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韵余香》 第一章 毁人名声 http://.biquxs.info/

最近三江县出了一件趣事,县令家的大公子放言要娶安家的大小姐为妻,他说这话时满怀豪情,双目放光:“安清茗定是我许怀安的妻子!” 这话被人听了去,一传十十传百,不出三日,三江县内人尽皆知。 许家出了一个这样不知廉耻败坏姑娘名声的混蛋玩意儿,许县令气得吹胡子瞪眼,许怀安被他爹打得半个月下不来床。许夫人坐在儿子床头抹眼泪,许怀安颇不要脸地扯着他娘的袖子喊疼,许夫人的泪落得更快了。 许怀安一口一声“娘亲最好了”“还是娘疼我”“儿子心里苦”……许夫人摸着他清俊苍白的脸蛋,抽噎道:“我的儿……” 许怀安趁着他娘亲心软,话锋一转道:“娘啊,你看,爹也说我败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不若你和爹说说,找个日子去安家提亲吧。” 哭到一半的许夫人含了一口气没上来,卡在嗓子里噎得够呛。 她一把拨开儿子的手,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狐狸眸,也不哭了,冷笑一声道:“我说你这阵子怎么在我面前装乖卖巧呢,合着在这儿等着呢。” 说罢起身就走,许怀安趴在床上嚷嚷:“娘啊!你考虑一下啊——不是,我的莲子粥怎么还没来!” 许夫人出了门,侍女长忆正巧端着莲子粥过来,矮身福了一福,听见她家夫人道:“老爷近日公务繁忙,这粥给老爷送去解解乏。” 这不是少爷点的吗?长忆没将这话问出来,应了一声“是”,直接换了方向,走到一半听见她家少爷扯着嗓子喊娘亲,喊了几声之后又开始喊莲子粥,长忆将勾起的嘴角压下,只当没听见。 “望星楼”依水而建,开了窗,清风徐徐,能瞧见流水潺潺,水波泛泛,像是掀起了千层万层的芍药。 一楼说书的先生今日不在,楼下的人便自己聊天,聊长街东头王员外家纳了小妾,聊城郊的赵家新购了一处宅子,聊回春坊的寡妇做的一手好豆腐,最后聊到了许怀安。 “不是我说,那许大少爷也配的上安大小姐?” “可不是,安大小姐是什么人,这整个三江县,没有比她更好看的姑娘了。” “好看有什么用,这么大了,不也没人敢娶?” …… 说的也是,一个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一个是拨弄风云的当家小姐。 一个没人愿嫁,一个无人敢娶,这两个人要真的凑到一起,也不一定是件坏事。 二楼临窗雅间熏香袅袅。 站着的老妇约莫四十多岁,她本来就不甚慈祥的脸皱起眉头更显得凶恶:“大姑娘,这些人嘴上没个把门的,老奴下去教训教训他们。” 被称作大姑娘的女子一身素白长裙,目似点漆,肤若白玉,神色淡淡,自有一股傲人气势,她开口,声似清风徐过山林:“无妨,市井闲谈罢了。” 她对着面前坐着的人继续道:“刚才说到哪儿了,二叔继续。” 安远山道:“大姑娘,这批茶也非全然的坏茶,散在新货里,左右不过一捧,察觉不出来的。” 他说完这话顿了顿,辩解似得又加了一句:“我也是为了咱们茶庄好,这批茶叶砸在手里,那得损失多少银子啊。” 安清茗道:“并非察觉得出察觉不出的道理,生意人诚信为本,坏了良心就是砸了招牌。二叔,你将坏茶掺在新茶里牟利,这件事情是坏了规矩。当侄女的本不该以下犯上,但是我得对‘月饮’这块招牌负责。今日我以‘月饮’掌柜的名义罚了您一月的工钱,二叔若有甚不痛快,回了安家在教训侄女便是。” 安远山连称不敢。 他知道面前的女子看起来娇娇弱弱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话里话外将“家”与“业”分得一清二楚,但是手段凌厉比男子更胜三分。安远山出了门是月饮的分掌柜,进了安家也不敢在她面前拿二叔的架子。 二楼的窗未关,竹帘卷上去,阳光就懒洋洋地钻进来,安远山坐得久了,团子似得脸盘上就开始冒汗,坐不稳了便托词告辞,安清茗亲自送到楼下,安远山拱手离开。 她在茶楼前刚刚露了个头,那边街上便有人瞧见了,瞬间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甩开扶着自己的小厮就一瘸一拐地往前跑,嘴巴要咧到耳后去。 常思跟在后面追:“哎呦,少爷,你要去哪儿?!” 那模样,像极了许府养的旺财见了肉包子一般。 安清茗转身打算上楼,冷不丁被人喊住:“清……安姑娘!” 闻声回过头,是锦衣玉冠的许怀安,许怀安模样长得好,可一身的气质着实不怎么样,摇头晃脑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安,安姑娘……”他话还没说,倒是先脸红了,“好巧啊,你也来品茶?” 常思在心里翻白眼,您明明是要去喝甜豆花的,说得好像是专门来品茶的一般。 “许公子,”安清茗点点头,“我这就要走了,许公子慢品。” 听见她这样说,许怀安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去,托词还没想好就先开了口:“那个!对了,安姑娘留步!” 还没走的安清茗:“……” 许怀安:“啊,最近,最近我爹也想定些茶叶给京中的旧友尝一尝。他把这事情交由我办,你知道的,我又不大懂得茶叶……” 此时还不知道自己要给旧友送茶叶的许县令:“阿嚏——” 安清茗何等玲珑剔透一人,一听就知道许怀安是个什么意思,她柔柔一笑:“这倒是简单,许公子若是想学,我从安家差个人向许公子讲上一讲就是。” 得到这个回复的许怀安很是不满意:“啊……他们讲的我听不懂。” 安清茗不说话。 许怀安再接再厉:“都说安姑娘是不二的天才,要是安姑娘授业,我说不定就懂了……” 安清茗心里叫苦连连,她哪里不知道许怀安的歪主意,且不说这单生意是真是假,就是许怀安的身份……她们安家想在三江县立足,许家是万万不能得罪得。 况且……心神转了转,安清茗想到刚刚离开的二叔的身影,她心下有了计较,勾唇浅笑道:“承蒙公子不弃,清茗露拙就是。” 适时有风拂过,她裙角的芙蓉展瓣而动。 人比芙蓉更胜三分。 许怀安看得痴了。 安清茗本还想着上楼再坐一会儿,此时遇见了许怀安,想来是没有办法静坐了,她便托言告辞,许怀安的手比脑子动得快,借口还没成型,先一步抓住了安清茗的袖角,安清茗的眼神斜斜一扫,许怀安的手便像是烫了一般,骤然松开。 还负着伤许大少爷一瘸一拐地凑上前去:“安姑娘去哪儿?” 安清茗客气道:“去茶庄瞧瞧,许公子不要送了。” 许大少爷没听出她的话里话,依旧是一脸笑跟在她身边:“哎?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茶园呢,去瞧瞧也好。” 说得就好像有人邀请他同去一般。 安清茗道:“许公子不是来品茶的吗?” 许怀安摆摆手:“之前还不觉得,现在刚觉出来早上喝汤喝得多了,一点都不渴,不喝了不喝了。” 鬓角发丝飞扬,安清茗抬手别回耳后,微微一笑,没有向他解释“望星楼”的茶水从来都不是用来解渴的。 发丝染香,许怀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痴了。安清茗扫他一眼还走不利落的腿脚,道:“茶庄丘壑遍布,许公子……方便吗?” 猛然回神的许怀安就地蹦了两下,疼得冷汗都下来了,呲着牙道:“方便啊!当然方便啊,早就没事了!” 安清茗被他吓得心惊胆颤,唯恐他这双腿废了,许县令来找她麻烦。 “好好好,我晓得了。” 许怀安像是一块黏上就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安清茗走一步许怀安跟一步,茶庄位于山脚下,崎岖不平是真的,安清茗自然是不敢让这位大少爷去冒险的。 她暗暗叹气,抬头看了看天色,笑道:“算了,快晌午了,茶庄换个时间再去吧。” 许怀安一听“晌午”两个字便乐了:“该吃饭了!我请你吧,安姑娘,你想吃什么?” 一直跟在安清茗身后的奶娘一听这话两眼冒火,她本来就不待见这个纨绔公子哥,此刻见他缠着自己小姐不放,更是恨不能朝着他吐出三味真火来。 许怀安觉得自己脸上身上火辣辣的,像是一只被燎了毛的鹌鹑。 他话是这么说,但是没想过安清茗会答应他,毕竟他也不是第一次相邀,安清茗拒绝他的花样多得都能写本书了——如何不着痕迹地撕掉狗皮膏药。 没等安清茗答复,他自己就习惯性给自己解围:“没关系,你就先——”忙自己的事情吧。 这句话他说了很多次,但是这是第一次他没把话说完,鹌鹑在回春的季节里长出了新的绒毛:“你刚才,说什么?” 安清茗笑涡浅浅:“我说,那就劳许公子破费了。” “不破费不破费,多破费点也没事!”要是鹌鹑会飞,许怀安现在已经扑棱着翅膀飞到京城了。 “大姑娘……”奶娘拽了拽安清茗的袖子,安清茗回过头去微微摇了摇,奶娘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下文。 五月的淮南已有些热了,风里藏了小火炉,从许怀安脸上扫过,烧得他晕晕乎乎的。 第二章 相约用餐 http://.biquxs.info/

午饭是在“天香阁”吃得,小二哥甩着毛巾迎上来,走到一半险些扑在地上行个大礼。 惊悚,实在是太惊悚了。 安家掌柜小姐是他家常客,许家大公子也是他家常客。 这两人前来都没什么问题,但是这两人居然一起来了——该找个大夫瞧瞧眼睛了,这眼花的——小二哥心想。 许怀安见小二哥趔趄着行了个大礼,挑着眉毛嘲笑道:“这一年尚且没过完一半,你急着磕什么头啊?” 话甫一出口又想起身边还有安清茗,立马收了笑,露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去扶小二哥:“怎么样?没磕着吧?疼不疼,要不要请大夫来瞧一瞧?” 小二哥被他搀着的那双手都快抖成筛子了,话也像是从筛子里筛下来的:“没没没……没事,不不不……不用看,看大夫。” 常思上前附在许怀安耳边道:“少爷,该看大夫的是你才对。” 许怀安给他一胳膊肘,笑盈盈跑到安清茗面前去邀功,安清茗的视线打量着“天香阁”的壁画装饰,好似是第一次来一样,看也看不够,根本没分给许怀安半分眼神。 这唱独角戏压根没有观众。 许怀安也不气馁,让小二安排了雅间,热热络络地同安清茗说着话,当然,基本上都是他在说,安清茗在听。 小二连上了两道万字麻辣肚丝和茄堡蟹肉,许怀安问安清茗是否还满意,安清茗的视线划过这两道精致的菜品,道:“辣食,我是不吃的。” 丝毫不给请客的人面子。 许怀安脸色骤变,抬头剜了常思一眼:是谁说清茗好辣的?! 点餐的常思叫苦不迭,也以眼神示意:小二说她往日都点辣食的啊。 许怀安继续瞪他:回去再收拾你! 嗜辣如命的许怀安张口就来:“不吃辣?这不是巧了吗,我也不吃辣,缘分啊,都是缘分……” “许公子不吃辣点这么多辣食是……” “都怪常思!”许怀安面不改色地拉人挡箭,“让他点个菜,全部照着他自己口味点了——常思,还不快出去看看有没有你少爷爱吃的?!” 常思从善如流,背着锅就跑:“都怪小的!都是小的不好!小的这就去看!” 安清茗道:“奶娘,你也去瞧瞧,我吃什么您最清楚。” 奶娘左右瞧瞧不乐意走:“大姑娘……” 安清茗神色未变,声音却重了些:“奶娘。” 奶娘呼吸一滞,道了声“是”。 转眼间雅间里只剩了他们二人,许怀安殷勤地给安清茗倒茶,茶叶根根分明,茶水却绿的不甚清澈,安清茗瞧了两眼,随手将茶杯搁置在一旁。 “许公子,”安清茗道,“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许怀安对上她潭水一般的眸,瞬间有些慌了神,险些将茶水打翻,他眼珠子左右乱转:“没……没什么……啊不!有,有一句话……” 他扭扭捏捏像个大姑娘,安清茗也不催他,视线落在沉浮的茶叶上,色稍暗,许是老茶。 许怀安也跟着她看,眼珠子都快掉进茶碗了也没看出个好歹,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对不起啊,我之前不是故意……那么说的。我喝醉了,不省人事,说了什么自己也不晓得,被他们传了去,伤你名声……我,我实在是抱歉!” 期间安清茗不言语,等他磕磕绊绊地说完方才缓缓道:“许县令家风甚严,辱人名声,在许公子这儿一句‘抱歉’便算完了?” 许怀安不敢看她脸色,她的话轻轻柔柔似三月春风,刮到他身上却肖似西北隆冬。 他“噗通”一声就跪:“你打我吧!” 安清茗被他吓了一跳,赶紧去扶,许怀安说什么也不起来,闭着眼嚷嚷:“你打我吧!怎么打我都成!我爹打得一点都不疼!你打一个我试试,看有没有我爹打得舒服!” 安清茗被要被他气笑了,拖着椅子离他远了些,撑着下巴看他:“我打你作甚,打了你我的名声回不来,说不定还要吃官司。” “不会的!”许怀安认真道:“县令就是我爹,到了官府你也不会吃官司,他只会打我板子。” 一向与体面人打交道的安大姑娘第一次遇见这般不守规矩的人,安清茗叹了口气,无奈要他起身:“都说跪天跪地跪父母,许公子这一跪,折煞清茗了。” 许怀安低着头瞎嘟囔,安清茗侧耳去听,隐约听了个八成。 “……你不就是天吗?” 他这话不是可以说给谁听的,像是放在心间的一口清泉,春暖花开之际自然而然就流淌出来了。安清茗一愣,目露恍惚,自己存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在他的澄澈面前更显污浊。 她的手在宽袖里合拢,指甲嵌到掌心里,有一瞬间的刺痛,安清茗回过神来。 “许公子,我没有怪你,”她笑道,“开个玩笑而已,你快些起来吃菜吧。” 许怀安犹疑着去看她脸色,依旧是笑盈盈得,像是雪色的木槿,看不出异样。 安清茗将许怀安扶起来,安大姑娘久经商场,什么场面没见过,伪装之术修炼得登峰造极。 同安清茗一道吃了午饭,又约定了学习鉴茶的时间,许怀安心满意得地回家去了。 他到家门口时正巧遇见了许县令的官轿,躲避不及被许县令捏住了后颈皮:“瞧见我就跑,我是牛头马面吗?” 许怀安小声反驳:“不,你是阎罗王……” 许县令手下一个用力,许怀安“嗷”地一声惨叫,惊得许夫人捂着胸口快步而来:“我说这是怎么了呢?叫的我心慌。” 她将儿子从老爷的手底下解救出来,拍拍许县令的官服,笑得温柔:“老爷受累了。” “不累,”许县令牵着发妻的手,“进去说——混账小子,你去哪儿!跟进来!” 许怀安与常思对视一眼,垂头丧气地跟进去了。 许府只这么一个夫人,从穷书生到状元郎,许老爷院里没一个填房丫头。许夫人之所以当了这么多年的许夫人,只生了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还是许夫人那都是有原因的。 比如她三两句话就哄得不苟言笑的许县令眉开眼笑,一直绷紧的眼角边纹路都多了几条。 一旁伏低做小的许怀安看得啧啧称奇,觉得他爹心情正好,是个插话的好时机,于是他一步一步挪到许县令背后,帮许县令捏肩。 许县令“嗯”了一声:“还有点良心。” 许夫人捏着帕子笑:“这孩子旁的不敢说,孝顺是一等一的。” 许老爷从鼻子里挤出一点声响算是赞同。 许怀安瞧着气氛不错,便道:“爹,是不是又到了快要给丞相送礼的时候了。” 许县令是天元三年时候的状元郎,实打实的丞相门生,待老丞相如父,每年丞相寿诞许县令都会寄三五特产聊表心意,顺势给京中旧友寄上些许,本是纯粹的联络感情之举。 这话从许怀安嘴巴里说出来,就像是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一般。 许县令“哼”了一声道:“你这些日子的功课是不是又落下了?” 许怀安不接这话:“爹啊,你今年要送什么。” 许县令不想搭理他:“有你什么事。” 许怀安不抛弃不放弃:“茶叶怎么样?三江县本来就是以茶叶著名,茶叶实在又不落面子,还好保存……” 他这边滔滔不绝,那边许县令顺势一想倒有几分赞同,觉得儿子是真的长大了,学会替老子分忧了。 然而许夫人却是早就觉出不对味了,她笑了笑,道:“送佛尚要送到西,不然你接着说说,你瞧着哪家茶庄最为合适?” 许怀安就等着一句,闻言美滋滋道:“不是我胡说,问一问这三江县,哪家茶庄能和安家的‘月饮’比?” 许夫人眉目一变,冷哼一声,道:“我就知道你打得这个鬼主意?!你到底瞧上安家丫头什么了?上赶着给人家送钱,也不瞧瞧人家稀罕不稀罕?” 被吼的人躲在他爹背后委屈巴巴:“娘,你别说得这么难听嘛。” 许夫人继续道:“安家那丫头能耐大得很,本事能通了天了,你看上她,那不是送上门去让人家吃啊,骨头都不带给你剩下两根的。我想给你收尸都捡不到碎骨头!” 许怀安被亲娘埋汰了一通,不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与有荣焉地咧着嘴笑:“娘,你也觉得清茗厉害吧?你说她怎么就这么有本事呢?真不容易……” 许夫人被他气得心口窝疼,愤愤道:“当年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不知好歹的。” “生都生了还能怎么样?!”许怀安这次不乐意了,“你还想把我塞回去啊,别想了,塞不回去了,我都这么高了!地方不够住!” 说着伸手比了比自己的身高。 许夫人被他一通胡话气得眼眶发红,站起身来就要他滚,许县令回头敲他一记,上前安慰夫人:“你自己养大的孩子你还不了解吗?就是嘴上不中听了点。” 许夫人咬牙切齿道:“他生下来的我就该把他的嘴巴先缝上!” 许怀安只觉得唇间一疼,捂着嘴巴出去了。 院子里长忆在逗着绣球玩,见他出来便抱着绣球问了声好——绣球是许夫人养的一只猫,雪白的毛,圆滚滚的,一双异瞳琉璃珠似的,美的不像话。 用许怀安的话来说就是“这简直就是猫界的安清茗”。 长忆听得牙痛,心道要是让安大姑娘听到这话,她家少爷可能永远都做不成安家的女婿了。 此时许怀安见了绣球边上去揉它的脑袋,绣球脾气再好也烦他,抬起爪子用肉垫砸他,被他反握住,绣球抽不出爪子急的“喵呜”直叫。 长忆无奈,解救了猫爪子,又给它顺毛:“绣球乖哦,不叫不叫……” 绣球在颜值上像不像安清茗倒是两说,在对待许怀安的态度倒是如出一辙——一样的爱答不理。 第三章 所谓鉴茶 http://.biquxs.info/

许怀安愤愤不平:“胡说!清茗对我可好了呢?!” “少爷,”长忆很不给面子,“这话说出去,您自己个儿信吗?” “信啊。” “摸着良心回答。” “我没有良心!” 长忆:“……” 许怀安一脸甜蜜:“我的心在清茗哪儿呢?” 长忆抖落一身鸡皮疙瘩,不想同他说话,也不知道这病传不传染,还是离得远点儿好。 许怀安见唯一一个能听他说话的人走了,又赶紧巴巴追上去:“哎!你这丫头懂不懂礼数!小心本少爷罚你!” 长忆是看着许怀安长大的,自然了解他的性子,罚她是不会罚了,有事相求倒是有可能,于是长忆由他跟着,看他能忍到几时。 果然,许怀安是忍不了几时得,他磨磨蹭蹭地开口:“长忆姐姐——” 许大少爷任性妄为,这声“姐姐”多年不叫了,也只有求她的时候肯开金口。 “何事?” “你们姑娘家喜欢什么东西呢?我该如何做才能讨好?” 长忆叹了口气,果然还是事关安清茗。 “少爷,安大姑娘不是一般姑娘,一般姑娘喜欢的东西她是看不上的。” 讨好安大姑娘比讨好太后娘娘还难,这话长忆既是不好意思说出来打击他,更是怕他一冲动要他爹写折子进宫问问太后娘娘喜欢什么。 她家少爷这脑子,说不定真干得出来。 长忆被他唉声叹气叹得心软,又安慰道:“日久见人心,相处久了,安大姑娘一定能看得见你的心意。” “多久算久啊,都五年了。” 都五年了。 春去秋来,白驹过隙,时光最不饶人。 距离安清茗真正掌家,都过去五年了,“月饮”的风评一天比一天好,安家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大,安大姑娘的名声一天比一天响。 三江县地处淮南,兴茶业,要论哪家的茶业最为出挑,那绝对非安家莫属。 大夏朝正值壮年,风调雨顺海清何晏,民风开放,商虽为四民之末却也多受帮扶,并无多少人低看。 五年前安老爷因病猝然长逝,亲眷叔伯争权不休,内有虎狼伺机而动,外有豺豹虎视眈眈,偌大的安家正房就留下孤儿寡母两人。 当年的安家大姑娘不过还是十三岁的稚子,冷漠的小脸上看着一群人虚以委蛇,伺机吞噬安家家业,借了一年的光阴上商场,掌家业,安家大姑娘盛名在外,到如今原来已有五年光阴了。 十八岁了,老姑娘了。 安清茗暗叹一声,窗外的杜鹃花扫过掌心,微微颤动。 安夫人进门便看见安清茗站在窗前出神,不由得道:“窗前风凉,当心身子。” 安清茗回神,伸手去扶她:“娘亲?你怎得过来了。” 安夫人就着她的手坐下,先咳了两声才道:“也不能一直在床上躺着,这几天身子好转,我就想着出来瞧瞧。” 说着招来身后侍女:“尝尝,我给你做得。” 是一碟莲藕糕。 安夫人见她伸手就拿,拍掉她的手道:“多大的人了还用手,像个孩子一样。” 安清茗笑盈盈接过银筷:“本来就是个孩子嘛!” 安夫人眼底因她这孩子气的撒娇话留露出笑意,驱散了丝丝病气。 “我这身子骨一天比一天不中用,趁着现在能做给你吃,就多做一点。以前啊,你爹在的时候,你们两个都喜欢吃这甜腻腻的东西,还抢着吃……” 安清茗听她言语,手间一顿,半块莲藕糕黏在了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堵得慌。 “娘,你胡说什么呢?” 安夫人拍拍女儿的手,将她额前碎发拨到耳后:“你啊,不小了。别总耗在安家,你要是……我就算是走了也不安心,我怎么向你爹交代?他给你置办了那么多嫁妆,就为了见你当新……” “娘!” 银筷磕在瓷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安夫人拿帕子拭泪,安清茗一顿好哄,好不容易将安夫人哄开心了,回了房,安清茗在桌前面无表情站了片刻,一挥手桌上的花瓶瓷器叮叮当当落了满地。 安清茗舒出一口气。 娘亲的病总不见好转,某些人的野心越发的大,临县的宋家茶园步步紧逼,她肩上的担子越发得重。 这几日雨水接连不断,细密的雨丝像是铺天盖地撒了一张网,将整个三江县网罗地严严实实的。 安清茗开了窗,雨丝密却不做声,她一手执笔,一手翻开账簿,仔细核对。 晌午刚过,贴身侍女瞳儿来敲门,说是县令府的大公子来了。 安清茗这才想起来原来今日与同许怀安约定好的,她差瞳儿去取些茶叶来,自己锁好账簿站起身来,朝前厅走了两步又回转,去卧房换了件衫子。 雨打芭蕉,露映新绿。 许怀安听见有人喊他,一抬头就瞧见一身嫩绿罗衫的安清茗走近前来,清新得像是一阵消暑的风,夹着薄荷香。 许怀安的茶杯险些没拿稳,他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来:“清……安姑娘,你来了?” 安清茗先赔礼:“是清茗来迟了,许公子久等。” “不久不久,”许怀安连忙道,“我等的舒坦。” 是挺舒坦,他坐在椅子上品着茶,一想这把椅子说不定清茗坐过,这个杯子说不定清茗碰过,他目之所及全部都是清茗朝夕相对的事物,就舒坦得不得了,从心窝到嗓子眼都泛着泡泡。 安清茗瞧见许怀安身上沾了雨水,又想起自己进来的时候既没有瞧见他身边的小厮,又没有看见他携带的纸伞,便关切了一句。 许怀安因为这一句话显得有些受宠若惊,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又换了个说法:“我急着出门,就什么都不顾得了,见雨也不大,就直接跑过来了。” 急着干什么,他也不点明,亮晶晶的眸子像钩子一样挂在安清茗身上。 他身上虽然沾了雨丝,但只集中在袍角衣袖,其他的地方依旧干爽。 安清茗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出来,道:“是吗?那许公子的脚程挺快,可曾习过轻功?” “不曾啊。”许怀安不明白这个话题为什么转得这么快,只能老老实实回答。 安清茗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没有再言语,独留许怀安满心疑惑。 正在许怀安被她看得汗毛倒立,坐立难安之际瞳儿捧着托盘进来了,上面摆了茶杯大的几个小罐子,安清茗让瞳儿将东西放下,示意许怀安上前。 许怀安一脸茫然:“这是什么?” 安清茗已经无力翻白眼了。 这蠢货,明明约人的理由是学习鉴茶,见了茶叶却露出这样一副懵懂的样子。 “茶叶,许公子今日不是来学着鉴茶的吗?” “啊?”许怀安终于想起来今天之约的借口是什么了,他满脑子都是今天要见到清茗了,开心!兴奋!激动……哪里还记得是用什么做的借口,“哦,对对对,鉴茶鉴茶,那我们现在就开始?” “不然先给许公子上份茶点?” 许怀安:“这么客气吗?” 安清茗:“……” “哈哈哈……”许怀安干笑几声,“那就开始吧,开始吧。” 安清茗道:“看茶叶我们分为‘湿看’与‘干看’,好坏则可以从味,形,色,汤,底上面来分辨。许公子先闻闻这几罐茶叶的味道有什么不同。” 许怀安鼻尖微动,一罐一罐嗅过去,像极了旺财寻食时候的模样。 良久,他犹疑道:“没什么不同啊,都是茶叶的味道。” 他瞧见安清茗神色不对,又急忙解释道:“我鼻子不大好,闻着咸的都是甜的!还有什么方法来着?换一个换一个!” 安清茗道:“即使如此,换一个法子也无妨。” 她唤来瞳儿重新取了茶壶来,示意许怀安近前,许怀安只见她拿起其中一把紫砂茶壶,手扶茶杯,一边倒茶一边道:“陆羽先生曾道,煮茶,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这是家中仆人去山间挑来的泉水,用此泡茶味不易散。” 安清茗将茶杯递给许怀安:“尝尝。” 许怀安小心翼翼地接过,双目亮晶晶地看着安清茗,安清茗道:“看我做什么?看茶。” 许怀安“哦”了一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安清茗:“……”老牛饮水莫过于此,心疼她的好茶叶。 囫囵咽下去的许怀安十分夸张地赞叹连连:“好茶,好茶!就是不同凡响!” 安清茗怀疑这杯茶过了他的嗓子眼他都没尝出什么味来。 许怀安道:“我就说嘛,虽然我鼻子不灵但是我嘴巴灵啊,一尝就知道是名品。” 安清茗又捏了另一把茶壶,倒给他喝:“尝尝这个。” 许怀安接过茶,回想刚才安清茗的动作。 泡第一杯茶的时候她神情专注,一手轻抚茶杯,十分爱惜的模样。而泡第二杯茶叶的时候她的动作迅速,更是看都没看就随手将杯子递给了他。 瞬时心下有了主意,茶水入腹后许怀安故作高深得皱起眉头:“这茶……不怎么样,没有刚才那茶的味道好,一尝就不是一个档次。” 说完偷觑安清茗的神色。 安清茗似笑非笑地睨着他,问道:“当真?” “自然当真。” “许公子可是自己品出来的?” “这肯定是。” 安清茗用两把壶分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笑着各抿了一口:“同样的茶叶,同样的泉水,同样的温度,同样的砂壶,许公子觉得这两杯茶水有何处不同。清茗才疏学浅,还望许公子多指教。” 许怀安:“……”所以这是个套啊。 第四章 公子你请 http://.biquxs.info/

