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镇》 楔子 http://.biquxs.info/
唐景云初年,突厥获悉大唐政权更迭,朝中不稳之际,集几万之众突袭安西碎叶城。 此战,厮杀了三天三夜,唐军力战至两千余人。令狐昭所在扬州营三百余人负责殿后,区区三百余人失去城郭的保护,与几万之众对垒,无异于螳臂当车。 这是一场用计谋都不可能赢,力量悬殊的较量。最后,唐军仅剩七人回到龟兹古城,他们分别是凉州营皇甫衷、扬州营令狐昭、渭南营司徒易、南阳营……当三十年后,化名为令狐勇的令狐昭受兄长所托,护送侄女到长安完婚时,恰逢 “安史之乱”,所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青龙镇》楔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青龙镇》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一章 姹紫东来 http://.biquxs.info/ 中秋,崤函驿道边的公孙树叶子已泛黄,在夕阳的照射下,叶间散出熠熠光彩。驿道边还长满了茅草,茅花已开,风吹过,一片白絮在原野上舞动,苍凉,旷远。 许是久晴末雨,驿道上人走车轧,积起了一层厚厚的尘土。这是洛阳东都前往长安的驿道,本该西来东往,人流不息的驿道,车马却少,走了几十里地,血鲜红的夕阳已挨在西边的山岭上了,而往前望去还没见有炊烟和客栈。 驾车的是一位须髯花白的老者。酉时初了还在前不着店,后不着村,不免心中急切,策了策手中的缰绳,白马得令后迈开蹄子,“啼哒、啼哒、啼哒……”在驿道上跑了起来,马车后扬起一阵轻尘。这时马车前帘被掀开一角,一位柳湾眉、丹凤眼的女子探出头来问老者:“亚父,怎么还没到函谷关?” “是啊,昨天那位店家说走上一天就能到,可现在天都快黑了,还没见关,这一路上人烟稀少,连找个投宿的地方都没有。” “没有投宿的地方,我们就到路边生堆火,烤上几个毕罗,温上一壶酒,吃着毕罗,喝着温酒,再听您老讲年轻时到过长安的情景。” “阿嫣,你一个姑娘,怎么就不知害吓,自从华亭一路走来,这一路我可是担心受怕,生怕有什么差池,无法面对你父母。” “亚父,我可毋是姑娘,是有夫之妇。再说这大唐天下,朗朗乾坤,亚父有何可怕?无需怕,有我在。”说完,自己“格格格”笑了起来。 白须老者也开心地笑起来,“此去长安,你找到乘龙快婿安顿下来,亚父便回华亭,便不再奔走咯。” “亚父怎能弃我而去,我在长安城里逛饱了,也不要乘龙快婿,跟亚父一同回华亭。我还是喜欢大江、大海。长安有甚好?天干物燥的,我这脸上都起皮子咧……” 车上的女子令狐嫣是华亭人,父亲是华亭县小有名气的商贾。令狐嫣兄妹两人,父母老来得女,自小被视为掌上明珠。兄长令狐炆,年长她七岁,对她亦是百依百顺,很是娇宠。令狐嫣自小就任性,调皮,不惧。在她七岁时,令狐家就与世交徐家三子定下了亲事,徐家老三徐臣自小聪颖,喜欢拳法、兵刃,大阿嫣五岁。可未等完婚,于十七岁中了武举,便离乡进了军营,一去七年音信全无,有说在安西四镇的龟兹戍边,也有说在与南诏国对垒的军队里见过……,每次消息传来,让徐家上下担心,军中之事,白刃厮杀,你死我活的,能不惊惧,徐家父母头发早已落白。同时,也愁坏了令狐家,这贤婿在战场上搏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小女一辈子可就没着落了。 六个月前,正是华亭春暖花开、阳春三月的时节,徐家终于收到了徐家老三的来信,告知父母大人一切安好,现在长安禁军中任职,官至昭武校尉,因是皇宫守卫,重任在身,暂未能回到华亭省亲,望父母大人勿挂念。徐父将书信执在手中,老泪纵横,大吁一声:“昭武校尉,正六品,光宗耀祖啊!” 华亭县位于大唐的东面,靠海,南方的大江在华亭县入海。华亭域内河叉交错,水溢横流,土地绵软,在大唐统治者里眼里属于边地。华亭县产盐,有不少盐农,盐属于官家专营,本地商贾多靠经营水产和葛布。华亭大江入海口产鲈鱼,肉质白嫩鲜美,远销附近的扬州、苏州等地。也有渔民下海打渔,产自华亭附近海域的大黄鱼是鱼中珍品,深得达官显贵的喜爱,捞到后即放入冰鉴,运送至各府。 冰鉴在冬天运输鱼鲜还不错,可在夏天往往只能出百里,鉴中冰融后,鱼鲜就难保存了。令狐家经营鲈鱼、黄鱼多年,家中伙计十余人。到了夏季黄鱼产卵时节,黄鱼最肥,生意最好,不仅要请渔民出海捞鱼,还要尽快将捞到的鱼用冰鉴封存好,快马加鞭送往所需之地。而徐家经营夏布,华亭潮湿,靠海之地风都有咸味,所穿衣物易腐损,夏布是大众所需,徐家的夏布除了自家织布外,往往还要前往扬州等地进货,才能满足需要。 华亭是个小地方,如今徐家儿子在长安天子身边当差,官至六品,这可是华亭边地的大事,乡民奔走相告。令狐家知晓后,令狐老爷子赶紧来到徐家祝贺,两家商议着徐臣和阿嫣婚事不宜再拖,阿嫣已有十九,早已到了出嫁的年纪。可徐臣未归,这婚事如何是好。还是徐老爷子明理,不用令狐家提起,便决定修书一封,着人将阿嫣送往长安完婚,少去那些繁文缛节的排场。 令狐老爷子一听忙向徐老爷子抱拳以表感激,虽说对自家闺女深爱有嘉,不忍其远赴他乡,可比起一个近二十还未出嫁的姑娘在家来,掂量掂量就知哪头重哪头轻。徐家本想由自己着人送阿嫣前往长安,可令狐老爷子说,按祖辈规矩理应自家人前往相送。 回到家后,令狐老爷子将与徐家相商的意思向夫人和儿子说明,夫人立即抹开了眼泪,声泪俱下地说到:“阿嫣从小到大在身边长大,从未去过那么远的地方,这可如何是好。” 儿子也说:“要不等徐臣回家后再完婚不成。再者徐臣在家书中也未说与阿嫣婚约一事,不知他在长安具体情形,冒昧将妹妹送去,不知妥不妥?” 令狐老爷子听了更是心焦,可也由不得夫人和儿子的主张,便大声斥道:“妇人之见,阿嫣已是徐府中人,徐家说送往长安就送长安。女大不中留。我现在与你们商议的是谁去送阿嫣。按理,此等大事,里应由炆儿亲自前往。无奈我年事已高,家中生计皆要靠炆儿张罗。只能另选一人。” 令狐炆欲向父亲请求,由他亲自送妹妹去长安。 令狐老夫人停止了哽咽,用手势制止他。老夫人说道:“此去千里,路途遥远,家中能托付的恐只有族叔了。” “夫人与我想到一块了。勇弟自解甲以来,来家中帮忙张罗生意三十多年了,精诚有加,所办差事从未有什么差错,与我情同手足。且他年轻时入伍,去过长安,可保嫣儿周全。” “他是炆儿、嫣儿的长辈,如此妥当。”夫人补充道。 如此之后,令狐老爷子找到正在忙事的令狐勇说起此事,令狐勇先是沉默了一阵,后答道:“如此大事,兄长叫我前往,是对我莫大的信任,我无二话”。 令狐勇早年为兵卒,离乡十余年,回到华亭后从不与人说在军营中的事,也没人知道他在军营中干过什么,有过什么官职。他回乡后,感念族兄对双亲的照顾,便一直在令狐家中,从伙计做到主事。不知何故,他也一直未娶,膝下无子无女。 阿嫣得知自己要去长安,喜不自禁,她倒不因自己可以去见那位夫君徐臣,她对徐臣已快忘得没什么印象了。她是觉得好玩,长安,大唐的皇帝居住的地方,该是怎么样?是她无法想象的。在她十九岁人生里,都围在华亭,尽管不顾劝阻跟着渔民出海打过鱼,也跟哥哥用冰鉴去扬州送过鱼,在她看来,这都是小见识。她想着不久将到长安,长安一定雍容大气,富丽堂皇,繁花似锦……想着,就在梦里乐出声来。 三月末的一天,江南已绿树成荫,天有闷闷热,阿嫣与令狐勇登上北上之船,父母、哥哥一家人在码头上送行,母亲早已泪眼婆娑,不停地叮嘱。而父亲则向亚父行大礼,“一切都拜托兄弟了”。亚父则还以大礼,神情凝重,仿若千重在身。 船起镐后,在大江中逆水向扬州划去,父母亲人久久伫立在码头。 阿嫣与令狐勇一路西行,过扬州、亳州、开封、洛阳、已经走了近六个月了。她们离长安越来越近了。 第二章 过关入镇 http://.biquxs.info/ 令狐勇的身世不寻常,三十多年前他在军营中做过什么?任过何职?无人得知。他回华亭只说在军队呆久了,不舍双亲,故一心解甲东归。众人也深信不疑。 自出洛阳,沿着崤函驿道一路向西,令狐勇越来越不安,在他三十多年前途径此道时,人车可谓川流不息,驿道也十分平整,有专门从事修整的驿兵。武皇当政时,喜欢在东都洛阳,朝廷秘书省遣使往往疲于奔波在长安与洛阳之间。今见到如此冷清的情景,令狐勇感觉到一丝不详的预感。 尽管阿嫣说走得太远,不如就在路边生火歇息,吃点东西,休息一晚,第二天再启程,但是令狐勇不肯停下,只说再走一走,离关近一些找一户人家再宿营。 “亚父,歇一下吧,马都这么累了。要不今晚您在车中好好歇息,孩儿在火堆旁守夜”。 “阿嫣,我们还是再往前走走。” 阿嫣觉得,亚父一意前行,肯定是想找个好地方睡觉歇息,亚父真是年纪大了,受不得风餐露宿的苦了,要不干嘛这么赶。 一路走来,他们俩也经历了不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只要是宿营,令狐勇都是将车置于有靠山的地方,不至于有人从后面偷袭,他让阿嫣在车中歇息,而自己则在车前升一堆火,背靠车,面对着火堆保护着阿嫣将就一夜。夜里,令狐勇手里握着一根磨得光溜的齐眉棍,齐眉棍的一头还包着精钢。 阿嫣与兄长从小就偷看过亚父练功。华亭很少有人知晓亚父练功,他只会在无人打扰的后院练习,将齐眉棍舞得呼呼作响,震得树上的叶子都落下来了。有次亚父练功,越练越怒火中烧,怒目睁圆、跃身而起,大喊一声,“……主,我要为你报仇……”。齐眉棍劈在院角的一块石头上,花岗岩顿时崩裂,与棍接触的地方被打成齑粉。阿嫣与兄长看到后,惊得叫了起来,亚父听到喊声,很警觉地走过来,吓得他俩大气不敢出。亚父见是他俩,抱起他俩安抚道:“亚父练功只是保全我们家的生意,恶人不敢造次,晓得啵。”俩人赶紧点头。亚父见他俩点头似懂非懂,出门给兄妹各买了一块饴糖,继续叮嘱,“你们知道,不要与外人说起,晓得么。”他俩再次赶紧点头。 阿嫣虽小,但灵得很,开始她觉得亚父这么高的武艺,家中无人是他的对手,很是担心。直到一次兄长对父亲无意中说到亚父在后院习武,话还没说完,父亲就打断了他的话,训斥道,“以后不要与别人说亚父习武。亚父练武也是为了保护家中的生意,晓得么!”阿嫣听到父亲这么说,小小的心也就放下来了,父亲是知道亚父的。他们俩是“兄弟”。 想起这些往事,阿嫣在心里掠过一丝自责,亚父三十多年来为了家里的生意尽心尽力,对兄妹俩亦是疼爱有加,视为己出,却在此时腹诽亚父,实在是有些罪过。 正想着时,听到亚父在前面说:“阿嫣,函谷关到了。”令狐嫣赶紧挑帘看,此时马车已走到了山谷中,两边是高山,在夜色中像大熊、恶虎一样要扑过来的样子,令狐嫣不禁身上打了几个寒颤。顺着往前望去,约莫七八百步的地方,在峡谷中筑有城墙,上面挂着几个灯笼,发出一晕晕亮光。 阿嫣问:“前面就是函谷关?” “应该没错,我在三十年前曾经过这里几次。还有些印象。” “亚父,三十年前在军中做什么?” “火头军,就是埋锅造饭的。” “我才不信,火头军能有亚父这般武功?” “不要说了,马上到关前了。” 阿嫣放下帘子,屏住气息,白马迈着不卑不亢的步伐向前走着,在寂静的夜里,“啼哒,啼哒”声格外清脆。 突然,从关口垛子那边传来喊声,“前面人车停下”。令狐勇赶紧收紧缰绳,“吁……”,马车停下来了。只听见垛口上又喊话:“现在已是亥时,所有人等不能过关,请速速退回。再不退回,就要放箭了。” 听到要放箭,令狐嫣心提到了嗓子眼上,想着亚父就是不听,非要到关前来,现在进不得,也退不得,这下可如何是好? 只听令狐勇不慌不忙地下到地上,对着垛口喊道:“守军大人,小人有差事在身,今夜必须得过关,要是耽搁了事,小人吃罪不起。” “这么晚还有什么差事,从洛阳过来的人车过了酉时一律不能过,速速退回,找家客栈歇了,明日辰时查验过后再过关。” “大人,我这差事当紧,还请您通融。” “什么要紧不要紧,将军有令,过了酉时,一律封关。” “此乃正是皇宫中事,不便说明,请守城大人行以方便。” 令狐嫣听着亚父这番说辞,不明就理,欺君乃是死罪,亚父竟敢如此莽撞。过不去我们明天再过就行了,风餐露宿又不是第一次。她在心里喊,“亚父啊!亚父!你这是要怎么!” 守城军士听说是皇宫之事后,温和了语气道,“可有凭证。” “凭证在此,请予查验。” 令狐嫣听到此,再也坐不住,掀开帘子,压住声音:“亚父!亚父。” 令狐勇压低声音带有训斥的声音道:“嫣儿,切不要声张。” 令狐嫣见令狐庸从怀中摸出一块什么东西,高举过头。只听墙垛上的军士一声口令,右边山上的黑暗中突然亮起几根火把,几位全副武装的军士提了陌刀小跑下来,刀在火光中发出耀眼的寒光。 令狐嫣哪里见过这阵势,自小虽然调皮些,但也未曾见过这全副武装的军士,特别是那寒光闪闪的陌刀,她还是第一次见这兵刃,吓得全身发抖,担心军士走近会对亚父不利。她边抖边压低声音:“亚父!亚父!我实在害怕”。 令狐勇再次训斥道:“嫣儿躲进车里,不要声张,否则今晚我们的性命不保。” 令狐嫣赶忙放下车帘,蜷缩在车里,听着外面的对话。 火光越来越近,下来约莫四五位军士,听得出是位年轻的军官首先问道:“老先生,请拿凭证与我瞧瞧”。 令狐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可接下来的话让她惊讶了。 那位军士看过令牌后,对着垛口喊:“是大明宫归德朗将。快开关门,让将军过去。” 接着,关门喘着沉重的粗气“吱吱吱——呀”,慢慢被推开。 令狐嫣听到这有些懵了,让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亚父竟然用一块什么破牌子,竟然将紧闭的关门说开了,而且他还成了将军……这太不可思议了。 只听亚父向那军士行礼说道:“今日多亏校尉,老朽还有公务在身,在此别过” “老将军言重了,此已是亥时,且白露时节已过,这山中寒湿之气盛重,看这车中应载有女眷。老将军过关之后沿驿道走约二里,有一岔道往左,进到伏牛山,再走约三里有一驿,名为青龙镇,小将熟悉那亭长司马错,在驿街经营着一家客栈。老将军到后报上我名,他定会开门纳客。休息一晚,明日再赶往潼关不迟。” “多谢校尉指明,这一路奔来,前后几十里不见有人家客栈,故深夜惊扰,实在抱歉。老朽想请教校尉尊姓大名,日后好报答开关之恩。” “老将军,小将不敢居尊,复姓纳兰,名炀和。过关后还有几里地黑灯瞎火的,送老将军一支火把,望老将军能尽快到达青龙镇。” “好!感激不尽,校尉,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听到如此对话,令狐嫣更加理不清了,亚父手中那块牌子尽然有如此大的作用,还被遵为将军。在之前走县过府的,也遇到守城军士的刁难,亚父从未拿出那块牌子。只是跟人低声下气的求情,一副谦卑的样子。今天为了过这关,怎么这么急切了。还将自己的老底子掏出来了。想着这些的时候,她轻轻地掀开车的侧帘一个小缝隙,马车往前走时,她看到那校尉,身高八尺,着铠甲,戴头盔,腰上挂着横刀,与亚父抱拳告别。心里暗暗地感叹:“真是英姿勃发,徐臣也应该这样子”。 待马车过了关门,关门又喘着粗气重重地关上了。 亚父赶着马车在前边走,令狐嫣亦不做声。待走到那个岔道口,按校尉所指,前往青龙镇。霜气在深夜降了下来,令狐嫣感觉冷了起来,赶紧找了件披风给赶车的亚父披上。按以往,她的这些暖心小动作,亚父都会感动不已,会与她开心的说会话。可今天亚父一直没开口,经历了这一场闯关,她愈发觉得亚父越来越神秘。 直至车再行了两里,亚父终于开口了,“你掀帘子看了那校尉?” 天啊。就这么个小小的动作,亚父不用看都知道了。 她只好撒娇地撇开话题,“亚父,我越来越看不懂您了。” “嫣儿,亚父已感到此行将有大事发生。” “我们的身家性命吗?” “不是。我们的身家性命都算不得什么?” “那是怎样的大事?” “兵祸!” “啊!亚父,大唐如此繁华强大,怎会招致兵祸?” “嫣儿,你还小,有些事情还瞧不见。晓得你对今夜所生之事迷惑。你只需记得亚父永远是亚父,亚父会竭全力保护嫣儿。其他事体你不需要晓得,晓得越多秘密,越是危险。” 听到如此说,令狐嫣不知所措,“嘤嘤”地哭了起来。数落起双亲为何要这般急切送她来长安完婚。若是还在华亭,无忧无虑,该多好。 “嫣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乃天经地义之事。父母苦心切不可糟践。嫣儿也无需太急,我们先住下来,再从长计议。” 令狐嫣心里想着亚父的话,依然不懂,这一路走过来不都挺好的。怎么到了函谷关就这样了。可亚父三十多年来一直帮衬父亲,对兄妹俩也是极好,看他也不像是胡说的人啊。 想着想着,见前面多了几星灯光,她掀开前帘,往前一看,隐约可见前面有房屋,一幢木楼上挂有两个红灯笼,灯笼上写有“客栈”。待赶车到前面,上挂有“伏牛客栈”牌匾。屋内没有亮灯,店家应该歇下了。俩人前后左右看了没见其他客栈,想应该是校尉所说的那家了。 令狐勇前去叩门,哐!哐!哐!,“店家,我们是投宿的”。如此叩门几次,也喊了几次,才见东厢房里亮起了灯,回道,“这都半夜了还投什么宿!就在外边歇着吧。” 令狐勇以为是真,正欲开口求他开门,不成想店门“嗞哑”一声开了。屋中一个掌着灯的中年男子,面色恍白,其貌不扬,着一件衫子,挺着小肚腩。令狐勇和令狐嫣还愣着,他却不冷不热的说道,“两位客官,进来吧。” 进屋后,令狐嫣谦卑地问道:“请问您是驿亭司马亭长吧!我们是在函谷关得到纳兰校尉指点,才找到这里的。” “噢!纳兰校尉啊。哈!好、好。”他立即打起了精神,小眼睛在令狐嫣身上扫了好几圈。令狐嫣想,纳兰校尉怎么会跟他交好? “司马亭长,您看我们一路奔波,店里可有酒菜,先来些给我们填填肚子。”令狐勇说道。 “有的,有的。”边说边朝西厢房里喊道:二娘啊,来客了,赶紧起身备些酒菜,烧些热水。”西厢房没有应答。喊完又向令狐勇解释:“店上的伙计,是个胡女,模样儿不错,就是不太勤快。呵呵!” 令狐勇从包袱中掏出些纹银,“半夜惊扰亭长,多有得罪,这是房钱、酒钱。” 司马亭长赶忙接过银子忙,再问“两位要住几天?” “就住今晚,明日启程前往潼关。” “那这银两有些多了,明日我再剪些下来找还于你。” 令狐勇忙说:“半夜惊扰亭长,理应,理应。”司马错有些不好意思的将银子放进了怀里,回道:“那本亭长今日贪财了”。 不一会儿,那位二娘端上来了一盘酱牛肉,一盘毕罗,一小壶温酒,说道:“二位客官,请慢用。”胡女身高过令狐嫣一尺,身姿曼妙,发卷,长睫,碧眼。 令狐嫣仔细观察胡女的步态,沉稳有力,手指骨骼精实,在心里暗暗地吸了一口冷气。 待胡女走后,若无其事的问司马错:“亭长,您这店小二可有几分姿色啊。” 令狐嫣从未听亚父与人说话这般轻浮,使劲给令狐勇使眼色。而令狐勇当没看见。 司马错回道:“这位客官,您说笑了,我可是有妻之人啊。这胡女也是才来几日,说是从范阳来长安走亲,半路上银两花光了,到我这店里劳作营些盘缠,继续前往长安呢。” “原来是这般,老朽失言,请亭长恕罪。” “客官言重了。”停顿了一下,略有所思说道,“听客官口音不是本地人,好像来自吴越之地啊。” “亭长好机敏啊,在下佩服!” “哪里!哪里!”说着凑近来轻声问道,“客官这一路走来可曾发现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令狐嫣听了正要说说她心中的疑惑,令狐勇赶紧阻道:“你还不赶紧吃,吃完好洗脚,休息。”遂又对司马错说道,“一路走来,州府各县,商铺生意兴隆,民众面无菜色,实在是好光景啊。” “哦!如能按客官所说,那可是好光景啊。甚好甚好。”司马错像是自言自语。而令狐勇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正确。而令狐嫣就更加摸不着南北了。 第三章 身患伤寒 http://.biquxs.info/ 令狐嫣病了。 前晚在伏牛客栈住下,令狐勇一夜无梦,第二天大清早不敢耽搁,早早起床,收拾好行礼,备好马车,却久不见阿嫣起身,便去敲门,未见回应。急坏了令狐勇,一掌过去,门栓立断,门打开了,进到屋内,但见阿嫣躺在床上,覆盖被褥,脸绯红,却在打寒颤,外边这么大声响没惊醒她,依然昏睡不醒。令狐勇继续喊了几声,她好似半梦半醒,手伸出来在帐中抓挠,在说梦话:“亚父!侬们回去吧……我们不要去长安了。”令狐勇探了一下额头,滚水一般烫,心中自语道:“不好,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病了。” 听到声响的司马错以为发生什么事,立即上楼来查看,见门栓被打烂,立马发作:“咋能将门打烂嘛,有甚事可以慢慢来嘛。这门栓可是秦岭青冈木做的,结实得很,值三十文呢。” 令狐勇见嫣儿病得如此急重,正心烦意乱,“亭长,待会我赔一两银即是。现在我女儿生病了,可知附近悬壶医家。” “生病了也不要急嘛。你看我这门栓……” 令狐勇急忙掏出一串钱,欲猛拍于桌案,举到半空中又放了,放在桌子上,“实在是给亭长大人惹麻烦了,这些权当赔偿门栓了。” 司马错拿过之后,说“不好意思,本亭长又贪财了。”旋即又说道,“青龙镇有一位老郎中,就是街尾惠仁堂的诸葛先生。另外,前几日,从长安还来了一位郎中到本亭报备,说是要去亳州学膏方,这些天无人结伴东行,因与街上绸缎店店主南宫悦是堂兄妹,故暂住在绸缎店。依本亭之见,诸葛先生是老郎中,居青龙镇悬壶多年,去请他应比较妥当。” 令狐勇来不及谢,便夺门而出。此时,二娘端了一盆热水上楼来,看见被掌力击断的门栓,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二娘其实是范阳安节度使派出的斥候,复姓宇文名兰。昨夜令狐勇虽然已经看出了些端倪,但他拿不准这个胡女到底是什么人。 范阳安节度使与朝中李丞相已是水火不容,另外,西北节度使与东北节度使为了在大唐天子面前争宠有嫌隙,历来不和。十年前,从岭南来的张丞相刚正不阿,颇懂得识人术,曾劝告天子,范阳安节度使有反骨,欲早除之。可天子对自己一手缔造的繁荣大唐自信不已,认为一个小小的范阳节度使——那个胖子能掀起多大的浪花。 可那个胖子真的要反了,大雨欲来风满楼。作为函谷关与潼关之间的青龙镇马上要风起云涌了。 令狐勇找到惠仁堂,见诸葛老先生正在坐诊给人看病把脉。诸葛先生见有人来,不急不慢地说:“请坐,稍等。”令狐勇见诸葛先生一点不急,想这不知要等到何时去了,嫣儿尚在昏睡之中,便走过去,拉起老先生就走,边走边说:“先生,快去救我女儿。” 诸葛先生本已老态,从未见这阵势,且还是被另一老者劫着走,一边欲挣脱,一边又不得不被扯着来到伏牛客栈,到了客栈令狐勇停下来,诸葛老先生忙着喘粗气,欲反过神来再与令狐勇理论。不料令狐勇抱拳先道歉刚才的鲁莽之举,说“女儿病重,昏睡在床,请先生急救。”诸葛先生行医多年,在本地也是大医,活人无数,听到如此说,便放下成见随令狐勇上楼。 他给令狐嫣诊脉,见高热神昏谵语,脉却沉微弱。怪诞,行医多年,他也有些拿捏不准了,这种大热,病人脉象还这般微弱?思索再三,当先退热为主,急忙开了一副白虎汤,着二娘去惠仁堂抓来煎煮,又从随身携带的药袋中取出一颗三棱针,将十宣扎破,挤出一滴滴暗红色的血。 令狐勇看在眼里,心中很不是滋味,人未到长安,嫣儿却如此病重,不知何日才能好起来。都怪自己想赶紧到长安,晓行露宿,没有安顿好。虽然她要强,调皮,可毕竟是一个女孩子家,一路走来上千里,哪经得起这番折腾。真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如何跟大哥交待。 不久,二娘将白虎汤熬好,递了上来,令狐勇接过茶盘,在交接那一刻,他感觉到了二娘的内力深厚,盘中汤药经过上楼走动,药面竟然纹丝不动,如静水一般。这让令狐勇心中诧异,按理这般高手都是藏真露拙,怎会在我面前显出这一手,莫非她知我底细?噢,想起来了,是早上那门栓,唉!情急之下怎犯如此错误呢?可这个胡女为何要示威于我,我与她并无过节啊?莫非嫣儿的病与她有关? 越想越急,感觉手足无措,但又不能显现出来。他将汤药调凉,欲灌进嫣儿嘴里,嫣儿还是神昏詹语,开始说梦话要回去,这会又说:“亚父,侬们赶紧去长安,去见徐臣……”。令狐勇不知所措,药没法灌。诸葛先生说:“扶着坐起,捏住下巴,赶紧灌进去。”于是扶阿嫣坐起,将汤药灌了进去,拍拍她的背后,再将她躺下放平。 诸葛先生欲回惠仁堂,不料阿嫣咳嗽几声,突然惊厥抽搐起来。诸葛先生见状,不顾身迈,几步迈到床边,捏住阿嫣的脚腕,又从医包里摸出一根毫针,对准涌泉穴扎去。 阿嫣停止了抽搐,可吓坏了令狐勇,不停喊“阿嫣!阿嫣!阿嫣!……”可任其怎么喊阿嫣就是不醒。 诸葛先生冷冷地说到:“老朽的医术有限,小娘子的病,如服了药热退了,就算好了。如果还不退,抽搐发作,老朽也没办法,另请高明吧。我且回堂去了。” “先生,您不能走啊。” 诸葛先生拱手作揖,出门而去。 “阿嫣,阿嫣,你可要醒过来……” “这可如何是好啊。” 待诸葛先生走了个把时辰,阿嫣还是昏睡谵语,高热依然不见退。令狐勇冷静下来,不能再这般等下去,得去请另外那位先生来再看看,于是来到绸缎店。 绸缎店离伏牛客栈不远,走近见一红衣女子正在柜台边,圆脸,身材丰腴,手托香腮,若有所思。见令狐勇前来,便起身,笑起来颊部现两酒窝,甚是可爱。 “老先生,您是要买布吗?我这里有绸布、夏布,不少品种的。” 令狐勇直接问:“请问你家是否有位郎中。” “噢,老先生是来请郎中啊,那是小女子的堂兄,此刻正在后院呢。”说完,马上朝后院喊:“南宫郎中,有人请。” “南宫?” “是啊!兄长南宫寒,在下南宫悦。难道老先生认识兄长?”南宫悦甜甜地笑问道。 “哦,不!不!不认识。” 不久,便见一青衣男子从后院出来,手持折扇,衣袂飘飘,好生潇洒,却着一双官靴。此靴只有少数人知晓,黑面,内衬白绸,有一处不起眼的松紧带。令狐勇再看模样,大惊,难道是……可转念一想,那位故人年长自己几岁,不可能三十年模样不变化。 青衣男子向令狐勇行礼,“老先生,在下南宫寒,请问有何事?” “南宫先生,我女儿病卧客栈,神昏谵语的,还请先生前往救治。” “治病救人乃南宫本分,请老先生带路。” 俩人急急前往,途中南宫寒突然问:“听口音,老先生好像来自吴越之地”。 令狐勇立即紧张起来,“噢。是的,我父女来吴地华亭,要去长安探亲。” “华亭。可是大江入海处的那个华亭。” “是的,是的。先生请快些,我女儿现在不知怎样了。” 南宫寒暂且不语,跟随令狐勇来到令狐嫣的客房。南宫寒切过脉,仔细观看了阿嫣的脸色,并让令狐勇掀开脚边的被子,探了探双脚的温度,冰凉。他松了口气说到:“老先生,令千金乃是风寒侵体,裹在肌理,与正气相博,所以体热不退,肢端冰冷,神昏谵语,看似热症,实乃寒症。给你开一剂四逆汤,即可解。” “有劳南宫先生。只是看到小女如此模样,老朽实在心焦,不妨等药来了喝下去,先生看看效果如何?” “好的,老先生,不才也没什么事,便在这里候着。” 只见南宫寒写好方剂,由二娘前去惠仁堂买药。诸葛先生看了方子,问清是给谁服用的药时,悻悻地说:“难道青龙镇还有比我高明的先生?” 等药当空,南宫寒向令狐勇说到:“老先生与令千金一定走了不少路?” “是啊,我们父女自从华亭走来,已经六个多月了。这风餐露宿的,苦了阿嫣。我这老骨头倒不碍事。” “老先生听我说,刚不才切过令千金的脉,脉沉微弱,正气已虚,所以遭遇受寒湿侵体,才出现如此假热真寒之症。令千金今日风寒可解,可正气已虚,需要调养些时日。如不才诊断没错,令千金已多月不行月事了。如此久了恐今后无子。” “啊!先生,老朽实在不懂女眷之事。还请先生一定保全孩儿。”说着令狐勇就要跪在南宫寒面前。被南宫寒一把扶起。 “老先生这是干什么?您老不要急,令千金三七年龄,肾气正旺,只需十几剂药物调养,即可周全。” “那万万有劳先生啊。” 此时,二娘端上来汤药,南宫寒在接过茶盘,他也发现了二娘所端汤药竟然纹丝不动。南宫寒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亦被令狐勇看在眼里,他也不明白这名背景或许极其复杂的胡女为什么要屡屡显示自己的本事。在试探什么? 南宫寒对二娘吩咐道,还请去熬一碗热白粥来,待会需要。二娘只欠欠身,便下去了。 令狐嫣服过药之后,不出半个时辰,额头冒了微汗,汗如胶状,脚蹬开被褥,不似刚才冰凉了。令狐勇轻轻擦着额头脸上的汗,不一会阿嫣醒了过来,说道:“亚父,孩儿好似做了好长的梦,好似我们已经游完长安,回到华亭了。” 令狐勇又惊又喜,担心嫣儿话说多了,便忙指着南宫寒:“多亏了南宫先生,先生真乃华佗扁鹊在世。若不是他,真不知该如何办?” 令狐嫣听说,忙要起身致谢。南宫寒忙劝道:“小娘子体仍虚弱,不可起身,若寒邪未排尽,毛孔仍张,风寒再侵,那就不好治了。等会待二娘端上热粥喝下以充脾胃,出尽大汗,方可沐浴更衣。” 说完遂向令狐勇告辞,令狐勇便陪同南宫寒走到客栈门口,并掏出几钱碎银,欲放到南宫寒手里。南宫寒见状忙拒绝道:“不才只是雕虫小技,不足以用如此厚礼。老先生还是收起来。收起来。” “那如此怠慢先生,令我如何过意得去。” “老先生言重了,不才所学本是青囊悬壶之术,治病救人乃本分,无需挂齿。” 正当令狐勇不知如何是好时,南宫寒又问到:“老先生贵姓?” 令狐勇抱拳道:“老朽复姓令狐,单名一个勇字。” “既然老先生自华亭来,复姓令狐,不才先父有一故交,亦姓令狐,单名昭,也是华亭人。不知老先生可知否?” 此语一下击中了令狐勇的心坎,他已认定南宫寒乃南宫玄之子,模样,穿着都像,就连治病的手法都如出一辙,真是天下太小,故人何处不相逢啊。他强忍住内心的激勇,努力镇定下来,强装不经意地想了想,“南宫先生,老朽虽出生、生长、常在华亭,可所见的人也不算多。真还没听说过令狐昭这个人。是不是这位先生久离华亭,一直在长安的缘故。老朽这样猜来着。” “噢,那老先生定是不认识了。不才先告辞,明天再来。” “有劳南宫先生。” 令狐勇忐忑不安地回到阿嫣客房,发现阿嫣喝了热粥后,出了一身透汗,头发都湿了,而人精神好多了。 第四章 驿道杀祸 http://.biquxs.info/ 令狐勇到青龙镇的第三天清晨,大雾弥漫,出十步便不见人。昨日经南宫寒诊治,令狐嫣已好大半,只是尚还虚弱,坐卧在床。令狐勇早早起来喂马,见胡女二娘亦起得早,已在洒扫庭院。 突然,驿道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谁这般早?令狐勇提了提神,一匹枣红马跑了过来,待马跑近,翻身下来一人,身上和脸上染有血污,直往客栈里钻,大喊:“亭长,大事不好。” 只听司马错在屋内“哐当一声”,应该是听到“大事不好”惊得跌落在地。须臾便见他急急忙忙出来,边走边扣衫子。 那人见了亭长,有气无力的说道:“亭长,大事不好!昨夜我们十几个驿卒所押的邮车在崤函驿道上被劫。兄弟们死伤惨重。亭长大人赶紧差人到山塘驿传递信息,上报潼关驿长独孤月,函关营的纳兰校尉已带人前往事发地……”说完便昏了过去。司马错赶紧对令狐勇说道:“请老先生速去请南宫寒救治。”另又向二娘说道:“快去唤夫人来。” 南宫寒到后,见驿卒多处有伤,臂上中了一箭。身上的伤不是刀斧所开,而是被其他暗器所抓,以小腿肚最为凶险,筋脉断,露白骨,此时汩汩渗血,十分瘆人。大惊,莫非是飞爪?多年不见此凶器逞雄江湖了。 司马错解释道:“此乃潼关总驿的驿卒,说是昨夜邮车被劫。” “邮的何物,让贼人如此惦记?” “这不知,应该贵重吧。”司马错答到。 南宫寒来不及多想,赶紧用手掐住腘窝,寻思来得匆忙,金创药还落在绸缎店。急得忙喊:“谁来帮我箍住?”只见令狐勇找来一节细绳利索地扎于大腿上。 南宫寒看后,不禁问:“老先生如此通晓止血法,想必在军队里呆过吧。” 令狐勇心一惊,立马沉着地回答:“在华亭,渔民出海打渔,经常有被锚和渔网割伤手脚的,所以我们那很多人都懂这种止血法,以保性命。” “哦,这样。” 待南宫寒取来金创药敷上,稍许解开捆扎的绳子,不见出血了。可驿卒气息依然微弱,不见苏醒。南宫寒赶紧要司马错用热水融一碗饴糖水,灌了下去,一刻后驿卒才慢慢地缓过神来,气息微弱地恳求道:“速去告诉驿长,速去救吾兄弟。”便又昏迷过去。 南宫寒道:“失血过多,得去屠户家要一盆牛血,煮熟去腥,慢慢喂服。可这条腿算是废了。” 南宫寒处理好伤者,又问:“这驿卒押邮也是,那么晚还往前赶,怎不住驿站?” 令狐勇插话道:“从洛阳东来,至函谷关前五十里均没有设驿站,也少有客栈和人家。我父女幸好没有碰上贼人。要是碰上,我父女性命休矣。” 司马错听后说:“自春秋战国到先秦,魏晋南北朝,函谷关是兵家必争之地,北有黄河、南有伏牛山,只有函谷一条通道进入关中,此要冲前后几十里皆战场,历朝历代多少将士枉死于此,战事一起,不背井离乡就等死,此地何人敢居啊。” 司马错转念一想突然想起什么?问到:“函谷关酉时初刻关闭,你们父女那晚为何那般晚才赶到镇上。” 令狐勇失言引起亭长质疑,忙说:“那晚我父女的确过了酉时到关口,差点被关口军士射杀,是纳兰校尉看我父女二人可怜,违令开关放我们过来。此乃纳兰校尉仁善之举,还请亭长、南宫先生切莫说将出去,难于纳兰校尉。” 司马错和南宫寒虽然表面连连点头应允,私下里却疑窦顿生。 此时,司马错的夫人策马来到,正当令狐勇、南宫寒都疑问司马错如此大事上要请他的夫人时,见到司马夫人的装束便明白七八分。这哪里是女子打扮?着紧身胡服,绑腿,骑一匹白花马,一手牵缰绳,一手握一根青冈木哨棍。若不是朝廷禁止民间使用兵器,此女一定会手提陌刀。 她风风火火策马来到客栈前勒紧缰绳,花白马仰头前足离地立起,嘶鸣几声着地后,后腿还弹了几镚子。待她翻身下马,直问:“司马错,寻我来何事?是不是又要请老娘出马。” 司马错小心翼翼的上前赔着笑脸说道:“夫人,潼关总驿押送的邮车被劫了,在青龙镇地界上发生的事,还劳烦夫人跑一趟山塘驿,告知邮车被劫,放六百里加急,传至潼关总驿告知驿长独孤月。” “邮车被劫了,那现在何不冲到劫邮处,将劫邮人抓住砍了。!敢在我青龙镇地界动手,真是翻天了。” “夫人息怒,息怒,砍杀之事且让将士们去,你且先去。” “哼!老娘便宜了他们。”只见她翻身上马,策马奔驰而去,消失在浓雾里。 司马错这才向令狐嫣、南宫寒介绍:“此正是贱内万俟梅,祖上都是马背上的人,到她这辈还是喜欢冲冲杀杀。唉。” 令狐勇看着万俟梅远去,心中很是急切,想着若不是阿嫣病重,他们也可以启程前往潼关了。 南宫寒则不经意地笑笑,对司马错说:“司马夫人神勇过人,青龙镇可安。”而心里却冒出几个字:“牝鸡司晨,亭长惧内”。 令狐勇感觉没错,南宫寒的确为南宫玄之子,南宫玄年少文章出众,人情练达,精通医术,被视为通才,曾深得太平公主喜欢,聘为僚属。而令狐勇,回到三十多年前应该叫他令狐昭,他乃太平公主身边侍卫。令狐昭早年入伍远离故乡,随唐军与吐蕃对垒,后立有战功而入羽林卫,曾在右羽林将军麾下效力。直至一天,有人入宫行刺太平公主,巧遇令狐昭执勤,他与几名护卫拼死护驾,太平公主感其忠勇,提为近侍,后深得公主信任,并将自己的贴身侍女赐予他,准备择吉日成婚。而那时,公主与太子间的争斗愈来愈烈,争夺皇权的斗争一触即发。期间,他奉公主之命上太白山天池取圣水,回程途中得到外线下属匆忙来报,太子已先发制人,公主一党主要人物均被诛杀,公主被囚,大势已去,太子正着令四处捉拿公主一党的人。令狐昭知公主已深陷囹圄,为报公主之恩没有外逃,而是潜入长安,伺机营救公主。哪知筹备中,公主被赐死。公主死后,许多牵连不深的故旧得到太子宽宥,投靠太子,改头换面,南宫玄就是其中之一。而他知公主殁后,五内俱焚,在白鹿原上面对大明宫焚香祭拜,痛哭三日,后翻过秦岭,取道汉中,进巴蜀,入岷江,沿着大江一路回到华亭,改名隐居起来。 让令狐昭没想到的是南宫玄之子南宫寒亦是羽林卫,是天子派出各地刺探信息的斥候,直接听命于天子宠臣骠骑大将军高力士。从各地汇集的信息来看,范阳节度使造反已昭然若揭,可天子依然不信,许是自信,也许是觉得安节度使没有那个胆量。当他听到邮局邮车被劫,正想找个什么理由前去查探。因据可靠消息,太子一党正忙于将东都朝廷一批文书运抵长安,包括大唐东域人口、田亩、兵役等事项。昼伏夜行的押运,可能是想避开天子耳目。 浓雾中又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待近来是一名军士,下来便拜见司马错:“司马亭长,校尉派我速来请亭长和诸葛郎中前往关外十里柏树坡,那里还有六七位伤者”。 司马错刚对二娘喊:“速去请诸葛……” 南宫寒忙打断:“诸葛老先生年迈,经不起奔波。不才愿意替诸葛先生前往。” 司马错思索了一下,忙说:“也是,那麻烦南宫先生先去收拾所用药膏,我们即刻出发。” 待收拾备好马,南宫寒突然问令狐勇:“老先生可愿意前往?” “老朽要在客栈照看女儿,再说老朽惧怕刀光剑影。” 南宫寒回道:“如此便不难为老先生了。”于是与司马错和军士翻身上马,策马而去。 待来到柏树坡,地上躺了十来个人,还有几个有气息,几名军士正在为伤者止血。其中一位校尉迎上来,忙问:“亭长,诸葛先生没来?” 司马错忙说道:“诸葛先生年迈,来不了这么快。刚巧这位南宫先生在,他医术精湛,刚已救治了骑马回去报信的驿卒。” “原来是南宫先生,本人乃函谷关翊麾校尉纳兰炀和,请先生尽快医治几位还有气息的驿卒。” 南宫寒查看了伤口,皆伤得深,筋脉外露,汩汩渗血。已无气息的多是被箭镞射在要害而死。 纳兰校尉说,早上还未到辰时便见一骑奔来,手里拿着邮旗,因总驿驿卒多次往返,与大多驿卒熟识,见他重伤,且邮车被劫,便开关让他先到青龙镇报信。他则带了几名军士赶到这里,当时一位驿卒还清醒,告知了邮车被劫的大致经过:劫邮大约在卯时,大家认为天快亮了,且中有十多位武功高强的驿卒,便放松了警惕,围坐在火边向火,半睡半醒间,突然崖壁上掷下两副飞爪,眨眼功夫,“咔嚓、咔嚓”几声,七八个兄弟便已是血肉横飞,哀嚎不已。没被飞爪伤到的另外几个兄弟,拿起陌刀想绊住飞爪,却从山上又射来一排箭,死的死,伤的伤,都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邮车被赶着东去。 司马错道:“要不往东追赶一程,看能否追上。” 南宫寒说:“没用了。劫邮之人应该将邮车隐藏到山隙了。此次劫邮应该只有两人,山上装了弩机,趁驿卒困顿时突然掷下飞爪一顿狂扫,已伤七八人,然后拉动弩机,十几个驿卒哪还有反抗之力。” 纳兰校尉问道:“何以见得。” “如果对方有五六个高手,哪用得着这些手法,直接趁其不备,杀将而来,一个活口都不会留。他们的目标在邮,不在人。看押重要邮车的驿卒都是训练有素的军士,能在瞬间击倒这一干人,厉害!不是等闲之辈。” “先生懂得的确不少。” “不才读过一些兵书,知道一些阵法。” “先生可知对方是何人?” “胡人。” “鄙人亦是胡人。” “哈哈!校尉,不才没有不尊之意。” “那先生可知是哪里的胡人?” “范阳。” 纳兰一惊,马上走近细声说道:“请先生真诚以待。” 南宫寒从袖中摸出玉石令牌,背着众人让纳兰校尉看了一眼。纳兰先是一惊,随即轻声道:“在下拜见怀化朗将。” 此时司马错正欲走过来,南宫寒赶紧打断纳兰校尉,谦卑地说道:“校尉,伤者已处理妥当。不才已无事了,是不是先回青龙镇?” “这些伤者还需逐一运抵青龙镇,伤如此重,还劳烦先生多加看视。刚见先生治疗手段,不愧为妙手。还请先生留下来,待处理好再回不迟。” 司马错亦说:“南宫先生,校尉说得有理,还请先生多些用心。至于酬劳,先生不必担心,待独孤驿长来了,我自与她说明。” “哦。那也好,医者仁心,不才受教。不过这函谷到潼关,一百三十余里,六百里加急这会怕还在路上呢。” “应该半天能到。”司马错说道。 “如此,独孤驿长许在天黑前能赶到。” 正说着,从西边驿道上飞奔而来两匹枣红塞北胡马,近来一看却只有一人下马,身披长袍,风帽罩发髻,瘦脸,精致,着紧身小袍,束鞶带,玉石虎头腰扣特别显眼,腰挂横刀。 司马错说道:“驿长来了。” 南宫寒:“这么快?” “她牵双马,十里一换?”纳兰校尉说道。 独孤月一下马也不与三人招呼,围着现场看了一圈,骂道:“一群蠢猪!怎能在此扎营。三面悬璧,前面一堵,还能活命?一群蠢猪!” “昨晚风大,应是走得人困马乏,太冷才躲到此地。”纳兰校尉说道。 “即使酉时不能过关了,但也可移至关前宿营。”独孤月回道。 南宫寒早上刚见识了万俟梅,现在又见到孤独月,不免心中有些好笑,欲想故意调侃一番独孤月:“不才敢问驿长,所押是何物资?” 独孤月这才瞥见还有个白面书生,撞在她的气头上,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何人?敢在这里打听朝廷机密?”。 南宫寒佯装害怕的样子:“驿长,不才可是好人,不信你问校尉和亭长……” 司马错不明就理,知道独孤月的火爆脾气,一点就着,赶紧过来劝道:“驿长息怒,此是南宫郎中,刚才受重伤的驿卒都是他所救。” 独孤月依然不满地说道:“哼!郎中就医伤病,少管闲事。” 少倾。司马错说:“几十年太平了,以前听说边关常有战事,如今怎么天子脚下也发生这等惨烈杀人劫车案。” 独孤月想了想说:“此事得赶紧上报。” …… 众人回到青龙镇,押运邮车的驿卒被劫杀的消息早已传遍了青龙镇,一时间镇子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揣摩着是不是有大事要发生。 而几个明白人,早知玄机,该来的一定会来。青龙镇上还有几人看似淡定,暗地里在搅动着青龙镇的风起云涌。 夜间,独孤月久无睡意,太子殿下暗中安排她尽快将东都一些重要资料运抵长安,就是防备范阳安节度使反叛攻破洛阳,大唐半壁江山的田亩、人口、兵役一旦落入敌手,大唐详情便被敌人知悉。为此她还特意派了十几个武功高强的驿卒押运,没想到还是被劫了。可见范阳要反的传言不虚。 别看她表面火爆,见人发难,其实心细如发。她早已看出南宫寒并非仅是郎中那么简单,还有……正想着,突然听到屋外有一声异乎寻常的响声,她立马翻身而起,将横刀握在手里,出门,跃上房檐,只见两个黑影朝青龙镇东边山上的一条小径而去。她不假思索,跟了上去。心中暗喜:“就知道劫车之人肯定出自青龙镇,看今晚老娘不活剐你才怪。” 函谷关能阻挡车马和军队通过,而关两边的山上有不少小径可自由穿梭。前面两人轻功了得,夜中行走在小径上,竟然没有声响,让独孤月追得很是吃力,她不慎几次发出响声,也不知对方是否察觉。约莫一个时辰,走了二十里地,来到一个山谷,那两人似乎停下趴在地上在听什么? 独孤月心中暗惊,莫非是地听术。此术可知百步之内有无人息。不过一息,只听空中有尖利的异响。独孤月大惊,“甩手箭”,就势滚到旁边的岩石后。只听到“嘣、嘣、嘣……”至少十二支飞了过来,扎进石板内。正为自己躲过一劫暗喜时,空中又传来呼啸声,有东西扔过来,只听“砰、砰”两声巨响,眼前闪过两阵强光,耀得独孤月眼睛不能睁开。正当她想着性命要交在这里时,感觉山谷里前边又响起“嗖、嗖、嗖”三声,接着“啪、啪”,有女人受伤发出低吟,有人用胡语说“分头走,暂不要回青龙镇。” 独孤月明白了,她身后还跟着一个高手,这个高手救了她。 第五章 眼皮底下 http://.biquxs.info/ 独孤月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隐约记得前晚的事:在两名胡贼逃走之后,自己双眼被耀伤不能睁开,她感到一个人在逼近,她问对方是何人?对方并没有回答,却还在逼近。她惊慌中抽出横刀左砍右劈,无奈那人轻功实在太高,还没一个回合便被他近身,降住了她握横刀的手,正当她还要奋力挣扎时,颈后被一掌重击,便浑然不知了。 今早醒来,依然不能睁眼,眼睛羞光、赤痛。自己躺在不知哪里的床上。她再摸自己的衣衫,裤腿,都完整……,松了一口气。忙叫“来人啊”。有人应答,是伏牛客栈的二娘,她听到呼喊,忙跑上来问她何事? “快去请南宫寒来。” 二娘应了便去了。二娘去后,她恍然一想,不对啊。昨晚谷中夜行人一男一女,自己怀疑被高人击中的对象不正是一胡人女子,应该就是二娘啊。怎么这会她还好好地在这里呢。 正想着,司马错忙在下面喊:“驿长如何啦?驿长如何啦?” 独孤月正憋了一肚子气,就你这客栈藏污纳垢,害得本驿眼睛受伤,还不知能不能睁开,要是睁不开,我独孤月这一辈子……不敢想了。 待司马错上来,她轻声呵斥道:“亭长,难道你想要让全镇人都知我眼睛伤了?” 司马错马上收起嗓子,轻声问到:“驿长,你的眼睛是?” 独孤月指指隔壁:“说话就不能轻点?” 司马错赶紧应道:“是,是。” “昨夜我闻屋外有动静,便跟了出去,跟出近二十里,不慎,反被贼人所伤。亭长,青龙镇越来越复杂了。” “驿长言之有理,昨日我已发了四百里加急,到虢州请刺史尽快派捕快来查邮车案。” “我亦走了六百里加急速报长安总驿大人。”说着,她更压低了声音说道:“亭长,今天请你速查青龙镇自昨夜不归消失之人。” “驿长,这是为何?” “抓住伤我眼睛之人。” “在下明白,这就去办。” 正说着,南宫寒来了,身后还跟着南宫悦。司马错有礼道:“南宫先生、悦姑娘来了,上边请,驿长正等着先生给医治呢。” 南宫寒上来见独孤月坐于床上,闭着眼睛,眼睑略肿,泪流不止,忙问道:“驿长,这是为何?” “昨日,在庭院中赏月,突然有着一阵刺毛风刮过,不小心吹进眼睛里了。” “哦。那不才给你看看。”南宫寒正欲上前用手指撑开眼睑,看看眼珠是否有伤。不料刚到跟前,独孤月的横刀刀把顶在南宫寒的心坎下。 “驿长,这、这是为何?”南宫寒不知所措,窘在那里。 “为何,近我身来都不吭一声。你意欲如何?” “我亦能如何。不是为你看眼吗?” “看眼睛你看即是,为甚还要动手?本驿长难道不能自行睁开?” “那驿长睁开便是。何必如此大惊小怪。不才行医数年,触碰女子发肤常有之事。还不见驿长这般金玉之躯,不可触碰。” “那意思是南宫先生涉猎颇多咯。呵呵呵” “驿长,你这是故意刁难我。” “何为刁难?你涉猎颇多就多嘛。” “驿长不看眼睛,不才先走了。”说完,南宫寒转身走在楼梯上欲下楼而去。 “兄长,别急走嘛。哈哈”南宫悦倒笑了起来。 “驿长都不看眼睛了,咱们留这有何脸面?” 其实独孤月只是想试试南宫寒的身手,她猜想昨夜救她之人应该是南宫寒。这个白面郎中,表面看起白净,肚子里花花肠子不知有多少。 可仔细感觉来着,不知是南宫寒故意藏拙,抑或真不是他,从他移步的气流来看,轻功的功力远不及昨夜救她的那人。 南宫寒也不是真生气,他是一眼看到独孤月的眼睛,就知不是刺毛风所致,趁机探探她底细而已。这个驿长定是太子一党的党羽。 正想着,独孤月还真叫她了。 “南宫先生,不会这么没气量吧。本驿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 南宫寒停住也冷笑道:“原来驿长眼睛伤了,还有心情打趣。” “南宫先生,还是请上来,不必与我一介女流见识。” “哈哈。兄长,其实我与独孤姐姐早已相识,闻听她受伤,便赶过来看。我知姐姐是与你打趣逗着你玩罢了。” “呵呵,如此亦好,说些趣话,打发时日。悦儿,快去诸葛先生那里去买二两寒水石和一包苦薏来。” “我这便去。”说着南宫悦下楼去,此时房内只剩独孤月和南宫寒两人。 南宫寒不经意间问:“驿长眼睛非刺毛风所伤吧?” “那南宫先生认为是何物所伤?” “强光所刺” “南宫先生真是好笑,本驿被什么所伤,难道都不清楚了?” “哈哈!驿长心里自然清楚。” 彼此便又不说了。 待南宫悦将寒水石拿来之后,南宫寒又要来一只黄泥小炉,里面生炭火,上面架新陶土锅,入青龙镇古井水,放入一两寒水石,熬两刻钟,寒水石融化,倒入一只净瓷碗,水凉后如冬天所结之冰,再用一块细软净棉布浸透,敷于双眼。敷上即刻,独孤月双眼顿如皲裂遇甘露般的舒适,眼睛赤痛立缓。这回她出自真心地说:“南宫先生真乃华佗在世。” “不才受不起。驿长还需将苦薏煎水当茶饮,泄肝经火,不出三天可愈。”南宫寒说完,就丢下独孤月和南宫悦转身下楼。 下楼时,碰到诸葛先生端着一团糯米饭来。原来诸葛先生这几天很是不服气,令狐嫣的病辩证错了,邮车被劫驿卒受伤亭长也没叫他,很是闷气。 当南宫悦来惠仁堂买寒水石和苦薏,获悉驿长眼睛被刺毛风所伤,他对刺毛风可有经验。刺毛风即树上毛虫,遇到风吹,毛虫身上的毛刺随风飘荡,落在人身上即被蜇伤。由于毛刺细微,不宜拭去,中刺的人浑身不适,难受不已。诸葛先生有办法,即用糯米饭团,沾上凉水,在身上擦拭,毛刺被沾裹而病除。他听说驿长中了刺毛风,而南宫寒却差人来取寒水石和苦薏,明显不对症。故他急忙蒸了糯米团,前来诊治。这次老先生自然又是自作多情,白跑一趟。 司马错将镇上走了一圈,镇上不过百来口人,稍微清点即明,加上自家伏牛客栈的几位,人都在,并未有少。当他路过“貊炙店”时,见店主皇甫丹在张望,司马错上前问望什么?皇甫丹告知,镇上挑水的哑巴今早没来,店里正等着他挑水呢。 原来这哑巴十年前流落这里,开始以乞讨为生,镇上百姓见他可怜,经常赠予饭食。哑巴亦乖巧,不白吃人家东西,见赠他食物的店家都要到半里外的青龙山下的泉边挑水,他便帮店家挑水,时间久了他便以此为营生,挑两担水一文钱。镇上的人见他晚上都睡屋檐下,无栖身之地,又让他去镇外废弃的小庙居住。因他不会说话,镇上百姓也不知他从何而来?有无亲人,久了也就不是关心这些了,一天花几文钱请他挑水,即省时又省力。 司马错闻听皇甫丹所说,立即对身边的随从莫四说:“速去请夫人,叫上你们兄弟到破庙查看哑巴是否还在?” 莫四得令后便到司马家请万俟梅去了。司马家祖宅在离青龙镇半里远的卧虎形山坳,建有两进四合院,为司马错曾祖所建。司马错青龙镇亭长一职为世袭,他祖上司马氏在炀帝时即是函谷官的军需,保障函关守军的补给,传递信息,担负地方安治。传至司马错已是四代。青龙镇半数居民皆是当初的司马氏麾下兵卒的后人。青龙镇里正一职一直空缺,司马错几次上书县府要求委派里正来管理日常事务,可县府总以有亭长不需要里正为由搪塞。久而久之,司马错对镇上的事情多是将就着,不想管,一心开客栈,自由自在。所以,镇上许多事务都由万俟梅出面。 万俟梅正闲来无事,在喂她的爱马,听到莫四来叫,习惯性的扯着嗓子喊:“司马错,又叫老娘来何事?”莫四上前说明来由,她二话没说,牵出爱马,架上马鞍,提上青冈木棍,翻身上马,对莫四说道:“你们立刻赶来”,便直奔破庙而去。路过驿街时,惊起一阵烟尘,驿街的人们都知道:司马夫人骑马过镇,又有大事发生。 万俟梅骑马来到庙前,欲进破庙,可庙外杂草丛生,无路可走,四周冷清阴森,她也不敢贸然进去,只得等莫四他们过来。莫四这几个随从也都是当年军士之后,他们分别是莫四、李道、屠夫、铁匠、万佛,他们家几代人以司马家为中心,经营着青龙镇的各种事务。 待五个随从赶到后,取来镰斧从杂草中欲砍出一条道来。铁匠边砍边质疑:这哑巴住这里都没有一条道,怎么进去?真是怪事。 这座寺庙为武皇执政时所建,开元初天子见处处建寺,僧人庙产不断递增,便颁发诏书,遏制佛庙的泛滥。青龙镇这座庙自老和尚圆寂之后,无僧人再来经营,便荒废于此。那哑巴住进来后,也很少有人来此进香。 待到了大殿,落满尘埃,菩萨也结满蛛网,看不出有人住的痕迹。殿后有一扇低矮的门,万佛说:“后面就一间厢房,没必要看了。看这情形,哑巴或许并不住这里。”莫四却不信,挥起斧子砸门,门并没有应声而破。怪哉,怎会这样?他再挥起一斧,木板裂了,后面却是一堵新砌的墙。年长些的李道儿时经常来庙里玩,知道这道门,那时后面不是墙。他说哑巴也许走的是后门,于是众人又出了大殿来到庙后寻找后门。几经搜索,终于在一处不起眼的荆棘从中,找到了用树枝掩饰的入口。那是一处像狗洞一样的入口,待几人躬身进去,来到一堵墙前,还是不见门。万俟梅用木棍敲了敲,里面是空的。屠夫发现墙的几块砖缝有些裂开,于是用粗手一掰,竟然是一扇活动的门。大家冷不防地被吓一跳,担心是什么机关。 当大家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往里探视时,才发现里面是一间房子,很暗。万俟梅大喊“掌灯!”。万佛遂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取掉盖帽,使劲一吹,燃了起来。见桌旁一盏灯,赶忙点燃,室内顿时亮了起来。 万俟梅见状又大喊:“速去请亭长来。骑我的马去。”莫四狂奔而去。 大家打量这间屋子,地上铺有地毯,除了睡的炕,还有一架胡床,墙上写有一些胡文,往东的角落里还摆放一个大柜,上面落了锁。正正当大家在仔细搜寻屋子时,柜子里面似乎关着一个什么活物在踹柜板,几人吓得赶紧退到西边墙角,将家伙紧握手中,吓出一身冷汗。踹了几脚后,还听到像人喉咙里发出“嗯、嗯”声。 万俟梅壮起胆子,说道:“咱几个人,怕什么!!!”说完操起木棍砸向那把锁,锁迸裂,柜门也随之打开,定睛一看:里面是一个人,且是个女子,被五花大绑的捆着,嘴里还塞着一块布。身上衣服破旧,蓬头垢面,身上散发出一阵臭味,夹杂着汗味、尿味…… 司马错赶到时,众人已将女人松了绑,将嘴里的布取了。那女子约莫三十来岁,见这么多人,身体还在瑟瑟发抖,跪地不起,不停地乞求:“各位大人,请救我出去。” 司马错问道:“这位娘子请起,鄙人问你,你是如何被囚禁于此?” 司马错一问,该女子便声泪俱下道:“约在四五年前,奴家从虢州府前往华阴县走亲,在崤函驿道上走了一天没有找到客栈,约在离函谷关十里的地方,与家中老车夫在生火休息,准备第二天再走。不料在半夜,有一乞丐模样的人前来一同取暖,见是乞丐,老车夫便放下了戒备,哪知他趁老车夫不备,用短刀插入老车夫后背,将其杀死,后将我虏至这里……我成了他的奴仆。白天他出去之前将我捆在这柜子里,塞住我的嘴巴,不让我出声。晚上回来就给我吃点食物和水,隔三差五折磨我。我已经五年没有走出这间屋子了。求各位大人救我出去。” 司马错问道:“那人可曾说话?” 女子回道:“说话,但多是胡语,听不懂。” “本亭长知道了,这位娘子,苦了你了。我们这就救你出去。”司马错转身又向万俟梅说道:“请夫人将此女子先带回家,洗漱沐浴妥当,请下人好生照看,待明日州府捕快来之后,再细查原因。” 万俟梅一掌击在柜子上,柜子立破,狠狠地说道:“便宜了那厮。”说完搀扶女子回去了。 第六章 粉墨登场 http://.biquxs.info/ 申时初刻,虢州刺史轩辕乐道带领几名捕快到了青龙镇。司马错立马忙上忙下,去貊炙店让皇甫丹烤只乳猪,又赶到羌煮店令慕容白准备好胡味煮锅,最后去酿坊找老板娘闻人妤定了两坛好酒。 不久莫四奔来相告,兵部员外郎,掌管传驿的上官云亦带着驿卒前往柏树坡查看驿卒被袭现场,传话来晚上要下榻青龙镇。 刺史与员外郎同时莅临青龙镇令司马错有些不知所措,他以为四百里加急的信件到了州府,州府只会派几个捕快来看看了事,没想到刺史大人亲自来了,小小青龙镇有刺史大人到来自然荜勃生辉,可没想到兵部也派人来。看来青龙镇近来发生的事情不小,惊动了兵部和地方官。他有些紧张起来,近来青龙镇所发之事,他有不察之过,尤其是哑巴与囚禁女一案,哑巴隐藏青龙镇十年,竟然没有发现蛛丝马迹,到现在还不知哑巴为何身份。 司马错已将刺史大人安排在伏牛客栈后园,晚宴就在后园亭内,皇甫丹和慕容白这俩厨子正忙着准备主菜,其他菜肴则由客栈自己打理,随从屠夫就是客栈的厨子。可这员外郎也来到青龙镇,不知如何安排,便急忙找独孤月。 独孤月对司马错晓以利害:轩辕大人乃虢州长官,天子门生;而上官云亦是朝廷命官,兵部要员,皆为青龙镇疑案而来……转念一想道:“你向刺史大人禀报,我这就去函谷关迎接员外郎,晚餐安排在一处,亦好探讨案情。” “可现已是酉时初刻,上官云大人应在往青龙镇的路上了。” “哪也得去镇外迎接。” “可你双目尚没好完全?” “不碍事。你速准备晚宴”说完,出门牵了她的塞北矮马绝尘而去。 司马错正踌躇着,轩辕大人一名随从过来笑意深深地问道:“亭长可曾准备好酒菜?刺史大人有些饥了。” 司马错忙迭声回道:“不出一刻应该好了。” 那随从没走,继续意味深长地问道:“亭长,可有歌姬助兴?” 司马错听如此一说,急得脑门上冒出了热汗,这小小青龙镇,又不是长安,让我如何去找歌姬。可转念一想,又不好驳了刺史大人随从的面子,只好对那随从说:“卑职这就去找。” 随后,司马错叫来万佛,将刺史大人要歌姬之事说与他,让他想办法。万佛听后也想不出办法,青龙镇人少,大都是几个熟人,不落到那境地,谁肯去作歌姬。转念一想,虽说是刺史大人的随从来说,摸不准或许是刺史大人的意思呢? 万佛是司马错随从中最灵光的一个,他思考片刻,心生一计,对司马错说到:“现在去其他驿找歌姬来不及了,不如我们威逼利诱,临时凑两个?行不行反正有,亭长您说是不是?” “如何威逼利诱?” “从东边来的那父女俩,在客栈也住了几天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我和兄弟们将老家伙给绑了,那小娘子不得不从……” “这有些不地道啊。可妥?” “亭长放心,腌臜事情由我们兄弟去办。你权当不知。” “那你们尽快去办妥,切勿伤人,一通吓唬让小娘子乖乖就范即可。” 交待完万佛,司马错赶到羌煮店和貊炙店看两道主菜是否已准备妥当。慕容白的羌煮店主营羊肉汤,他家的汤锅自从父亲交到他手,火就没熄灭过,一直这么熬着,只是每天加入新料和泉水,他的小锅羊肉,很是味美。将肥羊切成极薄的片,取一红泥小火炉,放木炭生火,上置一生铁锅放老锅的汤料,待汤翻滚时,将切得极薄的羊肉用筷子搛起放入汤中氽烫,片刻即熟,入口肥而不腻,齿颊留香。而皇甫丹的貊炙店,后院有一口土窑,下置炭火,将褪毛洗净去了内脏的乳猪,涂抹好酱汁,悬挂于窑内烤个把时辰取出,乳猪焦黄,外脆里嫩,可真是好吃。 见羊肉汤和烤乳猪已备得差不多了,司马错随即前往玉酿坊取酒,老板娘闻人妤见亭长来了甚是殷勤,眉眼含情,说出话却只有轻轻一句:“奴家已经将大人要的酒备好了。”说完,即将两瓶用竹篓装好的两坛酒交到司马错手里,借着柜台遮眼,在柜后顺势捏住司马错的手,司马错却抽出右手,从钱袋中掏出五十文放在柜上,“近来公事繁忙,少不得要从你这里拿酒,这是酒钱。”转身出了玉酿坊。 司马错提着酒就来到伏牛客栈后园,见轩辕大人正在园中桂花树下,他放好酒,过去请安,“大人,这是卑职从山南引种的丹桂。引了五棵,其它几棵都不耐严寒被冻死了,独得此一棵,却也活了好几年了。只是每到立冬,需用麦秆将主干、枝丫包起来。遇到大寒,还得用麦秆烧一些烟徐徐熏之以保暖。” “司马亭长费心啦,如今能在山北种活丹桂实在是难。本官是江南人,到天子脚边至今已有廿十载了,见过不少花,却独独惦记江南的桂花,喜欢桂花的馥郁之香气。今得愿,感谢亭长啊。” “刺史大人能来青龙镇,又下榻寒舍,实乃青龙镇和卑职之幸。何来感谢之辞,卑职不敢受。”接着他又说道,“刺史大人,刚卑职获得信息,兵部员外郎上官云,因邮车被劫,驿卒被杀一案,也将下榻青龙镇。卑职是来请示大人,是将刺史大人与上官大人安排一块,还是将上官大人安排在别处。还请刺史大人定夺。” 轩辕乐道听到,脸上闪过一阵阴郁,捋了捋胡须,似有些不情愿地说道:“这个上官云,本人倒是熟悉,也不妨,就请亭长安排在一起用餐,饭间正好与他探讨一下青龙镇的这两起案子。” 正说着,突闻客栈前边传来打斗声,还有人惨叫声迭,司马错忙向轩辕乐道说道:“请大人在此停留,卑职立即前往查看。” 来到前边,只见铁匠和李道倒在地上,一个手捂着肚子,一个掰着腿,皆呲牙咧嘴,哀嚎不迭。再看,见令狐勇站在楼上,脸色铁青。万佛、莫四拿着绳索在走廊的两头缩头缩脑,不敢近身。这时,在客栈厨房掌勺的屠夫提了把斩骨刀冲出来,欲上楼找令狐勇拼杀,司马错欲上前拦住,哪知屠夫身胖却灵敏,一个箭步跃上楼喊到:“老匹夫!敢在青龙镇撒野!”。提刀便砍,只见令狐勇头一偏,身一斜,躲过斩骨刀,一式猛虎掏心,朝屠夫胸腹猛的一击,屠夫“哎哟”一声,刀落,人也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动弹不得。 这气势令司马错后悔不迭,不该听从万佛的馊主意。他立马上前说道:“老先生,我这几位兄弟不知深浅,请您停手,且饶了他们。” “什么不知深浅,尔等欺人太甚!我此行送小女前往长安与贤婿完婚,贤婿乃天子身边的羽林卫,昭武校尉。你们让小女为歌姬,是何意?” 听如此说,万佛和莫四才明白过来,这个茬子惹大了,忙跪向令狐勇求饶。南宫寒听到客栈方向动静大,跑过来看到令狐勇一个猛虎掏心将屠夫击倒的场景,再看地上那两个,不禁想,以一敌五,真是老当益壮,神勇不减啊。 此时,轩辕乐道也到了,不明就里,便喊话令狐勇:“老先生为何动如此大肝火,将几位壮士都打倒在地?” 令狐勇见此人着官服和官靴,已知是刺史了。因之前万佛来与他说是要为刺史大人寻个歌姬,喝酒助兴。令狐勇听说要拿嫣儿去做歌姬,一路的隐忍、低调,到这次终于没忍住,爆发了。令狐勇当着众多人的面如实将情况道来,于是四下里议论开来。这让司马错有些无地自容。 轩辕乐道也很不自在,不知该如何回话,找歌姬并非随从突发奇想,而是他本来就喜欢纵情声色,随从知道他的喜好,所以每到一处,自然会作好安排。 为了避免这尴尬的局面继续僵持下去,他朝司马错训斥道:“朝廷三令五申,官员不允狎妓,宴请不允歌姬助兴。尔等这是陷我于不忠不义,触犯朝廷法令。” 司马错借机说道:“大人说得极是,这几个小子一时糊涂,干了这样的蠢事。”又转向对万佛、莫四等人说道:“还不向老先生道歉,退下去,在这丢人显眼的。一帮混账东西!!!”万佛和莫四连向令狐勇磕头三次,扶起三个被打倒的兄弟,走了。 司马错这才又向令狐勇拱手道:“这几个家伙,是我疏于管教,还望老先生谅解。” 令狐勇听后面无表情,转身拂袖而去。这让轩辕乐道和司马错十分尴尬。待俩人回到后园,轩辕问:“这老先生功夫不浅。非等闲之辈。” 司马错应道:“大人说得是,这父女来的这几日卑职只当是个过客,没想到还有这般功夫。” “亭长,刚才本官不得已才当着大众的面训斥你几句,不要往心里去。