继续爬上去。 小狐狸一转头,萧何已经走出去好几步,小狐狸一步一颠的跟了上去,萧何走了好久,才发现,小狐狸竟然一直跟在自己身边,“怎么,你想跟着我一起上山吗?” 这山不愧是传说中的仙山,连这山中的万物都是有灵气的。这小狐狸就像是能听得懂萧何说话一样,竟然点了点头。 这小狐狸该不会是看着自己身上有吃的,所以才一直跟着自己吧? 它想跟着也就跟着了,萧何顺着悬崖的边上往下看,云层已经被自己踩在脚下,一失足就是万丈深渊,这样的高度,想来离灵殿应该也不远了。 萧何舒了一口气,心口却猛烈的疼痛起来,这山上明明没有积雪,却冷得出奇,萧何身上全是单薄的衣料,身上又被寒性的药伤得厉害,以她的身体,根本就承受不了这种寒冷。 萧何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好在,慕初然体内的大还丹,可以护住他的心脉,不被外界的寒冷环境影响。 难怪那个小狐狸身上会长的这么长的毛,这座山上,温度竟然这么低。 萧何忍着身上的疼痛,好不容易才走上了山。 灵殿?萧何放下了慕初然,四处张望,这山的顶峰,也就只有一片看起来很深的丛林,山上连人的踪迹都没有,难道所谓的神医,真的就只是一个传说吗? 萧何的身上已经没有半点力气了,她小心翼翼的把慕初然的身体放平,才刚刚放好,突然之间,萧何全身都变得很疼,就好像是有什么虫子在吸她的血一样,明明山上一点雪都没有,可为什么自己身上会这么冷,她轻轻地靠在慕初然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或许,自己会和慕初然一起死在这山上吧。 也好,这个地方还真的很美,能死在这里,也算是无憾了吧。 小狐狸突然就跳到了她的身上,拽着她的袖子想把她拽起来。 萧何摊开了手中的包袱,摸了摸它的头,“饿了吧,你也跟了我这么久了,估计这些我们也用不到了,你拿去吃吧,吃完了,可要自己出去找吃的了。” 按照常理来说,小狐狸身上应该是暖和的,可萧何摸着它的身上,却感受不到一点温度,原来不是这山上太冷,是自己的身体…… 小狐狸没有吃萧何递过来的食物,而是拽着她的袖子,想把她拽到一边看起来很深的丛林中。小狐狸力气不小,没有办法,萧何只好强撑着站起了身,再次背上慕初然,跟着小狐狸走了过去。 穿越层层密林,萧何的意识还是很清醒的,小狐狸是按照气味走过去的,这里竟然是个乾坤阵,萧何默默的记住了阵法,却发现背后的阵法还在不停地变换。 面前突然变得很宽阔,看着面前的白玉栏杆,萧何还真以为自己误入了仙境。只要登上这座大殿,慕初然肯定就有救了。 终于到了,萧何身体一下子放松,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 一身白衣的男人从大殿中走了出来,小狐狸一下子窜上了台阶,扑进了那白衣人的怀中。 “冬瓜?你这几天跑到哪里了,说了多少次不要乱跑了,这山这么大,走丢了又回不来,在乱跑我就把你关起来。”面前的男子脸上带着银色的面具,看不清容貌。 叫做冬瓜的小白狐狸突然就挣脱了男子的怀抱,冲到了台阶下面,舔了舔萧何的脸颊,“你可真会给我找点事情做,你是否是觉得我太闲了?” 白衣男子将压在萧何身上的慕初然掀开,“是他……” …… 萧何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屋子里面了,身上的寒意也渐渐消散,她勉强撑起身子,几天几夜不停的登山,让她的四肢都变得僵硬,疼痛难忍,身边并没有熟悉的那个人。 自己是被谁救了,怎么会在这里? 小白狐狸屁颠屁颠的跑进了萧何的这个房间,一下子就蹿到她的怀里。 “是你救了我吗?”小白狐狸身上多了一个铃铛,走起路来清脆的响着,萧何摸着小白狐狸的毛,软绵绵的,“这是你的主人给你系的吗?” “你有名字吗?我可以叫你小白吗” “它叫冬瓜,总是乱跑,若是不把它绑起来,怕是要翻天了。” “是谁!”萧何警惕地转头,直觉告诉她,来的人并没有恶意,但是,隔着这么远都能感受到那人内力非凡,若是慕初然落在来人手里,恐怕就…… 萧何挑了挑眉,循着声音的方向,向门口看去,白衣的男子从门口走了进来,“你来寻我,还要问我是谁?”面前的人气质非凡,就算是用面具遮挡了他的容貌,也能感受到那人的超凡脱俗。 “你就是这灵殿的神医?这么年轻?”萧何显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面前的男子仿佛周身飘着仙气一般,显得就像未入世的莲花。 面前的人将所有的头发都高高的束在头顶,显得清爽又干练,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人,“能登上灵仙山的人不多,更别说是你一个女子还要背着一个大男人,看你们和我有缘,我便出手救了你,也好报答你将冬瓜送回来的恩情。” “救我?那他呢?”自己的身上确实是已经没有那种寒冷的感觉了,可慕初然却不见了踪影,不禁让萧何有些着急。 面前的白衣男子向冬瓜招了招手,可冬瓜却没有丝毫想要从萧何身上下来的意思。 “真是喜新厌旧!”白衣男子突然就像个小孩子一样责骂了它一句。 “他已经服了大还丹,伤口不是也已经渐渐愈合了吗?你还有什么担心的?”白衣男子见冬瓜不想过来,狠狠地剜了那小狐狸一眼,看我等下怎么收拾你! “我已经将他放到了冰室中,见血封喉的毒,可不是一般人能解的,就算是我,也必定要花费很长的时间,费时费力,所以,我不会轻易地出手救人。” 萧何站起了身,却没有放下手中的小狐狸,在白衣男子身前跪了下来,“神医,请您救救他,你有什么要求,我都尽力做到。” 只要能救醒慕初然,真的让做什么都可以。 “我这池中有一种花,需要人的骨血滋养,不过还好,我只养了一株,不过我已经试过了我自己的血,我的血不行,但是刚刚替你治病的时候,我在你的手上取了一点血,倒是让这朵花变得更有精神了,所以,我需要你,帮我养活这朵花。” 又是那害人的植物!萧何抬起自己的指尖,果然,食指上被划开了一个口子,萧何翻了翻自己的包裹,她记得,成未央给她的一瓶药,和自己在遥城外采的花瓣,全都在包裹里面,直接把这些给他,是否可以。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一章 救人的条件 “不必找了,你包裹里面的确实是同一品种的花,但是你得知道,很多人的血养出来的,和一个人的血养出来的,肯定是不一样的,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无论什么事情都要最好的,我用的药材,也一定要最好的。” 萧何并不知道养活一朵花需要自己多少血,但是百花明明和自己说过,用花来养花也是可以的,为什么面前的人就一定要自己的血? 萧何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但是你必须要救慕初然,如果我没有见到他醒过来,我就会毁了你的花。” 冬瓜缩在萧何的怀里不肯出来,白衣男子只好出门将花拿了过来。 一样的花瓣,一样的茎叶,不一样的是,萧何之前看到的花,花瓣都是鲜艳的红色,而他手中的这一株不同,花瓣还是淡淡的粉色,甚至都没有开,难道一定要有人滴了血进去,才会变成红色吗? 那花被养在一个大盘子里面,倒是没有萧何之前看的那些花那样子诡异。 “你用血滋养这朵花,我会救活你的朋友,这段时间,你可以一直住在这里。对了,你每天需要用一碗血来养花,我希望你,能好好的保重身体。” “他几天能醒?”萧何手里拿着刀对准了自己的手腕,却没有砍下去。 “三天就能醒,不过,你要把这朵花养的,所有花瓣都变成血红色的时候才可以走。”白衣男子一只脚已经踏了出去,却突然转了头,“这是在灵仙山上,我若不放人,你们也别想走。” …… 萧何的眼睛渐渐的眯了起来,这个白衣男子的话说的不错,之前若不是冬瓜带她,她跟本就找不到灵殿的位置,既然进来都进不来,更别说是自己出去了。 冬瓜带着萧何在灵殿里走来走去的,萧何这才发现,原来所谓的灵殿并不是只有那白衣男子一个人,他手下也还有很多使唤的仆人。 “姑娘,请您止步,公子交代过,他疗伤的时候,不许别人打扰。”正殿门口的小丫鬟拦住了萧何。 “你们家公子,叫什么名字啊?” “回姑娘,我们家公子名唤皇甫槿。” 皇甫?萧何跟着冬瓜将这灵殿上上下下看了个遍,说实话,这灵殿附近的建筑真的是给了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感觉必定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的构造,偌大的灵殿,她走了几圈竟然都没有迷路。 本来想问问那男人的姓氏,或许能找到些线索。 萧何下意识的看了看附近,靠着北面的地方孤零零的竖起一座高阁,从外面看,竟然没有楼梯,这个地方,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呢? 萧何回到房间,皇甫槿的要求就是,每日让她放一碗血,倒在养花的盘子里面,第二天的时候,盘子里面的血就已经被彻底的吸收了,就只剩下清水的时候,萧何就要再倒进一碗血。 萧何的身子本来就弱,放了血之后就觉得有些困,用皇甫槿送来的药简单的包扎了一下自己手上的伤口,就蜷缩在床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梦的感觉实在是太熟悉,温热的气息喷在自己脸上,她能感觉到有人撩开了自己的长发,可自己却没有力气睁开眼睛。 慕初然其实在皇甫槿刚刚出手的时候就已经醒了,不过碍于皇甫槿的意思,他并没有出现在萧何的眼前,看着面前人苍白的脸色,握了握拳,皇甫槿,你这个混蛋! 慕初然将萧何伤口上的纱布小心翼翼的揭开,脸色又黑了黑,这个女人,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纱布随随便便一缠,就这样睡过去了。 唉—— 慕初然叹了口气,等下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皇甫槿。 白色的粉末轻轻的洒在萧何的伤口上,终归是我毁了你的家,我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皇甫槿被慕初然紧紧地缩在墙边,“皇兄,”皇甫槿的声音有点害怕,可面前的慕初然脸色却并没有好起来。 “这就是你不让我露面的原因?”慕初然的脸上带着杀气。 “朕好心答应你让你出宫,还在这灵仙山的山顶给你建行宫,你竟然这样对待朕的女人?还不让朕出门,美其名曰试探真心!” 皇甫槿瑟缩在一个墙角,虽然他武功高过慕初然,但是也不敢对着自己的皇兄动手,“皇兄,那个女人可是差一点点就杀了你了!你不试探试探她,怎么知道她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你呢?” 慕初然身上穿着墨色的长袍,浑身都是怒气的他显得更加可怕,听了皇甫槿的话,才渐渐平静下来。 萧何的心里是有自己的,不然,她不会在自己将死的时候又给自己喂下大还丹,背着自己爬上这陡峭的万丈高峰,还宁愿放自己的血,作为交换神医救自己的条件。 这些难道还不够吗? “皇兄,其实那朵花明天一早就会开了,我这也就放了她一天的血……而且,她的身体里被寒气伤的很厉害,适当的放些血,有利于她调养身体。” 皇甫槿觉得自己的这个哥哥现在很危险,不哄着点恐怕对自己不利。 “再说了,我还拿了师傅的转魂丹救你呢!” 没错,面具之下的皇甫槿,长着和慕初然一样的脸庞,是先帝下令将他们送出宫学武,在八岁的时候,皇甫槿就已经掌握了很多的药理,论学医学武的天才,基本上和成未央不相上下,皇甫槿不愿意在宫里待着,慕初然一把权力收回手中,就派人把灵仙山上上下下都整好了,要不然,普普通通一座山,怎么可能还修了石阶? 萧何就这样突然惊醒了,她想起来了,整个灵殿,竟然和皇宫的构造如出一辙!而那做北方的高阁,就是仿制的皇宫中的摘星楼。 天已经蒙蒙亮了,山顶上亮的总是特别早,盘中的花已经开了,今天才第二天,不知道慕初然恢复的怎么样了? 萧何悄悄地溜进了正殿,可能是因为山上云气缭绕,所以自己才会忽略了这灵殿的构造,进了正殿才发现,这里面的构造简直就是慕初然的书房,也就是说,这个地方除了没有上朝的大殿,没有龙椅,其他的地方都是一样的。 那个戴面具的皇甫槿,到底和慕初然有什么关系? 萧何走到屏风后面,两个人正躺在对着的两张床上睡觉,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看着他们两个人这种睡得姿势,慕初然肯定是已经醒过来了,难道这两个人合起伙来骗自己吗? 萧何小心翼翼的走到皇甫槿的身边,伸手想要掀开他的面具。 萧何的手慢慢的靠近,却突然被一个声音拦住了。 “别动!”熟悉的低沉声音在背后响起,慕初然的手紧紧地环着萧何的腰身,“你怎么起的这么早?” 温热的气息喷在萧何的脖子上,弄得她痒痒的,“皇上,请您放手……”萧何的声音越来越小,生怕皇甫槿突然醒过来,看到这个尴尬的场面。 慕初然拉着萧何出了门,萧何直接甩掉了慕初然的手,“一命抵一命,你救我一命,还了一命,也算是报了你杀我父母的仇了。” 慕初然直接搂住了萧何,“萧何,有些事情,我想你当时还太小了,并不清楚事情的真相,我觉得我应该跟你解释……”慕初然的声音带着神奇的魔力,萧何竟然就这样安静下来,静静地听着他解释。 …… 多年前,先皇驾崩,慕初然年龄尚小,一直都是由慕初然的师傅,太子太傅苏时方来辅助朝政,那个时候的慕初然还未满十二岁,手中有没有权臣肯协助,渐渐地,太子太傅的野心越来越强,甚至大有想要将慕初然拉下水,自己上位的意思,渐渐的开始在慕初然的饮食之中下了毒药。 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中,慕初然早就有这样的觉悟,可他不甘心,不甘心将自家的江山社稷就这样拱手让人。 那时候,冷轻痕在宫中紧紧地抱着慕初然和慕清绾两个人,好在她提前用银针验过毒,不然的话,这个时候她抱着的就是自己儿子的尸体了。 “太后娘娘,不必再问了,这皇宫之中有许多的迫不得已,奴才也是以保命为目的,不过有一点,太后娘娘,奴才是不会伤害皇上的。” 伺候先皇的老太监跪在冷轻痕面前,现在也一直跟在慕初然身边,是个世故圆滑的人,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待人接物,都做得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无论是慕初然或是苏时方坐上这个皇位,对于他这样的一个人来说,都没有什么差别。 苏时方每顿都在慕初然的饭菜中下毒,可偏偏这么长时间,慕初然都还好好的活着。 慕初然偷偷地出了宫,进了摄政王府。 “哥哥,朕这是第一次求您,也是朕生平第一次求人,希望您能帮帮我,咱们两个是兄弟,朕宁可将江山转送与兄长,也不愿殷国的慕氏,从此消失。”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二章 五年前的真相 年仅十六岁的慕初然跪在萧黎面前,毕竟萧黎是赐姓王,好歹也是殷国的血脉,总好过江山拱手让人。 萧黎是两朝武将,手握兵权,起码能和太子太傅手下的力量制衡。 “皇上,”萧黎并没有想要称帝的意思,“若是要打败太子太傅,就必定要有长远的规划,否则,很难击倒他。” 慕初然又何尝不知道,太子太傅在朝中纵横多年,在朝中的势力王根深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不仔细规划的话,必定会失败,甚至直接就加速了太子太傅下手的速度。 萧黎和慕初然的密切来往,很快就引起了太子太傅的注意,一个在官场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慕初然的小心思。 苏时方不便于在慕初然的身上直接下手,索性先断了他的念头,他下了大力气做了许多的伪证,一桩桩一件件都做的十分精细,甚至没有半点漏洞可循,将一大堆莫须有的结党营私、通敌叛国的罪名,全都扣在了萧黎头上。 苏时方将慕初然软禁在暖阁之中,更进一步的掌握了朝政,甚至连玉玺都拿在了手中,那个时候的慕初然,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一个傀儡皇帝。 苏时方以皇帝的名义,签发了逮捕令,亲自带着兵抄了萧黎的家。血洗摄政王府,还一把火,烧了萧何的家。 之所以并没有清查现场的人数,就是因为当时的苏时方以为自己已经大权在握,是如此的狂妄自大,这才留下了萧何的性命,让她可以再出现在这个地方,听着慕初然的解释。那几天慕初然身边的宫女太监全都被太子太傅控制了,他蒙着被子哭了好几天,就是不敢让别人听见一声哭声。 萧黎手上的兵马,很快就和太子太傅手下的各方势力进行了激烈的冲突,太子太傅手下的侍卫力量慢慢地被削弱了,恰好就给了慕初然下手的机会。 萧黎在最后一次和慕初然见面的时候,将手中最精锐的一队人马留给了慕初然。 而此时苏时方的手下都只剩下些残兵败将,慕初然手中掌握着精锐的部队,仅仅用了一夜,太子太傅的势力就彻底地被击垮了,到那个时候,慕初然才彻底的拿回了皇帝的权力,成功的把所有威胁皇位的势力全部击倒了。 只可惜,等到慕初然有能力为萧黎平反的时候,连他们夫妇二人的尸骨都寻不到了。 …… “你的意思是说,当年的圣旨不是你下的,是太子太傅下的旨?”萧何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样大的事实,毕竟,自己一直把慕初然当成仇人,恨了这么多年。 “我证明,皇兄说的都是真的。”皇甫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揉了揉眼睛,“我说你们两个人,竟然就因为这么一点事情就动刀动手,险些害得我皇兄都丧命了。” 萧何承认,第一眼看见皇甫槿的时候,她真的被他身上那种超脱的气质惊艳了一把,可当她看到他们兄弟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皇甫槿的气质就完全被慕初然的气场压了下去,完全没有了第一眼看见的时候那样的惊异。 或许就是因为,慕初然在他的眼里,不同吧。 “就因为这样,朕对所有靠近朕的人,都十分的警惕,才会对你的身份一直耿耿于怀,一直不敢相信你,现在,你懂了吗?”慕初然的手一直没有松开,萧何也就这样静静地靠在他怀里,难得的没有挣脱。 “本以为我改了名字,躲到这山上,就可以远离这些纷扰的事情了,谁想到,你竟然背着我皇兄上了灵仙山,又给我找了这么大的一桩差事。”清晨的山间还有有些冷的,皇甫槿紧了紧自己的衣襟,转头走回了屋里,“好冷啊……” 慕初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朕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成了神医了?” 皇甫槿挠了挠头转过了身,“神医是我师傅,不过,他已经云游多年,我也没有见过他,所以我才借用了一下他的名声,不过这灵仙山山高万尺,除了你们两个人之外,还鲜少有人来过。” 萧何很久没有说话,默默地消化着刚刚得到的消息,自己恨了这么多年的人,竟然是不该恨的人,自己还险些杀了他。 …… “慕初然,你说,我这么多年来,一直做的都是错的吗? 慕初然坐在萧何的身后,用梳子轻轻的梳理着萧何的头发,“朕竟然都没有发现,你得头发这么长。”如瀑的长发垂在萧何背后,慕初然说话的时候贴在萧何的耳边,弄得萧何痒痒的,缩了缩脖子。 不得不说,慕初然的手真的很巧,轻轻松松的,就把萧何的头发梳了起来,萧何已经许久没有梳过女孩子的发髻,突然看见,竟然还有些陌生。 “如此一个清丽动人的女子在朕身边,朕竟然这么久都没有发现。”慕初然轻轻的拂过萧何的脸颊,“不过你身上的气质,倒是无论怎么样都能吸引朕,朕还以为自己真的有龙阳之好呢?” 萧何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温柔的慕初然,深深地沉溺进他的笑中。“皇上,你后宫有那么多的妃子,怎么会对一个男人动心呢?” “朕真的好感谢这份仇恨,让你可以到朕的身边,让朕可以遇见你,可以和你经历那么多,可以让朕爱上你。” 慕初然恶意的揪了揪她的头发,“这件事,朕不是已经跟你解释过了吗?更何况,你还捅了朕一刀,朕回去之后,会把后宫的女人都遣散的,不过作为补偿,你得给朕多生几个孩子玩。”慕初然把头靠在了萧何肩膀上,一脸的宠溺。 回宫,如果真的可以,萧何真的想永远都不回到那个地方。 可最终,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的。 萧何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幸福,这几天的生活,让他有一种他们两个人就是一对普普通通的夫妻一样的感觉,真的希望,慕初然永远都不要带着自己回宫,这样就不用考虑……他们两个人的关系。 慕初然带着萧何回了宫,在朝堂上澄清了萧何的身份,以摄政王之女的身份,封她为郡主,依旧住在她的萧府里。 …… “什么?”段笙忆险些将自己的杯子扔了出去,“你是说,萧何其实是摄政王的女儿,也就是说,她是个女人!” 段笙忆的小丫鬟吓得连话都不敢说,低着头揪着自己的衣摆。 岂有此理,皇上竟然都没有治他的欺君之罪,直接就澄清了身份还封做了郡主。 哼!既然萧何已经彻彻底底的成为了自己的对手,趁着她没进宫的时候,尽快除掉她就好了。“你去把郡主请过来吧,就说,本宫想请她喝个茶。” …… 慕初然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段衡真的费心费力的做了很多事,萧何也渐渐地接受了他,原谅了他之前的所作所为,虽然说,这两条人命,还紧紧地卡在萧何的心里,是个过不去的心结。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穿女装的样子,不得不说,真美。”段衡打开了手上的包裹,“那现在,你是不是可以试试这件衣服了?” 不得不说,萧何当时第一眼看见这件衣服的时候,确实就很喜欢,万万没想到,段衡竟然会买下来送给自己,亏的那个时候自己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穿上这件衣服了呢。 萧何拿起衣服转头回了自己的房间,把衣服换了上去,整件衣服就好像是为了她量身定作的一般,平日里的萧何,一身男装,不施粉黛,和现在眼前的这个人完全不同,面前的人穿着浮光锦的衣服,就像是下凡的仙子一般,埋藏在心底的浓浓的仇恨,也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恢复了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应有的样子。 “好看吗?”萧何脸上的这种笑容,真的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笑得最好看的一次,没有任何的阴霾,好在,她这一路上没有沾染任何的血腥,所有的罪,都让自己来为她抗下,这样就好了。 “郡主,”萧何府上的家丁已经全数被换掉了,身边照顾的人也全都被慕初然换成了小丫鬟,这个名叫朱儿的小丫鬟,就是慕初然刚刚派到自己身边的。“贤妃娘娘差人来传话,想要请您进宫喝茶叙旧。” 又是段笙忆! 萧何紧紧的盯着段衡,段衡却茫然的看着她,“你和笙忆,哪里来的什么旧可叙?” 萧何坐下来,背过身不再看段衡的眼睛,“安王殿下,不知道你妹妹这次叫我进宫又想干什么?上次已经让太后罚了我跪了三个时辰了,难道还不够吗?” 萧何才不会容忍自己做一个只会受气的受气包,有什么话,她就一定要说出来。难道段恒对自己妹妹的所作所为,一点都没有耳闻吗? 段衡很明显被萧何的话震惊了,虽然他知道,段笙忆之前确实做过陷害萧何的事情,可段笙忆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吗? “走吧,我和你一起去吧,我想,有我在,笙忆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三章 段笙忆约见 “娘娘,郡主来了。”段笙忆的脾气不好人尽皆知,就连她身边的小丫鬟再跟她说话的时候也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哪句话惹得她不高兴,就是灭顶之灾。 “请进来吧。”段笙忆斜倚在凉亭的座椅上,远远看去,倒确实是一幅美女的画像,萧何远远的望见,也觉得这是一幅赏心悦目的景象,只是不知道,这绝色的女子究竟会有怎样的蛇蝎心肠? “萧何,拜见贤妃娘娘。”虽然很不愿意,但是以萧何现在郡主的身份,见到了贵妃,是必须要行礼的。 “郡主,你我年纪相仿,何必在意那么多礼数呢?”段笙忆强挤出一个笑容,伸手虚扶了萧何一下,转头继续看着池塘。 萧何一抬头,段笙忆才发觉,自己之前的种种顾虑,果然是有理由的,萧何男装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觉得,萧何气质非凡,样貌清秀,这一看见萧何换回了女装,略施薄粉,真的让她这个从小被夸到大的绝色美女都有些嫉妒。 由于常年习武,萧何的眉宇之间还有一股英气,更加衬得她气质不凡。 段衡正躲在暗处,听着他们两个人的对话,段笙忆从小就是个大小姐,从小就被段衡惯着,没有学过半点武艺,根本就察觉不到段衡就躲在附近。 段笙忆把萧何拉到自己身边,站起了身,“萧何郡主,你看这池中的鱼,还都是皇上亲口下旨送到我的花池中的,说是要给本宫解闷的呢。”段笙忆从桌上抓起一把饲料,放在手里一点一点的扔下去。 慕初然回宫不久,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想起了要料理后宫的事情?莫不是当时假扮成慕初然的段衡怕自己的妹妹一个人在宫里呆的闷,所以才会打发人送些鱼过来,免得段笙忆一个人呆的太冷清。 想到这里,萧何竟然觉得有些想笑。 “皇上对贤妃娘娘宠爱,对贤妃娘娘如此上心,还真是令本郡主羡慕。”萧何皮笑肉不笑的恭维,言语之间丝毫没有表达出不满。 “郡主和皇上叔侄相认,也真的是令人羡慕呢——”段笙忆故意拖长了音调,让萧何的心猛地一下揪了起来。 “贤妃娘娘此话何意?”萧何努力的是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可手上的动作还是出卖了她,萧何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摆,段笙忆虽然不会武功,但是观察入微,萧何的小动作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 “本宫的意思很明确,如果郡主不明白,本宫还可以说的更明白些。” “摄政王虽然是赐姓王,世代不再姓慕,但是,也终究改变不了皇上和摄政王是兄弟的事实,你和本宫不同,本宫是皇上的表妹,而实际上,本宫和哥哥并不是一母所生,我和皇上实际上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而你,是这辈子都进不了宫的,不知道,本宫这样解释,郡主可明白了?”段笙忆的语气尖酸又刻薄,让藏在暗处的段衡都有些听不下去,暗自攥了攥拳头。 萧何想反驳面前这个女人,可发现她说的话每一句,都是事实。 无可辩驳。 “本宫希望,郡主能够好自为之。” 段笙忆竟然突然转身,对着池塘就要跳下去。 萧何很显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段笙忆会突然想要跳进池塘?眼见着他半个身子都已经越出了栏杆,萧何突然之间拽住了段笙忆的袖子。 段衡看见自己的妹妹半个身子已经在凉亭外,差一点点就要掉下去了,眼见着萧何一个人支持不了段笙忆的重量,也躲不下去了,现身走到凉亭中。 段笙忆向下坠着自己的重量,让萧何也渐渐的坚持不住了,段衡刚刚想伸手,萧何却突然使劲将她甩了回来。 “你想陷害我!”萧何攥着段笙忆的手腕,紧紧的盯着她,余光一撇,刚好看见了正在朝着凉亭走过来的慕初然,“萧何,你先放手。”段笙忆的脸色实在难看,段衡明明知道这件事情是自己的妹妹做得不对,却还是狠不下心来。 萧何狠狠地甩开了段笙忆的手腕,“贤妃娘娘还真是好打算啊。” 段笙忆吃痛,退了几步,用另一只手揉着自己的手腕,“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本宫做如此无礼的事情!”说完就蹿到了段衡的身边,“哥哥,你看她!” 段衡将刚刚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如果说上一次笙忆陷害萧何的时候他没有真正见到,不会相信,那这一次,他真的是亲眼目睹了自己妹妹的所作所为。 “笙忆,我早就在这里了,”段衡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刚才的事情,我全都看见了。” 段笙忆吓得一下子就不敢说话了,拽着段衡的手也渐渐松开了。 本来慕初然走到了凉亭附近,看到了萧何,刚刚想要走过去,却突然发现段衡和段笙忆都在,撇了撇嘴,还是决定等下再找萧何。 “笙忆,哥哥从小就把你宠上天,哥哥明明记得你是一个懂事又文静的姑娘,你什么时候竟然变得如此蛇蝎心肠!” “哥哥……”段笙忆下意识的向慕初然走过来的方向看了一样,那个地方竟然已经没有人了,如果没吃肉没有看到,那自己刚刚做的事情不都白做了吗? 不仅没有陷害得了萧何反而还让自己的哥哥对自己有了意见,让他见到了这一幕,自己不就…… “笙忆,你是我妹妹,无论怎样,哥哥都是不会害你的,但是,也希望你不要再想着陷害别人了。”段衡转身拉起萧何的手,“我们走。” 萧何跟着段衡,一直到离开段笙忆的视线范围内,才挣开了段衡的手。 “萧何,或许是我没有教好笙忆,但是我希望……”就算是段笙忆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他也不能让萧何做什么对笙忆不好的事情。 “段衡,”萧何非常认真地看着他,“你认识我这么久,难道不知道我萧何是什么人?我一向有仇必报,从来不会憋着,让自己受罪,段笙忆屡次三番针对于我,上次差点烧死我,这次又想在慕初然眼前陷害我,你让我,怎么对她放心,怎么不介意?” 萧何不再理会段衡,大步的向宫门走去。 “萧何……”是啊,做出过分的事情,本来就是自己的妹妹做得不对,他要怎么让萧何原谅这件事情呢? 萧何走到了宫门口,却突然被小德子拦了下来。 “郡主,皇上有请。” …… “你说,朕是叫你何儿,还是叫些别的呢?”慕初然把嘴凑在萧何耳边,轻轻地撩起萧何的头发,萧何却轻轻地撩开了他的头。 “怎么了?”慕初然显然有些莫名其妙,萧何怎么突然之间变得这么冷淡?“刚才段衡和段笙忆对你说了什么吗?” “皇叔,”萧何突然跪了下来,“前些日子萧何如果对皇叔有什么僭越,还请皇叔不要介意。我们之间的关系,到此为止吧。”萧何深深地低着头,段笙忆的话说得没错,无论时间过去了多久,亲兄弟就是亲兄弟,有血缘关系就是有血缘关系,和改性改名字是没有关系的。 “萧何,你这是什么意思?”慕初然被萧何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呆了,下意识地想要把她扶起来。 萧何站起身,定了定心神,抬头看着慕初然的眼睛,却没有说话。 两个人无声的对视着,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般,整个房间中只有他们两个人,慕初然的气场让萧何觉得就好像是自己要窒息了一样,慕初然一步一步的逼近萧何,直到萧何的后背已经靠到了墙上。 “你什么意思?你是在耍朕吗?” 虽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但是萧何看见这样的慕初然还是不免有些心虚,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内心真的十分难受,却紧紧地控制住自己,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皇上,你得知道,你我是叔侄,这比男人之间的关系更加让人唾弃……” 如果可以就此结束,是不是自己就可以彻底的离开这座皇城,是不是就可以找个地方彻底的忘记慕初然。如果真的可以,她真的愿意。 慕初然身边的气场一瞬间又冷了下来,萧何的手心已经慢慢地渗满了汗珠。 慕初然还以为,萧何愿意背着他上灵仙山求医,愿意以放血为交换条件求神医救他,这点困难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的,怎么会因为这个就放弃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呢?。 慕初然对萧何有些失望,他用手撑着墙,静静地看着眼前低着头的人。 萧何不是不心痛,不是不难受,眼泪一直在她的眼眶打转,可萧何不能哭出来,她紧紧的闭着眼睛,低下了头,不想让慕初然看见她的眼泪,从她的眼中看出不舍。 两个人之间,在就在不知不觉中情根深种,或许自己早一点下手,早一点知道真相,就不会像今天这样,情根难断。 “你真的决定了吗?”决定,要离开朕吗? 正文 第三百六十四章 悬崖勒马 萧何鼻子酸的难受,说不出话来,点了点头。 看着她点头的动作,慕初然突然放松了下来,“好,真好。” “皇上,一步错步步错,萧何已经做错了,还希望皇上能够悬崖勒马,”萧何轻轻地揩去眼泪,抬起头来,“皇家的颜面不容抹杀,无论是从我自己,从皇上,亦或是太后,我都应该这样做。” 萧何的脸上带着坚定的表情,慕初然放下了撑着墙壁的手,萧何本以为他放弃了,谁知道慕初然突然伸手就钳住了萧何的下巴,将她的头紧紧地压在墙上,自己的脸直接贴了上去,深深地吻了上去。 这是第一次慕初然在萧何清醒的时候吻她,萧何下意识的想要躲开,可却被慕初然紧紧地咬住了下唇,萧何能感觉到一股血腥的味道,嘴唇一下子就被慕初然咬破了,嘴唇传来的疼痛让萧何的眼泪流的更欢,完全就不听她的控制,划过了两个人的脸颊。 他的后宫那么多女人,不缺自己这么一个,但是自己却只有这么一颗心,全都压在了慕初然身上,如果不快点离开,自己以后可能真的会痛死,比现在,痛一千倍,一万倍。 慕初然吻了好久,突然一把就推开了面前的萧何,“你走吧。”慕初然转过头,没有再看她,冷冷的扔出了一句话,就转身进了暖阁。 萧何就这样走了,走路有些不稳,看得出来她的心里也很难受,看的人好生心疼。 慕初然拿起了桌上的圣旨,狠狠地扔在了地上,卷轴上面,写的是他要将后宫的女人尽数遣散的圣旨。 就差一步,就一步,隔在她们中间的那些女人就都被他打发了,他才不管什么天下人的非议,他才不管什么道义伦理,他才不管什么殷国的民风,从萧何在他眼中还是个男人的时候,他就已经说过了,为了他真正喜欢的人,他可以什么都不顾。 可却没想到,在面对这些事情的时候,先提出放弃的是萧何…… …… 段笙忆不想自己的哥哥就这样就此不再搭理自己,在宫中,如果没有母家的辅助,简直是寸步难行。 不能让萧何嫁进宫里,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就只能让她嫁给段衡,也好断了皇上的念头。段衡对萧何的喜欢自己是看在眼里的,让她做了自己的嫂子,总好过让萧何跟自己抢男人好得多,毕竟,自己的哥哥也是真的喜欢萧何,不过他一直都没有争取罢了。 段笙忆备上了段衡最喜欢的酒,让下人备了马车,回到了安王府中。 段衡也觉得自己在皇宫里说的话有些过分,赶紧备上了萧何喜欢的几样小点心,带着准备去萧府跟萧何道歉,可才刚刚出了门口,迎面就撞上了自己的妹妹。 慕初然长时间不出入后宫,让他们这些后宫的嫔妃渐渐地都失去了地位,就好像是慕初然随便摆着的花瓶一样,后宫的太监宫女都是些会审时度势的人,一见这些后宫的嫔妃都不受宠,自然对他们也就不怎么上心。 好在段笙忆是安王的妹妹,在入宫之前就是郡主,地位就不低,才没有像其他的嫔妃那样被忽视。 段笙忆在自己的宫中想了半天,才想出了一个妙计,自己的哥哥一早就喜欢萧何,他们两个人关系又不一般,若是自己的哥哥能够娶到萧何,自己不就安全了。 “笙忆拜见哥哥。”段笙忆红着眼圈,泪水涟涟,用自己水汪汪的眼睛对着段衡,自己的哥哥自己最了解,段衡是不会忍心看到这样的自己,还不原谅自己的。 面前人的装扮显然就是要出门的架势,“哥哥,笙忆想来跟你解释一下,今天的事情。” 段衡还是对段笙忆软了心。 “今日之事,我已经亲眼见到了,再怎么解释也没什么用了,若是你有心悔过,到不如你放下自己的姿态,以后不再害人,道个歉总是没有错的。”段衡对着自己的妹妹,就是狠不下心来,这一点,倒是被段笙忆拿捏得很准。 “哥哥,”段笙忆的泪水已经流了下来,“我一直都是为了你和皇上好,你知道吗,如果萧何嫁进皇宫,她是什么身份,她可是皇上的亲侄女,她会受尽万般辱骂,会受尽千夫所指,到时候萧何受尽委屈,难道哥哥看了之后不会心疼吗?而且,我更是为了哥哥你,如果萧何嫁给了皇上,哥哥你……难道不会心痛吗?” 段衡瞪着眼睛盯着段笙忆,不得不说,笙忆的话确实无可辩驳,萧何如果真的进了宫,不仅仅是慕初然,就连萧何都会从头到脚被议论纷纷,自己也许真的会后悔一辈子。 “哥哥?”段笙忆见段衡没有反应,想来是在思考她的话了,这件事情,看来自己的哥哥已经被自己的建议打动了。 “哥哥,希望你能早些娶到郡主,让我也快点有个嫂子。”段笙忆一下子就变了脸色,将脸上的楚楚可怜一扫而空,换上了一副欣喜的笑容。 段衡陷入了思考,甚至都没有察觉,段笙忆是什么时候走的。 段笙忆说的是对的,无论是眼睁睁的看着她受尽非议,亦或是眼睁睁的看着她嫁给慕初然都真的会让他后悔一辈子。 …… 飞镖从窗口飞过,插在了萧何房间的木质房梁上。 今晚子时,城西树林。 什么人,想要约他去城西的树林,到底有什么目的? 萧何不知道来人的目的,还是准备今晚去树林看一看。 …… 萧何警惕的握着长剑,一步一步的向丛林的深处走过去。 “出来吧,不肯透露姓名的先生?”段衡在林中喊了一句,却很久都没有人回复,萧何听见了段衡的声音,循着声音的方向就走到了段衡的身边,“段衡,你怎么在这里?” 看着萧何手里的纸条,段衡突然大声地说:“萧何,小心有诈!”萧何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她隐隐的感觉,他们两个人可能同时中计了。 银针从丛林的更深处飞出,萧何的眼睛在晚上看不太清楚,根本就看不见,不过她倒是听见了银针划破空气的风声,等到她听见银针飞过的声音,已经完全来不及反应了,银针是冲着萧何过来的,可她躲闪不及,段衡一把揽过她,用后背帮她挡了这一针。 “段衡,段衡你没事吧?”萧何听到了段衡的闷哼声,自然知道段衡替自己当下了这一针,针上沾着毒,段衡瞬间就感觉到了自己的双腿无力,险些就要跪下去。 萧何在段衡倒下的一瞬间,就被再一次飞过来的银针击中,这一次她来不及反应,连声音都没有听到,就被银针击中了,萧何的体力没有段衡那么好,毒性一发作,就两眼一黑,倒了下去,段衡的后背又中了好几针,看来这些人是铁了心想要杀了他们两个人了。 萧何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段衡的脸就出现在她面前,看上去毒性刚解,也并没有完全恢复,脸色还是不太好,自己中了一针就已经没有了知觉,段衡不知道中了多少针,竟然还能强撑着不让毒性发作,还带着自己冲了出来。 “针上有毒?”萧何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她只记得自己两眼一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难道说这种毒性,真的可以发作的这么快了,甚至都来不及给他反应的机会。 “嗯,”段衡点了点头,苍白的脸颊强撑出一个笑容,“没事的,毒已经解了,放心吧。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段衡摸了摸她的头,萧何的头发很顺,摸起来真的很舒服。 “知道是谁吗?”萧何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回了京城自己就恢复了身份,最近好像也没有得罪什么人啊,怎么会突然有人想杀她呢? 萧何努力的拍了拍自己的头,还是想继续回想自己最近发生的事情。 段衡突然就一把抱住了半躺在床上的萧何,“萧何,嫁给我好吗?” 萧何显然也被段衡突如其来的开口震惊了一下,“段衡?”萧何轻轻地拍了拍段衡的后背,想要让他放手,却意外地摸到了他身上厚厚的纱布,他究竟,中了多少针? 萧何不禁有些难受,面前的这个人,为了自己中了这么多针,就算是能解毒,也一定很伤害身体,更何况是这么多的针…… “段衡,你真的想娶我吗?”萧何神色淡定,老老实实的待在段衡的怀中。 “我想,”段衡渐渐地把怀抱收进,把萧何紧紧地箍在自己怀里,“从我知道你是女子的那一天开始,我无时不刻想把你娶进家门,我喜欢你,嫁给我,我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好不好?” 萧何贴在段衡的胸口,听着他的话,或许,这也是自己的一个机会,如果嫁给了段衡,或许自己也会慢慢的爱上他,渐渐的忘记慕初然。 “好。”萧何薄唇轻启,轻轻地在段衡的耳边吐出这么一个字。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五章 抢亲 “我会对你好的,不论是现在或是以后……你,说什么?”段衡双手握住萧何的肩膀,“你答应我了!” 萧何微笑的看着面前的人,轻轻的点了点头。 段衡感觉自己简直要高兴的蹦起来了,“段衡,你轻点,你的伤口还没有完全好,你就不怕伤口崩开吗?” …… 既然已经决定了成亲,段衡马上就着手操办起来,所有的消息都放了出去,自然,也没有漏掉皇宫。 段笙忆真的没想到段衡的手段这么快,竟然短短的不到三天时间就让萧何答应嫁给他了,还真是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段笙忆马上就写了书信给段衡,未免夜长梦多,段笙忆还特别的嘱咐段衡尽早举行婚礼,免得萧何再改变主意。 段衡把婚期定得很紧,消息才放出三天,婚礼就已经开始准备了。 萧何穿上了段衡之前送过来的嫁衣,戴上了沉重的凤冠,身上还是那种清秀冷静的气质,随从的丫头替她梳头,盖上盖头,全程,萧何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段衡悄悄地潜进了萧府,坐在窗边,眼前的萧何真的惊艳到他了,如果当初萧何答应他穿上了那身嫁衣,他可能那个时候就会义无反顾的把萧何带走。 “你还是喜欢走窗户,”萧何低下头浅浅的笑了笑,看的段衡都有些恍惚。 小丫鬟急忙想要关上窗户,“王爷,成亲之前新郎是不能见新娘的。” 段衡显然有点不开心:“怎么,本王就想提前见见自己的妻子,也有什么过错吗?” 萧何觉得自己的心里或许真的是有些喜欢段衡的,起码在他想自己求亲的时候,自己没有对段衡有什么厌恶。 萧何将头上的盖头揭下来,在镜子前站起身,“原来,女人穿着嫁衣的时候都是美的……”萧何有些失神的说出口,怔怔的看着镜子里面的人。 朱儿连忙开口,“郡主说笑了,郡主天生丽质,这样好看,穿上这嫁衣才好看。” “没错,本王的妻子,肯定是这世上最美的人了。”段衡还是继续坐在窗框上,调侃面前的新娘子。 段衡很快就被萧何赶走了,毕竟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安排。 萧何身上穿的,是这世上第一无二的一件,是工匠亲手一针一阵的缝制的,整块布料浑然一体,鲜艳的红色配上烫金的刺绣,真的能将萧何身上的气质全都展现出来。 段衡一边赶回自己的王府,一边美美的想着,穿上嫁衣的萧何,真的是世界上最美的人了,不过也仅限于她一人,若是别人,就算穿上再好看的衣服,也入不了段衡的眼睛。 段衡成亲,就连段笙忆都从皇宫中赶了过来,毕竟段笙忆要亲眼看着他们两个人成亲,这样以后,就不会有人,能抢得走她的慕初然了。 这真的就是自己想要的吗?萧何透过盖头看着外面的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虚伪的笑容,这是她女扮男装的时候最厌恶的表情,可现在,她一介女流,她已经无权干涉朝政了,自己的父亲牺牲了性命也要保护的国家,最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吗? “皇上驾到!”尖锐的拖长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慕初然穿着龙袍,一身的王者之气,让在场的人都被他的气场深深的压制。 “参见皇上。”段衡上前和慕初然作揖,慕初然的神色冷漠,凑在段衡的耳边,“你若是待她不好,朕一定会杀了你的,别以为朕不知道,树林的那件事,就是你一手策划的,朕手里有证据。” “皇兄说笑了,段衡怎么会做那样的事情呢,我是不会伤害萧何的。”段衡陪着笑,假装没有听懂慕初然的话。 萧何并没有太意外,毕竟段衡是亲王,不出意外,段衡成亲,慕初然是一定会出现的,段笙忆一见到慕初然,就凑了过去,看着面前穿着鲜红嫁衣的萧何,心里紧了紧,她真的好美…… 慕初然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对着面前的段衡,“恭喜安王殿下了,娶得美人归。”慕初然的声音沉沉的,没有半点的喜悦。当时自己选择让段衡把她带回去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现在的结局,他与萧何,难道就这样分道扬镳了? 或许那层血缘的关系真的也是他心中的一个结,所以他才会不作任何的准备,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段衡娶了萧何,或许段衡,能够给她一个更好的生活,能够帮自己好好照顾她。 “萧何郡主,朕祝福你,嫁了人,也要好好的照顾自己。”慕初然根本就不敢看他的眼睛,薄薄的盖头之下,她的红唇娇艳欲滴,他怕自己根本控制不住,会就这样吻上去,带着她走…… “萧何谢过皇上。”萧何微微欠身,这恐怕,会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 萧何不是第一次作为主人公站在喜堂中,上一次是为了保护自己,这一次,是为了亲手捏碎自己的心,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面前的慕初然,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向下流。 慕初然中途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就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无关了一样,脸上竟然还带着笑容,段衡虽然觉得很不对劲,但还是继续将仪式进行下去。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萧何和段衡的双亲都不在世了,高堂的位置,就只摆了段衡和萧何父母的灵位。 满眼都是红色的,可萧何就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眼泪,如果这个时候抬起手臂擦眼泪,一定会引起众人的关注,萧何不能动,只能默默地让眼泪继续滴下去。 段衡在嘈杂的声音中听见了萧何低声的抽泣,他担忧的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却还是没有停止弯腰的动作。 “夫妻对拜——” “礼成,送……” 所有的人都在称赞这对佳偶,喜堂内却突然冲进了一群黑衣人,为首的人上前就抓住了萧何的手腕,萧何下意识的挣扎了两下,却突然发现拽着自己手的人是那么熟悉。 萧何回头看着坐在首位的慕初然,却突然发现慕初然的表情并没有任何的变化,如果是这样,那么拽着自己的这个人,就是…… 段衡手边没有趁手的兵器,直接就开始和为首的黑衣人赤手空拳的搏斗起来。 “你是谁!”段衡显然气到了极点。如果不是看见慕初然就在眼前,他真的不敢相信面前的人不是慕初然。 黑衣人的身上满满的杀气。 “今天有本王在,你不要想把我的妻子带走!”段衡栗色的眼眸已经变成了赤红的颜色,两个人同时出掌。 轰—— 掌风相接,段衡猛地向后退了几步,直接撞在了摆放排位的桌子上,桌子悲壮的粉身碎骨。 不可能—— 萧何猛的掀开了自己的盖头,她想看清楚,如果是慕初然,他和段衡的功力应该是不相上下的,怎么可能仅仅一掌就把段衡打得倒地不起,为什么会,明明这种感觉,就是慕初然啊,难道是因为段衡前几天中了毒,身体还没有恢复吗? 可是他们两个人出掌的时候,明明就感受到了那种掌风,这么可怕的功力,绝对不会是慕初然的。 黑衣人紧紧地拽住萧何,萧何看见段衡倒在地上,几乎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鲜血从口中喷了出来,落在他的喜服上,让喜服的颜色变得更加鲜红,萧何拼命的想要甩开黑衣人的手,想要冲过去扶着段衡,黑衣人却在她转身的一瞬间在她脑后敲了一下,打横将她抱了起来,冲了出去。 黑衣人纷纷的退了出去,段衡拼尽了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接过了侍卫递过来的长剑,支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不许走,将我的妻子留下来!” 段衡提着长剑追了出去,刚想提起内力追上去,却突然从喉口又喷出一股鲜血,长剑也没能支撑住他的身体,就这样倒了下去。 …… “这是哪里?”萧何模模糊糊的醒过来,身上还穿着大红色的喜服,身边的环境如此的陌生,自己……这是在哪里。 “小姐,您醒了?”身边的小丫鬟突然出声,吓了萧何一跳。 “这是在哪?”萧何在婚礼上被人劫走,早就没有了平日里那样的耐心,伸手就掐住了小丫鬟的脖子,“你们是什么人?” 萧何的眼里满满的都是杀气,丝毫没有心软。 “你掐着她的脖子,她怎么回答你?” 幽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让萧何的心猛地一震,可当时慕初然明明就坐在首位上,如果是面具,做出表情的时候必定会有破绽,一定就会被段衡发现,怎么会瞒天过海呢? “慕初然!是不是你!”萧何喊的歇斯底里,几乎就要崩溃了,手也慢慢放开,没有一直掐住小丫鬟的脖子。 慕初然直接走了进来,“萧何,我本来想走,可我还是回了头,”慕初然走到了瘫坐在地上的萧何身边,想要扶起她,“萧何,我见不得你哭。” “为什么你要一起又一次的这样对我……”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六章 囚禁 “萧何,你先冷静些,若是你执意要走,朕就会下令处死安王,照样你还是不能嫁给他,有的事情,你要听我解释。”身边的小丫鬟一见萧何松开了她,就赶紧急急忙忙的出了房间,屋子里面的两个人之间的气场很明显就不对,还是早早脱身比较好。 “我该怎么听你解释?我亲眼看着你出手伤了段衡,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我明明就不能在一起了,你为什么要破坏我和段衡?你为什么要伤他那么重!”萧何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段衡满身是血,却依旧盯着自己不愿放自己离开的样子。 段衡伤得那么重,究竟会不会有事…… “皇上,”萧何突然就跪了下去,“求你放过萧何吧。”萧何不敢再向下想,如果段衡因为自己而被慕初然打得重伤,那他不是无辜的因为自己而受伤了吗? “你现在太激动了,等你冷静下来的时候,朕会跟你解释的。在那之前,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在这里呆着吧。” “可我答应嫁给段衡了!你用这种手段毁人姻缘,是否是太过分了些,你还把他打成重伤,这就是你作为一国之君的气度吗?”萧何现在已经完全顾不得慕初然的皇帝身份心里一阵阵的发寒。 萧何两眼无神,实际上,她无能为力。 从自己离开的那天开始,或许慕初然就已经打下了这样的主意,无论她是否嫁的是段衡,她都嫁不出去,无论新郎是谁,慕初然都不可能会让萧何嫁人。 从一开始,慕初然就没有真正的放萧何离开,如今的他们两个人,都撕碎了对方最后的伪装,露出了血淋淋的亲情枷锁,将两个人之间的厚厚的隔阂,完完全全的暴露了出来,让他们两个人之间,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 萧何一味的想要离开,慕初然就一门心思的想要留下她,不论萧何的意愿如何,慕初然,都绝不会放手。 慕初然趁着萧何昏迷的时候封住了她的经脉,萧何想自己封住血脉都没有力气,萧何之前受了很多次伤,身体本来就虚,现在被封了经脉,多走上几步路都会觉得累。萧何感受到这一点,只知道自己几乎没有机会能逃得出这个地方了。 萧何整天的在床上躺着,不说话也不吃饭,面容越来越消瘦。 这样多好。 本来就因为血缘关系隔得很远的萧何和慕初然,现在更是因为慕初然的抢婚,让两个人的距离变得更远了。 萧何没有再对身边的身边伺候的小丫鬟动手,但慕初然还是换了另一个小丫鬟来伺候她,毕竟那一天的小丫鬟被萧何紧紧地掐住脖子,感受了一次生死交接的感觉,就算是慕初然再怎么说,她都不愿意再接近萧何了。 萧何直直的看着床幔的顶端,竟然扬起嘴角,笑了起来。 小丫鬟刚好端着饭菜走进了萧何的房间,看见她反常的笑容赶紧凑了过去,“小姐,你怎么了?” 萧何茫然的转过头看着身边的小丫鬟,小丫鬟年纪尚小,看着萧何的奇怪表现,实在是有些不安,皇上之前就吩咐过,一定要把面前这位姑娘照顾好,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一定会受到责罚的,想到这里,小丫鬟竟然开始发抖。 萧何挥了挥手,“你先出去吧。” “小姐,皇上吩咐,让奴婢伺候您把饭吃下去,不然的话,是会责备奴婢的……” “滚——”萧何对面前小丫鬟的恻隐之心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慕初然就是利用她的心软来逼自己,从以前,到现在。 从今以后,自己不会再被他这种低劣的招数利用了。 小丫鬟退出了房间,不一会儿慕初然就出现在了萧何的房间里,“你究竟要做什么!你要把朕逼疯了吗?” “皇上,您位高权重,身边不差我这么一个,你是否能放下我。”萧何神色淡然,就好像是这些事情都不会影响到她一样。 慕初然一把攥住了萧何的手腕,想把她从床上拽下来到饭桌前面,手腕传来的剧痛让萧何拼命的想要挣脱,如若不是萧何现在没有内力,必定不会像小鸡一样被慕初然拎来拎去毫无反抗之力。 “难道你就这么想嫁给段衡吗?你根本就不考虑朕的心吗?”出乎意料的,慕初然的这句话说得这么的温柔,一如平时的他。 萧何最终还是被慕初然按在了餐桌前,满桌都是萧何最爱吃的菜品,可她却一点也没有胃口。 “您位高权重,臣女,一切都听您的。”萧何呆的房间里除了他们两个,一个下人都没有,萧何的话更显得诡异又做作,萧何强行转过头,坚决不看面前人的眼睛,“吃饭!” 萧何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慕初然总归不会把东西塞进她的嘴里强迫她吃下去,萧何的冷淡让慕初然显然有些生气了。慕初然有些愤然的甩开了萧何的手,转过身不再理她,过了一阵,还是不能对她发出火。 “听朕的话,你已经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再这样下去,身体会撑不下去的。”慕初然早就没有了那天的强势,他所有的温柔所有的无奈,都完全浪费在了萧何的身上。 没有想象中的那种怒不可遏,可萧何能感觉到,慕初然在努力的压制着自己心中的怒气,他对自己的隐忍,已经到了极限。 “不饿,皇上还是留着自己吃吧,萧何贱命一条,无需皇上关心。” “你的歪理是越发的多了,难道一句不饿就可以两三天都不吃东西吗?”慕初然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朕说最后一遍,吃饭!” 萧何想要偏过头避开他的禁锢,却没有力气和他抗争,萧何这几日没有吃过任何东西甚至滴水未进,嘴唇有些发白,脸色也不正常的惨白。 慕初然在也没有那样的耐心了,捏住她的下巴就想把饭倒进去。 可毕竟是汤不是药,汤里面还带着细碎的各种食材,才灌了一口,就把萧何呛住了。 “咳咳……咳咳……”萧何开始剧烈的咳嗽,连话都说不出,汤中的食材呛住了她的气管,萧何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力气,挣开了慕初然的手,半趴在地上剧烈的咳嗽,被呛住的感觉实在是不好,萧何甚至难受的流出了眼泪。 慕初然看见萧何难受的表情,才发觉自己究竟做了多么愚蠢的事情,自己见不得萧何流下一滴眼泪,可偏偏她每次的眼泪,都是为他而流。 慕初然赶紧走到萧何身边蹲了下来,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不知过了多久,满脸泪痕的萧何才平静下来。 “好点了吗?”萧何的眼珠憋得通红,慕初然还是做错了,偏偏他每一次做的都是错的,只是因为她不知道,如果她知道了段衡做的事情,也会这样对待段衡吗? 他将皇甫槿找了回来,让他代自己主持朝政,毕竟两个人是双生子,两个人的样貌并没有什么区别,就连冷轻痕都不会发现什么异常。 慕初然没有再打扰萧何,而是静静的离开了,萧何的不愿意,他能感受得到。 水他能灌得下去,可饭菜,若是萧何真的不想吃,他也没办法强硬的灌下去,毕竟那个样子,只会让萧何更难受。 萧何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本来还能跟他说两句话,现在,就仿佛连他都看不见了。 “萧何,你喜欢这个吗?”慕初然遣人请了画糖的师傅来自己的行宫里,做各种各样的图案放在萧何面前,可她,连神色都没有变过。 萧何双眼无神,可再也没有拒绝慕初然递过来的东西,他递什么,她就吃什么,不说话,也不看他,慕初然本来以为,没有什么比萧何不吃不喝还要更可怕的了,直到萧何开始不说话,也不看他。 萧何的眼神就像之前她失明的时候那样,可她的眼睛现在充满了绝望的神色,让慕初然感觉现在的情况更加不乐观了。 慕初然的所有问题都被萧何用沉默回答了,就连一向对她的耐心,也渐渐被消耗殆尽。 “你是在惩罚朕吗?”慕初然攥着萧何的双手,虽然是有温度的,可萧何的眼睛却告诉他,面前的人丢了魂了。 慕初然的话虽然是质问,说出口却如此的温柔,变得像是变相讨好的语气。 他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现在却变得如此的纠结,就为了,面前的这个女人。 慕初然知道萧何的心结是什么,如果要解决,就必须找到段衡。 段衡被慕初然重伤,昏迷了一天一夜,才在梦魇中醒了过来,段衡身上的喜服已经被换了下来,真可怕,难道并不是自己在做梦,萧何,真的被人劫走了…… “王爷,你醒了!”管家正准备送药进来,突然发现段衡已经站在了床前。“小姐!王爷醒了!” 段笙忆急匆匆的冲了进来,自从那天段衡昏迷之后,她就一直陪在自家哥哥的身边,或许她的想法真的错了……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七章 冷轻痕的怀疑 她不该那样做,不该让段衡娶萧何,虽然保住了慕初然,却让自己的哥哥受了这么重的伤。 段笙忆虽然真的很爱慕初然,就算耍弄心机也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自己和段衡从小到大两个人相依为命,自己最不愿意伤害的,就是段衡,如果自己没有让他娶萧何,就不会让他受这么重的伤。 “哥哥,对不起,”段笙忆扑倒段衡的怀中,神色中都带着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对不起,对不起……”段笙忆满脸的泪痕,也顾不得什么仪表了,扑在他的怀中大哭起来。 段衡拍了拍她的后背,“没事……萧何呢?” 段笙忆突然就推开了段衡,“都这个时候了,你为什么还要想着那个女人!都是她把你害成这个样子的!哥哥,你还没有明白过来吗?” “就是说,萧何真的被人劫走了,有人去追上吗?快告诉我!”段衡听了段笙忆的话很显然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你说啊!” …… 段笙忆气愤的离开了安王府,为什么,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在意的两个人,都会被萧何这个女人迷得失了心智,竟然连是非黑白都不再判别,一门心思的就只为了那个女人。 段衡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仔细的回忆,和自己交手的那个黑衣人,明明就给自己一种很熟悉的感觉,那样坚毅而贵气的眼神,除了慕初然,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可那个时候,慕初然明明就坐在首位上,什么反应都没有。 如果是真的慕初然,看见自己和萧何拜堂成亲,会做出那样漠然的事不关己的表情吗?自己可以易容成慕初然,那么别人,也一定可以,如果真的是慕初然带走了萧何,他必定不会把她藏在宫里,那么,萧何现在又在哪里呢? 宫中的慕初然,又究竟是不是真的呢? …… “衡儿拜见姨母。”段衡的身体恢复的很好,就他的身体条件来说,想要维持表面的精气神对他来说完全不在话下,但若是此时跟别人交手,说不定连一招都接不下。 “衡儿,听说你的妻子萧何郡主,在喜堂上被人劫走了?”冷轻痕慵懒的举起手中的茶杯,语气非常淡然的跟段衡说。 从萧何第一天出现的时候,冷轻痕就不喜欢这个人,到了后来,萧何竟然澄清了身份,一个女子,隐藏身份进入朝堂,犯下了重重的欺君之罪,然儿竟然没有对她做出任何的处罚,她从前是男人的身份,她怕萧何会败坏皇家的名声,可现在,然儿和萧何变成了叔侄关系,若是再发生什么事情,岂不是更成了天下的笑柄了。 听到了段衡要迎娶萧何的消息的时候,她的心里,也是很高兴的。 “姨母,衡儿这次来就是想问一下,您最近,觉得皇上有没有什么异常?”段衡深深的鞠躬,委婉的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你是说,是然儿去劫走了你的妻子咯?可哀家听说,萧何郡主被劫走的时候,然儿可是在正厅上坐着呢,你怎么会想到是他做的?”冷轻痕挑了挑眉,显然对段衡怀疑慕初然的事情表示很不满。 段衡抬起头看着冷轻痕,“姨母,衡儿的意思很明确,若是皇上没有什么异常,衡儿就会向别的方向查了,只是希望姨母,能帮帮衡儿这个忙。” 段衡的话显然引起了冷轻痕的在意,既然段衡提到了这件事,冷轻痕就有必要去看看慕初然,不然,万一不是慕初然,在朝政上出了什么事情,恐怕慕氏的江山社稷都会受到威胁,若是因为这件事毁了江山,然儿是实在是太任性了。 “母后。”皇甫槿对着冷轻痕做了个揖,“您今日叫儿臣前来,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彬彬有礼,温和谦恭,就连一言一行都和平日里的慕初然并没有任何的区别,面前的这个人,难道真的不是然儿吗? “来来来,然儿,母后不过是想你了,来来来,这是母后准别的新鲜茶叶和你爱吃的糕点,快过来吃吧。”皇甫槿从小就离开了冷轻痕,没有感受过几天母爱,面对着自己的母亲,皇甫槿竟然觉得有些想落泪。 “母后,儿臣从来不喜甜食,这一点难道母后忘记了吗?”皇甫槿心里的那一份感动在瞥见了桌上的甜品那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自己的母亲在怀疑自己的身份,他和慕初然是双生子,就连饮食方面的喜好和日常的一些小习惯都相差无几,冷轻痕那这些试探,是不可能试探出结果的,毕竟,自己也是她的儿子。 皇甫槿冷笑了一下,恐怕自己的母后,都已经不记得还有自己这么一个儿子了吧。 “哎呀!你看母后这记性,这些东西都是清绾爱吃的,都怪母后太久没有见到清绾了,将都有些想她了,母后这一辈子就只有你们几个孩子,是母后最大的希望了,”冷轻痕摸了摸皇甫槿的脸颊,“好在先帝有先见之明,将槿儿送出宫去,不像你我和清绾三个人,在宫中经历了生死,不知道母后有生之年还能不能见到槿儿……” 冷轻痕是见过那种东西的,之前然而有一阵子每天除了上朝都闭门不见,她就一直很怀疑,但是那个时候宫中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她也就没有多想。 冷轻痕轻轻地拂过皇甫槿的脸颊,皇甫槿沉浸在冷轻痕的话中,沉浸在原来自己的母后还没有忘记自己的兴奋之中,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冷轻痕是在摸自己的脸颊。 不会错的!不爱吃甜食,脸上也没有贴面具的迹象,面前的这个人,就是然儿没错,看来,还是自己多虑了。 “母后,等清绾回来,咱们就可以一家团聚了。”那个时候他就会换回皇甫槿的身份,正大光明的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自己在山上无欲无求的过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如此渴望亲情。 “好,好。” 冷轻痕心机深,城府中,可她从不对自己的孩子们下手,毕竟,每一个孩子都是自己身上掉下了一块肉啊。 …… “去给安王殿下传个话,”冷轻痕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然而就是然儿,身为一国之君怎么会被一个女子轻而易举的迷惑了心智而把江山社稷放之不顾呢?“就说本宫已经确定了,皇上是真的,没有任何的问题,若是想找他的妻子,还是从别的地方下手为妙。” “是。” …… “段衡!”慕初然穿着一身黑衣,按住自己的穴道变了声音,走到了段衡的窗前,“段王爷。” 段衡一个翻身站了起来,拿起了床边的长剑,拔了出来。“萧何在什么地方?” “安王殿下,我觉得你还不如那些商人识时务,你身受重伤,是我亲手打的,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我的心里自然是有数的。难道你现在,还要跟我一决高下吗?” “你究竟是谁!” “安王殿下,我不过是想来告诉你,萧小姐现在十分安全,安王殿下,不必担心。”慕初然才一说完,就消失在了段衡的面前。 没有了影卫的段衡,又受了重伤,元气大伤,根本就什么都做不了…… 慕初然去看段衡,无非就是想确认段衡的情况,等到他真正快崩溃的时候,自然会说出那天树林里面的真相,只有让段衡亲口说出来,才会让萧何相信。 慕初然将萧何一直安置在自己的行宫中,又封了他的经脉,萧何仅凭一人之力,是根本不可能从行宫中逃脱的,不过慕初然还是担心有什么意外,飞快的回了行宫。 萧何还是老样子,不说话不看人,让慕初然还是十分担心。 “萧何,你还在怨朕吗?朕说过会跟你解释,这整件事,都不像是你想象的那样,你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你好好的保重身体,朕会带你去看真相的。” “萧何,在你的眼中,是不是朕一直就是一个昏君,草菅人命,以权谋私?” “朕承认,朕从喜堂中把你抢回来,是有朕自己的私心的,可是,朕真的离不开你。” 慕初然握了握拳头,那天夜里,一直跟着萧何的侍卫回来禀报,说是有人约萧何去树林见面,他怕萧何会有意外,所以才会跟着她一起去,萧何中了针之后昏迷过去,她不会知道,他在树林的更深处替她挡下了密密麻麻的无数根针,强撑着杀掉了发出暗器的人,那一夜,他身上的针孔远远多于段衡,那个躲在暗处的人,身上的夜行衣里面还穿着段衡府上侍卫的衣服,他回宫休养了好几天,却突然听到了段衡要迎娶萧何的消息。 慕初然私下查清了事件的真相,整件事情不过都是段衡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罢了,而目的,就是想救下萧何,让萧何可以死心塌地的离开自己,嫁给段衡。 安王啊安王,你的心机,还真的是连朕都没有想到……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八章 解释 慕初然的手轻轻地放在萧何的手上,“朕希望你能给朕一个机会,朕一定会给你一个解释的。” 萧何依旧是那样,没有反应,根本就没有准备搭理他的意思。。 慕初然本来蹲在萧何的身边,正准备站起身,眼前却猛的一晕,喉口喷出鲜血,直直的倒了下去。 萧何不知道为什么慕初然会突然倒下来,急忙叫了房间里面伺候的小丫鬟,叫来了行宫中的大夫,小丫欢带着大夫急急忙忙的冲进了萧何的房间。大夫把手指搭在慕初然的手腕上,“看来皇上的伤还是没有好,之前用药又伤了身体,恐怕这几日都不能运功,否则恐怕会有损龙体。” “他受伤了?”萧何有些诧异,他每天都来自己的房间里,自己竟然没有察觉到半点的异常,若说是之前受到的伤,那天在喜堂里面,他又是怎样用那么强大的内力,仅仅用了一掌,就让段衡到底不起? 大夫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皇上之前被银针刺中,针上涂了毒,拖延的时间太久,老夫也只能慢慢的解毒,想要一次性的清干净皇上体内的毒素,几乎是不可能的。” 银针?中毒? 难道那天的树林里面,不仅有自己和段衡,还有慕初然? “他怎么样了?”萧何想到这里,竟然有不自觉的去关心他。 大夫没有说话,而是解开了慕初然的上衣,触目惊心!慕初然的背后有很多的针孔,萧何还记得,自己的身上,只中了一根针,也在自己的肩膀上,留下了一个这样的针孔。 大夫拿出了自己药箱中的药粉,小心翼翼地撒在他身上,而慕初然却没有一点要醒过来的迹象。 大夫和小丫鬟都离开了这个房间,整个屋子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大夫说,慕初然的伤口已经渐渐的开始愈合,等他退了热,身上的伤就应该好的差不多了,萧何用清水浸了手绢不停地放在慕初然的额头,忙活了大半夜,慕初然的烧才渐渐的退下来,萧何本就没精神,忙活了大半个晚上,更加没有力气,趴在慕初然的床边,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有多少年,萧何都不曾睡得这样安稳。 …… 慕初然虽然倒下之前很难受,可还是做了一个好梦,以至于等他醒过来的时候,那种好心情,还一直萦绕在他的周身。 萧何趴在自己的床前,能看的出,昨天晚上一整夜,萧何都陪在自己身边,这是否就意味着萧何愿意听自己解释,或许很快,萧何会消除对他的误解,相信他所说的话了。 萧何听见响动立马坐起了身子。 “你醒了啊?” “嗯。”慕初然没敢多说话,生怕哪一句说得不称萧何的心意,又把她弄的不开心了。 萧何还是避开了慕初然的视线,“你背后的伤是怎么回事?” “你在关心朕嘛?” 萧何躲避自己视线的动作,证明他并没有完全原谅自己,依旧像之前那样不愿听他的解释,可这一次,他必须要把真相说出来。 “没有。”小何回答的很果断。 慕初然并没有在意萧何的语气,脸上的神情倒是表现得精彩纷呈,“那天你进了树林,朕也跟着进去了,那个在暗处躲着,对着你们两个发出银针的人,是段衡早就安排好的,从头到尾就只有你一个人收到了那张纸条,而他之所以会在那里,就是为了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只有这样你才会死心踏地的嫁给他。” 萧何很快就发现了慕初然话中的漏洞,“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如果是你,同样可以演一出这样的好戏,而且现在并没有任何人可以证明你说的话,如果是你也一样可以那样作戏给我看。” “你……”慕初然没想到萧何是这样的不信任自己,“段衡和你都中了毒针,而那种毒,就连我行宫中的大夫都没有把握能够完全去除毒性,而段衡仅仅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你身上的毒就完全了解了,除了他手里有解药,还有什么理由能够解释呢?” 面前的慕初然风度翩翩,俊逸出尘,就算是急于辩解的样子,也是那样的勾魂摄魄,这样的一个男人,怎么偏偏会爱上自己呢?为什么他们两个中间,又有那么多解不开的束缚,上天既然让他们两个相识、相恋,为什么就是不肯给他们两个人一个完美的结局呢? 萧何还是一脸的不相信,面前的慕初然却突然咽了咽口水,或许是昨天夜里自己的体温太高,现在刚一醒来竟然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看着面前未施粉黛的萧何,慕初然抓住机会,直接就凑了上去,“你……” 慕初然没有咬她的嘴唇,舌头却一味地朝萧何的齿间探去,不知持续了多久,萧何才推开了慕初然,意乱情迷。 慕初然看着萧何水汽氤氲的双眸,意犹未尽,刚想再一次凑上去,却被萧何一下子躲开了,萧何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微红的脸颊看起来温顺又乖巧,真是可怕的假象,若是没有见过面前的人舞刀弄枪,或许一定会认为面前的人是什么大家闺秀了。 “等朕的身体恢复些,朕就带着你去看证据,等到那个时候,你自然就会相信朕所说的话了。” 毕竟慕初然身上的伤已经几乎快要说服萧何了,所谓的不愿意相信,可能就是因为萧何的心里还残存着对段衡的那么一点希望,希望他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 夜色朦胧,段衡已经几乎翻遍了整个京城,都没有找到萧何的踪迹,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段衡自从醒了之后,几乎就没有合过眼,就算是小小的睡了一觉,也都会梦到萧何,自己的妻子还没有找到,自己怎么能不着急? 段衡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整个安王府冷冷清清的,成亲时用的红绸还都没有扯下来,若是自己找到了萧何,必定要重新和她拜堂,亲手为她梳头,为她画眉。 段衡走到了正厅,里面的烛火还没有熄灭,拿起桌上摆着的红绸,那一天,他们两个人扯着红布的两头,明明萧何就快要成为自己的妻子了,可偏偏那个黑衣人来捣乱,如果那个黑衣人落到自己手里,一定要让他,碎尸万段! 段衡下令,大厅里的所有东西都不准收拾,一定要等萧何回来,继续举办婚礼,地上散落着刀剑,足以证明那天这个大厅里面究竟有多混乱。 “安王殿下,好久不见了,不知安王殿下身体恢复的如何了?”段衡正想着,黑衣人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是你!”段衡拿起地上的一柄刀对着黑衣人就要砍过去。 慕初然巧妙的闪身躲过,“王爷难道不想知道萧姑娘的下落了吗?竟然这么着急想要杀了我?”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你快点告诉我萧何在哪里?” “安王殿下,你说我阴险狡诈夺走你新婚妻子,说的像是你不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人一样,安王殿下,你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妻子也是骗来的,难道你就比我更光明正大吗?”慕初然一身黑衣坐在大厅的门槛上,段衡手里拿着刀,指着他。 “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来污蔑本王。” 慕初然转向段衡,“王爷记性可真差,难道你忘了那天的树林里,你安排好的人不知道被谁给杀掉了吗?我本是无意间路过,却没想到,撞上了这样的事情。你说,这是不是偶然的呢?” 慕初然两个指头捻住段衡的刀刃,轻轻一旋手腕,那刀身就这样断了开来。把拿着刀的段衡也吓了一跳。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就算你告诉了萧何,她也不会相信你的,比起一个陌生人,我想萧何更有可能会相信我说的话。” 慕初然的脸被黑布包着,看不出表情,“那就是说,你承认那树林里的人是你安排的了?” “我承认了又如何?你又能把我怎样。” “无论我是用怎样的手段娶了我的妻子,她和我拜堂你这是天下人尽皆知的事实,就算是以后她知道了,也不会怪我的。” 段衡扔掉手中的断刀,以萧何的性子,就算是真的生自己的气,也不会持续多长时间,更何况她已经是自己的妻子了。 “萧何到底在哪里?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萧何在哪里?”段衡抽出了桌子旁边的剑,架在慕初然的脖子上。 “呵呵,”慕初然笑了笑,“还真的是没想到,你的身体竟然恢复的这么快。还是我低估你了。” “你觉得以他的性子,如果你有一天真的告诉他真相了,她会原谅你吗?一个算计她的人,就算你并没有什么恶意,但很明显,你利用了她。” “那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说!到底是谁指使你来劫走了她?是不是慕初然!” “段衡……” 熟悉的声音在段衡的身后响起,段衡瞬间就愣住了,“萧何……” 萧何内力被封,站在门边被应该非常容易就被段衡发现,可今天…… 正文 第三百六十九章 段衡的真相 段衡没有注意到她,专心致志的在和扮作黑衣人的慕初然对话。 错了,一切都是错的,从素心死的时候开始,她就不该再相信段衡,他是如此狠心的一个人,听着段衡刚刚说的话,萧何的心就好像被一把很钝的刀子一刀一刀的切,漫长的痛,慢慢的折磨着。 “段衡,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就仅仅是为了骗我吗,我真的没想到,我竟然有这么大的价值,值得安王殿下为我演一场这样精彩的好戏。” “你听我说,这一切我都可以解释的。”段衡上前想要拽住面前的萧何,却被黑衣人挡住了,段衡在黑衣人的面前停住了脚步。 “这就是你的目的吗?你在挑拨我们夫妻两个人的关系!” 慕初然毫不在意,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段衡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他的狠心他的狡诈,就连慕初然都要甘拜下风,“安王殿下,我想,现在萧姑娘不想靠近你。” 段衡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萧何离开了自己的视线,那瘦削的身影,着实让他的心狠狠的揪了一下。 “段衡,就这样吧,你我之间,还是不要再见了,从素心的死开始,我就应该跟你保持距离的,就不会后面害死那么多人,你没有错,错的,一直都是我。” 慕初然带着萧何离开了,只剩下原地的段衡。 “可我……确实对你一往情深……” …… 慕初然回了宫,下旨将段衡迁去西南做了西南王,西南路远山高,这一走,萧何和段衡恐怕是这辈子都不会见面了。 “你真的不去送送他吗?” 慕初然和萧何两个人站在城楼上,看着离京的马车缓缓地驶了出去。 萧何摇了摇头,“不了。” 或许只有离开了自己,他才能变回之前那个逍遥的、不问世事的王爷,那个时候的他,一身真性情,侠肝义胆,那个时候的他,真的会成为自己最好的朋友。 那个时候的段衡,一身正气,笑起来是那么好看,他的笑中总是带着那种给人力量的感觉,如果没有遇见自己,段衡必定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或许就是因为自己,才让这一切变成了这样。 …… 安王府一夜之间就乱做一盘散沙,好在慕初然并没有为难待在宫里的段笙忆,照样做着她的妃子,作为现在后宫中地位最高的人,统领六宫,虽然慕初然依旧没有宠幸过她,不过能够陪在慕初然身边,段笙忆就已经很满足了。 萧何也被慕初然安排着住进了皇宫,住在清欢殿,离慕初然的寝宫,仅仅百步之遥。 萧何在宫中住下倒是没有引起其他妃嫔的过分关注,毕竟他们根本就没有注意过萧何和皇上之间的关系,只有段笙忆不同,一夜之间萧何和慕初然解除了误会,自己又失去了母家的支持,这让她怎么能不着急呢? 萧何老老实实的接受了慕初然的安排,住进了清欢殿,两个人很默契,谁都没有再提起,叔侄的关系,伤口尚未长好,若是再次撕开,恐怕就不像手掌的伤那般疼痛了,很难想象,或许,锤心刺骨。 …… “郡主,贤妃娘娘请您去她宫中用茶,听说是贤妃娘娘新进的茶叶,想请郡主您过去尝个鲜。”萧何的清欢殿里清一色的小丫鬟,都是古灵精怪的模样,看起来也挺招人喜欢,想来是慕初然是精心挑选过的。 又是品茶又是赏花,萧何倒要看看,段笙忆葫芦里面到底卖的什么药! …… “郡主,这是本宫从宫外寻来的好茶,想来也是郡主没有尝过的好茶。” 段笙忆亲自起身给萧何斟茶,萧何却一直盯着茶杆上的飘着的泡沫,观察着茶叶的颜色是否有异常,这个女人心机颇深又两次陷害自己未遂。 谁知道她会不会在这茶叶里面下毒把自己害死或者毒出个好歹。 萧何的眼神显然就是没有领段笙忆的情,斜倚着栏杆,远远地向外眺望,就连这样一个随意的动作,都显得她倾国倾城,段笙忆紧了紧手中的茶杯,真想把这滚开的茶水泼到她脸上,毁了她的容貌,看她还怎么继续勾引慕初然。 “多谢贤妃娘娘的美意了,只可惜萧何从小习武,未曾学过什么茶道,恐怕是辜负了娘娘的美意。”萧何的话显然就是不给她面子,萧何的师傅文武兼修,怎么可能没有学习过这些,不过是萧何懒得跟她搭话罢了。 段笙忆愣了愣,看着萧何眼中的那种平淡的深情,不由得让她更加气愤,牙齿渐渐地咬紧,萧何这样子分明就是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自己上一次想要陷害她推自己下水,没想到同样身形的女子竟然撑得住自己几乎全身的重量。 萧何并没有想搭理面前的这个女人,明明自己就没有跟她争,她却时时刻刻的针对自己,现下自己没有武功,若是这个女人执意要跟她起冲突,自己的胜算并不大。段衡被贬去了西南做西南王,不仅如此,手边连个军队都没有,毕竟段衡这次做下的事情,再加上之前的事情,萧何的心中更是不可能原谅段衡。 在段笙忆的心中,就是面前的这个人害得自己的哥哥落得如此的下场,这个萧何,真是害人不浅,现在还要千方百计的来勾引慕初然,让皇帝对她死心塌地的,真不知道萧何身上到底有什么妖术,竟然能魅惑男人的心。 “贤妃娘娘,你想说的事情我都明白了,不过既然是品茶,还是静静地赏花吧,若是让这些凡尘俗事打扰了你我赏花的心情。”萧何的脸上没有半点波澜,“贤妃娘娘身居后宫之中,要好好的辅助皇上打理好后宫,而不是一味的针对本郡主。” 萧何的面色十分的慵懒,眉宇之间显现出一种毫不在意的情绪,让段笙忆实在是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毕竟自己才是慕初然的妃子,被萧何这样子说,虽然心里有火,但还是也不能对着她发泄。 今天的品茶,本来就是段笙忆请萧何到自己的宫中,一旦萧何出了什么事情,自己肯定脱不了关系,自己才不会傻到要在这个时候动手呢。 慕初然听说段笙忆把萧何请到自己的宫里喝茶,虽然觉得段笙忆不是萧何的对手,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过去看一眼,顺便把她接回来。 没想到两个人竟然真的安安静静的在喝茶,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慕初然到凉亭的时候,还以为两个人都中了什么毒,不说话只会安静的喝着自己杯中的茶,看见慕初然来,段笙忆的脸上才总算是有了些表情。 “臣妾参见皇上。” “不知道你们两个喝的是什么茶?竟然喝的这么入迷。你们两个人竟然一句话都不说,朕在旁边也看了好久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茶叶竟然有这样的魅力?” 慕初然本来是想打趣萧何,看着萧何的样子,他一定是全程冷脸对着段笙忆,摆出了好大的派头,才让段笙忆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吧。 “回皇上,品茶讲究的是心性,如果心不静,喝茶的人只知道聊天的话,就不能品出的茶叶的美了,到时白白浪费了这茶叶。”萧何毫不客气地回嘴,他明明就知道,自己和段笙忆不会有什么话好说,竟然还这样看的笑话。 “皇上,这是臣妾让身边的丫鬟出去买的,今年的茶叶,味道香浓,所以臣妾才会跟郡主一起品茶,沉醉于这茶香之中,没有说话。” 慕初然摇了摇扇子,“朕倒是没想到,你对茶道竟然有这么深的研究。” 段笙忆浅浅的笑了笑,“皇上谬赞了,臣妾只是略知一二,并不算是有很深的研究,在皇上面前献丑了。” 萧何放下了茶杯,用眼神示意慕初然,自己已经在这里待腻了,想要离开。 慕初然默契的开口,“现在朕还有事情要做,郡主就先跟着朕一起回书房吧。” …… “哪有人会闲的没事总是约别人,不是赏花就是喝茶,还要不就是闲的无聊,要不就是还对我有敌意,怕是哪一天,我会死在你的爱妃手里了。”萧何显然很不满意慕初然刚才的表现,段笙忆是他的妃子,无论地位还是出于礼貌,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萧何总是不能拒绝她的邀约。 而实际上谁会知道她它究竟有多不想见到段笙忆。 慕初然遣走了身边跟着的小太监,“朕知道你不想看见她,不过,朕也知道,你在她的面前是不会输的。”慕初然渐渐的靠近了萧何,将萧何抵在一旁的假山上,顺势就吻了上去。 慕初然轻轻的咬着萧何的嘴唇,两个人都闭着眼睛,耳畔却传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的声音。 两个人都急忙睁开了眼睛,按理说这后宫就只有他一个男人,太后之外所有的女人都是他的。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声音传出来呢? 暧昧的声音在假山后面,一声又一声地传了出来。在这寂静无人的花园中,更显得十分的清晰。 正文 第三百七十章 深宫私情 萧何的脸上显然有些挂不住,连忙推开了身前的萧何,低了低头。 慕初然也有些尴尬,假山后面娇羞的女声听得慕初然心里痒痒的,身上也有些燥热,半晌慕初然才反应过来,后宫之中会发生这种事情,就说明有宫女或者嫔妃在……偷情! 两个人本来是尴尬,现在却变成了慕初然的愤怒。 慕初然可能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撞上这样的事情。 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在后宫之中和皇帝的妃子私通,难道这宫中的侍卫,已经大胆到这个程度了吗? “在这里……不会被发现吗?”假山后面的女子有些害怕,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那男人倒是很淡定的样子,“这花园里平时没有什么人会来,不会被发现的,比起你的寝宫,这里比较安全……” “你能带我离开……吗?” 慕初然虽然不喜欢后宫中的这些女人,但是毕竟她们都是自己选进宫的妃子,如此的不守妇道,竟然还扬言要逃出宫去,简直不把他这个皇上放在眼里,真是让自己在萧何的面前丢了人。 “诶,好像是你的女人!”萧何凑在慕初然的耳边轻轻的说,既然他又不喜欢这些女人,为什么不干脆把他们放出宫去,如果他早点把这些女人放出宫去,恐怕今天也不会亲眼看见这两个人给自己戴绿帽子。 “哼!奸夫淫妇!”慕初然没有多想,一提气,站在了假山顶上。一个跃步就落在了两个人身前。 两个人显然被突然出现的慕初然吓了一跳,待女子看清来人的容貌,更加是惊得花容失色,“皇……皇上。” 那男人却还愣着久久没有缓过神来。 萧何掐着指头听着女子叫皇上的声音,算算也应该穿好衣服了,跟着翻过了假山,落在了两个人面前。 不看不知道,这男人身上竟然还穿着宫女的衣服,脸色煞白,不知道是扑了粉还是吓的,面色十分不好,连衣服都没有拉上去。 萧何急忙躲在慕初然身后,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慕初然见男子吓的还没回神,一脚踹了上去,直接就把那男人踹到了另一边的假山,“是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还敢秽乱后宫!” “还有你这个贱人,还敢把男人扮成女人跟在身边!” 慕初然虽然愤怒,但却并没有失了风度,冷峻的脸庞没有半点表情,让面前的女子更加害怕的低下了头。 那女子衣衫不整,裸露在外的肩头还留着那男人的吻痕。慕初然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看衣着和他们刚刚所说的话,这个人肯定是自己选进宫的妃子,可自己却对面前的这个女人毫无印象。 “你的母家是谁?”女子瑟瑟的摇摇头不敢说,可能是怕连累了自己的家人吧。毕竟这种事情,如果要是惹了皇上不高兴,一气之下贬官罚俸还是小事,恐怕皇上是不会轻易地忍下这口气的。 “你若做错了事情,自行承认,敢作敢当,或许朕还会放你一条生路!” 一身宫女装扮的男子显然是才缓过神来,慕初然那一脚不重,却足够让他这七尺男儿也叫痛,他颤颤巍巍的跪了下来,头深深地低下来,“皇上饶命!皇上饶命!……”一个一个的响头可在石砖铺的地面上,连他的额头都有些泛红。 “都是这个女人让我扮成宫女进宫,和她做一对夫妻的,都是她勾引我的……” 本在地上跪着的女子诧异的回头看着正在不停磕头的男子,她这是想把所有的事都推到自己头上,然后准备向皇上求饶,放他一条生路吗? 萧何有些可怜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听着他们两个人的对话,绝对是这个男人引诱这个女子的,可最后还是变得这般下场,这女孩看起来和自己年龄相仿,难道慕初然真的准备赐给她三尺白绫吗? 十八九岁的女孩子,真的就这样…… “你说是她引诱你,你倒是跟朕说说,你是怎么混进宫来的!”慕初然的表情变得很严肃,面前的这个人口口声声的说是自己的妃子勾引他,可这个男人莫名其妙的就出现在了后宫之中,必定还有蹊跷。 “回皇上,小的是……是镇守冷宫的侍卫,是,就是这个女人在路过的时候看上了我,还让自己的宫女偷偷地来传话,一来二去的,我……我没能经得住她的诱惑,就……就坐出了这种事情。”这个自称是侍卫的人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低着头继续说。 “那你呢!你还没有回答朕你的本家是哪位大臣?”女子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眼中已经充满了绝望的泪水,她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下场了。 “回皇上,臣妾,不不不,罪妇是……南阳王的女儿,夏飞烟。” 南阳王?慕初然皱了皱眉头,他的手上还握着军队,既然这样,倒不如让南阳王这一次直接把手中的控权都交出来吧,做个逍遥王爷不也挺好的? 慕初然脸上的表情阴沉莫定,可萧何却看出了他表情中的端倪,慕初然肯定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将南阳王也好好整治一番。 “所以呢,你要怎么处理这两个人?”萧何凑到慕初然的耳边,轻声问道。 慕初然正了正自己的衣襟,“男的直接杀了。” “皇上……”那男人还想跪直身子解释什么,还没来得及说下去,就被慕初然一掌打了过去,这一拳跟上一脚不同,这一次这男人躺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喷出一口鲜血,偏了脖子,萧何看来,这个男人一定是已经死了。 男人喷溅出的血迹显然是吓到了这个女子,女子猛地向前两步,避开了那男人的血迹。 “至于你,朕会将你送回南阳王府,你以后不许踏出南阳王府半步,终身不得离开,这,就是朕对你的处罚!” …… 慕初然果真是精打细算,自己亲手修书一封让随行的侍卫带着夏飞烟回到了南阳王府,南阳王看了信笺和自己的女儿,很快也明白了事情的经过,自己都这么大的岁数了,这老脸可是真的丢不起啊! 南阳王赶紧写了回信,连同自己手上的几块边界兵力的兵符,也一同交了上去,至于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女儿,回到家关起门,自己自然有处置的方法。 “你觉得,那女子回了家,就能留下一条命?”萧何夺过了慕初然手上的茶杯,却并没有急着喝,轻轻吹气,数着茶杯盖上的花纹。 慕初然拿起桌上的杯子又到了一杯,“朕从未说过,她可以活着。” 慕初然脸上神色淡然,看的萧何的心也是一凉,不过,这一男一女自作自受,女子偷情,在民间都是要被浸猪笼的,但毕竟他也就只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回到南阳王府,还真的不知道会面临怎样的惩罚。 慕初然卖了个面子给南阳王,让他们自己解决自己家的丑事,已经算是给足了他们面子,若不是看在南阳王是殷国的老臣,慕初然恐怕早就用自己的办法处理了。 “所以,南阳王的反应是怎么样的?真的把他手里的兵权交给你了?”萧何轻轻的抿了一口茶叶,试试温度,余光看着慕初然。 慕初然努了努嘴,“都在这里了,现在就是要把这些虎符都分到各个边关的将领手中,他们的力量分散,只有朕的手里力量集中,这样,就不会再发生右相那样的事情了。”慕初然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朕觉得,朕的书房中,才有最香的茶叶。” “嗯?”萧何被他的话说的摸不着头脑,“有吗?”相比起来,段笙忆请自己喝的到确实是好茶,连自己都没想到,她会舍得拿出那样好的茶叶,来请自己过去品茶。 “没有吧,我觉得这茶叶还不如你的贤妃娘娘宫中的茶香……唔……” 慕初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萧何身边,凑上去在萧何的唇瓣上轻轻的啄了一下,“那天在假山那边被那两个人打断,改日朕会再讨回来,今天,朕先收个利息。” 萧何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你!”萧何也不管手里的茶是不是唐,一口就咽了下去,才勉强平静下来,这样赖皮的慕初然,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当心点,别烫到舌头……”慕初然恐怕永远都忘不了,那个被饭噎到,喝热茶烫了舌头的糊涂鬼了。 “朕要去母后的宫中一趟你就在书房待着,过一会儿朕就会回来了。” …… “母后。”慕初然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自从慕初然回到了宫中,皇甫槿也就离开了,可这一次,慕初然没有让他回到灵仙山,而是让他就待在京城中,这一次,他要告诉自己的母后槿儿还活着的消息,或许母后就会放松对萧何的关注了,也是圆了冷轻痕这么多年来想见皇甫槿的一个梦。 “然儿,你今天倒是有空,怎么突然来这里了?” ……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一章 登徒子 “母后,你可还记得,当年您的第一胎生下了朕,还有另一个与朕同胞的兄弟?”不知道时隔多年,冷轻痕在知道先帝刻意留下在朝政稳定之前不许冷轻痕见皇甫槿的旨意会引起冷轻痕怎样的反应。 “自然是记得,我那苦命的槿儿,不知道被先皇送到了什么地方,一直都不让哀家和槿儿见面,先皇到死之前也没有跟哀家说,槿儿到底在哪里,若是有生之年还能见槿儿一面,见到你们三个人都好好的,哀家也就放了心了。” 慕初然对着外面招了招手,“母后都这样说了,你还不进来吗?” 皇甫槿或许是在外面一个人呆的年数太久了,当慕初然真的准备将他的身份公之于众,让他可以不用再以慕初然的身份,摘下面具的时候,他竟然还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皇甫槿慢慢的走了进来,因为常年戴着面具的原因,皇甫槿的脸色和慕初然相比,更加白皙,嘴唇也没怎么有血色,看起来很苍白,身体却很结实,之前因为想要装扮成慕初然的样子,他曾经用女人用的胭脂和口红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苍白,现在看来,不仅仅是肤色的差别,就连气质,两个人也差了很多。 看见来人,冷轻痕眼前一亮,,刚想迈出去,却好像突然想起些什么,神色却变得有些复杂,江湖之大无奇不有,如果是有人假冒的呢?之前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她在后宫中呆了这么多年,见过的事情多了,自然会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多防备些好。 冷轻痕稍稍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槿儿?”皇甫槿原名慕初槿,但是自从先皇将他送出宫交给神医,他就跟了神医的姓,改名叫皇甫槿,大厅中的闲杂人等都被慕初然遣了下去,整个大厅中,就只有他们三个人。 皇甫槿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神色,眼中确实在掩不住有些兴奋地情绪,但是他的心情很复杂,之前她说,一直很想念自己,可到了真正用自己的身份和他相见的时候,自己的母后竟然表现的如此冷静。 若不是这次回宫,从小到大皇甫槿的身边,就一直只有师傅一个人,看来师傅说的没有错,感情的事情,一沾上,便没有机会挣脱,真正出现在冷轻痕面前的时候,他竟然,还有些失望。 “母后,儿臣多年来未尽孝道,是儿臣不孝。”皇甫槿面对久久没有说话的冷轻痕,终于还是先开了口。 慕初然看着他们两个人,母子相间的相见,自己这个一直没有体会过家人分别的他,不适合在这个情境下待下去,悄悄了离开了。 …… “原来,你和皇甫槿是同胞的兄弟啊。”难怪之前见到皇甫槿的时候,他都一直戴着面具,原来是因为这个。 慕初然伸出双手拦住萧何,“朕是怕,你分不清我们两个人,免得再让朕的弟弟把你抢走了。” 萧何难得的乖顺,靠在慕初然的怀里,靠在他的怀里看着他刚刚简单几笔画出的画像。“你们两个虽然长得一摸一样,但是,我是不会认错的。” 萧何拿起慕初然刚刚放下的毛笔,在他画的画像上加了几笔,慕初然画的是皇甫槿的画像,因为在画像里面的人,没有像他一样穿着龙袍,而是穿着一身白衣,在她的印象里面,慕初然虽然出门的时候会穿的很低调,但是他,从来就不穿这种纯白色的衣服。 出门在外,不比在宫中的情况,浅色的衣服很容易会脏。慕初然并没有画出皇甫槿的神情,萧何简简单单的几笔,就直接画了上去。看这画像,还真的是有几分神似。 慕初然看了看怀中的人,“你只是今天看见了皇甫槿的样貌,画的还挺像的。”萧何放下了笔,明明就是一样的五官,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让你这么一画,朕还真的是觉得,我们两个人不是很像。”慕初然偏了偏头,把下巴架在萧何的肩头, “你还没告诉朕,你怎能分得出我们两个人?难道,你会读心,能读出朕的心思?” “才不是,”萧何别扭的扭了扭脖子,“应该就是因为肤色?他常年雾气缭绕的山上,又带着面具,所以他的面色看起来有些病态,或许是因为这个。” 看到揭下面具的皇甫槿,萧何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瞎说,朕的肤色难道就很黑吗?”慕初然恶意的靠近萧何的耳边,“你难道是想说,朕是个粗糙的人,整天风吹日晒的,不如朕的皇弟那样白净?” 萧何直接躲开了慕初然,“才没有,不过我在灵仙山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我就觉得,他的气质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可今天看到他,他的身上就好像没有那种气质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山上云气雾气太多,所以当时才会给我那种错觉,或许你的皇弟,根本就没有我想像的那样像是个不管凡尘俗世的人吧。” “那朕在你的眼中,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你是皇上啊。” 整张画上都是彩色,只有画中人的脸,惨白的没有一点颜色。 …… 萧何正泡在木桶中,温热的水面上漂浮着很多的玫瑰花瓣,皇宫中真的没有什么不好的,作为皇室,起码享受的所有东西都是整个皇城中最顶尖的。 在她还是大臣的时候,就已经见识过了,皇家的饭菜,精致的让人震惊,更不要说是这宫中的宫女太监,连洗个澡都要随身伺候着,可萧何实在是不习惯自己洗澡的时候有别人看着自己,就把跟着的宫女太监都打发走了。 “咚——”身后的窗框突然发出了响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了窗框上。 “谁?”萧何警惕的转头,顺手拿起了挂在一旁的衣服披在了身上。 那些宫女刚刚被自己赶下去,应该不会再回来,就算是要回来,也是肯定要在门外通报,那这直接扔块石头的,那又能是谁,还特意弄出响声,告诉自己他过来了? 门外的人对她发现自己的事情丝毫不感到惊讶,毕竟也是自己特意发出声音让她察觉自己的存在的,在心里算好她穿好衣服的时间,直接推门就走了进去。 萧何身上草草的披着外套,指尖发间还有水珠慢慢的滴下来。 “我还真是赶了个好时机,美人出浴,这种场景可不多见。”面前的人戏谑的一笑,那苍白的脸色,熟悉的面容,俨然就是今天刚刚进宫的皇甫槿。 萧何看见来人,也不再警惕,拿起了木桶旁边搭着的毛巾,轻轻的擦拭头发上的水珠。“你怎么来了?” 刚刚出浴的萧何披着淡绿色的外套,十分不耐心的问面前的人。 “想你了,不行吗?” “皇甫槿,几日不见,你的口舌是越发的狡猾了。本郡主倒是没有想到,你竟是这样一个登徒子。” “若不是亲眼所见,还真的不敢相信,你真的能将两个样貌完全相同的人,分得如此明白。” 皇甫槿到真是不明白,若是自己穿的一身龙袍,难道真的有人会分辨得出吗? 若不是两个人的肤色差别过大,萧何还真的不敢相信这句话竟然是从皇甫槿的口中说出来的,“我原本不知道,你竟然是摄政王的女儿,论辈分说来,你还得叫我一声皇叔。” 萧何的心一下子就绷了起来,这么多日子里她和慕初然都默契的没有提起这件事,段笙忆也难得没有来找她什么事,本来萧何几乎是完全放松下来,却不曾想,皇甫槿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你别紧张,你和我皇兄的事情,我才不会过问,不过,有一件事……” “出去!”萧何没有让他说完,直接下了逐客令。 “什么?”皇甫槿简直觉得是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面前的这个女人,刚才是赶他出去吗? “你的耳朵难道有问题吗?偷窥本郡主洗澡,真是丢人!你若有什么事,可以等本郡主有空的时候再来,或许我会有心情跟你说。” 他从来没有感觉,所谓的皇权是如此的重要,难道说,她跟慕初然说话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语气吗? “小丫头,难道你平时对我皇兄也是这样说话的吗?”也难怪,如此有个性的一个姑娘,样貌又生的倾国倾城,又有几个男人能不动心呢? 难怪就连见多识广的段衡都没能逃过萧何的这一劫。 萧何擦净了头上的水珠,将手中的毛巾随手扔回木桶旁边,“等我换好衣服,我或许有心情跟你谈谈。” …… 皇甫槿坐在了清欢殿的正殿,一边喝茶,一边等着萧何出来,等了半个时辰,也并没有等来那个人。 “去问问你们家郡主,就说我在这里等了多时的,她什么时候出来见我?” “好的王爷,奴婢现在就去通报。”就连皇甫槿自己都还不知道被封了王,宫中上上下下的所有人都知道了。 毕竟皇甫槿,长着一张和慕初然一模一样的脸。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二章 身体不适 小宫女急匆匆的跑到萧何休息的房间,却发现萧何并没有想要出门见客的意思,“郡主,王爷在正殿等着您呢,想问问您什么时候有空?” 萧何厌厌的声音从床上响起,“跟王爷说,本郡主受了风寒,不便见客,还请王爷体谅。” 小宫女哪敢再多说什么,“奴婢告退。”毕竟自己的主子是郡主,不是王爷。 小宫女急匆匆的跑到正殿,皇甫槿已经烦躁的想要摔茶杯了,“怎么样了,她难道突然改了主意不想见我了?” “王爷,郡主她,染了风寒,不便见客,王爷请回吧。” “岂有此理!”皇甫槿直接讲自己手中的杯子扔了出去,明明刚才和自己斗嘴的时候,那样的精力充沛,怎么才过了这么一会儿,就染了风寒了?分明就是不想出来的借口。 “皇上驾到!”“奴婢,臣弟参见皇上。” “你在这里做什么?”慕初然看见了皇甫槿和这碎了一地的碎瓷片,便能猜测出,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 皇甫槿自知理亏,尴尬的笑了笑,抬头对慕初然说,“皇兄,臣弟只不过是想要把那日郡主养的花拿来给郡主罢了,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郡主呢?”慕初然并没有理会皇甫槿,而是转向了一边的小宫女。 慕初然是清欢殿的常客,小宫女也不觉得拘束,“回皇上,郡主染了风寒,不便见客。” 什么,今早见她的时候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就染了风寒了? 慕初然没有功夫在皇甫槿身上耽搁,他刚刚从太后的宫中出来,他想做什么,自己再清楚不过了,萧何不见他也是好事,起码不会有什么事情再能让她离开。 “槿王殿下没听到吗?既然郡主生病没有办法见客,那就请槿王殿下回去吧,朕已经在京城中给你安排好了宅邸,命人收拾了,今晚就能去住了。” 慕初然的话没有萧何那么强的攻击性,但是目的也很明确,他们两个,现在都不欢迎皇甫槿。 送走了皇甫槿,慕初然一个人进了萧何休息的房间,“哪里不舒服?” 萧何才刚刚听见脚步声,慕初然就已经出现在了她身边,速度之快可想而知。 “下朝了?”萧何的表情还是像从前一样,,看不出半点生病的样子,看来萧何,也在刻意的避开这件事。 慕初然坐在床边笑了笑,“朕来帮你看看,你究竟得了什么病?” “诶,皇上,我受了风寒,您还是别靠近我了。”萧何急忙躲开。却架不住慕初然的力道大,慕初然直接将嘴唇贴了上去,狠狠地按住萧何的后脑,紧紧的吻了上去。 温热的舌头顶开萧何的贝齿,划过她的口腔,直到萧何快喘不过气慕初然才放开了她。 “这是假山的那日,你应该给朕的补偿。”慕初然的额头抵着萧何,静静的注视着她的眼睛。 “别离开朕。” …… 皇甫槿离开了清欢殿,说实话,其实本来,他们之间的一切不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或许就是从萧何背着慕初然一步一步的爬上灵仙山的时候,皇甫槿真的对她心软了,他们两个人真心相爱,却面对着重重阻碍,若不是自己的母后苦口婆心,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让自己来劝说萧何,自己还真的不想拆散这对有情人。 皇甫槿回客栈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放到了慕初然给他安排的府邸上,就进宫见了太后。 “儿臣参见母后。” “你我母子二人也有十年未曾相见了,本来是想让然儿安排你住在宫中,却没曾想他直接封了亲王,给你安排了自己的府邸,倒是让哀家又变成了孤家寡人。”冷轻痕对自己的儿女,还是是分疼爱的,慕清绾每隔十几天就会传信回宫中,现在皇甫槿回来,自己起码也不会再孤单寂寞了。 “母后,”皇甫槿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应该说出来。“儿臣觉得,皇兄自己的事情,还是让他自己决断比较好。” 冷轻痕听了皇甫槿的话,突然就变了脸色,“槿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皇甫槿硬着头皮继续说,“母后,皇兄身为一国之君,他这样做一定有他这样做的理由,我觉得……” “母后都是为了你们好!若是为了一个女人让皇家蒙羞,岂不是变相的毁了整个殷国的江山社稷!”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她的权利! 皇甫槿突然觉得,他回来错了。 “算了算了,”冷轻痕看皇甫槿半天没有说话,还以为是自己的哪句话引得他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也不再跟他对着说,“这些事情还是由母后来做吧,你们年龄相仿,毕竟心中会有狠不下心的念头。” …… “什么?黎国要和亲?” 慕初然无奈的摇了摇头,“适龄的皇室女子就只有你和清绾了,朕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自己的母后,这一次做的真的是太绝了,竟然越过他直接同意了离国的和亲,让他这个皇帝都有些措手不及。 “可清绾不是还在寻找成千秋吗?现在要把她召回来?”萧何心里有些慌了,太后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自己无疑,虽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自己真的能躲得过一个在深宫中呆了这么多年的女人吗? 慕初然用手指挑起萧何的一缕头发,“太后的意思是,让你们两个人都在黎国皇子的宴会上出现,看他能挑中谁了。” 萧何没想到太后竟然会连自己的女儿也一并算计上,那可是她的亲生女儿,她为了除掉自己,竟然做出这种事情? “朕也没有办法,已经派人去找清绾了,半月之后,就是黎国太子的宴会,你和清绾都是朕不想失去的人,在这半个月的时间内,朕会尽全力想办法的。” 萧何不是不相信慕初然,而是冷轻痕这次千算万算,连慕清绾都成为了她的牺牲品。 慕清绾在宫外寻找成千秋,整整三个月,音信全无,她找到了成千秋给成未央建的坟墓,却始终找寻不到成千秋的下落。 只能默默的跟着慕初然派来的人,回到了宫中。 一进宫门,慕清绾便看见了萧何,“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转眼之间自己曾经的驸马就变成了一个女人? “萧何……哥哥?”就连慕清绾自己都不敢相信,一直跟在自己皇兄身边的大臣,怎么在自己离开皇宫的这三个月之中,怎么就突然变成了一个女人了? “公主。”萧何对着她行了礼。 “你是否能跟我解释一下,这究竟发生了什么?”慕清绾显然不能承受这种程度的欺骗,萧何竟然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女人! “这都是朕授意的,清绾,你刚回宫中,还是先回自己的寝殿,先休息休息。”这个地方人多耳杂,慕初然害怕,如果慕清绾继续问下去,会让周围的人落下话柄,有什么事,还是关起门来自家说好了。 慕清绾没有想到,短短的三个月,皇宫中竟然会发生这么多事情,表哥被流放西南做了西南王,萧何恢复身份做了郡主,被父皇送去宫外的哥哥突然回到了宫中,一桩桩一件件都在抨击着慕清绾的心脏。 “公主,我本无意骗你,只是我也有我的无奈。”萧何觉得,对于公主,自己终究还是亏欠了。 慕清绾却突然平静下来,“谁没有自己的无奈呢,萧何,你骗我,我可以不再追究,可你和我皇兄,实在是……” 如果说萧何是个普通人家的小姐,那么他肯定会支持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但是,萧何是摄政王的女儿,就连他,这个出生较晚的人都知道,摄政王,是慕氏的儿子,萧何就是皇兄的亲侄女啊。 就连自己现在也处于一个很尴尬的状态,被自己的母后逼着去参加黎国皇子的宴会,如果被选上了,就要远嫁去别国,自己跟成千秋,就真的没有什么机会了。 太后将宴会提前了,她真的恨不得让萧何早一点离开,他特意,让慕清绾的宫女,在宴会上,不要认真的打扮他,这样,萧何被选上的几率就会增大。 而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黎国的皇子,竟然是他们几个人的熟人。 成千秋! 慕清绾险些叫了出来,自己苦苦寻找了几个月的人,竟然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怎么会成为黎国的皇子呢? 慕清绾不免有些后悔,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为什么要听母后的话,没有认真的打扮自己呢,让成千秋看到这个样子的自己,他会怎么想呢? 萧何的脸上神色复杂,看成千秋的神色,就好像并不认识他们几个一样,难道只是单纯长的像吗? 成千秋明明只有一个弟弟成未央,这世上应该不会有一个人跟他长的这么像了。 面前的这个人,无论神色还是样貌,都跟成千秋一模一样,根本,就是成千秋本人,可他周身的气质却和从前大不一样,如果说从前他是善良忠厚,现在的他,真的是一身的王者之气。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三章 和亲,旧友相见 “黎国的王子来访,哀家没有什么好招待的,正好两个国家边境休战,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和亲,现在,我们皇室的子嗣中有两个适龄的女子,一个是摄政王之女萧何,另一个就是我们皇宫中的公主哀家的女儿,慕清婉。我们权衡了好久,都没能做出决定,还是请您自行挑选吧!” 太后没有见过成千秋,虽然不知道他们究竟为什么,都摆出了一副震惊的表情,但是毕竟把萧何嫁出去和亲,才是目前的当务之急。 太后简直就要把迫切两个字写在脸上了,可她却没有想到,这个黎国的皇子会跟萧何他们几个人有这样的关系,更不知道,原来面前的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女儿,寻了很久的人。 “太后娘娘说笑了,黎某不过是奉家父的命令,前来和亲罢了,不过黎某好歹也是黎国的皇子,你如果许一个外姓王的女儿给在下,恐怕失了你们国家的颜面吧!” 成千秋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那种清新忠厚的气质,反而,显得有些淡漠。 萧何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成千秋,如果按照当时他给自己的信来看,成千秋对慕初然放了他一马的事情心存感激,对于慕初然,并没有恨意,可现在为什么会以这样的身份出现在这里呢?难道只是为了想要娶慕清绾吗?不过现在看来,自己倒是安全了。 …… 萧何凑在慕初然的身边,“你身为一国之君,竟然都不知道,自己手下的锦衣卫统领,竟然是黎国的皇子?” “本皇子想要的,自然是殷国的公主,只要两国的皇室联姻,才能显示出两国和亲的真诚。”黎国的皇子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聚集在了慕清绾身上。 毕竟,若是论上正统的皇室血脉,现在皇族的公主,就只有慕清绾一个。 冷轻痕很明显没有想到,黎国的皇子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一下子也乱了阵脚,“皇子有所不知,摄政王是赐姓王爷,萧何郡主其实也算是我们皇室的公主,和清绾啊,都是一样的,我们也没有偏心,不过是没有来得及给她选定封号罢了。” 萧何看了看宴会上的形式,很明显,这个黎国的皇子就是成千秋没错,他的目的,也一直都在慕清绾身上,看来,成千秋恐怕真的是黎国的皇子。 “朕和母后,都舍不得清绾,既然皇子能看的上清绾,那也算是清绾的福气,婚事可以定下来,不过,还要委屈皇子,在我殷国多带些日子了。”慕初然的脸上带着笑,可是他身边的萧何能看得出来,慕初然的心里,并不轻松。 理由已经是很明显的了,黎国的皇室,竟然能够在殷国的朝堂中潜伏了这么多年,如果面前的人真的是成千秋的话,那么慕初然,是绝对不可能会放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内的,毕竟他的手上,必定已经有了很多朝堂之中的重要消息。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我做个倒插门,在殷国一直呆下去吗?”黎国的皇子挑了挑眉头,语气之间有些不满的情绪。 慕初然笑了笑,“恐怕皇子是误会朕了,朕的意思,不过是觉得皇子长得像朕从前了一位友人,看着很熟悉,再加上朕和太后对清绾都或多或少的会有些不舍,所以朕想,还是请皇子暂时留下来,也好让我们多做些准备。” 太后显然已经失去了在这宴会上的所有优势,或许当年摄政王请先皇赐姓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这一天了,非皇族姓氏,就不是皇族的人,那个时候萧何刚刚出生,还未取名字,他已经就已经打算好了以后的事情,毕竟皇族的女子,和另一个改了姓的皇室血脉,一般的国家,都会比较偏向皇族女子。 “既然如此,那本皇子就暂时在京城中待一阵子,还希望皇上早些准备好公主出嫁的嫁妆。” 慕初然对着萧何使了个眼色,萧何点点头,躲在人群后面走了出去。 毕竟现在整个大厅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慕清绾的身上,根本就没有人会注意到萧何已经悄悄地离开了,黎国的皇子住在京城中最豪华的一间客栈,天一阁,是慕初然亲手为他安排的,可皇子才出了宫门,进了马车,脖子上就被架上了一把刀。 “成大人,还真没想到,你竟然是黎国的皇室?”萧何早就潜进了成千秋的马车,只等他一探头,就挟持住了他。 成千秋笑了笑,“你不也是一样,本皇子也没有想到,和自己同朝为官的萧何萧大人,竟然是个女子。”若不是早就打探好了情况,今天成千秋恐怕也会大吃一惊。 “成大人,你得知道,你以这样的身份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就一定会面临这种情况。” 萧何有些无奈,毕竟她和成千秋真的是有些交情的,成千秋虽然不是为了自己,可也算是变相的救了自己一次,而且,成千秋以前做的那些事情,如果他从头到尾都是黎国派来的奸细,那么为什么,他曾经因为殷国的江山社稷,官员腐败险些丢了性命呢? 成千秋没有看着她,这样的距离实在太过暧昧,“我这次过来,只是想把公主娶走罢了,你可以告诉皇上,成千秋从来不曾愧对殷国,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这也算是当初他放我一命的报答了,除此之外,千秋没有办法再为他做别的事情了。” …… 慕清绾在自己得卧房中,对着镜子正在精心的装扮自己,自己辛辛苦苦遍寻不见的人,竟然就这样突然出现在眼前,成千秋在自己身边多年,那种感觉是不会变的,再加上今天萧何和自己皇兄的态度,她想,那个人一定是成千秋不会错的。 慕清绾不会像慕初然和萧何那样想的那么多,失去成千秋的日子里,她才真正的了解成千秋对自己来说是多么重要,或许从前的日子里,成千秋一直陪再自己身边,可当自己失去了他的时候,她真的体会到了那种绝望。 如果说,沈苏杭对于她来说,是个从未见过的新鲜的存在,那么成千秋,就是默默地在自己身边,一直守护着自己的那个人,有了他的陪伴,慕清绾才会一直那么安心。 成千秋还在宫里的时候,自己就已经求了皇兄给他们两个人赐婚,可皇兄说刚刚解除了自己和萧何的婚约,现在就赐婚不太好,结果就一拖再拖,弄成了今天这样的下场,好在自己还有机会见到成千秋,这一次,她肯定不会放手的。 慕清绾快手快脚的收拾好了自己,照了照面前的铜镜,觉得很满意,拿上自己的腰牌,准备出宫。 “公主,皇上吩咐,未经皇上允许,您不能擅自走出寝宫。”门口的侍卫一点都不给慕清绾面子,直接就将她拦了下来。 “什么意思!” 慕清绾的公主脾气,怎么可能会忍得住手下的侍卫对自己做这样的事情,“那你们可得看好了!” 慕清绾愤愤的离开了门口,正门不让走,她还可以从窗口翻出去,“公主,这里还挺高的,您确定真的要从这里出去吗?”慕清绾身边的小丫头也有些担心的说道。 “没事的,本公主武艺高超。” 慕清绾没学过轻功,只好拿鞭子缠在窗框上,一点一点的向下移动,“诶诶?”鞭子不够长,全都放开了之后,加上慕清绾的身高也没有办法接触到地面,甚至还差上一段距离,算了算了,反正看起来也没有多远了,干脆松手跳下去吧。 慕清绾咬紧牙关,眼睛一闭,直接跳了下去。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而是感觉到好想被人接住了,慕清绾睁开眼睛,“皇妹这是在做什么?难道说是想不顾朕的命令,私自跑出去吗?” “皇……皇兄啊……清绾没有……” 慕清绾觉得有些不对劲,皇兄在皇宫中,怎么会不穿龙袍?而是穿上一身白色的衣服,在他的印象中,出了父皇逝世的时候,她还没有见过自己的皇兄穿这样全是白色的衣服。 …… “你是谁?”慕清绾一被放下,就转头盯着面前的人,这个人,看起来像他的皇兄,可慕清绾却感觉面前的人是如此的陌生。 皇甫槿本来只是无聊在宫中随便走走看看,却没想到正好遇见慕清绾差点从窗口掉下来,皇甫槿也知道了慕清绾被慕初然禁足,看他的样子,像是要逃出宫中,“咳咳,我是你的另一个皇兄……” 慕清绾很快就明白过来了,毕竟他从出生的时候就没有见过这个皇兄了,还真的不知道两个皇兄可以长得这么像,“怎么?你也是来拦着我的?”慕清绾气鼓鼓的样子看的皇甫槿不觉发笑。 “我才不会管那闲事,不过是怕你掉下来有危险,你愿意去便去了,这么大了,难道还处理不好自己的事情吗?” …… 正文 第三百七十四章 交出未央宫 慕清绾怕面前的这个人临时改变主意,顾不得犹豫,见他没有阻拦自己的意思,也不再多说,从他的身边撞过去,一溜烟便跑远了。 毕竟自己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想要见到成千秋。 …… “成大人,可以跟我讲讲,这几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萧何半路从成千秋的马车出来,转眼间就到了成千秋马上要住的客栈,等成千秋进屋的时候,萧何已经泡好了茶,等着成千秋了。 成千秋撩起袍子坐下,“我已经知道了当时的真相,想放了我的,并不是皇上,而是你。”成千秋的表情很淡然,失去了这世上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或许对他来说并不那么容易能过得去。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或许,我当时如果能够早一点出来,你弟弟他说不定也不会……”说起这件事情,萧何也有些自责,毕竟他真的是眼睁睁的看着当时的丞相的袖口,射出的那一支箭,可那个时候,她已经来不及阻拦了。 “或许那样,也是对未央来说的一种解脱吧,他在死之前,在我耳边说,让我好好活下去。”成千秋的脸上挂着苦笑,“或许只要我过得快乐,未央在天上也会很开心吧。” 成未央的心里,最重要的,就是他这个哥哥了,就连萧何的心里,也希望成千秋能和慕清绾有一个好的结局。 “你还没有跟我说,这几个月你到底都发生了什么?”萧何和成千秋之间,更多的像是知己和朋友,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们两个人都能像朋友一样平静的交谈。 成千秋轻轻地挑了挑眉毛,“倒也不复杂…… 我和未央本来就是黎国的皇室,当年黎国皇族叛乱,政权动荡,我和未央刚刚出生,就被送到了殷国境内的一个小城中,送到了一个大户人家中养着,没想到最后成家败落,就连可以证明我们身份的两块玉佩,也都已经遗失了。 成家没落之后,黎国派来的人曾经到那个小城中寻过我们两个人,那个时候,我们被师傅带上山,开始跟着他学艺。 他们一直都没有放弃寻找我们,后来我们都离开了那座小城,直到未央身死,我再次回到那座城中,在成家的旧址附近将未央下葬,他们,这才找到了我们。” “所以,你和未央,真的都是黎国的皇族?” 成千秋说起之前的事情显得云淡风轻,或许就是这种心境,让他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和之前不同了。 “皇族不皇族的,我也无心争那个皇位,现在的我,只要能娶到公主,安安全全的回到黎国,其他的我都可以不在意。” 萧何相信,可慕初然为了大局考虑,宁可将他们留在这个地方,也不会让他出殷国一步,看见了萧何面露难色,却没有太着急,反而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先开了口,“我知道你们有你们的顾虑,我在殷国没有什么别的势力了,你可以跟皇上说说,我可以把未央宫的控制权交给他,为了带公主走。要知道,未央宫的所有刺客,一旦为朝廷所用,实力肯定比影卫什么的,要更有用。” 萧何一听到未央宫,眼睛就一直没有离开成千秋的脸,“你愿意交出未央宫?” “郡主,我想你如果跟皇上说了这件事情,皇上一定会考虑考虑的,再者,还要请郡主在皇上面前帮我说两句好话,千秋保证,终身不再踏足殷国,绝不会影响殷国的江山。” …… “成千秋!”慕清绾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现在客栈外面全都是慕初然派来的人,慕清绾被拦在外面,只能在外面喊叫。 萧何站起身,“公主来了,你还是见见她吧,她在外面,整整寻找了你三个月,我也希望,你们能幸福。” 萧何从窗口翻身出了成千秋的房间,准备趁着慕清绾没看见的时候走掉。 成千秋而是下了楼走到慕清绾面前,“公主。” 慕清绾看见成千秋很开心,一下就窜到了成千秋面前,“你终于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的好苦……”慕清绾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鼻子一酸,眼泪都险些流下来。 成千秋看着慕清绾拽住自己袖子的手,她的手心磨破了皮,是刚刚顺着鞭子向下滑的时候,被鞭子划到了,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却是看的成千秋心里一紧,“公主,你愿意跟我去黎国吗?我想,我们可以过得很快乐的。” 成千秋的眼神中满含深情,让慕清绾一下就沉浸在他的眼神中,这样认真的成千秋真的是好吸引人。 慕清绾低下了自己的小脑袋,轻轻的点了点头,“我会回去跟皇兄说的,相信我……” 成千秋点了点头,低沉的嗓音在慕清绾的耳边响起,让她的脸都变得有些红,多年来的默契,让慕清绾如此的信任成千秋,她相信,皇兄不会不答应的。 …… “你不是也一直希望清绾可以找到他真正爱的人吗?可成千秋已经不想待在殷国这个地界了,我想,或许清绾跟着他走也是个好主意。”萧何拿起了慕初然的朱笔,代替一边的慕初然批阅着今天的奏折。 “难道你是觉得成千秋还对你有什么威胁?”萧何看着一边批阅奏折的慕初然,自己可以模仿他的字迹批奏折,真的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慕初然放下手中的书,“可成未央的死,毕竟还是跟朕有关,若是他集结未央宫的势力来报复朕……一群江湖杀手,朕还真的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毕竟未央宫都是经验丰富的杀手,比起皇宫大内的侍卫,他们更懂得灵活变通。” “所以朕不能让成千秋离开朕的视线,就算是朕允许清绾嫁给他,他们两个人也不许离开朕的视线。” 萧何撑着脸,怔怔的看着慕初然,“那如果成千秋愿意交出未央宫的令牌,将所有的杀手都交给你呢?” 萧何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显然引起了慕初然的关注,“难道你有办法让成千秋将未央宫交给朕?” “那你得答应我一件事。”萧何扬了扬头,慕初然赶紧接过她手中的朱笔,“以后朕的奏折自己批。” “其实也没有,是千秋主动提出来的,他失去了这世上最重要的亲人,现在只想娶清绾公主,回到黎国好好地过日子,至于未央宫,是他主动提出来的,希望你能放他们走。” 萧何盯着慕初然脸上的表请。 “可清绾从小在宫中长大,突然让她出宫……” …… 慕初然最终还是答应了成千秋的要求,未央宫收归朝廷,有了正规的编制,成千秋也如愿以偿,娶到了自己爱慕多年的公主,在萧何看来,这真的是皆大欢喜的一个结局。 可偏偏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却是这一局游戏中暑的最惨的。 萧何心里明白,这一次是自己运气好,谁又能想到,黎国来的皇子竟然是他们的旧相识,又是直接冲着慕清绾去的,可冷轻痕那边,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会放过自己,或许下一次,就会是自己抵挡不住的局呢? 皇宫里有禁地,名曰桃花阵,五行八卦摆阵,一般人走不进去,进去了也就出不来,桃花阵中每到黄昏,就会有阴森森的雾气降下来,雾气之中,便有桃花阵的桃花瘴毒,自古以来,擅闯禁地的人,没有一个人能走的出来。 就算是精通五行八卦的人,也没有办法扛得住桃花瘴毒。 “邀月,你去把郡主带到桃花林吧,哀家想一次性解决这件事情,不想再拖沓了。”萧何一日不除,就一日是自己的心病,与其费尽心机想把她送出去,倒不如直接将她杀了,死在桃花阵中,一了百了。 就算是日后慕初然知道是自己做的,他也没有办法对自己的母后做什么,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自己这也是为了他好。 邀月是冷轻痕训练的杀手,平日里就呆在她身边是个普普通通的小丫鬟,这么多年来跟在自己身边,帮自己除掉了不少的对手,若不是有邀月在,恐怕自己根本不可能在宫中活到现在。 论起五行八卦,邀月可是此中高手,花池的水底,桃花阵禁地的深处,不知有多少人,都是邀月帮自己处理掉的。 “奴才遵旨。” “郡主,”门口的宫女敲了敲门。 “进来吧,”慕初然在清欢殿安排的小宫女都是懂事又机灵的,经过他亲自挑选,萧何也很放心,“门没有关。” 宫女开门走了进来,“郡主,”面前的人欠身行了个礼“是皇上安排奴婢来伺候您的,皇上说请您去桃花林看桃花。” “嗯,我知道了,你把被子收拾一下吧。” 萧何才刚刚起床,连头都没有梳,如瀑的墨发随意的披散在身后,走到衣柜前面准备找件衣服穿,萧何打开了面前的衣柜,清一色的流光锦,这皇宫之中还真是奢侈,这么名贵的料子,啧啧啧。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五章 桃花阵 萧何随手拿起一件在身上比划了一下,正好,应该是他特意吩咐宫中的的裁缝做给自己的。 宫女快手快脚的收拾好了床上,转身看着萧何。 萧何正比划着衣服,拿不定主意究竟要穿哪一件,突然余光瞥到了身后的宫女。 是自己大意了,回头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以前从没在清欢殿里没见过这个宫女,而且,刚才她走进自己房间的时候,自己竟然完全没有感受到她的气息,难道也是个练过武的? 她不由得转过头,盯着面前的宫女。 “郡主还有什么吩咐吗?”邀月使劲的低下头,毕竟自己在太后的身前出现过一次,仅仅一眼,难道还能这样就被记住了? 萧何的心里越想越不对,慕初然安排的宫女大多都是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可面前的这个宫女显然是到了快出宫的年纪了,怎么会是慕初然派过来的呢? “郡主,皇上吩咐奴婢尽快将郡主带到桃花林” 眼前的宫女所有轻小的动作没能逃过萧何的眼睛,肯定有什么事! 走近路虽然没有声音,她却很明显是垫着脚的,就跟当年镇州见过的花小姐一样,轻功并不算很好,萧何在心中权衡了一下,这个小宫女武功一般,动起手来,应该不是自己的对手。 “带路吧。” “郡主请跟我来。” 萧何防备的跟着身前的女子,一步一步,向皇宫的深处走了过去,萧何从来就不认识这皇宫中的各种道路,她只需要知道自己的清欢殿怎样能到慕初然的暖阁,怎样出宫门就好了,若是要去其他的地方,都是会有人带路的,萧何从来就没有记过路。 宫女带着萧何越走越深,偌大的皇宫,走到了这个地方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了。 萧何握住了自己怀中的短匕首,实在是忍不住了“到底要去哪里?” 萧何停下来脚步停了下来,前面的宫女一看见她停了下来,连忙也停了下来“郡主请跟奴婢走,前面就是桃花林了。” “不要再装了,你根本不是皇上派来的人的人,你究竟是谁派过来的?” 邀月眼看自己没有办法再撞下去,索性直接说了出来,“太后娘娘想请郡主去一个地方,特意吩咐奴婢来请郡主过来的。” 太后!又是太后,虽然上一次的和亲事后慕初然已经跟冷轻痕解释过了,但毕竟是平白无故的送走了自己一个女儿,太后的心理怎么能不怨恨自己,不知道这一次,她又想做什么? 在宫中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竟然比朝堂之上还要更加难,一不留神便是灭顶之灾。 “那就请吧,郡主。”邀月看萧何没有什么反应,出声提醒道,“不要让太后娘娘等急了。” 再往前走,面前竟然真的见到了一个桃花林,正值上午,阳光充足,整个桃花林确实很美,不过正值夏天,怎么这桃花开的如此鲜艳,明明桃花的花季就已经过了,靠近桃花林,萧何越发的觉得周围的气息变得冷了下来,明明阳光照得很好,气温却骤然降了下来。 “到了,请郡主进去吧。”面前的宫女指着桃花林中的山洞说道。 “这是什么地方?”萧何警惕的看了面前的宫女,太后怎么会让自己来这里? 萧何拔出匕首,直接架在邀月的脖子上“里面没有人,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明明是萧何持匕首占了上风,面前的宫女却直接抓住萧何的手腕一拧,直接就打掉了萧何手中的匕首,萧何手中一松,这个人竟然从头到尾就在演戏给自己看,她的武功分明就比自己高了不知道多少! 趁着萧何分神的工夫,邀月松开她的手腕,对着萧何的胸口就是一脚,将萧何直接踹了进去。 这是太后特意吩咐的,毕竟,若是萧何误打误撞的走出了桃花林,就前功尽弃了,到不如上个双保险,让萧何彻彻底底的走不出来。 山洞两边的石壁瞬间合上,都没有给萧何反应的机会。 石壁十分的坚固,凭萧何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打碎石壁,只能找其他的出口。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萧何心里已经有了数,既然那个宫女已经说出来是太后让她把自己带到这个地方了,就有十成的把握,自己走不出这个地方,看来上次的和亲之事,把太后逼急了,是准备直接将自己除掉了。 萧何不了解情况,在山洞中实在不敢乱动,在这种地方,万一随便乱动,触碰到了什么机关,自己就算是有很好的身手,也不一定能全数躲过。 而实际上这机关的构造根本就不像是萧何想的那样,就算是她紧紧地贴着门口的石壁,山壁的响动声也明确的告诉她,就算她没有动……好像,这些机关也并不会放过她。 石壁越来越剧烈的晃动,竟然给了她一种,这石壁在摇晃的感觉,甚至她自己也在不由自主的往山洞深处滑了过去。 没想到,萧何闭上眼睛稍微回忆了一下,自己进桃花林的时候没有发现,那宫女是按照五行八卦的阵法带自己走进来的,但是当时外面的桃树颜色过于鲜艳,实在是混肴了自己的视线,所以才没有反应过来,那么说,只要有人在桃花林中摆阵,自己在这个山洞之中也会遇到各种不同的阵法。 山洞里的萧何感觉有些不好了,她本能的感觉,自己正在不由自主的往隧洞深处前进,石壁十分的光滑,就算是自己的轻功好,但是这石壁上连一个借力的地方都没有,自己根本就撑不住。 萧何明显是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不行,不能再往下滑了,前面是一个捕兽用的陷阱,密密麻麻的摆着很多的竹子,所有的竹子,被削尖了头对着她摆着,萧何竭尽全力抠住了石壁表面的一个缝隙,石壁明显是经过人工打磨出来的,十分的光滑光滑,几乎没有着力点,却只在萧何手扳着的地方,有一个缝隙,竟然可以扳动!难道这也是个机关! 她用尽全力,将缺口处的石头借着自己的重量扣了下来,整个山洞的角度几乎已经呈现出一个垂直的状态,好在,在萧何搬动的一瞬间,石壁的响动明显轻了下来,有些慢慢的恢复了平缓。 萧何用尽全力维持自己身体的平衡,好不容易缓了过来,趴在地上喘着粗气,没等萧何休息过来,突然两边的石壁就都漏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孔,一支支竹箭从里面射了出来。 萧何才刚刚损耗了体力,根本来不及躲开,生生用手接住了一支箭,翻身回到了地面,地面已经恢复了刚进来的时候那么平缓,竹箭的边缘被修的十分锋利,在萧何的手上划出了深深的血痕。 “嘶——”萧何摁住手腕,不让鲜血流的太快,封闭的空间影响了她的身手,实在是来不及躲闪,猛地退后了两步,躲过了那些竹箭。 可不管她怎么摁住手腕,都还是会有血往外流,难道这个箭上有什么毒,会让受伤的人血停不下来吗? 萧何看着地下的血迹,不行,一定要赶快出去,要不然一定会在这里面血流而亡了。 之后便缓缓地往前走,滴答……滴答…… 有水声!前面说不定有出口,萧何警惕地朝前方走了两步,萧何行走的声音惊到了一直潜伏在墙壁上的一大群蝙蝠,要是别的女人看到这么多的蝙蝠肯定都快吓死了,可萧何不同,摄政王满门抄斩,她上山拜师学艺,多恶劣的环境都经历过了,这点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自己在山中见过有蝙蝠的地方蝙蝠,应该就离出口不远了。 萧何静静地闭上眼睛听着周围的声音,慢慢的靠近了声音的来源,竟然是一个巨大的蓄水池,这里应该就已经是密道的尽头了,她可能是刚才无意间停掉了机关,所以才这么顺利的到达尽头吧。 起码这里有水了,萧何四下看了看,这山洞中应该不会再有别的机关了,这未免有些简单了,那个宫女是怎样如此有信心自己根本走不出这个地方? 萧何的心里正在疑惑,耳畔却又传来了古怪的声音。 刚才的蝙蝠受到了惊吓之后,并没有四散逃去,而是被萧何身上的血腥味道吸引了过来,开始是一个两个,她还能应付过来,可渐渐的,周围的蝙蝠变得越来越多,她也有些招架不住了。 在洞口的时候自己手上的匕首被那个宫女打掉了,若不是这样,自己现在多少还能稍微抵抗一下。 萧何没有别的选择,深吸一口气,猛的跳进了水里。 萧何一头扎进水里,这水池很脏,萧何好不容易才睁开了眼睛,却看见水下无数的枯骨。 看来死在太后娘娘手下的人还真的是不少,花池中有半池子,这里竟然还有,萧何觉得恶心,连忙开始找水下有没有出口。 好在萧何的水性不错,确实是有办法可以逃脱的……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六章 瘴毒 单面的自开门机关,还是一种八卦的阵法,看来设计这个地方的人真的是一个道家高人。 萧何憋气憋得几乎要失去意识了,才勉强找到了出来的地方。 里面的蓄水池连着一个很大的池塘,可是萧何,依旧身处在桃花林中,地下蓄水池中的水味道很大,因为是有尸骨长期浸在水中,难免有些恶心,萧何寻不到别的地方,刚才的机关又是可以封住蓄水池的,那这池子中的水,应该就是干净的了。 萧何简单的洗了洗脸顺了顺头发,虽然没有第一次在水下见到尸骨的那种强烈的恐惧,但萧何的心里也还是没有能接受得了这一切,尸水的腐臭味渐渐地被洗掉了,萧何拧了拧自己的袖子,上了岸。 从山洞外面看,整个山洞是一块浑然天成的巨石,根本就没有办法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奇人设计出这样的机关,不过可以知道的事,那个奇人还是在机关的各处都留了一手,若是学过五行八卦的人,想要逃出来还是有希望的,就比方说自己。 自己现在身处的位置和进来的时候已经完全不同了,就算是自己还记得怎么进来的,也不一定还能走的出去。 还得靠自己按照阵法图一点一点的推算,看天色也不早了,慕初然应该也已经发现自己不见了吧? …… “郡主呢!”慕初然在清欢殿等了快一天,整个清欢殿的人都不知道萧何去了哪里,他们甚至一整天,都没有见过萧何了。 慕初然勃然大怒,自己竟然找了这么一群废物来照顾自己心爱的人。 小德子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皇上,外边有消息了,说是郡主一大早的就跟着邀月姑姑到南面的什么地方去了,只有早起扫地的小太监看见了。” 邀月姑姑,糟了,那是母后身边的人,难道说…… 等到慕初然找到了布阵的人进了桃花阵的时候,瘴气已经完全降了下来,夜幕之中,慕初然亲自举着火把,在瘴气中不断寻觅,日落已经过了半个时辰,这里面的瘴气足够伤害萧何的身体,自己甚至都不敢想象,现在的萧何究竟是什么情况。 “找到了!找到郡主了!” 夜色笼罩,瘴气弥漫,慕初然身边的人还没有判断清楚方向,慕初然就已经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 慕初然冲上前去,一把抱起萧何,按照道师的指使出了桃花林。 出了桃花林,慕初然猛地停下了脚步,“把这里全都烧掉……” …… 慕初然叫来了清欢殿的宫女,给萧何换了衣裳,她流了那么多的血,一定伤得很重,慕初然拉起她的手,伤口没有流血,被水泡的已经发白,伤口都翻了起来,伤口很深,十指连心,她当时一定特别疼吧,这一次的伤,比自己之前用暗器伤到的口子还要深。 