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沄海晤歌》 第一章:苏醒 弥山,山脉盘桓,轻叠数重,那座座峰顶云海翻腾,烟波缭绕,阳光透过云层折射出斑斓色彩,映在山顶,山腰,如梦似幻,远眺只觉是世外仙境,可身处其中却是另一番光景。 虽是艳阳高照,却冷得出奇,风沙弥散,阴冷刺骨得好似无数银针,直挺挺得扎进骨血,一阵酸疼湿寒,跋涉的商旅路人无一不抱怨连连,却也只能裹紧外衣,加紧赶路。 风沙之中,驶来一驾马车,马蹄哒哒,由远及近…… “这弥山的风着实是大得迷眼睛?” 老人衣衫褴褛,抽了口烟袋,独自喃喃道,裸露的皮肤已被冷风洗礼得通红,却丝毫不畏寒,眼神如鹰般锐利。 “老人家有所不知,这弥山可邪得很,这大热天冷得冻人不说,你看那远处的风沙暴,常年就是这样”驾车的汉子一身厚重棉袄,脸上冻得通红,哈着气扯着缰绳答道。 老人面上淡然,似是不为所动,轻哼了一声,瑟瑟的风掀起他破旧的衣衫,手臂上的伤疤若隐若现,径自闭着眸子,耷拉着腿,好不自在。 赶车的汉子没听到后头的回答,倒也未介意,继续赶车,只要给钱就行,一家老小便有得温饱。 这沄海大陆多得是奇人异事,神鬼仙族,而这弥山虽邪,只要不靠近风暴中心,绕着走倒也安全得很,几十年间往来商旅皆可安全度过,倒也从未听到有妖邪作祟。 仿佛这风暴阵是为着保护中心山脉主峰而起,诡谲异常,却又经年不停歇。 约摸半个时辰后,他们的车驾距离风暴阵仅百步之遥,隐约可见长驱而上的风沙盘旋交织,刺骨的冷意愈发凛冽,艳阳的光芒已被层层风沙封死,十步之内看不清任何人或景,扑面而来的只有漫天飞沙。 赶车的汉子已将口鼻全然遮掩全副武装,凭借着多年的经验,麻利得控制着缰绳,马儿吃力得前行着。 他想着提醒下车后的老人,毕竟这本就是个运送货物的马车,后座全然无遮盖,这老汉却愿出重金同行,他自然乐享其成,可想着老汉身着单薄,于心不忍。 猛一回头,正欲开口,转而大惊,老人早已不在后座,根本不知何时消失,更不知道去向何方,此时的后座只有两箱运送的瓜果,仿佛从未有人搭乘的痕迹。 他虽心里诧异却不敢停歇,跑过这一小段,风沙就小了,怕是单靠老人这身量会就此被风沙阵掩盖。 他摇了摇头,哎,这年头,到处都是野心勃勃意欲寻找永生之血的异族人,赶车的汉子心下倒是一阵唏嘘,传闻弥山主峰有永生之血,饮之可得永生,几十年来这风沙下埋的白骨早已累累,怕是都已入了几世轮回,却依旧挡不住众人的心魔。 百年来无一人进入主峰,但凡擅闯者皆命丧于外围风沙阵,这些年间倒也有这不要命的武学奇才和小的仙门氏族试着挑战这风杀阵,皆落败。 这风沙阵如刀如针,如雨如丝,避不开躲不及,挡不住也冲不散。 而反观四大仙氏竟无一人踏足,自百年前的大战后,各仙氏皆有折损,元气大伤,这一百年间,各自休养生息,闭关修行,再无波澜。 在这沄海大陆,便是连初生小儿都知那女娲石和永生之血,早在百年大战之时随着宁晤歌战死而灰飞烟灭,哪里还有永生呢?皆是虚无,皆是云烟。 老人手中的烟袋早已熄灭,身上的粗布衣被风沙吹起,黝黑的皮肤上伤痕累累,丑陋得盘踞着蜿蜒的疤痕,而他却悠哉得漫步在风沙中,轻轻掸了掸烟灰,抽了腰际的酒葫芦,咕咚咕咚肆意得喝着。 风沙更好似着了魔般绕着他,分毫未近身,老人眯着眼,眺望着不远处的主峰,擦了擦嘴继续前行。 掐指一算,约摸是时候了,瞬间消失在风沙中…… 弥山主峰实则并不巍峨耸立,相比身侧诸峰,反倒矮小平稳,称之为主峰其主要是得名于处在风暴的中心。 老人来到主峰脚下,提了提腰带,将酒葫芦放在一边,盘腿而坐,抖了抖脑袋,老神在在。 突然想起了什么,抽出腰间短刀,刺破手指,待血滴落,双手合十转而交握,金色光阵显现,老人轻咳了声,转而开口念叨着: “焚我之魂,渎我之血,今夕何夕,归来合一……归来合一,归来合一……” 随即只见数道光芒从手掌迸射,老人只觉内息涌动,体内的气息似要冲破天门,他立刻闭气凝神,重新运气,手心的光芒逐渐蔓延至峰内,顿时地动天摇,有强大的力量欲要破封而出。 老人睁开一只眼,看了看反应,满意得点了点头。 赶车的汉子被远处主峰突如其来的晃动吓得差点松了缰绳,叫停了马儿,转头回望主峰,只一瞬,这一会儿,却又平静如斯,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真是怪事儿,汉子摇了摇头,怕是自己被刚才的老头吓着了,这是出现幻觉了啊。 老人眼下正不耐烦得起身来回踱着,心里止不住得着急起来,怎么晃荡了下就没了,难道是念错了咒? “林长老,可是别来无恙啊” 缥缈清冷的女声自峰内缓缓而至,悠扬婉转却又带着寒意,老人顿时被定住了般,不可思议得眨了眨眼,顺便捏了自己一把,似是不相信自己的阵法能成。 抽噎了许久,才慌张跪地,支支吾吾得答道,“少……少主”,等了片刻,悄悄抬头,未见主峰有任何动向。 “少……少主……?”老人试探得再次轻声唤着,怕不是自己刚魔怔了,出现了幻听? “本少安好,林长老的任务完成了,回去罢”女子慵懒的声音施施然从峰中传来,竟是让人如同镜花水月般沉浸。 “少主,老朽就是来接您的,这可如何回去复命啊……”林长老胆战心惊得回复着。 “吼……”峰里传来一阵傲气冲天的猛兽嘶吼,犀利惊悚,地动山摇,林长老吓得面色青紫,双膝微颤,手心出汗,不知道如何是好。 “去罢,不然,是等着本少的宝贝拿你做下酒菜么”女子轻笑了声,吩咐道。 “是,少主,衣衫放置在此”林长老赶紧应道,转而磕头跪拜,起身后消失在风沙中。 峰内石室,女子的衣衫已然破败不堪,隐约可见的只有褪了色的残余战甲和褒衣。 虽于这石室中被囚,却依稀可见肤若凝脂,身量纤纤,瘦弱无骨,眉间隐约闪现黑色火焰图腾,眼神灵动,姿容胜雪,怕是天山上最温润洁白的雪莲也难比拟女子旷世的容颜。 只是此刻,女子的神态略显疲惫,身上的筋骨似是依旧在等待重塑,那一道道伤痕,斑驳张扬,血肉模糊的疤痕正慢慢剥落,伤口渐渐愈合。 女子伸了伸手,活动了五指,摇了摇头,感叹着,这一下,可是恢复得慢多了。 一旁的睚眦张了张嘴,唔咽了声,朝她靠了靠,无比乖顺。 女子垂眉浅笑,眼波流转,令人心摇,摸了摸它的头,宠溺得开口,“七哥,你还不能跟我出去,若是世人再见你,恐怕你我都要再度成为众矢之的” 那睚眦听到女子温柔的声音,无奈得顿了顿首,长须交叠,坐卧着垂着头,显得有点苦闷。 世人皆知睚眦,上古神兽,豹身龙首,嗜血无情,可这会儿却如同初生小兽般乖觉,熄了熄脊背的火焰,依傍在女子身侧。 女子的手轻抚它的头,它竟是毫无反抗,舒服得眯着眼贴得更近。 “七哥,等我报了仇再来寻你,沙暴阵尤在,你便安心在这里,每月我会来给你送吃的”女子万分不舍得叹了口气。 此刻封印已解,虽不知外面是何朝代交迭,但纵使风云变幻,她宁晤歌这个嗜血魔头,旷世妖星之名算是世代无法改变了。 第二章:重逢 宁晤歌伸出右手悬空,微转手心驱力,石室大开,第一缕阳光映亮石室的那刻,她的双眼似是极度不适应得眯了起来,别过头伸手遮挡。 太刺眼了,百年未见光线,这一虚晃,令人目眩,温热的气息打在脸上,竟是如此得不习惯,似是有种烧烧痒痒的灼热感。 她摊开手心,林长老准备在外的衣衫便顺势飞来。 呵,竟是女装,罢了罢了,她宁晤歌男装征战沙场数十栽,早已忘了女装模样。 此刻天水碧的千年蚕丝罗裙在手,这一下显得如此晃眼。 宁晤歌换好衣衫,整理了片刻仪容,挽了个松松的发髻,无奈得喃喃着,“七哥,你怕是早就忘了我穿女装的样子了吧” 睚眦抬了抬头,兴奋得张了嘴,仿佛格外开怀,起身在她周围不停绕着,尾部的小火苗噌的燃起。 宁晤歌知道,这是它开心的小模样,摸了摸它,“七哥,乖乖待着,我过不久就回来看你,银铃在此,遇到危险了,我立刻过来” 睚眦似是不服得昂了昂头,像是在炫耀自己。 “哈哈,我知道,你可是曾经的暴君,行了,我该走了,怕是外面有人等得着急了”宁晤歌勾了勾唇,安抚了七哥,迈出石室。 睚眦听话得继续坐卧着,闭上眼。 出了石室,来到峰下,宁晤歌闭眸催动内息,顿时眉间黑色火焰图腾涌动翻腾出红色火纹,瞬间主峰微颤。 她双手交叠变幻手势,轻轻念叨着,随即右手伸向峰顶方向,峰顶顿时烟幕萦绕,虚晃得若隐若现,将主峰隐得更深。 阵法加持,想必七哥会更安全。 她深吸一口气,囚了这些年,头一次闻着新鲜的青草泥土气息,倒是分外得沁人心脾,只是胸内的气息涌动,又施了术耗了内力,脑中无数血腥的零碎画面闪过,顿时内息紊乱,心绪不平,只觉得口腔内一股血腥味。 该报的仇便一个个来,索性故人皆在,他们只当她是死了,却不知封印解,破军出,她宁晤歌终究是捡回一条命。 她慢慢步入沙暴中,风沙皆退让,形成走廊,指引她离开的方向。 不远处的侧峰山顶处,隐约可见一墨色华服男子单手悬空食指轻轻旋转着虚空中墨色的光阵。 男子身形修长挺拔,却略显瘦弱,轻轻咳嗽着,面若冠玉,剑眉星目,却平添几分秀气,飘逸灵秀,细看这五官竟是比女子还娟秀柔美。 长发束冠,墨丝随着风沙轻扬飞舞着,拂过男子俊美异常的脸颊,冠上嵌着珈蓝墨玉,那玄铁的浓重色泽和琉璃般得晶亮一如男子的眸子般耀眼,明明那眸子里皆是深情,面上却冷决异常,明明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此刻却周身冷若冰霜,不怒而威。 腰间的墨月珏被风吹得交错作响,声色清亮,在这风沙中奏和着,确是别有一番风味。 而他,只是定定得望着主峰出神,看着主峰的震颤,听着睚眦的嚎叫,黑眸里是无尽得盼望,以及点点不被察觉的失落。 她回来了…… 晤歌…… “公子,我们该回去了,您该进药了”一旁的侍从焦急得催促着,这里风沙大,又站了一天了,怕是公子的身子吃不消。 男子并未作答,依旧是定定得站着,只是面上已换上平时的冷静淡然。 宁晤歌越过风暴中心,猛得抬头,正好迎上侧峰山顶男子的目光,男子的眸子里尽是柔情。 她微眯双眼,表情凛冽肃杀,不屑得勾了勾唇。 男子转瞬来到她眼前,与她对立着,修长清瘦的身影就这么施施然得出现在眼前,侧峰顶的随从们一个眨眼,自家主子已然消失,再一定睛,哎,主子这也太快了,他们互相对望了一眼,自知凭自己脚程怕是不可及,只得在原地静候。 男子紧珉着唇,目光如炬,却不曾开口说半句,只是注视着她,生怕少看一眼,面前的人就会消失。 宁晤歌见到这张朝思暮想却又恨得牙痒痒的脸,心中气血翻腾,一时不控,血气翻腾至胸口,随即一口血涌出,捂着心口疼痛异常。 男子顷刻来到她身侧,搂着她的腰身,温柔中带着急促得声音就这么流连在耳畔,“晤歌……” 一把捏住她的手腕,宁晤歌只觉得真气直达天门,终于舒了口气,转而闭目调息,殷红的血渍还留在唇侧,倒显得诱惑妩媚,男子拿出帕子轻柔而又认真得擦拭着。 宁晤歌陡然睁眼,推开男子,略带着一丝虚弱,幽幽道,“墨玖,别来无恙” 墨玖只觉得怀中的幽兰气息转瞬即逝,女子苍白的脸上不带血色,眸子里的杀气升腾,唇角就着残留的血渍张扬得笑着。 “晤歌”他垂着头,低声呢喃着,不知该如何解释。 曾经是阿玖,现在已是墨玖,斗转星移,连这称呼都不再亲昵。 “让开”宁晤歌清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转而凄厉得笑了,“呵,我不怪你,你走罢” 墨玖微闭双眸,叹了口气,“你终会懂我,记得少动内息,我在燕池等你”,随即离开,并不纠缠。 宁晤歌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慢慢思量着,却觉得脑中的片段支离破碎,头疼欲裂,呵,他还是这样,自说自话,我行我素。 墨玖驱内息回到侧峰顶,再也忍不住得剧烈咳嗽着,一旁的侍从胆颤惊心,欲要上前,他一挥衣袖,撑着一旁的石头喘息着,鲜血洒在石板上,顿时变得黑紫,冒着黑烟和升腾出瘴气,侍从们不敢上前,垂首等待着吩咐。 呵,这副身子,已是烂到骨髓,尽管如此,也要撑着,不为自己,只是为了晤歌。 他的黑眸里阴云密布,等这一天等了这么久,想着女子的殷殷笑容,一切都是值得。 只要她想要的,便是这天下,又有何惧? 若是她想毁的,纵然是地狱修罗,他也愿意走这一遭。 第三章:溯洄 燕池,玉璃别院 “家主,阵法已破,破军已现,怕是……弥山那里……”长袍老者手持王杖上嵌白玉,屈指一算,星辰大变,怕是那妖星已然解封。 屏风后的男子,坐在太师椅上,阖眼养神,手里把玩着一柄昆仑温玉折扇,嘴角阴鸷的笑意陡然荡漾开,男子眉眼英气俊朗,鼻梁高挺,眉心坠着玉纹图腾,却丝毫不显得累赘,衬得男子的面容如玉般皎洁淡雅。 陡然睁眼,一双碧眸摄人魂魄,眸中毫无喜色,尽是讥讽和不屑。 浅碧衣衫,冠嵌碧玉,腰间坠着香囊兰香四溢,缓缓起身,兰香袅袅,萦绕满园飘香砌。 他背身立着,望着满园的竹海随风摇摆,翠色欲滴,清风徐来,沙沙作响,艳阳斜过竹叶,光影调皮得雀跃着,时隐时现。 男子似是十分欢喜,碧眸微闪,将手中折扇一展,转而开口道,“绿幽,把我的竹剑取来” 身后碧色罗裙的绿幽垂首道,“是,家主” “家主,这……”一旁的长袍老人似是不明白家主的反应,意欲追问。 “巫,这竹剑,原就是她的,现在她回来了,自然是送还给她”转而伸了伸手,在虚空中抓了抓。 这阵风,来的快,去得也如此快,只一瞬,就毫无声息了。 呵,晤歌,这么久了,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我该是替你开心呢,还是悲悯呢。 这沄海大陆怕又是要再起血雨腥风。 绿幽缓缓而至,依旧垂着头,递上竹剑,男子左手欲接,却突然好似无力般未能抓住,指尖止不住得颤抖,竹剑顿时摔在地上。 “家主!”巫立刻惊呼道。 男子摆了摆手,随即展颜一笑,“巫,这不过就是稀疏平常的石斑蛊生长,莫要惊慌”,随即换左手持扇,弯腰右手拾剑。 “家主……是巫无能,至今没能找到治愈之法”巫垂首,低声道。 “呵,妖星解封,永生之血重启,这石斑蛊又有何惧”男子语气轻慢,语调柔软,可话语中的杀气却显露无疑。 晤歌,墨玖倾半世修为护你,将你封印,骗过了四大仙氏。 可到头来,只要有这石心和永世之血,你还是要死,只不过,死在我手里,也算是死得其所。 男子嘴角微勾,摇了摇头,竹剑在手中微转,他轻轻纵气将剑抛起,竹剑盘旋而上,卷起的风带动着地上的尘,一时间飞沙走石四起。 巫和绿幽用衣袖轻轻遮挡着,男子却立于其中碧眸中燃着炙热的火焰,邪魅且肆意得笑着。 晤歌,我要这风起便起,而我要它停,自然也就得停。 百年前被你逃脱是因为墨玖,而这一次,呵,你又能靠谁呢? 男子眼神狠辣,一瞬截住旋转的竹剑,瞬间风止尘散。 “家主,要奴去迎么?”绿幽柔声道。 绿幽垂眸,心中窃喜,终于,家主可以等到这日,那妖女出世,即是主人永生之日,现下那妖女刚出,内息还未恢复,墨玖又重伤未愈,只剩一副残骨,理应在各大仙族妖族之前抢先杀了那妖女。 她的左脸上蔓延着暗绿色的绿萝纹理,隐隐闪着光斑,眸子却分外明亮,一头海藻般的长发垂顺而下,肤色虽昏暗,容貌却是上乘。 若不是脸上的图腾,真容必是清丽可人。 “不,她会自己来燕池”男子说完从怀中拿出一方白色锦帕,动作轻柔得擦拭着竹剑,眼神专注而温柔。 “溯洄,溯洄……这名字好听” “溯洄,走,我们溜出去喝酒吧” “溯洄,战场虽凶险,这仗我必胜” …… 他一边擦拭着竹剑,一边闭上眼,空气中似乎夹藏着女孩从孩提时期的声音,到豆蔻时狡猾的小调皮,再到及笄后英气的决绝,一声声变幻着唤着他的名字。 绿幽抬眸,看家主似乎很宝贝这柄竹剑,眸子里幽绿的光浑浊着杀气和嫉妒,这么久了,难道主人心底还有留恋? 呵,那女人到底有什么好,要不是有女娲石心和永世之血,她真想一剑便让她灰飞烟灭,这样,家主就再也不用忍受石斑蛊的折磨。 “巫,燕池大会的各项事宜都准备好了么?”男子右手持剑,碧眸一转,吩咐着。 巫垂首,“是,都已妥当,不多时,各大仙氏也将启程” 男子躺回太师椅,闭眸,吟着笑。 呵,晤歌,让我猜猜你会怎么出场呢,以你的个性,定是要做那惊煞旁人的九天凤凰吧。 “溯洄,我宁晤歌,要做就做凤凰,可翱翔天际,可涅槃重生,断不会畏手畏脚,为人鱼肉……我命由我不由天” 脑中回荡是女子斩钉截铁的声音,清亮灵动,却又如甘露般浸润心脾,久久在脑海中游离,论是任何人听过这声音便再也无法忘却。 他陡然睁眼,仿佛远处站着的就是那火一般炙热浓烈的女子,粉黛不施却倾国倾城,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 女子回首,莞尔一笑,收起手中的火晤剑入鞘。 巧笑盼兮,一如昨日。 “晤歌……” 男子对着虚空喃喃着,猛得直起身,欲伸手去抓住那一抹火红的身影,一回神,却发现不过只是幻境,是臆想。 眼前的竹海安静如斯,骄阳似火,蝉声连绵,男子却觉得自己的心如寒石,阴冷潮湿,再无生气。 第四章:结伴 弥山地处沄海大陆的西北面,火赤地形,熔岩流淌,常年炎热,这会儿正值晌午,日头正毒,高悬半空,一圈圈的热浪洒下来,弥山脚下赶路的旅人皆戴着帽笠,口干舌燥,衣衫湿透,偶有缺水少粮的,左顾右盼得讨要着。 宁晤歌掩了真容,毫无遮挡得暴晒在日头下缓缓行进着,苍白的脸上缀着一层薄薄汗珠,她专注得行走着,顾不上擦拭。 要赶上燕池大会,骑马驾车也要五日可达,如墨玖所说,她的内息还没完全恢复,眼下还孱弱得很,术法尚且不能娴熟自若,隐去半份修为才是上策。 走了半晌,找了个酒肆,静静得坐着饮酒,百年了,真是想得紧,昔年就好这一口,今日真是唯恐芳尊斟得不够满。 “店家,你这儿可有快马?”宁晤歌撑着头,问着一旁擦着桌子的小二。 “有有有,两贯沄币,上好粮草饲的,腿脚快得很”小二一听,生意来了,顿时眉开眼笑得应着。 宁晤歌瞅了眼钱袋,林长老倒是留了两个银宝,估摸着一路上换个三匹应该赶得上,只是眼下自己无名无分,如何进得去这燕池大会,倒是得想点法子。 “姐姐可是要去燕池,可与我等同行,就这儿的马,哪里值得上两贯沄币,店家你这分明是欺人”一旁粉色罗裙的女子热情得邀请着,一面鄙夷得嘲讽得小二。 小二见来人样貌不俗,自知理亏,讪讪得退下。 宁晤歌抬眼,女子聘聘婷婷得站着,粉裙衬得她明媚娇俏,眉眼弯弯,远山黛娟秀可人,正一脸笑意得望着她,两个梨涡伴着笑意跳跃着,眼神真挚。 “姐姐别怕,我等是沧洱兰氏,在下兰寒烟,这是家兄兰折白,这几日正在附近栎山游玩,今日便将启程前往燕池”兰寒烟绕到她身边,怕她误会,忙不迭解释着。 一旁的兰折白一身粉白衣衫,眉清目秀,翩翩君子,作了个辑,温润得开口道,“舍妹刁顽,姑娘莫怪,若姑娘也是前往燕池大会,车里尚空,正好一起作伴” 宁晤歌回了个辑,柔声道,“谢二位,正愁一人独行无趣,那就叨扰了” 兰寒烟眸子一转,顿时满脸的笑意,“不叨扰,我正一个人喝酒无聊,看姑娘也是好酒之人,不妨同行,车里美酒无数,哈哈哈” 兰折白无奈得摇了摇头,自己妹子这性子,真不知随了谁。 宁晤歌也爽朗得应着,“好,愿与姑娘大醉三日”。 兰寒烟在刚才就望见这女子一人独酌,虽面容略显苍白,容貌普通,却有英姿飒爽之态,仰着头,耸着腿,托着腮不顾左右得斟着酒,眸子里徜徉着慵懒灵动,在这毒日头下,却有在南边诗情画意,游湖赏花的闲情逸致。 明明是让人记不住得容貌,那倒酒的姿势却娴熟自若,嘴角吟着笑,她一瞬就被这浅笑怔住,好奇特的女子,总觉得在哪里看到过这姿势,这神态,可是努力回忆却是脑中始终无匹配之人。 这沄海大陆,美女如云,各大仙氏家族自是各有美姿,朔沅钱氏钱飞雪虽美却俗艳,美则美矣,少了气韵,云澜柳氏柳凝月位列沄海第一美,容貌确实倾城,可在她看来矫揉造作,少了英气。 要说到真正一见倾心惊世骇俗的美,那还是她小的时候见到的烈谷宁氏的宁晤歌,可是她小时候的心之所向。 美得让人屏息,那是一种极具侵略的美,你会不自觉地跟着那双秋水般的眸子,慢慢深陷,慢慢沉沦,待她开口,声音清亮婉转如莺子,又如歌韵入破般震慑心田。 火晤剑舞得快如闪电,赤红的身影飞炫轻盈,令人目眩神迷,竟不知这天地间有这等女子,容能动人心,武能破乾坤。 她突然似想到什么,这女子,神韵竟和晤歌姐姐有几分相似,怪不得刚才自己一下就被吸引,转而一想,这天下神似之人何止几人,许是女子纵情饮酒的样子有一分像她,这才勾起她的回忆罢。 宁晤歌在听到兰寒烟自报家门之前,便注意到远处粉色衣衫的兄妹二人,两人皆佩短刀在怀,粉玉雕饰,兰花图腾,在这沄海大陆便只有苍洱兰氏。 她在兰寒烟豆蔻之时带过她多时,小姑娘天生顽皮又乐天,倒是跟她很合得来,当年大战,也只有兰氏愿意无条件相信宁氏,因不善权战,最后被迫退出自保。 竟在此地相遇,倒是别有缘分。 一转眼,女孩已长的亭亭玉立,英气十足,性子一如既往得爽朗,那爱喝酒的脾性倒是随了她。 而一旁的兰折白,这些年间多了些沉稳利落,已颇有家主的气场,早年间弱冠的纤纤孱弱之姿已蜕,遥见现在这身量内息,早已登峰造极。 上了车架,车内宽敞明亮,酒肉食物一应俱全,诗画作品落落在册,宁晤歌不住得惊叹,还是早年间兰氏的脾性,虽列仙氏,却依旧诗酒江湖,纵情肆意,不追求永生绵延,修习术法武学也是钻研却不执拗,盈满则亏,兰氏深知休养生息,方能快活自在。 兰折白上了车招呼了她莫要拘束,随即继续翻阅着《沄海异世录》,津津有味得品读着。 兰寒烟睨了他一眼,撇了撇嘴,“兄长怎么翻来覆去就是这本书,这都阅了数十载,还能读出个花儿来?那上古神兽,只怕是有也藏匿在魔域,你是断然看不到了” 兰折白浅笑着,没有抬头,“就是因着寻不着,才从书中寻觅几丝幻象” 兰寒烟心中咒了声嗔,转而笑盈盈得朝宁晤歌开口道,“姐姐莫要理他,他就是嗔了这神兽之道,对了,姐姐怎么称呼,看着面生,倒是从未见过,见姐姐内息深厚,想必也是修炼之人” 宁晤歌放下杯盏,缓缓道,“在下姓白名罗衣” “罗衣着破前香在,旧意谁教改”兰折白猛得抬头,紧接着沉吟道,饶有兴趣得看着宁晤歌,“姑娘的名字甚有意味” 宁晤歌面上沉稳,心中倒是生出一丝顾虑,她竟忘了,折白原是听她常吟这阙词,时过境迁,他竟然还记着。 “兄长,这阙词怎么了么?”兰寒烟不解。 “并无,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兰折白合上书册,轻叹了声。 虽是斗转星移,百年已过,但那道红色身影怕是所有故人都无法忘怀的,少年时的他和当时尚且年幼的兰寒烟随父亲去到烈谷拜访故人,研习仙术阵法。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宁晤歌,穿着火红的衣衫,玄铁的战甲正凯旋归来,战甲上尚且有血迹,看到他们在正厅,远远得唤着: “是兰伯伯到访么,晤歌有礼了,身上尚有血腥,怕吓着弟妹,暂不进堂拜见,待更衣后再带弟妹玩乐,先行告退” 远远得看着,那火红的身影如亘古的火苗,炙热得燃烧,肆意得跳跃着,引人侧目,心下由衷得佩服着,弱冠之后必要像她一样斩妖除魔,卫护苍生。 “折白,手腕需用力,却要寻时宜灵活出刀,这样才能一招毙命” 女子英气的笑容恍若昨日,兰折白晃了晃神,若当年……姐姐定还是这沄海最张狂的凤凰,驰骋沙场,寄情山水。 第五章:投缘 宁晤歌见兄妹二人都若有所思,忙不迭开口,“罗衣此名源于家父,家父早年甚爱这阙词,故得此名,可惜罗衣资质一般,也并非出自仙族,只是个人修行一些简单的术法刀剑,并无所长” “姑娘切莫顾忌,我兄妹二人虽出自兰氏,平时就是喜欢结交各族友人,一同逍遥快活,从来不在意仙族人族”兰折白摆了摆衣袖,眉眼温和含笑,语气平易近人。 “就是就是,罗衣姐姐,我看着你比我们稍年长些,就擅自这么叫了,你不会介意吧”兰寒烟眨了眨眼,挽上了她的衣袖。 宁晤歌爽朗得笑了,“自是不会,沧洱兰氏果然是不俗” “那是那是,我们沧洱兰氏就是要畅快过日子,什么永生,什么境界,都是虚无,寄情山水,肆意生活才是正道”兰寒烟点头道,兰折白也颔首致意。 宁晤歌心头一热,当年还俯在她膝边央着她讲故事的小丫头和恬静的少年郎转而都已是这沄海叱咤风云的人物,却还保留着当年的风骨。 寄情山水,肆意生活,这是昔年她一直念念叨叨的话。 他们竟然还记着。 “寒烟,既已即位副门主,平时也罢,这燕池大会可要收收性子”兰折白无奈得摇了摇头,语气恳切。 兰寒烟一脸鄙夷,“有何不妥,他燕家办的就有多了不起,给他个脸赶过去就不错了,难道还要恭恭敬敬,当真累得慌” “寒烟!”兰折白微蹙眉,语气里带着诘问。 兰寒烟往宁晤歌身后躲了躲,似是感知到了兄长的不悦,面上虽不退缩,动作上却露了馅。 “无妨无妨,我向来行走在沄海,自由自在,毫无顾忌,二位和我投缘,所求也不谋而合不必顾忌,大可自在畅谈”宁晤歌伸手替兰寒烟挡了挡。 兰寒烟看着这个动作,深深得扫了眼宁晤歌,小的时候她调皮,多是躲在晤歌姐姐背后作威作福,每次要被哥哥责罚,都是晤歌姐姐一挥衣袖,挡在她前面。 今日这是怎么了,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女子,倒是扯出了陈年旧事。 她心里一阵酸楚,低声呢喃着,“要是歌姐在,就……就”,眼眶一红,语气哽咽。 “哎”听到这个名字,兰折白面上再也挂不住威严,垂着头,盯着书中这一卷。 一百年,于普通百姓而言,已是一生,而对各仙氏而言,不过就是小半的寿成,甚至于对境界飞升的武学奇才而言,便只是沧海一粟。 可于他们而言,曾经可时时相聚,亦师亦友的姐姐,却早已灰飞烟灭,还留下千古骂名,原本是铮铮铁骨,马革裹尸,如今众人提及皆是咒骂。 “烟儿,我等虽心中感念,但还是别再提罢,免得再遭议论,空得让歌姐多不安生”兰折白恢复了冷静持重,嘱咐着。 “兄长说得是”兰寒烟深觉有理,“我就是讨厌那个燕溯洄嘛,说得好像自己多怀念歌姐,不管当年亦或是现在,也没见他做些什么”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兰折白苦笑了下,转而道,“不是所有人皆是墨主” “兄长有理,墨主,墨主真是理想夫婿啊”兰寒烟的脸上闪过红晕。 听到这两个名字,宁晤歌只觉得胸口气血翻腾,几乎压制不住。 约摸是就着兰寒烟的话,宁晤歌陡然脑中回荡过那双碧眸,心中百味杂陈。 “罗衣对现下的仙氏虽有了解,却知之甚少,烦请两位帮罗衣解释解释眼下形势,一直听闻燕池大会,却从未有幸受邀”宁晤歌垂了垂头,显得不好意思。 “姐姐不必如此客气,叫我烟儿,兄长折白即可,跟着我们,燕池大会自然进得,姐姐大可说是我们沧洱中人”兰寒烟笑着答,两个梨涡分外可人。 “这燕池大会五年一度,近几十年都是由燕家主持,自墨主淡出仙氏族中之事后,现在燕池燕氏就自行领代理之职,况且近些年间,论术法武力,无人能及燕氏”兰寒烟愤愤得说着,说到最后显得些许心虚,兰氏向来不崇尚修行,这些年自是无法和燕氏匹敌。 宁晤歌的眸子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那道墨色的身影划过脑海,他不问世事?定是有何缘故,昨日看他面色不佳,似是有恙,到底是谁伤了他?这沄海大陆,又有谁能伤得了他? 心下虽疑惑,面上却丝毫未显露,怕是百年之前就已有了征兆,既已解封,来日方长。 而溯洄,待见了自有分晓。 “墨主作何淡出,若不是抱恙?”宁晤歌转而试探道。 兰折白摇了摇头道,“不曾听闻,百年前的大战是墨主心病,怕是心病难医,看淡世事” “那燕氏又怎的擅自代理事务?”宁晤歌继续追问道。 “我看那燕溯洄就是狼子野心”兰寒烟答得毫不犹豫。 “衣姐莫要在意,烟儿一向对那燕家没有好感”折白摇了摇头,无奈道。 兰寒烟似是不满,噘着嘴嘟囔着,“衣姐,你到时候看看这人就知道了,笑得假惺惺,还生得一双碧眸,阴森森的,可怕得紧” 宁晤歌支着头,脑中划过那似有似无笑着的碧眸,彼时的青衣少年模样还在,呵,倒是从未听过有人这么评价他。 正在她思索之时,兰寒烟继续着,“哪里有一星半点比得上墨主风华绝代,人中之龙,举手投足皆是风情”,说罢,眼中流动着暖意,一脸春情。 “呵,看样子烟儿是喜墨主”宁晤歌打趣着。 “不不不,钦慕而已”兰寒烟赶忙解释着。 宁晤歌顿时忆起往昔,心下自觉好笑,烟儿向来钟情墨玖,早在她很小的时候便拖着幼稚的声音说道着,“烟儿以后定要嫁给墨主”,那时一桌的老老小小都笑个不停。 第六章:相遇 四天后的望日傍晚,宁晤歌一行到了燕池界,下了马车准备换水路,船舶已靠岸等候,船夫,侍从早早开始忙乎着将行囊瓜果礼品等运至船舱。 这四日里最开心的便是兰寒烟,早已将宁晤歌视作亲姐,三人一车,喝酒,赏花,品诗,鉴乐,宁晤歌都信手拈来,聊起沄海的奇人异事,更是听得她一愣一愣。 这白罗衣看起来平平,足迹却遍布沄海江河湖海,名山名城,更是连早年间东家的杏仁酥美味亦或是西家的胭脂水粉更胜一筹都如数家珍,兄妹俩时常听得如痴如迷,转而竟不知这一晃四日已过。 “衣姐,我真不信你就是个游历的江湖客”兰寒烟的眸子乌闪闪得注视着宁晤歌,怕是真的好久,都没有见过如此女子,那大概是在歌姐之后。 宁晤歌低眉浅笑,“仙氏各门平日里门规森严,怕就是兰氏,也有众多门徒门客需要打点,你们自然不如我的时间宽裕,有空到处闲晃” “衣姐谦虚,怕是也要有心,才能面面俱到”兰折白佩服道。 