我想问问亭长为何要为本官物色歌姬呢?。” “不瞒刺史大人,青龙镇乃小镇,镇里没有酒肆,自然也无从事这门营生的人。卑职也想着给大人找一两个歌姬陪大人喝酒助兴,可本镇没有……若不是您随行的那位大人特意交待,卑职也就不得不出此下策了。实属卑职办事不利。。” “胡闹!!!这几个家伙跟随本官多年,就想拉本官下水,触犯了朝廷法令,就有把柄在他们手上了,” 司马错连忙劝慰道:“大人清正廉明,在百姓心里那可是一块明镜。是卑职想多了,实在有辱大人声威。卑职该死!” “亭长言重了。这青龙镇虽小,可乃函谷关的后援重地。现在虽是太平世界,可一旦打起仗来,就非同小可了。本官看得出亭长卧龙之相,终有一天会一跃而出啊。” “卑职承蒙刺史大人赞誉,不胜惶恐,不胜惶恐。”司马错话锋一转道:“大人远道而来,卑职实在无以招待。一无歌姬,二无美酒。卑职知道本镇酒坊娘子弹得一手好曲,不如叫来给大人助兴?” “这似有不妥吧。亭长” “小镇都承蒙大人恩荫,有何不妥。卑职这就差人去叫。” …… 司马错为刺史大人和员外郎准备的酒宴很是丰盛,主菜自然是氽烫羊肉、烤乳猪,其他还有酸醡肉、炖山鸡、卤牛肉、毕罗……以及冬葵菰米粥。看到菰米粥,轩辕乐道难以掩抑住内心的思乡之情,想起江南水泽。 饭菜上桌,闻人妤已携一古琴来到后园,月挂半空,桂子飘香,金秋好时节。对月饮酒听琴,真是一桩美事,轩辕乐道对司马错的精心安排很是受用。 美酒亦备好,只等员外郎上官云和驿长独孤月,可等了三刻,还是不来。闻人妤已奏完两曲。司马错等得心焦,示意莫四前去打探,不一刻,听到一阵疾行的马蹄在客栈门前停留片刻,又挥鞭而去。接着见莫四前来回禀,说员外郎大人领着驿站一干人去了破庙,还要带被救出的女子问话,就不前来吃宴了,他请刺史大人先吃,不用等他们了。 轩辕乐道听了,脸上显示出有几分不自在,喃喃自语道:“还是朝中的官员勤于政事,本官倒有些随波逐流了。呵呵。”司马错赶紧接过话道:“大人勤政爱民,本州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是这驿道上出的案子,理应由他驿道的官员查。既然上官大人要先忙事务,我们且先喝着,吃着。” 几个随从也附和着一通说,刺史大人终于端起了杯子,喝下一口道:“真是好酒。来!来!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真是好句,真是好句”众人附和道。 “这是太白诗人写的《将进酒》,前些时日,同僚传至本官有幸拜读,写得真是好。” “那有请大人诵上一遍,岂不应景。”众人又附和道。 “那劳烦娘子弹一曲《十面埋伏》。” 随着闻人妤琴声,轩辕乐道捋捋胡须,深吸一口气,“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诵着,轩辕乐道便端起酒杯面向司马错,一饮而尽,司马错忙起身,同饮一杯。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待轩辕乐道诵完,司马错忙迭声道:“好一个‘同销万古愁’,今日卑职能陪大人消除这人世间烦恼,真是痛快。快将酒满上,我要敬大人三碗!”二娘赶紧上前倒酒。 轩辕乐道正在浓情之处,亦大呼:“美酒!美人!美曲!今实乃良宵也。” 正说完,突闻一阵马蹄声疾徐而近,院中进来了几人,来人正是上官云、独孤月和几个随从。上官云进来便道:“好一个美酒、美人、美曲啊。刺史大人,卑职兵部员外郎上官云,拜见刺史大人。” “上官大人言重了,鄙人与大人同朝为官,大人在天子跟前,鄙人远离帝宇。今见大人不辞劳苦,一心为公,鄙人在勤政上面与大人差池甚远,实在无法比拟。” “刺史大人乃朝廷任命的州府重臣,位高权重,岂是卑职所能企及。卑职不过尽职责办事而已,有不周到之处,还请大人多多指点。” “闲话少叙,先将公务暂且搁置,咱们今晚先饮酒如何?” “卑职本欲先单独向刺史大人禀报所查到的情况,看这情形,不忍打搅大人浓兴,恭敬不如从命,卑职先敬大人一杯。”上官云说完一饮而尽。 轩辕乐道听到此话很是不悦,可又不便发作,司马错赶忙打圆场:“快给大人筛酒。去羌煮、貊炙店,再上一锅羊肉,再来一头乳猪。” 上官云忙阻止道:“亭长,莫让再多花费,本官陪刺史大人喝几杯酒,吃些饭食即可。不用劳烦大荤大肉了。” 独孤月忙道:“员外郎大人不食荤腥。” “莫非大人礼佛?”司马错小心问道。 “不管佛啊,道啊什么的。本官自小见不得杀生。” “原来如此。快去给大人准备菰米羹。放素油。”莫四忙跑向厨房。 正欲端杯再饮时,驿道上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第七章 纳兰溯往 http://.biquxs.info/ 原来来人是纳兰,他本欲单独面见兵部员外郎上官云,进到客栈得知刺史大人正与员外郎饮酒,踌躇时,莫四已告知司马错,司马错赶紧向在座两位大人禀报,轩辕乐道忙说:“快请进来”。 纳兰进到后园,但见桌上佳肴美馔、觥筹交错。刺史大人见了甚是热情,亲自起身迎坐,这令他很是不安,自己一名小小校尉能得刺史大人如此礼遇,便行礼入座。 轩辕乐道说道:“函谷关自先秦起就是关中通往中原的咽喉要道,历代起兵,都是兵家必争之地。虽自汉以后以潼关为重,主要为守,但若要以攻,还是以函谷为重。今镇守关口的竟是如此俊朗的少年校尉,令本官深感大唐在当今天子治下,人才济济,威震四方!” 纳兰当即起身斟满一杯酒,举杯敬轩辕乐道:“承蒙刺史大人抬举,纳兰祖辈四代深受皇恩,守土卫国是卑职份内事。” “祖辈四代?这其中有什么缘由吗?”轩辕乐道问到。 纳兰略作沉思后说到:“如刺史大人所言是有缘由,太宗皇帝三征高句丽时,我曾祖一族是靺鞨纳兰部,曾被高句丽胁迫与唐军作战,一族人多半战死,曾祖被唐军俘后,本欲被杀。恰逢玄奘法师从天竺取经归来,进谏太宗皇帝‘宜止杀安民’。如此逃脱一死,后被发配至安西于阗充军,成为那里的守军。直至我父亲有幸进入长安,得沐皇恩进入右羽林卫。至我辈四代皆从军。” “纳兰校尉家世真不易,从辽东到安西几千里,可谓他乡亦是故乡。”轩辕乐道捋了捋胡须唏嘘道。 “我曾祖母和祖母都是回鹘人,我父亲回到长安后,娶我母亲乃是汉人。我四代人均未再回纳兰部,族人如何皆已不知。曾祖深知回乡无望,家人以纳兰为姓,在心里留一份念想。” “如今我大唐国力空前强盛,四夷归服,不论哪族哪部,都乃大唐子民。纳兰校尉,不必拘泥于民族之见,忠君爱国,将来必展宏图。”轩辕乐道说完,独孤月、司马错亦附和称道。 纳兰立马感到自己刚才的说话有不妥,赶忙起身行礼:“卑职谨遵大人教诲。” 此时,一向沉默不语的上官云问道:“纳兰校尉此时来此,是有要事?” 纳兰犹如被解脱般连忙回道:“卑职有些事情要单独向大人禀报。” 上官云道:“那我们到客栈聊吧。” 上官云起身告辞。 “刺史大人及各位,恕卑职先行告退。”纳兰起身作拱说完,与上官云一起走出后园来到客栈房中。 轩辕乐道有些落寞看着二人出园,独孤月赶忙斟酒起身相敬,“今日借花献佛,敬刺史大人”,说完一饮而尽。 “本官久闻独孤驿长,今日得见,果然巾帼风范。” “是啊!驿长名震崤函,巾帼不让须眉。”司马错应声道。 …… 纳兰与上官云到客栈房中,对邮车被劫一案的进行密谈。按理,上官云乃兵部驾部员外郎,驾部主掌舆辇、车乘、传驿、厩牧马牛杂畜之籍;而地图、城隍、镇戎,烽候、防人道路之远近及四夷归化属于兵部职方。纳兰没有向兵部职方员外郎直接禀报,而找驾部上官云,是因他们都跟随当朝太子。纳兰的父亲乃太子贴身侍卫。 邮车被劫,太子很是被动。之前派出刺探消息的斥候,暗示范阳节度使有谋反之意,不料天子对这些充耳不闻。皇帝不急太子急,太子便暗地里部署,将东都洛阳的机密资料秘密运回长安,以免落入敌手。哪知半路被劫,弄巧成拙。父皇在位四十余年,在他的运筹帷幄下,大唐获得前所未有的成就和辉煌,被遵为天下之可汗,无限荣光。自己这些小动作,定会被误认为有觊觎之心。所以,他急忙派出心腹上官云来摸清情况。 上官云还听纳兰说了南宫郎中,已有八九分认定这名“怀化朗将”定是天子安插在青龙镇的一枚棋子,今既要防御外番,又要安抚天子,确保太子之位安稳,属臣不能不效死力。独孤月跟踪蒙面人,虽被发现,但至少可说明邮车应该还在南山,敌探一人受伤,一人应还隐藏于青龙镇,无力将邮车转移出去。他已令邮路明松暗紧,引诱劫邮人再次上钩,伺机俘获。他将明日返回长安面见太子,追剿之事交由独孤月。 独孤月本姓郭,据传是游侠郭解之后,家族颇兴武风,且有豪侠义气,在崤函之间颇有势力。独孤月少时爱读书、喜文章,尚武功。自小有志要做官,成人后方知女人做官无门,要么进宫当宫女,要么嫁人相夫教子。郭大小姐心志不比常人,不愿意相夫教子平淡一生,自此一门不出,二门不迈。一日清晨起来便对双亲说了两个要求:一是要改名独孤月;二是要去做游侠行走,阅览名山大川。父母亲大惊,改名尚可,可是去做游侠始终不落忍,好劝歹说,给她在潼关谋了驿长一职,虽常穿梭在驿道上,可还能常见。 到酉时末刻,纳兰起身与上官云作别回关口。出门后在走廊突然看见令狐勇,纳兰一高兴欲脱口而出:“老……”,“将军”二字还未出口,令狐勇抢先一步:“纳兰校尉,这么晚你怎么在这里。” 纳兰先是一愣,后笑道:“刚到这里办些事情。老先生,你们不是要去长安吗?怎么过了这些天了,还在这里?” 令狐勇忙解释道:“女眷到镇上第二天便得了伤寒,幸亏得南宫郎中相救,已无大碍,还需休养几日,方往长安赶。” “原来如此。” 正聊着,在房里的令狐嫣问:“亚父,与谁在说话。” “是守关纳兰校尉。” “那何不请进来坐一坐,喝一盏茶。” 令狐勇本想尽快与纳兰寒暄完便各自散开,免得生事端。没想到这丫头。他内心不安,表面却从容地说道:“校尉,请里边坐,喝一盏茶再走不迟。” 纳兰不明就理,进了客房,才见里面一位约莫三七娘子,扎着云髻、着绸布青衣、亭亭玉立、鹅蛋脸、小香腮、明眸皓齿。真是个美人儿。 令狐嫣上了一盏热茶,轻声说道:“校尉请用茶。”脸上闪过一阵羞红。令狐勇忙说:“你先下去休息吧。” “请问这位娘子是?”纳兰问。 “乃我兄长之女,老朽是护送她前往长安与丈夫完婚。小女夫婿在左羽林军中当职,今春修书一封到家,两家人商议让两人成婚,兄长便令我护送她到长安。” “那如此说来,老将军不在宫中当职了?” “不瞒校尉,老朽已离开军营多年。那夜实在无奈,使用了令牌。实为老朽罪过,请校尉见谅。” “老将军言过了,开关一事,都是过往之事,无需记挂。纳兰非草木,那夜看到老将军驾车远道而来,困顿不堪,即使没有令牌,关口也不会置之不理。” “老朽也知欺瞒利用了校尉的仁善之心,故心存不安,今夜见到校尉,老朽借此行礼答谢,以示赔罪。”说完,起身欲躬拜。哪知令狐嫣从里房出来,拉住令狐勇说道:“亚父,让孩儿向校尉行礼吧。”说完,便在纳兰面前鞠躬。 纳兰忙还礼,忙说道:“老将军,令狐娘子,折煞我也。” “校尉请坐,嫣儿先退下。”令狐勇又与纳兰坐下来,他见令狐嫣进了里房之后,继续轻声说道:“老朽虽已离开军中,可位卑未敢忘忧国,一路走来,以及在青龙镇所见所闻,有些莫名忧惧。不知校尉可有察觉?” 纳兰听后先是吃了一惊,没想到眼前这位老军还有如此洞察之力,拱手点头向令狐勇示意敬佩。 令狐勇继续说道:“校尉身负守卫关之职,老朽虽巧言让校尉开关,但望校尉今后勿被伪善所欺,而让宵小得逞。” “纳兰明白老将军用心。纳兰悉遵将军教诲。” 令狐勇没有理会纳兰谦辞,而继续说道:“待嫣儿病愈之后,即将启程前往长安。在此镇停留了这些天,没有可信之人,我将校尉当知己。”转头环视一下,继续压低声音道:“斥候已经进入关中。” “请老将军明示。” 令狐勇继续压低声音,“请校尉一定要关注客栈中的二娘。老朽年轻时曾随武威道王孝杰将军西征龟兹,知道胡人的一些把戏。” 纳兰惊道:“在亭长身边?” “校尉莫惊,此事南宫郎中与独孤驿长应看出一些端倪。另,老朽已离朝多年,不知当今朝中派系,但可肯定南宫寒是朝廷派出的人。” “老将军真是明察秋毫,莫非救下驿长的,也是老将军。” “不是。那夜我听到了动静,也知驿长行动,我担心嫣儿的安危,没有贸然跟去。不过驿长被救一事,可知青龙镇还隐藏着一位心思缜密、武功高强的人。这对青龙镇来说不是坏事。只是不知这位高人什么来头?属于哪派?老朽仅知这些,函谷关和青龙镇的安危,要靠校尉了。” 纳兰动容地说道:“不知将军过去,但知将军忠勇。与将军相识乃人生之幸。纳兰先告辞,守关重任在身,不敢久留。” 令狐勇亦起身,深情一躬。 起身时,门外有一丝响动,两人皆闻听,纳兰欲起身抽刀。令狐勇拦住他。然后扯着嗓子喊:“纳兰校尉,恕不远送。” 纳兰也回道:“老先生,那我走了”。说完开门,环视一圈,并无人。心里暗想,此人轻功了得。他骑马上路时,听到后园传来轩辕乐道与独孤月、司马错喝酒行令的喧哗,以及闻人妤的琴声。 他骑马走在路上,心生感慨,令狐勇这位老军像自己父亲,忠勇而有洞察力。 他边走边想,约莫走了两里,夜越来越黑,黑浓得有些散不开,驿道两旁的树木参天,不时有被露水打湿的蛛网落下而挂在脸上,峡谷里没有一丝声响,静得出奇。 他勒紧缰绳,这匹跟随自己近五年的老马似乎也感觉到异常气息,开始滞足不前,他赶紧翻身下马着地,从怀中掏出报信爆竹。 此地乃函谷关与青龙镇都难以闻声的一个山谷,即使点燃爆竹,两地未必能听到声响赶来救援。如果对方是高手,置人于死地,赶来也只是收尸。 他触探不到对方,也不知对手此时潜伏在峡谷哪边。如用飞爪和弩箭突然袭来,自己或许难逃厄运。天太黑了,对方应该也只能借助声响感觉他的行踪,无法准确定位,才没有动手。 纳兰在浓夜的掩护下,不敢乱动,一旦乱动让对方知晓他的位置,或许立马致命。也庆幸自己在这条驿道上走过多次,熟悉得不需带灯火。此生死攸关时刻,容不得多想,只有让这匹老马救自己一命了。 思定之后,他快速将马拽着调了往青龙镇方向,在马屁股上猛击一掌,放开缰绳,马长嘶一声,“啼哒哒、啼哒哒”向前跑去,而他就地一滚,滚到驿道边的水坑里。 埋伏的人果然上当,对面那棵树枝丛里有人吹了一声口哨,马跑了不过百十步,有利器划破空气发出尖利的声响,或许是甩手箭,连续甩了三排,即听到马中箭痛苦的大声嘶叫起来,可还是不停往青龙镇方向跑。埋伏于对面树中那个人急了,一阵铁链声响后,从树上下来站在驿道上用胡语喊道:“甩火弹,快甩火弹。” 纳兰暗思,这人果然用飞爪,庆幸自己没有强闯。不及多想,只闻马跑方向,闪过两道火光。借着火光,他隐约看到了站在驿道上的人蒙面,手提飞爪,身形有些熟悉,却又说不清。火弹亮光那一刻,纳兰生怕自己被发现,不敢丝毫动弹,那人离他不过一丈远。火弹闪过之后,又陷入黑暗,马中了毒箭,经火弹一轰,再跑几步,应声倒地,挣扎嘶鸣。只听那边人用胡语说道:“人不在马上。” 黑暗中,纳兰感觉蒙面人后再过来一人,厉声说道:“跑不远,就在附近。” 第八章 峡谷暗伏 http://.biquxs.info/ 听那蒙面人说话,纳兰在沟渠里不敢动弹。他们若是点起火把,自己近在咫尺,以对方毒辣手段,几乎没有胜算。 纳兰听到那头的蒙面人也跑了过来,三人聚在一处,只听为首的人凶狠地说:“刚马就在这里调头的,人应该就在附近。点起火把搜,今天必须拿下纳兰炀和。” 纳兰听到,血直往头上涌,想着与其这样窝囊被杀,还不如出去拼死一搏。可转念一想,这样枉死实有不甘,自己二八年龄就入伍随军在边关与吐蕃军作战,廿十出头便凭战功被委任为函谷关守将,今若中伏击而死,岂不笑话。 正想着时,他听到有人拿出火折子,许是深夜寒露降下,湿了火绒,火绒并没有吹燃。一位女匪道:“再拿火石!”这声音很熟,却不是伏牛客栈的二娘,纳兰一时想不起是谁。 来不及多想,先保住性命再说,趁他们火把未燃,他运足气,猛然起身,纵身一跃,钻进驿道边的树丛。身后立马一阵骚动:“他在这边,快放箭!”身后利器划破空气的尖利声不绝于耳,自己右肩胛处一阵痛麻,心中一惊:“不好,定是中了箭。”便顺势钻入荆棘从中,伏匪又放了几排甩手箭,见没了动静,听匪首说要“放火烧山”。 纳兰中箭之后,在荆棘丛中趴着,右边肩胛已经麻木,右手使不上劲。他也明白这峡谷树木参天,树下积了一层厚厚的枯叶,一点就燃。正暗自思付该如何办时,发现自己左手捏着的爆竹还没有丢,何不趁对方放火,丢入火中引爆报信。至于关营和青龙镇能否听到,只能听天由命了。开始伏匪甩的几个火弹如他们听到,或许此时也往这边赶了。 三名匪徒还在不停地敲打火石,借着火花,纳兰看清自己离他们不过十几步。这实在太危险,如若他们三人放弃放火,上来搜山或再使用其他暗器,自己也难逃这一劫。正好,此时起风了,是一阵大风,风吹得树林沙沙作响,他赶紧借着风声又往上挪动了七八步。可肩胛处钻心般的疼,只得就势卧倒,不敢再动。如果自己将爆竹引燃扔出去,无异于告诉对方自己的位置。 就在纳兰不该如何是好时,驿道上有了马蹄声,且是多匹马跑过来。那匪首在底下说了一声“赶紧撤”,便往关口方向跑去。驿道上过来十余骑,打着火把,为首的正是员外郎上官云,还有独孤月,司马错带着好几个随从。看到倒地的老马,上官云喃喃自语道:“不好,校尉恐已被害。” 纳兰听到上官云的声音,喜出望外,无力呼喊,只得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掀了盖帽一吹,火绒立马燃了,他立即点燃爆竹扔到空中,“砰”的一声,火花散开。上官云忙喊:“爆竹,快,在这边”。 正当大家往这边来时,空中又响起了尖利的响声,纳兰只听“咚、咚”两声,两把利器钉在了身旁的树干上,余声丝丝。纳兰拼尽力气喊:“还有埋伏!!!”。 上官云等人赶紧下马,闪到一边,司马错令莫四,万佛,往林子里放火箭。俩人抽出火箭,用火把点燃,“嗖、嗖”两声,一支箭射在伏匪躲藏的那棵树的枝干上,将山谷里照出点亮光来。一个黑影跳下树的同时,甩了几排袖箭过来,莫四躲避不及,大腿中了一箭。司马错见状大喊:“给我往死里射。!”屠夫、铁匠、李道等赶紧搭弓,十几支弓齐射过去。 林间顿时没了动静,见状,独孤月抽了横刀就要过去,被上官云一把拉住。突然间,从林子里又掷出两坨东西到他们跟前,上官云大喊:“遮住眼,快散开!”话音刚落,众人跟前爆出两道强光,“砰、砰”两声过后,有人大叫“眼睛看不到了”。原来是万佛,司马错训斥道:“喊什么,先退到一边去。”独孤月心急火燎地喊道:“他不可能随身带这么多暗器,我们冲上前去,将其擒住。” 这时听到从函谷关方向冲过来一队人马,经喊话,知是函谷关的军士听到爆竹声,率了一小队人赶了过来。上官云立即令军士向林中射箭。过了良久,不见动静,才到对面山上寻到纳兰,人已昏迷。其他人则打着火把朝伏匪方向搜山,一无所获。 大家将纳兰和莫四、万佛抬回青龙镇时已是亥时初刻,南宫寒与诸葛先生早已候在客栈。 南宫寒看了纳兰的伤,箭头已插入肩胛,正汩汩流血,面色苍白,气息微弱。站在一旁的诸葛先生说:“得尽快将箭头拔出。久了铁毒攻心。” 南宫寒试着拨动箭头——箭头已钉进肩胛骨卡住。需要力道恰到好处,先将箭头从骨头上拔下,然后将箭头通过贯通的伤口移出来,如猛然拔出,会再伤经脉,若箭杆折断,就更麻烦。自己虽懂医术,却没有恰到好处的力道。 这时独孤月上前准备动手时,突然后面传来一声“让我来。”原来是令狐勇。只见令狐勇上前,看了看伤口,站定右手紧握箭杆,猛的一提,只听“嘣”的一声,箭头已从骨头上扯出,只见伤口冒了一股淤血。他又将箭试探着从贯通伤口中慢慢退出来,拿在手里,定睛一看,是三孔箭头。令狐勇说:“箭里可能有毒!” 众人皆惊,南宫寒此时也不知所措,是因他对箭毒了解不深。诸葛先生则捋了捋胡须说:“大家莫惊,虽是三孔箭头,我看纳兰校尉还没有中毒的迹象。军队打仗前,有将箭头插到污泥、粪水中玷污的惯例,射中人后,人即使当时没被射死,后也会因伤口溃烂不愈痛不欲生,活活折磨死。”说完便吩咐小徒回惠仁堂煎一服消毒饮,先服下。 南宫寒问:“是不是赶紧抹上金疮药?” 诸葛先生摆摆手道:“不宜。先找一干净的银壶,装泉水烧开放少许青盐,水放凉,再徐徐清洗伤口,洗上七天,将里面的污血秽汁清洗干净再上金疮药。” 司马错赶紧让李道到家中取银壶。诸葛先生还叮嘱道:“银壶上切不可沾有油污。” 此时,箭头拔出后,这时,纳兰醒了过来,说道:“速查镇上现在未归之人。” 轩辕乐道本已喝醉,在房中听到外边喧哗,出来一看,酒醒大半,连说:“大意!大意!纳兰如何了?”。 司马错急得大喊:“莫四,莫四。”才想起莫四也中了箭伤,万佛眼睛伤了,此时南宫寒与诸葛先生正分别医治。转而又喊:“李道,你快领几个兄弟去挨家挨户的查。铁匠、屠夫你们各自带几个兄弟把住几个路口。查到情况速速来报。” 独孤月说:“我随他们一同去。”便和李道一起挨家挨户的查,拍门将人叫起。听说驿道上纳兰校尉被劫杀,镇上猜测四起,多未入睡。全镇一百零七口,皆在。独孤月、李道这一干人回到客栈,垂头丧气。 纳兰服了解毒饮,用盐水洗涤了伤口后已昏昏入睡。 轩辕乐道召集上官云、独孤月、司马错,在房中议事。轩辕乐道说自己不该贪杯,耽搁了纳兰校尉的归程。 上官云则直面问题,“此事应蓄谋已久,只等纳兰校尉走这一回夜路。劫杀纳兰,就是要让守关军士群龙无首,制造些惊恐气氛。我们人马赶到,还有一名伏匪负隅顽抗,实乃为拖住我们,好让另外两人逃脱回镇。” “你怎知还有两人?”轩辕乐道问。 “刚才纳兰在清洗伤口时,我又问了纳兰一些细节。可以肯定另外两名就在青龙镇。下官建议将那几个独身一人来青龙镇谋生的人先盯住,直至找到真凶。” 轩辕乐道问司马错可了解这些人? 司马错一一道来:“绸缎铺南宫悦,惠仁堂诸葛禹,棺材铺慕容城,羌煮店慕容白,貊炙店皇甫丹,玉酿房闻人妤,本店的宇文兰,也就是二娘……共二十余人;还有路过本镇的南宫寒,令狐勇父女。” “可知这些人的底细?”轩辕乐道问。 “诸葛禹老先生来镇上悬壶三十多年,深得大众信赖。再说他来这里行医济世,为本镇好事,之前在哪里干什么?我们也没必要对他刨根问底的。” 上官云说道:“有必要对镇上这些人逐一查证。” 轩辕乐道反驳道:“没必要这般兴师动众,这可是大唐的天下,国泰民安,能有什么事?” “刺史大人,难道你就没有听到一点风声?” “什么风声?我上月才见朝廷的《邸抄》说大胜南诏。” “刺史大人,我说的是范阳的胡人。”上官云明确道。 “上官大人,范阳安节度使乃朝廷重臣,话可不能乱说啊。” “刺史大人,卑职所说不可信,最近发生在青龙镇的事件您总该有所了解吧?” “依我之见,应是地方管制不严,出了几个盗匪而已,不足为虑。” 这话让上官云、司马错、独孤月三面相觑。这时上官云又道:“刺史大人,此地还有一位朝廷官员,要不我们请他出来?” “这里哪里还有朝廷官员?朝廷任命的官员就我和大人。”轩辕乐道说道。 上官云对独孤月说:“你去请南宫先生来。” 独孤月大吃一惊,“南宫寒?那个郎中!” “去请他来吧。”上官云再说道。 独孤月下楼去,见南宫寒正在给万佛治眼,她捏着嗓子说到:“南宫先生,刺史大人有请。” 南宫寒回道:“在下小郎中一个,哪敢劳烦刺史大人。驿长别拿在下开心,我正在给人治眼呢。” 万佛眼睛睁不开,却不忘打趣:“驿长,你别拿郎中开心了,我这眼睛得快点治好,青龙镇可离不开我呢。” 独孤月于是正色道:“南宫郎中,刺史大人有请。你去还是不去。不去,本驿拿了你去。” 南宫寒心里知了几分,忙应道:“这就去,一会,给他敷好药。” 待他跟随独孤月到了房里,见到轩辕乐道、上官云、司马错都在,谦卑地问道:“不知各位大人召在下来可有什么要诊治的?” 上官云说道:“羽林卫怀化朗将南宫大人,我们就没必要绕圈子吧。” 南宫寒笑笑,便拱手道:“南宫寒拜见刺史大人、员外郎大人。” 这令独孤月和司马错很是惊讶,这么一个郎中,竟然是朝廷派出的命官、密探。 轩辕乐道问:“南宫大人可曾关注过近来青龙镇发生的事情?” “卑职一遇风吹草动都会想个为什么?” “那你对青龙镇近来的事怎么看?”轩辕乐道追问道。 “对方磨刀霍霍。” “啊!那上边的意思是?”轩辕乐道用手朝上指了指。 “卑职只负责将所知情况悉数呈报。至于上边如何考虑,卑职真不知?” 上官云问:“那邮车一事,大人也如数上报了?” “那是自然,本人所知晓的信息都一一上报。” 独孤月听了有些气急败坏道:“那邮车我迟早会追回来的。你干嘛急着报?” 南宫寒听了并不生气,而是笑道:“那依驿长,该让‘下官’如何办?” 上官云训斥道:“南宫大人办差,还轮不到驿长指手画脚。”独孤月赌气不做声了。上官云接着说道:“驿长心中也是堵了一口气不顺,冒犯南宫大人,请大人见谅。” 南宫寒继续笑着回道:“不介意,不介意,驿长巾帼豪气,女中豪杰,我自当膜拜。” 独孤月气道:“你……”。 轩辕乐道见气氛有些紧张,赶紧圆场,“各位,闲话少叙,我们还是赶紧想办法处理眼下事。” 上官云也跟着说道:“刺史大人说得是,我们要处理好当前的事,不要让朝廷为这点小事分心。上次邮车被劫活着驿卒的伤都怎么样了?” 南宫寒答道:“伤的那几个可能都残了。” “死的几个兄弟,都已厚葬。”独孤月也回道。 “伤残的,死亡的,抚恤的银两我回兵部会尽快拨下来,到时麻烦驿长分发给各位兄弟亲属手里。” “属下不会让弟兄们血白流。请大人放心。” “那名救出的女子如何安排?司马亭长。”上官云问司马错。 “我明日即着人前往她家中报信,前来将人领回去。这几天就暂住我家中。由我夫人照看,不会有什么闪失。” “嗯,那就好!” 在一旁沉默的轩辕乐道突然问:“今晚之事是谁告知纳兰校尉有可能被伏击?” 上官云道:“是客栈的客人令狐老先生。纳兰从我房中出去之后,我听到他在走廊里碰到了一个熟人,寒暄了几句后,就被请到老先生那里坐了片刻才走。他走后两刻钟,老先生就来敲我的门,说纳兰可能被伏击。我来不及多问,就去找驿长和亭长。那时宴会已散,见大人和随从都有些醉了,就没有向大人禀报,半信半疑地带了人过去。在路上听到“火弹”声,才知令狐老先生所说是真。” “那令狐老先生,没随你们一起去?” “没有。他说要照顾女儿。” “哦?”轩辕乐道略作沉思道时。突然,门外屠夫扯着嗓子大喊:“亭长,不好了……” 第九章 风起云涌 http://.biquxs.info/ “喊什么,丢魂了么?”司马错开门出来骂道。 屠夫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说:“亭长,比丢魂还老火,有两个兄弟被杀了。” 在房里的轩辕乐道、上官云、南宫寒、独孤月闻听,立惊,都起身出来,目光齐刷刷地扫向屠夫。 屠夫有些无所适从的继续说道:“我跟铁匠带了八个兄弟去蹲守各个路口,等到驿长、李道他们查完户之后,准备撤岗,结果守北山的两个兄弟没回来,去看才发现两人躺在地上,一人脖子上被抹了一刀,一人背上中刀,直插心窝。都没气了。” 上官云听了忙说:“前边带路,我们立马去看!” 几人准备前往,唯独轩辕乐道踌躇不前。南宫寒问:“大人,您不一起去吗?” 轩辕乐道嗫嚅了一下,道:“几位,本官晕血,见不得……,我还是在这里等各位。” 上官云见状,体谅道:“那请刺史大人在此等候。我等前去查看。” 到现场一看,路口一横一竖躺了两个人,旁有一个火堆,还有余烬,铁匠在哭:“兄弟啊!你告诉我,是谁杀了你们,我给你报仇。老子一定要将他们碎砍成肉酱……”司马错忙叫人架到一边。 上官云分析:“应该是两人在烤火时,趁其不备一人先被抹了脖子,另一个见了要跑,被后面飞来一刀直插心窝,连喊的声音都没发出来。” “高手啊,刀法精准,刀刀致命。”南宫寒补充道。 “这条道是通往哪里?”上官云问。 “卑职上次就是从此道跟随两个夜行人走了近二十里。幸得有高人相救,不然也丧命了。”独孤月说道。 司马错说:“进入镇子的大路有两条,一条连接北边函谷关主驿道,还有一条自南边,为山中进镇的通道。南山古木参天,莽莽几百里,瘴气横生,多是秋冬季进山伐木才有人走,山中人口稀少,豺狼虎豹多,住在里面的多是些猎户。还有就是镇子两边的山上各有一条便道,多是镇上樵夫上山砍柴伐木的通道,小道与其他小道相接,可通函谷关外。若偷运小件禁私物资,多是走这些小道,这些小道四通八达,难以守死。前些年,我们就抓了一个私贩青盐人,青盐从鄯州倒腾而来,准备分成小包从小道过函谷到中原。西海产的青盐真是好,上好的盐哪。” 独孤月厉声道:“司马亭长,什么时候了,还在想着好盐。” 上官云大斥:“好啦!!!” 大家沉默良久。南宫寒说话了,“杀人者应该是截杀纳兰校尉的那两个伏匪,回镇时见路口有人把守,也预见了我们会查户,怕不能及时赶回家而被发现,才对守山的两位兄弟痛下杀手。” “应该是这般情形。”上官云肯定了南宫寒的判断,继续说道:“我明日即回长安,禀报这里的情况。南宫大人邸报也会尽快发吧?” “上官大人,是——何意?” “南宫兄误会了,在下的意思是如果多些渠道的信息通报朝廷,让朝廷早知形势!” “原来如此,鄙人明白上官大人的意思。这就回去写邸报。” 回到客栈,轩辕乐道还在等,此已近寅时。几人落座之后,他压低声音说道:“本官刚仔细思索,觉得客栈这父女俩甚是可疑。纳兰校尉走之前,到他房中,走后不久,又来告诉上官大人纳兰有危险。现在又出两条人命。你们看……再说傍晚还与亭长几位兄弟过招,其武功高超,似乎无人能敌。” 南宫寒笑笑说道:“刺史大人多虑了。依卑职了解,他虽是外来之人,但与青龙镇的事无关。” “纳兰校尉也曾与我说过,这老者是局外人。还让我回长安时带上他父女一道。”上官云补充道。 “何以见得?”轩辕乐道诘问。 “大人,卑职做朝廷的斥候多年,这点把握还是有的。” “再有把握,也有走眼的时候吧?”轩辕乐道有些急切。 “不瞒大人,这老先生是我父亲的故交。” “什么样的故交?还这般神秘。”轩辕乐道还要追问。 “大人,朝廷有些尘封往事,还是不要再说的好!也恕卑职不能如实禀报。” 轩辕乐道只好作罢,悻悻地说道:“今夜发生了这许多事,真是有些莫名。各位且都歇息去吧。” 几人散后,上官云不放心纳兰,去看时见照顾纳兰的竟是令狐勇和他的女儿。令狐嫣在擦拭纳兰上半身的尘土和血污,而纳兰已昏睡。上官云问令狐勇怎么样?令狐勇回道:“伤口按照诸葛先生交待,洗涤几次,不见污秽后,才包扎起来的。” “纳兰多亏了你”。 “我与纳兰校尉一见如故,今他落难,尽些绵薄之力而已。” 上官云颔首称赞。少倾,他又问道:“老先生是如何知道纳兰可能被伏击?” “我与纳兰在房中叙旧,就感觉有人在外偷听。起初以为只是窃听谈话。可等纳兰一走,才恍悟我与纳兰并无隐私值得窃听,便越想越不对劲,猜测可能是跟踪他,好设好埋伏。” “这次若不是老先生警醒,纳兰可能被截杀。”上官云说道。 “老朽只是有些预见,关键还是靠你们救了他。既然员外郎大人说开了,老朽想多言几句。可否?” “老先生直说无妨。” “嫣儿,先退下吧。”令狐嫣有些不情愿地退到内屋去了。 “大人,老朽年轻在军中也曾做过斥候,大战前的那些气味,老朽一闻即知。这些天到青龙镇,所发生的这些事情,令老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可又是个不可明言只可意会的事。” “老先生说的,晚辈心领神会。我也会尽快将这里所发生的事如实向上禀报。” “那就好,江山社稷容不能颠簸啊!否则兵祸一起,生灵涂炭,百姓遭殃。老朽是桃源中人,不知有汉,不论魏晋。你们食俸禄的人要多担当才是。” “哈哈。晚辈认同老先生前段话,后面的有些没道理。社稷亦需要老先生这般的忠勇之士。哈哈!” 令狐勇听后亦会心一笑。 上官云接着说道:“晚辈之前听南宫先生说,您与他的父亲是故交?” 令狐勇心里一紧,但立即现出一豁达之气来,“哪里。许是南宫先生见我是华亭人,也姓令狐,是他父亲的故旧,便问过我几次。” “噢,原来如此。”上官云半信半疑,接着说:“纳兰校尉委托我明天带着您和令狐娘子一起前往长安。你们明天可否启程?” 这时在里屋的令狐嫣走出来说:“大人,那我们走了纳兰校尉怎么办?” 上官云转过头望着这小娘子一刻道:“这个无需担心,由关口的军士来照料。且此地还有南宫、诸葛二位先生。” 令狐勇朝令狐嫣挥挥手,“你先且回屋去。”令狐嫣又极不情愿地被赶回里屋。 令狐勇接着说道:“大人,明天您且先行。容我父女在后慢慢跟来。一来我这女儿不善骑马,马车日行不过四十里,难以赶上大人行程;二是她的伤寒还未痊愈,还需休养三五日。这几日我们也可照料纳兰校尉。” 上官云听到如此说便拱手道:“多谢老先生和小娘子,如此我也放心多了。”转而停顿沉思片刻又说道:“我再给你们写一张路引,此去长安还有几百里,凭此路引,可住驿站。” “那太感谢大人了。”令狐勇感激作拱。 上官云回到房间已是卯时初刻,他住的是西厢房,虽然共走廊,但是独一栋,住得近的是令狐勇父女。进屋后,觉得口渴,见桌上茶罐里水尚温,便喝了一盅。脱了衣服躺在榻上,本来很累了,可想起这一天来所发生的事情久久难以入睡,想着想着身上开始燥热起来。 便掀开被子,乘着秋凉到半睡半醒时,有人轻轻叩门。他立马惊醒问:“谁?” “大人,我是客栈的二娘,奴家有事要向大人密报。” “密报?明天再说。现在这么晚了。” “大人,是紧要事。请大人勿声张,泄露出去。” 上官云转念一想,想探探这女子到底有何紧密事情。他起来穿好衣服,正欲点灯,屋外又说:“大人勿掌灯,事情机密。小女子说完就走。” 上官云听后有些踌躇了,便将防身短剑别在腰间,然后打开门栓,门还未全打开,这位女子便闪了进来,随手将门关了并栓上。 正欲问何事?一股好闻的异香在空气蔓延开来让他熏熏然,如酒后沉醉。过了一刻,上官云想说话时发现说不出来了。 正当他心中感到差异时,便被女子搂住,前胸肚腹被紧贴。他一惊,用力推,才发现自己没力气了,像推在一堆棉花上。接着,女子用脸贴着他的耳髻轻轻说道:“大人若声张,惊起客栈的人,待我光身子跑出去,让大人好看。” 知已中计,他还想用力推开那女子,可怎么也推不开。越用力越迷糊,像做梦,竭尽全力喊,可喊出来好像全无声音。 那女子在耳边厮磨道:“大人莫要做无谓挣扎,依了奴家,奴家可保大人周全。”说完像蛇一样箍得上官云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全身上下也如一团燃烧的火,意志在慢慢被燃烧殆尽。那女子见他不再抵抗,将他往榻上一推,上官云重重地倒在榻上,头被撞后脑子稍微清醒了一些,那女子为他宽带解衣,拿走他在腰间的短刀时说道:“大人,您还防着我呢。呵呵!!!” 上官云听到此话,感觉要么今天被她宰割,要么身败名裂。他想到了当今太子临行前对他的叮嘱,也想起了在长安的妻儿。他还想起了住在不远的令狐勇,这位老军或许能救自己。 于是他用尽全身力气,用手猛敲了墙壁几下,然后准备用脚将凳子踢翻时,被女子按住,“大人,你都成了我砧板上的肉还这么不听话。那就不要怪奴家了哦。”说完,掐住上官云的脖子…… 令狐勇一直都警醒着,开始听到西厢房门响,以为是上官云如厕。可开关很快,他便一直侧着耳在听。后听到墙壁击打声,便忙起身提了哨棍过来。开始轻喊:“上官大人!!!”没人回应。他继续放大声音,还是没回应。 而此时被掐住脖子的上官云,听到了令狐勇的喊声,他拼尽全身力气,挣脱一只手,朝墙壁上又猛拍了一掌。 而那一掌力量还是轻微,却足以让令狐勇感到事态不对,忙猛敲门。 隐藏伏牛客栈的宇文兰在前面几次事件中其实没有出手,她潜伏下来,更着眼以后。见到上官云这名京官,且是兵部的员外郎,她觉得机会难得,想用色相引诱上官云上钩,有了把柄之后将他化为己用。不曾想上官云如此坚毅不从,正欲掐杀。又遇到这位多管闲事老家伙,她自知武功不是这老军的对手,如果此时嫁祸上官云凌辱自己,也定难逃他的眼睛。权衡片刻,她便跳窗而去。 令狐勇门敲不开,一掌过去将门栓击断,忙点燃灯火,见上官云赤裸全身,榻上一片凌乱,窗户洞开,往窗外望去,人已逃遁。他见此情景,赶紧将门关上,上官云缓过神来,连指自己的咽喉处。他赶紧将其扶起,朝背部拍了几掌,上官云一阵剧烈地咳嗽,喉咙方发出声音,说道:“这次多亏老先生救我。你若晚来一步,我必死无疑。” 令狐勇说:“你先穿上衣服,慢慢细说。” 此时,房外轩辕乐道、独孤月来了,轩辕乐道在外面拍门问道:“上官大人怎么了?” 令狐勇答道:“请刺史大人稍等。” 司马错赶来后,忙喊:“上官大人!!!”便推门闯了进去,进去一看,上官云衣衫不整,却对他说:“你与驿长赶紧去捉拿二娘。” “大人,这是为何?”司马错一脸茫然。 “快走,再去就晚了。”独孤月厉声催道。 上官云转而对令狐勇说道:“请老先生快去请南宫先生来。” 待他们走后,轩辕乐道问:“上官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刺史大人,对方用色诱计策,我差点小命不保。” “既然色诱,为何发展成杀人?” “下官知是计,不从,所以差点被掐死。幸亏令狐先生出手相救。不然大人看到的是下官的尸首啦。” “哦,又是这位老先生救了你!!!” 正说着,司马错这时慌忙跑上来回道:“大人,二娘屋中无人。” “那定是跑了。”上官云悻悻地说道。 独孤月这时也过来训斥道:“不知你是怎么当亭长的,店中请个人都是斥候。”司马错只好在一边不做声了。 南宫寒来了,闻过茶盅和屋子里的气味之后,说道:“她给你茶里先下了五石散,你喝了后浑身燥热。在进屋前放了羊踯躅烟,两药相博使你迷幻,只贪欲,而四肢无力。如此还能保持定力,上官大人还是厉害。”说完,不经意地笑笑。接着说道:“现在先喝一盅青茶,将热毒从溺中排出,再用甘缓的米粥养七天,禁欲,否则迷毒排尽,害人。” 司马错准备茶去后。独孤月说道:“亭长的客栈竟然藏着斥候,这司马错难逃干系。” 南宫寒回道:“斥候没有些手段,怎么称之为斥候。” “也难怪,南宫大人也是斥候。惺惺相惜啊。” “驿长,棋逢对手,人家手段高明,你也得敬佩!” “本驿喜欢明刀明枪对着来,不喜欢搞什么阴谋诡计。” 南宫寒无奈地笑笑:“驿长,斗争可是你死我活,成王败寇,不是游侠江湖义气那一套。” 独孤月辩不过,气得:“你……” 此时,沉默的轩辕乐道叹了一口气说道:“此真是一个难眠夜啊。” 第十章 东奔西往 http://.biquxs.info/ 三位朝廷命官睡了不到两个时辰,第二天一早便起来聚在一起商议,上官云和轩辕乐道都有意让南宫寒留守青龙镇,继续查询匪徒的踪迹。 正说着,南宫悦来找,南宫寒出去了一下回来便说留不成了,上封有令——“东出函谷,前往洛阳”。 轩辕乐道、上官云面面相觑,问道:“镇里还有你们的人?信息来得这般快。” “不瞒二位大人,听命于内侍省的羽林卫还有一条秘密的信息通道,恕卑职不能透露。” 轩辕乐道与上官云不便再问,三人商议,鉴于青龙镇复杂多变的形势,只有留独孤月坐镇青龙镇,会同司马错一道治镇安民,保护纳兰校尉。 三位大人离开青龙镇,让独孤月倍感压力,短短的几天接二连三发生诡异的凶案,青龙镇岂是她所能掌控? 在驿道口,往西送员外郎大人,往东送刺史大人。上官云临行前,叮嘱她“遇事冷静”,便翻身上马,策马扬鞭骑快马奔向潼关,身后扬起一阵尘烟。而刺史大人则邀请她一起前往函谷关,在关楼上向东向西极目远眺一番。 独孤月读过老子的《道德经》,问轩辕乐道:“大人,小女子一直想不通老子为何要出关?” 轩辕乐道捋了捋须回道:“周景王去世,王室起了内讧,王子朝做了叛贼,从收藏室中偷走了很多典籍宝物逃到楚国。老子又是守藏室史,且是楚国人,岂有不受牵连的道理。所以他只能逃出洛阳,西出函谷啦。” “连老子这样的圣人,都难逃俗世,何况我等尔尔。” “驿长似有通透。呵呵!” “大人说哪里话。小女子年少不更事,现在倒情愿做一个无胆无识粗痞的村妇。” “哈哈。驿长巾帼之气浑然,何以为村妇?驿长,本官先告辞,后会有期!” “大人,恕不远送,一路好走。”独孤月说完,轩辕乐道与随从下了垛墙,翻身上马,策马穿过关口,往东而驰。 此时,才见南宫寒骑着一头驴慢悠悠地朝关口走来,他头戴箬笠,身上披个褡裢,背后插着一面小旌旗,綉有“悬壶济世”四字。独孤月在垛口上大声招呼:“南宫先生医术如此高明,还用得着打这样的小旗昭告世人?” “哈哈,原来是驿长。送别了上官大人、轩辕大人,莫不是等着送鄙人不成。” “本驿就是在此送你。可也没什么好相送的,看你骑个驴也着实慢。不如牵我一匹塞北矮马,路上也快些。” “心意领了,驿长的马可是成双成对的,我牵走一匹,不成了天隔一方的孤马,于心不忍啊!鄙人骑匹驴,走到哪算哪,不着急。” 独孤月好笑又生气,一语双关道:“先生骑的是头倔驴!”垛口的将士听了也笑起来。 南宫寒也不来气:“倔驴就倔驴,倔驴行走天下。”说完也不道别,骑着驴慢慢悠悠地过了关口,到了驿道上,驴子的“啼哒、啼哒”声空灵而悠远。驿道空旷无人,道路边的公孙树,叶已玄黄,一阵风吹过,从空中斜落与那一人一驴构成一幅深秋的图画。独孤月年少时学画,画的山水写意往往得先生好评。看到此景,她想作一幅图画。 待南宫寒走远,独孤月两手合拢在嘴边,朝他喊道:“南宫先生,保重啊!” 南宫寒听到后,没有回头,只伸出左手,向她挥了挥,消失在驿道的拐弯处。 此刻,独孤月心头袭来一阵悲怆。她能想到南宫寒作为一名斥候,此行的目的,也能预知他将面临怎样的险境。 而此刻的大唐,官员、贵族、百姓,依然还沉浸在大唐美丽辉煌的梦境里。 接下来的十几天,青龙镇出奇地平静,独孤月领着司马错手下的几个兄弟,跑遍了柏树坡、函谷关、青龙镇附近的山头沟壑均未发现邮车的下落,而前往东都的驿站和关口来报未曾发现可疑,也未曾发现二娘和哑巴的踪迹。 那日秋晴,独孤月来到客栈探望纳兰,客栈院子里的菊花开了,香气袭人,刚要进院,隐约听到纳兰与一位女子在说话,便驻足而听。只见纳兰说:“令狐娘子,我的衣物还是等关营的军士来洗,这样多难为你啊”。 令狐嫣似乎在院子里的水井旁一边提水一边说道:“我为校尉洗两件衣裳有何妨。校尉杀贼才劳苦功高呢。” “快别提了,那次中人埋伏,要不是你亚父预感不妙告诉上官大人,今天我就不会坐在这里说话咯。” “呸!呸!呸!快别说这不吉利的话。你现在不是好好的。” 稍停,纳兰问:“令狐娘子,到青龙镇这么些天可到驿街四处走走?” “走了的。亚父总不放心我,不让我到处乱窜。不过吃了皇甫家的貊炙,很好吃,皇甫娘子好热情,没收我的铜钱。那慕容家的羌煮也吃了,味道一般,就那还收五枚铜钱!还有,我到玉酿坊喝了闻人娘子的酒,不愧是佳酿。闻人娘子人漂亮,酒也酿得好,还弹得一手好琴,真是醉了。” “哈哈,没想到你到这里几天,混得比我还熟络了。” “那是,就有些说话听不太懂外,认识好些人了。哦!还有绸缎庄的南宫姐姐,说要用蜀锦给我做套圆领袍,让我穿着到长安去。她家后院还养了几只鸽子,和人挺熟的,我从没见过于人这般熟的鸽子。嗨,这几天认识这两位姐妹,真是开心。就连照顾我几天的二娘,我都觉得她人很好的,她怎么就成了斥候了?真有些想不通哩!” “你想不通的事多了,我十六岁就已经在战场厮杀了,战场就是个你死我活。不是人好人坏,而是阵营不同,你站在哪个阵营,就得为这个阵营摇旗呐喊,奋力搏杀,不管向前是死,还是后退是生。” “真难以想,你年纪轻轻经历那么多。” “不说这些了。我只希望大唐一往太平,官员各司其职,百姓安康,你也能早点到长安见到你的夫婿。” “也是哦,我都不知他长什么样子了。”令狐嫣有些不自然地回道。 “肯定英姿飒爽。” “呵呵!但愿!” 独孤月在院门口站着,听着两人的谈话,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自己年长他们几岁,在年少时却离经叛道,一心要去做游侠,连花前月下都不知,恍然已是而立之年。 她走了进去,没接他们的话题,而是打断了纳兰和令狐嫣的谈话,问纳兰怎么样了?纳兰坐在一长胡床上勉强立起身,刚要动动右臂,就疼得直哆嗦,嘴里却说:“不碍事,再过两天就回关营去了。” “我来正是与你商议此事。我得到一些情报,说你不在,关营副尉守关饮酒懈怠,查禁不严。” “看来我不能久居青龙镇养伤,得尽快回到关口。出这样的事,也无人来向我禀报?” “你新来不久,营中可有自己的亲信?” “我向来不喜结党营私。” “难怪如此,在这群老兵油子里你要培养自己的亲信,你在与不在,营中事情你都知如明镜。” “驿长所言不虚,那我明日就回营!” “回营后可找几名机敏可靠的军士与青龙镇这边保持联系,互为驰援,形成掎角之势。” 此时令狐嫣插话道:“那校尉的伤?” “不碍事,到营中慢慢养,我隔几日就来找诸葛先生换药。” 令狐嫣听后,心中有一种莫名的落空。自那一夜在马车里瞥见纳兰,心里便藏下了这位年轻俊朗的校尉,记下了那夜一言一行,她本以为不会再见,不曾想那晚她又听到了纳兰的声音,激动中她竟然悖逆了亚父,让亚父请纳兰到房中一叙,虽然她被叫到内房,但是她听着纳兰与亚父的聊天,那是怎样的激动。 当她听到纳兰受伤后,极力想去看看他怎么样了,却被亚父拦住了,亚父只跟她说了一句:“孩子,记住你是来做什么的?”她便泄气了,无力地躺在榻上。她感觉亚父洞穿了她的一切心思。 这些天,纳兰也在客栈里养伤,她极力地掩饰着内心的激动,去接近他,照顾他,帮他。她感到了以前从未有过的愉悦与快乐。而现在纳兰带着伤要回关营了,她心中又落空了。 阿嫣正想着,令狐勇进了院子,纳兰与他招呼过后说道:“老先生,明日我就回关营了。这几天多亏你与令狐娘子照料。” 令狐勇一愣,也说道:“校尉、驿长,正好你们在我也顺便告知,明天我们也准备启程前往长安了。” “噢,这么急?”纳兰问道。 “我们在青龙镇也呆了半月了,阿嫣伤寒已经好了。要不早就启程了。” “令狐老先生虽是过客,可在这些天里在青龙镇里几次出手帮了大忙,尤其是纳兰被伏击那一夜,若不是先生,后果不堪设想。”独孤月说道。 “驿长,老朽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不足以道来。只是在青龙镇得到校尉、驿长、亭长的关照,感激不尽。老朽和嫣儿若不是有事在身,定多留些时日,与各位多叙情谊。” 令狐嫣听了,默不作声,洗完衣物便上了楼,进房后,传来门“砰”的一声,令三人的谈话戛然而止。 晚间,令狐嫣没有吃饭,闷在内屋。令狐勇买了馎饦汤和胡饼放在桌上。两人没有说话,沉默了很久。令狐嫣终于开口了,“亚父,我想念华亭了。想闻到那潮湿的海风,还像小时候那样您带着我和哥哥到海边看海。” 令狐勇没做声,依然沉默。 令狐嫣又怯怯地说道:“亚父,我们可以不去长安吗?徐臣,我真不知他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我们千里迢迢赶到长安,他若不见我们,不认这门亲事怎么办?” 令狐勇沉默良久才缓缓说来:“嫣儿,我们一路走来,从阳春三月走到白露晚秋,不说经历了多少磨难,可也吃苦甚多,如今离长安不过两百余里了……不管如何,我们先到长安,你不要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你双亲将你托付给我,我必然要将你完好无损的交到徐臣手里,才对得起你父母的重托。” 令狐嫣沉默了,她此刻虽然有情绪,但是觉得亚父说得没错,长安才是此行的目的。 第二天清早她起来时,令狐勇已将车马准备好了。司马错特意喊屠夫过来做了丰盛的早饭,为令狐勇父女饯行,请纳兰与独孤月一同作陪。 司马错举杯向令狐勇,说道:“鄙人这些天来对老先生多有冒犯,还请您满饮此杯。” “亭长真是周全,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来冒犯一说。老朽滞留青龙镇这些时日,多亏亭长和青龙镇几位仁义之士相助,小女才渡此难关。今亭长敬我,实在惭愧,我满饮此杯,谢亭长和各位。” 纳兰与独孤月也纷纷举杯。 皇甫丹、南宫悦得知令狐嫣即将启程前往长安,都来送行。皇甫丹烤了一包猪排让带上路上吃,用干荷叶包得严严实实,还散发出香味来。南宫悦则拿了一匹蜀锦,本来她要给令狐嫣做一套圆领袍,让她穿着进长安城,可没想到这就要走,就只好送锦了。 等令狐勇套好车,令狐嫣上了车,送别几姐妹还恋恋不舍,站在驿街上看着马车走远。 纳兰校尉要回到关营,与令狐勇、阿嫣一起同行。令狐勇赶着车,纳兰骑着马,纳兰问令狐勇将令狐娘子送到长安落脚成婚后,准备去哪里? 令狐勇仰天望了一下说:“想去见几个故人!然后再翻过秦岭到汉中,入巴蜀,再沿着大江一路往东,回华亭。” “老将军活得畅快!” 此时在车里的令狐嫣说话了:“亚父若要离开我,一人去行走江湖,我就不成婚,跟着亚父。” “尽说些孩子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 “可你将我一人留在长安,我想家了,想华亭了,连个亲人都看不到?” “习惯了就好了。有了孩子就好了。人都会长大的。你看纳兰校尉与你差不多大,可他哪有你这些儿女情长的。” “他是男人,男儿志在四方!” …… 纳兰听着父女俩的对话,心中也升起惆怅,便劝令狐勇道:“老将军不妨在长安陪令狐娘子两年,等她熟悉了环境,你再回也不迟。” 令狐勇听了并未正面回话,而是问道:“校尉可有婚约?” 纳兰坦然回道:“家母也为我准备了一桩婚事,催促我尽快完婚,可我刚到关营一年,没有寸功,何以谈婚娶大事。” “校尉年轻有为,立功是迟早之事。老朽不瞒校尉,我近日在青龙镇所见所闻,事关重大,有恐天下将有异动。校尉作为军人,守土有责,函谷关乃首冲之关隘,校尉定要当心,保住性命,不辜负家中娘子。” “老将军,生死之事,小将在早几年的战场厮杀中领教,我也曾手刃与我一般年岁的敌人,也曾经历自己最亲密的兄弟被敌人杀死,……所以,我早已不惧死。天下太平,我就早些成婚生子,天下不太平就在厮杀中等待命运的安排。” “校尉说的都是真心话,老朽懂得。” 而在车中的令狐嫣则听得如一团乱麻。 不久,就到了分路口,纳兰往东前往函谷关,令狐父女往西赶去潼关。 秋风中,纳兰翻身下马,令狐勇也从车上下来,两人沉思良久,躬腰拱手,纳兰说了一句:“愿此生有幸再见到老将军!” 令狐勇则说了一句:“保重!”就起身坐回车上,驾车往西,纳兰则伫立在那里,看到令狐嫣挑开车帘,两行眼泪流了下来。 此刻,天上有一行大雁飞过,留下一阵“嘎嘎、嘎嘎”的鸣叫。 第十一章 泪染长安 http://.biquxs.info/ 上官云手书的那张路条还挺管用,过关军士不阻拦,住驿站待如上宾。 令狐勇和令狐嫣顺利过了潼关、华阴、渭南、临潼。在灞桥上,想着走了大半年才到长安城,令狐勇难以抑制住内心的激动,不觉流下两行热泪,灞桥上有不少迎来送往的人,重逢分别天天在这里上演,人见了也不当回事。素不知眼前这位赶车的老者,是当年太平公主的近侍,是当今天子捉拿了几十年未曾捉到的异党党徒。 坐在马车里的令狐嫣欣喜不已,看到灞桥,终于要到雍容大气的长安,大唐的都城,最有冲击力的是长安高大绵延看不到边的城墙,这城得有多大啊?她已淡化了在青龙镇所经历的情感波折。长安——才是大唐天下民百姓的向往,她亦不例外。 令狐勇驾着车经过通化门,没有进,而是沿着城墙往南走了四五里到一座春明门前,才赶车进入。令狐嫣问:“亚父为何不从前边那座门进?” “那是皇帝、官员进出的城门。” “哦!” 从春明门进到城内,令狐嫣掀开车帘,往前一看,感觉进入了一个不敢想象的街市,宽绰的街道,也许十辆马车并驾齐驱也不会拥挤;街道一眼望不到头;街道上行走着官人、贵妇,贩夫走卒;街道两旁商铺林立,摆满各式各样的商品。 令狐嫣看到城内还有独立的城,有人守门,有高墙。令狐勇说那叫坊间,一个坊间有一个村子那么大,可住上百户人,而长安城大约有一百来个这样的坊间。长安城的北边是皇宫,离皇宫越近的坊间,多住着官员贵族,而往南的坊间多住平民百姓。 “嫣儿,等我们找家客栈住下,就去找徐臣。以后啊,你就在这长安城里慢慢逛吧。” 令狐嫣躲回车里掩嘴而笑。 “你现在知道长安好了吧。那么多人都想来长安看看。” “嗯嗯” 约莫在城中走了二三里,令狐勇将马车转到一条巷子,七转八转,在一家叫“结义客栈”前停下来,客栈处在如此深巷,可见少有客人光顾。一模样儿俊朗,面白净的小二见了马忙上来招呼:“二位客官,这是要吃饭还是住店?住店有上好的客房,吃饭也能给您做出烧尾宴来!” 令狐勇听了,笑了笑,“还烧尾宴,都快没客了。” 小二听了也不生气,有些油滑道:“您这不是来了么。” 此小生模样俊朗,可比起纳兰校尉可还差得远,令狐嫣在心里思付道。 令狐勇却说:“吃饭住店。将马牵过去卸了车,喂点草料吧!”说完拿出十文钱塞到小二手里。小二先是一愣,又拉住令狐勇的手,将钱“啪”的还到令狐勇手里,便牵着马去了。令狐勇愣了愣神,“嘿!有点子傲骨。”说完,走进店里。令狐嫣在后面掩嘴一笑。 待进到店中大堂,他似曾来过般环视了一下这家客栈。此时坐在柜内的掌柜,亦是须髯皆白的老者,见到令狐勇走进去,缓缓起身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令狐勇。 令狐勇走过去,两人对视一刻,令狐勇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老七,没想到你还活着啊。” “啊!真是三哥!”。 “七弟,是我!没想到你还活着啊!” 老掌柜上前揽住令狐勇的双臂,痛哭流涕起来。令狐勇也潸然泪下,让旁边的令狐嫣不明就理,不知所措。 掌柜见令狐嫣在旁,忙收住眼泪,说:“三哥和小娘子请坐!”待坐定,令狐嫣发现老掌柜左腿已残,走路一颠一跛。 令狐勇向老掌柜介绍令狐嫣,“这是内侄,这番来长安,亦是受兄长委托,送她来长安与贤婿完婚。” “噢!我还以为是三哥的女儿。” 令狐嫣此时插话道:“老掌柜,我本就是她女儿。” 老掌柜一脸惊愕。 令狐勇脸上掠过一丝严肃却绽开了和颜悦色的欣慰,道:“嫣儿,不要在这位世叔面前没个正形。” 老掌柜听了“哈哈”一笑,“不碍事的,要不请小娘子先到客房住下,我这就准备晚宴,为你们接风洗尘。” “老七,接什么风洗什么尘啊,这般说就把我当外人了。” “我们十六七岁就赴安西与突厥作战,那次在碎叶城与突厥兵厮杀,成百上千的死伤,我们兄弟七人侥幸活下来,在疆场上相识结拜成兄弟,竟也留住性命回到长安。若不是你和大哥冒死将我背回来,我这条命怕是早见阎王去了。” “老七,过去事不提了。时隔四十年再来长安,也是试着来到这客栈看看,没想到你还活着,真是高兴啊!” “三哥,七兄弟就剩我俩了。”老掌柜说完又呜咽起来。 “我知道,那一年大哥他们肯定难逃一死,若不是公主派我去太白山取圣水侥幸逃得一命,我也不可能苟活在这人间了。” “后来,他们还找了我,逼问我说出你的下落。我跟他们说从自安西回来拖着这条残腿开了这家客栈,已是一介平民,哪知宫中之事。我不知他的下落,要杀要剐无所谓,在安西没死在鞑子手里,死在你们手里也是个死。也许这话让他们良心发现,没有再为难我,可来客栈明察暗访的斥候却不少,一直监视了这客栈十来年。” “好在没有几个人知道我是华亭人,无从找我。” “如此说来,南宫玄没有出卖你?” “嗯,应该是。可他告诉了他儿子?” “三哥,何以知道是他儿子?” “我们在函谷关边上一个叫青龙镇的地方有过交往。” “哦……” 这时小二进来,朝老掌柜喊了一声“爹!” 老掌柜忙拉他过来介绍道:“快见过伯父,他可是爹的救命恩人。” 小二见了令狐勇,露出一丝笑意忙拱手道:“侄儿见过伯父大人。刚不知是伯父驾到,多有失礼,还请见谅。” 令狐勇忙笑着还礼道:“贤侄不必如此拘礼。我跟你父亲是过命的交情。今得见你,我很是欢喜。” 老掌柜听了面露喜悦,说:“我有一子一女,犬子单名一个渊字。” 令狐勇嘀咕道:“司徒渊,不错,配得上这副皮囊。”说完,以长辈的身份拍了拍司徒渊的肩膀,以示亲近。可他拍在他身上上,这小子有一股金刚之力回弹到他手上,心中暗吃一惊,他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老掌柜对司徒渊说道:“见过了你三伯,且去厨房准备些上好的酒菜,今晚我要与他一醉方休。” 司徒渊不动声色领命而去。当晚,令狐勇与老掌柜四十年的离愁尽付与酒盅,推杯换盏之中。 夜里,令狐勇久久不能入睡,想起四十多年前的那些往事,令狐勇当年是顶替扬州一家姓氏同为令狐的富户从军,那时他的名字叫令狐昭,自小父母双亡,堂兄堂嫂厚待他,将其抚养至十五六岁。 当初,堂兄往扬州贩卖鲈鱼和黄鱼,扬州那富户见了眼红欲抢夺堂兄的营生,这无异于断了堂兄的生路,可他势单力薄,奈何不了扬州富户。 而不久,扬州富户有了忧惧,朝廷为巩固边防重新募兵,家中有三子要抽一丁从军,三子都是娇生惯养,知道边塞常有战事,说宁死不去边塞,富户亦不想儿子从军遭受边塞之苦,便有意想用钱买一个人前往顶替。令狐昭听说之后,为报堂兄养育之恩前往与富户家,愿顶替富户儿子前往边塞,条件不是要钱,而是在生意上不得为难他堂兄。拟好协议,画押之后,令狐昭便将协议交与堂兄,堂兄深为感动,可担心他此去凶多吉少,准备宁愿不做生意,毁约也不让堂弟前往边塞。可就在他准备去扬州,令狐昭却留下一书,离开华亭已前往边塞。那堂兄正是令狐嫣的父亲。 令狐昭跟随一位卫姓的百户长,带着扬州府几十名新军行走了三月才来到安西龟兹。刚到龟兹,南方人很是不习惯西域的气候,加上一眼望不到边的戈壁沙滩,比起富庶的江南之地来,令狐昭很不适应,也曾动摇过想逃回华亭。可逃回去,那富户定不会放过自己和堂兄,与其连累家人,还不如自己一人受罪。 刚到军营,令狐昭年纪尚幼,百斤的弓都拉不开,练跑时脚抬不高被石头袢脚,摔得鼻青脸肿。为此,他少不了被那些老军耻笑,说这缚鸡之力打起仗来,不尿裤子才怪。 尽管如此,可令狐昭喜欢耍刀、枪、棍这些兵器,套路练得熟。百户长见了并未夸他,反而是骂他搞些花架子、不实用,要多练拉弓,练石锁,令狐昭年轻气盛不在意。 直到第一次与突厥兵遭遇,那是一次换防,百户长带着他们一百多人带着兵器辎重,在一个狭长的山谷突然遭遇三十余骑着马的突厥兵,百十来人对战三十来人本来很有把握,可这几队没有历战,也没有任何准备的唐军士兵顿时乱了阵脚,任百户长怎么喊也没用。三十多名突厥兵看到这一点,突然冲了过来,顿时马蹄声响,喊杀声震天,突厥兵善射,边冲边射,一阵箭雨,唐军乱成一团,首当其冲的军士害怕突厥兵的马和刀斧,纷纷后退,竟让出了一条通道,死伤了十几人。 令狐昭在队后,他见一骑突厥兵冲了过来,见突厥兵如此嚣张,一下就点燃了他年轻气盛的勇气,于是拾起一把不知谁丢弃的陌刀,冲到马前朝马腿砍去,腿立断,马嘶鸣嚎叫不已,这下正了唐军气势,大家纷纷拿起陌刀朝突厥兵砍了起来。 正当令狐昭得意之时,那名滚下马的突厥兵见是个小兵敢砍他的坐骑,提了一把弯刀冲过来就劈,令狐昭忙举陌刀去挡,“哐当”一声,虎口一阵剧痛,整个胳膊都麻了,他臂力太弱,根本承受不起突厥兵的那一砍,突厥兵举刀欲再砍向他,正想着这下完了时,百户长冲过来,从后面砍翻了突厥兵,救了他一命。 令狐昭经此战之后,懂得了厮杀之中力量的重要,开始苦练,拉弓、甩石锁、摔跤、攀援、长奔……五六个月之后,他双手已是厚厚一层老茧,二百四十斤的弓,说开就开,五百步外,说射左腿不会射到右腿;手提陌刀,碗口粗的树,一刀过去,应声而倒,而刀口斩齐;三四个军士近不了他的身。 不过一年到了景云初年,突厥获悉大唐政权更迭,朝中不稳之际,集几万之众突袭安西碎叶城。令狐昭所在的营已从龟兹移防至碎叶,他也已升任队正,是营中尖兵,碎叶城只有四千守军,且城墙低矮,多是土墙,补给不足。 此战,厮杀了三天三夜,唐军力战至两千余人,而城墙下突厥兵的尸体也不下三四千,正值初秋,天气尚热,尸臭熏天,唐军中出现瘟疫,碎叶城大总管决定弃城撤到高昌。令狐昭所在营三百余人负责殿后,区区三百余人失去城郭的保护,与几万之众对垒,无异于螳臂当车。 这是一场用计谋都不可能赢,力量悬殊的较量。突围在凌晨,三声号响,喊杀声震天,三百人骑马突然冲出城杀向突厥兵的主营,突厥兵本不善夜战,听到喊杀声仗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以为是唐军援军到了来袭营,顿时乱了阵脚。趁乱之际,碎叶城主力杀出,朝东南而去。突厥兵开始不信唐军会弃城,一直以为是唐军援兵到来,后来明白了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后,疯狂地扑向掩护撤退的三百唐军。 令狐昭所在营的三百勇士,成为刀俎上的鱼肉,可他们面对绝地,抱必死之心,与突厥兵血战大半夜。至天蒙蒙亮时,令狐昭已记不清他们杀死了多少敌人,也不清楚自己战死了多少人,只觉得紧握陌刀的手松不开了,手指与刀把仿佛连在了一起。此时,他们也看清周围多少突厥兵,黑压压的一片。 他想着此生可能就要在这异域了结,他脑子里闪过华亭,在大江上泛舟,到海里捕鱼,跟着堂兄前往扬州…… 他们准备着与突厥最后冲杀时,突厥兵布起了箭阵,围攻的军队后撤了几百步,他们被圈在了中央成为被射杀的猎物,三百人只剩下五六十人,都已伤痕累累。 还是那位卫姓百户长,大喊一声:“兄弟们,宁战死,不被射死!!!”说完便操起陌刀朝突厥兵冲去,突厥兵的箭阵射出一阵箭雨,其中一支从他胸膛穿过,他没有停下,而是还往前冲了几十米,载倒在地。 此时,东边已见红红的日出,令狐昭见百户长倒下,胸中顿时涌起悲怆与愤怒,他在狂奔中,在箭雨中,胸中一阵剧痛,眼睛模糊了,他想挣扎起来再向前冲,可他已倒地,只听到耳边传来好似遥远的厮杀声,慢慢地再也听不到了。 第十二章 碎叶之战 http://.biquxs.info/ 令狐昭醒来,发现自己趴在地上,衔了一嘴沙。感觉还活着,因感到腿脚发凉,有知觉。于是翻了个身,一阵剧烈咳嗽,从嗓子里咳出沙来,吐了几口才缓过神,望见满天星辰。 动动胳膊和腿,好像并无伤,再摸摸胸口,铠甲也完好,并未被箭所穿。他纳闷不已,当时明明是前胸受重击倒下,这会怎么会没有伤?难道真的已经不在人世,到了阴曹地府吗? 于是他又环顾一下四周,见身边躺了不少唐军兄弟,而不远处有动静,像是活物在啃噬什么,莫非真见鬼? 突然,一双犀利带有寒光的眼睛在夜色里闪过,“狼”,他喊出声来,狼也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后,开始凶相毕露,龇牙咧嘴。