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玄传》 小城生活 第一章 新城主 缙城 这是余国不算繁华的一座中等城池,但在十二年前,这座城市甚至还无法坐实“城字的后缀,仅仅只是一座套着“城”的名头的一座繁华小镇罢了。 可自从十二年前原来身为皇室一族的余家搬迁过来,余理接替了城主一位以后,短短十二年,缙城便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中等城池。 余家在这个城池的地位是超然的,这当然不仅是因为余理是那城主,亦或曾是那高不可攀的王爷,而是余理实实在在的在这十二年里成了整座缙城百姓心底里敬仰的对象。 在那十二年前,当余国发布告示,要由原本是皇族亲王的余理来担任缙城城主一职时,城中百姓怨声载道,他们自然清楚,一位亲王能被派到一座甚至算不上真正城池的城市来当那城主,一定是因为这位亲王犯了天大的过错而被贬谪,这份过错换做常人,或许就是那诛九族之罪,可这一切与身处底层的他们又有何关呢?百姓们向来触不到也不关心那等层次的事情,莫说亲王,纵然只是一城主,依旧可以掌控他们大多数人的命运,所以他们担心的,是这位曾为皇族亲王的未来城主是不是那飞扬跋扈,草菅人命之人,若是如此,这座勉强算是风平浪静的小城,或许就要人人自危了。 城中百姓在担忧中度过了三个多月,举家迁徙的余家终于到了城门口,这一大队人马大概足足有两百余人,为首的是一名约莫快三十来岁的青年,他身披盔甲,五官如刀刻,黝黑的皮肤掩不住那俊朗的面容,那意气风发的样子总让人觉得这是一位在战场上刚打完胜仗的将军,而在这位青年的旁边,还有一位容貌脱俗的女子,但奇怪的是,所有人都没有率先注意到女子的长相,她身上更为出彩的反而是那一身的气势。 与青年一般,女子同样身披盔甲,肤色谈不上与青年一样黑,但也呈小麦色,身上的气势与青年如出一辙,无人怀疑,他们必是那将要定终身或是已经定终身的眷侣,甚至可能是那刚下战场不久,立功无数的将军眷侣。 青年与女子行为默契,他们首先环顾了一圈眼前的这座城,由于现任城主的不作为,城门已经缺乏修缮良久,本就是木制的城门显得破败不堪,城墙高矮错落,一些砖头已经掉落在地上,不知已经掉落多久,至今无人收拾。如果门口没有那城卫把守,上到七十岁老者,下到八岁稚童,想要翻越这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城墙,想来应该并不是什么难事,但与那城墙相同,平日里慵懒的甚至不愿多瞟几眼的城卫也是形同虚设,显然,这是一座对外全然不设防的城池。 但即便如此,男子女子依旧对视一眼,相视一笑,然后正式带着身后人马准备入城,与他们两人的气势相比,身后那些零散的人马,甚至连小卒都提不上。 城内,百姓们早已闻风回家,除了一些胆子大的居民还有一些来不及收摊的摊贩,街上行人已经寥寥无几,哪怕是还在街上逗留的路人或是摊贩,也都是凝神屏息,如临大敌,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成了新城主用来立威的对象。 青年看了看街道两旁那些透过窗缝往外瞄的眼睛,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他当然想的到这么一座偏僻的小城,突然要空降一位曾经是亲王的城主,总归有一些不适应,但还是没想到会这么不受欢迎。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尽量提高自己的声音并且显得平和一些,冲着四下无人的街道喊道:“大家好,我是余理,你们新来的城主,你们放心,从今以后,我一定会让你们当作自家人一样,让你们的生活越来越好的!” 这句有些简单甚至谈的上蹩脚的开场白,成为了这座城池未来城主来到缙城后的第一句话,往后,许多小镇居民甚至拿这件事跟余理打趣:当初一听到这句话,心里就想,我哩乖乖,什么亲王,说话怎么跟我们农民似的。 余理在跟城中百姓打了招呼以后,开始选起余府的落祉处,余理并没有挑选很久,很快就决定将余府建在城东,城东被称为“城东贫中贫”,意思就是在缙城这么一个贫穷的地方,住在这里的人是比缙城普通百姓还要贫穷的人,他们大多都是些流浪汉,靠着几床被褥便过那一年四季,纵然是缙城数十年的本地人,也不知道这些流浪汉在流浪之前到底是什么人,一是这些流浪汉满面污垢,披头散发,二是没人愿意了解。 余理选址于此并没有其他意思,这是他第一次治理一座城市,并无什么经验,但他觉得,想要改变一个地方,就得从最藏污纳垢的地方开始处理。 