瘴毒渗入心肺,太医的话说,短时间内萧何就能醒过来,但是体内的毒,恐怕要很长时间的药物调理之后,才能慢慢的消除。 慕初然衣不解带的陪在萧何身边,瘴毒淤积体内,恐怕等到郡主醒过来,五脏六腑都会很痛,而且在清除瘴毒的很长一段时间之内,萧何根本就用不了别的药,跟不要说是什么止疼的药品了。 难道说这次要像上次那样,不论有多痛,都要萧何一个人忍着吗? “去槿王殿下的府中请他过来,快点!”皇甫槿是公认的神医,他都能治好萧何的惧寒体质,必定不会解决不了瘴毒。 …… 小德子急急忙忙的把槿王带到了清欢殿。 “我好歹也是个神医,你就这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是否是太不给我面子了?”皇甫槿都已经脱了衣服准备睡觉了,却突然就被叫了起来,火速前往宫中,心里难免有些不满。 慕初然的眼球都已经有些发红了,“你看看她怎么样了?她进了桃花林,体内有瘴毒淤积,你看看你能不能救他?” 听了慕初然的话,皇甫槿才发现了床上躺着的脸色发青的人,上前伸手搭上了她的脉。 皇甫槿一边诊脉一边皱起了眉头,“瘴毒很深,我也没办法一次性解除,恐怕也需要调理一阵子。” “那……她会很难受吗?” 皇甫槿将萧何的手腕放回被子里面,“我有办法帮她去除瘴毒,药性有点猛,可以试试。” 皇甫槿不多啰嗦,将手中的药方交给了小德子,就走出了皇宫。 皇甫槿办事,慕初然还是放心的,慕初然不敢离开,随手拿过一本书,就着身边的烛火看了起来。 慕初然看完了书的最后一页,床上的人依旧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他将萧何拦腰抱起,往床的里面移了一些,自己睡在了床沿。 熄了灯,慕初然静静地感受着她的呼吸,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跟萧何睡在一起,同床共枕,可那个时候,慕初然还不知道萧何的真实身份,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反正,只要萧何在自己身边自己总是会睡得那么好。 慕初然是被身旁人的温度惊醒的,他模模糊糊的刚刚睁开眼睛,就感受到了身旁人的温度,他连忙坐起来,用手试了试萧何的额头。 她发烧了,而且烧得很厉害,伤口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又被瘴毒所伤,说起发烧都是轻的,皇甫槿给的药很猛,也不排除是他的药带来的连带效果。 “小德子!小德子!快叫太医过来!” 老态龙钟的太医,大清早的就被皇上身边的小公公拽了过来,皇上有命令,他哪敢不听,是嫌自己的命活的长了吗? 太医气喘吁吁的坐在床头的凳子上,缓了好一会才开始给萧何把脉。 “应该是因为手上的上接触了不干净的水,发炎了,引起的发烧,皇上不必担心,老奴这就给郡主开药,早午晚各一帖,三帖之后,就可以退热了。” “她为什么还没有醒?” 慕初然的这个问题显然是问到了面前的太医,药不是他开的,他怎么能知道郡主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行了,退下吧,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许进来!朕先去上朝,你们几个人,轮流看好门,有什么事情,直接禀报朕。”慕初然显然也发现了自己问的问题有些为难太医,他屏退了身边的人,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若有所思…… …… “这个萧何未免也太福大命大了,穷奇的机关没能杀得了她,竟然连桃花林中的瘴毒都没能毒死她。”冷轻痕狠狠地捏住了自己手中的茶杯,对着面前的邀月说道,已经有人看见了邀月带着萧何去了禁地,看来邀月这条命,自己是留不住了。 “这是……在哪?”萧何睁眼的一瞬间有些茫然,“慕初然?” 慕初然已经在萧何身边坐了好几天了,见到萧何醒过来,努力的调整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会太激动,“有哪不舒服嘛?” “慕初然,”萧何听着声音摸到了慕初然的手臂,似乎换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张开嘴,“我看不见了……” 萧何不知道她睡了多久,只知道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仍然是漆黑一片,素心说过,眼疾很有可能会因为很多原因复发,让萧何没想到的是,竟然会在这种状态下,自己又一次……瞎了。 慕初然伸出另一只手在萧何的面前摆了摆,面前的人毫无反应。 “你怎么这么平静?”慕初然有些出乎意料。 “你的弟弟可是神医啊,有你在,我不会害怕的,可是……” 萧何突然就捂住了胸口,感觉有什么东西淤积在自己的肺里,萧何剧烈的咳嗽,黑红的血液溅了慕初然一身,萧何看不见,慕初然,也没有躲。 很疼…… 萧何感觉自己疼的好像不能呼吸了一样,皇甫槿突然推门而入,从身上抽出一根银针,扎在了萧何脖子后面的一个穴位上。 萧何平静了下来,倒在慕初然的怀中,慕初然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 皇甫槿尴尬的挠了挠头,“只不过是因为昨晚的药下得太猛了,想要一下就排出体内的瘴毒,用另外的毒药,是最好的方法了,好在我来得及时,没什么大事,疼上一两天,吐两口淤血,就会像以前一样活蹦乱跳了。” 活蹦乱跳?就算是先和身体好的时候,她也不曾活蹦乱跳过。 “那她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不过是淤积的血液向上冲,暂时性失明罢了,等她下次醒过来的时候就好了,有我这神医在,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 萧何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慕初然刚刚好去上朝了,萧何的身边只有几个小宫女,萧何动了动身体,感觉没有多大的问题,就自己坐了起来倒了杯水。 萧何喝了水,全身的感官也在慢慢的恢复,她站起身,对着面前的铜镜。 真的是瘦的可怜,这一次,太后可是下了血本了,竟然会用这么高级的机关来对付她。 ……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七章 雨露均沾 铜镜之中的人影憔悴消瘦,让萧何自己看了都觉得有些陌生。 萧何的面色惨白,这一次,桃花瘴的毒彻底毁了她的内力,让她整个人都变得有些精神恍惚,全身都是僵硬酸痛的,眼眶深深的凹陷,俨然就是一副将死之人的样子。 或许她就不应该在这个地方继续呆下去,你我不说,不代表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并不是不说就可以不存在的,或许,当初决定跟慕初然回皇宫,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吧…… 慕初然推门走了进来,看见萧何已经坐了起来,也就放了心,慢慢的走到萧何身后,“对不起,是我害得你要受这么重的伤,”不知怎么的,慕初然就很喜欢萧何的长发,萧何的头发剪过,发尾很齐,“可真没有办法,那是朕的母亲,就算她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朕也没有办法对她下手……” …… 萧何出了宫,地下赌场的所有活动都已经停了下来,曾经神秘莫测的秦老板也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没想到,我们恨了这么多年的人,竟然根本就不是我们的仇人。”铁心也有些无奈,“你哭了?” 铁心对着萧何,最看不得的,就是萧何掉泪,哪怕只是红着眼眶,铁心看着也心疼。 这么多年来,萧何从未这么委屈的在他面前哭过,铁心有些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在宫里如果待着不舒服,就出来吧,咱们赌场赚了这么多钱,养活咱们几个还是绰绰有余的。”铁心强撑着笑了笑,萧何面对着带着面具的铁心,他不管什么时候,都只顾及自己的感受,只要自己好的话,他可以付出一切。 漏出的半张脸还是那样的清秀,若是有什么办法可以复原他的脸,萧何真的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铁心,谢谢你。” 不论自己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铁心都会在自己的身后默默的支持自己。 …… “萧何。”萧何一只脚刚刚迈出永寿宫的门,就被冷轻痕叫住了,“你心里应该明白,之前的事情,都是哀家做的,哀家也不隐瞒,至于目的,哀家想,你那么聪明的一个女子,必定不会不懂哀家的意思。” 冷轻痕十分大方的说出自己的意思,“哀家也确实应该好好的跟你谈谈了。” 萧何心里明白,太后绝对是不会放过自己的,至于她想说的话,自己也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了。 萧何不动声色的转过身子,面向冷轻痕的方向低着头。 “萧何一定谨遵太后娘娘得教诲。” 冷轻痕没想到萧何会如此乖顺的听自己说话,眼睛一眯,“哀家知道你跟然儿感情好,哀家会拆散你们,也就是因为你们的关系违背常理,这一点,你应该会明白的……”冷轻痕凝视着面前的萧何,“如果你也有自己的孩子,就会理解做母亲的这份苦心了。” “臣女……不懂。”萧何咬着牙吐出两个字,若是做父母的人都会为自己的儿女着想,那为什么自己的父母从没有考虑自己,而是为了所谓的殷国江山社稷,狠心的抛下了自己。 “你懂不懂,是你自己的事情,哀家的意思很明确,你可以留在宫中,但是,哀家不会允许皇上给你名分,你也就只能,是殷国的郡主。” “萧何愚钝,不能明白太后娘娘的意思,还是请太后娘娘明示。” 冷轻痕虽说年纪已经大了,可精明的手腕却丝毫不减当年,一个冷轻痕,足够几个萧何都应付不过来。 冷轻痕没有想要回答萧何的意思,接着说了下去,“后宫的妃嫔众多,就算然儿心属于你,还是请你适当的放开她一些,毕竟然儿还没有子嗣,还是需要,雨露均沾。” 雨露均沾…… 太后这是准备,放过自己了吗? 没有名分的意思,是在告诫自己不要做出格的事情吗? 萧何冷笑了一下,将自己的不满都表现在了脸上,论辈分,自己确实低过冷轻痕,但是萧何知道,自己的父母曾经为整个殷国的江山献出了生命,自己现在,根本就不欠他们殷国皇室什么东西了,冷轻痕的条件,自己完全就可以不考虑。 “太后娘娘的话,萧何会仔细的考虑的。”萧何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就踏出了永寿宫,就算她的内力被削弱了很多,她也不会怕冷轻痕。 …… “萧何,朕要带你去一个好地方!”慕初然开心的像个小孩子一样,急急忙忙的拽着萧何的手腕,想要带她出去,萧何刚刚跟太后谈了话,心情很不好,慕初然的兴奋显然引起了她的不满,手腕转了转,想要挣脱慕初然的手心。 “怎么了?”慕初然不知道萧何究竟是怎么了,眉毛稍稍皱了皱眉,“谁招惹你了?” 萧何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心不在焉的回答,“没有,没有人惹我。” “看你的表情,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慕初然揉了揉萧何的脸颊,用拇指抚平她的眉头,“你这样,可就不好看了。” 萧何把脸撇到一边,“皇上的后宫佳丽无数,若是我不好看了,皇上大可以找别的娘娘,后宫那么多花样年华的女子,一定会有让皇上看的赏心悦目的……” 萧何的话显然就已经激怒了慕初然,慕初然的手被萧何甩开,“你……”慕初然第二次的因为后宫的女人被萧何激怒了。 不知道这个女人究竟是怎么了,明明自己没有惹怒她,她怎么会把火气突然全都发泄到自己的身上。 慕初然好歹是一国之君,就算是他再喜欢萧何,也不接受萧何这样无凭无据的对自己发火,好啊,既然你将朕推开,那朕就听你的,后宫的女人那么多,不差你这一个…… 慕初然气愤的坐在书房,“小德子!”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握紧,骨节分明,,慕初然的拳头重重的落在了书桌上,足以显示出他的怒气。 小德子是会察言观色的人,小心谨慎的走了进来,“皇上,奴才在,皇上有何吩咐?” “去!去把所有后宫的妃子的名牌都拿来!”既然萧何逼自己,那自己就做给她看! 乱七八糟!就连慕初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后宫中竟然有这么多的女人,权衡再三,慕初然最终还是选择了段笙忆,慕初然草草的翻过了段笙忆的牌子,挥挥手就让小德子退了下去。 …… “娘娘!”玲珑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娘娘,有好事了!” 段笙忆看了看冒冒失失的玲珑,“跟在本宫身边这么久了,你怎么一点事都不懂,这样莽撞,传出去,丢了本宫的脸!” 玲珑跪在段笙忆面前,“娘娘,听小德子公公说,皇上决定今晚要来承欢殿了。”玲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激动的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段笙忆。 段笙忆一下就站了起来,“真的!皇上真的要来!”段笙忆激动的就连自己的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皇上真的要来了,自从自己进宫之后,慕初然没有踏足后宫一步,第一次进入后宫,竟然就是到自己的宫中,看来皇上真的想通了,终于不再一门心思的铺在萧何身上了,看来,自己这次一定有机会了。 “玲珑,快替本宫梳妆,还有,把本宫那件浮光锦的衣服拿出来,那可是皇上之前赏赐的,一定要穿那件!” 段笙忆压抑不住自己心里的激动情绪,若是能怀上皇子,自己就一定能够稳稳地坐上皇后的宝座,有权利能管得住宫中的其他女人,自己就可以一直陪在慕初然身边了。 “是,娘娘。” 段笙忆视若珍宝的那件浮光锦的衣服,在萧何看来真的不值一提,那种布料,整个皇宫上下就只有十几匹罢了,太后和段笙忆手中都就只有一件,剩下的几件几乎全都在萧何的衣柜里面了,就连慕清绾都没有几件,还都是之前几年进贡的,只有萧何的手中拿的流光锦最多,而萧何,根本就不知道这种布料的珍贵,全部都压在箱子底下。 深蓝色的流光锦在段笙忆的身上穿着很合身,但是这颜色…… 玲珑想要出口劝说段笙忆,毕竟这样的颜色,是否会让皇上看了太过压抑。 慕初然的气,一整天都没有撒干净,当他气呼呼的到了承欢殿的时候,还只是傍晚。 段笙忆早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将头发沾着桂花油梳了一遍又一遍,慕初然还隔着好几米,就已经闻到了那股浓浓的香味。 不得不说,浮光锦虽然好看,可这个颜色倒是真的不适合还未满二十岁的女孩子。 慕初然觉得,这件衣服虽然看起来雍容华贵,但是确实不适合萧何,所以,慕初然才会把那两件深色的目光进都给了太后和段笙忆。 段笙忆看慕初然一直盯着自己,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慕初然走进了凉亭,已经是夏末的时节了。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八章 合欢散 这个时候外面已经不是太热了,在落日的余晖之下品茶,果然也是别有一般风味,论到喝茶,段笙忆还是很在行的。 段笙忆只允许自己成功,这一次,必须要让慕初然上自己的床,在自己的手帕中加了些合欢散的粉末,在给慕初然斟茶的时候稍微抖了抖,合欢散的粉末本来是白色的,站在白色的手绢上,倒是没有让慕初然发现。 茶水渐渐地喝了下去,合欢散的效用也渐渐发作,段笙忆将手中的茶杯递给慕初然的时候,慕初然直接连着段笙忆的手一起握住了。 段笙忆知道,合欢散的效用应该是要发作了,段笙忆欲情故纵,娇嗔了一下,将自己的手从慕初然的掌心抽了出来。 慕初然也察觉到自己的异常,连忙收回了自己的手,可身体中那种燥热的感觉实在是控制不住。慕初然赶紧喝下了手中的茶,谁知一杯茶下去,慕初然的身体变得更加热了起来。 慕初然觉自己快要压抑不住自己心里的火气了,一把揽住了面前的段笙忆,连眼睛都有些发直了。 “皇上。”段笙忆脸上浮起两朵红云,娇羞的低下头,“天色还早,皇上是想歇息了吗?” 说是天色还早,实际上太阳也要落山了,现在休息,也说得过去。 段笙忆的手下也都识相的离开了。 小德子一看没自己什么事,也回了暖阁。 …… 萧何心里有些矛盾,自己当然知道今天那样对慕初然很不公平,毕竟不是慕初然惹得自己不高兴,自己把火都撒在慕初然身上也确实不应该。 萧何有些失神,亲自去御膳房做了些小菜,煲了清心静气的雪莲汤,准备送给慕初然赔罪,却突然撞上了小德子。 “萧何郡主。” “你怎么没有跟在皇上的身边啊?”萧何脸上带着笑意,希望慕初然可以喜欢自己做的小菜,可能就会消气了。 小德子唯唯诺诺的开口,“皇上他……去了贤妃娘娘的寝宫,说是……今晚就是要在承欢殿休息了……” 小德子偷偷的抬头看着面前的人的表情,萧何脸上的笑意瞬间就消失了,直接就转头回到了自己的清欢殿里。 看着愤愤离去的萧何,小德子生怕出现什么事情,还是急急忙忙的回到了慕初然身边,说不定自己跟皇上禀报了萧何郡主为他尽心准备了吃的,说不定两个人就不会赌气了。 不知道为什么,小德子就是从心底里比较喜欢萧何而不是段笙忆。 …… “小德子!”慕初然对着门外大叫。 小德子刚刚好到了段笙忆的门口,听见慕初然的话急忙推门进去。 “奴才在。”小德子还没来得及说刚刚的事情,就被慕初然打断了。 “你!去清欢殿把萧何叫过来!”自己没有萧何照样可以做他的逍遥皇帝,并不是没有了她萧何,就过不下去了! 段笙忆虽然不知道慕初然想要做什么,但是感受着他炽热的身躯,段笙忆还是软软的瘫在了慕初然的怀里,毕竟,合欢散的药效没有这么快就会消散,这一点,段笙忆还是有把握的。 萧何本来正在房间里面继续生闷气,却被突然闯进来的小德子吓了一跳,“郡……郡主,皇上让你去……承欢殿。” 萧何的腿脚快,不一会就到了承欢殿,不知道慕初然想做什么,难道还想让自己见证他做什么吗? 萧何推门进去的时候,慕初然已经脱得只剩中衣,将头埋在段笙忆的颈间,不停地喷着热气,让段笙忆的脸上也变得很红。 “臣女萧何,拜见皇上。若是臣女耽误了皇上的事情,那臣女就明日再去皇上的书房请罪。”面前的两个人衣服都脱的差不多了,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一起,那眼中的情意,分明就是做不了假的。 “你不许走!就在这看着。”看着朕没有你,还能不能有其他的女人! 萧何笑了笑,“既然皇上让臣女在这里带着,臣女就在这里呆着。”萧何坐在桌子边上,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眼不见为净,就当看不见。 看着萧何闭上双眼,慕初然却突然没有了刚才那么浓烈的兴致,慕初然站起身,将身边的锦被扯起来盖在段笙忆身上,站起身来拿起自己的外袍,披在身上抓住萧何的手腕,拽着她直接出了承欢殿。 悠长的断桥上,两个人快步走着。 “萧何,朕被下药了,你帮帮朕……”慕初然直接摁住了萧何,还没等着萧何张口就狠狠地吻了上去。 不仅仅是吻,慕初然甚至将手伸进了萧何的衣服里。 萧何瞪大的眼睛看着他,被下药了也不能在自己的身上找解药吧,萧何使劲推开了面前的慕初然,紧接着一个巴掌就甩了上去,慕初然很明显还想继续刚才那个吻,萧何将他的手臂架在身后,一用力,把慕初然一个过肩摔就把他扔进了面前的荷花池中。 冰冷的池水让慕初然的甚至变得清醒了许多,夜晚的池水很凉,他整个人都浸在水里,让他的神志一下子就清醒了。 小德子本来是来跟着看看的结果刚刚走过来,就看见郡主把皇上直接扔进了水里。 “皇上,皇上!” 萧何和小德子两个人下水把慕初然捞了上来,送到了清欢殿。 萧何被他刚刚的行为吓得够呛,也不敢就这样把他放在自己房间里,又怕他半夜发生什么事情,只好用绳子把他困了起来,靠在桌边让他就这样睡过去了。 她可没敢让小德子看见,若是自己绑皇上的事情传了出去,估计自己的小命是怎么样也保不住了。 …… “萧何?”慕初然被萧何绑在一边,直到第二天的早上才醒了过来。 慕初然弱弱的叫了声萧何的名字,萧何的睡相在他的眼中实在是太撩人了,不知不觉,自己的鼻子上感受到一股热流渐渐的滴落下来。 萧何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这才想起来慕初然还被自己绑着。 萧何将慕初然的绳子解开,“你流鼻血了。”萧何把床边放的手帕递给慕初然,一块纯白的手帕,上面绣着两个“四不像”的东西,慕初然看了看,将手把塞进怀里,用自己的袖子揩去了鼻血。 幸好萧何睡觉不是很死,要不然恐怕是要耽误自己上早朝了。 …… “书枂郡主在书房等你,快过去。”慕初然从袖口掏出一块手帕,一边擦着鼻血一边说到。很明显,合欢散的效果让他肝火旺盛,稍微有点邪念就会开始流鼻血。 “那你先出去啊!我要换衣服了!”萧何暗中观察着他的反应,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她也就放心了,慕初然应该已经不生自己的气了吧。 小德子正好在门口准备拿慕初然的衣服拿来换,只看见自家的皇上用手帕捂住鼻子,急吼吼的从郡主的房间退了出来。这是怎么了?难道一早进郡主的房间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了,结果被郡主打了? 小德子看着慕初然狼狈的背影,看来这次郡主下手可是不轻啊,唉—— “书枂郡主?”萧何努力在脑子里搜寻关于这个书枂郡主的信息,好像印象里确实是有这么个人,是漠北王的女儿,从小在京城长大,曾经跟自己一起读书,但是很模糊,自己记得,自己和这个书枂郡主并没有什么交集,怎么就突然来找自己了? 她来干嘛?难道也看上了慕初然,难道自己又要多一个对手了吗? “怎么?你好像不是很开心啊,听她的意思,你们好像从前的关系很好啊?”慕初然处理完了脸上的血,走到萧何的面前,俯下身子问。 “你脸上的血没有擦干净。”萧何对这个书枂郡主几乎没有印象,索性岔开话题,昨晚慕初然的行为实在是有些过分,自己的武功不如慕初然,她很难想象,如果昨天晚上自己没有一巴掌打醒他,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磨磨蹭蹭的收拾了很久,萧何才穿戴整齐的走进前院的客厅,嚯!来的不是时候。 慕初然刚刚下了早朝换了衣服。 书枂正端着茶水给慕初然递过去,那小眼神,就差没把“勾引”两个字写在脸上了。偌大的皇宫,难道缺这么个端茶送水的小太监吗?偏偏要亲手把茶水递过去。 这书枂郡主果然不简单,不给她个下马威,以后的她估计要骑在她头上了。 “咳咳……”萧何故意弄出了声音。 慕初然正看着眼前的书枂不知所措,她身上的熏香几乎让慕初然晕过去,他只能尽量屏住自己的呼吸,装作平静的不理会她。这时看见了萧何,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 “怎么来的这么晚?书枂都等急了。”慕初然急忙站起身走到门边,拥着萧何的肩膀,又觉得不太好,有些尴尬的放下了自己的手臂,好在,终于可以摆脱那个可怕的女人了。 萧何狠狠地瞥了慕初然一眼,书枂书枂的,怎么叫的这么亲切? “不知道书枂郡主来找本郡主,所谓何事?” 正文 第三百七十九章 明目张胆 慕初然转身坐了下来,下早朝的时候,小德子偷偷的凑在他身边跟他说,昨晚萧何准备了饭菜要向他道歉,可他昨晚却又做了那种事情,萧何就算表面不表现出来,想来心里应该也是在埋怨自己的。 还真的没想到萧何会亲手做菜给自己,自己还真的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没想到段笙忆会给自己下合欢散,害得自己留了好久的鼻血,心里还一直燥热难耐,太医开的清心丸吃了好几颗,也还有些难受。 就连看着萧何的时候,都有可能会流鼻血。连太医的银针都没有办法控制,这个段笙忆,这次真的做得有些过分了。 萧何有些尴尬的端着茶杯,也没有在喝茶,只是轻轻地摇晃着茶杯,等待着面前这个书枂郡主开口。 “萧何,本郡主已经在漠北呆了八年了,你那种孤傲的脾气,好像还是没有改。”萧何的样子确实有些像是有些爱答不理。 萧何愣了愣,书枂不说还好,一说这话,萧何立马想起了从前跟她打交道的时候…… 十年之前,那个时候自己年龄还小,京城里有一间书塾,是翰林院组织的提供给官家子弟读书的地方,里面的先生,都是翰林院的学士。毕竟相对于在民间寻找有才学的人,倒是不如在有能力的管家子弟中培养适合入朝为官的人。 那个时候,皇室的子女都在皇宫中有专门的太傅教导,在这个书塾里面,大多都是亲王和大臣的儿女,权力相当的官员,倒是也没有太过分的欺凌事件,直到书枂出现在这里。 如此多的同龄人之间,要数书枂最为嚣张,书枂出生在漠北,从小就学武,加上漠北民风豪放,让书枂也变得骄纵。 加上漠北王宠女无度,书枂虽然从来都没有学过武功,手边却带着很多的兵器,就连身边学过武艺的男孩子都被她和她的手下欺负的不行,可唯独,书枂从来就不敢招惹萧何。 都是因为萧何刚来的那一天。 萧何拿了自己的笔墨,坐在了桌子前面,自己磨墨,自己顺笔。 “诶!那个新来的,我是这里的老大,谁允许你坐下的?”书枂非常傲慢的看着面前的萧何,萧何的父亲是非常不想让她出来读书的,毕竟是个女孩子,在家里读读书也挺好的。 萧何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并没有理会面前的那个趾高气昂的书枂。 书枂见她没有搭理自己,就走的更近了些。 萧何抬起头,却并没有看着书枂。 “书枂郡主,你踩到我的衣角了。”萧何纯白的衣襟因为席地而坐的关系,衣服垂到了地上,让萧何的心里很不满,但是萧何并没有怒气冲冲的让她让开,而是用一种非常平静的语态对她说。 这一点,倒是让书枂很惊讶,但也引起了她的不满,因为萧何的态度,在他的眼里,就是一种蔑视,还从来没有人敢对自己用这样的态度说话。 “我若是不放了,你能怎么样?”书枂在书塾里面一直是张扬跋扈,还从来没有人敢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这个人,看来不教训教训,以后很有可能就管不住这个人了。 萧何没有理会她,“如果你的耳朵有问题,我可以再说一遍,请你把脚拿开,你踩到我的衣服了。” 书枂趾高气昂的样子成功的惹怒了萧何,书枂不肯拿开脚,萧何直接把书桌掀了起来,恐怕书枂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萧何的墨水,萧何用的墨是最细的墨,细腻到弄到身上好几天都没有办法弄掉。 书枂最喜欢的一件衣服就这样毁在了萧何的手里,然后就是她的脸…… 从那之后,书枂再也没敢靠近过萧何,甚至连话都没敢说过。 …… “看来书枂郡主是不长记性,竟然还敢来挑衅我。”萧何想起之前的事情,差点就笑了出来,好在她控制住了,这才没让书枂丢更大的人。 慕初然不知道他们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不过就看萧何那个想笑不笑的表情,书枂对于萧何的印象肯定也不怎么样。 “书枂郡主,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说吧,我想,你我之间好像还并没有什么交集啊?” 书枂被气得脸都绿了,“我想回到京城了,暂时没有地方落脚了,所以我决定,我要住在你的府上!” 什么? 萧何气的拍桌子就要发火,就是说,面前的这个人,竟然找到皇宫来,就为了要霸占自己的宅子? 萧何回头盯着慕初然,“皇上,你应该不会同意吧!”萧何咬紧牙关恶狠狠的样子让慕初然也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这个书枂郡主也真是敢挑战,竟然敢找上门来抢萧何的宅邸? “其实也不是不可……书枂郡主回京,朕还是给你安排别处的住房吧,住在萧府,实在是不合规矩,朕会给你安排的,至于宅子里面需要的东西,朕都会给你安排的。” 书枂的出现让萧何和慕初然两个人都变得不舒服,差一点,就差一点,看着慕初然的表情,如果今天自己没有跟在慕初然身边的话,慕初然是不是就直接把自己的宅子改成他漠北王郡主书枂的书府了? “太欺负人了!”当年就应该用那这种永远都洗不掉的墨水涂在她身上,八年了还不长记性,竟然还敢来招惹自己! 慕初然把面前的人搂进怀里,安抚着拍了拍她的后背,“好啦,朕不是没有把你的府邸给她吗?不过你的房子空关着,让给她住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啊,为什么你这么生气呢?” 不,你不会懂得,自己就是不喜欢那种,别人惦记着自己的东西那种感觉,她可以让出去,但是没有人可以抢她的东西,或许是因为小小年纪就失去父母的原因,她对自己的东西有一种独特的依恋,从来不喜欢别人想自己的东西。 萧何气鼓鼓的样子惹得慕初然有些想笑,可还是好言好语的劝着她。 “怎么了?那……”慕初然显然是意识到自己今天确实是做错了,“是朕意志不坚定,差一点就让你受了委屈,那你说,朕要怎么补偿你?” 萧何一听到他说要补偿,连忙伸出自己的手,把手掌心摊开放在慕初然面前,“我要解药!” “什么解药?”慕初然准备装傻装到底。 萧何使劲捶了两下慕初然的胸口,“说到底还是你不想给就是了!” …… 萧何翻个身想要让自己换个舒服的姿势,却突然发觉自己身边好像还有一个人,萧何猛地睁开眼睛,慕初然放大的俊脸就出现在了萧何的面前。 前两次他凑上来吻自己,萧何都是闭着眼睛没有认真的看过,不过从以前开始,萧何都一直认为慕初然的长相是无可挑剔的,长得还真是好看啊…… 不像成千秋那样很有英气的长相,但是又不像沈苏杭那样的柔和,相比起来,面前的人皮肤虽然白皙,但是眉宇之间的气魄还是能让人敬畏感油然而生,谁能想到,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上,睡着的时候也会这么可爱。 还有这大长手,用来习武简直就是暴殄天物,手指修长,多年的习武导致虎口上磨出了老茧,是因为之前一直练剑吧,他写字的时候,萧何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他的手,简直就像个女孩子一样,在萧何的印象里,那些整日里刺绣的大小姐,都应该有这样的一双手。 好看好看。 慕初然在她刚一起身的时候就已经醒了过来,见萧何没有什么动作,索性就继续装睡下去。 哇!睫毛好长!鼻子也很挺,就连睡觉的时候都这么好看。眼前这个男人,身居皇位,一生之中或许会有很多的不得已,他都是一直靠自己一个人熬了过去,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有多大的压力。 慕初然的眼皮轻轻的动了一下,看起来是要醒了,萧何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虚,迅速地收回了手继续装睡。 慕初然抬起了头,用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 哼!萧何咬了咬牙,他不会早就醒了吧,那刚刚…… 萧何整了整衣服,准备起身,其突然被慕初然又压住了,“别动,”慕初然紧紧地搂住萧何,轻轻地靠在她耳边轻轻的说,“我很累了,让我睡一会儿……” 慕初然抱得很紧,让她完全不能挣脱,刻意压低的声音音让萧何没办法拒绝,不一会,就听到了他均匀的呼吸声…… 慕初然的身上永远带着这种淡淡的墨香,让萧何觉得很安心,也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萧何不知道,这已经不是慕初然第一次在她身边睡觉了。 …… 慕初然虽然几乎时时刻刻都跟在自己身边,可毕竟自己的功力没有恢复,待在这个地方也总是不安全的,可偏偏慕初然,好像就是不想让她恢复功力一样。 萧何私下里问过皇甫槿,可皇甫槿却说,皇甫槿说他有解药可以直接的解开她身上的所有封穴…… 正文 第三百八十章 盯上皇甫槿了 有他这个神医在,想要恢复萧何的内力还是简单的,不过萧何的身体受的伤实在是太重了,为了她好,还是暂时好好地安心调理,不要动武,所以就一直没有给她可以恢复内力的药。 这可难不倒萧何,萧何可是撑了这么多年的赌场,在有些方面,她真的精的不行,就皇甫槿那样一个从小就待在山上的人,心眼肯定不够她玩的。 萧何趁着慕初然上朝的时候,偷偷的出了宫,在街角的白事铺子买了一挂鞭炮,现在自己没有办法恢复功力,没有办法用轻功,萧何在皇甫槿的房子外面转了两圈,找了一个堆着杂物的角落,踩着脚下凌乱的堆着的石砖,爬上了墙头,好在萧何没有一冲动跳下去,不知道该说皇甫槿爱好独特还是怎样,他竟在家中养了一头狼! 萧何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没错,尾巴是朝下的,他竟然真的在家里养狼,好在自己没有直接跳下去,怪不得他会对自己的府邸戒备如此的松。 还好爬上围墙的目的不是为了进去,就是单纯的想看看皇甫槿的房间在哪里,好把手里的鞭炮扔过去。皇甫槿的房间应该就是最后面的这一间了,皇甫槿喜静,肯定会住的离街道最远,这个时辰许是还在睡觉,自己这一挂鞭炮,估计能把皇甫槿吓得半死。 萧何没再多想,直接点了起来朝着皇甫槿房间的方向扔了过去,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皇甫槿的门外响起,不一会整个王府的人马都乱了起来,明明大门口没有人进出,却有一挂鞭炮在王爷的门前响起,真的是把府上的下人都吓个半死。 “是谁!”皇甫槿穿着中衣就走了出来,简直就像个疯子一样披散着头发就跑了出来。 萧何还没来得及下围墙,就已经直接被满脸怒气的皇甫槿逮了个正着。 “萧何郡主!”皇甫槿飞身上了墙头,“郡主!本王怎么惹着你了?连个安生觉都不让本王睡了?”睡意朦胧的皇甫槿一身的火气,愤怒的盯着萧何。 “你把解药给我,我就不在骚扰你,不然的话,我就每天一挂鞭炮,叫你起床!”萧何一脸的坏笑。 皇甫槿揉了揉眼睛,“我的姑奶奶,我皇兄不让我给,我哪敢给你啊。” 早就知道是慕初然的意思了,她也早就知道皇甫槿不会这么轻易地就范,萧何没有功夫,在墙边坐着也没有办法下去,索性就先在这里跟他周旋一下。 “槿王爷,皇上的命令哪能管得住您啊?” “郡主,皇兄是怕自己管不住您,你就别为难本王了。”皇甫槿不做过多的解释,直截了当的开口拒绝。 这还没有恢复功力,就直接把鞭炮扔进自己的院子里了,要是让她拿到了解药,那自己现在这样对他,她要怎么报复自己还不一定呢! 往小了说,万一恢复了功力,萧何就可以轻而易举的逃离那个皇宫了,万一萧何跑了,慕初然不是要杀了自己? “你这个人,是不是在山上呆的时间久了,脑袋都锈死了,你就把解药偷偷的给我,慕初然不会知道的,你不告诉他,我不告诉他,他是不会知道的。” 皇甫槿果然没有那么容易就范,在萧何的软硬兼施之下,皇甫槿还是没有把解药拿给萧何,萧何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皇甫槿,我好歹也用自己的血养过你的花,你就连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帮我?” “你用血养花,是为了让我去救皇上,算是交换条件啊!” “那如果没有我,你会不救你自己的哥哥吗?” “当然……不会不救。” “那一码归一码,这样算起来,我是不是帮了你一个大忙,要是没有我,你的花能开吗?” 皇甫槿裹了裹自己的衣服,“反正就是不给!” 萧何翻身想要从围墙跳下去,却被皇甫槿一把拉住,“郡主,要死也别死在我的府上啊!”皇甫槿还是把萧何好好地送到了地面,万一她摔出个好歹,自己的哥哥肯定也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理智告诉萧何,要冷静,要冷静,不能急于一时。 “皇甫槿,既然你不愿意把解药给我,那我就每天早上都来你的府上放鞭炮!” 萧何潇洒的转了身,留给皇甫槿一个背影。 这个女人,不会真的准备在自己的王府每天早上都放几挂鞭炮吧! 慕初然明显能感觉到萧何这几天的脾气非常不好,总是闷闷不乐的,但是却什么都没有做,不问也不提,只是像从前那样惯着她,等着她睡着了以后,再凑到她身边跟她一起睡觉。 慕初然也不知道为什么萧何好像最近为什么这么忙,好像每天早上都要出门的样子。 …… “小二,给我来壶茶。”萧何看在皇甫槿那边碰了钉子,在街头走了整整一天,才勉强找了几间规模大一点的商铺,连价格都没有讲,就直接买下了好几间。 有了这几间店铺,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自己正准备给铁心置办几间小铺子,毕竟现在赌场的活动也都停了下来,和赌场相关的几家产业都停了下来,就只剩下捧月楼还在营业,一个捧月楼根本养不活手下的那么多兄弟,还是多盘下几间小铺子,这样大家就都能恢复正常生活,自己手下的这些兄弟这么多年来为自己鞠躬尽瘁的,连亲都没娶,也应该趁着这个时机把他们的婚事也处理处理了。 一天花了几个时辰跟这些商人打交道,真的是让她变得口干舌燥,毕竟这些商人看见萧何不讲价格就要买下来,恨不得多提些价格,弄得萧何意乱神烦,只好在街边找了个小茶铺,喝点茶,还能让自己静静心。 慕初然的出现显然是让她有些措手不及,“怎么突然有闲心要做这些事情了?手里缺钱吗?”慕初然劈手接过了萧何手里的茶叶,仰头一饮而尽,直接拽住萧何的手腕就往外走。 “客官!您的茶钱还没结……”店小二话音刚落,就看见面前的柱子上被狠狠地钉上了十两的银锭子。 “慕初然,你快放我下来!”自己可不想在大街上被围观好不好! 两个大男人在街上拉拉扯扯,一出门就会被大家关注的“慕初然,你放开我,放开我!”萧何不停地拍着他的后背,奈何身高差距太大,最后 慕初然才没管那么多,自己飞身上马,一俯身揽住了萧何的腰,将她带上了马,慕初然这一连串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路边的人们还没反应过来,慕初然就已经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现在难道男人之间都已经这么开放了吗?” 马背上的萧何吓得一动都不敢动,习武之人起码是必修课,可萧何还真的是从来都没有用这种姿势在马上待过,慕初然拦腰抱起萧何,将她直接搭在马背上,还没等她调整姿势就直接一鞭子抽在马上。 这样的姿势实在是让萧何很不舒服,短短的一段路程让萧何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错了位,慕初然的马一停下来,萧何就靠在路边开始呕吐。 慕初然也感觉自己好像做的有些过分了,走到萧何身后拍了拍她的后背,“好点没?” 萧何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能好得了吗? 看萧何并没有想搭理自己的意思,慕初然悻悻的闭上嘴,转过了身。 萧何缓了好一会才恢复了正常,“这是哪里?” “你不懂,这个地方,可是朕小的时候最喜欢来的地方……” 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静静的在草坪上躺了整个下午,枕着自己手臂熟睡的人儿,她头上发冠的棱角搁在他手臂上,因为她的头低的很深,所以发冠在自己的手臂上,压出了深深的痕迹,所以慕初然才会感受到痛。 轻轻地摸了一下靠在自己胳膊旁边的脸,真实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她就躺在自己身边,看着眼前熟睡的人儿,慕初然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很平寂静,微凉的指尖接触到萧何的脸,一下就把她惊醒了。 “怎么了?”萧何瞪着大眼睛看着慕初然。 慕初然看了看靠在自己身上的萧何,非常舒服的闭上了眼睛,“真希望,朕的所有决定,都不会有后悔的一天……” …… 萧何说到做到,早早地就出了门,站在了槿王府面前,手里握着两挂鞭炮。 “这个皇甫槿还挺聪明。”萧何看着这加高了不少的围墙,看这围墙上面那些非常危险的冷兵器废料,随便的一碰就有可能会受伤,看来皇甫槿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真可惜,她今天可是做了两手准备。 萧何回到昨天的位置,简单的估计了一下皇甫槿的房间位置,就算是他能加高围墙,也不可能一天的时间把房间的位置移了。 萧何直接点燃了她手里的鞭炮,扔了出去,在听到皇甫槿绝望的嚎叫声的一瞬间,点燃了手里的另一挂,按照刚才的力度,扔了出去。 ……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一章 解药,离别 皇甫槿顶着个大大的黑眼圈守在最靠近自己房间的墙边,终于抓到了这个不让他睡觉的罪魁祸首。 萧何正高高兴兴的拿着鞭炮走过去,刚好就看见了蹲在墙角的皇甫槿。 皇甫槿一脸的幽怨,盯着面前精神饱满的萧何,“我的祖宗,我的姑奶奶,你究竟想干什么啊。” 一连几天的早早起床让皇甫槿的神经变得高度紧张,没想到这个小姑奶奶没了武功还能把他这么个高手逼得走投无路,只好亲自来抓。 若是真的让她恢复了功力,她还不得把天都掀翻了? 这几天,他不断地加高围墙,萧何却总有办法能找到他的位置,他从后面的房间换到前面的房间,一早上依旧能听得见鞭炮的声音,他躲出去睡觉又睡不习惯。 自己一躲出去,萧何就在自己王府门口守着,什么时候他回来,她就什么时候放。 “其实你把解药给我不就行了?”也少遭点罪,我也好好睡一天懒觉。萧何双手在胸口抄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皇甫槿。 皇甫槿撑住自己的头,“姑奶奶,你先回去,等我睡好了,我亲自给你送过去好不好?”严重缺少睡眠的皇甫槿现在几乎想要用头撞墙。 …… 皇甫槿终于还是受不住了,亲自到清欢殿把解药送给了萧何,他宁可得罪慕初然,也不想再被这个小姑奶奶折磨了。 “早这样不就好了?何必受这么多天得罪。”萧何服下了解药运功调息,全身的经脉都感受到一股一股的热流,没过多久,就感觉体内的气息都回复了正常,皇甫槿的药果然不一般,就连效果都这么好。 皇甫槿不常出现在皇宫中,出现在清欢殿更是不正常,慕初然很快就听到了清欢殿的宫女传来的消息。 萧何坐在桌子前面,心情好像很好似的,拿着筷子不停地给慕初然夹菜,慕初然都有些受宠若惊。 “今天怎么心情这么好了?”慕初然很显然非常享受这个样子的萧何。 萧何撇撇嘴,却并没有停下自己的筷子,“怎么了,我不能高兴吗?” 慕初然摇了摇头,不是不能,而是这种幸福,来的实在是太突然了……甚至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皇甫槿今天来干嘛了?你身体不舒服嘛?”慕初然给萧何夹了一个虾仁,萧何都没等虾仁进碗,就直接把嘴巴凑了上去。 “没有啊,”萧何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我们两个随便聊聊罢了。” 慕初然才不会相信萧何的话,听母后说,皇甫槿每天都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好像每天都休息得很不好,就连他们两个人聊天的时候他都显得有一点心不在焉,他该不会是有什么把柄在萧何手里吧?难道是萧何把他整成这个样子的? 倒也无所谓,只要萧何在自己身边,只要不玩出什么大事,不会惹什么没有办法收场的大乱子,她想玩些什么,也就随她了。 …… 萧何手里有自己的令牌,可以自由的进出皇宫,这倒是为她在京城中给铁心安家落户提供了方便。 “铁心,这几天店铺呢,就都交给你了,加上捧月楼,如果咱们手下的那些兄弟们好好的过日子了,还有,我这几天会在城中找几个媒婆给大家说亲,你呢?你年纪也不小啦也该成家了……”萧何自言自语,喋喋不休,却好久都没有听到铁心开口。 萧何戳了戳铁心的手臂,“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 铁心的脸色有点为难,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萧何整日待在皇宫里,恐怕根本就不知道外面已经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咱们先去看看那些店铺吧。”铁心的表情不像是没什么问题的样子,但她还是没有多问,带着铁心去了捧月楼。 诶,你听说没有?那个摄政王的女儿,萧何郡主,听说整天和皇上睡在一个房间里呢。 摄政王怎么会养出这么一个女儿?违背伦理,扰乱朝纲!这可是不合理呐! 这郡主跟皇上可是亲叔侄啊!怎么就连皇上也这样不知分寸? …… 就在萧何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要在皇宫里的时候,总有些人就不让他如意,朝中突然就传出了关于自己的流言蜚语。 萧何一下子就傻了眼,就连街上的百姓都在议论纷纷,那朝野上下,还不一定发展成什么情况了。 “小姐,其实你并不用在意,我想这些事情……”铁心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是事情已经发展到了他们几个人没有办法控制的地步,现在这个时候就算是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这些谣言。 “苏掌柜!”铁心对着前面的柜台招了招手。 “爷,有什么吩咐吗?” “把那一桌子人赶出去。” 铁心想不出其他的办法,这可能是目前能让萧何,变得好受一点的最直接的办法了。 这些迂腐的大臣,很明显也是听到了那些流言,纷纷递上奏折,让慕初然把萧何送回宫外,不要再住在宫中,以免影响了皇上的名誉。 外面已经流言纷纷,朝中的大臣也已经纷纷上书说让萧何离开宫中,慕初然在朝堂之上大发雷霆,驳回了所有上奏的奏折,只要有他在一天,就没有人可以伤害萧何。 慕初然一个人顶着压力,本以为萧何不会知道,却没有想到,萧何早早就得到了消息。 萧何刚刚从宫外回来,坐在自己的铜镜前发呆,慕初然下了早朝,就看见她一直坐在那里,一动都不动。 “让我走吧……” 萧何以为,她能顶得住外面流言的压力,可就是没想到,这些人竟然会把这件事情牵扯到自己的父亲身上! 这些人,怎么能把主意打在一个已故多年的人身上呢! “不行。”慕初然的语气坚决,听起来容不得一点点的质疑。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们两个人才能站在一起,他怎么可能因为这样的事情就轻易的放手呢。 从行宫回来的时候,他们两个就一直默契的保持沉默,谁也没有再提,两个人之间,就靠着那么一根紧绷的弦,两个人谁都不敢轻易的触碰。 所以,萧何那天才会拒绝。去见皇甫槿,因为这件事情一旦拿到明面上来,就是两个人都没有办法面对的。 因为他们两个根本就没有办法彻底的解决这件事情,两个人都在装傻,直到这根弦,再也绷不住了。 萧何没再说话,也没再理会慕初然,两个人就这样,一站一坐,僵持到两个人都麻木,直到傍晚,萧何才转过头。 “饿了吗?我去做点吃的。” 萧何的态度突然发生了转变,让慕初然都有些意外。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慕初然却觉得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你……” “上次你没吃到我做的饭,这次,我一定要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萧何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知怎么的,慕初然竟然觉得有些心慌,连忙跟了上去,生怕她有些什么想不开的。 萧何简单的做了两个菜,等端上来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暗下来了。 “有菜没有酒啊,这可不太好。”萧何扁扁嘴,有些不满意。“皇上,不知道你有没有好酒?” 慕初然知道萧何有心结,她既然想要强颜欢笑,自己也就陪着她继续演下去。 “小德子,把朕的百花酒拿过来。”慕初然回头看着萧何,“你不能喝酒,这酒酒劲小。” 萧何不懂酒,但一打开酒坛子,就闻到了百花酒飘过来的浓浓的花香和酒香。和段衡给她喝过的百花酿不同,慕初然精心保存的好酒,带着浓郁的酒香,仅仅是闻了一下,就觉得有些醉了。 花朵的馨香和辛辣的酒气全都被萧何吞入喉中,或许,酒真的是消愁的好东西。喉咙的刺痛让萧何的心渐渐地失去了痛觉,或许只有这样,才可以暂时忘了。 萧何一杯一杯的灌,就像不知醉一样,看的慕初然也皱了眉头,伸手挡住了他的酒杯,“你喝慢点,这样很快就醉了。” “我不能保护我的父母,我也没能保护我的家,现在他们都不在了,我竟然还要败坏摄政王府的名声……” 萧何并不是慕初然眼中那么坚强的人,这么多年的坚强,不过是因为她还要报仇,现在她已经没有了让自己坚持下去的理由。现在的她也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 说着说着已经哭了出来,慕初然知道,她心里委屈,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宣泄自己的情绪,索性也不拦着她,陪着她一起喝。 …… “慕初然,我走了,或许,永远都不会回来了。”萧何一早就在嘴里含着解酒的药丸,百花酒让她脸上发烫,却并没有让她丧失神智,而慕初然的酒杯上,却被她涂了大量的迷魂散。 冰凉的嘴唇在慕初然的哦!脸上印下深深地一吻,纤弱的身影,就这样渐渐的离开了。 萧何彻底离开了,就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慕初然找遍了整个京城,甚至去求铁心。 正文 第三百八十二章 永不再见 而铁心也是一脸的无奈,萧何离开皇宫之后并没有跟他取得任何的联系,甚至连家都没有回。 看来,她是故意的在躲自己。 铁心的印象里,面前的这个皇帝,有谋略,有胆识,也有气魄,他就是没想到,他也会有这样脆弱的一面。 慕初然感觉身体里的力气,一瞬间就被掏空了。后退了几步,险些没有站住。为了躲自己,他竟然连铁心都不联系,她这一次,恐怕是真的要彻底断绝了他们两个人的关系。 你是想逃走吗?朕不许,不许你离开! 偌大的皇宫,没有一个人拦住萧何,就因为,她的身上带着自己亲自赐的令牌,他内心升腾起莫名的恐惧。 萧何这一走,可能就是彻彻底底的一去不复返,不会再待在自己的身边,那个乖巧的躺在自己身边的女孩子,那个靠在自己手臂上沉沉的睡过去的人,就因为失去了那根紧绷的弦,被狠狠地弹了出去,就把自己躲得远远的,或许是她不想在受伤了,所以她离开。 …… 也是,若不是她想出现,谁又能逼她现身呢…… 慕初然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睡在了床上,身上还有她掖好的被子,房间里面还有萧何一直用的那种淡淡的香料,一切都和之前一样,除了,身边的人…… “好,很好,萧何,既然你能做到这个地步,那我就如你所愿!” …… 萧何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一夜之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上一次自己消失闹得满城风雨,也都是因为有成未央的未央宫,而这一次慕初然找不到自己,就是因为,面前的这个穿着黑衣的男人。 “你是谁?” 萧何并没有感觉到身上有任何的不适,相反的,身边的人根本就不像是绑架自己的样子,除了自己的手腕脚腕被绑着,身边的人,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寻常的强盗或者抢匪,反而有一种与众不同的超脱气质。 而且,他竟然将自己锁在一个看起来装饰的很好的房间里,这个男人连脸都不遮,难道就有这样的信心相信自己绝对不会逃走吗? 而且,面前这个人,怎么会给自己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呢? “你是萧何?”面前的黑衣男子突然转过身来,萧何并不是直接被打昏的,她恢复了功力,警惕性也很高,她将慕初然安顿好,拿走了他身上的令牌,非常顺利地出了宫,可没走出多远,萧何就发现,自己被跟上了。 背后的黑影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跟在自己的身后,让萧何觉得,明明后面那个人能够追上自己,却好像一直在玩猫捉耗子一样,不远不近的跟着。 难道慕初然并没有喝多,而是装醉吗?那种剂量的迷魂散,真的有人能扛得住吗? 萧何狠狠地用袖子揩掉了眼角的眼泪,停了下来,后面的人渐渐地接近,萧何也并没有拿出自己的匕首,只是回身出拳,才发现面前这个人根本自己就不认识。 在男人接近她的时候,萧何直接反击,萧何身上没有什么趁手的兵器,赤手空拳的跟他搏斗,结果没有几招,就被那男人制服,打昏了过去。 就萧何来看,面前的这个男人武功是真的很高。出招又快又恨,手上的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如此快的出手,竟然没有一点伤到自己,那他偷袭自己为了什么? 如果是太后派来的人,就是为了杀自己灭口,这个人也不是慕初然身边的,那么他,究竟是什么人?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萧何没有摸清楚面前这个人的底细,根本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想过多的暴露自己的身份。 “我……我是这里的主人,江御风。”面前的黑衣男子岁数看起来不小,起码,也和冷轻痕差不多大的年纪了,毕竟是绑架,能有什么好人,可这男人脸上如此友善的笑容又是怎么回事。 “现在你该回答我了,你是不是萧何?” “我还有问题没问完呢!” “那不行,我回答了你一个,你就得回答我的一个问题。” “……我是。那你又是谁!”萧何没犹豫,立马抛出了下一个问题,眼前的这个男人反应太快了,弄得萧何措手不及,只好加快了语速。 黑衣男子对旁边的两个侍卫模样的人点了点头,两个侍卫把萧何手腕上的绳子解了开来,拽过她的左手就往前面伸,“咳咳!” 黑衣男子轻咳两声,“你们对这位姑娘,轻一点。” 萧何不知道面前的这几个人到底有什么目的,但是那个侍卫拽住自己的手的时候,萧何还是拼命地想要挣脱。 两个侍卫没有办法,主上不让他们太用力,不许弄伤她,可就这女子的力道,若不用点力气,怎么能摁得住她。 黑衣男子见两个侍卫没办法按得住她,只好走上前去,点了她的穴道。 萧何紧紧地咬着牙,瞪着面前的人。 黑衣男子不是别人,是这江湖上第一邪派的门主江御风,他抓萧何的原因,自然是为了,确认她的身份。 萧何不服输的样子让江御风看得失了神,这个样子,还真的是很像她的母亲,他突然就不想再继续试下去了,他的内心告诉他,面前的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女儿。 江御风还是轻轻地扎破了萧何的指尖,针很细,甚至让萧何都没有痛觉,血珠从萧何的指尖划过,落在了面前的碗里。 江御风也拿起了面前的碗,将自己的血滴了进去,两滴血慢慢的融合,江御风也将碗递到了萧何面前,“果然没错,你真的是我的女儿。” 滴血认亲的这种事情,萧何向来是不信的,若是两滴血相融,就是亲生父女,那古书之上的记载,从来就没有什么确切的依据。 江御风解开了萧何的穴道,“你是否是摄政王萧黎的女儿?” “是,你都知道我是摄政王的女儿,怎么可能会是你的女儿,滴血认亲这种事情,并不是只有亲人的血才会相容……” 还没等萧何反应过来,江御风手起刀落,萧何脚上的绳索已经被斩断,“你跟我来!” 萧何记得,刚刚这个男人是不是说他叫江御风,那不是,江湖第一的邪教教主吗? 小的时候,就有不少人说自己长得像自己的母亲,自己父母的感情也都一直非常好,自己怎么可能会是面前这个人的女儿呢? 萧何的眼前一片清冷,俨然已经没有了京都那种气氛和环境,难道这么短的时间,江御风就把自己带的这么远了? 江御风将她领到一间书房一样的房间,直接就推开了门。 “这是你的母亲,你看看,你们两个人是不是很像?”江御风指着墙上的画像,说话之间竟然有些激动。 萧何小心翼翼的凑过去,下意识地伸出手摩挲面前的画。 没想到,江御风武功这么高,竟然还有这样的画工,竟然能把人的神态画得如此形象生动,看这画像的墨迹和颜料,这画也有些年头了。 模糊的记忆不断地向前推进,萧何的脑中模模糊糊的出现了自己的母亲的模样。 画中的人,和自己起码有七分相似,确实也和自己的母亲有几分相似,可这画中人气质却有些清冷,不像自己的母亲那样,自己的母亲,身上有那种小家碧玉的温婉气质,是不会做出这样的姿势让别人给自己画像,相比起来,自己的母亲眉宇间,也少了这画中人的英气。 若是从画中人的气质来说,确实和自己的母亲不同。 “江先生,你可能是认错人了,面前的人,虽然长得跟在下有些像,但绝对不是在下的母亲。” 面对这样的证据,面前的女孩子竟然还在想办法跟他周旋。 “你的母亲,就是当年许家的二小姐许墨阳,她从小就与众不同,别的官家小姐都一门心思的待在自己的闺房里面做刺绣,学习琴棋书画, 可她不同,她偏偏就喜欢扮成男装出门四处游玩…… 她见识和其他的官家小姐不同,可以说,她的眼界,比一般人都要广,她和她姐姐感情很好,两个人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 “江先生,你可能真的认错人了,我的母亲,名字叫许……”萧何想要辩解,并不想面前的这个人在这样胡说八道下去。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我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人物,她的心里有一个闯荡江湖的梦想,想要找到一个大侠学习绝世武功,行侠仗义, 可许家是书香世家,不会让家里的女孩子学武,但是她,一直都想学武,就自己一个人偷偷的跑上山,哼——” 江御风就好像根本就没有理会萧何的话一样,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若不是自己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武功根本打不过他,萧何早就跑了。 “你知道吗?那个时候的她,真的很好看,不会武功,却一直粘着我,我在山上救了险些掉下山崖的她,她就认为我是个绝世大侠……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三章 身世疑云 她一直粘着我想要让我教她武功。 在她的眼里,我不是邪教的人,我只是一个会武功的大侠,她不会像外面那个人一样,随意的给我贴上坏人的名号, 可那个时候,她是官家子女,我是邪教中人,我刻意的跟她保持距离,她却一直跟在我身边。 那半年的时间,她每天都在我的山寨附近,赶都赶不走,直到后来,她在山上滚了下来,那个时候,我才真的发现,我的心里早就有了她的位置,我将她留在身边,直接接住了下来,让我,真的很喜欢…… 我们两个在山上成了亲,天地为鉴,我真的很喜欢她,我也真的教了她武功,还给了他一本适合她学的武功秘籍,她很聪明,学的很快,我们两个就直接住在了山上,她也没有回家。 后来,她怀了你,他家里的人突然找上了山,说我是邪教中人,强行将墨阳留在山上,所以带了人上山把她抓了回去。 我是什么人,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妻子被别人带走,我自然不会让她就这样被带走。 我和许家那些绣花枕头的侍卫打了很久,他们家的人伤痕累累,最后墨阳不想再看我们打下去了,就跟着他的父亲回了家,后来,他们告诉我,他的父母逼着她拿掉了孩子,将墨阳送走了…… 许家后来就搬到了京城,离我们的门派很远。 我找了她很多年,可墨阳走之前给我留了话,希望我不要去寻他们家的麻烦……” 萧何看着面前的这个中年男人,他的脸上满脸的哀伤,让萧何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就真的没有去找过,你们的孩子也……” “不,五年前,许府的老管家,上了这座山,多年前他在许家当差,也是他亲手将你的娘亲送的远远地,他跟我说,他送走了你娘亲之后,就相当于拆散了我们整个家,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备受谴责,直到因为年老,被许府赶了出来,才敢来见我。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墨阳没有打掉她肚子里面的孩子,而是以死相逼,把孩子生了下来,就那个时候,她将你交给了她的姐姐,也就是你认为的你的亲生母亲,许婧…… 她的姐姐看不得自己的妹妹受这么大委屈,答应她将孩子好好抚养,就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 “你胡说!”萧何没想到,说了半天,江御风还是没有放弃说服自己。 江御风的目光中带着慈爱,“你现在也已经长大了,你有没有想过,摄政王萧黎深明大义,若是他想要真的为国捐躯,证明自己的清白,为什么唯独将他的亲生女儿留了下来?” “我……”萧何无可辩驳,不得不说,自从自己有记忆以来,自己的父母一直都对自己很好,可莫名的,他们之间就是有一种隔阂,没有那种亲密的亲子关系。 父亲对自己的疼爱就像长辈对晚辈的帮扶,确实……不像是父母对孩子的那种感情。 “可惜,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五年来,我一度已经放弃了你还活着的事情,直到你的身份恢复,皇帝将你的身份昭告天下,我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你竟然会乔装成男子,这些年,我无数次的看过你的名字,却没有想到,你就是我就要找的人。” …… “谁能想到,那个高高在上的丞相,竟然是一介女流,爹这么多年没有陪在你的身边,都是爹的错,竟然用了这么多年的时间,在察觉到你的存在,又花了这么多年,才找到你……” 萧何始终不敢相信江御风的话,“江……” 江御风心里也有数,这么多年没见的女儿,这样震撼的事实,让萧何一时间也肯定很难接受,“我是你的亲生父亲,这样难道不好吗?” “你可以彻彻底底地摆脱了皇室,我带你回来的时候,你不就是刚从皇宫逃出来吗?这样一来,你不就可以摆脱了吗?” “萧何,我知道你从皇宫中逃出来,你现在山庄里呆着吧,外面的事情,我会处理的。” 萧何在皇宫中经历了什么,自己并不清楚,毕竟自己从来不插手皇宫的事情,萧何既然想要逃出皇宫,就必定是在宫里过的不好,加上外面的流言,他大概也知道了萧何受的种种委屈。 江御风的话无疑是一剂重药,下在了萧何的身上,让她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江御风能够确定萧何是自己的女儿,可没有办法让萧何相信自己是她的父亲。 或许……只有让萧何亲自见到了许家的人,听到他们说的时候,才能真正地相信吧。 仅凭江御风的一面之词,萧何自然不可能完全相信,不过,从那些画像和江御风那种真诚的眼神中,萧何的心还是有些偏向相信他。 可能自己的心里也在幻想着,能够斩断和慕初然的亲人关系,真正的走到一起吧…… …… 慕初然在书房里静静地坐着,一连几日,慕初然都睡在清欢殿中,就算是萧何不在身边了,他也做不到去面对其他的女人,手中的圣旨写了一遍又一遍,朝中的流言随着萧何的离开而渐渐的平息,没有人敢在朝堂上再提起萧何郡主的名号。 可慕初然还是没有办法忘记她。 段笙忆还是每天都会煲汤送过来,可慕初然还是喜欢吃萧何做的饭菜,让他更有一种安心的感觉。段笙忆的汤就会被放在一边,直到凉了,然后被倒掉。 毕竟合欢散是禁药,段笙忆在茶叶中都能放合欢散,她的汤里就更不一定了。 “有消息了吗?”慕初然对着面前的侍卫问道。 “属下无能,郡主离开皇宫那日,明明是朝着自己家的方向去的,却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府邸,不知道去了哪里。” 翻遍了整个经常也没有找到,上一次萧何失踪的时候,也是这样…… 对了,未央宫! 他怎么就没有想到,萧何可能一出宫门就遭遇了意外,被人劫持了呢。 未央宫现在在他的手上属于他管辖,所有的杀手都听从他的命令,或许能打听到萧河的消息。 未央宫刚刚落到慕初然手中,没有经过筛选,慕初然不敢轻易地用未央宫的人,可到了现在这个情况,他也没有办法再考虑别的问题了。 “拿着令牌,去未央宫下旨,让他们去寻找萧河的踪迹。” 侍卫接过令牌,行了礼之后就离开了书房,又只剩下了慕初然一个人。 萧何用过的桌子还放在这里。 可物是人非,萧何已经离自己而去了。 …… “少主。” 整个听雨山庄,上上下下都已经把萧何看作了这个山庄的大小姐了。这山庄上上下下的所有人,都是萧何认知上的高手,也完全没有传说中的邪教那种阴冷邪魅的气息。 相反,听雨山庄处在一片竹林之中,环境清幽,是一片干净而清新的环境,这样的地方,倒是萧何喜欢的。 江御风的态度有目共睹,看来无论萧何认不认这个父亲。江御风,是一定会认定她这个女儿了。 谁能想到,江湖第一邪教的教主,竟然就住在这个离京都距离不远的山庄,听雨山庄,谁又能想到这山庄的主人竟然是江御风呢? “何儿,”叱咤江湖的江御风,竟然也会有这样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他亲手帮萧何把椅子拉出来,“在山庄里住的还习惯吗?等过两天,爹就带你去许家,让你亲耳听到他们对你说出事实。” 萧何不置可否,轻轻的点了点头。 江御风紧张的搓了搓手,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你和你娘年轻时候的样子真的是一模一样。”江御风笑了笑拿起了身边的筷子,给萧何夹菜。 面前的这个人,缺失了这么多年的亲情,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弥补,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和自己的女儿相处,举手投足之间都显得有些局促。 “您……可以帮我送一封信吗?”萧何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面前的这个人,别扭的想了半天的称呼,最终还是用一个字带过对他的称呼。 江御风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没有任何的犹豫,对着外面摆了摆手,两个家丁模样的人就走了进来。 萧何仔细的观察周围的人,就连着两个进来的家丁,武功也绝对和自己不相上下。 就整个听雨山庄,几乎就相当于一整支军队的力量。人数不多,却绝对是可以威胁皇权的存在。 “何儿,要写什么信,送到哪里写完了就交给他们就可以了。”江御风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或许他本身就不是一个杀人如麻的人,只是被邪教的名号,抹黑了他整个人。 萧何要写一封信,交给铁心,跟铁心交代一些事情。 许家是京都中的世袭家族,当年摄政王的事情肯定是多多少少的牵扯到了许家,可当年许家却并没有落败,反而趁着那个时机,将手中的产业发展了起来,成了现在京都之中的有名有姓的巨贾。 正文 第三百八十四章 灯会 萧何在做礼部尚书的时候,曾经跟许家的产业打过交道,许家的产业,不少,都是依托官场发展起来。甚至有很多产业,都是依托之前的丞相在发展。帮助丞相洗了不少的黑钱。 丞相在大殿上被自己杀死,在处理他手下的关系产业的时候,还是自己特意开口,将许家的产业暂时搁置,不做处理,可他们的生意还是一落千丈,自己前些日子收了许多的商铺,凭借铁心的能力,这个时候,许家的产业应该已经开始跟铁心打交道了。 这件事情,让铁心去查再合适不过。虽然萧何一直都想让铁心好好地生活,不要在插手这些事情。 萧何将信件处理好,在信中报了平安,顺便交代了让铁心去处理的事情并且叮嘱他不要把自己的行踪泄露给慕初然。 萧何把信件交给了两个侍卫,没有过多的交代,就让他们把信送到捧月楼。 “少主,主上让您过去一趟。” …… 萧何对面前的江御风,无论怎样,就是讨厌不起来。反而对她真的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自己做了摄政王府的女儿这么多年,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不是父亲母亲亲生的女儿。 “何儿,城中的流言,已经渐渐的散下去了。若是你想要出门溜达溜达,也可以带两个丫鬟进城去逛逛,霁月可以帮你易容,不会有人能看的出来。” 不得不说,江御风真的帮萧何想到了所有的方面,他用短短几天的时间,制造出了更大的新闻,让萧何的事情,渐渐地盖过去,想来,萧何也在听雨山庄待了快一个月了,江御风能看得出来,萧何的心里,非常难受,可自己并不知道她为什么难受,也没有办法去开导她。 只能换一个方法,让她出去散散心。 江御风给萧何准备的衣服和她从前的风格大不相同,加上稍加修改过的容貌,根本没有人能看得出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前几天还被大街小巷议论纷纷的那个萧何郡主。 “少主,您看看,这样你满意吗?” 萧何还从来没有穿过这种粉紫色的衣服,加上脸上扑了粉描了眉,镜子里的完全就像是另外一个人。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丫鬟稍加思索,“十五,今天晚上城里应该有灯会。” 京都是殷国的国都,来往的商客不计其数,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定下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每月的初一十五,都会有热闹的灯会,许多小商小贩也就趁着这个时候,推着板车出来卖货,多挣些钱。 萧何穿了一身粉紫色的衣服,步履轻缓,面纱掩面,就像哪家未曾踏出闺房的大小姐,高贵而又优雅。 “少主,您看,这个灯真好看。”听雨山庄的小丫鬟个个身怀绝技,他身边跟着这两个,一个听力非凡,一个轻功超群,但毕竟都是十五六岁的小丫头,经常呆在听雨山庄,不常出门,见到热闹的景象,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 “那就买下来吧!”小丫鬟听了萧何的话连忙拿起荷包,却突然顿住了,收起了拿荷包的动作,轻轻地凑到萧何耳边,“少主,我们后面有四个人,想要抢咱们的荷包,正准备前后夹击,咱们三个。” 这种情况萧何以前习以为常了,再这样繁华的街道上,被人抢了或者偷了都是经常有的事情。 毕竟这里人这么多,想要追,都不一定追的上。 “不用管他,继续走。把这个灯买下来。”若是有人大胆到敢在她身上偷东西,自己一定会好好的教育教育他。 萧何带着两个人继续往前走,不一会小丫鬟就有凑了上来,“少主,人已经被处理掉了,但是听不出出手的人是谁。” 萧何点了点头,或许是正准备偷别人的荷包,却突然被哪个正好会武功的人给制服了吧。 这样的事不管也罢。 萧何根本就不敢靠近捧月楼,自从自己恢复身份,慕初然就已经知道捧月楼是自己的产业。 若是他一直没有放弃,现在的捧月楼,一天还埋伏着他安排的人,靠近就等于自投罗网,自己还没有办法能够确认自己的身份,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做出危害自己父亲名声的事情。 “画糖的老婆婆!”萧何突然就看见了那天沿着河边卖糖的那个老婆婆,那是自己和慕初然第一次就那么悠闲的心情逛街,那个时候,自己虽然心里有仇恨,但是身上并没有这么多的压力。可现在…… “诶,姑娘,你是不是在我这里买过糖?”老婆婆慈眉善目的,萧何虽然戴着面纱,但是面纱之上露出来的那一双眼睛,真的是让人印象深刻。 “没有。”萧何的回答简单果断,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下落。 萧何没有买糖,而是七拐八拐的,找到了原来的地下赌场。 萧何打发两个小丫鬟走得远远的,那小丫鬟的听力非凡,距离并不能影响她的听力,只要让他的注意力不集中的自己身上,他就完全不会注意到,自己和铁心的谈话内容。 如果铁心已经收到了那封信,这一段时间凭借着他的能力,应该足够他查出来了。 果不其然,铁心真的在赌场之中。 因为赌场的生意已经全部都没有了,萧何手下的兄弟也都被她安排在了各个商铺里面,也都有各自住的地方,除了铁心,不会有人待在这个地方。 因为铁心知道,自己不想让人看到的话,就只能选择在这个地方见他。 “铁心,我托你调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铁心笑了笑,摊了摊手,“很遗憾,你所说的事情里面,我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江御风所说的许墨阳,当年确实没有打胎,至于他是否是你的亲生母亲,这一点我真的没有办法调查,因为,摄政王妇人,也就是你的母亲许婧,当年传出怀孕的消息的时候,并没有人亲眼见证过。” “那许墨阳被送到哪里去了呢?” 铁心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摇了头。 “怎么可能?许府的人不知道吗?江御风说,当年,是许家的人把许墨阳送走的!” “确实是这样,可我调查过了,许家上下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在府里当差的人,也就只有几个人了,许家的老爷子现在身体还硬朗,能有几个人敢说出当年的真相呢?不过我倒是打听到,许墨阳并没有被送到预定的地方,而是半路就逃走了。” 半路逃走?如果真的像江御风说的那样,许墨阳逃走之后一定会回山上找他,那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们两个都没有见过面呢? 萧何沉思了一会,并没有理出任何头绪。 铁心算了算时间,“时间差不多了,既然他说他是你亲生父亲,又没有对你做出什么,我想你暂时还是可以相信他的,毕竟你现在也并没有什么利用价值。” 铁心虽然嘴上这样说,却默默地递给了萧何一套袖针。 看铁心的样子,他应该是察觉到有人已经到了附近,他怕是那两个很厉害的小丫鬟,才故意这样说的。 “有什么事情我会再联系你的,你也多保重!” 果不其然,两个小丫鬟早就已经站在了赌场附近的街口,铁心曾经在这里设置了一个机关,若是有人踏进这个巷子,里面的某一根绳子,就会发生轻微的晃动,恐怕刚刚,铁心就是通过这个判断的。 “少主。” 萧何没有对他们做出任何的表示,只是默默的说了一句,“回去吧。” …… “怎么样,今天玩儿的怎么样?”江御风一看见萧何回来,赶紧迎了上去。 萧何的鼻子很好用,观察力也是一流,江御风现在身上穿的衣服明显和自己出去的时候穿的不是同一件。 就算他换了衣服,身上也还是有淡淡的血腥味儿。 这个表面温柔的大叔,刚才究竟去干了什么? 他的中衣袖口上,很明显地沾了一点点血迹。江御风习惯用右手,习惯穿广袖的衣服,中衣上只沾了了这么一点点血迹,很明显对方的伤势并不严重。 加上刚才小丫鬟说后面的几个人被收拾掉了,并没有过多的解释,这就说明刚刚跟在他们身后。帮他们解决掉那几个准备抢劫的人,就是江御风。 竟然愿意跟在自己身后保护自己,萧何也没有说破,对着江御风轻轻地笑了笑,“挺好的,今天街上也很热闹。” 萧何回了房间,涂了药水,洗掉了脸上的各种药膏,回复了自己原来的面貌。 不得不说,相比起素心和百花的易容术,这种化妆术完全是另一种技术。 易容术可以把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 而这种化妆术,可以把自己变成一个不存在的人。 可本质都一样,自欺,欺人。 萧何躺在床上,默默的回想今天铁心跟自己说的话。 很多地方,都跟江御风说的完全一致,最起码,许墨阳的那一部分,除了现在找不到她之外,其他的地方,几乎是没有任何的漏洞。 萧何的心里,还是想相信江御风。 正文 第三百八十五章 听雨山庄 “皇上,未央宫的所有人都已经派出去了,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郡主的下落。” 慕初然开始着急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彻底底的消失,就怕是出了什么意外了。 慕初然亲手画了萧何的画像发下去,可这么多天以来,再也没有一点点的关于萧何的消息,慕初然第一次感觉皇权是这么一件没有用的东西,竟然连一个人都找不到。 “传令下去,活要见人,死……”慕初然实在是不敢想象这样的结果,他宁可萧何是躲起来了,也不愿意,萧何是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慕初然白天把自己锁在书房里,晚上就一个人待在清欢殿,没有一个人敢靠近他,现在的她对朝政,没有任何的耐心,只有在听见了有人回报有萧河的消息的时候,他才会睁开眼睛。他没有睡着,因为根本就睡不着,小德子无论跟他说什么话,只要和萧何无关,都得不到慕初然任何的回应。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于慕初然来说,却是夜夜的惊恐,他的心里再害怕,他害怕,萧何就这样消失,椎心刺骨,让他在每一个辗转反侧的夜晚里,他不停的想象,所有自己将会面对的结果。 慕初然脸色一天比一天差,皇甫槿上来帮他看看身体,也都被赶了出去。 …… 就在萧何郡主好像已经彻底消失在他们生活里的时候。未央宫的杀手,突然传来了萧何的消息。 “皇上,未央宫的杀手说,在城外的听雨山庄附近,曾经见过与画中人样貌相似的女子,但是和画中人的容貌,还是有些不同,不知皇上……” 面前的侍卫还没有说完,慕初然就已经冲了出去,听雨山庄!自己手下的这些废物竟然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找到她,萧何竟然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吗? 面前的侍卫吓得瞪大了双眼,“皇上!听雨山庄是……” 听雨山庄背景非凡,就连未央宫的杀手都不敢擅自进入,皇上竟然就这样单枪匹马的去了,侍卫带了几个人赶紧跟上了慕初然,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也好有个防备。 …… “什么人!”听雨山庄的护卫可不是吃素的,慕初然就算是想要硬闯,也绝对闯不进去。 这些听雨山庄的护卫,可都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人,怎么可能惧怕慕初然的皇权,慕初然手持长剑,面对两个侍卫竟然占不到半点优势。 山庄的管事看面前的人来势汹汹,拿不下主意,只好回去禀报江御风,“主子,外面有个人,硬闯咱们听雨山庄,听说来头还不小。” 江御风脸色一变,自己住在听雨山庄,就是不想惹外面的人,与各大帮派之间相安无事了这么多年,怎么会突然有这样一个人来找事呢? “走,过去看看。” 慕初然身边的侍卫也已经赶到门口,看见皇上处于劣势,也赶快拔出剑来出手相助,听雨山庄中也不断有护卫冲出来,跟面前的几个人搏斗。 “都住手!”慕初然见对面的人收了手中的剑,恭恭敬敬的跟那个走过来的人,行了个礼。心中也明白面前的这个人,就是这山庄的主人。 江御风的声音很有底气,毕竟是对方先闯自己的山庄,江御风还是占理的一方。 “年轻人,你我素昧平生,为何你要拿着武器想要闯入我的听雨山庄,我与你可是从未谋面,更不可能有什么恩怨,这一点你倒是应该给我个解释。” 江御风气质非凡,一看就不是寻常的人,慕初然心里也有了数,“在下慕初然,是来寻一个人,听我的手下说,他应该就在你的听雨山庄上。” “难怪这位年轻人,年纪轻轻,就有这样好的功夫,竟然是当朝的皇帝呀,还是老朽失礼了呢。” 江御风也没有想到,这个想要闯入自己山庄的人,竟然是当朝的皇帝。就一国之君而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未免有些沉不住气,少了些帝王应有的沉稳。 江御风的手下都是些江湖中人,就算对面的人是皇帝,也不会有任何的畏惧,该怎么打就怎么打,毕竟是他不对在先,未曾打过招呼,就要硬闯。 “既然如此,那就请皇上前厅就坐吧,老朽的山庄地处京城之外,恐怕没有那么精致的茶品来招待皇上,还请皇上不要见怪。” 街头的流言虽然难免会随着人与人指尖的传递而失去了原本的真实性,但是,毕竟无风不起浪,自己的女儿和面前的这位皇帝之间,恐怕真的有些什么关系。 那么这位皇帝今天来,就是为了寻找自己的女儿吗? 江御风使了个眼色给身边的小丫鬟,小丫鬟会读唇语,匆匆退出了正厅,去萧何的房间把他的意思传达了过去。 萧何倒是没有太过意外,就算是慕初然身边的影卫找不到自己,这听雨山庄,也肯定瞒不过未央宫杀手的眼睛,成千秋把未央宫交给慕初然的时候,萧何就重新估计过慕初然手中的力量,距离自己失踪已经有一月的时间了,他能找到这里,也是正常。 倒不如趁这个机会,让他直接断了对听雨山庄的念头。 “让霁月过来,这次还得靠他了。” 江御风喜欢招揽奇人异士,这个霁月,就是其中一个,霁月是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的杀手,擅长易容、变声,擅长用毒,几乎可以杀人于无形,江湖上就一直流传着他的传说,可就一直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实面目。 霁月曾经易容成青楼女子,接连杀了十几个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大人物,所有人都认为这个霁月应该是一个擅长用毒,蛇蝎心肠的女子,可就没有人能想到,这个易容成女子的人,竟然,是个男人。 可不管萧何怎么看,都不觉得面前这个人的身量,可以易容成一个女子,难道他会缩骨功?萧何从前也听说过霁月的事情,也问过他,可他就只是笑而不语,没有回答。 “我的美人儿,你今天想化成什么样子啊,又想出门了吗?这次也带上人家一起嘛。”萧何还是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虽然她知道,面前的这个人,真的对自己没有什么恶意。 萧何对他笑了笑,“有一个人要来找我,起码要化成他不认识的样子,我不想再跟他回去了……” 霁月有些怜惜的看着面前的萧何,“我们的美人,可不能在受之前的委屈了,”霁月挑起一缕头发,“今天我来给你梳头吧,保证啊,让外面那个人绝对认不出你来。” 萧何和点了点头,没说话,对着他笑了笑。 霁月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是手艺绝对是一绝,如果说用易容来替代一个人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那么简单的改装,相对来说就非常简单了。 霁月给萧何准备了一件大红色的长袍,改了她的容貌,给她化上了厚厚的妆,萧何看着镜子,就连自己都不敢相信,面前的这个人是自己。 霁月用凤仙花汁给自己染指甲的颜色,“这就不用了吧……” 萧何有些疑惑地开口。 霁月摇了摇头,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要想让一个熟悉你的人认不出你,你就必须要从头到尾的改变,不然的话,就算是一个小小的细节,他也能认出你来。”霁月摆弄着萧何的手指,“而且你的手指又细又长,配上这个颜色刚刚好。” 萧何了解慕初然的性格,既然他已经查到了听雨山庄,不撞南墙是绝对不会死心的。只有见到了自己,他才会死心的,回到皇宫中。 霁月在萧何的手上扎了一根短针,可以暂时改变她的声音,毕竟那种含在嘴里的变声药,有可能会让萧何没有办法说话,如果是那样就会露馅了。 …… “江先生,朕的意思很明确,我的手下说在你这山中附近见到了我要找的人,萧何是否在你的山庄之中,还请江先生给朕一个答复。”慕初然捏紧了手中的茶杯,并没有一点喝茶的心思。 江御风倒是不紧不慢哦!,“皇上,老朽这听雨山庄之中,从没进过外人,若是你的手下真的在山庄附近见到了你要找的人,他也绝对不可能在我的山庄中。”江御风的意思很明确,你要找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在我的山庄里,甚至连逐客令的意思都非常明显。 江御风是江湖中人,叱咤风云这么多年,地位一点都不必慕初然低,更何况,他之前还不一定怎样伤过自己的女儿,自己怎么能再把女儿交到这种人手上呢。 “江先生,如果能让您山庄上的所有人出来,让朕看一眼,若是没有朕要找的人,朕就会打道回府,绝对不耽误您的时间。” 两个人僵持不下,两不相让,气氛真的是剑拔弩张。 “父亲。”萧何一身红衣,缓缓地走进正厅,越过了慕初然,没有任何的反应继续向前走 ……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六章 完全不同 萧何的眼睛也没有向周围看,径直走到了江御风的身边。 霁月在他出门之前特意叮嘱她,长期的习惯会让她下意识的向慕初然身上看,一但看了那一眼,所有的伪装都会毁于一旦。 面前的这个人背影简直跟萧何一模一样,看的慕初然也差点走神,可这艳丽的衣服,艳丽的妆容,鲜红的指甲,和萧何的所有喜好都完全不同,根本就不像是同一个人。 面前的人,比萧何的五官更加立体,凭借自己的经验,如果面前的人用了易容术,只一眼就能看出来,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面前的人就是长得这个样子,就连眼神,也和萧何完全不同。 “你要记住,不仅不要看他,眼神要放空一切,不要像你之前的那个样子,含情脉脉的眼神一定会出卖了你。”霁月仿佛已经看透了一切,在萧何出门之前,轻轻地叮嘱。 慕初然有些失神,“或许,真的,是朕的手下,看错了吧。” 如果面前的人真的是萧何,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改变了这么多。 一个月,可以改掉她的这么多喜好,甚至,改掉她的眼神。 就连慕初然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这次,好像是真的死心了。 …… “何儿,倘若我能够证实,你并不是摄政王的女儿,你们两个不就可以在一起了吗?”江御风并没有为难慕初然,而是派人把他送出了山庄,可他却不理解,为什么萧何要直接断了他的所有希望。 萧何背过身,轻轻地用袖子擦去眼角的泪水,如果刚才自己是面对着慕初然的话,眼泪早就忍不住了,她伸手拔掉手背上的短针。 “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他的后宫佳丽三千,就算是她会跟我说,那些女人都是他为了牵制那些手下的大臣,让他们有所顾忌,我也没有办法相信他真的可以目不斜视,那一天我不是没有看到,慕初然并不是没有了我就活不下去,他的后宫还有很多的女人。” 萧何的出走并不是那一天的决定,是老早就在她心底种下的一个计划。 他是皇帝,是天子,根本就没有办法给她一个一生只有她一人的日子,与其这样在宫中枯老一生,还不如尽早斩断,免得两边都徒增伤悲。 “何儿,你收拾一下,过两天我们就去青州,许家老爷子现在呆着的地方,我会让他告诉你一切的真相。” 江御风见萧何的心情不好,只能转移她的注意力。 去真正证明了他不是摄政王女儿的那一天,萧何和慕初然的关系,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隔阂了。 萧何背对着江御风,点了点头,离开了正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霁月还没有离开,正在品尝萧何桌子上的点心,这庄主对自己的女儿就是不一样,就连平日里的点心都是特意请了师傅做的。 “诶,我的美人,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呀,已经解决了那个人了吗?”霁月还来不及咽下嘴里的点心,就迎了上去。 “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因为刚才那一瞬间,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我的心也很疼,可能当时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一个人待在清欢殿的时候,心里也是这么难受的吧。 霁月是个性情豁达的人,从不拘泥于这些小节,他的人生信条就是人生得意须尽欢,毕竟自己的手上也带着不少的人命,要是哪一天厉鬼来索命,自己也不枉过了这一生,拆了拍萧何的肩膀,“今晚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 霁月用药水洗掉了萧何脸上的药膏,恢复了她本来的面貌,“其实你就算不施粉黛,已经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了。” 霁月从看到萧何的第一眼,就很喜欢这个女孩子,庄主让自己陪着她,两个人在一起,也挺有意思的,或许是萧何太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也可能是,他们本来就是同样的人…… 两个受过伤,不愿意揭开自己伤口的人,却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一个人抱着被子哭泣。 霁月说的好地方,就是城外的一家酒馆,京城不同于别的地方,人流量很大,来往的商客也很多,现在是夏天,更是来往的商客人流密集的时候。 城中的客栈是有限的,就让一些有眼光有远见的人,在城外开了一间大型的客栈。 毕竟,城外的地皮便宜,相比起城内,和几十里之外的驿馆,这个地方显然是最便捷的了。 酒馆热闹非凡,来自五湖四海的人都会记在这里,谈天说地的,好不热闹。 “这里好吵啊!”萧何只有扯开嗓门,才能让面前的霁月听到自己所说的话。萧何穿着男装,不方便,和面前的霁月拉拉扯扯的,只能轻轻的揽住他的袖子,跟着他一起往前走。 霁月带着萧何找到了相对宽阔里一个地方,人也稍微少了些,就是离前面的看台有些远。“等着吧,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霁月说的戏,还真的是有人唱戏,台上的弦乐响起,从侧幕缓缓的走出一个人影,捻着碎步,轻轻的走到了台中央。 台上的声音刚起,身边的嘈杂声就渐渐的停了下来。台上的青衣轻轻地舞起水袖,一颦一笑都带着绝美的风情。 “你带我来就是为了看这个女子唱戏吗?”萧何侧目看着身边的霁月,才发现,他老早就沉浸在台上那人的唱腔之中。 台下的人不停的叫好,听戏的人都懂规矩,若是台上的角唱的精彩,就要给打赏,台下不断的有人向上扔些碎银子,每一段唱腔,都能引来台下人频频叫好。 但也总有些喝醉酒的人,喜欢在这种场合上闹事。一个酒杯直直的朝着台上的青衣扔了过去,就连萧何都替台上的人捏了把汗。 那青衣看起来瘦弱,可身手还真是不错,轻而易举的就躲过了那个酒杯,引得台下又一阵叫好。 “白老板唱得好啊!” 霁月突然起身,吓了身边的萧何一大跳,霁月毫不顾忌身边人的眼光,站起身来就为台上的人叫好,不得不说,一边唱着戏,一边还能关注朝着自己飞过来的的酒杯,一心两用,确实也是个高手,这个女孩子还真是不容小觑。 直到台上的青衣下场,霁月才坐了下来。 “怎么,你喜欢台上那个青衣吗?那女孩子身手还真不错。”萧何抓了一把面前的瓜子,一边嗑一边对面前的人说。 霁月笑了笑,“他是个男的。” “啊?” 若是说自己女扮男装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被发现,都是因为自己平时的动作就没有像小家碧玉那样的温婉柔和,可是声音是不可能一直掐着不变的,就算是不含着药丸,用银针刺激某些穴位也不是长久之计,那台上的人究竟是怎样,能发出那样的声音,还能完整的唱下一台戏。 “走,我带你去后面看看。” 霁月拉着萧何的手朝后台走,这戏台虽小,五脏俱全,后面还有好几间放着戏服的房间,可霁月并没有过多的犹豫,直接推门就走进了其中一间,那花旦就好像早就知道他要来一样,没有回头,就直接开了口。 “怎么突然过来了?”嗓音细腻柔和,就连平时说话的时候也像女子的声音,这难道真的不是个女子吗? 萧何的心里疑惑越来越重,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男人,这声音比自己还要柔和,怎么可能会是一个男人呢? 那青衣摘下了自己头上的几个簪子,这才回头看了他们两个人一眼,“怎么今天还带着一个姑娘来了。” 自己在朝堂之上这么多年都未曾被人看出来,而面前的人仅仅就看了一眼,就能看出自己的性别,真是不得了,更何况,就算是今天并没有易容,萧何的脸上也带着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这个人是怎样察觉到自己是个女子的呢? “这位姐姐……” 青衣听到萧何对自己的称呼,低下头浅浅的一笑,弄得萧何有些不知所措,连忙回头看自己身后的霁月,可霁月竟然也在掩面而笑。 萧何一头雾水,青衣才开了口,“小妹妹,我是个男的,若是想要找个称呼,倒不如叫我子卿。”青衣的声音突然变了,还真的是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可以做到,随意的转变自己的声线。 萧何的神色彻底变了,霁月连忙开口解释,“这个是因为他从小就学唱戏的原因,对这两种声音,他自然是可以随意转换了。” “不过,这下你应该能知道,我究竟是怎么样做到,易容成女子的吧?” 萧何看着霁月脸上的笑容,感觉有些莫名其妙,易容成女子,又跟面前的这个人有什么关系?萧何简单的比划了一下自己和霁月的肩宽,“你真的会缩骨功?” 白子卿已经卸去了脸上厚厚的粉,走到前面来,就算是卸掉了妆,他的五官也依旧是那么柔和,若是霁月不说还真的看不出来,面前的人是个男人。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七章 再见皇甫槿 白子卿不想再吊萧何的胃口,“那是因为,这个千面郎君,本来就是两个人。”白子卿身高和萧何差不了多少,说是女子也绝对会有人相信,那么说易容成女子去杀人的,其实是白子卿? “这我倒是没想到了,原来叱咤江湖的千面郎君竟然是两个人,那你们两个呢?怎么会在一起呢?” 霁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走到了白子卿的身边,揽住了他的肩膀,他怀中的白子卿却好像不是很领情的样子,用力的推了他两把。 “是不是有些奇怪?”白子卿试探的问面前的萧何,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他们两个男人这样的关系。 萧何连忙摆摆手,“没有没有,你们两个真心相爱的话,别人说的话又算得了什么呢?”当初,慕初然也以为自己是个男人,差一点就把他有龙阳之好的事情昭告天下了。可最后,他们两个人还是这样,没有任何的结果。 白子卿有些害羞地开口,“我还以为,你是看不起我们两个人这样呢?”白子卿拉过萧何的手,“你还是第一个能说出这样话的人。” 白子卿对萧何虽然温柔,可面对自己的爱人的时候,却没有什么好脸色。 两个人打打闹闹的,倒是也热闹了许多,三个人推杯换盏,一坛子酒很快就见了底。 萧何本来就不胜酒力,这一次喝的,又不是什么水果或者是鲜花酿成的酒,喝下第一杯的时候,萧何的眼神就有些迷离了,可三个人还是继续喝,没想到不胜酒力的萧何,喝醉了酒之后,竟然还会耍酒疯,她紧紧地攥住霁月和白子卿的手,“今天……认识你们两个人,我很高兴。” 霁月酒量好,依旧保持着清醒,对着白子卿打趣,“你看这丫头,都喝傻了,我跟她两个人都已经认识了一个月了,怎么到了现在,变成是今天认识的了?” 白子卿酒量一般,但依旧保持着自己的理智,没有像萧何一样上蹿下跳的。对着萧何不停的点头,“对!对!对!高兴!” 霁月从怀里掏出解酒的药丸,扔进自己的酒杯里,一口饮尽,凑到白子卿面前嘴对嘴送了下去,白子卿没有萧何那么活泼,就算是醉了也很安静,老老实实的吃下了解酒的药,白子卿安静了下来,可面前的萧何该怎么办。 萧何上蹿下跳的,霁月想点她的穴道都点不住,自己是靠易容和暗器杀人,若是真的论起拳脚功夫,自己还真的不一定是萧何的对手。 “美人儿!你快下来,这样太丑了,别站桌子上!” “啊!别上房梁啊!” ……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何还是没有闹够,反而把跟在她身后的霁月累的够呛,还真是后悔带她来这个地方,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小心!”清爽的男声从门口响起,吓得萧何一机灵,险些掉了下来! 完了完了,霁月轻功不怎么好,可还是上前两步准备接着萧何,却被一个白色衣服的男人抢在前面接住了她。 萧何看着眼前的人突然有些清醒,“慕……唔……”萧何的胃里如同翻江倒海,差一点就全都吐在了皇甫槿的身上,皇甫槿是出城采药的,没想到误了进城的时辰,就在城外的酒馆准备借宿一宿,没想到刚一进门,就看见了正坐在房梁上,随时有可能掉下来的那个人。 可萧何脸上带着面具,皇甫槿并没有认出她。不过,怀中的人还真的是很轻。 毕竟他不像慕初然,不是掂掂重量看看眼睛就能认出面前的人的,人家瘦也不关自己什么事,皇甫槿将怀中的人放了下来,那人却突然调转了方向对着柱子背对着自己。 霁月的心脏都要蹦出来了,赶紧过去拍着萧何的后背,“还好没事,还好没事……”要是萧何出了什么意外,庄主还真不一定会发多大的火。 霁月看萧何没什么事,转身,对着皇甫槿就行了个礼,“多谢少侠救了我弟弟。” 皇甫槿摆了摆手,“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霁月看萧何吐得差不多了,递过一杯茶放了解酒的药撑着她的头准备倒下去,可就是怎么都没有办法灌进去,药丸融在茶里,味道就散了出来,引起了皇甫槿的注意。 “竟然是人参啊……”皇甫槿拿过了霁月手里的茶杯,“白芍、生地、茯神还有甘草,倒是解酒的良方……”话还没说完,皇甫槿就捏住萧何的下巴,将茶直接倒进了萧何嘴里,这可是霁月不敢做的事情。 毕竟萧何可是听雨山庄的少主。 萧何被茶呛了两下,本来靠在霁月身上的身体猛地前倾,咳嗽了好几声才缓过来,着着面前的人大喊一声,“慕初然,你这个混蛋!这是给人喝茶的方法吗!” 萧何迷迷糊糊的只看见了面前的一张脸,还以为是自己喝多了出现的幻觉,肆无忌惮的大声叫骂,丝毫不顾及身边的霁月。 霁月本想捂住萧何的嘴巴,可是为时已晚,这酒馆人多耳杂,万一哪一句让人听去了,可是不得了的。 皇甫槿本来正心疼自己的衣服上被弄上了褐色的液体,听到了萧何的话,突然将注意力转向了她,面前的这个人,身形,还有声音,怎么就这么熟悉呢? 再加上敢直呼皇兄的名讳,难道…… 皇甫槿伸手想要拿掉萧何脸上的面具,却被霁月挡了一下。 “公子,舍弟面容丑陋,不便见人,还请公子见谅。”本来趴在酒桌上的白子卿也醒了酒,虽然脸还有些红,但是神智已经恢复了正常,看见这边出了情况,赶紧走过来看看。 “怎么了?”白子卿拍了拍自己的头,向霁月投去了疑惑地眼光。 “她喝多了,无意间冒犯了这位公子……” 白子卿和霁月一起这么多年,能看得出霁月眼中的犹豫,转身面向皇甫槿,“这位公子,我是这楼下茶庄的老板,刚才若是有得罪的地方,还请见谅,我这里有今年的新茶,等下送到公子房间里面,算是给您赔罪……” “他没有得罪我,我只是想看看他的面具下面。”皇甫槿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那个顽皮的女孩子,明明前两天还在自己府上放鞭炮,怎么几天之后就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呢? 难道就是被面前的这两个人给劫走了吗? 霁月心里暗道不好,面前的这个人很有可能认识萧何,看着萧何刚才叫他慕初然,难道他就是那个皇帝? 霁月掏出了袖口的药膏,给白子卿使了个眼色,白子卿会意,接着对面前的皇甫槿说道,“公子,是舍弟不知天高地厚,如有得罪还请公子见谅,可舍弟这脸,实在是不能给别人看……”白子卿面色为难,虽然他并不知道萧何发生了什么,可看着霁月为难的脸色,萧何一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白子卿尽力的推迟着时间,可皇甫槿已经没有了耐心,面前的几个人越是遮遮掩掩,就越是说明这里面有鬼。 霁月来不及帮萧何易容,只能将所有的药膏直接倒在了萧何脸上,那效果,真的就是妥妥的毁容,白子卿挡不住皇甫槿,皇甫槿直接就走到了霁月和萧何面前,掀开了萧何脸上的面具。 浓浓的药膏味道让皇甫槿也捂上了鼻子,他从没见过这种搭配的草药,面具下面的人脸血肉模糊,看着皇甫槿皱起的眉头,霁月连忙开口解释,“这是在下去求的秘方,可惜了我弟弟年纪轻轻的就变成这个样子……” 皇甫槿看了也有些反胃,那个爱漂亮的小姑娘,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好在皇甫槿,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易容的药物,否则,这点东西还真的瞒不过他的眼睛。 霁月将面具重新带回了萧何脸上,在一楼默默地的等着萧何醒酒。 不知过了多久,萧何才幽幽的转醒,可头还是沉得要命,白子卿和霁月一脸担心的看着自己,一层的茶楼还坐着不少的酒客,看来,时间还不算太晚。 “我刚才是不是喝多了?”萧何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 霁月见她醒了,赶紧把刚才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 “你是说,那个人认识我,我还叫他慕初然?” “嗯嗯。”霁月点了点头。 “他……”如果是慕初然怎么会了解解酒药的成分呢?“他是不是穿一身白衣服?” “对对对!”这次是白子卿答话,不知道萧何还记不记得,她还把药吐在了那白衣男子身上。 是皇甫槿! 他怎么会出现在城外? “霁月,我们离听雨山庄有多远?” 霁月大概想了想,“大概有一里地左右,不过咱们两个骑马来的,应该不会很晚回去。你问这个干吗?”霁月带着萧何出门的时候也就大概是傍晚的时候,虽然萧何耍酒疯闹了几个时辰,但是早晨之前,想要赶回听雨山庄还是没问题的。 “咱们可能得走远点,等下,可能会有人跟着咱们……”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八章 青州许家 萧何的预感没错,他们才刚刚骑上马,就感觉身后有人跟着,好在,跟上来的人不是皇甫槿,如果是皇甫槿,他们两个人绝对甩不掉他。 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们才回到了听雨山庄,“所以说,你很喜欢那个皇上吗?”霁月牵着马把马栓回马厩,试探的问了问。 萧何没有回答他,而是问了他另外一个问题,“你刚刚跟白子卿在一起的时候,会不会面对别人的奇怪眼光和言论?” 霁月想了想,却突然对着萧何笑了起来,“一开始也有些难受,毕竟很多人都不认可我们的关系,子卿是个唱青衣的,他经常在台上,就被底下的人指指点点,有的人甚至还会向着台上扔东西,子卿强撑着唱完一场戏,最后满脸泪水的走到后台…… 我知道他心里难受,可我除了能在侧幕的地方保护他,防止他被下面的人伤害。 他喜欢唱戏,那是他的命……他不愿放弃,也撑不住外面的流言蜚语……” 萧何听得入了神,同样是不被接受的,或许他们的情况真的是一样的。 “直到有一天,子卿留了信离开了这个地方,我也很久没有见过他,我四处找他,几乎要发疯,或许慕初然,现在也找你找得心急如焚,我体会过那种感觉,可我并没有觉得你做的不对, 因为你只是不想再受到伤害了而已。” “那后来呢?你和他,是怎么和他继续在一起了?” “后来啊,”霁月栓好了马,转身对着萧何,“白子卿就被我的死缠烂打给屈服了吗。其实,他也不是不在意,只是他也渐渐的看开了,毕竟,在一起是两个人的事情,为什么要考虑那么多别人的眼光呢?” …… 霁月的话真的让萧何很受震撼,自己也不是没有想过要静下心来,不理会外界的流言蜚语,可偏偏,那个幕后主导着一切的人,知道他的软肋,自己可以不要自己的名声,而不可能不在意自己的家人,从这里来看,其实他们的处境也不相同。 “何儿,”萧何正在思考,江御风敲了几遍门都没有得到回应,就直接走了进来。 萧何一下子回了神,“您……有什么事情吗?” “收拾收拾行李吧,咱们该出发去青州了,管事已经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咱们明天一早就能上路了。” 青州,如果路上顺利,证明自己真的不是摄政王的女儿,或许自己心里就能好受些了。 霁月要陪着白子卿,不跟他们一起上路,只能把简单的易容术教给了萧何,“你可得记好了,药膏就这些,我把祖传的看家本事都交给你了,这药方我可不能再透露了,省着点用!” 霁月仰着头,虽然语气里是满满的不舍的,可还是小心谨慎的叮嘱萧何。 萧何穿着黑色的劲装,简单的易容之后,还是戴上了面具,青州离京都不远,仅仅两天的功夫,萧何和江御风就已经到了青州境内,之前传承人出巡,京城附近的几个大的州县都被治理的井井有条,青州城中,也是一片的繁荣昌盛,城中连马都不能骑,以免发生意外。 江御风和萧何两个人拽着马在街道上走,江御风只带了两个护卫,跟在身后的,就只有追风和追命。 “先找个地方住下,明天我们再去许家拜访。”江御风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许家在京城的产业几乎已经超过了皇家的产业,使得皇家的产业变得岌岌可危,许家也借着财大气粗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被慕初然盯上也是早就有的事情,现在许家老爷子气数将尽,正是朝廷准备动手的时候了。 想来刑部的人,应该已经在调查了,这个时候和许府扯上关系,还真的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可如果不是许家人亲口对萧何说出真相,萧何是不会认自己这个爹的。 就算是真的有朝廷的人在,凭自己的身手,也能带着萧何全身而退。 “好。” 管事早早地就安排好了他们几个人的住处,倒是没让萧何和江御风在多费心,出了京城,也是一路顺利。 萧何在街上随便走走,还真的就看到了装饰得富丽堂皇的许府。 这许家还真的是家大业大,只它一家的宅子,就占了大半条街道,萧何在街上逛着逛着,突然发现事有蹊跷,这许家不仅商业垄断,竟然还有专门的人强行收购各家的产业,这城中表面上风平浪静的,实际上官府根本就管不住许家,他们强买强卖,用武力和很低的价格收买那些小型的产业,才能发展成今天的程度。 江御风和萧何第二天一早便带着礼物前往了许府。 “什么人?”门口的侍卫拦下了他们两个,两个人虽然提着礼物,但是身上有一股杀气,让人觉得他们两个人来者不善。 萧何不想过多的解释,直接一掌劈过去,毕竟他这次来的目的也不是探望长辈,而是了解真相罢了。 摄政王府落败的时候,她不是没有寻求过许家的帮助,可那个时候,许家也多多少少受到了些牵连,就是想要和摄政王府撇开关系的时候,并不是自己就这样失踪了,而是四处寻求帮助无果之后,才毅然决然的上山拜师学武,集结手下的力量,准备复仇。 对于这个许家,萧何并没有半点的感激之情。 萧何和江御风连手里的礼物也放下不管了,一路就打到了院子里,院子正对着大厅的门,这一切也恰好都被许家的老爷子看在眼里。 “你们是什么人?咳咳……”许家的老爷子显然已经上了年纪,本来说话都有些费劲了,看到了这一幕,还是忍不住严词呵斥。 江御风倒是显得彬彬有礼,“许老爷,好久不见了,你已经忘了我了吗?” 江御风刚一抬头,许老爷子就认出了面前的这个人。“你……江御风!” 十几年前他屠遍自家侍卫的场面还历历在目,怎么会忘了这个杀人狂魔呢?就是他骗走了自己的小女儿,还险些害了他整个家族就此灭亡。 “难得您还记得我,今天我来就是想请您,说出当年的真相,摄政王王妃的女儿,是否是墨阳的孩子!” 江御风的短剑已经架在了老人身上,萧何皱了皱眉头,这样……算不算是严刑逼供,屈打成招了? 许家老爷子也算镇定,听了江御风的话,也明白了他的目的。 “你想知道,我自然可以告诉你。或你先把你手里的武器拿下来。” 江御风放下了手中的短剑,扔在了一边,就算是自己赤手空拳,纵是有一百个他,也打不过自己,根本就不担心他会跟自己耍什么花样。 “没错!萧黎的女儿确实,就是当年墨阳的孩子,但是,你这几个月应该也已经听说了,摄政王之女,在恢复身份之后,再次消失,就连我们也找不到,根本就没有什么线索,你如果要找女儿的话,还是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 许家老爷子的话说的十分镇定,根本就不像是被威胁的样子,短短的几句话就说明了萧何的身份。 难道这一切,都是一场荒唐的闹剧。 但是这个许家的老爷子,为什么在见到江御风之后,并没有半点的恐慌,难道不是她亲手拆散了这样一个家庭,面对着这样一个杀人如麻,武功绝顶的人,怎么没有露出半点的害怕?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机关吗? 萧何隐隐的觉得事情有不对,虽然这个老爷子交代清楚了当年的事情,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绝不像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一个拐走了自己女儿的人,一个送走了自己心爱妻子的人,他们两个怎么能做到如此心平气和的谈话呢。 萧何并没有进入大厅,而是在大厅的门口倚着听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倒在地上的那些护卫并没有站起来,两边的树丛中,却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好!有诈! “父亲,快走!”萧何来不及解释什么,冲进去拽住了江御风的袖子就往外走,江御风未免是对自己的武功,太有信心了。 许家的产业做的这么大,怎么可能雇佣一些随随便便就被打倒的护卫呢。 萧何和江御风才一走出大厅的门口,就被周围密密麻麻的护卫围住了,四周的院墙上,还趴了些拿着弓箭的人,看来,这许家也是深藏不漏。 “江御风,你难道以为,我的许府,还像十几年前那样,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许家的老爷子虽然年纪已经很大了,但眼睛还是掺着一种精明的光,让萧何觉得有些危险。 这可怎么办?他们两个人赤手空拳,就算是江御风武功非同一般,也肯定闯不出这个地方,萧何下意识的看向了身边的江御风,可江御风却认真的在观察对方的人数和武器。 这些人,把他们两个人紧紧地围成了一圈,几乎就没有办法能逃的出去。 正文 第三百八十九章 为她挡箭 许老爷子心里有数,这是拿着刀剑的人,肯定是敌不过江御风,就算他赤手空拳,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萧何从袖子里摸出了迷药,这是她一早就准备好的,却没想到会用在这样的场合。 “许老爷,您这样做还真是挺厚道的。”萧何面向许家的老爷子,摘下脸上的面具,因为害怕今天很有可能会用到自己的这一重身份,萧何在出门之前就把脸上的所有药膏都洗掉了。 看着面前的这一张酷似自己小女儿的脸,就连许家的老爷子也惊了一下。“你是……” 还没等他话说完,萧何就将手里的迷药,使劲的往地下一扔。 能否躲得过,就看自己的轻功了。 萧何我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迷药散出的烟雾,想要从原路出去是不太可能了,短短的几秒钟,许家的老爷子却做出了更快的决断,“放箭!放箭!” 他是疯了吗?这院子里还有他自己的人啊,直接放弓箭的话,很大的几率伤到的是他的自己人。 萧何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拉了起来,瞬间腾空而起,迷药的威力不小,到了房梁的高度,烟雾都没有散去,可房梁上还有几个弓箭手,江御风和萧何踏上房梁的那一刻,就把自己的目标暴露给了面前的这几个弓箭手,他们射箭变得更准而不是胡乱瞄准。 萧何躲闪不及,没想到江御风武功这么高,拽着自己还有这么快的速度,可惜两个人都是赤手空拳,没有办法对抗面前的这几个弓箭手,只能寻求一个突破口逃出去。 江御风的速度明明很快,却硬是要把萧何往自己前面推,自己走在后面替她挡着。 出了许家,两个人就不走房檐,开始在街道上走,好在也并没有人追出来。萧何的手臂被轻轻的划了一个口子,血都没流多少,两个人跑到大街上,速度才我渐渐地慢了下来,江御风出了一头的汗,脸色也有些不对,这才引起了萧何的重视,这一路上,萧何都是走在江御风前面,并没有发现他受什么伤。 萧何扶住了江御风,他的背后,竟然插了两支箭头。 “这是怎么回事?”是刚刚他在自己后面为自己挡的箭吗? 不知道他是用怎样的毅力,自己把长长地箭羽打断。留下箭头深深的嵌在自己的肉里。 “没事,”江御风说话已经是咬着牙,用尽力气支撑着自己站着。 萧何架起他的胳膊,加快了速度把他送回了客栈。看他的面色,很显然那箭头上有毒,江御风的嘴唇都开始发青了。 许老爷很聪明,难怪,他会让那些弓箭手随意的放箭。就是料定他们两个人一旦有一个中了箭,肯定就会中毒,怪不得没有人追出来。 萧何扶着江御风想找一个医馆,那些大夫却偏偏在萧何刚走过去的时候就关上了门。 萧何气不过,直接一脚踢开了其中一间,却发现里面的大夫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这个时候,如果霁月在就好了。 萧何只能扶着江御风回到客栈,想把他安置好了之后,再自己出门来找大夫。 “爷,我刚刚出去买药材,却发现街上的所有药铺都关了门。” 皇甫槿身边的小厮向他禀报,皇甫槿轻轻的皱了皱眉,“全都关门了?”他这次到青州,就是为了找几味只有这里才有的药材,如果所有的药铺都关了门,自己岂不是白来了一趟? 萧何扶着江御风踉踉跄跄的走进了客栈,皇甫槿穿了一身白衣扎眼的很,太好了,这下有救了。 “皇甫槿,帮帮我。” 萧何虽然只是被箭轻轻的划了一下,可毒还是慢慢的在她体内慢慢扩散,走了这么长时间,萧何也渐渐的有些支撑不住了。 皇甫槿本来正在为药材的事情发愁,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竟然是萧何! 皇甫槿连忙上去扶住他们,“这是怎么了?” 萧何没有办法说出更多的话,没办法跟他详细的解释事情的经过,“你能不能救救我爹……” …… 萧何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手臂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身边就只有皇甫槿身边的小厮,萧何用手臂撑着自己的身体,坐了起来,“槿王呢?” 小厮指了指旁边的放箭,萧何立马坐起身子走了出去。 皇甫槿正在给江御风施针,箭头已经拔出来了,皇甫槿可是天下闻名的神医,许家的毒药,肯定难不倒他。 萧何站了半天,皇甫槿才在收了手里的针,转过身来跟她说话。 “我爹他……怎么样了……”没想到这个称谓到了现在还是这么难以启齿。 皇甫槿摆了摆手,“有我在这点小伤还不在话下,不过,我到是对现在的你有点儿好奇了。” “怎么啦?才短短一个多月没见,你就已经不认识我了吗?”萧何知道皇甫槿的本事,自然也就不再担心。“所以你到底想问什么?” “他……”皇甫槿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江御风,“他怎么会是你爹呢?你父亲不是摄政王萧黎吗?” “因为一些原因,我刚才了解到自己的身世,我其实不是摄政王的女儿,算算辈分的话,其实摄政王,应该是我的姨夫……”萧何很快的回答,“这其中经历的事情有点多,我现在还没有办法跟你解释。” 皇甫槿点了点头,“那好,第二个问题,你这一个多月都去了哪里?皇兄找了你这么久也没有找到你,还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 “这个,我可能没有办法告诉你。总之,凭他的本事,想要找到我其实是很容易的。” “那既然你不是摄政王的女儿,那你和皇兄就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了,你现在,应该可以回到皇宫里了吧?” 皇甫槿的话让面前的萧何陷入了沉思,就算是没有了血缘关系的禁锢,她觉得依然还是没有办法面对慕初然,毕竟他的后宫里还有那么多的女人。 自己想要的,不过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就是那个身居高位的皇帝,永远给不了自己的。 “那个都是后话了,今天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的话,恐怕我爹都已经没命了。” 萧何并不知道为什么皇甫槿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可赶早不如赶巧,正好在这个时候救了他们两个一命。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这个爹是什么来头呢?”皇甫槿知道,回到皇宫,对于萧何来说是一件难以抉择的事情,也就不难为他了,毕竟这是他和自己的哥哥之间的事情,自己一个外人也根本就插不上手。 “我爹叫江御风,现在我可以确认,他就说我的亲生父亲……” …… 萧何传信让霁月赶过来帮忙,没等养好伤,就带着江御风回到了听雨山庄。 在青州待着,毕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更何况青州还有一个想要杀了他们两个人的存在. 早知如此,当初自己就不该,心软放掉了许家的产业,就是自己太善良了,以前许家那样对待自己,自己竟然还放他们一条生路,到了今天,才会让他们有机会威胁自己的性命。 这次回去,自己一定亲手把这些在京都的许家产业全都收到自己名下,让他们赔得血本无归。 “何儿,有生之年能听到你叫我一声爹,我也是很满足了……咳咳……”江御风伤势还没完全恢复,霁月一来,带来了更多的药材,但是毕竟中毒的时间太长,毒性侵入了五脏六腑,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调理,才能恢复原来的身体状况。 “其实,从一开始,我从心底就是相信你的……因为你不像一个坏人。”萧何看着江御风的眼睛认真的说。 “怎么不是坏人呢?我长管着江湖第一大邪教,杀人如麻,嗜血成性,所有人都认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坏的人了。” 萧何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估计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你和你娘……会认为我不是个坏人了。” “那,我娘到底在哪里呢?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找到她吗?”虽然江御风在江湖上势力庞大,可毕竟在整个国寻找一个人恐怕像大海捞针,就算他有通天的本领,也不一定能找得到。 这次轮到江御风摇头了,“我不是没有找,江湖之大,想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时至今日我还是没有放弃,每个月,我都会派出我的手下,去全国的各个地方寻找你娘亲,可这么多年来,我从没寻到她的消息。” 江御风黯然神伤,自己心爱的人这么多年了无音讯,估计对他来说也是一种煎熬。 萧何有些于心不忍,挽住了他的手臂,“爹,从今天开始,我来帮你一起找。” …… 皇甫槿很快就找齐了药材回到了京都,他权衡了好久,才决定把见到萧何的事情,告诉慕初然。 皇甫槿到慕初然书房的时候,小德子正在劝慕初然吃饭,可慕初然却完全没有吃饭的心情。 …… 正文 第三百九十章 跟随 慕初然一动不动的看着萧何的画像。 皇甫槿直接走进了书房,“光看画像,多没意思,倒不如我领你去见真人?” 慕初然本来并没有心思搭理自己的弟弟,可却被他的这一句话吊起了胃口,“你说什么?你见过她了吗?她在哪里?” 慕初然的情绪很激动,却因为多日不曾进食,连步伐都有些混乱。 皇甫槿看着自己的哥哥也有些心疼,“先把饭吃了,我马上就告诉你他在哪里。” 皇甫槿怕再一次跟丢了萧何,就派人紧紧的跟在萧何的后面,现在他已经知道萧何到底在哪里了。 慕初然拿过小德子手里的米饭直接就朝嘴里扒拉,菜都不吃,一碗饭见底,连忙抬起头看着皇甫槿,“她在哪里?” “她就在城外的听雨山庄。” 慕初然一下子就瘫在了地上,“不对,不是她,朕去过,听雨山庄了,那个女子就只是身形和她有些相似,根本不是她……” “我在青州亲眼看见了萧何,我让手下一路跟着她,看着她进了听雨山庄,不会有错的,你相信我。” …… 慕初然还是相信了皇甫槿,带了几个人又一次前往了听雨山庄。 破天荒的,这一次,听雨山庄的庄主并没有出来接待他们,山庄的管事告诉他们,少主让他们在正厅稍等片刻。 萧何知道,皇甫槿既然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行踪,不可能不告诉慕初然,他很快就会找过来,但是跟不跟他一起走,就是自己的选择了。 萧何穿上了那天的那件衣服,走向了大厅,霁月也跟在自己身边,慕初然的武功,不及皇甫槿,自己和霁月两个人合起来打不过皇甫槿,但是对抗慕初然还是绰绰有余的。 “民女萧何,拜见皇上!” 萧何依旧是那个萧何,慕初然日思夜想的那个萧何…… 慕初然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上前就抱住了她,“朕终于找到你了,所有的事情,朕都已经听皇甫槿说了,既然咱们两个没有叔侄关系,那这一次你是否可以跟着朕回宫。这次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拦我们,不会有人在闲言碎语了。” 萧何挣开了慕初然的怀抱,“皇上,这是在听雨山庄,这山庄上都是些江湖人士,皇上还是注意自己的言行,比较好。” 萧何的冷漠是慕初然万万没有料到的,“怎么了,咱们两个之间的问题不是已经解决了吗?既然咱们两个之间并不存在什么隔阂,那为什么你还是不肯跟朕回去?” 萧何坐在首位,“皇上,民女只想平平淡淡的度过这一生,寻一个可以和自己相爱一生的人,一生一世,没有任何人的阻碍……这一点,皇上做不到,民女也不愿意和其他的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 不仅仅是段笙忆,慕初然后宫的每一个女人都是萧何心里的一根刺,只要他们存在一天,自己的心结就一直在,之前,她以郡主的身份住在皇宫里,她可以不在意那些女人,可现在,慕初然是要把自己接进皇宫里,做他的女人,这样让自己如何能不在意呢? “你……”或许也是时候,自己应该真正的掌握政权,而不是靠一些女人,来控制手下的这些大臣。“那好,如果我只有你一个女人,你是否愿意回来。” 萧何没有理会他,“皇上政务繁忙,还是先回宫吧。民女还有事情要做,就不招待您了。” 江御风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这一次,他们两个要一起去寻找自己的娘亲,毕竟对于自己来说,缺失了十几年的亲情,现在真的对她来说无比重要。 慕初然在萧何那里没有得到什么好脸色,悻悻的回了宫,将自己早就写好的圣旨发了下去。 “皇上,您确定要这样做吗?”小德子也有些害怕,毕竟那些女人在宫里待了也有几个月的时间了,就算是皇上心里只有郡主一个人,也不至于为了她遣散后宫吧。 皇上对郡主未免有些太好了。 “去传旨吧,若是他们有什么异议,让他们直接来找朕。” 慕初然让礼部的人准备了马车,讲后宫的嫔妃一个一个的都送回了自己的府上。下旨所有的女子另行婚配,与皇室再不相干。 在霁月的治疗下,江御风的伤很快就好了起来,这次,萧何决定带上霁月和白子卿,带上他们两个人一路上也会方便很多,毕竟这一路上,谁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 萧何已经不必再躲躲藏藏的了,跟着霁月和白子卿一起进了京城,准备置办些路上需要用到的东西。 “唉!听说了没有,皇上一夜之间把后宫的妃子全都给送了回去,一个都没留。” “真的?不可能,这么多的女人,难道没有一个人能和他的心意?” “那可不是嘛!听说呀,安王府的笙忆郡主哭的可狠啦,在皇宫门口死活都不离开。” 萧何的神色暗了暗,慕初然竟然真的把后宫的嫔妃都送了出去,难道这是在逼自己回去吗? 自己没有找到母亲之前,怎么可能会跟着他回去呢? 其实,她也能理解段笙忆,她喜欢了慕初然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有进宫当妃子的机会,在慕初然身边才待了短短的几个月,就这样被送回去了,这一次,如果她被送回安王府的话,恐怕就是要送到西北去了。 这一次,恐怕她这辈子都见不到慕初然了。 还真是个可悲的女人,一见皇上,就误了终身,如果她并没有做出那些伤害别人的事情,而是在认清慕初然心里根本就没有自己的时候,就放开了手,或许,她会和慕清绾一样,找到自己真正爱的人,厮守一生,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样的下场。 “怎么了?”霁月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笑容,眼神不明的看着自己。“他都这样做了,你还不准备跟他回去吗?” 萧何没答话,摇了摇头,霁月也有点莫名其妙,明明事情都已经解决了,为什么萧何的话越来越少。 有意思,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原来真的可以为了一个人,放弃了自己后宫的所有。或许在他的眼里,萧何就已经是他的所有了。 萧何顺便在城里见了一次铁心,给他交代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也顺便告诉他自己,要出一趟远门希望他不要担心。 这么多年来,只有铁心一直是全心全意为着自己,他都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了,也是时候应该为自己活一次了。 “注意安全。”这一次,铁心没有过多的嘱咐,这么多年来,他为摄政王而活,为萧何而活,从来没有想过,除了习武自己还有这样的经商的天赋。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自己也不应该在陪在萧何的身边了。 “嗯,”萧何走到铁心面前,伸出手,给了他一个拥抱。“铁心,这么多年来,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 …… “去把槿王找过来,朕有事情要跟他说。” “皇兄,你这样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了?”皇甫槿一脸的无奈,要说互换身份,对他来说倒是简单,可这一次,慕初然不一定要出去多久,自己支撑着朝政的话,说不定会出大乱子。 本来好好的过着自己的逍遥王爷的生活,平白无故因为这张脸,又摊上这么多的事情。 慕初然已经打点好了行李,“我派出去的人回来通报,萧何正准备出去寻找她的母亲,朕既然已经找到了她,就不会让她再消失在朕的面前了。” “可是……”皇甫槿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毕竟,他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如果萧何的目的是一定要找到她的母亲,那这样的话,耽误一年两年也是常理。 “别可是了,玉玺和印鉴都在桌子上,你就只需要每天早上起来上朝,处理一些简单的事务就可以了,我相信,你这么聪明,不会搞不定的。” 萧何已经准备好了马车,毕竟长途跋涉,骑马不是长久之计,一个人一定要有一个地方休息才好。 马车是经过定做的,四个人两辆马车,每个人都有自己休息的地方。 清点好了自己手中的行李,萧何就准备上路,走到城外十几里外的驿馆,才发现自己的马车后面居然还跟了一辆。 “慕初然,你怎么不呆在皇宫里?你可是一国之君,如此任性妄为,成何体统!” 慕初然眼神带着戏谑,“当皇帝,当了这么多年,偶尔也需要出来一下,散散心嘛。皇宫里的事情有皇甫槿替朕处理,我到是也不用挂心,毕竟我这个弟弟,不知道,比我聪明了多少倍。” “那你愿意跟着就跟着吧。随便你,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民女也管不了皇上。” 萧何停下了马车,让几个人下来休息一下,吃些东西。 四个人围坐在一起,慕初然却突然凑了上来。 “萧何,我刚刚在路上抓的小兔子。来,拿去玩。”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一章 夜谈 慕初然还真是心大,自己一个人赶着马车,还有闲心去抓野兔子。 萧何看见小兔子心情确实变得好了些,接过了兔子,搂在怀里,却并没有搭理面前的慕初然。 “萧何,我们这是去哪里呀?”慕初然紧紧地凑在萧何身边,萧何觉得不习惯,朝着身边的霁月靠了靠,谁知道霁月直接凑到了白子卿身边,空出了一个空位,示意慕初然坐过去。 “霁月你!” 萧何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好你个见色忘友的,竟然出卖自己的朋友,就连身边的江御风,看到这,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笑了笑,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 “爹!咱们下午要不要四处问问?进了青竹县人家比较多,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呢?” “对于这一点,我还是劝你们不要……”还没等江御风回话,慕初然就突然插嘴。 萧何对他的话明显有些不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何儿!”江御风及时的打断了萧何,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是一国之君,不会口无遮拦的说出这样的话,既然他这样说就一定有他这样说的理由,“那年轻人,你为什么这样说?” 慕初然一下子就受到了江御风的赏识,心里不免有些得意,“户部的人已经都被朕派出去了,连夜查了各个地方各个乡镇甚至各个村落的户籍和村志,并没有和你们所说的时间相吻合的人,所以说,最好还是不要再大的村落里面找,你们找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找到,或许,江夫人有可能在什么地方隐居呢?” “哈哈,不愧是一国之君,果然还是有见解的,临出门前的准备都做的如此充分,实在让老朽佩服。” 萧何却不在乎的偏过了头,“切,滥用职权。” “这可不是滥用职权,这可是为了我未来的皇后,寻找他的亲生母亲啊,怎么着也算是国家大事。” 萧何不再搭理慕初然,慕初然也老老实实的跟在他们的马车后面。江御风在江湖上仇人众多,四个人出行就决定轮流守夜,萧何白天为了躲避慕初然,几乎一直在马车里睡觉。 到了晚上,就主动请缨先去守夜,明亮的篝火旁,萧何静静地看着跳动的火光,盯着慕初然的马车,这个人也真是的,那个皇帝,竟然自己一个人单枪匹马的闯出来跟着自己,晚上竟然还能睡得这么死。 初秋的夜晚还是有些冷,萧何坐在火堆旁边,也依旧能感受到冷风在自己周身肆虐。 如果自己真的找到了母亲,真的会跟着慕初然一起回到皇宫吗?在那个巨大的鸟笼里,安安心心做一辈子的金丝雀吗? 萧何没有办法否认,她爱慕初然,可她也没有办法强迫自己待在那样一个地方。 萧何缩了缩身子,更加靠近火堆,身后,一件披风轻轻地落在自己肩上,“冷就回去歇歇吧,我来守。” 这样的慕初然实在太过温柔,让萧何几乎没有任何的办法可以抵挡。她狠狠地拧了自己一把,努力的让自己清醒过来,面前的这个人跟自己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皇上,国不可一日无君,萧何劝你,还是早点回宫吧,槿王没有处理政务的经验,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萧何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我的爱人在这里,我就在这里,你要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你也看到了,也听说了朕可以为了你,可以,不要后宫的所有女人,可以不用他们来牵制朝中的势力。朕可以努力,努力的成为一个明君,让手下的大臣都臣服于自己,而不是畏惧。到了现在,我就只差一个你……” 慕初然没有太过靠近,而是将怀中的小兔子再次递给了萧何,“你都不看好它,这可是我亲自给你抓的。你都不好好的看着。” 慕初然极少有这样温柔的时候,除了对着萧何。 他这辈子所有的温柔,所有的耐心,都用在了萧何身上。 萧何怀里抱着兔子,轻轻地摸着它的毛,“你怎么就突然把他抓过来了呢,它的父母该多着急啊。” 萧何显然是误会了慕初然,慕初然连忙开口解释,“不是的,我听到树林有狐狸的叫声,本来是想看看什么情况,结果看见两只野狐狸正在追它,我就顺手把他拎起来了。……想着,也能跟你做个伴……” 当然,事实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慕初然看见有狐狸的踪迹,本来是想看看能不能抓到只小狐狸,萧何对皇甫槿手里的那只小狐狸可是非常喜欢,可谁想到,只有灵仙山那样的环境里才能养育出冬瓜那样的银狐,这样普通的树林里,就只有那种大型的野狐狸。 “这里有狐狸?”说到狐狸,萧何还真的想起了冬瓜,“也不知道皇甫槿的冬瓜怎么样了,他不在灵山山住着,冬瓜肯定很不习惯,京城的生活。” 与此同时,冬瓜正好被送到了皇宫,“冬瓜,想不想我?”皇甫槿抱着冬瓜稀罕了半天,没错! 冬瓜被他送走,已经有快两个月了,都是因为萧何,本来冬瓜在槿王府生活的好好的,能吃能睡,就因为萧何每天早上来自家院子里放鞭炮,把冬瓜吓得不敢出门,连饭都不敢吃,饿瘦了一大圈儿,还差点把自己院子里养的那狼给吓得挣脱链子。 无奈之下,皇甫槿才会选择把冬瓜送出去,这下可好了,萧何出门去了,冬瓜也刚好恢复了胃口,又变得圆圆滚滚的,抱起来也很有手感,他们都不在皇宫里,也就只有冬瓜能陪自己了。 “所以说,你就把它带回来了?不过,兔子吃什么呀?”萧何从没养过小兔子,带上他本来也就是一个粗枝大叶的女孩子,根本就不懂怎样照顾这只小兔子,把难题又抛给了慕初然。 慕初然挠了挠头,“我也没养过啊,这怎么办?” 慕初然盯着萧何的眼睛,竟然就这样鬼使神差的靠了过去,虽然他知道,如果现在自己这样做的话,说不定会引起萧何的反感,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看着渐渐靠过来的慕初然,萧何直接闭上了眼睛,慕初然才刚要靠近,萧何怀里的兔子猛地蹬了她一脚,窜了出去,萧何立马反应过来,撂下情到深处的慕初然,赶紧站起身子追兔子。 兔子没跑出几步,就被刚刚走出来的白子卿抓了个正着。 萧何接过了白子卿手里的兔子,提溜着它的耳朵警告,“你再敢乱跑,我就把你烤了吃了!” 白子卿笑着看了看眼前的人,“萧何,你先去休息一会吧,我再看一会儿。” 萧何知道白子卿刚刚肯定是看见了,红着脸点了点头,走进了后面的马车。 白子卿走到篝火旁边,“慕公子,不知道这样称呼你是否有些僭越,不过我们江湖中人,向来是不注重等级的。” 慕初然点了点头,“你好像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有。 我和萧何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我们,有相似的经历。 我也曾经受过流言蜚语,无法忍受别人的议论纷纷,或许,现在她不愿意跟你回去, 只是因为,在她遭受非议的时候,你没有选择跟她在一起面对,而是独当一面,用自己的方法去解决, 这一点,可能就是她依旧不能原谅你的地方。” 慕初然认真的看着面前的白子卿,“你好像很了解,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也经历过,霁月和你不一样,你是一国之君,你可以下旨,你颁布法令,对于他来说,当面对那些流言蜚语的时候,他也就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可以用武力恐吓,可以直接杀了那些人,可他并没有, 我离开了,他会努力的去寻找我,这点你们两个做的都一样,可找到之后呢?我们两个人选择一起去面对这些,不在乎别人会对我们做何评价,我们两个相爱,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如果一个人独当一面,不让另一个人陪自己一起面对的话,或许这不是一种保护,而是一种不信任。” 白子卿是个温和的人,不仅仅是性格,不仅仅是外貌,还有他的心。 或许在面对过之后,他就变得柔软,因为真正柔软的人,才不会受到伤害。 还是有人在他唱戏的时候,把酒杯扔上台,而他选择了侧身躲过,而不是打回去,这或许,就是他的改变。 这事情发生以后,慕初然就一直瞒着萧何,不为别的,只是为了不让她受到伤害。 如果不是那一天,萧何出门,在街上听到了那些百姓所说的话,恐怕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自己在朝堂上和那些大臣不停的周旋,却完全没有想到,知道了真相的萧何,会是这种反应。 慕初然握紧了拳头,“我明白了,我会证明的。” 霁月揉了揉眼睛,从马车走了下来,远远地对着白子卿说,“什么时候起来的呀,怎么也不叫我?”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二章 线索 “有的时候,其实他就是个小孩子,两个人一起面对,也是一种给彼此的信任。” “聊什么呢?”霁月走了过来,坐在白子卿身边。 白子卿浅浅的笑了笑,“没什么,我们两个随便聊聊。” 白子卿比霁月年纪小很多,可却比霁月更多的见过了,这世上的人情冷暖,霁月一直陪在白子卿身边,或许,也就是为了保护他。 慕初然在篝火旁坐了一整夜,始终没有合眼,或许,当初自己决定一个人面对,瞒着萧何,真的是自己做错了,以至于到了现在,她就算证明了和自己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自己也已经遣散了后宫,她依然不愿意跟着自己回宫。 几个人全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的老高,萧何就这清水洗了洗脸,让自己清醒些,却突然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爹,你和娘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地方?” 江御风连想都没有想,就直接开口,“当然是在翠峰山上,这么多年,我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地方,就是怕触景生情……”江御风没有继续说下去,显然他也发现了问题。 “你是说,你娘有可能在翠峰山上?”江御风回头看着萧何,去又猛的摇摇头,“翠峰山在西面,而当时许家把她送到了南边,让他学会了,我送给她的那两本武功秘籍,凭她的能力身无分文,是不可能走的,到那边的。” “可是,你已经找了这么多年了,始终都没有找到,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真的就在那座山上等着你呢?”慕初然也插上了话,毕竟,对于一个人来说,值得纪念的地方一辈子也没有几个。 江御风低着头思考了很久,看了看萧何坚定的眼神,“那好吧,调转方向咱们去翠峰山。” 十几年了,自从墨阳失踪,自己就再也没有踏足过那个地方,整个门派,现在也就只剩下了一个听雨山庄,难道这么多年来,真的是自己找的方向有问题吗? 或许是母女之间的心有灵犀,在得知自己是江御风和许墨阳的女儿之后,萧何就一直有一种预感,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牵引她,说不定,自己加入了寻找母亲的行列,能得到一个全家团圆的结局呢? 