原来狼在啃噬唐军兄弟的尸体,他下意识地往边上抓了一把,抓到一张弓,然后从旁边尸体上拔出一支箭,搭箭,“嗖”的射了过去。 只听狼哀嚎了两声,便挣扎着倒下了。可不久,远方传来“嗷——”的狼嚎声。 不好!是一群狼在。他赶紧爬起来,将弓搭在背上,然后找了把趁手的陌刀,搜罗了三十来支带血的羽箭,他抬头再望了望北极星所在,然后沿着往东的方向跑。 这时他又发现,一里开外是突厥兵的营地,营地外还有篝火和来回走动的哨兵。他便放慢脚步,避免惊动突厥兵。 战场上到处是战死的唐军兄弟和突厥兵,有些死状极惨,也顾不得许多。他想自己也许是断后营中唯一活命的人,也来不及细想在这样惨烈的厮杀中怎么就他一个活了下来。 走了半里路,他听到一个声音细微在喊:“兄弟。” 他停下来,以为是幻觉,没想到又喊了一声,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边上靠着一个人,再向他挥手。死人不会招手,是鬼是人过去看看。 他跑过去,是一名幸存的唐军,原来他小腿中了箭,夜色中也能见他满脸血污,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看不清年纪,但从声音判断,应该与自己年纪相仿。 箭已对穿了他的左腿,令狐昭拿出匕首,将箭羽一端削断,猛的用力将箭头拔了出来,痛得那他忍不住,“哎——呀”一声。急得令狐昭赶紧用手捂住他的嘴。 问他有金疮药吗?说没有,也许队正身上有,队正就躺前边不远的地方。于是令狐昭赶紧寻了过去,翻了十几具尸体终于摸到了金疮药。 正在给那伤病上药时,狼群已寻到了那只被射杀的狼前,不断哀嚎。这让令狐昭很是着急,以狼的本性,必会闻风而来为同伴报仇。 他边上药边问伤兵叫什么? “司徒易”。 “哪个营的?” “渭南营”。 “你们不是突围了吗?” “刚出城,突厥兵就围了上来……估计能有七八百人突出去就很幸运了。” “这仗打得真惨。” “我们渭南营估计没几个了。” “我醒来时见有只狼在啃噬兄弟的尸体,我将其射死了,狼群可能会闻着气味会来报仇,得赶紧走。” “我腿受伤走不快。要不你先走,别管我!不然两人在一块,谁都走不了。” “都遇到了,怎能丢下你不管。再说我没受伤,能背你出去。”说完不由分说,将司徒易扛起便走。 狼群果然跟了上来,借着星光,看到狼如幽灵一般跟了过来。 司徒易趴在令狐昭的背上,往后瞧了一眼,见到十几双在暗夜中发着绿光的狼眼,忙拍打到,“兄弟你快放我下来,你一人先走。我来断后。” “莫怕,我们再走远一些,远离突厥兵营地,再来收拾这些畜生!你且拿好羽箭。” 司徒易紧张亦歉疚,想着自己受伤让这位素不相识的兄弟背着跑很是感动。他完全可以放下自己独自一人去逃命,现在身后又跟着一群狼,还不知如何摆脱,只得将弓和羽箭紧握在手。而令狐昭一手揽着他的腿,一手提着一把陌刀。他的肚腹顶在令狐昭的肩上,颠簸着走出三里地,他实在受不了呕吐起来,令狐昭才将其放下来。 当两人一个累得瘫倒在地,一个呕吐不止时,几个黑影突然围了上来,令狐昭大惊:“不好,狼来了,快搭弓射箭。”自己则立即站起成弓步,放低腰身,将陌刀紧握在手。司徒易则心一惊,搭上箭拉开弓准备放箭。黑影却说出话来:“兄弟,哪个营的?。” 听到是汉话,两人又大松一口气,回道:“扬州营”、“渭南营”。围上来五个人,为首的一位是“凉州营”队正皇甫衷,另外四人皆为“南阳营”的军士。 劫后余生,让七个人庆幸自己暂时活了下来。 皇甫衷是凉州人,对安西气候、环境颇为熟悉。当司徒易说后面跟着一群狼时,他并不以为然,说:“狼滑得很,看到我们有七个人且有武器,不会冒死向攻击我们的。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向东,摆脱突厥兵,循道回到龟兹。” “不去赶队伍?”南阳兵刘进问道。 “队伍现在估计只剩七八百人了,且粮草不足,再遇突厥骑兵,根本无招架之力,再说我们也跟不上,只有靠自己走回龟兹。” “这位兄弟腿伤了怎么走?”刘进继续说道。 司徒易听了后说道:“各位兄弟,我走不动不连累你们,你们赶紧走。刚承蒙令狐兄相救,且让我自己在这休养几日,再寻道往东。” 令狐昭听了对着南阳兵怒道:“司徒兄弟是我从死人堆里扛回来的,我不管你们怎么看,总之我要背着他一起走。” “令狐兄,你的情谊司徒领了。但请你和他们赶紧走。否则突厥兵杀过来,我们都没命。我那一队的兄弟都战死在这里,我不孤独。”说完有些哽咽起来。 “不行,我背着你走。我决不丢下你。” 站在一旁,久不做声的皇甫衷说话了:“都不要争了,现在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往东还要翻雪山,走戈壁,多一个人就多一份信心,多一份力量,只要我们七人齐心,回龟兹不是梦。令狐兄弟,我和你一起背司徒兄弟走。” 其他四人见皇甫衷如此大义凛然,便不再多说什么。事不宜迟,趁着夜色,将武器粮食收拾妥当后往东走,离突厥骑兵越远越好…… 此后,四人历经两月,遭遇过小股突厥兵,也碰到过横行于丝路的强盗……他们从落叶之初,走到大雪纷纷,才来到龟兹城外。 到了龟兹城,知他们是从碎叶城回来的,龟兹几千军士列队相迎。因为只有他们七人突围回到了龟兹。自此,安西边军的凉州营、扬州营、渭南营、南阳营都不复存在。他们回到龟兹后,结拜为异性兄弟。几月后,边军移防,令狐昭、皇甫衷与南阳营的四位兄弟入选羽林军,司徒易因箭伤,左腿残了,家又在渭南,于是回长安开了家客栈…… 窗外传来一声响,打断了令狐昭的回忆。他马上警惕起来,侧耳细听,却是一只猫。自此放下思绪,睡了。 第二天一早,刚洗过脸,司徒渊来叫:“伯父,有人找。” 令狐昭疑虑窦生,出门示意司徒渊轻声,司徒渊说,一大早一位年轻相公便寻来说要见你。 令狐昭下得楼来,来到客栈大厅,但见一面色黎黑,敦实,不失俊朗的后生在等候。 见令狐昭下来,忙问:“小生见过叔父。叔父,请随我来。” 令狐昭听到长安有人叫“叔父”有些莫名,但见后生觉得有些熟悉,像是华亭人,便不得不与他一起走出客栈。 走至客栈拐角处,后生说道:“望叔父恕罪,鄙人是徐臣。” 一听是徐臣,令狐昭马上笑着说:“贤婿,是如何找到我们?这么着急见你娘子?这就去见,何必叫我出来?难道怕丑不成。” 徐臣则一脸紧张道:“叔父,且先随我来。”穿过几条巷子,在一僻静处寻了一酒店,二人便进去找了楼上一雅间,徐臣点了几样菜,温了一壶酒,这才开始说话,“叔父,我于前几日收到家中来信,方知您带着令狐娘子来长安与我完婚。我要几个属下整日在通化门、春明门前打探,没想到还是错过了。” “贤婿,见你家娘子要来,很是高兴吧!” 徐臣低着头,沉默了一刻说道:“不瞒叔父,我已在长安成家。” “啊!怎么会这样?”令狐昭站起大怒。 “叔父,您先息怒,听我细说,我怎么敢违背父母之命做出毁婚之举。可这是皇上赐婚,我不敢不从啊。” “皇上赐婚,那你可以上奏,自己在家中已有婚约。徐臣啊,你这是连累了两家人,害了嫣儿!” “赐婚我并不之情,是贵妃娘娘向皇上上奏,说我护驾有功,要重赏赐,并将身边一名宫女赐予我为妻。 传旨公公向我传达皇上口谕,我忙如实禀报,说是有婚约之人,不敢欺君。可公公说,皇上乃金口玉言,言即已出,岂能收回,你若不从,可是欺君之罪!!! “我大惊,欺君乃是死罪。此后,多年不书家信的我,书信一封,用暗语告知家父,本以为他能读明白在家将与令狐娘子的婚约解除,没想到他将令狐娘子送来了。这如何是好。” “你如何不明书?你为何常年不往家中写信?” “叔父也在羽林军中呆过,尉官以上书信都是要巡查的,以免泄密。至于不往家中写家书,是因兄弟几人,家父偏偏要将我送上疆场,差点丧命。” 令狐勇先一惊,他怎么知晓自己在羽林军中呆过?他还是不动声色道:“那你不知托可信之人另起一封,你这是大逆不道,这不是折腾人嘛。” “是!是!” 令狐昭有些怒不可遏,想着从华亭出发,带着嫣儿跋山涉水一路走到长安,竟是这样一个结果,如果不因这事,他还好好地呆在华亭,过着悠闲的日子。这人送来了,却无从完婚了。这叫什么事。怎么回去跟大哥他们交待。 这个徐臣实在令人气愤,他不信徐臣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厉声道:“徐臣,人我给你送来了,你瞧着办!” 徐臣忙筛满一杯酒,举杯道:“叔父,且先饮了这杯再商量。” 令狐昭拒绝端杯,而说道:“没什么好商量的,我从不喝早酒。” 徐臣只好放下杯子,缓缓说道:“叔父,看您来了长安,我这么快就知道了您的下落,你也知道宫中那些内卫也不是吃素的。我一说想必叔父也明白。” “你!难怪你连我在羽林军中呆过都知道!!!” “叔父,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没办法。欺君之罪谁也担当不起。” “你叫那些内卫来,四十年前他们抓不着我,四十年后,我也不怕他们。” “叔父,还没您想的那么严重。您可以不为自己考虑,但是要为令狐娘子考虑。” 令狐昭一下被击中了软肋,个人事小,可是连累嫣儿和大哥一家,是他所不能承受的。 “那你说怎么办吧?” “叔父,你们且到长安城安住些时日,好吃好喝的,然后您佯装找我,到时给您奉上一份公函,对令狐娘子说我已外调执行秘密任务,三五年回不来。你们便可打道回府,路上用度全由我来支度。您回去后,切不可说起我现在状况。这事闹将起来,对谁都不好。到时我再撰写一书,作为与令狐娘子解除婚约的凭证,让她再找个好人家。” “你!盘算得好啊!可嫣儿现在已近三七年纪,谁家这么大的女子还没有婆家?” “叔父,侄儿也是被迫无奈。此事只有如此处理才妥当。” “不要叫我叔父,老朽担当不起,你枉为徐家人,枉为华亭子弟。一个欺君之罪,将你吓成这样。你也是上过疆场的人,不是贪图这点荣华富贵,何至于如此?” 徐臣听了脸色阴沉了下来,猛的端起桌上杯酒一饮而尽,“叔父,小侄该说的已经说了,至于您怎么做您斟酌。小侄还要值守,恕不能多陪叔父,告辞。” 徐臣走了两三刻,令狐昭才缓过神来。连饮三杯,夹了盘中几块酱牛肉压了压酒。正准备走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走上楼来。 是上官云,听到这位员外郎的声音,令他感到亲切,本应该见面感谢他的照应,可现在徐臣和嫣儿之事僵成这样,若被问起不知如何作答。 正当他踌躇当见还是不见时,上官云掀开帘子来看,见不是他找的人,忙说:“对不起,找错了!” 可转念一想,定晴一看,开心地笑起来:“啊!原来是令狐老先生,真是荣幸!!!” 令狐勇忙起身迎道:“原来是员外郎大人,今真是三生有幸啊!大长安里,出来吃杯早酒,碰上了大人!” …… 第十三章 灞桥又别 http://.biquxs.info/ 令狐昭说是来喝早酒,可见了上官云不知请进来坐,还是不请。 而上官云早已瞥见了桌那面有一空位,及一个刚饮酒过后的酒杯。联想起了在青龙镇南宫寒说起令狐“勇”是他父亲的故人来。 索性,不等令狐昭踌躇,说道:“我约的那位莫逆之交还没来,可否与令狐先生叙叙旧。” “快请坐!”令狐昭忙说道。 “先生,令狐娘子去哪里了,这长安可大得很,巷子可多,别迷失了方向。” “大人,适才老朽刚与一位故人见面喝几杯,嫣儿没跟我出来,在客栈。” “老先生人脉真广,从华亭来,到长安也有故人。令狐娘子可见了如意郎君?” 令狐昭听到此问,心中正为难,想着在青龙镇,与上官云相处也颇具真心,便有意想与他一说,于是索性叹息一声,先没有回答。 上官云见状,“老先生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令狐昭依然沉默。 上官云肺腑道:“令狐先生在青龙镇可以信任纳兰校尉,在长安也可以信任本官”。 令狐昭听到此话,与上官云对视良久,说道:“不瞒大人,老朽刚才见过的便是嫣儿的夫婿徐臣。” “徐臣?可是左羽林卫的那位昭武校尉?我记得今年上巳节皇上赐婚于他,以褒奖他的忠勇!当时还被传为美谈。” “大人,正是……”令狐昭嗫嚅了一下。 “这可不好!棘手。”上官云大惊。 “老朽与嫣儿从华亭到长安,前后走了差不多六月余,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结局。这事老朽还不知该如何与嫣儿说起!” “你们不能久留长安,徐臣欺君已成事实,此事一旦被人告发,难免就会连坐。我建议你们尽快返回华亭从长计议,只要你们和徐臣都不提起,嫣儿择婿另嫁,可保两家周全。” “谢大人提醒。老朽也知这个理,个人事小,要是连累全家事就大了。我这就回去,找个理由先瞒着嫣儿离开长安。否则兵祸一起,我们将流离失所。” 上官云一惊,明白令狐昭后面那句话的意思,不由佩服道:“先生不愧为老军,鼻子还是灵得很,一闻气氛即明白一二。老先生这几日在长安停留,如遇到什么难事,可到兵部找我。另外,我可书一文牒,解决你们的回程之忧。” “多谢大人关照。我即刻就回客栈,带阿嫣在长安转转,即启程回华亭。” “住哪家客栈?” “朱雀坊结义客栈!” “噢?” “怎么,不妥吗?!” “不!不!有事好去找您。” “好!那老朽先告辞了。”令狐勇说完便拱手退去。 结义客栈,上官云其实是知晓的,他刚入仕时,任中书省知录。主要职责是抄录各地汇集上来的秘密信息,每月皆可见关于结义客栈日常出入人员的详细邸抄。很多当时的内容他还有记忆。 今听到令狐“勇”住在结义客栈,颇为一惊。当晚,太子召见他时,他将此事向太子禀报。 太子听了若有所思的问道:“确定住结义客栈的老军姓令狐?” “殿下,没错!” “父皇当年剿灭太平公主一党时,连累近四五百口,记得当时公主一近侍在外办差,躲过此劫。据说这位近侍智勇过人,是安西碎叶与突厥的景云之战中活下来的七人之一,七人中六人后来皆入羽林,成为太平公主的侍卫,尤其这位令狐颇得公主赏识。公主殁后,内卫查了他近十年,都未曾查到。” “小人当年在中书省做知录,经常要抄一份邸报,与这件事有关,这七人姓氏好像有皇甫、令狐、司徒……时过境迁,其他四人小人记不得了。司徒易是他们中受伤致残的一位,回来在长安开了一家客栈,这家酒店被监视多年,就是为抓捕那位漏网的令狐氏,可他后来没在这家客栈出现过。” “那你所说的这位令狐很有可能就是当年的令狐昭。当年内卫也找到他的原籍扬州,家中已落败,家中人也远走他乡,失去了线索。” “殿下,这位令狐来自华亭。那有可能当年他是替人从军!” “极有可能,一些富贵子弟受不了边塞之苦,会出钱请人当兵。” “殿下,您看这事该如何办才好?” “此事过去差不多已是四十余年,且当年他们与突厥兵作战厮杀,留得一命已很庆幸。再说护卫公主亦是职责所在,念其忠勇,这事不宜追究了,让他速回华亭,不要让父皇知晓。” “殿下所言极是,令狐老军虽年事已高,可忠勇仁义精神尚在,在青龙镇若不是他,纳兰校尉恐已遭毒手。” “如你所说,这种身经死战的老将,若为我们所用就好了。如今安禄山那个大胖子已是磨刀霍霍。国难思良将啊!” “殿下,安节度使或许迫于陛下的威名不敢起兵。” “胡人中有剖腹救睿总的安金藏,亦有顽冥不化安禄山。” “殿下所思深远。” …… 令狐昭回到结义客栈,令狐嫣见正因不见他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亚父,谁来找你?为何也不带上我?” “噢!是上官大人闻讯差人约我出去喝了杯早酒。见天尚早,就没有叫你。今天我带你去逛逛长安的东市,买些物件。徐臣我已委托上官大人去知会了,相信今明两天,他就要来接你咯!” 令狐嫣听了转过身羞怯不已。 令狐昭佯装高兴地带着令狐嫣在长安城里转,先去长安城的东市,这里聚集多是大唐东部而来的商品聚集地,应有尽有,看得令狐嫣眼花缭乱,脸上洋溢着对生活美好的向往。 令狐昭看在眼里,心中却疼痛不已,他在谋划着如何掩盖这一事实,让令狐嫣跟回到华亭。 第二天,令狐昭又带着令狐嫣去了西市,看到琳琅满目的西域风情,令狐昭亦是感慨万千。此生,应是最后一次来长安了,尽管四十年前在长安城呆的时间不久,但经历那次皇权的更迭,其中的波涛汹涌足以慰藉平凡的一生了。他明白自己只是一个小人物,公主待她不薄,他想用一生去报答她的知遇之恩。 当他再回长安城时,发现自己曾经执着的那个信念已经显得不重要了。四十年来,那位赐死公主的皇帝如愿以偿得到了最高权力,他的宏图伟略,让大唐焕发出从未有过的荣光。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包括他和很多人都嗅到了繁华锦秀后面蛰伏力量的蠢蠢欲动。他老了,他躲藏了四十年,耗费了大好年华,那些年里他一直想着复仇,没有婚娶,没有孩子,一直帮堂哥打理生意,他不想有牵袢和负累而影响到他为公主复仇。 可是,他老了,他想若不是那次不是去太白山天池,他也与其他五兄弟成为刀下之鬼,那样倒还省去了不少事。他不怕死! 从西市回到客栈时,上官云已等候多时。令狐昭见到马上明白上官云用意。 寒暄一阵,令狐嫣十分期待从上官云口中得到徐臣的消息,而上官云却慢条斯理的说道:“令狐先生,令狐娘子,前日老先生委托我去找徐臣,我便马不停蹄赶往羽林卫北衙……” 上官云顿了顿,咳了一声,继续说道:“十分不凑巧的是,陛下明年将东巡前往泰山举行封禅大典,徐校尉作为先锋已先行为陛下东巡做准备去了!” 令狐嫣听了立马急了:“怎么能这样?他爹已来信说送我来长安完婚的。这……”说完嘤嘤的哭了起来。 令狐昭佯装怒斥道:“徐臣怎能这样?我父女俩千里迢迢赶来,他倒好,一面不见,办差去了山东。这叫我俩如何是好!” “令狐老先生,你也知道这军令如山倒,封禅吉时据司天监的人说,封禅大典推算,要到明年中秋时节去了。你们若要等徐臣归来,也恐到明年初冬,如若陛下游兴未尽,再巡视其他各地也未可知啊。” “亚父,我们一路东来,怎么就没碰上徐臣?我们今天到了长安,可他又不在,要不我们就在此等候一年。急人就书信告知父亲邮些银钱来。” 令狐昭见令狐嫣如此决绝,定是开始依恋起繁华的长安城来,于是向上官云递去求助的眼神。 上官云领会后马上补充道:“令狐娘子,在长安城住一年可开不得玩笑的,本官居五品,年俸禄才四十两多点银子。在这长安城也只能租住在南城,每天骑马来回赶,根本不敢将贱内和犬子接来长安,是因为这里安身太贵,寸土寸金啊!。” 令狐嫣接着说道:“嫣儿,上官大人说得一点没错,这长安城我们来逗留一番,转一转可以,要是住一年,又没有正经的营生,你爹也出不起这银两。不如我们先回华亭,待徐臣将差事办完,由你公婆召回家中,在华亭完婚。你看如何?” “亚父,回去我们又得走上五六个月,这舟车劳顿的……” “嫣儿,我们来时走了些弯路,这次回去我们走一半水路,你就会觉得快了!” “可是,亚父,你说这千里迢迢来完婚的,连夫婿都没见着,这回去着实不好见人啊!” 上官云道:“事出有因!令狐娘子夫婿为当今陛下办差,这是莫大的荣耀啊!怎么不可见人!” 令狐昭觉得这样骗嫣儿又有些于心不忍,可不骗现在让她知道内情,要是生出什么事端来,自己也驾驭不了。且他自己也感觉多年前的那个身份,也越来越被人知晓怀疑,如若当今天子真抓了自己,嫣儿失去庇护,怕是连华亭也回不了。再说,若回程晚了,一旦战事起,叛军堵了潼关进攻长安,将无以躲藏,只能翻过终南山,入汉中,借蜀道进大江。蜀道难行,嫣儿恐难以胜任。所以,眼下之计先骗嫣儿离开长安,过了函谷再南下信阳到房州,才是上策。 令狐嫣嘤嘤哭声引起了司徒易的注意,上来询问因何事?令狐昭朝他挥了挥手,他似懂非懂的下楼去了。不曾想司徒渊此时端了一壶茶上来说道:“伯父、令狐姐姐这是要走吗?怎么刚到几天就要走?伯父若是担心房钱大可不必。伯父当年救我父亲一命,就是住上八年十年也应该!” 上官云和令狐昭没想到司徒渊耳朵如此灵便,此事被他听去,正踌躇不知如何是好时,司徒易在楼下喊道:“渊儿,还不快下来,大人的事情,你少插嘴。” “父亲,我只是希望伯父与令狐姐姐多住些时日嘛。” “下来!!!” 司徒渊只好悻悻地下楼去了。 令狐嫣正欲说话,令狐昭接了腔过去说到:“嫣儿,此事亚父自有主张。在家你听从父母,这一次是我带你出来,你一切听从我的安排。可好?” “嫣儿听从亚父安排即是!” “那好,我们明日即启程,” “我带了一份兵部通关文牒,两位带此文牒,沿途可住驿站,可换快马,各路关口都不会阻拦。这样返程也会快很多!”上官云说完,将文牒呈了过来。 令狐昭忙接过后,连声道谢。 而令狐嫣则一脸茫然,感觉这好像是亚父和上官大人串通好的。 晚间,令狐昭向司徒易辞行,司徒易也自知令狐昭不宜久留长安,便没有刻意挽留,只是情不自禁落泪,想到明日一别,今生将不复再见,而碎叶疆场厮杀和患难之情谊历历在目。 久久的沉默之后。 令狐昭问:“渊儿习武吗?” 司徒易答道:“平时也见他耍刀弄棍的,但不知他功夫到底如何了!大儿子现在在朔方军中,我不能将两个儿子都送上疆场。” “那是。那天我试了一下渊儿的功夫,感觉气力不在我之下!” “他哪能跟你当年比。你当年可是猴虎附身,灵巧又勇武,我们当年那阵势,他们可没见过!” “你可曾见他与哪些人交好?” “平时多在客栈,有几个狐朋狗友,偶尔聚在一起,但也不见他干什么坏事,有的是胡人,还带来客栈过。平时我腿脚不灵便,也管不聊他那么多。” “渊儿,是个练武的料,且人聪明机敏,是可造之才啊!” “承蒙三哥褒奖,我也不指望他什么,安安心心将这家客栈经营下去就好。” “是啊!有个儿子养老送终总是好的!” “三哥,这么些年,你也没成婚,膝下没有个一男半女的。” “老七,没什么,一个人挺好,没什么连累。军人,马革裹尸,我只要将嫣儿送回去,就没什么在意的了。” “三哥,你一生都这么义气!” “老七,我老了!” “是、是,我们都老了。” 第二天一早,两辆马车从朱雀坊出来,经过几条街道出了春明门,在灞桥上停了下来,灞桥上浓雾弥漫,空无一人。令狐昭悦下马车,朝后车喊道:“老七,就送到这里吧!” 司徒易由司徒渊搀扶着走下马车,拱手道:“三哥,老七只能送到这里了,一路保重!”说完,流下两行热泪。 令狐昭掩抑住内心的激动,说道:“老七,保重!”接着对司徒渊道:“孩子,好生照顾你父亲!” 司徒渊拱手答道:“侄儿遵从伯父教诲!” 令狐昭从他的眼中读到一丝难以琢磨的眼神。转身驾车消失在浓雾里。 第十四章 兵祸已起 http://.biquxs.info/ 天至冷,已是大雪节气。独孤月深夜听闻窗外沙沙作响,应节落雪了,屋中火盆尚有余烬,被冷榻凉,索性起来,掌灯去客栈厨房舀了一壶稠酒,放在火盆边,借余烬煨热,饮了半壶,尚觉身上阴寒之气渐被入腹的温酒驱散开来,周身暖和起来便沉沉睡去。 一夜好梦至天明,被在楼下的司马错喊声叫起。清梦被扰,待披衣开门正欲发作,望见屋檐、院子、山川一片白,下雪了,气消了大半。司马错站在院中告知,她的马少了一匹。独孤月视她的两匹爱马为亲人一般,一听马丢了,顿时乱了心神。 两匹塞外矮马跟随她已五六年,是两匹骟过的公马,一匹叫追风,另一匹叫咏月,二马忠主,时间久了与主人心性相通。虽说上次独孤月准备忍痛割爱,将追风送南宫寒,也是下了好大决心。 马不见了,这急得她赶忙回屋拿上披风,戴上毡帽,手握横刀,来到马厩,果然只剩追风在了。她大喊:“追风,咏月去哪里了?” 追风朝她嘶鸣了一声,独孤月赶紧套好马鞍,解开缰绳,翻身上马迎着风雪就奔了出去。司马错见状,赶紧叫来李道、万佛骑马快跟上,可一转眼功夫,独孤月已绝尘而去。 独孤月任由追风穿过驿街往南,到了山路慢了下来,不时打鼻鸣,闻了一阵之后,朝着山里跑去。昨夜大雪,路上积雪约有一尺来厚,树枝上也积了不少雪,路上有声音震动,雪便掉了下来,落到帽子上,披风上。 独孤月前些时日巡山,多在东西之间的那些小道,却从未来过南面。因为南面是深山,山高林密,越往里走,瘴气蔓延,野兽出没,大虫横行,只有几个彪悍的猎户生活在里面,时不时会来到附近驿镇用毛皮、兽肉、野味换些粮油、布匹、及铁器。猎户多是说不清楚来路的人,过去做什么、做过什么都没有几人能说得清楚。镇上也只有几个樵夫熟悉山里的情况,一般人不轻易踏进大山里,要进也是结伴而行,一是怕虫狼虎豹,再就是走进去了怕迷路出不来。 走到山口,迎着呼啸的山风,追风已经急不可耐要进山了。它与咏月五六年耳鬓厮磨的,熟悉彼此,昨夜怎的失散,可能让追风十分懊恼,一心要找到咏月。 追风载着独孤月站在山口停了下来,不再走。她拍了追风几下,追风依然不前。独孤月知道追风预知有危险,于是决定等司马错等人来了带几个人进山,可等了约莫两三刻也不见人,她担心咏月出事,索性心一横,在追风的屁股上猛拍了几巴掌,追风得令后沿着山路一阵狂奔,就进到了莽莽大山了。追风一任往前,奔了七八里来里,似乎已嗅到了咏月的气息便慢了下来,不时打着鼻鸣。越往里,林子越密,路越见小,山里毫无人迹,独孤月心中忐忑,抽出横刀,不时砍断小径上的树枝,给后面赶来的人留下记号。 一路上她都在想,这马丢得蹊跷,追风咏月两匹马性子不同,追风性烈,一般人近不了身;咏月温和,可是生人也未必能能驾驭得了,不知怎的跑到这山里来了……,这傻马会不会已经被宰?想到这里就不敢往下想了。 不多久,来到一个山坳,路边有一棵大槐树,树下应是一块平地,平地上皆是雪。 追风在雪地上伫立良久,打了几声鼻鸣,嗅了嗅,突然发出了嘶鸣。紧跟着,山上传来一声马嘶,听声音正是咏月。正当她翻身下马,为找到咏月而高兴时,突感山上“嗖、嗖”两支羽箭射了过来,独孤月心想:“不好,中计!”就势一滚,滚到槐树后躲了起来。她是躲过了暗箭,可听到追风惨叫嘶鸣几声,“啼哒、啼哒”跑进旁边的荆棘丛中,应该被射中了。 独孤月不敢露头,深知这是诱她入局,在这莽莽林中,将她当成猎物一样射杀取乐呢。 这次,她预感到真的被置身于险地了,没有上次那般幸运有高人出手相救,怪自己行事鲁莽,明明追风已知危险,还不分来由、着急上火,就上了圈套。她不知这两箭之后,对方接下来的手段是什么?也不知这一方寸之地,对方布置了什么机关,让她绝不敢乱动一下。她听到追风在自己不远处嘶鸣惨叫,应该受伤不浅。山上咏月也不停嘶叫,像是被人拿着鞭子抽打。她却只能干着急,除非有人来救别无他法。 刺骨的寒冷还是让她渐渐冷静下来,她想要么决死一战,不能拖,拖下去,她将被冻得横刀都拿不起;要么投降乞怜,这是她作为豪侠后人最不齿的事。于是,她索性喊道:“山上什么腌臜人,盗我的马,还想用箭射死我?” 话音刚落,山上便传来:“哈哈!久违了,驿长,今天就想看看你的窘相,要不让你在青龙镇呼风唤雨,能得不行。你再能,看有何手段,走出这林子。哈哈哈” 独孤月陡然一惊,这声音好熟悉,回想半刻,原来是伏牛客栈的二娘。真没想到她躲在这里来了,这胡女还真有两下子,孤身一人敢在这深山老林里。 她也打趣道:“原来是二娘啊,我道你凭空消失了呢,没想到在这里与财狼虎豹为伍,一个女人家不容易吧!天冷啊,跟我回青龙镇,吃上几杯温酒,来几盘貘炙。我知你罪孽尚浅,可保你周全。” “驿长,你还是想想你自己怎么去见阎王吧!”山坳另一边又传出一男人的声音,话语刚落,从左侧又射来两支羽箭,“咚、咚”没入槐树干。正当独孤月想着背后、左侧都有弓箭伺候无处躲藏时,二娘却压了声音用胡语低声音喊道:“留活口。 殊不知,独孤月是懂胡语的,关中世家哪家不养几个胡婢呢。她听到后暗喜,只要不被活捉,他们不会置自己于死地,便依然不动声色躲在树后,想办法找个破绽再趁机逃脱。 二娘又继续说道:“驿长,今日不是你来劝我回青龙镇,你已自身难保,先想想自己怎么受死吧!那晚,你胆敢跟踪我们,若不是有人救你,你这麻烦早被除了,何须用得着今天这招来伺候你呢。” “哼哼,你们胡作非为,抢朝廷邮车,杀我兄弟,我迟早要拿你们的人头,为他们报仇。” “驿长,别做白日梦了,你现在拿什么报仇啊!你不是找我们找了很久了吗?现在我的人头就在你面前,你来取啊!哈哈哈” “听这口气,这位是藏身破庙的哑巴啦。” “哈哈!不愧为驿长,还知道我!可我不是哑巴,我装哑巴骗过你们几年。”哑巴得意忘形道。 “你的确不哑,要不你下来咋俩就在这雪地里厮杀百十回,教你怎么做人。”独孤月激道。她猜对方应该只有两人,准备等哑巴若真下到平地里,来几个狠招将其打倒,再独自对付二娘一人就轻松了。 哑巴在青龙镇装聋作哑四五年,在全镇人的眼皮底下还劫了一良家妇女,却不被人所知,这点忍耐还是有,便戏道:“哈哈,驿长想什么呢。好不容易将你困在这里,才不跟你死拼呢。你还是乖乖受死,不想死呢,就从了我们,于大家都好,呵呵呵。”说完,传来一阵淫笑。 独孤月更加坚信了他们是想活捉自己,并非要置我于死地,想必我对他们还有用,要不刚才这几箭射下来,真对着我射,我焉能活?如此,更不能束手就擒。想必这周围还布置了陷阱,他们两人下来与我相斗未必有胜算,就想趁天寒地冻来熬我,让我冻僵才好拿下。 这退不得,进不得,追风中箭受伤还在一旁不时嘶鸣,咏月还不知如何。唉,真是怪自己鲁莽,咏月没救成,还搭上了追风。 正盘算着该如何逃脱之时,突然传来马乱踢和嘶鸣声,只听二娘“哎呀”一声惨叫后,听到马从山上冲下来,二娘喊道:“哑巴!快射死这匹马。” 冲下山的正是咏月。昨晚不知他们用了怎样的手段将这匹马赶到这荒山野岭,但它感知到自己主人有了危难后,不顾一切挣脱束缚要救主人。 咏月冲到槐树边,独孤月瞥了一眼,只看见马身上全是伤痕,她来不及怜惜,猛地窜到马身上,紧抱咏月脖子,沿着来时路一阵狂奔,只听背后射来的羽箭擦肩而过,还有追风一阵悲壮的嘶鸣…… 约莫跑了四五里,咏月慢了下来,喘着粗气,独孤月翻身下马,才见咏月屁股上中了一箭,没入两三寸,可这匹爱马硬是强忍着奔了这么远,直至脱离险境。独孤月很是感动,却不敢久留,牵着咏月继续往外赶。 想着已脱离险境,放松警惕,在过一片林密时,猝不及防从上面落下一张网,将独孤月罩住网里,她抽出横刀对着网绳又劈、又砍,可无济于事,还好咏月没被罩住,挣扎几下挣脱跑进树丛中去了。 独孤月想这下真完了,丛林中闪出三个蒙面人,用刀指着她:“再动,就杀了你。” 独孤月气不打一处来,嚷道:“要杀要剐随便,老娘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爹娘养的。” “独孤驿长,知道你不怕死,但有你害怕的。哼哼”说完朝着独孤月后颈猛的一击,独孤月便晕了过去。 话说李道和万佛跟着追风的脚印来到进山的山口,他俩亦不敢贸然进山,便留李道在路口接应,万佛回到镇上向司马错报信,司马错听后,立即召集莫四、铁匠、屠夫等一干人来到路口。刚到,一驿卒骑快马而至报:“轩辕大人到了青龙镇,速请驿长。” 司马错嘀咕,这个节骨眼上,轩辕大人怎么来了,他不敢怠慢,令几人守在路口等候驿长,自己赶忙回到镇上。司马错走进后院,见轩辕乐道正望着桂花树上的积雪出神,司马错叫了一声才转过身,回头见司马错已到,行礼寒暄过后,轩辕乐道问道:“亭长,这大雪天也公事繁忙啊?” “大人,昨夜独孤驿长的马被盗一匹,驿长骑了另外一匹追到南面的山里去了。我正准备带几个兄弟去接应。” “哦,先将这事搁搁,我此来有重大公干,来查看青龙镇所备粮草。” “大人,是不是范阳那边有什么动静?” 轩辕乐道:“何止是动静,已是狼烟起,战鼓擂了。” 司马错倒吸了一口冷气。 轩辕乐道继续说道:“邸报八百里加急已送到长安了。” 司马错感叹道:“虽说咱大唐建国以来边疆常有战事,可这中原关中可真是安定多年。太平盛世,这兵祸一起,可是生灵涂炭啊!” “司马亭长,这不是你我能说明白的啊。你还是带我去粮仓看看吧。” “大人说得及是,这兵祸一起,范阳至洛阳上千里平原无关隘险阻可挡,函谷关就首当其冲了。鄙人自从父辈手上接过亭长一职,粮草常备,不敢有懈怠,就怕有朝一日朝廷急用。” 于是,两人来到镇西的粮仓验过之后,轩辕乐道颇为满意,叹到:“只有亭长此处粮仓保管有方,然几十万大军到来,也不过几日之粥啊!” “大人,这关内和关外不还有十几处粮仓吗?” “司马亭长有所不知,这十几处粮仓有七八处监管不力,都是寅吃卯粮,亏空极大,这万一是河东军队抵挡不住叛军,东都洛阳难保,过了函谷关可就是长安啊!”说完,又觉得自己又说漏嘴了,忙对司马错道:“本官情急之言,亭长多包涵!不然老朽就有杀头之罪咯。” “请大人放心,鄙人不是那种多嘴多舌之人,定将大人刚才所言烂在肚腹之中。” “那就有劳亭长了!”说完,两人站在粮仓中,相对无言,面对狼烟战鼓,命运早已不是个人所能控制,国是家,家即国,国若破,安能有家啊! 不久,仓外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有人大喊“司马亭长!司马亭长!”来人是纳兰校尉。 司马错和轩辕乐道赶紧到仓门外,纳兰见轩辕大人在,便知范阳起兵之事司马错已知。拜过轩辕乐道后,忙问司马错:“亭长,我来时已听说独孤驿长深入南边大山,已是半晌未回,怕是凶多吉少。” “我已让李道、万佛等一干兄弟在路口等候了啊。” “我马上带上人进去找。”纳兰转身对轩辕乐道拱手道:“请大人立即移步伏牛客栈歇息,我这就同司马亭长进山寻找独孤驿长。” 轩辕乐道有些歉意道:“那你们快去快回。” 纳兰炀和与司马错快马来到山口,只见李道、万佛等几人升起一堆火在向火,身上被雪花染白了,却不见铁匠、屠夫、莫四等几人,上前一问才知,见亭长久去不来,几人商议着独孤月半晌未有消息,便先进山接应驿长。 纳兰炀和对司马错说道:“亭长,你们几人就守在山口,现在回关拿信息弹已来不及了”。说完就到旁边破败的山神庙里转了一圈,寻到一张旧锣和一架破鼓,继续对司马错道:“我和军士拿锣进山,你们在山口以鼓为相应,互通信息。敲锣一声为平安无事,二声为继续往山里走,三声为寻到驿长回来的路上,急敲数声为事情紧急,需要增援。你们敲鼓回应一声为无事,连敲数声为紧急。” 司马错听了后忙道好,如此约定后,纳兰炀和便带着几名军士进了山。走了约莫五里,听见前面有人说话,几番喊话之后才知是铁匠和屠夫几人,原来铁匠他们见到地下有血迹,和打斗的痕迹,便停了下来在四处搜罗,结果找到了咏月,那马脱逃后钻进荆棘丛中,那几个人只为独孤月,便没有再找它。在伏牛客栈,铁匠经常喂养追风和咏月,与这马熟。马听闻到熟悉的人便嘶鸣起来,被铁匠找到。 纳兰炀和见咏月身上满是鞭痕,以及屁股上那支羽箭,已知独孤月凶多吉少。铁匠从怀里掏出金疮药细细地抹在伤口上,伤口抹完后,他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咏月,另一只握住箭杆猛的一拔,咏月疼得抽搐起来,几股淤血涌出后,铁匠赶紧将金疮药倒进箭伤创口,压了一刻钟,才不见血涌。铁匠拍拍咏月,说道:“真是一匹好马!” 纳兰炀和问道:“驿长是发现咏月不见了,骑着追风进山的吧!” “是的,早上我起来喂马时,不见了咏月,便跟亭长说了,亭长立马跟驿长说,驿长便火急火燎地骑着追风赶了来。”铁匠回道。 “那追风应该还在里面,我们继续往前找找看。”这时咏月嘶鸣一声,像是认同纳兰炀和的看法。于是着一军士牵着咏月往山口走。其他人继续往前,不时敲一声锣,山口的司马错他们便敲一声作为回应。又走了五里来到那棵大槐树下,一眼见到一匹马横尸路口,马后腿被砍得皮开肉绽,马前肩中了一箭,马嘴满是血,待抹去马身上的积雪,铁匠一眼就认出正是驿长的追风。 纳兰说道:“这马肯定是为了保护驿长,身中数刀都不肯让路。唉!那么驿长有可能是被生俘了。” 这时有人喊,快来看,大家围到大槐树边,只见槐树上有几支箭,有一支钉有一封书信,纳兰炀和看后,大惊失色。 第十五章 现出真身 http://.biquxs.info/ 独孤月在绳网罩住时,连自戕都来不及,便被几个蒙面人按住卸了横刀捆绑了起来,她声嘶力竭喊道:“耍阴招算什么,咱们刀对刀来厮杀一场”,对方没有人应答,接着她的脖颈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掐住,嘴巴刚张开喘粗气,便被塞了块葛布,一股子汗臭,不知从哪个汉子身上穿的衣服上撕下来的。眼睛随之被蒙上了。 她被两人架着在丛林中穿梭,约莫半个时辰,被呵斥先站着。然后一人护着她的头,让她弯腰低头,前面似乎有人掀开一扇草帘,紧接着一人牵着她慢步前走。前走几步,眼前彻底没光亮了,脚步有回音,应是进入一个山洞。她瞬间明白,他们在青龙镇经营很久了,难怪寻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地,原来在最不可能的地方。 七拐八拐,走了百十来步,蒙眼布里又透过摇曳的火光来,架她的人猛按她的肩膀,她不明就里不肯就范,那人呵斥道:“坐下。”她摸索着坐了下来,应是一个石凳,上面垫了个草垫。坐下后,有人扯掉了她嘴里的臭布,不等对方开口她就骂道:“要杀要剐随你们,不要折腾老娘。”她说完,身边架她的两人并没有回话。 良久,对面有人发声:“驿长,既然落到我们手里,就不要说那些没用的。” 独孤月一听,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可又一下想不起是谁,回道:“哼,要杀要剐,老娘不怕。到时有人会找你们算账”。 “独孤驿长、郭女侠,别唬人了。司马错那吃干饭的,都还不知道是谁擒了你呢。” 独孤月这回听清了说话是谁,即是青龙镇南街棺材铺的老板慕容城。这使得她一声无奈的冷笑道:“原来是慕容老板啊。我原以为你们就只有几个乌合,不曾想你们早已经营多年,意在夺取函谷关,控制潼崤官道。心机可够深的啊!” “呵呵,驿长这回总算弄明白了。可弄明白又能怎样?我们大将军已在范阳起兵,不久即向西杀来,尔等难道还想螳臂当车?” 独孤月听了心里乱作一团麻,看来范阳真起兵了,现在自己又身陷囹圄,真是辜负上官大人的重托。思量片刻,故作镇静后呛道:“一个小小节度使想动大唐江山,痴人做梦吧。” “就算是痴人说梦。看来驿长是铁了心站在朝廷这边啦,那就静候些时日看看。” “看看就看看,到时朝廷大军一到,尔等将作鸟兽散,命不可保。” “驿长还是多想想自己吧!” 刚说完,外面似乎走进两人,一女子,说道:“拜见大人,我和哑巴办事不利,让独孤月跑了。” 独孤月一听,竟然是宇文兰(二娘),不过也在意料之中。看来她和哑巴是抓不住自己,前来请罪了。他们幕后首领就是慕容城,当初真是小看了这棺材铺老板,秋后进山伐木,原来是将大本营建在这山里,没有人起疑。 听了宇文兰禀报,慕容城缓缓地说道:“我知你俩肯定轻敌大意,特意进山赶来,……你们看看那边那是谁?” 只听宇文兰惊喜地“啊”了一声,哑巴则叫喊着走到独孤月面前,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道:“小娘子,看你往哪里跑!还是大人神算,小的实在是佩服,终将她拿了。嘿嘿。” 独孤月不忍他用手摸自己脸蛋,道:“快将你那脏爪子拿开!” “嘿!这小娘子,都成这样了,还这样嚣张,等会看我怎么收拾你。” 独孤月意再发作,却听慕容城道:“哑巴不得作禽兽之举。你和宇文好生看管,不能怠慢了驿长,驿长还要见证我们铁蹄踏进长安呢!” 独孤月呵道:“痴人,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慕容城并未回答。 “请大人放心吧,就算她是神,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哑巴窃笑着说道。 慕容城没说话,好像示意他俩出去了商量什么。 独孤月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反倒紧张起来。正忐忑不安之时,慕容城走了进来:“我知驿长是关中豪侠之后,族人上万,扼守潼崤官道……”没等他说完,独孤月鄙夷道:“知道,还敢动我。” 慕容城继续道:“驿长,我也深知你们与太子是一脉,咱们各谋其政,各为其主。所以,捉拿驿长自有道理,还请驿长安心在这里安居些时日,不要动歪心思。我属下这几个人都是心狠手辣之人。” “哼,大不了一死,我有何惧,只是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跟着乱臣贼子瞎搅合什么。劝你们早日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慕容城叹口气说道:“驿长,我动的可是恻隐之心,保你性命。在下先告辞了。只好委屈你了。”说完,走了出去。 独孤月听着他走出去的声音,心里顿时失去了主张,她希望多与他交谈,好探清楚他们抓自己到底是何目的。于是,她大喊:“慕容城,你给我站住!站住!” 许久沉寂之后,有脚步声迈入,她以为是慕容城,便道:“慕容掌柜、慕容掌柜。” “小娘子,慕容掌柜已经回青龙镇了,这里就剩下我俩了,嘿嘿嘿。”原来是哑巴这混账。 他一上来就捏了捏她的下颌,另一只手则在肩臂上游弋。独孤月知道哑巴贼性不改,欲对她不轨,索性与他拼命,亦从石凳子上立起来,用脚乱踢了一阵,让触不及防的哑巴中了一脚,连声“哎哟”,或是踢到了裆,疼得受不了说狠话:“你这婆娘,信不信我宰了你!” “你不动手就是王八养的!”独孤月哪受得这般侮辱,索性拼了。 她双手被反捆,又被蒙着眼睛,只能用脚踢,却找不准目标。踢了几下踢翻一桌子,自己也就被绊倒了,欲爬起来时,哑巴从后面用肘箍住了脖子。 哑巴狠狠地说:“我就喜欢你这个烈性。我才不管慕容掌柜不掌柜的,你今天铁定栽我手里了。” “你这个混蛋,老娘不撕碎了你。”她越骂,哑巴箍得越紧,正觉得已喘不过气时,宇文兰从外面走进来大声说道:“你个畜生,老毛病又犯了。你敢不服从大人的命令?” “你少管闲事,赶紧出去,不要坏我好事!我就找她玩玩能怎么的,别大人长大人短的,这会他不在。” 哑巴刚说完,紧接着求饶起来:“放手,快放手!不放手,我连你一起办!” “哎哟……”。哑巴估计是被宇文兰拿捏住要害了,手松开了,独孤月大口喘气。 宇文兰呵斥道:“你若再不听从大人的指挥,坏了大计,将你碎尸万段。” 哑巴好像骂骂咧咧的走了,宇文兰走过来将独孤月扶起,搀扶到一堆草上。彼此无话。 话说纳兰炀和看到书信大惊失色,是因为上面所书:“独孤月已被擒,请纳兰校尉交出函谷关兵符。”这很明显,不交出兵符,独孤月就得身首异处。由此也可见,她暂时安全。 范阳叛军刚动,这边就设计擒了独孤月提出交换条件,动作如此连贯,由此可见大唐各处关卡要道,他们都应未雨绸缪做了安排。可现在青龙镇现身的只有二娘、哑巴,那么其他到底有多少人,至今还没弄清楚。 不由多想,纳兰立即带领几人回到山口,司马错见纳兰他们没有带回独孤月,只牵回了咏月,便知事情不好。纳兰与他说了进山后的情景和遭遇,将字条一事隐瞒了下来。 司马错嗫嚅道:“看来驿长已落入对方之手了。” 纳兰道:“这个不用说,看追风惨状,驿长应该被擒,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只是现在我们急也没用,这深山绵延上百里,我们这几个人全投进去也未必能找到。况且我们主要是守住函谷关和青龙仓。至于驿长,先搁置一下。” “那我们赶紧回去呈报刺史大人。”纳兰迟疑了一下,被司马错看在眼里,“校尉还有何打算?” “不!亭长多思了,刺史大人现在镇上,理应呈报。可我想请亭长是否找几个心腹到镇上打探一番,有何人外出未归。” “还是校尉想得周全!”马上叫来李道、万佛、莫四三人耳语几句,三人便骑马先入镇了。 纳兰与司马错一行撤回镇上,一路上咏月偶尔嘶鸣,许是伤痛,许是因追风之死。 轩辕乐道从青龙仓回到伏牛客栈,两位随从一人去喂马,一人被派往潼关联络。下大雪,客栈也没什么客人。他只好一人来到一月前宴饮的后院,见那株桂花树上落满了雪,模样甚是可爱。司马错爱惜这棵桂花,树干上还包上了秸秆。 正沉思着,院门一侧“吱哑”一声打开了,轩辕乐道回头一看,是一位身穿白色裘毛大氅妇人从内屋走了出来,见到身着官服的轩辕乐道先是一怔,明白过来连忙施礼,大声道:“小女子万俟梅见过大人”。 轩辕乐道先是一怔,随即道:“原来是司马亭长的夫人。本官失礼,失礼。” 万俟梅眼眸含情地说道:“哪里!哪里!大人,这后院太冷,还请大人移步至大厅,喝上一碗稠酒,驱散风寒。” 轩辕乐道也喜笑颜开道:“也好,到屋里等候亭长他们回来。” 轩辕乐道落座,向着炭火,喝了万俟梅烫好的几婉稠酒,满是欢欣。 轩辕乐道问:“本官多次来青龙镇都不曾见到夫人,今日倒是第一次见” “小女子一般都在司马家老宅,很少到客栈来。” “我听说夫人可是文武双全啊,亭长有些事务,都还需你亲自出面啊。” “这让大人见笑了,小女子本为胡人,喜欢马背上的生活,故夫君一些跑马之事,就请我代劳。至于文嘛,由于祖上一直推崇汉学,小女子耳闻目睹,也就粗通文墨。确不敢自称文武双全。” “无妨!无妨!亭长有夫人这样的贤内助,这青龙镇治得井井有条。” “不瞒大人,我一个女人家,也知参与镇上的事也的确不好。只是我家夫君近些年来不知为何,凡事都是不冷不热的,打不起精神。原以为他是嫌弃我,我想帮他纳一房娘子,可他又不允,要我不要多想。久了,传驿上一些联络之事,他便让我去了。我是胡人,喜欢纵马欢奔,也喜欢使枪弄棒的,镇上的人就觉得妇人这般,背后难免说些闲话,只是不当着我说罢了。” “夫人大可不必计较,想我大唐盛世,包容多族,各种文化习俗,难免有些不同。再说独孤驿长不也是女身担任潼关总驿驿长。前朝武皇不也以女身称帝吗?开了千古先河啊。所以,夫人才是亭长真正的贤内助呢。”说完,笑着看了万俟梅一会。 万俟梅与轩辕乐道眼神对视片刻,不觉脸上有些热,许是火盆里的火太旺,身上还闪过一阵微汗,羞怯地扭过头去了。轩辕乐道也借此拿起茶杯,猛啜了几口润了润有些焦的嗓子。 此时客栈外响起急促的马蹄声,轩辕乐道起身走到大厅前,一位军士在随从的陪同下进来禀报:“左仆射已至潼关,请刺史大人立即赶往潼关议事。” “噢,这天色已晚,不能等到明天吗?” “大人,军情紧急,我是奉仆射大人前来,请你即刻启程。这是仆射大人亲笔手谕。” 轩辕乐道接过一看,果然有左仆射大人手谕,看来朝廷上下对范阳起兵还是重视,于是向万俟梅说道:“万俟夫人,我已不能等候亭长、校尉回来就马上赶往潼关了,到时还烦请夫人告知!”说完叫上随从备马,准备出发。 此时,天上又开始下起了鹅毛大雪,万俟梅望着轩辕乐道四人骑着马消失在驿道上。 第十六章 致命幻术 http://.biquxs.info/ 纳兰炀和与司马错回到伏牛客栈,万俟梅出来说,刺史大人受左仆射大人来请,已动身前往潼关。 纳兰炀和一听,忙问:“此次他来了几位随从?可曾出具了仆射大人的文书。” 万俟梅道:“随从只有两位,所来军士也出具了文书。刺史大人仔细阅过,才跟他走的,有什么不对?” “都这个时辰了,又下起这般大雪,为何不待明天呢。” “那军士说,事情紧急,必须今天出发。” 司马错听后亦一惊,和纳兰眼神一对视,两人的想法不约而同想到了一处:“可能有诈,速去赶。” 纳兰道:“我带军士去追,顺便通知传驿“驿长失踪”。亭长且坐守镇里,命人扼守要道,切不可乱了阵脚。”随即对身边一军士说道:“你且快回关营,传我令,酉时闭关,任何人不得放行,违者斩。”军士领命而去。 万俟梅见形势如此危急,知刺史大人有难,便自告奋勇道:“校尉,奴家亦有些功夫,且骑术也不错,且让我随你去追刺史大人,说不定能帮上些忙。” 司马错欲劝阻,却听纳兰道:“此去情况不明,若杀将起来,伤了夫人就不好了,夫人且坐镇帮助亭长大人,青龙镇为我们的本营,不可有闪失。何况现在驿长下落不明,千头万绪,更要谨慎行事。” “是啊!夫人,你且随我在镇上。兴许刺史大人这事没有想得那么复杂,纳兰校尉追上去问明白就没事了。” 万俟梅显得有些落寞地应了,便回后院去了。 此时,李道快步来报:“镇上棺材铺掌柜慕容城上午带了几个樵夫进了镇后的西山,说是应山塘驿一大户人家一老者做寿材,算命先生掐算该老者命里火旺,所用棺木需在大雪节气进山伐一棵应雪的至寒木,做成此棺抑制老者火旺之气,可延寿。” “嘿,这真是奇怪了,今儿是怎么了,这般热闹起来。驿长进的是南山,他们去的西山,莫非西山有通南山的路径。还有在我眼皮底下所不知的?”司马错有些难以释然地问道,一边拍着脑门,有些不知所措。 纳兰在一旁听完后说道:“不管怎么样,且看他们回来是否是伐木。我且骑马速去追轩辕大人,他不要再出什么茬子。” 李道忙拉住他说:“校尉且慢,小的还打听到一信息,貊炙店老板皇甫丹,在申时赶了一架马车往山塘驿方向去了。” “哦,刺史大人来了,我还准备去她店里订一只烤乳猪呢。”司马错喃喃说道。 纳兰一听更觉得事不宜迟,说一句:“我先去追赶刺史大人。”说完,翻身上马,与四个随从策马而去。” 雪越来越大,几米开外不见人。一军士说道“这天气谁还出来啊,不都躲在屋子里向着火,喝着酒呢。”纳兰没有接话,继续策马前行。过了三叉路口,继续往西,路上没有遇到一个人,也没寻到马蹄印,过了山塘驿约十几里,天彻底暗了下来,几人立即点燃随身携带的油膏火把,朝着潼关方向走去。 纳兰心里想着,即使刺史大人无险,也要到潼关问清楚,再到潼关总驿将独孤月失踪一事禀报。另又想到,范阳已起兵,潼关亦是过了酉时便不开关,前来报信的军士难道不知?还有可疑的是貊炙店老板皇甫丹架马车来山塘驿,一路赶来也不见人,又是去了哪里呢? 然而向前走了约五十里,始终不见轩辕乐道他们的影子,而他们马实在有些跑不动了,便只好下马,牵着马前行,好赶到前方的桐裕驿落脚。 雪渐渐停了,可驿道上的积雪已有一尺来厚,几人身上的披风、毡帽也沾了雪,又冷又饥,行走起来很是艰难。 正当大家奋力前行时,一军士突然喊道:“校尉,且慢。”见他翻身下马,抽出横刀,举着火把到前面,原来是一架无棚马车,前面的马被冻得瑟瑟发抖,见有人来,嘶鸣了一声,军士赶紧上前牵住马的缰绳,发现马并没有被牵袢,这么大雪也不跑走,真是怪事。 纳兰和其他几人赶紧下马查看马车,并无异常。纳兰被峡谷那次袭击有些心有余悸,叫大家散开走,一人牵马,一人殿后,两人居中,纷纷拔出佩刀。 约莫前行了几百步来到一宽阔处,并未遇到异样,大家觉得可能是一场虚惊。这辆车应该是皇甫丹的,可她人又去了哪里? 正想着,前面有了亮光,像是桐裕驿站到了。正往前赶时,后面山谷里刮起一阵旋风,十分诡异。纳兰久经沙场,感到情况不好。其中一位军士大喊:“我们赶紧跑到驿站中去!”其他几人一听赶紧牵着马往前奔,纳兰大喊:“先不要慌,先不要慌。” 但他喊出的声音几人并未听到,大家都拼命跑。驿道像是一条甬道,周围漆黑,沿道有光亮,忽明忽暗,能看到前方几百步。他力竭声嘶地喊,他们还是听不到。跑着跑着,像进入到梦境里一般,身子变得绵软轻浮起来,跑不快,也没有力量,那些马跑得不见了。他不知这是怎么?怎么会这样? 不久,脑子变得迟钝起来,好像感应被拉长,身体也被拉得忽长忽短的,他要回头看,回头却是那样的慢。当他好不容易转过头看到后面的情形,发现山谷里出来的不是旋风,而是群魔,全是羊身人面、眼在腋下、虎齿人爪、大头大嘴的怪物,很是骇人,他努力想是什么就是想不起来。 几人在使劲地跑,可就是跑不快。他看到两个军士也回头看了旋风,能看到他们恐惧喊出来的口型,可没有传出声音。纳兰觉得自己的元神在散,在溶解,思考也变得慢而长,心里十分着急却毫无办法,急得好像陷入泥潭一般拔不出来。 他们的步伐越来越慢,那些羊身人面的怪物在慢慢靠近,就差那么几十步了。前面的驿道亮光忽暗忽亮,道路在扭曲,不断拉长。 纳兰守着气息,用力想:“这回真麻烦。也许前面就是埋伏,而自己已不受控制了,被怪物撵着走,走向埋伏圈。” 还有,那驿站在哪里?怎么也跑不到。跑到了又如何?后面跟着这么多怪物。 也不知跑了多久,纳兰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他的心跳不是快,而是慢。跑好几步,才跳动一次。 他已经想不明白了,想不明白的时候,身却再也跑不动了,他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转过身往后看,后面群魔也慢了,眼神贪婪的、恶狠狠地、垂涎三尺的望着。 他身体里反而有从未有过的舒适,已经说不清自己怎样了。他也看不清其他几名军士。他用尽思维回忆,这次可能真完了,他准备坐以待毙。周围黑了下来,黑暗像一个密不透风的罩子将自己罩在里面。这次真难逃脱了,函谷关、驿道、父亲,还有那位邂逅的令狐姑娘…… 也不知过了多久,罩在他身上的黑暗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亮光照了进来,还感觉到一只大锤子在他胸口猛砸了几锤,开始一锤没什么感觉,再一锤他疼了,想呕,可是心里想呕,身子却动不了。再被击打一锤,很痛,痛得喘不过气来。 令他不可思议的是他动弹了,动作不像被挤压和抽拉着那般慢了,他再仔细地看,见到的是火把,不是群魔,一个似曾熟悉的须髯老者在看着他,可一下想不起是谁。他想问你是谁?可说不出来。 “纳兰校尉,你终于醒过来了。”他听到老者跟他说话,听得很真切。心里庆幸自己,这一次又死里逃生。 那老者让他坐起,趁他不备在他背后击打一掌,他正想着这会不会噩梦又将开始时,顿感胸中一股腥腻吐了出来,咳了两声,发现自己能发声了。 这才发现自己刚躺在驿道的雪地里,也不知跑了多远的路。再一看老者,竟然是令狐老先生,旁边有几名驿卒举着火把。 他狐疑地问:“令狐老先生怎在这里?”。 “纳兰校尉,我们且先到桐裕驿站,再与你细说。” “我还有四位随从的军士,不知在哪里?” 令狐昭道:“你那四位兄弟啊,只救到一人,其他三位无济于事了。老朽迟来一步。” 纳兰惊愕:“我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简直跟噩梦一样,太恐怖了!” “校尉,我们且先移步到驿站再细说,你现在刚苏醒,还虚弱得很。” 到了驿站,院内架了一大堆篝火,驿卒们都握兵刃弓羽,驿丞见令狐昭和驿卒背了两名军士进站,忙上来迎接,见是纳兰校尉,很是吃惊,忙问:“校尉这般晚被困于山谷,若不是这位令狐老先生机敏,小的真不知被困的是校尉。” “驿丞大人,烦劳将校尉和军士安顿一下,校尉另外三名随行军士都已陨命,今晚务必加强人手,加强防备。” “可我们驿站驿卒加起来不过十来人啊。” “今天这事诡异,得请大家轮流值守,还需将院内之火烧旺不息。” 这时,令狐嫣出门来看到叔父背着一戎装的军士,觉得有些熟悉,近看原来是纳兰,又惊又喜,喊到:“纳兰校尉,你怎么……?” 话音未落,令狐昭说道:“你且去伙房熬些粥靡,暖一壶酒来”。令狐嫣且朝伙房去了,一边熬粥,一边思量,本想着明日就可过函谷关,到关口见纳兰校尉一面,就继续往东回华亭,此生可能永不相见。不曾想今夜在这里见了。 待到房中安顿下来,纳兰问道:“老将军,今天若不遇到你,我命不保。” “这都是缘分!” “您和令狐娘子此去长安才两个来月,怎么这就要东返?” “说来话长,一言难尽,且先不说,还是说说你今天的遭遇?” 于是,纳兰将夜晚奇事一五一十地道了出来。 令狐昭沉思了一会道:“这次是你命大,是你们的一匹马惨叫着嘶鸣朝驿站这边跑来,我吃了饭,在驿道上走走,多年不见雪了,看到雪有些怀旧。跑过来的马步伐和嘶鸣很是异常,便试图去牵住,可那马冲过来往前跑了几步,就命毙了。 我突然想起在西域曾见突厥军队里巫师使用的幻术,一旦中招,人马皆癫狂四散奔跑,元神消散后要么癫狂而死,要么没有反抗力被杀。所以,我见那马跑过来的步态,像中过的幻术,我便叫了几位驿卒骑马追过去,约两三里地,就看到你躺在雪地上。 “我们跑过去时,有马蹄声跑远,估计是对你们施幻术的人,天太黑就没有追赶。后来寻到另外三位军士,约莫在你身后百十来步,油膏火把都还没熄灭,但人已经没气息了。也没看到你们所说的马车,车辙印都没见。” “那就奇怪了,我们就是见到了一辆马车在雪地里,牵着走了一段才发现情况不对的。” “刚根据你说的这状况,应是中了天竺一种至阴散的幻术,据说此幻术需要一种植物名曰至阴,此物产自天竺南面的僧伽罗,这里四面环海,天气炎热。这物十分稀少,极易难得,栽种十七年始产果,且只有一枚,成熟只在一晚,错过便要等三年。成熟那晚摘下置于陶罐中加泉水浸养,此物只有高温能将其毒性制约,故在僧伽罗那样炎热的气候下不会有毒。传至东土则颇费功夫,要在夏三伏天时抵运,罐中水至凉骨它就开始释毒,周围人畜皆能被其所控制。故从天竺运到中土过雪山,很是费事,要用一种无烟炭温煦陶罐,使其温度不降,翻越雪山。否则一遇寒,毒性散出,五十步之内,人畜皆癫狂,若不升温抵御,难逃一死。故此物威力巨大,可自魏晋南北朝以来,各路人马为求得此物,颇费心思,然抵达中原者少之又少。” “如老将军所说,此物这般厉害,到了中土该如何保存呢?” “如若没有猜错,必是常年放在火窑边,才能镇其毒性。到关键时一用。” “说到常年不息的土窑,你可曾记得皇甫丹的貊炙店?” 令狐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如果拥有这东西,那趁机放出来,真是祸害不浅啊。难道这怪物就没有毒性消散的时候?” “当年我们曾俘虏了一名在突厥巫师身边的士兵,他说此物毒性也不是无穷尽,一般用三次,毒性尽散。若不用,能存十余年,后毒慢慢衰微。可这物不能完全置于火中,若烧成灰烬,毒性全消。” “好生厉害!”纳兰喃喃自语道。 “故我让驿臣在院中生起旺火,以防对方再用此招,我们必成瓮中之鳖。” 此时,令狐嫣端了热粥和温酒进来。 第十七章 一梦脱身 http://.biquxs.info/ 范阳起兵撼动了朝廷,多年前张丞相的预言成真,可这已经无济于事,朝廷寄希望于各地节度使忠于朝廷,将叛军抵御在东都以东的燕赵之地,不让其攻下洛阳,造成直逼长安之势。 开初几天,百姓还未知天下出了大事,后见到驿道上的驿马来回奔波,且都是千里里加急,才从东边传来一些信息,这才知晓东边范阳节度使反了,打着“忧国之危”的旗号,领着二十万人马要来到长安。这可是自大唐建立以来,承平日久百多年独无仅有的事,仅是边疆有些战事,百姓安居乐业,几何曾想,这太平日子不太平了。 还有消息说,安禄山率领的军队都是胡人,嗜杀如命,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不少刺史、县令弃城而逃。这些消息导致青龙镇亦是议论纷纷,谣言四起。加上近来独孤月失踪,说安禄山的探子早就渗透进来了,要不近几个月出了那么多事?驿长怕是小命不保了。 而在南山山洞里的独孤月,被绳索捆得铁紧,宇文兰虽然不对她施暴,可也是一刻不离地看着她,就连上茅厕,也都贴身跟着。死性不改的哑巴还是想趁宇文兰疏忽的时候对独孤月下手,宇文兰没有让他得逞,这令独孤月对这个胡女产生了好感。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睛始终这么被蒙着,实在支撑不住便在麦秆上睡着了。 然后进入梦乡,梦里却出奇的宁静,她骑着追风马漫步在渭河边,桃红柳绿,青草依依。追风马不时低头去咬一口地上的荠菜,在口里慢慢咀嚼。阳春三月,却没有踏青的人,真是错过如此良辰美景,她在心里不经意间想到。再往西望,关中大地,麦苗在地里疯长,斑鸠也成群结队在麦地里嬉戏飞跃。她走走停停,想要是遇到一个俊公子该有多好,今日她着红裙,青袄,白巾,绿鞍,腰间没有配那把常随的横刀。她想,这样的装束一定楚楚动人,不像年少时要去做游侠,就做一个安静的女子,这春光实在太好,让人沉醉忘归。 她突然想起,咏月呢?回头看,咏月在离她百十步之后,静静地啃着草呢。真好,闭上眼睛,慢慢地将东边而来潮湿的气息,吸进肚腹,反复吐纳。这是父亲教她的一种气功,用于在急躁繁杂中调息。 一阵风吹来,好像是从终南山那边吹来的风,不急不峻,风里夹带着朵朵丝云,像沾着仙气儿一样。父亲说,终南山里有神仙呢,老子西出函谷就进了终南山,说修炼羽化成仙了。儿时,她总是想老子为何要西出函谷?老子西出函谷去了哪里呢? 正想着呢,风中有一位老者迎面走来,老者白发苍苍,一袭白衣,拄一鹿头拐杖,上挂有一葫芦。老者虽白发,却仙风道骨,行走不卑不亢。他朝独孤月走过来时,一直笑吟吟地,那笑容让人看了有一种无法抵御地舒适与从容。 她下马来,在路边恭敬地候着老者,以便让他先行。老者走至身边突然问:“小娘子,欲行哪里?” “老先生,我乃闲着无事,出来透透风罢。” “呵呵,老朽可否问一下小娘子,郭家庄怎么走?” “噢,郭家庄啊,往东十里,有一庄子,庄前有一棵六人围抱的公孙树即是。” “啊!还有十里啊。老朽有些走不动咯。” “先生莫急,我即是郭家庄的人,现有两匹马,请先生乘一匹,我送先生过去即是。” “哈哈!谢谢娘子美意,老朽不善骑马” “可是先生您不是说走不动了吗?我看您精气神还好着呢。” “是有些走不动了。郭家庄有一郭瞎子,四十年前借了我一两银子,至今未还。今天来找他索要了。” “郭瞎子啊,他于前些年不在了,怕是还不上您这一两银子了。” “小娘子,这如何是好?我走了五六十里路来到这里,你却告诉他已不在了。”白发老者找了一块坎坐着有些急切地样子。 独孤月看着老人本是笑吟吟地,现在却这般为难,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突然她看到咏月,心里有了一个念头。想了想以后,对老者说:“老先生,您从山里来,走了这么久的路也不容易。我是郭家庄的人,郭瞎子是我族人。您看我那匹马怎么样,我买来的时候花了五两银子,要不您牵回去得了。” “这可如何使得?”老者摆手道。 “使得,使得的。” “小娘子,老朽有个不情之请。你若送我一匹马就送你手里牵着的这匹。你身后那匹自己留着用如何?” “可这匹可是我最喜欢的啊!” “我知道你喜欢这匹,可是这匹已经不是你的马了。” “可这明明是我的马。” 老者还是笑吟吟地说道:“这真不是你的马了,让他跟着我走吧。” “老先生,您说话真怪。您既然喜欢这匹,我也忍痛割爱,那您就牵这匹吧。”说完,将缰绳递了过去。 老者将缰绳挽在手里,又一阵风吹过来,风中还是带着丝丝云朵。老者走着走着就不见了。正当独孤月站在那里发呆时,突然惊醒了。 