百姓们自然不懂其意味,他们只当这位新来的城主想要将府邸建在偏僻处,好可以夜夜笙歌而无人发觉,以此来保的一个好名声,或许是为了以后重回高位做准备。 余府足足建了半年才算建成,余府建成以后,余理与上任城主做了交接仪式,自此,余家余理终于正式全面接管缙城。 十二年的时间对于一座城池的发展而言完全算不上长久,可仅仅在这十二年里,缙城在余理的治理下,变化天翻地覆,至于百姓们,早在余理成为城主后的几个月后,便对这位新来的城主发自内心的认可,也终于明白,这位新城主来到缙城以后的第一句开场白并非虚言。 缙城的历任城主,他们非常喜欢逛街,可每次上街,购置什么东西,要吃什么饭店,向来都是无需花费的,这自然不是商贩们不要,而是城主每次都并无给钱的意思,商贩们自然没有胆子去讨要,这样若是一些小物件也就罢了,但是每逢城主上街,购置的东西种类,数量,价格都不菲,这让商贩们叫苦不迭,但又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长此以往,光是因为这个原因,就有不少做着小本经营的摊贩破产,这一度让许多商贩心声怯意,摇摆不定,可在城主的几次“临幸”以后,终究还是下定决心无可奈何的退出市场。但哪怕如此,城主上街不用花钱的规矩,算是根深蒂固的定下了。 所以当那余理在搬进余府两天,准备为新府邸增添物件而上街时,众多商贩噤若寒蝉,但余理已经上街,此时再关店铺就显得过于刻意了,搞不好事后就会遭到这位新城主的报复,于是,商贩老板们只得硬着头皮看着那走在街上到处观望的余理,生怕这位城主下一刻就走到自己的店铺里来。 而正在逛街的余理一头雾水,他看着一位位商铺老板走到店门口死死的望着他,那一张张惊惧的脸仿佛在看会吃人的怪物一般,余理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哪一点会让人如此害怕,他只能尽量面带微笑,让这些名义上属于他的子民的百姓能够放松一些。 余理率先走进的是一家木材家具店,这位老板看着余理径直朝着自己走来,差点气血攻心一口气没缓过来直接晕倒,他的店铺的家具选用的木材都是上等的百年红木,哪怕一桌一凳都价值不菲,算是这座不大的小城里面为数不多够得上是奢侈品的物件。 余理走进店内,一股沁人心脾的木香便直往他的鼻子里钻,由于某种原因,他的鼻子常年闻着死尸的腐臭味和血液的腥臭味,这让他厌恶至极,所以每当有机会,他总是会前往植被丰富的地方,闻一闻那些大自然散发的令人神清气爽的清香。 余理环顾了一圈店铺,对这些家具都甚为中意,曾经的身份以及他那不擅长挥霍钱财的性格,导致他一直到被贬谪之后,才知道自己有着非常惊人的积蓄,换做以往,钱财对于余理而言是一种极为鸡肋的东西,而现在,正好可以趁此机会体会被大部分人认为是人间乐事的挥霍钱财的感觉。 于是余理仅仅只是排除了几件绝对用不上的家具以后,便对老板说:“剩下的都要了。” “都....都要了?!” 家具店老板脚底一软,差点没站稳。 余理看着老板,疑惑道:“怎么了?” 而在老板的耳里,余理的这句话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仿佛若是他不同意,下一刻这位城主便会将他当作新官上任三把火中的一把火给烧了。 “没...没问题。” 想到此,老板只能欲哭无泪的点了点头,而他整个人仿佛就随着他这一点头变得沧桑了不少。 而后,余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又问道:“对了,你们店提供搬运服务吗?” 老板心里咬牙切齿,虽说他们店里加钱确实可以提供家具搬运服务,但往届的城主似乎心里还是会因为白拿东西而感到羞耻,从来不会得寸进尺再提出还要店里的人将东西送到府邸才罢休,看来这新城主果然如他们心中所想,毕竟从那等高位下来的人,让其体恤民情着实也是一件痴心妄想之事。 “可以的,如果城主需要,我马上叫店里的伙计放下手头的事,先帮城主把这些家具搬回贵府。” 老板虽暗自在心里腹诽不已,但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对他们这种平民而言,纵然只是一个小城的城主,也已经称得上权势滔天了,只需略耍手段,让他家破人亡绝不是件难事。 “那倒不必,只需在这三天略微腾出时间托人帮我搬到府上就好。”余理看了看老板身后那群正在假装忙碌,眼神却一直往这边瞟的伙计,有些无奈的说。 “好的。”老板点了点头,尽量让自己能够保持微笑,殊不知在外人角度看来,那皮笑肉不笑的脸部肌肉显得着实诡异。 余理看着还守在自己身旁的老板,看了一眼那扭曲的笑容以后,迅速的转过头去,哪怕他自认虽然年轻,但经历跌宕,也从未见过如此瘆人的笑容。 