翠峰山没有灵仙山那样陡峭的山势,但马车也肯定是要停在山下了。 慕初然看了看面前的山,再看看瘦弱的萧何,“你当初,究竟是怎么把我背上灵仙山的?”慕初然的一句话声音说的太小,不知道他是在问萧何,还是对自己说。 萧何听见了他的话,却并没有回答。 这翠峰山虽然高,但是远不及灵仙山那样寸步难行,上山的路还是相对比较缓的。 “这山道,是当年我亲自下令修建的,就是为了你娘,因为那个时候,她不会武功,爬山这件事对于她来说实在有些困难。” 江御风故地重游,激起了心中的无限感慨。 这里的一草一木,几乎都和当年一样,除了身边,没有那个人陪着,物是人非。 “子卿,你没事吧?”萧何回过头,发现霁月和白子卿已经跟他们隔了有一段距离。白子卿早些年受过不少的苦,身体不好也是常事,这么多年来霁月一直在想尽办法帮他调理身体,却一直收效甚微。 白子卿强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 可他额头的虚汗还是出卖了他,萧何折返回来,走到他们两个人身边,嘱咐了霁月几句,就又跟上了江御风和慕初然。 “子卿还好吧?”对于江御风来说,霁月和白子卿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当年,白子卿一身是伤,被扔在路边,自己一时心软,把他捡了回来,那个时候她还在想,如果自己的孩子还活着,应该也就和白子卿差不多岁数。 白子卿那个时候七八岁的样子,心里却已经老成的像一个成年人一样了,可能是他经历了太多,将他身体的根基都毁掉了,只可惜这么好的孩子,没有办法学习武功,也没有办法像平常人那样,做一些简单的事情。 江御风从心底里,还是心疼这个孩子的。 当霁月向他开口,说想要保护他的时候,江御风明显看到了,白子卿眼睛里的感动,他没有过多的干预两个人的关系,但是只要他们在听雨山庄一天,自己就能保护他们一天。 “没事,子卿身体不好,我让今天送他先回山脚下休息,等我们办完事再下去找他们。” 相比起萧何的沉默,江御风和慕初然的话变得很多,让萧何都怀疑他们两个是否是亲生的父子两,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共同话题。 走着走着,江御风却突然停了下来,“先别动,这里有人来过了,这里的布局改过了。”萧何没有来过这个地方,默默地跟在江御风身后,警惕的看着四周,周围的灌丛却突然有一种诡异的状态开始活动,难道这个地方也有人布了阵。 萧何懂得破阵之法,可是并不精通,若是他精通此道的话,当初就不至于困在桃花林,那么长时间,最后被瘴气所伤了。 江御风和慕初然站在原地没动,萧何开始观察周围的树丛,以防有人来偷袭。 情况不对,这和平日里自己曾经见过的,道家阵法不同,阵法看似有条理,实际上根本就是一团乱麻,让萧何看了也有些迷糊,好在,这周围的矮树丛看起来并不像是有毒的样子,也并没有过分的靠近。 看来摆这个阵法的人,只是想要困住他们,并没有想伤害他们的性命,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呢?他们现在有应该怎么样才能出的了这个阵呢? 江御风看了半天,并没有想太多,而是直接施展轻功想要尝试着越过这些障碍,不一会儿,他却又出现在了萧何眼前。 “这个阵法绝对是有漏洞的,只能一点一点的试出来。咱们三个人不能分开,所以你们两个跟紧我。” 江御风轻功了得,萧何和慕初然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才能勉强跟上。 不知道试了多少次,三个人才真正的走了出来。 萧何体力已经支撑不住了,撑着旁边的树干大口喘着粗气,慕初然比他稍微好一点,但也强不到哪里去,不顾自己的仪容,瘫坐在地上。 “什么人这么无聊,在这里设阵。”慕初然花了好长时间,才整理过自己的情绪,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江御风突然变了脸色,这种阵法是融合了好几种设阵的方法,单凭一种阵法,也绝对困不住他们,这个设阵的人要不就是高深莫测,要不就是根本就不懂阵法。 “继续找吧,既然这山上有人设下迷魂阵,就说明这山上肯定有人。说不定能找到你娘亲的线索。”江御风伸出两个手指在眉头摁了摁,稍微舒了口气,就带着两个人继续往前走。 慕初然体力消耗太大,根本就没有精力再继续聊天了,萧何就更是不用说了,这么长的时间她都没有做过这样剧烈的运动了,看来长久不练功,也不是什么好事。 “你们两个人啊,是有多久没有练功了,才这么一段距离,你们两个就累成这个样子。” “什么人?”幽静的山间突然传来一个女声,听起来空洞又悠远。 萧何和慕初然都累的说不出话来,江御风只好上前,“在下江御风,本来是这翠峰山上门派的门主,故地重游,不知是否打扰了您的清修,在下带着两个后生,在此赔礼。” 江御风停了很久,也没有听到对方的回应。 让身后的萧何和慕初然也觉得很诡异,这是怎么回事?有人问话,怎么就没有下文了呢? 理论上这样的声音,应该就在附近,倒是没有听见江御风说的话吗? 萧何环顾四周,最终还是发现了蹊跷,“爹,不必再等了,这是另一个阵法,古书上写过,这种阵法,可以把人的声音留住,所以问话的人肯定不在这里。我们还是继续往前走吧。” 真是了不得,这是一本非常久远的书上写的,就连萧何都是偶然之间才看到过,没想到,这住在山上的人,竟然也看过这书,懂得这个阵法。 “再往前走不远,就是我们之前住的地方了,不知道设下阵法的人,会不会就住在那里。” 整个山寨都是空空荡荡的,但山寨的规模之大,还是足以证明当年这个门派究竟有多少门徒。 山寨里空无一人,甚至都没有别人出现过的痕迹。 却白白的让江御风徒增伤感。 三个人不免有些失落,或许,那个设下阵法的人可能已经走了吧。真没想到,找到了这里,还是白忙活一场。 萧何不知道该怎么样安慰自己的父亲,只能上前拽住了他的袖子,“爹,你……” “等等!”慕初然突然开口打断了萧何的话,“有人在吹笛子……” 一直没有出声的慕初然,静静的听着周围的声音。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三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慕初然的听力很强,虽然比不上江御风手下的那个可以听清周围所有声音的小丫鬟,却也比一般人强了不少。 这笛声…… 三个人循着笛声追了过去,穿越另一片树林,才看见那个站在房子前面暗自吹着笛子的人。 “敢问……”江御风已经愣在了原地,萧何上前一步,吹笛子的人显然没有想到,有人可以找到这里来。 连手中的笛子都脱手掉在了地上,女子连忙转过头,这一次,就连萧何也愣在了原地。 面前的人和自己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看来江御风的话,又一次,得到了佐证,自己确实,和自己的母亲长得一模一样。 “御风—”女子试探的叫出那个尘封已久的名字。 江御风也很显然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墨阳……” 面前的两个人紧紧拥抱,他们彼此之间隔了快二十年了,无数的隔阂阻断,他们两个的关系,可无论时间再怎么流逝,他们两个人最终还是拥抱在了一起。 “是我错了,这么多年来,我都没有想过,你竟然会回到这个地方。” “他们要把我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我偷偷的把他们都迷昏了,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回了这个地方,可没想到,你却已经走了……我等啊等,等了这么多年,你终于来了……” 许墨阳在这山中过了快二十年与世隔绝的生活,饿了就采野果,渴了喝山泉,天然的环境让她免受外界的侵扰,这么多年来她还是过的,像当年的那个少女一样。 看起来,就和萧何的岁数差不了多少。 “看看这是谁?”江御风侧了侧身子,用手指这萧何。 两个人的关系不言而喻,“没想到,姐姐和姐夫你把你养的这么大了,想来,你也有十八九岁了吧……” 若不是当年突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许墨阳绝对不会跟自己的孩子分开,只可惜自己生错了家庭。父亲实在太过残忍,既然都狠下心来,像自己送的远远的,免得败坏了许家的名声。 许墨阳摩挲着萧何的长发,“姐姐和姐夫怎么样了?是多亏了他们,才能让你活下来,不然的话,恐怕你早就……” 慕初然背过身,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面,自己实在是不便插手,如果自己的母后也能这样不忠于手中的权力,他们一家人一定会过的很幸福。 “摄政王和夫人,在五年前就已经去世了,被戴上了谋反的名号,满门抄斩,他们在最后的关头把我藏了起来,这才保下一条命,事情很长,既然已经找到了娘亲,那我们就下山吧这些年的事情,我想慢慢儿的跟您说。” …… 萧何这些年的经历,简直能写成本市井的话本,特别,是在遇见了慕初然之后。 许墨阳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等着江御风,他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过上一家人团圆的日子。 “何儿,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那是否将名字改过来呢?”许墨阳担心江御风觉得自己的女儿跟别人的姓他心里不舒服,权衡了很久,还是跟萧何提了出来。 江御风从来没有跟自己说过这件事情,许墨阳一提出来,就连萧何也傻了眼,自己的母亲是要让自己改姓江? 萧何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慕初然显然也没有想到,萧何的母亲,才见面不久就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江御风掀开了马车的门帘,从马车外面探头进来,“其实没必要,姐姐替我们养育了何儿这么多年,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何儿受了他们这么多年的照顾,跟他们的姓,也算是咱们对他们夫妇俩的一种纪念吧。” 江御风是个大气的人,只要自己的女儿找回来了,自己的妻子可以陪在自己身边,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慕初然必须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前面的两个马车上都是一对一对的,就只有自己迫于无奈,要来跟慕初然乘一辆马车。 “萧何..”慕初然的马车不像前面的那么宽敞,轻轻一旋身,慕初然就靠在了萧何的肩膀上,“你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难道你还不准备跟我一起回去吗?” “其实咱们两个之间的隔阂,不仅仅是……” “我知道,我知道我当时不应该瞒着你独自面对,我不应该因为怄气就去承欢殿找段笙忆,我也不应该瞒着你……这些都是我的错,所以,我现在就像一个普通的男人一样,来追回自己的爱人,我只求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萧何不是不心软,慕初然在萧何面前,用你我相称,很明显已经甩掉了他的皇帝身份,只是他不能放弃这江山,不能放弃百姓,若是换了一个人,不一定做能比自己好。 自己可以偶尔任性一次,所有政务交给自己的亲弟弟,可他不能真的放弃那个皇位,毕竟,只有苍生和福祉才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可我……”萧何不是不懂,而是缺少一个原谅他的理由。 他瞒着自己,故意不让皇甫槿给她解药,就是为了不要让她出宫,可阴差阳错的,她还是知道的这一切。 是不是如果自己这一辈子都不出宫,他就会一辈子把自己锁在那里面。 “我问你,我跟你回去的话,是不是这一辈子都要待在皇宫里。” “可我可以给你独一无二的位置,无论是天下,还是我的心里,永远只有你一个人,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话不投机半句多,萧何索性直接闭上了嘴。 萧何,就是不想跟着他回去。 萧何依旧待在听雨山庄,一家三口也是过得十分融洽,萧何这么多年来都是孤身一人,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日子,巴不得慕初然不要来捣乱,可慕初然却好像整天都没什么事情好做一样,天天来听雨山庄。 “皇上,难道你每天都不用上朝的吗?都已经回到了京城,为什么还这么悠闲?”萧何实在是受不了每天都要看见慕初然。 慕初然手里捧着一束花,花瓣上带着露水,很明显是他从城中一路走过来在路边采的。“这不是每天早早的起来,给你送花,听皇甫槿说,那些话本里面,男子追求心仪的女子,都是要送花的呀!” 果然是皇甫槿出的主意,恐怕是慕初然不在宫里的时候,皇甫槿要替他处理所有的事务,所以,他才会想尽办法,让慕初然尽早的把自己接回去,好让他解脱。 萧何心里也犯愁,她心里很乱,自己一方面不能否认对慕初然的感情,另一方面,又真的不想回到那个巨大的牢笼里。 都说真爱可以超越一切,那自己的感情,究竟又算得了什么?放不下,却又不甘心为了他放弃一切。 是彻底离开,还是继续这样拖延下去? 慕初然从前对她不好,猜忌,甚至还将她下放天牢,触目惊心的伤口,都还留在自己身上,自己怎么能这样就忘掉呢? 可是,那个时候,无论是慕初然还是萧何,都还没有认清自己的心。 那个时候的他们,并不相爱…… 但他毕竟是一国之君,喜怒无常,又城府极深,如果有一天,他忘记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对自己许下的承诺。那自己就真的要在那个巨大的牢笼之中,过一辈子了。 那个时候,自己不仅失去了自由,还失去了他。 慕初然现在把这个问题看得很简单。只要自己跟他回去,他可以放掉除了江山之外的一切。可实际上,这很复杂,一个慕初然,牵扯的事情实在是太多。那个皇宫就像一个无底深渊,一旦自己踏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所以她想逃避,这么多年来,她面过许多的事情,无论有多困难,当然,选择畏惧,选择逃避,可这一次,慕初然将她逼到角落里,几乎无处可逃,可她还是想要寻找机会逃避。 慕初然每天都会出现,手里有的时候拿着鲜花,有的时候,是珠花之类的小东西,慕初然沉浸于收集附近珍奇的首饰,每一天都会带给她不同的东西。 可破天荒的,今天,他没有来。 都已经到了中午,可萧何还是没有看见慕初然的身影,平时他都会站在自己门口,突然没有了他,萧何还有些不适应。 “怎么,想我皇兄啦?”皇甫槿一身白衣倚坐在萧何的窗口。 “是不是你们皇家的人都喜欢私自进别人的房间,还特别喜欢走窗户。”萧何一眼就能认出皇甫槿,毕竟除了他之外,没有别人会从头到脚穿一身的白色。 “我还在是后悔,如果当初我并没有把你的下落告诉皇兄的话,我现在也不用整天他处理政务,还整天待在书房里。” 皇甫槿随手摘下了萧何窗口的花,那是萧何种下的秋菊,正好是秋日,花开的刚好,却被皇甫槿十分随意的摘了下来。 “采花贼!”萧何当然不愿意自己辛苦种的花被他就这么随随便便的糟蹋了。 正文 第三百九十四章 御驾亲征 劈手夺过他手里的花,飞起一脚,就想把皇甫槿从窗口踢下来。 皇甫槿别的不怕,就怕自己的衣服脏了,赶紧躲过了萧何的一脚。 从窗台下来,推门走了进去。 “我本来是怕你无聊,来送些小玩意儿给你的。没想到你的日子倒是过得滋润,都开始种花儿啦?” 皇甫槿说着说着,那个白色的小毛球已经冲了进来,也不理会皇甫槿,直接就扑进了萧何的怀里。 “冬瓜!”萧何看见冬瓜,心情瞬间就好了起来,“你想来把他送给我吗?哎呀,你怎么又变胖了?快抱不动你了。” 皇甫槿的嘴角狠狠地抽了一下,还胖呢?前些日子,你放鞭炮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它也在家里呢,你把它吓得饿瘦了好多,这好不容易恢复了正常,你竟然还嫌人家胖。 还好冬瓜听不懂人话,要是它知道,就是它最喜欢的那个人放的鞭炮,害的它好长时间都没有吃饭,不知道冬瓜还会不会这么喜欢萧何。 “我最近比较忙,也没什么好送给你的,让它来多陪陪你。” 萧何完全就不理会皇甫槿,“知道了,知道啦,那你走吧!” 皇甫槿惊得目瞪口呆,自己堂堂一个王爷,竟然还不如这个小畜生。冬瓜根本就不理会他这个主人,在萧何怀里蹭来蹭去的,就连萧何,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皇甫槿早早地就起床回了槿王府,把还在床上睡大觉的慕初然点住,就抗进了宫里,慕初然好像对这种甩手掌柜的行为上了瘾,只顾自己追自己的女人,完全不顾自己的弟弟还在替他处理政务。 可以睡到日上三竿的这种待遇,明明就是自己的啊。 “所以说,你还是没有明白父皇的苦心。”慕初然没来得及去找萧何,只好上了早朝,直到下午,皇甫槿才出现。 “本来父皇就没想让我插手你的这些事情,你可不知道,你的臣子有多难缠。”短短的几天,皇甫槿就觉得自己再也不像坐在那个皇位上了。 “父皇让给你出宫,是给了咱们两个人一条退路,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你还可以继续坐在皇位上维持我们殷国的慕氏皇权啊。” “可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不不不,”慕初然摇了摇头,脱下了明黄色的外衫,“而实际上,我正面临着一个巨大的危机,如果我不能尽快解决的话,很有可能会出大乱子的。” 慕初然还没等皇甫槿反应过来,就把袍子扔到了他身上,“还要委屈你多替我担待两天了。” …… 这一天的傍晚,慕初然出现在了听雨山庄,这一次,他没有去找萧何,而是直接去拜访了萧何的父母,送上了他们最喜欢的礼物。 萧何才刚刚想上桌吃饭,却突然发现慕初然也坐在桌上,“你怎么在这儿?” 萧何的怀里抱着冬瓜,不用她说,慕初然也能看得出,皇甫槿肯定是来过了,慕初然一把夺过萧何手里的冬瓜,扔到一边,“他会吃掉我的兔子的……” “晚了,你的兔子,早就跑了,冬瓜这么胖的,怎么可能追的上兔子?” “跑了?”慕初然有些震惊,那可是他亲手抓的兔子。 其实这件事情说起来也不怪萧何,皇甫槿突然把冬瓜带过来,那小兔子见到了狐狸,自然要跑。还没等到萧何换过神,那兔子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冬瓜还是想要待在萧何怀里,才不管慕初然要杀人的眼神,继续在萧何身边蹭过来蹭过去。 慕初然可是看不惯这个小家伙了,自己都不能靠着萧何那么近,它倒好死皮赖脸的,只要呆在萧何身边,真不知道皇甫槿为什么要把这个小家伙送过来。 冬瓜是吃肉的,慕初然今天准备了一桌的饭菜。不少都是按照萧何的口味做的,慕初然贴心的夹了个鸡腿放到萧何的碗里,萧何直接用手拿起来,递给了身边的冬瓜,冬瓜也不客气,直接就开吃,萧何特意避开了那些样式精美的菜肴,只吃自己母亲亲手下厨做的饭。 许墨阳这么多年了,一个人住在山里,口味清淡的很,就连江御风也皱了皱眉头,“何儿,你去把这个菜拿下去,加点盐……” 江御风已经尽量委婉的说出来,可还是来了来了许墨阳的白眼。 萧何也吃出那道菜实在是没有放什么调味料,端下去准备重新做,脑子里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坏主意。 萧何拿着手里的盘子,特意加了许多的辣椒油和盐,搅和了半天,重新端上了桌,这一次,她把这盘菜就放在仇人的面前。 “皇上日理万机的,还是要多吃些菜。”萧何夹了一筷子放进慕初然的碗里。 慕初然显然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萧何对自己的态度突然有了这么大的转变。连看都没有看,就把碗里的菜塞进嘴里。 慕初然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江御风看萧何把菜端上来的时候,颜色变了那么多,就知道事情不好,可毕竟还是要向着自己的女儿,也就没有出言提醒。他倒是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下手这么狠。 慕初然被辣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家里竹子都变得有些红,江御风也看不下去了,摆了摆手,让旁边的小丫鬟端了茶送过来。 萧何抬着自己的碗躲观察着慕初然的反应,在后面偷笑,许墨阳却突然变了脸,“我做的饭,真的有这么难吃吗?” 慕初然赶紧压制住自己的失态,“没有没有,伯母做的饭真的是人间美味……” 切,还敢说谎。 一顿饭下来,慕初然也被萧何整得够呛,难受了半天才缓过来。 萧何吃完饭再山庄附近溜达,冬瓜被白子卿抱走玩了,这冬瓜看来还真的不是只喜欢自己,只不过是喜欢对它好的人,这不,白子卿拿着烧鸡,把本来准备留给霁月的一只大鸡腿给了它,这就屁颠屁颠的跟着白子卿走了。 两个人不知道躲到哪个角落里,让霁月没了鸡腿还让那只小狐狸把人带走了。 听雨山庄在京城外面,没有城中那么喧嚣,显得十分的静谧,慕初然可能是觉得在自己这里没什么希望,竟然转过头去开始巴结自己的父母。 今晚的月色,还真美啊…… 萧何漫不经心的走在小路上,毕竟是在听雨山庄这种四处都是高手的地方,萧何也没什么防备,突然就被身后的人给环住了。 “慕初然,你……”也就只有慕初然会有这样的气场。 “萧何,我不会放弃的。” 不是放不放弃,而是萧何的选择。 慕初然虽然被萧何耍了,但是还是心情非常好,开开心心的回了宫,却突然接到了一个他完全不想听到的消息。 自从那天慕初然留在听雨山庄吃饭之后,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出现在萧何的面前了,就连皇甫槿,也好像一点也不关心冬瓜,连着好几天,两个人都没有出现在听雨山庄。已经习惯了那个人每天早上等在自己的房间门口,这几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连个信儿都没有。 萧何一个人在听雨山庄待着也是无聊,就出了山庄准备去酒馆找白子卿。 萧何在房间里收拾了一遍又一遍,换了好几件衣服,当衣柜里面的最后一件衣服被扯出来。萧何有些赌气的没有换上,而是气愤的甩门而去。 连萧何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好像一直在享受这种被追的感觉。 自己竟然会在房间里等着他,萧何翻身上马,准备去酒馆,才刚一出听雨山庄,就看见了,急匆匆的骑马赶来的慕初然。 “萧何,边疆战乱,这一次,可能要朕御驾亲征了。” 难怪这么多天以来,慕初然都没有再出现,毕竟战事吃紧,边疆的战士已经快顶不住了。如果这个时候慕初然不出现鼓舞士气的话,恐怕前线的将士士气就会渐渐的衰弱。 “萧何,真希望,这次我回来的时候,你会愿意跟朕回宫。” 萧何不知道该说什么,“你……注意安全。” 实际上,殷国和离国已经和亲,如果现在离国挑起战事,就只能说明,远在离国的慕清绾,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难道成千秋并没有好好的保护她,让她受到了什么伤害吗? 如果两个人交换身份,在知道自己的妹妹有可能遭遇危险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不亲自去查看呢? 慕初然的身上穿着厚厚的盔甲,以至于就连想要拥抱萧何都做不到,“今晚军队,就要出发了。朝中的事务,现在就交由皇甫槿处理,你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你可以去找他。” 慕初然没有过多的停留,大批的军队已经集结在城外,对于他来说,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萧何,嘱咐完她,自己也可以放下心来了。 慕初然就这样走了,萧何却还没有缓过神。 萧何有些失神的骑着马继续向酒馆的方向走过去,直到白子卿跟她打招呼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五章 战场 “萧何,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吗?”还是傍晚,酒馆的客人并不多,白子卿正坐在茶馆里品茶,一看见失魂落魄的萧何,连忙走过去。 “他走了……”萧何看着白子卿,有很多的话想说,最后,开口却只说出了这三个字。 白子卿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能继续往下问,“慕初然离开了?” “他去打仗了,边关战事吃紧,慕清绾生死未卜,他必须要去。” 萧何的魂好像还没有完全回来的样子,白子卿看着她的眼睛,“如果放不下的话,你就应该去跟他说清楚。” 萧何仿佛大梦初醒一般,冲出了酒馆,翻身上马追了上去,大队人马行进的速度毕竟还是很慢的,萧何追的急,连头发都散了,耳边的碎发随风飘舞,脑子里面却只记得一个问题…… 虽然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任性,可最终,她还是拦在了行军的队伍面前,“等一等!”领头的人并不是慕初然,慕初然作为军队的主将,也是一国之君,是骑着马走在队伍中间的,看见大队人马停了下来,也伸直了脖子像前面看,“发生什么事了?” 前面的士兵过来禀报,说是有一个女子拦在路中央,慕初然心里微微一颤,一扬鞭,走到了队伍最前。 “萧何?” 慕初然下了马,萧何直接扑进了慕初然的怀里,不论慕初然身上穿的铠甲有多冰冷,他也没有放手,“我错了……是我不好,我不该任性的,”萧何再也控制不知自己的泪水,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她就怕面前的慕初然会有什么纰漏……“答应我,一定要凯旋归来,把自己保护好,不要让自己出什么意外,等你回来,我就跟你回宫。” 慕初然艰难的抬起手臂,身上厚重的铠甲,让他没有办法紧紧地抱住萧何,只好拍了拍他的后背,“放心吧!我一定会回来的,这可是你说的,等我平安回来,你就会跟我一起回宫。” 慕初然脸上还是那种戏谑的笑,眼神却多了几声认真,“回去吧,等我回来。” 慕初然的盔甲上沾了萧何的眼泪,或许现在的萧何就像是当时的慕清绾,只有到了离别的时候,才会发现对方对自己究竟是有多么重要。 俊朗的脸庞带着柔和的笑意,正因为他是一国之君,他才必须有身为一国之君的魄力,肚子承受,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一种习惯。 慕初然拍拍萧何的手背,做了一个让她安心的动作,“早些回去吧。” …… 慕初然就这样离开了,无论是于萧何亦或是这个国家,所有人都希望,慕初然可以凯旋归来。 许墨阳敲响了萧何房间的门,“何儿,是我,你睡了吗?” 萧何悄悄地抹去眼角的眼泪,将手里收拾好的行李草草的塞进床下的空隙,走到门口,打开了门,“娘,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娘是来看看,也想问问你,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对于娘来说,倒是觉得,这个年轻人,有掌控天下的权利,有权衡利弊的能力,也是真心的爱你,确实是个好孩子,可重要的,还是你自己的选择。” 慕初然已经走了好几天了,现在早就已经开始上战场了,这么多天来,萧何虽然夜夜难眠,辗转反侧,可从没有做过像昨晚那样的噩梦。 她的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好的感觉,她害怕,心慌,她宁愿现在在战场上的人是她。总好过自己一个人担惊受怕。 “慕初然他……” 刚刚萧何带了好久才给她开门,应该是手头有什么东西,许墨阳环视了一圈,很容易就发现了在床底下藏着的包袱。 “何儿,娘这么多年来,没有陪在你身边。可娘知道,你和我会是一种人,为了爱人不过一切的,你若是想去的话,娘支持你,不过,娘希望,你身边可以多带几个人。” 母女连心,许墨阳知道,如果是她,换做是萧何的身份,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一定会选择奋不顾身的跟着他。 这几天,萧何都没太说话,也没有走出屋子,许墨阳在心里就已经大概了解了,萧何究竟想做的是什么。 “娘,”萧何搂住许墨阳的胳膊,“你不会拦着我吗?” 许墨阳摇了摇头,“当年,我也问过我姐姐这个问题。如果没有我姐姐,现在咱们两个也不会在这里说话了。” 许婧和许墨阳两姐妹的感情很好,以至于,许婧愿意为她抚养萧何,愿意为他在自己的父亲面前求情,愿意为了她,偷偷的瞒下她上山学武的事情。 “我想现在我明白了,为了一个爱的人,义无反顾,应该是受人尊敬了吧。” 就像当年的摄政王,和许婧两个人也是无意间才认识的,经历的种种,最后才在一起,毕竟那个时候的许家,只是普通的商贾,无论怎么想,都盼不上摄政王府的这门亲事。 萧黎当年也是为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做了许多的努力,甚至得罪先皇,拒绝了他的赐婚。 每个愿意为了爱人奋不顾身的人,面前的阻碍,都是为了考验他们两个人的感情。 “娘跟霁月和子卿说过了,他们两个应该可以跟着你。毕竟霁月精通医术,你们功夫不差,再带上山庄的几个侍卫,他们跟你一起去吧。” 许墨阳并不是不担心自己的女儿,但是她毕竟已经长大了,如果真的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放手去做,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萧何并没有带那么多的人,只是叫上了霁月,白子卿身体不好,根本就没有办法长途跋涉,更不要说是在边境生活,白子卿暂时住进了山庄,这还是他和霁月在一起之后,第一次回到山庄。 萧何戴上了自己的长剑和短刀,虽然她不善于使用暗器,还是藏了一套袖箭在自己的身上。 “你会选择他,不过是这次的契机,刚刚好帮助了你,认清楚了自己的心,是吗?”霁月脸上的神色很平静,像平时一样静静地看着萧何。 萧何继续摇头,不是他不想回答,而是这几天,她脑子里头念头越来越多,从这里赶到边境,快马加鞭起码也要三天的时间,毕竟他们只有两个人,不能走山道,只能走官道,相比起大队人马,在路程上多花了不少的时间。 只有在晚上的时候,萧何才会倚着树睡上一会儿。 就算是霁月看了,也有些心疼,更恐怖的是,萧何每天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浑身是血的慕初然,她真的希望是自己想多了,是自己过于担心才会产生这样的感觉。 霁月递给她安神的药,她也不敢吃,一旦入眠,就是无休无止的噩梦。 这个噩梦,一直持续到萧何真正到达边境的那一天。 才刚刚走到殷国军队驻扎的地方,就被门口的一排士兵拦了下来。 萧何拿出了腰间的令牌,这还是上一次,自己逃出宫的时候,顺手拿走的慕初然的令牌。 门口的侍卫不认识令牌,只能叫出了带兵的将军。 将军一出门,便看见了萧何手中的令牌。那可是皇上身边的令牌,这个人能拿到皇上的令牌,身份一定不简单。 将军上下大量,突然觉得面前的这个人有些眼熟。 这不是……这不是之前的丞相大人吗?也就是说,面前的这个人,是萧何郡主! “在下黄兴,拜见萧何郡主。” 黄兴的名号就算是在整个朝堂上,也都是殷国的守护神一般的存在,如果说朝堂的人只会文弄墨,那么这个黄兴,就是在摄政王和辽王之后,唯一能撑得起一国大将名号的人了,萧何对于他也是很敬畏的,“黄将军,为什么守卫这么严?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黄兴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是……皇上……”这个征战沙场的武将竟然有一天会有这样吞吞吐吐的时候。 “皇上怎么了?” “还是我手下的人防备不严,让离国的细作混了进来,伤了皇上……” 还没等黄兴说完,萧何就直接冲了进去,军营中最大的主账,一定就是慕初然待着的地方,萧何来不及反应,拉着霁月就冲了进去。 满面的血腥味道,整个大帐里面,摆满了无数的伤员,早就已经不是各位将军讨论军情的地方了。 萧何茫然的在人群中寻觅着慕初然的脸,所有的人脸上都带着血污,让萧何根本就没有办法认出哪一个是慕初然,难道自己真正担心的事情最后还是发生了。难道这几天以来,那根本就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慕初然……慕初然……” 萧何拼命地寻找身边的人是否有慕初然的身影,几乎已经有些崩溃,霁月心比较细,随便摁住其中一个人的手腕,探了探他的鼻息,才发现,这些人,是已经战死的人。 “萧何,”霁月一把拽住萧何,把她拉出了这个营帐,“里面的人都已经战死了,刚才那个黄将军不是说慕初然受伤吗?” ……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六章 突如其来的责备 黄兴看着萧何急急忙忙的冲进了营地,连忙追上去,还以为他已经找到了皇上,而他进入皇上的营帐的时候,却发现皇上依然还在研究面前的布防图。 “皇上……郡主,她没有来找您吗?” 慕初然突然抬起了头,“什么?哪位郡主?萧何吗?” 黄兴点了点头,“是……” 这两个人还真是有默契,没有一个人愿意听他把话说完。 慕初然走到帐外,如果是萧何,一定会选择最大的营帐,在她的眼里,自己不管用什么都是用的最好的。 所以她一定会在那里。 果不其然,萧何真的正蹲在营帐门口哭泣。 眼前的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竟然真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萧何……” 萧何听到熟悉的声音,猛地抬头,一看到慕初然,就直接扑进了他怀里。 萧何这才发现,自己这一次,是真的陷进去了…… 慕初然看着扑进自己怀里的人儿,先是兴奋,缓过神之后,马上就变了脸。“你什么来了?你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吗?两军交战,你怎么可以擅自进出战场?” 虽然知道慕初了是在关心自己,也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但萧何还是觉得鼻头有些酸,眼泪流的更欢了。 萧何突然就放开了慕初然,抱着自己的膝盖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萧何?”萧何的情绪一下子变得这样,是因为自己刚刚对她太凶了吧,可她也实在太任性了,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她怎么能随随便便的出入这个地方呢? 萧何哭的慕初然心都软了,赶紧蹲下身子用左臂搂住那个正在哭泣的人。 “萧何,别哭了好不好,是朕错了,朕不应该对你大声,可是……”短短半个月的离别,就让慕初然尝尽了相思之苦,虽然他真的很想她,也在梦里出现过萧何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场面,可千不该万不该,这战场都不是萧何一个女孩子该来的地方。 “你就是故意的,战场有什么来不得了?之前赈灾的时候,还不是让我去了?那个时候也很危险啊!”萧何并不是不懂慕初然的道理,而是害怕,慕初然会直接把自己送走,“你还对我大声!我只是担心你而已。” 萧何一拳打在了慕初然的肩膀,“嘶……” 萧何听见慕初然不正常的声音,连忙抬头。慕初然疼的头都向后仰了过去,险些就蹲不住,霁月本来在一边看着他们两个人,一看到慕初然要倒下,赶紧过去扶住他。 “你不是受伤了吗?伤到哪里了?”萧何看见慕初然的表情有些痛苦,如果没错的话,自己刚刚那一拳,刚刚好就打在了他的伤口上。 慕初然疼的要命,咬着牙挤出一个笑容,“没事……” 霁月直接扯开慕初然的衣领,“这还没事?萧何你这一拳打的可够准的。” 霁月和萧何把慕初然扶回了营帐,霁月用随身携带的药膏把慕初然的伤口重新处理了一下。 “怎么?这场仗很难打嘛?”就连身为主将的慕初然,都要亲自下战场,还受了这么多伤。如果仅仅是肩头的一道伤口,还可以说是刺客行刺,这胳膊上,怎么还会有一道伤口呢? “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虽然慕初然身上的伤不多,可足以证明,慕初然确实是已经上过战场了。 慕初然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事,只是被流箭击中了而已,不信你就问他,这点小伤,不是什么大问题。” 还是那样的动作,慕初然轻轻地拍了拍萧何的手背,不知道为什么,慕初然的这个动作总是会让萧何感觉很安心。 霁月点了点头,“没错!这几个伤口确实都不严重。不过这战场上用的药,未免有些太草率了,虽然都是些好药材,但是制作的方法有问题,不仅治不了伤,有的还有可能让你们得伤口感染。” “我刚刚看过那些尸体了,有好几个,都是因为药材的问题,没止住血,反而让伤口恶化了,所以才会这样。” 萧何回过头,“霁月,你拿着这个令牌,让黄将军带着你去找军队里的大夫,帮忙看看药材的问题吧。” 霁月一个人带来的药材实在有限,最好还是能从根源解决这个问题。 霁月带着令牌走了,慕初然才幽幽的开口,“你竟然学会用朕的令牌,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刚才你也是用这个令牌才能混进来的吧?” 萧何讪讪的住了嘴,何止啊,上一次逃出宫去也是全靠了您的令牌呢。 “你为什么要把那么多的尸体摆在那个营帐里?” 慕初然眸色暗了暗,“那些是战死的士兵,我已经派人联系了木匠,今天或者明天,棺材就送过来了,毕竟他们是为国捐躯,朕怎么可能让他们就这样躺在战场上,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呢?” 慕初然倒是很人道,死者为大,入土为安才是最好的,作为一个皇帝,他这样做,也算得上是仁至义尽。 “有清绾的消息了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开战呢?” 萧何这才想到了重点,明明就已经接受了和亲的事情,为什么离国又要开战? “朕已经派人四处打听了,离国境内,根本就没有清绾的消息,甚至连成千秋的消息都没有,他们两个就算游山玩水,也早就该回到离国了吧。” 慕初然曾经对着对面的皇帝喊话,得到的却是老皇帝是为自己的儿子报仇,因为他们的探子回报,是殷国的皇帝扣住了成千秋,而且杀了他。 慕初然对于这件事情确实是一头雾水,可实在是想不明白整件事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毕竟在慕清绾到达离国的那一日,自己还曾经收到了她的信件。 下一场大战开战在即,慕初然没有时间陪萧何,萧何又不愿意早些回去,就只能让她乖乖待在军营里。 可萧何哪会那么听话,第二天一早,还是打昏了一个士兵,跟他换了身份跟着军队走了出去。 骑在马上的慕初然威风凛凛,依旧按照规矩,跟对方喊话。 对面没有回应,却高高的悬起了几根杆子,萧何视力不佳,在眼睛受过那样大的伤之后,一段距离以外的东西自己完全看不清楚,直到那杆子上的人动了两下,萧何才反应过来,那上面,挂着的竟然是殷国的战俘! 对面的离国军队,带队的人是离国的太子,一反常态的挂出了免战的牌子,直到所有的战俘都被悬挂起来,对面的人才开始喊话,大概意思也就是,他们愿意释放战俘,条件就是,我们这一边也要释放他们的战俘。 “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呢?”萧何小声的嘟囔,他们国家的人,就连战死的尸体都随意的堆砌在战场上,不像殷国将所有的士兵尸体都钉棺安葬了,怎么会为了十几个战俘而如此声势浩大的交换呢?对面的战俘里面,必定是有他们安排进去的细作。 萧何离慕初然的距离很远,可她知道,现在的慕初然一定在慎重的考虑。 过了不久,慕初然身边的黄兴就开始喊话,表示同意对方的要求,慕初然在乎手下的所有士兵,因为,毕竟战俘对于自己来说并不能算得了什么,就算是对面的人有他们安排进来的细作,他也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两边的战俘互相交换,回到了各自的阵营,两君鸣金收兵,萧何走在最后,无意间回头,却发现对面的阵营,突然喷溅出鲜红色的血液,离国的太子直接挥刀,杀了所有交换回来的战俘,这样,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慕初然下令让所有的战俘都到他的营帐之中,萧何也趁着这个机会换下了身上的铠甲,悄悄地躲在了人群后面,进了营帐。 慕初然的方法是明智的,他让每一个战俘说出自己是哪位将军手下的士兵,分在哪一队,然后将那一整队的人叫过来看看是否认识他。 如果不认识,就说明肯定是假的,有霁月这个易容高手在,战场上用的简陋易容术,一定躲不过他的眼睛。 霁月点了点头,这一批战俘里面,确实有几个是离国派来的奸细,恰好是这些奸细,身上的伤最重,看来,里过得这位太子殿下,是想要对慕初然使一出苦肉计。 最后一个战俘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过来,显然,他身上受的伤已经不是一般的重,“你是哪个将军手下的?” 慕初然沉下脸色,面前的人满脸血污,已经分辨不出具体的容貌了,看的在场的人都是心头一紧,下面站着的人连说话都很费劲了,好不容易抬起头,“属下是……前任锦衣卫统领……成……” 萧何站在旁边,在下面的那个人一抬起头的瞬间,就认出了他,可她不敢确认,成千秋的眼睛很有特色,让她一眼就能认出来,可她,还是犹豫了,成千秋的声音越来越虚弱,还没说完话,就跌倒下去。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七章 重伤,战争的目的 “成大人!”萧何推开面前的人上去想要扶住成千秋,慕初然也显然发现了下面这个人的身份,从桌子后面走了下来,慕初然架着成千秋,萧何拨开他脸上的碎发,没错,面前的人就是成千秋。 萧何赶紧招手让霁月来帮他处理伤口,黄兴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可看见这样的场景,还是忍了下去。 …… “情况不妙啊,他身上最早的伤口,恐怕已经有快三个月了。”霁月摇了摇头,“最新的伤口,大概还是几天之前的,伤口太多,要一个一个处理,恐怕需要点时间。” 慕初然示意让军中的大夫来帮忙,就带着萧何走了出去。 “你觉得是怎么样的?”慕初然竟然开口问萧何。 萧何眼睛里慢慢的都是怨恨,“究竟是谁,对一个与世无争的人下这样的狠手?成千秋无心皇位,竟然还会受到这样的虐待。” “无心于皇位,不代表老皇帝不想传位于他,也不代表他不是其他离国皇子的眼中钉。” “但是,他身上的伤口已经有三个多月了,起码可以证明他确实遵守当时和你的约定,只是,可能要等他醒了,才能知道清绾的下落了。” “我从头开始,就没有怀疑过成千秋……”还是萧何,教会了了他信任。他绝对不会像从前那样不问是非黑白就将人送上断头台,也不会随口一句话,就断定了其他人的生死。 这一次的战争,从老皇帝出面说自己杀了成千秋的那一天开始他担心的,就是成千秋是不是已经被别人杀了,更担心自己的妹妹,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 霁月满头大汗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整整一天,霁月都没怎么吃东西,慕初然也是吩咐下面做了些简单的食物送了过来,自己和萧何,也在外面守了一天,什么都没有吃。 “怎么样了?成千秋的情况还好吗?”萧何忍不住开口问面前的霁月,却换来了霁月的狠狠的一个白眼。 “有我在,你还在担心什么?”霁月真的是饿了,拼命地扒拉着碗里的饭,也顾不得什么皇上就在身边,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 “就是伤口有些复杂,都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口,不过,看起来还真的是挺疼的,他身上有针,是被人扎进去的,每一针都插在他的穴位上,所以我把他身上的穴位都检查了一遍,八根针啊,都是那种缝麻袋的粗针,有的还有铁锈,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换做是常人,估计疼也疼死了……” 霁月的话都是作为一个大夫的立场讲出来的,可偏偏就像一个又一根的针扎在萧何和慕初然的心上,如果一切,都停在之前该有多好,他们几个人还是微服出巡时那样打打闹闹的,慕清绾和成千秋可以无忧无虑的待在一起,真的不会有现在这样的下场。 萧何仿佛能看得出慕初然心里在想的什么,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别想了,事情已经发生了,还是往好处想想,毕竟现在成千秋已经被救了下来,等他醒过来,咱们也就能得到清绾的下落了,这不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吗?” 成千秋自己一个人出来,就说明慕清绾根本就没有落到他们手里,如果慕清绾还在,成千秋是绝对不会一个人跑出来的…… 慕初然挂上了免战牌,虽然自己手下的兵力已经慢慢地集结,但是既然事实的真相已经明朗,他也不想在徒增伤亡,等到成千秋养好病,自己就可以借着和战献城的由头和离国好好的处理这件事情了,在战场和离国太子的交流是在太费劲,那太子虽然聪明,却是个爱耍心机的小人,慕初然懒得跟他打交道。 一定是成千秋的出现威胁到了他的地位,成千秋又是个不会耍心眼的主,恐怕就是中了他的圈套,既然他的目的不在于殷国,而是想要证明成千秋的死,那么和战,也必定是对于他来说最好的选择。 萧何知道,一旦和战,要么献城,要么和亲,无论怎样,对于离国对于这个未来的皇帝,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成千秋在被救回来的第四天,终于睁开了眼睛,或许是因为这段日子都没有好好休息没有好好吃饭的原因,成千秋显得很没有精神,成千秋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萧何,“郡主……” 萧何倒是没想到成千秋这么快就能醒过来,倒上一杯水就递了过来,成千秋的一辈子,真的过得实在太过悲苦,经历了几次生离死别,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家人,娶回了自己的爱人,却还要遭受这样大的劫难。 成千秋喝了一杯显然没有缓过来,萧何索性把茶壶也拿过来,成千秋喝完一杯,自己就给他续上,成千秋才刚刚醒过来,就算是水,也不能喝的太急。 “你一定饿了,我先去给你找点吃的……” “郡主……清绾,清绾还在殷国,她被我藏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了,我相信你们都担心她,放心吧……”成千秋很虚弱,可还是强撑着一个笑容对面前的萧何说。 萧何点了点头,走了出去,顺便叫了霁月进来查看他的情况。 霁月一进来,便察觉到面前的这个人对自己十分的警惕,“别紧张,你身上的针还是我取出来的,我是你们郡主的好朋友,我现在确认一下你身上的针有没有完全取出来,只有完全取出来之后,我才能给你止痛的药,要不然针上的锈迹都有可能要了你的命……”霁月说话间已经准备好了薄薄的刀片,“放心吧,我不会害你的。” 成千秋半信半疑,还是躺下了身子。 霁月十分仔细的在成千秋身上按了一遍,并没有发现成千秋的异常,长吁了一口气,“你还能记住,当时究竟对方在你身上扎了多少针吗?”霁月收起了手上的小刀片,放回自己的药匣。 “八根。”成千秋非常笃定的回答,恐怕,他这辈子都忘不了那种痛,如果不是还有慕清绾,他都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支撑自己活下去。 霁月点了点头,“那就没问题了,针在你昏迷的时候我已经全都取出来了,问题不大,但是你身上的伤实在是太多了,还是需要静养。”霁月翻了翻药匣,掏出一个小黑瓶,“这个是止痛的,一天最多吃两粒,你可别吃上瘾了……” 霁月话还没说完,慕初然就掀开帐帘走了进来,手里也拿着一个小药瓶。 “早知道,朕就不该放你离开殷国……”慕初然一脸的不高兴,把手中的药瓶扔了过去,“拐走了朕的妹妹,还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若是我妹妹有什么闪失,我肯定饶不了你!” 成千秋见过那个小瓶子,是大内上好的伤药,整个皇室也就只有两三瓶,慕清绾有一瓶,用在了自己身上,这下子,慕初然的也用在了自己身上。 “皇上,其实不用的,我的伤抹上些药慢慢的就好了……” “我是怕你再出些什么闪失,清绾要是看见了再埋怨我这个哥哥……”慕初然也不管成千秋说什么,扔下了药就离开了,却在门口撞上了正在听墙角的萧何。 萧何手里端着鸡汤和肉粥,还有些其他的小菜,“哪个是你做的?”慕初然的脸黑黑的,盘问面前的萧何,“你怎么知道我做了?” 抵不过慕初然的眼神,萧何只好屈服,“那个豆腐是我炖的……” 慕初然直接端起了那盘豆腐,回到了自己营帐里。 他这是?想吃自己做的菜了? 萧何推门进去,却发现霁月正在对着一个小瓶子研究,萧何将小桌子放到床上,摆好了饭菜让成千秋吃,可霁月却一直对这瓶子发呆。 “这是怎么了?这瓶子有那么好看?” “这倒不是,不过,既然有这么好的伤药,为什么前几天慕初然自己不用呢?” 正准备吃饭的成千秋突然就怔住了,萧何发现他情绪不对,赶紧安慰,“没事没事,你是他妹夫嘛!皇上当然是关心你啦!” …… 成千秋的伤好得很快,毕竟是有慕初然送过来的伤药,仅仅十天,成千秋身上的伤就好的差不多了。 慕初然,也整整挂了十天的免战牌。 成千秋能下床的那一天,慕初然递了和谈书,直接就交到了对方的太子手里,出乎意料这次,送信的士兵竟然安全的回来了。 看来,里过得太子,也有了想要和谈的意思。 问题再一次出现那么现在,谁去做这个和谈的使者呢? 除了慕初然,这里最合适的,就是萧何了,她的身份毕竟还是郡主,她去和谈,显然比其他人去都有说服力。 慕初然让霁月帮自己和成千秋易容,和萧何、霁月一起,前往了离国的都城,好在,离国经过之前的战争,让他们都城向南边迁徙,离国的都城,倒是并没有很远。 ……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八章 给您准备的大礼 “来者何人?”门口的侍卫拦住了他们四个。 离国的太子却突然站了出来,“他们是殷国的使者,来和谈的。” 萧何心中暗笑,这个离国的太子实在是只会耍些小聪明,一路上不停地检查他们的身份,到了皇宫门口,怎么突然还放松了? “殷国使者,郡主萧何。” 老皇帝见到殷国的使者显然没有什么好的脸色,“你们……乾儿,朕说了多少遍了,这次攻打殷国是为了你弟弟报仇,不接受任何的和谈的!” 离国太子显然没想好说辞,倒是萧何先开了口,“无论怎样,这一次,殷国献过来的礼物,都一定会让皇上您满意的……” “就比方说,将您的儿子,送回来。”萧何抬起头,眼睛里带着挑衅的光,看着面前的那个愚蠢的太子,也就只有成千秋那样单纯的人,才会中你的圈套! “父皇,我是千秋啊。”连坐在上面的老皇帝都有些震惊,这样熟悉的声音,还真的就是他的儿子没有错,可这脸。 看见老皇帝脸上的疑惑,萧何稍微笑了笑,“皇上,请吩咐人拿水过来,我亲自为您证明,面前的这个人,就是您儿子。” 老皇帝将信将疑,吩咐手下的人拿水过来,慕初然轻轻地抬起头,看了看面前的离国皇子,很显然,他开始有些着急了。 萧何脸上的表情越发的坚定,如果是成千秋出面和老皇帝说,整件事情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一旦形势逆转,两国之间的战争就变成了离国的内战,不仅可以彻底的结束这场战争,而且两国之间恐怕很长时间不会发生任何战事,离国也会因为对这件事情表示惭愧,而在两国交往的过程中,处在下风。 萧何把手里的药膏刚进水里,直接拿了毛巾浸湿,让成千秋把脸擦干净,露出了本来的面貌。 “千秋……”老皇帝很明显也震惊了,明明,自己大儿子亲自去调查,说是千秋已经死在了殷国,可现在为什么有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呢? “父皇,我一进入离国境内,就被皇兄扣押在了他的地牢,每日对我施刑,还说,这是父皇您的命令。” 成千秋没有继续向下说,老皇帝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还没有糊涂,成千秋回到皇宫,唯一能威胁到的,就是他的这个太子。 自己前些日子确实有另立太子的意思,加上手下的大臣又不停送上太子结党营私,买卖官职的证据,自己来圣旨都写好了,本来不日便要下发,可没想到,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传来殷国扣押并且虐杀成千秋的消息,太子还带回了成千秋的尸首,自己明明看见,千秋已经没有气息…… “不可能!我明明已经看见了千秋的尸体!” 成千秋默不作声,死死的盯着太子,那个人为了自己的地位不受威胁,竟然将自己整整关押了三个月。 甚至还趁着这个机会向殷国,挑起战争。 这个仇,他一定会报的。 “皇上,当时千秋的尸首抬上来的时候,你是否亲自确认过,那具尸首就是千秋的?就算是确认了,你有能怎么样,证明当时您看到的不是一具假的尸首,是太子殿下,找来别的人顶替的呢?” 萧何火力全开,他心里清楚,这个太子如果不除掉的话,对殷国或是对成千秋和慕清绾,都是一个很大的威胁,就算他日后登基,也绝对不会轻易的放过成千秋。 “你瞎说!”离国的太子已经有些口不择言,当着满朝的大臣和老皇帝,直接就开始用手指着萧何,看来这个人果真没有什么聪明的地方,如果他真的打算好了这一切,怎么会在现在做出这样气急败坏的动作。 “父皇,我与萧何郡主是好友,我与皇兄安排在战俘里面的奸细做了调换,拼尽了最后的力气,才勉强走到了殷国的军营,还是郡主手下的大夫将我医治好,若是说要证据,倒不如,儿臣将大夫从我身体里面取出的银针和皇兄地牢里面的银针作对比,也好确认,儿臣究竟有没有说谎。” 成千秋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给太子留下任何一条活路,自己永远也忘不了,在那阴暗潮湿的地牢里,整整呆了三个月。 那簪子粗的银针一点一点的钉进自己身体的时候,那种痛,真的是刻骨铭心。 如若不是自己早有防备,恐怕,就连清绾也回落到他们手里,自己受伤还好,如果要是让自己最心爱的人受到这样的伤害,自己一定比现在还要痛苦一万倍。 成千秋的话说的十分动情,就连萧何都有些震惊,本来他们没有打算,善良的成千秋会在这个时候说什么对太子落井下石的话,可现在看来,成千秋真的是恨这个太子,既然想要他的命,又不让他痛快的死,这恐怕是对一个人来说,最难受的一件事情了。 萧何转头看了看身后的慕初然,从始至终,他始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吃到现在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惊异的神情。 难道他早就料到了这一切?成千秋身上的痛点滴累加,能活到今天也是不容易,如果他没有拼着最后一口力气逃出太子的地牢,恐怕今天,离国就已经易主了。 “大胆逆子!”老皇帝气的头昏脑涨,早早就知道太子顶着储君的名号,不做什么正经事,整天就知道算计别人,可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算计到自己的兄弟身上。 太子也急了,连忙向老皇帝解释,“父皇,你相信我,我没有囚禁千秋……” …… 至于最后整件事情怎样处理,萧何完全都不挂心,只要知道成千秋安全,战争结束,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个好消息。 太子被废,新的储君也没有确定,可成千秋已经明确的表示,自己无心于皇位,主动放弃储君的位置,老皇帝虽然感到惋惜,但还是封他做了亲王。 萧何和慕初然、霁月收拾行李离开了离国,离国的老皇帝在他们临走之前送上了一大堆的礼物,足足装了有两个马车,让萧何帮忙带回去,向慕初然赔礼。 萧何偷偷的凑在慕初然耳边,“怎么样?这样你会满意吗?” 慕初然的脸色暗了暗,“如果说是珍宝,殷国的国库中数不胜数,实在是不缺这些,我宁可不要这些财宝,也希望这场战争不曾发生,殷国的士兵没有折损,成千秋没有受到那么多的伤害。” 提到成千秋,萧何才突然想起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清绾呢?成千秋不是说,他把清绾藏到了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嘛?到底藏到哪里了?” “这就很难说了……”霁月倒是不关心这些,在离国的街头买了些殷国见不到的小玩意,回去送给子卿,也算是给他解解闷儿。 慕初然拽着萧何的手突然紧了紧,“走,回去找成千秋!” 成千秋是安全了,可自己的妹妹,究竟被安置在什么地方了呢? 萧何和慕初然施展轻功走在前面,霁月轻功本来就不好,再加上还带着这么两马车的东西,索性也就不去追他们两个了,留了两个士兵在这里看着,自己继续走走逛逛。 萧何和慕初然神色匆匆的走在街上,一路走一路问,才打听到了成千秋的府邸。 两个人才刚刚走到门口,就碰上了背着行囊牵着马准备出门的成千秋。 “你这是要去哪里?我妹妹呢?”慕初然有些着急一个箭步就冲到成千秋面前,拦住了他。 毕竟他现在是安全了,可自己的妹妹还下落不明。 成千秋笑了笑,“我正准备去追你们,清绾被我安置在殷国境内的一处山谷,我正准备去接她回来,这一次,我总算是能够安安心心的把她接到府上来了。” 成千秋和慕初然他们一起上了路,萧何闲不住,从前面的马车探出头来,坐在车辕上跟成千秋聊天,“千秋,你是怎么知道你回到离国之后会遇到危险,提前把清绾安置在那个地方呢?” 在自己看来,成千秋并没有那么聪明,既然他会落进太子的陷阱,就说明他本来应该对你没有什么防备。 成千秋降慢了速度,走到了马车旁边,以防自己说话,萧何听不见,“我的身边,一直有一位得力的助手在帮助我,怎么说呢,应该算是未央不放心我,提前安排了未央宫的军师,也算得上是一个精通各种阵法,奇门八算的神人,若不是这次的事件,我恐怕还不知道他的存在。” “孙先生是未央宫里,未央最信任的人,未央在闭上眼睛之前,塞给我半块玉佩,并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永远的离开了我,我一直不知道这半块玉佩究竟有什么作用,直到孙先生出现。” “所以,就是他提醒你,需要对离国有所防备的吗?”慕初然突然也探出了头。萧何还在消化着成千秋的话,慕初然反应快,已经抛出了下一个问题。 …… 正文 第三百九十九章 彩礼 “他举出理由让我相信他所说的话,我也察觉到了危险,所以才会把清绾留在前面的杜鹃谷,那个地方住着一位老先生,精通药理,是我师伯一辈的人物,当年也是叱咤江湖,也算是知根知底,所以,我才放心的把清绾留在那里。” “可你还是以身犯险,回到了离国……” 杜鹃谷常年开花,是一个风景秀丽的好地方,如果真的能在这里隐居,确实也是一个好主意,不同于那些用人血滋养的花,这些花,就是因为气温,才会开的这样美,这个山谷地势低,根本就没有冬天,一年四季都有花开,用慕初然的话来说,整个山谷里面,都是令人讨厌的花香味…… 萧何并不是没有用过香粉,可偏偏那些味道出现在萧何身上的时候,对于慕初然来说,就统统变成了一种诱惑的味道。 说是杜鹃谷,山谷里面开的也不都是杜鹃花,各种各样的花都有,看起来,确实是一个美丽的花园。 远处传来嬉笑的声音,成千秋眉眼立马变得温柔,因为他听得出,声音的主人,就是慕清绾。 慕清绾头上扎着花环,穿的是普普通通的布料,正跟院子里的小狐狸玩的开心,那狐狸的毛皮是灰色的,煞是好看,让萧何一下子就想起了还在陪着白子卿的冬瓜。 成千秋,远远地站着,慕清绾就好像是一个零落凡尘的仙子,就算穿着普通的衣裳,也掩盖不住她身上的那种让成千秋沉浸于其中的气质。 慕清绾怀里抱着兔子和狐狸,在宫里,她可能一直都没体会过这样的感觉。 成千秋一脸笑意走了过去,清绾也看见了他,放下了手里的小动物,站起了身。 …… 慕初然这次留给慕清绾不少东西,甚至留了一部分影卫给她,这次的事情谁都没有想象的到。 慕初然害怕以后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他也实在没有办法每天跟在慕清绾身边,做到这样,也是为了让自己的妹妹更安全。 回京的队伍经过城外的听雨山庄,萧何直接就走进了听雨山庄江御风和许墨阳早早收到了萧何要回来的消息,已经吩咐下人准备好了洗澡水,萧何也是奔波了一路,在军营一个女孩子也没有办法洗澡,回到了自己家里,终归也能好好的放松一下了。 萧何不习惯别人伺候自己,让丫鬟放好了水,就把他们都打发出去了。 腹部的伤疤依旧那么明显,身上也是伤痕累累,有哪一家的女孩子,身上会有这么多的伤疤呢,萧何用手掬起一捧水,手心的伤疤和划痕深深地刻在心里,身上所有的伤都或多或少的与慕初然有关,可时至今日,就连自己的心都抑制不止的想要靠近他,自己,到底应不应该跟他回去呢? 身后的人拿起桌上的木梳,轻轻地走到萧何身后。 “娘,你说,我应该跟他走吗?” 许墨阳没说话,轻轻地挑起她一缕头发,“何儿,这个问题,你与其问娘,倒不如问问你自己,你现在,还能离开他吗?” 朝中的一切都回到了正轨,萧何也难得的清净了许久,也就是偶尔皇甫槿会来跟她拌拌嘴,顺便看看冬瓜有没有因为抢走了白子卿而被霁月烤了吃掉。 “皇兄若是再不立后,恐怕就要被大臣们的折子给淹死了。”皇甫槿不想再替慕初然看折子上早朝了,索性劝劝萧何,直接跟着他回去好了。 慕初然也依旧坚持每天处理完政务之后就来听雨山庄,几乎都把山庄上上下下的所有人都收买了,就差勾结这些护卫把自己给绑走了。 慕初然坐在萧何的躺椅上,享受着下午的阳光,温和又宁静。 慕初然已经昭告天下,不日便要迎娶萧何,他几乎通知了所有人,可唯独,所有人都默契的瞒着萧何。 直到,那鲜红的嫁妆送到了听雨山庄门口。 “这是什么意思?”慕初然和江御风都是一脸笑意,慕初然看见萧何出来,凑上去解释,“这是你答应我的,只要我平安回来,你就会跟我回宫,这一点,全军的将士都可以为我作证。” 慕初然脸上得意的表情惹得萧何越发的不高兴,万万没想到,自己当时感人肺腑的话,竟然变成了今日他拿来要挟的筹码。 慕初然眉眼间都透着笑意,“那可不行,现在全国上下都知道,你萧何是朕未来的皇后,你现在可是没办法再抵赖了,于我而言,我的后宫,这辈子就只会有你一个人。” …… 虽然只是慕初然一厢情愿,可面子还是要给他的,慕初然在皇宫设宴,各家未嫁娶的男女都会来参加。 所有人都以为,皇上这是准备重新招一批秀女,让后宫充实,可万万没想到,慕初然的目的,不仅仅是让大家都看看自己的未来皇后。 各家的小姐都打扮的花枝招展,但这一次,段笙忆不会在出现了,段笙忆一到了西南就染了病,每日都念叨着慕初然的名字,段衡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将一个身形与慕初然相似的人易容成他的样子,让他日日陪在段笙忆身边。 这恐怕,也是他这个哥哥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毕竟,段笙忆做的错事,实在是太多了。 就连段衡,都没有办法从心底里原谅她。 各家的千金各显神通,皇族之中还有些没有婚配的外姓亲王,正好也是趁着这个机会,给他们也寻个好亲事。 书枂郡主一身劲装,在大殿的中央轻舞长剑,身形翩翩,好似云中飞舞,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下了心思。 练了这个舞蹈,就为了在慕初然的眼前大显身手,这些东西自然都是萧何不会的,不要说是跳舞,就连什么乐器,她也都是一窍不通,如果说是从这个方面比,萧何还真是不如书枂你,书枂自小张扬跋扈,她想出风头,谁敢跟她抢。 各家的小姐准备好的才艺都压了下来,准备等有一个人能盖过书枂,她们再上也不迟。 书枂没考虑那么多,慕初然已经召告天下,要迎娶萧何,自己今天来的目的,自然就是为了让萧何出丑,让慕初然明白这个萧何真的是处处不如自己,好让他娶自己进宫。 慕初然全程都没有看一眼在下面舞的起劲的我书枂,一直就看着那边心不在焉的萧何。 毕竟是在大殿上,萧何和慕初然的距离还是不近,慕初然如果要用萧何听得见的声音说话,整个大殿上的人几乎都能听见,毕竟,这些大臣的儿女,有的也学过武功,听力肯定都不差。 书枂伴着激昂的音乐奋力的舞动手中的长剑,萧何从小就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就算她见多识广,也绝对没有自己这样多才多艺。 书枂有些挑衅的拿着剑指着萧何,这么大的大殿,这么宽阔的地方,书枂的剑,恰好就停在了萧何的面前。 “早就听闻萧何郡主多才多艺,不如,也给大家展示一下,让大家开开眼界。” 萧何毕竟还没有当上皇后的位置,面对书枂的挑衅,底下的人也大多怀着看戏的心态,看着书枂是怎样让萧何出丑。 可书枂唯独算漏了一点,这么多年没有见面,她根本就不知道,萧何是练过武功的。 萧何本就无心跟她争些什么,可书枂咄咄逼人,逼得自己不得不出手我,书枂拿的是比较轻的铁剑,没有经过铸造,材料很脆,也并不是十分锋利,主要是杂质太多,萧何突然起身,下了书枂一大跳,想要退后却被萧何用两个手指就夹住了她手中的剑,“你要干什么?” 萧何抬头,“当然是按照书枂郡主的想法,给大家开开眼界了……”话音未落,书枂手中的长剑已经被萧何的两根手指掰断,果然没错,这剑只有外面薄薄一层镀层,里面分明就是还没有铸造过的铁。杂质多,也就更脆。 书枂被吓了一跳,手中的剑扔了出去,这一次,她不仅没有让萧何出丑,反倒是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人。 书枂退了下去,萧何再次坐下,狠狠的白了一眼坐在皇位上的慕初然,慕初然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这还没嫁进宫,就有这么多的人看自己不顺眼了。 这萧何郡主,未免也太粗暴了些,竟然只用一只手,就折断了书枂郡主的长剑,皇上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女子呢?肯定还是会喜欢温柔一些的吧。 新任的礼部尚书周大人家里可是藏着一个号称全城第一的大美女,她的女儿周婷,算得上是倾国倾城,从小养在家里,每天就是琴棋书画,刺绣跳舞,城里的人都说,这周家的大小姐啊,跳起舞来像没有骨头一样,温柔的就像一滩水。 周家的大小姐已经准备好的,长袖轻舞,倒真的有些亦真亦幻的感觉,看来,那些神话的描述也全都是谣传。 正文 第四百章 矛头指向皇甫槿 慕初然示意萧何过来给他斟酒,距离隔得太远,他连话都没有办法跟她说。 萧何脸上一百个不愿意,甩甩袖子走到了慕初然身边,“这就是你跟我说的,这一辈子只有我一个女人?” 萧何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慕初然拿起酒杯轻轻地遮住自己的嘴,“这可不是朕想选妃,这可是殷国的传统,定下皇后之后,是要举行大型的宴会,给各位大臣的子女赐婚的。” “可我怎么觉得他们都是冲着你来的呀?” 一个翩跹的身影转着圈就走向了慕初然的方向,真是的,整个大殿,这么宽敞,这姑娘什么就冲着慕初然这边使劲,“我就说吧!” 萧何重重的放下酒壶,显示出自己的不高兴。 慕初然的左边站着萧何,那周大小姐,就直接从右边靠近,脚下一歪,就朝着慕初然的方向扑了过来,萧何虽然嘴上说着不在意,可看到周家大小姐扑过来的时候,还是狠狠地拧了一下慕初然的胳膊。 慕初然吃痛,一下子站了起来,让那个周家小姐扑了个空,直接就摔在了龙椅的垫子上,哄笑声立马响起,就这宴会的规模,恐怕还不到明日晚上,这件事情就会传遍大街小巷了。 周小姐狠狠地拽了拽衣角,看了看萧何分明就是故意想让自己出丑! 下面上来的几个人,显然都有所收敛。慕初然缓了好久才缓过来,估计衣服里面,已经是青了一大块。 “你怎么下手这么狠啊?”慕初然凑在萧何身边小声的说。 萧何白了他一眼,“是萧何多事了,看来皇上很喜欢刚才那位周小姐,非常希望她扑进自己的怀里。” 萧何的语气简直醋意翻天,虽然狠狠的挨了一下,可慕初然的心里还是很高兴,看来,萧何的心里确实是有自己的地位。 “大小姐,我什么时候说过呀?就算是你刚刚不掐我,我也会躲开的,早知道这早些躲开了还白白挨了这么一下。” 慕初然脸上显现出痛苦的表情,满脸哀怨的看着萧何,“皇后娘娘,朕手臂很痛,你要不要帮朕揉一揉啊?” 萧何才不管他,重重的撂下酒杯,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既然是为这么多还没有婚配的人指婚,自然就少不了皇甫槿,皇甫槿一个人潇洒自在的,他还从来没有想过,要被一个人约束,那样他不就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吗? 皇甫槿穿的很低调,悄悄地隐藏在人群之中,可那酷似慕初然的容貌,还是让皇甫槿想躲都没有地方躲。 周小姐眼见着丢了这么大的人,皇上那边肯定是没有什么指望了,直接坐到了在角落的槿王身边,“槿王殿下,婷儿敬你一杯。” 周大小姐露出自己纤细的手腕,眉眼藏着无比的深情,将酒递给了身边的皇甫槿,皇甫槿不躲不挡,接过她手中的酒就喝了下去,却并没有跟她说话。 “槿王?”周婷见皇甫槿并没有拒绝自己,索性更加大胆,将自己的手臂搭在皇甫槿的肩膀上,皇甫槿从小就在山上长大,对待这些女孩子向来是没有怜香惜玉之情的。 就像当时,就算知道了萧何是为了救自己的哥哥才上山的,他还是让萧何放了一天的血,作为交换的条件。 不过对于萧何,皇甫槿或许觉得会有些不同。 自己心里明白,对萧何的那种感情并不是喜欢,或许,就只是一种朋友,或者是知音。 皇甫槿的手游离在周婷手臂上,划过轻薄的衣料,落在了她的肩头,轻轻的一用力,周婷的手臂就无力的坠了下来。 “啊...”尖锐的叫声伴着拖长音,吸引了大殿上所有人的注意。 刚刚在皇上面前丢了人的周大小姐,一转眼竟然就勾搭上了槿王,槿王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大殿中央的舞蹈,丝毫不理会自己周边的骚动。 也好像听不到周婷的尖叫声一般,继续喝酒。 慕初然让人把周婷送到了太医院。 这个周小姐,还真是,一定要搭上一个皇亲国戚才满意啊。 “其实,今天在场的各位,年龄都差不多,皇室有几位亲王尚未娶亲,朕的亲弟弟槿王,也尚未婚配,朕今天,就是想要为他挑选王妃。” 皇甫槿好像终于意识到了危机感,果然,慕初然今天就是冲着他来的,自己这个哥哥还真是过河拆桥,自己可是帮助他找到了他的爱人,怎么转眼间,他就开始算计自己了? 皇甫槿面色有些囧迫,在场的各位大家闺秀也渐渐的将目光转向了皇甫槿,毕竟是皇上的亲弟弟,地位也不低,样貌又和皇上一模一样,如果他们真的没有希望可以进皇宫,很明显槿王是他们除了慕初然之外的一个最好的选择。 “这场宴会简直就像是再选些青楼的歌舞伎……”皇甫槿不耐烦的说道,倒不是说这些大家的小姐像青楼女子一样满身的风尘气,可是从自己的哥哥开口之后,所有女子都刻意的,想要接近自己身边。 先前有一个周婷给他们做警示,到是没有人敢靠近皇甫槿,只是保持着一段距离,不停的跟他搭话。 “怎么能这样说呢?这可是全京城最优秀的女孩子啦。”萧何有些幸灾乐祸,跟在皇甫槿的身后接话。 皇甫槿狠狠的转头,“你们两个真的是夫唱妇随,狼狈为奸。你们两个能够在一起,还要靠我给你们牵线,如果不是我在青州遇见萧何,如果不是我知道了这一切的真相,你们两个恐怕现在都还在玩躲猫猫。” “我也没有说,是真的要给你选妃呀,列祖列宗留下的规矩不能坏,我的后宫,这一辈子,也就只会有萧何一个人,而实际上,这个宴会本来应该是再选些秀女进宫的,我也没有办法,我就只能把你拿出来避避风头。” “行,你可真不愧是我亲哥哥,你这样一闹,我槿王府的大门这几天恐怕就要被踩断了。” 惹不起我还躲得起呢,皇甫槿已经下定了决心,正好最近缺几味药材,还是先出城,过段日子再回来吧。 萧何显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皇甫槿,刚刚那位周小姐的胳膊,不会是你卸下来的吧?” 萧何明知故问,显然是想让皇甫槿窘迫,可皇甫槿不是一般人,直接就抓住了萧何的手腕,“唉,萧何你这身体,还真是好生养,以后皇兄的后宫只有你一个人,可得给皇兄多生几个小皇子。” 萧何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你你!” 皇甫槿已经跑远了,慕初然一把拽住萧何,“怎么样,今天朕的态度已经够明确的了吧?他们两家是不是该商量一下婚期,我究竟该什么时候把你娶回来?” “才不要!”萧何甩开慕初然的手臂,心里却是甜甜的,慕初然真的做到了,一生一世一双人,十里红妆迎娶,他全都能做到。 …… 萧何房间里的铜镜被搬走了,江御风说,许墨阳缺一面大的镜子,没问萧何的意见,就直接搬去了许墨阳的房间,好嘛,这就是女儿和妻子的区别,他们两个人又拜了一次堂,时隔快二十年,他们两个人终于可以长相厮守了,作为女儿的,也替她们高兴,可拿走了大镜子,总归也得把小的留下吧…… 萧何一个人梳不好头发,乱七八糟的,索性就想披散着出门。 “这可不行,”慕初然的声音从窗口响起,自己这个窗,开的位置还真好,不管是谁,都会从这里出现,慕初然接过萧何手里的梳子,“来,为夫替你梳……” “谁是你的娘子……”萧何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心里早就乐的美滋滋的,现在的他们两个人,就真的好像一对普通的夫妻一样。 “以后,我去上朝,等我回来,就给你绾发,帮你画眉,这样一辈子……” “一辈子太长了,说不定,没几年,不,或许没几个月你就腻了,那个时候,外面有很多更美的女孩子,比我年轻,比我漂亮,那个时候,或许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慕初然的手很长,指尖轻轻的划过萧何的鬓角,轻轻地把自己的头架在萧何肩上, “朕这一辈子,都已经被你吃定了,怎么可能再有别的女人走进朕的心里,仅仅一个你,就已经将朕的心填满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两个人的婚期也始终没有定下来,两个人还和以前一样,萧何不提,慕初然也不逼她. 可皇甫槿不一样,这一次可算是被慕初然害惨了,太后也来横插一刀,慕初然已经明确表态自己一定要娶萧何,太后拗不过自己的儿子,索性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另一个儿子身上。 皇甫槿一天之内见了无数的女子,都是太后精心挑选过的,一个个年轻貌美,知书达理,还特别的守规矩,就连那个周小姐,在被自己卸掉了手臂之后,竟然还敢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不过这一次,她倒是显得懂事多了。 正文 第四百零一章 再次失踪 “周婷,你年纪也不小了,是否许配人家了?”冷轻痕看起来和周婷的关系非常好的样子,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长辈的问话,周婷也就像一个乖巧的后辈,端坐在桌边,一举一动,都是一个大家小姐的样子。 要不是那天在大殿上丢了人,恐怕她在所有人的印象里,还是一个温婉可人的小姐。 “母后,我吃饱了。”皇甫槿不喜欢这样的气氛,自小在宫外长大的他,不愿意接受这种安排好的命运。 尴尬的不仅仅是周婷,还有冷轻痕,皇甫槿回宫以来,还是第一次这样面对面的跟她对着干这个槿儿,和然儿一样不让自己省心。 慕初然去槿王府想要让皇甫槿替自己上朝的时候,才发现,皇甫槿已经消失了很多天了,他府上的下人有不少都是以前在灵仙山上的下人,他并没有带走,只是自己逃了出去。 …… 皇甫槿这次还真的跑了,跑的彻彻底底,这一次,连慕初然都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不得不说,皇甫槿还真的是反对你们皇室联姻的第一人,你的母后还在四处张罗着给他找个王妃,他竟然就已经跑了。”萧何在慕初然之前就知道了皇甫槿的离开,皇甫槿大半夜的偷偷敲响她的窗户,嘱咐好她要照顾好冬瓜,那个时候,萧何就有预感,皇甫槿可能要撂跑。 慕初然一下子没有了皇甫槿帮他,只能在每天的早朝之后才到听雨山庄,一天城里城外的跑个没完,好在最近身边的大臣也消停了不少,他手里的事务也不算多。“萧何,咱们两个人的婚事,什么时候能定下来啊?” …… 萧何和慕初然的婚讯已经传遍了整个殷国,就连远在离国的成千秋和慕清绾也赶到了殷国准备参加他们的婚宴,可越是那么多人来祝福她,他就越是心里没底。 “我倒是觉得,萧何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霁月虽然跟着萧何一起上了战场,可在这件事情上,还是为萧何考虑的很周到,毕竟那个人是高高在上的皇上,就算金口玉言,也不代表他不会反悔。 白子卿红着脸,面前的酒是用些水果酿的,清新的果香让他没控制住多喝了几杯,反正霁月在身边,也没有人劝阻他,这个时候的他已经神游的很远了,红着脸蛋,眼中就只有霁月一个人。 皇甫槿走之前,萧何让他留下了治疗烧伤的药材,毕竟铁心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也要成家了,可他的脸上总是带着面具,总归是不太好。 皇甫槿留下了药膏,但也撂下了话,烧伤是不可逆的,想要把烧伤的皮肤完全恢复成之前的样子应该是不可能的,不过还是留下了几瓶祛疤的药。 铁心涂上药膏也有一阵子了,多亏了人的本能,铁心在飞出去的一瞬间是用手护住自己的头的,脸上的烧伤并不算多,只是被飞起的石头划伤留下了长长的疤痕,烧伤的部分,大多在脖子上,涂了皇甫槿给的药,也好了许多。 今天在酒馆里,他已经没有带着面具了,萧何虽然心里烦闷,却破天荒的一口酒也没有喝,铁心在萧何身边这么多年,她的性子铁心算是最了解了。 虽然她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可只有真正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人才知道,实际上,萧何总是会很迷糊的,在面对一些重要的抉择,就一定会陷入一个死循环。 就像她现在虽然答应了慕初然,却迟迟不肯跟他进宫。 如果是以前,他们两个人的目的是为了想把慕初然的江山捣毁,他还能在一些事情上给她拿主意,可现在,她面对的问题是她和慕初然的事情,远没有那个时候的事情那样简单,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中,他毕竟是个局外人。 “究竟要怎么做还是要让萧何自己决定。”铁心虽然是第一次见霁月和白子卿,不过他们两个人很好相处,铁心也很快就融入了他们的气氛,铁心端着酒杯看着萧何,虽然他知道,就算是把问题推给了萧何,强迫她去思考,她也不一定会得出结果。 霁月自然也知道铁心的意思,毕竟是她自己的事,别人也不好插手,霁月调转话题,“铁心,等下我帮你检查一下身体,你习武多年,就算是手上内力被封,应该也还有补救的方法。” “真的吗!”还没等铁心说话,萧何就来了精神,毕竟铁心是为了自己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容貌恢复的差不多了,如果能够让他恢复武功,也就能让他能找到自己心仪的女孩子,就算是在做生意,也不至于被欺负。 霁月点了点头,“得等我好好看看。” 几个人酒喝的都不算少,萧何和一楼茶馆的小二把他们扛到二楼,安置好了之后就坐在大堂喝茶,看来这件事情,还是要好好考虑。 “好久不见,萧何郡主。”熟悉的声音在萧何身后响起,怎么可能!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萧何转过身,“你怎么会……” 萧何醒过来的时候,段衡正在注视着面前鲜红的嫁衣,他的表情深不可测,不知道他这么长时间都经历了什么,段衡看起来,好像比之前老了些。 那嫁衣上绣着简单的花纹,是萧何最喜欢的样式,这件衣服,俨然就是她和段衡成亲那天穿的衣服,那天自己被劫走,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这件衣服应该是在慕初然手中,怎么现在,就突然又出现在了段衡的手中。 “你醒了……”段衡的眼中还是想那个时候一样的深情,若是他当时没有骗自己,这个时候,自己可能已经嫁给他了。 脑后传来阵阵疼痛,这是怎么回事?萧何用手扶住头,看着面前的人。不知道究竟是段衡这次用的力气太大还是怎样,萧何感觉她全身都没有力气,脑子也都迷迷糊糊的。 “疼吗?”段衡的视线离开了架子上的嫁衣,“你选择跟慕初然走的时候,我的心比这疼一千倍,一万倍……” 萧何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过去种种,大家都有错,段衡错在不该为了自己杀了那么多人,不该骗自己,自己错在没有早一点认清自己的心,耽误了段衡…… “这件衣服,是我让裁缝改了很多次才改成这个样子的,当时,就连那个裁衣服的师傅也说,穿上这件衣服,新娘子一定会很美……” 萧何脑子迷迷糊糊的,连身子都直不起来,段衡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她也没有力气躲开。 段衡轻轻地撩开她的头发,“那师傅说的没错,穿上这身嫁衣的你,真的很美。”段衡的眼神让萧何感觉有点害怕,想要躲开却又使不上力气。 “可是,慕初然毁了这一切,如果没有他,现在的你,一定是我的妻子。” “都是因为他!”段衡的手腕渐渐的用力,萧何有些吃痛,轻轻地哼了一声。 段衡的力气瞬间收了,修长的指节在萧何的脸上还是留下了一点印记,“萧何,他是皇帝,他做不到为了你放弃一切,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段衡认真的摆弄手中的嫁衣,萧何却渐渐的察觉身体的不同,腹部传来阵阵绞痛,让萧何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是怎么回事。 腹部的绞痛越来越难受,让萧何渐渐的蜷成一团,“疼……” 段衡的拳头突然握紧,想了一下,却并没有走到她身边,狠了狠心,推门走了出去。 萧何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熬过这一阵疼痛,萧何全身再也抽不出一点点力气,沉沉的睡了过去。 段衡给慕初然发了信件,约他在城楼见面,慕初然觉得段衡不会轻易的让他见到萧何,可还是错误的估计了段衡的目的,段衡把萧何放在角落里没有用绳子绑着她,可萧何还是没有一点的力气,不知道是为什么。 慕初然眼睛都红了,拎着长剑站在城楼上,“你把她怎么了!”慕初然身上的戾气从没有那么强,如若不是现在萧何下落未卜,段衡恐怕早就被慕初然给一剑捅死了。 段衡看看面前的人,有些沧桑,可能是几天几夜都没有睡觉了,脸上带着稀疏的胡茬,萧何失踪的那一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在白子卿的地盘上,在那么靠近听雨山庄的地方,萧何,竟然被撸走了。 霁月、白子卿和铁心整整找了好几天,没有萧何的半点消息,就算是那天见看见萧何的那个小二,也仅仅就是看见了两个人简单的一句对话,就被敲晕了,根本没看到萧何究竟被那个人带到了哪里。 慕初然没有了皇甫槿帮忙,又不能罢朝,就只能快快结束早朝,就出宫寻找萧何。 他万万没有想到,段衡竟然没力气,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想了千遍万遍,排除了无数的人 正文 第四百零二章 美好姻缘 可他唯独没有怀疑到段衡身上,成千秋刚刚到京城,也立马就帮忙去找。 “慕初然,如果我要你用皇位来交换萧何,你可愿意?” 萧何身上没有力气,但是听到他的话之后,心还是狠狠的紧了一下。 “不行——”慕初然的回答果断又决绝。 “啧,还真可惜,萧何没在这里,要不然,她一定会很伤心的,那既然你在江山和美人之间选择了江山,那萧何,我就带走了……”段衡转身想要离开,慕初然却突然开口。 “她不会恨我的,我对她有承诺,对天下人一样也有承诺,如果是你坐上这个皇位,就你那种杀人不眨眼的手段,百姓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你凭什么说我杀人如麻!素心是我逼死的,可罪魁祸首明明就是右相!辽王心机深重,早就有想要谋朝篡位的想法,你不知道,你手下的军队实际上都是他的兵力,如果他没有死,就算兵符在你手上,你也控制不了军权,就算是为了萧何……我对不起萧何,可也轮不到你这个曾经给她那么多伤害的人来指责我!” “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萧何的复仇行为变的更顺利,我可以为了她做这些事,可你呢?你能为他做什么!” 慕初然的一反常态的变得很狂躁,可段衡却变得很淡然。 “你自废武功,我就告诉你,她究竟在哪里。” 慕初然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手中的长剑渐渐的收紧,调转了方向就要朝着自己身上捅过去,萧何没有力气说话,根本就没有办法阻止慕初然的行为。 “叮——”兵器相交的声音响起,慕初然手中的长剑被挡了下来,段衡?他怎么会突然出手拦住自己。 段衡放下了手下的短刀,这还是从萧何身上拿下来的,段衡的脸上突然闪现出不一样的笑容,就像从前那样,连慕初然都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好像,也好久没见过段衡这样笑了。 “祝福你们,萧何。短刀我就拿走了,算是让我留个纪念吧,从此以后,我做我的亲王,你做你的皇后……对她好点,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段衡的笑带着不明的笑意,萧何紧张的心也渐渐放松下来,段衡走到那个拐角,轻轻地对着萧何笑了笑,从袖中拿出一块绢帕塞在她的手心。 “再见了——”段衡没有出声,用口型对她道别。 段衡趁着萧何昏迷的时候,将西南的蛊虫放在她身上,帮她祛除了身上的最后一点毒性,因为萧何的毒性埋藏多年,突然祛除之后,才会有那样强烈的反应。 萧何的眼泪一直在流,可最起码,他这次真的可以下定决心了。 …… 大街小巷披红挂绿,街上也早就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毕竟是皇上娶亲,还从没有这样热烈的阵仗,慕初然答应萧何要跟她过和平常人一样的日子,自己要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必须要亲自迎娶自己的新娘。 皇上深爱郡主,天下人尽皆知,甚至愿意遵从郡主的意思,亲自前往郡主的家中迎娶,听雨山庄身份特殊,最终他们还是选择在白子卿的酒馆里面接新娘。 慕初然身份特殊,皇宫选妃,只要不是别国的和亲,都是直接进宫,没有这些礼节,可既然决定了要和萧何一辈子厮守,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半年来,关于皇上和萧何的流言就没有听过,早就成了大街小巷热议的传闻,皇上的龙阳之好到不伦之恋,两个人这也算是修成正果了,这下子皇上还为了萧何郡主休掉了自己原来后宫中的所有妃子,向天下承诺这辈子只有萧何一个皇后。 虽说郡主的容貌也是惊为天人,可皇上竟然会为了郡主这一朵花,而放弃了这殷国上上下下的所有女子,也算是痴情了。 成千秋待在慕初然身边,慕清绾则是到了萧何这边,“你们两个人,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现在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好在我和千秋没有你们那么坎坷,不过好在,所有人都有了自己的好归属。” 萧何心里明白,慕清绾口头上这样说,也并不代表她能够忘记那些寻找成千秋的日子,一个女孩子,就算是身边有人保护,也一定在一路上遭遇了不少的艰难,成千秋也在离国受了那么多的苦,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不仅有命运的安排,也有他们自己的努力。 成千秋是个天真的人,并不代表成千秋会眼睁睁的看到她受到别人的伤害,萧何想,成千秋一定会保护她一辈子的。 外面的喜娘已经在催了,萧何身边的小丫鬟急忙帮她装扮好,江御风和许墨阳也已经等在门口了。 慕清绾跟着萧何走了出去,江御风不善言辞,许墨阳上去一把拽住了萧何,“何儿,娘亲这么多年来没有陪在你身边,对你多有亏欠,不过,你爹昨晚可是跟我说了,如果慕初然敢欺负你,他一定会帮你出气的!” 江御风清了清嗓子,“爹起码曾经也是叱咤江湖的大侠,就算是皇帝,爹也不怕的。” 身后的慕清绾已经黑了脸,朝廷和江湖本就是两个世界,自己的皇兄这个皇帝当的,或许有一天,就被自己的岳父给灭了。 跟自己的爹娘告别之后,萧何才盖上盖头,跟着慕清绾走了出去。 萧何身上穿着鲜红的嫁衣,凤冠被她随意的放在桌上,慕清绾显然也是理解的,真不知道这东西究竟是谁想出来的,确实是沉了些。 慕初然已经坐在了酒馆的大厅,被白子卿和霁月拦了下来,毕竟是在白子卿的地盘,总不可能让他这么容易就见到萧何。 萧何站在二楼向下看,大厅里那个人身姿挺拔,坐在大厅正中,就算周围的所有都是红色,他的身影也是如此的出众,白子卿向慕初然出了难题,让他把面前的茶分出来种类,不然就不让他娶走萧何。 萧何觉得有趣,于是就半倚在栏杆上看慕初然的回答,慕初然脸色变了变,就知道这些人会香榭鬼点子为难自己,好在自己早有准备。 余光一撇,就看见了倚在栏杆边的萧何,透过盖头,慕初然看见了萧何嘴角的笑,慕初然没多犹豫,站起身借着柱子的力量翻身上了二楼,揽住萧何的腰,拽住楼梯上的红绸,荡了下去,萧何的盖头轻轻的扬起,今天他终于可以娶到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了。 “皇上!你不讲规矩啊!”霁月和白子卿在后面追着,可两个人轻功都不怎么样,哪里追的上慕初然。 “你已经是朕的妻子,抢到手了,可就不许跑了。” 慕初然将萧何放进花轿,自己翻身上马,就走在轿子旁边,萧何轻轻地撩起一侧的窗帘,偷偷的看着一边的慕初然,果然,这个男人不论穿什么衣服都这么好看。 慕初然突然转头,萧何有些心虚放下了轿帘,慕初然没看见自己挂念的人,只看到窗帘轻轻的摇了一下,他直接靠近过去,掀开了窗帘往里面看。 “怎么?等不及了?” 说起心急,还是慕初然更心急,这接亲的队伍怎么走的这么慢,这城门怎么离皇宫这么远?可碍于皇上的面子,他还是要沉下心来慢慢的走。 慕初然将萧何送进了皇宫,可外面还有一大堆的亲王等着慕初然出去招待他们,萧何只好坐在床沿静静地等着他。 “盖头可不能掀开,等朕回来,还有交杯酒呢……” 透过盖头,萧何看见了床上摆着的花生桂圆莲子什么的,如果慕初然真的这一生只娶自己一个,那,自己真的要给他生很多很多的孩子了吗?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萧何坐在庄上紧张得一动不动,自己也算是成了三次亲的人了,前两次都毁在慕初然的手里,第一次是自己以男人的身份娶亲,第二次是自己准备嫁给段衡,怎么都觉得,自己是被慕初然给算计了呢? 可还好,这一次,自己嫁给了他,总归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了。 “奴婢参见皇上,祝皇上和皇后娘娘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就连门口的小丫鬟也都嘴甜的祝福他们两个人,慕初然心情大好,“小德子,赏!” 慕初然打发走了暖阁附近的宫女,推门走了进去。 萧何的心噗通噗通的跳着停不下,慕初然已经走到了她面前,慕初然没有急着掀开她的盖头,而是走到桌边倒了两杯酒,慕初然找不到更低度数的酒,就只能去找白子卿讨了果酒,毕竟,如果萧何喝多了,不就耽误正事了…… 慕初然将酒杯递了过去,萧何直接将酒灌了进去,果酒的醇香在瞬间就散发出来,让面前的萧何变得更加吸引人。 慕初然小心翼翼的掀开面前人的盖头,面若桃花,果然,穿着嫁衣的萧何真的比平时要美上更多。慕初然小心翼翼的凑了上去,吻上她的嘴唇,“你知道吗?朕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 …… 正文 第四百零三章 惊闻噩耗 外面的嘈杂声打乱了两个人的动作,皇宫禁院,谁敢做出这样的事情?萧何和慕初然连忙推开了门,门外站着的人手腕上绑着刀,像一个地狱的恶魔,满脸是血,盯着面前的两个人。 “霁月?你这是怎么了?”认识霁月也已经很久了,还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他。 霁月手中的刀已经断了,萧何听别人说过,只有决定背水一战的人,才会做出这样的举措,半天前的霁月还十分开心的在酒馆跟白子卿选今天要穿的衣服,霁月还说,他今天一定要穿红衣服,因为他也要沾沾喜气。 还是白子卿出言劝阻,说他别抢了新郎的风头,才让霁月换上了一件淡紫色的长衫。 萧何明明记得,刚刚他还和子卿一起为难慕初然呢! 而此时的霁月,满脸的杀气,脸上带着风干的泪痕,一把断刀,直直的对着慕初然。 萧何下意识的想要靠近霁月,却被慕初然拦下挡在身后,萧何的眉心突突的跳了两下,看来,自己这亲,又成不见了,而且这一次恐怕远没有之前那么简单了。 “霁月……”萧何试探的又叫了他一声。 霁月缓缓的开口,“萧何,快去见见庄主和夫人吧,你身边的这个人,才是最可怕的……” 萧何的手下意识地松开,看着霁月一脸的血迹,她本能的开始相信霁月的话,挣开慕初然的手,走到霁月身边,如此暴怒的霁月,她还是第一次看见,“霁月,我们回山庄……” 霁月狠狠地咬着牙,“不,今天就算是同归于尽,我也一定不会放过他!” 霁月手里的半截刀已经冲着慕初然砍了过去,可万万没想到,萧何突然冲了出来,挡在了慕初然身前,刀深深地卡进萧何的肩膀,慕初然被这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萧何的肩膀上血喷涌而出,慕初然伸手点住萧何的穴道,伸手握住刀刃,将霁月的刀抬了起来,刀伤见骨,刀刃也深深地卡进慕初然的手心,两个人的血滴在地上,滴在萧何鲜红的嫁衣上,“霁月,我父亲母亲到底怎么了……” 萧何不再看慕初然,而是死死地盯着霁月,霁月满脸的泪水本来已经风干,一听到萧何的这句话,却又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他派人在酒宴下毒!派人突然袭击!庄主和夫人都受了重伤,子卿他已经……” 霁月的表情满满的都是绝望,从萧何认识他开始,他就从来没有漏出这样的表情,萧何眼中的他,向来都是笑着的。 萧何的手沿着刀搭在霁月手腕上,“带我回去看看……” 霁月也知道,凭自己的武功,杀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若不是今日皇上大婚,慕初然把周围的守卫都驱散了些,自己根本就到不了这个地方。 霁月仿佛一下子就脱了力,手中的刀无力地垂下来,拽着萧何的手腕就向门口走去,慕初然心头一紧,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他心中隐隐有种感觉,这一次如果就让他这样就走了,恐怕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慕初然轻轻地拽住他的手腕,却让萧何挣脱不开,肩头的伤传来刺骨的疼痛,“慕初然,放手。” “不放!你听我解释,这不是我做的。” “放手!”萧何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也顾不得自己肩膀上的伤口,就这样固执的和慕初然纠缠,萧何一用力,伤口的血更是喷涌而出,慕初然心疼,放开了手。 那个穿着嫁衣的女孩就这样离开了,慕初然没有多想,偷偷的跟了上去。 往日平静的酒馆现在一片狼藉,若不是有人在酒席里下毒,纵是有十队皇宫的锦衣卫,也闯不进这个地方半步,更不要说今日听雨山庄的高手都在这里,可现在,自己竟然做了出卖这些江湖豪杰,引狼入室,害了这么多人的罪魁祸首。 霁月直接把萧何领进了后院,周遭还挂着鲜红的绸缎,半日之前,这里还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可现在,满地的鲜血,显得这个地方是这么的凄凉。 萧何推开门的时候,手都在抖,白子卿静静的躺在床上,身上斑驳的血迹足以向她证明这个地方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白子卿性格温软,可庄主是他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江御风,他不会能活到现在,更加不会遇到,霁月。 霁月轻轻地握住白子卿的手,靠在他身边,“萧何,你不知道,他有多好……可他,再也没有办法陪着我们了。” 霁月跟着送亲的队伍进宫,白子卿则是留在酒馆招待江御风宴请的客人,可万万没想到,自己仅仅是离开了,这么短的时间,这个地方,就发生了这样的变化。 白子卿死了,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可霁月不同意,霁月身上穿着白子卿给他选好的衣服,轻轻地拂过他的脸,“脏了,”他满手血污,却固执的要将身上的血迹抹掉,因为,这是白子卿替他挑选的衣服。 霁月回到酒馆之后不眠不休,怀里搂着白子卿,在那间小屋里,静静地坐了一天一夜,白子卿已死,萧何心里也很难受,毕竟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因为自己。 萧何不敢靠近他们两个人,就走进酒馆,往日里热闹的酒馆现在冷冷清清的,只有遍地的尸体,成千秋来过,慕清绾来过,皇甫槿也来过,就是没有一个人可以否认,这地上躺着的尸体之中,确实就有皇宫大内的锦衣卫,而这些锦衣卫,恰好就是只听从慕初然的吩咐,只有慕初然的令牌,才能命令他们。 皇甫槿更是不敢靠近萧何,只是偷偷的进了酒馆的地下密室,在那里,看见了被霁月封在冰棺里面的江御风和许墨阳,两个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被已经被简单的包扎过,霁月虽然心情悲痛,可却没有忘记处理好一切。 这种毒比见血封喉更甚,中毒的人从此以后无感无痛,就像傀儡,就连皇甫槿也救不了,霁月的处理方法是对的,放进冰棺里,起码血液不流动,毒就不会扩散。 皇甫槿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留下书信,劝萧何去寻找他师父,如果能寻得到他,萧何的父母,就还有能够生还的希望。 白子卿静静地躺在霁月的怀里,那个样子,就像是睡着了一样,霁月口中不停的呢喃,让萧何看了也很难受,可毕竟死者为大,还是要让子卿入土为安。 萧何定了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材,可拿到了酒馆,霁月却怎么都不肯放手。 霁月的武功不及萧何,也没有想过要对萧何下毒,萧何趁他不备,打昏了他,亲手将白子卿放进了棺材,这个人面色如此柔和,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不是说老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吗? 那为什么,上天要让白子卿在以前的日子里受了那么多苦,到了现在,还不能和自己心爱的人长相厮守。 萧何无奈的摇了摇头,她欠的人太多了,无论是白子卿亦或是霁月,都是因为她,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萧何在白子卿的棺木前整整跪了一夜,外面的慕初然,也整整站了一夜,他的令牌不见了,哈哈,多么可笑,一国之君竟然连自己手里的令牌都看不住,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别人拿走…… 皇甫槿看着这一切心也狠狠的抽了一下,白子卿并没有喝酒,而是为江御风挡下了一刀,白子卿体弱,根本就没有什么武功,挡下那一剑,已经是极限,他强撑着一口气,想要等霁月回来,可偏偏,他们两个人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第二天一早,霁月便走进了这个房间,没有理会萧何而是径直走到棺木旁边,轻轻抬起白子卿的脑袋,和他一起呆在了棺木里面白子卿在他怀里显得很瘦弱,萧何还是忍不住开口,“霁月……” 霁月抱着怀中已经冰冷的白子卿,萧何的话,他一句都听不进去,靠在棺木上开始运气,等萧何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拦了,霁月口吐鲜血,顺着嘴角滴在了白子卿的脸颊,霁月有些失神,用手想要拂去白子卿脸上的血迹,“对不起,我知道你喜欢干净的,我帮你擦擦……” 习武之人都知道,霁月刚刚的行为,已经断尽自己所有的经脉,霁月擅长使毒,也是优秀的医者,怎么会不懂这些,看来他去意已决,经脉尽断,萧何就算是想救,恐怕也已经救不了了。 杀人偿命,无论是在江湖上,还是在朝堂上,都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就算是江湖上的那些大侠,打着替天行道的名号,还不是手上沾了无数的鲜血。 霁月没有办法替他报仇,白子卿作为他一辈子最重要的人,如果连他都走了,自己独活于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都说见血封喉会让人在死之前变得兴奋,看到自己一生之中最想要见到的东西,他自断经脉,竟然也有这样的效果。 …… 正文 第四百零四章 别怕,我陪你 他好像看见了,十岁的白子卿,初见的时候,虽然瘦弱,却满脸的老成。 白子卿是被江御风收养的,那个时候,他奄奄一息,刚从上一个狼窝逃出来,遭受了各种毒打的他身体早就承受不住了,江御风一时心软,便捡回了那个可怜巴巴的白子卿。 从那个时候开始,白子卿的人生就发生了翻天的变化,江御风待他很好,也曾经想过要教他习武,可偏偏白子卿受了这么多的苦,体质早就已经被糟蹋的不适合学武,江御风也就只能教教他药理,不论江御风对他再怎么好,给他吃很多的好东西,白子卿看起来还是比同龄人要瘦弱不少。 江湖人易容易声,江御风为了让他能保全性命教了他不少变声的方法,从此,他就爱上了唱戏,十岁那年,他第一次上台,就深深地吸引了十五岁的霁月,那个时候,霁月的师傅仙逝,临走之前,嘱咐霁月一个人出门闯荡,他身上处处藏毒,这一路上,倒是没吃什么亏,可唯独见到白子卿的那一瞬间,他觉得,他中毒了。 霁月偷偷的跟着白子卿进了后台,一眼误终生。 白子卿在萧何回来之后,就鲜少回到听雨山庄,以至于,萧何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白子卿的存在,白子卿不出现,就是怕自己的出现会影响江御风和萧何父女二人的感情,直到认识了萧何,白子卿才慢慢地放下了心。 白子卿这一生都为了别人,鲜少有为了自己的时候,就在死之前,也是为代自己如亲生子女一般的江御风挨下了一刀。 霁月手里拿着短匕首,一刀一刀的刻上给白子卿的话,一眼误终生。 他们熬过了别人的非议,熬过了生离,唯独熬不过的,是死别。 霁月认真的理了理白子卿的头发,“等等我,我去陪你。” 萧何在那一刻,真正感觉到了绝望。 经脉断了,并不是没有救活的可能,可萧何知道,无论一个多高明的神医,都救不会一个一心想死的人。 霁月也死了,萧何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 萧何一个人静静地在灵堂守了七日,亲手将两个人合葬的棺木钉死,看着他们两个人还像生前那样温和的笑意,萧何真的感觉她自己就站在崩溃的边缘,整整七日,萧何已经哭不出任何眼泪,甚至连脸都有点麻木,就算是砸到了手,她也是那样面无表情。 慕初然在门外静静的看着,萧何却突然提高的音量,“慕初然,我恨你。” 萧何将两个人下葬,看着土一点一点盖上了棺材的最后一角,眼泪竟然又流了出来,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流眼泪的能力。 慕初然没有再跟着萧何,他罢朝七天,朝野上下议论纷纷,谁都没有想到,在皇上娶亲的大好日子里,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七日过去,慕初然还是没有出现,皇甫槿迫于无奈,穿上龙袍坐上皇位替慕初然面对这些大臣的责难。 萧何把自己关在听雨山庄,拒绝见所有人,慕清绾,成千秋,都被拒之门外,萧何将自己的父母接回了山庄,请人在后面的山中开了一条密道,山体之中温度低,再加上冰棺,可以保证他们一直就是这样。 皇甫槿的书信,于她来说不过是一张废纸。 如果真的像他说的那么容易,那皇甫槿为什么不出手,救他们两个人呢? 如果可以一直这样,也挺好的,起码能让自己知道,霁月和白子卿离开之后,自己的父母还能陪在自己身边,哪怕裹着厚厚的冰层,她连触都触不到。 慕清绾知道自己身份特殊,毕竟自己也是皇室的人,萧何现在,肯定不想见到自己,他们几个再三商讨,还是决定让成千秋去看看萧何。 听雨山庄损失惨重,虽然剩下的人不少,可大多也都负了伤,成千秋武功高,想要进去,还是比较容易的。 成千秋敲了敲门,没人应答,他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萧何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就好像死了一样,面色苍白,成千秋不知道应该怎样安慰她,毕竟自己也曾经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成未央的死让他绝望,经历过那一切,他真的不能完全不去恨慕初然,如果没有他的话,或许未央就不会死,甚至不会在自己的面前暴露了拼命都想掩盖的身份。 未央死的时候,还紧紧地攥着他的袖子。 现在的萧何,就像当时的自己。 三个月,他就陪在未央的身边,那个时候,未央说,不想长眠于地下,而是想一直守在自己身旁,未央的吊坠上,被注满了他的血,那个时候,未央告诉他,他想一辈子都陪在哥哥身边。 萧何一下子失去了这么多的亲近信任的人,真的不知道她需要用多长的时间,才能走出这一切。 成千秋靠近萧何,却发现萧何在下意识的躲避他,或许她一个人撑了这么多天,也终于是撑不下去了吧。 “我想,这件事情皇上一定会做出解释的。毕竟婚礼的那天,你们两个不是整天都在一起吗?怎么可能分心来做这件事情呢?” 萧何开口,却并没有看着成千秋,“他是一国之君高高在上,何必他亲自来做,只要把令牌交给身边的人,不就可以做到了吗?” 这一次,萧何是怎样都不会原谅慕初然了。 难道他就是看不得自己一家团圆?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那么他之前难道都是在演戏吗?难道是听雨山庄,或是自己父亲的江湖势力威胁到了皇权,难道从始至终,慕初然的目的,就仅仅是要灭了自己的父亲吗? 成千秋没有进宫,并不知道事情,现在就能发展成什么样子,也不清楚慕初然是否已经调查清楚了整件事情,现在他也没他也没有办法向萧何解释什么,只好缄口不言。 “你看,现在不是连你也说不出什么吗?你也经历过那种失去亲人的痛苦,如果说你的心里对慕初然没有半点怨恨的话,那我也无话可说,你能做到,说明有君子的胸怀,能够将所有的事情分析的清清楚楚,将罪责都归在右相身上,可我不同,我不是君子,我的心里只有我的小家,就算这件事不是慕初然指使的,也和他逃不了关系,毕竟,只有他身边的人才能拿到他身上的令牌。” 萧何一股脑说了这么多的话,觉得嗓子很干,走到了桌子前面,这几天以来,她都没有像个正常人一样好好存活下去,如果自己再这样的话,恐怕才是让那个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称心如意了吧。 萧何日手脚都没太有力气,却非常坚定的拒绝了成千秋的帮助,“你回去吧!你可以和清绾好好的过日子的,完全没有必要,掺和到这件事情了。” 慕清绾和成千秋两个人离开了听雨山庄,或许这一次,比慕初然亲手拿鞭子抽她还要疼,无论如何,这一次我,因为他,自己的家也毁了。 待在听雨山庄的,不止慕清绾和成千秋,还有一个非常担心萧何的人。 萧何感觉眼前迷迷糊糊的,不辨日夜,站起身来缓了好久,才看清眼前,她缓缓地点上蜡烛,一步一步的挪到床边,坐了下来。 “如果说你听不进去他们的话,我是否愿意跟我谈谈呢?”熟悉的声音在萧何耳边响起,铁心默默地在萧何的窗口守了一天一夜,直到刚刚萧何起身,他才敢开口。 萧何的心很脆弱,她甚至连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这么脆弱。几天以来,他并没有喝多少水,让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能哭的出来。 铁心推门走进去,“如果说,你不能相信他们,难道连我都不相信了吗?”萧何和铁心之间唯一的牵绊就是摄政王,现在已经证明了萧何不是摄政王的女儿,可铁心还是一如既往的对自己非常关心。 说起来,萧何现在想想身边的人,也就只有铁心,还值得自己依赖。 “我想离开这个地方,都是因为我,所有人才落得这样的结局。全都是我害的……” 铁心就像小时候那样帮萧何整了整鬓边的碎发,“起码我还在啊,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没有害死我,你没有让我变得很惨,所有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怎么能怪你呢?或许,霁月和白子卿,已经在天上相遇,继续他们的感情了……” 萧何一头扎进铁心怀里,“可我害得你毁容,还失去武功,那你变成了现在这样,你难道都不会怪我吗?我不是因为我,你不会擅自动手去弑君,你就不会变得这个样子了。” “说什么傻话呢?”铁心拍了拍萧何的后背,“你看我现在,都已经不用戴着面具出门啦。霁月留下的药也很好用,我的功力,也恢复的差不多了,一切都跟从前一样啊,不过是经历过的事情多了些,那也算是,这一年之中,咱们两个人的成长吧。” 正文 第四百零五章 忘情弃爱 铁心拍着萧何的后背,轻轻的落下,让萧何渐渐地,安下了心,就这样睡了过去,铁心看着这个小姑娘,五年之前,她还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孩子,却让她面临了那样的事情,眼睛睁看着抚养自己长大的父母死在那群人刀下,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在密道里躲着,看外面冲天的大火,烧掉了她所有的过去。 一年的时间里,所有的事情真相都被一一揭开,萧何渐渐从仇恨中走了出来,可万万没想到,那个一路带着她往前走的人,突然回身,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击。 铁心陪在萧何身边,当时没有说出自己的心意,而是让她进了宫,是否是自己做错了呢?铁心小心翼翼地拿出身上的药,扯开萧何肩头的衣服,那天在皇宫里,霁月砍伤了她,那深可见骨的伤,她竟然就那样随便的处理,纱布下的伤口已经有了发炎的迹象,如果再拖下去,可能伤会越来越严重。 第二天一早,铁心早早地就醒了过来,萧何还没起床,铁心坐了整整一夜,肩膀也酸,脖子也疼,小心翼翼的把萧何放平让她躺在床上,自己活动活动筋骨就走了出去,准备给萧何做点吃的,这么多天也没有好好的吃饭。 以前他们两个人在山上的时候,铁心就经常会给萧何做饭,倒也轻车熟路。 铁心才刚一走出房间,萧何就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她的柜子里一直有一个包裹,放着一些方便自己出行的东西,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唯一没有动过的,就是成未央给的那个红色的小瓶子。 或许到了今天,只有这个东西才能让自己解脱。 萧何没有犹豫,从瓶子里面倒出药丸,放在手心里。 铁心再一次走进房间的时候,床上已经没有了萧何的身影,铁心下意识时的环视四周,才发现那人原来在梳妆台前睡着了。 可能是已经醒过来了,但是身体太虚弱,所以又睡着了,铁心没有多想,将萧何抱起来放回了床上。 梳妆台前的小药瓶吸引了铁心的注意力,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东西?铁心怕萧何有什么想不开的,为了确保没有大碍,还是拿着这个药瓶去了槿王府。 皇甫槿被萧何拒之门外,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毕竟,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慕初然,萧何现在一定不想看见这张和慕初然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所以,当铁心因为萧何的事来槿王府找他的时候,皇甫槿感觉非常吃惊。 “你是说,她醒过来之后吃了这瓶子里的东西?”皇甫槿将铁心手里的小瓶子,凑到鼻尖闻了闻,“熟悉的香气,这种药材应该不是很常见,得等我好好想想,才能知道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铁心没有过多的停留,把手里的药丸留了一粒给皇甫槿,就匆匆的离开了,虽然他和皇甫槿交情不深,仅限于点头之交,可现在霁月不在,铁心又担心萧何会想不开,所以才会来找皇甫槿。 铁心回到听雨山庄的时候,萧何已经起床了,连桌子上的早餐也已经被她消灭了。 铁心小心翼翼的开口,“萧何,你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萧何白了他一眼,“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婆婆妈妈了。”萧何的语气完全没有了前几日那样的悲伤,难道,一夜之间,萧何就会有这么大的转变吗? 萧何吃饱喝足,躺回了床上,惹来铁心的笑骂,“你这懒虫,怎么刚刚吃完饭就躺在床上?” 萧何才不管这么多,反倒出口问铁心,“对了,你有没有看见,我放在梳妆台上的,一个红色的小瓶子?”萧何瞪着大眼睛看着铁心,这场景好像在山上的时候…… 那个时候,萧何才刚刚从失去父母的痛苦中走出来。他们两个人上山拜师学艺,铁心早就学过武功,基础比萧何好,学的也比她快些,铁心记得,那个时候的萧何,就经常这样耍赖,那时他们两个人虽然身上背着仇恨,可过得很开心。 那座山里,没有人会追杀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过的也相当好,如果有可能,铁心真的希望,萧何从来就没有出现在这个地方,如果他们并没有下山,或许这一切真的不会发生。 萧何的眼睛很澄澈,铁心隐隐的感觉有些不对,看了看手中的药瓶,“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绝情丹啊……”还是当时成未央给的呢,可到了最后,自己也没有能帮上成未央任何的事情,反倒让他因为这次出现而丢了性命。“哦,我好像已经不记得我为什么要把它拿出来了,只记得桌子上好像有那么个东西来着,当时啊,成未央可是跟我说,这个东西有神奇的效果,可以让人忘记最爱的人呢。” 铁心的手指紧了紧,看来现在已经不需要皇甫槿来解释这瓶药的作用了,效果已经很明显了,这种药对于现在的萧何来说,还真的是解除疼痛最好的方法。 “没什么,药还给你,不过要好好收起来,这种东西可不能多吃。”你这样忘情弃爱,也不一定就是一件好事。 就像人一样,不一定,不知道痛,就是最好的结局。 萧何不想见到慕初然,甚至不想让他在自己心里留下任何一点的痕迹。最好的方法,就是彻底的离开。 萧何和铁心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出门,远处却突然有一个小白点一颠一颠的跑过来,铁心心下一紧,是白子卿和萧何一直都很喜欢的那只小狐狸,萧何会选择带着它一起上路吗?冬瓜和其他的所有东西都是一样的,都代表着萧何的过去,放不下,就是永远放不下。 萧何从包里掏出一小块干粮,放在冬瓜身边,重新打理好行李,头也不回的彻底离开,潇洒的背影,让铁心都有些难以置信。 等到皇甫槿急匆匆的拿着铁心给的药丸赶到听雨山庄的时候,萧何和铁心已经留下书信,离开了这个地方。 信被钉在山庄门口的木桩上,字迹云淡风轻,不像是萧何的字,萧何以前经常帮助自己的皇兄批阅奏折,字迹早就被融化了,这上面的字是铁心写的吧? 无论是谁看到了这封信,请帮我转告,萧何已经忘记了从前的事情,希望不要在来打扰 不必明说,皇甫槿也知道,要转告的人,无非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萧何最爱的那个人—慕初然。 皇甫槿知道了,那个药是剧毒,不过并没有伤及身体,却可以改变一个人…… 忘情弃爱,恐怕是这个世界上一个可笑的笑话,不远处,冬瓜看见了他,连忙向他奔跑过来,皇甫槿抱住冬瓜,“这可怎么办呢?这一次,她可能真的走了。” …… 皇甫槿刚到宫中,他总是觉得这件事情,还是应该告诉慕初然,毕竟萧何已经走了,也已经忘了他,无论如何,慕初然都应该继续做他的皇帝,皇甫槿本想去书房,可却被书房附近的小太监告知,慕初然去了冷宫。 “太后盗取令牌,无视法纪,身为后宫之主矫诏干政,赐白绫毒酒。”慕初然还是狠了狠心说出了这句话,毕竟,这一次,真的是冷轻痕做的过分。 慕初然查清楚整件事情并不困难,自己的令牌只有几个人能拿的到,自己身边也从来没有过宫女伺候自己更衣。自然也就是自己身边伺候的几个小太监下手偷的令牌。 这些人嘴硬得很,慕初然盘问了几天,竟然都没有任何的结果。 慕初然没有那么大的耐心,将所有的人都打发到了地牢,让他们体验一下地牢的刑罚。 慕初然最后是在冷宫之中发现了蛛丝马迹,冷宫守门的侍卫说,伺候太后的嬷嬷经常会进出冷宫,不知道是去做什么,慕初然就直接抓了冷宫里的嬷嬷,下放地牢拷问,短短的几个时辰,那嬷嬷就全都招了。 慕初然从来没有想到,或许自己的母亲会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 那伺候的嬷嬷交代,太后让慕初然身边的小太监将慕初然的令牌掉包,全都做出复刻,准备留给槿王,慕初然难受,并不仅仅是因为冷轻痕假借自己的名义伤害了萧何的家人,还是因为自己的母亲根本就不在意自己,她说想要的,不过一直都是权利罢了。 相比起自己的忤逆,在外多年的皇甫槿自从进宫以来,几乎就对她言听计从,这样一看,果然皇甫槿才是她心中皇帝的最好选择。 “皇兄!”皇甫槿连忙冲进来,拦下了他,“我知道,我知道一切都是母后做错了,可是她毕竟是咱们的母亲……” 慕初然眼神黯了暗,“如果她还记得她是个母亲,不因为自己对权利的欲望,就擅自盗了真的令牌,害死了那么多的人,就不会有这样的结果。 你知不知道,她用锦衣卫,以我的名义矫诏,就是为了引起江湖上的大乱! …… 正文 第四百零六章 再一次离别 如果朕真的死在江湖人士手中,那么这个皇帝,自然是落在你的手里了…… 因为只有你上位,才会对她言听计从,她也可以借此机会离开冷宫。 就是因为我前两次对她手软,才会变成今天的下场,这下子你终于满意了,萧何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朕也会因为您,背上一个草菅人命的骂名,从此以后,和相爱的人形同陌路!” 皇甫槿在皇宫中待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他甚至想不到,自己的母亲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如果真的像皇兄说的这样的话,如果自己有一天也违背了她的话,想娶别人,自己也会受到这样的待遇。 皇甫槿愣住了,他没有再阻拦慕初然,或许他心里早就明白,慕初然说的是对的,就从冷轻痕为了解决萧何,甚至不惜把自己的女儿也送出去供别国挑选,她的孤注一掷,虽然没有害了慕清绾,可还是让慕清绾和慕初然的心都凉了。 这样一个母亲,究竟有什么资格,让自己替他求情呢?皇甫槿显然也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冷轻痕,“母后,难道我们几个人,就只是你争权夺利的工具吗?” …… 皇甫槿被慕初然带走了,说实话,他本来并不想让皇甫槿插手这件事情,可没想到皇甫槿会突然出现,皇甫槿从小就天资非凡,文韬武略都在自己之上,可偏偏,这么多年,他没有生活在宫里,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吃人的皇宫,发生过多少这样的事情。 “萧何走了……”皇甫槿在书房坐了半天,才幽幽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引起慕初然的注意。 “你说什么?”慕初然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皇甫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这里面,是绝情丹,听铁心说,萧何毫不犹豫的吃下了这个,忘情弃爱,已经不记得你了。”皇甫槿的脸上带着些苦笑,眼眶还有未曾忍住的泪水…… 慕初然承认,那一瞬间,他确实慌了。 慕初然快马加鞭的赶到听雨山庄,可面对的只有人去楼空的木屋,整个听雨山庄,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人留在这里。 萧何这是在报复自己吗?恨自己,这次真的毁了她的家。 慕初然有些恨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到了最后还是这样的结局。明明他们两个可以在一起,可以相守一生,却偏偏被自己的母亲毁了。 锦衣卫杀了江湖上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一时之间,江湖也开始动乱,不断有一些江湖众人在各地的知县知州大闹,说是要朝廷给个说法,下面的人抵不住压力,只好上报。 慕初然也忙的焦头烂额,派下去的钦差大臣,几乎都没有几个完好无损的回来,现在,无论慕初然怎样下旨,都没有人愿意到地方去处理这件事。 冷轻痕死了,死的无声无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是选择了一个没什么痛苦的死法,还是哪种毒药,见血封喉,可这一次,冷轻痕没有大还丹,是不可能像慕初然那样,有可能起死回生了。 皇甫槿在家中呆了整整四天,才慢慢地缓了过来,或许,自己真的就不适合在皇宫中生存,慕初然一边忙着解决那些江湖侠士,一边还不停地派人出去寻找萧何和铁心,不过就算是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萧何已经忘了自己,难道还会选择原谅自己,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就这样回来吗? 已经不可能了…… …… 萧何和铁心一路走一路逛,这个世界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在街头寻找能够知病的神医显然是不太可能的,好在他们两个人的盘缠带的还足够,就光是铁心带的银票也够他们生活的,更不要说萧何身上还带着不少的银票,值钱的东西也都带在身上。 萧何早就有预感,这一次,他们几乎不可能再回到那个地方了。 萧何和铁心离开京城的第一站就是镇州,既然故地重游那又不见见老朋友的道理,萧何很快就到了知州府衙,可偏偏事情不巧,宋清出门了,知州府衙里,全都是师爷在打理。 门口的侍卫见两个人气度不凡,拿不定主意,就请师爷过来定夺。 这师爷是从宋清当知州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自然是见过萧何的,更何况当时萧何受了重伤,师爷难免会对萧何印象有些深刻。 “原来是郡主殿下,快请进。”萧何的身份早就是人尽皆知的了,宋清现在是这一方巡抚,他身边的人知道这件事情,倒是也不奇怪。 “老先生客气了,我早就不是郡主了,只不过是一介平民罢了。” “那郡……萧姑娘,我们大人有事出去了,可能要明后天才能回来。”这师爷长得慈眉善目,却又不是滥好人随人欺负的样子,像是宋清会挑选的人才。唯一遗憾的,恐怕就是,这位师爷年纪可是不小了。 “我们只是来看看老朋友,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见见宋夫人。” “那还请萧姑娘稍等片刻。”师爷虽然上了年纪,但是脚步倒是还挺利索,进了后屋,请了百花出来。 几个月不见,百花已经有了身孕,肚子也已经鼓了起来,萧何见状赶紧上去搀扶,百花浅浅一笑,“敢问这位姑娘,找我家相公有何事?”许是怀了身孕的女子都有些多疑,萧何扶着她坐下,对着面前的百花笑了笑。 “百花姑娘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怎么能忘了,当时在镇州,还是你救了我的性命。” 百花上下打量了萧何半天,才认出来,“萧大人!” “没错,不过,这段时间京城变故颇多,我也早就已经恢复了身份,不再是什么尚书大人了。到是你,你都怀上身孕了,宋清怎么还是整天往外跑啊?” 百花红了脸,脸上带着女孩儿家的娇羞,“其实他也是在为了我奔波,他提前处理好了手中的事情,去给我寻些可以缓解心情的花,我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是觉得很焦虑。” “恐怕是要做母亲了,才会这么紧张吧。”萧何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本来路过这个地方就是想来看看你们,顺便让宋清帮我个忙,不过既然你们都这么忙了,我也就不打扰你们了,好好保重身体。” 萧何对于百花,确实是怀着感激的,百花之于她,确实是有救命之恩,如果当初没有及时的救治,自己恐怕就真的被那把剑穿了个对穿,流血而死了。 萧何想了半天,还是决定上街买些礼物送给百花。 “当时你的伤口是她处理的?”铁心有些疑惑,他自己是不懂医术的,可他原本以为,那些医术高超、悬壶济世的人,多少都会有些武功,行走于江湖之上,怎么会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萧何看了看路边的店铺,“你可别小看她,她会用花治病。说不定她会有解救我父母的方法呢?” 萧何也是一时起意,等下买好了礼物送过去,也好顺便和百花聊聊这件事。 萧何的脸上是久违的笑容,让原本怀疑的铁心也渐渐地放下了防备,他本以为,萧何没有那么容易会走出这件事的阴霾,可万万没想到,成未央无意间给她的一瓶药,竟然成为了改变她人生的关键。 萧何进了首饰铺,可她平时还真不怎么喜欢戴首饰,只好麻烦店铺里面的小女孩帮自己选几件,看起来倒是赏心悦目,不过这种东西实在是太沉了,萧何还是敬而远之。 铁心看了看萧何的头发,简简单单的梳了一下,连一朵珠花都没有戴,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素静。 萧何高高兴兴的拿着买好的首饰又一次登门拜访知州衙门,门口的守卫直接就倒在了门口,萧何和铁心暗道一声不好,宋清为官清廉,恐怕得罪了不少的人。现在他又不在家,万一有人冲进来,对百花不利,就糟了。 “希望还来得及。” 萧何和铁心从后院的院墙登了上去,萧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院子里拿着长剑指着百花的人,竟然就是宋清! “怎么回事?他是疯了么?”萧何身上没有带什么武器,所有东西基本上都在客栈里。铁心拽住她的手,示意她暂时不要下去。 铁心的手里握着暗器,萧何的袖口也有蓄势待发的袖箭,一旦形势不好,他们还能干扰宋清,趁机会救下百花。 宋清眼眶通红,就好像被下了什么药一样,根本就认不出百花,只是拿着剑向前走,就像没有灵魂的躯壳。 百花不停地后退,宋清就一直向前,拿着剑指着她。 “我没有和他交过手,他功夫怎么样?” 萧何微微回想了一下,“跟我差不多,咱们两个人拿下他没有问题。” 萧何说的很笃定,百花也被逼得无路可逃了,铁心率先翻身下了院墙,落在宋清面前,吸引他的注意力,萧何趁着这个机会从侧面踢掉了宋清手中的长剑。 正文 第四百零七章 驱蛊 宋清手里没有兵器,他们两个人的胜算就更大了些。 铁心扭住他的手腕,向后掰,宋清的力气却大的出奇,一动不动,也并没有攻击他们,萧何见状也来帮忙,却突然发现自己也扭不动他的手腕,迫于无奈,萧何狠狠地在宋清的脑后劈了一下,宋清这才倒了下来。 实在是不敢想象,如果刚才萧何没有突发奇想回到知州府衙,现在百花岂不是…… 萧何扶着百花进了屋子,铁心用浸过水的绳子将宋清绑了起来,这样子,不论他有多大的力气,想挣开是不可能的了。 “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萧何看百花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连忙开口问道。 百花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宋清他刚一回来,我就觉得不对劲,身上全都是血,我担心他,于是上前想问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可他一言不发,把我推了出去,拔出手里的长剑,对着我一步一步的逼近……” 百花很显然是被吓坏了,萧何小心翼翼的安抚,坐在一旁的铁心却突然说话,“他这几天去了哪里?” 百花越过萧何,视线落在宋清身上,“听他说,是去调查一个邪教的组织,出去的时候,还带了不少人,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他一个了。” 萧何看铁心脸色变化,可能是想到了什么,也凑过去看了看被绑起来的宋清“怎么了?他难道有哪里不对劲吗?” 铁心不敢确定,“我现在还不清楚,不过看他的样子,可能是被人下蛊了。” “下蛊……”江南地区还从没有听说过有谁会用这种蛊术,蛊虫不是向来都是西南地区的吗?怎么这一次会出现在镇州? 邪教组织……难道当时他们在遥城没有彻底消灭的那一群杀人不眨眼的邪教组织,死灰复燃了吗? “别的我不敢说,但是,宋清的意识还是清醒的,他刚才拼命的在和自己身体里的蛊虫对抗,所以才能僵持这么长的时间,你看,他的手臂因为长时间用力,就算是昏倒的时候,手臂也都还是僵硬的。” “要不然,他们可能都撑不到咱们两个回来。” 宋清的眼皮动了动,看样子是快要醒了,萧何和铁心拿起武器做好准备,生怕一不小心就让他挣开了绳子。 被蛊虫控制,谁又能知道他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呢? 宋清好像很痛苦,大声喊叫,“好疼……” “铁心,你说点住他的穴道,他会不好受一点。” 铁心也不懂医术,没有见过蛊虫发作的人,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样处理,只好上前点住了宋清的睡穴。 宋清的安稳只持续了一小会,不一会他就又醒了过来,“不行,”铁心也有些手忙脚乱,“蛊虫在他经脉里穿梭,很容易就冲开穴道了。” 百花在一边边看边流泪,可萧何怕她出什么事情,始终不让她靠宋清太近,“萧姑娘,你让我看看他,或许我会有办法的,我是个大夫,相信我……” 宋清现在意识已经混乱,百花一个没有武功的人靠近他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铁心绕到宋清身边,直接用手指摁在宋清的穴道上,对一旁的萧何使了个眼色,“让她过来吧,我会摁住宋清的。” 宋清的穴道被摁住,就算是蛊虫也冲不破一个人的力道,百花虽然有些后怕,但是为了自己的夫君还是走了上去,将手指搭在宋清的手腕上。 “子母蛊……”百花常年和植物打交道,对于蛊虫也是有些了解的,可万万没想到,会有人用这么狠毒的蛊虫。 “子母蛊是什么?很厉害吗?”萧何未曾见过西南的蛊毒,根本是一窍不通,还是铁心见识稍多一些,“子母蛊很容易就能取出来,可……” “既然容易,就得先把子蛊取出来啊!百花,需要什么,我去准备。” 百花闭上了眼睛,“雪见草,和清茶就好了……”百花的手臂突然之间就放了下来,坐在一旁,引蛊的材料自然还不止这些,不过还有一种,就是子母血……看来自己的这个孩子,注定是保不住了。 百花作为一个孕妇,根本就没有办法准确的判断取血针的具体位置,百花怀胎已有六月,这一针下去,如果处理不当,连百花的性命都会遭受威胁。 铁心不说,不代表他不知道解蛊的方法,正是因为知道,才更觉得对方真的是心狠手辣,他们知道,知道宋清即将成为孩子的父亲,所以才会下这种蛊,蛊毒不难解,但是醒过来之后,宋清真的会受很大的打击,更重要的是,他的妻子,铁心有些担忧的看了看百花,“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谢谢你,没有告诉萧姑娘,她如果知道,一定会去想别的办法,阻止我做这件事的。” 萧何实在太过在意每一个生命,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铁心知道,所以他不敢说,可百花的眼神太过坚定,他一个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萧何知道宋清的蛊毒有办法解,一下子也放松下来,百花要准备的东西很多,萧何不懂得这方面的东西,百花也就只能叫自己的小侍女来帮忙,“那好吧,有什么事情还是要叫我。” 萧何显然是现场唯一一个被蒙在鼓里的人,还在准备着引蛊需要的东西,周围的人脸上都是一脸的严肃,萧何最终也没敢问,究竟引蛊的过程是怎样操作的。 铁心吩咐萧何在这里等着,自己出了知州府衙,他也不忍心,为了避免意外,还是应该请个大夫。 萧何被百花拒之门外,根本就看不见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不知为什么,她的心里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百花身边的小丫鬟突然推门冲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个铜盆,身上满是血迹,眼角还止不住的流泪,盆里装的是一条长约一指的蛊虫,蛊虫已出,小丫鬟身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血?萧何怕出什么事情,推门闯了进去。 百花浑身是血,瘫倒在地上,血迹集中在她的腹部,萧何就算再怎么不懂也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子母蛊,唉,她早该想到的! 萧何赶紧走过去,医者难自医,百花流了这么多血,已经没有办法继续替自己施针止血,铁心及时的赶了回来,看门外没有萧何的踪影,大概也就知道了情况,带着自己找了半天的女大夫推门进屋,百花毕竟是女子,街上的大夫大多都是男子,想找个女大夫实在不容易,这才耽误了一点时间。 萧何正在帮百花摁住穴位,看这样的出血量,就算是百花下手的时候深思熟虑,这孩子恐怕也保不住了。 大夫赶紧接手,铁心带着萧何走到了外面。 萧何好像还没有缓过神,脸上还挂着泪珠,铁心小心翼翼的将她脸上的泪水揩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铁心没有否认,但是这是百花自己的决定,自己根本就无权干涉,如果没有宋清,他想,百花应该也活不下去。铁心没有办法给自己开脱,毕竟自己从刚才就已经知道会发生什么,不过除了这样,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女大夫没花多久就走了出来,“夫人失血过多,只是暂时昏迷,不过这孩子,应该是保不住了……” 大夫很懂规矩,收了银子,没有等铁心提醒,就已经识相的做了一个封口的动作,宋清是江南的巡抚,镇州的知州,这种事情传出去也不太好。 宋清家里没有很多伺候的下人,铁心和萧何就担负起了照顾他们两个人的重任。 萧何问了那个端着铜盆走出去的小丫鬟,她说那蛊虫夫人吩咐她直接将火点在了铜盆里面,应该已经化成灰了。 宋清身上并没有什么严重的伤,蛊虫取出来之后,宋清很快就醒了过来,很显然,宋清对于自己被下蛊的事情毫不知情,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家里的,看到自己在家,还看见女装的萧何,很明显有些吃惊,萧何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索性就不说话。 宋清反倒是很想念百花,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去找百花。 “诶!”萧何拦住了宋清,“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先躺着吧……” 宋清看出萧何说话吞吞吐吐的,察觉到了她有些什么话并不想说出口,难道是百花出了什么事情吗?看着萧何的反应,宋清心中更加惶恐,不顾萧何的阻拦,直接就冲出了房门,萧何从他身后想要将他打昏,可一旁的铁心却拦住了她,“早晚他都会知道的。” 宋清一出门就看见了自己府上的小丫鬟,拽住她就问,“夫人在哪里?” 小丫鬟被吓得不轻,毕竟几天之前宋清刚刚回来的时候,可是真的拿着刀砍伤了好多家里的护卫,小丫鬟甚至不敢大声说话,颤抖着指了指最角落的房间。 宋清推开房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血腥的味道。 正文 第四百零八章 初露端倪 百花躺在床上,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推开门之后,宋清才发现,自己连走过去的勇气都没有。 宋清好不容易走到了百花床边,伸手搭住她的脉,还好,百花还活着。 萧何和铁心追了过来,站在门口,没敢进去打扰他们两个。 百花没有学过武功,身体素质比较差,这次又伤的那么严重,起码要好好休养两天才能下床,到了现在,百花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铁心却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拉着萧何到那天制服宋清的院子里。 “怎么啦?你怎么突然拽着我来这里。” 铁心没说话,从身上扯了一块白布捡起了地上的刀,刀上有血,应该就是门口那几个侍卫的血迹,铁心看了半天,才慢慢地开口,将手里的白布连同那把刀一起扔掉,“这把刀刀刃上涂了毒,甚至连接触一下,都有可能会全身溃烂……” 萧何听了这个话,也有些震惊,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这么狠毒。 不但想毁了宋清的家,还想让他亲手杀死自己的妻子,甚至连宋清都不放过。 “就是说,无论怎样,宋清和百花都是会受到伤害,对方已经计算好了这一切,看来,这一切都跟宋清正在调查的那个组织有关系。”萧何握了握拳头,没想到,离开京城的第一战就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百花曾经救过自己,自己不能坐视不理,上一次,是为了帮殷国惩治贪官,这一次,萧何觉得他应该留下来帮助宋清,毕竟现在两个人都身受重伤,他们手下一定很缺能去办事的人。 宋清和百花在房间里呆了好久,两个人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一时间,应该也很难调整过自己的情绪。 铁心在院子里取了铁剑,“恐怕还没有那么简单,他们会在这把刀上下毒,就说明他们可能知道有人会来救百花,这么周密的计划,必定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到的。” 怕就怕他们知道宋清和百花两个人都还活着,会再下狠手。 “诶?铁公子,萧姑娘,我们家大人可醒了?”衙门的师爷找上门来,看她的神情,恐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宋清。 