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命江湖》 楔子 写在前面的话 http://.biquxs.info/

从小说《顽命江湖》的内容简介中,读者朋友们也许能够看出,这个故事已经完整在现。没错,这部作品的初稿已经基本完成,共分7卷243章60余万字。 或许有人会问,为什么不到出版社直接发表呢?原因很简单,现在是信息时代,为了顺应时代潮流,让这个故事尽早与读者见面,我选择了网络连载的方式。曾经有人问过我,别人都是现写现发,你怎么是写好了才发呢?提起这一点,我感到有些惭愧!其他网络写手,尤其是那些写作大神,他们就像快餐店的大厨,可以现蒸现卖,但我做不到,说到底是没那个本事吧。我做事一贯比较认真、严谨,从不马虎,最起码写出来的东西要对得起读者朋友。是的,生活中我比较喜欢爱读书的人,总觉得在他们身上透着一种异于常人的气质与修养,无论是言谈举止也好,还是待人接物也罢,性情平稳,知书达理。就是这样一类可爱的人群,既然选择了我写的文章,那我就必须对得起他们,决不拿一些无聊的词句堆积起来,用废话去糊弄人家,否则的话,那会浪费读者的宝贵时间,说严重些,那是在浪费他人的生命。 这部武侠小说,故事发生在明朝末年。那是一个冷兵器与热(指火药)兵器交替的时代,也是崇尚武术达到巅峰的时期,江湖上武林豪杰纷纭而起,遍布天下。当时,中原大地上狼烟四起,流寇猖獗,而朝廷后宫内部阉党集团擅权跋扈,朝政混乱,再加上山海关外后金强奴大兵压境,虎视眈眈,此时的大明王朝已经是内忧外患,风雨飘摇。就是在那样一个历史背景下,故事的主人公白青云和他身边一些普普通通的庶民百姓,却被莫名地卷入了朝廷权势纷争的旋涡当中,成为官兵追剿缉拿的对象。在剿匪官兵的围追堵截和锦衣卫的密令追杀下,为了求得生存,他们不得不亡命天涯,四海为家。故事中,金、木、水、火、土五位侠士,也是我重点叙述的关键人物。他们具有名震江湖的盖世武功,是白青云可亲可佩的五位师父。在他们的耐心指导和热情帮助下,白青云的武功不断提升,最终成为了江湖中无人比肩的绝世高手。 早在十年前,我就构思出了这样一个故事,萌生了想把它写出来的念头,但苦于自己才疏学浅,只习惯于公文写作,对文学创作显得很不适应。为了使自己的文章具有可读性和文学艺术性,让读者朋友能够接受和喜爱,我用了七年的时间进行了大量阅读,有时到图书馆借阅,有时买一些获奖文学作品,在书的海洋里不断汲取营养。在此期间,我研究过那个朝代的风土人情,百姓的饮食习惯,以及他们的语言交流方式和服饰打扮等等;根据作品的需要,我还特意了解了民间的宗教与信仰,尤其是佛教和道教,还有他们的僧侣生活;当然,各大武林门派的拳理、招法和套路,也是我重点研究的课题之一,特别是太极拳内外兼修、阴阳开合、刚柔并济的拳术风格,对描写敌对双方激烈打斗的过程起到了很大的帮助。后来,我又用了三年多时间,进行了艰苦的写作。当然,很多时候,也有很多时间会被生活琐事所占用。由于自身水平有限,我每天都会写到凌晨2点钟左右,用两到三天才能完成一个章节。为了这部小说,可以说我是“十年磨一剑”,付出了很多心血和努力。 我并不喜欢传统武侠中各类门派之间毫无意义的打打杀杀,把自己的生命当儿戏。我的故事比较贴近百姓生活,非常接地气。里面不但有热血澎湃、气势磅礴的战争场面,也有江湖诡谲、尔虞我诈,与敌斗智斗勇的生死博弈;不仅有超乎想象的激烈打斗,还有刻骨铭心的爱恨情仇。故事情节跌宕起伏、惊险刺激,写作手法情景交融、诙谐幽默。 朋友们,只要您坚持看下去,后面的故事会越来越精彩! 不骗您,真的! 楔子 五行说概论 http://.biquxs.info/

金、木、水、火、土。万物之源,自然之根本。 金者,太白星也。色青,味酸,音宫,位东,性从革,为五常之义。 木者,岁星也。色赤,味苦,音商,位西,性曲直,为五常之仁。 水者,辰星也。色黄,味甘,音角,位南,性润下,为五常之智。 火者,荧惑星也。色白,味辛,音徵,位北,性炎上,为五常之礼。 土者,镇星也。色黑,味咸,音羽,位中,性稼穑,为五常之信。 五行相生相受又相克。木生火,火生木,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谓五行相生;木居左,金居右,火居前,水居后,土居中,谓五行相受;金克木,水克火,木克土,火克金,土克水,谓五行相克。 《顽命江湖》楔子 五行说概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顽命江湖》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一卷 煞 星 第一章 桥头客栈 http://.biquxs.info/

夜幕四合,天光灰暗。 一队马车拖着疲惫的身子带着嘎吱嘎吱的呻吟声缓缓向一处灯光走去。 那灯光来自一个三岔路口。 路口处有五个灯笼,像糖葫芦串一样被一根高高的木杆静静地垂吊着。最下边一个并不发光,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用来稳定上边四个灯笼的废旧瓦罐。灯笼布色已经晒退,在夜空中散发着橘黄色的柔光。 四个灯笼上从上到下依次书写着“桥头客栈”四个字。 在朦胧的灯光下依稀可见一个黑色的门洞。 这是客栈的大门,那门洞就像一头隐藏在黑暗中的怪兽的大嘴,黑魆魆地大张着,将长长的车队一节一节地吞进肚里。 客栈内更是一团漆黑。前面有一盏不断移动的灯笼引领着,将车队带到了车棚内。 今天,我们的故事就从这客栈说起。 客栈整体呈一个巨大的“回”字型,外圈为车棚马厩,还有伙计们的住房和餐厅,内圈为客房,是三层单面四合楼院。整个楼院只有一个底层门洞可以进入,而且只有一个楼梯将三层全部串通,每层内都设有回廊。 进入车棚,车夫们便匆忙卸车解马。把一切收拾停当后,他们又急急忙忙地向餐厅走去。 这些人足足颠簸了一整天,又饿又渴,只想好好饱餐一顿。 三天前,他们在这里住过一宿,上山时就向客栈卢掌柜定下了今日这顿晚餐。 刚一进餐厅,他们就看到了满满两桌丰盛的酒席。有烧猪头、煽牛肚、薰蹄筋、卤煮鸡等等,再配以各色凉菜,七碟子八碗堆满了餐桌。 车夫们一点儿也不谦让,匆匆围坐在餐桌旁,筷子碰筷子,酒杯碰酒杯,拳头碰拳头,粗话碰脏话,昏天黑地的山吃海喝起来。 座中有一位眉清目秀的垂髻少年,名叫白青云,乳名云儿,看上去有十一二岁的样子,一身青绸衣衫,气宇非凡。他坐在餐桌旁,却对面前堆得山一样的美味佳肴好像没多大兴致,只胡乱扒拉了一碗米饭,便继续埋头玩弄起了手中的一个陶制小玩具。 他是我们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以后的故事将会以他为主线逐渐展开。 他的旁边坐着一位年轻女子,叫小翠,年龄约莫在十八九岁左右,穿一身淡紫色对襟长衫,模样俊俏姣美。从她秀眉微蹙的神情来看,似乎坐在这乱哄哄的餐桌上,感觉很不自在。 他的另一边座位上,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一袭靓蓝色锦缎棉直裰,身材挺拔,剑眉星目,五官轮廓刀刻般分明。他是这支马车商队的老板,名叫屠元魁,绰号屠一刀。说起“一刀”这个外号的来由,其实也很简单,他原本是浙江嘉兴一户屠夫家庭出身,早期跟随养父摆摊卖肉。后来他的手艺日渐纯熟,剁下来的肉从不过秤,顾客需要多少,一刀下去,总是分毫不差,人称“一刀准”。 那些车夫在酒桌上吐沫乱溅,言语粗俗,让座中的小翠显得焦躁不安。 屠元魁实在看不过眼,站起身来劝阻道:“诸位,咱们喝酒能不能文雅一点,就像个秀才那样,自己把自己尊重起来。” “怎么喝?”有人问。 “来个对诗猜谜什么的。”屠元魁答道。 话音刚落,座中其他人顿时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 “你快拉倒吧!我们又不是什么秀才,大字不识几个,能搞出那玩意儿么?” “是呀,我看,咱们还是划拳喝酒来得痛快!” “屠老板,你不想让我们喝酒就明说得了,何必这么磨磨唧唧酸不溜秋的?” “看来屠老板娶了新娘子啥都变了,和咱们吃不到一块了。哈哈哈哈……” “要不,今晚咱们给屠老板闹洞房咋样!?” “好啊,咱们今晚就帮他圆了房……” 于是,餐厅里立刻爆出一阵哄堂大笑。 这玩笑把小翠姑娘羞得面红耳赤。她霍然站起身,气呼呼地拉起白青云的手如轻风一般向外飘去。 其实,小翠姑娘有此反应是有原因的。时至今日,她与屠元魁之间连未婚夫妇这层关系都扯不上,更不用说有结婚这档子事儿了。她之所以随这支车队下山,主要是为了照顾云儿,至少,她就是这么认为的。 小翠姑娘挽着云儿的手离开餐厅,从黑暗的甬道斜穿过来,通过有光亮的门洞,进入客房天井。 已经累了一天,她要带云儿回房休息。 当她踏进客房的天井后,才意识到自己在匆忙中竟忘了带一盏灯过来。虽然有几间客房内仍亮着灯,但灯光十分微弱,隔着窗帘,仅能看出窗子的轮廓,在晦暗的夜色下,就像悬挂在墙上的土黄色的麻纸。好在门洞顶上有一盏灯笼,灯光尽管有些昏暗,将天井内的一切照得影影绰绰,但尚能辨清楼梯和回廊。 小翠姑娘拉着云儿的手刚要上楼梯,猛然发现顶楼上有一个黑影在飘飘渺渺顺着屋檐横向飞动。他们定睛看时,那个黑影倏忽间滑向二楼,飘然落入回廊,随即消失不见了。 “鬼,有鬼!”白青云大声惊呼起来。 “别瞎说!”小翠姑娘压低声音喝止道。尽管她也看到了那个黑影。 她虽然不相信世间有鬼,但那个飘飘忽忽飞檐而逝的黑影确实有些诡异。那不是鬼影又是什么呢?不行,我得借个亮光看一看,那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云儿,你站在这里别动!” 小翠姑娘叮嘱一声,返身飞快地走进餐厅,从刚进门的内侧烛台上拔下一根蜡烛。她一手举着蜡烛,一手护住火苗,急匆匆往回赶。 白青云站在有光亮的门洞内,焦急地等待着小翠姑娘从黑暗的甬道中走来。由于小翠姑娘用手把胸前的烛光遮挡在自己脸上,光线自下而上,照得她脸色阴森惨白,乍一看就像游荡在黑夜里的女鬼,吓得他不由地一个激灵。 “小翠姐!”白青云轻唤一声。 “嗯?” 听到应答声,白青云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跟着我!”小翠姑娘命令一声,举着蜡烛踏上楼梯。 白青云屏声静气,紧随身后。 两人绕二楼回廊小心地探过去,在拐角处停了下来。从他们的印象中判断,这里就是黑影消失的地方。 拐角处这间客房装有一幅榆木门,新装的,尚未上油漆,灯光下泛着奶油色的亮光。 小翠姑娘发现榆木门虚掩着,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伸手小心翼翼地推门查看。 榆木门在吱呀呀的怪叫声中刚打开一半,那个黑影突然从里窜了出来,像一缕烟雾一般绕回廊立柱飞了上去。 第一卷 煞 星 第二章 江洋大盗 http://.biquxs.info/

“啊——” 当那个黑影从门里飞出来后,吓得小翠姑娘大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走廊里,蜡烛随即摔灭,周围顿时一片漆黑。 “妈呀!有鬼,真的有鬼——”跟在小翠姑娘身后的白青云大叫着,飞也似的跑下楼去。他一边跑,一边喊,慌慌张张地奔向餐厅,哐当一声推开门,气喘吁吁地大声说道:“鬼,楼上有鬼!” 原本喧哗热闹的餐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客栈卢掌柜听到叫声后,早已从隔壁房里走了出来。当他看到白青云一溜烟进了餐厅,便急忙跟了进去,躬着身子迎着白青云一步一叩首地问道:“这位小客官可不能乱嚷嚷啊!多少年了,我这里何曾闹过鬼呀?” 这卢掌柜走路打躬作揖的样子,并不是对白青云有多恭敬,而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个驼背老人。 屠元魁看到白青云那副惊恐万状的样子,料定不是儿戏。他走过来问道:“云儿别急,你慢慢说,哪里闹鬼啦?” “在二楼客房里。就是门上没刷油漆的那个……”白青云仍在大口地喘气。 “什么?”听到闹鬼的地方是在榆木门客房,屠元魁大吃一惊道:“不好,有窃贼!” 商队的贵重物品都存放在榆木门客房里,职业的高度敏感性提醒他,有窃贼光顾了那里。 他一把抢过卢掌柜手中的灯笼,快步流星地向出事地点赶去。白青云,卢掌柜,还有那些车夫们都尾随着跟了过去。 当他们赶到榆木门时,小翠姑娘仍坐在漆黑的走廊里。她后背靠着墙根,双手抱着肩膀,正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小翠,你怎么样?”屠元魁关切地问。 小翠姑娘浑身哆哆嗦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屠元魁把灯笼递给身边的人,弯下腰伸出双手将她轻轻扶起来,柔声道:“回房歇息去吧!别怕,这里有我呢!” 他又转身对白青云道:“云儿,你们两个先回房间歇息去。过一会儿我去看你们。” 此时,有人已经将榆木门完全敞开,屠元魁径直走了进去。 客房内其它的物品都纹丝未动,只有一只百宝箱已经被打开。屠元魁走近一看,箱子里空空荡荡,里面存放的二千两银子已不翼而飞。 卢掌柜躬着身子在地上转上一圈,然后抬头大声道:“谁干的?搜!” “慢着!” 屠元魁俯身向箱子里面查看时,发现有一根带有花色斑纹的羽毛扎在木箱底上。他拔起来仔细一看,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暗暗一惊:妈个巴子的,这一回可遇上江洋大盗了。于是,他阻止众人道:“你们不用搜了,这是外面的人干的。我实话告诉你们,这人你们是找不到的,即便找到了也别想逮着他。” “为什么?”众人不解地问。 “你们看!”屠元魁将手中的羽毛举到灯笼旁,高声道:“这就是那个盗贼留下的。” 众人凑上去看时,那根羽毛大约有三寸之长,在灯光下斑纹清晰。有人嘟囔道:“不就是一根鸟毛么,有啥好看的。” 屠元魁正色道:“大家有所不知,这盗贼是闻名江湖的天下第一飞贼——花子奇。他的轻功十分厉害,蹿房越脊如同飞鸟,飞檐走壁如履平地。他是江湖上有名的偷盗高手,专偷豪门富户,每次得手后都会在现场留下这么一根羽毛,其目的是为被盗人家的仆人开脱。听说这人仗义疏财,济困扶危,把偷来的钱财都分给了穷人,所以,江湖上也称他是劫富济贫的侠盗。” “这么说,他是个好人啊!” “那我们怎么办,难道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就这么丢了不成?” “反正,屠老板……你可不能少了我们的工钱!”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一时就像炸开了锅。 “大家不要着急,听我说。”屠元魁在众人的脸上扫视一圈,分析道:“这个盗贼仗着艺高人胆大,我估计今晚还会来的。刚才小翠姑娘惊扰了他,使他还没来得及看一看其它箱子里盛的是什么,所以,过会儿他还会再来。” “有这么胆大不要命的人吗?” “是啊,难不成他吃了豹子胆?” “他再要敢来,我们非把他揍扁了不可!” “对,整死他!” 众人一个个义愤填膺。 屠元魁走过去,站到一个木箱上大声吩咐道:“大家听着,这个窃贼武功高强,一般人是很难逮住他的。今天,我要亲自守在这里,等窃贼再次动手的时候,一举把他拿下。为了不打草惊蛇,请你们都回房休息去吧!记住,把门窗拴好,千万别出来乱走动。”随后,他又把目光转向卢掌柜,说道:“掌柜的,你在这个间房里给我支一张床,今晚我要在这里候着他。另外,你也安排你的人尽快回房歇息,不要随意到处走动。” “行,没问题。”卢掌柜躬着身子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客栈的两个伙计抬一张床进来,在正对门的位置匆忙支好后,铺上枕衾,然后悄悄退了出去。 待众人纷纷散去之后,屠元魁静静地躺在床上,开始盘算着怎么捉拿这个飞贼。 第一卷 煞 星 第三章 慢热恋情 http://.biquxs.info/

