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山河图》 第一卷 螭龙刀 第一章 凤凰惊变 杀人者秦。 被劫的是镖,临安府的镖,也只有临安府能运的起这么大的镖。 在哪里? 凤凰镇。 一个时辰以前,太阳方才悬在西边山巅,未落。 暮色里,小镇一如往常的平静,酒馆,驿站,远处可见龙威镖局的镖旗迎风飘荡,走过的路上,清晰可见两道车辙。 镖车很重。 两匹大马走在前头,慢慢悠悠的走,几个汉子坐在镖车后面延申出来的短板上,手边放着几个酒葫芦,里面装的不是酒,是水,押镖的人在押镖的时候决计不喝酒,哪怕他酒瘾很重,这是责任,也是规矩。 可是到了小镇可就不一样了,歇脚的时候自然是要喝酒的,这里就是歇脚的地方,而且还有酒馆。 百十户人家坐落在小镇两侧,一条巷道从东南通到西北,弯弯曲曲,蔓延到深处。临街一排房子都是各行各业的生意人,茶叶,胭脂,布匹,还有贩着大烟的。 这是一个大镇,南北通衢,往前数二三十年,这里不过是一个小村子,自从这里起了一个客栈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定居在这里。 客栈名叫凤凰客栈,凤凰镇因它得名。 客栈不大,二层楼,纯木结构,往来的人不多不少,刚好坐得下,十二间客房,两条木梯从两边连接到二楼回廊,二楼便是客房所在。 凤凰客栈常驻着一个歌姬,永远坐在对门靠墙那里的木台上。 木台三尺宽,三尺高,刚好容下她一个人。听说,很多人都是因为她才留在这里,事实上她来这里不过三年。 从哪里来? 不知道。 掌柜的是个女人,进了客栈左手边是柜台,手里拿着一把算盘,头也不抬,问:“几个人?”。 “六个” “两间房,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这么一个破地方,一晚三两银子?”。镖头不大乐意,手却掏向了怀里。 “一两银子房钱,一两银子保你镖车,一两银子保你性命,不过,若是你活得下来,可以只给四两”。 女人有些玩味的看着眼前粗壮汉子,汉子想了想,伸手从拿去一两。 “呵,难道有鬼不成??” 有这一两银子,可以多买好多酒喝,难道他不怕死? 当然怕,不过他更怕丢了镖,相比于死,人没死镖丢了更可怕。 不用多说,那一两银子自然用来买酒喝了。 蒋老大微微一笑,从他手心里拿去二两银子,未来及抽手,被那双粗糙的大手用力一握。 蒋老大顿时乐开了花。 “呦,干嘛呀”。微微用力将手从那双大手里抽出来,拍了那双大手的手背一下。转身取出两个写着一和九的牌子。 “嗯?没有贴的近的房间了吗?”。 “没啦,一起的都被别的客人订完啦”。 镖头呵呵一笑,离开柜台,与其余四个镖师坐在一起。 车夫单独坐一个桌子,他很奇怪,坐下之后将马鞭甩在桌子上,不喝酒,简单要了两个馒头。 周德雄把写着九字的门牌给他,半个巴掌大小,拴着一个钥匙。 他自顾上楼去了。 歌姬唱的是秦淮月。 歌比酒更醉人。 唱者无心,听者有意。 “小娘子看着清伶,火热的很呐”。桑田有些醉了,忍不住说了一句。 周德雄冷笑一声:“你小子要不去泄泄火?”。 桑田本来迷醉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明亮了起来。 “真的?” “真的你奶奶个腿,丢了这趟镖,阎王爷那里这般娘子多的是,管够,敢去不?” 桑田缩了缩脖子,讪讪道:“哪敢,老大说笑了”。回头抿了一口小酒,远远望着那个歌姬。 “眼看离临安府不远了,咱哥几个定要守死喽,等做完这趟,半年不用干活儿,想做什么做什么,换句话说,这趟镖要掉了,干不干活儿是小事,小命没了可就全没了”。 “嗨,有大哥您在,哪个不长眼的毛贼敢打这趟镖的主意,您胳膊上长的那俩拳头可不是打沙包用的”。 “就是就是,有大哥在,我们都不怕,来来来,大哥我们仨敬您一杯”。 周德雄哈哈一笑道:“哥几个喝好,走着”。 酒过三巡,周德雄自言自语道:“你几个可别小觑了天下英雄,当年我在少林学拳那时候,有幸见过吴老爷子,老爷子来山上念经积德,不知怎么和罗汉堂首座当归师傅起了冲突,空手接白棍,硬是走了几百招不落下风”。说着又喝了一口酒,“啧啧啧,老子打小便听说天下武功出少林,那天一看,哪里的话,没见过的事情多了去了,之后便从少林偷跑了出来,遇见了大掌柜,这才进了镖局,一晃都十几年过去了”。 “这么说比大哥厉害的还大有人在?”。 “二猴说什么呢?比大哥厉害的,那还算人吗?天下剑仙定有他的一份,到那地步,还算人吗?”。 “是啊是啊,三哥说的对,剑仙那等人物,已经不在凡人之列了,自然不算人的”。 二猴疑道:“不算人算什么?莫非真有九幽妖狐之类的妖怪不成?”。 周德雄道:“老祖宗说有,那肯定有了,没有也不会传下来叫我们知道,古往今来,那么多谣言,哪有传下来的?有么?”,一边问着众人,一边提起一条腿踩在桌子底橧上。 二猴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没有”。 说完心中还在想有什么谣言自己不知道的,又一想,自己知道了那就是传下来了,应该就是有,那也不叫谣言。 想来想去大觉得大哥说的有道理,翘起大拇指冲周德雄比划了一下。 “大哥果然博学多识,小弟惭愧”。 周德雄不以为意道:“走江湖走的多了,什么都听过一点,博学多识怎敢当”。 这话方落,门外黄风大作,周德雄起身去看镖车,拿起放在桌子边的镔铁棍。今晚他要去睡在镖车上,免得出了意外,他虽好酒,可走镖时绝不多喝。多年以来已经成了习惯。 此时方喝的微醺,略有醉意。 走到后院马房,镔铁棍往底下一矗,轻松插进地面,四下里没人,慢慢悠悠解开腰带小解。冷不防耳边凉气直冒,顿时五分酒气出了三分,一手一勒裤带,一手抄起镔铁棍朝后猛砸。 “大哥别,是我”。 力道往旁边一撤,砸在地上,泥土飞溅。 原来身后来的是二猴。 周德雄长吁一口气,道:“你来干什么,辛亏我慢了一分,否则定叫你脑袋开花”。 二猴道:“这不是一路上都是大哥在看镖,今日大哥回去休息,我二猴睡在这里,想必不会有什么麻烦”。 周德雄眉头微皱,看了一眼天际,渐有繁星。 “不好,贼人说来就来,万一来了你应付不过来,你回房去睡吧”。 二猴道:“能有什么事,况且这是在凤凰镇,哪个小贼不长眼,莫说我龙威镖局的名号,就是凤凰客栈,哪个敢惹?”。 “莫说了,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快回去,明早天不亮就要起镖,不要浪费时间”。 周德雄把铁棍抱在怀里,双手系住腰带,方才挽的急,挽成了一个死结,此时再解,颇有些麻烦。 二猴闻言,讪讪一笑道:“那辛苦大哥了,有事招呼二猴”。 周德雄抬眼望他一眼道:“回去睡吧”。 回头走了两步,取下马鞍,丢到镖车下面,将铁棍靠在镖车上,钻进镖车底下,裹了裹衣服,侧身躺下,枕着马鞍,顺手将铁棍抽进怀里,微微阖眼。 眼前混沌,忽闻一阵脚步声,顿时清醒。 “叫你回去怎么又来了”。 不见人回答。 伸出头望去,眼前寒芒顿现,一柄金环大马刀从头顶砍将下来,周德雄出了一身冷汗,镔铁棍往地上一杵,整个人借力从两匹马之间飞出,双腿一弹,贴着马槽站了起来。 “呔,好小子,敢在爷爷面前动刀”。 怒骂一声,铁棍抡的浑圆,映着月光,白茫茫一片朝眼前那小贼杀将过去。 叮叮当当瞬时打成一片,火星四溅。 来人被逼退数步,口里打了个呼哨,周德雄一惊,莫非还有同伙,就这一愣神的功夫,眼前马刀照头劈将下来,一招一式朝脖颈而去,都是杀招,这人显然就是来杀人劫镖的货色。 周德雄走江湖年月已多,哪里看不出来,劫镖的大多是狠人,能杀两个,绝不留下一个活口,以免日后仇家寻来,惹上不必要的乱子。 不敢小觑眼前之人,使出浑身解数,一时间竟难以张口呼喊。 走了七八招,心道:其余几位兄弟怎么不见下来接应的,这凤凰客栈的人也一个都无,到底怎么了? 他哪里知道,二猴回去之后又和其余三人喝了不少,酩酊大醉,此时正睡得不省人事。 阁楼上,蒋老大正冷眼看着底下打斗,小声道:“白日里我摸过那人手心,右手茧厚如熊皮,是常年淫浸武道之人,小虎一个人怕是不够,你也去”。 身后一个身形曼妙的女子微微点头,怀抱琵琶消失在黑影中。 周德雄和那人打的如火如荼,一条铁棍虎虎生威,渐渐打的眼前那人招架不住,阴笑道:“嘿嘿,我龙威镖局的镖也敢上眼,阁下拜的是哪家的山头?我这有些香火,你去交给你家佛爷,给我让出一条路可好?”。 “好,好……”,那黑影喘着粗气,突然厉声道:“好你奶奶个腿!”。 金环大马刀贴地横扫,猛然间跳将起来,双手握刀往下猛砍。 刀未落,地上已显沟壑,周德雄大惊,呼道:“运气境的高手?”。 来不及细想,往旁边一跳,落地翻了个跟头站稳,原来的地方刀身直没入泥土。 未回头细看,耳边如珠玉落地,一阵清脆的琵琶声,身边一截木头应声而断,周德雄横拦镔铁棍,手中铁棍猛烈颤动,只听“浜”一声,断为两截。 周德雄面露惊恐,突然身体一震,站在原地,双手各拿一截铁棍不动了。 当啷两声,两截铁棍跌到地上。周德雄嘴角流着鲜血,怒目圆睁,扑倒在地。 拿着马刀那人赶去朝他身上踢了一脚,上半身翻了过来,周德雄竟是被拦腰斩断,死的不能再死了。 黑暗中,一个女子冷冷道:“去把楼上那几个也杀了”。 拿刀的人转身离去。 怀抱琵琶那女子从黑暗中走出来,低头细细抚着琵琶,看也不看那尸体一眼,径直走向镖车。 伸手刚掀起帘子,心中一顿,轻轻跃起,停在镖车顶上。 原来自己站着的位置,此刻已经出现了一个黑影,风一吹,赫然是一只大蝙蝠。 第一卷 螭龙刀 第二章 青衣夜蝙蝠 “嘿嘿,看样子不用我动手了”,那只蝙蝠拄着拐杖,一瘸一拐,慢悠悠走向镖车,车上女子在清冷的月光照耀下全身笼着一层辉光。 蝙蝠伸出形如枯槁的手,轻轻去掀那帘子,女子狠下心来,微微拨动琴弦,一阵珠玉之声响彻夜空,比之前杀周德雄的声音更加清脆嘹亮。 然而,如泥牛入海,掀不起半点波澜。 “怎么?小姑娘不肯给老蝙蝠这个面子?”。 女子不知如何作答,微微抬头看向不远处黑暗阁楼上。 那蝙蝠阴恻恻一笑,钻进车中,一阵翻腾,不少箱子从车中被丢出,几个大箱子被摔开,掉出不少银两,半晌,车里突然发出一声奇怪的声音:“诶?怎么没有?”。 女子忽觉脚下车厢一阵颤动,轻轻跳起,越至一边黑暗处,猛然间,车厢炸裂,木片四下里飞溅,夺夺夺,尽数插进地面墙上。那只大蝙蝠蜷缩着身躯,慢悠悠道:“上当了”。 一字一句从口中迸出,比任何季节都要寒冷。 那蝙蝠抬头看了一眼黑暗中女子立身的地方,枯木般的脸上,只露出两只如同烛火的眼睛。 女子暗道一声不好,急匆匆跃起,一枚钉刺激起灰尘,钉入墙壁,深不见底。 “好一枚断魂钉”,身后黑暗处传来一个女声,蒋老大不知从何处缓缓出来,倚着廊道栏杆,趴在上面,双手托着下巴,懒洋洋道:“蝠王千里迢迢从蝙蝠岭至此,难道就是为了这一车银子?早说啊,奴家这里多的是,随便给蝠王送几车,便能解了蝠王手头之急,何必来此呢?”。 那蝙蝠嘿嘿一笑道:“蒋夫人好久不见,姿色依旧当年呐”。 蒋老大闻言,面色微变道:“怎比得上您老人家,新月岛一别,您老人家身体是越加健朗了,想必那黑莲毒是解了?”。 蝙蝠那张如同枯木一般的脸上不知有什么变化,冷冷道:“螭龙刀既然不是夫人拿了,那与我拌嘴也没什么用,不如想想办法去找螭龙刀?你我皆寄人篱下,何必自相残杀”。 蒋老大闻言,思索半晌,轻轻一挥,一阵烟尘飘散在月光下,朗声到:“蝠王说的是,奴家恭送蝠王回宫”。 那蝙蝠冷哼一声,转头欲走,忽闻耳边传来一声:“杀了人,结了镖还想走?两位以为我中原武林无人?”。 蒋老大浑身起了一层冷汗,与那蝙蝠同时朝西侧厢房顶望去,那人挡在月亮前面,伸手哗一下打开一把扇子,微微煽动。 “铁扇观音!”。 一声惊呼,传入老蝙蝠耳中,蝠王莫青衣一愣,急急扯开数丈,拐杖点地,飞身东北方檐角,与蒋老大一左一右,对那厢房顶上之人形成夹击之势。 “一起上吧”。 那人冷哼一声,哗一声合上扇子,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软剑,手腕一抖,漫天银光。 “一剑光寒十九州?”蒋老大轻呼一声,跃到空中,手中打出两枚弹丸,那弹丸袭至拿着扇子那人面门,那人微微侧脸,躲过弹丸,一阵烟雾从弹丸中飞出,铁扇观音侧脸之时左手哗一声打开扇子,用力一扇,毒烟立马原路返回,蒋老大吃了一惊,空中翻了个跟头,落到身后的房檐上,轻轻一拉,两枚弹丸立时回到手中,原来她那弹丸牵着细线,真气运作之下来去自如,此时站在檐角怒道:“还不动手?”。 早年间,铁扇观音这名号便传遍了江南十六地,他真名唤作叶琉璃,师从逍遥派逍遥子莫仲,一柄软剑江湖少有敌手。 莫青衣脑中念头一闪,伸手抛出两枚断魂钉,铁扇观音右手取剑当当两声,那断魂钉一左一右飞出好远,遁入黑暗。 剑光未去,一只大蝙蝠便扑腾着到了脸上,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铁叶琉璃眉头微皱,微微侧身,取剑与老蝙蝠手中拐杖相格,发出清脆的声音,不想这一下那老蝙蝠出了全力,震得他虎口发麻。暗自心道惭愧。后背出了一层细汗。却依旧没有腾挪闪转。 这空当儿,那两枚弹丸又至耳边,夹杂着风声,两枚弹丸身后拖着的细线发出割裂布帛的声音,在空气中竟是微微发红。 叶琉璃向前递出一剑,右脚从地面画个大圆,从头顶踢走一枚,手中之剑与弹丸身后细线相交,立时被细线缠上,舞动之时,冒出一连串的花火。蒋老大只感觉手上传来大力,僵持不住,抓着细线的右手反倒被自己的武器勒出伤痕,片刻只得松手。 心中正疑惑莫青衣怎么不出手从背后偷袭,纵眼一看,远处月光下一只大蝙蝠发足狂奔,身后跟了无数小蝙蝠,立时心中大骂:“老不死的狗东西,留着老娘在这里应付,自己跑的到快”。 伸手从背后抓出两颗弹丸,这两颗却没有细线连着,扔到脚下房檐上,炸出一片浓烟,那厢房房顶顿时掉落一片,不少惨叫从底下传来,想必是过往住店的客人。 叶琉璃心道有毒,忙用袖口遮住口鼻眼睛,等浓烟散去,哪还有人在。 暗道可惜,转念一想,要是自己果真与那两人不要命的厮杀一场,想必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自嘲一笑,随即眉头紧皱。 暗自道:“师傅说螭龙刀就在龙威镖局的镖车里面,不知道此刻还在不在”。 忙跳下去寻找,只见一地残木,最右边的黑暗处还躺着一具尸首,满地钱银散落,哪有刀的影子。 “坏了,螭龙刀被新月教的人抢走了”。 这念头刚起,正要追过去,前后看看,竟不知往那边追去。不由得长叹一声。 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叶琉璃闪进黑暗,之间前面房子里两个人急匆匆往外逃,隐约听到一个女子道:“我的琴!”。 前方身影像是一个少年,手中拿着一件软塌塌的东西,像是软剑,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根马鞭。 叶琉璃轻飘飘落在两人前面,转身道:“两位哪里去?”。 那少年脚下一顿,说不出话。 身后那白衣少女抱着一把瑶琴从后面赶上来,正是白日在客栈弹唱的女子。 白衣少女拍拍身上尘土仰面丢了个白眼道:“你管得着吗?”。 伸手拉起少年道:“我们走”。 少年不动,少女又拉了他两下,依旧不动。 “呆子”,少女怒道:“后面打起来了你还不跑,等会儿不知从哪里掉下来一片瓦把你砸死怎么办”。说着又拉了少年一把。 那少年晃了一晃,板直了腰身,像是弯不下去。 少女走到叶琉璃前面,大声道:“让开!”。 叶琉璃一呆,竟不知怎么办,只好让出一个身子的位置。 少女又一拉少年,两人绕过叶琉璃,甩着大步离开客栈。 叶琉璃微微摇头,心道:这少女倒气质不俗,比那少年强多了,想必此处贼人也已经跑完了,不如回去禀报师门,邀天下豪杰一起商讨怎么办,这样想着,人却上了二楼,径直走向一号房。 四具尸体皆被一剑透穿心窝,墙上,用血写着四个大字。 杀人者秦! 叶琉璃眉头微皱,不觉心底升起凉意,抬脚走到黑暗中,不见了踪影。 那少年少女走远了,长出一口气道:“你刚才为什么不走?”。 少年嘴唇蠕动着答不上来。 “你怕他杀了我们?”,少女又问了一句,随即朗声道:“佛看人是佛,鬼看人是鬼,他若是坏人,还会问我们么?早就一剑把你我都杀了,不动手说明他是好人,那自然以为我们也是好人,你怕什么?”。 少年急了道:“你就凭他没杀了我们断定他是好人?万一那天遇见坏人也不杀我们,岂不是他也是好人?”。 少女翻了个白眼道:“呆子,不管他是不是好人,若是要杀我们一定会杀的,既然左右都是死,为什么不试一试,你若不试岂不是死定了?”。 少年哑然。 “诶,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给龙威镖局的人赶车呢?”。 少年道:“我叫李惊云,龙威镖局帮我葬了父老乡亲,作为报答我总要做点什么事的”。 “原来是这样,那你在龙威镖局学到什么没有啊?”。 少年摇了摇头。 少女道:“龙威镖局有一套游龙剑法,厉害的紧,听我爹爹说,赵苍离当初凭借游龙剑法天下无敌,黑道白道都要给他面子,龙威镖局也是靠着他的名声赫赫有名,不管哪里的人都要给他们家一分薄面,今日在这凤凰镇遭了不测,怕是不肯轻易罢休,诶,你在龙威镖局呆了几年了?”。 少年扳着指头数了数,半晌挠挠头道:“反正镖局里那棵杏子树吃了四遍,若是这次回去,应该是第五遍”。 少女道:“那就是四年半啦,不过你敢回去吗?与你一道的人都死了,你回去定然会被当成奸细”。 少年一听,顿时停在原地,“啊?这可怎么办?”,想了半晌,四下里找着什么,从地上搬起一块石头道:“你砸死我吧,这样我就不会是奸细了”。 少女闻言目瞪口呆,随即咯咯笑道:“你真是个呆子,怪不得呆了四年什么都没学到。” 少年瞧了瞧石头,恍然大悟,这是少女在寻他开心呢,扔了石头默不作声。 少女道:“你听着,我叫姜萌,往后你叫我姐姐,我保管你吃得饱穿得暖”。 少年依旧不做声,心里却在想:为什么她是姐姐呢?我难道就不能当哥哥?可是没说出来。 两人并肩走在黑夜中,凭空多了许多蝙蝠。 李惊云见状,慌慌张张拉过姜萌,躲到一旁大树下的草窝里,那地方枯草极深,冷不防没踩稳,两人滚进一个大坑,彻底不见了踪影。 李惊云正要翻个身把趴在他身上的姜萌拉起来,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呼呼呼的风声,当即一动不动,从头上留下的汗水进了眼睛,片刻感觉一阵生疼。 第一卷 螭龙刀 第三章 少女怀春 白茫茫的月光洒满了大地,树影下,一个鬼魅般的影子似疯似魔。 正是青衣夜蝙蝠莫青衣。此刻他像疯了一样, 大吼着:“血,血……”,那声音沙哑而凄厉,在深夜显得无比恐怖。 “呵呵呵,我道是谁呢?原来是蝠王大人,咯咯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传遍八荒四野。 蒋老大一身红衣,缓缓出现在视野当中,渐渐走进。 惊起一只不知名的野兽,“嗖”,破空之声响起,一枚断魂钉准确无误的打在远处的黑影之上,那只大蝙蝠疯了一般扑了过去,却不想,有人比他先到一步。 蒋老大挡在那头野兽前面,冷笑道:“听说黑莲花可以提升功力,可药效也会使服用者中毒,传言总比不上亲眼看见,如今见到你这副模样,我突然觉得爽快的很”。 莫青衣不接她的话,一个劲儿的嘶吼着:“血,给我血”。 蒋老大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右手一摊,是一枚血丸。 “要血是吧,这枚血丹可是我用了千人精血制成的神物,我在这里这么多年,什么都没做,就做了它,你要血,这可不知比我脚下这头野兽不知道好了多少倍,莫二哥,怎么样?你把它吃了,可就好受很多了”。 莫青衣突然安静了下来,沙哑道:“不吃,你走开,我要血”。 蒋老大冷笑一声:“不吃?”,挥手洒下一片烟雾,尽数落在那死去的野兽身上。 “哎呀,我怎么这么不小心,把蛊虫落在这野兽身上啦,莫二哥,你还要血吗?哈哈哈哈……”。 “你……”,莫青衣浑身上下血液沸腾,从毛孔中渗出来,此时已成一个血人,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印记。 姜萌听到外面的对话,小声道:“这女人也忒狠毒,妄想收我当弟子,我呸”。 李惊云慌了,将中指放在嘴唇上,一个劲儿的求她少说话。 只听外面那女人又道:“这血丸虽然被我加了辅料,可品质实在是上乘,莫二哥,要不你就将就将就得了?顶多日后做我的奴仆而已,总比你死了要好”。 莫青衣已经说不出话来,蒋老大渐渐不耐烦了,冷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给你脸了”,从腰间扯下一对铜铃,红衣翩然而落,雪白的酮体立时出现在月光之下,月光照耀之下,更加白皙,双手一挥,勒住莫青衣脖子,用力一绞,一颗头颅飞到九霄云外,随即将那对铜铃甩出,准确的将还未来及落地的红衣再次挽系到身上,遮住曼妙的躯体。 猛然间回头道:“谁?”。 不去理莫青衣的尸体,缓步朝大树下走来,一步一步,脚步似是在李惊云耳朵边上回荡,李惊云连气都不敢出,硬憋着一口气。 “是我!”,姜萌从坑中爬起,拍拍身上灰尘,用自己瑶琴挡在李惊云身上, 恰好将那少年完全遮住。 “呦,小姑娘怎么跑这儿来了?客栈不看了?被贼偷了东西可怎么办呐”。 蒋老大这下可是喜出望外,万万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还是落在了自己手中,她从凤凰客栈逃出来之后一直在寻这个小姑娘,寻到这里本来都已经不抱希望了,没想到人自己出现在了眼前。 “偷了就偷了,反正你那么有钱,还差这点不成?” 蒋老大脸色一沉道:“跟我回去”。 小姑娘一甩脸:“不去,你自己都跑了,跟你回哪里去?”。 “啪”,脸上传来一阵疼痛,姜萌顿时一懵,随即哇哇大哭,她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坏女人,我不跟你走”。 蒋老大哪里肯听,单手将她夹在咯吱窝里,道:“往后不听话还要挨打”。方才本来使了一分的力气,打出去时只剩了半分,等到了姜萌脸上,却连半分也没有了。 月光下,小姑娘拼命蹬着双腿,大哭道:“放我下来,我不跟你回去”。 蒋老大只当听不见。 “放开她!” 一声稚嫩的怒吼,蒋老大一呆,回头望去,只见从方才那坑里又跳出来一个少年,眉头微皱,低声道:“你方才和他躲在一起?”。 这话是在问姜萌,姜萌顿时止住了哭声,还没应声,却听见李惊云大声道:“是……是又怎么样!放开她”。 蒋老大面色突然阴沉下来,冷声道:“跟你说过多少次,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就是不听!今天再帮你一次,我把他给杀了,往后就要你自己动手了”。 把姜萌往地上一抛,缓缓走向李惊云。 到了近处,方才看见李惊云不知从哪里捡了一把刀,双手抱着刀柄指着自己。 “呦,你也想要我的命啊”,蒋老大轻声细语道。 “你别动她,我答应当你弟子啦”。 姜萌大吼道。 蒋老大一愣,回头道:“你说什么?”。 正是这空当儿,李惊云挺刀直刺。 蒋老大眉头一皱,转身伸手轻轻拨开那刀,单手掐住李惊云脖子,将他从地上提起来,正要用力掐死他,突然心里有了主意。 “好,你说的,我不杀他,你就做我弟子,说话可算数?”。 姜萌擦了擦脸上的泪珠,撅着小嘴大声道:“算数,当然算数”。 蒋老大将李惊云扔在一边道:“那好,我把你和他一起带回去,往后你要跟着我练功,总得找一个烧水做饭的”。到提着李惊云,走到姜萌身边像捉小鸡一般将她夹起来。 李惊云头朝下,紧握着刀柄,将刀刃拖在地上,拉出一条长长的细线。 不知走了多久,忽觉身上一痛,李惊云悠悠转醒,抬头望了望晒得正热的太阳,原来已经日上三竿。 蒋老大将李惊云丢到地上,夹着姜萌进了不远处一个小茅屋,李惊云抬头望去,不远处波光粼粼,传来浪花拍岸的声音。极目远眺,方才发现此处正在海边,一滩乱石直连天际,怕是方圆千里没有人烟。 耳边传来声音道:“小子,留你性命可不是叫你躺着不动的,一炷香之后我师徒二人便要吃饭,你最好去找东西做饭,否则便将你捉来杀了”。 那声音冷冽,满满的都是厌烦。 李惊云死里逃生,反而更怕死了,听见女人说话,将那柄刀往地上一杵,挣扎着爬起来,去水边寻鱼。 “你若是敢跑了,我就先杀了她,再去杀了你”。 身后传来那女人的声音,不由得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水边有一艘破船,时间久了被冲上岸,木头早已经腐朽,不怎么用力便掰下来一块,满满抱了一怀,走向石头摊,李惊云自幼独自生活,对于烧水做饭这种事情再熟悉不过,找了两块发白的石头,相互击打,不多时生起火来,这水里的鱼儿大概从来没有见过人,李惊云走到近前也不见它们逃走,轻而易举抓到三只。 等到围在火堆旁边和底下的石头烧红了,用一块扁平的石头清理的灰烬,将那三只鱼埋在石头下面煨熟,海水本身便有咸味,不需要什么调料,取出来便是美味。 李惊云正犹豫着要不要把鱼送到那间小屋里,蒋老大面无表情走过来,取走了三条鱼,道:“我们要在这里久住一段时间,你再去旁边搭个棚子来”。 李惊云咂了咂嘴,心道:活着就行,只要活着总会有办法的。 坐在地上准备休息一会儿去找搭棚子的东西,却不想睡着了。 身上突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蒋老大正怒不可泄,骂道:“狗东西,教你去搭棚子,谁让你睡觉了,赶紧给老娘滚,明天看不到棚子,把你扔去喂鱼”。 李惊云浑身疲惫立时去了七分,慌慌张张爬起来,朝远处狂奔。 这一处河滩,不知从什么时候便不见了生灵,一连走了很远,也不见一棵树木,眼看太阳已从头顶落到了肩膀。 “天,我该去哪里找东西搭棚子啊”,李惊云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恍惚间看见远处有一丝绿意,晃晃悠悠走了几步,一头栽倒在地。 醒来时太阳即将落山。 心中慌乱,揉了揉眼睛,确定前方是一片绿林。从身边拿起那把刀,慌慌张张跑过去,那绿林中古木参天,林叶茂密,叶子如同席子一般大小,李惊云拿着那刀用力砍下一根自己胳膊粗细的木头,累的瘫坐在地上。 这一天他只在昨天晚上吃了几个馒头,早已经饿的头晕眼花,突然想起那个女人说明天搭不起棚子,便要把自己扔去喂鱼,不由得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又砍了一根木头,用树皮编了绳子,拖着两根木头往回走,等到了那间茅屋所在,已经月上屋顶。 李惊云将两根木头扔在地上,一屁股坐下便睡着了。 忽然感觉身边暖暖的,有人在拼命摇晃自己,睁开眼,原来是姜萌。 姜萌中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回头望了一眼那茅屋,从怀中掏出半个中午剩下的鱼来,小声道:“给你,你快吃,我得回去了,被发现可糟啦”。说完,蹑手蹑脚跑回房中。 李惊云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就剩把鱼骨头一起吞入腹中。感觉腹中有点东西了,好受了很多。倒头又睡。 天边方露鱼白。 蒋老大推开门,却不见李惊云的影子,心中大怒,道:“那小子要是跑了把别人带到这里来,我便杀了你”。 姜萌小脸一撇道:“你杀吧,反正跟着你没什么好日子可过”。 两人争吵间,远处传来一阵琅琅声。 远远看去,只见李惊云拖着两根木头,吃力的走在海滩上。 姜萌翻了个白眼,自顾钻进屋中。 蒋老大冷哼一声,低声道:“算你识相”。 不到下午,另一间棚子便搭了起来,顶部是用那种如同席子一般的树叶搭建的,四周捆上了细细的树枝,倒是比原来那间还好看。 蒋老大进了新建的屋子,冷声道:“你去那边住”。 李惊云闻言,匆匆跑了出去。躲进之前那间旧屋里。 新的屋子用很大的树叶铺满了全屋,厚厚一层,底下还有沙子,踩上去柔软舒适,很合蒋老大心意。 偷瞄一眼身边的小姑娘,却见姜萌连看都不看李惊云一眼,心中冷笑道:“这小妮子聪明的紧,知道若是被我发现自己对那小杂种好,必定要那小杂种受苦,故意在我面前装作不理他”,虽然想着,但也不打算深究,哪天等教会了这小妮子武功,便提刀把那小杂种杀了,省时省力,免得小妮子跟自己闹情绪。 “盘膝”。 姜萌耳边传来蒋老大声音,乖乖盘膝坐在地上。 “你听着,我密云宗法诀绝不可叫外人知道,向来是女子单传,你那师姐笨的厉害,怎么也学不会,今天我只教你一遍,你要记不住,我就去打那小杂种,听明白了?”。 姜萌恼火道:“我记不住你打他做什么?”。 蒋老大冷笑道:“反正你记不住我就打她,你最好用心记着”。 说完,一字一句把口诀说给姜萌听。 李惊云今天白天又没吃东西,偷偷从门缝偷望那边房子动静,心想半夜去找点东西吃,不能生火便生吃,总之活着最重要。 想到这里,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借着月光仔细看起了自己怀里那把刀,瞧不出有什么稀奇的,透过墙上的破洞,遥望着天上的月亮,越看那月亮越大,隐约中有种近在咫尺的错觉。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轻摇醒了自己。 姜萌又从怀中拿出半条鱼,塞进他手里,这次连话也没说,有蹑手蹑脚回了那间新房子。 第一卷 螭龙刀 第四章 误入石洞 这日清晨,日头方升至两肩,李惊云正在那茅屋中抱着刀睡得熟,却闻耳边传来暴戾的喝骂声:“天天吃鱼,天天吃鱼,小杂种,今日你要是还敢叫老娘吃鱼,老娘就用毒蛊毒瞎了你的眼睛”。 话音才落,那扇茅屋破门应声散架,蒋老大怒冲冲的从外面冲进来大骂。 身后姜萌比她抢先一步挤进屋子,拉起李惊云道:“你别理她,我们走”。 二人快步出了茅屋。 蒋老大怒不可泄,无处发作,喘着粗气只得望着两个少年走到远处的海滩上,举目远眺,只见大海波光粼粼,四下里骄阳似火,顿时满肚子火气化作虚无,笑道:“两个狗东西,这岛上半个人也无,来时的木船已经随浪飘走了,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跑的了”,想到这里竟是十分愉快,长长舒个懒腰又返回了那茅屋中。 姜萌道:“你可在这附近找到过别的能吃的东西?”。 李惊云摇了摇头,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道:“那边的森林里有许多树,这几日我做我去那边取水,看见树上结了好多脑袋大的果子,不知道能不能吃”。 姜萌眼睛一亮道:“能吃能吃,那些果子叫椰果,好吃的很,下次你摘一些来就好啦”。 李惊云点点头道:“那我去啦,你小心点”。 从姜萌手中抽出手,发足狂奔,朝那森林中而去。 姜萌看着那背影,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朝木屋大叫:“今日我不想学武啦,我和他同去”。 也不管蒋老大答应不答应,跟在那少年身后追了上去。 走到正午,方才寻到李惊云说的那片森林,但见古木参天,好大一片树木。 姜萌道:“也不知道这里逃不逃得出去”。 李惊云摇了摇头道:“我看过了,四面都是水没办法出去,只能在这里”。 姜萌眉头紧皱轻声道:“那可糟啦”。 李惊云叹了一口气,说不出话。 姜萌鼻子一酸,眼泪顺着眼眶流出,抽抽嗒嗒道:“都是我害的你,那日若是我不出来,想必你就跑啦”。 李惊云道:“哪能怪你,若是你不出来,她迟早也会找到我们,倒是我害你从客栈逃出来,反而撞进了她手里”。 姜萌哭了一阵,擦干眼泪道:“好啦好啦,咱们谁也别怪谁,只能怪命不好,那老妖婆比我俩年纪大的多,我们就在这岛上活着,等她死了,那可快活啦”。 李惊云丧气道:“怕不是她先死就把我们给杀了”。 姜萌道:“不怕不怕,她教了我很多武功,万一哪天想杀我们,我拖住她,你就往这里跑,想必古木参天,她一时也难找到你”。 李惊云说不出话,回头望了一眼身边树上悬着的椰果,道:“就是这个东西”。 姜萌道:“可以吃可以吃,你去摘它下来”。 李惊云“哦”了一声,将怀中那刀插进地面,手足同用,三两下窜到树中央。 姜萌还是第一次注意到这刀,蹲下身细细端详,只见那刀柄处铸着一个龙首,摸上去竟然像是黑金,刀锋锋利,整体乌黑发亮,用手提了提,竟然十分沉重,轻呼道:“原来这刀这么重呀”。 李惊云正在树上摘果子,闻言道:“当初出这趟镖时,掌柜教我带上,说虽然我不会武功,提前摸摸刀,等熟悉了便可以教我功夫了,拿得久了也不觉得重”。 姜萌心中一顿,高声道:“你说你掌柜什么时候开始教你带的这刀?”。 李惊云此时已经从树上摘下来四个果子,正要下来,闻言道:“几个月以前吧”。 姜萌顿时恍然大悟,心道:原来螭龙刀在他身上,怪不得那老女人没有找到。谁也没见过螭龙刀,谁又能想到竟在一个少年身上。 正要说出这刀的来历,想了想,心道:惊云笨的紧,万一给别人说了反而招来杀身之祸,还是不要叫他知道的好,当下把到了嘴边的话咽进了肚子里,朗声到:“既然是你掌柜给你的,大丈夫须得有情有义,你就算死了也不能把这刀丢了才好”。 李惊云闻言一愣,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道:“掌柜的留给我的东西,必然是要好好留着才行,哪日回了镖局,还要还给他”。 姜萌满意道:“这才对”。 李惊云俯身拾起椰果,道:“那我们回去吧”。 姜萌摇了摇手道:“不急”。 远见那密林中有只奇怪的生物,像鹿却没有脚,脸像是被蜜蜂叮肿了,呆呆的看着这边站着的二人。 俯身拾起一枚石子,暗中运气,狠狠打了出去,正中那怪物脑袋,那怪物登时脑浆迸裂死了。 李惊云大喜,道:“我几次都想抓住它,可一靠近它它就跑了,怎么也抓不住,这下好了,我们有别的肉吃啦”。 姜萌笑道:“那你快去拖了它回去,我来拿这些椰果”。 李惊云点点头,放下怀里的椰果,跑到那怪物身边,用力拉动,使了浑身力气,也只勉强拖得动。 姜萌带了那些椰果,二人慢悠悠的回去。 等到了茅屋边,已经是深夜了。 李惊云从森林里砍了不少木头当作柴火,才至木头垛前,便听见前边有人大骂:“两个狗东西,这么晚去哪啦?”。 姜萌道:“去玩了,玩到这会儿才回来”。 耳边风声赫赫,蒋老大怒不可泄,忍无可忍,单手成爪状朝李惊云抓来,进了方才看见身后那头怪兽,急忙卸了力道,呆看了一眼,冷哼一声道:“快点做,老娘都快饿死了”。 李惊云从木头垛上抱了两个下来生起火,又用刀把那怪物剖膛破肚。用海水洗了内脏,最后只留下脖子以下,蹄子以上的部位,用刀割了肉,一条一条放在烤得通红的石头上,立马传来嘶嘶的响声。 蒋老大远远看见两个小孩坐在篝火旁,冷笑一声,钻进屋中不再出来。 李惊云烤好了肉,便要拿去给那女人。 姜萌道:“别给她,咱们自己吃”。 李惊云犹豫片刻道:“不好,她教你武功要为难你的”。又从地上拿起一个打开的椰果。 姜萌来不及阻止,李惊云已经抬步走向了茅屋。 蒋老大打把门打开一条缝隙,从缝隙了接了肉和椰果,骂了一声:“滚”。 李惊云快步离开茅屋,又坐在篝火旁,拾起地上烤好的肉,用一块扁平石头接了,递给姜萌。 姜萌轻轻咬了一口,肉质鲜嫩,在这里几个月了,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不由得口水直流,吃了许多。 两人吃饱后,姜萌又叮嘱了一遍道:“这刀可是你掌柜给你的情分,行走江湖情义二字最重,你可千万别丢了”。 屋内,蒋老大闻言,冷笑道:“什么情义,都是狗屁,哪天老娘给你扔海里,教你寻不到,急死你”。 又听姜萌道:“不过丢了也好,丢了就不能砍柴烧水做饭啦,正好让那个坏女人去做这些事情”。 蒋老大暗自道:呸,想让老娘打杂,想得美。 几下将剩下的肉吞进肚中,仿佛没吃过东西一般,盘坐在屋中角落。 姜萌推开柴门,闪身钻进茅屋,倒头便睡。 蒋老大默默看着那个躺在身边的身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一声喟叹。 转眼间时间又过去好久,天气比刚来这里时冷了许多,之前吃剩的那些兽皮,被姜萌用树皮穿成衣服,被褥之类的东西保暖,李惊云更是用地上捡的石头和泥土,混合兽血杂草泥土,在两件茅屋中搭起了炉灶,防止夜间寒潮。 如此,两间茅屋真有些家的味道了。 这段时间,蒋老大时时站在海边眺望,不知道在干什么,甚至要求李惊云在夜间也在海岸边点起篝火。 倒是李惊云和姜萌在这里越住越舒服,蒋老大发火的日子也渐渐少了许多。 这日,李惊云去森林中狩猎砍柴,心想往日都是在边缘,总不容易抓到一只那样的野兽,今日须得往里面走走,或许能遇见更多的野兽,石头上晾晒的那些肉干怕是不够吃了,入冬之后更加难以打猎,他怎知此处地气潮热,即便冬日也不结冰下雪,还以为和北方一样。 森林古木参天,杂草丛生,十分难走,每走一步便要用刀砍掉前方杂木草丛,开出路来。 猛然间一脚踏空,一阵天旋地转,等到反应过来,头顶只有一个亮斑,身处一个深坑之下。 姜萌给他做衣服时用了许多兽皮,裹在身上,从高处掉下来不觉有多疼痛,身子底下一起掉下来许多杂草枯木。 李惊云脑中一懵,暗道:糟啦,掉进地洞里面了。 他哪里知道这森林中会有此等天然形成的地坑。心道:萌萌等我不来或许回来找我,我就呆在此处,等她来了用力呼喊便是。 想着,伸手从怀中拿出两块火石,用力击打,蹦出火星点燃了身下那堆杂草,地坑透出光亮。 纵眼望去,原来是一个天然的石坑。 照不到的地方黑暗至极。 李惊云方才还在想待在此处不要乱走动,此刻烟雾顿起,不得不离开,拾起一根木头,点着了火,朝里面走了几步。 隐约中看到石壁上似乎有些图画,凑近了看,方才发现原来是一些武功招式,到了尽头,只见有一副画面上刻的是两个小人拿着刀剑相格,往后的图画就都是两个人了。 李惊云心道:原来是前辈在此练功画的,自己未曾见过前辈,不经同意怎么能学前辈的功夫,摇了摇头,强按着看下去的冲动,越不想看,眼睛里却偏偏看到了所有的图画。 说来奇怪,那些图画像是有人在自己脑海中硬刻上去一般,只要眼睛看到黑暗,便浮现在了自己眼前。不知不觉走了一路。 突然脚下一拌,火把掉落,惊呼一声:“哎呦”。 低头望去,原来是一处石阶。 拿起火把,借着微弱的光芒看去,顶上像是一个座椅,不看不知道,这一看,浑身汗毛倒立,不由自主发出一声尖叫,身体往后跌倒。 第一卷 螭龙刀 第五章 山河图 那火光尽头处的石椅上,竟然有东西在上面,李惊云不知着东西深浅,转身拔足便跑,这一回头,又懵了。 回去的路上,分出三个石洞来,不知哪一个是自己方才进来的,登时停下脚步,这一顿脚,身后阴风赫赫,险些将手中火把扑灭,被这股阴风一吹,立马吓破了三分胆,往前跌去,一头撞在前面的石头上。 晕晕乎乎两眼冒金星,缓了好久方才缓过神来。 心中想起了萌萌对自己说过的话:“佛看人是佛,鬼看人是鬼,他若是好人,决计不会杀自己”,立马低头叩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咽了一口吐沫,只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 这一连磕了无数个头,头皮早已经磕破,却因为极度害怕,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不知过了多久,眼前一点动静也无,实在累的紧了,斜着趴在地上。 休息了不多时,重新拿起那只只剩一点火星的火把,微微走上前去,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缓缓登上了那石阶。 借着微弱的火光,仔细一看,原来石椅上只剩一具骷髅,衣物贴着那尸体,一碰既破。 反倒长出了一口气。他对尸体并无什么畏惧感,小声道:“打扰您老人家清修了,罪过罪过”。 说着又近前去看,那尸体怀中抱着一个小盒子,地上丢了 一把破剑。李惊云好奇,伸手想把那盒子拿过来瞧一瞧,却用力拽也拽不动。 想了想道:“娘活着时对我说,落叶归根,一定要将她和爹爹埋在家里榆树下面,想必这位前辈心愿定也是如此”。 自言自语一通后,冲那骷髅道:“前辈爷爷,我就在这洞里找个地方把你埋了吧”。 听不见那尸体回答,又挠挠头道:“我说话他也没法回答我啊”,可自己也不知这前辈生前是什么人,只得在那石椅下挖个坑把他埋了。 按道理,这石椅所在之处也应该都是石头才对,用那柄黑刀去挖,反而感觉如同泥土,不甚坚硬,一股臭气扑面而来。 挖了许久,刀锋再也挖不下去了,这才停下,将那具骷髅从石椅上拿下来,却无法放平,三弄两弄,骨头架子散了一地,盒子当啷一下掉在了地上。 李惊云不去管那盒子,只把散架的尸骨拼合到一起。放进挖好的坑中,又将挖出来的土方回填。 这才捡起那盒子,此时火把已经熄灭,看不到盒子里是什么,只得重新回到自己掉下来那地方,突然想起了自己在洞中看到的那些招式,心道:我来的地方石壁上是有画的,我只要进去看看哪个石壁上有画,就能回到原来的地方了。 这样想着,挨个儿去三个洞中一一查看哪个洞有画。 最后找到了最右边那个,重新顺着来时的路摸索着回到自己掉下来的地方。 抬头望去,天上已经变得青黑色,想必天快黑了。 就这时,突然听见有人呼喊,喜道:“萌萌,是萌萌来找我了”。 当下纵声高呼。 那洞外声音的确是萌萌看不见李惊云回来,一路找上来,听见不远处有高呼声,循着声音走过去,却听见声音是从脚下传来的。 当即停住脚,这才依稀在草丛中发现了一块塌下去的地方,心中暗道好险,趴在洞口,只见李惊云在下面蹦蹦跳跳。 “呀,你怎么摔进这大坑里啦?”。 “拉我上去”,李惊云指指怀中的盒子,大喊道。 姜萌剥了树皮,结成绳索,顺着洞口丢下去,一头绑在树干上,李惊云把那刀背在背上,盒子揣进怀里,顺着绳索爬出了洞口。 这一番折腾,月亮已经从海面上升了起来。 “呐,我在这洞里发现这个”,李惊云顾不上擦头上的泥水,从怀中掏出那个木盒递给姜萌。 姜萌拿在手中伸出袖子帮他擦掉额头上的泥水,又问:“你怎么会掉进去呢”。 李惊云道:“我本来想进来林子深处打点野兽回去吃,一不留神掉了进去,还好你给我的衣服厚实,否则要摔死在这里啦”。 姜萌气道:“打不到就算了,非要一个人跑进来,我看啊,往后还是我跟着你吧”。 李惊云不答话,此时已经将身上整理完毕。伸手从姜萌手中拿过盒子。 姜萌帮他擦额头道:“你看,头皮都摔破了”。 李惊云打开盒子,只见盒子里面躺着一本古籍,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山河图。 “这是什么?山河图是什么?”。 姜萌接过那古册,这书保存的极好,里面尽是一些山川河谷之类的详细绘图,借着月光仔细看,那些地图上都标明了一些小点,不知道有什么,翻到最后一张时,那顶端只写了四个字:天帝宝库,内容却是空白一片。 姜萌心中一顿,道:“这书是一分藏宝图,上面详细记录了溧阳王朝山川风貌,以及一些宝藏的藏身之处,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李惊云闻言,一五一十将洞内所见都给姜萌说了。 姜萌道:“走,我们再下去看看”。 李惊云拉住她道:“再不回去那女人要找来了,到时候咱俩都没好果子吃,明天再来吧”。 姜萌略一思索道:“你说的有道理,这本书你拿着”,说着揣进李惊云怀里。从地上捡起一截木棍,用力抛上去打下来几个椰果,两人匆匆回到了茅屋。 李惊云拿了些肉干和椰果送到茅屋中。只见蒋老大正发着呆,见他拿了东西进来,只淡淡说了一句:“放那吧”。 李惊云大感意外,随即将东西放在炉火上,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姜萌道:“惊云,你不是说你还在洞中看见一些功夫吗?记得多少,使来给我看看”。 李惊云当下停住往嘴里塞食物的手,点了点头。 拿起那把黑刀,一招一式比划了起来,说来也怪,那些洞内石壁上的画,此时就像翻书一样呈现在自己眼前,一招一式,全部都记得。 姜萌道:“这刀法路数看上去像是新月教的魔刀,不知怎么会画在那洞中”,又朝茅屋看了看,心道:有这女人倒也不怪了。 “魔刀?”,李惊云小声疑道。 姜萌道:“爹爹跟我说过,天下武功出少林,刀剑功夫,却要数点苍派和新月教为最厉害,其中新月教有套魔刀,炼至深处叫人走火入魔,见人便杀,当年柳紫风得了这刀法,一路从中原杀到新月岛,创立了魔教新月教,至今不知他们藏身何处,江湖上只有他们的身影,却不见他们的老巢,那教中之人,大都是大奸大恶之人,就如那女人一样”。 李惊云咂了咂舌道:“那我还是不练了”。 姜萌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半晌道:“不练也好”,硬是把其实稍微练一下也没关系几个字咽了下去。 那日之后,蒋老大便如疯了一般教姜萌功夫,姜萌怎么也脱不开身,倒是李惊云,总是记着那些招数,怎么也忘不了,砍柴打猎不自觉地便使了出来,如此过去半月,竟渐渐纯熟。 这日,蒋老大依然坐在海岸边呆望。 突然,视线中出现了一艘船的样子,不由得大喜过望,急急教李惊云生起火,白烟直透云霄。 姜萌在不远处看着那个怪女人又哭又笑,没来由的厌烦。那大船远远瞧见了冲天烟柱,渐渐驶近。 蒋老大远远看见船头上飘扬的一幡旗帜,突然笑不出来了。 黑色的旗帜中央画着一弯白色的新月,竟是新月教的大船。 猛然间回过神,脸上尽是慌张。 回头看了几眼身后两个孩子,一股凉意从心底里升起。 那船靠近了,便放了小船下来,几个人跳上小船,一路朝小岛驶过来。 近了,依稀听见船上有人道:“嘿,好像有三个人”。 “这下可以大饱口福了”。 又听见有人道:“不对,那人怎么这么眼熟?”。 另一个声音道:“呀,是蒋老大,她怎么会在这里?”。 不多时,几个人跳上岸,蒋老大咽了一口吐沫,缓缓走上前去,那驶这船过来的几个人看清了眼前之人,立时跪倒在地,朗声到:“新月昭彰,天地同寿,四海重阳,暗日无光,四海堂弟子拜见蒋侍从”。 蒋老大冷声道:“船上是谁?”。 其中一人道:“四海堂赵侍从”。 蒋老大心一沉,随即又问:“四海堂去何处?”。 那人又道:“教主听闻青衣夜蝙蝠莫侍从和凤凰客栈蒋侍从身陨中原,教我四海堂众人前去寻仇”。 “啪”一声脆响,那人脸上挨了一巴掌,被扇翻在地,蒋老大冷道:“谁说我死了?”。 那人连声求饶。 蒋老大递出一枚药丸道:“自己吃下去吧”。 那人不敢怠慢,抓起药丸吞入腹中,只觉喉咙干痛,半晌,竟说不出话,呜呜咽咽,变成了一个哑巴。 正此时,远处一人踏浪横行,转眼间已经到了案上,那人半张脸贴着铁质面具,看不出来长什么样子,远远道:“嗯?蒋侍从?”。 蒋老大笑道:“原来是赵侍从的四海堂,许久不见差点认不出来”,言语轻佻,极具诱惑。 眼前这人,便是新月教十大侍从之一的赵四郎,江湖人称碧血银枪,只是不见他碧血枪在身边,有些奇怪。 “多年不见,蒋侍从风采依旧,额,不知怎么会在这魔刀岭上,莫非是来拜祭故人的?”。 蒋老大嗲道:“知道还问”。 赵四郎目光放在了不远处站着的两个小孩身上。 面色微变道:“你有孩子了?”。 蒋老大笑道:“哪里的话,一个是我徒弟,另一个是不知哪儿的小杂种,在这打杂呢?赵侍从对他们有兴趣?”。 本来按照赵四郎的性格,是决计不会对这两个小孩子感兴趣的,只是海上走的久了,难免口中清淡,赵四郎吃人,全教上下无一不知。 果然赵四郎缓缓走向李惊云,李惊云吓得呆了,一动不动。 赵四郎走到近前,捏住李惊云肩膀,暗自用力,口中生津。 姜萌急了,使了一招燕子抄水,拂去赵四郎按在李惊云得肩膀上,赵四郎不知这小女娃如此厉害,竟被她拂去了左手。 朗声到:“既然这女娃是蒋侍从徒弟,那这男娃给在下饱饱口福可好”。 说着又探手向李惊云抓去。 李惊云一闪身,躲开他抓来的左手,姜萌欺身向前,右手食指中指插向赵四郎眼睛,赵四郎顺手抓住那两根手指,用力一掰,姜萌顿时痛的哭出了声。 李惊云抄起手中黑刀,一刀劈下,使得正是魔刀中的功夫,赵四郎听闻刀锋破空之声,暗自吃惊,不由自主得“诶”了一声。 松开姜萌不管,又伸手去抓李惊云,李惊云这半月无时无刻不在用黑刀练那魔刀上的功夫,眼见一只左手抓来,探刀直取赵四郎心窝,半途中往上一拐。 赵四郎手腕处传来阵痛,急忙抽手,再看自己手腕,已经被凌厉得刀锋割除一条红线,抽的慢了,怕是左手没了。 接连吃了两次亏,怒道:“还说不是你儿子,闻一鹤的魔刀都教给了他,我教上下不得通婚,今日我便帮你除了这个小杂种,以免蒋夫人被教主问罪”。 蒋老大在一旁看的暗自吃惊,还不等她明白是怎么回事,那边赵四郎已经用上了十成功夫,势必要将李惊云毙于掌下。 李惊云抽刀横拦,且打且退。 一边姜萌趁势捡了一把石子,运气弹出,使得正是蒋老大教自己的功夫,两个小鬼配合精妙,一时之间赵四郎竟然被打中好几下,只是姜萌力道太小,只是让他感觉有点痛,起不了什么大用。 依他看来,眼前这个使着怪刀的少年才是大敌。 李惊云将那洞中学来的刀法泼水般使出,慢慢两眼发红,视线中的人物只剩下了一团黑影,边缘皆是血色。 刀越来越快,赵四郎越来越心惊,心道不妥,这样下去魔刀只会越来越厉害,须得尽快解决他才是。 脚尖挑起一块头大的石头,运了全力朝那少年砸去。 几乎一瞬间,一道黑影欺身向前,挡在李惊云身前,蒋老大伸手拂去大石,一股力道将她撞出数丈,顺手抱起李惊云,轻轻落在不远处的海滩上。 “赵侍从要将我一起杀了不成?”。 赵四郎闻言,脸上阴晴不定,望了一眼旁边几个弟子,脚下踢起几块巨石,那几个弟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当场毙命。 “蒋夫人如此维护他们,说不是你儿子我也不信,今日我便替教主了结了他们,解去蒋夫人心头之忧,放心,万一失手伤了你,我便将你尸首埋葬在此处,想必夫人还不知道我此行的目的,既然都是死人,早死晚死都一样”。 说完这几句,猛然间身形暴涨。 蒋老大吃了一惊,这是新月教秘术,施展出来,便是要杀人了。 厉声喝道:“跑!”。 李惊云不肯离开,却被姜萌拽住手,用力拉着往后跑。 跑了一段,李惊云甩开姜萌的手道:“不行,不能让她一个人对付那怪人”。 回头拿着刀又杀了上去,姜萌惊呼道:“你疯啦”。 赵四郎本来要解决蒋老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正愁怎么去解决那两个小鬼,却见那个少年自己送上门来了,当下扔下蒋老大不管,直扑李惊云而去。 第一卷 螭龙刀 第六章 孤岛葬义母 李惊云先前魔刀招数断了,此时威力远不如之前厉害,拿刀未抵挡一招,被那人单手将刀拂去,一把掐在脖子里。 只听耳侧破空声袭来,那声音诡异至极,赵四郎不敢怠慢,死死抓住李惊云,连手带人一起甩到一边,身子腾空而起,四枚石子两枚在上,两枚在下,分别是姜萌和蒋老大打出。 赵四郎不敢小觑了蒋老大抛出的那两枚,反倒低身硬接姜萌打过来的石子,姜萌早在很久前便能用石子打死野兽,此时心神定了不少,与之前打出去的石子大有不同,赵四郎还没接住那两枚石子,心中一顿,心道:不好,半空里打了个呼哨,使了一个鹞子翻身,抓着李惊云那手立时松开,两人一左一右滚倒在地。 耳边铜铃声响起,蒋老大从腰间结下那两只镇魂铃,分别从左右两面抛出,一枚堵住赵四郎,一枚隔在他与李惊云之间,那两枚铃铛来势凶猛,赵四郎暗恨自己没有带上碧血枪,听到铃声,只有逃命的分。 匆匆跃起,朝海岸边逃去。 蒋老大深知若是被他逃到船上,必然会找更多的帮手,手下发了狠,整个人腾空而起,口中轻啸,无数铃铛从身上涌出,像是一只蜘蛛趴在大网上。 赵四郎猛然听见身后万千铃声,心中一沉,暗道:新月教秘术,便知那疯婆娘起了杀心,更是不顾一切往海岸边逃去,远远看到被自己杀了的那几个弟子,懊悔不已,本来是为了防止别人看见自己杀了蒋老大,却不曾想到如今这番地步。 那身后万千铜铃须臾间便赶至身后,只觉后心一凉,不得已施展秘术,身形顿时再次暴涨一半,从背后伸出另外四只手来,可惜他不曾将碧血枪带在身上否则便是三头六臂手执金枪的模样,六只臂膀一起运功,眼花缭乱,将袭来的万千铃铛打落一小部分,却依旧是被大部分铃铛打中,一阵绿色烟雾霎时间将他围住,只听见那一团烟雾中传来恐怖的嘶吼。 姜萌浑身汗毛倒立,将昏迷的李惊云拍醒,这里可不是睡觉的地方。 蒋老大长吁一口气。脸色发白,不再去管被毒烟笼罩的赵四郎。 回头去找李惊云问清楚这魔刀是从哪里学来的。 李惊云迷迷糊糊刚醒,一只白皙的手托着他的下巴看了一眼,只听耳边那女人道:“无事,不过气息暂断,休息休息便好”。 又听那女人道:“我问你,你这刀招是谁教你的功夫?”。 李惊云一呆,只好老老实实说出了那日在森林中发生的事情。 却见蒋老大如同被电击一般愣在原地,口中喃喃道:“我本以为他丢下我自己一个人跑了”。 这般念叨了数次,却不想身后那赵四郎没有死绝,趁三人不注意,弥留之际,将一块脑袋大的石头朝蒋老大后心砸来。 拼死一击,何以刚猛。 蒋老大依旧沉浸在回忆中,等到巨石砸来时已经躲避不及,后心正中石头。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将李惊云喷的满脸是血,气息微微。 姜萌大惊,拾起地上那柄黑刀,使出掷石头的法门,朝赵四郎插去,从前胸穿透到后背,登时死绝。 蒋老大经此变故,神智不清。口中喃喃说着什么。 姜萌贴近了,方才听见几个字:“带我去……”,余下的却听不见了。 姜萌立时会意,蒋老大是要他们带她去见那石洞中的人。 当即对李惊云道:“带她去石坑”。 李惊云早已经清醒过来,眼前发生的事,还不足以让他简单的大脑迅速处理一遍,听到姜萌说话,二话不说,背起蒋老大朝那森林走去。 等到了那石洞前,却不知如何把身负重伤的蒋老大带下去,姜萌用树皮结成绳子,系在蒋老大腰间,二人合力将她吊入洞窟,李惊云顺着绳子先爬了下去,姜萌回头带了一些干柴,朝底下道:“小心点,我扔些火把下来”。 李惊云听了,急忙将蒋老大拖到一边。 头顶掉下来许多木棍。 姜萌顺着那树绳爬下来,用李惊云怀中的火石点燃了火把,李惊云抱着姜萌一步一步往石坑深处走。 蒋老大依稀睁开眼,看到了沿着石壁画的那些画,到了两个小人对舞之处,突然变得激动起来,登时一大口鲜血从嘴中喷出。 姜萌大叫到:“你快别看啦”。 催促着李惊云走快点,李惊云脚下不敢怠慢,穿过长长的廊道,至那石阶前,这次火把照的四周通明,这才看清楚了石窟的全貌,那石阶上的尸骨早已被他葬在石椅下。 李惊云带着蒋老大爬上石梯,叫她躺在石椅上。 “人呢?他人在哪?”。 蒋老大挣扎着坐起来,急问道。 李惊云道:“我见前辈死后没有安葬,便把他葬在了石椅这里”,说着指着地面上还有些许痕迹的地方。 蒋老大忽觉身下有什么东西,伸手抽出来,原来是一块鸳鸯玉佩。 李惊云那日没有发现,此时依旧在石椅上。 蒋老大突然轻轻一笑,低声道:“与君便是鸳鸯侣,休向人间觅往还”。话音才落,咳出一大片血。 许久摇摇头,将那鸳鸯玉佩捂在胸口,低声道:“他从来没有忘了我”,低头看那地,只见地质松软,苦笑道:“这地本是石头做成,你知道为何成了散沙吗?”。 姜萌道:“怕是此地用化尸水浇过,将石头也一并化了”。 蒋老大微微点头,道:“鹤郎练了魔刀,怕魔性发作伤我,故意离我而去,却独自在此试制解药,不曾想连化尸水都用过了”。说着一声惨笑,抬头盯着李惊云看了好久,小声道:“鹤郎偷了教主秘籍,必是死罪,可你既从石壁上偷了这功夫,那也概算他一个弟子,本来我是要杀了你的,可如今你是鹤郎的弟子,我又怎么肯杀你”。 她一连说了许多话,此时气息不稳,缓了缓又道:“新月教魔刀秘典从不外传,一向都是爹爹传给儿子,如今你既是学了这功夫,那就要认鹤郎为父,你肯吗?”。 李惊云摇了摇头道:“我有爹爹了”。 蒋老大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火,伸手至李惊云头顶,却又软了下来,叹气道:“那你认鹤郎为义父吧,但是往后出去不准向人提起,你自己心里记得就行”。 李惊云听她说的恳切,道:“这个行”。 当即跪在地上,朝埋了尸骨那里磕了九个头,低声道:“今日李惊云在此认鹤郎为义父,往后便以父子相认,苍天在上,厚土为证”。说罢,又磕了三个头。 蒋老大笑道:“你应该说闻一鹤,不是鹤郎”。 李惊云挠挠头,把那名字改了,按照先前的礼数又来了一遍。 蒋老大轻声道:“我被他用大石击中后心,又有化骨散的毒,定是活不成了,我死了之后,你们把我和鹤郎葬在一起,走时要把这洞窟毁了,免得我们死后不得安宁”。 姜萌闻言,惊呼一声道:“你要死了?”。 蒋老大一声喟叹,许久道:“你聪明是聪明,可是性子活泼,不够低调,往后没有我在,少不了要吃苦头”。 姜萌闻言,想起这几年与蒋老大日日相伴,一时间眼泪在眼中打转。 “我大限将至,你……你还是不肯叫我师傅吗?”。 姜萌一呆,平日里的聪明劲儿全没了,呆呆站在原地,不知怎么说出口。 蒋老大气息渐弱,几乎听不到呼吸声了。 姜萌突然浑身如遭雷击,哇一声哭出声来,口中喊着师傅,趴在蒋老大身上。 蒋老大右手微动,想去摸她脸颊,升到一半,突然下垂,竟就这样死了。 李惊云不知怎么安慰姜萌,又想起之前已经认了闻一鹤做义父,那眼前的女人,可不是自己干娘? 想到此处,突然咧声大哭。 两人在石洞中哭成一团。 姜萌渐渐止住了悲伤,道:“我哭我师傅,你哭什么?”。 李惊云擦了擦眼泪道:“我自小没娘,好不容易有娘了,现在又没了”。 姜萌闻他惨状,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反倒过来安慰他。 李惊云忍者悲痛挖开埋葬了闻一鹤的沙土,将蒋老大尸身放进去,又把闻一鹤骨架放在蒋老大怀中,埋上沙土。 姜萌从身上取了一小瓶不知什么毒药,洒到石窟顶上。 两人顺着树绳回到地面,朝海滩那边的茅屋走去。 不多时,这里的石坑轰然崩塌,层层树叶将那里埋得严严实实。 回去的路上,姜萌心中已经有了回到中原得法子。 茅屋前乱象依旧,赵四郎尸体软成一滩肉泥,骨头一根也无,李惊云从那摊肉泥中捡了自己的刀。姜萌要过刀,在那滩肉泥中翻找着什么,片刻,挑出一枚刻着新月教三个字的牌子。 喜道:“果真还在”。 转身对李惊云道:“我们去用这块牌子骗了那船上的人都下来,留几个开船的,带我们回中原去”。 李惊云正要细问,又听姜萌道:“待会儿你什么都别说,就跟着我就行了”。 李惊云点点头。两人跳上那一伙人带来的小木船,朝远处大船慢慢过去。 第一卷 螭龙刀 第七章 青冥山下 小船到那大船下,船上的人已经在此等了差不多大半天,新月教教令严格,四海堂也是一样,没有赵四郎的命令,没一个人敢下船去岛上查看,此时看见发出去的小船回来了,有人趴在船舷上道:“来的两个,报上名号”。 姜萌拿出从赵四郎尸体上搜出的令牌道:“船上的人听着,速速下船去岛上搬运财物”。 姜萌吃不准平日里这些人怎么称呼赵四郎,所以也不说他的名号,只是将牌子给那人看。 “你是什么人?”。 姜萌道:“你不怕死么?”。 那人闻言一呆,又听底下那小姑娘道:“放下绳梯,我两个要上去,你们所有人都下船去搬运财宝,那岛上有许多财宝,去的晚的杀无赦”。 一条绳梯从船舷上放了下来,七八条小船从船上放下,每个船上坐了七八个人,姜萌和李惊云登上船,只见那船上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姜萌恼火道:“本来还想留几个人开船呢,现在倒好,一个也没有了”。引着李惊云走到锚索旁道:“咱们两个一起把锚索拉上来,你去升帆,我来开船”。 李惊云不知道怎么开船,听姜萌怎么说,自己便怎么做。 那七八条小船一起涌向海岸,生怕跑慢一步丢了性命,到了岸上才发现之前上岸人的尸体,领头的暗道一声不好,回头张望,只见远处大船从岛侧画了一个大圆,竟然慢慢走远了。 但是那女娃手里拿的显然是赵侍从的腰牌,一时吃不准该怎么办。想了想道:“留下五条船,其余的人划小船去追”。 可那大船船帆长满了风,怎么追得上,海上的人越追越远,渐渐看不见大船的踪迹。 那日李惊云虽然昏迷了过去,可姜萌一直清醒着,记得来时的方向,驶着大船朝来时的方向回去。 一连走了好几天,每日吃船上储存的食物,风平浪静,想必老天也帮忙,这日傍晚,姜萌远处忽见陆地,以为是自己花眼了,忙叫李惊云来看。 “惊云,惊云,你看看,那边是不是陆地?”。 李惊云奔上甲板,细细观察一阵大喜道:“是陆地,我们又回来啦”。 姜萌蹦蹦跳跳,一时间惊喜难抑。 那船又行了约莫半个时辰不到,远处陆地便清晰可见,姜萌道:“这船往后也用不上了,而且又是新月教的船,估计也卖不了,干脆咱们把它开到岸上去,免得还要划小船过去”。 李惊云哪里懂这些,只能听姜萌说什么就是什么,大船借着风势,直冲上沙滩,两人放了绳梯踏上陆地,顿觉脚下安稳许多。 姜萌道:“呀,终于回来啦,现在我们去找一个人问问这是什么地方,然后再做打算”。 两人不觉困顿,顺着沙滩走了一阵,月光下可见远处人家农田桑舍,近了,脚步声惊起村庄狗吠,姜萌道:“大半夜的也不会有人给我们开门,我们就在这野外露宿一晚,明早在进村去问”。 李惊云欣然同意,二人在船上早已经换了寻常衣服,那船上没有女弟子,姜萌穿着男人的衣服,看上去就如一个少年一般。 寻了一棵大树,姜萌从怀中取出一包东西,李惊云好奇道:“这是什么?”。 姜萌道:“那船上有许多银两,我拿了一些,接下来几天我们得靠它们活着啦”。 李惊云挠挠头,低声道:“这不是偷么?”。 姜萌闻言不悦,哼道:“可我们总得活下去才行”。 李惊云低声道:“我什么都会做,上岸了找个能做工得地方,足以我们活下来啦”。 姜萌气道:“呆子,不想跟你说话,别烦我”,说完倒在一边睡下,不去理李惊云。 李惊云不知姜萌为何生气,可也不好问,背靠着姜萌倒在另一边。 许久问她:“你有什么打算?”。 却听不见姜萌说话,起身查看,发现姜萌眼睛紧闭,想必是睡着了。脱下自己衣服盖在她身上,又侧身躺在一边。喃喃道:“我得回镖局去把这刀还了才好”。 姜萌方才装睡,此时听到李惊云说他要回镖局还刀,不由得忧心忡忡。暗自道:“螭龙刀乃神兵,很多人不知道,不代表没人知道,万一被发现了,可要遭杀身之祸”。 又想起李惊云身负魔功,哪天万一露了馅,也是一个大麻烦,更何况那魔功会引人入魔,一时间惆怅得无法入睡,心道:还是得去问问爹爹怎么办才行。 仔细思索半晌,心里有了主意,安然入睡。 东方才见鱼白,耳边已经传来动物叫声犬吠,鸟叫,牛羊声混成一片,笼罩在淡淡得晨曦之下,无比安然。 姜萌揉了揉眼睛,轻微得动作惊醒了李惊云,李惊云刚要起身,自己得衣服竟盖在自己身上。想必是萌萌半夜醒了。 二人至不远处得溪水旁洗了洗脸,姜萌道:“惊云,你去问地方,把东西都给我”。 李惊云顺手将那把黑刀还有怀里得山河图一并给了姜萌,迈步往村子里走去。 姜萌见他走远了,转身在大树下挖了一个深坑,将那刀埋在下面,自言自语道:“等他来了,我就说刀不小心掉河里冲走了,此处寂静,想必也不会有人发现”。 李惊云去村中找到村里的渔民,先行了个礼,朗声道:“伯伯,我们是路过此处得行人,敢问此间是什么地方?”。 那村民道:“听声音是北方来的吧,此处乃溧阳边界,唤作小渔村,地处青冥山以北,一路往西翻过青冥山梁,便是中原啦”。 李惊云喜道:“多谢伯伯”。 转身急急回头去找姜萌,至近处发现姜萌微微啜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忙道:“萌萌,你怎么啦?”。 姜萌哭道:“你走后我去河边取水,不小心把你的刀掉下去被水冲走啦,等我再去寻怎么也寻不到了”。说着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李惊云闻言大惊,那是掌柜给自己的东西,丢了可怎么办,可这事情也不能怪萌萌,道:“你别哭了,那刀既然被水冲走了,便寻不回来了,等我回了镖局,就说我自己丢了,是罚是赔我给掌柜赔了便是”。 姜萌擦了擦眼泪,仰面道:“都是我不好,把你的东西弄丢了”。 “不打紧,我在镖局每月能领到二百钱,那刀依着分量最多值三两银子,我做两年工便能还得起了”。 姜萌暗骂道:“呆子”,从地上站起啦,擦干泪水,道:“二两银子?我从船上拿的银子应该够,我们去买一把还他就是了”。 李惊云道:“这可不行,这是新月教得银子,我们不能乱用的”。 姜萌道:“没关系,就当我们借的,往后有机会还给他们就是了”。 李惊云闻言,默不作声,半晌道:“这样也好”。 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道:“我知道这里时什么地方了,那老伯说这里是青冥山下,一路往西翻过青冥山梁便到了中原啦,我们快走吧”。 姜萌闻言,心中一顿,喃喃道:“青冥山”,翻开李惊云给自己的山河图,哗哗哗翻了几页,果然在一页上看到了青冥山几个字,一个小点标在那里。 道:“依着山河图,青冥山上应该有东西,我们去看看”。 李惊云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姜萌说的是什么,可既然是她说的,那必然不假。 两人抬步往西走,一路上走走停停,那青冥山下风貌宜人,景色秀丽,许多从来没见过的植物随处可见一路玩耍,行的极慢,半月方至那青山脚下。 但见峰峦雄踞,波涛如怒,好大一座山峰。 两人在山下小镇玩耍了数日,买了些衣物,又买了一把与螭龙刀差不多重的刀给李惊云带着,姜萌千叮咛万嘱咐道:“惊云,你那刀法不要轻易给别人看,且不说它是魔教秘典,那刀对你自己也不好,你若是不想变成那日杀你的人,就不要用他,改天见到我爹爹,教他教你一招半式,便足以让你横行江湖了”。 “你爹爹?从来没听你说过啊”。 姜萌脸色微变,低声道:“我也好久没见他了”。 李惊云安慰道:“没事的,你爹总算还能见一面,我父母,义父义母可都见不到啦”。说到这里,不免惆怅。 两人各自悲伤一阵,收拾行礼,朝大山而去。 青冥山并非荒山野岭,此处有一门派,唤作千机阁,独占方圆数百里,以墨家机关要术闻名天下。 这山上古木参天,机关术得天独厚,除去机关术,还有普通一点的工匠,尤其是木匠最多,溧阳王朝百年间,这里总共出过三位名匠。 因而,江湖上的墨家机关弟子,多以工匠自称。 说到工匠之术,可不单单是假设房梁木架那么简单,机关术的精要在于精巧两个字,传言有工匠可做木隼,翱翔于天上半月不落,此中种种奥秘,比起江湖上那些拳脚刀剑功夫可是神秘的多。 当然,只是对那些于机关术有极高造诣的人而言。 山脚下,一条山路通到山顶,许多人用牛车拉着许多木头往山上赶。 姜萌好奇,寻了一位往山上拉木材的人问道:“大家为什么运这么多木头上山呐”。 那人道:“小姐是外路人吧,您有所不知,青冥山独善机关术,每日里给弟子用来教习的木材便不下千斤,因此从山下往山上运木头在别处不多见,可在这里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姜萌恍然大悟,道谢辞别了那人,喃喃念到:“机关术,机关术……”,忽然转头对李惊云道:“我以前从书上看到过一些关于机关术的密文,传言那些机关术大家可以用机关做出和真人差不多的机关来,走路吃饭习武无一不和真人一样,厉害的能以机关作为替身,和别人打斗,甚至有些已至金刚之境,厉害的很呐”。 李惊云听的惊奇,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怎么说。 一路往上走,忽闻耳侧传来一阵急急的马蹄声,数匹大马转眼间从二人身侧疾驰而去,姜萌低声道:“点苍派的人?他们怎么会在此处?”。 第一卷 螭龙刀 第八章 古森林中 “走,咱们瞧瞧去”。 姜萌与李惊云跟着那些大马一路绕过脆岗登上山岭,青冥山主峰在群山之内,前方是一片黑色矮树,差不多有一人多高,漫山遍野,称作黑松驿,中途有一个大站,给往来的脚夫,过客,还有往青冥山送木材的人歇脚用的。 两人到那站下,抬头望着横跨山路两侧的牌匾,姜萌轻声道:“黑松驿”,纵眼望去,这才发现漫山遍野的黑色小树,往前走了不远,一排酒肆客栈映入眼帘。 这黑松驿的人实在是多,两边大大小小的酒肆客栈门前都挤满了人,吃饭的吃饭,闲聊的闲聊。 李惊云道:“萌萌,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歇息一下吧”。 姜萌拉住他的衣角,小声道:“这里有很多奇怪的人,小心点”。 李惊云不解,姜萌指着那些坐下来的人道:“白色衣服的都是点苍派的弟子,那边的和尚大概是少林寺或者五台山的,也有可能两边都有,还有崆峒,丐帮,逍遥,武当等各路大门大派的弟子,往前一点三五成群的,可能是江湖上的好汉,怕是千机阁有什么事情,我师傅是新月教的侍从,你义父也是新月教的,我们若是不小心被人知道了身份,那可不妙”。 李惊云挠挠头道:“那该怎么办?”。 姜萌小声道:“千万不要和别人打起来,你那魔刀招式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认识,万一有人认识,那可糟啦”。 姜萌嘀咕着,突然感觉身后走来一人,回头看去,却见那人白衣白扇,见了二人也是惊讶非常。 三人对望着呆在原地。 原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凤凰镇那日遇见的铁扇观音叶琉璃。但见他孤身一人,不见身边有什么弟子门徒之类的。 姜萌李惊云还没开口,倒是叶琉璃大感意外,道:“呵,原来是两位,不想凤凰镇一别,倒是在此处遇见了”。 姜萌翻个白眼不理他,李惊云也很意外,朝他拱了拱手,却不知该说什么。 姜萌转过头,一拉他衣袖道:“我们走”。 叶琉璃轻轻摇头,看着二人走远,独自坐在一家酒肆旁,朗声道:“小二,上酒”。 江湖传闻青衣夜蝙蝠和凤凰客栈掌柜蒋芸衫死在了中原,新月教率众前来中原武林报仇,那首当其冲的,便是在青冥山的千机阁,这一众各派弟子,都是前来协助千机阁或者是商议怎么应对的,少不了一些江湖上喜欢看热闹的,这一来,黑松驿这里竟是热闹非凡。 掌柜的正在打着算盘,忽觉眼前黑影闪动,抬起头来,只见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从门口进来,当即随口道:“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却见那少女给身边少年说着什么,走近了才问:“掌柜,我问你,此处怎么这么多的人?”。 那掌柜微笑道:“听说新月教要来中原给什么蝙蝠报仇,我也是听住在这里的人说的,他们都跑来给千机阁助拳”。 姜萌不动声色,取出几两碎银道:“安排两间客房,我们在此处歇息三天”,前一句话是给掌柜说的,后面一句却是说给李惊云听的。 掌柜叫了小二去给两人开房,李惊云躺在自己房间床上长长吐了一口气。从山下爬到山上着实不容易,不知道还有走多远。还是赶紧休息一下为妙。 这样想着,门口有人敲门。 起身开门,是姜萌,姜萌走进来,坐在一边木椅上,托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 突然开口道:“此间各门派弟子众多,恐怕不是要来防备魔教那么简单”。 李惊云什么都不懂,只“哦”了一声。 姜萌细细思索,回想一路上发生的事情,最大的事情,怕就是螭龙刀了。 侧脸看了看李惊云,半晌又回过头,暗自道:“魔刀的功夫一定不能让他使出来,千机阁改日再去也成,当务之急是去看看山河图上标注的地点到底有什么”。 这样想着,对李惊云道:“惊云,这里眼目太多,我们不去山上了,只去地图上标注的那里,看看有什么”。 李惊云道:“都听你的”。 姜萌冲他微微一笑,十分好看。 “当当当”,门外有人敲门,姜萌起身开了房门,还没看清那人模样,只听道:“敢问阁下可否……”。 这话没说完,两只眼睛大眼瞪小眼。 又是叶琉璃。 姜萌气道:“你怎么阴魂不散啊,是不是跟踪我们?”。 叶琉璃瞳孔大张,无奈道:“我那边房间隔着山崖,过于僻静,想过来问问能不能和住在这里的客人换下房间,结果又是你们,我能咋办嘛”。 “不换”,姜萌说着,便将门拍上。 叶琉璃讨了个无趣,转身去旁边一间,敲了两下门,不见有人出来,正庆幸此处无人时,隔壁房间探出个脑袋道:“那间也是是我们的”,随即“哐”一下拍上了门。 这下叶琉璃可来气了,这两人也没见几面,小丫头处处与自己斗气,自己堂堂逍遥派大弟子,竟然被一个小姑娘喝声断气的,忍不了! 走到房门前,低声道:“姑娘,我想我们之间应该是有点误会”。 “没有,滚”。 叶琉璃一呆,许久,长长出了一口气,小声道:“不生气不生气”。转头打开身后的房门,哪里还有兴趣换房间。 姜萌其实担心的紧,但是她捏住了叶琉璃的平易近人的温和性子,以免他和自己两人靠太近发现什么,许久听不到门外动静,长出一口气。 李惊云道:“我看他不像坏人”。 姜萌竖眉道:“坏人还能写在脸上让你看出来啦?”。 李惊云争辩道:“你不是说佛看人是佛,鬼看人是鬼嘛?”。 姜萌道:“我俩是好人吗?我俩是新月教的弟子,坏人看他当然是坏人”。 李惊云闻言,心道:我也没做什么坏事啊?猛然想到前些日子在岛上杀了人,虽然不是自己动手杀的,可终究脱不了干系,一时间竟无言,侧脸面对墙壁不说话。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别的没学会,女人生气时不和她争辩这才是天地间最大的道理。 姜萌这段时间一直把师傅死时给自己说的话牢牢记在心里,师傅总说她行事张扬,这一路上她都是刻意去改这些毛病,却不想,总有人会盯上。想到叶琉璃,心中就莫名其妙的窝火。 在客栈歇息了三天,这日出门,要去山河图上标注的地方查看一番,出门又遇到同样要上山的叶琉璃。 叶琉璃早把前几日的不愉快忘得一干二净,顺口道:“二位可是要上山?不如一起同行?”。 李惊云正要说我们下山去,脸上闪过一个身影,姜萌拉着他便走,行了一半的礼还没做完。 叶琉璃顿时对这二人心生好奇。心思一转,暗自道:“我倒要看看你们干嘛去”。他天生爱管闲事惯了,此刻想起这二人遇到自己的种种,顿时起了疑心。 三人两前一后顺着山路往上,走了不远,见前面那二人从旁侧一个小路下去,停到一棵树下休息。 姜萌拿起山河图仔细查看那书上标注的地点,道:“我们现在应该在这里,若是往那里走,还得一天一夜,山路难行,不知道有多远”。 “反正我们也没别的事情可做,慢慢走总会到的,这里风景极好,往后若是在镖局里赚钱了,我就在这里建一栋小屋子,余生便安好啦”。 姜萌闻言微微一笑。 二人歇息不多时,继续往前走。 叶琉璃轻手轻脚跟在后面,他是拈花境界的高手,怎会让这两人发现自己。这一路走着,渐渐到了大山深处。 树木变得高大起来,又行了一段,此处几乎遮天蔽日,森林中不时传出奇怪的野兽声音。 叶琉璃此刻表情已经没有了之前那般轻松,越加觉得眼前二人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路上暗自揣测,心道:这里岭峻山崇,几乎无路可走,只能顺着岩壁树丛攀爬,莫非这二人竟是盗墓贼? 这般想着,抬头再看,之前二人休息的地方已经不见了人影,顿时心中一跳,难道他们发现自己了? 却听有声音从前面传来,暗出一口气。 姜萌看着前面光秃秃的岩壁,道:“这下糟啦,我们走上绝路啦”。 李惊云也不知该怎么办,挠挠头,往上看了看道:“我们顺着这里爬到山顶是不是可以过去?”。 姜萌抬头看了看,往山上的路十分不好走,但是也只能这样,道:“现在只能这样啦”。 二人慢慢抓着树枝往山上爬去。至深夜,还没到山顶,就在附近寻了一处平坦的地方歇息下来。 叶琉璃轻轻起身,落至二人头顶的大树上,找了个树杈躺下,等着瞧二人何时动身。 忽闻林中传来一声巨大的咆哮,顿时满身困意化成冷汗,暗道一声不好,此处有猛兽。 底下那两人也是一惊,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只听见耳边悉悉索索野兽穿行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显然是朝自己这边而来。 二人趴在地上一个凹陷处,屏息凝气,只从草木中露出两只眼睛,观察着四周动静。许久从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野兽身影。 太黑暗,看不太清。 树下二人紧张的一动不动,树上那人悄悄从树上撤了一把树叶在手中。 许久,听不见前方动静。 姜萌小声道:“难道走了?”。 话音未落,一阵巨大的嘶吼声从身后传来,二人惊慌转身,但见从天而降一只凶兽,正往两人所在地地方扑呢! 第一卷 螭龙刀 第九章 九池现神兽 说时迟,那时快,姜萌一把推开李惊云,黑暗中运力打出一团才抓到手中的泥土。 那野兽吃痛,丢下李惊云不管,直扑姜萌。 姜萌站起身来躲在大树后面,野兽扑了个空,朝大树下追去。 “往树上爬”。 李惊云闻言,像是没听到一般,从背上解下刀来,朝那野兽追去。那野兽回过身,一巴掌拍到刀身上,李惊云虎口震裂,刀直飞出去数丈。 姜萌急了,已经窜到离地半丈高的身躯,又跳下来,轻飘飘一掌打在野兽身后,此时方看得清那野兽面目,正是一只大熊。 野兽回身去追姜萌,姜萌急急往旁边一滚,这里本就是山坡,这一滚竟停不下来,往下滚了数丈,被一棵大树挡住。 人类难行,可却是熊捕猎的好去处,那巨大的身躯如影随形,顷刻间已至姜萌面门。 姜萌一时间不知怎么去挡。 眼看命悬一线。 黑暗中,几声利器破空之声传来,听声音便觉恐怖。 树上的叶琉璃眼看再不出手,那小姑娘便要被大熊按住,手中树叶飞出,一片接一片,尽数打在大熊脑袋上,那大熊一声嘶吼,立时毙命。 姜萌胳膊挡住脸,正等着那熊扑过来,却听一声咆哮,不见了动静。 一阵扑地之声从耳边传来,那熊竟然在自己眼前慢慢倒了下去。 叶琉璃轻呼一口气,躺在树杈上不动声色。 姜萌面露疑惑,突然间左侧扑出一个人来,正是李惊云,趁着方才的机会已经蹿到了自己身侧,此时恰好挡在大熊与自己之间。 半晌不见地上大熊有什么动静。 回头道:“萌萌,你没事吧”。 姜萌从地上站起来,只觉得背后一阵疼痛,不由得轻呼出声。 李惊云慌忙回身去看,扶住姜萌,带她坐到之前休息的地方,回去捡了自己的刀,正要说话,却听见姜萌道:“嘘”。 半晌不知她卖着什么关子。 姜萌趴在李惊云耳边,小声道:“这附近有人”。 李惊云闻言,再笨也知道附近的神秘人救了他们俩,起身朗声道:“多谢大侠相救……”。 还未说完,又被姜萌拉倒,姜萌责怪道:“你怎知来人是敌是友,栖身在这种地方的,多半是见不得人的恶人,不然谁会躲在这里?”。 叶琉璃听的又好气又好笑,心道:这小妮子算定我不是好人了。 李惊云“哦”了一声,又道:“你受伤啦?”。 姜萌道:“不碍事,方才撞到了树上”。缓了缓又道:“此处实在危险,那人在暗处,我们在明处,万一他要发难,我们决计跑不了啦”。 李惊云挠挠头道:“他救了咱们俩,又怎么杀我们”。 姜萌道:“那可不一定”。 起身忍着疼痛道:“趁他没起杀心,我们赶紧往山上赶吧”。 方才经历了和野兽的争斗,此时竟一点困顿都没有,二人连爬带绕,终于在太阳升起来之前登到了山顶。 那山顶是一道白色石头山梁,顶上并无树木,只是上来的时候艰难得很,此时离着下面山坡有十几丈的落差,至此,二人终于力竭,相互靠在一起休息,谁都累的不想说话。 东方天际渐亮,先是一抹腮红,接着太阳跳出一小块儿,远处群山起伏,青灰色的穹顶之下,笼罩着万山峰顶,须臾,云海翻腾,那轮红日猛地跳了上来,金光照亮了大地,山峦起伏间,似是一条巨龙从西到东,有腾飞之势。 二人便在这晨曦中睡着了。 叶琉璃轻手轻脚走到二人身边,神色凝重,抬头望一眼云海,但见波涛如怒,说不出的畅快。 自忖:这两人难道就是为这云海而来? 一时吃不准,哗一声,撑开扇子微微煽动,脚下两个少年睡得正香。 睡梦中,李惊云突然被感觉身上奇热,睁开眼,却见太阳已经到了头顶上,揉了揉眼睛,惊醒了姜萌。 二人起身左右看看,姜萌从怀中掏出山河图,仔细查看一番,拿根小棍子立在地上,在小棍影子顶端画了一条线,过了一会儿功夫,影子移到了之前画的印记的左边,伸出食指,将那两个影子顶端连起来,道:日移西金,震木在东,坎水在前,身负离火。 皱眉思索半晌,又拿出山河图仔细查看。 小声道:“我们现在应该是在这里”。李惊云看那地图,只见姜萌指着一个名叫九池沟的地方。 又听到:“往前走应该是有小湖之类的”。突然身体一硬,像是发现了什么。 纵眼望去,只见茫茫森林,哪里有什么湖水。 那石头坡下,叶琉璃心道:这小姑娘还会五行之术,看样子是自己看走眼了。仔细将自己知道的人一一对应,却不曾听过有谁精通五行之术的。 头顶传来脚步声,越走越远,长出一口气,从石坡下跃出,正要轻飘飘落在地上,却见四只眼睛紧盯着自己。冷不防断了气息,身体直往下坠,急急提起一口气,匆匆落在旁边一块突出的巨石上,狼狈不堪。 姜萌不满道:“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叶琉璃心思微动,忽然看见姜萌衣摆上有个淡淡的脚印,当下暗赞道:这小姑娘心思缜密,聪明至极,朗声道:“在下逍遥首席叶琉璃,看两位行踪神秘,便想跟来看一看,不想却被姑娘识破,惭愧!”。 姜萌道:“昨晚是你出手救了我?”。 叶琉璃见她问的干脆,大大方方道:“我见姑娘不小心掉了下去,那野兽凶狠,便出手将它打死了,姑娘不会怪我吧”。 姜萌小声道:“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什么不小心掉下去了”,转身不理他。 李惊云闻言,忙道:“感谢大侠昨晚救命之恩”。 却被姜萌一拉,差点摔倒。 叶琉璃哪见过这般女子,远远道:“喂,我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呢”。 厚着脸皮追了上去。 走了不远,群山在碧波之中渐往上走,不远处波光粼粼,阳光照耀下,像是九颗星辰坠落凡间,姜萌大喜道:“我就说为什么叫九池沟,果然有水,我们下去瞧瞧”。 李惊云点了点头,跟在后面,此处山坡平坦,树木绝迹,一大片枯黄下透着点点绿意,山下早已芳菲遍地,山上依旧寒冷,正应了那句话,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李惊云回头招呼叶琉璃道:“恩人,下面有水……”,话音未落,手上被人用力一拽,下半句话没说出口。 姜萌气道:“你怎么总想着和他说话”。 李惊云道:“恩人救了我们的命,怎可置之不理”。挣脱姜萌拉着自己的手,回身走到叶琉璃身前道:“恩人,下面有水,我们下去歇息歇息”。 叶琉璃微微点头,依旧保持着自己翩翩风度,心道:“这两人不像是坏人,也许自己猜错了”。 姜萌顺着大草坪一路往远处池塘走去,时不时还要放慢脚步等跟在后面的李惊云,心中不悦,其实她更担心身后那人看破了自己二人身份,昨夜自己使过一招从师傅那里学来的招式,不知道他看没看见,心道:往后还是用爹爹教自己的功夫比较好。心念至此,回身道:“惊云,把你刀给我”。 “哦” 李惊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从身后解下刀 ,往前追了数步,把刀递给姜萌。 姜萌取出山河图道:“你把这个带着”。李惊云接过山河图,塞进衣服里。 走了约大半个时辰,两人累的气喘吁吁,那九池便在不远处了。 叶琉璃信步闲庭走在草地上,口中啧啧称奇,心道:这么一个地方,若是有间房子住下来,每日汲取天地灵气,时间久了,功力必定大涨。 这般想着,三人走走停停,已经到了九池边上。 但见池水清澈见底,水中还有不少的鱼,高山之上寒冷异常,这水中叫不上名字的鱼可是稀奇的很。 远处有鹿,见到此间从未见过的三人,好奇抬头张望。 姜萌洗了洗脸,却不觉得湖水寒冷,心道:怕是着水下有地火。想去水中洗个澡,身边却有两个男人,想了想,高声道:“惊云,我去那边瞧瞧,你看着东西”。 李惊云回应道:“我和你同去”。 “不用,你就在这里看着就行”。 再看姜萌,已经走远了。 叶琉璃喝了些水,口中传来一股甜津,赞道:“果真是一处宝地”。 却见不远处李惊云正脱了鞋袜,趟入湖中,顿觉一阵恶心。 “恩人,这里湖水不冷,你不下来洗洗嘛?”。 叶琉璃忙道:“不用不用,你洗你的,往后叫我叶琉璃就行,不用叫我恩人”。 李惊云道:“那往后我叫你叶大哥吧”,他哪知逍遥首席弟子这几个字的分量,也不如姜萌一般聪明,只当叶琉璃是普通人一般,或许再高点,就是比姜萌还要厉害的武林人士。 叶琉璃心思一动,这少年老实本分,不像是会骗自己,便道:“你二位来这么远的地方做什么?”。 李惊云果然上当道:“萌萌说此处有东西,我和她过来看一看”。 有东西?什么东西,但也不好直接问,便道:“深山老林里有什么东西,怕不是只有野人”。 李惊云笑道:“我也不知道,萌萌说有那就是有,没有也没关系,再回去便是了,穿过着山梁,便到了中原啦”。 叶琉璃微微一笑,纵眼望去,只见湖面气海升腾。李惊云不知道姜萌去做什么了,可叶琉璃不用猜也知道,索性坐在原地运功,趁着休息好好感受下天地之力。 李惊云只觉水中温热,惬意非常,忽闻隐隐约约似从山中传来一阵咆哮,顿时在水中一动不动,想听听到底是什么声音。 叶琉璃正闭着眼睛,也听到了这声音,微微睁开眼,朝身后万年森林中望去。 耳边又传来声音,只不过听起来像是两只野兽争斗,正此时,姜萌从远处赶回来。神色慌张。 叶琉璃暗道一声不好,这声音听上去异常雄浑,想必不是什么凡物,一只还好,若是两只,加上他也无法应付。 常听师傅说,天下九州,异兽奇多,那些上古异兽,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抗衡之物,今日莫不是老天有眼,能让我在此处一睹异兽风采? 这般想着,起身站在草坪上朝深山里张望。这一下,却听不见任何动静了。 姜萌赶到李惊云身侧,招呼他从水中出来,李惊云顿时大囧,说什么也不出来。 姜萌急道:“你做什么呢?赶紧出来呀”。 叶琉璃道:“他脱得精光,你站在这里怎么肯出来”。 姜萌脸上一红,吞吞吐吐道:“我背过身去,你快点出来”。 李惊云这才从水中爬出,急急忙忙穿上衣服,道:“怎么啦?莫不是又有野兽?”。 姜萌与叶琉璃一般望着大山深处,低声道:“这声音不像是寻常野兽能发出来的,万一遇上它可是大麻烦”。 李惊云挠挠头道:“那怎么办?”。 姜萌想了想道:“我们到另一边去,就算遇上了,也有机会脱身”。 这与叶琉璃想的一样,叶琉璃道:“若真是上古异兽,怕跑不了多远”。 李惊云道:“叶大哥,我们快走吧”。 叶琉璃点点头,跟在二人身后。 还没走多远,突然一声惊天巨吼,仿佛就在耳侧,大地一阵颤动,叶琉璃皱眉朝身后望去,但见远处森林如遇地龙,大叫一声:“快走!”。 第一卷 螭龙刀 第十章 经年父女多坎坷 叶琉璃没想到会遭遇这么大麻烦,且不知那异兽是何物,光看着动静,就不是此间三人能应付的。 三人往前疾奔一阵,身后动静越来越大,猛然间远方群山中探出一个硕大的头颅,只那一瞬,叶琉璃顿时脸色惨白,忽听一声尖锐的急啸,群山之中一双硕大的翅膀煽动着群峰,一层层绿浪翻涌,猛然间一阵狂风将吹到三人脸上,人皆惊骇。 