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苦创业在明末》 第一章 都指挥使之子 这里是…… 韩临艰难地睁开双眼,入眼处却是一张方桌,桌子旁边有两个坐墩,还有一个坐在坐墩上,一只手撑着脑袋的——小女孩!这女孩身着青色的古装,应该是袄裙,腰间有许多细褶,看起来像是…明朝的服饰! 老天,这是什么情况? 韩临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二本理科生,除了平时看了些历史小说,对真正的历史了解不多,能认出来明朝的服饰已是极为难得,此时只希望那些历史小说不要一派胡言。 “少爷,你醒了!”清脆的女声将韩临从迷蒙中叫醒,正是那个只有十一二岁左右的小女孩,她立刻转身向外,“奴婢马上去通知夫人。” “哎…等等,”韩临正懵圈呢,可不能就这么让她走了,“你刚刚叫我什么?” 小女孩向后退了两步,答到:“奴婢叫您少爷啊。” “少爷,什么少爷?”还不待韩临继续问清楚,那小女孩已经慌慌张张地跑了。 韩临坐起身来,仔细打量这房间,发现那些家具貌似都是紫檀之类的名贵木材制成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记得我当时被那个婊子甩了以后喝了很多酒,然后一不小心跑到马路上…被车撞飞了!我没死吗?我现在好想只有头有点痛,我这不会是穿越了吧? 韩临揉了揉头,这时那小姑娘已经回来了,只不过她怯生生地跟在一位身着紫色短衫长裙的美妇人身后。 美妇人看见韩临坐起了身,立马来到床边说到:“临儿,你终于醒了,快,快躺下好好休息。”说着便扶着韩临躺下。 “我……”韩临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又看着妇人那通红的双眼,顺从地躺下了,然后说到:“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请问我是谁,您是我什么人?”说完紧张地看着对方。 妇人呼吸一滞,随后又逐渐缓和过来,轻声答到:“傻孩子,你姓韩名临,是我们韩家的长子,我就是你娘亲啊。那天你从马上摔下来摔得头破血流,幸好大夫救治及时,让你脱离了生命危险,却一直昏迷着,那大夫还说你可能失忆,没想到你好不容易醒了却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说着,妇人又要流泪。 韩临见状立刻打断她:“那我还不知道娘您和爹爹的名字还有身份呢?” “为娘姓赵单名一个钰,你爹爹名为韩端,乃是朝廷正二品大员,广东都指挥使。”妇人缓缓道来。 广东都指挥使,这好像是个管理地方军事的官,正二品,还真不小,这么说来,我从穷屌丝穿越成官二代了。韩临反应过来,心中有几分喜悦,毕竟一穿越过来就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对了,娘亲,如今是什么年份啊?”韩临继续问道。 “现在是崇祯八年,你生于泰昌元年,今年正好十五岁。” 嘶……崇祯八年,那岂不是说明朝快要灭亡了,我要成亡国之人,以后还要剃发扎辫子,穿长马褂什么的,说不定一不小心就被屠了,真特么倒霉啊!韩临看着自己“娘亲”温柔的脸庞,好想哭。 崇祯八年,即公元一六三五年,这一年有李自成,张献忠等人领导的农民起义军的荥阳大会,后金重编蒙古诸旗,金兵对大明边境不断发起掠夺骚扰等等事件,就算韩临这些都不知道,也记得清清楚楚,崇祯是明朝末代皇帝。 这时门外传来声音,“夫人,郑大夫来了。”韩临一看,原来是一个年长的丫鬟,应该是跟着自己母亲的,她身后是一个老头,估计有六七十岁了,背着一个药箱,想必就是那郑大夫。 接下来这郑大夫将韩临当成小白鼠一般检查半天,最终说到:“夫人,公子已无大碍,只要好好补补身子就可恢复如初。” “多谢郑大夫了。”娘亲赵钰十分欣喜,韩临却撇撇嘴,暗道:这老家伙倒腾我半天,就来这么一句话,我好的很还用你说。 等到郑大夫走了之后,韩临突然说到:“娘亲,我想练武了。” 娘亲赵钰诧异:“你这小子,之前你父亲压着你学武的时候不好好学,现在倒想起练武来了,不过还得再休息个十几天才行。” “十几天?”韩临苦着脸,“不行,我现在就要练。”说完便不顾阻拦要下床。实在是韩临觉得时不我待,现在大明已经是内外交困了,而且他感觉自己身体完全没问题,甚至有用不完的力气,这和自己穿越前身上只有那几块排骨截然不同。前世韩临只是个屌丝,这一次他一定要做出一番事业。 赵钰见韩临坚决,也没办法,就让小青——那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赵钰好心买下来并赐予姓名的,为韩临更衣。 房间里三个女性对此习以为常,甚至原来的韩临还会占小青的便宜,现在的韩临只感觉别扭,然而他貌似现在连这个时代的衣服都不会穿,只能交给小青了。 赵钰带着韩临来到一个宽敞的院子,一个看似普通的老者正端坐在石亭中拿着一本书读着。 “张伯,打扰您了,犬子想要学武,我想来想去就带他上您这来了。”赵钰尊敬地对老者说完,又道:“临儿,还不快见过你师公,你父亲年轻时就是跟着张伯学武的,他最近刚好来住上一段时日,只要能得到他的指点,你的武艺很快就能练成。” “韩临见过师公。”韩临连忙鞠躬。 老者放下书,盯着韩临道:“韩端和我说过你,说你不成器,这么多年来也懒得管你了,怎么突然想学武了。” 韩临脸微红,还是一本正经地胡诌:“大丈夫当练就一身本领好报效国家。” “哈哈哈,好,那我就教教你罢了。”张伯一点也不矫情,“到时候你可不要受不了。” “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坚持到底的!” …… 韩临始学武在秋冬之交,在张伯的督促之下闻鸡起舞,每天练习至少六个时辰,即使大寒天仍衣着单薄,练得汗如雨下。从最简单的扎马步,平衡练习,到内功、轻功、硬功、气功等,再到少林棍法、擒拿等广泛涉及。 通过学武,韩临也认识到,武侠小说中的飞檐走壁是真实存在的,自己竟然天生神力,如今不过十五六岁便可单手举起近两百斤的物体,力气之大直逼做都指挥使,一身武艺的父亲韩端。 冬去春来,转眼间韩临已经跟着张伯学武将近大半年了,张伯也要离去。 一天,张伯的饯行宴上,他居于主位,韩端这个主人坐在其右侧,韩临以及韩山——韩临的异母弟弟,热衷于考取功名,坐在左侧。 韩端朝张伯敬了一杯酒之后看向韩临:“你跟着师傅学武也有一段时日了,为父就当着师傅的面检验检验你练武的效果。”说完,韩端径自走出,来到外面空地上,吩咐下人拿来两把未开刃的长枪。 韩临接过这一米五左右的长枪,随手挥动几下,然后摆出了防守的姿势。按照韩临所想,韩端的检验就是对上几招就行了。 谁知韩端立刻呵斥道:“堂堂七尺男儿,未战先怯,竟无一点血性吗!攻击我!”原来韩端久在军中,经历过许多大大小小的战斗,早年官职不高时逢战必冲锋在前,奋勇杀敌,这在那个时代的明朝官兵中是极为难得的。此时韩端手握长枪站在那,竟也不自觉流露出一丝杀气。 韩临深吸一口气,随机提枪,用尽全力直捣黄龙,朝着韩端要害之处刺去,后者仅仅一抖手腕便将韩临的枪挑歪了。韩临知道自己与父亲的差距,于是出枪愈发凶猛,但每次都被韩端游刃有余地化解,丝毫没有对其造成威胁。 十几招后,韩端沉声提醒:“该我攻了。”他的枪法没有定式,却每每朝着韩临的破绽而去,瞬间将韩临打得没有还手之力。最后韩端长枪一甩,将韩临手中之枪打掉,又一低位横扫,把韩临直接扫倒在地。 韩端看着地上的韩临怒道:“你看看自己学了个什么东西!” 这时张伯过来抚着胡须笑道:“韩端你的武艺如今还要在我这老头子之上,临儿不过刚刚习武怎能与你相比,我看他的武艺已经不在你手下那些普通的千户之下了。” “爹,师公说的是真的吗?”韩临一骨碌爬起来,激动地问道。 “哼,那群废物一提我就来气,如今国家危难之际,还是毫无斗志,还不如新招的民兵战斗力强,又怎可与我韩家的男儿相比。”看来韩端其实对韩临已经比较满意了,只不过不想让韩临因此心傲。 经韩端这么一说,韩临终于想起来现在已经是明朝末期,卫所作为世系兵制战斗力十分低下,甚至许多入了军籍的人宁愿跑到他处东躲西藏也不留下,可以说募兵才是国家的主要军事力量,但募兵又使私人力量可以一定程度上独立于朝廷管制之外,且花销极大。 韩临突然有了一个想法:“爹,我想当卫指挥使!” 第二章 卫指挥使 “胡闹,你当军中之事是儿戏吗,卫指挥使岂能随意授予!”韩端这次看起来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广东都指挥使司是明朝十六个都司之一,下辖十几个卫,一卫按制有五千多人,卫指挥使乃是正三品,已经算是很大的军官了,难怪韩端会觉得韩临在胡闹,如果是百户还好说。 “爹,我不是胡闹,”韩临已经找好了说词,一脸“倔强”地解释:“我看咱们大明已经到了危急存亡之际,孩儿只是想为国家出一份力,而且我心中已有练兵之计。” “你一个小儿能练什么兵!”韩端依然坚决不同意。 韩临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师公,后者哈哈一笑:“韩端,我看你这些年也没练出个什么名堂,你手下的那些兵还是军纪涣散,实力低下,我看还不如让临儿一试,反正现在这种混乱的形势下也没人来管你用谁。” “哎……”韩端想了一阵,最终无奈叹气,“那好吧,我就任命你为广州前卫指挥使,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练出一只强军。” “爹,你就放心好了,孩儿一定带出一只精锐!”韩临自信说到,毕竟是现代人穿越而来,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随便想到点什么恐怕也比现在强。 …… 第二天,韩临从韩端处要来了广州前卫的人员名单,一卫按制应有五千六百人,分为五个千户,但名单上只标注有两千人左右在列,其余的都是吃了空饷。韩端为人正直,自然不可能自己贪污了,他领了全部军饷后都发给了手下的将士,所以尽管将士们仍然较苦,但还过得去。有些地方可能一卫一个人都没有,军饷照样领,全被层层贪污掉了。 韩端任命韩临为指挥使的军令早就传达下去了,所以韩临带了两个贴身护卫——韩临称其为一龙与一虎,一龙较高,一虎较壮,出了广州城后直奔营寨而去。 此时已是春天农作物播种的时节,卫户正常情况下都在屯寨或田地间,韩端原本的规定是分批次半个月一练,这已经算很好了,一定程度上保证卫所兵的战斗力。 正午时分,韩临来到原来的指挥使,现在的两位指挥同知之一钱江的住处。 钱江作为高级军官曾经来过韩府见到过韩临,所以立刻认出了后者,连忙带着家人弯腰行礼,“见过临少爷。” “好了,钱江”韩临眉头一皱,“现在我是指挥使,不是什么少爷,以后见我只用行军礼,你的家人就不必行礼了。至于军礼本指挥使很快就会交给你们一套新的。” “这…”钱江一呆,“属下不敢,属下不敢…”钱江还以为韩临对他有什么意见,毕竟韩临指挥使的位置就是从他手中夺来的,说不定把他一撸到底。 “够了!”韩临怒道,“以后给我记住,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让你行军礼你敢不行,腿都打断你的!” “是。”钱江答应的很快,心底却腹诽:哎,这个大少爷还不知道要怎么折磨我们这些下属,韩将军一向英明,怎么会让他来当指挥使。 韩临看了他一眼说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也不管,你只要记住我说的话就行了。好了,我走了,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下午才有力气干活,后天辰正时刻到教武场集合,迟到后果自负。” “是。”钱江实在是摸不着头脑,只能机械地回答。 接下来的一天多时间里,韩临除了必要的生理需求,不是在卫户家中拜访就是在去拜访的路上,晚上睡在营城。两千卫户,虽然大致都在营城周围,但最远的有数里路,韩临把腿都要跑断了,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那些卫所兵,连同他们的家人,都知道韩临这个指挥使和其他人不一样,试问,那些官老爷或者纨绔子弟谁会不辞辛劳一家家地往下属家里跑,见到生活特别贫苦的还会施舍钱财帮人改善生活呢?就算是所谓的爱兵如子的将领恐怕都做不到。 到了集合的那一天,韩临带着一龙与一虎早早在教武场等着,然而,一直到过了辰初一两刻钟才有人来到,第一个便是前指挥使钱江,这让韩临觉得韩端以前的任命也不是没有道理。 距离辰正已经不到一刻钟了,然而偌大的,相当于后世四五个足球场大小的教武场上只稀稀拉拉地站着甚至坐着一百来人,韩临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钱江!”韩临将钱江喊到近前,质问:“你手下的兵都只是这种模样吗?” “这…”钱江也很无奈,“现在是农忙的时候,大家没有集合的习惯,所以…所以…” “我不需要任何理由,”韩临冷笑一声,“我只知道这些人上了战场结果只有一种,那就是死,而且是什么用都没有的炮灰,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钱江也是一步步爬上来的,当了二三十年的兵,略一思索便知道韩临的意思了,当下立即找来另一个指挥同知冯立,两人开始指挥着已经来了的人站队。可惜这些人的素质实在是差劲,站得歪歪扭扭,连排成一条直线都做不到。 其实这也是正常现象,毕竟这些卫所兵平时都没怎么训练,而且那时的军队也基本不练什么队列的整齐度。 很快,辰正时刻已到,韩临让人清点人数,两千人仅仅来了不到一千四百人,韩临也不说话,就一直笔直地站在教武场前方新搭建起来的教台上看着下面的兵,他们也不敢乱动。 过了辰正才来的,韩临一律让他们站在教武场边缘。 到了巳时,韩临看人终于来得差不多了,先是走到迟到的六百人面前,大声问道:“告诉我,你们为什么没有按时来集合!”看着这些人唯唯诺诺的样子,韩临随便抓了一个人到前面,“你,告诉大家为什么迟到!” “我,我……”这人连个小旗都不是,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哼!滚回去,”韩临看着这六百人,“现在,都给我绕着教武场跑十圈,三刻钟之内没跑完就多跑五圈。” 韩临估计过,这一圈大概有接近七百米,十圈就是七千米,而三刻钟是四十五分钟。韩临记得现代解放军五公里无负重的标准好像是二十三分钟左右,但眼前的这些人恐怕远远不能与解放军相比,并且古代大多是练力量什么的,很少练耐力,所以韩临相当于直接让他们中很大一部分人跑十五圈。 而后,韩临回过身来,绕着队列一步步走到最前方,笑到:“大家累吗?” 队伍里稀稀拉拉地响起一些声音,却没人敢站出来回答,见状,韩临又把钱江单独拎出来,“你说,大家累吗?” “回指挥使,不累!”钱江明白所有人都快累死了,却不得不这么回答。 “很好,”韩临就知道他会这么说,“既然大家都不累,那就继续站着吧!” 钱江一下蒙了,随即便感觉如芒在背,一千多人不善的眼神可不是这么好承受的。这些人当然不愿意继续站着,于是越来越多叫累的声音传了出来。 “本指挥使知道你们都要站不下去了,那你们说是谁害的你们?”韩临指着近乎散步的罚跑人员,“是他们,如果不是他们,你们又怎么会这么辛苦!”韩临巧妙地将这些人对自己的不满,转移到迟到者身上,由于身份地位的差距,这种看似小儿科的转移颇有效果。“好了,大家原地休息吧。” 中间的动静自然被周围罚跑的人获知了,面对可能来自自己邻居甚至挚交的怨气,他们暗自觉得下次绝对不能迟到。 “钱江!” “属下在。”钱江不知道韩临又要干什么,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出列。 “告诉那些跑着的人,最后跑完的十人罚稻米一斛,最后一百至十一人罚稻米一斗,最先跑完的五人赏一石!”韩临建钱江没有动作,立刻呵斥道:“还不去做!” 待得钱江走开,冯立犹豫了一阵,上前说道:“大人,您这样做恐怕有些不妥。罚跑本是惩处,即使是先跑完又怎么能有奖赏,而且足足有一石稻米,我们这些准时的兄弟们恐怕不会愿意啊!”说着瞟了一眼后面坐着的一千多人。 韩临诧异地看了冯立一眼,没想到他会有自己的想法,这让韩临对他高看了几分,笑到:“放心,我自有安排”。 这时的粮食产量还很低,一亩地可能只能收获两石左右的粮食,韩临给的奖励确实不少了,而一石为两斛,一斛为五斗,罚的人虽多,但每个人被罚的却不多。 四分之一个时辰后,韩临看着坐着的众人大声说到:“都给我注意,本指挥使现在教给你们在我手下当兵的第一个原则,你可以对我的命令不满或有所怀疑,但如果你不能说服我让我改变命令,就必须绝对服从,否则军法处置!” 韩临走到他们中间,“遥想当年,太祖皇帝打下大明这万里江山时,我们的祖辈是多么的英勇,能征善战,可是后来小小的倭国随便跑出来些贼寇便为祸一方,令朝廷焦头烂额,所幸戚家军等部队荡平了倭寇。现在,大明正在危难之时,我想问问你们,是想成为无敌之师名留青史,还是被打得抱头鼠窜,暴尸荒野,家人受尽凌辱?” “无敌之师!” “名留青史!” 钱江和冯立见韩临看向他们,率先喊了出来。 “无敌之师!” “名留青史!” …… 令人热血沸腾的呼号响彻云霄。 第三章 一年 良久,呼喊声终于停了下来,韩临继续说道:“成为一支无敌之师的第一步,就是养成绝对的纪律性。宋朝时女真入侵,北宋都城汴梁被破,偌大的朝廷,包括宋钦宗和宋徽宗全都成了金人的阶下之囚,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堂堂大宋唯有岳家军令金兵闻风丧胆,号称‘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岳家军为什么强大?因为他们‘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你们能做到吗?” “能!”这回,不用钱江、冯立带头,所有人自发地喊了出来。 “很好,但是只是口头上说说是不够的,如今在北方,女真人重新建立起强大的国家,他们征服了凶猛的蒙古人,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大明。金国大汗皇太极已经登基称帝,并且改国号大金为大清,改族名为满洲,他们以为改个名字就能掩饰所犯下的滔天罪恶吗?不可能!我们永远记得女真人的罪行。我们能让这些强盗肆虐,屠杀我们的同胞吗?”韩临问道。 “不能!” “既然你们都说不能,那就必须照着我说的去做,都看好,本指挥使现在教给你们军姿——真正的军人该有的姿态!” 接下来,韩临演示了他所了解的现代军人的站姿、蹲姿和坐姿等等,然后让众人严格按要求去做。 这些人虽然疑惑,但在韩临之前的“蛊惑”下并没有什么抗拒,当然,最关键的是韩临承诺,表现最好的十人赏一石稻米,较好的第十一至一百人赏一斛稻米。毕竟要想让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饱才行。 至于奖励从哪来?当然靠韩临的老爹韩端了,后者已经答应全力支持,原来老旧的装备也更新了。 …… 之后,韩临首先重新对这些人进行了编制,大致上按照后世的方法,十人为一班、三班为一排、四排为一连,三营为一团,目前最大编制也就是一个团了,韩临命名为自强军。钱江和冯立分别为二营与三营的营长,手下均为六个连,韩临作为军长的同时,亲自担任一营的营长,直接管理五个连。自然,韩临都是挑选在训练中表现好的人加入一营,提高他们的军饷,并实行末尾淘汰制,激发他们的竞争之心。 众人纵然对这些奇怪的编制感到不解,但在韩临的“官威”和军饷的普遍增加下,很快主动适应过来。 接下来,韩临在农忙时让三个营轮流训练,一个营训练一天,其余人不仅要忙自家的耕植,还要帮受训营的兄弟劳作,这样既不耽误农事,还一定程度上促进了众人的情意。此外,半个月轮休一天,不训练。 除了指导训练,韩临也时常下地劳动,开始时所有人都一副“承受不起”的样子,但很快就习惯了韩临与他们打成一片。 训练内容包括后世普通的早晚长跑,仰卧起坐,俯卧撑,深蹲以及越野,这个时代的举石锁,枪、棒和弓箭等等。几个不足的就是没有马匹,骑兵无从练起,韩临自己的骑术也只能保证不被摔下来,还有水师,几乎也等于无。 天启年间,明廷组建了一支三千人左右的广东水师,其目的是为了援辽,因此也被称为广东援辽军。这支军队先是镇压了白莲教起义,而后被派往山海关援辽,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现在留在广东都司制下的仅有五六艘战船,最大的一艘长也不过二十米,好在其上还有几门红衣大炮,威力不可小觑。明朝水师鼎盛时虽然没有现在比较先进的火器,但拥有战舰数千艘,最大的长近一百五十米,战无不胜。现在虽然没落了,最大的战船长也超过了半百。 著名的海盗郑芝龙被招抚后,明朝东南沿海的防卫基本上都是靠他,但韩临知道拥有一支属于自己的海军的重要性。 在韩临的再三请求和韩端对海军的不重视之下,韩临获得了在韩端看来可有可无的广东水师的管辖权,并将水师官兵——在韩临的扩招之下也只有三百六十人,三个连的兵力,做了和广东前卫同样的改编。 装备方面,韩临力求每两个连至少装备一门红衣大炮,并让自己的一营编下的一个连改为神枪连,每个人都装配上鸟枪。除此之外还有适合野战的虎蹲炮等等。 弄到这些火器,一是要有路子,二是要有钱。韩端身为广东都指挥使,加上已经被葡萄牙逐渐占据的澳门就在身边,路子就有了;至于钱韩端是没有多少,但韩临娘亲赵钰娘家却是家财万贯,赵家坐拥数千顷良田,在此基础上,借着明末资本主义萌芽的契机,开设了规模庞大的纺纱厂等古代工厂,积累的财富惊人,赵家老爷子对赵钰极为宠爱,对韩家这个亲家也很满意,钱自然也有了。 …… 转眼间一年过去了,韩临通过各种渠道将本来属于卫所的土地逐渐要了回来,逢年过节,或者哪家有红白喜事总要亲自前去问候,让自强军渐渐归心,特别是一营,可以说已经对韩临绝对忠心了。 韩端看到了韩临训练的自强军的厉害,将整个广州四卫近万人的指挥权全部交给了后者。手下有了四个团,十几个营,韩临却越发觉得时间紧张。 现在是崇祯十年,公元1637年,张献忠在三月自潜山出,并且在酆家店地区大胜明军,攻城略地。但这不是韩临现在考虑的,他要把自强军的第一战留给英国! 历史上英国与古老中国第一次冲突其实早在明末就发生了,威德尔率领船队本为贸易而来,却由于澳门的葡萄牙人从中作梗以及自己的傲慢等原因,蓄意挑起事端,炮轰虎门炮台。虽然英国人后来进行了赔偿,并进行正常贸易,韩临仍然视之为国耻。 六月,韩临得知英国船队已经到达了澳门,葡萄牙人不想英国人分一杯羹,于是在大明的官僚中造谣这是荷兰人假扮的,利用了大明对荷兰的仇视,虽然韩临知道事实,但英国殖民者绝对是不怀好意,并且也无法辟谣。所以虎门等地,韩临派了手下的亲兵营——也就是最精锐的老一营加入驻守军中,淘汰了基本废了的、加上了许多改进后的最新式火炮。 八月,英国船队开向虎门,韩临知道时候到了,于是让其余连级及以上军官赶来现场观摩。 “军长,那些红夷真的会攻击我们吗?”韩临身边,钱江问道。 “这是自然,”韩临正色道,“你们都记好了,在遥远的西方,比西域更远的地方,那里的国家面积虽然不大,火器的威力还要在我们大明之上,绝不可以轻视他们,否则更多的地方都会像东番一样被红夷占领,百姓惨遭屠戮。” 韩临眺望远方,“来了,你们先到后方去。” “军长,那您呢?”冯立问道。 “我自然留在这指挥,”韩临见他们还要劝阻,厉声道:“好了,执行命令!” “是!” 当英国船队驶近到距离炮台大约两里时,韩临发令:“鸣炮示警!” 轰!轰!轰... 巨大的炮声传遍四周。 “哈哈,这些愚蠢的明人居然还威胁我们大英帝国的无敌海军,”英国舰船上,威德尔狂妄地笑着,“来人,去把圣佐治贸易旗换成我们大英帝国的军旗。” 虎门炮台上,韩临通过望远镜——十几年前传入大明,清楚地看到英舰船的易帜,他招来通讯连连长郑源问道:“我们的舰队准备好了吗?” “回军长,舰队蓄势待发!”郑源立刻回答。 “很好,让他们趁机而动,”韩临双眼微眯,等到英船队再驶近一些,随即发令:“开炮!” 轰轰轰轰!... “该死,这些明人怎么敢率先向无敌的大英海军开炮,给我狠狠地还击!”威德尔气急败坏地怒吼道。 然而,数十门大炮按照演习所练,轮换发炮,轰鸣声不绝于耳,丝毫没有停歇,不给英军喘息的机会,即使英舰的舰炮偶尔击毁几台大炮也无济于事。 “混蛋,明人的大炮难道可以连续发射吗?”威德尔看到自己的舰船已经被击沉了一艘,而大明的炮击强度始终保持较高水平,压得英军喘不过气来,又气又惧。这便是韩临不惜代价高强度训练的成果。 炮击仅仅持续了十几分钟,等到第二艘舰船被击毁,威德尔只能不甘的下令撤退,撤离前怨愤地看了一眼虎门炮台。 “停炮。”英船队快要驶出射程时,韩临下令道。 “上尉,我们这次损失了两艘军舰,伤亡一百多人,回去怎么交代?”逃跑的英舰上,威德尔的副手一脸忧虑。 “我怎么知道!”威德尔一拳砸在桌子上。大英帝国击败西班牙的无敌舰队之后,在海上一向无往不利,英国女王派他们来贸易,威德尔却擅自挑衅,打赢了一切好说,但输了后果很严重。 轰隆! 这时,炮击声再次响起。 “发生了什么?”威德尔立刻跑到甲板上,抓住一个手下问道。 “上尉,是大明的舰队。”这人慌慌张张地答到。原来韩临早就让广东水师全军埋伏在英船队撤退的路线上,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很快又是一艘战船被击沉。 面对十几艘大明战船,三艘英舰纵然在平均水平上领先,却还是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威德尔无奈地下令投降。 随后,广东水师登船缴械,押解着英人朝虎门开去。 第四章 北行 威德尔见到了韩临,明白韩临便是这里的最高长官,立刻派翻译员来交涉。 “我们来自伟大的大英帝国,奉崇高的女王所托前来与大明展开贸易,你们不仅不接受我的好意,还向我们开炮,击毁我们的舰船,是想向大英宣战吗?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翻译员义正言辞地指责。 “呵,”韩临冷笑一声,“你们把贸易旗换成军旗的时候恐怕不是这么想的吧?” “你,你怎么知道?”这翻译愣住了,这明明是第一次和大明打交道,对方怎么清楚旗帜的含义。 “我知道的还多着呢,就算你们的殖民地遍及全球也不是我们大明的对手,更何况还有荷兰挡在前面,而就算荷兰人来进行贸易也得给我们大明的人交保护费。”韩临不想与他们多做纠缠,两国距离遥远,目前谁也威胁不到谁,而本国的对外贸易却又绕不开英国,于是说道:“赔偿白银三千两,此外,我要把你们舰船上的大炮拆下来,每艘船留下两门,火枪留下一半,你们同意的话就拿上钱物跟着他去完成你们的贸易,不同意就永远留在这好了!”同时指了指钱江。 “这...”翻译转向威德尔,这只有后者才能决定。 威德尔得知交涉内容后又惊又怒,脸上阴晴变幻好一阵才答应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接下来,韩临接收了英人的赔偿,让钱江带着他们去各处收购丝绸、茶叶和瓷器等货物,并派水师打捞被击毁的英舰,上面的装备可不能浪费。 …… 眨眼间又是半年过去了,韩端接受韩临的建议,在广州四卫以外整个广东其余十一卫进行了改革。广州四卫编为一至四团,其余十一卫编为五至十五团,总兵力接近四万,只不过后者训练时间短,加上火器供应不上,战斗力远不能与前者相比,但与四处造反的农民军相比,已经强了不少。 “临儿,你真的要离开,现在外面太危险了。”韩端书房中,赵钰一脸忧色。 “娘,你就放心吧,我又不是单枪匹马去和叛军打仗,现在张献忠等许多人都被朝廷招降了,但我觉得他们很快又会卷土重来,所以打算出去看看。”韩临耐心地想说服赵钰。 “夫君,你快劝劝临儿啊。” “有什么好劝的,我韩家的男儿何曾贪生怕死,”韩端看着已然十八岁,不知不觉间和自己一般高大的韩临,虎目终究还是流露出柔情,“什么时候回来?” “年前一定!” 收拾好钱财、衣物还有短剑、火枪等随身武器后,韩临带着一龙和一虎,加上手下一个班十人,伪装成普通商队,带着两车货物开始北上。重要的一站便是湖广襄阳府谷城,张献忠的四方人马就驻扎在谷城四周,不仅不接受朝廷改编,还到处招兵买马,历史上明年他就会再次起义。不过韩临首先要去衡州府,那里有个叫王夫之的思想家,当然,现在他只是个青年。 七天后,韩临等人几番周折来到衡州府城南王衙坪,打听到了王家所在。王家是一个没落地主知识分子家庭,但家底还有几分。韩临向门童表明来意,后者见韩临仪表堂堂,还有侍从跟随,不敢怠慢,立即入内禀报。 王夫之房内,正在念书的他听到下人的通报,不禁大感疑惑:我身在衡州,未曾考取功名,有一番作为,居然有人从南方的广州前来拜访我,实在是奇怪,我倒要看看此人为何而来。王夫之对门童说道:“带他们进来吧。” 王夫之见到韩临之后开门见山:“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又为何要拜访在下?” “我姓韩,单名一个临字,你直接叫我韩临就行了,我知道你比我年长一岁,不知能否叫你一声王兄?”韩临一上来先套个近乎,“至于拜访的原因,家父乃是广东都指挥使,我知道王兄胸有大志,才学不凡,特来邀你与我共成大事!”韩临不可能说我知道你是明末清初三大思想家之一,早就想好了理由。 “共成大事?”王夫之盯着韩临,这大事的含义可就丰富了。 “不知王兄对天下局势有何看法?请对在下直言,不要遮遮掩掩。”韩临转移话题,想要折服王夫之。 “看法?”这时的王夫之不过十九岁,未曾亲眼见过种种民间疾苦与社会现象,科举在他心里还是占了很大地位,历史上四年后他会去武昌参加乡试并中举。沉默良久,王夫之说道:“当今天下局势动荡,内有起义军肆虐,外有清兵窥伺,稍有不慎,太祖皇帝打下的这大明江山恐怕便会毁于一旦。” “那王兄以为大明倒了之后这江山会是谁来坐呢?”韩临继续追问,这在外人看来已是大逆不道了。 “依我看来,很有可能是闯王李自成。”王夫之思考了一会答到。 “王兄为何不说会是清人呢?清兵训练有素,战斗凶狠,甚至火炮装备已经超过了我们大明的官军,占据优势,李自成的农民军根本无法与之相抗衡。” 王夫之没有回答,潜意识里像他这样的汉人知识分子是十分排斥外族的,不过真正有骨气的却没几个。 “秦末有陈胜吴广起义,东汉末期有黄巾军,唐末有黄巢,太祖皇帝也是通过元朝末期参加起义军从而打下天下,这些朝代曾今多么辉煌,起义的人最初又是多么渺小,可最后的结果呢?皇朝迅速崩塌!”