屠元魁正在筹划谋算捉拿盗贼之事,忽然,他又想起了小翠姑娘和白青云他们。是啊,这可恶的飞贼,乘着夜色在客房里神出鬼没,可把小翠他们吓得够呛,不知道他俩现在咋样了,我得过去看看他们才是。 没错,黑夜里撞见的那个“鬼影”,的确把小翠他们吓得不轻。 当小翠姑娘牵着云儿的手气喘吁吁地钻进自己的客房后,立刻闩上房门,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心头仍然突突突跳个不住。她双手抚胸呆呆地坐了很久,待心境慢慢平静下来,摸索着找到火折子点燃蜡烛。 此时的白青云像猴子一样爬在窗台上,他在侧耳细听外面的动静。 “云儿,过来,到床上来,那里很危险!” 她见白青云并不理会,便走过去拉起他的胳膊强行往回拽。 突然,咣咣咣有人敲门,她的心又突突突狂跳起来。 “谁呀?”小翠姑娘惊问道。 “是我,请开一下门。”是个男人的声音。 “是屠老板。”白青云反应很快。 他奔过去正要开门,小翠姑娘赶忙上去一把将他扯到身后,然后小心翼翼地拉开门栓,轻轻吱呀一声打开房门,看到果真是屠元魁,立刻娇声喘息道:“哎呀,你可吓死我啦!” 屠元魁进门后顺手掩上房门,以怜爱的目光看着她,关切地问候道:“小翠,刚才吓坏了吧?” 此时的小翠姑娘仍然惊魂未定,但她嘴里却说:“没事。” “没事就好。”屠元魁转而又道:“小翠,你刚才看到的并不是什么鬼影,而是一个窃贼。” “噢,是贼呀!”其实,小翠姑娘已从云儿的口中听说了,但此时仍感到惊讶。她急忙又问:“丢什么东西了没有?” “丢了。这个王八操的,把我们的一箱子白银全部盗走了。”屠元魁紧紧攥起拳头,显得十分气恼。 “这可怎么办?那可是不少的银子吔!”小翠姑娘十分惋惜道。 “我看他还会来。”屠元魁非常肯定道。 “什么?还来?”小翠姑娘和白青云吃惊地嚷道。 “别怕,我巴不得他来。这次他来,我绝不放过他!” “我来帮你!”白青云挺起胸膛,口气十分坚定。 屠元魁忍不住笑了。他亲昵地拍一拍白青云的脑袋,微笑道:“不用你帮忙,我一个人能行。” 接着,他用关爱的眼神看着小翠姑娘,叮嘱道:“你和云儿好好在房间里呆着,哪儿都别去。记住了吗?” 小翠姑娘使劲点点头。 在不知不觉中,小翠姑娘的心中已然升起一股爱慕与感佩之情,她不无担忧地说道:“你千万要小心啊!” 屠元魁心中一热,用感激的目光深情地注视着小翠姑娘,微笑着应声道:“我会的。” 他转身拉开门,出门时又转过身来看了小翠姑娘一眼,然后轻轻地掩上门。 带着甜蜜的微笑,屠元魁步履轻快地回到了榆木门客房。 他关好门窗,栓死,这样更能消除窃贼的戒备心理。然后,他从器具箱内取出九环刀放到枕边。 他已经好久没有用过这把刀了。 这是一把断刀,因刀背上穿有九个小铜环而得名。此刀用精炼的雪花镔铁打造而成,刀面白亮如霜,寒光闪烁,刀柄缠满了金丝银线,柄环上带有一根黄铜细链,足有三丈多长,链子的末梢有一个牛皮环扣,使用时将环扣套在手腕上,以防脱手。 一切准备就绪,他吹灭蜡烛,和衣躺在床上,两眼死死盯着榆木门。 “今天,我要好好会一会这个天下第一飞贼。”屠元魁想。 此时,天空中的乌云已悄然飘散,皎洁的月亮渐渐显露了出来。朦胧的月光从后窗中斜射进来,照得房间半明半暗。 夜很静很静,静得听不到一丝风声。在这宁静的黑夜里,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刚才和小翠姑娘会面时那温馨的一刻。 真好,跟小翠姑娘在一起的感觉真带劲。他每年都带着商队到那个小山村去一趟,除了生意的原因,主要是想见见她,可是每次来都跟她搭不上腔,不知是太过害羞还是怎么着,她老是躲着他。这次特意为她准备了一对翡翠手镯,一心想送给她,但还是被拒绝了。今儿个真好,我终于跟她说上话了,那种感觉真是美妙啊! 连日来的疲劳奔波,加之晚饭时多饮了几杯,屠元魁感觉眼皮渐渐沉涩起来,很快迷迷瞪瞪进入了梦乡。 突然,门外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屠元魁十分警觉,他手提九环刀,飞身下床,藏到了门的背后。 榆木门轻轻打开一半,随之闪进一个人来。屠元魁用肩膀一扛,在关上房门的同时,九环刀已抵住了来人的颈项。 “你是谁?快报上名来。否则,我割断你的喉咙!”屠元魁沉声喝道。 那人慢慢转过脸来,屠元魁一看,惊得目瞪口呆。 “小翠,怎么是你?”他惊呼道。 小翠姑娘并不答话,只是莞尔一笑,径直走过去坐到了床沿边上。 “你不该到这里来。”他责怪道。 小翠姑娘仍面带微笑,默不作声。 清柔的月光从窗口轻泻进来,洒落到小翠姑娘的身上,迷迷濛濛中使得她更加妩媚而动人。 他看着她,一股热血直冲脑门,让他心魂荡漾,情不自持。 她见他两眼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满面娇羞,垂下头,双手摆弄起裙带子 看到她白皙的手腕,他忽然想起了那对翡翠玉镯,于是走过去,俯下身,半蹲在她的面前,毫不犹豫地抓起她的手腕,掏出手镯要给她亲自戴上。 她再一次拒绝接受,双臂扭动着,试图挣脱他的束缚。就在你推我搡间,那只玉镯被挤脱出去,“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立刻摔得粉碎…… 他猛地一惊,倏然从睡梦中醒来。 原来那是南柯一梦。 第一卷 煞 星 第四章 擒拿飞贼 http://.biquxs.info/

屠元魁醒来的一瞬间,意识到自己只是做了一场美梦。可是,耳边却总是萦绕着翡翠玉镯摔碎的声音,久久不散。 他下意识地歪过头去,睁着惺忪的双眼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发现有一把铜锁像陀螺一样在地上旋转。这是百宝箱的看门大将,怎么会自个儿跳下来躺在地上自娱自乐起来了呢? “不好,有贼!” 他心中一惊,猛然从床上弹蹦而起,迅速放眼扫视整个房间。 黑暗中,借助从窗口投进的月光,他看到地中间又有一只百宝箱被打开,铜锁掉在地上,其它一切完好如初。走近看时,箱子里银两尚在,并未短缺。 “看来飞贼这一次并未得逞。可是人呢?难道这王八操的已经跑了?有这么快么?门窗都还是关着的,他是怎么进来的?又是从哪里逃走的呢?” 面对这诡异的现象,屠元魁感到十分纳闷,他一边思索,一边盖好箱子,弯腰捡起地上的铜锁。 正当此时,他隐约感觉头顶上有一股热力气场,这让他不由地抬头去看。不看则已,一看让他大吃一惊,好家伙,屋顶上竟然静静地趴着一个人。不用问,这个人就是他专候捉拿的窃贼。 窃贼四肢平展,呈“大”字形吸附在平整光滑的天花板上,身体纹丝不动。 他是怎么做到的?屠元魁在思忖间,已将手中的铜锁砸向窃贼。 在电光石火间,窃贼只是轻巧的滑动了一下,铜锁恰好从他裆间穿过,只听“通”的一声,天花板被砸开一个窟窿,铜锁直接钻进了三楼,楼上立刻传来一声惊叫。 窃贼自知已经暴露,脱离屋顶飘然落地,稳稳站在屠元魁面前。 屠元魁定睛一看,窃贼个头中等偏高,体格偏瘦,穿一身夜行衣,黑衣黑裤黑靴子,黑巾蒙面,整个人只露出一对细长的眯缝眼,就像刀伤愈合后留下的疤痕细缝。 屠元魁双眉一皱,大喝一声:“大胆毛贼,竟敢偷你爷爷的东西。看招!” 说话间,屠元魁身子一纵,以猛虎下山之势扑向窃贼,顺势一招青龙双探爪,伸手欲抓窃贼的衣领。窃贼将身子一缩,闪身从他手中滑脱出去,转身欲逃。 屠元魁欺身紧逼,如饿虎擒羊,似苍鹰逐兔,怎奈窃贼像泥鳅一样滑溜,徒手很难擒获。 屠元魁只想一举生擒活捉,但斗至多时,仍毫无功效。心想,看来只有将对方击倒,方能逮住此贼。 于是,屠元魁纵身一跃,使出腾空双飞脚,雨点般飞踢对方。但窃贼左闪右晃,动作轻巧、灵活、多变,在无声无息中巧妙躲闪。 窃贼如此身手不凡,令屠元魁心中暗暗称奇。 眼看久攻不下,屠元魁迅速变招,飞身使出后旋踢,双腿疾速如风轮。窃贼自知难以躲闪,快速滑步后撤,腾身后翻,后背悬空贴在墙壁上,就如同屠夫为晾晒牲畜皮毛而钉在墙上的一张驴皮。 屠元魁贴身跟进,一脚凌空侧踹,气大力沉,足有千钧之重。只听轰然一声,砖墙洞开,大片墙皮脱落飞散,整栋客房强烈震颤。 窃贼反应神速,在对方大脚横向踹踏过来之时,陡然下潜,贴地面直线滑出,紧接着一个鲤鱼打挺,箭一般飞身撞开窗棂,瞬间逃遁。 屠元魁返身一纵,脚踩大木箱,一步跨到床上,顺手提起床头的九环刀,紧随窃贼飞出窗外。 当他飘然落地后,却已不见了贼人的踪迹。 此时已是深夜,四周万籁俱静,皎洁的月光似水一般洒满大地,唯有车棚马厩内显得黑咕隆咚,偶尔传出几声马匹的嘶鸣声和踢踏声。 屠元魁手持雪刃霜刀,快步赶到车棚前,一边极目巡睃周围的一切,一边侧耳分辨各种细微的响动。 搜巡一圈之后,屠元魁断定狡猾的窃贼已经逃跑,心中怅然若失,只得怏怏不乐地往回走。 正行走间,他猛然发现有一个人头朝下贴在客栈二楼那个破损窗户旁的墙壁上,小腿向外弯出,酷似翘起尾巴在墙上爬动的毒蝎子。 屠元魁久惯江湖,早有耳闻,听说这一招叫“蝎子爬”,是飞檐走壁之功,有此功者可身贴墙壁上下左右垂直攀行,迅疾如风。 再次找到窃贼,顿时让屠元魁的斗志从低谷腾然升起。他迅速将九环刀的细链末端环扣套进手腕,拔腿飞速向前,同时脱手抛出九环刀。 那水纹钢刀带着环佩之声,如同一只翻飞的蝴蝶,翩翩跹跹直奔窃贼而去。 窃贼突然发觉有一把断刀裹挟着凌冽的寒气猛然罩来,慌忙上、下、左、右轻捷躲闪。 屠元魁一边飞快前扑,一边不停地抖动手中的黄铜细链。强大的内力通过链条传输过去,使钢刀好似活了一般乖巧灵活,忠实地接受着遥控指挥,在墙壁上一砍一拉,一剁一划,上下左右不断地翻腾,锋利的刀刃切割得砖墙刺啦啦直冒金星。 窃贼眼看来势凶猛,感觉难以应对,急忙使出蝎子爬独有的功力迅速蹿上楼顶,眨眼间消失在黑夜中。 “真不愧是江湖第一飞贼,这世上能够躲得了我这一刀的人实属罕见。好,算你有种!”屠元魁暗自赞叹一声,手腕一抖,哗啦一声收回九环刀,纵身跃上楼顶。 两人虽是一前一后,如影随形,当屠元魁跃上楼顶时,却早已不见了窃贼的踪影。 他绕楼顶屋脊搜寻了一圈,没看到贼人的一点影子,只看到卢掌柜带着一个伙计打着一盏灯笼在甬道里巡视。他懒得理会,心想,自己确实给客栈造成了一定的损失,可是现在实在有些累了,等天亮以后再说吧。于是,悻悻然翻下屋檐,顺着回廊立柱溜下去,打算回房歇息。 榆木门客房的半墙上开着一个大洞,这是他与窃贼打斗时留下的。破碎的砖块在回廊里散落一地,天井里也有。 屠元魁大步跨过去,走到榆木门前,刚要开门,突然发现门是反锁着的,心中陡然一惊。怎么,难道屋里有人?他正要踹门而入,又忽然醒悟,哦,想起来了,门是自己锁的,刚才追窃贼时我是从窗户里出去的。他这么一回想,不由得摇头一笑,自嘲道:“真笨,笨得像头猪!” 他转身走到破损的墙洞前,身子一跃,十分轻捷地从洞中进入客房。 然而,当他飘然落地后,眼前的情形让他立刻惊呆了,房间里有个黑衣人正在偷窃银两。从他准备离开的样子看,又一只箱子里的二千两白银早已经被他全部装入革囊。 不用问,又是那个飞贼。他竟敢如此嚣张,真是太猖狂了! “大胆狂徒,看刀!” 屠元魁一声断喊,九环刀应声而出,划出一道令人恐惧的弧光,倏然向窃贼颈项切去。 窃贼慌忙提起空木箱去挡,嘭的一声,钢刀砍在木箱上。 屠元魁手腕一抖,一股强大的能量随黄铜细链螺旋状向前推出,钢刀随即摇头摆尾,哗啦啦将木箱绞为碎片,满房迸散。 窃贼委身躲过,企图乘机从窗口逃脱。 屠元魁已将窃贼的意图识破,他单臂一舒,九环刀带着环佩之声抢先扑向窗口,在月光中挽起一朵不断怒放的寒光四射的刀花。 窃贼眼看窗口已被封死,惊叫一声,将原本已经跃在半空中的身体急忙翻转过来,双足在窗口附近的墙上一点,整个人像飞梭一般从对面墙洞中钻出。 屠元魁赶忙收起九环刀,急追出去。 第一卷 煞 星 第五章 人外有人 http://.biquxs.info/

就在屠元魁从墙洞中飞身跃出,穿越回廊,紧追窃贼之时,突然从天井口罩下一个巨大的绳网。 屠元魁来不急思考,急欲返身,于是甩手将九环刀缠绕到身后回廊的立柱上,把自己从半空中硬生生拽进二楼回廊。 与此同时,绳网铺天盖地飘然下落,把腾跃在天井口的窃贼网住,他越是挣扎,绳网收得越紧。随着绳网的逐渐收缩,窃贼就像钻进渔网里的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嗵的一声掉在地上。 “啊哈,抓住了!” “把他捆起来,吊在屋檐下,等天亮再说。” “是!” 随着齐声应答,从一楼回廊里跳出四条大汉,三下五除二将窃贼捆绑起来,吊在了客房门洞旁的回廊下。 屠元魁站在二楼回廊边上,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一时懵了。 这是些什么人?难道是我雇用来的那几个车夫干的?绝对不会,他们哪有这本事,再说,我也没带绳网。那么,要不就是官府派来的捕快?或许是吧。不管怎样,我得把被盗的银两讨回来。屠元魁这么一想,毫不犹豫地翻出回廊,跳进天井当中。 看到院子里突然跳出一个人来,四条大汉立刻拔剑迎了上来。其中一人大声质问道:“谁?你想干什么?” “我想讨回我的银子。”屠元魁回答道。 “我们没拿你的银子,你走开!”又一条大汉呵斥道。 “你们是没拿我的银子,但他拿了……”屠元魁手指吊在屋檐下的窃贼说道。 “那也等明天问清楚再说。”那汉子显得有些极不耐烦。 “不行,我现在就要!”屠元魁担心天亮以后不知会发生什么变故。 “嗬!你还讹上了是吧?”那汉子嗤笑一声道。 “二哥,我看他们是一伙的,干脆把他抓起来算了。”另一个汉子鼓动道。 “是呀二哥,把他也抓起来一并送到官府衙门里,看他有何话说。”又一个汉子怂恿道。 屠元魁虽然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和穿着装束,但一听他们的口气便知不是官府衙门的捕快,心里更加觉得必须把这窃贼弄到手。于是冷哼一声,手提九环刀迎了上去。 在天井里半边明半边暗的月光和客房门洞里斜照过来的微弱的灯光下,屠元魁和四五个手执凛刀冽剑的黑影,在一片叮叮当当的声响中,旋风般打斗在了一起。 屠元魁心里明白,这几条汉子并不是坏人,他不想伤着他们,但必须把他们制服。为此,在激烈的缠斗中,他的九环刀只用来防卫和格挡,主要是集中注意力乘隙给对方一拳或一脚。 这一拳一脚刚劲有力,非一般人所能承受。几条汉子虽然训练有素,但每每中招,或撞门墙,或挂二楼回廊,在那里痛苦的呻吟。 “是谁在这里撒野?” 四条汉子刚刚被搞定,屠元魁突然听到门洞旁边一间大客房的双扇门轰然打开,随即,一位满脸胡茬的壮汉立于门口,怒目暴吼。 这声音苍劲有力,震荡屋宇,隐隐释放出一股吓人的气势。 屠元魁站在天井中央循声望去,见那汉子脸膛紫红,肌肉颤动,头发飘散,似光芒四射,浑身的衣服鼓涌起来,身体显得硕大粗壮,四肢浑圆,十分高大威猛。 哼,他用拟态来威慑对方,搞小动物警告天敌那一套,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屠一刀。思忖间,屠元魁已经甩手抛出九环刀,那断刀拖着黄铜细链像蝴蝶翩跹一般带着犀利的杀气飞扑过去。 壮汉猛见一团白光在眼前闪晃,急忙躲闪,但身上的蓝色织锦缎大襟袍已经被割裂得片片飞散,只剩下两只袖筒还套在胳膊上。这一景况让他不由得大吃一惊,急遽仓促后退,同时双手猛然一撩,两扇木门砰一声合上,将九环刀扣在门内。 那断刀在屠元魁手中黄铜细链的遥控牵动下,夹在门内仍像怪物一样摇头摆尾,杀气不减。 壮汉跨上一步,倏然抓住刀柄,在扯拽刀链的同时,纵身跃起,双脚猛踹木门,轰然一声,两扇木门拦腰折为四块,带着呼啸声平飞出去。 屠元魁眼看四快木板飞砍而来,仓猝倒身闪过,只听木板砍到回廊立柱和客房门墙上,在身后发出轰隆哗啦的声响。 壮汉猛拽刀链,将屠元魁从另一头拉飞起来,并把黄铜细链急速缠绕在强健的臂膀上。 两人迎头撞到一起,迅速展开贴身肉搏。 此时屠元魁才发现,这壮汉并非虚张声势,他强大浑厚的内力几乎无人能敌,若不尽快脱离纠缠,凶多吉少。这念头一闪,他急忙腾出左手向右手腕部一拍,迅捷打开断刀环扣。 就在屠元魁分神之际,壮汉趁势飞身摆腿一脚侧踹。这一脚势大力沉,锐不可当。 猝然间,屠元魁的胸部受到猛烈一震,身子不由得弹飞起来,撞向二楼正对院口的那间客房,从前窗破窗而入,又从后窗破窗穿出,直摔到客栈外圈的车棚马厩前的甬道里。 白青云和小翠姑娘他们所住的房间正是二楼正对院口的那一间。 自屠元魁看望过他们并离开后,小翠姑娘就闩上房门,燃起房东备在房间内的一盏油灯,坐在床沿上,望着飘忽幽暗的灯光,心绪渐渐进入深思。 她想得更多的是屠元魁这个人。 说起来我俩已经认识好多年了,但从未说过话。每次见面他都要过来纠缠,而我总是不理不睬,前几天,他又要送我一对翡翠玉镯,也被我拒绝了,不知道我的冷漠是否伤害了他?刚才看到他温情脉脉的眼神,我的内心倍感愧疚。唉!以后还是对他好一点吧,毕竟这次随他出来,一是为了云儿,二来就是要嫁给他,一辈子都要随着他,依靠他…… 在小翠姑娘静静沉思之时,白青云像个猴子一样蹿上跳下,忽而跳到床上,忽而爬到窗台上,急切想知道外面所发生的一切。 面向院口的窗户半开着,白青云正趴在窗台上往外窥看着院子里的动向,小翠姑娘忽然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急忙走过去,一边伸手去拉白青云,一边斥责道:“云儿,快下来,这里太危险了!” 就在她走近窗口向外一看的刹那间,一个不明物体突然向这边砸来,她下意识地拽住白青云的腰肩向后一倒,只听砰的一声,一个黑影破窗而入,随即又从后窗哗啦一声飞出。没有停顿,没有落地,黑影裹挟着凉风直接从室内穿过,将前后窗棂撞得粉碎。 室内的灯光被穿堂风瞬间熄灭。 小翠姑娘一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本能地匆忙翻起身将白青云拉到床上,摸索着找出火折子点燃油灯,灯光忽闪了几下,过堂风又将它扑灭。 她不再去管灯,哆嗦着搂住白青云蜷缩在床上,只感到心惊肉跳。 惊吓之余,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白青云挣脱小翠姑娘的束缚,从床上溜下去,趴在破碎的后窗上看黑影的去向。 窗外是满地如水的月光和远处黑咕隆咚的车棚,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屠元魁被壮汉踢飞到车棚马厩前,中途连续受到了多次撞击,使得五脏六腑感到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他艰难地爬起身来,忽然发现车棚内的马车上插有旗幡,仔细看去,其上绣着黄色的“金鑫镖局”四个字。 “那是镖车?金鑫镖局的镖车?那么……刚才那个武功高强的壮汉就是金鑫镖局的掌门人金含笑啦?哦,怪不得呢!”想到这儿,他快步纵上房顶,像飞燕一样落入院中,抱拳高声问壮汉道:“好汉莫不是闻名天下的金鑫镖局掌门人金镖头——金含笑?” 那壮汉发现他竟然没死,先是一怔,转而想起刚才打斗时缴获的那把断刀,猜测他或许就是江湖上有名的快刀手屠元魁。听到发问,他赶忙抱拳还礼:“阁下莫非是闻名江湖的快刀神侠屠一刀?” 屠元魁赶忙又是拱手一礼,歉然道:“对不起,得罪!” 那个叫金含笑的朗声大笑道:“哈哈,真是不打不相识啊!哈哈哈哈……”笑声中似乎有风呼啸,震得四周回音颤颤。 第一卷 煞 星 第六章 山外有山 http://.biquxs.info/