良久以后,余理见那老板依旧维持着同样的站姿表情站在自己身旁,终于忍不住开口问:“请问这时候,不应该去算账收钱了吗?” 老板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余理指了指柜台:“赶紧去算一下多少钱啊?!” 老板终于反应过来,表情变得有些震惊,然后一脸不可置信,再然后欣喜若狂,寻常时候,需五六步到能到的柜台,两步便飞跨而至。 面对这老板诡异的行为,余理一头雾水,不明白为何这么短时间内,情绪会有如此大的反差。 由于出身与职务的原因,余理一直未曾真正与寻常大众有过太多接触,也从未长久的踏入市井乡村,故此,他自然理解不到,在如今这世道,百姓们对于官员们的要求已经如此之低,只要不剥削他们,只要在与那百姓接触时少使那强人所难的官员特权,他们便已心满意足,再不敢有更多奢望。 老板在柜台鼓弄了好久,当然并非是在计算价格,对于久经商场的人而言,多少东西多少价格几乎可以说是一目了然,他所纠结的是,该给这位新城主报一个多少价格才算合适。 思虑良久以后,老板终于下定决心,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容望向余理,说出一个百般斟酌后的数字。 余理有些意外,这个价格相对于自己预估的便宜太多了,倘若这红木是真材实料,那实在算是物美价廉,不知这老板为何还带着一副赚了大便宜的笑容。 想不通也就不想了,余理干脆利落的掏出钱袋,数点了之后,又加了一点,当是搬运的服务费,而后将其放在柜台上,便转身出去了。 看到如此利落付钱的城主,老板有些错愕,随即脸上出现掩饰不住的喜色,虽说他刚才报的价格远低于平常的市场价,但木材家具的生意几乎算是暴利,每一单都足够吃很久,虽说这次报价远低于市场价,但重在量多,赚头依旧不少,自打看到余理进来以后,老板就做好了亏掉半座店的打算,此时居然还能有赚,实在是恍若一场梦。 感叹过后,老板连忙追了出去,对着那只剩背影的余理叫道:“城主大人慢走,城主大人下次再来啊!“同时,他又将手中的一把钱对着街道两旁那些一直观望着这边的商贩们亮了亮,才傲娇的抬起头走回店内,毕竟,这可是整个缙城,所有商家之中,所收到的第一笔来自城主的钱。 街边的商贩们明白过来以后,皆是惊讶的面面相觑,随后又相视一笑,他们以后终于不用总是有事没事的分布在那街口,警惕的观察四周有无那城主的身影了,也终于不用担心被那城主临幸,白白丢了那好几个月的营收了。 当然,若新城主仅是买东西付钱,那也只能证明这个新城主并非穷凶极恶之人,但也无法证明这是一位称职的好城主。 于是,余理接下来的行动终于让缙城百姓打消了疑虑,他先是自掏腰包,修缮了城门,翻新了街区,然后又划分了一大块地方用来开商铺,租金相比以往更是实惠了不少,于此同时,还减轻了赋税,这无疑让缙城百姓们的生活压力瞬间减轻了好些许。 这一系列举动,都让缙城百姓对这位新城主好感暴增,这些老百姓当中,有些人是早已在这缙城生活数十年,世世代代皆落根于此,有些人则是从那更穷更偏僻的地方迁徙而来,但无一例外,缙城虽穷,生活压力却丝毫不轻,他们同样得朝九晚五的行那日日重复之事,拿那只够吃喝的钱,若有达官贵人上街,还得提心吊胆,生怕无意间冒犯,偶有谈资,也都是从过路的路人们口中撬出,哪怕仅是一件道听途说的小事,都能让一大堆人聚那街头,高谈阔论不少时日。 这种看似充实,实则毫无内容的生活从无让他们觉得有一日轻松,可当他们把这些抑郁的事情告诉住在临近的大城池的亲朋好友之后,亲朋好友们总是略带讥讽的反问:这么穷的地方,除了吃喝以外,还需要什么钱吗?哪里凭空生出的这些压力? 他们只有无奈,是啊,自有人不想承受这只需担忧吃喝的压力,故而那些人就抱着一床被褥,过那不需忧虑的日子去了,不然住那”城东贫中贫“的人是怎么来的? 而今,新任城主的到来,就从目前看来的这些举措,终于让他们见到了缙城这个数十年如一日的小小城池竟开始有些改变,也让他们破天荒的对自己的未来有了一丝期待。 而这一切,都只是这位新城主刚到缙城所发生的几个月内的事情罢了。 总而言之,十二年后,如今的缙城,街边一片繁荣,百姓安居乐业。 小城生活 第二章 余玄 余府, 早在建设初期,余理就让人着重为余府在院子里设计了一大片茂密花园与树林,余理对植物的偏爱程度导致如今余府有一大半都被花草树木占据,有些房屋甚至已经被那树木层层包裹,若想进出,都得小心翼翼的绕过那些生长的毫无章法的树枝。 在余府正中央的一座房屋前,有一片被树木包围的空地,空地之上,有一大一小二人,观其眉眼,这名年纪大一些的男子,就是那十二年前空降缙城的城主余理,由于坚持习武,保养得当,除了身材瘦削了一些,余理的外貌与十二年前变化并不大,而在他身边,则是一名稚气尚存的小孩,小孩两边脸颊还留有明显的婴儿肥,五官尚未立体,估摸着只有十来岁左右。 