韩临盯着王夫之的眼睛,“孟子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然而历朝历代统治者都是高高在上,皇帝的权利无限,无人制衡,官吏贪腐成风,免不了民不聊生,百姓活不下去了,怎能不揭竿而起呢?想要实现千秋功业,必须进行一场大的变革,王兄明白我的意思吗?” 王夫之欲言又止,韩临的一席话对他是极大的冲击。 “我知道王兄一时难以决断,何不与我一同行万里路,看看这天下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韩临轻笑道。 “好!”王夫之犹豫再三,终于还是答应了。 五天后的上午,韩临等人来到谷城郊外,远远地看见张献忠部的军营,那些农民军在现在的阶段斗志很高,纪律也不太差,时常进行训练,但韩临知道他们一旦有了地位,安稳下来,腐化的速度也不是一般的快,所以需要暂避锋芒。 兵荒马乱的年代,到处都是流民,朝廷的那些管制流动人口的措施早就形同虚设,韩临等人直接进城找了一个普通的客栈住下。 中午,韩临等人到客栈大堂吃午饭。饭菜刚刚端上来,韩临听到隔壁桌的谈话,拿起的筷子又放了下来。 隔壁桌旁坐了三个身着儒袍的年轻人,一人高高瘦瘦,一人中等身材,还有一人最小,不过十五六岁。 只听那中等身材儒生先开口:“那乱贼张献忠终于被招抚了,无数百姓又可以安居下来,实在是国家之幸,黎民之福啊!可惜还有李自成等众多乱贼。” “哼!”高瘦儒生却不这么看,“依我所见,那张献忠实乃狼子野心之辈,此番不过是诈降罢了,他在我们谷城四周分别驻军万余,不仅抗拒朝廷的指令,还从附近吸纳贱民加入乱军,我等如今都成了瓮中之鳖!朝廷的大军应该立刻剿灭他们。” “什么瓮中之鳖!”中等身材儒生明显觉得这个词是对他的侮辱,“乱军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朝廷愿意招安已经是皇恩浩荡!” 韩临闻言,不禁摇了摇头。 这时,最小的儒生缓缓开口:“朝廷何尝不想彻底剿灭起义军,然则山海关外,清兵虎视眈眈,那才是我们大明的大敌!好好吃饭吧,别让旁人看了笑话。”他注意到了韩临等人。 等到那三个儒生吃完走了,韩临看向王夫之:“王兄以为张献忠如何?” 王夫之略一思考,答到:“我看那张献忠不是一般人,城外的农民军比我大明的许多官兵还要强上不上,真到了那种时候,这天下也许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哈哈,”韩临心想:这王夫之不愧是青史留名的人,“王兄好见解,先吃。” 下午,韩临先是让一龙一虎等人买了许多易于保存的食物带上,而后邀请王夫之一起出转转。走着走着,眼前的景物越来越破败,王夫之不由问道:“韩兄这是要去哪?” 韩临神秘一笑:“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是我第一次来谷城,随便走走,不过应该很快就到了。” 过了一会,几人转了个弯,眼前出现了一个陋巷,巷子尽头是一个破庙,巷子两旁都是些荒废了不知多久的茅草房之类的,里面住了数十上百人。这些人全都骨瘦嶙峋,面黄肌瘦,有不少躺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了。他们看见韩临等几个“稀客”打扮不俗出现在此地,有的双眼依然没有丝毫波动,犹如一潭死水,有的却立刻扑了上来,口中不断哀求:“大人,行行好,给点吃的吧,给点吧……” “这...”王夫之从小衣食无忧,一路上又忙着赶路,入城落脚后一般就在客栈休息,偶尔看到流民也是小股甚至个别,何曾见过这么多人凄惨的样子。看着眼前的难民,他无言。 第五章 金陵 “一龙一虎,把食物和水分给他们吧。”韩临对身后的两人说道。 当一龙和一虎扛着满满两大袋食物和水上前,那些难民犹如看见猎物的饿狼,眼中闪着凶光,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纷纷扑了上来。然而,饿得最厉害的、老人、小孩、妇女等最需要进食的,却被那些尚有些许余力的人推开、甚至直接打倒在地! 韩临尚未有动作,一旁的王夫之看不下去了,“真是岂有此理!”他立刻上前去,直接挡在最先冲上来的一个高个子前面,呵斥道:“都给我住手。” 那高个子见有人挡在面前,差点动起手来,但他还没失了理智,看了一眼一龙和一虎等人,只能不甘地退后,埋下了怨恨的眼神。王夫之随后将那些摔倒在地的可怜人一一扶起。 这时,韩临指着装食物的袋子,朗声说道:“想要?那就都回到原来的位置!”待众人回到原处,韩临示意一龙一虎等人逐个发放。 一龙将食物拿出来,看着一个个瘦黄的脸,先是把食物放到鼻子前深深地闻了一闻,感叹道:“多么美味呀!” 仿佛听到了众多咽口水的声音,一虎故作严肃与尊崇之色,“你们要记住,今天给你们带来食物,拯救你们的就是这位大善人——韩临韩少爷,他从南方广州而来,专程救苦救难,你们拿到食物之后必须向他表示无比的感激,否则吃下食物必会遭受谴责,死后灵魂被打入地狱。” 一虎将众人的目光引向韩临,后者微微一笑,令人如沐春风。 之后一龙一虎等人开始分发食物,每发一个人便看着他对着韩临连连说道:“多谢韩少爷,多谢大善人,多谢…”一些人拿到食物一说完,便浑身颤抖着狼吞虎咽起来,更有甚者自主地磕头以表感激之情。至于那个高个子,不满自然早就烟消云散了。 王夫之看着这一番“作秀”,简直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对着韩临低声道:“韩兄好手段。” “非也非也,”韩临嘴角略微上扬,“我从广州到王兄家乡衡州的一路上,再到谷城,耗财巨大,救人成百上千,这大善人的称号还是勉强当得的,至于他们,若是不懂得感恩,难道还应该有什么好下场吗?” 王夫之无言以对,只能苦笑答到:“是这个理。” 半个时辰过去了,期间韩临和王夫之与这些难民们简单交流了一下,知道他们大多是从附近来的,家无余粮,甚至土地都没了,青壮年因为怕死不敢上战场或者照顾亲人等种种原因,没有加入张献忠的部队。至于妇女老幼,张献忠虽然不像有些所谓的“王”纵容手下烧杀掳掠,强征男丁入军,完全失去了起义的初心,也不会好心到浪费人力财物照顾“无用之人”。 官府中基本都是些贪官污吏,也就是怕流民太多,闹起事来一发不可收拾,所以偶尔让人到流民聚集的地方派发一些没几粒米的稀粥。每天不断有人饿死,剩下的人苟且偷生。 韩临走到他们中间说道:“大家听我说,我知道现在各地天灾频发,征战连连,你们几乎都很难活下去,而现在就有一条出路摆在面前。你们已经知道我从南边的广州而来,在那里,已经连年丰收,你们若是迁移到广东,不仅会得到救助,不用再忍饥挨饿,还会分到属于自己的土地,生活得很好!” 看着众人迟疑的表情,韩临早有准备,继续说道:“在来谷城之前,我们一路北上,途中也在其他地方停留,那里的难民们最初也和你们一样,但是我会给每一个愿意去到广东的人立即发二十文钱,去到了那边后再发一钱银子,并让一个人带着你们过去。我知道你们很多人不愿意远离故土,我绝不勉强,你们拿了二十文钱之后有没有跟着我的人走我也不管,我就当用这些钱为你们做最后一点善事,之后便爱莫能助了!” 正当大多数人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韩临,不知如何选择之时,一个满脸泥污的女子带着一个小女孩跪倒在韩临身前说道:“韩少爷,贱妇知道您是大善人,我们母子在这里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求求你带我们去南方吧。” “快快请起,在我面前不必拘束,”韩临连忙扶起她们二人,“我一定会让你们过上安稳的生活。” “一龙一虎,给这位夫人和她的女儿一人二十文。” “不不不...”女子一脸惶恐,“小女和我不要什么钱财,只求能有口饭吃就行了。” “拿着!”韩临接过铜钱塞给女子,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我说活算数,钱必须拿,吃的也少不了你们的!” “韩少爷,我也愿意去南方。”之前那个高个子见此跟着站了出来,谄笑道。 “好,我一视同仁,但若是有谁不守规矩,别怪我不客气!” “哪敢,哪敢...”高个子连连保证。 最后,所有人都领了二十文,韩临也不计较有多少人仍旧留在谷城,反正也就几两银子的事,重要的是南下的绝对不少。 之后,韩临又去谷城其他“黑暗的”角落转了转,做了同样的事,并让这些难民乞丐们分散出城,离开广州时所带的一个班身边最后两人管理这些人。 分散出城只是为了降低影响,毕竟自己辖区内的流民走了,那些官吏高兴还来不及。 其余八人早就在永兴、耒阳等地分别留下了。 这十人直接带着南下的少说也有两三千人,而这只是开始,有了这个良好的开端,越来越多的活不下去的难民、普通百姓会来到广东,受到卫所的管辖。韩临明白,乱世之中,人口会损失巨大,而想做成任何事,都离不开足够的人。后世广东省足有上亿人,现在的广东承宣布政使司比后世大许多,甚至包括了海南岛,即琼州府,即使是在生产力远低于后世的情况下,人口也是离饱和很远。 至于广东内部,卫所牢牢掌控在韩端与韩临父子手中,且实力强大,可以说现在皇帝的圣旨来了也不怎么管用。加上韩家借着赵钰娘家的财力贿赂上到巡抚,下到县官的官僚集团,不断开荒,并从背景弱小的地主小官手中依照情况以市价甚至比市价低不少的价格收购土地,或者让他们“自愿”送出土地,韩家掌握的土地达到了惊人的面积。 …… “韩兄,我们接下来去哪?”一辆出城的马车中,王夫之问道。 驾车的只有一龙,而一虎,韩临让他加入张献忠的队伍,以他的功夫,只要不死,日后一定会坐到一个不低的位置,这对韩临非常重要,张献忠在历史上可是称帝建国了的,势力很大。 至于忠心,韩临丝毫不担心,一龙一虎都是韩家收养的孤儿,他们从小在韩家长大,韩端还曾亲自教过他们武功。 “我们接下来直接去金陵。” “金陵?”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houting花,我们就去看看如今大明危难之时,陪都金陵究竟是怎样一幅景象!” ... “军长,前面就是金陵了。”一龙粗犷的声音传来。 王夫之早就习惯了“军长”这个称呼,他掀开帷裳朝外探出头去,看着路上人来人往,甚至还有无比豪华的轿子,周围仆人十几个,逼得行人纷纷让行。 “唉!”王夫之叹道,“我之前还听说起义军打到过六合等地,威胁金陵,人人自危,想不到现在居然是这番景象。” 韩临笑到:“江南之地向来如此,这里的百姓就算了,不过看那些守城士兵,一个个无精打采,纪律涣散,全是酒囊饭袋,别说是凶猛的清兵,便是遇到拿着农具的起义军恐怕都会望风而逃,如何保家卫国?而我们广东的军队就不同了。” “哦?韩兄之前说自己是广东都指挥使的公子,说实话,在我看来卫所的军户...”王夫之摇摇头,“敢问如何不同?” “哈哈!若是两年前,王兄的看法当然没错,不过现在,我手下的兵哪个都有以一当十之勇,而且绝对是满万不可敌!” “满万不可敌?我只听说过女真满万不可敌,不过后来还是被岳武穆和韩良臣等人率军击败,如今北方的清人又是女真重新崛起,难道我们大明要遭受宋朝的劫难?”王夫之满面愁容。 “王兄,我说的无敌可不是虚言,不过可惜的是我们的军队无法远征,京城,还有北方大片土地,恐怕将要落入清人手里。” 王夫之看着韩临,没有多问,只是说道:“到时候我定要见识见识。” 城门口,马车停了下来,韩临往外一看,只见一个满面油光的胖士兵拦住马车,眯着眼睛装模作样地说:“里面什么人,来金陵干什么,下车接受检查!” “走亲戚而已,”韩临熟练地掏出几块碎银子递给他,“行个方便。” “算你识相,过去吧。”胖士兵掂量掂量了银子,满意地一摆手。 王夫之见此无奈捶胸:“现在的局势,若是所有地方都是这般,里应外合之下,城池哪有不失守的道理啊!” 第六章 逛青楼 “王兄,此事暂且不提,过两天便是清明,你我一直忙着赶路,到时候当好好放松放松。”韩临笑道。 “哦?清明将至了吗,时间过得真快。”王夫之一愣,“一切听韩兄便是。” 三人找到客栈,准备先住下,韩临却听到旁边有一儒生说道:“忠清,你我二人几年来屡试不中,手中已无多少余财,若是继续下去,家中恐怕很快就无以为继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若是下一次还不中,便回昆山吧,只是对不起家中的厚望。”另一人满脸苦涩答到。 忠清?昆山? 韩临眉头一皱:似乎在哪听过,好像是哪个历史人物来着?怎么就记不起来了呢! 正当那两人将要走出客栈之时,韩临脑中灵光一闪,莫非是... “两位且慢!” 被称作忠清的人回头说道:“这位兄台,不知叫住我们二人有何贵干?” 韩临平复了一下心情,缓缓开口:“敢问阁下可是苏州府昆山顾绛顾忠清?” 那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顾绛随即答道:“正是在下,不知阁下是何人,居然认得我?” 韩临心中无比激动:我当然认识你了,和我身边这位王夫之齐名的顾炎武,明末清初三大思想家之一,南明灭亡前未改名之时名顾绛,字忠清。当然,韩临不可能这样说,现在的顾炎武还在科举的道路上,不过离他断然弃绝科举帖括之学也不远了,没想到这么巧被韩临给碰见了。 “在下韩临,来自广东,偶然的条件下听说过顾兄才识过人,今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韩临顺手将王夫之拉到身旁,“我这位朋友名为王夫之,从湖广衡州府而来。那个大个子是家里配给我的手下。” 王夫之正奇怪韩临的一套说词十分耳熟,略一思索:这不正是他见到自己之时所说的吗!猝不及防之下被韩临拉到顾绛二人面前,王夫之来不及想些别的,只得连连笑道:“幸会,幸会。” “这位是?”韩临看着顾绛身边之人问道。 “在下归庄,与忠清乃是同窗,从昆山一道过来金陵。” 此时,韩临见周围许多人把视线投向了自己等人,于是建议:“顾兄,归兄,快到晌午了,不如我们坐下边吃边聊,如何?” 顾绛与归庄见韩临十分热忱,也不便推辞,便答应下来。 几人坐定,韩临率先开口:“听两位方才所言,是来金陵参加乡试。” “唉,”顾绛叹气,“我与归兄二人十七八岁便取得诸生资格,结为莫逆之交,之后便结伴来到金陵,原本意气风发,谁承想前两次乡试都没考中,家中的情况也不乐观,我二人这不准备租一个便宜的长期住所,打算两年后再考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韩临与王夫之对视一眼后,意味深长地说道:“依我看两位还是没有没有多少把握吧。” “惭愧,惭愧。”两人脸庞微红,算是承认了。 “顾兄,继续参加科举恐怕已不是你心中所愿吧?”韩临开启忽悠模式,这顾炎武可不能放过。 “这...”顾绛略一迟疑,“实不相瞒,我认为我辈理应博学于文,而不是死钻八股之学,第一次乡试不中我便不想走这条路了,无奈家中却始终以科举为唯一正途,我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哈哈哈,顾兄所言甚得我心,我也就开门见山了,在下是广东都指挥使之子,家父在南边日夜操练,欲为国出力,我出来行千里路,欲亲眼看看大明现状,结交像顾兄这样的大才。如今时局动荡,顾兄不如就此断绝科举之心,与我等同行,共谋救国大业。”韩临直入主题。 “我不明白韩兄的意思。”顾绛沉默良久,蹦出来一句话。 “此事不急,”韩临笑道:“我看顾兄、归兄也不用另寻住处了,我愿意资助二位。” “这不妥吧,无功不受禄。” “此言差矣,我这算是一种投资,只要两位想通了,随时可以去广州找我,韩家的大门随时为你们敞开。”韩临看店里的伙计将饭菜端了上来,随即说道,“大家先吃饭。” …… 第二天,韩临早早起来找到王夫之,“王兄,那两位忙着复习,只答应清明出去踏青,不如我们出去走走?” 顾绛和归庄最后还是承了韩临的人情。 “好。”王夫之自然同意。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那就先去看看那些王公贵族,大臣高官的宅子有多豪华。” 长江与秦淮河的交汇处是交通要冲,商业繁荣,居民密集,又因为接近皇城,大臣们的第宅也都集中在此。 韩临与王夫之、一龙三人一路走过正阳门、石城门、钟阜门等地方,见到徐达府南北、东西均超过百米,占地极其之大,郑和府与常遇春府也不弱几分。 这些豪宅前摆放着巨大的石狮子,大门又宽又高,涂了昂贵的红漆。门楼上面的蜂窝斗,各个斗拱构件之间紧密相连,层层叠叠,密密麻麻,额坊两边翘脚飞檐,两层流水。整个门楼宛若一顶古代官帽。 仅从外面便可看到木雕很多,其纹理古朴,工艺精湛,细致精美,造型逼真。大都反映民间脍炙人口的故事,以及祥瑞的图案和符号。隐喻平安吉祥,纳福纳喜,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进进出出都是仪表堂堂的达官贵人,普通百姓即使是略一靠近也会被家仆,护卫赶走。 “韩兄,这些朝廷重臣丝毫看不出忧国忧民之色,甚至有的还有风月女子出入府中,实在是我大明的不幸啊!”王夫之深感悲哀。 “纵览古今,哪个朝代经历了最初的励精图治,最终不都变得如此?”韩临话锋一转,“谈到风月,王兄可否陪我去见识见识,昨天我已经让一龙打听好了,胭脂胡同,整个金陵最高一等的青楼都在那。” 王夫之瞪大了眼睛看着笑得有一丝龌龊的韩临,“我原以为韩兄,想不到...” “走吧!”韩临也不解释,架着王夫之就走,后者只是挣扎了一下就妥协了。 其实此时文人骚客流连风月场所的比比皆是,而高等的青楼也都不屑于做皮肉生意,里面的清倌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引得无数才子竞相追捧。许多所谓的大诗人、词人专门为清倌人创作,让人传唱自己的作品,以此攀比,沽名钓誉。 王夫之妥协也是因为好奇,加上并没有多排斥,而韩临提议去青楼自然是为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秦淮八艳。 一龙按照韩临的吩咐打听到了秦淮八艳之首的柳如是,已经是自由身,但仍旧留在一座青楼中,韩临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见这位奇女子。 “罗衣堂,韩兄为何唯独看中这罗衣堂呢?”三人走过许多青楼看到目的地,王夫之不解。 “我自然是为了这儿的头牌而来。” “哦?什么样的女子能让韩兄如此?那我可要见识见识。”王夫之十分好奇。 “此女名为柳如是,取自辛弃疾《贺新郎》一词,‘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又称河东君,才华横溢,现在应是双十年华。” 三人来到门前,只见上方龙飞凤舞三个金色大字“罗衣堂”笔力雄厚,格外引人注目。门口没有卖肉的娼妓,倒是两个龟公,加上几个壮实的护卫迎送来往的贵客。 “哟,几位爷看着面生,这是第一次来吧,快里边请。”一个略微驼背的龟公看到韩临三人立刻迎了上来,满脸谄笑。 “我们从别处来此,专程想一睹河东君芳容,不知能否得偿所愿。”韩临表明来意。 “那几位可真是来得巧,这河东君早已为自己赎身,虽暂居本堂,却丝毫不受我们左右,常常十天半个月也不出来见客。今儿有个叫钱什么的大老爷也是指名道姓欲与其相见,她这才来了兴致,说要考量几番像几位爷这样的人,好邀人入其闺阁,啧啧...”驼背龟公明显想到了某些少儿不宜的画面了。 “咳咳!”韩临打断驼背龟公的意淫,又眉头一皱:姓钱的大老爷,难不成是那个嫌“水太凉”的钱谦益?这个老家伙,现在已经年过半百了,还想和历史上一样纳柳如是为妾,门都没有! 韩临抛出几两碎银子,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催促驼背龟公:“少墨迹,快快带路。” 驼背龟公拿钱办事,立马带着韩临三人上到三楼,这一层只有寥寥几个宽敞的雅间,其中一个便属于柳如是。 驼背龟公把韩临三人引到一扇门前,十几个家仆、侍卫打扮的人站在门外,想来是里面公子老爷的随从,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倚着桌子,桌上放满了许多金银玉石等财物。 驼背龟公干笑道:“几位,必须一人交五十两或者其他等价物方才能入内。” “一人五十两!”王夫之倒吸一口凉气,“韩兄,我还是不进去了。” 此话一出,韩临三人立刻遭到周围人的白眼与蔑视,驼背龟公的笑容也凝固了。 “来都来了,怎么能不进去呢?”韩临冷笑一声,拿出一块羊脂玉,“还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小丫鬟接过玉件,只看了一眼便立马上演变脸,请韩临与王夫之入内。 第七章 柳如是 韩临也不与这些小人计较,与王夫之一起进入房间,自找了座位坐下,一个丫鬟立刻上前端茶倒水。 房间内侧有一道帘子分隔,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道窈窕慵懒的身影躺在榻上,室外的阳光从后面照进来,让其平添了几分别样的魅力。 帘子这边除了韩临与王夫之,还有六人,其中五人都是青年,大都穿着代表功名身份的儒袍,唯有一人年龄较大,鬓角和胡须都有些花白,脸上已有不少皱纹,穿着不算奢华,既有书卷气,又有几分贵气,五位青年隐隐以其为尊,唯独身材臃肿,大腹便便,看来便是那钱谦益。 若是在现代,年轻女子嫁给这样的人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为了钱,但是柳如是这样的青楼女子却是被其才华折倒,这在此时也算一段佳话,但在韩临看来绝对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而且这钱谦益不过是伪君子罢了,贪生怕死。 “柳姑娘,不知如何才能一睹芳容呢?”钱谦益率先开口。 这个老色鬼!韩临也是迫不及待地想见到柳如是的真容,心中却鄙视钱谦益。 “钱大人,还有几位不必着急,如是早已说了,今日只邀一人纵谈兴事。在座的各位想必都有卓越的才识,那如是便首先欣赏一下各位的文采。小环,小玉,笔墨伺候。”声音清脆,却又有一股男子的十足中气,将韩临等人的心都撩了起来。 两个丫鬟拿着文房四宝从帘后走出,帘子掀起时,几个猴急鲁莽的人伸长了脖子想要偷看,落入柳如是眼中已然落了下乘。 韩临很好地克制住自己,但没有丝毫幸灾乐祸的心情:你大爷的,上来就考什么文采,那我岂不是直接凉凉了? 笔墨纸砚摆好,只见上面用秀气的行楷写着两首词的上阙: 江城子忆梦 梦中本是伤心路。芙蓉泪,樱桃语。满帘花片,都受人心误。遮莫今宵风雨话,要他来,来得么。 南乡子落花 拂断垂垂雨,伤心荡尽春风语。况是樱桃薇院也,堪悲。又有个人儿似你。 韩临仔细读了两三遍,只觉得字写得不错,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除此之外,索然无味。这个时代原本的韩临就是个纨绔子弟,如今的韩临穿越前对什么诗词毫无研究,穿越后都在搞辖区内的军事民生,乱世哪有时间研究“百无一用”的东西。 但是韩临怎么能就此放弃呢,他索性笔都不提,正襟危坐,闭目养神,装出一副不屑与高深的样子。 尽管韩临看不起这些只知道吟诗作对,流连风月的士子,却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文学水平着实不低,不过一两刻钟的时间,除了韩临,其余七人全都完成了两首词的下阙。 那两个丫鬟把钱谦益等人的作答一一拿了进去,最后收韩临身前的文具时,后者尽管闭着眼,仍能感受到奇怪、嘲讽的眼神,不过韩临死猪不怕开水烫,一点也不脸红。 “韩兄,你不是要见这柳如是吗,为何交了白卷上去。”一旁的王夫之不解地问道。 韩临神色不变,小声答道:“不瞒王兄,我对此实在是一窍不通,无奈只能装装样子,让人捉摸不透才好。” “这...”王夫之也很是无语。 又过了两刻钟,柳如是的声音传出:“这词还是钱大人作的略胜一筹,如是说与诸位共赏: 《江城子》下阙 安排无限销魂事。砑红笺,青绫被。留他无计,去便随他去。算来还有许多时,人近也,愁回处。 《南乡子》下阙 莫道无归处,点点香魂清梦里。做杀多情留不得,飞去。愿他少识相思路。” 傻子都听得出柳如是对钱谦益的钟意了,除了韩临与王夫之,其他五人尽管不爽,但是纷纷恭喜钱谦益,表示敬佩,谁让钱谦益是名副其实的文坛领袖呢,地位远在他们之上,而且这五人估计没少遇到被人抢风头的事。 韩临见此暗道一声不妙,随即不屑地冷笑一声。 钱谦益的笑容依旧,只不过看着韩临多了一份莫名的味道。而一个瘦竹竿似的举人立刻站起来呵斥韩临:“竖子怎敢发笑,连柳姑娘的词都接不起,有何颜面与我等同坐在此!” “钱大人的文采令我佩服,但你么,”韩临上下扫视了这瘦竹竿,“不过是夏日里令人恶心的苍蝇,聚集在那肮脏之处。当然,我不是指柳姑娘的芳阁。”最后一句,韩临躬身向着里面的柳如是笑道。 “你,你...”瘦竹竿何曾见过像韩临这么“有辱斯文”的人,一时说不出话来,脸憋成了猪肝色。 “咯咯!”突兀的笑声打断了其他人的发难,钱谦益的笑容瞬间消失,所有人都看向帘后,柳如是笑了? “好了各位,给如是一个面子,就不要计较此事了。”柳如是坐起来身子,“不知各位以为当今天下,关外的清人对我们大明的威胁有几分?” 那几个酸儒生面面相觑,不知从何答起。 倒是钱谦益身为东林党领袖之一,站出来负手而立,摇头晃脑地发表见解:“愚以为关外的清人对我大明的威胁不小,这清人乃是宋朝时金人的后裔,都是些未开化的蛮人,但作战十分凶残。不过我们大明不是大宋,当今陛下也不是昏君徽宗、钦宗。我们大明疆域辽阔,国力强盛,陛下英明神武,勤于国事,亲自镇守国门,还有雄关险隘,名将贤臣分主内外,必能将清人拒于关外,就像那努尔哈赤,在我大明的炮火下重伤不治而死,不过尔尔。 可惜朝廷之外有乱民作乱,朝廷之内有阉党祸乱朝纲,实乃大患也!” “钱大人不愧是我辈领袖,见解独到,我等远远不及啊!”瘦竹竿又是第一个跳出来拍马屁。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钱大人身在江南,还关心着千里之外的事,实在难得,如是叹服。”柳如是把视线投向韩临,“不知这位公子有何见解?” “我的看法与钱大人略有不同,”韩临微微一笑。 “少在这信口开河,污了柳姑娘的耳朵!”又一个儒生蔑视着韩临。 “但说无妨。”柳如是看起来很想听韩临谈谈。 “好。”韩临瞟了一眼那些儒生,“前年,清朝皇帝皇太极亲率12万大军入侵朝鲜,朝鲜仁祖不能敌,逃往南汉山城。随即皇太极率兵包围了南汉山城。在数次交涉之后,朝鲜仁祖于翌年正月三十穿青衣出城投降,向皇太极行三跪九叩之礼。朝鲜,历来是我们中原王朝的属国,却向清人投降了,这代表什么? 去年五月,清人封我们大明投降过去的将领孔有德为恭顺王,耿仲明为怀顺王,尚可喜为忠顺王。 至于钱大人先前所说,努尔哈赤虽然战死,但继位的皇太极能力不弱于他,而且袁崇焕将军早已去世,更不利的是之前我们大明的守军靠的是火炮屡屡击败清军,现在清军的火炮力量却还要在我们之上,边关岌岌可危啊!” “一派胡言!”钱谦益这时也坐不住了,差点吹胡子瞪眼,“那什么皇太极,你居然称他为,为...把他与我朝天子相提并论,你是何居心!?” “快来人,把此人赶出去!”瘦竹竿借机发难,真是睚眦必报。 “等等,”柳如是见情势有些不受控制,立马叫停,“几位,感谢你们对如是的厚爱,不过请先回吧。钱大人,请入内一叙。” 几人闻言都是一愣。 “柳姑娘,希望下次能得见芳容。钱大人,恭喜博得美人心意,后生就不打扰了,告辞。” “告辞。” …… 这几个儒生见没有表现的平台了,也不抓着韩临不放,一一离去。 “王兄,走吧。”韩临苦笑一声,自我安慰:还是让钱谦益这老头赢了,算了,还是功业更重要。 “韩兄不必难过,不过一青楼女子罢了。”王夫之轻声疏解。 两人留在最后离开,还未出门,那个叫小环的丫鬟追了上来:“公子,这是我家小姐给您的。” 韩临诧异地看了一眼手中的手帕,喜从中来:“多谢。” 韩临三人出了罗衣堂,王夫之忍不住问道:“韩兄,看来这柳如是真是与一般女子不同。冒昧地问一句,帕子上可有什么东西?” 韩临也不藏着掖着,展开手帕一看,上面写着两个词——踏青与巳初。 “那柳姑娘这是邀请韩兄清明一同外出踏青啊,看来我要提前祝贺韩兄抱得美人归了!”王夫之朝着韩临挤眉弄眼,这些天和韩临相处,王夫之的性情跳脱了许多,不再死板。 “钱谦益那老头岂不是被耍了。”韩临既高兴钱谦益吃瘪,又担心他找麻烦,金陵毕竟是他的主场。 “此言差矣,这完全是两码事,我看柳姑娘正是不想给韩兄带来不便,此番才不得不与那钱老头虚与委蛇... 什么?你刚才说他就是那个28岁即登探花,曾官至礼部侍郎的钱谦益?!”王夫之后知后觉。 “不然呢?”韩临哈哈一笑,大步向前。 第八章 踏青 等待的日子总是格外漫长,清明终于是在韩临心心念念中到来了。 韩临早早辞别了王夫之等人,辰时便独自来到罗衣堂,却被告知柳如是还未起床,只能到后堂耐心等待。 “小姐,我看那人根本无半点才学,言辞粗鲁,只会胡扯,真不明白你为何拒绝钱大人选择他。” “没错,没错。” 柳如是房中,两个贴身丫鬟正在为她梳妆,同时言语中都是贬低韩临抬高钱谦益的。 “你们呀不懂。”柳如是知道这两个小丫鬟跟着自己风花雪月学了不少,但国事天下事一点也不懂,这也无所谓,不过平时来找自己的那些什么才子,真是让人提不起兴致…… “让公子久等了。” 悦耳的声音传来,韩临定睛一看,只见眼前站了一个身着白色单袍,头戴方巾,素面淡妆的可人,正是柳如是。 韩临着实被惊艳了,前世的什么网红明星与眼前的人根本没有可比性,呆呆地盯着看了一会。 “还看!”娇怒的声音叫醒了韩临,原来是那个叫小环的丫鬟。 韩临知道自己失态了,连忙说道:“见过柳姑娘。” “公子不必多礼,我现在是以男子之身与你相交,便称呼我河东君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公子与我之前所见的人十分不同,不知可否告知身份。”柳如是好奇的眼神投向韩临。 “在下姓韩,单名一个临字,家父是广东都指挥使,此番从广东出来是想游历各处,了解各地情势。早听说河东君巾帼不让须眉,故来拜访。” 听说韩临是卫所的人,柳如是三人的神色都变了变。柳如是倒是没什么,那两个丫鬟却是更加瞧不起韩临,尽管都指挥使品阶已经算是极高了,但武将一向低了文官不止一头,在许多文人和一般青楼女子看来,武将不过是些粗鄙之人,更何况是毫无作为的卫所军人。 柳如是于是说道:“韩兄,我们此行是去玄武湖,想来那里已经有不少人了。” …… 玄武湖向来是金陵人家清明踏青的好去处,微风拂过,碧波荡漾。 等到韩临四人到来,湖边已经围了不少人,或三五成群,或孑然一人,穿着袖身或长或短的大襟宽袖衫等服饰。