江湖名望让屠元魁和金含笑相互敬慕,化干戈为玉帛,心里甚是喜悦。 他们一阵寒暄之后,又把那四条汉子叫了过来一一相认。其中两个是金含笑的二徒弟金二镖和五徒弟金五镖,另外两个是金鑫镖局新招的弟兄。他们与屠元魁相互见礼,互相致歉,化敌为友,气氛十分融洽。 随后,他们把客栈卢掌柜请了过来,屠元魁送给了他两锭各五十两的纹银,对客栈遭受的财产损失表示了道歉。 “多了,多了。”卢掌柜嘴里客气着,手里却攥着两锭雪花纹银爱不释手。 他们把客房门洞旁的回廊下吊着的飞贼花子奇放了下来,由于网绳绕得太紧,将花子奇缠裹得像一个肉粽。 当屠元魁询问飞贼花子奇盗走的那二千两银子的下落时,他却拒不老实交待。无奈之下,屠元魁和金含笑经过一番商量,决定由屠元魁亲自将飞贼花子奇扭送到兴安州府衙,以便讨回自己失去的银两。 第二天一大早,屠元魁和小翠姑娘、白青云以及车夫们匆忙用过早餐,将飞贼花子奇绑在车架上,与金含笑师徒依依告别后,带着他的车队向兴安州城出发。 时值仲夏,一路上赤日炎炎,热浪滚滚,干燥的黄土路面被烈日烤晒的触脚生烟。 车队吱吱嗄嘎非常吃力的向前爬行,不多时便进入了一个大峡谷。峡谷中间有一条道路蜿蜒曲折地向前延伸着,放眼望去,不知出口在何处。 他们刚走到一个转弯处,屠元魁突然发现前方远远站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樵夫,他头戴青箬笠,身披绿蓑衣,脚蹬芒鞋,一手提一包袱,另一手拈一木棍,斗笠前沿下倾,遮蔽了上半个脸部,看不清他的模样。路旁有一棵大树,孤零零枝叶茂密,他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棵树荫下,如石雕木刻一般,那样子似乎是在等人。 等谁呢?屠元魁心里一沉,看来,今天又遇上劫匪了。 屠元魁常年在江湖上行走,这样的事情见得多了,他并不惧怕。按照江湖规矩,他不得不让车队停下来,跳下车,上前打一声招呼。 屠元魁抱拳一揖道:“好汉,能不能行个方便,借道让车辆过去?” 那樵夫把手里的包袱向前一扔,只听通的一声,刚好落到了屠元魁的脚下,并溅起一圈黄尘。 “把人放了。”樵夫道。 噢,他是来救人的。看来,这包袱里装的一定是我失窃的那两千两银子。这飞贼是朝廷通缉的要犯,我要是把他押解到官府,还能得到官府的两千两赏银,这不两全其美吗?我为何要放他呢?哼,你一个樵夫,单枪匹马,看你有何本事能从我屠一刀手里救得回去!? “我要是不放呢?” “那就从我身上压过去!” 这声音虽显低沉,但非常粗野,浑厚,很有气势。 樵夫的话音刚落,绑在车架上的飞贼就大声喊叫起来:“师兄,快救我!” 听到呼救声,一位车夫忿然拿起一根木棍,直戳戳捣向飞贼腹部。飞贼猛然吃疼,惨叫一声,便再也不敢吱声了。 屠元魁和樵夫两人就这么站在道路中央面对面僵持着,似乎谁也不肯让步。 正在此时,山林中突然传出一声响亮的唿哨,紧接着,耳边响起勾魂夺命的锣鼓号角声。 哦,原来这樵夫并不是单枪匹马,他到底带了多少人?世事难料,江湖真是险恶啊! “好汉,请不要动手,在下立刻放人!”屠元魁很识时务,急忙转身对车夫们大声喊道:“快把花子奇放了,快!” 两个车夫即速跳上车,手忙脚乱地为飞贼拆解绳索。 屠元魁回头再看时,见那樵夫仍然面无表情,似乎无动于衷。这让他心中不由得暗自一惊,看来这樵夫已经不打算让步了,行,今天我屠一刀就与你决一雌雄! “快抄家伙!” 屠元魁一声令下,车夫们匆忙从车上抽出刀、枪、棍、棒,硬着头皮准备应战。 在一片呐喊声中,三四十个劫匪突然从道路一边适合隐蔽藏身的山林里冲了出来。他们手持刀枪,如山洪暴发,冲着车队纷涌而下。 屠元魁眼看这阵势,觉得车上的财物是保不住了,要紧的还是把人身安全保护好,随即喊道:“快快保护好云儿和小翠姑娘!” 话音一落,立马跑来三个车夫,手握刀棍护卫到了白青云和小翠姑娘所乘坐的马车旁。 屠元魁也急忙跳上一辆马车,顺手抽出九环刀,将断刀的环扣套在手腕上,高高站立在车顶上,准备应战。 擒贼先擒王,先拿下这个贼首再说。 屠元魁正要打算对樵夫出手,忽然发现从山顶上冲下来的匪帮中,又跳出了两个贼首,他们骑着高头大马,挥舞大刀,张牙舞爪。 这一下子让屠元魁彻底蒙圈了。这又是咋回事儿呢?我应当先解决哪一个才是呢? 正在屠元魁举棋不定之时,树荫下的那个樵夫突然手臂一抬,手中的木棍似龙蛇腾跃般飞起。这木棍并没有冲屠元魁所在的方向过来,而是带着哨音似的鸣响,划一道弧线直奔山上的两个贼首而去。在刹那间,那根木棍先后从两个贼首颈部倏然穿过,随着两声沙哑古怪的惨叫,两个贼首应声栽下马来。 那帮劫匪正在呼声震天地疯狂俯冲,突然发现他们的老大老二两个头儿落马而死,一时没有了主意。其中一个劫匪自知这次抢劫不能再继续下去,只好打了一声悠扬的唿哨。 冲在前面的喽啰听出是收兵的信号,不知就里,急忙止步。 有几个小喽啰收不住脚,竟然直接顺着山坡滑到了山脚下车队的跟前,于是急忙翻身连滚带爬地往回跑。 转眼间,三四十个劫匪全部逃得无影无踪,山坡上只剩下两具安静的死尸,还有那两匹如释重负的骏马在悠闲地吃草。 一切又归于之前的平静。 所有的人都慢慢放开了紧绷的神经,缓缓舒了一口气。 在所有人心神逐渐放松的时刻,屠元魁的心里却并不平静,心想:现在飞贼虽然在形势所迫之下已经放了,但也多亏了这位樵夫的出手相救,才免遭了这帮土匪的劫掠,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刚才亲眼目睹,这樵夫身手不凡。能有如此神功者,非等闲之辈。看他手里拿的并非刀枪戟剑,而是一根木棍,莫非他是闻名江湖的“木头人”——穆大侠? 想到这里,屠元魁心中一阵激动。他走上前去,拱一拱手道:“好汉莫不是劫富济贫的穆大侠?” 那人还礼道:“在下正是穆永峰。” 屠元魁展颜一笑,抱拳道:“啊哈,在下对穆大侠渴慕已久,今日相见,真是幸会呀!” 那个叫穆永峰的人拱手探问道:“请问,阁下是……” “在下屠元魁,在江湖上跑点小买卖。” “噢,您就是快刀神侠屠一刀?久仰大名!” “不敢当,不敢当!” 穆永峰又抱拳道:“今日之事,多有打扰,还请原谅!” “这是哪里的话?能与穆大侠相遇,那是三生有幸呀!” 此时的穆永峰才摘下斗笠,卸去蓑衣,真实的面貌展露无遗。他浓眉大眼,身材魁梧,身裹一袭日久褪色的粗布衣衫,朴实中透着威严。 屠元魁有幸遇到穆永峰,心中甚是高兴。他顿时改变主意,极力邀请穆永峰和他的师弟花子奇,带上自己的车队一起返回桥头客栈。他要和穆大侠好好叙上一叙。 第一卷 煞 星 第七章 歃血为盟 http://.biquxs.info/

屠元魁带着他的车队和穆永峰一起回到桥头客栈时,金含笑他们正打算离开客栈。他挽留住金含笑,并向他热情介绍了穆永峰。 他们相互认识后,屠元魁重新登下房间,把小翠姑娘和白青云他们再次安顿下来,将金含笑和穆永峰请到了自己的客房里。 三个人又是一阵寒暄,相互惺惺惜惺惺,英雄识英雄,都感到相见恨晚。 屠元魁笑呵呵地提议道:“在下愿与二位仁兄结义为友,同甘共苦,同生共死,不知意下如何?” 金含笑爽朗地哈哈大笑道:“好,好,好!你的想法很好,我非常乐意!” 穆永峰也高兴得咧嘴呵呵一笑,站在那里不住地搓手,愣是不知如何表达喜悦的心情。 既然要拜把子,总得举行个仪式才行。 说干就干。屠元魁从客栈卢掌柜那里抓来一只芦花大公鸡,在香案上倒满三碗酒,焚上三炷香,把鸡头压在鸡背上,拔掉脖子上的铜色羽毛,用刀轻轻一抹,将鸡血滴进酒碗里,把还在扑腾乱跳的公鸡扔在墙角。 三个人齐整整跪在香案前,神情庄重。各自稍稍调整了一下因激动而急促的呼吸后,开始自报家门。 “在下屠元魁,今年二十三岁。” “在下穆永峰,今年二十五岁。” “在下金含笑,今年三十二岁。” 屠元魁慷慨发誓道:“我愿认下二位哥哥,虽然不是亲生骨肉,但胜似骨肉。从此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生死与共。皇天后土为证,如有违背,不得好死……” “哎,兄弟不要这么说。”金含笑打断他的话,不让他发这样的毒誓,纠正道:“假如有一天我死了,你们两个能好好活下去,这才是我的好兄弟。” “大哥,兄弟,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吱一声,我会豁出命来去办!”穆永峰表态道。 “好!兄弟,咱们拜了天地,干了这碗酒!”金含笑朗声道。 随后,三人三叩九拜,站起身,端起三只酒碗咣咣咣一碰,一口气喝干血酒,从此结下生死同盟。 放下酒碗,三个人相互搂住臂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觉情感融洽,情投意合,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三个人虽已结为莫逆之交,但相关之人却不能忽略。 首先是穆永峰叫来了他的同门师弟,天下第一飞贼——花子奇。 “二位兄长请受小弟一拜。” 花子奇进门后立刻跪倒在地,纳头就拜。 金含笑和屠元魁赶忙将花子奇搀扶起来,三人激动不已,互相拥抱。 随后,金含笑又为他们引见了他的几位徒弟,其中就有金二镖和金五镖。金二镖身材高大伟岸,五官棱角分明,浑身透着一股精明干练的气质。金五镖的身材中等偏高,不胖不瘦,圆圆的脸庞总是微笑着,像是夜空里一轮皎洁的圆月。 他们凑成一桌,开始开怀畅饮。 “诸位稍等!”屠元魁抱拳致歉道:“稍稍耽搁大家一会儿,在下也有一个人,想借此机会给各位引见一下。” 说罢,他急忙转身出门。不一会儿,身后带来了一位姑娘,那姑娘手里还挽着一个垂髻小男孩。 那姑娘身穿月白色对襟衫,腰系粉红宫裙,身段纤秀,面容姣好。她的出现,让这个墙皮斑驳,烟熏发黑的老旧房子顿时蓬荜生辉,光彩照人。 小男孩穿一身高贵的宝蓝色织锦缎裤褂,看上去相貌清秀,丰神俊朗。此时,他手里拿着一个小木偶,正勾着头兴致勃勃地玩弄着。那个小木偶穿在一段竹子弯成的弓弦上,只要手指一动弯弓,小木偶便在弓弦上不停地翻跟头。这是马车商队里的一位师傅刚刚为他制做的。 屠元魁向众人介绍道:“二位哥哥,这孩子叫白青云,乳名云儿,是我朋友的爱孙。这次我带他出来是因为……” “三弟!”金含笑打断他的话,摆一摆手道:“不用介绍了,早晨已经见过面了。” 穆永峰并没有见过他们两个。他看一看那位姑娘,忍不住插言道:“这位姑娘是……” 屠元魁赶忙道:“二哥,她是小弟的未婚媳妇,叫小翠。” 这一次,小翠姑娘没有表现出反对的情绪,从内心里认可了屠元魁的说法。出于礼貌,她上前一步,向众人行了屈膝礼。 所有人都一一见过礼后,相互谦让着坐到酒席桌上。这里许多人都已不是初次见面,但仍然有说不完的话。他们亲切的交谈着,场面十分热烈,还不时发出一阵阵欢声笑语。 小翠姑娘和云儿用过午餐之后,向众人打一声招呼,就提前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其他人则从中午时分一直喝到太阳偏西,有人已喝得话不成句,身子东倒西歪。金含笑见状,站起身来抱拳道:“诸位,我看有人已经喝大了,就不要再喝了,都请回房休息去吧,这里……我和二弟三弟还有事情要商量。” 待其他人都互相搀扶着嘴里嚷嚷着出门以后,屠元魁迫不及待地凑到金含笑跟前问道:“不知大哥要商量何事?” 金含笑一阵哈哈大笑。他拍一拍屠元魁的肩膀道:“没事没事,能有啥事。”然后,他转身看着穆永峰说道:“二弟三弟,我把他们都支出去,只是想……咱们哥几个在这里安安静静地唠一唠。” 屠元魁高兴地说道:“大哥,这提议好啊!” “我也赞成。今儿个就让咱喝他个通宵。”穆永峰道。 于是,他们让客栈卢掌柜叫来两个伙计,把狼藉的残羹杯盘全部撤下去,房间也打扫干净,又重新端上来几道菜和上好的杜康,打算共饮交心酒。 这三兄弟酒量都十分得大,再加上各个内功深厚,一旦感觉有些喝高了,就会暗暗地用内力将酒精逼出来,让头顶冒一阵热气完事。 喝着喝着,一个个浑身便湿漉漉的,衣服几乎全湿透了,但浑然不知。 他们一边喝,一边聊,感情十分融洽。 聊着聊着,他们不约而同地把话题扯到了白青云的身上。因为他们对这个孩子很感兴趣。 “三弟,这孩子还小,你就这么把他带出来,那……他的父母呢?”穆永峰不解地问。 “这孩子命运乖蹇,出生那天父母就已经双亡了,是他的爷爷一手带大的。” “哦,这孩子真可怜!可是,他的爷爷怎么舍得让你就这么把孩子带走?难道他一点儿也不心疼吗?”金含笑问。 “怎么不心疼?那是老人家的心肝宝贝。” “要不……是养活不起了?”穆永峰又问。 “哪里?他是大户人家。那个村子几乎一半的田产都是他们家的。” “哦,那就奇怪了!”金含笑感到十分困惑。 “是啊,问题就是这么奇怪。要问这孩子离家出走的原因,还得从发生在他身上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说起。” “噢,那你给我们讲一讲,这孩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怪事?” 金含笑和穆永峰更加来了兴趣,正坐起来,等待他的讲述。 “来,喝酒,咱们边喝边聊。”穆永峰抓起酒坛子,给每个面前满满倒上一碗酒。 三人端起酒碗咣咣一碰,仰起脖子咕咚咚一饮而尽。 屠元魁又抓起酒坛子,将三个空碗都满上,然后摇一摇已经空了的坛子,大喊道:“掌柜的,上酒!” “来了,来了!”客栈伙计答应一声,又匆匆抱来满满一坛杜康酒,顺手把空坛子拿了下去。 屠元魁美美地呷上一口酒,开始慢慢细说起发生在白青云身上的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第一卷 煞 星 第八章 双泉村与白家大院 http://.biquxs.info/