安清茗也知道这位大少爷不是来学习鉴茶的,也不戏弄他了,挑了浅显的教给他看。 她新抓了一把茶叶倒水:“看茶,先看叶。茶叶吸饱水后涨开沉底越快,说明茶叶越好。再看色泽,茶汤的透光越好,说明茶叶的品质越好。另外,我们可以看叶底,叶底是……” 安清茗说道一半,觉得有些不对,一抬头。果不其然,大少爷的眼珠子没在茶杯里,而是在她脸上。 安清茗道:“好看吗?” 许怀安道:“好看。” “什么好看?” “都好看。” 安清茗故意将茶壶碰撞出声响,道:“许公子可听明白我刚刚说得话了?” 明明什么都没听到,许怀安还是毫不心虚地点头:“听明白了。” “哦?”安清茗瞧他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虽不相信但是还是打趣道:“那许公子就说说如何品鉴这茶叶吧。” “姑娘说得太高深了,讲得实在是繁复,”许怀安道,“我自己琢磨了一会儿,觉得好茶叶逃不开两个品性。” “哪两个?” “一个是好看,一个是好闻。” 安清茗笑着摇头,暗道他所知尚浅,新取了一捧细碎的茶叶给他泡了,茶香袅袅。 接着听见许怀安继续道:“茶是如此,人亦是如此。” 安清茗直觉他嘴里没好话。 果然,就听见许怀安沉声道:“好比安姑娘,花容月貌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似是这——啊!” 他话说到一般,周身话本主角的狂霸气势骤退,捂着胳膊蹦了起来:“烫!烫烫烫!” 安清茗面不改色地放下手中茶杯:“抱歉,没拿稳。” 许怀安皮娇肉嫩,初夏穿得又少,烫得他泪眼汪汪,好不可怜。 安清茗自己是知道这茶水没有多烫的,但是见他这幅样子又不确定了,这一副“我痛得不得了但是我必须忍着”的模样要是装出来的,那“回春班”的当家小生都应该拜他为师。 不管真疼还是假疼,人是自己烫得是跑不了的,安清茗正想让瞳儿取药箱来,就听见许怀安委屈兮兮道:“安姑娘,会不会留疤啊?” 安清茗被激起了一身鸡皮胳膊:“……” 不是她胡说,要不是娘亲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拦着她,她能直接下手学炒茶,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都没这么娇气。 唤了瞳儿去取药箱,她让许怀安在一旁坐下,伸手去挽他的袖子,许怀安按住她的手腕,安清茗瞧见他挑着一双桃花眼收了泪,露出点笑意来,道:“安姑娘掀了我的衣裳,就得对我负责啊。” 安清茗手下一个用力,险些将他上好的锦衫撕了个碎。 瞳儿端着药箱进来就见安清茗半俯身子,上前道:“还是奴婢来吧。” 安清茗示意她将药箱放下:“无碍,我来吧。” 许怀安不愧是从小锦衣玉食养的大少爷,娇贵得很,虽不是滚烫的水浇在皮肤上,此时也微微泛了红。 药膏是凉的,挑在指尖上像是清风入骨,安清茗将药膏轻轻涂上许怀安的胳膊,听见他的声音从上方传进自己的耳朵里:“倘若我留了疤,许是娶不到媳妇儿了,安大姑娘是不是该赔我一个?” “想嫁与公子的姑娘怕是不胜枚举,要是公子愿意,我替公子牵个红线又如何?” 许怀安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又不敢进一步调戏,生怕因一时口舌之快惹怒了安清茗。 许怀安本想在安府多逗留一会儿,谁晓得安清茗一再赔罪,又是让他出去寻大夫瞧瞧伤处,又是托词自己照顾不周不敢挽留。 许怀安连道照顾不周没事啊,你让我留下来割我两斤肉都没问题。 安清茗毫不动摇地送他出门,回道:“安家做得是茶叶生意,清茗并非屠夫。” 许怀安:“???” 留是留不得了,许怀安垂头丧气地出了安府,安清茗一转头就瞧见二叔家的婶娘捏了团扇笑盈盈地瞧着她。 藏下所有情绪,安清茗喊了一声“二婶”。 方氏以扇掩口遮不住笑意:“近日这三江县风言风语传得不轻,我还驳人家说都是传言,现在看来是无风不起浪啊。” “二婶既是知道不过传言而已,清茗也不多做解释了。”安清茗似乎没什么交谈的欲望,“清茗还有庄子里的事情要忙,先走一步。” “等等,”方氏倚在栏杆上拨弄着玉镯,道:“大姑娘为了安家劳心劳力我们都看在眼里,但是大姑娘终究是个姑娘,总不能因着安家断了大姑娘的好姻缘。这庄子里的事情,不如就择个好日子交给你二叔和大弟弟吧。” 安清茗转过身去,笑吟吟瞧着方式,她那副笑模样像是阳光下竖着的冰棱子,让方氏看得十分不舒坦。 “二婶这话说得侄女就不爱听了。安家是清茗的安家,清茗为自己家劳心劳力是应当的,多谢二婶挂念了。” 当年她气候未成,二叔尚不能从她手中夺去父亲的基业,如今又凭什么认为她会将自己与父亲多年的心血拱手相让。 方氏皱起眉头,笑意也失了真:“大姑娘,话不是这么说。姑娘家家的,不就该嫁人相夫教子么,商场上的事儿,终究该是他们男人去干的。你在商场上钻谋这么多年得到了什么,若是换个男儿掌家安家又岂会被其他茶行压了一头,屈居人下?婶娘不是嫌你做的不好,是婶娘看得心疼……你,你这孩子,忒不识好歹,婶娘还不是为了让你享福么。” 说着把自己都说感动了,眼见着就要落下泪来。 安清茗不仅不想哭,反而有点想笑。 她瞧着方氏露出一点疑惑的模样:“清茗不晓得女子相夫教子是不是享福,单说掌家这件事情。清茗没能将‘月饮’做成茶行第一商号是清茗的不是。但是二娘倘若因为这个就想着让清茗嫁人享福,那像大弟弟这样连帐都记不准的,是不是更该嫁人享福?” 方氏脸色骤变:“你说什么?”安清茗这是拿她的宝贝儿子当做女子比较,让她如何不气! 安清茗道:“婶娘哪句话没有听清?清茗给二婶重复重复。” 方氏捂着胸口挤出点笑,道:“你这丫头越大越没规矩,知不知道什么叫长幼有序尊卑有别?难道就没人教教你怎么尊重长辈,大哥是早逝了不假。怎么,大嫂也……”那病弱的模样,跟死了又有什么两样。 她尾音拖得长,一副戏谑的模样,安清茗如何能听不出其中之意。 哪怕是满腹怒火中烧,她面上依旧是一副平淡模样。 “二婶既然提到了尊卑有别,那清茗就多言说几句。不知尊卑的人 不是清茗,怕是二婶。在家里,您为长我为幼,清茗尊您一声二婶理所应当。但是在庄子里,我为尊,他人皆为卑,”她刻意加重语气,“包括二叔。” “二婶不过是分掌柜的亲眷,公然让我这个掌柜的让权……未免有些越俎代庖了吧。” 方氏被她回了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冷笑一声道:“不识好歹!” 说着抚了抚金簪,转脸边走。 留下安清茗站在原地露出一点凉丝丝的笑意,这些年二婶虽是时不时刺她一下,明里暗里挖苦她父亲早逝,母亲病弱,却从来不曾直接提出让她交权,今天将这些憋了许久的话说出来,看来是实在憋不住了。 二叔等了这么多年,看着“月饮”在她手中越做越好,是终于等不及了吗? 安清茗心中冷笑,这安家从来都不是姓安的人的家,而是她父亲的家,她安清茗就是攥在手里不放了又如何? 方氏这一场无关痛痒的小闹剧像往日里的无数场一样被埋藏在平静的水面之下,莫管水底是如何得风起浪涌,至少表面上一片风平浪静。 这几日安清茗去茶铺里验帐,眼见着到了外郊,索性又去了茶庄,天水远远瞧见她的身影,放下长剪,整了整草帽迎上来:“大姑娘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与茶园里修建枝叶的佣工不同,天水是生在安家长在安家的家仆,年长安清茗十余岁,由他看管茶园安清茗也放心。 “我顺路过来瞧瞧,今年雨水来得早,雨前茶没采多少,又怕秋茶上的晚,我来瞧瞧这夏茶的质如何了。” 天水跟在她后面走,一边道:“今年的雨水多,又来得急,好茶叶都没收着,谁能料得到。不过现在看来茶树都还喜人,说不定能收一批好冬片。” 剪叶的佣工见了安清茗笑着问好,安清茗也一一回了。 “王家大嫂怎么来了?家里孩子不是病了么,没回去照料?” 被提到名字的憨厚女人擦擦脸上的汗,笑着回应:“劳大姑娘关心,小孩子嘛,捂捂汗就好了,我在家也帮不上什么忙,别误了工。” 安清茗安慰了几句,又道:“要是急用钱就找天水大哥支一下工钱,孩子看病要紧。” 女人连连摆手:“有钱,有钱,大夫去看过了。” 安清茗点点头,接着往前走,走过了这一片茶园的三分之一时,来了府里的人请大姑娘回去,说是许府来人了,县令老爷请当家的大姑娘去一趟。 安清茗又嘱咐了天水几句,旋身回转。 第五章 大生意 http://.biquxs.info/

府里的小厮说许府的人就在垄头上等着,安清茗见了人道:“劳烦大哥先回去回禀,清茗随后就到。” 瞳儿跟在她身后行礼,顺手给人塞了一枚银锭子, 来请人的小厮眉开眼笑:“大姑娘不急,路上难走,是小的耽误时间了。” 安清茗笑笑,回府换了身衣裳,茶园里地湿土黏,一双藕色绣鞋几乎见不了人。 虽说许怀安之前说什么许县令要选茶送人,但是许怀安这人十句话里有八句是胡说来讨她欢心的,安清茗也没抱多大的希望,没想到许府真的来找她定茶叶。 她进了许府,有侍女上前看了茶,许县令相貌长得威严,说起话来确实却是实打实的书生,带着书香气,举止儒雅,言谈风流。 安清茗一边回话一边飘了心思,这样的人怎就养出了那样一个恣意纨绔的儿子。 与许县令约好了茶种数量,安清茗起身告辞,许县令亲自去送,门前辞别的时候许县令拱了拱手,一副无颜开口的模样:“老朽替犬子赔个不是,大姑娘莫要见怪。” 安清茗一愣,赶紧还礼:“大人折煞清茗了,公子热枕,清茗甚慕之,坊间传言如何可尽信?” 许县令摇头道:“惭愧惭愧。” 五月中,日炎风热。 安清茗来时便差了小轿回转,又唤了瞳儿去定些布料,现下只余她一个人缓步而行。 今日许府一行她难以掩饰心中的雀跃,倘若她所猜不错,那这一批茶叶将会是进献京中贵人的礼品,只要包装得精致些,让“月饮”的标准醒目些,不怕“月饮”在京中打不开名号。现在“月饮”的名号在京中并不响亮,但是一旦“月饮”的茶进了名门贵族的府中……那可是绝无仅有的宣传方式。 她必须好好抓住这次机会! 安清茗一边思索着一般拐进了一条小巷,因为想到激动处,秋月般的脸上微微泛着红。 “哎呦喂,这是哪来的小妞儿,”一道油滑的声线从背后传来,“这身段真勾人哈哈哈哈……” 安清茗停下脚步,转过身去,三个赤膊汉子跟在她身后,见她转过脸来双眸皆是一亮。 为首的男人胡子糊了满脸,只露出两个黑孔,安清茗约莫着这该是眼珠子。 “赚大了啊,这张小脸蛋,那个词叫什么来着……什么怜来着?流连什么来着?” 他身侧的男人道:“我见犹怜?” “对对对,就是这么个词!我见犹怜啊!” 男人上前几步,见安清茗站在原地不闪不避还以为她吓傻了,乐呵呵道:“小姑娘,一个人啊?” 安清茗道:“你瞧见是一个人?” 她一脸冷然说着这话,大汉只觉身后一阵冷风吹过,他皱起眉头:“我瞧见是一个啊!你,你还有同伴?” 安清茗道:“既然瞧见了,还问什么问。” 最为瘦弱的那个男人“噗嗤”笑出声来,为首的男人转过头去呵斥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男人又上前一步,狰狞道:“既然是一个人,就休怪哥几个儿不客气了。” 说着猛然伸出手朝着安清茗袭去—— 小巷里传来几声闷响。 巷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着月白锦衫的公子气喘吁吁地拐进小巷:“是何人在此放肆,还不快快……”住手…… “哎?”许怀安眨眨眼睛,将剩下的台词憋了回去,憋得太急,以至于他满脸通红,他看看地上躺着的三个男人,又看看纤尘不染的安大姑娘,有些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安清茗依旧是一副温婉柔弱的模样,像是江南烟雨里的一支柳,如果忽略掉她脚下踩着的叠罗汉模样的三个男人的话。 三个大男人被她踩着背,趴在地上,半天哼不出一句话来。 “这几人意图行不轨之事,我正打算押他们去官府。” “去哪儿?!”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大了,许怀安干笑两声。 安清茗似乎没瞧出他的尴尬,继续道:“许公子来得正好,帮我一同押解着这几个匪徒才是。” 许怀安笑着左右瞧瞧,正好与趴在最底下的男人对上眼,被络腮胡遮住脸的汉子都快哭了。 许怀安“哈哈”笑了两声,道:“送官啊?也,也不至于吧?不然这样吧……安姑娘,你念他们是初犯!将他们交给我,我替你教训他们!” 他生怕安清茗不同意,又补充了一句:“我爹就是县令!交给我和交给官府是一样的!” 安清茗睨他一眼,神色看不出什么变化:“许公子怎知这些人是初犯的?难不成,许公子与这几人有什么旧交情?” 络腮胡汉子这次真的哭了。 接活的时候可没人告诉他们雇主是个傻子啊。 许怀安眼珠子都转不动了,心虚道:“哪儿能啊,哪儿能啊……” 安清茗盯着他看,看得他在大太阳底下冒冷汗。 安清茗松开脚:“既然许公子都这样说了,那这几人就交给许公子吧。” 终于能喘气的三个人连连咳嗽,哑着嗓子谢姑奶奶饶命。 安清茗换了方向走,经过许怀安身边的时候特意顿了顿,声音压得又重又低:“我相信,许公子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许怀安额头上滑下的冷汗终于在这一刻跌进了衣领里。 等到安清茗转出了小巷,看不见身影了,许怀安这才擦了汗,转头就去踹刚站起来的三个汉子:“你们属猫的啊?!连一个弱女子都吓唬不了?!你们丢不丢人!丢不丢人!” 三个人被他踹得冒火,回道:“那是弱女子吗?来之前您也没说这姑娘属老虎的啊!” 许怀安又多踹了几脚。 络腮胡男人捂着胸口讨要工钱,许怀安心烦得很,直接将荷囊扔给了他们,男人打开扫了一眼,再不多言,一边拱手道谢一边飞快跑了。 许怀安不解气,跑去周家的绸缎庄揪他们大少爷,周大少爷单名一个旭,字行之,是许怀安“蛇鼠一窝”里面的那个鼠。 换季时绸缎庄事忙,周大少爷好不容易偷了半日闲来喝酒,被许怀安拖出来时表示十分不满:“你怎么有闲工夫来找我?你今日不是去英雄救美了吗?” 说着来了兴致,凑上前去八卦道:“怎么样,我给你出的主意好用吧?危难之际从天而降解救她于水火之中,安大姑娘感不感动?” 许怀安冷笑一声:“敢动!特敢动!不敢动的是你找的那三个混蛋玩意儿!” 周旭:“啊?”字是字,词是词,从许大少爷口里说出来他就听不懂了。 许怀安咬牙道:“你找的什么人啊?我还没来得及出现呢,那几个人就被清茗打趴下了,清茗八成都怀疑我了,我什么都没捞着,末了了还得破财!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周旭听得瞠目结舌:“这安大姑娘……还是个练家子?” “不是你说的吗,找那种长得凶神恶煞实则身娇体弱的,免得伤了你家安大姑娘,我这可是按照你的吩咐找的啊。” 许怀安现在就是哑巴吃黄连。 周旭同情得拍拍他的肩:“兄弟,听我一声劝,实在不行就算了吧,娶谁不是娶。听你这说法,要是你真娶了她,你要是哪天惹她生气了,保不准是缺胳膊还是少腿呢……我折了个兄弟去哪说理去。” 许怀安:“……你给我滚!” 这边许怀安闷闷不乐,那边安清茗已经回了家门,将徐掌柜与张掌柜喊去了书房。 两位掌柜都是安家铺子里的掌柜,两人听了安清茗的描述严重皆是放了光:“大姑娘好生本事,要是这单生意做得巧,咱们‘月饮’的名气可就打出去了,说不定还能做皇商呢!” 安清茗摆摆手:“先不想做什么皇商,先将眼下的生意做好才是正道。” 张掌柜捋着胡子道:“大姑娘说的正是。那大姑娘这次喊我们来,是有注意了吧?” “算不上注意,”安清茗道,“我这儿先说与两位掌柜的听一听。” 两人点头。 “首先,要劳烦徐掌柜精挑细选最好的茶叶。京中人口味喜微苦后甘,还要了解一下王公的喜好再选茶才是。”徐掌柜连道这是肯定的。 “另外,寻一位先生来为我们画版图,设计赶工几款新的包装盒子,要精也要稀,要别人仿制不得,要让人见了就知道这是我们‘月饮’的东西,图案要成为我们‘月饮’的标志。” 徐掌柜皱皱眉头:“老掌柜一向不喜奢华,说是茶好才是立足之本。将大功夫用在包装上,是不是……过于铺张?” 安清茗道:“父亲一向尊崇朴素,我也一直深以为然,但是此一时彼一时,茶叶好是根本的,但是再漂亮的美人也要一身好衣裳来衬才能登得上大雅之堂。” 徐掌柜犹疑了一下,道:“这会不会有买椟还珠之嫌?” 安清茗坦然道:“椟我要卖,珠,我更要卖。” 徐掌柜还想说什么,却被张掌柜截住了话头,他拍拍老伙计的肩膀道:“你啊,就不要墨守成规了。我瞧小姐的注意就不错,先把我们的招牌打出去比什么都强——大姑娘啊,你放心,这件事情就交给老朽去做吧!保证给你办的漂漂亮亮的!” 听见老掌柜的保证,安清茗舒心一笑,起身行了一礼:“清茗先谢过两位伯伯了。” 两人也赶紧起身还礼:“大姑娘折煞老朽啊!” 日子一天一天得过,安清茗的心思放在图案设计上,选了一个简洁又难以效仿的样子合了“月饮”的招牌,开始定制包装盒,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一晃眼又是半月有余。 第六章 收买孩子他是专业的 http://.biquxs.info/

安清茗从铺子里回来,就见门前一左一右蹲了两个小娃娃,替了两个守门狮子的位子。 不远处站着乳母,眼睛一眨不敢眨地盯着两个活祖宗。 见了她的身影,两个小娃娃扑上来一左一右抱住她的腿:“大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右边的女童撅着嘴道:“大姐姐累不累?要不要喝水?” 左边的男童皱着鼻子:“大姐姐我坐得屁股疼,该吃糖葫芦补一补。” 安清茗没有捋出“屁股疼”和“该吃糖葫芦”之间的逻辑关系在哪儿。 她半蹲下,将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揽在怀里:“阿樱阿帆在等我啊。” 这是三叔家的一对龙凤双生子,男孩唤作清帆,女孩唤作清樱,如今不过五岁,活泼可爱的紧。 安夫人自生下安清茗后便伤了身子,可怜她身边并无嫡亲的兄弟姊妹,三叔家这两个糯米团团倒是与她亲近得很。 清樱伸出圆乎乎的小手去摸安清茗的脸,一脸老成:“瞧瞧瞧瞧,这小脸累得,都瘦了……” 安清茗忍住不笑:“是啊,所以阿樱要快些长大,帮帮姐姐才是。” 小女孩长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先是点点头,又瞅着她道:“大姐姐,你看你累得,阿樱瞧着都心疼。” “找个机会歇一歇好不好?”清帆接着道。 “但是要怎么歇呢?”清樱皱起眉头。 “我瞧着踏花节就不错!”清帆摇头晃脑,抑扬顿挫。 两人一唱一和十分默契。 安清茗摸摸清帆摇摇晃晃的小脑袋:“跟大姐姐说说,这段话是谁让你们背的?” 清帆大惊失色,十分崇拜地抓住她的袖子:“大姐姐你好聪明!” 胞姐伸出手敲他的额头:“笨蛋!说好的保密呢?!” 反应过来的清帆慌忙捂住小嘴。 清樱忙着补救:“没有人让背!是我们自己想得!” 安清茗道:“一根糖葫芦。” 清樱捂住清帆的嘴:“使我们自己想让大姐姐歇一歇!” “两根糖葫芦。” 清帆“呜呜”挣扎,清樱接着捂:“没有别人……” “三根糖葫芦。” 清帆开始拍打他姐姐的手,清樱捂得有些挣扎:“就……就没有别人嘛……” “五根糖葫芦加李记的糕点。” 清樱的手“吧嗒”垂了下去,能说话了的清帆一气呵成:“是许怀安让我们这么和你说的!” 安清茗已经猜了个八成,听他这么说还是气急,点了他额头一下,道:“那许公子许了你们这么好处,你们眼巴巴地帮着他来骗我!还有阿樱,难不成那许公子是你哥哥?” 清樱搅着手指撒娇:“他说给我们卖糖葫芦的……阿娘不许我们吃糖葫芦,阿樱馋。” 清帆补充道:“三根呢!” 安清茗更气:“为了三根糖葫芦你们就要把我卖了?我可真值钱!” 清樱去蹭她的脸:“不卖大姐姐!许怀安说你最近太累了,我们是想让大姐姐笑一笑!他说大姐姐再不休息一下我们就要没有大姐姐了!阿樱不想没有大姐姐!” 安清茗慌忙给她擦眼泪:“阿樱乖哦,大姐姐不累。” 这个许怀安,真的是会变着法子咒她。 也不知道许怀安是怎么给两个孩子洗的脑,以至于他们鉴定地认为安清茗不去踏花节就真的会一病不起,哭得一个比一个凄惨,安清茗只好答应同他们一起去踏花节。 所谓踏花节不过是三江县六月初六的一个民间节日,传说在三百年前的六月初六,有神女降落清江畔,广袖一挥万千鲜花纷纷而落,路过的书生与神女结做夫妻,贫瘠的土地上生出人烟,便是如今的三江县。 因此,踏花节既是祭祖日,又是年轻男女寻欢出游的好日子,清江畔立着神女庙,两情相悦的男女在庙前祈愿可永结同心。 往年的踏花节安清茗都是不来的,倒也不是不信,只是觉得无趣罢了,有这个功夫不如多看两本账簿。 今年托了清樱姐弟的福——哦不,是托了许怀安的福。 安清茗出门只带了瞳儿和两个孩子的乳母,刚到清江畔便瞧见远处人头攒动,路上立着花树,各色花瓣簌簌而落。 一路走来,行人熙熙攘攘,许怀安不知道从那里窜出来,他今日穿了一身茶色的苏绣云纹锦衫,腰系白玉带,垂一块青白玉佩,手握折扇,笑意点点,倒有几分有匪君子郎艳独绝的姿态。 只可惜是错觉终究是错觉。 他想得眼睛弯弯,快步迎上前来:“哎呀,好巧啊!安大小姐也来游玩?” 安清茗笑语盈盈。 “不巧,”她指指身边的两个糯米团子,“清茗是带弟妹来讨要那三个糖葫芦的。” 许怀安的笑一瞬间凝固在脸上,转瞬笑得更开怀了:“糖葫芦?谁要吃糖葫芦?买三串么,我这就差常思去买!” 见了债主,清帆猛地伸手扯住他的袍子,口水都快留下来:“多买几串行吗?” 许怀安咬牙切齿:“行,当然行!” 他伸手找来常思,扔他一粒碎银子:“全拿去买糖葫芦。” 常思没来得及告诉他这粒碎银子都能把糖葫芦摊直接搬来了,就莫名其妙地被他家少爷瞪走了。 “哎呀,”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不见其人先闻其笑,“这不是许大少爷与安大姑娘吗?好久不见啊!” 一盏茶之前方才见过他的许怀安:“……” 安清茗道:“周少爷,好久不见。” 周旭这些年也学着做生意,周家与安家都是商会里的龙头,两人也多有交集,此次见了面一来二去谈得也算是热络。 站在一旁被忽视了个彻底的许怀安:“……” 他的手搭上周旭的肩膀,阴恻恻道:“行之,你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他眼里射出来的刀子都快把周旭扎成筛子了。 周旭:“没觉得啊,今日天气正好,不冷也不热,刚刚好。” “是吗?”许怀安忧心忡忡道:“你看你,热得都神志不清了,这脸色白得,跟被秃噜了毛的公鸡似得。” 面色红润周旭:“……我觉得我还能抗一会儿。” “抗什么抗!”许怀安朝着周家的小厮道:“石头!快把你家少爷扶进梦妆姑娘的画舫,瞧瞧这脸色差的,一看就是中暑了。” 石头:“……是。” 周旭将手搭在石头的肩膀上,背着安清茗朝着许怀安露出一个饱含深意的笑,许怀安很想将扇子拍他脸上。 周旭一走,许怀安迫不及待地凑到安清茗身边,道:“安姑娘,你离这人远一点!这人一肚子坏水!” 刚走出三步远的周旭忍不住回头咆哮:“我还听得到呢!背后诋毁我能不能忍到我走了再说!” “你瞧,”许怀安道,“他自己都默认我说的对了。” 周旭:“……”他什么时候默认的? 安清茗笑着看他一眼:“我倒是觉得周少爷为人不错,爽朗又风趣。” “装得,都是装得!他整日里混迹‘温玉楼’,最会哄骗人,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实际上一肚子花花肠子,没一句真话!”瞧着安清茗目带赞赏,许怀安更是不遗余力地诋毁周旭。 安清茗道:“但是我瞧着许公子和周少爷的关系很不错啊。” “我这叫助人为乐,你知道的,他那样的坏胚子,没人敢和他做朋友,我只好舍己为人了。” 安清茗真诚道:“许公子大义。” 许怀安一扇遮脸,似乎十分羞涩:“哪里,哪里……谬赞,实在谬赞!” 清樱左看看右看看,低喃了一声:“我怎么觉得大姐姐说话的神态像极了往日骂人的模样……” 穿过人群,前方是清江,江山画舫穿梭,游船如织,岸边立着神女亭,有人三五成群在说话,也有人朝着清江上游行走,为了去神女庙前点一炷香。 许怀安十分殷勤:“安姑娘要去哪儿?今日这天有些热,不如找个凉亭歇一歇?不歇啊,那要不要吃点水果,我正巧带了些果食来——不吃?那要不咱们……” “许公子,”安清茗打断他,“公子今日前来定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不比记挂清茗,清茗自己走走就是。” 这话剥开那层客套的皮就是“你该干嘛干嘛去莫要烦我”。 但是许怀安的脸皮厚于常人,他恍然道:“我此行确是有事情要做的!” 安清茗的笑意真切了些:“那公子便去忙正事吧。” 许怀安道:“我的正事便是讨安姑娘欢心啊,姑娘尚且在此处,我又该去何处?” 安清茗:“……” 清樱抬起头:“羞羞脸!” 清帆跟着做:“羞羞脸!” 被两个小娃娃耻笑了,许怀安颇为羞怒。 正巧此时常思扛着糖葫芦架子赶过来,又红又大的糖葫芦插满了整个架子,常思从花林跑到江畔的一里路间,被七八个姑娘拦下要买糖葫芦。 常思一边躲一边跑,好不容易窜到许怀安面前,抹了把汗:“少爷,买回来了!” 清帆攀着安清茗的腿试图往上爬,许怀安见到了一把把他抱起来,十分财大气粗:“想吃多少?自己拿!哥哥请了。” 清帆左右开弓,一手攥了三个,安清茗朝他伸出手:“只能留一个。” 清帆试图撒娇:“大姐姐,我饿了。” “饿了?”安清茗转头唤乳母,“把带来的点心拿出来给三少爷垫垫胃。” 要是吃了那些点心就一根糖葫芦都吃不下了,清帆不想吃点心,又不想放下糖葫芦,只能皱巴着脸去看许怀安,他觉得这个给买糖葫芦的大哥哥勉强算是个好人。 许怀安:勉强?好的,糖葫芦再没有下次了。 第七章 救人 http://.biquxs.info/