湖上也有十几条大小不一的游船,有的是某个大官的,有的可能属于某个高等的青楼,还有金陵教坊司的。 柳如是所暂居的罗衣堂也有一条游船,但柳如是一向是独自出行。 韩临等人刚刚到湖边,便听到湖中传来一声呼叫:“那不是大名鼎鼎的河东君吗?” 韩临举目望去,一艘大船逐渐靠岸,船头站着几个翩翩公子和中年、老才子,钱谦益那货也在其中,还眯着眼盯着韩临,让韩临忍不住想冲上去给他几拳。 “柳姐姐,还有几位,快上船同游吧。” 声音糯甜,韩临闻言看过去,一个身材娇小玲珑,脸蛋儿俏丽生辉的小姑娘站在钱谦益身旁,韩临暗自不爽:这钱老头艳福不浅,没想到大才子的身份拿来泡妞这么管用。 韩临心想这小姑娘必然也是很出名的,忍不住悄悄向小环这丫头询问她的身份。 小环白了韩临一眼,还是小声回答:“她叫做董小宛,前年在这秦淮花魁之争上夺得了探花,但还是输给了小姐。好叫你知道,我们小姐可是状元,这番选中你同行,你就烧高香吧。” 状元?探花?那还有个榜眼。韩临在脑海里略一思索又问道:“榜眼是寇白门?” “你怎么知道?”小环有些诧异,韩临却不再说。 柳如是不好推辞,带着韩临等人登上大船。 一上船,便立马有人围上来不怀好意地发问:“这位兄台面生得很,不知是哪方人士,竟能赢得河东君的青睐?” “在下韩临,从广东而来,不过无名之辈,不足挂齿。”韩临表面和和气气,姿态放得极低,实则心里根本不想和这些蛀虫交流什么。 “原来如此。”船上的众人嘴上不说,脸上却露出了轻蔑的笑容,韩临之名从未听说,广东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南蛮之地,与文风盛行的江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接下来韩临只能不耐烦地听着这些人不停搬出自己的爹、祖父甚至老祖宗,各种响亮的大称,自吹自擂,花式互夸,听得韩临作呕。 “大家都认识了,那么诗会便继续吧,”钱谦益俨然一副主人的样子发话,“老朽先来:潋艳玄武水一方,吴根越角两茫茫。 孤山鹤云花如雪,葛岭鹃啼月似霜。” “好诗!” 韩临问声一看,是朱国弼,之前自我介绍为抚宁侯朱谦的七世孙,如今已经世袭了抚宁侯位,只听他接到:“那我就抛砖引玉:油壁轻车来北里,梨园小部奏西厢。 而今纵会空王法,知是前尘也断肠。献丑了,献丑了。” 这朱国弼嘴里说着献丑,脸上分明却自鸣得意,众人不停奉承,他身旁的女子也用崇拜的小眼神凝视这他。 韩临已经知道这素衣如雪,长发逶迤,身纤如月的少女便是秦淮八艳之一的寇白门,心中又是一阵不平衡:朱国弼,比钱谦益还小人的小人! “接下来轮到我了,”一个名为冒辟疆的名士折扇轻摇,“方袍潇洒角巾偏,才上红楼又画船。 修竹便娟调鹤地,春风蕴籍养花天。” “冒兄可真如诗中所言般风流潇洒啊,”一个姓曹的诗人自己不作诗,却把矛头指向了韩临,“不知这位韩兄可有好诗与诸位分享?” “呃...”韩临心里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我招你惹你了? 柳如是见韩临为难,率先朗声一诗:“略彴缘溪一径分,千山香雪照斜醺。道人不作寻花梦,只道漫山是白云。” “秒啊!” “不愧是河东君!” “我等佩服。” 众人都出言恭维柳如是,在场的女子不无嫉妒,未曾想那曹姓诗人死抓着韩临不放,“梦幻尘缘,伤心情动,莺莺远去,盼盼楼空。倩女离魂,萍踪莫问。扬钩海畔,谁证前盟;把臂林边,难忘往事。金莲舞后,玉树歌余,桃对无踪,柳枝何处?嗟嗟,萍随水,水随风,萍枯水尽;幻即空,空即色,幻灭全灵。能所双忘,色空并遣;长歌寄意,缺月难圆。 上次遥见河东君,惊为天人,今日终能再会。不过么...河东君的诗是精妙,但韩兄躲在女人身后岂不是让诸位耻笑。”见又把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韩临身上,曹姓诗人得意洋洋,同时谄媚地瞄了一眼钱谦益。 我说呢。韩临心中冷笑一声,这货肯定是知道前几天的事,想让我出糗讨好钱谦益。 “让各位失望了,在下并不擅长此道。”韩临只能实话实说。 “不知韩兄擅长什么?”朱国弼这家伙也来掺和一脚。 “我只擅长军事。” “军事?”朱国弼等人愣了好一会,面面相觑。 “呵!” 曹姓诗人又是出言讽刺,韩临不干了,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只能抄袭一番了:“我早年间曾在一座道观中见到半阙词,逐字逐句拜读,可惜不知是何人所作,便反复琢磨,擅自补了上半阙,凑成一首完整的词,说与诸君: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不知各位以为如何?” 船上的人均是呆若木鸡,半晌,柳如是才轻启朱唇:“韩兄,这首词气势磅礴,格局之大,实乃我生平仅见,便是苏子在世恐怕也不过如此。” 韩临这词一出,众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虽然韩临先声明自己只是补了上半阙,但反而让众人没有怀疑韩临所言,而且这上半阙同样非凡人所能作。 当诸人尚在回味之时,朱国弼最先反应过来,用危险的目光盯着韩临:“不知韩兄以为这今朝的风流人物谁能当呢?” 韩临心中一惊:这个世袭侯爷政治警觉性这么高?!连忙朝天施礼说道:“自然唯有当今圣上才能当得起。” 两人的对话让周围的人吓出了一身冷汗:这风流人物...差点犯了杀头的大罪啊! 钱谦益见气氛有些紧张,于是让身边的董小宛去弹一曲助兴,一曲作罢又有寇白门等名妓接续表演,让人应接不暇,不过众人的兴致始终到不了顶点。 “轻风淡丽绣帘垂,婀娜帘开花亦随。春草先笼红芍药,雕栏多分白棠梨。黄鹂梦化原无晓,杜宇声消不上枝。杨柳杨花皆可恨,相思无奈雨丝丝。”柳如是倚着船舷眺望远方,由于身边便是韩临,其他人也不想上来找晦气,倒是乐得悠闲。 第九章 南归 很快,柳如是便找了个理由下船,随后打发小环和小玉回罗衣堂,与韩临两人绕着玄武湖四周一边欣赏着湖光山色,一边纵情谈论时事,诗词当然不在谈论之列。 韩临从后世而来,对历史的发展已经有了清晰的脉络,加上在广东练兵时便组建了一个情报营,对各地的情况不说了如指掌,至少都能知道一二。之前在罗衣堂柳如是考较时便用上了那些情报,不然韩临怎么能够连朝鲜投降皇太极的具体时间都说清楚呢。 所以每每谈论一个问题时,韩临都能够另辟蹊径,初时柳如是常常疑惑不解,甚至与韩临不停争论,但很快就会被韩临说服,仔细一想对韩临愈加敬佩。 转眼间太阳开始西沉,天色渐暗,韩临依依不舍地与柳如是分开,回到客栈。 一回来,王夫之便凑上来问道:“韩兄,那柳如是如何?你们可玩得尽兴?” 韩临十分无语,这家伙怎么变得这么八卦了,只能随便搪塞几句:“那自然是极好的,不过差点被一只烦人的苍蝇坏了兴致。” “烦人的苍蝇?” “一个姓曹的诗人,叫什么没记住,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几天前我在罗衣堂和钱谦益相争的事,想借我讨好钱谦益,”韩临摇了摇头,“这人呐,就得有自知之明才行。” 韩临见王夫之还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连忙说道:“好了王兄,我要吃晚饭了,饿死了,明天与柳如是还有约。” 王夫之给了韩临一个“我懂”的眼神,然后回到了自己房间,留下后者一脸苦笑。 ……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韩临已经待在金陵一个多月,与柳如是的关系越来越紧密,感情迅速升温,算是陷入了温柔乡,但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直接把他打蒙了。 张献忠在谷城重举义旗。义军很快打垮守备谷城官军,杀了县令阮之钿和巡按御史林铭球,拆毁城垣,劫库纵囚。明监军道张大经和马廷宝、徐起祚被迫投降。张献忠离开谷城时,把官府上下大小官员向他索贿的名单、数字和时间,都详细地写在城内外的墙壁上,使百姓看清了明朝政治的腐朽。 张献忠再起时,罗汝才、马守应部也起而响应,并到谷城与张献忠会合。隐伏在商雒山中的李自成也重整旗鼓,经湖北郧、均地区进入河南。农民起义的烽火,又一次在中原大地上熊熊燃烧起来。 熊文灿得知义军再起的消息,立即调左良玉和罗岱领兵追剿。张献忠将大军埋伏在房县以西的罗猴山,张网布阵,并派出一支队伍佯攻败退,引诱官军入山,伏兵围攻,官军一万多人全部溃散,罗岱被活捉,左良玉丢盔弃甲,伏鞍而逃,连军符印信也丢失了。崇祯帝一怒之下,撤了熊文灿的职,并予逮杀;左良玉降三级,带罪随军立功。接着,改派大学士、兵部尚书杨嗣昌督师,总督以下并听节制,再次展开对农民军的大规模围剿。 这张献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才投降了几个月就又起义了。韩临抱怨的同时也明白,因为自己的到来,历史已经发生了变化,必须早做打算。 得到消息的第二天,韩临去到罗衣堂,见到了柳如是。 “如是,我得到消息,谷城的张献忠再次起义了,并且势头凶猛,你这就随我南下广东如何?”韩临握住柳如是的柔夷,真诚地许诺:“他日,我韩临必以正妻之礼娶你过门!” 柳如是俏脸如同红透了的苹果,一向关心天下大事的她此时完全自动忽略了起义的事,满心欢喜,声如蚊吟地应到:“嗯!” 回到客栈中。 “顾兄,归兄,二位就此别过了,这些银两留给二位,还有这封我的亲笔信。我之前的承诺始终算数,希望能在广州再相见。” 韩临三人辞别顾绛、归庄,后者还是想要再参加一次科考,不过历史已经悄然改变,他们有不有这个机会,甚至能不能在兵荒马乱中活下去,都是个未知数。 韩临三人,柳如是三人,两辆马车星夜兼程,一路从金陵赶回了广州。 韩府,赵钰愁容满面,埋怨韩端:“都是你,答应让临儿出去,现在到处打仗,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啊!” “妇人之见。”韩端尽管也很担心韩临的安危,却不表现出来。 正当赵钰泪水将滴之时,一个小厮急匆匆地跑过来,“老爷,夫人,少爷,少爷他...回来了。” 赵钰开始还以为韩临出了什么事,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等到小厮说完,连忙跑去见韩临了,留下韩端笑骂:“你说话乱喘什么气。” 韩临在堂屋见到了韩端与赵钰。赵钰一上来便抱住韩临,几乎想把后者衣服都扒了看看有没有什么伤,让韩临十分尴尬。 韩临注意到韩端不停地打量王夫之和柳如是等人,于是借机挣开赵钰的怀抱,说道:“爹,娘,这次我一听到张献忠再次起义的消息便立即赶回来了,一路平安,不用担心。 这几位都是我此行所结识,这是我的好友王夫之,这位是我的红颜知己柳如是,这两位是她的两个丫鬟。” “见过伯父伯母。” “见过韩老爷,韩夫人。” “几位不必多礼,就把这当做是自己家。” 王夫之等人向韩端,赵钰问候,但韩临明显感到自己的爹娘态度有些不太对劲,特别是对柳如是。 韩临瞬间明白过来,王夫之也就罢了,柳如是一个女子,带着两个丫鬟跟着刚认识不久的韩临来到后者家中,在明朝成何体统?别说是大家闺秀,便是普通人家的女子也不会这么做。那么除此之外,柳如是是什么身份? 历史上钱谦益迎娶柳如是虽然说是老牛吃嫩草,羡煞旁人,但也饱受白眼,非议不停,在这方面,他也算是勇气可嘉。 韩临见柳如是脸色变得不自然,连忙说道:“爹娘,我先去安排他们住下,回头再与您们细细叙说。” 出了屋子,韩临看着柳如是:“如是,你放心,我一定会说服我爹娘的。而且就算他们不同意,我也会娶你,相信我。” “我信。”柳如是眼眶微红。 “如是,还有王兄,你们便住在我的房间旁,如何?”韩临边走边征求意见。 “一切听凭韩兄安排。”王夫之很有自觉,一直目不斜视,不打扰韩临与柳如是。 柳如是自然也没意见。 “一龙,去把韩圆叫过来,好让他做好安排。”韩圆是韩府的大管家,年近花甲,已经在韩府干了四十多年,一家人都在韩府做事,被赐韩姓,做事一向稳妥细致。 晚饭时间,韩临吩咐下人把饭菜送到王夫之和柳如是房中,自己则是与韩端、赵钰共同用餐,接受两人的“审问”。 “临儿,老实告诉娘,那几人是什么身份?”赵钰端起了长辈的架子问道,韩端则静静地看着韩临,给后者压力。 韩临知道两人真正想问的是柳如是,便随便提了下王夫之是湖广衡州府王家的人,然后毫不避讳地说明柳如是是秦淮名妓,一五一十地告诉两人自己与柳如是相识、相知到相爱的过程。 韩临看着两人脸色铁青,斩钉截铁地声明:“爹,娘,您们不用劝我,柳如是我非娶不可!” “你知道什么!”韩端大手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你以为我和你娘反对只是因为那女子的出身吗?” “啊?”韩临实在不懂还有什么原因。 “从两年多之前,到现在,你训练那自强军,加上其他的事,花了多少银子你自己心里有数吧?那可是几十万两银子!我们韩家连零头都拿不出来,全都是你娘娘家出的。你外公固然疼爱你娘和你,但也不可能因此拿出几十万两银子,更何况赵家可不是他老人家一个人说了算,其中牵扯的人和利益何其之多!”韩端顿了顿,恨铁不成钢地继续说道,“这是投资,对我们韩家,对你的投资,你知道么!? 早在两年前,我和你外公他们便谈了你的终身大事,你外公的二弟,也就是你二姥爷膝下有一个孙女,如今年芳二八。你出去的这段时间,我们俩家已经决定让你们尽早成亲。” 韩临呆若木鸡,居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自己一点也不知情,但他很快回过神来:“爹,我一开始练兵之时便知道钱的重要性,所以改编卫所伊始专门成立了一个求富连,后来发展为一个团两千多人专门发展商贸赚钱,我走之前求富团已经能做到月赚七八千两银子了。只要我们咬咬牙,再发展一段时间,完全可以满足需求。” 韩端也没想到韩临会考虑得这么周到,之前也没听后者提起过,不过他还是一巴掌拍在韩临脑门上:“瞧瞧你这说的什么话,之前受的资助怎么算,我韩家人难道要忘恩负义不成!” 其实韩端还有些话没有明说,若是赵家阻挠韩临的那什么求富团的经营,后者拿什么来抵抗? “爹,娘,我既然承诺了要取柳如是为妻,就绝不会食言。大不了拖下去,拖到我不再仰人鼻息,能够一言九鼎之时,我看谁还能左右我!”韩临郑重地说道,“把二姥爷的孙女嫁给我也不过是联姻罢了,即使没了这层关系,我也绝不会忘记外公他们的恩情。更何况这不是还有娘吗,怎么看我也不能做小人啊!” 韩端与赵钰对视一眼,前者无声地坐回原位,后者无奈地笑道:“我怎么生了你怎么个小兔崽子。” 第十章 桂端王 南直隶徽州府休宁,赵家是本地最大的商户,同时也是整个徽商的领袖,说家财万贯都是贬低了赵家。 此时赵家的家族会议上,不满的情绪逐渐弥漫。 赵铭,赵家老家主赵守仁的大儿子,赵钰的大哥站起来看向面前的赵守仁愤怒地说道:“爹,韩家派人来说是推迟亲事,我看他们根本不想达成这门亲事,这分明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赵铭作为赵家家主第一继承人,本事虽有却目光短浅,为人自私,一向看不惯赵守仁宠爱小女儿赵钰,对赵家资助韩家从一开始就颇有微词,却不敢挑明,这次终于要借题发挥了。 “我看或许真如韩家所说,如今不是谈婚论嫁的时候。”赵守仁没有开口,倒是他旁边的赵守义——赵铭的二叔,回应了赵铭。要与韩临成亲的正是他的孙女,连他都这么说了,其他人即使有意见也不好发作。 “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就说出来,”赵守仁浑浊的眼中不时闪过一抹精光,提醒在座的众人他的手腕,“既然如此,就按我说的来办,给韩家的财物削减三分之一,给他们一个警告。 还有,二弟,不知道你舍不舍得把你的宝贝孙女送到韩家去?” 众人听到赵守仁的话都愣住了,前一个还好,大家都知道赵守仁应该不会和韩家闹翻,但后一个么…… “眼看张献忠,李自成等人的起义军越闹越凶,唯有最南边才是最安全的,我也是为了我们整个赵家着想,之后我们赵家的重心也要往广东那边转移,”赵守仁叹了一口气,“当然,二弟你不同意的话我也不会强求。” “我当然同意。”赵守义轻轻点了点头。 …… 大半个月后,广州城门外,韩临带着一龙还有几个下人迎接即将到来的赵凝一行人,心中一团乱麻:这算什么事啊,不过我那外公看起来还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不久,三辆马车出现在韩临视野中,风尘仆仆地赶来。 “小姐,真不明白老爷是怎么想的,要你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就算了,现在还直接把你送到别人府上,一点也不考虑您的感受。我们到了韩府恐怕也要矮人一头。”赵凝的贴身丫鬟小白抱怨道。 “我的夫君必须是真正的英雄,文可安社稷,武可定乾坤。”赵凝的俏脸上浮现出期待之色,“若是那韩临真是这等人物,我便是做妾也心甘情愿,若是他不像祖父说的那样,我宁死不嫁。” 马车靠近,韩临看见第二辆马车的帘子微微掀起,露出了一张清秀的俏脸,明眸皓齿,主动迎了上去。 “赵小姐,在下韩临,十分荣幸与你相识。”韩临露出平淡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韩公子好,凝儿早就听家中长辈多次说起过你,”赵凝语气一冷,“不过,你与我想象中……”赵凝摇摇头不在说话,随后放下车帘。其实在赵凝看来,韩临一无书卷气,况且后者也无法考取功名,二无勇武之气,相比强壮些的护卫都略显瘦削。 我靠!韩临十分尴尬,脸上无光:这小妞还挺有性格,不过这样正好,你不嫁我不娶,双赢。 韩临转身往回走,对赵家下人说道:“我们直接回韩府!” 赵凝见过了韩端与赵钰,也见了柳如是一面,但是什么也没发生,平静地在韩府住下。韩临也就放心投入军事训练了。 之后,赵家又有其他族人陆续来到广州买地建府,拓展商业。赵凝一度想要搬出去,不过赵家来的人都是赵守仁的心腹,自然不同意,加上韩端夫妇极力挽留,也就作罢。 …… 三年后,自强军总参谋部。 韩临,韩端,一龙,王夫之,还有钱江等军中主要将领齐聚一堂。 韩临走到众人之间:“诸位,这些年来我们养精蓄锐,兵力已达三个师,一百个营,近六万人,其中有火炮营,火枪营,情报营,求富营若干,还有一个宣传营。现在北方的李自成已经快打到京城了,离我们不远的张献忠也打下了长沙,是我们行动的时候了。” “军长,有什么命令?”钱江最开始就跟着韩临,而且懂得变通,现在坐到了旅长的位置,手下有六千多人,这三年来一直摩拳擦掌,等着大干一场。 韩临走到情报营根据自己的指导绘制的大幅详细地图旁:“这,是长沙,已经被起义军占领;而这,是衡州,桂端王的封地就在这!你们谁知道桂端王?” 王夫之走出列:“我老家就是衡州府的,桂端王是神宗第七子,光宗的异母弟,当今圣上的亲叔叔。” “没错,”韩临看向众人,“我们自强军第一次行动就是把这位桂端王一家人,给请到广州来!” 诸人鸦雀无声,没有人想到韩临的任务不是与起义军交手,而是“请”一位王爷。在场的人不是傻子,王夫之已经把桂端王朱常瀛介绍得清清楚楚,他们心里既兴奋,又忐忑,甚至有点恐惧,毕竟长期处于皇权统治下。 不过能坐到这里的都是韩临一手提拔上来的,或多或少受过韩临的恩情,加上至少接受过宣传营一两年的“熏陶”,对韩临的忠诚建立起来的同时,其他统治者的影响已经降到了很低的水平。 “这次会议是为了让你们做好准备,去衡州的事具体就交由一龙和王夫之了,”韩临看向王夫之,“对了,王兄,把你的家人也接过来吧。” “多谢军长关心!” 一龙现在是韩临的近卫团团长,手下两千人,都是最初的广州前卫,实力最强。王夫之作为文化水平最高、思想最进步的一批人,韩临的莫逆之交,担任宣传营营长,管理六七百人。 “湖广的情报工作是在戴祁你的情报二营负责的范围内吧,让二营的兄弟配合好这次行动。”韩临转向坐在后面的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 “是!”戴祁坚定地答道。 自强军目前六个情报营,一营负责广东,营长冯立,韩临绝对信任;二营负责湖广;三营负责广西;四营负责福建;五营负责江西;六营负责南直隶。至于其他地区,心有余力不足,只能慢慢建立情报网了。 与此同时,总督府中,两广总督,巡抚,总兵等大员暗中相会。韩临对卫所的改革进行了五年多,起初他们并没有任何反应,后来也只是认为韩临在瞎折腾,没有了解过详细的情况,以为只是换了个名字,多了几架炮、几条枪罢了,仍然是那支不堪一击的卫所军,不仅没上报或阻止,反而借机捞了不小的油水。 如今天下风云变幻,加上自强军的力量逐渐显露出来,他们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但也仅此而已。他们还没意识到对于如今的自强军,对于韩临来说,他们所倚仗的营哨军根本不值一提,甚至被收买的不在少数。 “王总督,广东还有多少卫所在你的管辖之下?”巡抚袁杨问道。 “这个...”王正黎支支吾吾地说道:“大概,也许还有,还有...” “好了,我看一卫都没有,是不是啊,王大人?”总兵周宏讥讽地看着王正黎,后者级别还在前者之上,但前者直接统领军队。王正黎虽然恼火,却默认了如今他的话对广东所有卫所来说,都等于放屁。 “周大人,不知你手下有多少营哨兵?”袁杨看着周宏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还是有底的。 “不多,也就四个营,一万二千余人,人数虽不及韩家的卫所军多,但对付他们,绰绰有余。”周宏大话张口就来,还有显摆的意味,想在这次大动作里攫取更大的利益,“布政使,按察使那边就多劳烦两位大人了。” 半个月后衡州,王夫之与一龙兵分两路,前者先去说服自己的家人南下,再与后者汇合。 城南王衙坪,王夫之带着一个班的人回到王家,王家家主王彦和其他老辈坐在上座皱着眉头听着王夫之的说词。 “爹,张献忠的军队就要打到衡州了,如果继续留在这我们王家的基业恐怕会毁于一旦啊!”王夫之苦口婆心地劝着那些老顽固,“现在的广州与从前完全不同,而且绝对是全国最安全的地方,去到那边我们王家一定会重现祖上的辉煌!” “辉煌?哼!”王彦身旁的中年人冷笑到,“我看到了那边你让我们往东,我们都不敢往西了。” “没错,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恐怕到时候我们都成了你们父子的下人。” 王夫之也不是吃素的,毫不客气地反击:“大伯,二伯,你们不就是一直不满祖父把家主之位传给我爹,一直觊觎这个位置吗,何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我可没求你们去广州。” 王家已过世的老家主看重老三王彦,却优柔寡断,同时给了王夫之大伯、二伯等人很大的权利,造成了王家现在这种混乱的局面。 第十一章 大西军攻城 “而农,不得无礼,”王彦瞪了王夫之一眼,随后叹了一口气,“大哥、二哥,而农的为人相信大家都清楚,你们平时与我处处作对也就算了,现在还希望大家以大局为重。” “家主,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们怎么不是为了王家着想?”王夫之二伯装模作样地说道:“到了那边,我们王家岂不是要寄人篱下,我正是为了大局考虑,保全家族基业。” “既如此,”王彦锐利的目光扫视一圈在座的众人,“我决定王家南迁,愿意跟着我的随我去后堂商量具体事宜,不愿意的就留在这,后果自负!”说完,王彦直接转身离去。 眼看人走得只剩下三分之一,而且都是得罪过王彦父子的,王夫之二伯脸色难看:“大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让他们走,他们能带走多少钱财?我们接收了大部分家产,若是张献忠打过来就拿出点送上去,打不过来更好。”王夫之二伯自以为考虑得万无一失,结局是怎样就不知道了。 桂端王府外的小摊上,一龙与王夫之相对而坐,此行带来的一个近卫营六百余人和情报营的人打扮成普通人分布在王府四周和城里城外撤退的必经之路上。 “王兄,家中人安排得如何?”一龙问道。 “我爹他们已经变卖了许多家产南下,有些与我们不对付的族人留下也与我无关了。”王夫之淡淡地说道。 “龙老大,那边传来消息,张献忠的先锋部队已经出现在城外四十里了,让我们赶快行动。”一个人来到一龙身边坐下喝茶,同时悄声汇报。 一龙眼神一凝:“现在天色渐暗,根据此前的情报,起义军一般不会夜间行军,估计他们明天下午才会到。”一龙顿了顿,“ 这衡州是我目前所见,除了我们广东军事实力最强大的地方,也因此成为张献忠起义军进攻最主要的目标。桂端王朱常灜也算是个人物,早就令镇守湖南的湖广巡按刘熙祚把驻守岳州、长沙等地的大明军队撤回衡州,集中优势兵力,准备死守衡州,所以张献忠之前能够一路势如破竹。现在整个衡州城已经封闭了,我们唯有在张献忠的部队攻城时,或者桂端王败逃时才有机会浑水摸鱼。少爷把这次行动全权交给我,就算拼了命,绑,也得把这桂端王安全绑回去,其余人都是次要的。” 王夫之重重地点了点头。 入夜,桂端王府中。 本应主持全局的朱常瀛却重病在床,三子安仁郡王朱由楥也病得不轻,王府大小事务全部由四子永明郡王朱由榔负责。 朱常瀛床前,朱由榔满脸忧色地问道:“父王,您说我们能守住衡州城吗?” “唉,”朱常瀛叹了口气,“寇军势大,恐怕守不了多久,希望朝廷和各地的援军能尽快赶到。” 朱由榔走出房间后,立刻招来王府长吏等管理人员,吩咐道:“你们立刻收拾好府中能够方便带走的财物,备好足够的马车,随时准备撤离。” 这些人心中一颤,同时说道:“是,郡王。” 翌日下午,张献忠率领部将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带领近十万大军逐渐赶到衡州城外,将衡州城团团包围。 大营之中,孙可望急不可耐地问道:“大王,我们什么时候攻城。” “老孙,你着什么急,急着想尝尝桂端王妃的滋味吗?” “哈哈!”一旁的李定国和刘文秀出言调侃。 “吩咐将士们埋锅造饭,为后面陆续赶到的队伍也做好,吃饱之后原地休息,丑时趁城里的守军不备进攻,一举拿下衡州城!”张献忠望向高大的城墙,仿佛自己已经以胜利者的姿态踏入了衡州城。 城楼上,太监杨守春和守将刘熙祚盯着张献忠大西军的一举一动。 “刘大人,这寇军长途跋涉而来,看来今晚是不会进攻了吧。”杨守春自以为是地说道。 “不一定,也许会连夜攻城也说不定。”刘熙祚虽然不是正儿八经的武将,但见识还是有几分的。 “那些贼寇吃饱喝足,都回营睡大觉了,刘大人就自个儿守在这吧,咱家也休息去了。” 刘熙祚看着杨守春离开的身影暗骂一声:不男不女的家伙,要不是桂端王,本官哪能由得你在这指手画脚。 刘熙祚让自己不去想这些烦心事,嘱托守城官兵保持高度的警惕。 然而这些人平时荒废训练,所谓的强大也是相对而言,现在又士气低下,加上长期精神紧张,这时已经接近身心俱疲了。 是夜,丑时将至,张献忠大西军十万人借着月色悄悄集结,而城墙上的守军却已经昏昏欲睡,没有发现下方的动静。 “咚!咚!咚!” “杀啊!” “杀!”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伴着沉沉的鼓声如同一把巨锤敲在了衡州城所有人的心上,衣不卸甲的刘熙祚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火急火燎地登上城楼,怒吼道:“都给我清醒点,守住衡州城!” 轮值之外的守城士兵也逐渐到位,在刘熙祚的指挥下先用大炮远程炮击大西军。 可惜火炮太过老旧,且数量太少,仅仅略微阻拦了一下大西军冲锋的步伐。 在炮火声中,密密麻麻的大西军士兵冲到了城下,架起了云梯冲向城头。 “放箭,放箭!”刘熙祚一边声嘶力竭地喊着,一边以身作则抄起身旁的一把弓欲亲手杀敌,无奈自己不是武将,半天才把弓拉开,射出的箭也是软绵绵的。 不过周围的官兵都被感染了,一时城墙上箭如雨下,还有石头、热油纷纷砸在冲上来的大西军士兵头上,惨叫连连,大西军损伤惨重。 “兄弟们,跟着我冲啊,占领衡州城,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从前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的人,都将被我们踩在脚下!”张献忠见情况不太乐观,连忙让手下鼓舞士气,激发士兵的斗志。 大西军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不要命地往上冲,勇往直前,前赴后继,杀向城头。城下也有士兵试图用冲车撞开城门。 守城官兵自然也不是吃素的。 一个大西兵刚一冲上城楼,立刻就被守城官兵一刀断头,鲜血狂飙,那头颅重重地掉在地上,双眼始终圆睁。 但越来越多大西军冲上城楼与守城官兵近身肉搏,后者一时无力将前者赶下去,局势越发不妙。 一个魁梧的大西兵勇不可当,将冲过来的守城士兵纷纷砍死,一看周围,一个将领正在奋力指挥,他狞笑着挥刀冲向后者。 “刘大人小心!”刘熙祚浑然不知一把大刀即将砍在自己脖子上,他的副将奋不顾身地冲过去扑倒了他,救下他一命。 魁梧大西兵更加确定眼前的人是个大官,不依不饶地冲上来。 手起刀未落,魁梧大西兵升官发财的美梦还没做完,眼中的神采迅速消失,一个参将已经从其身后将他开膛破肚。 刘熙祚惊魂未定地爬起来,一旁赶过来的杨守春见到这一幕更是脸色苍白:这姓刘的刚刚差点死了,不行,我不想死,我不能留在这了。 “刘大人,这里靠你了,咱家马上去请示王爷。”话音未落,杨守春已经跑远了。 “我呸,狗阉人!”副将愤怒地骂到,却无可奈何,只能迎向源源不断冲上来的敌人... “郡王,郡王,不好了,不好了!”杨守春的鸭公嗓将半个桂端王府的人都给惊动了。 “住口,在王府中如此喧哗,成何体统!”好不容易睡着的朱由榔被吵醒,看着狼狈的杨守春恼火地呵斥道。 “郡王,十万火急啊...”杨守春喘了口气,“寇军已经攻上城楼,刘大人他们守不住了,我们快逃吧。” “什么?!”朱由榔大吃一惊,虽然已经有了守不住的思想准备,却没想到这么快。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命令杨守春:“你去通知刘熙祚,就说我们要马上往南边撤离,让他务必守住,为我们争取时间。” “啊?”杨守春双腿一软,“这,这,郡王,咱家刚刚一路跑过来报信,这会儿双腿已经没气力了,怕耽误了时间啊。” 朱由榔扫了他一眼,也不计较,随即吩咐一个王府侍卫去通知刘熙祚,然后召集府里的人准备逃命。 