要知道发生在白青云身上的怪事,还得从十二年前,也就是明朝万历三十二年的八月十五说起。 聪明的读者朋友一看就能明白,那是一个中秋佳节。 那天是个好天气,特别的晴朗。 傍晚时分,夕阳开始悠悠下沉。 那落日像一团橘红色的火球,顺着山坡往下滚,滚着滚着,就掉进了两山之间的狭缝当中。圆圆的落日慢慢被挤扁,下面的缝隙越来越窄,但它仍然执拗地往下沉,终于,一瞬间被挤爆,于是染红了半边天。 这里是个小山村。 红彤彤的晚霞映照在大地上,使得翠绿的庄稼更加翠绿,清澈的河水更显旖旎。袅袅炊烟在农舍间缭绕升腾,远远望去,恍若天宫。 几个孩童打扮成江湖游侠,一个个怪模怪样。他们手持木剑,在村巷里你追我赶,直闹得鸡飞狗跳墙。 小河畔有一棵千年银杏树,巨大的树冠呈伞状冲天撑出,枝繁叶茂。秋天的树叶已经泛黄,扇形的叶子飘落一地,在河岸边铺成扇形的一片。 银杏树下端坐着一块巨石,其色如炭,油光发亮。 白豆温正默默地站在那块石头上,手搭遮阳棚,向日落的方向极目眺望。 远方是一队行人,在阡陌间行走。依稀可辩七八个人,自成“一”字队形,或扛钢叉木棍,或背弓箭绳索,高高低低,步履蹒跚,渐渐隐没在了山脚下的树丛里。 那是一支特殊的队伍。为了全村人畜的生命安全,他们时常要与凶猛的野兽搏杀,创造着一个又一个生命的奇迹。他们是自发的,没有人强迫他们,尽管有人会因此而丧命。他们是村子里最粗犷最勇敢而又嗜酒如命的光棍闲汉。他们各自都有一个诨名:独眼龙、牛逼客、刘慢人、疤儿脸、芶大胆、钱满仓和许大鼻子。 在那支特殊的队伍里有一位特殊的人物,他就是白豆温的儿子白玉泉。 白玉泉是那支狩猎队里唯一个有家室的人。因天性果敢,遇事沉着,临危不乱,成为了这支队伍里不可或缺的队首。 让儿子白玉泉当狩猎队的队长,这是白豆温最不情愿的事。 白氏家族代代单传,传到白玉泉已是第五代了。白豆温原是浙江衢州人,早年在京城做官,官至工部主事。妻刘氏为名家之女,勤俭朴实,贤淑端庄。因夫妻之情甚笃,不忍纳妾,直熬到妻子三十一岁上才见身孕。于是夫妻二人天天烧香磕头,向祖宗祈求,求念人丁弱寡,若是女孕,及早变做男胎。天遂人愿,十月怀胎,果真生得一个男孩,且长得眉清目秀。两口子欢天喜地,视若掌上明珠。然而朝庭党派纷争激烈,一旦败北,将诛连子嗣,落得断子绝孙。于是白豆温奏请天子恩准,变卖家产,裹负宦囊积蓄,携妻带儿,一路寻访,最终迁徙于这个小山村为终生栖居之地。 小山村位于陕西汉中,是大山深处的一块小盆地。也许是远古时期外来天体撞击地球留下的陨石坑吧,谁知道呢?哦,对了,天知道。哈哈! 小山村地势平坦,土质肥沃,丰饶富足,崇山峻岭环抱四周。一条小河从四面环山的平坦腹地由西向东蜿蜒径流而过,河流弯曲的样子就像一只白天鹅的颈项。每遇山洪暴发,清澈的河水便变得浑浊起来,并伴有暗红色的流沙,因此村民们称这条河为红沙河。 红沙河南北两侧河湾处各有一眼泉水,是村民们生活饮用主要的水源。泉水清冽甘甜,常年不断,人们亲切地称之为“姊妹泉”。这个村子也因此取名“双泉村”。 鸟瞰双泉村,恰似一幅巨大而美丽的天然太极图。 双泉村是宁静的,静谧得如同红沙河的流水。村民们迎曦而出,沐夕而归,伴虫入眠,闻鸡而起,在这块丰润的热土上辛勤地耕耘。然而,野兽的出没,时常破坏着他们恬静的生活。 今天晌午,李老汉的耕牛残遭不幸,据目击者称,此事是一只老虎所为。耕牛在当时的农业生产中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谁家要宰杀耕牛,须报请官府审批,所以这事非同小可。况且,这只老虎若再次光临双泉村,村民们的生命安全将受到极大的威胁。消息一径传开,双泉村的空气骤然紧张起来。狩猎队的队员们迅速聚拢到一起,当即做出果断的决定,必须在天黑之前猎杀这只恶虎。 白豆温忧心忡忡。他极不情愿儿子在今天出行,倒不是因为今天是中秋节,主要是因为今天是儿媳妇临盆的日子。 儿媳舒晓梅出生于书香门第,勤劳贤慧,姿容秀丽,是个难得的好媳妇。也许是受了白氏家族遗传因素的影响,她十九岁过门,二十九岁才有了身孕。 天色渐暝。 清凉的秋风顺着河面吹来,浸肌入骨。白豆温仍呆呆地站在石头上,浑然不觉。 “这么大的年龄头一次生孩子,真让人担忧啊!”白豆温低叹一声,喃喃自语道:“要是老伴活着该多好啊!”每每遇到烦心之事,白豆温总会怀念他贤良的妻子。四年前,他的妻子死于伤寒。 “老爷!……”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叫道。 不用回头,他知道身后站着的是丫鬟小翠,也不用问,她是来叫他吃晚饭的。 脚下这块石头不仅又高又大,而且因为孩子们常在石头上玩耍,表面已经磨蹭得油光滑亮,上去不易,下来更难。白豆温躬下身试了几试,终究不敢爬下来,只好模仿孩子们的戏耍动作,很小心的将屁股坐在石头上,哧溜溜滑到了地上。 小翠见白老爷的动作如此滑稽而笨拙,忍不住捂着嘴嗤嗤地窃笑。 白豆温向小翠睃了一眼,面带愠色道:“笑什么笑?” 小翠赶忙敛起笑容,低下头摆弄起自己的衣角来。 白豆温又换作和蔼的口气道:“去,问一下陆管家,我交待的事办得咋样了。” “哎!”小翠急应一声,心中如释重负。随后,她甩起脑后麻绳头一样的小辫子,蹦蹦跳跳地走了。 白豆温缓步向自家大门走去。 这是一户大宅院,前院楼台高峻,庭院清幽。后院为花园,花园正中有一汪清水泉,是双泉村“姊妹泉”的其中一眼。泉水清澈见底,晶莹如玉,甘甜爽口,因处在大宅院内,白豆温砌石围池,独家拥有。池外种植名花异卉,垒有怪石奇峰。池畔建一凉亭,其上悬一匾额,大书“玉泉亭”(白玉泉就因此而得名)。亭旁绿槐碧柳,浓荫蔽日。置身亭中,清风徐来,花香馥郁,令人陶醉。 白豆温刚进大门,管家陆恒平便一瘸一拐地迎了上来,边走边说:“老爷,都准备好了。”随后又补充道:“按你的吩咐,都摆放到园亭上了。” “嗯!我知道了。”白豆温满意地点点头。他环视了一下厅宅,见所有的房屋均灯火通明,人声噪杂。显然他们都在为儿媳妇分娩的事忙碌着。 稍作迟疑后,白豆温步伐稳健地径直向后花园走去。 “老爷,还是吃过晚饭再……”陆管家谨言相劝。 “不要管我。”白豆温略微一顿,转身对陆管家道:“我吃不下……你也忙去吧!记着,别让任何人打扰我。” “是,老爷!”陆管家恭声应道。 穿过月亮门,延着蜿蜒小径,白豆温来到园亭中。 亭子正中放着一张矮脚条形桌,桌上摆好了三牲瓜果祭品,两根硕大的红蜡烛分立桌子两端,蜡烛已被点燃,火苗随风摆动。他跪上蒲垫,从桌子上抽出三炷檀香,放到蜡烛上点燃,恭恭敬敬地插入香炉。三拜九叩之后,心中默默地祈祷,祈求神灵保佑儿子儿媳今夜平安,祈求列祖列宗赐给儿媳妇一个男孩,以续香火。 第一卷 煞 星 第九章 猎虎行动 http://.biquxs.info/

寻着野兽留下的踪迹,翻过一座山头之后,狩猎队的队员们终于在一个仅能遮风避雨的浅穴处找到了那只老虎。 尽管夜幕已经降临,但周围的事物尚能辨认,尤其是老虎身上醒目的花色斑纹光华可鉴,令队员们不寒而栗。 那是一只斑谰猛虎,个头极大,吊眼凸起,此时正横卧洞口,身旁仍放着一条衔来尚未吃完的牛腿。它龇牙咧嘴,将猩红的舌头长长地伸出,慢慢地,一遍又一遍地舔舐嘴唇边和前腿上的血渍,显出一幅饱食之后满足的神态。 队员们见状,各个心惊胆寒,屏住呼吸,紧张得心都快要跳出嗓门。 他们悄悄潜伏到灌木丛中,慢慢向前包抄。 也许是老虎嗅到了人的气息,或者听到了什么响动,它竟站起身十分警觉地迎了过来。 此时独眼龙已搭箭在弦,拉弓如满月。他瞄准老虎的一只眼睛,凭借自己百步穿杨的自信默念道:“狗杂种!我要让你跟我一样,永远闭上一只眼。” 只听“嗖”的一声,箭若流星,正打歪着,足有半截箭身钻进老虎的脸颊。老虎猛然转身,看似要逃走的样子。 疤儿脸忽地从草丛中窜起身,手舞足蹈地大喊大叫:“啊哈,中了,中了!”其他队员也跟着忽拉拉站了起来,意欲乘胜追击,一举将其猎杀。 突然,队员们如定格一般愣在那里,个个呆若木鸡。 原来,凭经验判断,通常野兽中箭后都会逃走,但这只虎只在原地转了个身,此时正用眈眈怒目注视着他们。 意外、惊愕、恐慌,使队员们一时不知所措。 他们尚未从惊恐中回过神来,老虎已猛扑过来,于是丢叉撂棍,四散逃命。 老虎首先扑向刘慢人。刘慢人就近选择一棵大树,以极其惊人的速度很快爬了上去。 老虎又转向钱满仓。钱满仓拼命奔跑,老虎紧追不放。慌乱中钱满仓褴褛的衣衫被带刺的荆棘钩住,使劲一拽,“哧啦”一声,在衣服撕裂的瞬间,钱满仓滚下了山坡。 老虎又来寻找新的目标。此时独眼龙、牛逼客、许大鼻子都已逃远,只有芶大胆没敢逃,藏匿在荆棘丛中瑟瑟发抖。 老虎向灌木颤动的地方探寻过去。几近目标时,突然,白玉泉从山石后面闪身而出,手执木棍,飞身上前,一棍子打在老虎背上。老虎猛然弹跳间返身扑来,白玉泉眼见难以抵挡,撒腿就跑,老虎穷追不舍。 白玉泉慌不择路,竟误跑到了悬崖边上。不待他犹豫,老虎已弓身跃在空中,那凶猛而斑斓的身躯,血盆样的大口连同尖锐的利爪铺天盖来。他侧身一躲,脚下一滑,与老虎一并滚下了山涯。 一切归于沉寂,沉寂得似乎什么事也未曾发生过。 良久,刘慢人慢慢地从树上溜了下来,慢慢地向悬崖边走去。 “白公子——” 刘慢人喊了一声,大山回应了无数声。 听到叫喊声,其他队员也陆续从四处聚拢而来。他们强压住急不可耐的情绪听完刘慢人详细地慢腾腾带有哀伤语气的叙述,一溜儿站在悬挂边上向下探望。 此时天色已经灰暗,山崖下更是漆黑一片。 他们向下探望了一阵,什么也看不见,侧耳细听,也听不到有什么动静,于是都纷纷伸长了脖子,扯开嗓门大声地呼喊起来,那样子就像是在搞公鸡打鸣比赛。 “白公子——” “玉泉兄——” “玉泉老弟——” …… 他们撕破喉咙的喊叫声此起彼伏,在山坳间回荡,久久不息。 人体某一器官受损,必然会强化另一器官的功能。独眼龙率先听到山涯下有隐约的声响,赶忙阻止道:“安静!安静!” 众人立刻静了下来,屏息搜听,果然听到两声微弱的呼救声。 “玉泉兄!是你吗?”牛逼客大声地呼唤。 “废话!不是他还能是谁?”独眼龙一边喝斥一边指挥道:“满仓,快把绳子拿过来。大鼻子,快点火把。” 火把很快被点燃,钱满仓也从最初潜伏过的地方找回了绳索。独眼龙一手伸出火把,一手将绳索放下去,并大声喊道:“玉泉兄弟!我们放一根绳子下去,你看准了抓住它,我们会把你拽上来的。” 有人爬在山崖边上探头往下看,但终究无法看到白玉泉的位置。独眼龙摆动绳索,沿悬崖边来回走动,忽然感觉绳子吃上了劲,于是众人合力往上拽,终于将白玉泉拉上了山崖。 原来白玉泉滑下山崖后,本能地用手乱抓,无意中抓到了一根藤条,身体便悬吊在半山腰上。看到队员们放下来的绳索,他紧紧抓住并绕到手腕上,这才得以获救。 “谢天谢地,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啊!”白玉泉无力地躺在草地上,深深感叹道。 “是啊,是啊,白公子逢凶化吉,必有后福啊!”钱满仓顺应道。 “你这头蠢驴,玉泉兄本来就是大福大贵之人。谁像你……”牛逼客讥讽道。 “闭上你们的臭嘴!也不看看玉泉兄弟伤得咋样了,就知道在这里瞎吵吵。”独眼龙一边斥责,一边俯下身子小心地检查白玉泉的身体。 “我没事。”白玉泉用手轻轻一挡。他真的没事,除肘部和膝部的衣服被划破,右膝盖蹭破了一点皮之外,倒也没什么大碍。 “你们说,那只老虎摔死了没有?”白玉泉疑惑地问。 “那还用问,肯定摔死了。”众人异口同声。 白玉泉用征询的目光注视着大家:“要不到山崖下找一找。如果找到了,我们就把它抬到村子里去,让乡亲们都高兴高兴。” 众口赞许道:“说的是,说的是!” 队员们费了很多周折才在山崖下找到了那只虎。老虎侧躺在地,射入头部的箭已折断,箭伤处渗有一坨紫黑色的凝血。 他们很快用钢叉、木棍和绳索绑成一幅简易的担架,手举火把,肩扛战利品,有说有笑,凯旋而回。 第一卷 煞 星 第十章 中秋之夜 http://.biquxs.info/

双泉村中心位置有一座小木桥,那是村子里唯一的河桥,像纽带一样连接着红沙河两岸的村庄和农田。桥头两端开有几间杂货铺、酒馆、茶馆、豆腐坊等,是村民们最热闹的去处。 此时,那只老虎就停放在一家酒馆里。闻迅赶来围观的村民挤满了房间,挤在内圈的孩子们不时发出惊讶的感叹声。 “好大一只老虎啊!” “这皮毛真光滑!” “你们摸摸,老虎的身子还是热的呢!” 一位中年男子用破铜锣大嗓门粗声粗气地嘲弄道:“你这小兔崽子,你爹妈要是死后这么久,身子还会是热的吗?”他这一句话,逗得众人哄然大笑。 “这老虎好像没死。”那个小孩仍倔强地坚持。 “哎呀,真的真的!”另一个小孩也惊奇地叫道。 “蒸的蒸的,我看不是蒸的是烙的!”破铜锣大嗓门男子的调侃,又引起一阵哄笑。 破铜锣大嗓门男子是里长尹春华。别看他个子矮小,红颜花须,但办起事儿来头脑清晰,干脆爽利,在村子里有极高的威望,所以他是双泉村这个大家庭的大家长。不仅如此,这十里八村也都归他管。这时,他站在一条凳子上高声轰赶道:“大家都回去吧!已经很晚了,再者说,天都快下雨了,想看热闹的,明天再来吧!” 恰在此时,室外雷鸣电闪,狂风大作。于是,村民们纷纷带着自己的孩子,匆忙四散而去。 两张方桌拼凑到一起,摆上满满一桌酒席,这就是尹春华对英雄们的奖赏。这已成贯例。 白玉泉家中有事,急欲告退,被大伙儿强拉硬拽挽留了下来。 尹春华给每人倒上一碗酒,自己端起一碗,用他特有的破铜锣嗓音道:“为了给我们的打虎英雄们压惊,特备水酒两坛。来,先为玉泉兄弟大难不死,险象环生干上一碗。” “干!” “干!” 众人立起身来,把碗碰得当当作响。 窗外雷电交加,霎时,劈劈啪啪下起了暴雨。 队员们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猜拳行令,山吃海喝,不到半炷香功夫,各个早已是醉意蒙蒙。 正当酒酣之际,有人突然惊叫一声:“天那!看那老虎……” 喧闹声嘎然而止。 众人扭头一看,个个惊得汗毛直立,魂飞魄散。 只见那只老虎稳稳地立在室内地中间,正定睛逼视着他们,一双蓝中透绿的眼睛放射出凶残的光芒。 大伙儿还未从错愕中回过神来,老虎已经转过身去,意欲逃遁。然而,因室外有强风骤雨,有人把门户已经闩死。 老虎在地下转了一圈,找不到出口,突然调转身子,面向他们,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惨白的巨齿僚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摆出一幅决斗的架势。 白玉泉赶忙贴着墙壁慢慢挪过去,试图打开房门,放虎归山,但一切为时已晚。 随着一股森然风起,猛虎吼叫着奋力一跃,纵身跳到酒桌上,众人轰然散开,但芶大胆却吓得两腿僵直,不知所措。此时的他站在那里浑身颤栗,上下牙齿碰得咯咯作响,手里那碗酒也在不停地往外晃。 “当心!”有人在喊。 “当啷”一声,在酒碗落地的同时,老虎一口咬住了芶大胆的头颅。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芶大胆的头颅被喀嚓嚓咬得粉碎,鲜血顿时飞溅墙壁。 情况万分危急,白玉泉手疾眼快,抡起一条长凳狠狠地砸过去,凳子在虎背上折为两段。老虎吃疼,一个甩头摆尾,飞扑过来。 在老虎转身的瞬间,虎尾扫灭了桌上的灯台蜡烛,杯盘酒碗也咣啷哗啦摔碎在地。房间内顿时一片漆黑,浓烈的酒气和恐怖的死亡之气笼罩着整个房间。 眼见恶虎扑来,白玉泉本能地伸手一挡,正好抓住了老虎的两支前爪,但无力支撑老虎万钧强压之势,“通”的一声被老虎压倒在地。 在这危急时刻,一道闪电划破黑暗的夜空,将房间瞬间照亮。在转瞬即逝的亮光中,队员们发现白玉泉正躺在地上与恶虎顽强搏斗,于是蜂涌而上,摸黑一阵乱打。有的手持木棍,有的抡起板凳,有的拿着扫把,有的嘴里喊着打,打,打,……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打了多久。不,时间概念在这里已不复存在,存在的是人人脑海中唯一的那个字——打,直到他们精疲力竭。 空气已经凝固,室内死一般地寂静,人们能够感知到的只有室外哗哗哗的雨水声和自己怦怦怦的心跳声。 “轰——”一声炸雷,众人犹从睡梦中蓦然惊醒,浑身一颤。 “灯,快点灯!”破铜锣嗓音急急吼过,有人匆匆摸到了蜡烛,有人匆匆摸到了火折子。蜡烛很快被点燃,光明迅速驱走了黑暗。 老虎仍压在白玉泉身上,虽然已经死了,但獠牙利齿却死死咬着他的喉咙。众人七手八脚将老虎分开,俯下身围作一圈,带着悲切的语调连连呼叫。 “白公子!” “玉泉兄!” “你醒醒——” 然而,除伤口汩汩的血流之外,他再也没有动一动。 第一卷 煞 星 第十一章 太极云图 http://.biquxs.info/