小孩子长了一张年画娃娃般的脸,眼泪汪汪地看着人心疼,许怀安心软得不行,对着安清茗道:“吃几串没事吧?我都喜欢吃糖葫芦,每一次一吃少说十几串,别说小孩子了。” 安清茗轻柔又不容抗拒地将清帆手里的糖葫芦拿出来,只给他留了一串,又递给眼巴巴瞧着的清樱一串,将剩下的插回架子:“既然许公子喜欢吃,那剩下的公子便吃了吧。” 许怀安:“啊?” 安清茗奇道:“莫不成公子刚才是在诓我?” 许怀安捂着开始酸痛的牙笑:“哪儿能啊,我这人从不说谎话。”他放下清帆,拿起一串糖葫芦就往嘴里填。 清樱拽了拽安清茗的袖子,小声道:“大姐姐骗人。” 安清茗问她:“我骗谁了?” 清樱十分委屈:“骗我和阿帆了,大姐姐说好了给我们各买五支糖葫芦的,现在只给了一支,还不是大姐姐买的。” “是,”安清茗摸摸她的脑袋,“是要买五支,但是我说了要一次性买完吗?” 反驳不了的清樱:“……没有。”年纪小就是容易受骗,长记性了。 安清茗心满意足地捏了捏两个小鬼的脸,抬起头来发现架子上已然少了好几串糖葫芦,许怀安的嘴里塞得满满得,不停地在咀嚼。 安清茗看得牙酸。 “再喜欢的东西也没有这样的吃法,一次少吃些就是,剩下的又没有人和你抢。” 许怀安将手上剩的糖葫芦插回架子:“安姑娘说得是,那我……回家慢慢吃。” 清帆与清樱远远瞧见了书堂里的伙伴,闹着要去同玩,安清茗知道小孩子都是拘不住的性子,也不阻拦,只让瞳儿与乳娘跟着去照看。 少了两个小家伙,许怀安乐得都快笑出花来了,心道这两个小东西真是有眼见力,下次一定偷偷给他们买糖葫芦。剩下两人结伴而行,沿途有相识的公子小姐同他们打招呼,许怀安爱慕安清茗,人人都心知肚明,此那次的满城风雨之后,这些人见了他们并行更是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 城外王员外家的二公子走上前来:“这不是大姑娘和许公子吗?哎呀,王某这般凑上前来是不是不识好歹了?有罪,有罪!” 安清茗客气地寒暄,似是完全看不懂他眼中的深意。 许怀安费力想要压下嘴角的笑,露出一副“我很欣赏你的识相但是我必须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模样:“王兄这是说什么呢?小弟实在是听不明白。” 王二少爷打趣够了也不留下来惹人烦,“哈哈”一笑道:“王某还约了他人,这该到了,我去前方迎一迎。” 安清茗道:“二少爷慢走。” 许怀安道:“慢走啊慢走!”那口气巴不得人家走得快一些。 安清茗此次前来本来就是为了陪两个孩子,现在两个孩子玩得开心,安清茗便想着趁机同商会的其他少东家联络一下感情,有什么消息也好提前知会一声。 奈何今日天气不错,晒得狗皮膏药更黏了,死活撕不下来。 “听我爹说,他从你们那儿定的茶叶样品已经送过去了,他很满意。”许怀安费力找话题。 “许老爷满意就好,”安清茗道,“说起来,多亏了许公子早日提点,让我提早做了准备,才能在许老爷想看茶的时候拿出样茶。这样看来,我还要多谢谢许公子。” “谢什么谢,这有什么好客气的。” “哪里,该谢。”她说得不全然是客套话,她自然知道自己同许府这桩买卖其中沾了许怀安的光,许老爷看上了安家的茶叶是其一,同时也是想借着这庄买卖替他儿子向安清茗陪个不是。 安清茗收下了。 “是我最近忙昏了神,我早该请公子一顿饭才是。” “说哪里话?!我是为了一顿饭的人吗!”许怀安很不悦,“现在请也不晚,咱们去哪里吃?” 安清茗:“……”听前半句她还以为这顿饭钱能省了呢。 笑话!许怀安是看不上一顿饭,但是他享受的那是饭吗?那是和安清茗的相处时间! 安清茗和许怀安订了时间地点,两人也走得微微冒汗,打算去树荫处歇上一歇,听见树后不远处传来一阵吵闹声。 这边人烟稀少,清冷的很,没想到除了他们两个还有旁人在此。 最爱看热闹的许怀安“噌”得亮了眼睛。 安清茗眉头微皱,也朝着那个方向望去。 许怀安道:“过去看看?” 这声音……似乎有点熟悉。 安清茗点点头。 江畔载柳种桃,树荫后站了四个人,打眼一瞧,全是熟人。 倚树而立的是一个二八年华的姑娘,一身淡紫色纱衣,更衬得其肤若凝脂,不语自带三分笑意,周身气质卓然似乎笼在一层雾里,她身后站了一个撑伞的嬷嬷,两个人见了安清茗与许怀安皆是一愣。 此人正是“温玉楼”的花魁娘子梦妆姑娘,梦妆微微躬身行礼,看不出一丝异样,好像三步之外吵得热火朝天的两个人与她无关一般,她的神态看上去比安许这两个路人还要路人。 而另外一边站了一对叉腰对骂的男女。 男的气急败坏:“你会不会说话?!生了这样一张臭嘴,难怪你嫁不出去?!” 女的暴跳如雷:“那也比你强!你看看你娶上媳妇了吗?!除了青楼的女人哪一个看得上你!” 男的不依不饶:“你不就看得上吗?!你要是看不少本少爷在这儿耍什么泼啊!” 这女子再强悍也终归是一个女子,被自己爱慕的人这样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点中心思,还是在自己最看不上的青楼女子面前,她心中又羞又恼,脚尖一点,手中长鞭出鞘,直直冲着身前人的面门而去。 “周旭——”她恨声道:“你这个混账东西!本姑娘要了你的狗命!” 她性子上来了全然不管不顾,拿出了练武时的狠劲,吓得周旭连连后退。 “如玉!”看见周旭神色大变,步履踉跄,安清茗不由得出口喝止。 这一身红衣似火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虎行”镖局的大小姐柳如玉,柳镖头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姑娘生下来特意花了十两银子请书塾的先生起了个有墨水的名字,想她日后温如玉,柔似水。 谁知道养姑娘养出了岔子,没养出一捧泠泠温泉水,养出了层层惊波涛,举手投足能要人命。 柳如玉听见有人喊她,回头一瞧,是安清茗,身边还站了一个她十分不待见的许怀安,手里捏了一串糖葫芦看得津津有味。 本来这等丢人的事让梦妆一个人瞧见倒也罢了,谅她也不敢说出去。谁知现在又多了一个安清茗和许怀安,安清茗同她是好友,也是无所谓的事。但是许怀安…… 那张嘴上长了窟窿,让他听见了指不定露出点什么去。 柳如玉愈发的气恼,一股气全部撒在了周旭身上,长鞭如灵蛇一般在他周身游走,周旭一边骂一边躲,没躲几步,一个脚滑,直直栽进江水里。 “柳如玉,你这个泼妇——救命啊——” 姿态颇为不雅。 柳如玉也僵在了原地,有些无措地望向安清茗,指指水里扑腾的周旭,看样子也想跟着跳下去。 安清茗上前一步拉住她:“你别动。” 她与柳如玉多年好友,知道柳如玉能翻墙敢爬树,就是不会水。 安清茗反手抽下琳琅发簪,一个猛子扎进江里。 许怀安见状,叫的比江水里的周旭还凄惨:“清茗——” 什么安姑娘不姑娘的也不管了,礼数也不讲了,他像是发狠的兔子一般瞪了柳如玉一眼,几步上前立在江边。今年雨水多,江里水面高,他们地处中游,水势又急,周旭怕水,不停地折腾,安清茗水性再好也抵不过一个八尺男儿闹腾,只能勉强抓住他的半只胳膊。 许怀安扭头瞪着梦妆:“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喊人!” 梦妆是众星拱月的花魁,几时被人这般凶过,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接过嬷嬷手中的纸伞,要嬷嬷去喊人过来。 泡在江里的安清茗十分无奈:“周少爷,你稍微安静一点。” 吵得她耳朵疼。 听说这边有人落水,很快围上来好些人,有拿杆子的有抱绳子的,安清茗让周旭先上去,周旭也不客气,抓住绳子就往上爬。 众人也没有异议,虽然安清茗是个女子,但是她水性好,多泡一会儿也无妨,然而许怀安的眉头却紧紧不松,他的视线落在安清茗水湿的面容上,神色愈发地深沉。 周旭被人拉了上去,气还没缓过来,被冲过来的柳如玉一顿好打:“还是清茗出了什么事我就打死你喂狗!” 周旭猛咳几声,嗓子眼里的话还没说出来,就听见周遭传来一阵惊呼,他抬头一看,是许怀安直直跳进了江里。 他嗓子眼里的话转了个圈咽了回去,换成一句:“……这小子又凑什么热闹。”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两个旱鸭子最是喜欢结伴同游。一个旱鸭子刚被捞上来,另一个又跳了下去。 围观的人看得瞠目结舌。 许怀安跳进江里,没像周旭一般大吼大叫,而是直接一手抓住了别人抛下来的绳子,另一只手揽住了安清茗的腰身。 杨柳腰,盈盈一握,安清茗针扎般瑟缩了一下。 许怀安低声道:“抱歉。” 岸上的人:“……”所以说这位公子哥跳下去就是为了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可是人家美人不用你这个旱鸭子救啊! 安清茗没有言语,神色不变,任由着许怀安将她护在怀里,用一只手撑起两人的重量,让岸上的人将他们拉了上去。 甫一上岸,瞳儿就带着两个孩子冲了过来,安清茗避开两个孩子的怀抱,让乳母将他们拉远些:“我身上湿,他们穿的单薄,别染了湿气。” 周旭这时候也缓过来了,湿哒哒得过来道谢:“多谢大姑娘救命之恩,要不是大姑娘,我今天就被……就被淹死了。”想起来周边还有那么多人,他堪堪将“那个泼妇”几个字咽下去。 安清茗摇摇头:“举手之劳而已,周少爷还是快去换身衣裳吧,免得受了寒。” 周旭道:“大姑娘也是。” 第八章 他的温柔 http://.biquxs.info/

围过来的人也都散开了,梦妆上前请安,邀几人去她的画舫上暖暖身子,换身衣裳,安清茗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江中最豪华漂亮的那艘画舫是“温玉楼”的物件,怪不到如此绮丽。周旭自然是同意了,柳如玉冷哼一声,低声骂了一句。 安清茗摇摇头道:“我就不去了,马车上有干净的衣裳,我去换了就是。” 她这样说了,许怀安自然也不会去那什么画舫里暖身子,周旭只好同几人告别,他凑上前去对着许怀安耳语:“看不出来啊,你有几把刷子。” 不顾危险跳进江里讨美人欢心可还行。 许怀安扭过头扫了他一眼,周旭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像是被刀子戳了几道窟窿。 他没得罪许怀安吧? 许怀安和安清茗要走,梦妆立在一旁等着周旭,猛听得柳如玉道:“我觉得身上也冷得很,梦妆姑娘是不是也要邀请我去暖暖身子?” 闻言,梦妆去看周旭,周旭张嘴就道:“你冷个……”脏话出口一半,想起梦妆还在身边,堪堪停住。 梦妆掩嘴娇笑,道:“柳姑娘不嫌弃就好。” 安清茗去看柳如玉,只见柳如玉对她点点头,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告辞。 太阳正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但是许怀安与安清茗身上沾了水,只觉得惊起一阵寒颤。 见姐姐落了水受了凉,两姐弟懂事得紧,乖乖钻进马车坐好,也不吵着要继续玩了。见他们如此,安清茗反而有些过意不去,再三承诺他们有机会再带他们出来。 瞳儿哭丧着脸过来:“小姐,咱们今日没有带干净的衣裳啊。” 今日一行本来就当是散心,不需几个时辰就打算回去的,安清茗便只让人准备了孩子们的糕点和衣裳,并没有准备自己的。 “那个,”许怀安眼巴巴凑上来,“安姑娘,你稍等一下。” 他转过身对着常思耳语了几句,常思一溜烟跑远了,许怀安瞧着安清茗,也不说话,瞧得安清茗坐立难安。 好在常思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件包裹,许怀安接过去递给安清茗。 “这件衣裳我没有穿过,安姑娘,你将就着披一披,身上的湿衣裳就换了吧。回程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别吸了寒气。” 他道:“我马车上还有好几件呢,不碍事!” 安清茗不要,许怀安不由分说地将包裹扔上马车,对着瞳儿道:“记得给你家姑娘换上。” 语气十分得理直气壮。 瞳儿:谁是我的主子? 说完就要离开,安清茗喊住他,许怀安以为她要还衣裳,吓得拔腿就跑。 安清茗只好伸手去拉他的袖子,手上还没用力,许怀安就僵在原地不动了。 他这样的反应,更是佐证了安清茗的猜测。 看来他都看出来了。 安清茗笑着低语:“谢谢。” 也不说谢什么。 “不……不用谢……”许怀安低头看了看她的胳膊,又道:“记得回去找大夫好好瞧瞧。” 安清茗应了,许怀安摆摆手让常思跟上:“行了,还不快回去!” 安清茗目送他离开,才转头对着瞳儿道:“扶我一把。” 瞳儿大惊,她最清楚她家大姑娘,别看生的娇娇弱弱,但是从小跟着柳镖头学武,上马车何时要人扶过? 她倒吸一口气:“您这是……” “先回去换身衣裳,再陪我去趟医馆。别让旁人知道。” 江水中有浮木,她一人拖着周旭本就费尽,臂肘不小心磕在浮木上,许是受了点伤,左手使不上力气,倘若要抓绳子,她还真怕抓不住。 本来以为没人注意到,没想到许怀安发现了,还跳进江中助她上岸。 本以为是一个目空一世的纨绔子,没想到有这等心思,倒是让她对许怀安刮目相看。 安清茗将两个孩子送回家中,又回房换了衣裳,将许怀安的衣服放在一旁,瞳儿收了去洗,安清茗叫住她想说些什么,瞳儿转过身来她又不说了。 左胳膊有轻微的脱臼,并没什么大碍,大夫看了看,静养些日子就好了,瞳儿如临大敌,将细节翻来覆去地问,问得大夫都急了。安清茗自己倒没什么感觉,她的视线飘远了,街道上有小贩扛着架子卖糖葫芦,安清茗心道,也不知道许怀安那一架子糖葫芦怎么样了。 瞳儿终于问完了,喊了两声不见她答应,捏了医嘱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没看出什么特别的来,以为她家姑娘魔怔了,刚要扭头让大夫再瞧瞧她家姑娘的脑子,就听见安清茗道:“去买两串糖葫芦,给阿樱和阿帆送过去。” 瞳儿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回到家里的时候管家迎上来,说是三夫人去院子里寻了她一趟,安清茗想了想便直接去了三叔的院子。 院子里挺热闹,是小孩子的嬉闹声,丫头上前传话,说是大姑娘到了。 三叔家的婶子立时起身来迎她,握着她的手打量了好长时间,松了一口气叹道:“阿弥托佛菩萨保佑,吓死我了。” 安清茗让瞳儿将糖葫芦递给两个孩子,两个娃娃跑过来抱她的腿:“大姐姐最好了!” 安清茗道:“说好了让你们保密,你们瞎说什么。早知道就不给你们买糖葫芦了。” 她怕落水的事情被母亲知道了担心,便嘱咐她们不要说出去,谁知道这两个小的这般不靠谱。 三婶笑了笑,道:“连我也不能说?” 三婶不过长她七岁,待她如姐如母,安清茗只好哀叹:“三婶。”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家常,三婶身边的侍女端着汤盅过来,三婶给她盛了:“听阿樱说你落水,可把我吓坏了,江水那般急,可不是小河小溪,你怎么就跳进去了?” “专门给你熬的,本想让你过来尝尝,你却不在。”三婶道,“我差点就自己喝了,幸好你回来的及时。” 汤里放了黄芪和党参,大概浸了姜片又略了出来,暖洋洋的,驱寒。 “三婶的手艺还是这般好。” 三婶姓胡,胡氏做得一手好菜,为人谦和,要不是三叔一门心思扑在诗书上,不喜钻营,或许三叔一家会是她最大的助力。 不过现在也挺好。 有三叔一家子在,她才觉得这偌大的房子有点家的温度,不全然是冷冰冰的算计。 陪着三婶又说了些话,三婶留她吃饭,安清茗拒绝了,还有些请示她没给批复,还得回去瞧瞧。 胳膊还有疼,用不上力,安清茗大半边力量放在右手边,时间长了累得慌。瞳儿端着茶进来说是二老爷求见。 安清茗准了,示意瞳儿看茶。 安远山笑呵呵地落座,左右扯了些家常,最后将话题引到茶庄上:“听说大姑娘最近接了一单大生意?许县令那边的?” “二叔消息倒是灵通,这事我尚且拿不准,传出来又万一吃不下来反倒让人看了笑话,我也没好意思大肆宣扬。二叔是怎么知道的?” 安远山自然不可能说自己时刻让人盯着庄子里的动向,只说是猜得。 安清茗笑得意味深长:“二叔猜得倒是准。” “大姑娘,”安远山道,“这些年了,眼看着茶庄越做越大,你看你一个人撑着是不是太累了些。” 这话的意味说得颇耐人寻味,安清茗和他打太极,只说是不累。 安远山搓了搓手,他的脸被灯光映得有些红,被光晕拉得有些森森然。 “大姑娘,我家那个你不成器的弟弟也大了,整日里游手好闲也不是个事,安家的生意做的这样大,他却不进庄子,外人知道了会怎么说?” “能怎么说呢?”安清茗油盐不进,“大弟弟生的伶俐,这份伶俐却是不适合做生意的,俄而书倒不如让大弟弟好好准备准备考个秀才也是好的。” “你大弟弟他……那里是个当秀才的料哦。” 不是当秀才的料,也不是做生意的料,倒是个吃喝嫖赌的料。 安家的生意是她父亲一手经营起来的,安清茗不觉得旁人可以恣意来分一杯羹。 “庄子里的人都是凭才凭德一步步选拨上来的,要是大弟弟一进来身居高位难免惹人非议,”安清茗道,“要是二叔不嫌弃,就先让大弟弟去柜上当个学徒,一步一步让上走,也好堵住旁人的嘴。” 安远山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安清茗这话说得在理,但是他自己的儿子他自己最是清楚,要是当了学徒,哪怕是一辈子都是学徒,哪里还有手掌大权的机会。 “大姑娘,自己家的弟弟当学徒……这,说出去不好听吧?我倒不是为那个混账小子说话,就是怕别人非议大姑娘苛待亲弟……” “二叔多虑了,清茗做人做事这么多年,旁人都看在眼里。大弟弟做得好我自然会将他往上升,怎么留给别人非议的机会?这样大弟弟也好凭真才实学堵住别人的嘴。只怕是我直接将大弟弟安排在掌柜的位置上才会惹人非议,对大弟弟的名声也不好。” 安远山在心里暗骂她油盐不进,长得稚嫩,内里比她父亲更像老狐狸。 她这幅模样,安远山也不好再说别的,又和她说了些庄子里的事,临走之前道:“我最近和江北一家茶楼谈了一桩生意,打算过些日子带着茶叶过去看看。” 安清茗道:“二叔辛苦了,路上多带些人,顾好自己。” 安远山应了,又道:“那是不是带一些自己自炒的新茶过去给茶楼看看,说不定就看上了呢。” 安清茗坐在上座,含着笑意望着他,那目光柔柔得,像是一湾清水,再仔细看过去,清水里藏了利剑,锋又利。 安远山垂下眼睑,不再直视他。 “也好,”安清茗道,“我命人帮二叔打点。” “那就谢过二姑娘了。”安远山站起身告辞。 安清茗要去送,被他拒绝了,安清茗也不客气,就没出去,只让瞳儿送他出了门。 第九章 是谁生病 http://.biquxs.info/

下半夜又开始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地没个消停,瞳儿去关了窗,渗进来的的雨丝湿了半片窗棱,风里空气里都夹着湿气,挥散不去,虫鸣阵阵,扰人清梦,安清茗睡得颇不安稳。 一觉醒来天色未明,安清茗自己换了衣裳,瞳儿见她起来立马使唤丫头去取了洗脸水来,服侍她梳洗完毕。 转过垂花门,绕过青石板,再往里走是清修的小院,湿漉漉的空气中氤氲着紫穗槐的香气,再往里走便是香灰气遮过了花香。 安夫人跪坐在蒲团上念经,奶娘和侍女问琴在门前守着,两人见了她要行礼,被她止住了,奶娘走上前来拢她的衫子:“怎么穿了这么少就出来了,早上雾凉。看我不教训瞳儿那没规矩的丫头。” “是我要这么穿的,”安清茗知道奶娘是心疼她,“我早起练了会儿武,身上还沾着汗呢。” “那就更不能穿这么点了,一冷一热最易生病。”奶娘十分不赞同地看她一眼,示意问琴在这儿待着,自己急匆匆地去给安清茗取衣服去了。 安清茗知道自己说不听她,索性也不再说。 佛龛高供,香炉袅袅,菩萨在上,眉目慈悲,经书低诵中隔了薄薄香雾望向她的信众。 安清茗褪去金银首饰交给问琴,走上前去跪在安夫人身后行礼。 她这一生曾有欢颜,也经夜泣,自认为问心无愧,恪守家风,奈何一路磕磕绊绊不得安稳,若菩萨有灵,不知可否指路问行。 安夫人终于扣头起身,转过身看见女儿痴痴抬头望向佛龛。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安夫人示意她起身,出了门才问:“遇见不顺心的事了?” 奶娘在外面抱着披风站了半天,这下终于瞅见了机会,一把将披风罩在安清茗身上,这回满意了。 安清茗捏着披风:“没什么事,就是想和娘说说话。” 安夫人也不拆穿她,道:“既然过来了,就陪我吃顿饭吧。” 安夫人信佛,自夫君离去之后更是做了半个修行人,所食皆素,安清茗字掌家后一直在自己的院子里用膳,但是隔三差五来安夫人这儿做做,清茶淡饭倒也美过山珍海味。 饭吃到一半,瞳儿找过来,左右看了看,立在门外等。 安清茗以为是庄子里有事找,便让她进来说。 瞳儿瞄了一眼安夫人,凑上前去耳语。 安清茗有些错愕,没放下筷子,对着瞳儿道:“那便收了吧,打赏过来人,挑个时候去还了礼。” 安夫人见她这般摸样便知道不是庄子里的事,她不过问庄子里的事,不带边不过问女儿的私事,此时便问道:“怎么了?” 见她讷讷不言,用筷子点着饭粒,安夫人笑问道:“可是哪家公子找上门了?” 安清茗颇为无奈:“娘!” 本来是一句戏言,见她不反驳,安夫人染着病气的脸上露出一点微光,沾着笑意,隐约透出一点年轻时候的风华模样:“莫不是真的?” 安清茗抬手给她布菜:“先吃饭吧。” 安夫人极守规矩,饭桌上几乎不言语,这次却有些难捱,生生将一顿饭的时间缩短了一盏茶的功夫。 安夫人猜得不全然对,公子哥没有找上门来,找上门来的是公子哥的小厮,带了大大小小几盒子药材,看样子是怕她生病。 之前也不是没有往安府送过东西,但是都被她原样退回去了,也不管他是个什么心情。这几日她对他态度好转,可能许怀安觉得自己又被阳光沐浴了,灿烂得不成样子,又差人送了东西过来。 这一次,难得的,安清茗没有让人送回去。 安清茗垂下头,脑海中拂过菩萨宝相,似乎能看到她心里去,将她那些小心思剥露得一览无余。 但是她又能怎么办呢? 吃过饭去了茶楼,茶楼里还是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又去看过了几家柜台,茶叶卖得不好也不坏,只是偶有大批量的退货,不是茶过湿,就是炒火过大,安清茗对着几个掌柜的都叮嘱了几句,这才回转。回程路上遇见二叔和一身锦衣的谈笑风生,不知道说些什么,那人拍着二叔的肩笑得眼睛都看不见。 安清茗看了两眼,绕路离开了。 晚上回去的时瞳儿为她换衣裳,一边系衣带一边道:“许府的公子好像生病了。” 窗前的树枝晃了晃。 “怎么病了?” “不晓得,”瞳儿继续道,“我过去的时候正巧遇见大夫出来,安夫人亲自送出来的,听他们说公子的病怎么样怎么样的……” 瞳儿听得不甚真切,传达起来也是模模糊糊,安清茗心道,怎么突然就生病了?莫不是昨天着了凉?看起来身强体健的,也不像是个病秧子啊? “大姑娘?”瞳儿喊她,她把衣服整理好了,“您看这样行吗?” 安清茗点了点头,又问:“你今日遇见许夫人的时候她又说什么吗?” 瞳儿回忆道:“没说什么,就是让人把东西收了,说是向您道一声谢。” 谢什么谢,安清茗内心嗤道,要是许公子真是因为她着了凉生了病,许夫人不恨死她才怪,还道谢呢。 安清茗左右想了想,还是决定明天去许府看上一看,要不是她的原因还好,要是她的原因…… 那就更应该去瞧上一瞧了,送进京城的茶叶也准备地差不多了,也该给许县令过过目了。 入夜的时候有人送来信件,展开一看字数不多,七零八散让人看不明白,安清茗却是一看就冷笑,细细看了几遍之后让烛火上一靠,火舌瞬间吞没了信件,化作一片灰烬。 第二日一早安清茗打算直接去许府,命人备好了礼品和茶叶,她打得名号是送茶,探病什么的都是顺带的。 谁知道还没出门便被人拖住了脚步。 柳如玉像一团火焰一样冲进来,还没等她靠近安清茗就觉得热得很。 柳如玉一把搂住她的脖子,在她肩膀上蹭啊蹭,恨不得整个人挂在她的身上,吱哇乱叫:“清茗,气死我了!我好想杀人啊!” 安清茗把她从自己身上巴拉下来,提着她进屋,柳如玉不依,整个人还是挂在她身上,又是吼又是叫:“你知不知道周旭那个蠢货有多过分,他居然当着我的面和梦妆亲亲我我,我都在画舫上了他们两个还互喂酒水,气得我把画舫上的东西全给她吃干净了——你别说,‘温玉楼’师父的手艺还不错,就是不知道肯不肯外送。” 这话题,歪得够厉害的。 絮叨了大半天,指控了周旭的桩桩件件罪行,最后才想起来问一句:“你没事吧?” “劳您过问,等您想起来了我有事也好的差不多了。” “哎呀,”柳如玉摸摸鼻子,凑上去抱着她的胳膊讨好她,“我这不是太生气了嘛,我知道我师姐的武艺还是很棒的。哪能像周旭那个混蛋一样啊,就应该淹死他!” 安清茗被她晃得胳膊疼。 她将自己的胳膊抽出来,似笑非笑道:“口口声声都是讨厌他不喜他,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应该救他,让他淹死算了。” 柳如玉:“……” 顿了顿,她道:“其实我也不是这么个意思。” “行了,”安清茗不再逗她,“你过来干什么来了?” 柳如玉瘪瘪嘴:“就是心里不舒坦,也不知道和谁说,就来找你来了。” 安清茗和柳如玉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安清茗小时候身子骨不好,安老爷就送她去镖局跟着自己的老友习武,算起来比柳如玉还早学几个月的基本功,柳如玉得唤她一声“师姐”。两个人从小打打闹闹也就一起长大了,这个姑娘家都与旁人家的姑娘不大一样,一个在纵横商场钻营算计,一个武艺超群喊打喊杀,和其他的姑娘家也处不来,周遭的同龄人都出嫁做了新娘子,只剩了她们两个也算有缘。 说了半天自己的事,柳如玉终于想起来问一问自己忽略的事情。 “对了,你和许怀安是怎么回事啊?” 她的语气有些不善,安清茗知晓她看不大惯许怀安,许怀安的名声在三江县是出了名的糟糕,也不是说他人品有多么恶劣,但是你想想,状元老爷家培养出来的公子文不成武不就,整日里同商户家的纨绔子弟一起花天酒地,这名声能好到哪里去? 许怀安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多大的耐性,唯一的耐性可能就是用在安清茗身上了。 自打来到三江县的那一天起,许怀安在安清茗身上耗费了五年的时光,五年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能让襁褓稚子颂书读经,能让闺阁女儿为人妻母,但是堤畔的柳不曾变,江中的水依旧流。 安清茗还是那个冷冷淡淡温温和和的安清茗。 她一向将许怀安拒之于千里之外,恨不得见了他就绕道走,怎么几日不见这两人变得如此亲密了,柳如玉想不通。 “能怎么回事?”安清茗解释道,“托他的福,许县令买了一大批‘月饮’的茶叶,打算送给京中贵人。” 柳如玉愕然:“真的假的?还有这等好事?!那个许怀安真有这样的本事?” “怎么没有,许公子的本事大着呢。”安清茗玩笑般地打趣了一句。 柳如玉撇撇嘴,心思转了几个来回,低下头悄声道:“这样也好,这样你的名声就越来越大了,谁敢动你大掌柜的位置?你家那个不安分的二叔,也应该消停几日了。” 消停不消停不是安清茗说得算的,安清茗还巴不得他不消停。 天气越来越热,烧得人燥得很。 柳如玉身上像是被一连串的爆竹,稍微动一动就要噼里啪啦地响起来,她前日里吃饱喝足之后发现周旭大有要留宿画舫的意思,还一指内室轻纱半遮的床铺,轻蔑地挑眉问她:“怎么着,要留下来一起啊。” 她虽是个未出阁的女儿,这话却是听懂了,以市价又羞又恼,拿起茶杯来就往周旭头上砸,周旭骂骂咧咧地躲开了,出口就是嘲讽,她实在是忍不过,鞭子出手在周旭身上转了两圈才一跃离了画舫。 回到家后越想越气,在习武场和两个师傅练手,两个大师傅被她逼得躲在屋子里装鹌鹑,今早都不出来扎马步了。 第十章 上门 http://.biquxs.info/