她惊喜地发现遮眼的黑布没有了,可看到的还是黑,却好像已不在山洞,身上盖了厚厚的麦秆。动一动,身上没有绳索捆绑。横刀被放在一侧,再摸摸自己的衣裳,很是完整。 不在山洞又会是在哪里?她爬起来看,感觉地怎么摇动起来。这时听到有山风呼啸,她朝边上扒拉一个口子,看到外面都是树枝树叶,上面还有雪,她想明白了,原来这是一个树屋。 这个奇怪的梦,到底是谁救了她了?她不敢多想,只想早些回镇里。正当她找到树屋的门时往下望了一眼时,凭着感觉目测了一下,这屋离地至少十几丈高,周围全是树,她不知自己现在身陷于何处。与其下树乱窜,不如先在这里歇宿一晚,待天明再做打算。 回到麦秆铺就的屋里,着实温暖和舒适,她在想刚才做的梦,梦不知做了多久,自己在这里几天了。但至少可以说明,青龙镇还隐藏着一位高手,总是在她危难之时,救她。这个人又是谁呢?她将能想到的人都想了一遍,都觉得不可能?难道真是神仙不成? 想着想着,手触碰到旁边有个东西,戳一戳,竟然像是荷叶包裹的什么东西,她连忙拿过来打开,放在鼻子前闻了闻,竟然是一只烧鸡,肚子正饥渴呢。忙扯了一条鸡腿大口吃了起来。 吃得实在太快,噎在喉咙里下不去了。这下让她难受不已,吐又吐不出,咽又咽不下去,堵得胸口生疼。这不喝一口水,哪能下得去啊,可是这到哪里去寻水?当她手正四处扒拉的时候,好像碰到了一个皮囊,赶紧拿起,摸摸索索地找到塞子,拔掉,灌了一口水,总算咽了下去。 躺着喘了一阵粗气,平复后,继续嚼烧鸡。虽然天寒,可这烧鸡吃得有滋有味,细嚼慢咽半个时辰,整只鸡都吃干净了,她边吃还边往外面扔骨头,等到吃到最后一块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怎么犯了这么一个致命的错误。于是,忐忑不安不起,想着好不容易被高人所救,自己这样一个随意,有可能再陷囹圄。 不久,她听到树下有什么动物在低吼,像猫叫,但比猫的声音低沉浑厚。她开始想到是只山猫,希望它能叼走那些骨头。可是情形有些不对啊,明显有爪子在抓树,将树都撼动了。难道是老虎?叫声不像,她见过猎户抓过被打伤的老虎,那吼一声,可以传十里。如此说来有可能是豹子,豹子是能爬树的。如果爬上来,要钻进这树屋,亦不是什么难事。可她也已饱餐一顿,满血复活,手有横刀,对付一只豹子不在话下,怕是怕在豹斗过程中,发出大的响动,让宇文兰和哑巴听到信息,追到这里,那就麻烦了。 正想着,林子里有些响动,过了不久,传来一声豹子的惨叫,接着有七八个火把陆续来到了树下,独孤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一动也不敢动。树下有人说:“大人,豹子射死了。”说话的好像是哑巴。 “抬回去,剥了皮做件豹皮大衣,送给将军。” 话音隐隐约约,断断续续的。 “大人,我们都在山里找了两天两夜了,难道独孤月长了翅膀飞了不成。” 独孤月听到两天两夜,原来自己被藏在这树屋两天两夜了。 “她肯定还是在山里。若不在山里,肯定回到青龙镇,那我们就没有好果子吃了。她现在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如论如何要再次将她捉住。都是你们俩这个蠢蛋,连个人都看不好。” “大人,这事怪我们,那天不知为何,我们像被施了幻术一般,睡得不醒人事。”说话应是宇文兰。 “都是你,我说要将那母夜叉给办了,你偏不让,这下好了。煮熟的鸭子飞了。” “你,那你怎么不看住。现在办了她,我不在拦你。” …… “好啦,别吵了。都快去找,到雪地上看脚印。” …… “这狗豹子,嘴里还衔着块鸡骨头。又到哪里吃鸡来着。”哑巴好像扛着被射死的豹子,悻悻地骂道。 过来很久,独孤月确定树下没有什么声响之后,才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第二天被画眉鸟叫声吵醒,天已大亮,雪后太阳照得树上的雪开始溶解下落。这时她才仔细地打量这个树屋,这是一棵两人才抱得过来的大松树,枝繁叶茂,树屋离地约有七八丈。建屋的人巧妙地用藤条在树枝间穿起来,覆以松针掩饰,上有树皮覆盖,防雨。另四周都有藤条包裹,只留一人出入的孔,里面堆些麦秆,舒适暖和。加上四周都是松树,即使有人从下面走过,也很难有人发现这一棵松树上与其他松树不同。 独孤月透过缝隙,将树屋四处打量了个遍,再拨开树枝朝西、南方向看去,全是莽莽丛林、高山峻岭。而再往东一看,不远处的那个山谷里,有着寥寥炊烟,似有市景之气,想那应该是青龙镇了。这几个月来,她为了调查邮车下落,青龙镇东西两边的山道都有走过,却没有今天这般站在高处,能将那些山岭都看清楚。 “近在咫尺,立即下树,穿过丛林,赶回镇里。召集人马,将慕容城等一干人全部捉拿,这回可不能让他给跑了。”独孤月这么想着,决定立即下树。可当钻出树屋,站在树枝上,没有绳索和阶梯,几丈高,就算轻功再好,跃到地上也保不准不受伤。这可又犯了难。心里嘀咕:“那人是怎样将我从洞中背至这里,上到这树屋的?” 于是又回到树屋内,四处翻找,看有无绳索之类的东西。在麦秆丛中,找到一锦囊,似装有什么东西,忙翻出来细看,原来留有字条,上书写:“欲下树,从屋左大枝干渡至另一棵,至七棵,始下。下至地面,往北,沿每棵有刀痕的松树,可至,可安。” “这人想得可真周到啊。”于是伸展了一下筋骨,搓了根草绳将横刀捆在背上,根据字条所说,从树屋那棵树的枝干渡到另外一棵树,另一棵树的枝干再连接另一棵枝干,至第七棵树时,离地只有一丈余,且树干上有枝杈,轻而易举便落到了地上。到地上,她抬头看了一下树屋,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什么动静来。真是巧妙。 她不敢久留,猫着腰,急速沿着有刀痕的树寻路而走,走的不是山中小路,可是亦没有荆棘杂草阻隔。约莫半个时辰,已到青龙镇后面,眼前是一后院,用丈高的木篱笆隔了起来,院子里养有鸽子,见有生人来,“咕噜!咕噜,直叫唤。”小院后门吱呀一下打开了,一位穿红绸的女子出来了。定睛一看,原来是南宫悦。 第十八章 兵临洛阳 http://.biquxs.info/ 南宫悦一见是她,紧张的神情立即换成满面笑容,说道:“原来是独孤姐姐,这些天我们四处找你,你怎么在这里。” “嘘”,独孤月示意她小声,正要翻过篱笆,不曾想南宫悦马上轻声叫道:“姐姐小心,稍等。”独孤月开始没明白过来,待南宫悦从门后扯动一根绳索,篱笆的一处缓缓地落下,开了一个口子,她才想清了套路,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你家后院水还挺深”。 南宫悦“嘿嘿”算是应了,赶紧找来一块木板,垫在上面,独孤月却飞身而入,南宫悦再拉动门后的绳子,篱笆又恢复了原样。 独孤月又说道“你这后院别有洞天!” “姐姐见笑了,我一个女孩子家的,孤身一人在此,做些防身的东西罢了。” “我看不仅是防身那么简单吧!你兄长南宫寒有什么消息吗?” “既然姐姐问到这里了,不妨说说。他现在东都洛阳,洛阳以东的大部分州县均以沦陷,叛军所到之处,烧杀劫掠,尸横遍野。” “这些个乱贼,定要手刃了他们。”独孤月说完一拳砸在南宫悦的桌子上。 “姐姐先静静,切莫意气用事。” 独孤月听了一阵羞愧,换了口气问道:“我那日早晨去南山寻马被困,后来镇上都发生了什么?” “我听说,司马亭长先是差人去山口等你,后来是纳兰校尉来后才带领一行人进山寻你,当时没找到你人,将你的“咏月”给找回来了。说追风身中七八箭,死了。” “啊!追风死了?!”独孤月一脸惊讶,想起梦境中白发老者与她说的,不寒而栗。 “姐姐,你不知追风被射死了吗?” “当时中了埋伏,我只顾逃,是追风替我挡了,我深知它凶多吉少,可心里还是希望它能活,没想到……唉!真是一匹好马!” “那姐姐是如何逃脱的?” “我是趁他们看守不注意时逃脱,在山里转了一天一夜才转到你家的屋后的。” “姐姐不愧是豪侠门第出来的,怎样都困不住你。” 独孤月的心里掠过一丝不安。虽然她感觉到南宫悦与南宫寒一样,是天子派出的密探,可她现在不想解释太多,从她丢马、寻马、被俘,以及看到慕容城这些隐藏已久斥候现身,感觉事情已岌岌可危,青龙镇已有几股势力在角逐。亭长司马错都不可靠,急需找到纳兰校尉,借助纳兰的力量先将慕容城一伙擒住。 “悦儿,你可知纳兰校尉可在镇上?” “他于你失踪那日傍晚去了潼关,至现在还未回来。” “为何去潼关?” “这我就不知了。那日听说刺史大人也来了,刺史大人去了潼关,纳兰校尉也跟着去了潼关。” “哦!刺史大人去潼关与他有多大干系也跟着去了。悦儿,我可否在你这里藏几天,等到纳兰校尉回来。” “姐姐,不是我多嘴,为何要等纳兰校尉回来?你是觉得亭长……?” 独孤月轻轻点了点头道:“我知你是朝廷的人,不瞒你,以前我将事情想得简单了,所以处处被动。” 南宫悦才微笑着点头,“姐姐放心,你就在后院这间屋子呆着,等纳兰校尉回来。” 话说纳兰校尉在桐峪驿站休养了一日,快马加鞭赶往潼关。不是他不急,而是幻术太厉害,让他第二天还头晕目眩,骑不了马,故又修整了一天。 白天,令狐昭与他分析了一下当前的形势,由于各地节度使离长安过远,且大唐精锐都集中在安西四镇,回防且需时日,一旦洛阳失守,将直接威胁长安,而潼关首当其冲,崤函古道将是战场。函谷关在两军交战中必是争夺之地。 纳兰校尉还道出了他的担忧,由于大唐承平日久,军事上多有荒废,而今唐军精锐多在边塞,朝廷正在长安关中一带招募兵马,可关中乃富庶之地,市井子弟多懒散,就算组成军,也缺乏锐气,怎能与来势凶猛的安禄山那群虎狼相比,可现在朝廷无精兵可调…… 令狐嫣不时进屋端茶递水,打断两人的谈话。令狐昭不得不说道:“嫣儿,没事先不要进来,我与纳兰校尉正谈事。” 听到此话,纳兰很是尴尬,待令狐嫣出去,试探着问道:“老将军,令狐娘子的婚事可已办妥?” “校尉,老朽难言,只希望早些将她送回华亭,交到她父母身边。” “老将军这是为何?” 令狐昭忙掩面而泣,向他摆摆手。纳兰便不再过问。 第三天,纳兰快马加鞭赶到潼关,来到潼关行营见过行营总管,总管诧异他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函谷关。待他将事情说明,行营总管呵斥道:“轩辕大人赶了一晚,在辰时到达潼关,见过左仆射大人。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总管大人亲眼见到轩辕大人吗?” “这还能有错,我们还谈到过军队马上要出发前往洛阳,粮草准备情况?没什么异样啊!” “噢,那是卑职多想了!那轩辕大人还在潼关吗?” “已随左仆射大人奔赴长安,商议大军东征的事宜了。你问这些干嘛?你且赶紧回函谷关,守好关口,把持住青龙镇,莫让那些奸细斥候钻了孔子,在大军出兵洛阳时别冒出什么茬子。” 纳兰满腹不解的往回赶了,在路上他一直在想,潼关至青龙镇不过半天路程,轩辕大人那日傍晚出发,不宿在桐峪驿站,往前就无驿站了,且潼关城门要到辰时才开,难道他们几人在雪地里过了一晚不成?还是借宿在民家?既然人到了就好,或许是多心了。 赶回桐峪驿站后,他与令狐昭叔侄会合,一齐赶往青龙镇。前日已告知令狐昭独孤月为寻马失踪在南山,此番回去还得继续寻她,想着这事就头疼。独孤驿长行事总是火急火燎的,一个女人家天不怕地不怕,一任往前冲,难免会碰到硬茬子。这南山莽莽上百里,如何去寻? 令狐昭安慰他,事出必有因,待回到镇上再说。 令狐嫣则坐在车里,最令她痛苦的是这趟行程,前后走了五六个月,到了长安却是这样一个结果,着实令她难以释怀和接受。在青龙镇那几日里,她对纳兰校尉有了仰慕之情,因与徐臣婚约在身,不敢乱动春心。可到了长安,好不容易忘却了这段邂逅,沉浸于长安的繁华之中想着以后时,却连徐臣的面都未见便又要回华亭。 她透过车帘隐约看到外面骑马俊朗的男子,想他十几岁就远离父母远征南诏,陷于沙场,九死一生,而现在的依旧那般俊朗和潇洒,这男人在眼前是这般清晰明亮,而徐臣至今她都不知长什么样子。她感觉自己真心喜欢纳兰校尉,他的一眸一笑都记在心里,然后独自在黑夜里慢慢品味。她以为偌大的长安城,雍容繁华的市井,会消磨她的这些心思,可是命运又将她推了回来,到一个叫青龙镇的小地方,再次遇见这个人。 那夜,当看清亚父背着的那个人是纳兰时,她心里一边是狂喜,一边又是无尽的担忧。她甚至希望叛军早些攻占洛阳,断了他们回华亭的驿路,就又可以停留在青龙镇了。与自己欢喜的人在一起,哪怕不卿卿我我,但能感受近在咫尺的那种愉悦与快乐。 纳兰倒还真不懂阿嫣的这些小心思,他尽管仰慕着她的美丽、单纯,但一想到她的未婚夫徐臣与自己一样曾在南诏战场厮杀生存下来的军士,就有一旦有异想就觉得愧对神灵的感受。其实家中已来几次信,让他回家成亲,就在驿长失踪的那天,他认为叛军不会那么快动手,怎么也得等到来年,趁天寒回家将未过门的娘子娶回,没想到就出事了,一出事就是接连二三的。 自上次独孤月告诉他要在关营中培养几名亲信之后,他觉得有道理,暗中拉拢培养了十几名忠于自己的军士,即使他不在,可是关营动向还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里。 南宫悦将纳兰回到青龙镇的消息告诉了独孤月后,独孤月让她想办法将纳兰约至绸缎庄,南宫悦说令狐叔侄又回到青龙镇时,让独孤月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在伏牛客栈,令狐叔侄从长安回来的消息不胫而走,纷纷猜测这叔侄俩怎么又回来了?令狐昭与令狐嫣只好在客栈的后院僻静的房里住了下来,准备住个两三天即离开,那些喜欢嚼舌头的也就没什么可嚼的了。 南宫悦在客栈门前将纳兰叫了出来,说是他家后院篱笆莫名其妙地被踏歪了,怀疑有叛军斥候在附近活动,特请他过去一看。纳兰见有情况,欲叫上司马错手下的几人前往,南宫悦不由分说,这么点事还喊其他人干嘛?拽着他就往绸缎庄走。 待到了后院,南宫悦说道:“有人要见你!” 纳兰一惊,手不免紧按跨上的横刀刀把,四处张望起来。 南宫悦见了,忙笑着说:“你是不是被埋伏吓怕了,这么一点风吹草动就害你成这样。” 这时里面有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纳兰校尉,进来吧。时间紧,说几句话就走。” 纳兰一听是独孤月的声音,又惊又喜,忙进里屋,确信是独孤月无疑。独孤月也不向他解释更多,只跟他说:“棺材铺老板慕容城是叛军斥候首领,宇文兰和哑巴皆为其手下,另外还有两三个随从,因我眼睛被蒙,他们不出声,我难以知道其人,估计是店上的伙计和伐木匠。” “既然你眼睛被蒙,何以得知他就是斥候首领?” “因为我听出了他的说话,他也绝想不到我会逃脱,所以便不隐藏身份了。他现在正满山搜索我呢。你派人暗中观察,只要他回棺材铺,你即将他捉拿。现在一切行动,之前不宜将意图告知司马亭长。” “哦,难道司马亭长?” “我亦说不好,只是所遇一切事情都十分蹊跷。宇文兰是他家客栈的小二、厨娘;我的马丢在他的客栈丢了,我跑进山去找,他却只让两个随从在山口烧着火等我……” “我有些明白了,我即刻安排人暗中盯住慕容城的棺材铺。一旦出现,立即将其拿下。” “纳兰校尉,闲话少叙,你呆久了惟恐引起人怀疑。我听说令狐叔侄回来了,那令狐老爷子倒是神武,看他能否助你一壁之力。另外,南宫妹妹亦是自己人,可暗中助你。” “啊!真没想到。”纳兰盯着南宫悦惊讶地继续说道:“那我即刻就去准备。”。 “待你准备妥当,将其围住,我方现身。待拿下慕容城,安禄山在这一带的斥候可破。”独孤月信誓旦旦道。 “可是我感觉或许不仅是慕容城这般简单。这次我赴潼关,在路上遭遇了极其厉害的幻术,死了三名随从军士。而那时慕容城在围堵你,不可能分身又到驿道上再作祟啊。” “哦,这么说来这事就有些复杂了。或许在青龙镇隐藏的不止一股势力。” “那慕容城捉还是不捉?” “先拿下再说!”独孤月坚定地说道。 “那这几天劳烦南宫娘子,经常去貊炙坊看看皇甫丹的动向。”纳兰转向南宫悦道。 “为何要盯住她?”独孤月不解。 “是那日晚,刺史大人前脚走,她独自一人就驾着马车前往桐峪方向,纳兰校尉随后去追随刺史大人就遭了幻术袭击。”南宫悦不紧不慢地向独孤月解释。 “你怎知道和么详尽?”纳兰不解南宫悦为何知道这么多? “是你自己刚才说的啊!”南宫悦平静地说道。 纳兰急切问道:“不,你肯定还知道很多。” “校尉大人,我真的只知道这些许。小女子无故揣度行了吧。” 独孤月看了忙劝道:“校尉,我们就不要再逼南宫妹妹了,既然我们都是朝廷的人,目标都是一致的。求同存异、求同存异。” 正说着,屋后的鸽子屋里“扑哧!扑哧……好像飞下来一只鸽子。”南宫悦说稍等一下,便来到后院。纳兰和独孤月也跟了过去,只见她手里捉住那只刚飞下来的鸽子,从鸽子腿上取下一个苇杆一样的东西,掰开来竟然是一张纸条,她读过后,神色顿时凝重起来。 纳兰欲走过去看,南宫悦警告道,天子信函通道,偷窥者死罪!!! 纳兰一惊便不再上前。南宫悦将纸条重新卷起来,在一个暗屉里也找出一节苇杆将纸条装好,又从笼中捉了一只羽色发亮的白鸽,捆在其腿上,往天空一抛,白鸽便飞翔而去。 独孤月问道:“原来朝廷密探用这样的手段来传递消息。难怪我们猜都猜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能说说吗?” 南宫悦沉默了半刻,说道:“安禄山已兵临洛阳城下!” 独孤月、纳兰不约而同“啊”了一声。 第十九章 围捕落空 http://.biquxs.info/ 当纳兰将安禄山兵至洛阳城下的消息告知了令狐昭之后。晚间,他在榻上细细思索,感到十分惊诧,不到一个月,竟然打到了洛阳,安禄山的确蓄谋已久,来者不善,这样他与嫣儿取道襄阳乘船沿大江而下到华亭显得有些紧迫。一旦洛阳攻陷,叛军二三日即可到达崤函古道,他个人事小,可嫣儿一旦陷入混乱中,就难以脱身。 当初估计不足,心存侥幸,赌安禄山不会那么快反叛,若当初从长安翻越秦岭,走剑阁,入蜀地,这会估计已到荆州。 他又想起当今皇上,当年杀戮公主,心中实在愤愤难平。回到华亭后隐姓埋名,一心要为公主复仇,可是心中的仇恨随着开元盛世日渐平静下来。尽管公主对自己有莫大的恩情,几十年下来,可看到天下太平,百姓安康,从内心也渐渐认同。 可如今,天子宠奸臣,纳儿媳为妃,整日沉迷声色犬马,民间早有耳闻,现叛逆趁机起兵,兵祸一起,累及社稷,遭殃的还是平头百姓,和那些疆场的将士。 他虽年近古稀,功夫却不减当年,老成持重,机警过人,可想到战场之杀戮,还是难免一番伤感。当年扬州营八百余人,仅剩他一人活下来。比起那些身首异处,被狼啃噬的同营将士来说,他不过是苟活了几十年而已。 在深夜,他难免会想起以前那些熟悉的面孔,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他不畏生死,当初让他坚持下来的信念是要为给公主报仇。他坚信公主在天国一直看着他,看着世间这一切。后来,他为的是兄弟情谊,兄长待他不薄,一直善待他。侄儿侄女视他为父。想到这些,若不是嫣儿,他亦能提一把陌刀,再次为大唐冲锋陷阵,他相信这也是公主所愿。 不久,纳兰在屋外轻扣房门。他起身,掌灯,开门相迎,见到纳兰一身戎装。 压低声音道“校尉,这么晚了,还有何事?” 纳兰亦轻声道:“不瞒老将军,其实驿长已逃脱安全了,此时正隐藏镇上。她告诉我,蛰伏青龙镇的叛军斥候首领乃棺材铺的慕容城,让我发现慕容城回来即捉拿。今夜探子告知,慕容城在亥时已悄悄回了铺子。鉴于以前与他过招多次上当,我知老将军身经百战,有多次潜入敌后的经验,故来请老将军前往相助。” “老朽年迈,不是不愿意前往,是怕去了成累赘。” “我知这不符规矩,但有您在我觉得有把我些,毕竟慕容城的底细我们毫不知情。” “既然校尉这般说,我无可推卸,待我换身衣裳。” 此时,令狐嫣在里间问:“亚父,这么晚了您还在与谁说话。” “没什么,我与纳兰校尉说些事情,你且安心休息。” “纳兰校尉?”说完,里屋的灯亦亮了起来。 令狐昭斥道:“赶紧睡了,一女人家不要过问太多。” “我起来给纳兰校尉倒一盅热茶吧,亚父。” 令狐昭欲生气,纳兰向他使了一个眼神,对着里屋说道:“令狐娘子,真不用麻烦了。我找老先生到我屋里有些事,待会就回来。你且紧闭门户,安睡,不碍事的。” “噢,那好吧!” 令狐昭从包袱里拿出件胡服穿上,纳兰一惊,掩面而笑。令狐昭不做声,拿了随身携带的哨棍与纳兰出门后,紧闭房门。到了楼下才说道:“别小看胡服,紧身,厮杀起来不碍事。” 纳兰笑道:“原来如此。”到了前院,他敲开司马错的门,司马错打开门时,一脸惺忪,见纳兰一身戎装,而一旁的令狐昭一身胡服,还拎着一根哨棍。不得一惊,忙问:“校尉,出了何事?” “请亭长随我们去抓叛军安插在青龙镇的首领。” “那首领是谁?” “你到了就知道了。” 司马错欲大声喊在侧屋的屠夫,纳兰一把捂住他的嘴说道:“亭长轻些,且莫声张。”于是,司马错一脸纳闷地去侧屋叫醒了屠夫,欲再去叫李道、万佛等人。纳兰又阻止道:“亭长带上屠夫即可。”说完轻咳一声,从暗处涌出来十多位手握兵刃军士,原来他们已候多时。 纳兰轻声说了一句:“按原来的计划行事。”几人便先摸了过去,纳兰、令狐昭、司马错随后来到棺材铺前不远处,身边几位军士则搭好弓弩。 令狐昭问道:“后面可安排了人?” 纳兰回道:“都已设伏好,今夜务必一举拿下。” 其实棺材铺后面是独孤月带了几名军士在潜伏。 司马错问道:“如此重大事情,校尉怎不先吱一声,我亦好安排我的人前来助阵,将其围成铁桶。”见纳兰没有回答,又说道“真没想到,这慕容城竟然是条大鱼,是我失察啊。” “亭长不必自责,斥候二字又不是写在脸上的,这谁人能看得那般准。”纳兰安慰道。 令狐昭没有说话,紧握哨棍。 布置妥当,纳兰一挥手,屋外几个火把点燃,将棺材铺外面全部照亮。几名弓箭手先发制人,往棺材铺射出一排羽箭,“咚、咚、咚”,深深地插进了墙里。在门外的两位刀斧手,猛地两脚,想将门踹开,可门并没有应声而开。纳兰赶紧喊道:“用陌刀!!!” 两名军士用陌刀劈砍一阵,门太厚,陌刀砍进去不过半寸,原来防备森严。 纳兰对弓箭手喊道:“快用火箭。” 令狐昭听后劝阻道:“校尉,不可。火势若遇风,镇上的房屋恐将殃及。” “那如何是好?” “得去找根大原木,将门撞开!” “可是我们人手不够,人分散要是围不住,慕容城说不定就跑了。” “那先去找一炳长斧来。” 屠夫应声而去。此时,独孤月见攻击前门受阻,耐不住性子跑到前门来,司马错一见她,惊讶道:“独孤驿长,你怎么在这里?” 独孤月回道:“亭长,其他事日后再解释,先拿下慕容城再说。你可进入过他的铺子,里面布局如何?” “以前这是一李姓木匠的祖宅,木匠后来去了长安,慕容城就盘下了这宅子。以前做家具物件的地方,被他改成做棺材铺。青龙镇人口本不多,山塘驿有一家棺材铺,需要即去那里运来,也无大碍。当初见他来置业,说是要做棺材铺,我就嘀咕,一年也卖不出几口棺材,现在想来他是为掩人耳目罢了。” “闲话少说,就说他铺子里的布局如何?” “以前木匠在时,我倒经常去,是个两进两出的院子。不复杂。” “两进两出还不复杂?” “屋的天井里还有一口水井。” …… 此时,屠夫扛了把斧头来,见这形势,不知如何使力。纳兰道:“还愣着干嘛?赶紧去将大门劈开?” 此时,李道、莫四、万佛、铁匠等人也赶了过来,忙问亭长怎么回事? 司马错赶紧指着棺材铺的大门说:“别问那么多,你们赶紧想办法将门弄开!” 铁匠将屠夫手中的斧子抢了冲过去对着大门一阵乱砍,可是斧刃所到之处,不过是皮毛之伤,对大门毫无损伤。 独孤月说:“不如孤注一掷,用火烧死他们。” 令狐昭听了大喝:“万万不可,一旦失火,全镇遭殃。” 此时,司马错似乎也想明白过来,力劝道:“千万不可用火攻!千万不要!”随即对李道等人喊道:“还愣着干嘛?还不去抬一根原木来。” 李道等人遁声而去。 纳兰对独孤月说道:“驿长且回屋后守株待兔,前门有我们呢?” 独孤月悻悻地说道:“今天若让慕容城跑了,我们都没脸面在青龙镇呆了。”说完又回到了屋后。 待李道等人扛来一根原木,令狐昭立即对纳兰说道:“校尉,速上几名军士,赶紧撞门。”说完带头上前抱住原木,大声喊道:“大家听我口令,抱紧木头,先向后退三步。好!一、二、三,撞啊!” 门“哐当”一声,没有开,却晃荡起来。令狐昭又号召李道和军士们退后,又一次击撞,这一次门框和门应声而破。 令狐昭大声喊:“快闪到一边!” 等待片刻,原以为里面会有冷箭和暗器飞出,结果没有。 纳兰见状,挥起陌刀领着几名军士杀了进去。令狐昭和司马错也冲进屋子里,可是两进两出的屋子里并没有人,前厅除了几副还未完工的棺木,什么也没有。后厢房摆放如常,就是一般人起居的房屋,并无特别。 “人到哪里去了?你确信他回到屋里了?”纳兰质问一名着布衣的军士。 十几个人将里里外外搜了个遍,也没看出有什么异常。 令狐昭来到天井,看到天井中那一口水井,忙叫一位军士找来一根长木棍,捆了一支火把,伸到井底。那井并不深,可是火把到了底下燃烧得更旺了。待仔细看井面的水,竟然是流动的。东西两侧水面到井壁有约三尺来高的空缺。 他赶忙叫来纳兰,司马错也围了过来。令狐昭说道:“这应该不是水井,而是一条暗渠,有些像西域的坎儿井,这井下应该藏有一条仅容一人的小船,遇到危险,就乘船从这条暗渠逃走。我们可将前屋的刨花丢进这井里,明天到镇外的青龙河里寻找,就能找到那个出口。” 纳兰道:“都怪我们太大意,没想到他们已经营得这般精细,难怪我们总是碰壁。” 几名军士将前厅的刨花,陆续抛进井里,抛进去不一会便被水冲走了。证实了令狐昭的猜测。 在屋后等得实在心焦的独孤月,此时走进屋内,见并未有什么厮杀,也没有活捉慕容城,很是奇怪。纳兰与她说了暗渠之事后,急得直跺脚,非得下到井中看个究竟。 纳兰、司马错都劝不住,几名军士找来一大竹篮,用一木钩子挂上,身上捆了绳子,让她蹲在篮子里,慢慢地放了下去。快接近水面时,她用火把往孔洞两边照着查看一阵,尖叫一声,在篮子里一蹦跶,拉扯的军士没托住,翻身入了水,在水中扑腾起来,吓得惨叫迭声。纳兰赶紧过去一把夺过绳子,使劲往上拉,费了好半天才将她拉上来,寒冬腊月的,全身已湿透,脸上吓得惨白。 纳兰着人赶紧叫南宫悦,将其抬回伏牛客栈,速请诸葛先生。 当将独孤月送去客栈后,纳兰不解地问令狐昭,驿长何以这般恐惧? 令狐昭回道:“其实这暗渠本没什么可怕的,只是里面空间窄小,水来之处和水去之处,都显得十分幽深而不可测,所以没见识过的人,就会感到恐惧莫名。驿长虽为女子,可是胆子不比男人小,敢一人在夜间去追敌,冲锋陷阵她都不在话下。可她再怎么厉害,也有惧怕的东西,这暗渠算是了。校尉若不信,老朽愿意下去探过究竟,到底有什么鬼怪。” 纳兰忙劝阻道:“您可别下,我们白天找到出口再来巡查。” 折腾半天,还是让慕容城给跑了,独孤月怎么也不信,已是瓮中之鳖的他,还有这本事,自己非要下去看那暗渠,结果被吓着了,还落了水。 纳兰也很沮丧,对方的谋略并不输自己。最难的是青龙镇到底还有多少是他们的人?壁如貊炙店老板皇甫丹,她为何会在那大雪天出去,为何她家的炉火一直不息,那至阴散到底怎么回事?越想就越沮丧,如今驿长还落水被吓,这事整得。 独孤月在南宫悦的帮助下,换掉了湿透的衣物,盖了几床被子,依然颤抖不已。虽已缓过神来,但她的确如令狐昭所言,是在狭窄的通道里,透过火把望了一眼暗渠,水从黑暗中汩汩而出,感到十分害怕和恐惧,一失足落到水里。在水里挣扎,不知水有多深,更加急切和惊悸,直至晕厥过去。 诸葛先生来了,问了情况,诊过脉后,从诊箱里拿出一包朱砂,和一小撮野猪鬃毛,让其用布包裹,放于枕下。另外又拿出一包陈艾条,告知南宫悦找到命门的位置,隔姜灸上七柱。 独孤月问道:“为何要灸命门?” 诸葛先生答道:“恐伤肾啊!” 独孤月回了一句:“哦,原来这样。” 此时客栈里又喧哗起来,令狐昭突然破门而入,急切地问道:“二位可曾见到嫣儿?” 独孤月和南宫悦一惊,令狐嫣怎么了? 第二十章 邂逅经年 http://.biquxs.info/ 纳兰听说令狐嫣不见了,惊出了一身冷汗。忙去找后院潜伏的两名军士,二人听了亦是一头雾水,他俩各在潜藏在黑暗的角落,纳兰和令狐昭出院之后,并没见人进来。且令狐娘子也一直在房中未出来,只是灯一直亮着。 两名军士是纳兰的亲信,纳兰没听完便急切地说道:“赶紧去看窗下”。领着两名军士来到客房窗外地面,用火把照着察看,并无脚印,草物也无被践踏的痕迹。暗自思忖:窗户离地两丈余高,就算轻功高手,也难以无声无息潜入室内吧。 此时令狐昭走过来道:“不用看了,来人就是从窗外进入,将嫣儿劫走。” “这么高,轻功也太好了吧。” “此人身手不是一般。” “老将军,是我疏忽,让令狐娘子被劫,还不知去了何处?” “校尉不用自责,此人是冲我来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此乃两军较量之际,这也是斥候之间惯用伎俩。” “可是让您和令狐娘子陷入到这一场争斗之间来,实不落忍。”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只是嫣儿不曾受过什么苦,这一劫数,不知她能否挺得过来。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亦无脸面去见兄长了。” “老将军放心,我们就是将青龙镇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令狐娘子。” “校尉不可,我心里有数,此事且先由我自己来应对。你们掺和了反而不好。” “老将军这么说,我还是有些不明白。” “校尉,这是旧怨,你无法明白。” 两人都沉默了,回到后院中。此时,司马错带着李道等人匆忙赶来,在院中四处搜索。司马错对令狐昭道:“老先生且莫担心,我司马家在青龙镇几代人,就不信揪不出劫持令狐娘子的毛贼。”说完立即又对万佛吩咐道:“速去请夫人。” 令狐昭见他如此行事忙叫住万佛,对司马错拱手道:“有劳亭长了,切莫声张!切莫声张!劫匪劫我侄儿,必有所求,且等待几日先看看。” 纳兰亦在一旁嘱咐:“亭长且听令狐老先生的,他心中自有安排,否则闹腾起来,反而害了令狐娘子。” 司马错经此一说,对李道等人说了句:“你们几个且先散了吧。” 此时,独孤月从楼上“通、通、通”跑了下来,手握横刀,叫住众人道:“人刚被劫不过一个时辰,此时不找,何时再找。那次我深入南山寻马,若是你们及时赶进来,我也不会被俘。现在赶紧封锁驿道,把控各路口,挨家挨户的查。” 接着又对令狐昭说道:“令狐老先生,令狐娘子是在青龙镇被劫,我们一定帮你找回来。”她刚从暗渠里拉上来时被吓得没了血色,这会说话却又这般怪异亢奋。 令狐昭拱手道:“驿长,听老朽一言,切莫兴师动众,否则嫣儿危矣!” “令狐老先生,不会如此严重过吧!这青龙镇还是我们的青龙镇,怎能让叛军几个斥候搅起浪来。” 纳兰也知独孤月任性,一意孤行,欲上前劝阻几句时。只见令狐昭一个健步上前,拿捏住她的右手,还让她来不及挣扎之时,转至其背后,朝其左右天宗穴猛击两掌,独孤月一个踉跄欲摔倒,幸得从楼上赶下来的南宫悦一把扶住。 纳兰有些不解地问道:“老先生,这是为何?” 此时听到独孤月一阵呛咳,呕逆出一些水样的东西,恍然醒悟般说道:“我怎么在屋外来了?”似乎不知刚才所经历之事。 这时,令狐昭才说道:“烦请南宫娘子,先将她送回屋,继续用艾熏其命门。”接着对纳兰说道:“驿长本为女子,在亥时极阴之际进入暗渠,受惊吓伤肾,体内阴气极盛,刚诸葛先生应是用艾灸命门,逼迫极阴外泄,极阴循经而至心包,心智被懵,故有如此反举来。” 纳兰道:“听老先生这么一说我似有明白,当年在南诏一战,死伤上千,有几位军士手握钢刀,满身血污,看到遍地尸骸,狂笑不已,停不下来。后来亦是击打其膻中,才使其缓过神来。” 令狐昭道:“校尉、亭长,时候都不早了,且先让弟兄们都去歇息吧。嫣儿的事情老朽去理一下头绪。需要帮助的时候,再请大家。”说完,深深地鞠了一躬。 待大家散去,令狐昭与纳兰回到房中。 纳兰问:“老将军真有把握救回令狐娘子?” 令狐昭道:“没有把握!可是像无头苍蝇到处乱碰也许更糟糕。” “那你觉得是何人劫走?” “应该是施展幻术的那一个人,嫌我碍事。” “那不久肯定会提出条件?” “但愿如此。” 纳兰又继续说道:“我对驿长为何能逃脱始终不解。对方既然俘获了她,为何这般疏忽,让她逃脱。” “她能逃脱无非两个因素,一是故意让她逃脱;二是有高人相助。仅凭驿长个人,是难以逃脱的。我觉得后者可能性大。对方捉住她是要挟你让你交出兵符,你不交出兵符,怎么可能放她?”令狐昭分析道。 “老将军言之有理,那么驿长为何向我们隐瞒有人救他。或是,对方为什么要捉拿她,来逼迫我交出兵符?就算我们属于太子一脉的人,我也不至于就为了这个交出关口的兵符吧。” “至于被救,或许她自己都不知是如何被救吧。但为什么要用她来要挟你,的确是难以琢磨。你跟驿长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真没有!我仅知驿长乃是关中豪侠之后,在崤函一带颇有名望。至于我们都是太子一脉,这都是上官大人介绍才结识的。” “噢,真是奇怪。校尉,嫣儿的事情,将大家都牵累了。总之急不得,明早再慢慢想办法吧,急也没用。你早些休息吧。” “好的。老将军,你也不用太着急,令狐娘子吉人天相,不会有事。” 回到屋内,纳兰久久不能睡着。突然想起傍晚一心腹递给他一封书信,说是家中来的。当时急着围捕慕容城,塞进怀里没看。这会可以空下来了。于是将信拆开,是母亲的笔迹。父亲略通文字,却难以成书,而母亲出生汉族仕家,自幼读书习文,知书达理。打开母亲大人的书信,很是亲切,可是看书信的内容,却让他大吃一惊。原来是一封催婚信,母亲以前从未在信中提及他婚娶的娘子是出自何家?姓甚名谁?这次母亲说明:“娘子娘家姓郭,渭河边郭家庄人,年长吾儿五岁,不喜红妆沉迷于武道,为潼关总驿驿长。” 纳兰看到这里,无异于晴天霹雳,这怎么可能?他接着看到:“为娘知道,尔十几岁从军,几次死里逃生,实属不易。家中给你定下这门亲事,娘子大你五岁,且非温柔贤惠之女子,着实委屈于你。可郭父曾救过你父亲性命,此亲早已谋定,不可更改,望儿近期回府,商榷结亲之事。” 世界真是太小,怎会出这样的事。这不是做梦吧。就算此事为真,我即是回去,可独孤驿长被困,这亲不是也结不成。难道独孤月也不知家中为她定了亲吗? 想到此,他很想立即找到独孤月问一问,可冷静一想若是独孤月毫不知情,那岂不尴尬。这回算是弄明白他们为什么要俘获独孤月,用她作为交换的条件了。 想到此,他想及时去找令狐昭商议,让老将军知道其中的关联。待走过去扣门时,屋中久无人应。这老爷子平时都很警醒的,今天难道睡着了?突然他猛然想到,肯定是独自一人去寻找令狐嫣了。令狐嫣虽然是他堂兄的女儿,但看得出也是他的命。 纳兰估计得没错,令狐昭待大家回屋没动静之后,独自一人从后窗跃下,直接来到貊炙店的后山。皇甫丹的貊炙店,火炉就在后院,终年不息,此已是丑寅之交,炉火依然不断透出亮光来。而炉边并没有人添薪加柴,真是好生奇怪。他观望了半个时辰也没看出什么门道来,正要起身回客栈时,一把锋刃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而且一动脖子就会被割裂血流不止的那种急迫。 他思忖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时,后边是个女子的声音:“令狐叔父,久违了。” 令狐昭一惊,脑中闪现多年前的一幕,缓缓说道:“你皇甫兄的女儿吧?” “叔父果然壮志犹存,机敏过人,一点就明白过来。” “从到这个镇里,就感觉有那么一点皇甫兄的气息。几十年了,难忘啊。” “叔父,恕小侄无礼,我们还是移步到屋里坐下来聊聊吧。”说完,皇甫丹收起利刃,一跃,便到后院的火炉边。 令狐昭轻声一句:“好轻功,不亚于你父亲。”说完,也跃至后院。 “叔父还是好身手,勇猛亦不减当年。进屋坐下谈吧!”说完二人进入到里间,皇甫丹倒上茶水,入座。 令狐昭喝了一口茶道:“叔父老朽了。记忆中的你不过是一个四五岁的黄毛小丫头,如今已过而立之年了吧!” “叔父还记得当年那个黄毛小丫头,令我好生感动。” 令狐昭看了看皇甫丹的脸道:“你这话中有话。” “不瞒叔父,嫣儿在我手里。不过叔父放心,只要叔父答应不插手关口之事,嫣儿无忧。” “难道你与叛军一道?你可知我与你父亲当年在西域保的就是这大唐江山。” “叔父,我可明确告诉你,我与叛军不是一伙,我为的是报仇。是的,没错,当年你和父亲一起为大唐征战沙场,九死一生。可是到头来,得到的是什么?我父亲还不是惨死在大唐天子的手里。” “当年的内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事情都过去多年了,已经没有必要去追溯了。” “没有必要去追溯?令狐叔父,您是活了下来,你委曲求全活了下来。可是我父亲呢?他不过是公主的一名侍卫,有何过错?” “委曲求全,此话怎讲?的确,当年因为公主命我去太白山天池取水,躲过一劫,可我怎么是委曲求全?” “您不是委曲求全?天子怎能让您活到现在?” “我何尝不是隐姓埋名,三十年了送嫣儿才回到长安。” “叔父,不管你是如何隐姓埋名,可您还活着。而我父亲呢,您有想过他吗?您知道后来我和母亲是怎样的生活吗?父亲殁后,一路乞讨回到凉州,凉州亲戚不敢接纳,说是叛逆亲属,见者杀之,以绝后患。为逃命,又往西走到高昌,幸得一粟特商人收留,我母亲委身于他,得以存活下来。” 听到这里,令狐昭不禁潸然泪下!想起三十多年前与皇甫衷、司徒易等七兄弟从浴血奋战碎叶城中存活下来,大小征战不下百回,可最终因内斗仅他和司徒易得以苟活。他何尝不痛苦,为公主报仇蛰伏长安三年,可大势已去,无力挽回。 “叔父,我不怪你当初寻机活了下来。可是如今,杀我父亲的天子,倒行逆施,有人要反他,您却为何要阻拦?” 令狐昭拭去眼泪,沉默了一下说道:“我怎能忘了当年与你父亲同生共死的那些峥嵘时光,可是,丹儿,你的仇和受的苦,都可以理解,可是与叛军沆瀣一气,屠我族人,抢我城池,置我大唐于水火,是我万不敢苟同的。” “叔父,我就知道你会说这些大道理,可我不管,我要的就是他的国破山河,以解我心头之恨。如果叔父执意要帮纳兰和独孤月,那嫣儿可就难说了。” “你有什么招尽量冲我来,伤害嫣儿算什么?她一个女孩子家的,不懂仇恨,也不谙世事。” “叔父说得好啊!难道当年几岁的我一路跟着母亲乞讨,就要忘记仇恨,谙得世事了?” “你,怎么这么狠毒,全不像你的父亲。他是一个真正的英雄。” “你记得他是英雄,可我只知道他是我父亲。叔父,既然谈不拢,我也就不留你,请便吧。”说完,站起来做出送客的姿态。 令狐昭无奈,只好起身。 第二十一章 扑朔迷离 http://.biquxs.info/ 令狐昭回到客栈房间,见屋内的灯亮着,已猜到纳兰在里面候他。推开门,果然是,彼此心照不宣。 纳兰问:“老将军去见过皇甫丹了?” “嗯!”令狐昭有些倦意地答到。 “他肯定向你提出了条件,才肯放令狐娘子,若要我交出关口兵符,我万万做不到?” “没有,她只是提出让我不要再帮你和独孤驿长。” “如若真是如此,你完全可以答应她,明日即启程东赶,趁叛军未攻下洛阳,赶紧经信阳下襄阳。” “只怕答应了她,也未必放过嫣儿。” “亦是,如今我们已知她为叛军斥候,自然不会放过她,她岂能轻易就犯。” “她的功力不在我之下,你和独孤驿长要想拿她,绝非易事,何况她还有幻术这一杀手锏,有恃无恐,不仅是要你管辖的小小函谷关口那么简单。” “老将军,你说得我越来越不明白了。” “校尉,如此说来就话长了。其实我与皇甫丹的父亲是患难之交,曾在安西碎叶之战中存活下来……” 令狐昭还未说完,纳兰就打断了他的话道:“您就是碎叶之战仅存七勇士之一?真没想到啊。在军中流传着你们的故事,我能几次死里逃生,都是在你们的那种信念让我很受启发。” “校尉,那些过往已不值一提。你且听我继续说,我和皇甫兄等六兄弟后入羽林卫,成为公主近侍,后来太子与公主党争,公主一脉尽被杀绝,而我因在外办差,侥幸逃脱。公主待我不薄,我本欲拼死救她,可还来不及她便已被赐死。见无力回天,我只得回到原籍,因我是顶替富户从军,待我回来之时那一家人又流落他乡,便极少有人知我身份,我便隐姓埋名这么多年。朝廷虽然查询多年,可也未能查到我,我就这么侥幸多活了三十多年。” “那皇甫丹已知你与他父亲是生死之交的七勇士之一?” “我不知她是如何知晓。三十年前见她之时,她不过是个四五岁的小丫头。如今也是过了而立之年了。一个人的记忆力能有这般好?” “三十年的变化,不可能是童年的记忆。一定是从其他渠道打听到您的身份!” “可我的身份也只有几人知道啊,真是怪事。据她说,皇甫兄死后,她们母女俩侥幸逃脱,一路乞讨西逃至凉州,族人不敢收留,便继续西逃,到高昌才被一粟特人收留,母亲委身于他,才得以活下来。她长大成人一定忍受过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和不幸,所以十分仇恨害死自己父亲的人,首当其冲便是当今皇上。而她认为我当年能逃脱苟活,是因为我委曲求全改换门庭换来的。其实我得知他父亲被斩杀,公主被囚禁之后,也找寻过她们母女,可当时自己都是东躲西藏的,哪敢光明正大的找,我亦不知她们母女会回凉州,甚至流落高昌。所以,这也是令我感到愧疚的一桩事。” “她在西域多年,且为粟特人养女,现在安禄山反了,安禄山又是粟特人,她为叛军谋事也在情理之中了。” “感觉不像与叛军一路!” “不与叛军一路,哪与谁为伍?” “这个我亦不清楚了。” “我来函谷关任职后,经常来镇上,吃过她做的貊炙,感觉她与周围的邻居相处还是挺好,一个看起来多么和善的人。若不是那次幻术,我真没想到她隐藏得这么深,且手段如此毒辣。可她为什么要这么急着暴露自己呢?” “依我看,这里面还是有玄机。上次我听你说,轩辕大人是在傍晚被叫走去见左仆射大人。按理潼关酉时即闭关,他是第二天才到潼关,那么那一晚他去了哪里呢?我觉得那次你们身中幻术,是他们想隐藏某些信息,不希望轩辕乐道被你们赶上,你们打乱了他们的计划,所以用了幻术,而幻术中你和一位军士逃脱,那么这个信息就隐藏不了呢。如此,函谷关兵符事小,他们与轩辕乐道之间的事才是大阴谋。用嫣儿换兵符,不过是掩饰罢了。” “如此说来,你帮与不帮我们,她都会用令狐娘子作为筹码,等待叛军攻下潼关,直指长安。这事都是我们连累了你和令狐娘子。” “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没用,嫣儿在其手中,我也不敢妄动,且其身后到底有何势力,也不得而知。急也没用,且观望再作打算。” …… 令狐昭待纳兰走后,难以入睡,思前想后,这一趟旅程实在有负兄长和嫂夫人之托,如今嫣儿被困,自己竟然束手无策。他反复思量皇甫丹会将嫣儿藏在哪里?她那么警觉,身手那样敏捷,难道真没有一丝破绽? 索性,他起床从窗户跃下,翻过围墙,天已微亮,围墙外边是一段石崖,崖下便是青龙河,此处河床仅两丈余宽,水流平稳,水应该很深,可一跃又跃不过河岸。 此时见崖上有一棵一人可抱的大树,树干歪斜到河中间。深冬了,树叶皆已凋零,令狐昭仔细看树干,总觉得树干上有些异样,走近仔细看,原来树干上系有一绳索,绳索隐藏得很巧妙。那只绳索应该是助人过河的。他解下隐附在树干上的绳索,绳索极长,可至河面。令狐昭挽起绳索,绷直拉紧,两腿一蹬,便荡过了河,他到了河对岸,往回看,看到崖下有一个半露半淹在水中的洞口,像只蛤蟆嘴半泅在水里。洞口似乎有刮痕。 于是他又绷直绳子,跃到崖上,攀着绳子慢慢下到洞口边。仔细查看,洞口边的石头有刮痕,显然有人从这里出入,他冒着冰凉刺骨的河水,轻轻地落到水中,踩到洞口下沿的石阶上,水没至腰身,要进洞口得猫着腰,洞内一片漆黑,加上冰冷的河水,他犹豫是不是要继续走进去。 可想到受困的嫣儿,值得探一探,他心一横,猫着腰往里走。若不是他经久沙场,一般的人在洞口望一眼都会感到惊悚。没有灯火,全靠摸索,动静不敢太大,看似窄小的洞口越往里走越宽绰,水越来越浅,直至脱离水面。约莫走了百十来步,里面似有了灯光,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不巧,脚下袢到了一个陶罐一样的物件,发出了声响,他心里暗忖不好,侧身隐起来,不料里面好像无人,待了片刻,没有动静之后,他几步并做一步来到灯光处,朝四周一扫,无人看守,里面一盏油灯,油槽可装一斤油,倒上油,可燃十天半月。再仔细看,还摆放着一些箱子,上面刻有“传驿”等字样。 他立刻明白,上官云、独孤月他们苦寻的邮车失物全部在这里。有些箱子被打开看过,他过去查阅了一下,皆是东都洛阳的人口、田亩、账册等物。再仔细看这个洞窟,并不凌乱,还有一些前朝的旧物,还发现了画像,恐是担心画像受潮,置了一个木炭台子,垫有多层草纸,画中为一位皇帝像,开始不知为何皇帝,看落款方知:大隋炀帝杨广圣像”。 令狐昭看后感到惊讶,大唐建国已百余年,竟然还有人思慕前朝隋炀帝,难怪小小青龙镇风起云涌。他不敢久留,将所看物件恢复原样,摸索着走到洞口,天已大亮,沿着绳索攀爬上来,将绳索佯装至原样,翻越围墙,见后窗太高,下来容易,上去难,又不禁想起皇甫丹的轻功果然过人。他想从后院门进,又担心人见到他下身湿透,恐难解释,便找来一根棍子,借棍作为支撑,跃至窗台。翻入,赶紧找了件衣裳换上。 吃过早饭,司马错便将万俟梅请了过来,来了便劈头盖脸将司马错一顿骂:“司马错,你这当的什么亭长,住在自家客栈里的客人被人劫走,脸面何存。” 司马错并不气,只是陪着小心道:“夫人,这不请您来了吗?” “哼!”指着李道几人:“不是我说你们,客栈请个小二,是个斥候;驿长被困南山,你们几个将驿长救出了没;昨夜你们捉拿慕容城也不叫我,要是我来了,他还能跑得掉?就你们这点能耐,还拿斥候,别被斥候给拿了。司马错,你还任亭长,我看你这亭长辞了得了。” “夫人,我是不想要这亭长之职啊,可是上边……” “哼!少跟我上边下边的。我看你开了这客栈,鬼迷心窍了,好久都不回我屋里头了。” 司马错依然小心陪着不是。 令狐昭看在眼里,走过去劝道:“亭长夫人严重了,我们落脚贵地已是打搅,嫣儿被劫走一事,怎能怪亭长,都怪我疏忽了。” 万俟梅说道:“你看,令狐老先生多会说话啊。本来就是青龙镇的事,人是客栈丢的,人家老先生一句怪罪的话都没有。” 司马错忙答道:“是的,是的,司马先生的确宽宏大量。” 令狐昭听了心里怎么着还是不舒服。 这时独孤月从楼上下来了,与纳兰商议要去棺材铺搞清楚那条暗渠,人跑了,窝得给他端了。 纳兰想起昨夜读到书信中婚约之事,心中难免有些尴尬,便道:“驿长这次就不要下去了,且由我带两名军士下去探个究竟。” “校尉,你以为昨晚那一次就将我吓到了不成?我独孤月岂是被吓大的。” “哦,既然驿长这般神勇,还是由你下好了。” 独孤月没想到纳兰还跟她来这一手,他以前不是挖坑的人啊。昨天她一入暗渠就觉得全身都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挤压,特别难受,再加上看一眼暗渠来水方向,水汩汩而出,像是要淹没自己,而自己被困住难以动弹,很是害怕,惊骇之中落到水中,惊悸不已。 早上起来不过是来过过嘴瘾,要她再下,打死也不干。本想着纳兰会谦让,按他以前为人着想的性格,绝不会让她下,没想到一下就给带进坑里了。 纳兰也是看透了她对下渠一事是天生恐惧,与生俱来,借机锉锉她的骄横气。 可这让独孤月下不来台。 知道详情的令狐昭站了出来道:“还是老朽去吧。” 纳兰、独孤月、司马错皆感诧异,因为帮助自己连累令狐嫣被劫走,至今下落不明,这老军到底唱的哪一出? 众人又来到棺材铺,白天天井里亮堂了不少,借着照进天井的阳光,可见井底之水流动。纳兰前晚命人连夜到山塘驿做了三只两尺见宽,五尺来长的舢板。 所托军士快马到那里半夜敲开木匠的门,一听说做这个,木匠好生奇怪,军士问其为何?木匠回答,几年前有人也找他做这样的舢板,北方少有行船,一般人不会做这个。渡黄河皆用羊皮筏子。木匠看了尺寸又说,几年前找他做的,宽一尺五,长三尺。于是军士擅自做主,按原来的尺寸做了两只,按木匠提供的尺寸做了一只。 当将大尺寸的舢板欲放进井底时,因夹角太窄无法放进去,只得放那只小的,结果放了进去。暗渠内水流端急,舢板一放入便往下冲,幸好用绳袢住。原来是准备三只舢板,令狐昭和纳兰,再有一名军士,三人同行,可现在只有一只舢板,谁去才好? 纳兰道:“于情于理都是自己下去,不能让老先生再冒险。” 令狐昭道:“校尉,不要争了,多年前我就进过井渠,识得水性。”说完,让军士捆上绳子,提了一把横刀就从井壁支撑而下。纳兰和独孤月看到其身手,无不佩服,这个年纪,还身轻如燕,在湿滑的井壁如履平地。待落到舢板上,大喊一声:“扔下一只火把!”纳兰将手中火把手中一松,落下瞬间他一把接住,接着道:“各位且到青龙河边等候,不久,我就将在河上。” 说完,全身蜷缩在舢板上,横刀“唰”的一声砍断了连接船的绳索,船瞬间消失在井口。纳兰对那位去造船的军士骂道:“你不知三艘都按木匠的尺寸做啊。让一个年过六十的老人为我们趟道,于心何安啊。” 第二十二章 暗下摊牌 http://.biquxs.info/ 这时万佛和一名军士进来报,在青龙河没有发现昨夜投入井中的刨花。 “可都仔细看了?”独孤月厉声问道。 “驿长,哪敢不仔细啊,我们俩按照这地势,水势的流向,向下五里也未曾发现有刨花。” “难道这暗渠不通青龙河?那会去哪里?可知哪里有青黛,倒上一桶青黛,再去寻,或许刨花是沉底了。”纳兰问道。 司马错对李道说道:“速去染布坊,要来一桶。” 纳兰沉思一会道:“怕是等不及了,快!将这两艘舢板砍去头尾!”几名军士赶紧拿起陌刀对舢板砍了起来。不一会就砍成三尺长左右,可宽不能再砍了,再砍就要散架了。 纳兰赶紧在棺材铺中找来几根马王钉,将舢板重新钉了,并连上绳索,将舢板强行塞入井中,与一名亲信相继下到井中。到了井口用一种信任而深情的眼神对独孤月道:“切莫让连接舢板的绳索断掉。” 独孤月点了点头。到了井中,将舢板横直,水流冲刷之力很大。好在舢板较宽,与暗渠两边的崖壁不断擦蹭,减缓了速度。约莫下行了四五十步,纳兰见旁边岩缝较宽,猛的将陌刀把插入石缝,用绳索系住一刀把,固定一条舢板,他让军士留在舢板上随时准备接应,自己乘另一只舢板继续下行。 当再下行五十余步时,水流明显端急起来,若不是有绳索牵拉,其速可谓一泻而下,而想到令狐昭没有绳索的固定,此时不知已到何处。这暗渠好生奇怪,按地势估量,这么端急的水流下行,所形成的冲击,足可以在青龙河翻起浪花,可是青龙河一直是不急不缓,难道这条河是通向阴河?想到此,不禁一个寒颤,想着令狐昭此刻…… 不敢多想,赶紧向下游顺势而流,再过十来步,情况出乎意料之外,一个落差近乎三四尺的急流,舢板差点翻了,幸好绳索绷住没有继续往下,火把差点熄灭,待火把复燃,往前一照,大吃一惊。令狐昭手脚并用撑在岩壁上,全身已湿透,估摸已被冻得说不出话来了。纳兰赶紧将舢板继续往下放了五六尺,将冻得发抖的令狐昭接应下来。然后使劲喊前方的军士使劲拉。 守在井口的独孤月看见绳索抖动的信息之后,赶忙嘱咐军士收绳子。待将两只舢板拉上来,三人浑身已湿透,令狐昭更是脸色苍白,浑身颤抖。 司马错忙将棺材铺的刨花点燃,加了些柴火,升起一堆大火,待将三人拉出井口放置在火堆边烘烤了一阵,令狐昭才缓过来说道:“老朽真是糊涂了,其实这暗渠是逆水上行的。顺水下行只有死路一条,今天若不是纳兰校尉及时赶到,我命就丢在这里了。这暗渠连同的是地下暗河,流下去就出不来了。” 独孤月一听,跃跃欲试,“我下去逆水上行一段看看。” 纳兰怒道:“你现在添什么乱啊!” 独孤月从没见纳兰对自己这般态度,看了一会他道:“你今儿是怎么了?” 令狐昭出来劝道:“驿长,我们盯这条渠已没有意义。不要再做无畏的牺牲。这暗渠的上游应该系有一根绳索,系着舢板。前夜我们攻门,他们几人就趁机拉着舢板向上而逃,顺便收起了绳索,如此急流,没有牵拉之物,是没办法逆流而行的。这暗渠应该连接了暗洞,里面情况不明,不要徒增无畏的牺牲。只要我们把守这个井口,他们这个点也就废了。” “我看也无需人把手,就将井口压上巨石,让他们也尝尝被水冲入地下阴河的滋味。”纳兰接着说道。 在一旁的独孤月听了后道“校尉,何时手段也如此残忍起来了。” “对敌的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于是,几位军士先是去山中砍了几棵荆棘刺,倒悬于井内,上边又垒上几块四五百斤重的巨石,没有十几个人来抬着闹出动静,休想将井口打开。 令狐昭此次被冻得不轻,浑身发寒发冷,喷嚏连连,头昏脑沉的,诸葛先生来看了,开了一剂麻黄散,出了一身透汗,风寒是除了,可能是年老的缘故,精气却始终恢复不了。加上着急令狐嫣被劫之事,躺在客栈房中休息。 可心里还是急切,洛阳前方的战事越来越不妙,据几位守关的军士说,近几日常有人车从洛阳方向过关去潼关,而崤函古道也时长出现劫匪,劫杀逃难之人,劫取财物。而朝廷据说任命封大帅和久在边关征战的高大帅回防关中,在潼关一带驻防,以待有利时机出函谷,征战洛阳。 此种形势,实在难以判断,安西四镇边军精锐无法及时回防,朝廷可用之兵只有二十多万。若此时征讨洛阳,潼关一带空虚,若要被钻了空子,将直指长安。 正思忖着,门外有人扣门,待开之后竟然是皇甫丹,令狐昭苦笑了一下,皇甫丹也不客气坐了下来,手里拎了一包用荷叶包裹的东西搁在桌子上说道:“方知令狐叔父不适,今早特意烤制了一只乳猪,带来给叔父尝尝,也好补益一下身子。” “劳烦你费心了,丹儿。” “叔父叫我丹儿好生亲切,又让我感动不已,一感动,我就想是不是做得太过了,至于要拿令狐妹妹下手。不过叔父你也放心,我虽然劫了令狐妹妹,可不会亏待她,只要叔父不难为我,我即将其完璧归赵。” “丹儿,你看这样行不?只要你放了嫣儿,我明日即启程东归,不再掺和青龙镇和函谷关之事。” “叔父,你前日不还帮他们下暗渠来着。我当时可着实担心您这一把年纪了,经得起折腾不。要是真有什么事,我父亲还说我没照顾好你。” “哈哈,我模糊的记忆里,你小时候就能言,说话一套一套的。” “叔父,您又记起了四五岁的我吧。那时我多聪明、伶俐,多开心,多快乐,是不?可您为什么不记起我与母亲一路乞讨到高昌的情景,你怎么不问我在高昌经历了什么?” “丹儿,在当时我无暇自顾,也曾找过你们母女,想着你是皇甫大哥唯一的后人。可是偌大的长安,我也是无能为力啊。” “可您还活着啊,我父亲呢,南阳营你那四位兄弟呢?司徒叔父可不说,他因伤早已离开军营,可就是那样我和母亲找到他,给我们弄了一架马车,一些银子,逃出长安。要不我们早已成了刀下之鬼了。” “难道我活着就是罪吗?” “您没罪,我就想知道你为什么活着?其他人都死了。就你和南宫玄。 “我明白了,你是认定我向太子一党投诚了。如此,我便真的没什么可说了。” “叔父,你要证明你的清白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站在我这边,将皇帝拉下马,将大唐江山拿下,你我就是功臣了。” “终于说出了你的心里话了。你认为我会与安禄山一伙为伍?这你就将我想错了,宁死,也不从。” “叔父,哪能入伙胡人啊。我们有自己的真神。” “搞乱社稷的事,我不会干。你别在我身上花心思了。” “叔父难道真的能放下当年的仇恨?” 令狐昭一听,彻底明白了她的用意,她并非不知当年我的处境,如此紧逼,无非是想利用我为公主复仇的心里,来达到他们的目的。可嫣儿在他们手中,又该如何是好?他想不妨试探一下。 “你说说吧,怎么做?” “放任胡人攻下长安,而到时我们趁势而起,坐收渔翁之利。” “你得告诉我,我们为谁卖命?” “薛……” “我明白了,薛绍之后。” “可当年,崇简他可是站在玄宗这一边,间接逼死自己母亲的啊。” “叔父,一代人是一代人的理想。” “可这么一个李唐外姓,如何撑得起这一片天下?” “叔父,我们只管复仇,至于其他,尽人事,听天命了。” “那你需要我如何做?” “叔父只需加入我们,立下字据,我们会安排人送你回华亭,你做吴越一带的总管,待天下大乱,我们趁机而起,夺取天下。” “兵在哪里?钱粮在哪里?” “到时我们自然会抢夺。” 令狐昭佯装进入了沉思之中,而他的确是在想,那天在青龙河崖壁上的那个山洞,存的是前朝隋炀帝的画像,而现在皇甫丹竟然又拥立公主之后欲夺天下,着实荒唐。可要脱身,又不得不假意迎合,如若真的签字画押,一旦事发,事后清算起来,灭九族之罪,自己事小,可要连累令狐一家,炆儿和嫣儿肯定难逃干系。可是不迎合,嫣儿如何能逃脱,到底藏于何处,根本无从查起。若查得紧了,反而有性命之忧。于是,他决定先回了皇甫丹的话再说。 “丹儿,这复仇的事,我不敢忘记,今既然有如此大势,何愁大仇不报。只是嫣儿,你得早些送回来,我好按照你的意思,早日东归,在那边扩充力量成就大事。” “既然叔父这么说,那一切都好办,你看现在我们就将字据写了,嫣儿等会即给你送回。我施了一些催眠术,让她沉睡,醒来也不会知道这些天的事。” “丹儿,叔父知道你本事高超,大雪那日,你施幻术,差点要了纳兰校尉的命,这回你又用催眠术,不会伤了嫣儿吧。” 皇甫丹有些得意地笑笑,“叔父多虑了,我怎会用残忍手段对付自己人呢。放心,放心。叔父,字据还是先立了吧。” “我都答应你们,还用得着立字据吗?再说我识字不多,书写极差,就以你我对话为凭,不可吗?” “叔父,这你就不要跟我耍花招了,不立字据签字画押,我岂能轻易信你?” “那好,你先回去拟好文书,顺便将令狐嫣给带回来,我签字画押如何?” “叔父,你不能将我还当孩子吧。这大白天的,让我将人给你扛过来,不妥吧。文书我现在就给你写好,你画押签字,晚间,我自会送令狐妹妹来,且不会让人起疑,就说是你找到的。”说完,就要去客栈前厅拿纸和笔。 令狐昭叫道:“纳兰校尉、独孤驿长皆在,你不能如此造次吧?” “叔父放心,我都已经看准了,一个去函谷关了,一个上南宫悦那里去了。” 令狐昭本意是希望拖延时间,让她回去拟好文书,这来回之间拖延些时间,没想到她如此咄咄逼人,令狐嫣在其手里,不敢对她如何,今日若动起手来,自己精气未复,哪又是她的对手。想到这里,不如签就签,叛军兵临城下,大乱既来,天下分崩离析,不知今后是何境况,签了又能如何,不做辱没良知的事即可。 于是他大声嚷道:“你这孩子,实在信不过我,现在就去取笔墨来。” 皇甫丹随即去取了笔墨,从怀中拿出一卷纸展开,原来字据皆已写好,只需画押签字,令狐昭见字据上写有玄宗的几大罪状及过失,并诽其非正统,今欲起兵废除之。十足的叛逆之词,此若在太平之时,属于十恶不赦之罪,必灭九族。 令狐昭犹豫了,他是一个忠于大唐的人,从内心里他羞于与这些宵小为伍,他想不通皇甫兄英武过人,竟有如此一个蛇蝎心肠的女儿。 皇甫丹见他犹豫不决,反而奚落道:“叔父,你可要想好了,一旦落笔,就是谋逆之罪哦!” 令狐昭心中想到:“为了嫣儿,只有一搏。”他停顿下来郑重地与皇甫丹说道:“丹儿,我落笔没问题,你若是还不放嫣儿,我必会鱼死网破。” “我知叔父肯定会说道做到,侄儿哪敢欺骗叔父。” “好!”说完,令狐昭用颤抖着的手,签下自己的姓名,并画了押。 第二十三章 令狐东遁 http://.biquxs.info/ 至深夜,令狐昭闻窗外几声轻微的响动,便将随身携带的包裹等物一并于肩上,从窗户跃下,皇甫丹已在底下等候。皇甫丹将其带至东山一条山路口前,见其手腕抖动三下,便有三颗石子打中三棵松树树尖,从林中闪出两名蒙面之人,向皇甫丹拱手行礼。 皇甫丹转身对令狐昭说道:“叔父,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此二人会将令狐妹妹抬至山那边的驿道上,那有马车在恭候,你二人过了虢州,南下信阳到襄阳,可避开叛军,乘船往东南至华亭。” “丹儿,你这安排得很周到啊!” “叔父,只要您尽心,待到功成之日,必不会亏待于你。另外,为了路上方便,我自作主张为令狐妹妹化了极丑的装束,也是为了路途方便,他们俩送你到那边驿道马车上,你就给令狐妹妹服下这颗药丸,半刻即会醒来。” “丹儿,我与你父亲可是生死之交,这些天你给嫣儿这些手段,如果对她有遗害,我就是到了华亭,也会回来找你算账。” “叔父久经沙场之人,我岂敢糊弄您,我待令狐妹妹是为真心,叔父你且放心东去吧。” “我对你那日施用幻术,可是心有余悸。” “叔父多虑了,我就是对您再不敬,也不敢对您和令狐妹妹下手。” “好!你虽不是男儿,叔父也信你吐个唾沫也是钉。那暂且别过。我且先看过嫣儿是否完好!” 皇甫丹忙对两位蒙面人说道:“快将我令狐妹妹抬过来!”两人即刻过去将掩藏在草丛中的令狐嫣抬了过来。 令狐昭见令狐嫣静静地躺在担架上,像是睡着了一般,他仔细查她的脉象,呼吸,以及衣物装束。 皇甫丹在一旁道:“叔父,令狐妹妹若少一根汗毛,你即刻就可掉头找我算账。” 令狐昭仔细查看后,说道:“丹儿,但愿你信守诺言。” “好,叔父,别忘了我们共图大业。”说完从怀中摸出一块令牌递到令狐昭手中道:“这是您的令牌,吴越之地皆有我们的人,以后这些人都听您调遣。只要你亮出令牌,他们不敢不从。” “那我听谁调遣呢?” “到时自然有人会来与你联系。” “没想到,老朽一把年纪了,还能呼风唤雨一场。真是荣幸之至啊!”说完将令牌收下,转身道:“走吧!” 几人翻过山头,在蒙面人的带领下,七转八转,不久就到了一山湾,四周古木参天,林中有一茅棚,两位蒙面人打开茅棚,令狐昭打火点燃油灯,将令狐嫣架在木凳上。 其中一位对令狐昭拱手道:“老先生,我们就送到这里了,马车就在外面,沿着小道走五里,即可到达官道。老先生保重!” 令狐昭也拱手回道:“有劳二位!”二人转身出门而去。令狐昭确定两人已走之后,从怀中找到皇甫丹给予的解药,仔细辨认,原来是用银箔包裹一颗丸药。 