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狩行录》 序言(壹) 一声高过一声的金铁交鸣声夹杂在寒风中不断地袭来,响彻在这个空荡荡的废弃仓库中。 我面前的三个人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寒冷,六条腿都在不停地颤抖。他们都被死死的绑在了椅子上捂住了眼睛和嘴。 刺耳的声音每一次袭来,这三个人都会猛烈地挣扎一下。这是生物的正常自保反应,他们都会害怕下一秒那个金属物会狠狠的撞击在他们几个的头上。 窗外寒风猎猎,吹得呜呜作响,象是孤狼的嚎叫,又像野鬼的哀鸣。我下意识地把衣服往自己身上贴了帖,毕竟北国的冬天太过寒冷,即使是在这个四面闭合的仓库里呼出的气也随之凝成了白霜。 这个仓库似乎很久没有用过了,不过事实也正是如此。这里浑浊的空气令人作呕,任谁大概也不想长时间的多做停留。但我还不能离开,因为我的雇主,依旧在静默在我前面,似乎是在纠结。 我身前这个大概四十岁的男子,便是我的雇主。身材瘦小,面容虽然不猥琐,但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是那种让人一看就会被归为怂的要死的类型。此刻他紧握双拳,身体不住的微微颤抖,他的眼睛愤怒地盯着眼前的三人,但我从他的眼睛里却看到了另外的感情,似乎是害怕,似乎是软弱,甚至,还有一丝爱怜。 也难怪,这被绑着的三人中,那个女的便是他的妻子。 不得不承认,那个女的的确很漂亮。更准确的来说,是妖艳。虽然没有化浓妆,但与她隔着两三米,还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浓烈的香水味。我从小就对这样的香味很反感,所以我对这个女的抱着相同的厌恶的感情。 女人的旁边是一个肥到油脂都在都在往外流的家伙,他身上的赘肉几乎要把西装的纽扣崩开,稀疏的几根头发把他的头顶围成了地中海。就在这之前把他绑进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的真容,五官内聚,说不出的猥琐。 女人的另一边是个三十多岁的小哥,象是一个老老实实的业务员,只可惜他并不想做一些老老实实的工作,而是从事了足以使他下地狱的工作。 我把眼睛从三人身上移开,侧身对着我的雇主,我压低声音,用仅能使我和他听到的声音说: “先生。” 他顿了一下,然后僵硬地扭过头看着我。看到他回过神,我接着说道: “根据您的要求,我们抓来了这三个人。您的前妻,”我在这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前妻的情人,以及他们两人的皮条客。” 我指了指那个小哥:“调查显示,那个皮条客一直是您前妻的朋友,和您的妻子一直瓜葛不清。而且在她和您结婚之前,他们一直在做一些见不得光的生意。” 雇主楞了一下,呆呆的问道:“什……什么生意。” “卖肉。” 我看到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的惊异后又恢复了木讷和愤怒。但那表情的瞬间异变就已经暴露了他根本不知此事。 我继续说道:“这个家伙不仅为婚外情拉皮条,他还给窑姐介绍生意,从中赚取介绍费,而您的前妻也是他的合作伙伴之一。” 我说完后,就看到我的雇主愤怒的神情愈加浓厚,而木讷和软弱的神情少了几分。我窃笑一下,赶紧再添木柴,我要让他的怒火彻底燃起: “先生,有件事你可能需要了解一下。”我略微停顿,然后说道:“您对于他们来说,不过只是一个从良的跳板。” 此时他脸上的表情可谓十分精彩,因为愤怒脸已经涨红,是那种被什么人羞辱之后的表情。牙齿被咬的咯咯作响,眼中布满红色的血丝。刚才还怂的要死的这个中年男人突然变成了一头暴怒的雄狮。如果现场有观众的话,大概所有人都认为面前的三人在下一面会被他撕成碎片。 我悄悄的退到一边,静静地看着这个被愤怒控制的男人。我没把腰间的枪给他,现在还不是时候,我需要等他恢复平静。 仓库中回响的那有规律的金铁交鸣声戛然而止,随即是铁棍被扔在地下的声音和一串脚步声同时响起。脚步声向我袭来,我没有回头,因为我知道是谁。 “二哥。”声音从我背后响起。 我扭头,向他示意让他嘘声。 是老四,名字叫屈锋。我们一般叫他“疯子”。 他是我们几个人中最小的,小我两岁,也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本市的,算是个富二代。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入这行当的时间却比我早。据他所说,他爹是个军迷,而且常年在国外,所以收集了很多枪支,而他从小便使用这些枪支,也算是个自学成才的武器专家。回到国内后,因为家里有钱,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不找个正经工作,又因为一些阴差阳错的机缘巧合才入了这个行当。 至于具体的原因,他不肯详讲,我们也没有逼问。但是,估摸着也是他自己想干这行,他是我们这些人中唯一一个喜欢这工作的人。他讲话自己有虐待癖,每次看到人痛苦不堪和极度害怕的情绪他就会在精神上得到极大的满足。 按照他的意思,虐待是一门学问,应该详细的划分为精神虐待和肉体虐待两个门类,而最为可怕的应该是精神虐待。使人能够持续的处在恐惧当中,是他孜孜不倦追求的目标。 这么一说,他刚才像个智障得用铁棍敲击栏杆的行为就解释的通了。 对于他这种变态的心理我们曾共同表示过谴责,而经过刚才的事件我认为他除了变态可能精神上也有些趋于弱智的表现。 通俗来讲就是傻。 他对于枪械的了解属于专家级的。拆卸组装、射击和对各种枪支性质的了解都要远远优于我曾在部队时的能力。 平时疯子很少接单,每次都是我和老三谁有生意他就和谁去凑凑热闹,他不需要分红,我们这个把脑袋绑在裤腰上的工作对他来说就像游戏一样的乐在其中。我们到也乐得带他来做任务,这虽然总是惹祸,但有他在安全还是多一份保障的。 废话多了,言归正传。 我和疯子就一直静伫在雇主旁边等待,现在把枪给了他显然是不明智的,我们没办法保证他不会一梭子子弹全部倾泻在这三人身上。虽然是在荒郊野外,但是但凡有一个路人经过,密集的枪声难免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他们要在把警察招来可就不好办了。 忽我听到一身轻叹,转眼看去,刚才还像雄狮一般的男人已经平静了下来,他背对着我我无法看到他的眼神,但我知道他决心已下。 时机到了,我上前一步,抽出腰间的手枪伸向他:“根据您的要求,这三人您亲自解决。” 他转头看向我,张口想要说什么话却又吞了回去,低头看了看枪,抬手拿走。 “别想太多,少三个人吸食空气而已。”我说道。我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做任务,大哥把枪交到了我的手里,说着同样的话。 雇主身体一颤,没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把手伸进了衣兜里,摸出来一张银行卡。 我愣了下神,干笑了一声,说道:“咱们应该是现金交易。” “卡里有三百个。”他低声说道,声音失水般的嘶哑。 “彩票站刚打过来……”他又补充道。 我知道他说的三百个之后省略了个“万”字,不知是因为习惯还是想隐匿些什么。 “先生,一个人头是十万。”我提醒他道。 “你废话可真多啊。”他打断我,然后转过头去:“我要钱还有什么用。” 我知趣的闭住了嘴,我知道这种状态下的人最好不要招惹,何况他还拿着一把枪。 又是沉默。 估计是气氛太过压抑了吧,连疯子那个杀胚也受不了。最终他打破沉默: “先生,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就由您亲自向这几具尸体告别了啊,我们两个就不参与了,先去门外候着您。” 还没说完,疯子就不容分说的拽着我向外走。边走边在我耳边轻声说:“走了走了,人家处理家事那用咱们这么看着。还怕把你枪拿走不成?就那一个出口他也跑不掉。再说人家给你三百个,回赠人家一把枪有个什么……” 他还在说着,但已经变成了自言自语根本听不清,大致意思是在说今天终于发了一笔横财,要再去黑市买两把好枪再去哪些地方消遣消遣。 我的心思也没放在他这儿,被他拉向门口的时候我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个男人。 淡淡的光从仓库顶檐的窗户照射进来,照在了那个男人背上,一条黑长的影子散在地面上,很长,很长。不知为什么,我突然为他感到了一丝孤独。 序言(贰) 屈锋拖着我推开了仓库的大门,一股寒气涌进了仓库里。仓库的门很大,他只是推开了一条门缝,然后钻了出去,我紧随他,拽紧了领子,也钻了出去。 外面的白光几乎晃瞎了我的眼,缓了两三秒,我才发现屋外的大雪已经停了,太阳重新出来,强烈的阳光照射在平整的积雪上,反射的光在我从仓库出来的时候照进了我的眼睛。听说这种现象叫做“雪盲症”,登山者经常会遇到。 雪积得很厚,疯子在前面走着,一腿下去就没了小半截。我俩一前一后的走着,每次站稳后拔腿还得连着身体一起动,摇摇晃晃的向前,就像两只企鹅。 车子离得不远,十几米的距离我们却走了一分多钟。车子是一辆小型的皮卡,就是街面上随处可见的那种,不过加了后备箱盖。这车是我专门借下的,就是为了这单生意。这种车既不招摇,空间也大,加了车盖后面装三个用麻袋绑着的人绰绰有余。 打开车门,一跃跳到了车座,拍掉了黏在裤子上的冰雪,手顺势一带,撞上了车门。这下动静有点大,车身都跟着晃了一下,荡起了车里的一层灰。疯子从副驾驶刚爬上车,迎面就是荡起来的灰,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我去,”疯子坐上了副驾驶,稳稳地关住了车门,环观一下这辆车的内部:“好家伙,这车可是有点年头了吧。你从哪淘换下得这老古董。” 我笑道:“这是我和一驾校的哥们借的。这辆车驾校都不用了,烂的可以,所以才好偷弄出来给咱们开啊。” 疯子说道:“我记得驾校的车是没有加后箱盖的吧。” “这车吧,驾校里是有规定不让开了,不过,其他性能什么的倒也完好,报废了太可惜。那哥们就出钱把车改装了一下扔在驾校了,谁有需要就拿去开。” 屈锋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从怀里拿出了一包烟,递给我一根,自己叼上了一根。 点燃,深吸了一口,旋而吐了出来。躺在座椅上,我看着外面。外面阳光很好,但雪却并没有任何要融化的迹象。 有些头疼,一会儿该怎么开车下去。 为了防止被怀疑,我和疯子昨天晚上就把这三个人搬到了山上。却没料到搬上来之后这儿下了一夜的大雪。 本以为雇主今早不会来了,我俩正在那商量怎么下山的时候,却看见了雇主顶着大风和大雪,一步一步地走上山来。等到他靠近,我们才看见他的脸都快成紫青色的了。 这儿离着主干道有十二公里远,还都是平常都觉着难走的山道,车子都难免会震坏。 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意志让他走下来这十二公里的路,但我打心眼里佩服他,我总觉着他那窝囊废一样的外貌下有一颗凶狠的心。 “砰。” 一声枪响,惊起了林中没来得及南飞,为数不多的几只雀鸟。我和疯子对视一眼,又默默抽泣了快要燃完的烟。 枪声回响在山中,告示着一个生命的终结。 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这次没有东西再飞起来,山林空了,一片死寂。只有松树枝被风吹的摇晃,洒落了本压着它的积雪。 我抖掉烟灰,等着他第三声枪响。 但直到烟头烫到了我的指头,这声枪响才慢吞吞地来到。我还以为雇主心软了。 看来没有,我想我的那番口舌还是起到了一定作用。 这世上,就这样得消失了三个人。 我掐灭烟头,看着窗外等待雇主。 “二哥。”疯子叫我:“你好像有心事。从刚才我就觉着你不对劲,想什么呢?” 我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有种不是太好的预感。” 疯子呲牙一笑,说道:“男人的预感十有九不准,瞎操什么心。再说了,仓库里可是站着三百万的金主,就是他现在心血来潮想研究一下人体构造,你也得硬着头皮去扒开那三个死人。人家要三条命就给你三百个,这么好的事儿哪找去?你回家钻井被窝里可劲乐吧。” 他轻哼一声,又说道:“不行,这次的钱多少得分我点,你拿着也花不完啊。” 我点点头,把他糊弄过去。他本来还想说,但看我根本没在听他讲话,把头一扭,擦掉了玻璃上的白雾,也开始看向外面。他哼着歌,大概在想怎么花掉这笔钱。而我在一边头疼怎么开车下山。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太阳已经向西倾斜,看来是别指望雪会融化了。我们必须在太阳下山之前走完这山路,否则我们可能就得在这间又冷又潮湿的仓库陪三具尸体住一个晚上。 我倒是不太在意住宿条件,不过和尸体睡在一起实在是有点不舒服。 现在只希望雇主能早点出来,我也能早些离开这鬼地方。 我和疯子说让他去催一下雇主,疯子却说你还不让人家独自悲伤一会儿啊,他估计想和尸体道个别什么的。然后转头又哼起了歌。 过了一会儿我又和他说,你别哼哼着没完了,有空下去把前面的雪清理一下,一会儿好开车走。车后面有铁锹。我给收尸队打个电话,让他们早点过来。 他说,好好好,都听你的,和你出来我就是干苦力的。 我笑笑,拿出来手机,准备给收尸人打电话。 “砰”的又一声枪响,声音来得突然,瞬间贯穿了我的耳膜。手掌一怔,手机摔在了座位下。 我扭头看向屈锋,他刚刚走下座位,一只手还抓着打开的车门。同样一脸惊愕地看着我。 “妈的。”疯子一转身,连门也顾不得关,箭步冲向仓库。下一秒我也反应了过来,打开车门冲向仓库。 该死的人只有三个,枪却响了四声。那三个人离雇主那么近,没有理由打歪,原因就只有一个,雇主自杀了。 “我要钱还有什么用。”耳畔响起雇主对我说的话,才明白了这句话对他的意义。 这是真的,没什么用了。 不论什么情况,雇主都不能死。这是猎人的铁律,至少不能让他死在任务中。且不说公会会因为此事将我们两个除名,这件事只要传出去我们的名声保准就丑了。谁会把任务交到一个连雇主都保护不了的猎人手上。 疯子抬腿就是冲仓库的大门一脚爆踹,半扇铁门向里敞开,我们跑进去,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我下意识的捂住了鼻子,向前看去,三张椅子东倒西歪,人还被绑在上面,只是身上都多了个窟窿,还有地上的一滩血迹。 肚中的胃液一阵阵翻滚而上。那三具尸体还在涓涓地往外流血,汇成了一摊血泊。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一冲进来还是被这个场面恶心到了。再加上空气中那股血腥味,让我现在只想跑出去呕吐。 一边的疯子看起来也不大好受,同样是捂着鼻子,但是样子却比我要好的太多。只是皱着眉,看着前面。 “看。”疯子指了指前面,对我说。 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那一泊血迹中有一双脚印,像是凝固在了血池的中央。那脚印拖着血,一步一步走向了仓库的深处,越变越浅,直到仓库的尽头,缓缓消失。 那个穿一身黑的男子瘫坐在墙下,低垂着头,他的左侧,血溅了满墙。 “见鬼了,见鬼了。”疯子说道:“怎么办?” “你去把雪扫开,我们马上回城。我给大哥打电话,看看他有什么办法。这场雪不小,收尸人一时半会儿来不了。”我说完扭头出了仓库,那个恶心的场面我实在不想多看一眼。 我坐回车上,捡起来摔在地下的手机。疯子地给我从雇主手里拿回来的手枪,我擦干净了它,把它夹在了遮阳板下。 拨通了手机,响了两声,接通了,那边传来稳重的声音: “怎么了?” “大哥,”我说道:“闯祸了” 第一章 客人 炫目的灯光随着震耳发聩的节奏打在大厅的墙上,无数的少男少女像是疯了一样地摇晃着脑袋和身体。烟草和酒精混杂的味道灌满了这个庞大的空间,一缕缕的烟气聚集在一起给这里添加了一层梦幻的朦胧。 疯狂的世界总是这样纸醉金迷。 我和疯子不断地把开正在舞蹈的人群,艰难的穿行在这个夜总会的大厅。这里的温度和气氛让人感到无以言喻的燥热,从屋外的雪地中突然进入到这里,让我有点发蒙。我能感到我的肌肉变得放松,一阵阵的困意袭来,很想找个地方睡觉。 “对不起让一让,让一让!”疯子一边冲男男女女们大声喊道,一边用力扒开人群在缝隙中穿行。 我们得跨越整个大厅。 终于看到对面的墙壁越来越近,周围的人也不像刚才那样拥挤了,渐渐变得星星点点。这里离大门已经很远了,超出了舞池的范围,多是几层向上的台阶,台阶上是一圈一圈的酒桌,比舞池超出了一人多的高度。酒桌上摆满了酒。这些都是被预定了的地方。还没有人坐在那里,大金主们看来还没有来。 我几步跨了上去,走到顶时回头看去,发现疯子并没追上来,他坐在舞池边缘的酒桌上,看着我。 他看到我回头看向他,苦笑了两声说道:“二哥你知道的,大哥那个地方不太适合我。” 说完,便摆出一副老子就是不去除非你弄死我的架势。 我被他的样子逗笑了,既然不想去就不强求他了。转身走向两座酒桌之间的一扇门处,门前两个穿花衬衫的服务生看我走过来便冲我说:“二老板您回来了,大老板和三哥在里面等着您呢。” “老三也在?”我诧异道。他们所说的大老板不必说,便是我大哥了。所谓的三哥就是说我们老三。 老三姓高,叫高梓洺,本来是个散打运动员,退役后和我一块被大哥招了过来。大哥是公会在这个城市的负责人,来后盘下了这个夜总会做藏身之地。明面上,大哥是这个大型夜总会的老板,暗地里,他管理着这个城市,乃至周围数个城市的人头买卖。 老三在平日里没生意的情况下在会所里兼管着安保,身上一身肌肉,相当唬人,会所里的雇员对他也是相当尊敬,称呼他做三哥。 但老三前两天去外地总部,我没有收到他回来的消息。 “是啊”服务生说道:“刚回来的,啥也没说就急头白脸的进去了。” 说完,他耸耸肩。指着身后的大门。 我微微点头,也推门而入,走进一条幽暗的长廊,长廊的尽头便是大哥的办公室。 “对了二老板,”那个服务生又叫住我:“刚才有个客人要找大老板,进去约莫半个小时了。” 客人?大哥一般很少处理会所的事儿,这些杂事一般都是我们三个小的在处理。来找大哥的客人有两种,一种是来买人头的客户,大金主,大哥会亲自接待;另一种是总部派来的人,这种人一般是找茬来的,要么就是来借监管的名义混吃混喝再摸点钱走的主。但这种人老大是不会让他在自己办公室坐这么长时间的,他曾经明言道认为这种人会脏了自己的办公室。 介于我和疯子刚刚惹的祸,我严重怀疑不管是谁都是来者不善。难道东窗事发了?没道理啊,我和疯子才刚刚回来,公会怎么可能这么快的动作。 除了这些人,我实在想不清楚是谁会来做客了。只好礼貌性的答应了那服务生一句,转身走进长廊。毕竟再走两步就能知道到底是谁了,何必去费那个脑细胞。 我走过长廊,走到办公室门前,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进。刚推开一道缝隙,一道黑影便冲了出来,蒙头撞在了我身上,随之掉到了地下,发出一声惨叫。 “喵!” 等它摔在地下的瞬间我才发现那是一只相当肥硕的花背白底毛纹的猫,那瘫软的躯体摔在了地下就好像一张铺开的地毯,肉全部“pia”在了地下。 一声惨叫过后它迅速翻起身来,受惊一般的向屋内跑去,钻进了里面的办公桌下。 大哥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一只手正在温柔的抚摸桌子上的一只黑猫,那只猫身形很好看,一只肌肉矫健的猫。黑猫一看我进来,警觉地站了起来,直勾勾的盯着我。 “新来的?”我问道。大哥爱猫成性,在办公室里养了十多只猫,这也就是疯子不肯进来的原因。他对猫过敏,而且在小时候被野猫抓伤过,一直都挺怕那畜生的。 大哥点点头,说道:“看他在门口怪可怜的,就带回来了。”他一边说一边抚摸着猫毛,那只黑猫也坐了下来,享受着被抚摸的快感。 老三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叫了我声二哥,算打了声招呼。 在大哥的办公桌前,坐着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一身笔挺西服,修眉亮发,带着金丝边的眼睛,很精神。自我进来,就在笑着打量着我。 我被他盯着很不舒服,他那双镜片后面藏着的眼睛就好像是能迸射出激光,又好像是两柄利剑,我突然有一种被扒光了衣服站在他面前的感觉。 他站了起来向我伸出手:“您就是二老板,王落焕王先生是吧。久闻大名。” “哪里,”我偏开目光,故意不去看他的眼睛,不能让他感受到我的不自然:“那都是下面弟兄们叫着好听玩的,我们只是给大哥打工而已。” 我清清嗓子,又说道:“不知道您是……” 他微微一笑,正要张口准备说话,大哥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 “这位是,刘家二爷的傀儡先生。” 大哥话音刚落,我和那位刘二爷的代表一起看向大哥。我是有些诧异,而那位代表脸上有些许的尴尬。 而大哥依旧在抚摸着他那只黑猫,仿佛在世上只有那只黑猫值得他关心一样。刚才的话,就好像并不是他说的。 任谁都能听出来,大哥那句话里富含的敌意。 刘家?我努力回想着我们和刘家的交集。终于是想了起来,不算太深,但确实是够恶心人的。 故事得从我们刚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说起: 我们的藏身之地,就是现在所处的会所,就在刘家的地盘上。大哥当时盘下了这里,刘家就以为我们只是普通的经商人,来向我们索要保护费。开始并不多,也是为了隐藏身份,同时也不清楚城内情况,息事宁人便给了他们。