柳如玉将这些话对安清茗说了,安清茗憋笑憋得难受。 笑到一半,柳如玉戳她的肩膀:“行了,你就知道笑话我。” “这哪是笑话,”安清茗违心地安慰她,“我这是心疼你呢。” “谢谢你……我可是真没看出来。” 又闲聊几句,安清茗直接开口赶人,说是要去许府走一趟。 柳如玉猛地从椅子上蹦起来,声音斗殴拔高了三个度:“你要去哪儿?!” “许府。”安清茗一边慢慢悠悠地整理自己的衣服,一边随意地回答她。 柳如玉上下打量着安清茗,围着她转了两圈,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清茗,你怎么回事啊?你怎么还上赶着去找他了呢?” 她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突然抓住安清茗的手,哀哀切切地望着她:“清茗啊,你遇见什么事情就就跟我说。你就说,是不是许怀安那个王八羔子威胁你了?怎么威胁的?是拿安家威胁你还是拿你娘亲威胁你了?我就知道和周旭那个混账混在一起的没有什么好玩意儿,一丘之貉狼狈为奸!要是他对你……” “行了行了……”安清茗被她倒豆子一般的语速念得头疼,不过是眨眼的功夫,柳如玉已经自己在脑子里绘了十万字的话本。 “什么都没有,是茶叶都安排妥当了,我去给许县令送去。” “这样啊,”柳如玉明显地送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她左思右想,还是对自己这个好友不放心,又拉着手叮嘱了好长一顿,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到许府的时候将过辰时,上上下下在院子里打点的小厮仆人甚是热闹,许县令今日公休,听闻安清茗到来亲自出来迎接。 安家是三江县的商家大户,与许县令素有往来,许县令这人为人正直清白,最是看不上官商勾结这一套,安清茗知道,也不多做打扰,只是按部就班地行事,和官家不咸不淡地交涉着,她一直不晓得怎样才能拉拢到许县令,没想到关系拉近地这般容易。 安清茗将茶捧来给给许县令看了。 装茶的瓷罐胎厚圆润,却无过多修饰,珠白的瓷身上一束茶枝,旁有小篆题字,是当代大家崇明先生的字:“月饮三分碧,琴韵几重香。” 崇明先生居无定所,说是淮南隐居,却少有人见,也不知道安家是怎么请动他写着几个字的。 罐头罐底是寥寥几笔勾勒的“月饮”二字,颇有风趣,看来简单,仿来却难。 看上去朴素,却处处是点睛。 茶叶色雅鲜爽,全是采嫩芽制成,是难得的明前茶,毛峰毛尖片形叶皆是齐全 与茶叶相比,那精巧的瓷罐只能算是锦上添的那朵无关紧要的花了。 许县令不由得对这个未及桃李之年的姑娘另眼相看了。 文人好书也好茶,许县令自然也不例外,拉着安清茗好一番谈论,从采茶养茶到制茶煮茶,谈到兴起不由得吟道:“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登台。” 安清茗施然接道:“千羡万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先生雅志今生不得见,也是憾事一件。” 这次许县令真的有些意外了,他本以为这样年纪轻轻就掌家的女子日常与算盘铜臭为伍,识字便是高德了,没想到她腹中尚有几分书香。 “大姑娘也敬慕陆先生?” 安清茗笑道:“与茶为伍之人哪个不敬慕陆先生。” 许县令哈哈大笑起来:“是了是了,是本官糊涂了。” 与许县令相谈甚欢,不知时辰,安清茗心想该如何问一问许怀安的近况才是,谁知腹稿尚且没有打完,那边院子里就传来一阵熙攘之声,许县令与安清茗一同抬头去看,是许怀安来了。 他今日打扮得还是一如既往的清俊,只是脸上确实染着不正常的红,唇却是白得,这幅苍白模样在他的笑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大步流星的跨进来,十分坦然道:“爹啊,我有一事不明,特来请教——” 说着,目光一转,落在许县令下手左侧:“哎?安姑娘怎么在这里?” 脸上的惊讶十分真实,语气里的错愕显而易见。 他身后的常思险些将白眼反倒后脑勺上去。 他家少爷这演技越发地炉火纯青了,他跟不上跟不上。 时间倒回到半个时辰以前。 许怀安披头散发地歪在床上看话本,被子盖到小腹,一条腿伸出来搭在床边的椅子上,这被子盖了和没盖没什么差别,护不住一点温度。 那日里他逞强说什么有好几身衣服,实际上就那么一身,热热切切地献给了安清茗,自己一身湿回到家,没喝汤没吃药,自觉自己体魄强健得很。 谁知大半夜的又下起了雨,雨丝钻进来,夹着寒气,打在已经将被子掀到床下的许大公子身上,不依不饶地缠了个满怀。 好家伙,这一起床险些跪在地上,眼皮红彤彤的,说话嗡嗡响。 许夫人赶紧给请了大夫,许怀安靠在床上,一边让大夫号脉一边想,自己这身强体壮得还生了病,也不知道安清茗那被风一吹就能吹走的身子骨怎么样了。 趁着许夫人出门,他叮嘱常思去取些好一点的药材给安清茗送过去。 万一她不收呢? 被拒绝了好多次的许公子现在没有精力思考这个问题。 谁知道安清茗不仅将药材收下了,还还了礼,许夫人似笑非笑地将这件事情说给他听的时候,许怀安乐坏了,病气瞬间去了大半,能直接下床绕三江县跑上一圈。 此时常思神神秘秘地钻进来,一边四处打量一边关了门。 许怀安将话本往他脸上拍:“瞧你那贼眉鼠眼的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来偷人呢。” 常思被噎了一下,瞬间不想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了。 许怀安又道:“怎么了?” 常思心道,他是个善良的人,不能和他家少爷一般计较,于是老老实实地开口:“少爷,我瞧见安大姑娘过来了。” 被子瞬间被掀到一边,露出松松垮垮的内衫:“在哪儿?!” “前院,和老爷说话呢?” 许怀安把话本让到一边,着急忙慌地下床:“快快快,洗脸水!小梅呢?让她进来给我束发!” 常思应了,扭头往外跑。跑到一半听见许怀安喊他:“我新做的那件衣裳呢?就是前两天周旭派人送过来的那件!” 常思当是没听见,先去给他打水洗漱了。 一听见安大姑娘的名字他家少爷就得疯上一次。 疯着疯着常思都习惯了,可以从容面对。 常思伺候许怀安洗漱完毕,束了发,换了衣,打扮得一派贵公子模样,可以见人了。 许怀安又道:“我这样直冲冲地闯进去是不是不太好,你觉得我怎么样做才显得自然不刻意?” 常思心道:你怎么做都会显得矫情又做作。 当然,这话在心里吐槽是好的,说出去就不那么好听了。 他还挺惜命的,于是他十分狗腿地出主意:“要不您就说您活动活动筋骨?” “活动到前院去了?后院这么大不够我折腾的?” 三江县更大也没见够你折腾的啊,常思撇撇嘴。 左思右想,许怀安终于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假装问书本上的问题。 既有去找许县令的理由,还能显示一番他有多么的勤学好问。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亲爹竟然这么不给他留面子。 许县令听闻他的来意,觑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道:“习书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不是一见到书就跑吗?今日怎么过来问我问题了?” 哪里有地缝?许怀安心道,现在钻进去还来得及吗? 他偷偷去看安清茗的神色,见她低了头,肩膀微耸,大概是在笑。 许怀安心如死灰。 他道:“是啊,今日起来我脑海中灵光一现,觉得今日阳光正好微风拂面,正是个读书的好时节,这不就看了两页,特地来向爹你讨教。” 许县令笑了一声:“那行,过午你来我书房,我好好和你探讨探讨。” 他把这几个字压得又缓又重,许怀安心里“咯噔”了一下子,勉为其难地笑着:“那……那实在是,再好不过。” 说完,十分不避嫌地往安清茗身边一坐,问了一声“安姑娘好”,安清茗也礼数周到地回了。 许怀安十分殷勤地给安清茗添茶——那杯茶根本没喝两口,许怀安扫了一眼道:“都凉了,喝了要伤身的,换了换了。” 那股劲头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似得。 许县令坐在上位看得牙酸,眉头皱成山峰:“像什么样子!” 许怀安道:“像我娘的样子。” 许县令:“……” 安清茗乐了,别说,许怀安确实长得和许夫人更像一些,但是眉眼随了许县令,隐隐有星河之势,奈何被他一身吊儿郎当的气质拖累得所剩无几。 此行原因有二,一个是送茶,茶已然送到了。另一个是探病,但是现在看来,这个病号活蹦乱跳的,丝毫不受影响。 出于礼节,安清茗还是询问了一句:“许公子面容似有倦态,是不是最近休息得不好?” “有吗?”许怀安觉得自己在床上躺了两天,休息得挺好的,“我睡了六个多时辰啊,看样子是不是要多睡几个时辰?” 天未明就起来习书的许县令恨铁不成钢,胡子都快要吹到天上去。 安清茗也有些无奈:“也有可能是……坐得太多了,许公子平日里出去走走也是极好的,晨间气清风畅,很是怡人。” 许怀安点点头:“我瞧着南山那一片就很不错,是该多过去走走。” ……南山那一片是安家的茶园。 他倒是会挑地方,显得一点都不刻意。 安清茗道:“青峰也很不错。” “是不错,就是比之南山差了一星半点。” 第十一章 试探 http://.biquxs.info/

有了许怀安加入,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许县令虽然嘴上对着他训斥有加,但是看得出来很是疼爱这个儿子,安清茗看得羡慕。 当年她的父亲也是如许县令这般的严父,虽然要求严格,但是对她的疼爱却是溢于言表,只可惜……她尚未能尽孝于膝下,父亲便先一步离她而去了。 过了一阵儿,许夫人过来了,她身后的侍女端着托盘,上面摆放着几盘精致的小点心,玲珑的团子甚是可人。 许夫人先是问了好,又招呼长忆将点心给几人摆了:“闲来无事做了几道点心,也不知合不合口味。” 她这话是对着安清茗说得,安清茗很给面子地加了一块细细品了,不得不承认,许夫人做点心还是很有一套的,点心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带着香草味,是安清茗没尝过的味道。 安清茗由衷地赞叹道:“夫人好手艺,令人入口回味无穷。” 许怀安也适时地吹捧起娘亲:“安姑娘,别的不说,论厨艺,我娘可是这天底下绝无仅有的好友,尝过她做的菜,什么‘天香阁’‘如意楼’都不能放在眼里。” 他捧得真情实感,一边说一边点头,恨不得把心捧出来昭一昭日月,许夫人很是受用,“咯咯”笑起来,剜他一眼道:“就你嘴巴甜。” 安清茗也笑:“要是一盏茶之前许公子对我说着话,我可能还有心存怀疑,但是刚刚尝了夫人的点心,不得不服气,许公子说得没错。” “哪里的话,”许夫人道,“安大姑娘怎么也跟着这混小子笑话起我来了。” 许夫人看起来温温柔柔的,但是细细瞧起来,她的眸子微微上挑,带着几分凌厉,她笑得不着痕迹:“平日里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也只能做些小食打发打发时间,不像大姑娘,整日里忙得很,倒也令人歆羡。” 这话听起来有几分感慨的意味,也都带着几分试探的调调,说不上是赞是贬。 许怀安看了他娘亲一眼,笑嘻嘻道:“这世上哪有两个人是全然一样的呢?娘亲的能耐世上找不出第二个,安姑娘也自是一样。” 一来一往之间将两个人都夸了一遍,也是能耐。 许夫人瞧了一眼 那个看起来糊糊涂涂的儿子,心中暗暗喟叹。她倒不是不喜欢安清茗,相反的,对于这般不输男儿胆识的女子她是有着好感的。 但是前提是,这个人不能成为她的媳妇。 她的儿子她最清楚,这样的女子,他压不住,到头来,受苦的还是她的傻儿子。 安清茗脸上还是淡淡的挂着笑,一副很温柔很好亲近的模样,但是撕开这层伪装,里面是打不进去的铜墙铁壁。 许县令也跟着笑了几声,几人聊了一会儿,许夫人突然道:“我一见大姑娘就觉得亲近,想和同大姑娘说说话,可否?” 安清茗自然不会推辞。 说着,许夫人邀安清茗去后院走走:“后院了栽了花草,早年间引了山泉过来,凉快得很,我们过去坐坐?” 安清茗只道是全凭夫人做主。 她们两人就要往外走。 许怀安猛地起身跟上:“正好,我也觉得热得很,一块去坐坐。” 许夫人转过身来瞧着他,上下打量,眼里藏着说不出的意外:“病好了就到处乱跑?” 她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好端端地生了一场大病,大夫不是让你好生养着吗?乱跑出来我还没来得及教训你。” 听了母亲的话,许怀安第一反应是去看安清茗的神色,安清茗侧着头看摆放在一旁的花瓶,瓶身晶莹,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她却看得很是起劲。 “娘,”许怀安很是无奈,“哪里是什么大病,不过是夜里下雨我染了些凉气罢了,转眼就没事了。” “是么?”许夫人似笑非笑道:“平日里下雨也不见你染了凉气,前夜里雨也不大啊。” 闻言,许怀安和安清茗都有些尴尬,许夫人定是知道了些什么,这话就是专门说给安清茗听得。 不过这样一来安清茗确认了许怀安的病和自己脱不了干系,心中的愧意难免增长。 “都哪跟哪儿啊!”许怀安摆摆手,“赶了巧了,娘这叫关心则乱。” 许夫人倒是想不关心,要是旁人生的,她才赖的关心呢,这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吗? 许夫人睨他一眼,亲亲热热地拉着安清茗的手往外走,眼见着许怀安又要跟上来,许夫人道:“怎么着?我们女人间说两句体己话,你也要没羞没臊地听听?” 许怀安:“……”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他站在原地讪笑。 “我又不是母老虎,还能将大姑娘吃了不成?”她说这话是一直在笑,安清茗也只好跟着笑。 “老虎成精哪里有夫人这般的美貌。” “你这丫头,净挑好听的哄我。” 说着,两个人笑着去了后院,在她们身后望过去,像是一对极亲热的母女。 许怀安一个头两个大,心道要是安清茗嫁进来她们两个能这般亲热该多好。 可惜,八字没有一撇,安清茗不应他,母亲又态度这般。 “想什么呢?”许县令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下来在他身后站定,也跟着他的视线望出来,能看见安清茗侧头和许夫人说着话,许夫人肩头颤抖,像是在笑。 “娘亲她……”许怀安皱了皱眉头,没把肚子里的话说出来。 许县令接道:“你娘亲挺喜欢安大姑娘的。” 许怀安回头扫了他爹一眼,许县令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许县令接着说:“你也不成亲,你娘一个人待得烦了也没有个人可以和她说说话,她这样喜欢安大姑娘,倒是可以让安大姑娘常来家里坐坐。” 闻言,许怀安又扭头去盯他爹,这次双目放光:“!!!” 许县令越发地莫名其妙:“你这混小子,看什么呢?” “爹,”许怀安由衷称赞道:“我可算知道你为什么是父母官了,你就是我亲爹啊!” 许县令一巴掌糊上他的后脑:“胡说八道什么呢?!” 难不成他什么时候不是亲爹了? 许怀安捂着被打的后脑,也不生气,反而“嘿嘿”地笑了起来。 许县令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他怀疑自己下手太重,把他这个本来就不聪明的儿子给打出毛病来了。 县令府装修的雅致,后院里载着花草,确实是引了一湾清泉水围做湖,种着荷,养了鱼,首尾架起木桥,连接前后两院。 过木桥,踏过卵石,是一片小竹林,竹林前立着一方小亭,正中伫石桌石椅,走进了,瞧见石桌上摆着一副残棋。 许夫人解释道:“老爷和云岫下到一半,那孩子没点定性,跑了,气得老爷也不下了。这幅棋没人动,就一直在这儿摆着,一会儿我让人收拾了。” 云岫是许怀安的表字。 安清茗看了几眼残棋,再下几步白子就会赢得绝对的胜利,黑子依然被压的毫无还手之力,安清茗心想,这大概就说明了为什么许怀安弃子而逃吧。 “不用收拾了,万一那一日大人想起来这副棋,想要继续呢?” 许夫人点点头,两个人就这样坐了。 “大姑娘做事就是周全,你瞧,我都没想到。” 安清茗笑:“夫人哪里是想不到,不过是待客礼数周全罢了。清茗是小辈,夫人唤名字就好。” 许夫人摇摇头:“这三江县哪个不识大姑娘之名,安家的大掌柜是和老爷平起平坐的,我哪能直呼其名?” 安清茗忙道不敢。 许夫人见她确实不是假作客套,便唤了一声“清茗”,想了想又道:“清茗今年多大了?” “九月份就满十八了。” “十八了啊……”许夫人笑道,“我十八那一年,安儿都满地乱跑了。那孩子从小就调皮,谁都拦不住,长大了还是一副孩子心性。” 安清茗道:“公子稚子之心可贵。” 许夫人摆摆手,丝毫不给自己儿子留面子:“他哪里哪是什么稚子之心啊,他就是单纯的不务正业。老爷一直想让他考取个功名为国效力,他却是说也不听。” 人家当娘的吐槽儿子,安清茗却不敢随意附和,只能间接性地说上一两句,见缝插针地违心夸赞许怀安。 “老爷一直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说不准真成家了也就能安下心来立业了。清茗,你说是不是。” 安清茗有些尴尬,她把视线投向远方,湖边的栏杆上立了一对鸟儿,叽叽喳喳地对面耳语。 “这……清茗不好随意置喙。” “说那么严重干什么,”许夫人笑得很温和,“咱们就是闲话家常。我都被这混小子愁死了,我就想着他能娶一个贤良淑德的姑娘相夫教子,不用多好看,也不用多有本事,普普通通的就好,也好在家里多陪陪我说说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满足我这个愿望。” 这条条框框,仿佛是刻意避着安清茗打造出来的,样样不沾边。 说是院子里凉快,安清茗心道这可不见得,她穿得薄纱蛟丝,这时只觉得在许夫人的目光下热得难耐。 第十二章 一起吧 http://.biquxs.info/

“许公子一表人才,心性也出众,想要娶妻可不是难事。这三江县贤良的大家闺秀多得是,夫人仔细寻觅,必能为公子寻得佳偶良缘。” 许夫人刚要说什么,突然被一声莫名冒出来的声响吓得丢了魂。 “佳偶良缘?谁的?”许怀安到底还是来了,他没走台阶,直接从围栏处跨进来,顺势在一旁坐了。 许夫人一手捂着胸口,一手要去打他:“你这混账东西,也不让人通传一声,吓死我算了。” 许怀安上前乖巧地替她抚背:“我错了我错了,该打该打!” 许夫人锤了两下,没用多少力气。 “混账!” 许怀安坐回去,左右瞧瞧:“你们说什么呢?” “说让你快些找个媳妇呢,”许夫人面不改色道,“清茗认识的好姑娘多,大概能替你做个媒。” 许怀安嘴角还是勾着笑,看向安清茗的目光却变了些,有些沉,也有些湿,他道:“是吗?安姑娘要替我做媒?” 安清茗轻轻笑道:“要是许公子不嫌弃的话。” 许夫人道:“他当然不……” “我嫌弃。”许怀安说得果断,不带一点商量的余地,安清茗的表情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反而是许夫人的脸色变了一变,有些不好看。 许怀安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娘亲啊,您就别挑三拣四了,能有个姑娘看上我您就偷着乐吧。” 乐是乐不出来了,许夫人比较想打人。 许夫人不再和他说话,转过头去和安清茗闲话家常:“清茗也不小了,家中令堂不催?” 安清茗笑了:“清茗自小从商,学得都是珠算账簿,不喜诗书女红,何苦耽误别人家公子?自己一个人倒也自在。” 她知道许夫人今日拉她过来绝对不是为了闲聊,许夫人是何等的聪明人,她看事情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百白,知道自己没有办法让儿子回心转意,就从安清茗这里入手,好让安清茗知难而退。 但是问题在于,安清茗对她儿子并无企图,或许有所求,但是所求的绝不是情情爱爱。许夫人想听什么,安清茗就挑什么说给她听,让她安心,让她宽心。 那边坐着的许怀安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朵花来捏着玩儿,安清茗说一句他就揪一片花瓣,花儿都被他揪秃了,他就捏着石桌上的花瓣玩,不一会儿,娇艳艳的花瓣被他折腾得不成样子,所谓的“辣手摧花”莫过于此。 时近日中,许夫人留安清茗用餐,安清茗推脱说已有人有约,低着头装哑巴的许怀安一下子来了精神,目光烁烁地盯着安清茗:“有约?同何人?” 许夫人拿眼剜他,肉都剜掉了几斤也不见许怀安有什么反应。 安清茗坦然道:“‘虎行’镖局的大小姐,柳小姐。” “她啊,”许怀安放下心来,喜上眉梢,笑嘻嘻地道:“去吧去吧,吃得开心点啊。” 许夫人想吞药,她胸口有点疼。 “天香阁”的小二还是那么热情,领着安清茗上了二楼,柳如玉已经坐那儿等着了,整个人百无聊赖地托着腮不知道想什么。 见到安清茗进来就嚷嚷道:“你怎么才来啊。我都快饿死了,去了那么长时间,我还以为你在许府安家了呢。” “饿了就吃,就该堵住你的嘴,省的你一开口就让人心烦。” 柳如玉眨眨眼,然后凑上来:“说真的,送茶叶要这么长时间嘛,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大概是因为天气热,安清茗本来就心浮气躁,她一靠过来整片空气都变得热腾腾,安清茗把她推得远了点。 “离我远点——是许夫人不让我走。” “许夫人?!”柳如玉一脸惊恐,新的话本在他的脑海中渐渐成型,“许夫人不会把你当成勾引他儿子的狐狸精了吧?有没有为难你?有没有给县令老爷吹枕边风,对你家的茶叶挑三拣四啊?她不会打你了吧?” 说着就要去扒安清茗的衣服。 安清茗被柳如玉的天马行空惊呆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护住自己的衣服。 “你想什么呢?许夫人不是那样的人。” 柳如玉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长时间,勉强相信了她的说法,撇嘴道:“那她和你说什么了?” “大概的意思是……”安清茗回忆了一下两个人的交谈,“委婉地告诉我,我不是她想象中的媳妇类型?” “切,”柳如玉不屑道,“她还不是人家想象中的婆婆类型呢,谁稀罕给她当媳妇啊!” “的确,”安清茗深以为然,“那不知道,你稀不稀罕给周老夫人当媳妇呢?” 柳如玉被她闹了个大红脸,当场就要打人:“说你呢!我的意思是你又不稀罕给她当媳妇。” 安清茗抿了一口茶,低下头笑了,然后侧过头对着柳如玉眨眨眼:“那可说不准。” 柳如玉满面惊恐,手指颤抖:“你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话。 安清茗哈哈大笑。 正在这时候,小二敲门,说是上菜。 安清茗道:“进来吧。” 进来的不止小二,还有两颗十分让人眼熟的脑袋。 安清茗:“……” 柳如玉:“……” “哎呀呀,”外面的人十分不见外,拉着另一个人就往里钻,“这不是安姑娘和柳姑娘吗,真是赶了巧了。” “不太巧,”安清茗看着说话的人,“许公子,我记得贵府一炷香之前才准备开饭?您这是加餐?” 许怀安一点也不害躁,张口就扯:“还不是周旭,说什么也不肯让我在家吃饭,愣是要拖我出来陪他吃饭。” 站在他身后的周旭十分委婉地翻了个白眼,到底是谁拖谁谁要谁陪啊,许大公子可要点脸吧。 “既然这样巧,遇见了就是有缘分,那不如,”许怀安道,“一起吃吧。” 柳如玉话还停在嗓子眼,就见许怀安十分不见外地坐了下来,靠近安清茗一侧,顺手把周旭塞进了另一个位子。 “小二,再拿两幅碗筷——哦对了,你们不介意吧。” 柳如玉的“介意”就这么卡在了嗓子眼里,吐不出来了。 “既然不介意,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根本没有人请你好不好?柳如玉表示自己活了将近一十八年,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安清茗倒是笑了:“我之前也正想请许公子吃一顿饭来着,既然今天赶巧了,那就一并请了吧。” 从进门到现在一句话也没有说过的周旭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柳如玉别别扭扭地凶他:“你乱笑什么?!” 周旭心情好,不与她计较,反而解释道:“笑某人自作聪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许怀安笑得人畜无害:“闭嘴吧你。” 本来他想着趁着偶遇能与安清茗多相处一会儿,谁知道安清茗借机还了他一顿饭,把“两人之约”变成了“四人聚会”。 许怀安想哭。 不管怎么说,饭还是要吃的。 菜是柳如玉点的,只点了两个人的份儿,现在又加了两个人,安清茗又添了几道菜,许怀安站一边眼巴巴的看着,把安清茗点过的才一道一道记在心里,恨不得将每一道配料都让大厨列个表出来。 想到这儿,许怀安猛然惊醒。 对啊,这是个好主意。 所以他让大厨把安清茗点过的菜都列了个表出来,连哪个步骤加几把盐都标清楚了。 这一顿饭虽然加了两个人,但是比之之前更冷清了。 柳如玉是不知道说什么,安清茗是不想说。许怀安身体还没大好,并不怎么吃得下去,一双眼睛黏在安清茗身上就没有撕下来过。 周旭倒是吃得很开心,他越开心柳如玉就越不开心,再去看许怀安,恨不得将对安清茗的企图写成大字贴在脸上,但是安清茗似乎毫无察觉。 柳如玉看不过去,在桌子底下踢安清茗,提醒点注意许怀安。 踢了两下,安清茗毫无反应。 再踢,安清茗稳稳当当地端起茶杯噙了一口。 周旭从饭碗里把脑袋抬起来:“你总踢我干什么?梦妆在饭桌上都没你这么着急。” 听他拿自己跟青楼女子相比,甚至是语带看低,柳如玉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端起面前的碗就往周旭脑袋上扣。周旭慌忙后退,连带着倚在直直往后倒去,乳白的鱼汤扣了个满怀。 许怀安:“……柳姑娘好本事。” 周旭:“……你自己听听你这说得是人话吗?” 唯一的正经人安清茗示意许怀安将周旭扶起来,周旭刚起来就骂:“柳如玉,我忍你很长时间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你忍我?你自己不做人事还好意思指责我!” “我怎么不做人事?!” “你做得哪一件是人事?!” 对骂水平不能比垂髫之子更高了。 安清茗拉了拉柳如玉的袖子:“如玉,够了。” 柳如玉平复了一会儿心情,冷笑一声:“周旭,你去死吧!” 说完转身就走,安清茗都没拉住。 周旭也跟着冷笑:“死不到你前面!” 等到柳如玉甩上包间的门,那个暴跳如雷的周旭也消失了,便回了风度翩翩的周少,他整了整衣衫,十分歉意地说:“抱歉,扰了大姑娘用膳,日后周某一定登门道歉。” 安清茗道:“哪里话,倒是我做东惹了周少爷不愉快,日后一定再相邀。” 许怀安听不得他们什么日后不日后的,推着周旭往外走:“一身的鱼腥味熏死了,快回去换身衣服吧。” 周旭觉得他这辈子犯下的最大的错误就是和许怀安成为了朋友。 可能这一场闹剧过后,最开心就是许怀安了。 因为此时又只剩下了他和安清茗两个人。 许怀安道:“不然我们换个间再点几个菜吧。” 其实这顿饭也基本到了尾声,每个人也吃的差不多了,并没有换间的必要。 “我还想去看看如玉,这次闹了不愉快,下次……清茗再向许公子赔罪。” “什么赔罪不赔罪,太严重了。算了,你先去看看柳姑娘吧,以后……” 安清茗补充道:“日后再见。” 得了一句“日后”,许怀安又灿烂了。 只可惜这个“日后”持续的时间有些长。 这日一别,许怀安与安清茗有将近半月未见。 第十三章 所谓英雄救美 http://.biquxs.info/

再见还是在“天香阁”。 这日黄府递了请帖,说是黄老爷做东,想请安大姑娘一叙。 黄府黄老爷,本命黄善,名字里带一个“善”字,为人处事八面玲珑,却有几分配不上这个名字,他占了三江县通往西京的唯一一条商道,与西京有生意往来的人无不卖他三分面子,安清茗自然也不会驳他的面子,派人回了贴,说是定会准时当场。 黄老爷包下了“天香阁”二楼,安清茗到的时候,已经三三两两坐了不少人,大多是年过半百的老头子,间或有几个年轻的少掌柜,安清茗就是那万绿丛中的一点红。 近几年来一直如此,大家也习惯了。 也没人轻视她,笑呵呵地问了好。 见安清茗进来,黄善挺着圆滚滚的大肚子朝安清茗招手:“安大姑娘可是难得的奇女子,黄某让安大姑娘上座,各位掌柜不会怪罪黄某吧?” 众人自然是客套道:“哪里哪里……”“大姑娘上座。” 安清茗也跟着客套几句,然后坐了。 这场聚会名头虽说只是老友相聚,但是在座的这些人有几个是朋友呢,每一个都紧紧地裹住心思,拿出一副无懈可击地笑容面对他人。 真正的目的很简单,该交“费用”了,商道早年间有土匪拦路,后来不知道怎么地黄善出手将那些土匪收复了,那一片路几乎成了黄善的后花园,每一个从那里经过的人都得拿出分量不小的银子充当“过路费”,而今年交“过路费”的时间,又到了。 众人心知肚明。 嘻嘻哈哈酒过三巡,众人开起了无伤大雅的玩笑,黄善将视线移向安清茗,不得不说,安清茗着实是个美人,别说在三江县,就是拿到京城,那也是一顶一的大美人,而安清茗身上还有一种闺阁女儿没有的气质,云淡风轻中夹着翻云覆雨的从容。 黄善端起一杯酒,凑到安清茗耳边耳语,他的呼吸全然喷在安清茗的侧脸,让她有些反胃:“大姑娘,我可给你便宜了三成,老哥哥可是吃了不少亏啊。啊?” 安清茗垂眸一笑,端起酒杯敬黄善:“黄老爷客气了,清茗感怀在心。”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黄善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安清茗:“感怀在心就够了?” 他放在桌子下面的手蹭上安清茗的手,安清茗不着痕迹地抬起手给黄善倒酒,躲开了他的触碰。 黄善笑了一声,坐了回去。 这一幕有人瞧见了,也有人没瞧见,但是没人说什么,都是纷纷举起酒敬彼此,最后有人举着酒杯来敬安清茗。 敬安清茗是客气,也是乐趣,毕竟这样一个大美人和你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谁不想上去搭个话呢? 安清茗也不扭捏,有人来敬她就喝,笑着碰杯一派从容,她在商场的好人缘基本上都是这么来得,谁人不叹一声大姑娘女中豪杰? 一群人喝得正兴起时,传来一道嘹亮的声线,打着几分不以为意和说笑:“哎呦,我说谁那么大面子抱了整个二楼,本公子想吃个饭都没有位子,上来一看是黄老爷啊,那就是了,黄老爷子就是有本事。” 所有人都停了笑,站起来朝着楼梯口望过去。 是县令家得到公子。 自古民不与官斗,许怀安再不成器也是县令家的独子,而许县令在京城中有人脉,是个不好得罪的角色,连带着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也得三分薄面。 不过许怀安似乎并不在乎他们的恭敬与否。 他晃着扇子瞧着黄善:“你说这巧不巧,我还正就想这儿的饭菜了,不过黄老爷把楼上都抱了下来了,我也不好赶人。那不知黄老爷愿不愿意多添一副筷子,让我蹭个饭吃啊。” 黄善见他随意,还以为这个公子哥想一口口食想得不得了,就是请他吃一顿又怎么样,加一副筷子又怎么会介意呢。 于是许怀安落了坐,正好坐在黄善右手边,隔开了黄善和安清茗。 这时候不少人想起来不久前的那个留言,男女当事人齐齐在场,有点心思的人或明或暗地去打量,但是两个人的表现都是十分地坦然,看不出异样。 也是,许大少爷什么家境,怎么会看上为商的姑娘。大概就是起了色心,随口胡说的罢了,当不得真。 许怀安说是来吃饭的,还真是来吃饭的,两耳不闻桌边事,一心只吃盘中餐。 安清茗侧过脸扫他一眼,见他神色淡淡的,好像真的是来蹭饭的一样,没分半个眼神给她,和往日里很不一样。 本来有些拘束的商贾见他像个没形的人似得毫无存在感,就渐渐地将他放在了脑后,又举着酒杯折腾起来了。 免不了还是有人来敬安清茗酒,来得是买酒的少东家:“之前一直想着向大姑娘讨教一番,但是大姑娘着实是个大忙人,今日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了,大姑娘可不能不给我面子。” 安清茗站起身举杯:“少东家大名如雷贯耳,清茗也一直有心结识。” 本来是欢欢喜喜的事情,一杯下肚,那少东家还不走,说着就要敬第二杯。 安清茗刚要说什么,嘴还没张开,就瞧见斜着伸出一根白玉扇骨,轻轻巧巧地打在了那少东家的手腕上,他手中的杯子微微一倾斜,半杯好酒喂了菜。 “哎呀,”许怀安抬着头看他,嘴角噙着笑,“我也想尝尝这酒水是什么味道,怎么没有人和我喝啊,是不是看不起我啊。” 那少东家嘴角一颤,道:“怎么会?来来来,我敬许公子一杯。” 许怀安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截了胡,和人家喝酒去了。 安清茗嗓子眼里的话咽回了肚子。 还有人上来敬酒,只要往安清茗身前一站,措辞还没有想好呢,就被许怀安哥俩好似得一勾,碰杯的就换了个人。 许怀安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生生把一群人喝得迷迷糊糊,都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 酒宴散场,所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许怀安目光清明地坐在原地扒饭——虽然他抱着的是个茶杯,里面连丁点茶水都没有。 人都走光了,屋子里是散不开的酒气,安清茗关了门,开了窗,走到许怀安面前喊他:“许公子。” 许怀安没有任何反应。 安清茗叹了口气,坐在一旁,将茶杯从他手底下解救出来,许怀安眼睁睁看着“饭碗”离他而去,有些不满,撅着嘴道:“你干嘛呀。” 像个几岁的孩子。 不知怎么的,安清茗层层冰封的心脏突然间裂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有春风钻进去,痒痒的。 她不知道许怀安今日来这儿真的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但是不管怎么说,他确实是帮她当下了很快她不想应付的事情。虽然说这种场合她见得多了,即使许怀安今日不来,她也能全身而退,但是这些酒是免不了多喝几杯了。 许怀安现在的难受是替她捱的。 安清茗放软了声音:“许公子,该回家了。” 许怀安眨了眨眼睛,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是山泉水一样的澄澈,倒映着她的影子,但是此时这湾清泉水仿佛被秋风掠过,惊起道道叫做悲哀的涟漪。 他一眨眼也不肯眨地盯着安清茗:“你怎么这么傻啊。” 安清茗:“……” 她说:“许公子,你醉了。” “是啊,”许怀安伸出手去虚空抓了几下,什么都没抓着,他有些不满地发脾气:“你别乱动!” 安清茗自始至终一动未动:“……” 许怀安抓了半天抓住了桌布,满意了,手指拉着桌布含情脉脉:“我只有醉了的时候才能这么和你说说话……清茗,我早就不想叫你安姑娘了,太生疏了,你说是不是,清茗?” 安清茗不知道怎么接话。 “我也不想你叫我什么公子,你叫我怀安,叫我云岫都好,我都喜欢!你叫啊!” 安清茗觉得醉鬼他有自己的思维,她不用接话。 许怀安眼巴巴盯着她,见她没什么反应,更生气了,往前一扑,温热的呼吸洒在安清茗侧颈处,安清茗吓了一跳,堪堪躲开他的唇。 “你叫啊……叫我一声……就一声,怎么就这么难啊……” 哀哀切切,好不渗人。 安清茗将他扶正:“云岫……” “哎!”许怀安乐了,看样子是想站起来蹦上两圈,但是他的腿跟不上他的脑子,愣是没直起来,他“扑腾”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安清茗被这一声响吓到了,也站起来去扶他,许怀安不肯起来,不仅不肯起来,反手往下一拉,安清茗也朝着他跌坐过去,她下意识扶住了桌沿,叮叮当当地碗筷落了一地。 安清茗正巧坐在许怀安腿上,许怀安拉着她的手哼哼唧唧:“你怎么那么傻啊,就由着他们灌你酒……是不是我今天不来,你就全部喝了啊,以前呢?以前是不是也有人灌你?你告诉我,我去宰了那群王八羔子!他们那都是什么眼神啊,你还……你还……” 他生生把自己说委屈了,眼眶泛了红,一幅要哭不哭的样子。 安清茗将视线投向别处。 安清茗被他死死拽住,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恨不得当场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第十四章 所谓丢脸 http://.biquxs.info/