叶琉璃惊呼道:“跑,继续跑,往前面的山林中跑”。 如此巨力之下,什么一剑光寒十九州都是白搭,是福是祸,全靠个人运气。 这三人狂奔着,恍惚间听到一阵轻灵的笛声。 姜萌突然一顿,呆在原地。 李惊云一把拉过姜萌,没命的往群山之中狂奔而去。不知跑了多久,眼前山林巨木近在眼前。 那九池边上,一座简单的小院子,里面搭着一个茅屋,此间竟是有人! 叶琉璃吃了一惊,三人停住脚步。 李惊云道:“现在怎么办?”。 叶琉璃道:“横竖都是一死,此间既然有人,必是高人,进去看一看,或许有一线生机”。 李惊云伸手去拉姜萌,姜萌却呆在原地不动。 叶琉璃率先走进院子,高呼道:“不知哪位仙人前辈在此,晚辈有礼了”。说着恭恭敬敬鞠了一躬。 半晌听不见动静。 叶琉璃回头看看院外二人,眉头微皱,心道:如今只能试一试。 迈步朝那院中走去。 小院极为干净,有人常年住在这里。走近茅屋,又朗声道:“不知那位前辈在此,逍遥叶琉璃拜见!”。 “婆婆妈妈婆婆妈妈,哪里的逍遥叶琉璃,没听过没听过,该你了,快下快下”。 一阵急躁的声音从茅屋中传来,叶琉璃一呆。 正此时,有人从身边走过,缓缓伸出手去推门,李惊云正要拉住姜萌,已经来不及了,茅屋门应声而开。 那屋中正对着门放着一张简陋的木桌,两个人正坐在桌前,桌上摆着一方棋盘,黑白两子分明。 其中一人缓缓捻起棋子,思索半晌,不知落在哪里,恍惚间抬头,看见了直瞪着自己的少女,哈哈一笑,扔了那棋子道:“不下了不下了”。 对面那白头发老头也看见了这少女,冲那中年男子道:“就她?”。 姜萌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人,小嘴一撇,哇一声哭了出来。 那中年男子揽过少女抱在怀里,心疼道:“别哭了别哭了,爹爹给你捉只大鸟来玩”。 叶琉璃和李惊云目瞪口呆,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白胡子老头吹胡子瞪眼道:“姜老儿,棋还没下完呢”。 那中年男子道:“诶,不是还有两个人嘛,你叫他们过来下,没见正忙呢吗”。 白胡子老头急匆匆拉过叶琉璃,给他搬了一张小板凳,把叶琉璃摁在板凳上道:“该你了,快下快下”。 叶琉璃一懵,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试探着从旁边棋娄中捻出一颗棋子,随便找了个位置按了下去。 白胡子老头细想半日,琢磨不出这一首是何意,一时间竟不知怎么下。 一边姜萌已经止住了眼泪,那中年男子轻声道:“一别四年,都是爹爹不好,你这就跟爹爹回去,往后没人欺负得了你,好不好?”。 姜萌擦了擦眼泪,使劲儿摇了摇头。 那中年男子道:“你要什么,尽管说,我都去给你拿来便是,这天下之物只要你能说的出来,爹便去给你找”。 叶琉璃此时心中掀起波澜,他方才听到白胡子老头称眼前这中年男子为姜老儿,便仔细回忆自己听过的一些姓姜的厉害人物,想来想去,唯有东海蓬莱岛剑仙姜崇一人,暗自心惊,不想身边这女娃,竟是姜崇之女。 这其中最惊讶的人自然是李惊云,只不过他不止眼前这二人身份,只道萌萌遇见了自己爹爹,心中欢喜,一时间想起自己,不由得心中酸楚,这空当儿,正躲在檐角下抹眼泪。 姜萌此时方才从那中年男子怀中起来,道:“这四年你去哪儿啦”。 姜崇道:“去见了一些故人,又去给你娘另找了一座风水之地,这是你黄爷爷”。 姜萌闻言,微微低身道:“黄爷爷好”。 那老头道:“什么黄爷爷,按照辈分,你应该叫我叔叔,黄叔叔好才对”。 姜萌被这老头逗趣,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突然想到李惊云,忙去把李惊云从门外拉进来道:“爹爹,这是惊云,这一路上多亏了他,否则你女儿早就叫人捉去吃啦”。 姜崇闻言道:“多谢小友照顾厚恩厚德无以为报”。 姜萌闻言,趴在他爹耳朵边说了几句话,只听得姜崇眉头微皱,沉吟半晌道:“不知小友要学什么功夫?我只是在棋术音律有一点心得,若是教功夫么,这……”。 姜萌道:“爹爹剑术天下无双,不如教他一剑断江海的本事,或者剑开天门这种不中用的也成”。 这两句只听得叶琉璃心里发毛,什么叫不中用的剑开天门?耳边又传来黄老头催自己落子的声音,匆匆提起一枚棋子,按在棋盘上。 却听黄老头哈哈大笑,将一枚黑棋落在棋盘上,大笑道:“姜老儿你输啦,你输啦”。 姜崇闻言,低头看去,却见叶琉璃将自己布局下的一团糟,吸气道:“不算不算,这几手不是我下的,怎么能这样下呢,这盘不算,再来一盘”。 黄老头摇头道:“不行不行,你输了就是输了,说好了,我要那只大鸟,骑着它云游四方,岂不美哉”。 姜崇闻言,连声叹气。 姜萌心思一转,又道:“爹爹,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姜崇闻言,道:“爹算的时辰,青冥山两兽相斗,必有一伤,便来此处想一观这上古异兽风采,你等着,爹把那大鸟抓来给你玩”。 说着抬腿走出了茅屋。 黄老头闻言急了,大叫道:“那是我的”。抢先一步蹿出去。 叶琉璃急忙起身跟了出去,但见两人一前一后,互不相让,看似走得慢,却是缩地成寸之术,转眼间已经跨出百余丈,凌空飞渡于大湖之上。 姜崇脚下腾起一片巨浪,迎面扑向黄老头,黄老头不提防,被浇了个透心凉,大骂道:“姜老儿还是一般无耻”。 伸手拍出数片水花,于空中连成一片,像是一柄剑,飞至一半,凝结成冰,杀向姜崇。 姜崇身侧腾起一片水幕,结成冰山,挡住那剑,区区几招,二人已经至青冥山大草坪中央。 群山晃动的厉害,湖面波涛阵阵,俨然有化作巨浪的势头,姜萌生怕李惊云看不明白,低声一直说着什么,李惊云听着那些什么大阕,南火,冲虚之类的,一句也听不懂,只一个劲儿的摇头。 姜萌恨恨道:“呆子,笨死了,学那魔刀一套一套的学这些有什么难的?”。 李惊云道:“萌萌,你使一遍给我看看,说不定我就明白了”。 姜萌拍了一下他脑袋道:“我要是会不早教给你了?”。 李惊云轻笑道:“你都不会,那我更学不会了”。 叶琉璃眼睛一眨不眨,仔细瞧着,嘴里念念有词,连说了三个奇怪,眉头紧皱,伸手从腰间解下一柄软剑,剑尖一抖,画出三个剑花,摇摇头,又重新出了一剑,但见漫天银光,欣喜道:“原来如此”。 远处,湖面上那二人各不相让,凭虚对立,波涛席卷半天,化成剑阵。 黄老头将那巨浪拍散,漫天湖水如雨,落地成剑,千把万把直冲姜崇而去,姜崇不慌不忙双手各引着两条水龙化作太极图案,撑起一片水幕,于剑阵中岿然不动。 “嘿,好小子,再试试这一招”,黄老头眼露精光,双手伸过头顶,从背后抽出千万斤湖水,化成一柄巨剑,当头斩下。 姜崇眉头微皱,双手从身体两侧缓缓托起,像是托着一湖秋水,倒悬在身后,如山一般迎头压下,两人死死僵持,不分胜负。 突然黄老头一摆手道:“不打啦不打啦,你小子耍赖,不打啦”。 撤去漫天狂潮,像是小孩子耍起了性子,任凭头顶那山峰压下。 姜崇微微一笑,两手垂在双腿两侧,那倒悬在天上的湖立马如潮水退潮般消失不见,朗声道:“黄老头,我捉那大鸟是为了给你侄女儿做礼物,你肯不肯?”。 黄老头闻言,抬了抬眼皮,沉吟半晌道:“那也好,我侄女生的乖巧,给她做礼物没什么说道,但是你不能自己用,若是被我瞧见了,定去蓬莱岛再把它捉回来”。 姜崇哈哈大笑道:“我姓姜的哪里去不得,也就这些年有些故人要见,否则怎会踏出蓬莱半步,我要那大鸟有什么用处,无用,无用”。 黄老头道:“你去捉那大鸟,我去捉那玄蛇,比比谁更快”。 话音未落,如同一只飞箭冲出大草坪,群山千里绿浪,割出一条清晰可见的裂口。 但见头顶一道惊鸿,如神如鬼,划破天际,朝亘古群山中激射而去。 叶琉璃咂咂嘴,一时间无比落寞,轻声道:“自诩纵横中原,哪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又一想:师傅应该也是这般境界吧。 第一卷 螭龙刀 第十一章 九池山中天上人 叶琉璃心道:师傅曾说自己是草堂前三甲,医术占了一甲,书画占了一甲,吟诗作对也算是一甲,就是只字不肯提剑术半分,如今遇见这前辈高人也是单数琴棋书画,莫不是此间有什么蹊跷?只是那二人来去如风,若想看那惊天动的的打架场面,是看不到了。 侧脸瞧见姜萌急得双脚跺地,不由得扑哧笑出了声。 姜萌听见笑声,翻了个白眼,随即眉头紧皱,心道:怎么能把爹爹那套剑术骗过来,这般陷入了沉思,李惊云腼腆一笑道:“你爹爹如此功夫,不知道练了多少年,若是轻易被我这傻小子学去,可不是堕了他老人家威名”。 姜萌闻言,觉着有道理,转念一想,就算学不到十分,三分总可以了吧,再不济,一分也成,哪怕只有半分,也足以李惊云自保了,可如今,这呆瓜连半分都学不到,这可如何是好,一时间心中没了主意。 突然,眼睛一亮,把心思打在了那位姓黄的老人身上。 回头钻进屋去,仔细研究那棋盘上纵横十九道。 姜崇与黄老头一上一下互不相让,转眼间已至二兽相争的地方,但见底下地浆翻滚,古树折断,也不禁暗自咂舌。 再看不远处那一蛇一鸟,一个天上霸主,一个地上真龙,斗的正狠,不分胜负。 上古有言道:有荣山,荣水出焉。黑水之南有玄蛇,食麈,有巫山者,西有黄鸟。帝药,八斋。黄鸟于巫山,同此玄蛇。 姜崇站在一个古树树梢上,伸手掐指,测算一阵,重新抬眼望向前方。 黄老头也一般在手心里摊出四枚棋子,黑白各两枚,摆摆算算,吸了一口气,眼睛斜望着前方姜崇,重新将那棋子收回手中, 姜崇抬头看了看天,估计时辰差不多了,缓缓从腰间取下一只玉笛。黄老头单脚站在地上,脱下破鞋,闻了闻,顿觉一股怪味,险些从树上掉下去。 笛音嘹亮,悠扬而绵延不觉,转瞬间传遍周遭群山,那天上黄鸟闻声惊戾,高高飞在天上,寻这笛声来源。 黄老头从破鞋中取出存许长飞剑一枚,掷到空中,迎风便涨,一尊杀器遮天蔽日,顶着狂风,朝地上那玄蛇杀去。 那玄蛇一惊,仰面狂嘶,一股带着血腥臭气的怪风扑面而至。 飞剑到了那蛇身前,突碌碌绕着巨蛇旋转,拉出一条金线,似是要将那蛇困在里面,那蛇扭动着,万丈身躯拔地起,群山之中露出一个硕大的蛇头,怪叫着朝二人所在的地方扑来。 黄鸟此时也已经发现了二人所在之地,煽动双翅,掀起无数风刃,黄老头不急不慢,又从破鞋中挑出一枚飞剑,紧接着第二把,第三把,一剑接一剑,算上地上那一剑,总共九剑,如同一道铁索,浩浩荡荡朝那玄蛇激射而去。 猛然间笛音大涨,一道道肉眼可见得音律,笼罩天地,织出一张大网。 黄老头怪叫到:“此处风水极好,再不出剑,埋在这里也是不错”。 姜崇被他吵得心烦,偏不出剑,音波一波高于一波,半空中与风刃搏杀,一时间电闪雷鸣。 叶琉璃呆看着南方天际传来的阵阵亮光,猛然间耳边天雷滚动,心中大骇,此间神力,真为人乎?要不是自己修为不够,定要跟上去瞧一瞧,就算死了也好,这般天人相斗,错过了,不知又要等多少年,或许这辈子都再见不到了。 那九剑剑剑相扣连成一条黑索,此时变得略微有些发红,已经将那黑水玄蛇缚住,那玄蛇昂着上半身,冲到二人立足得地方。 风浪中,如同两座礁石,任凭身侧天海翻覆,岿然不动。 “再不出剑,咱们就要被埋在这儿啦”。 姜崇闻声,眉头微皱,天上黄鸟势盛,此时已经近在咫尺,笛音戛然而止,但见姜崇背手一抽,身后之剑应声而出,顿时漫天寒气,周遭树木除了二人脚下站着的这一棵,尽数拦腰截断,黄老头嘿嘿一笑,随即暗道:我黄龙士这一辈子,算是白活啦。 姜崇舞剑,天地间风云骤变,身后九池湖水,转眼间凝成九道水龙,汇入天际,一声惊雷,倾盆大雨倾泻而下,半空里颗颗结成寸许长的冰锋,笼罩着四野八荒。 那两只上古异兽,此时像是有了默契一般,纷纷张口,黑白两团浊气,在山野间化作道图,一道冲天光柱笼着着两只异兽,漫天冰锋进入不得,姜崇心道:不好,这两只畜生有了灵智了。 “黄老头,下辈子你晚生个几十年年,你我结为异姓兄弟如何?”。 黄龙士闻言,翻了个白眼,骂道:“放你娘的屁”,捆在玄蛇身上得那条铁索突然四散,九柄大剑,腾空而起,又涨了一倍,遮天蔽日,团团围做一圈,剑锋所指,正是底下玄蛇七寸之处,他这是要将这蛇杀了。 那玄蛇感到极度危险的气息,又将地上黑气吸了进去,身躯一圈圈盘起来,等着天上那九剑斩下。 山野间道图烟消云散,黄鸟立时受到漫天冰锋斩杀,掉落无数羽毛,嘶鸣一声,转头往十万大山逃去。 那黑蛇见状,不等天上巨剑杀下,身躯翻滚,一般疯狂奔逃。九剑杀下,当当当,震天颤地,交叉着困住黑蛇,谁知那黑蛇不管身上疼痛,硬生生脱去一层皮,从那剑阵中窜出,眨眼间逃出千里。 姜崇暗道可惜,这两只神物,十年一见,见面便打,错过了此时,又要等十年,伸手一招,抓起半空中一根羽毛,那羽毛大如蒲扇,送给萌萌做礼物却是极好。 黄老头九柄飞剑挑着那张蛇皮从远处遁回,到了近处,一股臭气扑来,连声道:“晦气晦气”,用力一抛,将那蛇皮抛到身后大草坪上。 “可惜教着两只畜生跑了,又得等十年”,黄龙士叹气道,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姜老儿,十年之后你还来么?”。 姜崇微微一笑,不答话。 黄龙士小声道:“不来算了”。 两人纵身回去。 叶琉璃忽见远处半空里两个小点,眨眼见已经到了九池这边岸上,那两人看上去信步闲庭,哪里是经过打斗的样子。 姜萌迎上去道:“爹爹,你有没有捉住大鸟啊?”。 姜崇尴尬道:“那大鸟差点被我捉住,你看,我从它身上扒下来一根羽毛送给你当礼物,爹爹这次准备不充分,给它逃走了,下次,下次一定给你捉回来”。 姜萌小嘴一撅道:“哼,又骗我”。 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跑到黄龙士身边,道:“黄伯伯,我把你的棋破啦”。 黄龙士闻言,吹胡子瞪眼道:“胡说,明明我已经赢了,怎么可能破了”,说着连忙走进屋中,但见棋盘依旧是黑子赢的局面,舒了一口气道:“我就说怎么能破了,小侄女尽瞎说”。 姜崇见那二人进了屋,低声对身边李惊云道:“你跟我来”。 他行走江湖几十年,又是自己女儿,怎么不知道姜萌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此时神色凝重,两人行至远处,姜崇道:“你是怎么遇见萌萌的,一五一十如实说一遍”。 李惊云闻言,便把自己如何在凤凰镇遇见姜萌,又怎么被抓去岛上,如何得了山河图一一说了,姜崇听的眉头微皱,疑道:“山河图?拿来我看看”。 李惊云伸手从怀中取出那古册,姜崇翻开瞧了几眼,无非是一些名山大川,没什么好稀奇的,又扔给他道:“此番我便要带着萌萌回蓬莱岛去了,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吧”。 李惊云挠挠头道:“这极好,萌萌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跟着叔叔回去那便不用再吃苦啦”。 姜崇道:“我姜崇别的不会,算经会一点,棋术会一点,音律也略知一二,你想学什么尽管说,你要是都不感兴趣,那还懂一点剑道,传你两招剑术也无不可”。 李惊云连连摆手道:“那不用那不用,我已经有师傅了,绝不能拜你为师,再说我笨的紧,什么也学不会,此番萌萌跟着伯伯回家,我也要回镖局去了,出来时间太久,总要回去说一声的”。 姜崇大感意外,心道:原来是个傻小子,微微一笑道:“那也好,我便送你去镖局,如何?”。 李惊云道:“那也不必啦,翻过青冥山梁,便是中原,我走走停停看着风景就回去了”。 姜崇心道:这也不要那也不要,果然是个傻子,转身道:“那只好谢谢小友这段时间对萌萌的照顾,有机会我送她回中原与你相聚”。 李惊云点点头,二人一路返回茅屋。 才至茅屋近前,听见里面一阵大叫:“不算不算,再来再来”。 姜崇一猜便知是怎么回事,朗声道:“黄老头忒不要脸,输给萌萌便吵着要反悔”。 黄龙士闻言,心里一急:“我……”,抓耳挠腮,半晌道:“不下啦不下啦,快说快说,你有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了便是”。 姜萌不等老头反悔道:“黄伯伯,我和爹爹就要回去了,可我有个朋友什么都不会,你得收他做弟子,十年之后我会回中原找他的,那时候他若是连我也打不过,往后我就不见你啦,你到蓬莱岛,我就放狗咬你”。 黄龙士一听大惊道:“这不行,我发过誓,此生不收弟子,什么都可以,唯独这不行”。 姜萌眉头微皱,心道:谁知他有这怪癖,想了想道:“谁说教武功便是弟子,你和他结为兄弟,不是一样能教他武功嘛?”。 黄龙士闻言,一呆:“结为兄弟?”,凑到李惊云身前瞧了许久,咧嘴大笑道:“如今我和他结为兄弟岂不是和他一样年轻?”,顿时拍手大叫道:“这样好这样好,不收弟子还能教功夫,极好极好”。 姜崇在一边默不作声,心道:不知萌萌和着少年什么关系,处处为他着想,这若是在一起时间久了,那可不妙。 道:“萌萌,此间事情已了,咱们这便回去吧”。 姜萌闻言,心一沉,想到青冥山还有宝藏,估计自己是去不了啦,拉出李惊云道:“我便要跟着爹爹回去了,那青冥山中也不知埋着什么东西,你一个人不要去了,安心跟着黄爷爷学功夫,等过些时间我偷偷跑出来找你”。 李惊云道:“你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走了我也要回镖局去了”。 姜萌急道:“回什么镖局,你若是不听我的,往后不要见我啦”。 李惊云挠挠头道:“那……那我跟着黄爷爷学三年,三年之后再下山,反正镖局总是要去的,不过我这么笨,就算学三十年等你见我我也不一定打得过你,到时候你可不能找黄爷爷麻烦啊”。 姜萌道:“你哪里也不准去,就……”,话音未完,姜崇从茅屋中走出来,道:“萌萌,时辰不早了,走吧”。拉着姜萌便走,姜萌还有些话未说,却再说不出来了。 黄龙士三人目送姜崇姜萌走远,便在桌上插了三柱香,拉着李惊云道:“快过来快过来,你我结为兄弟,往后我便是你哥哥啦”。 此番言语直听的一边叶琉璃瞠目结舌,心道:这也行? 第一卷 螭龙刀 第十二章 千机阁惊变 叶琉璃看着那二人完成了结拜之举,回想这一路所经历人和事,不由得暗叹不已,顿觉天道茫茫,自有定数,往来时间长河几万里,偏偏能在此年此地此时遇见此人,假若二人年岁相差再大些,李惊云未出生,或者这位前辈已死,那怎么可能遇得到,再说那小姑娘,谁知他爹竟是蓬莱剑仙姜崇,之前还误以为这二人是盗墓贼,想到此处,不觉好笑。 心中许多不惑迎刃而解,一时间天门大开,浑身真气鼓荡,悄然破境。 耳边传来一声惊讶的“诶?”,黄龙士只觉得身边天地起了微妙的变化,寻丝望去,那一缕真阳落在叶琉璃头顶。 叶琉璃微微拱手作揖道:“方才观前辈身手有感,得以窥得一线天机,侥幸破境”。 “年纪轻轻能至飞叶之境,也算是天纵奇才,虽然比起我差了那么一点,不过已经很不错啦”。 叶琉璃闻言,心中暗道:这前辈也算是无耻中的佼佼者了,但是嘴上却道:“前辈谬赞,倒教晚辈惶恐”。 “废话莫要多说,使几招看看”。 叶琉璃微微一笑,伸手一招,地上腾起数枚棋子,前进后退,如臂指使,耳边破空之声响起,周遭石子尽数激射,如远处九池,激起水浪。 “献丑了”。 黄龙士见状,眼睛一亮道:“你这石头好玩,教我,我用它捉鱼打猎,不要太好玩儿”。 叶琉璃一懵,顿时汗颜道:“晚辈有何能力担得起教这一字,只不过运气至天阙,回中门,走天阴,如前辈使飞剑一般,又有什么好学得”。 黄龙士眉头微皱,口中喃喃道:“运气天阙,回中门,走天阴”,这般说着,不远处一块巨石腾空,左移右移,煞是好玩,猛然间砸到地上,便是一个大坑。 拍手道:“好玩好玩,再有没有,都教我,我给你磕头啦”。 说着便要跪下去,叶琉璃慌忙将黄龙士拉起来道:“老前辈所学所得何止晚辈千倍,实在是折煞晚辈了”,心道:这般下去不妥,又道:“眼看此间再无它事,晚辈师门教晚辈来青冥山,是有事托付,这便要下山去了,若得有缘,日后再向前辈讨教”,说完,也顾不上翩翩风度,急忙跑出院子,匆匆朝来时得路返回。暗自道:在待下去,怕不是要把我逍遥派功夫尽数摸去,走了好远不见那前辈追来,这才放慢脚步,慢慢出了深山。 原本热热闹闹得九池沟一时间安静无比,黄龙士道:“我那弟弟,此处山水风光极好,我们一时半会儿是不会下山得,你就住在这里,我日日教你练拳,等你下山后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什么剑仙刀仙都去打一顿,我年纪大了,不太好出手,嗯,确实是不太好出手……”,这般说着,拉着李惊云进了茅屋道:“我先教你运气得法门,你听着哈”,一通心法心诀说了半天,李惊云虽然听的真切,可真是一个字都没记下,只急得黄龙士连连跳脚。 “这心法也忒难学,算了算了,我们先从剑诀开始,我在前面做,你跟在后面学”,黄龙士拉着李惊云出了茅屋,随地捡起一根木棍,道:“你在后面学”。 说完舞出一套剑招,但见如神如鬼,剑招划过之处,引得风声雷动,眼前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清使了什么招式。 李惊云头上汗都下来了,黄龙士舞完剑招,回头道:“学会了吗?”。 李惊云讷讷道:“大哥剑招太快,小弟没看清楚”。 黄龙士却不觉得麻烦,道:“这没事,我使慢一点”,说着一招一式慢慢练了起来。 李惊云虽笨,可是看过一次的东西,只要不是文字,立马记得住,黄龙士将那剑招使了一遍,他便记在了心里,依葫芦画瓢,慢慢舞了出来,起初还有些慢,渐渐纯熟。 黄龙士拍手道:“好好,不错,这剑招一共有八十一招,今日我们先学一半,明日再学一半,如此难的剑招,你两天就学会啦,可比哥哥我还要学的快”。 李惊云憨憨一笑,摸着脑袋不知道说什么。 “今日功课便到此啦,我们去后面林子里抓几只野味来,把它们杀害了,炖他一大锅”。 说着,领着李惊云往后边山林中走。 叶琉璃下了山,一路赶往千机阁,才到黑松驿,前边围了好多人,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背书客,只听那人高声道:“谁说那青莲剑仙没本事,当初武媚城一剑开天门的是他,横拦百万大妖的是他,剑断天河的也是他,可如今见了蓬莱仙人,怎会如此畏首畏尾,诸位听了,那蓬莱仙人可不是一般人,乃是天上青龙下凡,占着人间六十四星位,天下气运有十分,三分真阳于一身,说的就是蓬莱剑仙,二十岁便已是金刚神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有人问了,那另外的气运去哪了呢?有句话说的好,那后半部分又说了,四分借与古今人,三分付于莫道人,这莫道人,便是如今逍遥派掌门,逍遥剑仙莫仲啦,借的迟早要还,可属于他的,那便是他的,谁都拿不走……”。 叶琉璃心道:一派胡言,抬步便走,忽觉耳边传来一阵香气,回头望去,几个年轻女子身穿鹅黄长裙从黑松驿街上穿过,那些女子腰间带着佩剑,气质不俗,心道:原来是九黎的弟子。 远远见前方一人与自己年纪相仿,却在众人之中显得十分出众,心中忽地一顿:怎么连她也来了。 耳边有人窃窃私语道:“那是九黎仙子洛阳吧” “还能是谁,别看她长得好看,手底下那剑杀起人来可不是一般的狠,最好离她远点”。 一阵唏嘘声传入耳际,两边众多各派弟子不自觉给那些女子让出一条路来。 有人高呼道:“原来是九黎仙子到此,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好叫我去接应接应,在下准备了几张大床……”。 叶琉璃嘴角微微一颤,循声望去,却看见一个极为熟悉的人,憋住笑,等着那人吃亏。 果不然,方才那话音还未落,几柄宝剑连成一线,立时斩杀过去,那人连连跳脚,匆匆逃开,叮叮叮,地上穿出几个指头粗细的小洞。 有女子道:“给你涨个记性”。 那人刨了刨身上尘土,撇撇嘴小声道:“说着玩儿而已嘛,何必如此计较”。 远远看见叶琉璃,眼睛一亮,急匆匆跑过来道:“叶兄,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给我说一声,在下……”。 “诶,可别,在我这儿也别准备什么大床了,有好酒就行”,叶琉璃伸手拦住那人要扑到自己身上的势头,又道:“我本以为掌门教我下山已经不得了了,没想到你也出来了,怎么?难道发生什么大事了?”。 那人道:“你别说,不止你我二人,各大派首席弟子都来了,洛阳都在此了,其余那些人,就算整日吃斋念佛的和尚,也定忍不住下山来一睹佳人风采”。 正此时,身后传来一声:“阿弥陀佛,孙师兄说笑了”。 这姓孙的不是别人,正是点苍派首席孙思邈,此时回头望去,只见身后一个锃光瓦亮的秃头,刺的自己眼睛都睁不开。 “流云师弟你也来啦?”。 叶琉璃惊喜叫道:“数年不见,你这身躯还是一分没长,说好的一起长大,我们都长大了,就你还是一般大小”。 那和尚闻言,缓缓道:“人小装的下众生”。 孙思邈翘起大拇指道:“好志气”,突然微皱眉头道:“你可知千机阁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各大门派首席都来了此处?”。 流云和尚摇了摇头道:“师傅只说教我来此,并未说明缘由,怕是有什么蹊跷”。 孙思邈眉头微皱,摸着下巴道:“莫不是与螭龙刀流落江湖有关?”。 “螭龙刀?”,叶琉璃心中一顿。 “师兄怕是不知道,螭龙刀本来是由临安府呈给当今圣上的献礼,按道理应该找一个身手不错的人去送,没想到那临安府知府怕太张扬,便教龙威镖局依着押镖,暗地里压刀的口风去送,可还是教新月教知道了,凤凰镇上一阵乱杀,那螭龙刀自然也不见了”。 叶琉璃听他吹牛,自己却陷入沉思,道:“那刀不是教魔教的人抢走了吗?”。 孙思邈道:“你不知道,魔教中人也派了不少高手来中原寻找,若是被他们抢走了,怎会有如此多的贼人出没,多半是掉到哪里不见了”。 流云道:“那螭龙刀谁也没见过,就算看见了也不一定认识,说不定此刻正在哪家孩童手里玩耍呢”。 “不止如此,近日有传言,往前不远的沙滩上有一艘新月教四海堂的船,船上无人,倒是传出四海堂堂主,青衣夜蝙蝠,凤凰客栈老板丧命的消息,魔教十大侍从,如今死了三个,可不得来中原寻事端,我猜,此次师门叫我们下山,多半为的此事”。 说话间,几人已经在青冥山主峰大珠峰脚下,忽闻一阵奇异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放烟火。 一众千机阁弟子闻声,都丢下手头的活计,匆匆往山上赶,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叶琉璃心道:坏了,出事了。 第一卷 螭龙刀 第十三章 金顶疑云 一众行人中,掠出四道惊鸿,为首的一身鹅黄长裙,身后金光万丈,左右两侧青白成龙腾虎跃之姿,底下人抬头望去,有人惊呼道:四象大阵。 那四人正是九黎首席洛阳,少林堂首席流云,点苍派孙思邈,逍遥叶琉璃,声势之大引得无数门徒驻足。须臾间,已登至半山腰。 但见远处遥波碧水,层峦叠嶂,万重轻云之上,一座金顶赫然在目,几个呼吸间轻轻落到千机阁金顶大殿之前。 眼前一片破落,地上机关傀儡东倒西歪,大殿一角已经燃起熊熊烈火,千机阁金顶延承工匠技巧,是为纯木所建,此时着起大火,只有干瞪眼的份。 那空荡荡得广场中央,摆着一方漆黑座椅,座椅上斜倚着一个人,手中拿着一串珠玉,听见耳侧动静,斜眼瞄向方才上来的四位。 孙思邈怒道:“那妖人,报上名来”。 耳侧响起一个邪魅至极的声音,阴恻恻笑道:“诸位来晚了,在下新月教副教主柳子衿是也,不知诸位有何贵干?莫不是要与我新月教为敌?”。 孙思邈正要大骂,叶琉璃拉住他小声道:“跟他说什么”,说话间,只听一声轻啸,眼前黄裙女子已然出剑。 那黑椅上人不见动弹,直到洛阳剑尖离自己只有半尺,方才伸出一只手,隔空一抓,一团无名业火铺开在前,抵住洛阳那一剑。 只听那男子轻声道:“风驱急雨洒高城,云压轻雷落地声,雨过不知龙去处,一池草色万蛙鸣,九黎仙子的剑术果然非凡,一出手便是杀招,这么恨我?”,猛然起身反手拔出身后藏着的刀。 这一刀声威赫赫,大有黑云压城的气势,洛阳半空里翻了个滚,落在地上蹬蹬蹬往后退了数步。叶琉璃一把拉住洛阳,将她拉至身侧,堪堪避开那一刀,青石地面上出现一道寸许深的刀痕。 孙思邈大叫一声:“原来这世上还有比我更无耻的人”,不见拔剑,剑已在半空中,一边叶琉璃一般动作,二人腾在空中霎时间满天剑影,流云见状大叫:“叶师兄,你破境啦”。 眼前男子冷笑道:“不过飞叶,聒噪什么?”。伸手挽起长刀,“一起上把,杀我教侍从,这账迟早得跟你们算!” 头顶金鸣不止,脚下业火熊熊,四人布下四象大阵,一起朝柳子衿杀去,眼前好一座大阵: 东方之角清冽,角、亢、氐、房、心、尾、箕,其形如龙。 南方之角灵巧,井、鬼、柳、星、张、翼、轸,其形如鸟。 西方之角威武,奎、娄、胃、昂、毕、觜、参,其形如虎。 北方七宿岿然,斗、牛、女、虚、危、室、壁,其形如龟。 二十八星宿相辅相成,此时只差一颗紫微星坐镇中央,便是一等一的杀阵,各方都知道自己面对的人不能小觑,一上来便是杀伐手段,恨不得将敌手绞死在剑下。 柳子衿没有了之前那般轻浮神态,转而变得严肃异常,就算不认识此间大阵,那阵中透出的杀气也足以说明他此刻对应的危险。 这里说来话长,其实很短,便在先前那刀劈下之后,大阵立成,与前方一团黑气绞杀在一起,柳子衿身负魔刀,虽比不上他爹柳紫风,但用起来也是轻车熟路,手中一柄鬼头刀虎虎生风,每与大阵交手一次,人刀便化成虚影,再次出现不知道到了哪一方。 剑气于此间布下天罗地网,柳子衿只觉浑身如陷泥潭,能去的地方越来越小,只有趁着大阵还未将自己完全困住,拼死一斗,当下屏息凝气,瞅准机会发动最猛一击。 正当当值星官变化之时,猛然间出刀。 这刀如鬼魅般从四象大阵中撕开一个口子,柳子衿几乎耗尽全身真气,硬撑着一口气道:“今日有事,来日在来拜访”。 说话间跃下山崖。 叶琉璃忙奔过去查看,但见云海茫茫,哪里还有那人踪影。暗道一声可惜,只是缺了一颗紫微星坐镇,当值星官变化之时,大阵不完备,教他有了可趁之机,否则,莫说柳子衿区区玄指,便是金刚之境也保准叫他跑不了。 此时千机阁金顶已经焚毁过半,山下弟子方才奔上山来,一个个累的气喘吁吁,各家弟子站在各家首席之后。 叶琉璃道:“四处看看,还有没有魔教之人”。 逍遥弟子闻言散开,叶琉璃只觉得奇怪,这山上怎么一个千机阁弟子都没有,掌教供奉去哪里了? 惊疑间,忽闻左侧传来一声惊呼:“在这儿呢”。 几人忙忙追过去查看。 却见一行工匠都被关押在一间殿阁之中,全部都晕厥了过去。 孙思邈正要上前查看,洛阳伸手一拦,小心用剑挑开千机阁弟子身上的绳子。恍惚间闻到一股火药味,抬头望去,那殿阁顶上正吊着几大桶火药,此时引信已经燃到了尽头。 “跑!” 不知谁大喊了一声,周围弟子纷纷作鸟兽散,与此同时,一场猛烈的爆炸,地动山摇,几个来不及躲闪的弟子被爆炸波及,非死即伤。 叶琉璃怒道:“这妖人竟如此歹毒”,那一众被关押在殿阁中的千机阁弟子,此时连尸首都找不到。 这爆炸持续半刻钟方才停下,原本殿阁所在之处,此时已经被炸塌了半边山峰。 洛阳眉头紧皱,心道:千机阁即便遭人暗算也不该如此不堪,不知掌教供奉去哪里了? 小和尚流云见如此惨状,长念一声佛号,盘坐在金顶之前诵经超度。 叶琉璃浑身冷汗,自己以为千机阁不会有什么大事,在山脚下浪费了许多时间,若是早一步来此,必定不是此等光景。 耳边传来痛哭之声,寻声望去,才上山的千机阁弟子哭作一团,不知如何是好。 洛阳走向叶琉璃道:“此间事大,需得尽快禀报师门,九黎先行一步”。 说完领着众弟子下山去了。 叶琉璃哗一声打开扇子,心中依旧是那个让人不得解的疑惑,此间的掌门供奉怎么不见人? 思索半晌,远处小和尚流云超度完毕,急急走过来道:“叶师兄,我也去师门禀报,想必不久之后便会再见,这事非同小可,我拿不了主意”。 叶琉璃点点头道:“一路小心”。流云“嗯”了一声,朝山下疾走。 孙思邈挠挠头,赶上前来道:“我倒是不急着回去,已经有弟子回去禀报了,不过,此事有很大的蹊跷”。 叶琉璃道:“说来听听”。 “也没什么好说的,蹊跷就蹊跷在千机阁一众掌门供奉都不见了踪影,墨家机关术虽然保留到现在的不多,可只要有一个供奉,也不至于如此下场”。 叶琉璃点点头道:“依你看该是什么原因教他们全不在山上呢?”。 孙思邈想了想道:“千机阁虽是一个江湖门派,却和朝廷有莫大的联系,这些工匠无一不为学好机关术为朝廷作贡献,此间掌教供奉都不在,除非是朝廷下诏教他们去修建什么东西,否则绝不会一个人也没有”。 叶琉璃闻言,轻吸一口气,道:“朝廷下诏?这我们如何是好?”。 孙思邈低声道:“还记得螭龙刀丢失之事么?”。 叶琉璃恍然大悟,道:“若不是朝廷有事,螭龙刀绝不会当做贡品上贡,这么说,千机阁得人是被朝廷叫走了?”。 孙思邈道:“只是我两个的猜测,至于其中缘由,怕是要深究,况且,这魔教贼人来的也正巧,适逢山上掌教供奉都不在,便上来作乱,此事不一般”。 叶琉璃闻言,长出一口气。 “诶,对了,叶兄接下来要去何地?” 叶琉璃道:“还没有打算,这得等师门有回信才能做决定,如今,如今……”,他心乱如麻,一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孙思邈道:“不如与我一同去游山玩水如何?”。 叶琉璃一声短叹道:“发生了这样的事,哪里还有心情,我准备在青冥山一代走访查看,看看魔教的妖人到底要做些什么,如此才好像师门交代”,他心怀愧疚,只道自己不浪费那些时日,便可救下千机阁许多人,心上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孙思邈哪里知道叶琉璃在想什么道:“那也好,我便一路游山玩水回师门,说不定马上便又能相见”。 叶琉璃目送孙思邈下山,转身看着已经被付之一炬的千机阁,久久说不出话。 太阳已至西边地平线上,纵眼望去,万里河山如火。举目茫然,叶琉璃方才看着孙思邈一脸轻松的下山,自己心情异常沉重,心道:悲欢总是不尽相同,这相同的事,那天落在自己头上,却不知自己是怎样一副样子,思索半晌,迈步下山,夜笼罩了大地,余下大珠山峰顶还剩着不尽的余火,照亮了看不见星星的夜空。 东方天方亮,山林间传来细微的声音:“不对不对,手腕再下点,再下点,哎,对了,腿,腿再高一点……”。 李惊云受黄龙士指点,正在学那八十一剑,月未尽之时便起床练剑,至此时不知过去了几个时辰,那八十一剑已经记在心里,只是还有一些招式不太准确,黄龙士倒也不急,一招一招给他纠正着。 往前刺出一剑,怀中掉落一件东西,黄龙士捡起来,只见封面上写着三个字:山河图。 翻开瞧瞧问李惊云:“这是什么东西”。 李惊云道:“听萌萌讲是一本藏宝图,这里面还有青冥山哩”。 黄龙士一听藏宝图,顿时好奇道:“哪呢哪呢,给我瞧瞧”。 李惊云翻来古册,找到画有青冥山那一页道:“这里”。 黄龙士左右看了看那书册,又抬头看了看群山,轻吸一口气道:“这里是九池沟,青冥山大草坪,大小孤峰,嗯,是了,是这里”。 合上书册,拍手道:“咱们瞧瞧去,瞧瞧去,不知有什么宝贝藏在这里”。李惊云从黄龙士手中接过书册道:“那也好,虽然萌萌不在,日后见了她讲给她听就是了”。 黄龙士听李惊云答应了下来,欢喜的不得了,迈开双腿往大小孤峰奔去,却见李惊云慢吞吞跟在身后,不由得急了,回身行至李惊云身侧,抓住他肩头,双腿一蹬,冲天而起,李惊云吓得连声惊呼。 黄龙士道:“不怕不怕,哥哥今天教你这腾云驾雾的本事,往后去哪里都只像鸟一般,想去哪里去哪里,哈哈哈……”。 第一卷 螭龙刀 第十四章 黄鸟护神药 这一路疾行,不到十刻钟已至大小孤峰脚下,黄龙士掏出山河图,仔细查看了几遍,指指点点,挠挠头小声道:“赤龙在水,离火负阳,嘶——不对啊,大凶之地”。抬头又看了几遍,道:“应该在这两处山峰半山腰上,此处实乃大凶之地,按理说没人会把东西藏在这里才对”。 李惊云挠挠头,道:“也许……也许是不想让人发现?”。 黄龙士斜眼瞧了瞧他,道:“既然埋藏的是宝物,肯定不想让别人发现,不过你这一说也有道理,因为不想让人发现,所以才藏在这大凶之地,合理”。 又道:“要是姜崇那老儿在此就好了,我于这地理堪舆之术学的实在浅薄,这下好了,非得漫山遍野去找,不知要多久才能寻到”。 “既然是大凶之地,那应该藏在最凶的地方吧”。 黄龙士闻言大喜道:“嘿,有道理”。眉头微皱喃喃道:“最凶的地方,这里最凶的地方是哪里啊?”。 李惊云一呆摇摇头道:“我……我不知道”。 突见黄龙士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盒子,吧嗒一声打开,像是一个罗盘似的东西,低声道:“既然瞧不出,便用捉妖的手段对付他,我降妖司的本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但见罗盘指针滴溜溜转个不停,最终指在了西南方一处山谷之中。 黄龙士抬眼望去,远处有一个极小的黑点,通向那里的山谷,像是遭过雷劈,满地黑色样子的小草,一直延伸到伸出,即便是此时日头照进了山谷里,也依旧看不清里面是什么,就仿佛一个黑洞,黑的让人心里发毛。 咂咂嘴:“我们进去看一下,这地方诡异的厉害,万一有什么妖怪,你先跑,我去杀了他”。 这般说着,又将罗盘塞进怀里,把书丢给李惊云,先走在前面。 李惊云跟在身后,一前一后慢慢往那山谷中走去。 脚一踏上黑草地,才发现此处是一处沼泽地,泥泞不堪无法行走,远处有有一点红光,透出无比诡异的气息,耳边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像是钻进了一个布袋中。 时不时有臭气扑来。 “呸呸,这鬼地方,不让我进去,我偏要进去”。黄龙士退出沼泽地,伸手一招,一棵大树拦腰截断,倒飞过来。 “弟弟,你上来”,黄龙士骑在树干上冲李惊云招手道。 李惊云趴在树干上,黄龙士手掐个印诀,驱使着树干往那闪着红点的地方走去,进了方才看见那里生长着一棵小树,整棵树上就结了那一枚果子。 黄龙士喜道:“这等地方结出的果子,必定是神物”,伸手将那朱果摘下,道:“弟弟,你把它吃了,或许就长生不老了”。 李惊云“哦”了一声,接过朱果,咬了一口,顿时口齿生津道:“黄大哥,好吃的很呐”,又递给黄龙士,黄龙士咬了一口,却不觉得有什么味道,倒是吃出一嘴木渣子,“呸呸,什么东西,什么味道都没有,还是你吃”,又递回给李惊云。 正此时,头顶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声,遮天蔽日,李惊云抬头望去,但见一只无比巨大的巨鸟探出一个头颅,正在往山谷下瞧。 黄龙士大叫一声:“不好,这畜生追来啦”。 浑身运气,驾着那大树往深处钻去,才钻了不深,眼前绝路,一扇石门挡在二人面前,那石门花纹反复,周遭刻着无数小字,却连一个也不认识。 李惊云惊恐之下,一口将那果子吞了,什么味道都没。支支吾吾道:“黄大哥,这怎么办呐”。 黄龙士伸手往石门上拍去,道:“不用慌,我把这石门打开,你进去避一避,我去把那大鸟捉来”。 一连劈出数十掌,那石门纹丝不动。 黄龙士大叫道:“弟弟,你在这里稍待,我去会一会这畜生”。 说完纵身而起,至空中与那黄鸟搏杀。 一人一鸟往东方而去,渐渐看不见踪迹,又过了一会儿,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李惊云俯身去看那石门,却见石门繁复的纹路中有淡淡的黑色,伸手去摸,感觉有一层东西隔在自己手掌与那石门中间,细微间,有一股血腥气味。 还没来及思考是什么,远处一声清啸,那大鸟去而又反,竟不顾身后黄龙士,直扑向李惊云。 李惊云还没躲避,一股飓风砸在脸上,重重撞到石门之上。浑身气血翻涌。身体里像是血液沸腾一般,浑身燥热难抑。 黄龙士顾不上黄鸟,抢先一步,将李惊云从石门上提起,大叫一声:“走”。 纵身跃起,朝大草坪飞去。 那黄鸟速度何等的快,身后风刃旋袭至身侧,黄龙士用力将李惊云抛向空中,单手招来无数树叶,噌噌噌,化作利剑又与黄鸟搏在一起,漫天绿叶如同一条大河,挡住黄鸟去路,形如绳索,捆覆在它身上。 黄龙士顾不上黄鸟,急向下掠去,一把抓住吓得大叫的李惊云,脚下生风,使出了浑身力气逃命,一眨眼已越过重山,垮过大草坪,飞向茫茫群山之中。 那黄鸟挣脱了身上覆索,直追过去,半空里看不见二人,一声怒啸,片刻又返回大小孤峰。 黄龙士与李惊云躲在深山中,许久看不见黄鸟,长须一口气。 道:“若不是怕他伤着你,我非给他皮扒下来不可”。 却见李惊云一脸痛苦,身上如同着了火一般,心中大骇,“弟弟,你怎么啦”。 忽然想起之前李惊云吃下的那枚朱果,心道一声不好。 急急扶起李惊云盘腿坐下,自己坐在身后,双手间一股真阳吐入李惊云体内,但觉一股奇怪的力量与自己抗衡,像是在他体内有一只游龙,疯狂往奇经八脉里面钻。 黄龙士眉头紧皱,用自己真阳将那游龙抓住,封印在李惊云体内,即便如此,还是有一股不明的气息游走在李惊云周身大穴。 眼见李惊云状态好了一些,伸手抱起他,急奔至大草坪茅屋。 此时的李惊云已经昏迷过去。 黄龙士探探鼻息,还没死,心道:不知那果子是什么东西,能叫人浑身气血翻涌,想来想去道:“也许只有莫老头能知道”。 心中打定主意,若是李惊云不见转好,边带他去逍遥峰找莫仲。 一觉醒来,已不知是什么时候,李惊云起身捂着脑门,使劲儿摇摇头,只觉浑身乏力,脑袋还有些痛。 门外黄龙士闯入,脸上神色严肃,完全没有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样子,李惊云突然觉得眼前之人似是路边背书客口中的神仙道人,教自己琢磨不透。 黄龙士搭上李惊云手腕,仔细探查之前那一缕气息到底是敌是客,半晌看了一眼李惊云,又抓过另一只手揣测半日。 只觉得李惊云体内那条小龙不动不闹,似乎是在自己真阳镇压下睡着了一般,体内那些游丝倒是把李惊云体中杂乱气息祛除在外,只有那一元真气在里面。 “奇怪,如此霸道?”,黄龙士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没有?”。 李惊云道:“有些乏力,头也有点痛”。 黄龙士翻个白眼,我又不是江湖郎中,又道:“有没有经脉阵痛的感觉?”。 李惊云摇了摇头。 黄龙士从床上坐起道:“起来,跟我来”。 一言不发,与之前叽叽喳喳的他完全不是一个人,低头负手,眉目间皆是担忧。 二人一前一后行至九池旁,黄龙士道:“你能不能感觉到体内有股暖洋洋的气息在流动?”。 李惊云仔细感受一番,重重点头道:“嗯,是有一股暖洋洋的气息”。 “试试,能不能把他运到你的胳膊上”。 李惊云闻言一懵,憋住了气,逼迫着那股气息往胳膊上走,黄龙士见状不由好笑道:“教你运气,你憋气做什么”。 李惊云道:“可以了,现在它在我胳膊上了”,说着长出了一口气。 黄龙士咧嘴笑道:“你小子运气好,那不知什么名字的果子,倒送你一身真元,只不过你身体太弱,无法控制住它,若等那日能将体内那真元放出来,怕是一日千里”。 李惊云大感意外道:“真元是什么?有什么用?”。 黄龙士轻吐一口浊气,低声道:“天下真元分四海,皆是天地孕育而出,照理说,三分被那日姜老儿拿去,三分归了逍遥剑仙莫仲,四分天下人平分,你却硬生生白得了一份,往后这天下气运,怕是多出了一份”。 李惊云听不大明白道:“那黄大哥你呢?”。 黄龙士微微一笑,朗声道:“我?我乃天上人,不受这十分气运”。 李惊云小声道:“天上人?”,想了想不大明白。 黄龙士道:“本以为以你的资质,能学到运气境便已是最大的福气,没想到啊没想到,我黄龙士若是有朝一日教天下人皆知百年大道因我而起,那可……”。 话没说完,看了李惊云一眼又道:“那日从我这里窥得大道一隅的那小子聪明,天下机缘的确是说不清道不明,明明万般事物皆是注定,却徒添了许多变数”。说着长呼一口气,自嘲笑道:“那结局就在眼前,只是分了无数个结果,有一步算一步都给你清清楚楚写在纸上,等到了算账的时候,一分也不会差”。 李惊云道:“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大明白?”。 黄龙士道:“有人常说自己命苦,可是从来没想过自己做了什么,也从来没想过那些事情若是不做又会是怎样的下场,说不定有人早过了阎王爷生死簿上的时辰,只因行善积德多活了一些日子,相比死了,活着可不是他积下的功德?有人看上去命很好,有朝一日家道没落,沿街乞讨,说不定本不该如此,或许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方才落得个下场,天道茫茫,天道茫茫……”。 李惊云看着眼前那老人转身,恍惚间如隔世,像是走过了许多时间,眼前九池盈亏似乎亲眼见过,呆在原地。 “走吧,回去练剑”。 听到这声音,猛然间像是被人从睡梦中唤醒,大喘着粗气,心中明白了许多,之前那些不懂的东西,豁然开朗,低声道:“只不过是拼了命的活着而已,哪日死了……”,想了半晌。 “那便死了”。 黄龙士闻言,低哼一声,举目望着满眼苍翠,负手缓缓朝茅屋走去。 李惊云日日练剑,转眼间已至秋黄之季。 外面的世界有一句话悄然传遍了大江南北:皇帝死而天下分。 第二卷 山河离 第十五章 罢黜百家 “我每天都在笑,你猜我过得好不好?”。 骊山咸阳宫,皇帝所在,龙气升腾,前有赤水河,后负秦川岭,如同一张大椅,安放在中原大地上,岿然不动。八万里平川养育着此间八千万儿女,千万将士在侧,河山永固。 宫廷中,那人身穿龙袍,带珠冠,缓缓道:“皇帝殁而天下分?”,思索良久,回身道:“什么意思?”。 大太监李忠义闻言,冷汗直冒,颤抖的嘴唇说不出半个字。 “朕问你什么意思?”,一字一句从口中迸出,至后面,声如雷动。 李忠义吓得跪在地上连声道:“一些鼠辈肖小,不足为惧”。 一片寂静,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骊山四顾,驱狼吞虎,山河万里如荼,铁甲义从,斩锋芒,震虎狼,威风八面,势不可挡。 名册万卷,美卷做梁,千里秦川如画,文盛武昌,书奇志,定国邦”。声如细蚊,却在安静的大殿中无比清晰。 李忠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身如筛糠,脑中一片空白。 许久,耳边响起惊雷:“朕有国士,天下无双”。 回头看向地上趴着那人,又重复了一遍,“朕有国士,天下无双”,低声道:“给朕宣蔺长卿”。 “宣蔺长卿觐见”。 九道宫门,一道比一道深。 蔺长卿茫然举目,西华门廊檐上的飞鸟,受到惊吓,腾空飞走,巡游的侍卫走过来,整齐的枪尖闪耀着光。 突然想起曾经自己师傅说过的一句话:“此后百年,有一分热,便发一分光,满天下文武之士,当为万世开太平,一个也跑不了”。 年幼的蔺长卿挠挠头问道:“那若是这光慢慢减少,有一天不再有光透出呢?”。 师傅呵呵一笑,摸着他脑袋道:“那你,便是这天下唯一的光”。 蔺长卿站在宫门下,喃喃道:“我便是这天下唯一的光?”,转身又看向那闪着光芒的枪戟,回身之时,眼中多了一分阴冷。 “宣蔺长卿觐见!”。 宫门下那人正了正衣冠,迈步前行,天上从北方飘来一片云,遮挡住了太阳,走了许久,终于到那大殿中。 皇帝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开口道:“朕问你,皇帝殁而天下分,是什么意思?”。 蔺长卿道:“天下太平了,原来吃不饱的许多人都吃得饱,闲来无事,便会有谣言起”。 “该如何?” 蔺长卿道:“该杀”。 “怎么杀?” 蔺长卿犹豫许久道:“罢黜百家”。 皇帝猛然坐起,于椅前踱步,来来去去走了数刻钟,突然回头看一眼端坐在大椅上的蔺长卿,又回过头,眉头紧皱。 “朕一生呕心沥血,举国之力修水库,聚农庄,解天下之兵,铸铁锹农耕器具,到头来难道就换得这一个结果?”。 蔺长卿默默不语。 “那些人不过是吃着白米饭,手中有几只笔杆子,认识了几个大字,安敢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蔺长卿依旧默然无语。 “我溧阳王朝,历三代,朕的铁骑踏遍大江南北,你去看看,黑风岭以北那些黄沙沼泽,哪一个不是在朕的手下变成万亩良田,他们吃饱了没事来找朕的麻烦?”。 蔺长卿依旧不言。 “说话!” 蔺长卿缓缓站起,深深弯腰,口中四字如惊雷炸响:“罢黜百家”。 皇帝猛然咳出声,身体摇晃两下,颓然坐到龙椅上,李忠义方要说话,被他伸手打断,连续咳嗽好几声,思索良久道:“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蔺长卿摇摇头道:“没有”。 天上惊雷炸响,豆大的雨点顷刻间泼下,空气中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血腥气味。 叶琉璃已在青冥山一代查访半年之久,一点头绪也无,除了偶尔遇见几个新月教的贼人,多半都是一些虾兵散将,还没动手,便吓得四散而逃,正值初秋,万亩田野一片金黄,不由感叹道:“如此盛世,何必去当匪寇,当真是吃饱了撑着”,又暗叹一声:“众生悲欢不尽相同,若不是真的没有办法,谁又会去做那匪寇”。 耳边响起马蹄纷乱之声,那村子街头,一行人停下大马,骂骂咧咧从外闯入小小的酒馆,当中掌柜,背书客,帮杂的小二都吃了一惊。 掌柜慌忙问道:“几位官爷来小店是为何事?”。 领头的官兵推开他,冷声道:“带走”。 身后涌出三四人,将坐在桌后的背书客架起来带走,这一切不过发生在几刻钟之内。 叶琉璃看着儒生被带走,摇摇头道:“可不是?谁没有个命途多舛的时候,挨上你点儿背,做什么都不对”。 这般想着,收拾起桌上东西,放下几枚铜钱起身离开。 “做什么的?” “逍遥派弟子”。 为首的官兵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朝他一拱手道:“叨扰道长”,转身与那几个官兵捉了那背书客离去。 一阵马蹄声响起,复归平静。 叶琉璃好奇道:“发生了什么事?”。 掌柜一声叹息道:“朝廷派下兵马来,四处抓捕那些文人墨客,但凡有几个认字的,只要不是正当营生,全部抓走,说是什么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叶琉璃闻言,眉头紧皱,拱手道谢离开。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倒是一个好办法,教那些江湖骗子也尝尝三尺青锋不讲理的滋味,免得整天叨叨嚷嚷说些骗人的鬼话”。 不禁想起了之前在黑松驿遇见那个背书客,说什么天下十分气运,逍遥剑仙独占三分的鬼话,笑出了声。 暗自道:“依我说,什么气运不气运,三分天注定,七分靠自己,若是不努力,给了十分也没用,难道躺在床上那大饼就能掉下来?”,想了想,又道:“也不对,或许真有”。赤水河从青冥山梁拐了个弯,流入茫茫东海,叶琉璃正等着坐船,但见江上一叶小舟,舟上有一老翁,身穿蓑笠垂钓,却不见鱼线,只拿着一根杆子,好奇道:“老先生为何如此?”。 那老者呵呵一笑道:“愿者上钩”,正说着,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好一个愿者上钩”。 叶琉璃回身,但见一身穿紫色大氅,胸前纹了两只白蟒的年轻男子手执白扇走过来,身后跟着一个老奴,叶琉璃心中咯噔一下,竟是看不出这老奴深浅。 “谢翁可是在钓我这条大鱼?”。 老者连看也不看道:“公子以为如何?”。 那年轻人拱手,深深作了一揖道:“叫老先生久等了,晚辈周伯民见过先生”。 叶琉璃一惊,周伯民,安庆王周伯民? 却听耳边传来声音道:“见过叶真人”。 叶琉璃慌忙回礼道:“小道见过周亲王”。 周伯民道:“逍遥乃我溧阳大宗,掌管一方水土,固国安邦百余载,哪里担待得起,天下万民可依仗着诸位呢”。 叶琉璃微微一笑,不答话。 渔翁道:“公子查看民情,可有收获?”。 周伯民脸色微变道:“有,也没有”。 “何解?”。 周伯民一声叹息道:“就如这漠北与江南,江南草木丰盛,风调雨顺,稻米之香传遍天下,漠北黄沙莽莽,百姓虽日夜劳耕,奈何天上就是不下雨,连个大一点的河流都没有,朝廷几次三番叫人寻山水以建水库,但就是没有,你说怎么办,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天上神仙不干活,我能有什么办法?”。 渔翁道:“这是天数,天数之外呢?”。 周伯民闻言,轻笑一声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谢翁,这青冥山以南,能耕种的土地极少,但是水草肥沃,那河中鲈鱼鲜嫩美味,不止能养育这一方水土,若是运到九州各地,怕是能解决不少饥荒,我这便回去向皇帝禀报,派专人研究解决此事”。 谢翁摇了摇头道:“不对”。 周伯民一呆:“不对?那是什么?”。 老人从舟中起身道:“罢黜百家”。 许久的沉默,只有江水滔滔流过耳际的声音。 周伯民眉头紧皱,思索片刻,叹息一声道:“我朝新修水利,天下丰收,尤其是江南一代,近几年士子文人猛增数倍,可天下哪有那么多的官位,有些人无官可做,自然要抱怨几句,只是因为一小部分人的抱怨,引得天下文脉震荡,这……”。说着缓缓摇了摇头。 叶琉璃道:“怕不是不少良才要淹没在这场动荡之中”。 周伯民点点头道:“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要不怎么有机缘这一说,哪怕学问再大,没有机缘,难免胎死腹中”。 回身扇子指了指身后那人道:“纪先生,你送谢翁先回去,把此间所见尽说与父皇知晓,我与叶道兄云游一番,没有半年,怕是回不了朝中了,反正父皇给我的时间多,没什么打紧”。 纪先生犹豫两下,又听周伯民道:“有天下第一剑客叶琉璃,你还怕有人吃了我不成?”。 纪先生闻言,冲周伯民抱拳,又向叶琉璃作揖,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道:“谢翁请”。 随即跳到船上便要开船。 周伯民大叫道:“哎哎,怎么说也叫我二人一起过去啊,不然我下去游给你看?”。 几人哈哈大笑,纪先生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一行几人顺江而下。 上了岸,已有车马等在岸边。 周伯民朝那二人辞行,看着马车走远,低声道:“怎么,叶兄云游天下已久,难道要我这个好不容易逃出宫门的公子哥领路?”。 叶琉璃闻言道:“那我便领着王上顺赤水河一路回宫如何?”。 周伯民拿扇子敲了一下叶琉璃道:“什么王上,叫周兄”。 第二卷 山河离 第十六章 独尊儒术 秦川岭下,一位耄耋老人不容易睁眼一次,那院中立马站了一票儒生,或许天底下唯一躺在床上就能把钱挣了的,仅此一位。 老祖三年不睁眼,睁眼便是天下事。 今日却对底下众弟子说了一句话。 “天下气运十一分”。 天下气运十一分?什么意思?没人能懂。自古以来便有儒释道,妖魔仙,琴棋书画十道相传,前三者为大道,后三者为中道,琴棋书画为末道,也就是说,不论你修的什么道,总在儒释道其中一脉,不论你怎么选,成妖成魔成仙总有一条路可走,不论你用用的什么法门,总算在琴棋书画里面,至于那些刀枪棍棒,只能说是工具,不能算在道里面,真正的道,是能为往圣继绝学,万世开太平的大道。 可如今老祖说了一句天下气运十一分,可不是多出来一份? 众人不解,不过解不解的无所谓,他们今天要问的,是那王道,也不准确,在细一点,应该是那八个字。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这里的一大部分人,此刻正在刀尖上,往日里乱七八糟牛鬼蛇神,什么开田囤地,什么减负减徭,只要不耽误自己吃饭喝水看书,能推就推,能拖就拖,能跑就跑,俗话说得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今日,谁也跑不了。 往日里那些学习风水异术,时不时还要批判当权者行事的“大家”,此刻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生怕哪一天刀就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有人问道:“老祖,近日相传皇上要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不知您老有何见解?”。 老头头一歪又睡过去了。 这下没办法了。 李忠义把这话传到了皇帝耳朵里,皇帝闻言,眉头紧皱,低声道:“天下气运十一分?”。 李忠义道:“正是,老祖今日醒来就说了这一句话”。 “旁的呢?”。 李忠义摇摇头道:“只说了这一句便又睡着了”。 皇帝道:“那……”。 李忠义立马接道:“没有说”。 皇帝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叫那些白鹿洞的不要乱猜测,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刀掉下来也砸不到他们脑袋上,朕还指着他们建功立业呢,对了,阿房宫那里最近有什么动静?朕听说千机阁被毁了?那些工匠可有抱怨?”。 李忠义低声道:“抱怨总有一些,可蔺相说了,宫殿一成,便重修千机阁金顶,他们也就没什么抱怨得了”。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长出一口气。 天下气运十一分,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远在千里之外的周伯民与他爹重复了同一句话,道:“叶兄有何高见?”。 叶琉璃道:“白鹿老祖乃是天下三圣之一,他说的话,自然没有不信的道理,在下愚钝,不知这分出来的一份到底是什么”。 周伯民在房中踱步许久道:“只怕也是末流”。 “末道也是道,后世延绵传承,少不了修行之人,千百年之后,说不定能跂身到前”。 周伯民点点头,长出一口气,眉头紧皱。 叶琉璃心中咯噔一下,随即明白了为何师傅与姜前辈只字不提剑术半分,只因未成其道,只能算是会,不能算专,不过那也够用了。足够自己琢磨一辈子的,不禁暗嘲,自己修了二十年,连大道的边都没摸到。好久没听到李惊云的消息了,怕不是还在大草坪? “诶,叶兄,今日我们去往何地?”。 叶琉璃沉思片刻道:“不如去问一问这天下气运十一分是什么意思?”。 “去哪里问?”。 “岳麓山草堂”。 周伯民吸一口气道:“不知仙师他老人家在不在那里”。 叶琉璃道:“师傅曾叫我去拜会祖师爷,想必祖师爷必算到我来,徒孙来看,怎么有不见的道理”。 周伯民哈哈大笑道:“前边儿带路”。 青冥山大草坪之上,少年手中木条一滚,无数虚影。 黄龙士啃着鸡腿,吊儿郎当将一只破鞋拍在地上,一只腿搭上另一只腿,眯眼坐望,光看剑招还不够伶俐,剑气么,压根没有,将那只吃了半截的鸡腿往怀里一塞,穿上破鞋摇头道:“不对不对,熟练是熟练了,可是就像一只猴子,拿根木棍张牙舞爪,这可不行”。 从少年手中抢过木棍,道:“我使一遍,你看清楚了”。 少年瞪大了眼,但见那条木棍在老人手中如龙,哪里是木棍,分明闪着寒光,左右递出,便是千军万马。 挠挠头,心道:就是这样啊。 黄龙士将木棍丢给他道:“你不要想着手中拿的是木棍,天下万般兵器,其实都一样,你若以为手中是刀,那便是刀,手中是剑,那便是剑,各有各的灵气”。又将半截鸡腿拿出来啃。 李惊云眉头微皱,叹了口气,心道:也没什么地方不对啊。 接过那条棍子,又舞了起来,只当自己手中是一柄寒光凌厉的宝剑,能掀起无数人头。 黄龙士暗叹一声:唉,就这样吧。 舞过三旬,太阳落在了肩上,收了木棍,行至老人身侧一块青石上盘坐,双眼微阖,调动周身真阳走了一遍大穴,又引至眉心处,感受世间灵气,黄龙士眼见那一流真阳从四面八方汇聚至他眉心,轻哼一声道:“练气倒是有模有样的”。 眯眼望着眼前十万大山,忽觉查到什么,拿出四枚棋子,摆摆算算,许久叹息一声。 “天下文人最无用,可却偏偏有那杀人不眨眼的刀,刀刀见血啊”。 但见远处走来一骑着青牛的道士,顿时脸色大变,骂骂咧咧道:“人间至圣不做,非要跑到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想来分一杯羹?”。 骑着青牛那道人笑呵呵道:“有个小王八蛋上山找我,怕他扰我清修,这不来找你聚一聚”,说着呵呵一笑,不顾那青牛吃草,从地上串着的鸡身上掰下另一只鸡腿来。 黄龙士翻了个白眼:“我看你找我是假,找他是真,今日若是没有酒,便把你那牛宰了给我打打牙祭,来人家里总不好白来,多多少少得准备点礼物”。 老道士连声道:“有酒有酒,进去喝进去喝”,回身望了一眼已进入忘我的李惊云,推推搡搡把黄龙士推到了茅屋中。顺手便拿过了棋盘。 黄龙士嗤笑道:“就你那臭棋篓子,今天也敢和我一战?”,嘴上问着,手底下却是极为伶俐的拿过了盛着黑棋的棋娄。 一枚落子点到当中。 老道士不急不缓,捻起白子落在最下角,低声道:“一黑一白,墨水白纸一旦相交可不得了,我还是避上一避”。 黄龙士道:“避什么?能避得了?”,伸手拿起一枚黑棋,挨着那白棋落下。道:“我这当心一枚,便是所有黑棋的爹”。 老道士道:“你不怕输了?”。 “输了便输了,总会从头开始,怕什么,谁还不得从头开始?没什么打紧”。 老道士一边与他在最下角搏杀,一边道:“可惜那些岁月时间,全白费了”。 黄龙士不以为然道:“老子三百岁了,有的是时间”。 老道士呵呵一笑道:“儒道便是天下文脉的爹,皇帝眼光好,留了一个爹,多少捏着先手,想输很难啊”。 黄龙士翻白眼道:“别拿话来套我,下棋就是下棋,说那么多干嘛,该你了,快下”。 老道士不紧不慢从怀中取出一瓷瓶,拿出两只碧玉小杯子,各自倒满了酒道:“新酿的百花雨露”。 话还未说完,黄龙士道:“你也忒小气”,从旁边桌子上去下一只大碗,夺过瓷瓶咣咣咣往里猛倒,不见大碗涨满,不见瓷瓶干枯。 老道士慌忙夺过来,又塞入怀中道:“多了多了”。美滋滋喝一口,捻着白棋落子。 “文家祖宗说了,天下气运十一分,想不明白,来你这里看一看”。 黄龙士嘲笑道:“切,你还想不明白,你比谁都清楚,来这里就是想分一杯羹,我可跟你说好了,天道茫茫,你修你的道,我喝我的酒,你也别想在我这里打招呼”。 老道士讪讪一笑,搓了搓手:“没商量?”。 “没商量” 岳麓山草堂门口,两个男子白跑一趟,举目看着万里山川,气喘吁吁道:“你不是说你家老祖必算到你上山拜见吗?怎么连个人影也没有”。 叶琉璃不悦道:“回去我就把那牌位烧了,想必师傅他老人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一旁小童道:“大师兄,那可不行,若是叫老祖知道了,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叶琉璃道:“去,弟子来见,人都没有,还记得我这个徒孙?”。 小童道:“其实你要是早来一步老祖他老人家还在,结果就在你们走到山顶的时候,老祖走了”。 叶琉璃翻个白眼道:“合着就是不想见我呗”。 小童道:“老祖说了,你来做什么他都知道,叫我带几句话给你”。 “嗯?”,叶琉璃眼睛一亮,“什么话?”。 小童道:“老祖说,有人要平天下不平之惨事,走他人不走之鬼途,渡他人未渡之冤河,受他人未受之苦果,此便为天下第十一道”。 “平天下不平之惨事,走他人不走之鬼途,渡他人未渡之冤河,受他人未受之苦果”,叶琉璃一呆,浑身如遭雷击,半晌,吞吞吐吐道:“什……什么道?”。 “老祖说叫侠义道”。 第二卷 山河离 第十七章 棋外之棋,人中之仙 周伯民叶琉璃皆是一惊,天下冤魂惨案无数,谁能平得了,若是这都能成大道,那岂不是超脱于大道之外? 顿觉浑身冰冷,如入冰窖。 许久,周伯民望着脚下山河,缓缓道:“我溧阳子民福祉于此,若成道,人人修此大道,天下可大同”。 叶琉璃心神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走吧”,周伯民伸手指指山下,身边那人立马抬步,像是傀儡。 黄龙士紧盯着眼前棋盘,眉头蹙成一团,抓耳挠腮。 老道士哈哈大笑:“今日我这臭棋篓子可算赢了你一手”。言语得意,不自禁哼起了歌,越想越得意,声音越大。 “大哥,我练完了”。 门外闯入一傻小子,见了桌上大碗,端起来便喝,撞得棋盘震动,老道士一口酒喷出来,这一撞,棋子乱翻,掉下去不少,隐隐间黑棋竟占了上风,黄龙士眼睛一亮,顿时拍手大喜,捻起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哈哈,我赢了”。 老道士瞠目结舌道:“不算这怎么能算,不算不算,再来一盘”。 “棋子并非一定要在棋盘之上,我这杀了你许多兵将,输了就是输了,吵什么吵”,转眼见李惊云正喝着自己的酒,连忙从他嘴边扯下来。 “自个儿问他要去”。 李惊云喝饱了,抿抿嘴唇道:“好酒,比梨花青好喝多了”。 黄龙士翻个白眼嘀咕道:“吃我的喝我的还嫌不够好?”。 老道士连声道:“那是那是,这可是上好的百花玉露,你就算走遍了十九州,也只有此处有,小友跟我下山,我包管你喝个够”。 黄龙士破口大骂:“你还想着这事儿呢?李惊云,练剑去”。 李惊云闻言,忙转身逃出茅屋,身上出了一层细汗。 “哎,你别叫他走……”。 “什么走不走,他自己练剑去了,管的着么你,再来再来”,说着将桌上棋盘重新摆好。 老道士叹息一声道:“惊云,惊云,我给他起个名字,叫惊仙怎么样?”。 黄龙士道:“名字贱好养活,惊仙怕不是要把你老祖宗从地下叫起来”。 叶琉璃周伯民下了山,不知往何去处,周伯民望向叶琉璃,只看到他眼神空洞无光,担心道:“叶兄可有心事?”。 叶琉璃恍若梦中才醒,喟叹道:“我自诩剑仙以下第一人,今日方知修剑十余载,连自己的道是什么都不清楚,白活了这一场,唉……”。 周伯民道:“哪里的话,既是逍遥弟子,修的自然是道,祖上定下的规矩,哪能说改就改”。 叶琉璃自嘲一声道:“天下文脉百家,如今只剩了儒家一家,先前的道在哪里?”。 周伯民道:“自然还在那白鹿洞中,天下万民,若是人人都修儒家正统,文脉可昌”。 叶琉璃闻言一怔,叹息道:“说的也对,杂不如专,除去这中原,尚有十八州,可昌可盛”。 周伯民闻言,心中不悦。 “接下来去哪里?”。 “听说岳麓山畔还有一洞庭书院,修的正是那儒家大道,周兄可想去看?”。 周伯民道:“闲来无事,走走吧”。 叶琉璃笑道:“此一去便是数月之久,先得准备准备,免得到了地方灰头土脸被人嘲笑,周兄稍待,我去换几匹大马铜车,免得叫世子殿下沾惹风尘”。 周伯民手一挥道:“哪里的话,我不为百姓,百姓怎肯想着我,这一路就算探查民情,父皇总说我身在高阁,不知天下百姓之疾苦,今日走一遭,看看我溧阳百姓过得如何”。 叶琉璃微微拱手。 周伯民迈步先走,朝西而去,心中忐忑,不知这一路上会见到什么光景。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也百姓苦;亡也百姓苦”,山林间传来一阵歌声,周伯民听得仔细,默默不语。 “这是什么歌?”,回身问叶琉璃。 叶琉璃微微拱手道:“乃是张希孟所做山坡羊”。 “兴也百姓苦,亡也百姓苦”,周伯民长叹一声道:“我能有什么办法?”。 叶琉璃摇头。 “去看看吧”,沿着山脊而上,一路上山路难爬,吃了不少灰,半山腰见一老者,那老者擦了擦汗,坐在一旁地上喘着粗气,柴刀放在一边,身侧捆了一小捆木柴。 周伯民微怒道:“如此耄耋老人,孤身入山砍柴,难道自家儿女不心疼么?”。 叶琉璃不答。 周伯民走上前去道:“老人家可好?”。 老者道:“唉,好不好就这样了,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坏也坏不了多少,两位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周伯民道:“远从中原而来,闻歌声便来看一看”。 “那是了,老东西活了六十余载,没听过这般口音的人,想必是江南士子”,老者气息渐稳,伸手拿起地上水葫芦,道:“喝吗?”。 周伯民眉头微皱,道:“喝”。 拿过水壶,倒入口中,顿觉一股甘甜。抹了抹嘴巴,又将水葫芦递过去。 那老人拿在手中指了指叶琉璃,叶琉璃轻轻摆手道:“我不渴”。 “方才听老人家说活了六十余载,不知膝下可有儿女?”。 老人道:“有的,两个儿子,如今都娶了媳妇儿,孙子都半大了”,说着呵呵笑着,比了比自己孙子身高。 周伯民道:“怎么教老人家一个人上这山来?就不怕万一有个闪失?”。 老人叹一口气道:“皇帝那老东西不死,要在骊山修一个什么宫殿,三年前捉壮丁捉走了”。 周伯民心中一惊,道:“不是朝廷有减徭的令旨下来吗?各家各户只出一人,怎么会将两人都带去赴徭役呢?”。 老人嗤笑道:“呵,皇帝想的倒是好,可地下那帮人可不这么想,就拿这凤县来说,各亭各县各道,哪家出的徭役多,哪家便算是吏治有方,用官老爷的话来说,那就是如果老百姓吃的不好,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徭役,那自然能抓一个便抓一个,能抓两个,便抓两个,皇帝在上,又不会一个个的去查,当然以为百姓富足,人人吃得饱穿得暖,上头一张令,底下万张嘴啊”。 周伯民闻言,后脊背直冒凉气。脑中仿佛被人用重锤敲了一下,竟是晃了两晃,顿感鼻中吸不上气,险些没栽过去。 又听那老者道:“歌里唱的好,兴也百姓苦,亡也百姓苦,好在这两年风调雨顺,都吃得饱,老朽在捱个两年,等儿子们回来,便轻巧许多,也算有个盼头,可是,公子你看,那山上亭子,是前朝所建,往这里朝东走,有一段城墙,那是更久之前的事情啦,咱们脚下这山川,便是盘古大帝开天而来,说什么百姓苦,什么时候都是一样,山河轮换,风月不变,人还是那些人,东西还是那些东西,皇帝无能,百姓自然苦一点,哪日改朝换代了,说不定坐在这里的便是老朽孙子,嗨,谁能说的清,这江山永远都是百姓的江山,只是换个人给他起个名字而已”。 周伯民闻言,如遭雷击,猛然间扑倒,脸色苍白。 “周兄,周兄……”,叶琉璃扶起周伯民,急匆匆下山而去,那老者吓得一声大气不敢出,也不知道眼前那人怎么了。 叶琉璃举足狂奔二十余里,终于停在一个小镇上。 周伯民吃力睁开双眼道:“叶兄,到哪里了?”。 叶琉璃道:“此处是凤县”。 周伯民闻言,又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悠悠转醒,听身前有人道:“公子不必担心,床上这位舟车劳顿,又染了风寒,我这里开几位药,给他调理身体”。 叶琉璃拱手道:“有劳了”。 听见推门声,那郎中渐远。 周伯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一言不发,看着窗外发呆。 叶琉璃不知说什么好,沏了两杯茶,递给周伯民一杯。 周伯民看着茶杯,喃喃道:“父皇说百姓为水,皇帝为舟,我一直不明白什么意思,如今方知,舟终有离别,水却永远是水”,说着一声叹息。 转身道:“劳烦叶兄寻来纸笔”。 叶琉璃闻言转身出去。 不多时,拿来纸笔。 周伯民放下茶杯,提笔便写。 “奏父皇,儿臣查访民间疾苦,有一言必要上奏,儿臣寻访青冥山凤县,见一老者砍柴,便问:“膝下尚无子女乎?安得耄耋之身行此险事”,老者答:“地方官员为显功绩,壮丁徭役能抓三千,便不抓两千”,圣功无量,减徭减负,奈天下人臣过于揣测圣意,混淆视听,已正己方之功绩,故请暂停骊山阿房宫修建一事,房屋之所在,历千万世,不急于一时,望父皇深思,儿臣周伯民言上”。 正要交给叶琉璃叫他送往此间驿站,想了想,提笔将儿臣周伯民几个字划去,写下:民周伯民。 叶琉璃看他写完,深知不妥,拿在手中,许久,犹豫道:“这事儿恐怕不能这么办,不如先请谢翁一览,在做打算”。 周伯民起身踱步许久,咳嗽两下,拿起茶杯,思索一番,许久又拿出一方印玺,盖上金印道:“不宜迟,你去送往此处驿站,告诉他们,八百里加急”。 那一骑直冲出凤县,背身插着三把军旗。 夕阳渐远,周伯民坐在桌前,心中忐忑更加一分。 道:“天不下雨为天灾,人不为是为人祸,此间大小官员当斩”。 叶琉璃道:“这可是帝王家事,小道不敢议论”。 周伯民心有不悦道:“人人皆以为帝王家事,可帝王也有帝王的难处,若不斩,无法安民心,若斩了,谁又来做事情,唉,难办,难办”。 又道:“民愤疾怨断不会说一句此地大小官员的不是,只会说当今皇帝无能,我溧阳王朝历三世,哪一朝不是尽心尽力,呕心沥血,以为无愧于天地百姓,如今看来,官僚弊病以积甚多,不斩不足以平民愤!”。 叶琉璃道:“斩不斩世子殿下现在说了也不算,毕竟没有权利在手,还是等圣上旨意吧”。 周伯民心道不妥,但一时想不出什么法子来,想来想去道:“先去南山道府衙,找此间知府算账”。 第二卷 山河离 第十八章 闭门羹 南山道南山郡乃是东海至内陆的门户,青冥山梁在此豁出一个缺口,正巧容得下这几十里的土地,依山建起屏障,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周伯民心急如焚,来不及欣赏风景,一进城,便直奔府衙而去。才到门前,几个衙役正手持棍棒将一位已知天命的老人驱赶出来,骂骂咧咧又回身进了衙门。 那老人扑地痛哭,周伯民正在气头上,强压着怒意,扶那老人起来,眼见太阳高悬,便扶到一处阴凉地,询道:“老人家,你来此地是做什么的,那些衙役又怎么将你赶了出来?”。 那老人哭道:“小人姓孙,家中长子充军,次子赴徭,只剩了一个女儿,本来小人身体尚健壮,田间地里农忙也顾得过来,可是小女眼见到了嫁人的年纪,便把她许配给了村中王姓小生,那王姓小生侥幸从徭役名单中逃脱,又无父无母,眼见家中日子好了起来,谁成想去年抓丁还是给抓了去”。 周伯民胸口一闷,觉得喘不上来气,硬撑着道:“老人家,你继续说”。 那老人又道:“谁承想隔壁村中有一个浪荡子弟,仗着有些家财,买通了官府,不仅没被抓丁,整日里在附近村子溜达,见我女儿起了色心,要将她强占了去,我那女儿性子刚烈,宁死不从,那畜生便光天化日下将她强暴,我女儿一气之下上吊自杀,可怜她腹中尚有胎儿,小人便请附近洞庭学堂中的先生写了诉状,毕生积蓄田亩,送了此间状师,每月来此告状,一年过去了,那诉状如入大海,小人见无出头之路,便寻思银钱不要了,田亩还我,叫我有一处安身之所,怎奈何如今那状师买通了衙役,连这王法之处也进不去”,说着伏地大哭。 周伯民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见周遭路人,无不为虎狼,心中戾气大作,起身抓住路边一个佩剑男子,抽出剑,便朝那衙门走去。 叶琉璃正安排完客栈,来此处寻找周伯民,但见他怒气冲冲冲那衙役杀去,顿时吓了一跳,忙飞身往前阻拦。 周伯民反手一剑,差点将他伤了。 伸手夺下剑,还给那路人,叫一声:“世子殿下息怒”。 周伯民恶声道:“叫此间父母官出来见我”。 连喊三声,旁边一衙役嗤笑道:“你以为你是谁,父母官是你想见就见的吗?”。 周伯民闻言,惨笑一声,颓然坐倒在地,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叶琉璃见他失了心智,忙从他腰间翻找出随身令牌,高声道:“安庆王在此,速叫此间知府前来觐见”。 那几个衙役闻言,仔细瞧见那令牌,此间衙役怎会认得令牌,其中一个讥笑道:“拿块铁牌也敢说自己是安庆王,别说你是安庆王,皇帝老子来了也不见”。 叶琉璃大怒,双手刮出掌风,将那一行衙役打倒在地,脚踩在一人身上,将那牌子对到他眼前道:“瞧仔细了”。 那人就算不知道这令牌是什么,也知道此人的厉害。忙低声对其中一个道:“去鸳鸯楼找知府大人”。 那人起身,急匆匆下了衙门台阶,朝鸳鸯楼而去。 此间知府姓吴,那鸳鸯楼本不是一处好去处,此时的他正由两个女子左右作陪,当中正对着一个富家公子说说笑笑,鸳鸯楼下急急奔来一个衙役,还没进门便高喊:“知府大人不好啦,有两个人在衙门门前打人啦”。 那胖乎乎的知府正玩得尽兴,道:“去去去,哪来的野人,一并杀了,再打扰我清净,把你丢去喂狗”。 这言语听得底下客人哈哈大笑。 那衙役见状,急匆匆上门,贴着那知府耳边说了几句话。 那知府浑身一颤,小声道:“可是真的?”。 那衙役道:“我们哪儿认识啊,就听见他说,还把我们几个弟兄打了一顿,此时还在衙门前躺着呢”。 那知府顿时浑身冷汗。 旁边的公子哥瞧的奇怪,便问道:“知府大人可是遇见了什么事情?”。 知府支支吾吾道:“公子,柳公子……救……救我”,说着拉住那公子哥的衣服。 姓柳的公子哥一听,觉得事情不一般,遣散了周围人,低声道:“出了什么事情?”。 知府道:“听衙役说,衙门前来了两个人,自称是安庆王,我这……我这……”。 那柳公子闻言一惊,浑身出了一声冷汗,仔细思索半晌,道:“听说安庆王在青冥山一代寻访,尚未回朝,怕是真的”。 知府听他说完这句话,顿时吓得身体瘫软,连哭带道:“那……那……这可怎么办?若是真的安庆王,小人这条命算是保不住啦”,说着伏案大哭。 柳公子思索半晌,道:“不急,知府大人,你这样,一会儿见了那两人,说什么也别承认他就是安庆王,料他拿你没办法,皇帝远在千里,一来一回不知浪费多少时间,你若是听我的,只需要如此”,说着趴在那知府耳边说了一席话。 那知府听完,一个屁墩儿做到地上,惊恐的睁眼望着柳公子,半晌重重点头道:“此番若能保我性命,往后任凭公子差遣”。 柳公子又嘱咐道:“你到衙门,只说自己不认识,那两人是假冒的便可,闹得轻了,放他们走,闹得狠了,便把他们抓起来”。 知府连声称是,起身顾不上拍去身上灰尘,急急下了楼,朝衙门走去。 叶琉璃两人在衙门前苦等,那一行衙役蹲在墙角不敢说话。 周伯民此时渐渐平静,暗自道:此番不杀,我溧阳王朝,怕是不久矣。眼中露出一丝阴冷,纵眼望向前方天地,心道:上到知府,下到亭长,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叶琉璃哪知周伯民心中所想,安慰道:“哪里都有几个害群之马,他们就像粮仓里的老鼠,总会有的,不必太为此劳神”。 周伯民一声哀叹道:“上头一张嘴,底下万万民,蔺相曾说过一句话,阳光照不到地方,我便是那唯一的光,这天下,多半被这帮尸位素餐之辈弄得民怨载道”。正说着,眼前急匆匆走来一个体型宽胖的人。 旁边衙役见了那人,如见救星,一个挨着一个站起来道:“知府大人,您可得给哥儿几个做主啊,这道士一言不合就打人……”。 “去去去”,那知府驱散了众衙役,行至周伯民二人身边,先清了清嗓子,道:“道长无故打我府中衙役是为何故?”。 叶琉璃冷哼一声,拿出周伯民那块写着:“安庆王行令”五个大字的令牌,道:“见了安庆玩,为何不下跪?”。 衙役不知道,知府难道会不知那牌子真假?仔细瞧了一番,双腿一软,差点瘫痪了,想起鸳鸯楼中柳公子交代给自己的事情,强撑着站稳道:“大胆,哪里的妖人,胆敢冒充安庆王”,说到底,还是心生畏惧,又道:“本知府见你二人不像坏人,收了那牌子,快快离去吧”。 叶琉璃一怔,怒道:“你……”。 周伯民此时冷静了许多,伸手拦住叶琉璃,将那牌子拿在手中,掂量两下,一拉叶琉璃,低声道:“走吧”。 两人转身离去。 那知府看二人走远,长须一口气,一屁股坐倒在地,身边衙役慌忙将他扶起道:“知府大人,那两个人……”。 知府嗤笑道:“就算安庆王又如何,这一亩三分地上,我才是皇帝”。 那鸳鸯楼中柳公子越喝酒越觉得不是滋味,心中忐忑,扔下几两银子,急匆匆赶往衙门。但见衙门大开,一个人也无,心道:奇怪,这么快就完了? 迈步走进衙门冲那几个衙役道:“你们大人呢?”。 其中一个道:“回柳公子的话,大人此刻已在府中”。 柳公子又问:“听说来了两个歹人,此时在何处?”。 那人道:“已被知府大人识破,此时大概走了”。 柳公子闻言一惊,浑身出了一层冷汗,忙道:“走了?走哪了?”。 那衙役听声音语气不对,支支吾吾道:“这个小……小人也不知道”。 “废物”,柳公子用力给了那人一嘴巴,心中气未消,眼见之人一一扇过去,无不大骂废物。一路行至府衙深处。 知府正躺在摇椅上乐不可支,忽闻门外一阵脚步声,见推门进来的是柳公子,先行了一礼,乐道:“多谢公子计策,那两人已经被我打发走啦”。 柳公子强按着心头怒气道:“大人呀,此番大难临头了”。 知府闻言,脸色顿变:“怎……怎么……”。 柳公子急道:“你可见那二人行牌?”。 知府道:“见……见着啦,的确是安庆王不假”。 柳公子一拍桌子道:“这下完了”。 知府听他声音,脸上顿时落下豆大汗珠,道:“柳公子,救我……”,说着大哭起来。 柳公子道:“既然安庆王轻易离去,那必是去调动附近兵马,我问你,最近的兵马行营在何处?”。 知府道:“在……在在三十里外的青牛沟中”。 柳公子道:“知府大人,事到如今,只有跑啦”。 “跑?往哪里跑?” 柳公子眉头紧皱道:“跑进山,山里尚有一线生机,若是沿着官道跑,必定被抓住”。 知府闻言连声称是,转念一想道:“那公子你呢?”。 柳公子闻言,吃惊道:“我?和我有什么关系?”,又道:“您老赶紧出发,一刻慢不得”。 知府闻言,急忙进屋收拾东西。 柳公子见他进了房间,略微思索一番,匆匆出门。 第二卷 山河离 第十九章 平民愤 官道上,周伯民纵马疾驰,座下马匹催的极快,叶琉璃另骑着一马跟在身后,大叫道:“世子殿下,咱们这是去哪?”。 周伯民面无表情,只是催着那马快跑。 行了两个时辰,眼前一片翠松,正是从南山郡出来通往中原的喇叭口,青牛沟。 周伯民拿着令牌,直奔兵马行营而去,口中大喊:“安庆王行令在此,守卫速速放行”。 “安庆王?”,哨塔上哨兵闻言,急急舞动旗幡,朝下一个哨塔行旗号示意。 一路奔一路喊,那一里哨塔上的哨兵闻言,皆挥动手中旗幡,一个接一个朝兵马行营打出旗号。 至兵马行营门前,营门大开,牛角号声吹得震天,守营兵马校尉从帐中出来闻言下跪拜道:“南山道兵马校尉霍冰前来迎接安庆王,庆王殿下千岁”。 周伯民将手中行令丢给霍冰,厉声喝道:“率兵马随我来”。 两边马蹄声杂乱,数千枪兵闻风而动,迅速集结一团,马蹄踏出行营之时,枪兵紧跟其后。 叶琉璃暗道:不好,世子殿下要杀人了。 这般想着,那一队兵马已冲出百丈,只余下燎燎黄烟漫在官道上。 两个时辰之后,南山郡喇叭口四处设立岗哨,一直延伸到南山郡城池中,守城的将士见状,急急关闭城门,两拨人马对峙于城墙两侧。 霍冰拿出安庆王行令,高呼道:“安庆王行令在此,守将速开城门”。 古老的城门闻风而动,一众骑兵当先杀入,原本街上的行人做鸟兽散。 那位先前告状的老人,早已经哭干了眼泪,双眼像是迷了沙子,只看见一片模糊,突然有人行至身边道:“老人家,世子殿下请你去一趟”。 溧阳王朝的状师,向来都是官府直设,单成建制,上禀正天司,在衙门里面单独设立办事处,称作:律设。 先头一人冲入律设,将一众状师关在里面,大喊一声:“安庆王有令,所有状师伏法”。 那些状师还要呼喊冤屈,一柄宝剑立时出鞘,在阳光下绽着寒光,这下好了,秀才遇见兵,有礼说不清,马上便有人认出来这些军士衣着,乃是朝廷派驻南山郡喇叭口驻军。 当下惶恐,若是但是衙门里的差役还好说,这一遇见驻军,那事情可就大啦。 有人轻擦着脸上落下的汗水,有人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周伯民低声道:“知府出来说话”。 半晌无人应声。 “搜”,一声令下,百余名士卒钻入大大小小房间,知府没搜到,倒是搜到不少财物。 知府家眷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一脸惊恐,这吴知府好色人皆有之,此时从大大小小厢房内搜出女子孩童三十余人,皆跪在院中等候发落。 一干衙役,排列两行,畏畏缩缩,这些人,平日里只会欺负欺负老百姓,真遇上驻军,一个屁都不敢放。 “杀”。 周伯民两眼阴沉,低声叫过一边从头到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依令行事的兵马校尉霍冰道:“传令下去,南山郡往下,四县三十二亭知县,亭长,家眷丫鬟仆人,就算他是个烧火的,也要给我拿来,一个都不许放过,全部给我押到此处大牢等候发落”。 霍冰领命离去,暗自咂舌,此前抓了那些江湖术士,也不见这般动静,不知道世子殿下受了什么打击。 周伯民看着一地鲜血,表情木然。 叶琉璃暗自吃惊,不过他又能算什么,万般言语,只得吞入腹中。 城中戒严,只许进不许出,一时间通往青冥山的道路断绝,城中一楼阁之上,一位年轻人眉头紧皱,摇着扇子,不知在想什么。 身边丫鬟拿上瓜果,正要离去,忽闻耳边传来声音道:“哎,等等”。 “公子有何吩咐?”。 那男子道:“去请郑先生来”。 不多时,一个儒生进入楼阁,手中拿着一本书卷翻看不止。 那公子作揖道:“先生”。 姓郑那中年儒士这才合上书卷,拱手道:“公子找我何事?”。 那年轻公子指了指下面,但见刀枪林立,兵马纷纭。像是发生了战事一般。 中年儒士笑道:“年轻世子出门受了委屈,自然是要出这一口气”。 那公子道:“可这一杀便是如此多的人,这口气是不是出的有点过了?”。 儒士张眼望去,但见远处地面殷红,尸体大概已经被处理了,倒吸一口气道:“公子稍等,我这便写封信给书院”,抬脚匆匆下了阁楼。 周伯民轻抚着额头,坐在原本该是知府坐着的位置上,闭目沉思,眉头紧皱。等着外面人将相关罪状人等抓来。 至此时,天已渐黑,才审过七八人,全是此间律设状师,那些奉命去各县亭拿人的军士,此时还没有回来。 叶琉璃站在院外,斜倚着一棵柳树,空气中血腥味未散,皱眉抬头看着即将落下去的夕阳,暗叹一声。 早有八百里加急书件朝骊山而去。 又有八百里加急圣旨从骊山而来。 距离上次看过从南山道而来的书件不过半月。 此时又一匹快马,至京城脚下。 骊山上,皇帝慢悠悠走在前面,将那书信递给身后蔺长卿,笑道:“还民周伯民,什么时候朕的儿子成了百姓了?啊?”。 蔺长卿接过那书信,眉头微皱,许久道:“世子殿下自然是好心,不知圣上怎么回复的?”。 皇帝转身看了他一眼道:“朕没有回复他,只是说叫他保重身体,回来后从长计议”。 蔺长卿闻言,长舒一口气。道:“世子殿下体察民情,乃是圣上福分,如今大殿下坐镇西南重军,二殿下又去东海之畔,我溧阳王朝即将迎来盛世,微臣替圣上高兴”。 皇帝哈哈大笑道:“什么时候蔺相也学会了拍马屁了?大概是和李忠义学的”。 李忠义忙道:“圣上哪里的话,蔺相只是说出了肺腑之言,谈何马屁之举”。 蔺长卿笑道:“正是”。 周伯民心事重重,南山道诸多官员,已经杀了一大半,剩下几个也许却是没有徇私枉法之徒,长叹一口气,时间又过去半月,暗自道:“上次给父皇的奏折不知父皇看到没有,迟迟不来圣旨”,不由得眉头紧皱。 忽闻门外一声高呼:“圣旨到:安庆王出来接旨”。 叶琉璃听见细如游丝的声音,一下从床上跳起,急急朝府衙门外奔去。 周伯民一身官服,同时走出来,行至行令官前,整顿衣冠,跪倒在地道:“臣周伯民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吾儿出游多时,奏折朕已经收到了,命你保重身体,若是无事,即刻回朝,钦此!”。 周伯民心中一怔,怎么只字不提阿房宫之事?莫非父皇不愿意? 沉声道:“臣接旨”。 那行令官扶起周伯民道:“世子殿下,此番东游辛苦啦,圣上叫我带句话给你”。 