过了不久,桂端王府的重要人员都上了事先备好的马车,朱由榔走出这座住了近二十年的王府,来不及感慨,却发现二十几个陌生人朝着这边靠近,被侍卫挡在外面。 “来者何人?”朱由榔见只有这么点人,主动走过去质询。 王夫之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问道:“敢问桂端王何在?” “父王不宜出面,一切由本郡王负责。” 王夫之之前已经大致知道桂端王府的情况,这一问让他更确定桂端王病情之重,他也不耽搁,拿出韩临交给他的广东都指挥使的信物交予朱由榔查看:“见过永明郡王,我等来自广东,都指挥使得知衡州府情势危急,特地派我们来保护各位撤往广东。” 朱由榔确认东西没错,还给王夫之后皱着眉头问道:“就你们二十几个人?” 第十二章 到达 “我们此行带了六百多人,其余人都埋伏在城外。”王夫之答到。 朱由榔还没说话,他身旁的侍卫统领冷笑道:“比我们的人多不了几个,而且打起来恐怕还不如我们,能有什么用?” 王夫之看也不看侍卫统领,笑道:“郡王若是相信我们,我们必将诸位平安护送南下,若是不信,生死只有安天命了。” “好!”朱由榔挣扎再三,还是把宝压在了王夫之等人身上。 众人赶到南城门,这里并没有多少大西军士兵,仅仅是为了堵住撤离之路,装出了攻城的样子。朱由榔命令此处的守军一部分在城楼上掩护,一部分跟随自己冲出去。 “等等。”一龙在众人的注视下拿出信号弹点燃,绚丽的焰火在夜空中绽放,格外醒目。 “打开城门!”朱由榔略带颤音地下令。 城外大西军八千余人由刘文秀率领,他本来正因没有仗打而郁闷,突然发现城上的衡州守军主动发起了攻击,炮弹和箭矢不停地射到自己军中造成伤亡。 刘文秀一时搞不清状况,但当他看到城门打开后瞬间明白过来,激动的对着手下吼道:“都给老子上,桂端王要出来了,活捉桂端王赏银五百两,取其首级者赏银三百两!” 刘文秀手下本来被城楼上的守军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没调整过来,又被他这一刺激,顿时一哄而上,毫无秩序,尽管个人勇武,整体战力却打了折扣。 城里守军也有三四千人为王府开路,随后是王府侍卫与一龙等人。守军一冲出城便与大西军短兵相接,双方堵在出城不远处,相持不下。 “一群废物!”刘文秀怒骂道,急于建功的他拿着长枪亲自杀了上去。 “噗嗤!”刘文秀一枪捅穿两个官兵,还不停地搅动,仿佛眼前便是那桂端王。 轰!轰! 轰!轰!轰! 巨大的炮击声打破了刘文秀的幻想,此时城楼上的老旧火炮早已哑火,而且这声音更大,更有震撼力,威力自然更大。 在大西军如此密集的情况下,一炮下去便是数十人甚至上百人死伤,断肢残臂横飞。 刘文秀耳中嗡鸣之声不停,他艰难地转过身,见到自己大军身后炮弹不断飞来,扬尘漫天飘扬,“全歼寇军!”的声音从各个方向传来。 “受死!” 刘文秀猛地回头,下意识抬起长枪格挡却无济于事,只能惊恐地看着刀刃砍断枪柄,砍在自己的头上,一命呜呼。 来者正是一龙,只见他浑身是血,一刀割下刘文秀的人头高高举起,仰天长啸:“刘文秀已死,尔等立刻缴械投降!” 周围的大西军恐惧地看着一龙,仿佛在看一尊杀神,纷纷斗志全无。 这时,大西军中一个和一龙一样高大的将领站出来吼道:“兄弟们,官兵的援军到了,刘将军已死,大家跟我突围出去!”说完,带头朝着东边逃去。 刘文秀手下的这支大西军主力尚在,损失不过两千人,却溃不成军,有些人想阻止溃败,已为时已晚。 除了王夫之,没有人注意到大西带头逃跑的将领与一龙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前者正是几年前投入大西军的一虎。 “跟我冲出去!”机不可失,一龙一马当先,把手中的刀都砍得卷刃了,随手捡起大西军丢下的刀,继续开路。 先前的漫天扬尘中,许多人影出现在大西军后方,百步之外弯弓搭箭,箭如雨下,配合连续不断的炮击,彻底摧毁大西军抵抗的意志。 保卫王府中人的官军此前听闻大西军四处攻城略地,屡次击败守军,本来对大西军十分畏惧,现在见后者败逃,顿时自我膨胀起来,追在后面想痛打落水狗。 王夫之跟在朱由榔身边,见状暗道不妙,马上对朱由榔说道:“郡王,穷寇莫追,我们这次没带多少人出来,浪费了撤离的时间,到时候寇军反应过来,想走也走不了!” 朱由榔也反应过来,马上把命令传下去,全速撤离。 近卫营的人看到一龙冲出来,马上上前接应。等到朱由榔等人过来后,一龙说道:“郡王,你们先跟着王夫之走,留下一部分衡州军和我们一起断后。” “好!”朱由榔也不含糊,吩咐身边一人:“朱贵,你留下指挥跟出来的衡州军,其余人,跟我走。” “赵虎,你什么意思,临阵脱逃怎么向大王交代!”赵虎正是一虎的化名,一个将领冷冷地问质他。 “吴通,你没看见四处都是官军吗?”赵虎毫不示弱。 “我们从来没得到明军援军的消息,现在连对方的人都没看清就跑了,大王问起来你负得起责任吗?” “当时的情况哪有时间犹豫,刘将军已死,全军覆没的话你又负得起责任吗?哦,那时你已经被乱刀砍死了,不用担责,”一虎嘲讽道,“况且,现在你可是和我一起跑了,我现在要去北门和主力汇合,怎么做你自己想。” 吴通哑口无言,只能闷头跟着一虎。 北门,张献忠正等着攻破衡州城,突然看到远处跑来了一支自己的队伍。 “怎么回事,那不是刘文秀的手下吗?”张献忠感觉有些不妙。 等到一虎等人被招过来,张献忠焦急地问道:“刘文秀呢?” 一虎二话不说,双膝跪地,略带哭腔:“大王,桂端王从南门逃离,刘将军率军阻击,没想到后方被官府的援军包围,刘将军他不幸牺牲了,我等拼死才逃出来啊。” “援军,哪来的援军!”张献忠咆哮道,一脚将一虎踹翻,“桂端王就这样跑了!” 一虎倒在地上,不立即爬起来,而是捂着胸口暗中看了一眼吴通,后者连忙说道:“请大王息怒,当时四处都是官军的人影,而且对方的火炮太厉害了,我们没办法才让桂端王跑了。” “哼!”张献忠阴沉着脸,“传我军令,让李定国和孙可望部退出攻城,立即追击桂端王朱常瀛。” 城楼上,左臂中了一箭的刘熙祚得知桂端王等人已经安全突围,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便见到大西军开始调动,他思考再三,决定放弃衡州城,阻截大西军的追击部队。 另一边,朱由榔一干人等已经跑到五六里外,朱由榔缓了口气,问道:“王先生,你们带了多少门大炮,我看威力十分巨大啊。” “回郡王,我们此行带了十门相对轻巧的虎蹲炮,它们经过改进之后威力大大提升。”王夫之说道此处也不由有些自豪。 朱由榔看了看身后,担忧地说道:“希望张献忠不会带人追来。” “追肯定是会追的,不过还有刘熙祚刘将军,他是个好官,也是个良将,一定会成功断后的,我们基本上已经安全了,”王夫之笑道,“不过还是尽快去往广州为妙,刘将军挡得了一时,但终究不能长久。” 朱由榔看着王夫之,又转身看了看一龙等人,僵硬地点了点头:“王先生说的是。” 官军、近卫营和王府所属两千余人日夜兼程,终于赶到了广州府边界处的华阴山脚。 “停!”朱由榔眺望远方,一支军队安静地停在远处,人数不多,但一股萧杀之气迎面而来,让人不寒而栗。 “王先生,那是,自己人吧?”朱由榔问道,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手微微颤抖着。 “没错!”王夫之说道,“我们军长亲自率队前来迎接。” “军长?”朱由榔一愣。 “我们快过去吧。” 韩临早就得到了情报营的消息,所以带着近卫团一个营和一个普通编制团在华阴山脚下等待,见到一辆马车首先驶近,一个身着华服,脸色憔悴的青年从马车上下来,连忙上前行礼:“自强军军长韩临见过……” “永明郡王朱由榔。”朱由榔有气无力,“韩...军长不必多礼,父王和兄长还需尽快安置就医。” “明白。”韩临说道,“早已安排妥当,不远便是安置处。” 韩临上下打量着朱由榔,这可是历史上南明的永历帝,乍一看确实有几分可取之处,这种情况下仍能保持风度,桂端王病倒后处理各种事可圈可点。 朱由榔恼火韩临毫不客气地盯着自己看来看去,但只能忍气吞声,不敢发作。 朱常瀛和朱由楥好转后,众人启程前往广州城。 韩临事先已经命人在广州城中建造了一座王府,占地二十余亩,虽然远不及衡州城的桂端王府,但已经是广州最大的宅子了。 韩临通知了都指挥使韩端,还有巡抚袁杨,总督王正黎,总兵周宏,左、右布政使曾樊、唐一牟,按察使魏武易等广东官场上大人物桂端王一家将来到广州,让他们自行决定该怎么准备,结果这群家伙不约而同地选择出城迎接。 此时刚刚入夏,但广州地处南方沿海,天气已经较热。临近正午时分,这些一方大员站在太阳下等候,场面功夫做的真的不错。 左布政使曾樊是个中年大胖子,被阳光一晒,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滴落,不得不拿着手帕一直擦汗。 第十三章 扫清障碍 广州的百姓何曾见过这种阵势,这些二三品的大官里也只有韩端经常在外面走动,和许多人都认识。 被“贱民”围观,又因为自己太胖,不停擦汗被指指点点,左布政使曾樊脸色十分难看,冲着韩端强忍怒火说道:“韩大人,你让这些人正常出入,到时候惊扰了桂端王,王爷怪罪下来,可别怪我们不为你求情!” 韩端笑笑不答话,他深受韩临的影响,此次坚决不用回避的那一套,加上手中有兵,而周宏等人还不想与他起什么冲突,所以只能委屈这胖子了。 过了一两刻钟,韩临骑着马首先来到迎接者跟前,身后便是王府车队。 韩临下马,直接略过其余人对韩端介绍从马车中出来的几人:“爹,这位便是桂端王,这位是永明郡王,这位是安仁郡王……” 韩端,还有其他官员此时也不在意韩临的“无礼”,纷纷堆着笑容向前对桂端王几人行礼。 这些虚假的场面活韩临向来不屑,等到他们表演完了,韩临直接带着王府人员进城,在新建成的王府住下。 一座不起眼的院子里,巡抚袁杨等人齐聚一堂,左布政使曾樊问道:“袁大人找我们来有什么事吗?” “呵呵,”袁杨低头把玩了一番手上的扳指,“曾大人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我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曾樊冷笑一声,站起身来,“本使事务繁忙,没事的话就先告辞了。” “且慢。”总督王正黎连忙挽留,“袁大人卖关子,那就我来说,最新消息,李自成称帝后,已经攻陷大同,北京危急,陛下任吴三桂为平西伯,飞檄吴三桂入卫京师。” 曾樊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那桂端王岂不是……” “没错,一旦陛下遭遇不测,我们这些为官一方的人必须誓死守卫大明江山!”袁杨大义凛然地说道,“第一步,我等应同心协力,除掉韩家的这些国贼!” 在场诸人闻言沉默不语,尽管之前已经通过气,但事到眼前,还是下不了决心。 最终,按察使魏武易一拍桌子:“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周总兵,你们要是有把握,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不干呢?” “把握自然有,”周宏哈哈一笑,“这韩临的自强军足有数万,分为三个什么师,师长便是韩临、韩端和一个叫张家玉的,不过却是分布在各府,如今这广州城内不算邓知州的衙役之类的,守军约有八千人,其中韩家只有一千多人,其余皆是我手下两个营的人马,只要先发制人,韩家不过是瓮中之鳖罢了!” 说到这张家玉,此人在历史上是抗清的岭南三忠之一,东莞人,从小习武。不过他在乡试时被韩临碰到,结果被成功洗脑,加入自强军,从此与科举绝缘了。 随后袁杨拿出一块丝绸,让手下送来笔墨,在丝绸上留下了自己的大名,“既然决定了,就在这上面签名吧,三天后子时动手,到时候谁都别想置身事外!” 三天后戌时,王府中,桂端王朱常瀛因为身体虚弱,有疾在身,早早便要休息了。 “王爷,韩军长来访。” 朱常瀛脸色一沉,那天进城之时,跟随自己的衡州军全都被留在了城外,听说被打散随机编入韩临的什么自强军,自己的侍卫也被分到了不知道哪个府上,现在王府里里外外的守卫全是韩临的人,不知道这韩临这次来又意欲何为。 “请韩将军进来吧。”朱常瀛答道。 “见过王爷,身体可还好?”韩临笑道。 “托韩将军的福,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朱常瀛笑脸相迎,“不知韩将军找我有什么事吗?” “自然是好事,我想请王爷看一出好戏,不过这戏要晚一点才会上演,这不,我连棋都带来了。”韩临将手中的围棋在桌子上摆好,“来一局?” “好。” 子时将至,韩临棋艺不怎么样,所以一直输。见朱常瀛脸色有些苍白,韩临说道:“好戏马上开演,若是王爷撑不住现在便休息吧。” “无妨,”朱常瀛摆了摆手,“本王想出去走走。” “那正好。” 不久,走到王府边缘的朱常瀛听到外面隐隐约约传来脚步声,“韩军长,这好戏究竟是什么?” “袁杨等乱臣贼子妄图谋害王爷,好在我事先得到禀报,所以派人将王府保护起来,王爷不必担心,便是出府看看也无妨。哦,对了,王爷还是先准备安抚府内的人吧。”韩临说完,直接走出王府。 “军长。”韩临刚出王府,一个人迎了上来,正是近卫团一营营长李沃,“城中周宏手下两个营,各有一个守备带兵投靠我们,我们在暗处,加上敌人战斗力远不如我们,绝对万无一失。” 近卫团一营与二营原本就在城内,此时离开守城的岗位,前者负责桂端王府这边,后者负责韩家,伺机而动。三营也已暗中入城了,分成两部分埋伏在营哨兵调动的路上。 此时前往桂端王府的一个哨营,黑压压地挤满了街道,守备孙廷左顾右盼了一番,追到参将周广泰身边小心翼翼地说道:“将军,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少胡说八道,你想扰乱军心吗?”周广泰呵斥道。 “不是,将军,你看这是什么?” 孙廷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阵,周广泰正不耐烦地凑过去想看个究竟,却见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直接扎向了自己,“你...” 话音未落,匕首已经刺入了周广泰的心窝,锋刃闪着渗人的白光。周广泰一手捂着伤处,一手指着孙廷,不甘地倒了下去。 “大胆孙廷,你想造反吗?”周广泰的亲信立刻围了上来,孙廷的手下也将其保护起来。前者扶起周广泰,可惜他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两边人马,剑拔弩张,这里的动静很快传到后面,骚乱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各位同袍,周宏狼子野心,周广泰助纣为虐,我接到王爷的密令,不得不除掉周广泰,想建功立业的就跟着我,想被抄家的别怪孙某人手下无情了!”孙廷大声喊话,“周宏用人唯亲,周广泰平时没少打骂手下,他们叔侄克扣军饷,强占别人的妻女,害得多少兄弟家破人亡,简直无恶不作,你们还要为他们卖命吗?” 等级低的武官和一般的士兵只知道上面要他们控制住桂端王府,并不知道深层次的事,本来孙廷以下犯上杀死周广泰让孙廷所部之外全都把他摆在了敌人的位置,现在孙廷一煽动,其余两千人中又有许多人想到周宏叔侄多年来的恶行,开始摇摆不定。 “姓孙的满口胡言,大家千万...”周广泰的一个亲信见局势不受控制,逐渐有些慌了,立刻想稳住军心,话还没说完,一只羽箭从远处射来,精准命中,穿颅而过,留下他狰狞的面孔。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更多的箭矢从四面八方飞来,将许多忠于周广泰的人射杀。 不过由于站位过于密集,敌我并不那么明确,所以弓箭仅仅是消耗了一波,近卫营的人出现在四周,一个军官喊道:“除了孙守备的人,不想与王府和韩大人为敌者,放下武器,原地抱头蹲下,否则格杀勿论!” 一个平时借着周广泰作威作福的守备知道,即使自己投降也不好过,拔出佩刀一把砍死身边一个孙廷手下的把总,“杀啊!” 本来贪生怕死的他此时却被激发了斗志,身先士卒,乱战就此打起来了。 孙廷的一千人马按照事先安排,在街道左侧,所以这边的近卫营士兵拿出刀剑长矛等混在其中加入战斗。街道右侧与整个哨营人马前后,近卫营两三个连架起了坚固的盾牌。 周广泰的人见近卫营这边加起来也远不足千人,想挑软柿子捏,谁知还没冲击到盾牌防线,后面密密麻麻的漆黑枪口已经对准了他们。 砰!砰!砰!砰!砰…… 近卫营手中最新式的扳机击发式滑膛燧石火枪射出死亡的子弹,营哨兵身上的盔甲如同泥塑纸糊一般被洞穿,冲上来的人如同割麦子似的被无情收割。 这火枪在韩临的重点关照下改进研发,不仅装药方便,且更能适应恶劣环境,最重要的是已经可以做到连发四五枪,不过韩临仍然规定一般情况下三排轮番射击,打完三枪便暂时退下,以防意外情况出现。 即使周广泰手下靠人海战术冲到近前,也有长矛队将他们的身躯狠狠地刺穿。 尽管人数不占优,但胜利的天平还是迅速倒向近卫营这边,周广泰的人一片片地倒下,惨叫声充斥整个战场。 “我投降!”另一个与孙廷没什么矛盾的守备见大势已去,无奈地放弃了抵抗,他的手下和带头开战的守备的大部分手下随后接二连三地放下兵器,战场上蹲下了一大片。 第十四章 收拢人心 对于顽抗的人,近卫营毫不手软,果断地送他们上路。毕竟若不是坏事做太多,得罪的人太多了,又有几个兵是那种忠诚可嘉,死心塌地为周宏叔侄这种长官卖命的呢? 另一边,前往韩府的一个哨营上演了同样的一幕。 巡抚袁杨府中,周宏等人具在。总督王正黎不安地走来走去,曾樊这个胖布政使又在擦汗,不过这半夜凉风习习,他擦的只能是冷汗。 “我说王总督,您能不能消停一会儿,晃得我头都晕了!”周宏不满地抱怨道。 “唉!”王正黎停下脚步,“我总感觉我们这次动手太急了,恐怕要出事,要不我们先避一避?当初怎么就没留条退路呢?” “能出什么事?有大事也是韩端和他儿子直接去见阎王了,正合我意!”周宏慢悠悠地捧起手边的茶杯,刚欲轻抿一口,门外传来一阵大笑声,吓得他手一抖,茶水全部洒在了身上,好不狼狈。 “什么人!”所有人霍然站起身来,心跳不由急促起来。 “几位大人,是我,袁铎啊。”一个俊秀的青年走进房间,微笑地看着袁杨等人。 “袁铎,你来干什么?我不是说了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吗!”袁杨眉头一皱,这袁铎是他的二子,表面上是…… “哈哈哈!”袁铎英俊的脸因为大笑而变得扭曲,“你的命令?袁杨,你以为自己还能命令我?” “袁大人,看来你治家无方啊。”曾樊嘲讽道。 白痴!袁杨暗骂一声,这猪头还分不清情况吗?袁杨没空和曾樊较劲,立刻摆出架子:“袁铎,你这逆子想做什么!” 袁铎拔出手中的刀,寒光照在袁杨脸上让后者浑身一颤。 “袁杨,不用装了,几年前我就知道了一切,你害了我全家,把我养大给你做牛做马。之前我不明白为什么你那么偏袒大哥,哦不,他也不是我大哥。若是你这二十几年来对我好,也许我还不会背叛你,可惜你和你的好儿子只会使唤我,打骂我,再加上...”袁铎红着双眼冲过去,一把掐住袁杨的脖子,“你这畜生把悠悠绑起来,想强暴她,逼得她自杀,我当时就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要不是你一直防着我,我便是舍了性命也要与你同归于尽!” 袁铎见袁杨脸色开始变紫,随即平复了一下心情,松开后者。袁杨直接瘫倒在地,大口喘气。 “袁...小兄弟,你和袁杨的恩怨就不要牵扯我们了吧?”王正黎此时看着锋利的刀刃怂了,想和袁杨撇清关系。 “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能拿着刀直接走到这里来,现在只要我想,就能一刀砍下你的头,”袁铎并没有理王正黎,拿着刀比划了几下,立刻吓得袁杨不停哆嗦,“你只让我当个小侍卫,虽然没什么权力,却正好让我认识了一些对你怨气极大的朋友,至于你倚仗的那些人,花了点银子,没多少是搞不定的。搞不定的,那就送他们下地狱。” 袁铎盯着袁杨:“没错,这都是韩军长安排的,你们今天一个都跑不了!” 袁杨等人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久,只听见一声惨叫:“大人,不好...啊啊啊!”几人眼中全都失去了神采:全完了。 外面的扰动很快平息下来,桂端王在前,韩临、韩端在后出现在此。 “你们图谋不轨,意图加害王爷,还有什么话可说?”韩临上前一步质问道。 “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周宏抬头长叹,“韩端,你生了个好儿子啊。” “王爷,请您下令处置这些罪官。” “本王此番能够安然无恙,全靠韩军长,他们就交由你发落了。”朱常瀛机械地说道。 “是。”韩临转向袁杨等人,“来人啊,把他们押走!” 韩临让手下接管了各个府衙,维持机关运行,并派人将袁杨等人关在囚笼里运到菜市场准备示众,连夜四处张贴告示,详细列数几人的罪行。 第二天,家住菜市场附近的老王和邻居老张一碰面,立马打开话匣子:“老张啊,昨天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怎么没有!”老张神经兮兮地小声说道,“本来我都睡着了,突然传来吵闹的声音,接着砰砰砰的,好大声,吓得我缩在被子里不敢出来,这心啊,七上八下的,生怕从哪里闯进来一个凶神恶煞的家伙,拿着刀不分青红皂白就往我身上砍。” “谁不是呢!” 两人看到不远处一群人围在一起,好奇地上前,看见一张纸贴在墙上,自己又不识字,于是向身边的人问道:“老兄,这上面写了些什么?” 这人瞥了一眼老张两个,也许是心情好,耐着性子一五一十地念到:“巡抚袁杨,总督王正黎,总兵周宏,左右布政使曾樊、唐一牟,按察使魏武易等一干人,多年来鱼肉百姓,无恶不作,我韩临知道大家深受其害,故率领自强军惩奸除恶,还大家一个公道。以下是罗列的罪行,我就不浪费唇舌一一说了。” “苍天有眼啊,袁杨这个王八蛋,当初派人抢了我的田地,还打得我几个月下不了床,差点就交代了,总算遭报应了!”老王说着说着,双眼都湿润了。 “魏武易这个杀千刀的,把我女儿抢走,就再也没有消息了,听说...”老张也有不幸的遭遇,两人心中悲痛,竟靠在一起哭了起来。 “两位,”旁边那人很理解两人,“袁杨和魏武易,还有告示上的其他人都在那边的囚笼里关着呢,要关三天,你们可以去发泄一下。对了,这告示最下面还写到,受到迫害者可前往城北韩府领取补偿。” “补偿?”老张有些不确定,“还有这等好事?” “错不了,”老王肯定地说,“你别不信,当初我躺在床上下不了地,韩临大人居然亲自来看我,关心我的伤势,送了许多银两,还重新划给我一块地。韩临大人可真是大好人,为我们着想的好官啊!” 两人转了一个弯,随即看到眼前满是激愤的人,菜市场的菜,不论好坏,几乎全部被痛恨这些贪官污吏的人们拿来砸在袁杨等人身上,连围在囚笼周围看守的士兵都被波及,叫苦不迭。 “这人也太多了吧。”老王不由咂舌。 “这些官老爷真不是东西...老王,我们要不要先去韩府看看?”老张建议道。 “好。” 韩府外面,一张长桌摆在前面,韩临坐在中间,左手边是王夫之,右手边是赵家在广东的负责人——赵钰的二哥赵晟。长桌上放着几个账本,记录了韩临这些年搜集来的袁杨等人的不法事实,涉及什么人,谁遭受了损失,损失是什么,损失了多少利益,具体到几钱银子。还有许多地契、田契等等。后面摆满了几大箱子银两,诱人的光泽看得人目眩神迷。 周围是昨天晚上刚刚战斗过的近卫兵,一丝不苟的严肃神情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缕杀气,让赶来的不论是领取补偿,还是看热闹的人都小心翼翼,若不是韩临三人面色柔和,恐怕所有人都会噤若寒蝉,不敢上前。 韩临把十几两银子和一张泛黄的地契交给身前的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后者老泪纵横,竟先直接跪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韩大人,您真是活佛在世啊,当初我那可怜儿子儿媳为了这些东西不小心惹了那群畜生,被活活打死,就在我眼前没了生息,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当时真想和他一起去了,只是我的小孙儿才刚来到世上,不能没有人照顾啊...” “老人家快起来,这是我应该做的,”韩临想要扶起老人,却不方便,立马命令旁边一个近卫:“还愣着干嘛,快把老人家扶起来!” “是!” 老人慢慢起身,韩临立刻从后面拿了十两银子,连同之前的东西递给他。老人不想多拿,却推辞不过,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接过,再三感谢后才离去。 “下一个。” 眼前是一个流里流气的人,大约三十岁,浑身脏兮兮的,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 韩临眯着眼睛看着他:“姓名,大概多久前遭到了迫害。” “韩大人,小人张千,六个月前,哦不...”这人眼珠子转了转,“八个月前,被周宏身边的兵抢了二十两银子。” 韩临看着他一脸紧张的样子,心中冷笑一声,不过还是拿着账本翻了翻,随后说道:“我在这上面没有找到你的信息啊,你会不会搞错了?” “搞错了...”这人心中一突,反而大声喊到,“怎么可能,你不会不想给吧?既然不想给就不要让我们来...” “够了!”韩临大力一拍桌子,“张二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气死自己的老爹,败光了家产,坑蒙拐骗做了个遍,现在都骗到我头上来了,胆子不小啊!” “你...你...少污蔑我,我可是...” 这人还想狡辩,韩临没动手,队伍后面有人发声:“张二狗,我认识你,现在还欠着我不少钱,韩大人好心帮助我们,你这小王八蛋还敢来捣乱!” “就是,韩大人已经发放了那么多,还差你这点,快滚!” “快滚!” 第十五章 崇祯驾崩 张二狗低下了头,不得不准备偷偷溜走。 “把他抓住!”韩临大喝一声。两个近卫兵快速上前把张二狗像小鸡仔一般架了起来。 “放开我,我走还不行吗?”张二狗不停挣扎,却丝毫挣不开。 “走?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现在想这么走,做梦!”韩临站起身来,大声说道,“我韩临为大家着想才把这些东西发给大家,但我也不是冤大头,你们有没有受到损失,不仅你们自己心中有数,我也一清二楚。无规矩不成方圆,对于张二狗这样的人,就得狠狠地教训他,才能让他懂得敬畏。给我打他二十军棍!” 很快之前两个近卫兵把张二狗压在一张长凳上,从后面出来一个拿着军棍的近卫兵,对准张二狗的屁股用力打了下去。 “啪!” “啊!” 张二狗的惨叫与击打的声音几乎同时传出,围观的群众不仅不害怕,反而拍手称快:“打的好!” “就该这样,我就经常被这些流氓混混骚扰。” 跟着韩临的这些近卫兵都能揣摩韩临的意思,所以把张二狗打得痛不欲生,叫得十分凄惨,却不会打残他。二十棍打完,张二狗心有余悸,一瘸一拐地在众人唾弃的眼神注视下离开。 小插曲结束,韩临坐下继续做事。 此时,韩府赵凝的院落里,赵钰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和自己的这个侄女待在一起。 “姑姑,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赵凝心里满是疑惑。 “其实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有大事发生,他们父子俩做什么,又不会和我这妇道人家汇报,”赵钰想了一会,继续说道,“对了,你姑父好像说过什么,天,要变了。” “天,要变了...”赵凝喃喃自语,大脑一片空白。 “韩临那臭小子也没和你透露什么吗?”赵钰见赵凝没反应,不由提高了声量,“凝儿?” “啊?奥...”赵凝摇了摇头,“他多久才回来一次,姑姑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回来了找的也是隔壁的那位。” 隔壁住的正是柳如是主仆三人,赵钰自然清楚,闻言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呀,怎么就不会主动一点,你知道姑姑还是希望你做我的儿媳...” “好了姑姑,我们别说这个了。”赵凝心里很乱,三年来虽然她与韩临相处很少,但不论是韩府人,还是赵家人传递出来的信息已经让她对韩临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奈何韩临一直对她“敬而远之”,赵凝好歹是个大小姐,从小受过的教育让她不可能拉下脸来,只有把一切埋在心里。 是夜,柳如是房中,韩临正在一张书桌前埋头苦干,奋笔疾书。 “韩郎,别累着了。”柳如是关切道,递来一碗补汤。 “唉,”韩临一饮而尽,“世事变幻无常,李自成已经逼近北京,京城肯定是守不住了,我得做好准备。” 柳如是拿起刚刚写满的一页纸,柳眉微皱,看了好一会才开口:“韩郎,你写的这,国防部、公安部等等,与朝廷的六部有什么...”柳如是见韩临没有声音,一扭头,原来后者正盯着自己看。 “看什么看!”柳如是嗔怒道,伸手掐住韩临腰间一拧。 “痛痛痛...”韩临故意发出杀猪一般的声音,惹得柳如是“噗嗤”一笑,松开了手。 “不闹了,”韩临正色道,“你猜的没错,这些就是我构想取代六部等朝廷部门的。现在广东内有影响的朝廷大员都在菜市场的笼子里关着,各个部门都在我的控制之下,实施变革的阻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你想~另立朝廷?”柳如是语带颤音。 “话不能这么说,”韩临笑道,“若是当今圣上,驾崩了,谁的拳头大,谁就是正统!” “你说的是,桂端王?可是圣上...”柳如是不解。 “十有八九。”话虽这么说,韩临眼底却有一抹忧色:若是崇祯帝不像历史上自杀,而是逃了出来,这变数就太多了。 两天后,已经在军营睡下的韩临收到一封加急密信,立刻召集能赶到的自强军所有团级及以上、和直属营将领。 军长兼第一师师长韩临,所辖一旅旅长钱江,副军长兼第二师师长韩端,所辖四旅旅长邝露,近卫团团长一龙,宣传营营长王夫之,情报一营营长冯立,还有火炮营营长等。 “诸位,很抱歉深夜把大家找来,”韩临顿了顿,直截了当地说道,“圣上驾崩了!” “什么!”韩端,王夫之,邝露等早年深受封建教育“毒害”的人不禁泪流满面,悲痛交加,虽然皇权加在他们身上的枷锁已经基本打开,但作为大明的臣子,他们默默地朝着北方长跪不起。 