铁心伸手拦了他一下,“醒是醒了,不过,你现在还是暂时不要去打扰他比较好。” 出乎意料,师爷竟然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更加迫切的表情。 铁心还在专心致志的想应该要怎么样处理那把刀,可师爷的小动作并没有逃过萧何的眼睛,“师爷,您究竟有什么事情想说呢?不如你告诉我们,我们来替你转告宋大人。”萧何盯着面前的师爷,总觉得他和前几天见到的时候样子有些不同。 宋清曾经冒充花家的小少爷,既然衙门里有人懂得易容的方法,那么会不会这个面前的师爷也是别人假扮的呢? “没有没有,既然我们家大人现在有要紧事要忙,那我就一会儿再来找他。” 铁心思考了半天,还是觉得应该要把这把刀放进火里毁掉,铁心的衣角被撕碎,索性就在撕下来一块,再次握住刀柄,把手里的刀递给了面前的师爷。 “既然您不忙的话,那麻烦您帮我们把这把刀送去用火销毁。”铁心把手里的刀递给面前的人,师爷竟然连想都不想就单手握住了刀柄。 师爷转身离开了院子,萧何凑到铁心身边,小声的嘟囔,“那把刀看起来并不像是很轻的样子,如果说你拿起来,感觉是怎么样的?” 铁心没明白萧何的意思,“我单手拿起来感觉刚刚好,重量还是挺趁手的。” “那你刚刚是右手握柄刀柄是吧?” “那是自然了,我擅长用右手。” 刚才铁心是右手握住刀柄,把刀背对着师爷的,他拿起来竟然毫不费力。如果他真的只是一个读书人的话,一般人用这样的姿势递东西过去的时候,难道不应该是双手接过去吗?为什么他用单手?难道他早就知道那刀上有毒。 萧何心里怀疑,但是并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拽着铁心回到了百花的房间,房间里的百花正在小声的抽泣,宋清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可当萧何走进去的时候,看见宋清的嘴唇狠狠地咬住,他不是不心疼,他只是不能在自己的妻子面前表露出脆弱的一面,宋清的手轻轻地拍着百花的手背,还在一直不停地安慰她。 宋清现他们两个人进去,非常勉强的挤出了一个笑容。 牙齿在嘴唇上留下了深深的咬痕,还挂的血珠,看的萧何和铁心都是心头一颤。 “这次还多亏你们两个人帮忙,不然的话,可能连百花都会遭遇危险了。” 宋清说的很勉强,笑容更加勉强。 “如果你难受的话,其实可以说出来的,这件事情,毕竟也不怪你,你也是为了要铲除那个邪教的组织,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混进去了,我已经打听到他们就是当时在遥城作乱的那群匪徒,不过他们一群山贼,我也实在弄不清楚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能力,可以控制苗疆的毒物。” …… “找到她了吗?”慕初然无力的放下手中的笔,萧何离开已经很多天了,自己不敢贸然去找她,更何况她现在已经吃了绝情丹,更加不可能接受自己这个害了她父母,害死她朋友的人了。 慕初然不敢太出皇宫中的侍卫,怕他们察觉,只好再次动用了未央宫的杀手,这些杀手只听命于拥有令牌的人,至于做什么,他们向来是不会去过问的,他们作为未央宫的人,任务就只是按照上级的命令去做。 “人已经找到了,不过他们好像遇到了些麻烦,现在正在镇州知州,江南巡抚宋大人府上,这次的事情,好像很棘手。” 慕初然摁了摁自己的眉心,萧何走了之后,自己有很多天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无论自己以前对萧何做过什么,萧何都没有选择过要忘了自己,这一次,他们两个恐怕是要越走越远了。 “多派些人手跟在他们旁边,不要让他们察觉,也不要让他们受到伤害。”这恐怕是他,现在唯一能为萧何做的事情了。 未央宫的的杀手没有再说话,而是默默地退下。 “等等!”慕初然叫住了想要退下的人,“不到万不得以还是不要动手了。”如果让萧何知道,恐怕要更加厌恶自己了。 …… 宋清好不容易才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萧何主动提出想要留下来帮助他们,毕竟百花也是大夫,医术高超,自己也是见识过的,要是这次事情解决,或许百花还能帮自己医好父母。 铁心倒是无所谓,萧何去哪里,他就去哪里。 宋清对于萧何的话非常感激,他没有客套,毕竟这一次的事情,仅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肯定是解决不了了。 铁心看了看面前的宋清,就算是蛊虫已经取出来了,他的神色也非常的憔悴。他看得出来,现在的宋清,是在强打着精神跟他们聊这件事情。 “所以你混进他们组织的时候究竟看见了什么?你又是怎么样,被发现了呢?”铁心看的出宋清的勉强,抓紧时间,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宋清摇了摇头,“本来一切顺利,好像是突然之间有人识破了我的身份,好像还非常了解我们家的情况,所以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宋清现在你可自己当时直接死在那些人的手下,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妻子遭遇这样的飞来横祸。 宋清的话更加加深了萧何的疑惑,“宋大人,你府上的那位师爷,练过武功吗?” 萧何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把在场剩下的两个人全都问呆了,宋清缓了一会,“怎么突然问起我衙门里的那位师爷了?他跟着我身边很多年了,是个值得信赖的好人,确实是会武功,不过也只限于防身,算不上什么绝顶高手。” 果然,这个师爷会武功的,那他可以单手毫不费力地拿起来把刀,就可以解释了,看来不能把他想的那么简单,毕竟要了解宋清家里的情况,一定要是经常在他身边的人,现在宋清身边的所有人都有嫌疑。 “那你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呢?”铁心觉得萧何可能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的问题,并没有打断她,而是让她继续问下去。 “大概也就是前天……” 铁心和萧何心里都是一沉,“前天。”前天就是他们第一次来到衙门说是要拜访宋清和百花的时候,如果当时并没有他们出手相救的话,仅仅一个宋清,绝对可以,直接一刀砍死百花,看当时蛊虫的效用,就算是宋清还有自己的意识,也抵不过蛊毒的控制。 那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地将刀上也涂上毒?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孕妇,真的有必要这样大费周章吗? 还是他们一早就知道,有两个武功不低于宋清的人会来到这个地方。 萧何现在想想还有些后怕,如果当时自己和铁心无意之间触碰到了那把刀的刀刃,现在已经化为一具枯骨了。 正文 第四百零九章 南疆叛乱 铁心刚才并没有注意师爷的动作,不过如果师爷伸手去触碰刀背的话,铁心一定会出言阻止,可师爷非常轻易的就避开了,难道说这也只是个巧合吗? “宋大人,好好照顾百花吧,有什么事情就随时传唤,我们会帮助你的。”萧何想了想,还是没有多说,那师爷看起来武功底子并不深厚。 宋清的身上并没有受很多的伤,蛊虫是从他手腕的伤口放进去的,少说也已经在他的全身经脉中游走了一遍。 还是不那么容易就回复原来的那种精神,估计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是这个病殃殃的样子了。 萧何和铁心离开了宋清家,在客栈里弄了些饭菜,说实话,自从萧何见到那个蛊虫开始,就一直没有什么胃口,可以吃得下饭。 面对一桌子的饭菜,萧何兴趣缺缺,放下了筷子,铁心索性也不吃了,看到那样的场面有几个人还能吃得下呢。 铁心决定,把自己知道的一些关于苗疆毒蛊的事情,讲给萧何听,这还是慕初然刚刚登基的时候,那个时候西南地区发生变乱,朝廷派出军队镇压,就是摄政王萧何带着自己手下的军队去镇压那些邪教。 当时的铁心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意气风发,认为一个国家军队的力量足够可以抵抗那些邪门歪道,行军的途中也有些无聊,经常抓些沿途的动物来吃,行军的人,经常打猎是正常的,可那个时候的铁心,偏偏喜欢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倒不是拿来吃,铁心经常会在路边抓一些野兔和山狐狸玩。 可一到了西南境内,铁心的这种行为,很快就被萧黎制止了,“这边的东西都邪门的很,不知道哪样东西上面就沾着蛊毒,你如果沾上了可别怪我不救你。” 铁心那个时候还是个小孩子,哪里懂得这些,直到他真的看见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 那是萧黎派出去打探情报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带着一身的伤回来,伤口不像是刀,也不像是剑,甚至不能算是十八般兵器中的任何一样。 不是在那个士兵身上,还带着那样“武器”。 那老鼠的眼睛都是鲜红的,死死地咬住那个士兵的胳膊,无论边上的人怎么打,那个老鼠都不肯松口。 铁心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死在自己面前,他身上裸露的皮肤都留下了老鼠的牙印,那个时候,萧黎为了稳定军心,瞒下了这件事情,将那个人安葬之后,就向后方退了十里,前面的那些人已经超乎了人类的力量,萧黎没有十足的把握根本就不敢贸然向前。 萧黎就这样和对方僵持了有两个月之久,身边的粮草也几乎都用尽了,这样下去根本就不是办法。 就连一向处变不惊的萧黎也渐渐的有些慌乱了。 萧黎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就近找了一处村落,这个小村庄距离对面的阵营比较远,并没有受到他们的波及,村民也都淳朴善良,确实给他们提供了不少的帮助。 可终归,也没有办法帮助他们除掉对面的邪教。 “村里有个奇怪的老头,年轻的时候,听说是个大夫,擅长用饲养的蛊虫替别人治病,或许他会有办法。” 萧黎的军队在这个小村落里驻扎了好几天,才偶然的从村民的口中听到了这个消息。 萧黎亲自上门去拜家那边老先生,可老先生一直都没有露面,或许,是一个人清净久了,不愿意跟外面的人打交道。 萧黎本来已经放弃了希望,可万万没想到,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铁心竟然莫名其妙的染上了一种蛊毒。 铁心一开始只是在床上打滚,跟萧黎说身上很痒,萧黎一开始只是以为小孩子水土不服,修养几天就会好,直到铁心挠身上的时候太过用力,直接带下了一整块皮,露出了自己的血肉,萧黎才真正意识到,铁心得病,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村里年纪大的老人家说,铁心这就是染上了蛊毒,两边在打仗,就连路边的蛇虫鼠蚁都碰不得,唯恐哪个身上,就带着蛊。 萧黎不能看着铁心自己将自己挠的的血肉模糊,就只能拿绳子把他捆了起来,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不让他擅自行动。 铁心毕竟还是个孩子,萧黎实在是没有办法再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抱着铁心去求那个老先生了。 铁心从小就跟着摄政王,摄政王也一直把他看做自己的亲生子女,看着她这个样子,怎么可能不着急,那个老先生还是闭门不见,萧黎迫于无奈,直接就跪在了老先生门前。 三天三夜,西南地区晴雨无常,下了雨,萧黎就讲自己的外套套在铁心身上,自己淋着雨继续跪在老先生门前。 一个将军,一个亲王,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跪在一个平民门前三天三夜。 直到雨彻底停下来,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老先生才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这就是为什么,铁心愿意用性命去替摄政王报仇,因为如果没有他的话,铁心早就是一具枯骨了。 老先生被萧黎的诚意打动,决定跟着他们行军,一路上帮他破了不少障碍,甚至于最后消灭了邪教统领之后,也被对方的人下了蛊。 老先生跟萧黎说此蛊无解,却私下给铁心讲了解蛊的方法,他也知道自己的命数,怎么能在连累一个无辜的母子替自己取血呢? 铁心被老先生救了一命,也眼睁睁的看着老先生受子母蛊的侵害痛苦的死去,所以才对这种蛊毒记忆犹新。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宋清种的那种蛊毒,就只有百花可以解。”铁心的故事很短,但足够像萧何说明一切。 “那个老先生难道没有留下什么笔记或是别的什么书,可以教你怎么解蛊的吗?” 铁心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要知道,会解蛊的人必须要会养蛊,我当时中了蛊毒,险些连命都丢了,那个老先生说我的体质根本就不适合养蛊,一不小心就可能会被蛊虫反噬。所以他几乎什么都没有交给我……”铁心低下头想了想,却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不过他有交给我,怎样用子蛊引出母蛊。” “可是现在子蛊不是已经毁了吗?” “百花懂得解蛊,自然就懂得另外一件事情,子蛊身死,母蛊必然遭到反噬,炼蛊的人养一只蛊可能要几十年,一旦子蛊出了什么问题,母蛊也活不了多长时间。所以那些人,一定会再次下手的。” 铁心对这些东西的了解实在有限,不知道百花会不会了解的多一些。 萧何和铁心还是决定明天一早就去宋清家里,问问百花究竟能提供多少关于这些蛊虫的消息。 铁心一整夜都守在萧何门外,萧何真的忘记了吗?当时她和段衡、慕初然、成千秋、慕清绾五个人一起在这个地方,如果她忘记了慕初然,怎么又会将之前在镇州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萧何和慕初然两个人算得上是出生入死,萧何真的忍心就这样忘记他吗?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就再次赶到宋清的家里,好在这一次,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宋清陪在百花身边,依旧是府上的师爷招待他们。 萧何有意的留心了师爷的举措,萧何在观察一个人的时候,首先会注意她的轻功,也就是说,萧何总是会先看那个人的步伐,就像当初的花小姐,萧何见她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她是会武功的。 师爷年纪不算小,可步履轻松,想来是练过轻功的,在皇宫的时候,太后身边的那个宫女可以刻意的控制自己的步伐让别人以为她武功很低甚至不会武功,面前的这个人又是怎样呢? “萧姑娘?”师爷举着茶杯递给萧何,萧何却迟迟没有去接。萧何一下子回神,挥手去接,却没有接住,茶杯向下落,却被师爷牢牢地接住了。 人在紧急的时候做出的反应才是最真实的,连萧何都没有反应过来,师爷却已经接住了杯子,几乎就没有撒出去几滴,这一次就连铁心都注意到了。 “师爷反应还真的很快啊。”萧何假装并没有注意到什么,接过了他手里的水,“连我都没反应过来呢。” 师爷讪讪的笑了笑,将托盘放下就离开了房间。 这两个人,远远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恐怕是要坏事。 等到师爷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之后,铁心才开口,“我倒是想知道,你究竟在试探什么?”铁心向来是不怀疑萧何在大事上做的决定,不过这一次,他到真是没有看懂。 “宋清说,这个师爷跟了他好多年,如果我跟他说,这个师爷有问题,宋清会怎么想我?是相信他,还是相信我?” “这是你的顾虑,还是你现在就拿不准这个人的身份,所以才不敢妄加猜测?” “兼而有之吧,毕竟现在整件事情一点头绪都没有。” …… 正文 第四百一十章 发现蛛丝马迹 萧何和铁心两个人住在了宋清的家里,宋清是个为官清廉的好官,就算是当了江南巡抚,也还一直住在自己之前的宅子里。 宋清和百花身上都有伤,萧何怕他们在出什么意外,搬进他家里,也好有个照应。 非常时期,萧何和铁心就连饭菜都是自己亲手做的,宋清虽然不好意思麻烦他们两个,但也觉得他们两个的担心是正确的,收下了,他们这份心意。 铁心正在想怎么样用那个老先生教自己的方法来寻找幕后黑手,萧何也一直待在铁心的房间里,屋顶上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并不是在自己的头顶,想来跟铁心的房间距离也并不远。 萧何示意铁心噤声,这两间客房里住的就是他们两个人,连着宋清的房间,既然有不速之客从屋檐走过,现在最有可能就是冲着宋清去的,但也不排除,是对着萧何下手。 铁心和萧何靠近两边的墙壁仔细辨识,却发现声音是从萧何的房间传过来的。 现在去开门一定会被对方察觉,想要不动声色的出去,就一定要等他们从屋顶下来之后才能出去,屋顶的脚步声有些杂乱,听得萧何和铁心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对方究竟来了多少人? 直到隔壁的院子里响起兵器碰撞的声音,萧何和铁心两个人才意识到,这是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而他们两个人,因为过分注意这边的声音,先入为主,忽略了另一边的人。 铁心率先冲了出去,萧何紧随其后,回身一看,房檐上就只站了一个人,萧何抬手一镖,击中了那个人,那黑衣人呜嗷一声,从房檐上落了下来,不知道逃到什么地方去了。 萧何赶过去的时候,来突袭的黑衣人已经倒了一地,铁心身上并没有沾上多少血迹,反倒是……站在宋清身前的师爷。 师爷并不住在后院而是住在衙门里,就连萧何和铁心两个人都没来得及反应师爷怎么会这么及时的赶到,还没等萧何发问,师爷已经倒了下去。 宋清很着急,师爷替他挡了一刀,看起来伤得很重,百花身体没恢复不方便,只能让铁心出去寻个大夫。 “宋大人,我可以先替管家止血,可以让我先试试吗?” 师爷的血流了宋清一身,就算是他之前在萧何的面前显得再怎么心机深重,现在在萧何的眼中甚至就像个傻子,或许就是因为最近的事情都牵扯到了他身边几个比较亲近的人,所以才会让他没有办法冷静下来,像之前那样筹划整件事情了。 现在的宋清,变得手足无措,他不敢赌,甚至有些退缩,早就没有当时那样的果敢,现在的他,畏手畏脚,可能,他也害怕自己的亲人再受到伤害了。 大晚上的,根本就没有哪家医馆还开着门,铁心找了大半个镇州城,才找到一个还在营业的医馆,把大夫带了回来。 “那位老先生失血过多,恐怕要修养很长一段时间了,所幸没有伤及要害。伤势也并不算严重。” “大夫,我最近膝盖有些疼,怕是害了什么病,不知道这镇州城中最好的骨科大夫在哪里?”萧何主动请缨送这位大夫出门,在门口拦住了这位大夫,笑着询问他。 “如果是骨科大夫的话,城西有一家很厉害的接骨师傅,你可以去找他问问。” “哦,”萧何装出若有所思的样子,“那就谢谢大夫了。” 铁心安置好了里面的事情,也走到了门口,正好听到了萧何的话,看着那大夫走远了,看了看眼前的萧何,“会不会是你心思太重了?这个大夫也是凑巧才会这个时辰还在,我去的时候,他已经准备关门了。” “不知道是哪里,就是觉得不对劲。” …… 宋清很担心师爷,毕竟是替自己挡了这一刀,足够证明他对自己的真心了,就算是师爷真得像萧何说的那样,有些地方表现得很奇怪的话,也肯定是萧何想得太多了。 萧何和铁心分开行动,萧何负责在街头看看究竟有没有什么异样,铁心则负责在宋清家里保护他们,铁心毕竟见的世面多一点,他看得出萧何一直对宋清的这个师爷很在意,为了不让他表现的太明显,所以才安排她在外面打探消息。 萧何在这个小茶馆坐了整整一天了,如果真的有其他人中了蛊,大街小巷的小巷肯定早就传遍了,早在京城,她就已经见识过小道消息的传播速度了。 “小二,帮我再拿壶茶来。”萧何坐了整整一天,实在是没什么收获,事到如今,也就只能等着对方找上门来了,毕竟铁心说过,子蛊一毁,对方一定会找上门来的。 小二很快就把茶端了上来,萧何坐在大厅的正中对着大门的位置,无意间朝街上撇了一眼,竟然看见了,昨天夜里的那个大夫。 萧何始终是很在意那件事,悄悄地跟了上去。 那大夫走路并没有东张西望,看起来并没有任何一点可疑,就像是一个普通人只是路过而已,可他走的方向却离城中心越来越远。 他既然是个大夫,为什么没有在自己的医馆里面待着,而是大白天就在街上溜达? 已经是傍晚了,怎么这个大夫竟然在快要关城门的时候,反倒出城了呢? 萧何一路跟着他,竟然走到了城外一个僻静的树林之中,这个季节,树木枝繁叶茂,萧何一边不能跟丢了前面的人,另一边还要尽量不要发出声音,实在是太困难了,萧何只能尽量的和前面的人拉开一段距离,否则就算是一点武功都不懂的人,也很快就能发现她了。 “帮主。”萧何好不容易跟了上去,树林的正中央,最茂密的地方,竟然还藏着一个小小的木屋,距离太远就算是萧何用尽全力去听,也听不到多少内容。加上天色渐晚,本来就看不清前面的东西。 整个小屋不大,门口却聚集了不少的人,都蒙着面,在这夜色之中更难分辨了。 那个大夫果然不一般,萧何远远地能看见那个大夫在跟那个领头的人说什么,可惜距离太远,实在是听不清楚他们交谈的内容。 领头的人突然就抬高了音量,“把这些东西都抬到里面去!” 黑压压的几个箱子,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萧何站在树枝上,也不敢轻易的动,知道他们都走了进去,萧何才从树枝上落了下来,趁着城门还开着,回到了宋清家里。 …… “你是说,昨晚那个大夫有问题?”萧何说的话,铁心一向是相信的,如果说前几天,他觉得是萧何疑心太重,那这一次既然她找到了证据,为什么不跟着去看一看呢? 宋清安置好了百花跟着铁心和萧何出了城,带着手下的衙役到了萧何所说的那个地方。 “萧姑娘,如此僻静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什么木屋,这种地方根本就不会有人来,希望你不是在耍宋某。” 萧何狠狠地瞥了回去,虽说这树林之中,道路难行,可真是不知道,这宋清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埋怨。 “就在前面了,有或没有,自己去看不就知道了吗?” 按着萧何有的路往前走到尽头,果然发现了一间小木屋,我看着木屋的样子,怎么样都不像是有人在。 “可这里确实不像是有人在的样子。” 萧何也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对劲,还是自己走在前面,打开了木屋的门。 铺天盖地的毒物一瞬间就扑了过来,让萧何有些措手不及,蜈蚣和蝎子爬了满地,萧何连蝙蝠都不怕,却唯独害怕这些毒虫,这还是其次,跟在毒虫后面的,还有一些极长的毒蛇。 “这是怎么回事!”宋清和铁心站的位置离小木屋也并不算远,很快就受到了这些毒物的夹击,萧何走在最前面,离门最近,甚至感觉毒蛇和毒虫就在自己身上爬过,毒蛇就在眼前,虽然萧何有在身上随身带些药粉的习惯,可偏偏这里有这么多的毒物,自己这点东西根本就排不上什么用场,萧何一咬牙一狠心,用轻功走到了铁心和宋清面前,在他们身边洒下一点驱虫的药粉,还有硫磺。 因为这树林之中道路偏僻难行,害怕打草惊蛇,宋清带来的衙役都没有跟进来,他们三个人想要逃生还是容易的。 毒虫的速度比较慢,他们三个人的主要任务就是甩掉这些毒蛇。 林中枝繁叶茂,阻碍物实在是太多,萧何眼睛在晚上有看不太清楚,实在是没有办法跟上铁心的速度,只能让铁心带着宋清先跑,自己跟上去。 好不容易跑出了树林,过了一段距离,他们才敢停下来歇歇,这些毒物不会轻易地靠近丛林的边缘,过了好一会,萧何才跟了出来,萧何的脸上和手上都被划伤了,所幸都不太深,都是叶片和枝干的小剐蹭。 “萧姑娘,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宋清显然把这件事情全都归结到了萧何的身上,如果不是她,三个人也不会陷入这样的陷阱。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一章 真凶露面 萧何才刚刚出来,哪里还有心思跟他搭话,刚刚开口想要辩解,手腕却突然传来一阵一阵的疼痛。 萧何抬起手,却发现手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口子,像是,毒蛇的牙印。 铁心也发现了萧何的异常,才刚刚走到萧何身边,萧何就倒了下来。 “萧何!”铁心接住了即将跌倒的萧何,可萧何已经失去了意识,宋清也凑过来,看见了萧何的伤口,伤口附近已经变成了紫黑色,确实是被毒物咬到了。 “先带回我家!” 萧何迟迟没醒,百花也没有办法将她就醒,所有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没有办法,就只能将手中的事情都暂且搁置,两个人天天上街请大夫回府给萧何看病,可偏偏所有的大夫都说萧何并没有中蛇毒,却没有办法救醒萧何。 宋清回到府上的时候,发现府上的气氛并不对劲,明明才刚刚入夜,怎么就一个人影都不见了? 走进院子,扑面而来的血腥味道就已经告诉他们,趁着他们出门的时候,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百花……”宋清顾不得里面是否有危险,推门就走了进去。 百花被紧紧地绑在大厅的太师椅上,毕竟是个女孩子,害怕的都已经流出眼泪了,还一边不停地向宋清摇头示意他不要过来。 “百花……” 宋清想要上前,却被身边的铁心拉住了。 “果然和萧何说的一样,你的这个师爷,还真的不是一般人。”铁心比宋清冷静的多,一眼就看见了隐藏在视线死角,穿着一身黑衣的人。 “哈哈哈,没想到,你们会成为打扰我计划的人,本来,我还以为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郡主,没想到她心思这么缜密,不过,现在也没什么用了,她中了蛇毒,必死无疑,而你们两个人……这整个知州衙门都已经被我们的人包围了,你们两个热就算是有通天的本领,也肯定是逃不掉了。” “我能知道为什么吗?”宋清也是明白人,既然要死了,不如就死个明白。 师爷冷冷的笑了笑,“别的不说,你跟我们山贼过不去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本来只是埋伏在你身边的,不过还真的没想到,你能一举消灭花家,让我们失去了庇护的屏障,本来遥城的事情就让我们元气大伤,你又穷追不舍,让我们折了不少弟兄,我们怎么可能会放过你?” 宋清本想趁着他说话的时候冲到他面前洒迷魂散,却突然被门口的大蛇挡住了,加上他功力没有恢复,想要做到这件事情无异于天方夜谭。 “哈,还有,那天晚上的大夫也确实是有问题的,他也是我的人,是我让他引萧何去树林的,你竟然相信我,把我放在府里,还真是蠢啊。” 师爷显然是个能掌控这些毒物的人,指引着门口的那条蛇渐渐的逼近百花,宋清显然已经快要崩溃了,师爷是想要当着他的面毁了百花。 “宋清,这一切可都是因为你,如果你不多管闲事,每个月给我们送些金银,或许我们就不会成为敌对,和平相处,这一切,可都得算得上是你自作自受……” 师爷突然增大了音量,“都出来吧!” 铁心握住了手里的剑,宋清也警惕的环视四周,却没有半点动静,师爷脸色变了变,又喊了一声,“出来吧!” …… 萧何醒过来的时候躺在一个马车上,手腕还是很疼,却已经不知道自己呆在什么地方了,他还记得自己晕倒之前,看见了自己手腕上的伤口,自己是被毒蛇咬了吗?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呢? 马车停在一个小街巷,周围却并没有什么人,究竟是谁把自己从宋府带出来了? 怎么又不派人看着。 萧何下了马车,环视一周,还是没有发现什么人,拐角一个人影瞬间闪了过去,萧何追过去却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惦记着宋府的事情,赶紧赶回了宋府。 …… 四周围都安安静静的,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影。 铁心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师爷,想要找到他的突破点,那种大蛇,绝对不可能是这个师爷从小养起来的,这蛇甚至都不是什么毒蛇,应该不会主动攻击人,这些能够驱使毒物的蛊师应该都有些什么东西可以控制那个蛇,那是不是说,如果直接杀掉那个巫蛊师,这条大蛇就不会受到控制了…… 铁心手里的长剑是个好的武器,但是他没有把握在这样的距离里可以一举中的,长剑毕竟还有重量,这样的距离肯定会有偏差,况且师爷也是会武功的人,万一被他躲过了,自己手里就没有什么武器可以和他抗衡了。 “你有什么冲着我来,你放了百花!”像宋清那样一个冷静睿智的人,在所有的事情牵扯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办法静下心来,这恐怕是到了现在,他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宋大人,你好像还没有认清现在的形式,我说了,你们都得死,包括你这两个无辜卷进来的朋友,那个姑娘……”虽然他在府中并没有找到萧何,但是她已经中了蛇毒,肯定是活不下去了。 铁心按住宋清,“他是巫蛊师,所有的巫蛊师报复心都很强,你毁了山寨穷追不舍,他怎么可能会轻易地放过咱们!” 虽然他不知道萧何去了哪里,但是宋清和铁心两个人,是绝对不可能能逃得过了,师爷对于没有人响应他而奇怪,下意识的又环视了一周。 “在找我吗?我在这里。” 萧何手里拿着一把短刀,虽然没有段衡的那把坚硬,也足够有能够穿透一个人的力量,刀尖准确无误的穿过了师爷的心脏,在正面露出一点点刀尖。 “怎……怎么可能……”那条蛇是剧毒,怎么可能中了毒之后还能站起来? 铁心和宋清刚才也是专心致志的在和师爷周旋,根本就没有发现萧何是什么时候站起来出现在了师爷的身后。 “没什么不可能的……”萧何将刀旋转过来,他看不见师爷狰狞的表情,将刀拔了出来,那大蛇果然就停在那里一动不动了,看着周围的人也没有了任何反应,铁心的长剑瞬间就穿透了那条蛇,斩掉了那条蛇的头,留着没有蛇头的身子还在房间里扭来扭去,宋清也急忙冲了进来将百花身上的绳索解开。 师爷果真在宋府里里外外安排了很多的杀手,可等到宋清和铁心去查看的时候,只看见了满地的尸体,倒的横七竖八的,究竟是谁会出手帮助他们,又是谁把重伤昏迷不醒的萧何救醒了? …… 萧何明明就已经中了毒,怎么突然就没事了?还能站起身来,甚至连速度都没有降低,还能在他们三个人都没有防备的情况之下杀死了那个师爷。 “你最近有吃什么奇怪的东西吗?”百花轻轻地皱了下眉头。 萧何不解,“应该没有什么吧。” 铁心看了看面前的萧何,直接向百花说道,“她吃了绝情丹,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百花摇了摇头,“应该不会的,绝情丹其实是一种毒药,发作的时间很快,萧何的身体出现变化,可能也大概有一个月左右了。” 一个月?一个月之前,萧何还在京城那个时候她正在筹备和慕初然的婚礼,那个时候她有吃的什么东西吗? 那段时间里,萧何已经彻底的对慕初然安心,应该已经准备好做新娘子了,怎么会吃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呢?如果说有的话,那几天,萧何不是被段衡劫走了吗?难道是那个时候,段衡给她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吗? “萧何,当时段衡把你带走,是否给你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有……好像是什么药丸,吃完了之后,我很难受,很疼。但并是后来也就没有什么反应了,当时只觉得身上没有什么力气。” 百花仔细的帮萧何号脉,“其实不是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只不过那种药对你的身体来说太过猛烈,会让你的内力有很大的提升,对你的身体还是好的,正常人吃下去的时候,一开始都会有些不适应的反应,只不过,你身子虚,并不像男子那样适应这种药,可能安王也只是好心,并没有想到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这种药可能改变了你的体质,所以你中了蛇毒之后,蛇毒才没有在你的你内扩散。” 百花并不知道,他们几个人在京城里曾经遭遇过什么事情,不过萧何和慕初然的事情以前传的人尽皆知,这个时候,萧何却一个人出现在了这里,就算她不说,百花也大概能猜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再加上铁心说萧何吃了绝情丹,百花的猜测就更确切了,“绝情丹并不是对身体没有伤害,吃下去或多或少还是会对身体有些伤害的。” 萧何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轻轻的嗯了一下。 正文 第四百一十二章 离开镇州 蛇毒没有扩散,就停留在萧何的手腕上,百花让家里的家丁砍了一棵竹子,取了最细的一部分做成竹筒,用几种药水将竹筒泡了几个时辰,没敢碰萧何的伤口,而是在伤口附近用银针开了几个口子,用火烤了烤竹筒,扣在了萧何的伤口上。 乌黑的血很快就流了出来,萧何也觉得手腕有点痛,狠狠地咬了咬牙。 毒血很快就流尽了,百花第三次把竹筒取下来的时候,流出来的血已经是鲜红色了。 百花擦了擦她的手,涂了些药膏,绑上了纱布。 “百花,我想问问,有一种毒,你是否能解?”萧何将自己的袖子放了下来,跟百花讲述了自己父母的情况,百花自己记了下来,想了想却摇了摇头,“那是西域的一种控制奴隶的毒药,后来被传进殷国境内,毕竟是域外的毒,想要自己配置解药实在是太难了,这一次,恐怕我真的帮不上忙了……” 百花意外的没有在萧何的脸上看到沮丧的表情,反而像平常一样,笑着拿出自己包袱里面的小盒子,“百花,这本来是我想给你买的一些首饰,我平日里不太爱戴这些东西,也不知道我的眼光能不能看的上。” 其实本来盒子里还有一个小小的金锁,是萧何准备送给百花的孩子的,却没想到现在又用不上了,百花亲手毁了自己的孩子,我想来她自己心里也不好受,萧何把金锁拿了出来,不想让百花看到触景生情。 百花笑着收下了萧何的礼物,毕竟,也算是萧何的心意。 礼尚往来,百花也从身后的小柜子里面拿出了一个小瓶子,“不知道,我之前给你的那种提神的花粉还有没有,这一次你可以试试这个……” 百花毕竟是个女孩子,连那些装着药粉的小瓶子都十分的精致。 萧何也不推脱,直接就把百花拿给她的东西收在了自己的怀中。 …… “你说那些人为什么会去养那些蛊虫,难道就是为了害别人吗?相比起毒药,这些蛊虫更加可怕,简直就像是跟对方有不共戴天的仇怨。”萧何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师爷被刺中了心脏血流不止,一条巨大无比的虫子就从他的伤口爬了出来,竟然,他自己就是一个母蛊,为了伤害别人,这样真的值吗? 铁心摇了摇头,“当年那位老先生跟我说过,苗疆的人一开始养蛊虫并不是为了害人,而是为了治病救人。就是因为那些人心术不正,才会去拿这种养蛊的技术去害人,所以才会流传出巫蛊师都是心思狠辣,杀人如麻的人,这样的传说。” 铁心和萧何走在宋府的小花园里,那里有百花种下的很多各式各样的花,也有她自己炼的百花蜜。 铁心跟在萧何身后,“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究竟是怎样离开宋府的?” “哦,对了,我之前不是跟你说我莫名其妙的在一个马车上醒过来吗?那个时候我下了马车,马车停在距离宋府不远的一个小巷子里,我下车查看的时候,周围并没有任何一个人,不过在走到街角的时候,有一个人影很快的闪过去,我也没有追的上。” “奇怪了,我总是感觉有人在暗中帮助我们,不知道是冲着宋清去的,还是冲着我们,我和宋清去周围查看的时候,确实有很多人拿着刀剑,但是他们已经死在了那里,像是有什么人替我们除掉了这些人。” …… “什么!”这些没用的人,说了让他们好好地照看萧何,怎么会让她受伤中毒!慕初然怕会引起萧何的讨厌迟迟不敢露面,只能让未央宫的人跟着萧何,一路保护他们。可这些人竟然是这样保护的!让萧何受了伤,还让她中毒。 慕初然看不到萧何的情况始终还是不放心,让小德子召见皇甫槿进宫。 “皇兄,不知你这次叫我来有什么事情?”皇甫槿虽然说没有埋怨慕初然之前的行为,可毕竟和他之间还是会有一些隔阂,皇甫槿从小就没有感受过母爱,好不容易阖家团圆,自己的母亲却以这样的方式离开。 慕初然的神色十分严肃,“我知道你在恨我,可是国有国法,如果就因为她是我的母亲,我就一再的纵容她犯错,甚至操纵朝政,妄想将朕拉下马,难道这样我也要继续容忍她吗?萧何一家被她的欲望弄得四分五裂,霁月和白子卿枉死,这些都是你看到的,还有你没看到的,朕在他的花园花池之中,整整挖出了十几具骸骨,就算是这样,你还是不能理解我吗?” “没有,皇兄是为了朝政,为了百姓,为了国家,才做出这样的决定,臣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需要时间去适应罢了。” “皇甫槿,朕也累了,这一次,我要去找萧何,虽然她吃了绝情丹,我也还是要去找她,你要学会处理朝政了,如果这一次朕可以把她带回来,就会退位让贤,让你当皇上,不过这些日子的朝政,你还是要多费心了。” 皇甫槿始终看不透自己的这个哥哥,如果说他是君王,冷酷无情,他又偏偏对萧何一往情深,始终不渝;如果说他是护子女,他偏偏又没有袒护自己的母亲,让他们失去了一个亲人,就算他们两个是双生子,皇甫槿用了这么多年,也还是没有看透自己的哥哥。 慕初然这次真的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了,他不敢用自己的面目去面对萧何,也只好像自己之前的师傅请教易容的方法,暂时改变了自己的容貌,想要找个机会再出现在萧何的身边。 皇甫槿没有多说什么,慕初然为了萧何几乎可以放弃一切,毕竟,也是因为慕初然,萧何现在才落得这样的下场,好不容易找到的父母,却因为这样,强行分开。 皇甫槿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见血封喉更可怕的毒药了,见血封喉几乎是在短短的眨眼之间就可以要人性命,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活死人才是最可怕的,他折磨的不是患病的人,而是他们身边亲近的人。 “萧姑娘,铁兄,这一次多亏了你们,我们才能逃过这一劫。”整件事情都是围绕着宋清发生的,让萧何突然觉得以前的那个精明的宋大人不见了,或许人都是这样,在处理别人的事情的时候,聪明的不得了,一旦涉及到自己,就会手足无措。 萧何点了点头,铁心缓缓的开口,“宋大人为官清廉,所经历的这一切也都是为了当地的百姓,还希望宋大人可以再接再厉,才能让一方百姓过上好日子。” …… 萧何和铁心离开了宋家,镇州城上大大小小的医馆都找过一遍,萧何才彻底死了心,“没想到真的像百花说的那样,这种毒,竟然这么可怕。” “你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吗?”铁心没头没脑的突然问出了这么一句。 “你是指什么?”萧何整了整自己的头发,戴上了从首饰铺子里面挑选的一只珠花,也正是因为这支珠花,铁心才会问这个问题,因为这个,就和萧何出嫁的那天带的那只差不多。 萧何不喜欢沉重的凤冠,那天,萧何的头上,就只带了一只珠花,是慕初然送给他的,是一种很珍贵的宝石,那天之后,就不知所踪。 而萧何却在刚刚那家首饰铺子里面又看到了类似的,二话没说就买了下来,铁心记得,萧何很喜欢那只珠花,她还记得,难道不是说明她还记得慕初然吗? “绝情丹是种毒,可百花说,你的体质改变了,毒根本就不会在你的身上扩散……” “铁心,我真的忘了,别再说了。” …… 有了百花的指路,萧何和铁心开始朝着西面走,出了镇州,赶了几天的路,也没有遇到一个城市,沿途倒是有不少的村落。 官道上来往的行人倒是也不算少,路边也有不少摆小摊子的,萧何和铁心将马拴好,坐在路边的小茶摊上,点了一壶茶准备休息一会。 “往西面有不少的山路,我们还是要先问一问,再加上咱们两个人的马也快不行了,还是要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顺便换换马。”铁心对萧何提议道。 萧何点了点头,叫来了茶摊上的小二,“小哥,这附近有没有驿馆啊?” 小二连想都没有想,就指了指西北方向,“那边三里,有间驿站,不过那个地方,恐怕是不方便住女孩子。” “为什么?” 小二红了红脸,“那个地方的主人是个不喜女色的,甭管多漂亮的姑娘,在他眼里都像空气,可偏偏那家的主人长得又俊俏,不少女子慕名而去,所以现在,那个地方已经立了规矩,不接待女客了。” 萧何的脸黑了黑,这驿馆的主人倒也是个自我感觉太过良好的,难不成还能全天下的女子都喜欢他不成? “这怎么办?是换男装还是另寻别家?”铁心压低了声音在萧何耳边低语。 “我办了这么久他们都没认得出,难道只住一晚,就会被认出身份了?”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三章 驿馆的主人 萧何在树林中想要寻一个隐蔽的地方换下衣服,自从恢复了身份之后,自己已经有段时间没有穿过男装了,萧何将头发放下来,好在出门在外自己没有扎什么复杂的发髻,只是简单地束起头发。 萧何才刚刚把头收拾好,就察觉有人过来了。 树林之中看起来好像很容易藏身,可稍微一动就有可能会发出声响,萧何趁着说话的人没走到这里,赶紧将衣服都收拾起来,躲到了旁边的一个树丛里面。 来人一身的红色,脸上却并没有浓妆艳抹,看到这个人,倒是和成未央不同。 两个人很显然是为了讲什么重要的事情才会躲进这片树林,萧何也不感兴趣,自己轻功很好,趁着他们分神,还是快点走吧,免得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再惹祸上身,萧何把自己换下的女装装起来,准备背上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萧何脚下的树枝晃了几下,一下子就窜了出来,萧何低估了地上那个红衣男子的能力,一甩手扔出一只镖,就在萧何的面前划过去,萧何讪讪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还好还好,这要是差上一点,自己的鼻子都要被削掉了。 “上面那位朋友,不如下来打个招呼。”红衣男子声音还挺好听的,就是这下手可是太狠了,喜欢穿红衣服的,成未央初见她的时候多做了什么萧何可是一辈子都忘不掉,这种人,武功高,眼光高,简直不可一世,阴晴难定,自己才不想跟这个人打交道。 萧何轻功好,准备直接从树上蹿出去,却没想到,那个人竟然追了上来,萧何不想惹事,只想快点甩掉他,“轻功倒是漂亮的很。”后面的红衣男子面不改色,还想也根本就没有用尽全力。 随手甩出一镖,萧何没有防备,短躲闪不及,布帛撕裂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萧何索性也不要包裹了,直接甩了出去。 绕了一大圈,萧何好不容易才甩掉身后的人,却发现自己迷了路。 静静心,发现周围并没有什么声音萧何就踩着树枝站在了比较高的地方。 竟然已经跑出这么远了。 萧何身上的衣服被树枝挂住划破了,真是的,这件衣服还是自己买了没穿几次的,竟然就这样坏了,等遇到下一个城镇的时候,一定要再买上几件。 萧何有些懊恼,好不容易才走了出来,却发现铁心竟然和一个白衣男子正在交谈,两个人还好像聊的很开心,有说有笑的。 冤家路窄,刚刚才在树林里面才跟这个男人打了个照面,怎么铁心竟然跟这个人交谈起来了?“铁心,我们可以出发了。” 萧何不想跟这个红色衣服的人说话,总觉得这个人怪怪的,而且,刚刚跟在他身边那人怎么不见了?该不会是被他灭口了吧,自己刚刚是从那树林里走出来的,万一他觉得自己听到什么了,也来灭自己的口怎么办? 好在那男人说了两句话就离开了,没有再停留就先行离开了。 “他是谁啊?”萧何翻身上马,动作行云流水,穿男装就是比女装要方便不少。 “不知道,”铁心看了看萧何身上的衣服,“不过是个过路的人罢了,看他的样子并不像个坏人。” “你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难道还会相信从面相上能够看出一个人是否是坏人吗?我跟你说,想那样穿着一身红衣的男人,不是有龙阳之好,就是自认为超脱世俗的疯子。” 这个驿馆有些偏僻,却意外地生意很好,听说,很多人都是听说这里的主人的名气,才会到这里投宿,甚至不惜绕路。 “不是说这驿馆的主人是个男人吗?都说了他不近女色,怎么还有这么多的人过来?难道说这些男人都是冲着这里的主人来的?”萧何凑在铁心耳朵边轻声说道。、 铁心拴好了马,和萧何两个人一起走进去,却被店小二拦了下来。 “两位客官实在抱歉,今天我们这里已经客满了,不能再招待其他的客人。”小二一脸的歉意,到是个很懂规矩的人。 “可我看你这里还并没有到客满的地步啊,难道你这里每天还限量接待多少客人?” 小二露出了些窘迫的表情,“不是不能在这里住,不过,一定是要打的赢我们家主人的,才能住剩下的房间……我家主人他……” “这种要求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家的主人难道是武功盖世,谁都不怕吗?” “那倒也不一定,或许人家就是想找个人切磋,所以才会定下这样的规矩。”铁心拽了拽萧何的袖子,示意她在这里不要乱说话。 红衣男子从楼上走了下来,小二的神情一下子就变得有些尊敬,恭恭敬敬的行礼,“主人。” 冤家路窄,冤家路窄。 萧何今天怎么不论走到哪里都能遇到这个人? 铁心也认出了这个人就是刚刚在路上跟自己搭话的人,拱手抱拳对着红衣男子打了个招呼。 “我看的出来,这位兄台是个好人,但是我们这里的规矩不能破,两位只要其中一位和在下切磋武艺,胜过我我就会把剩下的房间给你们住,想住多少天都可以,在下不再收费。” “找死—”萧何最不喜欢别人挑衅她,虽然萧何的功夫算得上是半路出家,但是它的优势就在于她个子比较小,比较灵活,轻功又好,就算是武功超过她的,跟她比武也未必能占得了上风,往往会被她整的面目全非,最后迫于无奈而认输。 铁心并不担心萧何会出什么意外,反倒是有点担心对方。 萧何拳脚功夫不好,就巧妙地避开了和红衣男子的正面冲突,不停地绕着他身边打转,就冲着他刚刚没追上自己,他的轻功一定没有自己的好,加上他个子高些,对于自己的这个高度来说肯定是没有自己灵活。 红衣服的男人也不傻,被耍了两圈之后,眼疾手快的抓住了萧何的手腕,让萧何动弹不得,萧何朝着红衣男子胯下就踢了过去,那红衣男子躲闪不及,赶紧松了萧何的手腕向后退,“你这个人……”踢别人胯下!这一脚下去,可就是断子绝孙啊。 萧何冲着对方吐了吐舌头,“你又没有说不能用脚。” 红衣男子有了防备,萧何也继续消磨他的精神,一拳直冲那人的面门,红衣男子轻易躲过,萧何却扭转手腕,拽住了红衣男子的头发,被拽住了头发的红衣男子挣扎了两下,求了饶,萧何意兴阑珊,没想到这个人竟然这么轻易就求饶了,自己还没玩儿够呢。 铁心在一边笑了半天,这才上台去扶起红衣男子。 “在下铁心,这是我弟弟萧何,还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红衣男子背过身去整了整自己的头发,才转了回来,自己还真的是从没有这么狼狈过,“段无痕。” 段无痕并没有让他们住在客房里,而是让他们住在了后院。 驿馆一楼的大厅里面放了一张榜,看这个意思,应该就是谁有想除掉的人,就会把那个人的画像放在榜上,一旦有人揭下告示,就说明他接手了杀掉这个人的任务,萧何还真的是没想到,小小的驿馆,竟然卧虎藏龙。 铁心和萧何安安心心的住在了后院,前院发生什么事情都与他们无关,萧何突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这样一个地方会不会能给自己一个找到神医的机会。萧何写了一张告示,准备贴在榜上,却突然被身后的人拦了下来。 “这里不能寻人,只能杀人。”段无痕一脸的戏谑,朝她扔过来一个包裹,“不知道这个东西是否是你丢下的,段某无意间捡起来的,倒是没想到,萧公子竟然有这样的癖好。” 段无痕突然就靠的她很近,段无痕的身高比铁心还要高上一块儿,这样把脑袋架在萧何的肩膀上,就更觉得违和了。 段无痕拽住萧何的手,“啧啧,你这手长得,也是很秀气啊,你……真的是个男人吗?” 既然都被他看见了包裹里面的东西,那萧何也只好破罐破摔了,萧何的脑袋里面装的东西可不是一个刚刚见了几面的人就能猜得透的。 萧何的眼神突然就变了,段无痕也被萧何的反应吓了一跳,本来站在上风的段无痕一下子变得有些窘迫,萧何一步的逼近,轻轻地拽住段无痕的衣襟,“段公子,萧何就是喜欢男人啊,特别是像你这样的,这么优秀还这么有钱……”萧何的眼神深不可测,段无痕本来是想借此检验一下萧何究竟是不是女人,却没想到反被他将了一军。 段无痕转身离开,萧何也觉得没意思,把手中的告示团成一团,扔在一边。 萧何和铁心在这里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铁心本来已经打点好了自己的行李,去叫萧何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萧何竟然还没有起床,窗户大开着,这萧何也真是的,睡觉不知道关窗。 正文 第四百一十四章 一起上路 铁心伸手探了探萧何的额头,温度烫的吓人。 段无痕一晚上都没睡着,脑子里不停的回忆萧何的眼神,难道自己真的会喜欢上这个不男不女的人? 可萧何和铁心已经定下来第二天一早就离开,段无痕半夜还没有一丁点睡意,竟然鬼使神差的走到了萧何的房间外面,推开他的窗子朝里面看。半晌才缓神,自己可是被这附近的女孩子追捧的对象,怎么会对一个男女莫辨的人这么上心。 段无痕拍了拍自己脸颊,肯定是自己想多了,一定是萧何在耍自己,反正他们明天一早就要走了。 铁心急匆匆的从后院出来的时候,段无痕已经在桌子前面坐好,等着他们两个人来吃早饭了,铁心的神色显得很焦急,手里也并没有拿着行李,一看见段无痕,就冲上前去问他,“段公子,这附近可有医馆?” “医馆?怎么啦,出什么事情了?” 铁心顾不得跟她解释那么多,“我弟弟,他生病了,可能是昨天夜里忘了关窗着了凉,高烧不退。” 窗户,段无痕突然想起来,自己昨晚好像并没有给萧何关上窗户,闹了半天是自己的错。段无痕有点不好意思,“铁公子,我们这里倒是有个大夫,可以让他帮你弟弟看看。” 小海走上二楼敲响了一间房门,不一会就走出了一位文人打扮的人。 那文弱的公子哥放下了萧何的手腕,“受凉了,吃两副药,退了热就好了,只是一般的小风寒罢了,各位不必过于担心。” 铁心看了看躺在床上面色惨白的人,看来这一次要在这里多耽搁几天了。 …… 段无痕这下可是真的可以确定,面前的这个萧何是个女子了,连大夫都这样说了,这还能有假吗? 入夜,铁心和段无痕都没有办法再继续照顾萧何,萧何的烧也渐渐退了下来,铁心安置好萧何,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萧何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感觉自己的脸上有冰凉的触感,猛的睁开了眼睛,黑衣人显然也没有意料到萧何会突然睁开眼睛,来不及离开,就和萧何打了起来。 萧何刚刚醒过来,身上还没太有力气,跟对方打架简直就像是在挠痒痒一样,对方的力道又出奇的大,萧何觉得自己肯定打不过他,直接把桌子上的茶具全部掀翻在地,弄出了不小的响声。 黑衣人虽然并不是打不过萧何,却没有对她下狠手,只是下意识的挡了挡,萧何虽然力道不大,但是招式复杂,那黑衣人被萧何缠住,一时间也没有办法脱身。 铁心听到响声,连忙赶了出来,到了门口,就听到了两个人打斗的声音,铁心踹门而入,从黑衣人背后狠狠的打了一掌,段无痕才打着灯笼过来了,段无痕看到面前的场景,显然也很惊讶。 “风无尘?” 这不是他前几天接待的一位房客吗?怎么会出现在萧何的房间里,还跟萧何打了起来?本来风无尘说要去西域,自己本来还想等自己回去还好有人跟还好有人给自己做个伴儿呢,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人。 被叫做风无尘的男子被铁心打了一掌,倒在地上,还没有缓过来,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面前的萧何。 “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也已经知道萧何是个女孩子,所以才会趁着人都不在的时候……咦——没想到风无尘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没有!”风无尘缓过神来,站起了身,“我不过是走错了房间罢了。” 萧何和铁心到是没反应过来,段无痕是怎么知道萧何是女子的? …… 一晚上闹下来谁都没有睡好觉。 第二天一早,段无痕就把昨天晚上的所有人都叫到了大厅里。 “昨天晚上无尘都跟我说了,其实这就是个误会。”段无痕赔笑,铁心却觉得事情有不对的地方。 “无论如何,叨扰多日,也是我们两个人的不对,我们今日就会启程,多谢段公子的照料,铁某人感激不尽!” 铁心说完就要拉着萧何往外走。 “等等,你们不是要找能够解毒的神医吗?”段无痕突然开口,让萧何来了精神,“你怎么会知道?” 段无痕从袖子里掏出那张被揉成一团的纸,“你这上面写着,寻神医,你可得知道说的那种毒,可是只有我们大漠才会有的,你在这里寻找神医又能有什么用呢?” “你们大漠?” “在下段无痕,是西域王府的二少爷,前几天家父有事要召我回去,我正好也要前往西域大漠,我在西域小有势力,如果你们跟着我一起回去,说不定我还能帮到什么忙。” …… 铁心执意要走,萧何却劝他留了下来,毕竟就算是没什么希望,试一试总归是好的。 段无痕带着一脸的戏谑,“萧姑娘,我们去准备东西,你也好在这里多休息一日。我们明天早上再出发吧。” 风无尘看着面前的萧何却没有办法触碰她,现在的他,要用什么样的身份去接近萧何,难道一辈子都要带着另一张脸吗? 慕初然本来是听说萧何生病了想去看看她,却没想到萧何突然醒了过来,还和自己大打出手,自己不能对萧何动手,只好招招都让着她,可万万没想到,这个段无痕竟然会把自己当成是采花的淫贼。 慕初然本来就是路过,本来是想不动声色的跟在萧何身边,却没想到这样一下,自己就得跟在萧何身边了,不过也好,能够近距离的保护她,陪在她身边,也算是一种幸运了。 风无尘坐在驿馆门口的台阶上,静静地出神,一把冰冷的剑却架在自己脖子上。 萧何从小就在铁心身边长大,萧何的安全重过一切,这个风无尘莫名其妙的出现,还半夜里出现在萧何的房间里面,这个人看起来就很可疑,不清楚底细,只是段无痕的客人,目的地一样,要一起同行,未免有些太过巧合。 “风公子,不如告诉在下,你究竟是什么来历?” 风无尘轻轻地用指尖拨开铁心的长剑,“这位公子,管得未免太宽泛了。” “你莫名奇妙的出现在萧何房间,让我怎么能相信你?”铁心把长剑收了起来,“还是希望风公子不要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让大家都难堪。” 段无痕准备好了两辆马车,几天相处下来,萧何突然发现段无痕其实是一个没有脑子的富家公子,除了生得一副天人公愤的好皮囊,还真的没什么值得别人仰慕的,那些千里迢迢赶过来的富家小姐,恐怕也都是被他的外貌迷惑了。 段无痕整天缠着萧何,铁心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萧何。”明明很正常的两个字,到了段无痕的嘴里就变了味,听得萧何一身的鸡皮疙瘩。“这是我在路边替你采的花,鲜花送美人。” 萧何身上带着的唯一一件男装在树林的时候被树枝勾破了,只好换上了女装,没想到更勾起了段无痕的兴趣,天天围着萧何转,让萧何一下子把他踹下了车。 “段无痕,你不是不近女色,不喜欢女人吗?”萧何生了气,段无痕不知道从哪里采的花,花粉洒了萧何一身,怎么也抖不掉,弄得整个车厢都是花粉的味道。 萧何掀开门帘才察觉到扑面而来的冷意,天气已经变得这么冷了吗? 萧何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铁心也束手无策,毕竟他们出来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到那么多,只好将自己包裹里面的衣服掏出来, 在靠近河边的地方,几个人生起了火,萧何坐在火堆旁边,才慢慢地缓过来,还没等铁心拿出衣服,风无尘已经把自己的披风拿了出来,搭在了萧何的肩膀上,喜欢一向不喜欢别人碰自己,所以段无痕才会被自己打下马车,连萧何自己都没想到,风无尘把披风放在自己身上,自己竟然没有半点反感。 段无痕为了显示自己的家底丰厚,把放在深处的披风拿了出来,想要披在萧何身上,萧何一看见段无痕就想跑,根本就不理睬他。 “萧何,你怎么对我这么无情的?” 萧何不想搭理他,铁心走过来看见萧何已经披上了披风,就把衣服又包了起来。 “向西面走,晚上会越来越冷的,更何况,看时间也快到冬天了,等着经过那个小镇的时候,多添几件衣服吧。”风无尘说话的时候有些别扭,眼神不自觉的朝着萧何的身上撇,引得铁心和段无痕都很生气。 铁心和萧何相处的时间久了,渐渐地感觉萧何像是自己的家人,他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家人会受到伤害,所以处处都防备着风无尘,段无痕倒是觉得风无尘是想要跟他抢萧何,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愤怒。 萧何带着谢意看了风无尘一眼,将他的披风还了回去,“谢谢。” 风无尘的心突然就触动了,那日她离开之后,这是不是萧何对着他说的第一句话?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风无尘心里有很大的满足。 正文 第四百一十五章 试药 “这种毒发作之后会让人变得像傀儡一样,没有办法靠自己的意志生存,而且一旦开始发作,就没有办法解毒了,霁月在走之前还不忘了把我父母的身体用冰棺封了起来,就是为了不让药效发作。” 段无痕想了想,“倒确实是有这种毒药,好像是叫什么牵机草,听说本来是用来治伤的,后来有人发现这种草药可以麻痹别人的神经,用量多一些的话就会让人变得像活死人一样。” 别人说什么就做什么,在大漠,这种药一般是用来牵制自家的奴隶的,有专门的人会给这些奴隶下这种药,但是还从来没听说过这种毒药有什么解药,不过如果是奴隶的话,主人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给他们解毒的。 “也就是说,就连大漠都没有这种毒的解药吗?”萧何的表情有点失望,毕竟,如果连源头都寻不到解药的话,恐怕就没有别的机会可以找到这种毒的解药了。 “不一定,”坐在一边半天都没有搭话的风无尘突然开口,“没有人知道有这种解药,不代表没有人会解,毕竟那里是这种毒药的源头,有解药的可能性还是会大一些的。” 风无尘的话让萧何安了安心,有希望总归是好的,都走到这里了,不撞南墙她就绝不回头。 夜晚山路上有些潮湿,可也没办法,待在马车里面也实在是更冷,只能在外面点篝火过一晚了,铁心把火生得旺旺的,山里夜间湿气重,恐怕过一会就会熄灭。 山间瘴气深重,夜幕降下来,竟然连身边的人都看不清楚,铁心有一只眼睛是看不见的,另一只眼睛视力也不佳,夜间瘴气卷携着一阵黑雾,本来守夜的铁心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睡了过去,他猛地警惕起来,拔出自己的刀,推醒身边的段无痕,“醒醒!醒醒!” “嗯……”段无痕脑子有点迷糊,恐怕这山中的黑雾有古怪。 风无尘很快就凑了过来,他本来也迷迷糊糊的,听到他们的声音才清醒,“萧何呢?” 萧何是女孩子,身上裹着厚厚的衣服,离篝火稍微远了些,黑雾有些眯伤人眼,铁心开始不停地流泪,甚至都有些睁不开眼睛。 明明周围一片漆黑,铁心拼命地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血红,铁心凭着记忆摸索萧何的位置,那个靠着树边的位置却是空空如也,段无痕和风无尘赶紧走了过来,却也没有看见萧何,“萧何……” 风无尘虽然担心萧何,还是上前扶住了身形不稳的铁心,铁心的满脸已经都是血迹,看的风无尘也觉得有点难受,段无痕更是吓了一跳,“这个地方有古怪,先不要动。” 铁心就算是着急,也知道分寸,三个人靠在一起坐着,萧何失踪了他们不能再出事了。 天渐渐的亮起来,浓雾却并没有散去,风无尘借着光亮看看了地下的痕迹,有少许打斗的痕迹。 看地上有些凌乱的脚印,还有燃到一半熄灭的木柴,散落的掉在了附近,可能是萧何意识到林中的迷雾有问题,想要拿火把驱散,却无意间发现了想要偷袭他们的人,跟那个人动起手来结果被反倒带走了。 直到太阳完全升起来,雾气才完全散去。 铁心的眼睛受了重伤,流的眼泪都带着血,雾气没散,铁心就一直睁不开眼睛,好不容易天亮了起来,有人进林子里,三个人才敢移动,可铁心却怎么都看不清楚眼前的东西。 段无痕拿了清水浸湿了手帕让他敷在眼睛上,毕竟几个人都不懂得医术,不敢擅自处理这种伤口。 白天的这个树林,来来往往的人还不少,风无尘随手拦下一个进林子的人,“小兄弟,这附近是否有什么奇怪的人啊?” 路过砍柴的小伙子摇了摇头,“这个地方有点邪门的,肯定住不了人,这里一到了晚上,就有奇怪的风和雾,人都进不来的,怎么可能住人呢。” 根本不能住人?那昨晚带走萧何的是什么人? “无尘,这里有血迹。”风无尘听到段无痕的话赶紧跑了过去,干枯的草上确实有已经干涸的血迹,看不出过了多久了。风无尘回头看了看铁心,“会不会是铁心的血?” 段无痕顺着血迹往前找,血迹越走越远,三个人决定,先顺着血迹往上走。 铁心的眼睛缓了好久才能面前分辨眼前的东西,一直用手帕摁住另一只眼睛,跟着两个人顺着血迹找了上去,不知道是伤口开始停止流血还是怎样,到了一半突然就没有了血迹,连点线索都寻不到了。 “如果说到山脚的位置,都会有瘴气,那这个山谷,是不是一个绝好的地方?瘴气降不到这里,外面还有瘴气做保护,根本就不会想到有人会住在这里。”风无尘摁了摁自己的眉头,很多人都会选择人迹罕至的山谷作为隐居的地方这是没错了,可一个隐居世外的人,为什么会袭击萧何并且把她带走呢? 铁心将摁在脸上的手帕拿掉,眼睛也勉强能适应了,“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先过去看看。” …… 萧何的手腕脚腕都被铁链子锁住了,虽然有活动的空间却并不能走到门口,昨天夜里她一直都没有睡着。 本来十分清醒,一阵风吹过来,突然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她才反应过来这里的雾气有问题,走到篝火旁边却发现篝火已经熄得差不多了,潮湿的木柴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萧何只好拿起两根还在燃烧的木柴,在周围挥了挥,顺便想要叫醒他们几个,却没想到有人在背后偷袭,那人劈手就是一掌,萧何堪堪躲过,却没想到那人反应速度极快,自己的嗓子也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萧何的功夫和那人不相高下,却因为在迷雾之中,视线看不清楚而处于下风,那人一下子就消失在自己面前,萧何身边全都是黑雾,根本找不见那人的踪影,那个人就在这个时候从背后袭击,打伤了萧何。 萧何在昏倒之前将自己的手腕划破了,这才给他们几个留了记号。 萧何的手腕上已经缠了厚厚的纱布,可还是被限制了活动,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推门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汤药,走到萧何面前才幽幽的开口。 “你这姑娘脾气还挺大的,看看老夫这脸上被你打的。”老头子掀开了自己的黑色斗篷,露出了一张不怀好意的脸,萧何虽然手脚被禁锢,可这个人错就错在不该给萧何这么大的活动空间,那人还没近得了萧何,就被萧何一掌打了出去,“你这人可不讲规矩,平白无故的把别人抓过来,二话不说就往别人嘴里灌毒药,如果说杀了我是你的目的,为什么你昨晚打昏我的时候,没有直接杀了我。” 古怪的老头手里的药被萧何打翻了,老头倒是也没太生气,反而靠近萧何,“你这丫头,他们三个人都被瘴气迷昏了,就只有你没怎么有反应,要不是你这体质特殊,我还真的不想招惹你这样脾气火辣的女人,你就说说你,你被我抓住了,都用铁链子锁住了,我不杀了你就够好的了,怎么还对我动手动脚的?” “你这逻辑还真奇怪,那按照你的意思,你抓了我把我锁起来但是不杀我,我还得烧香拜佛感谢你咯?” “你经脉与常人不同,百毒不侵,所以,我才想到要让你来帮我试药,这样,也不会害了别人的性命了。” 萧何鄙夷的看了他一眼,“那按照你的意思,你还是个善良的人。” “那自然是了。”那老头竟然趁着萧何不注意,直接抓住了萧何的手腕狠狠地一拧,萧何远没有那么坚强,在清醒的时候被扭断了手腕还能不叫出声音,萧何疼的连冷汗都冒出来了。 老头趁着萧何疼的发虚,将她脚下的铁链子收紧。急急忙忙的推门走了出去。 段无痕眼睛比较尖,一下子就看见了竹林后面的小竹屋,“那里有人...” 也顾不得别的了,三个人很快就赶到了竹屋前面,从外面看好像是有两个房间,铁心看不清楚,耳朵相反的就变得灵活起来,“那边的房间,有声音。” 萧何右手被这老头生生拧断了,剧烈的疼痛让她没有办法抵抗这老头的行为,老头盛了一碗药,掰开萧何的嘴巴灌了进去。 “这可是在为老夫的药做贡献,再说了,你又不会被毒药伤害,这点事情对你来说不是轻而易举的吗?” 铁心远远地听见这句话就想拿着刀对着那老头砍过去,百花说,萧何只是不会别毒药害死,不代表她不知痛,萧何的手腕上被两个劈开的竹子架着绑上了纱布,死死地咬着牙,眼睛都有些泛红。 铁心怎么可能会忍得了这老头,直接进门就把长剑架在老头脖子上。 正文 第四百一十六章 似曾相识 风无尘飞快的将萧何手腕脚腕的铁链解开,萧何显然也是被这个老头子吓坏了,疼得说不出话,紧紧地靠在风无尘身边。 萧何不停地哆嗦,那老头给的药显然已经开始发作了,段无痕看着萧何这个样子,直接冲上去拽着老头子的衣领,“解药呢?” 老头子满脸不怕死的样子,“这本来就是老朽刚刚配出来的毒药,哪里来的解药?更何况她就算吃了毒药也死不了,你们这么激动干嘛?” 铁心的情绪已经很激动了,什么不会有事,就算是不会有生命危险,萧何还是会疼的啊!铁心的剑已经划破了老头子脖子上的皮肤,老头子却还是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惹得段无痕上前狠狠的抽了他两个嘴巴。 萧何哇的一下吐出一大口鲜血,连身边的风无尘也吓了一跳,真不知道段衡当时给她吃了那个药,究竟是对她好还是不好。 风无尘紧紧地搂住萧何,铁心怕萧何出什么意外,也懒得跟这老头再纠缠,随手拿起一边的绳子将老头捆了个结实,顺便还把他的手腕给卸掉了。 三个人围住萧何,萧何却一个劲的朝着风无尘的方向靠过去,“疼……”萧何的声音已经开始发抖,这老头真是罪无可恕,萧何的右手没有办法动弹,只能用作手紧紧地拽着自己的衣襟,眼泪已经完全不控制的流了下来。 这个老头子简直是丧心病狂,都怪他们没有保护好萧何,才会让萧何现在承受这么多的痛苦,萧何大概过了半个多时辰才渐渐地安静下来,风无尘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她额头上面的汗,将萧何的身子渐渐放平,将萧何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靠着。 铁心本来怒火中烧,却被风无尘的一个小动作吸引了注意力,风无尘明明才和他们认识了不久,却这么清楚的知道萧何睡觉时候的习惯,萧何的腰上有伤,牵动着整个后背,她的枕头往往要比一半的枕头高上许多,垫好了脖子她才不会乱动,这一点,这个风无尘是怎么知道的? 段无痕小心翼翼的替萧何把了脉,一切正常,所有的经脉异动也恢复了平静。 “好多了,让她休息一下吧,这个老头子,看来是要好好整治整治了。”段无痕回头恶狠狠地看了一眼那个坐在地上的老头,上前就是一脚,狠狠地踩在了老头子的脚腕骨上,用力地一转,这次换成这个老头子哀嚎了,段无痕不懂得什么医术,不能像他那样轻轻用力就把人的手腕骨捏碎,可他却可以用力气将一个人的腿彻底毁了。 那老头子的腿以一个十分诡异的姿势弯曲着,段无痕显然是用了狠劲了。 铁心抽出自己的长剑,对着他身上的一处大穴刺了进去,铁心选的穴道在后背,不深不浅,刚刚好够这个人哀嚎了好久。 这老头不知道是什么来历,却竟然做出拿人试药这样惨无人道的事情,“你说,你作为一个医者,竟然生出这样的心思,难道不该死吗?” 那老头从剧痛之中平静下来,冷冷的看了段无痕一眼,“我一不曾害人性命,二不曾劫人钱财,怎么就该死了?” “愚蠢至极!”段无痕从来都是个大家公子,还从没有人敢对他这样说话,更何况还是个强词夺理的,二话没说就踩上了老头子的另一个脚腕,想了想,却没有发力,“断了脚腕还能拿膝盖走路是吧……那我就...” “啊...”老头子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叫声,膝盖骨也已经断了个彻底。 没想到这几个人之中最面善的人,竟然下起手来是这么的狠厉。 多说无益,段无痕也觉得这个人放在这里碍眼,将他扔到外面,找了棵树捆了个结实。 …… 风无尘拿下了鸽子脚下的信笺,嘴角轻轻的挑了挑,山中的毒是因为这个怪老头用毒喂养这个地方的植物,才会每天从傍晚到清晨都弥漫着有毒的瘴气,损害一方百姓,还敢伤害萧何,怎么可能饶得过他。 可笑,鬼面神医,就可以草菅人命吗? 老头子的锅里还剩了不少他喂给萧何的毒药,风无尘用碗呈上满满的一碗,端到了那老头面前,“这可是好东西,你亲手煮的,也是你亲口说的,是不是?” 老头子因为脚腕的剧痛已经喊破了嗓子,声音都有些嘶哑,他知道那个药混合了好几种毒物,自己没有那女子那样好的抗毒体质,恐怕会疼上几天几夜,活活疼死。 “在我死之前,你能不能帮我办件事?” “你没有跟我讲条件的权利。”风无尘的表情毫无波澜,“你对她做了什么,我会让你十倍奉还。”死,对你来说,都有些便宜你了。 “只可惜了我那好徒儿皇甫槿,自小就跟了我的姓,到最后我也没能把我的毕生绝学都交给他,后悔啊,后悔。” 鬼面神医……难怪这么耳熟的名字,难怪外面的人会提醒自己这个人的身份,“你能解牵机草的毒吗?” “那可不一定。”那老头子看着风无尘有些犹豫的面色开始卖起了关子,只可惜,慕初然这么多年在皇宫中,最恨的,就是别人的威胁。 “那你就去死吧。” 风无尘面无表情卸掉了老头子的下巴,还不忘在老头子的耳边说上一句,“真是让你失望了,我竟然,就是皇甫槿的哥哥呢。” 老头子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人,嘴里的口水不停地向外冒,“我最后再问一遍,牵机草的解药有没有?” 老头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命悬一线的时候,怎么敢再说谎。 风无尘也不再客气,端住他的下巴,直接就把药灌了进去,“你愿意试药,不如就拿你自己试试吧,也让你尝尝撕心裂肺的滋味。” …… 萧何足足睡了两天两夜才醒了过来,手腕骨已经没有那么疼了,可还是缠着绷带,见她醒了过来,陪在她身边的铁心赶紧凑了上来,“醒了就好,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萧何摇了摇头,除了昏倒之前的疼痛,倒也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就是自己的右手还有些疼,萧何想把手举起来,却发现简简单单的动一下都是剧痛,铁心看了看萧何的手腕,看样子那个老家伙随随便便的包扎起来,连骨都没有正。 “铁心,你的眼睛是怎么了?”铁心的眼眶红红的,不像是快要哭出来的那种表情,却好像是整个眼眶里面都充满了血,看起来很吓人,铁心随手拿袖子一抹,“没事,等下我们就下山,去前面的小城里寻个医馆。” “为什么这么着急上路,这个山谷里面没有瘴气,我们可以修养一下,明日再走。”段无痕仔细的检查了一下屋子里面的东西,能用的东西没有几样,这老头子平日里也就是靠着山上的野味过活,好在这山谷里面的东西没有被毒物侵扰,能吃的东西还是不少的。 铁心摇了摇头,回头跟萧何说让她好好休息,就拽着段无痕出了门,“萧何的手腕骨可能是长歪了,得尽快去前面找个小城重新接骨,不能耽误,否则以后她不仅连剑都拿不了,甚至连正常生活都做不到。” 段无痕的脸色突然就严肃了起来,一个好好的姑娘平白无故的遭受这样的灾难,若是让萧何知道了肯定不好受。 风无尘处理完了被吊在树上的老头子,顺便将他的嘴堵了个严实,“说的没错,趁着天还没黑,赶紧走吧。” 萧何这样的状态就只能抱不能背,铁心眼睛伤到了,自己看着路都有些麻烦,更不要说是抱着萧何,很有可能两个人都会从山上滚下去。 段无痕是被萧何淘汰掉的,萧何最讨厌段无痕对自己动手动脚,将他的纨绔子弟一面表现得淋漓尽致,还说什么自己不近女色是因为看不上什么庸脂俗粉,分明就是色胆包天,恐怕是伤的女孩子太多了,所以才拿出这样的借口。 唯一合适的人就只剩下了风无尘,起码,这个人看起来还挺老实的。 风无尘脸红了红,一把抱起萧何,就向着山谷外面走去,段无痕一脸的不爽,可还是默默的跟了上去。 下了山已经是下午了,两匹马都被这瘴气伤的很没精神,赶起路来速度也很慢,好不容易才在天黑之前离开了这座山的范围之内。 风无尘跟段无痕在一辆马车里,段无痕没心没肺早已经睡熟了,风无尘停下了马车,朝着路边挥了挥手,扔下了什么东西,铁心跟在后面,加上眼睛看不真切,怎么好像看见旁边有什么人接过了那个东西,一下子就消失了? 这个风无尘让人看不透,实在是有些危险。 身后的那座山上,已经冒起了重重地黑烟,烧起了猛烈的山火,只可惜夜雾深重,他们几个人都看不见了。 风无尘不喜欢说话,却偏偏很喜欢靠近萧何,这些冷傲的江湖侠士,不都是不愿意和别人打交道的吗?怎么会选择和他们同行,萧何不见了的时候又那么着急的去寻找? ……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七章 倍加珍惜 风无尘派人把整个山都烧毁了,山火窜天,但总好过瘴气再害人得好。 萧何的手腕因为没有正确的接上骨头,只能维持着一个很奇怪的状态,不仅难受,萧何自己也觉得很疼,整个人都很没有精神,也没什么胃口吃饭。 右手失去了活动能力的她,现在连吃饭都很麻烦,风无尘盛了一碗汤,放在萧何面前,把勺子放在了萧何的左手边,,连勺子都没有拿起来,怔怔的看着风无尘的之间,骨节分明,户口的地方有浅浅的茧子,这样一双手,一定是适合弹琴的。 铁心的眼睛开始剧烈的疼痛,本来铁心有一只眼睛就已经完全看不见了,段无痕多少会一点点紧急的处理方法,只能暂时把铁心领到房间里面帮他止血。只留下风无尘和萧何两个人在大厅里坐着。 “怎么了?”风无尘的手在萧何面前晃了晃,“你好像在想什么事情?” 萧何赶紧回过了神:“咱们两个人,以前是不是见过?我总感觉,我是见过你的……”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风无尘,明明就是完全陌生的一张脸,却总是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风无尘的目光下意识地躲避开,“没有,你们从京城而来,我从未进过京都,怎么可能会见过你呢,可能是错觉吧。” 如果你忘了我,你会不会爱上另一个身份的我,我陪你找到解药,为你放弃皇位,你会不会原谅我,原谅我作为一个皇帝的无奈,原谅我没有办法保护你。 铁心的眼睛几乎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相对于萧何当时的情况,铁心现在要更加严重,段衡把他的眼睛包了起来,准备明天一早就进城找大夫,这种情况,恐怕一般的大夫没办法诊治,铁心拖着残破的躯体下山,如果不是遇到未央宫的人,恐怕也活不到现在。 萧何鼻子有点酸,或许失明只是接下来的一个预兆,铁心的身体越来越差了,霁月当时偷偷的对自己说过,铁心就算是勉强活了下来,那场爆炸也足够让他伤了个彻底,就算是现在继续活下去,也就是拖着他的身体罢了。 铁心自己要忍受多少痛苦,根本就不会让萧何知道。 就算是面貌恢复的和原来差不多,可身体早就已经被伤的无法补救,铁心如此的照顾自己,到了最后,也总该为自己活一次。 段无痕不让铁心睁开眼睛,实在是没办法,他只能给铁心止血,却不能给铁心治疗。 第二天一早四个人就启程了,精简成了一辆马车,风无尘和段无痕在外面赶车,萧何就一直陪在铁心身边,萧何用自己的左手紧紧地握住铁心的手,铁心的表情有些淡然,让她更觉得铁心要离自己而去了,心中更加惶恐。 这城市不算小,看起来也挺繁华的,风无尘跳下马车,随便找了个过路的中年人问城中最好的医馆,那中年人有些得意的指着一个方向,“往那边走两个街口,就能看到了,那可是我们这里最有名的大夫了……” “两个街口?那人不会是耍我们吧,这明明就是雨花楼,明明就是寻欢作乐的地方啊!”段无痕撇了撇嘴,却被风无尘瞪了回去。 风无尘随手掏出一小块碎银子,蹲下身来对着路边的小乞丐问,“这里是医馆吗?” 小乞丐看见面前的这个人气度不凡,出手也阔绰,连忙点了点头,“是啊是啊,里面那有个姑娘,听说很厉害的。” 风无尘把手里的银子扔进小乞丐的碗里,站起身来示意段无痕找个地方把马车停一下,看了看面前的门面,雨花楼?有意思。 …… “呦,几位这是怎么个情况,大白天的就来找姑娘啊?”老鸨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甚是惹眼,看的萧何本来没吃什么东西的胃一阵阵的难受。 “我们是来求医的。” 这雨花楼里面的这位大夫名叫齐雨君,是这附近有名的神医,就是个性古怪刁钻,可就是生的漂亮,偏偏就有男人喜欢找他看病,不过好在,齐雨君确实是一手好医术,倒也没亏了那些人。 齐雨君在铁心的身上扎了几针,将他眼上的纱布解开,就没再说别的,只是让他好好休息。 “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萧何知道面前的这个人不是善于正骨的人,自己的伤她是没有办法处理的,不过铁心的伤也不能这么草率吧。 齐雨君看了看萧何,“没有了。对了,你们是从京城来的,你们认识我师兄吗?叫皇甫槿,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 “姑娘认识皇甫槿?”萧何突然听到熟悉的名字,有些惊讶,没想到这里距离京都和灵仙山都有一定的距离了,还会有人认识皇甫槿。 风无尘的心沉了沉,没错,皇甫槿当年就是被父皇送到了这个地方学医,可怎么会怎么巧,那山上的老头说皇甫槿是他的徒弟,可他记得皇甫槿的师傅明明就是个仙风道骨的老头,怎么会变成那样子的一个人? 这下这雨花楼的齐雨君也说皇甫槿是她的师兄,这未免也太巧了。 齐雨君身边跟着的一个年轻男人,听她说是个随身的保镖,叫齐文轩的,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之处,却一直死死地盯着他们几个。 “啊,其实他也不算是我的师兄了,他其实是我师伯的弟子,我的师傅,就在往东边走的那座山上,是个古怪的小老头。”齐雨君并没有察觉到周围几个人的变化,自顾自的继续往下说。 “这几年我都没见过他了,不知道那怪老头现在过得怎么样。” 难怪这女子脾气也这么古怪,竟然是那个混账老头的徒弟,好在皇甫槿没跟他学多久,不然皇甫槿不也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萧何扁扁嘴,皇甫槿本来就是那个样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皇甫槿不也让她用血养花吗? …… 萧何的伤齐雨君治不了,就只能另寻大夫,打断骨头不是小事,还是需要找一家大的医馆看看。 风无尘送铁心回到客栈,段无痕则是拉着萧何去了一家很大的医馆。 “哟,这姑娘这手,可实在是有些严重了。”坐诊的大夫有些惊讶,这姑娘是怎么摔得怎么能摔成这个样子,手腕骨完全偏向了另一个方向,根本就不像是摔得,反倒像是被人拧的。 萧何对着大夫翻了个白眼,废话,不严重的话,我来医馆干嘛? 段无痕看出了萧何眼中的不满,“大夫,她这个手腕已经这样好几天了,你看看这样需不需要打断了重新接起来?” 萧何的眼神瞬间变得惶恐,问什么来之前没有人告诉我要把手腕打断了重新接? 大夫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倒是不用打断了,不过有点疼,需要把骨头掰正,要不然这个手以后可能都没有办法正常使用了。” 这已经比段无痕想象中的要好一些了,可萧何一个女孩子,肯定是受不了这样的疼痛的,段无痕看了看大夫,“有麻沸散之类的东西吗?” “对对对,多来点。” 萧何话才一说完,就被段无痕狠狠地敲了脑袋,“麻沸散能随便喝吗?” 大夫非常好心的开了麻沸散,萧何倒也没有多疼,就是整个手都被缠住了,没有办法动弹。 铁心的眼睛上还缠着纱布,却能清楚的感觉到,风无尘就在自己身边,一个人就算是声音可以改变,样貌可以改变,可说话的方式没有那么容易改变的,萧何之前失踪的时候,慕初然曾经到捧月楼找过自己,那个时候,铁心就对这个人的说话方式尤其的在意。 连说话的时候都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压力,这是根本就改不了的。 看来,他大概可以确定面前的这个人究竟是谁了。 …… 萧何的手被挂在脖子上,有点可怜,却引得段无痕笑个不停,“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这个样子,还真是有点想笑。” 萧何狠狠地瞅了回去,“信不信等我好了之后,我就把你的胳膊打断?” 看萧何的脸色好像是真的生气了,段无痕笑了笑,揽住萧何的肩膀,“你也别生气了,我请你吃些好东西。” 这座小城毕竟是靠近西北了,街上的吃的东西也大多是西北的风味,段无痕兴致勃勃的向萧何介绍各式各样的小吃,不停地往萧何的左手上塞,“这些好像吃不完啊,带回去给他们吧!” 萧何被段无痕塞了满嘴的小吃,好不容易才咽下去。 “我手上还有伤,你能不能自己拿着?”段无痕想来也是好久没有回过西北大漠了,看见这些东西竟然如此的兴奋。 段无痕讪讪的笑了笑,接过了萧何手中的东西,“其实往西面走,就没有这么热闹了……” 铁心对着面前的人笑了笑,“若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不敢相信你会跟过来。” 风无尘并没有说话,端起了面前的茶杯。 …… 正文 第四百一十八章 永远的离别 铁心不愧是待在摄政王身边的亲信,自己易容易声,可还是没有躲过他的眼睛。 “我们回来了!”段无痕到哪里都改不了这样咋咋呼呼的性子,还没走到门口,铁心和风无尘就听到了他的声音。 段无痕推门走进房间,突然发现房间里的两个人气氛不太对,赶紧收了自己的嬉皮笑脸,“怎么啦?又出什么事儿了?” 风无尘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脸,静静地坐在桌子旁边喝茶,杯子里的茶已经凉透了,他却还是举着茶杯,萧何跟在他身后走了进来,显然也察觉到这两个人情绪不对,走到铁心身边,“你的眼睛还疼不疼了?” 铁心听见了萧何的声音露出了笑容,面朝着萧何的方向,“没事了,已经不疼了。” 看见铁心笑了,萧何才安下心来,把手里抱着的各种各样的小吃摆在桌子上,铁心的眼睛看不见,萧何就一点一点的喂给他,段无痕在一边扯着自己的头发,“好羡慕你哟,萧何亲自喂你吃东西。” 铁心知道自己正对面坐的是段无痕,直接朝着前面,“你不会羡慕我的。” 萧何没听出铁心的语气,有些嗔怪的对他说,“怎么?你还不满意咯?” 因为萧何和铁心的伤,四个人足足在客栈里面修养了一个月才动身准备继续出发,却完全没有意料到,那个看似无害的齐雨君,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 修养的日子也挺长的,几个人收拾好了行李,才刚一出城,就被迎面而来的人挡住了去路。 齐雨君袖子一扬,一排细针就冲着几个人飞了过来。 萧何翻身下马猛地转身,夺过了齐雨君的短针。 一边的齐文轩拔出自己的剑冲了过来。 身后还带了六七个人,看他们移动的速度,就知道他们不是一般人,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 齐雨君连话都没有说,直接就是朝着萧何去的,每一剑都是想指她于死地。 齐雨君毕竟是个大夫,不擅长舞弄兵器,根本就不是萧何的对手。手中的长剑被萧何一脚踢开,径直插在了一旁的树干上。 “齐姑娘,你对我们动手,也该有个理由吧!”齐雨君很显然就不是萧何的对手,被萧何一脚踹的退了好几步才缓过来。 “哼!你们路过我师父的山头,竟然残忍的杀害了我师父,还放火烧山!”齐雨君恨的咬牙切齿,却更是勾起了萧何的怒气。 “你师父!你师父在山中养毒瘴,害了无数人的性命,是他想害我在先,我们对他动手也是情理之中!” 双方互不相让,可齐雨君带来的人不是几个人的对手,又能怎么办,转眼之间,就只剩下齐雨君和齐文轩两个人了,萧何的手臂刚刚才恢复,拿起剑来还有些吃力,可对付她还是绰绰有余的。 齐雨君没有了手中的长剑,又开始打暗器的主意,三支袖箭,每一只都是朝着萧何的方向,师傅抓了萧何去试药,偏偏死的却是师傅,若不是师傅身边的小药童被打发出去买东西,恐怕自己还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铁心被两个人缠住,不过动起手来还是比较轻松地。 暗器不停地发出,破空之声不绝于耳,既然齐雨君是替那老头来报仇的,自己也就不必在对她留什么情面,抽出自己的剑挡了回去。 她手下的一个人被风无尘打飞,正好退到了齐雨君的面前,齐雨君看这个人应该是废了,抢过他手里的刀冲着萧何就劈了过去。 萧何用手中的长剑抵挡,齐雨君的力道极大,萧何手已经受伤,抵挡不住,一闪身让齐雨君的刀顺着自己的长剑滑向了一边。 齐雨君脚步被打乱,让萧何有了喘息的机会,身上没有设么趁手的暗器,袖箭因为手臂的缘故也没有带,萧何从自己的头发上拔出一根簪子,冲着齐雨君的方向扔了过去,齐雨君正正好好的受了一一下,毕竟是个只会医术的小丫头,受了这样的伤就开始有点害怕了,不敢再接近萧何,却绕到了齐文轩身后。 齐文轩本来已经撑不住了,毕竟身后的人只剩下一两个还站着的,现在这样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 齐雨君真是和那个山谷里的老头子一模一样,都是恶毒的蛇蝎心肠,竟让把自己身上的簪子直接插在了齐文轩的身后,那是人身上的一处大穴,不知道齐雨君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让齐文轩就这样失去了神志,甚至力道和内力都在一瞬间大增,一下就震开本来在他身边的人。 铁心一剑统建面前那人的心脏,才回头注意到这边,一个齐文轩,竟然是他们几个人加在一起都对付不了了,铁心赶紧上来帮忙,风无尘挨了齐文轩一掌,狠狠的退了几步,段无痕也拿剑撑着地才没有倒下。 面前的两个人都已经倒下,齐文轩转头把目标对准了萧何,一掌蓄力,直接就朝着萧何的面门打了过去。 萧何被铁心狠狠地推开,那一掌没有打在萧何身上,萧何却受到了波及,喉口一甜,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等萧何缓过神来的时候,段无痕已经将长剑插进齐文轩的身体,齐雨君老早就走了,她以为齐文轩这样的功力,他们四个肯定坚持不了多久,齐文轩被调动了全身的力气,不出一个时辰,也一定会死…… 血顺着铁心的脸颊一滴一滴地淌了下来。“铁心!” 人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失而复得,得而复失。 萧何就像疯了一样的冲过去,将铁心的头圈在自己怀里。 风无尘转身就进了城,这一切都还有得补救,一定…… “铁心,我求你了,你不要死……”萧何缓缓地把手靠近铁心的脸上,她甚至都不敢触碰,铁心身上流了好多的血,眼眶也都是血,上一次铁心离开自己,自己觉得真的天都要塌了,而现在呢? 铁心有些费力的睁开双眼,还是用那样温柔的声音哄着她:“没事……” 铁心这么多年都围着萧何一个人转,从没有为了自己而活过,就连死的时候,都是为了自己挡下那一掌,铁心的身体实在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这样一掌就连被他挡在身后的萧何都被波及到了,怎么可能会没事…… 萧何的眼泪止不住,一滴一滴的砸在铁心的脸上。 铁心稍稍抬起手,想要帮萧何擦擦脸颊上泪痕,却突然发现自己连手都抬不起来,那么大的力道,可能是断了吧,连痛都感觉不到了。 铁心却还是强撑着自己的笑,“别哭了……我本来早就该死了,能陪你陪到现在,已……已经很高兴了……有一句话,我很早之前就想告诉你了……” “别说了,我们去找那个大夫吧,要不我们回去找皇甫槿,他很厉害的,他能治得好你的…” 铁心说话的时候不停地有血从嘴角流出来,看的萧何心越来越慌。 “我很喜欢你的……” “铁心,我都知道,我求你了,别说了,别说了……”萧何的恐惧覆盖了她的全身,哭的全身都在颤抖。 段无痕身上也挂了彩,看风无尘手里拎着大夫过来了,赶紧把萧何拉到一边。 大夫无奈的摇了摇头,“内脏都被震碎了,没救了,有什么话就快些说吧。” 萧何已经完全愣在了原地,段无痕怕她情绪失控,在她面前看着风无尘刚想质问大夫,铁心却突然拉住了风无尘的手,嘴角依旧噙着笑意,“我知道……你是谁,你记住,好好对待萧何……否则的话……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铁心的身体已经渐渐的失去了力气,没有办法继续说话了,萧何看着铁心伸出来的手,赶紧凑过去抓住,“你别走好不好……” 铁心的手上还留着烫伤留下的痕迹,修长的手指还是很好看的,萧何身上也受了伤,跌跌撞撞地爬过去,看的铁心也有点心疼。 看着铁心笑,萧何哭得更是伤心。 铁心轻叹道:“其实,我早就该死了,继续撑着也都是为了你,我从小看着长大的那个小女孩,她没有人照顾,我也不敢放心的走。” 铁心的声音越来越小,萧何赶紧俯下身来,凑到他面前,铁心没有再说话,轻轻地在萧何的额头上吻了一下,以后你的身边没有我,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铁心的脸上依旧带着笑,或许人到了这个时候,相反的就变得放松了,铁心的眼睛轻轻地闭上了,萧何却不敢相信,把铁心的头圈在怀里,任凭风无尘和段无痕怎么劝都无动于衷。 霁月和白子卿走了,父母陷入沉睡,现在,连自己最信任的人也离自己而去,让萧何怎么能接受得了,“铁心,你醒醒……” 萧何哭的脸都有些麻木,段无痕拔出自己插在齐文轩身上的长剑,想要强行把萧何带回去,可萧何就是怎么都不肯松开手。 正文 第四百一十九章 报仇雪恨 段无痕将自己的剑收了起来,站在萧何身后,风无尘身上没受什么伤,准备从身后把萧何打昏带回去,他还记得,当时也是这样,白子卿死了,霁月这个样子的时候,萧何也是这样处理的。 风无尘定了棺柩,准备和段无痕两个人把铁心埋葬了,萧何始终没再说一句话,毕竟,如果换作是她,不也是这样做的吗? 直到段无痕把铁心背起来放进棺柩的那一刻,萧何才真正的感觉到后悔,现在她才知道,那个时候,自己这样的做法,究竟对于霁月来说有多残忍。 “我不想让铁心睡在这个地方……”萧何的眼神让人没有办法拒绝,可风无尘还是狠了狠心把头偏了过去。 寻药的旅途要持续多久还未可知,总不可能带着棺椁一起走,风无尘知道萧何一直在盯着他,可就是没有办法狠下心来面对,只能背过身子去表示自己的反对。 段无痕拍了拍萧何的肩膀,可萧何的情绪并没有舒缓过来,段无痕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齐雨君不知去向,现在他们在明,齐雨君在暗,这个地方实在是不宜久留,段无痕就算是平时再怎么没心没肺的,也看不得萧何这样的眼神,“萧何,你听我说,你难道不想救你父亲母亲了吗?” 萧何怔怔的看着面前的段无痕,避开了他的眼神低下了头。 “铁心离开了,应该让他入土为安,就算是你想带他回家,是不是也应该考虑一下现在的情况,你想没想过,铁心被你带在身边,你也没有办法放下,铁心的尸体也不便于保存,所以说……” “如果你真的想把他带走,就只有一个办法。”风无尘突然就转过了头,刻意避开了萧何的视线看着段无痕,因为他知道,如果一旦看了萧何的眼睛,他就一定会心软,不顾一切的答应她所有的要求。 “有办法?”段无痕语气突然就轻松了,早就看得出风无尘不是一般的人,他竟然能想出应对的方法,“快说快说。” 风无尘紧了紧拳头,“就只能把铁心的尸首焚化,将骨灰带回去了。” 风无尘知道,萧何一定会很反感这个主意,因为,摄政王和夫人就是在火海之中烧得无影无踪,在一片废墟之中根本就找不到他们的尸首。 果不其然,萧何狠狠地盯着风无尘,萧何可能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这样对待一个陌生的人了,偏偏这个时候,她忍不住了,“铁心为我而死,最后连全尸都留不下,你让我以后下了黄泉如何面对他……” 萧何一边抽泣一边说,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轻,萧何不是不知道,风无尘说的的确没错,风无尘说的方法显然是目前来说最可行的,不想让铁心客死他乡,带着铁心的尸首继续前行显然也不可行,风无尘说的没错,可偏偏自己就是没有办法面对。 是不是自己太过重感情,才会落得现在这样的下场,如果自己当时彻彻底底的和慕初然断了联系,没有再对他动心而是选择渐渐的忘了他,是不是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如果自己早一点认清了这一切,这些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 成未央不是说这个绝情丹会让人忘情弃爱吗?为什么段衡偏偏又给她吃了什么药丸让她百毒不侵,所有的毒药在他身上都不起作用。 自己用尽了所有的勇气才狠下心来吃下那个绝情丹,可为什么那个要对自己就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呢…… …… 萧何虽然不愿意,可现在看来,并没有其他的办法,这能强忍着答应了,铁心的尸身放在柴草的中央,就这样一点点的消失在了自己的面前。 青烟渐起,铁心渐渐地被火光吞噬,铁心是个孤儿,摄政王待他如亲生儿子,所以铁心才这么多年来一直守在萧何身边,默默地保护她,帮她筹划报仇的事,一生为别人而活,是多么的可悲。 或许是因为萧何身边的人渐渐的都离开了,萧何连心都有些麻木了,心里淡淡的忧伤也渐渐的散了去,但还是看着那团吞噬了铁心的火怔怔的出神。 “或许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诉你,”风无尘走到了萧何身边,看了看瘫坐在地上的萧何,有些无奈的说道,“铁心的身体已经很差了,他日日夜夜都在忍受疼痛的折磨,或许这样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如果你是真的在为铁心,就不要在这个样子,让他就算离开了也放心不下你。” 段无痕寻了个精致的小盒子,特意找了沉香木的材料,小巧精致又方便携带。 待火光散尽,萧何才缓缓的靠近,地上散落的灰烬还残留着火得温度,还有些灼手。 萧何却直接用手去触碰,人真是太脆弱了,明明那样大型的爆炸都没能杀死的人,前一秒还在自己身边言笑晏晏的那个人,竟然就这样死在了自己面前。 萧何将铁心的骨灰收进盒子里,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连站都站不起来,段无痕想要去扶着萧何,却被风无尘拦了下来。 “让她自己静一静,不然她很久都走不出来的。” 齐雨君,我不会放过你的。萧何暗自捏了捏自己的拳头,你杀了铁心,我一定要让你加倍奉还。 风无尘看着面前的萧何,是不是当她知道是自己手下的锦衣卫杀死了白子卿的时候,也是这样想杀了自己? 想想这一切,从头到尾,萧何身边的所有不幸,几乎都是他带来的,虽然他救过萧何,但是萧何的手下也曾经死在他的手里面,他始终都亏欠萧何。 萧何本来应该幸幸福福的度过这一生,等着江御风找到她,再带着她去找自己的母亲,他们所有人都会很幸福,可偏偏这个故事从一开始就偏离了,就因为有了他的介入。 萧何失去了从小养育自己的养父母,在他的身边背负了无数的骂名,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和自己的亲生父母团聚,却活生生的因为自己的一点点私心留下了自己的母亲而拆散他们本来可以幸福的家庭。 就算是萧何再一次把涂了毒的刀插进自己的胸口,自己也毫无怨言,毕竟,萧何恨他。 …… 雨花楼关了好几天的门了,萧何整天就易了容拿着长剑在雨花楼附近溜达,希望能找到齐雨君的踪迹。 齐雨君一早就知道了萧何他们并没有死在齐文轩的手下,不过好在,齐文轩误打误撞的竟然杀死了一个铁心,毕竟只要少一个人,齐雨君就可以少对付一个。 萧何一脚就踢开了雨花楼的大门,那花枝招展的老鸨还在柜台前面坐着,很显然,几天来没开张她也显得很愁苦。 萧何直接把长剑架在老鸨的脖子上,“齐雨君在哪里?” 眼前这个面目清秀的女子脾气显然并不怎么好,老鸨就仅仅是迟疑了几秒,萧何的长剑就已经蓄了力,在老鸨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划痕。 老鸨吓得脸上的粉都开始向下掉,“你要干什么?齐姑娘不在啊……” 萧何见老鸨并不想说实话,二话没说,纵身往前,直接将长剑抵在老鸨的脖子上,另一只手掏出了自己腰间的短刀,“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再不说的话,我就把你的心脏给挖出来,你说怎么样?” 老鸨想躲开,却奈何挣脱不了萧何的力道。果不其然,后屋已经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兵器碰撞的声音,想来是已经动起手来了。 萧何将老鸨点了穴丢在一旁,“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齐雨君的身前站了一个圆脸的姑娘,好像是个会些功夫的,江湖很多人是向来不屑于和女子比试武功,地上已经七零八落的躺了不少的人,出于道义,段无痕护卫风无尘都没有下死手,大多数人就只是在地上嗯嗯啊啊的站不起身来。 萧何是个女子,对面前的这个人就没有什么顾忌了,对面的女子直接抽出自己身上的长剑纵身而来,冲着萧何就是一剑,萧何轻而易举的躲开,不得不说,这样的距离,萧何想要躲开简直是轻而易举。 那女子看剑尖落了空,赶紧旋过身来朝着萧何又是一剑,萧何看清楚了那人的力道,估计了一下距离,将那女子的剑尖擒在指尖。 萧何看的出面前的女孩子习武的年份并不多,内力远不及自己,萧何仅仅轻轻一弹,那女子的长剑便有些松了,萧何瞅准机会上前一步,一脚就踢飞了那女子手中的长剑,一掌就劈在他胸口,那女子猛地呕了一大口血,倒在地上也没了反应。 “到你了。”萧何的眼神一瞬间变得狠厉,手中的长剑渐渐的收紧,“你今天是否应该为铁心偿命了?你害死了他,不过,就算给我你的十条命我都不稀罕。” 萧何狠狠地握住齐雨君的下巴,狠狠地一甩,齐雨君的头便成一个很奇怪的角度偏了过去,可萧何没有下狠手,齐雨君一边痛着,一边还没有彻底死去,“无尘公子,你手里是否还有那老头喂给我的毒药?” 正文 第四百二十章 酒后吐真言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萧何的眼睛,风无尘怕就算是萧何现在百毒不侵,也难免会有意外,就私下留了一点老头子的毒药在自己的水壶里面,如果真的有什么情况,也好求医。 风无尘身上总是带着一个小小的水壶,也是经常行走江湖的人会有的习惯。 风无尘解下水壶的带子,递给了萧何。 “难怪你不让我喝你的水。”段无痕直到现在才恍然大悟。 “这是你师父用我试的药,如果没有他,就不会有今天的一切。” 萧何猛地掰开齐雨君的嘴,将水壶里面的毒药尽数倒进了她的嘴里,“你们枉为医者,竟然拿别人试药,这就是你们草菅人命的下场,还有,你...”萧何的神色突然变得陌生,“你要给铁心偿命。” 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齐雨君挣扎了整整七天才死去,萧何卸掉了她的下巴,让她连咬舌自尽都做不到,萧何放心的离开,风无尘却派了人在这里守着,直到看见齐雨君断了气才离开。 这样一个恶毒的女人,不能让她有一丝的活路。 原来这药的效果这么好,萧何路过雨花楼,看了看已经死了的齐雨君身上的血管都已经爆了出来,那种疼,萧何体验过,却不及铁心离开自己那时候的十分之一,萧何走到齐雨君身边,“便宜你了。” …… 处理完了齐雨君的事情,他们也在这座小城里耽搁的时间太多了,得抓紧时间上路了,往西北的方向,加上是快到冬天了,天气变得越来越冷。 萧何这几日实在是经历的太多,再加上路上这样颠簸,马车上没有办法休息,下了马她很快就睡着了,萧何紧紧地抱着手里的包裹,侧着头倚在树干上,沉沉的睡了过去,风无尘守前半夜,段无痕守后半夜,段无痕也裹上自己的衣服睡了过去。 风无尘坐在火旁边,看着萧何的脸颊,撩了撩她的头发,嘴唇渐渐靠近,吻在了萧何的额头上,“我会保护你的……” 段无痕的手腕轻不可查的动了动,却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萧何经过这几天的休养,身上的伤也好了许多,心情也渐渐平复了下来,三个人依旧朝着西面走,段无痕的话却渐渐的少了起来。 “无痕?”萧何拽了拽他的袖子,“你怎么都不说话了?” 段无痕不知怎么的,就是对这个女孩子有着说不出的情感,从大家闺秀到青楼的名妓,他都见了个遍,可从没想过自己会对这么个古古怪怪的女孩子这么伤心,或许从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已经对她动了心了。 可风无尘呢?从那天风无尘的举动来看,风无尘也是喜欢萧何的,相比起自己,风无尘的稳重更能让人觉得安全吧?段无痕看了看萧何,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没事。” 萧何一瞬间慌了神,这个动作,就好像是有魔力一样总是能够让她安心,从前慕初然就这样做。 虽然最后事情发展成了那个样子,可她还是选择一次又一次无条件的相信慕初然,或许自己该从之前的情绪之中走出来了,自己不是圣母没有办法原谅伤害自己的人,也不可能相信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的理论。 但她相信因果报应,齐雨君的师傅将自己绑在山上喂下毒药,风无尘动手杀了他,齐雨君又来寻仇害死了铁心,自己也已经杀了齐雨君,这一切终究也算是结束了,至于将来会有什么报应在自己身上,等着走进地狱的那一刻,自会有结果。 萧何对着段无痕笑了笑,“那边有家酒馆,我们去歇歇吧?” 风无尘一路上话很少,却一直都是萧何说什么他做什么,萧何也已经长大了,不会有什么过分的要求,更何况她刚刚失去了铁心,心情不好,风无尘也就什么都顺着她的心意,段无痕看了看正在拴马的风无尘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店小二上前招呼,萧何漏出了久违的笑容,随便点了几样小菜,点了两壶酒,这里的酒馆都是带着客栈的,就算是喝醉了也可以在这里睡上一晚,根本就不用担心这些事情。 “别喝酒。”风无尘难得驳了萧何一次,皱了皱眉头。 萧何不在意的笑了笑,“不行,我偏偏要喝。”萧何难得跟他们耍脾气,这还是铁心离开之后,萧何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段无痕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连忙帮腔。 “这里越发的靠近西北大漠了,喝点酒也能暖暖身子,就只喝一点,不妨事的。” 风无尘估计了一下喝醉了酒的萧何战斗力是多少,无奈的点了点头,“少喝一点。” 空中已经零星的飘散了几片雪花,快要入冬了,也确实是该添些衣服,来的时候确实没有想到西北竟然这么冷。 段无痕打开面前的一壶酒,和那些加了花瓣的温和的酒不同,这就一看就是烈酒,不过却被菊花的香气掩盖住了,就连酒壶之中都还留有菊花的花瓣,单单是开封之后的味道,就让人有些醉了。 萧何直接将杯子里面的酒一饮而尽,酒闻着虽然香,入喉却依旧是难掩的辛辣,萧何用手在嘴巴前面扇了扇,好辣。 风无尘突然觉得有些恍若隔世,那天在摘星楼上,一身男装的萧何,喝下那一杯酒之后做了什么来着? 是不是大放豪词甚至还将他这个皇上骂了一通?风无尘的嘴角扬起一抹轻不可查的笑容,再一抬头,却猛地停住了。 段无痕还从没见过萧何喝酒的样子,根本就不知道向萧何喝多酒是什么样子,看着萧何样子觉得挺可爱,竟然还继续灌酒。 萧何的脸颊已经泛起了红晕,双颊未施粉黛却显得更加娇艳。 萧何显然是已经到了自己的极限,意识都已经有些模糊了,酒真的是个好东西,一喝醉了,所有想见的人就都在自己面前了,“子卿……”萧何手中的酒杯落在地上,段无痕显然也觉得自己玩的有些过火,可万万没想到才仅仅两杯萧何就会醉成这个样子,拽着自己的衣襟叫别人的名字。 段无痕轻轻地握住萧何的手腕,“子卿是谁啊?” 萧何还没说话,泪就先掉了下来:“你怎么装不认识我?你是不是在怪我,是不是怪我当时引狼入室,害了你和霁月……” 段无痕看不得萧何掉泪的样子,就算是铁心离开的时候她也没有哭成这个样子,或许在清醒的时候她一直都在控制着自己不要将自己的情绪释放出来,现在喝醉了恐怕再也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这也正是风无尘担心的事情,萧何在他面前喝醉的时候,几乎将自己心里的所有话都说了出来,这些日子她经历了那么多,恐怕会把那些不开心的事情统统都聚在一起,全都想起来,恐怕萧何会情绪失控。 风无尘想要将萧何弄晕,却被段无痕拦住了,“说出来或许能好一些,她平时不说,一直憋着,会有心结的。” “子卿,我都不敢见霁月,霁月从来都没有来见过我,他肯定是怨我害死了你……”风无尘的拳头渐渐地握起来,原来萧何一直把这些人命都算在她自己身上,这一次没有向自己报复,而是一个人默默的承受了这一切。 萧何真的会完全忘了自己吗?风无尘看着泪流满面的萧何心里越发的难受,“萧何,你醉了,找个地方你歇一歇好不好?” 风无尘无视段无痕,直接坐在萧何的身边摸了摸萧何的脑袋,“睡一觉就都好了……”背着害怕萧何会有不舒服,风无尘只好把人抱在怀里。 “慕初然……” 风无尘的动作猛地停住了,萧何刚刚……是叫了自己的名字吗? “慕初然,我恨你……” 身后的段无痕看的真真切切,风无尘听到了萧何的话动作明显的迟疑了,再想想风无尘第一次与萧何相间的时候是莫名其妙的走进了萧何的房间里,难道他们两个人从前真的是旧相识? 风无尘在柜台要了个房间,把萧何送了进去,盖好被子就走了下来,却看见段无痕仍然在自斟自饮,“段公子好酒量,竟然已经喝了这么多了。”风无尘指尖轻轻地拿起酒壶的盖子,两大壶烈酒已经见了底,面前的人却没有一丁点的醉色。 “你究竟是什么人?”段无痕将杯中的最后一点酒喝尽,对着面前已经坐下来的人问道。 风无尘没有饮酒,只是拿起了桌子上的茶杯,九院里面的茶叶是为了过路的行人喝了酒之后可以解酒,特意泡的非常浓,风无尘轻轻地呷了一口,心中暗道,确实是浓茶,要是一整杯都和下去,今晚恐怕是都要睡不着了。 风无尘放下茶杯,才缓缓的开口,“我的身份,在见到段公子的第一天就已经解释过了,我一个行走江湖的浪人,身世清楚明白,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段公子不也一直都相信我,和我一路同行吗?”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一章 大打出手 面前的人就算是掩去了自己的容貌,也没有办法掩盖自己超脱的气质,段无痕拿不住面前这个人的身份,也不敢轻举妄动,“我喜欢萧何,等回了大漠,若是能寻到医治她父母的药,我就会跟着她一起回到京都,向她的父母求亲……” 段无痕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风无尘一拳打翻在地,风无尘果然是和萧何相识的,想必还和她有过一段纠葛。 难怪铁心一直对风无尘有所防备,风无尘却一直有意的接近萧何,段无痕短短的几句话就能把风无尘惹得这样生气,想必风无尘也真的很喜欢萧何了。 段无痕怎么可能不还手,脸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嘴唇被打破了,半边的脸都有些没有知觉,段无痕冷冷的笑了笑,回身就是一拳搭在风无尘的脸上。 风无尘显然没有想到段无痕这么快就能反应过来还手,躲闪不及也挨了这一下,两个人都没有再动手,也都冷静了下来,“我提醒你,不要对萧何有什么非分之想。” 风无尘狠狠地撂下一句话,就去柜台开了个房间上楼去了,反倒是段无痕,擦干了嘴角的血迹,若无其事的坐在桌边继续喝酒,他们两个人的行为很显然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周围的人纷纷都把目光转向这边,可段无痕还是在如无其事的喝酒。 …… 萧何喝多了可完全不仅仅是这样而已,才没一会,楼下的段无痕就听到了楼上的声音,段无痕还真是没想到自己能看到风无尘这么无奈的样子,刚刚还是满身怒气打了自己一拳的那个人,转眼之间就被萧何耍的翻来覆去。 “你!”萧何竟然抓着风无尘的耳朵,想不到这样一个看起来全身带着仙气的风无尘,竟然有朝一日也落得这样的下场,刚刚还打了段无痕一拳的人,现在竟然被萧何拐住了,风无尘有些难受,毕竟自己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二次受这样的欺负,而眼前的这个人,自己还没有办法还手。 风无尘的表情有点无助,“萧何,乖,你先松手好不好……” “你欺负我,我恨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喝醉了的萧何不仅蛮不讲理,而且力大无比,段无痕默默地盯着楼上的人,看来,风无尘也有这样手足无措的时候。 段无痕三步并两步上楼梯,将萧何一把搂进怀里,“萧何,你喝醉了,回去睡觉好不好?” “子卿……”萧何的眼睛迷迷糊糊的,到了现在还认为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白子卿。 段无痕也有些无奈,萧何喝多了竟然是这个样子的,蛮不讲理,完全就和平时的他一点都不一样。 “你先回去休息,不然一会我要生气了。” 萧何竟然特别乖巧的听了段无痕的话,怪怪的自己走回了房间。 段无痕把她送回了房间,脸上带着些得意看着楼梯上站着的风无尘,“相比起来是否我更适合她,起码在他喝醉的时候还会听我的话。” 风无尘没有搭理他,“你得知道,萧何是把你当成白子卿了,你的话,你以为就凭你,能压制的住一个喝多了的萧何吗?” 萧何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萧何走下楼,发现风无尘和段无痕两个人在楼下坐着,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段无痕看见萧何走下来赶紧迎了上去,萧何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昨天究竟喝成了什么样子,现在头还晕晕乎乎的,或许是睡的时间太长了,萧何看着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努力回忆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早知道你酒量这样差,我昨天就不灌你酒了。”段无痕一脸戏谑的笑意,伸手想要揽住萧何的肩膀,萧何实在是不习惯别的男人对自己的亲近,快走了两步下了楼梯,段无痕站在原地,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臂,有些自嘲了笑了笑,无奈的摇了摇头。 萧何坐了下来,风无尘吩咐小二端了一碗清粥上来,“你昨日醉酒,先喝些粥垫垫肚子,”风无尘的语气只总透着一种熟悉的宠溺,可偏偏说话的时候神情是那样的淡漠,甚至看不到他眼底的情绪。 让萧何越来越觉得面前的这个人总是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却依然是那么的神秘。 三个人收拾收拾自己的行李上了马车,风无尘在外面赶马车,萧何和段无痕坐在车厢里面,段无痕的嘴角还带着淤青,萧何并不记得为什么段无痕会这个样子,难不成是昨天喝醉了酒,打了他? 那为什么风无尘的脸上也青了一块?难不成也是自己打的? 萧何用指尖戳了戳段无痕的脸,正正好好戳在淤青上面,“嘶——”段无痕赶紧躲了开,没想到昨天风无尘出手那么重,自己的脸上竟然肿这么一大块。 不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风无尘的脸上也照样带着一大块的淤青。想到这里段无痕就有些高兴。 “你脸上这是怎么了?你这又是跟谁动了手,难不成武功高强的段大公子竟然也有甘拜下风的时候?” “武功高强又怎么样了?当初还不是输在你手下,要不是你耍赖……”段无痕说话的时候牵动了嘴角,忍不住又叫唤了一声。 萧何捂着嘴笑了笑,“那你这脸上又是被谁打的?难不成是我昨天喝醉了酒,又打了你一次?” 段无痕怎么好意思说出来上的伤是风无尘打得,索性转移话题,“对了,你之前和风无尘认识吗?” 萧何很奇怪为什么段无痕会突然问这样一个问题,有些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没有,我从没见过这个人,他自己也说我们从没见过,不过我倒是觉得我们两个可能真的以前认识,我对着他的时候,总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萧何看了看段无痕,打开了自己的包裹,拿出了一小瓶药水,“你先别动,我帮你擦消肿止痛的药。” 萧何的包裹里面倒是有不少的好东西,应急的药品一应俱全,“你准备的东西还挺全的。” 段无痕没有想到,萧何的包裹里面竟然有这么多的名贵药材,段无痕多少会一些紧急的处理,对于这些药品还是多少了解一些的。 他打开一个小瓶子,鼻子凑上去闻了闻,“你这里既然还有这样的好东西,我之前长途跋涉的时候,总是会准备上一两瓶,没想到在这里还是到了志同道合的人。” 段无痕说的东西就是百花送给萧何额一小瓶药材,是江湖中人,经常用来提升醒脑的一种草药,为了方便携带也为了提高纯度,百花他们磨成药粉精炼之后才送给了萧何,有风无尘和段无痕两个人在,萧何睡觉的时间到也挺充足的,一直都没有用的上这个。 “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吧。我好像最近也用不上。”萧何正在包裹里面翻找涂药用的棉布,随口一说,其实那个小瓶子还挺精致的,是百花精心挑选过的,不过,等到了大漠之后萧何可能还有很多地方需要段无痕帮忙,现在对段无痕好一些,总归是没有错的。 “西北王府的位置几乎已经出了殷国境内,那边还是有些混乱的,我们还是应该小心一点。”风无尘突然就掀开了门帘,一阵冷风吹了进来,萧何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好冷啊!确实已经到冬天了……” 马车外面比里面亮很多,萧何逆着光,根本就看不清风无尘脸上的伤,也就没注意,“你知道我包裹里放了那种擦药的棉布哪里去了吗?” 风无尘你看见了我的药了吗?外面早就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可能在那个包裹里,你看看。” 萧何看见了一旁的另一个包裹,“还真在这里。” 用棉布蘸了沾药水,凑到段无痕身边,段无痕显然没有,适应萧何靠自己这么近。“其实,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风无尘在马车外面,耳力极好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车厢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风无尘的脸色渐渐地变得难看,如果太后没有做出那样的事情,萧何现在一定和自己恩恩爱爱的,共看天下,到了现在,自己连用真实面貌去面对她的勇气都没有了。 还要眼睁睁的看着属于自己的女人,帮别的男人擦药。 天气渐渐的冷了下来,风无尘觉得,自己的心里,更冷。 萧何用棉布擦了擦段无痕的唇角,段无痕鬼使神差的向前凑了一下,萧何下意识地躲开,“你这是干嘛?” 段无痕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尴尬的笑了笑,“没,没什么。” “你的药水能借我用一下吗?”风无尘的脸上也被自己打的很重,虽说两个人不久之前才动了手,可终归一起上路,还是要做个朋友的。 段无痕掀开门帘,“哝,药水!” 此时的段无痕确实是好意,可风无尘却不会这样认为,他会认为段无痕这要是在向他炫耀,炫耀刚才萧何替他擦了药。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二章 再见书枂 风无尘也不知道一向冷静的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可偏偏就是忍不住,段无痕差距面前的人脸色有点变化,还没等到他反应,风无尘就已经出手了。 段无痕有了上一次的教训,早早就做了防备,谁能想到风无尘这次下手可不仅仅是使用了蛮力的一拳,几乎是用了可以杀人的力道,段无痕闪身下马车,“你干什么?我可是好意。” 周围开始飘起了雪花,两个人之前的气场也变得格外的诡异。 萧何见马车停了下来,掀开门帘才发现两个人已经开始打了起来。 早就能看得出,风无尘的功夫不差,段无痕功夫也在自己之上,在看起来,两个人赤手空拳的打,好像不相上下的样子。 萧何不知道他们两个为什么会打起来,反倒是感觉他们两个人不,就好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深仇大恨一样,招招都是致命的,若是有其中一个人没有躲开,恐怕就会重伤。 “干什么?你们两个不要再打了!” 萧何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却突然发现风无尘的动作如此的熟悉,是谁,用过同样的招式?为什么会这么熟悉? 萧何渐渐的有些失神,说实话,绝情丹并不是对她一点影响也没有,有的时候,萧何确实是会有很多的事情想不起来,她越是想要去回忆的时候,就越是想不起来。 就像面前的这个人,为什么?明明他的招式好像就在眼前,肯定有人用过。而且是自己很亲密的人,怎么就是一点都想不起来呢? …… 是谁……风无尘究竟是谁…… 风无尘发现了萧何的不对劲,收起了手上的力气,接住了即将摔在地上的萧何,却挨了段无痕一掌,好在最后的关头,段无痕收了些力气,风无尘才没有受重伤,只是胸口闷闷地疼,段无痕解释了自己的用意,两个人也算是和好了,毕竟寻药之旅是漫漫长路,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 萧何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噩梦连连。 她梦见了自己被绑在刑架上,面前站着三个拿着鞭子的人,把鞭子放在盐水里面蘸了蘸,朝自己的方向猛地扬了起来,“你说,到底认不认谋反之罪!” 鞭子落在自己的四肢,她下意识的握紧了自己的胳膊,蜷缩成一团,身边的段无痕看着有些奇怪,还以为是她冷了,赶紧又拿了两件衣服给她盖上。 鞭子破空的声音不断的响起,这一次却没有人在来救自己了,那个时候自己就有多无助? “他好像昏过去了。” “这不是正好有盐水吗?浇醒他!” 面前的人不知是什么来历,只是一味的强调他是皇上派过来的,是来让自己认罪的。 那供状绝对不能签…… 那痛楚锤心刺骨,最好像很真实,一遍一遍的落在自己身上,萧何缩成一团,段无痕更加搞不明白,“萧何这是做噩梦了吗?”段无痕尝试着摸了摸她的头,却发现并没有什么用处,裹着衣服的人,还是一样紧紧的缩成一团。 段衡骑着马把她救了出来,可自己还是陷入了另一个巨大的陷阱之中。 一身黑衣的铁心,默默的站在自己身边,根本就不用说话,足以让萧何痛哭流涕,“铁心,对不起……” 霁月,白子卿,都不停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没错!这些人不都是因为自己而死的吗?他们是不是还在埋怨自己,如果不是自己的话,他们本来都可以好好活下去的,“铁心……” 风无尘听见马车里的声音发觉不对,停下马车掀开门帘,“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段无痕显然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办,萧何是陷在噩梦里了,可自己应该怎么办?应该叫醒她吗?还是应该,让她继续这样哭…… 风无尘示意段无痕出去赶车,自己走进了车厢,将萧何揽进怀里,萧何还是在不停的哭,“铁心……” 看来,就算是萧何表面上不说,实际上还是很在意铁心的死,是,那样重要的人就这样离开了自己,换做是任何一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感受吧。 “萧何,你听我说,这一切都不怪你,他们既然是你的朋友,一定都不会在梦里缠着你的……”风无尘拍了拍萧何的后背,萧何好像突然舒展下来,转了个身,胸前的口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通体晶莹的玉佩……这个,不是那天在摘星楼上自己亲自送给萧何的吗?到了现在风无尘还是始终不肯相信,萧何可以,真的把对自己的喜欢都忘得一干二净。 还记得那天在摘星楼上,自己对萧何说的话,她说自己是昏君,会因为捧月楼的饭菜这种小事跟自己哭哭啼啼的,还有她喝酒之后安安静静睡着的样子,自己那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耐心,一次又一次的帮她盖好被子呢? 已经是入冬的时节了,风无尘就怕萧何会冻着,在这西北大漠,风寒可大可小,她这样的身体,万一染了病,恐怕就不容易好了。 …… 萧何这一晚上梦到了很多的人,可她就是没想到,平日里经常在自己脑子里出现的那个人,一直都没有出现。 “慕初然……” 萧何可能是快醒了,迷迷糊糊的叫了慕初然的名字,风无尘一夜没睡,守在萧何身边,用自己的身子垫着萧何的头,让她睡得舒服些,又害怕他半夜做噩梦,再从上面滚下去,只好一整夜都保持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嗯……” 风无尘鬼使神差的就答应了一下,萧何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你和无痕没事吧?怎么突然就打起来了?” 风无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一个平日里那么冷静的人,怎么就突然会变得那么激动,变成了这个样子,莫名其妙的就对段无痕动了手。 “没事,已经快到大漠了,我会想办法跟他解释的,我会想办法跟他赔罪的。”风无尘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有些宠溺,却一下子就收了起来,让萧何都有些错觉,感觉好像是自己看错了一样。 这算是进入大漠之前的最后一座城了,这个小城正好是离国和殷国的交接的地方,人多混杂,情况肯定比之前经过的地方要更加复杂。 “玉城?”怎么走了这条路?风无尘有点犹豫,这个地方是漠北王的管辖范围内了,漠北王书擎的女儿就是书枂,在他出宫之前,书枂就已经回到了漠北,西北王的领地比漠北王更往西一点,两个人关系一向很好,自己怎么忽略了这一点。 “所以说,这下可怎么办?”萧何看着玉城的城楼,“我和那漠北王的女儿从小就不和,现在这个样子,我又没有了郡主的地位,这样,是不是正好是羊入虎口了?” 萧何脸上还带着笑,风无尘知道,萧何并不害怕,从前不怕书枂,现在就算是没有了郡主的地位,她也不会怕书枂。 “你和书枂认识?”段无痕有点惊讶,“你就是摄政王的女儿萧何?” “怎么,不像吗?只可惜王爷只是我的养父,我早就不是什么郡主了,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江湖儿女罢了。” “书枂的性子确实是有点仗势欺人,漠北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连带着跟漠北王世交的我们家几个哥哥都还得对这个书枂多加照顾,倒是我早些年就已经离家,和这个书枂并不很熟,倒是漠北王爷,是个值得敬重的长辈,和我的关系还不错。” 冤家路窄。 萧何真的不希望在这个地方在这个地方遇到书枂,可偏偏,才刚一进城,就和书枂的马车撞了个正着,书枂眼尖,就算是段无痕已经尽量避开自己,可还是被她认了出来。 “无痕哥哥。” 段无痕心下一紧,萧何的心也紧张起来,走到这个地方,最不想发生的事情,就是和书枂打这个照面,早知道自己就易容了,萧何开始翻自己的包裹,易容的药膏剩的不多,恐怕没有办法易容了,现在也就只能用之前的那个办法了。 萧何直接把所有的易容药膏全都掉在了脸上,用衣服扇了扇自己的脸,“你在干嘛?”风无尘有点不明就里,“这是要易容?” …… “哈哈哈哈,书枂郡主啊,好久不见。”段无痕笑得有些尴尬,想要快一点过去,“书枂郡主,如果没什么事情,我就先过去了,我父亲还等着我回家去呢……”段无痕有点心虚,就是不想看着书枂的眼睛。 “无痕哥哥,你怎么在外面赶车,这马车里面做的是谁啊?这么大的身份,竟然让你赶车?” “没有,不过是朋友而已,准备跟着我回去寻药的。” “寻药?”书枂有些好奇,“是不是未来的夫人啊,能让我看看吗?”书枂直接跳上马车,用手中的长剑准备挑起门帘。 段无痕一下子就拦住了书枂,“不要吧,我朋友在休息。” “那有什么关系啊,只是看一眼而已。” 萧何脸上的药膏已经干了,掀开门帘走了出来,“无痕,怎么了?” ……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三章 身体越来越差 萧何的脸上带着帷帽,怔怔的看着书枂,“姑娘为何要拦住我们的去路?” 书枂近距离的看着萧何,一瞬间就愣了,“萧何!”萧何的眼睛实在是太有辨识度了,就算是书枂也能一下子就认出来。书枂一下子就掀起了萧何的帷帽,萧何的脸上像是烧伤的疤痕,遍布了半张脸。 “你……你这脸上是什么啊?”书枂的语气十分的嫌弃,到也在萧何的意料之中,书枂这样的人,就喜欢这样高高在上的感觉,自己和她斗了这么多年,若不是不想跟他纠缠,自然是不会用这样卑贱的姿态在她面前出现。 段无痕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萧何的脸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萧何赶紧拿起帷帽戴上,“对不起,吓到姑娘了,我本是要去寻药治脸上的伤的……” “对对对,我就是带着她去寻药的。” “都这样了治不治也没什么用了……”书枂撇撇嘴,“反正也肯定治不好了。” 书枂和慕清绾不一样,慕清绾只是小小的任性,从来不会强人所难,这个书枂可是货真价实的刁蛮跋扈,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 萧何回到马车里,看了看坐在那里的风无尘,“若不是懒得跟她纠缠,我还真的不想做这样的事情。” 药水剩了那么点全都被萧何抹在脸上了,看起来确实很狰狞。 这一招萧何不是没用过,事实证明,紧急情况之下,这一招确实还挺好用的。 “你这脸上是什么?”马车继续向前走,风无尘从窗户确认了一下书枂的马车已经离开,才敢开口问道,毕竟书枂的地盘上,她的父亲肯定会派高手跟在左右,还是小心防备点好。 “我们还要在这座城里歇两天吗?过了玉城,不远就是我父亲的管辖范围内了。”段无痕轻轻掀开门帘的一角,探头朝萧何问道。 萧何正在自己的包裹里面翻找那个绿色的小瓶子,那里面装的药水,可以洗掉自己脸上的药膏,在玉城范围内,自己恐怕就要一直顶着这张脸了,早点找出来,省的到时候要用的时候找不到。 “那就先停留一天吧,我看书枂暂时不会找我们的麻烦的。” 萧何显然还是低估了书枂,书枂一回到自己家,就把看见了段无痕的消息告诉了自己的父亲,漠北王一直就很喜欢段无痕,如果不是书枂临时起意说是要嫁给当今圣上,自己肯定是看好了段无痕做自己未来的女婿。 一旦和西北的王爷联姻,不要说是保一方安定了,就算是他想要造反,恐怕胜算也大了不少。 玉城一直都是靠着自己在镇压,一旦自己倒戈,投靠离国,慕初然绝对没有办法收回这几座城,但是碍于自己的位置刚好就被西北的段王爷和皇帝的势力夹击,一直都没有办法可以做到。 谁会愿意一直待在这种地方? 既然书枂已经回到了漠北,证明慕初然对她并没有兴趣,也就是说段无痕这一次经过玉城,可算的上自己的一个好机会了。 书擎当下就派人传话,让段无痕来自己的府上一趟。 段无痕打发走了书擎的手下,“这下怎么办?看来我又要和书枂打一次交道了。” 风无尘面色紧了紧,书擎一直和西北王关系密切,段无痕常年在外,书擎这个时候让段无痕去,难道是有什么目的吗? 萧何把脸上的药膏洗了干净,拿出了包裹里面的面具,自己还以为,恐怕以后都用不上了呢。 这还是在听雨山庄的时候,霁月给自己的面具,萧何的指尖轻轻的拂过面具,霁月的手艺一直是最好的,连萧何当时用的胭脂都是霁月自己调的。 那天在酒馆的后台,霁月小心翼翼的帮白子卿画眉,自己在边上看着,真的感觉,他们两个人是会相守一辈子的,如果没有,自己的话…… 萧何收拾好了东西就躺在床上睡了过去,晚上萧何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他们的身影,只有在白天才能抽时间休息一下,萧何最近瘦的厉害,若不是底子好,恐怕早就支撑不住了。 …… 萧何睁开眼睛的瞬间又感受到了那种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是红色的,就像鲜血的颜色,红的触目惊心。 不知道为什么,之前霁月和白子卿走的时候,自己并没有这种强烈的感觉,自从铁心走了以后,自己身边离去的朋友都会一个一个的进入自己梦中,也不说话,就满身是血的看着自己,让自己有窒息的感觉。 萧何挣扎着坐起来,眼前的一切却并没有恢复到正常的样子,怎么回事,怎么连天都是血红色的一片,眼睛传来强烈的不适,萧何好像闻到了血腥的味道,找遍附近却没看到究竟是哪里有血迹。 温热的液体从自己脸上划过,萧何一下子就扑在面前的桌子上,打翻了桌上的茶杯。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快速的向下坠落,闭上眼睛,陷入了无休无止的黑暗之中。 段无痕去了漠北王府,风无尘在楼下大堂坐着,任凭怎么也没有想到萧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明明这么多天以来,萧何都是很正常的,并没有出现任何的异状,怎么就突然和铁心一样开始泣血了。 风无尘轻轻地拂去萧何脸上的血迹,吩咐客栈的小二找大夫过来,自己就守在萧何身边。 大夫很快就赶了过来,是个年轻的男子,看起来很有精神,漠北的风情就是这样,健壮的年轻人在外谋生,年老的老人都在家里颐养天年,倒也是民风淳朴。 年轻人轻轻皱了皱眉,“姑娘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是休息的不好,所以应该是绷的太紧了,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我把他的眼睛包起来上药,明天早上的时候揭下来,最近不要让她解除强光,多多修养就好了,这个病拖得太长久,一时之间也没有办法痊愈。” 风无尘把大夫送了出去,又回到了萧何身边。 …… 萧何的手腕动了动,像是醒了,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萧何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应该是被什么东西遮住了,眼睛已经没有了难受的感觉,她感受到了身边的人的气息,开口问道。 风无尘想了想,“腊月初五。” 腊月初五,许墨阳跟萧何说过,自己是腊月初六生人,算算日子,自己也该有十九岁了,别人家的女孩子,十九岁的时候都在做什么? 恐怕早就嫁人,连孩子都有了吧?哪像自己,入朝为官,刺杀皇帝,还差一点就嫁给了皇帝,还真是惊险的一年啊,只可惜自己生在那样的一个家庭之中,复杂多变的人际关系和她不得不承担的责任,都注定了自己没有办法像一个平常人一样度过这一生。 段无痕刚到大堂就被告知萧何出了事,赶紧上楼去查看。 门被段无痕推开,风无尘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段无痕,又转了回来。 “萧何是怎么了?” “睡的太少了,大夫说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睡得太少?”段无痕有些疑惑,萧何明明白天都在马车里面不怎么出声,应该都是在睡觉啊,怎么突然就被诊断成睡觉太少了?眼睛出了问题呢。 “嗯。”风无尘对着段无痕点了点头,转向萧何,“你先好好休息,别想得太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有些事情,并不怪你……” 风无尘拍了拍萧何的手背,推着段无痕走了出去。 风无尘的表情很明显就是有话想和他说,段无痕也没再停留,跟着风无尘走了出去。 “铁心的死,就算她不说,也一直在她心里是个坎,如果早点找到牵机草的解药,或许萧何的心情会好一些。” 西北偏远,就算自己是皇帝,也没有办法把手伸到这个地方,自己发下的指令到了这里都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 “书王爷让咱们三个人去漠北王府参加宴会,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推脱,只好答应了下来,你能不能说服萧何一起过去,漠北王府上有个神医,是漠北王爷的门客,听说还挺厉害的,我想去和他接触一下,看看有没有牵机草的解药,或者看看他能不能解毒。” 风无尘点了点头,“确实是不应该放弃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若是能找到解药,或许萧何的身体也会变得好一些。” …… 萧何揭开了眼上的纱布,眼睛已经没有很难受了,听过了风无尘的话,自己这一觉竟然睡得很好,风无尘总是这样,让自己莫名其妙的很安心,明明是一个那样冷漠的木头疙瘩,却总是能让萧何这么安心。 听了段无痕的话,萧何决定跟着他一起去参加漠北王的宴会,自己小的时候曾经和漠北王有一面之缘,那个时候漠北王手中掌握着边境的兵力,就算是摄政王都不放在眼里,那个时候的书擎,恐怕都没有正眼看过自己。 …… 正文 第四百二十四章 意外设计 书擎老当益壮,确实和当年的模样差的不大,除了有些花白的头发,精神倒是很好。 就算是慕初然上位之后收回了漠北王手里的兵权,漠北王还是一样的意气风发,向来不把自己身边的人放在眼里。 若不是慕初然收回了他的兵权,书枂还没有办法回到漠北呢。 书擎把宴会的阵仗弄的很大,萧何一身女装,带着面具,难得的好好梳了梳头发,戴上了那一朵在镇州买的珠花。 风无尘看着萧何头上的珠花突然有些慌神,萧何怎么会有一样的,萧何掉落的那朵珠花掉在宫门口,自己跟在她身后被自己收了起来,萧何怎么会又有一只? 萧何戴着面具在人群之中显得的格外扎眼,加上身边站着两大惹眼的美男子,更加是惹来了很多异样的目光,萧何瞪着清澈的眸子四处探寻,“你说的那个神医在哪里啊?能带我去见见他吗?” 萧何四处寻找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了好像丢了魂一样的书枂…… 像个假人一样漫无目的的朝前走,全然没有了之前那样的神气,看的萧何有些奇怪。 段无痕拽了拽萧何的袖子,“本公子什么时候骗过你啊,等下我就带你去找神医。” 风无尘拦住了兴奋过度的萧何,“小心点,别出什么意外。” 神医自然是不愿意出席漠北王的宴会,依旧埋头在自己的房间里面研究药材。 “邦邦邦”段无痕敲了敲门,还真是奇怪,平日里都是下人直接在门口喊话,还从不曾有人来敲过门啊。 “南宫?在不在。” 戏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被叫做南宫的男人也浅浅的笑了一下,“还不进来,等我亲自去门口请你?” “你可是大人物,这大漠,有谁还能称的起神医二字,不是说,如果是你想留下的命,谁都带不走吗?我怎么敢不敲门就进来呢?” “你倒是很知道规矩。”屋子里面的人放下了手中的针,这样不正经的语气,除了段无痕还能是谁? 屋子里面的男子穿着一身浅色的衣裳,笑起来有些温柔,看的萧何也有些动心的那种,眉眼都弯了起来,一看就知道是个温柔的人。 “说吧,来找我又有什么事?” “怎么,我来就不能是想你了来看看你?” 男子理了理自己的衣袖,他的手一看就是没有练过刀剑的,相比起风无尘的手,这个男人的手更加漂亮。 “你如果没有事,难道还会想起我?” “让你说的,我就好像是个不顾朋友情谊的人一样,传出去容易让人误会的。” 南宫抬眼看了看段无痕身边的萧何,“怎么不给我介绍介绍你身边的这个姑娘?这次来是准备成亲给我发请柬的?我可不是什么大户,没有办法给你随份子了。” 段无痕一下子搂住萧何的肩膀,萧何下意识的想挣脱,却被段无痕摁住,“他可是不替不认识的人治病的哦。” 萧何只好顺从的安静下来。 “你莫不是强抢了民女,人家本就不愿意和你成亲的,这姑娘怎么一脸的不愿意?” “才没有,我都准备等这次的事情解决就要朝他们家提亲了。” 南宫皱了皱眉头,“看来你的事情要靠我解决。” 段无痕拍了拍南宫的肩膀,“嘿,被你猜对了,你快找找,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解牵机草的毒?” “牵机草?怎么了,难道会有人误食了吗,那东西可是从来没听过有解药啊!”面前这个男子一下子表情也变得有些惊慌,“我还从来没有研究过牵机草的毒。” 段无痕敏锐的捕捉到了萧何脸上的一抹失望,“南宫祁?你可是神医,怎么能连试都不试一下,就这样放弃呢?” 南宫祁看了看段无痕咬牙切齿的样子,勉强的点了点头,“玉城没有人用过牵机草,牵机草大多是从你们西北大漠传过来的,你可以先回家找找,若是没有,我就跟你回去试试吧。” 听到的南宫祁答应了,段无痕赶紧回过身接着搂住萧何,“南宫他可是大漠的神医,他说试试应该就是靠谱了,相信我!” 萧何这才发现风无尘不见了,赶紧别扭了两下逃出了段无痕的怀抱。 “我先去找风无尘……” 南宫有些幽怨的看着段无痕,“我可没说有十成把握能治好好牵机草的毒啊……” 风无尘个子很高,面前的书枂身材又矮小,他毫不费力就能将面前的书枂看个一览无余。 书枂将自己的衣领拉开,白净的锁骨漏了出来,不得不说,抛开书枂的脾气秉性,她的身材还真的是不错的。 若是其他的男人看到这一幕,恐怕早就把持不住了。 风无尘没有想到,自己易容易声,竟然还是没有躲的过书枂,明明宴请的是段无痕,偏偏他要把萧何和自己一起带上,让自己陷入了这样的境地,她书枂一介女流,武功不高,自己随手一掌都有可能会让她命丧黄泉,不能对她动手,又不能挣脱她八爪鱼一样的束缚,实在是进退两难。 偏偏这个时候萧何好巧不巧的推门走了进来,萧何显然也对眼前的一幕震惊了,书枂是不是太缺少男人的关爱了,怎么在段无痕那里失败了,转过头就扑上了风无尘。 萧何赶紧捂上自己的眼睛,“二位继续……”说罢就转身出了门。 风无尘这个时候才发现事情的不对,书枂怎么会对没有戴面具的萧何一点反应都没有呢?甚至目不斜视,书枂的指尖抚上了风无尘的脸颊,风无尘猛地警惕起来,书枂身上的温度很高眼神迷离,看起来像是被人……下了药。 风无尘狠了狠心,直接一掌打在书枂身后,书枂直接就昏了过去。 …… 段无痕黑着脸回到了客栈,风无尘和萧何早早地就回来了,并不知道在漠北王府发生了什么,萧何发觉段无痕脸色不对,赶紧前去问,“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吗,你脸色好差。” 段无痕出人意料的并没有搭理萧何,而是转头狠狠的看着风无尘,“有人看见你从书枂的房间出来,我们赶过去的时候,书枂衣衫不整的在房间里面,你是不是该有所解释?” 