说着,将周伯民拉至一边,低声道:“天子威仪,不可言弃”。 随即起身道:“若是世子殿下无话带给圣上,那微臣告退了”。 周伯民呆在原地,许久回过神来道:“哦,无话,有劳大人”。 那人转身出门而去,一阵马蹄声走远,直至听不见声音。 叶琉璃走到周伯民身前道:“这件事,怕是做的鲁莽了”。 周伯民长叹一声,不言语,离开时忽问道:“吴子健捉到没有?”。 叶琉璃微微摇头道:“没有踪迹”,眼见周伯民拂袖而去,心里一声叹息。 远在骊山千里之外。 “八百里加急,让开让开,八百里加急,让开让开……” 那声音如同幽灵一般,回荡在皇宫上游。 骊山上,蔺长卿正与皇帝说笑,忽闻耳侧传来微弱的声音,眉头微蹙,竖耳侧听。 随后李忠义与皇帝也停下了脚步,但闻山下传来一声:“八百里加急,让开,八百里加急……”。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山底传来。 皇帝脸上笑容戛然而止。 蔺长卿与李忠义对望一眼,各自脸色极为难看。 “八百里加急……”。 传令官到身前只说了这一句话,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喘着粗气,将那一道密信呈上,密封处,盖着安庆王周伯民的印玺。 皇帝伸手去拿,却停了一下,想了想道:“李忠义,收起来”。 大太监看了一眼蔺长卿,只见蔺长卿眨了眨眼,轻轻从那传令官手中接过密信,揣入袖中。 皇帝笑道:“这如今是怎么了?才来一封,又来一封,若不是朕的兵马强壮,怕是这信都送不到朕的手里了”,说着哈哈大笑。 蔺长卿李忠义附和着笑了几声。 皇帝慢悠悠往前走了数步,纵眼望向只剩下一丁点儿的太阳,长吁一口气道:“累了,回去吧”。 一行众人顺着山路而下。 是夜,一片沉寂,月亮照在当空,四方灯火早已熄灭。 皇帝处理完了最后的竹简奏折,叫李忠义将那些竹简都收起来,扶着额头躺在床上休息。 李忠义道:“圣上,咱家把灯吹了吧”。 皇帝扰扰手,示意不用。 李忠义倒退着缓缓退出寝殿,马上就要出了那门槛,忽闻耳侧传来一句:“拿来”。 李忠义顿了顿,犹豫道:“今夜太晚了,不如……”。 “无妨,拿来吧,给朕取些点心,你去休息吧,叫别人拿上来”。 李忠义行至皇帝身前,将白日那封密信递到皇帝手中,皇帝一手拿起茶杯,一手接过密信,李忠义缓缓退下,到殿门外,小声给当值太监道:“去拿些……”。 话音未落,猛然听见喷水声,紧接着,杯子落地,一连串的咳嗽声响彻皇帝寝宫…… 第二卷 山河离 第二十章 父为子,子为父 “圣上!”,李忠义一声惊叫,连滚带爬摔进寝宫。 皇帝捂着胸口,脸色僵黄,手中紧紧攥住那封从青冥山来的密信。低声道:“不要声张”。 举目四望,一连串的咳嗽声惊的整个皇宫人心惶惶。 大太监李忠义扶他坐好,跪在一边大气不敢出。 “他安敢如此?”,皇帝眉头紧皱,声音沙哑,低头询问李忠义,声息细如游丝。 李忠义不知那信上写了什么,心中笼罩上一层恐惧。 许久,听耳边传来几个字:“你去,带他回来,不要告诉任何人”。 李忠义低头称“是”,起身急匆匆出了皇宫。 皇帝又将那信件打开,但见纸上有一行字格外清晰:“喇叭口驻军斩杀南山郡大小官员衙役奴仆随从数百人……”。胸口一闷,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李忠义连夜出发,连随从都没有,猛然间见京城上空划过一道流光,朝西南而去。 岳麓书院,一封封奏章如同小山一般累积到曹濮身前,曹濮暗叹一声,犹豫着要不要将这些东西送到京城,随手翻开一封,写的尽是诸如“安庆王周伯民率军屠杀南山道官员,意图造反”之种种。 曹濮大汗淋漓,想了许久,将那些竹简全部丢到火中焚毁。 随即匆匆走向岳麓书院。 蔺长卿这一夜压根就没睡,时不时从房中发出一声长叹一声短叹,只等着皇帝宣自己进宫,眼看月上树梢,心里正奇怪,突然听见门外女奴道:“老爷,圣上宣你进宫”。急匆匆出了房间门,朝皇宫而去。 “老爷,备了车马”。 蔺长卿依旧思索该怎么办,身后小童急跑过来道:“老爷,备了车马”。 蔺长卿回头一望,反身回去乘车。 一路直奔西华门,那守将见了相府车马,大叫道:“开门开门”。 一辆马车急驶着冲入皇宫,要平时,这可是触犯龙颜的死罪。 皇帝倚靠在寝榻上,不见大太监李忠义。 蔺长卿坐在大椅上身体板直,手里捧着那封信,双手不自觉的微微颤抖。 许久抬头看向皇帝。 “依你看,该怎么办?”。 皇帝声音清冷,像是一具没有感情的尸体。 蔺长卿思索许久道:“调动驻军杀地方官员,这是谋逆的死罪,但是现在问题不是这个,而是……”。 皇帝低声道:“而是这消息一旦传遍大江南北,他谋逆的罪名可就坐实啦,天下定有人说我父子不和,还会有人评议南山道官贼一心,各种流言纷乱,朕这里,便不稳啦”。 蔺长卿道:“如今如何转移那些士子文人笔尖才是重重之重,岳麓书院到现在也没有一封奏折,想必曹子昊一人压下去了,此时只要天下士子不将此事放在心上,那便没什么大事”。 皇帝道:“挑重点的说”。 蔺长卿道:“焚书下手要再狠点,同时宣召来年科考扩招官役,叫那些文人士子没心思去理会南山道的事情”。 皇帝思索良久道:“安庆王怎么办?”。 蔺长卿心头一顿,许久低声道:“全凭陛下做主”。 “我做主?”,皇帝缓缓俯身,盯着蔺长卿,一字一顿道:“他该杀!”。 蔺长卿背后渗出一层细汗,小声道:“臣觉得,要是处罚了安庆王,那些岳麓书院的士子,必定觉得安庆王确实有罪,反而不太好”。 皇帝沉吟半晌道:“你说人这一世到底在活什么?”。 轻轻起身,扶着床沿走下来,道:“儿时,先皇摸着我的脑袋,指着墙上天下舆图跟朕说,他活着,就是要为朕将这天下那些鸡飞狗跳的分封王侯一个一个丢进油锅里炸了,于是,他一生都在军营,从未回过宫,弥留之际,指着这宫殿,跟我说,原来骊山宫殿已经修得如此大啦,往后你小子有福气啦”。 蔺长卿擦了擦头上的汗,不敢出声。 皇帝又道:“如今轮到我啦”。 蔺长卿闻言,扑通一声瘫软在地,跪道:“圣上必定吉人天相,这天下根基尚不稳妥,您可得保重好身体啊”。 皇帝一声咆哮道:“怎么保重?怎么保重?都率兵开始杀朕的官员了,改天率着朝廷大军,便要杀朕的封疆大吏,怎么保重?”。 死一般的寂静,突然听皇帝一声嗤笑,自嘲道:“这就叫天道轮回”,脑袋靠在肩膀上,脚带着身体微微转身,许久道:“不过是为了子孙福,不过是为了,为了这天下百姓而已”,长叹一口气,顿然回身,眼中露出精光道:“他是朕的儿子,这黑锅……朕替他背了,就依你说的做,往后但闻有人传言安庆王率兵杀官吏,一律杀无赦!”。 蔺长卿长出了一口气,但见门外已经透出青光,天亮了。 叶琉璃左右睡不着,看着对面依旧透出光亮的房间,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起身推门行至安庆王房门前,轻敲了两下门。 “进来吧”。 却见桌上一众官服印玺已然备好,整整齐齐放在上面。 “世子殿下这是何故?”。 周伯民叹气道:“率驻军杀官吏,乃是谋逆的死罪,我安可不知?”。 叶琉璃说不出话。忽闻门外一声轻响,有人推门而入,眼前之人一副耄耋之态,叶琉璃心中微微一顿。 “谢老”。 周伯民俯首作揖。 那老人缓缓行至桌前坐下,许久叹了一口气。 叶琉璃识相的离开房间。 “世子殿下也太鲁莽,即便那些官员做的不对,安能率军砍杀?”,谢郑玄低声道:“世子殿下此番闯了大祸啦”。 周伯民叹息道:“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了”。 “什么准备?”。 “这是谋逆的死罪,天下士子会说我准备起兵造反,也会说我与父皇不和,更会说南山道官贼勾结,民不聊生,我若是不死,这些话可不得坐实了?”。 谢郑玄道:“妄废你白读了一辈子圣人大道”。 周伯民闻言疑道:“难道我说的不对?”。 “你说的对不假,可是你太不了解圣上,太不了解这世道了”。 周伯民闻言,愣在当地。 “你犯下的这些过错,圣上只会全部抗在身上,至于你死不死,唉,圣上就你和大殿下两个儿子,大殿下从十五岁便随军出征,镇守边关,一辈子也没看过多少书,学过多少治世经文,你若是死了,圣上百年之后于天下百姓如何交代”。 周伯民犹如当头受了一大棒, “人呐,活在世上,总会有个盼头”,谢郑玄起身道:“等会儿李公公来了,你便跟他回去,此间麻烦事,我来处理就行了”。 “李公公要来?”。 “犯下这么大的事儿,别人来圣上也得放心啊”。 正说着,门外突然有一阵脚步声急促,有人闯入房间,正是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的李忠义,李忠义看到谢郑玄,长出了一口气,道:“谢老,有您在咱家放心多啦”。 谢郑玄冲他微微拱手作揖,李忠义绕过谢郑玄,拉过周伯民连声道:“殿下此番可闯了大祸啦,圣上命我接你回宫,一刻也不得耽搁,这就走吧?”。 周伯民犹豫了两下,但见谢郑玄朝自己点点头。 “还犹豫什么?火都烧到屁股啦,现在万万不能叫殿下出现在众人面前,咱们快走吧”。 周伯民短叹一声道:“有劳李公公”。 李忠义此时心跳方慢了下来,急急拉着周伯民出了房间,寻了一辆府衙内的马车,匆匆踏上回京的路。 谢郑玄默默望着那马车离去,许久轻哼一声,“唉,不过是儿子为了老子,老子为了儿子而已”。 举目四望,河山万里。 叶琉璃拿了行李从房间出来,谢郑玄见状,拱手作揖。 “不知真人此番前往何地?”。 叶琉璃道:“本来要与世子殿下去岳麓书院一走,如今只能自己去了”。 谢郑玄道:“这段时间多亏真人,否则世事难料啊”。 叶琉璃冲谢郑玄抱拳道:“此间后事劳烦谢老,小道这便走了”。 说着两腿迈开,朝城外走去。 曹濮至书院,院中一众白衣士子聚集,见了他,有人道:“院长,那些奏章你可都送上去了?”。 曹濮笑道:“送了,都送了”。 有人道:“安庆王乱杀官吏,实为死罪”。 “是啊,安庆王不死,天下王法何在?” 曹濮道:“这些都是帝王家的事,今天来找你们,是为了来年科考,我听人说,明面官吏扩招,现如今罢黜百家,独尊儒士,可是你等士子的好机会啊,诸位需要用功读书,说一千道一万,不过是为了建立功德,大家回去看书吧”。 “官吏扩招?”,有人惊呼一声。 “那咱们待在这儿干嘛?读书读书”,一众白衣弟子如做鸟兽散。 “有人说岳麓书院不如白鹿洞,不过是他们顶上带着个皇帽子,此番定要将他们比下去……”。 曹濮眉头微皱,转身钻进房间。 青冥山大草坪上,一道水柱激射,剑气纵横。 黄龙士看着湖面上练剑那人,时不时点点头,暗自道:“这小子倒是好运气”。 李惊云练完了剑,走到黄龙士身边,拿起水壶喝了一口,喘息道:“黄大哥,我最近感觉自己进步很大啊”。 黄龙士眼睛一瞪道:“大什么?打得过我吗?”。 李惊云挠挠头,坐在一边大石上不说话。 黄龙士看着天边,暗自道:也该来了啊。 这般想着,远处大草坪边缘出现了一个身影。 第二卷 山河离 第二十一章 修的是什么道 来人一身袈裟,手中拿着一根禅杖,远远道:“阿弥陀佛,老衲前来拜谒黄施主,黄施主藏在此间风水宝地,倒教老衲一通好找”。 黄龙士方才还在想着怎么还没来,此时见了眼前这人,心里咯噔一下,暗自道:奶奶个腿的,这老秃驴和那牛鼻子一个样,估计是没安什么好心。 这般想着,脚尖挑着拿只破布鞋,把手指从脚趾间拿出来,掏掏鼻孔,顺手取下破鞋,摔在地上,起身拖着布鞋迎了上去。 “圣僧不远万里来大草坪,那自然是欢喜的很,不知带了什么礼物,先叫我瞧上一瞧”,黄龙士堵住那和尚去路,和尚往左边迈出一步道:“礼物倒也没有,只是故人说天下大道十一分,便来此处看一看”。 黄龙士也往左迈一步道:“没礼物来我这儿做什么,不如去山下找个酒馆喝上一顿的好”,拉着和尚道:“走走走,我请客,听说圣僧佛门五戒样样都戒,唯独不戒酒肉,今日咱两个便比上一场,若是圣僧输了,这袈裟勉强够看,便让我也穿一穿”。 和尚连连后退,将袈裟从黄龙士手中拽出道:“以前也戒的,当了主持反而看开啦,不过山下哪有山上好,哎,我瞧见那边还坐着一个人,不如邀他一起怎么样”,说着急急迈过黄龙士,朝坐在青石上的李惊云走过去。 李惊云已经进入忘我状态,外面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 黄龙士跟在身后,见那和尚绕着李惊云走了一圈,从手腕上摘下来一串珠子,放在李惊云脚下,笑呵呵道:“我瞧他身上有股道则,想必是喝了不少的百花玉露,这……”。 黄龙士慌忙把那串珠子拿起来,还回到老和尚手中道:“还未显道呢,牛鼻子来分一杯羹,你也来分一杯羹,我瞧你们上三道还没败落到要蹭这一份气运的身上吧,拿走拿走,按照规矩你也来拜谒过了,这就可以下山了”。 和尚咂咂嘴道:“别,你叫他带着,带着有好处,你既为天上人,便不好插手这凡间的道”,说着又把那串珠子揣进李惊云怀里。 “好插手好插手,怎么不好插手,天上人不吃你们地下这一套,你把它拿去,拿去”。 两个老头正在李惊云身前争执,李惊云不知何时睁开眼,只见自己怀中半挂出一串珠子,拿在手中叫了一声道:“黄大哥”。 那两人立时转过身来。 黄龙士翻个白眼,整了整衣服,撇过头去不理他。 那佛珠既在他手中,那还不还也无所谓了。 老和尚笑眯眯道:“老衲少林无相寺主持法相是也,今日上山来拜会黄老施主,不想还有一位施主在此地,唐突,唐突了”。 黄龙士扯过老和尚,回头冲李惊云道:“练你的气”。 李惊云在身后大喊:“这珠子……”。 两人不理他一路进了茅屋。 法相坐在石桌前,将禅杖靠着石桌放下,笑眯眯的从怀中逃出一只银壶,又从桌上拿过两只大碗,给黄龙士倒上道:“黄施主,老衲敬你”。 说完,将碗中酒一饮而下。 黄龙士好死不死端过那碗,咕嘟嘟喝了几口,放在桌上。 法相道:“想必喝百花玉露的事情还未向上禀报?”。 黄龙士翻个白眼道:“那牛鼻子倒是肯?”。 法相闻言,眼睛愈加眯成一条细缝道:“那极好那极好”。说完又提着酒壶给黄龙士满上,道:“那这佛珠的事情,多多劳烦您啦”。 黄龙士皱眉道:“就算是道,你三家也不至于如此无耻吧,人人都从这份道中埋一个机缘,万一这道不成呢?”。 老和尚道:“老衲什么都不会,偏偏有一双慧眼,能看见过去事,现在事,未来事,身负大道的人若是和大道不合,那便认了这栽,但若是合了,百年之后便是新道,那就是赚了”。 黄龙士道:“这么说来,你三家能跂身大道之顶也不是没有道理,一个个恁的无耻,就算中间有了道,也非叫你们磨灭了不可”。 法相道:“此言差矣此言差矣,天道茫茫自有定数,怎会是我等能左右的,再说了,老衲纵然有些私心,可儒家那位和道家那位不比老衲高尚,道家那位自然不必说,你可别看儒家那位还在白鹿洞睡着呢,可等他睁眼了,哪还有其余人的事情”。 黄龙士皱眉道:“什么意思?”。 法相道:“自古笔下万般刀,莫说杀人不见血,骗人的本事也是一流,他们要拿三分,能忽悠六分,况且你别看他们满嘴仁义道德,若是发了疯,那便是十分,少一分都觉得吃了亏”,忽闻耳侧响起惊雷,连声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黄龙士将信将疑的瞧着他,端起碗喝了一口道:“叫我说,罢黜百家就应该有你和那牛鼻子一份”。 李惊云从门外跑来,抖落头上的水珠道:“黄大哥,下雨了”,又看见那和尚,双手合十道:“大师好”。 只是瞧着桌上两碗酒奇怪,摸摸头钻进了自己房间。 百年之前,儒尊云游四方,掐指一算,天下儒道将分两份,虽然都说的是那天地君亲师,但是一份讲究万般变化皆附于人心之所想,天下种种,皆是人心所向,乃至于一切花草树木。 另一份,则是讲究所思所想,皆是因见到看到,因此有了世间万物,闭上眼,什么都看不到,那万物便皆是虚无,更别说什么想法,看不到也听不到,没见过事件种种,想法从何而来? 便有天下两大书院,那顶着皇帽子的白鹿洞算一个,另外一个,倒也是依山傍水,傍的虽都是赤水河,但是岳麓书院依的却是青冥山,白鹿洞独心,岳麓书院独物,争争斗斗,不知已有多少年,若不是老祖尚在,怕要打起来。 叶琉璃自从千机阁金顶大火之后,便再没得过师门法令,反而连老祖也没见着,南山道一行,反而让自己想清楚了一些事情,一路浪荡不知不觉过去半年,依着赤水河走走停停,这日在万绿丛中隐隐看见许多建筑,走至跟前,抬头一望,那朱墙碧瓦顶部镌着两个大字:岳麓。 曹濮翻看书页,时不时起身,这几日他就没睡好过觉,生怕睡熟了门外趟来行令官或者是别的人跟他说一句:“安庆王被关入大牢”的话。 索性出门,坐在门前大榆树下乘凉。 自思:白鹿洞老祖醒来既然没说关于文脉的话,那自然这一年便相安无事,不过既然说了天下气运十一分难免叫人心痒痒,万一自己便是那第十一份,可不是当做鼻祖?想了想去,忽然浑身如遭雷击。 自忖:我尚且这么想,那天下人…… 猛然间头顶飘来一大片云遮住了太阳,低声道:“我曹子昊此番算是领教了,都说笔杆子杀人不用刀,老祖可当做上上人”。 叶琉璃步入岳麓书院,但见一棵大榆树方才结了榆钱,不知不觉又到了第二年。 那树下坐着的儒生,听闻耳边动静,起身查看。 叶琉璃拱手道:“逍遥叶琉璃见过前辈”。 曹濮闻言,正好自己有诸多不解,眼前这位便是琅琊榜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必然有其独到之处,道:“原来是逍遥座下首席,今日倒教岳麓书院蓬荜生辉,来来来,进屋说”。 叶琉璃跟着曹濮进了身后房间,眼前墙壁上一摞摞的堆满了竹简书卷,不由暗自咂舌,如此多的书卷,叫自己去看,那定然是不肯,换句话说,若是自己愿意读书,何必去那逍遥峰修行。 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曹濮端上茶水,坐在另一边道:“早听闻公子名号,琅琊榜上赫赫有闻,今日一见,果真如那上面所写: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叶琉璃汗颜道:“先师谬赞了,江湖过客,安敢教曹先师如此评价,这天下,除了六位继圣,便是四大先师为最,小道不过末流而已”。 不等曹濮恭维自己又道:“想必千机阁金顶还有那南山案先生都知道了?”。 曹濮闻言,起身道:“知道了那又能怎样,我等儒士,一不能云游天下路见不平,二不能战场杀敌建功立业,只能在皇帝面前建言献策,我说话尚有人听,可天下茫茫世子,何止十万,说话又有谁能听呢?屈居一隅,大多数不过是混口饭吃而已,好不好脖颈上砍下来一把刀,命都没了”。 叶琉璃道:“那岳麓书院可有上奏?”。 曹濮转身到:“你是在担心世子殿下吧”。叹了口气道:“真要按我们这些腐朽儒生的话,那世子殿下便是欺君造反的大罪,送到断头台上也不为过,可是……”。 曹濮看了他一眼,踱步道:“这天下又不是只有书上律典说了算,为人父母为人师表,总有私心,又都不是和尚,讲究断绝七情六欲,那父母之命,便在万般道理之上”。 叶琉璃闻言,几个月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又听曹先师道:“诶,想必真人必听过我家老祖那句话”。 叶琉璃奇道:“什么话?”。 “天下气运十一分”。 叶琉璃心中一顿,这些日子倒是把这个给抛到脑后了,随即苦笑道:“实不相瞒,小道上山十余载,那日听到此话,仔细思索,也不禁问自己到底修的什么道”。 不见曹先师说话,道:“琴棋书画自然是不懂,妖魔仙那也还远,至于这上三道么……”。 思索许久道:“那小道修的应该是逍遥峰的道”。 曹子昊呵呵一笑,道:“那就没想过自己便是那第十一分道的鼻祖?” 第二卷 山河离 第二十二章 大道鼻祖 叶琉璃闻言一呆。 曹濮见他神情,微微一笑道:“随便说说,出去走走吧”。 叶琉璃僵硬的笑了笑,起身跟在后面,自忖:天下人都只知道儒家老祖说了天下大道十一分,可这第十一份大道究竟是什么,在谁身上,一概不知,自己只知祖师爷说是侠义道,可这世上却没几个人知道,细思之下,头上出了一层冷汗。 道:“先生既说此话,那定然想到了有人要拿着这幌子去招摇撞骗,可有什么办法?” 曹濮哈哈一笑道:“皇帝日前有句话,你大概没听过,叫朕有国士,天下无双,这就是曹某不如蔺相的地方,虽挂着一个先师的名号,却处处都比蔺相想慢一步,若是我与他身份互换,怕是早已经天下大乱了”。 又道:“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不过是皆了皇帝金言,提前斩了这一分因果,了不起啊”。 叶琉璃笑道:“先师如此说自己,倒教晚辈汗颜”。 “你修的是逍遥峰上的道,自然不必理会这些事情,要叹气的,该是此间莘莘学子才对,若非有蔺相那大智慧,才可当得起国士无双四个字”。 行到一处书院,曹濮指了指院子道:“此间清净,你住些日子再走,正好有些话想和你你说,需叫我捋一捋”。 叶琉璃微微作揖道:“多谢先师”。 曹濮道:“早点休息吧”。说着负手离开书院。 叶琉璃抬头望去,那扇形门扉上,写着几个小字:静心斋。 回头看眼前那人走远,暗自道:“这段时间是该静下心来想一想了”。 想一想自己究竟修的是什么道。 曹濮行至四下无人的地方,举目远眺,许久,自言自语道:“只可惜我岳麓书院少了一个似老祖那样的人坐镇……”,许久回望岳麓书院,微微皱眉。 一连三天不见叶琉璃出来,曹濮时不时放下手中书卷,朝静心斋那边看一眼,长长出了一口气。 但凡要开宗立派,先要上禀天庭,下告厚土,三寻供奉,做完了前三步,接下来方能收弟子,此间岳麓书院,只差供奉不知从何去寻,曹濮要跟叶琉璃说的就是这个,有剑仙以下第一人做供奉,往后岳麓书院当可开宗立派。 当初道家那位要在逍遥峰开宗之时,便是请了人间三圣做供奉,哪三圣?自然是儒家圣人至今睡在白鹿洞那位,以及还在青冥山大草坪论道的佛门那位,最后那一位,便是他自己,如今与大草坪为临,潇洒自在。 曹濮想来想去,想到了胭脂榜上那一位,九黎仙子洛阳,只是怕她不肯来,提笔又写下另外两个名字,孙思邈,流云。 这才满意了,将那几封书信揣进袖子里,准备去见叶琉璃。 此时的叶琉璃,正看着湖心亭那位女子发呆,自忖:蔺相怎会将女儿送到岳麓书院,而不是白鹿洞那里。 那女子正在弹琴,猛然间水波阵阵,掀起涟漪,显然是察觉到有人正在偷看自己。 叶琉璃整了整衣冠,从草丛中探出个头颅。 “在下……”。 “本以为只有姓孙的能干出这等事,没想到却是一身白衣的叶琉璃”。 叶琉璃闻言,讪讪一笑道:“叶琉璃见过蔺小姐,方才听得入神,便忘了自己在这草丛背后,唐突了”。 蔺家这位,便是号称金刚以下琴书之最的蔺茹茹,名字起得寻常,手段可不是一般。 闻言不理叶琉璃,起身抱琴便走。 一旁走来曹濮,见了二人略感意外。 蔺茹茹低头作揖道:“先师好”。 曹濮笑道:“莫非打扰了你二人清境?”。 叶琉璃慌忙解释道:“晚辈闻声至此,并不是与蔺小姐有约,先师误会了”。 曹濮负手在身后道:“若是相茹肯,三尺雪当配树上梅,约不约的无所谓,能遇见便是缘分”。 蔺茹茹微怒道:“先师喝醉了说胡话”。抱着琴急匆匆离开。 叶琉璃脸上发热,莫名其妙想起洛阳,一时出了神,连曹濮走到身前也没有发现。 曹濮指指前方湖心亭,走在前面道:“相茹琴书无一不绝,你大概是不知道,前些年她写了一封书信,称作太平十二册,传到皇帝身前,大赞其妙,就连白鹿洞那些名仕也赞口不绝,可惜了,只是一个女儿身”。 叶琉璃道:“想不到蔺小姐竟有如此大才,想比我们这些武夫,才是真正的道统路上的第一人”。 又道:“即便是女儿身,也没什么打紧,谁说天下不能出一个女相?”。 曹濮闻言,略感惊讶,道:“说来听听”。 叶琉璃道:“也没什么好说的,治世之才,理当放在天下首位,深居高阁算什么,仅仅为了书本中的条条框框,未免太不近人情,先师说过,万般大道,皆以父母之命为首,那既然安庆王可以免除责罚,世人又何必将男女性别区分的如此清楚,更何况……”。 曹濮停下脚步,眼睛望着叶琉璃。 叶琉璃顿了一顿道:“更何况圣贤也不一定是对的”。 曹濮呆了一呆,随即大笑道:“在我面前说出这番话的,你算是第一人,你可知这番话不仅冒犯了祖师爷,还将我儒家经义颠倒?”。 叶琉璃微笑道:“那还不准女子入士呢,先生可不是一样放蔺小姐在此读书?”。 曹濮道:“你有所不知,我岳麓书院独物,那白鹿洞却是独心,独物之地,便没有诸般大道理,自然以才高者为尊,独心之地可不同,万般道理皆在于人心,人心不认可,那便会受到排挤,人心难测啊”。 叶琉璃恍然大悟道:“怪不得蔺家小姐会在此处”。 曹濮点点头道:“是啊,天下才高一石,蔺长卿独占八斗,可惜身下没个儿子,否则他蔺家怕是要将这一石全占去了”。 叶琉璃道:“那也不然,天分有天定,岂是为人父母所能决定的”。 曹濮道:“士子文人,多半是狡诈险恶之徒,三寸墨锋可杀人,能占十分,绝不会少半分,也是如此,天下才子才会秉烛寒窗数十载,文脉方可昌盛”。 叶琉璃默默不语,心道:我道家只讲究天人合一,机缘不到,任你万般努力也无济于事,倒是和儒家有些出入。 曹濮低声道:“真人也算是大才,跳出条条框框不拘一格,我这里有几封书信,想托付真人送到这几个人手里”,说着将袖中写好的几封书信拿了出来。 叶琉璃细细翻看一番,眉头微皱,都是给各派首席弟子的。 翻到最下面,自己名字赫然在列。 “这是……”。 曹濮道:“打开看看吧”。 叶琉璃闻言,拆开自己那封,看了半晌,心中悬起一块巨石。 道:“先生这是要自立门户?”。 曹濮道:“自立门户谈不上,毕竟还是儒家的底子,只不过如今我岳麓书院与白鹿洞想去甚远,其中有些道理也已经不同,往后一有分歧,难免被天下人混为一谈,请你作为此间供奉,是为天下百姓士子立命”。 叶琉璃细细思索一番,逍遥门下倒是没有不许做别家供奉的条例,自己家供奉还有佛门圣人呢。 想来想去心道:也没什么不可。 道:“晚辈不才,承蒙先师瞧得上,作为此间供奉也无不可”。 曹濮大喜道:“那有劳了”。 叶琉璃道:“我这就动身,把剩下这些书信送出去”。 曹濮忙道:“那不急,你就在静心斋多待些日子,往后出了事端也好照应”。 叶琉璃奇怪道:“照应什么?莫非岳麓书院有什么仇家不成?”。 曹濮伸出食指指着他点了点道:“你呀,别以为书院中便全是书香气,这院中士子,打起架来可一点不比你们逍遥峰上的差”。 叶琉璃一呆。 曹濮走后,叶琉璃坐在石凳上看着碧波发呆,猛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喃喃道:“天下气运十一分,难道曹先师便是鼻祖?”。回身看去,哪还有曹濮人影。 回头琢磨一番道:“儒门也能修侠义?”,半晌微微摇头,“怕是不能”。 忽闻耳边说说笑笑,抬头看去,远处湖畔走来一男一女,那二人显然看见了此间叶琉璃,脚步一顿,女子道:“柳师哥,咱们去后山吧”。 那年轻公子盯着叶琉璃,只觉得眼前之人有些面熟,想了半晌,突然想起那日南山道府衙内的那个白衣男子,立时浑身出了一层细汗,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道:“走吧”。 与那女子步入树丛,朝后山走去,时不时还要回头看一眼,只觉得奇怪,心道:莫非那日不小心暴露了? 转眼便是七夕,叶琉璃在此处呆了也有四个月,这日正想着找一个时间去向先师辞行,准备好了行李,踏着夜色去寻。行至湖心亭,忽闻耳边传来争吵声,心里一顿。 朝着发出声音那院落走去,先看到了蔺茹茹,又看见她面前站着的男子,心中一顿。只听那男子道:“柳家虽比不上相府,可也是此处一等一的门庭,谁又能说的上我柳如风必不如旁人,蔺小姐可不要把人看的太轻了,免得日后……”。 只听蔺茹茹冷言道:“黄雀上了枝头,以为自己是凤凰了?不过有些银两,便敢将相府拿来比较,不知公子哪来的自信?这些东西公子若不拿走,我便叫人丢进湖里”。 说着转身进屋拍上门。心中一阵苦恼。 柳如风吃了个闭门羹,正恼怒,听见耳边传来脚步声,转身大骂:“那个不长眼的狗东西,看不见此处有客吗?”。 叶琉璃听他语气,不由得好笑,朗声道:“听见此处吵闹,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便过来看一看”。 柳如风怒道:“什么地方都是你能进的吗?此间主人不见客,赶紧滚出去”。 叶琉璃又好气又好笑,道:“天下还有人不能去的地方?公子有失儒家风度,怕是圣贤书读到了狗肚子里”。 柳如风闻言更是怒不可歇,伸手从地上捞起一件东西,砸向叶琉璃,骂道:“什么东西也来说你爷爷的不是?此处便是我说了算”。 叶琉璃道:“不是东西,在下逍遥峰叶琉璃”,轻轻推开掷到头顶的黑影,“岳麓书院供奉,有没有资格说你?”。 又道:“限你半刻钟之内滚出去,不然我便丢你去湖底喂鱼”。 第二卷 山河离 第二十三章 叶公子,请自重 蔺茹茹扒在门缝上偷看,柳如风一呆,“供奉?”。正要说又不是白鹿洞,哪来的什么供奉,话没出口,硬生生咽了下去。 心中将蔺茹茹忘得一干二净,反而对眼前叶琉璃起了很大的兴趣。 跌跌撞撞朝蔺茹茹书院门外奔去。 叶琉璃嗤笑一声,低声道:“小流氓”。抬步正要出去,忽闻耳边传来一句:“哎,你过来”。 叶琉璃闻言转身,蔺茹茹正站在门口朝他招招手道:“过来”。 叶琉璃走过去,蔺茹茹进了房间,叶琉璃呆站在门口,女孩子闺房,自己进去总不合适。却见蔺茹茹在房间内朝他招手道:“进来呀,进来坐”。 叶琉璃一时间心生好奇,回头看看左右无人,小心翼翼迈步走了进去。 屋内装饰很清素,便是稍微讲究一点的男子,也不会只放一张桌子一张床在屋里,那秦就放在地下,暗自道:不愧是丞相府出来的,果然与旁人不同。 蔺茹茹叫他坐下,沏上茶水,坐在另一边,什么也不说,双手撑着下巴,呆呆看着他。 叶琉璃端起茶杯吹了吹,正要喝水,忽觉有股目光正盯着自己,抬头看见蔺茹茹,心中一顿,眼睛转了半圈,心虚的转过头去,喝下那口烫嘴的茶,暗自道:本不该进来,就当没听见,跑的远远儿的。 蔺茹茹收了一副花痴样,起身将手负在身后,绕着叶琉璃仰面看着屋顶,踱步道:“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何人配白衣”,停下脚步道:“说的是不是你?”。 叶琉璃一呆,放下茶杯道:“这个……啊……白衣乃是逍遥峰首席的象征之物,谁做了首席,谁便穿着白衣,怎么可能说的是我呢”,讪讪一笑。 蔺茹茹道:“不对,琅琊榜上有名有姓的在那里写着那个混蛋的名字,叶琉璃三个大字,怎么会不是你呢?”。 叶琉璃笑道:“在下不才,恰好和那小王八蛋同名同姓,这天下同名同姓的可多了,岂不是人人都是白衣叶琉璃”。 蔺茹茹皱眉道:“哼,明明就是你,还不承认”,又道:“听你方才说岳麓书院供奉?是怎么一回事?”。 叶琉璃心道:此等开宗立派的大事,曹先师既然没有通报弟子,那便是有意为之,我还是不说的好。 道:“方才那人说我没资格,随口一说而已,要知道,只要是稍微有点名气的地方,皆是掌教在上,供奉在下,然后才是诸多弟子,我猜岳麓书院也是如此”。 蔺茹茹道:“那你可猜错了,我岳麓书院与骊山白鹿洞同根同源,算是儒家老祖一个分院,老祖之后便是博士,之后方才是弟子,你说的这供奉一职,却是从未听过,有离经叛道之举,不过……”。 蔺茹茹俯身凑近叶琉璃道:“不过你放心吧,我是不会去告状的,逍遥峰弟子来这岳麓书院住了大半年,总不可能有些不能告人的秘密吧,有的话……不如说给我听听,保准不会泄露出去”。 门外一个黑影悄悄靠近窗子,将一杆无色烟雾吹进房中。 叶琉璃道:“此间便住着一位先师,若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也怕泄露出去了”。 叶琉璃闻到一股怪味,使劲儿吸了两下。 蔺茹茹见状,也闻了闻,疑道:“怎么了?莫不是我身上有味道?”。 叶琉璃道:“哪里”,却想不出是什么东西。 蔺茹茹道:“今日你帮我赶走了那流氓,还未来得及答谢,你说吧,想要什么,只要蔺家拿得出手,便可以给你”。 叶琉璃道:“举手之劳而已,何足挂齿”,正说着,眼见蔺茹茹眼神有些涣散。 心中一顿:不好。 蔺茹茹浑身瘫软倒地,叶琉璃一把揽起,呼喊两声:“喂,喂,醒醒”。 声音还未落,门外熙熙攘攘,似是一大堆人往这边走,叶琉璃皱眉看去,窗外亮起不少火把,有一人行至门外,一脚踹开门道:“师兄弟们,就是他”。 那人正是方才跑出去的柳如风,叶琉璃此时怀中抱着瘫软过去的蔺茹茹,便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 “这人谎称自己是书院的供奉,意图离经叛道,我留了个心眼,叫师兄弟们过来,没想到这贼人还在此处,还……还……”。 众人一见屋内情形,顿时大怒道:“放开蔺师妹,没想到逍遥首席竟做出此等天理不容的丑事,把他捉了去见先师”。 立时有两个弟子过来将蔺茹茹从他怀中夺去,几人过来把叶琉璃按住,一群人推推搡搡压着叶琉璃往曹濮院中走去。 叶琉璃依旧在担心身后蔺茹茹,回头张望了几眼。 “还看,再看把你眼睛剜下来”。 “我这就去写一份折子,叫圣上看看逍遥派首席下三滥的手段……” 叶琉璃余光看见柳如风,眉头微皱, 曹濮方才放下手中书卷,听见外面吵吵嚷嚷,起身开门查看,只见一堆弟子围着一个人骂骂咧咧走过来,还未走近,有人高呼道:“先师,逍遥派的小人想要羞辱蔺师姐,被我们逮了个正着,您来看看……”。 曹濮闻言,心中一惊,看清了那被压着的人,可不是叶琉璃,眉头微皱道:“人交给我,你们回去歇息吧”。 有人道:“那可不行,这小人必须要接受公开审判,将他押了送去骊山,方解我们心头之恨”。 蔺茹茹是什么人?那就是一朵藏在岳麓书院的水仙花,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么多年这里的士子连她面都见不到几次,如今被一个逍遥弟子欺负了,那还得了。 曹濮听见吵吵嚷嚷的声音,一阵头大。 朗声道:“大家别吵了,来几个知道事情的人,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有人叫道:“柳师弟知道,叫柳师弟过来说”。 “柳师弟不在此处,我去找他……”。 叶琉璃整整衣冠,站在院子里等着那来人对峙。 曹濮见他这幅神态,心中略感放心。 柳如风混乱之中没跟上众人,此时正在蔺茹茹屋内,坐在床边,小心翼翼的伸手摸了摸蔺茹茹脸,叹气道:“何必呢?”,口中啧啧有声。鬼绌绌伸手去解蔺茹茹领口的扣子,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叹息一声道:“有了这合欢散,那小子罪名可就坐实了”,正得意。 忽闻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急忙将那瓷瓶收起来,正襟危坐在桌前。 来人道:“柳师弟,先师教你过去和那贼道对峙”。 柳如风一惊,眼前房门应声而开,来的人探头望了几眼,道:“你做什么呢?先师教你去和逍遥派那小子对峙,快走”。 “师兄先去,我稍后就来”。 “什么稍后稍前的,快走快走,今日你可是给书院立了大功了……”。 那人说着拉起柳如风,推搡着急匆匆赶往曹先师院中。 柳如风心知此番要是对峙,自己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就会人尽皆知,突然道:“师兄,你看那是什么?”。 那人闻言,抬头望去,柳如风用力一推,将那人推到湖中,拔腿就跑。 那人高呼了几声,渐渐听不见动静。 心中一惊,不会是淹死了吧,欲要回身去看,又一想:逃命要紧,管他什么,到时候都说不知道。 那曹濮院中一众人等了好久不见人来,几个人道:“怎么还不来?”。 “子晴,子浩,你们两个去催催,怎么还不来”。 两个弟子应了一声,顺着来时的路返回蔺茹茹院中,推开门,房中出了蔺茹茹,一个人也没有,急匆匆跑回曹濮院子道:“先师,柳师弟不在了”。 “不在了?” 一种人窃窃私语,叶琉璃道:“怕有人陷害我不成,自己畏罪潜逃了”。 说完,一五一十把自己看到的东西说了一遍。 众人听闻,脸上都是火辣辣的热,其中未免有嘴硬的道:“你说了我们就能信你吗?”。 叶琉璃笑道:“那我不说你们还是不信我,既然你们有了自己的答案,那还对什么峙啊?直接把我抓起来一刀砍了不是更好”。 曹濮道:“好啦好啦,大家回去休息,想必是一场误会,等明日找到柳如风在说谁对谁错,这么晚了,明日起来还要读书,回去吧啊,回去休息”。 “那明日找不到柳师弟,这贼人可不是便宜了他?”。 曹濮心中烦的很,喝道:“那不如我把先师的位置让出来你坐?”。 一众弟子噤若寒蝉,窃窃私语着离开院子。 曹濮道:“既然此间无事,真人早点回去休息,明日再说”。 叶琉璃拱手道谢,正要离开,突然想到蔺茹茹还在床上躺着,眼看曹濮已经进了屋子,总不能再叫出来,想了想,又回到了蔺茹茹院子里,坐在台阶下,望着漫天星辰发呆。突然噗嗤一笑,摇了摇头道:“叶琉璃啊叶琉璃,你也有今天”。 如此坐了一夜。 清晨,蔺茹茹浑身酸软,脑中疼痛,起床之时“哎呦”叫了一声。 叶琉璃正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动静,立马清醒了不少。 推开门进屋,蔺茹茹正捂着脑袋叫唤。倒了一杯水给她道:“你没事吧”。 蔺茹茹慌忙捂住胸口解开的扣子,叫道:“你干嘛,怎么会在这里?”。 叶琉璃一头的汗。蔺茹茹起身系上扣子,拿过水杯喝了几口水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叶琉璃竟然也是这种偷藏在人家闺房中的人物,我当这剑仙以下第一人是何种英雄人物,今日倒教我见识了”。 叶琉璃道:“嘘……别胡说”,伸手捂住蔺茹茹的嘴,示意外边儿有人。 蔺茹茹眼睛睁大,看了一会儿,哪有人。 扯开叶琉璃的手,突然间心跳加速,支支吾吾道:“叶……叶公子请自重”。 叶琉璃一拍脑门,心里骂了一句:他娘的…… 第二卷 山河离 第二十四章 再开大道 那抱怨还未咽入腹中,猛然听见门外一声惨叫。 叶琉璃吓了一跳,慌忙出门查看,但见一弟子倒在沿湖小路上,像是看见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事情。 “发生了什么?”。 那书生指着湖中,慌张道:“死……死……死人了,死人了”。 转身爬了数丈,跌跌撞撞朝后方书院跑去,边跑边大叫:“死人了,师兄,死人了……”。 叶琉璃闻声渐远,探身望去,只见湖边沿着小路紧贴着一具尸体,那尸体浮肿,飘在水上,正是昨夜去找柳如风的那个。 眉头微皱,心道:“这小子如此狠毒”。 蔺茹茹梳妆打扮一番方才从房中出来,走近了不由得大叫一声,吓得叶琉璃差点掉进湖中。 “这……这是……”。 叶琉璃站起身来道:“死了已经至少三个时辰了”。 岳麓书院弟子纷纷站在远处,但见眼前白衣人转过身来,皆是往后退了一步。 伸手做法,将那尸体捞至岸上。 低声道:“按照时间,应该没跑多远”。 曹濮急匆匆从书院走来,见了地上尸体,也是吓了一跳。半晌,伸出手指掐掐算算,道:“在东方十里地处”。 “我去追”。 曹濮道:“不止他一人”。 叶琉璃鼻子里冷哼一声,拨开众人而去。 蔺茹茹想了想,回身抱上瑶琴,纵身跃入天地间,曹濮见那二人追了出去,叫弟子将尸体包裹起来去后山埋了,半晌一声叹息。 叶琉璃祭出逍遥行,转瞬间已至十里之外,但见茫茫大山,无处可寻,心道:不知那人藏在了哪里? 正思量该怎么办,身后一阵轻风,回头望去,来人正是蔺茹茹,眉头微皱道:“你来做什么?”。 蔺茹茹翻了个白眼道:“我不来你找的到人吗?”。 说着,盘坐在地下,琴声顿时响起,那音波扩散至四野八荒,忽然脑海中出现三个人的影子,起身道:“西面山陇里”。 叶琉璃闻言,纵身追去。 不多时,但见前方四山围合,中间一块凹陷处极为平整,草木丰腴,中央一棵不知什么名字的树下,坐着三个人,其中一个赫然正是柳如风。 蔺茹茹紧跟身后,见眼前景象,心中一跳,心道:乾金巽(xun)木,四山为圭,不好,困地。 叶琉璃从袖中甩出扇子,哗一声打开,皮笑肉不笑道:“难的几位好雅兴,不如邀我同坐?”。 当中一女子怀抱琵琶,声音低冷道:“不知铁山观音驾到,奴家新月教千悦,有失远迎”。 其中一人起身,手执金环大马刀,默默无言,忽然起身,腾一下落在叶琉璃前面。 “啧啧啧,还敢追来”,柳如风嬉皮笑脸道:“听说女子身上有一处断魂沟是天下最美之物,不知蔺小姐那断魂沟是深是浅”。 突然脸色阴沉道:“把那个男的杀了,女的留下,教你尝尝我合欢散的滋味”。 叶琉璃只觉得眼前那女子极为熟悉,思索半晌,却不知在哪里见过。 道:“本来只是想将他捉去,没想到遇见两位,既然是新月教的人,那此番便逃不脱了”。 眼前金环大马刀迎头便斩,叶琉璃往侧滑开一步,丝毫没有其他动作,手中扇子微动,地上卷起风尘,扬起风沙。 执刀男子依旧不变招式,还是那一刀朝叶琉璃劈来。 眼前白衣男子不动不摇,拿起扇子当一下架主刀刃,往上一抬,扇骨一敲,将那马刀震出数丈。 树下女子眉头微皱,五指拨响琵琶,音波所到之处斩花折草。 叶琉璃一下子想了起来,皱眉道:“凤凰客栈的杀手?”。 那女子抬眼直视叶琉璃,朱唇轻启道:“不错”。 身前真气鼓荡,周围两丈滴水不入。 千悦搭着琵琶的手猛然往下一扫,地上花草如被利刃割断,一条横跨山陇的清晰细线直扑蔺茹茹而去。 叶琉璃单手一抬,升起一道屏障,将蔺茹茹护住。 右手扇子摇晃间,吹起地上折草万根,坏绕寰宇,形成两条大索,朝树下二人缚去。 那女子眼中惊慌,琵琶立时变了音调,天地间顿时腾起茫茫大雾,前后不见人。 叶琉璃眉头微皱,眼前困阵不知阵眼在何处,一时间难破。 但闻耳边一声尖叫,蔺茹茹瞳孔大张,眼前刀刃离自己已不足三寸,一条软剑顷刻间递出,当一声,与金环大马刀相交,格去那刀,随即又寻不见人影。 叶琉璃寻到蔺茹茹。 “没事吧” 蔺茹茹浑身颤抖,结结巴巴道:“没……没……” 道:“此间大阵可有勘破之法?”。 蔺茹茹吓得呆了,吃吃道:“我……我试试”。 盘坐在地,十指放在琴弦上下拨动,一阵清音如风刮过,渐渐吹开大雾,猛然间左侧递来一缕锋芒,杀气极重。 叶琉璃伸手拽起蔺茹茹,连人带琴抱在怀中往后跃开数丈。 一道细微的刀痕立时斩在之前站着的地方。 周围浓雾再次围了上来。 叶琉璃心道:这两人说不定知道螭龙刀在何处,断不可叫他二人跑了。 一把软剑抖开万躲金花,当当当在地上插成一圈,护住蔺茹茹,“你破这阵,我来护法”。 蔺茹茹心跳加速,闻言坐在圈中,清音又起,但闻耳边刀剑相交之声不绝,渐渐露出半边天地。 近处,那潜伏的杀手正在蓄力,叶琉璃冷哼一声,周围草木尽化飞剑,耳边响起破空之声,那杀手似是察觉到了危险,立马横刀在前,舞的虎虎生风。 “小小计俩,也敢在我身前卖弄”。 第一片草茎才触碰到那刀扇,眼前之人顿时飞出数丈。 不等后续飞叶杀到,急匆匆钻入尚未散开的浓雾。 千悦眼见布下大阵已破十之有六,眉头紧蹙道:“走”。 怀抱琵琶,拉着那手执大马刀的少年飞奔而去,只余下树下柳如风瞠目结舌,大骂道:“我定叫我爷爷把你们杀了”。那声音还夹着一丝惨叫。 已至半空中的男子,眉头微皱,手中刀应那惨呼声而出,刀刃刀柄之间牵着锁链,至柳如风眼前,刀锋一转,一颗头颅飞跃至天上,眼中带着满满的惊恐。 “何必将他杀了?” “留着也是祸患” 只一瞬,连人带刀消失在群山之中。 大风吹散山陇间雾气,叶琉璃抬眼望去,树下只剩了一具无头尸身,暗道可惜。 蔺茹茹一声尖叫,蒙住双眼,竟吓得无法动弹。 叶琉璃低声道:“这人已经死了,带回去也没什么用,我们走吧”。 抓住蔺茹茹手腕,捡起地上瑶琴,朝山谷外走去。 一路上心思重重,暗自道:“螭龙刀很可能就在他们手中,可惜屡屡叫他们跑了”。 蔺茹茹满脸通红,心跳到了嗓子眼,才出山陇,便从叶琉璃怀中抢过瑶琴,飞身遁去。 叶琉璃一呆,心道:这小妮子。 回到书院,将那山陇中的事情向曹濮说了,但是关于螭龙刀的事却只字未提。 曹濮眉头微皱道:“那柳如风乃是南山道世家子弟,此番怕是柳家要寻上门来”。 叶琉璃道:“又非我所杀,寻上门来又如何”。 又道:“即便寻上门来,难道他还能把我吃了不成?”。 曹濮叹气道:“南山道柳家,可不是简单的世家”。 叶琉璃闻言,仔细思索,恍然道:“他能驱使那新月教二人,难道和新月教有关?”。 曹濮缓缓点头道:“新月教尊主,便是他柳家老祖,只不过这些年谁也不知道这个柳家和新月教还有没有联系”。 又道:“既然你说他能驱使新月教中的两人,那必定是还有关系,我怕……”。 叶琉璃道:“先师在此,怕是他们掀不起什么大浪,我这便去无相寺找流云师弟,传书给孙思邈孙师弟,教他们下山来岳麓书院助拳”。 曹濮点点头道:“只要不是魔尊亲自下山来,岳麓书院倒无妨,我这里有块玉佩你拿着,是和岳麓书院气息相连,哪日玉佩碎了,那便是岳麓书院遭难的时候”。 叶琉璃接过那玉佩,道:“按路程,无相山离此处最近,晚辈这便去无相山,只求越快越好”。 转身回房收拾东西,朝岳麓书院外面而去。 却闻身后有脚步声跟来,回头望去,但见蔺茹茹远远跟上来,怀抱着瑶琴,身上还带了一个包袱,不像是来送行的样子。 叶琉璃见状吃了一惊道:“你这是……”。 “我跟先师说啦,此番我也要回京一趟,正好与你同去无相山”。 叶琉璃暗叹一声,道:“你身份尊贵,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爹怕是要把我逍遥峰给拆了”。 蔺茹茹笑道:“你叶大仙人也有怕的时候?若是剑仙以下第一人都保不了我,那我便是活该当死,爹爹也怪不到你逍遥峰头上……”。 “哪日里你家祖宗醒来,说一句逍遥峰当死,那我逍遥一脉便是悬了……” “所以你要让着我点啊” 曹濮听着二人声音渐远,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道:“树上梅,三尺雪,倒是绝配”。 昔日,儒家老祖从昆仑山梅树上斩下一段,做了一把瑶琴,唤作:树上梅,便是蔺茹茹身后背的那把。 随即眉头紧皱,望了一眼万里无云的蓝天,许久叹了一口气。 猛然间,看西南天际透出一缕霞光,先是一顿,随后惨笑两声,颓然坐在石凳上,喃喃道:“显道啦,显道啦……”。 脑中突然想起叶琉璃说过的一句:“谁说圣贤一定就是对的”,缓缓抬头,片刻,目露精光,低声道:“曹子昊不才,愿为天下,再开大道……”。 万里无云的天上,转眼间乌云密布,片刻已成大雨。 第二卷 山河离 第二十五章 一剑足以 青冥山大草坪大大小小嵌了九个不冻湖,黄龙士眯着眼,望着那九个池子,口中念念有词。 李惊云走上前去,坐在他旁边的青石上,只听他口中喃喃道:“东方起青龙,紫薇星敬上,南方起朱雀,文昌文曲福佑,西方玄武,北方白虎,天魁、天钺左右护法,左辅、右弼、禄存、天马……”。 那声音渐小,许久转头看了一眼李惊云道:“上山几年了?”。 李惊云掰着手指算了一下,挠挠头道:“快三年了”。 黄龙士默默无语,脸上肌肉皱在一起,像是老农种了地却不见天上下雨,满脸愁容。 照例把鞋脱了,扔在地上,一手掰着脚指头,一手抠着脚上的泥垢,时不时抬头望望天,心中默算着时辰。 “下山后准备去哪里?”。 李惊云一呆,看了看满不在乎的黄龙士,喜道:“我可以下山啦?”。 挠挠头,想了半晌道:“下山当先去镖局里,把掌柜的刀还了”,挠挠头道:“可能那把刀还不够,那就在镖局做两年功,攒些银子,然后回家乡一趟,祭拜父老乡亲”。 想了想又道:“萌萌说要来找我,我看还是算了吧,他爹那么厉害,我不一定打得过”。 黄龙士翻个白眼,心道: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还不一定打得过,怎么被淹死的都不知道。 又听他继续道:“我还是……唉,我……我还是去找她的比较好,她和她爹爹见一面好难的”。 说着突然笑道:“其实不见也好,免得……免得……”。 又道:“不见的话,就在家乡王先生那里租两亩地,邻村郑老伯的女儿不知道嫁人没有,嗯……再……再好像也没有什么事了”。 偷偷瞄了一眼黄龙士,摸摸后脖颈,生怕说出错了话。 黄龙士道:“你就不想看一看这天下?百姓苍生都和你父母一般命苦,你就不想帮他们?”。 李惊云道:“那肯定是要帮的,不过我不知道能帮他们做什么,以后遇见了,有一个算一个,但凡我李惊云能帮得上忙的,肯定会帮他们,不能叫他们像我父母一样,死了都没有地方埋……”。 黄龙士嗤笑一声道:“那有人蒙了不白之冤,你就不帮他们?”。 李惊云道:“那肯定也要帮的,只是溧阳有律法,我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嗯……不如我在镖局多做几年工,攒了工钱,万一遇见了,我就全部给他们,大不了我再去镖局做工就行了,反正种地也没什么好种的”。 黄龙士轻叹一口气小声道:“傻小子……”。 天上飞来一片云彩,却挡不住烈日,阳光从缝隙间投下,准确无误的照射进九个池子里,黄龙士突然坐起来,迅速穿上自己破鞋,低声道:“来了!”。 李惊云一愣:“什么来了?”。 青冥山草堂中,逍遥峰那位,早早便坐在了蒲团之上,手执浮尘,口中念念有词。四方便如时间静止一般,飞鸟尚在天上,树叶未来得及落下,万物沉寂。 骊山白鹿洞,沉睡着的老祖猛然间睁开眼睛,破天荒的将挂在床头几十年也没穿过一次的青衫穿在身上,摘了那儒冠,稳稳戴在头上,生怕带歪了,推开门,穿过院子。 几个在烈日下读书的儒士,一个个像是见了鬼,一声不吭,大气都不敢出,呆呆的看着那个耄耋老人一步一步走出书院,又一步一步走上骊山,脚印之处,绿草茵茵,几朵小花绽放,终于停在峰顶,伸手从怀中拿出一卷书册,又不知从何处取来一只大笔,仰面朝天,静静等待。 无相寺金顶之上,老和尚早已经等待多时,禅杖插在房顶,透出一个窟窿,袈裟披在身上,倒映着天上的太阳。微微睁开眼,无相山顶,金光万丈。 李惊云睁眼望去,池中之水一粒粒结成水珠,缓缓倒飞上天,顿时霞光熠熠。 蓬莱岛上,新月之中,点苍峰顶,青丘树下。 四大先师,剑仙姜崇,魔尊柳紫风,点苍掌教李淳风,九黎仙子月华,神州各地剑仙,刀仙,下四道执牛耳者,无不面朝霞光,无一人不盘膝在地,口中皆是各教经义。 柳子衿还是第一次见父亲如此郑重其事,远远望着,不敢上前。 白鹿洞儒士,岳麓书院书生,噤若寒蝉。 黄龙士道:“你不用来”。声音之严厉,像是从未了解过这个人。 李惊云一时间愣在原地,眼前那个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黄大哥,缓缓盘坐在地上,双手在身体两侧托着,像是要把青冥十万大山托在掌中。 青冥山草堂,逍遥老祖猛地睁开眼睛,浮尘悬在身前,儒家那位老祖,拿着那只大笔,忽的往东海之中一蘸。无相寺主持法相,金刚怒目,天下无数大大小小寺庙前的香炉里,皆飘出一缕青烟,汇聚到无相寺金顶之上,各家法器,宝剑,瑶琴,棋子,无一不在半空中。 李惊云看着眼前那人与九池中的水珠一起缓缓升至半空中。 青冥山大大小小的峰顶,都像是坐着一个人,与那黄龙士一般体态。 “在下黄龙士,借天下法器一用”。 几个声音不大的字,如惊雷般在众人耳边炸响。 一缕黑气从新月岛直冲天际,与那蓬莱岛白色剑气,一黑一白,两道光柱,直耀九天。 草堂前,浮尘倒悬,骊山顶,儒家老祖飞快的在手中书卷上写下经义,佛门弟子呆看着那一行行出现在半空中的佛经,瞠目结舌。各家各地,法器震颤,与天同光。 黄龙士双手结印,低声道:“神州道启,天君听令,紫微星何在,坐中州而护九池”。 一道星光从天上射下,九池中央华光四溢。 “文昌文曲,天魁、天钺、左辅、右弼、禄存、天马各司其位”。 星光散布,人间天堂。 猛然间一声高呼:“天子剑何在?”。 皇宫内院古井中,一道金光应声而起,直飞青冥山。 山川震荡,四海翻腾。 草堂前,逍遥老祖朗声道:“可要帮忙?”。 黄龙士伸手摘下划过天际那道流光,“帮什么忙,一剑足以”,怒目圆睁,朗声道:“天下大同,于今日起”,双手执剑,猛然间朝天际一挥,万里晴空如布帛般裂开一条大口,黑漆漆的天外,无数星光洒落,磅礴的道则从裂口中涌出,散布人间。 李惊云浑身一颤,体内真气沸腾,那条一直压制在体内的小龙,从头顶幻化出真形,片刻挤满整个天地,张口一吞,大半道则入腹。 怒吼一声,又吞下一小部分。 青色巨龙举目四顾,张口一吐,一团星光分作四份,一份落在白鹿洞,一份落在逍遥峰,一份落在无相寺。剩下的化作点点星芒,散布人间各处。一头扎进九池中央,又从水中扑出,吞尽天上倒悬水珠,从李惊云眉心涌入。 “谢诸位神君,此后百年,再也无人能开天门”。扔了那剑,倒飞回骊山,准确无误的插进内院古井,手中印诀繁复,一道一道打在天上。 柳紫风眉头紧皱,隔空望一眼逍遥峰,暗自叹了一口气。 封天大术。 天上那道裂口应声而止,四方平静。 诸人皆是一声长吁,手中法器光华顿失,纷纷从半空中坠下,无一人再有力气去捡,任凭坠落。 撑天之举,有一份算一份,都是功德。 李惊云悠悠醒来,四方天地广阔,唯独不见黄龙士。 一连呼喊好几声,也依旧不见他人,远处湖畔独留着一之破鞋,李惊云捡起破鞋,踌躇许久,喃喃道:“不知道黄大哥去哪里了”。 “估计是觉得我要下山,不肯见我”。 摇摇头,拿着那只破鞋回到青石畔,不知为何,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一连几天瞧不见,李惊云心道:“黄大哥说要我下山,那我只能下山去了,先去镖局把刀还了,然后,然后……唉,这里怕是再来不了了……”。 想了想又道:“或许黄大哥留下这只破鞋是给我做留念,嗯,一定是这样的”,自言自语一番,将破鞋揣进怀里,转身出门,轻轻把茅屋门关上背上那把姜萌给自己买的刀,从墙角拿起自己一直当做剑用的木棍,一步三回头,终于在九池边停下来,双膝跪地,磕了三个响头。 转身步入天地间,再也不回头。 生怕一回头自己便舍不得走了。 “茫茫天地,浩浩人间,东风吹落千古,同天同寿,与地无疆,有道是少年郎,青衫磊落,踏八荒,更是风流倜傥,浊酒洗苍黄,日月落大江” “同心同德,同气同枝,试问天上仙人,古之至圣,敢称老黄?九池沟天上人,破衣破鞋,游四方,举手间皆是道,问剑人间天上……” 山麓间想起歌声,惊起无数飞鸟,转眼间,白茫茫一片,天降大雪,覆盖了青冥山梁。 那两颗青石,于天地同色。九池之上,只余下升腾着的白气,后来连白气也没有了,那一片不冻湖,便在这一年初冬,悄然沉寂。 李惊云不懂吗? 大概他比谁都懂。 “像你这样的小王八蛋,也能过得好?” “我每天都在笑,你猜啊,你猜我过得好不好?”。 第二卷 山河离 第二十六章 下山 雪沫飞扬,青冥山梁白茫茫一片,上山那日的山顶已经与天地同色,深灰色的穹顶之下,万里青冥山脉,像是一只沉睡着的巨龙,昔日里的那一波波翠色汪洋,已然深埋在大雪之中。 李惊云一次头都没有回,一路上的种种,只当是大梦一场,如今便如这千山万岭上的积雪,他也只剩下一个人了。 死寂,死寂,还是死寂。 除了雪花簌簌的声音,再没有一点儿声响。 进来时尚且不易,此时大雪覆住山脉,想要出去更是难上加难。 李惊云走在直没膝盖的雪中,长叹一口气,心道:若是萌萌在此便好了,她比我聪明的多,想必有更容易的办法,手中那根棍子上结满了冰碴,单单在手抓着的地方尚有一截木棍露出来。 猛然间脚下一空,那一人滚着不知多少积雪,遁入山梁下的古老森林。 许久从雪堆中露出一个脑袋,大口喘着粗气,不知滚在了什么地方。 有人从青冥山草堂而来,骑得还是那头青牛,如烟如云,如风如诗,恍惚间浑身罩了一层金色。 李惊云睡得正香,忽闻耳边响起开门声。立时浑身出了一层冷汗,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举目四望,黑洞洞一片。 “诶,你醒啦,师尊叫我送来些热水”。 李惊云闻言转过头去看那说话的人,声音清脆,似是一个小孩子。 黑暗中道:“这是什么地方?”。 那小孩子道:“这里是青冥山草堂,日前师尊去大草坪接你,没找到你人,倒教师尊一通好找,好不容易在山沟里面寻到了你,便带到此处来了”。 李惊云闻言一呆:“师尊?师尊是谁?”,这话硬生生被他吞进肚子里,没说出来。 “你饿吗?”。 李惊云点点头道:“饿”。 黑暗中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那小童道:“我去给你找点吃得来,也不知道师祖留没留下一点”,听闻脚步声渐远,大概走了。 的确是走了。 李惊云长出一口气,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自忖:不知此时身在何处,草堂又是一个什么地方,若是去镖局还有多远,想到这些,心中烦闷。 “嘿,你倒是好运气,师祖正好剩下些点心,你先吃了饱饱肚子,明日一早我去做饭,此时太晚了”,那小童说着打了一个哈欠道:“我也回去休息了”,转身出门,回身又把门关上。 李惊云起身去寻那点心,冷不防脑袋磕在什么东西上,差点叫出声来,揉揉脑袋,小心翼翼的下了床,顺着方才小童的声音摸索过去,脚下是凳子,手已经搭在了桌上,摸摸索索,终于寻到盛着点心的饭盒,迅速抓在手中,转身跳上床,钻入被窝,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睁开眼,天亮了。 道家那位正盘坐在草堂前,享受天人合一的美妙景象,神游四方,青冥山白茫茫一片,南国千里沃土,如今竟有极北苦寒之地的大雪,真是奇了。 李惊云整整衣冠,轻轻推开门,山上大雪,此间却下着小雨,细如牛毛,说不出的舒服,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香,举目远眺,群山笼上了一层白雾,陇间又有云海翻腾,恍然间有种沧海桑田的错觉。 这座小小的峰顶上,除了身后那个占地不过寻常人家一个院子的草堂,便只剩下了身前不远处那老者。 不知为何,李惊云有一种错觉,一种天上地下只有他一人的错觉。 “师尊,吃饭啦”。 一个童音响起,正是昨夜那个声音的主人。 李惊云回头望去,那小童手中提着一个饭盒,从容走上山来,见到李惊云喊道:“大哥哥,吃饭啦”。 李惊云茫然不知所措,身前那老人缓缓睁开眼,吐了一口浊气,如一条利剑,插入云海,东方天际渐晴,一道金光打在群山峻岭之中,猛然间,万山金色,神浆滚滚,山麓间的云海,如一条金色的大江,汹涌澎湃。 “吃饭咯”,老人手执浮尘,呵呵笑着,回头看了李惊云一眼:“初来草堂,有些寒酸,小友不要嫌弃”。 李惊云闻言忙道:“承蒙先生搭救于风雪,怎敢?”。 两人一前一后踱入草堂,与那童子一同坐下。 小童伸手抓起一个包子塞进嘴里,连道:“好吃”。 老人眉头微皱,拿筷子敲了一下那小童道:“有客人在呢”。 那小童睁着大眼睛,从饭盒中拿出一个包子递给李惊云,嘟嘟囔囔道:“大哥哥,吃饭”。 李惊云略带歉意接过那包子吞下,听老人道:“小友于大草坪修炼三载,如今可有什么打算?”。 李惊云手中拿着一半的包子,愣了一下,努力把口中食物咽下去,道:“我打算去一趟镖局,把刀先还了”。说完,又将包子塞进嘴中。 老人拿过一只酒杯,倒上满满一杯酒,低声道:“倒也不急”。 拿起酒杯朝李惊云示意,李惊云端起酒杯,打算一口喝下。却不料就像是端了一大壶酒,喝了好几大口,也不见酒杯见底。 老人哈哈大笑道:“万般事物都急不得,慢慢喝”。 李惊云不好意思的将那酒杯放在桌上,心里暗自道:奇怪,怎么还喝不完呢? 方吃饱,老人道:“此番小友下山,我有一事想托付给你”。 李惊云抹了抹嘴巴道:“先生请说吧,但凡我能做到的事,一定会做的”。 老人道:“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沉吟片刻道:“前些日子天门大开,无数机缘散落,我想你这一路若是能遇上那些身负机缘的人,便帮上一帮”。 又道:“老夫这里有一柄剑,唤作青冥,作为礼物,赠与小友”。 李惊云慌忙起身道:“那不行的,先生救了我,还要送我东西,万万不能的”。 连连摆手后退,又道:“黄大哥说,我练剑练的不好,只配用这根棍子,我还是用这根棍子吧”。 老人笑道:“那也罢,还望小友多待几日,等来年花开,我便送小友下山”。 李惊云道:“我已在山上待了许久时间了,若再待下去……嗯……”,挠挠头道:“反正我是再不能待在这里了,多谢先生这般招待,我就要下山去了”。 老人沉思许久,道:“那也好,万般机缘皆天定,那我就不留你了”。 李惊云拱手作揖,转身拿起立在门口的棍子,一步一步朝山下走去。 老人目送着那麻衣男子消失在视线中,许久长叹一口气。 “老夫纵横百余年,如今能看见天道大开,也算是……不枉来这世间一场……”。 身后小童道:“师傅你在说些什么啊”。 老人笑道:“往后等你再见他,你自然会懂”。 小童朝山下看了许久,似懂非懂道“哦”。 山岗间,一男一女盘坐在地上,那男子似乎受了很重的伤,身边丢着一柄金环大马刀。 女子掌中源源不断的真阳从她体内输送给男子,脸色苍白。 “姐,没用的,他那一叶太厉害,你继续救我,只能让我们都死在这里,趁教中尚未有人来追杀,你快走”。 那女子充耳不闻,一旁琵琶胡乱的放在地上,道:“你别说话,日日输送,总有一天会好的”。 男子面色苍白,说不出话,任由女子往自己体内输送真阳,可自己浑身窍穴都已经被那日叶琉璃一剑穿透,余下的真阳,还不足半分。 忽然,男子眼睛一睁,道:“有人!”。 金环马刀在手,屏息凝气,看着从山岗下来那少年,但见他孤身一人,手中撑着一根木棍。 聚气聚力,深知只有这一次机会,若是一刀杀不了他,难免被他发现。 李惊云远远看见这二人,喜道:“这里应该离山下不远了”,急匆匆朝那二人走去,朗声道:“大哥,这里是什么地方?”,话还没说完,但见那男子手中执着一把大刀,心中一顿道:“坏了,怕是遇见强盗了”。 念头还为下去,猛然间脖颈间传来一阵凉气,顺手用手中木棍一挡,当一声,大刀飞出数丈,男子从半空中掉了下来,一路朝山坡下滚去。 李惊云大惊,一个纵跃,拉住那人脚踝,全身趴在地上,大声叫道:“你别动啦,再动掉下去了”。 那男子看着陡峭的山坡,浑身出了一层冷汗,但觉脚上一股力量传来,身体慢慢朝山坡上移动。 李惊云费力的将那男子从山坡下拽上来,身边已经站了一个怀抱琵琶的女子,他这一路走来费了不少力气,此时用力,头上渗出一层细汗,伸手擦了擦,道:“大哥大姐,不知此处是何方,离中原还有多远?”。 男女各自吃了一惊,女子声音清冽道:“此处尚在青冥山下,往北走便是中原”。 李惊云喜道:“谢谢大姐”,重新捡起地上木棍,却见男子躺在地上呻吟,忙道:“这位大哥是受伤了吗?”。 地上男子呻吟一声喝道:“不用你管”。 李惊云想了想,从身上包袱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里面是大草坪练剑时黄大哥给他的伤药,道:“你把这个吃下去,很快就好了”。 男子正要拒绝,一边女子将那药丸接过来,道:“多谢大侠”。 李惊云挠挠头道:“这里看起来离山下还远,姐姐一个人怕是难走,反正我也要下山,我把大哥背下去吧”。 那男子说不上来话,只是在地上挣扎,但觉眼前少年怪力无穷,挣扎也是徒劳,伏在李惊云背上,三人慢慢朝山下走去。 那女子见这少年有些奇怪,多问了一句道:“不知大侠姓名,往后好教我姐弟二人报答救命之恩”。 李惊云道:“我不是什么大侠,我是……”。 话还未说完,却见不远处的前边站了一个人。 “三位哪里去?” 第二卷 山河离 第二十七章 南山道 眼前突如其来的人,把李惊云吓了一大跳,脑海中不自禁道:“这山上还有人哩”,憨憨一笑道:“我们去山下,这位……”。 旁边千悦一推他道:“你们先走”。 李惊云一愣,再看眼前那男子,缓缓转过身来,从背上解下一把剑,轻声道:“走?往哪里走?”。 李惊云正愣神间,突然感觉全身每一个毛孔都仿佛在出气,顿时浑身一凉,眼前剑光刺眼,耳边猛然间响起剧烈的琵琶声,浑身都是一颤。 急急背着那人往后退了数丈,身后千悦立马挡在二人身前,音波与剑光相交处,爆发出一阵阵涟漪,吹起地上黄烟,黄土飞扬。 李惊云放下背上那人,大吼一声,拿着木棍冲了上去。 那拿剑男子和千悦皆是吃了一惊,一人看见一道身影从自己身边掠了过去,另一人看见一男子手拿一根木棍朝自己冲了过来,手下剑招琵琶皆是一停。 便在喘息之时,那少年已经到了两人中间,高高跃起,挥起棍子,朝执剑男子当头砸下。 那男子下意识抬剑去挡,剑棍相交,虎口处传来一股怪力,仿佛自己拿剑砍到了一块青石上面,不仅胳膊一麻,甚至脑中亦有嗡嗡声。 暗道一声:这小子不好对付。 往后轻轻退开,还没站稳,眼前少年举棍又来,还是之前那一招,高高跃起,挥棍打下。 男子这回长了个记性,跳至一旁,依旧是还没站稳,头上木棍又来。 千悦与地上男子对望一眼,心情复杂,满山遍野只见一个拿着棍子的在追,另一个拿着剑的在跑。 拿剑男子跑的气喘吁吁,一时没有办法,眼前山坡陡峭,一时之间难以躲避,回头硬生生将头上木棍挡住,左手间捏起三枚银针,朝李惊云眼睛扎去。 李惊云瞳孔微张,身子仰,脚下不动,眼睛看着那三枚银针飞过,上下看了看银针路径,起身长出一口气。 那男子手还未放下,暗自道:“这少年招式怪异,力大无穷,怕是短时间难逃纠缠”。往旁边一滚,朗声道:“今日放你们姐弟一条生路,记着劳资的好”。 手间拿起三枚泥丸摔在地上, 李惊云匆匆往后一跳,两人之间一阵爆炸,烟雾充斥着山麓。 等那烟雾散了,眼前男子已不知所踪。 李惊云伸手擦擦头上的汗,跑回千悦姐弟二人身边道:“那人跑了”。 千悦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又听李惊云道:“大哥受伤好像很重啊,我们去山下找一个郎中给他看看吧”。 伸手又将那男子背在身上道:“哥哥姐姐叫什么名字啊,那个男人为什么要来堵你们的路呢?”。 千悦低声道:“他是我弟弟秦,我叫千悦”。 “秦?那以后我就叫你秦大哥了”,李惊云边走边说:“千悦姐姐,方才那人是谁,为什么要在此处堵我们呢?” 千悦见弟弟微微摇头,沉思片刻道:“那人 是新月教的教徒,是为了来杀我姐弟二人”。 李惊云闻言眉头微皱道:“新月教的人啊,那不奇怪了,我干娘也是新月教的,也是被他们杀了”。 千悦道:“新月教教规森严,不论谁违反了教条,那必定活不长久,下一次来的人怕是要比他厉害”。 李惊云道:“你们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吗?”。 千悦道:“新月教人数众多,无从得知,我们只知道有人会来杀我们”。 李惊云闻言,道:“那麻烦了啊”,思索一阵,没什么好办法。 走出山麓,山下一条官道直通青冥山喇叭口。 千悦道:“往前走,穿过喇叭口便是中原地界,感谢公子救命之恩,千悦没齿难忘”。 李惊云道:“我不走的,秦大哥伤的这么重,我得先给他找个大夫瞧一瞧才好”。 千悦一愣,回头看看李惊云身上的秦,一时间心中没有注意,沉吟许久道:“南山道在往后十几里的地方,若是要去寻郎中,只能去那里”。 李惊云把秦往高处背了背道:“那我们快走吧,希望天黑之前能走到,否则秦大哥怕是有危险啊”。 千悦跟在二人身后,一时间猜不出眼前这男子身份来历,从未听说过青冥山中还有人居住,思来想去,只想到了岳麓书院,可这少年一身打扮,也绝不是从岳麓书院出来的,心事重重。 这般走着,直到晚上也没看见南山道城池。 此处是青牛沟,两边山峰像是在此处中断,头顶上山崖只留出一线缝隙,李惊云走到一处大石下面,把秦放在石头与山壁之间的空隙处,朝千悦道:“千悦姐姐,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找点生火的东西来”。 千悦听见李惊云走远了,地上秦微微一动,口中发出有气无力的声音:“水,水……”。 从腰间解下水壶,给秦喂了几口,白日他刺杀李惊云那一刀用尽了最后一丝真阳,此时只喝了点水,又昏迷了过去。 李惊云从路边捡到一棵干枯的死树,约莫有自己小腿粗细,一路拖着回到大石头之下。 拿出火石将,将朽木揉碎了点着,漆黑的峡谷中透出一丝光亮,三人围着大石,一时间无语。 李惊云躺下边睡,不出片刻,已经进入了梦乡。 千悦趁着火光仔细看李惊云的脸,只觉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怀抱着双膝,渐觉有些困顿,头枕在手臂上浅浅睡着。 天还未亮,耳边响起马蹄声,千悦从睡梦中惊醒,远处峡谷中缓缓驶来一辆马车,不慢不快。 那车马上坐着一个儒士,眼见前方石壁下有人,低声道:“马四,去看一看什么人在这里”。 那驾车的人道:“大人,您千里赴任,难免有些麻烦,还是别管的好”。 那中年男子笑道:“不打紧的,南山道一带百姓常遭海贼欺扰,若是此间百姓,正好问问是怎么回事”。 “吁——”。 那马车停在三人身前,李惊云揉揉眼睛,喜道:“有人来了”。 从马车上下来一个中年儒士,见三人拱手道:“南山道新任知府贺子章见过三位”。 李惊云大喜道:“原来是此间的知府大老爷”,忙拱手回礼道:“我这位大哥受伤了,能不能带他去南山道治病啊”。 贺子章心中一顿,道:“受伤了?”,急忙掀开马车帘子,李惊云去抱地上的秦。 “马四,快快帮忙”。 那车夫从一旁与李惊云把秦放上马车,几人钻进去,一路往南山道而去。 贺子章道:“三位是哪里人士,怎么会在此间山麓中过夜?”。 李惊云道:“我本来在青冥山中,如今要下山了”。 贺子章道:“原来如此,我也是从骊山一路而来,于此间百姓风土不熟悉,听说南山道一带常被海贼骚扰,可有其事?”。 李惊云挠挠头道:“我虽然在青冥山上生活了三年,却从来没有下过山”,转头道:“千悦姐姐,你知道吗?”。 千悦道:“何止如此,南山道柳家便是新月教的人物”。 贺子章眉头微皱道:“柳家?不曾听过”,见三人一脸疑惑又道:“此间知府下任匆忙,还未来得及与本官交接,此日进城,方能与谢老交接,故对此间确实是不大熟悉”。 忽然车中秦大声咳嗽了几下,三人心中具是一震,转头去看。 贺子章伸手搭脉,眉头微皱,许久回过头道:“这人似乎是受了内伤,浑身真阳俱泻,怕是命在旦夕”。 掀开车帘道:“马四,还有多远?”。 “大人,还有一个时辰的路”。 贺子章道:“再快点”。 “好嘞” 马车陡然加速,耳边木轮碾压石头的声音太大,三人一句话不说,各自盘算。 不多时,南山道城墙便在眼前,车马速度放缓,徐徐进城。 李惊云三人在路上下车,谢过了贺子章,目送马车离去。 李惊云道:“我们先找一处客栈住下来”。 三人去城中寻了一阵,找到一家客栈,李惊云挠挠头对掌柜道:“我们三个没钱,我可以在这里顶工吗?” “没钱住什么店?出去出去,耽误了本店的生意……”。 那掌柜的推搡着李惊云,李惊云急了道:“不让住就不让住,你推我做什么”。 “嘿,你……”。 “别说了,我这把琵琶还值两个钱,先抵押在此处”。 那掌柜低眼瞧去,只见琵琶浑身透亮,忙道:“那可以那可以,几位进来坐,进来坐”,伸手就拿去那琵琶道:“我带三位去看房间”。 李惊云眉头微皱,拦住那掌柜,从背上解下一柄刀,想了想道:“我这刀是从青冥山买的,买的时候花了四两银子,足够抵你店钱了”。 那老板眉头微皱,想了想,拿过刀道:“刘三儿,开三间房”。 领着三人进了后院,安排好房间道:“三位有事叫一声就行”。 “掌柜,给我们找一位大夫,谢谢了”。 掌柜眉头微皱道:“你们连店钱都没有还要叫郎中?”。 李惊云摸摸索索,从怀中摸出几枚钱数了数道:“应该还是够的”,抬头看了看掌柜。 掌柜哼了一声,转身出门,朝外面喊道:“郑伯,去找一位郎中来”。 李惊云长出一口气,但觉浑身酸软,道;“千悦姐姐,我先去休息了,你有事情叫我就行”。 千悦点点头,等李惊云出去之后,低头看着躺在床上的秦,一时间发了呆。 暗自道:“如今到了柳家地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浑身传来困意,起身出门,轻轻将房门关上。 第二卷 山河离 第二十八章 圣人天象 贺子章一路前往南山道府衙,远远看见门前站着一个老人,近了下车拱手道:“白鹿洞贺子章见过谢老”。 谢郑玄伸手搀起他但觉有些奇怪,看他风尘仆仆,不好发问道:“传薪一路辛苦了”。 传薪是贺子章的字,白鹿洞中儒士常称他为贺传薪。 谢郑玄带着贺子章进了府衙,回身对身后衙役点点手指,示意教他们把马四带去安顿,道:“此番路上可遇见什么麻烦事没有?”。 贺子章道:“那倒没有,都说南山道恶水穷山,前些日子见了青冥山以北的民风,确实有些彪悍”。 谢郑玄哈哈大笑道:“此间士子文人皆洒脱豪放,大概是受了曹子昊的影响”。 贺子章听到曹子昊三个名字,立马变得恭敬道:“曹先师虽与我白鹿洞教义上有些出入,可毕竟是先师,不敢妄议”。 谢郑玄道:“你们这些儒生,整天好像被人跟在身后偷看你们一样,畏手畏脚,生怕做了什么有违经义的事,说了什么离经叛道的话被人听去了”。 贺子章汗颜道:“唉,谁说不是,晚生苦读二十余载,又在白鹿洞阅书千卷,不惑之年方才有了南山道知府这差事,天下士子熙熙攘攘,哪一个都在盯着朝廷的官吏,都说墨锋三尺可杀人,殊不知,这些刀刃,大都斩在了自己人头上”。 谢郑玄长出一口气道:“好啦,你也别跟我这儿抱怨,行了几个月的路,怕是已经累了,你先休息,明日我与你交接”。 贺子章拱手作揖,送出谢郑玄,浑身像是散了架,脱去鞋袜,躺在床上。 是夜,谢郑玄眉头微皱,盯着天上那颗闪过的流行,喃喃道:“此间……怎么会有圣人气象?”。皱眉半晌,不知道什么原因,但见九宫星座间氤氲着一团雾气,的确是圣人象不假。 踌躇许久,缓缓进屋。 千悦睡不着觉,坐在院中怀抱琵琶,李惊云提着一大包药从门外走进来,见了月光下人影,一呆道:“千悦姐姐”,说着坐到千悦身边道:“大夫说秦大哥受了内伤,经脉碎裂,而且还有一处穴道不稳,需要调理好几个月才行,而且好了之后能不能练武都是另一回事儿”。 千悦默默无言,眉头蹙在一起,短短叹气道:“他从小就命苦,怨不得别人”。 李惊云道:“我大哥跟我说过,人命在天,改命在己,若是自己都认命了,那肯定没办法了”。 千悦闻言一呆,仔细看着眼前男子。 只听李惊云又道:“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幸亏掌柜收留了我,后面又被干娘带到了岛上,承蒙义父教了功夫”,突然噗嗤一笑道:“还认识了……认识了一个很聪明的人,比起我来可聪明太多了,她常说要是我有她半分聪明她都不用担心了……”。 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然后我干娘也死了,如今……”。 又笑道:“的确是很聪明啊”。 突然没了声音。 千悦呆呆的看着眼前之人,一阵凉风刮过来,恍然从梦中惊醒,低头拨弄着琵琶,清音传遍天地。 客栈中的住客纷纷探出头来,掌柜的闻声,从柜台后面走到院中,但闻琵琶声中夹带了一些说不上来的情愫,默然看了许久,轻叹一口气。 喃喃道:“若不是没办法,谁又能把傍身之物抵押出去呢?”,想了想,苦笑道:“若不是没办法,何尝不能教他们白吃几碗饭”。 转头又钻进柜台,仔细核对账本。 “坏了,我得去给秦大哥煎药”,李惊云急匆匆进入一旁的马厩,生起火来。 他怕那药味太冲,熏到其他住客。 小二甩着抹布进了前堂,小声对掌柜道:“那小子还挺识相”。 掌柜闻言,探头看了一眼,道:“郑伯,不是正好缺一个喂马的吗?你去问问他肯不肯做”。 小二闻言道:“好嘞”,转身出了门。 李惊云正在煎药,灯光下走过来一个人影,看清了来人道:“我怕煎药太冲,影响到其他客人,便在此处煎药,你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郑伯道:“嗨,没事儿,小兄弟今年多大了?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李惊云道:“我叫李惊云,江北人士,今年二十一岁了”。 不远处千悦眉头微皱,看了一眼李惊云心道:公子也太善良,什么话都给别人说。 又听见小二道:“掌柜的说了,此间缺一个喂马的,你肯不肯做?”。 李惊云大喜道:“真的啊?我以前在镖局就是负责养马的,这可太好了,承蒙先生不嫌弃,我一定会做的”。 “哟,还在镖局做过,看不出来年纪轻轻经历的不少啊”。 李惊云憨憨一笑道:“那请大哥给掌柜的说一声谢谢,我把药煎好了亲自去谢谢他”。 郑伯道:“不用不用,你别看掌柜白日里对你们那样”,说着叹气道:“要不是没办法,谁又会去难为别人,这天下一般的穷苦人家,谁都知道”。 李惊云笑了笑道:“反正能免我店钱就好了,工钱不用给的”。 郑伯拍拍他肩膀,道:“不行不行,这药味太冲了,我先走了哈”。 李惊云翻动着药罐里的药,目送他离开。 千悦停了手中琵琶,看着李惊云熄灭了炉火,走上前来道:“我来吧”。 李惊云“哦”了一声,起身让开。 “掌柜的留我在这里喂马,我想我们可以多住些时日了”。 千悦欲言又止,想了想道:“你以后见了陌生人,不要把什么话都往外说话”,她很少说话,更别说给别人叮嘱这些,说出来的时候自己心中都惊讶一番。 李惊云道:“千悦姐姐想的太多了,这天下哪里有那么多的坏人呢”。 用手上的抹布擦了擦头上的汗。一手提起煎药的炉子,又放回了墙角边。 “我得去跟掌柜说声谢谢”。 转身朝前堂走去。 千悦把煎好的药端入秦的房间,秦还没睡,脸色苍白。见到千悦挣扎着坐起来。 边喝药边问:“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千悦道:“南山道”。 秦闻言,心中一紧,口中药吐出一半,结结巴巴道:“南……南山道?”。 千悦点点头道:“你不用着急,明日看看,若有机会我带你离开,此处是柳家的底地盘,若是被发现就难了”。 秦默默无语,许久将喝空的药碗放在一边,道:“我怕是不能连武了”。 千悦脚步一顿,呆了半晌。 “没关系,还有我在呢”。 秦看着那个走出去的身影,喃喃道:“爹爹,儿子怕是没法保护姐姐了”。 脑海中闪出新月教三个字,短短一声叹息。 往前数个几百年,新月教尚未成形,落魄书生方之遗逃难至岭南地界,被一众恶人抓去捆绑在牢狱之中做肉雉,起初还不知肉雉是什么,后来发现同被捆之人出去的就不见回来,心思甚敏的他猜到了这些人是被此间恶人捉去吃了。 方之遗虽然不会武功,却是一个多少读过些儒家经典的文人,轮到他时,不知说了什么话,竟没死了,此后便与此间恶人住在一起,提出收留从朝廷或者各门各派的犯人叛徒,以及天南地北落难之人的想法。 那些多少有些本事的,便留了下来,那些完全什么都不会的,便绑在牢狱做肉雉,时间一长,此间恶人对他言听计从,趁着一个月圆之夜,率手下人众创立新月教,那时正值大乱,占据一方山头,渐渐对天下有了想法。 新月教打着:怜我万民,忧患实多的口号,一时间聚集数十万教众,与天下诸侯平分神州浩土。 至周家大军压境,横扫八荒之时,沉寂在自己地盘的方之遗才意识到大势已去,带着教众离开中土,安居新月岛上。 时任新月教两大供奉的柳紫风于方之遗百年之后意外获得天书一卷,稀里糊涂练成了魔刀,正值溧阳朝新建不足百年,律法缺漏甚多,柳紫风妻儿于武媚城被奸杀,引得柳紫风魔性大发,一刀屠尽城中以及方圆十里内的所有活人,被称为魔尊,与天下三圣并列。是为恶人榜上第一人。 可虽如此,新月教创教之初却还是为了天下黎民,清醒过来的柳紫风,被推上新月教教主一位,身在高位,可自己却深知已经犯下了大错,便完备圣典,严令手下教徒轻易不出新月岛。他自己亦是深居简出,江湖上渐渐听不见柳紫风这三个字。 千悦和秦,便是在凤凰客栈掌柜蒋老大的推荐下入的教,那时蒋老大于路边捡到姐弟两个,排在魔教十大侍从首位的闻一鹤还是一个翩翩公子,两人发了善心,将他们收留在手下,一转眼过去十八年,凤凰客栈崩塌于一瞬,姐妹两个逃难出来,一路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本来以为逃到南山道柳家便已是安全之地,谁知柳家公子惹的那人竟是叶琉璃,兜兜转转,还是掉进了他手里。 这一番前后思索,不由自觉天道无情,许久,长叹一口气,喃喃道:“不知逃难的日子还要走多久”,眼神空洞,呆望着烛火。 忽然,耳边传来脚步,寻声望去,进来的是白日里背过自己的少年,心中松了一口气。 “秦大哥,药喝完了吗?”。 秦点点头道:“喝完了”。 李惊云道:“掌柜让我在这里做工抵我们房钱,你不用担心了,就住在这里,等你好一点了,我带你去青冥山上找一位老先生治病”。 第二卷 山河离 第二十九章 露馅 柳家在南山道势力很大,这些年通过对此间知府大小官员的贿赂,再加上对百姓威逼利诱,南山道稍微有些风水的地方,都是他柳家的,有句诗词说的好:平台戚里带崇庸,吹金馔玉待鸣钟。除了地名身份相异,其余却是相同。 谢郑玄抬眼看着府衙前的高墙,不禁眉头微皱,暗自道:也不知贺传薪镇不镇的住。 贺子章醒来便去寻谢郑玄,交接此处差事。 府中寻了一转看不见人,谢老踱步迈入院落,两人并肩走进屋中。 谢郑玄倒了两杯茶,坐在椅子上道:“传薪此次来这南山道,别的都好说,唯有一事,需得给你嘱咐几句,往后若是与此事有关的麻烦事,要先托书信给我”。 贺子章道:“谢老请说”。 谢郑玄吹了吹杯中茶水,慢悠悠道:“此间世家只有眼前柳家一家,我这几个月查探,也没将柳家深根查清,底下百姓官员对于柳家只字不提,想必苦其久已,我虽挂着此间知府头衔,却不是正差,无法深究,往后你对待柳家需得小心应付,万一有事先忍一忍”。 贺子章眉头微皱道:“谢老何出此言?”。 谢郑玄轻叹一口气道:“本是此间父母官,按道理是不该跟你说这些,可你深居白鹿洞,脑中尽是些圣人经典,于这为官一道有诸多不知,朝廷治策无法推行算小事,丢了身家性命为大事,可得多多小心才是”。 贺子章沉吟许久道:“明白了”。 谢郑玄道:“我今日便动身回京复命,不过有一事我得跟你说一下,昨夜我夜观天象,紫微帝星身侧有飞星落于南山道,是圣人象”。 贺子章一惊,低声道:“谢老莫不是说此间要有圣人出?”。 谢郑玄道:“那也不一定”,许久又道:“可能是我看花眼了,算了算了,你就当没听见,我走了”。 起身出门,车马早已经备好。 贺子章目送那车马离开,抬头朝眼前高墙望了一眼,从北到南,那一处阁楼上挂着白灯笼,似有一个人也在望自己。转身进了府衙,心道:“若不为百姓而来,我贺某岂不是白读了圣贤书?”。 进了书房,拿出一通文牒,与放在桌上的那些一起,翻开一册,在南山道子校官吏知府那一栏写下自己的名字:贺子章,字传薪,江北骊山左丘人士,白鹿洞一十二年儒生,入仕,始皇帝二十三年冬。 临近年关,李惊云正往马槽里添着马料,回身望去,刘三郑伯正将客栈四处挂满白幡白灯笼,心中疑惑道:“郑伯,怎么挂的是白灯笼?过年了该挂红灯笼才是啊”。 郑伯边挂边道:“你有所不知,柳家公子于年前去世,此间但凡柳家地盘,皆要披麻戴孝,五年不能挂红灯笼,之后三年黄灯笼,等过去了才能换红灯笼”。 李惊云闻言“哦”了一声。 顺嘴提了一句:“柳家那么大,自家公子还能死了?”。 郑伯小声道:“听说是被铁扇观音叶琉璃所杀”。 李惊云心中一惊:“叶大哥?”。 这话恰巧被出门倒水的千悦听在耳里,心中一惊,手中铁盆未拿稳,铛啷啷掉在地上,脏水破了一地。 李惊云忙转头望去,千悦急匆匆收拾起地上铁盆,低声道:“没事”。 一边刘三暗自留了个心眼,郑伯道:“声音太小,没听清”。 李惊云正要说话,忽闻耳边传来一句:“惊云,你进来我有话说”。 寻声望去,千悦正朝自己招着手。 随即把马草摊开在马槽,双手往身上一抹,快步走进千悦房间。 刘三伸了个懒腰道:“我去喝口水”。从架子上下来,直奔客栈外。 进了屋,千悦低声道:“你方才说什么叶大哥?”。 李惊云道:“哦,我和萌萌在青冥山一带承蒙他关照,才没死在山中,他是我大哥,只不过相处时间短,不过救命之恩却不能忘,哪日遇见了才好报答他”,想了想又道:“嗨,我什么也不会,怕是帮不了他的忙”。 千悦心中个般滋味,低声道:“此处不能再待了”。 恰巧秦推门进来。见李惊云摸着脑袋一脸疑惑,又见千悦转身在收拾东西,心中一怔,忙转身出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为什么不能待了啊?”。 千悦低声道:“你方才说叶大哥,怕是被别人听了去,若是不走的话,柳家的人怕要找上门来”。 李惊云忙道:“那现在怎么办?”。 “你去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就走”。 “好”,李惊云匆匆回到房中,将自己那几样东西装了个包袱,无疑就是古册山河图,还有两件衣服,又将木棍拿在手上,心道:萌萌给我的刀抵给了掌柜,怕是现在拿不回来,等有机会再回来拿吧。 这般想着,急匆匆出了房间,三人疾步朝客栈外走去,还没走多远,但见一众柳家随从从远处急急追过来。 千悦拉着两人躲在墙角,掌柜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郑伯听闻外面声响,低头去往,只见一众随从推翻了客栈大小桌椅,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 “诶,官人们这是……”,那掌柜一脸惊疑,不知发生了什么。 当中一个青衫人道:“听闻此处有叶琉璃的下落,他人何在?”。 那掌柜一愣道:“小店从未有过姓叶的进来啊,大概是官爷想差了”,说完,想起了什么,急匆匆进入柜台,取出一包碎银,和此间住客的册薄,递给来人道:“这点心意官人收下,这是此间住客册薄,请官人查看”。 那青衫人瞧也不瞧,一脚将掌柜踹翻在地,冷声道:“搜”。 李惊云急道:“现在怎么办?”。 千悦一拉他,道:“快走,趁现在走的脱”。 两人转身朝城外走去,但见李惊云扒着墙角观望不止。 那青衫人伸手从身边随从腰间拔出刀道:“找不到,此间活人一个不留”。 那刀朝地上客栈掌柜斩去,眼见血溅当场。 当——,金鸣之声冲耳,所有人都是一愣。 千悦眼见李惊云冲了出去,慌忙把东西给秦带着,自己过去在墙角查看。 那青衫人吃了一惊,但见眼前站着一个毛头小子,道:“哪来的野种?”。 李惊云怒道:“你怎么能随便杀人呢?”。 “随便杀人?”,青衫人一呆,哈哈大笑。 身边随从不自禁笑出了声。 李惊云扶那客栈掌柜起来,朗声道:“叶琉璃是我大哥,你们要找的人是我”。 青衫人又是一惊,转身望望天又望望身边随从,嗤笑道:“我没听错吧”,环绕着李惊云走了几步上下打量一番,点点头道:“也算是个汉子”。 轻轻挥手道:“杀”。 李惊云尚未反应过来,只听院内一声惨叫,眼前多般兵器朝掌柜斩下,来不及查看院中发生了什么。递出木棍,当当当扫了一圈,拉着掌柜道:“跑!”。 青衫人眉头微皱,冷声道:“跑?往哪里跑?”。 举刀朝掌柜后心掷出,冷声道:“那小子留下”。 李惊云只听身后破空之声传来,想也不想,木棍探在身后将飞来大刀敲落。青衫人吃了一惊,方才他用了十分力气,只当那老头已经是死人,甚至自己头都转过去了,此时听见身后大刀落地的声音,猛然道:“那小子厉害的紧,怕不是真的”。 一众随从闻言,纷纷举起手中兵器追了过去。 秦心中一紧,四下里无趁手兵器可用,从地上捡起几个石子,以暗器手法掷出,但闻几声沉闷的响声,将最前边儿几个随从打倒。 千悦皱眉看了自己弟弟一眼,手中琵琶发出一阵杂音,又将跟来几个杀翻在地。 李惊云被千悦伸手拉进胡同,远处青衫人见陡然间遭此变故,心中一跳道:“是那姐弟两个,断不可叫他们跑了”。 纵身一跃,先头追了过去。 有人在身后高呼:“要去府中请人吗?”。 “待着别动”。 青衫人心中狂喜,此番算是立了大功,几个纵跃,落在四人前头。 李惊云脚下一停。 但闻那人道:“跟我走,我放这老头一条生路”。 李惊云疑道:“真的?”