不知皇甫丹给嫣儿施展了怎样的催眠术,嫣儿就稳稳地安睡着,借着灯光看过她的脸色,的确如皇甫丹所言,被装扮成一个丑丫头,脸上多了雀斑和难看的痣。他又拿出随身携带的银簪,放入其口中一刻,拿出仔细查看,并无中毒的痕迹。 于是,他决定先不用解药,看自己能否催醒,于是先徐摩四神聪,按曲池,抵神阙,理督脉,后用银簪戳涌泉,令狐嫣疼得惊叫一声,睁开眼睛。 令狐昭示意她轻声,她环顾了一下四周道:“亚父,我一觉怎么到了这里?” “先别问那么多,慢慢站起来,看哪里有不舒服?” 令狐嫣站了起来,伸伸手,动了动腿和腰身,除了有些困倦,并没有什么异样,有些不解地问道:“叔父,这是在哪里?” “先不说这些了,赶紧准备准备,我们即刻要出发了。” “啊!我们已离开青龙镇了?我还没跟大家告个别啊!”说完有些沮丧起来。 “嫣儿,我知你心中放不下的是什么?纳兰校尉已有婚约,你亦有婚约了。不要再去多想。我们赶紧逃离这是非之地,回到华亭才算安全。” “可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就这么走了?” “不要再啰嗦了,得赶紧走,若是叛军攻下洛阳,接下来就是虢州,我们回华亭的路就断了。” 令狐嫣听得似懂非懂,对自己一梦从伏牛客栈到了这茅棚都弄不清怎么回事,对令狐昭的形势分析就更不明就里了。可是事情紧急是毋庸置疑的,尽管再怎么不舍青龙镇,不舍纳兰校尉,到现在也无济于事,只能听从亚父的安排。 令狐昭感觉不宜在茅棚中久留,到屋外驾好马车,让令狐嫣坐在车内,烧起一个火把,便在黑夜中沿着简易的驿道往官道上赶,此正是凌晨,夜色正浓,且是寒冬,天上又无星辰,道路崎岖,五里路程走到天亮,才走到官道。 这正是几月前从洛阳赶往潼关,夜半用令牌使得纳兰校尉开关放行的那条官道。官道夹在两山之间,据说往北二三里即为黄河,此官道自古为兵家之要冲,争夺天下占据关中的秘钥。令狐昭想着不久后这里即将成为沙场,胸中莫名的有些激荡,若不是嫣儿,他会与唐军一道,与叛军杀个天昏地暗,不在意生死,这才是一名老军真正所希冀的。 驿道上有一些人,多是往西走,见到令狐昭叔侄往东,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有一位好心人劝道:“安禄山要打过来了,杀人如麻啊!赶快往西走避难去吧。” 令狐昭答道:“我是到了前边就往南去虢州,不走洛阳。” 那人一脸悲凄地说道:“洛阳城不久将破,据说叛军已派出一只军队前往信阳、襄阳等地截击,那边也凶险啊!” 令狐昭听了,亦是一阵紧张。可已到了这里,再回青龙镇,又该如何?皇甫丹那边说不过去,纳兰、独孤月那里亦难以解释。 在车里的令狐嫣显然也听到了外边的对话,在车内说道:“亚父,形势这么危急,我们还是回青龙镇吧,哪怕再回长安,翻越秦岭走剑阁也好啊!” 令狐昭听了也知此时心乱如麻,索性心一横道:“嫣儿放心,路上的这些流言蜚语哪听得那么多。我们两人到时弃车走小路,走不动,我背你!” 听到这句话,令狐嫣在车内感动得流下了眼泪。他亦深知,亚父若不是她的牵袢,或许早已是一名沙场的将士,亦或是早已回到华亭,忙时出海打渔,闲时帮着父亲走州过县,经营着生意。 正想着,一群疾速的马蹄声从东边奔袭而来,听到那边有人为逃命四散奔逃。令狐嫣掀开帘子一看,只见有三名军士模样的人,骑着马,拿着陌刀在砍伤西逃的百姓,砍倒几个看起来衣着华丽的人,翻身下马,搜索包袱,金银细软。尤其是看到被砍倒的几个人已经躺在地上,汩汩冒血,估计是人已经不行了。其他几个赶紧跪地求饶,将包袱中所藏的金银细软奉上。如此那几个人还不放过,举起陌刀就要砍向跪地求饶之人。令狐嫣见状,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此时令狐昭大呵一声:“住手”,话音刚落,手中的哨棍便甩了出去,一阵“呼、呼”声后,只听举刀的那人应声而倒,躺在地上捂着头“哇、哇”大叫。 另外两个见了一愣,原来是个其貌不扬的老爷子,又看看躺地上哭喊的同伴,索性还真提着刀过来了。 令狐昭只说了一声:“嫣儿小心。”而此刻的令狐嫣已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那两人一人举起陌刀,一人则直刺过来,这战法显然是军营里的士兵,令狐昭不慌不忙,待那人刺过来,他一个转身,顺势就抢到刀把,往那人的下颌猛的一肘,只听到牙齿与牙齿的磕碰声后,手一松,陌刀已到手。此时另外一人举起陌刀就砍,令狐昭顺势将捉拿到的人往背上一垫,举起陌刀之人来不及收手,一刀砍在同伴胸上,立时毙命。见此情形,那人心知自己打不过,索性放下陌刀,朝令狐昭磕起头来,口中念念有词:“求您饶了我这条狗命。” 令狐昭道:“你们是什么人?” “爷爷,我们是洛阳城的守兵,眼看守不住了,就跑出来,想抢些财务好回家去。” “抢东西,怎么还杀起人来了?” “爷爷,他们不乖乖交出银子,还跑,兄弟几个就开了杀戒。爷爷,求您饶了我们吧,洛阳城已杀得血流成河了。不在乎多杀这几个,等到叛军杀过来,他们不还得死。” 这番说辞,彻底激怒了令狐昭,他脸涨得如同猪肝色,气得发抖。那人见他如此愤怒,忙道:“爷爷,我这里抢得些银两,全都给您了,你就饶了我俩这条狗命吧。算我们有眼不识泰山。爷爷,求您饶了我们吧。” 只听令狐昭说了一声:“下辈子想想怎么做人吧。” 令狐嫣听到两声惨叫后,在地上险些被追杀的几人忙叩谢令狐昭,令狐昭道:“你们赶紧收拾行囊,埋葬被截杀的亲人,快快西逃。”。 几人关心地问道:“老先生,你这是还要往东去吗?” “是的,我必须往东再往南,到虢州。” “老先生,劝您跟我们一起西行吧。洛阳城已乱,叛军不久亦会到达虢州,封死南北要道。” “我赶往虢州是有要事,必须得去,你们赶紧收拾好,继续往西,过了函谷就好了。” “谢过老先生救命之恩!!!”几人在地上叩了响头。 …… 令狐昭不敢懈怠,收起哨棍,坐上马车,朝马屁股上猛抽两下,马在驿道上跑了起来。 话说,纳兰回到青龙镇伏牛客栈,想找令狐昭商量个办法,让皇甫丹交出令狐嫣来。叩了半晌门,不见有人应,打开房门,见行李等物皆不在。心里暗沉一下,自言自语地说道:“老将军还是屈服了。” 纳兰心里明白,这个一言九鼎的老军,护送令狐嫣到长安,是他的使命,如论如何,令狐嫣的安危才是他首要考虑的。他不辞而别,肯定有着难以言说的苦衷。 纳兰转念一想,他不可能毫无声息的离开,应该会留下些什么?他在房中来回转了几圈,也没发现有什么异样,后看到油灯被移动过的痕迹,可是拿起油灯,却也没有什么,灯座底下亦没有。在他看灯座的时候,油灯里的油倒了一些出来,才发现灯芯有些粗大,于是将灯芯拿出,拭去油渍,原来是用油纸包裹的一封密信。 他不由敬佩这位老军,心细如发,如果这封信不被发现,也会在后来的客官点灯时烧掉。他细致的将信卷打开,里面有几行用细树枝蘸墨所写:“嫣得救,吾将背负叛逆之名,丹非叛军,乃复仇势力。另,窗外河崖有洞,邮车物资。保重。” 纳兰看完吃惊不小,这小小的纸条内隐藏了多个信息。他立即点燃纸条,将其烧为灰烬,定了定神,还是不知该如何办? 第二十四章 短兵相接 http://.biquxs.info/ 此时,令狐嫣走过来叩门道:“令狐老先生,您平时那么早,今天怎么还未起床啊?” 纳兰将门打开,一把将她拽进了屋,一时力道没控制好,撞了个满怀,独孤月刚要发作。纳兰又捂住她的嘴,她猛的一脚跺在纳兰的脚背。纳兰痛苦不堪,轻声的与她说道:“姐姐,轻点。不要声张。” 独孤月示意他松开后,纳兰才坐在凳子上,抱着他的脚。独孤月戏骂道:“谁让你欲行不轨。” “我哪有。不过是让你不要声张,拉你进来而已。” 两人沉默了一阵。 独孤月问道:“什么事,说吧!” “老将军带着令狐娘子往东走了。” “到底是谁劫持了令狐嫣?他是怎样救出来的?” “是谁劫的,我知道,但现在不能告诉你,告诉你了,又怕你一时冲动坏了大事。她劫持的目的,就是让他不要再帮我们。” “那还能有谁,慕容城呗!” 纳兰听了没再搭话,而是继续说道:“老将军还告诉了我一秘密,说窗外青龙河边,崖下有个洞,你们丢失的邮车物资就在里面。” “啊!你怎么不早说,他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刚才!” “你不是说已经走了吗?” “他巧妙地留了一张纸条!” “那纸条呢?” “已被我烧了。” “纳兰,你……” “独孤驿长,我说你沉不住气,你还不信。老将军将如此重要的信息告诉我们,就是要我们不要轻举妄动,以待时机。” “可那邮车,死了我七八个兄弟,搜了几个月都没结果,没想到就在眼皮底下。” “事情也许远非我们想的那么简单,待我找个时间去探个究竟,且不可贸然行动。” “我们现在势单力薄,叛军即将打过来了。潼关能不能守住还是个问题。我自来青龙镇调查邮车一案,已几个月未回了。” “汉朝以后,关中防御重心移到了潼关,函谷成为前哨,敌军若来,将是被践踏之地。我区区一百来人怎能抵挡叛军十五万之众。” “纳兰,你不是害怕了吧?” “是有些害怕,担心潼关失守,长安不保,又将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多少生灵涂炭。” “校尉,问个不该问的问题!可否?” “你说就是!” “你可有婚约?若没有,趁此战乱,你跟令狐嫣可成一对。” “驿长说笑了,令狐娘子已有婚约,此次来长安即为完婚,不知为何又回华亭了。老将军没说,我亦不好问。我呢!亦有婚约,若不是叛军之事,这会估摸着也成婚了。”说完,望着独孤月一会,猛然瞧到这风里来,雨里去的女子,已有沧桑。心里在想,真是阴差阳错,怎么要娶的是她,而她还毫不知情,真是怪哉。 “天下如此大乱,哪还有心思成婚,能在铁蹄之下保得一命,都未必有劫后余生的惊喜。大唐,百多年没有这样的战事了。” “打仗,那可是我们男人们的事,你在这里空感叹有何用。” “打仗,是普天下人受罪的事,女人能独居一隅?叛军在东边烧杀劫掠,无恶不作,我们只能望着兴叹。” 两人沉默了片刻,纳兰问:“驿长,你可许了人家?” “诶,你这兄弟,今天怎么关心起我这个事来了。我已很久没回去了,上次听父母说,好像是给我许了一户人家,我父亲还曾救过他父亲的命,好像还是胡人,我不想嫁给胡人。” “驿长,你不能老是针对胡人!” “哦。我忘记你也是胡人了。这么英俊潇洒的胡人郎,应该配上美丽的娘子” “我的娘子还从未谋面。”纳兰像是对自己说一样。 话音刚落,就听到南宫悦在院子里叫:“独孤姐姐!” 独孤月忙开门出去,见南宫悦招手说是家中做了菰米粥,请她去品尝。她下得楼去,南宫悦挽住她的胳膊,在耳边轻声说道:“洛阳失守了。” 独孤月身子颤抖了一下道:“那你堂兄南宫寒可还好?” “已撤至虢州。” “那我得将消息尽快告知纳兰,让他有所准备。” “还准备什么啊!叛军袭来,他那区区一百多人顶何用?” “那难道就只有听天由命。” “朝廷会有新的旨意。” “你堂兄南宫寒为何撤往虢州?而不是潼关?” “虢州乃是中原、关中通往襄阳的重镇,岂能无人?此次洛阳之战,封大帅和高大帅临时受命,在洛阳募兵,所募之兵,皆为市井子弟,不耐苦劳,贪生怕死,面对安禄山的虎狼之师,不堪一击。东京留守李大人不肯投降已被杀。安匪所到之处,州县皆弃城望风而逃。” “难怪,不见朝廷向洛阳派兵,原来都是临时募兵。那洛阳被攻陷,不久即到函谷关了。” “姐姐惧怕了吗?” “怕也没用,真到那时,拿着陌刀往前冲就是,大不了一死。遭遇乱世,有何可惧的。” 至下午,潼关行营总管带着百十号骑兵来到青龙镇,拿着将令要司马错召集民夫尽快将青龙仓的粮食连夜运送至潼关,以免落入敌手。 司马错接令后,躲到一边对李道说:“速报与夫人。” 行营总管随后找到纳兰,叮嘱道:“调关营一半的兄弟来督办青龙仓、山塘驿、桐峪几处粮仓的粮食送往潼关,先将粮库看守起来,不得让人钻了空子。” 纳兰领命后,立即调了关营军士将三处粮仓看守起来。司马错亦征集民夫车辆准备运粮。独孤月亦接到兵部员外郎掌管传驿上官云大人手令:“一律停止前往洛阳的邮车,机密要件皆启动暗线传送。” 这个暗线传送,独孤月只是听说过,具体怎么操作,她作为总驿驿长还不是很清楚。大唐百年无战事,暗线传送也从未启动过。 纳兰接到亲信来报:“皇甫丹驾着马车出现运送粮食的民夫队伍。申时即出发。” 纳兰听了吩咐几句后,立即来到南宫悦处,请求她为自己换容,装扮成一名一般押韵粮食的军士。 南宫悦听后说道:“在我处易容不妥,太过显眼,你且回客栈,我等时机过来。” 纳兰叮嘱了一句:“那你快些。申时即刻出发。”出门的时候,撕扯了南宫悦一块绸布,故做轻佻的样子走出绸缎庄。 纳兰清楚,从令狐昭留下的字条仔细想,青龙镇不仅存在着叛军的斥候,应该还有伺机而起的某些势力在蠢蠢欲动。而皇甫丹、司马错,这些人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了。另外,总想问独孤月到底是如何逃脱,一直忘记问,不如这次即去问清楚。 见独孤月在帮着司马错召集民夫,喊道:“独孤驿长,我找您有事,请前来一叙。” 独孤月走了过来,在街边无人的地方,纳兰轻声问道:“驿长,你能说实话,是怎样从慕容城手里逃脱的吗?” “这很重要吗?” “很重要,我们现在需要估计在这个镇里到底有多少势力存在。” 独孤月盯着纳兰很久,纳兰也一直真诚的盯着她。于是,独孤月便将她被俘后,如何一个梦就脱身的离奇事情给道了出来。 听得纳兰很是费解,但看独孤月又不像是杜撰这离奇的故事。他现在头脑中已有两个疑问:“一是令狐昭所提的那个不起眼的山洞;二就是独孤月醒来的这个树窝。”真是有些厘不清了。 接着他向独孤月说道:“下午将易容跟随运粮的车队到达潼关。” “为何要易容?” “因为有个关键的人也在运粮的民夫中。” “是谁?” “担心你冲动,还不能告诉你。此人十分厉害,会幻术。能悄无声息将令狐嫣劫走。” “你说出来,我保证不冲动!” “以后会告诉你的。” “你这人怎么这样?” “你看,现在就冲动了吧。你留在青龙镇,切不可暴露我跟随运粮队伍去了潼关,否则你一人难以掌控局面。” …… 申时,纳兰易容后,只有几名亲信知晓,对外则说是行营总管的亲兵,亲自押运,混在押运的队伍中。青龙仓的粮食约有一千余石,而一次只能运走五百石。“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战来临之际,唯有粮草是最紧要的事。 纳兰走在运送粮草队伍的后面,他一直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皇甫丹,马车和马都是那日在雪地里见到的那辆,她的车上也装了十来斗粮食,可看不出她有什么异样来。可转念一想,她的过人之处往往是趁其不备。另外,慕容城会不会也在蠢蠢欲动,劫持邮车那次他们的手段亦是毒辣和凶狠,此次押送,到潼关已到午夜时分,更担心的是慕容城与皇甫丹是不是已经联手,若是里外联合,混战起来,将伤及无辜民夫。 一路观察,并未见皇甫丹有何异常举动。经过桐峪驿站时,天已经黑下来了,军士们都点起了火把。纳兰曾暗中吩咐过几名亲信,火把不可熄灭,担心皇甫丹再次使用至阴散。如若出现幻术,立即将其马车点火焚毁。 再前行二十里,离潼关不过十余里时,迎面跑过来一队举着火把的人马,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军士们纷纷抽出兵刃,民夫们见状,丢下车马要跑。待人马走近,主事的军士上前搭话,经确认,原来是潼关守军来接应,大家才从紧张的气氛中缓过来。前来的队伍一校尉说,粮食交由他们,无需大家劳苦送进潼关。纳兰想着,这都快到潼关了,怎不让大家进关休息。转念一想,不对,事先总管大人没有说让人来接应。他赶紧给一位亲信使了一个眼色,亲信心领神会后,立即上前道:“校尉,都快到潼关了,让我们随行进关歇息,喝口水,吃点饭。大家都这么累了,就这么折返,怕民夫们不干啊。” 那校尉本骑在马上,听了后就直接下马,十分礼貌的致歉道:“各位同僚,也不要为难我了。为了防止奸细混入,粮食就到这交割了。如有得罪,也请见谅,我们也是按上面的指示办事。” 那校尉谦卑温和,说得看似没有什么问题,人家也解释得十分清楚。潼关原来的守军不过八千人,若说一个军士不认识还说得过去,可要说是校尉,纳兰多少还有几分熟悉的。 这时,主事的军士对那名校尉说道:“烦请校尉出示潼关行营总管的文书,我们只认文书,不认人。有了文书我们也好回去交差。” 对方校尉一听说文书,对着身后的人喊道:“出示行营总管文书。”说完,见后面有些人影在晃动。 纳兰大喊一声:“那边埋伏有弓箭手,快冲上去,将他们杀退!快点火箭给潼关发信号!” 二十几名军士听到是自己主官的声音,均拔出兵刃冲向那队人马,那人马见已露馅,纷纷应战。后面的弓箭手见人都混战在一起,不敢对准厮杀的队伍放箭,便将箭矢射到队伍后边。几名民夫躲避不及,应声倒地,哀嚎不已。 混战不久,一支火箭射向空中,潼关方向顿时鸣起号角,隐约可听到喊杀声朝这边冲了过来。 纳兰一直在暗中观察着皇甫丹,没想到他一声喊,显然辨别出了是他的声音,再加上人已混战在一起,她只和民夫一起扔下车辆,往后四散逃跑。 对方也不过十几人,听到潼关方向有人马杀过来,顿时乱了阵脚,被斩杀了几员后,往两边的山上撤退。纳兰决心捉拿那名假校尉,他瞅准时机,从马挎里拿出弓,一箭发射过去,那人应声而倒,在草丛中挣扎。他大喊一声:“抓活的”。几名军士跑过去一看,大声喊道:“校尉,射中了大腿,箭抹了毒药吗?人已气绝身亡了。” 纳兰赶忙过去一看,果然已毙命,撬开嘴巴,显然是口中含了毒药,遇到受伤,便自行了断。 第二十五章 喜来相逢 http://.biquxs.info/ 待潼关援兵到来之前,军士们见到了易容的纳兰在军中,更是士气大振,余下几人见势不妙,逃到了山中。 军士欲追,纳兰喊道:“穷寇莫追,保住粮食即可。” 驰援的是潼关守军归德中朗将李虎,与纳兰相识,问明情况后,特去查看几名冒充官军已战死的人员,几人所受伤皆不严重,但都是口含毒药自尽。而仔细看发辫,头型,皆不像胡人。 李虎道:“我当叛军斥候皆为胡人,这些人看起来是纯正的汉人。” “李将军有所不知,自安匪反叛起兵,天下崩动,一些蠢蠢欲动势力估计也想乘机掀起波澜。” “哦,这也在意料之中。今天幸好你们及时发射火箭,我们见到信号就来接应。” “有劳李将军,你们赶来的铁蹄声就已让他们乱了阵脚,要不今天粮食可能就被他们劫了去。” “都是为朝廷办差,不说那么多客套话。我们即刻组织民夫将粮食运抵潼关才是。” 于是,运粮的队伍又在黑夜里向潼关开去,火把在黑暗中形成了一条火龙一般。 纳兰特意盯住了皇甫丹,他的易容术显然骗过了她,让她的计划破产。此刻她亦在民夫中,赶着她的马车往潼关走,依然是平静的外表。 纳兰心中一横,不如到了潼关之后,将她拿下,交由行营总管看押,免得她再回青龙镇生事。想到这里,他几步赶上李虎,对李虎禀报:“李将军,上次幻术案,已有眉目,有一嫌疑人就在民夫队伍中,要不我们这次就将其拿下,免得她兴风作浪。” “你可有证据?” “幻术案之后,她劫持过一位途径青龙镇的娘子,娘子的叔父与我相熟,为了救人心切深入虎穴与她谈判过。” “为何要劫持那位娘子?那两位过客可还在青龙镇?” “为何要劫,内情十分复杂,这个卑职也说不清。那叔侄俩于昨日已东出函谷,前往虢州了。” “既然如此复杂,如何不上报?现在两名当事人已去虢州,也不报官,我们若随意捉拿一位民夫,怕引起民夫的反抗,以后我们还依靠他们运粮呢。” “这事青龙镇亭长,独孤驿长,卑职都知道,所以没有报官。现在是非常时期,若将此事报华阴县衙细细审来,不知等到何时去了?” “纳兰将军,我们驻军一般不过问民间事情,虽然是特殊时期,可也不能凭借一些捕风捉影的事,就对一位送粮的民夫下手啊。” “李将军,捉拿不捉拿全凭将军来定夺,再说这也谈不上是对民夫下手。我们有诸多的事实证明她是一位十分危险的人。若不早做决断,反被其乱。” “好啦,纳兰将军,别说得那么危言耸听。别说一个小小斥候,就是安禄山十几万大军到了我们潼关天险又如何,乖乖叫他滚回去。我们李唐江山,岂容他来造次。” 纳兰没有再进言,突然想起李虎亦是皇族之后,难免有些居高临下,何况自己不过是一名七品校尉。 进了潼关,皇甫丹与其他民夫一样,领了赏银,坐在自己的车上,吃着买来的几个毕罗。见纳兰走过,还跃下车来,双手捧着荷叶包裹的毕罗对纳兰说道:“纳兰校尉,我刚买的毕罗,你也来一个,这一夜真是辛苦了。” “谢谢皇甫老板了,我不吃。你貊炙店不开了,非得来送粮,看这多危险,要是伤到你了,怎么办?” “谢谢纳兰校尉关心,伤不到我的,再说我孤身一人,无所谓啦。是不是。” “怎能无所谓?身体发肤都是爹妈给的,要珍惜。” “好!珍惜,珍惜。” 纳兰说完就往前走了,没有接她的话。但在走的时候,脑子里记下了这个女人,以前他从未认真看过她。此次,他不经意间仔细看了,除去烟火气息,虽三十有余,可面容姣好,身材匀称,若在富贵人家,不是夫人也是偏房娘子,怎么也联想不到是隐藏民间的高手。令狐老将军走之前,说她不是叛军阵营的,那究竟是何来头呢? 想着,想着,心里就嘀咕,令狐老将军为何要不辞而别?到底他与皇甫丹之间达成了怎样的协议? 而此刻的令狐昭叔侄,紧赶慢赶,在天黑之前未能赶到虢州,落在一个叫靖安的小镇,离虢州三十里地,小镇里的人听闻叛军已攻下洛阳,大多往西或往南而逃,镇街空空如也。叔侄俩决定先投一家客栈,熬过一夜再说,明早再赶往虢州。 寻了半条街,只见街口有一家“喜来客栈”,可是大门紧闭,早已人去楼空。看来多年没经过战事的人们对叛军淫威惧怕到了极点。令狐昭见推不开门,不得不一掌过去,门栓立断。心中暗自思忖,门为何是从里面栓住。 往里走,见客栈摆放齐整,丝毫不乱,架上有酒,桌上有碗筷还齐整。二楼应是客房,往后走好像是厨房。他俩重新找了一根木棍顶住门,准备去后厨找些吃的,结果迎面出来一人,手握横刀,见是令狐叔侄,忙收起横刀,迎道:“原来是令狐老先生。旁边这位是?”显然是皇甫丹的妆化得不错,瞒过了他。 令狐昭定睛一看,原来是南宫寒,真是喜不自禁,尽管在青龙镇与他处处设防,可在这绝处相遇,真是一种欢喜。 哦,这即是你给医治过的嫣儿!” “啊!怎么变得这般?” “这般丑是吧?担心路上遇到叛军,就打扮成这样了。南宫先生怎么到了这里?” “哦,原来是这样。我,洛阳失陷后一路逃到这里,准备明早即去虢州。” “只怕歇宿一晚,去不了虢州了。” “老先生所虑极是,可是现在驿道已不受控,夜间行走遇上兵匪命都不保。” “也是,乱世里,功夫再高,也不济什么事。” “老先生,令狐娘子,很累了吧。且随我来!”说完,领着二人走到后厨。后厨此时正热气腾腾地蒸着什么东西,打开锅盖,原来是毕罗。 看来是南宫寒的手艺,很是粗糙,可终究还是有吃的,于是三人也不管那么多,拿了就往嘴里塞。 正吃一半,天黑了下来。 不久,远处传来马蹄声,不是几匹马,而是一群马奔跑在驿道上的声音。南宫寒急切地说道:“不好,叛军已到。” 令狐嫣是吓得脸都惨白,拉着令狐昭道:“亚父,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他回了一句:“别慌”。 南宫寒则忙舀了一瓢水泼向灶中,将火灭了,然后用荷叶将剩下的毕罗包裹起来。正当令狐叔侄踌躇之时,他扒开一垛柴草,轻推那堵强,墙上竟然是一道门。三人进了门,南宫寒又将柴草挪到原处,扫平刚才的足迹,掌起一盏灯,关上那扇门,这是一个夹壁,往下走了十来步,是一间房子,里面有榻,还有一个上行的阶梯,南宫寒对令狐昭道:“老先生随我上去看看。令狐娘子可先在这里休息。” 令狐嫣顿自进了这暗格就长松了一口气,她听说叛军所到之处,烧杀抢掠,遇到了命不保夕,一个小女子焉能不怕。 南宫寒与令狐昭沿这阶梯往上走十几步,就是一个六尺见方的小格,里面藏有刀刃,弓箭,墙上有一不规则小孔,小孔外似长有墙头草掩饰,从小孔可观察到从北往南的驿道,和一部份街景。 令狐昭道:“南宫先生,果然不是一般人啊。今日若不是遇上你,我们叔侄估计就得奔命了。” “令狐老先生过奖了。在青龙镇,想必你已略知我的身份,不瞒老先生,我们这些朝廷的密探在各地都有据点,有用来保命的,有用来藏身的,这算不得什么。可老先生,我还是想向你打听一下令狐昭这个人,不知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咱们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您至少应该相信我吧。” “南宫先生,不要再猜忌了,我就是令狐昭。” “叔父,爽快,请受侄儿一拜。” “快快请起,这我受不起。我还是朝廷逃犯呢。” “哈哈!叔父是试探我,还是对我不放心。若我早有心,您进长安城就已被拿下了。” 令狐昭擎了片刻道:“你我有缘,就此并肩吧。”说完,也深深鞠了一躬。 说话间,通过视孔见大队叛军骑兵奔了过来,叛军果然兵强马壮,骑兵一个个彪悍凛然,杀气十足,马亦精壮。这安禄山,久居燕地,借机防备契丹、女真等部,实则经营自己的势力。 大约过了两三千骑兵,镇街已是烟尘遍布,这三千骑兵应该是南下夺取虢州。趁虢州不备,打个措手不及。 “我听纳兰说:“虢州刺史轩辕乐道,此刻应在潼关。如若潼关无主事的官员,说不定又是望风而逃。”令狐昭说道。 南宫寒则分析:“如若是这样,虢州失守,南下通道被扼住,江南税赋如何到得了朝廷。” “那还是可以走剑阁,贵妃所喜的荔枝,不都是三百里加急,几日即可到达长安。” “唉!叔父,现在不是奚落陛下的时候。” “我犯不上这欺君之罪,民间百姓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嘘!好像又过来一队人马?” 从视孔上望去,见上百名叛军护着一将领模样的人,来到客栈前,几位军士用火把照了照道:“少帅,这有一家客栈,我们今夜就宿在这里吧。” 被称之为将军的人,年纪并不大,约莫二十来岁,见军士们这般,道:“嗯!这客栈有榻,可睡个好觉,免得在大帐中,寒滋雨露的。”只见十几个随从跟随少帅进了客栈。外面留了几十个军士,一名校尉对军士呵道:“大家就地生火休息,两个时辰轮一班岗,不得有误!” 令狐昭拉下南宫寒道轻声道:“他们若是住十天半月,我们岂不被困在里面。” “叔父莫急,若真是那样,我们还有出口。只是轻易不得用。我以前也想到过他们会将此地作为洛阳和潼关之间的据点,西可触及潼关,南可扼守虢州下襄阳的道路。没想猜中了,却没做多少准备。” “那他们是不是就要攻击函谷关了,那纳兰他们凶多吉少,函谷关只有一百多军士……” “叔父不要太过担心,我想叛军必会先拿下虢州,函谷取与不取已无意义,在此与潼关守军对峙,留下一段缓冲地带,可先进行试探。” “那也要告知他们才好。” “放心,消息已放出了。” “你们这些朝廷探子,还真有些手段。” “这跟你们当年在军中真刀真枪对着来有些区别。” “老朽也是三十余年未曾刀口舔血了,今天见三个洛阳下来的逃兵在驿道上抢钱杀人,老朽一气之下将其杀之。” “此种败类,死有余辜,不足为惜。可见叔父勇不减当年。” “说这些没用,现在外面一百多叛军,要么,我们要杀将出去来个痛快。” “哈……”南宫寒欲大笑,突然意识到什么,又捂住嘴道:“看来您真是活腻了。” “真是好贤侄啊!” …… 令狐昭和南宫寒被困暗室,而纳兰在凌晨时被行营总管召去,被告知:“立刻带兵回防函谷关,叛军已先期挥师往南夺取虢州,估计不久即将进攻函谷关,青龙仓剩下的粮食暂不运抵潼关,朝廷决定往崤函一线增兵两万布防。” 纳兰得令后,立即带领军士和民夫回防函谷关,在途中他始终紧盯着皇甫丹,可皇甫丹除了赶她的马车,并未有什么异常的动静。 待走到半路时,有军士飞马来报,是独孤月手书:“青龙仓粮食已被劫运!” 纳兰大叹一声:“怎能如此粗心大意。”便快马加鞭赶往青龙镇。 第二十六章 羌煮玉酿 http://.biquxs.info/ 待纳兰领着十几位军士快马加鞭赶到青龙仓时,见仓内五百余石粮全都不见了。 从不发怒的他对着独孤月、司马错呵斥道:“你们昨晚是怎么守的?” 独孤月争辩不得,只好先沉默不语。 可想起昨夜之事也是蹊跷,按常理一般偷盗皆为下半夜,何况这五百石的粮食,也非一时半刻就能弄走。所以,她上半夜就在客栈休息,并用了沙漏报时,莫误了时辰去粮仓监守。粮仓那边,司马错亦安排了李道、莫四、万佛几位得力精干的手下。 可到子时她来到粮仓时,却见仓门大开,粮食已不见踪影。李道等人皆倒地昏睡未醒,旁边有一锅炭火已熄未吃完的羌煮,一瓶老酒和几个杯子,酒还剩一半。她探了几人的鼻息、脉搏,呼吸、心跳皆在,可使劲摇晃就是不醒,独孤月气得用马鞭抽了几鞭,仍是昏睡。 不得已,她点燃一支火箭报信,司马错等人到后,见此场景,很是惊诧。 开始她也想到可能是司马错舍不得粮食,转移至别处,以备战荒,这兵祸一起,不知何时能平息,若是连连征战,不藏些粮食,怕是难以熬到战后。 可她记得出客栈门时,仔细听了动静,前门正房里的司马错和偏房里的屠夫鼾声正此起彼伏呢。 司马错到后,见几人酣睡叫不醒,不知如何是好。独孤月想到多日前从慕容城所在山洞里一梦逃脱的事情,猜测他们是不是被催眠了。 于是,半夜三更了又去叫醒诸葛先生,诸葛先生看了看说道:“怕是被下了蒙汗药了。速去惠仁堂取四两生甘草来,加四升水,煮半刻,给他们灌下。” 屠夫遵命取药熬汤之后,独孤月与司马错仔细到粮仓中查看,除了空还是空,什么也没有。 待李道等人醒后,一听粮食丢了,一个个吓得惊慌失措,不知所云。 李道说,他们想着长夜难熬,这粮食次日就运走了,守这一夜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发生,于是就到慕容白的羌煮店定了一锅羌煮牛肉,到玉酿坊沽了两斤老酒。几人就在仓外,架了几张凳子吃喝起来,可还没吃几片牛肉,喝几盅酒,就感觉乏困无比,不知怎么的就支撑不住就全倒地上睡着了,直到被叫醒。 回到客栈,独孤月才向与纳兰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建议道:“是不是将慕容白和闻人妤先抓起来,审问一番。” “抓起来?又没证据。我看还是询问一下比较好,看从中可找出到破绽。另外,朝廷为迎敌,决定重兵集结潼关,在崤函一带布先锋一万,伺机从函谷出击,收复洛阳。” “我还以为朝廷会放弃崤函一线,收兵在潼关死守。这可太好了,一万先锋,足以对付慕容城那几个家伙了。” “可现在青龙仓粮食被劫,粮食供应可又紧张了。幸好昨日那五百石保住了。” “哦,难道你们在路上也遇到劫粮。” “嗯,装扮成潼关守军来接手运粮车队,发现破绽后,打了一场,斩杀对方几人,逃脱了一些。” “哼,要是遇上姑奶奶,叫他们有去无回。” “咳、咳,能不能别这么吹,我押运的五百石,好歹保住了。可是你守的这五百石呢?” 独孤月哑口无言。 待两人与司马错来到羌煮店时,慕容白正在切肉,将牛肉切成极薄的片,一边切一边放进冰鉴里。 近些天,从洛阳等地西逃的人不少,途径青龙镇歇个脚、打个尖什么的过客很多。带来生意的同时,他们也给青龙镇带来了不少极其恐怖的消息,如叛军见了男子就杀,见了女子先奸后杀,很是残忍不堪。听得青龙镇的人惊恐不安。 可是令那些过客感到奇怪的是,青龙镇的这些人害怕归害怕,可都没有背上包袱往西逃命的意思,尽管几月来经常发生一些猝不及防、稀奇古怪的事,可这个镇里的人早已稀松平常,遇事岿然不动。 这不,叛军已在函谷关外一百里,随时可能冲杀过来,函谷关纳兰校尉所领的那区区白人,怎可敌十万之众。可即是这样,青龙镇里,该干嘛还是干嘛。 慕容白将牛肉还切得有滋有味的,近日来客多,生意好,他还不亦说乎。 他看到纳兰、独孤月、司马错三人到来,好像已知要说什么事情一般,便先说道:“我知三位大人找我何事?要说我的羌煮有问题,先拿出证据,没有证据,我一概不认。” 独孤月听了火气一下就窜了上来,厉声呵斥道:“他们吃了你的羌煮中了蒙汗药就是证据,还要拿什么证据?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说完将横刀一抽,明晃晃的刀刃亮了出来。 “独孤驿长,我又不是叛军和囚徒,你抽刀干什么?你以为我会怕不成。” “你……”,独孤月话音未出口,纳兰赶紧将其拦在后面,对慕容白道:“慕容老板,驿长这也是在调查,你别生气。我们来是希望你,回忆昨夜那一锅羌煮从煮好端到粮仓,有无碰到什么人,有什么异常。就是来问这个事,并无他意。” 慕容白听了道:“还是纳兰校尉会说话,都是青龙镇几个熟人,有必要动不动就拔刀相向吗?” 独孤月听了,更是来气,索性拔出横刀,猛的架在了慕容白的脖子上,道:“今儿,我就拔刀了,怎么样。” 纳兰见了十分气愤地说道:“独孤驿长,你能不能不这样?” 而慕容白虽然横刀架脖,可亦毫无惧色,还一边笑,一边讥讽道:“我倒是想看看,驿长这刀利不利。” 眼看两人矛盾要升级,纳兰突然出手将独孤月的手捉住,轻轻一捏,独孤月手一酥麻,横刀便落到了纳兰手里。 独孤月见此,挂不住面、受不住气,一句:“姑奶奶今儿不管了。”说完,气冲冲地走了。纳兰将横刀握在手里,看着她的背影,不由的苦笑了一下。 司马错见此,对慕容白训斥道:“慕容老板,不就是冤枉你几句,你解释一下不就完了,这下看你将驿站弄得下不来台,有何居心。” “我一小小老百姓能有什么居心。” 纳兰忙劝解道:“好啦,不要争了。大敌在前,精诚团结为上。慕容老板,你就回忆一下你做羌煮和端这羌煮到粮仓,中间有没有人接近过。” “校尉,李道他们要羌煮时,我都准备打烊了,是他求着我从冰鉴中拿了为今天准备的牛肉,给他们做了一钵羌煮,做和端都是我一人,从街上到粮仓,途径的客栈人家都差不多休息了,我是真没看见有人。” “那你的作料,水缸,冰鉴有无人动过?” “纳兰校尉,我这羌煮店虽小,可是也记不到那么多细节啊。但可证明一点,今天开张半晌了,还没听说谁中了蒙汗药,躺地不醒的。” “那好,慕容老板,打搅了,你若想起什么,就告诉我们。大敌当前,我们应同仇敌忾才是。” “知道了!纳兰校尉,有空来吃羌煮啊!” 纳兰又与司马错准备去玉酿坊,中途司马错却道:“纳兰校尉,我客栈还有些事,且先回去,你去找闻人妤问问即可。” 纳兰纳闷,却又不好强求,只得一人去了玉酿坊。闻人娘子正在储酒,见了纳兰问:“校尉,要沽酒吗?” “且给我先沽上一斤尚好的陈酿吧?” 在闻人妤舀酒时,纳兰问道:“闻人娘子,昨夜李道等人可是在你这里沽了酒。” “李道我倒是没看到。是莫四来沽的酒,沽了两斤。校尉,莫非你是来问他们昨夜被用了蒙汗药的事?” “闻人娘子既然说道这里,我就多问几句?你的酒坊可曾有人进入过?莫四来沽酒时可曾有什么异样。” “校尉,我酿酒皆用楚地辣蓼、青蒿等一干草药与糯米粉混合,用褚叶包裹发酵酝酿的酒曲。我信奉酒神,酿酒的地方和储酒的地方我从不敢让生人踏入,免得触犯酒神,坏了我的好酒。至于莫四来沽酒,都已快到戌时,我是重新起床给他沽酒的。当时我也没怎么在意他有无异样。” 她边说边沽酒,瓶子里灌满酒后,递给纳兰,纳兰从袖中掏出五十文递给她,闻人娘子用手接了,纳兰看到那双手,有些恍惚起来,不便多想,便走出了玉酿坊。 其实他看到那双手,就想起了太子妃来。父亲是太子的近侍,深得太子信任,儿时曾到宫中玩,有幸看到太子妃,那纤纤玉手,如春天的葱节一般饱满、圆润,那手真是好看极了。 后来他与父亲说起,父亲告诉他,人也有手相的,如面相一般,你看到太子妃手相如此之好,就生在名门望族,锦衣玉食、荣华富贵。那次他记下了父亲的话, 可今天再看到闻人妤的手,便想起了太子妃的手,可闻人妤有这样一双好手,也没有锦衣玉食啊。 晚间,在伏牛客栈,纳兰让屠夫炒了几个菜,又到慕容白处要了一锅羌煮,请独孤月饮酒。 独孤月怨气未消,道:“不吃你的饭,也不喝你的酒,我怕被下蒙汗药。” “驿长,我可是真心请你,不要这样犟脾气,将来谁敢娶你。” “反正不要你娶,你着什么急?” “可我真是替你着急啊。” “现在是谈婚论嫁的时候吗?叛军兵临关下,斥候又频频作祟。” “驿长所言极是,是我儿女情长了。国有难,岂能行个人之私。” 独孤月听了,换了一张笑脸道:“哼哼!看你反省态度好,且去吃你的酒去。” 于是二人来到纳兰房中,见羌煮等一干七八个菜已上,热气腾腾的。 孤独月自嘲一句道:“管他叛军、唐军、粮食呢,吃饭要紧。” 纳兰赶紧给她满上一杯,自己也斟满道:“驿长,今天多有得罪,向你道歉,不该在广众之下呵斥你。” 独孤月将杯酒一仰而尽,夹了一块羌煮牛肉塞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后道:“校尉,你没错,也不需要道歉。我这脾性难改,我也知道不好,可有时就爱冲动,坏事。所以,我该向表示歉意才是。” “驿长,我觉得你人真不错,就是这急性子真该改改,遇事冷静些!” “校尉说得好,来!再满上,喝一杯。我们不醉不归。” “好一个不醉不归,驿长就是侠肝义胆。” 两人喝下第二杯后,独孤月问:“校尉,你家可曾催你回去成亲?” “驿长,别提了,国家有难,还成什么亲。令狐娘子万里迢迢从华亭那地方来长安成亲,都没个结果,回去了。何况我等要战沙场的人。” “就是想着要战沙场了,也给家中留个后。不至于后继无人啊。” “也是,我纳兰家从辽东到安西,几代单传。” “你看我提醒得对吧。几代单传还不回去成亲?” “可这局势,能走得了吗?” “走不了,就到青龙镇物色一个呗。反正备着,也许你命好,几次大难不死,这次大战,说不定将叛军打败,山河收复,你可以带着孩子和小妾再成亲,也不迟。” “驿长,这可是你说的。我明儿就去办。” “就是我说的,本驿说话算数,将来要是有麻烦,我给你出面,如何?” “哈哈!好,有驿长这句话就好。” “校尉,那你相上哪个?可否透露一下,我帮你撮合。现在令狐嫣走了,那南宫悦?貊炙店的皇甫丹、玉酿坊的闻人妤都颇有姿色哦。” “哈哈!驿长,没想到你一女人还挺色的。” “我可说真。”饮了一杯酒后继续说道:“南宫家室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可跟你算门当户对吧。” “驿长说笑,我怎配得上南宫家。” “看你嘴上说一套,心里想一套的。有想法直接说出来,我帮你。” “这事你真帮不了,不扯这些了。喝酒!说一些要紧事。” 俩人将酒精斟满后,又喝了一杯。 独孤月问:“什么要紧事。” 纳兰压低声音道:“客栈外的青龙河边石崖下有一个半水半露的洞穴,几月前你们丢失的邮车物资就在那里!” 独孤月一听筷子一丢,起身立即要去,纳兰赶紧一把将其拽住道:“开始我们怎么说来着。” 独孤月望了他一眼,思量了一下又坐了下来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二十七章 探洞洞逃 http://.biquxs.info/ 纳兰听到独孤月这番说,忍俊不禁笑了几声,也不争辩。 独孤月道:“看!被我说到心里去了吧。” 纳兰自饮了一杯才回道:“当时,令狐老先生知道令狐娘子被皇甫丹劫去,都不敢出手,何况你我这点三脚猫的本事。” “什么,你敢说我三脚猫的本事?”独孤月一拍桌子吼道。 “好啦。驿长,我们喝酒吃菜,不说其他。” “不!今天必须得说清楚。” “你要这样,今天这酒没法喝下去,要不早些散了。” 听到这般,独孤月又泄了气,“呃!老显得我无理取闹一般。那你说说令狐老先生为何不敢与她动手?” 纳兰顿了顿道:“她很厉害,还记得我中幻术那次吗?就是她摆弄的,那东西多吓人、多恐怖,你没亲历过真没法体会。她到底还会一些什么,无从得知,据我猜测,令狐老先生应是与她达成了某种条件,才放了令狐嫣的。” 独孤月听了有些深思,邮车被劫后的那夜,她跟踪两位黑衣人,差点让火弹和暗器要了命,是一位高人出手相救,逃得一命;后来被慕容城抓去,也是稀里糊涂做了一个梦就脱了身,想来也是不可思议。 “我想这青龙镇还隐藏着变幻莫测的高手。” “所以令狐老先生曾叮嘱我,对皇甫丹切不可轻举妄动。现在慕容城一伙尚未抓住,又出一个皇甫丹,真是有些焦头烂额。” “待大军进驻崤函一线,他们也翻不起什么大浪了。” “不是那么简单,人越多越好隐藏,也越容易掀起大浪。慕容城一伙目标很明确,就是为叛军进攻长安铺路,而皇甫丹是为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令狐老先生不辞而别什么也没说,肯定有难言之隐。” “有这许多疑问,确实如乱麻一般,难以厘清。你可有了主意,该怎么办?” “谨慎小心,提防着。另外,我想找机会去探一下放着邮车物资的洞穴,你配合一下怎样?” “是你胆子小,不敢去,拉一个垫背的人吧。” “不需要垫背,你就到上面掩护。此洞如此隐秘在青龙镇,司马错岂能不知?亭长可是世袭,掌管青龙镇几代人。” “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也觉得司马错总有哪里不对。” “嗯,你在客栈盯住他和他那几个手下。我今夜就去洞内看看。” “好!我就在围墙外边的树丛候着。另外,需不需要调几名亲兵过来?” “不用吧!令狐老先生就一个人去探过。” “我觉得防止万一,调几名亲兵过来,暗中策应比较好。” “这事你想得周全,依你,调四名亲兵亥时潜过来,埋伏在客栈附近。”纳兰向独孤月投过来一抹信任的眼神,看得她有些羞涩起来。 至亥时,听闻司马错和屠夫鼾声此起彼伏,几名亲兵到位后,纳兰与独孤月分别从窗上跃下,翻过围墙,来到大树下,因令狐昭在书信中没有说细节,也由于天黑,他们俩在树下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下去的简易石阶。独孤月围着树看了几遭,发现了绳索,忙轻身跃起,将绳索扯了下来。 纳兰一看即明白过来,接过绳索拽了拽,便顺着绳子下到崖下,左右看了看,的确有一个半淹在水中的洞口,于是轻轻地落到水中,踩在石阶上,一猫腰就钻到了洞了。洞内漆黑,他没有打火把,轻轻地在水中挪动,约莫走了百十步,水越来越浅,不久就走出了水,上了岸。蹑手蹑脚地往前走了百十步,从前面的拐角处有微弱的灯光照出来。他不敢轻举妄动,准备停下来听听动静。 不曾想,里面却传来声音:“纳兰校尉,来都来了,还立在外面干嘛?”声音非司马错,而是一熟悉女子的声音说道,可一下想不起是谁了。 纳兰很是惊讶,可想着对方肯定早已知晓自己的动机,索性心一横,上前一见。 走到里面一看,顿时惊呆了,原来里面的人竟然是闻人妤。 闻人妤显然已知晓纳兰的不解,道:“纳兰校尉,惊讶吧。”边说边在桌子上倒满一盏茶,“校尉请过来用茶。这天寒地冻的,你还涉水而来。” “难道你不是涉水进来?” “我自然不用的。呵呵!” “你们这真是精心布局,闻人娘子,而今落入你这洞窟,估计是难以走出去了,说说怎么结果我吧。” “校尉说哪里去了。我岂是杀人越货的主。今夜只是满足校尉好奇之心罢了。” “闻人娘子,我也不是好奇,职责所在,还请谅解。” “何谈谅解,校尉忠心可鉴,这大家都看在眼里。” “闻人娘子,今白天我见你纤纤玉手,就知你不是一般人,没想到晚上就应验了。” “不管是什么人,我不是叛军,我不是敌人。” “哦。那你总得让我知道你来自哪里?” “纳兰校尉,不管我来自哪里?我只是大唐的臣民。” 纳兰环顾了一下四周,洞内摆设简单,除了邮车的一些物资,他亦看到了那幅画像。因为有些远,看不清楚。他有些好奇地问道:“闻人娘子,我可否看看走近看看那幅画像?” “校尉既然进来了,这里所有的东西皆可看。” 于是,纳兰走近那幅画像,一看款处:“大隋炀帝杨广圣像”,不由的暗吃一惊。 “校尉不要又吃惊了。那是我曾祖父,作为后人,祭拜祖先应该没有什么错吧?” 纳兰转过身拱手道:“原来闻人娘子乃是前朝公主殿下,纳兰在此有礼。” “校尉千万使不得,折杀我也。今朝文官武将不拜前朝余孽,何况我已流落民间多年,也无多少人知我身份。” “公主殿下,容我缓缓,近来所有遭遇,感觉像做梦。有些事我还是不解,不知可否释解一二。” “校尉,不可叫我公主殿下。你既知我身份,理应坦诚相待。可镇上所发之蹊跷事,有些我略知一二,有些着实不知。我亦不能将所知之事,和盘托出。这于你,于我皆好。秘密,静待时间去解开,不该知时,知道了反而不好。” “可这叛军兵临城下,我等亦是为朝廷效力,自是希望知己知彼,方有胜算。” “兵者,大势也,非个人之力能逆流挽舟。校尉不必自责,也不亦将天下重任压在自己身上。尽职尽忠即可。” “噢!可进到这里,独孤驿长是知道的,我上去该如何答她呢?” “我知她惦记着这些邮车物资,其实这些人丁田亩账册用处也不大。胡人历来不服归化,跟他们说江山社稷毫无意义。他们就是洪水猛兽,冲刷过后就是一片狼藉,江山需要重整,社稷需要重建,这些就只能做个参考。这些东西我也是从斥候手中不费什么力气劫过来的。斥候们开始定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打开见是这些,根本就不在意了。” “说得也是,白白搭上七八个驿卒的性命。” “你且去跟独孤说,物资均在,若无必要放在这里又如何?校尉对外人也无需谈见过我。其实上次令狐老先生进来,我就应该与他见面说明,这样他也不会当成一件大事再告诉你了。” “你知道令狐老先生那次来?” “知道!除了他,没人会这么细心。救令狐娘子心切,可以理解。” “闻人娘子,我们今天相谈诚挚,也了却了我一桩心事。我上去自当遵从你的意思,不会与人说起。其他人好说,就是独孤月易冲动,我担心她不信我,自己会下来查看。” “校尉尽管放心,待你出去之后,我启动暗门将这条水道封锁,她也就信你了。” “那你如何出去?” “我自有办法。” “好!话既已说明,那我就此告辞。”说完,转身欲走。闻人妤叫道:“校尉,带一盏灯吧。免得抹黑百十步。” 说完,闻人妤用纤纤玉手点燃一盏油灯,交于纳兰手中。纳兰再看她的纤纤玉手,道谢之后,便往外走。 待顺着绳子爬上来后,躲在一边的独孤月忙迎上来询问情况。纳兰示意止语,回客栈再说。 话说令狐昭叔侄与南宫寒三人被困夹墙一夜,本以为第二天那些叛军就会离开,没想到他们毫无离开的意思。正当南宫寒准备启动逃生门逃走时,在视孔监视的令狐昭轻步而至。 原来叛军那位少帅早早起来,为昨夜突袭虢州受阻大发雷霆。令狐昭隐约听到,轩辕乐道这个内应怎么当的?收了金银,说好开城迎降的,这会躲哪里去了。 令狐昭心中一震,这个轩辕刺史果然通敌。若不是那夜碰到纳兰,他也不清楚轩辕已至潼关。 接着他又听到那少帅道:“就在此地扎营,待攻下虢州再说。”一随从随即要去颁布将令,那少帅又叫住他道:“看到四处有无百姓,寻几个来给我们做饭,洗衣。莫要开杀戒,免得吓到他们,我们也学习大唐王朝的怀柔之策,让百姓归顺于我们。我不喜欢父帅那一套,动不动就屠城,搞得血流成河,打下这江山有何用?” 听到这里,令狐昭心中有了主意,马上来找南宫寒细说了。 南宫寒反问:“你可听清了?这可弄不好要命的事。” “听清了。不就是做几天饭嘛。有他们的掩护,借机我们往南,你撤回潼关。” “叔父,主意倒不错,就是令狐娘子怎么办?难道一直让她躲在暗格?” 令狐嫣在旁边听得即惧怕又胆颤,她在华亭可是天下任我行的样子。许是一年多舟车劳顿,且又发生变故,让她在精气神上损耗不少,变得胆小惊悸起来。 令狐昭和南宫寒都望着她。她有些不知所措。令狐昭道:“嫣儿,你还是在暗格里。吃的喝的,我会送给你的。” “可万一脱不了身,耗上一年半载,她到这暗格不见天日,怎能行。何况我们也不能天天打开暗格,那样会暴露的。”南宫寒说道。 令狐昭想了想道:“那我们还是趁夜逃走。” “官道基本已被叛军封锁,你我都不熟悉小道。小道有虎狼,有强人。” …… 沉默良久的令狐嫣突然坚定地说道:“叔父,南宫兄,我跟你们出去,混到他们中间去。” 南宫寒忙道:“如此甚好。” 而令狐昭却有些担忧道:“我们出去将以怎样的身份?” “这个简单,你扮父亲,我跟令狐娘子扮成兄妹。” “几人长得一点也不像,如何成父子?还是不妥啊!” “那不如我与令狐娘子扮成夫妻?” 令狐昭欲怒,可看看南宫寒,又有些无奈地看看令狐嫣,一字一句道:“嫣儿可还是未出格的姑娘家。” 此时,令狐嫣也道:“南宫兄,此真不妥当。” 南宫寒想了想道:“我知叔父担忧,这不过是演戏而已,不这样骗,怎能脱身。再说我乃有家室之人,这不都是权宜之计嘛。” “你们探子诡计多。”转头向令狐嫣道:“嫣儿!我看也只有此法,你才可免遭那些兵匪袭扰。另外,你出去绝不能再像个姑娘家一样扭捏、胆小,要大方应变。另外你的装束不能变,就要扮得这么丑。” 如此说定之后,南宫寒从暗格中打开一个狗洞般的口子,刚容一人能通过。里面传来一些腐臭之气,且有鼠蚁爬过,看得令狐嫣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令狐昭道:“嫣儿,你要是实在吃不起苦,就在暗格等候算了。” 令狐嫣稳了稳情绪道:“亚父,我不怕,我跟着你们。” 南宫寒道:“令狐娘子,好样的,请跟我来。” 南宫寒在前面爬,令狐昭紧随,令狐嫣在后。令狐嫣从小到大,家中虽不是豪门,却也没受过这罪,本可在华亭无忧无虑,却要到这里受这无妄之灾。 令狐昭在前边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说道:“嫣儿,人生不受点罪,那都没意思。你小时候跟你哥多调皮,拿出那个劲头来。” 令狐嫣听后,很不是滋味,她是因为与徐臣一个婚约,连累了亚父,要不是亚父,这么远的路,她自己如何走得过来。现在身陷囹圄,以亚父的身手,若不是她,他早就逃脱了。想着想着,自己应该振作一些,至少不要成为累赘才好。 在漆黑如狗洞般的地道里窒息般不知爬了多久,南宫寒在前面终于撑开一块板,上面掉下来一些尘土和粪块,南宫寒喃喃地说道:“怎么将这开口放在羊圈。” 令狐昭道:“难道你之前不知道出口在哪?” “内卫那么多点,不能我都知道啊!” “真是狡兔三窟啊。幸好当年我没落到你们这些探子手里。” 说着,三人爬出狗洞,南宫寒又将地洞盖好,掩饰。三人四处张望了一下,这是客栈后的一个羊圈,离客栈两百来步。 见无兵士,躬着身便往后面的草丛中跑,没跑几步,就听到有人在喊:“站住!再不站住就射箭了!” 第二十八章 混入叛军 http://.biquxs.info/ 听说要放箭,南宫寒和令狐昭知道不能再跑,按照暗格中的约定停了下来,唯有令狐嫣被吓得惊恐万分,顾头不顾尾继续跑,令狐昭和南宫寒见了欲将其拉住。可一把没拽住,被她挣脱了。 此时,已听到箭羽划破长空的尖利声,南宫寒往前纵身一扑,将令狐嫣扑倒在地后翻滚了几下,几支羽箭便落在刚才扑倒的地方,深深地插在土里。南宫寒心中暗想,这叛军的骑射功夫果然不差,在后的令狐昭见南宫寒已将慌乱的令狐嫣抓住之后,纠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一些。 而此时的令狐嫣见南宫寒将自己扑倒了,还在地上滚了几滚,恐惧和羞涩,不停地想从南宫寒怀中挣脱。此时,已见几名叛军军士快跑了过来。 情急之下,南宫寒扇了令狐嫣一耳光,骂道:“军爷让你不要跑,你不要命了!” 令狐嫣被抽后,战战兢兢地掩面哭了起来。 过来的五六个叛军,身着铠甲,满脸横肉,一眼杀气。 南宫寒连忙上前迎道:“军爷,实在抱歉,您说站住我们都站住了,可我这娘子听到放箭就吓得尿裤子,惶恐不安。望军爷手下留情,放了我们。我们是那家客栈的,见到贵军神勇,十分害怕,便到山上躲了几日,实在饿得受不了,想回来找点吃的。” 话音刚落,一军士劈头盖脸就是两鞭子抽了过来道:“就你话多!没问你,你还说个没完。”南宫寒忙用手护着头,鞭子抽在手臂和肩背上,顿时渗出了血。令狐昭来不及多想忙跪倒到地上求道:“各位军爷,请您饶了我们,我们就是肚子饿了,回来找些吃的。” 那军士转过头黑着脸,对着令狐昭亦是两鞭子,然后转身盯着令狐嫣。令狐嫣更加恐惧,哭得更凶了,南宫寒赶紧过去劝道:“军爷不杀人,就是赏我们两鞭子。不要哭了!” 这话其实是说与令狐昭听的,如果军士非要杀了他们,他们便及时反抗来个反杀,逃不逃得脱只有听天由命了。 令狐昭听了马上明白过来,响应道:“军爷,你们就饶了我们吧。我们一家三口也不容易,给条活路,我们会记得你们恩德的。” 那打人的军士可能是百夫长,将南宫寒推到一边,对着令狐嫣又是两鞭,疼得令狐嫣倒地哀嚎起来。令狐昭忙跪着双膝顶着跑过去抱住她道:“闺女,别哭了!别哭了。”转头又向那军士叩首道:“军爷,求您饶了我们。” 他实则思量着对方若继续鞭打他们,他就一跃而起,夺了他们的刀,将他们几个的头给卸下来。同时,南宫寒也在不停求饶。 那百夫长还要扬鞭,突然听到客栈方向一声大吼:“住手,少帅有令,不得乱杀无辜。将他们带过来。” 于是几名军士,将他们三人押到客栈前面跪着。这时,那位少帅走了出来,身着银铠,披红袍,脚蹬皮靴,腰绕玉带,挂一把精致的横刀,不冷不热地说道:“我让你们善待百姓,你们耳朵都聋了吗?今天是谁抽打的这三位百姓,谁就去领五十军棍。快去!” 最后一句有些歇斯底里,让那刚才鞭打三人的百夫长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求饶道:“少帅!饶了我这次吧!下次我再也不敢违抗军令了……” “还有下此!哼!” 话音刚落,一阵啪啪声,那百夫长已哀嚎不已。 令狐嫣此时也从极度慌乱中缓了过来,听到打人者被打得如杀猪般的嚎叫,心中怨气消散了一半。想来这叛军也不是那么可怕。 令狐昭、南宫寒,导演这一出苦肉计,无非是希望打入他们的内部,令狐好借机逃往南方,而南宫则希望窥探他们的信息,提供给朝廷。 他们俩知道,这是与虎谋皮,弄得不好,死无葬身之地。可是还有比这个更有效的办法吗? 少帅亲自扶起三人道:“安某带兵无方,让先生、娘子受苦了,快快请起。” 南宫寒忙回道:“少帅带兵,英明神武,纪律严明,秋毫不犯,是我等没有听清百夫长号令,惊恐之下乱了方寸,悖逆了百夫长的军令,所以才挨了打,还请少帅开恩,饶过百夫长!” 令狐昭也附和道:“少帅,我女婿说得没错,还望少帅饶了百夫长,有错的是我们。” 少帅蹬了蹬皮靴,对那边喊道:“既然老先生、少先生为他求情,且先减去二十军棍。”接着道:“这位娘子,可要饶恕他?” 令狐嫣一听,开始有些想不通亚父和南宫先生为何要为那家伙求情,恨不得将他抽得皮开肉绽,道:“我们不过是在山上躲了几天,饿得受不了,想回来找些东西吃,又不是细作,那位军爷不问情况便鞭打我们。” 令狐昭和南宫寒一听,气氛陡然紧张,令狐嫣说了“细作”,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少帅听了却哈哈大笑道:“小娘子是不想放过他啦?那就继续打,打完三十大板再说。”那边哀嚎声又起。 这是,少帅走近令狐嫣,令狐嫣虽被扶起,可不曾抬头看他。少帅说了一句:“速去将我的金疮药拿来。”接着又道:“小娘子,请抬起头来。” 令狐嫣缓缓抬起头来,令狐嫣看到了这叛军首领,面色白净,眉清目秀,难得的美男子。 在眼神碰撞瞬间,她感觉少帅有了失望的眼神。 原来令狐嫣跪在地上的时候,少帅见到了她背上被那百夫长所抽两鞭,衣服被打得绽开,露出里面的肌肤来,鞭痕处,皮肤细嫩,故起了爱怜之心,要军士去取金疮药。 可见令狐嫣抬起头,模样倒周正,可就是满脸麻子,着实有碍观瞻,对一随从说道:“让他们回到客栈吧,烧火做饭尚可。” 令狐嫣则在心里暗暗思忖,本姑娘若是真容相见,必会亮瞎你的狗眼。哼! 令狐昭和南宫寒则松了一口大气,三人齐进了客栈,抹了金疮药。按照少帅随从吩咐,开始打水做饭,收拾屋子。 可这些活儿,三人以前仅会做,现在要装扮成客栈掌柜、跑堂、厨子、杂役,则有点难。令狐昭和南宫寒互换了一下眼神后,令狐昭便若有若无说道:“闺女,你还是做你的掌柜,父亲给你做跑堂和杂役就行了,贤婿继续做厨子。” 旁边的军士立即呵斥:“说什么呢?” 南宫寒赶忙上前道:“军爷息怒,我岳父大人是说,我们一家三口还是按以前的分工来安排。” “少啰嗦!快点给少帅去做些好饭菜来。”令狐嫣有些战战兢兢地坐到柜台后边的椅子上;南宫寒去后厨准备饭菜;令狐昭则去后院劈柴了。 不久,一军士提了一只用箭射伤的野鸡丢到柜台上,鸡还在垂死挣扎,对令狐嫣说:“麻脸娘子,赶快叫你丈夫做好给少帅送去!少帅最爱吃野鸡汤,可别错过了哦。” 令狐嫣自小就没见过被箭射伤的野鸡,猛的见到这只箭口还滴着血,脖子左摇右晃的,吓得“啊”的大叫一声。军士有些疑惑地问:“你开客栈的,见到这还怕?开什么客栈。” 南宫寒赶忙从厨房出来,见此情景,马上上前陪了笑脸道:“军爷,我家娘子受了惊吓,您别在意!别在意!” “守这么个麻脸娘子,还当宝一般。赶快去将这只鸡褪了毛给少帅炖上。”那军士一边数落一边很不解地走出了门外。 南宫寒给令狐嫣使了个眼色,提了鸡往厨房走去,正踌躇着该如何处理这只鸡时,令狐昭抱了一堆柴火进来。南宫寒道:“岳父大人,这鸡怎么整?” 令狐昭怒目扬拳作欲打之势,南宫寒扑哧一声笑了,指了指楼上,有指了指外面,令狐昭也笑了,两人开始悄悄地思谋着如何烹饪这只野鸡。 令狐昭说他在安西时,经常见胡人用火烤肉食,这少帅是胡人,不如称他心意,做一只烤鸡? 南宫寒则说,胡人烤鸡吃得多,是不是改变一种做法?也好套近乎。 令狐昭思索了一下说道,我在华亭时曾去过常州,那有一种吃法也许新颖,即是将鸡褪毛剖开洗净之后,抹上料汁腌制后,用荷叶包裹捆扎,再用稀泥包裹,放火中煨熟,那可是骨酥肉香。 南宫拍手道,就用此法! 于是,一人去店中找夏天所存的荷叶,和泥;一人烧水给鸡褪毛,去内脏,还叫了令狐嫣过来帮忙。 客栈一般多存有干荷叶,主要是为了包熟食所用,不一会就寻到了。给鸡褪毛剖肚去杂可费了些功夫,待将鸡收拾干净,差不多花了半个时辰。令狐昭根据所见所闻,用老酒、酱汁,姜葱等将鸡腌制半刻,用荷叶包裹好,准备糊上稀泥时,一军士进来看,见他们如此对待给少帅的鸡。大呵道:“你们干什么?难道想让少帅吃土?” 南宫寒忙解释道:“军爷,这是给少帅做的烤鸡,烤好后包您满意。这是吴越一带的做法,你们没有吃过,尝尝就知道了。” “什么?难道你们是吴越人吗?” “不!不!军爷,我们一家曾经到吴越一带做过生意,知晓这钟吃法!” “噢!难怪你岳父和你的娘子带有那边的口音。” “是的!军爷,我们曾在那边呆的很长时间。” “噢!原来如此。”话音刚落,那军士冷不防“唰”的一下拔出横刀,抵住南宫很的胸膛道:“你们是细作?是斥候?” 对于这突兀起来的事情,南宫寒一紧张,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令狐嫣又被吓得惊叫一声。令狐昭赶紧跪在地上,用膝盖走过来伏在军士的脚下哭诉求道:“军爷,我们真不懂您说的什么细作,斥候。我们只是普通的百姓。如果您真要杀,就杀了我吧。饶了我贤婿和闺女一命吧。” 南宫寒和令狐嫣虽然在惊惧之中,但是见令狐昭这一表演,心里着实有些好笑起来。 这时,少帅从楼上走下来,大声呵斥道:“跟你们说了,要善待他们,善待他们,都当耳边风了吗?你们难道要让大唐的百姓见了你们就如瘟神一样躲避吗?还不快滚下去。” 那军士灰溜溜地走后,令狐昭赶紧对少帅叩谢道:“感谢少帅开恩,我们一定铭记在心。今中午,我们用心给您准备一道炭火泥包鸡啊。让您满意。” 那少帅看了他们几眼,在令狐嫣身上停留片刻道:“有劳你们了,等会我尝尝,看是什么好吃的东西。”说完,上楼去了。 炭火泥包鸡约莫烤了个把时辰,令狐昭也拿不准熟还是没熟,万一烤得不好,挨一顿板子事小,丢了性命都有可能。 南宫寒问:“岳父大人,可有把握!”急得令狐嫣给了他肩膀上一巴掌。一门外的军士听到声音朝这边看了看。 南宫寒低声对令狐嫣道:“一切按计划行事,不要因小失大”。 令狐昭道:“他说得有道理,定要谨慎小心。”接着扒拉了一下火粒中泥包鸡道:“时辰应该差不多,怕烤焦了。” 南宫寒道:“那就将泥砸开看看。”说完,用木棍轻轻将泥封敲开,露出荷叶包,将泥掸干净后,盛在盘子里。对少帅的随从喊道:“军爷,鸡做好了,请呈给少帅。” 那军士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瞧了瞧盘中有荷叶包裹的鸡,香气四溢,满以为他会马上端上去。却见他不紧不慢地指着南宫寒道:“你!先吃一只鸡腿看看。” 南宫寒肚子正饿,剥开荷叶便扯下一只鸡腿,大嚼起来,这让一旁的令狐昭和令狐嫣只咽口水。 待他吃完一只鸡腿,眼睛故意盯着盘中的鸡肉时,那随从叫来两名军士看押着三人,便将鸡端了上去。 不久就见少帅来到栏杆前对着三人道:“你们是怎么做的,这鸡味道极好!” 第二十九章 欲隐欲现 http://.biquxs.info/ 第二十九章欲隐欲现 从东都洛阳败退下来的封常清与退守潼关的高仙芝兵合一处,准备以潼关天险拒敌,潼关守军分兵一万作为先锋由归德中朗将李虎率领驻扎在崤函一带,自潼关以东,桐峪、山塘驿、青龙镇、函谷关,皆驻扎了两千到三千不等的军士,与在函谷关外虎视眈眈的叛军形成了对峙。 高帅与封帅皆乃安西边将,久经沙场,虽然洛阳一战,战事不利,节节败退,放弃陕州退守潼关。可安禄山深知两人的厉害,洛阳之战是败在兵上,而非主帅。大唐承平日久,百姓们早已安逸多年,缺乏兵备,战事一起,皆失去主张,惶恐不安。封帅在叛乱发生之后,就被天子委任范阳节度使,到洛阳募兵欲阻止叛军,无奈所募之兵皆为市井子弟,不耐苦劳,不服管束,又缺乏训练,一触即溃,不但丢了洛阳,而且与高帅在陕州会合后,两人商议放弃陕州,退守潼关,伺机反攻。 安禄山几次从长安经潼关返回范阳,深知潼关天险的重要,不敢贸然前进。尽管,前一月铁蹄所到之处,无不鸡飞狗跳,沿途见到多少胆小鬼要么弃城逃跑,要么献城哪降,除了少数几个处在负隅顽抗之外,河东和中原大部放入囊中,已经形成了与朝廷分庭抗礼之势。可到了潼关之前,如论如何也得收敛起狂妄,否则一招不慎,就前功尽弃。他在等待,他何止在关口要道安插几个斥候那么简单,其实他在皇帝身边都安插了棋子,就等着哪天能派得上用场。 