段无痕不敢相信,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明明摆出了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怎么偏偏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不可能,”风无尘赶紧解释,“她被人下了药,我把她打晕就离开了,并没有对她做什么!” 如果是平时,她一定会劝段无痕冷静一下,可偏偏这件事情她今天亲眼目睹了,书枂就挂在风无尘身上,是个男人都会被那样的场景所吸引,做出什么事情是正常的。 漠北王显然不想将这件事情张扬出去,乔装打扮亲自到了他们住的客栈里面,来寻风无尘,毕竟这个年轻人样貌出众气度不凡,若是能做自己的女婿,也勉强算得上门当户对,抒情能看的出来,面前的这个风无尘,肯定不是一个江湖侠士那么简单。 …… “书王爷,在下拒绝。” 堂堂的漠北王爷,竟然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后生当面拒绝,面子上难免过不去,很快就离开了客栈。 萧何对风无尘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的,段无痕更是不搭理他,风无尘还从来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落到这个下场,原来自己失去了那个皇位之后,也会遇到这么多的无奈,风无尘朝窗外招了招手,一个黑衣人就出现在了风无尘的房间里。 “主人。” 风无尘最近对未央宫的杀手用的越来越顺手了,相比起那些笨手笨脚的锦衣卫,未央宫的杀手拥有更多的江湖经验,处理起事情来更加符合江湖人的行事方法。 就像上次,他们看见了自己在和齐雨君的人动手,在没有自己的命令之下,还是没有出手。 “你去给我查查这一次的事情,用最快的速度。” 如果现在自己身边没有未央宫的令牌,自己恐怕真的会身陷囹圄,无法解脱。 “你在和谁说话?”萧何推门走了进来,毕竟自己和风无尘相处的时间不短了,相比起书枂,萧何还是更愿意相信风无尘。 段无痕很快就推门进来,很显然,这几天他对风无尘都没有什么好脸色,现在也依旧脸色不怎么好。 “书枂上吊自尽了,幸亏被人救下来……” 自尽了?任凭萧何都想不到,一向张扬跋扈的书枂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明明风无尘不是说,他什么都没有做吗?书枂怎么会这样。 漠北王爷的夫婿啊,就算是书枂性情张扬跋扈,也是漠北王唯一的女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啊,风无尘竟然就那样直接的拒绝了漠北王的要求,还真的是……挺特别的。 漠北王的女婿,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地位,恐怕娶了书枂,在这漠北,就再也没有人敢踩在他头上了。 只可惜,那些人不知道,就算是漠北王,也一直都是风无尘的臣子罢了。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五章 十天时间 时间已经过了一天,现在就算是找稳婆来,也看不出是否发生过什么了。 风无尘狠狠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他总觉得,这件事情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宴会结束之后,他们三个人凑在一起,有人在他们三个身后偷偷的跟着,自己发现了那个人,在萧何和段无痕没察觉的情况之下,不敢打草惊蛇,只好自己追了上去,万万没有想到最后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萧何根本就不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萧何沉浸在找到神医的喜悦之中,段无痕又一向没有这样的警惕,自然没有发觉自从进了漠北王府之后就一直有人跟在他们身后。 漠北王府戒备森严,如果真的有人一直在盯梢,只有两个可能,第一,这个人,是漠北王派过来的,第二种可能,就是来的这个人武功高强甚至有把握可以单挑他们三个人其中的任何一个。 如果是漠北王派过来的,目标应该是段无痕,应该是没有想到会误打误撞的将自己扯进这件事情里面吧。 “书枂衣衫不整的在客房之中被发现,又有人亲眼见到风无尘在那段时间里,进出客房,除了风无尘,在场的所有宾客都有人可以证明自己当时在做什么,漠北王已经下令把这里围起来了,看来,书枂的这件事情,漠北王不会这样轻易的放过我们了。” 段无痕从客栈外面走进来,才发现外面已经被漠北王府的官兵围了起来,根本就没有任何一个人再敢踏进客栈。 漠北王手下的官兵,有很多都是上过沙场的,让未央宫的杀手一时间也很难突破他们的重围,甚至没有办法和风无尘取得联系。 除了段无痕,现在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办法走出这间客栈,萧何心里很不舒服,掂了掂怀中的玉佩,毕竟是刻着龙纹的东西,漠北王会不会因为这个稍微通融一下呢?可现在又不能把风无尘一个人扔在这里…… 这可怎么办才好? 段无痕可以在客栈里面自由进出,也顺便在漠北王府打探一下事情的经过,也方便跟南宫祁联系。 “萧何,南宫祁说,城外的一处石壁幽谷,里面有一种非常珍贵的药材,可能化解的了,牵机草的毒性,不过他武功不高,那个地方他也去不了你现在在客栈里也出不去,我想我可以去帮你找那种药,不过,这几天我可能就不能待在这里了,你们两个人要保重。” “等等...”萧何伸手拦住了段无痕,如果实在是危险的话,怎么能让段无痕去帮自己出生入死,“我想我有办法能让我们尽快脱身,我们可以一起去。” 段无痕显然不明白萧何究竟在说什么,萧何一个女子,就算是从京城来的,见多识广,眼界高,怎么会有办法能处理现在的事情呢? “你想怎么办?” 萧何回头看了一眼神态自若的风无尘,“毕竟我们是一起来的,不能把风无尘扔在这里,还是一起吧,你带我们去见漠北王,我有办法跟他说。” …… 真的是有其父必有其女,漠北王就和书枂一模一样,一样是那样趾高气扬的模样。 “贤侄可有什么话要说,怎么带着你的朋友一起来了?” 段无痕看了看萧何,“是我的这位朋友有话想跟您说,不过萧何年纪尚小,如果言语之间有什么得罪,还请王爷见谅。”段无痕总是有种莫名其妙的不安,萧何究竟是有什么王牌没有用出来呢? 现在这个形式,看来自己先要不跟书枂见面都是不可能的了,萧何一狠心,揭开了脸上的面具,“漠北王,书枂郡主,好久不见。” 风无尘的眼皮猛地跳了几下,萧何这是想要做什么?萧何曾经当众讽刺书枂,现在又失去了郡主的身份,想要跟漠北王谈条件简直就是以卵击石,难道她还有什么杀手锏吗? “果然是你!”书枂站起了身,指着萧何的脸,“是不是你故意让人毁坏我的名声?就是因为我以前想要抢你的东西?” “书枂郡主,民女,没有那么无聊,我是想,民女这里有一块皇上赏赐的玉佩,用这玉佩作抵押,我们保证十日之内会给书枂郡主一个交代,查清事情的真相,可王爷你不能再限制我们的行动,便于我们去查明实情。” 就算是没有了郡主的身份,萧何也依旧没有在这对父女的面前地下自己的头,毕竟仗势欺人的人还都不陪让自己对他们服软。 十天,风无尘,你究竟值不值得让我们信任? 书擎摩挲着手中的玉佩,精致的龙纹,确实是皇家才有的工艺,更何况这萧何可是差一点就做了皇后的人,从他身上拿下来的东西,必定不会是什么假货,要知道慕初然可是愿意为了这个人遣散了后宫呢。 “萧何郡主说笑了,皇上从来没有下旨削了您的郡主之位,郡主自称民女可是有点妄自菲薄了……” 书擎果然是个会变脸的人,前一秒还趾高气昂的,这一秒却又变得像个慈祥的长辈,真是让所有人都觉得佩服。竟然还派人恭恭敬敬地把他们送出了门。 “父王,这是为什么?萧何平时那么欺负我,在京都的时候也总是给我气受,她明明已经不是摄政王的女儿了,再说了,摄政王爷早就死了很多年了,现在他也威胁不到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对萧何这么客气?” 书擎看了看手里的玉佩,“你不懂,这块玉佩很重要……”这块玉佩,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皇权的象征,皇上愿意把这块玉佩留给萧何,就说明萧何在他心里十分的重要。 萧何现在和这两个男人混的这么亲密,若是能够让皇上不再倾心于萧何,书枂就有机会可以接近皇上了,就算是这回的事情已经传了出去,他也可以把所有知情的人全部都灭口。 皇上是不会知道的。 风无尘朝着身后挥了挥手,两个带着面具的人就从房顶窜了下来,让萧何和段无痕都有些吃惊,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着他们的? 怎么可以在房梁上待了这么长时间不被他们察觉? “调查的怎么样了?” “下毒的人已经找到了,是漠北王府的人。” 段无痕下意识的把萧何往自己身后让了让,风无尘是什么时候带了这么多的人在身边的,这一路上从驿馆到玉城,竟然都没有被发觉,难道是他们的警惕性实在是太差了吗? “具体的事情呢?” “需要一段时间……”风无尘面前的人有些局促,毕竟漠北王是打过仗亲身上过战场的人,提防细作的细节方面做的是很不错了,他们已经是好不容易才能查出下毒的人了,毕竟上过战场的将军和江湖上的杀手在做事方面还是有差距的。 风无尘点了点头,萧何却好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一样,上前两步想要抓住那人身上的令牌,可却被那个戴面具的人躲开了,那个令牌,自己一定是在哪里见过的。 可恶,成未央的绝情丹,非但没能让她忘了慕初然,反而让她的其他记忆变得混乱,好不容易想起一点点事情也会很快就遗忘。 风无尘使了个眼色,让自己的手下退下去,萧何和成未央有交集,很有可能能认得出未央宫的人,未央宫交由自己掌管,萧何是知道的,就怕…… 风无尘还在思考,萧何却突然捂住了脑袋,“好疼。” 段无痕没敢耽误,将萧何打横抱起来,就去了那天他找大夫的医馆。 “不要太过用力的去像以前的事情了……”年轻的大夫说话有些莫名其妙,连萧何自己都没有听懂。“过去的就已经过去了,该忘记的也就一定要忘记……” “我不去想的话,头就不会疼了是不是?”萧何眨巴着眼睛问面前的大夫。 大夫点了点头。 萧何走出医馆的时候已经不痛了,和风无尘、段无痕并排走着。 “你在想什么?”段无痕戳了戳萧何的脑袋,“我觉得你脑子里面装着的事情真的好多啊!” “我想用一种药忘记一个人,结果失败了,反而把自己的脑子搅得乱七八糟……反正说了你也不会懂得,你这种大少爷,不会懂得。” “诶!你别走啊!怎么我就不懂了?” 距离萧何把玉佩交给漠北王已经有四天了,萧何竟然一点都不着急,甚至还在悠闲的喝茶,连段无痕都有些着急了。 “风无尘,毕竟事情因你而起,你还是应该去看看书枂,女孩子最重要的就是名节了,你还是该去看看。”萧何正在桌子前面摆着茶道,氤氲的茶烟在她面前撩过,像个仙子一样,可惜萧何的语气确实如此的冷淡。 萧何虽然嘴上说相信风无尘,可毕竟萧何亲眼看见了风无尘和书枂两个人衣衫不整的抱在一起,任谁都会觉得两个人已经发生了什么,或者正在发生什么吧,萧何心理多多少少还是会有点不信任的。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六章 你的眼睛不会骗人 风无尘没有说话,而是转身就离开了客栈,去了漠北王府。 这件事情闹的也够久了,是时候应该解决了,至于这个漠北王,风无尘看了看漠北王府的匾额,竟然对殷国有二心,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必再对他客气些什么了。 就算是两朝老臣,也不能由着他通敌叛国。 南宫祁一天到晚泡在一大堆的药材中间,难得出了趟门,到客栈找到了段无痕,“哟,没想到,我们的段公子有朝一日也会这样的愁眉苦脸?” 段无痕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的,“风无尘肯定是不愿意娶书枂的,萧何又不愿意把风无尘留在这里继续赶路,明明说的是十天之内查出真相,怎么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动,我这一点头绪都没有,也帮不了他们,最重要的是,不是说那花的花期只有二十天吗?万一耽误了时间,萧何的父母没救了该怎么办?” 段无痕怕萧何心急,出什么意外,始终没有说过花期的问题,那种花在初雪的时候开花,花期只有二十天左右,现在算算,这花开的日子可算的上是所剩无几了。 萧何又始终不同意让他孤身犯险,自己就只能在客栈里傻傻的等着,祈求他们快点解决这件事情。 “你对你带来的那位姑娘担心是对的,毕竟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三个人在一起也好互相照应,免得你出了什么事情。”南宫祁的脸色有些病态的白,是因为常年待在房间里的缘故,确实是像一个玲珑剔透的人。 萧何推门走了进来,看见南宫祁,稍稍勾了勾嘴唇笑了笑,“正好,刚刚泡的茶。” 段无痕攥紧了自己的衣袖,不知道究竟该不该把这件事情告诉萧何,萧何的身体需要静养,若是现在知道时间所剩无几,肯定又会着急的觉都睡不着了。 “你这是怎么了?我的茶叶里面没下毒,你怎么这么紧张?” 段无痕赶紧放开自己的衣角拍了拍,“没什么,你说风无尘还需要多久才能处理完这件事情?” 萧何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最快今天,最迟明天。” “萧姑娘怎么会知道呢?”南宫祁的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茶是好茶,是百里挑一的南方茶叶,在这大漠很少能喝得到这样上品的茶叶,连周围的空气都带着茶叶的香气,确实是沁人心脾的极品。 段无痕不懂茶道,听了萧何的话放下心来,端详着自己手中的茶杯。 “风无尘有人帮忙,看她刚刚出去之前的表情,这件事情应该是已经解决了,等着看吧,风无尘一直没有回来,肯定就已经在解决这件事情了。” 当天夜里,风无尘就扛着一个大包裹回到了客栈,不客气的扔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段无痕踢了踢麻袋,不会动,死的? “书枂。” “你把她绑回来做什么?疯了吗?” 风无尘摇了摇头,走到萧何面前,“我需要你帮个忙。” …… 是夜。 书枂房间的灯还亮着,书枂一个人坐在桌边,像是在等什么人。 “我的小宝贝。” 一个男声从门外响起,房间里面的人影轻轻地晃了一下,没有让外面的人发现。 身穿黑衣的人推开门走了进来,“看来我和你父亲的和谈成功了嘛。” 书枂回过身揽住那人的腰轻轻的一掐。 “哎呦,短短几天没见,你倒是变得越发的有情趣了。” 黑衣人轻轻地拽住了书枂的腰带,向外轻轻地一扥,书枂轻轻地笑了笑,将腰带抽了回来,捂上了那人的眼睛。 “别闹,等这次把段无痕抓在手里,我们就可以要挟西北王那个愚忠的老头,只要他也加入我们,凭我手中的兵力,以后无论是离国还是殷国,就都是我们的了” 黑衣人抓住了书枂的手,“你怎么都不说话了啊?之前要不是你吃了药之后错勾引了那个风无尘,我们也不至于现在还没有名正言顺的扣押段无痕啊。那个时候,你不是挺风骚的吗?” 这个房间里面的书枂不能说话,因为是萧何假扮的,可万万没想到,萧何就算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也照样把对面那人的话全都套了出来。 萧何听他交代的差不多了,直接就将他脸上的黑布拽了下来。 “离国太子!”这下让萧何变得有些不知所措了,之前离国和殷国的战争,就是这位离国的太子设计的,最后成千秋并拒绝了太子的位置,这位离国太子也被迁去了偏远的地方没有了太子的位置,真是没想到,他会在这里出现。 “你不是书枂!你是谁!” 书枂被风无尘推推搡搡的带了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不少的人。 “现在知道我不是,恐怕是有点晚了。” 萧何脸上的面具直接就撕了下来,外面进来的人确实不少,有朝廷命官,还有……西北王。 “你……你不是……” “太子殿下真是记性差,几个月之前,我们不是在战场碰过面吗?怎么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 “书擎,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枉我把你当成我的兄弟,你竟然准备拿我的儿子来要挟我,若不是我收到消息,恐怕都要中了你的计了!” 原来这一切本来都是为了算计段无痕,却没想到莫名其妙的混进了萧何和风无尘两个人,把本来的计划打乱,原本他们是要重新找个借口直接扣下段无痕的,却没想到,还没等扣下段无痕,他们的计划就已经曝光了。 “有一件事你必须要知道,既然你选择了没有把真相说出来,而是选择将计就计的顺着你父亲布下的局算计我,就一定要做好承受代价的准备。”风无尘靠在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的书枂身边,用很阴冷的语气说道。 风无尘的语气十分的冷淡,让书枂下意识的朝着后面躲了躲。 “明明就是你轻薄于我,不但不承担你应该承担的责任,怎么又反过头来怪罪起我来了?” 风无尘看出了书枂眼中一闪而过的心虚,果然,这件事情她真的是知情的。 “你父亲让你转而算计我,就是已经能看的出我的身份不一般,看来,你们的如意算盘打的还是不错的,只可惜,你们算漏了一步。” “你完全没有想到我会直接把你抓走,换别人顶替你的位置,更没有想到,我会请西北王来见证这一切。” “圣旨...”尖锐的声音打断了风无尘的话。“漠北王书擎接旨。” 书擎没想到,自己一个边塞的王爷,除了军令之外还能收到别的圣旨,踉踉跄跄的跪了下来。 “臣在。” “漠北王书擎,谋害郡主萧何,里通卖国,与邻国废太子勾结妄图谋反,大逆不道,漠北王侄女郡主书枂品行败坏,有违妇道,念漠北王辅佐先帝有功,功过相抵,死罪可免,现撤去漠北王封号,贬为平民,漠北事务暂时交由西北段王爷处置,钦此。”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事情的真相才刚刚落下,漠北王降阶的圣旨就到了玉城,西北王接手玉城,一下子形势就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而这么远距离的事情,不是刚刚才解决吗?就算是慕初然消息灵通,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搬了圣旨啊。 萧何劈手抢过小太监手中的圣旨,字迹确实是慕初然的,自己在书房呆了那么久,他的一笔一划,自己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他为什么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呢?难道他一直都跟在自己身边吗? 萧何的心有些慌乱,下意识的朝四周看,却意外地发现了风无尘的深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就算是他聪明,也不可能预料到现在会发生的事情。怎么会有那么淡然的表情呢?加上他熟悉的身影,难道…… 萧何将手中的的圣旨还给小太监,“皇上的圣旨,还真是快啊……” 萧何的眸色暗了暗,被风无尘敏捷的捕捉到了,“怎么了?事情圆满的解决了,你怎么还这么不开心?” 风无尘的声音带着安慰和宠溺,声音完全不同,语气却惊人的相似。 我忘不掉你,但是我可以不见到你,可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想让我想起你吗?想让我报仇吗? 再一次把刀捅进你的心脏,让我捅了你之后自己继续的难受,难道你害了我父母还不够,还要让我难受吗? 萧何的眼眶里带着泪,固执的盯着面前的风无尘,“你会骗我吗?” “我们走了一路了,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会骗我吗?” 风无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隐隐的感觉,萧何可能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了,这一次的事情,做的有些明显,可他不能给漠北王喘息的机会,哪怕是一瞬一息,在这地方都有可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段无痕拍了拍萧何的肩膀,“怎么了?怎么委屈成这个样子了?” 萧何猛地吸了吸鼻子,“没什么,风太大了。” “萧何,我要跟你说一件事,事关重大……” ……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七章 发现了 萧何偏过头,“怎么了。”动作太猛,眼眶里的泪水差一点就要流下来了,段无痕从袖口拿出自己的手绢递过去,“漠北的风大,风中还卷着沙,你可能还不适应,所以才会眼睛难受。” 萧何接过了段无痕递过来的手绢,段无痕才接着向下说,“之前南宫祁说的那种药草实际上已经快过了花期了,咱们的时间就已经剩的不多了……” 萧何对上段无痕的眼神,“我们还剩多少时间?” 段无痕只知道大概的时间,拽了拽身边的南宫祁,“花期还能有几天?” “从初雪开始算,大概还有七天左右,不过这花有点难找,早点动身总是没错了。” 段无痕这几天都待在客栈,休息的不错,萧何知道了这个消息更是一秒钟都停不住了,毕竟如果能早点回到听雨山庄,早点救活爹娘,萧何也能多少有个依靠,毕竟自己的爹娘在那里,那里才是自己的家。 这一路上,不就都是为了这事情吗?如果这件事情真的解决了,自己就可以结束这些漂泊的日子,谁不想回到自己家里,安安心心的呢? 萧何转身要走,却被风无尘拽住了袖子,“我跟你一起去。” “不必了,我和无痕两个人就足够了,你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处理,不必在陪着我们了。” 这下子连段无痕都有点蒙了,明明是萧何说的要一起去,几天之前,还说最好的一起行动,不能把任何一个人撂下,怎么现在又要变成是自己和萧何两个人一起去了? 段无痕看了看两个人,风无尘和萧何之间的气场有点诡异,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何刻意的避开风无尘的视线,段无痕早就知道,风无尘肯定是从前就和萧何相识的,看今天这个架势,萧何恐怕是知道了什么事情,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这个时候,萧何恐怕暂时还不想见到风无尘,段无痕拍了拍风无尘的肩膀,“放心,我会护她周全的。” 萧何很快就回到客栈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早先段衡帮自己修好的短刀,已被段衡拿了去,自己身边就只剩下铁心留下的自己的短刀,漠北的山崖大多是岩石山,没有修好的台阶,需要称手的兵器才能爬的上去。 段无痕的父亲在大殿里,段无痕还需和自己的父亲交代一下,才离开了漠北王府。 其实,在段无痕看来,现在出发显然不是一个好主意,山上积雪未化,道路难行,天又已经黑了,不要说是晚上,就算是白天爬那座山也有一定的危险,就算萧何轻功再怎么好在那样的环境下,也不一定派的上用场。 萧何着急的心情,自己是可以理解的,所以,段无痕才会选择由着她的性子跟她一起去,这样最起码还可以确定她是安全的。 萧何很显然不想让自己再跟在身边,风无尘没有办法,只好先处理面前的事情。 “西北王段文瑞听旨...”风无尘看着萧何和段无痕走远了,才开口说话,书擎和书枂显然没有想得到面前的这个人会是皇上,可又有什么不信的呢,就在刚刚,萧何不是还假扮了书枂吗? 这皇帝,确实是有一些与众不同的手段,也难怪,圣旨会来的这么快,如果说皇帝不在这里,又有谁会相信呢? 风无尘看着他们有些疑惑的眼神,揭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具,面具可以改变人的脸型,慕初然本来是很清瘦的脸庞,带上面具之后,变得轮廓分明,也就是因为这一点,萧何才一直都没有直接怀疑风无尘就是慕初然,直到……刚刚。 “臣在。”段文瑞是正统的大漠人士,身上带着豪放的气息,但是却对国家无比的忠诚,对于慕初然这个皇帝,他确实是从心底里敬佩的,小小年纪就能统一朝政,用自己的计谋打垮了太傅和怀有二心的右相,确实是可造之材,重情重义,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遣散后宫,无论怎样,这个男人都确实是个杰出的人才。 不过,皇上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呢? “将离国太子收押,将朕的圣旨转交给离国皇帝,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至于他们两个人,”慕初然的眼神移到书家父女身上,书擎在官场混迹了这么多年,还从来不知道一个人会突然有这样的眼神变化,难道是因为带上面具才会掩盖他严肃冷酷的气质吗? 慕初然的眼睛很锐利,确实是一个皇帝应该有的威严,也难怪,他会看不上自己的女儿,而是选择萧何那样有独特气质的人,只有萧何,才能让他有温柔的一面。 “我改主意了,书家父女二人通敌卖国,勾结敌国的细作,既然你们两个人那么爱说,那就全部毒哑好了。” …… 萧何的东西确实是少,除了火石之类必须的东西,加上随身携带的兵器,萧何真的没有什么东西要带。夜晚风大,段无痕几经劝说,萧何才勉强就穿上了一件披风,萧何觉得既然道路难行,就更应该穿的比较简单,披风穿的身上多少会影响行动。 已经入了夜,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萧何和段无痕两个人快马加鞭,倒也没有惊扰附近的人家。 “段无痕,谢谢你……” “嗯?”段无痕转过头轻轻地笑了一下,“你怎么这么客气了,本来咱们江湖相见,算是很有缘分了,更何况,我也已经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了,你,正好是我喜欢的类型,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很想去你做我的妻子。” 段无痕的语气有点戏谑,萧何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不愧是段王爷的儿子,这话若是别的女孩子听了,恐怕已经扑上来了吧?” 山路难行,马就只能停在山下,大漠的山都是石头山,夜晚的山路更是寸步难行,才没向上面爬几步,两个人就已经完全没有办法直起身来向上爬了,大漠的风把边缘的石头吹得棱角都磨平了,再加上多多少少有白天融化的雪水结冰,更加难以爬行,萧何踩空了两次之后,选择猫着腰攀着树枝向上爬。 火把在这个地方就显得十分的鸡肋,段无痕走在前面一边维持自己的平衡,一边还要举着火把,很难控制自己的平衡。 萧何看段无痕爬的辛苦,一边要探路一边还要维持火把不要燎到干枯的树枝,刚想提议将火把熄灭,就听见了段无痕的惨叫。 “啊——”段无痕的叫声在萧何的身边闪过,段无痕已经踩空,猛地向下退了好几步,撞到了树枝上,石头山上的树生的不算健壮,让段无痕没有办法及时的停下来,撞断了几根树枝之后才勉强稳住,轻功在这种几乎没有着力点的地方显得很没有用,萧何赶紧走过去扶起段无痕,想想还有些后怕,段无痕轻功虽然不如萧何,但还是非常厉害的,连他都没有办法在这个地方控制住自己。 恐怕自己若是踩空了,也会落的这样的下场。 “有没有怎么样?伤到了吗?”萧何有些急切的在他身上摸了两把,段无痕噗的一下就笑了出来,“你这个样子,我就不好了。” 萧何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了?”萧何正在检查段无痕的肋骨有没有问题,两只手正好放在段无痕的胸口上,被他一把抓住,摁在心脏的位置,“这里,跳的太快了。” 萧何有些局措的收回自己的手,“没事就好。” 大漠的空气很干,晚上没雾,火把烧的极旺,段无痕手边的火把一下子就手边的树枝燎了起来,干燥的大漠,风又大,火一下子就烧了起来,好在山上的树不算密集,火烧的不算快,可是不能任由它烧下去啊,这样大的风,一定会引起山火的! “用雪扑灭!快!”好在大漠的初雪刚过,树枝附近还有不少的积雪,两个人手忙脚乱的扑灭了火,明明是寒冬数九的天,向萧何和段无痕却累出了一身的汗,“还好,没有烧了整座山。” 段无痕的话被这一场山火打断了,可他却并没有放弃。 段无痕擦了擦头顶的汗,笑着看着面前的萧何,面前的火已经熄灭了,段无痕为了要看清楚萧何吹亮了手中的火折子,这下子可是要好好地关注这些火了,“哇,没想到还能看见你这么狼狈的一面啊。” 萧何出了不少汗,将身上的披风脱了下来,“热的一身是汗,还变成这个样子,好狼狈。”仅仅是看着段无痕的脸,萧何也已经可以看的出自己有多狼狈了。 段无痕捡起萧何放在一边的披风,“你这个人,出了一身汗别脱披风啊,山风一吹你不就变得口眼歪斜了?” 面前的这个人,虽然嘴上在嘲笑她,可还是关心的将披风拧干,“你还真是不论什么时候都能笑的出啊。” 段无痕猛地靠近,“我这么好的一个人,你不选择我,就是你的损失了。”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八章 跟你一起 段无痕的脸靠的很近,让萧何一下子有些紧张,段无痕的脸长得很好看,带着些秀气,眉眼都很好看,近距离看起来,更是漂亮,萧何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人,真的很漂亮。 用漂亮这个词来形容一个男人,是不是有点奇怪?可偏偏这个段无痕出生在大漠,却长了一副江南水乡才有的温润的书生气息。 雪水融化在萧何的衣服上,一阵寒风吹过,让萧何不禁打了个寒颤,段无痕无奈的摇了摇头,实际上,段无痕的身上湿的更厉害,段无痕赶紧将萧何的披风披在她身上,解下自己的披风甩了甩,用自己的披风抱紧了萧何。 “看来好像出师不利,不知道下面会不会顺利。”段无痕把火折子递给萧何,“稍微烤一下衣服,山上的风更大,暂时休息一下吧。” “那……等衣服干一点,我们就要继续向上爬……” “好啦好啦!” “你干嘛这么凶啊!你累了啊?” 段无痕面色微愠,爬了这么久还扑火,怎么可能不累,可为了萧何,他真的可以不在乎这些,他在乎的是,萧何根本就不关心她自己,这样的天气,这样的环境,爬山简直就像在玩命!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跟她一起过来,真应该直接把她打晕,让她休息好了再上路。 萧何的眼睛真的很好看,让段无痕忍不住凑了上去,在他的额头上轻轻的点了一下。 “我只是担心你……”段无痕的声音轻轻的,就好像说句话萧何就会消失一样。 萧何轻轻的推开段无痕,蜷起身子抱起了自己的膝盖,“好……好冷哦……” 萧何的反应让段无痕觉得有些好笑,轻轻地摸了摸萧何的脑袋,连头上都被雪水沾湿了,“你说,比你好看的女子我也见过,怎么我偏偏见你第一眼的时候,就会被你吸引呢?” 萧何鬓角的刘海被水打湿贴在脸颊上,段无痕轻轻的把头发拨弄开,把手放在萧何的脸上,强行把她的脸掰过来,和她对视。 “你眼睛坏掉了呗——” 萧何故意拖长声音想要调侃段无痕,却发现段无痕的眼神突然变得十分正经。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萧何,我喜欢你,我知道你有你忘不掉的过去,我可以等你的……” …… 折腾了一晚上,天斗已经蒙蒙亮了,萧何这才看清楚了面前的路,“不行,前面没有路,全是积雪,我们可能没有办法过去了。” 南宫祁的话很清楚,花生长在崖顶,花期极短,真的很难采得到,可偏偏牵机草的解药很大一部分的可能的解药就是这种花,南宫祁千叮万嘱,起码要带上两朵回去才行。 段无痕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湿衣服整晚都贴在自己身上,段无痕感觉自己确实是有点冷了,“不一定,肯定是有办法能上去的,如果雪化了,花肯定就没有了,难道你要放弃这个机会,再等上一年吗?” 段无痕不知道应该怎样跟小孩说,毕竟昨晚的状况确实会有些尴尬,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鬼使神差的说出那些话。 两个人试探的向上爬,脚下全都是探出的道路,“你跟着我踩过的地方走,比较安全。”段无痕轻功不及萧何,却还是义无反顾的承担了探路的任务。 段无痕的脸色有些苍白,萧何看在心里,整晚他都裹着湿乎乎的衣服,恐怕是着凉了,嘴唇已经完全没有了血色,却依旧强撑着笑脸。 终于找到了一个平缓一点的地方,段无痕用身上的长剑拨开地上的积雪,“休息一下吧……”他也实在是,没有力气继续朝上爬了。 像段无痕这样一个大高个子,上一秒钟还在说话,下一秒就已经闭上眼睛向下倒,若不是萧何早有准备,恐怕是会和段无痕一起滚下山。 勉强撑住了段无痕的身体,将他放在地上半倚在自己怀里。 萧何试了是他的温度,烫的吓人,果然是着凉了,自己也实在是太过心急,萧何的脸上染上不安的神色,她用手攥了一把雪,待雪水融化,将自己冰凉的手掌贴在段无痕的额头上,在这个地方,也就只有这个方法能够帮他降降温了。 远处渐渐地传来脚步声,踩在雪上的杂乱脚步声,让萧何多少多了些警惕,拔出了手中的长剑,看着刚才他们上来的那条路,脚印完全暴露了他们的行踪,在这个地方如果有人攻击他们,现在他们应该是无力还手了。 “萧何郡主—”两个人远远地看见萧何就叫了她一生,来的人看的出,半躺在萧何身上的段无痕显然已经不太好了。 “萧何郡主,是王爷让我们来帮你们的,二公子这是——” “着凉了,正好你们来了,”萧何的记忆力不错,面前的这几个人确实昨天晚上是跟在西北王身边的,身上还带着令牌,西北王的手下大多是漠北的汉子,皮肤黝黑又干燥,靠易容是整不出来的。 坐了有一会儿了,地上也实在是凉,让段无痕这样躺着也不是个事,“把二公子先带回去吧。” “这——”几个人有些犹豫,毕竟皇上让他们来的主要目的,是帮助萧何郡主,可自家的二公子这个样子显然再不管他可能会受寒出什么事,两个人看着萧何不容置疑的表情,一个人背上了段无痕,一个人护在一边走上了下山的路。 “正好,你们已经过来了,就把他带回去吧。我一个人上去就可以了……” 段无痕有自己父亲的护卫送下山去,萧何也算是能安下心来了。 …… 萧何任凭怎么都没有想到,被阳光晒得剔透的冰会是葬送自己的罪魁祸首。 好不容易爬上了山,却因为一脚踩空了冰直接从悬崖边落了下来。 真可惜,上来一趟竟然没有找到花,还是以这样的方式死掉。 段无痕正在昏迷,短时间之内根本不可能醒过来救自己,那自己还能指望谁呢? 萧何用手中的短刀卡在岩石的缝隙之中,刀刃被萧何插进岩石的时候收到了极大的撞击,萧何的手心已经开始渐渐地有血珠渗出,萧何还能坚持一会儿,可纵是再怎么锋利的刀,也不可能卡得住山壁的岩石,只是浅浅的卡在缝隙里面,萧何的手腕很疼。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段无痕被自己府上的人护送,应该已经在赶回去的路上了,好在,这一次没有害到别人,自己已经害死了这么多的人,这一次,恐怕就是自己的报应了吧。 可花还没有找到…… 现在这个情况,自己就只能在悬崖边上多撑一会儿,萧何看了看周围,已经一天一夜了,自己的手臂已经没有知觉了,真的不知道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 山壁上悬着几根已经枯萎的藤蔓,山壁上没有着力点,短刀也已经开始渐渐地松动,萧何借着短刀上的力将自己荡了过去,有这些藤蔓,或许自己可以坚持的时间久一点。 短刀一下子就从石壁上掉落下去,这山并不算高,但是山底下全是乱石,这样掉下去,一定会摔个粉身碎骨。 还不知道他们找到自己是什么时候了。 萧何的意识已经慢慢的脱离,紧了紧自己的拳头,想办法抓住那条藤蔓,应该可以多撑一会儿吧…… 萧何的手腕渐渐地松开,不行了,就算是加上藤蔓,自己也实在是没有力气再撑下去了,藤蔓本就是枯藤,叶子脆生生的还带着冰块,萧何轻轻一动手腕就有好多带着冰的叶子飞下来,这根藤蔓,看起来也成不了多久了。 萧何下意识的向下面看了一眼,从这里掉下去,肯定是,十死无生…… …… “萧何!萧何!”萧何既然已经知道了慕初然的身份,慕初然也就没有再易容易声,吩咐手下的人安顿好段无痕,就急忙追上了萧何,别说是一个人,就算是两三个人都不一定能从这山中完好无损的下去。 萧何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了,耳边却好像突然听见了一声呼唤,萧何微微一下,准备松开手中的藤蔓。 都出现幻觉了,应该是离死亡不远了。 “萧何!萧何!你别松手,我拉你上来!”萧何猛地抬头,不是梦,慕初然竟然真的出现在了崖边,慕初然努力的往外探身子,正好踩在那块冰上,直接就滑了下来,慕初然虚抓了几次,才勉强抓住了藤蔓。 “你怎么来了啊?”萧何的眼中有抑制不住的惊喜,但还是压了下去,“没想到就算到了临死的时候,还是没办法摆脱你。”萧何有些无奈,“阴魂不散。” 慕初然从来没有笑的这么开心,“因为我知道,你没有忘了我,萧何……”看来老天爷不会让我们分开的,就算是死我们也能死在一起。 “慕初然,你就算是掉下去,我也不会原谅你的,所以,你不许掉下去!”慕初然抓住的藤蔓撑不住他的重量,已经明显开始有些奇怪的声响。 正文 第四百二十九章 不会再原谅了 “你在担心我吗?你原谅我了吗?”枯萎的藤蔓发出了即将断裂的声音,萧何笑着向上看了一眼,肯定是要断了,“不,我不会原谅你的……”萧何猛地靠近慕初然,将手中的的藤蔓缠在他的手腕上,自己松开手。 萧何直接就坠了下去…… 慕初然用内力震碎了缠在手上的藤蔓,紧跟着跳了下去。 不知道慕初然是怎么做到的,在空中拽住了萧何的手,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在她脖子后面轻轻的按了一下,萧何就失去了意识。 听说书的人说,人死了之后,会在奈何桥上看见自己一生最想看到的东西,会是什么呢?自己一家团圆?还是霁月、白子卿和铁心都在自己身边,他们在酒馆围着喝酒? 怎么会呢,怎么满脑子都是慕初然?吃了绝情丹之后,自己的记忆开始出现断片,开始出现头痛,却从来没有一刻把慕初然想的这么清晰。 萧何一直在控制自己,控制自己不去想慕初然,可偏偏风无尘出现了,风无尘的出现让萧何的心开始动摇,所以自己才会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如果慕初然可以完全的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可能自己还会好受一点。 萧何好像听见了,慕初然的声音... 萧何,有生之年,我希望听见你说你原谅我…… 萧何猛的睁开眼睛,树林?晴空? 萧何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到了崖底,可身上除了一点点擦伤和蝴蝶骨上传来的疼痛之外,确实没有什么痛感,萧何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好像并没有受到什么伤。 难道自己已经死了吗? 萧何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疼,就是说还活着。 可是,为什么慕初然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慕初然的身上沾了不少血迹,看起来状况并不太好。 鲜红的血迹刺伤了萧何的眼睛,让她根本就不敢靠近。别啊……他可是一国之君,坠崖死了,那江山怎么办?百姓怎么办? 不会的,慕初然的武功其实是很厉害的不是吗?他可以一掌就把段衡打得几天都下不来床啊,明明他的武功比自己想象的要高得多,身边还有那么多的人可以救他,怎么会这样…… 慕初然的身上不少地方都被刮破了,却好像没有什么致命外伤,难道是肋骨断了损伤了内脏吗?萧何伸手轻轻的在慕初然的身上试了试,都不敢用力气,简直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萧何连指尖都在颤抖,手上沾了血迹根本就不没有办法屏气凝神的帮慕初然检查。 还有心跳吗?萧何吧手指放在慕初然的鼻尖,气息实在是太虚弱了,几乎都察觉不到了。 萧何不敢回想了,过往的一幕又一幕出现在自己面前,没错啊,铁心,白子卿,霁月,都是这样子,静静地躺着,没有一丁点活着的迹象,就这样离开了自己,萧何甚至不敢上前去确认慕初然是否还活着,万一呢,万一慕初然已经没有了心跳,自己一定会发疯的…… “萧何……”慕初然的声音变得很脆弱,颤颤巍巍,若有若无,听得萧何越来越心慌,慕初然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样,萧何的手很颤,轻轻的摸了一下慕初然的脸颊。 “慕初然,你别说话,你还活着,还活着就好,我带你出去,带你去找大夫,南宫祁不是大漠的神医吗?他肯定能把你治好的……你别说话我看看你伤在哪里了好不好?” 慕初然一把握住了萧何的手腕,“别动,好疼……” “萧何,在我死之前,我想听见你说你原谅我……你……能答应我吗?” 萧何瞬间就安静下来,就算是这些事情真的不是慕初然亲手做的,也跟慕初然有关,慕初然也算是间接地害死了他们,说原谅,谈何容易。 “看来,你还是不愿意……原谅我。” “慕初然……你别闭上眼睛,我求求你了……”萧何的眼睛变得有些模糊,有些难受,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眼前突然一片血红温热的液体在萧何的脸上划过,慕初然的表情突然变得清晰了,“萧何,萧何你怎么了?” 萧何又是那样满脸的血迹,鲜血夹杂着眼泪,慢慢的,渐渐地盖满了萧何的脸,慕初然的手搭在萧何的肩膀上,“萧何,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萧何已经完全看不见了,眼前被鲜红的血迹盖满,萧何不知道面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查觉的面前的人好像坐起来了。 “慕初然,你又骗我……” …… 慕初然并不是没有受伤,在他们你坠落山崖的时候,在半坡上被自己的人拦了一下,手下的人已经打听到了,南宫祁说的那种花长在悬崖峭壁,救下来两个人之后,慕初然就打发他们去找花了。 本来是想借这个机会让萧何原谅自己,却没有想到,萧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萧何满脸都是血迹的那一瞬间,慕初然是真的着急了,这一次,是真的玩大了。 慕初然身上确实是受了不少的伤,确确实实流了不少的血,可并没有伤到筋骨,萧何身上受伤受的少,可偏偏坠下来的时候磕到了脑袋,把之前受伤的时候那些积在脑中的淤血摔散了,所以才让萧何开始泣血,这一次,恐怕就没有之前那么容易解决了。 慕初然身上的伤口开始渐渐的愈合,他也并没有告诉段无痕他自己的真实身份,而是以槿王的身份面对段无痕。 反正等到他回去的时候,自己就会让位皇甫槿,自己放弃皇位,在那个位子上,他能给萧何的东西太少太少了。 慕初然走进去给萧何送药,却发现萧何已经坐了起来。萧何的眼睛比之前的情况都要严重,甚至比第一次受伤的时候还要严重,连南宫祁都说萧何的眼疾这一次不一定能够治得好,萧何的身体还真的是多灾多难,段衡自作主张的给萧何吃下那种奇怪的药,却没有想到反而让改变了体质的萧何受了更多的罪。 这下子,南宫祁实在是拿不准是否能医治得好萧何,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慕初然一味的想要让萧何原谅他。 慕初然放下了手中的托盘,“萧何,身上还有没有什么地方疼吗?” 萧何静静的坐在床边,一句话也没有说,循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却什么东西都看不到。 “萧何?” 慕初然知道萧何肯定会生自己的气,但是却没有想到,萧何会这样一言不发,就像当时,自己毁了她和白家的婚礼,强行把她留在宫中,那个时候她也是那样的表情,一言不发,一直看着前面,那个时候,萧何的眼睛还是睁着的,现在,慕初然根本就没有办法看见萧何的眼睛,甚至连她的情绪都捕捉不到。 慕初然想要把药拿给萧何,却被萧何一把推开,“皇上,民女无德无能,没有资格得到您的关怀,只想好好的过日子……” 萧何摸索着跪了下来,萧何的眼睛看不见,正好就跪在药碗的碎片上。 “萧何,你快起来……” 萧何明明感觉到了疼痛,却依旧没有站起来,就算是慕初然上去扶她她也不愿意起来。 “皇上,你能放过我吗?” “萧何,等我们找到了牵机草的解药,我们就回去好不好,如果这个黄伟给你带了了不安全的感觉,我可以不做这个皇上了,皇甫槿是我的弟弟,皇甫槿的能力并不比我差,他会是一个好皇帝的……你先起来好不好?” 萧何,你这个样子,真的让我很心疼。 “皇上,你是天之骄子,能不能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你是皇帝怎么能随随便便的就放弃的你责任和权力啊……” 血泪透过了萧何眼睛上面包着的纱布,渗了出来,看的慕初然心里一紧,“萧何,我走,你起来好不好?” 南宫祁推门走了进来,“萧姑娘,你听我说,没有了那位公子,你还有自己的生活,你不应该因为他而失去了你的双眼,如果你现在还不好好保重。继续这样没有节制地流眼泪的话,这两我都没有办法能治好你的眼睛了,那个时候就算我能做出牵机草的解药,也看不到你父母醒过来的样子了,难道你就这样放弃了吗?” 南宫祁是个医生,他没有办法看着萧何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南宫祁有三大信条,一不救失忆症,二不救恶棍,第三,就是他从来都不救不想活的人。 可偏偏这个萧何明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给他的感觉是个很坚强的人,到了现在竟然为了这样的事情变成了这个样子。 萧何没有说话,只能感觉到南宫祁好像是解开了她眼睛上盖着的纱布,重新上了药,那药膏冰冰凉凉的,让萧何难得的放松,“南宫先生,你说,解药能做得出来吗?” 南宫祁是那种温润如玉的男人,萧何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甚至有一种面前的这个人就是沈苏杭的错觉。 正文 第四百三十章 食不知味 沈苏杭的身上就总是这种淡淡的气息,让人总是觉得很舒服,又有可能,是他们这种没有学过武功的人,身上有的一种独特的气质。 南宫祁换好了萧何眼睛上面的药,余光一撇,看见了萧何膝盖上的血迹,“这是怎么了?”慕初然只是让他进来帮萧何看看,却没有想到萧何竟然又受了伤,“他做的吗?”这个男人,竟然对女人动手? 萧何摇了摇头,“不是,是我自己。” “你在自残?” 萧何感觉南宫祁掀开了自己的裤腿,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一下,南宫祁觉得好笑,“我是大夫啊,陶瓷碎片还扎在你的腿上,我帮你取下来然后上药。” “你还没有说到底是能不能做的出解药。” 南宫祁没怎么跟萧何相处过,不知道应该怎样告诉她,就算是找到了那种花,也不一定能够确保它可以完成牵机草的解药。 “萧姑娘,实际上,就算是能够找到这种花,也不是绝对能够做的出牵机草的解药,还是需要一定的其他药材和试验才能得出结果……” 南宫祁很无奈,又不能把慕初然叫回来,只能把段无痕叫了进来,段无痕前几天伤的很厉害,还是南宫祁把他的穴道全都封住让他不能行动,着凉如果烙下病了,可是会一辈子后悔的,所以那个时候,段无痕才会没有办法去陪在萧何身边。 恐怕到现在,段无痕也还都有些怨恨南宫祁。 …… “我觉得你应该进去看一眼,如果是我跟萧何姑娘说这件事情的话,实在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她现在情绪不太好,你进去跟她说一下,顺便帮她把膝盖上的伤口处理一下吧。” 段无痕确实是怨恨南宫祁当时不让他去找萧何,甚至萧何刚刚回来的时候,他也不让自己去看萧何的行为,可毕竟南宫祁也是为了自己好,好在萧何坠落悬崖还是捡回了一条命,自己也终于可以去找她了。 南宫祁毕竟是个男大夫,没办法帮她检查全身,还是应该出去找个女大夫帮她检查一下。 段无痕推门走了进去,萧何眼睛上面的纱布已经换好了,静静地躺在床上,听见门推开的声音,转身朝向另一边。 萧何转向另一边,却没有想到扯到了自己蝴蝶骨上面的伤,痛的要命,忍不住轻叹了一声,身体蜷了起来,无论现在进来的是慕初然还是南宫祁,萧何都不想见到。 “是不是碰到伤口了?”段无痕高烧退去不久,声音还有些沙哑,轻轻的坐到床边,摸了摸萧何的额头,萧何知道来的人是段无痕,好像放下了些什么一样,轻轻的转过身来。 萧何抿了抿嘴唇,“后背,很痛。” 段无痕看了看萧何身上包裹着的纱布,好像没有什么严重的皮外伤,只是膝盖上的血迹还在不停的流,地上还有染了血的瓷片。 “萧何,”段无痕托着萧何的脖子把她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我先帮你把膝盖上的伤口处理一下好不好?听话。” 段无痕拿起了一边的两个枕头垫在萧何身后,萧何的后背看起来好像是受了伤,没有流血,应该是伤到了骨头,床上有点硬,还是用枕头垫着后背会比较好。 段无痕轻轻的把萧何的裤子撩了起来,“很严重啊。” 瓷片扎进肉里面的时候肯定是很疼的,但萧何却好像并没有什么感觉一样,还真的很奇怪啊。 段无痕小心翼翼的把伤口上沾着的碎瓷片一点一点的挑出来,“你这个样子,我会心疼的,能不能对自己好一点呢?” 段无痕的话说的很温柔,应该是铁心吧,铁心都一直是这个样子照顾自己的,永远都对自己非常的温柔,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非常的体贴。 萧何感觉眼睛越来越难受,温热的液体又开始在眼眶打转,“疼——”萧何的声音很轻,却还是没有躲得过段无痕的耳朵,“哪里疼?” 萧何把自己的手放在心口,“这里很疼啊——” 段无痕仔细的帮萧何处理好了膝盖上面的伤口,抬起头才发现萧何眼睛上面抱着的纱布被鲜血染红了。 “萧何,你哭了吗?” 萧何抽了抽鼻子,“没有,我怎么会哭呢,我还没有救回我的父母,还没有让他们跟我一起团聚,怎么能哭呢?” 段无痕搂住萧何,却害怕弄疼萧何后背上的伤,只能慢慢的把住萧何的肩膀,让萧何把头靠在自己怀里,“真希望你能像刚见到我的时候那么古灵精怪的,真的不知道,你竟然会有这样的悲伤的时候……” 萧何的眼泪渐渐的停了下来,静静的靠着段无痕,“我想,我以后都不会了……” 萧何的嘴角轻轻地扬起来,“真希望我还能看的见,如果我的眼睛能治得好,我一定要治好我父母,一辈子和他们在一起。” 段无痕拍了拍她的头,“那你不嫁人了啊?傻瓜。” “我不知道,暂时,可能都不会想要嫁人了吧,因为,有一个人总是会搅乱我的婚事,让我没有办法好好地嫁人啊。” 南宫祁带着城中的女大夫回到了客栈,女大夫检查了一会儿,处理好了萧何身上的伤口之后走出了房间,“后背的伤应该是脱臼了,我没有把握能完全把骨头复位,还是请南宫先生帮帮忙。” 女大夫面露难色,确实是因为伤被搁置了很久,所以已经不太好复原了,这个大夫主要的生意都是为城中的女子接生或者是处理小的伤口,接骨正骨这一方面本来就不是她所擅长的。 南宫谢过了女大夫,将她送走。 “现在没有办法啦,看来也就只能我动手了,如果你们还是不放心的话,可以一起进来。” 萧何的肩甲处的衣服被扯开,南宫稍微用手指探了一下,确定了位置,伸手握住了萧何的肩头,直接朝里面一掰。 “啊——”萧何疼的实在忍不住,还是叫了一声。 段无痕的心猛地紧了一下,正骨的时候还是要看患者的反应才能判断出骨头是否正确的接上了,疼一下是肯定的了。 萧何没有落泪,实际上,萧何是个很能忍的人,在地牢的时候,她不是也一滴泪都没有掉吗? 好不容易才处理好的萧何身上的伤,南宫祁轻轻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看来应该已经没事了。” 还好还好,要是接歪了,让萧何再疼上一次,恐怕这两个人可能当场就把自己撕了吧。 段无痕在附近寻了些新鲜的水果切好了送到萧何的房间里,萧何看不见,段无痕就一点一点的喂给萧何,萧何没什么胃口,却压不住段无痕的好意,说实话,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萧何渐渐地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分辨放进嘴里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了,难道失明还只是第一步? 这个样子,是不是自己也就快要死了呢? “段无痕,你给我吃的这是什么啊?怎么一点味道都没有,我看不见,你可别用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来耍我啊?” 萧何的脸上带着笑意,有些戏谑的问段无痕,或许这边的水果就是这个样子呢?就是没有什么味道的。 段无痕猛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所有的东西喂给萧何吃之前,自己都已经试过了,怎么可能会没有味道,明明就天的很…… “你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话了。”萧何接着笑。 段无痕也想笑,胸口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是啊,你眼睛看不见,我肯定就会拿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喂给你吃啊,反正你又看不见,又打不着我,只有你慢慢的恢复了,能看见了,我才会那正常的东西给你吃。” 段无痕的手很明显的在颤抖,所有人都知道,身体的感官退化说明了什么,南宫祁不是答应过,一定会治好萧何的吗? “那你可得等着了,我能看见之后第一件事情,肯定就是把你两只眼睛挖出来,然后逼你吃奇奇怪怪的东西……” 萧何自顾自的笑了一会儿,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笑,有些尴尬的收了声音,“段无痕,你能带我去见慕初然吗?我有些话想对他说。” …… 萧何一只手被段无痕拽着,另一只手四处摸索,“我得适应啊,要不然万一一直都看不见可怎么办啊?”萧何的语气有些无奈,或许根本就不用别人说,萧何在就察觉到了些什么了。 “不会的。”段无痕拽着萧何的手紧了紧。 “现在是晚上吗?” 在萧何住了房间和慕初然住的房间之间有一道木梯,连通着外面,“有没有星星啊?” 段无痕抬起头,“有,有很多,很漂亮。”就像你的眼睛一样。 “是吗?我觉得我肯定还能看的见的,不能辜负,这么好的景色,也不能让我爹娘替我伤心,我还得去找牵机草的解药呢,说不定,我很快就能找到了。” “肯定的我会陪着你的,你去问问,”段无痕抽了抽鼻子,“在这西北大漠,谁不知道我段公子? ……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一章 就此别过 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都得把解药乖乖的送上来。” 段无痕的话听着很好笑,却带着掩盖不住的伤感,本想安慰萧何,却自己都觉的有点可悲。 如果真的那么好得到解药的话,段无痕肯定早就帮他们拿到解药了,怎么会拖了这么长时间呢? 段无痕真的是个好人,一路上他对自己倍加照顾,在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哄自己开心,自己何德何能,让这样一个优秀的人为自己付出了这么多? “萧何,小心点,有台阶。” 萧何进了慕初然的房间,慕初然正好准备换衣服,段无痕下意识的去捂住萧何的眼睛,摸到她脸上厚厚的纱布,才发觉萧何其实根本看不见,段无痕尴尬的咳了咳,慕初然转过身去穿好了衣服。 “萧何。”慕初然的声音可能能倾尽了他所有得温柔。 萧何碰了碰段无痕的手,“你能不能先出去,我有些话想跟他说。” 段无痕看了看萧何,“好吧,有什么事情你就叫我吧。” 萧何知道段无痕现在还不清楚慕初然的真实身份,有些话,确实不能当着段无痕的面前说。 “民女萧何,拜见皇上。” 萧何膝盖上的伤还没有好,这一跪不知道伤口会不会裂开,还没等跪下,慕初然就拦住了她,萧何的眼睛上蒙着纱布,慕初然看不见他的眼神,恐怕,这就是对于慕初然来说最可怕的事情了,慕初然看不见她眼底波澜,心总是很慌。 …… 南宫祁拍了拍段无痕的肩膀,“你知道那个慕初然的身份吗?” “槿王?他不是皇上的弟弟吗?”慕姓其实是皇姓,在段无痕知道他姓慕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不简单了,不过,南宫祁这句话却好像是别有深意一般,目光在拿上闭上的门上停留了很久。 那天段无痕和萧何两个人去找那花,南宫祁也就离开了,不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南宫祁虽然不混江湖不学武功,不代表他什么都看不出,他是个内心通透的人,事情才发生了这么短的时间,就算是圣旨也需要一段时间,怎么突然就来了圣旨?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个慕初然,就是…… “萧何,对不起。”慕初然凝视着萧何的侧脸,本来有那么多的话要说,这一刻却就只剩下这么一句,虽然他也知道,这个时候让萧何原谅他,究竟有多残忍。 “皇上,这太残忍了……”萧何的声音瞬间就染上哭腔,“我父母中毒昏迷不醒,我的朋友因你而死,你现在让我原谅你,你现在要告诉我,其实除了你这个皇帝之外,还有其他人能够自由支配锦衣卫吗?” “还是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你那个看我不顺眼的母亲,高高在上的皇太后,偷偷的拿出了你的令牌支配了锦衣卫?” 这些话,皇甫槿在留在冰棺的纸条上跟自己解释过了,但是,既然冷清痕会看自己不顺眼,那为什么慕初然当初要那样对自己好,让自己心甘情愿的嫁给了他…… “太后骄诏盗取锦衣卫令牌,已经畏罪自尽了……”慕初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实际上,自己的母亲也不过就是这个复杂的宫廷之中变乱的一个受害者罢了,他们三个人紧紧的缩在冷清痕宫中害怕他们下毒手的时候,都是萧何所没有见过的。 她怎么会知道,冷轻痕不是狠了,而是怕了…… “皇上,民女不再是欺君罔上女扮男装的萧丞相了,我是个女子,我很自私,我没有胸怀天下的胸怀,也没有心思去理会皇上家的事情了,我只想早点找到解药救我父母,我从来就没有恨过皇上,如果有,就只剩下,曾经的君臣之谊了。” 萧何的话说的很绝,也确实让慕初然无可反驳。 萧何说的哪一件不是真相呢? “萧何,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究竟怎么做才能让你原谅我?” 萧何找不准慕初然的方位,只能对着前面,“皇上,您还不明白吗?错的不是你,是我,是我没有办法,也没有这样的福气能和您结为夫妇,也没有那个能力承受您给的任何关心,因为我配不上你,所以你对我越是好,就越是让我遭受痛苦。” “皇上,世上女子哪一个不为您倾心,你为为何要执迷不悟,总是在萧何的身边呢?” “如果可以,从今天开始,咱们两个就做陌生人好不好,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见过,你忘记那个不懂得你的萧何,我也忘记您给我的所有伤害,我抛却所有的身份,你回到你的皇宫,就当做你的世界从来就没有萧何这样一个人,你离我离得越远,我就会越好,如果真的像你所说的,你一直都是喜欢我的,那你能不能答应我?” 离开我的人生,好吗? 你本是一国之君,不该把时间都耽误在我身上,回到你的皇位,回到你的金色大鸟笼。 这辈子,都不要再来找我了…… 萧何靠着记忆中的方向推开了门,却感觉面前有什么东西拦住了自己。 “可是我不愿意让你离开,如果作为皇帝我不能给你的,我可以不要这个皇位了,我都说过了,等我陪着你找到解药了,我就会回到京城,让位给皇甫槿,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都是为了你。” 萧何不愿跟慕初然纠缠,想要推开他出门,慕初然抓住萧何的手腕,“萧何,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我以后不会再被那些东西纠缠了,你怎么就不能在相信我一次?” “我要白子卿和霁月复活,你能做到吗?” 萧何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慕初然突然失了力气一样的松开了手,他是睥睨天下的皇帝,可唯独在人命面前,他也显得那么无力,如果一切都没有人死亡,或许还会得去,可这一路上,白子卿死在锦衣卫手中,霁月为情而死,铁心也在路上意外离世,让这一切该怎么回去? 萧何轻轻的推开慕初然,踉踉跄跄的往前摸索,好不容易才抓住了栏杆。 慕初然不知道现在该怎么面对萧何,也不敢上前去扶她,只好用身上的暗器瞄准不远处的段无痕。 暗器破空的声音让段无痕有了戒备,段无痕回身接住了飞镖,正好看见了正在摸索的萧何,段无痕翻身上楼,撂下南宫祁在原地,盯着站在门口的慕初然,慕初然显然也注意到了南宫祁的视线。 南宫祁注意到慕初然也在盯着自己,转回了视线,回身离开了客栈。 “你怎么了?”萧何的手腕还在颤栗,其实推开门之后萧何就什么都没有摸到,那种无助的感觉,确实令人有些胆战心惊,更何况,萧何就算是轻功好。也就只限于呢能看的见得时候,若是从二楼踩空掉下去,肯定会摔个不轻。 萧何的额头上已经有冷汗冒出来了,“无痕,客栈住的房间,是在二楼吧?” 段无痕察觉到萧何的手心已经出了汗,明明已经是冷冬数九的天,萧何却这样子,实在不能不让段无痕在意。 “别怕,我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 慕初然下旨,由西北王长子被封为战神将军的段子彦暂时掌管漠北,段无痕的父亲呆了几日,也就回到了西北。 “萧何,现在我大哥在漠北王府,总是呆在客栈也不太方便,我们去我大哥那里住着好不好?先养养伤,我大哥见多识广的,或许知道谁能有牵机草的解药。” 萧何是见过段子彦的,相比起西北王,段子彦更多的行走于朝堂之上,也算的上是曾经和自己同朝为官的人,现在见面,多少有些尴尬。 段子彦是武将之中的一个传奇,武功平平却精于阵法,手中仅仅几千兵马就能在山谷之中伏击几万人,还大获全胜,被封为战神果然是名不虚传。 这一点来看,萧何是真的很佩服段子彦,段王爷只有两个妻子三个儿子,已经让段子彦上了战场,就巴不得自己的剩下两个儿子多到安稳的地方去。 段子彦和段无痕是正房的大夫人所生的,只可惜他们的母亲早逝,父亲才另娶他人,这才有了三少爷段文宏,他们一家的关系很融洽,可偏老三段文宏不是个省油的灯,总是觉得自己比两个哥哥高一等。 段无痕是个急性子,好在常年都不在家中,所以从来都没有跟段文宏有什么争执,段子彦有时家中的长子,不可能和年少不懂事的段文宏一般见识,所以一直以来,几个人之间也算是相安无事。 段子彦毕竟是朝廷钦点的战神将军,段文宏总是天真的以为自己的父亲死了之后自己可以继承他的爵位,所以一直都看不起常年在外的段无痕。 可段无痕偏偏也看他不顺眼,这才没消停多久,段无痕就得到消息,原来段文宏也跟着父亲来到了玉城,而且,并没有跟着父亲一起回到西北,而是在这里呆了下来。 正文 第四百三十二章 唯一的办法 段无痕想想就生气,可南宫祁这方面,解药还没有做得出来,也没有结果,还暂时不能离开。 “大哥!”段无痕带着小孩到了漠北王府,见到了刚刚安顿下来的段子彦,他也有好长时间没有见过段子彦了,毕竟是亲兄弟,感情很深,若不是段无痕在外多年还知道时不时给他的这个大哥写封信,段子彦恐怕要以为自己这个弟弟被人给害死了。 “见过段将军。”萧何欠身行了个礼。 萧何的眼睛上还罩着纱布,依旧看不见东西,面前的段子彦,也并没有看出面前的人是谁,只是回了个礼,却突然想起来,面前的人根本就看不见。 段子彦有点尴尬的笑了笑,“姑娘请坐,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在这里安安心心的,好好养伤,我可是还很期待你成为我们段家的媳妇呢。” 段无痕早就把自己喜欢萧何的事情告诉了自己的大哥,虽然萧何现在双目失明,可毕竟是段无痕喜欢的,他这个大哥也说不了什么,不过看这个姑娘,还是知书达理的,若是眼睛能医治得好,应该和无痕也挺登对。 “大哥,既然连你都这么说,我可就更要努力了。萧何还没有答应要做我的新娘子呢!” 萧何?听到这个名字,段子彦心中咯噔一下。 是逃婚失踪的萧何郡主吗? “萧何……郡主?” 段子彦仔细的打量面前这个女孩子,纱布遮去了她大半张脸,看不清样貌,萧何知道面前的人听到她的名字一定已经开始疑惑了,索性也就不隐瞒什么,“段将军,没错,我就是你认识的那个萧何。” 段无痕显然还在状况外,没有想到萧何和自己大哥竟然是认识的,“萧何,你认识我大哥啊?” 萧何抿了抿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倒是段子彦先开了口,“郡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还是逃婚出来的……”段子彦没敢提和萧何有婚约的人其实是皇上,若是这件事请捅了出来,无痕很有可能会受到牵连。 萧何早就料到段子彦会说这件事,毕竟自己和慕初然已经成婚,虽然没有洞房花烛,可自己已经确确实实是慕初然的女人了,任何一个人家,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儿子和一个有婚约的人走的太近呢? “段将军,我已经和之前的婚事了断干净,不会拖累了无痕的,而且,我和无痕仅仅是普通的朋友而已,若是给你们带了了不便,其实我可以自己处理,不劳烦段将军了。” “郡主,我没有那个意思……”毕竟曾经同朝为官,萧何也在朝堂上帮助过不少的武将说话,自己也曾经受过她的恩惠,怎么可能在萧何这个样子的时候把她拒之门外呢? “大哥?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总是在打哑谜?” 萧何回过身,“段将军,萧何在此停留都是为了南宫先生的药,如果南宫先生的药有了结果,我就会离开的,至于那一边,我已经都交代清楚了,段将军不必担忧。” …… 萧何在段无痕的隔壁房间住了下来,段无痕把房间里面有棱有角的地方全都包裹起来,生怕萧何撞到,萧何被段无痕扶着做了下来,“他呢?”萧何的语气悠悠的,指向却很明确,慕初然并没有出现在她身边,他去哪里了? “你还在担心他啊,你不如关心关心你自己吧!”段无痕想试试萧何是否还能察觉到光线的变化,在她面前挥了挥手。 “你在干嘛?”萧何察觉到面前有风,应该是段无痕在做什么事。 段无痕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没,没什么。” …… 萧何食不知味,段无痕喂什么,她就吃什么,还费尽心思的说好吃。 段无痕早就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将杯子递过去,“喝点茶,等下我们出去走走。” 段无痕递过去的根本就不是茶,而是一杯酒,萧何倘若识味,根本就在拿到酒杯的一瞬间就会推开,可她并没有,她竟然接过杯子一饮而尽,没有丝毫的迟疑。 段无痕给的是一杯烈酒,他知道萧何的酒量,这一杯,足够让她睡上一觉了。 萧何被段无痕牵着手腕带到院子里,却始终感觉头晕乎乎的,想要睡觉,脑袋一歪,就倒了下去,段无痕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将萧何打横抱起来,带到了南宫祁的房间。 南宫祁正在研究萧何包裹里面的药,起码要知道她之前吃过什么药,才敢给她吃别的药。 再加上段无痕说萧何是百毒不侵的体质,就更难办了,是药三分毒,只要是有药的地方,就肯定会有毒性,既然毒性在她身上不能作用,也就说明,很多的药对于她来说也都是无效的,这样一下子,萧何的事情就变的更难了。 “你在看什么?”段无痕凑了上去 南宫祁坐到床边给萧何把脉,脉象越来越虚弱,五脏六腑都有些衰败的迹象,可偏偏萧何身上除了失明和失去味觉之外,没有任何的其他表现了。 南宫祁摇了摇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要是保住性命的话,恐怕是要先把她曾经吃下去的护心丹取出来,就像是一种植物的果实,也就是你说的,她曾经吃下去让她百毒不侵的东西,为他吃着东西的人不知道是好意还是恶意,但是很明显的是对他的身体有很大的损伤。” “那就快取出来啊!” 段无痕的语气有点急切,萧何现在这个样子,如果不是还有什么执念的话,恐怕早就支撑不住了。 南宫祁有些犹豫,“但是……” 段无痕看着南宫祁吞吞吐吐的样子就着急,他总是讨厌这些读书人文文弱弱讲大道理的样子,“但是什么?快说啊!” “你不要着急,护心丹一旦取出来,就要放血,否则,萧何身上的所有毒一次性发作起来,还不如就让他这样活着!” 段无痕抓着南宫祁的领子,突然就松了手,“是啊,那老头被折磨了几天几夜,受尽了痛苦才死,如果萧何的毒发作,这可怎么办才好……” “一边运功,一边放血,可以减轻萧何的毒性,这已经是成功率最高的办法了。” 萧何身上从以前就带着毒,皇甫槿帮她调理好之后身体恢复的和常人一样,可偏偏在那之后萧何又受了那么多的苦。 萧何的身体本就弱,怎么可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段无痕犹豫了。 “冷...”萧何的声音拖长,却并没有醒过来,想来是酒劲上来了,开始说梦话。 屋檐上的慕初然心梦的一紧,萧何居然还记得。 …… 那个时候萧何住在清欢殿,边上的几个小宫女都是自己精挑细选的,照顾萧何起居的那个小丫鬟,叫小萍的那个,总是很讨萧何喜欢,他们几个小丫鬟还经常带着萧何在一起玩些女孩子家的游戏。 这一日,明明不爱吃甜食的慕初然在桌上竟然抢了萧何一块糕点,还大大咧咧的塞进了自己嘴里,看的萧何生气,偏偏那日桌上就只有那么一块莲子糕,气的萧何半天都没有搭理慕初然,气呼呼的把慕初然推出了清欢殿。 萧何没吃到糕点倒也没气多一会儿,转过头就躺了下来,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萧何还以为是小萍进来了,连头都没回,厌厌的说了句,“冷——” 萧何的小习惯总是改不掉的,让慕初然忍不住的想笑。 慕初然帮萧何掖好被子,凑了上去,身上还带着高点的香气。 “慕初然,你不是不吃甜食的吗?” 萧何有些气鼓鼓的不再理会他,慕初然却凑了上来,“你就已经很甜了……” …… “你不是不吃甜食的吗?”正躺在床上的萧何突然之间冒出这样一句话,把一边的段无痕和南宫祁吓了一跳。 也让屋顶上那个人的心紧了一下,她都记得…… 段无痕看萧何没什么别的反应,就只会在说梦话,就继续和南宫祁往下讨论,南宫祁的方案很显然太过冒险,无论成功或是失败,萧何的身体都会变得很差,但如果不试,一味地让萧何就这样承受下去,恐怕,就算是勉强支撑,也撑不了多少日子了。 “或许还有一个办法,若是能找到和萧何血液相近,血可以在酒中相容的人,或许就能把毒性分在两个人身上,两个人分摊毒性,就会好很多了。” “用我的,”段无痕赶紧伸出了自己的手,把自己的衣袖撸了上去,漏出手腕。 “你可考虑好了,那可是和她同样要受到毒性的侵蚀,你看看现在的萧何,你的疼痛不一定会比他现在的轻……” 段无痕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萧何点了点头,“无论怎样,先试试。” 南宫祁无奈,将萧何的血和段无痕滴在一起,两滴血没有相融的那一刻,南宫祁的心竟然有些放松…… “我说过了,这不仅仅是机缘的问题,还需要和她相配的血,不然的话,萧何和你很有可能因此丧命的。” “不可能,是你动了手脚!” ….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三章 最好地结果 南宫祁实在是无奈,“无痕,有的事情确实是你有心无力,如果你强行给萧何换血,现在很有可能你们两个人都会出意外的。”那酒确实不是一般的酒,里面有南宫祁下的凝血符,或许是因为段无痕和萧何的体质实在是差的太多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效果。 屋顶的瓦片动了一下,慕初然故意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段无痕一直都在关注萧何的事情,以至于根本就没有发现一直在房顶上偷看他们的慕初然。 慕初然轻轻咳了一声,从房檐上下来,推开南宫祁房间的门,走了进去。 慕初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划破了手指,把自己的血滴在碗里,南宫祁看了看手中的碗,两滴血在碗里慢慢的融合,竟然很快就合在了一起。 南宫祁却突然变得有些茫然了,有些惶恐的跪了下来,就算他是江湖人士,也算的上是亲王门客,这样有害于皇帝的事情,不是他这种人敢做的。 “南宫祁,这世上除了你和皇甫槿的师傅,没有人再敢做这换血的事情了,既然你敢说的出,我就相信你,能够做到。” 慕初然见过皇甫槿的师傅在灵仙山殿用他从没有见过的方法帮人换血,明明是一个将死之人,却在七日之后变回了一个健康的人,所以,在南宫祁提出这种方法的时候,慕初然就是相信的。 “我换血给她,但你们要记住一件事情,不能告诉她,是我给她换的血。”恐怕,萧何并不愿意接受他的帮助吧。 南宫祁直接就跪了下来,“皇上,您贵为天子,九五之尊,草民实在是不敢,更不要说实际上换血这件事情,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 毕竟他最爱的姐姐,不就是因为换血失败死在了他怀里吗? 慕初然早就把南宫祁调查清楚了,还真是没想到,南宫祁竟然是自己父亲的妃子南宫如玥的弟弟,如玥在宫中没待多久,就离开了,慕初然这么多年来也一直都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没想到,南宫祁竟然还有这样的过去。 其实,如若不是萧何的身体实在撑不下去了,他是不会提出这个办法的,毕竟,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更不要说面前的这个人是皇帝。 段无痕没想到慕初然是皇帝,他不是说自己是槿王吗?南宫祁是怎么知道他是皇帝的。 “总之,你尽力,让我们两个人都活着不就好了吗?” 慕初然看着面前人的睡颜,多久没有见过这样安静睡觉的萧何了?自铁心死后,萧何就日日噩梦,好久没有眉眼这样舒展的躺着了,慕初然坐在她身边,轻轻的用指尖摩挲萧何的眉心,萧何才刚刚满十九岁,怎么遭遇这么多的事情呢…… 段无痕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现在这个场景,自己就好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 南宫祁还是答应了,慕初然喝下南宫祁准备的安神汤,对着嘴喂给萧何,段无痕有些不满,可毕竟现在是为了要救萧何,还是忍了下来。 看着萧何眉眼之间毫无生机的样子,段无痕也是很心疼啊…… 南宫祁要用的东西是很精细的,段无痕吩咐了上上下下很多人才准备好,毕竟是换血,容不得一点马虎。 ……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萧何的药取出来,南宫祁把银针插进萧何的穴道,慕初然还要换血,如果现在有什么损伤的话,恐怕等下一时间承受不了毒性,南宫祁拦住了慕初然,让段无痕来帮萧何运功。 段无痕讲笑话扶起来,自己坐在萧何身后,轻轻的伸出手将手掌心抵在萧何身后,段无痕生在大漠之中,练得内功也不是什么静心的内功,才刚一开始运功,萧何的眉头就显现出明显的不适。 “无痕,慢一些,你这样他会经脉逆行的!”南宫祁赶紧出言提示,如果段无痕直接吧内力输到萧何体内,可能用不到换血,萧何直接就会静脉逆行而亡。 段无痕必须自己控制着速度,这样才不会伤到萧何,可这样对于段无痕来说也确实是很难受的,段无痕头上的汗珠不断地滚落,咬紧牙关,默默地控制着自己的力道,内力在自己的身上四处游走,脑袋里面总是有一阵一阵的眩晕。 段无痕的背后有一道旧伤,本来已经长好了,没想到竟然直接裂开了伤口。 段无痕能感受到萧何身上确实是又一股力道在和自己抗衡,努力的让气流逼近萧何喉咙。 萧何正在昏迷之中,噗的一声就吐出了一大口血。 喷出的血迹之中有一块乌黑色的想血块一样的东西,南宫祁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示意段无痕可以收住了。 段无痕觉得身上脱力,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力道,刚刚才收住,喉口一甜,献血也喷涌了出去,南宫祁赶紧上去扶住段无痕,好在只是脱力,没有失去意识。 毒性瞬间就攻了上来,萧何的脸色都开始变得诡异起来,南宫祁上前拔掉了萧何身上的银针,封住了他身上的几处大穴,看了看身后的慕初然,“可以了,要快一些,否则很有可能会前功尽弃。” …… 好疼啊…… 萧何的意识被渐渐地抽离,甚至连痛觉都没有了,我怎么会在这里? “御风,你知道吗?我从没想过,何儿会受这么多的苦,如果能预料到,我就不会把她生下来,凭空天这么多的伤,你不知道,何儿的背后,胳膊上,腿上全都是伤疤,真不知道这孩子受了什么苦了……” “可也多亏了何儿,我们才能重遇,何儿是个坚强的姑娘,她会坚持下去的,我们现在不是就在一起了吗?也算的上苦尽甘来了。” 江御风和许墨阳两个人坐在正厅,静静的说这往年的事情,风风雨雨一语带过,语气波澜不惊。 “你是谁——” 萧何的意识开始飘散,面前这个熟悉的身影,他是谁? “你知不知道,欺君骄诏是什么罪?” “萧何,你能原谅我吗?” 这个人是谁,怎么总是在自己面前,可自己明明记得所有人,就是想不起来面前的人究竟是谁啊? 好冷,身子好轻,萧何甚至有点不想在走出去了,全身都在疼痛—— 好像是有什么虫子在筋骨之中啃噬一样,让萧何觉得全身都蔓延着一种恐慌。 …… 萧何整整昏迷了五天了,还是没有半点要醒过来的痕迹,慕初然醒过来之后,在萧何身边照顾了两天,渐渐地也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 这不是办法,萧何身上的毒就算分担在两个人身上,对于慕初然来说已是也很难接受,胸口不时传来阵痛,让慕初然的声音都变得沙哑起来。 躺在床上的人还是一直都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却不时地蹙起眉头。 慕初然有些后悔,如果当时不是自己没有看好萧何就不会让段衡把她掳走,造成了今天这样的结果,让她受了这么多的苦了。 慕初然的身体一时之间支撑不住,只好收拾行囊回到了京都,毕竟那里,有一个更加擅长解毒得人在,有皇甫槿在,慕初然肯定不会丢了性命的。 萧何整整过了七天才渐渐的转醒,房间的窗没有关,耳畔传来阵阵的风声,萧何的眼前看不真切,多少也有了些光亮,段无痕一脸笑意的推门走进来,却迎上了萧何一脸茫然的眼神,“请问你是……” 萧何服了服自己的额头,有点难受,头很疼,是不是撞到什么东西了? 段无痕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眼中情绪莫名,却突然发现面前的人严重毫无波澜,“萧何,你……” …… 段无痕急匆匆的拽过南宫祁,“这是怎么回事?” 南宫祁显然也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上前给萧何把脉。 “没关系,应该只是之前的毒性慢慢的发作,才会变成这样,服一帖药,明日便正常了。”南宫祁故作轻松的岁面前的段无痕说,拳头却渐渐的锁紧,果然,绝情丹…… “为什么我的眼睛看不清楚东西呢?你们能不能告诉我,这里究竟是哪里?” 萧何身上的所有变化都只是因为她身体还没有完全适应现在的状态,只要好好地休息就会没问题,可这不代表,绝情丹的毒不会再对萧何有影响,毕竟那是一种奇花,似毒非毒,连解药都无处可寻。 “没事,你的身体暂时出现了一些问题,等到明天,你的眼睛就会恢复了,”段无痕听到南宫祁说这话,也放心下来,转过头安慰萧何,“没事的,我在街上寻了你爱吃的糕点,都放在这里,你记得吃。” 段无痕的语气十分的温柔,让萧何本能的感觉,面前的这个人并不是坏人。 “你是我的朋友吗?”萧何下意识的拽住了身边人的袖子。 段无痕见过动起手来狠厉无比的萧何,见过哭的十分无助的萧何,见过被噩梦惊醒惊慌失措的萧何。 正文 第四百三十四章 忘记是她自己的选择 不过,萧何在他的眼里,永远都是一个冷静的存在,除了遇到慕初然的事情的时候。 可现在,却有这么一个茫然手足无措的萧何出现在自己面前,段无痕忍不住将他的头贴近自己,“放心吧,我们可是最好最好的朋友了。” 段无痕的声音还带着些许的沙哑,之前为萧何运功逼毒,让她也受了不小的伤,没有办法仅仅几天就恢复如初,但还是在萧何的身边一直陪着她。 “你这下可得说好了,萧何的身体,应该不会有什么别的问题了吧?”段无痕把南宫祁推出来,“你这个人可是太不靠谱了,这一次,可不能再让萧何出什么意外了。” “暂时不能动手,否则的话,你可能真的要后悔了。” 萧何的脸色一天一天的好起来了,脸色也渐渐地回复,也渐渐的额想起了身边的所有人,可唯独,萧何始终没有提起那个名字。 段无痕有意无意的提到了慕初然的名字,却在也没有看到萧何的眼中有一丁点的波澜,是忘了吗? 南宫祁料到段无痕会发现这件事情,可没想到,段无痕发现的这么快。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萧何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吗?” 南宫祁无奈的笑了笑,“确实是没有什么问题了,对于萧何来说,他本意就是吃下绝情丹忘记自己心里爱的那个人,现在也算是他自己的意思了,她想忘记,谁也不能逼她想起来。” 慕初然回到皇宫的时候状况是在已经很差了,他不像是萧何那样子已经习惯了身上带着各种毒,他的体质已经完全不能适应这种状况,走上两步就得喘上两下。 早就没有了之前那样的气势,好在身边带了不少的手下,皇甫槿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哥哥出门一趟,回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 慕初然撑着精神见到了皇甫槿,才刚一到了皇宫,就已经完全没了精神,皇甫槿看着慕初然的脸色,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顺手在慕初然的身上扎了一排银针,读的种类太多以至于皇甫槿也没有办法让他很快的恢复精神。 “哥,到底发生什么了,你怎么会伤到这么重?” 皇甫槿看着慕初然手腕上的放血口,认真的问到,慕初然不可能警惕性这么差的,怎么可能回受这样的伤,还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 慕初然有点虚弱的笑了笑,“没事,这样,我就可以和萧何承受一样的痛苦,救了萧何……也算是救救我自己,毕竟我还是连累了她。” 皇甫槿看了看自己的哥哥,情至深处,同心同血,真的算的上是对萧何情真意切了。 皇甫槿拿上了药箱,慕初然的情况不容耽搁,仅仅是说了几句话就再一次陷入了昏迷之中。 慕初然的肋骨不知道已经断了多久了,竟然就这样搁置着没有管,本来肋骨骨折只要是骨头没有长歪,是不必要重新接骨的,可偏偏慕初然掉下来的时候虽然是有人救了他们的。 可慕初然还是执意把自己垫在萧何身下,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冲击力,那样高的山,山下又都是岩石,摔断几根肋骨也已经是万幸了,可慕初然的伤骨已经耽搁了个把个月了,一直都没有得到重视,现在皇甫槿也就只能试试看还能不能把那骨头接上来了。 皇甫槿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了,慕初然的身体不知道海景不惊的起这样的折腾,可现在这样子看来,就这样把断掉的肋骨就这样搁置也并不是一个好的主意。 …… “南宫?”萧何趴在南宫祁的药案上,凑过脸去,这些日子南宫祁一直忙着给萧何恢复身体,还诶有静下心来配置牵机草的解药,只是把彼岸花放在了酒里保存,萧何看着坛子里面盛开的花瓣,“你好厉害哦,不是说这个花很不好找的吗?你是怎么找到的啊?” 南宫祁笑了笑看着面前的萧何,绝情丹的药效发作之后,记忆出现了明显的片断,南宫祁不敢刺激她就只能应承下来。 “现在府上就有奴隶,我想找几个人来试药……”南宫祁看了看面前人的脸色,果然没错,萧何的脸色变了变,很显然是想起了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弱弱的说了一句,看着面前的人,“可不可以,不要用人来试药啊?” 段无痕拿了些糕点,发现萧何不在房间,便找了过来,正好推开了房门,听到了这一句话。 上前放下手里的糕点盘子,敲了敲萧何的脑袋,“小傻瓜,”段无痕的眼中全是宠溺的笑容,“他们本来就已经吃了牵机草了,只是让他们试试解药,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坏处的,再说了,南宫的医术只用来救人,从来都不会拿来害人的。” 萧何自从醒过来之后,就一直觉得身边好像缺了些什么,可偏偏段无痕朝他一笑的时候,她就觉得是这个世界是很美好的,情不自禁的觉得段无痕是一个值得依靠的人。 “好吧……”萧何还是有点犹豫,但是视线很显然已经被段无痕手里的糕点吸引了过去。 萧何从小就爱吃零食,就算是在山中学艺的时候,也依旧是每天吃着铁心从山上给自己找来的果子,简直甜到心里。 段无痕注意到萧何的视线,故意使坏,把糕点举的高高的,“你拿的到我就给你——” 萧何气急又暂时没有办法用轻功,就算是跳起来也没有该办法够得到段无痕手中的盘子,萧何趁他不注意从他手肘下面钻过去,却不想段无痕躲闪过度,直接将整盘子的糕点扣在了南宫祁的头上…… 空气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段无痕没想到,一下子就得罪了两个人,段无痕看着满头都是糕饼碎屑的南宫祁,忍不住想笑,却感觉两个人都在狠狠的盯着自己。 萧何眼睁睁的看着那一盘子糕点就这样被糟蹋了,很明显有些不开心了,推门就走了出去。 “萧何……诶!萧何,你别生气啊……” 段无痕弄砸了糕点的事情,让萧何始终都没有办法就这样原谅他,这样子的萧何,没有了那种压抑的气氛,整个人都变得明亮起来。 惹人喜爱。这是段无痕脑子里,现在能想到的唯一的一个词。 …… “漠北王的府邸显然是非常豪华的,就连战神将军的段子彦也从来没有这样装饰过自己的府邸吧。”萧何在整个院子里瞎逛,正好遇见了待在家里的段子彦,也恰好就被他听了这番话。 “萧何,你的伤都养好了?”段子彦见皇上离开,以为所有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对于萧何也就没有可顾虑的地方了,猜想她偷去了一个爽朗的笑容。 段子彦是个武将,脸上有一道伤疤,让他的脸变得不那么精致,却平添了许多的男子汉气概,看起来更像是个活在尘世之间得人,不想他们几个,都精致的像是下凡的仙子,总是给人不真实的感觉。 “谢谢段将军关心,我已经好多了。”萧何开始喜欢穿颜色明快的衣服,让南宫祁有些震惊,这也变化太大了,这哪里是什么绝情丹,简直就是忘忧草! 萧何平日里都是青蓝白黑四种颜色,加上萧何身上的气质,就好像是从一幅山水画中走出的画中仙,他们从没想到,萧何穿明黄色的衣服竟然也这么好看。 就算是和段无痕两个人走在街上,也会引来路人的无数目光。 段无痕好不容易才选了城中极好的甜点回来,那家的师傅一直都是固定的时间才开始做点心,让段无痕好一个等,过了晌午才把点心带了回来。 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轻拢慢捻,奏出一曲绝妙的古曲,萧何不善舞技,却不由自主的在梅园之中跳起舞来。 萧何从没学过,就只是在积雪未散的梅园之中轻舞衣袖,就已经美的不可方物。 段无痕的手上拎着点心,却看着萧何的身影渐渐地沉醉。 段子彦在身后拍了拍段无痕的肩膀,“看呆了吧?” 段无痕干咳两声,“我喜欢萧何,萧何不一定喜欢我呢!” 南宫祁的手指生的极好看,因为没有学过武功,只有指尖上有拨弄琴弦时留下的薄茧,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舞动,也是一场绝美的梦境。 萧何恐怕有好多年没有笑过这么灿烂了,段无痕看的痴迷,深深的陷了进去。 皇上既然已经离开了玉城,他和郡主的一段渊源也就此结束,段子彦也就不反对自己的弟弟喜欢萧何了,更何况萧何又是一个这样优秀的姑娘,他就更没有理由阻拦段无痕去喜欢萧何了。 冬日的阳光透过梅花的花枝洒在雪地上,萧何这样,真的就像一个飘落凡尘的仙女,一颦一笑,足以倾倒世人。 南宫祁看见了站在院门口的两个人,手指轻轻按在琴弦上,停了下来,看着他们两个人笑了笑。 萧何发觉琴声戛然而止,转过身去就朝着段无痕冲了过去。 …… 正文 第四百三十五章 减寿 段无痕望着萧何猛冲过来的势头吓了一跳,端着点心的手抖了一下,忙喊道:“不要急,多着呢。”他实在没想到,一向看着挺冷静的萧何也有这样小女儿态的时候,这倒是显得她越发可爱了。 萧何跑到段无痕身边,亮晶晶的一双大眼眨呀眨,满是对点心的渴望。 段无痕伸手摸摸萧何的头,亲昵一笑,把点心递了过去。萧何接过点心,喜笑颜开地打开,纸包内,静静躺着几个糕点,有梅花形的,有荷花形的,还有萧何叫不上名字的。 随着纸包打开,一阵特有的香气弥漫开来,旁边的南宫祁和段子彦相视一笑,对此事都是乐见其成。 萧何既然已经决心忘记,那他们何必再做讨人厌的恶人呢? 对于段子彦而言,只要段无痕高兴就好。 院子内一时间其乐融融。 而此时的京城皇宫中,慕初然一边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一边伸着手叫皇甫槿为他施针。 皇甫槿一边心痛地叹息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把手中闪着寒光的银针扎在慕初然的手腕儿,又一边说道:“皇兄,从今以后,你每个月都必须扎这么一次,只要一次不扎,你将会痛不欲生。可这样一来,你的身子将会受到极大损伤,可能会因此丢命,可能会因此折寿。原本五十年的寿命,可能只剩下三十年。大哥,我现今只是想问你一句,你为她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值得吗?” 皇甫槿对萧何原本并没有恶感,但是,这几日看着慕初然痛苦的模样,心里不自主地对萧何产生了一丝不满,要不是他,他的皇兄绝对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一旁的慕初然紧握双拳,手背上青筋毕露,显然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听到皇甫槿的问话,虚弱一笑,“这是我该受的。太后偷走令牌血洗听雨山庄,杀了她那么多朋友,还伤了她的父母。这些说到底,是我看管不严,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她。虽然太后已死,可她的朋友无法复生,她的父母还在受苦,也不知何时才能醒来。既然她不喜欢看到我,那我就远离她,放她自在。而这些,”慕初然晃晃手上的银针,“不过是我应该得的而已。我还觉得这些不够。至于寿命......” 慕初然深深望进皇甫槿的眼中,忽然说道:“从现在开始,朕封你为安王,你跟在朕身边学习处理国事。” 皇甫槿大惊,握着银针的手再也扎不下去,“皇兄,你......” 安王这个职位,并不能随便封,而是每一个要做皇帝的人才能封的职位。一般而言,封过安王之后,以这个身份在朝堂上学习几年,下一步就是太子,皇位的命定继承人。 慕初然忽然封他为安王,岂不是意味着,他不打算活了? “皇兄,”皇甫槿异常惶恐,他们兄弟之间因为太后是产生过一些矛盾,可这么些日子下来,了解太后了解的越多,皇甫槿越同情慕初然,现今对慕初然的厌恨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对他的担忧。 “皇兄如此做,置天下百姓于何地?”皇甫槿的银针没有扎下去,而是握着针在他面前跪了下来,质问道,“皇兄是对萧何许下过诺言,可您也曾经对天下百姓许下过会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诺言。皇兄如此看重对萧何的诺言,却对天下百姓不问不闻。皇兄,百姓何辜?因一人而放弃天下千万人,皇兄,这是您该做的吗?” 慕初然一向晶亮的眸子此时毫无神采,听了皇甫槿的话,只是微微一笑,示意他起来,然后辩解道:“我并未放弃天下百姓。我何时说过这话了?” 又安抚皇甫槿,“只是我不愿立后,也不愿纳妃,这样一来,后宫无人,太子如何出生?封你为安王,也是为将来打算的意思。否则,朕的案头除了劝谏纳妃的奏折,将再看不到其他的。到那时,对百姓好么?” 殿中的烛火噼啪一声。 皇甫槿听了这话,本来打算跪到慕初然收回成命的心倒是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慕初然已经够可怜了,若是真的那样,那他岂不是也是帮凶? 正想着,忽听慕初然发出压抑的一声咳嗽,皇甫槿这才猛然醒过神来,他刚刚只顾着自己的心思,倒是忘了今日是来干什么的。 于是赶紧起身,朝慕初然身上再次扎了一针。这一针下去,慕初然的咳嗽立即被压制住,脸也恢复了一些血色,不似刚刚那么苍白。 接下来,两兄弟谁都没有说话,只是一个默默施针,一个默默忍受。 诊治完毕后,皇甫槿告辞,只是刚刚到府里,尚未来得及坐下喝杯茶,皇帝封他为安王的圣旨后脚就到了。 此圣旨一出,皇甫槿彻底看清慕初然的心思,他是来真格的了。 为了萧何,他甘愿忍受每月一次的钻心之痛,为了萧何,他甘愿不立后不纳妃,把皇位拱手让给他。为了萧何,他甘愿抛弃曾经许下的对百姓的誓言。为了萧何,他甘愿这辈子不再有女人。 皇甫槿望向北方,萧何啊,萧何,你到底何德何能,能得皇兄如此痴恋呢。 想完,皇甫槿猛地一握手,不行,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的皇兄为萧何而白白失去二三十年的寿命,他要找到她,他要把事情对她说清楚,他要她回来为慕初然治病。 只要萧何同意把血还回来,慕初然就有救。 正好,这次施过针之后,到下次施针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足够找到萧何,并劝她回来。 于是,皇甫槿接了圣旨,但向慕初然表示,想先去山上看一看,他怕以后再没有机会。慕初然认为这倒是合情合理,于是没有怀疑的放皇甫槿走了。 而皇甫槿简单收拾了行李,挑选了一匹快马,风驰电掣奔向西北。 皇甫槿走后,慕初然不放心,挑了未央宫一个武功极好的杀手跟着他,保护他,以防他有意外。 之后,想了想,虽然萧何不愿见他,他遵照他的意愿离开了她,但若是她有了危险,可叫哪个人救她呢? 于是同样派了几个武功高强的杀手去保护萧何。并告诉她们,“一旦有人想对萧何不利,无论何人,格杀勿论。若是发生大事,飞鸽传书,必须报我知道。” 杀手领命去了。 杀手一走,慕初然身形萧索地坐在空荡荡的大殿中,他从来不知道,他一向办公的这间大殿竟是如此空旷,说一句话就有回音,回音还很响,震得人的耳朵嗡嗡直疼。 又看向北方,此时的萧何再干什么呢? 漠北王府内,萧何此时正紧盯着南宫祁的脸,指着桌子上的两朵花质问他:“你不是说,这朵花就是彼岸花么?为什么我听跟着你的人说不是?为什么要骗我?” 南宫祁和一旁的段无痕都是一脸撒谎被拆穿之后的尴尬。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我又不是那无理取闹的人,你何必撒谎骗我?还说什么为了我好?我是那种不堪一击的人么?再说,你这么做,要是真的错过彼岸花的花期,我难道还要再等一年么?我等得,我的父母可等不得。”一通咆哮之后,萧何手指着南宫祁和段无痕,“我的父母若是真的出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们。哼。”说完,一转身就走。 “你去哪儿?”段无痕急忙伸手拦住萧何,问道。 “哼,”萧何被两人欺骗,心里正气不顺,冷笑一声,“我去哪儿,用不着向你们两个说吧?还是说,我除了这漠北王府,现今已经被软禁,哪里都去不了了?” “呃,这个......”段无痕倒是有这种想法,想把萧何永永远远的软禁在这里,叫她一辈子不出去,但想到萧何的父母,若是他们因他而死,那萧何这辈子都恨他,或许和对慕初然一样,从今后不愿再见他。 他承受不了这种痛苦,只能压下心中的蠢蠢欲动的欲望,放萧何离开。 再者,萧何只是去找花儿而已,又不是去京城找慕初然,他怕什么呢?他可以和她一起去啊。 “我知道你要干什么,要不然这样,”见萧何要往外走,段无痕一边小跑跟着萧何,一边急匆匆说,“我带着人和你一起去,咱们一块儿找,到时候,谁先找到了,就先喊一声,这样比你一个人在那么大的山顶上乱逛要快得多。你也说了,你的父母等不了多长时间。” 萧何正大踏步走着,听了段无痕的话,猛然站住,思索一会儿这才说道:“既然如此,那好,把你们漠北王府和西北王府的人都找来,全都拉到山上去,一寸一寸的给我找,找到了赶紧告诉我,我去摘。”又勉强对着段无痕笑笑,“看在你如此尽心尽力的份儿上,我这次原谅你骗我的事儿了。” 段无痕高兴地正要蹦起时,却又听萧何凉凉的声音响起,“只是,若有下次,我一定毫不犹豫离开,自己去找彼岸花,再不麻烦你。” 段无痕自然连连答应着,“放心,我以后再不骗你了,说谎是小狗。” 正文 第四百三十六章 谁都找不到你 接下来几日,段无痕和萧何每日早早起床,带着一二十人到雪山寻找彼岸花。 据书上说,彼岸花有红色和白色的两种,但他们需要的只是红色的那种,传说中盛开于恶魔之地,对落到地狱中的各种灵魂进行引导。 这种花,只在傍晚夕阳下开放,而且开的时间极短,前后大约只有一个时辰。若是不在它开放时采下,将会失去药效,想要得到它,只能再等一年。 但萧何的父母恐怕等不了那么长时间。 一连七八日,别说彼岸花,众人连一片花瓣都没有找到。 萧何有些急,已经出动了这么多的人,几乎对每个人都需下了重赏的诺言,若是还找不到,那该怎么办呢? 此时天色渐渐黑了,萧何抬眼一看,天边挂着一轮巨大的金色太阳,照的大地一片金黄。就连白皑皑的雪上好似也笼罩着一层金色的轻纱,曼妙优雅。 一直跟着萧何寸步不离的段无痕此时来在萧何面前,递给她一杯水,安慰道:“不用急,说不定一会儿就有人发现了呢。你要相信,伯父伯母吉人自有天相,她们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毕竟,有你这样既聪明又有孝心的女儿,她们怎么舍得就这么去了呢?” 萧何紧绷这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好笑地盯着段无痕,“你是在夸我吗?” “啊?”段无痕装傻充愣,一幅傻小子的模样挠着头,说,“我是在夸人吗?我怎么不觉得,我说的就是事实啊?说事实就是夸人?” 萧何笑了,这家伙,就会哄她开心。 又皱起眉,萧何想想这几日的日子,过得比以往舒爽得多了。 虽然她知道她脑中的记忆有一片空白,但她一点儿不想回忆起来。 一想起要回忆起以往的事儿,她的脑仁儿就不由自主得疼,无论当时多么高兴,心情也会一瞬间沮丧下来,就好像那段记忆是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会沾染她好不容易才能保持的纯净心思。 既然如此,萧何决定不想了。 管它是什么呢,只要能救回她的父母,只要能和多年没见的父母共享天伦之乐,其他的,它已经并不在乎了。 这时,忽然一个护卫前来禀告说:“前方山崖上发现一朵红色的花,只是小的并不认识那花儿,不知道是不是小王爷和郡主要找的。” 萧何就要起身前往,段无痕却是一把按住她,“你走了这么长时间也累了,这事儿交给我吧。” “你要小心。”萧何从早上就在走路,这会儿确实累的不行了,于是顺势坐下,叮嘱段无痕道。 段无痕很开心,萧何在关心他啊。笑道:“放心,那么多的护卫,一定不会叫我有事。”说完,跟着那护卫走了。 只是他并没有看到,那跟在他身后走着的护卫眼中闪现的不是欣喜,而是一抹冷光,仇恨的冷光。 段无痕和那护卫消失在拐弯处后,忽然间,一声极轻微的哨声响起,萧何头发一竖,直觉不好,可尚未来得及起身,就被一个大手敲在脑后,萧何头上一疼,晕了过去。 打晕萧何的人一招手,周围的雪坡上呼啦啦窜出来四五个人,用极快的速度把萧何绑好,装到事先准备好的麻袋中,扛起就往山的那边跑去。 这些人的身影刚刚消失,段无痕左眼青肿足不沾地而来,一看现场凌乱的脚印,和倒在血泊中的护卫,吼了一声:“上当了。” 急忙拿出脖子上带着的小哨,撕心裂肺地吹了起来,等护卫们纷纷从四面八方聚集齐后,段无痕命令道:“快,不要再找那朵儿花儿了,顺着脚印,找郡主。有人偷袭我们。” 护卫们和段无痕沿着脚印的方向往前追击而去。 再说萧何,迷迷糊糊中,她只觉得一盆冰冷刺骨的凉水兜头而下,猛地打了个冷战,摇摇头,勉强睁开眼,入目是一间石室,四周都是青灰色的石头,面前一张方桌,三把椅子,还有一个火盆,火盆中噼啪烧着一把通红的烙铁。 挣了下,萧何觉得挣不动,低头一看,原来她已经被绑到了一根儿木桩上。双手紧缚在身手,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能动。 她的面前,是一个在数九寒冬仍然敞胸露怀的粗壮大汉,一脸络腮胡子密密匝匝,眼神凶狠,一看就不是好人。 “你是谁?”萧何反应过来后,问那人,又扫视一圈儿,“这儿是哪儿?你们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萧何面前那人并未答话,只是听门外一声冷哼,随后就是吱呀,铁门应声而开。门外走进来一男一女两个人。 “是你们?”萧何看到走进来的两个人,瞳孔猛地一缩,他们两个不是被毒哑了么?不是被关起来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段无痕又一次骗了她? “哼,”已经哑巴了的漠北王目光阴狠,一双绿豆大的小眼不停地上下打量着萧何,之后点点头,示意旁边跟着的一个山羊胡,那山羊胡一见,忙点头哈腰地朝漠北王鞠了一躬,之后趾高气扬地来在萧何身边,笑道:“怎么样?萧何郡主?没想到吧?” 萧何冷冷的盯着他,不过是漠北王身边的一个跳梁小丑而已,她还不放在心上。于是把头一扭,并不看他,也不管他想说什么。 “哟,很有个性,怪不得...”话刚说了一半,身后的漠北王猛地咳嗽一声,山羊胡蓦地一肃,收起嬉笑的神色,换了一幅严肃面孔望着萧何,“萧何郡主,我们王爷说了,他这辈子大约再也不能说话了,这一切都是拜那个人所赐。既然他已经回了京城,我们王爷找不到他,那就只能找你,你这个他最爱的人下手。” 此时,漠北王在一旁连连点头,之后又咳嗽一声,山羊胡不知道为什么,总能准确理解漠北王的意思,又说道:“找你可费了一番功夫呢?你还不知道吧,我们的人从你们进山一刻起就跟着你们了。而那漠北王府中,也有几个是受了王爷大恩,对王爷忠心耿耿的死士。而你们,竟然那么蠢,并不查验人员就毫不犹豫住了进去,所以,你看,连老天都在帮我们。” “而这个地方,”山羊胡转了一圈儿,又笑道,“是个隐秘之地,世界上只有我们王爷和我知道,哦,当然,还有他,”山羊胡一指旁边那个原先朝萧何泼水此时正拿着鞭子打量的大汉,“不过,他是我们的傀儡,我们叫他干什么,他才会干什么,并没有自己的思维意志,当然,也绝对不会泄露这里的秘密。” 最后,山羊胡总结道:“所以,萧何郡主,你就在这里慢慢享受我们为你准备的丰盛大餐吧。” 话音一落,萧何直觉眼前一花,然后是啪的一声响,脸上火辣辣地疼。 原来是书枂抢过那傀儡的鞭子,朝萧何脸上抽了一下。 萧何脸上的肌肤裂开,血顺着伤口流了下来。 一旁的山羊胡好似是见了血肉的狼,舔舔干燥的嘴唇,嘿嘿怪笑两声,说道:“我们郡主说了,既然你靠着那张脸勾引陛下,那就叫你以后再也见不到你那光滑细腻的小脸蛋。” 话音一落,书枂的鞭子劈头盖脸的抽了下来。 书枂深恨萧何,要不是因为她,她的下场也不会这样惨,也不会被慕初然毒哑巴,再也不能说话,更不会被慕初然看都不看一眼。 她恨她,恨死了她,发誓一定要叫她好看。 于是手上的鞭子不收力道的朝萧何打去。 鞭影飞舞,萧何脸上、身上、手上,哪儿哪儿都疼,只是她不愿在书枂面前叫出来,就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她绝对不会朝死敌求饶。 再者,书枂恨毒了她,显然想毁了她,她求饶也没用。 小小的四方石室内,山羊胡站在一边,欣赏这面前这一幕,漠北王脸色稍霁地盯着书枂好萧何,连连冷笑。书枂用尽全身力气抽打萧何,萧何浑身是伤,疼痛一波波袭来,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哼,”此时书枂喘息着停下,看向山羊胡,山羊胡会意,朝那傀儡说:“泼醒她。” 又一盆凉水兜头浇了下来,这一次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萧何身上有伤,伤口见了水,火辣辣的疼。 萧何猛地吸了口凉气! 又看书枂,她到底什么时候停手? 而书枂的笑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魔,山羊胡再次上前,幸灾乐祸地笑道:“萧何郡主,你就不要妄想着从这里逃出去了,我们郡主今儿心情好,会一直在这里陪着...呃...” 话没说完,一声闷哼,萧何望去,只见那山羊胡大睁着双眼,一幅不可置信的样子。而远处的漠北王早已趴在方桌上,背后脖子处,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嗯?”书枂停下了动作,可还没回过神来,只听“噗”一声,她也是不可置信地睁大眼,望着门口,可门口并无一人,强撑了两三个呼吸口,嘭一声倒在地上。 萧何昏沉中抬头,终于有人来救她了。 然后,头一歪,彻底昏了过去。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七章 全部撵走 当段无痕心急火燎地寻着雪地脚印找到萧何的时候,她已经昏迷很长时间。雪山上天气寒冷刺骨,又因她身上被泼了两盆水,衣服上挂着一个个小小的冰棱。 段无痕一见,心疼地几乎要窒息。都怪他,都是他,没有看好她。如果他再小心一些,如果他不是因为听信那侍卫的话跑去看什么花,萧何不会被人掳走,更不会遭受这么大的灾难。 段无痕挥剑砍断萧何身上的铁链,解开捆着萧何双手的绳索,一把抱起他,一边往外冲,一边喊,“快马回府,叫南宫准备急救。” 一个护卫答应一声,挑了匹马先去了。 而段无痕则是抱着萧何骑着另外一匹马朝漠北王王府走去。 怀里的萧何异常冰冷,就好像死人一样。 至于到底是谁杀了漠北王和书枂,段无痕并没有心思去查,也没有心思去关心。 在他心里,无论是谁杀了那四个人,他都感激他,感谢他。否则,他会铸成一辈子都无法释怀的大错。 骏马四蹄翻飞,即使路上雪滑,依然阻挡不了段无痕回去的决心。 怀里的身躯越来越冷,段无痕的心也越来沉。 萧何,你一定要坚持住,我们马上就到了,段无痕心内急得大喊,可惜萧何一直闭着眼,好似进入深度睡眠中一样。 好在雪山离漠北王府不远,大约一个时辰,他们就到了王府。 王府中,南宫祁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和急救的物品,一见他们到来,也不多问,只叫他把萧何放到他往常给人看病的房中。 段无痕放下萧何后,痴痴看着她,她昏迷时的样子就好像睡着了一样,安详宁静。 “你出去。”南宫祁一边仔细检查萧何,一边命令段无痕。 段无痕不愿听,“我已经失去了她一次,我不可能再失去她一次。” “你在这儿会打扰我为她治伤。”南宫祁冷冷说道。又为了让段无痕放心,说道,“你若是真的担心,可以不用远离,就守在门口,不要叫外人来打扰我。” 这个活计段无痕欣然接受。拿着把寒光闪闪的剑,往门外一杵,犀利的眼睛四处打量往这里探头探脑的人。 而门内的南宫祁不再耽搁,开始为萧何疗伤。 萧何这次虽然是皮外伤,但因为伤口结冰,血凝在一起,想要治疗,必须先把伤口化开,而这种痛一般人无法忍受。 好在南宫祁手里有麻药,他以最快的速度熬好麻药,撬开萧何的嘴,灌下去,不一会儿,萧何的呼吸平稳起来。 此时,南宫祁才敢清理萧何身上的伤口。 而这一次治疗比换血那次花费的时间还要长。 段无痕从晚上站到第二天早上,又从第二天早上站到中午,期间一口水没有喝,一口饭没有吃,不时问问门内的情况,南宫祁一般都会回复一句“安好”叫段无痕放心,防止他听不到声音后,不管不顾杀进来。 到第二日下午,南宫祁终于为萧何包扎好伤口,而萧何的眉头也终于缓缓放开,不再是蹙在一起。 “嘘,”南宫祁看着浑身白布,已经像是木乃伊一样的萧何,长长吁了口气,终于完成了。 就在他放下手中物品的那一刻,门忽然被推开,一天一夜没睡的段无痕神情萎靡地走了进来。 他进门后第一句话就问:“她怎么样?” 说完猛扑在木床边,想要握住萧何的手,却发现她浑身都是白纱,他无处下手。 段无痕心中一痛。 南宫祁也是同样一天一夜没有睡没有吃饭,只喝了几口水解渴,此时累的不行,有气无力地朝躺在木床上的萧何抬抬下巴,“我的医术,即使阎王爷想从我手里抢人,也得掂量掂量。” 段无痕且惊且喜,“好了?” “嗯,”南宫祁很有信心的点头,“即使她脸上那道伤口,不是我夸口,只要用了我的药,将来绝对一点儿疤都落不下。” 段无痕惊喜地把剑往地上一杵,震起层层灰尘,“南宫大哥,这次多谢你。”说完朝南宫祁深深鞠了一躬。 南宫祁疲惫不堪地瘫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轻轻摆摆手,“好啦,咱们不说这些了。把萧何送进她房里吧。以后一个月只要注意不乱动,再按时上药,我当能保她无恙。” 段无痕立即找来丫鬟把萧何抬到她自己的房间,回过头来又真心诚意的谢南宫祁,南宫祁挥手叫他离开,“我累了,需要补个觉,你先走吧。” 段无痕虽然也累,但听到萧何无事的消息后,就好像忽然之间吃了颗大力丸一样,不仅身上感觉不到一点儿疲累,就是精神上也非常亢奋。 只是他不是那没有眼色的人,见南宫祁累的狠了,就按照他的吩咐,退出了他的房间,叫他好好休息。 萧何无事,这真是不幸中之大幸。 只是,段无痕想起一事,招手叫来一个侍卫,问道:“这两日我忘了问了,那石室中的四具尸体你们怎么处置的?” 侍卫低着头恭敬答道:“回小王爷,我等认为,那几个人都是害郡主的要犯,应由小王爷和郡主处置。就在您和郡主走后,把他们四个人的尸体都抬了下来,现在就放在后花园的一间破屋中,等小王爷处置。” “都查清是什么人了吗?”段无痕的眼中猛然迸射出嗜血的光芒。 那侍卫一见,心头一震,后退一步,此时的小王爷还真是可怕。但小王爷的问话不敢不答,于是回道:“禀小王爷,我等已经查清,除了原先的漠北王外,还有漠北王的侄女儿书枂郡主,那个山羊胡是漠北王的师爷,向来得漠北王信任。漠北王被贬后,他也不知所踪,没想到,依然是跟着漠北王作恶。至于那大汉,大约是路上掠来的傀儡,并没有查到他的信息。” “嗯,”段无痕满意点头,“看来你们做的不错。” 侍卫忙说:“这本是属下分内之事,当不得王爷夸赞。” 段无痕立在门口想了一会儿,又看看这间房子,双眼猛地一眯,下了道异常残酷的命令:“把原先属于漠北王的人,一个不留,全部杀掉。还有漠北王的家眷,既然他们不再是王亲贵胄,自然也没有必要留在这里,全都撵走。漠北王的族人,也撵走,不要叫他们在这里停留。这事儿,三天之内,必须给我办好,否则,你必须走,知道了吗?” “是是,”侍卫满头冷汗,他从来不知道一向好脾气的小王爷发起怒来,竟然如此骇人。 “还不快去?”段无痕说完,又命令道。 侍卫急慌忙地倒退着离开。 处置完漠北王家人,段无痕抬头望天,天空如洗过的一般,一点儿杂质都没有,温润透明。 他本想杀了漠北王的家人,只是,冤冤相报何时了,所以,他决定放了他们。 如果他们心里还有些良知,当不会再来。 再者,他们以前是王族,现今漠北王身死,他们那些人就和普通老百姓一样,既然是此地百姓,他就有义务好好对待。 他也不是那不分青红皂白的嗜杀之人,给他们些教训也就足够了。 想完这些,段无痕猛地轻松下来,随既发觉浑身酸痛,刚刚那股兴奋劲儿已经过了,一天一夜没睡觉的后果显现了出来。 段无痕本想陪着萧何,可又看看自己一身的泥土,脸没洗,胡子没刮,这么个形象到了萧何面前,一定会被她嫌弃的吧? 想到这里,段无痕走向自己的房间,无论如何,先换件干净衣裳,再把自己打理干净。没有哪个女孩子会喜欢个邋遢的男人。 而萧何这一昏迷就是三天。 这三天里,她不吃不喝,只是睡。这三天,段无痕也不吃不喝,还不睡,只是睁着一双通红的大眼盯着她,唯恐南宫祁的医术出了岔子,萧何这辈子再醒不过来。 南宫祁对于段无痕的怀疑异常恼怒,狠狠骂了他,但段无痕依然故我,还是没日没夜地陪在萧何身边。 “你看看你,哪里还有点儿小王爷的样子?”南宫祁的声音异常刻薄,“怀疑我医术?哼,我告诉你,就是你把盐当成糖吃了,我的医术也绝对不会出错。” 段无痕由着南宫祁骂,只不吭声,他不看着萧何总是不放心。总是感觉心里像是有什么堵着一样,总是怕丫鬟来报告萧何没了的消息。 他只能这么看着,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 即使他那两位哥哥劝他,他也不听。那两人无奈,只得由着他了。 此时,萧何的眼皮忽然动了一下,段无痕大喜,忙探身望着她。 但她也只是动了那一下而已,之后再无其他动作,段无痕又失望靠在椅背上。 到底他什么时候才能醒呢? 即使想睡,能不能先醒来说几句话之后再睡呢? 现在他很不放心。 就在段无痕心里乱糟糟的时候,忽然门外一阵吵嚷,“你凭什么不让我进去?我皇兄都快被她害死了,她还有心思睡觉?你别骗我,我知道,你们都是和她一伙儿的,都是向着她的。我今日就告诉你们,我一定要进去,不进去,我就不回去。” 正文 第四百三十八章 走不成 青灰色的石室,书枂因怨恨而扭曲的脸,漠北王肥胖臃肿的身躯,山羊胡幸灾乐祸的笑容 萧何紧皱着眉头。 一道鞭子又打了下来,啪一声巨响,她转头一看,手指不知怎么,断了一根儿,血就如同山间的泉水咕咕流着,一直流着,好似永远流不完似的。 地上覆盖着一层血水,慢慢地越来越干,越来越干,只剩下一层薄皮一样的红色东西。 而在她的血上,书枂疯狂的笑着,“哈,你看,郡主,我赢了,我得到他了,他现在是我的了,你输了,你输的彻底,输的很惨。你是我的手下败将,我早就说过,一定要叫你跪在我脚下给我磕头,现在,你看,我做到了。” 书枂一手拿着叫她痛彻心扉的鞭子,一手虚搂着一个人,但萧何不知道那人是谁,在她眼里,那里只是一团空气。 她知道她一定忘了什么。 但忘了什么呢? 不,她要想起来,她一定要想起来。否则,书枂会笑话她的。 可,一想头就像炸裂一样的疼,而原本还算轻松愉快的心也堵得难受。 不,她不要想起她来。既然书枂要,那就给她吧,她不要了,她怕了,她退出了。 但是,为什么不愿想也会这么难受? “哼,”书枂冷哼一声,面目狰狞,“你以为你把他让给我,我就会放过你吗?你做梦。萧何,我今日就要叫你尝尝我曾经受过的苦。” 说完,鞭子又抽下来。 萧何头皮一麻,好疼,不要,谁来救救她。 “萧何,萧何?”谁在叫她的名字,又是谁在拍她的脸? 迷迷糊糊中,萧何听到一个深沉嘶哑的男声焦急地叫着。 那声音一来,鞭子消失了,没有真的打到她,而书枂也消失了,还有漠北王,那个阴险的山羊胡,和那个向她泼冷水的大汉,统统都消失了。 “醒醒,醒醒,不要睡了,”段无痕几乎要绝望了,南宫祁的医术到底有没有问题,为什么她睡了这么长时间还不醒? 刚想着要去找南宫祁算账,忽然段无痕跌进一双幽深的眸子里。 虽然她的脸上包着白纱,但,她的眼依然能看到,她的双眼还是那样有精神,眼形还是那样好看。 “萧何,你醒了。”段无痕惊喜不已,早知道她就早点儿叫她了。 “段无痕?你”萧何一动,浑身撕心裂肺地疼,就连手指都在霍霍地疼。不得已,只好保持仰面躺着的姿势,一动不动,然后又问,“我这是怎么了?” 问完才想起来漠北王和书枂,又目含感激地望着段无痕,“是你救了我?”不等段无痕回答,勉强轻笑一声,“多谢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扔下我不管,果然如此。” 其实,段无痕去时,那几个对萧何下毒手的人已经死了,他也并不知道到底是谁救了萧何。 但是,他觉得,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既然萧何已经误会,那就让她继续误会下去吧,没有必要去拆穿她这个美好的幻想。 “要不是你来,我真的可能会被他们打死。”萧何表达着自己的感激。 段无痕却心疼地阻止了她,“我只恨我到的不够早,叫你受了那么多苦。不过你放心,那四个人我一个都没有放过,全杀了,现今尸体就在后花园的小屋中,你若是想看,等你好了,我全交给你处置。说实话,我看到他们对你做了什么的时候,恨不得把他们挫骨扬灰,叫他们万世不得超生。但是,你没醒,我觉得,与其叫我来做这件事,不如把她们交给你。” 萧何见段无痕这么关心她,心里一暖,想抬手摸他,只是身上全是白纱,动弹不得,动动手指,又疼地要命,只得作罢。 “你的好意我都知道,只是,”萧何僵着脖子自嘲一笑,“我现今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既然那几个人是你杀的,那我把这个权利交给你了,你愿意怎么处置他们就怎么处置他们。怎么样?” 虽然只是简单的几句话,但段无痕从话中听出了萧何对他的依恋和信任,这让他异常高兴,连连点头,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叫你受委屈。” 萧何心有灵犀似的一笑,“我知道,跟在你身边,无论我遇到什么,都很安心。” 段无痕喜得抓耳挠腮,他倒是没想到,一次被掳,竟然能叫他和萧何的关系更进一步。 正当两人谈得畅快时,屋外传来皇甫槿的高大嗓音,他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漠北王府,又一心要救慕初然,立即就想带萧何走。 南宫祁自然不愿意,段子彦也说萧何受了伤,不宜挪动,皇甫槿却不信,一定要进屋里看。 段无痕听着外面众人的争执,又看看萧何,唯恐她想起什么来。 他心里明白,虽然萧何此时对她颇有好感,但他还是比不上叫她必须服用忘情丹才能忘掉的慕初然。 若是真的不爱,不用忘情丹就能忘掉。 正是因为爱的深,爱的狠,又不能在一起,才不得不服用忘情丹挥剑断情。 只是,萧何的眼中虽然有一丝迷惑,大约是不知道皇甫槿所说的慕初然到底是谁。除此之外,倒是没有起他情愫。 段无痕虽然依然挂心,但暂时放了心,从萧何的反应看,她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皇甫槿继续在门外吵闹,南宫祁和段子彦实在没有办法,这才把他让进屋,叫他看一看,他们到底是不是骗了他。 皇甫槿一进屋,就看到躺在床上,被包的木乃伊一样的萧何。 走进床边,他仔细打量了一会儿,随即叹气,他是神医,自然看得出来萧何到底是真伤还是假伤。 “怎么会弄到如此田地?”皇甫槿问众人。 南宫祁上前低声解释了一遍,之后说:“所以,我们并没有骗你,萧何真的是受了伤,而且很严重,真的不能和你一去走。” 皇甫槿皱着眉头点头。 萧何这种浑身是伤的情况最忌讳移动。 如果他不管不顾,一定要她走,万一半路上发生什么意外,他那痴情的皇兄恐怕当天就活不成。 此事,皇甫槿也是没有办法。 伤筋动骨一百天,即使他是神医,可也不能对抗这种自然规律。 也就是说,萧何恐怕在最近一两个月内都无法动弹。 一甩袖子,皇甫槿就往外走,既然如此,他就必须赶回去。若是他一个月内不回去,不为慕初然施针,慕初然就必须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而那种痛,比酷刑还叫人难以接受。 但是走到门口,皇甫槿忽然又停住,之后转身来在疑惑不已地萧何身边,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吃忘情丹,也知道你确实忘了我皇兄。但我今天要告诉你的是,你错了,我皇兄并没有命令锦衣卫杀你父母,更没有命令锦衣卫进入听雨山庄。你为什么不想想,若我皇兄是那种狠毒的人,你现今还有命在吗?即使你父母是邪教门主,那又有什么关系?邪教正教不是那些江湖人说了算的,而是我皇兄说了算。” 说完这几句,皇甫槿眼珠一转,又走到床边,趴在萧何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再告诉你一件事吧。刚刚段无痕的话我都听到了,但是,我要明确告诉你,他撒谎。因为救你的人是我皇兄的人,而不是他。” 说完又抬着头,冷笑着看着异常平静的萧何,“你忘了皇兄,但是应该没有忘了我吧?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吧?我说的那些话,你好好想想,看看到底谁才是真的对你好的那个人,谁才是想利用你的人。”说完,故意看一眼段无痕,这才离开。 段无痕被看得心里砰砰直跳,皇甫槿到底对萧何说了什么?又猛地一拍自己的头,可恨他武艺不精,竟然听不到他低语的那几句话。 又急忙看向萧何,她已经闭上了眼睛,像是和前几日一样,睡着了。 段无痕本想上前叫她,只是又怕皇甫槿真的对萧何说了什么,叫萧何怀疑他。 他不想看到萧何怀疑他的眼神,他会心碎的。 但是,段无痕虽然没有叫,萧何却猛然自己睁开眼睛,眉眼弯弯地兴奋道:“我想起来他是谁了?” 段无痕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萧何想慕初然来了? 谁知萧何下一句话却是,“他就是那个神医,和南宫祁一样有名的神医皇甫槿。”随后又疑惑,“只是,他一向不是在灵仙山么?今日到这里来干什么?” 一旁的段无痕重重松口气,不是想起慕初然就好。 看来,那忘情丹的毒性果真霸道。 真好,或许他应该多备几颗以备不时之需? 但是,说完刚刚那句话后,萧何缓缓闭上眼睛,“好想睡觉。” 她知道皇甫槿是谁,从他进来的那一刻起,她就认出了她。她也潜意识中知道,他和她一直想忘记的那个人有关系。 但是,他说的那几句话还是叫他震惊,原来段无痕不是救她的那个人。 虽然如此,她却不想让段无痕伤心,而她一向不擅长掩藏内心的感情,只能干脆地闭上眼,不看段无痕。 或许,这样就能逃过他的目光吧,她自欺欺人地想。 正文 第四百三十九章 心中的悸动 皇甫槿走了,走的毫不犹豫,在知道萧何不能和他一同回京后,就毫不停歇地直接走了。据他说,是因为京城里有人离不了他。 而且,他还告诉萧何,有人正在为她受苦,有人正在为她一步步走向死亡。若是她不回京,不答应把不属于那人的血换回来,那慕初然就会死,会全身血管破裂,爆体而亡,死相极惨。 可是,皇甫槿说这些的时候,萧何却在极力回想他说的那个慕初然到底是谁。为什么他会因她而死,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她也奇怪为什么皇甫槿言语中那么恨她? 她们以前的关系虽然不到生死之交的地步,可也不是冷眉相对的情况啊? 为什么? 皇甫槿说,是因为慕初然。 可是,慕初然是谁呢?她为什么一点儿都没有印象?她甚至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她们之间又有什么瓜葛吗? 皇甫槿看着萧何冰冷的没有一丝感情的双眸,不由得一叹,他的皇兄到底爱上了个什么样的女人?这女人已经把他忘了,他却还要为她去死,他真的为他的皇兄不值。 虽然皇甫槿很想留在这里看着萧何,等她的伤一好,就立即把她抓到京城为慕初然换血,救回慕初然。 但是,他不能。 他来漠北用了八天时间,回去最快也得八天,这样一来,大半个月就没了。若是路上再因为什么事儿耽搁下时间,京城就回不去了,他的皇兄就要受苦了。 所以,皇甫槿留下一句“我等你好了之后再来”这样的话后,走了。 可以说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除了几句话,萧何简直怀疑她是做了一场梦。 但看着皇甫槿留下的药材,她知道那不是梦。 慕初然,那个她怎么也想不起来的人,大约同样不是梦。 皇甫槿走了之后,段无痕进来,向萧何保证,他一定会保护她,只要她不愿意到京城去,他就想办法把她藏起来,藏到别人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去,藏到没有纷争没有杀戮,没有痛苦的地方去。 对于段无痕的这段话,萧何只是笑了笑,并未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 她已经知道救她的并不是段无痕,对于段无痕冒充她救命恩人的事情,萧何虽然不是很讨厌,但对段无痕,已经有点喜欢不起来。 他不知道段无痕是仅仅说过这一次慌,还是说过许多次慌,也不知道他是只会这一次说谎,还是以后也会说谎。 她不大喜欢说谎的人,无论那谎言是什么。 所以,对于段无痕,就只是做朋友就好。 但段无痕并未发现萧何对他态度的改变,还沉浸于得到萧何感激的欣喜中。在萧何养伤这段日子,几乎日日都要到萧何床边去,不是送点心,就是端茶递水,或者是拿着花瓶折一支梅花放在萧何床头,说:“你日日躺着,眼前总是这么些东西,大约看烦了,正好外面的梅花开了,我折一支过来,给你洗洗眼睛,也叫你的心情好一些。” 萧何自然是感激段无痕的这番心意,说实话,天天看青色帐子、雕花床拦,早就看腻了,她正好也想换一换环境。只是没想到,这活儿不是向来心细的丫鬟做,而是段无痕一个大男人先想了起来。 看来,他虽然说谎,但是对她还是真心的。 “多谢,”萧何受的伤多在上身,腿上只有一两道青色痕迹,并不重,经过这么大半个月的治疗,已经基本完好,只是脸上和胸前的伤还没好,还出不得门,倒是已经能坐起来了。 此时的萧何靠在床上的靠枕,望着窗外,笑道:“难为你费心想着。那些丫鬟虽然是女子,倒是还不如你心细。” 段无痕见萧何夸奖他,喜得不知道双手放在哪儿好,笑道:“说这些话做什么。咱们是朋友啊,朋友之间互相帮忙不是应该的吗?” 萧何点点头,对,朋友,他们是朋友,但也就是仅此而已。 想完,把目光从窗外移到段无痕身上,又问道:“彼岸花找到了吗?” 这段日子她虽然不能出门,但心里依然挂念着彼岸花,依然挂念着她那依然重伤不醒的父母,于是就求段无痕帮忙寻找。 段无痕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派出了全部侍卫去找。只是那花儿难得,找了这么长时间,竟然还是没有找到。 段无痕怕见到萧何失望的脸色,听她问彼岸花,猛一转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你且等着,我找不回来彼岸花,绝对不会回来见你。”话音落下时,他人已经走到门外。 萧何从窗子中看到他施展轻功,朝大门处飞去。 别的不说,段无痕对她倒是真的上心。 萧何心里又有些动摇。 说实话,和他在一起,她很开心,也很快乐,不会有乱七八糟的想法,也不会有那种好似心上压了块儿石头的感觉,更不会像是罩了一层雾一样,茫然不知现今的路。 就在萧何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间,一个轻轻得叹息声响起:“没想到我刚刚离开你几日,你就把自己弄到了如此田地。” 萧何猛地回头,门口站着已经离去的风无尘。 只是萧何又皱眉,风无尘?这个名字为什么她还会记得? 可是,她为什么要不记得呢? 越想头越疼,就好像脑子要炸了一样,萧何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儿声音。这是她当年在目睹摄政王府大火的时候留下的习惯。无论再痛,她都不会让自己叫出声。 “唉,”风无尘幽深的眸子中满是心疼和怜惜,不顾萧何扭曲的脸,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说道:“我说过,叫你好好保护你自己,可你为什么总是不听呢?现在可好了,你看看你,怎么会弄成这么个样子?不说你疼,就是我知道了也心疼得不行。” 他接到杀手的报告后,一刻都等不得,立马快马加鞭地赶了过来。路上遇到正回京的皇甫槿,于是把玉玺等东西交给他,叫他在他不在的这段日子先顶一会儿。 皇甫槿劝他,但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皇甫槿还说,有南宫祁在,萧何已经无恙。 但他不信。 他一定要亲眼看到她才能安心,否则,他会睡不好觉,他会坐立不安。 风无尘在萧何身边仔细打量了她,说:“怎么伤这么重?”又拉起手,看到手腕处没有包白纱地方露出的红色鞭痕,心疼地抚摸着,说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放过那些人。漠北王虽然死了,但是他的家人还在,敢动我的女人,哼,”风无尘冷酷地哼了一声,“那是他们不想活了。” 于是风无尘叫来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衣中的杀手,命令道:“今日晚上,带人把漠北王留下的亲属全都杀了,一个不要留。” “是。”黑衣人点头后,一个飞跃消失不见。 而一旁的萧何好奇地看着他,等他转过头来时,问道:“你是风无尘?” 风无尘扯动嘴角一笑,“对,”又拉拉她身上的被子,“此处气温低,天冷,盖好,不要受了伤后再受凉。” 萧何心里暖洋洋的,他对她的关爱简直溢于言表。但是同时脑子里又有一个声音再说,不能和他在一起。 可萧何忍不住,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她心里就有一种悸动。 这种悸动和见段无痕时候的不同。和段无痕,她是很开心,但她从来没有心动的感觉,有的只是妹妹对哥哥的兄妹之情。 而这个人,心里的这份儿悸动,她知道,是女人看到心爱男人时的那种感情。 只是,脑海深处一直有一个声音在说,她不该这么做,她不能这么做,如果心动了,她会被他害得很惨。 萧何矛盾着,纠结着。 一方面贪恋他带给她的温暖和悸动,一方面自己脑海中的那个声音却是挥之不去。 而风无尘瞅着萧何的眼神,见她眼中有矛盾、有挣扎、有疑惑,有不解,但,单单没有抗拒。心里一动,或许,她忘了他也是一件好事,他们可以重新开始。 太后已死,再没有任何人能破坏他们的感情,也没有任何人能盗取他的令牌,他们可以慢慢发展感情,他会对她好,对她的家人好,叫她知道他的心,叫她知道他一直都很爱她。 而她呢,或许会慢慢地重新接受他,爱上他,他们或许可以重新开始。 想到这里,风无尘忽然觉得,萧何失去记忆,或许并不如他想像的那样坏。 “你在想什么?”萧何终于从挣扎终走出来,她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但既然他来看她,说明她在他心里位置不低,他对她的爱护她也看得到,既然如此,先说说话也好。她在这里坐了半天,丫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也正需要有个人来说句话解解闷。 “没想什么,”风无尘扫视一眼,见床边的小几上摆着一包点心,于是拿起一块儿喂到萧何嘴边,笑道,“我知道你最爱这种点心,这虽然不是我买的,但我可以借花献佛。” 萧何一笑,头一伸,就要去咬,而风无尘瞅着那点心,忽然脸色大变,手往后一退,说:“先等等。” 正文 第四百四十章 有喜有忧 萧何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自然不是刚出门的小孩子,知道那点心一定是有什么问题,要不然风无尘不会那么紧张。 于是也很焦急地问:“怎么了,难道有毒?”又自言自语道,“可是应该不会啊,刚刚买来的时候,我还吃了两块儿,之后放在这里就没有人动,也没有人碰,应该不会有人下药啊?如果真的有药,我这时候怎么还能好端端的呢?” 就在萧何疑惑不已的时候,风无尘一幅计谋得逞的样子笑道:“看,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这么个样子,我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可怎么放心呢?” “啊?”萧何瞬间睁大了眼,伸着包着白纱的手指着风无尘,“你,你,你骗我?” “嗯,”风无尘点点头,但因他长时间身处高位,身上气势极强,即使是和萧何开玩笑,也是一幅好似回答什么国家大事时的样子,倒是有一种别样的吸引人之处。 萧何见他如此,脸不由得一红,虽然脑子里那个声音怎么也去不掉撵不走,可他真的很叫人心动啊。 要不然,萧何望着风无尘放在床边的白皙的宽大手掌,对自己说,就和他说说话? 只是和他说说话,其他的什么都不做。 这样,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只要她不和他走,那他就无法伤害她。 嗯,萧何对自己点点头,就这样做。 于是一歪头,望着窗外,忽地变了脸,指着外面惊惶道:“快看,有人拿刀来了。” 风无尘大惊,忙回头看,但窗外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人影?而这窗子极大,只要一眼,整个院子的情形都能尽收眼底,院子中既没有能藏人的树木等,也没有能遮挡人视线的水缸等。 “哈哈,”萧何在一旁乐了,“叫你骗我。” 风无尘这才反应过来萧何是和他开玩笑,他手一抬,就想要给她点儿教训瞧瞧,可手落下一半,又急忙止住,萧何这种情况,万一玩笑开得大了,二次受伤怎么办? 只得恨恨放下手,刮了下萧何挺立的鼻子,威胁道:“看你受伤的份儿上,今儿不和你计较。只是你记住,这笔账我早晚要和你算得。那时候,你可要小心了哦。” 这最后一句话说得极为暧昧,萧何并不是人事不通的小女孩儿,听得脸红心跳,低下头,用胳膊推开风无尘,小声嘀咕道:“也不知道是谁先骗人家的,哼。” 萧何难得有这种小女儿形象,风无尘非常感兴趣地看着,又深觉自己这一趟来对了,若是不来,哪里能看得到萧何这么忸怩的动作呢? 萧何却害了羞,自此后,再不和风无尘说一句话,唯恐一说话就脸红,暴露自己内心的感情。 风无尘见萧何如此,也不逼迫,他看得出来,萧何对他再次心动了。 即使失忆,她还是忘不了他。 她最爱的人依然是他。 风无尘放心了,即使段无痕做的再多,恐怕也不会得到萧何的心。 只是,他们俩总是在一起也不是个事儿,于是想了想,风无尘给了段无痕一道任命,叫他去西北协助西北王守边疆,直到他说他能回来了,他才能回来见萧何。 段无痕接到命令后,自然不愿意,他本想带着萧何一起私奔。 但萧何伤还没好,这种情况下出去,用南宫祁的话说,万一二次受伤,那就是要了她的命,即使是他或者是皇甫槿,恐怕也治不好她。 段无痕并不想看萧何死,于是只得放弃这个念头。 他又想叫萧何出面撵走风无尘。 但是,段无痕发现,他一提风无尘,萧何脸上总会出现一抹可疑的红晕,而且低着头,扣着床沿,不敢看他。 这叫他心中有一种非常不妙的感觉。 失去记忆后,萧何恐怕对风无尘再次起了心思。 但段无痕不想放弃。 可是,除了这些,他还有什么办法吗?只萧何身上的伤这一条,一个不好,就会害得她彻底送命。 而那边的风无尘又催的极紧,段子彦也不想叫他得罪皇帝从而累及整个段家,南宫祁一直是一幅看戏的心态,萧何无论跟着谁,他都不在乎,他只管疗伤治病。 无奈之下,段无痕只得不情不愿的走了,去帮亲爹守边关。 想起这半个月来和萧何的美好时光,段无痕非常舍不得她。但舍不得也得舍,他是争不过皇帝的。 最重要的是,萧何并不喜欢他。 这几日他也发现了,萧何虽然会偶尔鼓励他,但那也仅仅是鼓励而已,和她鼓励下人好好干活是一样的神情和语气,她对他,真是普通的朋友之情而已,并没有旁的想法。 她不爱他,这点让段无痕沮丧,也让他的许多计划无法实施。 只是,段无痕骑着马,一边朝边关走去,一边握拳发誓,他绝对不会这样轻易放弃。 这么多年,他见过的女子不少,可像萧何这样坚强而纯净的人,他几乎没有见过。 萧何已经牢牢占据了他的心,他的心里再也装不下其他人。就好似看过国色天香的牡丹花,其他的花再也入不了眼一样。 他现今只是暂时回去,等到将来萧何伤好了,他会重新回来。 那时候,段无痕眼睛一眯,既然萧何忘记了慕初然曾经的所作所为,那他就帮她回忆起来。只要萧何重新想起慕初然,那以她刚烈的个性,当不会再和慕初然在一起。 毕竟,杀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并不是解释一句令牌丢了就能过去的。 况且,萧何的父母现今依然没有好呢。 当然他绝对不会对萧何的父母下手。他如果这么做了,万一将来被萧何发现,那将会和萧何永无可能。他不仅不会对萧何父母下手,还会尽力帮助萧何,帮她救醒她的父母。一方是杀父之仇,一方是救母之恩,这样的情况下,萧何会如何选,应该很容易的吧。 段无痕脸上露出快意的笑,风无尘,要怪只能怪你没有个好母亲。 漠北王府,段无痕一走,风无尘过得极为惬意。 没有碍眼的人在眼前晃荡,果然舒心很多。 而在他精心的照料下,和从京送过来的众多好药的治疗下,萧何渐渐康复。就连脸上那道鞭痕,也在皇甫槿的妙药下,一点儿疤痕没有留下。 而萧何身体恢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山继续找彼岸花。 风无尘鉴于萧何被人掳走的情况,并不同意她亲自去,只想叫她安心在家休息,他帮她找。 但萧何不同意,“那是我的父母,我必须找遍每一寸山头才能放心。” 风无尘听了萧何这话,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喜得是,萧何显然认下了江御风和许墨阳这对亲生父母。这样一来,他们之间因摄政王带来的叔侄身份将不会是两人感情的阻碍。 忧的是,江御风和许墨阳两人,是因为太后的关系才重伤不醒。而太后虽然已死,但萧何显然怪他看不好身边人,对他心里有怨气。而救活江御风和许墨阳后,他们两人还会不会如往常一般支持他娶萧何,他心里也没底。 只是如果说去害江御风和许墨阳两人,风无尘并不愿意。 那样一来,杀父之仇,杀母之恨,他和萧何之间将永无和解可能。 面对这种两难境地,风无尘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先跟着萧何找彼岸花,等找到花后再说其他。 萧何求风无尘多派了些人到雪山上,不要他们亲自去摘,只要他们看看花在哪儿就行。雪山极大,只靠他一个人的力量,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若是错过花期,更是会叫他悔恨终身。 至于风无尘的身份,萧何现今有一个神奇的功能,脑子里会自动屏蔽一切关于风无尘身份的信息。 她觉得,现今的风无尘无论是什么身份,只要能帮她找到花就行。 其他的,等救活父母再说吧。 这一次,风无尘调集了漠北一千名军士,沿着雪山,人挨人、不留一点儿死角的找,发誓一定要找到。 这样的找法,别说一朵花儿,就是一小块儿带记号的石头,也会被找到。 果然,在第三天傍晚,夕阳照在雪山上时,一个军士发现了一朵开得极艳丽的花儿。 萧何和风无尘、南宫祁得到消息,飞速赶去,正赶上那花儿在金色阳光下缓缓开放。花瓣一点点张开,花蕊一点点露出,不一会儿,原本骨朵一样的花儿完全放开,鲜红似血,映着花根下的白雪,妖异而诡秘。 南宫祁立即拿出专门盛放这朵花儿的玉匣,在军士的帮助下来在雪坡边,小心翼翼地扒掉花根周围的雪,之后拿起刀狠插入雪中,再一撬,把整朵彼岸花连根挖出,放进军士手中的玉匣子中。 那朵花好似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挖了根,依然开放着。 萧何见到那朵花完好无损地被南宫祁拿到,兴奋地一把握住风无尘的手腕儿,叫道:“我父母有救了。” 风无尘脸上露出个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神情。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一章 鹤祥宫 彼岸花既然已经找到,下一步就是救治江御风和许墨阳。而两人正在听雨山庄的地窖中,被冰封存着。 彼岸花难得,炼制出的药丸若是不在十二时辰内服下,将会失去药性。 时间紧急,萧何坚持现在立即动身回听雨山庄,至于南宫祁的试药,可以给他准备一辆马车,叫他在车上熬药,要试药的人也带着,药熬好后,立即就试。 这样一来,能节省许多时间。 江御风和许墨阳并不能等。据听雨山庄的人说,两人的肌肉正在慢慢变得干瘪没有弹性,若是继续拖下去,即使能救回两人,他们两个也将会武功尽失成为废人。 而江御风作为听雨山庄的庄主,一生杀过许多人,也得罪过许多人,仇家众多。以前那些人之所以不敢来,是因为江御风武艺高强,在高手榜上排名第二位,而第一位那位神秘的高手,则是已经十来年没有出现过,所以江御风就是实际上的第一位。 听雨山庄又养着大批忠心耿耿的杀手,那些杀手全部都是孤儿,是江御风从小教导出来的,只听江御风一人的。 