。 身边千悦已然出手,几声琴音,掀的青石俱碎,瓦片横飞。 青衫人举手挥出一道气劲,不少碎瓦朝四人飞来,秦举刀去拦,眼前倏的出现一个人影,李惊云以棍做剑,手腕一抖,抖出三朵剑花,飞来碎瓦皆成齑粉。 “跑!” 一声低喝,千悦拦在三人之前,微微侧头道。 李惊云拉起掌柜便跑,秦跟在身后,转眼躲进一个胡同里。 那掌柜之前吓得腿都软了,此时倒是极为伶俐,蹭蹭蹭翻过青墙,不见了人影。 秦眉头微皱,只听前方琴声不绝,拿下负在身上的刀,又杀了回去。 李惊云见掌柜已经跑了,急忙跟在秦身后追过去。 千悦与那人打的正热,见二人又回,眉间闪出一缕忧色。 低声道:“怎么又回来了”。 秦还要说话,但见李惊云高高跃起,手中木棍朝眼前青衫男子当头劈下,青衫男子冷笑一声,挑起身边巨石迎上,猛然间眼前碎石横空,木棍离自己不足三寸,慌乱之间倒飞出去数丈,还没站稳,又是之前那招。 姐弟俩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但见眼前少年打狗一般追逐着青衫男子。 李惊云边追边打,那青衫人何时见过此等一棍破万法的手段,体内气息来不及调停,渐渐减了速度。 李惊云朝身后大喊一声:“你们先走”。 姐弟二人不做犹豫,匆匆从一旁巷子逃走。 那青衫男子被追的急了,倒地一滚,甚是狼狈,手中捏出三枚银针,李惊云正想着这招自己好像见过,猛然间手中木棍如入泥水,便是这一滞,耳边飞来三枚银针,身体立即后倒,一张怪脸倒印在眼中。 耳边传来大叫:“冯老贼,打我作甚?”。 那三枚银针没打到李惊云,却直奔后面那张怪脸而去。 李惊云反应极快躲过了这三针,身后那怪脸却是连连后退,也是如青衫男子一般扑地滚了一圈,极为狼狈,堪堪避开那三枚去势正猛的银针。 第二卷 山河离 第三十章 逃出生天 李惊云侧身滚出三丈,心中一慌:这怎么办? 身后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那一众随从此时方才挤到这处小小的巷道里,一时间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身后长着怪脸那人嘿嘿笑道:“冯老弟被这么一个毛头小子追在身后如丧家之犬,有儒你莲花堂长老的声誉,不如赶紧带着这几个小狗逃命去吧”。 眼前青衫人喝到:“放你娘的狗屁”。 隔空抓过眼前一位随从手中的刀,低声道:“你们几个往那边追,其余人留下截断这小子后路”。 怪脸心道:“劳资看你应付不应付得了”,站在一旁贴着墙不打算出手。 李惊云还在思索怎么逃出去,眼前刀光一闪,慌忙避开,心一狠朝那帮随从杀过去。 那帮随从见眼前人冲了过来,几个人举着刀剑去拦,李惊云手中木棍往前一递,顿时身边闪出四五个虚影,人人皆是一般模样,瞬间将那些随从冲散,心中一怔:原来这剑法是这样用的,怪不得黄老哥一直说我使得不对。心中顿时大喜。 一棍将那些随从手中兵器皆打落,再横着一扫,两边人倒飞出去纷纷扑到。本来满是人影的巷道,顿时人仰马翻,一眼直望见南山道城中主干。 急匆匆从开出的豁口逃去。 “逃?”,青衫人挺刀跃起,蹬蹬蹬在墙上踩下一连串脚印,双手执刀,从少年身后劈下。 但觉后背吹来一整凉风,想也不想,反手一棍,正与砍下来的大刀相交,这一甩一打,几乎是用了全力。 天上那人还未来得及站到地上,顿觉虎口发麻,像是这一刀劈在了铁砧之上,半个身子一麻,刀带着身体转个弯,朝左手边墙上撞去,手中半寸厚的钢刀,从中间被打弯,刀身立即成了一个墙角般的奇怪模样。 那怪人看的仔细,心中微微一震,心道:“这小子这么厉害?”。 大声道:“冯老弟,你去歇息歇息,劳资来解决他,说好了,功劳分一半,你总不能看着他跑了?”。 姓冯的深知眼前这少年的厉害,道:“一起上”。 手上麻劲儿未消,一时间拿不起身边的刀。 怪脸生怕姓冯的青衫人和自己上,便在自己那话落下之后,双手成爪,一上一下,如鬼魅般扑到李惊云面前。 旁人看着一阵青烟,李惊云眼中这怪脸一招一式甚至走了什么步伐都是清清楚楚,还是那招,木棍举过头顶,等着眼前怪脸撞上来。 那怪脸见少年中门大开,心中大喜,恨不得身上再多出两条腿来,便在离那少年只有半丈之时,耳边传来一声大叫:“小心他棍子”。 怪脸一惊,头皮传来一阵麻痛,顾不上抓出那一爪,急忙闪身至一边,那少年木棍劈下之处的青石地面,立时碎裂成无数块,中间像是被人用铁锤敲了一下,皆成齑粉。 怪脸人心中大惊。 李惊云看了看场中情景,心中惊喜万分,像自己手中木棍瞧了一眼,眉头微皱,拿着棍子指了指倒在地上的两个人,威胁的眼神仿佛在说谁上就打谁。 往后退了几步,见二人不敢上前,急匆匆往一旁千悦和秦的方向追过去。 那边过去的随从已经被千悦撩翻,两人也正往李惊云这边赶过来。 见李惊云无恙,悬着的心方才放下来。 三人走出巷道,地上原本躺着的那两人已经消失,只剩下几个还在原地呻唤的随从,立即向巷子以外逃去。 这一路直奔城门。 不多时,远处街道上涌出来一大批人,为首的那两个人正是方才和李惊云交手那二人。 贺子章正在自己随从马四和城头守将的陪同下巡城,眼见前方似乎熙熙攘攘有很多人,近处,一个半月以前搭了自己车马的三个人正在往城门口狂奔,心中疑惑,对身边人道:“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身边马四拱手道:“是”,走向跑来的三人,拦住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千悦还未开口,李惊云慌张道:“柳家的人要杀我们”。 马四一惊,随后前往报告。 那三人跑过贺子章,一眨眼出了城门,身后众多随从紧跟在后面。 贺子章听闻马四汇报,也是眉头紧皱,伸手指了指前面这些人。 那守将想了想,口中似有话要说,又看了看马四,朝城门挥了挥手,立即有数十位城守拦在大路中央,将城门堵死。 追来的冯姓男子和一边的怪人于此地停下脚步,大骂道:“不长眼的东西,看不见柳家爷爷在这里抓人吗?”。 贺子章气笑了,第一次看见在官兵脸上这么横的人,缓步走到二人脸上,上下瞧了一瞧,指了指这一众随从道:“聚众滋事?”,回身对身边守将道:“拿下!”。 一众官兵闻令上前,将此件众多随从包括那两个领头缴了兵器,捆缚了。 那两人直被眼前人举动惊的说不出话来,直到被押到一边,才道:“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贺子章冷冷道:“本知府眼中,你们便是匪寇,若是乖乖的还好,若是不乖,明天就在城外斩首示众”。 对身边守军道:“全部押入大佬,细细审问”。 一众柳家随从被此间官兵抓了,李惊云远远看一眼,不由得大笑道:“那是贺知府吧,他又帮了我们一次”。 千悦默默不语,一边秦看了姐姐一眼,又看了李惊云一眼,低声道:“抓了柳家的 人,贺知府怕是有麻烦”。 李惊云一呆道:“他不是知府吗?怎么还会有麻烦?”。 千悦低声道:“柳家的人势力太大,知府这次恐怕是难办了”。 李惊云惊疑道:“啊?这怎么办?”。 千悦二人说不出话,李惊云挠挠头道:“你们跑吧,我得回去看看”。 秦道:“回去?柳家人那么多,回去就是等死”。 李惊云道:“我总不能看着贺知府深陷麻烦之中,人是我打的,总要我来承担责任的,秦大哥你和千悦姐姐先去中原治病疗伤,说不定过些日子咱们还能遇到呢”。 想了想又道:“你们趁这次回去,可以去找龙威镖局,就说我李惊云叫你们来的,说不定掌柜会收你们做镖师,我也迟早要回去那里的”。 千悦思索良久,看了看弟弟,从他身上解下那把金环大马刀,递给李惊云道:“我弟弟身患重伤,是绝不能再回去了,此番公子需得小心才是”。 李惊云沉思一番道:“也好,我手中这么木棍打打人还行,万一真要搏杀起来,怕是不管用,多谢千悦姐姐”。 拿过刀,转身又朝南山道城走去,回头大喊:“你们赶紧去吧”。 又进了城。 千悦心中满是歉意,看了看秦,伸手拉道:“走吧,李公子吉人天相,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秦叹了口气道:“只怪我没用”。 “走吧”。 李惊云回到城中,已经看不见那一众随从和贺知府了,想了想,直奔南山道府衙。 贺子章正在牢狱中查看刚才抓到的人,边走边看,但见这些人脸上都是一副轻蔑神气,仿佛他们才是此间知府,竟无一人喊冤。走到尽头处,见了那两个领头的。 那怪脸人道:“老头,趁现在柳家还没来人,把我们放了,再等半个时辰,定连你这大牢一起掀了”。 贺子章默默无言,想起谢郑玄临走之时交代给自己的话,想了想对身边衙役道:“打开”。 那二人看了贺子章一眼,整了整衣冠,朝周围几个衙役吼道:“把我兄弟们都放了”。 那几个衙役看看知府,贺子章微微点头,一众柳家随从大摇大摆的从牢狱中出去,还不忘朝这边几个衙役吐口水。 “这……” 贺子章眉头微皱,示意身边马四不要讲话,慢慢出了牢狱,抬头望了一眼青天,道:“回去吧”。 两人上了车马,朝府衙走去。 才到府衙门前,见台阶下坐着一个人。 马四道:“是那少年”。 李惊云远远看那马车驶过来,起身相迎。 马四停下马车,扶下车上贺子章,驾着马车从府衙后门入。 贺子章道:“小友怎么又回来了?”。 李惊云道:“我怕知府大人因为我惹上麻烦,回来解决,人是我打的,他们若是找上门来,便把我交给他们就行了”。 贺子章闻言,微微一笑道:“本官身为知府,理应保护此间百姓,怎么会惹上麻烦,请”。 李惊云跟着贺子章走入府衙,一路到后院。 贺子章道:“不知柳家的人为何要杀你?”。 李惊云道:“听说柳家公子是被叶大哥杀的,他们自然要杀我”。 贺子章闻言道:“叶大哥?莫非是琅琊榜上的叶琉璃?”。 李惊云道:“正是他,晚辈承蒙叶大哥照顾,才没死在青冥山中,既然是叶大哥杀的,那决计不是什么好人,而且方才他们还杀了郑伯,我就算走了,也一样会回来给郑伯报仇的”。 “郑伯是谁?”。 “是晚辈住的客栈里面的跑堂,这一个半月多亏他照应晚辈”。 贺子章沉吟片刻道:“这样,你先就住在府衙之中,我给你安排个差事,我这就去探查命案发生的地方,之后你需得做个人证,本官好将他们法办”。 李惊云喜道:“那有劳知府大人了,晚辈哪里也不去,就等着他们找上门来”。 贺子章叫一旁侍女把李惊云带去休息,换上官服,直奔府衙,召集了一众衙役,往李惊云之前下榻的客栈寻去。 这边青衫人和那怪脸两个人互相责怪一路进了柳家大院,还没进门,耳边响起一个声音道:“人呢?”。 那两人脚下皆是一顿,半晌吞吞吐吐道:“回禀堂主,人……人……”。 “跑了?”,只觉浑身汗毛倒立,一股怪力将二人打翻,有人大骂道:“废物!留着你们有什么用?”。 那两人顾不上身上疼痛,急忙跪倒在地大呼道:“本来已经抓到了,被南山道知府拦了下来,才叫他们跑了”。 那人疑道:“南山道知府?” 许久轻声道:“好啦好啦,错怪你们了,去休息吧”。 那二人慌忙进了院子,一左一右,急匆匆消失在廊阁之间。 “南山道知府……嗯……” 第二卷 山河离 第三十一章 柳平风 贺子章率众衙役去那客栈中将郑伯尸体收回来,本来这事儿不是他该做的,按照法度,如果在骊山,应该是由捕头带队,按照溧阳律法,捕头与状师一样,是要经过选拔调度,单独送到地方协助大小官员的职位,之前南山道府衙除了一些负责牢狱看管的职位外,大大小小的捕快捕头都被周伯民杀了个干净,不等来年招考,南山道这职位便暂缺,关于捕快这一差事,官方是有单独职位的,叫不良人。 可沿袭传统,大小地方依旧称作捕快,只有骊山脚下方才有不良人的叫法。 贺子章这一趟来回,心情沉重,他明明知道就是柳家的人杀了人,却只能装作不知道,叫一众大小衙役去调查,这些人,就算知道是柳家杀的人,谁敢去?况且,街坊邻居也不一定愿意来佐证。 李惊云捆缚好了秦给自己的刀,正等着跟随衙役去柳家拿人,等了一天也不见有人传唤,正趴在桌子上熟睡之时,忽闻门外有人敲门。 起身去开,来人是知府贺子章。 贺子章进了门,反身关上道:“来,坐”。 李惊云坐在凳子上,听贺子章讲:“那日与小友分离时仓促,还没来得及好好认识一番,我乃白鹿洞一十二年儒生,字传薪,家里是骊山左丘人士,新到此地,与小友一般人生地不熟啊”,说着呵呵笑道:“小友即使从青冥山而来,想必是岳麓书院高才?”。 李惊云摇了摇头道:“我家住在甘南道,也不是岳麓书院弟子,师父么”,挠了挠头道:“功夫是跟黄大哥学的,可他也不是我师傅”。 贺子章道:“哦”,声音拉长,略有一丝失望,他本来以为李惊云若是岳麓书院的书生,当可去寻岳麓书院曹先师帮忙出主意,既然不是岳麓书院的学生,那便绝无叫曹子昊帮忙的可能。 道:“唉……此间柳家地大根深,郑伯这案子,怕是办不了”。 李惊云闻言一呆道:“怎么办不了,为什么办不了,您不是此间父母官吗?”。 贺子章听到父母官三个字,愣了一下,略带歉意道:“你非士子,定然不知道此间的麻烦,去柳家要人不难,难的是叫他们伏法”,短叹一声又道:“那客栈一片都是柳家地盘,周围百姓在我去查访之时,都噤若寒蝉,生怕遭到柳家的报复”,想了想又道:“你想,我现在去柳家要一个人,将来柳家增加此间百姓的地租,不知得要饿死多少人”。 李惊云再笨也想明白了,道:“他就是这里的地主,得罪了地主就要多纳粮,那百姓就糟了罪,这可怎么是好?”。 心中暗自道:要是萌萌在就好了。 突然开口道:“知府大人,此间离蓬莱岛有多远?”。 贺子章闻言呆了,道:“小友你……”。 “我有个朋友住在蓬莱岛上,她聪明的很,肯定有办法”。 贺子章哈哈笑道:“小友说笑了,这蓬莱仙岛往来飘忽,今日在东海,明日可能去了南山,凡人怎么能找的道”。 起身道:“时候不早了,小友歇息吧,若这事情有进展,我再来寻小友,这段时间小友就在府中过完年再做打算不迟”。 转身又道:“哎,小友既然会点功夫,府衙现在缺一位不良人坐镇,小友可有兴趣?”。 李惊云不知这不良人是何物问道:“我不大明白”。 贺子章想了想道:“就是捕快”。 “这个我没做过,不过我可以试一试,总白待在别人家里也不好”。 贺子章哈哈一笑道:“无妨无妨,若是小友想做,我回去便先写上你的名字,来年招考一过,就是此间正职了”。 李惊云闻言道:“那有劳大人了”。 李惊云见知府起身走了,一时间没了主意。暗自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道理不是很简单么?抬头看看知府走了的方向,一时间还是难以理解。 “不良人……”,喃喃念了几遍,心道:“不知道此间事情还要多久……”。 举头望月,玉盘如冰。 眨眼便到了过年头一天,知府差人送来些钱银,李惊云本来要送回去,那差吏说什么都不肯收回去,说要送得他自己送回去,跑遍了府衙,不见贺知府身影,还是留了下来,想来想去,自己也没什么要买的,干脆买两件衣服,再买点糕点,等过完年再说。 南山道四县三十二亭人口数万,算是江南以北大地方,过年过节热闹非凡。布匹茶叶各类家禽,还有远从中原来的小贩,从海里来的渔人,品类繁多,眼花缭乱。 本来只买一身衣服和点心的李惊云,还未买到这两样,手里便提满了各种过节用品,心里正美滋滋往前走,忽闻耳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两边行人纷纷让步,前面不知谁家的小姑娘趴在地上玩着一只木头蛤蟆,浑然不知,那催马之人像是没看见,速度不减横冲直撞。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眼见那马蹄踏下,马上之人骂骂咧咧,高声喊叫,此时听声音也是慌了。 却闻一声长嘶,两个马蹄立时止在空中,那身前一男子双肩扛着马蹄硬生生叫马转了个弯,停到一旁。 人群中立马出来人将小女孩抱走,但见地上东西滚落一地,马上那人浑身出了一身冷汗,从马背上跃下,边捡东西边道:“多谢大侠,在下柳平风,今日若不是公子,便要闯出大祸来了”。 “柳家二公子?”,旁人惊呼一声。 “他不是去西北边陲当边兵去了吗?怎么回来了?”。 “怕不是逃回来的”。 李惊云耳畔响起议论声,呆了一呆,但见眼前那人似是对周围评议充耳不闻,捡起地上李惊云散落了一地的东西,拱手道:“多谢大侠,否则在下今日便闯出大祸了”。 李惊云道:“没关系的,正好瞧见了而已”。 那年轻人道:“劳烦公子告知姓名,教平风往后可以报答”。 李惊云道:“我是南山道府衙不良人李惊云”。 柳平风闻言讶异道:“原来同是朝廷的官吏”,想了想又道:“在下身负重任,有一封信要送,待我送完信回来再报答公子之恩”。 李惊云道:“那不急的”。 柳平风冲李惊云拱手作揖,跳上马背,又往城门外疾驰而去。 李惊云提着东西,远远看着那匹大马,暗自道:好威风啊。 柳平风确是南山道柳家二公子不假,他此次从边陲回来,是为大哥奔丧,回来之时,见了一个他这辈子都没想到的人物。 西北王周伯礼。 周伯礼是什么人物,那是周伯民见了都要低头叫一声大哥,手一挥天下兵马都要抖三抖的人物,他不过在边陲之地当一个小小校尉,此生安有机会见到周伯礼? 然而,确实是周伯礼来见他,托他将一封书信带给南山道校尉霍冰。 按道理,如果是兵书,也应该八百里加急才对,可这种事情,怎么能是柳平风所能左右的,这一路回家,本来可以安安稳稳回来,只因这封书信,便跑死了不少好马,即便如此,回家还是晚了一步,大哥柳如风已经下葬完毕。 只在祠堂守了一月丧,这才急匆匆前往喇叭口驻地。 一路狂奔,等到了兵马营已经到了下午。 他手上拿着周伯礼盖着金印的书信,给负责兵马营守卫的官兵看了,便放了他进去。 霍冰因为前段时间南山道案侥幸没受牵连,这段时间日日心惊,此时见了印着西北王周伯礼的书信,心中一跳,勉强撑着笑送走了柳平风,始终不敢打开这封信。 他于日前听到了皇帝病重的消息,此时收到西北王信柝,手微微有些颤抖。 想了半晌,熄了灯,想等晚上借着月光偷偷看。 柳平风回到南山城已经是晚上,想去寻白日那位帮了自己的公子,想了想,还是先回家,大马一催,直接闯入柳家大门,直直奔向自己住处。 那两位负责柳家大门的守卫,方才见柳平风冲了进去,黑黢黢的夜色里,悄然出现一个人影。 立即跪倒道:“弟子参见莲花堂堂主”。 “公子今天去了何处?”。 那两个人面面相觑,许久答不上话。 “废物!”,手中闪过一缕幽蓝的光,随即低声道:“这么大一个活人都看不住,留着你们有什么用”。 李惊云回到府衙,将买来的香炉等用物找了一块桌子摆起来,拿起纸笔,想了半天,正要动笔,却不知怎么,思索片刻在纸上写下:先父李公怀水之位。 又拿起一块黄纸,写下:先母杨孝如之位,茹字不会写,写成了如,两块灵位放在一起,摆上桌子。 突然笑道:“儿子没读到多少书,大概把娘亲名字也写错了”,呆看半晌,道:“对了,还有我义父义母的牌位呢”,转身趴在桌子上,正要动笔,心道:“我只知道义母姓蒋,义父姓闻,可不知道是那两个字,就算知道了也未必会写,嗯……这样写……”,提笔写下:义父之位,义母之位,心道:反正他们只有我这一个义子,怕是再没人供奉他们了,我也只有这一个义父义母,烧香他们应该能收到吧。 点着一摞纸钱,丢进盆子里,边烧边道:“两位爹娘,儿子还好,只是这江湖险恶,这段日子差点就不好了”,拿起一边桌上买来的点心,还未动嘴,忽然笑了,先拿起一边买的新衣服,道:“瞧,知府大人给了我钱银,我买了一身衣服,只是不太够,心想给你们买了你们也穿不了,只好没买,既然是我爹娘,应该不会怪我……”。 口中说着,放下衣服,拿起点心道:“也不知千悦姐姐和秦大哥现在在哪里,希望他们也找到了安身之所,别再四处逃命了……” 想了想又道:“萌萌……萌萌应该也还好”,说着低下头,默默无语,许久低声道:“有点想她了,不过她有爹爹,想必不会太孤独……”。 忽然耳边传来动静,转头去望,贺子章不知何时走到自己门前,正透过忘了关的房门呆看着自己。 “你……” 第二卷 山河离 第三十二章 有惊无险 “知府大人”,李惊云挠挠头,回头看了看自己简陋的供桌,不好意思的笑了,道:“这么多年也没给爹娘立过灵位,今天买了些东西……”。 贺子章一言不发,走进房间,从一旁取下了一撮香,数了数,放回去两根,点着插进香炉里。 行至桌边,俯身拿起桌上黄纸,将笔墨蘸满,将那黄纸折了两折,提笔便是正宗碑书,一字一字写:先严李公怀水大人之灵位,又换了张纸,写下:先慈杨氏孝茹大人之灵位。 回头道:“你义父义母叫什么名字?”。 李惊云道:“我只知道一个姓闻,一个姓蒋,其余的不知道了”。 贺子章想了想,提笔写:先严闻公老大人之灵位,又写了一封,先慈蒋氏老孺人之灵位,起身将供桌上那四张灵位换下来。 又提笔写下:供奉天地全神之神位,起身放到最中间。 坐到桌边,沉默许久。 李惊云找了两只杯子,给贺子章和自己倒上茶水。 贺子章端着茶水,似乎心事很重,不停地捻着杯子,许久道:“这些年在白鹿洞中时常忘了节日,哪里还供奉过这些,今日见了小友这般,惭愧”。 李惊云憨笑道:“那也不打紧,信则有不信则无,掌柜跟我说只要心里记着,这些都没什么用,摆出来给别人看的”。 贺子章闻言讪讪一笑道:“我……唉,惭愧啊”,将手中茶水一饮而下,片刻皱眉道:“听说你今日拦了柳家二公子的驾?”。 李惊云道:“是啊,他催马催的太快,有个小女孩避不急,我便把他拦了下来”。 贺子章道:“可曾为难你?”。 李惊云道:“那倒没有,他为人和善,只说有要事在身,便出城去了”。 贺子章闻言,眉头微皱,自忖:柳平风不是西北校尉么?奔丧而来有什么要事? 忽然想起近日听闻皇帝病重的消息,心中仿佛什么东西砸了一下,腾的一声。 李惊云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全没听清楚,半晌回过神,道:“今日太晚了,明天我叫人来叫小友过去喝一杯,先不打扰了”,说完,起身急匆匆朝自己住处而去。 李惊云目送贺子章回去,关上门,又喝了几杯茶,上床睡觉,心中却想着一个人,翻来覆去睡不着。 忽闻门外有什么声音,起身出去查看,月光洒在地面上,什么东西也没有,自思: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贺子章正往前走,转过一个角落,猛然间后脖颈被人用力砍了一下,顿时一股剧痛从脖颈间直冲大脑,昏了过去,那黑影用布袋把地上人装了,负在身上,悄悄越墙而出。 清晨,天还未亮,每日去叫贺子章起床的丫鬟推门进了贺子章房间,床上地下都没有人,心道:奇怪,今日老爷去哪里了。 至天大亮,依旧不见贺子章回来,便把此事说给了隔壁住着的随从马四。 马四闻言,心中一惊,急忙起身去找。 李惊云尚在熟睡,猛然间听到门外一阵骚乱,紧接着有人便敲自己门。 “李捕快,李捕快……”,李惊云闻言,下床开门,见马四来找自己,道:“马大哥”。 马四一脸焦急道:“昨夜老爷可曾来过这里?”。 李惊云道:“来了,后面又走了,应该是……亥时左右”。 马四道:“坏了,老爷不见了”。 “啊?”,李惊云想起昨夜自己听到的动静,忙道:“昨夜知府大人走了之后,我听到过一些动静,出门查看并没有发生什么”。 马四低声道:“怕是柳家的人来报复”。 李惊云心中一惊道:“我去柳家问问他们”。 马四拉住李惊云,道:“此事不可声张,没有证据去问他们要人,反而会遭他们诬陷,这样,我立即写一封书信给谢老,盖上大人印玺,叫此间驿馆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等谢老来了再做打算”。 李惊云道:“那知府大人会不会有危险啊?”。 马四皱眉许久,缓缓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只能等谢老来了再做打算”。 正此时,府衙外面走进来一个身穿鲤鱼纹饰的公子,远远见了李惊云大喊道:“李公子,你住在府衙,倒教我一路好问,这才找了过来”。 李惊云望去,正是昨日遇见的柳家公子柳平风。 “柳兄弟,你来的正好”,李惊云见眼前人一喜,迎上去道:“我家知府大人不见了,是不是你们抓了他?”。 一边马四听得直摇头。 柳平风闻言,心中一惊,疑道:“知府不见了?”,想了半晌,道:“你跟我走,我和你去问”。 两人迈步朝柳家大院走去。 今日才换的门前看守,远远见两个人风风火火闯来,近了方才看见是自家公子,正要问公子安好,听见耳边响起一声:“滚开”。 顿时吓得说不出话。 柳平风满脸怒气,一路从大门闯到院子最中间的厅堂。 那厅堂中坐了一众人等,像是在等什么人。 柳平风站在堂下大吼道:“太叔常呢?太叔常去哪了?”。 旁边人面面相觑,当中几排椅子后面,正有那日与李惊云交手的冯姓青衫男子和那个怪面人,此时见公子将那人带到堂下,不由得一愣。 “二公子,堂主还没有来呢”。 柳平风怒气冲冲,朝身后李惊云道:“你随我来”。 二人绕过群雄,从堂后小门走入后院,钻进一个顶着“慈廊”两个字的回廊,七绕八怪,上了一处小亭,又登上一座大桥,直奔山下其中一处院落。 那院子倚着柳家后山,门前站着两个看守,远远见了柳平风,都是一呆。 柳平风疾步走进院子,站在院子中间大喊:“太叔常!”。 一连喊了三声,耳边传来开门声。 从中间一间屋子里走出来一个中年儒士,手上拿着一顶镶了祖母绿的小帽,边走边带在头上道:“平风,这么早大叫什么?”。 柳平风怒道:“你是不是昨夜把知府抓进府里来了?”。 太叔常心中一跳,暗自道:他怎么知道的这事? 眼神看见身后李惊云,疑道:“这位是……”。 “我朋友,不用你管”。 太叔常眉头微皱,怎么从来没听过二公子有这么一个朋友的?微笑道:“原来是二公子朋友,倒教老夫有些惊讶”。 “别扯远了,知府大人在哪里?你抓他来做什么?”。 太叔常道:“我怎么会……” “你当我傻?南山道除了你,还有谁敢对知府下手,你是我舅舅,不跟你一般见识,你速速把他放了,否则我就以兵马校尉的身份带兵来搜”。 太叔常一呆,眉头紧皱,低声道:“平风,你过来,我……”。 “别说那些没用的,说什么都不管用,你赶紧放了他,我去知府府衙等候,若是再过半个时辰,还不见人,我就领兵来见”。 柳平风见太叔常这般神态,心中已经知道了非他舅舅不可,怒不可歇,转身便走。 李惊云见柳平风怒气冲冲的走了,回头冲太叔常作了个揖,急匆匆跟了上去。 太叔常目送两人走远,又气又笑道:“这小兔崽子”,心道:那年轻人有点意思。 “来人”。 门外看守应了一声:“在”。 “带我去见贺知府”。 两人一前一后疾步走向旁边不远处一个院子。 太叔常遣散了身边人,缓缓进了院子,见了门口两个看守,低声道:“下去吧”。 半晌徐徐推开房门,拱手道:“知府大人昨夜睡得可好?”。 眼前不是别人,正是贺子章。 贺子章皱眉道:“你是谁,将我绑来此地有何贵干?”。 太叔常道:“在下此间管家太叔常是也,邀知府前来柳家,是有一事相求”。 贺子章冷笑道:“柳家礼数极佳,求谈不上,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太叔常微微一笑道:“柳家日前追逐几个毛贼,本来是想维护一方安稳,不料被知府大人带兵放走了,便想给知府大人知会一声,我柳家也是一片好心”。 正此时,门外走进来六个婢女,手上端着一个盘子,太叔常揭开蒙在盘子上的红布,那底下是一锭锭的白银,道:“备了些薄礼,还望知府大人不要嫌弃”。 贺子章冷冷道:“薄礼不用了,府衙中还有许多事要做,若是再没什么事情,我走了”。 推开太叔常,朝门外走去。 院门口的看守两刀一拦,贺子章冷声道:“怎么?不愿意我走?”。 太叔常想了半晌,想来想去还是怕自己外甥,微微叹口气道:“送知府大人出去”。 心思转了一转,远远道:“柳家尊敬知府大人,可是旁人就不一定了,往后知府大人还得小心才是”。 贺子章闻言,脚下一滞,皱眉看了看眼前亭台楼阁,举步走出了柳家院落。 李惊云和柳平风正在房中焦急等待,左等右等不见知府回来。 柳平风手中捻着一块令牌,拇指放在上面将那牌子搓的锃亮,忽然起身,直奔门外而去,李惊云赶忙跟上问:“柳兄弟,你去干什么啊?”。 柳平风叹气道:“我柳家的事情我是知道的,唉,此番惹了这么大祸,总得有个交代才好,我现在去喇叭口借兵”,说着便往外走。 李惊云紧跟在后道:“我跟你同去”。 那二人方才解下马匹牵到门外,远远见一辆马车驶来,到近处,从车上下来的人正是贺子章。 “知府大人”,李惊云心中大喜,赶忙迎了上去。 贺子章见了眼前二人,心中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笑道:“多亏两位,否则今日怕是出不来了”。 柳平风脸上火辣辣的热,不敢去见贺子章。 “柳兄弟,知府大人回来了”。 柳平风长叹一口气,低声作揖道:“柳家给知府大人带了这么多麻烦,平风实在惭愧”。 贺子章扶起柳平风道:“柳家有校尉这般识得大体的英雄,迟早踏上正途”。 “惭愧”,柳平风心中直叹气,道:“晚辈于西北边陲带兵,好不容易才能回来一次,实在是不知家中近况,此番他们绑了知府大人,实在是该死”。 贺子章突然想起昨日李惊云给自己说的事情,心中一顿,低声道:“你二位随我来”。 第二卷 山河离 第三十三章 夜奔书院 贺子章领着二人到自己住处,先是寒暄了一番,突然聊到柳平风身上,问柳平风:“公子在西北边陲已经有了些年头,怕是已经有些见不惯此间风土人情了”。 柳平风笑道:“哪里?西北苦寒,民风比这里彪悍了不少,时有劫掠商道的事情发生,可若不是没办法,谁会去做那勾当,西北王有时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在狠了,便叫我们地方上的校尉出兵护送”。 贺子章道:“西北王为人老夫倒是不清楚,不过听说他治兵极其严厉,此番柳公子能回来奔丧,想必也不是如外界传言那般”。 柳平风笑道:“若不是有公务在身,恐怕也回不来”。 说完突然一愣,看了看贺子章,暗骂自己说错了话,贺子章哈哈笑道:“天下文人武士,皆有亲情傍身,理应如此”。 柳平风越想身上越热,勉强笑道:“今日我请两位去茶馆中做一做,以报昨天公子之恩,何况又是过年,知府大人这里实在是不便吃饭”。 贺子章道:“我还有公务,你和李公子去吧”。 李惊云闻言道:“今天还有公务?”。 贺子章道:“是啊,都是积累的一些文牒,趁这个时间把它们处理了,否则这假日一过,再处理可就难喽”。 说着起身送二人出门。 李惊云完全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柳平风一路上心事重重,低头走路,许久行至一处酒馆,道:“我们就在此处吧”。 落座之后依然在想,到底自己送来的那封书信是做什么用的。 贺子章送走了二人,急匆匆叫马四赶车去喇叭口兵马行营处,同时将自己方才写好的一封书信,教驿站送往京城。 喇叭口兵马校尉霍冰,这几日没出来过人,偶尔叫人把饭菜送进去,和几个手底下兵将一直在商量什么,忽闻南山道知府驾到,几个人都是吃了一惊。 霍冰出门迎接,贺子章却直接把他拉到一旁,低声问:“西北王的书信在哪里?”。 霍冰闻言,浑身汗毛倒立,勉强笑道:“哪有什么……”。 贺子章皱眉道:“我已经发了书信给圣上,校尉若是还敢瞒我,等圣旨下来,怕校尉再也不能和上次一样”。他也是连猜带吓唬,眼见霍冰神色不对,心里已经猜出了七八分。 又道:“如今再去追我发出的书信怕是来不及了,校尉可要想清楚,若一定没有,那我便告辞了”。 说着便要上车回去。 霍冰想了想,开口道:“大人且慢”。 贺子章闻声转头,霍冰朝自己招了招手,两人左右看看,至远处一棵大树下,霍冰从袖子里小心翼翼掏出那张封口处印有西北王金印的书信,小声道:“这可是杀头的大事,大人带回去,小心查看”。 贺子章闻言,又看了看四周,低声道:“这两日不要叫手下人乱跑,最好封营”。 霍冰道:“为什么?”。 贺子章指了指天,又往脖子上比了比道:“怕是不远了……”。 霍冰闻言,从头凉到脚,低声道:“此番贺公若能救在下,在下甘效牛马之劳”。 贺子章鼻孔中长出了一通气,快步走到车马下,回到府衙,已经是深夜。 回到房中,将那书信放在桌上,不知为何,一时不敢打开,许久轻轻打开一角,但见几个大字:风吹乌云动,将令天下从。顿时头上惊出一身冷汗。 心道:此间事情,需得有人协助,想了许久,带上那书信,推门趁夜色去找李惊云。 李惊云睡得正熟,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来了”。 打开门,是贺子章,贺子章道:“惊云,此番要麻烦你一趟”。说着把手中书信拿出来,道:“你把这封信,送往岳麓书院,交给曹先师,越快越好”。 李惊云拿过书信便要打开看,贺子章按下道:“不要看,现在就去,我叫府里给你备马”。 拿出手中舆图,指给李惊云看道:“喇叭口以西三十里外便是岳麓书院”。 说完,将书信连同此间舆图塞进李惊云怀中。 李惊云拱手道:“好,我跑快一些”。顺手提起床边木棍与马刀,急匆匆出了门。 夜色下,一位少年驾着大马直奔出城。 贺子章回到书房,满脑子都是将令天下从,辗转反侧。 李惊云得了知府手令,出城狂奔一阵,催马直奔喇叭口。 李惊云出城不多时,另一匹大马,携着西北兵马行营校尉的行令,也从城门而出,一路紧随其后。 守城的武将骂骂咧咧送走了那两位,恍惚间仿佛看见城头上有黑影掠过,“他娘的,今天是见了鬼了”。 天方亮,喇叭口两匹大马一匹往前,一匹往西,扬尘而去。 李惊云跑的 累了,停下马休息,从马鞍上解下挂着的干粮,吃了几口,眼前山麓似是掠过一个黑影,起身查看,远处几只黑鸟翱翔,暗自道:太紧张了,还以为是什么人。 曹濮正在看书,心中突然莫名其妙的慌张,停下手中书卷,伸手掐掐算算,猛然间书卷坠地,颓然倒在椅子上,喃喃道:“皇帝崩宾天了……”。 许久颤巍巍从桌上端起茶水,还未喝上一口,忽闻门外有人道:“曹先师好雅致,这么大的事情还能坐在此处看书”。 曹濮闻言,推门,一个人也没有,回身却见一个黑影坐在房中椅子上。心中一顿道:“你来做什么?”。 那人道:“我来是给曹先师指一条明路”。 曹濮道:“什么明路?”。 “事情紧急,不跟曹先师打哑谜,皇帝于今日辰时宾天,岳麓书院若不肯屈居白鹿洞,此番便要顺着大皇子西北王,新皇登基,必少不了你等的好处”。 曹濮皱眉道:“皇帝宾天,必有诏书,和我岳麓书院有什么关系?”。 黑衣人道:“朝中一干文臣武将苦西北王已久,那诏书上写的不论是谁,最后都只能是安庆王周伯民,继天下之大统,那万事必然没有更改的余地,曹先师要为天下再开大道的志向,怕是这辈子也没有办法完成,那南山道贺知府的人正在来的路上,我不是来要求曹先师该怎么做,毕竟天下四大先师之一,我等论资历修为都远在曹先师之下,这也只是建议,其中道理曹先师自己去琢磨,告辞了”。 黑衣人起身推门而出,曹濮呆立半晌,脑中如重锤敲击,半晌缓不过神来,猛然间回神,追出门去哪里还有黑衣人的影子。 李惊云一路狂奔,终于看见了远处黛瓦红墙,行至门下,但见牌匾上写着岳麓两个字,心道:应该是这里了吧。 迈步走入书院,眼前萋萋草色,碧波汪洋,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左还是往右。 迎头湖畔有一个白衣弟子正在读书,便走过去道:“公子,我是来寻此间曹先师的,不知他人在哪里?该怎么走”。 眼前白衣人转过身,秀眉微蹙道:“我就这么像男的吗?”。 李惊云一呆,但见眼前之人手握书卷,柳眉丹目,竟是一个女子,忙道:“请问小姐……”。 “不必了”,那女子打断他的话,道:“此间没有一个曹先师,曹院长倒是有的,你找曹院长干什么?”,她见眼前小子傻乎乎的,便想逗他一逗,故意不告诉他曹子昊住的地方。 李惊云急道:“我奉南山道知府大人命令来此处寻找曹先师的,他怎么会不在呢?”。 女子道:“那我问你,你要找的曹先师叫什么名字?多大啦?长什么样子”。 “我……我……”,李惊云听她这么问,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挠挠头道:“反正我就是来找……”。 这话未说完,猛然间听见有旁侧里有破风声,回头一望,一团黑影正朝自己这边二人扑来,慌乱间把眼前女子护在身后,拿起身边木棍挡在胸前,那黑影一掌威力甚大,打在木棍上,李惊云手中木棍绽出一团神光,两人倒退好几丈。 不等李惊云站稳,那黑影又来,李惊云反身抗起身边女子,跃入湖中,一连踏出无数水花,身后那人始终甩不掉,那女子一路惊呼,更让他慌张不已,至湖心亭,将那女子放下,憋着一口气,反手刺出一棍,身边立时出现许多虚影,纷纷朝身后递出一棍,黑影来势正猛,看见这少年回身一刺,双手去接,哪知还未接到,两边木棍已经袭来,倒飞出去立在水面上,冷声道:“倒是有些手段”。 李惊云这一刺未完,未来及换气,当空跃起,狠狠一棍敲下,正是他此前打架用的最熟的一招,这两招衔接紧密,须臾之间,攻防易主。 黑影举手去挡,猛然间手上传来大力,竟然将自己凝聚的气防破了,心中一惊,暗自道:这小子好厉害。 急匆匆换了一只胳膊,右手吸起湖中碧水,如同抓着一只绳索,朝李惊云捆缚而去。 李惊云空中换了几口气,棍子两端吸起无数碧波,单手舞成一团,如一个车轮在水面上滚动,压着那绳索,直奔眼前黑衣人。 黑衣人扔了水绳,双手托天,冷笑道:“此时不杀你怕是往后杀不了你了”,半湖碧水倒悬在天上。 李惊云见状,暗道一声不好,伸手招过棍子,反身跳上湖心亭,将一边看得发呆的女子一拉,越过湖心亭,朝另一头急奔而去,中途换了好几次气,浑身气血翻滚,热的难受,将那女子用力一甩,扔至半天中,停步转身,双手执棍,悬在掌前数寸的地方,突碌碌转成一片,那半天湖水尽数砸下,被风车一般的木棍挡住。 李惊云皱眉闷声一哼,腾出另外一只手,缓缓抬起,手边腾起一只剑尖,像是从湖中取出了一柄巨剑。 手腕翻转剑身缓缓转动,猛然撤去前方木棍,用力一掷,那巨剑斩天破浪,冲碎前方湖心亭,直朝黑衣人杀去。 黑衣人但见前方水幕冲碎,一柄巨剑朝自己杀来,心中大惊,急急后退,一退便是数十丈,忽然那巨剑停在眼前不足三丈的地方,耳边响起声音:“两位在我岳麓书院打架,难道不需要问我曹某吗?”。 第二卷 山河离 第三十四章 论道 那黑衣人怪笑两声,飞身遁走。 李惊云见来人体态微胖,一副儒士打扮,身后是方才与自己相谈的女子,此时脸色苍白,躲在那儒士身后。 “敢问可是岳麓书院曹先师?”。李惊云顾不上逃走那人,作揖道。 曹濮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还礼道:“正是曹某”。 李惊云从怀中拿出那封书信,道:“贺知府叫我送这东西过来”。 曹濮并未伸手去接,反而道:“小友随我来”。 李惊云跟在曹濮身后,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绕过身边大湖,一直到靠着东北角的一个小院子里,那院子当中有一棵硕大的榆树,此时冬日不寒春日不暖,榆树只剩下树冠,竟也将此院子遮住,一时间好奇不由赞道:“好大的榆树啊”。 曹濮领着他进了房间,奉上茶水,低声道:“贺知府可有其他事情相告?”。 李惊云想了想道:“没有了,只叫我把这封书信送到这里来”。 曹濮接过那书信,却不打开看,放在一边道:“方才看小友道法精妙,想必是跟名家所学,不知师尊是谁?”。 李惊云道:“我没有师傅,义父教了我刀法,大哥教了我剑法,可我太笨了,什么都学的不好”。 曹濮笑道:“小友如此贬低自己,教道天下文武之士惭愧,不知此时在何处安身?”,他方才见李惊云剑法精妙,便起了叫他做岳麓书院供奉的想法。 李惊云道:“我就住在南山道府衙,现在是府衙不良人”。 曹濮心一沉,脸上有些失落,道:“原来是这样啊”,溧阳律法历三代,明确规定朝中武将包括地方不良人在内的所有人,都不得在其余地方担任供奉等职位,怕的是这些人当中有人徇私枉法,就连地方驻军,也是南方人派去北方,北方人派去南方,以免发生事情,各地方驻军看在自己父老乡亲的情面上不愿出手。 李惊云道:“先生院中那棵树好大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树”。 曹濮道:“这树就和人一样,要是长在北方,还会更大,北方教干旱,我们这里气候湿润,反倒不利于他生长,老夫精心栽培多年,方才有如今的成就”。 又道:“就比如有些人,若是生在普通百姓家,便很少有机会接触到外面的世界,无非就是整日做工打杂,一辈子也就如此,但若是生在士子家,那便多多少少会接触到一些名家经典,长大了便会有诸多抱负,若是不得,那就回怨天怨地,故而士子比百姓过得好,却牢骚最多”。 看李惊云听得认真道:“喝茶”,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而姑娘们也是一样,如果在普通人家里,长大了就会安分守己,以为天下女子皆如自己一般,而那些名门大家的小姐,则是饱读诗书,深知自己地位,嫁入豪门,便相夫教子,嫁入比自家门楣低一点的,便担起兴家旺族的重任” “而偏偏是那些稍微接触了外面的世界,整日里看见高楼水阁的中层家庭出身的女子,瞧不起比自己地位低的,自然看不见穷苦人家的妻子,往往又对名门望族抱着一种向往,便会不自觉的接触到那些人家的太太的日常打扮”。 “如此一来,便觉得天下女子都当如此,哪知自身不足以配得上名门望族,又瞧不上和自己一般的人家,自然也同天下士子般怨天尤人,把这些不满都归咎到身边男子身上,久而久之,便自成一派,说到底,还是因为接触到的东西不同,正与这院中的树一般,别看他长得大,根却不如北方同样大的榆树那般深,也就是此间风调雨顺,若是刮起来北方那样的风沙,怕是早就吹上天去了”。 李惊云闻言道:“先生果然博学,这般深奥的道理,你这样一说,我就明白很多了”,自忖:隔壁村郑老伯的女儿不知道算哪种人。 又道:“不过事在人为,我大哥常跟我说,命是天定的,如果自己都认了,那就没办法了,如果自己不认,就努力让自己变好,再差也不会比现在差,现在都不怕,往后更不怕了”。 抬起茶杯喝了两口,口中传来一股极苦的味道,忍不住吐了出来道:“好苦啊”。 曹濮哈哈大笑,自己见过的人,谁都喝过这茶,唯独吐出来的,却只有李惊云一人,道:“旁人在我这里都碍于身份情面,都知我这茶苦,从来没有人吐出来过,小友倒是老实得很啊”,说着重新起了一杯茶道:“喝不惯苦茶,就喝这新茶,这茶也不错”。 李惊云连声称谢接过那杯子。 道:“我倒是没想到这些,按理说我也不该吐出来的,唉,还是我太笨了,往后一定会注意的”。 曹濮道:“那没什么打紧,像我这种人就很喜欢老实的人,院中士子千人有余,一个个都是太聪明了,什么事都以为自己做的便是对的,有句话说的好,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倒不是他们没能力去杀人,他们要想杀人,简单的就像捉小鸡似的,而是因为都读过些书,总想着让别人上,自己等着捞好处,殊不知每个人都是这般想法,便成不了气候,古往今来,那些起兵造反的,大都是一个读书的,领着一群没读书的,这样才能成事儿,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呐”。 李惊云道:“我倒觉得是因为读过书的先生都过得比较好,没必要去造反”。 曹濮哈哈大笑道:“有道理有道理,来,今日老夫敬小友一杯,许久没和人这般畅心交谈过了,那些人满肚子的花花肠子,这人心要是都像小友一般,那天下何不谓大同”。 说着举起手中苦茶一饮而下。 李惊云道:“萌萌总说我笨,什么都给别人说,其实这天下哪来的那么多坏人,要不是有难言之隐,谁也不愿意做坏人,她跟我说佛看人是佛,鬼看鬼是鬼我就很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是佛是鬼呢?我不是鬼,我身边的人也和我一样是人,他们也和普通人一样,当然也是人,无非就是有些难处说不出来罢了”。 曹濮一呆,叹气道:“普天下人心最难测,昔日太祖当朝时,因为一句谣言,怒杀朝廷大小官员七十二人,今日圣上因为一句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这些都是因为人心作祟,若是人人将那些谣言弃之不理,又怎能翻得起浪花,恰巧是那些反驳之人,将这些话传的满城风雨,自认为自己反对了,那些受害的人便不会怨自己,殊不知,恰巧是他将这些谣言散布开来,引得世人反目,雪崩之下,岂有无辜”。 李惊云道:“今日受了先师如此多教化,明白了很多事情,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回去跟知府大人回命呢”。 曹濮抬头望了望窗外,道:“今日已经太晚了,此地离南山道尚有六十余里路程,怕小友吃不消,就算你吃得消,那马也总要歇息,不如就在此间住个一晚上,明日我叫人备好了换乘的马匹在上路不迟”。 李惊云挠挠头道:“有道理啊,那就只好叨扰先师一晚上,明日我再出发”。 “如此甚好,我读完这封书信,明日叫小友带着回话一起回去”。 李惊云道:“那只好麻烦先师了”。 曹濮叫人安排了房间给李惊云住,目送李惊云离开后,许久长低声道:“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沉默暗自道:“要不是有难言之隐,这天下谁又会骗你呢”。一声长叹,转身拿起那书信,看也不看,丢进了火炉里。 转身进了房间,思索很久。 李惊云边看此间大小错落的院子,边赞叹道:“这里真不错啊,有山有水的”。 旁边领着他的小童充耳不闻,直低着头往前走,到了一处院子道:“此间没有人住,公子可暂住在此”。 李惊云拱手谢过了那小童,好奇的走进院子,心道:果然还是读书好。 放下手中刀棍,伸了个懒腰,正要躺倒休息,忽闻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起身查看,却见方才与自己对话那女子蹑手蹑脚的趴在窗子上看。 李惊云道:“姑娘是有事吗?”。 那女子左右瞧了瞧没人,招手小声道:“过来”。 李惊云挠挠头,走过去道:“姑娘……”。 话还未说完,那姑娘用手比了个“嘘”的手势,小声道:“去外面”。 两人走到湖畔,那姑娘道:“此间女弟子不允许进入男子院落,当然不能跟你站在那里说话”。 “那男弟子可以进女弟子院子吗?”。 那姑娘翻了个白眼道:“想得美”。 又道:“今日谢谢你啊,要不是你,那恶人定将我打死了”。 李惊云道:“啊?他打你做什么?我还以为是冲我来的”。 女子道:“我是……”,说到一半,想了想道:“或许就是冲你来的,差点把我打死了”。 李惊云眉头微皱,挠挠头道:“那真是对不起,连累小姐了”。 女子摆摆手道:“没事没事,哎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我父皇……”,说一半停下单手捂着嘴,眼睛上下转了一转道:“我叫我爹爹给你送点东西过来”。 李惊云道:“我叫李惊云,送东西倒是不必了,我也没什么需要的”。 那女子道:“我叫周初霁,九陌云初霁,皇衢柳已新”。 李惊云哪里懂这句子,憨憨一笑道:“我没读过书,不懂什么意思啊”。 周初霁闻言微怒道:“呆子!”。 李惊云正想:萌萌也这么说我,这周姑娘也这么说我,那肯定是我的问题了,还是不说话的好。 一时间无语,那女子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李惊云道:“说什么都不对,还是不说话的好”。 正走着,远远迎面走来一个白衣儒生。朗声道:“见过初云公主”。 周初霁眉头微皱,反身拉着李惊云道:“我们去那边玩”。 “那边被我不小心毁了……” “别说话”。 第二卷 山河离 第三十五章 山河离 李惊云回头看看身后男子,那男子眉头紧皱,仿佛要把自己吃了,回身低声道:“他好像很生气啊”。 周初霁微怒:“别管他”,走了好一段路,李惊云又回头瞄了一眼,那男子已经不见了道:“他走了”。 周初霁怒道:“教你别管他,你管他干嘛?你是陪我出来玩的还是陪他出来玩的?”。 李惊云吓了一跳,不敢吱声,心道:明明是你找的我?怎么成了我陪你出来玩儿的? 两人出了岳麓书院大门,直至前面山坡,李惊云看了一眼喜道:“这一片草坪好大啊,虽然不如青冥山大草坪但是还是好大啊”。 周初霁坐在地上,手中拿着一根棍子道:“你来找曹先师做什么?”。 李惊云道:“贺知府叫我送一封信过来,要给曹先师”。 周初霁道:“他不是白鹿洞出身的吗?找岳麓书院做什么?”,说着眉头微皱看了一眼李惊云。 李惊云道:“我不知道啊”。 周初霁微微念着:“呆子”,随后单手撑着下巴细细思索。 李惊云低声道:“反正知府大人挺急的”。 周初霁道:“先师跟你说了什么?”。 李惊云想了想道:“嗯……关于书信的话什么也没说,倒是说榆树长在北方必然比长在这里大,还说了什么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周初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道:“你可真的傻”。 李惊云憨笑道:“萌萌也经常这么说我”。 “萌萌?萌萌是谁?”。 李惊云闻言,想了一会儿,道:“嗯……她就是像……像树上的麻雀,山间的白雪……”,忽然看见远处草坪上吃草的小鹿,道:“哎,就像是那只小鹿,聪明的很啊”。 周初霁道:“有我聪明吗?”。 李惊云挠挠头,想了半晌道:“大概有吧,也可能比你聪明一点点,反正是比我聪明多了”。 周初霁翻了个白眼,不去理他。 李惊云喃喃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她……” 周初霁闻言道:“你一个大男人,叫一个女子来找你,你难道不会去找她吗?”。 李惊云小声道:“我也想啊,可是我可能打不过他爹爹”。 周初霁笑的人仰马翻道:“第一次听说去找人还需要打得过她爹爹的”。 李惊云憨笑道 :“是啊,若是打不过她爹爹,肯定见不到她的”。 眼前走来几个白衣儒生,远远见了李惊云和周初霁道:“听说周师妹带着一个男子私奔了,果然不差”。 周初霁闻言,正要发作,突然讥笑道:“满天下士子,就只有岳麓书院的会挑女子来笑话,倒也是继承了儒家正统,读书写字样样不会,阴阳怪气倒是人上人”。 那一群白衣弟子闻言,脸上微微一红,走近了两人,俯身道:“不知这位公子下四道可会些什么?”。 李惊云想了想,还没意识到这些人是冲自己来的,挠挠头道:“我会一些剑法”。 一群人哈哈大笑道:“剑法也能算道吗?”。 有一人道:“我问你,琴棋书画可有会的?”。 李惊云摇摇头道:“不会,我没读过书,只认识几个大字,不过剑法也不好,黄大哥常说我笨”。 “那诸子百家可有会的?” 李惊云摇摇头:“不会,嗯……我还会些刀法”。 那些人不依不饶道:“那古今圣典可有会的?”。 李惊云顿时觉得这些人有些烦了,道:“都不会啊,不过我会打人,你们再问我就打你们了”。 有人高呼道:“没想到周师妹与如此粗鄙之人为伍,实在是有辱我岳麓书院名声”。 周初霁皱眉冷声道:“治世之才几位没有,捉鸡杀牛几位不会,琴棋书画也在我和蔺师姐之下,此间男子如此不中用,还谈什么样样都会,等你们学会了,怕是只能去找一个人多的地方卖卖字画,有这时间,不如多去学学以后怎么吃饭吧”,翻了个白眼道:“你们仔细想想,你们会的那些东西,能做什么,能吃饭吗?嗯?”。起身拉起李惊云道:“不用和他们一般见识,咱们走,回去睡觉”。 那几个白衣儒生一时间哑口无言,面面相觑。 周初霁从几个人中间穿过去。 李惊云心中爽快的很,路过几人时忍不住笑了起来。听得那几个儒生牙痒痒。 跟上周初霁道:“你好厉害,几句话说得他们没什么话说,教我的话,只能打一顿出气了”。 又道:“不过他们说得也不假,我的确是什么都不会啊,若是什么都会,那不是成圣人了?”。 周初霁道:“这话有道理,古之贤圣尚有遗缺,更何况你我”,又道:“就见不惯这些人表面满口经纶,背地里说别人坏话的样子”。 是夜,银汉横空,李惊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中都是在想什么时候能回府衙复命。 曹濮孤身一人至马厩,打开门,悄悄将那些马厩中的马匹全部惊起来放走。 暗自道:“我要为天下独开一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想了想转身回房,心道:“若是实在留不住他,拖一拖也好”。 贺子章院中踱步睡不着觉,心道:西北王想谋逆怕是真的,就是不知道曹先师会怎么看这件事情,圣上既然远放大殿下去西北,定然是要把大统传给安庆王,虽有违古法典治,可安亲王为人和善,不失为天下百姓之福。 想了想又道:“若我是大殿下,也必然起兵造反”,微微一声喟叹:还是等曹先师和谢老书信吧。 清晨,李惊云未等天大亮,便来找曹濮辞行,曹濮左右留他不住,忽从门外跑来一个小童,大声道:“曹先师不好啦,马厩里的马匹想必是昨夜没关好门,此时都跑完啦”。 李惊云闻言大惊,曹濮故作紧张道:“带我去看看”。 三人急奔马厩,哪里还有一匹马的身影。 李惊云慌道:“这下怎么办?这离南山道府衙还有六十余里路,我怕是……怕是跑不到了”。 曹濮道:“小友莫急,既然书信已经送到,回不回去也没什么打紧,那书信上说的都是一些如何治理南山道的法子,我看完觉得很有道理,你若是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传薪必会按照他的办法,南山道可兴可盛”。 李惊云急道:“那不行的,怎么也算是府衙中的差人,就算知府不着急,我也得回去啊”。 曹濮眉头微皱道:“那现在这马匹都跑了,小友怕不是要走上一程”。 忽闻耳侧传来一阵杂噪,几人回身望去,但见一人骑着马,口中高呼:“千里加急,曹子昊出来听旨,千里加急……”。 曹濮心中一顿,急忙回身,迎接眼前那人,李惊云心中大喜,远远道:“曹先师,有一匹马了”。 曹濮匆匆行至自己书院,那人气喘吁吁道:“曹先师,密信”,说完转身便走。 李惊云围着那马左看右看,院中出来一个人,跃上马背急匆匆又狂奔出去。 顿时失落道:“又没了”。 曹濮打开书信,但见上面写着一行字:“速叫初云公主回宫,安庆王周伯民继承大统”。 曹濮猛然一惊,即便已经猜到了结果,此时依旧是半晌回不过神来,许久,左右看看,招来小童道:“去找周初霁”。 那小童急匆匆跑了出去,不出十刻钟,周初霁一脸轻松的走了进来,道:“曹先师找我何事?”。 曹濮闻言,将手中密信给她看。 周初霁顿时脸色惨白,“这……”,一口气没换过来,晕了过去。 曹濮忙叫来小童将她放在床上,李惊云见周初霁走了进去,半晌不见动静,好奇的探头张望。 曹濮心中一顿,走出门,趴在李惊云耳边说了几句话。 李惊云一呆,道:“我……我……”,左右想了想道:“那也好,我先送周小姐回去,然后再来南山道复命不迟,可是此间没有车马,她又如何回得去呢?”。 曹濮道:“此番路途遥远,小友需得尽心尽力,而且不能被外人知道她的身份”。 李惊云闻言道:“周小姐身份?她是什么人啊”。 曹濮一呆,笑道:“如此甚好,连你也不知道,这便足够安全了,切记,不能暴露行踪”。 房中周初霁缓缓醒来,脑中空白一片,突然颤巍巍下了床,深一脚浅一脚奔出门外,朝院子外面走去,曹濮眉头微皱,拉过周初霁,小声道:“此一路切不可暴露身份,我叫惊云小友与你同去”。 周初霁闻言,呆呆看了看李惊云,李惊云朝曹濮作揖辞行,与周初霁急匆匆到了自己房中,去了木棍和刀,朝岳麓书院外边走去。 曹濮一言不发,许久转身回房,心道:我需得尽快赶往西北,大殿下正缺人手,朝中有一个蔺长卿,抵得上十万兵马,只求初云公主路上行的慢一点,等我到了西北,安排好一切,这才有机会翻身。 这般想着,叫身边小童叫来岳麓书院一众教书先生,匆匆嘱咐了几句,只说自己有要事,要离开岳麓书院一段时间,教他们主持好此间内务。 但见一道流光划过岳麓书院上空,一众教书先生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竟走的如此急促。 周初霁像是中了魔怔,一路上一句话都不说,一连走出几里路,依旧是脸色苍白,看上去十分呆滞。 李惊云本来就心烦意乱,见昨日活脱脱一个小姑娘,如今成了这个样子,心急如焚,可一时间有没有好的办法,道:“你别担心,我会送你回去的”。 周初霁闻言,忽然如中了魔咒解开了一般,放声大哭,李惊云吃了一惊,低声道:“我又说错什么话了吗?” 皇帝继位,按照溧阳律法,需得三亲五宗到齐,先拜天地,后拜三皇五帝,再祭祀历代帝王,一众礼仪完毕,需得三个月之久,此间坐镇朝堂之人,乃是诏书上的亲政王,那自然是蔺长卿无虞。 蔺长卿在房中踱步,看上去镇定自若,其实心急如焚,他在等人,等两个人,一个人是宫中大太监李忠义,另一个人,是边陲校役。 忽闻门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有人直接骑马横冲相府,到了自己门前。 慌忙开门,眼前之人已经累晕在地,手中一封书信,摔落在地上。 蔺长卿俯身捡起,叫手下人带他去休息,回身关门,打开书信,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心中如落巨石,喃喃道:“西北王起兵了……”,缓缓转身,眉头微皱,看着墙上挂着的山水舆图,沉默许久。 第二卷 山河离 第三十六章 三天前 三天前,深夜,京城大雪。 大太监李忠义正在皇帝寝宫等着皇帝休息,一连打了好几个瞌睡,猛然间听见一声声剧烈的咳嗽,忙叫身边小太监去拿参汤,临近冬春交际,气候反常,白日里太阳晒的人睁不开眼,等到太阳落山便是异常寒冷。 皇帝咳嗽止不住,一旁的笔掉了下去,印在让到地上的手绢,黑红相交,霎时可怖,喘不上气,招手叫李忠义过来。 李忠义接过小太监拿来的参汤,送到皇帝嘴边,低声道:“圣上,方才煮来的参汤,您喝点儿吧”。 皇帝颤巍巍接过印着青花镶嵌金边儿的碗,才喝了一口,便喝不下去,又吐了出来,摆摆手,沙哑道:“你过来”,一连又咳嗽了好几声。 李忠义凑近了皇帝,只听皇帝断断续续道:“大皇子何在?”。 李忠义闻言一惊,身上冷汗直冒,低声道:“圣上,大殿下还在西北边陲呢,今年过年没有回来”。 皇帝沉默许久,喃喃道:“我怕他起兵啊”。 李忠义浑身一抖,像是糟了重击,慌忙跪倒在地。 “礼儿从小不爱读书,十六岁便去了西北,二十岁封为西北王,如今整个西北的大军尽在他手中,那是我溧阳王朝的精锐,是曾经跟着我踏遍天下的铁骑,枪尖一抖,便是如夕阳一般的红色,映的漫天都是红光,何等威武?”。 许久又道:“可惜他读了太少的书,不懂治国安邦之道”。说完长叹一口气。 低声道:“二皇子周伯民,为人谦逊,体察民情,若能继承大统,必定为天下之福”。胸腔中传来一阵热气,忍不住打断了自己的话,又咳嗽了起来。 李忠义跪在一边,不敢说话。 许久那咳嗽声小了,又听皇帝自言自语道:“可是,皇位不能给他,礼儿率兵来打,必然是天下大乱,朕只恨没有早点收了他的兵权,还是太过妇人之仁”。 想了半晌,轻呼道:“李忠义”。 “奴才在”。 “朕这一辈子,不信鬼神,不信长生,鞠躬尽瘁,车同轨,书同文,天下安定,百业具兴,若是……早点收了礼儿的兵权,就可以风风光光的去见太皇祖皇,可惜了……”。 许久一声长叹,突然笑了一声,紧接着又咳嗽不止,低声道:“可我总不能让祖宗的江山在我手中分崩离析,若是传位给民儿,礼儿势必会起兵,那时候,叫朕怎么去见列祖列宗?嗯?”。 许久道:“拿笔写吧”。 李忠义颤声道:“写什么?”。 “呵,你陪在朕身边大半辈子,难道不知道么?别装了,朕知道你心思机敏,这朝中,除了蔺相,便只有你,皇宫大太监李忠义,你若不是个太监,朕何尝不想让你身居三省,权秉六部,拿笔写吧”。 李忠义涕泪横流,俯身从案上拿起笔,只听皇帝低声道:“奉天承运,始皇帝诏曰,着西北王周伯礼,即刻入京,继承大统,二皇子周伯民,同根同祖,封亚圣,其位仅此于皇帝周伯礼,朝中行三拜六叩,称千岁,钦此……”,那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两个字,几乎只剩下气流声。 李忠义写完,回身看皇帝,只见皇帝气若游丝,已经陷入昏迷,未来得及拿起一边金印盖上,连哭带喊,滚爬到寝宫门口高呼:“传……传太医……”。 回身将皇帝抱上龙床,收拾完了此间东西,忽然低头看见那一张诏书,心中猛然被什么东西敲响,顿时浑身冷汗直冒,回头看了看皇帝,伸手迅速将那诏书卷起来,换了一张没有写过字的空白圣旨,用力将皇帝金印盖上去,又从一旁拿下玉玺,同样盖了上去,两份揣进怀里,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眼睛瞪的如同牛眼一般,使劲儿咽了咽唾沫,紧张的能听到自己心跳,这一刻,这天地间只剩下了他的心跳这一种声音。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还是这样做了。 他心里也只有一种声音:周伯礼不能为尊,哪怕他要起兵造反,老奴兢兢业业几十年,今日也该您听我的了,往后死了,任凭您在地下处置……总之,天下之主,非二皇子不可,我自小便带着他哄着他,大皇子也绝不会让他做亚圣,与其大皇子违反圣意,不如叫老奴一个人扛了…… 心中万般话都跳了出来,猛然间感觉有人拍自己肩膀,顿时吓了一大跳,险些瘫软下去,见来人是御医,急忙让开道:“老神仙,您赶紧给看看,圣上一直咳嗽不止”。 “是是是,我等必将尽心尽力”,那年迈的御医拾起皇帝手腕,浑然没发现李忠义悄悄从身后走了。 出了皇帝寝宫,李忠义像一只耗子一般,换上一身小太监的衣服,急匆匆出了宫门,恨不得生出第三只脚,只当自己便是天底下最恶的鬼,只有在此时,才能行走在苍穹之下。 这一路,是赶往丞相府的。 相府的守卫正打着瞌睡,猛然间见雪中出现了一个人影,一惊道:“什么人?”。 李忠义头也不抬,拿出随身太监金印。 那两个守卫看了急忙放行,心道:此时差太监来相府做什么。 李忠义避过大小屋子,找了一条最僻静的路,直直奔向蔺长卿卧房。 同样拿出大太监行令,遣散了所有在蔺长卿卧房附近的人,悄悄推门而入。 蔺长卿在睡梦中被人推醒,眼见自己眼前一个黑影,浑身倦意都化作了冷汗,不由得惊呼一声。 “蔺相,是我”,大太监李忠义的声音从耳边飘入,蔺长卿急忙起身,李忠义从一旁灯中取下蜡烛,掏出火折子点着,手拿着坐在蔺相床前。 “公公?”,蔺长卿很不相信自己耳朵,这个时候来找自己的竟然是大太监李忠义? 李忠义忍者哭声,低声道:“皇帝快要宾天了……”,说完眼泪簌簌从眼眶中流下来。 蔺长卿像是被人狠狠朝脑袋上敲了一下,许久不能回过神来。 “圣上……圣上他……” 蔺长卿倒映着火烛的双眼,异常恐怖,像是白天见了鬼一般,许久低声道:“我去宫里”。 “别去,别去”,李忠义抹了抹泪水,拉住连衣服都没穿的丞相,吹了灯,在黑暗里拿出自己身上那两张诏书。 蔺长卿只听见一阵淅淅索索取东西的声音,片刻,只听耳畔传来细微的声音,出了气流,别的声音一点也没有。 “奉天承运,始皇帝诏曰,着西北王周伯礼,即刻入京,继承大统,二皇子周伯民,同根同祖,封亚圣,其位仅此于皇帝周伯礼,朝中行三拜六叩,称千岁,钦此……” 蔺长卿猛然一呆,同样只有气流,没有声音道:“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李忠义抹了抹头上脸上的汗,低声道:“诏书,是圣上叫我代手的诏书……” “西北王怎么能……”。 “你别急,你别急,这样,我还偷偷取了一张圣旨过来,你别急,我和你商量一下……” 蔺长卿闻言,浑身冷汗直冒,惊恐道:“商量什么?”。 “诏书除了我,没人看过,你如果同意,我便把诏书改了,往后千算万算都算在老奴头上,周伯礼不可堪大任,除了我没人知道,你同意我就把他改了,反正也是我写的,我把他改了,天底下除了我和你,没人会知道……”。 “你疯了,这可是造反,你这是在造反……”,蔺长卿浑身的力气都放在了嘴上,却不敢喊出声,只有气流从口中出来。 李忠义涕泪横流,抱住蔺长卿的腿,低声道:“我求求你,不,奴才求求蔺相,你同意我改了,我就把它改了,你看,皇帝金印,玉玺都已经盖上了,只要你同意,天下之主便是安庆王,百姓才可有活路啊……”。 蔺长卿闻言,颓然坐到地上,半晌,伸手抹了抹头上脖子里的汗,呆呆的凝视着黑暗,一句话也不说。 李忠义低声道:“老奴侍奉圣上几十年,绝没有二心,如今实在是不肯看着我溧阳天下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老奴罪该万死,等死了必会给列祖列宗交代,可是,若是如今西北王率兵登朝,天下转眼间便是战火,奴才死了也没法给祖宗交代啊……”,说着不小心哭出了声。 蔺长卿慌忙捂住他的嘴,低声道:“这样,你把诏书给我”。 李忠义把那封写了字的给蔺长卿,低声道:“一不做二不休,今日我和你便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要死的话,那就一起死”,眉目间多了几分厉色,将那份诏书丢进一旁的火炉里,盖上盖子,听着火声在炉中咆哮。 忽然回过神,道:“另一份呢?”。 李忠义扒住桌子站起来,从怀中拿出另一份,打亮火折子,但见上面一片空白,只盖了皇帝的金印和玉玺。 “我给你拿笔,我给你那笔”,蔺长卿慌乱的朝自己书桌摸索去,半晌捏了一大把笔过来,低声道:“你来写,我打灯”。 “砚台,砚台在哪里?”,李忠义擦了擦头上的汗。 蔺长卿打着灯将砚台拿过来。 李忠义正要下笔,蔺长卿道:“等等,你现在别怕,就这一封,写坏了就没了,你先等等”。 反身去倒了一杯茶,递给李忠义。 李忠义咣咣咣将茶喝下,拿起笔,如同一个厉鬼一般,在纸上写下: “奉天承运,始皇帝诏曰,着西北王周伯民,继承大统,大皇子周伯礼,即刻入京,同根同祖,封亚圣,其位仅此于皇帝周伯民,朝中行三拜六叩,称千岁,钦此”。 写完后,两个人静静等着墨迹干,一个声音都没有,同听着墙外雪花落地的声音,许久没有一句话,能听见的,只有彼此短而急促的呼吸声。 李忠义卷好了圣诏,低声道:“咱家回去了,宫中还有事情等着咱家主持呢”。 蔺长卿看着那个身影推门走出了院子,又听见脚步声渐渐走远,浑身一软,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喃喃道:“此后,天下要乱了……”。 第二卷 山河离 第三十七章 画圣 清晨,京城一片安宁。 蔺长卿早早去了宫里,皇帝依然昏迷不醒,宫内乱成一团,各方宫眷纷纷在养心殿外跪成一团,大太监李忠义已经忙得忘记了昨夜发生的事情,远远瞧见蔺长卿,走了过来,使个眼色,低声道:“现在这样,蔺相需得稳住朝中大臣,宫里的事儿,就交给咱家处理吧”。 蔺长卿闻言,拱手道:“有劳公公了”。 李忠义转身匆匆离去。 蔺长卿短叹一声气,心道:早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各方官员武将都在放年假,就像是缺了胳膊腿儿,什么都做不了。 周伯民站在宫外,眉头紧皱,蔺长卿缓缓走过去,低声道:“二殿下”。 周伯民挤出一抹笑道:“蔺相”。 蔺长卿小声道:“二殿下不必担心,有我和李公公,一切都安好”。 周伯民道:“蔺相国士无双,父皇很早就跟我说过,有您在,我没什么担心的”,他肚子里咽着一句话,始终没说出来。 蔺长卿点点头道:“那臣先告退了”。 蔺长卿走后,周伯民望着大雪,那个中年男人身,双肩斑白,头上落了残雪,走在大雪中,急促而沉稳,就像是扛起了一半的天下,一步一步消失在视野里。 李忠义悄悄出了宫门,躬身在周伯民身边,低声道:“庆王殿下”。 周伯民略有愧意道:“这段日子要劳烦公公主持宫中大小事务了”。 李忠义忙道:“哪里的话,殿下若有什么心事,不妨说给老奴听,即便解决不了,也能一吐为快不是”。 周伯民叹息一声道:“大哥尚在千里之外,父皇如今又病倒宫中,感觉这天一下子就塌了下来,唉……”。 李忠义低声道:“不是还有您呢嘛”。 周伯民闻言轻轻一笑道:“我?”,半晌摇了摇头道:“论文治,远不及父皇一半,论武功,也在大哥之下,我又有什么用”。 李忠义朝大雪中努努嘴道:“那——不是还有蔺相和奴才呢吗”。 周伯民一愣,李忠义微微拱手退下,从宫墙西侧趟着小步离开,恍然间,仿佛撑起了另一半天。 周伯民眉头微皱,突然像是知道了什么,猛然间转身看向李忠义,那个身穿红袍的大太监,就像是在这个宫里的一只硕大的老鼠,横冲直撞。 缓缓抬起头,看着头顶那张牌匾上的四个字:紫气东来,略有所思,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喃喃道:“我有国士,天下无双”,眼中像是射出利剑,刺破了宫墙内的鹅毛大雪,看到了远在西北的大哥,周伯礼。 皇帝昏迷三天后,终于在那个天还未亮的辰时,宾天了。 周伯民身穿一身白衣,跪在灵柩前,听着那个熟悉的声音宣读着皇帝的遗诏,从自己站在宫门外望见紫气东来四个字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诏书上写的什么,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灵柩,忽然听见耳边蔺相的声音道:“陛下,接旨吧”。 猛然间浑身一颤,伸手从大太监手中接过圣旨,起身,回头,眼中已是溧阳王朝的百年天下。 “新皇登基,国号元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声音直冲天际,宛若一颗惊雷,炸响了天下九道三十六县。 西北,翻天了。 周伯礼一般神情,穿透了茫茫黄沙,一眼看见周伯民看自己的样子,兄弟二人各自默然许久,转瞬间,天下离。 “殿下,各路兵马已经收到了消息,此间共有天下兵马校尉共计五千余人投名状,大小将军共计二百余人,谋士千余,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周伯礼呆看着眼前石遇春将军,再看看他手中的厚厚一摞投名状,低声道:“这东风,在哪里呢?”。像是问人,又像是问己。 猛然间耳侧响起一声高喝:“微臣曹子昊,愿为东风!”。 眼前一片茫茫,眼光扫过之处,尽是苍黄。 李惊云打开水壶,递给周初霁,道:“你喝吗?”。 周初霁低声道:“我不渴”。 李惊云咣咣咣喝了几口,却被周初霁一把夺过,心中微叹一口气:你不是不渴吗? 周初霁喝完了水,起身上路。 李惊云道:“不知道离有人的地方还有多远,曹先师也真是的,没有车马让你我二人上路,这时候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周初霁一言不发,只是抬头走路。 又听耳边传来声音道:“早知道先去南山道找辆马车了,如此走下去,不知道走到什么时候”。 周初霁心里烦得很道:“你能不能不说话”。 李惊云吓了一跳,低声道:“哦”。 天气忽然冷了下来,地上卷起黄烟,起风了。 周初霁抬头看看天,低声道:“应该是要下雨了”。 李惊云左看右看,找不到避雨的地方。 又听周初霁道:“我们得尽快找个地方避避雨才行”。 李惊云挠挠头,不知道去哪里找。 “可惜我出来的时候没带琴,否则用天音术还可以查看一下四周有什么东西”。 始终听不见李惊云搭话,皱眉回身道:“你说话啊?”。 李惊云一呆,嘀咕道:“你不是不让我说话吗?”。 周初霁一愣,直恨得牙痒痒,伸手去拧李惊云,李惊云痛的大叫道:“我去找我去找”。 周初霁缩回手,道:“快去快回”。 “那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啊”。 周初霁闻言,又伸出了手,李惊云慌忙往旁边跳了几步,躲开她那绝招。 两人走走停停,恍然间看到前面有个小院子,揉了揉眼睛,李惊云大喜道:“哎,有人家,有人家啊,我们快去躲一躲,等这雨过去了再走”。 说着立马打起了精神,走在周初霁前面,转眼间两人拉下一段距离。 忽然听不见身后脚步声,回头望去,周初霁正翻着白眼站在原地。 只好回身,背起周初霁,一路往远处院子走。 身上周初霁道:“我真想不明白,你说的那个女子到底是看上你哪好了”。 李惊云沉吟一番道:“或许她和曹先师一样,因为我笨吧”。 “老实,因为你老实”。 “哦” 走了一段路,那房子近在眼前。 天上落下小雨,打在身上一下一个泥点。李惊云撒开丫子往院子中跑,到了房檐下,已经是大雨。 院墙是用黄土夯实,外面贴了一层柴草和泥土的混合物,房子墙壁也是如此,这种形式的房屋在青冥山一代不常见,倒是在西北骊山大都是这种房子,屋顶却和南方大部分房子一般,用瓦片修葺而成,想必是久居在此。 闻声从房子中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手捧着书卷,沉吟不止,见眼前二人,似乎吃了一惊,放下手中书册,拱手道:“两位可是来此间避雨的?”。 李惊云忙道:“正是正是,我二人走了好几天了,这里好大啊,一个人也看不见,又下雨了,恰好看见了先生的院子,便想来避一避雨”。 那中年男子请进了二人,给二人奉上茶水,多看了周初霁两眼。 李进云喝了些水,挠挠头道:“先生,请问有没有吃的东西,我们出来的时候没带干粮,到今日每日里打些飞鸟,却怎么也吃不饱,已经饿了几天了”。 那中年男子一愣,哈哈笑道:“有的有的,二位稍等”。 转身出门去拿东西。 周初霁眉头微皱道:“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李惊云闻言道:“啊?奇怪什么啊”。 周初霁道:“这里荒凉一片,连个鬼影都看不到,偏偏在此时有一间院子,难道不奇怪?”。 正说完,中年男子端着一些馒头走进房间道:“事出突然,没来及备饭菜,只有些馒头,还望两位不要嫌弃”。 李惊云拿起一个便吃,道:“不嫌弃不嫌弃,有的吃就行了”,吃的嘟嘟囔囔,周初霁见状,也伸手拿起一个,却吃的不多。 中年男子道:“不知二位从何而来,要往何处去?”。 李惊云道:“我们从……”。 周初霁忙道:“我二人从山里来,要去此间最近的县,买点东西回来”。 中年男子闻言笑道:“两位不必瞒我,我乃画师吴道子,想必两位略有耳闻,方才进来之时便见二人身上有两道气,有些好奇,才开口问的”。 周初霁一惊,画师吴道子她没听过,不过倒是听过画圣吴道子。 忙道:“原来是至圣前辈,晚辈有礼了”。 李惊云一呆,口中馒头还未咽下道:“什么画师画圣的,我怎么不知道”。 吴道子哈哈大笑道:“不知也好不知也好,知道了反而不好说话”。 李惊云把口中食物咽下道:“我叫李惊云,南山道不良人,负曹先师所托送周小姐回家去的”。说完,看着吴道子,又吃了一口。 周初霁道:“晚辈周初霁见过至圣”。 吴道子笑道:“原来是周家的小姐,怪不得身上有股王气,倒是这位小友看不出来是何气,只觉得见过”,半晌摇摇头。 李惊云闻了闻身上道:“许多时间没洗澡了,确实有股味道”。 吴道子笑道:“倒不是那股气,我看小友有天人之象,倒像是大道初开的气”。 李惊云摇摇头道:“那我不知道了”。 吴道子问道:“不知小友师承何处”。 李惊云摇摇头,将口中食物咽下,道:“义父教了我一些刀法,黄大哥教了我一些剑法,除此之外,便没有了”。 吴道子心中一顿,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大草坪上的人,这就不奇怪了,当初显道之时,三山五岳,四大宗门,魔尊剑仙,下四道执牛耳者皆有撑天之功德,在下不才,出过一份力,怪不得你二人可以看见这荒原中的院子,原来是有福缘在身”。 周初霁听得云里雾里,李惊云道:“黄大哥说机缘有一份算一份,都是写在功德簿上,哪日遇见了便是有缘,之前的全要算在里面,我太笨,听不懂什么意思”。 吴道子闻言道:“是啊,天道茫茫,自有定数,能见到大道初开,是我等的福分,可不是有一笔算一笔,皆算在了账上,倘若在下晚生个几十年,这开天创道的壮举,又怎能亲眼看见”。 又道:“两位既然路过我这入梦斋,不妨在此间住上个十天半个月,与在下论一论这天下大道?”。 李惊云想了想道:“不行的,我们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去的晚了怕曹先师怪罪”。 吴道子道:“万般机缘皆由天定,既然不肯,那也无法勉强”。 又看了看周初霁,突然眉头一皱,掐掐算算,片刻轻轻一声喟叹:“唉,该来的总是要来,但愿天下无恙……” 低声道:“此后百年,满天下文武之士,有一分热,便发一分光,有一个算一个,谁都跑不了,在下隐居入梦斋数十年,本以为可以避了这一场因果,没想到还是没能躲过去……” 随即看向周初霁道:“周小姐随我来一趟”。 第二卷 山河离 第三十八章 我画的,乃是天下 周初霁不明白吴道子说的什么,此时闻言,看了一眼旁边吃的正香的李惊云,犹豫两下,起身跟了过去。 吴道子出了门,领着周初霁走进院中一间房间,便拿起案上笔墨,边道:“吴某这十几年不曾动笔,上一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今日做一幅画,请周小姐带给当今陛下”。 满蘸了案上墨汁,却不拿纸,走出屋外,对着天地间雨帘,想了半刻,提笔往空气中一画,漫天雨水倒卷,半空上立时隐隐出现一道墨痕。 周初霁心中微顿,暗自道:至圣不愧是至圣,以天地作画,此等手段,已然是通天之术了。 李惊云听见声音,拿着馒头走出门去,边看边吃,一时间有些呆滞,天穹之上,一座座山峰近在眼前,大河滔滔,将这满天地间的雨水尽数吸入河中,汹涌澎湃。 亭台楼阁,小桥香榭,无一不清晰入眼,猛然间笔锋一转,大军对峙武媚城侧,杀气冲天,吴道子眉头微皱,画到此处像是失了灵感,再不肯画下半笔,许久看了看近处吃着馒头那人,突然轻笑道:“世事难料啊”。想了想,道:“在下吴道子,原为天下收兵”,眼中精光一闪,朗声道:“诸天神君请了”,双手结印在胸前,那笔猛然间增大数十倍,携着此间风雨,往堪比天穹的画布上从左到右那么轻轻一挥,霎时间,一场大雾,将画卷完全遮蔽住,长长呼出一口气,收起笔,伸手一招,漫天乌云尽数画在画中,本来那一副山水画,雾气之上,又添了乌云和大雨。 漫天乌云撤去,遍地地里都是阳光,天上那画,卷着乌云带着大雨,落在了吴道子手中。 李惊云惊呼道:“先生好厉害啊”。 吴道子喘着粗气,低声道:“在下没什么本事,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周初霁疑道:“先生这是什么画?”。 吴道子想了想,轻笑一声道:“在下画的,乃是天下”。 长长出了一口气,低声道:“不妨叫它八千里山水舆图?”。 伸手递给周初霁。 周初霁接过那画,却再也打不开。 吴道子伸手一招,从李惊云身上扯下一缕气息,化作红绳,捆在那画上。 三人回到房中,吴道子眉头紧皱,自思:此番动了天地气脉,怕是要修养不少时间,冲身边二位道:“两位等会儿就在此间歇息,在下还有点事,先走了”。 李惊云闻言一呆,还是第一次听见主人先离开的,点头道:“哦”。 周初霁送走了吴道子,顿觉浑身困意,张眼一看,此间只有一张床,坐在床上道:“等会儿你睡地下”。 李惊云回身看了看道:“我不睡地下也得有地方睡啊”。 周初霁脸一黑,看了看自己身材,比了比床的大小,翻个白眼不去理他,躺在床上心事重重。 李惊云随便找了个地方躺下,不知过了多久,睁开眼,但见自己正躺在天地之中,哪里还有半分屋子。 急忙起身,叫起了一边同样睡在地上的周初霁道:“周姑娘,周姑娘”。 周初霁被他吵醒,微怒道:“做什么啊?”。 李惊云低声小心翼翼的凑近她耳朵道:“咱们是不是遇见鬼了?”。 周初霁纵眼向四周望去,低头看见了自己身边的画轴,茫茫天地,哪还有入梦斋的影子。 “没有”,周初霁应了一声,起来拍拍身上尘土。抬足便走。 李惊云左右看看,鬼绌绌跟在身后,浑身感觉有一股凉意。 两人走后,凭空在二人方才睡觉的地方,站了一个中年男子,低声道:“妾有情,郎未必有意啊”。 突然笑道:“姻缘的事情,还是不要插手的好”。渐渐消失在原地。 行了半日,前方终于看见了官道。 一众官兵骑着大马拿着兵器直奔过去。 周初霁心中一顿,眼前的官兵不是府中的衙役,更像是此间驻军。 “看见官道了,想必很快就能找到附近的城镇了”,李惊云将身后包袱往上背了一背。 周初霁道:“等会见到人,你不要说话”。 李惊云挠挠头,不知道为什么,低声道:“哦”。 顺着官道走了七八里路,两人皆是风尘仆仆,终于看见不远处一块牌坊,进了,方才看见那牌坊上的字:“燕子坞”。 周初霁低声念了出来,看了片刻,迈步走入。 李惊云跟在身后,想问问这里是哪里,属于哪个道的,又想起周初霁不叫自己说话,便咽进了肚子里。 两人走到一家客栈,周初霁问掌柜道:“掌柜,附近可有驿站?”。 掌柜道:“驿站还远在三十里外的两江道,此处没有,客官要住店吗?”。 周初霁道:“不用了,谢谢”。 李惊云挠挠头,出了店门忍不住道:“为什么不住店啊,咱们走了好远了”。 周初霁道:“出来时急,身上没带银两,怎么住店”。 李惊云想起了自己身上的刀,想了想又暗自道:“秦大哥的刀,还是不要抵押出去的好”。 忽然,远处旌旗飘扬,李惊云心中一顿,大喜道:“这里有龙威镖局的镖旗啊”,周初霁见他就像是看见了自己亲人一般喜气冲冲的奔了过去,跟在身后。 走近了,李惊云迈入镖堂,向镖局中几位汉子拱手作揖道:“水上水下,山前山后,几位佛爷借个光”。 那其中一人看了他一眼,拱手道:“天上天下,云里雾里,诸天神君在上,受在下一拜,不知小友是那个局的?”。 李惊云喜道:“在下李惊云,是北山四局的”。 “原来是总局的镖师,幸会幸会”。 李惊云刚要说什么,想了想搓搓天灵盖道:“几位有东西吃吗?我这几日饿的厉害,所以……”。 那中年汉子哈哈大笑道:“有的有的,小友稍等”,回头朝里面喊了一句:“拿些酒肉来”。 周初霁跟着进了镖堂,眉头微皱道:“这是什么地方?”。 李惊云道:“这是龙威镖局,天下仅此一家”。 周初霁见有人端了酒肉上来,看看地下,像是多日没有打扫,心中不悦,转身出了门。 李惊云闻声,赶忙追过去,低声道:“你怎么走了啊?”。 周初霁眉头蹙成一团道:“脏死了,我才不在这里吃饭呢”。 李惊云皱眉道:“都是自己家兄弟,脏就脏了,反正有东西吃”,又拉着周初霁进了镖堂,坐下来道:“那几位,我就不客气了啊”。 连抓带撕一顿吃,像是从来没见过肉一般。 那几位镖师哈哈大笑,其中一位道:“镖师从何而来,往何处运镖?”。 李惊云道:“没什么镖,我要送这位小姐回家去”。 几人视线转移到周初霁脸上,但见眼前姑娘美貌动人,其中一位道:“小兄弟好福气,能遇见这荤镖倒也是福分”。 引得一旁几位大汉哈哈大笑。 周初霁心中一恼,扔下筷子又往外走。 李惊云又追了出去,咽下嘴中东西道:“你别听他们说那些,他们和我一样,没读过书,不知道怎么说话,可人都好得很呐”。 周初霁赌气道:“反正我是不吃了,要吃你吃”。 李惊云想了想道:“那我借两匹马,咱们骑着马上路吧”。 回身冲镖局里的几位师傅道:“几位大哥,能否借小弟两匹马,这一路路途遥远,实在是走不动了”。 那几个汉子闻言道:“可以,怎么不行,天下镖师是一家,来家里说什么借,你等着,我去给你牵”。 李惊云喜气冲冲跑出门,但见周初霁已经走远了,身后镖师牵过来两匹大马,远远看了周初霁一眼道:“咱们都是粗人,那些富家小姐不乐意才是正常的,你别往心里去,赶紧上路吧”。 李惊云略带歉意的笑了笑道:“多谢大哥”,牵过两匹马急匆匆追了上去。 到周初霁身边道:“上马吧,咱们这下可以走快点了”。 周初霁跃上马背,口中一催,那马飞一般冲了出去,差点把她甩下来。 李惊云慌忙上马追了过去,远远道:“你骑慢点,别掉下来了”。 周初霁只充耳不闻,一个劲儿的骑马急奔。 一口气奔出几里路,停在一棵大树下休息,不见李惊云人。 远处几个拿刀的汉子朝她这边指指点点,忽然迈步走了过来。 周初霁口中干渴,略有些后悔没在镖局吃点喝点,此时见了几个人朝自己走来,立马警觉。 那几个人走到周初霁身边道:“小娘子哪家人啊?这孤身一人是要往何处去呐?”。 周初霁心烦,骂了一声:“滚远点”。 那几人听了哈哈大笑道:“就喜欢这种性子烈的小姑娘,你随我上山做个压寨夫人怎么样啊?来年生下两个大胖小子,教他们舞刀弄枪,便是这两江道上的一条好汉”。 说着其中一人扯动周初霁衣服,周初霁手腕翻转,使出小擒拿手,将那人掀翻在地,冷声道:“登徒子,知道我是谁吗?给你们半刻钟,赶紧滚,否则叫你们全家老小人头落地”。 那几人听了不怒反笑道:“小骚蹄子,给你脸了”。 几人围住周初霁,顷刻间打成一团,周初霁本来没多少功夫,琴不在身边,一时难以招架住几人围攻。 猛然间听见身后有呜呜的声音,那一条木棍先飞了过来,几人闻声回头,但见眼前一根木棍,拿刀去拦,却不想这木棍来势凶猛,皆被掀翻在地。 李惊云慌忙从马上下来,捡起木棍,扶着周初霁道:“你没事吧”,起身拿着棍子指着地上几个人道:“你们自己走还是我动手?”。 那几人慌忙爬起来,边跑边回头看。 周初霁一跺脚道:“你去把他们都杀了!”。 李惊云一愣,道:“哪能杀人呢?杀人可是犯法的事情,我不做”,说着摇摇头。 周初霁何时受过欺负,闻言心中委屈,小嘴一撇“哇”一声哭了出来,想到自己父皇宾天,自己又受了欺负,一时间哭的不能自已。 李惊云顿时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低声道:“你别哭了,他们再来我把他们赶走就是了……” 周初霁哪能停下来,梨花带雨,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道:“你和他们一样,一样欺负我”。 李惊云一呆,心道:这一路上明明是你欺负我才对啊,挠挠头道:“那你别哭了,往后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周初霁闻言,哭声渐止,道:“真的?”。 李惊云听见声音连连点头道:“真的真的”。 周初霁止住了哭声,坐下休息一阵,擦干了脸上泪痕,默默无语。 李惊云也坐在她身边道:“天下百姓吃不饱,出来杀人放火也是不得已的事情,若是有办法,谁会做这种事情呢,你以后叫我做什么都行,就是别张嘴动嘴叫我杀人就好了”。 周初霁闻言,眼眶中眼泪不止,抬头看了看李惊云,突然抱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李惊云脑海中一白,但觉嘴上传来温润,等回过神,周初霁已经放开了自己脖子,起身道:“咱们走吧”。 “走?往哪里走?”,耳边传来声音,但见方才跑了的强盗此时又回了过来,其中一人指着树下二人道:“姜姑娘,就是那两个人打了我们兄弟”。 第二卷 山河离 第三十九章 相见 “嗯?是他们俩啊,女的杀了,男的带过来 ”,一个女声响起在耳侧。 李惊云寻声望去,惊喜的大叫:“萌萌,是我啊”,扔下周初霁不管,一路奔到姜萌面前。 眼前女子正是姜萌,两人分开几年,姜萌虽不像儿时的样子,此时看上去落落大方,聪明伶俐,比那时更好看了。 姜萌拿把剑抵在他胸口,睁大眼睛左右瞧了瞧,“慢着,来者何人,我怎么不认识,你们认识吗?”。 手下一众土匪摇摇头道:“不认识不认识,方才就是他打了几个兄弟”。 姜萌故作惊讶道:“哦,原来是你打了我几个兄弟”,忽然手腕用力,将李惊云顶开半步,朗声道:“让我瞧瞧这小子功夫怎么样”。 剑带着剑鞘向前刺去,李惊云侧身避开,心中大惊,眼前明明就是萌萌,怎么看上去不认识我的样子,左闪右避,急的大叫道:“萌萌,是我啊,李惊云……”。 