就在打虎英雄们举杯庆贺之时,白豆温正在虔诚地祈祷。 他双眉紧蹙,忧心如焚。跪久了,感觉腰酸背痛腿抽筋,只得立起身子走出园亭,绕玉泉池慢慢踱步。 水池边有一棵古槐,高大而茂盛。白豆温顺着粗壮的树杆向上望去,猛然间发现了一个奇妙的天象。 天空中有两坨巨大的旋涡状的气流云团,一团白,一团黑。两个云团各自疾速旋转着,在各自的中心形成一个空洞。渐渐地,两个云团从不同方向相互靠近,并最终融为一体,其大小刚好覆盖双泉村。 云团外缘呈圆形,内分黑白两半,一半乌云翻滚,一半白云飘舞。云团在缓慢地旋转,黑白交割,阴阳互回,似一白一黑两个海豚互相追逐咬尾。 “这不是传说中七千年前伏羲氏所绘的阴阳太极图吗?”白豆温感到十分吃惊,头脑一阵眩晕,身子微微晃颤。他垂首沉思道:“当初我选择双泉村就是看中了这个村子地貌的这一奇特自然景象,难道天上的云也会因地形而生吗?” 天象与地貌如此相对应,如此相像,真是玄妙之极呀! 白豆温大为震惊和迷惑,带着好奇心再次仰天了望。 十五的那轮圆月不知躲到了何处,头顶上乌云翻滚,但云外天际仍晴彻湛蓝。此时,在深蓝色的天空中,有几颗耀眼的星星点缀在云团周围,格外明亮,不停地闪烁。他放眼一边搜寻,一边默默地数着那几颗亮明星,一颗,二颗,三颗,四颗,五颗,只有五颗。 太极云团逐渐快速涡旋,沉沉地压向地面,带起地面强劲的旋风。 随着狂飙乍起,两根蜡烛如鬼吹灯似的瞬间熄灭,四周霎时变得一片漆黑。 暴风呼啸,摧花折木。 白豆温有些站立不稳,摸索着走进园亭,盘膝坐在蒲垫上。 此时正值子夜时分。 狂风肆虐,夜雨滂沱,天地一片混沌。 雨水随风穿过,将凉亭内白豆温的衣服尽皆打湿,但他漠然不顾。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白豆温屏息搜听。透过暴风骤雨声,仍能隐约分辩出儿媳妇分娩时阵阵痛苦的呻吟。 黑暗的天空搅动着颤栗的大地一并旋转起来。巨大而强劲的飓风挟带着雨水和摧折的树叶恣意飞旋,狂飙呼啸。 “轰隆隆——” 突然一声霹雳,一个炸雷从太极云图的白鱼黑眼中竖起一个立闪劈下来,一道强光像一条小白龙一样从天而降,直入泉眼,照耀得大地一片惨白。喀嚓嚓,池边古槐被雷电生生劈为两半,玉泉亭的一角也被瞬间击穿。 霎时,前院阁楼上的灯光乍明乍暗,明灭闪忽,产房内顿时大呼小叫,一片慌乱。须臾,里面传出悲嚎痛哭声,其声摇山振岳,响彻云际。 炸雷使人肝胆欲裂,震得白豆温耳鼓久久轰鸣,眼前迷迷蒙蒙,漆黑一片。此时的他头脑中森森然莫知所以,口中也喃喃呐呐不知所云。 这一震耳发聩的轰隆声过后,狂风暴雨渐渐平缓了下来。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两个女佣手执灯笼,引领着一拨人默默来到玉泉亭。临近亭子时,他们不自觉地停下脚步,个个踌躇不前。他们是里长尹春华、几位狩猎队员和管家陆恒平。 借着微弱的灯光,他们见白豆温盘膝坐在蒲垫上,身子纹丝不动。 尹春华欲言又止。少顷,他干咳一声,轻声道:“白爷,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玉泉兄弟他……他……他是个好兄弟……” 一个女佣呜呜咽咽道:“少夫人她……她产后大出血……”接着,两个女佣失声痛哭起来。 尹春华赶忙补充道:“她生了一个大胖小子。白爷,您可抱孙子了。” …… 狂风已经平息,大雨仍在继续。有人拿了雨伞,但没有撑开,任凭冰凉的雨点抽打着他们的身体。 白豆温无声无息,像入定了一般,尹春华感觉有些不大对劲,试探着走进亭子。当他接近白豆温时,心头骇然一震,天那,白爷原本乌黑的须发怎么一下子全然变白了呢?他慌忙躬下身子轻声呼唤:“白爷!白爷——”见没有任何反应,他转身招呼众人道:“快,快过来扶白爷回房!” 众人七手八脚把白豆温抬到了他的寝室。 第二天,村民们听说白老爷家出了大事,都纷纷前来探望。 白玉泉夫妇的灵堂就设在正门大厅里,门口烟雾缭绕。在一片悲痛声中,几个道士鼓着腮帮子涨红着脸,拼命地吹揍着笙箫和唢呐等乐器,哀乐凄恻婉转,让人无不伤心难过。 村民们在对白玉泉夫妇的去世痛感惋惜之余,对白豆温老爷的情况也表现得极为关切。 有人已经发现,白老爷乌黑的头发一夜之间全部变白了。消息一出,他们都惊奇地像炸开了锅,一个个聚集到院子中央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哎呀呀!好好一个人,咋就成那样了呢?” “唉,一夜之间儿子媳妇都没了,能不发愁吗?” “这真是伍子胥过韶关,一夜愁白头啊!” “胡扯,白老爷的头发可不是愁白的!” “那又是咋变白的呢?”有人问道。 “电打雷劈的。” “啊?!”众人一阵惊叹。 “昨天夜里大家把他从凉亭上抬到屋里以后,就发现他已经是满头白发了。” “噢,原来是昨晚的雷公干的。” “可不能这么说呀,白老爷一家可都是好人啊!” “是啊!” “看来,这一回‘白豆温’可就变成‘白头瓮’了。” 众人一阵哄笑。 里长尹春华听到院子里的笑声,怒冲冲从房子里走出来,站在屋檐下呵斥道:“嗨,这个时候你们也能笑得出来?真是些没肝没肺的东西!” 众人戛然噤声,不好意思地悄悄散开了。 三天后,白豆温终于从深度昏迷中清醒,听觉和视力也得到了恢复,只是满头的雪发银须从此成为他永恒而独特的体貌特证。没有人知道他的须发因何变白,有人说是悲愁所致,有人说是雷电所激,众说纭纭,莫衷一是。 七天后,在一片哀痛声中,白玉泉夫妇的遗体合葬于北山脚下一块相对平缓的坡地上。 坟头前竖起一块大理石汉白玉墓碑。墓碑上镌刻着白玉泉、舒晓梅夫妇的名字。时间是万历三十二年仲秋。 第一卷 煞 星 第十二章 寒窗岁月 http://.biquxs.info/

炎炎夏日,骄阳似火。 清凌凌的河水缓缓流淌着,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粼光。 河边那棵数十丈高的千年银杏树已是枝叶茂盛。高大的树冠苍翠碧绿,枝丫横伸,撑天摩云。 树荫下有三个小男孩正围着那块静卧树下油光泛亮的巨石玩耍。 “白青云,我们来一次比赛怎么样?” 那年白青云刚满九岁。在九年前那场狂风暴雨之夜,就在一声炸雷和一道立闪将他送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刻,他的母亲因产后大出血而死,他的父亲在与猛虎的生死搏斗中壮烈牺牲,是他的爷爷白豆温一直带着他。 他的名字也是他爷爷起的。他的爷爷常常寄情山水,陶醉于大自然,有一天眼望青山白云,突发灵感,取名青云,乳名云儿。 提出比赛倡议的是甘毳。 甘毳跟白青云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的。说来也巧,他家住在双泉村“姊妹泉”的另外一眼清泉旁边。就在九年前那场狂风暴雨之夜,同一个炸雷的另一道立闪从太极云图的黑鱼白眼中直劈下来,把另一眼清泉里的泉水激起了七八丈高的水柱,泉眼旁的一棵垂柳立刻化为了焦炭,就在那一时刻他呱呱坠地。 “比什么?”白青云问。 “咱们比上树,看谁爬得又快又高。”甘毳手指树冠说道。 “我来当裁判。”陆海龙看着高大的树木,心里先自败下阵来,主动提出当裁判。 陆海龙是白家大院的大管家陆恒平的儿子,比白青云和甘毳大一岁。 “三个人一起上。我们不要裁判。”甘毳仍执拗地坚持自己的想法。 “白青云,你们两个比吧,我不想上。”陆海龙以求助的目光看着白青云。 按理说,陆海龙和甘毳都应当称白青云为“少爷”,只是因为他们三人整天一起上学,一起玩耍,叫顺了口,白老爷也从不计较,因此常常直呼其名。 “就让他当裁判吧。咱俩比。”白青云看着陆海龙胖墩墩的样儿,平时走路都有些吃力,这么高的树他肯定爬不上去,于是变通说道。 “行,准备开始。”甘毳脱掉鞋子,挽起袖口,在两个手心里吐上两口吐沫,摩拳擦掌。 “你们两个站到线上来。”陆海龙在距离树根丈许远的地方,用树枝在地上划上一条线,等待白青云和甘毳站在线前,然后突然发令:“预备……上!” 一声令下,白青云和甘毳撒腿奋力直冲树下。 这棵千年银杏树树干粗壮,需三个成人环抱。甘毳双手扣住灰褐色粗糙的树皮,两只脚丫子紧紧钩住树干,手脚不断交替变换向上移动,动作十分连贯。 白青云并没有选择攀住树干往上蹿,而是先爬上巨石,起身抓住树枝,一使劲儿翻上树枝,身子一跃再抓住一根树枝,再翻再上,迅捷如同猿猴。 陆海龙在树下大声加油,呐喊助威,心情紧张而欢悦。 他们两个越爬越快,越爬越高,身子很快被茂密的枝叶隐没。 白青云率先到达树冠中心偏上的位置,比甘毳高出大半个身子,但陆海龙无法看到。 树上结满了一串串青涩的银杏果。这里的人们都知道,银杏果不能生吃,尤其是尚未成熟的,有毒。 白青云踌躇满志,开始左顾右盼起来。突然间,他发现有一个鸟巢做在一根树枝中间的树杈上,一对小鸟正在嗷嗷待哺。 “嗨,我发现了一个鸟窝,还有两只小鸟呢!” “快把小鸟掏下来!”陆海龙仰头喊道。 这根树枝有小手腕粗细,长长的,面向河流横逸斜出。白青云很小心地攀援过去,试了一试,够不着。 “我够不着啊!”白青云向下回道。 “我来帮你。”甘毳已经爬上来站在白青云的身后。 甘毳左手抓住头顶的树枝,右手拉起白青云的左手,手臂往前一送。白青云又顺着树枝向前滑出一步,身子尽量往前倾,右手尽量向前伸。 两只小鸟看到白青云伸过来的手指,不仅不躲,反而“叽哩叽哩”的一边叫着一边争先恐后地迎上来。 就在白青云和甘毳手拉手的那一瞬间,一种异样的感觉倏然传遍甘毳的全身。甘毳忿然想道:“他的手为何柔嫩光滑?我的手为何僵硬粗糙?他的手为何那样白白净净?我的手为何总是伤痕累累?他做了错事,为何要把板子打在我的身上?都是因为那个可恶的方先生。不,是他,是白青云这个坏怂,他要是不干坏事,我能挨板子吗?”想着想着,一股难以遏制的愤怒和怨恨直窜脑门。 白青云、甘毳和陆海龙三个人都在白老爷自家开办的私塾学堂里读书,已经学习了三个年头,甘毳和陆海龙是免费伴读。 方先生是白老爷请来的教书先生,年过六十,须发斑白,常年穿一件锦葛道袍。他饱学诗书,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老秀才。 小孩子天性顽皮,常在一起打打闹闹,这很正常。但每次打闹,白青云和陆海龙总是合起来欺负甘毳。不仅如此,如果白青云在课堂内捣乱干坏事,方先生都要拿戒尺惩罚,而甘毳总是替罪羊。原因很简单,白青云是这家主人的爱孙,陆海龙是管家的儿子,方先生的饮食起居完全依赖陆管家的照顾,而甘毳是穷人家的孩子,免费伴读,因此方先生责罚起来从不手软,而且不问是非曲直,不分青红皂白,逮住甘毳就是一顿猛打,其意在于“杀鸡儆猴”。 有一次,方先生在课堂上提出一个问题,陆海龙主动起身抢先回答,待他回答完毕正要落座时,白青云悄然将陆海龙的凳子抽掉,陆海龙并未发觉,习惯性地向下一坐,屁股突然坐空,本能地将桌子一抓,连人带桌子摔倒在地,墨汁染了一身,而白青云和甘毳却喷然笑个不住。 陆海龙见衣服被染,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抹眼泪,沾满墨汁的双手又把自己搞成了大花脸。白青云和甘毳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 “还笑,闯下这么大的祸,还笑得出来?”方先生终于愤怒了。他大吼一声,手拿戒尺冲过来,抓起甘毳的手就是一顿猛抽。 “不是我干的!”甘毳辩解道。 “不是你干的难道还是我干的?”方先生更加来气。 甘毳越是辩解,方先生越是狠劲地抽,直打得甘毳两行眼泪扑簌簌往下流。 那一次的惩戒,打得甘毳手心肿痛,好多天不能握笔写字。 有一天晨读,趁先生不在,三个人开始“大闹天宫”。他们正在打闹嬉戏之时,碰巧被方先生逮着,便要每人责打三戒尺。可是,先生东翻西找,就是找不到戒尺在哪儿,于是大声喝问道:“是谁拿走了戒尺?” “我。”白青云站起来道。原来在他们嬉闹期间,白青云无意中发现了先生的戒尺,便悄悄藏了起来。 “拿过来!”先生喝道。 白青云跑过去,慢慢从袖中抽出戒尺,先生正伸手来接,突然,白青云一尺子打在了先生的手心,先生伸手去抢,手背上又挨了一竹板。 方先生自感斯文扫地,气得吹胡子瞪眼。 白青云见势不妙,转身就跑,方先生火冒三丈,紧追不放。于是,这一老一少你追我赶,绕着学堂课桌兜起圈来。 白青云跑着跑着,竟嘻嘻哈哈笑了起来,逗得甘毳和陆海龙也跟着嘎嘎嘎地笑。先生越撵越气,追赶更加倔强而执著。 白青云眼看不好收场,跑过去顺手把戒尺丢到了甘毳的课桌上,企图搞接力比赛。甘毳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戒尺,不知如何处置是好。 方先生冲过去拿起戒尺照准甘毳的头上就是一顿乱打。甘毳本能地用手护住脑袋,手背就被打得生疼,疼痛中赶忙把手拿开,脑袋又被打得嗡嗡作响。先生一边抽打还一边怒骂,甘毳疼得大喊大叫,可是谁也帮不了他。 替人挨打的滋味不仅仅是疼在自己的头上和手上,更多的是疼在了心里。渐渐地,甘毳对劈头盖脑的猛打已不再躲闪,也不再用手捂着护着。他昂起头,挺起胸,抿起嘴,咬紧牙关,双眼定定地看着白青云,将仇恨的种子深深地埋在了心底。 此时,趁着两只小鸟扑楞着翅膀迎上来的当儿,白青云顺势一抓,十分轻巧地捉到了一只。 “逮住了,我逮住了一只!” 正当白青云兴高采烈之时,甘毳突然恶意顿生,猛然撒开了自己的手。白青云失去重心,一个跟头向下栽去,慌乱中,他本能地一把抓住脚下的树枝。那根树枝剧烈地上下摆动起来,抖落了鸟巢,两只小鸟扑楞楞斜落到了河面上。 甘毳的双脚正好也在这根做有鸟巢的树枝上踩着,随着树枝的大幅度摆动,脚下一滑,身子向后闪了下来,伴随长长的惊叫声,“噗通”一声掉进了河里。 河里有一块青色的大石头顶在水面上,透着河水清晰可见。甘毳的身体恰巧跌在这块石头上,随后又沉了下去。 “救命啊!快来人啊!有人掉河里啦!”陆海龙焦急中对着河边道路上一辆拉麦草的牛车大声地呼喊,边喊边向河里探。 好在河里的水流平缓,闻讯赶来的村民很快将甘毳救上了岸。 还好,甘毳吐出两口水之后,又睁开了灵动的双眼。 村民们抱着受伤的甘毳正要离开这里时,又听到有人喊“救命”。他们顺着声音抬头望去,只见白青云还吊在半空中,双手死死抓住那根旁逸斜出的树枝晃悠着,人们不禁哄然大笑起来。 经村医诊断,由于甘毳跌落在了河水里的大石头上,造成腰部挫伤,右腿骨折,敷药包扎后,还需要卧床休息一百天。 甘毳受伤后的第二天下午,他的母亲郭月娟搬一个小凳子过来,坐在河边那棵千年银杏树下,遥遥对着白家大院的大门,摆出架势开始骂街。 她认为儿子甘毳是白青云从树上推下去摔伤的,尽管甘毳并没有这么说。 其实她完全可以走进这个大院当面与白豆温讨说法,但她不愿进去,因为她是被白青云的母亲赶出来的。 十年前,她曾在这个大院内当丫鬟,白青云的母亲怀疑她与自己的丈夫有染,强行把她赶出了家门。白豆温为了妥善处理此事,擅自做主把她嫁给了本村的老光棍甘犇。 白豆温之所以选择甘毳来白家大院陪同白青云免费读书,也源自于此。 郭月娟已经不再是白家院里当丫鬟时的那个乖巧丫头,多年的贫苦生活让她脱变成了村子里出了名的泼妇。今天,她手里提一把凳子,就如奔丧一般哭哭啼啼跑了过来,一屁股坐在银杏树下,拔下头上的簪子,三两把将头发抖乱,以极其悲愤的语调,一边哭,一边骂。 在哭骂声中,她的每一字每一句,腔调都拉得很长,带有某种韵律,拖着逶迤的颤音,特别是骂到伤心处,还会配上极其夸张的动作,双手捶胸拍腿,抖肝倒肺地大声嚎哭,听起来就像家里死了人一般。 她先是骂“白头翁”(指白豆温)教子无方,惯坏了自己的孙子,然后骂白青云仗势欺人,时常把她儿子甘毳的身上打得“万紫千红”,接着骂白青云是个灾星,克死了自己的父母。她在骂声中带着诅咒,夹杂着不堪入耳的村言泼语,直闹得天昏地暗,路断人稀。 街坊邻居和过路人越聚越多,远远站在那里看热闹,并议论纷纷,说什么话的都有。 郭月娟的哭闹,让白豆温急得在自家的客厅里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几个家丁气愤不已,很想出去把那婆娘收拾一顿,却被白老爷当即制止。 办法总是会有的。当晚,白豆温约上村子的里长尹春华一起到郭月娟家里看望了受伤的甘毳,并向甘犇夫妇道了歉,还送上了二百两银子和一些衣物。此事暂时得到了平息。 第一卷 煞 星 第十三章 乖蹇之命(一) http://.biquxs.info/