可是后来刘家管这一片的堂口把我们当做了软柿子,把费用一涨再涨,到后来竟然到了一个非常离谱的高度。 公会不会出面干预这种事情,要解决的还是我们自己。我们并不想和当地势力起冲突。公会的性质是隐秘的,不能见到阳光,如果一旦当地势力知道我们的身份,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的不我们赶出去。见光者死,猎人死律。 但若不去阻止,任由那个堂口再添费用的话,藏身地早晚不保,我们还是得滚蛋。 正在那时,一天晚上大哥消失了,回来的时候扛上了一条麻袋,里面装的正是那个堂口的主管。那主管才是早就吓的昏厥了过去,等到醒来,给他上了一顿私刑,他才算是老老实实的认了错,承认了费用都是他自己涨了上去。 此后那主管也算是安守本分,没敢再来要钱。只是隔三差五的就会有一些小混混来这里挑事。都知道是派来惹麻烦的,但这种小事不痛不痒,我们也就没有理会。虽然明面不说,可是苍蝇飞来飞去还是惹人生厌,时间长了我们对刘家的意见也越加浓厚。 我瞟了一眼老三,想问问他这人来干什么,老三却摇摇头示意他也不知道。我只好扭回头去礼貌性的和那个代表寒暄两句,各自就座。 那位代表坐在大哥的前面,面对这大哥,尴尬的笑了笑,开口说道:“何必有这么大的敌意呢,张先生。你们在我刘家的地盘上做生意,我们也算是合作伙伴嘛。”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察觉到他的话语不对,紧逼着问道。 “既然我们是在合作,我觉得我们有必要保证自己的利益不受威胁。人之常情,对吧。”而他却像是没有听到我说的话一般,自顾自的说道:“我们一直好奇你们究竟在做什么生意呢。” “这对你们很重要?”我的手缓缓伸向腰间,解开了手枪的保险。 “重要!”那人突然转头,那手术刀一般锋利的眼神看向我,我心里突然一惊,松开了握着枪柄的手。 他似乎很满意于我的反应,笑着扭回了头,和大哥的目光对视,接下来说了一句令人匪夷所思的话,那是疑问句,但我们不知道在问谁: “其实也可以不重要的,你说对吧。” 第二章 见光者死 大哥抚摸着黑色猫咪的手戛然而止,在它的背上轻拍两下。黑猫站起身来,缓步行走在办公桌上。临近了窗户,纵身一跃,落在了窗户台上。收上去尾巴,蹲坐了下来,黄铜色的眼睛看向那个代表。 “礼数不周。”大哥缓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道:“贵客远来,无茶无酒。还忘了问,怎么称呼?” 刘家代表的脸上摊开了笑容:“姓金。” 大哥点了点头,确认般地问道:“金先生。” “是。” 大哥一直迎着金先生的目光看去,没有丝毫的避让。两人仿佛是在交锋,房间内的空气陡然变得粘稠起来,我感到一丝丝的呼吸困难。转眼看老三,也是眉头高耸,想必也是不太好受。 我的手一直盘踞在腰的附近,没有抓住枪柄,但随时准备做这样的动作。 那人离我不过三米,这个距离抽枪瞬杀对我来说并没有多么困难,我脑中不停地在演习。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想,就好像在我看来金先生的脸上只写着两个大字——“威胁”。 瞬杀他自然简单,但我心中并不确定在那时我是否有这个勇气。这个人的眼神在我的心中一直挥散不去,那是一柄利刃,抵在了我的喉头,被他盯住的时候,我咽下唾沫都变得十分困难。 手在抖,手心里是汗。 “二老板,”那人一笑,似乎是想打破沉默的气氛,我一怔,手下意识摸向腰间,他又接着说:“您这么做会被人误会的。” “武器随身带着,也算是个懦弱的行为吧。”他补充说道。 说完,金先生耸一耸肩,偏移开了看向大哥的目光。 大哥向后躺在了座椅靠背上,十指交叉,低垂着双眼,叫到我:“老二,摘下来。” 我抽出了手枪,合闭保险。大拇指和手掌夹着枪柄,缓缓地放到了办公桌上。 “那么,”大哥说道:“我们接着刚才的话题。金先生,其实按照规定,您不该说出来,即使您知道。我们只是生意人,生意人只是在乎能否挣到钱。” “但是做我们这个行当,讲究的是一个隐秘。”大哥又说道:“见光者死,铁律。道理上讲,我不应该让你走出这间房子。” 大哥说完这话,金先生默默地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手枪。 “我明白,但您是聪明人。既然我敢坐在这里说这个事情,我想您也知道,那就说明我并不担心我会走不出去。”金先生缓缓开口:“我还是有保我这条小命的方法的。我只是个给人办事的小人物,连我都知道了你们的事情,那您这个秘密未免就太招摇了。” “是吗,我还以为我保密工作做得不错。” “别担心,只有刘家知道。” “还真是令人心安。”大哥挑眉。 “其他势力只是知道你们的存在,并不清楚你们是谁。”金先生笑道:“想必你们也清楚,没有谁会容忍你们的存在,因为你们随时可以改变这里的力量布局。您说生意人就在乎是否能挣到钱,我倒觉得有命在才有钱赚。” 大哥突然轻笑一声,牙齿间轻微摩擦让人听来刺耳无比:“您威胁我。” “其他势力是否会知道你们,取决权在你。”金先生说道:“没有威胁的意思,我只是个传话的,刘家高层向您抛来了橄榄枝,接与不接都无所谓。只是我觉得我们之间的革命情谊可以升华一下,要是您不愿意我心里可是怪难受的。” 大哥沉默半晌,说道:“我们不是谁的枪子,这种事还是免了吧。” “张先生,”那人突然提高嗓音,打断大哥说话,说道:“我说的是合作,合作您明白吗?在平等的基础上我们成为了朋友才能说是合作,没有谁是谁的枪子。” 金先生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桌子的边缘,身体前倾,像是在追着大哥一般,说道:“二爷希望我们能合作,这对你们有利,对我们也有利。这是双赢的结果,又为什么要说‘不’?换句话讲,我们现在需要你们,你们也需要我们,这就是我们的动力。在这个城市里,你们需要朋友,需要一个靠山,需要一个能扶住你们的人。这里有多少人希望你们滚蛋,想把你们绑起来扔到河里去的人已经排开长队了您不会不知道吧。而我们,却是唯一的,想要帮助你们的人。” 他缓了口气,换成一种很诚恳的语气,对大哥说道:“张先生,二爷的话我已经带到了,这条路究竟该怎么走,就看您的了。” 金先生说完,便向大哥伸出了一只手,等待大哥的回应。 大哥并没有借他的手,只是脸上的表情渐渐严肃,目光直逼金先生。房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窗台上的黑猫也停止了叫声,静静地看着窗外。 半分钟后,大哥的表情才豁然冰释,漏出了一丝的微笑。 “也许您说的有道理,见光者死,也只不过是一条规定。” 金先生问道:“您是同意了?” “并不是,”大哥推回了他的手,说道:“这关乎我们的生存问题,您还是让我们好好考虑考虑吧。而且……” 大哥抬头顿了一下说道:“我并没有见到二爷,不是吗。刘家不急于这一时吧?” “当然,有您这样的态度我想我也可以回去复命了。”金先生的表情也转成了笑容:“我想再次见面的时候气氛可以再轻松一点了吧。” 大哥微微点头,金先生又说道:“之前的事,我们很抱歉。” “嗯?”大哥疑惑道:“什么事。” “负责这里堂口的主管。”金先生解释说:“二爷也才知道这件事不久,这种事情很给刘家丢人。您放心,他再也没办法向您索要例费了。若是再有这种人,您请自己裁决就好。” 大哥听后哈哈一笑,说道:“要我们解决的话可是要给钱的。” 说完,又转向我和老三说道:“送送金先生。” 我和老三对视一眼,刚刚站起身来,门口便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大哥皱皱眉,心想谁这么没有礼数,居然这样敲门,低下声音来说了一句:“进。” 门被推开,冲进来一个在前面守门的服务员,喘着粗气,说道:“老板,有人闹事。” 大哥强忍平静的说道:“今天有贵客,这种事就不要和我讲了,你们自己解决。” “不行啊老板,”服务员说道:“疯……四老板去了啊。” 大哥被这么一呛愣了两秒,让老三先去看看,疯子下手没轻没重,会出什么事儿就不一定了。 “老二,送一下客人。”大哥皱着眉头说道。 “不必了”,金先生道:“于来于往,都是一个人在走,送就不必了。” 说完,转身便要离去,刚摸到门的把手,背后突然传来了大哥的声音。 “金先生,”大哥又抱起了新来的那只黑猫,轻抚着:“我很奇怪,您这么大身份和必要亲自来呢?您真的是一个人来的吗?” 大哥从窗户向外看去,刚才那只黑猫也蹲在窗台上,看着同样的方向。 “您在说什么?” “国君和使节散发的味道是不同的。”大哥笑道。 金先生没再说什么,侧着脸笑了笑,拉开门,阔步走了出去。 目送着金先生离开,大哥又说道:“老二你也去一趟吧,完事儿后回来。我们需要商量一下”说完,还不忘嘱咐一句:“看住疯子,就是绑也给我绑过来。” 第三章 冲突 我和老三穿过了长廊走进大厅。大厅里的人依旧在疯狂跳舞,音乐仍是那样震耳欲聋。但在不远处,依稀能听到与之不和谐的争吵声。 不远处的一座酒桌上,一大群人围在那里,把酒桌捂得严严实实,看不见里面的情况。那群人身穿统一的西服,戴着墨镜,耳朵里塞着对讲机的耳塞,是会所的安保。 我和老三走了过去,看到我们过来,他们让出了一条通道。走进里面,正好看见疯子给一人一记正蹬,那人向后摔去,手捂着肚子横躺在沙发上。 还没完,疯子紧接着大步上前,用手抓住了那人的头发,硬是从半圆的沙发中拖了出来,扔在了酒桌前的地面上,狠狠地一脚躲在了那人身上,大骂道:“老子让你坐下,听不懂话是不是?皮硬是吗?老子来给你松松皮!” 疯子跟着音乐的鼓点一边狠跺一边骂着,那感觉就像是在跳探戈,打人能打出艺术感的只怕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安保的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们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但他们不敢上前阻拦,因为疯子想疯狗一样发火的时候根本不分敌我,逮着谁咬谁。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有一个血淋淋的教训让他们记忆犹新,谁也不想再上去做那只出头鸟。 而在这个酒桌出的其他人似乎都被吓傻了,女伴们缩在一起,身体有些发抖,几个人捂住了眼睛,不去看这个场面。酒桌上的男人则是几欲阻拦,眼巴巴看着他们的朋友在酒桌下嚎叫。 酒桌外的一个男人脸色有些害怕,想要离开,却被安保的人墙死死挡住出不去。 酒水果盘洒落一地,玻璃渣满地都是。疯子已经收了手,但那个可怜家伙依旧在地下打着滚,脸上的表情扭曲的不像样子,沙发上他的朋友们赶紧把他扶了起来。 “你们可算是来了。”疯子走过来和我们说道。 “废话,我们再不来人就被你给打死了。”老三开口道:“说说吧,什么情况啊。” “那孙子,”疯子指了指酒桌外面,刚才想要离开的男人:“他挑的事儿。” 看过去,那个男人大概二十四,二十五岁。一脸的痞气,皮肤苍白的没有血色。眼球凹陷,浑身散发着一股萎靡的气息。我大概明白了,只有吸毒的人才会这样。 我敢肯定是他刚吸了毒,出现了幻觉,厌恶的骂了句:“哈料子的肺痨鬼,刚爽完吧。幻想自己是大佬呢,连只鸡都握不住也不怕让人给砍死吗。” 我说话的时候没有收声,所有人都能听得到,身后的安保发出窃窃的笑声。那个男的似乎有些害怕地后退两步,缩着脖子看看周围。向来是哈完料子现在药效过了,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老三走到那人身旁,一把搂住了他的肩膀,那人想要挣脱离开,却被老三死死地锁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被抓着走向酒桌,就好像是蛇被抓住了七寸。 走到酒桌旁,他们在一处男士玻璃渣的桌子角停了下来。老三拍了拍那人,让他坐上去。那肺痨鬼看看桌子上的玻璃渣,身体发抖,干煸的脖子上突出的喉结动了两下,终于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大佬,这可都是渣子。” “我知道,”老三平静地说:“所以才让你坐。” 老三说完,看了看那个痞子还是不动,放在他肩膀上的手突然发力,一巴掌把他拍在了桌子上。那痞子惨叫一声,疼的眼泪都挤了出来,不断地翻着白眼,几乎要倒了下去。老三抓着他的头发,让他不至于跌倒,另一只手抓来一个完整的杯子,杯中的水全部泼到了他的脸上,松开了抓着他头发的手。那痞子清醒了过来,惊恐地看着老三。 “醒了么?”老三问道。 他点了点头,老三接着说道:“那我问你,为什么挑事儿。” “大,大哥。”那痞子喉结上下翻滚:“我磕了药,不记得了。” 话音刚落,老三右手猛然攥紧手中的杯子,劈头盖了上去。玻璃在老三的手和那小子的头中间破碎,血液飞溅而出,痞子孱弱的身躯横飞出去,装上了桌边放置的椅子上,连着椅子一起翻滚出去。 他昏迷了过去,脑袋上伤口不断冒着血液。旁边的安保人员从口袋里拿出纱布把他的伤口简单包扎一下。然后又拿出了一袋白色粉末,倒出来一点,兑在水里扒开他的嘴灌了下去。 “把他扶到椅子上坐好,小心别让他死了,还用的着他。”老三拍掉了扎在手上的玻璃渣子,擦干净了血迹,面无表情的说道:“他一不小心昏过去了,谁能来给我讲一下这个故事?” 周围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出声。 “三哥。”一个黑衣人站了出来,指着酒桌正座出的一个男人说道:“那位刚才买了每位客人的两打啤酒。” “金主啊?有钱?”老三反问那个黑衣人。 那人点点头道:“有钱,在咱这里还存了一批价值不菲的酒。那个被您打昏……自己昏过去的人也是常客。在会所被买下之前就经常来了,一直把自己当成这里的上客,不过也算挥金如土,是个豪客。来这里的人多少也听过他的名号,喝过他请的酒,好像名字叫冯胜远。刚才那位金主请了酒,他感觉驳了他的面子,又刚好哈了料子,就过来闹事了。” 老三轻哼一声,说道:“还真把自己当大佬了,不知道场子早就换人了么。把他给我弄醒,有话和他讲。”然后老三的嗓门突然提高一倍,半调侃的冲疯子喊道:“锋啊,你怎么能把贵客的朋友打伤呢?以后谁还敢再来我们这里玩。” 疯子一听这话,以为老三是在埋怨他,大声嚷着给自己辩解道:“三个这可不能怪我,那孙子欠教育啊。我好心好意过来调解,没人理我啊。我让他们静下来好好讲话,那孙子对我却大吼大叫的。那我只能用我自己的方式让他安静一点了。” “那你这样打人也有点狠了吧,下次注意。”老三说完就转身走向那酒桌后的年轻金主。 “我去。”疯子扭头问我:“他说我狠,也是不要个脸了。” “他不是说给你听的。”我解释道。疯子不解,疑惑地看着我。 “是说给他们听的。”我用下巴点点那些贵客:“这帮也不是什么让人省心的玩意儿,老三这是在警告他们。” 老三带着一脸的笑容和那位贵客说道:“抱歉了兄弟,你也看到了,我弟弟就是这么个臭脾气,怎么改也改不掉,还请您多多包涵。您兄弟的伤,放心好了,我们出钱给他治。这样吧,为了表达我们的诚意,我做个主,以后您来,酒水全部七折,怎么样,您还满意吗?” 那人还算有眼色,给脸要脸,点点头答应了。 正是这个时候,在一帮昏过去的叫冯胜远的小痞子醒了过来。老三看到,走过去揪起了他的头发,俯下身子来问道:“既然醒了就不要装傻子了,你挑的事儿,准备赔给我们贵客多少钱。” 冯胜远此时喘着粗气,身体软在椅子上,只有头是因为被老三抓着挺在上面。此时他仿佛刚刚做完一个噩梦,就又陷入了另一个噩梦,眼神迷离,飘忽不定。 他有气无力的说,不管那人点了什么,他都赔偿双倍的价钱当做损失费。 “那他朋友的伤呢,你掏钱治对吧。” “必须的,必须的。”冯胜远连忙说。 “态度还算不错。”老三快马加鞭,想趁着这事儿打捞一笔,又说道:“你说你给我们会所造成了多大的损失?这周围几个座位原本可都是豪掷千金的大主顾的位置啊,可今天都他妈的没人敢坐了。” 老三这事儿做的可就太不讲究了,本来会所里的贵宾区就从来都没有坐满过,来了的贵宾也都是零零星星地分布在四周,空缺座位的数量有很多。一个酒桌有人,一个酒桌没人都是很正常的事。老三那这种情况来讹诈,可真的是光明正大的不要脸了。但是这种事又没出去说理,那个冯胜远看来是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了。 “还有,一看这玻璃碎了一地,把地毯都割破了。这地毯可是很贵的啊。”老三继续说道:“就这两点,你是不是还得给我们一点点的赔偿?” 第四章 解决方案 冯胜远呆呆的看着老三,真的感觉欲哭无泪。我估计他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何必呢?我心想干嘛要去捅这个蚂蜂窝。人真是一个为了面子连命也能不要的生物。 他瘫软在椅子上,但双手却紧紧的攥在一起。他想要反抗,但面对一个块头比他大好几倍的汉子却无可奈何,只能任由摆布,像鸡仔一样被人家揪着自己的头发。 耻辱啊!所谓的面子算是彻底崩塌了。 “五万。”冯胜远狠咬着牙说道。 “十万。”老三讨价还价。 “大佬!”冯胜远彻底崩溃了,哭喊道:“五万是我全部家当啊!” “没钱还不好说吗,”老三淡淡的说道:“简单。留半截胳膊抵五万吧。” 老三说完,便转身向黑衣人要刀。黑衣人将早就准备好了的刀恭敬地递去。这是老三的套路,每次都是这种威胁的方法。老三单手持刀,在空中挥舞几下,空气被割裂的声音呼呼作响,老三的声音掺杂其中:“这刀很快,你别乱动就不会很疼。我们这里有学医的,放心,你死不了。” 冯胜远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眼泪和鼻涕一同抹在脸上。他像疯了一样发出惊恐的叫声,抱着头向外面猛冲。可外面的黑衣人密密麻麻,组成了一层厚厚的人墙。冯胜远不断地冲撞那层人墙,却不能撞开半分。 他要疯了。每次冲撞后他都会被弹回地下,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然后继续冲撞。一次的吼声比一次痛苦,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所有人都没有动,静静地看着他,如囚笼中的瘦狮,发疯似得向外怒吼。冲撞、弹回,冲撞、弹回,如此往复。渐渐地,他累了,冲撞的力度变小,孱弱的身躯停了下来。他躺在地上,重重的喘息,发出了最后一声的怒吼,或者说是哽咽。满满的不甘。 两名黑衣人走了出来,从两边架着他的肩膀,拖着他走向老三。老三的眼神平静,我找不出丝毫的同情。他手中的刀垂向地面,如同嗜血的野兽,等待着那只猎物慢慢地靠近。 老三手扬快刀,指了指椅子,对黑衣人说:“把他的胳膊放在这儿吧。” 黑衣人点头,把冯胜远放了下来,用跪姿面向椅子,把他的左臂放在了椅子上。 冯胜远的眼神变得空洞,仿佛已经变成了一个死掉的人,没有感情,没有知觉,将要发生的事,好像和他没有半分关系。 “人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如果有人犯了错而没有付出应有的惩罚,那法律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老三拿起了黑衣人递来的水罐,斜着刀把水浇了上去。水流浇在了刀身之上,发出了让人心冷的叮当声:“但这世界上总有法律管不到的地方啊,那么这些地方有人犯错,那由谁来惩罚呢?” 老三把水罐扔在一旁,拿出了一张软布,叠成厚厚的一沓,放在刀刃上,擦拭去刀刃上悬挂的水迹。然后缓缓提刀,用刀背面向自己,迷离的灯光打射在刀面:“如果非要有个人需要脏手的话,那就我来吧。” “你做了错事,我要让你遭到惩罚,只是一点钱,可你没有。你也可以选择留下胳膊,其实我也不想,但是我的话已经说出口了,我就必须砍下它,不然以后谁还会相信我说的话呢。” “所以,抱歉了。”老三缓缓地扬起手中的刀,在迷幻的灯光下,刀身后跟着一道残影,扑朔迷离。 女孩们尖叫起来,捂住了眼睛,不敢看即将发生的画面。男孩们强撑着,把女孩们挡在自己身后,他们没有能力阻挡事情的发生,但至少要保护同行的女孩。 身后的人墙仿佛是一道阻隔,分开了两个世界。两个世界同样疯狂,墙外的人们纸醉金迷,踏着欢快的舞步,喝着浓烈的的香酒,男孩女孩发出兴奋的尖叫;人墙之内的人们惊恐到了极点,这个世界上最为残酷和血腥的事情即将在这里上演,这里是世界的阴暗的角落,阳光不会照耀这里。座位下幽蓝的灯光是这里唯一的明亮之处,映照在人们毫无血色的脸上。 老三的刀举过头顶,冷峻地看着跪在下面的冯胜远。古时行刑,大概也是这样的姿势吧。他给冯胜远最后的等待,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如果冯胜远能交上钱的话,锋利的刀刃便不会落下,血溅当场就不会发生。老三不想这么做不想看到这样的画面,对猎人来说也不愿看到鲜血。但之前已经说出了那样的话,现在的他不论愿不愿意,都得砍下去了。 “赶鸭子上架。”我轻叹道。 破空声骤响,眨眼之间刀锋落下,人们纷纷闭住了眼。男孩挡在女孩们的面前,努力堵住她们的眼睛,帮助他们看不到眼前的残酷。血腥的场面即将出现,人墙内空气降到了冰点。 “不要啊!”冯胜远猛然间苏醒,用尽全身力气向后扯动身体,想要把胳膊抽回去。老三被这么一喊惊了神,发力控制正在下落的刀锋,但刀锋依旧在毫不回头的落下,仿佛一切都无法挽回,鲜血纷飞似乎成了唯一的结局。 忽然一道黑影掠过,从侧面推出冯胜远。瘦弱的他被推翻在地,翻滚而出。同一时间刀影遂至,劈在了空掉的椅子上。刀身穿透了椅座,深深地嵌了进去。 “疯子!你干什么!劈伤你怎么办!”老三愤怒地喊道。刚才飞掠而过的那道黑影正是疯子,他推开冯胜远时,自己也翻到了一边,大口喘着粗气。 “三哥,”疯子勉强扶正了身体:“他说不要了,可能他就反悔了对吧,也许他就要交钱了呢。而且他就算有错,这代价也有点太大了吧。” 