姜萌充耳不闻,俯首一个沉鱼落雁,剑尖从李惊云胸膛前擦着脸皮直冲头顶。 李惊云弯腰倒躺,一连下了三次腰,蹦到一边,周初霁道:“再不动手她就把你打成筛子啦”。 李惊云闻言,伸手招来地上木棍,与姜萌手中剑交在一起,当当当一连走了数十招,只觉姜萌剑法如丝,慢慢缠上了手中木棍,突然从上而下轻轻往他头上一敲,道:“呆子,还是那么笨,不比了”。 扔了手中剑,气呼呼的别过头去。 李惊云才知道姜萌逗他玩呢,腆着脸凑到跟前道:“萌萌,你怎么在这里?是不是你又偷偷跑出来了?”。 姜萌口中一声轻哼,又别过头去不理他。 李惊云绕到前面,挠挠头,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傻笑。 姜萌伸手提住他耳朵,道:“你呀你,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还连我都打不过,往后上了蓬莱岛,岂不是要叫我爹爹活活打死”。 李惊云傻笑道:“我肯定打不过你爹爹的,大不了就不去蓬莱岛就是了”。 姜萌翻个白眼,道:“把我剑给我”。 李惊云忙捡起地上的剑递给姜萌,姜萌拿起剑,道:“你连个像样的剑都没有,怎么行走江湖,往后这把剑送你了”。 李惊云挠挠头道:“那你呢?”,想了想又道:“黄大哥说我只配用这根棍子,叫我永远只拿着这根棍子打架”。 姜萌看了看李惊云手中的木棍,一时想不起来这是什么东西,捏在手里左看右看道:“黄爷爷也忒小气,就给根棍子防身”。 把木棍丢给李惊云,远远看到了坐在地上的周初霁,眉头微皱,若有深意的看了李惊云一眼,朝周初霁道:“这位姑娘是哪家的小姐,怎么会跟你在一起?”。 李惊云道:“我依曹先师之命,送周小姐回京的”。 姜萌闻言,暗自道:呆子,初云公主都不认识。 眼睛上下转了一圈,道:“不如我叫手下送她回去,咱们俩云游江湖怎么样?”。 李惊云想了想道:“那不行吧,曹先师一定叫我把她送回去的,我若是中间跑了,回去没办法给曹先师交代啊”。 姜萌站在周初霁面前,单手摸着下巴,心道:长得果然漂亮,怪不得这小子不肯放她走。 道:“那好吧,你送周小姐回去吧,我走啦”。 双手负在身后,转身朝那几个土匪走过去。 李惊云慌忙拦在她身前,道:“那……那……”。 姜萌见他半晌说不出来话,道:“我要回去做我的山大王去了,你可别跟过来啊”。 绕开李惊云,便要迈步。 李惊云慌忙拉住她道:“你别走啊”。 姜萌转过身来躬身悄悄李惊云道:“怎么?改主意了?”。回身对几个手下道:“你们送周姑娘回去,我要跟这位公子逍遥快活去啦”。 李惊云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道:“不行不行,你和我同去,送周小姐回家,再去云游江湖不迟”。 姜萌用手敲了一下李惊云脑壳道:“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呢”。 李惊云闻言大喜道:“你同意啦”。 姜萌柔声道:“我以为你已经回了镖局,便去了龙威镖局找你,没想到都说你不在,便在青冥山往骊山的路上等你,没想到真被我等到了”。 说完轻轻抱住李惊云道:“等把周小姐送回家,你便跟我去蓬莱岛,再也不出来”。 李惊云想了想,皱眉道:“可是我打不过你爹爹啊”。 姜萌闻声,推开李惊云。转身朝周初霁走过去,口中骂道:“呆子”。 周初霁眼见连两人卿卿我我,心里不痛快,怎么瞧姜萌怎么不顺眼,还不等姜萌走过来,跃上马背,纵马疾驰而去。 姜萌回身道:“看,人家吃醋了,还不快追?”。 李惊云低声道:“哦”。 两人共骑一匹马,闻姜萌朝身后土匪大喊道:“你们几个回去吧,告诉楚帮主,我不回去啦”。 马蹄掀起黄烟,一路尾随周初霁而去。 李惊云不怎么骑过马,跑的慢,姜萌不耐烦道:“下来下来,我来”。 两个人中途换了位置,姜萌急催大马,险些将坐在后面的李惊云掀翻下来,不多时赶上前面周初霁。 李惊云大喊道:“萌萌,咱们分开多久了?”。 姜萌道:“大概四年了吧”。 李惊云闻言,暗自算了算,怎么也算不明白。 三人纵马奔了一阵,觉得累了,便下马休息。 李惊云伸手把水壶正要给姜萌,想了想,先给了周初霁,道:“你爹爹是不是也教了你许多功夫啊?”。 姜萌道:“那当然,可我不喜欢练剑,只学会了一套淑女剑,本以为够弱的了,结果你连我都打不过”,说着翻了个白眼。 李惊云憨憨一笑道:“黄大哥说我笨,剑法都使得不大对,但我已经很努力了啊,每天天还没亮就去学,依旧学不会”。 姜萌道:“你每天练的都是不对的剑法,练一千遍一万遍也还是不对,当然学不会”。 又道:“就像周小姐她们读书,一道算术第一次不对,第二次不对,算上一千遍也还是不对,努力倒是挺努力,练的却是错的,怎么能会”。 李惊云想了想道:“有道理啊,只是黄大哥他……”。 姜萌闻言,道:“你也别伤心了,活在世上谁都有谁的事情要做,事情做完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哎,黄爷爷没给你留下什么东西吗?”。 李惊云道:“那是有的”,说完从身上包袱里取出来一只破鞋。 “咦,脏死了”,姜萌伸出两根手指将那只破鞋提的远远的,忽然发现了什么,拿到近处,但见九枚飞剑横陈,随便取出来一枚,放在手心仔细查看了一番。 李惊云正在喝水,看见姜萌从破鞋中取出来一枚小剑,一口水没喝完,呛了自己个半死,从鼻孔中流了出来。 “你好厉害啊,我怎么不知道这里面还有东西呢?”。 姜萌沉思半晌:天门九剑? 又放了回去道:“你现在还用不了,不知道才好,知道了每天拿出来看看,不知什么时候就给丢了,放在我这里吧,我给你保管”。 猛然间想起螭龙刀,暗道自己太笨,把那刀给忘了。 李惊云道:“那好啊,放在你那里就丢不了了”。 周初霁一言不发,心里有些不悦。 李惊云道:“周姑娘,你饿了没,我们再走一阵去前边找点东西吃吧”。 周初霁道:“也好,只是不知道离下一个镇子还有多远”。 姜萌将那破鞋塞进李惊云包袱里,伸手拿过包袱背在身上,道:“嗯……再往前几十里应该就是了,我怕这马吃不了两个人的重量,李惊云,你太胖了,单独骑一匹,我和周小姐乘一匹,这样走的快些”。 三人跃上马背继续往前走。 姜萌坐在周初霁后面,教周初霁催马,贴近周初霁耳朵道:“周小姐总不会看上那个傻小子了吧”。 周初霁道:“萌萌姑娘多心了”。 姜萌突然一肚子主意一个也没有了,一时说不出话。 想了半晌道:“也对,傻小子除了我姜女侠之外,怕是再也难讨其他姑娘喜欢,我以为周姑娘喜欢他,便想着放了他出去,既然不喜欢那算了”。 周初霁闻言心中一紧,咬咬嘴唇说不出话。 耳边姜萌又道:“若不是遇见了我,他怕是要打光棍了”。 姜萌这些话就是想激怒周初霁,然后借口带着李惊云走了。 却不想周初霁心思也十分机敏,想清楚了姜萌要做什么,反而不生气也不吃醋了,道:“孤身一人也挺好的 ,云游四方没有顾忌,不像萌萌姑娘一样,总是牵挂着心上人,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反倒是折磨”。 姜萌闻言一呆,心道:这个死小妮子。 两人口舌交锋各自不落下风,一路无话,到了傍晚,方才看见那镇子的牌坊。 “两江道”。 姜萌轻轻读出牌坊上字匾,跃下马背,等着后面李惊云过来。 李惊云只骑得满头大汗,心中暗道:惭愧,一个大男人输给了两个女子。 跃下马背竟是站不稳,周初霁眼疾手快将他拉住道:“没事吧”。 李惊云忙道:“没事没事,多谢周姑娘”。 姜萌咬了咬嘴唇,轻哼一声,踏步走进镇子里。 一路走来只觉奇怪,这么大一个镇子,半个人影也没有,街上商铺小摊都是摆着东西,倒像是什么人把他们叫走了一般。 眉头微皱,俯身抓起地上泥土搓了搓。 周初霁道:“这里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姜萌道:“地上泥土很细,怕是同一时间离开,所以才会将泥土踩碎,可是,什么人能把这么大一个镇子的人都叫走呢?”。 正此时,前边巷口走过几个身穿青衫,胸口纹着白蟒的男子,见到三人,喊了一声:“什么人,白蛇会的人在此布道,你等速速去镇外闻道”。 姜萌低声道:“白蛇会?是什么会?”。 第二卷 山河离 第四十章 白蛇会 姜萌略微沉思一番,朗声道:“我们三个刚到此地,还请几位大哥说明布道的地方,好让我们找过去”。 那几个人闻声,朝这边走的脚步停了下来,朝东方挥挥手道:“在那边”,说完几个人回身去了别的地方。 李惊云和周初霁走在身后,道:“萌萌什么白蛇会黑蛇会的,这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姜萌道:“我们过去瞧瞧”。 三个人牵着马,并肩朝那几个人指的地方走过去,近了发现一大群人皆待在一个栅栏围成的场地中,旁边许多和方才那几个打扮一样的人在巡逻。 姜萌走在前面,并未受到阻拦,只是远远看见人群前方有一张木台,有几个人站在上面,头戴着奇怪的花翎,中间一个人身穿白色蛇纹大氅,站在人群正前方,朗声道:“白蛇娘娘叫我等进山挖宝,乃是天意,我白蛇会今日召集大家过来,便是要将这份天意告诉此间百姓知道,凡是跟我白蛇会进山挖宝的人,每日一贯钱”。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 有人高呼道:“一贯钱也太多了吧,我每日在镇上做生意,也不过几十个铜钱”。 那当中身穿蛇纹大氅的人道:“这位兄弟问得好,这就是白蛇娘娘给我们的赏钱,李某不才,拿不出许多银子,所有给大伙儿的赏钱,皆是白蛇娘娘赐给大家的,此处李某设了法台,今日祭祀大家都看在了眼里,我旁边这几位,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只要跟着他们,最坏也就是有惊无险,今日李某将大伙儿在我这里报名的钱放在台上,凡是此刻报名的兄弟,即刻跟我走,这些钱是我给大伙儿的,至于白蛇娘娘的那份,等今日回来再给大家”。 这番讲话直听得地下人热血沸腾,有人高呼道:“我报名”。 说着便跑了上去。 那身穿白衣的男子,从一旁的袋子里抓出一贯钱,先朝地下的人群展示了一番,然后道:“大伙儿瞧清楚了,我现在便当着大伙儿的面,把这一贯钱奖励给这位小兄弟”。 说完把那钱放在了台下跑上去的那人。 这一番表演,立即让台下人炸开了锅,纷纷跑到台上领钱。 李惊云摸摸后脑勺道:“我也想去啊”。 周初霁道:“那些台上的和方才跑上去那男子都是一伙儿的,就是为了骗人去跟着他们挖什么财宝,我猜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惊云闻言一呆道:“那怎么办啊,我们总不能看着这些乡亲被骗吧”。 姜萌道:“不急,我们也去报名,倒要看看他们想做什么”。 说着领着另外两个上了台。 那白衣男子一看来了两个女子,先是一呆,随后眉头紧皱道:“此番进山挖财宝,要些年轻力壮的,两位姑娘怕是不行”。 姜萌找了一番,看见地上倒插着一根木桩,跳下木台,双手抱住木桩用力一拔,将那木桩扔出去很远,问道:“现在可以了吗?”。 那白衣男子连声道:“可以了可以了”,忽然眉头微皱道:“只是姑娘这剑……” 姜萌道:“剑乃是行走江湖必备之物,你若是不让我带,我们三人就不去了”。 白衣人犹豫半晌,跑过来一个人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那白衣人微微点头道:“也好,剑乃是随身之物,没有不叫姑娘带着的道理,三位请”。 三人领了钱,便被一边白蛇会的人带到了旁边与方才报过名的人在一起。 等此间人差不多够了,过来几个人道:“走吧,跟我们进山”。 一众人浩浩荡荡跟着那几个人踏上了小路,走了一段时间,眼前停着数十辆马车,皆用铁皮包裹,那些人让在这里的人五个人一组上了那些马车。 李惊云三人上了车,有人将后面车门一关,顿时严严实实,一点也看不到外面的路。 一路无语,走了许久,猛然一阵颠簸,李惊云从睡梦中惊醒,两个女子依靠着自己睡的正香。 恍惚间好像走到了什么地方,路面异常颠簸。 姜萌和周初霁也醒了过来, 忽然有亮光透进来,有人道:“下来吧,到地方了”。 姜萌起身跃下马车,已是黑夜,却只从车上下来自己三个人,另外两个却不知何时何地已经下了车。 心中一顿,暗自道:这些人倒是有些手段。 纵眼望去,只见月光下停住的车马已经不及之前走的时候一半。 看了看四周,只见五座高峰直插天穹,像是五柄利剑,心中一顿,如此杀地,怎么会有宝藏。 只听耳边有人道:“跟我来”。 从车中下来的一众人马皆跟在那人身后,朝着中间最高的一座山峰走去。 三人落在最后面,小声道:“这里是杀地,有的只有危险,绝不会有什么宝藏,即使有,也并非眼前这些人能拿的到,我们还是小心一点”。 姜萌低声道:“周姑娘会用剑么?”。 周初霁道:“会一点”。 姜萌把自己的剑给她,从李惊云手中要过棍子,耳边传来脚步声,回头望去,只见白天站在木台中央那白衣男子和一众手下都跟在自己三人之后。 那白衣人追上来,小声道:“姑娘可看得清楚此间风水格局?”。 姜萌道:“我们乃是行走江湖的普通人,怎么能看得出此处格局?”。 又道:“莫非先生有什么话想要跟我们说?”。 那白衣人想了想,笑道:“姑娘白日那番拳脚在下看在眼里,现在不瞒三位,此地五行困顿,往前还有金龙缠腰,乃是一等一的杀局,我白日教三位带着剑,实则是以防万一,李某可以保证,此番若是探得此间宝物,必有三位好处”。 姜萌闻言道:“先生这么有把握我们三个会来?若是我们三个看一眼便走,岂不是白费了先生这一番功夫?”。 白衣人呵呵笑道:“实不相瞒,在下身边也有高人,只是多了三位多了一分保障而已”。 姜萌道:“那好吧,你们既然有高人,那有我们没我们也没什么打紧,我们三人怕的厉害,这就回去了”。 说着拉着李惊云和周初霁就要离开。 那白衣人思索半晌道:“女侠且慢”。 姜萌回过头道:“先生还有话说?”。 白衣人缓缓踱步道:“女侠既然已经知道了此处是大杀局,难道就不想进去看看此间宝物究竟是何物?此等杀局,必然是天大的宝物,既然来了,又走了岂不是可惜?”。 姜萌道:“先生说话总是遮遮掩掩的,既然不想说那就算了”。 说完抬腿又要走。 “此间宝物关乎天地宝库的秘密,女侠还要走吗?”。 姜萌一呆,顿时想起了李惊云身上那本山河图最后一页缺失的正是天地宝库。 心道:既然螭龙刀在手,此番机缘万万不可错过了。 道:“天地宝库?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既然先生如此坦白,那我三位便陪先生走一遭,不过说好了,有危险我们自当先顾自己,等我们有余力帮助先生,自然会帮忙”。 白衣人喜道:“那是那是,那女侠我们这就进山里去?”。 姜萌道:“带路吧”。 白衣人几个手下走在前面,眼前的路极为古怪,地上一圈一圈的石子摆成蛇纹形状,不知道延伸在哪里。 只是感觉一直在往下走,两边山峰渐渐高大,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头顶已经被山峰遮蔽住,仿佛进了一个大山洞。 李惊云解下背后秦送给自己的刀,捏在手里。 又走了不远,前方出现一个山洞,那山洞顶上突出两块巨石,就像是毒蛇的两根獠牙,半截凸出来的山洞,便是那蛇的头颅,白衣人教手下拿出火把,又给此间每人分了一个灯笼,一只火折子,道:“进去以后,大家需得紧紧跟在一起,万一发现自己身边没有人了,便点亮灯笼,其余人若是看得见,就一起去寻”。 白衣人嘱咐完毕,叫手下先进了山洞。 低声对姜萌道:“女侠你看,这蛇头乃是天然形成的,那蛇神便是从此处往地下几十里处,周围的山峰,就是这蛇化龙未成形成的龙角,算来,天下杀地,此处可排的进名号”。 又道:“我们需得万分小心才是”。 姜萌表面点着头,心底里暗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这想法未完,猛然间听到前方一声惨叫,像是很远,又像是很近,忽然远处亮起一盏灯笼,那灯笼向是从悬崖边掉了下去,直坠地下深处,姜萌心中一顿,原来此山中空,几人走的地方,是不知什么人修出来的道路,沿着山壁,一圈一圈通往地底。那灯笼直至消失在视线中,也没见有停住的迹象。 白衣人眉头微皱,许久道:“继续走”。 还没走多远,猛然间山体一阵巨颤,仿佛有什么东西苏醒了一般。 李惊云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低声道:“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周初霁咬着嘴唇一声不吭,但闻耳边传来姜萌的声音道:“小心点!”。 那白衣人在方才那一阵乱颤中摔倒在地,此时爬起来,从怀中掏出几张符隶,用什么东西定在地上,喘气道:“几位莫慌,我这里是搬山道人传下来的定山符,除非有金刚境以上的高手,否则哪怕山崩地裂,也绝对不会将此处震塌”。 姜萌翻了个白眼暗自道:鬼才信你说的话。 跟着白衣男子一路往前,渐渐走进了地下深处。 第二卷 山河离 第四十一章 危险! 也不知是这蛇窟沉寂太久,还是白衣男子那张符隶真的有作用,这一路下去相安无事,走了半个时辰,一行人才到山腹中的大坑底部。 眼前一片漆黑,纵眼望去,往上望去,头顶有些许光亮,就像是井底望天一般,那光还不太明亮。 先前下来的那一波人,此时连影子都看不到,不知道去了何处,姜萌点亮自己的灯笼。 那白衣人吓了一大跳,肥胖的身躯颤了一颤,光亮中,姜萌仔细数了一下身边的人,这一数,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在外面时她仔细数了白衣人带着的手下,一共四人,加上他自己,再加上自己三人,应该是八个人,而此时,围着灯笼能看到的人,只有六个,另外两人,早不知在什么时候与自己几个人分开了,或者是走丢了。 姜萌低声道:“你少了两个手下”。 白衣人闻言,眼中露出惊恐,四周回望一圈,果然不在。 只见他睁大了眼睛,嘴唇微微颤抖,再也没有来时的镇定。拼命咽了一口唾沫,慌张的在怀里搜索,像是要拿什么东西出来,可那只手怎么也放不进去,姜萌冷声道:“慌什么?”。 白衣人头上的汗珠印着灯笼的光,勉强笑道:“女侠不知,我乃是搬山道人第二十八代弟子李重八,善于寻山定穴,日前云游至此,见此处山水,便断定此处有大穴,可没想到这……”,说话间从怀中取出一摞符隶,分给此间六个人道:“这符隶乃是驱邪避鬼的,几位带在身上,若是……”。 姜萌闻言立即明白了这人是做什么的,怒道:“好你个李重八,骗我们到此处是为了帮你挖人家祖坟,不奉陪了,告辞”。 转身拉着李惊云和周初霁从原路返回。 李重八满脸是汗,急忙追上来道:“女侠来都来了,不看一眼再走不是太可惜,我……”。 话音未完,猛然间脚下地面剧烈颤动,大叫一声:“小心”,将此间三人扑倒在地,手中刀影翻飞,将一个从旁边崖壁伸出来的黑黢黢的影子打了回去。但闻耳边传来嗤嗤声,借着姜萌手中的灯笼寻声望去,那崖壁之中伸出仿佛巨蛇一般的触手,将远处那两个人悄悄拖入崖壁,硬生生挤在方才晃动时在崖壁上产生的裂隙之间。 姜萌大叫一声:“快跑”。 四人连滚带爬匆匆往更黑暗更远离崖壁的地方逃去。 那李重八看上去身材肥胖,此时跑起来一点都不慢,转眼间已经到了三人前头。 姜萌此时心中火气正大,脚尖挑起地上一块石头,正中李重八后心,把他打了一个狗吃屎,剧烈晃动,便在此时停了下来,进来时一行八人,路上丢了两个,此时又死了两个,转眼间只剩下了这四个人。 李惊云被吓得不轻,低声道:“现在怎么办?那些山壁上会伸出来大蛇,我们怕是不能从原路返回了”。 姜萌一时没有注意,狠狠踢了地上李重八一脚道:“都怪你”。 李重八吃痛一声惨叫,那声音回荡在蛇窟中又返回来,像是无数个李重八在一起惨叫。 姜萌浑身汗毛倒立,微微定了定心神,抬头看了看头顶那一抹光亮,自忖:即便是使出轻身功夫也未必能上去,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道:“起来”。 李重八闻言,慌忙从地上爬起来。 姜萌道:“我问你,白日那些人去哪里了?”。 李重八吞吞吐吐道:“也……也没……没去哪里”。 姜萌拿着手中木棍架在他脖子上道:“老实说,还有什么隐瞒的?”。 李重八道:“我说我说,此间风水,乃是金蛇盘腰,山脚下有一条大河,气通这五座山峰,中间这座主峰,若是没有活人祭祀,便会更加厉害,那些人,那些人……”。 李惊云再笨也想明白了,又惊又怒道:“你把他们都杀了是不是?”。 李重八道:“也不能说是我杀的,他们自愿报名来这里,杀人的也只能是此间山神土地,和我李重八没有半点关系啊”。 李惊云闻言气道:“你骗他们来此地,还说和他们没关系?”。 李重八小声道:“是他们自己贪财,我……”。 姜萌道:“别说了,为今之计需得想想办法怎么能出去才对”。 一旁的周初霁,不知什么时候仿佛着了迷一般,紧盯着远处,姜萌看出异常,道:“周小姐有什么发现?”。 周初霁缓缓抬起手指指远处道:“那边好像有声音”。 姜萌竖耳听了半晌,却听不见,周初霁道:“我自小听力敏锐,绝不会听错,好像是有人在唱歌”。 这番话,听得场上其余三人头皮发麻,李重八慌张道:“几位别慌,我用祖传的风水术勘测一下方位再走不迟”。 说话间从怀中拿出一方罗盘,又在周围用钉子钉下一个八卦形状,手指快速在地上画着方位,把那罗盘放在中央,郑重其事的磕了三个响头,用力拨动罗盘,众人只听一阵啷啷啷的声音,在这蛇窟中极为显耳。 许久,李重八收起罗盘,又将地上八枚钉子拔下来道:“这八枚钉子,乃是昆仑山桃木所制,围成一圈自成世界,不会被此间风水所坏,我们现在面朝的方位乃是东边,方才进来的时候是从西边进来,此时这一番逃命,是在那洞口的正东方”。 姜萌道:“挑重点的说”。 李重八擦了擦头上的汗,道:“金蛇盘腰关键是要找到蛇的七寸,这大蛇按照几座山的走向,应该是盘躯在此三座山在主峰东面,那就是朝东面走,我们往前走一阵,势必会有东西”。 “什么东西?” 李重八摇摇头道:“既是杀阵,想必不会是善类,七寸乃是其死穴,定有大祸”。 姜萌道:“有没有别的办法?”。 李重八想了想,指了指身后,意思是原路返回。 姜萌沉吟一阵,摇摇头道:“不妥,那些大蛇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崖壁中出来,若是此时回去,反而更危险”。 又道:“周姑娘,你来带路,我们三个护着你,继续往前走”。 说完踢了一脚李重八,叫他走在前面,李惊云走在周初霁右手边,姜萌在她左手边,一行人打着灯笼朝黑暗中走去。 往前走了十刻钟,前方黑暗中透出一抹红光, 姜萌叫众人停下,想了想,道:“惊云,你把你的灯笼点亮”。 李惊云闻言,掏出火折子,把自己的灯笼点亮。 姜萌道:“你们三个在这里等我”,独自拿着手中木棍,朝那一抹红光走去,越走越近,却发现离那红光越来越远,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转头望去,身后一片漆黑,明明没走多远,李惊云三人却完全看不见。 顿时身上出了一层细汗,暗自警惕。 李惊云三人远远看着姜萌站在远处不动了,猛然间挥起棍子左右乱打,心中一跳。 扔下灯笼大叫一声:“萌萌别怕,我来了”。 闯入黑暗中,拿刀便朝姜萌棍子指的方向杀去。 脚下生风,浑身真阳瞬间提到巅峰,隐隐散发着一股幽蓝的光芒,更像是一股火焰。 姜萌正警惕,忽然听到背后有风声,想也不想,朝身后递出一剑,淑女剑法如泼水般使出,却怎么也打不到人,猛然间看见旁侧里有一抹幽蓝的火焰,手腕翻飞,朝那火焰打去,但闻耳边传来惊呼声,刀棍相交一瞬,各自推开,李惊云拉住姜萌,道:“走”。 两人从那黑暗中逃出来,这才发现,原来离方才三人休息的地方不足十丈。 姜萌皱眉道:“我方才一走进去,前方越来越远,后面看不见你们,惊云,你怎么样?”。 李惊云挠挠头道:“我看的见啊,我就见你追着一坨黑影在打,等我过去便和我交上手了”。 “黑影?”,姜萌一呆。方才哪里有什么黑影,自己那些剑招全部都打了个空。 想了想道:“惊云,你身上还有什么东西?”。 李惊云全身上下摸了摸,忽然在怀里摸到什么东西,取出来一看,是一串佛珠。 姜萌心中一顿道:“这是哪来的?”。 李惊云道:“我还在大草坪的时候法相大师给我的”。 姜萌恍然大悟,点点头道:“这便对了,你运气在佛珠上,看看有什么反应”。 李惊云闻言,浑身真阳顺着右手涌道佛珠上,霎时间,那佛珠金光大震,周围景象皆入眼底。 姜萌不由一声惊呼,吓得跳进李惊云怀中,但见满地枯骨,四方崖壁上生着无数怪蛇一般的黑色触手,正朝他们几个缓缓伸过来,这金光一朝,眼前不足十丈的地方,竟然站着一个白衣女鬼。 那女鬼见这金光似乎吃了一惊,满眼惊恐,急急朝身后逃去。 从崖壁上伸出来的触手,此刻皆收了回去,仿佛很怕李惊云手中这道光芒。 姜萌定了定心神,眼见前方女鬼还没逃走,起身跃至高空,手中木棍使出淑女剑困子诀,朝那女鬼打去,女鬼伸手去拦,方才触到姜萌手中木棍,便仿佛冰掉到了烧红的铁棍上,立时生出一阵白烟,浑身蜷缩蹲在地上。 姜萌见状,立即收了棍子,朗声道:“说,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余光瞧见女子身后数十丈的地方长着一颗大树,树叶乌黑,树腰上挂着一枚红色的小果子,心道:想必方才那红光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身后李惊云三人急忙追过来,四人围着那女鬼,生怕他跑了。 李惊云低声道:“萌萌,我可能撑不了多久”。 第二卷 山河离 第四十二章 蛇妖 姜萌眉头微皱,李重八见了这女鬼,先是吃了一惊,随后眉头微皱,低声道:“几位大侠,这不是人,乃是此间蛇妖精魅化成的气,这一只魅蛇已经有了灵智,方才女侠看到的景象很可能就是她做的妖”。 李惊云闻言一呆:“难道这世上真有妖怪不成?”。 李重八立马有了精神道:“几位有所不知,何止是有妖怪,昆仑以西,有一片荒蛮之地,中原历代君王,从未踏足,相传是妖国的疆域,古来大道便有仙魔妖三道,人人只听说过剑仙刀仙,至于魔妖二道,闻所未闻,新月岛魔教自称魔道鼻祖,可新月教与我溧阳王朝一般寿命,那往前时的魔道一脉,又是谁在继承?小道才疏学浅,不曾涉足过这一脉,可对于这妖道,却有些手段”。 咽了一口唾沫又道:“妖族中大多是一些寿命非常,能力不一般的主,只是为天道所克,这一脉人数极少,而且修炼时间极长,不如我人族,否则早已经称霸天下,女侠若是肯将这妖怪交给我处置,在下定有办法收服了她”。 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瓷葫芦。 姜萌见状,心道:这奸贼,此时才亮出法宝。 可对于他所说的魅蛇一时间也是没有办法。 李惊云道:“可她明明是个女子啊”。 那魅蛇闻声,立马转了个身,躲在李惊云之后,李重八眉头一皱道:“大侠你看,你给它说好话,它便往你身边凑,可不是已经成了心智,再不将它除去,等它化形,那便是一等一的大妖,非金刚境以上的仙家不能对付”。 李惊云正犹豫,忽然听那魅蛇开口道:“奴家精心修炼百年,马上就要化形了,请几位大侠网开一面,放过小女,成形之后,必远遁天地,不会祸乱人间”。 姜萌眉头微皱,低声道:“我问你,此间是何地?你为何在此?我们怎么出去?”。 魅蛇道:“小女化气之后便在此处,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几位若想出去,沿着来时的路回去便可”。 姜萌道:“来时崖壁上那些触手也是你的幻术?”。 魅蛇道:“正是”。眼睛却朝那颗怪树上的果子瞄了一眼。 姜萌心中一顿,见其他三人还在为要不要放了这只魅蛇争吵,手中木棍扔出,将树上那只红色果子打了下来。 那魅蛇见状,露出獠牙朝姜萌扑去,姜萌伸手两棍打在那团白影身上,顿时冒出一阵白烟,那蛇妖冲姜萌龇着牙,口中发出一声沙哑的咆哮,无数触手从地面崖壁各方袭来。 李重八怒道:“那蛇妖还敢作乱”,口中念出一大串听不懂的咒语,一时间,手中瓷瓶唤出一股妖风,朝魅蛇席卷而去。 偌大的洞窟中响起又急又气的阴恻恻叫声:“摘了我的果子,你们都得死!”。 说时迟,那时快,姜萌一个燕子抄水,扑到红色果子身前,用力抛给李惊云。 李惊云从地上跃起,一把抓住那果子,顿时满天地的触手,都朝他涌来,手中刀锋一转,左右刺出,用的是大草坪上的剑法,两边幻化出无数个他,皆拿刀朝身边触手砍去。 手中佛珠金光顿时变弱。 姜萌大喊一声:“佛珠”。 耳边传来宝剑出鞘的声音,周初霁剑影翩飞,护住李惊云,李惊云吃了一惊,忙调动真气,催动佛珠。 那白影渐渐变大,姜萌道:“姓李的,行不行?”。 李惊云道:“还行”。 姜萌气道:“没问你”。 一旁李重八满脸是汗,手中瓷瓶渐渐有些不稳,道:“这蛇腰少说也修炼了有五百年,在下有点吃力”。 姜萌与那蛇妖本尊斗在一起,手中木棍每接触白影,便会腾起一阵白气,身边触手便会少了一大片,心中一顿:也不知黄爷爷给李惊云的这棍子是什么来历,好像对这蛇妖有天生的克制一般。 迅速回身,与三人站在一起,叫道:“李惊云,把佛珠给我,你用着棍子”。 李惊云闻言,立马把手中佛珠给了姜萌,一瞬间的黑暗之后,是更厉害的金光。 身边触手已经到了离自己四人不足半丈的距离。 李惊云手执木棍,使出剑法,满天满地皆是剑光人影。 李重八大叫一声:“坚持不住啦,我们快走”。 几人闻言,慌忙从来时的路跑去。 这一路上边打边杀,那些触手像是无穷无尽拼命从四面八方朝几个人涌来。 李重八咬咬牙道:“事到如今,逃命要紧”,伸手从怀中掏出八枚钉子,远远掷出,定在金光边缘处,边跑边丢,身后触手被那钉子一拦,皆拦在身后。 这一番疾跑,比来时不知快了多少。 转眼间已经到了崖壁下的小路。 李惊云当先冲在最前面,却看身后李重八拿出一沓符隶,小声道:“叫你们追爷爷”。 伸手用火折子点着,扔到坑底那些触手上,顿时火光大起。 得意道:“本尊这符隶,只烧精气,劳资把你这妖库烧个一干……”。 话还未说完,猛然间被一根触手缠上,那触手顶端化出一张蛇形大嘴,张口咬下,顿时三魂飞了七魄,哭爹喊娘道:“大侠救我”。 周初霁反身追去,一剑将那触手斩断,倒拖着李重八往前跑。 这火只见火光,却没有一丝热度,洞窟被这火光一照,一切东西都看得清清楚楚,姜萌一呆,只见远处石壁上,有一个小小的石门,就在那怪树后面,来不及细看,身边触手又追了上来,李惊云边打边跑,冷不防朝地下张望了一眼,险些吓得晕过去。 地下无数触手疯了一般往上挤,就像是一张大口,恨不得把他们都吞下去,那密密麻麻的触手交缠在一起,宛若是蛇穴一般,叫人头皮发麻。 李重八站起身来,又拿出两枚钉子,夺夺定在附近,数了数,手中还剩下两枚,离头顶洞口尚有一些距离。 咬牙切齿的从怀中掏出另一个瓷瓶,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汗,低声道:“女侠,在下这只宝瓶,乃是历代祖师爷传下来的,今日丢在此处,镇住此间妖魔,望女侠出去后别找小人的麻烦”,说着把那瓷瓶放在地上,又掏出几张符隶压在瓶子地下,用火点着。 顷刻间,满天的妖风涨满了洞窟,那妖风中夹杂着无数风刃,斩在巨蛇一般的触手上如同绞肉机一般。 冷不防姜萌被这妖风斩去一片衣襟,大怒道:“你这妖风还伤自己人?”。 李重八艰难道:“要不怎么说是祖传的呢?祖宗都不敢用,必然有他的道理”,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几乎听不清楚。 姜萌一咬牙,厉喝一声:“跑”。 前路无数触手被斩断,新生的触手还未来及长大,四人疯了一般沿着盘山小路往头顶洞口狂奔。 天地间一阵颤动,李重八脚下不稳,又滑了一跤。 李惊云反身将他背在背上,脚下一顿,暗自骂到:这也太重了吧。 疯狂朝洞口奔去。 姜萌要过周初霁手中剑,停下脚步,默默念几个剑诀,将那宝剑掷在半空中。 那剑迎风便涨,转眼间增大好几倍,悬在众人身后,将袭来的触手尽数斩落。 一番拼命狂奔,终于看见了洞口外的光亮。 李重八趴在李惊云背上,骂道:“再给你这妖怪一点厉害”,用火折子点着了手中的符隶,用力朝身后扔去,那一沓符隶散的漫天花雨,四方都在燃烧。 轰一声巨大的爆炸,气流将几人冲出好长一段距离,眼前便是方才进来时的入口。 李重八此时腿脚倒是伶俐的很,连滚带爬朝洞口跑去。 姜萌方才被那股气流冲的懵了圈,此时恨得牙痒痒,幸好那气流没有热度,只是气流而已,才没有受什么伤,但是摔在地上的感觉也不好受。 李重八一身肥肉,压根没什么感觉,此时跑在了众人前面。 身后三人也是一般,连滚带爬往洞外跑。 离那洞口只剩下不足十丈的距离。 李惊云落在最后,拦住杀向自己几人的触手,姜萌反手一拉,两人朝洞外奔去。 猛然前朝前一扑,终于看见了头顶两颗獠牙。 姜萌伸手招过宝剑,朝那两颗獠牙杀去,将他们拦腰斩断,封住了一半的洞口,几人累的气喘吁吁,但见那些触手还在洞口往外挤,密密麻麻的大蛇在洞口翻涌,朝外面探出触手。 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头皮发麻。 李惊云长出一口气,此番死里逃生可多亏了萌萌和李重八,拱手道:“多谢先生”。 李重八一呆,还没来及擦汗,忙道:“不敢不敢”。 姜萌道:“你跟他谢什么,要不是他,我们也不至于落得如此险境”。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路上李重八这些东西像是专门为对付那蛇妖而来,每一件东西都有它的用处。 道:“李重八,你是不是就是为那蛇妖而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重八闻言一愣,勉强挤出笑脸道:“怎么会,那蛇妖这么厉害,小道……”。 “你一路上用的这些法宝,分明是针对这蛇妖而准备的,什么盗墓,都是假象,你如果不说,我就把你再丢回去”。 “萌萌”。 “你闭嘴”。 李惊云顿时大气不敢出。 李重八带着哭声道:“可不敢,在下……在下乃是捉妖宗的人,此间蛇妖已经修炼多时,便想着来把它收了,结果……结果谁知道它如此厉害,丢了祖师爷的法宝不成,还落得此番下场”。 姜萌道:“谁信你的鬼话”。 一旁李惊云大吃一惊道:“你是捉妖宗的人?”。 李重八一呆,心道:难道这小友知道捉妖宗?仔细想想,自己宗门一向行事诡秘,决计不会叫外人知道啊,正在想自己此番也是迫不得已说出了宗门名号,可眼前这男子,分明不是第一次听见。 又听李惊云道:“那你可知黄龙士?”。 李重八闻言,浑身一颤,慌忙跪倒道:“在下何德何能,敢说出祖师爷的名号,祖师爷乃是天上人,不受人间烟火”。 李惊云和姜萌都是一惊。 “原来黄大哥是捉妖宗的祖师爷啊”。 姜萌默默不语,心道:这捉妖宗到底是什么门派,怎么连我也不知道,爹爹也未曾提起,黄爷爷又是捉妖宗的祖宗?怎么回事。 李重八闻言大惊,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捂住李惊云的嘴道:“不要说不要说,祖宗的名字不能说出来”。脸上慌张异常,比遇见那些怪蛇还要恐怖一般。 李惊云扯下他的手,想了想,从怀中拿出一枚红果,正是在地窟中那枚。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第二卷 山河离 第四十三章 龙角剑 外面天已经大亮。 李重八接过来,捻在手中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没见过”。把它还给李惊云。 李惊云道:“我和黄大哥在青冥山中找到过一枚,很甜的”,想了想道:“萌萌你吃吗?”。 姜萌死里逃生,哪里还有心情摇了摇头。 又问周初霁:“周小姐,你吃吧,很好吃的”。 周初霁也没见过这东西,接过来,轻轻咬了一口,顿时脸上一绿,呸呸呸将吃进口中的果子全吐了出来道:“好苦啊,你是成心的嘛?”。 李惊云一愣,接过来道:“我尝尝,或许不是一个东西”。 放入嘴中,但觉甘甜美味,道:“没问题啊?”。 姜萌拿过来吃了一口,满嘴都是苦涩,同样呸呸全吐了。 李惊云眉头微皱道:“奇怪了,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全都说不好吃呢?”。 转身道:“李先生,你尝尝”。 李重八见两位女子全吐了,心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轻轻咬了一口,顿时满嘴焦辣,四个人吃出了四种不同的味道,李惊云捏着那枚果子,边吃边道:“奇怪了,明明很甜的”。 姜萌看了看几座山峰,忽然想起自己在洞内看见的那扇石门,一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打着灯笼道:“我们回去吧。此间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转头对李重八道:“你呢?你去哪里?该不会还想进去吧”。 李重八摇摇头道:“这里面那妖怪好生厉害,我得回宗门,叫师傅来抓它”。 四人顺着原路返回,那蛇纹路上还听着几辆马车。 李惊云道:“我们是出来了,可是和我们一起来的人全都出不来了”。 李重八不敢说话,姜萌看了他一眼,道:“此间人也不会白死,李重八知道了蛇妖的厉害,回去叫他师傅来收了蛇妖,那便是为这些人报仇了”。 几个人跳上一辆马车,李重八道:“我来驾车我来驾车”,说着跳到前面,驾着马车掉了个头,缓缓朝山外走去。 姜萌看了看李惊云,欲言又止。 她现在想看看这里到底在山河图上有没有标明位置,若是有,和青冥山那一处又有什么关系。 李重八不敢作妖,一路返回两江道镇上,已经是快到傍晚时分。 姜萌下了车道,浑身倦意,道:“我们就在附近找个地方休息一晚吧”。 李惊云周初霁全凭她做主,点了点头,三人去寻住处,李重八悄悄跟在三人身后。 姜萌回身道:“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李重八腆着脸笑道:“在下也得休息啊,明日再走,明日再走不迟”。 姜萌一时猜不出李重八想做什么,也不好赶他走,在镇子中间寻到一家客栈,姜萌掏出钱银,要了两间房。 李重八也跟着他们进了这客栈,自己要了一间房。 累了许久,此时一点都不想动弹,姜萌和周初霁共住在一起,两人躺在床上左右睡不着,这一趟虽然有惊无险,可是突然发现外面的世界似乎比自己认知中的大的多,什么妖魔鬼怪,要不是李重八说起,自己连知都不知道,又有什么捉妖宗?闻所未闻。 姜萌横竖睡不着,起身去找李惊云。 哪知还未到李惊云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鼾声,暗骂一声:死呆子。 回身关上门,忽然听见隔壁有开门声,透过门缝望去,只见李重八鬼鬼祟祟走了出来,轻手轻脚走了过来。 姜萌心中一顿,忙装作睡觉的样子躺在床上,周初霁见了姜萌这副样子,心中明白了个大概,两人一动不动。 李重八仔细查看一番,确定两人睡着了,偷偷摸摸从怀中取出一根竹签,去挑动那门栓。 挑了半晌,直累的满头大汗。 姜萌暗自把手放在剑边,只听耳边哐啷一声,门栓开了。 李重八鬼鬼祟祟钻进来,东翻西找,像是再寻什么东西,没有找见,又蹑手蹑脚关上门,走了出去。姜萌起身拿着剑偷偷跟在后面,只见李重八又去了李惊云房间,一般手段挑开门栓,钻进去一眼看见了李惊云床头那根木棍,心中大喜,拿起来便往外面走。 到门上,忽然一声惊叫,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 那门口,姜萌周初霁两人一左一右正等着他呢,姜萌提住李重八肥大的耳朵道:“说,为什么偷这根棍子?”。 李重八吓得连连喘气道:“在下在蛇窟中见这棍子有驱妖的法力,便想拿来看一看就放回去,没想到被两位女侠抓个正着,这……”。 姜萌看了一眼李惊云,仍然睡得跟一头猪一样,心中憋了一股气,将地上李重八提着耳朵揪出来,捡了地上的棍子道:“赶紧滚,不然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李重八连滚带爬,往前跑了一阵,忽然又回过头跑了过来道:“不能滚啊,这棍子必须给我看一眼,我就看一眼就好”。 “我捉妖宗要是有了这法宝,往后天上地下的妖怪都不怕了”。 姜萌冷声道:“凭什么给你看,就不给”。 李重八想了想道:“可惜我宝贝都丢在那蛇窟里了,女侠手中这根棍子,很可能是昆仑神木所制,因此才能驱妖避邪,小少侠说认识我家祖师爷,我也是想看一看祖师爷在这棍子上留下了什么法门,都是修行之人,都不容易,还望小姐务必给我看一眼”。 姜萌闻言,犹豫片刻,将手中棍子扔给李重八,李重八如获至宝,将那棍子拿在手中,仔细端详半晌,又从怀中取出一片玻璃,对在木棍上细细研究,各种手段一番折腾,口中直呼奇怪。 姜萌见他这般样子,疑道:“有什么不妥?”。 李重八摇摇头道:“不妥倒是没有,只是也可能是小人才疏学浅,看不出这棍子的来历,唔……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姜萌道:“说!”。 李重八犹豫再三,道:“两位小姐跟我来”。 说着钻进了姜萌和周初霁的房间,等二人进来之后又鬼头鼠脑的关上门。 坐在凳子上,指着那木棍道:“两位,我也只是猜测,说出来可别害怕”。 李重八轻轻叹一口气道:“我捉妖宗并不是哪一门哪一派,而是从上古时期便一直流传在民间的一个组织,传说,上古黄帝蚩尤大战,蚩尤族残部逃到了昆仑以东,建立的妖国……” “挑重点的说”,姜萌有点不耐烦。 李重八连声称是,道:“小人猜测,这根棍子,不是木棍”。 姜萌见他张嘴朝那木棍咬了一下,又抬头道:“乃是龙角!”。 周初霁闻言一惊:“龙角?怎么可能?那不是上古传说中的动物吗?”。 李重八摇摇头道:“龙乃万妖之祖,在蛇窟中我便看出这棍子不一般,每一下都能伤到那魅蛇,可是魅蛇是什么东西,那乃是天地孕育出的一团气,普通兵刃根本伤不了它,小姐拿着棍子打它的时候,每一下都是实实在在伤在了它身上,据我所知,普天之下带着这种驱妖避邪的,一是无相寺主持开过光的佛珠,二是秦岭神树建木,第三,便是龙角,这棍子十分光滑,看上去是木头,可小姐你看,这棍子两头,哪里有木头的纹路,这分明就是骨头,因此我猜,这是龙角打磨成的棍子”。 仔细分析了一番又道:“按理说,我捉妖宗也应该有一柄唤作龙角的剑流传下来,可是只是秘典中讲过,始终没见过,若这棍子是和捉妖宗有关,多般便是龙角剑,至于为什么没显形,怕是睡觉那位少侠功力不够,功力够了,拿在手中那便是剑的样子,挥手间便是千军万马”。 姜萌听他讲的神乎其技,皱眉拿过那棍子道:“你捉妖的本事若是有骗人本事的一半,便足够一个人从蛇窟中出来了,你走吧,我们要休息了”。 李重八讪讪一笑道:“好好”,临出门又探出个头道:“此番不知几位是不是往骊山而去,若是去骊山的话,还望带上小人,小人也要去骊山”。 姜萌闻言奇怪道:“你去骊山干嘛?”。 “那里有只小妖,小人想去把它收了” 姜萌闻言一呆,方才被蛇妖差点杀了,还想着捉妖,这捉妖宗的人真奇怪。 李重八关上门,直起腰眉头微皱,双手负在身后,直摇头道:“真奇怪,真是奇怪……”。 许久又回望了一眼,心道:只可惜修为太浅,没能杀了那只魅蛇,万一往后出来作乱,可真是愧对此间百姓,愧对祖师爷啊。想着两只眼睛间的肉蹙在了一起,肥胖的身躯挤进房间,忽然又出来道:“小二,帮我去买一只笔,买些朱砂,再买写黄纸来”。 姜萌拿着棍子许久沉默不语,周初霁趴在桌子上道:“萌萌姑娘,这胖子的话能信吗?”。 姜萌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想了想又道:“不过惊云倒的确是跟着黄爷爷学功夫,若是黄爷爷真的是什么捉妖宗的祖宗的话,那也未必有点……”,想了想没把“骇人听闻”四个字说出来。 低声道:“咱们早点休息吧,离骊山还有一段路呢”。 说完不忘把那棍子放在床头。 李重八将小二买来的纸裁成手掌大小,用笔蘸了朱砂墨,一笔一划在纸上画的极为认真,画了一半,透气透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此番闯下大祸啦”。 双眼血红,感觉实在困了,起身洗个脸,接着坐在桌前一笔一划的画着。 直至深夜。 趁人不注意,将那些画好的符隶揣入怀中,悄悄走向镇外,拿出罗盘仔细观测一番,在一棵树下埋了一张符隶,走了不远,又在地下埋了一张。 这一夜,外面那个胖胖的身影,顺着两江道镇子边缘,埋下了无数符隶,隐隐间连成一片,将两江道围在中间,东方天白之时,埋完了最后一章,缓缓起身,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道:“祖师爷,弟子才疏学浅,只会这些了,万望您老人家保佑,等弟子修炼到能捉了此间魅蛇之前,保护这一方百姓”。 说完,起身对着东方天际,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 他哪里有什么师傅,有的那一个,早已经死在了九华山天池师徒二人捉妖的那一天。 第二卷 山河离 第四十四章 李重八 李惊云这一觉睡得可不踏实,睡梦中依稀听见有人在说话,可始终睁不开眼,像是灵魂身体分离了一般,拼命想醒来,可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体内真气疯狂运转,像是一只陀螺,他看着自己的身体不断地出汗发热,却一点办法都没有,这具躯体就像是一个牢笼,将他死死困在这里。 猛然间,眼前一片红色,恍惚只见看见了青冥山大草坪,黄龙士远远望着他,李惊云兴奋的跑过去,边跑边喊:“黄大哥!”,可明明黄龙士从未动过,却依然在远处,怎么跑也跑不到他跟前。 李惊云累的气喘吁吁,忽然,脚下大地震颤,一片黑影从头顶而来,远处黄龙士皱眉看着他,李惊云抬头望去,只见身后一条比整个山脉还要巨大的怪物正在凝望着自己,两个眼睛如同山丘一般,深深朝自己这边望了一眼,那两只眼睛眨了眨,又悄悄消失在了自己身后,猛然间浑身惊出一身冷汗。 李惊云从床上跳起来,喘着粗气,心砰砰跳个不停,不由自主喊了一声:“黄大哥?”,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屋内,浑身衣物早已经被汗水湿透,窗外大亮。 姜萌端着饭来找李惊云,但见李惊云一副狼狈的样子,捏着鼻子皱眉道:“欸,臭死了”,又退出房间,心想去给李惊云买两件衣服,匆匆下了楼。 李惊云挠挠头,梦中那一幕还清晰在眼前,自己心脏不受控制一般还在砰砰的跳。 许久,呆呆坐回床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口中喃喃道:“奇怪”。 门突然被推开,周初霁也端着一碗饭走了进来,闻了闻房中汗臭味,眉头微皱,放下碗道:“你怎么这个样子?”。 李惊云道:“我也不知道啊”。 周初霁皱了皱眉,捏住鼻子道:“你先吃饭吧”。 也转身出了房间,走到一半,心道:怎么不见李重八那个胖子,悄悄靠近李重八的房间,从房中传出一阵鼾声。 暗自道:“不知萌萌姑娘去哪里了,此时偷偷溜走,可不是极好?”。 姜萌带着给李惊云的衣服回到客栈,才进了李惊云的屋子,看见桌上饭碗,翻个白眼,把衣服丢给李惊云道:“换上吧”。 李惊云喜道:“谢谢萌萌”。 见姜萌气呼呼的转身离开,摸摸后脖颈自言自语道:“我又惹萌萌生气了?”。 匆匆换上衣服,把桌上的饭吃了,回身收拾自己东西。 出了门大叫道:“萌萌,我的棍子……”。 眼前飞来一根白色的影子,下意识抓在手里。 姜萌道:“你去看看李重八醒了没有”。 李惊云拿着包袱朝李重八的房间走去,听见里面传来鼾声,站在门口道:“李先生,我们要走了”。 李重八立即从床上跳了起来,道:“来了来了”。 四人退了房间,搭上昨日来的马车,李重八还是充当车夫的角色,慢悠悠出了两江道。 李惊云但见姜萌拿着自己的棍子翻来覆去好奇的查看,忽然道:“惊云,把那本山河图给我”。 李惊云闻言“哦”了一声,从包袱中拿出那本山河图。 姜萌翻了几页,果然在两江道附近找到了一个标注的红点。 皱眉微微思索,又将山河图给了李惊云,暗自猜想这里的东西到底和青冥山的那个有什么联系。 猛然间,车身一阵晃动,三个人颠的左摇右晃。 李惊云跳下马车查看,却见李重八揉了揉眼睛,道:“不好意思,赶车赶着睡着了,没事没事”。 李惊云闻声又上了马车低声道:“李先生说睡着了,要不换我去赶车,叫他来休息休息?”。 姜萌总觉得那个胖子还有什么隐瞒着自己三人,想了想道:“也好”,她想趁那胖子睡着好好看一下这个胖子的来历。 李惊云朝车外大喊道:“李先生,停一下”。 李重八闻言将车马停了下来。 李惊云跳下车去道:“李先生,你去车中休息一会儿,我来赶车吧”。 李重八还要推辞一番,但见李惊云已经上了车板,带着愧意道:“多谢小友”。 转身将肥胖的身躯挤上马车,冲两位姑娘讪讪一笑,堵在车门口,横躺下睡觉。 不多时耳侧便有了打鼾的声音。 姜萌心道:也不知这个胖子昨晚做什么去了,好像是一晚没睡的样子。 朝周初霁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在胖子身上轻手轻脚的翻动。 本来车马便颠簸,这一番翻动那胖子毫无意识。 两人各自翻出来一些东西,一沓不知道做什么用的符隶,一面小镜子,柄上有繁复的花纹,背面刻着五行八卦,还有一块写着:捉妖宗几个篆字的铜牌,背面写着:捉妖宗第二十八代弟子李重八。 还有一个小小的布袋,里面什么也没有。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东西了。 两人又将东西放回去。 姜萌小声道:“想必这胖子没有骗我们”。 周初霁道:“既然是什么捉妖宗的人,那怎么会骗那些镇上的人去蛇窟寻死呢?”。 姜萌道:“这些人行走江湖都是深一脚浅一脚,万一自己捉妖不成,反害了性命那岂不成了笑话,当然是拿旁人的命去堵”。 周初霁闻言皱眉道:“这何杀人放火的恶贼有什么区别?”。 姜萌叹了口气,许久道:“他若是能除了那蛇妖,自然是一份功德,那些跟着他一起送了命的人,自然也享受这份功德,可是像他这次没能除掉那蛇妖,往后蛇妖出来作乱,那便是一件祸事,是非因果都要背在他身上,迟早会遭报应,只能等他师傅来再把那蛇妖除了”。 周初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忽然看见旁侧里掉出一本小册子,姜萌心中一顿,好奇的捡起来,翻了几页,发现原来是胖子和自己师傅四处除妖的记录,心中不由对胖子的形象好了一些,等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几个字:九华山除妖纪事。 忍不住好奇看了下去。那册子上起初写了一些风水方位,又写了一些山川走向,最后写了一处名为九华山天池的地方,仔细读下去,越看越心惊,只见册子上写着:白蛟,金刚境之上,师祭山川阵图,以道身镇压冰湖之下,殁。剩余一人逃出。 看了看身边那胖子,心道:这胖子骗我们说去叫师傅,哪有什么师傅,早就死在九华山天池了。 想了想,没把这事情说出来,又把小册子放回去。 周初霁道:“写了些什么?”。 姜萌扔到一边道:“也没什么,就是一些家长里短,没什么好看的”。 暗自道:他师父既然已经死了,那蛇妖怎能除掉?自己三人也有参与,往后免不了背因果是非在身上,微微叹了口气。 一路无话。 两人被车颠的昏昏沉沉,也进入了小睡。 忽闻李惊云道:“我们到汴州了”。 睁开眼,身边那胖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和李惊云坐在前面一起赶车,那些被两人掏出来的东西也不见了。 纵眼望去,眼前山水已经有了江南水乡的样子,比起两江道,这座城镇何止是大,简直大的不是一星半点。 离自己几人不远的牌匾上,写着两个字:“汴州”。 还未进城,忽闻耳边说说笑笑的声音,回头望去,几个白衣弟子,似乎是点苍或者是逍遥门下的,正从身边走过,路过自己与周初霁时,眼中一亮,不由多看了几眼。 走到远处还回头张望。 姜萌收拾了行李道:“我们在汴州多待几日,我看此处有其他门派的弟子,想必有好事情可以看”。 李重八伸出三个指头掐掐算算道:“哎,今日是元宵佳节啊”。 姜萌一呆,她在蓬莱岛从来没过过什么元宵节,只是爹爹顺嘴一提,便没有了下文。此时看向城中,但见满城红灯笼,一片喜气,心中愉悦道:“那我们在这里待两天,然后再出发不迟”。 周初霁眉头微皱,闻言也不好说自己急着赶路的事情,想了想心道:父皇宾天,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到骊山,不差这一两天的事情。也不再有什么烦恼,跟着三人进了城中。 李重八道:“几位先去,我把这车马找个地方放了,然后再去寻几位”。 李惊云道:“反正我们也要住店,不如一起先把东西放了再去逛这汴州成,城,这城好大啊……”。 姜萌此时已经不是特别烦这个胖子了,反而有一丝同情。 细细想了一番,暗自道:“爹爹长说,为证道者,必不被艰难困苦甚至性命威胁所吓倒,这胖子和自己师傅除妖捉鬼,师傅死了,自己也差点送了性命,还想着去骊山捉妖,也不失为一条好汉”。 这般想着,几人在城中靠近一条大河的地方找了一家临街的客栈,付了房钱,将东西全都放好,一行四人在城中乱逛。 李惊云开始还兴致勃勃,转了一会儿便觉两腿像是灌了铅,再看那两个姑娘,边挑边买,自己和李重八身上已经挂满了大大小小的东西,不由得相对一眼,各自叹了口气。 再看那两个姑娘,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喃喃道:“真难啊”。 李重八拿着大大小小的东西,眉头微皱,远远看着方才几人过来的那条大河,心道:有妖气啊。 正盘算怎么把河内那妖除了,想了想暗自道:“山川河神,也不见得都是些恶徒,若是今日不作妖,还是放他们一条生路的好”。 思索间,周初霁又将两大包东西放在了李惊云和自己身上。 李惊云走不动了,找了个板凳坐下来,还没坐稳,李重八大屁股一抬低声道:“那边儿去点”。 两人挤在板凳上一脸惆怅。 猛然间前方一阵骚动,李重八纵眼望去,但见妖气冲天,大声道:“出事了”。 第二卷 山河离 第四十五章 卞水河 汴州桥上,几个白衣弟子正慢悠悠的走,其中一个道:“此番师门叫我们入京帮北上大军抗敌我们这样走下去会不会慢了些?”。 有人道:“哎,师弟有所不知,上战场乃是兵卒的事情,我等最多也就是去充个门面,抖抖威风,真要有那死人的事情,叫你去你怕是也不肯”。 又有一个道:“是啊,等我们去了,皇帝巴不得好酒好肉招待,先前去的其他门派的弟子那时应该已经踏上了征途,去的晚了估计仗也打完了,白赚一身功名,岂不是美哉妙哉”。 “我点苍弟子不该身先士卒么?如此是不是于道义上说不过去?”。 最先前那人道:“什么狗屁道义,天底下芸芸众生,哪一个不是只为了自己?我等于点苍峰上修行多年,若是就这样死了,那才是有违道义,诸位也算是家里拼死拼活送到点苍峰上修行,若是和别人一个样,有什么意思?”。 又道:“你看这人来人往,不信和你们打个赌,此时若是有人从桥上掉下去,定没有一个人会下水去帮忙”。 “我看倒不至于,毕竟不是什么生死攸关事,肯帮忙的应该占了大多数”。 那白衣弟子笑着摇摇头道:“我于此间做法,等一刻钟之后,若无人救,几位便将那人救上来,还得请我吃一顿花酒如何?”。 说着,目光瞄向了一旁几个沿桥乞讨的乞丐,手中微茫一闪,那当中一人像是喝醉了酒,摇摇晃晃站不稳,从桥侧倒栽向了卞水河中。 李重八看到的那阵骚乱便是由此而起。 那乞丐掉在河中一应吃饭的家伙全被水冲走了,边扑腾边朝自己那些家伙什儿游过去。 姜萌二人还在挑选货物,闻言猛的一惊,放下手中东西,只见李重八已经把东西扔了往前方出事地方跑。 “出什么事了?”,姜萌询问李惊云。 李惊云看着李重八的背影道:“我不知道啊”。 姜萌把东西全拿起来,给了那店家一点银钱道:“劳烦店家帮我们把这些东西送到秦淮客栈”。 转身道:“我们去看看”。 李重八狂奔至汴州桥上,挤进人堆,看见那河中一个乞丐边游边去寻自己的东西,虚惊一场,正暗自骂叫爷爷白跑一趟,猛然间感觉哪里不对,这冲天妖气是从何而来,转身望去,但见河水渐渐在乞丐身边形成一个漩涡,那乞丐的家伙什儿都被那股漩涡卷在了身边,猛然间那漩涡中间腾起一道粗壮的水柱,托着那乞丐上了岸,又朝桥上几个白衣人冲去,这一卷,那几个白衣人中的三个被水柱一冲,尽皆掉进了卞水河中。 众人被这眼前一幕惊的发呆,却见那乞丐给周围几个乞丐说了什么话,几个人满脸怒容,拿着棍子朝那几个白衣人追打过去。 当中一个白衣人还没反应过来,被狠狠的敲了两下,痛的大叫:“你们做什么?”。 “做什么?将你爷爷丢下水去还问爷爷做什么?”。 那几个白衣人正要与乞丐争吵。 忽然听见桥下呼救声,顾不上那几个乞丐,慌忙去看方才掉下去的那三个弟子。 这一看,只见河中水浪滔天,缓缓凝聚着一个大大的漩涡,那几个白衣弟子方才露出头,便被一道大浪卷入水底,过一会儿又露出脑袋,转眼又是一道大浪铺头盖脸的打下来。 怎么都游不到水面上。 那桥下慢悠悠驶来一条破船,船上坐着一个精壮汉子,看着三人狼狈的样子大笑道:“害人不成反害己,这就是你们点苍弟子的作风吗?”。 李重八看着船上那汉子,吃了一惊,那冲天的妖气,正是从他身上而来。 此时李惊云几人也奔了过来,看见这一副场面都是暗自咂舌,远处桥上几个乞丐不依不饶,揪着那几个白衣人不放。 其中一个白衣人失手还击,又把一个乞丐丢进了河水中。 船上那汉子眉头微皱道:“还不悔改?”。河中巨浪渐盛。 桥上余下四个白衣弟子道:“既然是鲤鱼幻化,还敢出水做妖?”。 几人祭出宝剑,腾空而起,与河中那汉子斗在一起。 点苍向来以剑法闻名,一套正反两仪剑行走江湖罕见敌手,河中那鲤鱼精虽能化形,可也就是在水中作妖,此时见了四人在天上,招架了几招,顿时感觉来人不是一般的对手,慌忙跃入水中消失不见。 四人眉头微皱,其中一人道:“算了,我们不对在先,救人走吧”。 为首的白衣人道:“既然见了这河妖,便要将他拿下,免得他为祸人间”。 桥上几个乞丐破口大骂:“你几个还不如这妖怪呢?从哪来的回哪儿去吧,免得堕了你师门的名声”。 “你找死”,为首白衣人心头一恼,本来便被这不在算计中的河妖弄得心烦意乱,此时闻耳边乞丐破口大骂,更是怒不可歇。 剑尖挑起一道水柱,朝那乞丐打去。 那乞丐慌忙蹲下身子避开,那一剑瞬间伤及了许多无辜之人,从桥头另一侧纷纷掉入水中。 河中那鲤鱼精见此情景,忙施法又从水中救起掉下去的路人,一边死死咬着大漩涡不放,势必要将河中三个白衣人淹死在水中。 便是露出水面这一瞬,头顶无数剑气倾泻而下。 李重八站在案上看了许久,心道:这几个狗东西,待你道爷给你们点厉害瞧瞧。 从怀中掏出四张符隶,吹着了火折子。 李惊云道:“先生你……”。 李重八道:“这几个狗东西还不如河里那只妖怪呢,劳资先收了他们,在对付河妖”。 四张火符分散开朝四人撞去。 那四人眉头微皱,其中一个怒道:“小小计俩也敢暗算你大爷”。 剑尖一挑想把那飞来的火符给扔出去,谁知这火符只要沾上东西,便顺着真气燃烧,转眼间其中一个人满身是火,只觉浑身真气如同油遇见火一般迅速燃烧,心中吃了一惊,收了神通,一头扎入水中。 那河妖见从天上掉下来一个,哪里肯饶,瞬间一道巨浪将那人与另外三个在河中苦苦挣扎的人卷在一起。为首的白衣人心头一跳,慌忙避开那火符,手中剑诀翩飞,朝李重八斩来,那岸上还有许多看热闹的,此一剑,竟然不顾其他人死活。 李惊云惊呼一声,尚未出手,但闻耳边传来利剑出鞘的声音。 姜萌起身挥剑,挡住那一道道剑气,冷声道:“妄你四人修行了这许多年,还不如一只河妖”。身边围观的人见了这场面,哪敢多待,急匆匆逃到一边。 那河妖跳脚道:“姑娘可别把我和这帮碎人放在一起,我呸!”。 为首那白衣男子恼羞成怒,手中印着剑诀,胸前宝剑如同离弦的箭一般杀向河妖。河妖钻入水中又不见了。 天上白衣人中一人大喊:“师兄,那河妖有七窍玲珑心”。 “七窍玲珑心?” 为首男子一呆,随即大喊:“七星阵,万不可叫他跑了,七窍玲珑心可以提高修为,将他捉来下药!”。 河中那四人此时闻言,也不挣扎了,手中各自掐个印诀,一时间,浑身泛起亮光,与天上三人隐隐成阵。 河中那漩涡再也做不起妖来。 那河妖见状,慌忙遁入河底,但见头顶剑气穿透河水斩下。一时间左右避之不及,心中一恼,汴州河水如同被什么东西顶起来,高出河岸数十丈高,翻滚着朝天上三人扑过去。 那三人手中剑诀变化,水中四人也抽剑在手,不慌不忙,一道巨剑光影,朝那滔天巨浪斩了过去,河妖心中一惊,暗自道:完了,此番法破,势要将百姓淹了。 猛然间河中巨浪被那大剑冲散,大水去势滔滔,朝两边河岸席卷而去,转眼间淹没了临河街道,一片汪洋。 李重八气的大骂道:“几个鸟人”。 伸手又从怀中掏出一沓符隶,纷纷用火折子点着,扔到半空中,手中掐个印诀,漫天飞舞的火符隶布开大阵如一条火蛇,朝天上三人杀过去。 那三人慌忙躲避着火符,河中四人此时没了漩涡束缚,纷纷跳到半空中。 还没站稳,猛然间听见耳边风声大作。 那河边少年手执木棍,如同一只大鸟,当头朝从河底上来的四人打下来。 李惊云凝聚了一身真气在木棍上,势要将这四人重新打入河水中。 那四人立时各自撑起剑阵,往头上一顶。猛然间四肢传下来一股大力,剑阵顷刻间化为乌有,漫天棍影翻飞,大呼一声:“师兄救我”。 天上为首的白衣人眉间闪过一缕怒气,掷出手中宝剑,射向李惊云,李惊云回棍反挡,“砰”,一声只觉浑身真气翻涌,直直坠入河中。 姜萌大呼道:“惊云,他是拈花境界,你不是他的对手”。 水下河妖立时做法,升起一道水柱,接住李惊云,李惊云被这股大水一冲,晃晃悠悠站在水柱上,手中木棍往前一刺,满天满地都是他的虚影,不由暗自惊呼:“什么时候这招这么厉害了”。 那为首的白衣人吃了一惊,慌忙召回飞剑,冷声道:“起阵”。 天上三人剑剑相接,如锁链一般。 姜萌眉头微皱,手中掐个剑诀,身前那剑横飞至头顶,朝远处三人袭杀过去。 那三人阵法方才成形,猛然间,周身传来压力,四方棍影已经压在了头顶,身侧一柄飞剑直袭而来,眼看避无可避。 那河妖心道:不好,要出人命。 半空里腾起一道巨浪,挡住姜萌飞来那一剑。 跃出水面道:“姑娘,再打下去要出人命啦”。 第二卷 山河离 第四十六章 我乃公主初云 河妖那话音还未落,方解了眼前之围的三人,手中印诀微变,一连三剑,朝李惊云斩来。 周初霁从满街大水中捞出一把瑶琴,拨弄两下,发不出声音,急的在桥上跳脚。 李惊云浑身一惊,那三剑剑剑相连,绝不是自己能挡住的,浑身毛孔大开,一阵嗖嗖凉气。 猛然间,体内真气沸腾,一直躲在自己体内那条小龙,微微抬头,似是打了一个哈欠,李惊云胸前金光大盛,那三剑斩在李惊云身上,将衣物尽数毁去,却见胸前一串佛珠闪着金光,将那三柄剑尖圈在一起。 李惊云大喜,忙拿着棍子朝前使出三招,一招指向中间那人,另外两招分两头朝前方左右二人打过去。 漫天虚影一般招数,三人眉头微皱,有人道:“怎么看着是无相寺的法器?”。 “别管了,先杀了这小子再说”。 三人运气招剑回来,哪知那佛珠将三柄剑死死困在其中,半晌拔不出来,手中无剑,顿时像三只掉了毛的兔子,破绽尽在眼前。 水下四人此时又到空中,单独结成阵法,死死护住那三人。 姜萌朝水中河妖翻个白眼道:“人家都要取你七窍玲珑心下药了,还在想会不会出人命”。 那河妖大笑一声道:“妖本是妖,人却不一定是人,小妖今日已经闯下水淹汴州的大祸,如今便要逃走啦,否则天君降罪可担待不起,几位也逃命去吧”。 说话间,半河江水倒悬天穹,朝那七人压下。 那七个白衣人中的三个手中无剑,四人又结阵对付李惊云,还要提防姜萌出手做难,那滔天巨浪打下来一点办法也没有,尽数被冲入河中。 那河妖坏主意一起,拽着七个人的衣襟死死绑在一起。 大笑道:“几位狗东西可好?爷爷不陪你们玩儿啦”。 身形一变,化作一只几十丈长短的大金鲤鱼,遁江而去。 远远道:“多谢几位大侠相救,江湖路远,来日再报”。 那一股水柱将李惊云送上了岸。 李重八伸手从怀中摸索着什么,骂的嘴边吐沫星子横飞,道:“爷爷用降妖的手段,将你几个狗东西都装入爷爷的天地袋中炼化”。 手中拿着一个布袋,还未打开,猛然听见一阵嘈杂的喊叫声从两边街道传来,回身一望,原来是汴州此地的驻军到了。忙收起那布袋,踹入怀中。 河中那七个人拼死拼命爬上来,便被一众官兵围住。 与李惊云四人一起被抓在一起。 那七人手忙脚乱的解开绑在一起的衣襟,冲领头的官兵道:“我等乃是点苍去骊山帮军的人,此间有行令在此,那几个妖人串通河妖作乱,你们速速将他们送到大牢审问”。 语气更像是在命令此间官兵。 领头的官兵接过那男子手中行令一看,果然是去骊山的修行者,厉声朝李惊云四人道:“把那四个妖人拿下”。 李惊云正想着官兵来了,那七个人必跑不掉了,此时闻言一呆,急道:“明明是他们……”。 四人心中忐忑,眼前发生之事远远出乎意料。 忽闻耳边声音清脆。 “溧阳公主初云在此,我看哪一个敢动!”。 姜萌抬眼看去,正是周初霁,手中拿着初云公主行令,挡在三人面前。 李惊云一呆。 李重八更是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女子竟然是初云公主,心中想起几日前带着三位走了一趟蛇窟,立时惴惴不安,想着怎么脱身出去。 那七人更是吃了一惊,面面相觑。 周边武将士卒闻声,皆是一呆,那领头的官兵走进看了一眼,慌忙跪倒在地:“末将不识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初云乃是她的小名,生下来皇帝便赐了这个号,此时说公主初云也没什么不妥,但闻耳边一阵卸甲声,周围士卒尽皆跪倒在地。 周初霁冷声道:“把那七个贼道抓起来砍了”。 那七人闻声连声道:“我等乃奉师门之命前去帮军,万万不能死在这里啊”。 周初霁冷笑道:“什么帮军,我看就是一帮骗子,抓起来砍了没什么不妥,此间麻烦皆由我担着,全杀了”。 那七人眼见周围士卒手执兵刃冲了过来,哪肯束手就擒,祭出宝剑,一阵乱砍,冲出一条路,朝西方山中遁去。 周初霁眉头微皱,姜萌在一边小声道:“教他们查清楚点苍的帮军名单,回去缺了谁就是谁”。 一帮士卒看着天上几人飞遁而走,面面相觑。 领头的官兵惶恐道:“这……这在下……”。 周初霁道:“不怪你,带兵回去吧”。 等那一众官兵走后,李惊云望着满城狼藉,叹气道:“本来还说过元宵节的,现在弄成这样,反倒麻烦了”。 却不见李重八身影,回身望去,只见李重八早已经偷偷溜走,几乎要消失在视线中了。 三人回身去客栈休息。 那遁走的七人遭此祸事怎肯罢休,此时正在山中商议怎么办。 领头的道:“师门暂且是回不去了,那小娘们谁知道竟是初云公主,此番若是不想在山中躲藏一辈子,需得找个机会”,说着,在脖子上比划了两下。 一人惊呼道:“杀了他们?”。 为首那白衣人道:“我看当中最厉害的,是那个小子,满打满算也就是拈花境界,甚至看他样子还不会凌云,我等皆已经步入拈花境界多时,杀他们,只需要找一个他们出行的机会便可”。 几人面面相觑,在地上比比划划一番商定好了怎么做,那领头的又道:“那河妖有七窍玲珑心,若是杀不了他们,杀了那河妖,就算在这山中躲藏,又如何,我们只需如此”,说着将众人拉在一起小声说出自己计划。 汴州城最繁华的地段,被大水冲的狼藉一片,元宵夜虽然没有了往年的繁华,却依旧有很多人上街玩耍,灯会乃是不可或缺的东西。 李重八回到客栈,还未来得及逃走,三人便回来了。 还未等李重八说话求饶,李惊云喜道:“今日多亏了先生,否则那几个妖人也不知会做出多大乱子来”。 李重八一呆,见周初霁没有怪罪他的意思,讪讪笑了笑道:“都是应该的都是应该的”。 姜萌见他手中提着包袱,道:“先生这般打扮是要去别处?”。 李重八对李惊云手中的棍子岂止是好奇,上次还没研究一半呢,有了这机会,怎肯放过,立即道:“不是不是,我是看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姜萌与周初霁回房休息。李重八回身放下那包袱,又来李惊云房中。 道:“李小友你那根棍子可否借在下研究研究”。 李惊云当然不会拒绝,给了李重八道:“一根棍子有什么好研究的,不过倒是先生你那些纸可厉害的很呐”。 李重八忽然想到什么道:“这样,我每日教小友画符,你这棍子便给我研究几日可好?”。 李惊云闻言喜道:“那太好了”,转念又一想道:“可是我太笨了,不一定学的会”。 李重八道:“那不急,捉妖宗的本事关键是看心正不正,心不正,学会了也没什么用,哪天触犯了天条,一道雷下来就给劈死了,学的慢不要紧的”。 这般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沓符隶递给李惊云道:“小友你先跟着这上面的画,在下先去研究研究”。 说着急匆匆出了李惊云的房间,如获至宝一般,躲进自己房间仔细研究那棍子。 李惊云拿起那些符隶,左看右看,只见上面写的像是字又不是字,一时间看不明白,但觉得纹路有趣,便入了神。 不知过了多久,姜萌从屋外进入房间,丢给他一件衣服。 道:“你在看什么呢?” 李惊云皱眉抬起头,揉了揉眼睛道:“先生给了我一沓符隶叫我自己学,我看着这些东西很有趣啊”。 姜萌坐在桌边,拿起一张符隶仔细观察一番道:“这有什么有趣的”,伸手从一旁茶壶中倒下些水,指尖蘸了那水,便在桌上画下一张一模一样的。 李惊云看了看自己手边几张白纸上画的歪歪曲曲的线条,低声道:“看来我真的不适合读书啊”。 姜萌方才进来时还没看到那几根线条,此时见了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鬼画符鬼画符,你可真的是鬼画符”。 周初霁从门外进来,李惊云此时已经知道了她是初云公主,拱手要拜,却被她一把拉住道:“几位面前我就不是什么公主了,往后还要几位多多照应”。 姜萌见她抓着李惊云的手,眉头微皱,心中不悦。 正想着怎么对付眼前这个小妮子,忽然听见李重八在隔壁房间兴奋的大叫。 几人好奇过去一看,只见李重八用一只蝇头小楷,边笑边在纸上描着什么。 “先生你怎么啦?该不会是被那河妖施了什么手段吧?”。 李重八兴奋的拿着棍子指给李惊云道:“小友你看,这棍子上面是刻着符隶的,我若学会了,估计就能回头去收拾那魅蛇了”。 李惊云张眼望去,但见棍子白白一根什么都看不到。 李重八一拍脑门,手中印出一道真气,那棍子身上果然出现了一条一条的纹路。 李惊云喜道:“真的有啊”。 姜萌眉头微皱,拿过棍子,也打了一道真气上去,但见棍子还是白白一根。 李重八道:“女侠用的不对,这棍子需得按照上面符隶纹理,注入真气,方才有这般变化”。 李惊云挠挠头道:“可我也不懂什么纹理啊”。 李重八道:“这乃是本宗秘法,画符画道很多人都会,可画的对不对,只有本宗弟子才知道,小友只需跟我学上那么十天半个月,便能叫这棍子威力大增”。 又道:“什么棍子,这就是本门那柄龙角剑,只有祖师爷他老人家,才能刻上如此精美繁复的纹路”,一边拿过棍子,一边啧啧称奇。 周初霁朝窗外一看,满夜繁星,大喜道:“想必汴州城灯会开啦”。 姜萌拉着周初霁道:“我们去看看”,两人奔下客栈,身后李惊云紧紧跟上去。 李重八见三人出了房间,又将房间反锁上,边笑边道:“灯会有什么好看的,等道爷我学会这些符隶,回首将那魅蛇抓了,这才是好玩的事情呢……”,趁着烛光,聚精会神的描着棍子上的纹路。 第二卷 山河离 第四十七章 烟花月下 汴州城很大,除了被淹的卞水桥上下此时已经被官府封了,其余地方依旧灯火通明。 三人寻着灯火闲逛,城中歌町舞姬门阀世家公子小姐都打扮得如花如玉,此时一群群一对对在卞水河畔玩耍,猛然间远处炸响烟火,印的天地通明。 姜萌从小没见过这种美景,心中极为高兴,走走看看,一时间像一个天真的小姑娘。 周初霁却瞧不出有什么好看的,只是觉得人多好玩儿。 李惊云在镖局时也见过这些,但今日一起观等会的是姜萌,看她开心的样子自己也兴奋的很,两人拍手跳脚,一时间忘了这些天的遭遇。 行至一处石椅下,见四周人少,便坐了下来。 姜萌道:“我从小便在蓬莱岛上,这种东西还从未见过呢”。 周初霁道:“我去买两串冰糖葫芦,你们在这里等等我”,反身去寻卖冰糖葫芦和糖人的行脚商贩。 李惊云道:“你想看等我们送周姑娘回去后找个地方天天看”。 姜萌笑道:“呆子,哪有什么地方天天放烟火的”,嘴上说着,心里却十分甜,依靠在李惊云怀中,看着天上的烟火发呆。 喃喃道:“要是我娘没死的话,我也能天天看这东西啦”。 李惊云手心全是汗,一动不敢动,低声道:“这没什么好看的,我看……我觉得……”。 姜萌听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仰面问他:“你觉得什么?”。 李惊云目视着正前方江面,低声道:“我觉得你比这些都好看”。 姜萌闻言一呆,随即咯咯咯笑个不停,脸上感觉很热,柔声道:“呆子”。 李惊云缓缓伸手揽住了姜萌的腰,两人腻在一起,顿觉满天星雨流光,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了。 周初霁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二人身后,看着眼前情侣腻腻歪歪,心中很失落,自忖:反正已经到了汴州,与其这样,还不如叫此间官府送自己回骊山。 想到此处,扔了买来的糖葫芦,悄悄一个人回了客栈。 姜萌道:“等我们送完周姑娘,我便带你去蓬莱岛,住在爹爹旁边,一辈子不出来”。 李惊云感受着怀中温润,点点头道:“我总会打得过你爹爹的,等我练会了黄大哥教我的功夫,我便求你爹爹……求你爹爹……”,说到这儿又说不出话来。 姜萌浅笑道:“你这么傻,爹爹可不一定会喜欢你”。 李惊云闻言急道:“那怎么办?我总不能一个人在这世上的”。 又道:“等我学好了功夫,我便求你爹爹把你嫁给我,往后我们两个便是两条鱼儿啦”。 姜萌心中一暖,此时感觉眼眶有点湿润,低声道:“那叫相濡以沫,不是叫两条鱼儿”。抓起李惊云的手,拿食指画着他掌中的掌纹,低声道:“我爹爹就是怕我在外面吃亏,所以不肯放我出来,可我老是偷跑出来,不知道他会不会担心”。 李惊云道:“没事的,等到了骊山,我就跟你回去”。 姜萌道:“拿我爹爹要是赶你走怎么办?”。 李惊云想了想,忽然叹口气道:“那也没办法,我只好求他不要赶走我,哪怕帮他喂马或者砍柴也行,只要能见到你我就很开心了”。 姜萌吃吃一笑,忽然闭眼,对着李惊云浅浅一吻,柔声道:“他要敢赶你走,我就和你一起下岛,去黄爷爷哪里住”。 李惊云被这忽如一来的吻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脑中一片空白,双手紧紧抱住姜萌生怕他跑了。 低声道:“萌萌,你知道吗?只有你在,我才感觉自己完整了,好像本来少了一块,你来了,形状大小都正合适,我才能完整了”。 姜萌心里甜甜的,一时不说话,静静依偎着李惊云,纵眼望着江面。 忽然道:“诶,周姑娘呢?”。 两人回身望去,但见茫茫人海,哪里有周初霁的影子。 此时周初霁已经回到了客栈,在店内留下一张纸条,说明自己要让此间知州送自己回骊山了,让他们不要担心。 李重八听闻门外有动静,朝外面喊了一声:“你们回来啦?”。 却听不见有人回答,正忙着研究那些符文,顾不上起身查看。 周初霁悄悄拿了自己行李,朝此处府衙走去。 李惊云二人寻了一阵寻不到,姜萌心中一顿,自忖:可能是周姑娘听见了自己二人的情话,一个人回去了,道:“周姑娘可能是有事情先回客栈了,不用担心她,她那么聪明,又有公主行令,不会出什么事的”。 李惊云觉得有道理道:“那我们也……”。 正此时,江面上忽然传来一阵琴声。 众人抬头望去,那漆黑的江面上,不知从何处游来一条浑身雪白的小船,船头船尾各蹲着四个女子奏乐,中央的纱幔之下,横躺着一个白衣男子。 李惊云脱口道:“那男子怎么比女的还好看啊”。 姜萌闻言,揪着他的耳朵道:“那比我呢?”。 李惊云道:“那自然是你好看,你比这天下所有人都好看”。 两人打闹不止,却听见琴声一变,那男子起身轻抚瑶琴,发出一连串音符,时而急促,时而婉转,手法精妙,引得周围人喝彩不止,一时间所有人目光都朝那小船望去。 姜萌二人正打打闹闹,那小船悠悠划过江面,朝李惊云方向驶过来。 二人你碰我一下我碰你一下,浑然不知小船朝自己驶了过来。 只闻耳边传来一声:“在下玉寒峰秦无情,见过姜姑娘”。 姜萌闻言看了船上男子一眼,眉头微皱,拉过李惊云道:“惊云,我们回去”。 李惊云还不知眼前这人是谁,被姜萌一拉,混入人群中。 那男子见状,眉头微皱,轻轻从船上跃起,落在岸上,紧随二人身后。 李惊云道:“那人是谁啊?”。 姜萌道:“是玉寒山琴圣秦白的儿子”。 李惊云挠挠头道:“琴圣?我倒知道画圣吴道子前辈,还给周姑娘画了一幅八千里山水舆图呢”。 姜萌闻言惊道:“你见过他?”。 李惊云道:“见过一次,吴道子前辈叫我住一段时间和他论道,可我时间紧,要送周姑娘回来,所以就只待了一小会儿”。 姜萌忍不住骂道:“呆子,多少人梦寐以求想跟着他学个一招半式,你倒好,人家想教你点东西,你却不肯”。 李惊云道:“你也看见了,先生那些符隶我尚且画的七扭八拐的,怎么跟着吴前辈画画啊”。 姜萌脚下走的极快,只想把身后那条尾巴甩了,回到客栈,只见周初霁留下的字条,心中一顿,道:“周姑娘说要借此间知州兵马护送回去,叫我们不要担心”。 李惊云急道:“那可不行,这一路上太危险了,我们去找她回来”。 忽闻门外传来脚步声,正是跟着二人来到此处的秦无情,那客栈门外,此时挤满了大大小小的世家公子小姐,想看一看这白衣人。 姜萌冷声道:“你跟来干嘛?”。 秦无情道:“怎么,天地这么大,姜姑娘还不叫在下随意走动了?”。 姜萌反身关上门,将秦无情关在门外不理他。 却听外面那人道:“店家,给我在旁边开一间房”。 姜萌眉头微皱正想着怎么把这个人给甩了,李惊云道:“周姑娘真不会有什么事情?”。 姜萌扰扰手道:“不会不会,上床休息吧”。说着钻进李惊云床上。 李惊云一呆“哦”了一声,坐在一边椅子上。 姜萌心思一动,拉李惊云上床,李惊云一懵,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听姜萌小声道:“别动”。 过了片刻忽然咯咯咯笑起来,大声道:“你慢点儿”。 李惊云一惊,正想说我没动啊。 却见姜萌面朝自己做了个“嘘”的手势。 果然,秦无情闻声,探头探脑在门缝外张望,但见二人同床而眠,心中恼怒。 拂袖离去。 姜萌听见脚步声渐远,轻呼一口气,看着惊云,忽然浑身一热,脑中空白一片,李惊云抱着她动也不敢动,两人各自静悄悄的不说话。 黑暗里,姜萌满脸通红,忽然听见耳边传来鼾声,心里暗骂呆子,轻轻伸手抱住李惊云,浅浅睡去。 李重八拿着那根棍子描摹到半晚,终于将棍子上繁复的花纹描了一半,双眼渗出血丝,起身伸了个懒腰,这才上床休息。 暗自心想:唉,都怪自己不争气,早点有这觉悟跟着师傅修行,何至于整天见了人唯唯诺诺,生怕一不小心丢了命偷偷修行呢。 不过看到桌上厚厚一沓符隶,忍不住笑出声,暗自道:“师傅保佑,等我学会了这些,我就回头去收拾那魅蛇,教它做不得乱”。 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想要,秦无情耳边听着门外那些门阀小姐的尖叫,心中烦乱,想着怎么把姜萌身边那小子给杀了,回头再与爹爹去蓬莱岛上求亲。眼看一时没有办法,想上床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几次三番去隔壁偷看姜萌和李惊云在做什么。 不知不觉到了第二天早上。 姜萌醒来,李惊云已经从楼下端了饭菜上来。 “萌萌,你醒啦”。 姜萌起身下床,梳洗一番后,与李惊云边吃饭边商议下一步打算,现在周初霁已经走了,应该没什么事情要做了,正想着何时回蓬莱岛,李惊云却道:“我先去一趟南山道,给贺知府大人回话,把不良人的身份给辞了,然后再回一趟镖局,把掌柜的刀钱还了,才能跟你去蓬莱岛”。 、 姜萌想了想,倒也没什么不妥,可身边一直有只虫子,实在是麻烦的很,心想:我与惊云都是拈花境界,那小子却接近飞叶境,不知道真实底细如何,而且他爹秦白一定给了法宝在身上,想来想去,忽然想到一个好主意。 第二卷 山河离 第四十八章 狗咬狗 秦无情昨夜没睡好,此时方才睡下。 姜萌吃完饭对李惊云道:“我今日去药店一趟”。 李惊云奇道:“去药店干什么啊?”。 姜萌道:“等回来你就知道了”。 说着起身出了门,李惊云低头几口吃了自己的饭,叫小二来收拾,自己去找李重八问问那符隶的事情,走到门口听见李重八在打鼾,又回过头。 今日客栈底下似乎多了很多打扮的很好看的姑娘,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回头钻进房间,继续看昨日李重八给自己的符隶。 姜萌提着一大袋东西走了进来,李惊云见她解开其中一个纸包,里面有一些微微泛白的黄色粉末,道:“这是什么啊?能吃吗?”。 姜萌没好气道:“吃吃吃一天就知道吃”,说完趴在李惊云耳边说了一番话。 李惊云挠挠头道:“这样不好吧”。 姜萌道:“有什么不好的,今天下午我们就离开汴州,先去左丘,把掌柜的刀钱给了,然后再去南山道,把你身上的官差辞了,最后去蓬莱岛”。 李惊云“哦”了一声,继续低头画符隶。 中午时分,秦无情才睡醒,忽然听见有人敲门,不耐烦的打开门,眼前站着一个一身黄衫的姑娘,不是姜萌是谁,只见姜萌端着一碗饭,朝自己眨了眨眼道:“秦公子,咱们相遇也是缘分一场,我们就要走了,给你送一碗饭,你到了玉寒山可别说我的坏话哦”。 秦无情明只有诈,看将姜萌这一副娇憨模样,一时心里痒痒,忙道:“怎么会,姑娘的话在下必定言听计从”。 说着让姜萌进屋,反身关上了门。 姜萌把那饭放在桌子上道:“那你赶紧吃吧,吃完好上路”。 秦无情闻言道:“什么好上路?”。 姜萌道:“我啊,我看着你吃完就要走了”。 秦无情眉头微皱,心道:这饭里肯定下了毒,想了想暗自道:在下就是毒门出身,又是拈花境界大成,就算有毒药又能做什么。 笑道:“那多谢姜姑娘劳累”,坐在椅子上开始吃那饭。 姜萌道:“公子那四个侍女呢?难道公子薄情寡义竟将她们抛弃了?”。 秦无情昨夜急着跟上他俩,此时闻言一呆道:“哪里哪里,她们四人毕竟是女儿身,不好和我住在一起”。 姜萌走走转转,暗地里看他爹给他带了什么法宝,搜寻一番,不见什么东西。 眼见秦无情将那碗饭吃进了腹中,负手道:“那好吧,本姑娘这就走啦,公子不要太想我哦”。 秦无情被姜萌这几句话迷的情烦意乱,哪有心思去想姜萌到底来做什么。忙道:“姑娘走好”。 姜萌闪身钻进李惊云房中道:“你去叫李重八,咱们上路”。 李惊云道:“你把那混了巴豆粉的饭都给他吃了啊?”。 姜萌道:“那当然,就像个虫子一样,甩又甩不掉,打也打不过,只能叫他离不开这里才好脱身”。 李惊云挠挠头道:“可是我看他……”。 姜萌眉头一挑道:“赶紧去叫李重八”。 李惊云心中一跳,吓得急忙去找李重八。 李重八饭还在桌上吃了一半,依旧认真研究那根棍子,见李惊云来了,道:“小友来来来,我跟你说下这符隶的妙用”。 李惊云道:“先生咱们就要走了,萌萌叫我来叫上你一起走”。 李重八一呆,道:“也好也好”,匆匆收拾起了自己行李,本来没什么行李,有的也只是那些从棍子上抄录下来的符隶,李惊云前脚出门,后脚李重八便拿着棍子溜了出来道:“我去拉马车”。 转身朝楼下走,还没走一半,忽然身边掠过一个白色的影子,边跑边低声叫:“让开让开”。 李重八转了一圈愣是没看清那人是谁。 姜萌和李惊云躲在屋里笑的直不起腰,匆匆把自己行李收拾了,跟着李重八下楼。 秦无情心中烦躁,又气又恨,万万没想到那碗饭什么毒药都没有,只有巴豆粉,一时无计可施,跑完一趟又一趟,眼睁睁看着三人驾着马车走了。 蹲在茅厕中恨恨骂道:“小骚蹄子,总有一天教你跪下来求我”。 姜萌坐在车上,只见这车浑身密不透风,若是关上后面的木门,就像在监牢中一般,道:“这车实在不好用,我们换辆马车吧”。 李重八道:“不用不用”,伸手解开几个铜扣,顿时车中明朗,道:“这车乃是我用墨家机关术所造,加上去蛇窟那些,花了不少钱,扔了岂不是可惜”。 说着将解下来的铜板相互交错,变成一张小桌子放进车中。 叹气道:“只是这马不太好用,若是良驹,一日可行八十里路”。 又道:“当然那必须是良驹中的良驹才行”。 李惊云惊奇道:“先生还会机关术呢?”。 李重八道:“那些大妖小妖所在的地方,没有一处是好去的,不懂点机关术,怕是门都开不了,更别说捉妖了”。 此时马车前后通畅,两人也索性钻进车中,李重八继续拿起笔,趴在车中桌子上,继续研究那些符隶,边画边道:“两位可别小瞧了我捉妖宗的这些符隶,这些符隶每一笔每一画都暗含大道规则,所以才会有那只烧真阳,不散热火的神火,小友若是领悟了此间符隶的威力,怕是叫这龙角剑重现天日有望”。 李惊云挠挠头,从怀中取出那一沓符隶,也趴在桌子一边边描边画。 姜萌看他画的区区歪歪,忍不住道:“不是这样画的”,说着拿起李惊云的笔一笔一画画给他看,可李惊云实在太笨,一两个时辰也没画好一张,两人急的满头是汗。 李重八嘿嘿一笑,不去管那二人,是不是调整一下马车方向,自顾自研究棍子上的符文。 一路到晚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三人停在一棵大树下休息。 李重八又将那桌子变成挡板,扣在马车上,立时车内密不透风。 伸手点起车侧上一盏灯,眉头微皱,又从车底抽出一块挡板,隔在中间,立时将马车分成两半,自己蹲在有灯的那侧,道:“我还要研究研究这棍子上的符隶,两位先在那边休息”。 李惊云伸了个懒腰,低声道:“这画符也太难了”。 姜萌哼了一声道:“还不是你太笨,这一下午就学会一张”。 李惊云挠挠头道:“哪里学会了,虽然看上去像,可是还是不明白”。 姜萌侧身躺下不理他,李惊云伸手将后方车门关上,也学着姜萌的样子横躺在车中,脑子里尽是白日里那些符隶。 荒原上,那一辆透着光亮的马车像是一间小小的房子,停在大树下。 远处山头上,几个人影鬼鬼祟祟,其中一个道:“师兄,咱们就这样杀下去?”。 另一个人道:“先不急,等那车中灯光灭了,悄悄杀过去,虽然我们几个不怕他们,但是要想一击毙命,还是怎么保险怎么来”。 李重八一直研究到半夜。 远处山头上那几个人早已经等的不耐烦了,有人道:“他们看上去不像要休息的样子,都这么晚了,再等我都想睡觉了,反正几个杂毛,一起过去随便就杀了”。 “不急,再等等”。 忽然远处那光一灭,几人大喜道:“好了好了,走走走”。 悄摸摸来到山下朝那马车走。 还未等到了马车旁边,却见月光下有四个女子正在朝马车靠,顿时一惊,忙忙躲进黑暗里,小声道:“那是什么人?”。 有人道:“不知道,反正等会儿都得杀了,万不可叫别人知道使我们动的手”。 另一个道:“就算知道了,也未必就知道我们是点苍门下”。 “你傻啊,江湖中的剑招就那么多,我点苍门下的弟子难道还会别的剑法不成?”