郭月娟这一闹,白青云是“灾星”的传言见风就长,迅速在村巷里传播开来,一传十,十专百,很快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村民们把白青云说成是降祸的太岁,耗气的鹤神,所到之处,必有灾祸。并以此为题,添油加醋,不断发酵,说早晨出门最好不要遇到他,否则做买卖折本,寻人不遇,打官司不赢,赌钱必输,挣钱不到反丢钱等等。 不是所有的人都是人云亦云,谣言止于智者,有人就偏偏不信这个邪。 在此后的日子里,陆续有人专程前来白家登门造访,想亲自接触白青云,实实在在体验一回,看看这个“灾星”到底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灾祸。 首先找上门来的是红沙河对岸的文公子,说要请白青云到他家里做客。 文公子是个穷书生,常年足不出户,苦读诗书,指望有朝一日金榜题名,今年都已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却连个秀才也没捞到。 “你找我孙子何事?”白豆温问。 “在下近日听到令孙的一些奇怪的传闻,甚感惊奇,今日特意请他到寒舍一叙。”文公子长长一揖道。 “你明明知道有这传闻,还要叫他去,难道你不忌讳?” “依在下看来,那些传闻都是愚昧无知的市井小人胡诌瞎编出来的谎言,听起来令人十分好笑,太过荒唐。我今天来,就是要带令孙在村子里走一走,当众揭穿那些谎言,让村民们不要再以讹传讹。”文公子手摇破扇,言辞恳切。 白豆温觉得公子的话很有道理,如果能借此消除别人的错误看法,就会堵住那些嚼烂舌根子的人的臭嘴,于是很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要不……我让小翠丫头陪云儿一起去。” 丫鬟小翠已从原来的黄毛丫头发变成如今十六七岁的大姑娘了,平时白青云的饮食起居就是由她在照料。 “不用,不用,在下会把他安全送回来的,这个请您老放心好了。” 文公子的家在穿过河桥不远的地方,那里村庄密集,店铺林立。 村民们看到文公子和白青云结伴走过来,都一个个像躲瘟神一样远远地看着。公子用鄙视的目光乜斜着眼前的一切,并不理会他们,径直往前走。 “呵呵,终于到家了,请到屋里坐!”文公子手拿破扇向前一指,显得那么彬彬有礼。 那是不大的三间平房,青砖青瓦,看上去和公子的衣服一样破旧。室内的家具也十分陈旧,书籍字画到处堆放,杂乱不堪。 两人刚刚进门,便有一个半大小子端着两杯茶水进来,公子介绍道:“这是我家书童,比你大三岁。” 待书童把茶水放到书桌上,公子又吩咐道:“赶紧去炒几道菜来,我要和这位小兄弟喝两盅。” 书童一声不吭的走了。 “他是个哑巴。”公子又介绍道:“我家就这三间房屋一个书童,再没有其他亲人,……” 不知文公子都说了些什么,白青云充耳不闻,他的注意力已经让这满屋子的书籍字画给吸引了过去。他爷爷的藏书也不少,但和文公子的书籍相比又有些不同,尤其是那些字画。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书童端来三碟菜,烫了一壶酒。 文公子满满斟上两杯酒道:“来,过来喝酒。” “我不会喝酒。”白青云回道。 文公子又劝道:“那过来吃菜,吃菜!” 白青云不再搭理,继续看书。 文公子想,这孩子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吃惯了珍馐美味,一定是看不上咱家的小菜。于是转身对书童道:“你再去炒一道最拿手的红烧鸡块,快去!” 书童又悄无声息的出了门。 厨房是一间耳房,空间十分狭小。书童洗菜、切菜、剁肉,动作极其利落。他是想把土豆块先放进油锅里先炸一下,然后再与鸡块混炒,但由于土豆块放得过猛,致使油锅火逸,点燃了窗户纸。书童慌乱中提一桶水向窗子上泼去,不料水落到了油锅里,将油火溅得满屋都是,刹时,门、窗、房顶、柴堆等到处燃烧起来。情急之下,书童从门外拿来一把扫帚左右一顿横扫,企图用扫帚将火扑灭,但火未扑灭,扫帚却又着起火来,反倒成了一件纵火的工具,扫到哪儿,哪儿又成了新的着火点。眼看火势难以控制,书童慌忙奔出伙房,想把这事告诉公子。 文公子正自斟自饮,喝得醉意朦胧,见书童裹着油烟冲进门来,神色十分慌张,便嗔怪道:“啥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书童嘴里咦哩哇啦的叫着,手指厨房又比又划。 “噢,不着急,让它先慢慢炖着。来,喝了这杯酒。”文公子端一杯酒递了过去。他见书童在使劲摆手,以为是嫌酒太辣不愿喝,便起身拉住书童的衣袖强行拽到身边的椅子上。书童刚要起身,他又一把捺下去,并催促道:“快喝!” 书童急得脸色通红,双唇剧烈地抖动着,出溜一下滑到地上,跪起身来嚎啕大哭。 文公子顿感不妙,向门外一看,见院中烟尘蔽地,且有噼噼啪啪的响声,赶忙拉起白青云惊出房门,书童踉跄而随。 到了院中,只见房顶烈火冲天,乌烟滚滚。此时恰巧有风,火随风势,越烧越旺。文公子眼望熊熊烈火在房顶上恣意狂舞,竟也束手无策,虽有左邻右舍闻讯赶来奋力扑救,但只是杯水车薪,火势已难以控制,好在没有殃及四邻。不到半个时辰,左右三间房屋均被化为灰烬。 无奈之下,文公子只得带着书童流落他乡。 第一卷 煞 星 第十四章 乖蹇之命(二) http://.biquxs.info/

一日,有一位自称是林秀才的人找上门来,说他在山下住,是慕名前来拜访,想跟白青云对弈一盘象棋。 白豆温看他膀大腰圆,胡子拉碴的,腋下夹着一个扁平的枣红木箱子,那样子不像是个读书人,便疑惑不解地问道:“你大老远的从山下跑来,就是为了下一盘棋?” “不瞒您说,文公子是在下的同窗好友,前几日路过我家时,向我叙说了有关令孙的一些奇奇怪怪的传闻。在下今日想亲自见识见识,我就不信,还会有什么事情会发生在我的身上。”林秀才语气十分坚定,言词中透出一股豪迈之气。 “公子,这事就免了吧,他还是个孩子,不想陪你们这些无聊的人瞎折腾。”白豆温拒绝道。 “白老爷,您老不必这样断然拒绝,让在下把话说完。” “说。” “恕在下冒昧。令孙身上真实发生过的,不过都是一些巧合,而没有发生的,那都是村夫俗妇的臆想猜测。‘君子道其常,小人道其怪。’在下今日就是要给世人做个验证,证明那些传闻都是无稽之谈!”林秀才侃侃而谈,正气浩然。 白豆温听到林秀才的话句句在理,且态度诚恳殷切,只好点头答应。 当丫鬟小翠把白青云带到林秀才面前时,秀才不禁感叹道:“我还以为是个什么三头六臂之人,原来是个眉清目秀的俊雅后生啊!” 一阵哄然大笑之后,白豆温指使小翠到书房里把棋盘摆好。 “不用您的棋盘,我自己带来了一副。”林秀才用手拍了一下腋下的木箱道。 “噢,原来公子在下棋斗牌这一行里是个专业棋手!”白豆温赞叹一声,又对小翠说:“把棋接过来,快快摆到书房里去。” “不,我要摆到大街上去,就想在人多的地方下。”林秀才有些执拗。 白豆温觉得不应过于张扬,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把棋盘摆到门外河边的银杏树下。 此时正值中午,天气晴朗,风和日丽。 他们来到树荫下,围坐在小翠搬来的几个小凳子上。林秀才打开木箱,取出棋子,把木箱扣到地面上,箱盖和箱底刚好拼成一幅棋盘。 林秀才的棋艺十分精湛,似仙人指路,招招致命,步步紧逼,而白青云仅停留在初学阶段,全靠他爷爷的指点勉强应对。 他们下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河边村道上便陆陆续续聚集了好多人。 村民们心里都很明白,敢跟白青云面对面在棋盘上过招,就是对“灾星”的一种挑战。这书生胆儿也太肥了,太过狂妄了!他就不怕摊上什么倒霉事儿?出于好奇,他们还是停下了脚步,小心翼翼地聚拢了过来,不过,他们的站位都是有意远离白青云,只站在林秀才的一边。当然,他们不全是为了观棋,而更多的是在这里看热闹。其实,大多数人压根儿就不懂棋,只不过是在观察等待着,看那书生到底会遇到什么样的倒霉事。 不过半个时辰,他们已经开始进入第三盘。前两盘,白青云自然是只输没赢。 白青云在他爷爷的指点下,正兴致盎然地跟林秀才在棋盘上争强斗胜,忽然,村道上有一个人穿一身白缟麻衣,浑身是汗,气喘吁吁地向这边走来。在离他们十几步远的地方,那披麻戴孝之人突然跪倒,叩头大哭道:“哥哥,家里老父亲去世,快请同去治丧!” 林秀才大惊失色,忙呵斥道:“你胡扯,我出门时父亲还好好的,怎么一时就……” 那人哭诉道:“你出门后,父亲牵着毛驴上山砍柴,时间不大,毛驴回来了,却不见父亲回来,我们上山去找,发现他已经……摔下悬崖……呜呜呜……” 林秀才在惊愕中身子一颤,滑下凳子,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痛哭流涕。“爹,儿子不孝,儿对不住您啊……呜呜呜……” 家人催促道:“家中无主,还请哥哥作速起身,办理后事。” 于是两人哭哭啼啼,跌跌撞撞地走了。 围观的村民们一阵愕然。呆立了一会儿,怕自己沾上什么晦气,一个个带着惊恐的神色,匆匆忙忙而又悄无声息地散开了。 第一卷 煞 星 第十五章 乖蹇之命(三) http://.biquxs.info/

自此以后,白青云是“灾星”这一说法被传得玄而又玄。村民们只要看到他都会远远躲开,倘然狭路相遇,个个口吐涎沫,骂一声“晦气”方走。 一日,白青云的乳娘又赶着一辆毛驴车找上门来,说要接孩子到她家住一阵子。 这妇人叫王玉英,年岁约莫三十出头,高挑个儿,腰身丰腴,是白青云刚刚出生后不久,他爷爷从山下一个镇子上雇来的乳娘,一直带他到三岁以后才离开。三年来,他俩已有了深厚的母子之情,因此,每年她都会过来一两次,把他接过去玩上三五天。 她刚一进门,见白青云正在卧室里孤零零一个人握着书卷发呆,以为是感冒了,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去用手摸一摸他的前额,略顿一顿,又用双手捧起他的脸蛋,用自己的额头碰一碰他的额头,断定没有发烧,便关切地问:“孩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白青云仍是两眼失神,呆坐不语。 “他什么事都没有,只是近日有一些对他不好的传闻,村里人见了都躲着他,心里有些郁闷罢了。”白豆温跟进来解释道。 “这些我都听说了,老爷。”她忿忿地嘟囔道:“你们村里的人也真是的,整天闲着没事,就知道满嘴胡吣!” 她直起腰挺起胸,很温情地把白青云搂入怀中,扭头对白豆温道:“老爷,我这次来就是想带孩子到山下玩几天,好好散散心。” 白豆温忧虑道:“最近外面传闻很盛,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带他下山,怕有些不妥。” 她并不以为然,回道:“有啥不妥,孩子是我用奶(nai)水喂大的,那时候天天抱在怀里,整整抱了三年,啥事也没有,现在又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仍活得好好的。老爷,别听他们瞎说,那是没有的事儿。” 这位妇人大字不识一个,却说出如此有道理的话,这让白豆温十分感动,略一思忖,便欣然应允。 她还一再保证:“老爷您放心,我怎么接回去的,就怎么给您送回来,保证不出岔子。” 白豆温的心里一阵暖融融的。他急忙派人为他们打点好行李,并打发小翠丫头随同伺候。 当日午饭过后,白青云他们坐着王玉英的那辆毛驴车一同下山去了。 三人行至半山腰处,遇到一条小河,河面上架有一座木桥,桥面用碎石铺就,又窄又长,平展着,离水面很近。 这条小河就是双泉村的红沙河,与这条走出大山的小路相依相伴,若即若离。在不遇山洪暴发的时节,红沙河的水从双泉村穿过时总是清澈见底,流淌平缓,而在这里却十分湍急,奔流不息。 这条路是双泉村的村民们走出大山的唯一通道,这座桥也是穿过河面的唯一桥梁。他们时常从这座桥上通过,已经不是一两次了。 今天,当车子缓慢穿行在木桥之上时,车套里的毛驴竖起双耳,比往日显得更为警觉,更为小心谨慎。 就在车子即将到达对岸时,木桥缝隙中漏下几粒石子,“哗啦”一声掉进水里,毛驴突然一惊,斜刺里向河岸直奔过去,一个轱辘偏出桥面,连人带车全都翻进河里。 随着一阵惊叫,毛驴车砸在水面上,发出啪啦一声巨响,瞬时溅起一丈多高的水花。 还好,在车子高空翻滚下坠的过程中,白青云被甩到了离河岸不远的地方。当他掉进水里后,本能地扑腾了几下,碰巧抓到了一根柳条,便拼命地拽住柳条在水面上漂荡。 岸边是一丛茂盛的河柳,柳条柔软而细长,下面的部分贴近水面,遇到山洪时柳条就会被淹没在水中。白青云手里死死拽着的正是长在河边的柳条。 “云儿——” 此时的小翠已经攀住河柳爬上了堤岸。她上岸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尽快找到白青云。 “云儿——” “你在哪儿——” “我在这——” 听到回应,小翠赶忙扑过去,看到白青云手里拽着柳条漂荡在河面上,惊得魂飞魄散。她一边施救,一边叮嘱:“云儿别怕,手里抓牢,我拉你上来!” 小翠趴在河岸边上,半个身子扑到水里,抓住白青云手里的那根柳条,慢慢将他牵引过来,抓住手腕,终于艰难地把他拖上了岸。 “奶娘呢?” 小翠拖着疲惫的身子坐在河岸上刚要松一口气,白青云这一问,让她猛然回过神来,弹身跳起四处睃巡。 河岸上没有找到人,河里也没有,什么都看不到,就连毛驴车也没了踪影。 “玉英姐——” “奶娘——” 小翠和白青云带着哭腔一声声的呼喊着,呼喊着,然而,回应他们的只有河水哗哗的流淌声…… 在村民们的帮助下,沿河流经过数十里的寻找和打捞,只找到了那头淹死的毛驴和那辆破车,但始终未能找到白青云乳娘的踪迹。 消息不胫而走,迅速传遍大山内外,十里八乡。 这一次,白青云的心中不仅仅增添了烦闷,还有对奶娘的怀念和悲伤。 第一卷 煞 星 第十六章 亵渎神灵 http://.biquxs.info/