韩临没办法,只能跟着跪下,谁让自己的老爹就跪在眼前,总不能让他跪自己。韩临一跪,在场的将领纷纷照做。 足足半个时辰后,韩端先起身,韩临等人随后起来。 韩临接着说道:“具体的情况是李自成派在昌平投降的太监杜勋入城与先帝秘密谈判。李自成自恃兵强马壮,提出割西北一带给他作为国王封地,并由朝廷犒赏大顺军百万银财,他便退守河南,并且受封之后愿意为朝廷内遏群寇,尤能以劲兵助剿辽藩。不过最终双方谈判破裂。 不久,兵部尚书张縉彦主动打开正阳门,迎刘宗敏所率军队,中午,李自成由太监王德化引导,步入内殿。先帝带着太监王承恩上煤山瞭望,又返回乾清宫,大臣皆己逃散,最后前往景山自缢。” “说说你的打算吧。”韩端开口。 “近卫团和一旅全部进驻广州城,四旅将广州城附近全部封锁起来,严查过往人员,情报一营把一半的人手调集过来,不要放过任何风吹草动。国不可一日无君,宣传营和一旅的一个团负责布置筹备丧礼与新帝登基! 至于物资,早就准备好了,你们都清楚。卯时,以桂端王为主的丧礼便要开始,午时三刻举行登基大典,广州城内的大小官员都得给我到场。对了,巳时,先处决了袁杨等人。”韩临环视众人,“听明白了吗?” “明白!”将领们满怀着复杂的心情,最多的是激动,他们,将开创新的历史。 一万多人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每个人首先在头上与左手臂上绑上白布,一个占地极广的灵堂在城外大约一里处被搭建起来,里面摆放着最上等的金丝楠木做成的棺椁等物品。 按照设计的路线,沿途的树木,房屋上全部挂上了白布,到时候将进行戒严。 韩临亲自率人前往桂端王府,带着为朱常瀛准备好的丧服与龙袍等。 桂端王府里,半夜三更被叫起来的朱常瀛一肚子火气却无处发泄,但当他见到韩临一行人时不禁有些懵:“韩军长,你们这是……?” 韩临单膝下跪,双手奉上两套服饰:“王爷,陛下驾崩了!然,国不可一日无君,请您为了大明这万里江山,登基称帝!” 朱常瀛闻言双目失神,“噔、噔、噔”地后退,被身旁的太监杨守春扶住才不至于丑态百出。 韩临见此,看向杨守春:“杨公公,务必让王爷卯时之前准备好。” “好!”杨守春表面上一脸为朱常瀛担心的样子,实则心里笑开了花:咱家也将是皇帝身边的人了。他上前接过丧服与龙袍,随后扶着朱常瀛入内准备去了。 不久,整个王府都动了起来,安仁郡王朱由楥、永明郡王朱由榔,安化、广德郡主等朱常瀛至亲之人皆换上了丧服,至于其他人就一切从简了。 卯时,朱常瀛准时出王府,数百人浩浩荡荡地随侍前后,一群和尚道士也被韩临拉过来凑数,演奏丧乐。 一路上的百姓早已被惊动,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逐渐整个广州城都提前醒了。 朱常瀛象征性地出城吊唁“崇祯帝”之时,崇祯驾崩,桂端王将登基称帝,期间处决袁杨等人的消息传到了各个角落,城里算得上官的人全部被韩临派人集中到了刑场,袁杨等人也被运送过去。 朱常瀛在韩临众人的陪同下在城外吊唁了一圈,以示先帝把江山交到朱常瀛手里,随后来到刑场。 袁杨、周宏几人已经被押在刑台上,他们身后各站了一个凶神恶煞的刽子手,怀中的大砍刀“身经百头”,令人胆颤。 刑场周围围满了前来看处刑的百姓,可谓是人山人海,许多人饭都没吃便早早赶来,只为亲眼目睹这些狗官下地狱。 韩临几人走上刑台旁边的主位时,百姓纷纷隔着老远便呼喊着韩临“韩大人”等称呼。走在最前面的朱常瀛全程面无表情,在韩临指引下坐在了中间。 坐定后,韩临走到前面,发表酝酿多时的“演讲”:“我知道,这些年乡亲们都过得很苦,但韩临不才,也为大家做过许多力所能及的事。大家是没见过广东外是怎样的惨象,灾害一个接着一个,没完没了,旱灾、水灾、蝗灾、地震就没有消停过,一个地方刚刚结束,另一个地方又开始,朝廷被弄得精疲力尽,刚开始还能够积极赈灾,到了最后,干脆甩手不顾,无数百姓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垂死挣扎。 陕西北边延安府发生严重旱灾时,几乎一年没降一滴雨,草木都被烈日烤焦了,百姓颗粒无收。到了当年八九月间,被饿疯的延安百姓一群群地跑进大山,采摘蓬草吃,蓬草吃了不容易消化,有种饱腹感,饥民可以挺上数日,苟延残喘。 十月开始,干涩的蓬草都被饥民们连根吃掉了,饥民开始剥榆树皮吃,榆树皮苦涩无比。年底,任何树叶、树皮、草根,甚至干稻草都被饥民吃完了,如果不想被饿死,就只能吃“土”了,一种名叫观音土的细土,比普通泥土细腻一些,饥民们纷纷吃土以求活命,饥民们吃了观音土,根本排泄不出来,活活被憋死。当时,大人都不能活命,至于襁褓中的婴儿,要么被换给他人吃掉,要么被扔进城外的粪坑。怎一个惨字了得啊!” 第十六章 新帝永历 说道此处,韩临潸然泪下,周围的百姓也被感染,抽泣声不断。 韩临接着说道:“这不只是陕西。灾害不是小范围的,而是涉及范围相当大,东北、西北、西南、甚至吴越地区都受到天灾影响,饥民就算想外出求食也无处觅食,流民连四处流浪的机会都被剥夺了! 除了天灾,使百姓受苦受难的更多是人祸。朝堂之上,那些文武百官从没为天下百姓着想,他们只顾着自己的利益,进行党争之时斗得你死我活,却不肯花哪怕一分心力为国为民。上梁不正下梁歪,不说别处,便是现在刑台上的这些人,平时鱼肉百姓,作威作福,不知多少人受其所害。朝廷已经穷得连军饷都发不出,而这几个人的家产加起来足有几百万两,能够支撑数万大军。这都是大家的血汗,却被他们无情搜刮,肆意挥霍,你们能忍受这种事吗?告诉我!” “不能!” “不能!” …… 排山倒海般的呐喊将这些底层人民的悲苦尽情发泄出来,另一方面,潜移默化中提高了他们忍耐的底线,这对历朝历代的统治者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却是韩临建立新政权所需要的。 等到声音逐渐变小,韩临奋力喊到:“我韩临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黎民百姓,将拥护神宗皇帝之子桂端王登临大宝。 巳时已到,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自此始——斩立决!” “韩临,你不得好死!”袁杨自知必死无疑,只能在嘴上找找平衡,对他处刑的正是改名为韩铎的袁铎。谁知下面的一个大妈拿着臭鸡蛋朝他扔了过去,正中他的臭嘴,周宏几个原想留下“遗言”的,苦涩地闭上了嘴巴,只有身体的颤抖显示出他们对死亡的恐惧。 手起刀落,几颗人头同时落地,鲜血洒满刑台,下面的人许多闭上了双眼或者扭过头去,接受不了如此血腥的画面,更多的人强忍着生理上的不适也要瞪大眼睛亲眼目睹这一幕。 “诸位,登基大典将在午时三刻于城外举行,值此国家危难之际,一切从简,欢迎前来观礼,共襄盛事!”韩临说完又转向朱常瀛,“王爷,请。” “好。” 回到桂端王府,朱常瀛换上明黄色的衮服。王妃马氏身着凤冠霞帔,冠饰九龙四凤,按照韩临的设想,将与朱常瀛一同接受大小官吏,以及百姓的拜贺。 至时,钟鼓鸣,朱常瀛一人当先,马氏紧随其后,韩临等人皆簇拥在旁。 城外,在灵堂不远处的小山岗上,刚刚搭建起来的天门城楼虽简陋,却有着非同一般的象征意义皇家及威严。 自明仁宗朱高炽第一次在天门城楼上举行登基大典,这个仪式就被确定下来,明代皇帝的登基都大体沿用了这套规矩。换句话说,天门见证了几乎所有明王朝帝王的尊荣。 朱常瀛独自登上城楼进行祈祷,以韩临为首的官吏,按照文东武西在下方御道两侧静静等待,成千上万的百姓在外围伸长了脖子朝里看。跪拜之礼在韩临的授意下被废止,毕竟没有人下贱到求着跪下。 祈祷持续一刻钟,朱常瀛走下城楼,进入一块地砖都没有,只存在想象中的奉天殿,坐在龙椅上。马氏坐在后方,杨守春双手捧着韩临制定的圣旨立侍在一旁。 大小官员随即按照官职高低依次上前上表道贺。 杨守春随后上前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今登基为帝,改元永历,封马氏为后,普天同庆。然外有清人鹰视狼顾,内有各地烽火连天,朕纳韩临谏,着,永久减少农税,为表欢庆,亦振国力。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韩临带头鞠躬高呼,如此多的官吏,无数百姓齐声,便是朱常瀛明知自己不过是一个傀儡罢了,也不禁有些飘然若仙,想到:当个不管事的皇帝也还不错。只是,在登基圣旨里就写入韩临之名,他还真是当我不存在啊。 自嘲了一番,朱常瀛是解开了心结,坦然接受了自己的身份地位。 桂端王府,换了牌匾装饰,暂时作为皇宫,也可能是朱常瀛唯一的皇宫,设宴招待正七品,也就是知县一级及以上的官员。 申时,刚刚“挂牌”的宣政殿,提刑按察使司与承宣布政使司的官员鱼贯而入,朱常瀛坐在龙椅上,韩临、韩端以及朱由楥、朱由榔等人已经站在下面。 那些官员行礼之前,韩临抢先一步走出来面对他们说道:“各位同僚,在这个特殊的时期,陛下礼贤下士,特许我等不必行大礼,往后若有高呼‘万岁’者,罚奉一月。” “韩大人,这恐怕不妥吧,如此岂不坏了礼制,枉顾祖宗规矩。”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不敢直接反对韩临,自以为为官清廉,威望极高,量韩临也不会因为自己的出言而对他动手。 “原来是范原参政,这是陛下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你是在质疑陛下,亦或是想要陛下如同先帝一般死于非命吗?”韩临眼皮一挑,淡淡地说道。 “臣惶恐!”范原吓得冷汗直流,“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爱卿平身,韩卿所言便是朕的意思,以后这些就免了。”朱常瀛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说话,该说什么话。 “谢陛下。”范原颤颤巍巍地站起来,退到一旁,不打算做出头鸟了。 韩临接着说道:“《周易》里说: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战国时期各国纷纷变法图强,秦国通过商鞅变法,方才奠定了秦王扫六合,诸侯尽西来的基础。如今我朝也唯有实行坚决的变革,才能恢复我大明江山,重现先祖的荣光。 本朝不在设六部等机构,改设: 大明军事委员会,负责军队指挥,有调兵权而无统兵权。我韩临任主席,韩端任副主席。下设后勤保障部、参谋部等。 大明法院,负责法律事务、监狱等,原按察副使徐绍任院长。 大明立法会,负责制定、解释法律条文,我韩临任主席,王夫之任副主席。 大明内阁,负责处理日常国家政务,我韩临任总理,王夫之任副总理。 内阁下设 国防部,负责军队和军队日常事务,有统兵权而无调兵权。韩端任部长,我韩临任副部长。 财政部,负责税收、经济政策等,原参政范原担任部长,赵守仁担任副部长。 民政部,负责籍贯、百姓身份登记等事务,原参议张蜀君担任部长,赵晟担任副部长。 监察部,负责监察百官,安仁王朱由楥任部长,韩山任副部长。 …… 具体的变动、人员调动事宜,会印发出来首先送到各位手中,之后还将在各处出版。 我的要求不高,希望这些事至少在广东境内,一个月之内全部完成。” 韩临简略地宣读完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朱常瀛接着说道:“望诸卿为国为民,同心协力,勠力同心,助朕平定天下。退朝!” 此时四川境内,张献忠已经率军打下了首府成都,得知桂端王朱常瀛在广州称帝的消息十分错愕,一个不久前被自己撵着仓皇出逃的王爷转身就成了皇帝,虽然看起来天下认可的人并不那么多。 南直隶,曾督凤阳军,破贼有功的宦官卢九德四处联络,争取到了中都凤阳总督马士英,江北四镇统领高杰、黄得功、刘良佐和刘良清的支持,准备拥立福王朱由崧为帝。 不久,福王朱由崧在金陵称帝,改元弘光。张献忠在成都称帝,国号大西,改元大顺,以成都为西京。 在永历帝皇宫旁新建的内阁府中,韩临与韩端等人阅览了最新的情报。 王夫之叹道:“山海关总兵吴三桂领着清兵入关,李自成在吴三桂与多尔衮的合击之下溃不成军,退守河南、陕西等地。这可是刚刚势如破竹攻入北京城的军队啊!” “清人的实力不容小觑。”韩端沉吟道。 内阁大臣陈邦彦——历史上岭南三忠之一,关注的却是另一件事:“总理,我们该如何对待金陵那边?” “如何对待?”韩临笑道,“现在说这个没什么意义,他们威胁不到我们,我们主动攻击他们又师出无名,在道义礼法上站不住脚。便让他们成为抵抗清兵的一道防线好了。” 陈邦彦点了点头。 韩临展开地图,指着上面说道:“我们前往各地的钦差还没有回来,不论结果如何,各地承不承认永历,我们都必须在清兵渡江前控制住广西,湖广南部,江西南部以及福建。” “总理,您刚才不是说不出兵吗,若是这些地方向金陵称臣,还怎么控制?”陈邦彦不解。 “哈哈,”韩端大笑一声,“这便是你这种酸儒没用的时候了。” “你…”陈邦彦有些生气,若是崇祯朝,何时轮到武官如此嚣张,不过他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请韩大人赐教。” “只要多带些金银财宝去拜访拜访那些地方官,便会有不少臣服于我们,不行的话领着军队去他们附近转一转,再让几个顽固的贪官污吏暴毙,金陵方面的主力不在,还有谁敢和我们对着干呢?” 第十七章 刘熙祚归附 陈邦彦哑口无言,虽然他觉得这些办法很不光彩,却不得不承认它们行之有效。 永州城外,杨守春的马车朝着城门驶来。 当初朱常瀛等人跟着王夫之、一龙前往广东,刘熙祚率军且战且退,完成掩护任务后退到了永州城死守。张献忠攻了一段时间后便放弃了,随后带领十几万大军入川。所以刘熙祚并未和历史上一样战死。 军营中,刘熙祚正在沉思,一个守卫进来传话:“将军,营外有一个自称钦差的太监,还说与将军您有旧。” “与我有旧…”刘熙祚喃喃自语,“莫不是那杨守春。” 刘熙祚走出营帐,很快便看到了营门外的杨守春,后者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正在对着守卫骂骂咧咧。 “刘集,”刘熙祚叫来一位参将,“你去,就说我有事不在,把他安置在金陵来的钦差旁边,给他们一样的待遇。” “将军,您这是打算做什么?”这刘集是刘熙祚的堂弟,两人一起上过战场,同生共死过,而且刘熙祚的家人已经被张献忠残忍地杀害了,两人可以说比亲兄弟还亲,所以刘集才敢多此一问,“我们到底做哪边的臣子?” “表面上看金陵方面坐拥江南富庶之地,拥护者众多,兵强马壮,而广州处于南蛮之地,各方面都应该比不上江南、中原等地,不过没有亲眼所见,不能随便下结论,上次救走桂端王的广东人马可不一般。”刘熙祚转过身,缓缓朝里面走去,“现在这天下,算起来竟有五位皇帝,唉,不能轻易选择,不能…” 刘集看着刘熙祚略显佝偻的身形,摆动时极不自然的左臂,知道这个大了自己十岁左右,已经年近花甲的堂哥究竟背负了多大的压力,要考虑的太多了。 刘集走到营门前,对着杨守春笑道:“哈哈,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杨大人,别来无恙啊?” 杨守春骂得嘴巴都干了,守门的士兵就是不放他进去,现在见出来个官大的,还认识自己,于是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你是刘集?” “正是末将。”刘集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递给杨守春,“杨大人,实在是没有多少余财,还请不弃笑纳。” “看在你等保卫衡州,掩护圣上撤离有功的份上,咱家就不与你计较了,”杨守春这段时间可以说一点油水都没捞着,此番在有一定危险的条件下争取到了这个差事,正是为了狠狠捞上一笔,若是以前,这点钱财根本不被他放在眼中,但此刻蚊子再小也是肉啊。杨守春眉开眼笑地接过银子,“刘参将,不知刘熙祚将军在何处啊,为何不出来相见?” “哦,将军有事出去了,杨大人先到里面休息休息如何?末将定然好好弥补怠慢之处。” “那好吧,刘将军一回来便通知咱家。”杨守春不咸不淡地应到,心底却十分得意:这小子还算懂事! 杨守春进入一座营帐,刘集不久派人送来好不容易搜集来的佳肴,又凑了百十两银子。 旁边的另一座营帐内,金陵来的钱孙爱急躁地走来走去,走得自己气喘吁吁,愤怒地一脚踢翻一旁的桌案,上面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真是岂有此理,这个刘熙祚真是不识好歹,居然跟我摆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还敢不见我!” 钱孙爱是钱谦益与原配夫人陈氏的儿子,钱谦益本来与一些东林党的人暗中拥护潞王朱常淓,失败后转而给马士英歌功颂德,靠着巴结混得了一个礼部尚书的职位。钱谦益还算是有着自知之明,整天过得心惊胆战,钱孙爱却有些忘乎所以,真以为自己是人上人了。之前他见了刘熙祚一面,但后者立刻找借口离开了,根本没表态,也没再见过钱孙爱。 钱孙爱走出营帐,对着站在两边的士卒问道:“你们将军回来了吗?” 两个士兵对视了一眼,左边那个答道:“回大人,将军尚未归营。” 钱孙爱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回答了,无奈地拂袖转身入内,营帘刚刚放下,他抬起的脚步又放了下去,只听见外面那两个士兵窃窃私语:“你说将军是要做广州的将,还是金陵的将?” “我看将军是要向广州的陛下称臣,刚刚广州的钦差来的时候,将军可是盛情款待了对方。” “你们说什么?再说一遍!”钱孙爱怒气冲冲地走出来,大声质问道。 “钱大人,我们,我们什么也没说啊。” “当我是聋子吗!”钱孙爱一把抽出右边士兵腰间的剑,架在后者脖子上,“快说,再不说本使一剑劈了你,量刘熙祚也不敢拿本使怎么样,你死了也是白死。” “我说,我说,”右边士兵哆哆嗦嗦地开口,“我们将军与广州来的钦差相谈甚欢,很有可能会接受永历陛下的赐封。钱大人,刀剑无眼,您可以把剑拿开了吗?” “刘熙祚呢?” “小人实在不知啊!” “那广州来的那个乱臣贼子在哪?” “在,在...”右边士兵有些犹豫,不敢透露,但钱孙爱把剑向下一压,剑刃划出一道血痕,他吓得立刻指着最近的营帐喊到:“在那里面!” “算你识相!” 钱孙爱一脚把那士兵踹倒在地,提着剑就直接闯入了杨守春的营帐,怒喝一声:“贼子何在?” “什么人?”吃饱喝足准备休息的杨守春被吓了一大跳,捏着公鸭嗓大喊:“来人呐,快来人!” 然而并没有任何人进来。 “原来是个死太监。”钱孙爱讥讽道。 “你...你是什么人,敢在此公然行凶!”杨守春看着钱孙爱手中明晃晃的利剑,自动忽略了后者对自己的蔑称。 “我乃钦差大臣,礼部尚书钱谦益之子钱孙爱,怎么,桂端王没人可用吗,竟派了你这么个阉人来?” 杨守春得知钱孙爱的身份松了口气,虽然双方不对付,但还不至于要命,于是壮了壮胆子:“好你个钱孙爱,不仅辱骂于我,还敢对圣上不敬,其罪当诛!” “桂端王是皇亲,本使自然不敢对其不敬,至于你,算个什么东西。你父母生了你,辛辛苦苦把你拉扯,你却做了太监,此乃不孝;为伪帝卖命,此乃不忠。你这不忠不孝的死人妖,烂屁股的阴阳人,怎么还有脸活在世上! 这大明的天子只有一个,那便是弘光陛下,奉劝尔等早些弃暗投明,方能得到赦免。”钱孙爱步步紧逼,手中的剑不时挥舞几下。 杨守春怎么说的过钱孙爱,一张脸憋得通红,被逼得不停后退,眼角余光扫到旁边挂着的一把剑,跑过去拔剑对着钱孙爱:“姓钱的,别过来,要不然咱家便舍了身家性命与你鱼死网破!” “哈哈,你要是有种就往这...呃...”钱孙爱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低头一看,杨守春手中的剑已经刺入了他的胸口,“你,怎么敢...”。 “咣当”一声,杨守春慌忙地丢下剑,鲜血直接飙射到了他的脸上,他竟被吓晕了过去,两人一起倒在了血泊之中。 “里面好像没动静了?”营帐外,一个士兵问道,“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要不要进去看看?”另一个提议。 这时,刘集过来查看:“里面怎么样了?” “参将,里面,这个...” 刘集见他们嘟嘟囔囔,神色不对,立马急了:“滚开!” 刘集掀开帐帘,一股血气扑面而来,他定睛一看,地上全是血,杨守春与钱孙爱都倒在地上,两把剑就在他们旁边,“大事不妙。” 一天后,昏迷了许久的杨守春躺在床上,口中念叨着:“水,水...” 一旁的刘集闻言立刻亲自喂水给杨守春,后者慢慢苏醒过来,一睁眼便看到刘集与刘熙祚二人。 “刘将军,咱家可算是见着你了,”杨守春开始还在抱怨,突然想到自己好像把钱孙爱给...,不顾身体传来的虚弱感,一骨碌坐了起来:“那钱孙爱,死了吗?” 刘熙祚重重地点了点头。 三人沉默下来,良久,杨守春看到身边放着自己的物品,其中一件装饰以祥云与龙纹,他一个激灵下床拿起来,瞬间摆出庄严的姿态:“刘熙祚,还不听旨!” 刘熙祚心中苦笑着下跪听旨,刘集也跪在后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刘熙祚抗贼有功,特封永安侯以示嘉奖,望再接再厉,为本朝尽忠竭力,钦此。” “末将刘熙祚接旨。”刘熙祚双手接过圣旨,杨守春上前扶起他,说道:“有件事忘记先和侯爷说了,本朝已经废止此种跪拜之礼,日后便是见了万岁爷也无须跪拜。” 刘熙祚与刘集交换了一下眼神,前者笑道:“这倒是奇怪了。” “这算什么,”杨守春不由得生出一种优越感,“侯爷到了广东便会明白陛下如何英明神武,改天换地,这天下必将属于陛下。” 第十八章 郑芝龙 金陵皇城之内,正在上早朝的弘光帝朱由崧大发雷霆,“好一个刘熙祚,好一个永历,朕的好皇叔啊!”朱由崧把手中的奏折狠狠地丢在地上,“千万别落在朕手里!” “陛下,您可要为臣做主啊,犬子一心为陛下效力,却不想遭此毒手。”钱谦益堂堂文坛领袖,此刻毫无形象地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便是马士英等人看了也几乎被打动了恻隐之心。 “钱爱卿请起,朕定当为你讨回公道。”朱由崧皱着眉看着下方的钱谦益说道,内心深处他虽然对东林党没什么太大的偏见,却也不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心腹,只看重马士英、阮大铖等人,但作为皇帝场面话还得说好。 “诸位爱卿以为朕当如何处置南方?”朱由崧坐回龙椅问道。 兵部尚书史可法出列进言:“臣以为当务之急乃是北方的清人和从北京撤出来的大顺军,至于广州的朝廷,还是维持互不侵犯的局势为上策。” 钱谦益不干了,反驳道:“史大人的意思是犬子白死了,陛下的威严就这样被人践踏吗?” “钱大人,本官自然不是这个意思,但一切当以大局为重。” 朱由崧见两人快要吵起来,转而向马士英问道:“马爱卿有何高见?” 马士英向外一步:“回陛下,臣以为史大人所言极是。” 兵部侍郎阮大铖也附和道:“陛下,大顺军已经进入湖广,镇守武昌的宁南侯左良玉其心不明,不得不防,清兵也逼近淮河,形势不容乐观。” 这些手握大权的人纷纷反对出兵广东,钱谦益一个没有实权,只能依附马士英的文官除了认命,没有别的选择了。更何况史可法等人的看法才是最正确的。 下了朝,郁郁寡欢的钱谦益回到钱府,叫来董小宛排遣悲痛。 钱府外,顾绛和归庄徘徊再三,叩响了大门。 一个仆人打开大门,看着两人问道:“你们是何人,有什么事?” “在下归庄,这位是在下的同窗顾绛,我二人皆是苏州府昆山的秀才,素闻钱大人博才工辞章,雄才峻望,特来求见。”归庄客气地答到。 仆人挑了挑眉头:“我家老爷贵为当朝礼部尚书,正二品大员,岂是你们说见就见的?” 归庄深吸了一口气,拿出和顾绛之前凑的些许银子:“烦请小哥为我们通报一声。” 仆人一边快速地接过银子,一边用嫌弃的眼神看着归庄说道:“既然你们这么有诚意,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帮你们一回好了。” 仆人慢悠悠地朝内走去,在厅外叩门禀报钱谦益:“老爷,府外有两个穷秀才想拜见您,您是...” “滚!我不是说了不要打扰我吗?”钱谦益罕见发怒,顺手拿起一方砚台朝着门口扔去。 仆人吓了一跳,平时的钱谦益颇有君子风度,对他们这些下人也不错,这次上了趟早朝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他不敢再出声,一溜烟地跑了。 府外的归庄和顾绛见大门再次打开,焦急地迎上去,然而没等他们开口,那仆人只开了个缝,探出半个头来冷漠地说道:“我们老爷谁也不见,赶快离开。” “哐当”一声,大门紧闭,只剩下门外两人不知所措,心灰意冷。 “归兄,这朝廷上上下下皆是这般,我早就说了还是去广州找那韩临,我听说那边的情况完全不同。”顾绛抱怨道,这些天他们没少吃闭门羹,受白眼。 “我这不也是考虑到你我二人的根都在这嘛,”归庄叹了口气,自嘲道:“现在我们只能离开南直隶了,反正对我们两个小人物来说,无论是仕于金陵还是广州,都没什么区别。” …… 在现在这天下局势紧张,风云际会之时,韩临暂时离开权力中心广州,去往了江西与广东的交界处,定南附近。 “韩大人,先休息一会儿吧。” 四月还未入夏,但此处地处南方,加上时间渐渐接近正午,太阳高悬于空,赤膊上阵、一丝不苟地在水田里劳作的韩临已经汗如雨下。 长江以南许多地方可种二季水稻,也称双季稻,笫一熟可从三月底下种,栽插至公历七月可收割,时间短,产量不高,一般两担左右,第二季水稻从公历七月接茬笫一季水稻田栽插到霜降后收割,这一季产量在三担左右。 韩临用手臂擦了擦汗,走到田埂上:“王老伯,不是说了么,直接叫我韩临就好了。” “这怎么行呢,”王老伯坚决地说道,“您就是那天上的神仙下凡,可不敢直呼名字。韩大人,先喝些水吧。” 韩临接过盛水的陶碗,也不嫌弃其中的杂质碎屑,直接一饮而尽。 “韩大人,家里饭菜都快做好了,让大家先回去吃个饭,好好休息休息。” “好。”韩临对着旁边的一龙喊到,“一龙,让兄弟们停下来吧。” 韩临等人从田间向村中走去,一路上遇到的人都满怀着感激之情,热情地和韩临等人打招呼。 王老伯所在的村庄名为十七村,名字之所以这么奇怪,是因为这村庄是三年前新建立的,村民几乎全是从其他省份迁移而来的。他们在原来的地方活不下去了,来到广东,接受统一管理,家乡相同或者相近的聚集到同一个村子,少则几百人,多则足有数千人,村子直接用编号命名。不论男女老幼,每个人都能分到五亩地,其中两亩直接属于自己,剩下三亩算是租借而来,种满两年后便也属于自己。前两年不收农业税,两年后只抽取百分之五的税。 这几年来,天下人口锐减,唯独广东人口不减反增,而且是飞速增长。从韩临最初接纳异地流民到现在,广东的人口从三百五十万增长到四百二十余万。 美中不足的是之前由于原来的官僚系统,这些流民只能待在离城镇较远的地方,无法真正融入当地的生活,而且他们都还是没有身份的黑户。 不过如今韩临大刀阔斧地改革,裁撤了一大批贪官污吏,尸位素餐之人,严令新上任的地方官做好流民安置工作,他们的生活才算真正开始进入正轨。 韩临带着一龙十几人原本是要住在三旅的军营中的,不过村民们热情相邀,便在村民们的家中住下了。 韩临与一龙两人回到王老伯家中,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几大碗白米饭,几碟青菜豆腐,和一小碗奢侈的猪肉。对王老伯这样的人来说,虽然解决了温饱问题,但即便是逢年过节,基本上也看不见肉的影子。不过村子里集体养了十几头猪,得知韩临等人的到来,还亲自下地干活,特地杀了几头猪招待韩临他们。 韩临用南宋岳家军“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后世解放军“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等原则治军,自然要以身作则,给村民的住宿和饮食的花费只多不少,不收就不住,那些热情的村民只能接受给的银子。 经过了又一个平凡而忙碌的日子,晚上韩临正准备上床睡觉,一个神色匆忙的士兵用力敲响了王老伯家的大门。 王老伯前去开门,见到一个气喘吁吁的士兵,关切地问道:“小兄弟,你是来找韩大人的吧?” “没错,韩军长在哪?”那士兵缓了一会,焦急地开口。 “我在这。”王老伯正欲回答,韩临已经穿戴整齐出来了。 “军长,”士兵敬了个礼,从怀中拿出一道密信,“旅长让我亲自交给您。” “辛苦了,”韩临接过密信,立刻拆开阅读。 韩临的脸色迅速沉下来,过了一会儿,他把手中的信纸狠狠地揉成一团,口中怒道:“该死的郑芝龙,难怪以后会投靠清人!” 原来韩临派遣去各地的使者都不会离开广东太远,像官至福建总兵的郑芝龙所在的福建福州就不在这个范围之内。没想到郑芝龙被金陵的朝廷封为南安伯,为了向其邀功,居然派兵去搜捕前往福建的永历朝钦差,但凡反抗者,直接被砍了脑袋以儆效尤。 历史上郑芝龙曾说出做明朝的臣子与清朝的臣子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换了个主子罢了这种话,所以之后见清人势大便毫不犹豫地投降清人,隆武朝也因此垮得那么快。 郑芝龙不仅对那些使者动手,甚至在往广东和福建交界处调兵遣将,做出一副南下攻打的态势,虽然几乎可以肯定这只是虚张声势,是郑芝龙为了讨好弘光帝的手段,但也不得不防。 “王老伯,有事在身,韩临先告辞了。”韩临对王老伯道别。 “啊?现在就走吗,外面这么黑?” “必须走了,我下次一定再来看您。一龙,我们走!”一龙收拾好东西跟上韩临,叫上借住在其他人家的近卫团兄弟,星夜兼程朝广州赶去。 韩临等人走后,王老伯等村民收拾床褥时,都发现了一锭银子,他们不约而同地冲出家门,可惜人已走远,只能热泪盈眶地收下,永远记住这份恩情。 第十九章 军队集结 内阁府中,韩临、韩端、王夫之、范原,以及民政部部长陈邦彦、国安部部长张同敞、人事部部长陈子壮和刚抵达广州的财政部副部长赵守仁等内阁大臣齐聚一堂。 “诸位如何看待郑芝龙一事?”韩临开门见山地抛出问题。 “我以为我们目前还是不与弘光朝起冲突为妙。”陈邦彦提出了自己保守的意见。 “哼!”韩端冷笑一声,“郑芝龙之辈,不过一海盗,反复小人,若是这都不出兵,我们如何对得起死在福建的兄弟,如何向他们的家人交代,天下人会如何看待我们?!” 陈邦彦不再说话,王夫之沉吟道:“郑芝龙虽然是海盗出身,却绝不可小觑。总理之前曾让我收集过他的信息,昔日红夷为祸东南沿海,能够驱逐红夷,保一方平安,郑芝龙功不可没。 