。 几人躲在黑暗处朝那马车看着,只见那四个女子围在马车周围,远远各自散开,拿出一根长长的棍子,放在嘴边。 清幽的夜色下传来一阵极其哀怨的萧声。 几人起初不知道那几个女子在干嘛,眼看月亮就要下山了,再不动手黑暗中万一打起来,免不了麻烦许多。 正要动手杀上去,却听见耳边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 立时又低下身子,有人道:“什么声音?”。 几人借着月光望去,只见周围山上好像有什么虫子,再一看,顿时浑身毛发倒立。 有一人大叫道:“是毒蛇毒虫!”。 这一声,立时打断了那萧声。 几个黑影见藏不住了,从黑暗中跳出来。 刷刷刷,七柄宝剑在月色下散发着寒光。 “杀”,为首的黑影低声道。 几个人朝那四个女子率先杀了过去。 猛然间中断的萧声又起,山野间无数毒虫毒蛇朝马车方向涌来,同时也将那七个黑影包围住。 姜萌被梦中吵醒,正要发作,却听见一阵刀剑的声音。 透过马车身上的细孔朝外看去,但见月光下四个人与七个黑影打成一片,猛然一惊,暗自道:是点苍派的那几个,再看四个身影,越看越觉得哪里见过,忽然想起来昨日卞水河中白船上那四个侍女。 心道:这两拨人怕都是不怀好意,此时狗咬狗一嘴毛,不如趁乱跑了。 想着,叫起李惊云,隔板那边的李重八方才睡着,此时又被吵了醒来,却听见隔壁姜萌的声音道:“李重八,外面那两拨人,一拨人是玉寒山上的,另一拨是那日逃走的点苍七人,我们趁他们打起来,先跑”。 李重八道:“好”,正要将眼前隔板取下驱车,却听见一阵细细的声音,趴在车中缝隙上看去,只见漫山遍野都是毒虫毒蛇,不由得尖叫了一声道:“这四面八方都是毒虫毒蛇啊,我等若是没醒来,怕是已经死在这里了”。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沓符隶,点着了灯顺着车中缝隙塞到外面,口中默念几声咒语,嗖一声,真气催动,那符隶像是离弦之箭,射出很远半空中炸开,顿时满天花火。 第二卷 山河离 第四十九章 洱海山庄 外面的马被这火光一惊吓,地上又是蛆虫毒蛇,李重八用两张符纸隔空贴在马的眼睛前,摸出一沓火符隶,围绕在那马周身,只求它能多活一阵,那马看不见眼前路,拉着马车奋蹄狂奔,一路碾过不少毒虫,硬生生从毒虫毒蛇遍布的荒原中冲出一条路。 那七人被四名女子缠上,本来实力远高于那四个女子,只是碍于毒虫毒蛇不敢互相离得太远,下手亦不敢太狠,勉强与四人打成平手。 大马狂奔而逃,此处毒虫的目标一下子变成了他们,顿时处于下风。 李惊云三人也不好受,在车中颠簸的停不下来,大马受了惊,一时停不下来,铜车四周都有细细的虫子爬动的声音传来。 也不知那马还能跑多久。 李重八从缝隙中递出几章符隶,嗖嗖嗖尽数飞上天,首尾相接,连成一片,升腾的火焰,将那些蛆虫赶下去不少,猛然间那车一摔,哐哐哐滚出数丈,停了下来。 三人被摔得晕头转向,好一会儿才从车中爬出来,但见月光下,密密麻麻的蛆虫毒蛇,朝远处自己三人来的方向爬去,似乎是看不见此间三人一样。 姜萌眉头微皱道:“这是玉寒山的驱蛇术,借着音律将蛇虫催眠供自己驱使,趁他们脱不开身,我们先走一步,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人”。 三人拿起行李,看准了方位,朝西方一路往上,渐渐看不见那些毒虫了,心中松了一口气。 秦无情此时方才赶到战场,却见自己四个手下和七个不认识的人打了起来,心中恼怒,骂道:“一群废物!”。 那四人闻言,口中音律猛然间提高数倍,地上那些毒虫毒蛇像是发了疯一般,朝那七人涌过去。 为首的点苍派弟子也发了火,喝道:“七星阵,先把他们四个绞杀了再说”。 顿时手中剑影翩飞,寒光大盛。 大阵笼罩之下,地面上被割出一道道细痕,无数蛆虫被斩杀在此。 秦无情本来还想杀了这几个再去追那三个人,此时一见眼前大阵,也是吃了一惊,怎么会莫名其妙惹上点苍弟子? 立时拿出一只玉箫,边指挥四人从场中撤退,边指挥着地上蛆虫朝那四人发起攻击。 他的萧声威力何至于眼前四人十倍,瞬间地上传来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爬行声。 场中七人翻转大阵,将自己笼罩在阵下,远远看着那白衫男子,一时走不出去。 秦无情见四名手下都安然无恙的退了出来,便撤去萧音,朝前面姜萌三人马车奔逃而去的方向追过去。 李惊云三人走了一段路,眼前出现了一个岔路口,左右都廖无人烟。 “我们该朝哪边去啊?”,李惊云摸摸头道。 姜萌心想:那秦无情身负他爹的琴术,无论哪个方向都势必逃不过,转念又一想,他既然仍在拈花境界,想必自己三人与他也不是不可以一斗,只是他若再放毒虫出来,就比较麻烦。 想了想问李重八道:“李重八,你有什么可以对付那些毒虫的办法?”。 李重八想了想道:“道爷我是捉妖的,妖尚且不怕,还会怕毒虫么?”,说着从怀中摸索一阵,掏出来一个布袋道:“这是祖师爷留下来的宝贝,唤作天地乾坤袋,这些毒虫再来,我便将他们装入袋中炼化,定是不怕的”。 姜萌喜道:“这下有办法啦”。 三人头对头商量了一番,找了一个方向逃去。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一道身影率先落地,身后四个轻飘飘的身影紧随其后。 秦无情眉头微皱,看了一眼不远处翻倒的马车,暗自猜测一番,想了想,拿出手中玉箫,一阵萧音过后,冷声道:“在右边,朝右边追”。 五人急踏上右边的小道。 姜萌指挥着李惊云两人,捡了大大小小的石头,在此按照五行八卦方位布下大阵,等着那五人前来。 李重八见眼前这大阵,喜道:“女侠这奇门遁甲是跟谁学的?快赶上道爷我一半啦”。 姜萌翻个白眼道:“怎么在蛇窟中不见你用出来”。 李重八讪讪一笑道:“旁人看不出,我捉妖宗的弟子可是认得出,这阵法八门大开,与旁的阵法大大不同,八门随意变换,随便哪一门都能化作死门,此阵非天人不能创作”。 姜萌这大阵,正是根据自家蓬莱岛上的大阵所布,只可惜蓬莱岛上的山乃是天然形成,后加自己爹爹稍微修饰,比眼前这些用石头做成的小阵威力大了何止千百倍。 李重八吐口唾沫在手心,搓了两下道:“教他们尝尝龙角符隶的威力”。 在怀中一阵摸索,拿出一沓符隶,正是他这两日研究的成果。 挨个儿贴在地上大大小小的石头上。 姜萌道:“这些符隶有什么用?”。 李重八摇摇头道:“这些符隶按照纹路应该属金,猜得不错的话,应该是做杀伐之用”。 说话间,远处月光下划过几道黑影,为首下来的人,正是秦无情。 秦无情笑道:“姜姑娘跑的倒是快,只是不巧,在下离飞叶境界不远,学会了凌云手段,这才赶了上来”。 姜萌隔空道:“秦公子这么想念我,早说呀,说不定就留下来陪公子了”。 秦无情面色忽变,对身后急追过来的四个侍女道:“那小妖女诡计多端,莫不要被她拖延时间”,地上杂石到处都是,此时看去哪里能看出来此间阵法。 那四个侍女闻言,仗着玉箫踏入阵中,方才进去,顿时狂风四起,将五人与姜萌三人隔开,五步之外看不见人。 猛然间听见耳边一声惨叫,那阵中金光一闪,秦无情忙去惨叫声传来的地方救自己手下,他这四个侍女,不仅仅是侍女,还是他的相好的,此时闻声,顾不得眼前蹊跷,方才踏入阵中,才发现,阵里黄烟远比外面大的多。 猛然间身侧飞起一块石头,闪着金光,心中大骇,慌忙躲到一旁。 李重八暗自咂舌道:“这龙角符隶如此厉害,倒是未曾想到”。 只听阵中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有人大叫道:“天音术!”。 顿时耳边传来阵阵萧声。 阵中几人依借天音术迅速凑到一起,只是少了一个侍女。 姜萌心道:不好,倒把这一茬忘了。 对身边二人道:“我们快走,这阵估计杀不了他们”。 三人一起朝远处荒野逃去。 秦无情四人利用天音术左右寻着方向,可这大阵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变化,永远也找不到出路。 心一横道:“把此间这些大大小小的石头全部打烂,什么阵法,我看就是一堆烂泥巴”。 顿时,满天满地都是音波,无数石子被那一道道音波切成齑粉。 等破了此间阵法,再抬头望去,东方天已渐明,几人灰头土脸,哪里还有姜萌的身影,秦无情抱起那个死在阵中的侍女,恨恨道:“别被我抓到了,定将你抽骨剥皮!”。 还未站稳,猛然间天上传来一声怒吼:“小子,哪里去?”。 寻声看去,远远飞来几个衣衫破烂到处都是血迹毒液的人,正是昨夜与自己几人交手的点苍弟子。 眉头微皱道:“不好,快走”。 抱起地上侍女死尸与身边几个侍女匆匆遁走,那七人紧跟在身后,穷追不舍,昨夜一番计划全被这小子打乱了,安肯放过他。 秦无情手摁着萧上的音符,空中划过,发出一阵声响,立时朝身后抛出无数音刃,当头两个点苍弟子没防备,手上身上被割出一道伤痕,他们昨夜苦苦杀那些毒虫毒蛇,此时已经力尽,只是为了胸中那口恶气,死死追着眼前四人。 其余三人也是一般动作,身后飞出无数音刃,与那几人宝剑相交,顿时爆发出一阵亮光。 李惊云与姜萌三人此时正在行走在路上,一夜未睡,颇有些疲惫。 眼见前方有一座小镇,心中大喜道:“我们去看看,然后再美美睡上一觉,等那小子来估计也精疲力尽,不是我们三个的对手”。 三人进了小镇,却见头顶牌匾上写着洱海山庄四个大字。 心道:原来是一座山庄,也不知此间主人见客不见。 犹豫间已经来到了门口,那山庄大门紧闭,李惊云上前叩响了门环,从里面探出一颗小脑袋,好奇的问几人:“几位客人是要见我家庄主吗?”。 李惊云道:“我们乃是路过此地,想借地休息一下”。 小童看了看眼前三人,确定没有外人,道:“容几位稍后,我去禀报我家庄主”。 姜萌好奇道:“大白天的关着门做什么”。 不多时,里面走出来一个中年儒士,见了三人,先拱手作揖,道:“几位贵客临门,实在是敝庄荣幸,且跟我进来”。 姜萌略见那人眉间有一缕忧色,心道:怕不是又难处。 想着几人跟了进去。 但见庄子傍水而建,背靠青山,是一处绝佳的隐居之所。 暗自称奇。 那人走进了道:“几位稍候片刻,我已经叫人去准备饭食了”。 说着奉上茶水道:“几位从何而来,怎么会在这种地方落脚?”。 李惊云道:“我叫李惊云,从南山道而来,一路遇见对手,逃难至此”。 庄主闻言眉头微皱,随即微微笑道:“在下洱海山庄陆大义,已于此地隐居多年,今日见几位,实在是有些惊讶,不知另外两位怎么称呼”。 李重八道:“在下李重八”。 “姜萌”。 陆大义听见李重八的名字,心中一顿,道:“莫不是捉妖宗那个李重八?”。 李重八一惊,暗自道:奶奶个熊的,怎么哪里都有人知道捉妖宗,最近风水不顺啊。 勉强笑道:“什么捉妖宗,不曾听过,或许只是名字相同而已”。 李惊云正奇怪,明明就是捉妖宗的怎么偏说自己不是呢? 却见姜萌朝自己使个眼色,硬把到口的话咽了下去。 姜萌道:“莫不是庄主遇见了非捉妖宗不能解决的麻烦?”。 陆大义笑道:“那也不是”,又叹了口气道:“此间麻烦不敢叨扰几位,几位便在我庄上休息便是”,起身道:“在下还有些事情,等会儿再来与几位畅谈”,说着抬步便走,忽然想到了什么,回身道:“若是在下今日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自有此间童子带几位去休息,但是一到晚上月亮升起来,几位切记不能踏出房门半步”。 第二卷 山河离 第五十章 诡变 陆大义转身匆匆进了后堂,此间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用过山庄下人端上来的晚饭,那庄主还没来。 身边匆匆进来一个小童道:“三位客人随我来”。 李惊云三人跟了过去,一路来到后院,给三人在一间院子里安排了住处,又匆匆离开,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姜萌累的厉害,不想去想,进入房中略微收拾了一下倒头便睡。 李重八也不想去研究棍上的符隶了,随便洗了个脸,将棍子放在床上,抱着它睡着了。 李惊云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虽然很困,躺在床上心里想着这几日的事情,从过年到现在,不过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顿时感觉心累不已,不知道周姑娘现在好不好?想着想着进入了梦乡。 猛然间眼前一片刺眼的白光,天穹之上无数密密麻麻的符隶纹路缓缓闪着乳白色的光芒,像是一块块巨石朝自己压下,惊出一身冷汗,睁开眼但见窗外已经是傍晚,略有些黑暗。 长呼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想必是这两日看的符隶太多了。 正要推门出去,却想起来白日那庄主说的话。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忽然对门的房间亮起一盏灯,李重八起身,洗了洗脸,又拿起棍子研究不止。 李惊云挠挠头,坐在桌前喝了些茶水,从怀中掏出符隶,一张一张的看,恍惚之间,指尖涌上一股真气,淡淡的划过桌面,一张符隶的纹路显在眼中,大喜道:“我会画啦”,正要转头去告诉萌萌,却一想不在一间房中,又坐在桌前,按着刚才的样子又画了一遍。却怎么也画不出来。 用力抓抓头发,耐心的用手在桌上比划。 忽然感觉身后有股凉气,回身望去,不知什么时候窗子悄悄开了一个缝隙,起身过去关上,轻叹一口气,又坐了下来。 不经意朝李重八的房间望了一眼,却发现那房子里有两个身影,心中奇怪暗自道:萌萌去找他做什么。 又一般的回头画符。 李重八拿着棍子坐在桌前研究的眼睛疼,抬眼望了一眼李惊云那边,但见灯光下有两个身影,心道:不是说天黑以后不让出门么? 正要低头继续画,猛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腾的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 额角渗出一层细汗,缓缓凝望着自己的屋子,慢慢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张符,冷声道:“何方妖孽,捉妖宗第二十八代门人在此”。 许久听不见有人回答。 李重八眉头紧皱,想了想,拿出一串符隶,护住周身,打开门,但见门外一丝风吹草动都没有,像是时间静止了一般,慢慢朝李惊云房间移步。 李惊云正在聚精会神的画符,忽闻门外有人敲门,起身打开门,但见李重八疑神疑鬼迅速钻进自己房间,关门时不忘在门口贴了两张符。 “先生出什么事情了?”。 李重八道:“你方才看没看我房间,有几个人?”。 李惊云道:“我看了一眼是有两个”。 李重八倒吸一口凉气趴在李惊云耳侧说了一番话。 李惊云闻言,只吓得整个人抽搐了一下,忽然想到了姜萌,连声道:“我们得去看看萌萌怎么样了”。 姜萌方才醒来,还没来得及打灯,只听门外有人敲门,道:“谁呀”。 门外那人道:“是我,惊云”。 姜萌只觉得这声音奇怪,不像是李惊云的声音,走过去打开门,但见李惊云身穿一身青衣站在门口。 姜萌回身去收拾自己的床铺,不见李惊云进来,道:“站着做什么?进来呀”。 李惊云道:“我……我想来找你走走”。 姜萌道:“走什么啊,不是说……”,忽然停住,放下手里的东西,朝李惊云房间看了一眼,心中微微一顿,暗自靠近挂在床头的剑,道:“等等我,我把这里收拾一下”。心中暗自道:惊云方中明明有两个影子,会是谁呢? 想了想道:“你先进来坐”。 李惊云道:“我不进去了,我就在这里等你”。 姜萌顿时起了疑心,按道理李惊云那傻乎乎的脑瓜,怎么会站在外面等自己。 正疑惑,又听李惊云道:“你收拾完了吗?收拾完了我们就一起出去走一走”。 忽闻耳边传来声音:“萌萌,你醒了吗?”。 姜萌闻声,噌一声拔出宝剑,厉声道:“你到底是谁?”。 李惊云听见这一声,猛然间回身奔入院中黑暗处,正此时,李惊云和李重八二人浑身贴满了符隶,从门外闯进来。 姜萌身上出了一身冷汗,见那二人进来,还不忘在自己门窗上贴满符隶。 李重八道:“这山庄有古怪”。 姜萌道:“惊云你方才在何处?”。 李惊云一呆道:“我一直和先生在一起啊”。 姜萌把刚才门口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李惊云浑身汗毛倒立道:“我方才看先生房中有两个影子,先生说我房中有两个影子,到了你这儿反而变成有两个我了”。 李重八咽了口唾沫道:“既然知道此间有鬼,那就趁着道爷我睡饱喝足把它除了”。 想了想道:“只是龙角剑没拿出来”。 姜萌道:“李重八,你看看这房中有什么古怪,方才那个假的一直站在门口不肯进来,怕是有什么东西在房中”。 李重八在房间中找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道:“也许在房顶也不一定”。 “依你见这里的妖怪有多厉害?”。 李重八眉头微皱道:“已经能变化成小友的模样,怕是不简单”。 从怀中掏出几张符隶,道:“这是龙角剑上的符隶,你们每人哪两张,我们先去我房间拿出龙角剑,再在院中设坛做法,只不过时间仓促,此时又是晚上,不一定能把东西准备齐全”。 几人准备一番,李重八走在最前面,但见院中静悄悄的,好像什么也没有,甚至连一丁点风都没有,三人挨个儿出了姜萌房间,刚把门关上,猛然间天地一黑,像是头顶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地上狂风骤起,那妖风卷地而来,三人互相抓住,李重八死死抱住眼前的柱子,挣扎一会儿,抬头望去,但见天上有一只灯笼,破口大骂道:“什么妖魔鬼怪,敢在你道爷面前显摆”,伸手掏出一张符隶扔了出去,带着红色火焰,在大风中不灭不闪,稳稳朝天上那灯笼扑去。 李惊云大叫道:“先生进步好厉害,不用火折子点符隶了”。 李重八闻言得意道:“道爷我就是没跟师傅好好学,否则哪里能像现在这样苟且修行”。 天上那灯笼仿佛知道符隶的厉害,转瞬间升高数十丈,李惊云大惊道:“两个灯笼啦”。 姜萌道:“哪里是两个灯笼,那是两只眼睛!”。 “跑!” 一声厉喝,三人顺着廊道疯狂朝李重八的房间逃窜,李重八身上符隶一张张连成片朝天上那鬼东西扑去,争取得一息片刻,三人躲入李重八房间,都是累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我的个乖乖四舅大娘亲,那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大?”。 姜萌皱眉道:“你是行家你都不知道来问我们?”。 李重八喘口气,透过窗子用手沾湿了一个小洞朝外看,但见天上碧空如洗,什么都看不到,嘀咕一声:“奇怪了,又不见了”。 说着朝门外走,刚打开门,一股罡风刮进来,李惊云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被那罡风卷起的李重八,姜萌扑过去将李重八死死拽进房间,又关上了门,一瞬间,满屋狂风立即停止,姜萌从门上窗子透开一个洞朝外望去,但见天上星辰耀耀,什么都看不到。 李重八被方才那股罡风吓得魂飞天外,一屁股坐倒在地,骂道:“他娘的,什么鬼东西?”。 姜萌眉头微皱,想了许久道:“可能是房中有什么结界,与外面隔绝开来,此时我们身处的地方,并不是和院中联通在一起”。 李重八点点头,从地上站起来,双腿软了一下,差点又栽倒,手中拿着龙角剑,从桌上抓起一把符隶,贴满身上道:“道爷我到要看看是什么妖怪在作祟”。 姜萌一呆,暗自道:这胖子师傅要是和他一个性格,死在九华山天池也就见怪不怪了。 拦住他道:“此间情况我们不大清楚,还是等明早问问庄主再说”。 李重八反而来了兴趣,从床上撕下床单,绑在腰上,递给李惊云道:“小友帮我抓着些,我去外面看一看”。 李惊云死死抓住那床单,眼见李重八走到门口,咽了一口唾沫,狠狠打开那门,罡风陡然卷进来,李重八浑身贴了符隶,那罡风奈何他不得,挥舞着手中龙角剑道:“兀那妖怪,下来和你道爷打上一打”。 但见头顶那遮天身影在天上掉了个头,两只灯笼一般的眼睛望着李重八,忽然猛地撞下来。 四周房屋瞬间亮起一道金光,结成穹顶,那怪物狠狠的撞在金顶之上,看那力道绝对不小,这小小的院子却纹丝不动。 李重八见罡风对自己没了作用,从怀中掏出几张符隶,扔到半空中结成火蛇,朝天上那怪物杀去。 那不知是什么怪物的东西,猛地朝更高处飞去,一条极细的尾巴将那条火蛇打落,李重八哈哈大笑道:“沾了你道爷的火符,不叫你死也叫你脱层皮”。 却见那火蛇被它尾巴一扫,立时没了踪影,如泥牛入水,翻不起半点水花。 随即一呆,正是这一愣神的功夫,四周罡风又起,这一次比前两次大了很多,李重八只觉浑身倒了个个儿,头朝地,脚朝上,一股腥咸气息扑面而来。 李惊云大叫一声:“不好”,手上传来一股大力,慌忙把李重八从外往里拉,拼死拼命将李重八拽了进了,姜萌急急冲过去关上门,一时间大风立止。 第二卷 山河离 第五十一章 镇妖塔 李重八惊出一声冷汗。 姜萌道:“夜里不好与天上那东西相争,反正只要不出门便无事,等明日清晨去问问此间庄主,再做打算”。 李重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道:“奶奶个腿的,这妖兽从未见过”,皱眉道:“这溧阳境内怎么会突然生出如此多的大妖?莫不是昆仑以西的妖土出了什么变故?”。 这般猜测无人接话,三人坐在桌边,李重八掏出一沓空白符隶,拿笔蘸着朱砂写写画画道:“多准备点家伙什,明天打起来,还不知道谁输谁赢呢”。 姜萌回想从进庄开始的每一件小事,此时疑点众多,自己也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只觉得这山庄似乎很诡异。 一夜无话,李惊云迷迷糊糊睁开眼,外面天已经大亮,姜萌和李重八不知去了哪里,匆匆在水盆中洗了把脸,带上桌边的棍子,去找两个。 一路到前堂,只见堂下一众人等正在喝着茶等自己,寻了一张椅子坐下,道:“昨夜……”。 话还未说出口,姜萌打断道:“这些时日庄上可曾发生什么事情?”。 庄主陆大义一愣,端着茶水的杯子缓缓放在桌子上,眉头微皱,轻叹一口气道:“实不相瞒,我本是八荒弟子隐居在此,日前庄中怪事连连,每到晚上,外面天就会黑下来,刮起狂风,我庄中弟子许多人都已经被那飓风卷走”。 姜萌心中一顿,眼前这人明显没说实话,那么大一只怪物在天上,怎么可能不知道是哪来的飓风。 “昨天我房中出现了一件怪事,有人扮做惊云的模样骗我出去走走”。 陆大义闻言一惊道:“有这事?”。虽然看上去气定神闲,可姜萌能感觉到他心中那种忧虑,陆大义道:“山庄近日怪事频发,本来以为眼前这位道爷是捉妖宗的李重八,没想到不是,若是他来,定有办法解决了这等妖事”。 李重八闻言讪讪一笑道:“那也未必,连什么东西都看不清,如何解决”。 姜萌喝了一口茶,忽然对陆大义道:“实不相瞒,昨夜我们已经和那怪物厮杀了一场”。 陆大义猛然间抬起头道:“你们和鲲鹏交过手了?”。 这话才出,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犹豫半晌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实不相瞒,天上那妖兽,正是此间洱海中的鲲鹏”。 姜萌闻言一惊:“是古人书中那只水击三千里,抟佛摇而上者九万里,遇水化鲲,遇风化鹏的鲲鹏?”。 陆大义重重点头道:“正是”,说着对身边小童道:“你去把那画取来”。 转头对几人道:“我本是白云峰八荒门下弟子,厌倦了江湖争斗,来此处洱海畔建立山庄,隐居在此多年,有一日远眺洱海,见水面上似有一庞然大物,生两翼,似鳐鱼,背上生有长须,便将这怪物画了下来”。 此时小童已将东西取来,陆大义展开画卷,但见画卷上是一只漆黑的背上长了长长的羽翼的巨大鳐鱼,周围山水在那身躯之下无比渺小。 李重八倒吸一口冷气,喃喃道:“怎么会……”。 姜萌道:“你知道此物?”。 李重八许久叹息道:“这鲲鹏尚在年幼,我曾在九华山见过一次这东西长大后的模样,不知比图上这只大了多少”。 姜萌顿时想起李重八师傅以道身镇压九华山妖物,想必就是那只鲲鹏。 陆大义道:“先生是……”。 李重八起身拱手道:“实不相瞒,在下正是捉妖宗那个李重八”。 陆大义闻言大喜道:“道长可有办法收服了这妖物?”。 李重八眉头紧皱,半晌摇摇头道:“在下师傅乃是金刚境大成者,与那妖兽搏斗尚未收服,只是镇压,如今在下不过拈花境界,与这妖兽实力相差十万八千里,恐怕是不能”。 姜萌心思一动道:“昨日夜里,这妖兽奈何不了洱海山庄,莫非山庄有什么法阵不成?”。 陆大义道:“我从师门带回来过一件宝物,乃是埋在这山庄地基之中的乾坤九道锁,有驱妖避邪之用,连接此间山海气运,那大妖要想掀翻了我这洱海山庄,恐怕得将周围群山一起掀了不成”。 姜萌心道:原来如此,可是昨日那假的李惊云是怎么回事? 心中疑虑未解,只听李重八道:“要想收服大妖很难,可是若是想镇压此物,得需要布下镇妖阵,再用在下手中的天地乾坤袋吸取洱海中的海水,化作玄冰,将他镇压在水下,等在下修为大成,再来帮庄主解决这大妖”。 陆大义闻言大喜道:“那就得多多叨扰道长了”。 又道:“我已经安排人为几位设下大宴,还望几位不要嫌弃”。 姜萌本来想问问那假的李惊云是怎么回事,想了想还是咽了下去。 几人吃过饭,李重八开始围着院子布阵,先用手中罗盘定位,再在一处地方埋下几张符隶,如此一般,围绕着这座不小的山庄埋下许多符隶,连成一片,外围像是乾坤八卦,里面又用符隶埋成方位,只是每一个方位都颠倒过来,忙活了一整场道:“此阵乃是镇妖大阵,唤作镇妖塔,诸位别看只有这么些个玩意儿在周围,等我中间阴阳法台一搭,杀只白公鸡祭阵,立马便能接通此间天地气,直冲而上八万里,故称作镇妖塔,塔身乃是天地之气所化,厉害的很呐”。 说完眉头微皱道:“只是怕中间这阴阳法台不稳固,大风一吹给吹没了可就糟啦”。 姜萌翻个白眼,费这么大劲儿,结果最后还是要靠自己实力,岂不是白费了一场力气。 陆大义道:“这不难,我将此处乾坤九道锁借与道长,道长将那阴阳法台搭在九道锁上,必然不会被那妖兽撼动”。 李重八点点头道:“这是个好办法”。 陆大义站在院子中间,双手掐个印诀,半空里显现出一只方形物件的虚影,闪着金光,周围九道锁链连接着整个山庄与远处近处大大小小的山峰水路。 砰一声落在地上,金光如同化实一般,坐在院子中间,陆大义大声道:“道长就在那里搭建法台,等晚上我便用九道锁相助先生降服大妖”。 李重八忙忙掏出许多符隶,在那大锁之下布下法台,又搬来一张桌子,供奉诸天神君,点上香烛,供上五色稻米,又借来一把宝剑拿在手中,道:“成了”。 一边李惊云将准备好的白色公鸡扔给李重八,李重八一剑斩了那只大白公鸡,趁血还没流到地上,将那剑插进最中央的大斗里。 顿时平地风起,打着旋儿冲上天空,一眼望不到边际,四周隐隐闪着红光,中间那剑上,一道光柱直插云霄。 李重八擦了擦头上的汗,喜道:“别说它还没长大,在大一点”,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又将五个指头微微缩回来一点道:“再大一点也镇得住”。 缓了一会儿道:“惊云小友,你随我去洱海中取水做冰”。 两人一路出了山庄,行了二里多路,李重八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口中念念有词,那布袋迎风便涨,升至半空中,如同蛟龙吸水一般,从海面上吸出大量海水。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李惊云还不见那布袋装满,惊讶道:“先生,你是要把这海水都装完吗?”。 李重八道:“哪里,只装一点就足够镇压那大妖了”,嘴上说着,手底下却依旧吸个不停。 暗自道:惭愧,若不多装点,万一到时候镇压不了那大妖可就糟啦。 两人装了许多海水,李重八收了布袋道:“回去,等晚上教这妖孽好好喝一壶”。 一路回到洱海山庄。 姜萌总觉得眼前这个名叫陆大义的庄主还有很多秘密,只是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秘密不肯给三人说,既然又想捉妖,还不想和盘托出,那必定是有什么阴谋在里面。 想起昨日那个假的李惊云,不禁暗自皱眉,心道:眼前这庄主,怎么说也是拈花境界大成,说不定已经跂身飞叶境了,何必对我们几个隐瞒什么事情,若是想对我们不利,恐怕早就动手了,想来想去,心中一顿:是这庄子有问题。 李惊云回到庄中,去昨夜住了的院子找萌萌,推门进屋,见姜萌在发呆,道:“萌萌,我们回来啦”。 姜萌单手撑着脑袋在思考究竟是错过了哪一点疑点,半晌想不出来。 回身给李惊云倒上一杯茶,站在李惊云身后给他捏肩膀,边捏边道:“我总觉得还有什么问题”。 李惊云一呆,道:“你那么聪明,那就肯定是有问题了”。 姜萌一脸不解道:“但是我又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李惊云转身扶她坐在椅子上道:“不知道就别想了,今晚把那妖怪镇压了,我们继续去左丘”。 姜萌轻叹一口气,解下床头上的剑道:“今晚定是十分凶险,你把这剑带着”。 李惊云摆手道:“我身上带了刀,还有那根棍子,不怕,倒是很担心你啊,今晚你还是别出来的好”。 姜萌坐在他怀中,揽着李惊云脖子浅浅笑道:“知道心疼我啦”。 李惊云摸摸头脸上微红道:“我一直都很担心你啊,你若是有什么事情,我……我……”。 姜萌用力抱住李惊云道:“怎么会,我们两个都要好好的”。 李惊云感受着身上传来的温热,轻轻揽住姜萌道:“反正我是不会和你分开的,就算死也要和你在一起”。 “呆子,不会说话就少说” 是夜,青雾笼罩,天地之间像是腾起了一层白雾,院中那一道红色光柱清晰可见。 李重八特地换上了一身阴阳道袍,不知从哪里拿来一柄木剑仗在手中,坐在院中阴阳法台上,眉头紧皱。 四周刮起一阵微风。 姜萌瞳孔睁大,低声道:“来了”。 第二卷 山河离 第五十二章 大妖 李惊云正在发呆,闻声朝远处看去,青灰色夜幕下,远处地平线上亮起一缕白光,猛然间跳上来一小半月亮,头顶的苍穹满目星辰。 一个小小的黑点,像是一只飞鸟,在月亮巨大的背景下格外清晰,身边风势渐大,那枚黑点越来越清晰,远远望去,背脊上飘扬着一缕缕的细须。 忽然旁侧里伸出两只翅膀,倒旋着冲天而上,俯冲下来之时,双翼生风,眨眼间增大数千倍,笼罩了苍穹,一片黑暗,狂风四起,李重八紧紧握着手中的木剑,那漆黑色的夜里,悄然亮起两只灯笼,像是凝视着深渊。 “奶奶个腿的,今日教你尝尝道爷的手段”。 李重八手中木剑挑起无数符隶,连成一条细线朝那两只眼睛扑杀过去。 四下里狂风大作,伴随着海浪的腥咸气味,那只巨大的身影跃在众人眼前,像是天幕上挂起了一只巨大的鳐鱼,细细的尾巴垂钓在地上,朝飞向自己的那一串符隶猛地一扫,大半火符被打散,李重八嘿嘿一笑道:“畜生就是畜生”,但见那一串符隶最后几张闪着耀眼的银白色光斑,像是一串匕首,那半空中的鲲鹏依旧用尾巴去挡,可龙角剑上的符隶,岂是那么容易便被打落的。 李重八口中念出一连串的道诀,挂在最后的那几枚符隶首尾相接,像是一把利剑,直刺向鳐鱼尾巴。 半空中想起一声沙哑的怪吼,姜萌眉头微皱道:“倒像海里的鲸鱼声”。 李惊云哪听过鲸鱼什么叫声,只是紧张的看着李重八与天上那大妖搏斗。 那大妖受了伤开始发狂,两只翅膀煽动,盘旋在半空,笼罩住整个山庄,地上腾起飓风,朝李重八冲过来。 陆大义冷声道:“道长,我来助你”。 双手结个印诀,口中念念有词,乾坤九道锁猛然间亮起金光,死死守着李重八身前那处阴阳法台。 李重八不敢托大,手中木剑微微震颤,法台中央的大斗中,那柄剑如狼见血,疯了一般涌上去一道又红又粗的光柱,在九天星辰出绽放,如烟花一般,半空中幻化出无数纹路,整个镇妖塔显现在天地之间,一道真阳从塔顶冲下,加持在李重八身上,李重八浑身气质猛然一换,如此方天地真神,神发飞扬,如魔如鬼。 姜萌大吃一惊,若是当初蛇窟中祭出此阵,何必像丧家之犬一般急急逃窜。 李重八手握木剑,厉喝一声:“妖孽,今日道爷便将你镇压在此,教你做不得乱”。 那天上大鹏一声怒吼,浑身涌出无数腥咸气味,远处天边腾起一阵黑云,倒卷着风雨,转眼间一团漆黑的飓风冲洱海山庄缓缓袭来。 那大妖转头逃窜,扎入那股风暴之中,沉寂许久,李重八眉头微皱心道:难道是被吓跑了? 这念头未完,猛然间一只长达百余丈的巨鸟横空出世,朝九天尖啸,双翅煽动,两道巨大的风刃,几乎笼罩了整个洱海山庄,狠狠的劈了下来。 陆大义浑身泛起一层乳白色的光晕,像是一团白色火焰,将口中真诀催动到极致,整个山庄护山大阵疯狂运转,周围天地陡然一变,茫茫黄沙夹杂着大量海水,半空中挂起一道浊黄色的穹顶,那风刃斩在穹顶之上,姜萌只觉天地都震颤了一下,再看李重八,周身真阳翻涌,隐隐间竟是破入飞叶境界。 “杀!”,李重八怒吼一声。 挥动手中木剑,往前朝那大鹏斩去。 镇妖塔疯狂的吸噬此间天地气,塔顶正上方的天空出现了诡异的变化,如同一道漩涡一般,猛地引下一道极细的白亮光柱,转眼间化作通天剑刃,狠狠朝那大鹏斩去,与李重八手中木剑如出一辙。 姜萌震惊的看着此处人妖大战,忽然见一个小童提着饭盒急匆匆朝后堂走去,心道:这么晚了要给谁去送饭? 顾不上此间众人,悄悄跟了过去。 那小童手提着饭盒,似乎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穿过急几道回廊,于一处石壁上,伸手扣动机括,那石壁缓缓朝两边滑动,出现了一个洞口,里面隐隐透露着灯光。 姜萌眼见那小童走了进去,等他走远了,悄悄跟进去,但见眼前石洞崎岖,一直延伸向山体腹部。 姜萌眉头微皱,浑身升起一股凉意,想了想,暗地里查看一番,又悄悄往前走了许久,尽头处,一阵铁链声传来,姜萌探头张望,但见那小童将饭盒放在一边的地上打开,旁侧里伸出来一只手臂,将里面饭菜都拿了进去。 姜萌正在暗想此处关押的到底是谁,那小童回身过来,姜萌一时无地可躲,找了一个灯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悄悄栖身在此,心中祈祷不要被那小童发现,那小童走过来看也没看,径直朝石洞外面走去。 许久听见外面石门闭合的声音,长出一口气。 缓缓走进那石洞,但见旁侧山壁上有一道厚重的铁门,铁门下面有一个小小的洞,只能余下一只手伸进伸出姜萌趴在地上朝那门上小洞张望,但见里面昏黄一片,光线实在是差,看不清,猛然间一只眼睛趴在那洞上,与姜萌隔了不到十寸。 姜萌浑身下出一身冷汗,呼的从地上跳起来,心砰砰跳个不停,静了静心道:“你是谁?怎么会被关在此处?”。 洞中那人闻声一愣,一阵放下碗筷的声音想起,片刻从那洞中露出两只眼睛道:“姑娘别怕,我不是坏人,我乃此间山庄庄主,曹大忠”。 姜萌闻言一惊,他是此间山庄庄主,那外面那位是谁? 想了想道:“胡说,此间庄主怎能被关押到此处?想必是偷窃不成反被捉了吧”。 那人伸道:“你听我说,外面那个陆大义是我师弟,我们同属于白云峰八荒门下,已在此处隐居多年,陆大义为了夺去山庄,便设计害我,将我迷晕关押到此处,求姑娘放我出去,我自会和陆大义对质”。 姜萌眉头微皱,她虽想到了山庄中定有诡事,可是如今听此人一面之词也不太相信他说的就是对的,想了想道:“全凭你一面之词安敢信你,乖乖待着吧,本姑娘要出去了”。 曹大忠慌道:“我有此间庄主的证据,你别走我给你看”。 浑身上下一阵搜索,不知从何处拿出来一块玉牌。从监牢门洞里递给姜萌道:“姑娘你看,这是洱海山庄的庄主身份令牌,除此一枚,别无其二,我在这监牢中已经多日了,不可能作假的”。 姜萌接过来,果然那牌子上正面写着洱海山庄,背面写着八荒弟子。心道:“他若是假的应该拿不到此间的庄主令牌,我说老觉得那陆大义有什么东西瞒着我们,原来是此间的叛徒,叫我们帮他除了天上那大妖,说不定怎么收拾我们呢”,想到此处道:“我该怎放你出去?”。 监牢中那人闻言,愣了半晌道:“这铁门上有千机锁,我也不知道怎么能打开,姑娘若是打不开,得想办法骗到千机锁的打开方式,否则在下无论如何也出不去的”。 姜萌抬头朝铁门上看去,果然是有一枚千机锁挂着,轻轻拨动了几下,没什么反应,又曹大忠道:“千机锁共有千种变化,暗合五行数术,一个一个试怕是一年也打不开”。 姜萌道:“你既是此间庄主,又怎么会不知道这千机锁的打开方式?”。 那人一愣半晌叹气道:“实不相瞒,此间有自家的丑事,本来不太想跟姑娘说,现在看来非说不可了”。 姜萌眉头一皱暗自道:这老东西方才在骗我? 却听那人道:“此间本来还有一位是我大师兄,八荒弟子郝大鹿,洱海山庄本来是我们师兄弟三人一起建立的,此间地下有一件宝物,唤作乾坤九道锁,乃是八荒门下极为珍贵的东西,我师兄郝大鹿被师门授予乾坤九道锁后,便想着自谋出路,带着我和陆大义来到此处建立了这洱海山庄,前些日子,朝廷招兵马,我大哥郝大鹿便去应招,走时将庄主令牌托付给了我,哪知我师弟陆大义对那乾坤九道锁早有预谋,等师兄走了之后,便教我一起偷了九道锁去修炼,可我念及师兄恩情,哪里肯” “谁知陆大义便在饭菜中下毒,将我迷晕,关押在了此处,好在陆大义还念及兄弟之情,每日送来饭菜,你可知这几日山庄中有怪事发生?那便是陆大义不知如何取走九道锁,牵动了此处天地气,引来大妖,都能感受到九道锁在震颤,想必定是出了麻烦” “这洱海中乃有一只鲲鹏,九道锁日日伴着此间山水,能通衢天地,那畜生已经对这东西有了贪念,此时有人要拿走,势必会引起它的注意,我若猜的不错,这几日外面作妖的,正是那大妖鲲鹏”。 曹大忠说着说着声泪俱下,道:“姑娘若是不信,可以看看那千机锁上是不是有一道锁孔,这令牌便是钥匙,若是千机锁五行暗合,便能将这令牌插进去打开”。 姜萌闻言暗骂道:这陆大义也忒不是东西,辛亏暗地里防备了他一手,否则等今晚过去,免不了对我们下毒手,想到李惊云和李重八还在外面帮忙除妖,心中一阵担忧。 起身又去看那千机锁,捏着手中庄主令牌,见中间果然有一个锁孔,与手中那令牌一般大小,试着将那令牌插了进去,只听吧嗒一声,竟与那锁孔暗合,只是还有一半尚在外面,想了想,紧紧盯住那千机锁,但见五行方位便在锁孔之上,试着拨动了几下,那玉牌又被退了出来。 如此试探了几番,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概。 边转千机锁,边慢慢试探玉牌的进退,渐渐将那玉牌插入一半,又转了许久,忽然吧嗒一声,整个玉牌全部插进了锁眼,里面那人一呆,惊喜的发出一声“啊?”。 姜萌试着去转动铁门上那千机锁,只听一连串的响声,紧接着千机锁自己转了起来,不多时,砰一声闷响,眼前铁门缓缓打开一个缝隙。 伸手一推,竟然把这铁门打开了。 曹大忠立时声泪俱下,跪在姜萌面前大哭不止。 姜萌安慰道:“你也别哭了,此时陆大义正与那大妖搏杀呢,我和你这就出去揭穿了他的老底”。 曹大忠起身,擦了擦眼泪道:“姑娘不知,这石洞只能在外面打开,朝里面却是没办法开启的,我们需得等到有人送饭来方才好出去”。 姜萌道:“那我们就守在门口,等他们送饭进来”。 第二卷 山河离 第五十三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天上那大鸟愈发凶狠,激起无数风刃,陆大义支撑起的那一层防御早已经破碎,此时全凭镇妖塔与乾坤九道锁相互抵御这那大鸟的狂怒。 天上那庞然大物此时也不好受,毕竟还未成年,许多大妖所具备的妖术都没施展出来,东方天际渐白,那大鸟凶狠中透露着几分惊慌。 镇妖塔中只有一道红光缠在那大鸟身上,大鸟每一次振翅,都会被死死拉住,李重八早已经力竭,苦苦支撑着镇妖塔不被大鸟拉散,陆大义也是一脸疲惫,眼看乾坤九道锁只剩了一缕微弱的光芒,面对此间庞然大物,李惊云根本不知道怎么出手。 猛然间东方天际绽放一道鱼白,那大鸟受惊一般,仰天长啸,浑身聚力,乃是此夜殊死一搏,九天鲲鹏振翅,这一下,直接拉断了镇妖塔的缚在自己身上的红索,直冲远处海面而去,溅起擎天水柱,消失不见。 李重八仰面倒在地上,七窍流血,挣扎着爬起来,骂了一声:“奶奶的,还是教它给跑了”。 陆大义轻叹一声,说不出的惆怅,又道:“不过此番搏杀之后,想必那畜生不会再来了”。 李重八重重叹息一声道:“只是让它跑了有点可惜,这种妖兽,血统越纯正,要修炼的时间便越长,,眼前这只恐怕还得修炼个千年以上方才能化作人形”。 李惊云此时才发现,周边姜萌不知道去哪了。 顿时慌道:“萌萌怎么不见啦?”。 李重八陆大义闻言一惊,环顾四周,果然哪里有姜萌的影子。 几人忙去院中大小地方寻找,那一个小童提着饭桶,又打开了石壁上的门洞。猛然间一声惊呼,随即被曹大忠打晕在地。 曹大忠道:“多谢姑娘相救,我们现在去前院揭穿陆大义的老底,看他怎么说,姑娘请”。 姜萌当先迈出,一路朝前堂走去,心想,不知道惊云他们怎么样了。 李惊云几人左右找不到姜萌,一时急的头上汗都下来了,忽然听见有脚步声传来,姜萌从侧门进入前堂道:“惊云,你们怎么样?”。 李惊云大喜,抱住她道:“萌萌你没事,太好了,我以为你被那妖怪抓走了”。 姜萌道:“那怎么会,我不仅没被妖怪抓走,反而发现了另一只妖怪呢”。 几人闻言一愣,但见从那侧门又出来一个人。 曹大忠散乱的披着头发,冷笑一声道:“师弟,没想到吧,我曹大忠又回来了”。 陆大义睁大了双眼,似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人,声音嘶哑道:“你……你怎么……”。 姜萌道:“没错,昨夜我见有人送饭,便跟过去瞧了一眼,陆庄主,你还有什么话说?”。 陆大义正吃惊间,曹大忠猛然出手,一股罡风将陆大义从座椅上掀翻下去,面色狰狞。 陆大义大叫一声:不好,双手在胸前画一个道图,朝身后三人叫道:“快走!”。 姜萌一呆,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眼前曹大忠又是一掌拍出,陆大义昨夜苦撑一晚,哪还是他的对手,一口鲜血喷出,瘫软在地,曹大忠一分为四,站在整个大殿四角,冷笑道:“姑娘好心我曹大忠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你便留在这洱海山庄与我作陪,可这几个,不但与陆大义狼狈为奸,还伤了我那宝贝大鸟,死有余辜”。 眼前四个曹大忠如神如鬼,频频变化方位,李重八与陆大义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李惊云拿着棍子左右闪转腾挪一时间与曹大忠走了数十招,曹大忠奇道:“还有点本事,只是我那大鸟被你们伤了,此时功力不济,不过再不济你们也不是我的对手。姑娘你让开,我将他们捉了,再与你商议往后的事情”。 姜萌闻言又惊又怒道:“枉我救你出来,你竟然骗我!”,暗自悔恨,自己一直以为有问题的是陆大义,反而轻信了曹大忠的话。 此时怒从心头起,噌一声拔出手中宝剑出鞘与李惊云二人一前一后拦住曹大忠,曹大忠冷冷笑道:“我还以为姑娘是自己愿意救我出来,既然想对在下出手,那就休怪在下心狠手辣”。 话音刚落,眼前四道身影变为一道,曹大忠从前方跃起,双手成爪,朝李惊云抓来。 姜萌还没来及反应,那人已经到了自己脸上,顿时花容失色。 眼前闪过一道白光,李惊云手中龙角剑横栏,挡住曹大忠袭来的一掌,低声道:“萌萌我来,你藏在我身后”。 姜萌余惊未落低声道:“这人功夫邪的很,拈花境界按理说没有这么厉害才对,你小心点”。 李惊云点了点头,只听曹大忠怪笑一阵道:“我借的乃是鲲鹏之力,若不是你们伤了鲲鹏,我还能再强大,你们都该死!”。 李重八闻言,怒道:“无耻妖人,竟不惜与妖怪为伍”。大叫一声道:“小友,打死他”。 李惊云闻言,手中木棍缓缓从身侧抬起,看似极慢,每抬高一寸,便会在空气之中留下一道虚影,左手伴着右手中的剑,单掌立在胸前,低声道:“萌萌,你后退点”。 姜萌走到不远处,暗自防备曹大忠让过李惊云对身后二人出手。 曹大忠冷笑一声道:“看来有点意思”。 双手成爪状,朝李惊云扑来,电光火石之间,一把抓到李惊云身前龙角剑身上,整个胳膊上传来一阵酸麻之感,他这旁人看来极快,甚至自己也觉得极快的一招,在李惊云眼中却是清清晰晰,甚至中间有什么变化也一清二楚。 李惊云单手拿着棍子挡住自己胸前一掌,龙角剑一圈一圈顺着曹大忠手臂到他肩膀,猛然侧身避开胸前那掌,抓住棍子立时从耳侧敲下,说来话长其实很短,电光火石间场中三人只觉曹大忠打过来的时候李惊云原地留下一道影子,等再次看清,已经拿着棍子敲了下来。 曹大忠一惊,浑身真气催动,一下子变出来四个。 李惊云那一棍打下来,瞬间撕碎两个幻影 还有两个扑向他左右肩膀。 李惊云向后一倒,回身刺出一剑,顿时一圈虚影围成一个圆圈,手中棍棒皆向前递出一剑,曹大忠其中一道分身被打散,本体立即受到攻击,被围在中央,身上传来一阵剧痛,蹬蹬蹬后退好几步。 眉头紧皱,自忖:这小子有点厉害。 念头还未消,忽然眼前闪过一个身影,急急滚到一边,李惊云追出院子,于高空中跃起朝曹大忠斩下一剑,曹大忠眉间闪过一丝邪魅,还未站稳,又忽的朝闯入前堂,一把抓过姜萌,顺势丢出,李惊云大惊,急撤了剑招,稳稳接住姜萌,才落在地上,却见姜萌左肩之上,一只枯爪朝自己面门抓来,躲无可躲,姜萌全身扑在李惊云身上,挡住曹大忠那一掌。 李惊云但觉一阵腥咸,姜萌一口血喷出,尽数喷在李惊云脸上。 李惊云脑中空白一片,心底涌上一股莫大的悲愤,左手反手拔出背上大刀。霎时间黑气冲天。 轻轻把姜萌放在地上,刀锋一转,脑海中尽是魔刀招数,挺刀直刺,半路撩刀,从上而下刮起一阵黑风,曹大忠一惊两只形如枯槁的手指夹住那刀刃,但觉来势凶猛,往后倒退数丈侧身避开那刀,李惊云横刀砍向他的脖颈,曹大忠低头躲避,倒翻了一个跟头,远远跳开,一招一式都伴随着一股黑气。 这两招行如流水,于此时应该是接不到第三招,曹大忠瞧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姜萌,正得意,猛然间周身汗毛倒立,却眼前那男子披头散发,手执一柄金环大刀相隔数丈便已从自己头顶劈下,面目可憎,顿时浑身真阳倒涌,双手死死夹住那刀刃,只觉左手手腕传来一阵冰凉的感觉,立时吓得魂飞魄散,放下双手,却见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定睛一看,方才李惊云刀锋没劈到自己头上,刀锋一转斩去了自己左手,眼前之人双眼布满血丝,狂发飞扬,像是一只魔鬼。 曹大忠一咬牙,背后竟是生出一对羽毛还都未长全的翅膀,遁入半空,朝洱海山庄外面逃窜而去。 口中凄厉怪叫道:“都是你们害得我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还会回来的”。 李惊云离那背影老远,手中大刀从右上方缓缓斩到左下方,一道肉眼可见的刀气,不急不慢朝那飞在半空中的身影斩去。 只听高空传来一声惨叫,那黑影一半翅膀被斩落,从半空中掉了下去。 陆大义额前一缕头发飘落,心中大骇,这刀法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姜萌强忍着背上伤痛,低声喊了一声:“惊云”。 那声音不大,本来陷入魔境的李惊云微微回头,随即仗刀竟是朝前堂中李重八两人走去。猛然觉得背后有人死死抱住自己,脸上传来一股温热,便是这一瞬,浑身如同浇了一盆凉水,转身死死抱住姜萌。 呆了片刻,急道:“萌萌你怎么样?痛不痛啊”。 姜萌嘴角露出一抹笑,轻轻摇了摇头。 陆大义走上前来,查看姜萌伤势,只见肩头黑乎乎一片,被抓进去五个窟窿,倒吸一口凉气道:“这是八荒门下鹰爪功,原是从少林龙爪手演变而来,曹大忠修炼妖功,这爪印已经有了毒物,怕是不出三月便传遍经脉”。 李惊云大惊道:“那可有解毒的方法?”。 陆大义摇摇头道:“妖毒我尚不太清楚”,忽然想到了李重八,转身道:“李道长,你看这妖毒可有解毒之法?”。 李重八眉头紧皱,半晌吸了一口气道:“要说有也没有,要说没有倒也不妨一试”。 李惊云急道:“到底有没有啊?”。 李重八道:“我知道万花谷中有人可解这毒,只是怕她们不肯”。 李惊云道:“他们不肯我就去求他们,万花谷在哪里?我现在就出发”。 李重八道:“万花谷在蜀地,离这里还有几百里”。 李惊云道:“没事的,我现在就去万花谷”。 说着迈步便往庄外走。 陆大义忙叫住李惊云道:“小友且慢,在下为你们准备一辆马车和一些盘缠,庄中遭此大难,我大哥回来不知道几时了,恐怕不能跟你们一起去”。 李惊云道:“没事的,我二人便能找到万花谷不劳烦先生了”。 陆大义去从院中牵来一辆马车,道:“这两匹马乃是千里良驹,以前大哥一直舍不得骑他们,这次便送给两位侠士想必大哥也不会怪我”,又从旁边小童手里拿过一个包袱道:“这里是一些钱银,还有些银票,两位路上够用”。 李惊云急急跃上马车,驾车便走。 李重八急道:“哎哎哎,还有我呢,我”。 陆大义忙道:“道长走了那大妖如何处置?”。 李惊云道:“李先生,你留在这里帮陆先生处置那大妖,这一路上我没问题的”。 李重八思索一番,从怀中摸索了半日,取出无数符隶,想了想, 把自己罗盘给了李惊云道:“蜀地崎岖,没有这东西小友怕是要迷路”,忙忙跑过去将那龙角剑和地上姜萌的剑捡起来,放到车里,道:“我去后院取行李”,急匆匆跑到后院,从李惊云姜萌房间拿出两包东西,放到车上。 “唉,此间亦有麻烦,我若是走了,那大妖再来陆庄主怕是应付不过来,小友这一路需得多加小心,到了万花谷,若是那谷主不肯治病,你就说是捉妖宗门下弟子,他自会做打算”。 陆大义从旁边小童手里接过一副舆图道:“这是路上的山水舆图,小友时不时看一看,不要迷了路”。 李惊云听了这一番嘱咐,点点头,驾着马车冲出洱海山庄。 李重八看着消失在眼中的马车,缓缓道:“可惜了,好人没好报啊”。 陆大义面色愧疚道:“早就该不叫几位管这庄中闲事,如今惹出大祸,唉……” 第二卷 山河离 第五十四章 棋剑仙 李惊云这一路狂奔,几天几夜没合眼,只在中途买了一些食物干粮,姜萌身上伤势本来不是要害,只是那妖毒如跗骨之蛆,时时疼痛难忍,每日安慰李惊云,帮他看山水舆图,只当自己二人游山玩水。 洱海山庄那辆马车亦是精心打造,前面两匹大马跑的虽然不慢,车中却不怎么颠簸。 姜萌趴在窗子上,对李惊云道:“等我们回蓬莱岛后也做这样一辆马车,驾着它游山玩水可太好啦”。 李惊云艰难挤出一丝笑意,这几天他日日担心萌萌伤势,那原本被打伤的左肩,现在一片乌黑,已经有丝丝黑纹蔓延出去,十分狰狞。 姜萌削了一个水果隔着窗子喂到李惊云口中,低声道:“你不要着急,我死不了的,你忘啦,我爹爹可是蓬莱大剑仙,即便去不了万花谷,到蓬莱岛上一样可以治,只不过如果到了蓬莱岛上,估计再也没办法返回中原了,我爹爹脾气怪的很,我们要出来,他怕是不肯”。 李惊云道:“以前不知道,最近才发现,这江湖上坏人真多,等治好了你的伤,忙完了镖局和南山道的事情,我便送你回蓬莱岛,万一……”。 说着说着没了声音。 姜萌疑道:“你不去蓬莱岛吗?”。 李惊云许久说不出话。 姜萌心中一慌,忍不住急道:“你是不是喜欢上周姑娘了?”。 李惊云大惊道:“哪里?我心中只有你一个人的”,想了想又道:“我和黄大哥分别之时,黄大哥问我,若是这世上还有人像我父母一般命苦,还有人蒙受着不白之冤,我该怎么办”。 “那时候我不懂自己能做什么,只当能出多少力气便出多少力气,可这段时间我发现,我在青冥山大草坪上学的这些功夫,真的可以帮他们做好多事情啊”。 姜萌闻言默默不语。 又听李惊云道:“以前黄大哥跟我说,这世上人心险恶,那些大人物们总是会先考虑自己,所以才有无数蒙冤受难之人,若有人能平天下不平事,受他人未受苦果,走旁人不愿走之鬼途,渡他人不愿渡之冤河,那便是世上第一道义”。 姜萌一愣。 “你……” 李惊云道:“我定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可是能做一件是一件,我帮别人,别人也会帮其他人,一个一个,世上何止千千万,那时天下再也没有蒙冤受难者,即便我死了,那还有千千万万个我,只是……” 姜萌眼中噙泪,只听李惊云道:“只是不能和你在一起,我……”。 姜萌钻进车厢,拉上与李惊云相隔的帘子,默默不语,许久心道:爹爹常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从来也没跟我说过惊云今天这般的话,忽然抬头看了一眼天边,喃喃道:“爹爹,女儿怕是回不去了”。 这一路眼见山水变化,草木繁盛,渐渐难走了起来,远处群山环绕,周围绿水人家,不知不觉,已过惊蛰不久,路边已经长出了许多小草嫩芽。 姜萌车中待得腻了,下车透气,捧起一掬清水洗了洗脸,顿觉肩膀疼痛,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 李惊云从河中捉到一条鱼, 大喜道:“萌萌,有鱼肉可以吃啦”。 升起火将那鱼烤在火上。 姜萌抬眼望去,不少人家院墙倒塌,暗自叹气,心道:传言西北打了起来,这里的人怕不是都去打仗去了。 李惊云将那鱼翻来覆去,烤的香气扑鼻,忽闻耳边传来一声“诶?”。 抬眼望去,河对岸有棵树上倒挂着一个人,手中拿着酒葫芦,看上去像是乞丐一般。 道:“萌萌,那边树上挂着一个人哩”。 姜萌抬眼望去,见那男子满头银发,身形虽然瘦小,却满面红光,心中一顿大声道:“这鱼好香啊,惊云还有多久能吃啦?”。 李惊云尚未回答,远处那树上老人道:“快啦快啦,马上就能吃啦”。 姜萌道:“能吃也不是给你吃”。 那老人嘿嘿一笑,坐在树干上,忽见姜萌左肩有缕黑气,眉头微皱,伸出指头掐掐算算,心道:不好,这女娃怎么会被妖物所伤,怕是没几天命可活了。 忽然看见李惊云手中那根棍子,猛地一惊,看了许久,暗自道:原来是青冥山大草坪上的人,怪不得。又多瞧了那棍子几眼,只听耳边传来声音道:“萌萌,能吃了,你先吃吧”。 老人咽了口口水,顾不上去看那棍子,正想着怎么能骗过来。 道:“那女娃,我见你身上有股妖气,怕不是被妖怪所伤?”。 姜萌道:“不是,我就是妖怪”,说着一口咬了下去。 那老人从树上跳下来,蹲在河对岸道:“味道怎么样?”。 姜萌道:“还行,就是差了点盐巴,嗯……要是有点辣椒就更好啦”。 老人道:“你给我尝一口,我帮你想想怎么解你身上的妖毒”。 李惊云闻言大喜道:“先生能解萌萌身上的妖毒吗?”。 老人摇了摇头道:“不能,但是我知道此间有个万花谷,万花谷中可以解这妖毒,不过……”。 姜萌道:“我二人既然已经到了此处,怎么会不知道,我看你就是想骗鱼吃”。 老人急道:“怎么会,我棋剑仙堂堂一代棋圣,怎么会骗小娃娃的鱼吃”。 姜萌心中一惊,暗自道:这人便是棋剑仙?想了想道:“你又不肯帮我解毒,还说了我知道的事情,可不是想骗我以为我不知道万花谷中可以解毒,这不是骗鱼吃又是什么”。 棋剑仙道:“你们两个小娃娃不懂事,这万花谷乃是制毒大宗,你去找一个练毒的人找解药,就像是去找……嗯……去找……哎呀反正就是不会给你解毒的,更何况这妖毒需要他们谷中圣物,更是不会给你解”。 姜萌心道:怪不得李重八说能解又不能解,原来如此。 道:“那你说有什么好办法,说出来我便把这鱼给你吃”。 棋剑仙嘿嘿一笑道:“小女娃娃倒是聪明得很,我若是说出来,你定是连根骨头都不肯给我”。 姜萌翻个白眼道:“不说就算了”,又咬了一口鱼道:“惊云,这鱼也太小了,你也吃”。 李惊云拿过来咬了一小块道:“好像也不是很缺盐巴啊”。 棋剑仙忍不住挥手从河中打出一片水花,卷着李惊云手中那鱼回到了自己手里,咬了一大块道:“我尝尝,我尝尝”,说着几口下去把那鱼吃了个精光。 舔了舔嘴唇道:“是缺了点盐巴,要是有点辣椒就更好了”。 姜萌气呼呼道:“你都把我们的鱼抢去吃光啦,还说不好吃”。 棋剑仙讪讪一笑道:“赔你就是了,赔你就是了”,伸手按进河中,顿时水面上像是被煮沸一般,不少鱼儿跃出水面,棋剑仙伸手一抓,抓了一只,道:“小子,你再烤上一只”。 李惊云“哦”了一声,接过棋剑仙抛过来的鱼就要放在架子上。 姜萌夺过那鱼,用力扔到远处道:“不吃啦,不好吃”,转身拉过李惊云道:“惊云我们走”。 李惊云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挠挠头,又看看姜萌已经上了车,道:“老爷爷那我们先走啦”。 说着驾起马车往前面赶。 棋剑仙轻轻笑了几声,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伸出手指一番掐算,暗自道:这小子是显道之人,若是搭上这份因果,想必日后少不了好处。 又想想道:什么狗屁大道,老头儿修行了这么多年,什么为万世开太平,眼前西北都打起来了,怎么开太平。起身朝方才李惊云两人相背的方向走了一阵,又道:不妥,前十道未能开辟盛世,不知道这第十一道怎么样?侧头偷偷瞄了一眼那辆马车,突然笑道:“这小女娃忒有趣,若是能……”,眼睛一亮,长长叹一口气道:“本尊也该有个弟子啦”。 忽然身形如烟一般消失在原地。 两人驾车从洱海山庄出来,行了一个月,眼见山路崎岖难走,李惊云道:“萌萌,你看看离万花谷还有多远?”。 姜萌打开山水舆图,仔细查看一番,只觉得眼前山水图似乎在哪里见过,道:“不远啦,顺着山路往上,这万花谷应该就藏在这一片大山之中”。 李惊云放眼望去,但见草木繁盛,路边杂草丛生,路上尽是些大大小小的石头,哪里有万花谷的影子。 心道:莫不是走错了? 姜萌下车时左肩传来一阵剧痛,顿时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一个不小心坐倒在地,李惊云忙忙扶起姜萌,心疼道:“萌萌,你怎么样,是不是痛的很厉害啊”。 姜萌强忍着肩上剧痛道:“我不要紧的”。 纵眼看了看此件山水,忽然想起什么,从车中取下李重八的罗盘,拿在手里左右走动又转了几个方向。 道:“你看前面那三座山峰,震木巽木乾金对位,周围众山围成一片,想必便是万花谷的所在,不过,乾金主杀伐,两木在侧,既是吉相,也是困地,咱们需得多多小心才是”。 李惊云哪里懂这些,只道萌萌说的便是对的,道:“你坐在车上,我牵着马过去看看”。 这一路上大石横栏,不得不走一段路便搬一次路上拦着的石头,十分辛苦。直到傍晚,方才看清那三座山峰的样子。 只见半空里山石倒卷而上,如翼直插云霄,谷中巨木遮天蔽日,虬根盘错,隐隐之间,有点点亮光升腾。 姜萌惊喜道:“这里好漂亮啊”。 李惊云点点头道:“我们快进去吧”。 姜萌下车,方才走了一步,但见脚底土壤如同装了弹簧,颠晃不止,不远处似乎还有些白骨。 心中一顿道:“不好,这谷口有古怪”。 重新退出来,拿出罗盘左右转动,定了方位,自言自语道:“应该在日落时可以看见紫微星方位”,抬头望了许久,只见天上阴沉沉一片但是从头顶往正前方看去,两边山崖在半空中形成一个盘子大小的圆弧,极为清晰。 心道:应该不错了。 第二卷 山河离 第五十五章 万花谷 “惊云,你直直向前走五步,然后再往右前方斜走三步”。 李惊云依言而行,到了地方,觉脚下土壤里面似乎有一根石柱。 姜萌道:“感觉怎么样?”。 李惊云道:“我好像踩在一根石柱上面了”。 姜萌喜道:“那便对了”,这话才落,肩上如蚀骨一般剧痛,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侧着身子捂住肩膀,感觉一阵火辣辣的疼,右上上传来一阵股温热。 李惊云慌了,马上顺着原路返回,道:“萌萌,我背着你,你跟我说怎么走”。 姜萌点点头道:“嗯”。 李惊云背起姜萌,从车中拿上一众行李,按照方才的方向走到地方道:“萌萌现在怎么走?”。 姜萌拿着手中罗盘查看一番,抬头看那山崖道:“往左前方走两步,再朝右前方走五步”。 李惊云边走边小心翼翼的感觉脚下土壤是否坚硬,到了地方大喜道:“你好聪明啊,果然又踩在石柱上了”。 姜萌道:“这里地下应该是有一座梅花桩阵,若是走岔了,便会越陷越深,最后陷在沼泥之中,你再直行十五步,朝左前方走七步,踏着北斗阵法”。 李惊云走到十五步,不知道怎么走北斗阵。 姜萌道:“往前走两步,然后跨一大步,中间会有两根柱子不稳,你需得小心,要么慢慢站稳再走,要么快速点过去,不要踩空了”。 李惊云闻言,憋了一口真气,往前走了两步,深呼吸一口,猛地踏上去,但觉左右一晃,差点掉进旁边沼泽之中,真气提到胸腔,又迅速跨了一步,这一步踩下去,正踩在那柱子边缘,摇晃一下,眼看站不稳,姜萌伸出手中龙角剑朝地上一点发出一道真气,硬生生将两人撑上来,李惊云迅速往前跨了一步,脚下稳了许多,头上惊出一层细汗道:“差点掉下去了”。 姜萌道:“往前走两步,然后左前方一步,右前方一步,横着再往右走一步”。 李惊云依言而动,走到最后那里,眼前两排不知什么名字的树排在两侧,中间出现了一条有门框那么宽的窄道。 姜萌道:“往前走吧,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 李惊云点点头,背着姜萌延那条小路一路往前,到了尽头处,眼前豁然开朗,一片长满了各色各样的花谷出现在眼前,最末端有一尊和周围山峰一般大小的不知什么名字的神像,只露出个脑袋,身体都被楼阁覆盖。 大喜道:“萌萌,这里一定就是万花谷了”。 姜萌点点头,余光瞧见不远处的树林里一个白衣女子正在荡秋千,道:“惊云,去问问路”。 李惊云背着姜萌走向那片树林,那秋千上的女子见了二人,似乎吃了一惊。 李惊云道:“请问姑娘,这里可是万花谷?”。 那姑娘呆呆看了二人一阵,慌忙道:“是的,两位是……”。 姜萌不等李惊云说话,道:“有人托我们来此地有要事告诉此间谷主”。 那白衣女子想了想道:“谷主日前不在谷中,两位……”。 姜萌道:“没关系,我们可以等他回来”。 那女子一时不知怎么拒绝,道:“那你们跟我来吧”。 下了秋千,走在路上道:“我叫唐芸,不知两位怎么称呼?”。 姜萌道:“李惊云,姜萌,从洱海山庄而来”。 唐芸眉头微蹙,一时想不起来洱海山庄是哪里,道:“离这里远不远,好玩吗?”。 姜萌道:“好玩倒是不好玩,远是很远,我们走了一个多月才到这里”。 唐芸大吃一惊道:“一个多月的路程?”,片刻又道:“那可真是很远呢”。 “我从炼花窟走到这里不过半天时间,从神像爷爷那里走也只需要一天,能走一个多月,那可真是好远的路呢”。 姜萌闻言不说话,又听唐芸道:“听谷主说外面坏人很多,你们是坏人吗?”。 李惊云闻言忙道:“我们不是坏人的”。 唐芸眼睛眯成一条缝笑道:“那是了,如果是坏人也进不来万花谷,你们方才见小白了吗?”。 姜萌一呆:“什么小白?”。 唐芸道:“小白就是一条大白蛇,很大很大,就守在谷口,它能分辨善恶,若是坏人,即便是能通过七星梅花桩,也决计进不来的”。 姜萌闻言,心中一惊,辛亏两人这些日子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否则就方才那片梅花桩,莫说是什么大蛇,即便是一条小蛇也足以让二人吃一壶的。 见眼前女子心地善良天真,不禁暗自道:“万花谷中若都是这般人物,又怎么不会帮我治病呢?”。 心中暗想一番,又听唐芸道:“万花谷中的男女弟子一律不许出谷,生老病死也都在此处,不知是谁叫你们来的,若是有人叫你们来,一定是高人”。 姜萌想起李重八那个肥肥的身影,怎么想也不像高人道:“高人不高人不知道,不过捉妖倒是还有几分本事”。 “捉妖?啊!难道是捉妖宗的弟子?”。 姜萌闻她这一声惊呼,心道莫不是和捉妖宗有什么恩怨? 又听那少女道:“听说那尊神像便是捉妖宗祖师爷的神像,镇在这里,叫=教那尊大妖做不得乱”。 姜萌一呆:难道这里也有大妖?伸手从李惊云怀中掏出山河图,仔细翻阅几遍,心道:怪不得这里看着眼熟,原来也是山河图上有画。 合了书册,塞进李惊云怀里。 抬头再看那石像,远远望去,果然和黄龙士有几分相似,手中拿的却是一柄利剑,而不是自己手中这根棍子。 那少女领着两人走了一阵,只见远处花海中有不少男女弟子正在采花。 姜萌好奇道:“他们在做什么?”。 少女道:“谷主说地下那条大妖现在有点苏醒的迹象,叫此间弟子拿花炼药,压住那大妖,也不知道是什么大妖,捉妖宗的祖师爷在这里,竟然压不住它”。 姜萌闻声心道:这妖竟然连黄爷爷也没能把它斩了,想必修炼时间已久。 那少女领着二人走到一处楼阁前道:“谷主现在不在谷中,两位现在此处休息,我去禀报此间供奉”。 姜萌道:“麻烦姑娘”。 两人步入楼阁,找了一处地方坐下休息,但见茫茫花海一眼望不到尽头,四周群山倒卷,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冲撞出来一般。 忽然看李惊云面色有点不对道:“惊云你怎么啦?”。 李惊云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浑身发热,真气在体内运转极快,可是我分明没有在运转真气啊”。 姜萌心中一顿,手搭在李惊云手腕上,果然脉搏跳动极快,经脉中真气像是错乱了一般。 柔声道:“你痛不痛啊?”。 李惊云道:“痛倒是不痛,只是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吸引我体内的真气,一时压制不住”。 两人说话间,几个年迈的男女走进这座阁楼,脸色凝重,身后唐芸像是犯了错一般悄悄跟着,朝姜萌二人使了个眼色。 为首的老人微微一笑道:“两位贵客远道而来,我等不胜荣幸,方才听芸芸说是来此间找谷主,可是谷主近日出去了,不在谷中,我等为两位安排了住处,两位先住在这里,等谷主来了再找不迟”。 姜萌道:“劳烦诸位”。 那老人道:“两位请跟我来”。 李惊云姜萌起身拿着东西跟在那一群人身后,但见唐芸眉头微皱,不住给姜萌身后使着眼色。 姜萌心中一顿,这是要他们赶快出谷的意思。 旁边一个老者似乎发现了,道:“芸芸,你先回去,我们定会好好接待两位客人的”。 唐芸犹豫两下道:“我一起去,供奉大人们端茶倒水的不方便,我可以做这些”。 那老人眉头微皱,不说话。 姜萌眼看周围几人有点多,自己又有伤在身,忽然道:“芸芸姑娘,你帮我拿一下这个”。 说着从怀中拿出罗盘,自己将行李提在手中。 那几个老人看见姜萌手中罗盘,吃了一惊,还不等唐芸接过去,便从姜萌手中拿过来仔细查看,几个老人走到一起,指指点点,小声商议着什么。 一人转过身来道:“两位真是捉妖宗门下?”。 姜萌道:“原来供奉大人不信”,转头对李惊云道:“惊云,李重八给你那些符隶呢?给他们看看”。 李惊云闻言“哦”了一声,从怀中掏出许多符隶,递给那几名老者。 几人见了脸色稍缓,此时才放下心来,笑呵呵道:“实不相瞒,谷中常怕外人前来,乃是这里……唉,事关谷中秘事,不敢告诉两位,不过既然两位真是捉妖宗的人,那就不怕了,反而可能会求两位帮忙”。 姜萌闻言,心中一怔,按道理惊云算是捉妖宗弟子,可他从来没学过什么捉妖的法门,真有事求到两人头上,怕是没有办法,心道:走一步看一步。 道:“若是能帮上忙的,我们必当尽力”。 为首老人道:“两位不用去那边了,请随我来”。 边走边道:“一开始以为两位有图谋而来,想先将两位困住再做打算,现在看来是我们多心了,还望两位不要见怪”。 想了想又道:“李道长怎么没和你们一起?”。 姜萌心道:难道说的是李重八? 道:“实不相瞒,洱海鲲鹏作祟,他在洱海山庄助拳,短时间来不了”。 “鲲鹏?”,那老人闻言倒吸一口冷气,半晌不说话。 姜萌看他脸色僵硬,想必是有难言之隐。 等到了一处香花小院,里面搭着几间竹屋,顶上正好缺出一块山石,采光很不错。 那老人道:“两位现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等谷主来了再做打算”。 说着转身离开,李惊云见那老人走了,急道:“哎,老先生等等”。 那老者回头,却听姜萌抢声道:“不知可有吃的东西,我们这一路走的急,若是能有吃的东西,那可太好啦”。 老人呵呵笑道:“有的有的,马上叫人送来”。 姜萌给李惊云使个眼色,意思是先别急。 两人目送那老人出去,进了其中一间竹屋,李惊云不解道:“你为什么不让我说给你治伤的事情啊”。 姜萌道:“此间应该是出了麻烦事,谷主却不在谷中,未免有点太巧,我们先在这里住个十天半个月,等熟悉下情况再说不迟”。 却听耳边传来一个声音道:“小娃娃真是聪明的紧”。 姜萌浑身一震,以为是被那几个供奉听到了,却见一个精壮老头儿推门而入,不是棋剑仙是谁。 棋剑仙反身关上门道:“女娃娃,我一路尾随你二人至此,想收你做徒弟,你肯不肯?”。 姜萌眼珠一转道:“你又不厉害,还收我做徒弟”。 棋剑仙哈哈大笑道:“我可是棋圣,你知道什么是棋圣吗?”。 姜萌道:“那你看他,他师父可是黄龙士,你知道黄龙士是谁吗?”。 姜萌既然知道眼前之人就是棋剑仙,怎么会没有听过此人大名。 棋剑仙眉头微皱,轻吸一口气道:“说的也是,不过这小子太笨,什么都学不会,你却聪明,你跟着我学个三年五年,我把我身上一身功夫都教给你怎么样”。 姜萌道:“我身上有妖毒,活不久啦,还想三年五年,怕是三个月五个月都没时间啦”。 棋剑仙道:“没事没事,这帮老小子不肯救你,我就去偷他们圣物出来给你熬药喝,虽然治的慢一点,迟早会治好的”。 姜萌眉头微皱道:“你知道此间圣物是什么吗?” 第二卷 山河离 第五十六章 前因 棋剑仙呵呵一笑,脸色渐渐变得凝重,道:“此间圣物,乃是一颗千年大妖的金丹”。 姜萌闻言,失声道:“千年大妖?”。 棋剑仙道:“不错”。 棋剑仙道:“你两个娃娃所知甚浅,今日遇见了我,我便把这小子口中的黄大哥,以及捉妖宗的来历给你们好好讲一讲,免得以后在遇见像我一样的人物闹笑话”。 黄龙士自称天上人,其实不假,天上人不是什么代称,也不是什么地方,而是一个职位。 诸天神君共有三百六十五位,分为妖魔仙三道。 每隔五百年,诸天三百六十五位神君中便会选择三位神君下凡下界妖土,魔土,仙土,其中仙土便指昆仑以北包括中原在内的广袤大地,下凡之人称作天上人,同时三道神君会选择同一种宙宇间未知的道源,此三人来人间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寻求能在人间布道的有缘人,将这未知的道源先在人间试炼,然后再由自身修行,若是寻不到,五百年后自动归位,寻到了便借他之手在人间布道,几千年时间过去,人间大道不过十种,那便是,儒释道,妖魔仙,琴棋书画十种,上三道,中三道,末四道,黄龙士,便是此时诸天神君降下的天上人,他布的道,棋剑仙尚不知是什么道,可是既然青冥山大草坪显道了,那自然是他归位的时辰。 黄龙士于下界于昆仑以西的妖土之地,捉妖宗并非起源于他这一脉,而是从天地创立之初仙妖魔三道大战之时,天庭所建,黄龙士既为仙家神君,自然是要以捉妖为目的,相对两族,便有除魔一门和斩仙一门,三教对立,继承上三道,延绵下四道。 黄龙士既然以妖土作为重祟之地,捉妖手段非比寻常,捉妖一宗逐渐从世人背后显现出来,自然被称作老祖宗。 二百年前,凡间不知发生了什么巨变,斩仙一门与捉妖一门首先退出对方主土,再其次,除魔一门也悄悄回到了魔土,天下三派明争暗斗似乎渐渐平息了下来。此二百年过去,于三土之地,留下了诸多传说,后人早已经不知此间秘闻,也就是十道之中执牛耳者方才有一星半点的了解,棋剑仙作为棋圣,知道的不少可是也不多,这也就是为什么各门各宗都对捉妖宗闭口不谈的原因。 黄龙士回到仙土,也就是现在的昆仑山以北的中原之地,巡游至万花谷,发现大妖肥(wei,四声)蛇,本来几百年的小妖小道根本不在黄龙士眼里,不过这肥蛇乃是上古血脉,修炼缓慢,实力惊人,相比于九天黄鸟,黑水玄蛇也不惶多让,只是这两个妖孽,为祸人间已久,想镇压或者捉住他们实则不易,肥蛇可就不一样了。 黄龙士曾在妖土斩杀过一条巨龙,几乎耗尽了自己一身神力,取得龙角,造之为剑,称作龙角剑,又称龙遗。那日棋剑仙在河畔,看见了龙遗,暗自吃惊,便也猜到了眼前这少年的来历。 黄龙士手执龙遗与万花谷中肥蛇大战一场,奈何神力几乎在妖土已经耗尽,只能将此间大妖镇压在地下,而将其金丹作为镇压之物,命万花谷中百姓看守,万花谷也因为那一场大战成了现如今的模样,这也是为什么万花谷很怕外人进来,同时又期待捉妖宗门人来此地的原因。 黄龙士道:“妖毒要想解了,只能叫那肥蛇金丹吸取,不过,那金丹二百年来没人敢动,谁也不知道动了会是什么后果,故而只要来万花谷中的人,非是解妖毒不可,往来二百年,从来没有身中妖毒还能活下去的人,这也是为什么老夫说这毒好解也不好解的原因,除非能找到比那肥蛇金丹更厉害的大妖金丹,否则,妖毒无解”。 李惊云只听得一愣一愣的,中间也不知听懂了没有,只知道自己手中这根棍子原来叫做龙遗。 姜萌却是听得浑身冷汗直冒,倒不是因为她这毒无解,而是因为很显然,李惊云便是黄龙士选中在人间布道的那一位,不由得忧心忡忡。 既然妖土魔土都有天上人,那李惊云所处的危险,便就在眼前了。 棋剑仙又道:“既然说出来了,不妨多说一些”,清了清嗓子又道:“诸天三百六十五位神君,本来应该是各家一百二十二位,唯独现在仙家缺一位,小友若是能成道,说不定可以补上缺的这位,不过其中危险也在眼前了”。 “天庭为止三道纷争,于下界设天地宝库一座,三百六十五位神君各出道源,铸成钥匙一把,有了钥匙,再有三道下界有缘人,可开天地宝库,可你知道,那意味着三道握手,便是天下大同之举,更何况,三界宝库位置尚不得知,那钥匙也不知流落何地”。 姜萌听得惊心动魄,那钥匙,说的可不就是螭龙刀么?她明知就是螭龙刀,却还是带着一丝侥幸道:“那钥匙是……”。 棋剑仙眉头紧蹙,半晌道:“那钥匙有一个名字,唤作螭龙刀,几年前临传言临安府知府得了那刀,要送给皇帝当礼物,不知怎么半路上被截杀了,从此不知所踪”。 又道:“不过那刀谁也没见过,就算拿到了也不一定就知道身份,倒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今天要说的两件事,一件,是你这女娃拜我为师的事情,另一件,乃是怎么教此间谷主为你祛毒的事情”。 “怎么样,我棋剑仙虽然身为棋圣,可是于你们年轻人喜欢的刀剑棍棒也颇有造诣,你跟我学,保管三五年之内超出那号称剑仙以下第一人的叶琉璃”。 姜萌道:“我若是能祛了这毒,自然可以拜你为师,可是若是祛毒失败,那就没命啦,还谈什么拜师不拜师”。 李惊云忙道:“肯定可以祛毒的,萌萌你不要担心,如果他们不肯,我就去偷那金丹”。 棋剑仙哈哈笑道:“你个小娃娃,虽然有些机缘,可是不过才拈花境界,天下武道,分练气,拈花,飞叶,玄指,金刚,离神,天门,神妄八大境界,金刚以上便能称剑仙,剑仙以上才寥寥数人,飞叶境界也不过叶琉璃一人,倒是拈花境界满天下都是,安敢说盗取金丹一事”。 姜萌好奇道:“为什么各个境界悬差如此悬殊?”。 棋剑仙道:“方才不是说了吗?二百年前天下遭巨变,我猜应该是神君之间发生了什么,致使下界真阳溢散,说白了就是一筐馒头,几百个人吃,怎么分的够,没有卓越的天资和气运,能修行就已经不错啦,往上境界,只会更少,而不会更多”。 李惊云什么也没听懂,只知道棋剑仙说自己功夫太差,抢不到那金丹,一急道:“那怎么办?棋圣老爷爷,你有什么办法吗?你想收萌萌为徒,总不能看着她身上妖毒不治吧”。 棋剑仙闻言,翻了个白眼道:“你小子倒是精明,转眼把这差事扔到了我身上”。 想了想道:“盗取金丹对我来水倒是不难,只是金丹乃是用来镇压肥蛇的重宝,那肥蛇在地下千年,即便没了金丹,修为下降,也不一定能将它再次镇压的住,万一教它出来了,转眼就是一场劫难,我虽说着盗取金丹,可是也不敢真的动手”。 李惊云道:“那怎么办啊?”。 棋剑仙道:“不急,等此间谷主回来再做打算,想必看在本尊脸面上,他也会教我们试一试,这妖毒被那金丹吸了,便是教那大妖增长一分实力,万一不行的话再想办法”,忽然道:“诶,你小子跟着黄老爷子学了那么多年,难道就没学到一星半点的捉妖法门?”。 李惊云丧气道:“我太笨了,黄大哥教我的八十一路剑法到现在还没学会,哪会什么捉妖法门啊,不过我这里有些符隶,或许可以派上用场”。 棋剑仙摆摆手道:“李重八虽然会些捉妖法门,可是终究是修为太浅,要是他师父还活着,或许有办法”。 李惊云一呆:“什么?李先生师傅死了?”。 棋剑仙道:“九华山天池镇压鲲鹏之时以道身为印,封住了那大妖,何等英雄,我辈自愧不如啊”。 又道:“捉妖宗祖上传下来的本事,一门里面没几个嚢种,李重八虽然修为低,可也是名声在外,那小子虽然平日里做些害人的勾当,却也是为了除妖,那功德分到其他人头上,庇佑子孙福,倒也不至于丧天良,说到底还是修为太低,一个人去送了性命不值当,那小子,鬼精得很呐”。 李惊云姜萌默默无语,倒是明白了为什么李重八几乎看见他的时候不是在捉妖就是在研究符隶。 李惊云小声道:“早知道龙遗应该留给他的”。 棋剑仙嗤笑道:“这么一柄神兵你舍得送出去?”。 李惊云道:“反正我也用不上,一直当一根棍子来使,给他或许有更大的涌出”。 棋剑仙默默无语,片刻起身伸了一个懒腰道:“好啦,我去休息了,明天再想办法,或者我先偷偷去看一眼那大妖金丹,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道:“不过说好啦,若是除了你身上的妖毒,你就得拜我为师”。 姜萌翻个白眼,不理他。 棋剑仙乐呵呵走出房门,钻进旁边一间竹屋里。 关上门,眉头紧蹙,暗自道:这小子修为也太低了,本来还抱着或许是那个女娃娃继承道统,这一来,却是坐实了,也不知黄老前辈怎么想的,收了叶琉璃多好。 眉头紧皱,半晌摇摇头道:“不行太笨了太笨了,教一个就够呛,教两个怕是把命丢在这里了”。 第二卷 山河离 第五十七章 龙遗 是夜,万花谷中萤虫点点,漂浮在整个花海上面,如梦如幻,万年虬根交错曲盘,深幽寂静的谷底,一道光斑点点的小河缓缓流过,映照着天空中的萤火,宛如穿越了时光的长河,几百年间,此间花农弟子,在古老森林的的深处点亮了无数华灯,宛若一个不夜之城。 两侧灯火通明沿着擎天山壁而上,万家灯火,幽浮在花海,星星点点,那谷中无数奇花绽放着五颜六色的光斑如仙境般,优雅恬静。 姜萌静静坐在小河边,头顶着那条银汉长河,心中涌出许多悲伤,想到自己身中妖毒,亡日似近在眼前,又想起爹爹孤身在蓬莱岛上,想到惊云竟是下界布道之人,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静静的看着那河水从脚下流过。 忽闻耳侧传来沙沙声,回身望去,李惊云不知从哪里采来一大把闪耀着星光的花草,喜道:“萌萌,你看我找到什么啦”。 姜萌接过他手中的那一大把花,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惊云坐在姜萌身边,看着她反常的样子,轻轻揽住她的身体,靠在自己身上,低声道:“萌萌别怕,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姜萌闭眼感受着身边那人的温度,许久说不出话。 李惊云暗叹一声,心道:要是自己不那么笨就好了,跟着黄大哥多学些东西,何至于如今的地步。 恍惚间,只觉自己浑身气血渐渐剧烈,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又如白天一般,体内伸出,那条小龙,像是在睡梦中惊醒,穿梭在奇经八脉之间,如鱼得水,撒着欢儿,横冲直撞。 姜萌只觉得李惊云体温越来越热,微微皱眉道:“你是不舒服吗?”。 李惊云摇摇头道:“没有啊,很正常,只是又和白天一样,真阳在体内四处乱撞,好像……嗯……好像是体内有一只小龙活过来了一般”。 姜萌闻言,手指搭在李惊云手腕上,半晌道:“不如叫棋圣爷爷看一看是什么情况?”。 李惊云左右看了看,摇了摇头道:“算了吧,反正没什么大碍,好不容易就剩我们两个,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姜萌闻声,又轻轻靠在李惊云身上,低声道:“爹爹自从我生下来之后从来没有出过剑,一年前有天白天,我找不到他,却见蓬莱岛上有一道惊天剑气横冲而上,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回来后爹爹便一声不吭,带出去的剑也不知去了哪里,过了好几天跟我说往后不要轻易跑出去,外面的世界要变天了,可我还是跑了出来,也不知道爹爹现在一个人过的怎么样”。 李惊云闻言道:“姜伯伯那么厉害,肯定不会有事的,或许他也再想你过的怎么样呢”。 姜萌叹了一口气,道:“就是怕他想我”。 李惊云道:“那没事啊,等治好了你的病,我就送你去蓬莱岛”。 姜萌使劲儿摇了摇头道:“不去”。 “你不是想你爹爹吗?”。 姜萌抬起头道:“我爹爹很厉害的,我只是想他却不担心他,倒是你,傻小子一个,功夫也不高,往后不知道要遇见什么危险呢”。 李惊云挠挠头道:“可惜黄大哥不在,不然叫他再教教我也行啊”。 姜萌像是想到了什么,道:“棋圣爷爷也不差,我们一起拜他为师不就好啦?”。 李惊云皱眉道:“可是我这么笨,他不一定会收我做弟子啊”。 姜萌想了想道:“没关系,我跟着他学剑,回头再教给你不就好啦”。 李惊云喜道:“这样可以啊,你教我我估计就学的快了,以前我总怕黄大哥失望,不会的地方也不肯去问他,现在你教我我就不怕啦”。 远处棋剑仙悄悄听着两个人细声细语的对话,嗤笑道:“这两个小娃娃,还算计到我棋剑仙头上了”,抬眼望去,远处那尊神像胸口像是有一颗夜明珠闪闪发着光,心道:想必那里就是大妖金丹所在,不如去瞧瞧? 心念一动,消失在原地。 那神像比周围山峰还高出一头,底下一个大殿倚着那神像而建,神像脚下供奉着香火,从神像头顶可看到底部灯光。 棋剑仙坐在神像头顶,不知从哪里拿来一只鸡,吃的满嘴流油,心道:黄老爷子倒是舒服,归位了还有这许多供奉。 低头瞧着那座神像右手中硕大的金丹,暗自道:这么大一颗金丹,也不知肥蛇有多大,万一逃出来还能不能抓的住。 那神像右手横在胸前,手中正捧着一颗金丹,九道锁链相连,死死捆住那金丹。从神像身体里钻出来两三个弟子,打扫着金丹周围一会儿又钻进了神像。 棋剑仙吃完了那鸡腿,眼看着殿内人都走完了,这才下去到那神像右手中。 眼前金丹有自己半个身子那么大,散发着黄澄澄的光泽,似乎有生命一般,不住地变大变小,像是在呼吸。 猛然间从金丹中幻化出一只奇怪的大蛇,像是普通蛇身上生出六足四翼,张开血盆大口朝自己扑来,上下四颗獠牙清晰可见。 棋剑仙一手按在金丹上,冷哼道:“镇压在此尚且不安分,若教你出来,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那金丹猛地光亮增大数倍。 远处李惊云浑身一震,体内真气翻江倒海一般澎湃不止,翻倒在地上打滚,口中大叫道:“萌萌快走,我压制不住体内真阳了”,口中呜呜咽咽,像是有另一个灵魂,猛然间从河边跳起,窜入半空之中,忍不住一声长啸,那声音竟如龙吟一般,姜萌顿时惊的手足无措。 这声音霎时间传遍整个花谷,棋剑仙闻声,心中一顿,却见金丹之内那怪蛇转身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时间呆呆浮在金丹之内,完全没有了之前扎牙舞爪的样子。 棋剑仙眉头一皱,如一道流光划向天际,转眼间落在李惊云身边,伸手搭在李惊云手腕上,半晌倒吸一口冷气。死死盯着李惊云,心中惊骇如同见了那肥蛇本身一般。 姜萌看他脸色不对,只见一股乳白色的真阳从棋剑仙体内缓缓流入李静云手臂上,片刻李惊云安静了许多。 姜萌急道:“棋圣爷爷,他怎么样”。 棋剑仙欲言又止,半晌说了两个字:“没事”。俯身抱起地上昏迷过去的李惊云,朝不远处的小院子走去。 姜萌心中微顿,方才她从棋剑仙脸上,看到了一抹杀气,不知是自己眼花了,还是确实是有股杀气溢出。 一路跟着棋剑仙进了竹屋,棋剑仙把李惊云放在床上,皱眉微思,像是入定一般,许久起身道:“他没事,休息一下就好”。 转身出门,佝偻着身躯,双手负在身后,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姜萌坐在李惊云床边,呆呆看着李惊云,半晌像想起了什么,起身找了一条毛巾,浸入温水中,取出来拧干,敷在李惊云额头上。 昏迷之中的李惊云,眼前一片血红,猛然间闪过一道刺眼的白光,还是大草坪,还是黄龙士,一般在那个地方,他拔腿便追,死活追不上,黄龙士眉头紧蹙的看着他,忽然天上像是飘过来一片乌云,李惊云心中一顿,缓缓回头,身后万山之中,那只巨大的神龙,隔着自己,和黄龙士对望着,许久,眨了眨眼睛,硕大的头颅缓缓下沉,消失在群山之中。 李惊云猛然坐起来,窗外天已经亮了,萌萌正趴在自己身边睡得正熟。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个梦了。 李惊云大口喘着粗气,从额头上掉下来一块毛巾,捡起来擦了擦脸上头上的汗。 姜萌被这一番动静惊醒,柔声道:“你没事吧”。 李惊云欲言又止,想了半晌,还是把那个梦境咽了下去,低声道:“没事”。 突然想起自己那根棍子,回头去找,就立在床头,拿起来仔细查看一番,闭上眼细细摸着那棍子,一寸一寸。 姜萌缓缓睁大眼睛,像是不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一般,李惊云手指每向下移动一寸,那棍子在李惊云手指间捏着的地方,便会透出乳白色的光,从内到外,纹路一清二楚,恍惚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 过了许久,李惊云睁开眼低声道:“我好像明白了”。 姜萌一呆。只见李惊云飞一般冲出竹屋,站在院子外面,单手拿着龙遗,指向苍穹,手中真气疯狂涌出,猛然间,棍身大亮,天上乌云汇聚,李惊云拼命催动体内的真气,把自己那条游走在身上的小龙逼到右手手臂,又到手掌,终于,像是大坝缺了一小块儿,那小龙倏的一下钻入龙遗。 这一刻,天上降下惊雷,万年寂静的万花谷四周山上百兽朝拜,无数低沉的兽吼从四面八方传来,噌一声,一道亮光刺的叫人睁不开眼,李惊云手抓着龙遗的地方再往上三寸,悄然褪去那棍子原本的白色。 一道剑气砰然间从那一处褪色的地方绽开,以李惊云为中心,转眼炸开在万花谷。 棋剑仙默默在两人身后看着这变化,眉头紧皱。 忽然远处一块山石坠落,一连串的响声过后,万花谷周围的石壁上,清晰可见一道剑痕。 姜萌吃了一惊。 李惊云浑身真阳耗尽,瘫倒在地,又昏了过去。 棋剑仙哼笑一声低声道:“不自量力,没有十天半个月,怕是爬不起来”。 姜萌抱着李惊云进了竹屋,棋剑仙缓缓捡起龙遗,喃喃道:“圣兵啊,可惜了,那小子修为实在太低,要是在老夫手里,什么剑仙刀仙,大事小事,不过是区区一剑的事”。 第二卷 山河离 第五十八章 我来帮你们拿主意 棋剑仙拿着龙遗回到李惊云房中,扔在床脚,自己倒了一杯茶,道:“龙遗还不是他能掌控的,境界太低了,再强点”,左手撑开比划了一下,又稍微撑大一些,道:“估计有金刚境上下差不多,依他的体质,也许玄指?”。 说着看了姜萌一眼,姜萌呆呆的出神,像是没听到。 