这小孩名叫余玄,十一岁,余理之子,在余理来到缙城后的第二年,便与妻子产下一子。 此时的余理扎着马步,双手握拳,直视前方,对着前方快速出拳,动作虽简单,但每一拳都刚劲有力,引起阵阵破风声。 出了几拳以后,余理收起马步,站直身体,看向余玄,用眼神示意他模仿一遍。 这是最为基础的拳架,习武之前所必要打好的基础,但余玄显然对此毫无兴趣,马步松垮,神色萎靡,装模做样仿若用尽全力打出一拳,却连手臂都没伸直。 没出几拳,余玄便站直了身体,可怜巴巴的看着余理,用那充满着稚气的声音开口道:“爹,我想吃烧饼了。” 余理想要尽量使自己的眼神严肃一些,但看着余玄那双努力想要挤出些眼泪,让自己显得更可怜的眼睛,余理终究还是严厉不起来,但还是不甘心的开口道:“玄儿,爹让你学拳,并不要求你有多么努力,爹只需要你尽量不那么敷衍,能达到一些强身健体的效果就足够了,你这副样子,将来若是爹娘不在,你要自力更生,那该怎么办?好的身体是一切的基础,没有好的身体,你想要干任何事情,到时候都会被身体所拖累.....” “知道了知道了。”余玄连忙出口打断,他觉得自己的父亲什么都好,但那一有话头就喜欢喋喋不休的毛病属实烦人,随口敷衍了两句之后,他便赶紧朝着门口跑去,一边跑一边朝后挥手:“爹,回来给你带个烧饼。” 看着余玄的背影,余理苦笑不得,当初年轻时,他自认为自己就算面对任何人事,都会无所畏惧,但成家以后,在这一家三口之中,他反而是那人微言轻之人,不谈那脾气火爆的夫人,就连面对才十岁出头的儿子都毫无办法。 “余玄这小子呢?怎么转眼又溜走了?!” 正思绪间,余理身后传来一道洪亮的女声,转过头,一名英姿勃发的女子正端着两杯水,见眼前只有一人,脸上顿时有些怒色。 这名女子便是当初与余理一同前来缙城时身旁那女子,也是余理之妻,叶晴。 余理冲着自己夫人无奈的笑了笑,双手一摊,表示自己也没办法,可这副作态反而让叶晴更加恼怒,她随手将两杯水放到一旁的石桌上:“我就很不明白,到底是你是余玄他爹还是余玄是你爹,当爹的没有半点当爹的样子,你这样下去,孩子要被你宠成什么样?但凡你稍微硬气些,余玄都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整体游手好闲,从不做正事,每天就在那街头游荡,如果不是百姓们都认识他,早把他当成爹娘早逝的孤儿了!” 面对妻子一句句难听的话,余理不敢反驳,打认识她起,叶晴就从来是这个性格,到了缙城,也是依旧,初到缙城,仅仅半年,叶夫人的脾气之火爆便已闻名遐迩,余府内时时传出让周边街道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的洪亮训斥声,听到这训斥声,周围百姓会心一笑,而后开始交头接耳推测他们那城主人人又犯了什么事挨的训,这次又会挨训多久。 而余玄出生后,叶晴的训斥对象便从一人变成了两人,每次余理若是让叶晴不如意,那么余理便会低着头,任由自己的夫人对自己白板斥责,一旁的余玄却也幸灾乐祸,时不时的还会附和几声,可若是余玄顽皮,叶晴同样也会对其严声训诫,甚至偶尔还会抄起身边家伙,或棍或条,往那余玄身上打去,而这时候,余理便会急忙出来,柔声阻止妻子的过激行动,但往往这样,叶晴便又会将矛头转向余理,到头来,又成了叶晴训斥余理,余玄在一旁起哄的滑稽场景。 缙城百姓知余府叶夫人的火爆脾气,也知城主大人对儿子的无限宠溺。 刚到门口的余玄听到身后父亲被训斥的声音,心里还是有些内疚,但当他跨出门槛以后,这份内疚便被抛在了脑后。 余府门口有纵横的两条街,这是当年余理专门修建用以扩大商业街,便宜的租金,再加上位于城主府门口,招揽了许多商人或是准备经商的人来此开店,有这两条街,短短一年时间,城东便因此脱去了“城东贫中贫”的称号,由于这两条街纵横交错,形成“十”字,故百姓们都叫其“十字街”,经过几年,一来二去,“十字街”便成了这条街的官方街名。 余玄走在街上,两旁的商户见到了,都会停下手中的事,笑着叫一句“小余子”,余玄双手负后,如同巡街一般,左右来回巡视,遇到问候,老气横秋的摆摆手,算是回应。 走了几步后,来到一家烧饼店,烧饼店的主人是一位年过半百的婆婆,她叫桂鸥,缙城本地人,原是一个靠替人洗衣缝裤为生的妇人,余理到了缙城以后,专门召集了一些老人妇女,亲自教会他们一些能够以此为生的手艺,桂鸥便是其中一名,她所学的,就是做烧饼的手艺。 