老三扶着额,努力稳定着自己的情绪,说道:“你他娘得啥时候变成菩萨心肠的?最喜欢研究人体器官的是你吧。” 老四此时被身后的安保扶了起来,轻捂着右肩,看来刚才的那一下冲击也让他受了伤。他咧了一下嘴,压低了声音说道:“就坡下驴,到此为止吧。” 老三点点头,回头走向酒桌,扫开玻璃碎片坐在了上面。酒桌上还剩下半瓶威士忌没有被打破,完好无损的摆在桌子上。老三拿起酒瓶,倒在了黑衣人端来的一个杯子里抿了一口。 “过来。”老三招招手。冯胜远在人墙的边缘不停地发抖,勉强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靠了过去,就在老三的面前又跌坐了下来,双手扶地支撑着身体,仰视着坐在酒桌上的老三。 疯子也走了过去,站在老三的旁边,冯胜远看了一眼疯子,不敢与之对视,嘴巴微微一动,蹦出来两个字:“谢谢。” “废话少说。”疯子并不理会他的感谢,问道:“怎么,决定好了吗?感觉到胳膊比钱重要了?” “是啊,”冯胜远尴尬的笑一笑:“胳膊重要,胳膊重要。” “那就好。”老三把杯子抵近嘴唇,酒液顺着杯壁流入了嘴中,一杯酒转瞬之间进入了肚子中。我知道老三也在后怕,那一刀如果没有疯子的救场,真的砍了下去,后果真的不必多言。老三也并不知刚才是抽了什么风,居然在会所里发起飙来,现在他也清醒了过来,想要缓一缓,而酒是人类最好的镇定剂。 冯胜远好像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但没有发出声音来。沉默一瞬,似乎是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挣扎,又抬起头了,用极其微小的声音说道:“但是我真的没那么多的钱啊。” 老三没有和他废话,站起身走到椅子旁边,拔出嵌在椅子里的刀,问道:“你说什么?” “等,等一下!”冯胜远惊恐地大叫道:“我有办法。” 第五章 旧人 人墙内的人慢慢地睁开眼,并没有看到想象中鲜血横飞的画面,如同大赦一般,重重的舒了一口气。但老三此时还是持刀站立,冯胜远瘫坐在地上惊恐地高举双手,示意求饶。 “等一下,”冯胜远声音颤抖,嘴唇微微抖动地说道。 老三缓步走向他,脸上没有一丝的的表情变化。 “我有办法,我能赔给您钱!”冯胜远话音刚落,老三停止了动作,站在那里等他的后话:“我,我刚才忘了。我还有一些料子,够赔偿您的了。您要不先拿着。” 老三摇摇头:“我们不做那生意,现金,懂吗?” “那您讲个时间,我把那批货卖了,给您送过来。” “后天,不要和我讨价还价。”老三蹲下身来,盯着冯胜远说道:“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等你。” “明白,后天一定给您送来。”冯胜远重重的点头。这次他们之间的谈话出人意料的顺利,看来他已经确定了老三是个不说废话的人,而是一个说一不二的狠角。他怕了,不敢再腻腻歪歪的了。 老三笑了笑,随之又冷峻了下来,和他说道:“不要想着给我耍花样,这条胳膊只是暂时租借给你的。” “是。”冯胜远无声地笑了:“不敢和几位耍心眼,我服了,钱后天一定送来。” 老三满意地点点头,站起身来,一把扶起冯胜远:“爽快,我就喜欢和爽快的人打交道。走吧,和兄弟喝一杯去,庆祝一下这十万块钱的生意谈成。我请客咱们不醉不归。” 说完,便扶着冯胜远向外走去,那感觉不像是刚才还要去砍胳膊的和被砍胳膊的两人,而是多年不见的老友。冯胜远没有表达异议,我想他也无力去反对了。 老三拉着半死的人不由分说地喝酒去了,安保的人也稀稀拉拉地走了大半,只剩下几个黑衣人还在我的身边打扫着这里。虽然结局有些戏剧,但这件事情好歹算是结束了。 我和老四还在安抚着那个“受害”的金主,老三从来都是上完厕所不擦屁股的主儿,用大哥的话来说就是不帮他善后的话,他被人他被人玩死都不是道是谁杀的。 那位金主和他的朋友们被吓得不轻,非要离开。我知道他们一旦离开这些事必然会传出去,这之后的事儿对我们来说简直是灾难。所以今天必须让他们留下来继续玩,还必须玩得尽兴。 一阵婆婆妈妈后总算是让他们留了下来,代价是这一周他的消费全部免单,外加上以他的名义免费向所有宾客请了两圈酒。我还是不大放心,给他们转去了包厢,又派了两个手脚利索有眼色的服务生给他们鞍前马后地伺候着才算完。 代价很沉重,但如果换回顾客的青睐这也是值了。 至少在大哥把账单甩在我的脸上之前我是这么认为的。 处理完这些杂事之后,我和疯子一起慢悠悠的向大哥的办公室走去。又吩咐人让他把老三叫过去,别误了正事。老三的酒量我放心,但他一喝就多喝多砍人的酒品实在是不好。 疯子自然是不愿意去大哥的办公室的,奈何他力气没有我大,所以我抓着他的后脖子拉着他向前走的路上骂骂咧咧个不停。 “二哥你这样做很泯灭人性的知道吗?” “喂,能不能不要像抓猫一样抓着我。” “放开我!很丢人的,所有人都在看。你这样会弄得我很没面子的!” “你会遭报应的我和你讲!” 疯子就这样像老和尚一样从他的嘴里不停地发出怨念,诅咒着我。我也想放开手让他自己走,这样当然最好不过,可是之前我一放开他就没了踪迹,我又跑不过他。最后只好是我一个人硬着头去被大哥狠批了一顿。 这次我得吸取教训,抓着他死也不松手。他骂街的功力我也领教过好几回了,任凭他怎么骂,我也权当没听见。 疯子骂声的密度渐渐稀薄了下去,我有些诧异,这次他停止的可有些快了。每次他都是要骂到大哥的办公室门前才住了嘴,可这次别说是到办公室了,我们连长廊的大门都离得很远。 我扭回头来看着他,只见他皱着眉头凝视着舞池,右手伸出食指指着那里,半天也出来一句话:“二哥,我好像看见熟人了。” 我撇了撇嘴,心想八成又是他的诡计。这种手段骗个三岁小孩还行,用在成年人身上是不是就带点歧视我了。我不耐烦的说道: “你那熟人千千万,放到平时迎面都不打声招呼。今天见到熟人就想叙旧了?再说除了我们几个,你那熟人哪一个不是想让你屁股开花,你过去估计喝不着酒,先吃几颗子弹填填肚子吧。” 我不耐烦的说道:“别耍花样了,乖乖跟我走。这次的事很重要,少了谁也不行。” 说完,我拉着他的衣领打算继续往前走。可他突然打掉了我的手,本来我就抓的不牢,自然被迫松开了。我以为他要开溜,急忙用另一只手去抓住他。可转过身来才发现他动都没有动,直直地看着舞池中央。 看来他确实没有耍诡计,他是真的看到了熟人。但我不免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能让疯子都这么呆滞。发小?亲戚?最不可能是女朋友吧。这小子不会谈了朋友都不告我们的吧。 他突然舒了一口气,好像确定了什么,和我说到: “你看那是不是你朋友。” “什么?”我皱了皱眉头,蒙了一下。 “是不是你女朋友。”他深吸了一口气:“孟兆竹。” 我脑中突然“嗡”得一声,震惊地扭过去头。看到舞池内有一个女郎,疯狂地起舞。灯光打在她的肌肤上,一片血红一片湛蓝。她的头发飞起,拢住了她姣好的面容。身周围的男人向她吹着口哨,不断有人蹭上去与她共舞。 有一个身着西装的男伴站在她身旁,几乎和她贴在了一起,触摸着她暴露的肌肤。两个人呼出的气吹拂在对方的肌肤上,热气让他们的脸渐渐泛起潮红。 虽然灯光迷离,她的头发拢着她的脸若影若现,但那种熟悉的感觉在我心中油然而生。对,是她,我的女朋友。 一股无明业火从我的心中爆发出来,几乎从我的咽喉中迸出。我听到我的牙齿被咬的咯咯作响。 我大步地走进舞池,粗暴地推开挡着我的路的人。此时我就如同进了沙丁鱼群中的鲨鱼,肆意的推搡,搜寻着我想要的猎物。 被推开的人停止了他们的舞步,差异而警惕地看着我这个不合群的怪物。直到我的身影消失在一波又一波的人潮中,他们才放下心来继续跳舞。 才刚刚起舞的他们就又被另一群怪物给推开了,这些家伙似乎更可怕,穿着西服别着耳塞,一脸黑社会般的面瘫表情。 人们低声骂着这帮家伙,跳舞的心情全被堵了回去。但心中又好奇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踮起脚看向那群人去向的舞池里。 我推开最后一层人,进入了舞池几乎最中心的部分。这里的音乐震得我头昏,掺杂着分不清男女的尖叫。我看见了那对男女,他们还在忘情的跳着舞,酒水让他们飞舞,燥热的空气让他们面色潮红,空中飞舞着墨黑色的头发,地面上散落着被脱去的衣物。他们彼此贴在一起,双目对视,贴身的衣物被汗水浸湿。 四周的人停下来看着他们对舞,嘴里发出着奇怪的尖叫声和口哨声,起哄一般的鼓掌和喝彩。 我被这一闹剧彻底激怒,像猛兽一样地扑向那两个人,一把抓住了孟兆竹正在飞舞的手,把她拽在身后。另一只手攥成拳头,狠狠甩在了西服男的脸上,把他打了个徂咧,重心不稳,摔在了地上。 此时周围的人变得发愣,有人惊呼,我被怒火冲昏了头,连续两脚踹在他的灰白色西服上,给她留了一些记号。我女朋友似乎也反应了过来,抓住了我的胳膊把我向后拉。我以为她是在护着这小子,愈发愤怒,脚上力道越来越重,脚印不断加在他身上。 疯子带着安保也冲了进来,我看到后,感到自己的怒火也消了一些。转身拉起孟兆竹向外走,但她不断想摆脱我,向后拉动着自己的身子。 我扭头冲她猛地一瞪眼,她也瞪向我,眼中也是充满愤怒,极不情愿地被我扯动,奋力地往后走。 “走!”我阴沉地说完,猛地一扯,拉着她走了出去。经过疯子身边时,我咬着牙在他的耳边说:“给我把他扒光了扔出去。” 走出一段距离,我才听到音乐声中夹杂着一声哀嚎。 我拉着她离开了舞池,走进了一条装饰豪华的长廊,这里的两边都是包厢。包厢外站着两排服务员,诧异地看着我俩。但我顾不得那么多了,拉着她径直走进了长廊深处。 “你干什么!”走进了长廊深处,他奋力挣脱开我,退后两步,仿佛是与我划开了界限,说道:“你疯了吗!” “我看你才是疯了。”我全力平息自己的怒火,压低自己的声音不让自己吼着说话:“你来这里干什么?这里有多危险不知道吗?这儿可什么人都有,就刚才那个小混混你以为他安的是什么好心?” “呵,我来这里怎么了。和你有什么关系,什么时候轮得着你管我了。”孟兆竹用手拂开自己的刘海,冷哼着说道:“我想放松一下用你管吗。” “放松?看看你自己,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我清楚得很,该看清自己样子的人是你。你现在和恶魔的差别就是你的额头上差一对犄角。”孟兆竹说道:“我居然在和一个杀人变态谈恋爱。” “我不是杀人犯!” 她苦笑了一下,说道:“你说这些话的时候,不觉得自己好笑吗。” 我突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好像一块石头压在了的嗓子上,让我发不出声。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好伸出双手,想把她抱在怀中,我向前迈出一步,想去拥抱她。 手就要伸到她的面前,几乎就要触碰到了他的脸。她低垂着头,刘海的阴影笼罩的他的脸颊,让我看不清楚她的表情。我的手突然颤抖,就仿佛与她的脸庞之间隔了一堵冰墙,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啪!”她抬手把我的手打开,受惊般的向后跃了一步,我抬腿想追上去,却被她一声喝令: “站那别动!我不想因为离得杀人犯太近被抓去坐牢” 第六章 孤人 孟兆竹用左手捂住了右小臂,脸上的表情有些痛苦,丝丝的倒吸着凉气。借着微弱的灯光,我看到她的右小臂被堵住的缝隙处,微微的有些泛红。 那是我刚才抓着她的地方,我实在是被怒气气冲了头,下手变的没轻没重,捏疼了她。 “抱歉,我……”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脑残,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那里。我想道歉,但道歉后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突然觉得很尴尬,我嘴笨,口中说出来的完全无法表示我心中的意思,只好陷入沉默。 孟兆竹摆摆手,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看向她,她的眼睛里平静得可怕。 “够了,我今天是来找你的。”她说道。 我的心头微微一紧,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油然而生。狠咽了一口唾沫,才鼓起勇气听她说下去。 “我知道你在这儿,但我不知道该怎么找到你。所以我才去跳舞。”她皱了皱眉头,说道:“那个家伙你让他们把他怎么了。” 我听到“那个家伙”,心头的厌恶感萌生,没好气的说道:“让他们陪他打会儿雪仗,死不了。” 按照疯子的性格把那个家伙埋在雪里倒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事儿,想想西服男现在狼狈的样子我的心里突然好受了一些。他有理由知道做一些事儿需要承担什么后果。 “可怜的家伙。”孟兆竹听我说完淡然的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是我说了“死不了”她会放心一点还是怎么着,反正在她的脸上没什么表示同情的表情。 她突然咬了咬下嘴唇,似乎是一阵内心的激烈冲突后,抬头说道:“就这样吧,结束了。” “我以后的事儿,也不用您老来操心。”她接着说道“两不相欠,分开吧。” 分开?我忽然感到心头受了一拳重击,很沉闷的一拳,把我打进了地狱。我感到眼前一片黑暗,呼吸变得困难,心脏像发病地狂跳。刚刚平复下来的我又变地激动。脑子变得乱作一团。 我无法思考,几乎脱口而出道:“你要离开我。”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她回答说道。 我越加激动,像豹子一样的向前一跃,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我的双手忍不住的颤抖,连带着她的身体,和她的头发。她的头发被我震得飘散,就像是被打散的水流。 “兆竹,别离开我。听我说,我会改的,等我挣到了钱,我们可以有大房子。我们会在一起的,听着,我会改的,我会改的。” “你不会!”她奋力脱开我的控制,用力推我的胸部,她脱开了,但没有推动我,她自己跌跌撞撞的向后退去,走了几步后艰难地站稳,摇头道:“你不会改的。也用不着你做什么,再大的房子我也不稀罕住,我可不想半夜死在床上。” “怎么可能?”我苦笑着:“怎么可能,大不了我们离开这里,离开这里——你不是一直想离开吗?你不是想去北边,想去草原吗?我们就去那里,那里没有人能找到我们。我们可以骑着马在草原上飞奔,可以在晚上随着星辰篝火返回。没有人能找到我们,没有人会去杀了我们。那是你一直想去的地方,我们去那里好不好。” 我哀求的说道,我看到了她的表情动了动,虽然还是冷漠,但至少那一丝微动的表情能证明她有些动容。 她没说话。许久之后,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着我,僵硬的脸上艰难地挤出一丝的微笑。 她冲我微笑道说:“谢谢你还记着。” 我以为事情还有转机,急忙想回答她,但我还没张口,她又说的话彻底破灭了我的幻想。 “但是,对不起。我不会去的。”她说道:“落焕别幼稚了。那只是一个梦想,不可能实现的那种梦想。我在这里有家人,有朋友,有我现在所拥有的一些。对,我是想去那里,草原?可我不可能,不可能放弃我现在拥有的一切。别傻了,我们不可能去到哪里。那些画面,我会在梦里看到的。” 我想反驳她,我想对她说你那是放屁,我们能去的,只要我们想我们一定能去的。只要我们走,谁也阻挡不了。可是话到了嘴边,怎么也张不开口。 对啊,我就是太幼稚了。去哪里,怎么会想去就能去得到呢?放不下的太多了,阻挡着我们的太多了,甚至我们自己都搞成这样了,还谈什么去那么远的草原呢。 她说的没错,想我死的人那么多,我们在这个行当里的人都是朝不保夕。对我们来说,死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子弹和脑袋轻轻一碰,我们就得跑到阎王那里去报到。每天最幸福的事就是能熬到晚上看月亮出来,我们聚在一起喝得酩酊大醉,唏嘘又多活了一天可真不容易。 每天如此,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的一顿酒,谁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也许明天我就死了,也许后天,他妈的。 谁说的准。 这样的日子,换做谁也受不了吧,让她和我在一起,难为她了。或许分开对她对我都是最好的。我没有给她幸福的能力,也没有给她幸福的权利。 我闭著眼睛默默无语,长廊外此时已不再喧嚣。传来的是悠扬的钢琴声,一个女生吟唱一首抒情的歌,莺莺若鸟鸣。 我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她是我认识的第一个人。我不大记得了,只记得那时我狼狈如乞丐。 “给我衣服。”孟兆竹半晌无语后开口说道。 我愣了一下,看向她。她还是被我拽走时的那身装扮,没有穿着外衣。他的外套,大概还扔在舞池里吧。 我刚想和她说我没有拿着她的衣服,却看到长廊里一只手递出了孟兆竹的衣服。我心里一惊,心说是谁。而孟兆竹似乎是早已注意到了那人的存在,伸手接了过去。 那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是一个服务生,看到我尴尬的笑笑,讪讪地说道:“二老板。” 我闭住眼,强忍着想把他扔出去的冲动,咬着牙问道:“谁让你来的?” “小老板让我拿着衣服过来看看。”那个服务生低着头偷偷吐了吐舌头。 屈!锋! 我心里烦躁到了极点,扶着额靠在墙上。 “没事么需要的话二老板我就先……”服务生还没说完,我就回答了他。从牙缝中死挤出来一个字: “滚。” 那服务生如同大赦,扭头跑出长廊,头也不回。 孟兆竹缓缓地披上了她的外套,对我说道:“王落焕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对我很好,真的很好。我很感激,你对我的付出我一定记得。一定还你。”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哽咽,他有些激动,但还是不想让自己哭泣。她用着变了声调的声音说道:“但是,我们不小了。我不想在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了,我也没力气去追求什么遥不可及的东西了。我只想安安稳稳度过一生。我只想有一个家,想有一个可以和我结婚,不用让我每天担心他是不是还活着的男朋友罢了。” “谁在乎你拥有多少房子?谁在乎你有多少车子?我不想要,我只想安稳的过了一辈子,可是你给不了我啊。” 她还在说着,渐渐开始抽泣。眼泪止不住的滚落在她的脸上,落了下来,他就用手去擦掉,可是每次擦去了泪痕,另一颗泪珠就又给她的脸上画上新的泪痕。后来她干脆不管了,任凭她的泪水打湿她清秀的脸。 “既然你给不了我,麻烦就把我让给别人吧。你不要再挡着我了,对不起,我们的路真的不一样。你不会改的,咱两两不相欠。” 她转身离开了,背影憔悴。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声音回响在这个幽寂的走廊里,非常清晰。远处缥缈的歌声变得模糊,冷清无际。 我好想此刻追出去,抱着她。告诉她我已经不再是猎人了。我现在只是个普通人,可以和她安安静静走完一生的那种普通人。 可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 对我们来说,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东西比生命更重要。 第七章 空夜 孟兆竹的身影渐渐消失了,她走出长廊,挤进了人潮中。 我失魂落魄的呆站在那里。望着她离开时的背影,或者说只是她离开时的方向。 我感觉我空了,没有心跳没有脑子没有内脏也没有感觉。我只是一具空壳,站在那里如同一根飘荡的芦苇。 我不知道我站了多久,只是看着长廊外的灯光颜色渐变,凄美的歌换了一曲又一曲。围成圈的酒客们摇着骰子猜着拳,一杯又一杯的烈酒被灌进了肚子里。他们的脸色渐渐变得通红,搂着坐在他身边的女人大笑。 就这样站着,直到有一只手重重的拍在我的肩膀上。也许本身并没有多重,但我差点被拍在了地下。此时我的身上没有丝毫的力气。 我僵硬的扭回头去,看见了大哥站在我的身后。面无表情,左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他没有看我,只是和我望着同样的大厅。 “你该追出去。”大哥平视着前方,仿佛在自言自语道:“公会找茬我可以帮着顶。过去的事儿已经发生了,之后怎么做才重要。” 我没有回答,我想大哥知道我的意思。 “怎么?很不习惯被称作杀人犯吧。”大哥很随便的撇开了话题,语气就像是在闲聊。 我收回了看着他的目光,丧气的摇摇头,其实我知道,干了这行其实就会在身上添加个标签,那就是“杀人犯”。即使别人不去骂你,你也不会忘掉自己的身份。被人骂的时候,只不过就是别人说的所以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我们给自己起了个文绉绉的名字叫做“赏金猎人”,让人感觉很正义,就好像是以前美国西部的那群揭了通缉令后上马提枪满世界追捕混蛋的英雄。但谁也不会因为一个名字而忘记,我们只是一帮用人命来换金钱的暴徒。 “不是。”我摇头道:“做了这一行之前,我就知道了总有一天会被人这么骂。但是这一天来到的时候,还确实挺无法让人释怀。” 我这是无奈的自嘲。仰起头来,我对着天花板苦笑。 大哥没说话,静静地看着我。沉默了几秒后,他叹气道:“你这么笑其实很难看。我知道你不是因为别人骂了你而难过,而是因为那个骂你的人是你最爱的人。