三人在岸边等待,岸边靠着众多前往燕池的大小船舶,错落有致得排列着,仆役往来,一片繁忙之景。 远眺燕湖,不同于弥山的燥热,一到南边,气候宜人,空气湿润,便是这鸟鸣猿啼都多了些盎然之意。 湖光山色,自融一体,山映斜阳天接水,水面清波浩渺,烟幕濛濛,如那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少女,娇羞神秘,忍不住想掀开她的面纱,一窥真容。 这一晃,燕湖美景依旧,远山远水皆是风情,宁晤歌定定得望着燕湖,若有所思。 早年游历之时倒是和众兄弟常来游湖品诗,一壶碧落翠,一盘糯子酥,便可徜徉一日,自日出至日落,燕湖之景,美轮美奂,一静一动皆沉醉。 “衣姐,你看这燕湖,傍晚时分,更是美得惊心,我们快上船罢,定能看到湖面星光点点,别有意趣”兰寒烟兴奋得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船只,要落潮了,各家都赶得紧。 宁晤歌点了点头,跟着兄妹二人上了船,暮色西垂,此刻天光收敛,晚霞逐渐暗淡,似绯红的丝缎般轻柔缠绕着,交叠着,湖水溶溶,一对儿鸳鸯正在戏水,遥遥可见天际淡淡的月牙。 酒过半酣,月华如练,湖上果真星光点点,似银河垂地,各色船只的灯火映得湖面透亮,三人畅聊着,兰寒烟突然兴起,“衣姐,这些天了,还没问问你的家人呢” 兰折白轻咳一声,睨了她一眼。 宁晤歌爽朗一笑,转而答道,“无妨,父母早年就去了,我孤身一人游历四处学习,天大地大,并无牵挂” 兰寒烟似觉得自己多嘴,“衣姐,是我的不是,本不该多问的” “既都这么熟了,自然该知道彼此的近况”宁晤歌看着小丫头胆怯的样子,心中倒是温暖,摸了摸她的头。 天大地大,了无牵挂,只此一人,孑孓独行,茕茕而立。 她讲的并无差别,唯一的区别约莫是,收敛了昔年的肆意妄为,那便是这百年的孤独带给她的蜕变。 “那衣姐可有心上人?”兰寒烟托着腮,酒色上脸,面上熏得微红。 宁晤歌勾唇浅笑,“倒是有过” 兰寒烟大吃一惊,赶紧凑近问道,“我们认得么?” 宁晤歌摇摇头,“不认得,普普通通的小氏族儿郎” “啊……”兰寒烟转而跌坐回去,一脸失落,“衣姐就是匹配仙氏都尤嫌不够,普通男子……”转而摇了摇头,一脸不信。 “烟儿真是太看得起我,我这样貌平平,资质平平,何德何能”宁晤歌哭笑不得。 一旁的兰折白倒是开了口,“衣姐自是风华绝世” 兰寒烟赶紧点着头,总算和兄长想到一处去了,这次燕池大会没有白来,竟然在途中认识个姐姐,陪着一路怎么都聊不够,真是畅快。 三人正聊着,忽闻船外湖面似是人声鼎沸,皆是不解,走到甲板瞭望。 “张老,外面是怎么了?”兰寒烟按奈不住得问道,三人顺势起身去到甲板中央。 张老吐了口烟圈,指了指不远处,说道,“小姐,便是那墨羽驶在中央” 墨羽来了,那珈岚墨氏必定…… “墨主来了?”兰寒烟惊呼。 宁晤歌眯了眯眼,微蹙眉,并未作声。 兰折白倒是一脸淡然,“想必今年墨主定是要亲自测量各仙氏” 周围各船只甲板都站满了人,议论声不断,皆往墨羽方向眺望着,若是能望见那一抹身影,倒也是不虚此行。 兰折白倒是司空见惯得顺势回舱内继续看书,云淡风轻,毫不在意。 兰寒烟挽着宁晤歌往墨羽方向眺望着,一边径自喃喃着,“衣姐,你定是没见过墨主吧,这要是今夜能看到他出舱,那可是有眼福了” 宁晤歌一怔,实则是几日前才见过,但是看着小丫头雀跃得样子,就依着她。 墨羽如其名,通体墨灰,由千年玄铁打造,数十丈高,气势恢宏,三层楼船设计,最上层的雀室可瞭望远方,视野开阔。 宁晤歌心下只闪过奢侈二字,也就是他,走到哪里都前呼后拥,仆役成群。 “墨主出来了,墨主出来了”兰寒烟拽着宁晤歌的袖子,激动得在甲板跳着。 宁晤歌皱了皱眉,低叹了声。 周围船只皆惊呼,顿时宁静的湖面一片躁动。 那一抹飘逸的墨色陡然出现在雀室,遥遥望去,竟未束发,黑丝轻盈飘逸着,美玉般的俊容在这抹夜色下更显巧夺天工,黑眸冷然,扫着湖面,面色是一贯的冰霜,如这珈蓝至宝黑曜石般摄魄震魂,不容靠近。 “衣姐,你快看,那就是墨主,是不是人中龙凤”兰寒烟晃着宁晤歌的衣袖,眸里尽是爱慕。 转而回头却见宁晤歌压根没往那儿看,倒是盯着张老的酒壶愣愣得出神。 兰寒烟撇了撇嘴,不满道,“衣姐衣姐,你怎的看别处出神,眼前这人这景可是难得” 宁晤歌回了回神,问道,“张老的壶中梨香四溢,不是俗物,若我猜得不错,应是那梨落白” 张老正要倒酒,闻声一怔,随即大笑道,“姑娘真是好灵的鼻子,老汉我啊散尽千金就为着梨落白” 兰寒烟顿时失望,衣姐竟然连墨主都不在乎,果真奇人。 第七章:相识 墨玖在舱内翻了几卷词,思绪万千,不免平添几丝烦闷,径自上了雀室,墨羽是比着楼船的布置,站在顶层的雀室正好一览远山近湖。 此刻正值晚膳之时,夜色濛濛,桨声袅袅,虽无雅乐,却有极好的景致,皓月当空,柔亮似碧玉盘,晶莹剔透,皎洁无暇,映得湖面莹亮清澈。 墨玖只身伫立着,神色冷然,夜风习习,偶有几声低咳。 “公子,外面风大,还是回舱内吧”黑袍老者劝道。 “无妨”冰冷的语气夹杂着半分虚弱。 原本平静的湖面伴着他的出现,倒是翻腾起了人潮,各大小仙氏的男男女女皆在甲板瞭望着墨羽的方向。 他扫了眼船灯上的姓氏,目光停在了兰氏的船上。 “哎哎,衣姐,我怎么觉得墨主是盯着我们这儿看呢”兰寒烟被那抹寒光刺得心中一紧,心下一丝诧异,赶忙喊着宁晤歌。 回头一看宁晤歌早就讨要了小杯,耷拉着腿,依着船沿随意坐着,和张老闲话家常,觥筹交错,不亦乐乎。 兰寒烟立马踱步过来,带着不满道,“衣姐,你真是酒仙转世了,这酒杯真是片刻不离啊” 宁晤歌笑了笑,可不是么,这百年间无酒,现在还不得寻着时机酣畅淋漓。 “公子,您看的是,兰家?”黑袍老人顺着自家主人的目光寻去,不远处的正是沧洱兰氏的船。 老人扫了眼甲板,并无异常,兰家向来随从带的不多,甲板上只见一老翁和两位姑娘,再无旁人,那粉衫的瞧着就是兰家幼女兰寒烟,另一位倒是眼生,许也是兰家亲眷。 墨玖轻笑,那一笑似昆山玉露般透彻心神,沁人心脾,黑眸微晃,顿时眸子里斗转星移皆是宠溺,老人只觉恍若隔世,陡然只听得一声低吟: “呵,还是那么嗜酒如命” 随即那抹黑色便消失在夜色中,转身回舱。 老人望着甲板纵情饮酒的兰氏三人,顿时心中了然,能让公子在意的,那便只有一人。 月朗星稀,歌舞升平,燕湖上好不热闹,可真的入了夜,甲板上的歌舞声,嬉笑打闹声逐渐消散,湖面恢复宁静,只有船桨拍打湖面的翻腾声混着夜色伴人清梦。 兰寒烟和兰折白皆回舱休息,张老也回偏舱打盹,准备半夜里再起来值夜,宁晤歌依旧独自坐在船头,清冷的月色下,一身的天水碧,混着湖面升腾的雾气,身影淡漠孤寂。 她专注得盯着远处连绵的群山,这轮明月惹愁肠,往日的片段浮现脑海,丝毫未觉察到有人靠近。 直到身上多了件黑袍,身侧萦绕木兰幽香,才缓缓回神,对上那双墨玉般的眸子。 墨玖径自坐在她身侧,黑发垂顺,幽香阵阵,衣衫单薄,宁晤歌只看到他幽深的眸子里是自己陌生苍白的面容。 “怎的不睡?”墨玖打破了沉默。 宁晤歌支着头,懒懒得答道,“老毛病了,喝得越多,越清醒”,转而侧过头,再饮一杯,继续问道,“墨主又是为何不睡?” “陪你”墨玖润玉的嗓音在清冷的夜色中分外撩人。 “呵”宁晤歌轻轻得笑了,约莫是喝多了,看这妖孽的脸倒是愈发妩媚。 宁晤歌忽的伸头映着湖水照了照,皱着眉厉声道,“你受伤了?” 墨玖浅笑,“无妨” “照着以往,我这点易容,在你身侧十步内就要显形,怎的现在都没反应”宁晤歌心里一紧,暗觉不妙。 墨玖摇了摇头,幽幽道,“小伤,就要好了” “撒谎”宁晤歌忙打断他。 “晤歌,真的无碍”墨玖斜过头认真得说道,黑发垂地,衬得他肤白若雪,姿容柔美。 宁晤歌摇了摇头,眸中带着一丝狡猾,“你不说,过不多时也会有人让我知道,到时候看你怎么瞒”,握了握酒杯转而继续道,“现下姓白名罗衣,可别叫错了” 墨玖挑了挑眉梢,他的晤歌还是如此聪敏,一向知道她坚韧任性,可这百年未见,她却变得沉静平稳,到底是好是坏,他无法论断。 “你无需用那种眼神看我,在那之前我活得肆意,只因从未想过会真的有倾覆的一日,现在明白了,不外乎是出头太过,将军百战死,纵是铮铮铁骨也磨不过阴诡人心,现下要做什么我很清楚”宁晤歌对着虚空伸出右手,轻抚左手命门,血脉凸显,血液炙热流淌。 她闭着眼感受着自己腔内的心脏跳动,一下一下,铿锵有力,这女娲石心和永世之血伴了她上百年,与她相融想契。 曾经的她痛恨这种感觉,仿佛自己是个器皿,装着天下人觊觎的至上珍宝,让人忍不住想杀之夺之,她不能再徜徉山水,自在生活,只能步步为营,谨慎小心。 但纵使她一心卫护山河,保护苍生,却也抵不过天下的悠悠之口。 她陡然睁眼,眸子里是怒火,亦或是熔岩般的赤红,该报的仇,便是一个也逃不了。 “我自然明白” 短短几个字,道尽心扉,墨玖的声音飘荡在船头,悠远缱绻,一把揪住宁晤歌的心,将她飘荡的思绪扯了回来。 “这一次,披荆斩棘,生死相随”他附上了她的手,说得轻柔,却字字珠玑,悱恻入心。 宁晤歌不知自己是何时入睡,只记着梦里,是自己一身铠甲第一次初见墨玖的样子。 魔域的穷奇阵凶险无比,她困顿数日,刚有了一丝破阵的眉目,无奈体力尚未恢复,只能等待时机,七哥已在身侧焦躁不安,来回徘徊着。 七哥嘶吼,响彻天际,男子从天而降,七哥瞬间安静。 男子一身墨色长衫翩然而至,自若得漫步在石阵之中,行了数步,随即负手而立,那石阵便瞬间换了模样,透着如玉的光泽,耳边传来穷奇的嘶吼,鬼魅的哀嚎,金戈铁马的交战声。 石阵中依旧只有他一人,遗世独立,挥了挥衣袖,石阵顷刻灰飞烟灭。 七哥雀跃得张了张嘴,似是十分兴奋。 墨玖浅笑着摸了摸它的头,那笑容倾倒众生。 “谢墨主”宁晤歌嘴角夹着血,作揖行礼。 墨衣黑发,绝世容颜,天下再无二人。 “不必,宁少主先行取了人位,坤位,若再片刻,自然可破阵”墨玖柔声道。 宁晤歌瞬间晃神,虽然五年一度的珈岚大会偶尔能见到墨主,都是遥遥一瞥,远远一面,甚至都不敢多抬头,更何况近些年,她驰骋沙场,不再参与大会,便是无缘相见。 今日竟能遇墨主搭救,倒是三生有幸。 “墨主亲至,可是魔域有异动?”宁晤歌警惕得问道,这次抗妖族破魂一脉,得知那首领魂遥天孤身逃匿于魔域附近,她便只身前来,免得魂破天有所察觉提前戒备。 难道其中有诈,虽然这一路来确无埋伏,但是她不免还是心下犹疑,既然墨主亲自前来,想是有变。 第八章:锦囊 “无异动,魂遥天就在这后山琮穴渊”墨玖注视着她,云淡风轻得回道。 宁晤歌不解,那何以劳烦墨主亲至?这魂遥天身为破魂主,武力并不高,唯独擅长钻研阵法,这一代都是他布下的虚阵,稍个不慎,便会葬身迷空虚境,化为烟尘。 阵法于她虽算不得十分擅长,却也有八九分把握,以魂破天的资质,断然拿不出前魔尊的“暗元天下”,亦或是与墨主的“墨天玄黄”比肩的高深阵法。 “我是来找你的”墨玖浅笑,望着一脸不解的女子,缓缓道。 宁晤歌顿时惊诧,瞪大双眼,不知为何。 找她? 莫不是对宁氏有何嘉奖? 可是她还没杀成魂破天。 “你取了我的锦囊”墨玖黑发轻飘,眸亮如星辰,轻轻吐出几个字。 宁晤歌脑中飞速回忆着,什么锦囊? 大概是最近大小征战不断,醉心沙场,少了些人情世故,怎的墨主说的话她一句也听不懂,莫不是听错了,她何时取了他的锦囊? “珈岚七夕女儿节,菩提树”墨玖缓缓靠近,木兰香气萦绕身畔,若有似无的笑意噙在嘴边,墨眸深邃。 七夕?宁晤歌垂着头,一身冷汗,怎的完全没有印象。 突然猛得抬头,七夕是哪一日她倒是从未在意,菩提树,莫不是那日…… 十日前在妖族噬元地界,她和众兄弟斩杀了獓因,獓因凶猛异常,其状如牛,身白而四角,食人饱腹,经常危害百姓,可恨其战斗力强悍,所向睥睨,曾与上古神兽穷奇大战,却能幸存,可见一斑。 且十分狡猾敏锐,她和众兄弟蹲守数日不得,直到十日前,以人血作引,设乾坤阵,诓其入套,这才得手。 得手后照例先行折返回珈岚主都卞城述命,交了首级,签了文书,领了犒赏,便找了个酒肆几人相邀喝个痛快,不醉不归。 她只记得那日街上张灯结彩,多是女子蒙着面纱,手握着荷包,巧笑盈盈,丝竹袅袅,主街上充斥着甜腻的脂粉香气,副将宁离还打趣着,是不是知道他们立功,这美丽的闺阁女子都出来一同庆贺。 她还嘲笑他嘴欠,珈岚人生性好游乐,这各色节日更是多如牛毛,许是当下正好应着节日,且正值气候温润,舒适宜人之时,各仙氏族亲,闺阁女儿都出来赏灯嬉戏。 酒过三巡,众人皆面上微红,略有醉意,宁离晃晃悠悠起身说道,“少主,你看那姑娘都往西边走,我们也去看看热闹罢” “就是,少主,兄弟们连年征战,都好久没看到漂亮姑娘了” “少主,喝闷酒有何意趣” …… 众人撺掇着,宁晤歌倒是丝毫没有酒意,挥了挥手,端着酒杯,微眯着眼,豪迈得说道,“今日大获全胜,兄弟们记首功,去罢去罢,都去逍遥快活,明日再返烈谷” “哎呀,少主,你也别一个人在这儿喝了,同我们一道去罢,这酒随时都能喝着,但这节日气氛可是难得一见”左副将宁息立刻跳出来说道。 “罢了,本少也去看看,走走走”宁晤歌见推辞不得,起身,拿起火晤剑,先行迈出了酒肆。 众兄弟顿时起哄,今儿真是赶上了,少主心情也是甚好,真是难得放松快活。 宁息丢了两个银宝惹得酒肆老板眉开眼笑,连连道谢,不住的夸耀着那一抹红色的身影,“这便是宁少主,当真是容冠天下,英姿飒爽,竟来小店饮酒,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周围的酒客也跟着议论纷纷: “宁少主必是又立战功,这距上次斩陆吾,救百姓,才不过月余”一青衣书生一展折扇,眼中尽是敬佩。 “那是自然,论容貌,论武学,沄海大陆何人还能比得过宁少主”旁桌的光头大汉附和着。 “老板老板,上酒上酒,我等也跟着沾沾光,庆祝宁少主凯旋” “好嘞,这酒小店不收银两,算是请诸位了” …… 众人浩浩荡荡来到西边,遥遥望着只见一颗千年菩提,枝繁叶茂,苍劲有力,彩旗飘飘,五彩斑斓的丝带环绕,布置得犹如仙境,树下皆是三五成群的少女们,抬头仰望着树上满满坠着的各色锦囊一边小声议论着,少数在一旁嬉笑打闹着。 “这是何意,莫不是今儿有彩头?取那最高处的锦囊便有赏赐?”宁离叉着手,挑着眉,摩拳擦掌准备上前。 “将军弄错了,这是让女子去采的,非男子”一旁蒙着面纱的女子三三两两得笑着,见宁离似是要上前,赶紧提醒道,看这群人的衣着像是出征归来领赏的外邦兵士,定是不知道这珈岚女儿节的传统。 宁晤歌独自坐在廊下,倒着酒葫芦,最后一滴了,看样子,今日是无酒了,顿然觉得烦躁,转而擦拭着火晤剑解闷。 “少主少主”宁离在远处呼喊着宁晤歌,一路小跑,“少主,今儿这彩头得是女子才能抢,兄弟们爱莫能助啊,你看那悬在菩提最高处的墨色锦囊,寻常女子如何取的,这头彩定是少主的” 宁晤歌斜了一眼,打了个哈欠,“本少没兴趣”,摆了摆手 第九章:破阵 清冷慵懒又带着豪迈的女声响起,周围的女子这才转而回身,只见廊下支着腿束着发一身火红的女子,玄铁战甲未卸,身旁的火晤剑渗着熔岩般的微光。 等那声音的主人回眸,树下众人才都噤了声,这双眸竟生得如此美轮美奂却丝毫不失英气,眼底眉梢衔着傲视群雄的笑意,论是谁都会沉沦在这弯秋水中。 “红衣战甲,还有那火晤剑,是宁少主”人群中有人惊呼。 “真……真是……宁主”一旁的女子们显然都被震惊得支吾起来。 “少主,您好歹也给兄弟几个长长脸,这么多姑娘在这儿呢”宁离挠了挠头,心下着急,少主就是这么个性子,比这真汉子还豪气。 人都说沙场上的女阎王,可众人皆知少主倾国倾城,却总要被那别的仙氏女子抢了沄海第一美人的称号,偏她还毫不在乎,总想着要去争那沄海第一杀神。 见宁晤歌专注拭剑沉默不语,宁离愈发着急,“少主,今儿您要是不去,兄弟几个可在这撒泼打滚下您面子了,这传出去烈焰军的名声可不好听” 宁离心想,这下总成了吧,纵使少主自己不在乎,众兄弟的名声总还要吧。 宁晤歌无奈得摇了摇头,真是怕了宁离,耍无赖真是一把好手,翻身下来,将剑扔给宁离。 宁离顿时眉开眼笑,捧着剑,跟在后面,少主出手,定是向着那最大的彩头。 周围稀稀疏疏得开始嘀咕起来, “宁少主必然是取墨主的锦囊吧” “那还不是信手拈来,以少主的功夫,沄海又有几个能比” “可那毕竟是墨主亲自挂的锦囊,几十年了,无一人能取,又加了阵,可不容易罢” …… 周遭的议论纷纷,宁晤歌倒是充耳不闻,专心得盯着那千年菩提至高位的墨色锦囊,锦囊随着微风摇摆着,隐隐冒着淡光。 她眯着眼,心下已有对策,只是这锦囊正处坤位,怕是需要费点功夫,放置之人真是七窍玲珑心,设这般布置,分明是为难这夺取之人。 足尖点地,轻盈一跃,飞身上树,只一眨眼的功夫,已在锦囊附近的枝丫稳稳立住。 树下的惊呼声连连,一片鼓掌和助威。 宁晤歌偏了偏头看了眼不远处的锦囊,抱着手思量着,到底是最大的彩头,暗藏玄机,光是这几丈的枝丫就布了四个迷阵。 她摇了摇头,真是吃不消这布阵之人,游戏而已,何必如此认真。 “宁少主真是好功夫” “可不是,我等真是望尘莫及,只是她怎么不直接上前” “当然是破阵啊” …… 树下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皆是听闻宁少主此刻正在菩提至高点取墨主锦囊,马不停蹄赶到此处,叽叽喳喳,好生热闹。 宁晤歌远在高处,专心破阵,丝毫未察觉树下众人的议论,每走一步,皆在心中谨慎筹谋,丝丝凉风吹起她的长发,轻轻抚过脸颊,而此刻她的脸上却是前所未有的专注。 从未遇过如此绝妙的阵法,这让她胸中血液沸腾,坤位,士位都已取,此刻,就在此刻,她右手悬空召赤焰光阵,额前火焰图腾变幻琉璃色泽,她轻轻旋转着光阵,一边心中念叨着咒,暗自感叹真是步步惊险,险象迭生,稍一步行差踏错,将万劫不复。 到底是何人,竟在‘碧落’之上叠‘黄泉’,此时光阵色泽大变,似有黑色烟瘴夹着阴寒气息冲她呼啸而来,她迎合着,右手光阵不断变幻形态,配合轻盈得翻身,下腰,侧闪,皆躲过这烟瘴,每迈一步却又甚有章法,坐怀不乱。 树下众人只见那抹红色的身影,灵敏躲闪着,光阵中的黑色瘴气散却,各点位慢慢聚合,竟汇成一条赤炎火龙,朝着宁晤歌咆哮而来。 “是赤火阵,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宁离指着远处的菩提树,大声朝同伴惊呼着。 “哼,真是难缠”宁晤歌冷笑一声,“不过我就喜欢难缠的对手”,说罢摊开右手,火晤剑瞬间显现,赤焰的光芒耀眼夺目,熠熠生辉。 火龙旋转翻滚着扑面而来,并释放火球多面夹击,炙热的窒息感顿时遍布身侧,看来这火龙喜热并能不断吸收周围火源据为己用,宁晤歌依旧是云淡风清,右手持剑却不急于出动,左手召四色冰凌阵,顿时火龙被困,动弹不得,嘶嚎着不断冲击。 宁晤歌知这冰凌阵困不住火龙多时,先行跃起,直取锦囊,待锦囊稳稳落入手中,飞身旋转至火龙后方,左手持剑,右手双指轻滑过剑刃,顿时滴滴鲜血坠落。 在血滴坠落前,她右手握拳催内息凝血为珠,随即喊道,“定”,松开右手,血珠四散,落在四处点位。 火龙此刻已挣脱冰凌阵,调转头准备继续攻击,却仿佛是有禁制般,始终冲不破,不断摸索着,吞吐着火球,膨胀着火源,准备蓄力再攻。 宁晤歌摇了摇头,抬左手引琉璃光晕,待光晕成型,轻轻一捏,禁制破碎,火龙痛苦得哀鸣着,慢慢消失,顷刻化作灰烬。 树下众人只见宁晤歌身形灵活,姿态轻盈,面对着火龙的攻势临危不乱,沉着应对,最终出琉璃光晕,轻易破解。 宁晤歌飞身下树,面色如常,手握墨色锦囊,倒是松了口气,若不是这一次被撺掇着取锦囊,怕是就错过了这顶尖的对决,真是天下难遇的强劲敌手,只怕是为着节日彩头,对方还是刻意调低了阵法难度,不然,她根本无力抵抗。 众人见到宁晤歌手中锦囊,一片安静,无人言语。 宁晤歌扫了眼四周,疑惑不解,蹙了蹙眉,心下想着,怎的众人脸色各异。 “恭喜少主,取了彩头,少主无敌,少主英勇”宁离携众兄弟一齐欢呼着。 “少主英勇,少主英勇”弟兄们应和着。 宁晤歌将这墨色锦囊在手中翻来覆去得琢磨着,这锦囊材质实属上乘,不是普通绸布,上面的绣线也非寻常丝线,绣样的图腾更是从未见过,但想着既然是彩头必定不是俗物也就不再追究。 围观的人们这才反应过来一齐欢呼着,庆贺着,不住得赞叹,宁少主真是天下无双,绝对配得上墨主。 宁息突然想到了什么,忙问道,“少主,何不打开看看,这到底是何彩头,怎么取了锦囊,却无人前来” 宁晤歌笑了笑,未曾在意,刚才的阵法损耗了她大半内息,现下需要立刻回去运功调息,锦囊的事就抛诸脑后,回道,“游戏而已,走吧,很夜了,明日还要启程回烈谷” 宁离见少主语气略带疲惫,想着少主定是归心似箭,却还被他们缠着耽误了一天,立马应和着,一队人马转而跟着返回客栈修养。 墨宸山庄 墨衣男子透过光镜欣赏着菩提树上红衣女子的破阵招势,勾了勾唇,语气轻柔带着魅惑,“呵,竟真有人能破,倒是低估了” “公子,这……”一旁的黑袍老人一脸惊恐。 这可是公子亲自布的阵,自是高深莫测,变幻诡谲,竟然被破,且对方毫无受伤迹象。 “倒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用‘血甍’同时破‘碧落黄泉’,且时机正好以血为引再破赤火阵,看样子,她便是我未来的夫人了”墨衣男子轻轻起身,黑眸清澈,长袖一挥,水镜消散,一室木兰香。 “宁晤歌” 他轻轻念叨着这个名字,白玉般的面上噙着浅笑,深邃的眸子里隐隐透着华彩,原本周身凌冽冰寒的气息转而变得柔软。 第十章:夫人 宁晤歌取出锦囊,顿时大惊失色,这难道是墨主的锦囊? “墨主恕罪,在下不知是墨主之物,冒犯了”宁晤歌垂首作揖,心下一阵懊悔,不知为何墨主追这锦囊至此,想必是贴身之物,极为重要,双手奉上锦囊。 千不该万不该着了宁离的道,自己就那么强出头,眼下好了,得罪了墨主。 “并无冒犯”薄唇轻启,并无怒意。 宁晤歌抬头望着对面的墨衣男子,局促不安坠满心头,打仗破阵她在行,眼下这情形,着实非她所长,只能沉默不语。 “你可知这锦囊何意?”墨玖嘴角洋溢着若有似无的调侃。 宁晤歌摇头。 “呵,那可真是可惜了”墨玖的面上是一闪而过暗自神伤的寂寥,随即继续开口道,“取了这锦囊,便是我未来的夫人” 黑眸中风暴迭起,似是盘旋着巨大的暗流,一把吞噬了宁晤歌。 她此刻只觉得窒息般得凝滞。 夫人? 夫人! 她突然意识过来,慌张得开口,“墨主……不是开玩笑?” “玩笑?”墨玖眼神陡然凛冽,“宁少主觉得我是在玩笑?” 宁晤歌只觉得自己脑中一片虚无,怎么自己取了个锦囊,转而墨主就变成了自己未来的夫婿,这一向不该是女子抛绣球求亲,怎的换到自己倒是推陈出新,别具一格,随手给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沉吟片刻,随即轻笑出了声,大方道,“墨主确定晤歌是合适人选?” 墨玖心下正有火,对面银铃般的追问风拂杨柳般低回轻柔,只见女子抬眸,那眸子里却是他从未见过的不羁和自由,这一刻,在这魔域烟瘴之地,似烈焰般焚烧着他心底的寒冰,竟然是那么炙热燎原,奔腾不息。 “难道不适合么” 墨玖的声音夹着诱惑,混着那双透亮的黑眸,似乍暖还寒的一壶陈酒,只一口,便浸润心田,酒香四溢,再也无法释怀。 宁晤歌想着,虽这些年未曾考虑过嫁娶,但若是墨主,怎么着也是她赚了,携着一丝慵懒,促狭一笑,“自然合适,既然墨主的阵我破得,自然墨主的人,也要得” 若是有酒,在这烟瘴蛮荒之地,倒是可以共饮一杯,她虽平日里诗酒风月,但对于嫁娶一向渴求着只有契合二字,既是要做这九天凤凰,自然是要配真龙。 她自信,墨玖必懂她,破阵便如同一步步剥离设阵人的内心,每一步,每一位,皆是低语,皆是交流。 墨玖紧紧凝睇着眼前含着盈盈笑意的女子,似是要将她揉进骨血里,那日水镜里初见她,只觉得红衣似血,滴滴入心扉,之后那抹红就萦绕心头,久久不散。 自然墨主的人,也要得。 耳畔是女子和着笑意却又霸道无比得回答。 呵,果不其然,只能是他的晤歌,他的凤凰,这一生都将刻下烙印,死生不渝。 宁晤歌猛得醒来,梦已过,层层叠叠的往事浮过,点点思绪还在那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外头却已是清晨,窗外的层层水雾升腾,渗进窗沿,她支起窗,欣赏着静谧的湖面,雾霭浑浑,天地一色,远山远水皆无踪迹,只有那片片迷离,乍一看,恰似步入仙境。 床边留有一墨玉小瓶,瓶上是墨玖娟秀的字迹:刻骨散。 沉吟片刻,握紧玉瓶,他自是懂她,而她也亦然,清风抚过,心头一阵敞亮。 东边日头慢慢现微光,携着清晨的倦意,似是等着人三催四请,迟迟不肯露出真容,浓雾仗着势头,肆意滋长着,壮大着,却在这缓缓露头之际,四散飘离,渐渐拨云见日,朝霞似锦。 怕是快到燕池了,宁晤歌毫不犹豫得饮下刻骨散,一边闲适得赏着日出。 昨夜,墨玖将酒意袭来,困倦沉睡的宁晤歌抱进屋内,替她捻好被,捋了捋散乱的青丝,如玉的手附上她微红的脸颊,虽不是熟悉的容颜,那神情姿态在熟睡之际却显露无疑。 印上一个吻,留下刻骨散,回到墨羽继续翻阅着书卷。 分别百年,早已是魂牵梦萦日日在心头,如今却不能温香软玉,耳鬓厮磨,只待事成,相守一世,便不再只争朝夕。 “衣姐,你起来了么?”兰寒烟轻敲门,试探得问道。 “起了,烟儿进来罢”宁晤歌回道。 兰寒烟推开门,宁晤歌正在铜镜前梳洗,一头青丝垂顺,她捧着衣服笑盈盈了进了门,说道,“怕衣姐昨夜饮得多还睡着,竟这么早就起了? 宁晤歌莞尔,“也是刚醒,那梨落白却是后劲十足” “衣姐,我准备了几套衣物,看你备的不多,给你送来,我兰氏向来穿粉穿白居多,莫要嫌弃”兰寒烟说完,将衣物安置在一旁。 “多谢烟儿想得周到,怎会嫌弃,我还正寻思着燕池大会穿这一身天水碧混迹在兰氏中怕是不妥”宁晤歌本想着今早去解决衣着的问题,正好想到一处去了。 兰寒烟耷拉着头,惭愧道,“衣姐可别夸我,还是兄长早上喊我起来特地吩咐的” 折白? 宁晤歌顿时了然,折白从小细心,事事周全,转而答道,“那自然要谢谢折白,当然烟儿也有功劳,这不给我送衣衫来了么” 兰寒烟顿时眉眼流盼,面露喜色,梨涡浅显,甚是可爱,“衣姐就别客气了,午时便可到燕池,兄长叫我来唤衣姐一同去用早膳,现下刚到小膝峡,山景宜人” 宁晤歌眸子一亮,“取道小膝峡,倒是难得,待我换了衣衫便来” “可不是,那燕溯洄圈了浮沄峡挪作燕氏自用,现在便只能取道小膝峡,提到他我就一肚子火”兰寒烟皱着眉,咬牙切齿。 浮沄峡,宁晤歌顿了顿手中的木梳,少年的声音还在耳畔: “他日我定要圈了这浮沄峡,改日你便可在此饮酒赏月” “这燕池大小十二峡,哪里看不是看”彼时她的声音还透着稚嫩。 “那可不同,浮沄峡观月位置最佳” 心下一沉,呵,倒是真的做到了…… 第十一章:春情 暖阁里兰香四溢,伴着渺渺甜腻,熏得面红,罗纱轻晃,碧眸微闪,男子就着纱幔缀进的斑驳日光影徐徐起身,微微抬手,扯过一旁散乱的衣衫,背上的玉纹图腾透着彻骨得阴森,幽幽的映着床畔的美人面。 美人冰肌雪肤,玉体横陈,纤细无骨的手晕着凤仙的染指款款得攀上他的腰际,轻触着那背上的玉纹,青丝垂躺,面若桃花,杏眸微颤,婀娜得挪着身子欲凑得更近。 “溯洄……”美人娇羞得唤着,不知男子为何突然起身。 燕溯洄面色冷然,毫无暖意,默不作声得扣着衣衫,凌冽寒意尽收眼底。 美人蹙眉,昨夜温婉萦绕耳畔,浓烈温热的纠缠渗透肌肤,红痕历历在目,顿时眸中秋水连连,娇滴滴得询着,“溯洄,时辰尚早,不如……” 燕溯洄旁若无人得推开美人的玉手,起身准备离开。 美人垂首,暗自神伤,眸中泛起点点泪,便是知道会如此,就着那壶‘春水红’,特意装扮一番,巧笑盈盈,妩媚动人,更是特意选着那火红的罗裙,想着男子定会喜欢,竟不知那寒玉般的心终究是捂不热。 心中不甘,指甲深深嵌着手心,唇角也咬出斑斑血迹,面上一阵怒色,娇声不再,转而透着凄厉,“燕溯洄,你便如此待我?” 燕溯洄已整装欲推门,顿了顿手,“便是如此,又待如何” 昨夜的春情,今日的疏离,短短一句,道尽无情。 美人顿时瞠目,面上再也挂不住得厉色,“难不成便如那传言,你……你念着的是那魂飞魄散的宁晤歌?” 碧眸微眯,燕溯洄陡然回身,瞬间勒住美人的咽喉,阴冷的气息似刺入骨髓的利刃,低声道,“你若想活命,休要再提这个名字” 清泪滑落,美人被勒得面上已然赤红,窒息感油然而起,顺从得点着头,才缓缓觉着脖子上的力道渐弱,随即剧烈得咳嗽着。 “柳凝月,你情我愿便罢了,莫要再提” 轻描淡写得只字片语划过,柳凝月如同被抽丝剥茧般剐了心,呆呆得望着那抹碧色抽离,那份决绝和无情,竟是来得如此痛彻心扉。 柳凝月缓缓直起身子,只觉着浑身酸疼,衔过衣衫,遮住那触目惊心的道道红痕。 婢女见燕溯洄出来,面色冷然,快步离开,不知里面发生什么,忙端着水进屋站在一旁伺候着。 见小姐呆坐在铜镜前,不知小姐为何神情忧伤,自家小姐是公认的沄海第一美人,才情品性都是一等一的,多少仙氏排着队赶着求娶,那燕氏家主倒好,总是视而不见,态度冷漠。 可小姐偏偏就是对燕家家主情根深种,痴心不渝,昨日要行此举,也是奋不顾身。 “觅儿,你瞧着,是我生得还不够美么”柳凝月凝视着铜镜里眉目含情的女子,低低得问着。 