据余理所说,烧饼源自于军队,在战场上,每一场的战争都无法预计会持续多长时间,因此资源匮乏,食物紧缺是每一个老军队必定经历过的事情,所以他们必须无所不用其极的去使有限的食物坚持足够久的时间,烧饼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被鼓捣出来。 烧饼原叫“烧团”,军队上战场,肉类紧缺,但打仗不吃肉,哪有力气打那胜仗?于是,某支军队的厨子,在面团中放进少许肉,放在火上烤,烤熟之后,既能充饥,又实实在在的尝到了肉,可这种做法总是出现哪怕将面团烤糊烤焦,最里面的那部分也还没熟的情况,后来经过许多军队厨师的改良,最终“烧饼”才算问世,在军队中普及。 相比于军队的那些厨师,余理做烧饼的手艺就极为粗糙了,实际上,他所教给桂鸥的,仅仅只是如何做烧饼的概念而已,当时余理所做出来的松松垮垮不知何物的“烧饼”摊在桌子上,余理自己都有些尴尬,惹得周围百姓一阵哄笑。 但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桂鸥作为一名普普通通的妇女,厨艺也就普通,但竟仅靠着余理含糊不清的教学,所做出来的第一个烧饼,味道居然就足够媲美那些街边小食,于是没几天,桂鸥就在十字街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烧饼店。 如今,经过十来年的技术沉淀,桂鸥在烧饼内除了肉以外还放入了许多缙城独有的小菜,与肉混合,再加上烘烤时间正好,外酥里嫩,一口咬下去,味道在腔内经久不绝,已是缙城独有的当地特产之一,并且还有许多缙城本地居民得到桂鸥传承,前往余国各地开店,缙城烧饼已经成了余国全国内老少皆知的小吃。 余玄来到店内,亲切的对桂鸥打了声招呼:“桂姨好。” 桂鸥笑着点了点头,递过一个烧饼,当年她仅是一名缙城的极其普通的一名妇女,若非余理,绝不会有如此这般景象,因此,她对余玄也是当作自家孩子来疼爱,万般宠爱,每每经过,必然会招徕余玄过来吃一个烧饼。 接过烧饼,余玄顿时眉开眼笑,大口咬了起来,由于母亲的严厉管教,余玄平日里几乎没什么零花钱,虽然偶尔父亲会偷摸着给一些,但父亲的家庭地位也容不得他能藏有太多私房钱,因此,来桂姨店里吃个烧饼便是余玄极为满足的事情。 吃完烧饼以后,余玄与桂姨闲聊了几句,打了个招呼,便作势欲要离开,但走了几步,趁桂鸥回头做烧饼时,鬼祟的从衣袋里摸出一个瓷瓶,迅速的往放在柜台上的调料里倒了一些,然后才转身朝往那城西走去。 那瓶子里的东西,是余玄在家闲来无事摘了一些父亲种植的魔鬼椒,研磨成的粉末,余玄从没尝过魔鬼椒,但听父亲说,哪怕只是浅尝,都足以让人拉屎痛三天。虽桂姨对自己好,但捉弄人的事情余玄向来谁都不放过,上次余玄放的是由苦泪果研磨的粉末,听说有吃到的顾客喝了三大壶糖水方才缓过来。 但洋洋得意的余玄殊不知,在他走远后,转过头的桂姨一脸笑意,轻车熟路的将那桌上的调料倒进废料桶内。 在余理未来缙城之前,城西是块人迹罕至的地方,少有人往,而如今,整座缙城再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偏僻地方,至于城西,则是成了许多从其他乡镇小城里搬迁而来的人的安家处,相比缙城其他地方,倒是确实冷清了不少。 到了城西,与缙城其他地方最大的区别就在于这一排排的粗糙的砖瓦房,由于这里的人大多都是拖家带口的从其他更为偏僻的地方而来,来到缙城以后,没有过多时间耗在建房子上,所以房子大多都是匆忙赶建,简陋的只能勉强住人,而这里的人大多对居住条件的要求也并不苛刻,哪怕之后赚到了钱,也少有人会在后期翻修,久而久之,这一排排简陋的房子算是成了城西的一大特点。 余玄来到一座砖瓦房前停下了脚步,房的两边有建着马厩,里面有六七匹马,每一匹都膘肥体壮,神采奕奕。 余玄扣了扣门:“谢马,出来玩了。”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小胖子,年纪与余玄一般大小,看那身材,却应有三个余玄重,小胖子揉了揉小眼睛,有些埋怨道:“你怎么起的这么早,我还没睡醒呢!” 余玄朝屋里望去,屋里有一男一女,他们便是谢马的父母,谢正和张涵。 见谢马父母就在身后,余玄本想骂出口的话还是咽了下去,对着身后的那对夫妻笑着说道:“谢叔,张姨,我来找谢马玩。” 对于这个缙城城主的儿子也是自己儿子唯一的朋友,谢正与张涵显然已经十分熟络,他们对余玄微笑着点了点头:“去吧。” 得到应允,余玄便礼貌性的与谢正夫妇道了别,转身拉着谢马上了街。 刚睡醒的谢马显然还有些懵,任由余玄拉着,等走出一段路后,余玄把谢马的手一甩,气喘吁吁的说道:“你这死胖子,没让你走你还真就一步不跨!” 