我理解,那时我也很难过,所以你没必要在我面前硬撑着。” 我有些诧异的看向他。我知道大哥结婚了,但妻子却没有跟着他来到这里。大哥每个月都要托我去银行转账,少则几千,多则上万,悉数都打过去。 因为我帮他打理这些琐事,所以大哥也和我多多少少讲过一些,诸如他们怎么认识的故事,我倒也乐得听这些故事。大哥讲的时候总是像一杯茶水,任凭茶叶在其中翻滚,水面也不会有一丝波澜。大哥总是这样的,静若止水,无悲无喜,无怒无忧。 他们的故事实在是索然无味。父母介绍,媒人牵线,实实在在的包办婚姻。当时双方的年纪都不小了,父母家人催婚催得紧,他们两人被拉到了一块相亲,没有什么一见钟情,也没有什么相见恨晚,只是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都不反感,一切就这么平淡的发生了。大哥相亲完回家后,淡淡地和父母说道:“就和这个凑合过吧。” 女方没表示,接下来又见了几次面,双方父母也互相交涉了几次,就把这事儿给定了下来。也没有多长时间婚期就到了。“那会儿的时间过得真的很快。”大哥讲的时候扶着额,没有表情,但我知道那是他痛苦的表示方法,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痛苦。他们结婚的时候,双方家里人都很高兴,喜上眉梢,放鞭炮接新娘,办婚礼入洞房。所有的事情都在照着计划完美的进行着。所有来参加婚礼的人对新人祝福,喜悦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可是没人注意,两个被祝福的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笑容。 婚后,他们就这么凑合的过。在别人的眼里,他们是夫妻恩爱相敬如宾,但实际上他们是不过是搭着架子过日子罢了。他在外,她主内,她把家里整理的井井有条,大哥很感谢,很感激,没有感情。 我诧异是因为我不认为这么样的一个人会会这样骂大哥,也不认为她骂了大哥他就会有多么难受。 “不是她,她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她以为我只是正经的生意人。”大哥似乎明白我在想什么,回答道:“这个世界上骂我的人有很多,亲戚也好,朋友也罢。他们总是那样,那时我以为我爱他们,他们也爱我。” 我点点头,听他继续讲:“当他们知道我的职业时,几乎无一例外的都选择了离开。他们骂我,吗我是杀人犯,是变态。他们把平生学来的骂人的词都放在了我的身上。他们诅咒我下地狱,我只配下地狱,说认识我是他们的耻辱。” 他平静地讲着,即使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也没有一丝的变化,如古井中的水,沉稳而宁静。 “可是地狱会收我吗?我杀过多少人自己也不记得了,地狱的大门恐怕对我也是关闭的吧。我身上的罪孽太多了。”他说:“其实只是刚开始被骂的时候有些不习惯,到后来也就麻木了。骂我的人越来越多,我都怀疑有一天他们会把骂我的话写到一个小本子上供我瞻仰。” “现在还有回头路,你自己考虑吧。以后骂你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如果留下来,你就要学会去无视这些。我想你也更希望自己被击倒是因为子弹吧。”大哥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学会放下,专心做好该做的事。好了,刘二爷的事儿不急,改天再商量。我给你放个假,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给你调酒喝。” 他笑着走了过去,穿过长廊走向了大厅。大哥以前是个调酒师,后来才当了猎人。听说大哥调的酒很好喝,总部的人都是赞不绝口,但自从来了这里,他就再没调过酒。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不知道有没有退步。我扯开嗓子,笑着对他喊道:“那么久没动手了,你的酒还能喝吗?” 大哥没回头,背对着我摆了摆手。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在说,不能喝你别喝。 我把钥匙插进了孔洞,转动。贴满广告的破门吱呀呀地被推开。一股微微的热气迎面而来,家里有暖气,就和外面形成了两个世界。我在门外跺了跺脚,抖掉了鞋子裤子上的雪渣。走进了家,身子逐渐暖和了起来。 月光透过窗户,也透过了窗帘的缝隙照进了屋内。 猎人不会去把窗帘拉开,这是习惯。以我们的身份来看,窗外未必不会有一颗足以贯穿我心脏的子弹在等着我。 雪后的月亮总是最明亮的,我很喜欢月亮,她总是为了给寒夜增加一丝的温暖和明亮。我没有开灯,走进客厅,从屋子的角落里拉出来了一箱啤酒。抽出来一瓶,在桌角上磕掉了瓶盖。 瓶盖翻滚进了我的手心,啤酒的泡沫瞬间溢出了瓶口流下,流经了我握住酒瓶的手,凝聚成一滴一滴的酒滴滴落在地下。我靠在沙发上,扬起了酒瓶把酒灌进了我的胃里。喝光了,就再拿一瓶。 时间总是会很快的过去,月光一点一点倾斜,最终,消失在了屋子里。 我不清楚我喝了多少酒,只觉得意识变得模糊。后来我睡着了,听见屋外的大风咆哮。 第八章 海子(上) 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很温暖,只是挡不住凌冽的寒风。北国的寒风吹在人的脸上刀剑一般的,狠狠地刮划着。 所幸午后寒风渐渐小了去,给温暖留下了一丝席位。大雪时躲在家里的人们都走了出来,漫步在街上,享受着北国冬天残存的一丝温暖。 路上的雪被人们压实了,不再松软,走在上面滑溜地,每走一步似乎都会摔倒。人们小心翼翼地走着,彼此搀扶,嘴里呵着白气。小孩子们却不在乎这些,不怕冷也不怕滑,三五成群地跑着,手里攥着雪球。滑到了就站起来,拍拍身上,接着继续跑。打着雪仗,互相砸着雪球。 这种打雪仗的方式对于我们来讲还是太文明了,这些孩子还太小,等他们大一些,就会学着大一点的孩子那样,把人摔在地上,然后围过来一群人往他身上踹雪,把他埋起来。等埋得差不多了,就会转移目标,去摔下一个人,这时刚才被埋掉的孩子也会飞般的站起来,抖掉身上的雪,跑去给自己报仇,乐此不疲。 我们小时候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是等天黑了后才裹着一身拍不掉的雪回家,去迎接家里面等着不耐烦的家人的怒吼。虽然每一次都会被骂的很惨,但之后却依旧毫不犹豫的投入战斗。 总觉着那会儿是最幸福的时候。 我租的房子离会所有十分钟的路程,中间要穿过一座桥,桥下是河。这里的人们叫她做“桃河”,也叫是母亲河。《县志》有载:“水赤如桃花,是为桃河。”桃河穿插过这个城市,如一柄利剑,将城市斩开,分成了两半。城市沿河畔而建,向两面铺开延伸,直到山脚。 我见过夏天的雨季时,暴雨倾盆,城市中的雨水顺着一道道斜坡,流进桃河。桃河在那里不再是往日柔美的模样,他突然身形暴涨几倍,狂怒的从西方奔来,带着怒吼,带着波浪,拍击河堤,发出爆炸般的巨响。她怒吼前来的气势,就好像要把一切都吞没。 平日里的桃河却总是那么柔美,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就那么静静地,潺潺地流着。而现在,寒冷的气候阻拦了桃河的去路,她不再流动,河面结起了一层厚厚的冰。大人小孩都跨过河堤的栏杆在冰层上肆意地溜着冰。 我能感受到他们的快乐,在空旷的冰河上,笑声隔着很远也能听到。 回过神来,我继续埋着头走,踩在被压实的雪面上,不得不小心翼翼。昨天喝了太多的酒,今天难得的睡到中午。连忙爬起来,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门。直到收拾的时候才发现,一捆啤酒已经空了。 随便吃了点,便急急忙忙地赶往会所。 会所里几乎一个人也没有,灯光全闭。阳光斜射进这里照亮了大厅,虽然依旧很暗,但足够看清了。烟气和酒味已经荡然无存,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清香。 夜晚的这里热闹非凡,而现在却寂寥无人。会所里少有宁静,通宵达旦的欢愉之后,欢脱的人们都回家休息了。现在两两三三的服务生打扫着这里,一切都变得整整齐齐,不再杂乱。 “二老板。”一个服务生走上前来,笑着对我说:“大老板等您很长时间了。” 我看了看他,想起似乎是昨天给大哥守门的那两人中的一个。他不同于别的服务生,花衬衫下隐隐地能看见肌肉的轮廓。 他把袖子挽在小臂上,眉宇间透出来些许的自信。 “在哪?”我问道。 “在那个吧台,正调着酒呢。”它指向一个偏在一角的小吧台,我顺着他的手看了过去,只见那个小吧台上有个人在忙碌,但是离的太远,看不大清是谁。 “谢谢。”我正要抬脚走过去,却被他一把拉住,我有些吃惊地转头看向他。 他压低声音说道:“三哥托我告诉您,今天晚上他们要和那个冯胜远一起去卖了那批货,等傍晚了他们过来接您。” 我坐在吧台外的圆椅上,饶有兴趣的看着吧台里忙碌的人。 大哥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酒保服,边上绣着暗红的色的花纹。不是太合身,隆起的肌肉把衣服撑的有些大。大哥平日里总是身着西服,不会太紧像这样的去显露身材。很难想象他这样三十多岁的人还能把身材保持的这么好。 调酒用的瓶子在他的手上飞舞,一握粗的瓶子在他的手上显得这样的温顺和乖巧。大哥似乎根本没有故意去控制酒瓶,但酒瓶偏偏黏在了他手上一般,随着他的动作而甩动。 我看的有些出神,我从没想过调酒也能跳得这么帅,简直就像是在跳街舞,酒瓶在他的双手间来回切换,仿佛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大哥在调酒时酒瓶飞甩的间隙瞄了我一眼,带着讪笑说道:“怎么?在会所这么长时间,没见过调酒么。” 我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平时没怎么注意,而且这里的酒保都差你太远了。” “你这张嘴去当公务员,也该飞黄腾达了。”大哥笑着说道。 说完,他手上劲风一甩,瓶子带着呼啸声飞向了半空,继而掉落了下来。大哥反手抓住,在手里做了个一周的回旋,锵然拍在了桌子上。 大哥忽然面色变得沉重,眉头紧锁在一起,口中轻轻地“啧”了一声,再无动静。 他把手轻轻地搭在了酒瓶上,缓缓拧动。瓶口刚揭开了一点,一股清甜的酒香便透了出来,沁人心脾。瓶口全打开的时候,清甜的酒味变得浓郁,充斥了整间会所。 但大哥的眉头反而愈加沉重,他把鼻尖靠在瓶口,轻轻的嗅了一下,眼眉低垂少许,看了看瓶中的酒,轻叹一声,随手倒掉了。 “干嘛倒掉!”我下意识站起身,敲着桌面。我有些着急,本来眼看就要大饱口福了,清甜的酒香勾得我心痒痒,口中十分难耐。正准备要迎来美酒,却被大哥这么当头一棒,轻描淡写地倒掉了。 “那么大声干嘛?”大哥瞪我一眼,我扭头看看四周,几个扫地的服务生正看着这边,被我扭头一看,赶忙低下头去继续扫地。我才发现刚才一着急有些失声,只好缩头缩脑的回到了座位上,撇撇嘴向大哥表达我的不满。 大哥从酒架上拿下来几瓶酒,用一瓶清淡的酒倒在了调味瓶中,拧住瓶盖,清洗了一下调酒瓶。 “那杯没有调好,颜色错了。而且,”大哥倒出了用来清洗的淡酒,“味道溢出来了,没有存在酒里。” 我反问道:“颜色有什么关系啊,都能喝不就好了吗?而且不是越好的酒越加的散发香味吗?” “当然能喝,但不是我想让你喝的。对于普通的酒来说,散发醇厚香味的当然是好酒,不过这杯不一样,散发香味反而会让他自身变得寡淡无味。只有让他的香味没有散溢,才能把它最完美的味道保留下来。至于你说颜色有什么关系,”大哥僵硬的笑了一下:“你说调酒师把蓝色的鸡尾酒调成了红色,是不是挺打脸的。” “大哥我都怀疑我是不是你要重返江湖用的实验小白鼠了。”我捂着脸吐槽道。 “好了错了就是错了,不找理由。错了就要改,改对了不就行了吗。” 大哥又开始往酒瓶里倒酒,左右手同时开工,酒液飞溅,但又无一不是喷进了酒瓶之中。大哥的控制恰到好处,而且速度奇快,不到一分钟,十几种酒就被他按着比例倒进了酒瓶中。 我见他又开始工作,不再搭理我,感觉到很是无聊,就找了个杯子,想随便偷点酒喝。望着吧台里的酒架,漫无目的地搜索,但是怎么也找不到一瓶心仪的酒。 我又看到他刚刚取下来用来调和的酒,十多种酒摆放在那里,琳琅满目。大多都是我看不懂的洋酒。最靠近我的边上放着一种酒,透明的酒瓶里盛着完全透明的酒水,就像白酒一样。酒瓶上是黑色的标识,表示上又印着白色的字母。那几个字母明快凌厉,明显不同于英文。英文优雅,那是绅士。而那些字母就像是闪电,又像是刀剑,要把黑色的标识撕碎了一般。 嘴巴干得厉害,那瓶酒又把我勾得心痒痒。我舔了下干皱的嘴唇,伸手去拿来那瓶酒。 拧开了和那瓶酒标识一样黑色的金属瓶盖,放在一边。我轻嗅瓶口,一股浓烈的纯粹的酒精的清香直冲我的脑后,让我有点呼不过气来。我不知道我多久没有喝过如此醇香的酒了,一股激动的感觉忽然涌上心头。 我连忙要把酒倒出来喝掉,但连一滴酒都还没倒出来,另一只手就突然伸过来把酒瓶抢了去。 我猛的抬头,看着大哥在吧台里把玩着那瓶酒,只剩不到半瓶的酒液在瓶中摇晃,拍击着瓶身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大哥全然不顾我愤怒的神情,自顾自的注视着那瓶酒,说道:“这可是伏特加,世界上最烈的酒之一。喝了就会醉倒,没有第二个选项,从来没有。” 他的眼神痴迷,我眼见没有办法抢回来了,只好沮丧的回到座位,没好气的说道:“我酒量有没有那么差,稍微喝一点都不行么?又不会躺在地下起不来。” “即使抿一口你的舌头都会麻木,舌头麻木的你就无法品尝我为你准备的美味了,你会后悔的。”大哥笑道。 他突然举起酒杯,仰着头猛灌了一口,这一口下去了大半。大哥的脸变得通红,一团凶猛的火在他的眼中喷斥,狂热写在了他的脸上。 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仿佛要把内脏全部吐出来。等到稍稍缓解,他用袖子抹掉了嘴边的口水,带着一脸的狂热说道:“我说少了点什么,原来是他啊。对啊,在平静的海洋深处,怎能没有蛰伏待动的火山!” 那瓶里剩下的清澈明净的烈酒,尽数被倒进了静默着被立在桌上的调酒瓶中。 第九章 海子(下) 散发银白色光泽的调酒瓶被重新抛起,在空中旋转。吧台刺眼的灯光下只能看到一团光影,白光包裹在它的外围。忽的光影无声变大,无情地侵蚀着包围着它的白光。仿佛那是一个黑洞,要吸收掉所有的光芒。 就在它要把光芒吸收殆尽的时候,一只大手横空而来,稳稳接住。光影在手中停顿一瞬,随即又在手中旋开。大哥把伸出的手收回,五指律动,酒瓶在他手中不紧不慢地旋转着,倒映在酒瓶上的灯光随着酒瓶的变化时长时短,忽如梦幻。 大哥脸上的兴奋就像沸腾的水蒸气一般散开,眼中光芒精射,似乎有一股火焰在他的眼中吞吐,狂热之情再无掩饰。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大哥,自打我遇到大哥,他留给我的唯一印象便是沉稳。如同大山,又像是大海,从容淡雅而波澜不惊。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是在那里悠然自得,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对所有的事情他都是胸有成竹,呼吸之间问题便迎刃而解。他从不把真实的感情表露出来,他所谓的愤怒,所谓的悲伤,喜悦抑或是痛苦,都是在他需要这种感情的时候逢场作戏罢了。 而今天他却没有做任何的掩饰,真正的欢喜是遮掩不住的。我能感受到他的狂热,那种狂热让我置身与火山之中,岩浆在我的面前涌动,几乎就要把我点燃,滚滚的热浪,充斥于我每一个毛孔。我在他的面前,难以呼吸。 调酒瓶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尾勾着重重残影。大哥左手接住,残影消失,酒瓶被他稳稳的抓在手中。他微微喘息,胸膛跟着节奏一起一伏。 “成了。”大哥眼中的狂热迅速散去,似乎是酒气已过,脸也不再通红,又挂上了他标志性的浅笑。 他把调酒瓶放在了吧台上,拿来了一支盛放鸡尾酒的高脚杯。杯脚细而长,杯身浅而大。拧去瓶盖,瓶中再没有散发出来清香,就像是大哥说的那样,是把酒的香味凝聚在了自身,没有丝毫的外溢。 酒被沿着杯子的内壁被稳稳地斟了出来,再杯口汇成细线般的浅蓝色水流,在杯底聚集。酒液在杯底聚集后的颜色愈加变深,似乎是颜色沉积在了一起。而后杯中酒的颜色随着酒液的聚集又渐变成浅色的蓝,在快要溢出杯口的时候水流停了下来,一层浮头一样的青蓝色酒液盖满杯口。 “尝尝。”大哥平缓的沿着吧台把酒推来,过程中没有洒下一滴,表面平如镜。 我静静地端详着这杯酒,就像是欣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杯中的酒看起来颜色很单调,只是蓝色的渐变,虽然在最后一层酒液变成了青色,但依旧没有摆脱同一个色系,让酒显得那么朴质无华,丝毫无法比拟其他鸡尾酒的火热。可又正是因为只有单调的颜色,这酒变得是那样得深邃和神秘。 离得近了,酒中的清香才飘忽的传来,香气时隐时现,让人捉摸不透。偶然嗅到一阵,仿佛置身于大海边上,忽如海风袭来,清凉得让人精神一振。风掀起了衣服的一角,扑在裸露的肌肤上。 “它叫什么?”我问道:“不是说每个鸡尾酒都有自己很好听的名字吗?” 大哥仰头想了想,然后回答我说:“其实也没什么名字,这是我以前在旅游的路上偶然调制下的。如果你非要想它有个名字的话,”他抚了抚下巴:“我一般叫它‘海子’。” “海子。”我重复道。 大哥的“子”字念得很轻,“海子”连起来读就好像在呼着一个人的小名,语气中充满了溺爱,我想到父母的呼唤,宠溺的叫着孩子的名字。 “藏人把湖叫做海子,因为藏人认为它是海的儿子。”大哥解释道:“他们认为总有一天海子会长成大海,就像总有一天孩子们会长大成人,会骑着马提着刀放牧着羊群和牦牛,会守护自己的族群和女人。” 他说罢,不知为何,我的脑中突然刮起了一阵旋风。那阵狂风将我带离了会所,带离了这个山城。我的眼前变成的是一座座的雪山,孤鹰盘旋。羊群稀稀落落地分在山腰,那是一大群散落的白点,牦牛一只两只分散其间,慢悠悠的咀嚼着刚刚撅起的草。 山下的湖泊,似乎应该叫做海子的边上,两匹马昂首在那里,马背之上,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注视着山间的羊群,似乎是父子,似乎是祖孙。他们都身着藏袍,长者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手扶着腰间的长刀;那孩子抿着嘴,紧握缰绳,挺起的胸膛上,有着一柄短小而精美的刀。他们置身于这天地之间,也融注于这景象之前。雄鹰在天空中飞舞,鸣叫响彻整个山谷。 长者轻抚着孩子的头,脸上是宠溺的表情。他指着羊群,说着些什么,也许是在告诉他,那些,是他终将要守护的东西。 我在看向那羊群的山坡,山坡之上,佛塔耸立。我突然想到,也许长者指的不只是羊群和牦牛,在山的那头,大概是他们家的方向。 “他们都会长大啊,”我不清楚我到底是在看着海子,还是那一老一少。只觉得眼前变得模糊,喃喃自语道:“长大了,又该做些什么。” 我打了个机灵,回到了会所里。 大哥注视着我,嘴角也是浅浅的笑。我以为我失了神,连忙打岔道: “好像是挺有道理的,不过藏人真的见过海吗?” 我吐了吐舌头,这是我的一句贫嘴,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和疯子呆的时间长了,贫嘴的功夫见长。 大哥白了我一眼,没搭理我的贫嘴,点了一根烟坐在了吧台里,手指律动敲打着桌面,好像是在想着什么事。 我讨了个没趣也就闭了嘴。酒水几乎盖在了杯口上,要溢出来。端是端不起来了,只怕会洒了,我只好把脑袋伸过去轻轻吮了一口,那一层青色的酒液被我吸进了嘴里。 淡淡的清甜,像是薄荷糖。这一层没什么酒味,如同喝了一口果汁。 这哪里是酒?我想起了小时候喝过的果味啤酒。当然,这杯酒要比那种劣质酒要好喝得多,但怎么也不能将它称作是酒吧? 我皱着眉头向大哥投向疑惑的眼神,大哥没有看我,吐出了一口青烟,把烟头上积下的烟灰弹掉,出神地看着一旁。 他没有注意到我,我刚要张口,他却像是在自言自语地和我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以为你喝到得不是酒,而不过是一口不甜不苦的果汁。” 我点点头。大哥接着说:“你不是没喝到酒,只是没喝到‘海子’。你还是太心急了。” 他闭了口,我思索了一会,还是不知道大哥要说的是什么意思。只好硬着头皮和他贫道:“难道喝酒还要有个渐变么,我就想好好喝个酒不行吗?还是说你这杯酒每一口的味儿都不一样。” 大哥看了看我,叹了一口气,顿了一会儿说道:“我刚才在你来之前调制的‘海子’,调错了十八回,第十九次才算是成功。我花掉了一上午的时间,才让那杯酒放在了你的面前。可你只是尝了一口就否认了它,你甚至没有尝试去喝第二口,便急不可耐的来询问我。” 他缓了缓,深吸了一口烟,旋而吐了出来,说道: “落焕啊,你还是太急了。” 第十章 处罚 我沉默了下来,才发觉大哥是在说我前天和老四执行的任务。因为疏忽,雇主自杀了,这对于猎人来说简直不可饶恕。我们向大哥求助,但昨天的事太多了,竟然忘记了这么要命的事情。 我看向大哥,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但他只是默默抽着烟,表情丝毫没有变化。 “守尸人今早就赶了过去,发现了成摊的血迹和四具尸体,其中一个脑颅被贯穿,但勉强能辨认出那是雇主。”大哥从口中吐出一团青烟,缓缓说道:“是你们的雇主。守尸人把情况如实报告给了总部。” 