安清茗刚要动武,就听见耳畔出来一道有些哽咽的声音:“是不是我再好一点你就不用受这样的气了……” “对不起……我连好好看看你都不敢,他们凭什么这么对你啊……” 安清茗手上的力气瞬间泄了下去。 许怀安还在絮絮叨叨:“我想娶你,捧着你,把你当成观音娘娘供起来,其他人都不能亵渎你……可是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不肯看看我呢……” 安清茗有些怔怔地愣神,都忘了自己还是坐在他的腿上了,窗外的风钻进来,从她的面上拂过,安清茗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这些年来安清茗早就习惯这样的虚与委蛇阿谀奉承,她混得左右逢源如鱼得水,从来没有觉得哪里不好,哪里不对。 父亲走的早,没有人给她铺路,也没有教她哪一步路该怎么走,前路茫茫,她只有跌跌撞撞试探前行,她行过遍地荆棘,用满脚鲜血踩出一条路。 总用人称赞她:“你们看,安大姑娘多有本事,一条新路。” 她照单全收得意洋洋,别人能做到的事情她也一样能做到,甚至能比别人做的更好,她安清茗比旁人强上三分。 但是突然有一天,有一个人用一种心疼的怜惜的眼神望着她,小心翼翼地问:“你不疼吗?”谨慎地像是怕触及她的伤口。 明明她的伤口处早已经结了痂,生了茧,感受不到一点疼痛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却又有一种回到刚刚受伤的那一刻的感觉,脚下的鲜血无边蔓延,疼得她快要哭出来。 从来没有人这样看着她,对她说过这些话。 就连母亲也没有。 母亲心疼她的苦,更欣慰她的成长,母亲想安慰她,更怕她得了安慰停滞不前,所以只能远远地看着她,希望她站得更稳些,走得更远些。 许怀安,是第一个,不带什么目的,不带任何杂质,单纯地记挂她心疼她的人。 这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像是潮水一样淹没了她,让她茫然不知所措。 满腔的情绪浮上来又压下去,像是江头打来的水跟头,冲的她踉踉跄跄站不稳当。 酒气渐渐散开了,许怀安抱着她,脑袋伏在她的肩上,睡得混混沉沉,嘴里还喊着她的名字,细细听起来,说什么“护着你”“别怕”…… 安清茗将视线投向别处。 房间的门“吱呀”一下开了,常思探头探脑地钻进来,刚刚露出半个身子,就瞧见了坐在地上的,姿势诡异的两个人。 他满面惊恐,慌里慌张往外退,左脚踩了右脚,“噗通”一声摔在地上,嘴里还嚷嚷着:“我这个眼神儿,一天能看清一天看不清,今天怎么全瞎了呢……” 安清茗:“……”都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许怀安身边的小厮都和他一样不着调。 安清茗道:“你进来。” 常思不进去,他还记得他家公子说安清茗武艺超群,他怕安清茗把他剁了拌凉菜。 安清茗又说:“许公子喝醉了,你扶他一把,他不肯松手,我站不起来。” 闻言,常思更惊恐了,他害怕他现在进去看一眼就会发现他家少爷已经被切成了一堆凉菜佐料。 “常思,你进来。”安清茗沉下声音来的时候带着上位者的命令姿态,常思战战兢兢地爬进去。 看清了许怀安的样子,常思舒了一口气。 很好,会呓语,活得。 再看这姿势,又十分哀愁——怕是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他帮着安清茗拽开许怀安,许怀安不乐意撒手,常思一边抠他的手指头一边想,祖宗啊,你清醒了之后知道现在自己干的蠢事,能直接跳进清江谢罪。这期间胡思乱想手下用力大了些,许怀安被他扣疼了,张嘴就咬。 常思的哀嚎响彻天际:“旺财也没你这么狠啊!” 不过效果显著,许怀安终于松手了。 安清茗站起身,第一下没怎么站稳,扶了一下桌子。 腿有些麻了,起身有些急,眼前转了一会儿星星。 她缓过神来,常思已经扶着许怀安站起来了,许怀安整个人吊在常思身上,常思还在为他家不省心的公子找理由:“安大姑娘,你别介意,我家公子他平时不这样,今日不知道是怎么了,你别怪罪他。” 安清茗摇摇头:“没事,他酒喝得多了,回去熬点醒酒汤,去去汗。” 常思:“啊?” 安大姑娘不仅不想杀了他家公子,还叮嘱地真心实意,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常思慌忙应了,扶着许怀安往外走,安清茗一直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才理了理衣裳。 瞳儿等在楼下,见她衣衫有些乱了,神色变了变,却没有说什么,为她掀开马车帘子。 安清茗侧着头看街道上的风景,马车摇摇晃晃,马蹄嗒嗒。 “瞳儿。”安清茗道。 “大姑娘。” “你觉得我过得好吗?” 瞳儿心中颤颤,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清茗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从小就跟在我身边,你觉得我过得好吗?” 瞳儿犹豫了一会儿,试探着回答:“大姑娘玲珑心思,手段过人,将茶庄打理地蒸蒸日上,所有人都钦佩得很。自然是好的。” 听了她的话,安清茗勾了勾嘴角,笑了一声。 瞳儿觉得“大姑娘”过得很好,因为她把茶庄打理得很出色。 但是许怀安说安清茗过得不好,因为她很累。 安清茗微微合眼,人哪里能想什么有什么却不舍得付出一些东西呢? 她现在已经很好了。 不知怎么的,又想起许怀安看她的眼神,里面有疼惜有不满,隔了一面铜镜,映照出秋月春花。 许怀安从酒醉中醒来,头疼的厉害,半靠在床上思索人生。 常思端着水进来,朝着他挤眉弄眼,许怀安见他这幅样子,头疼得更厉害了,随手抓起什么东西扔过去:“正常点。” 常思把水盆放在一边,从桌上将半凉的汤药端过来:“温度刚刚好,少爷,你先喝了吧。” 凉了一半之后这味道更冲,许怀安扭头去连连摆手:“端走端走,熏死个人了,不想喝。” 常思点着头看向那一碗还带着热气的汤汁,“哦”了一声,说:“安大姑娘交代得也不喝?” “谁交代的?!”许怀安回头的动作太猛带起一阵风。 常思翻了个白眼:“安大姑娘,说是你醒了之后熬给你喝。” 自己在安清茗那里是个什么待遇,许怀安还是有数的,安清茗对他十分客气,这种客气退一分就少,进一分就多,是一种不得罪人的疏离,在这种疏离的态度之下,什么关怀都是不曾有的,像是叮嘱喝汤什么的更是在梦里都不曾出现过。 许怀安十分怀疑地盯着常思,他怀疑这是常思为了骗他喝下去编出来的借口:“真的?” “不信就算了。”常思撇撇嘴,看起来确实是不想撒谎的样子。 主要是他觉得,凭常思的脑子的胆子,撒不出来这样的谎。 许怀安从常思手里小心翼翼地接过汤碗,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目光灼灼,笑得见牙不见眼,仿佛那碗黑漆漆的汤水里能长出个安清茗来。 常思受不了他。 许怀安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七月的阳光全部堆他脸上了。 “清茗还交代什么了?” 常思扫他一眼,劝慰他:“少爷,你还是先喝完了我再说吧。” 他怕许怀安听了之后喝不下去。 许怀安眼珠子一转,心里“突”了一下爱,三两口把汤给喝完了,擦了擦嘴,将手帕递给常思。 “我昨天都干什么了?”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大展神威替安清茗挡酒的那一刻上,寻思着是不是安清茗终于发现了他的英勇,对她刮目相看了。 常思用一种十分同情又抑制不住兴奋的神色盯着他,盯了大半天,拿了个垫子垫在许怀安身后:“少爷,您坐稳了,要不躺下吧。” 许怀安:“?” 许怀安:“你有病吧,快说!” 常思心道谁有病可说不准呢。 于是他就把自己昨天的所见所闻说给许怀安听了。 添油加醋幸灾乐祸,像是街头上编纂的话本。 许怀安久久没能回神。 常思被他这幅摸样吓坏了,上去晃了晃他:“少爷,你没事吧?” 许怀安没吱声,翻了个身,把自己捂死在枕头里,他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我昨天真的做了这些事?” 常思斟酌道:“我看见的是这样。” 换来一声响破天际的哀嚎。 许怀安艰难道:“清茗什么态度啊……” “态度挺好的啊,”常思这次没胡说,“挺温和的,还让我好好照顾你,还说了好些醉酒的注意事项。您走的时候还扯人家的袖子,大姑娘好生好气地同您说话劝您听话呢。” 说完,他自顾自地补充了一声:“别说,大姑娘真的挺温柔的。” 许怀安这时候已经不说话了,他觉得自己用二十年搭建起来的面子在这一刻“轰隆”一声碎的彻底,化作漫天粉末随风去了,抓都抓不住。 “我的天啊,清茗以后怎么看待我啊!” 许怀安叼住了枕头:“不对啊,我要是真像你说得那么不要脸,她就没把我剁成下酒菜?” 常思觉得他家少爷用词精准无比,也跟着煞有其事地思索道:“您就是那么不要脸,我也很奇怪安大姑娘怎么没把您剁成下酒菜。” 许怀安让他滚。 第十五章 变故 http://.biquxs.info/

常思滚了,许怀安自己也滚,在床上翻过来覆过去,把床铺都折腾得不成样子。 他拿什么去见安清茗啊!安清茗不会见了他之后就剁了他吧? 有此顾虑在,许怀安到底是没敢直接上安家的大门,甚至经过安家的分铺都绕着走,那天走到“望星楼”了又生生折返回去,和他一起去吃饭的宁沛景看他一眼,打趣道:“你最近对茶叶过敏啊。” 别说,好像真是那么一回事。 倒不是对茶叶过敏,而是对一切和安清茗有关的事情过敏。 他和宁沛景约了周旭吃饭,周旭一向到得早,这一次难得地迟到了。 来得时候用袖子遮着脸。 许怀安笑他:“怎么着啊,像个大姑娘似的,用不用给你买个面纱啊。” 宁沛景摇摇头:“你少损他两句。” 那边周旭落了坐,将袖子愤愤甩开,露出一张青青紫紫的脸。 三个人面对面看了半晌,许怀安的反应很真实,笑得前仰后合。宁沛景自认是个文化人,也憋笑憋得难受。 宁沛景问:“你这是怎么了?遇见土匪了?” “我倒是希望遇见土匪呢!土匪他好歹是个人啊!”周旭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问题是我遇见的这个她就不是个人!” 宁沛景很单纯:“白日里莫要谈论鬼神。” 许怀安这几日心中无比忐忑,见了周旭这幅模样很是开怀,于是他好心给宁沛景解释道:“这你还看不出来吗?他什么时候这么暴怒,就说明又遇见柳家那个大小姐了呗。” 果不其然,周旭一拍桌子:“别跟我替她!” “那就是个混蛋!” 同一时刻,柳如玉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水溅出去一尺远。 安清茗默默地离她远了些。 “他调戏我!” “他调戏你?”安清茗不相信,周旭那副模样,见了柳如玉恨不得绕路走,怎么可能去调戏她,要是说柳如玉调戏周旭倒是有几分可信度。 “真的!”柳如玉道,“我那天睡着了,一睁眼睛就就看见他偷偷凑近我,还伸出手碰我!” “那天我去寄镖,看见她在后院趴着睡觉,安安静静得,一点也不像她平时的样子,我以为她还有个孪生妹妹呢!”周旭愤愤不平。 宁沛景道:“那你也不能调戏人家姑娘啊。” “谁调戏她了!”周旭瞪大了眼睛,“我是想往她鼻子上放只虫子吓吓她,谁知道她醒了,动手就打!” “你想想,谁一睁开眼睛看见一男的靠你那么近不害怕啊,我动手全是因为本能。”柳如玉辩解道:“我看清楚是他的时候都想道歉了,谁知道他伸手就往我身上扔虫子!” 安清茗疑惑道:“你不是不怕虫子吗?”毕竟这个人可是在床头养过蛇的。 “我是不怕啊,”柳如玉皱起眉头,“就是因为我不怕,他竟然说……” 看见周旭欲言又止,许怀安来了兴趣:“你跟她说了什么,她能把你打成这个样子啊。” “我不觉得我哪里说得不对啊,”现在想起来,周旭还是觉得自己委屈极了,“我就说,你连虫子都不怕,你不仅不是个女人,你就不是个人吧?” “……” 许怀安与宁沛景对视一眼:“我可算知道什么叫自作自受了。” 周旭道:“我这话说得有问题吗?” 柳如玉都快哭了:“他……他不喜欢我就罢了,何苦次次都这么挖苦我嘲讽我!” 安清茗不走心地安慰道:“没事没事啊,你别和他计较。” 又不是第一次了,这两个人见面就打也没见他们下一次就不见面了。 安清茗都安慰烦了。 许怀安听完了周旭的叙述倒是觉得身心畅快,知道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不幸之后他就好受多了。 自己和安清茗之间的事儿那都不算事儿。 第二日他就颠颠去找安清茗了。 顺手给周旭送了几坛好酒,谢过他的开解之情。 周旭:“啊?”他开解什么了? 许怀安赶到安家的时候安家大门紧闭,管家来开的门,老人家神色有些不好看,说是小姐不方便见客。 许怀安还以为是安清茗不想见自己的托词,便问老管家安清茗最近心情怎么样。 老管家皱着眉头一脸不认同地看着他。 这时候安清茗的声音传出来,冷冷地,带着几分压迫感,含着几分怒气:“强词夺理!难不成是我冤枉了你不成?” 管家一愣,匆匆说了几句,就把门合上了。 许怀安也愣住了,他猜想安家应当是出了什么事情,这件事情怕是有些不光彩。 但是安清茗是那样的厉害,应该能处理地妥妥当当,转而又想,但是她毕竟是个小姑娘,身边有没有人陪着,也不知道会不会受委屈,像是她那样的性子,只怕是收了委屈也不会和旁人说,只会自己受着。 自己受着可不行,那得都难受啊。 要是自己能替她分担些就好了。 许怀安一边想着一边和看门狮子蹲在了一起,顺势拍了个爪问了声好。 “真羡慕你,每一天都能看见清茗。” 石狮子很有原则,一声不响,一动不动。 不要管许怀安自己在外面想什么,安家内院里却是热闹的很,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除了安夫人身体不好还在佛堂之外,其他两家都出来了。 最中间的是安清茗和安远山,安远山脸色很不好看,他实在是料想不到安清茗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他的面子,当即语气也有些不善:“大姑娘,我可是为了安家上上下下地操劳,你说我倒卖茶叶可有什么依据?要是没有依据,那可真是让人寒心啊。” 安清茗道:“为了安家上上下下操劳?反将茶庄的银子操劳进了二叔的口袋里去了?” 安远山怒道:“你胡说什么?!” “二叔,”安清茗神色始终淡淡的,却给人一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从容感,“你接着外出谈生意的时机将茶庄里外销的茶叶分作两批,一批是好茶,一批是坏茶,你将坏茶以茶庄的名义低价远售,却私留好茶与他人交易,私吞差价哦,是也不是?” 安远山瞳孔微颤,却神色不变,他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安清茗能从账簿中猜到他的所作所为,却拿不出证据。 他将好茶压低价位外销,买茶的铺子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不会出卖他,而买坏茶的都是远方的零散贩子,找也不找到源头。 安清茗去哪里查去? 今日来她将这么多人交到安家里来看着,不过是虚张声势诈他罢了,只要他死不承认,安清茗又能奈他何。 果然,他怎么也不肯承认,安清茗除了逼问也没有拿出实质性的证据。 方氏立在一旁看在眼里,冷声道:“大姑娘口说无凭,连证据都拿不出来就这样污蔑自己的亲二叔,茶庄忠心耿耿的老掌柜,大姑娘这大掌柜的当得是不是让人无法信服啊。” “就是啊,”她二堂弟,安远山的长子安清云附和他娘亲道:“大姐姐这样未免太不讲理。” 安清茗扫他一看,那眼里带着冷刀子,一下子把他逼得熄了声。 他从下在安清茗的威压下长大,惧怕安清茗已经成了他骨子里面的本能。 方氏用手肘打他,暗暗骂他没本事。 安清云倒是想证明自己,但是真没这个胆子。 方氏只好自己上阵:“大姑娘,也不是二婶不给你面子,你今天喊了这么多人过来,所有人都看着呢,你红口白牙诬陷你二叔,是不是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要是安清茗敢接话,她就能直接逼着安清茗卸了大掌柜的位子。 安远风再怎么书呆子也听明白了这话,他犹疑道:“二嫂,这或许是误会一场呢?大家都是一家人,你这么……” “一家人?”方氏冷笑道,“一家人有这样的吗?老三,你不在庄子里做事,就不要掺和庄子里面的事,你的好侄女可是一心要整治你二哥呢!” 安清茗闻言便笑了:“我本来还记得是一家人,应当留些面子,只要二叔自己认个错我也就不追究了。但是二婶说话委实伤人心,竟然不拿清茗当一家人,既然如此,清茗也只好不给二叔留面子了——长生。” 她身后站着的一个中年男子应了一声,小跑着进了屋。 众人见状,纷纷窃窃私语。 安远山自认为不会留下什么把柄让安清茗瞧见,但是见安清茗这幅模样他又一时间不确定了。 不一会儿,长生从屋内出来了,手里捧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安远山一见盒子就变了脸色,安清茗从长生手里接过盒子,里面是折叠地方方正正的信件,安清茗拿在手里展了展,看向安远山:“二叔,这是我来替你读还是你自己来读?” 她的眼睛里像是藏了刀子,一下一下剜着安远山身上的肉。 安远山的膝盖一下子就软了,现在跪伏在地上,烈日下,他的汗珠子成串的滴,在石板上砸出一块深深浅浅的阴影,又很快消散了。 这时候,众人已经看明白了是件什么事情了,有同情的有愤恨的,一道道视线像是利剑一样刺向安远山。 “大姑娘……我,我这是……” 安清茗看着他挣扎,也不言语。 “大姑娘啊,我也是一时财迷心窍!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贪财!我对‘月饮’没有二心啊!” 有没有二心不好说,不过这样坏良心的事情安远山确实是做了。 方氏见状恨恨上前,怨愤的视线飞向安远山,转而去看安清茗的时候又换了一副泫然欲其的模样:“大姑娘,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二叔他胆子小,一定是有人害他。” “是啊,二叔一个人做不出来的,”安清茗盯着安远山细细地看,话里话外意有所指:“是谁呢?二叔?” 安远山牙龈都在微微颤动:“没……没有谁……我就是一时间鬼迷心窍……大姑娘,大姑娘我再也不敢了!” 第十六章 旧事 http://.biquxs.info/

安远风左右看看,有些不忍:“大姑娘,二哥他也不是有意的,你是不是……” 话没说完,被胡氏扯住了袖子,安远风回过头去瞧瞧自己的妻子,发妻朝他微微摇头,剩下的话就咽进了嗓子眼里,不出声了。 有人站出来指责,说安远山可是安清茗的亲二叔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也有人是毕竟是老掌柜了,小惩大诫罢了。 你一言我一语,没争论出个结果。 徐掌柜皱起眉头看着这一出闹剧,冷声道:“‘月饮’的名声不能坏,不管是谁干出这样的事情,也不能说过了就过了。安老掌柜是大姑娘的叔父,大姑娘顾念亲疏尊卑,有些话不好讲。老朽不怕,‘月饮’是老朽和老掌柜一手匡扶起来的,见不得旁人亵渎。大姑娘,这事儿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 徐掌柜作为“月饮”当之无愧的元老级人物,他发话了,所有的眼睛都齐刷刷看向了安清茗。 安清茗叹了口气,看上去十分为难:“清茗掌家五余年,一直对各位的帮扶感怀在心,叔父乃清茗亲眷,本该是清茗最信任的人,叔父一时糊涂,做侄女本不该过分归罪,但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今日清茗不惩叔父,他日必有他人效仿,清茗又如何管家理业?” 她看向安远山:“既如此,就先撤了叔父的职务,其掌管的一切事由有王毫接手。” 被点名的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还在张掌柜手底下理帐,突然间一块大饼砸在自己脑袋上,砸得他都找不着北了,还是张掌柜推了他一把,他才出去谢过大姑娘看重。 安远山吞吐道:“大姑娘……这,这些事情我都管了四五年了,这都是我的心血啊!” 安清茗冷淡道:“若是二叔不做错事,还会继续掌管十年二十年。” 言下之意就是自己做错了事,都是你活该,还挣扎什么。 安远山咬紧了牙关,不说话了。 安清茗又大体交代了几件事,才让众人散去了。 安远山一家却没走,方氏搀着安远山站着,安远山拂开她的手,上前一步与安清茗直视,不似往日畏畏缩缩的模样,反倒是带着几分鱼死网破的决绝:“那些往来书信,大姑娘是怎么拿到的?” 安清茗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二叔做事干净,该烧得都烧了吧?但是总有人藏了自己的小心思,怕有人过河拆桥,这不得留点东西替自己保命吗?” 她说的替双方传递书信的信通。 “不可能!”安远山下意识反驳,那都是他的心腹,况且那人还有把柄在他手里呢。 安清茗看他一眼,那眼神说不上是悲哀还是怜悯:“二叔能查到的事情,清茗自然也能。二叔能给出的好处,清茗自然也能。二叔能拿捏的把柄,清茗自然一样能。既然如此,那人有什么理由不选择我这个名正言顺的安家当家人呢。” “二叔,”安清茗道,“我本来真的拿你当我二叔的。” 安远山冷笑一声:“你何时拿我当做你的二叔过?处处掣肘我,把我当做恶人来防备,你可曾给予我丁点信任?安清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存的什么心思,你不就是想让我离开‘月饮’吗!想赶我出去还想留个好名声,把脏水都泼给我!怎么什么好事都让你沾了!” 字字铿锵,义愤填膺,不知道还以为他在安清茗这里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安清茗笑了,被气笑的:“二叔,事情都是你自己做下的,可是我逼着你做的?这些事情哪一件不值得罚?我罚得错了?同样是叔父,为何我待你与三叔不同,二叔就不想想?在二叔眼里处处都是清茗的错,那不知道二叔还记不记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的声音骤然冷下来,安远山愣了半晌。 那一霎那,他真的以为安清茗什么都知道了。 但是再看去,安清茗眸子里有冷漠又难以置信,却没有什么恨意,安远山放下了心。 他冷笑一声:“我做事对的起天地良心,就算是我今日不留神做了错事,那又如何?我认了!” 说罢,径直拂袖而去,方氏赶紧跟上。被遗忘在最后的安清云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台阶之上的安清茗,清风拂过她的脸庞,安清茗脸上不带任何表情,眸子中复杂的恨意却在一瞬间喷薄而出,几乎要淹没了他。察觉到他的视线,安清茗转了一下眼珠,安清云被她那个眼神刺的浑身发抖,不敢再看,疾步追赶他的父母亲去了。 安清茗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日的日头烈得很,管家上前来劝她回屋坐着,安清茗道:“我再站一会儿。” 她不热,她的骨血里冷,晒一晒太阳,也暖一暖凉飕飕的心。 管家说不动她,也知道她今日心里不好受,叹了口气离开了,接过过了没一会儿又回来了。 “大姑娘,许公子在外面蹲着。” 安清茗有一点没有反应过来,说:“谁?” “许公子,”想了想,管家又如实补充道:“来了好一会儿了,您和二老爷对峙的时候他就来了,我说您有事,就让他先回去了。谁知道——我刚刚出去一瞧,还在门口呢。” 若是他一直在门口,那怕是已经见到了出去的那群人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猜出点什么来。 安清茗对着管家道:“出去瞧瞧,要是他还在,就请他进来坐坐。” 安清茗这一次没有在前厅招待许怀安,而是去了后院,安家的后院比不得许家雅致,但是另有一番风情。 院子里有一颗长了两百多年的老树,见证过一个王朝的兴衰,战火连天之际它的枝干都秃了,新皇登基之后才慢慢养活过来。 后来安父看上了这颗老树,就圈它建了新院,安清茗小时候就是在这棵树学着说话,学着走路,学着品茶,学着……算计。 这一次桌上没有摆茶,摆的是酒。 许怀安本来挂着的笑脸在看见安清茗眼前的酒杯时缓缓沉了下去,他在安清茗面前坐定,说:“你不开心。” 并不是疑问句,他说得斩钉截铁,安清茗都不好意思反驳。 当然,她也没有打算反驳。 她说:“有点。” 许怀安就问:“为什么?” 安清茗说:“被亲人背叛了,谁会开心呢。” “可是,”许怀安将她的酒杯拿得远了点,“你不开心并不会解决任何事情,反而会让关心你的人很难受。” “关心我的人?”因为许怀安的触碰,酒杯中微微荡起涟漪,安清茗能看见自己脸在酒水中倒映出一个支离破碎的模样。 “娘亲不知道的。” 许怀安瞬间有些怒了:“除了你娘亲呢?其他人呢?比如说……” 他有些泄气,还是坚持把话说完了:“比如说我。” 安清茗抬起头来看他,看得很认真,像是第一件见他那样,她问得很真挚,直接不留余地,让许怀安有些无所适从:“许公子,我哪里好?” “这……” 舌灿莲花的许公子愣住了。 这个问题他一时间答不出来。 安清茗哪里好呢? 长得是好的,可是安清茗换个模样他还是喜欢的。性子好吗?不见得,她的冷待她的抗拒他全部看在眼里。 那是哪里好呢? 时光一下子拉回到五年前。 那一年许县令走马上任,合家老小离京南下,那是许怀安第一次见到三江县。 都说“烟花三月下扬州”,许怀安觉得三月的三江县不比扬州差多少,青石板氲着绿意,蒙蒙雨雾中溪边女郎浣纱,水是温的,孩子用手捧着撩着,杨柳冒着新绿,勾住了谁的手帕。 踏过石桥,行过丘陵,放眼是萌动的绿意,再往前走,穿过老街,走过新巷,不知是哪家挂了缟素。 门前的人一窝蜂地散开,露出一个豆蔻年纪的姑娘,素衣墨发,眼神冷冷地,比桥边的水要凉些,瞳孔是黑得,似乎要吸了人的魂进去。 许怀安一抬头,对上她的眼神,坚韧决绝,像是凌空劈开的利剑,直直戳到他心里去。 这是谁家的姑娘? 许怀安想。 后来他又遇见了这个姑娘,在街头,他不自量力地同抢人荷包的盗贼搏斗,惹了一身伤,靠在墙角喘气,那个女子还是一身白衣,领口上别了一只素梅,递他一张帕子:“擦擦。” 她眼里的冰融了,化作春天的水。 再后来,他还见过她很多次,铺子里,从一开始与人面红耳赤地争价都面不改色地谈判;田垄上,她弯着腰除草,一颗苗一颗苗地看过去;桥头上,她缓缓地行,和人说话是露出一抹笑,染红了半片晚霞。 有人说,她叫安清茗,安家的大姑娘,那可了不得。 安清茗,许怀安细细咀嚼这个名字。起的好,像是他未来媳妇的名字。 把故事线拉回到现下,许怀安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磕磕绊绊地夸赞安清茗,夸一句觉得一句不对,安清茗是这样的,但他喜欢的安清茗却又不是这样的。 安清茗就是安清茗,是一整个的不可分割的安清茗,她站在哪儿就是画,坐在那儿就是诗,单拎出来哪一条有点都不是安清茗。 她的好不能用言语来概括。 安清茗见他说得磕磕绊绊,倏尔笑出了声:“原来在许公子眼里,我是这样的。” 许怀安笑了两声:“不,在我眼里,你更好。” 安清茗的指尖像是被烫了一下,她直勾勾的盯着许怀安看,像是五年前一身素衣的小姑娘,眸黑黑,如珠如墨,摄人心魄。 许怀安被她看得如芒在背,胡乱摸了酒杯就往嘴巴里塞。 酒没咽下嗓子,他听见安清茗说:“那你喜欢我哪儿呢?” 许怀安直接咳了个半死。 “喜欢”两个字被他郑重其事地藏在心里,捂在手心,轻易不敢示人,生怕唐突了意中人,接过安清茗就这样随意地,不加掩饰地说了出来。 不带一丝戏谑,没有洋洋自得,她就是单纯地好奇,也就单纯地问了出去。 直接而单纯地发问有时候最容易撩动人心,比一切言辞都来得热情猛烈。 许怀安像是被人戳中了心事,满树的桃花纷纷而落,在他的心脏上砌了个城堡。 第十七章 这样的她 http://.biquxs.info/