谢马整理了一下被余玄拉的变形的袖口,有些委屈的说道:“你又不提去哪,你让我步子往哪边迈,万一咱们心里想要去的地方不同,你往这边迈,我往那边走,那最后不就成我拖着你走了嘛!” 面对谢马的贫嘴,余玄并未理会,一边感叹这谢胖子到底如此才能吃成这副身子,一边双手撑着膝盖调顺气息,休憩片刻后,他大手一挥:“今天咱们去爬那浮云山!” “啊?”谢马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了起来,“不去雾湖钓鱼了啊?” 雾湖是缙城城外不远处一座有些奇异的湖,听缙城本地的老人说,雾湖本来只是一片普通的小湖,湖虽小,湖里的鱼倒是极为肥美,所以偶有邻近城市的人空闲时会呼朋唤友过去垂钓,倒也算是这周边少有的休闲好去处。 但不知在哪一天,湖面突然衍生出了一团浓雾,就悬在湖的上方,将其重重包裹住,自那以后,湖里的鱼虾也变得越来越奇怪,身体大的有些不可思议,若只是如此那反而是好事,可在这些鱼虾身体变大的同时,肉质的味道却变得愈发奇怪,自那团雾停留在雾湖上方三四个月以后,鱼虾的味道已经变得腥臭无比,令人难以下咽。 直到现在,雾湖的上方依旧还徘徊着那团雾,湖内鱼虾的味道也依旧是那般腥臭,但奇怪的是,谢马在小时候偶然一次尝到了从雾湖中捕捞上来的鱼肉,竟是爱上了吃这在旁人口中腥臭无比的肉,甚至到了极其喜爱的地步,谢马的父母百思不得其解,但见谢马吃了几次以后并无什么不良反应,便也随他去了。 在认识了余玄以后,谢马便隔三岔五要余玄跟他到雾湖垂钓,余玄第一次见从雾湖钓起来的大鱼时,吓了一跳,这些大鱼体型硕大,甚至比得上半个余玄大小,鱼须也奇长无比,但好在并没有攻击性,只是会跟寻常鱼一般挣扎。 余玄尝过味道以后,倒也没觉得如何难吃,但味道确实跟普通鱼肉区别很大,余玄也并不喜欢,所以三天两头去雾湖垂钓,事后都是余玄在边上看着谢马大快朵颐,吃的满嘴鱼油。 “就知道吃,前日不刚陪你去钓了两条吗?这么大的鱼两天就吃完了?这体型嘴还这么馋,你不怕终有一天被撑的爆体而亡?” 余玄跳起来在谢马头上敲了一个板栗,由于谢马比他高不少,这一动作便显得有些滑稽。 谢马也不反抗,只是低着头,嘴巴似在嘟哝什么,反正必然不是什么好话。 余玄不与他计较,目光炙热的盯着远处的一座山,那是浮云山,算是能够当缙城地标的一座山,由于山峰高耸入云,站在山顶,甚至偶尔可以触到几片从苍穹飘下来嬉闹的调皮浮云,因此而得名,余玄生在缙城,但由于年纪太小,体力跟不上,所以从未爬过这缙城百姓几乎人人都上过的浮云山顶,今天他想要尝试一下,站在浮云山山顶俯瞰缙城到底是何感觉。 想到这,余玄斗志昂扬,大手一挥,用那自认为最具有英雄风范的腔调大喝一声:“走!” 然而,这份斗志有些后继无力,仅仅从缙城走到浮云山山脚,气喘吁吁的余玄,看着哭丧着脸,瘫坐在一旁的谢马,心中仅存不多的斗志和所剩无几的体力似乎支撑不了他爬上浮云山了。 余玄抬头看了看那一眼望不到的浮云山顶,汹涌而来的退意终于把所有斗志吞噬。 算了,看这谢胖子的样子,想要爬上山顶显然无异于痴人说梦,而我余玄也不是会抛弃朋友的人,那就下次再来征服这浮云山吧! 念头一转,余玄便再无顾虑,心安理得的盘腿坐下,与那谢胖子并排着休养生息。 小城生活 第三章 神仙爷爷 在浮云山下休憩良久以后,余玄与谢马便开始返程。 浮云山在缙城城外,并且距离还并不算近,故此,这又是一段让两个小孩精疲力竭的路程。 到了缙城城门外,余玄驻足,擦了下额头上的细密汗珠,整理了下衣领袖口,方才一挥手,与谢马一同大步的走进城内。 余玄右脚刚踏进城门,刚才在城外的颓势边一扫而空,转而便换上了一副精神饱满的笑容。 进了缙城城门后,首先看到的就是右手边的一座茶庄,茶庄不大,只有五张客桌,但人不少,虽不算座无虚席,但五张桌子,四张坐满了人。 茶庄内有个不知是伙计还是老板的年轻人正在给客人沏茶,在座的客人一般都是因各种事而来到缙城呆上不长时日的外地人,但这位年轻人也都能在沏茶的同时与这些外地人调笑几句,将茶庄的气氛调动的甚为热闹。 见对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余玄清了清嗓子,故意将声调拔高:“哟,这不是詹大爷吗?生意不错啊?看这样子,你这清风茶庄快要成为缙城继桂姨的烧饼店以外第二大招牌店铺了啊!” 茶庄里的年轻人还未抬头,便已知晓出声的人是谁,他停下手中活,抬起头笑望着余玄,打趣到:“若是余少爷少些光临本小店,莫说缙城第二,就是桂姨那缙城第一的位置,我也敢觊觎几分。” 余玄顿时急了,再不顾形象,跳骂道:“詹玉小儿!