这些年来郑芝龙的势力愈来愈发展壮大,在海上,凡海舶不得郑氏令旗者,不能来往。每舶例入三千金,岁入千万计,郑氏以此富敌国,自筑城安平镇;从此海氛颇息,通贩洋货,内客外商,皆用郑氏旗号,无儆无虞,商贾有二十倍之利,郑芝龙尽以海利交通朝贵,八闽以郑氏为长城。郑芝龙的通商范围广及东洋、南洋各地:大泥、浡尼、占城、吕宋、魍港、北港、大员、平户、长崎、孟买、万丹、旧港、巴达维亚、麻六甲、柬埔寨、暹罗。据估计,郑芝龙手下有:包涵汉人、日本人、朝鲜人、南岛语族等各色人种高达二十万人的军力,拥有超过三千艘大、小船的船队。他灭掉了昔日结拜兄弟刘香的势力后,成为海上的唯一强权。” “这么说来,郑芝龙势力虽然极大,但主要是在海上。”陈子壮说道,他也主张做出反击。 “郑芝龙在福建境内有多少人马?”韩临向王夫之问道。 后者想了一会,答到:“福建的卫所如今实际上不足八万户,战斗力相当于无。至于募兵,由于之前沿海战事频发,足有近十万,这几年募兵的建制没什么变化,但由于没什么大的战事,加上军费过于高昂,朝廷国库空虚,没有下拨军饷粮草,官府难以负担,人数应该缩减了许多,不会超过我们的兵力。 郑芝龙虽有总兵之名,但卫所与官府募兵皆不在其管辖之下,除了原来的那批海盗,他的手下都是自己出资招募的,所以应该在三万以内。” “其他地方的兵怎么能和我们的自强军相提并论。”韩端自信地笑道,他已经迫不及待带着自强军上战场了。 “我们的水师拥有战舰只有百艘,七八千人,远不能与郑芝龙的海上力量相抗衡。”韩临低着头,像是在自言自语。 “总理,难道我们就这样算了吗?”张同敞是个坚定的主战派,见韩临有些不敢打,连忙出言。 “哈哈哈,”韩临大笑道,“打,怎么不打,而且要狠狠给郑芝龙一个教训。” 韩临走到后面的巨幅地图前:“大家过来看。” 得到韩临的肯定,韩端等人激动地围过来。 韩临在地图上比划着说:“郑芝龙的水师从倭国一直分布到南洋,难以短时间调集起来,留在漳州府、泉州府、福州府和澎湖附近的水师不足总兵力的一半。陆上,现在他压在福建广东两省边界,汀州府和漳州府的不过区区一万余人,当地的本土势力可不会乖乖听他的话。 在我们周边,江西不足为惧,湖广南部在我们的控制之下,广西各地更是基本臣服。 还有一点,湖广武昌的左良玉拥兵自重,号称八十万大军。弘光朝廷的马士英等大权在握的人,排斥东林党,左良玉却袒护东林党人,并且野心日益昭显。加上李自成退到湖广,他自己的手下推波助澜,左良玉很有可能不与李自成正面交锋,而是沿江南下,直逼金陵。马士英等人在金陵以东布置重军,不论是对我们还是北方的清人的防备都极低。” 王夫之哂笑一声:“这群高官显赫,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争权夺利,不对我们设防就罢了,居然敞开大门要迎接清人吗?” “这么说来,真正不想开打的倒是金陵了。” “他们不想打,我们就偏要打,”韩临目光如炬,“半个月内,直接把汀州府整个打下来,然后么,送一封国书,向金陵表示一下我们可是被逼无奈的。” 众人皆相视而笑。 第二天早朝,众臣完成简单的礼节后,太监杨守春宣读:“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陛下,臣有事上奏。”韩临出列说道。 “韩爱卿有何要事?”朱常瀛问道。 “福建郑芝龙藐视天子,擅斩我朝使臣,罪不可赦,臣请求立即出兵,扬我朝天威。”韩临顿了一顿,“另外,臣请陛下亲笔国书一封,发送金陵,痛陈郑芝龙之罪行,届时与我军战胜的消息同时抵达金陵。” “准奏。”朱常瀛都没怎么认真听韩临的陈词,自从登基称帝以来,眼前的这些大臣只有上早朝的时候见上一见,平时一切事务都是在韩临的内阁府事先处理好了,再送到自己这里盖个章,批个字,朝堂上自己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大概就是“准奏”了。 战争机器飞速运转起来,遍及广东各地的驿站将命令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递下去。 信息传递也是韩临重点关照的一个方面,韩临不仅命人恢复了以前废弃的许多驿站,还大力兴建了不少。 驿站内马房、鸽房等一应俱全,其中信鸽成了送信的主力军,效率相对而言还是十分高的,擅自捕捉、猎杀军鸽是重罪,绝不轻饶。 历史上中国首次集中使用信鸽传递军情的是匈奴人,用信鸽是因为鸽子有天生的归巢的本能。 韩临第一师所属三旅全线推进,进驻大埔、饶平等地,与福建漳州府内的郑芝龙部下对峙,第一师二旅与韩端第二师所属四旅以及五旅两万人会师平远,目标直指汀州府,武平所首当其冲。 平远城外,二旅旅长黎遂球,副旅长郭志奇,四旅旅长邝露,副旅长邝鸿,五旅旅长李沃,副旅长黄公辅正在一起商议作战计划。 “武平所在武平城西南二十余里外,距离我们也不过五六十里,按照我军的行进速度,两个时辰之内便可抵达。”黎遂球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武平所内原来的卫护可以忽略不计,里面进驻了郑芝龙手下两个营大约六千人,他们不仅训练有素,而且手中应该有着不少火炮,实力不小。” “不过区区六千人,我们可是有接近两万大军,而且火炮威力只强不弱,依我看我们便长驱直入,将这两个营直接吃掉。”李沃笑道。 “对面可不是傻子,若是肯定不敌,他们必定会撤退,撤到武平城内的话,我们再攻城不仅会遭受更大的损失,而且浪费的时间将多几倍,如果后续的汀州府城、宁化等城池都这般,如何按照军长的要求半个月内打下整个汀州府?”邝露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几人沉默了一会儿,邝鸿指着地图提出一个战策:“我认为我们可以绕过武平,从江西与福建交界处的项山一带进发,经过四望山,一直北上,直接进攻汀州府城。” “妙啊!”黎遂球赞赏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下汀州府城,将那些什么知府、同知、通判一网打尽,只要他们臣服了,其他的昏官岂不是望风而降。再让三旅的人马从旁策应,到时候郑芝龙的军队孤立无援,不过是瓮中之鳖罢了。” “没错,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们会另辟蹊径,而且肯定也不会想到会有一支军队能如此翻山越岭,长途跋涉,直捣黄龙,毕竟我们的训练可不是别的军队所能比的。”李沃自信满满。 “汀州府城的部队是什么情况?”邝鸿问道。 “汀州府城附近有一万多卫户,我们不主动攻击他们,他们是不敢与我们战斗的,城内的守军都是募兵,具体数量不清楚,但绝不超过一万。”邝露介绍道。 “好,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在平远待一天,并派人四处散布即将出兵攻打武平所的消息,明天寅时趁夜色出发,到时候我们二旅会留下一个团迷惑敌人,”黎遂球看向几人,“大家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就这样办!” 驻扎在武平所的郑家军统领是郑芝龙三弟,被弘光朝廷封为靖虏伯的郑鸿逵,最近郑鸿逵很烦躁。原本他带军一来,当地的大小官吏和乡绅地主都自发地前来拜访,送礼送了一大堆,让他大发横财,好不高兴。可是没想到广东的朝廷竟然这么快直接派大军过来了,一想到几十里外便是数倍于自己的敌军,郑鸿逵就寝食难安。 现在又到处都在传广东军队即将出兵武平所,郑鸿逵想是不是直接退守武平城才好,可是未战先退,这面子往哪搁啊,自己的大哥也绝不会轻饶了自己,他可是大放豪言要永历取消帝号,前往金陵负荆请罪。 第二十章 入汀州城 第二天寅时,自强军三个旅吃饱喝足之后,带了三天的干粮向西北方出发,留下二旅副旅长郭志奇与一个团的兵力。 四个多时辰后,军队在偏僻崎岖的线路上行进了大约一百里,前面二旅的黎遂球得到禀报,不远处便是贝寨。 此时正午将至,黎遂球随即命令部队停下,就地用餐、休整,叫来邝露等人讨论如何处理贝寨 “贝寨是附近的卫所屯兵的地方,南北超过一百米,东西接近八十米,这么个穷乡僻壤,这里的卫所居然一直保持建制和训练,据报,里面有一千余人,我们是顺道打下它还是忽略它继续北上?”黎遂球介绍完之后询问道。 “贝寨距离武平仅仅有几十里路,如果攻打的消息传出去,我们岂不暴露了?”邝露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黄公辅建议道:“依我看,我们可以像在平远那一样,留下一部分队伍,主力军继续前进。” “没错,”邝鸿补充说道,“留下一个团,明天晚上,大概在我们主力到达汀州城外发起进攻的同时,这里也发动攻击,以最快的速度拿下贝寨,而后继续向东南进军,与平远的部队一道从两个方向夹击武平所,消灭那里的郑氏人马。” “这次就我五旅的一个团留下吧,还有黄副旅长。”李沃主动揽下这个任务。 几人皆点了点头。 武平所内,昨夜辗转反侧,天将明时才入睡的郑鸿逵午时才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招来手下一个参将问道:“平远的广东军队现在有什么动静?” “回将军,从平远派出了一支几百人的先锋部队,不过却一直徘徊在我们五里开外,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动作。” “是吗,”郑鸿逵讥笑道:“听说广东的主力军队都是从前的卫所兵改建的,不过如此,看来是广东的营伍兵太没用了,居然败给了废物一般的卫所兵。 让人继续盯着平远,一有消息就通知我,那里毕竟有两万大军,可不能掉以轻心。” “是。” 翌日戌时,汀州城知府汪曲府内,竟有着淫靡之音不停传来。 “美人,你们在哪啊?”一个赤裸着上身的中年胖子尽管蒙着双眼,但依然遮不住他那一副猪哥像,身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油腻得令人作呕,正是知府汪曲。 两个蜂腰翘臀的女子身着单薄,露出了大片的雪白肌肤,媚笑着发出诱惑的声音:“咯咯咯,老爷,我在这里,快来抓我,快来啊。” “嘿嘿嘿,美人别跑,看我这就抓住你们,然后大家一起好好快活快活,哈哈!”汪曲搓着一双胖手,尽显猥琐之态,满脑子都是女人。 “我抓,我抓,我再抓,抓住了,不对……”汪曲拿下蒙眼的黑布,一脚踹倒眼前的人,不爽地看着他,“你来干什么,没看见我玩得正高兴吗?” 来人是汪曲的一个幕僚,从小熟读圣贤书的他本来是不屑给汪曲这样的官员工作的,可惜自己屡试不第,只能投靠汪曲谋一个好去处,这些年来他投汪曲所好,极尽享乐之法,加上和汪曲同姓,所以深得后者器重。 此时的他原本就满头大汗,被汪曲踹倒在地更显狼狈,但顾不得其他,立马爬起来禀告:“老爷不好了!” 谁知汪曲听了又是一脚踢过去:“老子好的很,你特么敢咒我?” “不是,老爷,”幕僚急得快哭出来了,“城外全是军队,我们汀州城被包围了!” “什么?!”汪曲大惊失色,“混蛋,你怎么不早说?” 幕僚心里暗骂道:还不是你自己的原因,真是头肥猪,看来这货很可能要完蛋了,我得为自己找一条后路才行。 这时那两个青楼女子早已识趣地退下了,汪曲先派人去通知汀州其他主事的官员,然后赶紧换上官服,火急火燎地赶到城楼上,不久,同知与通判等人也依次赶来。 汪曲朝下一看,只见黑压压的一片满是士兵,脸上的肥肉不停抽搐:“葛田,下面有多少人啊?” 葛田正是汀州城守军将领,也是汪曲的大舅子,他从没上过战场,哪见过这种仗势,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大概有几万人吧。” “啊!有几万人!”汪曲等人吓了一大跳,“那我们还守得住吗?” “城内的守军不过三四千人,光凭我们的力量恐怕守不住,若是卫所的部队,甚至连城那边的……” “我就问你守不守得住!”汪曲大吼一声,他太怕死了,人世间的荣华富贵,无数的美女还远远没享用够呢。 “守,守不住。”葛田无奈地答到。 “汀州知府何在?”这时,城下传来喊话。 汪曲听见喊到自己,一个激灵差点跌倒在地,被葛田扶着稳住身子,回应道:“本官就是汀州知府汪曲,城下的弟兄是哪里的?” “我等从广东而来,乃是韩军长手下自强军第二、四、五旅,陛下在广州登基,曾派使者前往汀州府,却不幸遭遇不测,对此汪知府如何说啊?” 汪曲闻言心中叫苦:郑芝龙害惨本官了,之前直接到我这汀州府抓人,我是敢怒不敢言,现在又让广东的军队无声无息摸到了府城,如今兵临城下,只有先保住小命为上啊。 “请韩军长明察,先前下官听闻陛下在广州登基时喜不自胜,多次想要亲自前往朝见,无奈局势复杂且政务繁忙无法实现。圣使进入我这汀州府之后,下官一得到消息便立刻命人好生招待,怎料郑芝龙那海盗头子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蛮横无理,下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连圣使的面都没见上便听闻噩耗,这些天每思及此处都不禁垂泪,寝食难安。”汪曲说谎话不打草稿,张口就来。 “哼!”城下军中李沃鄙夷道,“这无耻鼠辈,真当我们什么也不知道,这种货色就该在破城之后一刀了结。” “此言差矣,”邝露是文人出身,考虑比较周到,“我们不趁其不备攻城,不就是认准了这汪曲等人必定会不战而降,好保存我军的实力嘛,至于处置,还得让内阁那帮人做决定。” 黎遂球命人继续喊话:“汪知府能有此心实在难得,陛下知道了定会奖赏与您,夜色渐深,还是先请打开城门让我军入城。” “开吗?”葛田见汪曲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 “开!” “吱。” 城门缓缓打开,黎遂球对邝露等人说道:“我先带人进去,若是没有异样,你们随后再跟上。” 黎遂球一马当先,率先入城。事实证明他多虑了,汪曲已经带着汀州城大小官员与将领恭敬地等候着。 见到黎遂球,汪曲上前问道:“敢问将军名号?” “我姓黎,名遂球,是第二旅旅长,你们可以直接称呼我为黎旅长。” “是,黎旅长。”汪曲不清楚旅是什么编制,旅长又是个什么玩意,但照做就对了。 “我军与民为善,绝不扰民,汪知府只需要为我军准备好干粮,到时候派人配合我的人运送军粮就行了,其他的不用麻烦。”黎遂球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汀州府是一个中府,正常情况下一年纳粮十几万石,但由于天灾人祸的影响,粮食产量下降了许多,广东安置的流民许多便是来自接壤的汀州府。 不过汪曲这样的官员自然有手段不停剥削农民,强取豪夺,加上从前积累下来的存粮,满足黎遂球的要求绰绰有余,只是时间太紧了。 所有军队进入城内后,指定四旅副旅长邝鸿和一个团驻扎在此,接管汀州城,也不对城内的人员做什么变动,一切照常,但守军的主要将领与汪曲等官员全部由自强军负责“保护”。 “黎旅长,那个,你们的人马实在是太多了,城内一时找不到地方安置啊。”汪曲小心翼翼地说道。 “无妨,”黎遂球笑道,“我说了汪知府只需要准备粮草,其他的我们自己会解决,就不劳您费心了。” “下官明白。”汪曲以为黎遂球会像那些兵痞一样纵容手下抢掠城内的百姓,霸占他们的房子,除此之外想不到什么解决办法。他也没什么抵触,反正他平时也不把平头百姓当人看,而且许多地方都发生过这样的事,只是担心黎遂球会把手伸到那些大户,甚至自己身上。 然而一万多人的部队,就在城内的街道上,无人处,拿出干粮和水搅成面糊糊吃的津津有味,吃完后席地而睡,不卸甲胄,兵器不离身。 “大人,这什么自强军真是奇怪,睡大街睡得这么舒服,吃干粮和和吃山珍海味一样。”葛田说道,他平时不说别的,大鱼大肉是顿顿少不了。 “是啊,看来我们投降是个最正确的选择。”汪曲应到,他不敢先休息,一直看着自强军的所作所为,心中突然想到,若是广州那位统一天下,自己是不是可以借机平步青云? 二十一章 进攻 汪曲子时才回府,已经没有任何玩乐的心思了,倒头就睡。 没过多久,一阵声音将他从睡梦中吵醒,“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又是那个幕僚在门外叫着。 汪曲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掀开被子直接冲出去甩了幕僚一个耳刮子,打得那叫一个响:“没看到我在睡觉吗,又特么怎么了?” 幕僚揉了揉自己的脸,上面有一个清晰的手掌印,让你再得意几天,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怨恨,但掩饰得很好:“老爷,那个什么黎旅长带着人亲自来府上了。” “艹,那家伙三更半夜的不睡觉跑来找我干嘛,”汪曲骂骂咧咧地转身穿好衣服,连忙跑出去迎接黎遂球。 “不知黎旅长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还请恕罪。”汪曲早就换上了一脸假笑。 “汪知府,我想问问你,你这汀州城内有多少人口啊?”黎遂球淡淡地说道。 “这个,大概有十万吧。”汪曲有些不确定,这些年人口变动太大,他又没特地去统计过。 “那你知道这十万人里又有多少人快活不下去了吗!”黎遂球向前一步怒喝到,吓得汪曲踉跄后退。 “这,下官不知。”汪曲心中快哭出来了,自己不久前还想着升官发财,眨眼间就被人找上门来兴师问罪,不知道该怎么开脱。 “哼!”黎遂球冷笑一声,“立刻派人开仓放粮,天明之后我要马上看到派发粮食和米粥给那些穷苦百姓和饥民,否则后果自负。” 黎遂球转身离去,另一个人接着说道:“汪知府,走吧。”正是邝鸿,他要带人帮忙,而且爱民如子的名声,可必须落在自己这边! 主力休息,邝鸿一个团与汀州城三千守军一起开工,守军把营中炊事用具全部用起来还是不够,邝鸿做主,先是专门找那些地主富商和官吏征用家中的工具,汪曲被动带头示范,之后只能叨扰铁匠铺与酒楼等处,出钱借用或者直接购买他们的物品,钱自然是从汪曲等人口袋中掏了。 天明之后,名下有良田近千顷的李家府内,深受李家家主宠爱的小妾火冒三丈,冲着下人骂到:“怎么回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膳食怎么还没盛上来,你们都不想干了吗?” “夫人,不是小人不做,实在是家中没有做饭做菜的家伙事,”管理厨房的一个管事无奈地解释。 “我不管,你们不会出去买吗,要是吃不到蜜姜,我就让你们通通卷铺盖走人。” “我的心肝宝贝呀,消消气,”李家主闻讯赶来,“你们先下去吧。” “是,老爷。”几个下人如释重负地赶紧溜走了。 “老爷,妾身肚子都饿瘪了,”小妾靠在李家主怀里撒娇。 “昨夜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知府亲自带着兵找上门来,我也没办法啊,附近的酒楼饭馆也一样,只能暂时委屈你了。” “老爷,你二弟不是在金陵当大官吗,那个汪曲平时可都是对你点头哈腰的,现在怎么胆子这么肥了?”小妾不服气,嘟着嘴问道。 “你有所不知啊,”李家主捏了捏小妾的下巴,“那些兵可不是我们汀州府的,同知和我通过气,他们是从广东来的,外面到处都是他们的人。” “广东!”小妾有些难以置信,“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 李家主叹了口气:“谁知道呢,我现在考虑要不要写信让老二辞官回来。” 整个汀州城已经在昨晚贴满了告示,此外,自强军入驻,放粮救助的消息还被邝鸿派人敲锣打鼓走街串巷,挨家挨户地宣传。 辰时刚过不久,知府、同知等城内几个发粮送粥的地方已经排起了长龙,人头攒动,人山人海,这些人许多都面黄肌瘦,生活难以为继了,其余人也大都营养不良,可以说汀州城九层的百姓都过得十分辛苦。 邝鸿亲自上场发粥的地方,一个面容枯槁的老伯递出了自己脏兮兮的、缺了个口子的破碗。 邝鸿眉头一皱,朝后面吩咐道:“来人,给这位老伯换一个碗。” “啊?”老伯耳朵有些不好使,刚开始没听清,还以为邝鸿不给他发粥了,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他顿时慌了,但过了一会儿,一个完好的、两倍于自己的破碗的大碗,盛满粥送到了眼前,他连连谢道:“多谢军老爷,多谢军老爷。” “不用谢,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而且,我可不是什么军老爷,”邝鸿笑道,“我和你一样,都是大明的人民,我们军长韩临常常教导我们,人人平等,这些都是按照他平时的指示做的。” 老伯不能理解邝鸿的后一句话,却把韩临这个名字记在了脑海,他看了看手中的破碗,试探着说道:“您看,这个能不能……” “当然没问题!” …… 时间回到昨晚,黄公辅带领一个团趁夜对贝寨发起了猛烈的攻势,一轮虎蹲炮天崩地裂一般的轰炸,贝寨寨门和寨墙如同纸糊的一般荡然无存,漫天的火箭射入贝寨内燃起了大火,短短几分钟,几百人或死或伤。 随后一千人冲入贝寨进行了单方面的屠杀,彻底击溃敌人的抵抗之心,另外一千人将贝寨包围住,防止有漏网之鱼逃脱。 贝寨内的千户见敌我实力太过悬殊,只能下令投降。 “报告副旅长,此役杀敌三百一十四人,我军战死十三人,重伤四十一人。”听了战损统计,黄公辅说道:“将战死的兄弟们收敛好,留下一个排照顾重伤的兄弟,另外看住那些降兵。” “遵命。” 这时那个千户也被压到了黄公辅身边,还没等黄公辅问话,他反而出言不逊:“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攻击我们贝寨,想学那黄虎造反吗?”黄虎正是张献忠的一个外号。 “造反,你说我们如果是造反的,造的是谁的反?”黄公辅反问道。 “当然是陛下的反。”千户不明白黄公辅什么意思。 黄公辅轻笑一声:“巧了,我等正是奉陛下的旨意行事。” “你在耍我吗?”千户怒道,但他看着黄公辅似笑非笑的神情,恍然大悟,“你们是广东的军队。” “正是。”黄公辅拍了拍千户的肩膀,“你的武艺不错啊,刚才就属你杀我的手下杀得最多,怎么,你是要造反吗?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你和你还剩下的几百个弟兄首先就要被~处死。” 千户脸上阴晴变幻,最终口中蹦出来两个字:“不敢!” “很好,我看你是个人才才给你这个机会,带着你还能打的兵等下跟着我们走。对了,鄙人自强军五旅副旅长黄公辅,阁下怎么称呼?” “陈剑。” “陈千户,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不要出尔反尔啊。”黄公辅笑眯眯地看着陈剑。 “哼,我自当言而有信,只希望您不要让我们白白送死。” “哈哈哈哈,在我们自强军内一向一视同仁,对归顺我们的人也一样,陈千户多虑了。” 此时潮州平远,之前得到指令的二旅副旅长郭志奇点清人马朝着东北方急行军,直指武平所。 武平所内的郑鸿逵又失眠了,尽管五里外的那支小股部队还是老样子,西边的象洞也没有任何异常。他穿上衣服走出营帐透透气,外面漆黑一片,天空中没有星月的踪影,这个时节晚上的凉意扑面而来。 过了一刻钟,正当郑鸿逵心情好了一点,准备回营睡觉时,他便听到巨大的轰鸣声传来,看到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向自己这里。 “不好,”郑鸿逵惊呼一声,“快躲避炮击!” “嘭!” 炮弹接二连三地落入营地,这是改良过的开花弹,可以大片杀伤敌人,惨叫声在武平所内此起彼伏。 “将军,让我带军出去灭了他们。”一个参将向郑鸿逵请命。 “灭你个头,动点脑子!”,郑鸿逵一巴掌打在参将头上,“这么猛烈的炮火,肯定是他们的主力,你他么是万人敌吗? 赶紧去集合士兵,准备撤退,晚了的就死在这好了!” “嘭!” 一发炮弹落在身边爆炸,郑鸿逵本能扑倒在地,身上洒满泥土,“嘶”,他艰难地爬起来,原来背上扎进去了一块铁片,鲜血直流,但这只是轻伤,他顾不得处理。 近五千人从睡梦中醒来集合耗时不短,此时炮击已经停下,营外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敌人的身影,听到杀气腾腾的冲锋声。郑鸿逵指中一个守备:“你,带人给我拦住他们。” 守备和吃了苍蝇一样皱着一张苦瓜脸,却不得不听命,他的家人可全在福州郑芝龙的势力范围之内。 自强军已经冲进了武平所内,那守备带着一千多人拼命堵住前者的进攻去路。 “大家跟我走,撤到武平城内,他们绝对攻不下来。”郑鸿逵说完自己带头骑着马先跑了,后面几千人乱哄哄地跟上。 “玛德,拼了。”断后的守备血性也被激发起来了,怒吼一声拔刀冲了上去。 然而他很快发现敌人比自己这边多不了多少人,可惜郑鸿逵已经带着主力逃之夭夭了。 二十二章 败郑鸿逵 “投降不杀!”郭志奇在乱军中高声呼喊。 “谁敢投降老子就先杀了谁!”守备见许多人动摇了,连忙出声稳住军心,身边一个士兵差点把兵器放下,他手起刀落,砍下了后者的脑袋。 “杀,冲散他们!”郭志奇有条不紊地指挥战斗,一个连队手持盾牌与长矛冲入敌阵,每一次突刺都会有数十上百名敌人被刺穿,锐不可当,直接将近千人的敌军打了个对穿。 自强军其他人立刻前插,完成对敌军的分割合围。 “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放下武器,投降不杀。”大局已定,郭志奇见还有人要做困兽之斗,再次劝降。 一个郑家军士兵看着枪尖刺来,连忙慌乱地丢下手中的刀,吓得闭上眼睛大声叫喊着:“我投降!” 冷汗滴落,那士兵睁开双眼,低头一看,枪尖就抵在自己的喉咙上,散发出透骨的寒意。 守备见抵抗只有死路一条,也不肯拿命为郑鸿逵争取时间,在心里骂了郑鸿逵一句孬种后下令投降。殊不知就算郑鸿逵的主力尚在恐怕也是打不赢自强军一个团的。 郭志奇留下一个连看守降卒,自己带人朝着武平城的方向追击而去。此时离郑鸿逵逃跑大概有一盏茶的时间,即使是以自强军士兵的脚力,这么短的路程,在郑鸿逵躲进武平城之前追上他们也是十分困难。 “快,再快点!”郑鸿逵对身后的郑家军喊到。 那些靠着两条腿前进的士兵是敢怒不敢言:你自己倒好,骑着马一点都不累,我们都特么跑得腿都要抽筋了。但他们也丝毫不敢降低速度,毕竟命可是自己的。 此时郑鸿逵已经走到了一条较为狭窄的路上,道路两旁都是荒林,晚风吹过,林中发出莎莎的声音。 树林较深处,两千自强军正一动不动地埋伏着。 “陈千户待会儿可别让我失望啊。”黄公辅对着身边的陈剑轻声说道。 陈剑没有回答,他们一路从贝寨赶过来,自己的手下半条命都跑没了,黄公辅部队的士兵还生龙活虎,现在后者的纪律性也是自己手下难以比拟的,所以自己的人都埋伏在别人屁股后面。 郑鸿逵左顾右盼,一直盯着树林里面好一会儿,等到前方视野逐渐开阔起来,快要走到平地上时,终于松了一口气,自语到:“看来是我多……啊!” 郑鸿逵惨叫一声,整个人摔下了马。 “将军!”身后几个副将、参将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起郑鸿逵,只见后者右胸上插着一支羽箭,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若不是郑鸿逵反应及时,这一箭已经射中了他的心脏,将其一击必杀了。 “准备迎敌!准备迎敌!”一个副将冷静下来,眼看郑鸿逵重伤在身,鲜血直流,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连忙指挥军队作战。 然而不幸的是,四千郑家军此刻排成了几百米的长龙,前后根本无法相顾。 无数炮弹和箭矢从林中发出落入密集的郑家军中间,大片大片的士兵被无情收割,他们连敌人的影子都还没看清就去见了阎王。 “杀!” 炮击和箭雨结束,冲天的喊杀声冲击着郑家军的心灵,一千多自强军从两边杀出,如同猛虎下山,择人而噬,郑家军众人只能各自为战。 “郑鸿逵已死!郑鸿逵已死!”黄公辅命人在战场四处大声喊话。 “别听他们造谣,将军尚在。跟着我冲出去!”留在原地只能等死,一个勇武的参将把昏迷不醒的郑鸿逵扶上马背,拔出佩剑一剑刺穿冲到附近的一个自强军士兵,白花花的肠子落了一地,而后一脚踹开尸体朝前方冲去。 但是他刚前进一会儿,悲哀地发现,眼前是一堵由接近一人高的长牌组成的盾墙,将他的去路堵得水泄不通。 他看了看周围,自己这边的士兵死得飞快,节节败退,于是一狠心,一剑刺在了马屁股上面。驮着郑鸿逵的马痛苦地嘶鸣一声,发狂地朝着盾墙冲了过去,居然一跃而起,猛地越过了盾墙,可惜最终还是重重地摔到了地上,摔断了马腿,连累郑鸿逵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 这参将看都不看郑鸿逵那边,一个人趁乱钻入树林,一个滚地摸到一个自强军士兵身后,一剑抹了后者的脖子,正当他准备转身溜走时,一个东西抵在了他的脑后。 “放下武器,饶你不死。” “好,好,千万别动手。”参将弯下身子,做出要把剑放到地上的样子,下一瞬,直接改变姿态欲转身上撩剑身,进行反杀。 “嘭!”可惜身后之人没有给他机会,瞬间扣动扳机打爆了他的头颅。 黄公辅看着那参将张了张嘴,冷笑道:“当你做出任何别的动作时,就注定了会死在我手中。” 武平城内,几里外传来的巨大炮声令整个城里的百姓惶惶不安,武平知县府内,知县正焦虑地走来走去。 赶来的县丞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问道:“大人,城外恐怕是郑氏的军队和谁打了起来,我们要不要派人出去看……” “看什么看,找死吗?”知县呵斥道。 “那我们?” “等,等他们打出个结果再说,不来我们武平城最好,来了也不能对我们怎么样。”知县选择明哲保身,而且城内根本没有常备军,只有些捕快、狱卒之类的。 城外战场,郭志奇的部队也追了上来,郑家军更是兵败如山倒。一炷香之后,战斗逐渐平息了下来,降兵被赶到一个角落,黄公辅走到郑鸿逵面前问道:“他还活着吗?” 旁边一个军医答道:“还吊着一口气,如果有好的条件医治活下来应该没问题。” 黄公辅点了点头:“他就交给你了。” “真不知道军长为什么让我们最好不要杀死郑家的重要人物。”郭志奇抱怨道。 “也许是把他当做日后与郑芝龙打交道一个筹码吧。”黄公辅只能想到这一点,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韩临是给自己与郑芝龙之子郑成功之间留下余地。 很快,战后统计上报给了黄公辅与郭志奇。 此役自强军战死二百七十人,重伤五百余人。杀敌一千六百余人,俘虏近两千人,还有几百人运气好逃走了。 “把郑家军士兵的尸体就地掩埋,把我们自己战死的兄弟收敛好,打完仗要把他们都带回去安葬在故土。”