觅儿猛得摇头,赶忙回道,“小姐便是这沄海大陆的第一美女,如何还能更美” 柳凝月冷笑了一声,凤仙的染指触着脸颊,铜镜中惨白的脸此刻毫无血色,美则美矣,竟看着生厌,纵是她风情万种,在那人眼里不过是镜花水月,亦可随意丢弃。 “呵,便是强求了,也无意趣”她无力得垂首,深深叹息。 “小姐,奴看着那燕氏家主也不过就是生得秀气些,无甚特别,纵使千好万好,待您不好,便是不值得托付,您又是何苦呢”觅儿心疼得劝道。 柳凝月如何不知,自古深情留不住,可就是着了那道,便是远远看着也觉着欢喜,脑海挥之不去,心中所想所念皆只因一人,愈发不可收拾,自此旁人便再也入不得眼。 “觅儿,梳妆吧”柳凝月唤着,心下已然透彻,那抹碧影,便是她这辈子挣脱不开的枷锁,是劫是难都得受着,只要能陪在他身边,便已然知足。 “是”觅儿以为自家小姐想通了,松了口气,忙上手梳理着青丝。 燕溯洄自暖阁出,周身气息冷若冰霜,一旁的仆从皆不敢靠近,胆战心惊得随在身后。 他缓了缓步子,一脸阴鸷,手中碧色气息流窜凝结,透着寒意,杀气凌凌。 潇潇的寒风扑面而来,满园的翠竹摇曳着,落叶纷纷,疾风卷着落叶打圈。 跟在最后的一个仆从止不住得哆嗦着,此刻更是惊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得支吾着,“家……家主……饶……” 饶命二字还未说出口,便已然瞳孔放大,七窍流血,歪倒在一旁。 周围的仆从皆不敢抬头,默默得将尸体抬走,清理着地上的血迹,习以为常。 燕溯洄不发一言,嘴角紧珉,碧眸里涌动的乱流似要将人碾碎吞噬,手上的内息虽趋渐平稳,周遭的草木却已然残败枯萎,青衣飘飘,只身伫立着,背影透着萧瑟。 巫自知家主正是情绪激荡之时,退在一旁,静静等待,怕是那柳家小姐买通了手下,这才激怒了家主,为着大业,家主又不得不忍一时之愤怒。 哎,以家主的个性,断不会就此罢休,只怕,柳家小姐的一片痴心,终究是错付了。 一旁的绿幽等了片刻见家主静立着不发一言,心中怒火中烧,昨夜柳凝月的丫头借故支开了她,这才让她们得手,家主最不喜被人算计,眼下定是心中郁结,正欲开口劝慰,却被巫阻拦。 立刻了然于心,必是与大业相关,否则家主该是立刻杀了这女人也不为过。 只是家主看起来却是无比落寞,那一抹青影透着无边的愁绪,满园盎然顿时失了色,家主,您的痛苦究竟是为着大业的隐忍还是……那始终无法释怀的火红身影。 绿幽只敢在心底诘问,家主心里的痛究竟几何,便也只有他自己明了。 “何事?”默默许久,燕溯洄略带着疲惫得问道。 巫垂首,“钱氏家主已到偏厅等候” “这就过去”燕溯洄的面上已恢复平静,碧眸幽幽,愁思消散,面若冠玉,神采依旧,拂袖起身向着偏厅走去。 第十二章:互利 燕溯洄踏进偏厅之时,现任钱氏家主钱喻桓正端着青色冰裂釉杯来来回回得端详着,一脸得钦佩,听到一阵脚步声才慌慌张张得放下杯子。 “燕主,许久未见,风采依旧啊”忙不迭起身,一脸奉承。 接手钱家不过几十年,这钱喻恒倒也是治家有方,朔沅钱氏向来不擅长修习武学阵法,只醉心锻造和经商,虽位列四大仙氏中其一,却是实实在在靠着金银财帛名声赫赫。 燕溯洄面色淡然,缓缓道,“钱家主不必客气,久等了,请坐” 钱喻恒只觉得一阵兰香飘逸而过,燕溯洄已然落座主位,凤目轻瞟,神色微凉,那碧眸一扫,令人心下一阵紧张,顿时咽了口口水,探手持起茶杯,佯装喝茶。 心里却不免嘀咕着,这燕主还是让人颇有压迫之感,只那一双碧眸就似要夺人魂魄般,仿佛稍有不慎,便会命丧于此。 “钱家主提前赶到,想必是有进展了”燕溯洄左手支着头,右手轻轻敲击着桌面,问得若无其事。 钱喻恒却脊背一凉,冷汗直冒,拿出帕子轻轻擦着额,支支吾吾得答着,“恐……恐还需要些时日”声若蚊蝇,越来越无力。 燕溯洄凤眸骤转,面上一沉,周身的凌冽气息油然而起,钱喻恒立刻起身,肥胖的身躯因着起身幅度太大,差点就推翻了一旁的茶桌,胆战心惊得摆着手解释道,“但……但是已有进展,绝……绝不耽误燕主大计” “呵,钱家主莫怕,大可坐下慢慢说”燕溯洄凤眸微眯,轻笑一声,这钱喻恒倒是向来胆小如鼠得很。 钱喻恒呆呆得点了点头,眨着眼,觉着自己仿佛经历一场浩劫,躲过一难,捡回一条命,深吸了口气,回道,“那……那火晤剑乃是上……上古神兽睚眦脊背之灵火锻炼七七四十九日铸成,睚眦早已销声匿迹,我等只能用……用麒麟火代替,且其……其中所需的锻造材质,除了燕主给的,还……还需要几味” 燕溯洄微蹙眉,钱喻恒立刻接上说,“但……但都不是难寻之物,皆是……皆是一些火位之物,我钱家尚有,尚有,只是火之兵,锻造都……都需漫长时日,还请燕主,宽……宽限则个” 说完紧张得盯着主座的男子,战战兢兢得立着。 燕溯洄把玩着手中的玉折扇,慢慢思量着钱喻恒的话,倒也在理,这火晤剑在当年也是千锤百炼而成,况且因着宁晤歌久经沙场更是灵性十足,怕是复刻版终究只是赝品,急不得。 也罢,这识得破之人天下寥寥,况且那识得破之人却也毫无证据,除非自证身份。 “钱家主所言有理,还需多少时日”他抬眸,幽幽问道。 “不出一月可成”钱喻恒这下倒是自信满满,肥硕的脸上堆着笑意。 “好,辛苦钱家主,此事若成,答应家主的东西自然双手奉上”燕溯洄吟着笑,那笑却似寒冬飘雪般寒冷刺骨。 钱喻恒立马作揖行礼,郑重得回着,“谢燕主提携” 他用余光偷偷瞄着主座的男人,心里这才大大得松了口气,虽与燕溯洄也算早年识得,百年前,犹记得这碧眸震天下,青衣翩翩,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燕家溯洄,一把玉璃剑名动沄海,那碧色身影快如闪电,教人目眩神迷。 玉璃剑不同于寻常宝剑,由燕池碧灵珏打造,轻盈灵巧如一根初生细竹,通体碧绿,隐隐闪着碧光,无刀鞘,轻巧异常。 就是这看着灵秀如大师雅作的藏品却是实打实的杀人利器,夺人性命于无形,出剑之快根本无从察觉。 他轻轻叹了口气,曾经的明朗少年,也是诗酒风月,潇洒肆意,那碧眸永远淌着畅快的笑意和温和,让人羡慕,转眼今日,却是阴诡魅惑,令人闻风丧胆。 仍是面若白玉,仍是碧眸幽幽,却再也不见那份飘逸灵动,风姿卓卓。 他虽不敢多问,却也猜得到燕溯洄重铸火晤剑的目的,多半是与那百年前魂飞魄散的宁晤歌相关,他也只敢在心里默念一遍这个名字,红衣似火,倾国倾城,纵是他现在跻身家主之位,家财万贯,美女如云在怀,却也难比那抹红美得惊心动魄。 往事如云烟,现下已无人敢提,百年已过,虽知火晤剑重现,必是腥风血雨,但他钱氏却只能投靠燕溯洄得以保命。 墨主淡出,不谙世事,他瞟了一眼主座的男子,这天下,还不是他的么? “巫,带钱家主去玉柳院安置”燕溯洄吩咐着。 “是”巫进门垂首,转而弯腰行礼向钱喻恒示意。 “谢……谢燕主”钱喻恒见已无事,赶忙道谢离开,这厅内早已是冰寒交迫,憋得他虚汗直冒,终于可以解脱。 燕溯洄依旧坐在主座,垂首沉思着,玉扇轻摇,碧眸微晃。 一旁的绿幽垂首待命,瞧着自家主子并无怒意,也是松了口气,想着火晤剑能重铸,才是家主计划的第一步,多等些时日也是无妨,待大成之后便是墨玖和宁晤歌的死期。 第十三章:重回燕池(1) “衣姐衣姐,到了到了”兰寒烟立在船头,一手遮着似火骄阳的燥热,遥见远处山庄隐隐可见,忙呼唤着舱内的宁晤歌。 早膳后,宁晤歌三人在船头的小舱品茶闲聊,日头高挂,虽有一些闷热,湖面的凉风微微抚面,倒也闲释。 远山徐徐靠近,燕池已然近在咫尺。 听到兰寒烟的叫唤,宁晤歌忙应着,缓缓出舱,映入眼帘的燕池旧景犹在,却又如此陌生,远处最高的玉溪峰上烟幕迷蒙,高耸入云,淡雅清冷的山庄楼舍便是玉璃别院。 当真是白云深处有人家,燕池燕氏向来以出世闻名,淡泊高雅,宁静致远,就连这玉璃别院也只是白墙黑瓦,简单宁静的田园景致。 呵,出世亦或是入世,皆在世中,又有何区别,宁晤歌心下闪过一丝讥讽。 兰折白也紧随着出了舱,见宁晤歌不发一言,眼底眉梢似有忧虑,忙开口道,“衣姐莫担心,这燕池大会也不过是个形式,我等不争不抢,自然顺遂” “折白说的是”宁晤歌迎应和着。 远处天际,乌云悄无声息得交织着,虽遮不住这日头的光辉,却依旧安然得盘着些许死气,似是在为着一触即发的暴雨蓄力,几点零散的灰,乌压压得翩然而至,透着些低沉。 “哎呀,这便是要下雨了么,这江南的天气真的多变”兰寒烟无奈得摇着头,都说江南的天如婴孩的脸,夏日里骄阳似火,转瞬便是雨水绵绵,可真处在其中,又觉着分外不真实。 “怕是要变天了”宁晤歌饶有深意得说着,嘴角吟着笑,纵使风云变幻,最莫测的只有人心二字,这天象从来都是衬着人心,才变得更加诡谲。 兰折白深深得望了一眼宁晤歌,品着这句话,点了点头,纵是兰家不争不抢,平淡度日,这乱流下也是要被卷入其中,只怕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衣姐说的不错啊,要变天了,各氏族也要另觅山头了罢。 船缓缓靠岸,众仙氏的船也都陆续到达,岸上一片莺声燕语,招呼作揖,往来不断,热络不绝。 各仙氏平时分布在沄海各个角落,这百年间更崇尚各自为政,缓缓发展,燕池大会便成了每隔几年鲜少的交流武学阵法的盛会。 兰折白忙着应付众仙氏的家主门主,沉稳持重得应对着,一旁的兰寒烟倒是满不在乎得拉着宁武歌小声得介绍着各个仙氏。 正在众人闲聊之时,墨羽靠岸,众人皆俯首等待,寂静无声。 男子墨衣黑发,飘逸而出,神情是一贯得淡然冷冽,黑眸轻垂,绝世风华依旧,只是现下让人挪不开眼,只是现下面色憔悴,颇有虚弱之态,众人皆垂首齐声道,“墨主” 墨玖颔首,沿着众人让出的小路,身量轻盈,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云端,混着岸边缓缓升腾的雾气,众人只觉眼前此景犹如只身仙境,美不胜收。 各色马车已然到达,准备接驳众仙氏至山顶,小氏族门阀的亲贵则径自套了马跟随。 宁晤歌随车而行,一边掀着车帘欣赏着山景。 玉溪峰虽高,山路却修得平稳异常,燕氏前家主燕云痕酷爱奇门遁甲,机关阵法,便是一股脑全用在了玉璃别院的设计中,单这上山的道就因着五行八卦的变幻,蜿蜒曲折,纵横林立,一折一弯皆由章法,颇有意趣,耐人寻味。 “燕伯伯,这峰如此高,可歌儿一路上来并不觉得颠簸” “哈哈哈,歌儿这才几岁便能发现此等秘密,不俗,不俗啊,想学么,燕伯伯教你……” “云痕,别又是一聊起来没日没夜,歌儿还小,来歌儿,跟伯母吃点心去,一路累了吧,我们歌儿真是出落得越来越好看” “你看你这又下我面子,我就歌儿一个忠心耿耿的小门徒,还给你抢走了” “你不是还有洄儿么” “别提那臭小子,一点也不像我” …… “衣姐,衣姐”兰寒烟的声音一把拉回了宁晤歌的思绪,这道道山路,甚至是经过的各色林子,植被都还是当年的样子,故人的音容笑貌瞬间就充斥了脑海,不住得跳跃着,回放着。 “烟儿怎么了?”宁晤歌虚晃间听到兰寒烟的声音,回神,赶忙问着。 “衣姐,是我要问你怎么了,这山景有这么美么,唤了你数声都充耳不闻的” 兰寒烟嘟着嘴,塞了一块栗子糕给宁晤歌,衣姐怎得到了燕池如此奇怪,好像心事重重似的。 “哦,年少时曾和家父家母来燕池踏青,现下想起家人……无妨无妨”宁晤歌落寞了笑了笑,将栗子糕掰开,塞了一小块,嘴中顿时软糯香甜得晕开。 兰寒烟这才耷拉着脑袋,“啊,衣姐对不起” “没事,这不是有你们在,让我觉得又有了家的感觉”宁晤歌笑得温暖,于她而言,世上除了寥寥几人,再也亲人。 家已毁,人已故,何处是家呢? “衣姐不嫌弃,我们兰氏永远是你的家,衣姐大可永远住着”兰寒烟握了握她的手,两个梨涡跳跃着,甚是真诚。 “是,有缘相识便是天意,衣姐自可以当我们是亲人”兰折白温婉得笑着,放下手中的书卷,眸子里皆是温情。 宁晤歌点了点头,心下无比感动,这两个孩子出落得如此善良,竟然不被尘世沾染分毫,真是难得。 第十四章:重回燕池(2)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歇,众人陆续下车,此刻别院山门大开,清风徐来,酷暑之际竟然清凉异常,燕氏随从仆役来往不绝,招呼着各仙氏,众人进了大门,只见那抹碧色身影从正厅缓步而来,气息内敛深厚。 众人跟随在墨主身后,只敢小声嘀咕着,垂眉顺耳低着头,使着眼色,不知来人会作何姿态,毕竟燕氏暂代各仙氏事物多年,若说他毫无私心,无人相信。 “墨主亲临,在下荣幸”悠扬的声音响起。 那抹碧色就直挺挺得冲散了所有人长途跋涉的疲乏,来人一展折扇,碧眸含笑,妖冶摄魄,容冠天下,一身的碧色长袍衬得他神采奕奕,面若冠玉,气质出尘,在这淡墨的院落中更显仙姿。 一黑一碧对立着,时间仿佛凝固,众人噤声环顾着,一边是人中之龙,一边是公子如玉,两边却是都丝毫不退却的压迫般的气势。 燕溯洄毫不回避得直视着墨玖的黑眸,唇角的笑似千年雪莲般浅浅晕开柔美的色泽。 “狐媚”兰寒烟小声嘀咕着。 不就是生了双碧眸,假仁假义,装模作样的样子,看着真叫人恶心。 宁晤歌淡然得注视着眼前青衣飘飘,满面春色,笑容得体的男子,容貌依旧,却陌生无比,曾经英气豪迈的少年郎已毫无踪影,眼前的不过就是燕主溯洄。 “劳烦燕主带路” 墨玖低沉如千年寒冰的声音打破了众人的思绪。 “墨主请,诸位请”燕溯洄让出一条路,恭谦得让在一旁,待墨玖先行后,嘴角阴鸷的笑意便悠悠扬扬得显露。 呵,终是等到这一天了…… 众人随着指引,紧跟着被带入了别院深处,庭院深深,曲径通幽,每个院落都极富诗意,景致独特,一步一景,石林,竹海,湖泊,白鹭……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竟不知身在何处。 燕氏最擅园林布局,崇尚朴实无华,开阔通透,心思奇巧,艳阳下漫步于这风雨连廊,清爽宜人,也免了日晒之苦,若是忽如一阵急雨,便可正好赏景怡情。 众人便是被这宁静清雅的意趣所吸引,一边走着一边览着院内景致,挪不开眼,兰香四溢,高雅淡泊,心中也是一片幽静自若。 墨玖喜静,独居偏峰龙啸阁,兰氏居偏厅菡萏居。 虽几年一度,都是如此分配,却依旧看不够这各色院落之景,众人相约着晚间宴饮时分饮酒叙旧,便各自先行回去打点休憩。 燕溯洄随着墨玖往龙啸阁方向去了,宁晤歌便安然得随着兰氏到了菡萏院。 菡萏院如其名,满园香荷,亭亭玉立,含苞待放,色泽一如兰氏挚爱之粉,也如兰氏向来的做派,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新荷还未全开,倒是正好了,近日定有机会一睹菡萏风姿”兰折白眺望着满池荷花随意说着。 “有何意趣,装模作样”兰寒烟不屑得进了屋,吩咐着丫头整理着衣衫,满园景致竟是毫不放在眼里。 “这丫头,真是平日里娇惯了”兰折白无奈道,伸手让宁晤歌先行。 宁晤歌挑了个清净的小偏房,借口疲乏,在房里调整内息,内息已然恢复过半,也渐有平稳趋势,想必不出月余,便可恢复到之前的九分。 墨玖的刻骨散送来的及时,她驱力探了探,哪怕是武力登峰造极者,也很难探测到她现下真实的内息修为,连女娲石心的力都淡了七八分,不得不赞叹墨玖的炼药能力。 晚膳时分,侍从前来通知正厅宴客,兰寒烟满腹牢骚得嫌弃着,在兰折白的安抚下,三人赴宴。 暮色已迟,这乌云闷了半日,终究是消无声息得消散,这会儿晚霞似火,红彤彤得烧着半天边,映着远处的燕湖熠熠生辉,灼灼其华。 正厅张灯结彩,却是布置得不俗,颇有雅宴之趣,丝竹绕耳,美人舞动,众仙氏已早早到场,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墨玖也已在主桌就坐,独酌着,偶尔瞟了瞟兰氏的方向,女子虽端坐着,却是淡然得品着酒,面上寻不出丝毫情绪,且容貌平平,隐在人群中怡然自乐。 宁晤歌回了墨玖一眼,知晓他的担忧,微微颔首,假装毫不在意得端着酒杯,与一旁的兰寒烟谈笑风生。 “墨主,在下先敬您一杯,难得墨主亲临,燕池熠熠生辉”燕溯洄举杯,盈盈笑意尽在面上,语气诚恳,碧眸里一片笑意。 墨玖单手持杯,一饮而尽,回道,“燕主客气” 燕溯洄放下酒杯,折扇一展,环视着众仙氏,目光飘忽,饶有兴趣得寻找着那抹身影。 晤歌,让我猜猜,你到底装扮成什么模样…… 碧眸转瞬落在某处,深深一眼,轻哼一声,心下明了。 入夜后,酒过半酣,丝竹催人眠,众人告辞各自回到别院休息,舟车劳顿,也是疲乏得紧,兰寒烟不住得打着哈欠,已然要昏昏入睡。 “兄长,衣姐,我可先去睡了,陪着喝了一夜的酒,真是乏得很” 说完摆了摆手,往自己的厢房走去。 宁晤歌和兰折白笑着互看了一眼,也拜别各自休息。 月上柳梢头,更深露重,宁晤歌休息了片刻,阅了半卷《西山物语》,便换回了天水碧的衣衫,理了理发髻,铜镜里已然恢复了容貌,嘴角的笑意弥散。 是时候了…… 兰折白和兰寒烟的厢房此刻都熄了灯,现下只有蝉鸣声声,以及夜风打过荷叶的沙沙声,寂静安详。 宁晤歌轻手轻脚得关上房门,出了菡萏院。 第十五章:故人来访 熟门熟路得避开了仆从,宁晤歌翻身进了琉璃院,虽已夜深,琉璃院的夜明珠依旧璀璨,她知主人还未睡下。 她轻点脚尖,随手拾了一把石子,飞身停在院内的老槐树上,卧在枝丫,用石子敲打着房门,慵懒得开口道,“燕溯洄,我就知道你没睡,没睡就出来喝酒,别装模作样了” 燕溯洄此刻正在屋内看书,猛得听到这声音,以为出现了幻听,骤然起身,碧眸微张。 “溯洄,出来喝酒啊” 女子少时清丽的声音还在耳畔。 他不可置信得打开房门,这一次,就算是虚境,他也顾不得了,便是要一探究竟。 老槐树上天水碧的身影,晃了晃下了树,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丢了剩余的石子,拍了拍手,落落得立在原地,偏着头,眸子里闪烁着盈盈笑意。 “晤歌?”燕溯洄惊诧得唤着,呵,难道是今夜的酒劲太足,这幻觉竟如此真实,只是这梦里的人却是穿着天水碧,而非一贯的红色,他对着虚空伸了伸手,竟不知是梦还是自己的执念。 对面的人儿笑颜如花,英气依旧,那双眸子璀璨生辉,竟是如此耀眼。 宁晤歌抱着手,扯了扯嘴角,答道,“是我” 燕溯洄眨了眨眼,不敢置信,似是不明,真的是她,他没有在做梦,她竟然来找他…… “怎么,不请我进去喝酒?”宁晤歌摇着头,自说自话得进了房内,斟了一杯,放在唇边,果然还是这玉落香。 燕溯洄回了回神,收敛了碧眸的惊讶,转而默默的进屋,掩上房门,对上巧笑盈盈的女子,心中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 “晤歌,你真的没死”他一字一句得说着,最后的死字分外刺耳。 “自然没死,不然你现在看到的是魂魄么”宁晤歌摊了摊手,答得随意。 燕溯洄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女子,一百年了,筹谋了这许久,隐忍了这许久,这一晃真的见到她,却是心头一紧,膨胀的心火久久莹然,便是再也驱不散,竟然是忍不住想冲上去拥住眼前人的心绪一触即发,让他差点失控。 他径自也倒了杯酒,平了平心神,即便是如此,斗转星移,世事无常,也不似曾经了。 宁晤歌用余光偷偷打量着燕溯洄的反应,心里明镜似的清晰,装模作样得开口,“当年妖族大战,噬元破魂联盟来战,是我太轻敌,溯洄,多谢你还肯为我说话” 燕溯洄抿了口酒,开口道,“你我自幼相识,何必言谢” “我知你也有苦衷,不怪你”宁晤歌嘴角泛着苦笑。 燕溯洄碧眸微晃,脑中思量着,她…… 难道墨玖并没有告诉她,她完全不知情? 会么?怎么可能?她与墨玖,早已一体,还是……她根本就在伪装。 “我与墨玖已恩断义绝,他当日虽放了我一条生路,可是仍旧将我内息全催,现在我不过一普通小族,女娲石心,永生血也被封印,我不过就是个废人” 宁晤歌眸子里闪过一丝凌冽,一字一句如刀般剐过心头。 燕溯洄持过她的手,探了探,确如所说,内息全催,只留一丝心脉,他惊恐得望着她,不发一言。 “他有他的立场,我明白,只是......他终究信不过我”宁晤歌垂首,轻叹。 “晤歌……” 燕溯洄轻轻唤着,宁晤歌向来逞强,宁愿相信别人苦了自己,也会选择无声无息扛着,总是自己舔舐伤口,如今看着她的样子,心里一阵酸涩。 “没事”宁晤歌抬眸,笑着望着他,语气是解脱得畅快,“既是我自己技不如人,中了妖族的道,那结果便是我自己背,公平得很,大不了重头修炼,来日再战,呵,只是代价大了点,竟是附上宁氏全族……” 燕溯洄望着那凄苦的笑意,面上再也挂不住一贯的玩世不恭,那恭敬礼貌的面具,此刻被女子的笑击得粉碎。 她说得如此振振有词,字字灼心,叫人难以怀疑。 他那冰凉的心脏,竟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火焰缓缓燃起。 原以为,再见,定是生死相对,不成想,她竟什么都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么?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她在演戏,可心里却不住得颤动着那一丝期盼,她来找的是自己,竟是自己。 “时过境迁,是我无能”燕溯洄低下头沉吟。 宁晤歌抽回自己的手,幽幽道,“我烈谷宁氏,维护苍生,职责所在,爹爹,娘亲和众叔伯兄弟,在天上定不会怪我” 转而抬眸继续说道,“在我心里,你依旧是那个青衣少年,热血炽热,正义昂扬,并未改变” 燕溯洄猛的抬头,紧紧回握住了她即将收回的手,碧眸里皆是火,“真的还是以前的样子么” 这一次,是不是他还有机会再来过……或许......可以...... 宁晤歌爽朗得笑了,“自然,太晚了,我得撤了,这次是跟着兰氏溜进来的,化名白罗衣,还望燕主不要拆穿” 宁晤歌自然得抽回自己的手,作了个揖。 燕溯洄知道自己失态,忙回道,“自然护你周全” “走了,这玉落香还是老味道”宁晤歌摆了摆手,转而出了院落。 燕溯洄望着那抹身影出了院落,神情失落寂寥,伫立着,思绪万千。 “家主,那妖女魅惑人心,不可轻信啊”巫转而出现在一侧,垂首劝道。 这女人着实不简单,虽想着今夜她或许会先发制人,却不想来势汹汹,家主...... 巫凝望着自家主人,心中闪过阵阵担忧。 这样的女子,莫说家主,怕是天下人,都难以拒绝,何况当年家主早就情根深种,只是因着世事变迁,家族诅咒才一直未曾表露。 燕溯洄的脸上已然无血色,手上的石斑蛊痛得愈发惊心,嘴角紧珉。 “家主切莫再动心神”巫望着他颤抖的右手,忙嘱咐着。 “无妨”燕溯洄径自闭着双眼,摆了摆手,叹了口气,跌回座位。 晤歌,我是不是差一点又要着了你的道…… “家主,奴也认为,她不过是装模作样来刺探,迷惑家主,实则早已知情,为的不过就是拖延时间,好再行合纵之势,家主……来日大战不可避免,眼下且不可心软”绿幽上前一步,斩钉截铁得回道。 虽想过妖女向来是能说会演,但是没想到,家主还是念旧情,始终心有疑虑,纵是当年......也绕不过这一关。 她握紧双拳,眸里猩红……宁晤歌,你早就该死了… 第十六章:先发制人 出了琉璃阁,宁晤歌立刻恢复了白罗衣的容貌,目若冰霜,神色微凉,抱着手靠在廊下,嘴唇紧珉,静静思衬着。 忽的远处龙啸阁传来悠然的古琴声,如泣如诉,似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清脆,掷地有声,转而又如兵马交战般雷霆激进,只一刹曲风微转,若消黯般神伤孤寂,如置身冷云暗淡的迷雾中闻长空孤雁。 宁晤歌无奈得摇了摇头,知龙啸阁的醋坛子定是翻了,熟门熟路得抄着近道上了龙啸阁。 龙啸阁清冷寂静,那琴声夹着半分内息,此刻地上的箬竹叶被卷得四散飘零,便是在空中因着琴音内息被割得粉碎,残叶飞飞,看着惊心。 屋中孤寂的身影落在琉璃珠下,随着琴声起伏着,院内如置寒冬。 宁晤歌眯了眯眼,微蹙眉,右手聚气,暗灰光圈缓缓晕开,刚触到琴音余波,飞旋的落叶皆纷纷坠地,琴声骤停,屋内的男子端坐着默不作声。 她推门入屋,墨玖隐忍着怒意,黑眸微张,见来人一脸淡然,更是心火难平。 宁晤歌坐在他对面,撑着头,幽幽得笑着,一面无奈的摇着头,“阿玖,你还是这般爱吃醋” 那声久违的阿玖,如久旱甘露,润泽心甜,墨玖的表情才渐渐缓和,却依旧赌气般的不开口。 “不这么试探他,怎么能看出些端倪”宁晤歌继续讨好着。 “呵,所以便擅自换了美人计”墨玖冰冷的声音打得宁晤歌一身透凉。 宁晤歌苦笑着,“我怎知他如此反常,大抵是想不到我主动求和” 墨玖直视她的双眸,神情无比认真,“晤歌,他已不再是昔日少年” “我自然知道,现在琉璃阁的是燕氏溯洄,是我的......灭族仇人”宁晤歌的眸子闪着炽火,语气生冷,再无点点温情。 她何尝不知,昨日相伴的挚友,却已是今日仇敌。 “他断不会这么傻,回过头只会更阴毒”宁晤歌无力得支着头,现下的燕溯洄修为极高,又混着妖族的诡术,便是要万般小心应对。 “不过是雕虫小技”墨玖轻哼一声,并不放在眼里。 宁晤歌眸子一亮,“我就知道你是有主意的,但是你半生修为尽失,只怕现下还不是他对手” 墨玖扯了扯嘴角,淡淡道,“就快了,现下只需要继续让他如此以为便好,毕竟,还有妖族参与” 宁晤歌摇了摇头,“这天下还有墨主办不成的事?” “自然”,墨玖的眸子里皆是深情,附上她的手,“除了你” 宁晤歌轻咳了声,面上微红,心里却被填的暖暖,百年孤寂,便是只有这双眸子,这声音如同信念般维持着她活下去,她何尝不知这百年他过的辛苦。 纵使耍了点小性子,却也知,唯有他,愿意倾尽一生,只为护她周全,爱她一世。 “那他下一步定会有所行动”宁晤歌似是想到什么,忙不迭问道。 “自然是神兵天器重现,血雨腥风又至”墨玖倒了杯水递到宁晤歌手里,见她努力思考的模样,眸里尽是疼惜。 “真是煞费苦心,这又是何苦,想要,来取便是”宁晤歌似是不解。 “为名为利,自然更要来得名正言顺,才能坐得稳天下,我纵你重生,便是失了天下”墨玖淡淡道。 “他竟要这天下”宁晤歌瞳孔微张,呵,这天下至尊之位,却是会让人迷失本心。 名与利,便是那双刃剑,即使这端深深插进敌人的心脏,另一端的自己也早已血肉模糊。 “不想知道他是为何如此?”墨玖径自饮了一口,见宁晤歌皱眉沉思立刻问道。 宁晤歌松了松眉头,轻松得答道,“不是全然不知,只是......燕伯伯和燕伯母曾经却是真心待我,有些前程往事还是......扯不清” 她的眼底眉梢此刻才略微流露半刻疲惫,纵使她不去刻意回忆,那些故人却顺着思绪径自走来,那些脉脉温情总是会不自然得回荡在脑海。 “晤歌,若是他日对战......”墨玖担忧得望着宁晤歌,虽知宁晤歌向来杀伐决断,但是昔日情谊,终究是跨不过的坎。 “如他不知悔改,定不会心慈手软”宁晤歌的眸里皆是血色,斩钉截铁得应着,双拳紧握,胸膛起伏。 如鲠在喉,让人难以下咽。 她何尝不知,燕溯洄已然是个陌生人,来日大战在所难免。 墨玖点头,继续端坐抚琴,他生来孤寂,无从体会,但他知那过往于宁晤歌而言是满目疮痍中的一丝温情,罢了,有他在,她便会一世安康。 琴声起,轻柔如月华,袅袅如烟幕,缠缠绕绕在心间,宁晤歌轻叹了声,思绪四散,便是断了脑中的顾虑,静下心聆听着,仿佛岁月回首,是他们初相识的画面。 墨玖抚琴,她舞剑,配合得天衣无缝,心灵相犀。 第十七章:情深似海 月上柳梢头,浓雾迷蒙叫人昏沉,龙啸阁高耸林立,清冷幽静,夜来的凉风打着转儿抚进阁内,宁晤歌觉得有一丝困倦,打了个哈欠。 墨玖宠溺得望着她道,“困了就在这儿睡” 宁晤歌睨了他一眼,“别闹,明天可就是燕池大会” 墨玖毫不在乎得回道,“又如何” “自然是养精蓄锐好好应付”宁晤歌起身,准备离开。 “哦?我便是不知,在我这里歇息就会疲累”墨玖的黑眸里流光溢彩,白玉般的面容上丝丝笑意此刻正生动得好看。 宁晤歌面上一红,白了他一眼,“墨主,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空开玩笑” “你难道不是刚才进门前就有了对策?”墨玖黑眸里流露一丝狡猾。 呵,真是一点儿心事都藏不住,宁晤歌无奈得摇了摇头,“倒是有,不过也得看时机” “先发制人这招甚好,若是日后他出手,便是毁了你今日信任,但是切记别真伤了自己”墨玖垂眸,嘴角的笑慢慢晕开,竟让这一室芍药都黯然失色。 “阿玖,你可真是修了读心术,否则怎的我如何想,你都能猜得到”宁晤歌噗嗤得笑出了声,抱着手说得无奈。 从前便是,不管是吃喝玩乐,琴棋书画,他总是能提前臆测自己的喜恶。 墨玖抬眸,轻叹一声,这丫头便是不知,若是爱一个人,深刻入骨,便是她的一娉一笑,一饮一食,一念一想皆在心头。 “歌儿,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念想” 宁晤歌离开龙啸阁的时候,脑中久久回荡墨玖的最后这句话,低眉浅笑,心头被填得暖暖,弥散不开,若蜜糖般甜腻却不能释怀。 她依旧不放松警惕得环顾着四下,偷偷潜回菡萏院,几朵新荷就着夜风偷偷绽放,娇羞可人,晚风吹来,微微颤动,婀娜多姿得似要将自己一世风华在此刻倾数殆尽,却又骄傲得隐在这浓重的夜色中独自摇曳。 