多日来,纳兰和独孤月都未曾发现慕容城等人的踪影,他俩决定先跟皇甫丹正面交锋。于是带着二十几名军士,来到了貊炙店,将店里团团围住。 皇甫丹见此情景并不慌张,忙出来相迎道:“各位是不是要吃貊炙,我马上去烤上几只,做上好的蘸水……” 独孤月道:“貊炙就不吃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驿长,这是为何?要我走一趟?我有什么事?” “少啰嗦,去了就知道了!” “驿长,平时待你如姐妹,今儿怎么就不认人了。” “一码归一码,这与姐妹不姐妹没什么关系。你且先跟我们走吧。你若无事,在这里推三阻四干嘛,早就爽快地跟我们走了。” “好吧!我不跟你们一般见识,别以为我不敢跟你们走,前边带路吧!” “嘿!你还不跟我们一般见识。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纳兰独孤月这般说,赶紧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独孤月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可皇甫丹的态度倒令纳兰和独孤月感到意外,没见她使出什么厉害的招数,也没施展什么幻术(或许来不及也可能)。到了伏牛客栈,找了一间屋子,对她开始讯问。为了防止她狗急跳墙,纳兰在屋外布置了二十几个亲兵,且烧了几盆炉火,防止她使用至阴散。 纳兰问:“驿长到南山寻马那天大雪,傍晚时分,你为何驾驶马车前往潼关方向?” “貊炙需要仔猪,家中仔猪没了,我前去购买,这有什么问题?” “为什么早不去,偏要到傍晚,你一个妇道人家,要是遇上暴风雪怎么办?” “那日轩辕大人来到镇里,奴家自作多情以为大人必会要我的貊炙,所以不顾风雪前去购买仔猪。哪曾想,那日大人傍晚在我之前已经赶往潼关,这也是我回来才知晓的事了。” “那日我傍晚亦赶往潼关,在离桐裕驿站不过四五里的地方见到一架马车,经仔细观察,即是你的马车,为何你驾车驰了那么远,而车上却没有仔猪,也没有见到你。这是为何?” “那肯定是校尉看错了,奴家并未走那么远,仅到山塘驿就停止了,在一间破屋内躲了躲风雪,并未买到猪仔就回来了。回来已是夜半,好生害怕。悔不该走这一趟。” 独孤月见皇甫丹避重就轻,且回避很多现实问题,情急之下,一拍桌子怒问道:“令狐嫣是你绑了的,对不对?” “驿长,何来这般冤枉我。我一妇道人家,除了会做貊炙,其他什么也不会。莫不是我平常得罪了各位,你们才网罗这些罪证?” “一派胡言,别东扯葫芦西扯瓜的,你要是没什么事,我们整你干嘛?别以为我们吃了饭没事干跟你玩呢。” “驿长好姐妹,你真不能这样对我。这些我真的一无所知啊。” 纳兰一直在旁观察着,知道这样毫无意义,或许她根本不屑于将自己和独孤月作为对手,现在唯一知道内情的令狐老先生已经东遁,没有一点证据拿她真没有一点办法,当他正准备叫独孤月到外面商谈时。 门外传来中朗将李虎的声音:“纳兰校尉……” 话音刚落,李虎便破门而入,看到皇甫丹气不打一处来,训斥道:“纳兰校尉,你上次就跟我说皇甫丹有问题,要缉拿。问你有无证据,又拿不出来。大敌当前,你们不想想怎么御敌,却在这里乱羁押百姓。是可忍孰不可忍。” 纳兰和独孤月仗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欲解释一下时,见皇甫丹不慌不忙的站起对李虎道:“官人,不必难为了校尉和驿长,都是这函谷关附近的熟人,不要生气了。”说完,挽起李虎的胳臂,笑盈盈地看着纳兰和独孤月。 纳兰只惊讶地问道:“皇甫老板何时嫁与了李虎将军?我们都未知。” 李虎道则一脸得意地笑道:“就在上次运粮道潼关,偶遇皇甫娘子,本将军一见倾心,就天作之合了!你们这些,以后莫要跟我娘子过不去……” “官人,奴家这就去给你做貊炙,上好的蘸水,保准让你满意。” “好……依你,一切依你,哈哈哈” 李虎拥着皇甫丹狂笑走出屋子,纳兰许久才出来对军士们说道:“都撤了。” 独孤月走出屋子道自嘲地“噗嗤”一声后问道:“令狐老爷子走之前,跟你所说是不是这的?或是你听错了?” “怎么可能?我是觉得这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怎么复杂?” “当初安禄山反之后,我听说高帅和封帅抵洛阳迎敌,我觉得长安可保,叛军可灭。可是大唐精兵除了在范阳与契丹长期作战的安禄山部外,就是安西的将士了。可是安西四镇之兵一旦撤回,那么吐蕃和突厥将会卷土而来。然长安、洛阳无兵可调,高帅和封帅只得重新招募新兵御敌,所招之人皆为长安、洛阳的市井之徒,没有充分训练,故与叛军一触即溃。” “市井之人多怕死!不堪重用。” “为何这般说?” “我父亲说的。” “他可有根据?” “在我八岁的时候,父亲带我到渭河边踏春,正是小麦抽节的时节,偶见路边草丛躺了一个满身是血,身着羽林卫服的男子。父亲忙将其背了回去,请郎中将其诊治救活。后来才知是他与衙门二十几位捕快去缉拿逆党,不曾想,逆党虽只有几人,却以死相拼,哪知那二十几个捕快一触就溃败下来,害他一人拼死抵挡,身中数刀,跑散后,晕倒在草丛之中。幸好得我父亲救助。” “那也不能证明市井子弟不堪重用啊!” “我还没说完呢。后来我父亲问起二十几人反被五六个人反杀时,那叔父说那二十几个捕快都是衙门当时从市井子弟中招收的,贪生怕死,看到对方殊死反抗之后,溃败下来,还被对方杀伤大半。从那时起我就记住了那位叔父的话,作战不与市井之人并肩,我招收的驿卒都不是市井之人。” “这么久远一件事对你影响这么深远?那后来叛逆都被抓了吗?” “那叔父伤好后,年轻英俊,为谢我父亲,俩人结为金兰。他每次看到我,就十分开心地捏捏我的脸说道,要是有个闺女多好啊!我父亲便说,你要不嫌弃,就嫁与你家好了。就这样一句玩笑话,我在二十多年前就许给了这家。其实至今我不知那位叔父姓甚名谁。” 纳兰听后心中窃笑了一阵,原来这门亲事还有这般渊源,父亲也未说起这一事,真要娶了眼前这位女子,如此好强,日后有了磕碰不拔刀相见才怪。大战在即,这事也懒得去想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继而说道:“驿长,皇甫丹我们要避其锋芒,慕容城我们亦找不到,如何是好?” “不如,我们从驻军中请领五百军士,前去南山搜山如何?” “非要抓住慕容城?” “非要!” “我是觉得与其这样漫无目的的去搜索,不如守株待兔,以逸待劳。” “可他们不除,迟早要坏大事?” “可就目前,我手下区区一百多军士,全进南山,好比几粒米掉进沙滩,有何用。就现在看李虎态度,他肯出兵?” 独孤月欲再说服纳兰。 门外有一亲兵来报:“驻军军士有不少人上吐下泄,李虎将军前来请校尉速去。” …… 第三十章 火烧叛军 http://.biquxs.info/ 纳兰赶到驻军营地,见几十个军士东倒西歪,有的则捂着肚子往茅草丛中走,因茅厕实在挤不下,随处可见到处是呕吐的脏物。 军营设在青龙镇与函谷关之间的青龙河边的高地上,驻扎此地约有千余人,中郎将李虎今日刚巡查至此,去了皇甫丹的貊炙店半刻,便有人来报:军士们午饭后,陆续开始有吐下泻的人。 李虎认为没什么事,就命纳兰校尉前来查看,自己则在貊炙店继续喝着酒,伴着美人。 纳兰看过之后对独孤月说道:“怕是霍乱。”于是对前来请他的亲兵道:“速去请中郎将,这么多军士上吐下泻,他怎么还吃得下貊炙,得赶紧找对策,医官可来看过?” “军中医官正在从桐峪赶来。” “赶过来,不都到戌亥之时?且先去青龙镇将诸葛老先生请来,先告诉这些人的症状,让他先备一些药草,免去往返时间。” 纳兰和独孤月到了军营大灶,灶上的军士除一名因事来不及吃饭的躲过一劫外,其他人都在上吐下泻。 问那名军士今日造饭可有迥异,军士回:“一切如常,并无异样。”思索了一下后又道:“噢!卑职想起,今日军中缺了食盐,前去镇中购买。不曾想镇中亦无食盐,待往山塘驿去购时,走到半路突遇一军士驾车而来,说是函谷关守兵,受校尉之令送些肉食和粮油过来。前去买盐军士,见其中有盐,便与那军士驾着马车将物资送至这里。” 纳兰道:“定是中了诡计,你们的供需皆自购,军粮补给都是定量,各吃各的粮,我何时派人送与你们物资。接收的那物资定是下了毒,速去将那位接物资的军士找来,细问情况。” 那军士去后不久回来似受到惊吓般,道:“人已殁。” 纳兰和独孤月赶紧赶过去看,那军士趴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待翻过来看,已无人形,体内水分似已干涸,眼窝深陷、爪甲枯萎、肚腹干瘪。 纳兰脑中快速思索,为何要在这个时候下毒,会不会要进攻函谷关? 立马对独孤月道:“速去告知中郎将,叛军可能趁机攻城。”刚说完,就见函谷关方向有三支火箭升空。纳兰不假思索,对着几名亲兵喊道:“快走!”跃身上马,猛抽几鞭,向函谷关奔驰而去。 事虽紧急,独孤月望着纳兰疾驰而去的背影,却不禁感叹道:“年纪虽小,气概尚勇。” 纳兰赶到关楼时,叛军约有千人列于关前,准备了云梯、攻城车等物,函谷关原来守军不过百余人,李虎所率一万军队驻崤函一带,几个据点,形成掎角之势,可是驻扎函谷关仅五百余人,在桐峪等处却驻扎五千。由此可见李虎来支援函谷,实为应景,遇到抵挡不住,必会撤回潼关。 可这当紧关头,最近的支援——青龙镇千余军士因中毒而不能战,待山塘驿、桐峪等地的军队赶到,函谷关怕是有失,函谷若失,崤函上百里就会被叛军所控制,虽有潼关天险,可失去了缓冲地带。 纳兰到后,马上命所有军士进入守关状态,将武器库全部打开,搬出所有兵刃和防城军械。 可驻守函谷关的另五百军士,迟迟不肯上关口,说没有接到主帅将令。这令纳兰很是恼火,忙叫人去请李虎颁布将令。 不多时,关前的敌军开始擂鼓,阵后的弓箭手开始搭箭准备发射。这是要攻上来了。区区一百多人要抵御一千多人,不敢想象,这令纳兰感到此战十分危急。 叛军停鼓之后,只听一声“放箭”,空中羽箭遮天蔽日般的射了过来,穿破空气发出低鸣。 “盾牌护身!”所以在关楼上的军士均蹲下,将盾牌护在身上听到有军士中箭后的呻吟和惨叫。纳兰顾不了那么多,这些军士大都没有经历过征战,面对这样的场景没有瘫倒在地已经不错了,他已命几名亲兵断后,如遇后退者,直接军法处置。 叛军连放了三波箭后,步兵如群蚁一般推着撞击木,扛着云梯冲了过来,当冲到三十步内后。关楼上纳兰一声令下,一百多位军士齐举弓将羽箭齐射入敌阵,一阵乱射之后,见冲在前面的几十名叛军倒地不起,哀嚎声被厮杀声掩过。 又一阵箭雨过后,又射中了几十人,可不被射中的已经冲到关楼下,准备立起云梯。 一百余人何以对阵这样的劲敌?而亲兵来报,所驻五百兵士依然不肯上关助战,定要等到主帅将令。 纳兰吼道:“难道关口被夺,任叛军宰割,他们还要主帅将令吗?”纳兰有种陷入绝地的感觉,而他率领的这一百多名未见过真正战争对垒的军士,也有了绝望和惊恐。 而叛军所遇的是起兵以来遇到的一处像样的抵抗。以前多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或稍微一接触便溃败,没想到函谷关区区一百多人竟然敢殊死抵抗。 担负攻关的叛军中郎将见状,冷冷地说了一句:“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这点人也敢跟我战。”手中令旗一挥,后备的几百人冲了上来。 看着密密麻麻的叛军冲了上来,没见过这阵势的军士欲往后窜,见几个拿着陌刀的军士眼神露着杀气守着门,只好退了回来。 叛军的冲击木已到关门下,正准备用力冲击。一旦关门被冲破,函谷关定会失守。 正当部分军士都感觉到有些绝望时,只见纳兰一挥手,从关口两侧的山上,一大堆滚木冲了下来,所到之处,叛军死的死,伤的伤。 这真是意外之举,关上的军士士气大增,对这关下的叛军一阵猛射,冲击木下便没有几人了。 接着听纳兰喊道:放火箭!十几名军士点燃火箭,射到滚木上。不一会,滚木就爆燃起来,将关前的叛军,烧得惨叫不迭。 原来纳兰在知范阳起兵之后,想到迟早会有一战,根据征战南诏时的经验,暗地里和亲兵函谷关的防御上做了不少准备,尤其是在山两侧设置了滚木,为遮人耳目,少有提及。 那滚木都钻了孔,用火油浸泡过,一点即燃,几百根滚木滚到关前,全部燃烧起来,形成一片火海,将被射伤、滚木所伤的叛军军士,付之一炬,令后面的叛军不敢向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伤兵被烧死,又不能救,只能冷不丁地往关口上放过来一些冷箭。 不多久,独孤月与司马错带着青龙镇李道、莫四等二三十人带着家伙上了关楼,见此情景,都暗暗吃惊。 独孤月道:“听说驻扎关后的五百军士没有将令不肯出兵,我与司马亭长商议,估计你们抵挡不过两波攻击,本意打算上关口,与你们赴死一战。没想到你们有如此周到的准备,杀得叛军这般惨烈。” “驿长和亭长能在凶险的情况下,登上这关口来助战赴死,纳兰真是欣慰和感激!”说完,纳兰对这独孤月和司马错深深鞠了一躬。 司马错连忙扶起道:“校尉这是说哪里话,青龙镇就在身后,叛军攻入,岂能安生。本想着中郎将镇守崤函,我们有依靠,不曾想中郎将闻到函谷战事胶着,竟然不闻不问,挥鞭便往桐峪而去。” “那关后五百兵?” 这时旁边一名亲兵报:“五百兵趁我们与叛军胶着时,已悄然离开。当时卑职极力挽留,带兵的校尉无动于衷。我担心影响士气,并未报与大人……” “岂有此理。朝廷养这些兵何用?”纳兰说完,一拳砸在关垛上,垛上的砖石上留下了一个血印。独孤月见了,忙拽住他的手,看了看,忙从自己的衣袖上扯了一布条给他缠上。纳兰见当着众人面,有些不情愿。独孤月猛拽到手里,一边缠一边道:“血流战场,不染关墙!” 正说着,只听关后一阵进攻的鼓声,瞬时几百军士冲上关楼,领队的正是李虎,上到关城之后,命他的士兵对着远处的叛军一阵齐射,叛军有些措手不及,在前面的十几名叛军被射杀,其余见状纷纷向后撤离。不久见高处观察的军士来报,叛军后退十里扎营。 李虎这时对众人哈哈大笑道:“安禄山也不过如此,什么河东铁骑,在我唐军面前,不过是齑粉!哈哈哈”。说完,对纳兰说道:“纳兰校尉,此次御敌有功,我当奏明朝廷,给予嘉奖。” 李虎此番表演,着实令守关军士、纳兰、独孤月、司马错很是目瞪口呆。正当大家以为就此打住时,李虎突然提高声音道:“函谷关昭武校尉纳兰炀和听令,鉴于你部此次御敌有功,军士死伤已过半,特命你部率部回青龙镇休整,函谷关口暂由姚师莞校尉统领。” “中郎将,这是何理?”独孤月欲上前争辩。 纳兰赶紧拉住她,对李虎拱手道:“将军,我即刻便率部众到青龙镇休整,听后调遣。” “如此甚好!这妇人不是军中之人,为何在本将军面前指指点点!今天打了胜仗,不与她一般见识,日后再犯,定当不饶。赶快退下!” 独孤月听此一说,犟脾气一下就涌了上来,欲上前再辩。纳兰一手架住她往后走,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其不得发声。她使劲挣扎,欲挣脱,跟李虎来个高下。可在被拽着往后的当间,不知是谁碰了她一下,即使只是轻轻一下,她也感觉到力量之大,让她顿时瘫软了下来。被纳兰架了下去,没有再生事端。 如此,纳兰便失去了函谷关的控制权,率部驻扎青龙镇。 第三十一章 踌躇不安 http://.biquxs.info/ 函谷关大捷的消息传到了靖安镇。令狐嫣在柜台上听闻一匹快马快步奔驰而来,到客栈外勒住发出嘶鸣,一位军士翻身下马直奔客栈,守卫拦住了他,他脱口而出:“快让我见少帅,函谷关一战损失了七八百人。” 守卫大惊,连令牌都不看就放了他进去,那军士急匆匆地快步上楼而去。不一会儿,少帅火急火燎地下楼来,翻身上马与一干人奔驰而去。 在厨房的南宫寒,正端了一碗菰米粥出来,准备呈上去,令狐嫣便示意他不用送了。他正纳闷呢,不信令狐嫣端上楼去,楼上的卫士果然让他端下来,他只好无奈的下来,令狐嫣朝他得意地笑了笑。 不久,令狐嫣走到厨房眉飞色舞却轻声告诉他:“函谷关大捷,叛军死了七八百人,那少帅气急败坏赶去大营了。” “那纳兰他们伤亡如何?” “这个没听到说。南宫兄,你说纳兰他们怎么样了?他们只有一百多人,杀死叛军七八百人,自己肯定也伤亡不少。”令狐嫣听到纳兰的名字,有些担忧起来问道。 “放心,崤函部署了一万人。没事的。” 可后来几天,陆续收到关内传递来的情报,函谷关前的七八人真的是纳兰他们一百多人用滚木和火攻杀死的。 三人无不在内心欢欣鼓舞。 令狐昭问他用什么办法得到的信息传递,莫非还有什么秘密渠道,南宫寒总是搪塞不说。 次日,他在院中劈柴,见远处飞来一只灰色的鸽子,立在院墙上。翅膀像受了伤,鸽子好像不怕人,盯着他咕噜咕噜直叫。他轻轻地走过去将鸽子一把握住,鸽子并不挣扎。但见鸽子身上几处伤,像是遭遇老鹰袭击。鸽子已奄奄一息,令狐昭给鸽子灌了些凉米汤,又找来金疮药,给鸽子敷上。 经过沙场的人,怜爱生命,他希望这样能救活这只受伤无助的鸽子。他轻轻抚摸鸽子,希望能减轻它的疼痛,当摸到脚时,发现脚上有一硬物,拿起一看原来是个很小的竹筒,正纳闷谁人会给鸽子绑一根竹筒?于是解下来看,竹筒中还用油纸细致地包裹了什么东西?抽出后原来是一张字条,打开来看,“上欲出兵洛阳,收复东都,伺机而动。” 令狐昭此时才明白南宫寒的通信渠道,竟然是靠这些鸽子,难怪整天到屋后不知做些什么,真是有些神不知鬼不觉。 可暗忖信中内容,不免有些惊心。虽然在安西,他仅是一名冲锋陷阵的军士,可也懂得一些基本的兵法。如今叛军连克几百座城池,河东、中原都已沦陷,士气正旺,此时若与其正面交锋,难有胜算,而且一出潼关,若无援兵,有可能失掉潼关天险。那样长安将无险可守,叛军长驱直入,危矣。 联想到此,他不禁热血激荡起来,如果天子若一意孤行,那将置国与民于险地。 纵容安禄山,养虎为患,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本已失策。如若一意孤行,没有精锐和优势兵力,就出潼关与叛军死战,实乃昏聩之举。 与令狐昭所见略同的是高仙芝和封常青两位将领,封帅因洛阳失守,被朝廷削去职权,暂时在高帅帐下效力。二人本为安西故旧,并肩经历多场战事,为安西骁勇善战的战将。 皇上对叛军不到一月连续攻城掠地,十分气愤却又没什么好的御敌之策而伤透脑筋。而听闻勤王的朔方节度使郭子仪带领李光弼等将令率兵从北线过黄河,开始东征,已连克多座城池,紧逼叛军老巢范阳。加之函谷关一战的捷报传到他手中之后,犹如吃了一剂神药,重拾了他作为大唐天子雄心与霸气。尤其看到函谷关一战的邸抄,是李唐家族李虎中郎将率部破敌,更是让他兴奋不已,竟然当众大喝:“安禄山,当初寡人待你不薄,你竟然狼子野心,要颠覆我大唐江山,是何道理?” 由此,他马上颁布诏书,要求高仙芝、封常清二人准备出兵事宜,一举收复东都洛阳。 而高仙芝和封常清皆明白,现在所募新军,战斗力很弱,与河东叛军作战无异于以卵击石,这并非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是需要看清现实,不作无畏牺牲,因为潼关重地不能失守,一旦失守,大唐江山将有万劫不复之危。 函谷关一战,的确振奋了南线军民,鼓舞了士气,有不少人认为安禄山的军队不过如此。 可高帅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之后,十分震惊,在大敌当前,你死我活之时,还有李虎这样的将领,激战之时不施以援手,到战胜之时抢夺战果,邀功请赏,且为了掩饰还不经批准私自调防驻军,着实令人鄙弃。 于是,着令李虎前往潼关详细叙述函谷一战的来龙去脉。李虎得知将令之后,快马加鞭前往潼关。一入行营,便见潼关行营总管,高帅立于堂上,封帅已被削职在一旁以布衣身份旁听。 高大帅见李虎进入,道:“中郎将一路辛苦,函谷关一战,战果斐然,着实给叛军还以颜色。” “哪里!哪里!卑职此等小功,不足挂齿。尽些臣子的本分罢了。小将早就耳闻高帅、封帅在安西所建功业,那才是大功绩。” …… 此时在一旁布衣之身、跛着脚的封帅在一旁厉声道:“闲话少叙,此次叛军在函谷关受此大辱,岂能善罢甘休,必会纠集人马再次来袭,中郎将可有好的对策?” 李虎见封常清已被削职,一介布衣,还这般蛮横,心中很是不爽,且洛阳一战,损兵折将,皇上饶你不死,还在老子面前耍威风,正欲发作。可转念一想,函谷关之战,自己的确是捡了个便宜,利用自己和总管、监军的关系捞来这份功劳,在天子面前露了露脸。思忖之后道:“回禀封帅,鄙人认为,叛军不过一群草寇,乱我大唐,不足为惧,我等应主动杀出关去,将这些乱臣贼子砍于马下,让他们也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此时堂上的行营总管轻咳了几声,高仙芝则紧锁眉头不做声。 封常清只是暗自笑了,轻轻问道:“如此说来,中郎将不愧为皇族之后,英勇敢当。可据我所知,叛军攻关之时,中郎将正在青龙镇与貊炙店的妇人举杯饮酒。函谷关守卫纳兰校尉拼死抵抗之时,你见叛军势大,不仅下令让驻于关后五百军士不伸出援手,还下令撤回潼关。哪知,纳兰校尉守关早已准备了滚木和火油,将叛军烧于关下。你得知消息后,马上杀了回马枪,带领将士冲上关楼,抢夺战功。中郎将,是不是这样啊?” 此时,李虎听了哪里有羞愧之心,冲着封常清便骂道:“你一被削职的布衣,封跛子,敢来指责本将?函谷关一战,就是本将亲自指挥,纳兰那小小校尉能掀起这般本事?你莫不是眼红我打了胜仗,衬托了你的东都之败。” 封常清哪里受得了这般侮辱,大喝道:“本帅今天就要杀了你这期上瞒下的家伙。”欲抽出横刀劈向李虎,李虎也抽出横刀一搁,叫嚣道:“封跛子,你一介布衣敢杀我,本将先杀了你再说。” 此时,只听高仙芝大喊一声:“都住手!大敌当前,现在起什么内讧。”说完,给封常清递了一个眼色,封帅虽气不过,但也无奈。只好收了横刀,怒气冲冲的往帐后走去。 高仙芝也深知李虎是皇族贵戚,现在正当红,成了皇上眼前惦记的人,最好不要惹。这些人盘根错节,在后随意奏上一本,都很麻烦。皇上几次诏书要求他们出兵洛阳,收复东京。而他们也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不出兵是抗旨,出兵带着这些市井子弟,与兵锋正盛的叛军对垒几乎没有胜算。只有稳守潼关,加紧练兵,待敌疲惫之后,再一鼓作气,东出潼关收复洛阳,与朔方军形成掎角之势,叛军必败。 可是皇上不这么想,他想的也许是他的面子,辉煌无比的大唐竟然被一个小小的节度使搞得天翻地覆,颜面何存,这让四海狄夷如何来看?所以,他需要胜利,他已顾不得那么多了,胜利,将安禄山这一伙叛军踏于足下才是大唐的风采。 封常清是他多年的老部下,脾性耿直,刚正不阿,见了李虎这样的人自然是气不过。 散后,他又找到封常清,两人对局势进行了研判和分析,高仙芝道:“邸报已经呈报予皇上,此事若要再翻转,只会生出众多疑虑,对战事毫无意义。李虎手下有一万募兵,若是作乱,崤函失守,叛军若是直抵潼关,岂不更乱。 封常清道:“高帅,我何尝不知里面的利害关系。可是,与此类人为伍,实可唾弃。” 高仙芝道:“陛下三番五次下旨要出兵洛阳,可我们招募的这些兵将,如何与叛军作战?如此下去,我担心不仅是官职不保,要是小人进谗,也许祸事将至。故能忍则忍,潼关不要因我们而失守。” 听着高仙芝的肺腑之言,封常清深感到大唐社稷系在潼关,与高帅的决策具有重大关系。而自己因洛阳之败,戴罪之身,在高帅帐下效力。 想当年在安西龟兹,毛遂自荐希望成为都知兵马使高仙芝的侍从,高嫌弃自己貌丑,跛足,于是他就每天在高的门口等他,高实在没有办法,将其录用到侍从中。直至以后高仙芝率部平息达奚叛乱,才发现了他的才能。此后多年,二人肝胆相照,并肩作战,在安西立下赫赫战功,那是何等英雄意气。 高仙芝继续道:“此次函谷关之战,守关校尉纳兰炀和确属于难得的人才,以一百拒敌千人,有勇有谋。李虎夺功,心中肯定有埋怨,你这几天且到青龙镇,与他长谈,安抚军心。据可靠信息,他亦是安西军之后人。” 第三十二章 招募斥候 http://.biquxs.info/ 纳兰率守关的军士进驻青龙镇之后,独孤月依然忿忿不平,书信一封通过驿道发往兵部传驿,报至员外郎上官云,上官云见书信便前往面见太子。 太子亦是忿忿不平,这李虎虽是李唐宗室,可这等行径实为可耻,大敌当前,先是贪生怕死,后又夺人功劳,纯属小人行径。 上官云进谏道:“太子殿下,是不是要卑职去青龙镇调查清楚,向皇上弹劾他?” “如此也好,纳兰立此奇功,竟被他们抢去,着实委屈。国难思良将,李虎这些庸人有何用?。” “那卑职明日启程,赶往青龙镇了解原委。” “等等!容我再思量一下。”太子陷入沉思之中。 良久,太子才又说道:“原委调查已无必要,父皇已知晓,且已传令三军为李虎之功。事已成定局,无意去改变,你且去青龙镇安抚好纳兰。” “还是太子殿下想得周全,殿下亲自过问,纳兰必然也是受宠若惊,必不会计较,以大局为重,没必要在这个时候与人争一番高下。” 刚说完,太子示意上官云上前,轻声细语一阵叮嘱后,又大声道:“上官大人,闲话少叙,此事说小不小,说大关系到长安安危,尽快启程前往。” “卑职这就回去准备。” …… 翌日,上官云策马往东,至第二天晚间才匆匆赶到青龙镇。在伏牛客栈,纳兰与独孤月见到上官云,寒暄过后,直奔主题。 独孤月抢先道:“李虎此人太不地道,先是让纳兰一百多人对垒千人,不仅不施以援手,还随时准备后撤,后见守关军士大捷,竟又跑回来抢功。天下哪有这般厚颜无耻之徒。” 上官云听了亦道:“李虎这一做法,实为兵痞行径,坑友军、抢功劳,实难容。” 纳兰道:“这次能打胜,纯属侥幸,有准备是一方面,主要是叛军一路杀来,几无对手,对我们轻视了。如若再攻,怕是没那么侥幸了。” 上官云道:“纳兰能这般想,甚好。太子殿下此次委托我来,是希望纳兰校尉不要过于纠结函谷关之战的功劳,现在叛军势大,今后难免有大仗、恶仗要打,能保住半壁江山稳固才是重要。” 纳兰点头道:“太子殿下所言极是。卑职窥探高帅的部署,应是崤函一带作缓冲,重兵守住潼关,只要潼关不失,长安稳固,叛军久战不下必会倦怠,到时一鼓作气,才有胜算。卑职倒觉得,函谷关守得住就守,守不住就往后撤至桐峪一带,与叛军对垒、骚扰,只要不失大局就好。” “可现在陛下的旨意是让高帅领兵出潼关,杀向洛阳,收复东都。高帅深知其厉害所在,故迟迟按兵不动,如此下去,必被所忌。现在陛下被朔方军北线反攻直逼范阳,以及此次函谷大捷,冲昏了头脑,兴奋不已,要求函谷关全军快速反攻,配合北线夺下洛阳。”上官云忧心忡忡。 “叛军精锐皆在洛阳、陕州一带。上次洛阳一战,封帅在洛阳临时所募之兵,根本不堪一击。潼关新增之兵也多是长安市井之人,没有经历打仗,根本没有战力,一触即溃,如何与叛军精锐对垒?”纳兰激动地说道。 “可圣命难违,如今陛下被杨臣相所绕,凡事都是言听计从,太子殿下与多位大臣多次劝谏都无作用。这些都不用说了,乱议朝政都是杀头的罪。我此次来,还是想问问那几名斥候可有下落?邮车可有下落?” 独孤月与纳兰将一月来所遭遇之事,以及慕容城、皇甫丹等人的行迹都一一细述。 上官云听后沉思了,良久想是自言自语道:“令狐老先生不知能否过虢州下襄阳?若是他在,可助你们将叛军斥候捉拿?这里面的疑问太多了,上次给驻军下毒的案子还没有任何眉目吧?” “中毒案发生之后,恰遇叛军攻关。这一案子也没怎么查,因购置盐的那位军士已殁,线索也就断了。”独孤月应道。 上官云:“叛军斥候比我们想象得更厉害,更周密,至今未抓住他们一人,而他们却可以随时制造一些麻烦。安禄山处心积虑不可谓不深,是早有准备了。” “启禀大人,其实叛逆并非安、史二贼,另外还有一些势力在蠢蠢欲动。令狐老先生临行前,曾留纸条告知于我,但他没有明说,想必也有难言之隐。” “这无非是当年被杀的宗亲旧臣,对当今陛下不满,而借机生事,干扰视线,欲达成某些勾当。此事,太子殿下亦已料到,不足为奇。” “只是这样生内耗,不是助长了叛军?” “他们或许也是借叛军之力,来达到自己某些目的。如今内乱已起,一着不慎,社稷可危。我们只能尽臣子的本分罢了。至于时局的走势,非我等力量所能把控的。” 纳兰和独孤月听后有些似懂非懂,莫非放任其发展?还是太子殿下有什么其他考量。当然这些是不可明说的,只可自己揣摩。 俩人眼神对视一下,纳兰道:“请大人转告太子殿下,卑职只听从太子殿下的安排。” 独孤月亦道:“属下亦是,一切遵从太子殿下。” 上官云听后忙道:“好!你们有这份忠心即可。校尉,驿长,太子殿下有意让你脱身离开青龙镇,前往风陵渡,那里已安排好一家酒肆,潜伏下来,为最坏的情况做准备。校尉,你可挑选十几名亲兵前往,但一定要信得过的人,动向必须保密。我会将他们安排于风陵渡各处,他们将有各自的身份,统一由你指挥。” “那青龙镇这一摊子没解决的问题就撒手了?”纳兰有些不解的问道。 “不会,我们还有人。” “还有谁?不会是司马亭长吧?他可不像。”独孤月追问道。 上官云笑了笑道:“这个不能说,到时需要的时候,自然会明了。” 独孤月忙道:“属下明白了,我几次历险,原来得益于同僚所救。” “本官也是近日知晓,不得不佩服太子殿下的高瞻远瞩,二位知道即可,切不可言传。青龙镇的水已如渭、泾一样明晰了,鱼已难捉。派你们潜到风陵渡去,那里可能还是一汪浑水,好浑水摸鱼。” 纳兰和独孤月听后,似有明白,不得不佩服太子殿下和上官大人的安排。 聊完,夜已深,三人各自回屋睡去。纳兰心里想,太子殿下这是下的怎样一盘棋?越来越有些琢磨不透了。不是舍不得守了两年的函谷关,只是还有那么多悬而未解的问题。另外,真这么巧?是与独孤月一起派至风陵渡。 而独孤月则想,留下了这许多悬疑之案未解,就要到风陵渡了。且还是跟纳兰这小子,经营酒肆,以什么身份?姐弟?不像!夫妻?这如何是好。他有妻未娶。我有夫未嫁……实在不行,这差事我辞了回家得了。转念一想,可这又不符合我的个性,位卑不敢忘忧国……且先去了再说吧。 上官云则在思量太子的处境。显然,陛下已老,已不像年轻时那般英明神武,整日与杨贵妃歌舞升平,填词作赋,不思朝政,酿成了安禄山反叛,可旁人能明白的事理,在他看来有些执迷不悟。潼关之重,乃国之重,潼关若失,长安必不保,可陛下三番五次诏令高仙芝率部从潼关出击,收复东都洛阳。可一旦率部出击,以潼关守军与叛军作战,毫无胜算。 当然,这些东西也只能在心里面想一想,切不可说出来,否则人头不保。 此次太子将纳兰和独孤月安插到风陵渡,就是为了避免潼关若失,不失两员得力干将。尤其是纳兰函谷一战,叛军被射杀、烧死七八百人,恨不得再次进攻,将守关将领其嗜其血、啖其肉,为被烧死的将士报仇。叛军中有说守关将领为姚师莞,有说是纳兰炀和,好在李虎贪功,撤换了函谷关守将,正好为纳兰开脱找了个好由头。至于独孤月,她身后的可是郭氏家族,关中渭河边的大族,一呼百应,不可小觑,今后总用得着的。 次日早起,上官云、纳兰、独孤月前往函谷关营在青龙镇的驻地,并将李虎和姚师莞请来,当面宣读了兵部文书:“兹函谷关守将昭武校尉纳兰炀和,在抵挡叛军攻击中,有勇有谋,精心谋划,用滚木和火油打败来犯之敌,兵部念其有功,调往他处效命……”李虎听了很是不满,袖子一甩“凭什么老子的功劳成了他的了”,气冲冲地前往貊炙店去了。只留了姚师莞尴尬地站在那里。 上官云亦对李虎不予理睬,继续将文书读完。 听说纳兰要调往他处,关营的一百多号兄弟先是议论起来,后来有人喊道:“校尉不能走!” “我们跟着校尉,他到哪就到哪?” …… 面对这一幕,纳兰眼睛有些湿润起来。 上官云继续说道:“各位军士,纳兰这次是调往他处,另有重用。各位对纳兰校尉不舍,可以理解,可是当兵吃粮,为国效力,不由个人情感说了算。” 这时纳兰站出来说道:“感谢各位兄弟,对我这几年来的支持,没有各位兄弟,前几日那一战不可能赢。我们从军的,听的是令,军令如山倒,上封指哪打哪。各位兄弟的情谊我心领了,但我必须得走。” ……话至此,底下议论声停歇了。这里面大多是真心挽留,也有一些以前犯纪被惩处过的老兵油子对纳兰并不友好,巴不得他快走。 散后,纳兰挑选了十七名亲兵来到帐中,由上官云一一过目。 上官云逐一问清了他们的身世、籍贯等一系列信息,由独孤月一一记录在案。然后才郑重地向他们说了此行目的。大家听说要跟纳兰校尉到新的营地很是高兴。 上官云训示道:“此次纳兰校尉到新的营地,处境将更加凶险多变。你们现在还可以想一想,如果不愿意去,退出还来得及。” 不曾想,十七位亲兵异口同声道:“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那就签字画押吧!” 一位军士好奇地问:“大人,我们是去哪里?还要签字画押。” 上官云道:“等全部签字画押后就告诉你们!” 不久,待所有亲兵都签字画押之后,几位亲兵紧追不舍地问:“大人,现在可以说了吗?” “可以了!你们已是斥候!” “啊!斥候!” “对!是斥候” 几个亲兵一听说是斥候,当下就嘀咕起来,“斥候是什么?” 有懂的人就说:“是冒死完成任务,是尖兵!” …… 上官云厉声道:“从现在起,你们说话、做事、走路、吃饭都要慎之又慎,你们要隐藏自己真实身份,真实想法,你们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任务是你们的使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有些声音像泄了气。 上官云怒目睁圆道:“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这次显得铿锵有力。 上官云满意地笑了笑道:“很好!从现在起,你们饷银,由每年的三两,涨至十两!我会按时寄到你们家中,奉养你们的父母、娘子、孩子,其他一切开销不必管。如果家中没收到银两,你可以来找我直接要,或找纳兰校尉,独孤驿长。” “啊!十两,像做梦!” “不是做梦。可你得玩命地干。” “到哪里不是玩命?大人,我跟你们干。” …… 第三十三章 暗生情愫 http://.biquxs.info/ 纳兰与独孤月将离开青龙镇的信息传到了南宫悦这里。南宫悦心里清楚,一旦纳兰和独孤月离开青龙镇,自己就是孤军奋战,尽管知道她身份的人没有几个,可慕容城、宇文兰、哑巴等人,都不是善茬。若要知晓她是朝廷派遣至青龙镇的密探,自己本事又不济,那还能活。且纳兰一走,驻扎在青龙镇的关军皆听命于姚师莞,岂肯轻易出兵帮助。所以,听到纳兰和独孤月离开的消息,她马上去面见了上官云。 南宫寒、南宫悦兄妹乃高力士直接掌握的密探,上官云作为太子一脉,是无权过问干涉内卫任何事情的,可是南宫悦在紧要关头还是找到了上官云。 南宫悦进帐之后直接问道:“上官大人,你现在将纳兰和独孤月调离,青龙镇该如何是好?” “中郎将屯兵一万在崤函一线,你一小老百姓怕什么?实在害怕,先逃到关中去避难。” “大人明知我身份,却不肯实情以告。” 上官云听了后瞪着她良久说出一句话:“南宫娘子,青龙镇还有我们的人,无须担心。” “大人,能否告知是谁?” 上官云见她如此咄咄逼近,严厉道:“不能,这有规矩,若有难肯定会相帮,所以宣节校尉大可不必纠结于纳兰和独孤月走后,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 “原来大人对我这般了解。”南宫悦口气软了下来。 “不敢,宣节校尉直接听命于骠骑将军(指高力士),那可是陛下的近臣!” “大人,卑职不敢以此自居,大人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好!那我就直说,想必你在青龙镇驻扎往来的信息,都有获悉。你觉得潼关若全力出击,收复洛阳会怎么样?” “卑职乃是一女流之辈,不懂军事,只负责转收情报,只见堂兄南宫寒所奏情报,皆主张固守,不宜出击。” “哦,英雄所见略同啊!那为何陛下依然坚持要出击呢?” “大人,陛下久居深宫,不亲自来勘探巡查,哪知叛军这般凶猛,难知具体情形。” “大胆!放肆,陛下岂能是你在这里议论的。这里若有旁人,奏上一本,惟恐脑袋早已搬家。” 上官云说是这么说,可见南宫悦,楚楚动人,早已心生怜爱之心,想这样花一般的年岁,竟然干的也是刀口上舔血的营生,的确不易。 南宫悦被上官云吓住了,忙跪下道:“卑职刚才胡说,望大人保全。” “罢了!罢了。” 上官云赶紧上前将其扶起,不自觉地扫到了南宫悦的胸前,浑圆、白如凝脂,加之扶起她的双手感触到臂膀的温热,让他脑中一阵眩晕,勉强稳住。 是啊!上官云已很久未近女色,他本汀州人,久居京城为官,曾带妻儿在南城居住,无奈长安开销太大,一年前不得已将妻儿遣回老家,独自一人留在京城,除去开销花费,多余的银两都寄回家用度。如果说上次宇文兰迷幻他,是他知对方手段,一旦顺从将有生命之忧,所以,他拼力拒绝。 可面对南宫悦,他有些迷乱了。 南宫悦亦感触到了,她本是宫廷女子,高力士见她颇有武才,便奏请将她训成密探。密探是需要不择手段取得情报和信息的,包括美色。 她的第一站,是在虢州,也是以绸缎店做掩护,为朝廷传送秘密情报。她的上级便是南宫寒,堂兄堂妹唇齿相依,互为牵制。好在她的任务就是传输情报,将那些鸽子看好,养好,定时将情报通过鸽子传送到下一站。 鸽子在之前都在两个站点喂养过,从这个站点放飞,它自然会飞往另外一个站点。与鸽相处久后,鸽子也认识人了,只要不是远距离,她就能寻到喂养过它的两位主人。 上官云,有些不舍地扶着南宫悦的手,南宫悦亦有些脸色微红,不知如何是好。 这是帐外纳兰道:“上官大人……”,俩人快速分开。 上官云抖了抖衣服道:“纳兰校尉,进来吧!” 纳兰走进见南宫悦在,高兴地说道:“南宫娘子也在此,莫非要给上官大人做衣不成。” 南宫悦一听转过身,暗自流泪起来。 “诶!怎么这样啊,南宫娘子……上官大人,她这是怎么了?” “听闻你们调离,想着自己孤身一人在此,难免伤心落泪。”上官云解释道。 纳兰笑道:“原来是为这事,那不如你亦跟我们一起得了,反正都是为朝廷办事。” “休得胡说。南宫娘子驻青龙镇,可是骠骑大将军亲定的,安得胡乱调离。” 上官说这话的时候,内心其实依然满心怜惜,若叛军攻入函谷,这美人也许就被踏在铁蹄之下了。可是她的身份,自己确实又无能为力,只能嘱咐在青龙镇潜伏的斥候,多加照顾了。 纳兰听了上官云的训斥之后,便不做声。上官云又问:“都准备好了吗?” “回禀大人,一切准备就绪,就等你一声令下。” “此番调离,把风不严,闹得满镇都知晓了。这样容易让叛军斥候洞悉你们的去向。明日我拟一个名目,派你们前去潼关,人员分几批撤走。” “大人想得周到,卑职这就去安排。”说完便告别上官云和南宫悦。出帐后叫来一名亲兵,令他守在帐外,没有许可,任何不入内。 待纳兰走后,南宫悦更是嘤嘤哭了起来。上官云见状,忙上前安慰,递上一方绢帕,南宫悦接过一激动,便扑到上官云的怀里道:“大人带奴婢离开这里吧……” 上官云对这突如其来的美色,有些战战兢兢,即害怕又欢喜。害怕的是这南宫悦毕竟是内卫,动了内卫,这罪可大可小,大到可以杀头;欢喜的是这美色娘子竟然能读懂自己的心思,心中满是暖流……让他手无处可放,搂住她吧,欺君,不搂吧,则错失这一场美事。南宫悦则依然伏在他肩上啜泣不已,将他搂得越来越紧,胸前的双峰紧贴了过来。 他索性心一横,亦将南宫悦紧搂在怀里,她身子一紧,不禁有些颤粟,身上散发着一股香气。 本以为南宫寒是内卫,早已懂得风月之事,哪知她全然不知,仅在他怀中仅是啜泣,不断要求上官云带他离开青龙镇。 在这纠结中,他有些不舍地松开了,对她说:“宣节校尉,先坐下说话,有事可慢慢商量对策。” 哪知南宫悦依然紧搂住他道:“大人,你对我怎样都可以。我只求你带我离开,不要留我一人在青龙镇。” 此时,上官云彻底清醒,他若带她离开,势必得罪骠骑将军,就会连累太子,此事万不可大意。 彻底知晓厉害之后,他不由严厉道:“宣节校尉,先松开……”。南宫悦还紧抱着他不肯松手时,他只得强行将其推开。 南宫悦被这一拒绝,怅然若失,跪在胡床上依然哭。 上官云便不再做声,亦不劝慰,陪着南宫寒坐着,任她哭。约莫两刻钟后,南宫悦停止了啜泣。上官云这才轻声劝道:“骠骑将军亲自任命你驻守青龙镇,凭他的为人,不会对你们不管,你要像南宫先生那样,随机应变。你担心叛军杀入关内,这皆可理解,可你是一名内卫,你不能忘记自己的身份,我答应过你会安排潜伏在青龙镇的斥候策应你,只是现在不能暴露他的身份……” 良久,南宫停止了啜泣道:“大人,卑职明白了。” 说完又立起扑到上官云怀里,他仅仅将她拥抱了一下,便松开了。 “大人,难道不喜欢卑职?” “不!不是……只是还有众多公务在身。切不可现在乱了方寸。” “那卑职明白了,自第一次见到大人,奴家就对大人一见倾心……” 这话说得令上官云有些如痴如醉,但又不便于回应。于是,有些平静地回道:“娘子的情谊,我都明白。你且先回,我还有众多事务要处理。有空再叙。可好!” “望大人莫辜负奴家一片情谊,我这就下去。”南宫悦依依不舍地下去了。 ……待南宫悦出帐之后,上官云拍拍脑袋,倒了一杯凉水,压了压火。 话说,南宫寒在靖安小镇,久等不到飞鸽来信,心中嘀咕,莫非鸽子被人抓了,或是被老鹰等物捕杀? 其实南宫悦近几日担忧,也是因为放去靖安的那只鸽子久未回来,他的信息无法传递,不知南宫寒到底是何境况,而担忧不已。 靖安镇,相较之前,又多了一些人口。本来他们三人还担心镇上的认出他们不是原店主,而令人起疑,不曾想无人过问,估摸着这些人都是叛军抓来的,暂时让他们在这个镇上安居,给少帅营造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其实内卫设在此处这个点,在南宫寒接手之前,前任是谁他也不知,只是接到命令就来到此处,前任不做任何交接。 巧遇令狐叔侄,与令狐嫣扮成夫妻,为掩人耳目,得同住一室,开始令狐嫣如论如何不肯,令狐昭私下苦劝,才肯同屋。南宫寒是有家室之人,他倒不是对令狐嫣的美色一点也不动心,只是非君子所为就不为。 每晚令狐嫣都提防着她,不准他靠近床,自己夜间将被子锅得紧紧的。南宫寒也不在意,自己将褥子往胡床上一放,便呼呼大睡。如此几天之后,令狐嫣便也对他放心了。唯独起夜,要南宫寒陪着。这令驻守的士兵很不解,对南宫寒道:“你能不能在屋里备个尿壶,让你娘子在屋里尿,半夜三更踩得楼梯响,吵大帅休息。” 南宫寒只好赔笑道:“我家娘子闻不得尿臊味。还请军爷跟大帅美言几句,饶过我们……” “丑人多作怪,长这么丑的,还当宝贝一样护着。” ……南宫寒也是无语。幸好皇甫丹的易容术技术高超,让令狐嫣月余皆无褪色。可亦担心时间久了,易容术失效,那就真处于群狼之中了。 南宫寒还担心他的鸽子,那日无意中走进柴房去找令狐昭,令狐昭不在,却见到墙角有块布遮拦着什么?遮拦倒也不稀奇,主要是遮拦处后面有东西在扑腾。他过去掀开一看,原来正是自己熟悉的那只灰鸽子。 心想,这老头还真发现了我传送信息的渠道了。可仔细看那鸽子,身上几处伤,像是涂抹了药。再看脚上的小竹筒,已经没了。 晚间,在厨房见到令狐昭,他上前道:“岳父大人,你帮我的鸽子治伤了?” “哦,那是你的鸽子?幸好我没炖了鸽子汤。呵呵!” “其他的都别说了,将那竹筒给我!” “什么竹筒,我可没见?” “岳父大人,你看了那可是杀头之罪。” “我真没看见,只见了那只受伤的鸽子。” ……僵持之际,令狐嫣进来道:“父亲,你就给他吧!” “好!我听闺女的。” 这时,少帅的卫兵突然问了一句:“你们说的什么鸽子?今晚莫非做鸽子汤。” …… 深夜,南宫寒与令狐昭看鸽子伤势已愈,捆上情报就放飞回青龙镇。 第三十四章 夜渡黄河 http://.biquxs.info/ 深夜,上官云、纳兰与独孤月带领十七位亲兵穿上百姓衣服,骑马往潼关赶去,此时,已进入腊月,天气异常寒冷,路面多处结冰,且又在夜中行走,便得十分谨慎小心。 选在深夜离开,亦是摆脱众多干扰,防止斥候盯梢。对外则说为调离,至于去哪里,只有上官云、纳兰、独孤月知晓。为了防止皇甫丹在路中拦截使用幻术,纳兰特意带足了火引及火弹。加上崤函几十里有几处驻军,行走起来比较放心。 他们摸黑牵着马走出青龙镇两三里才燃起火把,翻身上马后便往潼关方向奔去。 纳兰和独孤月对于此时调离,都心有不甘,没有抓到慕容城,皇甫丹的身份也没弄清楚,另外还有无缘无故消失的那五百石粮食去了哪里?还有出现在山洞中的闻人妤等等。 而独孤月一梦从慕容城手中逃脱;皇甫丹追轩辕乐道到底为何事?这些都显得扑朔迷离,亦真亦幻,难以拨开云雾,识得庐山真面目。可就这么离开了,这些谜团谁人去解? 世上很多事或许并没有答案。 一行人在驿道上策马疾行约莫三四个时辰,就到了桐裕驿站。再走几个时辰将到潼关,借着辰时开关就可过关。正当大家为这天寒地冻能赶这么快而高兴时,哪知在桐峪驿站前不远,驻军架设了栅栏,并建了箭楼。 约到栅栏前百十步,箭楼上有军士大喝:“来人止步,否则格杀勿论!” 一行人只好下马,上官云嘀咕:来时都未有见有此关卡,怎么刚一天却设了卡,许是潼关行营为加强戒备,提高警惕也是正常,无可厚非。于是,他上前一步道:“吾乃兵部员外郎上官云,有紧急事情率十九随从通过,请通融。”说完,亮出了兵部令牌。 可箭楼上的队正厉声说道:“酉时至辰时,一律不开门,大人要么在原地等候,要么请由原路返回!” “你这是何道理?我乃兵部员外郎,有令牌,有兵部文书,为何不放行?” “大人,恕卑职按令行事,请大人谅解。” “我堂堂兵部员外郎因军情之事需要通过,速去叫你们校尉来说话。” 说完他往前走了两三步,没想到“嗖、嗖”两声,两支箭便射在脚下。他们来真的。 纳兰见状,上前护住上官云,往后退了几步。只见箭楼上又射下来一排箭,毫不妥协的架势。 纳兰劝道:“大人,跟他们理论没用。”转而对箭楼上的军士道:“速请你们校尉来说话。否则耽搁军情,你们吃罪不起。” “什么吃罪不起的,叛军就在函谷关外,我怎知道你们是不是斥候?令牌和文书到我们这里没用,还是等到辰时开关再说吧。” “可这么冷的天,你让我们就这般露宿?”十几个亲兵见此,都有些摩拳擦掌,纳兰朝他们瞥了一眼,示意不可轻举妄动。 上官云道:“实在不行,我们就近拾掇些柴火,先生火,等辰时再走?” 这次独孤月上前道:“大人,我知附近还有一条小路,直达潼关。只是难行。不如我们避开这一关卡,从小路通过。” 上官云思忖了一会道:“我们夜间行动,本就为了避人耳目,而现在被阻于此,不如就借小道而过?” 此时纳兰急切地回道:“大人,不可!其中定有蹊跷,这番阻拦似故意为之。如若我们轻易走小路,且不说夜黑路滑,万一遭遇埋伏,该如何办?” 看着上官云有些焦躁,独孤月反思了一下道:“大人,纳兰所说不是没有道理。这般阻拦我们,似故意逼着我们走小道的意思。” “若如此,那就按我所说,拾掇些柴火就此生火,不要让大家冻伤了。”说完,不停地跺脚,搓手,哈气。 此时,底下几位亲兵嘀咕起来,连兵部令牌和文书都不认了,这还是朝廷的兵吗?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纳兰一听,心中一震,莫非? 他不敢再往下想,但愿此事非真。可的确也是奇怪,兵部令牌都不认,还是朝廷的兵吗?如若在这关卡前生火等候,若他们真的已经背叛朝廷,我们岂能有命? 想起种种,觉得独孤月所说的小道或许可行?可……如若判断失误,那小道又有陷阱该如何是好? 正当无计可施时,远处似乎传来黄河端急的水流声。此处离黄河约有二三里,白天断然听不到。只是夜晚在这夜深人静,偶尔传来。纳兰听到这声音,灵机一动: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寻一近道往北,沿途找一渡船,先渡过黄河。不管崤函驻军叛没叛变,赶到风陵渡才是目的。可,未必能说动上官云和独孤月啊! 于是试着先找独孤月道:“驿长,我感觉这个关卡设得有些异常,不管怎样,我们的目的是风陵渡,要不先找条近道到黄河边,找到一条船,渡过河去?” 独孤月一听惊道:“不会吧!你今天怎么这么急切?” “我疑驻军有变!” 独孤月瞪着他看了良久。 “但愿我的感觉是错的。你对这条驿道熟悉,往北走渡过黄河是否可以?” “往北走三四里,我知有一不太起眼的小渡口,渡口有一老者用羊皮筏子摆渡,我已一两年不曾走过那里,不知老者可在?” “不管如何,我们且先去,就从此渡河。莫等军变之后,就都来不及了。” “可从那里渡河,估摸要往下漂十来里才能上岸,离风陵渡就更远了。” “朔方军在北线活动,叛军应顾及不过来……现在主要不知该如何劝说上官大人。” “我来与他说吧!” 只见独孤月靠近上官云,耳语一阵,上官脸上现出惊悚之色。马上对军士说道:“众将士听从驿长安排!” 独孤月马上示意纳兰,纳兰心领神会,走到关口朝箭楼喊道:“请告知你们校尉,既然你们不让通过,我们暂且回山塘驿,到时兵部怪罪下来,你们吃不完兜着走!” 箭楼上的军士没有回答。 一行人马立即调转马头策马而行,退至约一里之后,独孤月寻到那条往北的小路。可路狭窄,无法骑马。于是便下马牵着马相继前行。 刚走约一里,就见驿道山那边传来嘈杂声,似有人马打着火把追来,隐约可闻:“不要让他们跑了!弟兄们快追!” 这正应正了纳兰的猜测。纳兰令众人将火把全部熄灭,伫立在黑夜中,待不久,就见约一百多人骑着马追了过来。他们以为欲过关的二十人真的往山塘驿方向去了,便没有在意往北的这条小道。 待那伙人追了过去,纳兰对上官云、独孤月商议道:“他们发现不对劲后,肯定会回来搜寻这条小路,我们赶紧弃马步行,驿长熟悉道路,在前带路,我带几人断后。” 独孤也二话没说,拿过火把携着上官云便往前走,纳兰则在后与几名亲兵将马栓到一起,阻止追来的去路。独孤月的咏月见主人弃她而去,竟然长嘶一声。 这下可好? 纳兰也不知驿道上的人听没听到,有些于心不忍咏月在此被擒。便将束缚咏月的缰绳一刀砍断,咏月便朝着主人的方向跑去。他们几人也赶紧向前追去。 走出两三百步,驿道上的追兵果然循着马嘶折返而来,大声喊道:“他们往北走了小路,快跟上,抓住他们!” 好在相隔有一里来路,对方亦骑不了马,只得下马来追。见对方如此霸蛮追击,纳兰猜准崤函驻军有变,幸好及时撤出,可苦了独孤月和司马亭长他们了。 大约跑了三四里地,来到了黄河滩上。 可独孤月记忆中的那个隐秘渡口,竟然找不准了。在追兵越来越近,几乎准备背水一战时,咏月突然嘶鸣着在河滩上往前跑,一边跑一便嘶鸣,约莫跑了三四百步停下来,几人追过去,竟然是两架羊皮垡子。 独孤月激动得抱住咏月啜泣一阵。上官云道:“快,别哭了,赶紧去找船夫!”其他几位军士则赶紧将羊皮垡子抬到黄河边。 独孤月疯了一般大喊:“阿——渡、阿——渡”。这种语言令上官云和纳兰感动奇怪,其实这处秘密渡口是郭家往来于黄河两岸经商所用的渡口,只有本族人使用此暗语,船夫才会出现。 喊了好几声也不见船夫出现,而追兵越来越近,上官云急道:“来不及了,只有自己撑船了”,于是几人都上了羊皮垡子。 可看着滔滔黄河水,还是有些心中发悚。河中不时有冰凌穿过,没有船夫摆渡,凭他们这些完全没有渡船经验的人来说,可能是九死一生。 与其被追兵追上乱箭射死,不如自己拼命一搏。 独孤月见无法找到船夫,亦登上了羊皮筏子。这时咏月奔到河边一高坎上,长嘶几声,隐约可见高坎下好像有一窑洞。从里面钻出来一个人。那人缓慢爬上马,咏月驮着他一路奔了过来。 正当大家都说不能再等,马上启动垡子时,咏月是驮着一老翁过来了。独孤月赶忙过去道:“老翁,快上垡子,渡我们过河。” 老翁恍惚了一下,怔道:“原来是小姐啊!实在对不住,多久没人过河了。老朽今夜多喝了几杯酒御寒,睡过头了,不知道您要来。实在对不住。你们这么多人都要过渡吗?” 独孤月道:“阿翁,闲话少叙,赶紧上垡子,渡我们过去。后面有追兵!” 老翁一听忙上了垡子,环视一周道:“老朽一人只能驾驭一只垡子。另外一只垡子该如何是好?” 此时追兵已进到河滩,喊杀声传来,不过四五百步了。 独孤月厉声道:“阿翁,别啰嗦了,快开垡子。” 老翁被骂,酒似乎醒了一半,忙从垡子上找到木杆往河中一撑,就到了水中。纳兰与几名军士在另外一只垡子上也学着他的样子一撑,两只垡子都到了水中。 离岸几十步之后,垡子就像失去控制的一快木板,在飞速向下游漂去。这时追兵已赶到岸边,弓箭手往垡子上射了一排箭,领头校尉见状,自言自语道:“夜里渡黄河,不要浪费箭了。保准明天他们就在龙王那里报道了。” 追兵欲牵独孤月的咏月,咏月长嘶一声,竟然也奔到河中,跟在了纳兰那只垡子的后面。独孤月见到咏月奔入河中,很是悲怆地喊了一声“咏月”,便啜泣起来。 这滴水成冰的水中,它怎能可能渡过。 上官云、独孤月几人乘在老翁伐的那只垡子上,老翁虽有渡河经验,可是在这么晚,且是这么冷的天里渡河也是手忙脚乱。 而纳兰的确是第一次撑垡子,不一会儿,与独孤月他们乘坐的那只垡子已隔百十来步了。垡子失去了控制一般随波逐流。 他们有些惶恐起来,想使劲往何中心划,可是怎么也不起作用,在火把照射下,看到河水奔涌,自己不知奔向何方?而独孤月他们的火把已经离对岸越来越近了。 就在他们绝望之时,垡子后面突然响起一个鼻鸣,将他们几人吓了一跳,纳兰拿着火把一照,原来是独孤月的咏月不知何时跟在后面,它的全身已浸没在水中,只露出一截脖子和头。纳兰趴在垡子上,想去牵它的缰绳。无奈牵不住,他只好扔下一段垡子上的绳子,让它自己咬住。本意是想拉住它,可咏月咬住绳子之后,竟然往河对岸拖。 纳兰懂得了咏月的用意,于是用力向河对岸划去。途中不时有浪打上垡子,垡子有倾覆之险,几人只好一手牢牢抓住捆绑垡子的绳索,另一手用力向对岸划,军士没有浆,竟用手伐,手冻得失去了知觉。 许是咏月和几人共同努力,垡子离独孤月他们近了一些,从黑夜中的山影来看,已经过了黄河中线,来到水流缓慢处。 而纳兰再看咏月时,已不见踪影,拉起绳子,只留有咬过的痕迹。纳兰对轻声而沉重地说:“今夜若不是驿长的马,我们的命休矣!” 第三十五章 夜半截杀 http://.biquxs.info/ 估摸着在河中飘了一个多时辰,两只垡子一前一后相聚三百来步皆靠上了黄河北岸,大家聚拢清点了一下人数,没少,对劫后余生感到庆幸。尤其是纳兰乘的那只垡子,若不是咏月,还不知往下飘多少里,能不能靠岸都说不准。 纳兰不敢说起咏月,怕触及独孤月伤痛。来到北岸,大家都不熟悉到了哪里,好在有阿翁,他前后左右看了看道:“可能在大禹渡附近。” 独孤月道:“大禹渡?那对岸就是山塘驿啊!” 阿翁道:“是的。我们这一漂就是几十里。好在都还活着。今晚我也是喝了酒壮着胆子上了垡子,若不是喝酒,哪敢。这天寒地冻,落水就没命了。” 可独孤月喃喃道:“咏月只能永远留在这河里了。” 众人都沉默不声,良久,上官云上前道:“待我有机会再给你寻两匹塞外好马,别伤心了。” …… 纳兰道:“在大都衣服都湿了,天气又冷,这又冷又饿的,要不要先到渡口找几家客栈?现” 阿翁忙道:“不可,我听说叛军早于十几天前已驻在渡口了。去了不等于羊入虎口?” 上官云道:“那要不找一处隐蔽的地方,烧些火,将湿衣服烤烤。” 阿翁回道:“那就往上游走走,河岸便或许散布着一些废弃的土窑,我们进洞里烧火,免得被发现。这一望平川,夜里有火,易被发现哩。” 几名军士欲将垡子托离河面抬着走,阿翁道:“黄河边的垡子,都是谁需要谁用的,你们将它拖到沙滩上,不要让水冲走了就行。” 于是将垡子拖上沙滩后,一行人便往上游走,没有火把,亦没有月光,凭着感觉,大家摸到了河边的一条驿道上,在驿道上摸胥着往前摸。 好在老翁常年在黄河两岸行船,对地形比较熟,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两里后,在路边一高坎下停了下来,停下来看看四周,在几处高坎下道:“从这里进,里面有个破窑,我们暂且先去那里。” 上官云点了点头,一行人便跟着老翁走过一条狭长的通道,约莫两百来步来到一高坎下。老翁四处看了看,扒开一丛枯草,隐约见是一个洞口。 老翁抓了一把草,钻了进去,在黑暗中摸摸索索一会,像是从怀中抹出火引后,轻轻一吹,有了光亮,将草点燃之后照亮了窑洞,像是一个烧砖的土窑,里面还有一些未搬出的砖瓦和一些柴草。 老翁一边生火一边说道:“我也是几年前到过这里了,那次帮忙渡一个人,黄河涨水,不慎漂到了大禹渡这里,天黑了就栖身在这小窑洞一晚。” 纳兰回道:“挺好,今晚我们就栖身这里。” 唯有上官云,面有难色,堂堂一五品员外郎,落到栖身土窑的境地。独孤月找了几块砖,给他叠了一个台子,请他坐,笑着道:“大人,先委屈一晚,明日到了风陵渡,先让阿翁送你过河。” 此时,老翁的火已经点起来了,顿时窑内温暖起来,驱散了寒气。 上官云坐上去,抖着衣服上的水才说道:“多亏了阿翁,要不葬身于河中了。” “大人,客气了,老朽在这黄河上摆渡几十年了,一般多是为我们郭家往来南北行个方便。没想到,今晚能为各位大人们效一次力,实在荣幸。” 上官云听了转向独孤月问道:“都说你们郭家势力大,从风陵渡到大禹渡有你们家族安排了几个摆渡点?” 老翁欲回答,被独孤月抢过道:“大人,卑职也不知有几个呢。只知道黄河边有我们家族的人。” 上官云悻悻道:“都说你们家族的宗族势力遍布崤函,看来还真不假。” “大人真是言重了,我们郭家不过是关中渭河边的小家族,哪里来的势力遍布崤函?您不要胡乱听信那些谣言。” …… 正说着,窑外驿道上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众人心一紧,老翁赶紧撤了柴,让火焰小了下来,又在洞口堆了些草道:“只要火光不透出去,他们看不到这里的。各位大人放心”。 纳兰觉得不妥,忙对亲兵队正说道:“你与我去外边看看怎么回事。其他人一定要保证大人和驿长安危。亦夜猫叫为号。” 说完,二人从行囊中抽出横刀拨开草钻出窑,轻轻地走过狭道,只见从下游方向有十几支火把往这边来了。纳兰二人赶紧伏在驿道边的一处草丛中。 举火把的军士似乎不急,而是漫步于驿道在搜寻着什么?待走近一听他们的说话声,是范阳那边的口音。可他们带着一位向导,话语便比较清楚了。那位向导显然是被逼而来,有一名军士不时拿鞭子抽打他。他只是苦苦哀求道:“军爷,我对这一带真不是很熟悉,也不知你们那俘虏跑到哪里去了?” “你不老实!等会将你脑袋给卸下来当夜壶。” “军爷,我尽力!我尽力!” “哼!不要耍什么花招,看到渡口那些不配合的人都怎么样了。” 被逼的人大惊:“我明白,我明白!” “明白就好!”接着又喊道:“弟兄们,睁大眼睛,这小子受了伤跑不远。这回捉住不打个半死绝不放过他。”其余军士附和着。 纳兰纳闷,原来这伙叛军是在搜寻逃脱的俘虏。在函谷关时,听闻叛军凶残无度,俘虏皆杀,为何偏对这一名俘虏如何看重?且这带路之人被逼四处寻找,若是寻到上官大人他们所处砖窑,若没准备,对付这十几人怕是难有胜算。 于是悄悄与身边的队正吩咐了几句,队正便慢慢爬起,躬身轻跑往砖窑方向去了。不曾想,跑得太快,发出了声响,引起了那队人马的注意。那向导忙说:“军爷,那边有几个久置的老砖窑。要不我们先到这里看看,会不会藏在这里?” “哦!你在前边带路,我们过去看看。” 纳兰此时心提到嗓子眼上,他担心队正一迟疑,若通知晚了,他们若无准备必成瓮中之鳖。此次,他们扮成百姓,没有带陌刀、弓弩等重武器。而对方有马,有陌刀,还有弓弩…… 那队人马从他身边走过,数了一下,共十二匹马,除了向导,还有十一人,有三人提了陌刀,三名弓箭手,五人手握横刀。 纳兰见人马都已往里走之后,他起身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叛军殿后的那名弓箭手好像感觉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大喝道:“谁?”。在他回头一瞬间,纳兰快速闪到一土堆后。 叛军前面的伍长不以为然骂道:“喊什么喊,怕鬼啊!我们一路从范阳打到这里,遇敌杀敌,遇神杀神,遇鬼杀鬼。” “老大,我不是怕,是真听到后面有声响。” “嗯?是嘛?你们三过去看看!”后面三人准备调转马头,过来看看究竟,纳兰已经抽出了刀,准备搏杀。 哪知前面的那位陌刀手喊道:“老大,快来!那口窑里果然有火光,那厮肯定躲在窑洞里。” 纳兰一听,更是紧张。 又听那伍长喊道:“进去将这厮给抓出来!”前面的五骑便冲了过去,许是见洞口太小,于是下了马钻了进去。 纳兰觉得迟早要杀将起来,于是从土堆后轻出,靠近最后一骑,差不多几步之遥时,猛地冲上前,横刀直刺那弓弩手胸腔,那弓弩手还不知是为何事,便已被纳兰推下马去。 前面几人见后面有动静大喊:“后面有斥候。”欲拽过马头时,一人已中箭倒下。此时纳兰大喊:“快杀将出来,他们只有十一人。” 刚一喊,前后左右十几名亲兵已杀出,顿时刀光剑影。也就在那一刹那,只见窑内火光一闪,轰然倒塌,进去的几名叛军被埋。 纳兰以为上官云和独孤月也在其中,大喊道:“窑塌了,你们快救大人和驿长。” 只见高坎上一人应道:“校尉,大人和姑奶奶无虞,你瞎喊什么,赶快将叛军斩下马。” 纳兰这时才放下心来,准备解决最后这四名叛军,叛军那伍长好生勇猛,横冲直撞,欲冲出包围到驿道上逃跑。 纳兰大喊:“弟兄们,切不能让此贼逃跑,一旦逃脱,他们引来大队人马,我们都将被诛杀。” 亲兵听到长官如此一说,将四人死死困住,可无奈没有长武器,不敢近身,那四人也奈于黑暗被困,加上窑内五人已压、两人已被从后面袭击而死,战术已乱。纳兰所带亲兵虽无长武器,可他们捡起砖石、瓦砾,一顿猛砸,四人亦被砸得头昏眼花的,一时摸不到来时的路。 纳兰看准时机,连放两箭,又有两人落马,那伍长见此有些狗急跳墙,看准了纳兰守的那道口薄弱,勒起缰绳朝马使劲一脚朝纳兰这边冲来,纳兰心一惊,如若让他逃走,那此行计划将全部泡汤。 于是心一横,待他冲过来时,他亦猛地斜步上岩壁,那伍长或许见前面有人影,拿刀来格,纳兰则横刀劈了过来,势不可挡,伍长刀立断,来不及呻吟一声,已是身首两端。而那匹马受惊,跑上驿道,已然追不上了。 剩下的那名叛军军士见此,赶紧下马跪下求饶道:“各位兄弟,我是被他们强迫征来的,你们别杀我,别杀我……”。