亏当初你爹我每每遇上外来的游客就将其生拉硬拽到你这破茶庄来,喝了你这茶水以后,暗地里多不知少人来说你那茶庄的茶水如何不好喝,都让我用今年茶叶长势不行的借口搪塞过去,没想到当初本小爷拼着声名狼藉的风险将你这破茶庄捧起来,如今竟要忍受这般阴阳怪气……” 说到动容处,余玄甚至撑开衣袖,往双眼处抹了抹。 “哦———”名为詹玉的年轻人夸张的挑起眉头,往后仰了仰头,故作那恍然大悟状,随即又委屈的低下了头,抽了抽鼻子,低声开始说起似那埋冤般的无心之语:“我詹玉为了让客人喝上上等的茶水,每日天微亮就要跋山涉水走十几公里的山路去茶山采摘最新鲜的茶叶,每一盏茶水都是我精心泡制而成,自问无愧这“清风茶庄”的牌匾,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有外地来客背地里议论我的茶水味道玄异,有时酸如野梅,让人直皱眉头,有时又比那最烈的烈酒还要辣上几分,让人眼泪直流,酸甜苦辣种种滋味都在我的茶庄尝了个遍,却偏偏没喝到真正茶水的滋味,那些来过缙城的游客对外都说缙城哪里都好,却唯独不能去那家靠近城门的茶庄,导致我这茶庄接了新客,却从等不来回头客,我也常常扪心自问,是不是得罪了上苍,要这般捉弄于我…” 说着,詹玉将头埋进臂弯,肩膀耸动,似是在抽泣。 余玄脸上顿时滚烫无比,方才那股气焰也随之烟消云散,连忙心虚的摆了摆手:“罢了,小爷到时厚着脸皮多给你拉一些客人过来,你以后沏茶之前先喝一口不就知道茶水滋味有无异常了,小爷我还有事,你抓紧忙吧。” 说完,拉上谢马便拔腿就跑。 余玄走后,詹玉方才抬起头,看着那落荒而逃的背影,一脸戏谑。他六岁时便父母双亡,除了在那“城东贫中贫”中拥有一卷草席以外,一无所有,余理来到缙城后,专门为像詹玉这种自小便流浪的孩子建造了一所托孤院,詹玉那时八岁,也被收容了进去,在余玄出生能蹒跚行走后,詹玉便时常带着他到处闲逛,当下余玄的许多性情与整蛊人的手段,大多还都是始于詹玉,岂有上当的道理? 跑出好一段路,余玄回头,看不到那清风茶庄,才放缓脚步,深吸了一口气。 “如何,差点被拆穿了不是?” 一旁的谢马不留情的嘲笑道,他自然是知道,每每他与余玄经过清风茶庄,余玄必会趁詹玉不注意,挑选一张没人坐的桌子,往茶水里放一些余玄平常闲来无事磨制的稀奇古怪的东西。 余玄白了谢马一眼,心里倒是思忖着,是否要将詹玉从自己的整蛊名单中剔除,毕竟身为孤儿的詹玉确实孤苦无依,不太如意,若是真因为自己这偶尔的小恶作剧再砸了詹玉这“清风茶庄”的招牌,那就有些不太合适了。 “余玄,你看。” 谢马突然拉了拉余玄衣袖,指了指前方某处。 余玄不耐烦的扯回袖子,朝着谢马指的方向看去。 在前方街边,盘坐着一名身披白袍的老者,老者慈眉善目,雪鬓霜鬟,一缕白须长过腰间,身旁竖一白幡,上面写着“算无遗策神仙手段”八个大字。而在那老者身旁,簇拥着一群与比八九岁的孩童的孩子,这些孩子或抱着老者的大腿,或扯着老者的衣袖,似乎在一齐嚷嚷着什么。 “哟,又是这些江湖术士。”余玄来了兴趣,平时缙城倒是三天两头会来一些江湖术士,但像这般费劲心思打扮的如此奇特的倒是不多见。 余玄与谢马走上前,便听到这些孩童的起哄声。 “神仙爷爷,就给我们变个法术嘛!变嘛变嘛!” 这些孩子一边说一边晃着老者,老者倒也不恼,只是笑着,却也没动作。 余玄不屑的笑了笑,以往的江湖术士,倒是从来不会这般没皮没脸的自称神仙,最多顶着些“某不世出大师嫡传”亦或是“天生异能”之名做一些能让人一眼就看穿七八分的小把戏,他倒是想看看,这名白衣老神仙与那些三教九流到底有何区别。 于是余玄走近了些,装作一脸崇拜的样子,大声附和道:“是啊,神仙爷爷,我们这小城闭塞的很,从来没见过真正的神仙,神仙爷爷难得大驾光临,耍几个小法术让我们见识见识嘛!” 这些小孩都认识余玄是城主之子,见有余玄哥哥开口,嚷的更大声,晃得更用力了。 面对这阴阳怪气的拱火之言,老者也不介意,脸上仍保持着那慈祥的笑容,只是抬头看了看余玄,但不知怎的,当老者的视线扫过余玄旁边的谢马时,眼神一顿,脸色却是有了一丝转瞬即逝的微妙变化,多看了两眼,方才收回视线。 余玄见老者不说话,脸上笑意更浓,刚想开口多讽刺几句这没皮没脸的老骗子以泄刚才在詹玉那里吃的瘪时,老者伸出手,指了指一旁竖着的白幡,余玄仔细瞧了瞧,原来刚才离得远,没看见白幡底部还有几个小字:五铜钱一次。 看着这几个字,余玄眉头微皱,这倒让他犯了难。 也并非是拿不出这点钱,堂堂城主公子,哪怕家里平日给的闲散钱再少,五个铜板东凑西凑的怎么会拿不出手?但是万一这五个铜板花出去,换来这老头一个粗劣的戏法,那实在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正左右为难之际,余玄的眼神不经意的往身旁一瞥,心头一颤,便知今天这钱是势必要花出去了。 