浓雾撩人心弦,柳凝月在吟月阁对镜哀叹,她推了晚上的夜宴,只身面着月色独酌,愁绪溢上心头,又觉得烦闷,拂袖一扫,一地得钗环首饰滚落。 觅儿听得屋内响动,忙进屋询问,“小姐,怎么了” 柳凝月充耳不闻得定定着,似失了魂魄般,额间的柳丝图腾隐隐微闪,两行清泪默默流淌。 觅儿忙上前,拿出帕子擦拭着,一边心疼得说道,“小姐,会过去的,会过去的,门主已在挑选各家氏族优秀的男子,小姐未来定会有良配” 柳凝月的眸子里突然闪烁凛冽的光,推开她的手,厉声道,“叫他别费这心了,我永远不会为着他的霸业委身另嫁,便是永世不被重视,我也只嫁她燕溯洄” 觅儿似是被自家小姐的语气吓着,惊诧了片刻,开始收拾着地上的散落的钗环首饰,一边哀叹着,“小姐,奴看得出小姐是真心喜欢燕主,可燕主并不如墨主痴情,您该是知道的” 听到墨主的名字,柳凝月捏紧了指甲,掌心的刺痛传来,竟丝毫抵不过心里的痛。 她终究抵不过那已经魂飞魄散的女人,墨主对她痴心不二,众人皆是夸赞不绝,便是她最心爱的男子,也是如此...... 她柳凝月生来便是美貌,能歌善舞,曾一舞动沄海,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从小一样都不落下,柳氏的独门绝技暗器和柳鞭也使得得心应手。 却终不敌一个整日在战场厮杀的女阎罗...... 她和燕溯洄,宁晤歌也算相识于微,记忆中,纵使她倾尽全力,那碧眸也只盛得下一人。 事隔境迁,燕溯洄再铁石心肠,却也遮不住心里的念想。 否则,那屋内的石雕摆设,浮沄峡的望月阁,都是为谁而设? 只怕是,逃得过世事变迁,却骗不过自己的内心,如同她一般,又如何挣脱得开那人的一言一行。 下一步,哪怕是牢笼困境,她也愿意去走。 “哎,觅儿,将白天炖下的琼露枇杷饮端来”末了,柳凝月回了回神,不再沉溺于往日回忆,重新打起精神开始梳妆。 “是”觅儿心领神会得应着,心里却是无比得心疼。 更深露重,柳凝月却深知那人定不会早早歇息,他的睡眠一向不好,近几年更是只能浅眠,她深深得吸了口气,端着温了许久的汤盅,撑着笑意踏进琉璃院。 “溯洄,你歇下了么,我给你送些夜饮过来,别熬得太累了”她清了清嗓,柔声道。 屋内没有回应,她便径自推开了门,屋内散落的酒瓶和一室的酒气混着玉落香特有的兰香惹人迷醉。 燕溯洄支着头,手中端着酒杯,此刻垂着眸,似是醉了。 柳凝月放下汤盅,缓缓靠近,蹲在他身侧,仔细得端详着他,此刻的他面容憔悴,黑发垂散,却依旧可见俊朗的五官,如同刀一般深深刻在她心里的面容。 她情不自禁得抚上他的脸,眸子里闪着羞涩和深情。 在感觉到脸上的温热,碧眸瞬间张开,可那眸子里此刻却尽是点点温情,他握住了柳凝月的手,慢慢抚上她的脸,低吟着,“晤歌,你回来了” 柳凝月顿时眸里瞬息万变,想抽回自己的手,却无济于事,听到这个名字令她浑身颤抖,心中的意难平再也端不住面上的温婉。 她紧紧咬着嘴唇,战栗着,不发一言。 “晤歌,我等了你一百年,一百年”燕溯洄此刻眼前朦胧,声音呜咽,如同受伤得小兽般脆弱。 眼前跃过的是刚才那张生动明媚的脸,在他握住了手的那刻,心里止不住得嘶嚎着这百年来禁锢着从不敢说出口的心声。 柳凝月见男子垂眸痛苦,心中悲愤交加,真的是宁晤歌...... 她真的回来了么...... 她向来知道燕溯洄的计划,明白他的目的,却在得知男子心里所念所想终究只有一人之时抑制不住得嫉妒。 燕溯洄捧着她的脸,倾身吻了下去,霸道却不失神情,柳凝月瞪大双眸,被这突如其来的吻吓得不知所措,却在男子冰凉的唇触到她的那刻沉沦深陷,毫无抗拒之力。 无力得闭上眼,迎合着,两行清泪滑落。 燕溯洄拭去她眼角的泪,柔声道,“晤歌,别再回到他身边好么” 柳凝月呆呆得点了点头,便被那暴风骤雨般的吻夺了心神,身上的衣带已松,她闭上了眼,虽是替身,却也是她不可得的温情。 娇声阵阵,一室温柔,燕溯洄只想把眼前的女子揉进自己骨血,即便是明日就是死期,也在所不惜。 第十八章:重振旗鼓 燕溯洄挣扎着醒来,这个梦竟如此真实,他坐起身,望着散乱的床帏,头疼欲裂,这些年鲜少饮酒,最怕的便是醉里寻着故人的音容,会误事失态。 他细细回忆着,直到房门斜开一道小口子,闪进来女子纤纤身影,心底仍有一丝希冀,虽知毫无可能,却仍留有一丝念想,直到看清女子的容貌才彻底得败下了脸。 碧眸微垂,青丝垂落,遮掩了苍白面容下的神伤。 柳凝月见他抬眸似在张望,眸子一亮,正欲开头,却见他深深得垂眸,一脸厌弃,心底一沉,却依旧堆起一脸艳阳,柔声道,“溯洄,今日大会,该起了,用些早膳罢” 燕溯洄缓了口气,刺骨得声音便如同冰凌刺进了她的心,“是你,又下了药” 他抬眸,凌乱的发丝还散落在脸颊,衣衫凌乱,双拳紧握,那碧眸里的杀气漩涡般升腾。 呵,在你心里,我便是如此下作。 柳凝月无力得想着,放下天不亮就起来精心准备的早膳,抑制住了胸口澎湃的,径自坐下,叹了口气淡淡道,“溯洄,昨夜你醉了” 燕溯洄紧紧盯着她,此刻眼里皆是不屑,却也知昨夜,是自己失态。 只是一个现身,那身影,那语气,便如同烙印般在脑海挥之不去。 和着那满腔的不甘,把他推向崩溃的深渊,为何,这天下,这永生,还有女子明亮的笑容,皆是属于那个向来至高无上的男子。 男子仅仅只是抬手间,便可呼风唤雨,连向来自由不羁的凤凰也心甘情愿为之陪衬。 而他,家族世世代代都被石斑蛊诅咒,只能任其生长,慢慢殆尽死去。 昨夜的酒,入了愁肠,浸润心间化作相思泪,那不甘和怨恨更是犹如生了根入了土般肆意蔓延,柳凝月依稀可见燕溯洄碧眸中的怨和恨如雾霭层层,轻易靠近不得。 她鼓起勇气道,“溯洄,既然你心意已决,我柳凝月必助你得这天下” 纤弱的身子瘦弱无骨,可这一句却说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燕溯洄有一瞬的迟疑,这语气倒是有三分像她。 “燕溯洄,我柳凝月不是纠缠之人,若事成后,你愿,我便永世陪伴,若你不愿,沄海茫茫,我大可求去”远山黛含情轻挑,柔弱的眉眼此刻却是刻骨的英气。 燕溯洄鲜少听到柳凝月如此坚决,想是下了必死的决心。 他瞥向一旁细细思量着,昨夜的安神香已燃尽,可炉内的香灰依旧翻腾着微弱的热气,若是此刻稍作翻腾,便又能死灰复燃。 柳凝月定了定心神,见燕溯洄没有排斥,继续道,“她宁晤歌同墨主虽未行大婚之仪,却早已夫妻同心,你若还执迷不悟,那便是我柳凝月看错了人,燕主,人不可贪心,这天下断没有权情两得的美事,错过便是错过” 燕溯洄猛得回眸,冷哼一声,“说得有理” 沙哑的嗓音持着半分阴鸷,脸上已恢复了往日的容光。 颓色已褪,如玉的面容神采奕奕。 柳凝月这才松了口气,默默得退了出去,这招釜底抽薪她从未想过会是宁晤歌配合了她。 或许燕溯洄此生不会爱她,但是今日之言,他自然也会铭记于心。 便是让他知道又何妨,他和宁晤歌注定只能对立而战。 绿幽守在一旁直到柳凝月出来,第一次认真得审视着她,心里却是由衷得敬佩。 她原以为,世人称颂的绝色美人,除了那倾城之姿,便只有那小儿女的情爱纠葛,今日却不想能听到她如此慷慨的言辞。 她原以为,曾经只有一人能担得起绝世,便是那宁晤歌,文物具佳,胆魄不输男儿。 但今日,她竟觉得柳凝月也丝毫不逊色,那种柔弱中的刚强是无限的坚韧,蒲柳之姿如此羸弱却能挑起千斤重担。 敢爱敢恨,一往无前,若是日后,主人的身边有她的陪伴,也未必是坏事。 菡萏院内 “衣姐衣姐”兰寒烟见宁晤歌在廊下坐着无聊,忙跑过来招呼,“一会儿燕池大会就开始了,你和兄长怎么丝毫不紧张?” 兰折白擦拭着短刀,笑了笑没有回答。 “烟儿难道有需要紧张的场合?”宁晤歌邪邪得笑着。 “衣姐又打趣我”兰寒烟顿时面上微红,虽知那道墨色身影早已心有所属,却依旧霸道得占尽她的心尖,为着掩饰心里的一抹绯色,立刻转移话题,“兄长,你的功力早已登峰造极,便是那燕溯洄下场,也是没在怕的,怎的如此犹疑?” 兰折白将短刀插入刀鞘,目光深沉,“并不是你所想的如此简单” “折白犹疑的便是不能暴露功力,今日谁做了那出头鸟便是众矢之的”宁晤歌心里明镜一般,折白一向心思深沉,知道今日之战不如求败来的安稳。 可这心中纵是有一腔激愤无处发泄,现下也只能憋屈隐忍。 兰寒烟似懂非懂得点了点头。 一旁的兰折白收敛了面上的寒意,若有所思得望着宁晤歌,如此错综复杂的棋局,她一个江湖人竟看得如此清楚,真是不容小觑。 宁晤歌倒是毫不顾忌,昨夜墨玖便问及兰氏兄妹,“你预备瞒着兰折白?” “折白心思细腻聪慧,怕是瞒不住,必要的时候我会多说几句提点,他自己会慢慢看清” 现下宁晤歌倒是安然得望着阴云密布的苍穹,这黑云压城的架势倒是十足十得阴霾混沌,将眼下的局势搅弄得更加虚晃,可万变不离其宗,总是有拨云见日之时,她大可随机应变。 兰氏兄妹若知是她并不会吐露半个字,今日大会,怕的便是没来由的暗箭难防。 第十九章:初遇初识 一阵惊雷后,绵绵的细雨便交织着撒了下来,混着夏日的暖气搅得人一阵烦闷,兰寒烟无聊得一路踢着石子,三人闲聊着携兰氏众人往青云台走着。 台下早已置了雨帘,众仙氏门阀于席内落座,观雨饮酒,早已聊得热络,纵使一会儿兵戎相见,此刻却也正好把酒言欢。 宁晤歌三人落座后,环顾四方,只等墨主和燕溯洄落座,即可宣布开始。 宁晤歌漫不经心得斟着酒,余光却偷偷得打量着周围的众氏族,钱氏此次到访的是现任家主钱喻恒,多年不见此刻身材更显肥硕,一双小眼贼眉鼠目,却乌溜得扫着众人,透着一丝精明。 朔沅钱氏擅钻锻造经商,向来不擅武力术法,阵法更是一窍不通,但胜在精明实干,百年前便是缩首一旁,看着风向站队。 其亲妹钱飞雪一身绛紫罗裙,镶金的大朵赤红牡丹双面绣纹无一不透着钱氏雄厚的财力,钱飞雪性格飞扬跋扈,娇纵任性,生得娇小俏丽,一头的珠翠琳琅满目,此刻正嘟着嘴吵吵囔囔着训斥下人。 钱喻恒无奈得摇着头,扯了扯她的衣袖,左顾右盼了一番,小声劝阻着,“飞雪,不可胡闹,也不看看场合” “哥哥,你怎么如此胆小,不过就是个燕池大会,墨主都还没到场么,慌什么”钱飞雪绕着发丝,白了他一眼,毫不在乎。 “你......平日里真是管教不够,回去定不饶你”钱喻恒甩了甩衣袖,一脸横肉抖动着。 云澜柳氏到场的一瞬,在场还是默默了许久,沄海第一美并非虚名,今日的柳凝月真可谓是让人挪不开眸,一身纯白若皓月皎洁,在这混沌的蒙蒙雨雾中竟如同画中仙子般踏云而来,远远望着让人屏息凝神只想猛得拨开这层迷蒙一窥真容。 柳凝月面色清冷,杏眼柔娇,娟秀的脸上若白玉般透亮,真是应了那倾国倾城之姿,美而不妖,腰身盈盈不及一握,瀑布般的黑发丝滑垂顺,只是简单得挽了发髻,便是粉黛不施,也顾盼生辉。 柳氏钻武,柳鞭招势狠辣凛冽闻名沄海,暗器更是使得得心应手,是不可小觑的对手。 柳凝月朝众氏族族长门主颔首示意,款款落座,一举手一投足皆是风韵,叫人迷醉。 此等绝色女子,便真是这世间鲜少能见的惊鸿一瞥,钱喻恒定定得望着远处的柳凝月,一脸痴醉,纵是他刻苦经营大肆敛财,求娶两次,柳凝月也丝毫不动容,话都不曾与他说上一句。 正是这股子清冷孤傲更是衬得她遗世独立,不可亵渎,钱喻恒哀叹着,不可得啊,不可得。 钱飞雪见众人的目光都应着柳凝月而去,气的抓狂,扔了手中的瓷杯,气得花容失色,咒骂着,“又是她,柳凝月......每次都抢了我风头去,一会儿我定让她吃吃苦头” 钱喻恒珉了口茶倒是淡定得很,就自家小妹这身功夫,还不得立刻被打下台去,让她吃点苦头也好,否则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早晚惹事。 柳凝月落座后便扫视着众仙族,焦急得寻觅着心中所想,宁晤歌,你到底躲在哪里。 绿幽悄悄出现在她身后,提点着,“小姐届时可注意兰氏,一名唤作白罗衣的女子” 柳凝月微点头,目光不自主得顺着宁氏望去,对面的兰寒烟一脸闷闷得挑着盘中的果子,兰折白倒是分毫不受干扰得翻着书卷,看得津津有味,全然不在乎周围的觥筹交错。 兰氏,柳凝月的眸子微闪,她倒是忘了,兰氏一向与宁氏交好,且所处地界毗邻,来往密切,百年前的大战,便也只有兰氏愿意为她说几句话。 可惜兰氏向来纵情山水,武学造诣修为皆只能算中等,醉心文学诗词,闲云野鹤惯了。 且看这兰折白,眉目清秀俊朗,身形挺拔,可瞧着却是内力一般,实在是无法与燕溯洄相提并论。 她正想撤了视线,却不经意得落在二人身旁的女子身上,女子模样普通,一身兰氏粉色衣裙,支着头与兰寒烟有一搭没一搭得聊着,显得散漫自由。 柳凝月微蹙眉,呵,宁晤歌,竟就这么大大方方得出现了,果然还是那性子。 少时相识,宁晤歌的神态以及细小的动作,她都向来留心,宁晤歌向来英气如男儿,从不注意举止仪态,之后连年征战,更是肆意惯了,便是再伪装也藏不住,索性就这么施施然得出现,倒也不失为是明智之举。 柳凝月看得出神,不免引得宁晤歌侧目,她扯了扯嘴角,朝柳凝月扬了扬手中的酒杯,纵情一饮而尽,那寡淡的脸上泛着一丝若有似无得笑意竟惹得柳凝月一阵失神。 初次见到宁晤歌的场景便点点滴滴涌上心头,那时她和几个侍女偷溜到珈岚主都玩乐,刚出阁的她见着一切都觉着新鲜。 也是微雨,她和觅儿躲在沄熙楼听曲儿看雨,一壶儿香茗,可谓是美景在眼底,闲适在心头。 “少主可许久不来了,用点什么,奴好准备着”楼下的老板娘热情得招呼着,纷纷扰扰嬉闹不断的酒楼茶馆顿时寂静,众人都停了下来望着来人。 来人红衣似火,若骄阳般耀眼夺目,黑发束冠,折扇一挥,爽朗得应着,“来了珈岚,自然是要梨落白” 清冷的声音入耳,折扇一停,众人才看清来人的容貌,那眸子灵动无比,朝气蓬勃,容冠天下便也是不够形容,世间竟有如此美的男子,叫人赞叹不已。 男子步伐稳健淡然,正要上楼,老板娘忙招呼着,“少主可不巧,今日路上有二位姑娘包了” “哦?”男子灵眸微闪,“竟是姑娘” 柳凝月闻声望下去,只见男子转着手中折扇,往手中一拍,作揖道,“叨扰二位姑娘,在在下的不是” “不......不打紧”柳凝月自出阁,哪里见过此等场面,又是与一陌生男子招呼,心下难免紧张。 第二十章:此间年少 男子抬眸停滞片刻,柔声道,“竟是如此绝代佳人” 一旁小二正要送酒上楼,男子浅笑着拦下,斟了两杯,自取一杯,一饮而尽,眸子里促狭的光跳跃着,扬了扬手中的酒杯道,“这酒在下请了,先干为敬,姑娘随意” 说罢颔首,不等柳凝月回神,便由小二引着去了旁的包房。 山顶撞钟,燕池大会即将开始,将柳凝月的思绪拉回眼下,初见时的红衣少年到后来的飒爽女阎罗,她永远是人群中最亮眼的星辰,而此刻,远处的宁晤歌早已垂着头闭目养神,气定神闲得埋在人群中,她便也定了定神不再多思。 