黄公辅指挥善后。 跟着后面的陈剑已经深深被自强军震撼了,郑家军他也知道,实力不弱,甚至可以算是弘光朝统治下的精锐部队,比自己辛苦训练的队伍只强不弱,一开始人数占优的情况下,在自强军的攻势下居然也一败涂地,绝不是中了埋伏就能解释的,而且战死的士兵居然还要不惜耗费大量人力运送回去。 “陈千户,怎么样,有没有兴趣真正加入我们?”黄公辅问道。 “真正加入?”陈剑一愣。 “就是把你的队伍编入自强军,作为一个营,有正式编号,几师几旅几团几营,像我便是第二师五旅副旅长,我们旅长是李沃,师长是韩端。” “当然有兴趣。”陈剑肯定地答到,他家境殷实,谋得千户之职投入大量精力和家财进去,就是因为有一颗驰骋沙场,报效国家的赤子之心,现在自强军让他看到了新的可能,也许将开创一片新的天地,而这是弘光朝做不到的! 随后黄公辅找来郭志奇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老黄,你带人去接管武平,然后北上与大部队汇合,西边的象洞,永定的郑家军就交给我了,你可别跟我抢。”郭志奇说道。 “你行吗?”黄公辅看了他一眼笑道,“这两个地方的人加起来比武平所还多不少。” “嘿,我个暴脾气,居然说我不行,近一些的象洞也就两三千人,对付他们还不是手到擒来,至于永定,可以让三旅的兄弟配合一下,我这就去让人传信给梁朝钟旅长。”郭志奇说做就做,马上去找通讯兵。 郭志奇带着自己的人马朝西而去,黄公辅与陈剑带人来到武平城下。 知县已经在城楼上等着,朝下问道:“城下何人?” “广东自强军,奉陛下旨意宣喻各地,快快打开城门,否则我军便要攻城了!” “快开城门。”知县连忙吩咐下去,生怕惹得下面的军队不高兴,大开杀戒,同时他也解开了心中的疑惑,原来是南边广东的军队与郑家军交战,还战胜了。 “陈剑,带着你的几百号人进去吧。” “什么?”陈剑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们不进去?” “不需要,郭志奇他们带了补给分给我们,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再攻下不远处的永平寨,迅速北上占领整个汀州府,之前打仗的时候你没发挥什么作用,现在把武平城掌管好便是对你的第一个考验,郑鸿逵也会被我们的军医带着入城,好好干吧。” “好!” 知县从城上下来,这才看清眼前的陈剑,惊讶的问道:“你不是那个什么...来着。” “贝寨千户陈剑,知县大人,想不到您还记得小人,真是荣幸啊!”陈剑嘴角上扬,打量着武平知县。 “不敢,不敢。”武平知县强颜欢笑,他确实记得,但两人之间发生的事可一点也不愉快。 二十三章 金陵动静 三年前,陈剑刚刚当上贝寨千户不久,武平知县看中了一块面积不小的良田,不巧的是那正是贝寨卫所所属的田地,只不过离武平城距离较近。武平知县仗着自己的势力根深蒂固,而陈剑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强行夺取了那块良田。 当时贝寨的人对这种现象已经习以为常了,而陈剑的威信还没树立起来,没有人愿意跟着他直接和知县老爷作对。后来过了一段时间,陈剑带着人想夺回属于贝寨的土地,没想到武平知县自知不是对手,找来永平寨的千户狼狈为奸,还把事上报给了自己在府城的大靠山。 最终陈剑只能无奈地吞下苦果,但心底对武平知县和与他一样的狗官恨得牙痒痒。 “此番麻烦知县大人了,不过您身为几万百姓的父母官,想必安排好我们几百人不过是小菜一碟,我说的没错吧。”陈剑走上前去举起剑,在武平知县胸膛上拍了拍。 “没,没问题。”武平知县咽了口唾沫答道,又看了看城外,黄公辅已经带着部队逐渐远去,不禁问道:“陈千户,他们这么多人这是要去哪?” “跟你有关系吗?”陈剑走过武平知县,“知县大人,我们兄弟可是累的够呛,你要是再磨蹭,我们大家只有去您家里借宿一宿了,希望到时候您不会介意。” “奥,陈千户跟我来。”武平知县对着周围的属官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 …… 黄公辅带人赶到永平寨,发现寨中仅仅只有三四百人,而且不战而降,比陈剑的贝寨差远了。 另一边,郭志奇带军奔袭象洞,赶在武平之战中逃走的郑家军之前轻轻松松地攻下了象洞。此时天色渐明,加上自强军将士高强度奋战了一夜,精疲力尽,郭志奇决定暂做休整,至于更远处的永定,想想还是算了。 各处的自强军停下进攻的步伐之时,汀州府大变的消息如同插上翅膀飞往远方。 永定数千郑家军拔营撤往漳州府与那里的部队汇合,凑足了上万人马。 汀州府城内,自强军主力按兵不动,汀州知府汪曲被迫跟着黎遂球派出的一个营前往各地劝降。 从上杭,连城,到宁化,再到归化,汀州府全境望风而降,自强军没有再损失一兵一卒。 由于信息传递的不便,自强军已经逐渐牢牢掌控了整个汀州府,福州的郑芝龙,乃至金陵的弘光朝廷才后知后觉。 金陵整个皇城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氛围,和上一次不同,朱由崧这次静静地坐在龙椅上,听着下面的大臣争论。 “陛下,微臣恳请您下旨,出兵讨伐永历,不然微臣只有长跪不起。”钱谦益又跪在了大殿上,重重地磕着响头,额头已经磕出了鲜血。 “诸位爱卿有何高见?”朱由崧抬了抬眼皮,不再看钱谦益,这段时间他可是受够了后者,不过钱谦益是公认的文坛宗师,在很多士子心里位置极高,不像马士英等人主要是手里有兵,所以不好轻易处置钱谦益。 “陛下,郑芝龙势大,甚至对朝廷造成了威胁,此次不过是郑氏与广东狗咬狗罢了,无需理会。”兵部尚书史可法说道。 “史大人,若是朝廷对广东出兵之事不做回应,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日后谁还愿意效忠陛下?”礼部侍郎孙慎行质问道。 “陛下,之前黄澍那厮对您不敬,锦衣卫前去捉拿问罪,谁知左良玉居然公然抗旨,拒绝交出黄澍,其罪当诛!而且,微臣听说黄澍纠集不少逆臣,不断游说左良玉出兵沿江南下,左良玉本就野心勃勃,如今更是蠢蠢欲动,是为我朝心腹大患啊。”阮大铖言辞恳切,看似都在为弘光帝着想,实则那黄澍是东林党人,原为监军御史,他看不惯朝廷在马士英等人把持下一日不如一日,顶撞了马士英等人,而后逃到武昌。左良玉原本就亲近东林党人,与马士英交恶,自然不肯交出黄澍。 不过马士英他们怎么说,朱由崧也只能怎么听了。 “陛下,微臣以为可以加封郑芝龙为南安侯,命他南下剿贼,不论最后结果如何,都对我朝有百利而无一害。”马士英建议道。 “陛下不可!”钱谦益直起身子大呼。 “哼,”马士英冷哼一声,“钱谦益你究竟是何居心?我本来不想说出来的,但是陛下,钱谦益这老匹夫在您登临大宝之前曾暗中推举潞王,如今更是处处与陛下您为难,其心当诛!” 钱谦益只感觉一记重锤打在了胸膛,连忙“砰砰”地磕着响头:“陛下,微臣对您的忠心日月可鉴呐,还望陛下明察。” 此时孙慎行等人也不敢为钱谦益辩护或者求情,当初拥护潞王朱常淓可是整个东林党的决定,并且还做了不少工作。 “钱谦益,朕对你太失望了,”朱由崧转身离开,“一切交由马爱卿处置。” “是,陛下。”马士英的目光缓缓扫过朝堂上的东林党人,令他们皆如堕冰窖,遍体生寒! 武昌左良玉府中,黄澍正“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左良玉:“左大人,是时候下定决心了,马士英之辈祸乱朝纲,而且更重要的是,金陵的朝廷根本不是正统,太子朱慈烺此刻正被关押在天牢之中,性命堪忧啊!” “是啊,爹,”左良玉之子左梦庚取出一封信,“这封信乃是从金陵送来,上面有太子的签名,是忠心之人用生命的代价送出来的,请爹发兵,清君侧!” 这弘光朝的太子案十分轰动,起初是内监高起潜的奴仆穆虎认出了太子,把他带回了家。因担心弘光政权对太子不利,高起潜把太子秘密送到高梦箕家里,高梦箕又把太子送到金华。一路辗转漂泊,太子心中怨愤,当众发泄不满,引起路人围观。眼看秘密泄漏,高梦箕只得把太子的消息报告给弘光朝廷。 这对弘光帝来说,不啻于当头一棒。按照礼制,太子才是合法的皇权继承人,而且也更得民众的拥护——在知道太子尚在人世以后,早就对弘光帝心有不满的南京百姓,纷纷要求由太子接掌政权。为了平息民怨,弘光帝不得不声称如果太子的身份经过证实确认,他可以把皇位让出来。 太子被送抵南京后,内监韩赞周、车天祥受指派辨认真伪。两人一见到太子,就当即跪下行礼。消息传开,许多旧臣纷纷前来拜见。督营太监卢九德也受命前来辨认太子,太子一看到他就直呼其名,慑于威势,卢九德赶紧下跪赔礼。旁观的众官员见状,更肯定是太子本人无疑。 这样的结果,弘光帝自然无法接受,他将韩赞周、车天祥秘密杀死,又下令把太子关进监牢,同时召来曾给太子授课的刘正宗、李景廉,让他们和太子对质。刘李两人觉得此人和太子外貌相似,但无法确认。最关键的是,根据兵部右侍郎左懋第探听来的情报,太子的小腿上有一块黑痣胎记,此人没有。 兵部尚书史可法也认为太子是假的。因为他在清军发布的公告中,看到多尔衮提到曾发现一个自称太子的人。多尔衮召来怀宗公主,太子一看到她就叫姐姐。但是,怀宗公主和前皇后袁氏为了保护太子,故意装作不认识他,声称此人是假冒的,于是多尔衮把他给杀了。史可法认为,真正的太子早已经死了。 在弘光帝的授意下,负责审理的官员一致认定太子是假冒的,真实身份为原驸马的侄孙王之明。但是臣民并不相信这个结果,他们私下里都认为,这是弘光帝为了保住皇位而编造的借口,并把矛头直指向弘光帝。弘光政权也由此丧失了百姓最后的一丝信任。 巡抚何腾蛟、袁继咸,武将刘良佐、左良玉、黄得功等人也纷纷上疏,极力反对杀太子,为了不激发众怒,弘光帝只得把太子关在监牢里。 左良玉眸中闪着精光,看着眼前的两人,半晌,吐出了一个字:“好。” 左良玉随后发布檄文讨伐马士英,点齐兵马,从汉口到蕲州,排列了二百多里长的军舰,浩浩荡荡地准备顺江东下。 福州,正因在汀州府损兵折将而大动肝火的郑芝龙却欣然接受了弘光朝廷的册封。 郑芝龙之子郑森(即郑成功)不解地问道:“爹,我们难不成真的要与永历朝打个你死我活吗?” 郑芝龙哈哈笑道:“当然不。” “那我们就这样算了?”郑芝龙四弟郑芝豹不甘地说道:“三哥落在他们手中,现在还是生死不明啊。” 郑芝龙眯起眼睛:“这个仇迟早要报,但不是眼下,我得到消息,左良玉向金陵出兵了。 东部各镇的兵马只有高杰最强,但也远远赶不上左良玉的兵力。不过左良玉自从朱仙镇一战失败以后,精锐的兵力差不多丧失完了,后来归附他的大都是一些乌合之众,军容看起来壮观,但左良玉已经不能很好地驾驭部下。 我们只需静观其变。” 二十四章 前往广西 广州内阁府韩临的书房中,时已至凌晨,韩临刚刚看完一封奏章,靠在椅子上暂时享受着身后柳如是的按摩。 过了一会儿,韩临向后握住柳如是的素手:“你先去休息吧,不然可是会老得快的。” “哼!”柳如是娇哼一声,一把甩开韩临的咸猪手,“怎么,嫌我老,不想要我了。” 韩临是个行动派,直接拥佳人入怀,刮了刮她的琼鼻:“我怎么舍得呢?” 柳如是没有反抗,而是转移话题提到了政务:“你说那左良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先帝在时他便屡次不听从朝廷调遣,后来坐拥大军也不入京护驾,但是得知先帝自尽的消息却表现得悲痛万分,也不知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区别,”韩临笑道,“当初在朱仙镇,左良玉多年来拉起来的十几万大军被闯王李自成打得打败,损失惨重,在这之后,虽然他的兵员越来越多,但是实力也就那样,不管他有何种心思,事实是确实对付不了李自成。 左良玉也是一个可怜之人,出生在战乱的年代,从小丧父又丧母。许州兵变时,连抚养他的叔父一家也全部被杀害了,族人也只剩下自己和唯一的儿子左梦庚。” “那你说,左良玉这次率军沿江南下,结果究竟会如何。” “也许他们根本就不会真正打起来吧。”韩临心中有着忧虑,他派去接触左良玉的人都没有成功,历史上左良玉在行军途中就病死了,左梦庚直接带着大军投降了清人,实在是民族的罪人。 第二天内阁会议中,韩临等人正在商议汀州府的管理问题,一个下属官员突然前来禀报:“总理,外面有两个人要找您,其中一个自称为顾绛。” “你不懂规矩吗?”韩端十分不悦,“谁让你闯进来的。” “可是,那人拿着总理的亲笔信。” “好了,你先下去,直接把那二人带过来。” 韩临对韩端等人笑道,“这顾绛是几年前我在金陵认识的,颇有才能,而且是我吩咐他们,一旦有人拿着我的亲笔信,便即刻禀告于我。” 过了一会儿,顾绛与归庄进入到会议室,韩临与王夫之热情地迎上去:“两位,好久不见,欢迎来到广州,有失远迎,希望不要见怪呐。” “不敢不敢,韩大人真是让我们受宠若惊啊。”顾绛二人连忙拱手行礼。 随后韩临一一为两人介绍了在场的内阁成员,顾绛两人听着有些陌生的官名,也明白眼前的人是何等位高权重,不禁感慨:在金陵,这样的大官,即使是家里的一个小管家都不屑见自己! “顾兄、归兄,如今的局势你们都有所了解吧?”韩临问道。 两人点头:“这是自然,我们一路上不时看到许多士兵,不过浙江、福建那边的士兵甚至还干出杀人抢劫的暴行,实在是令人发指!” “两位先看看这个吧。”韩临把最新印刷出来的,关于解释永历朝廷机构改革的书递给顾绛。 两人浏览了一番,震惊之色溢于言表:“上至汉唐,下至宋元,从未见过如此之制,便是商鞅吴起之变也远不及也!” “看来你们也认为这是完全可行的了,”韩临正色道,“既然如此,我便任命顾兄为公安部部长。” “不可,不可。”其他人还没提出不满,顾绛自己首先大惊失色,不敢接受这份任命,自己从一介布衣,一跃成了掌管境内治安的高官,原来所有县衙、府衙内的衙役、狱卒等等独立出来,全部由自己管理。 “有何不可?我们都相信你能够胜任这一职务,大家说是不是?” 韩临看向在场的众人,王夫之首先站起来说道:“我没意见,当初在金陵,顾兄的才识我可是佩服得紧。” 其余人见此也纷纷表示支持,朝廷改革人手短缺,任命大多是韩临亲自拍板的,他们平时做的是一个举荐的工作。 “顾兄,现在你可不要推辞了。” 顾绛苦笑道:“初来乍到,还望各位同僚多多关照。” 韩临接着看向归庄:“归兄,我军占领的福建汀州府,原来的汀州知府汪曲是个大贪官,必然是要处置以安民心的,我想让你去接替他任知府之职,如何?当然,在那里可能会碰到许多困难甚至危险,不过我们的军队会给你支持的。” “多谢韩大人。”归庄的功名之心较重,又有顾绛在前,立刻接受任命。 “汀州府的事就先这样,汀州府与刘熙祚的永州府等处都在别的省,要做好战争准备,随时提防北边的动作,我过段时间要去广西看看。” “什么?”韩端首先反对,“你现在可不能随便离开这广州城。” “是啊。”王夫之等人也这样认为,韩临可以说已经是朝廷首脑了,就如同以前的皇帝,不能轻易离开都城。 “广西表面臣服于我们,但当地的势力根深蒂固,情况十分复杂,其中还有土司等等,”韩临面带忧色,“广西的武装力量被各方势力牢牢掌握在手中,我们仅仅只有一个混编旅驻扎在桂林府,威慑力远远不够,而且对广西军队的收编也是势在必行的。” 混编旅是三个主力师之外,由后来收编的营伍兵等组成的,装备和素质较差,这样的军队加起来也有几万人,不过却不堪大用。 韩临接着说道:“只有我亲自去,有些时候才够分量。我会让张家玉的八旅进入到南宁府和浔州府地域,七旅压到梧州府边界,一龙和我同行,一个近卫营便装紧随,就这样决定了!” 半个月后,广州府北部连州,韩临与一龙抵达赵家商会在这里的分部。 分部负责人名为赵源,是和赵钰同辈的,比赵钰大几岁,但在庞大的赵家是个旁系中的旁系子弟,因此,虽然他的经商能力不错,却只能被派到外地管理一点小生意。不过,自从赵家南迁,他也逐渐受到重用。 赵源正在安排一次前往桂林的商旅,一切都准备就绪了,不过之前他收到通知,会有两个从广州城来的人跟自己同行,这让他不得不小心对待,来人的身份绝对很高,只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来做什么。 “两位,怎么称呼?”赵源搓着手,有些紧张。 “在下林寒,这位是我朋友龙毅,他不善言辞。赵掌柜,此行麻烦您了。”韩临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赵源,眼睛很小,生的十分富态。 “不麻烦,不麻烦。”赵源连连说道,心里却是不停祈祷韩临两人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林公子,您是先休息休息,还是……” “即刻出发吧,我们自行跟上,不劳赵掌柜费心了。”韩临两人穿的也是普通百姓的衣服,没有坐赵源准备的马车,自然而然地走在商队的护卫之间。 这群护卫都是赵家自己培养的,护卫长名为杜添富,人高马大,比一龙也不遑多让。 杜添富看到赵源对韩临的恭敬态度,事先警告自己的手下规矩点,倒是让韩临两人感觉有些格格不入,不过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走了几天,进入平乐府,前方路上突然出现路障,将整个路面都给拦住了。 “杜大哥,这是怎么回事?”韩临向前望去,那鹿角路障旁边还有不少人,看起来是些混混,好逸恶劳,不修边幅。 “是当地的一些家伙,不务正业,专门在路上收取过往行人、商队的过路费,我们之前每次都会碰到,而且一路上不止一处。”杜添富显然也对眼前这些人很厌恶。 “这里属于何处,难道官府的人不管吗?”韩临问道。 “此处是贺县境内,这些家伙敢在大路上明目张胆地收过路费,当然是有官府的人照着。那个领头的叫宋三,他姐姐做了贺县知县的小妾,他带着人勒索到的钱财大多数都要上交给贺县知县,可以说就是那知县指示他这么做的,所以没人能动他。” 这时赵源也下了马车,接过话:“我们这一趟辛辛苦苦赚的钱,还比不上他们在这里收几天过路费,着实让人眼红啊。” “原来如此。”韩临默默将此记在心中。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胆敢说不字,上前揪脑袋。死在荒郊外,管宰不管埋。送上望乡台,永远回不来。”等到韩临等人走近,一个嚣张的声音从一个瘦不拉几的男子口中传来。 “宋小兄弟,又见面了,这是孝敬您的。”赵源堆起笑容,拿着一袋银子上前。 宋三接过银子掂量了一下,说道:“是你啊,赵掌柜,还是你懂规矩,不过这是不是少了点?” 赵源一愣,心想:这次比上次只多不少,这货还想要多少。 宋三见赵源愣住了,故作为难地说道:“赵掌柜,你也知道,我上有七十老母需要赡养,她老人家身体不好,需要很多昂贵的补品,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吗。” 赵源点了点头,恭维道:“宋小兄弟可真是孝顺啊。”随后又是交出了一笔钱,才终于过关了。 二十五章 盘镬 过了宋三拦路的地方,韩临向赵源问道:“赵掌柜,你一共给了他们多少银子,看起来着实不少啊?” “上一次宋三那厮索要了八十两银子,我这次原本想直接给他九十两,没想到他贪得无厌,没办法,为了省事,少点麻烦,我又给了他二十两,加起来是一百一十两,”赵源有些无奈,“我这一趟下来,一切顺利的话一个半月可以完成,扣除各项成本,利润大约有一千两,沿途好几个像宋三一样收过路费的地方,还有其他一些需要打点的,前前后后得花个好几百两。若是像我们广东的情况一样,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趟的利润至少可以增加个四五层。” 商队继续行进,几天后,眼前出现一座崇高挺拔、劲健秀美的高山,沿途而来,虽多为山地,但大多较为低矮,韩临眼前一亮,于是忍不住问道:“杜大哥,前方是何处,那是什么山?” 杜添富回道:“前面是恭城,那山是恭城第一山兼山,因横视兼山壮如银锭,也有人称兼山为银锭山,锭与宫殿的殿二字音近,再因山顶常有白云复其上,有山石白如雪,远望如宫阙,宛若银殿,所以后来也有叫成银殿山的。银殿山峰常聚白云,如戴白帽,附近居民常以银殿山‘戴帽’与否以测晴雨。” “天色将晚,大家加快点速度,到恭城借宿一宿,明天再上路。”赵源油光满面,兴奋地指挥着队伍前行。 韩临见赵源似乎突然变得极为高兴,悄悄问到杜添富:“杜大哥,我看赵掌柜有点奇怪啊。” 杜添富看了赵源一眼,哈哈一笑:“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反正到时候你也会明白,我就先告诉你,赵掌柜的夫人早年间去世了,这些年赵掌柜一直没有续弦,没想到走商走多了,一来二去,和恭城中一个瑶族的孀妇好了。这瑶族里虽然不刁难寡妇再嫁,却通常不与外族通婚,加上天下大乱,两人的事就一直没定下来,所以每次赵掌柜都亲自来走一趟。” 很快进入了恭城的范围内,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嘹亮动人的歌谣传来,不久,眼前出现了一群身着民族服饰的青年男女,在田间,男女集体分组对歌。 杜添富主动担当“导游”,向韩临解说道:“过两天便是达努节,传说是瑶族始母密洛陀的诞生日。不同于我们汉人,虽然婚姻的决定权仍然在父母,但瑶族的年轻人都是通过对歌自由恋爱的。” 太阳逐渐西沉,仍然没有相互看中、定情的男女各自回家了,赵源带着众人直奔自己相好的家中。没想到到了地方,只见大门紧闭,里面传来一个苍老又尖酸的声音:“赵源,我们不欢迎你,赶紧离开,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赵源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自己之前已经来了那么多次,而且几个月前来的时候出声的老人还对自己盛情款待,怎么会变成这样。 “黄老爷子,红棠呢?你让她出来说话。” “少废话,她不会再见你了,快滚!”这黄老爷子是一点也不客气。 “掌柜,直接把门撞开就行了,我看那老匹夫能怎么样。”杜添富上前撩起袖子,跃跃欲试。 “不可,”韩临说道,“这里是别人的地盘,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最近肯定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先弄清楚再说,不能把自己栽进去。赵掌柜,还有什么去处吗?” “有。”赵源明显失魂落魄,他在商场上很精明,遇到感情上的事却是有点糊涂。 那姓黄的老人是赵源相好的公公,本来因为赵源有钱,脾气又好,前者也不反对发挥自己儿媳的余热弄点好处,此时却突然变卦,赵源现在要带众人去的便是自己相好的娘家沈家。 沈家就在相邻的一个寨子,距离很近。 到了沈家,一个蓄发盘髻,穿无领对襟长袖衣,下着大裤脚长裤的中年男子打开门,见到赵源,神色复杂地说道:“是你们啊,快进来吧。” 此人正是沈红棠的大哥沈红庄,为人忠厚老实,但一点也不笨,他看到赵源的脸色立刻便明白大概发生了什么事,没等赵源开口,立刻招呼众人:“还没吃吧,我去给你们准备些吃的,有什么事吃完再说。” 沈老爷子和沈红庄的夫人,儿子也出来张罗,赵源等人也没那么多讲究,有吃的就行。 席间,气氛有些压抑,赵源一点胃口也没有,沈老爷子叹了口气,缓缓开口:“我们平乐有个叫盘镬的大官,好像是什么朝廷的宣慰使,手底下有好多人,这方圆几百里都是他说了算。红棠前些日子去了一趟平乐城,不知怎的冲撞了他,他便抓住不放,要红棠...把自己赔给他!” “宣慰使盘镬,是他……”赵源痛苦地扯着自己的头发,他如何不知道盘镬此人,盘家的势力极大,已经世袭了好几代宣慰使,这一代便是盘镬,可以说盘镬就是平乐的土皇帝,朝廷对此地掌控不足,在这几乎没什么威信。 韩临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也听说过盘镬,据说他手下有狼兵超过五千,战斗力极强,天下大乱后,俨然成了割据一方的军阀,谁的账都不买,是个人物。” 赵源诧异地看了韩临一眼,连他这样常年来往平乐的人可都不清楚盘镬有多少人马啊。 “这位是?”沈红庄这时也看出韩临与一龙和赵源等人不同,不禁问道。 “这位是林寒,是和我们一道从连州来的,要去桂林。”赵源简单介绍了一下,没有提广州。 “听说那盘镬作恶多端,平乐府的知府不管吗?”韩临虽然有自己的信息渠道,还是问道。 “林公子有所不知啊,知府名为盘阳,也是盘家的人,还是盘镬的堂兄,但盘家几乎是盘镬一个人说了算,兵也在盘镬手中。据说两人不合,知府盘阳已经被架空了,所以他当上知府以来都没听说做过什么事。”沈红庄对官场上的情况有所了解,为众人一一道来。 “盘镬的人什么时候来?”赵源突然问道。 沈红庄一愣,随后脸色大变,连忙说道:“赵老弟你可别乱来啊,惹怒了盘镬我们恐怕小命都没了。” “沈大哥,”赵源苦笑一声,“我只是想带红棠跑到广州去,量那盘镬的手再长也伸不过去。” “那可不一定,万一盘镬与广州的官府勾结,要是被抓住肯定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沈红庄摇了摇头,“而且红棠那个掉进钱眼里的公公绝对不会放红棠离开的,不仅是他,寨子里的其他人也会阻止你们。” “这是为何?我赵源又没得罪过他们。” “很简单,赵掌柜若是带着人跑了,盘镬不会放过任何人,他们自然也不敢放过你。”韩临之前在广东就就遇到过这样的事,一个同知的爱马走丢后伤了人,那户人家便宰了那匹马吃了,后来得知马的主人是个大官,整天惶惶不可终日,极力隐藏,没想到被同村的一个攀附权贵的势利小人告了密,结果一户人家七口人,连同告密者还有邻家几户遭到牵连,被泄愤的同知亲手乱棍打死,就像打死十几只老鼠一样,人命如草芥。 赵源沉默不语,他知道不说那些小人,便是心地善良的人也不敢为了自己和盘镬作对。 “沈大伯,你还是说说盘镬何时派人来接人吧,也许事情会有转机。”韩临沉声道。 沈红庄看了韩临一眼,生出一种错觉来,也许到时候真的会如这个年轻人说的一样,出现转机,“盘镬昨天派人送了许多银钱、粮食和酒肉到黄家,半个月后应该才会来接人。” “半个月?”韩临有些诧异,这盘镬不是十恶不赦、色中饿鬼吗,之前在平乐城不直接把沈红棠掳走,现在不仅送来聘礼,还要等上半个月。 “说来也奇怪,”沈红庄自己也不明白,“这盘镬虽然干了不少强娶的事,娶亲时却都遵守我们的规矩,不乱来,着实让人迷惑。” “不管盘镬为什么这么做,这对我们来说却是个好消息,我打算去趟平乐城,看看有什么好的办法。” “林公子万万不可啊,要是为了我的事,你有个三长两短的话,那,那...”赵源出口相劝,一是不想韩临冒险,二则怕真出了事,韩临身后的人恐怕不会放过自己,自己的根都在广州府啊。 韩临看出了赵源的顾虑,说道:“赵掌柜不必多虑,便是没有你这档子事,平乐城我也是非去不可的。” “多谢林公子仗义相助,我敬您一杯。”沈红庄其实觉得自己的妹妹嫁给盘镬,原本也没什么,但是却听说盘镬强娶的女人都没什么好下场,死都算好的了,血浓于水,几十年的亲情让他强烈希求沈红棠脱离魔爪。 二十六章 抵达平乐 沈红庄这敬的不是酒,而是油茶。 用瑶乡自产的茶叶、生姜、大蒜、果仁特定的手艺打制而成,十里飘香,食用时配以瑶乡独特的各色小吃,食时茶香扑鼻,回味无穷,据说若有感冒,伤寒或肠胃不佳,来几碗酽酽的油茶,便会顿觉神清气爽,百病全消。 “风味独特多变化,人不醉酒醉油茶。”韩临想到一句诗,专门是描写瑶族油茶的,不过他怎么不喝酒,油茶也品不出什么。 第二天一早,韩临与一龙立刻赶往平乐城。从恭城到平乐有近百里的路程,两人原本是步行,赶了两个时辰的路,韩临实在是跟不上一龙的步伐了,后者常年高强度训练,身体素质十分变态,可以直接跑到平乐城去,韩临近年来却荒废了锻炼。为了在天黑前赶到平乐城,韩临只能向遇到的村民高价买了一头牛代步。 傍晚,韩临两人入城找到一家客栈,看着墙上挂着的菜牌,韩临眉头一皱:“掌柜,你这店也太黑了吧,一个豆腐就要这么多钱,抢劫啊。” “这位公子,小店也是迫不得已啊,还请见谅。”这客栈的生意不怎么好,掌柜亲自招待客人,见韩临有些不满连忙解释道。 “你倒是说说有什么迫不得已,我们也不是缺那点银子的人。”韩临问道。 “这……”掌柜还没开口,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突然闯了进来,为首之人粗暴地一脚踹倒身边一张桌子,看得掌柜有些肉疼。那人走近,对着掌柜喊到:“姓唐的,还不把开门费交出来,你是想要这破客栈关门吗?” “这位大人,小人早上不是刚刚交了不少吗,您看这……”唐掌柜小心翼翼地说道,却被那人一巴掌扇在脸上,唐掌柜年过五十,身体瘦弱,直接被打翻在地,半边脸也肿了起来。 “爹爹!” 那人还欲动手,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只见一道倩影扑到了唐掌柜身边,将他扶起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 唐掌柜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见那几个大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女儿看,脸色十分难看,却只能将女儿护在身后,呵斥道:“谁让你出来的,给我滚进去。” “嘿嘿,”为首大汉不怀好意地说道,“姓唐的,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过来好好让我瞧瞧。” 唐掌柜脸色一沉,转而说道:“几位大人,你们要多少银子,我马上去拿。” 为首大汉收起了色眯眯的眼神,冷笑一声:“也不多,就八十两。” “八十两!”唐掌柜腾地一下站起来尖声叫到,他这小店一个月也赚不了这么多银子。 “怎么,不想给?”为首大汉又把视线投降唐掌柜女儿,上下打量着。 “给,当然给。”唐掌柜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去到后面拿银子,期间几个大汉的眼神更加肆无忌惮,让唐掌柜女儿浑身不自在。 唐掌柜交了银子,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那几个大汉拿了钱出门,其中一个不解地问道:“老大,那个小娘们长得可真水灵,就这样放过了吗?” “想吗?”为首大汉眯着眼睛看着他。 “想!” “想死啊!”为首大汉一脚踹过去,“这种姿色也是你我能动的,我们这次多拿了几十两,到时候把那个娘们的事告诉老爷,又是大功一件,你要找死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还是老大想得周到。” 