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人敢找江御风报仇。 但是,前段日子的那场血仗,听雨山庄多年来培养的杀手几乎损失殆尽,没有了那些人,山庄的地位一落千丈,已经从江湖第一门派沦落到二三流的门派。要不是江御风依然活着,或许那些仇家早就找上门来报仇了。 救治江御风,若是一个不慎,导致他功力大跌,那消息一旦传出去,仇家将会前仆后继地过来报仇。 那时候,江御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萧何很着急,一定要尽快赶到听雨山庄。 她是有些武功,可蚂蚁咬死象,若是仇家人太多,势力太大,她也会无法应对。 在萧何的坚持下,一行人,萧何、风无尘、南宫祁,还有西北王明面上派出的侍卫,风无尘在暗处的杀手,终于出发了。 马车疾驰在前往听雨山庄的管道上,一路上换马不换人,几乎昼夜不停歇,即使吃喝也是在马上,真正的快马加鞭地朝听雨山庄赶去。 二十多匹马和一辆车拐过一个弯儿,视线开阔处,忽见前边几个人正在围攻一个青衣女子。 那青衣女子使一柄长剑,在那几个壮汉的围攻下辗转腾挪,躲得异常辛苦。 “柳静竹,警告你不要在反抗了,我们家门主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不要不识好歹。”那大汉中一人高声喊道。 他一喊完,其他人纷纷叫道:“对啊,就是,叫你做十五房小妾是看得起你,你看多少人想爬上我们门主的床,我们门主还看不上呢。” “对,柳静竹,你不要给脸不要脸,要不是我们门主,你爹早就死了。” 那人的话音刚落,只听一个女子悲愤的喊叫:“畜生,你们为了逼迫我杀了我爹,我柳静竹这辈子和你们势不两立!” 话音一落,只听嗤啦一声,一人的衣服被划烂,破布被挑到高空飞起,随后又轻飘飘落下。那是一片青色的布,上面绣着一尾竹子,素淡而雅致。 “哈哈哈,”围攻那姑娘的那群人一阵大笑,“你要是在不识好歹,我们就在这里把你办了,回去就说你已经死了,叫门主再另外找个好的。” “你,”柳静竹俏脸通红,娇叱一声,“无耻。” 猛地刺出一剑,可惜出招动作略慢,被对方闪避开。 但她并不死心,继续朝那群人的要害处攻去。只是那几个围攻柳静竹的人显然并未尽全力,而是一边攻击柳静竹,一边嘲笑她学艺不精。看得出来柳静竹额头冒汗,动作左支右绌,越来越慢,显然已经快到极限。 萧何在一旁勒住马,皱着眉,这群人太不要脸了,人家姑娘显然不愿意做什么十五房小妾,他们竟然杀父逼女? 手里摸出一把小刀,这是她在西北时候打造的,为的是以防万一再被绑的时候,手边有个可以防身的东西。 远处的柳静竹再次刺出一剑,可惜,她的体力已经透支,浑身发麻,这一剑不仅没有刺到人,更糟糕的是,刺到了一棵树内。 剑入树极深,柳静竹再想拔出来却是不能。 那几个围攻她的人一见,纷纷大笑着收起手中的兵器,笑道:“怎么样?心服口服吧?我们就说了,你不是我们的对手,你不信,非要试一试才行。你看,现今怎么样?要我说,还是和我们乖乖回去,说不定门主享用的时候,会动作轻点儿。将来他老人家腻了,把你赏给我们,我们也会怜香惜玉的。”说完都猥琐地大笑起来。 柳静竹气得双眼含泪,只是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想逃跑,也不能,想自杀,也没个趁手的武器。 正着急间,猛然瞥见萧何一行,眼中猛地一亮,就好似见到救命亲人一样大喊:“那几位壮士,若是今日能救小女子一名,小女子情愿将所有家产全部奉上。” 又怕几人转头走掉,又喊道:“我家乃是江南大家柳家,一向豪富,家财万贯,我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不幸被这些歹人杀死,现今那些东西全都归我所有,我能全权处置。若是你等能救我一命,我脱身后,定当重谢。即使众位想要在江南做生意,我家也可帮忙,强过众位风里来雨里去的在外面跑。”说完,急切的看着萧何等人。 但是,那几个围攻她的大汉并不乐意,等她一说完,就有一个头领模样的人站出来,拿刀指着萧何,叫道:“那边的人听着,我们是鹤祥宫的人,正在此地办事儿,此路不通,你等还是找另外的路走吧。” 萧何望着风无尘一笑,并未答话。能叫她俩离开的人,在这大殷朝并不存在。 风无尘翘起嘴角,冷哼一声:“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会被人往外赶了。”语气中颇多感慨。 萧何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沉默无言。 而那些人见萧何等人不走,互相对视一眼,同时放开那个叫柳静竹的女子,排成一排站在那里,刀尖朝着萧何等人,皱眉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阻拦我鹤祥宫的人?不想活了是不是?不想活了就早点儿说,大爷我们送你一程。”只是那些人虽然放狠话,却不敢上前。 “鹤祥宫?”萧何再次听到这个宫室的名字,觉得很熟悉。一开始以为是皇宫的某个宫室,但风无尘说并不是,宫里并没有这么个宫。 又仔细想了一会儿,萧何忽然一拍头,她想起来了,她说怎么这么熟悉呢。原来是那个鹤祥宫。 这个鹤祥宫和皇宫并没有任何关系,仅仅是江湖上的一个门派而已。只是,和江御风这种亦正亦邪只凭自己本心办事才落个邪派的名号不同,鹤祥宫却是个彻彻底底的邪派。 他们这一派主修阴阳调和,男女大同,所以需要许多女人。而他们门派的那位门主虽然已经五十多岁,却依然不停地往家里带年轻而又练过武的女子。 据说此派武功手段极其残忍,进入他们门派中的女子无一例外,尽皆被榨干血肉而惨死。 即使是献给门主的那些女子也不例外。 怪不得柳静竹宁死不愿去,这种门派,进去就是个死,而且还死得凄惨。有些行走江湖的女子遇到鹤祥宫的人,自知不敌的,都会自杀而死,也是不愿意进入那里受折磨的意思。 萧何想到这里,双眼猛然迸发出一股杀气,此处离听雨山庄极近。以往,听雨山庄方圆三百里内都不允许外人进入,即使鹤祥宫功法霸道,也从来不敢违抗这条禁令。 只是没有想到,听雨山庄遭了难后,他们竟然敢在山庄脚下劫人。当真好大的胆子。 “喂,”鹤祥宫那几个人慢慢围拢来,“你们聋了还是哑了,我们说话你没有听见吗?叫你们赶紧滚,你们不知道是不是?” 萧何等人并未动。 那些人一见,愈加愤怒,“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等不客气。”领头人手一挥,“兄弟们,都给我上。” 萧何只听耳边一声冷哼,然后西北王派来的那几个侍卫同时挡在风无尘面前,整齐划一地举起手中的长矛,铁制矛尖在阳光下闪着摄人的寒光。 鹤祥宫那几个人还算是有些眼色,见几人不似是普通商人聘请的护卫,只跑了几步就猛地刹住脚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大哥,这”一人望着那几个侍卫,艰难地咽口唾沫问道。 领头人心里也怕,只是他们此次前来并未骑马,两条腿再快也快不过四条腿,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跑也是死,不跑也是死,干脆死的爷们儿一点。” 说完,就大吼着上前。 而那几个侍卫并未多做其他动作,只是催动马匹往前一个冲锋,那几个刚刚还耀武扬威的人就全被踩成了肉泥。 萧何冷眼看着那些人的下场,嗤笑一声,鹤祥宫?什么宫的人到了她听雨山庄的脚下,都得变成死鹤宫。 正文 第四百四十二章 表表心意 鹤祥宫的人一死,远处正好把剑拔出来的柳静竹喜极而泣,一手握着剑,一边来在几人面前,当先跪下,感激道:“众位恩人,你们的大恩大德,我柳静竹这辈子一定会报答。只求恩人们留下姓名和地址,等他日我得脱大难,必定上门拜谢恩人。” 萧何救她不过是看不过鹤祥宫的所作所为而已,并不是看上了她这个人,或者是她家的家产。 听雨山庄被她亲爹江御风经营多年,要说财富,不比她那个什么江南柳家的少。而风无尘又身份特殊,富有天下,她想用什么要什么,不用说他就会送到她的手上,用不着再觊觎柳静竹家的那点儿东西。 于是说道:“这位姑娘不必客气,我等救你也只是顺手而已,并不是特意为你。再者,鹤祥宫坏事做尽,凡是进了那里的人,无一不有罪。我们这么做,也是为民除害,不叫他们去害更多的女子。和柳姑娘无关,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但萧何虽然这么说,柳静竹还是一定要谢她。她从兜里掏出一颗核桃大的夜明珠,递给萧何,诚恳说道:“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刚刚那情况,若是你们不来,我一定走不脱。结果必定是个死。” 你们虽然只是路过,救了我却是事实。我没什么可谢你们的,这里有一颗夜明珠,是我柳家的信物,我家店铺的掌柜都知道这个,只要拿着这个,无论你要他们办什么事情,他们都会照办。 我知道救命之恩无论拿什么都不足以谢姑娘的恩情,所以这点儿薄礼还请姑娘收下,以表我的心意。 萧何自然推辞,她根本用不着,也没有必要。 只是那柳姑娘神色诚恳,大有萧何不收,她就一直站在她们马前不叫她们离去的意思,无奈,争执了片刻后,萧何收下。 柳静竹喜笑颜开,“这样才对啊。”又问道,“还请姑娘留下姓名和地址,将来我也好上门拜望。” 萧何想了想,怕这人有什么歹意,只含糊道:“萍水相逢,一面之缘,倒是不必如此。再者我这人四海为家,走到哪里,就住在哪里。今日可能在这儿,明日可能就在西北,后日可能就在南边树林中。我喜欢四处看看,所以,我也不知道我的家在哪里。” 柳静竹理解地一笑,“姑娘倒是个洒脱人。看来是我拘泥了。那好,姑娘收下这夜明珠,等将来有事儿时,到柳家店铺说一声就是。” 说完,闪到一边,让开了路,叫萧何等一行人过去。 萧何叫上风无尘,几人一起继续赶路。而柳静竹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没想到,我今天也能玩儿一把英雄救美。”就要到听雨山庄,而南宫祁的药也实验地差不多,萧何心中的大石头也落下,所以也有心情开玩笑了。这一路上神经紧绷,可把她累坏了。 一旁的风无尘听了,捏捏萧何白皙的手背,笑道:“英雄救美?谁是英雄?谁是美人儿?” “这还用问?”萧何白风无尘一眼,“当然我是英雄了。”又用手掐着下巴自言自语道,“可惜了,若是我还是朝廷大员,倒是可以也抢回家做个夫人什么的。” “你还准备强抢民女呢?”风无尘有些无语,萧何的脑子里再想些什么? “嗯,”萧何听了,倒是郑重点头,“这个提议,可以采纳” 话还没说完,只听身后一声凄厉的惊叫:“救命。” 萧何和风无尘同时看向对方,柳静竹又出事了? 风无尘立即派侍卫前去探查情况,七八个人骑着马奔了出去,不一会儿,回来禀告说:“确实是刚刚的柳姑娘,她又被鹤祥宫的人拦住了。不过好在我们去的及时,她并未受到大的伤害。” 此时,柳静竹一瘸一拐地来在萧何面前,好看的眉毛紧紧挤在一起,苦笑道:“我真是没有想到,这些人不仅仅派了一拨人,还又一拨?这是一定要我死啊。” 说完,又捂着胸口喘了几口气,摇头叹息,为自己未来的命运而担忧。 萧何对柳静竹很有好感,她皮肤白皙,乌发漆黑,配上标准的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三章 这就叫上爹了? 江御风和许墨阳全都醒了过来,虽然神色还有些恍惚,但是他们昏迷了这么长时间,有这种反应也并不足为奇。 南宫祁还带着其他的药材,只要他们能醒过来,其他时候只需要静养,每日里喝他配好的药就行。 南宫祁也有信心,说只要是能醒过来,其他的就都不再是问题。 萧何自然真心诚意地感谢他,问他有什么要求,只要她办得到的,她都会答应。 南宫祁想了一会儿,摇摇头,笑道:“我倒是没有什么要求。” 段无痕有,但是萧何说了,这个要求必须是她能办得到的。若是他强迫萧何和段无痕在一起,那萧何不会开心,段无痕想必也不会高兴。 再者,他和段无痕关系是好,但还没有好到那种地步吧?为什么把这样一次好的机会白白浪费在男女私情上? 要知道,萧何的男人是当朝皇帝,她爹是天下第一大派听雨山庄的门主,两人能量巨大,能帮他做不少事。 于是考虑之后,南宫祁说道:“这个要求我暂时还没有想好,等我想好了,就告诉你。” 萧何理解地笑了笑,“好,等哪一日你有要求了,就提出来,我一定不会推辞。即使我办不到,还有我父母在。我想他们自然不会看着她们的救命恩人落难。” 商定此事之后,接下来就是休养。 众人赶了七八天的路,都累的很了。 而且,听雨山庄以前的人没有了,但是风无尘派来的人还在,而且全都是训练有素,无论是伺候人,还是护卫,都尽职尽责,没有出过一点儿纰漏。 对于此,萧何心里是感激的,休息过两三天之后,专门找了个时间向风无尘道谢,“虽然我不知道我们以前的事儿,但是我想,既然你能考虑到这件事儿,就说明,你心里有我。” 其实萧何这几日的心里异常矛盾。 她的父母被救了回来,而且,皇甫槿和风无尘都说,当时听雨山庄的事儿不是慕初然所为,而是太后。 虽然太后是慕初然的父母,但是作为儿子的慕初然自然不可能管得住太后的所作所为。而太后又显然不是个甘心待在深宫中颐养天年的女子。 就如同她和江御风许墨阳一样,她虽然是他们的女儿,但江御风想做什么,她也是管不住的。万一将来江御风想要伤害慕初然,慕初然为此而误会她,她也将会非常难过。 这件事,说到底,慕初然也是受害者。 而且,说不定他受到的伤害比她还要大。 毕竟她只是偶尔才能见到太后,而慕初然则是无时无刻不生活在她的阴影下。 再者,她的父母已经安然无恙,而太后也已经被赐死,再拿这件事儿说事儿,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将心比心,或许,他们是该和好的时候了。 而且,这段日子,风无尘对她真的是关怀备至。他作为皇帝,宁愿连江山都不要了,跟着她跑东跑西,为她鞍前马后地跑腿,这份儿情真的让人动容。 风无尘听了萧何感激的话,心里微动,果然,失忆了之后重新开始,会有个好结果。 于是笑笑说:“不用客气,你的家就是我的家,你想不到的地方,我自然要帮你想到,你处理不了的事情,自然有我来帮你处理,我们俩本应该是一体的不是吗?” 说完心里又担心,发生了这种事情之后,江御风和许墨阳对他会是个什么态度呢? 他们两人还会支持他娶萧何吗?萧何显然很听江御风和许墨阳的话,若是他们两人反对,他的这段感情会横生波折。 他已经独自走了太久,也孤单的太久,急需要一个人来填补他心中的空缺。 只是,他现今并不敢走到江御风和许墨阳的身边,他怕看到他们抗拒或者冷漠的眼神,怕江御风说,他不准备把萧何嫁给他,叫他死了这条心,叫他滚远一点,以后不要再出现在听雨山庄。 但是,这么拖着也不是个办法,早晚会见这一面的。 而且,风无尘心里还有一个隐忧。萧何现今看起来是对他挺好,也接受了他的感情,可那是因为他忘了以前的事儿,忘了以前他对她的伤害。 若是有一日,她忽然记起以前,会如何选择呢? 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温柔和气地和他说话?小鸟依人地陪着他在这里看景? 远处的山峰重峦叠嶂,起起伏伏,往远处延伸而去,风无尘的心也随着那山峰上上下下,乱乱糟糟。 只是,风无尘又咬牙,以前那些都是他欠她的,既然如此,此时的这些煎熬就全当还债吧。 债换完了,终有一天,他会成为无债一身轻的自由身,那时候,他们两人将会迎来一个崭新的明天。 “你在想什么?”萧何见风无尘长久没有答话,好奇问道。 风无尘低下头看着萧何散发着光泽的白皙面容,扯开嘴角勉强笑了笑,又长长嘘出一口气,说道:“我再看,这里的风景真是美啊,以前来的时候竟然没有发现。如果以后能天天在这里看到,那该多好啊。这里的空气又好,树又绿,山势又粗狂,只在这一处,倒是能欣赏到几种不同的景色,当真是个好地方啊。” 随后又夸赞道:“你父亲真是会选地方。这么个好地方,被他先找到了。要是我早知道有这么个地方,我早就来抢走了。” 萧何见风无尘夸奖江御风眼光好,自然是异常高兴,那毕竟是她的父亲,他夸奖他的父亲,岂不是就是夸奖她? 萧何露出白白的牙齿笑道:“就你嘴甜。你当心,被我爹听去,叫你好看。” 风无尘见萧何一身浅色衣裳,头发柔顺地披散在肩膀上,松松地挽起,用一根儿青色玉簪扎住,越发趁得她人比花娇,忍不住盯着她看了又看,这样的样貌,说实话,就是看一百年也看不够。 萧何自然发觉了风无尘**裸的目光,只是她是什么人呢?焉能怕他?于是眼一瞪,和风无尘对视。 两人就这样站在山巅,你看着我,我盯着你,你眼里只有我,我眼里只看得见你。就好似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不存在,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一样。 慢慢的,萧何脸红心跳,眼睛发酸,虽然风无尘的眸子越来越有光彩,越来越亮,可她却是要受不了了,主要是心脏跳的太快,就好似心要从嘴里蹦出来一样。 “好了,”终于,萧何推开风无尘,低头羞道,“不要再看了,天天看,不腻么?” 这几日,他们两人都在听雨山庄,几乎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即使她有时候有些事情要办,也总能在各种地方遇到风无尘。 比如她给江御风和许墨阳熬粥时的厨房里,风无尘告诉她,他之所以出现在那里是因为他饿了,要来找点儿吃的。 萧何听到他这样蹩脚的借口,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鬼才信他这种话,一看就是随意找了个借口来见她。 只是,这借口也叫她心里美滋滋的。 而风无尘听了萧何的问话,叹道:“别说天天见,就是时时见,都看不够。我恨不得把你绑在我的身上,叫我只要一想,就能看到你,就能知道你在哪里” “咳咳咳”风无尘肉麻的情话尚未说完,两人身后一阵咳嗽,萧何转身一看,江御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们身后,脸上既有好奇,又有欣慰。 只是萧何却是囧了,江御风什么时候来的呢?她怎么没有一点儿感觉? 难道说她的武功退步了? 还是她爹的武艺中了一次毒后,又突飞猛进了? “爹?”萧何先叫了一声,随即又发现她和风无尘站得太近,于是一把推开他,低声说,“放尊重点。” 风无尘无奈往旁边挪了挪,忐忑地看着江御风,脑子一抽,跟着萧何叫了一声“爹”。 萧何大囧,“你喊什么?” 但是风无尘却是非常无辜地瞅瞅江御风,看看萧何,说道:“怎么了?不应该么?”然后盯着江御风,注意着他的态度。若是他反对,那他就要采取别的措施,若是他支持,那他和萧何的事儿就好办了。 江御风也年轻过,见风无尘和萧的状态,明显两人心里都有对方,只是因为这样那样的误会才会蹉跎至今。 况且,当年他和许墨阳的事儿就是颇多坎坷,二十年后才得相见。如今年纪大了,见不得有情人两相分离,他也希望他的女儿能够幸福。 于是摸摸下巴上的胡须,点点头,又笑道:“啊,叫爹就叫爹吧,没事儿。反正早晚都要叫。” 他看得出来,萧何是真的放不下慕初然。 江御风这话一出,风无尘大喜,江御风和许墨阳这儿看来不在是问题,然后又看萧何,现今只剩下那该死的记忆了。 “好啦,”江御风是有眼色之人,不愿打扰两人的小时光,笑道,“我知道你们有话要说,这就走啦,不打扰你们了。”又嘱咐道,“只是,记得一会儿回家吃饭,别玩儿太晚。”说完转身就走。 只是刚刚走了两步,忽听身后风无尘一声喊:“萧何,你怎么了?爹,快来。” 萧何不知为什么,忽然晕倒了。 正文 第四百四十四章 还有忘情丹吗? 萧何一晕倒,江御风和风无尘都慌了。好在山庄内还有南宫祁在,于是风无尘一把抱起萧何,施展轻功,朝山庄内飞奔而去。 江御风则是跟在身后,一边皱眉盯着风无尘,怀疑是不是风无尘再次下的毒,一边思索若不是风无尘,那到底是谁敢在听雨山庄对他的女儿下毒? 不一会儿,三人一同进了山庄,山庄内,南宫祁已经得了风无尘事先传信,准备好了东西,一见他们,忙叫风无尘把萧何放在床上,伸出手把了一回脉,又翻着萧何的眼皮看了看,皱眉思索一会儿,开口说道:“萧何不是中毒,而是中蛊。” “什么?”风无尘,江御风,还有得到消息赶到的许墨阳,以及在山庄养伤的柳静竹都大惊,面面相觑后,又问,“怎么会中蛊?中的什么蛊?” 风无尘又皱眉,“我们这一路上来的时候,并没有碰到任何人啊?” 说完这句话,猛然转身盯住柳静竹,虽然她自从来山庄后,一直是深入简出,没有大事儿,基本不出现在众人面前,好似真的只是养伤,伤一养好,立即就会走一样。 但他们这一路上并没有遇到其他人,只是在临近山庄时,才遇到柳静竹。而他知道他自己绝对不会害萧何,江御风和许墨阳作为萧何的亲生父母,萧何也才救活了他们,他们俩人也不可能。南宫祁没有理由,他为什么要害萧何?害死了萧何对他又有什么好处?萧何对他许下的那个诺言,只有她活着时才有效,她死了,那个诺言也就不复存在了。 想了一圈儿,只有这个柳静竹,来历不明,又出现的时机凑巧,叫人不得不怀疑。 就在风无尘看向柳静竹的那一刹那,其他三人也都反应过来,同时面色不善地看向柳静竹。这里唯一的外人就是她,若说谁有机会害人,也只有她。 而且,她的身世只是她自己的一家之言,并没有旁的小厮丫鬟或者亲朋之类的证明。 当天,鹤祥宫的那些人到底是不是想要抢走她,也有待查明。 她来的这些天,每日都是待在房间里,紧闭房门,在里面干什么,谁也不知道。 而柳静竹见众人都把目光放到她身上,脸色神色一变,神情悲切,“我怎么可能害我的救命恩人呢?” 但众人并不相信她的话,依然看着她。 柳静竹无奈,一咬牙,一狠心,当场跪下,举起右手发誓道:“我柳静竹在此发誓,若萧姑娘是我所害,叫我生时日日受折磨,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远不得超生。” 誓言说完,刚要起身,江御风冷哼一声,“我这辈子的誓言不知道有多少,若是每一个誓言都应验的话,那我早就死了,也不会好好的站在这里。”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南宫祁,都是经历过许多世事的人,绝对不会因柳静竹几句话就相信她。 柳静竹见众人还不放过她,双眼含泪,哭道:“那你们说,你们要我怎么办?只要能救活萧姑娘,你们就是要我这条命,我也给你们。只要你们能相信我,不再怀疑我,叫我做什么都可以。” 柳静竹说过话后,盯着南宫祁,南宫祁是这里唯一的神医,知道该怎么救下萧何。 南宫祁想了想,先叫柳静竹起身,这才说道:“萧何这个蛊虫下的还早,还能引出来,只要你同意把这蛊虫引导你身上,我们就相信你是无辜的?” “好。”柳静竹想都没有想,朝南宫祁伸出手臂,“来吧,我这条命是萧姑娘救的,如今就是还给她也没什么。” 风无尘看看萧何,看看南宫祁,点点头。 不能怪他心狠,只要能救活萧何,别说只牺牲一个柳静竹,就是牺牲全天下的人,又有何妨? 江御风和许墨阳也都同意,南宫祁开始为萧何引蛊。 只因蛊虫才下,想引出来并不难。 南宫祁找到蛊虫所在的位置,那里的皮肤鼓起一大块儿,并且因血液流动被阻的缘故,周边皮肤全都是血红。 风无尘看着,心疼地很,却只能咬着牙,不叫自己上前一掌拍死那蛊虫。若是蛊虫死在萧何体内,那萧何将会承受极大的痛苦,才能完全去除掉它。 柳静竹紧闭双眼躺在萧何的旁边,一条胳膊的袖子被高高掀起,露出白皙的半条玉臂。 南宫祁站在床边,拍打着萧何体内的蛊虫,朝手腕处逼去。而那蛊虫受了惊吓后,蠕动着按照南宫祁安排的方向走去。 不一会儿,蛊虫到达手腕,南宫祁看准时机,匕首在萧何手腕处一划,那蛊虫随着喷出来的鲜血蹦了出来,出来后,南宫祁带着手套的手一把抓住,按在柳静竹的手腕上。 那蛊虫除非主人命令,否则,只要一离开宿体,将会重新找寄宿者。而这种蛊虫邪门的是,除非主人死亡,它才会死。只要主人好好活着,即使当时看着像是弄死了它,但过段日子它又会重新复活,按照主人的命令,去找宿主。直到宿主死亡。 所以,这种蛊虫才需要引到别的人身上才行,而不是弄出来杀死就无忧。 蛊虫一进入柳静竹体内,就蠕动着向她胳膊上爬去。柳静竹面色苍白,紧咬牙关,好似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但此时,众人的心思都不再她的身上,而是看向萧何。 蛊虫一离开她的体内,她的神色就慢慢平静下来,此时已经有苏醒的迹象。 但,萧何虽然能醒过来,却不愿意醒。 “萧何,你看这是什么?”这是慕初然在宫里向她献宝时说过的话。 “萧何,我这么做也是不得已。”慕初然做的和她不一致是说的话。 “萧何,你为什么不能理解我?”慕初然的质问。 “萧何,我对你发过誓,可也对天下百姓发过誓。”慕初然的辩解。 “萧何,听雨山庄的人不是我派去的,你父母也不是我叫人下的毒。”慕初然对他父母所做的一切。 “萧何,请你相信我......” 一句句,句句刺心。 她想起来了,彻底想起来了,想起被她忘记的那个人,想起她不得不吃忘情丹才能忘掉的人。 想起他的好,也想起了他的不好。想起他对她的许诺,也想起他对她的无情。 众人,包括风无尘都没有想到,蛊虫竟然在萧何体内解了忘情丹的毒,叫她完全记起了从前。 “风无尘?”萧何醒来,第一个看到的自然是把南宫祁和江御风许墨阳都推到外围的风无尘。 他关切的脸清晰可见,但是,萧何想起他对听雨山庄所作的一切,又痛彻心扉。 虽然是太后所为,虽然太后已经死了,虽然她能理解他,可她的父母呢?就这样白白被下毒了吗? 还未想完,萧何忽然又听到一声喊,“何儿。” 萧何急忙看去,惊讶地睁大双眼,江御风和许墨阳? 她们不是正在地窖? 萧何头有点儿疼,起了半边身子后,重新躺下,难道说她虽然记起了从前,但是又忘了现在? 风无尘看到了萧何脸上的神色,忙问南宫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南宫祁撇撇嘴,“你们也太着急了,那忘情丹的毒虽然已经解了,但是她毕竟中过毒,和我们正常人不一样。想要完全恢复到没有中毒时的状态,还需要静养两天。所以,你们还是静等着的好,不要急,也不要催促。” 风无尘和江御风许墨阳互相看了一眼,这才点点头,既然南宫祁都这么说了,他们只能等待了。 此时萧何躺在床上,捂着头疼欲裂的头,这到底是怎么一会儿事儿? 为什么她想得起来吃忘情丹以前的事儿,却想不起来吃忘情丹以后的事儿呢? 又看所处的环境,这是听雨山庄。 她的记忆不会出错,这间房子还是江御风完全按照她的喜好为她布置的,一应家具摆设都是按照她的意思弄的。全天下至此一份儿,别无二家。 只是,她不是在漠北么?不是在找彼岸花么? 怎么忽然又来了听雨山庄?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她的父母看起来好像已经好了,恢复了? 风无尘见了萧何的状态,心疼的搂着她,低低说道:“别怕,我在你身边陪着你呢。” 萧何见了风无尘,前几日的娇羞神态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常冷漠而抗拒的神色,“你?慕初然,我不是说过,我不想再见到你么?你为什么又来?”又叫道,“你走,我不想见你。你害了我父母还不够,还想来害我么?” 风无尘的脸色一瞬间变了,他就知道,萧何记起从前后,就再也不会和以前一样和他说笑。没想到,真的叫他猜对了。 江御风和许墨阳对视一眼,都叹息摇头。 萧何坚持不肯见风无尘,风无尘无奈,只得起身离开,把萧何交给江御风和许墨阳照顾。 他把南宫祁拉倒门外后,望着门缝儿,听着屋内的窃窃低语,想了想,问南宫祁,“你那儿还有忘情丹吗?” 只要萧何能对他笑,他不介意萧何永远忘掉从前。 其实,若是可以,他也想忘掉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正文 第四百四十五章 大约一会儿要出事儿 南宫祁自然知道慕初然要忘情丹的想法,但是,他并不同意。 “一来,忘情丹并不是烂大街的丹药,随处可以弄到。二来,忘情丹并不能多吃。忘情忘情,也就是说,那丹药会刺激大脑,叫人忘记一些事情。” 但是,我警告你,若是这东西吃多了,人会彻底变成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除了吃穿睡,就和个刚出生的婴儿一样。 我劝你,还是不要叫她再吃。即使她想吃,我也不会给她。而且,实话告诉你吧,我这里没有忘情丹。 你想要我练制,也可以,只是忘情丹需要一株开在雪山上,早已经绝种了的万年红色雪莲,我只听说过并没有见过。 南宫祁这话并不单单是想叫慕初然打消这种念头,而是因为那种红色雪莲确实已经绝迹多年,早二三十年还有人见过,这二三十年一来,已经没人再见到过什么红色雪莲,见到的基本都是白色的。 但白色的不能入药,采来也没用。 “我就大方告诉你,”南宫祁见风无尘脸上有不甘心的神色,于是又说,“我这话你可以去问皇甫槿,看他怎么说。他要是说能不用红色雪莲炼制出一颗,我就服他。” 风无尘见南宫祁说得笃定,心下猜想,估计他的话是真的,并不仅仅是想阻拦他。 这样一来,风无尘望着紧闭的房门哀叹,他和萧何之间,或许真的没有可能了? 但随即他又想,红色彼岸花是他帮助萧何找到的,从一定意义上来说,也算是江御风和许墨阳的救命恩人。 太后下了毒药害了他们俩,但他已经赐死了太后,又把两人安然无恙的救了回来,怎么也该赎罪了吧? 只要江御风和许墨阳没事,萧何或许会原谅他吧? 风无尘一瞬间又充满了信心。 此时,萧何半躺在床上,贪婪的盯着江御风和许墨阳的脸看。 这么多年,自从摄政王夫妇死后,她心里全被仇恨填满,再也没有感受到别人的一丁点儿长辈慈爱。只有在听雨山庄这几日,她才感觉到了来自长辈的温暖。 而且,江御风和许墨阳就是她的亲生父母。 虽然江御风号称是邪派,但那只是因为他做事不拘一格,随性而为,并不是遵循着什么惩奸除恶的正派传统。 要是有坏蛋得了他的青眼,他也可能不会杀掉,而会放了他们。 这种行为方式和正派大相径庭,自然为正派所不喜,所以就给江御风按了个邪派的名头。但他并不是真正的恶人。 比如听雨山庄那些人,全都是江御风外出时碰到的孤儿,就收养了他们。 资质好的,教他们武艺,资质不行的,教他们读书习字或者一门手艺。 将来长大了,愿意留下来的就留下来,不愿意留下来的,江御风就会给些银子,叫他们自己出外谋生。 那些外出的人,想回来看看,江御风欢迎,不愿意回来呢,江御风也从不逼迫。而且他们将来要是功成名就,想承认自己听雨山庄的身份就承认,不想承认就不用承认,江御风也不在乎。 所以,正派只是给他安了个邪派的称呼,而不是江御风真的是邪派。 若是真的和鹤祥宫那样坏事做绝,人人喊打的门派,那就不是邪派,而是魔教或者反派的称呼了。 所以,对于江御风这个人,萧何认起来并没有多大的压力。 许墨阳一旁看着江御风和萧何父女两人只是对看,并不说话,扑哧一笑,“你们两个,准备这么样看到天黑么?” 萧何回过神来,朝许墨阳甜甜一笑,“有什么不可以吗?爹和娘这么好看,我就是看一辈子也看不烦,为什么不能看呢?” 许墨阳两颊微红,点着萧何的鼻子,娇嗔道:“就知道哄我们开心。” 萧何一把抱住许墨阳,“女儿哄娘开心怎么了?谁还能管咱们不成?” 吸吸鼻子,这种母亲身上特有的味道,真是叫人沉醉。 “好好好,”许墨阳宠爱地默默萧何的头发,笑道,“没人管,那就继续哄,啊!” 萧何也噗嗤一笑,放开许墨阳,理理头发,笑道:“还说我呢,娘不是也这样。” 说完,又低头沉思,她的父母已经安然无恙,那太后那件事儿,可以一笔勾销了吧?毕竟,慕初然也并不知情! 女儿的心思,当爹娘的如何不知。 许墨阳想了想,坐在萧何身旁,把她搂在怀里轻轻摩挲,说道:“这件事儿啊,还得谢谢慕初然呢。” 然后把从南宫祁那里听来的如何找到的彼岸花、如何炼的药,一行人怎么回来的,都说了。 末了说道:“你既然真心爱他,那就正视自己的内心吧。不要弄到我和你爹一样,二十年不能再见面。等见了的时候,他都老了,再也不如年轻时候好看。” 江御风一听不乐意了,“你嫌我老?” 许墨阳一挺背,“怎么,你比二十年前还年轻吗?” “呃,”江御风立即没了声,他是比二十年前老了。 萧何看着江御风和许墨阳的互动,心里就好似喝了蜜一样甜。 “何儿,”许墨阳又看萧何,继续说,“如果你真的不爱他,想要忘记他,那何需忘情丹?若是需要忘情丹才能忘掉,恰恰证明,你忘不掉他啊。” 萧何浑身一震,对啊,需要忘情丹才能忘掉,恰恰正是忘不掉。 “傻孩子,”许墨阳轻叹一声,又说,“他对你的心,我看得出来,你对她的心,我们也是有目共睹。既然如此,何必叫外人来破坏你们的感情?你为什么就不能给他点儿信任呢?” 萧何沉默了片刻,才说:“娘,我知道了。只是,当时你们那么个样子,我很焦急,就什么都没有想,就......” 即使是太后下的令,慕初然也有个保管不严之过。 “好啦,”许墨阳扶起萧何,看进她的眼睛里,继续劝道,“你也看到了,我和你爹,已经完全好了,现在你也没有必要再揪着那些不放了。听娘一句话,别再和自己置气,也别再和他置气了。难道,你非要误会之后,过二十年才明白今日该如何选择么?那时候,说不定他早就死了。” 萧何只以为许墨阳在打比方,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也没有意识到许墨阳说得是换血之事。 毕竟萧何换血是忘情丹之后的事儿,现今的她还不能完全回忆起来。 但经过许墨阳劝说后,萧何倒是肯和风无尘说话了。她的父母已经完全好了,她也没有必要一直冷着个脸。 而风无尘的身份已经揭穿,也没有必要再用别人的身份,于是去掉易容,恢复了慕初然的相貌。 看着慕初然那熟悉的样子,萧何喜忧参半,虽然能和她说话,却无论如何亲近不起来。 而随着两日时间过去,忘情丹之后发生的事情,萧何也一一回忆起来。 一想起两人曾经在山庄的山谷中共同看风景,还被江御风抓到过,慕初然还叫了江御风爹,萧何就悲愤不已。若是她有记忆,一定不会允许他那么做。 但慕初然倒是看得开,知道萧何的想法后,坦然一笑,“反正我已经叫过了,你爹也同意了,你抵赖不了了。” “切,”萧何翻了个白眼,“我还没有同意呢,你同意不算。” 慕初然见萧何肯跟他继续说话,还肯跟他继续开玩笑,深深地松了一口气。看来,不惜代价地救回江御风和许墨阳是对的。 只要这两个人一活过来,萧何心中的气再大,也就消失了。 他们两人或许也能和以前一样,继续携手共进。 “哎,对了,”萧何此时正和慕初然在院子中散步,忽然又想起个问题,问道,“我们路上带回来的那个姑娘呢?就是柳静竹?” 慕初然的脚步一顿,萧何是个见不得别人受苦的人,若是让她知道柳静竹代替她接受了那条蛊虫,会不会继续冷脸? 而且,柳静竹的身份不明,他虽然叫人去查了,可江南路途遥远,到这里即使信鸽最快也要三四天的时间。一来一回需要七八天,再加上调查的时间,那就更长了。 柳静竹这个人,他总觉得有一种很危险的气息,不愿萧何靠近。 于是含糊说道:“嗯,柳姑娘,你忘了,她伤了脚和腿,行动不便,正在房间里养伤。” 萧何并未多想,随即接口道,“既然如此,那我去看看她。” 慕初然急忙拦住,“慢,”萧何奇怪地望着他,“怎么了?虽然说她来我们家是做客,可我这个做主人的总不能看都不看一眼吧?万一她需要大夫什么的,可怎么办呢?既然我救了她,就要对她负责到底。”说完,就要去看柳静竹。 慕初然心里暗道不好,可若是阻拦地急了,以萧何的聪慧,必定能发现异常,到时候,还是会被她发现。 现今只能祈祷那柳静竹是个聪明的,不会主动泄露引蛊之事。 但,慕初然心里总有一种不要的预感,大约一会儿要出事? 正文 第四百四十六章 你,又做了什么? 在萧何的坚持下,慕初然只能不得不和她一起去看望柳静竹。 柳静竹住在山庄较为偏僻的一所院子内,院子中有几株竹子,在微风下,瑟瑟作响。院子中并无人,房间房门紧闭,和以往一样。 柳静竹到了山庄后,说是不喜欢被人打扰,一般都是自己把自己锁在房里。想进去,必须敲门,敲过门之后,也必得等一小会儿才能等到柳静竹来开门。 慕初然、江御风和许墨阳曾经对她的这种怪癖表示怀疑,怀疑她是不是在屋内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但是,派了几个人去调查,回来都说,柳静竹仅仅是在屋内看书睡觉,并没有别的异常举动。 山庄的人虽然还是奇怪,但是,听了几人的回报后,也不再纠结。 江湖中人有怪癖的极多,比如有的人喜欢穿白色衣服,有的人虽然长得五大三粗,但喜欢拿个笛子附庸风雅,有的人喜欢杀人之前朗诵一首诗词,等等,或许这位柳静竹是被鹤祥宫的人追怕了,所以才会如此做。 众人不再深究,柳静竹安静在此养伤。 这一次,萧何走到门边,敲了三下门,然后说:“竹子,是我,我来看你啦。” 敲门声落下,只听屋内一阵搬动东西的声音,然后是柳静竹特有的柔和声调:“哦,原来是萧姑娘。萧姑娘稍等,待我为你开门。” 这次柳静竹开门的速度极快,几乎就在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门就开了。和以往需要门外人等几乎一刻钟时候截然不同。 萧何不常来这里,并不认为柳静竹的行为有什么异常。反而亲热的拉起她的时候问寒问暖。 但紧跟在萧何身后的慕初然却是眯起了眼。 虽然柳静竹表现的镇静,但是他从她的脸上还是看到了一丝丝惊惶。 而且,他一直派人看着柳静竹,虽然每个人都说他没事儿,他却总有一种直觉,总觉得柳静竹并不简单。 他相信,在她温柔的外表下,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是,可惜的是,这个柳静竹显然是个隐藏高手,他抓不到她的证据。 慕初然又望向湛蓝的天空,去江南调查的人总该回来了吧?这都什么时候了?即使收集军事地图,此时也该收集完整了。 转念又一想,会不会那几个人出了什么事儿?要不然,怎么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那几个可都是往常收集信息的好手。 想完,慕初然又看向萧何,此时的她浑身散发着柔和的光辉,笑着问柳静竹:“这段日子在我家住的还好么?吃的合不合胃口?要是不合胃口,你告诉我,我叫他们再做。伤怎么样了?可好了?现今能不能走动呢?大夫怎么说?” 还有鹤祥宫那边,你也不用担心,我们这里,那些人一个不敢进来。即使进来,我也会叫他们有去无回。我们山庄做的外围防护措施不敢说是大殷独一份儿,却也不是谁都能破坏得了的。 柳静竹在萧何说话的时候,一直是静静地听着,偶尔回答上几句,“这段日子很好,饭菜很可口,几乎都是我爱吃。多谢萧姑娘费心。” 又说:“我的伤已经没有大碍,再静养几日,也就好了。那时候,或许我就能回家了。虽然我家里没人,只是家里的生意确实耽搁不得。” 这期间,柳静竹的表情一直比较淡然,就像是说今儿天气怎么样一样。 直到萧何说起听雨山庄布置在外的防护措施,柳静竹的双眼才猛然一亮,原本歪着的身子也猛地往上一挺,对此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但是,她显然是个聪明人,并没有直接问听雨山庄的防护措施到底该如何破解,而是眉头一簇,愁道:“既然如此,那将来我若是有事想再来找你,可怎么办呢?”完全是一幅舍不得萧何的样子。 但萧何虽然好心,却并不是烂好心。 听雨山庄的防护措施,不仅保护着她,也保护着她的父母。 虽然江御风和许墨阳此次并没有收到太大的伤害,但毕竟是刚刚大病初愈,武艺退步许多,需得一段日子才能练回来。 这种情况下,萧何再傻,也不可能把听雨山庄的防护措施给一个外人说。 于是,在柳静竹期待的目光下,说道:“这个你倒是不用担心。等将来你走的时候,我会给你一个东西,你只要到了听雨山庄外,往天空中一放,我就能看到。那时候,会有人来接你的。” 柳静竹的脸上掩饰不住的失望,手紧紧握住,萧何看起来安静随和,没想到这么难以搞定。 不过,她不会放弃。 想了想,于是又问道:“这倒也还好。到时候,一样能进来。”然后又蹙起眉头,目中隐含着忧虑,状似担忧地说道:“只是,如果万一来人有歹意,或者人比较多,比如鹤祥宫那些人,抓住接引之人,威逼利诱,可怎么办呢?到时候,山庄的防护措施岂不成了一个摆设。” 若是不了解柳静竹的人此时看她的语气和脸色,会完全认为她是在担忧听雨山庄的安全,而不是在百般试探。 就在萧何张嘴想要回答的时候,慕初然忽然起身,来在萧何身边,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笑道:“何儿,你身子才刚恢复,坐了这么长时间,又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应该累了吧。我们先回去吧,反正柳姑娘也不是今天就走,你以后有空儿,还可以再来找她。即使你们关系好,想要说说话,可也不急在这一时。” 从柳静竹句句问话不离山庄防护措施看,此人应该是敌非友。 只是又看萧何对她言笑晏晏的样子,想着若是此时撵走恐怕会和萧何发生不快,于是只得忍下,以待时机。 萧何的身子虽然好了,但确实是不能久坐,在柳静竹这儿做了这么一会儿,身上的确有些累了,就顺着慕初然的话提出告辞。 柳静竹起身,说道:“既然如此,我送送姐姐。” 一边拉着萧何的手往门口走,一边又对萧何救她之事表示感谢,“要不是姐姐,我这会儿可能早就是一具尸体了。姐姐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没齿难忘。姐姐放心,以后只要姐姐有吩咐,我柳静竹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萧何急忙拦住她的话头,说道:“真的不用再提这个,救你只是顺手而已,当不得什么。不仅仅是我,即使是外人见了那种情况,也会出手救你。而我们只不过是刚好遇到了而已。” 一旁的慕初然听到萧何的这句话,忽然步子一顿,“刚好遇到?” 真的是刚好遇到么? 鹤祥宫的势力范围一向在南疆,极少涉足中原地区。只因中原地区大门大派极多,高手也多,若是一个不小心惹到哪个大派的人,鹤祥宫将会吃不了兜着走。 那么,一向不来中原的鹤祥宫,怎么忽然派人追踪柳静竹到了听雨山庄周围呢? 江南离听雨山庄可有不少路程。 柳静竹既然连那几个花拳绣腿的大汉都对付不了,又是怎么一路从江南跑到听雨山庄来的?而且那么巧,偏偏被他们遇到。 遇到之后,第一次她倒是走得干净利落,可第二次,却又遇到了鹤祥宫的人? 如果鹤祥宫非要她这个人不可,为什么不两处的人和在一处,共同捉拿她呢?那样,成功几率不是大一些么? 慕初然望着笑得和煦的柳静竹,越发觉得她包藏祸心。 只不过,慕初然又看向萧何,显然她只以为柳静竹是个普通的江南富商家的女儿,并没有发觉她的异样。 看来,一会儿要和江御风、许墨阳谈一谈,叫萧何离这个女人远一点儿。 但是慕初然刚刚想完,忽见柳静竹脸色苍白,额头冷汗直流,一双贝齿紧咬下唇,几乎要咬出血,身形摇晃,就要向后倒去。 慕初然深觉不妙。 萧何急忙扶住柳静竹,关切的问她怎么了? 柳静竹偷偷抬眼瞅了一下慕初然,然后装作异常痛苦的样子,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肚子忽然有点疼。” “肚子疼,是不是吃坏东西了?”萧何问道,又说,“你先回屋,我这就找南宫祁来。” 一个神医治疗肚子痛,不知道南宫祁会不会骂她。 只是即使骂,她也要把她找来。 “不必,”柳静竹却是一把抓住萧何的手腕,忍痛喘息几声,阻止道,“萧姑娘,不必了,我这病,即使南宫神医来了,也是治不好的。” 慕初然眼神深邃,冷冷的看着柳静竹的表演。 萧何却是真的以为柳静竹肚子疼,一定要去找南宫祁来,柳静竹则是拉着她不叫去,就在两人争执中,柳静竹状似无意地大喊了一声,“去了也没有用的。” 萧何惊讶,扶着柳静竹的手问道:“为什么这么说?”又摸着她的手,担心道,“不行,你的手好凉。我这就找南宫过来。” “萧姑娘,”柳静竹紧紧拽着萧何不叫她走,然后转头看一眼慕初然,说,“姑娘真的不必去。你要是真的想知道为什么,问他就是了。” 萧何幽深的眸子紧紧盯着慕初然,“你,又做了什么?”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七章 不要你管 面对萧何的质问,慕初然沉默片刻,决定把真相告诉她。 即使他不说,慕初然也能从别人口中知道此事的前因后果。 于是,就把她如何晕倒和引蛊一事说了,末了解释道:“当时大家都怀疑是柳姑娘害了你,柳姑娘为了自证清白,自愿要求为你引蛊。这个和我们无关。” 这个也不算假话,引蛊这事儿是柳静竹自己要求的,他们并没有逼迫过她。 萧何听完,却是脸色发青,冷哼一声,“你们那样怀疑她,她不那么做,该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然后眼圈儿一红,看向柳静竹,“我是救了你一命不假,可你没有必要把自己的后半辈子搭进去。” 蛊虫一旦进入体内,就会永远跟着宿主,直到宿主死亡。 柳静竹虚弱的扶着萧何的手,有气无力地扯动嘴角笑了笑,“我早该死在山庄外面,要不是你救了我,我哪里会有今日?萧姑娘不必与慕公子置气,你要知道,即使他们不提,我也是打算那么做的。你救了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 “不,”萧何心痛的很,阻止了柳静竹的话,“你不要说话,我这就送你回去。” 等柳静竹躺下后,又回头叫丫鬟,“好好伺候柳姑娘,不要叫她累着。” 丫鬟答恭敬地应了。 安顿好柳静竹后,萧何冷着脸转身离开柳静竹所在的院子,没有和慕初然说一句话。 慕初然知道,萧何善良的本性发作,开始怪他了。 “何儿,”但他不能任由萧何误会他,于是紧跟几步,一把抓住萧何的手臂,让萧何不得不停下,解释道,“引蛊的时候,你尚在昏迷中,大约并不知道。那柳姑娘表现的并不是个对蛊虫毫不知情的人。南宫当时一说引蛊,她立马就掀起了自己的衣服,露出手腕儿。南宫事后告诉我说,引蛊需要从手腕处引进这个事儿,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但那位自称江南富商家的女儿的柳姑娘却是知道的如此清楚,不是太奇怪了吗?” 然后又说了他对她的其它疑惑。 说完后,总结道:“我看这位柳姑娘身份极为可疑,你要是真的和她交往,需得小心。”说完,却又猛然改口,“啊,不,你从今以后还是不要再和她来往的好,万一她对你不利,你可怎么防备呢?” 萧何却不认为慕初然说得话是真的,只认为是他为了给自己开脱而撒谎。 “我就知道,你虽然对一些事情不支持,可你也从没有阻拦过,”萧何生气地甩开慕初然的手,指着他叫道,“太后偷你的令牌,你会不知道?大概即使知道了,也不会阻止吧?毕竟那一日来那么多人,都是江湖中人,有些一直是你的心腹大患,你正好趁此机会除了,也好睡个安稳觉。所以,太后偷令牌,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等太后成功之后,你好把所有的罪责全都推到他身上,你好心安理得的和我在一起,是不是?这种事儿你不是没干过。” 慕初然脸色通红,“何儿,你在侮辱我吗?我以前能力不够时,是曾经利用过摄政王夫妻,可自从我把江山掌握在手中后,你看这天下,我若想做什么只需一声令下,有的是人为我做,我何必偷偷摸摸的干这些?说实话,那些人我真的并不放在心上。他们再厉害,就不说十万大军,只是一万大军,足以叫他们灰飞烟灭。你说,我为什么要担着骂名干那些事儿呢?” “哼,”萧何冷笑,“谁知道你想干什么。可能你还有别的目的吧。或许你见我父母是邪派的人,你心里不舒服,想杀了他们?” 说道这里,萧何忽然一惊,警惕地看向慕初然,“你不会真的想对我父母下手吧?我警告你,如果我的父母再次出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说完,施展轻功,立即朝江御风和许墨阳的院子奔去。 但愿他们不会有事。 她对慕初然的所作所为真的是非常痛心。 她就知道,他嘴上总是说的好听,可一转眼,就又是另外一幅样子。 几个起落之后,萧何到了江御风所在的院子,还未进去,远远就听到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你呀,这么多年,还是没变...” 只说了几个字,忽然住口,“有人来了。” 然后一个妇人猛地一跃,萧何只觉眼前一花,一把刀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刀刃冰凉,散发着摄人的寒光。 “娘。”萧何猛地往后一退,瞅着那把刀,叫了一声。 “怎么是你?”许墨阳一见萧何,忙收起刀,又庆幸,幸好她没有使出全力,否则,萧何哪里还有命在。 “你怎么在这里?”说完,又两颊一红,“你什么时候到的?”他们夫妻私房话被亲生女儿听到,总归有点不大好。 萧何也觉得挺不好意思,忙稳稳落到地上,朝江御风打了个招呼,才说道:“就刚到,你就发现了我。”又夸道,“娘的功夫真高,我都到不了您身边。我想,要是您真的使出全部功力,我在您手下都走不过一招吧。” 许墨阳刮了下萧何的鼻子,笑道:“还是我女儿嘴甜会说话。” 然后,江御风很郁闷地被许墨阳赶走,“我要和女儿说说私房话,你一个大男人在这里不好。” 江御风无奈只得暂时离开他的院子,把空间留给许墨阳和萧何。 只是刚刚踱出门外,就见一脸忧愁的慕初然站在门口。 江御风回头看看院子,又看看慕初然,好心提醒道:“哦,你等会儿再进去吧,我这会儿都进不去呢。” 慕初然跟着萧何前来,一是保护她,二来,也有话想对江御风说。 江御风见慕初然神色郑重,问是什么事儿。 慕初然想了想,把自己对柳静竹的疑惑说了,“我真的觉得这个柳静竹有问题。你说,如果是普通的伤,有南宫的药在,早该好了,她为什么养了这么长时间就是不走呢?” 听到慕初然说柳静竹打听山庄的防护措施,江御风眼中猛然迸发出一股寒光,“当真,她关心的是山庄的防护措施?” 慕初然点头,“我刚刚亲耳听到,句句话不离这个。” “何儿?”江御风担心萧何太好心,会把这个告诉柳静竹。 慕初然倒是轻松一笑,“爹放心,何儿虽然好心,但并不是笨人。她并没有告诉柳静竹山庄的防护措施到底是什么。但是我想,既然那女人身份来历不明,保不准她有别的手段,所以就想叫爹劝劝何儿,叫她凡事多张个心眼儿,不要什么时候都对人一片好心。纵使好心,也得分人不是。” 江御风对此点头,“你这个说的倒是对的。” 又望向远处的群山,看来,那些人终于忍不住了。或许,他隐藏了太久,叫他们都忘了他当年的风采。 是时候给他们一个难忘的教训了。 江御风和慕初然又谈了一会儿,萧何从院子内出来,江御风给慕初然一个加油的眼神,和萧何说了几句话之后,就把这个地方留给了她们两人。 “何儿。”慕初然一见萧何,急忙说道,“你一定要相信我,那柳静竹不是个好人,你不能再和她接触。” “哼,”萧何深深吸一口气,再吐出,然后盯着慕初然,一字一顿地说道,“慕初然,你听着,从今往后,我所有的事,都不用你管。” “何儿,”慕初然急忙拦住要走的萧何,急切道,“即使你对我有意见,即使你不再喜欢我,可我还是希望你远离柳静竹。真的,何儿请你相信我,我都是为了你好啊。” 萧何冷笑一声,逼视着慕初然,“慕初然,我的记忆已经完全恢复,你对我做过的一切,我都记起来了。你的所作所为,我也都知道了。你没有必要在这里陷害这个,陷害那个。我就明确告诉你,即使她不是好人,可她为我引蛊,她是代我受过,我为什么就不能对她好一点?你知道吗?我宁愿自己日日夜夜经受着蛊虫的折磨,也不愿意看她痛不欲生。” 萧何说完就走,“你不必跟着我来。至于防护措施,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她。” “何儿,你去哪儿。”慕楚然本想跟上去,可看到萧何的眼神,又立在当地,不敢动弹。他不能叫萧何更加厌恶他。 “我去哪儿不用你管。”萧何留下这样一句话后,飞身离开。到了厨房,挑了几样看上去极好的点心,拿了个盒子装了,亲自捧着到了柳静竹的房里,笑道,“这些是我专门叫他们为你做的江南的点心,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柳静竹惊喜交加,一边打开盒子,惊叹这看着那些点心,一边夸赞道:“难为你有心想着。我家就在江南,这些点心正是我平日爱吃的。只是因为在这里养伤,倒是不好开口麻烦你们,没想到,你倒是想到了。” “既然爱吃,那就多吃一些。”萧何顺势坐在床边,拿起一块儿点心递到柳静竹嘴边。 正文 第四百四十八章 需要个担责的人 柳静竹看着萧何递过来的点心,笑了一笑,毫无戒心地一口咬下吃了。 萧何看着柳静竹的脸色,想着许墨阳刚刚所说的话,心里不禁疑惑,难道是她娘亲说错了? 许墨阳刚刚告诉她,她怀疑这个柳静竹有问题,叫她小心一些,不要被她骗了,更不要和她接近,以防她用旁的手段害她。 许墨阳还把她中蛊的事儿说了,并分析说:“对于慕初然,我是放心的,他既然那么在乎你,你又是大病初愈,身子本就虚弱,她一定不会冒着叫你身体受损的危险给你下蛊。再者,你失去记忆之后,就和他的关系极好,他巴不得你记不起从前来,为什么忽然要给你下蛊,叫你想起从前,从而对他产生芥蒂呢?” 说着,又沉默片刻,解释道:“你中蛊这事儿,我和你爹也仔细想了想,咱们山庄的人虽然都是慕初然派来的,只是,你看我和你爹昏迷那么长时间,一直都安然无恙,直到你来把我们全部都救出来为止。既然如此,那慕初然派来的这些人肯定就没有问题。既然这些人没有问题,咱们山庄新来的只她一个,而你又忽然中了蛊,我和你爹不得不小心一些。” 萧何当时并不信,以为许墨阳是慕初然派来说情的,也以为慕初然不喜欢柳静竹,所以想把她赶出去。 还有引蛊之事,据柳静竹说,这件事儿不仅慕初然参与了,就连江御风和许墨阳也有份儿。 他们俩当时也是看着不闻不问。 虽然他们是关心自己的女儿,不想叫自己的女儿受到伤害,可是为了一人而害一人,萧何真的不觉得这样做是好的。 于是也对许墨阳说:“我知道娘是为我好。但是,人家也是好好的大户人家的女孩子,仅仅因为大家的诬陷,不得不做出这种事儿,而且现今蛊虫深入体内,就是想引也引不出来,可以说,以后的后半辈子,她只能和那蛊虫作伴。” 若是那蛊虫的主人万一有歹心,柳姑娘说不定就活不成。这些到底是因我我的缘故,也是我才害得她如此。我心里不安。 但是,萧何虽然反驳了许墨阳的话,并表达了对两人做法的不满,心里却不可避免的怀疑其柳静竹来。 虽然她并不常到柳静竹的房间里来,但是山庄里关于她的传言可并不少。 有的说她把自己关在屋内并不是养伤,而是为了干些见不得人的事儿。有的说,那些蛊虫是她养的,所以,她才把自己住的屋子全都弄得一团漆黑,就是因为那些蛊虫怕光,才这样弄。 有的说,她和山庄有仇,正在策划着什么阴谋诡计,想要破解山庄的防护措施,带外人进入山庄,杀光山庄所有人。 反正不管哪种猜测,都没有一个人说柳静竹是真的在养伤,无一例外的,都说她是包藏祸心,还有的人干脆到慕初然和江御风面前建议,叫两人做主,把柳静竹赶出去。因为她的行为实在是太奇怪了,不叫人怀疑都不行。 而面对山庄内的风言风语,柳静竹的反应却异常平静,既不急着辩解,也不急着走,坦然自若地继续住在那里,美其名曰养伤。还说,等养好伤后,一定离开。 有人对她的说法嗤之以鼻,说:“她那点儿伤都是外伤,也没有中什么毒什么蛊,又有南宫神医的药在,即使是不懂武功的普通人,好吃好喝地养了这么些日子,也早就该好了,她却还是那么个样子,骗谁呢?恐怕是不想走吧?” 萧何从许墨阳那儿出来后,一路上听到的都是关于柳静竹如何有其他心思的言论,心里不禁也起了疑惑。 柳静竹的伤确实是该好了,可为什么看她走路的姿势还和受伤时候一样呢? 于是,这才到厨房拿了些江南的点心,找柳静竹说话。 当然,这时候萧何的心里有些戒备,柳静竹干什么都会被她重点关注。 但可惜的是,柳静竹全程表现的都极为正常,不仅毫无芥蒂的吃了她递过去的糕点,对她递过去的水什么的,也是问都不问,拿起来就喝,把信任全都交了出去,完全不怕她在茶里下药。 而且,这一次,柳静竹没有再问关于山庄防护措施的话,反而是说些江南的风景,什么小桥流水,吴侬软语,粉墙黛瓦,士子风流等等,引得萧何异常向往。 “姐姐,”说完这些,柳静竹亲热的握住萧何的手,建议道,“姐姐总是待在这里也怪没有意思的,要我说,天下之大,姐姐又是一身的武艺,应当谁都不惧,还是出去多看看的好。若是将来成了亲,又有了儿女,想出门一大家子人劝,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一句话说的萧何红了脸,嗔道:“谁成亲呢?” 说完又想起慕初然,当年他们两个已经举行了婚礼,可惜婚礼半途中发生了变故,这才蹉跎至今。 但要说叫她现在重新嫁给他,她是不愿意的。 他和她,他们两人之间,还有一些事情要解决。 比如柳静竹的蛊。 虽然引蛊的决定不是他做的,但,他没有支持,也没有反对,他忘记了柳静竹虽然不是他的亲人,可也是一个女孩子,一个好好的女孩子,却因为她,后半辈子只能在随时死去的惊恐中度过,她有点接受不能。 柳静竹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因为她。 而从今日这次谈话看,柳静竹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就仅仅是一个从小在江南长大,希望自己好好生活下去的女子而已。 或许将来遇见一个喜欢的男孩子,成亲生子,美好地过一生。 但,她的生活被慕初然毁了。 她是救了她两次,但人家给了她一颗夜明珠,也答应以后帮助她,这份儿情算是偿还完了。她们俩谁都不欠谁的。 萧何知道,她不该怪慕初然,毕竟这事儿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有责任。 但,她管不了她的心,她觉得总该有人为这事儿付责任,不能所有的人都一脸的理所当然把人家拿来当工具使用。 和柳静竹谈完话,确定柳静竹没有问题后,萧何出门,门外,慕初然如临大敌、满脸戒备的等着她。 一见她出来,忙上前一把握住她的肩膀,关切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到伤害?你不知道,我见你要进去,都要吓死了。可是你又不听我的。” 慕初然也很无奈,那么多人都知道柳静竹有问题,为什么单单萧何看不出来呢? 但是,他们两人好不容易才恢复现今的状态,慕初然也不敢逼得太狠,以防萧何再次从他身边逃走。他真的经受不住再次失去她。 而忘情丹显然也并不好使,他已经放弃了叫她忘记以前记忆的想法。 他相信,只要他一直爱着她,只要他不停地向她证明他的心,终有一天,她会被他感动的。 就如同当年她刺了他一剑,但是最后却还是抱着他去寻访名医一样。 又爱又恨,大约这就是她对他的心态吧。 只是,好歹她是爱他的,这就足够了。 萧何冷冷的盯着慕初然抓着她肩膀的手臂,冷哼一声道:“放手。” 慕初然见萧何神色冷淡,咬咬牙,并没有放,而是凝视着萧何,盯着她如玉的面庞,问道:“我知道你怪我,但是我们今天不管这个问题。我只问你,你和她谈了什么?有没有吃她给的东西?或者是喝她给的水?她有没有再问山庄的防护措施?你又是怎么答的呢?” 萧何冷笑一声,甩了一下,想要甩开慕初然的手,但他的手异常坚实,只是不放,萧何没有成功,“你放开我。”萧何有点恼了。自己做错了事不承认错误,却一心想着把错误推到别人身上,真的很叫他伤心。 “不,我不放,你回答我刚刚的那几个问题之后,我再放。”慕初然知道,他一放开她,她就会一言不发地走开,他就永远得不到答案。 萧何盯着慕初然的手看了一会儿,知道她要是不回答,慕初然真的会一直抓着她,无奈,只得冷然道:“那好,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你听好了,我没有吃她给我的任何东西,也没有喝她给我的哪怕一滴水,你满意了吗?” 慕楚然听说,大松了一口气,这就好,只要萧何没有吃那个女人给的东西就好。他就怕那女人有什么别的手段,叫萧何受伤。她的身体极其虚弱,已经经不起任何的折腾。 “那山庄的防护措施?”慕初然又问。 “哼,”萧何猛地一甩,终于把胳膊从慕初然的手中甩了出来,“那你听好了,”萧何一字一句地说,“她一个字都没有再问。 我们两个只是在谈论江南的风景。我已经决定了,等她好了之后,我就和她到江南,去看看那里的风景。据说,此时的那里风景极美。” 慕初然听到萧何说并没有谈论山庄的防护措施时,本已经放下了心,随后听到萧何说要去江南,还是和柳静竹一起去,大惊,“你要去江南?” 萧何点头,“对,和柳静竹一起。” 正文 第四百四十九章 恨也罢 “对啊,”面对慕初然的大惊失色,萧何表现得异常冷静,“你放心,我会武功,身上又有许多防身的东西,没有人能动得了我。”说完,就大步离开。 她真的是不想面对慕初然,她觉得他太狠心了。 慕初然等萧何走后,愣在当地,萧何竟然要去江南,还是和那个所谓的柳静竹一起去? 可,他心里隐隐已经确定,那个柳静竹是有问题的。要不然,他派到江南调查的人,为什么此时还没有回音信? 那些人全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查些信息什么的,他叫他们三天查完,他们从来都不会多哪怕一个呼吸的时间。 可这一次,他派去的人不说三天,都五天了,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慕初然不认为是那些人忽然叛变了,他们的忠心他还还是有自信的。既然忠心没有问题,那他们一定是遇到了天大的麻烦,脱不了身,也或许是,永远不能再说话了。 既然确定了柳静竹有问题,看来只能采取手段撵走她。只要能保证萧何的安全,只要萧何无事,即使萧何恨他,他也认了。 想完这些,慕初然脸色渐冷,目光渐渐幽深,盯着院子看了一会儿,大踏步转身离开。 而慕初然走的时候,房内的柳静竹一脸阴冷的盯着窗外,手上趴着一条青色蛊虫,若是仔细看会发现,那条蛊虫就是一开始在萧何体内,然后被引到柳静竹体内、本该折磨着她的蛊虫。 蛊虫很小,只有指甲盖儿大,但是,和别的蛊虫的暴躁不同,此时的它静静的趴在柳静竹苍白的手腕上,就好似一只温顺的猫,再求主人安抚似的。 柳静竹看着慕初然消失的背影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和她斗,他们还差得远。又看向天空,听雨山庄的防护措施果然做的极好,鹤祥宫一向无往不利的信鸽竟然一个都进不来。 她在这里已经半个多月,但是,这半个月中,一点儿外界的消息都收不到,可以说完全的被隔离开来。 不过,她做事一向独来独往,自己拿主意,那些人不报信也无碍。 而且,她的计划已经快要成功了,只要把萧何引出听雨山庄,她的任务就完成。 夜色渐渐黑了,听雨山庄的灯笼渐次亮起来,把山庄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此时,萧何正和江御风、许墨阳在一起吃饭。自从两人醒来后,萧何一有空都黏在两人身边,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父母亲情。 而江御风夫妻两人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也是异常疼爱,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好弥补这么多年对她的疏忽。 “何儿,尝尝这个,这是我专门叫厨房的人做的。”许墨阳夹了一筷子的菜到萧何碗里,说道,“知道你身子弱,我专门叫他们找了些补药炖了,好给你补补身子。你呀,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儿了,再不吃点儿东西,将来一阵风都吹走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找回来,等那时候,我再到哪儿去找你呢?你爹本事再大,也上不了天。” 一句话说的萧何对着碗吃吃地笑。 江御风一旁十分不自在,无奈对许墨阳说道:“你叫女儿吃菜就吃菜,拉扯上我做什么?什么叫上不了天?” “怎么?”许墨阳不乐意了,眼睛一瞪,“你还想上天呢?” “呃?”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江御风决定不和她一般计较,于是埋头猛吃。 萧何看着她们两个斗嘴,因慕初然的狠心而带来的郁闷心情一扫而空。虽然她爹妻管严了点儿,但这样也不赖。 真希望这样的情景能一直不要结束,萧何望着江御风和许墨阳的脸想。 只是看到她们两人夫妻和乐,萧何不自觉地又想起自己,自己什么时候也会和他一样呢?想到这个,又猛然摇头,不,不会的,他不是江御风,而她也不是许墨阳。 他们俩注定和江御风夫妻的相处方式不一样。 可江御风她们的相处方式真的让人羡慕。萧何又想,要是慕初然不是皇帝就好了,或许不是皇帝,他不用操心那么多事,就能变得开朗些了吧。 正想着,忽然远处一声惊呼,“救命。”声音很高,都破了音。 萧何忽地站起,江御风放下碗皱起眉,“谁敢在听雨山庄杀人?”说完想起了什么,又深深地看一眼萧何,说道:“你和你娘暂时在这里不要动,我去看看就来。” 许墨阳和江御风心有灵犀,大约也明白了江御风不叫他们两人前去的原因,于是拉着萧何坐下,笑道:“有你爹在,我们只用在这儿等着就好。万一对方武艺高强,你爹拼斗的时候还得顾着我们,岂不是叫他分心?那时候,就是能赢也赢不了了。” “对,”江御风点头,“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听雨山庄杀人的人,无一不是武艺高强之辈...” 此时,远处又传来一声“救命”的喊叫,听声音,那呼救声比先前离他们更近。很显然,那呼救之人朝他们这边来了。 这一次,江御风的眉头皱得更紧,“这声音...” “不好,”萧何猛然反应过来,放下手中的筷子就往外冲,“柳静竹。” 江御风和许墨阳无奈对视一眼,心里暗暗祈祷慕初然好运,随后也跟了出去。 他们两人自然知道慕初然为什么要杀柳静竹,虽然嘴上不说,但他们暗中也是支持的。毕竟柳静竹这个人太过可疑,留在这里就是个心腹大患。但是,又碍着萧何的面子不好直接撵走,那就只能采取一些非常手段。 江御风并不是正派意义上的正人君子,对这种杀别人以保自家女儿安全之事不仅不反感,还很支持。 在他看来,只要能保证许墨阳和萧何过得好,别说杀一个人,就是杀是个百个千个,他也不在乎。 许墨阳也是一样的想法。 遗憾只遗憾于,也不知道是慕初然派的人武功太低,还是因为柳静竹武功太高,竟然叫她逃了出来。 江御风本想亲自杀了她,但是,又怕萧何心里对他产生芥蒂,所以,只好暂时先忍耐。 但他会看紧柳静竹,只要她一有异动,她一定会叫她生不如死。 三人施展轻功,不一会儿就遇上迎面赶来的柳静竹。 她面色发白,浑身颤抖,嘴唇哆嗦,显然吓得不轻。一见萧何,就一把拉住她,伸手指着身后,颤音说道:“杀手,杀手,要杀我。” “好了好了,”萧何拍着柳静竹的背安抚她,“不要怕,我和我爹娘都在这儿,你放心吧,他们绝对不会对你怎么样。” 说完话后,又看向远处。 远处一个黑色的人影见了萧何等人,不进反退,几个起落之间,就到了众人面前。 那人蒙着面,穿着一身黑衣,看不清容貌,不知道到底是谁。一站稳,就叫道:“听着,快把那女人给我,否则,我要你们好看。” 萧何拉着依然浑身发抖的柳静竹皱眉,“你是谁?怎么敢到听雨山庄内部杀人?不想要命了吗?” “庄主,”这时,柳静竹甩开萧何的手,看向江御风,建议道,“打开防护措施,杀了他吧。这样的人留在山庄内部,也是祸害。” 江御风和许墨阳对视一眼,心里都觉得有异。那人看着明显武艺不高,别说派侍卫,只是他们几个,那人就打不过。哪里用得到一向是对付高手的山庄防护措施来杀他?那岂不是典型的杀鸡用宰牛刀? 而一旁的萧何却并未想那么多,也立即来在江御风面前,顺着柳静竹的话说到:“爹,不如把山庄防护措施开启吧,这样大家也能安全一些。” 江御风笑了笑,还没来得及答话,远处忽然又来了一人。 众人都停下动作望着,等那人来在近前一看,和第一个人一样,都是全身黑,看不清楚面貌,只是一双眼仅仅盯着柳静竹,好似也是来杀她的。 “庄主,”柳静竹大急,“夜色下还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人,还请庄主打开山庄防御大阵,将这些人一网打尽。要不然,这些人日日在山庄流窜,万一伤害了萧姑娘,可怎么是好?” 她知道江御风看中萧何,于是故意把话往萧何身上引。 一旁的萧何看着夜色中第三个前来的人,轻声一叹,怎么山庄中忽然多出这么多的黑衣人? 而江御风则是皱着眉,“山庄杀戮大阵一旦启用,将会有三日不能再用。” “可是,庄主,”柳静竹挤开萧何站在江御风面前,面色焦急,“此时就是紧急情况啊,这些人谁知道有多少呢?万一伤了人,可怎么好?”说道这里,看一眼萧何,然后又说,“况且,只是三日而已,如果能把这些人全都除去,也算是有了好处。再者,庄主和夫人武艺高强,即使没有山庄防护大阵,也无人敢来捋老虎胡须。” 柳静竹本已经打算引出萧何就行,可没想到慕初然要刺杀她。她不得不临时改变计划。 江御风点头沉思,好像真的心动了一样。 正文 第四百五十章 惊出一身冷汗 就在柳静竹和萧何望着江御风,等着他下令打开山庄防护大阵的时候,又有两个人加入刺杀柳静竹的行列。 但诡异的是,那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不约而同在远处停下了,并不往前来,也不知道是害怕江御风,还是在等柳静竹重新出来。 因为事发仓促,其他的侍卫们还没有赶过来。 只是,侍卫们没来,慕初然却来了,身后还带着南宫祁。两人一到现场,就来在江御风面前,问是怎么了。 慕初然还不动声色地把柳静竹和众人隔开。南宫祁显然和慕初然商量好了什么,站在慕初然的身侧,和慕初然形成一个夹角,保护众人的同时,也防止柳静竹逃跑。 两人一来,位置随意一站,老奸巨猾经历颇多的江御风心里就有了感应。他看看慕初然,又看看南宫祁,两人脸色都异常郑重,特别是慕初然,还背着柳静竹不停眨眼,江御风知道,慕初然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如此做。 于是,也悄悄的握住腰间的匕首,拉住许墨阳的手,把她拉到身后,随后上前一步,护住萧何,问慕初然:“你们怎么来了?” 慕初然瞥一眼身后的柳静竹,说:“哦,听说有刺客,所以来看看。” 此时,柳静竹见众人的反应,把手悄悄伸进腰封中,以待时机。 萧何并未发觉众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本想上前一步,却被江御风死死拦着,无奈只得站在原地,被江御风挡着半个身子,皱眉看着慕初然,“刺客,哼,那些刺客该不会是你派的吧?” 萧何往前看了一眼,那几个刺客相当诡异,就是站在那里不走,但是也不上前。 慕初然双眼一眯,凝视着萧何:“你为什么这么说?” “哼,”萧何冷笑一声,“如果不是你,还有谁能轻易地进入听雨山庄?而且,这山庄上上下下都是你的人,所有的丫鬟小厮侍卫全都听你的,你说不知道为什么进了刺客,谁信呢?” 而且,你这段日子总是针对柳姑娘,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上一次,你叫他们给我引蛊,我怪了你,然后你就一不做二不休,想要干脆杀掉柳姑娘。 然后说她已经走了,去江南了,叫我不再怨你,不再找她,对不对?我告诉你,你想什么我都知道,你骗不了我。 面对萧何的指责和猜测,慕初然并没有反驳,只是静静看着她,说道:“你如果真的是这样想,那我也没有办法。” “哎呀,萧姐姐,”这时柳静竹上前做起了好人,说道:“你们不要吵了。我的伤已经养好,过两日我就离开。” 但,柳静竹想要推开慕初然,重新面对江御风和萧何,却被慕初然不动声色地挡掉了。 “不许走,”萧何气呼呼地看着慕初然,“她是我救过来的,我说叫她走,她才能走,我说不叫她走,没有任何人能代替我做决定。即使是你,也不行。再说,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代我做决定?你不喜欢的人,我都必须要不喜欢么?” 柳静竹听了萧何的话,扯起嘴角,想要再次上前,却被慕初然死死挡住。 但这样一来,江御风越加肯定柳静竹心怀鬼胎,于是警惕性也就越高,同时又捏捏许墨阳的手,给许墨阳以暗示。 许墨阳和江御风心有灵犀,江御风一个眼神,她就知道要怎么做。 然后在众人的目光下,她上前拉住神色激动的萧何,说道:“好了,不要吵了,侍卫们来了。且看看他们是什么人吧?” 说完,趁势把萧何拉倒一边。而这边的江御风、慕初然、南宫祁都同时松了一口气。只要萧何不在这边,那柳静竹就插翅难逃。 等萧何和许墨阳一离开,三个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把柳静竹围到中间,说是“怕刺客刺杀,要保护她。” 此时侍卫们也已经到了,和刺客开始了拼杀。侍卫来了大约二三十个,刺客总共只有四个,当然不是侍卫们的对手。不一会儿,就全都倒了下去。 “快看看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来杀我?”柳静竹等最后一个黑衣人倒下去后,忙叫道。同时想要出去。 但江御风把柳静竹往后一推,笑道:“柳姑娘急什么,万一那些人身上有暗器什么的,伤了你怎么办?还是叫侍卫们先看看是谁吧。” “对啊,柳姑娘,”在远处的萧何听到江御风的声音,也喊道,“还是叫别人先看看,你在过去。” 柳静竹无奈,只得继续处在三人的包围圈中看着。 侍卫上前揭掉刺客的蒙面黑布后,就是一阵惊呼,原来那几个侍卫果然是他们认识的人。 “哼,慕初然,你还说不是你干的?”萧何的心顿时跌到了冰窟窿,透心凉。他没想到,这件事儿真的是他干的。他不喜欢柳静竹,她知道。他叫柳静竹为她引蛊,她也知道。这些她也都能理解,可他为什么一定要杀了柳静竹? 柳静竹又犯了什么错?难道仅仅是因为她救过她吗? 难道说,救人是犯罪吗? 萧何深深地觉得对不起柳静竹,若不是她,她这辈子可能都不会遇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而可笑的是,施加在她身上的那些伤害,全都是慕初然做的。 萧何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慕初然,他的心当真好狠。 但是,慕初然并未回答萧何的话,只是在侍卫禀告那几个刺客的身份后,看向柳静竹,冷笑道:“柳姑娘,刺客到底是谁派的,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吧?” “什么意思?”萧何听慕初然话里有话,一瞬间懵了。 但是,那些刺客明明是他派过来的侍卫,他怎么又要怪到柳静竹身上? 难道慕初然故技重施,想要抹黑柳静竹? 而柳静竹一张本就白的脸更是苍白,毫无血色,装作疑惑的样子问慕初然:“你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哼,是吗?”此时,南宫祁发话了,“柳姑娘,我们派了四拨人前去查看你的情况,而这四拨人回来后,无一例外全都说你没有任何问题。” 听到这里,萧何不解了,“没有问题,不正好么?” 南宫祁看一眼萧何,冷笑道:“郡主,别人要是这么说,还没关系,可她?你问问山庄的人,有人相信她真的没有问题么?” 南宫祁的目光转向柳静竹,“所以,我就起了疑心。然后就发现,派去的那四个人身上,无一例外,全被下了傀儡蛊。而且,比一般傀儡蛊更加霸道的是,这种蛊虫无法引出,除非他们死亡,那些蛊虫才会跟着死亡。” “什么?”萧何震惊的望着柳静竹,“你...你?当真是你下的蛊?” 许墨阳拉住萧何再次后退,远离柳静竹和江御风她们,并对萧何说道:“这女子心肠歹毒,没有什么事儿是她干不出来的。” 柳静竹自然是抵死不认,只说她并不知道蛊虫是什么,只是在引蛊时,才第一次见到蛊虫。以前并没有见过。 只是,南宫祁一语就揭破了她的谎言,“既然你是第一次见蛊虫,那你从哪里得知的,引蛊需要往手腕上引呢?要知道,蛊虫种类极多,有的是从手腕上,有的却要从背上,有的要从腿上?那柳姑娘能不能解释一下,那一日,你一听说引蛊,就立即掀起袖子露出手腕是什么意思呢?” 柳静竹沉默片刻,望着面前把她包围起来的人,垂死挣扎着,“我只是看人家这么引过。” “哼,”南宫祁一笑,“柳姑娘,这种蛊不是普通的蛊,是南疆所特有的,你在哪里看过?而且,你不是说,引蛊那时,你是第一次见蛊虫么?” 柳静竹被逼得说出一个字来,而她的眼神也渐渐变得凶狠,她从来不是跪地求饶之人,眼见没有希望,却还想放手一搏。 于是,趁南宫祁不备,一个跳起,就想逃离。 只是,江御风已经戒备许久,岂容她从容离开。手一抬,啪的一声,三把匕首应声而出,一把射入柳静竹的额头,一把射中她的心脏,一把射中她的脖子。 柳静竹没有来得及哼一声,身形如破布一样砸到地上,砰地一声,溅起一阵灰尘。 “还有,”此时江御风望着柳静竹的尸体冷然说道,“你三番五次叫我打开山庄杀戮大阵,也是别有用心吧?” 当然,江御风的匕首上抹有毒药,见血封喉,柳静竹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自然不可能回答他的话。 萧何听了江御风的话,这才猛然想起,柳静竹刚刚确实非常想叫江御风打开山庄防御大阵。 可就如同江御风所说,山庄防御大阵一旦开启,将会有三日不能再用,此时,山庄会陷入无险可守的状态,任何人,只要功夫高一点儿,都能在山庄来去自由。而江御风的仇家又多,那样一来,生活将永无宁日。 萧何惊出一身冷汗,没想到,她竟然救了这么一个女人?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一章 里应外合 萧何望着柳静竹躺在地上的尸体,身上一阵阵发寒。 刚刚她还顺着柳静竹的意思,想叫江御风打开山庄防御大阵,好杀掉那些黑衣人刺客。 没有想到,转了一圈儿,坏人是她,而那些黑衣人刺客却是她控制的? 此时想想,刚刚一些不合情理的地方,萧何也明白过来。 比如,为什么黑衣人刺客追到远处忽然停了下来,又在明知江御风和其他侍卫到来的时候,不闪不避,傻呆呆地等着众人去杀他们。 他们其实就是在等死啊。 他们已经被柳静竹用蛊虫控制,就和傀儡一样,柳静竹叫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只能干什么,毫无自己的思维意志。即使柳静竹叫他们去死,他们也不得不去。 但,柳静竹的目的应该不是真的想叫他们死。她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叫萧何看到黑衣人,或者是叫江御风看到那些黑衣人,从而骗江御风打开山庄的杀戮大阵。 至于这么做的目的么,萧何猜测,或许山庄外早就埋伏着众多高手,只要山庄大阵一开启,那些高手就会杀进来,把他们这些人全部斩杀干净。 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而柳静竹和她相遇时,也是表现的可圈可点,叫人挑不出一点儿错来。 他们相遇是因为她被鹤祥宫的人追杀,而被救下后,柳静竹就和普通人一样,表示了感谢,又送了信物,一颗夜明珠。然后呢,并没有死乞白赖地非要和萧何他们走,而是爽快离开。这就叫萧何第一时间放下了警惕心。 又加上鹤祥宫的名称实在不好,后来柳静竹再次受伤时,萧何已经完全信了她,毫无戒备地把她带进了山庄。 萧何现今想一想,若是第一次柳静竹就要死要活地以身相许什么的,她一定不会带她进来。 只是,柳静竹显然是个聪明人,并没有做那种傻事。 萧何有些感慨,这柳静竹还真是个人物。只不知她所说的柳家,江南到底有没有这么个家族存在。 摸着兜里的夜明珠,萧何决定,等有机会到江南,就去打探一下,自己被人这么算计,若是不回敬点儿什么,心里咽不下那口气。 此时的柳静竹一动不动,而就在她死亡的那一瞬间,她的身上响起几声轻微的噗噗声。 萧何比较好奇,她还没有听说人死后,会自爆的,想上前看一看到底怎么回事儿。 但一旁的许墨阳见多识广,见到萧何的动作,急忙拉住她,说道:“现在先不要去,那几声是她体内的蛊虫因没有能量来源,自爆了。如果你离得近了,沾染上了那些,会叫你身体虚弱一段日子。而且蛊虫自爆溅出的东西极难清除。” 萧何一听,不在上前,反而往后退了两步。这柳静竹还真是,即使死了,也还要想着害人。 “只是,”萧何又皱着眉好奇地问,“她到底算是谁的人呢?江南柳家?还是南疆的鹤祥宫?” 此时想想,说不定他被鹤祥宫的人追杀,也是她自己导演的。目的只是想取得萧何的信任。 江御风盯着柳静竹的尸体,皱眉思索一会儿,说:“这个恐怕需要调查,只是无论是谁,我听雨山庄以后都会和他们势不两立。” 慕初然此时也上前,他对柳静竹更加厌恶。 她来了山庄后,不仅偷偷养蛊,把他的人变成傀儡,还有意无意的破坏着他和萧何的感情。 而且,因为她一开始并没有表现出对他感兴趣的样子,并没有要死要活地嫁给他或者以身相许什么的,叫萧何完全认为她没有坏心,从而相信了她的话,害得他担忧了好长日子。 “放心,鹤祥宫长久不了了。”慕初然想完,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个仇,他一定要报。 她差点儿害得他和萧何感情更加僵硬,这个恨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南宫祁倒是悠然站在一边,柳静竹并不是他带进来的,他和她也并没有多少接触,对她并无多大的感觉。 “好了,此事以后再说,”江御风挥挥手,打断众人的话,然后吩咐侍卫,“拿些柴火来,把她的尸体烧了。” 柳静竹心思歹毒,又城府极深,即使她死了,众人也不敢掉以轻心。 江御风想了想,还是就地烧了一了百了,也不用担心有人因为碰了她的尸体而染上什么奇怪的病,或者被莫名其妙下蛊。 毕竟,柳静竹背后还有没有人,谁也不知道。 但是无论是她自己口中所说的那个江南柳家,还是南疆的鹤祥宫,应该都不是善类之辈,还是小心一点为妙。 侍卫们找来柴火,然后站在离柳静竹的尸体三步远的地方,把一捆一捆的柴火扔到柳静竹的尸体上。等她的尸体上面全是干柴之后,江御风拿出打火石,轻轻一碰,一小团火焰猛然蹦出。 江御风伸手一扔,那些干柴碰到火焰,顷刻间就烧起来。 火焰窜的老高,又因听雨山庄建在半山腰,山脚下的人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而且在燃烧的过程中,不停地有啪啪声传来。 萧何仔细听了听,并不是像是树枝燃烧时的啪啪声,倒像是蛊虫自爆时的声音。心里一紧,这个心思深沉的柳静竹果然有后手。如果他们刚刚不管不顾地去查看她的尸体,这会儿应该就会中着了吧。 一旁的许墨阳也撇嘴,“这个柳静竹,果然极厉害。没想到身上还有这么多的蛊。当真是不容小觑。”又一边抚摸着萧何的头发,一边担忧道,“现在我一想你和她单独相处过,就担心的不得了。” 萧何见许墨阳担心她,笑了一笑,张开双臂,在火光闪烁照耀下,说:“娘你看,我没事儿。她那时候极力想取得我的信任,即使想下蛊,也不会在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下。本来大家都怀疑她,那样一来,她更是逃不掉。” 许墨阳想了想,点头,“不错,就是这个理。” 远处的慕初然盯着萧何巧笑倩兮的脸庞,愣愣出神,在火光下的她,浑身通红,倒是别有一番风采。 只是就在此时,忽听山庄外一阵喊杀声。 还有一个中气十足的叫骂声:“江御风,你给老子出来。十年前你断老子一条胳膊,十年后,老子要你一条命。” 除了这个还有其他叫骂声,一个声音略微尖细,“江御风,你害我断子绝孙,我今日就叫你也不得好死。” 还有一个女声,“江御风,老娘好好的采阳补阴,你管的哪门子闲事?今日,老娘就要来讨回个公道。” 声音杂乱,什么样的都有,但无一例外,全都是指向江御风。 萧何听了,心里一紧,她的父亲看来得罪的人不少。但是,听那些人的意思,貌似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但现今不管怎么样,在这事儿上,萧何站江御风。 于是皱着眉看着他,担忧道:“爹?” 江御风并不惧,依然施施然站着,笑道:“一群跳梁小丑而已。” 此时慕初然立即上前,眼睛看着萧何的脸,话却是对江御风说的,“父亲,我这就派人过来,你放心,绝对不叫那些人动您一根汗毛。” 萧何被慕初然的眼神盯得很不好意思,柳静竹还活着的时候,她总是误会他的好心,叫他受委屈。 此时,她觉得挺对不起他,于是低了头,叫慕初然再也看不到她的脸。慕初然很遗憾,但也不能在人家爹娘面前说“让我看看你的脸吧”,只好不情不愿得转头望着江御风。 江御风对于慕初然的好意只是哈哈一笑,“用不着如此。我江御风要是等着人来救,那就不是我江御风了。” 又望着山庄外面,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这群蠢货。哼,大约是他们和这柳静竹约定了什么信号,或许是一看火起,就是山庄大阵开启,之后三日后无用之类的,叫他们趁着这个时候攻上山来,好一举杀了我。但是,”江御风的脸在火光中忽明忽灭,残酷一笑,“我们山庄的阵法依然在运转。并没有开启,这些不知死活的人只要进入,必定是有来无回。你们放心。” 萧何望望山庄外,听着那漫山遍野的喊叫声,又看看火光越来越小的那堆柴火,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想杀她父亲,下辈子吧。 山庄的防御大阵开启杀戮模式后,一些功能就会失效,需要三日时间重新布置,才能重新使用。但是,一般而言,只要不开启杀人模式,山庄的大阵就会一直运转,虽然杀不了人,但却能把人困在阵法里,叫他们永远出不来。 这样的情况下,时间一长,日子一久,那些人没吃没喝,早晚会饿死在里面。 听雨山庄的阵法是从建造山庄时就修建的,和山庄连为一体,可以说是一损俱损,只要山庄不被破坏,大阵就无碍。 萧何彻底放了心,那些人的声音喊得再高,气势再足,只要进入大阵中间,注定是死路一条。 而且,阵中虽然没有刀剑之类,却有毒蛇猛兽。 正文 第四百五十二章 同样有错 柳静竹的尸体被烧得只剩下一堆灰烬,而她体内的那些蛊虫也随着柳静竹的死亡而彻底湮灭。因柳静竹被烧,即使是别人在她身上下的蛊,也被烧得一个不剩,和柳静竹一起化为一团灰烬。 但江御风又怕柳静竹还有什么幺蛾子,并没有叫人立即上前收拾灰尘,而是叫人拿来一盆水,往上面泼。 水泼到那堆灰烬上面,慢慢汇成一小细道,弯弯曲曲朝山崖下流去。 几大盆水下去,柳静竹被烧的那一块儿地面只剩下一块儿黑色,再也见不到她留在这里的影子。 无论是她这个人,还是她身上的蛊虫,都随着那堆灰烬流到山崖下,随着溪水流出山庄。 做完这些,萧何又望向山庄外面,现今那里的喊杀声已经完全听不见,那些人或许这会儿已经进入了山庄的大阵。 只是,进入那里之后,等待他们的不是畅通无阻的道路,而是毒蛇猛兽袭扰的噩梦。 江御风做完这一切,看看天色,伸伸懒腰,说道:“好啦,没事了,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老了,熬不得夜,累了,要休息了。” 说完,来在萧何面前拉起许墨阳的手就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和许墨阳探讨“女儿女婿什么时候再成亲”之类的问题。 他们两人一走,南宫祁十分有眼色地也离开了,说是“屋里一堆实验没有做,我又发现了几味草药,或许能研究出一种新的药品,要回去赶紧看看”。 而其他的侍卫们早在江御风走之前,就消失了。 于是,现场只剩下萧何与慕初然两个人。 萧何深觉前几日冤枉了慕初然,对他有那么一点儿点的愧疚心里,于是低着头望着地上那团黑色,低声道:“你,不走么?” 慕初然盯着萧何看了一会儿,才回答说:“你不走,我怎么能走呢?” 萧何脸色一红,转身就朝自己的院子走去,慕初然自然是紧跟在她的身后。 “前几天的事儿,对不起。”走了几步,萧何忽然停下,望着慕初然真心说道。既然是她错了,她也不是那死皮赖脸不肯认错的人,认个错就是了。 慕初然却温柔地捂住萧何的嘴,说道:“你不用给我认错,这件事,我也有责任。” “你也有责任?”萧何惊奇了,慕初然有什么责任呢? 柳静竹是她要救的,也是她一定要带到山庄来的,还是她听信柳静竹的话误会慕初然的。怎么看都是她自己的错误更多一些。 慕初然解释道:“你看,如果我一开始就看出柳静竹包藏祸心,一定不会叫她跟着我们进来,那也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儿了。就因为我没有看出来,才叫她混了进来,还找机会向你下蛊,叫我差点儿再次失去你。所以,这都是我的错,我如果够聪明,就不该叫她进来。” “没有那么严重吧?”柳静竹虽然给萧何下了一次蛊,但那蛊虫及时被引出,也没有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她的记忆还完全恢复了,怎么看都是她占便宜,柳静竹吃了亏。 “当然严重,”慕初然一本正经地点头,“你看,蛊虫虽然被引出,但是你的身子到底是要虚弱几日,你掉根儿头发我都心疼的不行,更何况是这个呢?” 慕初然的话虽然肉麻,萧何心里却甜滋滋的。 现今,太后已经死了,她的父母也完好无恙,所有人都没有受伤,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完美,没有一点瑕疵,好的叫人感觉不真实。 “我说,我们什么时候再成亲呢?”慕初然等萧何看向他时,又问道,“朕的后宫,已经没人了,如果你再不去,那后宫的宫室过不了几日恐怕就要长草了。到时候,清理野草又是一笔巨大的开销。你知道的,朕虽然贵为皇帝,富有四海,但是,钱这些事儿,总归还是大臣们看着,若是花得太多,他们会上折子弹劾朕浪费的。” 慕初然这话显然是开玩笑。 萧何盈盈一笑,在月下显得清雅高洁,“清理杂草能花几个钱。你别欺负我不知道,满打满算,也就几百两银子。你还会缺那几百两银子?” 皎洁的月光洒在大地上,无论是山庄,还是远处的群山,还是近处的树木,都好似披上了一层银纱,朦胧而迷幻。 慕初然背着手,身姿挺拔,亦步亦趋地跟在萧何身边,一本正经地说道:“几百两银子就不是钱了?几百两那也是普通百姓一文一文攒起来的。那几个老学究,连朕吃几碗饭都要管,若是知道了这事儿,还不闹翻了?” 说到吃饭的时候,语气颇为委屈,好似受了虐待一样。 萧何噗嗤一笑,“好啦,别委屈了,明日正好有空,我亲自为你做些糕点,如何?”这是她闲来无事和许墨阳一起学的。 许墨阳当然是做给江御风吃,而她么,自然是要做给慕初然吃。 慕初然惊喜异常,“当真?” 萧何点头,“自然啦,你知道,我娘的手艺很不错的。我娘说,当年就是因为这些糕点,才叫我爹死心塌地的追着她跑了几十年。” “好。”慕初然极高兴,虽然萧何做的不一定有许墨阳做的好吃,但是这最起码说明了一件事情,萧何愿意为他做,萧何心里有他。 好吃不好吃的另说,只这个态度就叫慕初然高兴。 慕初然把萧何送到她房间门口,看到丫鬟出来接,这才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走了。 萧何想着慕初然的状态,想着现今的情势,心里轻松,往床上一到,沉沉睡去。 虽然外面有大批人想对江御风不利,但是,山庄的人这一夜全都睡得很安稳。 但是,他们安稳了,那些找江御风的人,却是陷入了水深火热中。 此时一片茂密的树林中,树木密密麻麻,枝叶遮天蔽日,看不出现今到底是黑夜还是白天。 一个身穿红衣的妖艳女子冷眉质问只有一条胳膊的一个人:“郝老七,你不是说你的人会想办法叫江御风关掉山庄大阵么?怎么我们进来之后,先是被迷雾所阻,然后又忽然变了方位,被蛇虫虎豹所围?” 郝老七左手提着一条长鞭,脸色苍白,额头满是汗,冷然道:“我怎么知道?明明说好了的,以点火为号,火势一起,就说明大阵已经关闭,我等只管往里面直冲就是。咱们这么多人,那时候,江御风就是三头六臂也应对不过来。” 说到这里时,忽然听远处一声惨叫,“救....”不过,只来得及说了一个字,后边的就戛然而止,显然是遇到了大型猛兽,又武功不济,被吃了。 郝老七浑身抖了一下,他不想死在这里,他还没有享受够外面的花花世界,还没有尝过扬州美女的滋味儿,他才三十岁,人生还有大把的美好年华等着他,他不要死在这里。 “啊....”郝老七还没有哀叹完,又是一声惨叫传来,这声音比刚刚那声离他们更近,听得也更加清晰。 几人武功又都不弱,此时听着这声音,都好似是在耳边响起一样,不由得浑身发寒。 “郝老七,你说现在该怎么办?”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对着郝老七吼道,“都是你,找什么鹤祥宫?现在好了,落入人家的圈套了吧?我早就说,鹤祥宫是南疆的门派,和咱们中原这些人向来不和。他们巴不得咱们全都死光,他们好趁势进入中原,一统江湖。现今你看,叫我说中了吧。” “都别说了,”红衣女子厉声打断中年男子的话,一边静听着周围的动静,一边说,“现今还是想办法出去要紧,其他的,等以后再说。” 周围四五个人都纷纷点头,说道:“对,叶大姐说得对,还是先出去吧。” “对,”一个人抱着双臂颤声道,“这里也太吓人了。” “只是,怎么出去,如何出去?”一个人提了个现实问题。如果能出的去,他们也不会被困在这里,眼睁睁看着别人被杀了。 这个问题一出,周围一片难忍的静默。 谁都知道听雨山庄的阵法天下第一,即使不用开启杀人模式,仅仅是防御模式,就会把人困死在这里。 又听说这个阵法和山庄相连,山庄不毁,阵法不灭。 但是,这有个悖论,想毁灭山庄,必须先进入山庄内部,而想进入山庄内部,必须先走出这个阵法。 这是个无法解开的死结。 忽地,红衣女子眼睛猛地一睁,脖子一凉,猛地一提气,跳出三尺高,而就在她跳起的那一瞬间,一条手臂粗细的蟒蛇从她身后蓦然飞过,直直咬上了红衣女子对面一个人的脖子。 那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震得树叶瑟瑟抖动。 “快走,”不知谁喊了一声,呼啦一下,所有的人,包括红衣女子,全都扔下那个还在蟒蛇口下打滚的男子,逃之夭夭。 这些人本就是临时组织起来的乌合之众,真到了生死之时,不要说朋友,就是亲爹亲妈也会被拿来求生。 而那个被咬的男子不甘而又凄厉地喊了几声之后,腿一蹬,彻底死去。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三章 不想见你 第二日,萧何早早起床,洗漱过后,按照昨日晚间答应慕初然的,到厨房为他做了一盘子各式花样的点心端给他。 慕初然尝了一块儿,只咬了一口,就连连夸赞萧何“手艺好,厨艺精”之类的。 萧何盯着慕初然的神色,想从中发现一点儿异样,只可惜他表现的太好,完全看不出一丁点儿的不愉快,或者是难以下咽的表情。 她不信邪,自己也拿了一块儿吃了。 糕点入口即化,虽然不如许墨阳做的那样十里之外就能闻到香味,但也不算太差,最起码没有把盐当成糖放进去。 看来,慕初然没有说谎。 接下来几日,慕初然吃萧何做的点心吃的上瘾,一定要萧何天天做给他吃,还说,“如果你不做,我就坐在你屋里不走。” 面对耍脾气的慕初然,萧何无奈,既甜蜜又心甘情愿地为他做了一盒又一盒的糕点。 但慕初然就像是个大肚弥勒佛,怎么吃都吃不够,还是嚷着叫做。 萧何看出来慕初然是在装模作样,只是心里虽然抱怨他吃得多,手上却没有停,依然按时按量地为他做糕点。 这一日,又跟着许墨阳做了一种新的糕点,萧何满心欢喜地找慕初然尝尝。但到了他房间门口,发现房门紧闭,侍卫见萧何来了,告诉她说,“陛下有令,这几日不见外客。” 萧何皱眉,这是什么意思?她这几日来这里,什么时候需要通报了?更别说被挡在门外了。 “为什么?”萧何问那侍卫。 侍卫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只是一字一句地重复着可能是慕初然的话,“陛下说,朕今日不想再吃糕点,还请郡主这两日不必费心。若是朕想吃,自然会找郡主要。” 一句话说的萧何的心猛地一沉,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前几日吃的那么高兴,今日忽然就变了?难道是她的糕点不好吃? 萧何疑惑地拿起一块儿放到嘴里,细细嚼了嚼,虽然还是比不上许墨阳的,但是比前几日的已经好许多,最起码能闻到香味了不是? 既然不好吃的时候,天天吵着要吃,为什么现今做的好吃了,却又不吃了呢? 萧何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是问那侍卫,“他什么时候给你说的这话?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如何?可有没有不耐烦,或者是其他的表情?或者是有什么人今日见了他?” 除了这些,她也想不到慕初然为什么会忽然把她挡在门外。 侍卫知道萧何的身份,也知道皇帝对萧何的感情,在他们眼里,萧何就是铁板钉钉的皇后,未来皇后问话,他们自然不敢不答。 侍卫回答说:“禀郡主,陛下这两日并没有见什么特别的人,也没有不耐烦。只是今日一早,忽然就起来吩咐了这句话。脸上的表情,看着好似不大愉快,但是小的没敢多问。” “哦。”萧何愣愣点头,转了身,“我知道了。” 她知道了,可她不明白为什么。 即使嫌她的糕点不好吃,直接说就是了,何必这么不叫她进门呢? 难道说是因为他准备做什么事儿,这件事儿会伤害到她的家人或者朋友,事先不好对她说,所以,为了防止她求情,或者干扰他的决定,而干脆不见她? 萧何想到这个可能性,猛然一惊,又端着盘子转过身来。 就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她看到屋内的帘子忽地放下,他在屋内一直关注着她。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不叫她进门? 不行,萧何把盘子杵到侍卫手里,她一定要问清楚。 凭什么把她不明不白地扔在这里。 侍卫见萧何的动作,急忙拦住,求道:“郡主恕罪,陛下说了,若是我等放您进去,今日就要我等的脑袋。还请郡主看在小的们服侍尽心的份儿上,可怜可怜我们。” “哼,”萧何冷笑一声,“你们不叫我进去,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杀了你们?让开!” 侍卫们为难的看看房间,又看看萧何,想要起身让开,又怕皇帝的严令。 就在两方僵持的时候,房门忽地一下打开,脸色苍白的慕初然站在门边,虚弱一笑,“昨儿晚上拉了肚子,怕你多想,就不叫你再来,没想到,还是拦不住你。” 萧何见慕初然好似浑身无力,身形左右摇晃,额头满是冷汗,确实是大病的样子,大吃一惊,扔下侍卫跑到他面前,皱眉关切问道:“怎么回事?是不是我做的糕点有问题?”又说,“怎么不叫南宫祁来看看呢?” 然后扶着慕初然进屋,又叫丫鬟,对她说:“那盘儿糕点倒了吧,或许是里面有不干净的东西。” 慕初然坐在凳子上,手不时揉揉心口,眉头紧皱,脸色虽然极力想表现的正常一些,只是一直没有成功。 萧何吩咐完丫鬟,转头看着慕初然,深觉他病的不轻,于是不顾他的阻拦,叫侍卫去请南宫祁。 南宫祁很快来到,只看慕初然一眼,就叹气道:“换血的后遗症吧。” 面对此话,慕初然沉默不语,萧何大吃一惊,盯着南宫祁问:“什么意思?” 换血? 是,她曾经是换过血,这点他知道,只是难道换血还有什么后遗症? 为什么她无事呢? 南宫祁叹气,“你自然是没事的,只是他的体内有了本不属于他的血,每个月需得扎针一次,否则,就会全身酸痛。更严重的是,若是那血不尽快换回来,会于阳寿有碍。” “什么?”萧何大惊,立即扑在慕初然身边,双眼含泪望着他,“你怎么不早说?我已经好了,我能把我的血还给你了。你怎么这么傻,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你这个大傻瓜。” 萧何大哭不已。 慕初然不换血的原因,她隐约猜得到,只因为她一直病着,一直身子虚,他为了她的身体着想,这才一直隐瞒这件事,直到今天再也瞒不下去。 南宫祁此时在一旁说道:“我觉得,你还是换回来吧。萧何的身子完全能够应对这种程度的治疗。而且,他的血在你体内不适应,你的血在她体内也会有反噬...” 南宫祁的话尚未说完,慕初然猛然起身,急急说道:“那就换吧。” 他无事,但他不想看萧何受苦。 萧何也慢慢起身,痴痴地望着慕初然,他真的是爱她爱到骨子里了。 即使是与寿命有损,只要她安好,他就宁愿承受这么些痛苦。 或许,萧何心里想,她们真的可以在一起了。 以前的那些,就叫他们随风消逝吧。 南宫祁去做准备,江御风和许墨阳知道后,没说什么,只是叫他们小心而已。 换血的事儿已经做过一次,此次再做,南宫祁是轻车熟路,很快就把两人的血换了过来。 上一次因萧何受伤,换血之后,恢复的极慢,这一次,两人都是在健康状态下换血,又有听雨山庄在,各种补品不要钱的补,不到十天,两人几乎就完全恢复。 而换回了各自的血,慕初然不用再受每月一次的折磨,萧何也不用担心不属于自己的血的反噬。皆大欢喜。 此时,那些闯入山庄的人,据报告,几乎死伤殆尽。 外围没有进入的那些人,见先进入的人进去就没有任何音信,觉得不妙,也不说救援,扔了他们就跑了。 对于此事,江御风嘲讽地毫不留情,“那些人,不是我看轻他们,即使来上一万,也杀不了我。” 只是,此事到底叫江御风脸上无光,于是就想出去调查看看是谁牵的头,看看那些人为什么要来山庄寻死。 江御风出去,许墨阳自然跟着。 两人商量了一下,通知萧何一声,又在山庄住了五天后,启程离开。 萧何有预感,江湖上恐怕将是一通腥风血雨。 她本来想跟着他们俩一起去,但江御风和许墨阳都不同意,说是她换完血,身子才好,不适宜远行。 萧何却很舍不得他们俩,一定要去。 双方争执不下的时候,还是慕初然一句话打消了萧何的念头,“他们俩游山玩水,你去干嘛?” “呃?”萧何这才发觉江御风和许墨阳的心思,于是不再吵着也去,只是叫两人多加小心。 两人也保证,去了外面之后,一定会尽快回来。 他们两个走了之后,一开始还天天来信,说到了哪儿了,见了些什么人,查到些什么事儿,杀了哪些仇家等等。 可过了一个月日,就再没有消息。 江湖上又传言,江御风和许墨阳被鹤祥宫设下埋伏杀了,已经身死。 萧何在山庄内听了,心内隐隐不安,江御风仇家多,寻仇的人也多,两人又不是刀枪不入的神仙,万一真的中了埋伏,可怎么是好? 萧何听到消息后,在山庄内又住了两天,心里总是砰砰乱跳,实在忍不住,告诉慕初然,她要下去找他们两个。 慕初然想了想,愿意和她一起去。 “你不回宫了?国家大事不管了?”萧何疑惑问道。 “有皇甫槿呢,他现在做的极好,已经用不着我了。”慕初然坦然回答道。 萧何急着出去,接受了慕初然的解释,收拾一下,一起下了山。 正文 第四百五十四章 一间房!两间房! 江御风与许墨阳一走一个月毫无消息,随后江湖上又流言四起,说两人已经进了南疆,并被南疆当地的霸主鹤祥宫的人杀了。 萧何自然心急如焚,和慕初然商议后,简单收拾了下行李,就下了山。 而听雨山庄即使没有她在,有慕初然派来的人看着,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山下,一个月前围攻山庄的那些江湖人士早就跑了个干净。通往山庄外面的道路上,萧何看到不少尸体。那些都是贸然进入山庄防御大阵,而被困死在这里的人。 只是完整的尸体极少,大半都是缺胳膊少腿的。因为这个阵中有许多豺狼虎豹一类的猛兽,那些人一死,要不了多长时间,那些野兽就会闻着气味儿而来,然后吃掉他们。 萧何看着断肢残臂,虽然觉得这样太过残忍,可转念又一想,若是这些虎狼不吃掉他们,此时被这些人吃掉的就是她和她的亲生父母了。 那些人当晚喊的,可都是些杀掉江御风和许墨阳之类的话,并没有一丝一毫手下留情的意思。这样的情况下,再对她们好心,那就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 眼前又有一截断肢,萧何扭过头不再看,对这些人好心,是非常不合时宜的。 慕初然跟在萧何身后,警惕地打量着周围。虽然他们走的是安全通道,但那些猛兽可不管什么安全不安全,只要有人,都可能会前来。刚刚那断肢就是最好的例子。 慕初然看着那断肢和萧何的想法完全不同。 来到这里,基本上已经离出口不远了。既然有断肢在这里,那么是不是说,已经有人跑了出去呢?毕竟,那些人中,很有几个武艺高强之辈,若是拼死一搏,或者是用别人做挡箭牌,很有可能走出大阵。 若是她们出去,找不到江御风和许墨阳,会不会把注意打到萧何头上? 现今,江湖上对于江御风女儿的传言越来越多,大家都说他有个女儿,一些仇家还放出话,杀不了江御风,杀了他女儿也行。 他还听说,一个杀手组织接了一个任务,白银十万两杀掉萧何。 慕初然担忧地望着萧何,她知不知道,这一出去,她将会不在安全。外面的世界,无论是对江御风而言,还是对她而言,都是危险的。 只是父女连心,慕初然知道,即使他劝,萧何也一定不会听。 这一段日子,在听雨山庄中,江御风和许墨阳对萧何万般宠爱,不仅给她吃喝,还给了以往她从没有体会过的父母之爱。 若是以前没有感受过,那没有也就没有了,萧何心里估计也不会太难过。可一旦感受过那种感情,猛然失去,换谁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萧何又是个很有主意的人,一旦决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干成,即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再者,如果江御风真的出事,而他不叫萧何去救,将来,萧何一定会怪他,怪他拦着她,怪她不叫她救她的父母。 所以,慕初然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叫萧何出去。 虽然外面危险,可有他跟着,他相信,以他的武功,和他的势力,即使是江湖所有的门派全都联合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而他拼了性命,也一定会保证她的安全。 两人下了山,山下原来偶遇柳静竹得地方现今已经是一片黄土,既没有血迹,也没有人烟,就好似这里从来没有人来过一样。 萧何骑着马停在这里,感慨地望着这里的一切,周围的树木,远处的土坡,还有低矮的杂草,瑟瑟响着的树叶。 “真没想到,再次回来,就已经物是人非了。”萧何难得地发出感叹,“没想到,我一时好心救了的柳静竹,竟然和那些江湖人勾结在一起害我父母。”又问慕初然,“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江南柳家的人,你那边没有消息传来吗?” 慕初然摇摇头,说道:“我也奇怪。那些人平日里虽然不说是万无一失,但也绝对不可能出这么大的纰漏。我猜想,估计他们已经遇害了。就像那些被柳静竹下了蛊后,控制的侍卫一样。” 萧何望着碧蓝的天空想了想,一边勒着马缰绳,一边缓缓点头,“也对,”又看向慕初然,“我听说,我的父母为了调查柳静竹的事儿,第一站到的就是江南,不如我们也去吧。去了那儿,说不定我们能得到我父母的一些消息。” 关于江御风和许墨阳的消息,萧何全都是听来的。只是这些消息到底真不真,她却是无法分辨。 好在两人走的前几日,曾经寄给萧何几封信,信中明确提过,他们到达了江南,还说江南此时气候极好,极适合来踏青,叫萧何考虑一下,和慕初然一起来。 当时萧何也很心动,本打算要去。只是想着先处理一下山庄事宜,却没有想到,这一处理,耽搁了时间,倒是等来个江御风和许墨阳被鹤祥宫杀死的消息。 “你也不必太担心,”慕初然安慰萧何道,“他们两人武艺高强,再加上江湖经验丰富,除非是几大高手同时围攻,否则,两人应该无恙。” 见萧何的脸色并未好转,慕初然又说道:“说不定,他们两人看到好景色,就躲到哪里享福去了,毕竟,他们二十年没见面了。” 而一见面之后,身边总是围着一群人,叫他们想好好说说话也不行。两人感情极深,这种情况下,说不定可能找个无人的地方,过两人的小日子去了。 因为他们两人曾经在人前出现过,然后忽然消失后,自然会有人传些流言什么的,叫众人疑心。 萧何听了慕初然的安慰之话,勉强笑了笑,“这也是一种可能。” 但是,她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江御风和许墨阳并没有来信明确说隐居在哪个地方,那她就不能把这个当真。 说不定两人正被困在一个地方等着她去救。如果她不管不问,那她们两个人,就彻底会死去。那时候,杀掉她们的就是她自己,而这会让她崩溃。 “好了,天色不早,走吧,我们还要投宿。”慕初然上前拉住萧何的手,说道。 萧何点头。 两人打马,同时朝前奔去。 夕阳西下,大地被残阳照的发黄,好似蒙上了一层金纱。 接连不停地赶了三天的路,两人都累的狠了,这一日,到了一个小县城,两人找了家看着还算干净的客栈住了进去。 客栈内,风尘仆仆的萧何把马交给小二,小二拉过马走了。 “小二,来两间客房...” “小二,来一间客房...” 萧何和慕初然同时看向对方。 “一间。”慕初然重复道。 “两间。”萧何伸出手指,比了个二的手势。 “不行,”慕初然回答的也异常简洁,又见萧何脸色一沉,有发怒的趋势,慕初然忙解释道,“你先别说话,先看看周围。” 萧何见慕初然脸色郑重而严肃,顺着他的目光环视一周,大堂内坐的满满当当,人头攒动,人声扰攘,三个店小二忙的不可开交,一会儿给这个上菜,一会儿给那个上茶。 而那些客人,大多是五大三粗的大汉,正常人极少。有的面前还放着一把包着布的长条东西,不用问,一定是刀剑一类的武器。 “怎么回事?”萧何也察觉出其中的异常,回过脸来问慕初然,“难道江湖上有什么大事发生?” 慕初然把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回头叫店小二开了一间上房。 这一次,萧何没有再反对。 店小二分身乏术,不能亲自带着两人到楼上去,但是,也尽心尽力地指出了地方。这个客栈不大,每间房上又有标号,两人不用小二带,也很快找到了属于他们的房间。 一进房,萧何放下肩膀上的包袱,问慕初然,“到底怎么回事儿?现在可以说了吧。” “我想,大概是因为你爹的缘故。”慕初然边思索边说道。 “我爹?”萧何儿有点儿反应不过来,“我爹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爹可是邪派第一门主,那些正派人能不想杀他吗?而且,你爹还杀过不少人,这次他们听说你爹出事,可不都要往江南或者南疆那边去看一看情况?”慕初然又解释道,“那些人,你应该也看到了,都不是什么善人。” “所以,你刚刚用了化名?”刚刚慕初然进店的时候,报的是风无尘和风无尘的娘子莫三娘。 对于这个,慕初然并没有否认,笑得极开心,“对啊,你看,你要是暴露身份,他们那么多人,我可打不过。到时候可怎么办呢?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么?” 只是慕初然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轻松,没有一点儿见到强敌时该有的忧愁神色,倒是叫萧何怀疑他这么做的真实目的。 “好了,先吃饭吧,吃完饭休息。说不定今晚不会太平呢。还是先养养精神的好。”小二送来饭菜,慕初然用随身带的南宫祁给的试毒银针试了试,见没有变色,邀请萧何一同吃饭。 正文 第四百五十五章 睡一张床上 两人吃完了饭,萧何望着一张大床,转身拿来两张凳子,往一块儿一拼,然后从床上抱来一床铺盖铺了,就要往上躺。 只是就在她要躺下的那一瞬间,慕初然伸手阻止了她,“我说,都已经成了亲了,就不要分床睡了吧?” “谁和你成亲了?”萧何睁大眼睛,不服气地反驳道,“我们没有成亲好不好...” 只是一句话没说完,门外传来脚步声,两人武功都不弱,同时听到了,萧何及时闭了嘴。 “老大,你说江御风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一个浑厚的声音问道。 接着,另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答道:“我们去江南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又冷哼一声,“死了又怎么样?他杀了我儿子,这笔血债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老大,听说他有个女儿...”浑厚男声说完猥琐的嘿嘿笑了两句。 “哼,你放心,到时候不会亏待你。”沙哑男声说道。 这一句话等于把萧何的命运给定下了。萧何听了,眯起双眼,想要动她?也得看他们有没有那种本事。 这两人脚步声沉重,听起来虽然是练过武,但大约武艺并不高。最起码,比不过她,也更比不过慕初然。 而此时的慕初然听到两人言语中涉及萧何,双眼猛然迸发出一股杀气,“真是找死。”说完,就要出门。 萧何急忙拉住他,“算了,要是出了人命,等地方官府来勘验,我们的行程就会受阻,那时候,我爹娘可能正在受苦。” 她晚去一会儿,说不定她父母就死了。 慕初然听了,怕真的是萧何说的这种情况,只得把迈出去一半的脚收回来,说,“好,听你的。”又望着门外,狠狠道,“便宜他们了,就让他们两个再多活几日。等找到你爹娘,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好啦,先睡觉吧。别管那些了,我都快要累死了。”萧何骑了三天的马,此时浑身酸疼,就好似这个身体不是自己的了一样。 “哦。”慕初然一听,趁着萧何没有反应过来,把她推到床里面,说道,“你睡里面,我睡外面。” 萧何猛地翻身就要坐起,慕初然按住她,露出白白的牙齿一笑:“你要找你父母,只是你这几日的身体你也知道,若是不养好精神,万一你父母需要你救,你施展不出你的武功,可怎么办?找不到也就罢了,但如果找到了,却因为你没睡好而功亏一篑,那到时候,你还不得哭死。” 萧何迟疑地打量着慕初然,“你不会是别有用心吧?” 慕初然坐在床上,举起右手,“我发誓,我没有别的用心。”只不过是行使丈夫的权力而已。 当然,他不会真的动她。 “你看,”慕初然把凳子上那条被子捞起来扔给萧何,“你睡一个被窝,我睡一个被窝,谁也不打扰谁,怎么样?” 萧何有些犹豫。 虽然说两人是成了亲了,但是,婚礼举办一半就中断了,并不算是真的成亲。他们并不是夫妻,不是夫妻而睡在一张床上,这让她无论如何有些难以接受。 “想想你父母吧,他们可还是等着你去救呢。”慕初然了解萧何的心思,说了一句叫萧何不得不乖乖躺下的话。 “这才对嘛。”慕初然见萧何躺下,也拿过来自己的被子躺下,面对这近在咫尺的萧何,满足地笑了笑,“好了睡吧。” 并不是他要做正人君子,只是两人的感情颇多波折,现今才刚刚有点儿起色,若是不顾萧何的意愿,他恐怕以后再也见不到她。 萧何见慕初然当真安安静静地闭上眼睛睡了,心里虽然疑惑,虽然有疑问,但是,因江御风和许墨阳的事儿占据了她的心,又因为她实在太累,想了一会儿,也闭上了眼睡下了。 这一觉,萧何睡的异常安稳,连个梦都没有做。 只是,睡到半途中,耳边忽听一阵大叫:“杀人啦,快来人呀,有人被杀啦。” 随着这一声惊恐的喊叫,浓浓的夜色中,客栈各个房间的灯依次亮起,众人纷纷一边穿衣一边从房内出来。 “怎么了?死人了?” “谁被杀了?怎么回事儿?” “我就知道,那么多江湖人,早晚要出事儿。只是,江湖人的事儿,自到江湖中去解决,来我们这个小地方干什么?”这是有人抱怨。 萧何睁开了眼,之后陷入一双黝黑的眸子中。 “醒了?”慕初然在萧何对面问道。 萧何猛然坐起,先看身上的衣服,完好无损,并没有哪点儿破了或者是坏了。 她虽然答应慕初然同睡一床,但是并不放心,所以并未脱衣服。 摸摸还算整齐的衣服,又想着昨晚上的事儿,脸上不由发烧,她怎么会同意慕初然同睡一床的建议的? 虽然盖着两条被子,但是,依然是在一张床上睡的啊? 萧何不由得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头,难道说,骑了几天马,把智商给骑没了? 此时,门外的喊声越来越大,人声也越来越乱。 “果真是死了,好吓人,我这辈子还没有见过死人呢。” “哎呀,我的天啊,怎么好巧不巧的偏偏死在我的店里,我的妈耶。”这是疑似店老板的叫声。 “快去告诉县太爷。”这是理智冷静型的。 死了人,即使是江湖人,也需要当地官府处理。 接着,就是杂乱的脚步声,大门打开的吱呀声,和喊众人先起来的叫声。 萧何整理好衣服,就下了床,对慕初然说:“怎么得也整理整理吧,万一一会儿知县来了,不好见人。” 慕初然答应一声,两人快速整理了一下,出门查看情况。 院子内打着十几个火把,照的如同白昼。众人都挤在这里,看着死人的那间房里的情况。但好巧不巧的,死的人就在他们隔壁。 慕初然知道死人的位置后,心里一动,夜里他并未听到一点响动,也就是说,杀人的人武功极高,最起码已经比他高了。 他担忧地望着萧何,如果杀手真的如此强悍,那这一趟江南之行看来将会不会太平。 如果可以,他当然想把萧何绑回宫里。但是,那么做的话,只会让萧何恨他。 他,不想再让萧何恨他了。 只得按捺下心中的不安,想着此地有什么人手可用,以保证萧何的安全。 而萧何则是完全无觉地望着楼下的人,和众人一样,猜测到底是谁杀了人,而死的人又是谁? 就在众人闹哄哄之时,被人从被窝里拉出来的知县范统,带着一肚子气,扭着肥胖的身躯,在衙役的护卫下,坐着轿子前来客栈。 他一来,众人都退后,把场地交给他。 只是和他的名字一样,范统显然是个不知道怎么到这个位置的官员,对检验尸体查看现场等并不关心,而是一股脑儿的扔给师爷和仵作。 等仵作检验完,说是刀伤,一刀毙命后,师爷叫人把各自的武器都拿上来验看,包括慕初然和萧何的。 但是,慕初然此次出门的武器是一把短匕首,萧何的武器是一把短刀,都和死者脖子上的伤口不一致。 而其他的人虽然手中的刀剑有大有小,却都无一例外的,和伤口上的划痕不同。 显然,客栈中的人,并不是凶手。 按说查到这里,知县该把武器还给大家,并叫大家离开了吧? 不,知县范统叫来师爷,低声吩咐几句,然后师爷对众人说道:“各位,对不住,虽然伤痕对不上,但是,我家大人还要查一查刀上有无血迹。这刀,恐怕需得等我们带到衙门检验一番。” 众人虽然都不乐意,但是都敢怒不敢言。 于是范统打着哈欠,带着众人的武器,回衙门去了,至于是去检验血迹了,还是补觉了,那就不得而知了。 萧何和慕初然被吵醒,看看天色,此时已有五更,再睡也睡不了多长时间,只能和其他人一样,现在大堂内坐下,要来饭菜,准备在这里吃饭。 小二忙的脚不沾地,这桌报完,那桌报,那桌报完,后一桌报。而且,因为武器被收走的缘故,一个个脾气暴躁,稍有不顺,就是拍桌打凳。 小二苦着脸,受了一肚子气,却是敢怒不敢言。谁知道这其中有没有那个杀人犯?万一那人恼了,半夜抹了他的脖子,他可怎么办? 只能硬挤着笑脸,伺候这群得罪不起的顾客。 萧何虽然半夜被人唤醒,也是神思恍惚,不大舒服,但她算是有原则的人,即使有气,也不会对小二发,对小二的言语态度还算和蔼,叫小二感动地差点儿哭了。 然后,虽然萧何这桌的菜要的最晚,却是最先上。 面对旁人的质疑,小二说:“他们的菜好熟”,话音未落,忽见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冲进门来,吼道:“不好啦,知县被人打劫,他带走的那些武器,全都被人劫去了。” “什么?”慕初然皱眉。他的匕首倒是没什么,随意买一把就好。但是萧何的那把短刀却是他专门为她打造的,颇有纪念意义,丢失不得。 正文 第四百五十六章 刀没了 那把刀,是慕初然在听雨山庄时,寻了一块儿上好的千年陨铁,为萧何打造而成。削铁如泥,寒光凌冽,永不沾血。 因为陨铁难得,那把刀可能世间只此一把,再也找不到能与它媲美的人。 如今却是丢了,这让慕初然无论如何接受不了。 听到那个人的说话后,慕初然一个翻身飞跃到那人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厉声喝问道:“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我们的刀都在哪里?知县不是答应我们,一定会在天亮后还回来么?难道是知县有什么歹心?想要独吞我们的兵器?” 慕初然力气极大,揪着那人的衣领,那人一瞬间喘不上来起,憋得脸色通红,只指着自己的嘴,有指指慕初然的手,叫他放手。 慕初然那冷哼一声,“放了你,你也跑不到哪里去。”于是放开了那人的衣领。 此时,正在准备吃饭的人也都纷纷围拢来,七嘴八舌地问着。 “到底什么意思?你们知县不是说,会保护好我们的兵器么?怎么竟然被人劫走了?你们的县衙那些衙役都是摆设么?” “对啊对啊,那些东西都是我们吃饭的家伙,现在全丢了,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此时要是有仇家杀上门来,我们岂不是个等死?” 这人此话一出,其他人都纷纷附和,谁没有个仇家,谁没有个对手? 若是仇家和对手此时正好过来,那大家干脆一头碰死在这里得了。 那人一边抹着头上的冷汗,一边环视众人,都是江湖上在刀口上过日子的大汉,每个人都不缺暴躁的脾气,若是今日他不拿出个合理的解释,恐怕将无法全须全尾地走出这个大门。 只是这件事儿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啊,他只是好心,来给众人报个信儿而已。 那人深觉自己冤枉,又暗暗埋怨自己,没事儿管什么闲事儿。叫这些人等在这里不行么?等县衙的人来报信儿不行么?自己干嘛一定要来呢? 只是事已至此,后悔也无法,只能哭丧着一张脸,在慕初然的怒气下,一五一十地说道:“具体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听县衙的衙役们说,他们拿着众人的兵器,正走到一个拐角处,忽然飞下来一个人,把那人打倒,把包着兵器的包裹一提就提走了。衙役们的武艺都不高,追不上那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离开。虽然知县叫人去追了,只是追了这半天,也没有人影。就是不知道杀人那人,和夺兵器那人,是不是一个人。” 楼上被杀的那个人,就是昨天晚上萧何听到的,说是和江御风有仇的那人。 只是,萧何很肯定,她和慕初然晚上都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更没有听到什么喊叫声。两人虽然累了,睡得可能会沉一些,但是,绝对不会在隔壁的人的喊声中,依然心无旁骛地睡觉。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要么杀人的人武功极高,高到能无声无息地瞒过客栈内众多高手进入那人的房间,再无声无息一刀毙命地杀掉那个人,然后又安然无恙地离开。 要么,就是杀人者是客栈内的人,在那人熟睡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在他的房间里,杀掉了那人。 不过,无论是那种情况,萧何都不打算再在这里耽搁下去。 人并不是他们杀的,而她的刀,现今却下落不明。 命案自该由知县查探,而她当务之急,是找回她的刀。 于是,萧何与慕初然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转身回了楼上,留那些人和报信之人扯皮。 在房间里收拾好各自的行李,萧何与慕初然同时下楼,无视其他人或探究或好奇的目光,来在大门边,就要出门。 但是,门边有两个衙役守着。一见他们出来,急忙冷了一张脸,说道:“我说你们两个人怎么这么不懂事?不知道知县老爷走之前说的话么?叫你们先在这里等着。你们现在都是杀人嫌犯,那人的死因查出来之前,谁都不能离开。你们怎么那么不听话呢?哎呀。”那人一幅忧国忧民的样子,又是叹气又是摇头,“我整日操心操不完,还得看着你们这些不知好歹的人,将来...” 慕初然并不和那人废话,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把那个衙役打出去老远,身子在空中划过一个弧线,又重重的摔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你干什么?”另外几个衙役一见,呼啦一下全围了上来,只是仅仅是拿着刀比划,并没有一个人敢进入慕初然三步之内。 慕初然冷哼一声,拉起萧何的手,冷冷说道:“我想干什么,还没有必要向你们说。”又猛然一喝,“滚开。” 领头的衙役脸色猛然一变,又偷偷瞥了眼在地上哀嚎的那个衙役,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他们这些人,欺负一下普通老百姓还行,若是真的对上高手,那就是个送人头的命。 但是,既然吃了这碗饭,身上就担了责任,知县叫他们守在这里,他们若是擅离职守,将来也不好交代。 就在衙役左右为难时,身后客栈中的那些人一阵骚动。 “我说,你们丢了我们的兵器,我们不怪你们,但我们想自己去找,你们为什么不同意?” “对啊对啊,要不然,你帮我们找回来啊。” “对,你告诉我,我们自己去找,不劳你们费心。”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说着。 那几个衙役腿肚子直打颤,仅仅一个慕初然他们就对付不了,更别说这些人一同上前了。左右互相看了看,衙役们一同往后退了几步,默默地让出了一条道路。但是,嘴上依然在说:“你们不要乱来啊,这是朝廷法度,任何人都得遵守。” 慕初然见这些衙役的表现,冷哼一声,拉着萧何离开。而其他人见了,也都纷纷冲出店外,四散开来。 至于那杀人凶手找不找得到,慕初然现今并不关心那个。 事情有个轻重缓急。 杀人凶手总会有自己露出马脚的一天,那时候,顺势抓了也就可以了。 但是,他们的兵器,若是不能尽快找回来,拖得时间越长,找回来的希望也就越渺茫。 而叫人心里不安的是,萧何那把刀真的是举世无双的一把刀,虽然外表看起来并不华贵,但是,只要用刀的行家一看,就能发现那刀的好处。 所以,慕初然要尽快帮萧何把刀找回来。 两人离开客栈后,按照报信人的说法,来到丢刀的那个胡同,四周看了看。 这一带都是民房,高高低低的房脊错落有致,若是在里面埋伏着一个人,等知县来的时候,猛然冲下,任谁都没有防备。 “走。”慕初然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又看了看地上,见没有什么明显的证据,拉着萧何跳上房顶,举目四看。 萧何跳上房顶后,就站在慕初然的身旁。 他身形笔挺,长身玉立,一身浅色长袍,腰间一条浅色玉带,如树一样挺拔,如山一样巍峨。 萧何望着他眼中隐含的焦急神色,心里一阵温暖。主动拉起慕初然的手,安慰他道:“没关系,一把刀而已,没了就没了吧。虽然说那块儿石头难得,但是只要武艺够强,别说是刀了,就是柳叶都能杀人。你一向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今日倒是怎么了?如此紧张?” 慕初然低头温柔地看萧何一眼,他是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但是,这个身外之物不同,他不得不在乎。 “这里没有什么,我们去那边。”慕初然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放弃找那把刀的打算。 萧何拍拍他的背,说道:“也好,既然你一定要找回来,那我就舍命陪君子了。” 那把刀她并不在乎,但是慕初然的心意叫她感动不已。 比起那些妻子丢了东西,丈夫不闻不问的人来说,慕初然实在是叫人放心的很。 两人探查完这里,又跳到下一个地方,继续看。 就这样跳了三四次后,终于在一个房屋上方,见到片被踩烂的黑色瓦片。慕初然拿起看了看,又起身望了望四周,心里默念了会儿,然后指明了一个方向。 萧何跟着慕初然继续往前跳。 就在两人在房顶上,像青蛙一样跳来跳去的时候,远处的胡同内,又有几个来找自家兵器的人仔细搜寻着。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来了,一时间,这个小胡同内挤满了人。 就在众人吵吵嚷嚷时,慕初然带着萧何来在一家院子前,抬头看着门,想了想,把萧何护在身后,伸手敲了门。 只是两人敲了很长时间的门,里面并没有人来,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慕初然耐心耗尽,叫萧何站在墙后边,他抽出一把刚刚从大街上买来的普通的刀,一刀砍在门上,随后就踢了一脚,又快速闪到萧何旁边。 萧何紧紧握着他的手,安慰道:“真的没关系的,我不用那把刀也行。”他怕里面真的是个高手或者是不好惹的人,若是因为一把刀就叫慕初然受伤,萧何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七章 一个小孩子 慕初然示意萧何不要说话,他则是把耳朵贴在墙上,静静的细听着。只是,听了大约几个呼吸的时间,并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 或许里面没有人,或许里面有人,但是,因各种原因,隐藏了起来,不愿意被人找到。 就在萧何想要再次劝慕初然离开的时候,慕初然忽然搂住萧何的腰一个跳跃,稳稳站在墙头。 萧何一声惊呼,在慕初然的眼神下,又急忙收住。 只是虽然不再出声,萧何忿忿地望着慕初然,他一定是故意的。 拍掉慕初然的手,萧何本想说几句话,却看慕初然一脸奸计得逞的样子,把手指竖在嘴唇边,示意萧何不要出声。 萧何只得恨恨闭了嘴。同时不解气地拍了他一下。 慕初然讪讪地把手收了回去,嗯,萧何的腰还和以前一样柔软。 就在两人站上墙头的那一闪啊,屋内闪过一条人影。慕初然一惊,立刻警觉起来,拉着萧何跳下墙,来在那屋子前,再次敲门。 只是,和刚刚一样,屋子内,并没有人前来。 “里面的人,你不必再躲了,”慕初然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敲了会儿门后,见里面明明有人,却没人过来,于是喊道,“我知道你们在屋里,告诉你们,我知道我们的兵器是谁拿的了,你们也不用隐瞒,你们在这一路上留下了许多印迹,是赖不掉的。告诉你们快把我们的刀还给我们,要不然,我一把火烧了你们家,叫你们无处可藏。” 萧何看向慕初然,这会不会太狠了点儿?人家只是拿把刀,他就要把人家的房子烧了?万一再伤了人,可怎么是好。 可就在萧何想要劝说两句时,忽听门内一个惊恐的声音,“不要不要,不要烧房子,我开门,我这就开门。” 慕初然看着萧何一笑,说道:“对付这种人,就得用这种手段,要不然,他们永远不会怕。” 萧何虽然觉得慕初然的手段很有效,但还是觉得太残忍,特别是当看到开门的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时,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 那孩子浑身上下破破烂烂,身上的衣服打着一个个的布丁,东一块儿西一块儿的。面黄肌瘦,脸色发黄,一看就是长期吃不饱的缘故。 萧何看着,有些不忍之色。 但是,慕初然并不管那么多,张口就问:“我们的刀呢?” 那孩子眼光躲闪,低着头站在门边,扣着门框说道:“什么刀?我怎么知道是什么刀?” “哼,”慕初然没有耐性,一下抽出刚刚在大街上买的普通的刀,放在那孩子脖子上,威胁道,“我倒要看看,是钱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 那孩子脖子上一凉,瞬间被吓傻了,他还真的没有想到,有的人真的为了一把刀不要命。 萧何在一旁十分不赞同的看着慕初然,“你干什么?他还是个孩子,你吓唬一个孩子,算是什么事儿呢?往常看你挺慈悲的,怎么到了今日,做事这么不理智呢?” 虽然萧何指责了慕初然,但是,慕初然并不为所动,那把刀依然架在那孩子的脖子上,“我再问一遍,我的刀呢?” 说完,手又稍微用了一下力,那孩子立即觉察道慕初然的意图,哭丧了一张脸,看看慕初然,看看萧何,音带哭腔说道:“什么...” “嗯?”慕初然威胁的一声,成功叫那孩子闭了嘴。 “你怎么这样?”萧何十分不赞同慕初然的所作所为,“他还是个孩子。” “但,他是个小偷。”慕初然并不为所动,无论萧何脸上是怎样嫌弃的神情,他手中的刀依然稳稳地架在那孩子的脖子上,“我没有耐心,我数三声,如果你不说,那我就要砍了。到时候,头掉了,可再也接不上了。” 说完,不管萧何的大呼小叫,开始倒数,“三!” 那孩子听慕初然冷然的声音,额头上留下了一滴冷汗。 萧何望着慕初然,急道:“你怎么能这样呢?他还是个孩子,说不定是因为不得已才拿的刀,只要他还回来就是了,你怎么能伤了他呢?你看,他多可怜啊。” 慕初然并不听,只是冷冷的等着那个孩子,“二!” 那孩子的手在抖,脸色瞬间苍白,嘴唇也在抖。 萧何想要上前抢夺下拿把刀,却听慕初然提醒道:“你若是一个抢不过,那就是杀掉这孩子的凶手,你还是先想清楚的好。” 萧何看看慕初然,看看那孩子,只得暗叹一声,放弃抢刀的做法,只是看慕初然的神色,不拿到那把刀是绝不可能善罢甘休,于是只得对那孩子说道:“你快告诉我们,那把刀到底在哪儿。你放心,若是你有什么难处,尽管对我们说,我们别的没有,钱还是有一点的,我想,给你一些,足够你生活了。” 萧何觉得,看这孩子的形容,大约并不是拿着那些兵器去干杀人越货的买卖,可能也就是想换点儿钱而已。 那孩子见萧何也不再为他说话,而慕初然脸色越来越冷,眼中的杀气也越来越盛,又听萧何说,会给他钱,于是,一咬牙,在慕初然“一”字将将出口的那一瞬间,喊道:“你们的兵器都在地窖里,你们自己去看吧。” 慕初然听了那孩子的话,收了刀,冷冷说道:“好,我们这去看,只是,如果找不到,少不得再来麻烦你一次。” 说完,就要去拉萧何的手,萧何手一抬,错开慕初然的手,冷笑道:“你是杀伐果断的人,我是妇人之仁的人,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慕初然双眼一眯,“你看看他脖子上,可有一点儿伤痕?” 萧何仔细看向那孩子,那孩子的脖子上光滑如初,并没有一点儿痕迹,也没有一点儿血迹。 那孩子现今依然在心有余悸地摸着脖子。 “我并不是那嗜杀的人,你应该明白的。”慕初然解释道。 萧何冷哼,“这会儿你说的好听,刚刚怎么做的,你不清楚吗?” 就在两人争锋相对时,忽然那孩子摸完脖子之后,朝萧何伸出手来,说道:“你说过,要给我银子的,你的刀,我不知道是哪把,但是,一定还在地窖里,你找出来后,必须给我...给我...”挠了挠头,狠狠心,说道,“给我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是一个人两个月的工钱,算是不少了吧。那孩子竭力做出一副无辜而贪财的模样,同时低声嘀咕,“终于能吃饱饭了。”萧何见那孩子要钱,点点头,和蔼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钱。” 而此时的慕初然已经来在地窖旁边,站在洞口往下望了望,并没有下去,回身找来一个带钩子的东西,把那包裹勾了上来。 只是,就在那包裹被拉上来的同时,一条蛇忽然从包裹里面窜出,朝慕初然的面门飞奔而去。 “小心!”萧何大惊,喊道。 只是,在她喊的一瞬间,旁边那个本来不是慕初然对手的孩子忽然也动了,手一翻,几枚银针朝萧何射去。 萧何急速后退,但身后好似有什么东西挡着一样,只退了半步,就往后倒去,萧何想要翻身用手撑地,但下落速度太快,时间上来不及。 萧何绝望地闭上眼睛,眼中是那刚刚还人畜无害的孩子狰狞的笑容。 “萧何。”忽然,萧何身上一软,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睁眼一看,原来是慕初然来在她面前,在她离地只有几寸时抱住了她。 “谢谢。”萧何吓的心砰砰直跳,要不是慕初然在,她今天恐怕就讨不了好。又急忙问,“那孩子呢?” 慕初然扶起萧何,朝那孩子努努嘴,那孩子已经死了,头上、脖子上分别扎着一枚飞镖,眼睛睁得老大,好似并不甘心。 而远处的院子内,一条一米多长的浑身发绿的毒蛇被斩成两半,软软地趴在地上。 “你有没有事?”看到那条毒蛇,萧何这才反应过来,不顾自己身上的擦伤,忙去看慕初然,“有没有被毒蛇咬到?有没有受伤?啊?” 慕初然一把搂住萧何,一边摇头,一边说道:“没关系,我早知道这里有问题,所以一直都提防着。那条蛇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只是为了麻痹那个孩子,这才装作对所有的一切毫不知情的样子。” “那你也知道那地窖里有蛇,所以,没有下去,只是勾了上来?”萧何趴在慕初然的怀中闷闷地问道。 慕初然点头,“虽然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但是洞极深,而且从上面看不到下面的情况,而那孩子又那么可疑,我自然不能就那么毫无准备的下去。” 萧何紧紧搂住慕初然,后怕不已。看那条蛇的样子,显然是条毒性极强的蛇,若是真的被咬上一口,慕初然此时哪里还有命在? 又想起刚刚她误会慕初然,而为那孩子求情的话,萧何万分羞愧,真心诚意说了一声,“阿然,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 正文 第四百五十八章 果然有毒 萧何是真心后悔,若是她能多给慕初然一点信任,或许他就不用直面毒蛇。 虽然他说他有准备,但是万一他没有弄好,被毒蛇伤了呢,那时候,她到哪里后悔去。 慕初然明显的感觉得到萧何情绪上的变化,而且叫他欣喜的是,萧何对他的称呼变了。以前,萧何总是叫他陛下,或者是干脆不称呼名姓,而现今,她叫他“阿然”。 “阿然,阿然,”慕初然低声念叨着这个名字,真是好听啊,这两个字,比其他任何的名字都要好听。 两人正搂在一起的时候,忽听远处熙熙攘攘的人声越来越近,他们互相对视一眼,放开了彼此。 客栈中那些丢武器的人也来了。 只是,慕初然皱着眉盯着院子中间的那个包裹,还有不远处那条断蛇,不知道那包裹上有没有毒? 还未想完,客栈那群人已经进门,一见慕初然萧何还有倒在地上的孩子,就是一愣。 “怎么回事儿?”领头的那人站在门边,不肯再往前走,只是狐疑地盯着慕初然和萧何看。 而那人身后,一个三角眼的男子挤到前面来,一见慕初然萧何,也不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大呼小叫起来,“啊,是你们?我就知道你们没安好心,看看被我猜对了吧。” “什么没安好心?”其他人不明白他的话,于是问道。 那人见这么多人问他,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一边捋着下巴上稀稀疏疏的胡须,一边指着慕初然和萧何解释道:“你看,他们两个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咱们是最先找兵器的那一批人,而且众人齐心合力,这才找到了这里。而他们只有两个人,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且,看那孩子尸体的僵硬姿态,显然已经死了很长时间。若是如此,那么,他们两个就是最先到达这里的人。只是,为什么呢?你们为什么会比我们早那么长时候?除非,”三角眼故意看了众人一眼,才叫道,“他们两个就是偷兵器的人。” 众人一听,恍然大悟,对啊,为什么他们两个到的这么早?为什么比他们这些人还要早?他们可是最先找到此处的人啊! 于是一个个都眼神不善地盯着慕初然和萧何,恨不得把两人盯出个洞来。 萧何望着那个三角眼的一举一动,只觉得好笑。他自己笨,难道这世界上就不能再有聪明人了么? 真是的,井底之蛙。 萧何脸上鄙视的表情异常明显,那三角眼看得清清楚楚,自尊心受到极大的侮辱,心里气不过,又跳起来指着萧何叫道:“就是他们,就是他们,不知道为了什么偷了我们的兵器。然后藏在这里,大约是准备叫我们自相残杀,他们好从中牟利。只是没有想到,我们这么些人,聪明人不少,所以,识破了他们的阴谋,他们这才急忙杀掉同伙,好把一切罪责都推在同伙身上,自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兄弟们,这样歹毒的人,一定不能放过他们。” 话音一落,身后的人群发出一阵呼喊,“对,杀了他们。”“对,就是他们偷了咱们的兵器,不能放过他们。”“快围起来,不要叫他们跑了。” 萧何无语地看着众人,无奈的撇一眼慕初然,怎么有这么蠢的人,那么漏洞百出的话也相信? 那些话压根儿经不起推敲的好不好? 只是,这些五大三粗的人,显然往常是只动手不动脑子,那三角眼的话,竟然有许多人支持。 他们都纷纷表示,江湖事江湖了,一定要杀了慕初然和萧何,好出心头恶气。 慕初然挑起眉毛,看着人头攒动的人群,脸色冷峻,这些人真的是不知死活。又拉起萧何的手,对她一笑,说道:“别怕,一切有我呢。” 萧何顺势依偎在慕初然怀里,道:“我不怕,有你在,我有什么好怕的呢。” 有这个人在,她永远不用担心。 两人你浓我浓,完全无视了那些叫嚣着要杀了他们的人,这叫三角眼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左右看看,脸色微红,于是眼珠一转,又喊道:“兄弟们,不要犹豫,赶快趁着他们受伤,上前杀了这两个偷刀贼。” “好。”三角眼身后的人,都是齐声大喊,“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嗯。”萧何哭笑不得,不知道内情的看到这种情景,大约会以为两人是罪大恶极的朝廷钦犯,或者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只是,对方人多,而两人刚刚和那孩子拼斗过一场,体力上都有些不济,若是被人围攻,对方即使武艺再低微,蚂蚁咬死象,他们两个也可能应付不来。 “怎么办?”萧何问慕初然。 慕初然想了想,一眼看到远处的那颗树,笑道:“我们只管看戏就成,其他的不用我们管。” “哦?看戏?”萧何眼含柔情地望着慕初然,“那些人允许我们看戏吗?” 慕初然笑得和煦,“你觉地,地窖里可能只有一条蛇吗?” 此话一出,萧何脸色一变,急忙转头望向院子,院子内,门口处是站得里三层外三层的那些丢兵器的人,院子中间是那个包着兵器的包裹,和那条断成两节的死蛇。 “这些人的喊声那么大,地窖里的蛇,恐怕都被惊动了。”慕初然见萧何脸上的疑惑神色,趴在萧何耳边轻声说道。 热气窜进萧何耳中,一阵酥痒。 萧何想把慕初然往外一推,这么多人看着,她也觉得不好意思,但是慕初然趴在她耳边,一脸正经严肃的表情,就是不离开。 萧何无奈了,“这么多人,你也注意点儿形象。” “什么形象?”慕初然轻笑一声,说了一句暧昧不已的话,“我的形象,从里到外,你不是都知道么?” 萧何的脸瞬间通红,这话不能不叫人想歪。 就在两人旁若无人的说悄悄话的时候,门口,在众人簇拥下的三角眼,见两人压根儿不搭理他,鼻子都要气歪了。 这两个人太无法无天了,他到了哪个地方,只要说几句话,那些人不是倒头就拜的?偏偏在这两人这里吃了个大亏。 当初在客栈时,众人都围着他说话,也只有这两个人把他当做空气,毫无反应。 真是不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他们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三角眼胸脯猛烈起伏了几次,然后振臂一呼,“兄弟们,偷刀的贼就在眼前,我们上去杀了他们。” 身后的人一阵震耳欲聋的呼声。 “上。”