燕溯洄踏着迷蒙的烟雾而来,青衫碧眸,眉心的玉纹图腾晶亮闪耀,依旧是醉人心弦的妖冶,收了手上的折扇对着远处沉稳而来墨色的身影作揖。 那抹墨色由远及近,翩然而至,木兰香阵阵飘散,众人顿觉心旷神怡,走近了才见墨玖今日一身闲适墨色宽袍,黑眸深沉冷然,熠熠生辉的脸上此刻依旧是淡漠的疏离,叫人不敢靠近。 两人款款落座,众人起身作揖行礼,燕溯洄玉扇一展,顺着兰氏的方向望去,宁晤歌已隐了容貌,正低眉顺目得跟在一旁。 燕溯洄碧眸微晃,心思一转,晤歌这局棋终究还是要开始了...... 巫上前一步,传音入密,“家主,柳小姐愿意一试” 燕溯洄挑眉,持杯吹了吹,淡淡点头。 “即是墨主亲临,那自然是由墨主主持”燕溯洄偏过身,垂首道。 墨玖未抬眼,“燕主自便,我只观战” 燕溯洄颔首,起身开口道,“各位,燕某不才,墨主谦让将这次燕池大会再度交予在下操持,在下定不负所托,众位皆知,燕某不善言辞,就不多言,大会开始,依着往年规矩,低氏门阀可先自行挑战,最后再到在座的四大家族” “是” 众人皆应,兰寒烟瞪了瞪副座的燕溯洄,不等他说完便坐回自己的座位,继续挑着果子。 宁晤歌依旧站在远处,轻扫了一眼高处的燕溯洄,面上自若如常,心里却有了应对。 一边暗暗咒骂着墨玖老狐狸,装得倒是极好,便是如同真的大彻大悟,了无念想一般不谙世事。 墨玖却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一般,黑眸微闪朝她眨了眨眼,吓得她不再嘀咕,说不得,这老狐狸现在还真修得读心之术也未可知。 一旁的兰折白对上墨玖的眸子,微微点头,两人便是如同早有默契一般。 宁晤歌大惊,莫不是折白...... 呵,他墨玖要成的事,桩桩件件,哪里不是谋划和心机,能允得了所谓的巧合破坏这每一分的完美?便都是早做准备的罢。 “既然无人开始,在下席澈便抛砖引玉,有挑战的可上台较量”一青衣男子纵身跳上了青云台,长剑一挥,音色洪亮清晰,笑容可掬。 “好,那我玉仑李莫乾便来会会你”应答的男子光头长须,手持拂尘,一副飘然之姿。 两人很快便打得火热,一招一式皆有板有眼,台下众人指指点点,交头接耳,上台的二人虽只是门阀小族,却也是千锤百炼,身形手法稳健潇洒,倒也不是等闲之辈。 “真没意思,没看头”兰寒烟嘟着嘴,一脸无趣,但见一旁的白罗衣却看得兴致勃勃。 许是衣姐还没来过燕池大会,看着新鲜,实则每年都是如此,皆是门阀小族之间的争斗,并无亮点,近几十年,四大仙氏都鲜少出手,且似是如同约定一般互相不再挑战应战。 墨主都不亲下场了,还有何意趣,难不成便是看着那燕溯洄摆谱么,呵,她才懒得看。 兰折白此刻倒也是放下手中的卷本,眸子跟着台上的两人转着,温润得开了口: “衣姐如何看?” 宁晤歌珉了口茶,“我猜那李莫乾要输” “哦?”兰折白饶有兴趣得瞥了眼此刻正处在劣势的席澈。 “那李莫乾练的硬功,席澈却是个实打实的柔路子,便是再过会儿这李莫乾就要耐力不足,到时席澈再来个多面夹击,自然骗得他眼花缭乱,失了方寸” 宁晤歌侃侃而谈,她向来无缘参与燕池大会,昔年大会之时,不是在魔域降魔兽,便就是在噬元和破魂斗妖族。 当年便都是被叔伯兄弟占了这机会,眼下倒是借此能进一步观战,怎肯放过。 各门阀小族虽比不得仙氏有得天独厚的修习资质,却也都是另辟蹊径,各有所长,宁晤歌倒是向来推崇杂学,看得津津有味,天下武学术法实则万变不离其宗。 墨玖遥遥得望着远处的宁晤歌,见她放下了茶杯,专心致志得盯着台上二人,知她心意,这世上便是没有如她一般醉心武学术法之人,这丫头,自小便是如此,既愿意寻觅强者也懂得涉猎闲杂门派的新招,融会贯通。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李莫乾已倒在台上,动弹不得。 兰折白笑了笑,“果如衣姐所料” “折白,莫要谦虚,可是早就看出来了,试探我来着吧”宁晤歌调侃着,顺手剥了颗果子递给昏昏欲睡的兰寒烟,兰寒烟懒懒得张开嘴,一脸得求投喂。 宁晤歌把果子塞到她嘴里,小丫头这才心满意足得支着头,打着哈欠。 “衣姐说笑了”兰折白细长的眸子闪过一丝精明,似是心里有了主意一般笃定,不再多言。 “小姐,吃点果子吧”觅儿试探着问着。 柳凝月却将果盘推到一边,专心得抚着自己的长鞭,绿幽刚来报,燕溯洄已然同意了,既然他想通了,那便是自己的机会。 宁晤歌,现下你武功尽失,内力溃散,虽胜之不武,但对于你这样的敌手,胜之不武又如何,这天下,只能是他燕溯洄的,而他的身边也能是自己。 第二十一章:当众挑战 一炷香过后所有门阀氏族都已挑战完毕,今年比之往年更多的是武功招式的比拼,少了阵法术法的对阵,众氏族多以武会友,无挑战之心,寥寥拆了几招后便尽兴。 燕溯洄见时辰已到,幽幽开口,“既然挑战已结束,那么不知四大家族代表今年有何指教” “我”钱飞雪持着溯源六芒剑主动站了出来,一脸得意,满头的珠翠琳琅满目得闪耀着。 “噗”兰寒烟将刚饮的茶水吐了个干净,“就她?”,不可置信得来回望着自家兄长和宁晤歌。 这钱飞雪恐怕半招都不用就会被打下台去,溯源钱氏向来只擅长锻造与经商,这武功术法是毫无造诣,钱飞雪站出来无疑是自取其辱。 钱喻恒倒是没有横加阻拦,看戏似的瞅着自己妹子,就自家妹子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正好让她开开眼,见见世面,今儿要是吃得苦来日便也能安生几日,到时多买些珠宝首饰讨好,便也就过去了。 “哦?”燕溯洄玉扇轻摇,一脸笑意,“钱小姐愿意一试,那便任选对手” “就她,柳凝月”钱飞雪傲慢得昂着头,玉指一挥,犹如气势汹汹的孔雀,急着展现自己满身靓丽的羽毛。 柳凝月轻挑眉,杏眼微摇,呵,刚还想着如何能让宁晤歌应战,现下倒是好了,有人直接挑了她上场,也算是解决燃眉之急。 众人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钱飞雪满身罗翠如何应战,怕是重得都要舞不动剑了罢,更别说云澜柳氏素来以柳鞭和暗器闻名沄海。 “呵,真是好笑得紧,就那大小姐整日将养在家,还想挑战柳凝月,痴人说梦” “可不是,柳小姐可不仅仅是荣冠天下,便是那柳鞭狠辣不输男儿” “那还用说,当年那宁......哎,说不得说不得” “言多必失啊兄台” “在下失言失言” ...... 宁晤歌听着周遭的议论不免神色沉了沉,提及宁字众人皆噤了声,当今世上再无烈谷宁氏,也再无宁晤歌,有的只有白罗衣。 柳凝月翩然起身,宛若蛟龙般款款得落在青云台上,柳鞭一挥,响彻全场,众人皆如梦初醒,一回神台上仙子蔓蔓而立,素衣白雪,眼神却无比肃杀。 “既然钱家妹妹看得起,柳凝月应战” 清冷凌冽的女声缓缓而来,若一弯清泉般甘冽清甜,可那眸子却犹如鹰般明亮锐利。 钱飞雪被那眸子吓得一震,顿时慌了神,又见她手中柳鞭如丝般细长灵活,咽了口口水,自知自己怕是无力抗衡,竟挪不动步子,瞥了眼自己兄长,倒是自得其乐得饮茶看戏,丝毫不给自己圆场,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去。 “请”柳凝月开口。 “你......你别客气,我......我不会怕你的”钱飞雪想着虽技不如人,但是气势上输不得,想必那柳凝月也不会真的大打出手,比划两下也就得了。 却不曾想还在思衬之际,柳鞭便狠辣得袭来,还未缓过神的钱飞雪瞬间手臂上挂了彩,顿时疼得呀呀大叫,“你作弊,我......我还没准备好呢” “哦?”柳凝月面色一冷,“钱家妹妹是在开玩笑么,我可是刚刚说了请,是妹妹自己晃了神” 钱飞雪振作心神,提剑起身,却被衣裙绊住直愣愣得摔在了柳凝月面前,众人皆大笑。 钱飞雪自觉自己丢人现眼,竟当场哇哇得大哭起来,柳凝月睨了一眼,丝毫没有怜爱之意,她用余光瞥了眼宁晤歌,只见她正抱着本书卷看着入神。 呵,时机正好。 柳凝月挥鞭使力,长鞭便似毒蛇般紧紧缠住钱飞雪的身子,挑着她往宁晤歌的方向飞去。 兰折白见不妙,意欲出手,却被宁晤歌迅速按住,他眼神里带着疑惑却也知道轻重,收了内息,退在一旁。 钱飞雪在空中翻滚着,还来不及反应以为自己即将摔在地上,惊恐得闭上双眼,听天由命,转而却落在一个瘦弱的怀抱中,她不敢置信得睁开眼,对上一双促狭英气的眸子,这才大胆得睁开眼。 什么嘛,竟是名女子,相貌普通,独这双眸子勾人魂魄,摄人心弦。 众人来不及看清,遥遥只见钱飞雪向着兰氏席间摔去,却在那一刻顶上雨席同时坠落,待众人细看,钱飞雪已无大碍得起身。 兰折白和兰寒烟皆退在一边,着急得询问着席内之人的安危: “衣姐如何,可有受伤” “无妨”宁晤歌淡淡道。 众人这才看见凌乱的席内一女子掸了掸灰尘起身,此刻置身雨中,烟幕迷蒙看不清容貌。 柳凝月顺着她的方向望着,满脸的讥讽,呵,还是那么诡谲,纵是功力尽失,能力尤在,能做到这般时机凑巧,实属不易,缓缓道,“这位小姐不知姓氏名谁,看似从未见过,这青云台的规矩想必小姐省得,救了台上之人,便需上台应战,不知小姐可愿上台” “柳姐姐严重了,这是我兰氏旁支姐姐白罗衣,刚大家看得清楚,我衣姐哪有本事救得”兰寒烟赶忙解释道。 宁晤歌缓缓回过身,众人才看清其样貌,不过就是平平之姿,看这气韵也不像内息深厚之人,不过就是一介旁支,如何能敌得过柳凝月。 “兄长,你说句话啊?那柳凝月寻衣姐麻烦呢”兰寒烟着急得退到兄长身边,心急如焚。 却见自家兄长老神在在,毫不在乎得按住了她的手,示意她不要着急。 第二十二章:蒲柳之质 “罗衣只是普通小族,功力尚浅,但既然是规矩愿意一试”宁晤歌大方得上台,自若得笑着。 众人顿时觉得惊诧,这白罗衣看着普通,羸弱蒲柳之质,这说话的气韵和神态却是十足十得闲适飘逸之姿,许是兰氏一贯的闲云野鹤,竟看着格外舒服顺眼,浑不像那钱飞雪刁蛮无知,却也丝毫不输柳凝月,纵然没有倾城之容,英气自若得不似平凡小族。 兰氏向来使得短刀,兰折白浅笑着将身配之刀扔予宁晤歌,眼神淡然幽深,并朝她微微颔首。 宁晤歌接刀握在手中,不紧不慢得调整好姿势,准备迎战。 柳凝月倒是没想她会如此大方,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正好,她是否功力尽失,内息全摧此时正是大好时机,此刻就待她一探究竟。 宁晤歌能文能武,洒脱潇洒,似是天下万物都困不住她,可却有两样事物是她的软肋,一来是酒,二来是从不藏拙。 武学术法对战,向来拼尽全力从不退缩,她曾说过,只要出手便是十足十得拼命,无论敌手实力悬殊,这是对彼此的尊重。 “白姑娘爽快,那就接招吧” 柳凝月落下最后一个字便如闪电般出鞭朝着宁武歌的左臂挥去,宁晤歌似有察觉,却因着内力受限躲闪不得,右臂迅速划了道口子,猩红的血渗了出来。 她却只是云淡风轻得笑着,丝毫不在意伤口,依旧从容得应战。 墨玖紧握酒杯,心中低咒着,还是这般不要命,竟真的故意迎着鞭子而上,黑眸一沉,面色微凉,却也知她的个性向来便是说一不二,想定的事从不改变。 燕溯洄玉扇掩面,狭长的凤眸紧眯,摇着扇的手加了力道。 柳凝月见得手便再攻左路,依旧顺利得手,宁晤歌虽极力闪避,奈何短刀局限,终不及长鞭灵活轻盈。 拆了数招,身上已然血色淋淋,她的嘴角却吟着笑,犹如嗜血的冷面阎王,柳凝月终是晃了神,纵使换了容貌,这笑和神态,依旧是她。 她虽手上长鞭不停,行云流水,毫无悬念得主导着这场比试,实则却被宁晤歌的浅笑牵动着心弦。 长鞭朝着中路袭来,宁晤歌却突然朝着长鞭的方向靠,柳凝月始料未及,长鞭一出,便将宁晤歌甩出老远,重重得砸在台上,顿时口吐鲜血。 “衣姐!”兰寒烟顾不得许多,冲上台去扶起倒在地上衣衫已被血染色的宁晤歌。 兰折白皱着眉,往墨玖的方向望了望,得到默许后也跟着上了台。 燕溯洄碧眸冷然,手中的杯盏一瞬化作尘土飞散,意欲起身却理智得停滞了,瞥了眼上座的墨玖,只见他毫无反应得翻着手中书卷,面色淡然,根本没有朝着台上看一眼。 墨玖,你竟是当真毫不在意,眼前奄奄一息的女子难道不是你曾经一心所念的挚爱之人么? “是......是在下学艺不精,请柳小姐......继续......继续......赐教”宁晤歌口中献血喷涌而出,吃力得说着,一把推开上台的二人。 “衣姐”兰寒烟急的几乎要哭出声来,却强忍着,被兄长睨了一眼,更是不再多言,这是青云台的规矩,没有被打下台去便是继续应战。 宁晤歌颤颤悠悠得起身,眼神中已然失了焦距,粉色衣衫此时已尽染血色,遥遥望着,竟似一身赤色。 柳凝月不禁握紧了手中柳鞭,嘴角紧珉,杏眸颤动,她竟真的能力全无,仅凭着意志在支撑? 这不可能,狡猾如宁晤歌,她绝不可能就这么默默应战,一定有诈,一定! 燕溯洄此刻心绪全无,和臆想的全然不同,宁晤歌竟然就这么只身应战,且此刻脸上毫无惧色,大有赴死的决心。 “自然,太晚了,我得撤了,这次是跟着兰氏溜进来的,化名白罗衣,还望燕主不要拆穿” “自然护你周全” 燕溯洄脑中回荡的是昨夜与宁晤歌最后的交谈,他答应护她周全,曾经他食言了,这次......她已经功力尽失,便是和普通小族一般,再这么下去便是一死...... 众人只见青衣晃晃,刹那出现在青云台,碧眸充斥着杀气一把截住了柳鞭,柳凝月不曾想燕溯洄竟为了宁晤歌下了青云台,还截住了她的招势,此刻更是杀气凛然得望着她。 “够了”燕溯洄低沉得命令着,“今日比拼只论武学” 台下众人顿时议论纷纷,燕主竟然为了一名女子下了青云台,还截了柳小姐的鞭,简直是不可思议。 反复思量他的话,却也不无道理,近几十年的青云台都未曾见血光,众门阀氏族早就默认以武会友,点到为止,可今天柳凝月却苦苦相逼,丝毫不退让,让人匪夷所思。 柳凝月只觉得胸腔内息翻腾,怒火攻心,他竟然......还是为了她破了例。 她凄厉得笑着,觉着自己就是个笑话,纵然今晨言辞犀利,好言相劝,而对面的男人此刻满心满眼竟然还是那宁晤歌。 众人正哗然之际,一道墨色身影飘然落在台上,幽暗的眸子里毫无半点情绪,出尘的模样引得众门阀小族小姐们内心一颤。 墨主竟然也下了台。 燕溯洄微眯双眸,等待着墨玖的反应。 “燕主,既然是规矩,这位白小姐也没有求去,便应让比试继续,方才是对双方的尊重”墨玖轻挑眉,款款道来。 望了眼远处俯在地上的女子,竟是未有丝毫的动容。 手术请假 这周动小手术请假一周,回来继续~现言设置好了,依旧一天一更!谢谢大家支持和理解~ 《沄海晤歌》手术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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