此时亲兵已将其与向导捉在一起,欲杀以绝后患。 纳兰道:“那位向导是被逼,先将那俘虏带过来。其他人赶紧收拾东西,填埋尸首。”那向导听了如捣蒜般地磕头道:“谢谢大人明鉴!” 纳兰问:“你们在追一个什么人?” 那叛军俘虏如倒豆子般地说道:“大人,我们追的是一位朔方军斥候,他窥探到了我军,哦!我们叛匪的一些军事部署被抓,大将军说要亲自审问,没想到看押期间,竟然让他跑了。” “是在你们大禹渡被抓的吗?你们大禹渡还有多少人?” “是的!他是来我们大禹渡刺探军情。我们大禹渡有了……” “快说!到底有多少人?” 那叛军嗫嚅道:“至少有一千人!不过后续军队差不多有一万多人。” 此时上官云和独孤月也下来听到,心中都大吃一惊。 “那风陵渡有多少人?”纳兰问道。 “风陵渡,我们还只派了一些尖兵在那里活动。我听说,等待进攻潼关之时,才准备占领风陵渡,以便策应。” “你一个小兵,怎会知道如此机密之事?”纳兰厉声问道。 “大人饶命,饶了我你们会有大用处的。” “有何用处?” “大人,小子其实是录事,今天不过是同乡相邀,出来玩一玩,透一下气,没想到遇到各位大人。” 上官云道:“那你现在失踪了,他们不会四处寻你,我们不杀你,就是祸患。” “大人,切不可,留我性命,我必报答。我能给你们提供更多的信息与情报。” “将你所知的悉数告诉我们。” “大人,你必须答应不杀我,我就说,否则我只字不吐。” 纳兰指着上官云道:“他是我们的头,他说道做到。” “为避免你们杀我,我一天只能说一条?” 此时队正过来提起他的脖子道:“你还在这里讨价还价,我现在就杀了你。” “别!别!我说,我说,其实你们崤函一带的一万募兵,已经叛变……” 他一下子吐了几十条信息,让上官云都有些记不住,他需要将这些信息撰写成文,赶快传递给朝廷。 于是走到一边与纳兰、独孤月商量道:“这俘虏很重要,杀不得,若能带到潼关,十分重要。” 纳兰担心道:“若他半路使出什么招数怎么办?” “想尽一切办法,带他去潼关。还要想方设法找到朔方军的那位斥候。” 此时队正走过来道:“那向导说他知道朔方军的斥候藏在哪里?” “带他过来问话。” 队正带着向导过来后,向导道:“各位大人,那位斥候是我藏了起来的,可藏的位置在大禹渡附近。你们是不是派几个人将其接过来?” “你所说可是真?” “小的绝不敢说谎,叛军杀我族人,毁我家园……” “就算我们信你,可也没办法将他救出啊。这一队人马被我们截杀,他们肯定会触动更多的人来搜寻!” 第三十六章 入驻风陵 http://.biquxs.info/ 上官云与纳兰、独孤月商议后,决定由纳兰带上六人前往营救受伤的朔方军斥候,其余人带着俘虏尽快往风陵渡。 纳兰他们与向导骑着马往大禹渡方向而去。八人隐约见到渡口灯火时,向导便已下马,道:“再往前就不宜骑马了,免得惊扰了叛军。” 于是,众人皆下马来,留下一名军士,将马牵到驿道边的一土坡后隐藏起来。在向导的带领下,前行约两里,终于看清了大禹渡口,渡口其实不大,街上不过十来户人家,街尾外就是驻军扎营的地方,约有百来顶帐篷。 到这时,向导才说出朔方军斥候藏在他家的一口废弃的灶塘。街上一百多口人,被叛军杀了一半,只留下了一些妇孺幼儿。叛军之所以不杀他,只因他是大禹渡边筏子划得最好的人。 纳兰道:“等救出那人,你跟我们走吧?” “不啦,我妻儿被押在他们手中。若不是如此,我早就鱼死网破了。” “可现在要你带路的那帮人都已被我们杀死,你回去不也是个死!” 他想了想道:“等会将人救出之后,你们朝我身上砍几刀,再给我一匹马,等你们走远后,我再骑回去。” “你能保证他们不杀你?” “校尉,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这样安排吧。只要你们抓获的那俘虏不逃脱,就死无对证。再说他们用得着我渡河,不会轻易杀我。” 纳兰于心不忍道:“好吧!我们先救出人再说。” 向导指了指离河岸边第二幢屋道:“就在那里,他伤势很严重,说不定已晕厥过去,救出后,你们需立即离开这里。否则追兵一到,前功尽弃了。” “嗯!谢谢你。你就守候在这里,救人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我不去,你们不熟悉。” “没事,你的性命保住,为今后报仇用。” “记住从后边的侧门进入,那个门没有栓,家里没人,切勿点灯……” “知道了。我们走!”纳兰叫了三名军士摸胥了过去。留下两名军士和向导在一起准备接应。 已是黎明时分,东方已泛起鱼肚白,不能再疑迟。 纳兰与三名军士摸到那屋背后,哪知几只狗闻到声响,狂吠了起来。见过杀场的狗,心智早已乱,风声鹤唳,闻声就是一阵狂叫。好在叛军并未有什么察觉,纳兰四人打开侧门钻了进去。屋内一片漆黑,向导说那灶塘就在屋后,可是不能点火,如何查看呢?待待在屋里半刻,还是漆黑一片,这如何好找? 于是,纳兰从怀中摸出火引打开,轻轻吹了一口,火引所发出的丝丝亮光,将后屋扫了一遍,果然见墙角有一废弃的大灶塘。纳兰走过去,弯下腰,借着微弱的光,看见里面的确蜷缩着一个人,腿朝里,头朝外,满脸血污,还有微弱的呼吸。幸亏向导将头朝外,若头朝里,估计人已经被憋死了。于是纳兰拉住他的肩,将其扯出来。那人已处于昏厥状态,拉出来后轻轻地呻吟几声,浑身滚烫,另一军士忙捂住他的嘴巴。 纳兰轻声道:“别捂,捂一下命就没了。我们背着他赶紧走。” 说完,一身强力壮的军士躬下身,纳兰将从灶塘中扒拉出来的伤者扶在背上,便撤了出来。 几人来到接应处,狗吠依然不止。不久见军营中走出一队士兵,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后,狗亦不再吠了。 纳兰不敢停留,背着伤者就往囤马的地方赶,向导亦跟着不停地说:“这兄弟伤势重,你们可一定要请医生救活他,不枉费我冒那么大风险救他。” 纳兰见他喋喋不休,道:“我们不医治他,救他出来干嘛!” 跑了两里地,东方已露白。纳兰思忖,终于翻过了这惊心动魄的一晚,从桐峪驿站被堵,抢渡黄河,寻窑洞取暖,截杀十一名叛军,再救朔方军斥候,真是够折腾的。 到了囤马地后,那军士牵了八匹马出来,截杀叛军共有十一匹马,跑了一匹,上官大人、独孤驿长骑走两匹,还要给向导一匹。 向导解下自己的长衣,递给背伤者的高个子军士道:“将他裹住吧,免得骑马跌下来!” 高个子军士道:“这么冷,那你单着衣,骑马更冷了。” “不碍事,这样才显得我是虎口脱险。”然后对着纳兰道:“校尉,请往我身上来几处伤吧。要不回去没有说辞。” 纳兰望着他道:“你是一个向导,我们放了你再正常不过,没必要补刀伤。” “校尉,他们如见我毫发无损回去,必会对我严刑拷打,我怕自己承受不了,屈打成招。” “可我们的确不忍伤你,要不你就跟我们一起干吧?” “校尉,他们若见我不回去,一定会杀了我妻儿的。” 纳兰内心纠结起来,战火一起,生灵涂炭,百姓想过一个安生日子都不成。眼前的这位好汉,冒死藏匿朔方军斥候,又不得不以自残的方式回去保护妻儿,真是令人敬服! 向导见纳兰等人纠结,欲过来自己抢刀,一名军士赶紧将其抱住。 纳兰见状,抽出横刀,道:“兄弟,稍等片刻!”说完对着一军士道:“快速生一堆火。” “校尉,生火干嘛?”向导不解地问。 “将刀烧一下,可让你少受些罪。这个你要依我。” “好!听校尉的。” “以后肯定还用得着你的地方很多,兄弟不妨报个姓名吧?” “小的姓姜,名炎。” “好!姜炎,记下了。” 待燃起一堆火,纳兰将横刀反复在火上烧炙一番道:“姜炎兄弟,对不住了,请转过身去。” 姜炎转身之后,只见纳兰刀在空中一闪,姜炎身上立马多了一道血口,看起来伤口深且宽,可就是不怎么流血。 而姜炎还背对着问:“校尉,你怎么还不下手?” 旁边军士道:“校尉早已下手了。” “啊!怎么没一点感觉?” 哈哈! “姜兄,刀用火烧过,只要不碰生水,伤口会愈合得快。另外我再给你一瓶刀伤药。” “校尉已经很周到了,刀伤药就不需要了,若被搜出,反而受害。大禹渡上还有郎中,我到时到那里寻些药。” 纳兰听完,从怀中摸出一些碎银道:“这些银两你且拿着,以后备用。” “不可,拿着也会被叛军搜去。” “拿着,他若搜身,你直接送上,就不会难为你了。”纳兰将银子放进他手里,并搀扶他上马。 姜炎上马后道:“校尉,你们且先往上游跑上一阵,我再回大禹渡。” 纳兰回道:“姜兄,那我们就此告别,日后难免还要来大禹渡麻烦你。” “校尉放心,姜某一心向着朝廷。” …… 纳兰等人换上便装,将叛军的轻骑服付之一炬,告别姜炎后,背着朔方军斥候赶往风陵渡。 上官云和独孤月等人趁着天黑,不顾寒冷与饥饿,提前赶到风陵渡,找到兵部传驿秘密联络点,风陵渡街尾一处十分不起眼的院落,前院显得凌乱而落魄,经过一密道进入暗格,却是简谱有致,干爽而舒适。主人即是联络点的管事,一对五十来岁的夫妻。 为了不引人注意,入街之后,几人便已下马,由一军士将两匹马牵往上游置于野外。因昨夜所夺的马均为军马,叛军一辨便知。 联络点见是兵部员外郎上官大人亲访,十分震惊,赶紧将众人安排饭食和干爽的衣物换上,关好俘虏,并将纳兰的六名亲兵安排在了风陵渡的据点望江楼,其他十一名亲兵则将扮成贩夫走卒、乞丐,散开在风陵渡。 独孤月提醒道:“风陵渡一下进来这么多陌生人,会不会引起人怀疑。再加上我和纳兰老板,也是初次经营酒肆,怕有闪失啊。” 上官云回道:“你和纳兰是太子殿下亲自定下的,潼关守不守得住还两说。” 独孤月心中一听,惊讶起来:“大人,恕属下冒昧,潼关有高帅和封帅在,应该不会有失吧?” “守不会失,只怕陛下要出击!” “哦……” 这时传驿管事来报:“大人,崤函驻军,李虎麾下皆已叛变投敌,约有两千余不肯投敌逃回关内。” 上官云听了消息后不禁叹道:“李虎投降投得这么快?” 转而对独孤月道:“你赶紧安排几个人去接应一下纳兰。” “那我带两人前去?” “嗯,快些将纳兰接应回来。我今天要乘筏子渡过黄河,并将俘虏带过去,尽快向太子殿下禀报情况!” 独孤月领了化成乞丐装的军士来到风陵渡驿外两三里的一座山神庙里等候纳兰他们。不久,就见纳兰一行骑了七匹马过来。独孤月与“乞丐”见了马上迎出,纳兰等人以为有埋伏,忙勒住马,准备搏杀。见是独孤月,匆忙说道:“大个子背的是朔方军斥候,大禹渡追兵不久将至,此处留哨,我们速入风陵渡见大人。” 独孤月见事情紧急,对两名“乞丐”吩咐道:“你俩在此处盘横,遇到紧急情况,速派一人前来报信。” “是!老板娘!” 纳兰心里一嘀咕,笑道:“我的兵,怎么这回听你的差遣了。” 独孤月朝纳兰所乘马的屁股上一巴掌,道:“闲话少说,大人正在等你!”那马朝着风陵渡飞奔而去。 待随从也纵马前行时,独孤月跃起,随手将一军士从马上拉下来,待那军士还感到莫名其妙时,她已翻身上马,对着军士道:“你跑回镇里,找到望江楼即是。”军士无奈,只好跟着跑。 纳兰一行背着朔方军斥候将叛军的军马处理好之后,才在独孤月七拐八拐,带领下来到传驿的秘密据点。将那斥候放在榻上,依然昏迷不醒,且全身高热不退,肩背有多处伤口已化脓,发出腥臭味。 上官云道:“你们进镇可有人见到此伤者?伤得这么重不知能否治好啊?” “因天刚亮,街上没见什么人。卑职只带了一些金疮药,能对付伤口,可这高烧不退该如何是好?”纳兰有些焦虑地说道。 独孤月道:“还是要管事去请大夫来诊治吧?要不我们费这么大力救他下来,人又没救活,岂不百搭?” 据点管事道:“平日我们夫妻装贫扮困,连大夫都看不起,今若要去请大夫,未必肯来。就是肯来,也是危险。” 上官云听后道:“管事说得有理,如论如何据点不能暴露。今后你们在望江楼,他们在这里,要形成掎角之势,牢牢掌控风陵渡。” 纳兰这时站出来,“管事,你且到大夫那里抓上半斤石膏来,熬了给他灌下,再配合金疮药,死马当活马医了。” “也只有如此。” 管事去后。上官云对纳兰和独孤月吩咐道:“你们待到天大亮巳时在望江楼进行开张仪式,这些管事都已暗中准备好,届时宴请风陵渡老少……现在暂且歇息片刻,养足精神,以掌柜和老板娘身份面见风陵渡老少。” “是不是有些……?”纳兰有些嗫嚅道。 “不要难为情了,军命难为,管事与他妻子当年不也是这般潜伏下来的。” “本驿都没说你占我便宜,你还在这里扭捏,是何道理?我告诉你,仗打完了,各归各家,各找各妈。哼!姑奶奶也是有婆家的。” “……”纳兰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上官云看了一下两人道:“今晚我要渡河去潼关,带上俘虏,派两个人给我,还有那位老翁!你俩带人先去望江楼,免得街上人多起来,反而不好现身。” 纳兰和独孤月都拱手回道“是!” …… 纳兰登上望江楼,只见黄河自北滔滔而来,对岸有渭河汇入,遇大山折东而去,山河壮观。但见潼关即在对岸的山脚下,南有大山阻隔,北有黄河天堑,不愧为天下第一雄关。关后到渭河边一线都驻扎了朝廷的军队。 不知何时独孤月站在身边道:“校尉好雅兴啊,在这望江楼上观风景啊!” 纳兰并未接她话,而是反问:“驿长,郭家庄在哪里?” 独孤月回道:“沿着渭河往里五十里。” “大雨欲来,郭家庄能抵住不?” “尽人事,听天命吧!” …… 第三十七章 入乡随俗 http://.biquxs.info/ 纳兰与独孤月正说着话,身后突然有人来报:“二位掌柜,叛军一百余骑朝风陵渡急驰而来。” “叛军岂能容人从自己眼皮底下截杀十余军士,且救走了朔方军斥候,如此大辱,他焉能不来”。纳兰知追兵必会来,不知会如此迅速。 此时,上官云身披笠衣,头带斗笠突然来到望江楼,身后有管事、老翁,有两位化妆成贩夫的军士押着俘虏。上官云很紧急地对纳兰和独孤月道:“形势紧急,我且先带俘虏过江。” 纳兰道:“大人,如此甚好,待叛军到来,倒走不成了。” “嗯,我们即刻将骑马上行十里,然渡至潼关。本官非贪生怕死,而是急需将近来情况尽快向朝廷禀报,情非得已。你们定要齐心协力,如钉一样铆在风陵渡,这是太子殿下再三叮嘱的事。” “卑职明白,请大人速速前行,切不能耽搁。”随后对两名军士嘱咐道:“全力护大人周全到达彼岸,不得有失!” “请校尉放心,誓死保护大人!” 独孤月此时对老翁拱手道:“阿翁,有劳你了!渡过之后,你也跟着回郭家庄吧,在祠中养老,不要在这河上漂泊了。若是父亲问起,便说是我的主意。” 老翁突然老泪纵横道:“多谢小姐,老朽知道了。送大人过河便回郭家庄。” 尽管独孤月与老翁说了几句无厘头的话,让众人生疑,可管事催促道:“大人,赶紧走吧,待叛军到来就走不成了。” 上官云拱手道:“保重!”说完便急忙从巷道中穿过,骑上马往上游策马而去。 约莫半刻钟,一阵轰鸣般的马蹄声风驰而至,风陵渡街道上挥舞着兵刃的叛军在嚣张地乱窜,随意地冲入店家、房中滋扰,吓得街上的百姓抱头鼠窜、避之不及。好在他们还没有开杀戒,这时一校尉模样的人骑着马出来喊道:“请风陵渡亭长大人出来说话。” 这时见一位躯体颇肥壮的中年男子上前答道:“各位军爷,风陵渡没有亭长,只有里正,鄙人就是风陵渡管事的里正,姓刘,名营。请问军爷此来何事?” 纳兰正想着如此仓促之间,他们新来不熟情况就要应对这样的紧急情况,有些凶险。入若拼死一搏,太子殿下置放他们到这里的目的,将毁于一旦。且看事态发展。 且听那校尉坐在马上听了里正回答后,说道:“刘里正,昨晚你们风陵渡可有陌生人到来?” “校尉,我们风陵渡可是东来北往、南行西去交通要道,这里往来人口每天不下一百来人,这个我一小小里正实在没法管得过来。” “可据我们的探子来报,昨晚来的这些人可是有些不同。” “校尉,我真只是这风陵渡的一个里正,且这渡口又没有城郭,人家想进就进,我是没有一点法子。” “哦!想必你也知道我们是从哪里来的吧?” “这哪能不知道,从范阳来的。” “知道?那为何还不将情况如实禀报!” “小的,实在不知,这仅仅是一个渡口,校尉,你别难为我了。” “哦!是我难为你了吗?” “小的,真不是那意思!” 只见那校尉突然拔出横刀直抵里正的胸口道:“那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就没听说过大禹渡的事?” 哪知那里正被刀抵着竟然没有一丝害怕,反而回道:“知道,你们在大禹渡杀了人。” “那你还不快些查实哪些人经过风陵渡。哪些外乡人在风陵渡?” 纳兰心中一紧,正思忖该如何应对时,刘里正又说道:“校尉,实话告诉你,我真不知道。” “看来你心气很硬啊,里正!今天我倒要看你硬,还是我的刀硬。”说完,抵住里正胸口的刀刺破了衣服,戳进了肉里,流出了鲜血。 而里正还不慌不忙地说道:“你今天若杀了我,明天安禄山必杀你。” “哟,你敢乱呼我们大将军的名讳,只怕你死得更惨。我们大将军马上就要登基做皇帝了,你不知道吧!哈哈” “他就是做了皇帝,也得给我这份面子。”说完,旁人端上一只盘子,盘子里放着一块腰牌,和一张写有文字的书札。里正面无表情地说道:“校尉请看!看是你死还是我死?” 校尉见了轻蔑地笑道:“今天我就要看明白你怎么这么狂。”说完,拿着盘中的令牌,认真看了一遍,脸色立变,且大惊失色,后拿起纸张阅看了后,连忙翻身下马拱手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立即将人马撤出风陵渡。打搅里正大人了。” 说完,即翻身上马对着众军士喊道:“撤!快!”其余军士感到莫名其妙,但长官发了号令,只好撤出。 里正也好像没事人一样,见兵撤了,也没为难他们。而他对胸前流血的伤口也无丝毫在意,叫随行的那人收起令牌和书札径直往家中走去。 这一幕看得纳兰很是惊讶,这里正竟然有这本领,一块腰牌和一纸书信,就退了这一百多骑兵兵了。 心中暗思,难怪太子殿下在这节骨眼上,安排他和独孤月到风陵渡驻扎,有此牛人,自然不怕叛军来袭。可是这里正手里拿的是何令牌和书札呢? 纳兰想,既然已来风陵渡开这酒肆,以后肯定要与这里正交往,不如趁此机会与他认识一番。 纳兰走了下去,迎面遇上了正欲往回走的里正,忙上前对里正拱手道:“鄙人新来的望江楼掌柜见过里正,还望里正能来参加巳时三刻的开张庆典?” “熊老板(纳兰在风陵渡姓氏),鄙人早有耳闻了。庆典就不参加了,你们这些外来的人少来给风陵渡惹事就行。”说完,招呼也不打,大腹便便地往街头走去。 独孤月在一旁听了,正欲上前与他理论几句,被纳兰一把拉住,独孤月嘟囔一句:“你拉着我干嘛?” 纳兰对身边两个“伙计”道:“扶夫人回去休息!” 独孤月挣脱“伙计”的搀扶,径直走入店里道:“姑奶奶还没这么老!” 到了巳时三刻,望江楼门前早已张灯结彩,镇上的街坊邻居都来了,管事自然是忙里忙外,招呼客人,安排宴席。管事其实姓夏,在渡口经营着一家制衣铺,夏管事此时已化身为纳兰的舅父,舅父自然对外甥的来历好一番包装,说着外甥一直在河东道经商,因兵变,生意萧条,就准备去河西。望江楼原黄掌柜是故交,因要事要回长安,酒肆无人打理,请求外甥前来承接下来,外甥亦是为了帮黄掌柜才滞留此地,谁都知道这乱世,做生意都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街坊邻居听了管事这么一说,附和道:“这黄掌柜也是,怎么手一撂,就将这摊子交给了你外甥。如今这兵荒马乱的,可有些难做生意。你这外甥也是憨实,竟然也愿意接这么个摊子。” “我是劝他莫接,到长安去,可他不知那根弦搭错了,说想站在这风陵渡上看黄河,你说儿戏不儿戏。” “是够儿戏的。看你外甥夫人挺威严的。” “的确,啥事都看他夫人行事。惧内!哈哈,咱不说他了。咱喝酒……” 这时,纳兰在中堂拱手端杯道:“各位乡邻街坊,熊某不才,接下这望江楼,实乃受朋友黄掌柜之托……熊某不期望它能赚多少钱,只希望能在乱世能与各位乡邻安贫乐道于此,免受灾祸。我们先饮下这一杯,今后要靠各位乡邻帮衬!” 饮了一杯后,纳兰继续说道:今天,叛军骑兵到来,多亏了里正大人,里正大人虽然没有来参加庆典,可里正大人才是我们风陵渡的大靠山,让我们免于兵乱,在此提议,向在座各位先敬里正大人一杯。” “好!敬里正大人!” 纳兰与众乡邻频频拱手举杯,几十杯下肚,已是眼饧耳热,走路有些不稳,话语也多了起来,夏管事和独孤月见到,怕他酒喝多了,不慎吐露真言,便上前劝说回房歇息,不宜再喝了。 纳兰听了故做惊讶与独孤月嚷道:“你这娘子,我在此与乡邻街坊喝几杯酒能有什么事。退下!” 独孤月一听立马怒了起来,猛地一脚踢在纳兰的腿上,扭头就上了楼。纳兰冷不提防被踢了一脚,本就有些醉了,腿就要弯下去,夏管事见了忙扶起说道:“夫人不让你喝,就不要喝了,快随我入房中歇息去。”又扭头对对着乡邻街坊道:“抱歉!抱歉,我这外甥不胜酒力,醉了,醉了。” 而纳兰对着独孤月的背影道:“你敢踢我,我让你好看……你……” 夏管事忙凑到耳边道:“适可而止!” 纳兰听了并不以为然,继续追骂着被夏管事扶进屋里。而装扮成厨子、跑堂、小二的六个亲兵,也是第一次见纳兰这般失态,也见独孤驿长这一脚踢得够狠的,这对“夫妻”怕是难相处了。 到了里屋,夏管事嗔怪道:“今天你们俩怎么这般失态?” 纳兰突然立起,醉态全无道:“舅舅,没事!全当演一场戏遮人耳目而已。哈哈!” “我也纳闷,这么点酒能醉倒校尉。校尉果真是装!” “舅舅,走到哪山演哪山的戏剧,这一点我还是转变得过来的。” “这就好!我看独孤驿长倒有些无所适从。” “舅舅,没事!她是有婆家的人,被发配风陵渡与我搭伙纯属没办法。我当众这么说她,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可以理解。舅舅放心,我们有分寸的,不会忘记自己干什么的。” “好!外甥,这我就放心了。” 话音刚落,独孤月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姑奶奶我不舒心。” “说曹操,曹操就到啊!”纳兰有些开心地笑说道。 “纳兰,我好心劝你不要喝酒,你凶什么凶,我又不是真的娘子。” 见到独孤月气势汹汹,夏管事忙道:“外甥娘子,且息怒,息怒,不要声张。” “我才不是你外甥娘子,他若再这样,我给上官大人书信一封,让他‘休妻’。” 这时沉思了一下的纳兰说道:“独孤驿长,这不是儿戏,不是在你潼关总驿的衙门,这是一河之隔的风陵渡。我们潜伏下来是太子殿下亲自安排的,我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你又何必当真呢?” “那我劝你莫要喝酒了,担心你酒后失言,也是为了长久潜伏啊!” “我当众说你几句,更显得我装扮成生意人的脾性。我们都要改变过去的特征,将自己装备成另外一个样子,才更安全,不易被发现。” 独孤月听到此说,也就不做声了。 夏管事,这时出来圆场道:“二位,为大计着想,都不要计较对方了。刚下来后,我觉得这假戏真做,在这风陵渡望江楼的熊掌柜,稳稳妥妥是个惧内的人了。哈哈” 正说着,跑堂的进来禀报道:“朔方军斥候醒了,校尉,是不是过去看看。” 纳兰厉声道:“这里只有熊掌柜,哪里来的校尉?” 跑堂赶紧道:“是!是!熊掌柜,我记下了。” 纳兰吩咐道:“刚才进屋时,我已醉了,还是请驿长,不,夫人前往一趟吧!” 独孤月听到“夫人”二字又要发作,纳兰赶紧拱手低头认错,她只好随夏管事避开还在酒宴中的众人,来到夏管事家中。 在暗格中,独孤月见到了醒来的朔方军斥候,他见到身边皆为陌生人,很是警惕,问是哪里? 夏管事回道:“这是风陵渡。” 斥候环顾了一下,再看了看几人道:“我不知如何到了这里,谢谢几位救命之恩” “勿谢,我们能救你,也能保护你,你且养好伤” “那你们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不管是什么人,与叛军为敌的就是我们的兄弟。” 听到如此说,他才放松下来道:“我是朔方军仆固怀恩麾下致果校尉司徒博。” 独孤月上前道:“司徒校尉,你安心休养,等身体完全恢复,我们会派人送你归队。” “可我真不知你们是什么人?” “不用知道,你只要知道我们是一路人就行了。你能醒过来,真是万幸了。开始救你回来,那个样子,我都以为你活不成了。没想到几个时辰,你就醒过来了。” “是的,我也以为自己被叛军抓住,怕是活不成了,没想到大禹渡一位姓姜的兄弟冒死将我救了出来,藏在他家的一口废弃的灶塘里,随后我就不知怎么来了这里。” “是我们的人将你救出来的。你现在很安全,安心养着就好。不要有什么顾虑。” …… 第三十八章 自毁长城 http://.biquxs.info/ 崤函驻军李虎率部哗变之后,函谷关至潼关一线尽落入敌手,天子闻讯震怒。此时,监军边城令向玄宗进献谗言:“封树清在洛阳一战,贪生怕死,说叛军锐不可挡,导致军队溃退,洛阳失守。而高仙芝闻叛军势大,放弃陕州,罪不可赦。” 天子本就因李虎带兵哗变一事对高、封二人心存不满,在加上边城令谗言,更加气愤,下了一道密旨,诛杀高、封二将。太子殿下得到密报,紧急进谏,然已无济于事。不久就听到奏报,高、封二将军已被诱杀。潼关驻军闻主将死,军无主帅,纷纷卸甲不与叛军作战。朝廷为稳住军心,启用了闲赋在家的老将哥舒翰,勉强稳住了局面。 青龙镇上的居民听说李虎叛变,原来处世不惊的他们此时也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继而听说高、封二将军被陛下所诛杀,更如凶煞罩顶,不可终日。 李虎投降之后,被委以继续镇守崤函一带,与潼关一线的朝廷军队对垒,并封李虎为怀化大将军,官升三级。 这样做很明显,叛军对李虎投降并没有完全信任,崤函成为叛军与朝廷军队之间的缓冲带,若是两头发难,就成了风箱里的老鼠。 除逃到潼关关中的两千军士外,对李虎投敌行径不耻的军士,凡有微词,有人证的,皆被李虎就地正法,牵连五百余人。在淫威之下,余下几千军士不敢再有说辞,为了保命,要么沉默,要么举手赞同。这些军士大都来自关中长安一带的募兵,本是来护卫长安的,可一夜之间成了叛军,着实有些啼笑皆非。 李虎叛变之后,召见了司马错,司马错兢兢战战地前去,李虎坐在伏牛客栈正堂上有些蔑视地看着他道:“亭长,如今我已经投靠了安大帅,你该何去何从啊?” “将军,我一小小亭长,哪敢问这些,将军怎么安排,我就怎么服从。” “哈哈!亭长果然是亭长。那你即刻就出安民告示吧,镇上民众只要服从本将将令,可保无虞。” 司马错问道:“请问将军,这安民告示该怎么写?” “这还用我说吗?” …… 不久,青龙镇上就贴出了安民告示,曰:“……逢此战乱之际,怀化大将军李虎仁德,可保崤函一带民众乐业,望镇上民众一切听从将令,勿有他图……” 自此,李虎便坐镇青龙镇,作为叛军阵营署理崤函事务,与潼关方向的朝廷军队对垒。而潼关那边,朝廷启用了赋闲在家的老将哥舒翰后,分析了一下形势,与高仙芝所见略同,叛军士气正盛,要避其锋芒,坚守潼关。 令青龙镇人纠结而害怕的是,慕容城、宇文兰、哑巴回来了。亦不知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李虎将慕容城奉为上宾,很是恭敬。慕容城回到镇里,倒也没难为司马错等镇上的人,还是回到棺材铺,让司马错找人将镇压在天井中的井口的大石头搬走了,可是井口中已堆满了石头,已不能下到暗渠中了。 司马错在一旁恭维道:“不知将军在青龙镇经营多年,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将军见谅。” 慕容城漫不经心地回道:“各司其职,各为其主,成王败寇,说不定哪天本人又落难了,望亭长不要下狠手才是!” “岂敢!岂敢!几位都是安大帅的御前大将,鄙人十分荣幸认识。”说完对着慕容城、宇文兰、哑巴拱手拜到。 此时哑巴厉声说道:“什么安大帅,我们陛下不久即将在洛阳称帝,国号大燕,年号圣武。尔等已是大燕国的子民了,哈哈哈!” 司马错听了心中大惊,但脸上佯装高兴地说道:“此乃幸事、又是盛事。我这一介小小亭长,也祝贺大燕陛下,万岁,万万岁。”说完就要跪下去。 慕容城在一旁冷笑了几声道:“亭长,还是免了吧。做好分内事,安抚好青龙镇民众即是。” “多谢将军提醒,卑职一定将镇上这些人调教得服服帖帖的。” 旁边的哑巴凶神恶煞地说道:“亭长,不如开一个乐坊,给找几个姑娘,让我也来调教调教他们一番!” 司马错刚舒缓开来的脸此时又有些难为情的向慕容城求援。 慕容城对这哑巴呵斥道:“再管不住你那东西,老子给你阉了。” …… 司马错忙迭声道谢后,走出了棺材铺。经过绸缎庄时,不经意走进去买绸缎,待南宫悦走近,不经意地说道:“逢此战乱,这么多绸缎怎么卖得出去?” 南宫悦回道:“是啊!亭长,生计都发愁了。” “那你之前怎么不逃回长安,非呆在这里?” “回长安也是谋生计,到这里也是。” “我刚从慕容城那里回来,哑巴说让我开个乐坊,听说你琴棋书画都很在行,生计不用愁。” “亭长,你可不能将我往火坑里推啊!” “不是我推啊,镇上来了这么多财狼虎豹,你一个弱女子能招架得住?” “可亭长,你也不能这样……” “南宫老板,思量思量!等你消息。” 南宫悦不客气地道:“亭长,我这里不欢迎你,请你自便吧!” 司马错不急不躁地走出了绸缎庄,来到玉酿坊,闻人妤见了他,笑脸相迎道:“亭长,喝桂花酿还是桃花酿?桃花是今春的桃花。” “我哪还有心思喝酒,这一摊子事,咋办?” “天也塌不下来。” “感觉要塌了。” “塌就让他塌呗。” “说得轻巧,塌下来你倒是高兴了。” “我也不高兴,战事起,生灵涂炭。不过一切都有命数。” “公主,何时信命了?” “我虽贵为公主,流落这民间,不信命信什么?” 司马错话题一转道:“刚我到慕容城那里,他跟宇文兰倒好办,就担心那个哑巴。” “你是担心他对我图谋不轨?” 司马错沉默的点了点头。 闻人妤却道:“要不我将玉酿坊让给宇文兰,这样是不是可以保我周全?” 司马错惊愕地看着闻人妤,憋出话道:“办法倒是好办法,只是她愿意不愿意收?你这拱手相让,是不是太明显了?” “当然,主要还是送给慕容城,宇文兰不过是她手下。为寻求保护,可以出此下策?” “若交给她,发现秘密地道怎么办?你可别忘了,邮车的物资还在里面。” “说得也是。可是我们不以重礼相送,怎能令他们放心?” “我看将店送与他们,也未必肯要,不如直接送银子。” “好!我去准备。你尽快回去吧,莫让你家母老虎发现在我这里。” 司马错忙笑道:“遵从公主安排。” 自从司马错离开后,南宫悦惴惴不安,如果司马错真的将她拉进乐坊,那就要沦落了?可是现在西过不了潼关,东去不了洛阳,能躲到哪里去呢。哑巴之恶行的确令人厌恶胆寒,现在崤函已是他们治下,他们的身份也已昭然若揭,自然无所顾忌。最要命的是,如果他们知道自己是朝廷安插在青龙镇的密探,那必将面临生死。想到这些,南宫悦觉得自己有些支撑不住,心中十分想知道上官云所说的那名密探是谁。 可那又是谁呢?镇上就这么些人啊? 再说皇甫丹吧。其实他们的组织与慕容城并非一路,而是针对天子在民间的一股反动势力,多是玄宗政敌后裔组成。皇甫丹的父亲皇甫衷仅为太平公主侍卫,并非皇族血统,在反动势力中按理排不上名号。可她流浪高昌,阅历可不简单,更是身怀绝技,且善于隐藏,逐渐在反动势力占得一席之位,成为崤函分舵的舵主。 确切地说,李虎是她用手段拉下了水。李虎抢夺了纳兰守关之功,受到陛下嘉奖,表面有光,可内心虚,惴惴不安。尤其知道高仙芝、封树清并没有罢休后,便参与了边城令密谋诛杀高、封二人的计划,见到高、封二人真的被杀,他又十分后悔。军中数年,知道能守住潼关与敌对垒的只有二人,而今二人真的被一监军太监在陛下面前谗言几句就被诛杀了,无不恐惧,以自己的这点能耐,崤函哪能守得住?同时,觉得边城令这人十分恐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自己在军中亦是劣迹斑斑,说不定他什么时候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自己也会被干掉。想来想去,就想解甲归田了。 他将这些担心和顾忌,与自己的新妇皇甫丹在枕边说了之后,皇甫丹心中立即有了主意,一阵耳旁温柔之风,让他不要犹豫,先投降叛军,占据崤函之地,看似成为众矢之的,实则可两头捞取利益。李虎一听,竟然毫不犹豫听从了皇甫丹的意见。于是在上官云、纳兰、独孤月撤离那晚下了戒严令,禁止上官云等一干人逃离至关中,第二天一大早便向函谷关外喊话愿意投降。 李虎原想将上官云、纳兰、独孤月三人擒住,献给叛军,尤其是纳兰,被叛军恨得牙痒痒,交给他们,又为自己纳下了一份有重量的投名状。却不曾想,上官云等人狗急跳墙,夜渡黄河,生死不明。 叛军一听李虎受降,立即前去靖安禀报少帅,安少帅一听,大喜!前来接纳了李虎的招降书。并给李虎连升三级,赐怀化大将军,统领崤函之地。名义上统领,实则叛军是在蓄势,因即使占领崤函,也无法逾越潼关,就算一庸辈镇守,只要坚守不出,叛军也无可奈何。安禄山打到潼关之下,河东之地在手,足以造成对朝廷的震撼。故想着过年前先按兵不动,待年后再图谋。 在靖安的令狐昭叔侄,南宫寒三人得知崤函李虎叛变,大惊,看着安少帅心花怒放,自己内心却在滴血。 安少帅跟南宫寒道:“待大军向潼关方向移动,你们三人跟随,这么多天,本帅已经习惯了你们的饭菜。” 南宫寒受宠若惊地说道:“承蒙大帅看得起,只是我这小店……” “跟着本帅还怕亏待了你们不成?” “那是!那是!一切听从大帅安排。” 晚间,南宫寒找到令狐昭,说起安少帅要带他们随行之事。令狐昭听了坐不住了,他和令狐嫣本是要逃离此地华亭的,若是再被遣回青龙镇,这可如何是好?其他的可以不在意,可是他们三的身份到青龙镇不就露馅了吗?再就是如何面对皇甫丹? 思量了一下,令狐昭道:“我和嫣儿坚决不能去,要想办法逃离,逃到虢州。如果我们三人回到青龙镇,你的身份也会暴露。” 南宫寒思量了一下道:“叔父所言不无道理,可你们叔侄如何逃得了?” “这我不管,你想办法!” “可现在我也没办法想,前往虢州的联络点至今还没联系上。再说,这风险极大,若是被抓,你俩必死无疑。” “必死无疑也得走。” “好吧!容我策划策划,我估摸着进击崤函也要等到年后去了。我们原本对高帅和封帅抱有很大信心,只要潼关不失,各路节度使勤王,安禄山久战不克,必会兵败。可陛下受人蛊惑,竟然诛杀了洛阳、陕州之战不利的二位将军,这是自毁长城。” “刚愎自用,自有此劫!” “你这是中伤天子,罪可当诛。呵呵!” “是该当诛,三十年前就该诛了。哈哈。”竟然笑出了声,南宫寒忙掩住他的嘴。 “我尽快打通去虢州的密道,将你叔侄二人送到虢州。据说虢州太守一直滞留长安,虢州一廷尉带领几千军士在殊死抵抗,叛军至今没有拿下这南北交通要道的重镇。两军尚在交战,如何送你们越过虢州?颇有难度啊!” “我以前听说有一小道,直通信阳,等拿捏准了,我跟嫣儿便走此小道。” “走小路,我知你是没问题,关键是要令狐娘子跟得上?这逃命可不比往昔。” “贤侄说得何不是这个道理。如今这境地,进不得,退不得,当初就不该答应兄长带她来长安完婚。让她陷入这狼烟之地。” “叔父,我尽量想办法。尽人事,听天命了。也不枉我们岳婿一场。呵呵!” 刚说完,令狐昭一拳过来,闪过之后,耳朵被拎住了,疼得他只求饶。令狐昭也只是捉弄了他几下便松开了手,对他说道:“回房去吧。我和嫣儿都感激你呢。” 回到房中,将被褥摊开放在地板上准备歇息,不曾想令狐嫣蹑手蹑脚走到地板上躺在他身边,他一惊正欲躲避,令狐嫣掩住他的嘴道:“南宫兄,就说几句话。” 南宫寒才松了劲,令狐嫣也拿开了手。她凑到他耳边说道:“我知你去找亚父,是商议我们难逃信阳的事。这些天我也接触了这些军士,他们说虢州还没攻下,要往南,必须得走一条小道,惊险万分,他们准备从小道绕道虢州背后偷袭。我知道自己是如论如何也走不过去的。我想说的是,你让叔父一个人回去得了。” “那你呢?” “我,就跟着你。” “别开玩笑了,你以为我南宫寒就这么乘人之危。” “真不是开玩笑,我希望亚父回到华亭,我想留在这里,等战事一过,就去找我夫君徐臣。” “原来是这样啊,也未尝不可!” 第三十九章 铁蒺藜案 http://.biquxs.info/ 南宫寒将令狐嫣夜晚之言向令狐昭说了后。令狐昭亦吃惊,没想到这丫头竟然还存这番心思,非要找徐臣不可? 南宫寒劝慰道:“还是从长计议,莫拿身家性命来冒险。” “可是呆在这里也是冒险,万一身份暴露,岂能苟活。” “苟活一天算一天,现在真没有什么万全之策。若是你一人,确实难不倒你,可是令狐娘子,不善骑马,又不善长途跋涉,如何迈得过虢州?即是重回长安,走剑阁南下,没有驿道,走不了马车也是不行。你们从华亭到长安可是足足走了六个多月。” “你是怎知道的?” “令狐娘子昨晚上与我说道。你们是从三月出发的,至十月才抵达长安。” 令狐昭听了有些怒道:“连这都告诉你了。贤侄,她可还是未婚女子,你可别将她给带歪了。” “叔父,我视你为青山,你却不能当我为草芥啊。” 令狐昭闻言,自知言语有些过了,便道歉道:“贤侄,我此行使命就是保全嫣儿,我个人已不足道,望体谅我之心思。” “理解的,我们三唱这一出也是迫不得已,局势稍有缓解,我就想办法送你们走。” “就怕日久易生情,何况你们不但在同一屋檐下,还在同一房里。” 南宫寒欲再说几句,转而又有些沉默不知如何应答了。 其实很少有人知,南宫寒是极其宠妻的一个人,虽身为朝廷密探,一年四处奔走,但对家人却极其温存有致。 他夫人原为家中一婢女,姓周,父母家穷,养不起便将其卖入南宫家做补洗丫头。 少时的南宫寒调皮捣蛋,经常欺负她,并经常给她使袢子,害得她经常被管家打骂。 有年夏天,南宫寒贪凉,躺在院中的井栏上乘凉,不曾想睡着了,在梦里一个翻身,掉到井里。瞬间的惊吓,让他在水中已不知所措,使劲扑腾、挣扎。越扑腾呛水越多,后来觉得自己快要挣扎不动的时候,是一个人将他拉起,脱离了水面。救他的就是那位婢女,让他免于一死。 从那之后,他像变了一个人,再也不欺负那婢女,事事护着,并经常帮她做些事情。或许是因为身份的原因,婢女待他还如以往那般,做好份内事,不讨好,也不奉承。 直到过了好几年,彼此都长成人,管家根据母亲的意愿,要将婢女嫁人,这可急坏了南宫寒,到父母面前游说,说什么也不能将他的救命恩人嫁作他人妇? 母亲问他:“你愿意让她伺候你一辈子,那就留下做妾吧!” 从不敢忤逆父母的南宫玄,那次却声泪俱下道:“儿愿与她结为秦晋之好,娶为正妻。” 父母大惊,大骂不孝子孙,以南宫家的地位虽然比不上王后将相,可也是名门望族,怎能娶一个婢女为正妻? 经过几次挣扎无果,南宫寒只得采取迂回策略,同意娶正妻,可条件是先纳妾,先将婢女纳为妾,再迎娶正妻。 其父母听了,觉得先纳一个贴身的妾也不违背礼制。可等纳了妾,学业有成之后,南宫寒便受朝廷委派,巡游各地,正妻之事早已抛之于脑后。 周姓婢女被纳妾后,性情醇和,未有什么非分之想,仍称他为公子,仍像过去那样照顾他,并不时进言,奴婢出生贫寒,能得公子眷顾已是三生有幸,希望公子早日迎娶正妻。 为此,南宫寒也是笑笑,也不多做解释,内心越是觉得娘子心地醇厚,眷爱有佳,待婢女已生下一男一女后,南宫寒便与父母说自己无意再娶正妻,周氏虽为婢女,却宅心仁厚,可成为一家之主。父母听后觉得再也无法说服他,只好随他了。 可周氏却不从,坚称自己出生卑微,无德无能成为南宫家的女主。南宫寒听后道:“你能舍身救我就是最大的功德,你若真心待我,家中女主非你莫属,我无意于她人。” 周氏听后泪流满面,勉强答应下来,成为南宫家的少夫人。 …… 晚间,南宫寒接到了南宫悦的飞鸽传书,南宫悦在书中寥寥几语,述自己在青龙镇处境堪忧,望他施以援手。 他陷入了深思,南宫悦作为朝廷的一名密探,经验并不丰富,如今独自一人在青龙镇,势单力薄,没有后援,的确有些委屈。何况她还是位貌美如花的姑娘,岂能无人眷顾? 可思来想去,的确也施展不出好办法来,撤回长安是来不及了。自己现在又动不了,极有可能暴露身份,到时命不保是小事,可能要坏陛下的大计。 而陛下并没有对诛杀高仙芝、封树清而认识到战略的错误,圣旨接连二三要求哥舒翰向东出击,将叛军打败,挽回大唐的颜面。哥舒翰则以刚上任,粮草不足,按兵不动。 朝廷和叛军都预感到一场大战即将到来,双方都在积极准备。而各自的斥候、密探都竖着耳朵打听着各路信息。 令狐昭与南宫寒分析道,如今陛下偏听偏信,认为叛军是乌合之众,却不知除了安西精兵,河东亦多年与契丹、室韦人作战,练得亦是人强马壮。纳兰指挥的函谷关一战,虽挫了叛军锐气,但远不足以打击他们的士气。我觉得你要将这些信息,写进邸抄,希望能打消陛下东出潼关的战略意图。只要相持一年,叛军久攻不下,加上各路节度使勤王,到时精锐前来剿逆,叛军必败。 南宫寒结合令狐昭的分析,连发了几份邸抄,似乎并没有撼动陛下东进的意志。 而在青龙镇,亭长司马错真的准备建乐坊了,而且就放在伏牛客栈。这令南宫悦十分紧张,感觉到司马错非拉她下水了。 而远在长安的骠骑将军高力士此时亦忙乱不堪,并没有任何指示,堂兄又困于靖安,也等不到兵部传驿斥候的帮助了,思来想去,不如自己动手,先将亭长杀了,免得他为虎作伥。 可司马错未必能轻易就犯,手下也有好几个人,没有周密的安排,不足以将他拿下。她将密探所用的那些招数都想了一遍,如暗器,下毒,制造灾祸等,都不是她一人所能完成得了。 论武功,自己绝不是屠夫、铁匠等人的对手,暗器使用也十分蹩脚。唯有下毒,可是要下毒谈何容易。自己又鲜有往来于伏牛客栈,突然前去,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天气渐冷,她痴痴地望着窗外,看到伏牛客栈往镇街这边来的路有一条斜坡,路上结冰了,一名乡邻不慎摔了一跤,四脚朝天,不禁计上心头。因她知晓,每逢五夜晚,亭长必会去玉酿房饮酒,且喝到半夜。 傍晚,她瞅准一位挑水的男子欲经过斜坡,她赶紧抱了一匹绸缎急匆匆地迎面过去,踩在冰面上一滑动,摔倒于地,就向下滚去,那位挑水见有个人摔倒,滚了过来,急得欲躲闪。哪知,“嘭”的一声,来了个仰面打叉,两桶水全洒在了地上。南宫悦连忙去拉摔倒于地的男子连声道歉,男子本一肚子气,见是绸缎庄漂亮的南宫老板,也就不好发作了。 到了夜间,气温骤降,洒在地上的水早已成冰,人畜要通过,必摔不可。南宫悦将几枚锋利的铁蒺藜浸染了剧毒,并裹上泥,待夜深,均匀安在那斜坡处,等待司马错经过,不管怎么摔?怎么倒下?必然会中招,一旦剧毒入血,两三天即可毙命。 深夜,她静静地等待着司马错经过,可一直到寅卯时刻,也未听到有人经过。她心里又莫名害怕起来,担心若第二天天明,早起之人若摔倒,中毒岂不伤人性命。就在惶恐不安中,见屋外有火光,不久火光冲天,莫非是镇上着火了?连忙翻身起来,收拾重要东西,并到后院松开鸽笼,才打开门看外面,不少街坊都出来了,都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待看清楚,原来是亭长带着莫四、万佛几人从镇南拖了一车松毛,在斜坡上烧火呢,一打听才知亭长看到斜坡上这么滑,积水成冰,便想到了烧火融冰的办法,免得走夜路的人被摔伤。 问明原因之后,街坊对亭长义举深为感念。 而南宫悦计划算是落了空,可也好,伤不了司马错,那铁蒺藜上的毒被火一烧也就失去了毒性。 南宫悦回屋之后安然入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被外面的吵闹声吵醒。穿衣而起,才知李虎手下几名军士骑马经过镇街时,一匹马踩到了铁蒺藜,立马翻滚在地,马上的军士也摔了下来,动弹不得。其他军士查看了马脚后立即向李虎禀报,李虎大怒:“竟然有人要谋害驻军?全镇戒严。” 不久上千军士进到镇里,将青龙镇围了个水泄不通,所有人都被叫到镇西一空地上后,李虎威风凛凛地走到前面,对众人怒视道:“你们中间有胆敢谋害驻军,真是贼心不死。若不交待谁人所为,今天就在这冰天雪地上过夜。” 底下的人均议论纷纷,有的人说是谁做的赶快站出去,不要连累别人;有说不知情的;…… 听着众人的议论,南宫悦为自己的冒失连累众人在内心自责不已。 李虎见人群中没有人站出来,转身对司马错道:“司马亭长,昨夜你和莫四几人在那里焚火,可为哪般?” 司马错忙战战兢兢地上前道:“卑职是见那处结冰严重,怕夜中人行通过摔倒,且结冰又厚,故用此法融冰。” “看来亭长真是关心镇上百姓安危啊!”李虎斜眼看过去喃喃地说道。 “卑职也是职责所在。” “既然如此,那请亭长随我进到各家各户搜寻一番,找出这铁蒺藜的出处如何?”李虎手中举着那颗铁蒺藜狠狠地说道。 不曾想,唯唯诺诺的司马错这次竟然斗着胆子回道:“大将军,青龙镇自隋——文帝期间建镇以来,不知被多少兵马踏过,镇街上有几颗铁蒺藜,再正常不过,何必要如此兴师动众?” 李虎歪着头看着司马错,眼中露出邪笑道:“亭长大人,今天是怎么了?喝了豹子血,还是吞了老虎心了。竟然敢在本将面前瞎咧咧。来人啊,将其拿下,捆起来。” 只见几个虎狼军士下来架着司马错,司马错抖抖索索地就被五花大绑给绑了起来。司马错亦求饶道:“将军,小人知错,小人知错……” 那校尉姚师莞,上去就朝司马错左右开弓,几鞭子下来,打得司马错皮开肉绽,哀嚎不已。 此时底下的莫四、万佛、铁匠、屠夫等人准备上前,李虎指着几人道:“你们休要上前,上前我让他立马毙命,信不信?” 莫四等人忙上前跪在地上拱手道:“将军,亭长真是一片好心,昨夜不忍人摔伤,用火融冰,今日谏言亦是情理之中。恳请将军高抬贵手,放过亭长……” 底下一众街邻在寒冷中纷纷跪下含泪求情。南宫悦为自己主导的这场祸事很是自责,泪流满面。 而李虎显然不为所动,继续道:“你们这些厮,司马错是包庇,懂吗?这铁蒺藜乃朝廷羽林卫所用,本将军认得。如若此人不站出来,本将定将青龙镇翻个底朝天。” 南宫悦一听,差些瘫倒于地,她忘了李虎乃皇室宗亲,长期在军中任职,对羽林卫所用兵刃、暗器知晓。这真是悔不该,自己不如主动站出去,任剐任杀,方不连累青龙镇众街邻。 当她正要强鼓起勇气站起时,见慕容城、宇文兰、哑巴几人走了过来。 慕容城走近李虎朝李虎耳边耳晤了几句后,便走开了。 南宫悦正在思忖自己的行踪被他们发现了?却不曾想,李虎便清了清嗓子道:“大家都起来吧!司马亭长所言不差,青龙镇两百多年里历经多少兵乱,怎能没有几颗铁蒺藜。没司马大惊小怪的。各位都起来吧。” 司马错在一旁残喘道:“多谢将军开恩!饶了小人。” 李虎转身对姚师莞说道:“还不快给亭长松绑?老子话都还没说完,你动什么鞭子。”说完,朝姚师莞猛的抽了几鞭,抽得姚师莞抱头鼠窜,哀嚎不已。 莫四等人赶紧上前将司马错扶着去了伏牛客栈,随后万俟梅和诸葛先生分别来到。 第四十章 药中玄机 http://.biquxs.info/ 万俟梅看到司马错被姚师莞鞭打成遍体鳞伤的样子,欲出门。司马错伤中呵斥道:“你回来,不要再生是非。” 万俟梅听了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去了隔壁另外一间独自生闷气。司马错暗示莫四去看看,莫四看了万俟梅并没有出客栈,便回来向司马错向旁边房间呶了呶嘴。 司马错示意莫四靠近,他对莫四耳语道:“这次慕容城能出面让李虎放了我,并非他仁厚,他是盯上了那五百石粮食。你机灵些去玉酿坊买酒告诉公主,告诉她粮食可能被人盯上了” 莫四得令后,前去玉酿坊买酒。不曾想街上李虎的人还没有撤,正四处巡视,而到玉酿坊时,见到宇文兰正与闻人妤在聊着,莫四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道:“闻人娘子,来二斤桂花稠酒。” 闻人妤从里间舀了两斤桂花酿在陶瓮里交给莫四道:“亭长怎么样了,受伤不严重吧?” “谢闻人娘子关心,不碍事,诸葛先生说休息几日,待伤口结痂脱落就好了。” “那就好,这次就不要付酒钱了,权当慰藉亭长。” 莫四见宇文兰盯得紧,目不转睛地盯着与闻人妤交接传递的陶瓮,知道不宜多说,且先回去再做打算,道:“多谢闻人娘子美意,我一定转告给亭长”。 说完欲走,没想到宇文兰跟上来道:“莫四,在客栈时,你还经常与我调侃浅笑,今天这般连声招呼都不打了?” 莫四只好赔笑道:“那时莫某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宇文娘子是真佛,怠慢了。” 宇文兰笑道:“开个玩笑而已,走,我也看看我的老主顾去。” 于是,莫四忐忑不安的与宇文兰一起回到伏牛客栈,一进门,宇文兰东看看,西瞧瞧,喃喃道:“走到这里真是亲切!亭长,我回来看你来了!” 司马错在内屋躺着,一听这声音,不禁一惊,莫四已引着宇文兰进来了。司马错在榻上有些动弹不得,喘息着说道:“宇文娘子,久违了,感谢慕容将军解围,才饶得我一命。” “哪里!哪里!我在客栈,亭长对我多有关照。所以,当得知亭长被困,我就请慕容将军出面了。” 司马错在榻上感动得热泪盈眶,道:“谢谢宇文娘子,谢谢慕容将军。不曾想,我与人为善,祸从口出,冒犯了李虎将军,遭此厄运。” “亭长,皆是误会,李虎将军也是心急,一心想查出铁蒺藜为何人所为,望亭长不要怪罪与他。” “宇文娘子,那铁蒺藜,历代征战皆有用到,遗留几枚铁蒺藜算不得什么。” “可怎么这般巧,偏偏这个时候出现铁蒺藜,且那铁蒺藜成色很新,不似以往的器物?” 司马错有些深思道:“哦!那么依娘子所言,的确有人在青龙镇作梗?” 宇文兰轻微点头算是回答,转而问道:“亭长,纳兰那次运粮至潼关,仅运走五百石,另外五百石的下落可有蛛丝马迹?” 司马错颇为冷静地回道:“那夜,我们守粮的人都被下了蒙汗药,真不知粮食被谁运走。开始我们一直以为是你们运走的。难道真不是你们慕容将军所为吗?” 宇文兰有些轻蔑地说道:“我们用得着这么低劣的手段么?” 司马错忙陪笑着回:“那是,那是!” “亭长,多留意这些粮食的下落吧,凭借咱们这层关系,若是有了眉目,将粮食弄到手,也是你的大功一件。” “多谢宇文娘子关照,错某定当尽全力。如果实在找不着,也请勿怪。” “哈哈!亭长说话真是滴水不漏。司马家族不愧在此盘踞两百余年了。” “哪里,哪里,若不是世袭,我真不愿意任这亭长。” “那是,若不是在此,亭长怕早已平步青云了。哈哈,好了亭长,你的店小二还有其他事情,就此先告辞了,今后免不得要请亭长帮助,请勿推辞。” 司马错在榻上拱手道:“宇文娘子言重了,好走!” 待宇文兰走后,莫四回道:“她守候在公主店前,我没法说。街上也全是李虎的兵,四处巡视,虎视眈眈的。” “公主看到这情景也会明白的。不要再去生事了。告诉李道、万佛等人,切莫生事,老老实实的。” 莫四拱手退下去了。 这时万俟梅走了进来,两人沉默良久,万俟梅开口说道:“那粮仓可靠不?那么多年未用了。” 司马错道:“当年建回洛仓时,在崤函等地建了几座小仓,亦备不时之需,应该没问题。” “可是那些粮仓是在地下。” “当年那些工匠作了周密的考虑,粮仓的选址靠北无水脉的小山。先掏好洞后,在惊蛰这天开始烧火,烘烤七七四十九天,将土层中的水湿都已烤干,烧成了一个巨大的陶瓮,内面再涂抹厚厚的青膏泥,待干之后,再内衬干木板,如此,存放谷物,上百年都不碍事。” “那谷仓到底在何处?” “你问我几次了,我以前跟你说了,那谷仓只有公主的人知晓。” “哼,公主,公主,难道公主就没给你吹过耳旁风?” “夫人,我今受了伤,无欲与你争辩,你先回老宅吧……” 已近年关,在靖安的令狐昭三人,多是围绕着安少帅忙活,将他伺候得颇为舒心,彼此相处融洽。 一夜晚,令狐嫣又来到南宫寒身边,南宫寒以为她要起夜,便起身准备陪同她。令狐嫣按住他,他又要挣扎,令狐嫣道:“你一男人怕什么?” “又有什么事?快说。” “南宫兄,你是不是真郎中?” “我十三岁学医,十六岁便可以独立行诊了。你上次在青龙镇,还不是我给你治好的。” “也是哦。那你可懂女科?” “废话,在我手中诊治的不下一千余人。” “那为何你到这里就不给人治病了?” “能露吗?再说这技艺要露了出来,那若是令我到叛军中当医正,岂不是医了敌人,害了自己人。” “噢!我有些明白。另外,我跟你说,南宫兄,我的那个……那个” “到底哪个啊?” “你不是说懂女科嘛?” “你是说月事……” “嗯,不知为何,已三月未行了。” “来,我给你把把脉。”于是令狐嫣将右手递了过去,南宫寒按了一刻,又让令狐嫣将左手递过去。令狐嫣问道:“不是男左女右吗?” “一看就是傻姑娘家家的。左右手各有各的用意?” “那你说有何用意?” “先别说话,我先认真探一探。”一刻后,又说道:“许是这一年来你和令狐叔父一路风餐露宿,气血已虚,加之肝气瘀滞,导致你月事停了。” “那如何办?” “明日我即去对面药铺抓几副药吃吃看。” “南宫兄,没什么大问题吧?我可还是未婚之人!” “没什么大问题,不必担心,补一下气血,疏通一下肝气就可以的。” “那真是感谢你了。” “一屋之下,说什么感谢,回榻上休息吧。明早我就去药铺帮你抓药。” “嗯,好!可你还没告诉我,左右手脉象有什么不同?” 南宫寒打了一个呵欠道:“其实没你想得那么复杂,左手寸、关、尺分别代表心、肝、肾;右手呢分别代表肺、脾胃、肾。你右手寸关部脉象虚弱无力,定是气血虚弱,而左手关部弦紧,再结合你日常,诊断就出来了。” “南宫兄,我想跟你学医,肯教我不?” “太困了,回你的榻上去吧。啊——哈,太困了。” “哼,不肯就不肯,有什么了不起的。” “嗯,是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明天给你去抓药。” …… 第二天,南宫寒就到对面唯一的药铺给令狐嫣买药去了,那药铺中郎中一看药方便为难了,道:“相公,你这方是治女子停经的吧,方是好方,可就是有两味配不全啊。川牛膝和枳壳这两味南方药,因这大战,都过不来了。” “缺了这两味,就失去了引经的作用了。没有就没有吧,你且先给我抓上其他几味,没有引经药,我再想办法。” 将药抓回来之后,令狐嫣高兴地上前接过药,准备去厨房熬,南宫寒却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还差两味引经药,如果没有这两味药的引经,可能还需要用砭石疏通你的肝经才起效。” “肝经在哪里?” 南宫寒不出声,用手从眼到腋下比划了一下。 令狐嫣看了吓得双手操在胸前,佝偻着身说:“我才不要刮,先吃药看看吧。” “只好如此了。” 此时,安少帅从后面经过,偶尔听到心里,便上前道:“令狐娘子,害了什么病,要吃药?” 令狐嫣不敢做声,南宫寒上前拱手道:“禀少帅,拙荆乃是气血虚弱。” “这些日子以来,着实劳烦你们太多。刚听你们俩说,缺了什么药?尽管说来,我帮想办法从洛阳寻些回来。” “劳烦少帅,着实不好意思。不用了,就缺了两味辅药,不碍事的。” “南宫先生这就是客气了,两味药,区区小事,说什么劳烦。你们夫妻二人尽心照顾本帅,我亦非草木。说说,哪两味药?要不你将处方给我,我让人从洛阳将整方的药都买回来。” “劳烦少帅寻些枳壳、川牛膝即可。” “跟我还客气什么?快将处方拿来,我着人去洛阳抓药,洛阳的药比这里的好。” 南宫寒不敢不从,赶忙从柜台上取过纸笔,将方药一应写在上面恭敬的呈上。 安少帅将处方递给随从,对这南宫寒道:“没想到,南宫老板还会看病医人,真是不敢小觑。不如给本帅也来把把脉,如何?” “少帅,鄙人只会些头疼脑热的小方术,真不是太懂,惟恐误了少帅。” “南宫先生,若再谦虚,就是不给本帅面子了。” “岂敢,岂敢,那鄙人献丑了,如若有误,望少帅不要怪罪!” “本帅答应你,绝不会怪罪。” “那好,请少帅坐。” 南宫寒为安少帅左右手的脉象都把了一番后,又观看了舌苔和面色,起身拱手道:“少帅近来是否有些心烦不眠,口干,小便短赤等症。” 安少帅往桌上一拍,一脸愤怒,南宫寒赶紧拱手道歉:“鄙人才疏学浅,误了少帅,请少帅开恩,少帅开恩。”这时,在一旁的令狐嫣忙跪下道:“我家相公不知深浅,还请少帅开恩饶了他。” 没想到安少帅顿时仰头大笑,说道:“快免礼,免礼,南宫先生一语中的,本帅最近的确是心烦不眠,还请先生开个药方,解决我这问题才好。” 南宫寒与令狐嫣见此舒了一口气,南宫寒禀道:“此事不难,我开一张处方请少帅差人取些药回来,服用几剂,便可好。说完便开了一张处方,拱手递给少帅。 他接过之后,和颜悦色地说道:“若是先生方有效,以后就请先生跟随本帅行事吧?” “少帅,鄙人不才,只会些头疼脑热的症像,不敢高就,能为少帅做些饭食,照顾起居足矣。” “不要谦虚了,且听候差遣吧。” …… 晚间,南宫寒又到柴房找令狐昭商议分析。南宫寒告诉令狐昭,给安少帅的药方里,虽是清心除烦的药,一般人看不出门道,但是重用了寒凉药,症状可解,但也能伤了阳。 令狐昭道:“不会用了朱砂等物吧?那稍微有些常识的都能看出来。” “叔父,放心吧,一般人不会看出来,再说他本人不去看病,药铺的人不会那般精细。我是细探了安少帅的脉,实中透着虚,服用此凉药,即使先下了心火,若再以女色诱之,不出四五年,如不加以纠正,肾阳必不保。” “你这招高明是高明,可是这样我们就全搅合进去了。万一嫣儿露了真容,被他盯上怎么办?” “是啊!我也担心于此。所以要巧妙安排,不能有破绽。” “这事如何巧妙安排?” “安少帅已盯上了我,如若这次他服药有效,这样将有机会跟随其左右,也就能打入到他们内部。” “你打入其内部是你们探子的事,我和令狐嫣只想快些脱身。” “叔父,现在都在一条船上,怎么脱身,唯有破釜沉舟……” 令狐昭默不作声了。 没几天,药从洛阳抓回。少帅一随从片刻不离看着南宫寒查对药材,浸泡、煎药,待煎好后,随从还亲自喝了一小碗,才禀报安少帅,他下楼后,看了一下随从,随从颔首示意,端起药欲喝,突然又放下碗,道:“南宫先生,请将令拙荆的药给我。” 南宫寒小心端上令狐嫣的汤药给他看,以为仅仅是看一下。没想到他将碗端过,将药一饮而尽。 惊得南宫寒不明就理,道:“少帅,拙荆的药,的确不适合于你,惟恐你今夜更加心烦难眠了。” “不碍事,南宫先生,只要令狐娘子也喝了我的汤药,我明天就按你的意思服用。” 南宫寒立马明白这是试探,马上叫令狐嫣过来道:“快,替少帅试药。”不待令狐嫣明白过来,将她的下巴握住,一碗药半喝半灌了下去。 令狐嫣呛咳起来。安少帅却哈哈大笑上楼去了。 第四十一章 欲赴洛阳 http://.biquxs.info/ 安少帅放心地连服了南宫寒给他开的药,越来越开心,对南宫寒亦是另眼相待,告诫属下随从,不得难为南宫先生和先生的家人。由此可见,他对南宫寒医术十分认可。 已近年关,有日安少帅将南宫寒单独叫到楼上的阁间,这是南宫寒第一次进到安少帅的房中,与他想象的奢靡完全不一样,这个安禄山的大儿子,不仅不奢靡,房中陈列得有些太过简单,一榻一桌而已,榻上的一件袄子,已是陈旧不堪,书桌上整齐,归类严谨,在南宫寒进来之前应做了遮盖,可见此人心细如发。 南宫寒不禁暗暗吃惊,不知此番叫他前来是为何?难道自己露了什么马脚不成?如若露了马脚也不会独自叫他一人前来,应早已将三人拿下,思忖良久,终是想不出什么头绪。 到了屋中,安少帅请南宫寒榻上安坐,南宫寒推却道:“鄙人怎敢与少帅同坐,就在旁边恭候罢了。” 安少帅再次道:“先生,请上座。” 南宫寒不敢再推辞,一副勉为其难的神情道:“鄙人听从少帅的安排。” 俩人落座之后,安少帅为南宫寒添上了一盏茶,“先生请喝茶!” 南宫寒谦让道:“少帅先请。” 安少帅拿过一盏茶,一饮而尽,道:“先生如此精通医理,又如此识得礼节,应不是一般的粗鄙人家出生。” “少帅过誉了,鄙人医道粗浅,仅会些头疼脑热的简单方剂,并不识医理。按《内经》所云,鄙人连岐黄之道的下工水平都达不到。另少帅所言礼节一事,鄙人出生贫寒,因早年在长安医官学医,颇识得一些礼节而已。” “南宫先生还是信不过我啊!好了,不说这个了,我想请先生来是希望给我的一位长辈看病,明日即出发,赶往洛阳。” 南宫寒一听,内心大吃一惊,想着如何推脱,可转念一想,这岂是推得了的,不从肯定会出大麻烦,从了或许还有机会。如能趁机回一趟洛阳,顺便看看那里的情况,又何尝不可。于是他又假意推脱道:“少帅,鄙人真的才疏学浅,洛阳名医济济,何必请我一个不入流的人,我真的只懂些皮毛,不会治病。” “南宫先生若是执意推辞,那就是看不起本帅了。” 南宫寒见此就顺水推舟道:“少帅,鄙人愿意去洛阳,可是如若诊治有误,鄙人性命事小,误了少帅的荐举那才事大。” 安少帅听了哈哈大笑一阵道:“南宫先生,你果然是聪明人,明哲保身啊。无非是要下一份治差治好皆与你无关的承诺嘛!这个本帅可以给你写一份文书,如何?” 南宫寒听到此话,确实无法确定吉凶,一切或许要等到见了那位病者再做打算,如诺他们真要杀自己,那也是难以逃脱的,于是忙拱手道:“鄙人一切听从少帅的安排,听从少帅的安排和吩咐。” …… 晚间,南宫寒又去找令狐昭商议,令狐昭听了后亦说这是打入叛军内部绝佳机会,只是此去若是周旋不慎,惟恐招来杀身之祸。另,到洛阳,到底是给何人看病? 南宫寒思忖道:“是哦,给何人看病,要这么大费周折?” 令狐昭想了想,正欲说,南宫寒直接脱口而出:“安禄山……” 令狐昭颔首示意。南宫寒继续说道:“久闻安禄山躯体肥胖,肚皮都垂到膝盖了,肥胖之人必有疾患,何况胖成这样。” “那么说,你有把握治疗这病?” “此病痰湿相结,加上食无禁忌,女色无度……岂是一两剂汤药所能奏效的。” “那你此去若无效,如何脱身?” “我观少帅并未担心他父亲的病情,找我去怕是应景。且我已有谋划,准备用峻猛之剂,让其有些起色,好脱身,如果真无法脱身,也只好效忠朝廷。” “准备用暗杀的手段?” “岂能轻易暗杀得到?趁其不易察觉,用猛药调动他全身真气,蹦跶一些日子,精气耗完也就差不多了。” “办法是好,可是这也将你搭将进去,这事传到朝廷,以后还没办法说清楚,你到底是打入他们内部,还是叛敌投降?” “这些我都思量过了,我已写了简短的邸报向朝廷做了禀报。另外,我写一份详情书,等我走后,你想办法进入暗格,放于暗格中,用蜡封好,勿令鼠蚁啃噬。如果我此去无回,你想办法成交到南宫悦手中,或上官大人手里,陈情清楚,那我妻儿老小可得朝廷赡养。” “不要说这些,你一定可以回来的,我父女二人还要依靠于你。” 南宫寒不经意地笑了笑说:“能活肯定不会找死。我答应你,尽力。