三角眼站在原地,把手往前一指,说道。 “哈。”身后的人又喊了一声,但是,那些人却只是喊喊而已,并没有一个人上前。 萧何看着三角眼尴尬的神色,噗嗤一声笑出来。 慕初然也忍俊不禁,笑道:“看来,那些人还知道不该给那人当枪使。要不然,我真的要怀疑他们的智商了。” 三角眼脸上挂不住,转身恶狠狠地瞅着身后之人,怒道:“为什么不上去杀了那两个人?” 众人都无奈摊手,“大哥,没有兵器啊,上去怎么打?” “对啊,”又有一人指着慕初然手里的刀说道,“我们这些人手无寸铁,但人家手里可是有刀的。” “一群笨蛋。”三角眼骂了一声,又说,“等着,我把你们的兵器给你们拿过来。” 说着就走到装兵器的包裹前。 就在他弯腰伸手要拿兵器的时候,慕初然想了想,好心提醒道:“那包裹刚刚压住了一条毒蛇,”指指包裹不远处的那条蛇,“可能会有毒,这位兄台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慕初然的话音一落,门口那些人,齐齐往后退了三步。众人都不傻,那种毒蛇的毒,恐怕这世界上无药可解。 但三角眼只以为慕初然是不想叫他收买人心,故意说这种话,并不听,冷笑一声,说道:“哼,我知道你们是不想叫我拿到兵器,叫人杀你们,你们才说这种话。我还就告诉你,马王爷我并不是吓大的。什么毒蛇,什么毒液?我统统不怕。” 话音一落,手就伸到包裹上,轻轻一抓,包裹被提起,三角眼得意地往萧何和慕初然一眼,抖抖那包裹,把里面的兵器抖得呼啦响,笑道:“看,怎么样?”又转身面向那些丢兵器的人,叫道,“别听他们胡说,这兵器就在这儿,快来拿吧。” 只是,三角眼虽然喊得诚恳,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喂,你们...”三角眼背对着慕初然等人,还想说什么,却忽然手里一松,包裹里的兵器呼啦一下掉在地上,之后,三角眼用手掐着脖子,呼吸困难,脸色在几个呼吸之间就憋得铁青,“呃呃”,喉咙里发出霍霍声,却说不出一句话。 门口的人见了三角眼的情形,再次后退。 三角眼没有挣扎多长时间,就噗通倒在地上,彻底死去。 萧何皱眉看着三角眼,低声说了一句,“那包裹上果然有毒。”又看慕初然,“你知道那包裹有毒?” 慕初然一笑,“不知道。那是我猜的,没想到,真的猜对了。” 正文 第四百五十九章 识相的离远点儿 三角眼一死,剩下的人自然都不愿和萧何慕初然作对,归根结底双方并无深仇大恨。只是小心问他们两人,为什么会提前到这里来。 慕初然本不愿对他们多说什么,这些人一个个不辨是非,只知盲从,不值得他浪费口舌。 只是萧何见那些人问,好心的解释了他们到这里来的原因,又把那孩子的所作所为告诉了众人。 慕初然不解,“告诉他们干什么?浪费时间。” “我觉得,”萧何解释道,“或许有人能查出这个孩子的来历。即使查不出来历,能看出个大概也是好的。那孩子已经死了,想问他为什么偷我们兵器,又为什么对我们不利也问不出来,倒不如看看这些人中有没有认识的。” 慕初然这才反应过来,又看着萧何,真心夸赞道:“还是你心思细,我就没有想到这些。” 萧何甜甜一笑,“你不是没有想到,而是懒得想。” 只要他愿意想,无论是谁,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就比如那个孩子,只要慕初然对他有怀疑,无论他怎么样使坏,都不大可能伤了慕初然。 但是,当然,这种事还是越少越好。 那些人的手段花样繁多,总有防不住的时候。 门口的人听到两人的解释,不管信不信,反正都是一脸了然的样子。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人点头之后,指着远处的包裹,问道:“那这个怎么办?”他们最关心的,还是如何拿回属于他们的兵器。 至于这兵器到底是谁偷的,偷来干什么,他们都不想知道。 慕初然看了看,身上掏出一个白色的瓶子,来在那包裹前,把瓶里的药粉全都倒在包裹上。药粉一落到上面,那棕色的布上就冒出一阵青烟,同时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腥臭味儿。 众人都同时再次退后的两步,心里也都明白,那股臭气恐怕那条蛇身上的。 过了一会儿,臭气消散,青烟也消逝无踪,慕初然打开包裹,把属于萧何的那把刀拿出来,掂了掂,这才看着那群人说道:“好了,你们的兵器还给你们。” 说完,带着萧何退到一边。而那群人一见,这次不再犹豫,一哄而上,找属于自己的兵器。 “哎呀,别挤,谁的就是谁的,跑不掉。” “哎,那是我的刀,快还给我。” “我的剑呢?怎么不见我的剑?谁拿我的剑来,快给老子还回来。”...... 一群人乱乱哄哄,寻找着各自的武器。 而慕初然和萧何则是站在角落里,抽出那把刀仔细端详着。这把刀就是他们的那把刀,刀鞘是红色的紫檀木,上面刻着一朵梅花,刀刃乃是千年陨铁所铸造,锋利异常,削铁如泥,在阳光照射下,闪着摄人的寒光。 “好了,收起来吧。”慕初然扫视一圈儿,见众人基本都拿到了各自的武器,提醒道。萧何把刀收回鞘里,挂在身上。 此时,那个络腮胡子的大汉走到慕初然和萧何面前,一抱手,说道:“多谢两位的帮忙,这份儿情谊,我今后一定会还。” 慕初然挥挥手,截断他的话,说道:“我并不求回报。”说完,话锋一转,又说道,“只是,我倒是有件事儿想向你打听一下。” “请说,我一定知无不言。”大汉爽利地说道。 “你看那个人,你认不认得?”慕初然指着那个已经死了的孩子,问道,“你知道他是哪里人吗?”又指着人群纷纷绕着走的那条半截的蛇,说道,“这条蛇大约就是那孩子养的。” 那大汉听了,走到那孩子身边,仔细端详了片刻,摇头道:“这个人,我以前并没有见过。” 此时,一些找到武器的人也好奇地来看那个孩子,只是看完后,都纷纷摇头,说道:“不认识。”“以前没有见过。”“不知道他是谁。” 又有人提到,“最近鹤祥宫在中原很活跃,会不会是鹤祥宫的人?” 此话一出,院子内瞬间一片寂静,众人都对鹤祥宫心有余悸。因为那宫里不仅有男人,还有女人。而他们这些练过武的男人也是鹤祥宫中的女人需要的练功物品。 “鹤祥宫?”慕初然咀嚼着这三个字。 萧何也陷入沉思,好像最近的事儿,都和这个鹤祥宫有莫大的关系。 比如柳静竹,比如她失踪了的父母。 “有可能就是鹤祥宫。”此时又有一个身穿长袍、看上去还算斯文秀气的人出面,说道,“这条蛇看着不像是我们中原品种。大约是南疆那儿特有的。” 他一指,原本就对那条蛇非常忌惮的人群再次往后退,远离那条已经死了的蛇。 萧何望着那条蛇,又看向慕初然,点头道:“看样子,像是那边的。”又看那孩子,“那也就是说,这孩子是鹤祥宫的人?” “只是,他为什么要偷我们的兵器呢?”此时,那秀气的斯文人皱眉疑惑道,“偷了我们的兵器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斯文人的剑是一把镶着宝石的短剑。短短的剑身上,镶嵌这五六颗硕大的或蓝或红的宝石。剑挂在腰间,配上他那一身锦衣,和头上的金簪,手上的戒指,光彩流动,耀眼异常。 只是,人群好似都非常惧怕他一样,虽然他浑身上下价值不菲,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抢夺。 而他说完话后,众人都低头陷入沉思,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萧何与慕初然对视一眼,也不明白这鹤祥宫最近为何如此活跃。 但是,因为鹤祥宫的柳静竹,又因为江御风和许墨阳,鹤祥宫即使不找他们,他们也会去找鹤祥宫。 拿到武器,众人又议论了会儿那孩子的身世,没有任何头绪,只得离开。 至于客栈死的那个人,据仵作说,那人是被毒蛇咬死的,所以,才会死的无声无息,没有打斗声。 这件事,大约也是那孩子干的。 只是,他为什么要杀那个人,是否和那人有仇,因那孩子已死,恐怕永远都问不出来了。 慕初然临走前,来在那地窖边,打开一个瓶子,把里面的药粉全都洒下,不一会儿,里面传来痛苦的嘶嘶声,还有好似是翻滚的声音,拍打声,把地窖的顶端弄得灰尘四溅。 那地窖里面显然还有蛇。 只是,不一会儿,一切都恢复了宁静,那些蛇,全都死了。 “这些东西如果不弄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来咬我们,我们还是小心点儿为好。”慕初然一边盖上瓶子,一边解释道。 萧何点头,对于这种救人的事儿,她一向是赞同的。 但,弄死那些蛇后,慕初然并没有收手,而是真的找来火把,一把火烧了那孩子所在的房子,连带这那孩子的尸体也一起烧了。 面对这熊熊大火,萧何奇怪,问道:“那人已经死了,为何还要烧掉人家的房子?” 慕初然冷冷一笑,只从嘴里吐出三个字:“柳静竹。” 萧何一惊后,明白过来。 那孩子既然是鹤祥宫的人,那就不一定仅仅是养了蛇,说不定还养了蛊。而蛊虫霸道,若是不趁势一把烧了,说不定以后还会害人。 再说,屋内房梁上也能爬蛇,说不定地窖内的蛇并不是全部,屋里还有。 但是,若叫慕初然亲自去屋内寻找,萧何是不愿意的,万一受了伤可怎么办?看三角眼死亡的速度,即使她拿着药站在慕初然身边,也不一定能及时救回他。 而这一带是居民区,若是任由那些蛇乱爬,将来不知道要害多少人。 此时烧了最好,一了百了。 而从火焰中不时传来的噼啪声看,那孩子身上真的有蛊虫。 屋内的火光中,萧何也隐约看到了长条形的东西在爬来爬去,只是火势太大,无论从哪个方向,那些蛇都出不去,接下来等待它们的,只能是被烤焦。 等这院子连带着着房子都被烧成灰烬,慕初然与萧何也转身离开。接下来,他们要继续去江南,查找江御风和许墨阳留下的信息。 骑上马,两人继续风餐露宿的往前走。 这日晚上,在荒野外的路边一家客栈投宿时,两人一进门,就听一个惊喜的声音,“没想到两位也是去江南?真是好巧?” 那个浑身散发着耀眼光辉的斯文男人正好和他们一路。 两人还未答话,那男人就自动做起了自我介绍,“我姓柳,叫柳皓博,他们一般都叫我柳公子。家就在江南,这一次是到北边做点生意,卖了货后,正要回家去,没想到,和两位这么有缘,能碰到这么多次。” 他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萧何,偶尔才施舍慕初然一眼,显然,他对萧何的兴趣,比对慕初然的兴趣大。 慕初然心里立即警惕起来,这人恐怕是个情敌。于是把萧何拉到身后,冷着脸说道:“不管你是什么公子,赶紧给我走开。我们要休息。哦,对了,”说完,忽然又加了一句,“我是风无尘,这是我娘子,莫三娘,我们已经成亲。” 那意思再明白不过,名花已经有了主,识相的就离远点儿。 正文 第四百六十章 柳皓博 这位柳公子虽然浑身上下亮瞎人眼,一股暴发户的气息,但是,说话温文尔雅,看得出来像是读过书的大家公子的样子。 而且,长相也斯斯文文,皮肤白净,举手投足都和那些五大三粗的大汉不一样。 面对慕初然的冷淡,柳皓博并未退缩,反而更来了精神,看着萧何笑道:“不过是正巧遇到而已,这一路上难得碰到个熟人。” 萧何对此人挺有好感,不顾慕初然暗黑的脸色,笑问他道:“这么巧,原来柳公子也是去江南?只不知是江南哪个地方的人?” 慕初然拉着萧何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我不住这家客栈了,我们换一家吧。” 萧何对柳皓博歉意一笑,跟着慕初然出了门。 到了门外,望着四周的旷野,感受着萧索的秋风,萧何冷了脸,“既然你说要到别家去住,那你告诉我,这一带二三里内,还有没有别的客栈能住?” 一路上走过来,他们就没有碰到过大点儿城镇,或者是村庄,好不容易在这里才遇到个客栈,没想到,慕初然却莫名其妙地不愿住。 “那我也不住这儿。”慕初然对柳皓博的出现十分警惕,心里有一种领地被侵犯了的感觉。所以无论萧何怎么说,就是不愿意和柳皓博同住一家店。 萧何骑了一天的马,浑身酸疼,此时正想好好洗个热水澡,上床睡觉,却没想到慕初然耍起了脾气,还怎么也说不通。 劝了几句劝不回后,萧何也有点恼了,“既然如此,那你到前边去找地方睡觉吧,我今日不想往前走了,就住在这里。”说完转身就要进客栈。 对于慕初然莫名其妙的第一,萧何很不理解,她都要累死了好不好。 慕初然望着萧何的背影,紧走两步,忽地拦在她的面前,说道:“我不住,你也不许住。” 面对慕初然的不讲理,萧何气笑了,“凭什么?我们是什么关系?刚刚我没有拆穿你,就已经够给你面子了。慕初然,不要挑战我的耐心。难道我跟了你,就不能再和别的男人说一句话?还是说,除了你是男人,别的男人都是情敌?我告诉你,我今天还就住在这里了,你想走你走,我不走。” 萧何说完,一把推开慕初然,大踏步进了店里,叫店小二来一间上房。 小二喊了一声“好嘞”,然后看了一下账册,递给萧何一把钥匙,“这位客官,二楼左拐第一间,请您拿好。” 萧何冷冷的回头瞅一眼跟着进来的慕初然,冷哼一声,也没和上来继续搭讪的柳皓博说话,上了楼梯。而慕初然则是亦步亦趋地跟着萧何,来到房门前。 萧何正要开门,忽见慕初然还跟着她,没好气地说道:“你不是要到别的地方住么?怎么还不走?跟着我干什么?” 慕初然也跟着冷哼,辩驳道:“你是我已经成了亲的妻子,你去哪里,我自然是去哪里。哪有妻子把丈夫丢下不管不问的。” 萧何被气的脸色通红,“我什么时候和你成亲了?” “就前段日子。”慕初然并不惧怕,站在萧何面前,抱着双臂,大声说道,“你敢说,你没和我成亲?彩礼你都收了,庚帖也换过了,这就算是成了亲了。这辈子,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谁也抢不走你。” “你...”萧何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然后转身开了门。 慕初然当然没有走,跟在萧何身后进了门。进门之后,转身猛地关上房门,几步跨到正在整理床铺的萧何身后,一下子抱住她,把她压在床上。 萧何大惊,“你干什么?” 她的脸埋在铺盖里,柔软异常,但身后慕初然的胸膛却异常结实,咯得她后背也跟着疼。 “当然是行使做丈夫的权力。”慕初然在萧何耳边轻轻说道。 萧何一瞬间脸红了。 她对慕初然是有情,心里也确实有他。 但是,那不代表,她会在这种情况下接受他。 萧何感受着慕初然越来越紧的手,闻着萧何身上特有的味道,心里砰砰乱跳,一方面是他们从来没有这么亲密过,一方面,她不喜欢这样的情况下把自己交给他。 “慕初然,我告诉你,如果你再不放手,我就生气了。”萧何皱着眉,掰着慕初然的手,低声吼道,“我可以给你,但是,不是这种情况。你要是真的想现在,而且是在这里,我可以答应。但你记住,从今日以后,出了这个房门,我和你再无瓜葛。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慕初然望着萧何的侧脸,虽然只看到半张脸,但是也能明显看出,她生气了。 不是撒娇时的那种装样子,而是真的气得狠了。 她的脸色通红,呼吸急促,掰着他的手的力气很大,恨不得把他手腕掰断。 他是气恼她和柳皓博说话,但并不想把她逼走。 于是,在萧何的脸色再次变化之前,慕初然说道:“好,我不在这里。只是,从今以后,你必须和我一起睡觉。而且,对外必须说我们已经成了亲。” “休想。”萧何并不同意。 慕初然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做什么,只这样抱着你,叫你走不掉。你放心,我的时间多得是,能一直很陪着你。” “你....卑鄙。”萧何低声骂道。 “是你先让我不放心,我才只能采取这种方法。”慕初然也很委屈,要不是柳皓博的对萧何的态度太过明显,他何至于吃这种醋。 萧何被慕初然压在床上,姿势要多暧昧又多暧昧,若是店小二此时进来,一定会把他们俩传得非常不堪。 但是,若是要答应慕初然的提议,那以后就得在公开场合承认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那时候,他想对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她根本就无法阻止。 而以慕初然的心思,那时候,她还逃得掉么? 萧何不愿受拘束,如果连和男人说话的权力都没有,那还有什么意思? 于是,死咬着牙,就是不松口。 同时,手用尽全力想要掰开慕初然紧抱着她的腰的两手。但慕初然的武艺比她高强太多,她即使累的满头大汗,也没有成功。 “哼。”慕初然在她身后冷哼一声,打击萧何道,“你的武艺一向不如我,你的力气也不如我,我就明白告诉你,这一次,你无论如何逃不出我的手心。” “哼,是吗?”萧何也冷笑一声,随后,忽然拔下自己头上的金簪,照着自己的胳膊刺去。 慕初然大惊,急忙松开搂着萧何的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儿,怒道:“萧何,你在干什么?” “你不是说你永远不会放开我么?我就是想试一试,你说话到底算数不算数。”萧何一甩手,脱离慕初然的掌控,冷笑道,“你说的挺好听,但是,现今看来,也是个说话不算数的。” “你...”这一次,换成慕初然无话可说了。 那样的情况下,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由着萧何伤害自己呢? “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慕初然看着得意洋洋的萧何,越想越危险,“万一我没有拦住你,你这时候就会受伤了。” “你不是说你武艺高强么?难道连这点儿动作都拦不住?那你还怎么保护我去江南?”萧何反唇相讥,一点儿不退让。 慕初然本想再和她争论两句,但萧何的神色中虽然有得意,可也有伤心,也有冷漠,甚至,许久没有在她眼中出现的抗拒神色,也出现了。 慕初然心里一动,若是继续争下去,或许又和以前一样,两人再次形同陌路。 而他不愿意那么过。 于是,在萧何的注视下,慕初然深吸口气,自己排解了自己心中的郁闷之气,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好吧,我们不争论这个了。但昨天的事叫我心里有些心惊。以后无论去哪儿,我还是希望我们两个能睡在一屋。你也看到了,那条蛇无声无息的来,无声无息地走,如果屋里只是你一个人,或者是只有我一个人,万一被蛇咬了,自救都来不及。如果是两个人,存活几率就大一些。” 换一个说法,一样能达到两人同住的目的。 萧何思虑片刻,停住往外走的脚步,缓缓点头。 慕初然说得对,在鹤祥宫的目的不明的清苦下,分开睡,对两人都不好,不如在一起谁更加安全。 “可以,但是,”萧何提了条件,“你不能碰我。” 慕初然点头,“放心,除非你心甘情愿,否则我绝对不会碰你一根儿手指头。” 慕初然的信誉极好,一言九鼎,既然做了保证,那这保证他一定会实行下去。 萧何放了心,收回了金簪。 此时,门外传来小二的敲门声,说是按照他们两人的要求,来送饭菜。 萧何开了门,在门外,不仅有小二,还有刚刚的柳皓博,他言笑晏晏,手中一把销金扇,玉树临风,很有一番翩翩佳公子的派头。 萧何看了一眼紧握双拳的慕初然,本不想让他进来,但是想到刚刚慕初然对她的所作所为,心里有气,于是换了一幅亲切的笑脸,问柳皓博:“柳公子怎么有空来我们这儿?” 说完,让开了路,叫小二进去,然后又邀请柳皓博,“若是不嫌弃,柳公子与我们一同用餐吧。”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一章 皇帝也能杀 萧何赌气之下邀请柳皓博进屋吃饭,柳皓博满面惊喜,尚未答应,脸色黑的不能再黑、臭的不能再臭的慕初然来在萧何旁边,一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一边挤在她的身前,挡住柳皓博的视线,冷冷地说道:“柳公子想必已经吃过饭了,还是请回吧。” 柳皓博的脸色并不是想回去的意思,而是惦着脚尖,摇头晃脑的想要看萧何,但慕初然身材高大,往萧何身边一站,把萧何挡了个严严实实,柳皓博努力半晌,即使从慕初然的肩头也看不到萧何,不由得心下遗憾。但是,这个饭是一定要吃的。 于是笑道:“在下尚未吃饭,正好这小二送饭,我跟来想问一问两位,饭菜可合胃口。我出门一向都带着厨子,厨子此时正在厨房做饭,若是两位不嫌弃,可以到我屋内共同用饭。啊,”说道这里,柳皓博又叫了一声,看着慕初然想要杀人的目光,改口道,“把饭菜端到这里,和两位一起吃也是可以的。反正,在哪里吃都是吃嘛。” 说完,昂起头,想通过慕初然的肩膀看萧何,而慕初然则是把萧何挡得死死的,柳皓博连萧何的头发丝儿都没有看到一根。 萧何在慕初然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有点不乐意了,伸手推他的背,想要把慕初然推走。 但客栈的门极窄,只容一个人通过,慕初然往门口一站,不仅是店小二出不去,外面的柳皓博也进不来。 他就像是一堵高山,把屋里的人和屋外的人隔开。 “不,”慕初然深恨柳皓博的不识相,就是站在门口不走,冷冷说道,“柳公子吃过饭了,还是请你自己回屋休息去吧。” 柳皓博正要张嘴说话,慕初然恶狠狠瞪他一眼,叫道:“即使你的饭菜好了,也请你在你自己屋里吃,不要在我们屋里吃,我们夫妻的事情,不劳外人打扰,知道了吗?” 这话说得异常明显,就差明着指责柳皓博想破坏他们夫妻的感情了。 柳皓博见慕初然十分坚持,而萧何呢,虽然想见他,但是,大约是拗不过慕初然的意见,并未再次出言挽留,只能遗憾说道:“既然如此,那在下这就告辞。” 朝慕初然一拱手,一步三回头地恋恋不舍地下楼去了。 “喂,你干什么?”萧何等慕初然回过头来,不满的望着他,“人家想请我们吃饭,为什么不去?不吃白不吃啊。再说,那人浑身上下一身宝石,看样子就像是个富家公子哥儿,这种人带来的厨子一定不会差。我们尝尝他们的饭菜怎么了?这店里的饭菜,”撇撇嘴,“也就那样儿。” 慕初然抱着双臂,只不说话,而是朝萧何身后努努嘴,萧何一转身,正看到在摆碗筷的店小二,忙捂住嘴,不好,说人家坏话,被当事人听到了。 店小二的职业素养显然很高,见萧何不好意思,只是无所谓的笑了笑,说道:“这位姑娘说的对,我们店里的厨子自然是比不上江南柳家的大厨的。这一点,说出来没什么好丢脸的。人家那厨子是一月十两银子雇来的,不仅擅长各种菜系,而且能把一盘普通的炒茄子做出许多花样儿来。刀工也好,我们的厨子说了,见了柳家的厨子切菜的手艺,连他自己都佩服呢。姑娘...” 此话一出,慕初然瞪眼,店小二察言观色的本事炉火纯青,立即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改口道:“啊,不对,是夫人,夫人即使说我们,我们也没有什么好羞愧的。就如同刚刚识字的儿童,想和状元比肩,那是没有可比性的不是。” 这店小二倒是非常看得开,对于萧何的贬低并没有多大的怨愤之色。 但是,慕初然听到小二的一句话,心里一动,皱眉问道:“你刚刚说什么?什么江南柳家?” 萧何猛地望向慕初然,江南柳家?难道就是柳静竹所提过的那个江南柳家? 想完,也同样看向店小二,等着他的答复。 店小二见两人都有兴趣,眼珠一转,为难道:“你看,这楼下的客人还等着我下去呢。” 说尚未说完,慕初然抛出一大锭银子,那银子准确落到店小二怀里,店小二低头看了看,粗略一估计,怕不是有十两银子?两个月的工钱啊!大主顾啊。 于是高兴地把银子收到怀里,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点头哈腰地望着慕初然,说道:“客官还有什么问的,尽管问,小的知无不言。” 慕初然和萧何对视一眼,同时点头后,对店小二说:“只说说你刚刚说的那个江南柳家吧。” “哦,他家啊。”店小二显然对柳家极熟悉,或者说,江南柳家在这一带极为有名气,于是就把他所知道的关于柳家的信息,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了个彻底。 慕初然和萧何一边听,一边思索,也一边点头,对江南柳家了解了个大概。 这个柳家,就如同柳静竹所说,确实是江南一带的一个大富商。家财万贯,据说,比朝廷的国库还有钱。 而他们的产业也是遍布各地,书铺,绸缎铺,生药铺,客栈,铁匠铺,等等,大大小小,几乎垄断了江南地区的经济,势力颇大。 无论是谁,想在江南地区做生意,都必须向柳家打招呼,否则,一定是做不下去的。 因为据传言,柳家除了有生意之外,也有一些暗地里的产业。比如,江湖上排名前几位的杀手组织,暗雨,相传就是柳家的产业。 如果谁来江南做生意不通过柳家,那一定死的极惨。 所以,江南地区,柳家一家独大,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很多年。 而其他家族,虽然也富有,却终不如柳家豪富。 “嗯,”店小二说完,萧何想了想,又问他,“那楼下的那位柳公子是?” “哦,他啊,”小二热情介绍道,“认识他,你们可发达了。那位公子是现今柳家家主的三儿子,自小就爱舞枪弄棒,行走江湖。成年之后,他两位哥哥管理家业,他一直在江湖行走,偶尔打理一下家里的产业。” “原来是这样,”萧何了解了之后,默默点头,怪不得他身上那么多的宝石,却没人敢上去抢。 暗雨这个组织,她也听说过。 是江湖上人说的第二个不好惹的组织,第一个不好惹的自然是江御风的听雨山庄。 只因暗雨组织内高手极多,而且,只要给钱,谁都敢杀。他们曾经放出风声,只要银子够,皇帝都能杀。 因着这句话,暗雨一直是慕初然的心头大患。 虽然皇宫内保卫严密,而他自身又武功极高,不用惧怕这些宵小。但是,万一有那心怀不轨的,去暗雨组织买他的人头怎么办? 但这个组织一向神秘,组织内部的人,除了他们自己,也没有外人知道。 据说,那些杀手也极善于伪装,或者是青楼的花魁,或者是街边卖泥人儿的手工艺人,或者是走街串巷的挑夫。 因为善于伪装,也难以轻易察觉。 往往到被杀之人死了,才猛然发觉,原来那个在胡同口卖汤面的是杀手啊。 又因为易容术的存在,暗雨的杀手杀掉一人后,就会快速换个地方,重新易容,继续杀人。 他们到底有多少人,总部在哪里,门主是谁,到底如何运作的,这些信息,没有一个人知道。 所以,暗雨组织很神秘,同时也很危险。 萧何在关注暗雨组织,而慕初然关注的确是其他,问小二,“那这一带柳家家主有没有个叫柳静竹的女儿?或者说,有没有一个叫柳静竹的族人什么的?” “这...”小二想了半晌,随后把手一摊,答道:“柳家族人极多,大约有上百口。我们这里所传的也就是柳家家主的儿子女儿,其他人,”小二摇头,“我们也不能全都知道。” 萧何有些遗憾,若是小二知道这些,倒是能叫他们省去许多功夫。 “好了你走吧。我们要吃饭了,不用你再次伺候。”慕初然见小二再也说不出什么来,就打发他离开。 小二一走,萧何就紧走两步,来在慕初然身边,趴在他耳边,有些庆幸地低声道:“幸好我们易了容,要不然,碰到暗雨的杀手,你可怎么办呢?” 慕初然是皇帝,许多人都见过,若是真的有人起了歹心,趁着慕初然在外的机会,找暗雨的杀手杀了他。那萧何毫不犹豫,一定会为他报仇。 “要不,你先回京吧。”萧何不等慕初然惊喜的神色消失,赶紧又建议道,“我的父母,我自己来调查。你把未央宫的令牌留给我就行。其他的,我自己来办。我总觉得,你留在这里叫我心不安。” 暗雨内部也有精通易容术的人,万一他们两人的易容被人看穿了呢?万一慕初然的身份暴露了呢?万一,有人真的想刺杀慕初然,夺去皇位呢? 有太多太多的万一,但无论是哪种万一,萧何都承受不起。 他们平日吵嘴是吵嘴,但是,萧何从来没有想过叫慕初然去死。 正文 第四百六十二章 不普通的客栈 面对萧何的关心,慕初然顺势抱着她的腰,说道:“你在哪儿我在哪儿,越是危险的地方,我越是要留下来保护你。若是因为危险就扔下你一个人回京,那我还算什么你的丈夫呢?将来还拿什么去娶你呢?” 听着慕初然表白的话语,萧何心里一阵感动,慕初然刚刚阻挡她见柳皓博的怒气也烟消云散。 此时,她的心完全被他的安危占据着。 在慕初然搂着他的那一瞬间,萧何也回抱着她,把头趴在他的肩窝,闷闷的说道:“虽然你武艺高强,我却还是担心你。万一你有个好歹,你叫我怎么办呢?这个世界上,没有了你,我一个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萧何从来不曾说过如此叫人心动的情话,慕初然脸颊泛红,多不容易啊,一路风风雨雨,他们终于走到了今日。 虽然两人之间还有一些不合,但那些都是小问题,只要他们心里有彼此、深爱彼此,就够了。 “没关系,真的,”外面夜色渐黑,屋内光亮渐渐消逝,在这一片黑暗中,慕初然同样动情地说道,“你没有我不行,我没有你,也是不行的啊。你叫我怎么放心把你一个人丢在这种四面都是危机的地方呢?只有跟着你,只有时时刻刻看着你,只有时时保护着你,我才能放心。” “阿然,”萧何心里感动地无以复加,忘了刚刚两人的不愉快,脑子一抽,在黑暗中望着慕初然的脸,说道,“等找到我父母后,我们回去就成亲吧。” 他们虽然已经成了一次亲,但是那次亲事并没有完全完成,并不算是娶,也不算是嫁。 慕初然抱着萧何的手猛地一顿,随后心里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惊喜淹没,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萧何心甘情愿地要嫁给他了。 慕初然又扭头看向南方,江御风、许墨阳,无论你们在哪里,他发誓,他一定会把他们找出来,叫他们看着萧何出嫁,叫萧何有一个完美的、没有遗憾的婚礼。 若是有人敢动江御风和许墨阳一根儿汗毛叫萧何伤心,他一定会发动全天下的兵马,把那门派铲除。即使是暗雨这种杀手组织,或者是鹤祥宫这种邪派。 门派势力再大,终归比不上军队。 数万军人一起射箭,一人一支箭就能射死他们。 “你在想什么?”萧何见慕初然长久没有声音,推着他的胸膛,好奇的望着他黑暗中如同刀削般的面庞问道。 慕初然露齿一笑,洁白的牙齿在黑夜中异常显眼,说道,“在想,我们什么时候会有自己的小宝宝呢?” 一句话说的萧何脸色通红,推开慕初然,嗔道:“真是没有正行。” 说完,见天色实在太黑,从慕初然怀里出来,点上桌子上的蜡烛,烛光昏黄,威风下左右摇曳着。 “吃饭吧。明日还要赶路呢。”凑着温和的烛光,萧何坐在桌子边说道。 慕初然听话地坐到萧何旁边,两人一起开始吃饭。吃完饭,和昨日一样,同睡一床,只是还和昨日一样,同床不同被。 第二日,日头尚未升起,慕初然就早早醒来,催促萧何起床。 他可没忘柳皓博那个一直觊觎着萧何的人。早点起来,两人早点赶路,把那家伙扔到后面,最好以后再也不见面。 再者,前面再有半天的路就是杭州城,他们这次出行的目的地就是那儿。尽早赶到那里,尽早找到江御风和许墨阳,他和萧何也尽早回去成亲。 萧何没想那么多,只是救父心切,慕初然叫起来,就乖乖起床。 和昨日一样,她睡觉的时候并没有脱衣服,只需要简单洗漱一下就行。 二人简单地吃了早饭后,重新上路。 此时天色才微微发亮,东边的太阳只露出一个小角,路上的雾气尚未散去,朦朦胧胧,给大地上罩了一层薄纱。 路上并没有行人,一条路前后望望,只有她们这两骑,再无旁人。 萧何深深吸了口清晨的凉气,那带着青草味儿的空气从鼻子中直冲胸膛,叫她刚刚还昏沉的脑子猛然惊醒。 慕初然则是警惕的环视着四周,防止忽然杀出个劫道的匪徒来。 就在两人快马加鞭地朝杭州城赶的时候,客栈内,柳皓博面对着空空如也的房间,轻叹一口气,佳人虽好,奈何已是人妇。 他看到萧何的第一眼,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和好感。和萧何接触后,又发现她心底善良,是不可多得的一个奇女子。 他长这么大,无论是良家女子,还是青楼女子,还是家里的姐姐妹妹们,见到的女子不少,只是如同萧何这样,能叫他怦然心动的却几乎没有。 而他又不是个随意的人。 他的父亲,柳家的家主为他说亲时,他就坚决不同意,说:“我自己的妻子,我要自己选。” 柳家家主自然是又打又骂,但柳皓博是个倔性子,无论亲爹怎么威逼利诱,只是不松口。还说,“若是娶来的人我不喜欢,我这辈子绝对不会碰他。” 不碰那人,那人就生不出孩子来。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这话一出,他亲爹也没了脾气,真的怕他来这一手,只得按照他的意思,叫他自己挑媳妇儿,再不管他的事。 但是,挑来挑去,挑了这么多年,眼看他就要二十二三了,别人家孩子都要打酱油了,还是没有音信。 这下子,不仅是亲爹,亲娘也急了,劝他:“无论是谁,总要娶一房回来。你这么拖着,也不是个法子。” 但柳皓博坚持本心,无论那女子多么惊才绝艳,无论那女子如何倾国倾城,入不了他的眼的,他一概不要。 这一次去北方,就是因为家里人逼得很了,他想出去散散心,顺带处理一批货物。 倒是没有想到,这一趟出去,就遇到了叫他心动的人。 柳皓博望着已经被整理的干干净净,几乎没有任何痕迹留下的客房,心神恍惚,就好似萧何正坐在床头,叫他过去一样。 他迷迷糊糊地往前走了两步,可那床上的人忽地一换,又成了慕初然。 慕初然神色狰狞,举着双拳威胁他,不叫他靠近他的妻子。 柳皓博看到这里,猛然惊醒,萧何已经成了亲,他没有机会了。 一边用扇子拍打着手心,柳皓博一边想,虽然说成了亲,却还是有和离的可能的。和离之后,萧何就是自由身,想嫁给谁就嫁给谁。 至于柳家家里,他娘已经说过,“只要不是楼里的姐儿,其他人随你挑。” 显然,和离二嫁并不是问题。 既然如此,那叫两人和离就成。 只是看那男人的意思,显然也是极为重视萧何,如何才能叫他们两人和离呢? 柳皓博看看自己身上的绸缎和宝石,想着那人极为普通的衣物和马匹,心里猜测,大约那男人是不富裕的? 既然缺钱,那就好办。 柳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到时候,找他出来,多给他点儿钱,叫他拿了钱离开萧何。 想完之后,柳皓博转身离开,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骑上他爹亲自为他挑选的汗血宝马,朝杭州奔去。 他记得萧何说过,他们下一站的目的地正是他的家杭州。 这样巧的事儿,说明他们两人今生有缘。 就在柳皓博追萧何的时候,萧何与慕初然已经到了杭州城城外。 常言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说的就是杭州。杭州作为江南地区极为有名的城市之一,文人墨客极多,世家大族也极多,当然,人也极多。 城门边,排着进城的人络绎不绝,摩肩接踵。 萧何与慕初然两人牵着各自的马,随着人流慢慢进入城门。城门有三层楼那么高,走在里面,抬头一眼望不到顶。 说一句话,回音飘荡,嗡嗡震耳。 进入杭州城内,街道两边,挑着招牌的各种店铺门前簇着一堆堆的人,热闹地很。 两人一进城,慕初然就对萧何说:“我们先找个客栈住下。”然后仔细观察有没有客栈有一些特殊的标记。 走了十来家客栈,每一家的墙上都光秃秃的,直到城中心位置,才有一家客栈的墙外面像是小孩子涂鸦一样,画了一把刀剑。 慕初然一见,精神一振,拉着萧何的手说道,“我们去住那家。” 萧何并不知道慕初然为什么错过那么多家客栈,却偏偏选中这家,自然也没有看明白那墙上所画的刀剑的意思,只是庆幸于终于不用在再走路了,她的腿终于能休息休息了,就欢欢喜喜地跟着慕初然进了客栈。 和前几天一样,两人还是要了一间房。 当然,杭州城内的上房自然要比昨日晚上在荒郊野外住的上房要干净整洁奢华许多,床是大床,足够两个睡,桌椅等子都是崭新的,细闻好像还有油漆味。其他的被褥、陈设等也和普通住户人家一样,干净整洁。 就在两人整理房间时,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小二说道:“两位客官,外面柳家的三公子找二位,不知道二位有没有空?”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三章 无论如何要拆散他们 面对柳皓博的穷追不舍,慕初然一开始想要断然拒绝,就和那时候在野外的客栈一样,把柳皓博挡在外面,不叫他见到萧何的一根儿头发。 但是,转念又想,这里是杭州,而杭州是柳家的地盘,虽然他贵为皇帝,但有些事却也无法掌控。 况且柳家还有个暗雨杀手组织,他倒不是怕惹恼了柳皓博后,柳皓博来杀他,而是怕暗雨采取一些低劣的手段对付萧何。 再者,萧何显然是真心爱着他,而他又和萧何天天在一起。这段日子在杭州,两人绝对不会分开,这种情况下,若是柳皓博还能把萧何抢了去,那慕初然就可以一头撞死了。 想了一会儿,在萧何诧异的目光下,慕初然打开了房门。 门外的柳皓博还是一身闪闪发亮的宝石,这一次,不知是不是精心打扮了一番的缘故,不仅刀剑上镶满了宝石,就连腰间的腰带,也是一条金光闪闪的金带,说他是暴发户习气,真的一点都不冤枉他。 萧何来在门口,无语地看着柳皓博,他要干嘛?头上是镶着宝石的金簪,身上是镶着珍珠的衣服,手上是镶着蓝宝石的刀剑,整个是一开屏的花孔雀。 “你...”萧何张着嘴看了半晌,无语凝噎,这种打扮,真的非常辣眼睛。 而柳皓博一见到萧何,大喜过望,丝毫不觉得自己的穿着打扮有什么问题,忙上前一步问道:“不知姑娘来在杭州,这里的气候可还适应?饭菜怎么样?可口不可口?要不要我派我的厨子专门来为姑娘做饭?姑娘的衣服怎样?够不够穿?我家有个专门卖绸缎的铺子,姑娘若是真的有需要,我可以带着姑娘去。” 说完,瞥一眼上前有意无意挡住他的视线的慕初然,撇撇嘴,又对萧何说:“姑娘这样的容貌,这样的人品,穿这样的粗布衣裳太委屈了。要我说,还是穿些绸缎的好,绸缎上再镶上宝石,或红或绿,或蓝或紫,都行。一走到大街上,就叫人挪不开眼,也叫人羡慕。姑娘现今穿的也太素淡了些。” 萧何哭笑不得,她出门在外,穿一身宝石算是怎么回事儿呢?恐怕人家不知道她有钱,叫人来抢呢? 再者,她从小在摄政王府长大,摄政王夫妇对她虽然总是感觉隔了一层,但吃穿上从来是没有缺过的。别说是镶宝石的衣服,就是镶钻石的衣服,她想要,摄政王夫妇也都给。 后来到了宫里,慕初然对她也很不赖,能给的不能给的,几乎都给了。她的宝石首饰之类的东西,没有一匣子,也有几箱子,实在没有必要做出这么个没见过东西的样子。 再说,炫富也没有这么个炫法儿。 穿成这样,那些不明真相的普通人可能会羡慕,但是,那些真正的达官贵人一定会笑话。 真不知道这个柳皓博的爹娘是怎么教导他的,竟然叫他这么样就出门,不怕被人劫走吗? 而萧何明显的震惊和鄙夷神色,落在柳皓博眼中,就成了萧何不睦权贵,不贪图荣华富贵,心性良好的表现,于是心里更是一团火热。 当即就要进门和萧何好好聊聊人生和理想。 只是旁边冷着棺材脸的慕初然挡在门口,并不叫柳皓博进门,还冷冷说道:“你既然见过了,就赶紧走,我们还没吃饭呢。还有,我们的饭菜好不好吃,不劳你费心,你管好你自己就成了。” 因慕初然养气功夫了得,虽然柳皓博的穿着打扮也叫他也同样难以接受,但是长期养成的习惯,心里鄙视,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而这看在柳皓博眼中,就成了慕初然被他的打扮震惊傻了,说不出话了,惊呆了,于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奇葩思想,他坚持认为,慕初然是个贪图荣华富贵,当然也包括金钱的没有见过世面的小人。 见慕初然挡住门口,柳皓博想,不如先把这个男人打发走,等打发走了他,他再来和萧何谈天说地,那时候没有任何人打扰,倒是美事一桩。 遂对慕初然说道:“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你敢不敢来?” 他的声调拖得很长,语气也带着不加掩饰的挑衅,慕初然脾气不好,自然不可能被他压制住,冷哼一声,正要开口,忽见萧何上前,亲昵地拉住慕初然的手臂,说道:“算了,无尘,我们刚刚跑了一天,还没有休息呢,先休息一下吧。” 她虽然不知道柳皓博为什么要叫慕初然出去,但是,从柳皓博的神态看,一定不是好事。而且,这里是杭州,杭州是柳家的地盘,再加上慕初然的真实身份,暗雨这样隐在暗处的杀手组织,萧何不得不小心谨慎。 她虽然和柳皓博说话,只是那仅仅是好奇他这个人而已,因为这么穿的人真不多。并不是对柳皓博有了什么好感,或者是喜欢上了他。 在她的心里,最爱的,最舍不得的,自然还是慕初然。 慕初然见萧何关心他,自然是一脸感动,拍着他的手,无所谓一笑:“没关系,你在这儿等着,我马上就回来。”说完,不动声色地看看屋顶。 他不是那莽撞的人,即使要走,也要在萧何的安全无忧的情况下走,而他曾经安排在萧何身边的未央宫的杀手,一直跟着萧何,此时应该也还在。 而萧何对慕初然的关心,在柳皓博眼中,叫他异常难受。 看得出来,这个叫莫三娘的姑娘对风无尘是真的有情,眼中的那股柔和与爱意是骗不了人的。 但是,风无尘只是个跑江湖的人而已,居无定所,刀头舔血,说不定哪一天就死了。说不定,那时候,莫三娘还会被连累,也会被风无尘的仇敌杀死,这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 莫三娘对风无尘感情越深,他越要拆散他们。 他柳家在杭州城里不说一手遮天,却也无人敢惹。而且,只要莫三娘答应嫁给他,他一定不在外乱跑,只在家陪着她,不叫她担心,不叫她说不定哪一天就成为寡妇。 “你敢不敢去?”柳皓博愈加坚定了激慕初然出门的决心,只要他出来,只要他接受了他的钱财,只要他答应离开,莫三娘对他有再多的感情,也都会一下子灰飞烟灭。那时候就是他上前安慰她受伤的心灵的时候。 萧何拉住慕初然,慕初然没动,只冷冷看着柳皓博,也没说话。 “难道你怂了?怕你一离开,你妻子就跟了别人,所以,不敢跟我出去?”这话一出,不仅慕初然,就连萧何都有点儿恼。 这个柳皓博真的不会说话,什么叫慕初然一走,她就会跟着别人跑? 她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么? 真是不知好歹。萧何对柳皓博的那点儿好感全部消散,留下的只剩下厌恶。 能穿成这样的人,品行也高不到哪里去。现今看来,还真是的。 气过之后,萧何松开慕初然的手,朝外面抬抬头,说道:“既然柳公子叫你,你就去吧。就让柳公子看一看,我是不是那种你一走,我就跟人跑的人。” 萧何的话说得阴阳怪气,语气也是极为不客气,柳皓博这才意识到他刚刚说错话了,刚想道歉,慕初然并不给他这个机会,笑着看着柳皓博,说道:“既然如此,柳公子,那咱们走吧。” 敢说萧何会跟着别人跑,他一定会叫他付出代价,叫他知道,即使在杭州城里,有些话也是不能乱说的。 再者,萧何已经生气,即使为萧何出气,他也要给他一个难忘的教训。 “姑娘,我并不是有意,”柳皓博不接慕初然的话,只是着急地看着萧何,辩解道:“刚刚,在下只是心直口快,一时间冒犯了姑娘,还往姑娘见谅。只是,柳某并无歹意,只是想要和你家相公说几句话而已,怕他不出来,这才这么说,真的是无意冒犯姑娘,还往姑娘见谅。” 说完,又是打躬又是作揖,看起来表情确实十分惶恐。 萧何却在气头上,并不听他的,只是对慕初然道:“早去早回,我在这里等你。等你来了,我在吃饭。你不来,我就等着。”说完,又撇一眼柳皓博,冷然道,“你放心,若是有人敢对你不利,我追到天涯海角,也一定为你报仇。报完仇,我就下去陪你,绝对不让小人得逞。” 柳皓博哀叹一声,完了,完了,他好不容易看到一个中意的女子,今日却因为口无遮拦的一句话,彻底把她得罪死了。 又看慕初然,他异常得意,还朝他挑挑眉,明显的挑衅。 柳皓博想了想,即使萧何对慕初然再多感情,如果慕初然为了钱把她卖来了,那萧何还会死心塌地地跟着慕初然么? 那时候,萧何一定会伤心欲绝吧? 而且,他也并没有对慕初然下过手,慕初然依然活的好好的,是慕初然主动放弃了萧何,他只是出了点儿银子而已。 虽然不算光明正大,却也是一种可以达到目的的手段。 正文 第四百六十四章 你的卖身钱 慕初然跟着柳皓博一起出了房间门,几个起落之间,来在城外的一个小树林中。 此时夜色渐浓,月亮高挂在空中,地上虽然不如白天那么明亮,但也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黑暗。 柳皓博施展轻功,稳稳站在一颗树枝的顶端,身上的各色宝石在月光下闪着耀眼的五彩光芒。 “这位风无尘先生,”站稳后,柳皓博也并未客气,直接说道,“你也看得出来,我对跟在你身边的那位姑娘心动了,很想娶她为妻。但我不会强抢,既然是你的妻子,我自然不会叫你吃亏。这样,你看...” 柳皓博掏出一个小匣子,在月色下打开,最上面的一层是满满的几十颗宝石,若是能换成钱,别说一辈子,就是十辈子也是吃穿不愁的。 接着一层,是一张银票,柳皓博拿出那张银票,在空中晃了晃,纸张声音咔咔直响,“这张银票,是五十万两,你立个字据,和那姑娘和离,这张银票,就归你。” 慕初然看着柳皓博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只觉得荒唐。 他来之前还以为这个富家公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还特意把自己身上装备了一番,什么毒药、匕首、暗器的,全都戴上了。而且,还叫未央宫的杀手埋伏在附近,只要柳皓博一动手,他们就杀了他。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柳皓博这个公子哥儿的手段,竟然不是打打杀杀,而是简单直接粗暴地想拿钱收买他。 说实话,他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国库的银子随便他花,除了国库,皇家还有几个矿场,收入是直接入他的私库,不和国库的混用。 皇家上百年积攒的宝石,一间房子也早就放不下了,他正愁处理不掉呢。 更别说柳皓博看中的其他东西,对于他而言,真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而且,柳皓博没有的东西,比如大个儿的夜明珠之类,他也有,还有一匣子,原来给了萧何,现今被萧何收着。 他只是没想到,他也有被人用钱收买的那一天。 而柳皓博说完话,见慕初然的脸上没有一丁点儿反应,既不显得特别欣喜,也不显得特别热络,心里有些嘀咕,“难道这个慕初然是个不爱慕钱财的?还是说,他的胃口大,这点儿钱满足不了他?” 又疑惑地打量了两眼不疾不徐的慕初然,柳皓博觉得,可能是钱给的少了,他不乐意。 这个好办。 于是,柳皓博又从怀里又掏出一张银票,在慕初然眼前再次晃了一下,说道:“这张银票,一百万,你写和那姑娘的和离书,怎么样?” 这些钱,说实话,已经是一笔相当大的财产,在他眼里,慕初然这种人一辈子都挣不了这么多的钱。给他显然是给他脸。 但慕初然只是冷冷看着他,瞪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别的东西往外拿,冷冷问道:“除了这些,没有别的东西了?” 柳皓博一瞬间睁大了眼睛,“嫌少?” 不会吧,这些钱已经够多了,怎么还嫌少?“那你想要多少?”柳皓博问慕初然。 慕初然冷哼一声,“我是问你,除了拿钱收买,你还有别的手段吗?” “啊?”这一次,换成柳皓博傻眼了。他这才明白过来,人家压根儿不是嫌钱少,是根本看不上他手里的那些钱。 “这么多钱,你都不要?”柳皓博想要再争取一下。 今晚出来前,他以为只要一拿银子,风无尘是必定要一口答应的,于是就没有准备别的。 慕初然猛然皱眉,“看来,你是没有别的手段了。既然如此,恕我不奉陪了。” 说完,施展轻功,转身就走。几个起落之后,身影消失不见,柳皓博的那几声喊叫,自然也慢慢听不到。 而柳皓博虽然武艺高强,但是对付一般的江湖高手还行,对付慕初然这种超高手自然是不够看。 所以,即使他想追,也是追不上,只能跺脚干着急。 而慕初然到了客栈,进入房间,本想带着萧何立即换一家住。又想了想,这里是杭州,柳家的势力颇大,若是一个不小心,换到一家本就是柳家产业的地方怎么办? 那岂不是依然会被他烦死? 这个地方既然有标记,那就是说,这家客栈并不是柳家的产业。有些事儿上,柳家做不得住,倒是还好一些。 想过之后,慕初然倒是冷静下来,和一直遵守诺言等着他吃饭的萧何同时坐在餐桌边。 “怎么样?”一坐下来,萧何就问他,“他叫你去干什么?” 她刚刚查看了慕初然的全身,没有一处伤痕,也没有打斗的痕迹,这倒是叫她松了一口气,提着的心也放下了。 慕初然听到萧何问,想起柳皓博的所为所为,抽抽嘴角,把刚刚的事儿一一说了,最后又说道:“我平生头一次,被人拿钱收买,倒是挺新鲜。” 萧何听了,也是哭笑不得,惊奇地反问道:“那人想要拿钱收买你?” 慕初然重重点头,一边给萧何夹菜,一边笑道:“自然,要不然我也编不出这种事儿来。” 萧何得了慕初然肯定的答案,和慕初然一样,心里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荒谬之感,“他还真做的出来。”又笑,“我想,他一定不知道你的身份,等知道你的身份的时候,再想想今天这些事儿,一定会把自己也笑得肚子疼。” 她现今就有点儿想笑。 柳家想拿钱收买慕初然?这一定是今年最好笑的笑话了。 慕初然又给萧何夹了菜,同时萧何也给慕初然夹了菜,两人一边吃,一边说话。 “你知道,你值多少钱吗?”慕初然率先问萧何。 萧何歪着头想了想,伸出一根儿手指,“一百万?” “哼,”慕初然冷哼一声,他并不介意在这件事儿上打击一下柳皓博,让萧何更加讨厌他,于是毫不掩饰地说道,“他一开始呢,只给了我五十万,说用这些钱叫我写张和离书给你,然后我离开这里,他带着和离书来找你,从今以后,你就是他的人了。” 说道这里,萧何的脸色猛地一沉,“真是卑鄙。” 如果风无尘真的是个缺钱的人,他可能就真的答应了柳皓博的这个要求,写了和离书,自己走了,徒留她在此伤心。 虽然柳皓博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但是,不顾及她的意愿而强行这么做,还是叫她心里不快。 见萧何成功地对柳皓博产生了厌恶心里,慕初然冷笑一声,和他斗,柳皓博还太嫩了。 接着,慕初然又继续说,“只是,他说话的时候,我一直冷着脸,他见我不吭声,这才又拿出一张银票,这次才是一百万两。” “切,”萧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即使最后拿出了一百万两,那也不是他心甘情愿拿的。在他心里,我估计就只值那五十万两而已,只是见你不吭声,怕你不同意,这才又拿出这一张。哼,暴发户,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哈哈,这句话说得好,”见萧何成功的埋怨上了柳皓博,慕初然心里大喜,想要抢萧何,那就等着他的报复吧。 接着两人继续吃饭,吃完饭之后,正在收拾床铺时,忽听屋顶一声轻微的敲击声,萧何一听,猛然直起腰,看向慕初然,“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慕初然一手握住腰间的剑,一边侧耳细听,敲击声十分明显,三短两长。 “不用怕,我的人。”慕初然松开手,来在墙边,同样回了三短两长的敲击声。 两次之后,屋顶忽然飘下来一个全身蒙在黑衣中的人,那人一见慕初然,当即下拜,“主人。” 萧何站在慕初然身边,惊奇地看着他,这人包裹的好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其他的,就连一根儿头发都看不到。 “嗯。”慕初然点头,问那人,“我原先叫你们调查的柳静竹之事,如何没有回音?江御风和许墨阳为何忽然失踪,你们可有消息?” 听到江御风和许墨阳的事儿,萧何猛然提起精神,又看慕初然,没想到,他虽然嘴上不说,但是,私底下,把该办的事儿都办了,一点儿不含糊。 那黑衣人跪在地上,低着头,先回答柳静竹那事儿:“主人。柳静竹那事儿,是因为我们先后派了好几波人,但是这个柳家十分诡异,无论是谁,只要一进入他们家里,就是有去无回,音信全无。我们深觉柳家有异,这才停止了调查,等主人亲自前来。” “嗯,这件事儿我已经知道了。”慕初然点头。 柳家既然和暗雨有关联,那暗雨的杀手一定不会对未央宫的杀手手下留情,那几波人,恐怕已经是死了。 “那江御风和许墨阳为何忽然不见?”慕初然又问道。 萧何一听,圆睁着两眼,等着那黑衣人的回答。而一旁的慕初然却忽然握住萧何的手,并在她的手上拍了拍,安慰她道,“放心,你父母武艺高强,又有他们这些人在这里,应该不会有事。若是有事,应该早就有消息传来。而此时只是流言,没有实证,倒是可以不必太过担忧。” 萧何勉强笑了笑。 正文 第四百六十五章 宁丽雅 黑衣人恭敬的跪着,继续答道:“至于江门主和门主夫人,两人来了杭州后,先到西湖游玩,之后又去了寒山寺,此后又去了灵隐寺,然后是凤凰山,天目山等地。这些地方的人都见过他们。只是到了天目山之后,两人就没了踪影。有人说是去了南疆,有人说是去了山上,有人说是被人绑走,有人说是被仇家寻仇,两人已死,说什么的都有,但是,并无人再见过两人。” 萧何听着黑衣人的描述,特别是一到杭州之后,两人去的那么些地方,心里有一股不好的预感。那些地方,全都是一般情况下,一男一女经常去的,这两人还真被慕初然说对了,显然是游山玩水来了。 而游山玩水之中,才是顺带查一查柳静竹的身世。 只是他们两人到底查到了什么,是不是和那几波进入柳家的人一样,就不得而知了。 “那他们曾经进入过柳家吗?”萧何又问那黑衣人。 黑衣人果断摇头,“没有听说过。” 萧何见黑衣人摇头,还以为要说两人没去过,没想到结果是没有听说过。 他没听说过,不代表两人并没有去过啊。再者,黑衣人派的人全都没有回来,即使去过,他也不知道。 接下来,慕初然又问了暗雨这个杀手组织的一些事情。 黑衣人知道的并不多,“我等只能确定一点,这个组织恐怕和柳家真的有关系。只是这个组织是柳家家主柳宗安亲自掌管,还是他已经成年理事的儿子掌管,就不得而知了。” 这样重要的组织,这么一个杀手锏,无论是哪家,都不会交给外人掌握。 “知道里面都有什么人吗?”慕初然又问道。 “嗯,我们倒是掌握了一些,但是不能确定。又因为主人并没有下令对付他们,所以,我们这一向就没有管。”黑衣人的头越来越低,貌似是有些羞愧。 但慕初然并没有怪他,而是和蔼说道:“此事不怪你们,你不必自责。” “多谢主人。”黑衣人的声调明显高了起来,显然为慕初然的不追究而兴奋。 “但是,”慕初然沉思片刻,对那黑衣人下了道残酷的命令,“从今日起,只要能确定是暗雨的杀手,无一例外,无论付出多大代价,必须杀掉,一个不留。”然后怕萧何误会,又向萧何解释道,“我们派去的人全都回不来,我猜,大约都已经死了,既然他们不想留情面,那我何必缩手缩脚?” 而且,未央宫比暗雨有一点好处,暗雨只在江南有名气,在京城那一带,完全被未央宫压制。 而未央宫属于全国各地都有人的组织,人员比暗雨多许多,即使是围杀,只要确定暗雨的人员,也一定能把他们一个个逼到绝境。 “还有,这次是为兄弟们报仇,手段放开,尽管用。只又一点,我不想看到未央宫再有不必要的多余的伤亡。我以前说过,我们的人,每一个都很珍贵,用命换命的打法,并不划算。而且,我此次来,还有大事要办,你们全都死了,我到时候找谁去?” 慕初然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说得那黑衣人异常激动,“主人放心,我等一定不会辜负主人的期望。” “嗯,去吧。”慕初然的驭下手段不得不令人叹服,几句话说得那人死心塌地的走了。 但萧何现今关心的并不是那个,而是她的父母。 “她们难道真的是游山玩水去了?”萧何低声嘀咕。 “是不是的,咱们明日也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慕初然拉起萧何的手一边往床边走去,一边笑道,“娘子,天色已晚,该上床休息了。” 萧何脸色微红,甩开慕初然的手,自己上了床,把自己裹得紧紧的,背对着慕初然,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慕初然盯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事情,也睡了。 只是,他们两人睡得好,有一人却失眠了。 柳皓博在柳家自己的院子内,望着桌子上满是宝石的匣子,愁眉苦脸,悒悒不乐,为什么那人看不起这些?难道真的如同跟着的小厮说得,那人不是俗人? 可除了钱,他也不知道该给那人什么了。 他们家有的也就剩钱了。 更加叫他后悔的是,临走前,他还一句话得罪了那姑娘,他那几句赔礼的话,也不知道她听不听的进去。 而风无尘没有接受他的钱,回去之后,必定会把他的所作所为添油加醋地告诉她,那样的话,他在莫三娘心里的印象就更加不好了。 柳皓博拍了下桌子,真是的,为什么这么着急呢?为什么不事先派人调查一下这个人呢?如果调查清楚了,今天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暗雨那么多人,随意拉出一个来,就能去吧两人调查的清清楚楚,他怎么这么不开窍呢? 唉。 柳皓博轻叹一声,百无聊赖的趴在桌子上,看着那匣子宝石叹气。 这些东西可都是他最喜欢的,当初给风无尘的时候,说实话,还真有点舍不得,只是没有想到,他竟然正眼看都不看。 “博儿,”柳皓博正在哀叹的时候,忽听一声轻唤,一个年约五十岁的妇人走了进来。妇人浑身绫罗,一头珠翠,脸面红润,保养得宜。 “我儿在看什么呢?这么出神?”妇人乃是柳家家主柳宗安的正房夫人宁氏,也是柳皓博的亲生母亲,今日见柳皓博回家后,晚上又出去,回来之后把自己锁在屋里,怕他受了委屈,就过来问一问。 柳皓博见了宁氏,瞬间撅起了嘴,万分委屈的样子,“娘,我好难过啊。”说完捂住胸口,往桌子上一仆。 “哎哟,”宁氏见了,急忙上前,把柳皓博从桌子上拉开,埋怨道,“那桌子那么硬,万一磕着碰着可怎么办?若是再划伤哪里,可不得叫娘心疼死。” 宁氏育有三个儿子,柳皓博是她最小的儿子,自然平日里多疼了他些。 而柳皓博呢,因为上面有两个哥哥在,家务事什么的都是交给两个哥哥打理,他身上的担子和压力并不太大,宁氏宠他,柳宗安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家业有人继承,他的小儿子只要好好享受人生就够了。 就是柳皓博不成亲的怪癖,叫夫妻两人时时牵肠挂肚的放不下。 宁氏拉着柳皓博坐在屋内当中的圆桌旁,慈爱地问道:“我听说,你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并没有吃东西。现在饿不饿?” 不等柳皓博答话,宁氏就叫小丫鬟,“让表小姐过来吧。” 话音刚落,屋内的帘子一掀,一个鹅蛋脸、皮肤白皙、身材苗条匀称的女孩端着一个托盘,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 到了柳皓博面前,把托盘放在桌子上,先柔柔问了宁氏一声“姑母好”,等宁氏笑着点头后,才看向柳皓博,打开盖碗儿,碗内是熬得香气四溢的粥,然后她拿托盘内的勺子搅了搅,端起来送到柳皓博面前,柔情似水地劝道:“表哥,你也累了一天了,喝了这碗粥吧。” 柳皓博额头一跳,盯着那女孩儿看了几眼,猛然转头望向宁氏,不满道:“娘,她怎么又来了?” 说话毫不客气,完全不顾及那女孩儿的面子。 那女孩儿是宁氏的娘家侄女儿,宁丽雅,现今十七岁,正到了定亲的年龄,因和柳皓博从小一起长大,对柳皓博情根深重,说是今生非柳皓博不嫁。而宁氏对这个宁丽雅一向另眼相看,知道她的心思后,更是三无不时地接到柳家来。 但柳皓博对她只有兄妹之情,并无男女之爱。知道她的心意后,为了避嫌,总是绕着她走。 只是柳皓博能饶着宁丽雅走,却不能饶着他自己的亲娘走。 因为柳皓博的两位哥哥的成亲对象是柳宗安选的,都不是宁家人,宁氏心里就有点不乐意。就想叫柳皓博娶宁丽雅。好歹是娘家侄女,将来到了柳家,也能帮着她压住那些怀有异心的人。 柳宗安妻妾众多,庶出子女也多,没有人帮忙,她的年纪越来越大,那两个儿媳妇儿和她又不是一家人,相处的一般,长此以往,难免会叫其他姬妾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来。 只是可惜的是,柳皓博对宁丽雅并无意,总是看她不顺眼,有时候,甚至毫不掩饰他对她的厌恶,当着她的面说她的坏话。 宁丽雅心里自然难受,但叫宁氏怜惜的是,宁丽雅宁愿自己在无人处偷偷地哭,也不来找她诉苦。 是她忍不住问了她,宁丽雅这才说:“表哥大约是小孩子心性,等过几年,长大了,也就好了。我此时受些委屈不算什么,只是不能叫表哥对姑母生嫌隙。” 几句话说得宁氏更加坚定了叫柳皓博娶宁丽雅的决心。 宁丽雅一言一行都是看着她的脸色行事,性子又软,将来好拿捏的很。而且,娶了宁丽雅,不用担心她挑唆的柳皓博和她不亲。 所以,宁氏就三五不时地接宁丽雅过来,好培养柳皓博和她的感情。 虽然柳皓博说要自己选媳妇儿,可若是他自己看中宁丽雅,就是柳宗安也不好说什么不是。 但柳皓博对宁丽雅有的只是厌恶,她总觉得她就像是个甩不掉的软软的牛皮糖,可恶地很。 而且,他也不喜欢她的性格,任宁氏再撮合,他就是不愿意。 正文 第四百六十六章 江御风杀了我兄弟 宁丽雅端着碗,静静的立着,眉梢眼角俱含情得看着柳皓博。 柳皓博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而是用手支着下巴,只望着厅堂中间挂着的山水画儿发呆,把他晾在一边。 宁氏凝视着倔强的柳皓博,轻叹一口气,若是当年柳宗安不答应他叫他自己选媳妇儿,这会儿她可能连孙子都抱上了吧。 无奈接过宁丽雅手中的粥,宁氏慈爱地端到柳皓博眼前,说道:“好啦,先不管那些了,先吃饭。” 柳皓博皱皱鼻子,转头对宁丽雅做了个鬼脸,这才嬉笑着从宁氏手中接去粥碗,吃了起来。 吃完粥,柳皓博把宁氏和宁丽雅撵了出去,“我要休息啦,你们不用再看着我了。烦死啦。” 宁氏宠溺而又慈爱的笑着,被柳皓博推出了房门,在他关门的那一刻,还喊了一句“早点睡觉,注意身体。” 说完,和低眉顺眼的宁丽雅感叹了一句“这孩子真是叫人操心”之类的话,转身回自己院子。 回了院子后,和往常一样,叫来跟着柳皓博的人,问柳皓博今日一天都去了哪里,见了那些人,有没有吃亏等等。 宁氏本以为和以往一样,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问过也就算了。却没想到,这一次她从下人嘴里得到一个惊天消息,他的儿子想要娶一个已经结了婚的女人,还想把自己身上的宝石送给女人的丈夫,叫女人丈夫离开她。 “你说的都是真的?”宁氏有些不信,他的儿子,怎么可能会娶一个已经结了婚的女人呢?即使那女人美若天仙,可她已经成了亲了,是别人家的人了,他们柳家什么时候需要娶人家不要的人了? 下人跪在地上,看着青色的地砖,连连点头道:“回太太的话,真的,少爷就是想要娶那个女人。而那个女人,所有的人都知道,已经结了婚了,因为这一路上,她总是和他丈夫住一间屋子。” “真是反了。”宁氏一听,气得猛拍了下椅子,“真是狐狸精。” 她并不认为这件事儿是柳皓博做的不对,而是认为是那女人勾引了柳皓博,叫他晕了头,非她不娶。 低头沉思片刻,宁氏双眼猛然一睁,射出两股寒光,望着那下人又问道:“那女人现今住在哪里?” 下人尽职尽责地说了,说完后,宁氏叫下人离开,端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会儿,叫来一个全身黑衣的人,吩咐道:“去客栈,把那女人杀了。” 他的儿子绝对不能娶一个已经成了亲的人为妻,也不能娶一个不是宁家的人为妻。 前两个媳妇儿已经叫他操碎了心,这第三个媳妇儿,绝对要在她的掌控中。 而从那女人已经结婚,却能叫柳皓博非她不娶看,显然是个颇有心机的人,对付这种人,她的手段一向简单,杀掉就好,一了百了,还没有后患。将来就对柳皓博说,那女人跟着丈夫回家了,不回来了。柳皓博还年轻,过几日也就忘了。 而宁氏做这一切的时候,并没有避着宁丽雅,还教导她说:“你以后要进入柳家,成为柳家的媳妇儿,既然如此,这些事情尽早学起来的好,省得将来手忙脚乱。” 宁丽雅自然是表现的惊喜万分,连连道谢:“姑母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姑母放心,将来雅儿来了之后,绝不会叫姑母再受那些人的欺负。姑母终归是大房正室,名义上压着他们一头呢。” “好好好,”宁氏笑得开怀。 而宁氏派的那个黑衣人刚出柳家,就被遵守慕初然的命令,埋伏在柳家周围的未央宫的杀手发觉了。 虽然他们不能进入柳家,但是柳家周围却能畅通无阻,所以就采取一种笨办法,在这里守株待兔,等人出来。 于是,那黑衣人只跑出两条街,离慕初然和萧何他们住的客栈距离很远的时候,就被未央宫的杀手干净利落的杀了。 之后,尸体被绑上石头扔到了河里。 这些人,每个人都是柳家的死士,想抓来问些消息,是不可能的,只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 慕初然和萧何一觉睡到天亮,并没有察觉有人想要杀他们。 早上一起来,慕初然为了不叫柳皓博再纠缠他们,就带着萧何先去了西湖边。据说,江御风和许墨阳的第一站就是那个地方。而那里的风景也极美,即使听不到江御风和许墨阳的消息,和萧何一起看看风景也是好的。 萧何则是完全无心看景,到了西湖,就到处打听江御风和许墨阳的消息。 打听了许多人,街边的摊贩,一些路人,民宅中的人,但是,这些人不是江湖中人,都是一问摇头三不知,都说没听说过这个人。 好不容易问到一家酒楼,酒楼老板接待南来北往的客人多了,见多识广,虽然不是江湖人,对江湖中的事儿也有些耳闻。 听到两人打听江御风和许墨阳,先是警惕地问道:“二位是...寻仇的?” 萧何正想回答“不是”时,却见慕初然上前一步把萧何拉到身后,脸色阴沉的说道,“当然,江御风杀了我族人,我和他不共戴天,近几日听说他在这里出现过,特带着我的妻子,一同来找他。”说道这里,慕初然脸色猛变得狰狞起来,“若是叫我知道他在哪里,我一定亲手把他碎尸万段,不如此,难解我心头之恨。” 这表情,在酒楼老板看来,完全是又一个被江御风害了的人,于是连连叹息,同情地说道:“哎,你这位大兄弟,也是不走运。那江御风毫无人性....” 萧何气得脸色铁青,上前就要质问老板,江御风哪里没有人性了?今儿不说清楚,绝对不能走。 但是,慕初然发现了萧何的举动,急忙拉住她,笑着对面带疑惑的老板说道:“内子实在太激动了,您要知道,死去的那人,正是内子的嫡亲兄弟,她听到江御风的消息实在是太伤心了。对不住,对不住。” 说完,把惊诧不已的萧何拉倒身后,转身背对老板,对萧何眨眨眼,“娘子,你虽然悲伤,可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江御风,为咱们兄弟报仇。” 萧何很想问一句,她什么时候凭空冒出来个兄弟?也没听说江御风和许墨阳打算再生一个啊? 但是看现今的环境,萧何也不是笨人,很快明白慕初然为什么这么做,于是配合着他的动作,手捂住脸,呜咽道:“相公,我兄弟死的好惨啊,你一定为我兄弟报仇。” “好好,”慕初然装模作样的安慰了萧何几句,这才转身继续看着酒店老板,先说了几句赔礼的话,然后又问江御风的去向。 那老板一双绿豆眼眨呀眨,忽然说道:“客官可要吃点儿什么?” “啊,吃?”这是想要钱呢,慕初然自然不会在乎那点儿钱,拉着萧何来到雅间,点了满满一桌子菜,请酒楼老板一起吃,一边说江御风。 老板看着不下一百两银子的菜,高兴地合不拢嘴,竹筒倒豆子一样把他所知道的、听来的各种消息都说了。 江御风和许墨阳两人到了西湖后,据说,并没有找什么仇人,也没有惹什么事儿,只是看看风景,钓钓鱼而已。 只是很不巧的,一个以往的仇家认出了江御风,要杀他,江御风自然不可能束手待毙,轻松反杀了那人。 这一下,景也看不成了,只能换地方,就去了灵隐寺。在那里倒是没有出人命,只是听说两人抽了一根儿签,问的什么不知道,但却是个上签,说是过程有曲折,结果很圆满。 抽过签之后,两人又去了一趟天目山,至于去山里干什么,据当时追过去的人和后来去调查的人回来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只是奇怪的是,山中的一片竹林全被齐跟砍断了,看切口还很新,而那地方山势陡峭,普通人上不去。 众人就猜测,是不是江御风和许墨阳两个人砍的? 但是,两人砍竹子干什么呢?难道是要编什么东西?但以两人的身份地位,用不着做这种活计吧? 众人猜了半天,也没有猜出两人这么做的真正目的来。 而离开天目山之后,两人又去了一趟千岛湖,在湖中逗留了一天,回杭州收拾了行李之后就再无音信。 至于有人传说两人被南疆的人抓走,酒楼老板说,“是因为有人觉得两人砍竹子的行为太过奇怪,猜测是不是想要顺流而下到南疆去,这才有了这种传言。” 随后,酒楼老板压低声音,又说了一个萧何与慕初然早就知道的消息,“我听说啊,前段日子,鹤祥宫的人潜入听雨山庄,想要杀掉江御风和许墨阳,还有他们的女儿,江御风两人这才恼了,发誓要叫鹤祥宫的人付出代价,这才往南疆去。据说啊,那一战,江御风那边死了不少人,就连守山大阵都叫人破了,听雨山庄可以说是血流成河。你说,这口气他能咽的下吗?可不就要找人寻仇么?只是鹤祥宫也不是好惹的,若是提前做些准备,把两人抓去,也不是不可能。” 听到这里,萧何与慕初然对视一眼,这一战有是有,但是江湖上所流传的的结果,与实际情况差的也太多了点儿。当时听雨山庄可是未损一人。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七章 诡异的感觉 萧何望着老板油光满面的胖脸,隐隐有些担忧,从听雨山庄和江湖中人一战的结果看,这个老板的话有的能信,但显然有的必须村医。 而居老板所说,这些事儿没有一件是他亲眼见到的。就连江御风和许墨阳来西湖游玩时,也没有在这个酒楼里吃饭,用老板的话说,“他们两个没有进任何一家酒楼,只是自己带了点儿东西吃了。” 这个显然是两人小心谨慎,怕被人下毒的缘故,倒是还能理解。 只是如此一来,两人的行为动作,酒楼老板就只能猜测,和道听途说,至于准不准,只有天知道了。 萧何是来寻找两人的,若是消息有误,她却照办了,结果错过了真正的有价值的消息,错过了营救两人的最佳时刻,怎么办呢? “老板,”酒楼老板说了半晌的话,口干舌燥,端起茶杯喝茶的功夫,慕初然问道,“老板说的这些,都是猜测,或者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只是我们这事儿非同小可,还是想问一问老板,有没有你亲耳听到的或者是亲眼看到的关于两人的事情?” 萧何也认真的看着那圆脸老板。 老板喝了水,抹了把嘴,嘿嘿一笑,说道:“这个嘛,自然是有的。” 说完这一句,不再往下说,只是一双眼亮晶晶的盯着慕初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少爷这衣服看着不赖”。 慕初然听音知意,从兜里再次掏出一锭银子扔给老板,老板拿了之后,掂了掂,喜笑颜开,装好银子后,这才凑在两人面前,压低声音说道:“要说亲耳听到,我还真的听到两人说了句话。” “哦,什么话?”萧何急忙问他。 老板神秘地答道,“那一日,我正在后院儿洗菜,正好看到两个人从房顶上施展轻功而来,他们两个,不是我说,武艺高强,速度极快,我还没有见过那么快的,所以当时就看住了,猜测是江御风和许墨阳无疑。就在这时,听那江御风说了一句‘家里也不知怎么样’,然后许墨阳回了一句‘还是先到灵隐寺去’。告诉你们,这两句话可不是我瞎编的,而是当时他们正好从我头顶飞过,我清清楚楚的听到的。” 老板说完,萧何直起身子,灵隐寺?他们去灵隐寺干什么?难道那寺庙里有什么秘密?又望着慕初然,慕初然也是眉头紧皱,不知道两人去灵隐寺为了什么事儿。 而且,两人平日里并不信神佛什么的,怎么忽然想要去寺庙求个签?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走!”既然已经知道了两人下一站的目的地,那就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里。 萧何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短刀,站起身,慕初然跟着萧何起身,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只能先到灵隐寺看看。” 那只签两人求的什么? 一向不信这些的两人,为什么忽然信了呢? “啊对了,”慕初然走到门口,又猛然转身,问正在咬那锭银子的老板道,“老板可知,有没有传说两人碰到过和尚道士什么的?” 江御风和许墨阳或许是碰到了哪个得道高僧,所以一时间被迷住了? 老板断然摇头,“这个倒是没有听说过。” 慕初然无法,只得和萧何离开这家酒楼。 酒楼门口,萧何望着酒楼的牌匾,细细思索,好像除了知道两人去了灵隐寺,在老板这里,并没有得到特别有价值的线索。 但却也确定了一见事,按照顺序来说,两人下一步是去了灵隐寺,这个应该是没错的。 “走吧,我们也去灵隐寺看看,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萧何说道。只是话音刚落,就听远处一个惊喜的声音,“莫姑娘,原来你在这儿,叫我一阵好找啊。” 穿的比昨天更加耀眼、浑身上下挂满了宝石的柳皓博,站在街头,咧着大嘴傻笑着,和萧何打招呼。 而萧何的化名正是莫三娘。 萧何一见他那身打扮,不忍直视地捂住眼,太丢人了,又对慕初然说:“快走,别说我们认识他。” 他是多见不得宝石,有必要把所有的家当都带在身上吗? 看看周围人的眼神,那真的不是羡慕,而是一种看傻子的眼神好不好? 慕初然乐得见萧何不搭理他,萧何吩咐后,一搂萧何的腰,一个飞跃,上了房顶,再运气几次,快速离开。 柳皓博不觉得是萧何不想见他,反而认为是慕初然不想叫萧何见他。而且,他从她那惊鸿一瞥中确定,昨天他说的那些得罪莫三娘的话,莫三娘已经都忘了,已经原谅他了。又暗喜,不愧是他看中的女子,心胸就是大度。 但喜过之后,看到慕初然搂着萧何的腰离开,柳皓博心里一瞬间又嫉妒起来,为什么他能搂着萧何,他却连她的手都碰不到呢? 不行,他一定要赶上他们。 于是,柳皓博也施展轻功追上。 可惜的是,他的轻功和慕初然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慕初然即使抱着一个人,几个呼吸后,也把他远远甩到身后,再过几个房顶,柳皓博只能看到远处的黑点儿,而看不到两人的身影。 柳皓博气得不行,不甘心失败,当街叫出来一直跟着他的暗卫,指着远处的两人说道:“快给我追。一定要知道他们两人去了哪儿。” “是。”暗卫答应一声后,以极快的速度上了房顶,朝前追去。 而柳皓博则是找了匹快马,猜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朝那个方向赶去。 柳皓博的暗卫追了一段路程,眼看就要追上的时候,忽然耳朵一动,猛地往旁边一闪,可惜的是,旁边是一把无声无息的匕首,在暗卫闪躲另一边的箭支时,不偏不倚地正好碰上那把涂了剧毒的匕首。 暗卫当场身子不稳,嘭一声摔下房顶。 就在暗卫死的那一刻,周围悄无声息地冒出几个黑衣人,相互打了几个手势,互相点点头,一个人掏出一瓶药,滴在那暗卫的尸体上。 不一会儿,尸体上冒出一个青烟,并散发出一种异常难闻的气味儿,但那些黑衣人就好似没有嗅觉,继续围着那暗卫的尸体。 直到那暗卫化为一滩青水,那些人才四散跳到房顶上离去。 算上昨日那个,这已经是他们杀掉的暗雨的第二个人。 柳宗安重视子女,派给他们的暗卫都是暗雨中的高手,也都是忠心不二之人。暗雨的人也并不知道未央宫在伏击暗雨的杀手,所以,依然和以往一样,独来独往。 而未央宫的人就抓住这一点,以多数人伏击少数人,不伤一兵一卒,杀掉暗雨的高手,削弱暗雨的势力。 此事,胡同内除了一滩普通人认为的青水外,并无外物。真的可以说是杀人于无形。 而慕初然抱着萧何,感受着怀中的温香软玉,闻着萧何身上的味道,渐渐的脸色越来越红,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咳咳,”萧何紧紧搂着慕初然的脖子,头趴在他坚实的胸膛,耳边听着他越来越快的心跳,知道怎么回事,脸色也蓦然红了,挣了一下,说道,“那个,我们走了这么长时间,他肯定追不过来了,你把我放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慕初然往前猛地一跳,跳到房顶的房脊上,脚步不停,笑道:“不行,谁知道后面有没有人呢?还是这么继续抱着的好。” 萧何平日并不允许他碰她,今日这么好个机会,难得还是她亲自提出来的,他如何能错过? 慕初然一边跑一边倒是真心诚意的感谢了一回柳皓博,要不是他那一身叫人羞于和他说话的装束,萧何也不会允许他抱着她离开。 至于柳皓博会不会追过来,这个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他相信,他那些经过培训的未央宫的杀手会为他解决这个问题。 当然,柳皓博肯定不能杀。 一来是此时并不宜和暗雨组织撕破脸。若是一旦撕破脸,那就成了暗雨在暗处,未央宫在明处。对未央宫不利,对清除暗雨也不利。 二来是萧何对那柳皓博虽然有点厌恶,但还没有到想叫他死的程度,若是他杀了他,说不定萧何会和他置气,让他们两人的关系还回到从前那种僵硬状态。 所以,他决定先留那柳皓博一命。 其实从柳皓博平日的表现看,还有从未央宫哪里得到的消息看,柳皓博只是个被人宠坏的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富家少爷而已,心思没有那么多,倒是挺好掌控。 既然如此,暂时留着又有何妨。 对于慕初然的心思,萧何并不知道,她只是觉得慕初然此时不仅脸色红了,就连脖子上也红了,浑身上下都像是敷了一层粉一样。 萧何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见慕初然如此,自然也是尴尬,想要下去,但慕初然的手搂她搂地极紧,她连动一动都不成。 若是不管不顾地下去,说不定慕初然步伐一乱,发生意外,会受伤。 想来想去,萧何只能趴在慕初然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极力忽视他身上的红色,瞪着远处的天空思索别的事儿,比如江御风和许墨阳的下落,以转移注意力。 对于江御风和许墨阳,她现今有一种诡异的感觉,两人来杭州,大约调查柳家只是顺道,其实最想做的,还是抛弃众人游山玩水,培养感情,要不然,也不能从听雨山庄到杭州,本来三四天的路,他们俩竟然走了七八天。 正文 第四百六十八章 简单粗暴的方式 但是,萧何虽然认为两人是来游山玩水,而不是来找什么人复什么仇的,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万一两人真的遇到了什么麻烦从而陷入了危险之中了呢? 若是仅仅因为自己的猜测,而置陷入危险的父母于不顾,从而造成严重后果,萧何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 所以,即使知道两人是游山玩水,即使知道两人来了杭州,并没有立即去调查柳家,而是去西湖吃喝玩乐,她也必须找到江御风和许墨阳。 只有看到他们安然无恙,她才能放心。 而慕初然就像是永远不知疲倦的一头牛,抱着萧何的手臂,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仅没有和大多数人一样,因为手臂酸痛而放松,反而越来越紧,紧地萧何几乎无法呼吸。 “我说,”在耳边呼呼的风中,萧何一手搂着慕初然的脖子,一边努力往上蹭了蹭,叫道,“你能慢点儿吗?我都不能呼吸了。还有,我好累啊。” 萧何身上被慕初然勒的很疼,而且他的胸膛也硌得慌,实在很不舒服。 慕初然本来想装作没听到,继续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抱一抱萧何。但是,萧何及时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于是坏笑一声,伸出手,在路边抓了把树叶,往慕初然的鼻子上挠去。 慕初然鼻子痒痒的,非常想打个喷嚏。但他抱着萧何,如果想打喷嚏,就需要停下来,而只要一停下来,萧何一定不会再叫他抱着她。 于是,慕初然咬咬牙忍了下来,反而紧了紧手臂,抱着萧何继续跳跃。 萧何一看,无语了,就这都能忍? 又看远处出现了一种毛茸茸的植物,眼珠一转,在慕初然经过那种植物旁边时,眼疾手快的抓了一支,笑着在慕初然眼前晃了晃,说道:“再不放我下来,我就家法伺候啦!” 慕初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听到萧何这句话,猛地一顿,手也一僵,眸子变得幽深,萧何趁着这个机会,忙从慕初然怀里跳了下来。 此时,两人正站在杭州城城外的一条通往灵隐寺的路上。 路是土路,压得很平,但不可避免的还是有许多坑坑洼洼的地方。路的一旁是一片小树林,树木茂盛,枝繁叶茂。另一旁是几个摊贩,摆着些泥人儿之类的小玩意儿。 那些生意人见两人停了下来,忙上前兜揽生意:“这位老爷太太,看看吧,上好的泥人儿,刚捏的,颜色还新鲜这呢...” 慕初然并不看那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萧何,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什么?”萧何有点儿不明白,什么说了什么?她刚刚说了什么了? “你刚刚说...”慕初然迟疑地回忆道,“家法?” 萧何绕过推销商品的摊贩往前走去,手里摇着那颗不知名的毛茸茸的草,一边走一边点头,“对呀,家法,怎么,有问题么?” 这句话不是再平常不过了?有什么问题么? 萧何想了半天,没有想到这两个字到底有什么可忌讳的地方。这应该是谁都能说的吧? “家法?”慕初然还在梦呓一般重复着那两个字,脸色一会儿阴一会儿晴,叫一旁一直注意着他的萧何禁不住想,他是不是发烧了,这两个字用得着这么激动么? “这么说,”两人并排走了一段路后,慕初然好似想起什么一样,猛然一停,转身盯着萧何,忽然问道,“这么说,你是承认咱们两个是一家人了?你要知道,只有一家人,才能用家法这两个字。” 原来他那么魂不守舍是在想这个呀。 真是,萧何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刚刚他还以为他想起什么了不得的关于她父母的事情了呢,没想到却是这些? “你想多了,”面对慕初然的兴奋,萧何毫不犹豫的给他泼了盆冷水,“我只是随口那么一说而已,你不要当真,当真我也不会认的。” 慕初然深觉遗憾,“我倒是希望你是认真的。” 萧何望望路两边熙熙攘攘的去寺庙烧香的人,深觉在这里说这些问题太羞人,推了一把慕初然,催促道:“好啦,别提这些了,咱们还是先去寺庙看看他们两个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没有。” 这种事并不适宜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 对于江御风和许墨阳,萧何并没有直接叫他们爹娘。 因为刚刚慕初然说,“从酒店楼老板的态度看,你爹娘恐怕仇人不少。若是直接承认你就是他们的女儿,来这儿是寻找亲生父亲,那那些闻讯赶来找他们两人报仇的人,一定会把目光对准你。虽说我们不用怕他们,但是来的多了,也叫人头疼。而且,每去一处地方就叫人逮着追杀,那我们什么也干不成了。也就别提找你父母了。所以,我还是认为,我们就说是来寻仇的就好。这样不会引起什么麻烦。” 萧何想了想,答应了下来。 慕初然说得很对,她的目的是寻找他们两个,而不是被他们的仇人追杀。 只要能找到他们,只要能确定他们平安,就说几句寻仇又怎么了。她又不是真的来找江御风和许墨阳寻仇。 更何况,朝灵隐寺走的这些人里,有多少是普通的百姓真的来此烧香拜佛,有多少是听到江御风和许墨阳的消息来找二人的,还真无法预测。 两人混在人群中,一边看沿途的风景,一边跟着众人上山。 山坡并不高,只爬了大约半柱香时间,两人就到了寺庙所在的平台上。 此时已经临近中午,寺庙外面的空地上,一个个卖吃食的摊贩的桌子边,都坐的满满当当,摊贩们喜笑颜开的一边应付着各种客人,一边手里不停地做着饭食。 寺庙的大门敞开,不断有人从里面出来,也不断有人手里拿着香进去。 萧何看看那些摊贩,又看一眼慕初然,问道:“饿不饿?吃饭吗?” 慕初然摇头叹息,“唉,没胃口。” “我也没胃口。”萧何也不管慕初然为什么忽然又多愁善感起来,拉住他的手就进了山门。 山门内,古柏森森,一颗两三人才能抱住的大树立在偏殿门前。树前放着一个巨大的香炉,炉内香烟袅袅,连绵不绝。 萧何对这些菩萨什么的没有兴趣,一进门就找算卦的地方。 在大雄宝殿中的偏殿内,找到一个头发胡子已经花白的,身穿袈裟的和尚,那和尚圆墩墩的,脸上横肉叠出,一双精明的眼睛四处逡巡,寻找猎物。 萧何一见那人,心里先是不喜,那人明显是个酒肉和尚。江御风和许墨阳应该不会找这样的人来算命吧?这人可没有一点儿得道高僧的样子。 慕初然显然也不大喜欢他,又不想上前被那人白白讹诈银子,于是装作参观这座大殿的模样,背着手,来回看,直到遇到一个扫地的小和尚,才拉着他问道:“请问一下,你们这里要是像算命,只有那一家吗?”伸手一指那个老和尚。 小和尚皮肤白净,长得秀气斯文,听慕初然问,遂点头道:“我们这庙里算命的,一直都是他,此地也只有他一人,客人想算命,只能找他。” 萧何就在慕初然身边,把小和尚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只是正因为听得清楚,才越加不可思议,那样的一个明显一看就是酒肉和尚的和尚,江御风和许墨阳两人是怎么想的,竟然叫他给他们算命? 他们两人不是一向信奉“我命由我不由天”么?怎么忽然算起命来了?这也太奇怪了,而且还是这么个和尚。 慕初然放走那小和尚,躲在黄色的帷幕后,望着络绎不绝的找那和尚算命的人群,问萧何:“怎么办?问不问?” 他觉得,即使问了,估计花了钱,和那酒楼老板一样,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萧何想了想,如果不问的话,万一错过了什么怎么办呢? 反正钱已经花了不少,再花一点也没什么关系。只要能找到两人,即使花再多的钱,他也乐意。 于是一咬牙,“问,无论花多少钱都问。” “走。”慕初然也不废话,拉着萧何就来到那和尚面前,一锭银子往桌子上一放,老和尚眼中精光闪动,不动声色地打量慕初然几眼,又佯装高深地问道:“这位施主,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萧何看向慕初然,这种事儿,还是叫他来解决的好。 慕初然也不客气,一把刀往桌子上一拍,干脆利落地说道:“有几句话想问问大师,不知道大师方便不方便。” 这把刀一出,那些因慕初然强行插队而不满的人立即闭了嘴,一个个缩着脖子低着头都离开了。刚刚还人满为患的算命摊前,此时除了慕初然和萧何,再无旁人。 那和尚在慕初然的刀拿出来的那一刻,脸色就瞬间白了,也不装高深范儿了,急忙点头,“有的,有的,我有一间净室,两位施主若是有事,我们可到哪里谈。” 萧何望着慕初然,偷偷给他竖起个大拇指,对付这种人,还是他最拿手。而他的方式也最有效。 正文 第四百六十九章 三公子又来了 老和尚的净室在大殿后面的一个小院子内,院子四四方方,大大小小四五间房。老和尚就住在正房的屋内。 一进屋,慕初然不愿和他废话,用剑直接架在和尚脖子上,说道:“我问两句话就走,若是你答得让我满意,我自然放了你,若是你叫我知道你在说谎,那说不得,你只能和我的剑打一回交道。” 那和尚被吓得双腿打颤,一双手想碰剑刃却又不敢,只得举在胸前,连连求饶道:“壮士壮士,您想问什么,尽管问,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不敢有任何隐瞒。只要你发现我说谎,你割了我的头去,我绝对不喊一声冤枉。” “那好,我问你,”慕初然威胁过后,又缓和了神色,问那和尚,“前几日,有没有一男一女来你这里求签?” “一男一女?”老和尚皱眉思索。 “对,”慕初然紧了紧手中的剑,把那老和尚吓得再不敢动弹后,说道,“大约四十多岁,男的英俊,叫江御风,女的很漂亮,叫许墨阳,两人武功都极高,相互之间关系也很好,应该很好认。” 萧何这一次在一旁看着,并未阻拦慕初然用这种手段逼迫和尚说话。 实在是因那次小孩子的事儿,叫萧何觉得慕初然做事总有他的目的,她还是一旁看着的好。再者,慕初然也是个心中有成算的人,绝对不会因为一句话就滥杀无辜。 “啊,”此时,那和尚猛然睁眼,撇了下脖子处的长剑,战战兢兢说道,“前几日,倒是有那么一对儿夫妻来算卦。”说完又看着慕初然小心翼翼问道,“我说的没错吧?是夫妻吧?我听那女的叫男的相公,男的叫女的娘子,猜测两人应该是夫妻。” 萧何一喜,那应该就是他们了。虽然两人年纪大了,只是偶尔还会以相公娘子相称,据许墨阳说,是为了增加点儿情趣和增进一下感情。 慕初然望着萧何的神色,知道和尚说得对,于是催促道:“你说的对,就是他们。你既然想起来了,那就把他们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要算卦,为谁算胡卦一一说出来。只要没有假话,我会放了你,叫你继续做你的算卦人。” “好好,”那和尚咽口唾沫,说道,“那两人为什么来灵隐寺,小僧也不知道,只偶尔听她们说,像是要找什么东西。只是,找的什么我没听清。至于为什么要算卦,据那位夫人说,是看人家孩子嫁人生子,家里也有个孩子,想为孩子算一卦。” 萧何听到这里,心里大为感动,他没有想到,一向对鬼神敬而远之的许墨阳和江御风竟然会为了她,专门跑到这里算个卦。 大约,这就是父母爱子女的心情吧。 即使把所能给的全都给了,但是依然担心子女的未来,依然需要算卦求个心安。 萧何此时暗暗发誓,无论他们遇到了什么,一定要把他们救出来。 而慕初然则是对那卦上的内容很感兴趣,握剑的手松了松,又继续问道:“那卦是怎么说的?” “上签,虽然有些许波折,但是结局圆满,不用太过在意。”和尚见多识广,见慕初然不关心人,反而关心起卦来,猜测他应该和那位小姐有什么关联,于是就一口气把知道的说了。 慕初然听后十分满意,这个卦象是不是说,他和萧何虽然会有一些不愉快,但最后还是能白头偕老呢? 想着,撤了架在和尚脖子上的剑,脸色也和缓许多,又从腰里拿出一块儿银子扔给和尚,“给你的,多谢你的消息。” 和尚原先以为慕初然是个强盗或者江湖上的人,不懂得行情,只一味知道打杀,想着这一次大约可能没有钱拿了,却没有想到,临了了,慕初然竟然给钱了。 “多谢施主,多谢施主,”和尚双手合十,掌心里包裹这那块儿银子,满脸堆笑,“无论两位是为什么找那两位施主,都祝两位心想事成马到成功。” 此时的和尚已经没有秘密可言,只能说两句祝福话。 萧何看了看那和尚,倒是挺有眼色。但以和尚说的这么点信息,还是不足以叫她找到她的父母,于是又问道,“除了这些,你还有没有听到她们两人说些别的?比如地名?或者是下一站会去哪儿什么的?” 和尚望着一幅土财主模样的慕初然,皱着眉,努力地回想了一边,最后只能遗憾地摇头,“不是老衲推拒,实是那两人小心谨慎,说话声音低不说,还都是在无人处说话,我也只是听到那么一两句,其他的实在不知道。” 心里又惋惜,看慕初然的样子,若是能再说出些什么来,赏钱一定不会少。可惜,他委实没什么可说的了。 若是胡编乱造,将来耽误了他们的事儿,以那个男人的坏脾气,还不得再回来把他杀了? 钱是要,但那也得有命花才成。 萧何见和尚实在没别的可说了,要了许墨阳抽的那根儿签,和慕初然离开。 下山的路上,萧何一边摩挲着那根儿写着“上上”两个大字的签,看着上面的签文,一边对慕初然说道:“也不知道她们到底去哪儿了,怎么找都找不到。可真是急死个人了。” 失踪的时间越长,二人就越危险。 “不用急,”慕初然躲开一个迎面走来的挎着篮子上山烧香的农妇,一边安慰萧何,“你看,到了现在这种时候,若是真的有人杀了他们。以他们两人在江湖上的名望地位,你觉得会有人憋住不说么?一定会大肆宣扬,毕竟杀了天下第二高手,这是多么荣耀的一件事情。只是现今还没有人出来说这件事儿,那就说明两人最起码还活着,无论是被困住了还是怎么的,最少还有命在。所以你也不用担心,只要我们努力,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找到他们。” 萧何虽然心里不安,但是,现今这情况,也只能这样想了。 现在,对于江御风和许墨阳而言,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小心。”虽然如此,萧何还是有些心神不宁,下楼梯的时候,猛地一下踩空,差点儿栽下来。 慕初然就在萧何身边,忙伸手抱着,趁机把她抱到怀里,“虽然说要找父母,可你也得小心点儿...” 一句话未说完,只听远处一阵乱喊,“莫姑娘,莫姑娘,是我啊,三公子,我又来看你啦。” 这一声之后,山上的或者路上的人,纷纷转头看向发声之人,等看到那人的装扮后,一个个低头捂嘴双肩抽动。 慕初然见又是这家伙来,不等萧何的命令,在她的尖叫声中,再次一把抱起萧何,施展轻功就跑。 “哎哎哎,别走啊,”柳皓博见二人又跑了,急得直跺脚,“莫姑娘,我有好东西给你看。还有,我知道山后有一家的素斋很好吃,想带你去吃啊。还有,我身上的东西随你挑啊...” 柳皓博声嘶力竭的叫喊着,脖子上青筋爆出,但是,萧何与慕初然已经走得远了,几乎看不到了。 “哎呀,这个小七,怎么还不会回来。好急啊!”柳皓博用袖子扇着风,一边看周围。众位上山的人纷纷远离他的身边,以防被鄙视。 而小七就是刚刚被未央宫杀手杀掉的他的那个暗卫。 柳皓博还不知道小七已经死了,只以为是跟人跟丢了,怕受惩罚,不敢回来。 但他好不容易爬到灵隐山上来,萧何却又走了,还是再次被慕初然抱走的,这叫柳皓博的心里不可避免的产生了那么一点点的不快。 他看中的女子,眼里只能有他一个人,怎么能有别人呢? 但转念又一想她已经成亲,那人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她可以眼里只有丈夫,而没有他。 柳皓博拍了下自己满是汗水的脑门儿,想解决这个问题,还是得破坏掉两人的夫妻关系才行啊! 只要风无尘不要莫三娘,那莫姑娘就是他的了。 想到这里,柳皓博就好像已经得到了萧何一样,站在人来人往的山路上,喜滋滋的傻笑起来。 萧何再次被慕初然抱着后,已经没了开始时的那种不适应。现今的她趴在他的怀里,感受到的只是那双有力的臂膀,和温暖的像一堵山一样的胸膛。 抬头细看,他的下巴,弧线圆润,清秀却又不失阳刚,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里面既有天下百姓,也有她的影子。 她趴在他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跳,不自禁地想,他眼中有她,那她眼中一定也是有他的。因为她心里有他啊。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她的心会通过眼睛反应出来的,她相信,他会懂。 这一次,两人风驰电掣,再次把柳皓博甩在身后,风尘仆仆地回了客栈。 “哎呀,可累死我了。”到了客栈,萧何往床上一仆,说道。 慕初然一脸无奈的站在床边,说:“好像你一直在我怀里,应该累的是我吧。” “嗯,不用管这些,我...” 一句话未说完,忽听门外小二敲门,“两位,宁家大小姐来看两位了。” 正文 第四百七十章 人走了,别玩了 宁家大小姐自然是宁丽雅。 昨日,柳皓博的亲娘宁氏派人去刺杀萧何与慕初然。但是,派出去第一个人后,半晌没有回音。 宁氏算了算时间,心里有一种不妙的感觉,猜测大约两人会武功,第一个派出去的人可能已经被杀了。 但是,又不甘心。 他的儿子即使不娶宁家的女儿,即使不娶她安排的人,可最起码也该娶个大家闺秀或者是名门小姐,而不是一个已经结过一次婚的女人。 于是,在第一个一去不回之后,宁氏又派了两个人去客栈刺杀萧何。 但是,这一次和第一次一样,两人都是去了之后,再无音信,既没有信息传来,也没有人过来禀告。 宁氏恼了,一次失手,两次失手,难道第三次还会失手? 而且暗雨的杀手很多,并不怕。就又派了第三波来客栈。这一次,为了一劳永逸,或者是防止萧何逃跑,宁氏找来足足十名暗雨杀手,并告诉他们,“必要时刻,可以烧掉那家客栈。你们放心,我们家有的是钱,到时候,赔得起。” 宁氏本以为这一次万无一失了,但没有想到,还是个一去不返。 可是,宁氏几乎着了魔,不信邪。将近天亮时,又派了人去,这一次,是二十个。而宁丽雅陪着宁氏从天黑坐到天亮,又从天亮坐到天黑,这二十个人和原先那几波人一样,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这就和前段日子来柳家探查的那些人一样,人家杀他们,他们杀人家。 终于这一次,宁氏踢到了铁板。 但是,她依然不肯认输。既然杀手不行,那就来文的,找宁丽雅先来试探试探。 宁丽雅因想着柳皓博的事情,也挺愿意来。若是不来,若是叫她那好表哥一直歪缠,说不定将来她永远进入不了柳家。 只是萧何和慕初然一直外出未归,宁丽雅在雅间等了好长时候,才等来两位。此时的她已经喝了十杯茶水,吃了七盘糕点,也攒了一肚子火气。 整个杭州城中,除了柳家之外,能叫她一等就是一下午的人,还没有。 而这个所谓的莫三娘竟然如此大的架子,实在叫她不喜,也叫她愤怒。还没有进柳家呢,就这么拿大装腔作势的,将来进了柳家,哪里还有她的位置? 宁丽雅决定给这个莫三娘一点儿厉害瞧瞧。 于是在小二让开道路时,宁丽雅高抬着头,扬着倾国倾城的脸,一步一步慢慢悠悠地进了房门。 一进房门,并不说话,而是静静地默默地扫视一眼,随后,上下打量了几眼萧何,冷哼一声,说道:“真是,我还以为把表哥迷住的莫三娘子是个多么举世无双的大美人儿,没想到,却是个没人要的丑八怪。” 萧何易了容。她把原本白皙如玉一般光滑的皮肤变得粗糙,把挺巧的鼻子故意拉宽,又把眼睛修饰了一下,这样一来,自然和宁丽雅没法儿比的。但是,顶多算是清秀而已,离丑还差十万八千里。毕竟,底子在那儿放着,再丑也丑不到哪里去。 但是,这位宁小姐莫名其妙地骂她丑八怪,这就叫她无法忍受了。 “你...” “滚!”萧何说出一个字的同时,慕初然也说出了一个字,而这个字的力度和效果显然比萧何那个字的效果要好的多。 宁丽雅一听慕初然叫他滚,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你...你...”颤抖着手指着慕初然,“你刚刚说什么?你叫我滚?” “对啊,”慕初然倒是很无所谓的样子,“就是说你,叫你滚啊。你以为我在说谁呢?还有,我大约猜到你是谁了,我今日就明白告诉你,我就是莫三娘的丈夫,我们早就是成了亲的夫妻,希望你回去给柳皓博带句话,就说,我和莫三娘之间的夫妻感情,绝对不是他用一些小手段就能破坏的了的。还是叫他在家里做他的富家公子吧,不要在外面看到个女人就走不动路。” 慕初然故意把“夫妻”两个字咬得很重,而且一边说话,一边顺势坐到萧何身边,自然而然地亲密地搂住萧何的腰。 “夫妻?”宁丽雅看着两人互相看对方的眼神,心里忽然一痛,那种眼神她知道,她看柳皓博就是那种眼神。但是,她和柳皓博之间,总是她看他无限爱意,而他看她,则是满目冰霜。而这位莫三娘和她的丈夫之间,无论哪个,眼中都是满满的爱意。显见得感情很好。 宁丽雅紧握手掌,指甲深深地陷入手心,为什么她的道路如此艰难,为什么莫三娘想要的就这么容易得到? 她有了丈夫的爱,如今还想夺走表哥对她的爱? 不,她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表哥是她的,任何人都夺不走。她这么多年,为了讨取表哥的欢心,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只有她自己明白。 多少天的夜里,她有了委屈只能自己一个人蒙在被子里咬牙哭。 多少次,为了给表哥做饭,她烫伤了手,钻心的疼,却只能随意抹点儿药膏,继续为表哥熬粥。 多少次,她的姑母因姑父宿主小妾那里,指桑骂槐地骂她,她听了,只能暗自忍受。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嫁给表哥,成为柳家名正言顺的儿媳妇儿,成为表哥最亲近的身边人,将来把两位嫂子挤走,成为柳家名正言顺的掌权人。 她不能容许任何人来破坏她的计划,也不能容许任何人抢走她的表哥。 表哥是她的,永远只能属于她,别说是个已经成亲的四处勾引人的狐狸精,就是那些长得貌若天仙的大家闺秀,若是有必要,她也一定毫不留情的除去。 她已经为了这件事付出太多,此时早已经没有回头路。 如果不能成功,众人的耻笑,那些讥讽的眼神,绝对会叫她疯掉。 不,她必须成功,为了成功,她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杀人。 “你还不走?”慕初然坐在床边,和萧何交流了一下眼神后,又望着呆愣在房中的宁丽雅,说道,“等着我们请你吃饭呢?” 宁丽雅回过神来,脸色狰狞,“你家的饭菜不干净,谁要吃你们的饭菜?还有,我也警告你们,最好今日城门关闭之前就离开杭州城,然后走的远远的,永远不要回来,否则,我绝对不会对你们手下留情。” “哦?”慕初然对宁丽雅的威胁没有一丁点儿的紧张的意思,反而很感兴趣的问,“我倒是想知道知道,你对我们会是个怎么不留情的方法。” 萧何趴在慕初然的胸膛,也双眼亮晶晶地瞅着宁丽雅,跟着慕初然的话点头,说:“我也想知道呢。这位什么宁大小姐,你的让我们好怕怕啊。” 话虽这样说,但萧何的语气更像是在撒娇,而不是害怕。 慕初然低头,心情颇好的刮了下她的鼻子,笑道:“淘气。” 萧何努努嘴皱皱鼻子,望着已经被气得鼻子都歪了的宁丽雅,说道:“那也是跟你学的。” 慕初然听着这句毫不掩饰的表明心意的话语,不自觉的笑出声。 但两人在这边秀恩爱,却是叫一旁的宁丽雅万分难熬,她自己的事情如此艰难,两人却如此的琴瑟和谐,不得不叫她产生嫉妒心理,而这种心理叫她的脸更加扭曲,神色更加的歇斯底里,“你们听着,现在,马上给我滚出杭州城,否则,我要你们好看。” 宁丽雅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慕初然和萧何两人却是互相搂着,亲密无间地坐在一起,同时望着宁丽雅,道:“你先滚个样子给我们看看。” “你...”宁丽雅气的说不出话来。 “宁大小姐,”此时,萧何说话了,“我早就说过,我已经是成了亲的人了,还请宁大小姐转告柳三公子,他的好意我知道了,但是,名花已经有主,还是希望他能找到属于他自己的幸福。而我,就不掺和了。还有,请你告诉他,他如果在跟着我们,我们就真的会对他不客气。到时候,可不管你是什么柳家王家宁家,我们出手不会留情的。” 宁丽雅觉得老天不公。 为什么她只想要一个人的感情,却是费尽心机得不到,而莫三娘却是什么不用干,什么都有了。 这不公平。 但是,宁丽雅眼睛忽然一闪,慕初然在萧何的注视下,从床头边拿出一把匕首,慢慢把玩着。 想起昨天晚上那几十个毫无音信的杀手,宁丽雅的腿有些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 如果昨日那些人真的是他们杀的,那毫无疑问,两人都是绝顶高手。 而她自己,则是一丁点儿武艺都不会,在两人面前,她就是个手无寸铁的三岁小孩儿,人家想什么时候杀你,就什么时候杀你。 看来,对付他们,只能智取,不能硬拼。 宁丽雅的脸色一冷,也不说话转身离开,白色的披风在空中划出道弧线,又轻轻落下。 萧何等宁丽雅一走,盯着慕初然笑道:“风无尘公子,人走了,别玩啦!”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一章 有人叛变 宁家大小姐自然是宁丽雅。 昨日,柳皓博的亲娘宁氏派人去刺杀萧何与慕初然。但是,派出去第一个人后,半晌没有回音。 宁氏算了算时间,心里有一种不妙的感觉,猜测大约两人会武功,第一个派出去的人可能已经被杀了。 但是,又不甘心。 他的儿子即使不娶宁家的女儿,即使不娶她安排的人,可最起码也该娶个大家闺秀或者是名门小姐,而不是一个已经结过一次婚的女人。 于是,在第一个一去不回之后,宁氏又派了两个人去客栈刺杀萧何。 但是,这一次和第一次一样,两人都是去了之后,再无音信,既没有信息传来,也没有人过来禀告。 宁氏恼了,一次失手,两次失手,难道第三次还会失手? 而且暗雨的杀手很多,并不怕。就又派了第三波来客栈。这一次,为了一劳永逸,或者是防止萧何逃跑,宁氏找来足足十名暗雨杀手,并告诉他们,“必要时刻,可以烧掉那家客栈。你们放心,我们家有的是钱,到时候,赔得起。” 宁氏本以为这一次万无一失了,但没有想到,还是个一去不返。 可是,宁氏几乎着了魔,不信邪。将近天亮时,又派了人去,这一次,是二十个。而宁丽雅陪着宁氏从天黑坐到天亮,又从天亮坐到天黑,这二十个人和原先那几波人一样,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这就和前段日子来柳家探查的那些人一样,人家杀他们,他们杀人家。 终于这一次,宁氏踢到了铁板。 但是,她依然不肯认输。既然杀手不行,那就来文的,找宁丽雅先来试探试探。 宁丽雅因想着柳皓博的事情,也挺愿意来。若是不来,若是叫她那好表哥一直歪缠,说不定将来她永远进入不了柳家。 只是萧何和慕初然一直外出未归,宁丽雅在雅间等了好长时候,才等来两位。此时的她已经喝了十杯茶水,吃了七盘糕点,也攒了一肚子火气。 整个杭州城中,除了柳家之外,能叫她一等就是一下午的人,还没有。 而这个所谓的莫三娘竟然如此大的架子,实在叫她不喜,也叫她愤怒。还没有进柳家呢,就这么拿大装腔作势的,将来进了柳家,哪里还有她的位置? 宁丽雅决定给这个莫三娘一点儿厉害瞧瞧。 于是在小二让开道路时,宁丽雅高抬着头,扬着倾国倾城的脸,一步一步慢慢悠悠地进了房门。 一进房门,并不说话,而是静静地默默地扫视一眼,随后,上下打量了几眼萧何,冷哼一声,说道:“真是,我还以为把表哥迷住的莫三娘子是个多么举世无双的大美人儿,没想到,却是个没人要的丑八怪。” 萧何易了容。她把原本白皙如玉一般光滑的皮肤变得粗糙,把挺巧的鼻子故意拉宽,又把眼睛修饰了一下,这样一来,自然和宁丽雅没法儿比的。但是,顶多算是清秀而已,离丑还差十万八千里。毕竟,底子在那儿放着,再丑也丑不到哪里去。 但是,这位宁小姐莫名其妙地骂她丑八怪,这就叫她无法忍受了。 “你...” “滚!”萧何说出一个字的同时,慕初然也说出了一个字,而这个字的力度和效果显然比萧何那个字的效果要好的多。 宁丽雅一听慕初然叫他滚,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你...你...”颤抖着手指着慕初然,“你刚刚说什么?你叫我滚?” “对啊,”慕初然倒是很无所谓的样子,“就是说你,叫你滚啊。你以为我在说谁呢?还有,我大约猜到你是谁了,我今日就明白告诉你,我就是莫三娘的丈夫,我们早就是成了亲的夫妻,希望你回去给柳皓博带句话,就说,我和莫三娘之间的夫妻感情,绝对不是他用一些小手段就能破坏的了的。还是叫他在家里做他的富家公子吧,不要在外面看到个女人就走不动路。” 慕初然故意把“夫妻”两个字咬得很重,而且一边说话,一边顺势坐到萧何身边,自然而然地亲密地搂住萧何的腰。 “夫妻?”宁丽雅看着两人互相看对方的眼神,心里忽然一痛,那种眼神她知道,她看柳皓博就是那种眼神。但是,她和柳皓博之间,总是她看他无限爱意,而他看她,则是满目冰霜。而这位莫三娘和她的丈夫之间,无论哪个,眼中都是满满的爱意。显见得感情很好。 宁丽雅紧握手掌,指甲深深地陷入手心,为什么她的道路如此艰难,为什么莫三娘想要的就这么容易得到? 她有了丈夫的爱,如今还想夺走表哥对她的爱? 不,她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表哥是她的,任何人都夺不走。她这么多年,为了讨取表哥的欢心,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只有她自己明白。 多少天的夜里,她有了委屈只能自己一个人蒙在被子里咬牙哭。 多少次,为了给表哥做饭,她烫伤了手,钻心的疼,却只能随意抹点儿药膏,继续为表哥熬粥。 多少次,她的姑母因姑父宿主小妾那里,指桑骂槐地骂她,她听了,只能暗自忍受。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嫁给表哥,成为柳家名正言顺的儿媳妇儿,成为表哥最亲近的身边人,将来把两位嫂子挤走,成为柳家名正言顺的掌权人。 她不能容许任何人来破坏她的计划,也不能容许任何人抢走她的表哥。 表哥是她的,永远只能属于她,别说是个已经成亲的四处勾引人的狐狸精,就是那些长得貌若天仙的大家闺秀,若是有必要,她也一定毫不留情的除去。 她已经为了这件事付出太多,此时早已经没有回头路。 如果不能成功,众人的耻笑,那些讥讽的眼神,绝对会叫她疯掉。 不,她必须成功,为了成功,她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杀人。 “你还不走?”慕初然坐在床边,和萧何交流了一下眼神后,又望着呆愣在房中的宁丽雅,说道,“等着我们请你吃饭呢?” 宁丽雅回过神来,脸色狰狞,“你家的饭菜不干净,谁要吃你们的饭菜?还有,我也警告你们,最好今日城门关闭之前就离开杭州城,然后走的远远的,永远不要回来,否则,我绝对不会对你们手下留情。” “哦?”慕初然对宁丽雅的威胁没有一丁点儿的紧张的意思,反而很感兴趣的问,“我倒是想知道知道,你对我们会是个怎么不留情的方法。” 萧何趴在慕初然的胸膛,也双眼亮晶晶地瞅着宁丽雅,跟着慕初然的话点头,说:“我也想知道呢。这位什么宁大小姐,你的让我们好怕怕啊。” 话虽这样说,但萧何的语气更像是在撒娇,而不是害怕。 慕初然低头,心情颇好的刮了下她的鼻子,笑道:“淘气。” 萧何努努嘴皱皱鼻子,望着已经被气得鼻子都歪了的宁丽雅,说道:“那也是跟你学的。” 慕初然听着这句毫不掩饰的表明心意的话语,不自觉的笑出声。 但两人在这边秀恩爱,却是叫一旁的宁丽雅万分难熬,她自己的事情如此艰难,两人却如此的琴瑟和谐,不得不叫她产生嫉妒心理,而这种心理叫她的脸更加扭曲,神色更加的歇斯底里,“你们听着,现在,马上给我滚出杭州城,否则,我要你们好看。” 宁丽雅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慕初然和萧何两人却是互相搂着,亲密无间地坐在一起,同时望着宁丽雅,道:“你先滚个样子给我们看看。” “你...”宁丽雅气的说不出话来。 “宁大小姐,”此时,萧何说话了,“我早就说过,我已经是成了亲的人了,还请宁大小姐转告柳三公子,他的好意我知道了,但是,名花已经有主,还是希望他能找到属于他自己的幸福。而我,就不掺和了。还有,请你告诉他,他如果在跟着我们,我们就真的会对他不客气。到时候,可不管你是什么柳家王家宁家,我们出手不会留情的。” 宁丽雅觉得老天不公。 为什么她只想要一个人的感情,却是费尽心机得不到,而莫三娘却是什么不用干,什么都有了。 这不公平。 但是,宁丽雅眼睛忽然一闪,慕初然在萧何的注视下,从床头边拿出一把匕首,慢慢把玩着。 想起昨天晚上那几十个毫无音信的杀手,宁丽雅的腿有些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 如果昨日那些人真的是他们杀的,那毫无疑问,两人都是绝顶高手。 而她自己,则是一丁点儿武艺都不会,在两人面前,她就是个手无寸铁的三岁小孩儿,人家想什么时候杀你,就什么时候杀你。 看来,对付他们,只能智取,不能硬拼。 宁丽雅的脸色一冷,也不说话转身离开,白色的披风在空中划出道弧线,又轻轻落下。 萧何等宁丽雅一走,盯着慕初然笑道:“风无尘公子,人走了,别玩啦!” 正文 第四百七十二章 心有灵犀一点通 就在萧何猜测,杀手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因为未央宫有人叛变时,一旁的慕初然却说道:“不用怀疑,未央宫中没有人叛变。” 萧何在明亮的阳光下看向慕初然,惊奇道:“你怎么知道没有人叛变?” 难道他未卜先知不成? 还有,他怎么知道她怀疑未央宫的杀手呢?这段时间,她可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啊。 慕初然翘起嘴角,邪邪一笑,“你想什么,我不用问,自然而然的就知道,大约,”慕初然的眼神忽地变得暧昧起来,紧紧盯着萧何,说,“这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吧。至于未央宫的杀手,若是他们叛变,在客栈就能下手,为什么非要到这个荒山野岭来?若是叛变,为什么不和暗雨杀手结合,在客栈就杀了我们,而是追到这里呢?再者,我们上不上山,他们并不知道。” “可是,”萧何还是不放心,谁知道未央宫的杀手头领是怎么想的呢,“万一呢,我是说...” 慕初然挥手打断萧何的话,又向上指指一眼望得到头的山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声音低一点,不要惊动他们。” 他们自然指的是山顶那些杀手。 “你想干嘛?”萧何举目四顾,远处山峰层层叠叠,连绵不断,靠近他们这边的斜坡上山林茂密,偶尔能看到一些野兽出没其中。 “哼,”面对萧何的疑问,慕初然冷冷一笑,“既然对方不打算留情,我又何必做烂好人?”说完之后,慕初然在萧何的目光下,叫来未央宫的杀手头领,吩咐道,“你们几个,全都上去,把那些人能活捉的尽量活捉,我有用。只是若是对方反抗太过激烈,那就不要犹豫,立即杀了。总之一句话,在保证我们的人的安全下,留对方活口。” 若是对方威胁到未央宫杀手的安全,那很明显的,就不必再留。 杀手头领全身包裹在黑布中,只露出一双眼睛看路和鼻子呼吸,听了慕初然的吩咐,一抱拳,铿锵有力地回了一声“是”,招手叫其他人跟上,一同进入树林中,施展轻功,往山顶跑去。 而慕初然则是带着萧何站在山脚下往上看。 他本也想亲自去,只是若是他走了,在柳皓博穷追不舍的情况下,若是柳皓博万一此时到来,和萧何说一些不该说的话,那他岂不是要悔死? 这种事,留未央宫的杀手陪着又不合适,所以,只能他受累一点儿,留下来陪着她。 未央宫的杀手越走越远,不一会儿消失在密林中,他们站在下面,只能看到树枝的摇晃,推测那些人大致到了那里,但看不到具体的人影。 “你刚刚也想去?”萧何望着山顶,回头瞥一眼慕初然,忽然问道。 看他刚刚的意思,好似也是想去的,只是犹豫了一下,只吩咐杀手去,他倒是不再上去。 慕初然不知道萧何是不是起了疑心,但这种时候,相叫他离开,是不可能的,于是脸色一肃,认真地说道:“我刚刚是这么想的。但是,后来又想,一个军队总要有一个指挥。我若是留在下面,能及时看到上面的战斗情况,给他们以指导,这样发挥的作用比我亲自上山顶拼杀要大的多,所以,我想了想,还是不去的好。” 对于这个解释,萧何心里明白是假话,却也并不说破。说实话,她觉得偶尔吃醋的慕初然挺好玩儿。他总是绷着一副脸,总是一幅公事公办的态度,偶尔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就会让人觉得新鲜。 “哦,对了,”两人望着山顶站了一会儿,萧何忽然又问慕初然,“你怎么知道未央宫的杀手没有叛变?”又指着山顶,“你知道山顶的这些人是谁吗?为什么忽然会在这里埋伏我们?他们和我们有仇么?” “有仇?”慕初然好似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斜眼看着萧何,“仇大了。” 见萧何不解,又解释道:“别忘了,咱们的行程完全是跟着江御风和许墨阳,也就是你的父母走的。他们到了哪里我们就去哪里。昨天一天下来,足够有心人猜到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就是两人曾经去过的天目山,并安排好人手埋伏在这里。而看山上的人的样子,无论是服饰,还是武功,都像是暗雨杀手的人。” 慕初然解释到这里,又望着萧何笑道:“昨日那位宁大小姐在我们这里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你觉得,她会自己咽下那口气么?” “哦,”萧何恍然大悟,瞪着眼看着慕初然,“你的意思是,这些人都是宁丽雅派来的?” 昨日晚上,宁丽雅走后,他们叫来小二详细问了她的身份,也就知道了宁丽雅的真实情况,和全杭州都知道的一个事情,宁丽雅爱柳皓博爱得发狂,整个人几乎是为了柳皓博而活,可惜的是,那么漂亮的一个人,那么贤惠的一个女人,柳皓博却是看不上。 对于此,萧何并未多说什么。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选择,旁人无可置喙。 只是没有想到,这宁丽雅的能量这样大,一个宁家人,竟然能调动柳家的杀手来杀他们?难道柳家和宁家已经好到共用一个杀手组织了?柳宗安也放心把自家的暗雨交给宁家么? 对于此,慕初然只是说了一句话,“别忘了宁丽雅一直奉承的人是谁。” 自然是柳宗安的正房夫人宁氏。 而经过这句话的提醒,萧何又再次明白过来,宁丽雅没有权利调动暗雨的杀手,但宁氏有。 柳宗安的后院虽然妾室不少,但对他的这位正房太太显然是另眼想看。 因为他的那些妾室们的暗卫,都是柳宗安安排给她们的,那些妾们并没有提意见的权力,更不要说亲自指挥暗雨这个杀手组织。 但宁氏,这位正房太太,不仅可以自己挑选自己的暗卫人选,还能在某些紧急情况下,代替柳宗安行驶暗雨组织的权力,比如派暗雨的杀手刺杀慕初然和萧何。 “那也就是说,”萧何把手放在额头上,尽力抬头看向上面,一边看一边说,“上面的那些人都是宁氏派来的?” “这个毫无疑问,是的。”慕初然来在萧何身边,深深一口气,林中青草的香气沁人心脾,“但是,我想,”慕初然又说,“除了宁氏本身的意愿外,宁丽雅恐怕也没有起什么好作用。我不信她那样一个大小姐脾气的人,会忍下我们对她的羞辱。” 对啊,宁丽雅爱柳皓博爱得几乎要疯狂了,而柳皓博却看都不看她一眼,长此以往,可不就是要做些疯狂的事儿么。 此时,只有几株枯草的山顶上,未央宫的杀手已经到了,并和暗雨的杀手接触上。 暗雨的杀手明显不是未央宫杀手的对手。 只因未央宫的杀手此次前来,遵照慕初然的吩咐,把杭州城内的人全部拉了过来,大约有四五十个。 碰到只有十来个的暗雨杀手,自然能轻松把对方打倒。 而且,未央宫杀手的手中还有许多毒药,关键时刻能杀掉对方。 暗雨的杀手这么少,若是只对付慕初然和萧何两人,再加上暗雨杀手的训练有素,和一些特殊的不叫人逃跑的阵法,那是绰绰有余。 但是这些人遇上突然出现的、武艺同样不弱的、身上还带着各种暗器毒药的未央宫的四五十名杀手,那是一点儿胜算都没有。 而未央宫的杀手以有心算无心,暗雨的杀手的处境更艰难。 这种形式对比下,战斗开始的非常快,结束的也非常快。 萧何只看到山顶上的人一接触上,只比划了两三下,暗雨的杀手就好像喝醉酒了一样,一个个东倒西歪,手里的刀都拿不稳,再有几个呼吸,干脆扔了刀,摔在地上。 当然,一些武艺高强之辈依然在顽强抵抗,但是,他的同伴一个个都倒下了,他独木难支,未央宫的杀手人又多,很快就被杀死,再也醒不过来。 把山顶处理完成后,未央宫头领阿虎这才给山脚下的慕初然和萧何发信息,叫两人上去。 慕初然一接到信号,没等萧何反应过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抱起萧何,不顾萧何的反抗,足尖轻点,施展轻功,轻松地上山。 萧何趴在慕初然怀里,明知道慕初然是故意这么做,但象征性的反抗了几下,就不再动。 她越动,慕初然越累,反正昨天都已经抱了一天,今天再抱几次又不会有事儿,萧何就破罐儿破摔了。 不一会儿,到了山顶,慕初然把脸色红红的萧何放下,望着山顶的一地动弹不得的人,点点头,先夸赞道:“你们干的很好。” 之后又指着一个人说道:“把他带上来,我要问他几句话。” 未央宫的杀手们将那人用绳子紧紧绑起来,带到慕初然身边,慕初然神情冷酷,紧盯这那人,问道:“你们柳家到底有什么,你若是不想受苦,就尽早给我说出来。若是我满意了,会考虑给你个痛快。”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三章 下不了床 慕初然的话音未落,那人就头一扭,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主人,”未央宫的杀手头领阿虎上前建议道,“这些人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如交给我吧。” 萧何望向慕初然,本想阻止,这些人都是好好的有家有口的人,本也能平静过日子,却只因为柳家,就要断送自己的一生,现今更是被残忍对待,她实在看不过去。 但转念又一想,这些人自从进了柳家之后,恐怕没有少杀人,若是今日放过他们,他日岂不是会和慕初然作对? 未央宫的杀手虽然此次没有伤亡,但未央宫和暗雨现今已经是不死不休,仅仅是为了未央宫的人着想,这些人一个都不能留。 她是好心,但也不是对谁都好心。 若是因为这份儿好心而使得自己这边的人受伤害,她是绝对不愿意的。 想完之后,在慕初然的探究的目光下,缓缓点头,说道:“那就由阿虎问一问吧。柳家很邪门儿,我们和他们作对,总不能是两眼一抹黑。” “好。”慕初然点头,又异常冷酷的对阿虎说,“带到山坡那边,堵住嘴,不要让我们听见。” “是。”阿虎答应一声,叫来几个人,拉着那暗雨的杀手去了一个小山坡后。 而萧何望着面若死灰、不断挣扎的暗雨杀手,把心中的不忍强压了下去,之后并不看周围人,而是望着远处起伏连绵的山峰出神。 不知道他的父母到底在干什么?现今在哪里?为什么不给他们一封信报个平安?他们不知道她在担心他们吗? “想什么呢?”一阵微风吹过,青翠欲滴的树叶瑟瑟作响,慕初然来在萧何身边,同样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群山,低声问道。 他的声音低沉,嗓音沙哑,有一种特殊的勾人摄魄的磁性。 萧何身子一软,忙扶住慕初然的胳膊,哀怨看他一眼,不要用声音勾引人好不好? 那些说的什么耳朵会怀孕,大约就是慕初然这样的声音吧。 只是,他也太坏了,故意在这样的情况下看她出丑。 “没干什么,”调整了自己的呼吸,重新站稳之后,萧何离慕初然远点儿,望着周围的山林说道,“就是在想,我的父母为什么忽然消失。” 其实她真正想的是,等找到她的父母后,婚礼该怎么办呢?上一次的婚礼只举行了一半,自然不能算了,所有的一切都需要重新弄,她或许又有得忙了。 当然,这话是绝对不能对慕初然说的。若是说了,他肯定嘚瑟地上天。那时候,她就一天清静的日子也过不了了。 为了她的耳朵,她撒了个小谎。 而一向是萧何肚子里的蛔虫的慕初然,也不知道是真的猜到了萧何所想,还是并没有意识到萧何是在撒谎,只是不疾不徐地往萧何所在的方向移了几步,拉近和萧何距离后,闻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这才开言道:“你不必担心,我想他们两人那样高的功夫,总不会被小人暗害。” 萧何点头,此时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江御风的武功已经是天下第二,若是再加上个许墨阳,两人不说打遍天下无敌手,但是,普通人若想对付他们,也要掂量掂量。 只是,萧何又无奈,两人如果真的没事儿,为什么不给她来一封信解释一下呢? 她也不用担心,也不用江南南疆的跑去找人。 难道是两个人玩的太高兴,忘了? 不,萧何猛地摇头,把这种不合时宜的想法压下去,万一她认定了两人是游山玩水而放松警惕,但其实不是,两人真的被困在了某个地方,那岂不是害了他们两个? 现今还是认为两人被抓走的好。 除非她亲眼看见两人没有一点儿问题,否则,就不能掉以轻心。 “快来看,那片竹林。”就在萧何胡思乱想的时候,慕初然上了一块儿大石头,皱着眉看了一会儿,朝萧何招手,“看样子,像是你父母砍断的那片竹林。” 萧何一听,忙拉着慕初然宽大结实的手掌上了那块儿大石头,在慕初然的指引下,往前方看去。 此时的萧何一心只想着江御风和许墨阳,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和慕初然的姿势有多暧昧 大石头只容一人站下,此时却忽然站上了两个人,这两个人自然少不得就要靠的近一些,防止一块儿摔下去。 而慕初然看萧何摇摇晃晃的样子,又不放心,于是,再次自然而然的搂住了萧何的腰。怀里是温香软玉,鼻尖是香气扑鼻,慕初然的心一瞬间得到了满足。 萧何却只顾着看远处的那片竹林,为了看得更清晰些,甚至在某些时候,还要扶着慕初然的手臂,踮起脚尖看。 这样一来,一上一下之间,两人的某些部位少不得就会擦碰到。 就在萧何再次踮起脚尖看的时候,由于两人离得太近,萧何不经意间碰到一个不该碰的东西,但她浑然无觉,只顾看前边,而慕初然的眼眸一瞬间变得幽深,呼吸也猛地一乱,只是看了看周围的人,又强压下心中的那个念头,只自己咬着牙憋着忍着。 只是慕初然盯着萧何如玉的侧脸,心里暗暗发誓,将来成了亲,他一定要好好把今日这一笔账算回来。 “哎,就是,那片竹林怎么忽然被人砍了?”萧何看了半晌,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带给慕初然的不爽,只是全心关注着远处那片竹林。 慕初然的眼眸更加深邃,这里树林茂密,若不是这会儿人多,倒是个好地方。 “咳咳,”慕初然捂着嘴咳嗽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然后搂着萧何的腰,沙哑着嗓子在萧何耳边轻声说道,“嗯,是被砍了。” 短短几个字,慕初然说得异常费力。 萧何惊奇地回望他一眼,只是两人离得非常近,这一回头,就和慕初然脸贴脸,鼻子碰鼻子,萧何一惊,就想往后退,但慕初然紧紧搂着她的腰,防止她跌下去。 萧何身后就是山坡,若是从这里跌下去,不死也要摔伤。 “放开我。”萧何有点儿羞,只是不愿面上表现出来,于是就一幅凶神恶煞的样子叫道。 “你确定?”慕初然的脚一边抵住萧何的脚,一边往她身后努努嘴,“我要是一放,我认为,你可能会好几天下不了床。” 萧何虽然已经尽可能远离了慕初然,但是两人的姿势依然非常暧昧。又听慕初然的话也是意有所指,脸上更红,心也跟着砰砰直跳。 但是,回头看了一眼,果然如慕初然所说,身后是斜坡,若是摔下,将“几天下不了床。” 萧何又望一眼远处的侍卫和未央宫的杀手,终觉得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不妥,于是转到另一面,瞅着慕初然,“现在可以放了吧?” 这一次她的身后是平地。 慕初然很是遗憾的放了手,“好。” 萧何双脚一踩到坚实的地面上,就快速远离了慕初然,这家伙一有机会就占她便宜,防不胜防,还是离他远点儿好。 此时,审讯之人已经回来。 那个暗雨的杀手满头冷汗,脸色苍白,手臂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被未央宫的杀手再次拖了上来,丢在慕初然和萧何身边。 慕初然缓缓的优雅地走下石头站住,居高临下看着他,冷笑一声,“怎么,现今愿意说了?” 那人好似被吓傻了,咽口唾沫,又惊惧地回头望望身边看押他的两人,忙点点头,“对,我愿意说,只要你们问,只要我知道,我都愿意告诉你们,还求你们放过我,给我个痛快。” 慕初然的脸色异常冷酷,他对敌人从来都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很好,那我来问你,你叫什么呢?” “十四。”那人立即脱口答道,“我们暗雨的杀手并没有名字,只有代号,我的代号是十四。” “十四?”慕初然低声念叨了两句,望向阿虎,阿虎点头,“别的人也是这样说的。” 十四一听,立即起身看,原先躺着这里的人几乎都不知所踪,地上也并无血迹,又没有听到惨叫声,只是远处的树木在不停晃动,他心里一惊,那些人和他一样,都被拉去逼供了。 十四低了头,看来他的计划行不通了。 又紧握着还完好的那只手,看来现今需要改变计划了。 随后,慕初然又问了这个十四几个问题,他回答的还算老实,据阿虎说,都是真的。 慕初然对十四的态度很满意,同时对柳家也知道了个大概。 然后,就在慕初然还要再问时,十四忽然抬头,压低声音神秘地说道:“我知道柳家的一个大秘密,若是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只是,”十四提了要求,“我这个秘密只能告诉你一个人,其他人不能听。” “不要去。”萧何想都不想的拒绝了,这种一看就是圈套的秘密,绝对不能上当。 但是,慕初然不知道怎么想的,却是安抚下了萧何后,施施然走向十四,一边走一边笑:“既然如此,那我来到你身边,你来告诉我,那个秘密是什么。” 正文 第四百七十四章 九个接班人 慕初然来到十四面前,而萧何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怕十四对慕初然不轨,同时手中的袖箭准备好,只要一发现十四有异动,立即射杀了他。 十四的眼神暗了暗,他本来以为慕初然为了那个秘密,只会一个人过来,却是没有想到,那个女人也跟着过来了。 又望了望周边,在慕初然动的时候,周围的杀手们也都警惕的望着他们这边,手中的刀都紧紧握住,就好似一个个蓄势待发的猛兽。 十四情知此事恐怕又不能成。 但,如此被抓,他不甘心。 他作为暗雨的杀手,从来都没有失过手,柳宗安也十分看重他,还说过打算把暗雨组织交给他管理的话。他不知道这话的真假,但是从柳宗安叫他接触暗雨的部分机密信息看,或许他真的有这种心思。 毕竟,柳宗安的三个儿子做生意、和那些达官贵人打交道还行,但是,领导一个庞大的杀手组织,并且叫这些一向不服任何人的杀手听令于他们,若是他们不拿出真本事,却是难以办到。 而柳宗安的三位公子,除了柳皓博会点儿三脚猫的功夫,其他两个一丁点儿武艺都没有学过,完全是蜜罐里长大的公子哥儿。 这种情况下,为了不叫暗雨组织内部发生分裂,或者是因为柳宗安的儿子们的处置不当而使暗雨彻底湮灭,在暗雨内部找一个能服众的领头者,就十分必要。 而柳宗安经过一番考察之后,选中了他,并且,并不掩饰对他的青莱,多次在暗雨组织内部说过此事,还叫暗雨中的一些老人都听从他的吩咐和安排,以培养他的能力和威信。 对于此,十四是感激的。 所以,当宁氏要求他带人刺杀慕初然和萧何时,他因出于对柳宗安的感激,带人来了。本来他以为只需要杀掉风无尘和莫三娘两人就行了,所以,带的人并不多,只带了十来个。 来了这里之后,也选了地形埋伏好,只等两人上山。 却是没想到,等了半天,没有等到风无尘和莫三娘,倒是等来大批未央宫的杀手。 这些杀手,这么些年在杭州,双方交过无数次手,可以说互相对彼此都非常熟悉。只是杭州一向是暗雨的天下,以往交手时,都是暗雨占上风,未央宫吃亏。 但不知怎么,最近几日,风向忽然变了,都是未央宫占尽优势,他们暗雨这边的人却是一个个莫名其妙的死去。 这一次,十四望着周围的战友,这些人恐怕一个都回不去了。 而那个风无尘,十四望着他,看气度,看走路的姿势,大约不是平常人。 十四不傻也不笨,见风无尘并不是像宁氏所说的那样,仅仅是个江湖混饭吃的人,心里不禁有了些疑惑,既然风无尘不是江湖人,那他到底是什么人? 慕初然走到离十四还有五步远的地方,就不再前去,而是站在那里,笑吟吟地望着他,说道:“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我能信任的人,所以,你有什么秘密赶紧说吧,我相信,我的人,没有一个会给你家主子通风报信。” 说完,又看向阿虎,阿虎满脸激动,脸色通红,其他的杀手也是连连吸气,为得到慕初然如此看重而精神振奋。 他们这些见不得光的人即使有了功绩,往往也不得对外宣扬,而是按到别人头上。当初进入未央宫的时候,这点已经说得清楚,倒是没什么可抱怨的。 只是,若是暗无天日之下,主人再不信任他们,那他们所作的一切可都没有一点儿意义了。 幸好,他们的主人是个关心下属的人,也是个看重他们的人,他们倒是不必再为前途担忧。因为慕初然说过,未央宫的人哪一日不想干了,可以给他说,他会给他们安排一个合适的身份,叫他们重新过上安稳的生活。 以慕初然的身份说出这种话,那就是板上钉钉的无可更改。 所以,他们很放心,对慕初然的忠心也无可置疑。 此时听慕初然把他们拉到受信任的行列,自然是脸上有光。这么多年的辛苦没有白费,被当朝皇帝记在心里,如何不激动呢。 但未央宫的杀手们激动不已,十四的心却是猛地一沉,这个风无尘当真狡猾,不仅不再向前,而且让未央宫的杀手对他更是敬重不已。 这可怎么是好呢? 十四低头急思。若是风无尘不到他面前来,他的那些手段一个都用不上。但若是想用,风无尘极为警觉,大约不肯再上前。 十四又偷偷瞥了一眼风无尘身边的莫三娘,风无尘杀不了,杀掉莫三娘也是可以的。而从风无尘对莫三娘的重视程度看,只要能引她上前来,风无尘自然也会跟着来。那时候,正好一举两得,把两个人一起杀了。 杀了之后,十四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即使被人乱刀砍死又能怎么样?死了之后,他也算是报了柳宗安对他的恩情了。 想完,十四抬头,但并不是看向慕初然,而是看着萧何,冷笑一声,问:“这位姑娘,想不想知道柳皓博的秘密?” 他这话只是一种试探,试探莫三娘对柳皓博到底有多少感情。 而萧何听了之后,嘴一撇,一脸的惨不忍睹的表情,“你说你们那位三公子,哎呀,还是别说了,说真的,看他穿那么个样子,我都要臊死了,恐怕人家说我认识他。唉,我说,他穿成那样,他家里的人都不管管么?都不觉得那样会被人耻笑么?” 对于柳皓博的穿衣品味,十四其实也很无奈。 但是不知怎么的,柳皓博从小就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总爱收藏些宝石或者黄金等东西。柳家又不缺钱,柳宗安也很宠爱这个老来子,不愿意委屈了他,于是他想要,柳宗安就想办法给他弄来,叫他日日看着乐。 时间长了,柳皓博爱宝石的性子不仅没改,反而变本加厉。 以前是放到盒子里,偶尔拿出来看看,现今不放盒子里了,每件衣服上总要绣上那么几颗日日看着才行。 柳宗安也很无奈,但是性子已经养成,柳家又有钱,几次下决心要管,最后都没能下得了手,最后只得由他了。 那些人笑就笑吧,反正在杭州城内,并无人敢惹他。 “唉,”十四叹气,这件事儿柳宗安都没有办法,他们这些人更没有资格问。但是从莫三娘的回答中,十四也基本可以断定,这位女子对他家那位柳少爷没有一丁点儿的兴趣。 而从旁边那位风无尘黑得滴水的脸色看,再提柳皓博这个名字显然不是个好主意。 十四心思电转,问过之后,忽地又盯着慕初然说道,“我这里有一个柳家的大秘密,但是,我现今改了主意,只想告诉这位姑娘,其他人,你们即使杀了我,也休想从我嘴里掏出一个字。” “哼,”十四的话刚说完,阿虎就在一旁冷哼一声,“这话你想蒙谁呢?我还就告诉你,我们不怕你不说。” 阿虎转到十四面前,看着他平静表面下的疑惑神色,说道:“告诉你一件事儿,我们刚刚发现了一见非常有意思的现象,那就是你们这十一个人中,有九个都说柳宗安告诉他们,打算把暗雨组织交到他们手上,我来就是想想问问,柳宗安不会也给你说过这话吧?” “嗯,”不等十四回答,阿虎讥讽一笑,“看你的神情,那应该是了。” “你撒谎。”十四猛地一挣,就要上前。 阿虎尚未有动作,身后的慕初然急忙拉着萧何离开,一边离开一边说,“这家伙被骗了那么长时间,一会儿激动之下做出些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们还是远离他的好。” 万一那人身上有个没有搜出来的暗器什么的,射伤萧何可怎么办? 宁愿小心一点儿远离那个人,也比暴露在那人的射程之下强。 但是,对于慕初然的好心,萧何却并不这么认为。 她看着慕初然紧紧握着她的胳膊的手掌,坚持认为,慕初然就是想占她便宜。什么暗器,什么激动,恐怕都是他编出来叫她不要反抗的理由。 不过,虽则如此,萧何还是乖乖跟着慕初然离开。 万一十四身上有东西呢?她可不想受伤。 等找到江御风和许墨阳之后,她们还要结婚呢。 两人一离开,十四的脸色迅速灰白下去。 阿虎显然也不是个会照顾别人心情的人,叫人把其他几位被抓到的刺客都带上来,聚拢到一起,叫众人自己对峙。 那几个人乱说了一通之后,都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柳宗安果然给他们其中的九个人都说过要把暗雨交给他们的话。 “这...”十四望着其他杀手,其他人也都看着他,众人面面相觑,脑子里都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这个柳宗安,怪不得外人送了个笑面狐狸的外号给他,当真名不虚传。不仅坑外人,就连自己人也坑,还是往死里坑。若不是今天对出来,他们会永远被蒙在鼓里,心甘情愿为柳宗安卖命。 正文 第四百七十五章 买皇帝的命? 十来个暗雨的杀手知道柳宗安的所作所为之后,心里一直坚持的信念瞬间崩塌,有人呆愣当场久久回不过神来,有人如丧考妣,好似死了亲爹亲妈一样,有人比如十四,瞬间叛变,再也不愿为暗雨卖命。 “我愿意说,我愿意把我所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你们。”十四震惊过后,就是投诚,表示愿意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慕初然和萧何,以报复柳宗安的利用。 其实这件事儿倒是不怪十四反水,任谁被这么耍着玩儿,心里都会有气。 若是不想把暗雨交给他们,那直接不说就好了。他们虽然不服气那几位公子哥儿,但是杀手们都是柳家从小养大的,对柳家感情极深,即使不服气,也不会当面顶撞,或者是对柳家不利。 而柳宗安却来这么一出,也不知道是想除掉他们为柳家人铺路,还是别的原因。只是无论什么原因,十四都不想再知道。 此时,他也才明白柳宗安笑面狐狸的由来。 他不仅仅是坑外面的人,现今看来,连自己人也不肯放过。 十四又望着阿虎,又看看慕初然,刚刚慕初然对未央宫杀手的信任,他可是完全看在眼里。和慕初然一比,柳宗安真的是太下作了。他的这种方式,只能蒙蔽一时,不能骗人一世,也不知道柳宗安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不是自绝后路么。 但是,慕初然倒并不关注柳宗安的想法,对于他来说,只要这些人肯说话,柳宗安如何,不在他的考量范围之内。 接下来,十来个人被分开一一审讯,得到的结果拿到慕初然面前,再一一核对,防止有人是假装投降,从而编谎话骗人。 但是,从得到的结果看,无论是十四还是其他人,显然对柳宗安失望透顶,都毫不隐瞒地把柳家内部的格局说了出来,还说了暗雨的老巢所在,和柳宗安的一些喜好等等。 至于未央宫先前派去的人,据十四说,并没有被杀死,而是被关在一间地牢中,柳宗安想从那几个人口中得到一些皇帝的信息,于是就对几人严刑拷打,并没有杀死。 萧何听到这里,猛地一愣,又担忧地望着慕初然。 他们一直以为那几个人已经死了,只是没有想到,柳宗安的野心这么大,竟然想从那些人口中掏出慕初然的消息。即使十四没有说柳宗安这么做的目的,但是萧何和阿虎不用想都明白柳宗安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有人买了慕初然的性命?”萧何问阿虎。 这是她所能猜到的柳宗安这么做的最合理的理由。 阿虎听萧何问话,转身又找来十四,把这话重复给他,他想了想,缓缓摇头,“我接触的信息里,并没有人买皇帝的命。但是其他人那里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 刚刚他们暗雨的杀手互相一对,发现柳宗安所谓的管理机密,只是将一部分机密给他们,而不是全部。每个人的机密都只是暗雨的一部分,并不是全部,对暗雨这个组织的了解并不全面。所以,十四才这样说。 阿虎点头,之后又找来其他的人,一一问过去,都说并没有看到这样的消息。 但虽然如此,萧何还是不敢掉以轻心,这些人对暗雨的了解很片面,这么大的事儿,柳宗安必定也不会宣扬的四处皆知。大约即使有,也只有暗雨中有限的几个人知道。 如此一来,除了寻找江御风和许墨阳外,萧何又多了以项任务,劝慕初然回宫。 “这里太危险了,”萧何忧心忡忡,“宫里好歹有大批护卫,你又有武艺,若是有人对你不利,能及时救你。可这个地方,杭州城里,柳家一手遮天,若是他们发狠,你想逃都逃不出去。他们人又多,即使未央宫的人再忠心,可双拳难敌四手,终究是打不过。那时,你就危险了。你还是回宫吧,我的父母我来找。而且,既然知道他们砍了竹子,我想,剩下的就不难猜也不难找了,我一个人,你再留下几个护卫,就足以应对那些人了。真的,你还是走吧。” 萧何对慕初然担忧不已。 周围的人,阿虎和其他未央宫的杀手也倾向于叫慕初然回宫,“主人身系天下之人,不可轻易犯险。” 但,慕初然却并不想离开。 他担忧的并不是柳宗安,柳宗安再厉害,暗雨的人经过这几日的清除,损失的人手极多,早已和他刚到杭州时不同。 杭州虽然是柳家的地盘,那是因为柳家掌握着暗雨。但现今的暗雨,却和未央宫的势力不相上下。未央宫的人若是全力一搏,不见得就会落到下风。 而且,他毕竟是皇帝,杭州官面上的人依然得听他的,城外的驻军也听他的,这样的情况下,他何必要怕什么呢?大不了调集军队就好了么。 慕初然不担心柳宗安,担心的柳皓博。 若是他真的听从了萧何的话走了,留下萧何直面柳皓博,那时候会发生什么,真的不好说。 柳皓博毕竟是个富家公子,从小没有受过什么委屈,若是追求萧何不成,采取些别的下三滥的手段,那慕初然即使杀了他,也弥补不了萧何所受到的伤害。 他一定要留下来陪着萧何,看着她平安才安心。 面对慕初然的固执,萧何急得满头汗,“你怎么这么别扭呢?柳宗安明显不怀好意,你现今去杭州城,万一身份泄露,到时候,可怎么是好?难道你就那么想死么?” 对于萧何的着急,慕初然不仅不恼,反而乐呵呵的,“你在关心我吧?” 萧何要气死了,她在这里着急上火,而他却还在一边笑。眼睛一瞥,上前一步,挡住众人的视线,狠狠在慕初然胳膊上拧了一下,咬牙切齿道:“你知不知道此事的严重性?你还有心情笑?我都快急死了你知不知道?” 说完,萧何眼圈儿一红,“你知道我日日提心吊胆,就是怕你在杭州城有个什么意外。真的那样的话,我还有什么面目活着。” “哎呀,好了,”慕初然见萧何要哭,又拿出一块儿帕子,为她擦拭了脸上的泪水,然后趴在萧何耳边,说道,“你怕什么呢?暗雨的人再多,有城外驻扎的军队的人多?只要我真的出事,你拿着我的令牌到城外,调驻军前来,那时候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呢?” 萧何立即住了声,她倒是把这一茬忘了。 “你看,只要军队一来,管他什么暗雨喜雨的,统统都成为死的了。”慕初然说得轻松惬意,完全不把那些放在心上。 萧何望着他坚毅的神色,心知怎么劝也不听,于是只得接受他的这个建议,允许他留下来。只是同时告诉阿虎,只要他们一有事,立即到城外去找驻军。阿虎虽然也不赞同慕初然的决定,但是却无权管,只得不情不愿得答应下了。 接下来,就是暗雨的那十来个杀手。 十四等人情知必死,只求给他们个痛快。慕初然也不废话,叫阿虎等人一人一刀,结果了他们。 未央宫的杀手手起刀落,暗雨的杀手,包括十四等人,全都栽倒在地,血顺着斜坡流下,再无声息。 萧何扭头不忍看,慕初然抱着她,拍着她的后背安慰。 