我不自觉地站了起来,咽了一口唾沫。他竟然真的这么迅速的赶了过去,那可是大雪封山,十二里没有融雪的山地,他们真的去了,而且报告给了总。总部知道会怎么样,最重的惩罚足够让我在这行身败名裂,被列入公会的封杀名单之中。 “那公会怎么说。”我向大哥询问,语气中留了一丝恳求。 大哥摆摆手让我坐下,说道:“我原本也没有吧希望放在守尸人身上,那种人本来就是变态的冷血动物,天天和尸体打交道能有什么好结果。除了让他们变得不通情理和隔着老远都能让人闻到他们身上的屎臭味。” 大哥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的鄙夷,随后瞥了我一眼,又说道:“以后见了他们都离的远点,他们是野兽,没什么人情味可讲。碰到类似的事也别指望能让他们通融,他们出卖你的时候可是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我“嗯”了一声,大哥点了点头,说道:“我在总部还有一些人,让他们在公会活动了一下。就说是公会在这里刚刚起步,缺不得人手,你和疯子都是我的肱骨,更不能缺。况且这件事错不在你,雇主虽然死了,却是因为自杀,公会的《八十一条死纲》里没有对这种问题的规定,是个漏洞。说严重的话很严重,毕竟雇主死了,这是猎人的大忌,如果有人想搞死你的话就这一条就足够将你除名了;说轻的话也轻,一个人求死,谁能拦得住呢?” 他轻轻地笑了一下:“不过你放心,凭我在公会里的势力,总部的那些老人们还不能把你怎么样。有我在,就没人敢动你们。” 重重的吐了一口气,感觉到一股如释重负的轻松感,这些天倒霉的事儿太多了,今天终于解决了一件,悬着的的心也放下了一些。当我再看向大哥的时候,发现大哥正用着一种古怪的笑容看着我,我不禁又是心头一跳,心想难道又有什么事情。 “放轻松”大哥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收了脸上的表情,换上了他标志性的浅笑,在烟灰缸中摁灭了烟头:“我说没人敢动你们就没有人敢动你们。不过丁是丁,卯是卯,用作警告的惩罚还是有必要的。” 说着,他从吧台下沿拿出了两封信笺,沿着吧台的桌面推给了我。 “这就是了,关于对你和疯子的处罚,刚刚发到了我的邮箱里,一式两份。不过我感觉写在纸上正式一些,就让人誊录下来了。大部分都是废话,挑关键的看。” 我拆开信封,稿纸滑落在我的手上,打开来看,检索了一遍。上文大多啰里啰嗦,讲的是关于我们这次任务失败的严重性,给公会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作为犯错者的我和疯子分别要负相应的责任。 下文是对我和疯子的处罚,首先是将本次任务的猎金悉数上交,并将我的等级从“c”级下降至“d”级,疯子从“d”级降至“e”级,以及在此处罚发送之日开始计算,半年内不准再接受任务。 除去最后一条半年内不准接受任务外,其他都还好接受。至于等级,对我们在的这个小城市里根本不重要,在这里谋生的猎人总数就不超过十个,像等级这种有的没的东西证明不了什么。 “其他都好说,十五万我一会就能交过去,不过时间能不能减一减,半年的时间太长了。”我尝试再向大哥求助。 “不对,你等等。”大哥让我嘘声:“十五万少了吧,你可是和疯子狮子大开口问雇主要十万一颗人头的。” “好吧,三十万。”我解释道:“这个任务不同寻常,要是雇主让我们去收了那三人,一人五万倒是也没问题。只是雇主要的是我们绑架那三人,开枪要他亲自来,这中间就麻烦了。我们多要点钱也应该的吧。” 我耸了耸肩,看向大哥。 大哥点点头,说道:“你这么一说也过得去,毕竟猎人有和雇主商量价格的权利,公会也无权过问。只是,”大哥停顿了一下,“公会给我的数字怎么是三百万?” “嗯?”我听见那一声“三百万”楞在那里,半晌没缓过来气。看着大哥正盈盈的笑着,有种说不出来的尴尬。 “好吧好吧好吧,我承认雇主给了我们三百个。”我没好气的回答道:“只是公会是怎么知道的。” “公会对猎人的监控程度要比你想象的可怕得多,至于他们监控的手段,我也不大清楚。”大哥道:“不过肯定的是,公会自有一套流程用来监视和控制猎人,那些曾经想要背叛公会的猎人已经用他们的尸体证明过了。” “总之,不管什么事情,该汇报的汇报,别骗公会。”大哥突然变得一脸严肃的说道:“总部的老人们有一句话,讲的就是这个。” “我们比你更了解你自己。” 听到这里,我打了个冷战。在我的心中突然泛起了这样的一个感觉。我的公会就仿佛是一只在黑暗中庞大无比的机械。他独自转动,在黑暗中制定了自己的规则,一切违反这个规则的人,或者物,哪怕是组织,只要是无法一口吞掉他的,都会反过来被他锋利的齿轮所绞死。而他对被他绞死的尸体没有任何的同情和疑虑,它只是一座机械,只会冷冰冰地去寻找下一个违反它规则的人。 我站在它的边缘,却看不清它的全貌,它太过庞大,远处被黑暗所笼罩。我只能看到它的一部分机体,和相互咬合的锋利齿轮。 它在黑暗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让我感到害怕。 “你放心,虽然公会会处理背叛公会的猎人,但从不会对普通的猎人动手,毕竟公会也只是猎人组建起来的。”大哥说道:“公会不同于帮会,除去任务,公会不会对你有什么个人限制。当然,你惹下的麻烦工会也不会帮你摆平。你如果要退出,公会也不会让你断手指做个留念什么的。之所谓叛徒,《死纲》里讲的是,‘一切想要公会暴露于阳光下的人’。” “不过还是不要和公会讨价还价为好。据我所知,公会的命令还从没有收回去的情况。这半年你和疯子就老老实实地呆着,帮我打理打理会所和公会的事情。刘家那边也有很多事情要做处理,我需要你的帮助。你也别太心急了,半年很快就会过去。” 大哥敲了敲桌子,站了起来看向门外。门口阳光照进了会所,一缕一缕的,都打了进来。 “我昨晚散出去一些人,打听最近这山城里发生的事。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了,看着那些人收回来的材料,刘二爷的邀请不可能单纯。或迟或早,这里要发生一些事情。” “风雨欲来,要变天了。我们得做好了准备,给会所,给公会,多准备几层衣裳。备好咯雨衣,再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第十一章 交易 车子出了城,走在通往郊外的路上。此时的路面俨然好走了很多,积雪都被铲在了路边,堆积成一道连绵不绝的雪峰。 车上的人是我,老三疯子和那个中午截住我的服务生。 傍晚的时候我从会所里出来,上了老三的车。可老三也不走,依旧停在那里,他说等一个人。不一会儿,那个服务生走了出来,脱下了花衬衫,换上了一袭黑色风衣。那件黑风衣我太熟悉了,除了猎人,没有人会穿着那种款式。 他叫巨巨,引渡人是老三。按照公会的规定,新猎人的前三次任务都要有引渡人带领,这三次的全部收入也要全部交给引渡人。 至于为什么要叫引渡人,谁也没有准确的答案。只是据说是第一代猎人,也就是大哥嘴中说的那帮总部里的老人们定下的规矩。据他们说,猎人是幽幽冥河之中的水鬼,一脚为生,另一脚踏着死。当有人想要堕入冥河,就会有水鬼化而为船夫,带他划入冥河,成为这散着恶臭的水鬼中的一员。 这些人嘴里都是玄里玄乎的,在我看来都是扯淡。这种拉人入墓的行为比拉皮条好不到哪去,都是该下地狱的勾当。不过这帮老不死的说的一句话我还是比较赞同的,我们确实是在做一种脑袋绑在腰上的营生。 车上无言。老三开着车,其他三人看着窗外。猎人的关系就是这样,很少闲聊。没什么可聊的,别的职业至少还可以互相闲扯一下工作的事儿,但我们不可能存在这样的话题。试想一下,突然有人说,今天我弄死两只,那血溅得可老高了。 想想都觉着变态。 不过,疯子今天的沉默寡言到让我有些诧异,可能是有外人的缘故。平时觉得他挺烦人的,今天反而希望有个人能吵吵,不然就太过安静了,安静得有些冷。 我有些好奇巨巨加入的原因,因为并不是谁都像疯子一样喜欢这种事情。换句话说,每一个猎人都是被迫做的这个勾当,就像是小偷强盗。我本来想问一问,后来打住了。这是他的秘密,他不说,我不问,这是猎人最基本的默契。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一片晴朗,可以看到星星和月亮。车子早已出了城,野外荒凉,又是刚下了大雪,在公路上走了好远都没看见一辆车,更别说是行人。 虽说我已经来到了这个城市好些年头,但我确实不熟悉郊外。这一段路对我来说太过陌生了,行走在这里,心中就好像一直在被什么东西揪着。我这人有个感觉,对于陌生的东西,我总是很警觉。 连绵的雪峰不见个尾,路灯只照着公路这一头,远处则是一片漆黑。这种场景太过压抑了。我感到我的心跳的有些快,深吸了几口气,舒缓一下这种情绪。 车又开了几里地,忽然就看到在远光灯的照射下,路边堆起的连绵不绝的小雪山豁然开了一个小口,刚好能容下一辆车子通过。老三缓缓地靠了过去,停在了那个缺口的前面。 摁下喇叭,车鸣刺耳。鸣声在沟壑中回返,传不了多远。 一道射线从那片黑暗的地方袭来,投过了两层的车窗打了过去,泛着幽绿的光。灯光闪了两下,好像是在发消息。 老三心领神会,将车从那豁开的小口处开了进去,刚上路就感到了崎岖。外边不是公路,地上的雪没有人清除,在野外晒了一天,积雪不会像刚下的那时那么松软,而是变成了一层后的冰渣。车子走在上面,压得嘎吱响。 行进不久,随着老三一声骂娘,车子熄火。老三拔下钥匙,说道:“前面是一段土坡,车子会打滑,我们走过去。” 四人下车,从后备箱里拿出了一支铁镐和铁锹,向信号那里走去。 前方是一片树林,树林前站着的身影,正是冯胜远。 “东西呢?”老三走进了问道。 “就在这树林下面。查的严,藏得深一点。”冯胜远媚笑道。看来昨天的事情,让他老实了不少。 老三点点头,说道:“料子藏得深,是好习惯。”他回头看了一眼,巨巨拿着镐头上前。 老三把手里的铁锹递给冯胜远,轻声道:“掘出来吧。” 冯胜远结果铁锹,和巨巨你一镐我一铲地干了起来。疯子返回了车子旁边,从衣衬的内侧翻出来手枪靠在了车门上把玩着。我和老三站在原地,叼着卷烟看着两个人干活。偶有微风,活脱脱的两个监工在监管着两个苦力在干活。 约莫半个钟头,那两人干得一身大汗了,突然地下传来一声铁器撞击的声音。冯胜远笑了一下,嘟囔道:“有了。” 接着,冯胜远抱上来一个饭盒似的铁罐子,从里面取出一包压实的,白粉状的东西。笑着扔向老三,老三一把接住,看那有大半个手掌大的袋子,掂了掂。 “足够五万,上等的料子。”冯胜远得意地笑了笑。 老三撇撇嘴,抛回给冯胜远,说道:“我没哈过料子,我也不懂。我要的是现金,五个点的现金,一张也不能少。别忘了,你那条胳膊只是现在暂时借给你的。” “明白的,明白的。”冯胜远恭顺的点点头:“三爷您说啥是啥,小的听您的,都听您的。” 现在的冯胜远,像极了被人攥在手中的仓鼠,一脸的温顺,仿佛是在谄媚它的主人。老三昨天的那事儿似乎是把他治得服服贴贴的了。但我总感觉他的行为太恭顺了,仿佛认定了老三是他的主人。 但我现在越是看他的样子我就越发想笑,瘦弱不堪躯干佝偻到了极点,让我想起了雨果《巴黎圣母院》里的敲钟人。苍白的脸只剩下了抱着骨头的皮,双目深陷,笑起来的时候真是说不出的可笑和可怕。我用手机偷偷拍了下来,觉着把他放在门口辟邪真的会是一个好的选择。 老三很满意于他现在的态度,点点头。强行配合他装出来了一副大佬的样子,叫他俩从挖下的坑里出来,招呼往车子的方向走。 “地方是在哪儿?”老三领着头,边走边问。 “和您讲过的,在一个废了的纺织厂里面。”冯胜远紧追两步,说道:“离这儿不远,穿过那个树林子也就几百步的距离,绝对安全。” “不过,大路就绕远了吧。”老三问道。 冯胜远楞了一下,然后说道:“啊。是啊,开车的话得走过前面的那个十字路口,然后再向那边开过去。” “十字路口?”一直沉默的巨巨突然说道:“这条路上好像有很多的大车是吧。” 我们在的这座山城靠煤炭起家,九成九的生意来往都是和煤炭有关。煤炭出口远靠火车近靠卡车,人们则会把这类拉着煤炭进出的车统称之为大车。这种称呼,总是有种亲切感。 “当然啦,这里是出城的主干线嘛,进出的大车都有很多的。”冯胜远回答道。 “那个十字路口那边肯定有眼睛,用雪把车牌盖住。”老三和巨巨说道。 但是巨巨却没有回应。老三疑惑地向后看,发现巨巨呆呆的看着前面,一动不动。 “怎么了?”我也是疑惑,问向巨巨。 巨巨“啧”了一声,然后说道:“你们看,是不是起雾了?” 我向前看去,已不见了车子和疯子的身影,只能看到不远处两团被雾气遮挡的模糊不堪的车灯照耀。 不知从哪里,在我们不经意间,飘来了一团雾气。 第十二章 雾起 “疯子!”老三向车跑去,我们也紧跟着。车子本身就离得不远,没两步就赶到了。 疯子靠在车门边上,看着周围一圈迷雾,手里还是把弄着手枪。看到我们跑了过来,手里的动作戛然而止,转向车后,打开了后备箱。 我们把铁锹和镐头扔在了车里后,纷纷地上了车。还是老三的驾驶位,后座上疯子和巨巨则分坐在两边,冯胜远被挤在中间,手里抱着那个铁盒。 车子发动,驶在了大路上,老三聚精会神地开着车子,不忘嘟囔一句:“见鬼。” 雾起很大。我看到近处的雾起被车割开,在引擎盖上变成了一缕一缕的青烟飘散。根本难以看清前方有什么,车灯照不开迷雾,尽数打在了雾上。 老三不敢开快车,车子几乎是在挪动着走。原本前方没有多远的十字路口,我们硬是走了十多分钟。 已经很晚了,十字路口的信号灯上上黄灯闪烁。在雾里只能看到模糊的闪光。说是闪光,其实也只是能看到马路的对面有个黄点,忽隐忽现。 顺着冯胜远的指引,车子向右边的道路驶去。这段路几乎没有路灯,再加上雾气,变得极难以看清路面,更别说是远处。 十几分钟后,我们停在了一处废弃的院落里时,五个人都面面相觑。 刚刚在马路上,老三掌舵。突然发现远处有两个光点靠近。期初,谁也没有发现,直到两个光点渐渐的清晰了起来,我们才有注意到。 那光点伴随着汽笛轰鸣和破空声迎面袭来,几乎要和我们撞上。我们慌了神,老三也是。忽然后座的巨巨站了起来,抢了老三的方向盘,往右猛打转向。这时老三才如同惊醒一般,打起双闪,踩下油门。车子向右飞窜,我们在车里被甩的七荤八素。那一霎那,一辆大车从我们车旁擦身而过,车身带着雾气奔腾,震耳的汽笛几乎要撕碎我的耳膜。 “二杆子!不要命了!”老三大吼,不过后面那两个字被他硬生生吞了回去。他想到如果刚才撞了上去,恐怕自己才是没命的那个。 “二杆子……”老三又骂了一句,不过声音小了许多。 之后我们几乎是擦着马路边沿走完了剩下的路程,中间还有一段土路。其实也不一定是土路,这种颠簸的效果也可能是因为这是一段年久失修的马路,因为这条路连接着一个已经废弃了的巨大纺织厂。 这个纺织厂现在正在我们的面前,隐于黑暗与浓雾之中,我们只看到了它的一角。而仅仅是这一角,我们就可以感受到这个建筑的庞大。 显露的一角足有五层楼高,这里似乎是办公区而非厂房。石砖结构,木制的窗户残破不堪,玻璃稀碎,仿佛是在昭示它是上个世纪的成品。 被遗弃的建筑,雾气和黑暗又为它蒙上了一层神秘感。给人一种它本不该存在于世的感觉。 我们平复了心境后才准备下车。按道理来讲,猎人不该会有这种情绪,我们每天都在刀刃之上行走,早该习惯了下一秒就是退场的情景。但在当时那辆货车与我们擦身而过的时候,我却有一种被扼住了咽喉的感觉。反观巨巨,在那种时刻却能做出正确的反应,不管是肌肉的反应还是神经的反应,他都甩走了车子让我们脱离了危险。很明显,他所受到的刺激明显比我们要小得多。 我很诧异,为什么是他?偏偏是他在那时候保全了我们。老三也好,疯子也好,他们不论是谁做出了那样的快速反应我都能接受。可并不是他们两,而是刚刚入行的巨巨,我的心中打起了鼓,他到底是谁? 下车时,我刻意看了他一眼。他的脸色也有些许的苍白,似乎也是刚从惊吓中缓过劲来。但是那种惊吓在他的脸上很不自然,那个神色仿佛是装出来的。 “来啊!领家伙了。”疯子一声喊,把我惊了回来。 我摇了摇头,清醒了一点。不再去想那些,那档子事儿以后也可以搞清楚,现在的当务之急则是把那五万块钱搞到手。 我走向车后,疯子正在把子弹装枪。几把手枪,一把短式霰弹枪。 疯子伸手把我的枪给了我,又顺手给了我两匣子弹。正常任务结束后,我们都会卸下武器,保存在一起,但是每个人都有固定的武器。使用枪械,性能固然很重要,但使用时间长了,武器就不仅仅是工具了,而是成为了伙伴。衣不如新,友不如故,就是这个道理。你只有十分熟悉了你手中的这块铁疙瘩,才能将他发挥出最大的效果。 我撩起风衣,把它别在了腰间。 我之前有讲过,猎人的风衣独特,长而宽松,过膝。可以参考《这个杀手不太冷》的莱昂的服装,只是比起那个精神的多。 这样式是有理由的,这种风衣可以尽量多的将武器放在身上,枪匣可以出现在腰间,在大腿,而刀具可以在身上的任何一处。 虽说任务完成后我们都会将枪械聚在一处,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但疯子却无所顾忌,总是要在身边留着一柄手枪。枪械是他的命,就像是毒品之于瘾君子。 武器分发下去,标配手枪。而疯子却拿起了那把散喷握在手中,他的腰间还别着两把手枪。 我转身看见冯胜远,他正直直的看着我们,手里抱着铁盒。他的眼睛盯着武器,有些渴望和贪婪。 我支呼一声老三,老三也扭头,看见冯胜远的样子,轻哼了一声,轻声说道:“肺痨鬼也不怕震断了胳膊。” 说完,他大步走向冯胜远,一把搂住他,强行带走了,边走边说道:“别看了,没有富余的家伙了。小心着点吧,这鬼东西可是危险,你用不上,我能保护你。” 巨巨紧跟上了老三,忽然回头一瞥。手电筒的微光下,巨巨的脸色显得严肃而冷峻,毫不狰狞,却足以让人胆寒。我以为我看到了幻觉,是不是想得太多了而出现了幻觉。我猛地眨了两下眼刚想确认,看到的却又是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一张青涩而柔和的笑脸。 “二老板四老板快跟上啊。”他笑了笑,转身走去。 疯子跟了上来,好像什么也没看到,见我表情严肃,疑惑道:“二哥你怎么了,感觉你一天心神不宁的。” “没什么。”我回答道:“我哪一天不是这样。” 说完,我向前追去。 我不确定我看到的是不是幻觉,如果是,那还好说,可能是这两天太多的事儿的缘故。如果不是,那么他是谁,为什么要加入我们?就他的反应来说,绝对不会是普通人。我隔着风衣感受着枪械的形状,我感到我腰间的老伙计正在发出不安的警告。 转眼走到了建筑物的门口,我让疯子守住门口,警惕一些,疯子将霰弹枪上膛,而我一边心中想着事情一边飞奔上楼追上他们。他们停在三楼处。 楼道的灯光昏暗,只能看清三个人的身影,最前面的,大概能模糊的辨认出是冯胜远。他站在一扇门前,准备要开门。 我用手撩起风衣,放在枪柄上,以便随时抽枪。 门被推开了,一束白光从房间内迸射而出,眼睛刚刚适应楼道里昏暗灯光的我们下意识地用胳膊遮在眼前。等眼睛渐渐适应了白光后,我看到房间内,有一人站在中间。双手打开,面带着微笑。 那张脸,我感觉似曾相识。 “欢迎。”他说。 第十三章 突变 “嗨!兄弟。”冯胜远一个箭步走了进去,张开双臂要去拥抱那人。还不忘顺手将铁盒塞给了老三。 那个人也好像吃了一惊,连退几步,用手挡着扑过来的冯胜远,一脸嫌弃的表情好像是在说:“你别过来好恶心。” 我把手从枪匣上移开,现在的场景还是很和谐的,至少看起来是这样。我们也进入了那个房间,大概环顾了一下,发现这里大概是一个隔间。除去我们进来的那个门,在房间的左角落哪里还有一个门,都是木质结构。而我对面的墙上则是并着两扇玻璃窗户。 这里大概是整栋大楼的中转室,里面被翻新了一遍。除了大门和窗子还保持着和整栋大楼一样的风格外,其他地方都是截然不同的。这里没有掉落的墙皮和昏暗的灯,取而代之的是重修之后的白色的整洁墙面和耀眼的白炽灯。房间不大,也很空,出去了靠在墙边上的两个塑料红桶外,不是空气,就只剩下灰尘。 我注意到右边的墙壁上有涂鸦,但分辨不出来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似乎是一个标志,估计是因为涂鸦的人水平有限,弄出来这么一个非人非鬼的东西。 很明显,这里绝不会只是一个普通的废弃纺织厂,这种交易也不会是偶然的原因而选在了这里。荒郊野岭,远离城镇和废弃且被遗忘的建筑,简直是进行这种地下交易的再好不过的场所。 “你们,”那在这个房间里等着我们的人直接无视掉了冯胜远,看向我们:“你们怎么来了。” 果然,我们一定是见过。那种面熟的感觉绝对不是错觉。但他究竟是谁,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们三人扭头面面相觑,都是满脸的问号。只见老三喉头微微颤动要说话,却也没说出来。 最终还是冯胜远回答了他的问题,不过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已经是远远变了味儿的。 “他们是来给我当保镖的,这么大单子没人护着一点儿怎么可能你说是不是,毕竟这一行有多危险你也是知道的。不过兄弟你看,东西我可是带到了。”他从老三手里又把铁盒抢了回去,对着那人打开来,脸上微微有些得意:“看,兄弟,上等的料子,绝对a货,这么大件儿我只要五万,你可是一点都不亏,你也能和你家主子交代了不是?要不你尝尝?” 说着,冯胜远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弹簧刀,从严密的包装里抠出了一丁点料子,递向那人。 那人只微微瞟了他一眼,伸出了右手合上了那个铁盒,再没理会他。转而看向了我们,神情严肃,在等着我们的答案。 我最终是没有憋住,用下巴点了点冯胜远,说道:“他欠我们钱,我们来收款。” “我就知道,”他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不该来啊。” 他知道?这三个字落入我的耳道的瞬间,我甚至感觉得到我的瞳孔迅速收缩。我的心里一阵擂鼓狂敲。 他知道什么?知道冯胜远欠我们的钱吗?他认识我们,知道我们来的目的。他是谁,他为什么会知道,怎么知道的? 我敢肯定他认识我们的中心原因是冯胜远。