客栈中,韩临叹道:“掌柜,你的难处我也知道了。” “让公子见笑了。”唐掌柜自嘲一声。 “您刚刚说早上已经交过钱了,冒昧问一句,具体是什么情况?”韩临问道。 “唉,早上有一批常年收保护费的人已经从我这拿了三十两,这还能接受,没想到又来这么几个混账,八十两啊,比我赚的还多得多,这还让人活吗!”唐掌柜说着说着不禁老泪纵横,“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说什么也不能让她被糟蹋了。你说你,跑出来干嘛!” 唐掌柜女儿感觉有些委屈:“爹,我这不也是担心您吗,那些人简直就是畜生,我怕他们把您...” 韩临与一龙相视一眼,韩临继续追问:“那些人欺民霸市,难道没有人管吗?” “管?”唐掌柜女儿柳眉倒竖,“这些人就是盘家的手下,盘家只手遮天,还有谁能管,只希望盘镬那个王八蛋早点下地狱!” “嘘,”唐掌柜心虚地看了看门外,“胡说八道些什么呢,让人听到怎么办。” “听到就听到,我偏要说!” 韩临不禁一笑:这唐掌柜唯唯诺诺,他女儿倒是个小辣椒。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我们不要你这个客人,给我滚出去。” “呃...”韩临眼珠一转,“我没有笑,掌柜,上菜吧,我们二人可是饿了好一阵子了。” “好嘞,马上来。”掌柜欲起身,他女儿把他按住:“爹,我去就行了,您休息一会儿。” “唐掌柜,敢问令嫒芳名。”等唐掌柜女儿走了,韩临问道。 唐掌柜看了一眼韩临,见后者并无色相,回道:“小女名为清翎。” 此时知府盘阳府中,盘阳面前坐着一个不速之客。 “陈旅长,你说的都是真的吗?”盘阳有点激动。 “自然是千真万确,到时候不仅我手下一个旅会对付盘镬的狼兵,我们军长更是会亲自带着一部分精锐给盘镬致命一击。”陈剑肯定地回答道,他便是驻扎在桂林府的混编一旅旅长,全旅足有七千人。 “那真是太好了,我早就看不惯盘镬那厮为非作歹了,可惜之前一直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这次终于可以还平乐府百姓一个安宁!”盘阳满脸通红,握紧了拳头,十分兴奋。 “我的人已经到了阳朔,后天就能抵达平乐城,另外我得到消息,我们军长已经进入了平乐城。” “已经到了!”盘阳站起身来,“怎么不先通知我前去迎接,韩军长现在在哪,我立马派人,不...我亲自去把韩军长接到府上。” “哈哈哈,”陈剑笑道,“不必了,军长天暗刚入城,已经找了一家口中住下,明天他会自己来拜访,不要打草惊蛇,让盘镬有了准备。在下先告辞了。” 第二天,韩临与一龙来到盘阳府上,见到了盘阳,眼前的盘阳白白胖胖,一把年纪脸上却见不到什么皱纹,保养得很好。 “韩军长,久仰大名,下官终于见到您了。”盘阳把姿态放得极低,对韩临点头哈腰的。 “盘知府不必多礼,这次你做得很好,等我回到广州后,必定会向陛下为你请功。”韩临笑道,解决掉盘镬便是完全掌控整个广西的第一步。 “多谢韩军长,多谢韩军长,下官先带您去厢房休息吧。”盘阳笑容满面。 “好。” 时间慢慢来到中午,厢房内的韩临打开门走出来,向附近的一个下人问道:“请问茅房在哪?” “这位公子,跟我来。”一个仆人上前回应,带着韩临去茅房如厕,还有一个人在旁边候着。 走了一会儿,韩临不禁说道:“你们府上还挺大啊。”话音刚落,韩临余光看到一个身影从一个房间走出,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于是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哦,那是账房,”仆人瞟了一眼回答道,“喏,那就是茅房,我在这等您。” 解决掉生理需求后,韩临回答厢房,盘阳已经带人送午餐来了。韩临看向盘阳:“盘知府,待会一龙会离开府上,前去联系我们带来的精锐。” 盘阳大喜:“下官早就想见识见识自强军的强大,这次终于有机会了,对了,韩军长带了多少人马,若是太少的话,恐怕...” 韩临见盘阳由喜转忧,笑道:“盘知府请放心,虽然我们只带了一个营,却个个都是以一敌十的强兵,而且不是还有陈剑的一个旅吗,绝对万无一失。” 盘阳放下心来:“那就好,那就好。” 韩临这边准备着随时行动,盘家本府上,盘镬房中,两具肉体紧密地纠缠在一起,随着一个小麦色的身体发出一声低吼,两人的动静逐渐平息下来。 男的自然便是盘镬,女的是他第一百零一房小妾,也是目前最受他喜爱的,但这喜爱只是暂时的,绝不会超过三个月。 “老爷,贱妾前些日子看到一只簪子,你买给我好不好?”小妾也知道自己的地位随时可能会急转直下,所以趁着受宠,想多捞点好处。 “好,都给你买。”盘镬刚刚运动完,满足后有些累了,这种时候是他最容易答应女人要求的时候,他也不在乎这点钱。 “老爷,有人找您。”这时,房间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那是盘府的老管家,已经年逾古稀了,身体还硬朗。 盘镬眉头一皱,这老管家是看着自己长大的,自己尊重他,他也很有分寸,这时来找自己必定有什么要紧的事,于是盘镬推开小妾,快速穿上衣服出门。 二十七章 反转 晚上,一龙回到盘阳府中,向韩临报告一切准备就绪。 盘阳也在,对韩临说道:“韩军长,之前我邀请盘镬来我府中,被他拒绝了,不过盘镬府中早就有人被我买通,明天我们直接登门拜访,俗话说得好,擒贼先擒王,趁盘镬不备拿下他,一切都好说。到时候我做主盘家,那些士兵便不敢反抗。” “这么说来我们倒是没什么用武之地了。”韩临笑道。 “哪里哪里,若是没有韩军长的支持,下官也不敢对盘镬动手啊,即便盘镬死了,他的手下随便跳出来一个桀骜不驯的人,下官便难以应付,还得仰仗韩军长的威望与大军。”盘阳连连恭维道。 第二天,盘镬早早从小妾的肚皮上爬起来更衣,昨天两人战斗到凌晨,小妾此时被吵醒也不敢发牢骚,只是问道:“老爷,今儿您怎么起得这么早啊?” “人在家中躺,祸从天上来,老子手底下那么多兵,这些年来动都没都过,还是有人想动我,你个小骚货继续睡吧。”盘镬淫笑着捏了一把小妾的丰满,随后走出房去。 此时盘镬府外,看守府门的是盘镬非常信任一批狼兵,就是战斗力由于常年跟着盘镬养尊处优,一般来说下滑得厉害。 狼兵看着盘阳带着几个人走近,其中一个上前问道:“阳老爷,您这是回来有什么事吗?” “哼!”盘阳瞪着那狼兵,呵斥道,“混账,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么和我说话,本知府回来干什么还要和你交代吗?还不速速打开大门让我们进去,耽误了大事你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是是是,小人这就去开门。”那狼兵吓出了一头冷汗,连忙和同伴一起打开大门。 “我们进去吧。”盘阳回身对韩临等人说道,“盘镬现在恐怕还趴在哪个女人的身上。” 韩临与一龙跟在盘阳身后一踏入盘府,立刻感觉后背升起一股凉气。 “喝!”一龙怒吼一声,瞬间转身,双臂一伸,两只大手如同虎钳一般紧紧抓住近处两个狼兵的手腕,再用力一攥,痛得两个狼兵鬼哭狼嚎,松开了手中锋利的兵刃。 一龙再向前一踏步,脖子上青筋暴起,将两个狼兵如同小鸡仔一般举起,使劲甩出,把后面虎视眈眈的其余狼兵砸了个七荤八素,怯意顿生,不敢再上前进攻。 最前面的盘阳被一龙的勇武吓了一大跳,他已经把最强的几个狼兵安排在这了,没想到在一龙面前还是这么不堪一击。盘阳在一龙举起那两个狼兵时已经发觉事情有些失控,趁韩临不备,抖着一身的肥肉飞也似的朝里面跑去。别看盘阳长得胖,逃跑倒是极快。 很快,上百名全副武装的狼兵从府内冲出来,摆出长枪在前,两侧刀盾的阵势,中间簇拥着盘阳和一个古铜色皮肤的精壮汉子。 韩临看着来人,轻笑道:“来的还挺快,想必你便是宣慰使盘镬吧。” “没错,正是本使。”盘镬冷冷地看着韩临,“想不到韩军长这么看得起本使,居然以身犯险,亲自来到这小小的平乐城。我倒是要问问你,即便是朝代更替,太祖皇帝也承认我盘家的地位,正德年间,我盘家先辈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从宣抚使被提拔为宣慰使至今。先帝在京城驾崩之后,桂端王在广州登基,难道不是大明的皇帝吗?现在韩军长是要逼着我盘镬带兵造反吗!” “怎么,你现在是要杀了我们二人吗?”韩临淡淡地说道,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你不怕死?”盘镬眉头一皱,很不喜欢韩临这胸有成竹的样子,一切不是应该都在自己的掌握中吗? “我知道你不会杀我,杀了我,你也只有死路一条,”韩临把视线转向盘阳,“倒是盘知府,巴不得我死在这。” 盘阳心中一惊,故作镇静地说道:“下官不知道韩军长在说些什么,我是大明的臣子,如今只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希望韩军长不要怪罪。” 盘镬不知道韩临是什么意思,只能接着说道:“韩军长,还请入内休息吧,等陈剑的人马返回桂林之后,本使自会送你回到广东,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否则鱼死网破,对谁都没有好处。” “我也不想鱼死网破,”韩临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盘大人,你府内的兵貌似没有多少啊?” “韩军长还想跑不成,城门已经封闭,更多的人正在赶来,我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为妙。” 韩临向后退了几步,引得门外的几个狼兵也后撤。韩临环顾四方,而后大笑道:“盘大人,按道理,你的人应该早就到了吧,而不是现在你我在这里说些有的没的。” 盘镬感觉有些不妙,果不其然,不远处传来动静,一个满脸是血的狼兵正在朝这边冲过来,突然跌倒在地,再也没爬起来,一支箭从背后射穿了他的心脏。 数百名身穿平民服饰的人从各个方向包过来,动作整齐划一,身上杀气腾腾。 盘镬脸色变得煞白,用难以置信的语气尖声问道:“不可能,平乐城内我的兵足有两千,你这点人怎么可能消灭他们,陈剑的数千人马明明还在城外数里之外。” “要消灭你的两千狼兵有何难?不过我可不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所以只是把那些将领先挑出来暗杀掉,使他们陷入混乱,阻止他们前来支援。至于盘阳埋伏在附近民房中的亲信,确实是被我的人悄无声息地,全部干掉了。” 盘镬瞳孔一缩,扭头看向身旁的盘阳。 盘阳不敢和盘镬对视,此时此刻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盯着韩临问道:“我昨天明明派人跟踪你的护卫,看到你的人都在城外埋伏着,从昨晚到现在,我都没有放人进入城内,你的人是怎么入城的?” “很简单,这些人早在我来到平乐城之前已经进来了,包括兵器,至于你派去跟踪一龙的人,从一开始就暴露了,一龙只用二十几个人就营造出让你相信的假象,让你麻痹大意。” 盘阳叹了口气:“你是从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一开始我就有所怀疑,一切都太顺利了,在你的安排下,对付盘镬简直不费吹灰之力,”韩临摇了摇头,“但我没有证据,直到我在你府中看到了一个人,那是我在客栈时碰到的收保护费的混混,他的做法让客栈的掌柜根本经营不下去,简直就是要把人往绝路上逼,他是你的人。盘镬虽然一直专门派人敛财,却很少断人活路,平乐的百姓却都以为两批人都是盘镬的手下,自然把仇恨全部集中到了盘镬身上,为你取代盘镬奠定了基础。” 盘镬此时如何不知道自己被盘阳耍了,气得浑身颤抖,愤怒地命令手下:“给我把这个阴险小人抓起来。” 话音刚落,没想到盘镬身边一个护卫以迅雷之势把刀架在了盘镬脖子上,挟持着他来到盘阳身边:“对不住了,老爷,别怪我。” “你,你……”盘镬被气得七窍生烟,却不敢妄动。府内的狼兵很快分裂成两部分,忠于盘镬的人被眼前的这一幕冲击得大脑暂时空白,投靠了盘阳的狼兵面对朝夕相处的同伴,没有丝毫犹豫与不忍,手中的刀枪无情地干掉了一片对手。 “好你个盘阳,枉我把你当兄弟,你现在居然想要我的命。”盘镬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对盘阳怒目而视。 “闭嘴,你,和你那个死了的爹不过是把我当成随意驱使的奴才,什么狗屁兄弟,”盘阳恶狠狠地说道,“当年我爹死的不明不白,要不然怎么轮得到你爹那个人面兽心的王八蛋做家主,口口声声地说着把我当成自己的亲儿子,却处处防着我,施舍给我一个没有任何实权的知府,就以为我会感恩戴德吗?你盘镬不过是个满脑子金银女色的废物,要不是姓韩的,过不了多久这平乐就是我的天下!” 盘阳看向韩临:“我原本以为韩军长的到来是天助我也,将盘镬的死期提前了不少,没想到还是我失策了,成王败寇,我输得心服口服,不过若是今日我和盘镬一起死在这,别说是平乐府,整个广西都会人人自危,我想韩军长不会因小失大吧?” “你很聪明,”韩临原本还想在平乐城当众处死盘阳,没想到盘阳看得这么清,死也要拉盘镬垫背,到时候韩临可以直接打道回府了,广西算是白来了一趟。韩临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看向盘阳:“我韩临,以圣上的名义起誓,赦免你盘阳此前的一切罪行,保证你的安全,否则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但是你必须离开平乐去广州。你同意的话就放人吧。”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相信韩军长的为人,不过这些个投靠我的人我也不能不管。”盘阳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韩临有些意外,这盘阳是真的重情重义,亦或是直到此刻还不忘笼络人心,如果是后者,城府确实太深了,“好,我会妥善安置他们,宣慰使大人没什么意见吧?” 二十八章 宰客 盘镬此时性命还在别人手上捏着,能有什么意见,只是不满地怒视盘阳:“还不放了我!” “放人吧。”盘阳下令,“都放下兵器。” 投靠盘阳的狼兵面面相觑,犹豫再三还是放下了武器,虽然韩临已经发下毒誓,但他们仍然害怕被清算。 “一龙,盘阳他们就交给你了,”韩临看向盘镬,“宣慰使大人,你不是要请我入内吗?还愣着干什么,我就入内和你好好一叙。” 盘镬不甘地看了一眼盘阳,对着韩临说道:“韩大人,请。” 这时,远处又传来大批人马集结的声音,正是盘镬的手下终于赶到了,但是却被韩临的近卫营挡在了外面。外围众多狼兵乱糟糟的一片,为首一人乃是盘镬的一个亲信宣抚使,他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不敢向近卫营发起冲击,于是竭力朝里面喊话:“大人,可还安好,我等必誓死护卫大人周全!” 盘镬闻言内心一阵激动:大部分人还是忠于本使的!不过他暗中观察了一下韩临,见后者依然一脸淡然,激动之情瞬间没了,罢了,反正老子本来就不是要造反的。盘镬叫来自己身边一个侍卫,让他去给外面的众多狼兵传令。后者虽然职位不高,但跟在盘镬身边多年,盘镬手下的人基本上都认识他,他的话可以说便是盘镬的意思。 盘府内,韩临看着盘镬笑道:“盘大人,我这次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您打算怎么酬谢我啊?” 盘镬脸上一抽,眼珠一转,试探着说道:“府内有前不久,北方富商所……” “咳!”韩临神色一冷,盯着盘镬说道:“你以前到处敛财我就不管了,以后么...我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依我看,你收个原来的一半就行了,再把其他人的手给我管住了,这点要求不算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下官一定谨记于心。”盘镬连连答到。 “对了,令郎盘乾已是弱冠之年,当为国效力,让他去广州成就一番事业,如何?” “这……”盘镬袖中双拳紧握,良久,心中微微一叹,对韩临说道:“那下官便替犬子多谢韩军长栽培了。” 一个时辰后,韩临离开盘府,随后盘乾与盘阳一同被近卫营的士兵带往广州,韩临与一龙也不再停留,留下一封信让盘镬派人送往恭城赵源处之后,出城和陈剑汇合。 韩临等人走后,盘镬叫来几个主事的手下,思考再三后向他们宣布自己的决定:“从今以后,平乐府内,不许以任何名目向百姓胡乱征收财物,听清楚了吗?” 这几人平时好处没少拿,富得流油,不明白为什么盘镬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其中一个不解地问道:“老爷,您这是?” 盘镬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违者,后果自负!” 几人一个激灵,知道盘镬不是开玩笑的,没有任何情面可讲,什么想法都没了,纷纷表明态度,坚决执行。 城外的陈剑对于平乐城内的情况还一无所知,此前盘阳和他约定的是里应外合,今晚打开城门让陈剑的人马入城,以迅雷之势拿下盘镬,然后掌控平乐城。 韩临与一龙见到陈剑,后者听完韩临对平乐城所发生的事的叙述,顿时怒气冲天,嚷嚷着要带人灭了盘家,韩临看着陈剑,脸上浮现出淡淡一笑。后者原本是营伍军中一名将领的家奴,有点本领,但也不算特别出众,但重要的是用着顺手,绝对忠诚,而且一家老小都留在广州! “好了,集合部队,回桂林去吧。”韩临拍了拍陈剑的肩膀,“路上跟我说说桂林的具体情况。” 桂林府较大的几个州县有阳朔、永福、临桂、灵川、兴安、全州等,三使司都集中在府城,境内有瑶族、苗族、壮族等许多少数民族,不过基本上都是流官当政。 但明朝末期以来朝廷危机日益加深,没有足够的实力和精力管理边远地区,说是流官,由于长期任职没有什么调动,崇祯帝驾崩后这种情况更加严重,已经形成新的世袭大族,和当地的土司上下勾结,把桂林府各方各面把控得十分牢固,陈剑的混编旅驻扎到桂林以来就受到过不少刁难。 “军长,前面便是阳朔了,这桂林的山水,在此地是最美的,您若是不急的话,可以沿着漓江好好游览一番。”陈剑来到江边,对韩临说道。 韩临点了点头:“好,你带着队伍先回去,我和一龙自行沿江而上,看看这桂林的风土人情。” 韩临二人进入阳朔,已经是正午,便找了一家客栈。 刚一进门,店小二上前迎了过来询问道:“看两位应该不是本地人吧,不知道有没有尝过我们当地的米粉啊?” 韩临坐下,笑道:“忙着赶路,还未尝过,听说这桂林米粉色香味俱全,是一大美食,不过一碗米粉的好坏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卤水,不知道我们二人有没有运气第一次便尝到正宗的米粉。” “客官你就放心好了,我们这店虽小,但生菜粉、三鲜粉、原汤粉、卤菜粉、酸辣粉、担子米粉等等一应俱全,而且绝对正宗,保证你吃过之后一天不吃便浑身难受……”店小二吹嘘起来脸不红心不跳,滔滔不绝。 “好了,”一龙叫停了店小二,“若真是像你说的这般,为何这店中没什么客人?” “这个么,当然是有原因的,”店小二干笑一声,“一条街上便有好几家店,没办法啊。” “来两碗卤菜粉,先让我二人尝上一尝。” “好嘞,两位客官稍等片刻,马上来。”店小二应到,随后步入后堂去了。 少顷,两碗卤菜粉端了上来,韩临二人一看,白里泛黄的一根根米粉躺在碗中,还有一点棕黄色不均匀地点在上面,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一龙眉头一皱:“小二,这便是你所说的正宗米粉,莫非是忽悠我们的不成?” “小的怎么敢忽悠二位贵客,这米粉绝对正宗,二位先尝尝就明白了。”店小二一脸谄笑,生怕惹恼了一龙。 韩临与一龙拿起筷子一尝,只觉得口中无味,又干又涩,一龙性子急,直接把手中的筷子拍在桌子上,盯着店小二怒道:“你这厮是欺我二人从外地而来,于此地无根无基吗,这种东西也敢端上来糊弄我们!” “呵呵,”店小二此时也收起了专业的假笑,冷哼一声,“米粉本就是如此,两位,还吃吗?不吃的话直接结账吧。” “多少钱?”韩临自然明白这家店完完全全就是一家黑店,光天化日之下敢这样搞,说不定还有什么不小的后台,也不愿意在人家的地盘上多做纠缠,想给了钱就此离去。 “一碗卤菜粉十两,两碗便是二十两。”店小二淡淡地报出来,同时隔壁桌的两个汉子围了过来,原来这两个虎背熊腰的人都是店家的人,用武力来压客。 “一碗卤菜粉十两,成本最多也就几文钱,即使一天没几个客人也赚得不少,你们还真是会做买卖啊!”韩临一向对这种人深恶痛绝,在广东就整治了不少,对他们很清楚,于是继续问道:“不过像你们这般,按理说,恐怕要不了多久便无人光顾了吧,你们居然还能继续开下去。” 店小二用怜悯的眼光看了一眼韩临,不屑地说道:“告诉你又何妨,这阳朔来来往往一天不知道多少人,除非你不吃不喝,否则就得按照我们的价钱来,出了这店也一样!” “一龙,给钱。”韩临知道,这阳朔的产业是被垄断了,究竟是官府自己作恶,还是官府与一些势力狼狈为奸就不得而知了,只能暂且吃下这个亏。 一龙不情不愿地掏出银两扔给了店小二,两人吃了一肚子怨气出来,随便找了个路边摊,是个老人家在经营,上前一询问,好家伙,一个正常来说不过一两文钱的馒头卖到了六文钱。 那老人家见韩临两人脸色难看,想要到别出去,连忙叫住二人,悄声说道:“两位公子,别处只会更贵,小老儿我这卖六文钱一个,在城里已经是再便宜不过了,我这每卖出一个,其中大概四五文钱都得交给官老爷,为了养家糊口,没办法只能提高价格了。” 韩临不疑有他,整个阳朔大概都是这种情况了,于是付钱买了几个馒头充饥。 “少爷,我实在是不明白,他们怎么经营得下去,这要是在广东,全部都得破产倒闭。”一龙问道。 韩临嘴里啃着馒头,回道:“这里的粮食应该都被某些家伙囤积起来了,市面上的粮食处于短缺状态,再加上重税,价格也就高的离谱,从阳朔到桂林府城,一路上人烟稀少,基本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外来客更是要被狠狠宰一顿。 你注意到我们之前进那家黑店时周围百姓的反应了吗?” “您是说当地人看着我们被宰而不敢言,甚至引导我们进入黑店,当我们进去之后基本上注定要破财消灾了。”一龙咬牙切齿,“气死我了,我现在就想带人把那知县给抓出来!” 第二十九章 桂林城 “如果这阳朔的知县有问题,早晚会治他,不急于一时,”韩临看着自己手里咬了几口的馒头,皱了皱眉头,“这做馒头的面粉特么也不是什么好货。” 一龙点了点头,十分认同:“看来这阳朔真的是烂透了。” “比起北边天灾人祸,这南边的老天爷还算给面子,没什么大的灾害,但这人祸是一点不少,百姓依然过不上好日子,唯有天下一统,才是百姓安居乐业的基础,”韩临顿了顿,对一龙说道,“买点干粮,我们走吧。” “是。”一龙应道。 韩临二人来到江边,见到一个老翁躺在竹筏之上小憩,便付了些银两给他,乘着竹筏沿江而上,一边朝着桂林府城前进,一边欣赏沿途的风景。 桂林的山,平地拔起,千姿百态;漓江的水,蜿蜒曲折,明洁如镜;山多有洞,洞幽景奇;洞中怪石,鬼斧神工,琳琅满目,真可谓“山青、水秀、洞奇、石美”。 沿途韩临见岸边没什么码头,即使隔了很远一段路程有的也是老旧了的,快丧失原本功能的破码头。漓江,南下可达珠三角地区,北经灵渠接通中原地区,本可通过航运、客商往来,促使岭南地区的经济、文化、政治上的交流,巩固中央对岭南地区的统治和管理,如今的作用还远没有被开发利用好来。韩临最多见一些竹筏载着些散货或者散客来往,显然辱没了漓江交通水道的名声,或许是北边大乱,需求减少,或许有本地势力作怪。 漓江两边偶尔能看见少许人家,离江水不远处可见水稻在田中,绿葱葱的一片,长势还不错,接下来几个月若没什么意外,应该能得到一个丰收。 “老伯,你们这儿近年来粮食都是丰收的吧?”韩临向老翁询问道。 “唉,”老翁叹了口气,“公子说的没错,近几年都是丰收年,但不是我们这种老百姓的丰收,是那些大人们的丰收,我们只能勉强糊口罢了,遇到饥年,不知道饿死多少人哩,我活了几十年,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这里的田地都是你说的那些大人们的吗?”韩临继续问道。 “基本上都是的,不仅如此,就连在这江里捕鱼,收获都要交出去许多。江边还有大老爷的人收啥子运输费,只要从他们眼前经过,就得交钱,不交的就把竹筏、船给收缴了,运气不好还要被打一顿,像我这样载客的,都得按人头交钱,”说着,老翁看了看韩临,“两位公子大方慷慨,直接给了小老儿我足够的银子,以往的客人没有不嫌太贵的,我就只能降低些价钱,可是太低了又连那运输费都交不起,一天下来根本挣不到几个钱。” 韩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感叹道:“你们真是不容易啊,”说完,韩临注意到前方江面上出现几排竹筏,在江面变得较窄的地方像螃蟹一般横来横去,每排竹筏上都是两个凶神恶煞大汉,要沿江而上的船只必须在右边靠岸交钱,从上游下来的船只则在左边靠岸交钱,不说这种事的性质好坏,这些家伙干起来还真是井然有序,基本上没有造成拥堵,倒颇有些本事,只不过没有用在正途上。 韩临看着前方问道:“前面便是你所说设卡收费的地方了吧,可知道究竟是何人的手下?” “这些我一个老家伙哪清楚啊,只听说是府城的大人物的命令,之前有个年轻人仗着些小聪明逃避运输费,被查出来后直接被打了个半死,再被抓进了牢里,后来就没了消息,只怕死在了里面,之后所有人都老老实实按他们定下的规矩给钱,”老翁摇了摇头,“他们每隔一段设一个站,也不管你从哪里来,每个站都要交钱才能过,一个人便要半钱银子,简直就是抢,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要抢,我们只能任他们抢。” 走出去十几里,韩临二人换乘了一只客船,第二日巳时终于在府城前下了船。 城门前进进出出的人穿的大多也都是汉族服饰,与中原、江南等地的百姓没什么区别,壮族人的花衣短裙,短衫花幔等少数民族服饰倒是不多。不过也有富贵人家身着色彩艳丽、花纹多样的壮锦制成的衣物,别有一番风味。 韩临知道陈剑的混编旅在桂林城东北尧山脚下驻扎,过了尧山便是灵川。韩临没有选择去找陈剑,而是直接入了桂林城,后面自有人通知陈剑。 韩临二人在桂林城中随便逛了逛,这里比阳朔好了不止一筹,还算繁华,看来那些权贵们也不希望自己眼皮底下尽是一番凋敝景象,剥削倒是没有那么厉害,就如同山上的强盗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抢劫自己山脚下的村庄,甚至说不定还会接济一下,保障自己的生存基础。 傍晚,陈剑派人送来了搜集的桂林府的情报信息,韩临二人在客栈吃了晚饭便回房细细看来。 原两广总督王正黎已经在广州伏法,广西巡抚之位自崇祯即位以来已空置多年,就连三司中的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一职也是空缺着的。至于左右布政使据说常年不管事,已经被架空或者与桂林本土势力狼狈为奸了,提刑按察使司倒是曾发出一些声音来,按察使唐陌应该还是忠于朝廷的,只不过崇祯驾崩,现在朱家有金陵的弘光与广州的永历两个朝廷,唐陌自然会有些无所适从,加上孤掌难鸣,他在广西自然也是毫无建树。 广西两大壮族家族,韦氏在桂林,覃氏在南宁府,广西总兵便是韦家的人,名为韦通,副总兵则是覃家的人,名为覃襄,广西的营伍兵也就分为两大阵营,分别驻扎在桂林府与南宁府,俨然成了两家的私人武装,不过现在到的确是两家自己养着成千上万的人马,崇祯在位的时候朝廷便没有粮饷供给到广西,现在永历也没有和隔壁的广西建立足够的联系,更不用说弘光朝廷了,后者的视线从来就没有放在西南偏远地区过。 待到两人看完陈剑送来的信息,再好好消化消化,已经是子时三刻,韩临二人也有些疲倦,便准备休息,韩临睡在床上,一龙则是把桌椅搬到房门后面,要倚着房门入睡,以防万一。 谁知韩临刚要上床,耳中便听到“咕噜”一声,回头一看,刚刚放下桌子的一龙的肚子再次发出“咕噜”的声音,一龙对着韩临尴尬一笑,挠了挠后脑勺,无奈的说到:“这肚子不争气,我也没办法,主要是之前收到陈剑旅长的消息之后,仓促地吃了些就迫不及待地上来了,少爷你也知道,我不像你,我的饭量比较大,这会儿过了这么久,所以这肚子就开始叫唤了。” 韩临哈哈一笑,一龙平时话不多,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面,于是说道:“现在又不是行军,亦或是执行什么任务,你既然饿了便下去找找店家,看还有没有什么食物可以给你填饱肚子。” 一龙闻言,立马移开桌子,开门准备出去,韩临突然喊到:“等等,我和你一起去。”原来韩临本来不饿,被一龙这么一弄,肚子也有些饿了。 韩临二人来到楼下,只见一个小二已经趴在酒桌上睡着了,柜台后面掌柜正坐在那在拨弄着算盘算账。 那掌柜见到韩临二人下来,立即起身轻声问道:“有什么可以为两位公子效劳的吗。” 韩临笑道:“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只不过我们二人此时还未睡着,肚子有点饿罢了,可有什么东西拿来充饥?” “厨房倒恰好有几个玉米,两位公子若是不嫌弃便拿了去,也不要什么钱了。”掌柜说着从柜台后面走出来,领着韩临二人走向后面的厨房。 一龙在韩临耳边低声说道:“这玉米我倒是没怎么尝过,听说是外夷带来的,不知道吃起来怎么样。” 韩临微微一笑,答到:“自然是不错的。” 玉米原产于拉丁美洲,是印第安人培育的主要粮食作物,原本是体型很小的草,喜高温,经美洲原住民培育多代后才出现较大型的玉米。 16世纪时传入中国,最早记载见于明朝嘉靖三十四年成书的《巩县志》,称其为“玉麦”,其后嘉靖三十九年《平凉府志》称作“番麦”和“西天麦”。“玉米”之名最早见于徐光启的《农政全书》。 到了明朝末年,玉米的种植已达十余省,如山东、河南、河北、安徽等地。可惜玉米这种高产的粮食作物并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全国范围内种植的还很少,一直到清朝才大力推广,和玉米有着同样遭遇的还有番薯,所以清朝人口才能够快速增长。 广东现在同样很少这些作物,不过韩临已经让人着手培育推广了。但广西却是玉米在中国最早被种植的地区之一,效果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