一次次蹊跷事件的发生,进一步印证了白青云是“灾星”这一说法,村民们对此已是深信不疑。只要他从村巷中走过,家家户户都会立刻关上房门躲起来,就连店铺也要纷纷闭门谢客,连他同龄的玩伴也被他们的父母看管起来,不准与他来往。这样一来,反倒让他不敢出门,不敢见人。 他的内心渐渐感到孤独,心情沉郁烦懑,无以自解,绝然幽闭在书房中,整天读书写字。 这苦闷的日子一过就是两年多。 又一个秋天来到了,这是一个阴晦凄迷的秋天。 秋风飒飒,阴雨绵绵。 大山里的秋雨不舍昼夜,一下就是十多天。 这天,雨过天晴,阳光明媚,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午饭刚过,陆海龙就轻手轻脚地走到白青云的书房门前,将房门轻轻推开一条缝,探进半个胖脑袋,冲他扮了个鬼脸,悄声呼唤道:“白青云,过来!” 白青云正在专心致志地练字,见陆海龙在叫他,便放下手中的笔,高兴地迎上来问:“有啥事?” 由于陆恒平是白家大院的管家,所以他的儿子陆海龙就成了跟白青云一起玩耍唯一不受管束的孩子,虽然陆恒平内心里也有些忌讳和担忧。 “上山采蘑菇去。”陆海龙白胖的笑脸泛着亮光,就好像温润圆滑的白蘑菇一般。 “就我俩?” “我约了好几个朋友,他们都在河桥那边等着咱呢。” 这让白青云有些犯难。其实他想吃山蘑菇并不需要亲自去采,家里的下人们会适时上山采回来的,他只是想借此机会出去散散心。说实话,他在这盆底一样的村子里生活了将近十二年,周围山上究竟是个啥样他并不知晓,也使得他有一种神秘的向往。可是采蘑菇需要到南山上去采,必须穿过红沙河上的木桥,木桥南头是村庄集镇,他担心镇子上的村民们碰到他会像避瘟神一样躲躲闪闪,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快说话呀,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陆海龙见白青云犹豫不决,急切地催促道。 “那我去跟爷爷说一声去。”白青云说着便要到爷爷的卧房去。 “别去!”陆海龙赶忙一把拉住白青云道:“不然你就去不成了。” “可是其他人知道怎么办?”白青云担心的是如果不告诉爷爷,下人们知道了也会阻拦的。 “他们都午休了,不会有人知道的,你就放心好了。”陆海龙压低嗓门说。 于是,他们悄悄地溜出大门,像两只出笼的小鸟,欢快地向南山飞去。 南山是紧邻双泉村最南边的一座高山,其山势巍峨,常年云缠雾绕。由于村民们使用木料习惯于就近取材,而南山的树木采伐下来后顺着山坡溜下来可直接滑到山脚下,用起来十分方便,所以村民们总喜欢到南山上伐木,久而久之,南山顶上的树木被伐得尽光。在伐木过程中洒落到土壤中的木屑又是食用菌生长繁殖上好的养料,于是蘑菇长势迅猛,雨后破土而出,漫山遍野。如若采摘到手,个个色泽饱满,肉厚脆嫩,是村民们餐桌上的美食。每逢雨过天晴,村民们总会手拿锄头登上山顶,刨上一茬又一茬,把山顶的土壤翻刨得寸草不生,泥沙裸露。远远望去,那座南山就像一位身材魁伟,穿着绿色彩衣,盘膝而坐的壮汉,遗憾的是过早地谢了顶,因此有人又把南山叫做“秃顶山”。 陆海龙约下了五个小伙伴,加上他和白青云,总共有四个男孩子,三个女孩子。他们会合后,欢笑着一路小跑冲向秃顶山,沿着肠道一样蜿蜒陡峭而又泥泞湿滑的山路,非常吃力地登上了山顶。 灿烂的阳光洒满秃顶山。 当光秃秃的山顶豁然展现在伙伴们的眼前时,让他们一个个大张着嘴巴,吃惊地半天合不拢嘴。 山顶上的树木已被砍伐殆尽,再加上采摘蘑菇时用锄头一次次翻刨,山顶已成不毛之地,荒山秃岭。在连续十多天雨水的浸泡下,地面上裂缝大开,若有人不小心掉进去,那就别想再爬上来。 让伙伴们感到吃惊的另一个原因是:大片大片的白蘑菇刚刚顶破土皮,羞答答露出半个白嫩的小脑袋,看到他们后似乎又要遁地隐身。 伙伴们个个兴奋异常,手提竹篮呼拉拉围上去,用稚嫩的双手麻利地采摘起来。不到半个时辰,他们的篮子都已装得满满当当。 在伙伴们采摘蘑菇的时候,白青云并没有加入他们的行列,而是站在秃顶山峻峭的山巅上,俯瞰双泉村的全貌。 双泉村就像一个巨大的绿色水盆,乳白色的河流呈“s”型从盆底蜿蜒通过,将平坦的盆底豁为南北两半,葱郁的农田和星罗棋布的村庄上空弥漫着蒸腾的雾气,景色秀美如蓬莱仙境。 他放眼向四周望去,整个双泉村被周围的群山环抱着,那些连绵的远山层峦叠嶂,碧绿苍翠。 他还从来没有走出过这个山窝窝。虽然曾经随奶娘在山脚下的那个镇子上去过几趟,但终究还是没能真正走出这连绵的大山,也不知道这大山外面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他脚踏山脊上松软的泥土,心底里陡然升起一股豪气,恨不能立刻变作一只苍鹰,展翅翱翔。他要飞,他想飞,他真想飞越这一座座高山,飞寻那奇妙的大千世界,飞向那神秘的浩瀚宇宙…… “白青云——” “云儿——” “快过来呀!” 白青云在一片清亮的呼唤声中回过神来,回头一看,发现伙伴们已经采够蘑菇,双手掬成喇叭状大声叫他过去。 “我们到山神庙里去玩好吗?” 当白青云迎过去时,一个瘦高个儿的男孩子手指山脊另一端的一幢破房子大声地问他。 看他们聚拢到一起的样子,一定是商量好了的,他只好顺从。 他们小心地绕开山顶的裂缝,很快走到破旧的庙宇前。 山神庙历经漫长岁月和风雨,已经是残垣断壁,山门洞开。 这庙宇虽然已经破旧,但村民们每年春节前都会带着供品前来焚香跪拜,祈求平安。 伙伴们争先恐后地冲进庙门,踩着院内丛生的杂草,绕过歪歪斜斜、绿锈斑驳的石碑,鱼贯进入大殿,然后驻足定身,瞪着惊愕的眼睛向四周扫视…… 大殿高大宽敞,殿内正中有一尊高大的金甲山神,长得红脸黑须。山神左右各有一个面目狰狞的判官,判官身侧又各有一个呲牙咧嘴的小鬼,吓得女孩子直往男孩子的身边挤。 屋宇到处积满灰尘,墙角布满蜘蛛网。墙壁上彩绘着各路神仙,一个个姿态各异,栩栩如生,仿佛有一股仙气神韵散逸开来。可惜曾经有人烧柴取暖,将前墙角落烤得黑熏熏的,并延绵到整个房间。由于大殿内的天宫神仙长时间笼罩在烟雾之中,久而久之,墙上的壁画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随着伙伴们精神慢慢放松,一个个变得活跃起来,上蹦下跳,乱摸乱打。 打闹够了,他们又拾起墙角旮旯里因烧柴取暖残留下来的灰烬中的碳棒,极尽丰富的想像力,无拘无缚,到处涂鸦。有的给托塔天王手里送上一盘萍果,有的将太上老君的金丹宝瓶改成烧鸡腿,有的把土地老爷的蝇刷子点燃,有的给护花仙子身上挂满金元宝…… 白青云挪开香炉,一蹦子跳到供桌上,把金甲山神的红脸膛涂成了黑脸庞。 伙伴们玩兴正浓,殿外忽然传来轰隆隆的响声。 “什么声音?”有人问。 “好像外面在打雷。”白青云判断道。 此时,大家才注意到殿内的光线已经越来越暗。 有个小女孩跑到院子里,望着天空大声喊叫起来:“快走啊,天要下雨了!” 他们纷纷奔出殿外,看到西南方有黑云翻卷而来,半个天空已经被乌云笼罩,并伴有雷鸣电闪。 这一下让他们全都慌了神,心想,这鬼天气咋说变就变了呢?要知道,下山回家还有很长一段路程要走,老天爷若真要下起雨来,那就很难回到家了。 “大家不要慌,大雨一时半会儿不会来的,你们赶快收拾东西下山!”白青云心里明白,雷阵雨那可是说来就来,说下就下,但越是慌乱越容易出事,所以他只能用此话宽慰大家。 在白青云镇定的指挥下,他们匆忙提起盛满蘑菇的篮子,两个男孩子前面带路,三个女孩子走在中间,他和陆海龙垫后,顺着原路安全地下了山。 就在他们临近家门时,空中落下瓢泼大雨,把他们一个个淋成了落汤鸡。 第一卷 煞 星 第十七章 天灾降临 http://.biquxs.info/

这场滂沱大雨一下就是一整夜。 前十多天雨水的连续浸泡,已经把生态脆弱的秃顶山推向了山体结构松软崩垮的临界点,而这一夜的雨水又跨越了这个临界点,形成了爆发式的突破,给双泉村带来了有史以来最为严重的毁灭性的灾难。 凌晨时分,双泉村仍在风雨中沉睡,秃顶山山体突然发生大面积滑坡,伴着一声巨响,天摇地动,山崩地陷。强大的泥石流携卷着山石澎湃咆哮,激湍翻腾,漫泻而下。 红沙河以南的村民们尚未从睡梦中醒来,他们的房屋、家畜、农田,连同他们自己,顷刻间被恶魔一样的山石泥土全部吞噬。一时间,轰鸣声、风雨声、惊叫声、呼救声、呐喊声交汇在一起,震天撼地,响彻夜空。 这是人类生存史上极其惨烈的一幕。 这一幕发生在万历四十四年八月初五。 直到天蒙蒙亮,仍有人从泥水中爬出来,像泥猴一样趟来趟去,悲怆惨叫,四处寻找着自己的亲人。 整整一整天,整个村子喊声震天,哭声恸地,彻底湮没在了灾难带来的惊恐和悲痛之中。 天黑之前,小河南岸的村民带着劫难余生,陆陆续续移到了小河北岸,投亲靠友,逐渐安顿了下来。没有亲朋好友的,都拥进了白家大院,白豆温指使下人将那些无家可归者全部进行了妥善安置。 在这场灾难中,全村共有二百多人丧生,四百多人流离失所。 在死难的人群中,有我们比较熟知的一些人,包括甘毳的父亲甘犇和母亲郭月娟,还有狩猎队的独眼龙、牛逼客、刘慢人、疤儿脸和许大鼻子等等。 眼看甘毳成了没爹没妈的孤儿,白豆温只好又把他接到了自己家中,跟白青云再次作伴。 好多天过去了,沉痛的阴云仍然笼罩在双泉村的上空,就连鸡鸣和狗叫声都带着悲怆的腔调。 人们在悲伤和痛苦中开始反思,琢磨和寻找秃顶山崩塌的原因,还做了一些必要的调查分析。分析来分析去,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论,最终确定找到了问题的答案,并商量好了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 他们一致认为,造成这场灾难的主要原因是白青云亵渎神灵所致,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就是让白青云离开双泉村。 一天早晨,天刚亮,白豆温从睡梦中被唤醒,听到陆管家在门外压低嗓音轻唤道:“老爷,家里来客人了!” “谁呀?” “是村子里的几位老者。”陆管家回道。 “你先把他们候到客厅里,我一会儿就过去。” “是,老爷!”陆管家答应一声,轻一脚重一脚地走了。 昨晚白豆温多贪了几杯闷酒,此时感觉有些头疼脑胀。他硬撑着身子起来,用隔夜茶水漱一漱口,匆忙来到客厅。 来访者是里长尹春华和五位户族长老,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一律是长髯长袍。他们站在客厅里,个个表情凝重。 白豆温与各位长老一一问候礼毕,让座看茶。 客人们整整齐齐坐成一排,丫鬟小翠立刻麻利地在每人面前的茶几上摆放好碎花细瓷的盖碗茶盅,并冲上茶水。 “请喝茶!”白豆温热情招呼道。 于是,他们端起茶碗,揭起碗盖,将碗口刮得“咣咣”作响,一缕缕茶香从碗口袅袅升起。他们一边嗅着茶香,一边轻轻吹开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浅浅地呷上一口。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 茶水稍凉,他们喝茶的举止渐渐不再斯文。他们双唇衔住碗沿,如同老牛咂死水,咂得茶水滋滋地响。 他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样的动作。 这可忙坏了在一边提茶倒水的小翠丫头。她就像茶馆里跑堂的店小二,闪动着柔美的身影,不停地忙里忙外。 “诸位亲临寒舍,一定是有什么事吧?”白豆温等了许久,见他们仍不说明来意,便急不可耐地问道。 一位长老清一清嗓子,刚要开口,抬头一看白豆温,喉结滚动了几下,硬生生又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忙端起茶碗闷头喝茶。 他们该不是专门到这里品茶来的吧?这几位可从来不随便串门。那……到底是为了何事,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呢?白豆温一边想,一边继续耐心地等待着。 沉默良久,尹春华终于憋不住了,扯起沙哑的嗓音道:“白爷,山崩的头一天,您家令孙去过一趟秃顶山是吧?” “嗯,去过,他是偷偷去的。都怪老夫管教不严!”白豆温自责道。转而又问道:“怎么?他做什么坏事了吗?” “也没……没什么,只是……”尹春华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今天却变得吞吞吐吐。 “只是什么?”白豆温问。 “您家令孙冒犯了神灵。”尹春华道。 “你说什么?那天去了那么多孩子,就我的孙子一个人做了错事?”一听此话,白豆温显得有些激动。 “当然,那天上山的孩子都做了错事,但您的孙子直接得罪的是山神爷呀!白爷,据我们了解,您家令孙骑在山神爷的身上,在山神爷的脸上乱涂乱画,简直……唉!”尹春华感到一阵伤痛和惋惜。 “那都还是些不谙世事的孩子,只不过是在玩耍,并无恶意冒犯……” “白爷,村子里遭了那么大的难,难道他闯的祸还小吗?”尹春华忿忿地抢白道。 “姓尹的,你不须信口雌黄!”白豆温猛一拍桌子,愤怒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震得桌面上的茶碗一阵咣当当响。他大声质问道:“一个小孩子有多大能耐,能把那么高一座山推倒?真是岂有此理!” “白爷,您就别装糊涂了!要不是凡人浊气冲撞了山神,那座山能倒吗?”尹春华想把话挑明了说。 “放屁!”白豆温气得满头的白发白须乱颤,连连咳嗽半天,愤然道:“这是天灾,不是人祸。尹春华,你别拿这些个歪理谬论蛊惑人心,无理取闹……”接着,又一阵咳嗽。 见两人吵了起来,几位长老纷纷起身相劝。 “二位息怒!” “二位息怒!” “豆温兄,这不是里长一个人的意思,你别怪他。”其中一位长老走到白豆温的面前,欠身说道:“全村的乡亲们都这么说。” “那行,既然你们都这么认为,硬要把问题的根源推到了我孙子的身上,那我只好认了。”白豆温用手绢揩去咳出的痰沫,皱眉问道:“说吧,要粮还是要钱?要多少?说个数。” “豆温兄,你误会了,我们不是来向你要粮要钱的。”那位长老解释道。 “那你们今天这是……” “里长你告诉他。”那位长老回过头去对尹春华说。 “就你说!”尹春华道。 “你说!”那位长老用拳头在身边另一位矮矮胖胖的长老的腰窝里捣了一把道。 “还是你说!”矮胖长老又在那位长老的背上轻拍了一下道。 他们就这样相互推推托托,谁也不愿张口说。 “你们不想说是吧?”白豆温道:“那就请回吧!老夫今天身体不大好,不便奉陪。” “白爷,恕我直言。”尹春华作为村里的里长,担当着不可推卸的使命。他干咳一声,清一清沙哑的喉咙,鼓足勇气说道:“乡亲们希望您家令孙……离开双泉村。” “什么?”白豆温感到既惊诧又愤懑,一股怒火直冲脑门,大叫一声,用颤抖的手指指向众人,嘴唇抖动着:“你,你,你,你们……” 他一屁股跌回到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一卷 煞 星 第十八章 云游老道 http://.biquxs.info/