你们若有机会,也可趁机逃走算了。” “如果没有得到你的确切消息,我们不会轻举妄动,想必他们也会将我们押为人质。” “有道理,那只有见机行事了。” …… 晚间,令狐嫣又凑了过来道:“南宫兄,你的医术还真不赖,几剂药下来,月事已下。” “那就好,将剩余几剂全熬了吃,差不多就调理得差不多了。” “嗯,好!可我听大帅一随从说,大帅请你到洛阳给人看病?怪我,若不是我你也不会露你的医术,也就没这回事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别担心了。你就安心在靖安休养吧。不出一年,这大战就有结果了。到时说不定又可以看到你的夫君了。” “可是你这一去,亚父跟我就无依靠了。” “也许去几天我就会回来的。” “但愿如此了,我与你同屋檐下这么些天,开始很是怕你,怕你轻薄于我,可是这么些天过去,你不但没有轻薄于我,还是真正的君子,令人敬重。” 令狐嫣的声音有些大,南宫寒赶紧掩住她的嘴,哼唧了几声,继续轻声道:“令狐娘子言重了,国难当头,谁还有心思想这些,能苟活一命已俨然不易。” “那我希望南宫兄能苟活归来!” “一定的,我答应你,你且回榻上歇息吧,明早还要早起。” …… 第二天晨起,南宫寒准备好远行的衣物,令狐嫣将其打成一个包袱,放于桌上。少帅的随从待令狐嫣进了厨房,对南宫寒道:“南宫先生,满腹学识,一表人才,怎会娶这样的丑娘子?” “妻丑人贤啊,何必要娶那种花枝招展的呢?” “南宫先生果然是高人,鄙人只是随便说说,请先生不要介意。” “怎么会,妻本来就丑,难道要说成漂亮不成?” “那也是,不过依鄙人来看,先生娘子模样倒是很周正,就是脸上麻子多了些。最近一些时日,感觉先生娘子麻子少了些,莫非是先生的药起了作用?” “可能有些用吧,战事一起,我们惊吓不已,拙荆年纪尚轻,没见过这些阵势,吓得不得了。我们原来本欲逃往关中一带的,无奈老岳父说放不下经营这许久的客栈,于是在后山躲避了好些时日,先前镇上不少人都躲于山上,后来就慢慢走散了,有的可能去了关中,有些或许是被财狼虎豹祸害也未可知?所幸,逃回得遇少帅,善待我一家人,在下感激不尽。” “那是,我们少帅可是好人。” “是好人,大好人。” “我跟你说,南宫先生,你可别说出去,少帅可是安大帅最看中的儿子。跟着我们安少帅不会差。” “我就一烧火做饭开客栈的,哪里有机会跟随安少帅?” “南宫先生这是与我装糊涂不是,少帅都要请你去给安大帅诊治了,你还说不知?” “这个,军爷我可不敢乱说,少帅的确是说今天带我去洛阳,但是去给谁看病,我真不清楚。鄙人胆小,不敢过问太多,望军爷谅解。” “南宫先生果然谨小慎微,以后若成为了少帅的红人,切莫忘了在下。” 南宫寒心里其实倒吸一口气,八九成真是去给安禄山诊治,可不敢问太多,又想先摸到一些安禄山的病情,于是决定将这一随从绕进去,让他自己说出来,“军爷,在下真不知少帅带我去长安何事?安大帅这么大人物,也轮不到我给他诊治啊。” “南宫先生有所不知,大帅自起兵以来,身上接连二三长毒疮,屡请大夫诊治,皆无起色,大帅亦是喜怒无常,已连杀了几位洛阳名医,洛阳医家要么上吊自杀,要么想办法逃出城,出走他地。”说完,随从露出一丝不经意的笑意道:“接下来,就看南宫先生的了?” 南宫寒脑中掠过一丝寒光,看来此行真有可能九死一生,可是现在若谋划逃走,已然不可能了,这可真将自己给押上了。令狐昭多次与他商量想办法逃走,他都觉得自己潜伏下来能收集更多叛军的动向,可让朝廷参考。可朝廷俨然没有重视他的邸报,导致错杀了高仙芝、封树清两位将军,自毁长城。 他想到此,故意放声大哭起来,令狐嫣和令狐昭闻声而来,自然知是何事,故做不明就里的问为何放声大哭?南宫寒啜泣道:“刚听这位军爷说……”,话还没说出口,那随从便跑过来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令狐嫣和令狐昭便扑在一起哭泣。 此时,收拾完好的安少帅从楼上下来,见到三人抱在一团哭泣道:“南宫先生为何哭泣?” 南宫寒见安少帅下来忙上前跪着叩首道:“少帅,我有妻有老岳父,此行实在难以胜任,还请少帅另选他人吧!” 安少帅看了看躲在一旁的随从,心中已猜了八九分,呵斥道:“是不是你说了什么,吓着南宫先生了?” 那随从连忙跪地道:“少帅饶命,小子嘴贱!”说完就用手使劲扇自己的嘴巴,扇了十几下,扇得两腮红肿。 安少帅才道:“好了,少在这里演戏了。你以为你是父帅派你来的,我就不敢将你怎么样,是吧?还不退下去!”那随从灰溜溜地跑开了。 这时他才扶起南宫寒,令狐昭亦起身,唯独令狐嫣跪着对着安少帅猛叩几个响头,请求:“少帅,求你放过我相公吧。他的医术真是蹩脚,若是去了治不了病,岂不误了您的大事,你们又能饶了他?” 南宫寒见令狐嫣今日如此胆大,直言陈述,不由暗暗吃惊,亦跟着求道:“大帅,我娘子所言不虚,我的医技浅薄,实在担当不起如此重任。” 令狐昭也说道:“我这贤婿,人实诚,不知深浅,这医道之事本就不精,真担不起这责啊。” 安少帅一阵大笑道:“一定是那小子,跟南宫先生说了什么,扰得先生如此惊惧不堪。令狐娘子也起来吧!你们与我相处这么久,我是那种不靠谱的人吗?” 令狐嫣回道:“少帅是好人,我信,可是到了洛阳……” “既然令狐娘子和老岳父这么不相信本帅,那不如与南宫先生一同前往吧!” 此时,三人彻底懵了,开始搭进去一个人,现在三个人一起搭进去了。南宫寒忙跪于地上,头如捣蒜般求道:“少帅,我一人前往即可,拙荆见不得生人,受不得惊吓,万不可带她……” 在旁的令狐昭见状,知道安少帅决心已下,如若再不肯从,怕是要露马脚。连忙跪下道:“贤婿,嫣儿休得再无礼了,少帅这是体恤我等,带我们进洛阳见见世面,有何不好?老头儿先在这里谢过少帅。我们这就去收拾收拾。”说完朝二人使了一个不宜察觉的眼色。 安少帅笑了笑道:“难得老岳父识理,那本帅就再等一个时辰,你们尽快收拾好东西,于午时准时出发。” 走到厨房,令狐昭轻声道:“我这就去毁了你的那封详情书。” 南宫寒忙补充道:“放飞那只鸽子,脚环上放一截白纸。” 令狐昭回到柴房,栓好门,将令狐昭那封详情书放进嘴里咽了下去。另外,将藏了多日的鸽子捉了出来,取出那小竹筒,塞了一截白纸,准备捆于鸽子脚上。突然门外,少帅的一随从过来敲门,他心中一紧,忙回道:“军爷,我在换衣服,即可就好。” 门外随从道:“老先生,少帅让我来帮你收拾。” “哦,不用了,我马上就好!”令狐昭知道此人定守于门外,鸽子肯定难以放出。于是心下一横,猛地扯断鸽子的脖子,鸽子还来不及挣扎便已断气,他赶忙将竹筒捏碎,纸片吞入口中,将鸽子扔于墙壁的角落。 然后喜笑颜开地打开柴门。 第四十二章 鬼魅侵身 http://.biquxs.info/ 不多时,一行人马便启程向东而去。安少帅特意给南宫寒“一家”准备了一辆马车。南宫寒则让令狐昭、令狐嫣坐于车内,自己来赶车,不曾想,他不善赶车。令狐昭不得不出来,拿过缰绳让南宫寒坐回车内。 南宫寒见令狐嫣反而有些惊喜,轻声问:“娘子,为何还这般高兴?” “洛阳难道不比靖安好吗?” “哦,你能如此想倒也是一桩好事。” “我就喜欢繁华,喜欢长安,长安不能久居,洛阳也很好啊!” “哈哈!的确,总比囧在靖安镇里强。” 令狐昭在车外隐约听到二人说话,不免忧心,可是光忧心也没用,只有到了洛阳城再说。 战后的洛阳,城墙上还留有厮杀过后的痕迹,城墙下,还有来不及清理的尸体,尽管已是深冬,可也闻得到尸体腐烂后的臭味。令狐嫣从未有闻过尸臭,竟不自觉的将早上吃的食物都呕了起来,连续呕了几次,脸色便苍白,晕得天旋地转。南宫寒见此,忙按住她的内关,又取出引火的艾绒,吹口气,立燃,生出一缕青烟,方定了神。 令狐昭见此,忙停下了马车。少帅的卫兵见马车停了立即上前来问,南宫寒忙掀起帘子道:“拙荆许是车旅劳顿,现呕吐不止,头晕目眩,烦请报少帅,先容我等进城找一家客栈先安居下来。” 卫生前去向少帅禀报之后,又来传话道:“先生及家人可先下榻,待会由军士前来服侍,避免遭受滋扰。” 令狐昭与南宫寒交换了一下眼神,都心知肚明,这是对他们不放心。可对南宫寒,若能将令狐叔侄送到客栈,自己跟随少帅安庆绪进东京皇宫面见安禄山,必能搜集到一些情报,或许还能与一些潜伏的密探接上头。可转念一想,安庆绪也不会这么贸然带着南宫寒进入内宫,定是要先禀报,可见要去诊治的人八九成是安禄山。可为何要从乡野找一大夫,偌大洛阳可是名医济济。 来不及多想,已经来到东都皇宫外的一家名为悦来客栈,三人下了马车,便已有军士上前引路,将三人安置在客栈二楼两间房内,军士叮嘱:“三位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切忌出客栈在街上。”话语不多,但不容置否。 南宫寒亦知,身陷匪巢,不要轻举妄动地好,何况就算能出客栈,也是无头苍蝇,能往哪里撞?还不如静心等候,不要生出事端,若能探得安禄山身体状况,亦是大功一件。 而令狐昭则不然,想着已到东都,再往东走,出了两军交战之地,回到华亭已是不难,可若要告知南宫寒,他定是不允,如若不告知他走脱,也就将他陷于死地了。再说嫣儿这丫头未必肯走。内心矛盾不已,索性想推窗要看看街景,不曾想窗棂已被钉死,不知这是防止逃走,还是其他什么安排? 晚饭都是军士端上楼来的,给三人在令狐昭居住的房内架了一张小桌子,摆上酒菜,军士便出门而去。 三人对视了一下,南宫寒首先开口道:“岳父大人辛苦,旅途劳累,先喝一杯,解解乏。”令狐昭见此,也大声道:“今天旅途劳顿,还真是累了,别顾忌我,你也喝一杯。” “我就不喝了,万一少帅晚间找我有事,喝了酒误事。” “嗯嗯!如此也好。嫣儿来一杯?” 令狐嫣还未从呕吐头晕中恢复过来,道:“父亲,我见了这食物全无胃口,我还是先回房躺着吧?” 南宫寒忙道:“那我去熬点半夏秫米粥,降降逆气。”令狐嫣恹恹地点了点头,南宫寒去后,便躺于令狐昭房间的榻上。 令狐昭忙说:“嫣儿,回你自己的屋吧。” “亚父,让我躺在这里,我一个人回房害怕!” “你是不是身体虚弱,鬼魅上身了?” “不知,我就是害怕。” “莫怕,孩子,有亚父在不用害怕,先生去给你煮半夏秫米粥了,等会喝了,逆气下顺就好了。”说完,打开房门,见一军士在楼梯口守候,忙唤来道:“军爷,我闺女许是旅途劳顿病了,劳烦去庭院折一桃树枝,去药房买一两朱砂,去屠宰场寻上一撮猪鬃。” “这么多东西,用来干嘛?” “她可能因身体虚,中了鬼魅,我需要这些东西来驱散。” “好吧,我找找看,这么晚了,猪鬃怕是难寻。” “能找到最好,不能找到,前面两样找到了也可。”军士走后,令狐昭回头看,令狐嫣目中惊恐,蜷缩在一团。令狐昭赶紧过去揽住她的肩,安慰道:“嫣儿不用怕,亚父在此,没有什么可以伤害你。” “亚父,我听见外面有人在哀嚎,好凄惨的哀嚎,害怕,亚父……” 令狐昭掐住了她的合谷穴,令狐嫣竟然不知疼,难怪如此恐惧害怕,只好安慰道:“嫣儿,他们进不来,伤不了你的,有亚父在,任何人都伤不了你……” 过了不久,南宫寒推门进来,见此情景忙问:“怎么了?” 令狐昭轻声道:“许是中了鬼魅了。” 南宫寒看到令狐嫣眼中恐惧,已然言不由衷了,忙叮嘱令狐昭道“快将她放榻上。”令狐昭欲将令狐嫣放榻上,可令狐嫣死抓住令狐昭的胳膊,不肯松手,不停地说道:“亚父,别放下我……” 南宫寒见此,忙从诊袋中取出银针,抓住一只手,朝手腕的神门穴扎了进去,捻转半刻,令狐嫣没感觉,口中还是念念有词,说是害怕。南宫寒又找到头顶的百会、四神聪,扎下了五针后,取出一根艾条,点燃,脱去令狐嫣左脚的鞋袜,对着涌泉穴灸了起来。 约莫灸了一刻钟,令狐嫣面色有了些红润,在令狐昭怀中睡了。南宫寒忙将头顶和手上的银针拨了,将其放于榻上,继续熏涌泉。令狐昭说:“我已差军士去砍一节桃枝,买朱砂和猪鬃去了。” “确定办法可以?” “楚地的巫蛊之术,等会起来你要将熬好的半夏秫米汤给她喝一碗,到这个节骨眼上可千万别病重了。” “她在这一年里,舟车劳顿,加上思虑过多,体虚还夹杂了气郁……” “你要多费心,她年纪尚小,经历了这一朝,也不枉此生了。” “有个问题我一直没问,您带她到长安,不是去完婚吗?怎么又折返了?” 令狐昭听了忙“嘘”了一声,起身打开门看了看,走廊并无军士之后,方才关起门,坐下看看睡着的令狐嫣道:“不瞒你说,她许的那家公子徐臣已被陛下赐婚几年了。” “他可如实禀报自己已有婚约,也不至于如此尴尬境地啊!” “世上如你南宫寒的人太少,与一如花似玉的姑娘同居一室都没什么邪念。” 南宫寒“看来您近月来也没睡好啊!” “能睡好吗?不是权宜之计,谁敢冒这么大风险。你比你父亲要磊落多了。” “您还纠结三十年前的事啊!他都已殁十多年了,你们的忠勇精神可嘉,可他当时的选择也没错,毕竟身后这么大一家子人。如若公主胜了,我们或许也成刀下之鬼。” “往事还是不说了吧。活下来的,未必有劫后余生的悲喜。” “好,过去的事再谈无益。那令狐娘子可知她夫君之事?” “不敢告知,只骗她徐臣因军务繁忙出了外地,打算会华亭再做打算。她还尚小,对情感之事懂得不多,在青龙镇有些喜欢纳兰校尉。” “哈哈,还有这事。” “这也不怪她,徐臣她压根儿就没见过,只知是行伍之人,见到俊朗的纳兰校尉,想成是徐臣。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不痴情呵。” “若是他们俩能成,也是一桩美事。” “造物主弄人,凡事哪能如你所愿这般美好。其实回到华亭,我亦不知该如何是好,如何向她父母说清楚这一年的经历。” “先保下命再说吧。” “只有如此,跟你这探子在一起,未必周全。可是不与你这探子在一起,还是不周全。呵呵,但愿朝廷勤王的各方节度使早日平定此乱。我们安心回华亭。” “叔父,我还想问你一件事情。” “你说。我们现在都是沦落人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上次听你说,令狐娘子的这一脸的丑妆是皇甫丹所装扮,里面可有什么缘由?叔父,我在青龙镇盯此人盯了很久,挖掘过他们的一些内幕。” 令狐昭顿了一顿,爽快地回道:“这么些天朝夕相处,我信得过你,我实话跟你说吧,趁我帮纳兰擒拿慕容城一伙时,皇甫丹将嫣儿劫掠,我被迫同意了她的条件,她才将嫣儿放了,让我们回华亭,伺机天下大乱时起兵。这事一直梗在心里,我想着自己也是七十古来稀之人,只要能将嫣儿送回东亭,就解决这事。” “您打算怎么解决?” “人生自古有一死,只要我不在了,她们拿我有何办法?” “皇甫丹为何这么信任你?” “她的父亲就是皇甫衷。” “啊!真是不可思议!” “是不可思议,人生何处不相逢?” “他们可有给你什么信物?” “有一块令牌!” “如若能利用你这块令牌,帮我们在洛阳活动,可好?” “我不知行不行,皇甫丹说回了华亭自然会有人联络我,不知他们的组织如何联络。她怕我反悔,逼我写了一份文书,估计我若不从,必会要挟于我。我只要将嫣儿送回华亭,倒不惧怕她什么文书,我可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我知你早已不惧死,可现在咱们得活下去。你将令牌借给我,看能否找到人联络我。” 令狐昭从怀中摸出那块令牌到说道:“不是我舍不得此物,是此物放到你手里,不知吉凶。” “只要有用就吉!”令狐昭将令牌交给南宫寒,南宫寒放到手里仔细端详了一下,令牌为铜铸,正面刻的是凤,反面则为凰,并无异样,只是铜牌较宫廷的厚实些罢了。南宫寒接着说道:“这动物应该代表组织内在的等级,叔父,你这牌级别可不低啊。” 令狐昭笑笑道:“一群乌合之众,惟恐天下不乱。” “放心,我会用好这块令牌的。” “但愿你能用好!” 话音刚落,有人上楼来,令狐昭道:“桃枝、朱砂、猪鬃到了。”于是开门,果然见那军士手里握着拇指大小的一桃枝过来,对他说道:“先生,你要的桃枝、朱砂、猪鬃都找到了。” 令狐昭忙拱手道:“真是无以为谢!”南宫寒则从袖中掏出一串钱来塞到那军士手中。那军士笑笑,收起转身下楼去了。 令狐昭接过桃枝,挽起长袍,从大腿处抽出一把利刃。南宫寒见了道:“果然是老军,防身之器藏得这么深。” “叛军起兵之前,我手中只需一根哨棍,可现在不一样了,一旦碰上了就是你死我活……”说完,就用利刃削起了桃木楔,一根桃枝,削了四把木楔。 “为何削四把?”南宫寒不解的问。 “四在八卦里为震卦,引震鸣驱散鬼魅。你将朱砂与酒调和为红泥,有用。” 南宫寒找了一只碗,将朱砂倒进碗,随即将酒倒进去调和起来,不久就成了朱砂泥。 令狐昭看了,便将木楔上反复涂抹朱砂泥,不久木楔子染成了朱红色,悬挂于屋的四角。 后又拿出猪鬃,他看了看猪鬃道:“这军士还真有心,给找的是黑猪鬃,想必知道辟邪只用,取的是放养的山猪,鬃毛坚硬,扎手,好东西。” 南宫寒听了,说道:“问句不该问的话,您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还怕这些吗?” “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鬼见了都怕三分。可嫣儿不行啊。” “你觉得这办法有用?她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还没好,等会醒来还是会喊怕。快去端半夏秫米粥来。” 开门的响动,惊醒了令狐嫣,只见她睁开眼睛,不似前面那般恐惧了。令狐昭问:“嫣儿,等会喝点粥可好?” “亚父,外边还是有鬼哭的声音。” “别害怕,有我在呢,那些脏东西进不来的,你放心。”说完,将一小块朱砂泥插上一撮猪鬃,放于枕下。此时正好南宫寒进来,端了一碗热腾腾的半夏秫米粥。令狐昭又道:“你再去找一叠纸钱和香烛来。” 令狐昭给令狐嫣喂了小半碗粥,令狐嫣出了一身透汗,脸上的气色红润起来。 南宫寒再进来时,见此亦是高兴。看来医家与巫术让令狐嫣摆脱了鬼魅。令狐嫣亦道:“喝了这粥,感觉已无呕逆的感觉,通身暖和,亦听不到外面的鬼魅之声了。” 令狐昭道:“这就好,在青龙镇南宫先生为你诊治一次,到这里又一次让你脱身。实乃恩人啊!” 令狐嫣要从榻上起来道谢,南宫寒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在意这些做什么?令狐娘子好了就好。” 令狐昭侧耳听了听道:“以后说话再这么生疏,会被他们看出不是一家人的。” 南宫寒借着说道:“岳父大人,纸钱与香烛都已拿来了。” “好吧!你在屋中陪你娘子吧。我上屋顶,焚香烧纸安抚那些无可安的冤魂吧!” 说完出门而去。 第四十三章 入宫诊疾 http://.biquxs.info/ 令狐嫣经驱邪等一通张罗,一夜安好。次日清晨,便有军士早早来报,请南宫先生做好准备,但不说往何处,不允令狐叔侄送行。 卯时初刻,客栈外有车轱辘的响动,刚喝了一碗菰米粥,吃了两个烧饼的南宫寒便起身往外。 出门一看,并非供人乘坐的马车,而是一辆像是东宫里出来运粪大木桶。南宫寒一见,便转身回客栈,想必再等等。 可是随行的几名军士拦住他,一头领伸出右手做出请的姿势,道:“先生请!”一副让人无法质疑和拒绝的神情。 南宫寒面有些难为情道:“这不太合适吧?” 那头领道:“先生放心,虽是粪桶,但不曾用过,没有污秽之物,先生尽管入。” 南宫寒开心地笑了笑,说:“平生第一次入粪桶,有意思!”说完,在军士的搀扶下,钻进粪桶,军士盖上盖子走了。 在粪桶中蜷缩的南宫寒,闭着眼睛,听着车轱辘吱嘎声思忖着,去看个病还要藏在粪车里,这真是有些玄乎,此去凶多吉少。他在车里想了 约莫行了一刻多时辰,听到有一声喝令:“停下!令牌!装的什么东西?”马车慢慢地停了下来。军士头领上前道:“校尉大人,这是宫中需要的。” “什么宫?什么东西?” “东宫!是东宫需要的粪车!” “混账东西,进宫的东西能叫粪车吗?” “属下真不知叫什么,劳烦校尉告知。” “行了,昨日见少帅回来,赶紧进去吧!” “谢过校尉……” 于是车轱辘又吱嘎着动了起来。约莫又过了一刻,车子又停了下来。一位军士掀开盖子道:“南宫先生,可以出来了。” 南宫寒立起身,伸了伸懒腰道:“这一路还挺舒服的,睡了个美觉。” 定睛一看,已然是宫中,故作惊吓,在军士的搀扶下下得车来。在军士的引导下,过了几道华丽的辕门,内侍引着来到一大堂,让其候于堂外,他用余光环视一圈,这洛阳东都的宫殿也够阔气的。 内侍又上前道:“先生,得罪了。”像是拿着一块大磁石,一丝不苟的在南宫寒的身上验过,当验到腰间时,灵狐昭那块令牌,被磁石吸了出来,南宫寒忙解释道:“此随身携带的辟邪之物,非兵刃之器。” 那侍者见了令牌,竟然显得局促不安起来,忙要跪拜,南宫寒一看即明白了几分,一把拉住他,轻声而不失威严道:“镇定!” 那侍从便道:“小的见过总管大人!” “勿多言,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诺!” 话语间,堂后有人走来,南宫寒赶紧躬身恭候,侍者退到一边。安少帅人未至,声音却先至,“南宫先生,久等了。” 南宫寒欲叩拜,安少帅忙道:“先生请起,随我到里间。” 南宫寒又随着往里走,那位侍者一直跟着,到了里间,已是卧房,房中大床挂着帐幔,屋内有几位女眷,都不是汉人,乃胡人。 安庆绪指了指,床边准备的凳子道:“先生请吧!”随后又说道:“将帐幔打开!” 于是一位女眷上前将帐幔慢慢打开,南宫寒才看清楚躺于床上的人,是一位臃肿的老妇人。 安庆绪示意南宫寒把脉,女眷将那妇人的左手摆于诊案上,南宫寒把了一下脉,脉弦而紧,尤以关位最甚,如按绷紧的绳索。把完左手,示意右手。女眷不得不去给妇人翻身,翻身过程中,老妇人任人摆动,闭眼不睁。将右手递了过来,右手寸位脉象弦滑,南宫寒心中大概有底了。 他询问安少帅道:“可否看看夫人的舌苔?” “南宫先生,目前无法看她舌苔了。您刚把了脉,是什么病?” 南宫寒知道这是考他,好在他医道虽不至华佗在世,但也还精通,便十分有把握地说道:“夫人乃是中风,现已昏迷至少三天,需尽快服用汤药,否则难救。” 安庆绪大声喊道:“一切听从南宫先生的吩咐。”于是南宫寒赶紧开了药方,用到牛黄、麝香醒神开窍之物,另要侍者赶紧去城郊寻找竹子,砍新鲜的来。 吩咐完毕,安庆绪请南宫寒到外间问话。 “这病情形怎么样?” “禀少帅,不容乐观。” “有几成把握?” “不到五成,延误太久,若是当时就请洛阳大夫诊治,现在恐已无大碍了。” “南宫先生,你是我请来的大夫,尽力,不管怎样,本帅不会怪罪于你。” “少帅,尽力自是当然,本人惟恐自己才疏学浅,误了老夫人。” “此事不宜再多说了,你尽力而为。你这几日就住在这里,你岳丈和夫人我会安排好,请放心。” “诺!” 安庆绪对侍从说了一句:“等老夫人醒来,着人来报。”便出门而去。 差不多一刻,按方抓药的侍从就回来了,南宫寒赶紧着人熬药,融化牛黄,再用药液冲入麝香,撬开老夫人的嘴,将药液一勺又一勺往老妇人嘴里灌下去。 一个时辰过去,南宫寒在把脉,脉象依然玄紧,按理这样的方剂服下,不能立马醒来,应该有些缓解才是。南宫寒有些紧张起来,这时那位侍从朝其使眼色,南宫寒会意之后,便对屋中几位侍者道:“我要如厕。” 这时那位侍者自告奋勇前来,“我带先生去。” 跟随那位侍者往外走,转出几间房,侍者将其请到一小屋内。南宫寒急迫地问道:“长话短说,老孺人为何人?” “少帅的乳母。少帅幼小因母亲兄长作为人质被禁锢长安,全靠这位乳母抚养成人。” “此次起病为何?” “不知何人告知被禁锢的康夫人和世子在长安已被斩杀,故血涌上头,一头栽倒于地。” “那为何等少帅回来才救?” “全因段夫人掌管后宫,没有她的指示,没人敢去请大夫。” “好,这事来龙去脉我已知。现在再问你,宫中可有我们的人?”说完从腰间亮出那块令牌。 那侍从忙道:“禀告总管大人,宫中我们的人不多,但只要总管吩咐,我即去办。” “嗯!暂没什么事,到时有疑问再来问你。我本是要去扬州一带谋事,没想到半路被劫,落到了这里。” “那小人问句话,总管别生气,少帅好像十分信任你。” “嗯,这你也看出来了。我给他治过病,所以信任我。”说完他抓住侍者的肩膀道:“我此次被上封派遣扬州,执行秘密任务,你不得向你的上级汇报,走漏风声,小心人头不保。明白吗?” “小人明白,我在组织内就是通风报信。”说着,掏出他的令牌,一面是只狗,另一面亦是同样的篆体文字。 南宫寒估摸着这组织是按十二生肖来排位的,装做十分明白的样子道:“不宜久留,我们速走。有事我会吩咐你,无事切莫露了马脚。” 那侍从忙道:“小人明白,谨记总管的教诲。” 南宫寒又问道:“贵姓?” “小人姓郑,无贵可言,总管叫我郑奴即是。” “噢!” …… 两人出来,到了大堂,有女眷出来报,老夫人病急,喉中“嚯嚯”作响。 南宫寒赶紧去看,只见老妇人神志似有清醒,但喉咙中有痰,嚯嚯作响。 南宫寒大声喊道:“竹子可曾砍到?” 侍者答还未曾到?南宫寒又问,宫中可曾有竹林。 郑奴回道:“南宫偏东角有一丛斑竹,不知可用否?” 南宫寒也没把握斑竹竹沥是否可用,可有总比没有好啊。马上说道:“速去砍上几根来。” 郑奴得令而去。南宫寒又叫几个女眷将一火盆端到院中,烧旺。不久,郑奴便将斑竹砍了来。南宫忙叫其砍成短节,放火上烤,不久竹子一端便烤出了竹沥,南宫寒赶紧取了杯子接,其他人纷纷效仿。不一会,就接了半杯竹沥,赶紧让女眷给老夫人灌下。如此继续烤得三杯竹沥,灌下之后,老孺人突然猛咳几声,口中涌出一大块浓痰来,喉中“嚯嚯”之声顿然消失了。不多久,老夫人睁开眼睛,孱弱地环视一圈,潸然泪下。 此时,安庆绪走了进来见老夫人醒了,忙跪于榻边喜极而泣道:“阿娘……”,刚喊出声,便泣不成声。 南宫寒忙上前劝道:“少帅,老夫人病情稍有好转,切勿太过悲喜,后期还需用要调养方可复原。也有可能落下半身不遂。” 安庆绪道:“南宫先生定要尽力,本帅不会亏待于你的,只要治好了阿娘,只要我能给的,你尽管说。” “少帅如此说就没有将鄙人当自己人看待,现在老夫人服药奏效,鄙人必不离此处,观察老夫人一切症候,精心调养,效犬马之劳。” 安庆绪又紧握着老夫人的手,轻轻地唤着老夫人,良久不肯离去。身边的人无不动容。南宫寒看到这一幕,亦是感怀,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过了两个时辰,又给灌了几次竹沥,老夫人喉中的痰已经清得差不多了。安庆绪见此,高兴地处理公务去了。 南宫寒递了个眼神给郑奴,自言道:“你们看着,我要如厕。”郑奴忙道:“先生,我带你去。” 俩人走到无人处,南宫寒道:“少帅与阿娘,感情颇深?” “小人自小在东都宫里,陷落之后,留在此效命,他们见我还老实,才让我成为继续做近侍。老夫人与少帅的感情颇深,很是牵挂在函谷关的少帅。后来才知不是亲母子,是养母。” “这宫中可有信得过的人?” “在东宫有三位,都是跟我一个级别的,拿的是狗牌。” “那就没个管事的?” “有,他每次与我们见面都是晚上,蒙着面,只能听他声音,见不到他人。我们都是听他指挥调度。” “嗯,知道了,你们多是单线联系,为何见了我的令牌要暴露自己身份?” “总管大人,当时,我以为您示意我看令牌,知道我是这条线的,所以……” “愚蠢,以后不可轻易暴露自己身份,对你们的上级也不能说我到了,也不能告诉另外两位,明白了吗?”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郑奴吓得差点跪下了。 “这么胆小,当初为何吸收你进组织啊?” “小人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 “本总管让你说就说。”南宫寒厉声道。 “小人自幼进宫,并未想过僭越,只是他们可能是见我长期伺候东宫,想在东宫安插人,便强行将我拉下了水。我不下水就没命了。” 南宫寒听了心中倒有些窃笑,这个严密的组织不过如此,看来如令狐昭一样被胁迫拉下水的还不少。他想问一下令牌背面那两个字是什么字,恐引起郑奴的怀疑,便不敢贸然作声。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组织?他想继续套一套郑奴的话。 “郑奴,这次你也帮了我,我不会忘记你,今后若举事成了,我一定会保举你的。” “主管大人,郑奴没什么其他想法,只要您能保我一条性命,就已感激不已。” “你这么灵泛,怎么会有性命之忧?不会的,如真到那时,我能帮上定会帮你。” “总管,你不会忘记了组织的规定了吧?” 南宫寒大骇,不知为何规定,但又不便明说,便嬉笑道:“那些条文太多,我大概记得,有些忘记了。” “奚仲会第七条,我会成员每人犯错犯事可有一次免死机会,但需总管以上大员保荐。” 这下南宫寒可听清楚了——奚仲会,心里不禁好笑,什么狗屁规矩,但脱口说道:“这啊!我哪能不知呢。知道的,你放心,以后遇到此事,报我扬州总管,我必保你。” 这让郑奴,喜不自禁,忙跪道:“我真是遇到贵人了。”南宫寒一把将其拎起,“干什么?也不看看场合。将鼻涕眼泪收起。我们现在是在叛军内部,不要犯浑。” 郑奴赶忙收起深情道歉,“总管说得对,我一定保守机密……” 南宫寒用手指着他的脑门,点了点道:“你先去吧,不要让人怀疑,机灵点。” 郑奴喜不自禁地去了,南宫寒拿出令牌,仔细看那两个篆体字,果然是“奚仲”。 他不断搓着,想着,怎么叫奚仲呢? 第四十四章 小年雪景 http://.biquxs.info/ 年前又下了一场大雪,连冻了好几天。经过几天治疗,老夫人病情已大有好转,能说话了,在人的搀扶下可以下地走几步了。安庆绪看在眼里自是欣喜,对南宫寒亦是感激,竟然在离东宫不远给一家人找了一所房子。 当告知他时,他急得脱口而出:“少帅,不回靖安了吗?” “南宫先生,还惦记着靖安那破客栈干嘛?这洛阳城多好,等我们夺取了天下,封你为御医,多好啊。” 南宫寒一听心上一急,表面上却应付着:“鄙人这医术着实不堪,惟恐到了宫中百无一用,连累了少帅。” “先生不要谦虚,我观察先生这许久,知道先生非等闲之辈。” 南宫寒一听,心中忐忑起来,不知这话有几层意思,便来了个顺坡下驴,“鄙人得遇少帅实乃三生有幸,如若少帅不嫌弃鄙陋,今后唯少帅马首是瞻。” 说完这番话,他瞅见安庆绪开心的笑了,笑中似乎还隐藏着什么深意。这让他心中很没底,那个郑奴到底可不可靠? 安庆绪道:“这几天辛苦先生在宫中为我阿娘的病操劳,今天已是腊月二十四了,该祭灶王爷了,宅子我让人都给你收拾好了,你岳丈和夫人也已经搬到里去了。你就回去过年,有什么事情,我会差人来寻你。” 南宫寒有些感激涕零道:“多谢少帅……鄙人先告辞了。” 这次从宫中出来,南宫寒不用坐粪车,安庆绪找了两位随从,赶了一架马车拿着令牌出了宫,在街市上转了几道弯,在一处僻静处车停了下来。巷子尽头是一座小院,屋顶墙头都是积雪,有一支腊梅从院墙中伸了出来,清香袭人。院门半开着,里面有两位一直从靖安跟来的军士在将院中的积雪推到墙边,令狐昭亦在用扫帚扫着积雪,见到南宫寒,忙笑迎道:“贤婿回来了!” 南宫寒忙躬身还礼道:“岳父大人。” 令狐昭道:“赶紧进屋吧!”说完为他拍了拍披风上的风雪。南宫寒转身对送他来的军士鞠躬道:“多谢几位军爷相送,不如进少帅赐予鄙人的府中温一盏酒喝一喝,暖暖身子。” 几位军士忙摆手道:“多谢先生美意,我们还要赶回复命,就不打搅先生了。”说完便出了院门架着马车走了。 南宫寒与令狐昭进得屋内,打量了一番,脱口而出:“这之前怕是哪位达官雅士居住的。” 令狐昭故意放声道:“少帅对我们真是恩情重,赐这宅子,到了年关有了个好去处。” 南宫寒知道他是说给院中扫雪军士听的,此时,令狐嫣从厨中走出,着头巾,系围裙,俨然成为了一位厨娘,看到此,南宫寒不禁哑然失笑,“千金之躯,何以成厨娘,哈哈!” 令狐嫣回道:“先生出入华庭,好生风雅,本娘子就只有下了厨房了……” 令狐昭惟恐二人多言而漏了嘴,便急忙说道:“今天是腊月二十四,尽管我们才搬进不久,但是灶王爷还是得敬的。我们赶紧敬灶王爷去……”说完示意二人进到灶房,灶房亦是讲究精巧,青色火砖砌成的大灶,上有三口大锅,还有一火塘,火塘上放着一口鼎罐,罐没有盖,下面烧着旺火,罐里有几块猪肉在滚开的水里翻滚,汤汁已白。而灶上的一口锅里正熬着菰米粥,另一口锅盖着锅盖,也冒着热气。 令狐嫣道:“并不知你今天能回,亚父说今天祭灶王爷,买了三块猪肉,一只鸡,炖了正准备祭呢。” 令狐昭道:“虽说新来乍到,可不能不怠慢灶王爷啊,明天灶王爷就要上天禀报人间善恶,得贿赂呢,让灶王爷说些好话。” 令狐嫣则说:“我们又没做什么坏事,怕什么!” 令狐昭回:“这是规矩,不管你做没做坏事,神得敬着呢。”边说边笑着将肉用笊篱装进盘子,又揭开锅盖,端出鸡放在灶上,又将一个萝卜斩去一段,插上三根香,焚了一些纸钱。 南宫寒则鞠躬三个揖道:“灶王爷,你老人家上天禀报可要多念着我们这一家人的好啊,等明年此日再进贡啊!” 令狐嫣急得直说:“还明年,难道真要呆在这里一年?” 南宫寒笑笑道:“既来之,则安之,莫去愁这些了。吃饭去。” 令狐昭忙道:“请扫雪两位军士一起吃。嫣儿,你去温一壶好酒”说完,走出屋去,邀请两位军士进屋饮酒。 两位军士开始谦让了一番,但看到令狐昭热情邀请,也就抖了抖身上的雪,进了屋来。 宾主谦让着坐下,将杯中的酒筛上,彼此说些吉利话,就开饮了。 南宫寒道:“承蒙少帅看得起,赐予这样的宅第安住,实三生有幸。” 军士甲奉承道:“先生乃华佗在世,悬壶济世本领实在高,少帅阿娘病成那样,也能妙手回春。” 南宫寒忙谦虚道“老夫人本就是贵人,鄙人只是偶尔碰对了。” 军士乙则说:“南宫先生这是谦虚,莫非心中还在惦记我们兄弟曾经无意冒犯。如今您已是少帅身边的红人了,以后可要多提携兄弟啊!” 令狐昭一听,忙端起酒杯敬道:“两位军爷,我们都是小老百姓,我这贤婿自小学了一些医道,有幸能伺候少帅,真是高攀了,军爷是少帅的贴身侍卫,以后还多靠两位军爷照应着才是。我们是小户人家,胆小怕事,生怕做错什么。来,来,两位军爷趁着温热,饮了这杯。”说完,自己先饮了。 两位军士听了这番话,颇得意,也将杯中酒一饮而下,稍缓借着酒劲,话就有些说开了起来,军士甲说道:“阿爷,我们兄弟都是刀口舔过血的人,就冲您说这实在话,你们就将心放肚子里。今天借着这酒劲啊,给你们透个底,少帅这个人啊,疑心重,让我们俩来帮你们,实则是看着你们。你们也莫见外,慈不掌兵嘛,非常时期,多理解。算我失言了,见谅。” 南宫寒故意骤然紧张生气的样子,手指着两位军士道:“见外!见外,两位军爷见外,罚酒三杯!” 两位军士开始也是心中一紧,顿然心领神会,“承蒙南宫先生看得起,我们自罚三杯。”说完喝了三杯,酒气便上了脸,说话舌头有些捋不直了。 正喝着吃着,军士甲见到前来上菜的令狐嫣,盯着好一阵看,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南宫……先生,你家娘子怎越发好看了。” 这一句,引得令狐昭和南宫寒又紧张起来,不知该如何应答,令狐嫣听了将菜放桌上后,给两位军士各筛了一杯酒,边筛边说:“两位军爷,奴家这丑模样也被你俩看成美来,看来这酒没喝好,来!奴家陪两位军爷饮一杯。”说完,端起南宫寒的杯酒敬了后饮下了。 两位军士见了激动起来,军士甲笑说:“有令狐娘子敬的这杯酒,来,兄弟,这杯酒我们得喝。不能薄了娘子一片情谊。” 令狐嫣见状,又将酒杯筛满,令狐昭忙使眼色,南宫寒轻踢她的脚,而令狐嫣全然不顾,继续说道:“两位军爷,难得说奴家还有几分美色,我家相公可从未说过奴家好看,嫌弃得很咧。来,我们再饮几杯。” 那军士甲听了,“连打哈哈道,谁不知南宫先生疼你,以前在靖安,半夜如个厕都要陪着。哈哈!” 令狐昭只好借故说到厨房去了,南宫只好赔笑道:“还是军爷知道,其实我是个耙耳朵,惧内嘛。哈哈。” “先生惧内好,有福啊。不似我们这些边塞来的,那对女人不是打就是骂,哪还这般伺候着。”说完,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 南宫寒从令狐嫣手中夺过杯子道:“来,军爷,你们都是真爷们,俺敬你们一杯!” …… 在南宫寒和令狐嫣一波又一波劝喝下,两位军士终不敌,一个趴了桌子,一个钻到了桌子底下。这时,令狐昭才从厨房出来,说道:“就将他俩抬到一楼客房睡吧!” 令狐嫣道:“就让他们这样到天亮,吃姑奶奶的便宜。” 南宫寒道:“不可怠慢,这可是我们的贵客。切勿乱语。” 令狐昭眼神制止令狐嫣勿乱言,对南宫寒投以赞成的目光,道:“还是贤婿明事理。” 说完,两人将军士抬至一楼的榻上。三人关了院门,上得楼去。 南宫寒对令狐昭轻声示意有事相商去楼上尽头那一间。示意令狐嫣守在楼梯旁边的房中,彻听底下两位军士的动向,怕他们俩是诈睡,并从包中拿出一根细线,两人各自扯一头,稍有动静就拉扯。 令狐嫣开始只是觉得南宫寒小题大做,楼下两人明明睡得如死猪,鼾声如雷,如何还上得楼来,何况楼道那门已经关了,他想进来也难。她没放心上,听着楼下的鼾声实在烦躁,索性堵了耳朵,将细绳栓在手指上,躺于榻上犯起困来。 南宫寒则与令狐昭在轻声密谈,将在宫中所遇所有细节都一一道来,并将那块令牌拿出道:“这块令牌或可以为我们所用。”。 令狐昭道:“真没想到他们的组织竟然渗透到各处了。” “你可曾细思奚仲为何意?” “我拿到这块令牌便已想了很久,加上皇甫丹所言薛姓,而奚仲为薛姓祖先,我只能想到这么多了。” “我也思量过,我以为是以奚仲为神,借神之力量,蛊惑更多人参与。您这么一说,倒是很有道理。如真是公主一党的余孽,叔父也是安得其所。” “贤侄,我已老朽,公主之事虽然梗胸数十年,但见叛军如此乱我大唐,愤慨,公主之事是内事,叛军则是外事。这些我还是分得清。” “叔父所言,硬气。得你决心,我便可放手去做了。” “你想怎样?” “如今,朝廷布于洛阳的密探大多已逃散,信息渠道已乱,信息传递不出去,我想借这条线。” “可是我们并没有摸清楚他们组织网的布局?” “容我慢慢摸吧!” “我觉得郑奴这个人,你都要当心,小心掉进陷进。” “叔父,相信我,我也是多年的密探了,这点经验还是有的。你放心。” “这方面,我真帮不上你,你自己思量着来,切不可冒进。” …… 令狐嫣半梦半醒中,感觉楼下鼾声似乎少了一个,立马精神起来,仔细一听,真少了一个。莫非有个人翻了个身,不打鼾了?可仔细听楼梯上没动静啊? 可再侧耳一听,屋顶上有动静,像是有人在屋顶上走……于是她想到马上拉细绳?可一拽,绳子呢?明明系在手指上的,莫非睡着了不小心掉了,赶紧在床上轻轻的摸胥着,而楼顶上的脚步声往那头踏去,她不确定南宫寒和亚父能否有警觉?还是继续找线,在黑暗里摸了一大通,终于,扯到了那个线头,使劲拉了几下。 那边的南宫寒与令狐昭正谈得投入,本以为令狐嫣守在门口,不会有什么问题,放松了警惕。听到线头一拉,赶紧止语。 令狐昭侧耳一听,指了指屋顶。南宫寒十分惊讶,不知刚才所言是否被听去。与令狐昭使了个眼神,做了一个杀人灭口的手势。 令狐昭忙示意,不可。将灯一吹,打了个哈欠,嘟哝着说了声:“好困啊!”按住南宫寒勿动。 过了不久,许是屋顶的人受不住寒气,开始轻轻的往屋那头走,令狐昭则干脆打起鼾声来。 令狐嫣担惊受怕一夜,南宫寒又不敢轻举妄动,回到这边房中。 第二天天还未亮,南宫寒轻步回到令狐嫣屋中。令狐昭装作早早起来下楼,到厨房生火。 军士乙也早起,帮着令狐昭生火,连声对令狐昭说,昨夜喝多了,勿怪罪等话。 令狐昭看在眼里,安慰道:“二位军爷是我们护神,怎敢说怪罪。都在一个锅里吃饭,勿说那些,勿说那些。” 而他心里,认定屋顶那个人不是他,而是另外那名还在“酣睡”的军士。 四十五章 五百石粮 http://.biquxs.info/ 大雪再次覆盖了青龙镇,山里寒冷,李虎依旧驻于在镇上,或许是因为心虚,担心潼关朝廷的军队杀出,敌不过,驻于青龙镇便于堵塞关门,逃至陕州。 李虎忧心着一件事,是有探子来报,上官云竟然回到了朝廷,那么纳兰炀和与独孤月或许还活着。他将那晚追击的几名校尉找来大骂一顿。 原来那几名校尉见上官云、纳兰炀和冬天渡筏子过河,必死无疑,回来众人口径一致向李虎禀报,说众人皆被射杀于江上被水冲流而下。李虎还真信了,他想着人都死了,以后若是朝廷平叛成功,真找他算账,也可以推给叛军,自己还可以在两边游刃。 李虎还惦记着一件事,那就是粮食。他也耳闻修筑回洛仓的时候,在陕州、函谷一带零星修建了几座秘密粮仓,上次只有五百石粮食送到潼关,而还有五百石肯定在秘密粮仓,而知道这一秘密的可能是司马错。司马家族在青龙镇盘踞上百年,且世袭亭长一职,县衙连个里正都不派,表面上司马错不想署理亭长一职,有事没事还让老婆出面,可除了他,谁能理得了这镇上的事务? 是夜,李虎在皇甫丹的貊炙店备了席,宴请司马错夫妇,司马错接到请柬,有些踌躇,他心里明白李虎请他吃席是为何事。可退是退不了,粮食是青龙镇续命的东西,而眼前的战事还处于胶着状态,胜负难分。一旦这五百石粮落入李虎手中,养虎为患不说,要是遇到大灾荒,青龙镇几百年的基业不保。 那次纳兰与独孤月受命调粮前往潼关,他冒着风险,将剩下五百石周转到秘密粮仓,以备不时之需,这周密之事自然是难逃李虎及慕容城等人的猜疑,只是没落实锤而已。 李虎叛变之后,驻于青龙镇,也无时不刻的观察时局变化,也曾后悔为夺功,参与坑害高仙芝和封常清,以皇族身份背叛大唐,而投叛军。他想事情也不至于绝地,他若在关键时刻再携控制的崤函之地回归唐军,又立一功,届时再像天子俱表,自己当初亦是不得已为之,定会得到原谅与加封。 当然,他在等待时机,只要潼关不破,安禄山僵持不了多久。虽然高、封二人被冤杀了,朝廷安西军、朔方军中还有能战之士。与安禄山这些范阳兵比起来,差不到哪里去。李虎的算盘就是占据崤函,静观动态。他知道,只要潼关不出兵,安禄山就无法逾越进入关中。待其疲惫之时,趁机反水,助朝廷一臂之力。而要在崤函呆下来,七八千人要吃饭,上千匹战马要吃草,所以粮草就十分紧要。 安庆绪肯定不会给他多少粮草,投降以来,南宫寒、纳兰炀和、独孤月没抓到跑了,没纳到投名状,如何被看成自己人呢?所以,粮草之事得自己自筹。他知道,青龙镇粮仓存有一千石粮食,纳兰炀和将五百石运抵潼关,另外五百石莫名被劫。而慕容城、宇文兰那时应该没有能力劫取这五百石粮食的能力,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司马亭长监守自盗。 他也曾听皇甫丹给他吹过耳旁风,说起过这镇上奇事。说玉酿坊老板闻人妤身世可疑,镇上那位大夫诸葛先生也不知从何而来……云云。李虎权当听过,这反倒激起了他对皇甫丹的怀疑,纳兰和独孤月为何盯住她不放,她主动投怀送抱仅只为找个靠山这么简单? 于是,他想与司马错见一面,探探他的虚实,别看他碌碌无为,一副只在意客栈生意,懒得管镇上的事的样子。可是镇上的发生这些事,他哪次不在当场呢? 司马错带万俟梅赴宴,到了貊炙店,进门见桌以备好酒菜,一只烤得金黄的乳猪摆在中间,屋外只有李虎两三个随从,门上挂了歇业的牌。 李虎见司马错夫妇来到,忙起身,司马错惊得忙上前抢先行礼道:“鄙人来迟,让将军久等,罪过,罪过。” “哪里,司马亭长,折煞我也,我一降将而已,能请来司马亭长,荣幸,荣幸。铁蒺藜一事,望亭长不计前嫌,我也是迫不得已!” 司马错一听就明白了七八分,这是鸿门宴,忙谦卑得不能再谦卑地说道:“将军言重了,小民不才,不过世袭家中亭长一职,卑微得不能再卑微,能再将军麾下效力,实属大幸。” 看李虎怎么接这个话茬。 没想到此时,端菜上桌的皇甫丹说道:“我们青龙镇的百姓谁不知都以亭长马首是瞻啊,尤其是那些老户,就认亭长咧。开始我们刚到青龙镇,不知习俗,还吃过不少亏哩。” 没想到此时皇甫丹出来揭底,司马错自知此关难过,也只好嗫嚅道:“皇甫娘子知其然,不知所以然,我是真不想要亭长这个差事,可是朝廷不允,也不往这里派里正,我就勉强任着了。” 李虎对皇甫丹将司马错这一军,尤为满意,便道:“皇甫娘子,赶紧给司马亭长和万俟夫人斟酒。”见皇甫丹斟酒时,抛出了话题,“亭长,如今我呢,虽降了叛军,可那时是被逼无奈,高大帅要杀我,不得已叛了。你亦知道我是皇室宗亲,哪能说叛就叛了,我是心在曹营心在汉啊……。司马亭长,司马前辈,其他话我就不明挑了。今儿请你来吃席,是我有一事相求……”说到此,李虎没往下说了。 而这让司马错有些煎熬了,他不知如何接话,接得不好就落入了李虎的陷阱。万俟梅见状,接了话茬,“将军,你这么看得起我们,特意请我们过来吃貊炙,实在是荣幸之至。我们就是青龙镇上的平民百姓家,与大家差不多都是谋生混一碗饭吃。实在想不出能帮得上将军什么忙。” 李虎一听大笑起来,“帮得上的,帮得上的。” 万俟梅问:“如何帮得上?” “来,先饮了这杯再说。”说完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司马错与万俟梅不敢怠慢,忙饮了酒。李虎见状又哈哈大笑起来,忙对皇甫丹道:“皇甫娘子,菜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忙你的去吧。” 皇甫丹很不情愿地去了后屋的貊炙炉。司马错知道李虎将皇甫丹想简单了,且看他如何说。 李虎用刀将乳猪背上最软最香的肉割了下来,送到司马错和万俟梅的盘子里,再次表示尊重。李虎喃喃地说道:“我知亭长非平凡之人,夫人亦是。亭长也知道我需要的是什么?我们都是明白人,就不用明说了。” 司马错听后依然装做一头雾水不明白,道:“鄙人真不知将军需要在下做些什么?” 李虎又笑起来,变了口气说道:“既然亭长听不明白,那我就明了说了,我这崤函几千军士,要吃粮,青龙镇得给我筹军粮,月内筹满五百石。若是筹不到,那兄弟我也就不管青龙镇的死活了。这下司马亭长可听明白了?” 司马错忙回道:“将军这般说,鄙人倒是明白了,可是这粮食都还没开种,让我们到哪里去筹五百石啊?” “我知道亭长有办法……来喝酒,喝酒……吃肉,吃肉,来……” 司马错夹起一块肉准备送入口中,听了此话,索性放下筷子,退到一边跪地叩首道:“将军亦为皇族后裔,看在大唐百姓遭此涂炭的情况下,相煎不可太急,如若弄得个鱼死网破,于将军亦无益处。” 李虎听了此话,暴跳如雷,大骂道:“尔等是给脸不要脸了,我几千军士还怕你小小青龙镇不可,我只不过是让你拿出那五百石粮食而已,这还拿鱼死网破来要挟我。老子还怕了你不成。” 说完站起拨出横刀欲刺向司马错,吓唬,吓唬他,哪曾想,“噹”的一声,皇家御赐的横刀,断成两截,李虎手里只握了一截刀把,刀身大部落地。而随之落下的乃是一枚铁蒺藜。 李虎被吓得不轻,连在后院窥听的皇甫丹也气急败坏地走出来,大声叫嚷道:“什么人?敢行刺将军。” 屋外的几名卫士闻讯也冲了进来挡在李虎身前,另有几人将横刀抵住司马错和万俟梅。 万俟梅身子轻挪躲过横刀,一把拽住那卫士的手,往下一拉,肩膀立马脱臼,刀落于地。万俟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刀在手,将抵住司马错的横刀别开,将司马错护于身后。 这一下令李虎目瞪口呆,而皇甫丹正要使出幻术之时,司马错不紧不慢地说道:“皇甫娘子,想让你的貊炙店毁于一旦吗?” 皇甫丹听后,知道司马错必是有备而来,不仅如此,必是对自己的底细了解得很清楚,再加上她不宜在李虎面前暴露,故而收手。 司马错继续说道:“李将军,皇甫娘子,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道。我们亦是迫不得已,本来也不想与将军为难。如若执意为难于我们,将军几千军士可以将我们杀光,可是我们亦有能力取了将军的性命。” 李虎明白过来忙赔笑道:“亭长言重了,都是一家人,不必说两家话,一切都是个误会,误会。”转而对几名卫士呵斥道:“还不赶紧退下,我这和司马亭长正举杯畅饮呢,你们来凑什么热闹。”几名卫士赶紧撤了下去。 李虎和皇甫丹继续陪着笑脸道:“司马亭长,请上坐,万俟夫人亦坐,来来来。本人自罚一杯,为刚才的过错赔罪,赔个不是……”说完一饮而尽。 司马错亦借坡下驴道:“将军进驻青龙镇,保护青龙镇免受兵灾,乃镇之福气。刚才鄙人也多有冒犯,望将军大人不计小人过。” 李虎则和颜悦色道:“来来来,喝酒,吃貊炙……” 虽然经过此番各怀心思,但表面上还是推杯换盏,吃得尽兴。 差不多眼饧耳热时,外面的卫士来报,“将军,慕容将军来了。” 一听来报,李虎酒马上就醒了,向司马错投以目光。司马错知道李虎希望他和万俟梅回避为好,于是双双起身对皇甫丹道:“皇甫娘子,……”话音未落,慕容城、宇文兰、哑巴已经进到了屋里。司马错和万俟梅候到一边,司马错道了一句:“慕容将军也来吃貊炙啊。” 慕容城假装见到:“哟,司马亭长也在此,怎么?屠夫做的饭菜不合口味,来这换换口味。” “正如将军所说,屠夫那厮现在不知为何,做饭难以下口,客栈也无什么客人,我和娘子便来尝尝貊炙。” 李虎便接着道:“我见亭长到来,与亭长喝了几杯,没想到慕容将军也来了。”转而吩咐皇甫丹道:“再去烤一只来,上一些好酒。” 慕容城颔首几下,微笑着道:“亭长来吃貊炙,外面怎么挂了歇业的牌子?” 李虎听了心里惊,却装着若无其事地问卫士:“你们几个厮,怎么将牌子挂反了,是要貊炙店歇业吗?” 一个卫士算灵泛,忙道:“将军,是小的疏忽大意,将牌子弄反了。我马上改过来,马上改。” “你小子什么眼神,就不能长点心嘛。快去反过来。” 慕容城笑着坐了下来,道:“李将军请坐,亭长和万俟夫人也请坐。” 司马错忙道:“鄙人刚才多喝了几杯,就不耽搁两位将军议事了,就告辞了。” 慕容城道:“我来与李将军议事,与亭长也有关。要走,请万俟夫人先走一步就是。” 司马错知道更难缠的事情来了,于是让万俟梅先行回去。万俟梅有些不放心,司马错暗示了一下,道:“男人议事,你个女人在这里干嘛!回去。”万俟梅悻悻而去。 慕容城笑了道:“既然亭长议事不喜女子参加,宇文、哑巴都退下吧。我且与李将军、亭长说事。” 宇文兰和哑巴退了出去。屋里就剩下三人,待皇甫丹重新上了一只貊炙和好酒,筛好酒后,慕容城提议道:“来,我们三先同饮三杯,再说事。” 是什么事,司马错揣摩不到,李虎也不知,待喝了三杯,慕容城自顾自在貊炙上切了一块肉,嚼了许久,咽下,道:“亭长,我已接上封令,青龙镇年后凑五百石粮食。凑不齐,屠全镇!” 司马错坐不稳,一个趔趄,竟然跌到了地上。 四十六章 反复无常 http://.biquxs.info/ 慕容城见司马错惊吓到坐翻了凳子,一屁股落到了地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朝李虎道“还不将亭长扶起来!” 李虎听后,踌躇了一会,过去搀扶起司马错。司马错被李虎扶起,战战兢兢,大冷天的一身透汗,对慕容城抱拳嗫嚅道:“慕容将军,青龙镇哪里还有五百石粮,现在全镇老小口粮不知能否撑到明年麦收啊。” “亭长骨头果然硬!我来这里也不是一两天了,你们那点事瞒不住我。我不重复,这一镇老小,就看你的了。” 说完,起身开门而去,待慕容城走远,李虎猛的一拍桌子怒斥道:“慕容城三两个人,竟然也敢在青龙镇撒野,老子一封关门,叫他有来无回。哼!” 司马错见机赶忙进言道:“将军乃皇亲贵戚,如若有心拒贼,我青龙镇定当全力以赴,若能收复崤函之地,朝廷定会嘉奖于将军,免于责罚。” “朝廷真能免责于我?” “将军若能以大局为重,我等定会全力保全。” “怎么个全力保全?” “不瞒将军,鄙人在青龙镇的确储存了一百石的粮食,以备饥荒。如若将军关闭函谷,拒敌于外,重表对朝廷的忠诚,定将粮食奉上。” “司马亭长,你的伏笔还有不少吧!” “不瞒将军,真的只有这一百石了。” “哈哈!一百石就一百石。你什么时候交上?” “只要将军易帜,封锁函谷关,缉拿慕容城等人,鄙人定奉上粮食,并向朝廷上表将军之功劳。” “哦!”李虎迟疑了一下,继而说道:“亭长看来不简单啊!也不怕我向慕容城告密?” “将军,鄙人既然能说出这话,就非贪生怕死之辈。” “真看不出,亭长还是高人啊!” “将军过奖,望将军早些兑现诺言。” “一定!只是此事干系重大,我要和手下几个心腹商量一下。” “那就等候将军消息。鄙人先告辞了!”说完抱拳而出。 此时,躲在后房的皇甫丹走了出来,冷笑道:“这只老狐狸。” 李虎忙抱拳:“舵主,此事该如何是好?若封闭函谷,又没有取得朝廷信任,那我们可是两面受敌啊。” “怕什么!轩辕大人已出南出剑阁,准备绕道到襄阳一带接应我们。只要我们找到伏牛山的密道,神不知鬼不觉的,南出,跳到襄阳,任他们在淆函厮杀,我们在山南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更好。” “舵主,真有你的。” “都是上面策划周祥,你且答应司马老儿的事,封了函谷,但不要向朝廷表明。” “卑职遵命,听从舵主吩咐,我这就去做准备。” “人都可靠吗?要乘慕容城不经意一举拿下,交给司马错,将祸事往他们身上引。” “卑职明白!”说完,便出门而去。 晚间,李虎便安排了心腹姚师莞悄悄去了函谷关,准备锁关。另又安排了三十几名军士,扮成百姓,在镇街的一个拐角处埋伏,准备对慕容城动手。李虎先是差人假意去请慕容城来商议粮食一事。 慕容城见李虎的亲兵来请,便交待宇文兰和哑巴留在棺材铺,便由亲兵举着火把引着,打算一人前往。刚走出不远,腹中有些隐痛,他跟前面亲兵说:“腹中受凉,要跑一趟茅厕”。亲兵则说:“慕容将军,前面拐角处就有茅厕。” 慕容城一听,立马警觉起来。自己在这镇街上多年,几时在这拐角处有个茅厕。他心中再嘀咕了一下便对李虎亲兵道:“我不习惯外面的茅厕,味重,还是回去一趟。你在这等我一刻或先回禀李将军。”说完,转身便往回走,没走多远,便感觉身后跟了十几人,且迎面也走来几个。心中暗叫不好,赶忙抽出横刀便杀将过去,迎面而来的几名军士,不曾想慕容城竟这般机敏,纷纷去抽刀,无奈他实在太快,只一眨眼,拦住他去路的一军士已躺在地上,正当大家准备围上去时,慕容城却并不恋战, 将一鸡蛋大小的物件向来人处扔了出去,迎面来人知是不妙,赶忙躲避,只听一声轰响,炸开了,发出一道耀眼的光。接着,从腰间抽出一条九节鞭,左手食指曲着塞进嘴里,吹了一个响哨,一匹枣红马便奔驰而来,他抓住缰绳,翻身上马,掉转马头,便跑出镇街,往南边的山里去了。 而他的随从宇文兰和哑巴在棺材铺被堵,哑巴在连砍倒几人之后,被乱箭射倒。而宇文兰在用尽了飞弹之后,再用飞爪连击几名军士,后还是姚失莞令一勇武军士用一柄陌刀朝着飞爪砍去,只听“噹”的一声,陌刀缺了一块,飞爪亦落地,再一刀砍下去,立断。宇文兰手宜被震伤,几人蜂拥而上,将其擒住。 几位军士见平日里的兄弟被两人截杀,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将倒地的哑巴几刀刺于胸腹,哑巴挣扎了几下,便咽了气。 宇文兰见此,知道自己难逃此劫,便大骂道:“李虎小人,出尔反尔,必不得好死。”一些军士听道:“今天,让弟兄们开开荤,这女贼这番叫嚣,兄弟们,来个先奸后杀……” 一听此说,众人便附和着,欲将宇文兰的衣物扒去。正在宇文兰挣扎绝望之时,李虎的令兵到了,大声说道:“李虎将军有令,先将此女贼交由司马亭长。” 众人不解地散去,将死伤的同伴拉回了营地。 被捆绑的宇文兰见司马错走近,大声说道:“我无需亭长怜悯,赐我一刀,最好!” 司马错亦不做声,只是让李道、屠夫等人上前押着回了伏牛客栈,脚上上了镣铐,关在一间柴房中。 司马错为救宇文兰,又答应多给李虎十石粮食。李道等人皆不解为何要救宇文兰,不如一刀了解,还懒得费事看管。若是看管不好,跑了还是个大麻烦。 司马错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跑了就跑了吧,一个女人家,做这行已是不易,不要难为一个女子。” 李道还是不解要问个明白,司马错已闭口不言,示意他们下去。待到一边,屠夫问李道:“大哥是不是喜欢上这贼娘子了。” 李道想了想,笑了笑道:“可能是。” “大哥也是,就爱个胡姬。” “你少啰嗦,将她看严了。大哥虽然说跑了就跑了,要是真跑了肯定会拿我们是问。” “那镣铐上百斤重,她往哪里跑?” “那就好,你给那屋里放一只马桶,每天去倒了。” “这——不合适吧?还是找个老婆子来,这活我可伺候不了?” “这寒冬腊月的到哪里去给你找老婆子。又不是让你伺候她洗澡,倒个马桶你还在这腻歪。” ……屠夫无奈的下去了。 慕容城逃脱之后,李虎心里已是忐忑不安,所以当司马错来要宇文兰时,他想都没想顺便给了司马错一个人情,没想到司马错多给他十石粮食。 想着如此,若慕容城杀回来报复,也有青龙镇作为垫背。另,他在函谷关增了兵,密切关注关外叛军的情况,随时应对来袭。 受皇甫丹这么一鼓捣,他变得也实在太快,让人摸不清头脑。 司马错也按照商量的约定,将粮食奉上,向朝廷秉奏,李虎已重新控制崤函之地,只等朝廷军饷,欲以天险拒敌于函谷关外。 上官云得到消息,惊讶不已,当初即是这位李虎,搅得崤函之地一团糟糕,害死了高仙芝、封常清两位将军,也不得不将纳兰炀和等人撤至风陵渡。现在这根搅屎棍,又突然反正要投靠朝廷,真是反复无常的小人。 来到太子处,太子为李虎反正有些高兴,扼守了崤函,为潼关又平添了一道屏障,黄河以北的朔方军正朝叛军的老巢范阳奔去,叛军自是首尾难相顾,如此只要等待叛军粮草不济,必会溃败。 上官云忙附道:“太子殿下所言在理,可……” “有什么尽管说来,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殿下,微臣曾到史部调阅过李虎履历,仗着是皇亲国戚,没有任何军功和过人之处,升迁至归德朗将。因无甚才能,喜欢夺人功劳,且嫉妒贤能。高、封二帅之死与其难逃干系。先是背叛朝廷,如今再次背叛安禄山,据崤函之地,表面说再次归顺朝廷,实则不知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且据纳兰细报,他与会使妖术的一民女勾搭密切。而据令狐老先生所留下的线索,该民女可能是借太平公主之名行反抗颠覆朝廷的余孽。” “依爱卿所言,对李虎反复无常的人,需谨慎。” “殿下,李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们不知。可朝廷只要在潼关闭关不出,待朔方军直捣范阳,安禄山这贼子必溃败,待到那时,再将李虎拿下不迟。现今不要听信他的任何言语。” “就怕父皇剿贼心切……” “殿下,欲速则不达,您一定要把控这局势才好。” “我如何不是心急如焚,可父皇那边已经下了几道圣旨,让哥舒翰出击,年前将叛贼荡平。大帅以兵丁训练未成,粮草未足为由,呈奏父皇。父皇大为不悦。朝中有识之士也纷纷觐见,可父皇决心已定。” “一旦出击,潼关失守,危及的可是长安。” “我焉能不知,可……” 上官云知太子为难,便不再说什么,便告辞回府邸。 李虎瞒着皇甫丹向朝廷呈报:一时糊涂,受叛军蛊惑,不得已投降,如今已幡然醒悟,决定为护卫朝廷肝脑涂地。 皇上获悉李虎的奏表很是激动,对朝臣说道:“我说李家的人怎么能轻易反水,大家看看,崤函不又在我大唐手中了。只要整顿军马,备好粮草,哪怕是过年也要杀将出去,将安禄山这厮碎尸万段。” 朝下大臣沉默,态度不明,僵持在那里了。 而青龙镇,李虎旗下军队已在崤函摆开阵势,防御叛军进攻。面对潼关方面,他亦驻守了两千于人,因为朝廷态度不甚明朗,潼关守军,对其依然保持敌对状态。 而李虎和皇甫丹,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已,他们等待的是打通南山密道,队伍浑然不知的情况下,跳到山南的襄阳等地另做他图。 深夜,司马错与李道来到关押宇文兰的房里,宇文兰脚上上着百斤重的镣铐,只能躺在一张仅垫了些稻草的木板上。 见司马错开门进来,头偏向一边。司马错不急不躁让李道搬来一张椅子坐下后,满条斯文地说道:“女人没必要在这刀光剑影里讨生活。” 宇文兰听了嗤之以鼻道:“小女子出身卑贱,世代为奴,哪由得我选。亭长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宇文校尉,可选。我知道你的身手,也知你为人,故才保下你。” 宇文兰思索了一会,道:“哦,这般说来,两次救走独孤驿长的人就是亭长了?” 司马错长吁一声,不肯定也不否认,只是继续说道:“天道好轮回,兵祸一起,生灵涂炭,老夫也是忧心忡忡啊!” “我没有亭长这般胸怀,我只知听从命令,苟活。” “是的,你们有你们胡人的难,我们汉人有汉人的苦恼。” 听到这话,宇文兰便来了兴致,便坐起道:“亭长,这般善待我,莫非是让我继续在客栈里当小二?还是准备将我接回家中做妾?” “宇文校尉说笑了,我岂敢啊!” “那是为何?” “宇文校尉,这兵祸一起,百姓遭殃,然而现今时局不明,各有胜败。我今天来的意思只是想与校尉结个善缘,若是今后安禄山胜了,希望校尉能保我青龙镇百姓不遭屠戮。若是朝廷胜了,我亦能保校尉无虞。” “亭长果然深邃。想必早就看透了我等的把戏。” “宇文校尉言过了,老朽是迂腐之人,在这青龙镇,求个太平罢了。” 宇文兰爽快地一笑后道:“亭长,您提的条件,真的不错。可是战事一起,生灵涂炭,不是你我就能螳臂当车的。再说,您想太平,可还有些人不想太平呢。” “不管怎么样,只要宇文校尉能答应下来就好。至于其他,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了。你说是不是?” “亭长,承蒙相救,我也不能不识抬举,那我们就结下这善缘。你看以后我还是在您客栈当小二呢……” 话音未落,司马错忙道:“哪能让你再当小二,你就住在客栈贵客,你就是困了,倦了,出去溜达一下也没什么。只是不要让李虎的人看到。” “你不怕我跑了?” “校尉实在要走,绝不拦着,只是记得我们这个约定就好。”说完,转身对李道说:“还不快将宇文校尉的镣铐取了。准备一间上房。” 李道闻言,赶忙将宇文兰的脚镣取下。 宇文兰见此亦拱手道:“亭长如此待我,我自当报答。” 司马错听后亦拱手道:“先请校尉用膳。然后到上房歇息。” 只听屠夫在外喊了一声:“饭菜准备好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