我努力回想着我们和冯胜远所有的交集,只有昨天,这件事情发生就是在昨天。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个念头在我的脑中闪过,我突然知道他是谁了。昨晚的一幕幕在我的眼前倒放,停在了那个酒台那里。那时发生的事情,他也在场,就坐在了一瓶瓶酒杯的背后,那是他。冯胜远得罪的那一伙人中的一个。 我突然明白了现在是什么情况了,这是他们的一个圈套,想要网住冯胜远,却不想这个网太大了,把我们几人也装进去了。 后退一步,手又抓住了枪匣。现在的气氛有些冰凉,我用力才咽下了一口口腔里的唾沫。 “几、几个意思?”冯胜远干笑道,声音有些无力:“不是你们说的这些事儿都过去了吗,不是你们说的要买了这批货吗。” 我心里都把冯胜远的祖宗问候了个遍了,他究竟是真他妈的没脑子还是装的没脑子。你昨天犯了那么大的忌讳,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人一夜之间摒弃前嫌还他妈的和你做生意。 要是真有,这帮人是多没心没肺。 那人冷冷的看了冯胜远一眼,说道:“你真的是以为什么事儿都是好商量的吗?张家的人让你得罪个遍,没拿你去填河你都得是谢天谢地了,还想有钱赚,你不觉得这个愿望太奢侈了吗?” “你们,”他突然看向我们几个:“不用担心,这些事和你们没有关系,你们静静的看着就好了。踩死一只蟑螂而已。” 远处传来了十数声汽车的引擎轰鸣,伴随着那个人轻描淡写地话语响起,显得急躁不安。 冯胜远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突然间他转向我们,几乎是在吼叫:“你们,你们不能见死不救啊!” 他还没说完,我们便集体后退一步。我们绝不打算趟这趟浑水。本身我们就是来要钱的,那个肺痨鬼的死活和我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何况听人家的意思,背后是有势力的,我们不会和本地势力出现任何敌对的动作。 “你,你们。”冯胜远的眼中浮现绝望,一股死亡的气息在这个小房间中蔓延。 他咬了咬牙,好像是想清楚了什么,抬起头来,愤恨的盯着我们说道:“你们可想清楚了,昨天招惹张家的,可不止我一个人。” “谁昨天把张家的人的打了,你们清楚!” 他说完,我深吸了一口气。我自然清楚,那人现在还在下面守着门,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张家不守信用,把我骗来这儿杀了。你们还相信他的鬼话吗?”冯胜远阴阴地笑着,那股笑容充满了绝望:“你们听着外面的声音,杀我,用得着这么大劲儿吗!” 十数支引擎轰鸣的声音逐渐清晰,不难想象他们究竟有多少的人。听了冯胜远的话,我突然反应过来。是啊,杀一个冯胜远,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肺痨鬼,用得着这么大动干戈么。 我看向那个张家的人,他依旧是面无表情。我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几乎要冲破我的胸口。冯胜远说得对,他们可不是仅仅冲着一个肺痨鬼来的。 我把手握成拳头,死死盯着那人看。另一只手扶着枪柄,随时抽枪。 忽然,一只手搭在了我的手腕上,我扭头一看,巨巨面无表情的看着我,随之,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微微动唇,他用极小的声音说道:“不要管,相信我。” 我皱着眉头看着他,见我还是不动,又轻轻地摇了摇头。 对面的那个人在这时突然开口道:“这是我们的做事风格,和杀多少人没关系。今天名单上没有你们,我们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我缓缓地放开枪托,心中已经想清楚了。现在不管怎么说,还不会非要决一死战的,对方人数众多,我们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不如姑且先静下来观察局势,现在这个情况,冯胜远是必须死了,而我们,还没有到走投无路的地步。 “今天,死一个人就够了。”那人说道。 冯胜远孤单的站在我们和那人中间,因为恐惧和愤怒,浑身为数不多的肌肉隆起,一根根青筋浮在他的额头。他喘着粗气,胸脯一起一伏,喉咙里传来可怕的“喝——喝——”声,像是一头野兽,被猎人所包围。 开始他看到我被他的话说得有些动摇,眼中还出现了一丝的希望。之后我放弃了反抗,那一霎那他又被绝望所包围。 对面那人也依旧面无表情,走到了冯胜远的身前,一手扶在冯胜远的肩膀上。冯胜远佝偻着腰,显得他更加的矮小,现在的他只有他个家伙的胸脯一般高。 那人神情冷漠,俯视着冯胜远,如同在审视着自己的猎物,又像是神父为死者做最后的祷告。 “我……我——”冯胜远嘴里发出了微弱的声音,好像是要说些什么。那人弯下身子,附耳去听,似乎是想知道冯胜远最后的遗言。 “我去你妈的!”冯胜远突然爆发,像一头斗牛死前的猛扑,用尽全力他直起身来,一头撞在了那个人的下巴上,那人躲闪不及,被撞了个踉跄,向后倒去。冯胜远追了上去,把他摁在了窗边,半个身子被摁在了外面。冯胜远左手白光一闪,那把弹簧刀逼在了那人的脖子前。 “冯胜远!”我在瞬间拔出手枪,枪口瞄向那里。老三和巨巨也在瞬间拔出了枪,纷纷指向冯胜远。 好巧不巧,正在这时,背后的大门被撞开了,疯子闯了进来。我们三人一惊枪随身转,指向大门。 疯子一看这情形,楞了一下,紧接着说道:“他们上来了。”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背后便传来了一身大吼:“去死吧!” 冯胜远把刀高高举起,转瞬落下,随之,一股鲜血澎涌而出。 第十四章 激化 血喷涌而出的那一刹那,巨巨开枪了。 子弹呼啸着出了枪膛,飞驰而过。他瞄得很稳,冯胜远的右肩在瞬间爆开血花。这一枪打得相当刁钻,避开了要害。 原本冯胜远就已将身子探出了窗外,背后这么来一枪,子弹的冲劲直接将他打飞出窗户,飞坠而下。我心头一颤,心想:妈的,要坏事。要是他死了,张家肯定会将这事儿甩在我们头上,到时候想跑都跑不掉。 心里想着,身体迅速冲向了窗边,冯胜远的身子一点一点从窗口消失,想冲过去抓住冯胜远的脚。可是已经晚了,还没等跑过去,他的整条身子就已经消失在窗口。接下来,便是身体和地面的撞击声传入了我的耳膜。 我跑到窗边,探头出去向下张望,然而我只是看到了一个翻到的垃圾车和那个张家人的尸体。垃圾车里的东西全部散落了出来,盖在那个张家人的身上,那人还有鲜血从脖子处涓涓冒出,染红了一大片的雪地。 而冯胜远……冯胜远却不在这里。他消失了! 我看向屋内,疯子把守着门口,其他两人也跑了过来。 “他消失了!”我想他们喊道。 老三扒住窗户,也看向下面,转而蹙眉。他抬起头来,骂了声娘说道:“他妈的这小子跑了。” 雾还没散去,就连那人的尸体也只能勉强看见,更别说是远处。 “怎么办?”老三回过头来问道。此刻我的大脑飞速运转,想着各种脱身的方案。但没有一种方案能让我通过,我们现在已经是瓮中之鳖,只等人伸手来抓。 现在我们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刚才我们上来时的楼梯,另一条就在我的手边。那扇门通往哪里我们谁也不知道,而楼道那条路似乎是我们最佳的原则。 至少是在它被堵上之前。 大骂和脚步声从那里传来,相当喧杂,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涌上来。那种狭窄的楼道里一旦被人堵上就不可能有冲出去的机会,而旁边的这条路,我们又不熟悉那里,贸然进去会发生什么都说不准。而最大的问题是,那边如果有人守株待兔等着我们,我们必然会被两面夹击,死的只会更惨。 楼道里的喧嚣声越来越大,不过似乎他们也忌惮着一些东西,并没有太过迅速地跑上楼,这留给我们一些可以喘息的时间。疯子守在门口,霰弹枪在手里握得紧。老三和巨巨站在我的旁边,焦急的看着我。 心里突然想冲他们吼一句:“看老子干嘛,老子又不是神仙,又不能他妈的把你们几个都变没!”不过,从现在的形势来看,我很可能是还没说完这句话,就被那些人冲进来打死了。 我感到头疼,一股无力感深深浸入我的体内。怎么办,我也好想知道该怎么办。突然想到要不要缴械投降,目前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等他们上来了以后就把枪交给他们然后再说:“别开枪,我们可是大大的良民。枪是我们的刀可不是我们的。喏,尸体就在下面不信你们自己检查去。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去找那个叫冯胜远的家伙去。我们几个也是受害者啊,大不了我们不要钱了对不对,枪嘛就留给大爷您自个儿玩吧,没什么事儿的话我们就先走了,家里还等着我们吃饭呢……” 不过叹了口气后这个想法就在我的大脑中烟消云散了。疯子肯定不会做这种事儿,要了他的枪还不如是要了他的命。而我也不会去做,虽然我是很贱而且不要脸,但在新人面前这么做实在是太烂了。 我想,要是这会儿大哥在这儿的话就好了,我还记得大哥给我们做引渡人的时候,不论是在什么样的逆境里,大哥总是那么淡定。只要有他在,我们就绝对不会惊慌,更不会手足无措。 楼道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提醒我没时间去乱想这些鸟事儿了。我又在大脑里飞速的思考着突围的方法。 没有任何头绪,似乎一切都已僵成死局。 我听着那些声音,心里近乎绝望。我不断地对自己说,一定会有办法的,总会有办法的…… 突然心鼓一动,那刚刚进来时,两个不该在这里存在的东西,两个颜色是那么突兀而显眼的东西闯入我的脑海里。 我抬起头,那两个红色的塑料桶样的东西映在我眼前。不知道为什么,我感到那两个桶在现在对我来具有巨大无比的吸引力。鬼使神差的走过去,打开盖子,闻了一下。 又是心头一颤。油,这是汽油。 我扭头看了一眼那扇通往未知的门。 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向守着门口的疯子问道:“枪能响几声?” 这是我们之间的俚语,就是问有几发子弹。 疯子被我突然一问,愣了下,但很快反应了过来,回答道:“六连响。” 六发子弹,够了。我暗自思索,又向疯子说道:“一颗不留,都打出去,死守着这扇门。” 疯子嘴角上挑一下,眼睛里又闪起了可怕的光,仿佛有火焰要喷发而出,吞掉眼前所有的东西。他一脚踹开木门,枪口向外。在门前,那帮人刚刚登上了这层,手扬砍刀跑向门口。 疯子开了枪,枪口爆出了一条火龙。子弹在出枪的那一刻四散炸开。冲在前面的人被弹片和气浪推飞回去,数个人瞬间倒下。没有打中人的弹片冲向后面的墙壁。本就要掉落的墙皮纷纷被打下,墙皮后的土层也化为了灰尘,荡起了厚厚的一层,飘散在楼道间。 “下撤!他们有枪!”不只是他们离谁喊叫一声,那些人就炸锅一般,拖着他们受伤的同伴向下跑去,转眼在楼道的拐角处消失了。疯子紧走两步,冲着拐角处又放了一枪。 他打得这两枪角度极其的稳,枪口偏上,没有冲着人群,而是冲着墙壁。他自然明白,现在绝对不应该闹出人命,目的只是为了打退他们。猎人自是这样,在任务之外,谁还想再继续看着人死掉。 爆裂耳膜的枪响过后,下面传来了一片的哀嚎声和咳嗽声,想必这时候又有人中了疯子的枪子。疯子也不紧不慢地追着他们下了楼,两发子弹已经废了,还有四发,我们得在四枪之内,把事儿办完。 老三怅然叹了口气,说道:“早知道就多带几把散喷了。” 我把两个红桶提了起来,和他说道:“我和巨巨在这里浇汽油,你去门那边探探路。” 说完,我把一个桶交给巨巨,他和我从不同的地方开始把汽油叫在房间里。老三则推门而出,去寻找逃生之路。 我一边浇着汽油,一边听着楼道里的动静,从刚才疯子消失在楼道里后,枪又响了两声,他们现在大概在二楼左右的位置。疯子手里有枪,在那帮手拿棍棒的小混子面前,不用担心他的安全。 但愿不要闹出太多的人命,我想。 就在我和巨巨几乎要把整个房间都浇完的时候,楼下一声“咔嚓”声传入我的耳朵。那是枪械上膛的声音,而这个声音不是从楼道那边传来的,而是从窗下。 “是步枪。”巨巨低声说。我从灯光下看他,他的脸色苍白。 他妈的他们也有枪! “卧倒!”我大声的吼了出来,把空了的汽油桶扔在一边顺势倒下,另一只手扯住了巨巨的脖子把他拽在地下。 一串连续的爆响声从窗外响起,一颗颗子弹泛着火光打破了玻璃飞射进屋来,全部打在了屋顶的墙面上。白色的墙壁不断出现凹陷的弹坑,墙皮和灰尘掉落,汽油的味道裹着大颗粒灰尘挤入了我的肺部,我剧烈地咳嗽起来。 屋顶的灯几乎是在枪声响起的那一刻就被打灭了,破碎的灯罩和弹片一起飞溅,电火花垂直落下,在空中熄灭。“护着头!”我在不断地枪声中喊道,不知道巨巨能不能听见。灯光熄灭后,屋内已经全部黑掉了,窗外的雾气笼罩着天地,没有月光。 我最担心的是飞溅的弹片和掉落的火花会引燃屋内的汽油,不过万幸的是,我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我和巨巨平安度过了一梭子子弹的扫射。 我们在子弹打完后缓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掸掉了身上的墙皮灰。疯子已经回来进屋了,六发子弹也已经打完了,靠在屋子的墙边喘气。 “他们,他们被我打到了楼门口,”疯子开口说道:“我打完子弹就跑回来了,他们大概调整一下就该上楼了,我们没时间,快逃吧。” 我“嗯”了一声,跌跌撞撞的跑到了那个门前,撞开那扇门用身体支住,让巨巨和疯子先出去找老三。我支着门在那里,等那帮人上来。 刚才的一梭子子弹是他们在向我们示威,要不是我躲得及时恐怕我这条命就交代在这里了。刚才我们做的一切都是留了半分手的,就是疯子把他们逼下去的时候也是故意把手提高了半分,枪口冲着的是墙面而不是人群。可他们倒是毫不留情面,一打就是一梭子子弹,看样子是非要把我们留在这里,可真够看得起我们。 他们把自己当做什么?暴徒吗?猎人才是暴徒,他们算是什么玩意儿。既然他们想拿枪来玩,把我们逼到死角,那我们就来教教他们该怎么用枪,顺便再告诉他们暴徒究竟该怎么当。 吱呀一声,我对面的门开了,伸进来半支步枪。屋中没有灯,他们什么也看不清。似乎是确定了没有危险,持枪的人把整个身子探了进来。门全张开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的身后站着一群手持刀棒的人。 楼梯间的灯光照着他们的脸,愤怒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好笑。 我缓缓抬起手中的枪,指向地板。 “你们好啊。”我说。 “再见。”我又说。 扣动扳机,火焰瞬间在我和他们中间沸腾燃烧。 第十五章 鼓擂 汽油的燃烧声在我身后呼呼作响,其中也有些木质的东西被点燃时的“噼啪”声。那些人骂娘的叫嚣声反而被火焰吞噬,变得模糊不清。 不去管他们的喊叫,后路已经安全了。不用担心一会儿我们会受到两面夹击,也算是我们在这个莫名其妙的战争中占据了第一丝的主动。 我快步走在灯光昏暗且墙皮籁籁而落的走廊里,去追走在前面的老三众人。风衣已经被我扔在了那个房间的地上,和汽油一并烧掉了。那件风衣上沾满了汽油,气味刺鼻,而且一会儿可能会有遭遇战,穿着一身被汽油浇灌的衣服明显不是一个英明的决定。 把它脱去唯一的坏处就是,能让我深刻的体会到这破天可真他妈的冷。 佛祖上帝圣母玛利亚太上道德真君保佑我们在我被冻死之前成功突围。 风衣里有三个弹夹,现在都被我别在了裤袋里,方便抽取。现在的我极度后悔没有多准备点弹药和枪支,对手有数不清的人,而且还有自动步枪,就从人数和武器上来讲,我们显然要吃大亏。 虽然摸不透巨巨到底是什么人,但说到底他也还是一个新猎人。这种级别的战斗带一个拖油瓶多多少少让人放心不下。 不过就从目前来看,巨巨表现出他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反应灵敏,枪法也很好,很难将他和新猎人相提并论,而且就在刚才的马路上他还救了我们一命。 巨巨的问题一直在我的心头盘旋,虽说我知道现在这个时机并不适合考虑这个问题,但心中对他的疑惑却无法熄灭。想来老三也没有完全搞清他的来头,问他肯定是不行的。但不问他的话,这种问题只能请那个人帮一下忙了。 想想那个人我就头大。 妈的,还是不想了。至少现在巨巨还是站在我们这边的,这些事儿等有命回去再说,实在不行的话,这种小事找找那个人帮帮忙也是可以的……是吧。 快步在昏暗的走廊里拐了几个弯,才看见前面有三个人站在安全门前。门外大概是楼梯间,巨巨支撑着门,双手持枪紧盯着楼梯间,疯子则是手持双枪把守着走廊的另一头,老三也是警戒着,瞭望者我走来的方向。 老三见我出现,迎了上来接我。 “我只走到这儿,他们两个就追来了。一路上没有什么敌人。”老三嘴唇微动,用极小的声音告诉我:“看那里。” 他指了指疯子把守的那面走廊那头:“那里只有一个出口,出去便是这个纺织厂厂房的屋顶。他们赶过来,我让他们把守着这里的时候我出去看了一下,没有敌人,但也没法逃跑。” 我问为什么,他解释说这个纺织厂结构有点奇特。从办公楼进这里的时候感觉这里是在平地上,实则不是,在办公楼的另一面,也就是厂房这一面,却是紧紧贴着峭壁。除了纺织厂大门处,其他两面都是深不见底的凹地。并且纺织厂墙壁平直,窗户少得出奇,我们又没有可供垂直悬降的绳索。至于厂房大门那面,下面总有着十数个黑点。总而言之,从厂房逃跑的这个想法可以否决了。 “所以说,我们现在只能从这里下楼,”老三指了指楼梯间:“然后穿过整个厂房,从厂房大门出去。” “哪里会有很多人等着我们的。”我喃喃道。谁都清楚,要从厂房跑出去,恶战必然一触即发。 “难道就没有别的出口了吗?”我有些不甘心的问道。 老三没说话,只是指了指墙壁。 在安全门的旁边,昏暗的灯光下,能看到有一张已经泛黄的紧急疏散图。我仔细去辨认这个地图,看到最后叹了口气。不知是上个世纪的人们安全意识已经缺乏到了这种程度,还是建筑师的脑子突然遭受了一些不知名的严重打击,这个庞大的建筑中真的是只有两个出入口。一个是我们进来的时候的办公楼出入口,另一个便是厂房的大门。 对面的人对这个建筑比我们要清楚的多,知道我们只有一条路。所以在中间的这里,我们没有碰到任何的阻碍。他们要把我们放到厂房那里,然后再打。 “一场恶战在所难免。”我摇了摇头:“走吧,去厂房。” 我们小心翼翼的聚合在一起,排成一列直线下楼。老三走在前面,一手拿枪,一手持着高亮手电筒。拿着手电的那只手垫在下面,作为了持枪一手的枪托,就像电视剧里经常能够看到的那样,可以减轻枪支的后坐力,瞄准也会更稳定。高亮手电筒现在也算是一件武器,虽然极可能暴露我们的位置,但它强力的亮光在这个漆黑的地方足以使突然在他面前出现的敌人暂时失明,然后我们就可以在瞬间内干掉他。手电可以让我们在这狭窄的地方遇到的小型遭遇战里取得主动。 我排在第二位,和老三姿势一样,只是我充当枪托的那只手拿上了一把军绿色的匕首,这把匕首是疯子在反推对面的时候捡到给我的。 疯子帮巨巨支住门,让巨巨走在第三位,他自己则是手持双枪给我们殿后。 是我让这样子排位的,和他们讲的是战术需要,其实就是因为我现在还无法信任巨巨,他身上有太多的迷点,我不得不小心戒防,要是他这会儿反戈,我们可是吃不消了。 疯子大概也是看出了我的意思,走的时候轻轻向我点了点头。 三层的位置并不算高,我们转眼间走了下来,没有碰到一个敌人,反而让我心中更加的不安。到达一层时,那扇通往厂房的大门紧闭,让我更加确信,一场大战即将上演。 走到门前,我让他们各自去驻守一个位置,分为半扇的位置来锁死整间厂房。我来去踹开门,一旦我下脚开门,就会马上后退,守在我的位置上。我们四个平均分站,就可以让厂房几乎是无死角的呈现在我们的面前。我对我们几人的枪法还是非常自信的,一个弹匣内,我们可以解决掉所有出现在我们眼中的敌人。 “各自就位。”我收回来思路,说道。 “已就位。”老三的声音。 “已就位。”巨巨拨开风衣,半蹲在地上,标准的持枪姿势。 我看向疯子,他也到了自己位置上,双手持枪,保持平稳。 “就位,已上膛。”疯子清了清嗓子,说道。 我深吸了一口气,脑海里无数遍的重复着接下来要做的动作:踹门,后撤,半蹲,瞄准,射击。一次机会,要毫无差错的完成它。只有在瞬间干掉大部分敌人,我们才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抚摸着扳机,我感到手心有些出汗。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感到我有些微微的激动。 果然,这工作干久了我也开始变态了么。 我低着头在心中默默倒数,喃喃着道:“预备。” 飞起一脚,我踹向大门。一脚刚碰着,大门微张,一个红色的东西透过门缝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哔——”的一声响,我的心突然沉到了谷底。那一瞬间仿佛静止,红色的东西爆裂开来,火焰从中喷涌而出。根本来不及收回腿,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此时我才想到大声向他们喊:“小心炸——”“弹”字被淹没在恐怖的爆炸声中。 我被海浪般的气流向后抛去,在我残存的一股意识里,感知到我撞到了墙壁之上,疼痛中失去了知觉。 第十六章 地狱 我感觉到很热。 空袭警报一般的声音被拉成长线在我的耳中鸣响,又夹杂着些听不清楚的爆炸声和含糊不清的喊话声传入我的脑内,搞得我头痛欲裂。 好热,浑身都在疼。我想挪动一下自己的身体,让自己好受一些,却发现我根本做不到。恐慌的感觉立刻占据了我的内心,不知道到底是被绑住了还是怎么样,我似乎失去了控制身体的能力。 我大口的吸气,肺腔中的空气在刚才被榨干殆尽。