暗雨的这些杀手,他本来动了些心思,想把他们留下,或者是编入未央宫的杀手组织内,或者是派到柳宗安身边做卧底。 但是,后来想了想,还是杀了更好。 谁知道这些人说想投靠是真的投靠还是仅仅是说说而已呢? 万一将这几人放回去,在他们已经知道他身份的情况下,岂不是放虎归山? 而萧何也为了慕初然的安全着想,极力反对放这几人回去。刚刚他们谈话时,她叫慕初然叫的是皇上,阿虎叫的是陛下,慕初然的身份已经泄露无疑,在不知道暗雨杀手的心意到底如何的情况下,贸然放走,那是在把慕初然往绝路上逼。 萧何绝对不做这种事儿。 她是反对杀人,但是,当这些人威胁到慕初然时,她会选择毫不犹豫杀了他们。 在她的心里,慕初然比所有的人都重要。当然,除了江御风和许墨阳。她的父母是不一样的。 暗雨的杀手一死,和往常一样,阿虎掏出一个小瓷瓶,在每个的尸体上倒上两滴,把尸体化为水后,又叫人用土把血迹掩埋踩实。 一番动作下来,即使是亲自上到山上的人,也看不出这里曾经发生过打斗,也不知道这里死过人。 和暗雨其他杀手一样,这十来个杀手都消失的无声无息。 即使柳宗安想找,也需要费很大功夫才行。 等做完这一切后,众人顺着斜坡下了山,在竹林中看了一会儿,之后,回杭州去。当然,回去的人中,明面上只有慕初然和萧何两人,未央宫的杀手还是隐在暗处保护。 杭州城城楼上,一个人冷冷盯着慕初然和萧何的马,沉默良久后,往柳府走去。 正文 第四百七十六章 开条件 柳家后院,宁氏瞪着屋外的太阳,静默不动。 从她派出杀手出去那一刻开始,就在等候杀手们归来的好消息,但是从早上太阳刚刚升起,一直到现今快到晌午,那些杀手却和以前派出去的人一样,一去都再无消息,就好像是完全消失了一样。 宁氏手中捏着念珠,不停地啪啪转动,速度越来越快,心里也越来越烦躁。 若是杀手们都无法杀死那个女人,那可怎么办呢? 难道真的要她一向宠爱的儿子娶一个不是宁家的人进门来? 宁氏又看看面前的两排椅子,早上时,老大和老二媳妇儿只在这里略坐一坐,算是完成每日的晨昏定省之后,就找了各种借口走了,一点儿不顾她留她们在这儿伺候的心里。 既然是媳妇儿,她就从来不知道,哪家的媳妇儿敢给婆婆甩脸色的。 但是,老大和老二的媳妇儿却都敢仗着自己的权势,一个的爹是知府,一个的爹是边关的将军,对她不理不睬,仅仅是面子情。 宁氏心里堵得慌。 当年她刚刚嫁到柳家来的时候,哪一天不是早早起来,到婆婆面前伺候,就是怕婆婆恼了,叫柳宗安休了她。 她们宁家虽然也有些权势,但只是一介商家,好不容易才说动柳宗安的父亲,定下了这门亲事,嫁了进来。 嫁给柳宗安,并不仅仅是她个人的事儿,也是柳家和宁家两家的事儿。 又因为宁家的底气不强,柳宗安纳妾时,她并不敢吭声。反而还要欢天喜地的收拾屋子给那些狐狸精住。 而柳宗安在他们新婚一个月后,就领回家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说是要给她个平妻的名分,那时候,她即使心里滴血,也不得不咬着牙点头答应。 要不是她手段高,买通了产婆,一尸两命,现今的柳家哪里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从那女人死后,柳宗安的心也好歹收了一收,她这才能连续生下三个儿子,位置这才算是稳固下来。 但是,柳宗安虽然收了心,并不表示他一个女人都不打算碰。不过是不再付出真心,只把那些女人当做生育工具而已。 也不知道是不是柳宗安察觉了什么,或者是想报复宁氏的心狠手辣,他带回来的女人越来越多,到最后,仅仅是那些姨娘们的院子,都占了半条街。 柳家不得不买下旁边的人家的住宅,把宅子往外扩了扩,才能叫那些姨娘和她们的孩子住下。 所以,现今的柳家中,除了宁氏生的三个儿子,还有其他的孩子。只是宁氏不喜欢看那些姨娘在眼前晃,就不大喜欢叫她们到她这边来。 而她这么多年受的委屈,也想在别的地方找补过来,比如媳妇儿身上。 但是因现在的两位媳妇儿出身高,别说她,就是柳宗安也得捧着,她并不敢动,于是就把注意打到了宁丽雅身上。 可惜的是,柳皓博并不喜欢宁丽雅,宁死不愿娶她。 这也叫宁氏心里不忿,当然,她是不会埋怨柳皓博的,只是怨宁丽雅没有手段,笼络不住柳皓博的心。 就在宁氏胡思乱想时,宁丽雅端着一杯茶,婷婷走来。 今日的她,今日将乌发垂下,光泽发亮的头发轻轻绑在脑后,一身素淡的梅花襦裙,青色绣花鞋,头上是一支白色的梅花,整个人看起来素雅端庄。 “姑母,您也累了一天了,喝茶。”宁丽雅来在宁氏面前,将泡好的龙井茶放到宁氏手边,柔顺说道。 宁氏盯着宁丽雅的脸,都说是侄女像姑,但是宁丽雅像她母亲更多一些,和她的父亲,和她并不像。 “放下吧。”宁氏瞥一眼宁丽雅,又看向门口,门外除了灼热的太阳光,还是什么都没有。那些杀手没有一个人回来。 宁氏心里不禁有些烦躁,如果是这样,在她手里损失的人手,前前后后大约已经有四五十个。 不过,宁氏又猛地坐直,只要能杀掉那个莫三娘,死再多人也是值得的。 柳皓博是她的亲生儿子,而那些杀手全部都是孤儿,若不是他们柳家收养他们,他们早就饿死在城外了,他们的命自然比不上柳皓博的幸福重要。 宁氏心里一肃,又发狠般地咬着后槽牙,狠了狠心,再次找来一个黑衣人,吩咐道:“你去看看,打探一下,为什么其他人都没有回来?” “是。”那人点头答应一声,转身一个飞跃,随即消失。 宁丽雅在一旁看着那飞走的人,又看着端坐在椅子上的宁氏,心里一阵阵的羡慕。 她好希望坐在椅子上发号施令的那个人是她自己,好希望拥有柳家暗雨这个组织的人是她自己。 若是拥有了暗雨,那么天下任何人她都不必怕,任何地方她只要想去,都能去,再也不用被困在后院,不得迈出一步。 宁丽雅想到这里,神色中出现了一丝疯狂,表哥是她的,谁都夺不走。若是有人敢和她夺,她一定会叫那人好看。 而宁氏打发走了那黑衣人之后,又望向宁丽雅,想了想,对她说道:“你现在赶去客栈,看看那个狐狸精回去了没有。若是回去了,立即来报我。” “是。”宁丽雅听了,不敢违抗,带着人走了。 坐着轿子来在客栈,宁丽雅戴上帷帽,施施然下来,又望一望客栈的匾额,撇撇嘴角,这样的字,这样的匾,慢说是柳家,就是她们宁家的凉亭都不会用。 亏得这家客栈开门做生意,竟然用这样寒酸的匾额。 “小二,”宁丽雅带着丫鬟小厮走近店内,一站稳,宁丽雅的丫鬟腊梅就上前叫小二,趾高气扬地问道,“我问你,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莫三娘的女狐狸精?她可回来了?若是回来告诉她一声,我们小姐想见她。” 丫鬟话音刚落,忽听身后一个冷酷的声音,“你说谁是狐狸精?” 慕初然和萧何正好双双进门来。 宁丽雅猛地转身,看到风度翩翩的风无尘和清秀斯文的莫三娘同时跨进门槛。 “你们就是莫三娘和风无尘?”宁丽雅还没有说话,腊梅倒是抢先一步挡在宁丽雅身前,毫不掩饰脸上鄙夷的神色,上下打量着两人,随后说道,“我还当什么样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呢,没想到竟然是个丑八怪啊。哼,你这样的丑八怪,柳家三少爷会看中你?真是好笑,你给我家小姐提鞋都不配。” “啪!” 一声脆响,腊梅的左脸瞬间肿起三指高。 “你...”腊梅疼的倒抽一口冷气,忙用一只手捂着,又用另一只手指着正在擦手的风无尘,叫道,“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等着,我家小姐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风无尘不耐烦地扔掉擦了手的手帕,冷然道:“无论你家小姐是谁,只要你嘴里没有好话,我照样打。” 又看向宁丽雅,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宁大小姐?只是不知你不在家里奉承你那好表哥,跑到外面来做什么?你不知道大家大户的女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吗?你这么做,你那好姑母会同意吗?” 宁丽雅的脸蒙在白纱之下,若隐若现,先将丫鬟腊梅叫道一边,又紧盯着风无尘,问道:“可敢跟我道雅间一叙?” 慕初然看向萧何,萧何摇摇头,无奈地看向慕初然,今年的奇葩事儿还真是多,先是有人拿钱收买风无尘,这会儿又有人想和他们单挑? 唉,没有一天清静。 “当然,”萧何情知若是不去,这位宁大小姐恐怕会阴魂不散的跟着他们,既然甩不掉,不如先把话说开,以后各走各的路。 于是一众人在小二的带领下,去了客栈顶层的一个雅间。 这个房间乃是专门为特殊的客人定制,隔音效果极好,即使有人在此杀人,打斗声也绝对不会惊动旁人。 门关上后,宁丽雅站在里面,望着站在门边的萧何与慕初然,直截了当的问道:“咱们打过不止一次交道,多余的废话我也不说,我现今只是想问一句,什么样的条件你们会离开这里?” 只要莫三娘离开,她的好表哥的心自然会收回来,只要她表哥的心在她这里,她就有办法嫁给他。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莫三娘不要在杭州乱晃。 “哦,”萧何倒是对于宁丽雅的话很感兴趣,什么叫什么样的条件?难道说她提出一些别的条件,她也会答应不成? “什么条件你都答应?”慕初然问。 宁丽雅低头沉思片刻,咬咬嘴唇,随即重重点头,“对,只要我知道的,只要我能接触的到的,只要我能拿到的,我都可以给你们,都可以告诉你们,只要你们答应我,事成之后立即离开杭州城。” “包括暗雨组织的内幕?”慕初然又疑惑问道。 同时又有些不敢置信,难道暗雨这样的组织,会覆灭在一个女人手中吗?还是个姓宁的女人的手中。 这其中的关系,想想真是有趣。只不知柳宗安听到后,会是个什么感想。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七章 明天你哪儿都不许去 柳宗安什么感想,慕初然不想知道。现今的他却是舒服的想要哼出声。 他以跑了一天非常累了为由,叫萧何为她捶肩捏背,而一向对这些不怎么感冒的萧何今日一反常态,竟然心甘情愿的为慕初然干起了这些活儿。 虽然她的手劲儿时轻时重,有时甚至弄疼了他,但慕初然还是高兴的快要飞起。 为他捶背的那个人可是萧何啊,萧何什么时候为他人捶过背? 同时,慕初然心里喜不自胜,看来他在萧何心目中的位置是不一样的。 “我问你,”萧何一边捏着慕初然的肩头,一边和昏昏欲睡的慕初然说话,“你相信宁丽雅的话吗?” 刚刚在雅间时,双方达成协议,宁丽雅尽量收集暗雨的消息,而他们只要得到足够多的消息,只要能找到江御风和许墨阳,就立即离开杭州城,绝对不会再打扰她和他表哥之间的情事。 面对宁丽雅爽快的回答,萧何自然要产生一点儿怀疑。 慕初然却全然不在乎,手伸在床外,晃在半空中,哼哼道:“不用管她,我们只要消息,若是她拿来的消息是真的,就是离开杭州城又能如何?难道,”慕初然忽地转头望向萧何,“你舍不得离开?” “切,”萧何的手重重一捏,慕初然疼的咧了下嘴,重新趴好,说道,“娘子,你小心点儿,万一捏伤了我,你后半辈子可怎么办?难道是只能看不能吃?那你岂不是会很难过?” 萧何的手放在慕初然的肩头,忽然一顿,郑重考虑要不要干脆捏死他算了。虽然这里没人,可这话也够让人误会的。 最重要的是,她捏的是背,而他说的,显然不是背部。 “不过,”慕初然大约是察觉到了萧何的意图,急忙转换话题,“我们倒是不用太过担心,你也知道,宁丽雅本就住在柳家,即使什么都不做,只把她现今知道的那些东西说给我们听,也够我们用的了。” 他听十四说那几个未央宫的杀手并没有死之后,就起了心思,想要救他们出来。只是柳家邪门儿,而且占地极大,各人在哪个院子中,他并不知道,所以需要个熟悉柳家的人帮忙。 此时,送上门来的宁丽雅倒是正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他交给宁丽雅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要她画出柳家的平面图,并在地图上标明哪里有防护措施,哪里有陷阱,巡逻的人员都是什么时候换班,什么时候的防护最为松懈等等。 宁丽雅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对柳皓博的爱占了上风,答应下来。只是有一个条件,必须回家画,画完之后,她再送过来。 对于这个条件,慕初然考虑了一下,答应了。 即使她不走,画好的地图他也不敢直接用,肯定是要试探一番才行的。 “唉,”想到这里,慕初然又叹气,“真是爱情叫人心迷啊。” 为了柳皓博,宁丽雅出卖柳家,并不管她们是不是要对柳家不利,不得不说叫人叹息。 而萧何一边捏着慕初然的背,一边冷哼,“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即使她做了错事,也是为你做的。难道你还不满意?非要她把柳家全家人的人头双手奉上才行?” 慕初然半晌没吭声。 萧何伸头一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胸膛略微起伏,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投在眼睛下方,留下一片细碎的阴影。 他实在是累了。 萧何有点心疼。这两天她几乎没有走什么路,都是慕初然抱着她走,而他即使再累,也是一声不吭,叫她不得不感动。 轻轻趴在慕初然的身边,凝神看了一会儿,萧何脸上发烧,直起身,立在窗前发了会儿呆,又轻手轻脚上床,静静在慕初然身边躺下,一手抚摸着他露在被子外面的坚实有力的胳膊,一边微笑着慢慢闭上眼睛,有人陪着的感觉,真好! 两人这一睡,就睡到日薄西山。 此时大地一片金黄,太阳快要落山。店小二准备好了晚上的饭菜,正准备端到客店中去。 忽然一转身,见到上午刚走的那位宁大小姐又来了,忙放下饭菜,点头哈腰的迎接。只是宁丽雅显然神色仓皇,并不和小二答话,独自一人急匆匆上了楼,不一会儿又下来,急匆匆走了。 店小二摸不着头脑,又自失一笑,人家宁大小姐干什么事儿,何必给他说呢,他真是想多了。于是继续送饭菜。 当饭菜送到风无尘的房间时,见到风无尘和莫三娘这对儿夫妻正在看一张图。面对他的到来,只是指指门口的一张小几,示意他把饭菜放到那边,而平时吃饭的桌子上此时正放着一大张纸,纸上画着许多亭台楼阁,还写了许多字,看着倒是挺神秘。 小二遵照吩咐,放下饭菜,转身离开,临走时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门一闭,萧何迫不及待地问慕初然,“你快看看,这图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有了图,慕初然能去救未央宫的那几个杀手,而她也能到柳家瞅瞅江御风和许墨阳到底在不在那儿,可以说是你干你的,我干我的,两人都有各自的事儿。 慕初然盯着那图纸看了片刻,随即点头,“仅仅从图上看,大约是真的。只是,”没等萧何兴奋,慕初然又泼凉水,“若是这位宁大小姐懂如何作图,那画一张假图并不难。” 也就是说,慕初然也不能确定这张图到底是真还是假。 萧何有些扫兴,“想说是假的就直接说啊,这样绕来绕去的真不是爽快。” 而慕初然并未理会萧何的抱怨,只是皱眉看着图纸研究。从墨色上看,这张图无疑是新画的,并不是以前画好拿来充数的。 而从纸张上看,只是普通的写字画画用的纸张,倒是没有什么特异之处。 但是,慕初然摸了摸那张纸,纸虽然普通,纸上洒的东西却不普通,非常难得一见的金粉。 金粉纸张,千年不腐,墨字万年不掉,每一张都价值连城,一般只用来珍藏,很少有人用来作画。却是没有想到,这位宁大小姐如此奢侈,竟然用这种纸来作画。 “怎么了?”一旁的萧何看了半天没有看出破绽,于是转而研究慕初然。从慕初然的神色中,她总能得到正确的判断。 此时的她见慕初然脸上有疑惑之色,于是及时出言发问。 慕初然听了,思索片刻,点头说道:“没什么。大约是我猜错了。” 可能这张纸只是宁丽雅紧张之下,错拿了而已。毕竟出卖柳家的平面布置图,她也会承受着不小的压力,不可能无动于衷。 紧张状态下,拿错纸张倒也是能够理解。 想通这点,慕初然又看向其他地方,别的方面倒是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剩下的,自然是想办法辨别这张图的真假。 慕初然想了想,叫来未央宫杀手头领阿虎,把图纸交给他,说道:“你照着重新画一份儿,今夜三更时分,照着图纸夜探柳家。”又嘱咐阿虎,“若是发现异常,立即撤退,绝对不要恋战。” 阿虎领命去了。 之后就是等待。 萧何陪着慕初然从三更一直等到五更,就在两人的心越来越沉,觉得阿虎可能同样出事了的时候,阿虎回来了。 虽然衣服被刮破了几道口子,胳膊上在流血,但是看起来还算清醒,并没有大碍。 “既然人已经回来,你先下去疗伤,包扎好再来见我。”阿虎见自己一身的土,转身离开。 萧何望着慕初然,他还是很关心他的下属的。只是仅仅是他自己的下属,不包括别人的人。 阿虎去了一会儿,又回来,然后气息平稳地把见到的一切都说了。 “柳家虽然还是邪门儿,但是因有这张地图在,我好歹可以辨别方向,也知道自己当时的所在,顺着地图所标示的方向,倒是能走出来。” 说到这里,阿虎皱紧了眉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柳家巡逻的人忽然换了时间,提前了一个时辰,我没有发觉,错估了形势,差点儿被他们发现,直到找到一处小树林,钻进去后,才能躲过。要不然,这次还真的回不来。” 虽然阿虎说得云淡风轻,但是萧何能想象得到,当时的情况一定是惊心动魄,叫人心惊的。 又庆幸阿虎只是被树枝刮破,而不是被毒蛇咬伤,要不然,他估计就回不来了。 “你既然进去了,那知道关押咱们的人的地方么?”慕初然又急忙问道。 救未央宫的人才是重点,若是找不到那些人,即使柳家成了白地,也没什么用。 阿虎听问,惭愧低头,请罪道:“主人赎罪,当时我只一心逃出来,倒是忘了查看几位兄弟的所在。” 慕初然并没有怪他,只是叹气道,“算了,你也尽力了。” 问完后,挥手叫阿虎回去,只是阿虎走了一半儿,慕初然忽然叫他,神色严肃,“明天我要去一趟柳家,你安排一下。” “不行。”萧何想都不想上前阻止,“明天你和我在客栈等消息,哪儿都不许去。” 正文 第四百七十八章 诡异的院子 萧何与慕初然一边注意着周围的环境,防止暗雨的杀手忽然跳出来阻拦两人,虽然这种可能性极小,一边轻轻的慢慢的朝右边的那条通道走去。 一路上自然免不了碰到一些人,但是,奇怪的是,柳家的下人全都是行色匆匆,别说问他们话,就连他们拽着一个人停下,那人也不乐意,甩开他们就跑走了。 “这是怎么了?”萧何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些人全都这样?一个个忙的好似出了什么大事儿一样。 “嗯,”慕初然也有疑惑,沉吟一会儿,说道,“先不要管,我们先往前走。” 两人继续以找管家拿菜钱的名义向前走着。 不大会儿,通道走完,两人再次来在一个通道内。但这个通道和刚刚那个只有墙没有人家的通道不一样,这个通道的两边是大大小小一间一间的房屋。 透过门缝儿看向里面,可以看到有人在院子内来回走动,大约可能是丫鬟,也可能是小厮。 但与刚刚一样的是,这些人全都是面色焦急,动作也非常快。 萧何想了想,随意走到一家人家门前,伸手一推,门吱呀一声打开,院子内正在走动的人猛然顿住脚步,皱着眉望着两人,喝道:“什么人?” 同时手里的东西握起,好似是准备随时进行攻击。 萧何心内暗道不好,这里不是下人房么?怎么忽然出现了有武艺的人?而从对方走路的姿势,还有对方手中怪异的武器看,这人都不是什么武艺低微的人。 但是,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萧何忙掐了一把慕初然,然后装作愁苦的样子,把来意说了,“本来是送菜来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管家没有给钱。我们两个第一次来,也不知道规矩,忘了要。回了家,老李头问起,这才想起来忘了拿菜钱了,这就进来门找管家拿钱。” “哦?”对面那人大约四五十岁,两鬓已经有些许斑白,只是看身上鼓起的肉,身子倒是还很强壮。 他对两人的话并没有全信,但是也没有不信,柳家人多,什么事儿都可能发生。 “那你们要找的那个管家是谁?”那人又问道。 萧何急忙答道:“是个这么高的人,”在头上比划了一下,又说,“圆脸,微胖,穿一身蓝色长袍,头上戴着一顶黑色帽子,眼睛很小,说话么,”萧何犹豫片刻,把一个农妇不愿意得罪柳家的神色表现的淋漓尽致,这才说,“倒是很客气。” “哼,”这最后一句话一出,对面那人冷哼一声,客气?柳家的管家就没有人说话客气的。那些人全都是人前一个样儿,人后一个样儿,叫人看不起。 但是,看面前这两个老农的神色,不像是有钱人家的人,那些菜钱或许是他们几日的生活费,若是没了,连饭都没得吃。 他小时候也曾经吃过不少苦头,知道没钱的难处,所以,听了萧何的叙述后,并没有过多的为难,而是找来一个小厮,叫那小厮带着两人出去找那管家,叫管家把钱给萧何与慕初然。 小厮恭敬答应一声,领着萧何与慕初然离开了这个诡异的院子。 临走前,萧何又望了一眼,这间屋子四门紧闭,就连窗户都没有开,在这样阴沉的天气里,就是开着窗户都看不清里面,更不要说不开窗户。 而且,奇怪的是,此人看起来地位不低,还能使唤柳家的小厮,小厮也很恭敬,但是却为什么住在下人院子里? 按照一般的大户人家的规矩,略微有点地位的管家,都不会和下人们挤一起,而是在外单独有宅子,家里也有小厮丫鬟伺候着,除了没有人身自由这点,其他的倒是比小门小户的人家也不差什么。 萧何心思急转,这个人的行为动作看起来都有些不合情理,看来这间房子有问题。 此时的慕初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特别是带他们出去的那个小厮,在那人面前恭恭敬敬,一句多余的话不敢说,但是带他们出来后,就开始大放厥词,说得好像是他救了他们一样。 而且小厮无意中还透漏了一个消息,那地方确实很重要。 “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刚刚无意中闯进去的是什么地方?”小厮仰着头,一幅鼻孔看人的态势,说道,“告诉你们吧,那里虽然我也没有进去过,但是那个人,可是我们府里的老供奉,是跟在老爷身边的人,老爷能把他派到这里来,就说明那个地方非常重要。要不是他好心,你们这会儿早就死了,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地方。” 听着小厮这样的话,萧何与慕初然含笑对视一眼,看来那地方有猫腻啊。 除了这句话,小厮其他的话无非是吹嘘他们这位郑供奉的武艺多么高强,当年年轻的时候如何的行走江湖,如何的打遍江湖无敌手,如何的被他们家老爷收服,如何的心甘情愿的在柳家服侍等等,简直把郑供奉的过往露了个干净。 萧何望着这个满面真麻子的小厮,倒是真心感谢他。本来,若是他不说,他们一会儿到了外面,也要拉个人问一问那人到底是谁,打听打听他的来历,没想到,这小厮为了炫耀自己的本事,把那人的底细说了个干净,倒是不用他们再费事。 可虽然不用再费事,萧何却高兴不起来,因为从小厮的口中,显然郑供奉并不好惹,而且,从他以往的战绩看,那人也不是什么善茬。 即使有江御风和许墨阳在,能不能对付得了他,还是两说。 毕竟,江御风是最近一二十年才出名的江湖人士,而郑供奉显然是三十年前就非常有名的人,两人对决,若是再加上暗雨的杀手,江御风和许墨阳吃亏的可能性较大。 想到这里,萧何越发坚定了探查柳家的决心。 说不定,她的父母真的被抓了呢。再者,他们只是见到了一个武艺高强的人,但无论是柳家还是暗雨组织,都不可能只有一个这样的人。 萧何暗暗叹息,看来阿虎他们清除的只是暗雨的外围,暗雨内部的真正的高手,他们一个没有杀掉。 萧何心情有些沉重,若是那人看着那道门,他们该如何进入呢? 就在萧何与慕初然低头沉思的时候,小厮带着她们找到了刚刚那个管家,管家一听,毫不犹豫从身上掏出几十文钱,扔给他们,说道:“好,拿走吧,这是你的钱,我自然不会赖的。” 只是因为扔的时候用力,许多钱落在了地上,有的还滴溜溜转走。 慕初然双手一握,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屈?就要上前叫那人好看。还是萧何忙拉住他,先对那管家笑笑,又劝道:“当家的,家里还有孩子等着吃饭呢,咱们先把钱捡起来吧。” 管家和小厮,还有几个柳家的人都站在一旁哈哈大笑,瞅着两人弯着腰蹲在地上捡那几个可怜的柳家下人看都不会看一眼的铜板儿。 还有一个下人指着慕初然嘲笑道:“真是个傻大个儿,空长了那么大的个头,却是个怕老婆的,女人一句话,就把他弄得没了脾气。” “哈哈,就是,”有人附和,“怕老婆的男人能有什么出息?不过是看女人眼色过日子而已。”又叫慕初然,讥讽道,“傻大个儿,我问你,你老婆要是叫你给他洗脚,你洗吗?” 慕初然的怒气已经到了顶峰,见这些人喋喋不休的侮辱他,侮辱萧何,猛地起身,把手里已经捡起来的钱往地上一摔,就要上前。 “哟,还来劲儿了啊。”小厮们一见,不仅不怕,反而挽起袖子,也要上前。 萧何急了,这时候在这里打架,慕初然想干什么?他难道不想救未央宫的人了么?难道不想知道她父母的下落了么? 真是的,萧何无奈,急忙上前再次拉住慕初然,低声劝道:“当家的,算了,忍一忍吧,家里孩子还没吃饭呢。老二还等着钱抓药呢。你在这儿一时舒服了,家里的孩子该受罪了。” “不,”慕初然的怒气几乎溢了出来,“我不能” “当家的,算我求你了,”萧何顺着慕初然的脚跪下,捂着脸哭道,“就算看孩子面子上,把钱捡起来,回家吧。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死啊。” 说完,就哭,哭声凄切,倒是叫厨房的一个老厨师不忍了,一手拿着面仗,一手拿着个盆,朝几个小厮劝道:“众位,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你们作践他们的也够了,还是把钱给他们,叫他们离开吧。没听人家家里有病人了么?你们也好歹为自己积点儿德,虽说阴司报应来的晚,但是不会不来。” “死老头,你说什么呢。”这位老厨师的地位显然不高,他的话一出口,一个小厮跳起来就骂。 老者望着萧何与慕初然,摇头连连叹息,正想再说几句话,忽然一声好听的女声传来,“怎么没人呢?” 小厮们一听,立即惊喜地扔下萧何与慕初然,跑到那女子身边,殷勤问道,“姑娘想要什么?” 正文 第四百七十九章 珍珠 这人乃是柳皓博的庶妹柳宛如的丫鬟,珍珠。 因柳宛如的娘桂姨娘比较得宠,柳宛如在家里的地位也是跟着水张船高,又因为正房的宁氏只有儿子没有女儿,所以柳宗安就把柳宛如当做嫡女来养,一应吃穿用度和正房的三个嫡子一样,有时候,心疼女儿,柳宗安还会专门给柳宛如添些东西。 柳宛如日子好过,她手下的丫鬟自然也比普通的丫鬟要得脸,走在柳家,小厮们管家们也都是奉承的居多。 现今,珍珠一句话,正在羞辱萧何与慕初然的人呼啦一下子全跑光了,全都去奉承这位副小姐去了。 端茶的端茶,打扇的打扇,问讯的问讯,有那跑得慢的,抢不到好位置,只能在外面连声叹气,为错过这样一个献殷勤的机会而遗憾。 珍珠显然很享受众人对她的追捧,望着这些小厮们笑道:“你们放心,你们的心思我都知道,不过是叫我在姨娘面前说句好话,给你们安排个好差事。” 小厮们自然是连连点头,连夸“珍珠姐姐英明”“珍珠姐姐聪明”,还有人拿出珍藏的一包香片递给她,说道,“我们家没人配用,我想来想去,也只有珍珠姐姐能用,所以就帮姐姐收了起来,现在正好拿给姐姐。” 珍珠含笑受了,又听着众人恭维了一会儿,才问道:“不知道你们这里有没有侍弄花草的人,桂姨娘的牡丹花养了好几盆,却总是养不活,叫我来找你们问一问。” “这,”小厮们都为了难,他们干的都是伺候人的活计,对于伺候人拿手在行,但是对于伺候花草确实一窍不通。 有那心思灵活的已经暗暗后悔,早知道就学习侍弄花草了,还能离桂姨娘近一点儿。说不定什么时候碰到老爷,就能一步飞天了。 但是,此时后悔也是无用。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刚刚那位为萧何与慕初然说话的老厨师又探出头,指着两人说道:“那不是两个现成的人?” 众人齐刷刷转头,望着已经捡了钱正在往外走的萧何与慕初然。 “喂,那两个人你们先站住,”珍珠见两人的穿着打扮,猜测可能是哪里的农夫,又想,反正种粮食和种花一样都是种,总比他们这些人强,于是开言叫住两人。 萧何与慕初然正愁没有个理由留下,正好珍珠来了,这一次可是雪中送炭,立即停住了脚步,同时转过身来,望着珍珠,低声下气地问道:“不知道这位小姐叫我们何事?” “小姐?”珍珠一听,眼中猛然迸发出光彩,又十分感兴趣地问萧何,“你怎么知道我是小姐?” 萧何装作一愣的样子,说道:“不是吗?”又上下打量了几眼,嘀咕道,“这样的怎么会不是小姐呢?我们外面人家,长成这么个样子的,可都是小姐啊,难道不是?” 萧何嘀咕的声音不大,但是却足够珍珠听见。 没有人不希望做人上人,珍珠也不例外。而萧何的这句小姐正好骚到了珍珠的痒处,她也不想干一辈子伺候人的活计,若是可以,她也想当小姐啊。 “好啦,就是你了,你们两个跟我来。”珍珠被萧何几句话说得心花怒放,想也不想就指定两个人跟着她走。 萧何投给慕初然一个得意的眼神,慕初然挑了挑眉毛,回了个钦佩的表情。两人冷着脸走过那些小厮身边,朝内院走去。 但是,刚刚还羞辱过两人的小厮们自然不肯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若是他们一去,被老爷看中并留下来,怎么办? 那将来岂不是不好见面?若是两人记仇,那他们的日子岂不是会非常不好过? 于是小厮们不顾刚刚还笑着的脸色,和对珍珠的奉承,急忙跑到她面前,皱眉道:“珍珠姐姐,你错了吧,那人是个男人,哪里能随意出入姨娘小姐们进出的内院呢?若是碰见了人可怎么好。将来老爷知道了,珍珠姐姐担待的起么?” 珍珠并不傻,见小厮们的神色,又见低眉顺眼的萧何与慕初然两人,稍微一思索,就笑道:“你们呀,真是蠢。他们两个这么大的岁数了,老爷怎么会留下他们?” 萧何与慕初然为了打扮的像一点儿,都扮作了四五十岁的老头儿和老太太,为了逼真,两人的鬓边都染成了白色。 所以,珍珠才会这么说。 “我说你们也太杞人忧天了,就他们这么个样子,进去了之后,即使有人看到,也无碍。再者,老爷喜欢什么样儿的,你们不知道么?”珍珠说完,推开拦在面前的小厮,说道,“不过是叫他们过去看一看而已,天哪里就塌下来了?” 小厮们看着两人满身是土的粗布衣服,都撇撇嘴,他们家老爷喜欢干净的人,并不喜欢这样邋里邋遢的人。这两个人即使站到柳宗安的面前,柳宗安也不会看一眼。 于是,小厮们这才放开珍珠,叫她带着萧何她们两个人离开。 萧何与慕初然站在一边,一直冷眼看着,并没有插话,怕引起珍珠的怀疑,不再带他们去。至于去了之后,到底该如何做,那就看他们两个人的随机应变了。 两人跟着珍珠来到柳家的后院,后院内,种着一株株开得姹紫嫣红的花,珍珠带领萧何来在几株蔫头巴脑的牡丹花前,说道:“这是桂姨娘最喜爱的牡丹花,你们先看看,若是有什么问题,你们叫我,我给你们解决。无论是要人,还是要东西,都随便提。” 萧何望着慕初然,他好似懂一点儿这个,而她对这些是一点儿没有研究。 慕初然也不推辞,扒开牡丹花,进入花丛中,蹲下身,仔细观察着牡丹花的花根儿,不一会儿,起身对那丫鬟说道:“根被虫蛀了,移一下就行。” “真的?”珍珠惊喜万分,实在没有想到,随手拉来的一个人,竟然有这种本事,于是急忙说道,“你说,需要什么,我都给你弄来。” 慕初然报了一长串的名字,珍珠一一记下,跑走了。 她一走,慕初然猛然起身,望向周围,这地方显然很偏僻,一般不怎么有人过来,此时周围空无一人。 而根据宁丽雅给他们的地图,后院这边只有暗卫,没有杀手看着。柳宗安再想保护家人,也绝对不愿意自己的女人被外人看到。 在这里动手,比在门口那边动手安全地多。 慕初然向着萧何点点头,萧何表示知道了,两人一同离开后花园,刚刚出门,就见两个丫鬟一边说话一边走来,说得无非是什么这家姨娘要了什么,那家姨娘吃了醋等家长里短。 萧何冷笑一声,走上前去,一个抬手,两人软软倒在地上。萧何招手叫来慕初然,两人把丫鬟们拉到花园中的一颗茂密的树下掩藏好,然后萧何扒了那丫鬟的衣服换上,又再次简单易了容,变成另外的样子。头发也重新染黑,不叫众人看出破绽。 据宁丽雅所说,柳家人口众多,即使是宁氏也认不全,所以倒是能扮成丫鬟乱走。 慕初然自然是打晕了一个小厮,换上了他的衣服。 两人整理好后,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后花园。按照图中所画地图,寻着道路,慢慢往前走。走了不大会儿,正遇见珍珠抱了一堆东西过来。 萧何一见,立即上前甜甜笑道:“珍珠姐姐,我们正要来告诉你,那一对儿老夫妇说,他们刚刚看走了眼,并不是牡丹花儿的根坏了,而是别的地方出了问题,他们并不敢下手,叫我领他们出去了。” “什么?他们已经走了?”珍珠累的满头大汗,此时听见人走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两个人也真是的,不能治就早说嘛,害我跑那么远的路,还抱着这一堆东西过来。” “姐姐既然累了,不如我和阿虎送回去吧。”萧何又满面笑的说道。 至于阿虎这个名字,是用了未央宫头领的名字。反正这名字非常普通,大街上一砖头下去,十个得有五六个都是这么叫的。没人会把这名字和未央宫联系起来。 珍珠一听,倒是没有怀疑这个名字,而是狐疑地望着他们两个,“你们...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们?”说完,又自嘲摇头,“府里上上下下四五百口人,哪儿能全都记清呢?”遂把怀里的东西往萧何怀里一送,说道,“既然如此,你再送回去吧。到了那儿就说先收起来,等用的时候我再去拿。” “好。”萧何抱起了那堆东西,然后又顺手自然而然地分了一半儿给慕初然,“我没有珍珠姐姐能干,一个人拿不动,还是叫阿虎帮帮我吧。” 萧何看出来了,这个珍珠喜欢听人说好话,所以就尽量夸她。 珍珠果然极高兴,并不阻拦,说道:“既然如此,你们两个一起去吧。” 两人连声道了谢之后,按照珍珠来时的路线,朝前方走去。 正文 第四百八十章 我会多安排几个 当然,两人并不会真的把这些东西再送回去。一来是他们两人有其他的事情要干,二来,两人虽然有柳家的地图,但是并不知道珍珠是从哪间房里拿出来的这些东西,若是要送,也不知道要往哪儿送。 两人走了一段路后,见珍珠没有跟上来,又见四周无人,找了个假山的山洞,把东西都扔了进去藏好,随后继续往前走。 边走,两人便小声说话。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萧何问慕初然。 其实她心中已经模糊有了些答案,他们刚刚进门时误打误撞进入的郑供奉所在的院子,肯定大有玄机。 若是柳宗安要藏什么东西,那个地方最好。 下人房不会惹人注意,若是里面的人跑出来,也不会对柳家人产生什么伤害,倒是个比较理想的地方。 而慕初然的想法与萧何一样,都倾向于想办法进入郑供奉所在的那间屋子看一看。 “但是,”萧何皱着眉,一边注意着周围的环境,一边说道,“那人的武艺极高,即使你我两个人加起来,再加上暗器等物品,也不一定能打败他。” 对于这一点,慕初然也点头。 双方虽然没有交手,但是高手之间,一般在打斗之前,若无意外,胜负就基本上已经定了。就如同他们和那郑供奉,他们两个绝对不是那位已经成名几十年的江湖高手的对手。 但是这么空手回去两人又不甘心。 两人在柳家的各种院子中穿梭着,一边走一边看路边的风景,路边没有什么东西,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棵树,是为了不叫人藏在里面对柳家人不利的意思。 看到这些树,萧何心中忽然一动,立即扯住慕初然,小声说道:“要不我们放一把火?” 在柳宗安的书房旁边放火,把火势弄的大一点儿,叫郑供奉无论如何忽视不了。柳家别的人出事儿郑供奉可以不管,但是柳宗安出事儿,郑供奉绝对不会无动无衷。他的一身荣辱都系于柳宗安身上,到时候,一定会前去救柳宗安。 只要他一离开,那那间屋子就处于无险可守的状态,他们只要小心一点儿,当能进入查看。 慕初然也同意萧何的这个主意。 于是两人快速跑到柳宗安书房不远处,找来许多干燥的木柴,又找来一桶油浇上,之后点燃了柴火。 火势冲天而起,在风的助力下,呼呼地朝柳宗安的书房烧去。不一会儿,火势烧到了柳宗安书房的窗户。 “哎呀,救火,快救火。”柳家的下人纷纷奔逃,一边跑一边喊着救火。 萧何与慕初然两人一人拿起一个盆,跟着人流往水井的方向跑去,打了一盆水后,又跟着人流来在柳宗安的书房旁,泼到书房上。 但是,风助火势,火越来越大,压根儿就扑不灭。 “老爷,老爷,”此时又有人大喊,“老爷在哪儿呢?” “不知道啊?” “或许可能还在屋内吧?” “哎呀,快叫人进去看看啊。” 众人乱成一团。又因为柳家的三个嫡子都不在家,被柳宗安派出去办事儿去了,这些人一时间群龙无首,没头苍蝇一样乱转。 “快,快,找郑供奉。”不知谁趁乱喊了一声。 萧何与慕初然大喜,一听这声喊,立即说道:“我们去,”转身就往下人房那边跑。 气喘吁吁的跑到郑供奉所在的地方,萧何嘭一下撞开门,扶着门把手,一边断断续续地喘气,一边说:“郑...郑供奉,老爷...老爷...救老爷...” 郑供奉显然已经看到了远处的大火,虽然萧何说得不清不楚,但是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施展轻功朝书房那边去。 只留下一句话:“看着这个门,不许任何人进去。” “是...是...”萧何依然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回答。 远处的火势依然烧着,越来越大,郑供奉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很快不见了踪影。 “好了,抓紧时间,快进去看看。”一直躲在一旁的慕初然此时从萧何面前掠过,跑到门前,就要推门。 只是手伸到一半儿,忽然又收回来,门缝边,一条青绿色的蛇如离弦之箭一样射向慕初然。 萧何刚刚直起身,一见之下大惊,来不及多想,扣动腕上的暗器装置,发射出一枚带毒的银针,直射入那蛇的眼中。 那蛇冲到一半儿应声而落,身体慢慢僵着。 而被吓得一身冷汗的萧何立即来在慕初然身边,打量着他,问有没有受伤。 慕初然摇头,倒是还有心情开玩笑,“这个郑供奉也太客气了,走了还给我们留下这么一份儿大礼。”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萧何有点儿恨铁不成钢,这种事儿能开玩笑嘛?万一一个不好,他就要受伤了。 慕初然倒是挺随意,说道:“这些蛇伤不了我,你放心吧。”又转换话题,“好了,不要说它了,赶快进去的好。” “小心。”萧何跟在慕初然身边,望着地上那条蛇,提醒道,“既然有蛇,说不定还会有其他的东西。” 慕初然拍拍萧何的手,点头道:“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两人再次来在门边,慕初然叫萧何站在远处,发现不对,就发射暗器,而他则是亲自上前推门。 因为时间紧迫,萧何并没有和他相争,听话的站到门边,一手一个暗器装置,瞄着门口。 慕初然小心谨慎得走到门前,先拿了根儿棍子轻轻捅了捅,随着门的摇晃,门内发出一阵难听的吱呀声,听着牙酸,像是某些机关开启的声音。 萧何皱了眉,看来这个地方当真是柳宗安的秘密之地,除了郑供奉之外,竟然放了这么多的防护措施。 慕初然扔掉棍子,飞起一脚,踹开房门,之后急速后退,把前边的空间留给萧何,以防有东西出来,萧何慌乱之下误伤。 而萧何也随着慕初然的动作绷紧了神经,两只眼珠瞪着,一错不错地盯着门口。 但是,盯了半晌,和上次不一样的是,这次什么都没有出来,门内空空如也,门洞大开,就如同一个想要吞噬人肉的巨兽。 “怎么回事儿?”萧何等了半晌,见没有动静后,缓缓放下暗器,疑惑问慕初然。慕初然也不知道,只是摇头。 “那还进去吗?”萧何觉得这里有点儿邪门,“不如你在这里等我,我先进去看看?”慕初然的身份敏感,柳宗安又在找他,他还是留在上面的好。 但是慕初然自然是不同意的,又因时间紧,此时不适宜争论这个问题,于是说道:“我给阿虎发个信息,叫他们往这边再来一点儿,咱们都下去,若是半个时辰内出不来,血洗柳家,救我们出来,如何?” 萧何想了想,点头,现今这是最好的处理方法了。 然后,慕初然给阿虎等留下了一个未央宫特有的标记后,跟着萧何,两人小心翼翼地进了门。 刚一进门,还未看得清里面的东西,忽然,嘭的一声,门竟然自动关上了。 萧何的心被吓得砰砰直跳,靠着慕初然的背,做好战斗姿势,定睛细看,这是一件普通的卧室,远处是一张木床,床上放着几条被褥,挂着青色帐子,床的两边,摆放着书桌、小几等物,墙上挂着几幅日常普通人家会挂的山水画,装点着房子。 除此之外,只是一些简单的桌椅家具等。 萧何望着这些,并没有觉得那里不对。 而慕初然则是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往外拉了拉,没拉动。 看来,他们被困在这里了。 又因今日是个阴天,这间房子本来就不朝阳,此时房间内的光线更加昏暗,只看得清物品的大致轮廓,看不清具体的细节。 幸好的是,两人随身带了一些照明的设备。慕初然就撕下了一条窗帘,跺碎一个凳子,把窗帘缠到凳子腿儿上,做了个简易的火把,用打火石点燃。 火把亮起的那一刻,萧何猛然往后一退,差点儿大叫起来。刚刚光线昏暗,她以为摸到了一个类似圆球的东西,觉得挺光滑,多摸了两下,此时看清那所谓的圆球是个人的骷髅头后,望着自己的手,就要找水。 慕初然没有一点儿同情心,憋着笑说道:“这里也没水,即使有水你敢用吗?” “呃。”萧何只得作罢。别一会儿水再出问题,那才是要哭死。 “过来,先找机关。”慕初然招呼萧何。他就不信,防护这么严密的地方,仅仅是个普通的睡觉的地方? 这里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按照以往看到的一些资料,应该是有机关,只是不知道这个机关在哪儿。 萧何绕过那个正对着门端坐着的骷髅架,心惊胆战得走到慕初然身边,拉着他的袖子,说道:“你说,这里除了那一个,还有没有别的,骷髅!”说完,狠狠掩了口唾沫,这里好吓人。 慕初然恶趣味一笑,露出森森白牙,回道:“我怎么知道。不过,如果是我,我肯定不会只安排这一个,一定会安排十个八个的,叫来人吓死。”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一章 不许把我留下 萧何知道慕初然是在吓她,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人家都要吓死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这个地方阴森恐怖,实在吓人得很。 慕初然望着周围的环境,晃了晃火把,火焰随着他的晃动跳了两跳,光影也随之暗了暗,恶趣味的对萧何说:“这样行不行?” 萧何要抓狂了,刚刚那个阴影之下,她好似看到了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急忙指着那边叫道:“好了,别开玩笑了,你看看那边是不是有东西?我刚刚看到有什么东西过去了,别是什么人吧?”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人生地不熟,而对方却是熟悉环境,若是真的想对付他们,只用埋伏在一个他们想不到的地方,暴起发难,他们一定会吃亏。 听到萧何的话,慕初然脸色一肃,收起玩笑的心态,举着火把慢慢走向萧何刚刚指着的方向,而萧何并不敢一个人留在那骷髅头旁边,拉着慕初然的手臂,随着他的步伐,也到那边去。 那里临近窗户,窗外依然看见得到影影绰绰的火焰的影子,也有些许的光亮透进来,慕初然和萧何两人趴在那里看了半晌,看到窗台上像是老鼠的一溜儿脚印,非常小,偶尔还有老鼠的吱吱声响起。 “哦,”慕初然看完,直起身子,给了萧何一个安抚的眼神,“原来只是几只老鼠,不用怕。” 萧何这才松了口气,只是对慕初然刚刚的行为异常不满,提了个建议,“不许在这里和我开玩笑。要不然,我不被那些暗器什么的杀死,就先被你吓死了。” 她胆子并不小,以往也自己爬过山进过洞什么的。但是,胆子不小是不小,在这样一样环境中,在一个骷髅身边,即使胆子不小也会有点害怕。 对于萧何的提议,慕初然爽利地答应了,这个地方确实并不适宜再开玩笑。其实他刚刚那么吓萧何,也并不是想真的吓她,只不过是看周围环境压抑,想让她放松一下而已。只是没有想到他的这一个动作竟然起了反效果。 既然知道萧何不喜欢,他自然也就不会再做。 况且一会儿万一碰到什么真的危险,萧何以为他在开玩笑,那岂不是会真的陷入危险中? 所以,慕初然就对萧何说:“从现在开始,你记住,我不会再和你开任何的玩笑,若是我说有危险,那就是真的有危险,你一定要想办法自救,知道吗?” 萧何见慕初然说得郑重,也认真地点了点头,同时心里又不忿,打从进入这件屋子以来,她一直都很认真,认真对待这里的每一件东西,认真看有没有机关暗器,认真看脚下有没有空洞,只有慕初然却一次次地不务正业,把她吓个半死。 “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虽然心里有气,萧何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闹别扭,一边望着周围,一边点着头,表示一会儿她一定会把他的话当真。 说完了这句话后,慕初然的神色立即严肃起来,一手握住火把,一边抓住萧何的手,缓缓转了个圈儿,同时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这环境其实没什么可观察的,不过是一些普通的家具而已,他们刚刚进来时,就已经见到了。 除了端坐在正中间的那个骷髅头和普通人家的不一样外,其他的都很普通。 “你觉得机关会在哪儿?”萧何跟着慕初然,再次绕过那个骷髅头,一边走,一边问,走几步,还频频回头看那骷髅头会不会贸然起来咬她。 让萧何比较放心的是,那骷髅头仅仅是个骷髅头,并没有突然从嘴里或者是黑洞洞的眼眶里喷出箭矢匕首等。 但萧何还是不放心,跟着慕初然走一步,就要回头看一眼,走一步,看一眼,简直像是得了某种强迫症。 慕初然见到萧何的动作,好笑地摇摇头,他从来不知道,萧何的胆子竟然这么小,竟然会怕骷髅头?她这么个样子,若是到了外面,没有他的保护,可怎么活下去呢?还不会被人欺负死?看来,只能他多受点儿罪,帮帮她了。 “我也不知道,”对于萧何的问题,慕初然回答的也很直接而坦诚,“这间房子又不是我建造的。” 这话倒是实话,这房子确实不是慕初然建造的。 只是,现今说这些有什么用? 萧何轻轻推了慕初然一把,“那还不赶紧找?一会儿郑供奉回来,我们别说救人了,恐怕自己都出不去。” 郑供奉那种武功,萧何觉得,即使未央宫的所有杀手全部加起来,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若想要打败他,必须另辟蹊径,比如暗器,比如下毒。 对于郑供奉的离去,萧何也有一种预感,那就是他并不是真的去救火。 她刚刚来给他报信的时候,郑供奉的脸色一直都很平淡,直到她说出“老爷”两个字,并且指着火场,故意引导他往柳宗安尚在书房那地方想的时候,他的脸色才变了,也才开始关心起书房的火势。 从这方面看,郑供奉并不在乎柳家的火势会烧掉些什么,也并不在乎柳家会不会因为这一场火儿成为赤贫,他在乎的只是柳宗安这么个人。 只要柳宗安无事,即使柳家被烧成白地,萧何估计,郑供奉也不会露出一丝一毫的要帮忙的意思。 只有当柳宗安有了危险时,郑供奉才会着急。 至于书房内,柳宗安在不在,当时放火之时,两人怕那边的暗卫或者暗雨的杀手多,就没敢往前去,所以,也不知道柳宗安在不在。 按照郑供奉刚刚的表现,若是柳宗安不在,他一定会察觉出不妥,也一定会尽快赶回来,所以,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他们必须尽快找到密道,找到里面的人,并安全把他们带出去。 想完,萧何望向慕初然,他的眉头紧皱,手臂紧绷,一看就是在努力思索。 望着面前的那几幅图看了一会儿,慕初然忽然转身,又望向窗棂,那边有一点点的光亮透进来。 “怎么了?”萧何慕初然表情奇怪,问道。 “我大约可能找到密道的入口了。”慕初然说完,把火把递给萧何,“你帮我拿着。” 萧何闻言大喜,忙接过火把,高高举起,为慕初然照明。 慕初然站在原地,左右转了转,然后又在拿点光亮之下,往左走了两步,又往右走了两步,随后,正好停在一块儿方砖之上。 慕初然脸上一喜,点点头,说道:“就是这里了。” 接着蹲下身子,用手在方砖上敲了敲,萧何在一旁听的清楚,很明显,砖块儿下面的声音比较空洞,砖是空的,下面有密道。 萧何也是喜笑颜开,要不是这里的环境实在不合适,她就要举双手欢呼了。 慕初然站在那块儿方砖上看了片刻,拿出一把匕首,插入方砖的缝隙中,微一用力,把那块儿砖撬了起来。 砖下面,露出一个黑洞洞的洞口,洞口下面,是砖做的台阶,一直延伸至黑暗中。 只是最远处,一点儿亮光从洞中透过来,萧何猜测,那大约是密室的灯光。 “你...”慕初然拿过火把,进密道前,想叫萧何等在这里。 萧何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不过是怕地下有危险,伤着了她而已,但是,她看了看远处那个骷髅头,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猛然摇头,“你别想把我一个人留下来,我告诉你,我绝对不会一个人和那个骷髅头待在一起。” 慕初然望着周围的环境,只得无奈向她伸出手,“一会儿不要乱跑,也不要乱摸任何东西。” 萧何对于慕初然把她当三岁小孩子的行为有些不满,嘀咕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怎么可能在这里摸东西?” 说完,还撅起了嘴,可爱极了。 慕初然看了一下,刮了下她的鼻子,说道:“别说大话,刚刚那个骷髅头,是谁告诉我,可能是个球?” “呃?”萧何无语,貌似好像确实是她说得。 “走了,郑供奉一会儿该回来了。”说完这些,慕初然不愿浪费时间,带着萧何就往下走。 台阶上并没有灰尘,洞里面的空气也还算新鲜,看起来像是经常用的样子。慕初然和萧何对视一眼,看来若是真的有人被绑住,应该就是这里了。 两人一路上小心翼翼地看着脚下,什么都不敢碰,畅通无阻地到了密室内。 一见密室内的情景,萧何猛地一顿。 倒不是因为多么血腥,或者是多么的难以接受,而是因为太正常了,反而叫人产生怀疑。 未央宫的几个杀手被一个个分开,关在一间间隔开的小房间内。门是栅栏,从外面能清楚看到里面的情况。 那几个杀手面前放着还未吃完的饭菜,看得出来,鸡鸭鱼肉都有,伙食倒是不错。 杀手们一个个也是完好无损,面色白皙,衣服干净,被养得很好,并没有被严刑拷打。 萧何心内有些嘀咕,柳宗安就这么好心,情愿养着这些杀手? 正文 第四百八十二章 出逃变故 对于眼前的情景,不仅仅是萧何有疑惑,就连慕初然也闹不明白柳宗安到底想要干什么。若是按照他的想法,这些杀手被抓,就是不会被严刑拷打,但是也绝对不会被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们毕竟是敌方的杀手,而且浑身都有武艺,也有头脑,忠心也不缺,绝对不会仅凭柳宗安几句话就投靠了他。 而且,即使他们投靠,按照柳宗安那么多疑的性格,他敢收么? 他对自己的培养出来的暗雨的杀手,还是谎话一套一套的,这些投靠来的杀手怎么能得到他的信任呢? 如果得不到他的信任,他养着这些人干什么? 难道还有别的什么目的? 就在慕初然沉思之时,那些杀手一见到他,就好似见到亲人一样,忙跑到栅栏边,喊道:“主人,救我们出去。”“主人,您终于来了。”“主人,我们什么都没有说,请你放心。” 慕初然面对这四五个以往都是忠心耿耿的跟着他的杀手,心里即使有疑惑,但是也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迈步就要上前解救他们。 但是,此时的萧何却忽然犯了倔,猛地一拉慕初然,对他使眼色,不叫他上前。 随后又低声说道:“你不觉得奇怪吗?”扫一眼那四个人,说道,“为什么他们会被柳宗安那个笑面狐狸好吃好喝地养起来?若不是真的说出了点儿什么,柳宗安会这么好心?” 换位想想,若是她抓住暗雨的杀手,会好吃好喝地供菩萨一样供起来么?当然是不可能的。 她一定会榨干他们的价值,从他们嘴里套取情报,等情报套的差不多了,再把他们扔出去,或者是直接杀了,一点儿痕迹都不留,怎么想,都不可能把他们养大爷一样养着。 若是这些不可能发生,那眼前的这一切就都不可信。 若是这些人不可信,那这些人恐怕就已经投靠了柳宗安,这个时候放出他们,万一外面郑供奉已经来了,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他们的处境就会相当危险。 而且,一会儿出去时,这些人万一从背后杀出来,那将会是防不胜防。一个措手不及,或者是一个没有准备好,他和慕初然就是身死的下场。 在这样的环境下,在柳宗安那个老狐狸的安排下,萧何不得不小心谨慎。 再者,萧何望着慕初然的脸,他的脸上已经易了容,并不是他本来的脸。既然他们能易容混入柳家,为什么柳宗安不能给这些人易容,叫暗雨的人假扮未央宫的人,来骗他们呢? 慕初然还要上前,萧何再次拦住,歪着头想了想,她知道慕初然的意思,若是不救,少不得就叫外面的未央宫的人寒心,以后再干什么,那些人一定会有犹豫。他们可并不知道柳宗安安排的这一切,他们心里眼里,只是同伴被抓了,而主人进去了,但是一个人没有带出来。 他们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一定会埋怨。忠心有了疑问,那以后办事还会不会尽心尽力真的不好说。 所以,即使明知道柳宗安设置的是个圈套,慕初然也一定要救。 萧何明白这一点。但救之前,却可以确认一下。 她对那四个人说道:“你们每个人说一个只有未央宫的人才知道的秘密,来证明你们的身份。毕竟,你们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神奇的易容术,能将你们变成另外一个人。” 对于这个建议,那四个人都没有抵触,每个人都说了一个只有未央宫的人才知道的秘密。他们说完,慕初然在一旁点头,说道:“不错,他们说的都对,我可以作证。” “嗯,”萧何点头,但是这并不能证明他们就是真的,或许是因为原先的那几个人熬不过刑罚招了,所以他们几个人才知道。 “那好,你们每个人再说一个对方才知道的小秘密,私人的只有你们两个人才知道的秘密,证明你们的身份。”萧何再次问道。 那些未央宫的杀手或许会吐露未央宫的秘密,但是,应该没人会专门去问谁的私人秘密,柳宗安想必也不会对这些有兴趣。 而这些也是检验他们身份的最有效的方法。 那四个杀手见多识广,知道萧何是对她们的身份起了疑心,但是他们并没有埋怨。说实话,别说萧何与慕初然,就是他们自己也不能相信,柳宗安抓了他们后,不打不骂,只是把他们关在这里,每日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要不是不能随便出去,他们都怀疑,他们到底是进了敌方的老巢,还是进了哪家高级客栈。 现今萧何这么做,也是叫他们互证清白的意思。反正他们都是真正的未央宫的人,这些并难不倒他们。 四个人互相之间都有些小秘密,比如一些偶尔的玩笑话,比如相互之间开的玩笑等等,两两作证,很快四个人就把秘密说完。 他们一说完,萧何紧皱着的眉头渐渐松了,若是私人秘密依然是对的,那这些人是未央宫的人,她就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至于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只能看老天的意思。 慕初然见萧何同意,急忙拿了一把匕首,上前砍断栅栏门上的铁锁,放四人出来。四人一出来,先向慕初然和萧何表示了感谢,说了些感激的话。 只是没等他们说完,慕初然就摆手制止,“现今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还是赶紧出去要紧。” 柳宗安给四人的饭菜中并没有下什么软骨的药粉,四人依然能跑能跳,而且,武艺也都还在。 听了慕初然的话,他们每个人找了一把趁手的武器,有人是卸了桌子腿儿,有人是找了根儿铁棍,有人是劈了栅栏门,这些东西虽然与刀剑没法儿比,但是总比空着手和人搏斗强。 “走。”等四人的东西一拿好,慕初然就朝他们招手。 但是萧何再次拦住慕初然,对那四个人说,“不是我怀疑你们,只是你们的行为太过可疑,我们不可能把我们的后背交给你们。你们要想重新取得我们的信任,必须走在前头,我们两个走在最后。” 他们对于此倒是没有意见,都听话的先上了楼梯,上了台阶后,萧何与慕初然才出来。在洞口时,萧何的暗器准备好,手里也握着刀,以防止那四个人突然发难。 只是上到洞口才发现,那四人为了避嫌,早就走了开去,洞口周围并无一人。 萧何见他们如此,心里倒是难得的有了一瞬间的愧疚,她是不是伤了他们的心了?但是转念又一想,若是不这么小心谨慎,那说不定死的就是他和慕初然。 既然如此,还是先委屈他们一会儿吧。现在从他们刚刚的表现看,大约他们真的没有问题。 萧何的心放下一半。 出了洞口,萧何走了两步,忽然停下,她刚刚只是想着四人身份的问题,倒是忘了另外一件事,于是急忙问道:“你们几个有没有见过江御风和许墨阳?” 萧何的话音刚落,四人就同时摇头道:“没有。” 一人上前一步说道:“这里只有我们四个,并没有其他人来。也没有听她们的人说起过江门主的消息。我想大约可能他们并没有来过这里。若是来过,江门主那样大的名头,不可能没有一点儿消息。” 萧何听了,怅然点头,没有想到,到这里来,结果还是白忙一场。又看向慕初然,看来他得去一趟南疆了。 “你父母的事儿,咱们先出去再说吧。”慕初然紧紧握着萧何的手,安慰道,“他们可能或许真的去了南疆。你放心吧,你若是去,我会跟你去的。不找到你的父母,我们绝对不回来,怎么样?” “可是,你...”慕初然毕竟是皇帝,若是跟着她来回乱跑,会不会耽误正事? “皇甫槿做的极好,有我没有都一样,不用担心会天下大乱。”慕初然温柔一笑,萧何惆怅萧索的心如春风拂过,暖和了许多。 “好啦,这里不适合谈这个,我们还是赶紧出去吧。”慕初然拉着萧何的手,对那四人点点头,四人做好战斗姿势,一个开门,三个警戒,同时冲到院子内。 他们冲出去后,停了几个呼吸,一声未央宫特有的哨声响起,慕初然拉着萧何也走了出来。 外面的天依然阴沉,大片乌云遮蔽了天空,阳光一丝都漏不出来。 远处的火焰已经渐渐低了下去,但是黑烟却是遮天蔽日,直冲云霄。 “快走,别耽搁。”慕初然低声提醒。 六个人一听,急速施展轻功就要往外跑,可惜只跑了两步,就听一声爆喝:“哪里走。”郑供奉到了火场,进入书房,没有发现柳宗安的影子之后,就心知不好,急忙赶回来。但是依然还是晚了一步,那四个人被救了出去。 好在六人并没有出柳家,还在他的掌控之内。 一个掌风袭来,六人只觉一股大力推着,把他们又硬生生推到了院子内,跌落在地上。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三章 新的打法 萧何一落到地上,就忙扶着一直护着她的慕初然,问他有没有受伤。慕初然眉头紧皱,双手紧握,嘴唇发白,看起来像是受伤的样子。 但是,面对她关切的神色,慕初然却只是虚弱一笑,摇摇头道:“无事,你不用担心。” 萧何心里感动的无以复加,低声嘟囔了一句,“真是个大傻瓜。” 现在并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时候。 郑供奉把众人推下的那一瞬间,忽然外面响起了喊杀声。留在外面的未央宫的杀手见到自家主子被围困,赶来救援。 但暗雨的杀手前段时间虽然被除去了一部分,现今依然非常多,高手也很多,未央宫的人被埋伏在柳家周围的人挡住,一时无法前来。 同样被留下的刚刚才被救出来的未央宫的杀手,互相对视一眼,拿着刀,快速来在萧何与慕初然身边,把他们围在中间,昂然望着郑供奉。 “我们未央宫的人没有怕死的,你若是想动我们的人,就先杀了我们。”一个杀手说道。 他很聪明,并没有直接说慕初然就是未央宫的主子,只说他们两个是他们的人,叫郑供奉误解为萧何与慕初然也是未央宫的普通的杀手,而不是未央宫的主子。 而从郑供奉鄙夷的神色看,这个人成功了,他成功叫郑供奉认为,萧何与慕初然只是两个普通的杀手而已。 “哼,”冷哼一声,郑供奉不屑道,“就凭你们?不是我看不起你们,若是你们能打的过我,早就出去了,何必等到现在?你们也知道,你们的饭菜里并没有任何毒药,也没有化去你们功夫的药,你们的武艺都还在,若是你们真的能对付我,早就趁机会跑了,何必等人来救?我告诉你们,你们原来不是我的对手,现在依然不是。就是我让你们十招,你们依然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哦?”萧何扶着脸色苍白的慕初然,望着高高在上的郑供奉,“你就这么有自信?” 郑供奉见是一个女人,不知道是不是对女人有什么误解,冷哼一声,头一扭,不回答她的这个问题。 萧何讨了个没趣儿,心里对郑供奉也是一点儿好感也没有。这人真的是莫名其妙。 看来,双方是不死不休了。 但是,郑供奉的武艺实在太高,若是硬碰硬,就如同他说的,他们六个加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 刚刚六人即将快要出门时,被他一掌拉回来就是明证。此人的武艺已经到了非常恐怖的地步,就是江御风和许墨阳来了,也绝对不会是他的对手。 萧何望着郑供奉,心内忽然一动,这家伙不会就是江湖上排名第一的那个一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吧? 心里这样想的,萧何就把话问了出来。 问出来后,不仅那四个未央宫的杀手惊了,就连慕初然都惊了。 江湖排名第一的那位高手? 怎么可能呢?他怎么可能会自降身价,给柳家当看门的人呢? 但是,想起郑供奉的武艺,却又不得不相信,说不定真的是这样。 于是在剑拔弩张的战场上,双方虽然对峙着,却一时都没有动手,萧何他们对郑供奉的身世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但郑供奉却是十分鄙夷,说道:“江湖排名榜?哼,不过是哄小孩子玩儿的把戏而已。” 哦,也就是说,他并不是江湖上那位排名第一的人。 还好,萧何松了口气,要不然,他们的压力会很大。 而从郑供奉不屑于冒充别人的姓名看,倒是还有一点可取之处,倒是很坦诚。 不过即使再坦诚,双方依然是敌对方,不死不休的关系。 萧何望着郑供奉,心思电转,忽然想到一个主意,于是笑吟吟问郑供奉,“不知道你和江湖第一高手,谁的武艺强?” 郑供奉傲娇的一仰头,懒得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劝你们乖乖回去,省得我一会儿下手重了,打死你们。” 口气还挺狂! 萧何笑了笑,在慕初然诧异的神色下,又问那人:“既然你不屑于江湖第一的虚名,我倒是敬佩你。只是,你刚刚那一招并不能叫我等心服,自然也就不可能乖乖按照你说的话做,自己走回去。” “哦?”郑供奉此时倒是对萧何产生了一点儿兴趣,一直昂着的头终于肯略微低一低,“你这女娃娃有意思,那你说,要怎么样,你才肯回去呢?” 萧何甩开慕初然的手,笑吟吟说道:“这也好办,你给我们半刻钟的时间,叫我们商议一下阵法,等我们商议好后,你下来和我们光明正大面对面的对打一场。当然你武艺高,我们肯定不是你的对手,所以,这个对战有条件,就是你不能真的出手伤了我们,我们任何一个人受伤,就是你输了。如何?” 这个郑供奉对自己的功夫非常自信,萧何相信他会答应她的条件。 果然,郑供奉听了哈哈大笑,说:“有趣有趣,这个玩法儿好,不偏不倚,也不算我欺负你们。很好,我答应下了。从现在开始,我给你们一刻钟时间,你们赶紧商议一下战术,我倒要看看你们未央宫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慕初然震惊地望着萧何,这都可以?其他四个人也是满脸不可置信的神色,还有这种玩法儿? 萧何却没功夫说那么多,赶紧把众人招呼聚拢在一起,说道:“这是个机会,你们必须听我的指挥安排,知道吗?” 此时,未央宫的那四个人对萧何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见萧何如此说,都是连连点头,“放心,我等都听你的。” 即使低声的情况下,四人也非常谨慎,并没有泄露他们的身份。 萧何这时候也才相信,这四个人是真的并没有叛变,也并没有什么异心。若是真的有异心,一句“主子”或者“主子娘娘”,郑供奉绝对会不管不顾先把他们两个一掌拍死。 既然四人忠心不用再怀疑,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萧何把心中的想法说了一说,慕初然的眉头虽然皱的紧,觉得这样做太过冒险,万一惹恼了郑供奉,他们一个都出不去。 但是,萧何一句“你有办法打败郑供奉吗”把慕初然堵了回去。 就在六人商议的同时,柳家周围的喊杀声越来越大,不仅仅是未央宫的杀手,暗雨的杀手,一部分不知道哪里来柳家寻仇的江湖人竟然也加入了对柳家的围攻。 对于这种情况,一直站在房梁上观望着四周的郑供奉,只是抱着双臂盯着院子内的六人,并不管暗雨死了多少人,能不能守住柳家。 对于他而言,他的任务只是保护柳宗安和柳家的主子,至于其他人,还不值得他出手。那些人即使死光了,也只能说是功夫不济,怨不得别人。下辈子投胎后,好好修炼就是。 一刻钟的时间很快过去,萧何等人四散开来,组成一个梅花形状站好。 慕初然也站了一个角,担忧地望着萧何。 而萧何则是不卑不亢、不惊不惧地望着郑供奉,喊道:“好了,我们准备好了,你可以下来了。” 听到这声喊,郑供奉一个跃身,众人还没看清,他就已经到了梅花阵法的正中央,到了这里站稳后,四处看了看,啧啧点头,“这个阵法,若是对付一些武艺不高的小蟊贼,足够了,只是对付我嘛....”郑供奉脸上露出一种倨傲的神色。 萧何脸上依然带着笑,继续吹捧郑供奉,说:“这是当然啦,那些人哪里能比得上您呢?但是,记住我们的条件哦,你不能打伤我们。打伤了我们,就算你输了,你必须送我们出去。” “小丫头放心,我既然说道就一定会做到,绝对不会食言。”江湖人一般都非常重视自己的信誉,郑供奉也不例外。 再次确认郑供奉不会下狠手之后,萧何退到自己的位置,接收到其他几人的目光后,微微点头,对郑供奉说:“那我们开始吧。” 话音一落,六人同时从不同方向向郑供奉上中下三路攻去,而郑供奉艺高人胆大,不退不闪,伸手一推,就要拍飞一个。 但是,就在他掌风将到未到之时,那人忽然撤走,其他方向的人猛然攻上。 “哦,有意思。”郑供奉见到这种打法,不仅不恼,反而起了兴趣,“竟然能这样打,很好,看来你们下了心思。” 说完这句,郑供奉脚下依然不动,只双拳抵挡着六人的进攻,只是六人一沾即走,并不和他硬碰硬,像是泥鳅一样滑手,叫郑供奉空有一身本事无处施展。又因为刚刚的不得伤人的规矩,也不敢真的下辣手。江湖中人的信誉比脸面还重要,若是信誉没了,那也就基本混不下去了。 所以,郑供奉并没有真的打伤几人。 虽则如此,这种打法也挺叫人心烦的。抓又抓不住,推又推不开,走又不走,留又不留,倒是很难缠。 郑供奉的脸色越来越烦躁,情绪也有些不稳,这么打下去,打到天黑,他也胜不了。 就在郑供奉想着采取什么方法赢了他们的时候,忽然,萧何一旁大呼一声“上!”,六人同时做好准备,郑供奉瞳孔一瞬间放大,惊恐不已。 正文 第四百八十四章 逃出柳家 郑供奉的眼中,几根儿细小的银针铺面而来。 他想伸手抓住,可此时那六个一触即退的围攻他的人并没有和先前一样退去,而是手里拿着匕首,朝他猛攻过来。 若是他想伸手抓那些银针,就会被这些人所伤,若是放任银针不管,就会被银针杀死。 可以说进入到了两难之地。 萧何和慕初然神色紧张,能不能杀掉郑供奉逃出去,就全看这一击了,若是不能成功,那以郑供奉的武艺,他们这六个人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好在,经过刚刚那长时间的车轮战,郑供奉的体力已经下降许多,再不如他刚刚来的时候敏捷,动作也显得迟滞许多。 就在萧何射出银针的同时,慕初然拿着匕首冲了上去,而四个杀手则是抱腿的抱腿,拉胳膊的拉胳膊,将郑供奉彻底制住。 望着已经动弹不得的郑供奉,萧何并不放心,这样武艺高强的高手,一般都会有秘密武器,若是第一次杀不死,那他就会反击,那时候即使最终能杀死他,他们这边的人也会不可避免的受伤。 而她接下来还要到南疆去,此时受伤,将会耽搁行程。 于是萧何不管不顾,将腕上装置中的所有暗器一股脑的全发射出来。一时间,大大小小的银针、小刀等都朝郑供奉身上扎去。 噗!噗!噗! 几声之后,郑供奉的眼睛猛然睁大,好似是不相信这个结果一样。他的头高高的扬起,没有闭上的眼睛瞪着天空,好像在问上苍为何不公。 因萧何的那些暗器上都有毒,见血封喉,发作非常快,郑供奉几个呼吸之间,身子就软了下去,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双腿一软,就要往后倒去,要不是那四个未央宫的杀手抱着,当时就要摔在地上。 见到郑供奉已死,萧何望着周围完好无损的人员,长长松了一口气,这样的结果,真是再好不过。他们这边没有一人受伤,但是武艺高强的郑供奉却死了。 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出去了。 房顶上,围攻柳家的喊杀声已经越来越小,江湖人士武艺高强之辈不多,围攻柳家时,柳家的暗雨的杀手全都是训练有素之人,正面对抗,那些江湖人士没有统一管理,自然被杀了个落花流水。 死了几个人后,那些江湖人士一看,怕下一个轮到自己死,于是全都跑了。 这样一来,和暗雨硬碰硬的,就只剩下了未央宫的人。 但未央宫在杭州的势力并不如暗雨的大,人数也不如暗雨的多,又是在柳家的老巢,柳宗安重点防备的地区,未央宫拼杀到现在,消耗很大,死伤人数也挺多。 慕初然等杀了郑供奉之后,不再留恋这个地方,招呼一声,六人施展轻功上了房顶,沿途杀过去,和未央宫的杀手会和,一起离开了柳家。 至于那把火烧成了什么样,柳宗安回来会如何应对,柳家损失了多少人,这些都不在萧何的考虑范围之内。 未央宫的人已经救出,她的父母也并未在柳家,接下来,她还要去南疆,对这里、对柳家并不关心。 至于柳皓博,说实话,萧何对他是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经过这一次的共患难,她觉得,还是慕初然更合她的脾气,她对慕初然的感情也更加牢固。 这次去南疆,一找到江御风和许墨阳两人,他们就决定成亲,再成一次亲,在众人的祝福下开始新的生活。 而柳皓博,萧何觉得他并不是真的喜欢她。 毕竟现今的萧何不仅名字是假的,就连面容也是假的,柳皓博喜欢的是莫三娘,而不是萧何。 这一点萧何知道的很清楚,也并不打算再和柳皓博纠缠下去。 听说今天柳皓博跟着柳宗安出门办事,倒是不知道办得什么事儿。也幸好他不在,若是他发现了她的话,那她还真不好脱身。 一行人并未停留,在客栈简单收拾了一下之后,直奔杭州城城外。 此时的城内已经不安全,柳家在杭州城依然是称王称霸的存在,若是继续留在城里,柳宗安回来,发狠之下,全力对付他们,他们的人手只剩下二三十个,一定不是他们的对手。 还是在荒郊野外,这里树木多,能进行遮蔽,即使柳宗安和暗雨的人追来,他们也能在地形和树木的掩护下,一个个杀掉他们。 萧何自小学艺时,就知道该怎么样在有掩护的地形中最大程度保护自己,杀伤敌人。现今只不过是再来一次而已。 慕初然更不用说,从小受到的训练只比她强,不会比她弱。 众人骑着马走了二三十里,萧何回头望望杭州城,柳家的那股黑烟依然在空中飘荡,并没有散去。 而沿途往杭州去的行人也纷纷驻足观看,猜测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儿。 “难道是匪徒进入了城内,开始烧杀抢夺了?”一个壮年男子猜测道。 他这话一出,本来正向杭州城方向走的人,都纷纷停下脚步,望望那男子,又看看杭州城内的那股几百里地都能看到的黑色烟柱,踟躇不前。 此时,又有一个人不乐意了,说道:“哎呀,你瞎猜什么呢?看把人家吓得,连城都不敢进了。” “你不瞎,你说说那是怎么回事儿?”第一个说话的男人脸红脖子粗,深觉得被侮辱了,指着那股烟柱气哼哼问道。 那两鬓已经有些斑白的人看了一会儿,这才摇头晃脑地说道:“要我说,大约是谁家失火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第一个男人喷了回去,“失火?谁家的火能少那么大?那样的火势,杭州城半个城都没了吧。” 于是,两人为了杭州城到底是被匪徒劫掠了,还是失火了而开始争执不休。 路上的人望着他们两个人,想要继续往前走,又怕真的是匪徒劫掠,待要不走,又有事儿要进城,耽搁不得,只得犹犹豫豫,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一旁的萧何与慕初然等人静静地喝着水吃着干粮,并不管这些人的闲谈。 对于她们而言,现今越早逃离那里越好,那火烧的越大越好,只要柳家的人不追出来,其他的他们并不在乎。 “走。”吃饱喝足之后,慕初然带人重新上路。 而那些路人还在继续争论杭州城的情况。 萧何笑了笑,此时的杭州城,无论是失火,还是匪徒劫掠,都不适宜再去,于是好心提醒了一句,“众位,还是不要进城了,若是实在有急事,找个人捎个信就好,你们这一进去,说不定真的就出不来了。” 说完,打马跟上慕初然就走。 慕初然好笑的望着萧何,“你管她们干什么呢?叫他们争论去吧,你没看那些人的样子,不争论出个结果来,他们是不会到城里去的。” “反正,我说一句话也没事儿,叫他们等在这荒郊野外的也不大好,就当是做好事了。”说完,萧何又问慕初然,“现今我想到南疆去看一看。” 天目山上的那片竹林到底是不是江御风和许墨阳砍的,她闹不清楚,但是,既然江湖上传言他们两个去了南疆,她总要去看一看,才能安心。 若是两人在那里呢,顺手救了最好。若是不在,不过是白跑一趟而已,也没什么。 但是慕初然并不这样乐观,“你也知道,我们和鹤祥宫的人已经打过交道,还杀了他们的人。咱们和他们可谓是有大仇的,你一定要到那边去吗?” 若是被鹤祥宫的人发现他们的身份,那等待他们的将是无止境的追杀。 而且,更叫慕初然担心的是,未央宫在那边的势力比在杭州的势力还弱。 南疆向来是鹤祥宫的地盘,他想进去,付出了许多代价,也没有成功。未央宫在南疆,只有小猫两三只,隐瞒身份,负责收集鹤祥宫的情报,并没有得力的助手。 而且,南疆盛产蛊虫,未央宫的人现今还能不能被信任,真的不好说。因为有一种蛊能控制人的思维,外表上看无事,但是其实那人早已经反叛。 “即使再难,我也要去。”对于慕初然的担忧,萧何却坚持自己的念头,“那是我的父母,我必须亲眼看到他们平安,要不然,我怎么也不能放心。” 慕初然望望远处辽阔的原野,长叹一声,知道萧何对江御风和许墨阳感情深厚,是无论如何也要到南疆去一趟的,只得舍命陪君子,“那好,既然如此,咱们一块儿去,我陪你。” “你,不打算回宫么?”慕初然作为皇帝,整天陪着她来回跑,没问题么? 对于此,慕初然倒是看得开,“没问题,只不过是叫皇甫槿多辛苦几天而已。”完全把皇甫槿当成苦力使用。 “那好吧,”萧何笑了起来,其实她舍不得他走。 两人再次易了容,化了名,撇下未央宫众人,朝南疆进发。 而此时京都皇宫中,一边批阅着如山的奏折,一边打喷嚏的皇甫槿不满地嘟囔着“这个皇兄,太不讲道理了,把我扔在这儿,他自己逍遥自在去了。真是的!” 正文 第四百八十五章 去南疆追杀 杭州城柳家,柳宗安望着地上郑供奉的尸体,脸色铁青。 这个人是他好不容易才收服的,还是用了些不大光明的手段,由此江湖上都说他不讲信誉什么的。 但是,只要能得到郑供奉的效忠,柳家只要有这么个人,所谓的信誉什么的,他一点儿不在乎。 有信誉他的钱并不会多,没信誉他手里的钱也不会少。 就是没有想到,他费尽心思找来的人,竟然被人给杀了?还是无声无息的杀死的,没有一个人察觉。 柳宗安的心在滴血。 这样的人找一个不容易,更何况给柳家当家仆,还一当就是二三十年?也正是因为有他的坐镇,那些蠢蠢欲动的仇家才不干轻易上柳家来找麻烦,也正是因为他,江湖上的人虽然恨他入骨,却并不敢动手杀他,也正是因为他,他出门在外,才能高枕无忧,完全不用担心家里。 只是没有想到,今天,这一切,竟然被几个未央宫的杀手毁了。 这口气,他绝对咽不下去。 “来人,”柳宗安通红着眼吩咐,“多多派人,满城抓捕未央宫的杀手,只要见到一个,无论男女,格杀勿论。” 他现今不想再和这些人虚与委蛇,见了直接就杀。 发完这道命令后,柳宗安的内心才好受些,他一定要让未央宫在杭州城无法立足。 此时,报告伤亡的人前来,说道:“咱们的人原先有七百八十人,这一战死了一百一十九个,伤了二百多个,都是以后不能再用的,其他的倒是还完好。” “嗯。”柳宗安皱着眉点头。这个人一走,桂姨娘的丫鬟来请,说是桂姨娘有重要的事情禀告。 柳宗安本想呵斥她一顿,叫她看看现今是什么情况,他哪里有心情再听她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但是丫鬟说,是关于暗雨的事儿,柳宗安这才重视起来,匆匆到了桂姨娘哪儿,得到个更叫他吐血的消息,宁氏手中的人几乎全死完了。 “怎么回事儿,这些人是怎么死的?”柳宗安浑身怒气地冲到宁氏房内,指着她的鼻子问,“暗雨的人怎么死了这么多?我不是告诉过你,没有重大事情,不要轻易动用暗雨的人么?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啊?竟然为了一个女人,折损了这么多的人手?你以为这是什么?你以为这是大街上卖的大白菜么?想要随意拿钱就能买来?你知不知道,培养一个杀手有多么不容易?你知不知道,培养他们需要耗费多少银子?你知不知道,选孤儿不仅仅要看身世,还要看他们适不适合练武?我这么多年,费心费力的才挑选了这么些人,如今全部被你给毁了,你个败家女,你个不知死活的妇人,你都干了些什么,啊!你怎么还有脸活着,你怎么不去死!那火怎么没有烧死你?” 柳宗安的怒气是如此巨大,就连一旁的老大和老二家的媳妇儿都不敢劝。 骂了一会儿,柳宗安并不解气,一定要找绳子勒死宁氏,“这个不明是非的正房,我要来还干什么?不如勒死算了,也叫我少生点儿气。” 众人一听,知道柳宗安气得狠了,只是也并不能真的看他勒死宁氏,宁氏再是有错,毕竟是三位嫡子的亲生母亲,于是都跪下磕头求情。 柳宗安也仅仅是发发脾气而已,并没有想要真的杀了她,众人一求情,自然顺坡下驴的不再杀宁氏,但是,暗雨的令牌却也被他收回,从今以后,暗雨由他一手掌握,任何后宅之人,无权再过问暗雨的事情。也无权再调动暗雨一个人。 “若是太太发生了危险呢?”柳宗安要走的时候,一个小丫鬟在宁氏的授意下,怯怯问道。 意思自然是虽然不能再掌握暗雨,但是总要留下一两个人吧。 但是在这一点上,柳宗安异常坚持,冷酷说道:“那就等死,总之我的暗雨绝对不会再叫任何人动用。” 说完毫不怜惜地离开。 宁氏则是瘫坐在椅子上,久久回不过神来。他一直以为,暗雨组织的人很多,死了一个,再训练也就是了,并没有那么不可饶恕。 却是没有想到,暗雨这几个人会惹得柳宗安发如此大的怒气,还要走了她手里的令牌。 这样一来,她和那些只能空等的、无权无势的妾室有什么区别呢? 宁氏心里不忿起来,又听说是桂姨娘告的状,冷哼一声,立即叫丫鬟叫桂姨娘过来,以为死去的人祈福为由,叫桂姨娘跪在佛堂捡佛豆。 而且,不给桂姨娘垫子,只叫她跪在青石板上。 虽然桂姨娘得宠,但是宁氏毕竟是正房太太,柳宗安又在气头上,若是此时顶撞宁氏,说不得就会被柳宗安拿来撒气,桂姨娘虽然心里愤怒,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是安安稳稳柔柔顺顺地按照宁氏的吩咐,去佛堂捡佛豆去。 宁氏见桂姨娘想骂却不敢骂的样子,心里的气这才好了一些。 整治完桂姨娘,宁氏又猛然想起暗雨杀手死亡的原因,忙叫来一个丫鬟,叫他去客栈看看那莫三娘还在不在。 丫鬟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说是莫三娘和他的丈夫已经走了,就在柳家大火不久,两人就收拾东西离开了。 宁氏虽然是内宅妇人,但是直觉莫三娘和风无尘的行为有些诡异,主要是走的时间太过凑巧了。但是若说叫她再去告诉柳宗安,他却是没有这个胆子的。 现今的柳宗安恨死了她,她巴不得不见他呢。 又想莫三娘只是江湖人,萍踪浪迹,或许在杭州呆腻了,走了,到别的地方去了,并没有什么大的关系。 这么想着,宁氏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不一会儿,又高兴起来,莫三娘一走,柳皓博的妻子人选就不得不在他挑选的人中产生,也算是不好的消息中的一点儿好消息了。 而就在宁氏得到莫三娘走了的消息的同时,柳宗安望着跪在地上的人,眉头也是紧皱,问道:“你说,此事和那莫三娘有着莫大的关系?” “对,”那人低声答道,“我们的人全都是在刺杀她的时候消失的,而且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那莫三娘只有一个人,而我们除了一开始派了一个人之外,其他时候都是派的十来个人,加上暗雨的阵法,那莫三娘和风无尘的武艺再高强,也不可能全身而退,但是从客栈老板的描述中看,两人并未丝毫损伤,毫发无损离开了杭州城。所以,我觉得,这两人有问题。” 此时,这人的话刚刚说完,又有一人进来禀告,说:“门主,刚刚有人说,看到未央宫的人和客栈的风无尘莫三娘已经出了杭州城了。” 柳宗安听到这个消息,双眼猛地一眯,“风无尘莫三娘和未央宫的人在一起。” “是。”那人说的毫不犹豫,斩钉截铁。 “你确定这个消息没有错?”柳宗安再次问道。 那人回答的却也是干脆,“属下确定这消息不错,而且很多人都看到了,还说,那个莫三娘还提醒路人此时不要到杭州去。” 柳宗安慢慢直起身子,若是这样的话,那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 宁氏派去的杀手之所以全都有去无回,并不是风无尘和莫三娘的武艺多么高强,而是因为他们两个人就是未央宫在杭州的首领,有未央宫的人帮忙,宁氏派去的人,可不就是有去无回,音信全无。 可笑宁氏个后宅妇人,头发长见识短,竟然没有及时收手,反而继续派人,把暗雨的人全部陷了进去手头上无人可用才不得不停手。 但是,暗雨的人不能就这么死了。而且,他有一种直觉,郑供奉的死恐怕也和这两个人脱不了干系。 “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柳宗安决心要为郑供奉报仇,要为自己出这口气。 一个黑衣人禀告道:“具体的我们没有打听出来,但是听人说,两人这段日子在杭州,一直在打探江御风和许墨阳的下落。” “哦?江御风?许墨阳?”柳宗安皱着眉头思索一会儿,忽然猛地睁眼,望着地上那两个人,喝道,“立即派人,派我们最好的人,去南疆。” 江湖上的传言他知道,既然那两个人要找江御风和许墨阳,杭州城无功而返,下一站一定会是去南疆。 他要在南疆截杀他们。在那里,他的势力虽然小,但是未央宫的势力同样也小,只要出其不意,一定能把两人杀掉。 “是。”两个黑衣人同时起身离开。 而经过半个月的餐风露宿,已经到了南疆的萧何与慕初然并不知道柳宗安派人追杀到了这里。 他们两人此时正牵着马,做普通江湖人的打扮,站在南疆定州城城门口好奇地打量着。 这里的一切都和中原不同。当然,城门是没什么问题的,最要是人。这里的人的穿着打扮比中原地区艳丽的多,一堆堆的金银首饰往身上头上摞,萧何看着脖子都疼。 “走啦,不要浪费时间。”慕初然催促,他还等着找到江御风和许墨阳后,回去成亲呢。 正文 第四百八十六章 一个胖如山的女人 两人进入定州城城内,随意找了一家当地人开的客栈住了进去。 略微收拾了一下,就出门打探消息。此处中原人也极多,语言用的也是官话,打探消息倒是很容易。 而且,定州城是南疆少有的几个大城市之一,来来往往的客商、还有各式各样的江湖人都很多,不用担心打听不到。 只是众人一听是找江御风和许墨阳,都是摇头说不知道,或者是说没见过。 问了十来个人,几乎全都是这种回答,萧何无奈了,“怎么回事儿?不是说他们两个来了这里么?怎么没有人见过?甚至连传言都没有?该不会他们真的被抓走了吧?” 正因为被抓走了,为了防止江御风和许墨阳的亲友来救,所以就要控制封锁消息。 但是慕初然却不同意萧何的看法。 “你爹仇家众多,从杭州之行来看,他们两个大约就是想游山玩水而已。若是亮出身份,惹来仇家,哪里还有清静日子过?那还不如就在听雨山庄不要下来的好呢。所以,我认为,说不定,他们两个为了避免麻烦,和我们一样,都易了容。你也知道,你娘的易容本事比未央宫的人还好,若是他们两个存心不叫人找他们出来,那我们就是走遍南疆,恐怕也不能成功。” 萧何听着慕初然有理有据的分析,点了点头,如此一说,倒也是,他们能易容过来,江御风和许墨阳自然也能易容过来。 只是这样一来,却是不好找了。 南疆说大也不大,自然是比不上中原广阔。但是若是想从中找出两个已经易容的人,却也是很难。 再者,定州只是南疆的大城市之一,并不是唯一的大城市,还有其他几个州镇,也是江湖中人和中原人爱去的地方。 难道他们要一个个找下去? 萧何有些泄气。 “不用担心,”慕初然又上前安慰她,“既然好不容易来一次,咱们也好好看看此地的景致,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呢。”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回了客栈吃饭。 萧何百无聊赖地望着大堂,等着小二上菜。 就在这时,门口进来一男一女,男人身材高大,一身行商打扮,女人五大三粗,胖的像个球儿,而且嗓音沙哑,和男人有的一比。那男人嗓音倒是温和细腻。 “老板,来一间上房,我和我当家的要住。”那女人先走到柜台前,往前一挤,萧何只觉眼化缭乱,那女人身上的肉太多了,晃得眼晕。 小二望着那如山一样的女人,也惊了,这么胖的,可不多见啊。又看向那个男人,这男人敢娶这个女人,也是个汉子。 想完,忙满脸堆笑递出一把钥匙:“客官,您的钥匙,楼上左数第二间。您拿好。” 女人接过钥匙,朝后一扭头,叫道,“快点儿,磨磨蹭蹭的,怎么吃都不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一句话说的大堂众人都看着自己面前的桌子吃吃地笑。 而那女人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问题,带着那男人来在楼梯口。女人低头瞅了瞅楼梯口的楼梯,又看了看自己腰围,咬咬牙,往上一挤,嗯,没挤进去。 萧何刚刚的郁闷心情被一扫而空,只是当着人家的面笑总是不好意思,就把头埋到慕初然肩窝里,忍不住低声笑起来。 那女人实在太有意思了。 只是,萧何还没笑够,忽然一声吼在耳边炸响,“你笑什么?” 萧何抬头,看到那女人一双几乎被脸上的肉挤没有的小眼睛,越加想笑。但又看那女人满脸怒气,忙肃了脸色,说:“嗯,我没笑...” “你笑了,”那女人不等萧何说完话,一屁股坐在萧何旁边的椅子上,把椅子坐的咯吱直响,然后说,“这边没有空位置了,我就坐在你这边吃吧。” “啊?”萧何傻眼了,这么胖的女人,坐在她们面前吃饭? 萧何看了看女人的身材,一会儿菜上来了,她还吃得到么? 但她笑了人家总归不好,只能勉强答应说,“那好吧...” 只说了三个字,那女人就扯着嗓门哑着嗓子朝那男人招手,“快过来,这儿有个位置。” 那男人不情不愿的来在萧何和慕初然面前,尴尬一笑,赔礼道:“对不住,对不住...” 还没说完,那女人就一把拉下那男人,把那男人拉到座位上,说道:“哎呀,都是乡里乡亲的,客气啥。” 萧何觉得这女人也太自来熟了,还没有说上两句话,就又听那女人说道:“一会儿有菜了你尽管吃,咱们都是乡亲,乡亲之间吃点儿东西,不算啥。你说对吧,大兄弟。” 说完,朝慕初然抛了个媚眼。 慕初然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很细的缝隙,这说明,他在强忍着心里的不适感。萧何此时比刚刚更加想笑,但是又不敢,怕慕初然脸上挂不住。 桌子上静默片刻后,那男人先做了自我介绍,他叫江波,那女人是他夫人,李大娘,又问慕初然和萧何身份。 两人也说了化名,都是江湖中行走的,一个叫赵宇,一个是赵宇的夫人,郑三娘。 “原来是赵兄弟和郑夫人,幸会幸会...”男人急忙抱手说道,只是尚未说完,只见李大娘一拍桌子,桌子上的茶碗震了三震,之后哑着嗓子叫道,“你们啊,就是太年轻,”随后是一大篇的女人该如何驭夫之术,听得萧何慕初然都愣住,这都是哪儿跟哪儿?不是正自我介绍了么?怎么拐到驭夫之术上了呢? 但看李大娘说得开心,三人只能无奈听着。 就在李大娘说得口干舌燥的时候,小二上了菜,终于,萧何等人的耳边清净了,李大娘显然是肚子饿了,拿起一双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满大堂的客人,就连那些干苦力的脚夫,也没有她的吃相难看。她一边吃,一边往自己怀里扒,嘴里还连说着“好吃好吃”,叫众人多吃。 萧何只夹了几筷子,菜就没了,再一看慕初然,也是一样。 叹着气,萧何放下了筷子,看来,只要有李大娘在,他们是吃不饱了的。 “嗯,怎么不吃?快吃啊?你看你瘦的,不好。”李大娘见萧何不吃,忙把自己怀里的菜夹到她碗里,热情请萧何赶紧吃。 萧何望着李大娘那厚厚的三层下巴,一点儿胃口都没有,然后微微一笑,说是吃饱了,跑了一天路,想休息了,慕初然也趁机告辞。 江波拦着两人,叫两人再吃,两人死活不愿,逃命一样上了楼。 两人没有看到的是,他们一关门,江波和李大娘就互相对视一眼,目光中尽是戏谑,和诡计得逞的得意。 “我说,”江波重新坐在桌子上,低声对李大娘说,“你就不怕把女儿女婿吓走?” 原来,所谓的江波和李大娘正是江御风和许墨阳。 两人的目的本就只是游山玩水。在杭州游玩儿了一番之后,忽然听到有人传言他们两个人去了南疆,于是一时好奇,就真的来了南疆。 也正如同慕初然所预料的那样,为了有个清静的行程,两人易了容。 只不过,许墨阳易容成了个比小山还重的胖人,又把脸等细细的拾掇了一番,别说是萧何,就连江御风脑子转不过来弯儿的时候,也会认不出许墨阳来。 对于许墨阳的这么个形象,江御风自然誓死反抗过,主要是太扎眼了,走街道上回头率百分之百,到哪儿都会被人关注。 他们是来游玩儿的,又不是来被人看的。 但是呢,江御风和许墨阳这两个人,许墨阳能做江御风的主,江御风做不了许墨阳的主。 许墨阳坚持这么办,江御风也没有办法。 两人只能这么着走了一路儿。 至于萧何和慕初然,在两人进入定州城的那一刻,江御风和许墨阳就发现了他们。但还是许墨阳的恶趣味,江御风和许墨阳并没有和两人相认。 用许墨阳的话说:“这么做,人家年轻人有自己的空间,我们也能玩儿我们的,谁都不打扰谁,多好。若是露出身份,到时候身后跟着两个小尾巴,咱们还玩儿不玩儿了。” 这话江御风赞同,于是就一起隐瞒身份,调戏慕初然和萧何。 现今看来,倒是挺成功的。 许墨阳等两人一走,拍拍身上的饭菜残渣,也低声道:“你放心吧,咱们再怎么样,只要他们找不到江御风和许墨阳这两个人,就不会走。” “你也小心点儿,别玩儿过火了。”江御风又提醒许墨阳,“咱们那好女婿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嗨,”许墨阳并不在乎,“我既不抢他女人,又不抢她男人,只不过是粘人了点儿,不是大错吧?罪不至死吧?” “呃,”江御风一噎,瞅了瞅许墨阳,嗤之以鼻,“就你这样子?还想抢人家的男人?嗨,下辈子吧。” 要不是已经结了婚,江御风真的想要扔了许墨阳。 谁知,许墨阳一听这话,忽然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浑身肉乱颤地站起,指着江御风骂道:“好你个死老头子,你竟敢嫌老娘丑?老娘哪里丑了?你说出来让大家评评理...”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七章 紧追不舍的李大娘 慕初然和萧何两人心有余悸的趴在门口,透过门缝望着楼下的江波和李大娘,一边拍着胸口,一边对彼此说道:“真是好险”,“怎么会有这么胖的人?竟然连楼梯都上不去?” 对于李大娘壮硕的身材,萧何长这么大,真的是头一次见到。就连一向见多识广的慕初然,也是无语得很,“这身材,”又同情的看向那个男人,两人睡一张床的话,这个男人基本没什么地方了吧?那位李大娘一个人就能把客栈提供的双人床占满。 慕初然看完之后回身,望望窗外,窗户开着,夜色渐渐黑了,对萧何说道:“现在先吃饭,吃完饭养养精神,明天继续找。” 萧何依依不舍地撤回目光,在慕初然的逼视下,坐到饭桌前,开始吃饭。 一边吃,一边疑惑,她怎么觉得江波和李大娘两个人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呢?这种感觉来的毫无预兆,她就是觉得两人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但是萧何能确定的是,她从来没有见过两人。若是见过,以李大娘那样的身材,那样的样貌,还有和江波的那种反差,她不可能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想什么呢?”慕初然见萧何吃饭时心不在焉,不是和她撞了筷子,就是菜掉在桌子上,无奈问道。 “嗯?”萧何回过神来,望着慕初然,想了想,说道,“你觉不觉得那个江波和李大娘很熟悉?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她想不起来,或许慕初然能想起来呢? 没有想到,慕初然断然摇头,“我确定没有见过,就李大娘那样儿的,无论是宫里,还是宫外,我都没有一点儿印象。我觉得,可能是你太想你的父母,想多了。” “哦。”萧何恹恹地望着满桌子的菜,提不起精神,“可能或许是吧。” 又看看窗外的天空,也不知道江御风和许墨阳到底在哪儿?两人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即使跑,为什么不给她来一封信?难道她们所在的地方无法写信? 可是什么地方会没有办法写信呢? 难道两人真的被关在了某个地方?或者是被人抓了起来,没有纸笔,写不了? 越想,萧何的心越凉,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就要赶紧把两人救出来。但问题是,两人若是被困,会被困在哪里呢? 南疆这么大,找两个可能易了容的人,无异似大海捞针,谈何容易? “现在别想这些了,”慕初然打断萧何的思路,他自然知道萧何在担心些什么,越到南疆,和江御风和许墨阳的距离也越近。 萧何也越会产生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既怕听到她们的消息,又怕听不到他们两人的消息,又怕听到的是两人已经遇害的坏消息,所以才会患得患失。 “我想以你父母的武艺,和身上装备的那么些东西,没有人能够动得了她们,我们只需要慢慢寻找就好。”慕初然放下筷子,又说,“刚刚一路上我打听过了,鹤祥宫就在西边的一座山上,那做山山势很高,而且蛇虫出没,我们明日带些祛除蛇虫的药材,到那座山上看一看,即使找不到你的父母,柳静竹那件事儿,也该和他们有个了断了。” 还有一个理由慕初然没有说,但是他相信萧何一定会懂。 鹤祥宫这样的门派的存在,无论是对南疆这边跑江湖的人,还是对中原那边上的江湖人,都不是什么好的存在。 这一次若是能趁势除去,倒是最好。 萧何听了慕初然的分析,也只能点头,现今的她手上的关于江御风和许墨阳的信息太少,根本无法做出有效的推断,自然也不知道两人具体去了哪里。 而且,和杭州不同的是,杭州城内许多人都看到过江御风和许墨阳,也知道他们两人的行程,她和慕初然知道后,只需要按照他们两个人去的地方再去一次就是,并不用费多大的劲儿。 但是在南疆,问了许多人,都说并没有见过这两个人。 还有人说,确实看到一男一女来了南疆,只是是不是江御风和许墨阳,那人也说不准。夫妻行走江湖的也极多,并不能说只要是个一男一女就是江御风和许墨阳。 萧何无法,又有一种感觉,江御风和许墨阳或许被困在了杭州,并没有来南疆。至于两人到南疆的消息,或许是困住两人的那家组织故意放出来迷惑众人的。 她本想退回杭州重新调查。但是慕初然说,既然来都来了,不如花费两三天的时间,先在这里调查完,等没有问题后,还是找不到两人后,他们再回杭州。 萧何的思绪已经完全乱了,慕初然叫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并没有反对,也没有打岔。她怕自己因一时的慌乱,而做出错误的决定。 萧何望着慕初然的侧脸,这一次幸好有他在,要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两位毕竟是她的父母,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两人吃完了饭,慕初然叫小二收拾完,拉着萧何就要上床安歇。 只是尚未来得及躺下,门外就传来敲门声,不,准确地说,是拍门声。门外的人把门派的砰砰直响,好似打雷一样,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就好似要塌了一样。 “谁呀。”望着门口,慕初然和萧何心中同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李大娘特有的粗哑嗓音传来,“是我,你们的李大娘,来看看你们。快开门。”说着又锤了两下门。而这两下之后,那门发出咔嚓一声轻响,萧何定睛一看,翻了个白眼,那门禁不住李大娘的三拳两脚,裂开了个纹。 慕初然也挺无语,这么大力气的女人他还是头一次见。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道:“李大娘,我们已经睡下了,你们明日再来吧。” 这李大娘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也是个不咋好打发的,就她那身材,把她请进来之后,如何送出去还是个大问题。 于是,都打定主意不叫她进来。 但是李大娘显然不是个会看人颜色的人,听见两人的回答后,并不放弃,又放轻动作拍了两下门,只是她的动作再轻,还是比普通人的力气大,门又发出一声哀鸣。 “别拍了,”萧何无奈看着慕初然,“再拍我们只能换一家客栈住了。” 她不明白的是,这个李大娘为什么死追着她们不放呢?刚刚吃饭的时候,客栈里那么多人,李大娘为什么不去找他们?偏偏找他们俩个呢?他们俩长着两张好欺负的脸么? 萧何看看慕初然,虽然易了容,但是慕初然此次扮演的是个壮汉,脸部轮廓很宽,再加上浓眉大眼,额头饱满,稍微挤出一个表情,都不会叫人误以为他是个好脾气的人。 而她自己呢,特意把眉梢往上挑了挑,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凌厉,也是叫人一看就不好惹。 她想不明白,这个李大娘为什么单单挑了两个不好惹的人惹呢? 难道说是自身吨位大,所以已经不在乎了? 嗯,萧何想了想,她那一身肥肉,说实话,想要砍死她,确实需要费一番功夫。 此时,门外的李大娘听说两人要换个客栈住,倒是不再拍门了,而是说了一句,“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了。你们好好歇息,累了一天了,明儿还要早起呢?” 说完,萧何又听门外一声“当家的走啦,过来推我一把。” “哦。”这是江波的无奈的惆怅的叹息声,大约是在想,为什么年轻时候娶了李大娘。 听到两人离去的脚步声,萧何这才松了口气,她真的不想再和李大娘打交道了。 “赶紧睡吧,即使要换客栈,也等明天再换。”此时天色已晚,客栈大约已经住满了,他们一走,说不定这间房间就被人占了,到时候,新客栈没有地方,这个客栈的地方被人抢了,两人就要睡大街了。 萧何打了个哈欠,点点头,“睡吧。” 睡眼惺忪地往枕头上一倒,沉沉睡去。 慕初然一旁看了看萧何,这张脸并不是真正的萧何的脸,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就也躺下了,还是萧何自己的脸好看。 两人一觉到天亮。 早上起来洗漱过后,急匆匆下楼,一来是要去寻找江御风和许墨阳,二来是想要避开李大娘。 就是没有想到,二人下到大堂时,却见江波和李大娘早已经占了一张桌子,正在吃饭。他们两个,主要是李大娘,一见萧何与慕初然下来,急忙招手,热情指着桌子上的饭菜说道:“快来吧,都安排好了,新鲜的饭菜,就等着你们来呢。” 萧何非常无语,他们怎么起的这么早呢?就不会多睡会儿吗? 又看向李大娘,一夜不见,她好似又胖了不少?难道是昨晚上吃的太多,一夜之间长出来的肉? 怪不得她长这么胖,以这么个长法,长到三四百斤不成问题。 “快来,快来,”李大娘热情招呼,又踢了一下一旁傻对着盘子发呆的江波,说,“快把他们拉过来,咱们一起吃饭。” 正文 第四百八十八章 走,干活了 萧何与慕初然本来不想吃饭的,推拒道:“我们两个人都有事,来不及吃了,到大街上买个包子吃吃就行了。” “哎呀,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李大娘并不打算放两人走,一定要叫江波拉两人坐到桌子上。 萧何一边赔着笑,一边推着慕初然往外走,说:“不了,真的,我们的事儿挺急的,耽搁不得,还是先办事儿要紧。至于早饭,我们两个餐风露宿的惯了,吃点儿干粮就行。出门在外,也没那么多的讲究。” 萧何与慕初然想要绕过李大娘所在的那张桌子,但是比划了一下发现,李大娘竟然坐在大堂的正中间位置,无论从哪条路走,两人都绕不过。 萧何无奈了,这个李大娘为啥要堵他们? 又抬头看看远处的窗户,对着慕初然挑挑眉,既然门出不去,要不然,他们干脆跳窗出去?总好过和李大娘一起吃饭。 慕初然好似颇为心动,拉了萧何的手,捏了捏,表示同意。 两人可谓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商议好后,同时转身,一边往里跑,一边喊道:“谢谢啦,我们先走了,等回来再吃大娘的饭菜。” 话音落后,两人的身影也消失在窗户后边,并且飞速往前奔去,好似后边有鬼再追一样,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我说你也真是的,”江御风见两人一走,探着身子,低声对许墨阳说道,“你这样会吓到孩子们的。你看看,两个孩子都没有吃早饭,全跑了。” “那有什么?”许墨阳撇撇嘴,只是因为她现今形象的关系,下巴上有三层赘肉,做这个动作,旁人压根儿看不出来,只能看到她下巴上的肉在动。 她倒是不在乎,叫小二拿来个纸包,把桌子上的菜都一一包好,一把扯起江御风,兴致昂扬地说道,“走,给孩子们送饭去。” 他们两人来南疆,并没有什么正事儿,纯属就是玩儿而已。既然是游山玩水,怎么玩儿不是玩儿呢? 逗逗自家孩子也挺有意思。 而且,南疆鱼龙混杂,人心不古,两人也不愿意萧何与慕初然离开他们的视线。 于是李大娘收好饭菜后,往怀里一揣,扭动硕大的身躯,朝萧何与慕初然消失的方向追去。 而萧何与慕初然跑到大街上,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的人群,才停下来深吸一口气,真是的,和李大娘在一起,仅仅是视觉上的冲击就叫人受不了。 “你想吃什么?”慕初然平复下心情忽,问萧何。 两人都有吃早饭的好习惯,再者一会儿肯定有事儿,不吃饱饭,怎么找江御风和许墨阳呢? 萧何望了望大街上,来在一个小摊子面前,看着摊子上各色的糕点流着口水。而摊子上那位看起来才十来岁的女孩子,急忙热情的走过来,问:“客官要买些什么?都是上好的糕点,是我们南疆这边特有的,客官要不要尝一尝?” 说完,偷偷瞥一眼萧何身后,脸上一红,低了头,又用鼻音说,“我这就拿两个来,叫客官们,尝一尝。” 当说到“客官们”的时候,这姑娘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的,瞥了下慕初然,停顿了片刻,才转身去拿油纸包。 萧何本来喜气洋洋的脸色瞬间冷了,转身看向慕初然,冷哼一声,迈步就走,“不吃了。” 真是的,吃个糕点都招蜂引蝶。 慕初然却是觉得冤枉,他什么都没有干好不好?他只是往哪儿一站,看着萧何的头发出神,谁知道卖家这个小姑娘没见过什么世面,竟然看见个男人就会脸红? 不是说南疆的风气比中原要开放么?不是说这里的女子求爱都是大胆而热烈的么?不是说这里的女子并不是养在深闺的么? 怎么会一见男人就脸红呢? 慕初然心里觉得委屈,只是转身一看,又见萧何走远了,忙施展轻功跟上,他们对这里人生地不熟,若是出点儿什么事儿就不好了。 就在慕初然将将要追上去的时候,忽然一个沙哑的大嗓门在一旁喊,“哎呀,你媳妇儿跑啦。正好我有个女儿,看你怪可怜的,要不,我把我女儿嫁给你吧。你放心,我女儿像我当家的,不像我,将来也绝对不会和我一样。再者,我这样也挺好。你看家里地里的农活儿都是我干的,即使我当家的不在,我也不会把自己和孩子饿死,你说是不是?” 李大娘又追来了。 慕初然本来就跑得挺快,一听这话,逃命一样,跑得更快。 谁知道她女儿什么样儿?万一和她一样,岂不是个悲剧? 他就是死了,也不敢要啊。像江波这样有勇气的人不多啊。 本来赌气在前边走路的萧何自然也听到了李大娘的话语,她的嗓门很特别,而且从来不会小声说话,不仅是她,周围的路人基本都听到了。 萧何听了这话,心里的怒气一瞬间就没了,忍不住想笑,不由得就停下了脚步。 此时,慕初然正好追上来,一把扯住萧何,急道:“别停啊,难道你想我给你娶一个李大娘那样儿的妹妹回来?” “呃,”萧何歪着头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啊。” 慕初然瞅一眼虽然胖,但是却健步如飞的李大娘,拉起萧何就往前跑,“你愿意,我不愿意。” 谁知道她女儿长得是美是丑,谁知道她女儿将来会不会变得和她一样? 虽然说是不能以貌取人,但是胖到连楼梯都上不去的,还是少的吧? “唉,对了,”慕初然拉着萧何一边跑,一边问,“昨天,李大娘到底是怎么上的楼梯?还有,客栈客房的门好像也很小,她又是怎么进的门?” 以她那个吨位,会把门挤破吧? 萧何想了想,也没有想出来该怎么进,只是迈动双腿,跟在慕初然身边,一边跑一边笑:“我怎么知道?” 刚刚因为那卖糕点的女子而带来的吃醋心里,被李大娘这样一搅和,全没了。 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萧何又想了想,刚刚确实是她没理了,只是一个小姑娘而已,说不定是才刚刚出来呢?说不定是见个男人,无论是谁都会脸红呢?说不定是个腼腆的人呢? 人家又没说什么,又没有来个以身相许,自己这是干什么呢? 想想又觉得好笑,于是把这件事儿就抛开了。 两人一路狂奔,一直跑到城外,看看四处无人了,才停下来。南疆山多,他们两人周围都是大大小小的各种各样的山。不过因为地形的关系,山都不怎么高,一个轻功、换两次气就能跑上山顶去。 山上长着郁郁葱葱的各种树木,倒是比中原的看着新鲜。 “竹子,”萧何看了一圈儿,忽然指着远处的一片竹林说道。 在杭州时,江御风和许墨阳就砍了一片竹林,虽然不知道干什么,但是,大约应该是有意义的。 “走,看看去。”慕初然拉着萧何,两人一起来在那片竹林边。 一看那竹林,两人同时呆住,没有错,这片竹林应该就是江御风和许墨阳砍的。因为切口、图案、竹子倒下的方向,都和杭州那一片竹林极为相似。 “没错,他们果然来了南疆。”萧何激动地指着那片竹林说道,说完后,又一把拉住慕初然,笑道,“我们快要找到他们了。” 只要知道他们到了南疆,其他的就好办了。他们也不用再回杭州去了。 “走,回城买些祛除蛇虫的药,咱们现在就进山。看看他们到底去了哪里。”萧何与慕初然两人急忙往回走。 他们走了之后,远处的一个土坡上,已经卸下了身上那堆肥肉装饰的许墨阳远远的看着两人,望着手里的饭菜,叹息道:“两个孩子还没有吃饭呢。” 江御风无语地瞅她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饭。 刚刚两人见萧何和慕初然跑得太快,怕再追两人会进入南疆的树林中,那里蛇虫虎豹厉害,两人没有任何防护就进去,非常危险,于是就隐在暗处看着,没有出面。 至于那片竹林,确实是两人砍断的。 原因么,只是因为许墨阳说她的功夫砍竹子最好,最快,最利,他自然是不服气的。于是两人就比试了一番。 所以,那片竹林就倒了霉。 来在南疆之后,许墨阳又提出比一次,于是这里的竹林也倒了霉。 也不知道怎么,砍了竹林后,倒是有不少人悄悄去研究,也不知道是研究他们两个,还是研究竹子。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们的目的达到了,萧何与慕初然已经知道两人在南疆,应该不会乱跑了。他们的房间就在两人房间的隔壁,两人的武功又比萧何与慕初然的高,他们说什么话,他们两人自然能听得清清楚楚。 听到两人说还要回杭州时,江御风望着远处跟踪这萧何与慕初然的黑衣人,冷笑一声,杭州的柳宗安他听说过,只是,想要对付他,除非郑供奉来,其他人,他并不放在心上。 “走了,有活干了。”江御风一指那黑衣人,说到。 正文 第四百八十九章 七弦山 萧何与慕初然并不知道有人在跟踪他们。 两个人确定了江御风和许墨阳的行踪后,立即返回城中,买了下祛除蛇虫的上好的药,说是要进鹤祥宫所在的七弦山。 七弦山之所以叫这么个名字,是因为山峰很多,大的叫得上名字的有七个,就像是七根儿弓弦一样,所以才叫七弦山。 卖药材的老板是个好心的中原人,一听两人要去七弦山,急忙阻止,连连摆着手说道:“不可不可,两位不可前去。” “哦,为什么?”萧何奇怪的望着他。 他们两个刚刚也问了许多人,但是每一个人对七弦山都是讳莫如深,要么摇头说不知道,要么就干脆走开,不肯告诉他们。 他们也很奇怪,为什么没有人敢说鹤祥宫,难道鹤祥宫是什么妖魔鬼怪一般的存在,会吃人不成? 对于萧何疑问,这个老板倒是回答的很爽快,大约是中原人的缘故,若是出事,可以跑路,不用担心鹤祥宫的报复。 “那七弦山邪门儿的很,山上不仅有豺狼虎豹,还有许多蛊虫。一个不小心,就会成为蛊虫的宿主。你们大约不知道,那些蛊虫全都被养在深山中,有各种传言,有的说就在山间的各种动物身上,只要有人杀掉那些动物,动物身上的蛊虫就会跑到人身上。有的说,蛊虫就在树林中,若是一不小心,就会沾染上。有的说,蛊虫铺天盖地哪里都有,必须用特定的方法才能去除,若是只有驱蛇虫的药,是无法进入鹤祥宫的。因为在进入鹤祥宫之前,人就已经被鹤祥宫的蛊虫控制住了。” 老板解释的很详细,萧何听了,紧皱眉头,难道她还是找不到她的父母么? “那老板,请问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祛除这些蛊虫呢?”慕初然上前问道,同时掏出一锭银子给他,“这些钱老板拿着做点儿小生意吧。” 老板看着那锭银子,神色挣扎,看得出来,他是想拿的,但是,大约和别的不一样,他还有自己的坚持,他一直以来所受的教育,不允许他拿,他的道德品行也不允许他拿,所以显得犹豫。 “老板是怎么想起来在这里开个店的呢?”慕初然把钱放到那老板手上,又问。 “唉,”终于,老板还是收下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接下来,老板说了他自己的经历。 他并不是自愿来这里开店的,只是因为来这里做生意赔了钱,凑不齐回家的路费,这才找了一间店铺当掌柜的,一来是有个安身之处,二来也是想等攒够了钱,就回乡的意思。 他家里还有妻儿老母,并不愿在这里多留,只是手里没钱,却是想回回不去。 萧何一听,深深怜惜他,又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他,说道:“你给我们说了这么些话,其他人都不愿说,这些权当是我们谢你的谢钱。你既然不想留在这里,还是赶紧回家看看吧。” 万一鹤祥宫的人找到这位掌柜的,找他的麻烦,他又不会武艺,到时候情景堪忧。 那老板拿着钱,袖子一捂脸,呜咽片刻,说道:“两位恩人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还请恩人留下姓名他日一定报答。” “这倒不必了,你只要把你所知道的有关鹤祥宫的事儿告诉我们就行。”慕初然提了个建议。 掌柜的欣然答应,于是把他所知道的,关于鹤祥宫的各种传言都说了,末了又好心提醒道:“那鹤祥宫邪门儿的很,若是两位恩人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还是不要去的好,万一着了他们的道,任何人都救不得你们。” “多谢提醒,”萧何先谢了老板,又问他什么时候走,老板说他已经在这里呆了三四年,现在就想走。 萧何想了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送他一程也行,正好路上也听他说一说别的关于南疆的事儿。 于是两人把掌柜的一路送出了南疆,到了中原地界才转回来。 回来的路上,慕初然不住的打量萧何,看得萧何奇怪,忍不住问道:“你看我干什么?” “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一定要送他走?”慕初然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萧何一笑,“鹤祥宫的势力这样大,谁知道有没有人跟着他呢?若是因为我们的关系,而叫他被鹤祥宫盯上,那岂不是我们的过错?所以,我觉得既然想帮他,还是一帮帮到底的好。这样他也能回去和家人团聚,我们也不会问几个问题,就害死别人。” “你还是那样好心。”慕初然叹了一声。 萧何微微一笑,如同百花盛开,“什么好心不好心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做了我该做的事情。” 对于这位老板,既然同为中原人,既然他想回去,那就尽早送走他的好。她不信,城内没有鹤祥宫的监视他们的人。要不然,那些人为什么对鹤祥宫都讳莫如深呢? 两人再次进城,此时天色已黑,不适合再去七弦山,只能先回客栈,等明日一早再去。 萧何停在客栈门口,犹疑问慕初然,“你说,咱们是重新换一家客栈,还是就住这家?” 住这家的话,那位李大娘可怎么办呢? 虽然说她对他们其实没什么影响,但是总是被打扰,也是挺烦人的。 对于萧何的犹疑,慕初然同样拿不定主意,这个客栈其实已经是城内最好的客栈,别的客栈,要不是饭菜不好,要不是住宿条件不好,住着不舒服,只有这家,饭菜和住宿条件都是上上之选。 若是没有李大娘,倒是个好地方。 正当两人犹豫的时候,忽见客栈门内走出一个浑身肥肉的人,两人一惊,没来及撤退,就被李大娘一把扯住,笑道:“哎呀,你们总算来了,等你们好长时间了,快进来,吃饭。” 客栈大堂的饭桌上,摆放着五六个热气腾腾的饭菜,江波愁眉苦脸地对着桌子,低头不语。 “坐”,李大娘让两人坐下,之后看着浑身不自在的萧何与慕初然,笑道,“这些菜都是为你们留的,我和我当家的已经吃过了。你们跑了一天,也累了吧,快吃吧。” 萧何微微一瞥,猛地皱眉,倒不是菜不好,或者是有虫什么的,而是菜太好了,全都是他和慕初然爱吃的。 萧何有些奇怪,抬头看着李大娘问,“你怎么知道我们爱吃这些菜?” “哎呀,”李大娘一听,倒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猛地一拍江波的肩膀,把他拍了个趔趄,高兴地说道,“你看,我就说吧,两个孩子爱吃什么,问问小二就知道了,哪里用得着费那么许多功夫?”又对萧何说,“这几个菜小二说了,是你们昨天晚上点的,我想着,应该就是你们爱吃的,所以,又给你们点了一份儿。” 萧何仔细一看,还真是,全都是他们昨天晚上点过的。 “吃吧吃吧,”在李大娘的催促下,萧何与慕初然吃了一顿还算舒心的晚餐。 吃过饭后,李大娘撵两人上去歇息。 对于她的这种异常热情,萧何和慕初然都是满腹狐疑,问道:“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 “哎呀,”李大娘倒是一脸坦然、理所当然地说道,“我还有个女儿呢,你忘了?你是我女婿呀,我怎么能对你不好呢?” 又指着萧何说:“这位将来是姐姐,我女儿将来就是妹妹,姐姐应当要照顾妹妹的,哦?” 一句话,成功叫慕初然和萧何呆愣当场,不会吧,她还真有女儿么? 慕初然上下打量着李大娘,这身材,又看看萧何,还是萧何好啊。 “你放心,”李大娘又加了一句,“我女儿真的不太胖,虽然比我当家的胖了一点儿,但是壮实啊。你不知道,做农活一把好手。虽然吃的多了点,但是你也知道,女人嘛,吃的多了,好生养。” 慕初然一脸的不忍直视,他不要啊! 又看向萧何,指望她断然拒绝李大娘这种无理的要求,谁知道,萧何不仅不生气,反而很有兴趣的仔细看着李大娘,笑道:“我倒是觉得,可以一试。” 慕初然甩开萧何手,自己上楼了。 在他上楼的时候,大堂内一边吃饭一边看热闹的某个人忽然笑了一声:“新郎官有勇气!” 慕初然上楼的脚步一顿,加快了速度,进了门,彭一声关上,再也不出门。 “哎呀,真是个倔孩子,你看,坐享齐人之福,他竟然不愿意,”李大娘一脸的遗憾,但转眼又换了一幅笑脸,拍着萧何的手夸道,“你一看就是个好孩子。你放心吧,将来,我女儿进了你家门,你只要叫她吃饱就行了。” 萧何摸着李大娘的手,只觉一片滑腻。 “唉,我说,”此时,看热闹的又吼了一嗓子,“你家姑娘不会把人家吃穷了吧?” 说完,大堂内一片哄笑。 萧何抽出自己的手,想着慕初然,连忙告辞,她要赶紧劝劝他,这样主动送上门的女人,可是难得一见。 萧何一走,江御风来在许墨阳身边,无奈道:“你准备玩儿到什么时候?” 许墨阳一仰头,“玩儿到我不想玩儿了为止,”又一笑,“这傻小子,我可是真的有个女儿哦,将来有他哭得时候。” 正文 第四百九十章 上山 萧何进了房门,见慕初然趴在窗台上一个人生闷气。就来在他的身边,觑着他的脸色,揶揄道:“怎么了?人家送上门的美女都不想要?多么好的机会呀。”又笑着说,“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吃醋的。我想了想,有个人和一起服侍你,也挺好。” 慕初然眼睛瞪得溜圆,“美女?”鼻子喷出一阵浊气,“我看母猪都比她好看。” 话音一落,忽听隔壁房间传来李大娘粗哑的嗓音,“哪个小王八犊子,竟然敢骂我女儿?不想活了是不是?信不信老娘我一屁股坐死你?” “呃?”萧何和慕初然不约而同的及时关上了窗户,又心有余悸地盯着门口。 好在过了半晌,也没有人来敲门。 “你说,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住?”慕初然又再次提出了这个提议。 萧何想了想,忍住笑,说:“算了,咱们明天就到鹤祥宫去,等找到我父母,立即就走。那时候,她再想追也要掂量掂量。我觉得,李大娘那身段,应该骑不了马。” 他们能骑马,李大娘不能,两条路的自然跑不过四条腿的,到时候把他们甩在身后就是了。 慕初然点头,现今也只能这样了,他也不想委屈萧何住别的不好的客栈。 因为明天有事儿,两人及早睡了。 他们睡得着,隔壁的江御风和许墨阳却是睡不着。 此时的许墨阳已经去掉了身上那一堆累赘东西,坐下桌子边的烛光下,把手指按压地咔啪直响,恨恨说道:“竟敢说我女儿坏话,等着吧,将来想成亲,哼哼,没那么容易。” 江御风倒是异常无奈,“你打扮成这个样子,谁家的孩子也不敢要你家女儿呀。你要是现在这个样子走出去,别说慕初然,就是别人见了,你没有女儿还要上来问一问呢?要我说,这事儿啊...” “咋?”江御风刚刚想说“都怪你”,一见许墨阳的神色,只得把剩下的话又咽了回去,改口道,“这事儿,挺不简单的。” 说完,指指房顶,成功把许墨阳的注意力引到别处。 果然,许墨阳顺着江御风的手指望着房顶,冷笑一声,“我女儿女婿岂是好惹的,敢动他们,我就杀他们个片甲不留,真当我许墨阳是好欺负的?” 江御风在一旁摇头,刚刚才说叫慕初然吃点儿苦头才能娶到萧何,这会儿又直接承认慕初然就是她的女婿了。还真是善变。 但是,这话江御风也就敢在心里想一想,并不敢真的说出口。 “哼,”许墨阳颇有气势的冷哼一声,换上一件黑色衣服,把自己包裹起来,回头对江御风说了一声,“你去不去?” 当然去了。 江御风也换了一身黑衣,两人同时跃到房顶,望着浑然无觉,还在监视着慕初然和萧何的那个杀手,冷笑一声。 杀手正趴在房顶听屋内的动静,并没有发现身后有人,等两人笑了之后,才浑身一颤,惊讶地回头。 只见月光下,两个全身黑衣的人冷冷的望着他。 杀手是柳宗安派来追杀慕初然和萧何的。虽然两人易了容,但是暗雨中有特殊的追踪方法,即使易容也跟发现他们两个。 今日,他好不容易在城外发现两人,就跟着过来了。 就是没有想到,这里竟然还隐藏着这样的高手。他在暗雨中的身手不差,但是和面前这两个无声无息,几乎和周围的夜色融为一体的人一比,就显得不够看了。 “两位不知何方来历?”杀手并不愿轻易放弃。慕初然和萧何两人杀了许多暗雨的杀手,还杀了郑供奉。那些杀手全都是他的同伴,从小一起长大,有的感情很深。而郑供奉教过他们武艺,算是半个师傅,师傅被杀,做徒弟的自然要为他报仇。 这两个人即使阻止,他也绝对不会退缩。 当然,若是能联手一起上,自然最好,于是就开口询问。 江御风和许墨阳对视一眼,同时再次冷哼,江御风微微抬了抬手,整理了下衣袖,说道:“我的来历你不知道,但是你的来历我知道。” 说完,杀手的身子猛然一僵,几个呼吸之后,嘭一下滚落到地上,彻底死透了。 暗雨的杀手虽然武艺高强,但是在江御风面前,还是过不了一招。 许墨阳看着杀手的尸体冷笑,“真是不知死活。”又望着江御风,说,“那个暗雨留着,总归是个祸害。” 江御风蹙眉思考了一会儿,微微一笑,“不用担心,我这就给我的人发个信息。” 不一时,天上出现了像是焰火一样的东西,一个黑衣人忽然出现在江御风面前,江御风说:“杭州城的暗雨,没有必要再留着,除了吧。” 黑衣人无声无息地再次消失,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 而这个组织,是听雨山庄内的组织,除了他们两个人,并没有外人知道。就连萧何他都没有说。 倒不是不信任她,而是江御风认为,若是真的为萧何好,那就不要打扰她平静的生活。江湖上的这些事儿,还是他处理的好。 他会为萧何撑起一片天,叫她在里面无忧无虑地生活。 把萧何拖进江湖纷争,不是他想看到的,许墨阳也是同样的观点。 两人解决完那个杀手,看了会儿月亮,同时进入房间。慕初然和萧何要养精蓄锐,他们也要休息。因为他们两人已经决定了,柳静竹的事儿不可能就这么算了,明日既然慕初然和萧何要去鹤祥宫,他们不管是为了柳静竹那事儿,还是为了保护两人,都会跟着去。 到了那里,再见机行事。 此时,自然需要养养精神。 一夜无话,第二日,慕初然和萧何起来,得到一个消息,江波和李大娘一大早就出了门,不会在大堂处堵着他们了。 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这就好,要不然天天对着李大娘那身肉,会吃不下饭的。而慕初然更是舒心,终于不用再被李大娘强制着娶她女儿了。 他其实一直都觉得,和萧何在一起就挺好,真的没有必要再加个人进来,无论那人是美,还是丑。 简单收拾了一下,两人吃了点儿东西,带了点儿干粮,出发前去鹤祥宫。 一路上都极顺利,身上又洒了药粉,畅通无阻的到了鹤祥宫外的竹林处。 只是当走到鹤祥宫前的那篇树林时,听着林中传来的细细索索的声音,还有竹林中各种蛇类盘旋的身体,萧何后退了一步,她并不怕蛇,但是这么多的蛇,还都是毒蛇,她真的第一次见。 而且显而易见的是,他们身上的药粉,对于这些守卫鹤祥宫宫门的特殊培养的蛇没有什么用。 因为萧何把药粉往里一抛,那些蛇只是抬着头望了望,不为所动,并没有惊慌失措地逃离,也没有难受地翻滚嘶叫。 这一次,两人犯了难。 硬闯的话,慕初然往竹林边一走,里面的蛇瞬间全都直起了身子,密密麻麻,和竹林一样多,一个个三角的头望过去,没有上万,也有上千,做好了攻击姿态。 萧何头皮一麻,赶紧把慕初然拽了回来。看蛇的样子,无一例外全都有毒,这么多的蛇,想进去之后全身而退无异于痴人说梦。 “走,到别处看看。”两人围着鹤祥宫转了一圈儿,然后回到原地,对视一眼,无奈摇头。 这个鹤祥宫应该得罪过不少人,肯定也是怕人家上来寻仇,所以就把自己的建筑群弄得和个刺猬一样,叫人无处下手。 鹤祥宫四周,全都是这种竹林,竹林里全部都是各种各样的蛇。 而这些蛇显然是训练有素,若是他们靠近竹林,蛇就做出攻击姿态,若是他们退到竹林以外,蛇就软下身子,盘旋在竹子上,和两人大眼瞪小眼。 “这个鹤祥宫的门主,看来是个怕死的主儿。”萧何在这种情况下,苦中作乐地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要不然,也不会把自家弄成这么个样子。” 又叹息,“早知道鹤祥宫是这样,刚才就不该杀了那个女子,好歹套出点儿话再杀,现在,我们进不去了。” 慕初然一旁并未说话,而是想了想之后,随手在地上捡了一块儿石头,扔到竹林上方,就在石头划过竹林的那一瞬间,萧何浑身的血液都被凝住了,只见万千条毒蛇蓦然间从林中一跃而起,咬的咬,缠的缠,把那快石头拖入了林中。竹林一阵晃动,随后渐渐平静,那块儿石头若是个人,已经死了。 “轻功也不行。”萧何望着重新归于平静的竹林叹道。 难道他们要被困在这里了? 慕初然却是没有吭声,望着竹林中的竹子想了想,忽然拉住萧何往后退。 “怎么了?”萧何见慕初然脸色沉重,以为来了什么武艺高强的人,忙问道。 慕初然解释道:“这样的竹林,别说是我们,就是他们自己的门主肯定也是出不来的。既然如此,难道他就真的准备老死在鹤祥宫,一辈子不出来了不成?若真的这样,那刚刚那个女子是怎么出来的?所以我想肯定有某种方法,能让这些蛇暂时退去。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等。等有人出来时,看那人是怎么做的。” “这个主意好。”萧何又高兴起来。 鹤祥宫的人总要出门,等在这里,看看他们是怎么做的就行了呗。 “但是,什么时候会有人出来呢?”萧何跟着慕初然藏在一株大树后,望着鹤祥宫的宫门又轻声问道,“如果一直没人出来,我们岂不是要等好几天?” “嗯,”对于这个问题,慕初然也回答不上来。他也不知道鹤祥宫的作息规律,什么时候回出来散个步什么的。 但是,这是现今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要不然,就只能喂蛇。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一章 蛇林 好在两人并未等多长时间,就见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出来了。 面对成千上万条蛇,他自然不可能跑得和在平原上赛跑一样,而是手中拿着一个无声的哨子,一边吹,一边缓缓地往前走。就在那人走过的时候,蛇纷纷后退,为那人留出一条路。 那人小心翼翼地出了竹林。之后,摸摸头上的汗,把哨子放到兜里,嘟囔了一声:“门主也太变态了,竟然弄了这样的守门方法,万一哨子坏了,被咬死怎么办?” 萧何的心也被吓得砰砰直跳,不会吧,他们俩难道也要到蛇群中走一圈儿? “我说,万一两个人出来的方法和一个人的不一样怎么办?”萧何不大想进入那片竹林,就对慕初然说,“咱们难道不能想点儿别的法子吗?比如放火烧山什么的?” 烧了之后,他们再进去也行啊。 “我们不在这儿放火,就到别处放,把火势引到这里来就行。”到时候,鹤祥宫的人也只以为是别处失火,连累了他们,而不会认为是有人想要专门对付他们。 “你看。”慕初然并未多话,只是随手一指。 萧何顺着他的手指往前看,却只看到树林中层层叠叠的蛇,没有看到其他东西。 “你叫我看什么?”萧何不解得问道。 “鹤祥宫的大门和这片树林的距离有点儿远,这里隐约还能听到水声,也就是说,那里应该有水这类的东西。鹤祥宫的门主既然能想出这样的守护山门的方法,岂会不预先设置防止火烧的东西?万一山林起了火,他们一个都出不去,他又不是想要死在这里。”慕初然解释道。 看来,只剩一个办法了,就是抢夺那人的哨子,钻回蛇林。 慕初然解释完,等那人来在他面前时,一个棍子将他敲晕,之后带着牛皮手套在他怀里摸了摸,摸出两个蛊虫,一条盘旋着的蛇,杀了蛇,烧了蛊虫后,再继续摸,这才摸到一个小哨子。 哨子是竹子制成,小巧玲珑,通体油绿,看上去倒还挺好看。 慕初然处理好那男人的尸体后,用近处的山泉水洗了洗,然后来在竹林边,用力吹那哨子。只是哨子并不响,只有轻微的一点点和蚊子嗡嗡一样的声音。 萧何定睛看着,那些蛇在慕初然吹着哨子走近的时候,纷纷软着身子后退,留出一条路。 “可以了。”放下哨子,那些蛇过了片刻,才重新占领竹林,之后慕初然对萧何说道,“收拾东西,咱们进去。” 萧何再不情愿,再不喜欢这些蛇,也不得不背上包袱,跟在慕初然身后,进入蛇林。但她为了防止万一,把自己和慕初然都包裹起来,只露出两只眼睛看路和鼻孔出气。万一哨子不管用了,这身东西全都是牛皮的,这些蛇一时半会儿咬不透,好歹能撑一会儿,说不定就是这一会儿的时间,就足够他们冲出这片竹林。 刚刚他们就从上面看了看,这片竹林其实并不宽,但是若是硬闯,肯定是尸骨无存。 萧何紧贴着慕初然的背部,望着慢慢后退的那些蛇,缓缓地一步步的跟着慕初然往前走。哨声很细,听在萧何耳中,若有若无,飘飘渺渺。 那些蛇虽然说是退了,但是退的并不远,只不过是从这根儿竹子上退到了后边那根儿竹子上而已,留出中间的路叫人过去。 萧何望着簇簇密密的蛇群,手心出汗,心惊胆战,万一哨子不灵了,他们今日岂不是要喂蛇? 忽然,慕初然的手臂一阵哆嗦,萧何的心也跟着哆嗦了一下,但是看着周围瞪着她的蛇的眼睛,张开嘴想问,又怕惊动他们,打扰到慕初然,于是只得闭了嘴,战战兢兢地跟着很快恢复正常的慕初然往前走。 哨声还有,只是萧何总是觉得,慕初然的气息有些不稳,大约是该换气了。 这么想着,只听哨声一顿,果然,慕初然该换气了。 萧何紧盯着周围的蛇,手中握好匕首,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好在慕初然并没有停顿太长时间,只半个呼吸,哨声就再次响起,而那些已经有些蠢蠢欲动的蛇再次软了下来。 前边几步远就是一大片空地,再走五步就安全了。 五!萧何走一步,心里默念一个数字,以缓解精神上紧张的压力。 四!嗯?萧何看到远处有条蛇,不知道是不是认人,还是怎么的,在哨声下,忽然绷紧了身体。 三!萧何再次确认,没有错,那条蛇是想要攻击他们。而且,不仅仅那条蛇,周围的蛇都在做攻击前的准备。 二!有条蛇飞了过来,萧何握紧双手... “走。”慕初然拉着萧何往前猛地一扑,身后的蛇呼啦一下如水一样全部涌入他们刚刚站着的地方,咬着彼此的身体,凶狠地嘶嘶叫着。 萧何被慕初然拉着,扑倒在竹林边缘,鹤祥宫山门前面的空地上。 而那群蛇不知道为什么,找不到慕初然和萧何后,竟然互相攻击起来?你咬我,我毒你,不一会儿就乱成一团。 但是,不知道鹤祥宫的宫门前是不是有那些蛇惧怕的东西,它们只敢在竹林内部撕咬,并不敢出那座竹林。 萧何望着几乎疯了一样的那些蛇,望着不停翻滚着的竹林,心有余悸的看着慕初然,拍着胸口道:“还好,还好。真是好险。” 只差一步,若是再晚一点儿,以这些蛇的疯狂,即使他们有哨子,恐怕也没有什么用处。 “唉。”就在两人站在空地上望着竹林中的蛇撕咬的血肉横飞的时候,一个人从红色的门内冲了出来,边走边嘟囔,“又是这样,畜生就是畜生,无论怎么训练,都没法儿通人性。幸好这次没有死人,若不然,又该被那个监事骂了。” 那人穿着一身普通的白衣,并不是上好的丝绸材料,但也不是普通人家才穿的粗布衣服,不过是中等人家所经常穿的而已。 萧何想了想,刚刚外面的那名女子和这个穿的衣服并不一样。那女子是一身绿色,这人是一身白色,那个拿哨子的男人是一身青色,也就是说鹤祥宫并没有统一的衣服,想穿什么都可以。 这样倒是方便了他们,他们不用再找人借衣服了。 那个白衣人来在竹林边,从竹林旁的一间竹亭内掂出一个大罐子,抓了一把里面的金色的东西,就要往里面撒。 但是就在他手里的东西将要脱手而出的时候,慕初然忽然上前,一把打掉那人手里的东西,一脚把那人踢到竹林内。 竹林内的蛇正在撕咬,一见有人过来,就好似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放开彼此,开始攻击那个白衣人。 白衣人压根儿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那些蛇凶狠地咬死。 蛇的毒液极毒,见血封喉,白衣人想逃也没机会。 白衣人一死,那些蛇却像是受了刺激一般,狂性大发,更加大力地撕咬着彼此。竹林内的地上、竹竿上,挂着密密麻麻的已经死了的蛇。 “你这是什么意思?”萧何望着竹林内那白衣人的尸体,问慕初然。倒不是要怪他,这些人其实并不值得同情,她只是奇怪,为什么慕初然不让那人安抚下那些蛇。 “为什么要叫他安抚下那些蛇呢?难道你还想走一次蛇林?”慕初然反问道。 萧何自然急忙摇头。 从白衣人的话语看,哨子并不能完全控制住这些蛇,它们偶尔会发狂,若是发狂时里面正好有人,那人基本是必死无疑。 万一回来的时候,蛇又发了狂,萧何想了想,打了个寒颤,算了,还是叫这些蛇自相残杀的好。杀没了,将来他们回来的时候,直接走出去就行了,不用再提心吊胆走一次蛇林。 鹤祥宫宫门前这片竹林内的蛇的狂性很快传递给其他地方的蛇,这些蛇无一例外的,都开始互相厮杀起来。 咬死一个,并不管自己身上的伤,立即去咬下一条,直到自己也被咬死为止。就好像是中了傀儡蛊蛊虫的人,不知疲倦,不知疼痛,一直咬一直咬,直到咬不动。 萧何与慕初然隐藏在鹤祥宫的山门边,只要出来一个想安抚这些蛇的人,他们就联手弄死,把尸体处理掉,直到竹林渐渐平静,蛇也渐渐死完,才从藏身之地离开,进入鹤祥宫宫中。 虽然鹤祥宫带个“宫”字,但是,山门并不和宫门一样高大巍峨,只是一扇普普通通的红色的门而已,门上贴着两个张牙舞爪的门神,瞪着来访众人。 此时天色已经渐黑,两人猫着腰,根据从刚刚那些人口里得来的消息,进入宫门之后,往左一拐,去往鹤祥宫关押仇人的地方。 鹤祥宫的人和暗雨不同,有骨气的不多,慕初然和萧何抓住他们后,稍微一吓唬,那些人就竹筒倒豆子一样把知道的都说了。 这时候,两人虽然没有鹤祥宫的地图,但是和有地图也差不了多少。 所以,尽可以放心的快速地寻找江御风和许墨阳的下落。 正文 第四百九十二章 成亲 两人进入鹤祥宫。 按照从那些人嘴里得到的信息,来来回回翻了个遍,又抓了好几个人逼问,并没有找到江御风和许墨阳。 两人猜测,江御风和许墨阳是不是压根儿没有来这里呢? 正猜测间,忽见一个浑身横肉的中年男人出现在眼前,一边跑,一边吼:“好大的胆子,竟然来我鹤祥宫撒野?” 萧何见了那人之后大惊,从他的身形看,武艺不弱,恐怕比郑供奉还要强上两分。 就在两人做好准备战斗时,忽听两声噗噗声,萧何只觉眼前一花,那男人已经倒在他们面前,死透了。 “这...”萧何四处望去,夕阳下,江御风和许墨阳站在房顶上,迎风而立。 萧何惊喜万分,急忙叫道:“爹娘!”一个飞跃,到了他们身边,一把搂住许墨阳,喜极而泣,终于找到他们了。 “好啦好啦,”许墨阳摸着萧何的背安抚片刻,又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萧何这才收了泪,听着鹤祥宫的人的吵嚷声,点点头,“好,咱们换个地方。” 但是,鹤祥宫这些人继续留着自然也不行。 于是众人就找来好几桶油,泼到那些浑然不知道已经有外人闯进来的人的房子上面,一把火点燃。 火势在冲天而起,映红了大半个天空。 院子内的人,无论正在干什么,都慌慌张张地从屋内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喊:“怎么了,怎么了?失火了?快救火啊?”“快告诉门主。”“哎呀,我的小黑,我的小黑还在里面呢。” 萧何冷笑一声,跟着江御风和许墨阳来在竹林外,又放了一把火,彻底堵死鹤祥宫的人逃走的路,这才跟着江御风和许墨阳两人离开。 四人一同来在定州城的客栈内,萧何自然要和许墨阳说些思念之情的话语。慕初然则是和江御风说话,不过是说些别后的去向遭遇等等,就在两人说的投机时,忽见慕初然的噩梦李大娘一下撞开房门,堵住慕初然,哑着嗓子高声问道:“你真的不打算娶我女儿?” 江御风一愣,随后好笑的摇摇头,慕初然则是脸色铁青,几乎要暴起,紧握双拳,叫道:“这位大娘,别说你女儿长得怎么样?我已经有妻子,就是你女儿美若天仙,我也不会要,还请大娘回去吧。” 李大娘并没有走,而是盯着慕初然,再次问了一句,“当真不娶?” 慕初然断然拒绝,“绝无可能。” “嘿嘿。”李大娘阴阴一笑,就开始脱衣服。 慕初然大惊,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慕初然要跳窗逃跑的时候,李大娘身上的装饰被卸下,露出许墨阳的脸。 许墨阳把那堆东西往地上一扔,拉着在门口笑得几乎直不起腰的萧何就走,边走边说,“走,闺女,既然他不娶你,咱们回家去,不跟他过了。” 慕初然呆愣当场,看看地上那堆易容的装备,又看看许墨阳,看看江御风,这是怎么个意思? 李大娘其实是许墨阳,她的女儿其实是萧何? 反应过来后,客栈上空一阵惊天动地的哀嚎:“站住,别走,我娶,大娘,我娶!” 可惜许墨阳已经拉着萧何走远了,江御风给了慕初然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跟上两人,也走了。 慕初然在风中凌乱了一会儿,收拾收拾东西,立即赶上。 但是,前边三人的动作特别快,他从南疆追到杭州,又从杭州追到听雨山庄,直到听雨山庄门口才追上他们。 慕初然拉着许墨阳马的缰绳,恳求道:“娘,我要娶萧何,真的,我愿意娶她,真的愿意娶她,还请您给我一次机会。” 萧何没有丝毫同情心,坐在另外一边的马上笑得前仰后合。她也实在没有想到,李大娘竟然是许墨阳?而她叫慕初然娶的人竟然是她? 想着想着,萧何再次大笑起来,太有意思了,太好玩儿了,她从来没有想到她娘竟然有这么多的奇思妙想。竟然能把把慕初然耍的团团转。 慕初然则是哀怨的看着江御风,他为什么不提醒一声呢? 江御风在慕初然控诉的眼神下,无奈的摊开双手,说:“我没有办法。”反正全天下人都知道他是妻管严。 慕初然无奈了,又恳求许墨阳,“娘,您看您跑了一路了,我送您回家如何?” 许墨阳本来就只是觉得好玩儿而已,并不是真的想要破坏他和萧何之间的感情,听他这话,想了想,点头,“那好,从现在开始,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唉。”慕初然大喜,终于得到许墨阳的肯定了。 萧何却是还在一旁笑,慕初然十分无奈。 一行人在走了两三个月之后,重新上了听雨山庄。山庄内和他们走的时候一样,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回来之后,要准备的事情,自然是婚礼。 许墨阳说了,她要看着慕初然准备整个婚礼。 对于许墨阳的这个要求,慕初然答应下了。若是不答应,她又该拿他的话堵他,叫他心惊胆战,唯恐她不同意他娶萧何。 虽然萧何心里有他,虽然他知道萧何不会再和别的任何人在一起,但是早点娶到家,早点安心不是。 若是再拖下去,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也幸好,许墨阳也只是想要逗逗他而已,并没有真的想要阻止两人在一起。 但皇帝的婚礼,在各方帮助下,准备的很快。 虽然如此,这一段日子,慕初然经常来往于京城和听雨山庄之间,两地虽然极近,但是骑马也需要一两个时辰,奔波的次数多了,慕初然的身子自然受不住,大约一个月后,慕初然受了点儿风寒。 但他身体一向健壮,风寒也仅仅是叫他鼻子不通而已,并没有将他击倒,也或许是他心里有一股劲儿撑着,无论如何不肯让自己倒下去。 这一日,萧何熬了药,在听雨山庄找慕初然,找了一圈儿没有找到,听说他去了后山,就把药放在食盒里,提着到了后山。 慕初然一身白衣,长身玉立,迎着山间的微风,衣袂飘飘,倒是别有一番仙风道骨。 “你的药。”萧何上来就对慕初然说。 慕初然并没有动,只是轻轻转头,微微一笑,“你怎么来了?” “你没吃药,我为什么不能来呢?”萧何反问道,“该不会是某人怕苦,专门到这里来躲清闲吧?” 对于萧何的揶揄,慕初然笑笑,并没有接话,只是从食盒中拿出他的药一口喝干,把碗重新放下,指着远处的群山,感慨道:“还记得我们曾经在这里看过景,我还说,若是我先找到了这个地方,一定不会叫你父亲抢先。” 萧何自然记得,那一次,也是慕初然第一次叫江御风爹,江御风还答应了,而随后就是柳静竹的使坏,差点儿叫他们两人再次发生矛盾。 萧何把食盒放在地上,来在慕初然身边,望着远处的层峦叠嶂,笑道:“当然记得,不过,你没有机会啦,我爹先找到了这里,现今这块儿地方是我爹的啦。” “什么你爹我爹,是咱爹。”慕初然一句话,成功叫萧何红了脸,嗔道,“什么咱爹?咱们还没成亲呢?别说那么早,当心我爹打你哦。” 说完,又心有余悸地四周瞅了瞅,当初两人说话的时候,江御风就忽然从身后走出来,将他们抓了个现行。 “放心,”慕初然当然知道萧何在看什么,笑道,“咱爹和咱娘都在那边的山上比划呢,没工夫来我们这边。” “比划?比划什么?”萧何皱眉,什么意思?难道是练剑? “你忘了杭州城外的那片断竹了?”慕初然解释道,“那就是他们两个人砍的。他们两个谁也不服谁,都说自己的武艺最高,于是就想出这么个法子比试,谁在同一时间内砍断的竹子最多,谁的剑法最高,公平公正,很有道理。” 萧何恍然,“原来是这样啊。”又一笑,望着慕初然说道,“你放心,我承认,你的武功比我高,我打不过你,所以,你不用和我比试。” 慕初然轻轻搂住萧何,即使比试他也舍不得赢她啊。就像江御风一样,他真的次次都正好和许墨阳打成平手么?不过是不忍心而已啊。 三日后,慕初然和萧何顺利成了亲,这一次,没有任何人捣乱,也没有任何意外发生,一切都很顺利。 萧何顺利成为了慕初然的皇后,而慕初然也发过誓,这辈子,后宫只会有萧何一个女人,绝不会再纳妃,谁提这件事儿,就把谁罢官。 婚后三天,皇甫槿将政务奉还给慕初然,逃也似的离开了京城,去了山中修炼,同时把王爷金印还给慕初然,说:“以后除非你有大事,否则,不要叫我再过来。” 他快要被那些大臣们烦死了。他一个大夫,招谁惹谁了,要天天被大臣们当成自家孩子一样的训。 慕初然与萧何面对皇甫槿悲愤的表情,相视一笑,这段日子,他们天天在外跑,也真是难为他了,于是重谢了他,放他走了。 皇甫槿一走,朝政正式回到慕初然的手中,一切都和以往一样,上了正轨。 慕初然和萧何终于在一路坎坷之后,幸福生活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