许怀安看看安清茗,安清茗一双眸子不闪不避地看着他,见他就不回答,她微微蹙起眉,似乎不满他的犹疑。 “安姑娘……清茗,”许怀安换了个称呼,语气无奈,“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 知道他的心思。 安清茗不是傻子,她当然知道。 可是她从来不曾这样直接表示过。 安清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做事想来思虑周全,没有把握的事情她想来不做,但是见了许怀安,她的坚持与原则似乎没有了什么作用,她把内心深处那个直白而执拗的自己放出来了。 “我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也万没有你料想的单纯。你应当是看到了,我掌管安家,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必须要做,甚至于有些手段,遭人唾弃。” 许怀安皱起眉头,他不喜欢安清茗这样说话:“我从没将你想做是温室里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我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你。我只是……” 他顿了顿:“……觉得你受了委屈。” 安家上下都是精明的狐狸,商场之上更是你来我往的明枪暗箭,安清茗得受了多少苦才为自己铸就了一身刀枪不入的铠甲? 许怀安微微露出一点笑意:“我之前想着,这么年我未曾娶亲,你不曾婚嫁,做个朋友余生相交,是不是也算白首。” 安清茗也跟着笑:“你这样想,许夫人怕是要生气的。” “管她作甚,想娶自己去娶好了。”他说得恣意凛然,十分地不孝。 安清茗站在黑夜里,她只看到自己周身染了黑,许怀安却更关心她在这样寂寥的黑夜里怕不怕。 酒香荡在空气里,安清茗的睫毛颤了颤,她低着头看着酒杯,杯中酒醇香醉人,明明滴酒不沾,安清茗却有些醉了。 她像是开在冰天雪地里的一朵牡丹,迎着风霜雨雪倔强地展露着花瓣,看似娇嫩的花瓣毫不留情地划裂冰冷的空气,她伤害着自己,也保护着自己——以一种不可侵犯的姿态。 但是许怀安愣是要钻进来,亲吻她的花瓣,想要为她搭一片茅草房,不懂章法地遮挡风雨。 这太有趣,也太不可思议。 许府的人错愕地发现他们家公子这些日子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不出去胡闹了,什么不愿意出院子了。一个人待在书房里看书,许县令一开始还以为他是一时兴起,肚子里不一定盘算着什么坏水呢。结果接连几日过去,许怀安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就只是安安静静地看书,间或写写字作作画,安稳地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就连许夫人在一开始的激动过后都产生了一愣——这样突然转换了性子可委实不像她肚子掉下来的那块肉,该不会是被什么妖魔附身了吧?是不是该找个师傅过来驱驱邪? 许夫人变着法子问他是不是遇见什么重大的挫折了,开导他说人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许怀安哭笑不得:“娘啊,我不看书的时候您骂我,我开始温书了你又担心,当儿子的真的是好难做啊。” 许夫人问:“你真没事?” “既然您这么放心不下,我只好去‘温玉楼’转上一圈,以表孝心了。” 许夫人指尖点他额头,觉得这种气人的劲儿还是她儿子没跑了,于是许夫人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留下许怀安一个人继续吟诗作画。 许怀安再一次踏出房门是在小半个月之后,周旭找上门来,一向风流倜傥的周大少爷显得有些憔悴,他打扮地还是一如既往地如同开屏孔雀,但是胡渣泛青,眼下青黑,是掩饰不住的憔悴。 许怀安看得啧啧称奇:“你这是去哪儿鬼混了?怎么?梦妆姑娘不是卖艺不卖身吗?” 但是出乎意料的,周旭这一次没有笑嘻嘻地上前来反驳许怀安,也没有钩着他的脖子和他一起瞎胡闹,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 许怀安与他多年好友,见状也收敛了笑意,问他:“怎么了?” 周旭抹了一把脸:“你陪我去虎行镖局走一趟吧,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才好。” 这个“她”,肯定不能是老镖头。 许怀安一句话没说,先去换了衣服,陪周旭一道出了门。 在去虎行镖局的路上,周旭将事情因果缓缓道来。 这小半个月里,一向与许怀安焦不离孟的周旭没有来找许怀安一起花天酒地是有原因的,?城订了周家一批上好的布料,主人家身份显赫,周旭特意亲自运送上门,同时周老爷委托了虎行镖局押镖,奈何同时间虎行镖局的人都出门押镖去了,只剩下柳如玉和一个师兄在家,师兄管家,柳如玉便自告奋勇接了单子。 柳如玉十四岁就跟着镖师一同出镖,基本上没有遇见过什么大事,柳如玉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师兄便由着她去了。 但是就是这一趟,真的出了事。 ?城多山,几年前发了水患,家破人亡的难民便上山做了山匪,身强体壮武艺不错,周旭一行人过山的时候遇到埋伏,周旭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全靠柳如玉护着,一个没护着,斜斜刺来一把尖刀,周旭避之不及,眼见就要戳进胸口,柳如玉鞭子还缠在另一个人身上,急忙收回长鞭缠上刀身,刀尖偏移半分,却刺进了柳如玉的肩头。 渗出的鲜血将她的红衣濡湿,晕作玄色的痕迹,周旭整个人陷入了慌张无措中,看着柳如玉带伤厮杀,最终他们是怎么赢得他都不知道了。 柳如玉自己处理了伤口,周旭问她伤得重不重,她扬起眉毛,道:“这点伤我能看得上眼?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没用吗!” 这是第一次,周旭没有出口反驳她。 柳如玉不肯回家,这是她压的镖,她必须亲眼看着这一趟行程圆满完成才能回转。周旭很会劝人,但是不会劝柳如玉,也就由着她去了。 最终绸缎是安安稳稳地送到了主人家的手上,主家留他们多住几日,周旭自是不肯,百般推脱,急急往回赶。 回程遇见了大雨,正在野外荒郊,避雨都找不到地方,唯一的马车是周旭做得,柳如玉骑马,看不出一点受伤的样子。 周旭说不出口邀请她上马车避雨的话,扭着眉头皱皱巴巴地开口:“你……车上就我一个人,地方大得很。” 柳如玉披着蓑笠,笑盈盈地扭头看他:“怎么?想找个人陪?怕打雷啊。” 周旭知道柳如玉是在打趣他,但是他没说什么,随口应道:“是啊是啊,柳姑娘屈不屈尊?” 柳如玉大笑几声,拍了拍她身旁一个镖师的肩:“去,陪陪周少爷,省得他害怕。” 镖师回过头,虎背熊腰健壮奇伟,有两个周旭那么粗,他愤愤拉上了马车帘子。 听完周旭的叙述,许怀安难以置信道:“然后你就让人家姑娘淋了一夜的雨,自己舒舒服服地在马车里躺了一路?” 这个描述听起来带着刺,扎得周旭很不舒服,他挣扎着解释道:“是她自己不肯上车啊,我们两个的关系你也知道……我多说了她肯定又要发脾气。” “呵,”许怀安嗤笑一声,“真不知道你这些年在‘温玉楼’学到了什么,‘温玉楼’的姑娘没把你赶出来纯粹是看在钱的面子上。” 周旭驳他:“就你厉害,你这么厉害的话,这么多年也不见你将安大姑娘娶回家啊。” 许怀安哑了声。 于是两个各怀心事的人不再说话,一路到了虎行镖局,出来迎接他们的是赤膊的镖师,很是豪爽,领着他们就往后院走。 “小玉啊,她没什么事,小伤,养两天就好了,你们还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 过意不去的是周旭。 一向巧舌如簧的他都忘记和旁人客套两句了,战战兢兢地跟在镖师身后往后院里走,许怀安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忍不住笑出了声。 但是他的笑,在达到后院时消失地无影无踪。 后院练武场上,有两个人。 左边的女子一身红衣,右边的女子白色劲装,两个人都将头发高高束起,不施粉黛,左边用鞭,右边使剑,每亩飞扬,英姿飒爽。 正是柳如玉和安清茗。 这是许怀安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安清茗,褪下了安家大姑娘的包袱,阳光打在她的脸上,没有往日里仿佛刻上去一般的温和笑意,而是明媚张扬的笑,仿佛雨过天晴,晴空烂漫。 恣意地让人认不出来。 两人交手胜负难分。 柳如玉收回了长鞭,安清茗挽了个剑花。 “你还行不行啊,一看最近就没有好好练功,我还带着伤呢,都能和你打个平手。”柳如玉嚷嚷道。 安清茗弹了弹剑身:“看不出来我是在故意让着你吗?和你一个伤患动真格的,我还没那么不要脸。” 这幅一争口舌的模样,倒是有点少女的样子了。 柳如玉啐了一口:“你什么时候要过脸了。” “我觉得我这张脸还不错,不舍得不要。”安清茗挑挑眉。 柳如玉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然后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笑开了。 转过头,将要下练武台,就瞧见下面站了两个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见她们望过去,瞬间挤出了一个不尴不尬的笑。 那一瞬间,安清茗周身的气势瞬间换了一个人一般,练武台上那个明媚恣意的少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温和谦逊的安家大姑娘,像是太阳周身炽热的光芒在顷刻间收了回去,隐藏在云后,散出点点晶莹的光斑。 许怀安皱起眉头。 她在他的面前,始终是藏在壳子里的,和在其他无关紧要的人的面前没有什么不同。 明明知道这是正常的,他还是抑制不住的难过,像是又酸又涩的果子被人剥了皮,挤了汁,洒在他的心窝里。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柳如玉用袖子抹了一把汗,就往下走。 “刚才,”周旭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柳如玉太心平气和了,他们很少有这样心平气和地交谈的时候,似乎不喊不吵他就不会张嘴了,所以他只好去看安清茗,“原来大姑娘也会武。” “学过一点,”她会武这件事情很少有人知道,周旭不知道也正常,“防身用的花拳绣腿。” 能和柳如玉打个平手,那这个花拳绣腿也太厉害了些。 第十八章 家变 http://.biquxs.info/

周旭与许怀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起他们不久之前闹出来的玩笑,许怀安别过脸去,不愿意回想那个丢脸的自己。 安清茗自然也想到了,但是她是个体贴的人,所以并没有提起这件事情,当众让许怀安丢脸。 安清茗道:“二位是来找如玉的吗?” 柳如玉“啊”了一声,道:“找我干嘛?” 周旭哼了一声,见她活蹦乱跳的模样,将内心深处那一点不知名的忧虑全部压了下去,他不着调地道:“看你是不是病入膏肓了啊,要是你出了点什么事我,我还得给镖局赔钱。” 柳如玉皱起眉头看着他,莫名其妙道:“你是不是不会好好说话?” 周旭:“……我!” 许怀安将周旭挡在身后,对着柳如玉笑道:“行之这也是关心则乱嘛,柳姑娘别介意。” 周旭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急冲冲地跳起来:“谁关心她了?!我最多是关心我的钱好不好,别花钱压镖到最后还得给镖局赔钱,我多冤啊!” 这脑子,许怀安已经放弃拯救他了。 柳如玉被他说得额角突突直跳,手中的鞭子蠢蠢欲动。 安清茗看得好玩,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道:“周少爷放心吧,如玉的伤快好的差不多了,可能是之前不知道怎么得受了凉,恢复得有些慢,但是再过些日子,应当能正常拿东西。” 意思就是,现在严重到都不能拿东西。 周旭瞬间提起一口气,慌张地看向柳如玉。 柳如玉满心莫名,她眨着眼看向安清茗,她怎么不知道自己伤得这么严重? 作为旁观者的许怀安将几个人的神色都尽收眼底,仔细一思索明白了个大概,眉眼间流露出一点笑意,他趁着安清茗给柳如玉递眼色的功夫,恣无忌惮地盯着安清茗看。 安清茗察觉到了,回望过去。 许怀安一愣,有种被抓包的无措,却见安清茗朝他眨了眨眼,露出一个有些俏皮的笑容,笼罩在许怀安心里许久的阴霾在这一刻消散地无影无踪。 真容易满足的一男的。 许怀安暗暗唾弃自己。 因为安清茗一句话,唯一一个慌乱的人就是周旭了,他上去就要扒柳如玉的衣服看看她伤的怎么样了,柳如玉的脸色在顷刻之间变了无数个颜色,比变戏法的还要出彩。 “周行之,你是不是有病!” “你说话就说话,动鞭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本姑娘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英雄好汉!” 看着这两个冤家活宝又开始满院子追逐,安清茗忍不住笑出声。 她对着许怀安说:“别看如玉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像是个男孩子一样,其实她是一个很好的姑娘,值得旁人去珍惜。” 她在柳如玉,许怀安却在看她:“你也是。” 安清茗:“……” 她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刚练完武,离我远一些。” 许怀安低低笑起来:“我算是知道什么叫美人了,就是流了汗也是香的。” 安清茗委实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 许怀安算是想明白了,他的心思被安清茗看得透透彻彻明明白白的,自己还装什么蒜呢,大不了再不要脸一些就是,他在安清茗面前丢脸没面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这些日子……在家里看书。” “挺好,许县令一定很高兴。” “……” 许怀安是想向她解释为什么自己这么多天没有打扰她,但是安清茗看起来一点都不在乎,似乎没有许怀安打搅,她过得更自在。 “清茗,”自从被安清茗戳破心思之后,许怀安就走上能多沾一点便宜是一点的道路,再也不想疏离地喊她“安姑娘”,“你就,没有那么一点点想我?” 安清茗转过头,本来并肩而立的两个人便做了相对而站。 “许公子希望我想你吗?” “明知故问。” 安清茗叹了口气,“许公子又何尝不是明知故问。” 许怀安:“……” 许公子觉得自己受伤了,心累了,痛苦了,活不下去了。 他的情绪太过于激烈,以至于全部表现在脸上被安清茗看得明明白白,她轻轻笑了起来,像是盛开在骄阳之下的牡丹花。 安清茗没有在虎行镖局待多少时间,瞳儿急急忙忙跑进来,在安清茗耳边说了几句话,安清茗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露出一些让许怀安看不分明的意味,她转身向许怀安告别:“许公子,我还有点事情,要先行离开了,劳烦许公子代我向周少爷和如玉辞行。” 身子比脑子先一步动作。 许怀安拉住了安清茗的手腕:“等一下。” 安清茗停下脚步,目露疑惑地看着他。 许怀安问道:“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安清茗的眸子微动,不知道在想什么,忽而,她道:“家事而已,只怕许公子会觉得厌烦。” 许怀安回答地斩钉截铁:“我不烦!” 于是安清茗没有再推辞,就是默认他可以一起去了。 落在最后的瞳儿心思转了几圈,最终舒了一口气,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 瞳儿急急忙忙喊安清茗回家,没有旁的事情,还是因为她的好二叔。 安清茗回去的时候,安远山被人按压在大堂正中,他的脸上满是愤恨与不甘,听到安清茗回来的声响猛地转过头去,露出困兽一般的狠厉:“安清茗!你是故意的!” 安清茗还是一身劲装,把她整个人都衬托得凌厉了许多,大堂上站了很多人,见到许怀安的时候都明显愣了一下,将询问的视线投向安清茗。 但是安清茗恍若未察,她看着中间的被人按压住的安远山:“二叔在说什么?” 安远山算是明白过来了:“你是故意让人泄密给我,引诱我去盗取炒茶秘方的!” 本来许怀安还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明白了,这个看起来凶神恶煞不像是好人的中年男人盗取了安家的炒茶秘方。 这是一个茶庄的立足之本,安远山也确实够狠。 许怀安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安远山,他知道这是安清茗的二叔,亲二叔尚且这么对她,她身边的明枪暗箭还不知道有多少。 安清茗冷笑一声:“引诱?若不是二叔心存恶念,又岂容他人引诱?况且秘方是父亲留下来的,清茗护着藏着尚且不及,又岂会容忍他人盗取?!二叔,你上一次所作所为已是伤了我的心,今日盗取秘方,被人发现后竟如此诬陷于我,清茗着实是忍无可忍!” 安远山神色扭曲,安清茗说得大义凛然,把他踩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安大姑娘不容易了,他却成了过街老鼠。 安清茗的表情看起来悲痛欲绝:“是谁发现二老爷盗取秘方的?” 一个婢女站出来,跪倒在地,声音打着颤,她似乎被这样的场面吓坏了:“是……是奴婢……发,发现的。” 安清茗道:“你别怕,将事情因果仔细与我说道说道。” 那侍女就将事情因果一一道来。 侍女是负责清扫后院的,今日清扫结束后她发现自己的耳坠不见了,猜测是落在安清茗院子里了,安清茗的院子一般人是不允许进去的,但是她急坏了,那个坠子是她过世的娘亲留给他的唯一东西,于是她偷了空偷偷进了安清茗的院子,但是没想到,人还没进去,就瞧见安清茗书房里有一个人影,她当时就吓坏了,赶紧跑出去将瞳儿喊来,瞳儿便将长生喊了过来,结果将安远山抓了个人赃并获。 那侍女几乎要哭出来了:“奴婢……奴婢不是故意违背规矩偷进大姑娘院子的,还请大姑娘开恩……” 她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事安清茗现在完全懒得计较,她道:“虽是坏了规矩,但是念在你一片孝心且立了大功的份上,私自入院的事情就不计较了。” 那婢女连连谢恩。 安清茗又问长生:“长生,你可是亲眼所见二叔从我的柜子里取出秘方。” 长生的话掷地有声:“是小的亲眼所见,小的本以为是有窃贼偷闯,带人进去的时候正好瞧见二老爷将大姑娘的柜子合上,讲什么东西往怀里藏,小的当时察觉不对,只好以下犯上将二老爷擒住,因为不知道大姑娘何时回转,小的不敢自己拿捏此事,所以小的只好差人去将几位掌柜的请回来。” 安远山要是到现在还反映不过来这是个套他就蠢到家了。 他被安清茗夺了权,知道安清茗是不想用他了,要是再沉寂下去,他只会一步一步被安清茗排除在安家权力中心之外,更是什么都没有了。要是他不能从安家获取利益,他背后的那人……怕是也要将他视作弃子了。 所以他必须有所行动,他早年间安插在安清茗身边的人就在此刻起了作用,那人深得安清茗信任,并获取了安清茗藏秘方的地方,将信息告之于他,今日他才敢趁着安清茗外出自己动手。 安清茗的院子从来不许人进是真的,但是今天怎么就这么巧有个侍女丢了耳坠冒险进去? 长生为人一向诺诺,怎么就能做出私自召集各位掌柜的事情?这分明就是安清茗安排好的,让所有人就都来看他的笑话,好叫他一蹶不振,不得超生! 安远山将愤恨的视线投向长生,长生只当是看不见。 长生掌管安家护院,本是他插在安清茗身边最得力的一颗棋子,怎么就…… 上一次长生在安清茗的示意下当了刀子,让他离了“月饮”,长生找到他一再请罪,说是安清茗的命令他不得不从,安远山信了,毕竟长生在安清茗身边扮演的就是一个唯她命是从的工具,他叮嘱长生要盯紧安清茗,长生也不负所托,果然发现了安清茗藏秘方的地方。 他为人谨慎,连窃取秘方都不敢假手他人,怕他人偷换,亲自来偷取。谁知道在最该谨慎的地方却大了意。 是啊,想想也知道,这么多年长生都没能发现安清茗将秘方藏在何处,怎么这几天就突然发现了呢! 都是他急功近利了! 第十九章 责难 http://.biquxs.info/

安远山眼里喷出来的火几乎要将长生烧死,但是有些话他不能说不能问,至少是现在不能问不能说。 要是他装作不知道长生的身份,他盗取秘方顶多算是一时糊涂心有不甘,要是让人知道长生是他五年前就埋下的棋子,那他就是处心积虑了。 这一点安远山还是明白的。 人赃并获,即便是知道这是安清茗的一个圈套,他依旧是辩无可辩。 “二叔,”安清茗问他,“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安远山冷笑一声:“不是一切尽在大姑娘掌握之中吗?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安清茗冷声道:“那你是承认了?” “承认了又如何?你莫不是要将我送官?安清茗,我是你亲二叔!” 安清茗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转身问许怀安:“许公子,令尊为三江县县令,律令法条想来公子比清茗更为精通,公子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许怀安没想到还有自己的戏份,乍然被点名还有些不知所措。 “我大夏律例确实有一条是说,少不能责长。二老爷是大姑娘的长辈,按理来讲,大姑娘是不能将二老爷送官的,即便是二老爷犯了错。” 在场的人都懵了。 还以为安清茗是搬了个救兵过来,谁知道是给安远山搬了个救兵过来。 安远山笑了,心道这傻小子还有点用处。 笑意没有来得及散开,他听见许怀安继续说:“但是,侄女不能将叔父送官。掌柜的却能将内贼送官。大姑娘说,是不是?” 安清茗道:“清茗不懂律法,但是许公子这样说了,那应该是的。” 他们两个一唱一和,说得跟真事一样,但是细细想来,就知道许怀安这不过是偷换概念罢了,于法无据。 安远山变了脸色:“安清茗,你到底想干什么?!” 安清茗道:“按理来讲,叔父所作所为该吃几年牢饭的,但是叔父不顾念亲情,清茗却不能不顾及血缘。送官,清茗是做不出来的,但是今日请在场各位做个见证。” 她转过身,视线扫过在场众人,最终停在许怀安的脸上,许怀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中是慢慢得到信任。 “今日安家清茗以大掌柜的名义,将安远山逐出安家,其所作所为公示安家上下,其妻子亲眷与安家再无无瓜葛!生死不论,贫富自危!” 她看向许怀安:“许公子作为县令公子,还请给安家做个见证。” 先反应过来的是徐掌柜,他有些错愕:“就……就这样?” 虽然安清茗话下得狠,但是在他们看来,这也太轻了些。 轻到安远山自己都难以置信,他挣扎着要脱离身后人的束缚,冷笑道:“既然大姑娘如此说了,安远山便携妻子脱离安家,自此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牵扯!” 炎炎夏日,安远山搬出安家搬的匆匆忙忙,像是逃难一般。 “为什么这么简单就放过了他们?” 安清茗在后院请许怀安喝茶,这是许怀安第二次进安家的后院。 安清茗煮茶的动作轻柔又条理:“你觉得我做得不好吗?” “你……”许怀安轻轻皱起眉头看着她,“他那么对你,你不生气吗?就这样轻易地放过了他,你就不怕他日后报复。” 安清茗抬起头,朝着他笑了笑:“二叔是个不安分的人,今日他离了安家,明日安家的声明便会公示他人,哪家还敢用他?他心气高,好财好名,没了这些,对他而言,才是真的生不如死。” 许怀安看起来还是不能苟同,但是没有说什么。 她心中微微叹气,今日她答应许怀安同来,一是为了借着许怀安的身份威慑安远山,二是…… 想让许怀安看看她所处的龙潭虎穴,好换来他的怜惜之心,借着县令公子的便利日后她也好做事。 她的解释听起来算合理,但是她没有全部说给许怀安听。 她要绊倒得从来不止一个安远山,她要拉出来的是安远山背后的那个人。 所以安远山不能倒得这么快,她倒要看看,谁是安远山身后的那棵大树。 这些心思本来算不得什么的,她做得理所当然,谁也不能指责她,但是现在看着许怀安用一种心疼又不满的眼神看着她,她那颗攻于算计的心脏却生出来一点点人情味来,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了。 是……不该利用他吗? 但是这算是利用吗? 安清茗不知道。 “清茗,”许怀安的眼神过于澄澈,也过于认真,他像是什么都知道,又像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很开心你今天愿意让我看见这样的你。我知道这是你的家事,我不该说什么,但是——我是说如果——你有什么地方能用的上我,你千万别跟我客气,能为你做一点事,我真的会很开心。” 他说得十分认真,也十分紧张,明明是想着为安清茗做点什么事,却又怕安清茗拒绝他的好意。安清茗见他如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说:“我记得了。” 茶香在此刻溢出来,是茶煮到正好。 安清茗为他斟了一杯茶:“尝尝。” 许怀安受宠若惊:“一看就好喝,和别人煮出来的茶叶颜色都不一样!” 安清茗又笑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习惯了许怀安的言辞,不再想之前一样感到厌倦反感,反而会因为他傻乎乎的言论笑出声来——真心实意地笑出声来。 安清茗故意将安远山的所作所为闹得人尽皆知,她不怕别人议论她家宅不宁,毕竟她是小辈,是受害者,最多收到几分同情,她不在乎,她要做的是让所有人都知道安远山的恶行,让所有人都不敢收留安远山,这个时候安远山唯一能投靠的就是一直以来他身后藏着的那位了。 安清茗本不想将这件事情让安母知道,但是到底是没有瞒过安母。 奶娘来请她的时候她刚刚用过午膳,外面的日头大得很,烧得人身上刺疼。 奶娘将碎冰给她放在窗边,叮嘱她注意身体,等她应了之后才轻声道:“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安清茗也没有觉得有多诧异,她不是没有预料到这一刻。 她甚至都能猜到安母要说什么,她站起身来对着奶娘道:“走吧。” 安夫人没在佛堂,坐在自己的屋子里,手上依旧挂了一串佛珠,听到敲门声,她停住了捻动佛珠,睁开了眼睛。 “娘。” 安夫人笑了笑:“来了,坐。” 安夫人的眉眼是温柔的,像是江南烟雨里的一株栀子花,她常年礼佛,身上的烟火气更是清散了几分。 “你二叔的事情,我听说了。”从眉眼间,看不出是喜是怒。 “娘亲劳心了。” “不劳,”安夫人淡淡的笑了笑,她看着安清茗,这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小时候她鬼灵精怪,最爱在自己怀里撒娇,但是这些年过去,她同她恭敬有余,却亲昵不足,“清茗,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做。” 安清茗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指尖,没有说话。 安夫人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时,淡然的笑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怨愤,与她周身的气质不符到极点。 “你明明知道他做了什么。”安夫人道:“你就这么轻易放过了他。” 她的声音轻颤,像是指责,又像是悲哀。 安清茗离开座位,轻轻屈膝半跪在安夫人面前,安夫人没有动作,似乎没有看见一般。 安清茗将她的手攥在自己的手里,安夫人的手是凉的,惹得她轻轻颤抖。 “娘,还没到时候。” 安夫人轻轻垂了眸看她,安清茗道:“如果逞一时之快,幕后之人未曾出洞,岂不是功亏一篑。” 安夫人道:“若是幕后之人迟迟不出呢?若是安远山他死灰复燃呢?清茗,你就对自己这么有把握。” 她道:“女儿有把握。” 安夫人甩开她的手,将视线投向远方:“清茗,你心里有安家,我很欣慰。但是我不希望你忘了初衷是什么,安家是谁留给你的,你做了这么多是为了什么。” 清风拂过,有鸟雀声鸣。 安清茗的声音散在风里:“女儿没忘。” 安夫人握紧了手中佛珠:“你爹,他在天上看着呢。” 胸中闷闷得,像是被什么捂住了,喘不过气来。 “安家是爹爹一声的心血,女儿也得看住了。” 安夫人终于转过头,她的眼中有打量,也有质疑:“大姑娘确实长大了,有主见了。” 安清茗对着她敛了眉眼:“女儿,还请娘亲多指教。” “指教是不敢了,”安夫人叹了口气,“你还记得你向我承诺过什么就好了。” 窗外的雀鸟受了惊,扑腾着翅膀向着远处飞去,云淡风轻,是天际辽阔。 “女儿,都记得呢。” 这是夏日最灼人的时候,不久之后大概就要消暑了。 这一日与往日似乎没有什么不同,街道上人行人往,树上的叶子恹恹地打着卷儿,风是热的,气也是热的。 许夫人一身绸缎衣站在灶炉前十分从容,似乎腾腾升起的热气全然与她无关,她搅弄着鸡汤,尝了尝味道,有些不满意,随手扔了几颗红枣进去。 “少爷还没回来?” 长忆回答道:“没呢,大概晚些时候就回来吧。” 许夫人道:“老爷还想着让他参加明年的春闱,你看他这个样子,像是要参加春闱的吗?真去考了还不丢死老爷的人?” 长忆掩着唇笑了两声,出于情分替许怀安辩解道:“少爷是聪慧的,要是真想参加春闱,定给老爷和夫人争脸。” “争脸?”许夫人道,“他不给我丢脸我就阿弥托佛了。” 第二十章 我不懂 http://.biquxs.info/