棋剑仙又倒了一杯茶给她,自顾自的出去了,说了一句听不懂的话:“本来修炼就慢,急不得”。 万花谷从镇压那只大妖始,至今也没能出几个厉害人物,或许是被那大妖吞噬了此间太多的天地真阳,现在还能吃饭的,老一辈中有个韩非,小一辈中有个徐林,韩非满打满算也只是飞叶境界,徐林嘛,大概拈花境界?不过话说回来,整个仙土天下也没几个飞叶境界以上的人物,听说九黎仙子洛阳有机会步叶琉璃的后尘?此间几个供奉,都是拈花境界大成,尚不到飞叶境,不过这等实力,放在中原也算大宗,只是万花谷行事低调,连普通百姓都没几个知道蜀地有个叫万花谷的门派,更别说什么有秘闻流传出去了。 不过好在万花谷并不是十道中的引流者,不知道就不知道了,反而有好处,万一招来几个死对头,哪一天丢了金丹,可就大事不妙。 棋剑仙走在路上,蹙着眉头,口中哼着江南小调,手负在背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走着,花田里突然走来一个年轻人,似乎是不愿意让他看见自己沾满泥的裤管,特地卷了起来,走到近前,拱手道:“晚辈徐林见过棋圣爷爷”。 棋剑仙懒得跟他多说,哼了一声,下巴指指花田,示意他去忙。 这徐林也忒不识好歹,跟在身后问:“棋圣爷爷是来找谷主的吗?”。 棋剑仙道:“不是”。 忽然想到什么道:“供奉呢?”。 徐林道:“应该在神殿中,晚辈带棋圣爷爷过去”。 说着走在前面。 棋剑仙一路赏花观水走了大半个时辰,那神殿还在远处,没好气道:“不用了,我自己去”,脚下踏出一步,转眼间已在百丈之外,乃是缩地成寸的功夫,暗自骂道:这谷中人也忒小气,这么远的路,连辆车马都不肯拿出来。 骂着已经到了大殿底部,从容踏进大殿,眼前空空荡荡,那枚高悬在半山腰上的金丹,照的大殿通透无比,几个白胡子老爷爷老奶奶在神像脚下打坐烧纸。 “额啊……”,棋剑仙故作嗓子痒痒,大声清了一下嗓子。 那几个头发花白的供奉睁开眼,见眼前之人,慌忙起身迎接,“棋圣前辈到此,倒教万花谷蓬荜生辉,怎么不事先通知一声,好教我等去接?”。 棋剑仙暗自道:跟着你们一步一步走进来么?嘴上却道:“都是老朋友,接什么接,来来来坐下聊”。 几位供奉面面相觑,按照往日棋剑仙来谷中的表现,这次可是十分的意外,不仅意外,甚至背后还感觉有股凉气在冒。 其中一个忙道:“是不是之前给前辈准备的百花酿不够了,晚辈这就叫人去取”。 棋剑仙忙道:“哪里哪里,我棋剑仙好歹也是一方至圣,怎么会一趟一趟来取人家东西”,边说边拉着身边两人蹲在自己两侧。 那两人背后凉风阵阵,忍不住想叫人去关上神殿大门。 “我问你们,谷主人呢?”。 那两人一脸疑惑道:“谷主他老人家不是出去了吗?前些日子您来的时候就已经出去了啊”。 棋剑仙两手交叉,互相搓了搓道:“我是说具体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在下忽然想起来有些道要跟他论一论”。 那两人听得汗毛倒立,上次来论道,谷中大半花田被毁,还来? 忙道:“论道就算了,不过您要是有什么吩咐,但说无妨,晚辈定是尽心尽力”。 棋剑仙不好意思的抓抓耳朵道:“这个不太好说的出口啊”。 旁边那人道:“说不出口就别说了,谷中新酿了许多百花酿,前辈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任凭前辈拿去”。 棋剑仙讪讪一笑道:“虽然说不出口,但是还是得说,你们几个恐怕做不了主”。 那几人面面相觑,有人道:“那还是等谷主来吧”。 棋剑仙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边说边掏耳朵道:“就是想借……呶……借它一用”,眼睛朝上看了看。 几个供奉一屁股坐倒在地,道:“这可万万使不得,您也知道那东西压着什么,万一教它跑出来可不好,转眼间就是一场大劫”。 棋剑仙道:“说了你们拿不定主意,还是我来帮你们拿主意吧,三天后,三天后要是韩非还不来,我就自己动手了啊”。 说着起身拍拍屁股,哼着小曲儿有走出了大殿,心里说不出的畅快。自言自语道:“又不是来抢,怕什么”。 几个供奉立即跑到神像面前烧香点火,那火焰冒出两丈多高,恨不得教这神像显灵。 棋剑仙心道:有龙遗在手,或许能跟那怪物斗上一斗,只是少一个人,若是再有一个吴道子,应该差不多,或者再有半个姜崇? 这般想着,低头看了一眼脚下大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萌觉得困了,起身回房休息,又怕李惊云忽然醒了自己照顾不到,便趴在桌子上小憩。 唐芸端着一些点心进来,道:“给两位准备了一些百花糕”,姜萌闻声起来,道:“多谢芸芸姑娘”,见唐芸眼睛在李惊云床上瞟,心中一顿,暗自道:这傻小子吸引力这么大?怎么以前没看出来? 思绪翻转间,门外又进来一个男子,身上穿着白衣,下摆点缀着许多花瓣,见了姜萌,先是一呆,就像是从来没见过女人一般,脑中都一片空白。 恍然间回过神,道:“听说谷中来了几位贵客,在下徐林,前来拜见”。 说着拱手作揖,姜萌微微点头回礼道:“有劳两位了”,徐林手中提着一瓶百花酿,放在桌子上道:“那位是……”。 姜萌道:“方才有些劳累,才睡下不久”。 劳累?徐林一呆,猛然间脸一红,好在房中光线不甚明亮,倒也瞧不出来。 忙道:“那是有些唐突了”。又道:“不知女侠怎么称呼?两位从何而来?”。 姜萌道:“叫我姜萌就行,那位是我朋友李惊云,从洱海山庄而来”。 徐林仔细思索一番,不知道洱海山庄在哪里,一时接不上话茬,道:“两位有什么需要尽管提,万花谷能有的便会满足两位”。 唐芸道:“那两位慢用,师兄,我们走吧”。 徐林还想多待一会儿,可实在找不到理由,想了想,跟在唐芸身后,关门时多看了姜萌一眼,只觉天上仙子不过如此。 姜萌心里牵挂着李惊云,起身去看看,李惊云呼吸均匀,睡得正熟。 回到桌前拿起一块百花糕送进口中,只觉无味。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年纪再大一些,也许还不至于,可惜姜萌李惊云二人正值年华,又是久别再见,此时牵肠挂肚,万般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棋剑仙从门外走进来,坐在桌边,捻起一块桂花糕送入嘴中,连称好吃道:“女娃娃,你准备一下,三天之后随我去祛毒”。 姜萌一呆:“谷主回来了?”。 “那倒没有,只是总觉的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身上那毒晚一天便深一分,还是早祛了比较好,反正也不用多麻烦,只需要往那金丹中注入些真阳,叫那金丹把妖毒吸了便好”。 姜萌心中微怔,随即明白,什么是稍微注入一些真阳,对棋剑仙当然只是一些,对于自己和李惊云,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徐林出了院子,放眼天地,怎么也想不到这天下竟然有这般美貌的女子,望着花海,只觉得满谷鲜花也顿然失色,有一搭没一搭的走在路上,心里想着怎么能引起姜萌的注意和好感。冷不防一脚踩空掉进花田打了一个滚。 拍拍脸颊暗自道:惭愧。 忽然觉得方才屋中那姑娘有些地方不对,仔细想了一番,又回身看了一眼那个小院子,心道:无缘无故来万花谷,难道是…… 猛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心道:那姑娘身上中了妖毒。 想到这里,心里有了打算。快步朝神殿走去。 那几个供奉正在神殿里愁眉苦脸,忽然听见脚步声,回头望去,却是此间大弟子徐林。 徐林见几位供奉一副吃了屎的样子,不禁问道:“几位供奉师傅为何如此表情?”。 那几个供奉一言一语把方才棋剑仙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徐林笑道:“不必着急,金丹乃是我万花谷圣物,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叫人动它,万一放了大妖出来,岂不是一场浩劫”。 那几个供奉道:“棋圣爷爷说话,此间谁能拦得住他,恐怕这下万花谷有难了”。 徐林道:“咱们不是还有群花阵吗?现在教弟子摆下群花阵,纵然是棋圣爷爷,想要出去也得一番功夫,想必他也不肯毁了这神殿,拖得个十天半个月,等谷主回来再做打算”。 几个供奉闻言道:“我看,这样行”。 徐林领着一众弟子,从花海中采了不少奇异的花,皱眉道:“都小心点,别中了花毒”。 心道:只要姜姑娘能在谷中多待些时日,我便有机会。 李惊云从昏迷中转醒,他连做两场一模一样的梦,前些时日又从李重八那里学了一些符隶,忽然间就开窍了,对龙遗上的符文有了自己的理解,那便是将所有真阳都压入龙遗,这一试,果然教龙遗有了变化,只不过还是修为太低,只能破开龙遗上一小块儿符文。 姜萌见李惊云醒了,惊喜道:“惊云你醒啦,要不要吃点东西?”。 说着从桌上端了百花糕过去。 棋剑仙伸手抓了个空,白眼一翻暗自道:这小妮子。 第二卷 山河离 第五十九章 祛毒 李惊云只觉浑身乏软无力,两只胳膊撑了好几次也没能从床上坐起来,丹田之中,那只小龙陷入了深深的沉睡,心中猛地一惊,往日他只有在运用真气的时候方能意识到那条小龙在浑身游走,如今就像是看见自己胳膊一般,那小龙就盘伏在丹田之内,只是丹田枯竭,仅有那小龙盘睡。 姜萌喂他吃了点百花糕,担心道:“你感觉怎么样?”。 李惊云萎靡不振,低声道:“感觉浑身用不出来力气”。 棋剑仙道:“昨日你几乎将真阳逼尽,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怕是恢复不过来”。 李金云一呆,万万没想到自己浑身真阳用尽也没能叫龙遗起什么太大变化,心一沉道:“这下糟了”。 姜萌安慰道:“没关系的,有棋圣爷爷在,你不用担心我”。 李惊云愧疚的说不出话,本来是带萌萌来祛毒的,现在反而要萌萌照顾自己,默默无语。 棋剑仙一直看着李惊云,许久叹了一口气。 起身出门,但见远处神像山有一缕真阳如烟般飘向此处竹屋,心中一顿,仔细看去,那缕真阳正落在李惊云身上。 心中疑惑,此处哪来如此多的真阳? 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中猛地一惊,几个纵跃飞至一旁山顶上,远远看去,那股真阳正是从神像半山腰而来,身形一动,缓缓消失在原地,下一刻,一惊出现在神像顶部,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那一股真阳,正是从金丹而来。 沉默半晌,忽然看见地下许多人忙里忙外,将无数花摆在神像周围,甚至连内部也在放花,此时已经有人拿着许多花放在了神像右手上。 心道:这帮崽子在做什么? 一时想不出答案,起身回到小院,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张棋盘,伸手落下黑白四子,眉头微皱,逐渐往棋盘上加着棋子,等落到第十八枚黑棋时,心中一怔,嗤笑一声道:“这帮老小子打的好算计”,想了想,心中有了主意。 万花谷的群花阵,乃是采用谷中苦藤,仙莲,神水,金花四种奇花而布,其中苦藤,神水皆有迷幻之毒,他们虽不懂符隶,可是当初黄龙士镇压大妖的时候,在此山之内,留下过一道阵法,几百年过去,虽然未得其精髓,倒是勉强凑出来这群花阵,镇压大妖这阵,乃是黄龙士所布,能将大妖肥蛇镇压在此的,必定不是什么简单阵法。 用的花中,仙莲,金花两种花乃是解毒之用,两毒两药,相辅相成,陷入阵中难免一会儿在幻境,一会儿在现实,旁人根本分不清到底什么时候是真,什么时候是假,乃是一等一的困阵。 黄龙士心道:这帮老小子,这么小气,那就别怪本尊不客气了,微微拨动棋盘上黑白两子,待手伸向第三枚棋子时想了想,还是没有动那棋。暗自道:“我叫此间山川天地气颠倒过来,只需要今夜一夜,再动怕是那花阵反噬,毒晕了他们自己人,不要惹出乱子来才好”。 这一动,沉寂在黑暗中的某只动物,悄然睁开了沉寂了百年的双眼。 是夜,安宁寂静。 徐林暗自道:一切都好,只等着鱼儿上钩。 趁所有人都出去的时候,悄悄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将瓶中之物,尽数洒在了群花之上。 姜萌吃过了唐芸带来的食物,照顾李惊云睡下,正发呆,棋剑仙走了进来,捡起地上龙遗。 低声道:“小丫头,跟我来”。 姜萌一愣,不知道棋剑仙要做什么,才出了院子,身上传来一股奇怪的感觉,下一刻竟然与棋剑仙一起出现在了神像头顶。 “棋圣爷爷你这是……” 棋剑仙冷笑道:“你看看底下是什么”。 姜萌低头望去,但见地上用花摆出一个清晰的阵图。 棋剑仙道:“这帮老小子想暗算你我,本来说好三日,既然不愿意,那就今天晚上替你祛毒”。 身形一动,带着姜萌来到神像右手上,姜萌呆看着那枚金丹,心中大骇,到底是一只什么样的怪物,能结出如此大的金丹?恐怕实力比洱海畔的那只鲲鹏强了不知多少倍。 “小丫头,你盘坐在此处”。 棋剑仙指了指金丹前的一处平地。 姜萌依言坐在那里,棋剑仙一手拿着龙遗,另一只手缓缓按在金丹上,猛然间发力,那金丹像是受了压迫,顷刻间变小一半。 丹内立时化出一条怪蛇,六足四翼,张着血盆大口朝二人扑来,只是仍旧在金丹内,起不了任何作用。金丹光芒大盛,将整个神殿照的如同白日一般。 正躺在床上的李惊云,猛然间坐起来,只感觉有一股力量正缓缓从天灵经过百汇运行在奇经八脉,最后都沉寂在了丹田之中,那条小龙张口喷吐,将真阳尽数吸进肚子里。 姜萌右肩上一缕缕黑气渗出,丹内那条怪蛇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下子安静下来,仰头将化如入金丹的黑气一缕缕吸入口中。 这一番动作,怎么可能不引起万花谷中弟子注意。 无数人看着神殿发起异常的亮光,纷纷朝神殿而来,几个供奉率先进入了神殿,仰头看着金丹处一老一少,倒吸一口凉气。 徐林率着弟子冲入神殿,见状眉头微皱,厉声道:“启阵!”。 无数弟子顺着摆成阵图的花站立两侧,许多人进入神像内部,沿着阶梯盘旋而上,朝姜萌二人的位置赶来。 猛然间一道白光从地上阵眼出发出,直冲天际云霄。 大阵顷刻间发动,徐林只觉脑袋一晕,暗道不好,那花阵散出无数毒烟,汇成一盘,反而朝外扩散,一时间许多弟子晕头转向,分不清是敌是友,自己人先打了起来,更多的人面色潮红,身体软塌塌瘫在地上,口中发出奇怪的呻吟声。 几大供奉忙从怀中掏出药丸服下,急匆匆逃出那大阵。 拉着徐林道:“这是怎么回事?”。 徐林额上伸出汗珠,支支吾吾道:“想必……是……是棋圣爷爷……” 棋剑仙冷笑道:“小子修为还不错,就是心眼坏,自己放了合欢散在上面,怪得了谁?”。 几个供奉闻言,吃了一惊,大声质问:“你放合欢散在阵中做什么?”。 徐林支支吾吾道:“我怕……怕花阵困……困不住他们,所以才……” 棋剑仙哈哈大笑道:“你们是不是忘了我是谁,莫说你小小的花阵困不住我,就算是蓬莱岛上诛仙大阵也能走一遭,说了只是借这金丹一用,又不会抢走,怕什么?”。 姜萌体内妖毒渐渐被清除,只剩了一点点。 棋剑仙正窃喜,猛然间感觉身后有异动,一个发狂的弟子拿剑朝二人杀了过来,身中幻毒的弟子,此刻眼前看见的就是一只只大妖,拼命挥剑砍下。 棋剑仙不想伤了他的性命,龙遗轻轻一拨,没想到那弟子幻毒太深,只是调转了一个方向,竟然从神像右手上掉了下去,立时摔死在神像脚下。 棋剑仙一怔,眉头紧皱,注入金丹的真阳越加汹涌,金丹内那只怪蛇此时像是发了狂,张口猛吸姜萌体内妖毒。 李惊云体内那只小龙,浑身上了一层金色,渐渐有盈余溢在丹田内。起身去找姜萌,却见神像方向传来一阵亮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糟了,大妖要作乱了”,李惊云顾不上去找姜萌,回身拿了自己大刀,又去找龙遗,怎么也找不到,出了院子,朝神像方向急奔而去。 跑了一阵,发现唐芸也正从一旁出来,“芸芸姑娘,发生什么事情了?”。 唐芸急道:“可能是大妖镇压不住了”。 两人双双朝神像山奔去。 姜萌体内大部分妖毒已经被清理干净,只剩下一小部分残余。眉头紧皱,感受着金丹中那条怪蛇吞噬着从自己体内的妖毒,只觉得它越来越厉害,对于妖毒也越来越贪婪,几乎是连着自己真阳一起吞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姜萌肩膀上的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复如初,猛然间听棋剑仙一声厉喝道:“好了”。伸手撤去阵眼,就在离开那一瞬,那妖蛇竟然反口吐出一缕真阳,尽数进入姜萌体内。 姜萌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胸中一痛,一股窒息的感觉从鼻腔传来,立时晕了过去。 棋剑仙大惊,谁知这怪蛇会在最后关头发难。 抱起地上姜萌便要遁走,猛然间天地一阵摇晃。 那金丹摇摇欲坠,九道锁链发出金澄澄的光芒。 棋剑仙大叫一声不好,他之前将此地天地气颠倒,此时九道锁链根本无法捆住那金丹。放下姜萌,手中龙遗剑镇压在金丹上,神殿剧烈的摇晃,无数砖瓦从头顶掉了下来。 李惊云和唐芸二人才到神殿脚下,但见神殿摇摇欲坠,大叫一声不好,神殿要塌了,率先冲入神殿内部。 棋剑仙手中龙遗发出惊天的亮光,宛若第十道锁链,紧紧压制住金丹,地底处传来更剧烈的摇晃。神殿坍塌就在片刻之间。 姜萌只觉得头晕目眩,微微从昏迷中醒来,感觉自己浑身真阳无比充沛,倒是比来万花谷之前要更强一些。 正疑惑间,却见眼前棋剑仙手执龙遗,镇压这那金丹,回身望去,金丹内那条怪蛇此时已经不像之前,狂暴的在金丹内四处冲撞。 唐芸正要拉住李惊云,却见那人已经冲进了神殿。也跟着冲了进去,眼前景象让两人大吃一惊。 。 第二卷 山河离 第六十章 石门 神殿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无数弟子,有发狂发怒的,有精神萎靡的,甚至还有许多男女弟子抱作一团行苟且之事,两人心中又惊又羞,只是不见了几位供奉和大师兄徐林。 抬头望去,神像右手中央两个人影站立,正是棋剑仙和姜萌,李惊云慌乱之中不知道怎么上去。 回身问道:“芸芸姑娘,那里怎么上去啊”。 唐芸从进了大殿那一瞬间,便感觉眼前有些晕,闻言道:“公子跟我来”。 李惊云此时全身气血翻涌,从金丹上吐出的那一缕真阳,正源源不断被体内那只小龙吞噬着,原本干枯的丹田,已经有了许多真阳凝聚成形,那只小龙左右尾巴一摆,欢快的在宛如一个小池塘的丹田内玩耍。 唐芸带着李惊云从神像脚后跟上的一道石门进入神像,那神像内部别有洞天,一道木梯盘旋着升到上面,外面虽然有许多瓦砾掉下来,神像内部却纹丝不动,二人一路急奔,唐芸只觉眼前晕晕的,两边无数奇花绽放出的毒气正在神像体内聚拢,忍不住运功抵抗,有了一些效果。 才走了几层木梯,浑身一软瘫在木梯上。 李惊云慌忙俯身扶起唐芸,两人一路朝神像右手的位置狂奔而去。 李惊云体内真阳受到小龙影响,此刻中毒未深,唐芸却是从神像脚下感觉不对才运功抵抗,徐林之前本来打算困住三人,临时起了坏心,又在百花中加入了合欢散,本来想等棋剑仙三人三日后被困在花阵中自己趁机救出姜萌,行奸盗之事,没想到被棋剑仙勘破,反而叫万花谷众多弟子中招。 唐芸一路到神像体内,亦是吸入许多毒气,此时面红耳赤,浑身无力,急促的喘着气,渐渐几乎是挂在了李惊云身上,李惊云连拖带拽,好不容易爬到一半,猛然间神像剧烈一慌,两人都摔倒在木梯上,险些从旁边掉下去。 李惊云只觉得唐芸有些不对劲,整个人趴在自己身上,眼神迷离,慌忙爬起来,半抱着唐芸,朝头顶透着光亮的那一处狂奔。 金丹处,棋剑仙暗道不好,左手微微上抬,一股真阳托着姜萌送到身后神像体内,姜萌浑身功力催到极致,想上来帮忙,但听棋剑仙厉喝一声:“进去”。 手中龙遗爆发出无数剑气,噌一声嘹亮的金鸣,整个剑身一寸一寸褪去白色。显现出锋锐。 姜萌心中大骇,眼前那个瘦小的老头,像是站在金丹前的真神,巍然不动,举手投足牵引着天地气脉,死死压住那急于想遁走的大妖金丹。 棋剑仙暗恨自己改了此地天地气,虽然有龙遗在手,却明显感觉到地底下有一头妖兽正在从沉睡中苏醒过来。 李惊云带着唐芸一路往上,唐芸口中喃喃道:“丹药,我怀里有丹药”。 只是自己浑身无力,怎么都没办法取出来。 李惊云闻言,伸手去摸,才伸到领口往下几寸的地方,猛然间一呆,顿时又收回了手,低声道:“可我没办法帮你取啊”。 唐芸意乱神迷,一时说不出话,忽然见头顶处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是姜萌。 李惊云道:“我带你上去,让萌萌取出来”。抱着唐芸一路狂奔。 棋剑仙道:“女娃娃小心点,这神殿有毒气,还有徐家那小子下的合欢散,别中招了”。 姜萌闻言,慌忙闭气,出气还比进气多。 棋剑仙手中龙遗大展威仪,浑身真阳都压在金丹之上,那金丹拼命想往外逃窜,被这股剑气压着,一时间难以动弹。 地底那只巨兽在此蓄力,浑身一震,一股恐怖的声音从地底深处传来。那声音嘶哑狂怒,直透人心。 姜萌被这声音一震,眼前凭空出现许多幻景,努力摇了摇头,却见眼前神像右手处出现了一丝裂痕。 万花谷中的大地上,陇出一道高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姜萌急道:“棋圣爷爷,这里要塌了”。 棋剑仙朝后看了一眼,看见自己身后那道裂缝,沉声道:“不用管,这九根链子与这里无关”。 李惊云抱着唐芸正往上爬,猛然间地底传来一声摄人心魄的巨大吼声,眼前陡然一变,像是在一片白茫茫的光晕中,这幻境也是只有片刻,李惊云从幻境中出来,冷不防一脚踏空,两个人朝木梯下深渊栽去。 眼看就要掉下去,腾出一只手死死抓住木梯边缘,另一只手抱着唐芸,唐芸低声道:“左边”。 李惊云朝左边看去,那里有一处石台,在自己左边一丈之处。 左手用力将唐芸扔到石台上,自己双臂搭住木梯,爬了上去,俯身去拉唐芸,却怎么也够不到,又跳到石台上,将唐芸抛到木梯,自己又从石台爬到木梯上,继续抱着唐芸往头顶姜萌站着的地方爬,眼看还有七八层,脚下加快了速度。 万花谷中,寂静的月色之下,一片狼藉,离着神像最远处的地面,猛然间破开,一条几乎占了整个山谷五分之一的巨大尾巴首先跳了出来,一根天地气而铸的锁链,死死缠在那根尾巴之上。 只可惜,此间天地气被棋剑仙颠倒,那根锁链,此时就像是正在把那大蛇往外面拉。 猛然间,姜萌所在的地方,神像右臂忽然断裂,那只巨手从高空向下坠去,棋剑仙与那颗金丹悬在半空中,神像从头到脚拉出九根锁链,死死将那金丹拉住,上上不了,下下不去。 一股磅礴的剑气包裹着这颗金丹,一寸一寸将那金丹变小,本来有半个人那么大的金丹,这时候只有两肩之宽 棋剑仙索性将龙遗悬在半空双手掐个印诀,消失在了神殿中,下一刻,整个人出现在万花谷,正看着已经出来尾巴和后两足的怪蛇在万花谷中扭动着巨大的身躯。 伸手一招,竹屋中飞出一块棋盘,拨动那两颗被自己颠倒过来的棋子,本来正在把那大蛇往外拉的铁链,猛然间调转朝下,深入泥土,又重新死死将那怪蛇拉入地底深处。 然而此时大殿中花阵受到天地气的影响,姜萌但觉眼前天地一变心道:“不好”。恍惚中看见地下两个人影,好像是李惊云,自己与李惊云中间的地方,似乎有一道石门。 扑身下去,李惊云受了花阵的影响,眼前出现幻境,方才差点掉下去,此时待在原地一动不动,生怕自己一脚踩空坠入深渊。 正为难之际,忽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猛地拉了自己一把,这一拉身体之下顿觉坚硬无比,立时从幻境中脱离。 正是姜萌,姜萌从李惊云四层木梯跃下,一脚踩在脚下木梯之上,趁自己还未进入幻境,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把李惊云一拉,朝旁侧里石门扑去。 就这片刻,已经从幻境进去又出来。 李惊云惊喜道:“萌萌”。 姜萌看着李惊云身边的唐芸道:“芸芸姑娘怎么回事?”。 李惊云道:“不知道啊,进了神像就好像开始不对了”。 又道:“芸芸姑娘说她怀中有丹药”。 姜萌道:“那怎么不吃?”。 李惊云脸上一红道:“我没法取出来啊”。 姜萌翻了个白眼,伸手从唐芸怀中摸索一番,立时明白了李惊云为什么取不出来的原因,怪异的看了李惊云一眼,从唐芸体内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枚丹药,塞进唐芸口中。 “芸芸,你的妖毒怎么样了?”。 姜萌喜道:“棋圣爷爷帮我驱逐出来啦,你看”,说完褪出左边肩膀,果然一丝黑气也没有,宛如没受过伤一般。 李惊云抱住姜萌道:“太好了”,用力在姜萌额头上亲了一下。 姜萌脸一红,低声道:“流氓”,推开李惊云,但见地上唐芸正在慢慢好转过来。 无数木板从眼前坠落,整座神像似乎随时有坍塌的危险。 外面,棋剑仙做法,一张巨大的棋盘,幻化在万花谷半空之上,缓缓朝地上镇压而去,那巨蛇已经挣脱出地面的半个身子,在棋盘死命的压制之下,一寸一寸又被压进地面。 棋剑仙冷笑一声道:“妖孽亡我天下之心不死”。 此时那张遍布整个万花谷的棋盘,已经有许多棋子落在上面,棋剑仙伸手一招,九天之上降下星辰之力,又多了一枚白棋。 巨蛇像是难堪重负,再也没有力气往外逃窜,只是死死抵住棋盘,还不放弃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神像开始慢慢崩裂,巨石不断从头上砸下。 李惊云大惊道:“萌萌,我们要被埋在这里啦”。 姜萌心中着急,一时没有办法,往头上看,却看见这石门上似乎有些花纹,回身仔细看石门,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缓缓走进石门,伸手按在那扇紧闭的石门之上,用力一推,那石门竟然应这力道而开。 姜萌看着石门上的纹路,猛然间想了起来,与李重八初次相遇的蛇窟中,自己曾见过一扇一模一样的,只不过,此处的石门,是已经被打来了的。 不知道里面是福还是祸。 旁边李惊云大喜道:“这石门可以开啊”。 唐芸有了一点点清醒的意识,喃喃道:“这是万花谷禁地,不能进去”。 姜萌看了一眼源源不断砸下的巨石道:“不能进去也得进去了”。 回身对李惊云道:“惊云,带上芸芸姑娘,我们先进去躲过这一劫再说”。 李惊云俯身抱起唐芸,三个人推开石门,进入了万花谷禁地。 第三卷 问道 第六十一章 问道 序 “河山何处问西东,梦魂中,恨无穷,不见天边,谁识旧游踪,记得当年今夜,花下拜,又重逢。 海棠开后几回风,数声钟,唤春红,扶醉一枝,人在碧梧宫,十二阑干如水面,凭吊取,两眉峰”。 溧阳元庆二年春,西北王周伯礼正是发出檄文《讨贼东南以正皇权》,全文只字未提安庆王周伯民,所有重罪大罪皆安在了丞相蔺长卿和宫中大太监李忠义身上。 曹濮于碧春山两仪峰作了这首江城子,一声轻叹,他叹的,乃是当年同窗,亦是知己。 眼前是无尽的红,脚下是未尽的路。 那一道惊鸿像是割裂现实与幻境的刀锋,跃动着可怖的梦。 尘封千年的秘密,隐藏在天上人间的疑云,无数张画面交替,有如过眼烟云。 那是什么? 那是贯彻古今的奇书,是三道通衢的圣典。 九天之上,垂下秘密麻麻的经文,如同一张张图画,一个字一个字深深印在李惊云眼中。 姜萌害怕的浑身颤抖,眼前那条巨龙,似乎是自己永远也猜不到的梦。 …… 第三卷 问道 第六十二章 秘境 脚下是黑暗,眼前是黑暗,身在梦中,身在虚幻…… 猛然间极为闪耀的白光,照亮了黑暗中无处可寻的路,所在之地,纹丝不动。 姜萌犹豫着,朝前迈出一步,低声道:“你扶着芸芸姑娘,跟在我身后”。 手上传来一阵温暖,李惊云拉回了姜萌,把依旧瘫软的唐芸交给她道:“你的伤刚好,还是我走前面比较好”。 姜萌嘴唇微动,没有说出话。 李惊云从背上解下大刀,一步一步朝远处那个只有巴掌大小的白光缓缓走过去。 眼前是一面镜子,用水做的镜子,里面隐约看得见绿地天空,像是在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李惊云缓缓将刀插进水中,水面上立时出现一圈圈涟漪。 “好像是空的”。 姜萌犹豫半晌道:“反正这里也安全,不如就在这里等棋圣爷爷来找我们?”。 李惊云犹豫了一下,他想把手伸进去,或者是头伸进去看一看那镜子后面到底有什么。 体内那条小龙睁大了眼睛,极为好奇,又有些犹豫,想比在外面,安静了许多许多,静静的盘伏在李惊云的丹田之内,只是睁着眼睛好奇的看。 李惊云上前一步,左脚先迈入了镜子。 无事发生,然后是肩膀,头,脖颈,后背,最终留在外面的只剩了右脚脚后跟,像是定住了一般,再也不往前走。 姜萌屏住呼吸,不敢打扰他。 忽然那只右脚脚后跟也没入了水镜之中。 姜萌心一顿,扶着晕晕乎乎的唐芸,闯入了水镜。 眼前绿树花草,蝴蝶翩飞,蓝天白云,一阵微风吹来,有什么东西在叮叮做响。 李惊云回过神,呆呆的看着这片草地上方那九根锁链的尽头,那是一个极小极小的盒子,紧紧被锁链捆住,悬在半空中。 “萌萌,我是不是已经死了?这里是天堂还是地狱啊”。 姜萌重重呼出一口浊气,低声道:“哪里也不是”。 唐芸浑身难受,俯身将白天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姜萌慌忙去照顾她,扶着唐芸坐在旁边,靠在身后那个孤立在这片草地上,方才几人从那里进来,此时像是一道漆黑的石门一般的柱子上。 中间是水,被禁锢在了石门中央。 李惊云和姜萌对望一眼,似乎不太相信这个看上去极为虚幻的地方。 姜萌伸手狠狠的恰了一下李惊云,耳边传来一声倒吸凉气的呻吟声。 姜萌眼睛一亮,大喜道:“这里好美啊,不像是幻境呐”。 李惊云被那从胳膊上传来的疼痛彻底拉入现实,应声道:“是啊,我们这是到哪里了啊?”。 姜萌突然想起了什么,道:“惊云,山河图你带在身上没?”。 李惊云摸了摸身上,从怀中掏出那本古册,姜萌抢过来,刷刷刷翻了几页,找到蜀地标注的那一页,果然在大山深处有一个极为显眼的红叉标注。 暗自道:这山河图果然不假,想必青冥山和那蛇窟之中也有这样的地方。 猛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心底升起一股凉气,外面大妖那么厉害,蛇窟里面那魅蛇也不弱,想必此处绝对没有看上去那么安全。 想了想道:“小心点,可能有什么未知的危险”。 李惊云点点头道:“我们去看看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拿着手中的刀,与姜萌并肩走在草地上,才走了没几步,脚下土地像是活了一般翻涌出黑色的泥浆,势要将这两人吞噬在这片草地。 李惊云浑身一惊,拉着姜萌急急后退,退出了那片草地,又回到了方才站着的位置。 姜萌惊魂未定,只听身后唐芸道:“这里是禁地,万花谷只有历代谷主临近死亡之时才能进来,从来没有一个人出去过”。 话音刚落,几人身侧突然出现一个白衣男子,站在草地之中道:“你们别听芸芸胡说,我不是好端端的吗?”。 唐芸抬头望去,顿时失声道:“徐师兄?你怎么在这里?供奉师傅们呢?”。 从徐林脚下的泥土中缓缓腾起几道泥浆,渐渐化作白胡子白头发的模样,低声道:“芸芸,没事的,我们都没事”。 那声音没有一点波澜,听着就像是脾性柔和的长辈在安慰自己晚辈。却在这方天地中,显得无比诡异。 唐芸浑身汗毛倒立,“你们这是……”。 姜萌只觉得头皮发麻,鼻腔中进气比出气多,渐渐喘不上来气。 李惊云怒道:“你们是哪里来的妖怪?”。 “哪里来的妖怪……哪里来的妖怪……来的妖怪……” “妖怪……妖怪……” 这话音回荡在整片天空中,一阵阵回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让此间天地更加添了一丝诡异。 眼前绿草地上,处处都翻涌气泥浆,无数一模一样的人从草地上站了起来,站在原地,似笑非笑的看着石门前的三个人。 李惊云只觉头皮发麻,真阳运到手臂上,朝那些人挥刀斩去,刀气所过,倒下一大片,立时又有许多泥浆翻涌出草地,幻化成人的模样。还是站在原地不动,一样的表情,看着这里的三个人。 姜萌一拉李惊云,转身扶起唐芸道:“我们走”。 手碰触到水镜的一瞬,方才那水镜,立马变成了石头,怎么也没有出去的路。 “出不去啦……出不去啦……出不去啦……”,无数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有人哈哈大笑道:“他们想出去……”。 立时耳边又传来无数毛骨悚然的声音:“他们想出去……哈哈哈……听见了吗……他们想出去……”。 李惊云大怒道:“谁在这里做妖?出来?”,挥起手中大刀朝那草地狠狠斩去。 泥牛入海,没有半点反应,被刀砍掉的草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重新生长出草皮,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姜萌反倒冷静了下来,左右看看,不远处,一根锁链离三人所在的石门不过数丈,姜萌拉拉李惊云的衣袖道:“惊云,你试试能不能跳到那根铁链上,这里只有那半空中的盒子,如果想出去,只能看看那盒子里有什么”。 李惊云定下心来,深呼吸一口气,挥刀斩了从石门到那根锁链之间的人影,双腿蓄力,猛地朝那锁链跳过去,方才落在锁链上,从草地上翻涌出泥浆幻化成的那些人,便伸手拽住李惊云的裤管,想把他从那锁链上拽下来。 李惊云挥刀一个一个砍,一边拼命抓着锁链往上爬,那些人在草地上跳着蹦着想将他拉到草地上。 渐渐的那锁链上爬着的人越来越高,那些人再也够不到李惊云,忽然齐齐看向了姜萌和唐芸。 姜萌被那些人看的浑身发毛,头皮发麻,扶着唐芸,紧紧贴着那道石门。 那些人从远处消失,又从近处冒出来,伸手朝二人够着,唐芸一不小心被抓住了衣角,吓得失声大叫。 姜萌抽出唐芸腰间的剑,斩断那人手臂,拉着唐芸往石门中间退了一点点。 李惊云失声道:“小心后面”,姜萌闻言,反手一剑,正中身后那道人影。 唐芸将衣摆衣裙都收在一起,尽力不叫那些人影抓住自己,姜萌频频出剑,越来越多的人影聚集在了两人身边,姜萌吓得大叫,一边哭喊一边拿剑斩着朝自己抓来的那些人。 李惊云趴在铁链上急出了一身汗,挥刀从后面斩杀着那些似乎穷之不尽的怪物。 忽然,姜萌像是发现了什么,那些人的胳膊,永远也只能伸到自己身前几寸的地方,看上去很近,只要自己二人足够小,他们便够不到自己。 忙将自己衣服攥成一团,尽量与唐芸缩在一起。 无数的人影包围了那两个小小的人影。 姜萌大叫一声:“惊云,你快去取那个盒子,我们两个暂时没事”。 说着和唐芸抱在一起,互相把头放在对方肩膀上,死死闭住眼睛,不去看那些密密麻麻让人头皮发麻的手臂和胳膊。 李惊云手脚并用,抓着铁链往那个盒子爬,不知爬了多久,眼前盒子越来越大,地下石门渐渐缩小,连石门边上两个姑娘也看不见了,只能看到无数蠕动的灰白脑袋,恶心又恐怖。 渐渐的看清了那个木头盒子,忽然浑身都是一凉。 那哪里是什么盒子,分明就是一具棺材! 李惊云顾不了那边么多,急急忙忙爬到那棺材上面,忽然地下的人都抬头看向了他,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一个个哀嚎声从地面传来。 姜萌听着耳边传来无数哭泣哀嚎的惨叫:“我要死了……我们要死了……”。 睁眼望去,只见本来聚集在自己二人身边的那些人,都奔到了半空中那盒子下面,一个一个压在对方身上,朝那盒子涌去。有人从人堆顶上掉下来,立时摔成一滩泥浆,融进草地,又从草地中的泥浆里面钻出来,继续往那人堆上面爬,始终也垒不起来,永远只有一个人那么高,远处就像是一大股泥浆在翻涌。 李惊云累的坐在棺材上面,又是砍又是劈,棺材纹丝不动。 站在锁链上,使尽了吃奶的力气,伸手去掰那棺材盖子,依旧纹丝不动。 猛然间抬掌,浑身真气都聚在右手掌心,用力拍向那棺材,体内小龙猛地从丹田冲到右手手掌,从掌心钻出来。 姜萌呆呆的看着天上那一幕,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似乎忘记了自己身处险境。 第三卷 问道 第六十三章 破碎 从李惊云手中悄悄溜出去的那条小龙,竟然如有生命一般怀绕棺材飞了几圈,忽然身形一涨,变大了数十倍,张口吸纳着此间天地的真阳,猛然间增大数百倍,浑身透明,翱翔在半空中。 姜萌呆呆的看着天上那只远远看上去透明的,身躯长达百丈的真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亦不知那龙魂从何而来,猛然间张开巨口,朝地下吸去,草地之上,无数淡淡的真阳,丝丝缕缕,如被人抽丝剥茧一般从草地中吸取出来,那条龙魂的身躯,便在这个时候,逐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长大。 李惊云惊住了,他从未想过此间真阳竟然可以像活物一般存在在这个天地中,像是忘了自己要做什么,只是呆呆的看着那条越变越大的巨龙吸纳着一缕缕从地面生出的真阳。 地面上再不见有人影出来,一个一个泥浆幻化出的人形怪物,倒下了便再也没有站起来,似乎车底消失在了这方天地,龙魂越来越大,从天上垂下巨大的尾巴,几乎就要垂在了地上。 姜萌害怕的浑身颤抖,眼前那条巨龙,似乎是自己永远也猜不到的梦。 忽然像是打了个饱嗝一般,身形迅速缩小,渐渐从眼前消失,最后再也看不见,浑身绽着金光,盘踞在那口棺材之上。 姜萌再也看不见那条龙魂,远远看上去,有一条金色的锁链捆住了头顶那个盒子。 小龙身形一摆,再次从李惊云胸膛前钻入他的身体,安安静静盘躯在体内丹田,像是陷入了沉睡。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似乎正在李惊云体内苏醒过来。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眉头微皱,感受着从手臂上传来的力量,思索片刻,用力拍在了眼前的棺材上面。 真阳涌动,转眼间覆盖整个棺材。 那只木盒转眼间变得浑身通透,眼前的天幕之上,一个一个文字印在李惊云眼中,就像是从来没有见过的画,越来越多,密密麻麻,一个字一个字从棺材中迸到半空上。 忽然,那些字渐渐缩小,从天上按照飞出来的顺序,悉数砸在李惊云的胸口,姜萌只看了一遍,就已经将那些经文背了下来,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自己也从未读过这些经文,隐隐感觉缺了很多。 那些大字,从李惊云胸口进入,又从他掌中出来,一个字一个字出现在棺材外面,渐渐的写满了整个棺材盖子。 忽然拴着棺材的九根锁链齐齐微颤,眼前的棺材,开始微微抖动起来,等最后一个字写在上面之后,天上九根锁链忽然间崩解,倒飞出去散布在天空。 李惊云惊慌的爬上棺材,与它同悬在半天之中,不知道会不会掉下去。 那口棺材浑身发着金色的光,缓缓盘旋,慢慢往地上落,逐渐出现在姜萌的视野中。 姜萌瞳孔慢慢张大,看清楚了那个木盒的真实样子,倒吸一口凉气,这棺材里,到底葬的什么人? 终于,半空中的棺材落在了草地上,出乎意料的没有被草地中的泥浆吞噬。 李惊云缩在棺材上面,生怕有只手将自己拽进泥浆之中。 但那草地好像是进入了沉寂,再也没有一个身影从里面出来。 忽然,身体好像在缓缓上浮,李惊云探头望去,棺材盖子就像是里面的人要出来,正一寸一寸离开棺材,慢慢打开。 惊慌间,视线瞄进里面,什么也没有,棺材里面是空的。 正要告诉姜萌,忽然看见有一片好像是纸页一般的东西躺在棺材底。 李惊云试着从盖子上下去,踩在棺材边缘,跳进了棺材中,捡起那枚纸页,很小一块,边角极不规整,像是被人从哪里撕下来,歪歪扭扭画着一些线条。 李惊云挥着手中的东西,朝姜萌大喊:“萌萌,只有这个”。 姜萌心中一顿,亦朝他大喊:“拿着它”,忽然不知道李惊云怎么跨过这茫茫草地,左右看看毫无办法。 身后石门再次出现水镜,天上像是下雨了。 姜萌伸手接住几点雨水,心道:这里草地上的这些花草诡异的紧,不知到底是什么地方,惊云怎么过来呢? 忽然看见方才从天上崩断的铁链,此时正在自己站着的位置几丈之外。 心念一动,隔空招在手中,浑身真阳全都涌在手臂上,用力朝李惊云那边甩过去,一遍一遍,另一头终于离棺材近了许多,大喊道:“惊云,你顺着这根锁链过来”。 李惊云低头看去,那根锁链如同这棺材一般,似乎并不受草地的喜欢,静静躺在草地上面。 跳出棺材,踩在锁链之上,手中拿着从棺材中找到的碎纸片,一步一步朝姜萌二人走去。 姜萌只觉得天似乎黑了下来,疑惑间,听见耳边传来唐芸的声音:“萌萌姑娘,你看天上”。 姜萌抬眼望去,只见天上一大坨黑色触目惊心,像是开了一个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扩散着。 失声道:“惊云快跑”,天上下的不是雨,而是此方天地即将要崩塌了,李惊云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顿时心中一慌,再也不像刚才那般畏手畏脚,迈开大步,踏着铁链朝姜萌二人的位置狂奔而去。 远处姜萌急的又蹦又跳,不住地催促着李惊云。 头顶上那个黑洞破碎的太快了,渐渐的远处草地像是被分解了一般,从四周逐渐朝石门这里破碎过来。 姜萌扶起唐芸,做好了一切逃出去的准备。 身后破碎的空间已经到了那棺材边上,李惊云距离姜萌二人尚有几百丈。 那棺材分解成无数细小的尘埃粉末,消失在身后无边的黑暗之中。虚空仿佛一只巨兽,凝视着此间天地中的三个人。 李惊云几乎是用上了所有的力气,拼命奔逃,甚至连那把刀也丢在了身后,被那无边的黑暗一碰,立即化成粉末。 黑暗的空间,拥有的是绞杀一切的力量,无声无息。 姜萌已经扶着唐芸出了水镜,又回身钻进来等李惊云,四周无边的黑暗笼罩下来,一种恐怖的孤独感,让人心生绝望,忍不住要跃身黑暗之中。 那条黑暗线就跟在李惊云脚后跟,姜萌眼中噙着泪,探出大半个身子,把手伸向李惊云,猛然间右手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拉着她扑入身边水镜,黑暗堙灭了这方天地,身后石门一下子消失不见,就像是从未出现过。 姜萌紧紧抱住李惊云紧张又害怕,哭出了声。 两人置身黑暗,似乎听得见对方的心跳。 无比清晰。 地动山摇,不是心跳声,这石洞也要塌了。 姜萌忙扶起一边的唐芸,三人在黑暗中朝来时的路狂奔。 远处那间石门侧开,透出一缕微弱的光芒,猛然间白光大盛。 棋剑仙从外面冲了进来,一股巨力裹着三人,几乎是被拉了出去。 眼前星辰换转,天地间一片狼藉,东方升起一抹鱼白色。 坍塌的神殿,残缺不堪的神像,九道锁链死死拉住那枚金丹,地上犹如地龙翻滚,万花谷百年传承毁于一旦。 四人立在山顶,看着脚下残破,许久说不出话。 唐芸失声痛哭,无数尸体散布花谷之中。 原本楼阁房间,一切所见之物,全不是原来的样子。 棋剑仙微微叹气,不知道该如何给谷中人交代。 猛然间,旁侧山巅出现了一个人影,像是 疯了一般,身后长出长长的蛇尾,四只怪异的爪子从蛇躯上生长出来,半人半蛇的模样,让四人吃了一惊。 唐芸失声道:“谷主?”。 棋剑仙望向那人,眼中闪过一缕锋锐,沉声道:“韩非!”。 “你们毁了万花谷!都得死!”,那声音凄厉而嘶哑。 正是三人来到谷中一直都没有见过的的谷主,韩非。 此时的他,浑身气息已然踏入金刚境界,步入仙家行列,半空中金丹之上,一缕磅礴的妖气与他链接在一起。 棋剑仙眉间出现一缕戾气:“你在修炼妖术”。 那嘶哑而凄厉的声音哈哈大笑道:“什么妖术仙术,只不过是借口,只有变得更强大,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道理”。 那个批头散发,不知是人还是妖的怪物,两眼发出血红的光,猛然间从身边掷出一柄飞剑,眨眼已经离四人不足十丈。 棋剑仙大手一挥,将那飞剑击落,冷笑一声:“不自量力”。 手中三枚白棋嗖嗖嗖飞到韩非身边,在他头顶成三角形排列,两两之间连起金线,转眼间一分为三,从头到脚捆住那怪物。 韩非口中传来凄厉的笑声:“我人族有非比寻常的修炼速度,妖族有恐怖的修炼实力,为什么不能修炼?倒是你们这些早已经享受了诸天气运的人,口口声声说有违天道”。 忽然,眉间冲出一抹杀气道:“今天就叫你们看看,什么是天道!” 浑身一震,那三枚棋子倒飞出去,滴溜溜又转回棋剑仙手中。 金丹上的磅礴妖气,瞬间与他连在一起,像是一道粗壮的紫色天河。 韩非半人半蛇的身躯,以恐怖的速度在生长,遮天蔽日。 棋剑仙眉头一皱道:“不好,我送你们下去,这畜生已经步入了金刚境,实力大增,小心你们自己”。 伸手打出一道真阳,将三人送到山脚下。 反手执龙遗在手,剑尖所向,天下无双。 “死吧!哈哈哈哈”,那怪物挥动着巨大的双手朝棋剑仙抓来。 棋剑仙腾在半空中,方才站的地方山石崩裂。 龙遗转瞬间刺出十二剑,剑剑相叠,没有磅礴的剑气,有的只有那一剑。 李惊云呆呆的看着那条直线,若有所思。 那一道惊鸿像是割裂现实与幻境的刀锋,划破了苍穹,跃动着可怖的梦。 第三卷 问道 第六十四章 什么是道 李惊云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像是见过,却说不出来是什么,那道惊鸿,是一直就存在在天地之间,仿佛龙遗只是将它召唤出来,就像是叫自己朋友一般。 那种感觉说不出来,明明自己好像也有朋友可以叫,但是不知道怎么去叫,也不知道叫哪一个。 像是站在荒原中大吼了一声,明明萌萌就在身边,却怎么也不回应自己。 那是剑意,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就是这一剑,明明没有到自己眼前,却让自己浑身发麻,如遭雷击。 半人半蛇的韩非,从背后生出两只怪异的翅膀,将自己整个人都卷成一个圆球,表面生出坚硬的鳞甲,一片一片似乎正在石化。 那携着天地意志的一剑,如清风半吹在那个团成一团的石球上,一片一片将那些覆在石球上的鳞片剥去,露出血淋淋血肉。 那怪物仰天嘶吼,以自己为中心,绽放出一道道音波,花草树木,触者石化,鱼虫鸟兽也不例外,天上飞鸟保持着飞行的姿态,像是被工匠雕琢出来的石鸟一般从半空之中栽落。 棋剑仙眉头紧皱,拿出三枚棋子,点落在李惊云三人身边,围成一道禁止,将那三人收拢在自己棋局之中。 眉头微皱,暗自道:自己与这半人半妖的相差许多境界,居然无法一剑杀了他,手中龙遗微颤,半空里出现豆大的白点,转眼间已到了那怪物眉心处。 像是感觉到了危险,庞大的身躯突然缩小,那枚白点,从怪物右肩斜斜刺透韩非半个身躯,将他身下那座山峰穿出一个窟窿。 韩非怪叫一声,三枚鳞甲脱离身体,首尾相接,形如利剑,忽然一分为三,一柄杀向棋剑仙,一柄杀向悬在半天中的金丹,另一柄朝着地下三人袭杀而去。 棋剑仙手执龙遗接下朝自己杀来那一剑,转身接下朝金丹而去的那一剑,可是地下三人怎么办? 那一道身影,始终慢于那一剑。 李惊云抢过姜萌手中唐芸的剑,浑身真阳全部都用在了那柄刀上,朝着飞来的那柄剑狠狠的砍了下去。 哪有那么容易,那一剑是已经到达玄指境界大妖的一剑,半步剑仙! 怎么可能接的下来,当然接不下来。 李惊云身上衣物,一寸一寸化为齑粉,巨大的威力磨灭着寸寸剑身,紧随在后的棋剑仙猛然间喷出一口真气,三枚棋子组成的结界,截下的大阵替李惊云挡去了绝大部分剑招,胸前一片残碎的纸页,又替他挡下一部分,即便如此,他还是被那股几乎无法抵挡的力量撞出结界。 棋剑仙猛然回头,手中龙遗如光如电,朝那山头怪物急奔而去。 那怪物这一剑的根本目的是逃走,就在方才棋剑仙回身挡下三剑之时,那山巅的身影已经窜入茫茫云海。 忽觉背后传来一阵磅礴的杀意,忍不住回头去望,这一剑,直接将他从蛇尾处贯穿到前胸,远远随剑飞了出去。 韩非舍弃半截身躯不要,脱离开飞剑立场,直直从半空中掉了下去。 龙遗去而又回,棋剑仙微微叹气,还是没能杀了他,不过这一剑,让本来已经步入玄指境界的韩非,重新跌落到拈花境界,那妖身只要没有了万花谷这颗金丹的浸润,想要恢复难上加难。 李惊云昏迷着躺在床上。 唐芸在墙角发呆,眼神涣散。 姜萌一连要照顾两个人,一会儿看看外面热水好了没有,一会儿回来看看李惊云怎么样。 棋剑仙走在万花谷中,眼前狼藉让他有些后悔,不过,即便自己昨夜不动手,韩非既然已经修炼了妖功,那必然不肯出手相救,反而若是遭他暗算,恐怕后果比现在严重的多。 幸存下来的万花谷弟子正在打扫着残破,一边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人,一边将一些必备用品全部搬出来晒在太阳底下。 棋剑仙纵目看着谷内,自忖:那怪物没能杀掉,恐怕得在这谷中住个几月,顺便教那两个小妮子一些东西,等此处安稳下来再做打算不迟。 姜萌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拿起桌上那片残破的碎纸,上面斜斜画着两道墨迹,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连续五天,李惊云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等到完全有了意识的时候,已经是第五天的傍晚时分。 姜萌喂他吃下了饭菜,两人面面相觑,突然笑了。 李惊云抓着姜萌的手道:“我以为我可以保护你的,没想到,一直以来默默保护我的人是你”。 姜萌微笑道:“呆子,你那么笨能保护自己就不错啦”。 唐芸继任了万花谷新的谷主之位,忙着安顿此间剩下的居民。 棋剑仙在万花谷布下棋盘大阵,拿出一枚棋子,在那大妖金丹上又加了一层禁制。 唐芸呆呆坐在石阶上,望着有熟悉又陌生的万花谷,忽然之间,感觉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一夜之间长大了,从秋千上到神像前。 棋剑仙走过来坐在唐芸身边,双手交叉相互搓了搓,半晌道:“我……”,想了想,还是没能把抱歉那两个字说出来,说了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徒增烦恼。 唐芸道:“弄成这个下场,谁也不曾预料到,即便是谷主回来了,也不一定就会救芸芸姑娘,反倒是他自己修炼妖功,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似乎还有话说,最终也没能说出来,她想说,自己会不会也被那大妖迷惑,去修炼那妖功。 棋剑仙想了想,摊开手心,拿出一枚黑色棋子,道:“我修行了百年,自称棋圣,可天底下的大道一直都是我心中一个迷,百家有百家的说法,各道有各道的追求”,忽然自嘲一笑道:“什么为天地立心,都是骗人的鬼话”,将那枚黑棋放在唐芸手中,帮她紧紧攥住。 起身蹒跚走在天地间。 他这一辈子,有三枚本命棋子,天上镇压金丹那一枚,唐芸手中这一枚,剩下那一枚他还在犹豫,到底是给姜萌,还是给那个傻小子。 什么是为天地立心? 他想起了一句话:往后百年,满天下文武之士,有一分热,便发一分光,当为万世开太平,一个也跑不了。 他的心是什么?便是将自己的传承,给能用到的人。 喃喃道:“我一百二十岁了还在修行,你们二十几岁也还在修行,姜崇五六十岁也依然在修行,可必须有一个人站出来,教天底下的文武之士,不再去追求那缥缈虚无的天道,不再为不公愤怒,愤怒没有任何用处,必须有更好的解决方法才行……” 一代不行,那就下一代,子子孙孙,总要找到更好的办法。 “大道之行,天下为公,丘未之逮,而有志焉,选贤与能,讲信修睦,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 “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是谓大同”。 李惊云眉头紧皱,抓耳挠腮,在一沓纸上写写画画,奈何写的实在是难看,除了他谁也看不懂。 姜萌看着那些似字非字的图案道:“你在画什么啊?”。 李惊云道:“还记得在那禁地中看见的那些文字吗?我想把他们写下来,明明很清楚,可是就是没办法写出来”。 姜萌噗嗤一笑道:“笨死了”。 从李惊云手中接过笔和纸,边写边想,是不是皱眉,将那些自己看到的片段全部写在了纸上。 写的自己脑袋晕晕乎乎的。 李惊云大喜道:“萌萌你好厉害啊”。 捧着那张纸自言自语道:“我应该拿给棋圣爷爷去看一眼,或许他知道是什么”。 “哎,等等”,身后姜萌跟了过来道:“我和你一起去,我还要谢谢棋圣爷爷救命之恩呢”。 门外传来声音道:“那不必了,小姑娘跟着我学功夫就行,那傻小子太笨了,教他非要了我半条命不可”。 棋剑仙推门而入。 李惊云把手中写满字的纸拿给他看道:“棋圣爷爷,我们在万花谷秘境中看到了这些,你知道是什么吗?”。 棋剑仙拿在手里眉头微皱,端详了半天扔给李惊云道:“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儿,看不懂”。 又转身对姜萌说:“小姑娘跟我走,趁这段时间好好跟着我学功夫,免得出门被这傻小子欺负”。 姜萌笑嘻嘻道:“那好呀,爷爷教了我,我再回头教给惊云”。 “哼,他那么笨,你能教的会?”。 李惊云挠挠头,看着两个人走出院子,低声道:“我怎么会欺负萌萌呢?”,一时想不清楚,回身坐在桌子前,望着那些文字发呆。 不知不觉过去了大半个月,万花谷依旧残败,只不过渐渐恢复了生机,依旧是采花种田的模样。 姜萌和唐芸执剑互相学从棋剑仙那里学来的剑术。 棋剑仙看姜萌有几招十分奇怪,喃喃道:“姜萌,姜崇?”,忽然恍然大悟道:“姜崇那小子,怎么把宝贝女儿放出来了?”。 李惊云低声道:“萌萌肯定是自己跑出来的,姜伯伯怎么会放她出来,她肯定是担心我太笨,自己跑了出来”。 棋剑仙翻个白眼,暗自道:这傻小子运气倒是不错。 忽然想起什么,伸手抓过李惊云胳膊,两根手指搭在他脉搏上,一会儿微微蹙眉,眼神奇怪的看着李惊云,半晌喃喃道:“也不像啊?”。 第三卷 问道 第六十五章 白蛇 李惊云一呆:“像什么?”。 棋剑仙没理他,转过身看两个小姑娘打架。 李惊云挠挠头,心中想着那日看见的那些经文,手中拿着龙遗摇摇晃晃,龙遗在他手中发出亮光,一闪一闪,忽然往前递出一剑,噗一道剑气戳在地上。 棋剑仙吓了一跳,两只肩膀一耸,李惊云也吓了一跳,往旁边躲了一下。 棋剑仙不理他,朝远处道:“手腕再高一点”。 姜萌一呆,眼前剑如清水,慌忙抬高手腕去挡。 李惊云若有所思,手腕稍微抬高了一寸,噗,又是一道剑气,与之前没什么不同。 望着地上两个窟窿发呆。 “剑尖朝下” 李惊云闻言,手腕微微抬高,剑尖朝下,噗,第三道剑气。 棋剑仙反手朝他头上拍了一下:“没说你”。 李惊云“哦”了一声,看上去有些可怜,往旁边坐了坐。 琢磨半晌,趁棋剑仙不注意,“噗”。 棋剑仙跳起来去打李惊云,李惊云已经跑到了远处。 “小兔崽子”。 看着李惊云跑远,轻轻吸了一口气:“要说这小子应该要破镜了才对,怎么迟迟不见破镜的迹象呢?”。 眉头微皱。 李惊云躲在远处一道地垄后面,想了想,手腕微抬,剑尖朝下,噗,地上穿出一个窟窿,和之前没什么不同,挠挠头自己也想不太明白。 扎了个马步,把从大草坪上学来的八十一路剑法一招一招使了一遍,忽然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又重新起手,这次不像方才那样快,慢慢的转挪劈刺,一招一式使得清清楚楚。 有些地方似乎是和之前不一样。 想了想,以更慢的速度从左到右,从上到下,慢慢的越来越慢,到了最后,一招使出来,几乎要耗费半刻钟的时间。有些招式要使两三遍以上,直到找着自己心中那个感觉,才慢慢往下一招练,突然手下一停,下一招是什么一时间想不起来了,就感觉眼前有个人明明认识,就是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微叹一口气。 坐在地上仔细回忆方才使过的剑招,远处传来叮叮当当两剑相交的声音。 李惊云眼珠上下转了转,悄悄趴在地垄上偷看棋剑仙教姜萌学剑,虽然和自己剑招不一样,可每次看见棋剑仙指点姜萌,总会有一些以前想不明白的东西,现在虽然依旧想不明白,但是有那种感觉了。 手腕不自觉的舞着龙遗,上下翻飞,冷不防发出一道剑气远远擦着棋剑仙头皮飞过。 顿时转身就跑。 棋剑仙气的吹胡子瞪眼,连声骂道:“笨死了,太笨了……” 李惊云跑到森林里,隐约间看见一条白蛇,吓了一跳,那白蛇懒洋洋的挂在树上,身体上有些褐色的伤口,是那夜和棋剑仙对付了那只大妖时弄伤的,抬头吐着芯子看了一眼李惊云,又将头挂在树上,微微晃动着尾巴,像是在打瞌睡。 李惊云小心翼翼走上前去,紧张的一身汗,伸手轻轻摸了摸那白蛇,白蛇依旧一动不动。 “哇,你好漂亮啊”。 白蛇听见耳边传来声音,睁眼看了李惊云一眼,缓缓朝森林深处爬去。 李惊云跟在它身后,想看看它去做什么,白蛇换了个没有太多阳光的树爬了上去,又和之前一般模样,看上去无精打采。 李惊云道:“我要练剑了,你小心点哦”。 那白蛇依旧不理他,下一刻,一道剑气在树干上穿出一个窟窿。 白蛇一惊,慌忙往更高的地方爬去,低头看着那个傻小子对着自己道歉。 尾巴一扫,朝李惊云打了过来,李惊云伸出龙遗去挡,那尾巴轻轻一卷,将龙遗卷住,往上微微抬了一下,忽然解开缠在龙遗身上的尾巴,朝李惊云脸上扫来。 李惊云急忙往后一跳,白蛇尾巴紧追不舍,缠住李惊云双脚,将他掀翻。 李惊云从地上爬起来,手中棍子朝蛇尾敲去。 白蛇抽走尾巴,临走时轻轻朝棍身一摆,将那棍子朝原来的位置偏了几寸。 李惊云立时感觉顺手了许多,一人一蛇打了大半天,多半是那白蛇在纠正李惊云的剑法方位。 可每教一次,李惊云第二次还是会不自觉的用错,白蛇便再教一次,突然树上白蛇张开大嘴朝李惊云扑来,李惊云一惊,忙用左手挡在脸前。 那白蛇停在李惊云身前半尺的地方,又缩回去,怎么也不肯再和李惊云打。 李惊云心中落寞,低声道:“你也嫌我笨对不对”。 坐在那棵大树下轻轻叹气。 那白蛇低头看着树下那少年,忽然大尾巴一摆,又冲李惊云打来。 李惊云打了一个滚,这次那大蛇已经不像之前那般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李惊云打,连着将他掀翻好几次,李惊云每每递出剑招,总是差那么几寸,始终教大蛇尾巴打在自己身上。 万花谷中这条大蛇,乃是自从有这个地方便一直在这里,黄龙士昔日和大妖对决之时,它还是小小一条,藏在草丛里见识了那漫天杀气的剑招,侥幸没死,之前迫于大妖的力量,到处躲躲藏藏,生怕被那大妖捉去吃了,黄龙士将大妖镇压之后,它便对黄龙士怀着感激之情,慢慢成了万花谷的守护者。 见了李惊云那使出的那几招剑法,立马想了起来,他可比李惊云聪明的多。 李惊云慢慢将一些剑法纠正过来,能挡住那大蛇打过来的一些招式。 一人一蛇打了一个多时辰,李惊云连连摆手道:“打不了了打不了了”。 那大蛇不依不饶,大尾巴卷起李惊云,将他丢进一旁的沼泽之中,李惊云慌忙抓住一根树藤,眼前大蛇尾巴又打了过来,急急跳到树上,脚下站立不稳,大蛇依旧递着招数,这次却是一直在进攻李惊云的脚下。 李惊云慌乱躲避,手中剑招忘了使,大蛇朝他上半身打了过来,李惊云被那尾巴一扫,倒栽下去,半空中拽住一根树藤,又跳到另一棵树上,白蛇在树与树只见快速穿梭,尾巴几乎封住李惊云能逃跑的任何路线,李惊云慌乱中使出一剑,正打在白蛇尾巴上,白蛇收了尾巴,满意的朝沼泽深处而去。 李惊云站在树上喜道:“谢谢白蛇大哥”。 脚下一个不稳,倒栽进底下的沼泽之中,抬头一看,竟然已经接近黄昏。 吃力的抓住一根树藤,从沼泽之中爬出来,一身臭泥,心中却高兴的紧,去旁边的河中洗了洗身上,哼着小调朝竹屋走去。 棋剑仙姜萌唐芸三人正等着他开饭,眼见从门外走进来一个浑身湿漉漉极为狼狈的李惊云,都吓了一跳。 李惊云正要把手伸向桌上饭碗,姜萌那筷子一敲,下巴指了指床上,示意教他去换衣服。 李惊云正要换,结果看见三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忙拿了衣服跑到隔壁,不一会儿从隔壁出来,端起碗边吃边道:“萌萌你知道吗?我今天下午在树林里遇见一条大白蛇”,说着撑开双手比划了一下,道:“有这么大,他竟然能教我功夫呢”。 三人像看白痴一般看着李惊云,桌上气氛凝重。 棋剑仙摸摸他脑袋,又摸摸自己的,端着碗起身走出了屋,时时回头望他一眼。 倒唐芸恍然大悟道:“你遇见的是小白吧,它是谷中的守护神,聪明的很呐”。 “小白?”,李惊云嘟嘟囔囔道:“怪不得它那么白,它很漂亮啊”。 唐芸道:“我生下来它就在谷中,我爹爹小时候也见过他,听说我爷爷在的时候他也在呢”。 李惊云忽然想到了什么道:“他不会是妖怪吧”。 姜萌道:“若是妖怪,你怕是回不来了”。 李惊云几下吃完手中的饭,提着龙遗匆匆出了院子,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一招一招仔细练起自己剑招来,一只练到满身是汗,浑身酸软,坐在地上自言自语道:“以前打架总不知道这些剑招有什么用,打来打去和小时候打狗没什么区别,现在看来若是早点学会,恐怕容易的多”。 忽闻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回头望去,一条大白尾巴正朝自己杀过来,顿时从地上跳起来,拿着龙遗和那白蛇斗在了一起。 天上星河渐盛。 棋剑仙看着远处那一人一蛇拼命纠缠在一起的身影,不禁笑出声道:“傻小子倒是找了个好师傅”。 那白蛇虽然未练成气,一身横练肉身却是有些强悍,那日夜里棋剑仙曾见过这条白蛇,要不是自己手快,险些将它杀了。 虽然面对实力悬殊的大妖,这白蛇也没有畏惧退缩的样子,拼命咬着那大妖的尾巴,往地下拽。 忙倒是没帮上,心却很善良。 一直斗到半夜,李惊云被那大蛇死死压在身下,再也动弹不得,那大蛇方才悠悠离去。 李惊云浑身疲惫回到房中倒头便睡。 第二日睁开眼,匆匆吃了些东西,又急忙去找大蛇喂招,那大蛇起得比他还早,早在森林边缘等着,见了李惊云,便杀了过来。 转眼过去许多时日,李惊云进步飞快,从一开始被大蛇摁着打,到现在已经能和大蛇走上几十个回合不落败,那大蛇似乎也越来越伶俐,有时候尾巴就像是一柄剑,左右突刺,总能把李惊云打个措手不及。 李惊云气喘吁吁的勉强抵抗着那白蛇的攻击,忽然,白蛇身体一转,径直朝森林外面蹿去。 李惊云期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那白蛇身影渐渐消失在谷口,心中一顿,失声道:“有人来了”。 第三卷 问道 第六十六章 白泽 李惊云脑海中想到的第一人是那个半人半蛇的妖怪。 紧随大蛇身后,可到了七星梅花桩前被眼前阵法困住,无法像大蛇那般出去。 正犹豫要不要去找萌萌,那梅花桩上有一个白衣男子踏着阵法走进来,身形飘逸,似是知道这阵法玄机。 方才闯入密林深处的小白也不知去哪里了。 眼前白衣男子见李惊云先是吃了一惊,脚下一停,犹豫两下,身上杀气起了三次。 猛然间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看也不看,回头伸手一抓,将从身后飞扑而来的小白一把抓在手里,轻轻一扔,抛到远处树上。 李惊云心中一顿,手中龙遗剑气喷出三寸,那男子微微皱眉,小声道:“这么厉害?”。 李惊云往前挥出一剑,脚下踏着奇异的步伐消失在原地,那白衣人耳朵微动,猛然间伸出右手手中拿着一块形状奇特的敕令,挡住李惊云之前杀来的剑招,左右一抓,将李惊云从空气中抓出来,用力扔到远处。 “不愧是布道者,有两分手段”。 李惊云爬起来,再次踏出一步,只这一步,便已经到了白衣男子身前,手中龙遗与那男子敕令当的交在一起,那男子竟从胸口处生出一只手,一掌拍在李惊云胸口,将李惊云打出数丈。 李惊云顿时眼冒金星,微微定了一下神,双手夹住龙遗,用力一搓,一分为三,两柄从两侧杀向那男子,一柄拿在手中,往前一刺,漫天剑影,无数虚身。 那男子双手在胸前繁复变化,似是看不到杀来的三枚飞剑与漫天虚影递向自己的剑招,直到李惊云那无数剑刃杀到自己身前三寸,猛然间睁大眼,浑身生出无数只手,将所有杀向自己的剑招都攥在手中,微微道:“可惜了,龙遗尚未开锋”。 浑身爆发出一股戾气,手中敕令如漫天星雨,朝四面八方爆射出去。 李惊云抽走龙遗剑尖与那敕令抵在一起,一股大力逼迫着他朝后退去,直直冲入沼泽,撞在一棵树上,浑身血迹。 那男子低声道:“了不起,不过看在你身份上不杀你,留着命吧”。 说完抬步朝万花谷中走去。 李惊云吃力抬起头,像是呆住了,方才那个男子站着的地方,有两个深深的脚印,与自己这一番交手,他竟是动都没动一下。 李惊云忍住浑身疼痛,爬出沼泽,跑过去看小白,小白倒是没什么事,只是似乎很害怕,蜷缩成一团,将头藏起来。 一股真阳从李惊云手上喷出,尽数打在小白体内。 小白微微露出脑袋,看清来人,把抬起头放在李惊云身上。 李惊云近乎将所有真阳全部都输入了小白体内。 李惊云爬起来道:“白蛇大哥,我得去看看萌萌他们了”。 转身拿着龙遗朝万花谷跑去,方才与那男子交手都是皮外伤,虽然擦伤无数,可男子始终没有对自己下杀手,否则以刚才实力来看,李惊云早就死了好几次了。 忍着身上疼痛,一路朝小院子奔去。 到了近处,那男子正站在小院门前,看见自己跑过来,略带惊讶道:“这么快?”。 李惊云想了想,拱手道:“谢兄弟手下留情”。 那男子眉间闪出一丝异色,微微皱眉:“兄弟?”,半晌道:“我没有兄弟,不杀你只是因为你的身份而已”。 忽然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惊云” “我叫……”,男子似乎有些犹豫,半晌轻轻吐出两个字:“白泽”。 李惊云拱手又道:“多谢白泽兄弟方才手下留情”。 “说了不是你兄弟”,白泽回过头,静静站在院子外面,像是在等什么人。 李惊云挠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想道:“那……那你进去吧,我……” 正说着,棋剑仙从竹屋中走出来。 白泽深深鞠躬道:“晚辈见过前辈”。 棋剑仙眉头紧蹙,死死盯着眼前白衣男子,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白泽道:“家师说要我来仙土走一遭”。 “还说了什么?” “还说仙土仙师已经归位了” 棋剑仙道:“有点意思,来万花谷做什么?”。 白泽道:“为一件事来拜见此间谷主,前辈应该知道”。 棋剑仙道:“叫你师父来”。 白泽犹豫了两下,低声道:“是”,抬脚顺着原路返回,突然又回过身道:“晚辈不远万里前来,理应见一见此间谷主”。 棋剑仙眉头微皱,朝屋内道:“唐芸,你出来”。 唐芸和姜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在屋中讨论这几天的剑术,闻声道:“来啦”,窜出屋子,只见院外站着一个白衣男子,又见李惊云全身上下都渗出了血迹,忙走上前查看一番道:“你去哪里啦?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白泽嘴唇微动,片刻道:“我打的”。 又道:“你就是万花谷谷主?”。 唐芸皱眉道:“你打他做什么?”。 棋剑仙自顾自回了竹屋,像是有什么心事。 白泽道:“他要是能打得过我,也可以打我一顿”。 唐芸两条眉毛一竖,拿过李惊云手中龙遗,顷刻间挥出十二道剑气。 白泽一呆,身形微侧,腾挪闪转,脚尖始终站在原地,躲开那些剑气,暗自道:倒是比那小子厉害。 姜萌闻声窜出房间,见唐芸和一个陌生男子打了起来,伸手一招,屋中的剑立时脱鞘,朝那男子飞了过去。 白泽心一顿,怎么又有一个,见那剑来势汹汹,左右手各伸出中指食指,将杀向自己的两柄剑接住,低声道:“再打下去我就不客气了”。 姜萌和唐芸的两柄剑被他夹在手中,一时抽不出来,姜萌道:“李惊云,愣着做什么?”。 李惊云深知自己不是白泽的对手,此时被姜萌一吼,不自觉的朝白泽打了过去,伸手握住唐芸的手,两人真气翻涌,将龙遗从白泽手中拿出来。 “打他” 姜萌这一吼,李惊云吓了一跳,手中剑影翩飞,白泽拿出一方敕令,与李惊云当当当顷刻间交手十数招,姜萌趁此拿回自己的剑,纵跃至李惊云身边,两人一左一右,无数剑气杀出。 猛然间眼前刮起一道狂风,白泽浑身生出手来,又迅速并到左右两只胳膊上,朝姜萌李惊云各自拍出一掌,两人立时倒飞出去。 唐芸半空中接下姜萌的剑,向前挽出三朵剑花,杀向白泽头上胸前双膝。 白泽浑身真气鼓荡,身前伸出三只手,分别接下那三剑,袍袖一挥,将唐芸掀翻。 自始至终也没挪动位置。 白泽拱手道:“三位容我把话说完”。 姜萌哪里肯听,捡起地上龙遗,化成一道虚影,眨眼间一剑递出,从下往上,擦着白泽脸皮而去。 白泽眉头微皱,就剑术来说眼前这个三人剑招都不差,就是修为太弱,伸手摘下龙遗,心道:打下去不是办法,远远跳开,回手将龙遗插在姜萌脚下,朗声道:“姑娘先听我说话,我不是来打架的”。 姜萌深知眼前男子即便自己三个人加起来也远远不是对手,想了想道:“莫非是你看上芸芸姑娘了?是前来提亲的?”。 白泽一呆,原来这姑娘叫芸芸,眼睛微微看向唐芸,突然心跳加速。 “不是,我来求见此间谷主,有一事商议”。 唐芸怒道:“打伤了惊云不说,还有一事相求?没门,什么事也没得谈”。 白泽道:“我来是求谷主放了此间大妖,在下保证它不会作乱,乖乖跟我回去”。 三人听完都是一惊,此间大妖说的绝对不可能是韩非,况且韩非并没有在此处,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地下埋着的肥蛇。 唐芸以为自己听错了,失声道:“放了大妖?你脑子没进水吧,还保证跟着你回去?回哪里去?”。 白泽道:“我从妖土而来,当然是回妖土去”。 “妖土?”,姜萌浑身一颤。既从妖土而来,眼前这个白衣男子定是大妖不假,只是为什么不见棋圣爷爷将他收了,反而一副要放他走的样子? 白泽道:“谷主不肯就算了,我也是初到仙土,不知往哪里去,听说此处有我族类,便来一看”,想了想,后面句“没想到棋圣在此”没说出来。 姜萌心思一动道:“你既是大妖,还敢来仙土,就不怕此间天师把你捉去炼化?”。 白泽道:“怕是不能杀”。 姜萌道:“为什么不能杀?”。 白泽道:“我非仙土出身,不和此间大妖一样,又不占你们天地气为何杀我?”。 又道:“我们是敌人不假,可就算是敌人,也有和敌人打交道的方式,听说你们仙土一分十九国,难道敌国之间老百姓也互相杀伐吗?况且,几位也杀不了我”。 姜萌道:“好啊,那你就待着别走,看有没有人杀你”。 白泽心中一顿,倒是想起来个人物。 剑仙以下第一人,叶琉璃。 李惊云虽然被打了一顿,没挨打之前还有股气,挨了打反倒气消了,反正千算万算都是自己修为低,没什么抱怨的。 唐芸道:“放了此间大妖不可能,公子请回吧,现在打不过你,不代表以后打不过你,惊云,萌萌姑娘,我们进去吧”。 李惊云“哦”了一声,朝白泽拱拱手,跟着两个姑娘进了竹屋。 棋剑仙默默看着这一切,越想越一肚子气,叫来李惊云道:“你为什么不生气?只因为自己打不过他?”。 第三卷 问道 第六十七章 原来长什么样 李惊云挠挠头,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打不过光生气有什么用? 棋剑仙见他不吭声,低叹一口气道:“我小时候和你差不多,又笨又蠢,每次看见地主家的傻儿子都会躲得远远的,心想着总有一天要比他们家赚更多的钱,可是适逢天下大乱,不得已上山去修行,心想这辈子恐怕也就这样了”。 “本来以为那些和我上山的人一样也是穷苦人家子弟,常常能和他们打成一片,再加上人虽然傻,但是于修行一途上还有些天赋,说不出来,可是知道怎么做是对的” “有一天,和我师兄去山下玩,路边卖牛肉饼,三文钱一个,那时候师门管饭,身上哪里有闲钱,正要走,结果师兄拿出来了一锭银子,莫说那时兵荒马乱,就是没有兵荒马乱的时候我也没加过那么多钱,才知道原来他们并不是和我一样走投无路,渐渐的看谁都感觉低了一头” “后来师傅跟我说,人这一辈子,总有不如人的地方,儒家那位就说了,三人行,必有我师,我当初不明白什么意思,后来眼看着那些和自己上山的人一个一个修为都不如我,本来之前是我见了他们要躲,到后面是他们见了我要躲,那时候才明白,什么敬畏,什么恐惧,都是自己心里在作祟,说白了就是自卑,只看到自己不如别人的地方,却不知道自己想比别人优点在哪里”。 回头看了一眼李惊云道:“你现在就是当初那个我,总觉得自己处处笨,哪哪都不如人,别人饶你一条命,仿佛受了别人恩惠,没有破除自己心魔的勇气,哪一天有一个比你修为高的人要娶萌萌做老婆,你打不过,是不是认了?”。 李惊云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热,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心里拼命道:那怎么会,萌萌不会离开我的。 棋剑仙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人呐,就是为了一口气,你看满天下人,遇到有钱有势的要低头,遇到修为高深的要低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因为这些低头,反倒是遇见那些需要帮助的,比自己弱的,便趾高气昂,变成了别人眼中他所畏惧的人” “不能因为自己受的欺负比别人少就以为是恩惠,更不能因为自己比别人强感觉自己有多大的能耐,人活一世,谁都不会比谁活的长久,哪怕是我,哪一天遇见更厉害的人,说死就死了,何必那么累?” 棋剑仙不知道的是,他说了一大堆,李惊云压根就没听懂几句,只是听到了一句:“都是自己心里在作祟,说白了就是自卑”。 默默无语,拱手道:“棋圣爷爷,我懂了”。 棋剑仙挥挥手道:“出去吧,好好想一想”。 李惊云走出竹屋,站在院子里不知所措,放眼茫茫天地,一股羞愧感从心底里涌出来,憋的难受,忽然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感觉说不出来的轻松。 猛然间睁大眼,手执龙遗,立在眉心处,左手手指缓缓划到剑尖,一道剑气激射而出。 白泽走在路上,心中有的没的想着一些什么,忽然发现脑子里全是那个叫唐芸的姑娘,自嘲一笑,喃喃道:“那样漂亮的姑娘,不知道会嫁给谁”。 忽然感觉背后传来一股凉气,浑身汗毛倒立,回身看去,远远的天边,一粒豆大的剑光,正朝自己砸来,那不是剑气,携带着天地意志,直奔自己而来,手中敕令顷刻间增大数倍,顶住那一剑,浑身传来大力,直直往后退了数步。 站直身体,头上一层冷汗,呆呆望着万花谷方向,想了想,又反身回去。 棋剑仙看着天上那缕真阳从李惊云头上飘落,长长出了一口气。 “萌萌,萌萌,我破镜了”。 棋剑仙忽然眉头微皱,喃喃道:“叶琉璃到现在也应该不过玄指境界,便是剑仙以下第一人,这小子好像有点快啊,不过算算年龄也差不多了,毕竟黄老前辈选的人,再差一点那也不应该”。 白泽去而又返,站在小院门口,也不进也不走。 李惊云出门倒水,冷不防看见一个人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心有点虚,不会是来找自己算刚才那一剑的麻烦吧。 “你……你来做什么?”。 白泽道:“我想跟你学剑”。 李惊云一呆,指了指自己:“跟我学剑?”。 “对” 姜萌从竹屋出来,没好气道:“黄鼠狼给鸡拜年”。 拉着李惊云又钻进竹屋,李惊云探头去看白泽,伸出一只手揪着他的耳朵将他拽回去。 “砰”一声关上了门。 唐芸从旁边屋子走出来,眉头微皱:“你怎么又来了”。 白泽道:“我……”,硬是把后面想跟李惊云学剑几个字咽了下去,哪里是来学剑,就是为了找个借口多看看她。 屋内,李惊云挠挠头道:“他比我厉害那么多,跟我学什么剑?”。 姜萌眉头微蹙,突然想到了什么,探头探脑望着窗外,道:“哪里是跟你学剑,跟芸芸姑娘学剑才差不多”,想了想道:“不行,不能让他留在这里”。 起身钻出房间,一把拉住唐芸,道:“芸芸姑娘,我有些地方不大明白,和你讨论一下”。 把唐芸从屋外拉进来。坐在桌子前道:“你可别被那小子骗了,黄鼠狼没安好心”。 唐芸没听懂:“什么黄鼠狼没安好心?”。 说着看看李惊云,李惊云摇摇头道:“不懂”。 又道:“萌萌说他想跟你学剑”。 唐芸听得云里雾里。 白泽呆站了一会儿,起身离开,走到万花谷外面,找了一处山洞住了下来,心道:“反正也没什么地方去,倒不如就在这里先过一段时间再说”。 姜萌看看李惊云又看看唐芸,忽然觉得心情不好了。 拉起唐芸道:“走,我们练剑去”。 李惊云看着二人出去,心道:其实我看他也挺可怜的,到比我还话少。 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指尖微动,在桌上写下一个奇怪的字:浩。 那是万花谷禁地之中那篇经文上的第一个字。 伸出手指,像是有什么东西环绕在指尖,微微一动,眼前瓷碗哗啦一声破碎成渣。 李惊云慌忙收拾掉那些碎渣,探头探脑,瞧不见姜萌, 心里长出一口气。 喃喃道:“不如叫你就叫你浩吧”。 破了境的李惊云再和小白打起来感觉轻松很多,手中剑招频出,屡屡能压小白一头,这段日子小白似乎也有大长进,不知不觉将李惊云那些剑招全用在了自己尾巴上,只不过毕竟是身体,没办法扔出去,许多剑招学不了。 李惊云累的坐在地上,拿出水壶喝了一口,又倒在手心叫小白舔了舔,压在白蛇身上看着蓝天,低声道:“在这里也好长时间了,不知什么时候出去”。 一连几日,白泽天天来谷中,不是看两个姑娘练剑,就是看李惊云和那条白蛇在沼泽中滚在一起。 暗自道:百年间中间三道修为到飞叶以上的极少,百年前的那一批自己也找不到,不知来仙土做什么。 呆呆看着那个身影翻飞的姑娘发呆。 师傅说,仙土玄指境界乃至金刚境界以上的人极多,只是大多数隐匿了寻不到,不过就算寻到了也不一定打得过,眼前这小子前几日入飞叶境界,那一剑已经十分厉害,不知道叶琉璃是什么境界。 叹气暗自道:可惜我妖族修炼极慢,我自认为已经是很快的了,却也还在飞叶境界,不过也好,毕竟人妖疏途,修炼慢,实力强,活的久,总归不差,倒是比魔族那些鬼玩意儿好多了,虽然修炼快实力也强,但是命短啊。 想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 人族修炼也慢,实力也弱,寿命也短,但是人多啊,一百个里面五十个剑仙,想想就恐怖,虽然现在少了,但是同辈中我妖族和魔族也少了,唉,真说不好哪一天哪个几十年没露面的老家伙出来一剑给自己砍了,不行,还是得低调一些。 李惊云远远看看姜萌,见她没在注意自己,悄摸摸溜到白泽身边,奇怪道:“你说你是大妖,那你原来长什么样子啊?”。 白泽翻个白眼,难道妖就一定是动物么?人就不能是妖吗?当然这话没说出口,道:“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只不过用你们的话说就是和平常人不太一样的人”。 “不太一样的人?”。李惊云有点不懂。 白泽伸出一只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两只手在李惊云面前转来转去道:“就比如我吧,虽然不是动物,但是总比你们多点东西”,说着又生出一只手来,李惊云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三只手从肋骨两边长出来,又恐怖又好玩,还有些可笑。 还没笑出声,忽然感觉什么东西拍着自己肩膀,回头看了一眼,吓得连连后退。 白泽四只胳膊抱在一起,似笑非笑的望着他道:“现在知道我原来长什么样子了吧”。 李惊云愣愣点点头,道:“也没什么差别啊”。 白泽一呆,道:“你不怕我?”。 “有什么怕的,你又不会杀我,就算会杀我棋圣爷爷在呢,你也杀不了我,怕什么”。 白泽低头看看自己四只胳膊,陷入了沉思。 看见不远处的小白,眉头微皱道:“这凡胎竟然生出灵智来了”。 小白闻言,悄摸摸钻入河水不见了。 李惊云道:“它很聪明的,而且还很漂亮”。 白泽失声道:“漂亮?”,说着哈哈大笑道:“第一次听见人说蛇漂亮的”。 李惊云挠挠头道:“难道不是吗?你难道不觉着芸芸姑娘很漂亮吗?”。 白泽笑容渐渐消失,忽然明白了眼前这个小子在说什么。 望着远处那个身影,喃喃道:“确实很漂亮啊”。 第三卷 问道 第六十八章 无聊 白泽日日来此,转眼间已经是秋黄。天上那枚金丹如此的不真实,像是在万花谷中的另一个太阳,那尊已经残破的神像,重新被修了起来,棋剑仙将那枚金丹放在神像右手手心,微微皱眉。 白泽和李惊云趴在以往日日偷看两个姑娘练剑的地垄上,远远望着神像,忽然看了李惊云一眼,伸出一只手拍了拍李惊云的肩膀,李惊云浑身一冷道:“我真想摁死你”。 白泽翻了个白眼,转身道:“走吧,去练剑”。声音拉的悠长,两只手托着后脑勺,两只手背在身后,似乎已经习惯用四只手,不过也就是李惊云面前,只要见了唐芸,不管多远都会不自觉地把多余的手收起来,悠哉悠哉走向远处水塘边,这一方小小的水塘是拜地下那大妖所赐。 李惊云嚼着草径眼睛余光看着白泽走远,初夏之时白泽也住进了那间小院子,就靠着唐芸的竹屋。 突然觉得他他娘的那两条多余的胳膊有点恶心。已经不如第一次见他那么好看又好笑了,关键是他时常用多出来两个胳膊和自己打招呼,头皮发麻。 白泽感慨的看着水塘中自己的倒映,忽然觉得自己变了好多,仔细琢磨一番,确定是李惊云那小子把自己带坏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也不明白,明明一个内向到死,一个蠢笨成猪的两个人,怎么会变得越来越……猥琐? 不明白,大概这就是偷看女孩子的下场。 李惊云走到水塘边,喃喃道:“我最近感觉我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从草地上拔起一根枯草,含在嘴里。 白泽眉头微皱,说实话,他对这种随地拔起什么东西就放到嘴里的行径感觉很恶心。 尤其是李惊云脸上那副看上去好像吊儿郎当的样子,太恶心了。 “萌萌姑娘来了” 李惊云慌忙吐了口中东西,回身望去,哪里有萌萌的影子。 翻个白眼,蹲在白泽旁边道:“我怀疑我这些东西是从你身上学来的”,说着皱眉忘了一眼白泽。 白泽从肋下伸出一只手,用力将李惊云推进了水中,李惊云从水里冒出个脑袋,忽然惊呼道:“哇,有鱼”。 白泽一呆,低头去找,一只大手按在头上立时翻了进去。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厉喝:“你们在干嘛?”。 抬头望去,唐芸竖着两条眉毛,感觉头上在冒火。 李惊云慌忙转身爬到对面岸上,白泽吞吞吐吐道:“我……我们……”。 唐芸扭身离开,嘴里嘀咕道:“谁的衣服谁洗,老娘不伺候了”。 白泽一脸黑线,已经在爆发的边缘。 李惊云纵身蹿走,身后一道水剑紧随其后,不多时,半空里掉下来个人。 “干你娘的白贼”,李惊云骂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手中一柄剑亮出剑意,悄悄凑近白泽。 姜萌说怕他把龙遗丢了,换了自己的剑给他。 白泽感觉背后冒凉气,伸出一只拿着敕令的手,挡住那剑意,忽然感觉下面凉飕飕的,低头一看,两个裤管被削去一大截,只剩下刚刚能盖住屁股的一点点。 “你……” 两只手在前面掐着印诀,两只手在后面掐着印诀,手中敕令一分为二,一枚飞在天上,另一枚直指李惊云,天上那枚化出无数剑雨,地上那枚冒着寒光。 顷刻间剑气如霜。 李惊云大叫:“芸芸姑娘你怎么又回来了”。 那一招还未砸下,白泽慌忙中断了与两枚敕令的神念,急急跳进水里,水下一柄寒光锃亮的剑正等着他,心中一顿,伸出第五只手往水底一拍,窜到半空中。手中敕令朝李惊云掷去。 水下那一剑直指自己腹部,转眼间,一人一剑遁到半空。 李惊云眼见那枚敕令飞来,不急不慢,单手成掌,五指撑开,在胸前画个圆,一柄柄小小的剑影围成一圈,挡住那飞来的敕令。 另一只手指挥着那柄飞剑追白泽。 白泽半空中调个头,直直朝李惊云扑来。 李惊云惊慌大叫:“你不要过来啊”。 来不及了,那个黑色的身影一下子将李惊云扑到,两个人扭在黄土窝里打成一片,这时候手多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 李惊云两只手被白泽摁住,一双腿也被白泽摁住,还有两只手打在脸上,一拳只感觉眼冒金星,侧着感觉变形的脑袋,低声叫道:“萌萌,芸芸姑娘,你们……”。 话还未说完,白泽一脸黑线大叫道:“还想骗我,裁了我的裤子我就把你的脱下来穿”。 整个人骑在李惊云身上,后面两只手去扒李惊云裤子。 姜萌和唐芸睁大了眼睛在不远处呆呆看着。 唐芸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画面:“你们……”。 白泽听到这声音,脑中空白一片,缓缓侧脸望过去,果然两个姑娘俏脸微红,正呆呆看着自己二人。 立时收了多余的四只手。 李惊云慌忙爬起来,提着裤子跳到姜萌面前叫道:“萌萌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 姜萌微红的脸上露出怒气,提着李惊云耳朵一路朝竹屋走去,边走边道:“看到的哪样?裤子都脱了还看到的哪样?啊?”。 白泽被那声音吓得浑身一抖,心里发虚,半晌说不出来话:“我……”。 “哼!”,唐芸捡起地上那两只半截裤管,堤在手里转身朝竹屋走。 白泽缓慢的跟在身后,才到院中,见唐芸进了屋,慌忙跳进自己房中,不敢出声。 “上半截呢?” 窗子里扔出来半截裤子。 次日,李惊云坐在水塘边,看着远处同样身穿麻布草鞋的白泽,眉头微皱,叼着草径的嘴紧紧抿在一起。 白泽沮丧的拉拉自己身上的麻布衣服,袖子还短了一截,肋骨两侧也没有能让自己伸出多余手的洞。同样眉头紧皱。 李惊云轻吸一口气道:“哎,你说是不是我俩在这里憋太久已经憋出病来了?”。 白泽仔细想了想,摇摇头。 “我若说我要出去,萌萌会给我衣服穿吗?”。 “她敢动手,你敢吗?”。 李惊云头摇的像个拨浪鼓。 白泽轻叹一口气道:“你们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想了许久道:“叫什么问世间为何物,只教人死?”。 李惊云没读过多少书,也不懂,很赞同的点点头,两个人各自偏侧着脑袋,思考人生。 白泽又拽了拽麻布衣服。 “别拽了,再拽烂了”,李惊云翘着一只眉毛,随即望向水塘中低声道:“这下好了,打架都怕走光”。 白泽喃喃道:“早知道我就不来万花谷了,天底下哪里去不得?”。 李惊云笑道:“不来万花谷你能遇见芸芸姑娘?能遇见你爹?”。 