一口口炽热的空气被我吸进肺中,混杂着硫磺的味道,妈的,还有木屑。我想咳嗽,却在身体的一阵阵疼痛的胁迫下化为了一道道的呼吸声。 拼了命的睁开眼,通天的火光映入我的眼帘,其间还不断有火星从大火中跳出,溅落在我的身旁继续燃烧。大火的前面,有两个黑影,半人高。是小鬼吧,我心想。 小鬼、小鬼。那么,这里是地狱吗。 我想起来了,我似乎是被炸弹轰飞了。这么一来,我应该是死了吧。 长舒了一口气,心想终于结束了。这里是地狱,那两个小鬼是要来抓我吧。火焰是炼狱的火焰,曾经看一本佛书上讲过,那是十八层地狱的一层,是地狱用来惩罚像我这种恶人的,要把我这种人,投进火焰里,让那发出呼呼之响的炽热火焰,把我身上的罪孽燃烧殆尽。 随意吧,我放松下来身体,这个结局我早就料到了。大哥和我讲,我们这样的人就算是死了,地狱也不会为我们打开大门,我们只会化身为丑恶的孤魂野鬼,飘在茫茫世界之中,任凭风吹雨打万人嫌恶,也找不到一处安身之所。 放他娘的臭屁,我这不就来了地狱了么,我就知道地狱不会嫌弃我的。围着我的那团烈火,烧得我身子暖呼呼的,倒也是蛮舒服,有一丝洋洋的惬意。 有一些等不及了,那两个小鬼在那边干嘛,怎么还不过来抓我走,不是应该审判了我的罪孽然后就立刻将我扔到了火焰之中洗涤罪恶么,难道说地狱也有偷着懒磨洋工的小鬼吗? 耳鸣声渐渐退去,火焰呼呼作响,火药在枪膛里的爆炸声充斥在我的耳道里。 嗯? 好像有什么不对。 枪声? 诶我死了哪来的枪声。 疑惑之间,一声熟悉的怒吼贯穿了我的大脑:“都去死吧二杆子们!” “老三?”我瞬间支起了身子,瞪大眼睛,眼前的一切清楚了起来。我看到门前的确燃烧着熊熊烈火,不过却是纺织机被炸弹点燃了,而老三和一团似得半蹲在门内换子弹,看见我也是一脸懵逼,疯子在一旁双手持枪向外输出没看到我,巨巨则是守在我的一边。 当时我的脑子里异常的混乱,可能是摔了一下有些脑震荡的缘故。不过也大概清楚了我还在纺织厂里好好的活着。但我的嘴好像还没转过弯来,脱口而出一句被他们嘲笑了好长时间的话。 “你们也……都死了?” 后来他们和我讲当时我那呆逼的表情配上这句话简直是绝配,只不过当时情况的紧急不允许他们对我进行嘲讽。 而更过分的的是疯子转过头来看见我上半身支撑着坐着的时候大喊了一句:“夭寿了!二哥诈尸了!” 我立马抓起了掉落在我身旁的门板碎块照他的脸扔了过去。 最后还是巨巨一边扶着我一边和我说了一句:“二哥,你没事儿吧。” 但我当时心里都炸了,挨个问候他们的祖宗:没事儿个屁,你看我现在像没事么。诶我被炸了,被炸了你知道吗!要不你来试试感受一下,我现在浑身疼好不好,可能还带着脑震荡。哦对我现在脑子可不太好使,你们几个最好是不要惹我。 不过这种话到最后我还是没憋出来,只说道:“没事,就是有点想吐。” 这倒不是玩笑,我现在是真的想吐。脑袋一直嗡嗡作响,看东西也是天旋地转。那个冲击波打得我五脏移位,说不出的难受。但我从昨晚到现在几乎没吃什么东西,想吐也吐不出来。 疯子贱兮兮地笑了一声:“二哥,你确定你没事儿吗?要不扶你站起来走走?” 乍一听我还想说孺子可教也,知道你哥我是在强撑着。不过他那个语调我实在不是太搞得懂,有一股好像看见什么宝贝,激动的嗓子都出现了颤音。 这时老三接过了话头,说道:“疯子觉着你那条踹门的腿铁定是废了,从刚才就一直谋算着给你截个肢。” 我可去你妈的!做实验做到老子头上来了。 “什么叫谋算着,说话怎么这么难听。”疯子一脸严肃的反驳道:“二哥都被炸成这个德性了,谁能保证他的腿不会有点什么事儿,不尽早的截肢,以后影响了生活怎么办。” 承蒙抬爱,不过我觉得你离我远一点就是对我以后生活最大的照顾了。 “嘿呦看把你给牛逼的。”老三揶揄道:“你还是玩小白鼠和青蛙去吧,求求你放过人类行不行啊。” 嗯,老三这话说的还算中肯。 “二哥以后生活不劳您费心了,有需要的话我来撅折就可以了。” 你们有病啊!老子以后怎么样管你们鸡毛的事儿啊! 趁他们斗嘴的空档,我让巨巨把我扶起来,勉勉强强能够站得住。踹门的左腿虽然是止不住的疼,不过骨头大概是没什么问题的。也许是木门在那时候帮我抵御了一些冲击,让我侥幸活了下来。 嘿,我心想,我的腿没问题,可不劳您两位费心了。我抬起头正打算和他们说话,却正好看到火焰前,门口那里出现了四个黑影,手持砍刀,正欲冲扑进来。 “警备!”我喊到。右手顺势抬起,我发现我的手枪一直被紧紧攥着,从未离手。 巨巨和我同时鸣枪,两个冲在前面的黑影瞬间倒地,后面的两人借着这个间隙闯进了楼梯间,到了疯子和老三的面前。 自讨苦吃。 疯子收敛了脸上贱兮兮的笑容,滑步后退,脱开了那黑影顺势迎面劈来的一刀,双枪收回了腰间。那人也停顿身形,迅速收回了刀,扬在脑后,又劈了下来。疯子这下没有躲开,一步迎了上去,双手托住那人下落的胳膊,腰间随着步伐扭动,黑影凌空飞了起来,转瞬被摔在了地上。疯子不容喘息,一脚踏在了那个人拿刀的手腕上,夺过了刀来。快刀落下,鲜血溅了满墙。 另一个黑衣直扑老三,老三晃过一刀,右手抓住了那人暴露出来的脖子,直接把他拍在了墙上。老三的强壮是无法形容的,就仿佛所有人在他的面前都是小鸡仔。 那人被老三拍在墙上后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又被拉开。接着老三继续拿他往墙上怼,然后又被拉开,又被怼上去,又被拉开,又被怼上去,就此往复。楼梯间里响彻着那个人痛不欲生的惨叫。 “够了够了!”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跑过去拉开了老三。顺眼一瞟,那个人的脸上已经是被打的皮开肉绽,我咧了咧嘴,心想着得是多大的仇,莫名的出现了一丝对这个可怜家伙的同情。 老三把那个人放开,他才停止了哀嚎昏死过去,泄了气般地从墙上滑落到地面。 我重重的出了一口气,看了看外面。 火焰已经吞没了大半个厂房,传进来一股一股的热浪和木材烧灼的味道。 不能再等了,还不离开的话恐怕我们就得留在这里活活的被烧死。 转身便和他们说道:“管你们有什么嘴,回去再贫。我们现在想办法突围。” 第十七章 眼睛 “怎么走?”老三问道:“现在厂房里都是他们的人。到底有多少人还不清楚。而且就火力来说,他们有粘弹,还有步枪,足够完全压制我们。” “没事儿,我有办法。”我松手放开扶着的墙,身体已经差不多恢复了,虽然头还有些昏沉,但已经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我在大脑里疯狂思索着刚刚在三楼看到的那幅建筑图,上面也画有一层厂房的构建图。我所看过的地图都能印刻在脑海里,而且能够在大脑中构思出立体的地图,这是我对自己最骄傲的一点。 厂房的结构在我的脑海中迅速成型,我思考着从这里到大门的每一条路线成功突围的可能性。数据太过庞杂,加之现在我有脑震荡的干扰,思考的有些慢。其他三人焦急的看着我,又不时看看外面,生怕有人突然闯进来。 不过外面的那些敌始终没有闯进来,想必是他们拿我们当瓮中之鳖,守在门口,等我们沉不住气自会出去送死。 不同的是,鳖可没有脑子。 一条路线在我的脑中慢慢成型,这是我分析了几种跑路方案里成功率最高的一条。虽然依旧是会遇到很大的阻碍,但在现在这种情势下,是唯一值得一试的方法。 我睁开眼,和他们说道:“找到一条,可行。” 大概吧,我心想。 时过境迁,厂房里的结构必然会有所改变。但是这条路,只要是他们没有让厂房整间塌毁,就没有问题。 “分两路走,”我尽量用简洁的话,顺带用手比划着和他们说道:“厂房的左侧,有一个控制室,我们出去后身子左边的墙角有段可以去那里的楼梯。” 控制室在厂房左边的墙壁上,算是个厂房的二层,用的是栈道一般的构造方式,从那里可以俯视整个厂房。 “控制室里有一道小门,可以直通外面。老三和巨巨过去,我和疯子会掩护你们。” “你们呢?” “我们两个穿过厂房,去大门那里。”我说道:“到时候我们掩护你们上去之后,你们在高处掩护我们两个突围。” 三人点点头,表示同意。 “车子那里集合,车里有武器箱,冲到了那儿我们就赢了。” 说完,我从腰带抽出一支填满的弹匣,枪械上膛。 我手里的弟兄是自我当上猎人之后一直跟着我的伯莱塔m9,枪匣弹容量在手枪里算是大的出奇。当初大哥帮我挑选这把枪的时候我一度以为是他在嫌弃我枪法差,认为只有这支15连响的枪才可以弥补。而现在我算是明白了,如果现在在我手里的手枪弹匣容量小些的话,恐怕我现在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握在手心里掂了掂,心中说着:老兄弟咱两出生入死几十回了,这些年也是苦了你,算得上是一大把年纪还和我们待在这儿。今天要是成功突围了你也该退休好好享受享受天伦之乐了,所以啊,保佑我们活着出去,拜托了。 定了定神,将全身的力气聚集在腿上,后脚蹬地,我立刻奔袭出去。跨出破损木门的瞬间,雷霆骤雨般的子弹接踵而至。 我全速穿梭在火焰滚涌的纺织机群间,子弹纷纷落在我的身后,一条尾巴般紧紧跟着我,甩也甩不脱。对面的枪法实在太差,又有火焰可以替我隐藏,一袭黑影穿梭其间,却没有一颗子弹可以咬到。 空隙间我抬头看去,左前方三只枪嘴、右前方有四只枪嘴吞吐枪焰,全部都向着我。子弹向我扑袭却也正合我意,我必须给老三和巨巨争取时间。 “哔——” 一声刺耳的机械鸣叫在我的右耳边响起,心中一沉。 不是吧,又来。 这声音我现在记忆犹新,它代表着我和地狱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 我立刻错步停脚,左手扶着身旁的纺织机,右小腿瞬间发力,把我整个身体甩起来,飞在半空,跨过纺织机。 在空中的间隙我连放三枪,撂倒了右前方的一个家伙,余光一瞥,就在距离我刚在站着的地方一步远之处,果然有一颗粘弹的指示灯泛着红光。 落地瞬间,我立刻卧在纺织机的背后,粘弹隔着机器在我身后爆炸。强大的冲击破膨胀四溃,就连供我容身的纺织机也被挪移了半分。我抱着头,任由燃着火焰的木块冰雹一般的砸在我身上。 我猫在纺织机背后,静等暴风雨过去,轻拍胸口舒了一口气。 被我撂倒的那个人的尸体被移开,有人拿起了他们的枪继续扫射。不过对象不再是我,而是正在向楼梯奔袭的巨巨和老三。 他们俩一边跑一边持枪还击,弯着腰躲避子弹。而子弹不断打在他们的周围,墙壁,铁质的楼梯和栏杆上,火星四溅。 疯子手持双枪,往前飞奔,枪口不断吞吐火焰,仿佛在他的身前形成了一道火焰屏障,绚丽异常。 老三和疯子都是用枪的一把好手,射击鲜有差错。但在这里,再好的射击也无济于事。对方不知有多少人,一旦有人中枪倒下,或死或伤,就立刻有人去顶住那个位置,继续射击。 这种情况下,我们的掩护几乎无效。我刚才冲去吸引了火力,是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是趁着他们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才算是有些成效。而现在他们看见老三两人,发现了我们的目的,火力几乎全部投向了老三那边,落在我这里和疯子那边的子弹少得可怜,不然疯子也不可能这样的悠游自得的在众目睽睽之下肆意射击。 而且他们的火力几乎没有中断,有人倒下就有人立刻补上位置空缺,我和疯子只能是尽量地干掉他们的人以来拖延火力。 行动迅速,动作统一,目标明确。他们可怕的效率让我有些害怕,和那些乌合之众组建的黑帮毫无比较可言。看来我的估计出现了严重的错误,妈的,这个情况下出现的预计错误可能会要了我们的命。我突然想起了那个被冯胜远杀掉的那人口中的“张家”。 张家,张家,听起来是一个家族。大概是这个城市中的一个势力,那么,他们和刘二爷的“刘家”是不是也有什么关系。 我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提醒自己道,这些不是关键,关键是我们已经惹恼了张家,更关键的是我们未必有命能离开这里。 逃命才是大事,其他都是放屁。 思路重回战场。控制室里原本有两个敌人,现在玻璃已碎,人消失了,只留下身后的墙上两道血瀑,想必是被疯子的子弹咬死了。这样的话,老三通往控制室的道路上的路障都已被清除掉,只是老三现在被其他火力锁死,寸步难行。 得想个办法。我思索着,又看向了右边的那几人,四只枪口还是一支不少的喷射子弹。 被粘弹炸了两次,突然对这玩意儿相当感兴趣。如果能搞来粘弹的控制器,敌我实力对比就可以立刻扭转了。在哪?在哪?粘弹控制器绝对在对面某个人手中,但那个人在哪? 敌人的范围已经被锁在了前方,我努力寻找着。右面的那四杆枪后面有一个门洞,心想会不会有人躲在了那里做些什么手脚。 正寻思着,观察的范围一直没离开过那里。忽然一双眼睛在门洞里出现,心中一惊,缩了缩露出观察的头。大概是有个人站在那里,但不知道为什么,那双眼睛就仿佛飘荡在了半空。 眼睛不定地打转,像是在观察着什么,不一会儿眼睛就消失了,那个人闭上了眼睛。 会在那儿吗?心中想着。 眼睛再一次出现的时候没有乱飘,而是直直的看向了我的藏身处,我们两个对上了眼睛,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双眼睛的瞳孔,泛着幽蓝的光。被四周赤红火焰的包围下,异常明亮。 第十八章 逃出生天(上) 疯子双枪一齐奏鸣,衣摆随身而舞。子弹在空中划过一道道直线咬进敌人的身体。他走到了我的身旁,右手“咔—”的一声,枪膛裸露,弹匣弹落在地下。暗骂一声,,左手的枪紧随着也是一声鸣响,退匣了。一弯腰,也猫进了我藏身的纺织机后,枪管上还飘着徐徐散开的青烟。 我这时才刚回过神来。 那双幽蓝色的眼睛和我对视几秒后又合上了,融入了那一片的黑暗之中。 现在回想起那几秒中来我还心有余悸,那双眼睛睁开的霎那,我就想挪移开我的视线,可我却发现这么简单的事却根本做不到。那双眼睛似乎有什么引力,吸着我的双眼。蓝色犹如幽魂的瞳孔放射出来的光芒照耀着我,有一股透视的魔力。 我想起在大哥办公室见到的那个金先生,被他盯着看的时候我也有一种被看得透透的感觉,但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有一把手术刀割开了我的皮肤,五脏六腑被暴露在空气中呈现给他。而这个蓝眼睛,被这个蓝眼睛凝视的感觉就如同一盆冷水从头顶灌下,把身上浇了个遍,几滴水还渗透过了皮肤,滴在了内脏上,从其间滑落。 都是被透视的感觉,都让我不寒而栗。 疯子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迅速的从风衣里抽出了两管弹匣,装入手枪上膛。然后又摸了摸风衣的里子,嘴角抽搐了一下,向我摊开还拿着枪的双手,说道:“最后的两管子弹。” “啥?”我的嘴角也抽了下。最后的两管,对于疯子这种耗弹大户来说不过就是手轻轻一抖的事儿。打完了的话接下来可怎么办,我抬头看老三那里,他们被火力压制的地方离控制室还有一定的距离,这样无法用对方换人的火力空缺来掩护他们走过去。可也总不能就这样耗着,等着他们子弹也打光了一起肉搏吧。别的不敢说,就是再过一小会儿,老三和巨巨就得被打成筛子了。 对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就目前看来打人肯定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必须要找一个能一劳永逸解决的办法,比方说,把他们的武器给打报废。 厂房里的火势越发变大,几乎已经蔓延到了每个角落。呼吸变得十分的困难,滚烫的空气里夹杂着灰尘和木屑,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都快要被点燃了。这里随时都有“瞬燃”的危险。 我探出头来观察了一下对方,厂房的左前方有三支步枪,右前方四支。不同的是,右边的火力网交织的十分密集,几乎是聚集在同一个掩体中。而左边的三个火力点则分散的很开,都深藏在不同的掩体后边,相互之间无法看到。 有了点头绪,我把疯子招呼过来,对他耳语了一番,他点了点头。 随之我正打算跑出纺织机,却被疯子一把拦住。我扭回头来,他从风衣里拿出来一块布,递给我。 “蒙到脸上。”疯子说道:“这么大的火别熏死了。刚才你跑的太快,巨巨扯出来的布。” 我接了过来,在手里摸了摸,想来是巨巨扯开了自己的一件内衬。确实是,火灾里被烧死的人没有多少,被烟熏死的就数不过来了。 抬眼看,才发现疯子一只带着这样的布在脸上。我伸手过去摸了摸,是湿的。 “你们哪来的水?”我皱着眉头问道。 疯子没有答话,只低头默默看了看自己的裆部。 “我操,你们可真够豁的出去。” “不尿不足以救苍生啊。”疯子一脸严肃的开口说:“想活命的话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啊。施主若是没有尿意,那不如就让老衲来代劳?” “免了免了。”我赶忙摆手拒绝了他的好意:“这种工具还是用自己的比较放心。” “那就对了,快点的尿,没时间了。” 我不太清楚当时我的表情是什么样的,总之我还是做了我这辈子最羞耻的一次解手,解开裤腰带的时候我感到双手都在止不住的抖。 一分钟后,我戴着满是骚味的面罩跑出去,猫着腰在掩体之间穿梭。我把身子尽量压得很低,让对面看不到我。 八成我现在的样子像极了一只老鼠,躲避着猫的追击在厨房里翻山越岭的寻找食物。我确实是在找一个东西,不过却是要用来杀掉捕食我的猫的。 有的,肯定有的。我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那个东西可能出现在任何的一个地方,或者被黏在任何一个物体上。 脑子里我不断地回想着那个物体的模样:红色,长方体,有时会发出红色的光。那是用来捕捉我们的陷阱,但有时也可以用来杀掉猫。 那是……粘弹。 红色在火焰的中间不会显得那样刺眼,但我还是找到他了。它被黏在右面的墙壁上。 小心翼翼的取下来他,我的手有些发抖。红色的信号灯不断闪烁,说明他已经被启动了,而控制器的对面的那帮人手里。之所以猫着腰寻找,是为了不让敌人知道我做了什么。一旦现在对方发现了我的目的,摁下了那个该死的按钮,我恐怕就不仅仅只是被轰飞那样简单了。 它落在了我的手里,掂了掂有些沉。我突然想到就是这个东西刚才差点要了我的命,就不自觉得有些害怕。 幸好这是老旧的型号了,没有感应装置,不然就我刚才的这一顿折腾,早就被炸得四分五裂了。 向后瞅一眼,对方的火力已经全部被老三那边吸引了过去。这样正合我意。悄无声息的穿行在掩体之间,向右面的火力点靠过去,在离他们最近的那个纺织机后面坐下,看向左边的火力点。 那边有个人在等我。 疯子在那边,给我比了一个手势:“ok”。 粘弹的信号灯在闪烁,现在看来,有些刺眼。我右手紧紧的握了下手枪,给自己打气道:“来吧。” 冲出掩体,我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那四杆枪,怒吼一声。掩体内的几人把头扭向我,一脸的惊愕。 “去死吧!”我全力抛出左手的粘弹,急停下来向一边翻滚。我现在已经丧失了所有的反抗能力,完完全全的一条鳖。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不会用枪的人,都可以给我致命一击。 我这是在赌博,我赌那帮人反应迟钝,我赌那个手持爆炸按钮的人为了以防万一,会摁下按钮,让粘弹在空中爆炸。 粘弹在空中划过一道不完美的弧线,对面已经愣神了,忘记了自己应该干什么,直勾勾的看着粘弹飞过来。眼看着就要落地了,落在掩体中间。如果摔在地上,这颗保护装置几乎报废的粘弹有一半的几率会因为受不了冲击而爆炸。对他们最好的结果就是,那个手持按钮的家伙反应了过来,让粘弹在他们头上,在空中爆炸。 “哔——” 我抱紧头贴在地下。爆炸后冲击波余力从我身边吹过,这次我可没有飞起来。 粘弹爆炸,灰尘土壤被炸了起来,掩体内一时间尘埃遮掩,慢慢地落下,什么也看不清。我没有犹豫,因为我等的就是这个时候,爬起来直冲进尘埃之中。 尘埃落定,我身上积满了一层厚厚的土灰。掩体里的人已经全部倒下,身上布满了弹孔。我冲进来的时候干掉了第一个人,抢走了步枪,抱在怀里扫射。 我清楚这里面除去我全部是敌人,不用留手。子弹出枪的爆鸣,混杂着数不清人数的喊叫。子弹用完了,我就又捡起一支步枪,继续扫射。直到视线重新清晰,才扔掉了手中的家伙。 四支步枪,我挨个毁掉。没有留下一支完好的必须这么做,才能让对面的人在没有还击的余力。 我看向厂房的另一面,疯子在哪里调试着一支步枪。在我粘弹爆炸的间隙,左面的敌人被我吸引过来,疯子匍匐过去,悄无声息地让拿三个火力点熄灭,也毁掉了多余的枪支,只留下了他手中的那把。 疯子挥舞着他手里的那杆枪和我打招呼,有股耀武扬威的意思。我笑笑,看向老三那边,老三和巨巨没了火力的阻碍,迅速地跑进了控制室里。 我终于能轻松的吐一口气了,刚在的计划实在是冒险,中间有一丝的差错我恐怕就已经留在这了。但万幸,我们终究是活着,也打赢了。 “疯子,”我向他喊话道:“那我们准备跑……” 那一支漆黑的枪口直直的指向我,是疯子。他一句话不说,面无表情。像雕塑一般的站在那里,手指放在扳机上,随时打算扣动。 身后有人。 疯子的嘴型是那样的,我也猜到了。 我缓缓的向上举起双手,持枪的右手舒展,把手枪扔在一边。 喉头翻滚半天,我吧咂吧咂嘴,开口讲道:“我把武器都已经扔掉了,大侠你看能不能绕我一命。” 我的心中总是冷笑一声,这种情况我们碰了不少回,可每次都能活下来。这帮人总是以为挟持个人质就能放下来心,可也不看看挟持的人究竟是谁。要是普通的一辈子没摸过枪的平头百姓,也就得了,那确实是你赢了。但是你好死不死的劫持个我,就太自大了吧。我对面又是疯子,他的枪法我无比信任,只要我略微一动,他就能抓住那一点点的空隙,置我身后之人于死地。 给疯子挤了个眼神,疯子心领神会。 我缓缓向右飘了一下头,疯子扣动扳机,子弹伴着火龙旋转而出。 我身后随即也发出枪声爆鸣。疯子一瞬间瞪大了眼睛摔倒在地下,发出凄凌的嘶吼声,双手抱着小腿在地上不断抽搐。 “我去你妈的!”我转身握拳向后挥去,瞬间一记重击轰在了我的胸口。只听得胸腔内一声轰鸣,便整个人向后栽去,撞在了一架纺织机上面。 一条银白如闪电的光芒遂至,停在我的脖子前。