说着,许夫人放下汤勺,问道:“这混小子又去哪儿鬼混去了?又去找周家那个小子了?一天天的,正经事不做一点,闲得皮痒了。” “这您可就冤枉少爷了,少爷今日可是奉了老爷的命去南边的书院去了。” 这事许夫人是真的不知道,许县令没有和她提过,她竟然没有长忆知道得详细:“去书院做什么?” 长忆一边替她往灶里添了些火,一边回她:“听少爷说,是老爷的旧友告老还乡来了,在书院里教书,今日里刚到,老爷公务缠身走不开,便让少爷先替他去送份贺礼。” 许夫人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许县令在京中的旧友年轻时受了伤,这些年身子骨不大好,不愿意在京中受气,便想着告老还乡,竟不知那人也是三江县出去的。 “三江县水土好呢,人杰地灵,少爷也一定能出人头地。” 没有人不喜欢别人夸自己的孩子,许夫人也一样,她笑着看向长忆:“要是真的这样就好了。” 而此刻,许夫人与长忆的话题中心正在和一群孩子厮混在一起,全然不知母亲对他的殷切期望。 许县令的旧友姓张,名义成,字舍之,曾在京中任大理寺卿,现在卸了乌纱帽,一身布衣儒冠,倒真有几分教书先生的模样。 张先生同许县令是多年好友,早在京中的时候两人便是莫逆之交,许怀安也算是他看着长起来的,对他的脾性有几分了解,见他多年未见性情不改,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瞪着眼珠子看着和孩子闹做一团的许怀安,无奈摇头叹气。 院门打开,院长和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一道走进来,张先生愣了一下,迎上去,院长年过五旬,长髯花白:“张先生,这是安大姑娘。” 张先生这才将视线投向来人,看上去是个温柔和善的小丫头,不比京中的闺阁女儿强在哪里,但是张先生知道,这不是普通的闺阁女儿。 毕竟,他也吃过安家的茶叶,听闻过安大姑娘的名声。 张先生笑了笑:“久仰大姑娘声明。” 安清茗忙道不敢:“是清茗久仰先生大名。” 张先生为人洒脱,闻言大笑着摆了摆手,没有丁点儿为高官的架子:“老朽有几分能耐自己还是知道的,大姑娘莫要谬赞。” 院长笑着将两个人都夸了一遍,又道:“大姑娘可不是胡乱夸赞的,是真心仰慕先生,这不,听见先生来任教,特地追加了些善款。” 张先生有些错愕,这是他没有想到的,院长解释道大姑娘心善,春日修缮庙宇,秋日书院置书,都少不了大姑娘的善款,他笑道:“大姑娘可算是咱们书院最大的财主呢。” 安清茗笑起来:“您真是羞煞清茗了,怎么说,清茗也是书院里教出来的孩子,书院算是清茗的半个家,什么财主不财主的?” 张先生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却对这个姑娘有了几分好感。 他不是什么好顽固,对抛头露面的姑娘没什么偏见,当然了,书生气使然,他对这些与铜臭为伍的商人也没什么好感的,但是安清茗身上看不出一丁点市井气,反倒是落落大方,颇得人喜爱。 院长还有事情,让安清茗自己随意看看,她对书院熟得很,也不在意,让院长去忙了。张先生倒是没有离开,与安清茗又交谈了一会儿,同她聊陆羽的《茶经》,聊得眉飞色舞,又聊琴,聊棋,安清茗虽不能登堂入室,也算的得上是对答如流,张先生颇为诧异,大有高山流水与知音的喜悦,与她相谈甚欢。 “你这丫头要是早认识老朽几年,老朽就收了你做学生,不至于收了那么个臭小子,这么多年不见长进!” 安清茗不知道他说得是谁,大概猜测是老先生的某个学生。 张先生说完朝着屋内指了指,“你看看,一天天的每个正形,把好好的孩子都带歪了。” 屋内没有上课,一堆孩子围在一张桌子旁边,嘻嘻哈哈地不知道说些什么,那群孩子中间,站了个少年郎,阳光洒在他的脸侧,镀了一层柔和的金色光晕,他笑得很开怀,一手搂了一个孩子,正说得神采飞扬,和平日里很不一样。 孩子被他逗笑了,笑得前仰后合,好不欢乐。 安清茗觉得这幅画面好看的紧,画在画上该是一副绝妙的景,她看得时间有些长了,张先生道:“这混小子,就该少来几趟,瞧瞧,把这些娃娃们勾成什么样了。” 安清茗没有收回视线:“孩子们喜欢他,当知许公子确实赤子之心,实为难得。” 张先生挑了挑眉,道:“你倒是会恭维他。” 安清茗弯了眉眼:“怎么就算是恭维呢,实话实说罢了。” 似有所觉,屋内的人回头过来,真巧与安清茗四目相对,安清茗没有半点异样,看着他唇角的笑意更浓了些,倒是屋内的人闹了个大红脸,讲到一半的故事也讲不下去了。 听到兴起的孩子见他不讲了,伸出手去拉扯他:“后来呢,后来呢?那书生后来怎么样了?” “那书生啊……”许怀安卡了壳,脑子里全部都是安清茗携了阳光的那个笑,书生是谁?什么书生?爱怎么样怎么样,他才不管呢,“他回家了,吃得好喝的好……你们等等,我出去一趟。” 满屋的孩子:“……” 许怀安三步并作两步出了屋门,先是朝张先生问了声好,张先生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单音节,权当做是回答。 许怀安也不计较,他去看安清茗:“你来了?” 安清茗道:“过来瞧瞧。” 他们两个之间言语动作都显得十分熟稔,尤其是许怀安,整个人像是换了个灵魂一般,脸上堆着的笑意简直要刺瞎人的眼。 张先生初来乍到,虽然没有听到过什么坊间流言,但是凭借他见多识广的人生阅历左瞧瞧右看看,愣是瞧出了点什么不一样来,他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见了,十分有眼力地说自己进去看看孩子们,把空间留给了两个年轻人。 许怀安觉得这可真是亲恩师,以后许县令的酒他一定先替他老人家偷出几瓶来。 许怀安迎着光,被日头刺的睁不开眼睛,他看一眼安清茗:“是不是有些热了?我们找个阴凉地方坐坐吧。” 安清茗没有拒绝,两个人便去了院子里的凉亭里坐着。 “孩子们都很喜欢你。” “他们很可爱啊,”看得出来,许怀安是真的喜欢孩子,提起小孩子的时候,他的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芒,“小孩子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小玩意儿,软软的,像是面团子一样。” 安清茗笑起来,其实她对小孩子没什么特别的好感,她和孩子接触得少,只觉得是个让人操心的小东西罢了,不过想起来三叔家的哪两个小娃娃,心里也涌上几分暖意。 “清茗喜欢小孩子吗?”许怀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浮上一层粉,眼巴巴看着安清茗。 这个问题把安清茗问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很喜欢阿樱和阿帆。” “那是你弟妹啊,你肯定是喜欢的。”许怀安嘟起嘴,似乎并不满意安清茗这个回答。 安清茗心道,她喜欢阿樱与阿帆并不全然是因为这两个孩子是她的弟妹,她还有其他的弟弟,可并不喜欢他们,只觉得烦得很。 “换了旁人家的孩子,向他们一般乖巧懂事,我也是喜欢的。” “乖巧懂事?”许怀安强忍着不笑出声,他可是将那两个极其会算计的小娃娃的所作所为记得清清楚楚呢,那副古灵精怪的模样,可跟“乖巧懂事”四个字沾不上边。 安清茗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许怀安,有一瞬间的恍惚,放在几个月之前她可是丝毫想不到自己竟然能和许怀安这样平心静气地坐在一起聊天。 而现在,她竟然不觉得一丝厌烦,反而觉得生意场上忙得多了,同他这样说说话心里是舒坦的。 许怀安却不像她一般放松,见她不说话还当是冷了场,搅尽心思地找话题逗她开心:“我昨日里看话本,看到了一个故事,觉得有趣得很,我讲给你听听可好?” 安清茗道:“好。” 于是许怀安就开始讲笑话:“书上说,某村有个人家,妻子善妒,丈夫某日里对妻子说想要纳妾,妻子回他说:‘纳妾要不少银两,倘若你能找来足够的金银我便同意你纳妾’。那丈夫一听,十分欢喜,乐颠颠地去东拼西凑借了不少银子给他妻子。他妻子一瞧——你猜怎么着?” 安清茗配合他的故弄玄虚:“怎么着?” “他妻子收了银子,说自己甘愿做小哈哈哈哈哈……”他将将讲完,没有顾得上去看安清茗的反应,自己反倒哈哈大笑起来,笑到一半,去看安清茗,却见安清茗微微抿了唇,笑不像笑,怒不像怒。 许怀安惴惴不安地将自己刚才的笑话在脑海中反复过了三遍,自认为没什么问题,他看着安清茗问:“清茗觉得不好笑?” “不是,”安清茗摇摇头,“觉得这户人家的妻子着实是又聪慧又幽默,这男子得妻如此,还想着纳小,委实不该。” “也是,”许怀安十分认真地跟着点头,“确实是不该,倘若换了我,是万万不会纳小的。” 他看向安清茗,眼睛里有两簇火焰烧得冉冉:“我求之不得的人定要如珠似宝一般护着,能给让她受半分的委屈。” 安清茗装作是看不懂的样子:“令夫人是有福气的。” 这一次许怀安没跟着她插科打诨混过去,他勾了勾唇角:“清茗,你知道我的意思的,这份福气,只有你享得。” 书院里是书墨香,念书的时间到了,学堂里传来朗朗读书声,是孩子特有的脆生生的声响,像是一首抑扬顿挫的曲子。 许怀安迫视着她,似乎不得一个答案不罢休。 安清茗错开他的眼神:“我不懂。” 她重复了一遍:“许公子,我不懂。” 像是说给他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空气里还剩下几分温热,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笼盖在两个人的上方,捂出一层雾气来。 第二十一章 是梦非梦 http://.biquxs.info/

那天夜里,安清茗做了一个梦。 是梦也非梦,一瞬间回到了三年前。 那是许怀安这个名字,第一次闯进她的脑海里。 那是她的生辰,府里堆满了各色的礼品,都是亲近的掌柜送过来的,有脂粉有绸缎,有玉器有字画,都是价值不菲的小玩意。 她当时年纪还小,左右看看却不甚欢喜,她让瞳儿一股脑全部扔到了库房里去,她左右犹豫过后,还是去了后院。 安夫人在礼佛,她身体十分不好,见了她便笑着起身:“清茗过来了。” 安清茗“嗯”了一声,安夫人瞧瞧她:“今日怎么得了空了?” 小院里燃着香,怡人得很,安清茗张了张嘴,却没有吐出一句话,好半天,她才道:“过来瞧瞧娘亲,想您了。” 她说得语带几分撒娇,安夫人受用地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这丫头,多大了还这样和娘说话,该叫旁人笑话了。” 安夫人身子弱,说不了几句话便犯困,安清茗只好告辞。 她走到一般,奶娘从院子里追出来,手里捧着一碗面:“小姐,先吃了面再走吧!老奴特地为你煮的!” 碗是白瓷碗,面是长寿面,洒一把葱花,滴几滴香油,缀几颗小白菜,翠生生珠玉一般。 安清茗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委屈,眼眶里热意翻滚,从奶娘手里接过面,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连句客套话也没有说,十分得不像她。 那碗面到底是没有进她的肚子,只要一张嘴,眼眶里的珠子便像是要掉下来一般,恼人得厉害,她推了碗筷,径直出门去了。 她没去茶园,也没有几家铺子,甚至路过茶楼也没有进去。 一直走到城南,城南有一家不打眼的铺子,铺子是一对老夫妇开的,他们无儿无女一身轻,两人扶持半生,年轻的时候在城南支了个馄饨摊,一开就是二十年。 摊子不大,一共就四张桌子,安清茗来得早,小摊上并没有什么人。 安清茗找了个位子坐下,铺子里飘着馄饨香,老妇人笑眯眯地问她吃什么,她随口点了一份馄饨,老妇人笑呵呵地去了,店里很静,能听见汤水翻滚的声音,偶尔夹杂着几声老夫妇拌嘴的声音,温馨宁静,迎着晚霞更显得岁月静好。 许怀安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他的衣角沾着水气,不知道是从哪儿来。他和老夫妇关系亲近得很,一来就往老妇人身边凑,笑着喊“婆婆”,亲昵得紧,老妇人被他逗得咯咯直笑,说让他一旁坐一会儿,给他煮馄饨,许怀安的欢乐是从内心深处发出来的,那样的小声真情实感到让人心生嫉妒。 安清茗侧过头扫了他一眼,许怀安也正好回头,瞧见了他。 许怀安先是一愣,又是一喜,然后径直凑到了她这一桌:“姑娘不介意吧?” 在安清茗想要说“介意”的空档他已经自顾自地坐下来了,安清茗嗓子眼里的那两个子也就没有说出口。 老妇人端着两碗馄饨出来,见许怀安换了个位子,有些茫然:“你们认识?” 许怀安笑得很开心,刚要说话,就听见安清茗声音清清泠泠如泉水:“不认识。” 许怀安的眉眼瞬间耷拉下去,不过很快,他又扬起头,笑得:“这不就认识了吗?” 他看着安清茗:“我叫许怀安,安姑娘,你怎么称呼?” 安清茗:“……” 老妇人笑着给他们放下馄饨,对着安清茗说道:“这小子混得很,姑娘要是介意就换给我位子吧。” 按理来讲,安清茗应当是介意的,要是放在平日,她该是头也不回地换个位子或者是径直离开,但是大约是今日有些特殊,她怕极了一个人,便由着这个吊儿郎当的男子坐在了她的对面。 安清茗对许怀安的第一印象是,这男的真吵。 这张嘴是不知道怎么闭上吗? 许怀安絮絮叨叨,一刻不停,安清茗简直想把“食不言寝不语”这几个大字写出来贴他脑门上。 许怀安讲他出了一趟城,城外的菊花开了,十分漂亮,又开始讲他瞧见庙里飘着烟,险些喊人去救火。 他是惯会讲故事的,讲得绘声绘色,在他的言语之中,安清茗的不耐的委屈一点点被消磨干净了,竟然也跟着他的描述跌宕起伏起来,好似一切的景色都是她亲眼所看,一切的经历都是她亲身体会。 那大概是安清茗吃过的最长的一碗馄饨,十个颗馄饨,她吃了将近半个时辰。 最后一颗馄饨入嘴,她竟然有丝丝不舍。 大概是这家的馄饨太好吃了吧,安清茗想,以后多来吃几次就是了。 安清茗离开的时候,许怀安跟着起身,他说:“等等。” 安清茗就真的停住了脚步,许怀安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把野花。 “那个,”他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从城外摘来的,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但是我觉得挺好看的,和安姑娘很配。” “你要是不嫌弃,就收下吧。” 按道理来讲,安清茗是不会收下的。 但是今天的道理都不是道理,安清茗看着许怀安,觉得这个人着实可恶,一再破坏她的原则。 她看见自己收下了这捧野花,还露出了一个笑容。 “谢谢,我很喜欢。” 这个梦到此结束,消融在野花的香气里。 安清茗睁开眼睛,入眼的是床帘。 大概真的是魔怔了,竟然梦见了这么长时间之前的事情。 瞳儿来喊她起床,一边替她更衣一边瞧她脸色,瞳儿脸上笑嘻嘻的,她一向稳重,少有这般喜形于色的时候。 安清茗忍不住问她:“今日遇见什么好事了,你这般开心。” 瞳儿笑得眉眼弯弯的:“大姑娘今日特别开心,瞳儿就也跟着开心。” 安清茗的笑僵在脸上,她有些犹疑:“你觉得……我在开心?” “大姑娘……不开心吗?” 安清茗疑惑道:“我不是一直如此吗?” 瞳儿替她穿戴完毕,理了理衣裳:“不一样的,大姑娘今天的眼睛时弯弯的。” 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娇俏地弯起来,示意安清茗来看,安清茗被她逗笑了,轻点她额头。 “我觉得是一样的。” 瞳儿撇撇嘴,天大地大姑娘最大,她说是一样的就一样的呗。 三江县的夏日在一片安详中落下帷幕,七月流火暑气渐残,随着一场瓢泼大雨的到来最后一丝不甘消逝的炎热也隐没了踪影。 三江县的雨很少有下得滂沱的时候,它总是轻柔的,温润的,像是这片土地上孕育出的每一个生灵一样。 难得遇见这样气势磅礴的大雨,来得横冲直撞,夹着风吼雷鸣,有好奇的孩子从窗户探了点头出去看,被母亲捏着耳朵擒了进去。 望星楼下来了三个人,一边说笑一边下楼。 下楼下到一半,许怀安顿住了脚步,宁沛景回过头去喊他:“云岫?” 许怀安摆摆手:“你们先走。” 周旭不乐意了:“干嘛啊?说好了一起喝酒去呢。” 许怀安掰着他的脑袋转了个圈,十分不耐烦:“让你们走就走,酒钱记在我的账上。” “不是帐不帐的事儿,我跟你说……”周旭清了清嗓子,想和他好好掰扯掰扯,突然从夹缝中中窥探到了半分端倪,眼珠子转了一圈儿,改口道:“行行行,就记在你的账上!” 说着搭上宁沛景的肩膀:“走走走,咱们先走!” 宁沛景左右看看这两个不知道在打什么哑谜的人,十分怀疑自己是被孤立了。 “等等。”许怀安叫住他们,把纸伞往宁沛景怀里一塞:“你拿着。” 刚刚还陷在被孤立的悲痛中的宁沛景因为他这个饱含温情的动作迅速回春,露出欣慰的笑意,然后推辞道:“不用了,我和行之都带着伞呢。” “让你拿着就拿着,哪来这么多废话!”周旭帮他接过伞,塞到他怀里。 宁沛景:“???” 然后许怀安朝着周旭笑了笑:“请你吃饭。” 周旭笑得贼眉鼠眼:“都是兄弟,了解。” 宁沛景:“……”那种被孤立的感觉又来了,怎么办? 宁沛景还沉浸在茫然之中,他一边被周旭拖着走一边疑惑:“这就不管他了?常思也没跟着,外面的雨这么大,他不把伞留下,可怎么……” “沛景,”周旭忍无可忍地打断他,一脸的受不了,“你知道你为什么至今未能娶妻吗?” 宁沛景瞬间闹了个大红脸,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勉强道:“说话就说话,你怎么还人身攻击呢。” 沉默了有一会儿,他又主动问:“为什么啊。” 周旭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拍拍宁沛景的肩:“因为你傻啊。” 宁沛景怒到:“你和云岫也没有成婚啊,你们也傻?”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认下了“傻”这个标签。 周旭晃了晃脑袋,十分高深道:“云岫和你一样,我可不一样。” “是不一样,”宁沛景深以为然,“毕竟你不是不想成婚,是梦妆姑娘不肯让你赎身。” 周旭怒了:“胡说什么呢?!赎身那事儿我就是随口一说,根本没想娶她!” 宁沛景用一种看始乱终弃的渣男的眼神看着他,周旭被看的浑身不自在,自顾自地撑起伞:“赶紧走吧!” 外面雨急,两人一会儿就隐没在雨帘里,不见了踪迹。 许怀安反身又上了楼,原来刚刚下楼的时候他无意中抬头,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安清茗在查阅茶楼的小册子,望星楼有专门供客人填写的小册子,详细记载了客人的喜好与要求。 安清茗低头查阅,并没有发现身后多了个人,倒是站在安清茗对面的掌柜发现了来人,还以为是来吃茶的,刚要喊人招待,却见许怀安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出声。 许怀安的视线就落在了安清茗身上,含着笑打量着。 掌柜便明白了,不再多言。 第二十二章 出事 http://.biquxs.info/

安清茗看完了册子:“近来填写的人少了些,是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吗?” “这……”掌柜的挺为难,“还不是前街刚开的哪家什么‘水月阁’,明摆着就是和咱们抢生意呢,这阵子,好些客人都去了那边凑热闹了,所以咱们家的客人就少了些。” 水月阁的名头安清茗听过,前两天刚开的一家馆子,开张的时候闹得挺热闹,丝竹声昼夜未歇。 但是说它是望星楼的威胁,安清茗有点不太乐意。 水月阁和望星楼的性质不太一样它虽然也是打得茶楼的名头,但是内有舞女助兴,打得招牌是红袖添香,多得是公子书生前往一探究竟。 安清茗的眉头微微皱起来:“按理来讲,这样的馆子不该是咱们的竞争对手。” 掌柜的道:“图个热闹吧,到底还是咱们这儿清净。” “清净归清净,可未免太清净了。”陡然有人插话进来,安清茗吓了一跳,她回头一瞧,许怀安对他笑得见牙不见眼。 安清茗眸子转了一下,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没有对他的插话产生质疑,而是接着他的话问:“怎么说。” 许怀安道:“望星楼雅致,来人多是文人书生,只为品茶听书。一迎不来商场会谈,二迎不来官家交际,清净是清净了,有人高声说两句话都觉得是自己粗鄙了。这样的气氛看起来是高雅,但是未免也太压抑。那水月阁看起来似乎带着点不不正经的意味,但是一不是青楼,而不是红馆,就是找了几个姑娘家添茶助唱而已,哪个文人墨客不想去一探究竟?” 这话说得有理,安清茗几经思量,心里有了几分主意。 许怀安迟迟得不到回应,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他小心打量着安清茗的脸色:“我就是随意说说,你别介意。” 安清茗笑开了:“没有,你说的很有道理,是我该谢谢你才对。” “真的啊?”他开心的像是得了糖果的孩子。 “当然。” 安清茗转过头有叮嘱了掌柜的几句,等到掌柜的领了命下楼去,安清茗这才问许怀安:“许公子是来吃茶的?” 许怀安面不改色的撒谎道:“进来避雨的。” 安清茗打量着他干净清爽的衣襟,实在是看不出一点躲雨的狼狈。 正巧小二端着托盘上来,见到许怀安同安清茗站在一起,于是热情的打了个招呼以示友好:“大姑娘,许公子刚刚不是要走了吗?有东西落下了?” 许怀安:“……” 他瞪了小二一眼,小二被他瞪得莫名其妙,心道许公子这脾气越来越捉摸不透了。许怀安再去看安清茗,只见安清茗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什么都看不出来。 许怀安补充道:“想走来着,忘记带伞了,只好在这儿避一会儿雨。” 安清茗道:“周少爷也没有带伞?” 她倒不是看见了什么,而是她多少对许怀安也有一定了解,许怀安绝对不是那种一个人出来喝茶的人,他一定是和旁人一起来的,那人八九不离十就是周旭了。 “他不是只带了一把伞吗,两个大男人同撑一把伞还不得都淋湿了,我只好让他先行一步了。” 安清茗点点头:“那行,你再等等。我就先走了。” 许怀安:“???”怎么回事,都不用客套一下的吗,这和他料想的结果有很大出入啊。 他拽住了安清茗的袖子,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拉得极近,安清茗衣服上的香气钻进他的鼻子,惹得他有些不知所以然。 “这么大的雨,你去哪儿?” “自然是回家。” 许怀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有些不赞同:“雨下的太大了,风也急,伞都撑不住,等一会儿再走吧。” 和不久之前催周旭和宁沛景离开的时候仿佛不是一个人。 安清茗道:“无碍,外面有府里的马车。” 许怀安:“……” “那正好,”他像是一个膏药一样黏上去,“清茗载我一程呗。” 八尺男儿汉扯着她的袖子撒娇,撒的她全身汗毛倒立。 安清茗笑吟吟看着他,没有说话,许怀安将自己说得好生悲惨:“也没有知道我在这里,府里找人都找我不到,要是晚些时候雨下得更大了,茶楼关门了,我该如何是好?我家里这儿也太远了些,也不知道到走回去会不会生病,要是生了病我可……” 安清茗打断他:“走吧。” 安清茗算是看出来了,许怀安太不把自己当外人。 许怀安眼睛一亮,巴巴跟了上去。 瞳儿守在马车前,见她家大姑娘进去的时候是一个人,出来的时候多了个小尾巴,不由得一怔。 “小尾巴”嬉皮笑脸地朝她打招呼:“瞳儿姐姐等急了吧。” 瞳儿:呸,谁是你姐姐,还小着呢! 安清茗掀起车帘淡淡道:“许公子还不上车?这时候就不怕雨淋了?” “就上就上,”他麻利儿上车,顺嘴对着同车夫一道坐着的瞳儿道:“瞳儿姐姐小心些,莫要着凉。” 他打着要讨好安清茗就要讨好她身边所有人的原则,对瞳儿频频示好。 却不知已经被无故叫了好多声“姐姐”的瞳儿在心里翻来覆去骂出十八种花样来了。 安清茗的马车和其他的大家小姐的马车不太一样,内里没有各色的琉璃珠子,也没有四角花菱,简单得很。 安清茗与许怀安相对而坐,安清茗似乎不太想的样子,许怀安只好眼巴巴看着她,外面雨急,马车行的慢,雨帘遮眼,车夫看不大清路,行过一处水洼,车轮陷了进去,引起一阵倾斜,安清茗朝前倾过去,许怀安真好抱了个满怀,安清茗身上特有的茶香便钻进了许怀安的鼻子,满怀软玉胭脂香,许怀安有些飘飘然。 安清茗的发丝擦过他的脸颊,安清茗被他抱的有些不自在,但是不得不说,人家也是顺手扶她一把,她也不好翻脸。 瞳儿的声音传进来:“大姑娘,你们没事吧。” 车帘微微颤动似乎是瞳儿想掀开帘子瞧一瞧究竟。 安清茗猛地推开许怀安,整理衣服坐了回去,许怀安被她推了个措手不及,后脑磕在马车壁上,他揉着脑袋,道:“安大姑娘也太会恩将仇报了吧,我好心扶你,你却这般对我。” 安清茗内心暗骂他登徒子,白他一眼,不想说话。 许怀安瞧见了却喜滋滋凑上前来,两个人的距离就这样靠得极近,安清茗别开眼睛:“坐好。” 许怀安笑道:“清茗,你刚刚是在朝我翻白眼吗?我很开心。” 安清茗觉得他大概率有病。 “真的,”许怀安真的笑得很开心,似乎不只是说说而已,“你对我一向克制受礼,现在终于不再时时刻刻端着安家大姑娘的架子了,我很开心。” 似乎真的是个小姑娘了,这种转变,是不是说明安清茗面对他时的心态与态度都有了极大地变化呢。 安清茗被他说得也是一怔,好像真的是这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面对许怀安,她越来越放松,好像被她封禁起来的那个自己在不经意间钻了出来,这种认识让她有些不悦。 她皱起眉头,有些恼怒,却也不知道是在恼自己,还是在恼许怀安。 许怀安正沉浸在兴奋与喜悦之中,自然不会将她这样的恼意放在眼里,他吸了吸鼻子,靠得更近了些。 温热的呼吸洒在侧脸处,像是柳絮随风划过,安清茗有些不自在。 她的手在袖子里握成拳头,微微抬起—— 侧颈处的呼吸消失不见了许怀安坐了回去,一副教养颇好的大家公子的模样。 他说:“清茗,你好香啊。” 安清茗的拳头咔擦作响。 “你用的什么香粉啊,我也想给我娘买一套。”许怀安眨巴着眼睛,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安清茗的拳头不知道是该握得再紧一点,还是直接松开。 她道:“我不擦香粉。” 许怀安道:“奇怪,那怎么这么好闻……” 安清茗有点想让他就地下车。 许怀安却一丝不觉,他低低地笑起来:“也是,哪里有香粉衬得上你呢。” 安大姑娘十八年的生命中一向自律,更没有人敢在她面前造次,这样的“调戏”她还是第一次遇见,安清茗忍得额角直跳。 “许怀安。” 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全名,低低地,隐含怒意,又带着几丝若有似无的娇嗔。 许怀安静静看着她,眼中的笑意几乎要化作实体,一丝一丝地流淌出来,将安清茗淹没。 马车外是雨声潺潺,街道上少有人烟,只有马蹄嗒嗒溅起积水的声音。 许怀安道:“清茗,你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喜欢我了啊。” 他问得似乎很是从容,但是仔细听来,会发现他的声音是颤动的,和落雨的滴答声融在一起。 但是安清茗没有注意到,她的心思一颤,躲开许怀安的视线。 声音平静地毫无波澜:“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雨水落在地上,朝着四周溅开,散向四面八方,再也寻不见。 许怀安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但是他面上的笑容不该,依旧是那副模样看着安清茗:“朋友之间,也该是有一点喜欢……或者欣赏的对吧。” 安清茗叹了一口气:“许公子,你为人真诚,且善良……” “停!”一听她的开头许怀安就能猜到后面的话有多伤人,他适时制止了安清茗的话语,他伸出手握住了安清茗的手腕,安清茗挣了挣,没挣开,霎时有些怨愤地瞪了他一眼。 许怀安权当是没听见。 “清茗,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是我要娶回家的。” 他直白得吓人。 “但是你一直是不喜欢我的,我是知道的。要是你一直冷漠如斯,或许过个十年八年我就放弃了,但是只要你给我一点甜头,我就躲不开了。你说这该怎么办?” 安清茗被他说得心烦,于是她冷笑一声道:“合着还是我的错了?” 许怀安颇不要脸道:“既然你也这样觉得,是不是该负起点责任来?” 安清茗:“……” 安清茗不回答,许怀安就那样一直看着她,似乎要一直看进她的心里去。 安清茗只得道:“许公子,别闹了。” 雨声淅淅沥沥,安清茗将手抽了回来。 马车停了下来,瞳儿的声音传了进来:“许公子,许府到了。” 许怀安轻笑一声,转身下车,手指在触及马车门的时候转过身对着安清茗道:“我从来没闹。” 不等安清茗做反应,许怀安便跳进了雨帘中,安清茗甚至来不及说一句让他带一把伞。 许怀安的这桩事情没有在安清茗内心掀起几分波澜,或者说没有来得及引起波澜。 因为安家出事了。 第二十三章 对簿公堂 http://.biquxs.info/

第一个知道这件事情得不是安清茗,而是许县令。 官衙前击鼓鸣冤,直告到县令面前,状告安家当家人。 许县令逐字逐句看完了状纸,想起印象中那个恬淡从容的姑娘,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在心中情绪翻覆之前他先命人去将安清茗带了过来。 告状之人姓杨,夫婿早逝,膝下只有一子,名唤田呈,是三江县桐柏乡人,她跪在堂下泣不成声,控诉安清茗,说是她的独子因为喝了安家的茶叶一命呜呼,哭得好不凄惨,着实令人动容。 但是听她言辞,许县令心中已经有了几分计较,这怕是一场误会,安家茶叶名声 《茶韵余香》第二十三章 对簿公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茶韵余香》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二十四章 命案 http://.biquxs.info/

“小的……小的……”贾全又缩回了刚刚上堂的那幅状态,恨不得在地上刨个坑把自己埋起来,“小的……真的,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啊!” “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 许县令道:“来人啊,将田杨氏带来的茶叶拿上来。” 左右有人捧了托盘上来,上面是四四方方的盒子,不经湿,并不是安家向来存放茶叶的盒子。 师爷朝着许县令点点头,是告诉他里面存放的“茶叶”确实是番蓝花。 一见这个盒子,又联想到自己此前说过的话,贾全的脸瞬间白了,斗大的汗珠一滴接一 《茶韵余香》第二十四章 命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茶韵余香》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二十五章 再见 http://.biquxs.info/