自从里长尹春华和几位长老来过之后,白豆温一直卧床不起。他辗转反侧,心绪烦乱,在惆怅和忧郁中渡过了一天又一天。 村里人都把白青云当成了“灾星”,在白豆温看来,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但他转而又想,这也怪不得他们,因为那些奇奇怪怪的事儿总是跟云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尤其是秃顶山滑坡那件事儿,为什么在山神脸上胡摸乱画的人偏偏就是他呢?现在,云儿的存在已经成了他们的心病,他们要逼迫云儿离开这个村子,这让老夫很是为难。孩子这么小,让他到哪里去呢?再说,一个人在外,谁来照顾?除非我们爷儿俩举家迁徙,但我已到垂暮之年,行将就木,况且老伴和儿子的尸骨还在这里,我实在是不想离开呀! 白豆温明显感觉到了来自双泉村的凄凉和压力,多日来,心情一直在这矛盾的纠结中痛苦地煎熬着。 一天下午,白豆温正手握书卷指指点点,拿古训家规絮絮叨叨地教导云儿和甘毳读书写字,陆管家手扶门框甩腿跨进门槛,说有一位客人前来登门求见。 “谁?” “一位从外地来的道长。” “请他进来。”白豆温道。 “好的,老爷!”陆管家又应声拐了出去。 白豆温走到客厅门口,见陆管家在院子里陪同那位道长正向这边走来。道长在前,陆管家却一瘸一拐随在侧后,看上去就像是道长的跛腿宠物一般。 道长是位老者,一身素白道袍,后背上绣着一个硕大的阴阳鱼黑白图。他手执银白拂尘,看上去鹤发童颜,仙风道骨,银髯飘飘,气质非凡。 两人相互打量了一番,都是皓发白须,年纪相当,于是哈哈一笑,打躬作揖。 老道长自称来自华山,为修道真人,道号肃静。这几年他登顶华山,夜观天文,发现西南方天象奇异,于是一路寻访,来到了这里。 白豆温将他请入客厅,让座看茶。 他们分宾主就坐之后,一边品茶,一边开始谈经论道。 “请问老先生,这是什么地方?”华山老道拈须笑问道。 “这里是陕西汉中的一个小山村,叫双泉村。”白豆温回答道。 “哦,这是一坨子好地方啊!贫道进村之前先到村口的那座山峰上登高俯视了一下,这个村子青山绿水,环山叠翠,地形地貌异常奇特,看上去就像一幅阴阳太极图。哎呀呀,真是一块风水宝地呀!那真是奇妙无比,太神奇,太神奇了!”华山老道连连感叹道。 “老夫早年正是看中这一点,才安家落户到这里来的。”白豆温一脸的自豪感。 “哦,老先生真是好眼力呀!”华山老道称赞道。 “道长过奖。要说这里的神奇之事,还要数十二年前的那个中秋夜晚。” 接着,白豆温将云儿出生时的那个夜晚疾风暴雨,雷电交加的奇特天象细说了一遍。 华山老道听后显得十分激动:“天降太极云图与双泉村地形地貌相吻合,老先生呀,这可是万年不遇的气象奇观啊!” 随后,华山老道呷一口茶,开始了一番高谈阔论。 “先生有所不知,那太极云图中的白云和乌云是阴阳鱼呀!那白云即为阳,乌云即为阴,阴阳鱼首尾相致,紧密相依,预示着万物均衡啊!”华山老道兴奋的离开座椅,在地上来回走动,夸夸而谈:“先生那天所见云团周围的五颗明星,是五行之精,五帝之子啊!” “‘五行’是指金、木、水、火、土吗?”白豆温问。 “正是。” “那‘五帝’呢?”白豆温又问。 “五帝乃太皋、炎帝、黄帝、少昊、颛顼。在太微垣中,有一个五帝座,分别坐着五位天神。这五位天神是黄帝中央含枢纽之神,苍帝东方灵威仰之神,赤帝南方赤熛怒之神,白帝西方白昭炬之神,黑帝北方叶光纪之神。”华山老道走到桌子旁,手捧茶碗猛喝一口,呛得连咳几声,接着道:“先生所见五星是天之使者,常行于列舍,以司无道之人。若人君施恩布德,正直清虚,则五星顺度,出入应时,天下安宁,祸乱不生;若人君无德,远君子,近小人,无恶不作,则五星逆行变色,出入不时,扬芒角怒,山崩地震,川竭雨血,众妖所出,天下大乱。老先生所见乌云蔽天,五星闪耀,是五星犯列宿,守所胜下之象也。” “何为‘五星犯列宿’?”白豆温疑惑道。 “岁星守土,荧惑守金,填星守水,太白守木,辰星守火,是为五星犯列宿。” “五星犯列宿又能怎样?”白豆温随口问道。 “此乃不祥之兆啊!一则,朝廷赋敛众多,徭役繁数,下民屈竭,莫之能供,导致下恶其上;二则,官府恃强凌弱,以众暴寡,导致盗贼众多,兵革并起。届时,国家内忧外患,江山社稷危矣!”华山老道侃侃而谈。 白豆温愕然道:“星象预兆之事将会在何时发生,道长是否知晓?” 华山老道将五行生克之数,五星虚实之理,默默掐指推算一回,说道:“奇异星象显于令孙出生之时,此事必发生于令孙成人之后。” 白豆温听得有些不大舒服,于是高声呼唤小翠进来续茶。 这华山老道尽说一些云山雾海,神仙玄幻之事,听上去扑朔迷离,让天地鬼神也猜料不透,白豆温更是听得一头雾水。 “道长千里迢迢来到此地,不只是为了云游观光吧?”白豆温很想知道他寻访到这里来的真正目的。 “俗话说‘深山大泽生龙蛇’。从令孙出生时的奇异星象来看,那孩子不是一般人,乃天降奇人也!”华山老道言罢,走到座椅前,一掀道袍,坐回到椅子上。 “那晚出生的又不只是我孙子一个。”白豆温觉得这华山老道是在故弄玄虚,因此,有意把甘毳扯出来,用以戳穿他的谎言。 “怎么?还有?也是在这个村子出生的?”华山老道吃惊地问。 “是的,还有一个,是和我的孙子同一时刻生的。那一晚的炸雷过后,劈下了两道闪电,听说另一道闪电将‘姊妹泉’的另一眼泉水激起了七八丈高的水柱。就在那一时刻,住在那眼泉水旁的人家也生下了一个孩子。” “怪不得呢,从天象上看,理应如此。”华山老道沉吟片刻,又问:“那另一个孩子是男的还是女的?” “也是男的。” “哎呀呀,这就糟了,怎么会这样呢?真不应该……不应该啊!”华山老道一甩拂尘,挺身离开座椅,在地上边转圈边叨叨:“先生有所不知啊,这太极云图中的阴阳之分也为男女之别,阳即为男,阴即为女,男女爱慕,互相追求,天下才会太平,这同时出生两个男孩,实在是不应该啊!” “这有什么问题吗?”白豆温有些困惑不解。 “唉!不瞒你说,这两个男孩是天罡地煞转世,一个是天罡星,一个是地煞星,由于同降一处,他们相生相克呀!”华山老道连连摇头叹息。随后,他沉吟一下问道:“那……另一个孩子现在在哪儿?” “就在我家里。” “在你家?”华山老道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激动地抖动胡须说道:“你看看,你看看,现在你让他们两个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这……实为不妥,不妥啊!” 听到华山老道满口的天机玄语,白老爷感到很是吃惊。他惶惶的问道:“道长有何化解妙招,望不吝赐教!” 华山老道沉吟片刻道:“先生若不见怪,贫道方可直言。” “君子问灾不问福,何须隐讳?道长但讲无妨,但讲无妨!”白豆温道。 “这两个男孩子不能同处一地,有一个必须从这里消失。”华山老道一脸的神密莫测。 “道长何意?” “恕我冒昧,贫道是想……收您爱孙为徒。”华山老道试探着问道。 “啊?你要带我的孙子离开这里?” “老先生,不瞒你说,这正是贫道此行的目的。” 白豆温似乎猛然醒悟,原来这华山老道亲自上门来,就是想带云儿离开这里。这怎么能行呢?老夫坚决不能答应! 白氏家族代代单传,现在就这么一个孙子,却叫他加入什么道教,这不是让白家绝后吗?这万万使不得。白豆温转而又想,不过……这两个孩子真要是水火不容,天天待在一起,也不是个长久之计。要不,让甘毳随道长去……唉!说起来这可怜的孩子也是自己的孙子,也是白家的血脉啊! 这两个孩子属同父异母,村里人早有风言风语,只不过那仅仅是他们的猜测而已,而白豆温却是真正的见证人,这也是他永藏在心底的秘密。 第一卷 煞 星 第十九章 播种 http://.biquxs.info/

白家院里的什么事儿都瞒不过白豆温老爷,可有一个问题却整整困扰了他二十多年,一直没能想通。 儿媳妇舒晓梅温柔敦厚,淑婉谦恭,克守妇道,家中里里外外操持得井井有条,那是多么好的一个媳妇啊!可不知为何,到二十九岁那年才有了身孕,个中原由,也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没错,问题就出在他们夫妻俩之间。 主要原因是舒晓梅对夫妻床笫之事有一种本能的厌恶和恐惧心理。这源自于她小时候受到过一些不良的刺激。 在她童年的成长过程中,有一位奶妈时常看护着她。她们朝夕相处,感情深厚,就连夜晚睡觉,她也总是和奶妈睡在一起。 五岁那年,奶妈乡下的男人过来看望她。夜晚,那个男人需要留宿,奶妈打算把她送到母亲那里,但她死活不肯。无奈之下,他们三个人只好挤在了一张床上。 有一天深夜,她正在熟睡,突然,有一种奇怪的声音把她从睡梦中惊醒。她翻起身,借着窗口投进来的月光一看,发现那个男人正光着身子压在奶妈的身上。原来,这奇怪的声音是来自奶妈略带哭腔的叫声和那个男人粗重的喘息声。 她以为那个男人是在殴打奶妈,急忙爬起来使劲地推搡,并用柔弱的双手连抓带挠,试图把他们分开。弄了半天,那个男人死死压住奶妈,就是不下来。不仅如此,他的动作还越发变得粗野,嘴里还不住地发出哼哧哼哧的声响,看上去又猛又狠。情急之下,她拾起地上的鞋子,在他的身上啪啪啪使劲地抽打。 那男人终于不耐烦了,一气之下,把她一脚踹到了地上。 听到她的哭号声,奶妈急忙挣脱出来,跳下床把她搂在怀里。哄了老半天,才让她慢慢安静下来。 奶妈点起油灯,仔细检查了她的身体,发现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她关切地问她:“疼吗?” 她摇摇头:“不疼。” “好孩子!”奶妈搂着她,十分疼爱地摩挲她的后脑勺。 她忽然想起刚才奶妈痛苦的样子,问:“疼吗?” 奶妈非常认真地回答道:“很疼,疼得让人都不想活了!” “他为什么打你?” “因为他是我的男人。” 自此以后,舒晓梅非常痛恨那个坏男人。每次看到他耷拉着脑袋进来,耷拉着脑袋出去,白天一声不吭,晚上十分凶狠,心中就特别来气。 她暗暗发誓,长大以后不要男人,如果有了,也绝不让他这么粗野地折磨自己的身体。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十九岁那年,她实在熬不过父母,一顶红盖头,一乘大花轿,稀里糊涂就来到了白家。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自她嫁给白玉泉之后,一直没有身孕,这可急坏了全家人。她和白玉泉都十分明白,要想孕育出新的生命,必须得把种子播到土壤中。他努力做过多次尝试,但她从不让他侵犯自己的身体,虽同床而不同枕。 怎样才能把种子播进土壤里呢?两人经过长时间的实践与探索,终于找到了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解决办法,那就是“撒播”。 他俩这一“播”就是十年,可一粒种子也没发芽。 万历三十一年秋,也就是白青云和甘毳出生前的那一年,舒晓梅带着小翠回了一趟娘家。 舒晓梅回娘家以后,白豆温父子俩的生活起居就主要有大丫鬟郭月娟照顾。 前面曾提到过,甘毳的母亲郭月娟出嫁之前在白家大院里当丫鬟。由于她勤快乖顺,大院里的人都亲切的称呼她为“娟子”。 这几日,白玉泉一直在忙着收储秋粮。由于自家庄园里田产较多,这秋粮有佃户交来的,也有长短工打下的,反正每年这个时节都够他忙一阵子的。今天,他又劳累了一天,晚上很想洗个澡,娟子丫头心领神会,早早烧好了热水。以往,少奶奶洗澡都是由她伺候,少爷洗澡又是少奶奶亲自服侍。今天少奶奶不在家,伺候少爷洗澡的事便落在了她的身上。 晚饭后,她在浴室内点上油灯,将烧好的热水倒满浴盆,把浴巾搭在盆沿上,一切准备停当后便悄然退出。 此时的白玉泉带着一身疲惫,匆匆脱掉衣裤,赤条条溜进浴盆,一股温润舒适的感觉霎时浸透全身。他闭上双眼,十分惬意地躺在马槽状的浴盆内,尽情享受着水中的乐趣。 娟子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一刻也没消停,胸脯像揣着一只兔子,怦怦乱跳。她双手挽在一起揪住胸口的衣服,紧张得在地上走来走去。心想,白家少爷是她爱慕已久之人,由于整天陪着少奶奶转,一直苦于没有亲近的机会,今天机会终于来了,可自己是一个姑娘家,又如何做得出来呢?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伺候少爷洗澡是下人的份内之事,何不借此机会为他搓澡,看他做何反应。这样一想,便刻意修饰妆扮一番,换上桃红色单衫,桃红色单裤,满面桃红地提着一桶洒满花瓣香气扑鼻的热汤,轻轻推开浴室房门走了进去。 娟子丫头的突然闯入让白玉泉十分慌张,于是,他下意识地用手遮住了下体。但娟子并不避讳,径直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将热汤倒入浴盆,然后闩上房门,不由分说地挽起袖口,将袖子向上一捋,满脸羞红地帮他洗浴。 娟子平时服侍少奶奶洗浴手法十分娴熟,今日却变得笨拙起来。她浑身颤抖,汗津津气咻咻,双手胡搓乱摸,显得毫无章法。 白玉泉起初有些惊慌,慢慢的便镇静了下来,并逐渐放松身体,开始细细品味着这奇妙的感受。 娟子在他的心目中是个乖巧伶俐,模样俊俏,腰段丰满诱人的姑娘,此时贴近来看,更是柔媚动人。 在腾腾的热气中,她媚眼含情,酥胸微露,双乳鼓鼓地向前突出,妩媚的手指带着哗哗的撩水声在他的周身上下游走。 这种极富挑逗性的撩拨,就连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在世也难逃此劫。 他心旌摇荡,难以自持,猛然半蹲起身,双手一揽,将她款款搂进浴盆。她惊“呀”一声,本能地在水中扑腾了两下,随着哗啦啦水响,她慌忙起身背对着他做出逃离的样子。此时的他伸出双手抓住她的裤腰试图将她扯回来,这一扯,倏然间把她的裤子扯到了腿弯处。浑圆而饱满的臀部霎时像凉粉坨子似的展露在自己眼前,一股热血顿时直冲脑门,强烈的刺激进一步激起他高亢的欲望和冲动。急切中他将她湿漉漉的衣裤尽皆挎去,抱起来跨出浴盆,将她平展展放倒在浴室内的更衣床上。 看着她丰腴莹洁的玉体,他已感觉招架不住,便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分开她的双腿慌乱地动作起来。 她闭上双眼,大口地喘着粗气,迫切地等待着那一时刻的到来…… 可是她等了半天,只听见他的喘气声和悉悉索索的动作声,她的身体却没有那种预想得到的感觉。她微微抬头,睁开因灼热而发红的眼睛一看,发现他双手抱着自己下边的根器在不停地抚捋摩挲着,却不知道进入她的身体。 “你在干嘛呢?”她娇嗔道。 “我在……播……种。”他气喘吁吁地说。 “播种?” 她一时无语。 没想到这么大岁数的人了,竟然对夫妻床笫之事浑然无知!此时的娟子暗自揣想,怪不得跟少奶奶结婚都好多年了,始终不见怀孕生子。这怎么能跟播种扯到一块儿呢?要作比拟的话,贴近一点儿的也应当是配种。 她虽然不曾接近过任何男人,也从未让别的男人碰触过,但从牲畜配种的样子来看,男女床笫之事也应当如此。 娟子来到白家做丫鬟之前,其父母开着一个小小的配种站,主要依靠家畜配种维持生计。有时候父母忙不过来,她也会去搭把手。长期的耳闻目染,让她从牲畜配种的过程中慢慢得到开悟和启发,渐渐的谙晓了男女缠绵之欢。 在一个倒霉的夜晚,她家的饲草料莫名地燃起大火,良马、种牛、种猪、叫驴,连同三间房屋一夜间全都烧成了焦炭。最主要的是还把别人家送来配种的牲畜也给烧死了,为此欠下了一屁股债。 为了还债,她以五十两白银的身价来到了白家。 她对白少爷心仪已久,但始终不敢表露出来。今天,夜半孤床时的臆想即将变成现实,她决不放过这个机会。 她虽然是初次做那种事,显得十分羞怯,但看到少爷如此的笨拙,火燎燎难以抑制的欲望让她不得不厚着脸皮帮助服侍和引导。 她半撑起身子,双腿环抱在他的后腰,轻轻打掉他的双手,自己动手捉住他那发烫发硬的根器对准自身的位置,身子猛然向前一送。 异样的触感和轻微的刺疼让两人不由得一同大叫。 她顿感眩晕,软软地躺了下去。 白玉泉感觉那东西好像进入到了该去的地方,使得他浑身顿时舒畅无比,欲仙欲死。他开始大力躬耕,使得她柔软的腰身像水蛇一样不停地扭动,嘴里也嗯嗯啊啊地大喊大叫。她的叫声让他倍受鼓舞,信心更足,直弄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也让他平生第一次彻彻底底的畅快淋漓了一回。 一阵抽搐过后,他终于安静了下来。 哦,原来是这样,没想到这庄稼还可以这样耕种!也许这种耕作法就是点播吧?嗯,点播比撒播好,撒播时种子外露,容易风干,若把种子点播到土壤里,保湿又保墒,更有利于种子生根发芽。他想,我喜欢点播。 “娘子,我会点播了,以后我也要在你的土壤里点播。”他喃喃道。 “你在说啥呢!”娟子扭动了一下疲惫的身子,睁开惺忪的眼睛轻声问道。 “没你的事,宝贝!” 他高兴地在她光溜溜的屁股上拍了一把。 自此之后,他俩整天搅在一起,显得亲亲热热,白豆温并非没有察觉。“下人嘛,睡就睡了,这有何妨?谁家都这样。”白老爷这样想。 两个多月后,儿媳妇舒晓梅终于回来了。 她回来的当天晚上,白玉泉就迫不及待地要跟她上床。久别如新婚,这没的说,很快,他俩亲热地搂到了一起。 宽衣解带之后,备耕生产算是匆忙就绪,他俩又要和往常一样,开始辛勤耕作了。但这次他改变了播种方式,不再撒播,而是选择了点播,是在趁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用他锋利而坚挺的犁铧猛然间掀开了她温软潮湿的泥土。她惊叫一声,积压已久的恐惧心理在刺痛中让她本能地反抗起来,推搡当中双手在他胸脯狠抓了一把。他强忍着烧辣辣的疼痛,用健壮的身体将她死死压住,静静地等待她从惶恐中慢慢地走出…… 沉睡的大地终于被唤醒,让她渐渐有了充实舒畅的感觉。悄悄的,她将隔在他胸前的手抽了出来,轻轻搂到了他光滑的背上。 他开始躬起身子浅耕深翻,她也开始挺起火热的胸脯积极迎合。在这翻天覆地的变化中,在这战天斗地的辛劳耕作下,他们终于在这片肥沃的土壤中播下了成熟而休眠已久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