我用尽力气向上看去,却看到了那一股令人心颤的。 蓝色。 第十九章 逃出生天(下) 一柄笔直的剑直指我的喉头。 映在我的脑子里的,就是那柄剑的剑身亮如闪电。也不知道究竟需要反复锻打几十万次,才能打出这种净无杂质的利刃。 剑身倒映着火焰,就好像剑身在燃烧,变成了正在滚涌的炽红。剑柄乌黑,上面布满了夔纹,古朴而厚重。 持剑的手在剑柄的衬托下白的瘆人,能看到的那只手五指修长,指节分明,把一把剑牢牢地攥在手中,无有颤动。 一双手是执剑的人身体仅仅裸露出来的地方,他们身体被黑色包裹,脸上带着黑色的口罩,头发也是黑色,遮住了眼睛以上的部分。远远地在一片漆黑之中看到他,真的只能看到一双蓝色的眼睛在空中漂浮。 他现在站在我的面前,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我,我也努力的仰起头,看向他。之前的那一次对视,只让我感到了心里的惊恐,我从没有见到过那种颜色的眼睛,他看向我的瞬间,我仿佛被一支寒箭射中,立刻收回了目光。这一次对视,我清楚的看到的他的眼睛。一身黑色的装扮,让眼睛显得更加明显突出。那是一双怎样平静的眼睛,我在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的波澜。或者说,那是双无暇而纯洁的眼睛,也许是我之前看错了,颜色并不深幽,至少在现在看来,那是天空的蓝色。 我的脑中仿佛被电了一下,突然想起来我似乎是在哪里见到过这种颜色,那绝不是天空蓝,也不是海蓝色。那是一种介乎于两者之间的,又脱离于两者的蓝色。这种颜色我一定见过,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总之,很漂亮。 “八方古剑,很漂亮。”我看着他,笑了笑随口而出。我那时心里却是打了个岔,我不知道我究竟是在说八方古剑漂亮,还是那双眼睛漂亮。 我并不打算反抗,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可以随手瞬杀我和疯子。心中自然无比清楚自己的处境,我不是他的对手。况且那一柄锋利的剑锋抵着我的喉头,他只需要手腕一挑就能了解了我,而现在,我表现的乖一点对我有很大的好处。 但我就是控制不住我这张贱嘴。 “我的性命在你手上了,只要你愿意,我下一秒就可以去见阎王。只是在我死之前还有点好奇心不知道你能不能满足我一下。”我和他说道,但他却没有搭理我说的话,依旧平静的看着我,像一个聋子。 “我是想说……”我继续说道:“你是谁?” 我可能变得有点不正常了,这个问题真的是蠢到我自己都不想搭理自己。而那个蓝眼睛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我们之间的气氛突然有些尴尬,总被一个人这么盯着,总感觉有点怪异。 我叹了口气,心想不乐意讲就算了,也说不准真是一个聋子。不过老兄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也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但是你架了我这么长时间还不动手是不是不打算杀我。 心里寻思着,紧张感慢慢也就消除下去了。第一次被人这么逼着心里却少有的轻松,我想着总得说点什么快点结束掉这个尴尬的对峙,大不了我们就投降,你就这样一直逼着我也不是怎么回事嘛。你要是不急我还赶时间呢,我兄弟还在旁边冒着血呢,你好歹让我去急救一下啊。 我在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却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你的眼睛很好看。” 结果气氛更加的尴尬了。我在心里爆炸一般的骂着我自己,明明是案板上的鱼肉坐等人宰,却在这时候非要耍这嘴贱干什么。 我叹了口气,一把扯下了戴在我面前的面罩。这东西骚气实在是太重了,我怕我还没被蓝眼睛宰掉,也没有被大火烧死,就被这玩意儿给熏死了。 一声皮肤与衣服的摩擦声传入我的耳膜,我猛一抬头,看到那人终于有了动作,却不是要回答我,而是扭头看向了其他的地方。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控制室里,老三在那里举着枪,瞄向蓝眼睛。 我突然明白了他刚才为什么不动手杀我了,老三的枪口一直对着他,他用剑逼着我,我们三人之间形成了一个僵局,亏我还傻呵呵的以为人家不打算杀我,我还和人家攀谈,原来他早就发现了老三所在。 但在此之前他却一直没有去看向老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扭回头来的下一秒,剑锋不再指向我,而是被收了回去,笔直的指向屋顶,那人改成了双手持剑。 我突然明白了,那是标准的斩杀姿势,他要动手了,因为它大概是发现了老三枪里没有子弹。 我想老三的子弹早就用完了,刚才的一阵阻击,老三和巨巨被困在那里,反击也是在不断的消耗弹药。明知道弹药已尽,却还是死守在那里不肯走,装腔作势的摆着射击的姿势来恐吓蓝眼睛。我嘴巴微微翘起一下,心中有些感动。 心中叹然一声,这是必死之局,老三不可能从二层控制室上跑下来救我,疯子的腿断了一条正躺在一旁冒血,而我一个人在他面前毫无胜算。死亡仿佛注定要降临。 不能算留着这儿,至少得跑几个人。我看向老三,张大嘴巴,给他打了一个“走”的哑语。 随后我闭上了眼睛,等待那人刀锋落下。 但突然之间,我的眼睛还没完全闭上,眼前的一切晃动了起来,雷响般的轰鸣从楼上传来。 大地都在颤抖,厂房深处的楼梯间一条火蛇忽地冲出,原本就不小的火势愈发变大。我突然意识到,这时刚才我在三楼点燃的那把火在整个楼层“瞬燃”爆炸。一个楼层的燃烧,震动了整栋建筑。 那人呆滞了一下,看着那条火蛇喷涌而出的楼梯间发愣。 机会!左手拍地而起,右手翻出疯子给我的那支匕首,在空中划过一道直线,向他持剑的那只胳膊刺去。 蓝眼睛瞬间反应了过来,立刻抽起手臂,我扑了个空,匕首只是划过了他的手腕,在他白色的皮肤上留下了浅浅的一道划痕。他手臂后扬,眼看剑刃就要被斩下来,我没有躲开,反而往他的怀里一钻,撞在他的胸口上。 我看着他体型削瘦,却感到撞上了一堵墙。 他连连后退几步,而我摔在地下向后翻滚。正好翻到了了的手枪旁边,我顺势抄起手枪,冲那蓝眼睛的方向连开数枪。 我想条败狗一样,疯了似的一边开枪一边冲到疯子的旁边,疯子抱着腿无力的呻吟,周围已经淌出了一摊血泊。 我扛起他,冲着控制室大吼了一声:“走啊!” 鼓起了勇气,跑到大门前时,我才向后看了一眼。 十数个黑影从角落里跑出,向着我和疯子的方向飞奔而来。原来他们还藏着这么多的人,之前我们却没有发现。 蓝眼睛招呼了一声,黑影停下了,没有再追向我们。而他却依旧站在那里,在火焰的包围之中没有动。一双眼睛看着将要离开的我,还是丝毫不起波澜。他把剑插在了一遍,一只手捂着另一条手腕,那条被我划伤的手腕。 我好想在那里见过这个场景。对了,是那个雇主,他死之前我见他的最后一面,也是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阳光打进仓库,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嗅到了同样的孤独。 踹开大门,我扛着疯子踏入了雾气还未散去的世界。 第二十章 结束 我醒来的时候,是在大哥的办公室里。 那只肥懒花背狸花猫坐在我的胸口上,舔舐着自己肉呼呼毛茸茸的爪子,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吐了一口气,才惊动了它,走了两步到了我的脸旁边,用头蹭着我的脖子。我反手挠了挠他的后颈,支撑着坐了起来。 “你又重了。”我摸着它,说道。 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涂了药,用纱布和绷带缠了起来。 头还痛,有些迷糊,大概是昨天被摔了好几下的后遗症。我突然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事儿,手不自觉的扶住了额头。 昨天,我们是怎么跑掉的来着? 冲出厂房后,我们从武器箱中拿上了家伙,炸掉了我们来时开的车。没有敌人从厂房里面追出来,蓝眼睛阻止了他们。 我们抢走了一辆他们的车,刚开出纺织厂驶到了公路上,两辆敌人的车就从一旁窜出,狠狠地咬住了我们。三辆车在大雾中飞驰,子弹来回宣泄,我们还在想怎么甩掉他们时,转眼就来到了那个十字路口。 朦胧的雾气中,两个阴影分在两旁。那是两辆大车,我们狠踩油门,飞一般的从大车中间钻了过去,敌人的车紧随着我们。 只是他们的运气实在有点差。 侥幸之下我们活着逃了回来,从会所的后门偷偷溜入。疯子被人拉去了一个小房间里取弹片,那蓝眼在开枪的时候留了一手,只是击中了小腿肚,没有伤到骨头。他在地上流了一摊血,当时担心会不会失血过多,但还好,没有到达危险额度,我想不会有什么大碍。 其他人,老三和巨巨都没有什么大问题,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就跑到了大哥的办公室睡觉。我和疯子血型相匹配,留在那里给疯子输了些血,而后回了那里睡觉。大哥则是去给刚刚做完手术的疯子守夜。 他们都还没醒,我小心翼翼的从沙发上爬起来,尽量不发出一丁点的响动,缩手缩脚的走到了办公桌前。桌上有三个透明的玻璃杯,里面的白水尚有余温。大概是大哥放在这里的,我拿起了一杯润了润口。 那只肥硕的花猫蹲坐在房门口,见我看向他,便含混不清的叫了一声,然后起身,把没关严实的门拨开了一道缝,钻了出去。 大哥的几只主子都很通人性,我知道他是在叫我走,连忙把杯子中的几口水喝光,追了出去。 那只猫坐在通过大厅的走廊门口等着我,见我走了出来,又钻了出去。 就这样,一人一猫,一前一后地走着。我被它带着穿过了大厅,走到了会所的二层,在一间房间门前停了下来。 有两个服务生守在外面,像是站岗一样。见我来了,就让开了一条道。 我看了看那只狸花猫,他开始躺在地上自顾自的玩了起来,丝毫没有进去的意思。忽然,他看见了什么似得,朝着走廊的尽头飞快地跑了过去,一溜烟的不见了。 回过神来,我把手握在门把手上,推门而入。随之,一声撕心裂肺的声音在我推门而入的瞬间从房间里炸响而出。 “凭什么!” 疯子的声音。 “挨千杀的公会,老子这么卖命的干活,凭啥要封杀。”疯子捶胸顿足的哭喊道。 他现在的样子特别好笑,整个人躺在了床上,几处伤口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特别是那条受伤的腿,不仅仅是被裹成了粽子,还被固定在了床上不能动弹,再加上他那张哭丧的脸,看得我实在是憋不住笑了出来。 这一笑不要紧,本来疯子是在和床旁边的大哥哭诉着,一看我进来了,立马转移火力,抄起手旁边的东西就砸向我,一边骂道:“都怪你!要不是你那个破任务,老子这么辛苦努力怎么可能被公会封杀。” 我挨他这么一顿骂反而有点蒙,心里寻思当初不是你非要闹着和我出这个任务么,敢情那会儿和我合计分三百万的的人又不是你了,这怎么还能怪到我头上来呢。再者说了,就你那些个喜欢研究人体器官的变态癖好公会迟早也得封杀了你。我就算是把你拉下水了也是为了防止世界被你这家伙再祸害。 心里想着却越是气不打一处来,苦笑着骂道:“你个王八蛋又不是盘算那三百个的时候了。说废话一套一套的,下次任务可别再让我带着你了。” “行了行了,别说了。”大哥安抚疯子:“也不是封杀,只是半年不能出任务,不至于搞得和生离死别一样。” “我不管,就是怪他。”疯子指着我。 “你……”我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大哥向我摆摆手,示意我别说了。 他站起身来,走过来和我说道:“既然你来了,我也能休息会儿了。你可把他给看住了,不能让他乱跑。” 我朝大哥点点头,他便走了出去,门“咔嚓”一声就关上了,我坐到了床旁边,谁也没有说话。 后半夜里刮起了一阵风,把窗外笼罩大地的雾气吹跑了。现在那股风还是没有停歇,隔着玻璃窗户,发出呜呜的声音。透着窗户看外面,有一棵早已叶落纷纷的树,风吹摇曳,干枯的树枝就像是被一双大手用细线操控,任意摆布。 疯子看向外面,久久没有回神。 过了一会儿,疯子突然和我说道:“二哥,昨天那个人你还记得吗?” “哪个?”我问道。 “那个打伤我的……蓝眼睛。” 蓝眼睛这三个字有如雷响地冲进我的耳朵,在我的脑海中炸裂开来。果然我没有看错,那个人却是奇怪,不止我一个人注意到了,疯子也看到也发现了。想到此刻,我控制不住自己的问道: “你看到了。” 我不知道我的内心当中是怎样的心境,激动,惊恐,回想起昨天那柄映射着火光的剑抵在我的喉头时,就感到后背汗毛竖立。我压抑着心头的那股不知名的感觉,说出来的话带着这莫名的颤音。 疯子似乎对我的态度没有感到什么不妥,就如同这个态度他才感觉是正常的。缓缓的点点头,却并不看向我,双臂坦然放在被子上,双拳紧握,抓着被罩。过了好久,才喃喃道:“不应该的。” “什么?”我没有理解他说的话。 “我说不应该的,”他有些不耐烦地又说了一遍:“我不可能打歪的。” 疯子对自己的枪法一直自信斐然,大概是接受不了和蓝眼睛对枪时被他所打败的事实。我摇摇头,说道:“也不尽然,当时我被挟持着,那人站在我的身后。况且当时你中弹了,打偏了也是不一定的啊。” “你可千万别把自己看的那么重,谁在乎你。你对我压根就不会有影响。”疯子白了我一眼:“你害我被公会封杀我可恨不得你回不来呢。” 我笑笑,耸耸肩,心说你要是真的不在乎我当时跑了多好,现在也不用躺在这床上被包成个粽子似的说气话了。 “是我先开的枪。”疯子平静地说道。经他一讲,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布满火焰的仓库里,回到了被挟持的那时,疯子黑森的枪口正对着我,我双手举过头顶。 疯子的枪口吞吐火焰,随后我身边响起了枪械的爆鸣。 我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疯子。确实是他先开的枪,但他到底是想表达什么,我还是没有明白。 疯子靠在被枕上,看着我说道:“二哥,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中弹,太疼了,我忘不掉。我回想了无数遍昨天的情形。我保证我的手非常稳,不可能打偏,不可能!” 他连说了两个不可能,我皱了皱眉头,突然明白了他到底想说什么。 “我知道这样说不太正常,但是、但是,”疯子很痛苦的样子,抱着头说道:“是他躲开了我的子弹。” 第二十一章 还是开始 我皱了皱眉头,想反驳他。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有人可以躲过子弹。不论是人类自身的反应速度,抑或是肌肉力量,都不足以支持任何一人完成这样的事情。 也许是疯子太过执着,对自己的枪法有过度的自信,他的大脑为了迎合他的偏执,才构思出这样让自己释然的结论。我承认,那个蓝眼睛之人确实是玄乎,我和他近距离交手的时候也有一种被他玩弄于鼓掌的感觉,甚至可以说,我们之所以可以跑掉完全是因为他的一念之仁。那时我们几人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枪里再也找不到一发子弹了。根本不用他动手,随便他一声招呼,我们几人就会被从各处蜂拥而出的敌人活捉。 他的确很强,我承认,但我绝不会去同意疯子的看法。没人能躲过子弹,至少活人不会。 “你觉得不可能是吧。”疯子没等我反驳,直盯着我开口说道:“没关系,我要是你我也不信。” “那你还说。”我最讨厌这帮人肆意的可以看透我想法的感觉。但我只能耸耸肩,佯装轻松。 疯子这下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把头埋低,让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他的双手却紧紧揪着被褥,隐隐有着一些险要被撕裂的声音。 我看得出他是在使用很大的劲让自己平复心境,全身被他绷直,如同一条箭弦待命备发,随时打算射出一箭。 他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缓了一时,旋而吐出,在那呆呆的坐了一会儿。随后看向我,眼神平静而自然。 “我说,是因为我看到了。” 说完这句宣言一般的话,他突然泄了气似得倒在了床铺上。随手一扯,把被子蒙在了脑袋上。就这样过了一会,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忘了办什么事,又把蒙着脑袋的被子扯开,和我说道:“我要睡觉了,出去。” 随后,可怜那床被子又盖住了他的全身。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一边站起身准备离开,一边和他说道:“睡觉不蒙头,有人想蒙死你的话你可是给人家大开方便之门了。” 被子里随之传来一身含混不清的“要你管”之后就再无动静。 我安排好两个守门的服务生看好疯子,便下了楼。大厅里安静得出奇,大哥坐在一处酒桌的沙发上,靠着沙发座背抽烟。 烟灰都被弹在了地上,不远处有一个人正在打扫卫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刚刚打扫干净的地方被大哥这么折腾,八成心中也是愤慨。但人家又是大老板,给自己发工资的人,不好说什么,只好叹息一声继续默默扫地。 大哥有时候就是这样,活像一个不讲道理的老流氓。虽然现在西装革履而且很久没有碰过枪见过血,还偶尔泡茶品酒美名其曰修身养性,但依旧消不了那骨子里多多少少透露出来的痞子劲儿。 他确实是个老痞子,地地道道的老痞子。因为绅士文人名流大雅可做不出来在别人地盘上把别人的老大绑走并且动用私刑的事儿。 那帮人都是掏钱让我们来做的。 我走过去,顺手在别的酒桌上抄了一个烟灰缸放在了他的面前。 “你可能是不太清楚扫地的那个伙计想杀了你的眼神。”我开玩笑说。 大哥笑了笑,摆弄着烟,还是把烟灰弹在了地下。 “不给面子,嫌我们给你惹事儿了。”我故意着说道。 “已经把地弄脏了,也不差于这一点儿。弹烟灰缸里,一会儿伙计还得把这个洗掉,怪麻烦的。弹地上吧,一会儿我来扫。”大哥吸了口烟,继续说道:“还有,你们确实是给我惹了大麻烦。” “所以我这才来给你献殷勤啊。”我点了点烟灰缸,耍了个嘴皮子。 大哥没有接我这话茬,我也懒得自讨没趣。他总会解决这档子事儿,我也帮不上忙,不给添乱就够了。我坐了下来,坐在他的对座上。他没理我,只是自顾自的抽着烟,看着一边,一手按在桌子上五指律动敲打着,我明白这是他思索的表现。 他最后狠吸了一口烟,把烟蒂扔在了地上踩灭。吐出了那口青烟后,开口道:“疯子都和你说什么了。” 我听他这么问,把我和疯子说的蓝眼睛那事儿告诉了他,还把我和蓝眼睛对打我被狠虐的事情也和盘托出。 讲的时候他没有说什么,讲完了以后,他半晌才开口道:“蓝眼睛,外国人?” 我说不知道,但总觉着不是。要问说为什么不是,我也讲不出个所以然。 “嗯。”他答应一下,点点头又说道:“疯子也和我说了,你觉着他说的有没有道理。” 我心里寻思着你这是和我玩一问一答呢,现在这人都不会好好说话了吗?再说我不是刚才已经说过了,我说不可能!不可能! 但我却又没法撅我大哥,心里不痛快却也不能发作,只好老老实实的讲道我认为人躲子弹这种事儿没有科学依据也没有实际案例,简而言之就是从没发生过也没有能够证实的例子,所以我觉着不可能。唯一可能的就是疯子对枪输了心里憋屈,断了条腿还找不出发泄的地方,心里一直想着“我不可能输不可能输”,然后就造成了一种心理暗示,而心理暗示的结果就是认为对方是躲开了他的子弹。 大哥五指律动着敲打桌面,听我讲完以后说道:“未必。” 我心想今天这人可能都疯了,疯子不正常很正常,大哥你不正常是不是就会是世界末日了?都进水了吗脑子! “你先别急。”大哥可能是见我脸上的神经有些抽搐,连忙摆手,说道:“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做什么事儿都毛利毛躁的,都不能听我讲完话。” 嗯,我同意,我确实毛利毛躁的,要是我能活到您这个境界我这辈子也就够本了。 “那你倒是说啊,你认为这种玄乎的事儿可能么。”我催促道。 “我只是说未必,你说的没错,疯子说的也没错。”大哥讲道。 “这怎么说?” “疯子觉得那人躲开了他的子弹,这个且不说他是不是真的。你认为没有人能够躲开子弹,这个是肯定的。”大哥开口道:“但是你忽略了一种情况。” 我疑惑着,等着大哥讲解。 “人自然不可能躲过子弹,但是看着枪口瞄准的方向我们还是可以预计弹道的。”大哥面带严肃地说道:“而且,人的行为是可以预测的,比如说,疯子在何时开枪。” 我忽然打了个冷颤,这个是可以预测的吗?疯子开枪是任由他来开的,可能早一点,晚一点,除了他自己,谁能够预测。 “很难,但和躲开子弹相比,不是不可能。”大哥仿佛就是和我对着干,把我心里想的看的明明白白的:“手指头一摁扳机的事儿,摁下去是有动作的,久经沙场的老兵是可以预测,而对于一些观察力好的人,是可以看到的。” 大哥把右手比成了手枪的样子,抵在了我的眉心处,做瞄准状。 “不管是这两种人的哪一种,在他们的面前,你们啊。”大哥右手手枪的子弹打了出来,装出来的后坐力使得他把手抬高。 “都被看的透透的了。” “真的,可以吗。”我感觉我可能是被震惊到了,有些结巴。 大哥点点头,说道:“总有那种强得出奇的人。你们口中讲的那个蓝眼睛啊,虽然没见过,但听你们说着,再配上他那一身放在随便一部的小说里随便一部的电视剧里都不可能是泛泛之辈的服装,我就敢打保票,他就是这两种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