许怀安捂着嘴巴不说话了,但还是倔强地瞪着眼睛看着许县令,眨巴眨巴,很是委屈。 许县令别过眼不看他,所谓眼不见为净。 “你想知道安家出了什么事?” 许怀安不敢轻易说话,只能使劲点头表达自己的态度。 许县令没看着,又加重语气问了一遍。 许怀安这才道:“想……” 许县令被他这语气惹得不快,又皱起眉头,忍着不悦将安家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多说一句,许怀安的眉头就皱得深一点,等到许县令将故事的来龙去脉讲清楚之后,许怀安的两眉中间已经堆 《茶韵余香》第二十五章 再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茶韵余香》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二十六章 受伤 http://.biquxs.info/

安清茗见他变了脸色,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她喊了许怀安两声,许怀安好似是没有听见一般,于是安清茗扯了扯他的袖子。 被许怀安一把拂开。 安清茗直接愣了。 许怀安在她面前一直是顺着她捧着她的,何曾驳过她一句? 许怀安又急又气,完全说不出话来,只能愤愤道:“你想从哪查起?” 被他冷脸相待,又冷然拂开,现在又事不关己一般的谈起案件,安清茗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脾气,她道:“怎么?许公子也要一起查?” 这话里话外含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娇嗔意味,实在是 《茶韵余香》第二十六章 受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茶韵余香》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二十七章 包扎 http://.biquxs.info/

去的是远郊一处别院,院子雅致,却没有人。 “这是安家的院子?”许怀安看着安清茗轻车熟路地进了屋子,并翻出了医药箱,不由得半是艳羡半是批判道:“经商果然能赚钱。” 安清茗没理会他的打趣,湿毛巾往他手里一塞:“擦一擦。” 许怀安摊开手掌,暗示道:“我是个病人。” 安清茗道:“是——擦一擦。” 暗示没成功,许怀安有些失落,他随意擦了擦手,本是白竹象骨一般的手指被擦拭干净之后更加红肿,看不出平时里半分风采。 许怀安左右看了看,心道这可不能让 《茶韵余香》第二十七章 包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茶韵余香》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二十八章 疑云 http://.biquxs.info/

不一会儿之后,站在墙根处的许怀安对“君子所为”这四个字产生了严重的质疑。 他伸出手,有些不可置信地指向那堵看起来随时可能会倒坍的草墙:“你是说……爬墙?” 安清茗点点头。 许怀安觉得那堵墙承受不住他的体重。 他有些不乐意。 安清茗拍了拍他的肩:“那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也不是不可以。” 许怀安更不乐意了,他拽住安清茗的手腕:“你这样……不太好吧?万一爬到一半墙塌了怎么办?好不如直接撬锁呢,被抓起来是小事,万一伤到自己那多不好。我倒是无所 《茶韵余香》第二十八章 疑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茶韵余香》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二十九章 相求 http://.biquxs.info/

“公子。”许怀安的话被人打断,一名衙役推开牢房的门走了进来,看了一眼贾全,然后附在许怀安耳边道:“那个小的太能闹了,怎么办?” 许怀安皱了皱眉头,和刚才与贾全聊天时候的温和全然不一样,他的眉头皱起来,眼里是掩饰不住的不耐烦:“想办法让他闭嘴,该怎么办你们不知道吗?” 衙役点了点头,又犹疑道:“不好吧,还是个孩子。” 许怀安眼里闪过一丝阴骘,那衙役看见了立马低头道:“是是是,小的明白了。” 他们两个说话的声音极低,似乎是刻意避着贾全一般,但是贾全刻意支愣 《茶韵余香》第二十九章 相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茶韵余香》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三十章 逼迫 http://.biquxs.info/

流言终于落实,官府公告处张贴出了安家大姑娘收监的消息,一时间在三江县引起了极大的风波。 公告处挤满了人,有人咒骂,有人痛惜。 “这是真事儿啊,我还以为是假的。” “看不出来啊,安清茗竟然是这样的人。” “哼……你以为呢,一个小小的姑娘家,没点见不得人的手段她能走到今天?” “唉,看错了人看错了人……” 隐藏在议论纷纷的人群中间,有人将视线紧紧落在那最后的官印之上,嘴角处缓缓勾起一个笑。 安家大院。 胡氏将安夫人扶 《茶韵余香》第三十章 逼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茶韵余香》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三十一章 反目 http://.biquxs.info/

府院深深,佛堂青蟾铜炉燃净香,纱窗覆着青帘,隐约透出几分不甚明亮的微光。 佛像依旧慈眉善目,微笑凝视着芸芸众生。 蒲团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你还不走吗?” 也许屋内无光,也是佛像庄严,坐在椅子上的人如有锋芒在背。 “大嫂不肯交出秘方与印章,我如何能走。” 安夫人垂眸念了几句经文,而后道:“三天了,你是想将我逼死在这儿佛堂不成?” “大嫂说哪里话,小弟岂敢?”佛像在上,怎么不敬佛神,安远山的态度也收敛了不少,“一日三餐供着大嫂,当弟弟 《茶韵余香》第三十一章 反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茶韵余香》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三十二章 母女隔阂 http://.biquxs.info/

“砰——” 佛像后传来一声响动,僵持的两人齐齐望过去。 为首的是青袍宽带的许县令和另一位中年男子,看打扮,与许县令一般无二。后面是瞬间挤满半个佛堂的衙役。 宋平松开手,眯了眯眼,这种时候他竟然还能笑出来,他挑了挑眉:“许县令,赵县令,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 说的好像他是这家的主人一样。 赵县令,正是邻县的县令。 许县令面色严肃:“宋平,安远山,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不择手段陷害无辜!你们可知罪?” 宋平忽的笑了出来,像是听到 《茶韵余香》第三十二章 母女隔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茶韵余香》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三十三章 心神不宁 http://.biquxs.info/

许县令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县令的,他苦读十年,一朝高中,跨马游街,着红袍踏云靴,丞相门生,天子近臣,可谓好不风光,他进过御史院,做过尚书令,也是朝中重臣,颇得器重。 但是许县令的刚正与朝中诸人格格不入,年轻些的他过于愤世嫉俗,又过于文人傲骨,得罪了不少人。那年边境来犯,护国将军惨遭奸人陷害,三万大军全军覆灭,天子震怒,皇城内外乌云不散,风雨欲来,有人秘告大理寺卿私通敌国朝中致使将士他乡埋骨。此事牵连颇深,无人敢触天子逆鳞,唯有当时的许县令接连上书陈情,力证大理寺卿无罪。 天子 《茶韵余香》第三十三章 心神不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茶韵余香》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三十四章 欺人太甚 http://.biquxs.info/

张老先生最近还有不开心,因为他那个不成器的学生最近赖在他的书院不走了。 唉声叹气愁眉不展,一副伤心欲绝看破红尘的气息。 顺带喝了他两壶珍藏好酒,一块精制茶饼。 喝得他心窝发疼,唇色尽褪。 许是被他这一副不日便要撒手人寰的模样吓坏了,许怀安放下手中酒盏,终于开了尊口,道:“至于吗?大不了我赔你就是了。” “你小子懂什么?!”张老先生吹胡子瞪眼,“这酒,是圣上御赐的,我一路抱着从京城回来的。还有这茶……这可是安家那丫头送我的,系上好的雨前春蕊,细 《茶韵余香》第三十四章 欺人太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茶韵余香》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三十五章 礼佛 http://.biquxs.info/

安清樱说大姐姐很好,但是她大姐姐实际上并不怎么好,经过安远山一事,带出不少安家有异心的人,少不得要整治一番,虽说是遭人陷害,但是安家的名声到底是受了些许影响,生意与往日相比惨淡了不少。再者,还有安府身体越发得不好,只能卧病在床,靠汤药安抚,安清茗着实是忙得焦头烂额。 其实忙一点也好,忙起来的时候就不再分心想些不该想的东西。 胡氏前来探望安母,见她身形愈发得消瘦,不由得悲叹道:“大哥大嫂一生向善,作何……大嫂终日里吃斋念佛,菩萨定会佑护她的。” 提及菩萨,胡氏对着 《茶韵余香》第三十五章 礼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茶韵余香》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三十六章 醉酒 http://.biquxs.info/

周旭是在书院里找到许怀安,他连连大呼难以置信,被许怀安锤得咳个不停。 许怀安被他拉出书院:“怎么想起来找我了?” “你这是哪儿的话,”周旭觉得冤枉得很,“我可是一直挂记着你,倒是你一直没把兄弟放在心里吧。这么长日子不见,你都不想着同我们聚聚?” 好像确实是许怀安理亏。 这些日子他的脑子里全是安清茗,不想安清茗的时候,又是将自己泡在书海里,似乎当真离不久之前那种声色犬马的日子远了些。 他心虚地笑笑,锤上周旭的胸膛:“怎么可能?我心里可是一直念叨 《茶韵余香》第三十六章 醉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茶韵余香》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三十七章 装神弄鬼 http://.biquxs.info/

月高风清,树影婆娑,安府中的灯都已经熄了,唯有前院里高高挂着的灯笼散出朦胧光晕来。 安清茗看书看得晚了些,烛火摇曳中有些眩晕,便合了书,站起身来。 外室的门关了又合,开了又关,似乎进出的人有些心神不宁一般,瞳儿少有这样的时候,安清茗不由得觉得好奇,便起身去了外间。 她刚刚沐浴完不久,只着了单衣,微湿的长发还散着,随着走动,带出一阵茉莉香。 瞳儿立马察觉了,忙要去给她取衣服:“大姑娘,您怎么就这么出来了,着凉了可怎么办?” 安清茗拦住她:“不碍 《茶韵余香》第三十七章 装神弄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茶韵余香》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三十八章 他的团圆 http://.biquxs.info/

常思觉得他家公子最近有点怪,经常不自觉地就笑出声来,有的时候看着看着书就痴痴笑起来,吓得打瞌睡的常思直接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他凑上前去问:“少爷,你最近有没有遇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哎呦——”书卷敲上常思的额头,他捂着脑袋哀嚎起来。 “少咒你家公子。” 常思撅着嘴巴道:“那你干嘛莫名其妙地就开始笑,怪吓人的。” 许怀安又露出了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傻笑,常思全身的汗毛陡然立正。 “这你就不懂了吧,”许怀安高深莫测道,“这书中自有颜如 《茶韵余香》第三十八章 他的团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茶韵余香》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三十九章 故人 http://.biquxs.info/

多亏了有安清茗从中调解,柳如玉和许怀安到底是没在团圆之夜打起来,柳如玉同安清茗好久不见,两人亲亲热热地说了好一会儿话。 月色渐亮,柳如玉嘴上说得绝情,仍旧还是记挂家中的父亲,同安清茗告辞之后便往家里赶回去了。 夜色渐深,人声不绝。 安清茗扭头却发现许怀安不见了,有熙攘穿梭的人群,有清香醇厚的茶香。 那人没有站在她身后。 欢闹嬉笑中,只剩了她一个人孤单得格格不入。 莫名有些怅然落寞。 大概是等得倦了,先去旁处寻热闹了。 《茶韵余香》第三十九章 故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茶韵余香》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四十章 柳如玉 http://.biquxs.info/

三江县地方不大,却的的确确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史上出了不少名臣能将,城西方家就是这是一户人家,方家曾是开国名将,跟着太祖风雨里一起打下的天下,诉说是二代之后便辞了爵位回到故乡,但依旧是习武护边的代代英豪,到了方谨行父亲这一辈却是自小身体孱弱,不修武艺,更没有考取功名。 但是他的独子方谨行却有先祖风范,一身的好武艺所向披靡。方谨行年少失孤失怙,跟着家中老奴一起长大,性子内敛,不善于与人交往,在三江县同他有交集的人也是少得可怜,他在刚及弱冠之年便离乡从军上京,一走就是三年。 《茶韵余香》第四十章 柳如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茶韵余香》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四十一章 相谈 http://.biquxs.info/

书院,桂花树叶绿花簇,幽香阵阵。 时光一晃而过,天气清爽了不少,书院里的学生也换了新的院服。 窗未合,能瞧见坐在里面的人伏案研读,凝神细思。 桂花树下站了两个人,正是许县令与张先生,两个人不知道远远地看了多长时间,都没有开口说话。 屋内的人已将手中的书卷换了一册,张先生这才抚髯笑道:“放心了吧?” 许县令的视线还落在许怀安身上,极其缓慢地开口道:“确实未曾想到他有这份毅力。” “既是答应了你的事情,他便尽全力去办,”张先生转了个身, 《茶韵余香》第四十一章 相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茶韵余香》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四十二章 偷听 http://.biquxs.info/

半晌沉默,最终打破这份静寂的竟是方谨行。 他苦笑一声:“清茗,你知道么,我一开始回来的时候听说你仍是一人守着安家,我是开心的。但是,这些日子,我听说你同许家的公子走得很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安清茗平静道:“我以为,你会为我开心。” 茶水渐渐失了温度,就像是那些年少的绮思慢慢冷却,最终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不见:“净植,那年你离开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我们并不是合适的人。” 这是她第三次喊他的字。 第一次,他年少加冠,只身远行,她去送她。茶韵余香》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四十三章 米饺 http://.biquxs.info/

许怀安的螃蟹是在安家吃得,许夫人不忍打搅他苦读方才央了许县令将螃蟹送到了书院,谁知道许怀安这书还是没读下去,巴巴提着东西送去了安家,倘若被许夫人知晓了,心口大概又要痛了。 因为许怀安在书院这日子,跟安清樱与安清帆混得熟了,两个孩子听说他来了,便径自跑来了主院和他玩耍,许怀安蹲在地上和两个孩子闹做一团,丝毫不顾及形象。 安清茗在旁边站着看了一会儿,转身去了厨房。 螃蟹已经蒸上了,厨娘在做米饺,一手捏了米粉转几下便成了薄薄一层,安清茗站着看得久了,厨娘颇有些不自在。 《茶韵余香》第四十三章 米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茶韵余香》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四十四章 杨三公子 http://.biquxs.info/

“这一批货先送过去让张员外瞧一瞧,倘若可以便同他定下长约,之后再……” “大姑娘,”佣工喊了一声,“周家少掌柜来了。” 安清茗对着掌柜点了点头,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外面周旭不知道在和柜台上的小童说着什么,余光瞥见有人掀开帘子立马望了过去,见识安清茗立刻展露了笑颜。 安清茗颌首微笑道:“周少爷。” “哎呀,”周旭笑眯眯地迎上来,“这不是巧了么,我寻思着来买些好茶叶孝敬我爹,刚好就遇见了安大姑娘了,都是缘分啊。” 安清茗笑意更深,她看着 《茶韵余香》第四十四章 杨三公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茶韵余香》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四十五章 暴雨 http://.biquxs.info/

“所以,”许怀安将梅花糕朝着安清茗面前推了推,“这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你让你大师兄配合你阉了一出戏?演柳姑娘对他妾心有意,演他对柳姑娘心怀爱慕,然后刻意将他们两个相处的情景让周旭看见?” 安清茗捏了一块梅花糕慢慢吃着,点头称赞道:“你挺聪明。” 许怀安不仅不同情好友,反而十分地幸灾乐祸:“周旭可算是碰上冤家了,他快要愁死了。” 和许怀安的看热闹心态不同,安清茗摇了摇头,道:“我倒不是为了让他发苦发愁,只是觉得他连自己的心境都看不清吗想不明白,便是如玉如愿嫁给了他 《茶韵余香》第四十五章 暴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茶韵余香》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四十六章 你来了 http://.biquxs.info/

雷声隆隆,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将急剧晃动的萧瑟灌木照映得似鬼魅丛生。 青山阴面不似阳面和缓,生得陡峭阴凉,因少有人来,凸起怪石尖锐不平,散沙被暴雨冲刷,露出一层亮白石面, 雨幕遮住了视线,许怀安抹了两把脸,依旧是看不大清楚,他全身易燃湿透,一层薄薄的衣衫贴在身上,长袍碍事,许怀安胡乱将袍角挽起打了个结,顺着陡坡往下走。 这陡坡难行得很,葱葱郁郁灌木中竟有一处斜坡,许怀安一脚踏空,一个没站稳便直接滑了下去,许怀安以手撑地,混乱中滚下山腰。 他从湿地草丛中抬 《茶韵余香》第四十六章 你来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茶韵余香》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四十七章 客人 http://.biquxs.info/

安清茗病了,病得令人措手不及。 着了凉,受了伤,一时间病来如山倒,安家上下慌成一片,毕竟安大姑娘好多年不生病了,像是铁做的筋骨,风吹雨打与她无用。 但是闹了这一出之后,所有人才有个切实的念头,原来看似无所不能的大姑娘也不是天上下凡的仙子,也是实打实的人间血骨,会伤会病会难受。 安夫人瞧着她泛着红的脸,不住皱眉,安清茗抬手替她舒展开眉宇,道:“娘,你别担心,我这不是没事吗?” 她的声音带着哑音,不复往日清亮,像是砂纸划过石面。 安夫人的眉头皱得 《茶韵余香》第四十七章 客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茶韵余香》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四十八章 养病 http://.biquxs.info/

安清茗见许怀安盯着方谨行的背影不放,还当是他多心了,便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许怀安听见了,连忙转身几步走到她面前,将她的手握紧:“你怎么出来了?” 安清茗由他握着,道:“有客人拜访,不送岂不是失礼?” 听见“客人”两个字,许怀安顿时舒坦了。 瞧瞧,你方谨行再能耐也不过是个“客人”,清茗对你客气不过是没当你是自己人,我就不一样了,清茗从没拿我当外人。 安清茗确实没拿他当外人,十分不见外道:“扶我一把。” 许怀安便知道她是脚疼,没去扶她,反而将她抱了 《茶韵余香》第四十八章 养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茶韵余香》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四十九章 打起来了 http://.biquxs.info/

大雨过后,山体滑坡,官道被堵,三江县里的人一时间出去不得,只能等着官府通路。方谨行与杨三公子本来的计划也只能搁置了,回京不能,便三天两头往茶园里跑,安清茗的脚伤好得差不多的时候,便陪着他们去院子里看佣人除草采茶炒茶。 炒茶分生锅,二青锅和熟锅,三锅相连,序贯而作,安家的院子里分派罗列道道茶灶,灶前站着的茶农短袖窄衣,神色认真,动作轻快。 “之前听过这样的一段话,说是‘第一锅满锅旋,第二锅带把劲,第三锅钻把子’,以前想不到是个什么场面,如今可算是长见识了。”杨三公子看着锅中 《茶韵余香》第四十九章 打起来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茶韵余香》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五十章 闹剧 http://.biquxs.info/

此时屋内一片狼藉,各种花瓶碎片茶壶杯盅碎了一地,大大小小的碎片遍布各处,碎片之上覆盖着各种皱皱巴巴的布料,桌子上推着杂七杂八的东西,一时间竟也分布不出那是些什么东西。 而桌子旁边的两个人一坐一站,手里握着酒杯,皆是衣衫不整。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许怀安,他从桌子上随便扯了一块什么东西扔到方谨行身上,自己把酒杯往身后一扔。然后自己往安清茗身前一站,将安清茗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 “别看!” 方谨行将许怀安扔给他的桌面撇开,从乱七八糟的酒瓶下面抽出自己的衣服, 《茶韵余香》第五十章 闹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茶韵余香》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五十一章 贵客 http://.biquxs.info/

进入十一月的时候,北方已是一片肃杀,三江县虽无寒风肆虐,也染上了几分凉意。 许县令的效率很高,十天左右的功夫已经将堵塞的道路通开了,这段日子里杨三公子动不动就往安家的茶园里跑,大抵是真的很是喜爱茶叶。 他去安家,方谨行便一直跟着。 许怀安每每接到消息称方谨行去了安家都要发一阵疯。 常思十分无奈地将砚台捡起来,规劝道:“少爷,第八个了,再有钱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何况老爷还是个清官,我们并没有什么钱。” “这砚台不是书院的吗?” “张老 《茶韵余香》第五十一章 贵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茶韵余香》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五十二章 送行 http://.biquxs.info/

将香笼里的灰烬拨出来,添了块新香。 常思犹犹豫豫地上前,问:“少爷,真不去啊?” 许怀安皱着眉头看书,好像真的遇见了什么难题一般,过了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常思嘘了一声,端着残灰出门去了。 回来的时候许怀安已经放下了书,正托着脸发呆。 看见常思的影儿,便掀了掀眼皮,问:“还在么?” 常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还在么?” “安家的下人啊!”许怀安气恼道,不然还能是谁。 他最近心思不佳,都是方谨行闹得,安清茗大抵也看出来了 《茶韵余香》第五十二章 送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茶韵余香》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五十三章 礼物 http://.biquxs.info/

许大公子终于回家了! 一时间许府上下欢欣鼓舞喜极而泣,好像是经年大旱终得甘霖,好似是戍边将士荣归故里。 许夫人命人将府中上上下下打扫得干干净净,差人将吃食塞满了厨房。 许县令回府的时候一度以为自己记错了日子,这会儿就要过年节了。 许夫人没搭理他,眼巴巴盼着儿子回来。 许怀安甫一进门,便“哎呦”一声,道:“好些日子不回来,最近家里宽敞明亮多了。” 听了这话,许夫人很是受用,她满腹欣喜地觉得自己的功夫没有白费。 但是这股柔情没 《茶韵余香》第五十三章 礼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茶韵余香》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五十四章 戏 http://.biquxs.info/

黎江地势高,天气寒,这个月份里笼了一层凉意,天空染成冰蓝色,尤为辽远。 安家的马车定在一栋灰墙红瓦的高院外,马车外早就站了人,为首的是一身褐色绣暗纹云袍的中年男人,他身材敦实,并不多高,他的双眼弯成一道线,层层堆起的纹路让人不敢轻易猜测他的真实年龄。 瞳儿将马车帘子掀起来,安清茗探出身来。 “哎呀呀,”男人乐呵呵地拱手上前,“大姑娘可算是到了,老爷可让小的在此恭候已久啊。” 安清茗扶着瞳儿的手下了车,道:“劳赵管家久等了。” 面前的男人姓赵, 《茶韵余香》第五十四章 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茶韵余香》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五十五章 信 http://.biquxs.info/

进了门,将披风脱下挂在一旁,瞳儿凑上前来递给安清茗一封信笺。 与赵晖周璇一天依旧是一无所获,两个人就这样不上不下地胶着着,谁也不肯让步,论起打太极来,谁也不输给谁。虽然没有损失什么,但是却也进不得分毫,时间久了,安清茗心里也不由得有些疲累。 安清茗接过,问:“家里来的?” “不是,”瞳儿神色不变,一双眼睛却止不住地滴溜溜地转,想要偷偷觑她的神色,从中看出来点所以然来,“是……书院寄过来的。” 她说的委婉,安清茗却是瞬间就听懂了,她拿信笺的手微微一顿,想 《茶韵余香》第五十五章 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茶韵余香》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五十六章御茶 http://.biquxs.info/

白油鸡丝褪了红,酥炸云虫消了热,只剩汤锅还不懈地氤氲出一捧白雾。 桌上人均是未动筷。 “三江县如何容得下大姑娘鸿鹄之志,若是大姑娘乐意定能鹏程万里。”赵晖夸起人来也是不遗余力,“大姑娘所来,是为了南街那几间铺子吧?” 安清茗不信他是到现在才看出自己的来意,“赵老爷谬赞,清茗确实是为此而来。” 赵晖用两指摩挲着杯沿,笑道:“南街那几间铺子可是占了好地方啊……说起来大姑娘可能不相信,赵某也对此地有心。” 心中一凛,安清茗笑得不动声色:“清茗本来不 《茶韵余香》第五十六章御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茶韵余香》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五十七章 算什么 http://.biquxs.info/

安家的马车到达三江县的时候正巧是日出时分,一片雾蒙蒙地笼在半空,堪堪透出半分敞明。 瞳儿先收拾东西下了马车,大概是坐马车坐得久了,山路又崎岖难行,这些日子里安清茗的状态一直不大怎么好,因着一路山林,一行人也没有休息,连夜赶回了三江县,而安清茗从前日里傍晚就闭目浅眠,眉头浅浅地皱着,见她不舒服,瞳儿也识趣地坐在一旁没有打扰她,此时到了家门口,再没有不叫醒她的道理,瞳儿轻轻喊了安清茗两声,安清茗悠悠转醒。 “大姑娘,下车了。” 安清茗用力眨了眨眼睛,带着几分茫然,大 《茶韵余香》第五十七章 算什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茶韵余香》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五十八章 示弱 http://.biquxs.info/

许怀安生气了。 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安清茗又苦恼又新奇,像是发现了什么新的乐子一样。 许怀安竟然会生气? 他为什么要生气? 柳如玉拦探望她的时候她就朝着柳如玉抛出了这个问题:“周少爷会生你的气吗?” 柳如玉讶然道:“他有什么时候不生我的气吗?” 深感自己问错了人的安清茗:“……他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将嘴巴里的瓜子壳吐出来,柳如玉掰着手指头数:“我穿了红色的衣裳,他要生气;我盘了蝴蝶发髻,他要生气;我午餐吃的是玲珑阁,他还 《茶韵余香》第五十八章 示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茶韵余香》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五十九章 又生气了 http://.biquxs.info/

老大夫喜清净,屋院坐落与外郊,说是院子,只不过堪堪围了一圈将倒未倒的篱笆,依旧是泥连着泥,地接着地。院子里圈了一块地,没了花叶的枝干直愣愣冲着天际。大小架子上铺满了药材,没进院子就能闻见药草香。 院子里蹲了个七八岁的娃娃,听见车马声便抬起头来,不等来人近前便一溜烟儿地窜到院子门前去,大声嚷着:“我来开!我来开!” 许怀安半扶半抱着安清茗下车,安清茗看不见情景,许怀安却暗暗叹了一声这娃娃委实是懂事,想着又是老大夫近亲,他不由得越发温和了语气:“劳烦小兄弟了。” “ 《茶韵余香》第五十九章 又生气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茶韵余香》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六十章 谁的书?! http://.biquxs.info/

安家平白多了一个人,竟然并没有人提出异议,好似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一般。生活中陡然插进来一个许怀安,安清茗觉得茫然又新奇。 安清茗听完瞳儿念完茶种汇总,突然想起来:“前些日子管家送过来的礼单放哪儿了?我还没来得及对一对,你去找一找。” 将近年节,什么地方也马虎不得,安清茗目虽暂且失了明,却丁点不肯松懈下来,坚持任何事情都亲力亲为。 瞳儿去找礼单了,安清茗便规矩地坐着,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能碰,时间久了,窗外传来的枝叶晃动声都格外地明显,安清茗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手边的 《茶韵余香》第六十章 谁的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茶韵余香》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六十一章 喜事将近 http://.biquxs.info/

将近黄昏,安家迎来俩个客人。 来人丝毫不拿自己当客人,十分不见外地往厅里一坐,笑眯眯打量着四周对同行人道:“我就说了,许怀安一定在安家。” 同行人“哼”了一声,道:“没安好心!” “啧,”好歹是朋友一场,周旭忍不住替许怀安辩解道:“怎么就不安好心了,他也是担心安大姑娘才来照看的,人家安大姑娘都没说什么,你在这儿义愤填膺个什么劲儿?” 柳如玉啐了他一口,不接他的话,旋身去了后院,她和安清茗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她与安清茗的感情如同是亲姐妹一般,安家的人见了她 《茶韵余香》第六十一章 喜事将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茶韵余香》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六十二章 何人纵马 http://.biquxs.info/

又过几日,许怀安陪着安清茗重新去了一趟老大夫的院子,这一次是安清茗自己进去的,许怀安在外面等着,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安清茗出来的时候神色并不怎么好看,脸上覆了一层霜,许怀安上前牵过她的手,斟酌道:“怎么了?” 安清茗摇了摇头,道:“没事。” 虽然嘴上说着“没事”,但是她的神色丝毫不像是没事的样子,许怀安心中微沉,却不忍再问,只是扶着她上马车,将所有的犹疑全部咽在了肚子里。 不管结果怎么样,他总会陪着她就是了。 三江县的大夫瞧不好她的眼疾 《茶韵余香》第六十二章 何人纵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茶韵余香》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六十三章 解释一下? http://.biquxs.info/

“许怀安,轮得到你来出什么气呢?”安清云面色狰狞,缓缓勾起一个笑,扭曲又嚣张,“你在安清茗面前奴颜婢膝这么长时间,安达姑娘终于肯赏脸多看你一眼,你是不是就当着自己当成她的保护神了?争着替她出头,你也不看看安清茗是不是在乎!” 他呼哧呼哧长长呼了几口气,青筋清晰可见。 “许怀安,你当她真的是将你放在眼里吗?你以为她是真的喜欢上你要与你携手终生吗?”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安清云脸上流露出一种怪异的兴奋,他维持着那种诡异的笑意看向许怀安,又是轻蔑又是嘲讽,“你错了,她看上的 《茶韵余香》第六十三章 解释一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茶韵余香》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六十四章 这是画眉! http://.biquxs.info/

安清茗的眼睛是渐渐有好转的,并不能全然地看清东西,却能模模糊糊地瞧见一个轮廓,她能瞧见许怀安故意捻了糕点逗她,也能瞧见他在宣纸上描摹她的眉眼,更能瞧见他护住自己收了伤。 本来只是想着逗他一逗,却发现这样偷偷观察到的许怀安与平时是不太一样的,有趣又新奇,干脆一拖再拖,寻思着日后找个合适的日子再告诉他真相。 谁知道冒出来一个安清云。 着实令人懊恼。 许怀安拨弄着安清茗的手指,他的动作又轻又缓,像是柳絮扫过指腹,痒得安清茗不住躲闪,但是许怀安并不给她躲闪的机 《茶韵余香》第六十四章 这是画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茶韵余香》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六十五章 年年如初 http://.biquxs.info/

时间过得快,眨眼就是除夕,除夕的时候安清茗的眼睛已经大好了,只是按时吃着药调节着,因着是新年,自除夕时便把药业停了,图个吉利。安家人少,好在还有两个娃娃,吵吵嚷嚷倒也热闹,安母守不了岁,用过年夜饭便回了小院,三叔一刻也离不了书,捧着一本书映着灯火看,两个小的闹着要放烟火,胡氏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玩闹。 安清茗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起身离了院子。 大概是都沉浸在年节的氛围之中,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的起身离开,只有一旁剪窗花的瞳儿瞧见了,放下手中的东西跟上去,安 《茶韵余香》第六十五章 年年如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茶韵余香》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