白泽翻了个白眼,不想跟他一般见识。 脑瓜子一向不聪明的李惊云,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占到了便宜。 白泽伸手在地上画个字:冥。 李惊云微微皱眉,好像在哪里见过,道:“这字什么意思?”。 白泽道:“这是大妖的修气心经,若不是有妖族的人写出来,你们是看不懂的,就算看懂了,也练不了”。 李惊云“哦”了一声,总觉得自己见过,就是想不起来,突然又道:“为什么练不了?”。 白泽道:“这就像吃东西,狗能吃屎,你能不能?”。 李惊云这下脑子转的极快:“你们也是惨,天天吃屎,还不腻”。 白泽单手提着李惊云就要扔水塘里去,想了想还是扔远点好。 李惊云摔了个狗吃屎,爬起来趴在地垄上看远处两个姑娘练剑,半晌微微叹口气:“再练下去我又打不过了”。 眉头紧皱。 伸出一根指头在空中写写画画,不知不觉写出来了方才白泽写的那个冥字,总觉得自己见过,就是想不起来,喃喃道:“你认识我我不认识你,算了”。 指尖微动,那字在地上穿出一个窟窿,地上也还是那个字。 心中一怔,这是什么? 又试着写那字,却怎么也写不出来。 仔细瞧着地上那个字,怎么想也想不起来方才是怎么写出来的,心想若是能练成这一招,那岂不是可以用石头刻个萌萌挂在身上? 爬起来坐在地上,拿起萌萌的剑,找了一块石头,一下一下试着去刻。 不多时,腿上那条草编的裤子到处是洞。 白泽看着李惊云转心的在石头上写写刻刻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伸手拿起一块同样大的石头,用手指试了试,感觉要是再多出来一双手应该可以,刺啦一声,身上草衣多了两个窟窿。 脸上一黑。 两个人一个拿着剑仔细刻画,另一个两个手抱着石头,两个手在石头上细细的写,像是魔怔了。 转眼黄昏。 李惊云最终也没有刻出来一个像萌萌一般的小人, 白泽根本不知道在刻什么,李惊云刻一道他也刻一道,地上好多块看上去一模一样的石头堆在一起, 忽然一声轻叹,低声道:“可不能叫唐芸看见我衣服上这两个洞”。 李惊云闻言一呆,朝自己身上望去,那条草裤马上没了。 手中的石头看上去有点意思了。 扭头一看,白泽手里也有个一模一样的石头,喜道:“你也在刻萌萌?”。 白泽一呆,低头看了看,恨不得拍在李惊云头上,还以为他在做什么好玩的东西,想了想,两只手微微颤动,刻出唐芸的五官。 栩栩如生。 李惊云大惊,自己刻了一下午的东西,此时就像个垃圾。 想了想总不能抢过来,低头又慢慢刻着。 “吃饭!” 这喝声把两个人吓了一跳,李惊云手中剑一抖,白泽裤腿划去一片。 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回去。 李惊云低声道:“芸芸姑娘越来越暴躁了”。 白泽看了看李惊云的裤子,还不如自己的,起身捏着小人,喜滋滋朝小院走去,他打算把这个小人送给唐芸。 “喂,你就这样回去?” 白泽两只手负在身后拿着石人,两只手抱着脑袋懒洋洋道:“我觉得他们看见你肯定不会找我”。 李惊云眉头紧锁。 头疼。 第三卷 问道 第六十九章 出谷 这日,白泽坐在水塘边低头不知想着什么,李惊云走过来道:“走啊,去找点好玩的东西,或者去酒窖偷酒喝”。 白泽看看他在旁边坐下来,轻叹一口气道:“我得走了”。 “走?去哪里?”,李惊云一呆。 “本来是来这里和谷主商量放那大妖出来的,结果……唉,要是我师父知道我喜欢上了一个人类的女孩,肯定会很生气”。 看了看李惊云又道:“这段时间我想了一遍又一遍,我觉得还是去做我应该做的事情比较好,毕竟再怎么说我也是妖,再和你们一样也始终改变不了我是妖的现实”。 “你会觉得小白好看以后就一只和它生活吗?”,白泽不等李惊云说话道:“喜欢是喜欢,可也不一定就是爱,我觉得我只是觉得芸芸姑娘很好看,就像你觉得小白很好看一样,但是终究不能在一起”。 “有句话说的很好,人妖殊途?是这个道理吧” 白泽起身望了望天空,把一个石头丢在李惊云身上道:“我走了,在我不确定我是不是爱芸芸之前不会回来了,如果我确定了的确是爱她,那……”,忽然眉头微皱。转身朝谷口走去。 李惊云听完这番话,惊讶的不知道怎么说,想了想,追上去道:“我们是朋友吗?”。 白泽一愣,伸出六只胳膊抱了抱李惊云。一句话也没说,消失在李惊云视线中,身上穿的还是那件袖子短了一截,甚至前几日被李惊云还在腿上划开一道口子的草衣。 越走越感觉心中难过,逐渐喘不上气来,从万花谷出来,坐到自己第一次住的山洞里,感觉被沙子迷了眼睛。 喃喃道:“我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半晌从旁边石头底下取出一个包袱,慢悠悠的打开,手放在那件紫色衫子上不动了,迷惘的朝洞外看了一眼,低头喃喃道:“我们是兄弟”,半晌小声嘀咕道:“应该算吧”。 李惊云望着谷口怅然若失,拿着一根弯弯曲曲的木棍时不时敲在水里,又回头看看谷口,始终不见那个身影再走进来。 唐芸拿着缝好的衣服裤子走过来没见白泽心中奇怪道:“白贼呢?白贼去哪了?”。 李惊云低声道:“他说他走了,有别的事情要做”。 唐芸忽然一呆,有些怀疑的朝谷口望了望,许久低声道:“哦”。 拿着那身衣服转身走回了小院子。 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这么难过,仿佛丢了什么东西,明知道再找不回来,也要多待一会儿,一身紫色长衣的白泽看着万花谷口,紧紧将那件装着草衣的包袱攥在手里,毅然转身,踏上身后的路,一步一步离开,心道:我也有自己的事情啊,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李惊云走在谷中,眼见花花草草,手中攥着那个小石头人,他还是没能送给唐芸,现在倒是在自己手中。 挠挠头,东南西北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 棋剑仙眉头紧皱,望着天边,不知在想什么。 “棋圣爷爷,想什么呢?”。 姜萌拿着剑从外边走进来。 “啊?没什么”,棋剑仙回过神,低头踱步,暗自道:“也该让这三个小子出去了,留在这里布什么道?”。 吃饭的时间,姜萌不见白泽道:“白贼去哪了?”。 李惊云没说话,唐芸若无其事道:“他说他有事情,走了”。 “走了?”,姜萌一呆,看看李惊云,像是有什么心事一般只吃不说话。 低头吃饭。 棋剑仙道:“萌萌你要破境了吧”。 姜萌抬头:“啊?是快了,总觉得缺点什么”。 棋剑仙道:“你们三个也应该出去走走,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唐芸一呆,筷子放到嘴边沉思半晌。 姜萌想了想道:“是应该出去了,要先去南山道把惊云的差事卸了,然后去镖局一趟”。 又道:“可惜从洱海山庄出来时带着的马车和马不在了,否则能省下不少的时间”。 又道:“不过银子还在”。 李惊云抹抹嘴道:“什么时候出发?”。 三人转头看向棋剑仙,棋剑仙想了想:“明天吧,明天一早,谷中有我,没事的”。 唐芸心中大石落地。道:“那我去收拾收拾”。 转身出了房间,回到房间,呆看着床上那件补好的衣服,想了想收起来放在床底箱子里,自言自语道:“不拿了吧反正也没什么用”。 忽然又一想,说不定哪天可以遇见他?又拿出来摆放整齐放在包裹中。 姜萌看着李惊云笨拙的把衣服东西都放在包裹里,裹得像个大苹果,道:“我来吧我来吧,你去我房间把银子什么的都拿出来,等我来收拾”。 李惊云挠挠头道:“哦”,转身出门。 清晨天还未亮,三人在谷口朝棋剑仙辞行,一路有说有笑踏上了身后的旅途。 “芸芸还没出过谷吧,外面好玩的东西太多了”。 “真的吗?” “不过麻烦也多,动不动就要打打杀杀的……” 李惊云跟在后面,回头望了一眼棋剑仙,抿了抿嘴唇,把包袱又往上背了背,迈大步追上前面两个姑娘。 姜萌坐在路边石头上,打开山水舆图道:“我们现在离京城近,先去左丘镖局一趟,然后再回南山道,这一来一回要好远啊”。 合上山水舆图,拿出水壶喝了一口。 忽然唐芸道:“京城?我记得小时候谷主说我有一门亲事在京城一个叫郑家的人那里,要不我们顺便把那亲事退了?”。 姜萌吃了一惊道:“你一个女孩子去退亲事?”。 唐芸道:“怎么了?不行吗?”。 姜萌想了想道:“以前只听过男子退亲的,从来没听说过女孩子退亲事的”,自己也想不大明白问李惊云:“惊云,你知道吗?”。 李惊云想了想道:“女孩子退亲事会被人瞧不起的”。 唐芸道:“管他呢,巴不得他们不瞧我”。 起身道:“走吧,估计要走好几天才能出了这大山”。 这一路从山中出来看见平原山村已经过去了七八天。 李惊云长出一口气,喃喃道:“终于出来了”。 “萌萌,我们下一步去哪里?”。 姜萌道:“墨城,雨馀苔色润,风入水声来,墨城以香墨为名天下,正好去买点胭脂水粉”。 一路朝北,走走停停,又走了好多天,才到墨城,先找了住处,两个姑娘迫不及待的上街买衣服和胭脂水粉。 李惊云实在不懂有什么好买的,她们两个明明不用那些东西就已经很好看了啊,跟在后面提东西,暗自道:早知道就应该在房间里睡觉。 找了个板凳坐下来等两个姑娘挑东西出来。 忽闻耳边传来声音道:“你们不知道,那曹子昊号称书圣,又称先师,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朝廷的兵马还未到长白关,就已经天生异象,等到了长白关,人家兵马也已经到了,一家人分两家,打起来可一点余地都不留,据说血流成河,战况极惨啊”。 李惊云听到曹子昊三个字不明白,一听先师两个字,心中忽然一顿,暗自窃喜道:“说曹先师呢”,不过不明白什么兵马什么一家人分两家人的。又听那边人道:“还听说陛下派了初云公主去武媚城压阵,别看女儿身,披上金甲比男人还要厉害,而且这一次是徒弟见了师傅,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还不知道怎么样呐”。 “西北王大军离武媚城还远呢吧,一时半会儿也打不过来”。 “要真到了武媚城破之时,中原就如探囊取物,两千里秦川,就武媚城那一个缺口,放进来可了不得”。 李惊云听得云里雾里,想了想凑上前去道:“几位先生,刚才听你们说什么曹先师,初云公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李惊云听得懂曹先师,也知道初云公主,可徒弟打师傅有点不明白。 那几个人看了看李惊云,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道:“西北和朝廷打起来了啊,就是初云公主压阵打曹子昊,你不懂吗?”。 李惊云一呆,急道:“初云公主怎么会打曹先师,若是要打当初何必叫我带她回京城?直接把我俩杀了不就好了?”。 这下轮到那几个人听不懂了。 “这傻小子说什么呢?” 李惊云起身,忙忙去找姜萌,姜萌和唐芸才挑好衣服,还没从商铺中走出来,李惊云迎面闯过来,道:“萌萌,不好啦”。 姜萌奇怪道:“怎么了?怎么就不好了?”。 李惊云看了看四周,道:“你们和我先回客栈,回客栈再说”。 客栈里面,姜萌听这李惊云说的话,陷入沉思,半晌自言自语道:“岳麓书院同为朝廷说设,曹子昊理应站在朝廷这边才对,怎么会去西北呢?”。 想了半晌,想不出眉目,忽然回头道:“你是想初云公主了吧,担心她?”。 唐芸一愣。 李惊云一愣,急道:“怎么会,我也不喜欢她,怎么会担心她呢”。 姜萌翻个白眼道:“你就是担心她”。 李惊云说不通,转身道:“芸芸姑娘,你说说怎么回事”。 唐芸一呆,指了指自己:“我?我怎么会知道你和初云公主是怎么回事?”。 李惊云急道:“不是和初云公主的事,曹先师和周姑娘要打起来了,你们觉得这事儿不蹊跷吗?若真的打起来我应该帮谁啊?”。 “这么担心当然是帮周姑娘了,免得你整日睡不着”。 “萌萌!”,李惊云无奈道:“算了,我还是自己去京城问皇帝吧”。 转身走出房间。 姜萌见李惊云走了,这才坐下来,眉头紧皱,低声对唐芸道:“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唐芸哪里知道什么公主什么先师,只听姜萌道:“曹子昊既为书圣,肯定是有大智慧的人物,他若是想帮谁,肯定有自己的打算,他是岳麓书院的,想必肯定和书院有关”。 半晌下巴垫在手上道:“可惜我不知道那些文人只见有什么矛盾,不过想必不用担心,西北有个曹子昊,骊山有个蔺长卿,咬在一起都是满嘴的毛,谁也别想好过”。 唐芸感觉姜萌说了这么多,自己要是不表示表示有点过意不去,半晌心虚的说了个“哦”,其实一句话也没听懂。 突然李惊云从门外闯进来,肩上背着包袱,手中拿着龙遗,一副就要出门的样子。 姜萌吃惊道:“此去京城还有好几千里路?你这么快也赶不到啊”。 李惊云道:“可是早一天走就能早一天到京城啊”。 “呦,冤家路窄啊,小子,可算叫爷爷又找到你了” 第三卷 问道 第七十章 吃醋 李惊云闻声朝楼下看,那底下一个满脸胡茬的大汉正指着一个青衫汉子大骂,脸上表情既惊喜又愤怒,好像好长时间的仇人一般。 那青衫汉子从嘴边摘下酒葫芦,嗤笑一声道:“你倒是追的紧”。 “哼,臭小子,你出来,咱俩打上一架,我赢了,你乖乖跟我去当和尚,你赢了老子任你处置”。 青衫汉子笑道:“诸位请看,这就是五台山的大和尚,一个劲儿的追着别人要别人去当和尚,这种和尚能当吗?”。 底下人哈哈大笑,李惊云也觉得奇怪。 姜萌从屋中走出来,解下李惊云肩上的行李道:“瞧这多有趣儿,咱们住上几日再走不迟”。 李惊云向来对姜萌言听计从,闻言只好作罢。 那青衫汉子拿起手边的剑道:“好,就跟你打一场,输了也不要你做什么,这里有壶酒,你把它喝了还俗”。 “好,奶奶个腿的”,那汉子一撩脖子上挂的念珠,跳出门去。 青衫人随即走到院子里,四周房屋上不少人透过窗户往外看。 李惊云钻进两个姑娘的房间,趴在窗子上,喜滋滋的等着底下打起来,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大叫道:“来来来,买输买赢,往这边儿押……”。 底下两人执剑棍打在一起,李惊云惊呼一声:“这是什么路数?怎么如此厉害?”。 底下那二人交手之时,剑气不朝外溢散,只是拢在各自身边,一道道剑影棍影翻飞,倒是比自己这段日子和白泽比剑时剑气横飞的场面要精彩好看的多。 姜萌低声道:“这乃是八荒弟子的武学,八荒弟子立志以剑棍刀枪入道,一门里面分出数十个门派,总舵在白云峰,之前我们去洱海山庄避难,那陆大义和曹大忠不就是八荒门下么?”。 李惊云闻言倒是想起来了,道:“不是天下只分十道么?怎么从剑棍刀枪入道?”。 姜萌拉长了声音道:“现在是十一道,他们愿意那就随他们咯”。 只见那青衫汉子,反手挡住胡子和尚砸向自己背上的一棍,回身抽剑掀起个大圆,从肩膀上空朝身后胡子和尚打过去,那剑身走到一半便不动了,剑尖弯了一个诡异的弧度,刺向胡子和尚,胡子和尚倒翻三个跟头,手中棍子呜呜呜舞做一团,噔往地上一杵,单手立在胸前,一股庞大的气以自己为中心朝青衫汉子袭来,隐隐中有无数根棍子朝青衫汉子敲过去。 没有花里胡哨的漫天玄光,只有一道道肉眼看得见的棍剑影子,李惊云道:“好厉害啊”。 姜萌道:“八荒弟子被十道排除在外,自己有自己的境界划分,往上虽都是剑仙,往下可大有不同”。 李惊云赞道:“萌萌你好厉害,这都知道”。 姜萌道:“我爹爹可是逍遥剑仙,自然都知道”。 唐芸道:“那底下这两个人应该是什么境界呢?”。 姜萌道:“他们各自聚气而不散,按照十道说法,应该是拈花境界大成,按照他们来说,便是聚气,往下有凝神,往上有弹指飞花二境,再往上,便和我们一样,都是金刚离神天门神妄,上下各四境界,金刚以上便是剑仙”。 “原来如此”,唐芸若有所思道:“那我们和他们打起来谁厉害些?”。 姜萌想了想道:“各有千秋吧,我们修的相当于仙途,讲究以气运武,他们是剑气合一,也就是讲究招数与自身真阳,混合使用也极为厉害”。 但见底下那青衫汉子手中剑影翩飞,左右一刺,削去胡子和尚两边的缁须,围观的人都惊呼了一声。 那青衫汉子停下手中剑道:“你输了,要不是我手下留情,这两剑便是刺在你喉咙上”。 胡子和尚摸摸脸颊,一张脸涨的通红,大声道:“输了就输了,拿酒来”。 青衫汉子将腰间酒葫芦丢过去,那胡子和尚瓮声瓮气道:“妈的当了半辈子和尚,见谁打不过谁,当这和尚有什么用”。 咣咣咣喝完,把酒葫芦丢给青衫汉子道:“走了,来日方长”。 青衫汉子微微一笑。抬头正看见趴在窗户上的李惊云三人。 姜萌回身坐在椅子上道:“要说黄爷爷给你的那八十一剑也不差,只不过你太笨了,不知道巧妙之处,还得从稍微差一点的剑法练起,慢慢体会剑法中的奥妙才对”。 李惊云道:“可我只学过这一种剑法啊”。 姜萌忽然看着他,两个眼睛异常清澈明亮道:“我爹爹教了我一套淑女剑法,不如你也学学,咱们三人往后行走江湖便是三位窈窕淑女,一人一剑,迷得那些登徒子睁不开眼睛”。 李惊云一呆道:“你又取笑我”。 唐芸道:“最好再给你穿一套裙子,我们今天正好买了好多,你要不要试一下”。 李惊云涨红了脸道:“那肯定不行的”。 姜萌道:“不过我说是真的,你也学学那剑法,话说回来,就算比不上你那八十一路剑招,也比普通的剑法强太多,毕竟是我爹爹教我的,怎么可能差,体会体会剑招的妙处,如何去拆招数,不至于一味的用大力气,你想想,你现在虽然是飞叶境界,可每次打起来都是浑身真阳全出,完全就是蛮力,一点技巧都没有,和厉害的人打起来倒也没什么,可是遇上稍微聪明一点的,先教你耗费真阳,等你真阳不够了,岂不是要被惨揍一顿?”。 李惊云挠挠头道:“那你教我吧,不过我很笨,怕是学的很慢”。 姜萌道:“你不是看图的时候记性很好吗?我给你画出来,你就学的快啦”。 李惊云喜道:“这样好,只不过又要麻烦你了”。 “好啦,去你房间睡觉吧,我跟芸芸有话说”。 李惊云转身走出房间,小声嘀咕:“什么话还不准我听?”。 姜萌和唐芸等李惊云走后关上门,拿出买的胭脂水粉围在一起一个一个打开看,不时传出笑声。 李惊云躺在床上睡不着,忽闻门外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是方才那个青衫汉子。 那人拱手道:“在下八荒弟子万少书,方才看见了兄台,想上来讨教一二”。 李惊云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向我讨教什么?”。 万少书心中一顿:原来是个傻小子。 道:“这个讨教就是交流交流,并不是动手的意思”,心思微转有一事想不明白,那两个姑娘怎么回和这个傻小子在一起? 李惊云道:“哦,那可以的,我叫李惊云”。 说完请万少书进来坐。 万少书道:“在下看不透兄台境界,想必已经比在下高出很多,不知修的什么道?”。 李惊云一呆,自己也不知道修的什么道啊,想了想道:“学过一些刀法,学过一些剑法,还学过一些符隶,不过我很笨,几样都没学好”。 万少书道:“想必兄台练气必有过人之处”,心道:“这小子这么笨,不知道有什么秘密”。 李惊云挠挠头,好像也没什么练气的法门,皱眉道:“练气……也没有什么诀窍啊,每天坐在那里冥想感受就是了”。 万少书暗自道:这小子太傻了,什么都不知道,问也问不出来,干脆攀个关系,走近点看看他有什么秘密。 道:“不知兄台往何处去?”。 李惊云道:“我们要去京城,先在这里休息两天”。 万少书道:“巧了,在下也要去京城,不如一起?”。 李惊云道:“那好啊,多一个人也没什么,即便你不去我们也要去,顺路的事情”。 万少书感觉和这小子聊不下去,道:“那就谢谢兄台了,我就在对门的房间,兄台走的时候务必叫上我”。 李惊云道:“那肯定的”。 万少书拱手道:“告辞”。 起身出了李惊云房间。 李惊云送他出去,心中疑惑,只觉得莫名其妙,不过也没什么,说不定他有什么难处不肯说出来。 曹先师不是说过吗,谁都有难言之隐。 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着,忽然听见又一阵敲门声,起身开门,却见姜萌和唐芸两个人打扮的一副花容玉貌的样子,让李惊云吃了一惊,失声道:“你们两个怎么啦?”。 姜萌道:“好看吗?”。 李惊云道:“好看,唐姑娘好像更好看一些”。 姜萌闻言,伸手揪住李惊云耳朵:“再说一次!”。 “你好看你好看”,李惊云忙忙改口,揉着自己耳朵,唐芸在一边笑的两个眉毛弯弯,眼睛眯成新月。 李惊云道:“不过就算别人再好看,我也只喜欢你”。 姜萌闻言,两腮微红,道:“呆子,你倒是开窍了”。 “不过你们可别打扮成这个样子上街啊”。 “为什么?” “免不了有坏人动手动脚的”,李惊云道:“我这样喜欢你,见了芸芸也感觉她太漂亮了,更何况其他的人呢”。 小声嘀咕:“男人可太了解男人了”。 姜萌笑道:“呆子倒是跟着白贼学了不少坏东西”。 转身美滋滋对唐芸道:“芸芸我们走,偏要去街上”。 李惊云想了想,拿起床边的龙遗道:“那我也去”。 两个姑娘手挽手走在街上,不时有人投来眼光,李惊云眉头微皱,忽然明白为什么萌萌说自己是不是看上周姑娘了,此时的他看谁都像是不怀好意,心中大不痛快,紧走两步走在姜萌身边,拉着她的手,像是在告诉别人身边这个姑娘名花有主了。 这些小心思姜萌怎么可能不懂,趴在他耳边道:“教你也尝尝吃醋的滋味,哼!”。 李惊云一呆,手心出了一层汗。 万少书眼见三人一同出去,想了想,匆匆出了客栈,朝另一个方向急奔而去。 第三卷 问道 第七十一章 墨钟 墨城有墨家,此墨家非机关术那个墨家,而是姓墨。 万少书急匆匆前来的方向,正是这个墨家,离着大门还有好远,悄悄将领口提高几寸,只漏出一双眼睛,悄悄将一张不知什么时候写的纸条塞入那扇乌黑门前一个看护手中。又急匆匆离去。 那看守看了看手中黄色的字条,像是有什么大事。急匆匆跑入府中,墨家乃是墨城门阀世家,祖传炼制香墨,产业覆盖大半个墨城,有言道:梦断巫山十二痕,凝眸处,一片云水昏。墨家所制的墨,从颜色还是气味都是天下一流,每年给朝廷上贡不少,此间自然和官府关系不浅,几乎只手遮天,现如今西北开战,这些门阀世家越加肆无忌惮,勾结官府做一些黑处白处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一封黄色纸条,直奔墨家主事人墨玉宸的住处,墨玉宸正在写着一副大字,看上去面色姜黄,似是得了什么重病。 “老爷,鹞鹰来了消息”。 “哦?哪家的鹞鹰?” “不曾得知,那人来时遮着面颊,认不出来”。 墨玉宸从屋里走出来,接过那纸条,忽然一呆,脚下不稳,摇摇晃晃后退几步,拿着那纸条痴痴望着四周,喃喃道:“树儿有救了,树儿有救了……”。 那看护看见眼前老人一副痴傻的样子,不知发生了什么,慌忙半跪道:“恭喜老爷,恭喜少爷”。 墨玉宸疯疯癫癫跑出去,直奔旁边另一间院子,“树儿有救了”,趴在其中一间房门上哐哐哐砸个不停。 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精壮汉子,乃是他的大儿子墨钟,看见父亲如此模样,大吃一惊。 “树儿有救了”,墨玉宸老泪纵横,将手中字条递给墨钟。 墨钟低头看去,只见字条上写着几个字:万花谷唐芸在墨城桃花巷,两女一男,速去。 心中一呆,脚下一个踉跄,“唐芸,唐芸来了?”。 不管身后父亲,急匆匆出了院子,找到一众看护朗声道:“你们几个跟我来”。 这一众人浩浩荡荡出了墨府,直奔桃花巷而去。 唐芸时不时看看身边两人互相招惹小声吵架,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紧紧挽着姜萌胳膊。 李惊云死死抓住姜萌的手,好像一个不小心身边人就没有了。 姜萌道:“我又不会跑了,你抓我这么紧做什么”。 李惊云不理她,只是死死抓着。 忽然从旁侧巷子里涌出一众人,领头的急匆匆朝自己三人这边来,走过了忽然又停在后面,仔细看了看眼前三人,一众人堵在李惊云三人前面,为首的正是从墨府出来的墨钟一行人。 墨钟先是打量三人一眼,心砰砰跳个不停,看看字条,举目四望,整个桃花巷也只有这三人符合两女一男的特征,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问三人:“请问三位知不知道一个叫唐芸的女子?”。 姜萌闻言一愣,又看了看他身边的人,还没来及开口,身边唐芸道:“我就是,你是……”。 墨钟脑中一白,道:“我是墨钟啊,墨馨他哥哥,墨馨……”,心中激动,两行眼泪流下来,喃喃道:“墨馨,你娘啊,唐云峰的妻子墨馨……我是你舅舅……”。 唐芸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动惊的不知所措,他口中的唐云峰和墨馨的确是自己爹娘不假,可是从来没有听人提起过自己在墨城居然还有个舅舅,一时不知怎么办,呆呆的看看眼前墨钟,又看看姜萌。 “舅……舅舅?”。 姜萌李惊云更是想不到,三人与这一行人站在路中央,引得外人指指点点。 墨钟擦了擦泪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芸儿你跟我走,回府说”。 说着去拉唐芸,唐芸哪里肯,摆手避开,看看姜萌。 墨钟看了看他身边两位,勉强挤出个笑道:“这两位是……”。 “我们是芸芸的朋友”,姜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看看李惊云,正想是先走还是叫唐芸跟着他们一起去墨府。 墨钟想了想道:“那不如这两位也和我们一同去府中做客,什么时候想走便什么时候离开?”。 唐芸看了看姜萌,对眼前这个自称是自己舅舅的男子有些害怕。 姜萌攥了攥唐芸的手道:“墨伯伯,当街拉着一个姑娘就说是你外甥女,总说不过去,容芸芸回去想想清楚,然后等明日再登门拜访”。 低声道:“我们回去吧”。拉着李惊云和唐芸反身往回走,心中又奇怪又不解,逛街的心情也没了。 正此时,旁侧里跑出来一个疯疯癫癫的疯子,跑到钟墨眼前大叫:“杀人啦……钟家的人杀人啦……”,边哭边笑,唐芸只觉得那人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心中带着疑惑。 姜萌听见那声音,回头望了一眼那几个人。 墨钟心中来气,一把推开那疯子,想追着三人过来。 那疯子抱住钟墨两只脚,依旧大喊:“他杀了唐云峰和墨馨,不要让他跑了……”。 唐芸闻言,几乎喘不上来气,回头睁大眼睛,仔细瞧着地上那人。 墨钟一怔,用力一脚踢开那疯子,大骂道:“胡说什么你?”。 姜萌前去扶那疯子站起来,忽然见他脏兮兮的衣服衣摆上有几片花瓣,心中一怔:好像是万花谷的衣服。 “芸芸,这人你认识吗?”。 唐芸正呆呆瞧着那个疯人,许久也想不起来哪里见过,低声道:“我好想见过他,但是想不起来了”。 墨钟闻言,心中慌了,伸手去揪那疯子,道:“一个疯子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姜萌伸手一挡,顿觉一股怪力,李惊云眼尖手疾,手中龙遗一挑,当的一声,一枚黑色短镖从那疯子腹部掉了下来。 墨钟方才在拽那疯子的时候暗地里打了一枚毒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被李惊云拦了下来,心中一怔。 唐芸只觉脑袋晕晕乎乎有些站不住,拉着李惊云的衣角,勉强站稳道:“萌萌,你看下他腰间有没有什么东西?”。 姜萌伸手去摸,果然从那疯子腰间拿出一块玉牌,正面写着万花谷,背面刻着莫寒。 姜萌道:“好像是万花谷的牌子,叫莫寒,你认识吗?”。 “莫寒?”,唐芸猛地浑身一软,失声道:“莫爷爷?”。 墨钟闻言一惊,手中三枚梅花镖朝那疯子打去,朝身后人道:“一个疯子疯疯癫癫竟说些胡话,给他杀了”。 李惊云手中剑气纵横,立时将墨钟身后那些人拦住。 姜萌忙拉着那疯子走到唐芸身边,小声道:“你再瞧瞧”。 唐芸仔细看着那人的脸,忍不住哭了出来道:“他就是莫爷爷啊,小时候跟着我爹娘出谷后再也没有回来,我以为……我以为他已经和我爹娘一起死了……”。 紧紧抓着那疯子的手,失声痛哭,一时间说不出话。 姜萌站起身,出来时身边没带剑,暗地里真气运到手上 墨钟只见李惊云剑气横飞,和自己带来的几个手下打做一团,厉声道:“你们杀了那小子,我来对付这两个” 姜萌道:“想杀人?”。 身边那疯子指着墨钟,对唐芸道:“他杀了人,他杀了唐云峰和墨馨,我亲眼看见的”。 唐芸哭的说不出来话。 墨钟两掌拍向姜萌,姜萌身形一转,以手做剑砍在墨钟手臂上,忽觉手上一阵剧痛,抬手一看,手侧出现了一排密密麻麻的针眼。 耳边掌风呼啸,急急躲在一边,墨钟两次没中,扎了个马步,双手缓缓在空中画出一个太极阴阳鱼。 姜萌心道:不好。 身体往地上一倒,又从侧面站起来,一脚蹬在墨钟背后。远远跳出数丈。 与李惊云交手的那几个人都是拈花境界,又不想当街杀人,一时间脱不开身,眼见墨钟朝姜萌扑去,松手将龙遗掷出,墨钟那一掌还没打在姜萌身上,忽然胸口一痛,衣服上立时出现一个空洞,里面露出一件张满钉刺的甲胄。 姜萌方才正是打在了这件甲胄上。 墨钟胸口一痛,朝后倒栽了一个跟头,李惊云从半空中跃出人堆,伸手将还未落地的龙遗拿在手中,一脚踩翻墨钟,拿剑指着他。 身边那些人立时不敢上前。 姜萌右手血流不止,李惊云担心道:“萌萌你没事吧”。 姜萌摇了摇头。 赶过去扶起唐芸和那个疯人,低声道:“芸芸你怎么样?”。 唐芸上气不接下气,低声问那疯人道:“莫爷爷,我娘和我爹爹呢?”。 那疯人睁大了眼睛,似乎不认识唐芸一般,只是指着墨钟喃喃道:“他杀了人,他杀了唐云峰和墨馨……” 唐芸脸上泪痕未干,边哭边问地上的墨钟道:“是不是真的?”。 墨钟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道:“唐云峰是我妹夫,墨馨是我妹妹,我怎么可能杀他们”。 李惊云怒道:“那你为何要杀这老人家?”。 墨钟道;“一个疯子疯疯癫癫说些疯话,我只是想叫他住口而已,几位总不能当真吧”。 唐芸道:“莫爷爷明明是跟我爹娘一起出来的,他们去哪了?为什么莫爷爷在这里,我爹娘不见了?”。 墨钟被李惊云踩着胸口,喘气道:“我……我哪知道……万花谷从来不叫谷中弟子出来,自从我妹妹进了万花谷,我便再也没见过他,更别说什么杀了他们的鬼话,这要是我真杀他们,又怎么会留一个疯子在这里,说不定他是从哪里跑来的,你们可不能听他一面之词”。 姜萌起身道:“刚才还说要杀了我们,这会儿又不认账了?芸芸是你亲外甥女你也想杀,又怎么不会杀她爹娘,李惊云,把他手砍了,看他说不说实话”。 李惊云一呆,低声道:“这不好吧”。 忽闻耳侧传来声音道:“光天化日,想杀我墨家的人?吃了雄心豹子胆?”。 李惊云只觉眼前刮来一阵大风,慌忙用手去挡,胸口一闷,像被人踹了一脚,蹬蹬蹬往后退了三步。 但见来人是一个中年男子,道:“大哥没事吧”。 第三卷 问道 第七十二章 墨家 墨钟看见眼前来人,心中大喜道:“二弟来的正好,那是咱们外甥女,树儿的病有的治啦”。 眼前之人,乃是墨玉宸次子墨棋,此时听大哥这么一说,倒是吃了一惊,他心思转的很快,救墨树那是不可能的,他巴不得墨树死,大哥只有这一个儿子,墨树死了,自己很可能能做到家主之位,要不是怕败露,估计自己早就对那个大侄子动手了,只可惜墨家上上下下都把那个半死不活的废物看的严严实实,一直没有机会,此时有了能救他命的人,怎么可能让这个人活着。 墨树那病,除非是活人心脏,死人的就没什么用了。 低声道:“大哥不必担心,我去把她抓过来给树儿治病”,其实心里已经起了杀心,力求将唐芸一击必杀,回头大哥问罪,只当是自己下手太重,就算他心里清楚,表面上也不会责怪自己。他们墨家在墨城逞凶多年,早已经不将此处的人放在眼里。况且墨钟本来也没什么本事,被李惊云打倒在墨棋看来简直不要太正常。 忽然身形一动,像是一个影子。 李惊云方才被他踩了一脚,此时又听他说什么抓唐芸去给什么人治病,火冒三丈,一剑刺出已经带着杀气,还有半分剑意浩。 那一剑携带着半分浩,更是了不得,直杀向之前踹了自己一脚的男子,墨棋方才一脚踩在李惊云身上,还以为这小子没几分手段,此时忽然感觉后背一凉,浑身发麻。连惊慌的机会都没有。 连唐芸一片衣服都没摸到,一道剑气从左边肋骨穿道右边肋骨,立时半死不残。 墨钟吃了一惊,惊恐的望着李惊云,墨棋乃是拈花境界大成,就算放在江湖上也是一流高手,竟被这小子一剑穿了个透,甚至连这小子怎么出剑的都没看清楚。 李惊云也是一呆,本来没想杀他,却不想这一剑乃是自己极度愤怒之下出的手,半含着剑意,竟将那人一个对穿。 墨棋嘴角留着血,一动不动,心中满是懊悔,这一剑要是再往上点,怕不是穿透了心脏。 姜萌立即感觉舒服了很多,瞧了地上两人一眼道:“真该死,等教我查清了芸芸爹娘的真实情况,自然去你们府上走一遭,什么治病救人,先照顾你们自己吧”。 回身道:“惊云,走”,扶起着唐芸和莫寒,朝客栈走去。 墨钟眼见自己弟弟被那男子打成这个样子,心里居然没有一丝悲伤,反倒是对李惊云起了极深的恐惧,看了自己弟弟一眼,心道:不过也好。 转眼间,把换心脏的主意打在了自己弟弟身上。 墨棋惊恐的看着墨钟,倒是比方才看李惊云的时候还要害怕。只听耳边传来淡淡的一句:“来人,扶二爷回府休息”,心中暗想怎么能把他弟弟的心脏换给自己儿子。 墨玉宸在家中焦急的等待着自己儿子的消息,忽然见眼前廊道走过来一群人,心中大喜道:“唐芸可来府上了?”。 墨钟重重叹了一口气,负在身后的手往前一摆,身后人把墨棋抬到前面,墨玉宸立时看见了自己二儿子的惨状,像是被猫踩了尾巴,“谁干的?”。 墨钟道:“唐芸身边有个极为厉害的高手,我们怕是对付不了”。 墨玉宸呆立在原地,半晌趴在二儿子身上大哭不止。 墨钟道:“劳烦父亲这几日照顾二弟,我要去一趟花蛇刹”。 不理此间二人,直直走向自己院子,他巴不得两个人早死,死了墨家家主之位便只能是自己的。 身后传来墨玉宸悲惨的吼叫:“叫花蛇自己来,若是不来,以后别想从我墨家拿走一分钱”。 李惊云一行人到客栈,唐芸一路上一句话都不说,像是得了痴傻,李惊云担心道:“芸芸姑娘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姜萌道:“不会,或许是受的打击太大了”。 那疯人见了客栈,不知怎么回事,连蹦带跳,惊恐的大叫着,挣脱三人一路跑到了巷子深处。 李惊云正要去追,姜萌拦住他道:“算了,看他疯疯癫癫的样子,估计也问不出来什么,现如今最大的问题是如何查清芸芸爹娘的下落”。 边2搀着唐芸上楼边道:“既然那疯子没死,芸芸爹娘很可能还活着”。 唐芸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姜萌,伸手抓住姜萌的胳膊,忽然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姜萌急道:“快帮忙”。 李惊云慌忙抱起唐芸上了楼,将唐芸放在床上。 姜萌伸手搭在唐芸手腕上,半晌道:“应该是急火攻心,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下就好”。 起身坐在桌前,眉头紧皱。 李惊云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唐芸一时想不到主意到:“你去叫小二打点水来,我自己想想”。 李惊云“哦”了一声,走出房间。 姜萌暗自道:先得找个人问问墨家底细,然后还得去墨家找找线索。想了想,心中有了办法。 李惊云叫了小二打来热水,用热水沾湿了手帕,叠了三次,回身搭在唐芸额头上。 姜萌叫住进来送水的小二,拿出一锭银子道:“小二哥,我问你几个问题,答得好这个就归你了”。 那小二两眼放光道:“您尽管问,我六岁就在这里,已经做了二十多年了,但凡知道的肯定都如实相告”。 姜萌道:“我想问你一些墨家的事情,先说说墨家吧”。 小二闻言,脸色突变,讪讪一笑道:“这个不太好说”。 姜萌道:“不说算了,找别人了”。 小二慌忙将那锭银子藏在袖口道:“别啊,我说还不行吗”。 “墨家是此间大户,几乎半个城都是他们的产业,祖传制香墨,与官府走的很近,墨家家主墨玉宸已经七十多岁了,膝下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墨钟,二儿子墨棋,三儿子墨画,这大儿子二儿子倒一直就住在墨城,不过三儿子从来也没见过,不知道在哪里,听说……”,小二忽然神情紧张,回身关上房门,又关上窗户,坐在椅子上,小声道:“听说他孙子墨树得了怪病,满身黑疮,怎么也治不好,以前我听一个来这里喝酒的墨家看护说是要找到活人换心才能有得治,不知道是真是假”。 “换心?”,李惊云闻言惊呼一声。 小二忙跳起来捂住李惊云的嘴道:“小声点,别被人听到了”。 那小二前后看了看,低声道:“不仅如此,他们和离这里三十里外的白蛇刹还有关系,往日里经常送钱银给白蛇刹,整个墨城就没有不怕他们的人”。 “白蛇刹?”,姜萌仔细想了一遍,记忆里好像没听过,道:“白蛇刹又是什么东西?”。 小二道:“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听人说那里各个都是魔头,本来没有这么个地方,最近……嘶……应该就是最近两三年的事情吧,您也知道,西北那边正打仗呢,朝廷管不到地方上来,有些人三五成群就是一伙儿强盗,尤其是在蜀地,路又难走,几乎就是此间官府说了算”。 “那些土匪和官府打好交道,想做什么做什么,根本没人管”。 姜萌闻言,陷入了沉思。 半晌道:“那你听说过一个叫唐云峰的人没有?”。 小二忽然眼睛露出一丝惊恐,更加小声道:“唐云峰就是墨家的女婿,本来墨家不打算把女儿嫁给他,结果那墨馨自己跑到了一个叫万花谷的地方,不过这些事情都是后来老人说的,墨家女儿跑了,那可不是满城风雨,我自己那时还小,倒是不知道”。 又道:“恐怖的是听说唐云峰后来带着墨馨来到过墨城,应该是我十二岁的时候,一天晚上整个有人听到了惨叫声从墨家传出来,我那时候忙完活计正准备睡觉,关门的时候忽然看见半天上有什么东西,太黑没看清楚,但是绝对是一个庞然大物,那两个眼睛,就和灯笼一样,刚开始我还以为是什么人在夜里放天灯,后来仔细一看,远处的天空都有星星,唯独墨家上空没有,趁夜色多瞧了几眼,那天上哪是什么人在放风筝,分明就是一条大蛇,我差点没吓晕过去,连忙逃进屋子,谁也没敢说,那一吓吓得我发了半个月的烧,后来才知道,那天晚上看见的人不在少数,但是人人都只是私底下聊几句,哪有人敢大声去说的”。 姜萌心中一顿,如果是真是一条大蛇,怕是有大妖在墨城附近。 想了许久道:“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小二点头哈腰溜出了房间,不忘回头把门关上。 李惊云道:“按照小二哥说的,墨家是不是藏着一只大妖啊?”。 姜萌道:“兴许是那什么白蛇刹的大妖也不一定”。 忽然起身,从包袱里拿出山河图,仔细翻了一遍,也没找到附近有什么标注的地方,道:“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你已经踏入了飞叶境界,我也破境在即,加上芸芸姑娘,也不是不能和那大妖打,若是真有太厉害的大妖,怕是早就被棋圣爷爷收了”。 李惊云点点头。 姜萌又道:“只是现在不知道芸芸父母是否尚在人世,如果在会在哪里?如果不在,那疯子又怎么会活着?”,想了想道:“今晚我和你去一趟墨府,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鬼主意”。 气愤道:“若是他们真的杀了芸芸父母,还想拿芸芸心去治那个什么东西,我们就一把火给他把墨家点了”。 李惊云重重的点点头道:“李先生还给了我许多符隶,我一直都没用过,说不定可以派上用场”。 第三卷 问道 第七十三章 唐云峰下落 人在花梢月上弯,松竹萧萧月影边。 明月高悬,墨家角楼之上,一个看护正打着瞌睡,忽然眼前黑影一闪,浑身困意化成冷汗,还未来得及呼喊,后脖颈传来一阵剧烈麻痛,眼前一黑。 李惊云料理了这人,朝墙下姜萌扔出一条绳子,姜萌尚未破境,还不能攀上此间高墙,李惊云抱着姜萌腰身,从高墙上跃下,姜萌只觉肋间一痒,低声咯咯笑个不停。 “别笑了” 四处一片黑暗,不知往哪里走。 姜萌道:“小心点,贴着墙边,往里面去”。 二人鬼鬼祟祟藏在黑暗处,绕过几间房子前方一片湖水之后,有一排闪闪放光的院落。 李惊云背起姜萌,轻点水面,从那大湖上掠过,月亮大的吓人,半空里一个黑点清点清晰可见,只不过李惊云身形太快,就像是一只飞鸟,好在这动静虽然大,但是并没有被人发现。 两人贴着那一片院墙方才从一个拐角走出来,忽听到耳边有声音道:“这些人也忒麻烦,一会儿吃这个,一会儿喝那个,明明是找来帮忙的,就像是几个大爷”。 两人闻声,有钻进拐角。 姜萌趴在李惊云耳边小声道:“爬上墙去看看”。 李惊云看了看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墙,抱起姜萌叫她踩着自己的手攀在墙上看里面有什么东西。 只见那院子里面亮着许多灯光,一众人影在屋内灯火照耀下印在窗户纸上。大约有七八个人。 小心翼翼下来,眉头微皱,这么多人不知底细,万一被发现了可就麻烦了。 忽然又听那两个在门口的看护道:“小声点儿,万一被花蛇听到了怕不是要遭殃”。 又一人道:“花蛇是哪个?你认得吗?”。 之前那人道:“认得个屁,这帮人莫说认得,见都没见过” “听说三爷也快来了?”。 “可不是……” 姜萌听着两人对话,有了主意,趴在李惊云耳边道:“我们假装是这里请来的客人,进去躲起来,听听他们再说什么”。 李惊云一呆喜道:“萌萌你真聪明”。 两人大摇大摆的从墙角处出来,那两个看护一见不认识,忙拱手作揖,大气都不敢出,心里想着方才那番话是不是被二人听到了,竟不敢抬脸去看。 姜萌二人走到门口,径直闯入院子,朝不远处那间亮着灯光的房子走去。 那两个看护见这二人没有为难他们,长出一口气,互相看了一眼,定定站在院门前。 进了那院子,走了不远,姜萌一拉李惊云闪身进黑暗处,小心翼翼躲在廊道护栏下朝那间亮着灯光的房子走。 轻轻推开旁边一闪房门,钻了进去,仔细听房间里那七八个人在说什么。 只听一人道:“也不知是一个多厉害的高手,非要请我们来,劳资好不容易捉了个小娘们儿,还没来及用,就被叫过来,真是晦气”。 另一人道:“呵,能把二掌柜打个半死的人,你觉得是什么人?当然是也能把你打个半死,我想你是怕把命送在这里吧”。 第三人道:“听说大掌柜要请老大过来,不知道是真是假?”。 “老大要是想过来,还能叫我们来吗?八荒门现在有一番大事情要做,我看是来不了”。 “你别说”,这声音主人突然压低了声音道:“墨家这些人也忒不是东西,坑害了自己妹夫妹妹不说,现在连自己外甥女也不放过,我瞧着,那个废物少爷命不长久,连累这么多人做什么”。 一人道:“管他娘的,有钱拿就好办事,不管是谁,他叫我们去捉谁,就捉谁,说不定捉来了能给我谢老三尝尝鲜,反正都是下药,又有什么不行的,哈哈哈哈哈”。 一屋人大笑起来。 姜萌低声道:“看样子芸芸父母不见这事儿的确和墨家有关,只不过不知道是生是死,还得抓个人过来问问才行”。 又听那屋中人道:“你别说,老大用那药方儿骗的那两个人皮傀儡还真是厉害,不愧是拈花境界大成的,我听说老郑去和那两个人皮傀儡对阵,还没能走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是不是老郑?”。 一个汉子道:“莫说我,你去你也是一样”。 姜萌心中一顿,李惊云道:“人皮傀儡是什么啊?”。 姜萌道:“传言是魔道秘术,我也不大知道”。 忽然从屋内传来声音道:“哥儿几个喝着,我要回去休息了,说不定明天是一场恶战,还得小心应付”。 有人道:“我看你是想你床上那个小美人儿了吧”。 屋内传来哄笑声。 有个脚步从屋子里传出来,走在了院子里。 姜萌小声道:“一会儿等他走出去,我们跟上去瞧瞧,说不定可以问出点什么来”。 李惊云点点头。 姜萌从窗户上撕出一个洞,看着那人走出院落。 低声道:“走”。 两人出了房门,一般模样从院门大摇大摆出去,远远跟着前面那个身影。 前面那人听到脚步,回头望了一眼,以为这二人是院中的看护,不以为然,一直走了百十丈,钻进一个僻静的小院子,姜萌两人正要跟上去,却听见一阵小解声。 “妈了个八子,叫你这小娘们尝尝劳资的金枪”,院中穿出一阵畅快的出气声,脚步声又响了起来,只听一声推门声,姜萌道:“走,进去”。 两人小心翼翼靠近那亮着灯光的房间,从窗户缝隙中看去,只见那房间中一张床上五花大绑这一个女子,口中塞了白布,眼神惊恐望着地下那个壮汉。 一阵淫笑声从那大汉口中传出。 姜萌道:“惊云,你去把他打晕了,下手不要太重”。 李惊云道:“好”。 忽然身形一动,眨眼从窗户跃入,那壮汉听见背后声音,还没看清是谁,鼻子上重重挨了一拳,立时头晕目眩,李惊云往他后脖颈一砍,那大汉晕晕乎乎栽倒在地上。 姜萌从窗户跃入,解开床上拿女孩子的绳子,取下塞进她嘴中的布。 “嘘,别出声”。 那女孩眼泪汪汪点点头,姜萌道:“你是墨府中的人?”。 女孩点点头道:“我在府中做杂役,今日傍晚被人绑了送到这里来”。 姜萌点点头道:“你出了院子小声回去,等明日天亮了在出来活动”。 那姑娘点点头,从房门逃走。 姜萌回身关上房门,对李惊云道:“绑上,把他给弄醒”。 李惊云用先前绑了那姑娘的绳子将地下那大汉捆的严严实实,找了一盆水,从那大汉头上浇到脚。那大汉粗喘一声,睁开眼,眼前一柄剑正逼在自己脸上。 “啊?”,那大汉倒吸一口凉气,看着屋中二人眼中全是惊恐。 姜萌道:“别出声,出声就杀了你”。 那大汉连连点头,看上去被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经验很丰富。 姜萌道:“问你几个问题,回答的不好,就把你嘴堵上沉入湖中”。 那大汉又点点头。 姜萌道:“我问你,你们是哪里来的?来干什么?”。 那大汉低声道:“我们从花蛇刹来,墨家请我们来抓一个叫唐芸的小姑娘”。 姜萌又问:“你知不知道唐云峰和墨馨?”。 那大汉点点头道:“唐云峰是墨家女婿,墨馨是墨家的小姐,本来墨家不同意她嫁给唐云峰,墨馨一个人跟着唐云峰跑了,好像是去了万花谷”。 姜萌又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那大汉一呆,“这……”,忽然见李惊云面露狠色连声道:“我说我说,他们被老大做成了人皮傀儡,在花蛇刹中”。 姜萌闻言,心一沉,低声道:“老大是谁?”。 那大汉道:“老大名叫花蛇,是一个和尚,一直住在花蛇刹,最近三四年开始到处招一些会功夫的人”。 “你对人皮傀儡了解多少?” 那大汉道:“我见过老大制人皮傀儡,说是什么留一缕魂魄,取了肉身控制,但是被他拿去做傀儡的只有那两个人成功了,其他的人都死了”。 姜萌道:“方才和你喝酒那些都是花蛇刹的?”。 那人道:“都是”,想了想又道:“其中有两个特别厉害的,应该是弹指境界,其余几个包括我都是聚气境界的”。 姜萌眉头微皱道:“你们是八荒门下?”。 那人点点头道:“正是” 姜萌忽然想出一个主意,转身到:“惊云,问完了,丢去湖里,记得堵上嘴”。 那人闻言满脸是汗,连声哭诉道:“小的就是跟着他们混口饭吃,从来没做过什么坏事,姑奶奶手下留情啊”。 姜萌道:“手下留情也不是不可以,你们这次任务完成墨家给你们多少报酬?”。 那人道:“一人一千两黄金”。 姜萌道:“我有个办法,能教你多赚点你肯不肯?”。 那人一呆,只听姜萌道:“明日你引他们去找唐芸,到了地方想办法施些手段,我想你应该明白,他们几个死一个你就多一千两黄金,你同意就把这颗药丸吃下去,这药丸三十日之内不会有任何作用,三十日一到,便会浑身发疮溃烂而亡,到时候附近的什么蛇啊,虫子啊都会来吃你的肉,那时你还没死,能清清楚楚感受到那些虫子咬在你身上的每一口”。 又道:“你如果做得好,等此间事情完了,便带我们去花蛇刹,等我们见了花蛇,就给你解药”。 那汉子闻言大惊道:“你们不会是花蛇的对手,不可能杀了他”。 “那你别管,总之不管怎么样,只要你带我们见到花蛇,我便给你解药” 那汉子一呆,姜萌把那药丸递给李惊云道:“给他吃了”。 那汉子只觉有东西进了喉咙,紧接着一股凉水将那东西一并冲入腹中。 姜萌道:“你若是敢声张,杀不了别人,先杀了你”。 李惊云闻言,很配合的用龙遗在地上透出个窟窿。 “惊云,解开他绳子,我们走”。 李惊云闻言,一剑挑断绳子。 那大汉看见两人走出房间,拼命咽了口唾沫,心道:这两个人厉害的很,先按他们说得做,等拿到解药再说。 却见姜萌去而又回,对他道:“实不相瞒,此间二掌柜便是我们下的手,你如果觉得你们有机会,可以来试一试,别人不好说,你是死定了”。 说完转身离去。 外面,李惊云小声问道:“萌萌,你哪来的毒药啊”。 姜萌轻轻一笑道:“什么毒药,那是我在外面捏的泥丸,就是要吓他一吓”。 第三卷 问道 第七十四章 交手 两人出了院门,忽见几个仆役打着灯笼拿着一些东西,急匆匆往远处另一个院子走,姜萌低声道:“跟上去看看”。 两个人跟在那群人身后一路来到另外一个院子,此处地方狭小,远远看上去似乎有很多人,姜萌道:“不知这里是在干什么,怎么这么多人?”。 李惊云挠挠头道:“白日不是有一个被我刺了一剑吗?会不会是那个人?”。 姜萌立时想了起来,轻轻在李金云脑袋上一拍道:“难得你聪明一次”。 又去看那些人,忽然脸上被李惊云亲了一下。 “你干嘛?” “难得聪明一次不该有些奖励吗?” “流氓”,姜萌道:“别闹了,不是玩儿的时候”,想了想道:“我们得想个办法进去看一看”。 拉着李惊云道:“跟我来”。 两人躲在一处廊檐地下,看见两个落单的,姜萌道:“你去把他们打晕,衣服脱过来”。 李惊云立时知道了姜萌要做什么,身形一动,将那一男一女两个仆役抓过来拖到廊檐地下打晕,把龙遗藏在这里,两人换上了衣服,大摇大摆走出去,才走一半,李惊云道:“不会认出我们吧?”。 姜萌想了想道:“认出来我们就跑呗,怕什么”。 一路走进那院子,周围人像是看不见,一个胖乎乎的人叫道:“你们两个,过来研药粉”。 姜萌一呆,随即轻轻拉了下李惊云,两人朝那房间走去。 角落里的地上摆着许多不知名的草药,还有两个研钵,两人姜萌抓过一把草药,边磨边看床上躺着那人。 李惊云干的正起劲,姜萌低声道:“床上那人应该就是白日被你打伤的”。 忽闻一个郎中模样的人道:“公子这伤很重,需得找人看护,人多了怕伤口感染,留下三四个人就好”。 那胖乎乎的管家连声道谢。 送走了郎中,回望一圈院子里的人道:“你们几个留下”。 转身钻进房间,看见李惊云和姜萌还在磨药,道:“药粉要细,不要有渣滓”。 转身出去,不忘关上门。 似乎是将此间两个人忘在了这里。 姜萌低头看了看此间药粉,大多是一些麻醉之用,想了想道:“我配一副麻粉出来,把院外那些人迷晕,问一问他们是怎么设计陷害芸芸爹娘的”。 李惊云一呆,姜萌道:“你忘啦,我师父可是用毒的高手,虽然不屑学她那些,但是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 说着,将几味药混合在一起,忙活了许久,递给李惊云道:“你去把这些药粉散开在院子里面”。 李惊云拿着草药粉出了院子,院中三四个人正迷迷糊糊,见里面出来一个人,转头来看。 李惊云将药粉一洒,那些人还不知道是什么,忽然身体一软,躺在了地上。 “他们不会死了吧?”。 “不会”,姜萌走到那床前,只见床上那人上半身都用了白布裹住,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眉头微皱,拍了拍那人脑袋。 床上那人立时睁开眼,见身前二人眉头微皱,好像很生气。 李惊云趴了过来道:“他怎么样?”。 那人见了李惊云,立时脸上露出惊恐。 “就是白天被我打伤那个”。 姜萌点点头道:“你听着,我有一个问题问你,你若答得好,我就饶你一条命”。 那人呜呜咽咽似乎说不出来话,呼听门外传来声音道:“他娘的,怎么都睡着啦?起来,起来……” 李惊云惊道:“不好,有人来了”。 这声音虽小,但是在这个僻静的院子里却清晰无比。 门外来的人正是那胖管家,听到声音先是一惊,随后瞧见那屋内灯光照出两个人影,悄悄不做声,从院中退出去。 李惊云正奇怪怎么不见人进来,姜萌低声对床上那人道:“你哥哥要拿你心去救他儿子,你如果识相,就把你们怎么陷害唐云峰夫妇的事情一五一十招出来”。 那人呜呜咽咽还是说不出话。 姜萌眉头微皱,呼听门外传来嘈杂声。 姜萌道:“糟啦,被发现了”。 李惊云伸手去抓龙遗,忽然想起来方才被自己丢在了廊檐下面,姜萌从床头抽出一把剑递给李惊云道:“我们杀出去”。 两个人闯出门去,只见无数火把已经将这间院子包围了,院子正中央站着六个衣服与旁人不一样的,有人开口道:“哟,还是个小姑娘”。 姜萌闻言,立马听出此人声音是方才在那间房子里听到的几个声音之一。又想起那个被李惊云喂下泥丸的人说这几个人里面有两个与惊云境界差不多的人,低声道:“小心点”。 李惊云点了点头,执剑朝眼前人杀过去。 那几人见李惊云冲了过来,大叫道:“一起上,把这小子杀了,那小妞留下来”。 围成一圈将李惊云和姜萌围在中间一拥而上。 李惊云护着姜萌,低声道:萌萌,我带着你冲出去。 反手扫了一圈,将那六人递来的武器尽数荡开,左手揽住姜萌,飞身而起,直奔龙遗藏身之处。 那速度极快,众人只觉眼前划过一道流光冲出了院子。 立马有两人跃在高空怪叫道:“好小子,真有你的”。 那两人一人拿着一柄形状奇特的刀,另一人拿着一把浮尘,两件兵器递出,身后浮尘化出千万缕丝线朝两人杀来,那刀也迸出一道杀气,直奔李惊云身后。 李惊云身形猛然拔高堪堪躲过那一刀。 转眼落在藏着龙遗的廊道前,把手中剑给姜萌,自己从房檐下取出龙遗拿在手。 眼看那两人又追过来,气沉丹田,龙遗猛然间发出强光,身形飘忽,无数虚影,半空中那二人见状大叫一声:“不好,点子扎手”。 李惊云从旁侧里一道虚影中杀出来,拿剑当头朝其中一人斩下,那人手中那这一柄钢刀听见耳边传来异样声音,想也不想反手从侧边砍过去。 刀气凝而不散,直朝李惊云腰间砍来,李惊云对自己那剑法不熟悉,稀里糊涂砍出几剑,漫天都是剑气,那执刀之人吃了一惊,已经砍出去的刀立马又收了回来大叫道:“这小子不要命啦”。 姜萌在旁边急的大喊:“白蛇,白蛇!”。 李惊云一呆,立马想起来昔日和小白练剑的情形,只把那把刀当做小白的尾巴,那拿刀的人闻言一愣,不知道什么意思。 手中刀刃朝李惊云当头斩下,李惊云脑袋微侧,拿剑扛在肩上挡住那刀,左手拍出一掌,顺势一个扫堂腿朝攻向那人下盘。 拿刀的人口中连连怪叫着跳开,李惊云听见他着叫声立马心烦意乱。 姜萌大喊道:“他用声音扰乱你剑法,你别听啊”。 声音这东西哪能是说不听就不听的,李惊云高高跃起横砍一剑,在半空中画个大弧,拿刀那人又往后跳一步。这一剑砍空还没等他站稳,挺剑直刺。 那人扬刀去拦,却感觉背后一股凉风,回头一看,只见自己身边一圈都是一模一样的李惊云拿剑来刺,浑身出了一身冷汗,高高跃在空中,还不等他躲开,头顶上又是一道剑光。 李惊云刺出那一剑之后抡剑从肋下到头顶,如刀一般砍下,正是拿刀那人的脑袋。 那人直直从半空中使了个千斤坠,大叫一声:“这小子剑法厉害,你去收拾那个小丫头片子”。 拿着浮尘那人见李惊云和自己身边人打在了一起,自然有些小心思,想等着李惊云力尽,轻松补上一下,将功劳收入囊中。 闻声向姜萌扑去,姜萌手中剑花一抖,先使出爹爹教自己的淑女剑,人影翻飞,像是仙子一般,极为灵巧,她知道眼前这人比自己厉害,只是躲着那根奇怪的浮尘,始终不离开李惊云五丈之内。 拿刀那人苦苦顶着李惊云剑招,却不见姜萌落败。 李惊云回身看一眼姜萌,见她游刃有余,心中大石落下,一心一意对付眼前这个,他出剑极快,比旁人快了许多,一招一招如同海潮,死死将拿刀那人逼住,只等他应接不暇,稍微有点破绽就可以一剑杀了他。 拿刀那人也被逼急了,猛然间起身竟是不管朝自己胳膊打来的一剑,想和李惊云硬拼。 李惊云轻呼一声,侧身避过,拿刀那人心中大喜,趁着李惊云剑网出现了纰漏,急急逃窜出去。 那拿着浮尘的人正在追姜萌,忽然横侧里插入一柄刀,心中大惊道:“你打我做什么”。 拿刀那人道:“你去对付那小子,我来抓着小丫头片子”。 说话间,姜萌逃出那手拿浮尘的人织下的气网。 李惊云抱住姜萌,拔身便朝天上窜去。 转眼间已到大湖中央。 “不好,他们要跑” “你去追那个小子,我来对付小丫头片子”。拿着浮尘的那人纵身跃向空中,直奔两人而去。 拿刀那个站在湖边想了想,阴恻恻一笑,起身也追了上去。 二人横跨整个墨城,直冲城外而去,身后两个身影如影随形。 一口气窜出数里,李惊云放下姜萌,喘着粗气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姜萌道:“那两个都是和你一样的境界,看见地上这些石头了吗?等会儿打起来我站在哪里,你就往哪里丢石头,我只躲他们,你小心应付,等我说走的时候,你便来我身边”。 李惊云点了点头,天上那二人已经追了过来。 为首拿着浮沉的人率先朝姜萌扑去,李惊云轻呼一声,手中剑光大涨,将那人接过来,那人浮尘缠上龙遗,李惊云只觉手上沉重剑招凝滞。 眉头微皱,浑身真阳尽出,猛然间使出一股怪力,连浮尘加那人用力甩到半空中,那人眼中惊恐,但见身后才迟迟赶来的另一人和姜萌交上了手。 比起拿着浮尘那人,手中拿刀的显然下手更狠,姜萌频频躲避,一时间有些吃不消,李惊云心中大急,猛然间想起小白教自己的一套掌法,急火从心底冒出来,远远朝那人拍出一掌。 这一掌拍出,半空中竟然隐隐有个发着光的字:惊。 李惊云一呆,其他三人也是一呆,那拿刀正朝姜萌砍下去的人眼睛微斜,被这一掌打在身上,倒飞出去十几丈。 天上那拿着浮尘的人被李惊云狠狠摔在地上,两人爬起来退在一起,互相看看谁都不敢先上。 李惊云看看自己手掌,又看看那两人,忽然伸手,却没拍出,那两人知道这掌法的厉害之处,慌忙跳到一边躲避。 四人互相不敢上前,一时间僵持在一起。 姜萌道:“你们两个再追就叫惊云把你们一个个杀了,杀一个少一个”。 拉着李惊云缓缓朝后退。 那两人互相看看,都不肯先上,眼看那二人要逃走了。往前追了两步,李惊云又做势要拍出掌法。 两人又是往旁边一躲。 渐渐身影模糊,李惊云看两人站在远处不敢上前。 一把抱起姜萌,朝黑暗中遁去。 那两人上前一步,却又互相看看对方,怎么也不肯先追。 拿刀那人眼珠一转道:“要不是你我就已经把他们捉住了,都是你害的他俩逃走了”。 另一人道:“明明是你不上,若是我们两个一起打那小子,怎么会叫他跑了”。 拿刀那人道:“行了行了,想想回去怎么解释才行”。 两人合计半天道:“你我各自打对方一掌,就说被那小子打伤了”。 两人互相朝对方打了一掌,各自倒飞数丈,起身道:“回去就说那小子太厉害,不是他的对手,现在我们也受伤了,他们不该不信”。 “你下手也太狠了,刚才不见你这么卖力的” “你他娘的不是一样?” 两人捂着肩膀,一起朝城中走去。 第三卷 问道 第七十五章 人心险恶 李惊云二人直奔客栈。 万少书听见门外二人回来的动静,从门缝里探头张望,回头看了一眼床上那个被迷晕的女子,眉头微皱道:“这么快?”。 万少书夜里知道李惊云两人出去了,便趁半夜将往唐芸房间吹了迷烟,方才带到自己房间不久,李惊云二人已经回来了。心道:得先让他们信任我才行。想了想,用被子盖住唐芸,从房间里走出来。 姜萌敲门半晌不见唐芸开门,起初以为唐芸还未醒来,忽然心中一慌,随后一脚踹开房门,那房间里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唐芸的影子? 姜萌大叫一声:“糟啦,芸芸肯定是被他们捉走了”。 李惊云急道:“那怎么办?我们再杀回去吧”。 忽听门外有人道:“这里的姑娘半夜时分被几个人带走了”。 李惊云抬头去望,正是那日叫自己去骊山时要带上他的万少书,忙问:“万兄弟可知道是什么人带走了她?” 姜萌感觉鼻子里有股说不出来的怪味,看到眼前这人,心中一顿,暗自道:还有人大半夜不睡觉的? 心中起疑,只听那人又道:“我看他们衣服像是墨家的人”。 李惊云大惊道:“萌萌,怎么办,我们得杀回去了”。 姜萌道:“公子大半夜不睡觉倒是好巧,这客栈门明明是关上的,那么大一个活人被带走,偏偏就你一个人知道?”。 眼睛瞄了瞄他身后对面紧闭的房门。 万少书一呆,没想到这小丫头倒是聪明,忙改口道:“他们是从窗户里翻进来的也不一定,我是在半夜起夜时听到动静,悄悄看了一眼”。 姜萌看他穿的衣服,已知这人必定在撒谎,道:“怕不是公子将我家姑娘藏起来了,不如让我进你房间看一看?”。 万少书一愣,姜萌已经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 这一喘息的功夫,忽然伸手朝姜萌背后拍去。 姜萌早有防备,还没等那一掌拍在自己身上,急急朝后推开,李惊云怒道:“我信任你你却骗我”,手中拿剑刺向万少书,万少书自知不是二人对手,朝一旁撞破木墙,从窗户里跳入茫茫夜色。 李惊云还要追,姜萌拦住李惊云道:“算了,先看看芸芸怎么样,我们得连夜离开墨城再做打算”。 两人踹开万少书房门,掀开被子,果然唐芸在里面。 李惊云道:“现在怎么办?”。 “你带着芸芸,我去拿东西”。 李惊云俯身抱起唐芸,姜萌拿了必要的行李,三人窜出客栈,朝墨城外遁走。 万少书眼见奸计没得逞,直直奔向墨家,这次连面也没遮,直接拿出来一个牌子闯入墨府。 直奔墨钟院子。 墨钟睡得正熟,忽听门外有人禀报说是万少书来了,心中一顿,从床上下来道:“少侠近日可好?不是说要去云游四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万少书道:“废话不多讲,唐芸被她那两个朋友带走了,你追还是不追?”。 墨钟此时正等着用他弟弟的心脏,反而对唐芸逃走不是那么在意,说白了请花蛇刹的人来就是给人做个样子。 道:“不急,那两个人功夫不低,需得从长商议,墨城就这么大,能跑到哪里去?”。 他此时心中亦是有疑惑,明明方才已经有人去追那两个刺客,难道是自己猜错了?不是唐芸身边那两个? 想来想去,怀疑到了自己请来的那几个人身上。 心思一转,莫不是三弟也对家主之位有兴趣?特地派两个人来迷惑我? 这般想着,越想越有道理,万少书是自己三弟墨画的手下,若是真自己三弟对家产有了什么打算,眼前这个,怕是不能留。 万少书恼怒道:“既然大掌柜不去追,那我听说三掌柜来了,我去向三掌柜禀报,告辞”。 墨钟闻言,心底升起无名火,趁那万少书转身时忽然道:“等等”。 万少书对眼前这人全然没有防备,回身但见迎面打来一掌,还未来得及叫出声,整个人已经被打的昏迷了过去。 墨钟看着脚下这人,心道:得想个办法把三弟支走,或者…… 眼中突然闪过一丝阴冷。 看了看地上那人,回身去找了一个布袋,将那人装进袋子里,绑上石头沉进了湖中。 处理完了万少书,心里开始盘算怎么对付自己三弟墨画。 墨画乃是正宗八荒弟子,不知为何这两年和花蛇刹搭上了关系,好像是事关八荒门一个秘密。他不说自己也不好问,可万一这秘密不存在,那墨画忽然回到墨城就有些可疑了。 想到此处,心底越发不安。 忽然想起方才万少书说唐芸跑了,不如叫自己三弟去追唐芸,那两个人手段高明,趁自己三弟出了门,需得下狠手,尽快把家主之位拿到手。 他从来没有像这般急切过,急匆匆朝三弟墨画院子走去。 墨画回来前后不到半个时辰,听说府中进了刺客,还没来得及睡觉。 此时见大哥墨钟急匆匆从外面进来,道:“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墨钟故意喘着粗气道:“三弟,不好了,唐芸跑了”。 墨画闻言哈哈一笑道:“墨城就这么大,能跑哪里去,大哥莫急,我这就去把她抓回来”。 他自恃武功高强,出去的时候没有带任何人,孤身出了墨府,想了想,朝西城门此时已经关闭,能逃也只能向西逃,怕不是进了山中。 这般想着,化成一道流星窜出城外。 李惊云三人方才跑出墨城,忽然姜萌想到了什么,道:“慢着”,仔细想了想,对李惊云道:“方才那人肯定是去墨家报信了,我们此时倒不宜出城,不如就待在城里,反而比较安全”。 李惊云虽然不懂,但是既然是萌萌说的,那肯定是对的,道:“都听你的”。 姜萌道:“客栈不能回去,防止他们去客栈找我们,我们先找一个地方藏起来等明日白天再说”。 三人找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准备坐到天亮再去找地方。 忽然天上划过一道人影,姜萌道:“想必是墨家的人”。 李惊云喜道:“萌萌你真聪明”。 姜萌看了一眼唐芸,伸手搭脉,感觉脉象平稳,心里稍稍放心一些。 那边墨画才走,墨钟已经开始想办法如何先让自己父亲看上去自然归天,然后再想办法用二弟和自己儿子换心,想来想去,心中有了主意。 墨玉宸一边着急自己二儿子,一边着急自己孙子,一边还在想唐芸,整夜睡不着觉。 忽闻门外传来敲门声。 开门一看是大儿子,正端着一碗粥进来道:“爹爹,儿子知道你睡不着觉,特地叫厨房做了些粥,您趁热喝一点,不要担心,三弟和花蛇刹的人都已经来了,明日一切事情便都会有主张”。 墨玉宸千算万算也不会想到自己儿子要害自己,轻叹一口气,反而安慰起大儿子来道:“就算唐芸抓不回来也不要紧,天下总会有能治好树儿病的办法”。 嘴上虽然说这,却依旧忧心忡忡。 墨钟忽然不忍心害死自己父亲,忙道:“这一路来粥怕是凉了,我方才来的急,没能放在桶里,要不然我在去取一碗?”,说着伸手去拿碗。 墨玉宸刨开墨钟的手道:“没事,凉就凉一点,这两日喝热的怕是要上火”,说着笑了笑,将那碗粥喝了下去。 墨钟心一沉,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悲伤,随即一想,既然做了也没什么后悔的,道:“那爹爹早点休息”。 转身退出房门,他在那碗粥中下了药,能叫人一觉不醒无药可治。出了门,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懊悔?紧张?还是激动?他也说不清楚,喃喃道:“明日我就是墨家家主啦”。 长叹一口气回到自己房间。 李惊云打着瞌睡,眼见天边鱼白色,不知不觉过去了一晚,唐芸姜萌各自靠着自己左右肩膀睡得正熟。 忽然听见前方隐隐传来哭泣声,视线穿过一条巷子,只见一群身披白衣的人洒着纸钱。 暗自叹气道:不知谁家又死了人。 这声音在清晨格外明显,睡的时间最久的唐芸悠悠转醒,看见周围景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姜萌随即也醒了过来,两人揉揉眼睛,互相看了一眼,李惊云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道:“你们醒了”。 又道:“我们得尽快找个客栈睡一觉,我好困啊”。 姜萌听见远处传来的哭泣声道:“什么人在哭?”。 李惊云道:“可能是哪家死了人吧,洒路钱呢”。 姜萌站起身来道:“我们换家客栈,先休息一下,回头还要去墨家调查一下”。 主要还是调查花蛇刹和唐芸爹娘的情况。 她还是不敢把唐芸爹娘被做成人肉傀儡的事情告诉唐芸,而且此间事情还和八荒门有关,若是查不清楚,怕是会有麻烦。 三人走上大街,姜萌憋了一眼那地上纸钱,忽然眉头微皱,捡起来一片,仔细看着纸钱上那个“墨”字发呆,心道:难道是墨家老二死了? 回身朝后面看了一眼,那队伍早已经不知往何处去了。 想了想,还是先住店再做打算。 走上前去,趴在李惊云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李惊云闻言惊道:“不会吧?这么快就死了?”。 唐芸疑惑道:“谁死了?”。 李惊云道:“还记得昨日我们遇到的那个被我刺了一剑的人吗?萌萌说可能是他死了”。 唐芸听完感觉心中出了一口恶气,又一想毕竟是自己舅舅家,一时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反正心情好了许多。 三人找了一家店,李惊云忙忙去休息。 姜萌独自沉思,在想怎么告诉芸芸她爹娘的事情。 第三卷 问道 第七十六章 山河图的秘密 墨画找了一天没找见人,回到家中忽然听到自己父亲去世的噩耗,心中悲痛无比,一时间将所有这一日发生的事情都算在了唐芸身上,自忖:剑城外没有,或许就在这城内,忙叫手下人去墨城各个角落搜寻。 客栈内,唐芸帮着姜萌收拾行李,忽然一本古册从地上掉了出来,姜萌没在意,唐芸从地上捡起来,正要放回包袱,忽然看见封面上那三个字:山河图。心中一顿,随手翻了几页忽然间神色大变。 “萌萌,这书你是哪里来的?”,唐芸惊道。 姜萌闻言走过来看了看,道:“这是惊云从一个岛上得来的,但一直不知道有什么用,你知道这书?”。 唐芸道:“这是山河图啊,传说天地宝库的秘密就和这本书有关,还记得万花谷中那个秘境吗?”。 姜萌听她情绪有点激动,倒了一杯水道:“你慢慢说”。 唐芸想了想,低声道:“记得棋圣爷爷说过一些天地宝库的事情,刚开始听到这个名字很熟悉,后来仔细想了想,小时候爹娘好像讨论过这事情,说是什么新月教的人从皇宫偷了山河图,我听爹娘说……”。 那一年,柳紫风带人去找山河图,于皇宫之中找到山河图秘本,一路遭到各路高手围杀,一直到了南山道一带,怕命丧中原,便叫最信任的弟子闻一鹤造了一本假的复本带着十大侍从和自己分开逃窜。 闻一鹤对柳紫风忠心耿耿,可那时已经与凤凰客栈掌柜蒋明玉暗生情愫,见了手中山河图,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可知道绝对是一件宝物,不免有了带着蒋明玉脱离新月教的想法,柳紫风叫他做假的,闻一鹤做了两本,一本假的,另一本和真本内容一模一样的。 十人带着两件复本与新月教教主柳紫风分别,一路受到各路人马追杀,最终十人分散,闻一鹤和蒋明玉逃到了一座岛上,下决心不再出去,独自研究山河图,有一天,蒋明玉忽然发现闻一鹤不见了,但是那本假的山河图却留了下来,想来想去,认为是闻一鹤欺骗了自己,拿着假的山河图去新月岛交给柳紫风,柳紫风知道这是假的,但见闻一鹤没有回来,心中起了怀疑。 自此闻一鹤宛如人间蒸发,新月岛暗中在中原布局,追杀闻一鹤。 那山河图并不是什么秘籍,而是关于天地宝库的秘密,每一个地图上面标注的地点,都是藏着天地宝库真实地图的残片,只要将这些残片凑在一起,便能找到天地宝库的位置。 唐芸道:“爹娘害怕柳紫风拿了山河图,会找到万花谷来,便带着莫寒爷爷一起出去,说是要找什么人帮忙,那一次出去之后就……”。 姜萌闻言,翻开山河图,找到了藏在书中那一张残片,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几遍道:“那这张残片,就应该是天地宝库地图的一部分”。 又道:“可是,你爹娘到底去请什么人帮忙呢?莫寒怎么又会在这里?”。 心中想起那个名叫花蛇刹的地方,在山河图中 找了几遍,也没有寻到这里。心道:“如今只能去花蛇刹中打听一番”。 道:“你知道花蛇刹不知道?”。 唐芸摇摇头道:“我自小便在谷中没有出去过,知道的都是爹娘告诉我的”。 姜萌道:“我们现在得打听清楚花蛇刹在哪里,要想知道你爹娘的下落,必须去花蛇刹找找线索”。 忽听门外传来一阵骚动,出门去看,几个身穿白色马甲丧服的墨家弟子正在盘问老板有没有见过两个女的一个男的进来住店。 姜萌心中一顿,起身推开李惊云的房门,叫上李惊云叫他收拾好东西。 李惊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姜萌转身出去,忽闻门外传来一声:“就是那个小丫头”。 姜萌低头去望,但见那几个人中有一个指着自己,忙窜进房间,冲唐芸道:“被发现了,快走”。 李惊云拿着龙遗冲出来,但见几个墨家的人正在往楼上冲,单手推出一掌,掌风将那几个人刮下楼梯,带着姜萌唐芸从窗户中跃出。 急急逃窜而走。身后猛然间听到一声尖锐的响声,一只爆竹在半空中炸响。 城中所有搜寻这三人的墨家子弟全部都朝这个方向赶来。 三人一路往西,有人已经将发现三人的踪迹告诉了墨家老三。 墨画身形一动,直往城外追去。 李惊云一手抱着一个姑娘,急奔数里,又纵身飞了好长时间,几乎真阳全出,眼看便到了一处山谷之中,身后传来大叫:“哪里去?”。 追来的人正是墨画。 李惊云三人急忙遁入山谷,姜萌大喊道:“惊云,还记得昨晚跟你说的吗?等会儿我站在哪里,你便往哪里丢石头”。 这话音才落,天上那人已经追入了山谷。 李惊云一路赶来,又带着两个姑娘,真阳几乎耗尽,眼见那人追来,拦在谷口道:“你们先进去,我拦住他”。 姜萌哪里肯,两人站在一起。 墨画道:“把唐芸交出来,没你们的事”。 李惊云道:“你妄想”。 两人立时交上了手,姜萌唐芸抽剑一起朝墨画杀过去。 墨画身为八荒弟子,自身实力已经是与飞叶境一样的弹指境界,只是八荒门与天下十道修炼法门不同,注重招式真阳合一。 李惊云带着两人逃窜,真阳消耗殆尽,此时三人与墨画打成一团,不分高下。 姜萌害怕他身后有援军,找准方位冲李惊云大喊一声:“惊云”。 李惊云闻言,一分心,回头看去,眼前一柄亮闪闪的剑直刺自己面门。 忽然从旁边伸出一柄剑,唐芸替他荡开,李惊云立时将脚下石头踢向姜萌,本来三打一尚不分敌手,此时变成两个打一个,立马落入下风。 姜萌频频变换方位,墨画只一心想抓住唐芸便离开,手下招式更加猛烈,放开李惊云不管,一剑一剑都朝唐芸袭去。 辛亏唐芸剑术跟着棋剑仙学了大半年,遇上同样以剑术制敌的墨画,左右腾挪撑得一时片刻,李惊云真阳尽出,弥补唐芸真阳上的不足,慢慢退入山谷。 猛然间听见姜萌大叫一声:“走”。 一把抱起唐芸,飞身至姜萌身边,姜萌脚下石头立即踢到算好的方位,顿时谷口刮来一阵妖风,黄烟四起。 墨画被困在那阵中,挥剑将那些半空里的石头一剑剑斩落,等从阵中出来时,哪里还有姜萌三人的影子。 急往谷中寻去。 姜萌三人并没有走远,躲在一块山石后面等着墨画出来,眼见墨画从谷口冲入山谷,三人急急从石头后面跳出来,有用满地的石头将那阵布好,朝谷外逃去。 墨画追了半天,忽然低呼一声:“糟了,上当了”,回身到谷口,果然见漫天黄烟,迷的眼睛都睁不开。 李惊云与两个姑娘逃出来不知往何处去。 姜萌道:“还是回墨城,他不会想到我们同样手段用三次,这就叫灯下黑,这次去墨城要打听清楚花蛇刹的位置”。 墨画废了半天力气才从那谷中出来,心道:“这三个人诡计多端,难道又回了墨城?”。 心中一顿,才要回去,忽然想起什么:“同样的手段用完两次总不会用第三次吧?”,细思一番,转身朝大山里面追去。 三人一路往墨城而来,等到了城外,见城中墨家弟子遍布。 李惊云道:“现在怎么办?”。 姜萌想了想道:“我们闯进去,动静弄大一些,打听到花蛇刹的位置,叫方才那人再回来找我们,我们去花蛇刹,叫他两头扑个空”。 李惊云点头道:“好”。 纵身跃入那群墨家弟子中间,一剑砍翻三个,大叫道:“你爷爷在此”。 手中剑招频出,一时间,此处升起五六枚爆竹炸在空中。 姜萌唐芸也加入了战团,将前来支援的墨家弟子一个一个打翻在地。眼看援兵渐少,再也没人从四周赶来。 忽听姜萌道:“走了”。 伸手提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急急朝城外退去。 墨画在大山中寻了两个多时辰找不到任何踪迹,忙忙返回墨城,远远看见进城处有许多打斗痕迹,落到地上抓过一个正在搬运尸体的墨家弟子道:“那三人在哪里?”。 那弟子惊恐道:“我……我们来……来的晚了,没看到……”。 墨画一把将那弟子扔出老远,大叫道:“他们就在城中,给我搜”。 姜萌三人抓着那个半死不活的人一路急走,渐渐看不见墨城,弄醒那人。 那人眼露惊恐,姜萌拿剑逼住他道:“问你问题,答不好就把你杀了”。 那人连声道:“我说我说,但凡知道的我都说……” 姜萌道:“我问你,花蛇刹在哪里?”。 那人道:“出城往北三十里路有个无妄谷,花蛇刹就在无妄谷中”。 姜萌起身道:“我们现在不能回去,得先找个地方恢复一下,将这个人绑在这里,不要让他回去报信”。 李惊云不知为何不把他杀了,但还是点头道:“好”。 撕下那身身上的衣服,拧成一股,将那人绑起来丢到地上。 三人朝西一路不见了人影。 地上那人死里逃生,眼见三人跑了,挣扎着站起来,一路蹦向墨城而去。 跑了一路,李惊云问:“为何不把他杀了?”。 姜萌笑道:“留着他就是要他回去报信,墨家的人听了肯定不会相信我们会放他回去,只会认为是我们故意放他回去报信的,现在这里安全多了,我们找个地方恢复恢复”。 三人在荒原上休息许久,眼看日落西方。姜萌道:“我们今晚趁夜回去,先去墨家大闹一番,这几日墨城肯定戒严,今晚进去墨城,惊云你去墨家点一把火,烧起来便跑”。 第三卷 问道 第七十七章 花蛇 明月高悬。 混合着酒味,肉味,还有各种奇怪的烟味,不是做菜做饭的那种烟味,而是墨家烧纸的气味,混合在空气中,那种看上去很热闹,却人人暗含鬼胎的气氛,说不出的怪异紧张,仿佛每一个人脸皮底下都有另一张面具。真正的皮笑肉不笑。 “老谢看上去不爽快,莫非是心里有什么心事?”。 墨家从花蛇刹请来的那几个人坐成一桌,靠着那日李惊云藏了龙遗的位置。 姓谢的那人干笑了笑道:“哪里?”。 他一直在等那个姑娘出现,杯中有毒,袖中有粉,只要那姑娘出现,他便将这毒撒出去,围着的这一圈一个都跑不掉。的确很懂怎么对付自己人。他感觉今晚是个机会。 喧闹的空气中混合着一股难以言表的寂静,仿佛死神就在半天上看着他们。 极其诡异,每个人都像是在防备着什么,时不时有人往身后看一眼,墨家老三跪在灵柩前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父亲明明看上去很好,突然就死了。眼睛瞄向了自己大哥。 墨钟哭肿了眼睛,此时的他比任何人都要悲伤,不管是发自内心的,还是装出来的。哭的声音比谁都大,拉都拉不开。 几个仆人脸上一脸的慌张,好像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吃了一样。 说不上来。 墨家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不止墨家,整个墨城,到处都是墨家的人,哪怕是一只蚊子也飞不进来。 姜萌仔细给李惊云嘱咐了一番,告诉他该怎么走,该往哪里走。 李惊云纵身而起,跃上了墨城中万千房顶上的一个。 猛然间朝那底下几个站在地上的人挥出一剑,随即朝城东逃去,一样的动作,两个地方各升起一只信号。 城中所有墨家子弟都愣住了,还未完,第三只信号又从城南而来,紧接着第四只第五只,满城像是过节一般放起了爆竹,乱成一片。 第一只信号升起来的时候,墨府中便出去了一部分人,第二只信号升起来时,又有一部分人出去支援,转眼间,墨府中的人出去了大半,几个飞叶境的高手已经窜出墨家大院,包括墨画。 姜萌唐芸二人趁着城中大乱,悄悄潜入墨府。 李惊云逃出城外,身后三个人紧追不舍,忽然停住脚步。 “好小子,这次再让你跑”。 那人手中浮尘增大数倍,万千丝缕从李惊云头顶罩下,手中龙遗一亮,一剑刺出无数虚影,身形隐匿其中,忽然从其中一个中出来,朝手拿着大刀那人背心刺去,当一声,那人抬刀挡住,李惊云这一招之后拔身便跑,头也不回,将那三人尽量往朝墨城更远的方向引,以腾出足够多的时间让姜萌二人逃出来。 夜黑风高,想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只见北方天上冒出红光,那方向正是墨府所在。墨画大叫道:“不好,上当了,快回去”。 三人不管李惊云,急急朝墨城奔去。 姜萌和唐芸趁墨府空虚,一把火将能看到的房屋全部点着,本来就混乱的墨府,一时间火光熊熊,每一个人都慌了神般从湖中取水救火。 姜萌唐芸趁乱混出墨府,一路往城门边走,猛然间耳边传来一声高喝:“那两个在这儿呢”。 姜萌一惊,眼前六个人从巷道里窜出来,其中一个正是那夜和李惊云审问了的那个花蛇刹的人。 那人见了姜萌,心中一顿。 “大伙儿一起上,捉了这两个小娘儿们有赏钱”。 五人挺刀而来,那人跟在最后,方才围成一团,手一挥,从袖子里甩出无数粉尘。 “老谢你做什么?”。 其余几人呛的连声咳嗽,那人跟着一起做样子,还没等那几人递出刀剑,一个一个全都躺了下去,口中冒着血沫。 那人从地上爬起来,道:“劳烦姑娘每人补上一剑,否则我回去没法交代”。 姜萌暗道:这些人心肠歹毒,竟会如此自相残杀。 正想杀了他,想了想,这人留着或许比杀了好,花蛇刹他最熟悉,骗他带路更好。 轻飘飘使出几剑,在那些人身上留下剑伤道:“做的不错,我们要去花蛇刹找花蛇,你在前面带路吧”。 那人想了想道:“劳烦两位换上他们的衣服,好骗过墨家的人”。 姜萌唐芸从地上捡了两件衣服披在身上,三人朝城门外蹿去。 那城墙高大,此间官府完全与墨家穿着一条裤子,此时城门口士兵都去涌入城中抓李惊云,留守的只有几个小兵小将。 姓谢的那人从腰间拿出一块牌子道:“贼人太厉害,我们要去花蛇刹搬救兵”。 守兵一呆,看了看那人手中的牌子,的确是墨家的不假,姜萌正想怎么从城门外逃出去,眼见这人手段,不禁大喜。 李惊云见身后三人转身朝墨府飞奔而去,心道:糟啦,萌萌她们有危险。 随即转身也朝墨城而去。 一路上但见远处火光滔天,整个墨府都燃着熊熊大火。 急奔道和萌萌约好的城门口,但见城门口紧闭,没人在那里,心中一急,以为姜萌和唐芸被留在了墨府,正要回身去找,却见城门又开了,有人大叫道:“惊云,快出来”。 守城门的几个闻言一呆,那姓谢的立马拔出其中一人佩剑,刷刷几剑将那些守兵全杀了,道:“不能留下活口,免得叫人追过来”。 四人从城门窜出去,一路朝西直奔花蛇刹。 等到了无妄谷附近, 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姓谢那人道:“走不动了,休息休息,否则进去和花蛇打起来也不是对手”,穿着粗气坐在一边的地上。李惊云与他交谈得知,此人名叫谢安,本来是在八荒门下做事,几年前被派到花蛇刹,也没说要做什么,只是教他们来这里白吃白喝,至于花蛇刹与墨家的关系,他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墨画是本来是八荒门的人,比自己来的更早一些。 谢安道:“花蛇刹中有几个岔路,若是你们三个不认识进谷的路,进去便会陷入迷踪阵,怎么也走不出来” 姜萌问他:“花蛇刹在这里做些什么事情?”。 谢安道:“也没什么事情,除了帮墨家撑腰,几乎什么事情都不做,花蛇整日不在谷中,不知道去了哪里,从来没人见过他真面目,每次回来都要在谷中待半个月,然后再出去”。 又道:“对了,他每次来的时候总会背一个麻袋,有人说里面是他从各地抓来的高手,似乎在做什么人皮傀儡,你们之前问我那两个人,便是他做成的唯一的傀儡,听说什么要做那人皮傀儡必须是两个心神相同的人,做的过程中抽去七魄,只留下三魂,一魂拘在一块玉牌里,另外两魂仍旧在傀儡中,这样才能控制他们” 四人休息了不少时间,下午方才朝花蛇刹前进。 走了一段路,眼前出现一个石洞,那石洞黑漆漆一片,谢安走在前面,领着三个人穿出石洞,天地豁然广阔,分出五六条岔道,谢安道:“姑娘,说好了,只要见到花蛇,你便给我解药”。 姜萌道:“放心吧” 四人从右边第二个岔道进去,走了许久眼前几间残破的屋子,还有空空荡荡的一间看起来像是和尚庙一样的东西。 谢安道:“不知花蛇回来没,我去看看”,迈步朝那破庙走去。 李惊云几人站在那里等他,左右不见人出来。 李惊云道:“他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 姜萌眉头微皱道:“再等一会儿”。 忽听耳边传来声音道:“几位进来吧,花蛇不在谷中,也许得等些日子”。 姜萌心中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李惊云手执龙遗先走在前面,另外两个姑娘跟在自己身后三丈的地方,姜萌小声道:“小心一些”。 方才进了庙门,猛然间从左右两侧扑出两个人影来。 李惊云吃了一惊,浑身吓出冷汗,但见那二人一男一女,唐芸整个人一呆,失声道:“爹?娘?”。 姜萌更是吃惊,朝那二人看去,只见那二人脸色苍白,像是完全看不见此间三人手中拿着剑,一句话不说,朝三人杀过来。 唐芸就要扑上去,姜萌一把拉住唐芸,叫道:“小心!”。 唐芸哭道:“是我爹娘啊,你不要打他们”。 李惊云挺剑挡住那二人剑招,只觉浑身传来一股大力。 谢安站在那两人身后,阴恻恻道:“小丫头片子,还想骗我是什么毒药,实不相瞒,花蛇就是我,我就是花蛇,今日叫你们都死在这里,你们三个做成的人皮傀儡,怕是要比这两个废物更好用”。 眼神闪过一丝阴冷,口中低喝一声:“杀!”。 那两个傀儡闻声而动,剑法绝伦,一时间打的李惊云不知怎么还手,一边是唐芸爹娘,另一边是生死存亡,只得频频躲避。 唐芸挣脱开姜萌,朝那二人扑过去边哭边道:“是芸芸啊,你们不认识了吗?”。 哪知那两个傀儡就像两个木头,听见耳边唐芸的声音,挺剑直刺。 李惊云吃了一惊,忙挡在唐芸前面,隔开一剑,另外一剑戳中他的肩膀。 姜萌急急拉开唐芸,伸手将唐芸打晕,抱着她往后退,大叫道:“惊云,先走”。 “走?往哪里走?”。 谢安眉间闪过一缕戾气,伸手按下墙上一个机关,方才进来的路立时被堵死。 姜萌把唐芸放到在地。拔出剑朝谢安杀过去,谢安吃了一惊,慌忙躲进庙中。 那两个傀儡立时分出一个朝姜萌杀过来。 姜萌反手去刺那傀儡眼睛,却见眼前傀儡依旧不躲不避,直直朝姜萌剑撞过来,手中那剑直指姜萌心口。 姜萌半路调转身体,那剑尖从自己后背划过,立时开了一条口子,再慢一点就要伤到皮肉了。 李惊云见姜萌深陷险境,顾不上自己,拿剑冲入庙中,当当当几剑将那傀儡打倒,两人又窜出房间,却见外面那只傀儡朝地上唐芸杀去。 李惊云飞身过去荡开那傀儡的剑,一把拉起唐芸,与姜萌站在一起,三人躲在一个角落里,面向那两个傀儡。 谢安又从庙中出来,这次手中拿了许多不知装着什么的袋子,自己头上罩了面罩,大声笑道:“小妮子骗我说我中了毒,今日我可不骗你们,等下捉住你们,先给你们来一份阴阳合欢散,再叫你们尝尝拘魂术的威力”。 用力将那几只瓶子扔到空中,拿出三枚飞镖打碎,立时小小的院子里弥漫着五颜六色的烟气,避无可避。 姜萌左右看看道:“惊云,带我们上去”。 李惊云抬头看了看这山谷,两边峭壁光滑,极为难爬,万一半空中掉下来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但是也别无办法,猛然间一手抱一个,纵跃到空中,连踩两边峭壁,只觉脚下打滑,力气用不上来,猛地提了一口真阳,先将唐芸扔上天空,左手朝地下用力拍出一掌,一个“惊”字立时印在地上。借着这股冲力又往上了一段距离,换手将姜萌扔出去,又把唐芸抓过来,右手朝石壁拍出一掌,左脚蹬着左侧悬崖,半空里拉住姜萌,两只胳膊用力将二人甩上悬崖,自己直直往那谷底掉去。 只听见姜萌哭喊了一声:“李惊云!”,猛然间后脑着地,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