在余玄身旁,一双双扑闪扑闪饱含着期待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包围住他,这些刚才还在嚷嚷着的孩子们突然开窍般的知晓哪怕他们再晃再嚷也比不上余玄哥哥拿出的五个铜钱来的有威力。 看着这些孩子的眼中颇有一种“如果你不花这五个铜钱你就不是我们心中的余玄哥哥”的意味,余玄心中暗叹,早知如此就不上来凑这个热闹了,缙城百姓早已不复当初是些淳朴的良民,如何会看不出这些江湖骗子的路数,而这些围在老者身旁的小孩,哪怕这老头骗术再高明,怕是从他们身上也撬不出一个铜钱。 罢了!五颗铜钱哪里抵得上城主公子的魄力。余玄咬咬牙,看向了身旁的谢马,谢马赶紧后退一步,一脸“我没钱别向我借”的表情,让余玄感叹果真兄弟情只能是有福同享有难自己当。 在身上摸索了半天,余玄终于不情不愿的拿出了五颗铜钱,将其重重的放在老头面前,他原想与这老者商议几句,能否稍稍少上那么一两颗铜钱,但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若是议价就失了拿出这五颗铜钱的意义。 平白花了五颗铜钱买一场可有可无的戏法表演,余玄心有不甘,咬着牙恶狠狠的盯着那老头威胁道:“神仙爷爷若是用一些凡间寻常把戏糊弄我,我可不管你是什么神仙鬼怪,都得让你见识见识我余玄小爷的魄力!” 老者还是笑,这一脸笑容落在余玄眼那是极为欠揍的,余玄后悔平日里没跟爹好好学拳,若是身怀盖世拳法,此时必一拳打在这老头面门上,让他这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荡然无存。 白衣老者将钱收进袖子里后,总算是有所动作,他抬起头,上下打量起余玄,最后目光停留在余玄的腰间的衣带上。 余玄虽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这老头必然不会对他做些什么,但仍旧被这灼灼目光看的发毛,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 所幸,老者的目光仅仅只是在余玄的衣带上停留了两秒,便上移视线,与余玄四目相对,撇了撇头,似乎在提醒着什么。 余玄没反应过来,眯了眯眼,还在揣摩这老头在故弄什么玄虚,可就在这时,一旁的谢马跟孩子突然大叫,声音里充满着惊吓,死死的盯着余玄腰间衣带的位置。 余玄顿时有股不好的预感,低头一看,竟有一条手臂粗细的青蛇,正吐着猩红的舌头,代替了原来的衣带,缠绕在余玄的腰间! 余玄骇然,大叫一声,青蛇仿佛受了惊,迅速爬到脖颈处,从那领口钻了进去。 余玄差点哭出了声,惊叫不止,引得路人纷纷驻足侧目,但一看是这位余少爷,便都会心一笑,视若无睹。这位城主大人的儿子,平日里怪异举止便不少,低劣的整蛊手段更是层出不穷,缙城百姓早就习以为常。 “神仙爷爷,饶了我吧,我这兜里还有三个铜钱,您把这蛇弄走,我一块给您!” 感受到胸口青蛇的缓缓蠕动,余玄心惊胆战之余,又不敢有所动作,就连因惊吓过度导致的全身战栗,都得小心翼翼的控制着幅度。 听到此话,白衣老者方才笑着抚了抚胡须,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余玄胸口的凸起便凭空消失。 余玄在惊吓间倒是全然没有注意到胸口的冰凉感已经没了,仍然哇哇大叫,周围几个孩童看到余玄这番模样,忍不住捂偷嘴笑,虽然他们年纪小,但也都知道这位余玄少爷在缙城是出了名的自以为是,平日走在缙城街头,走路那叫一个威风凛凛,气宇轩昂,就是被风不小心吹乱了衣角,都要找个没人的角落打理一番,像这般窘样,实属少见。 一旁的谢马实在看不下去了,推了推他,小声提醒道:“别叫了,没了没了。” 得到提醒的余玄总算止住了叫声,但仍不放心,皱着眉细细感受,确认青蛇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以后,赶紧擦了擦眼角那方才无论怎么也止不住的泪水以及鼻子上挂着的两条鼻涕,而后才懊恼,早知今天这么晦气,就该呆在家里研究那些下次恶作剧用的上的玩意,这下子好,自己平日里塑造的威严形象算是彻底砸了。 想到这,余玄就极为恼火,但刚刚见识了面前这老头那不一般的戏法,又不敢朝他发火,生怕到时又来一条什么白蛇红蛇的,便狠狠的对着周围那些捂着嘴偷笑的孩童斥道:“笑什么笑,赶紧回家换尿布去!” 这些小孩才见识到鼻涕眼泪横流的余玄哥哥,哪里会怕,四下散开后,其中一名小女孩边跑边嬉笑着说道:“该换尿布的是你吧!” 余玄大怒,指着那女孩的背影骂道:“别让我下次见到你!”至于下次见到了会如何,余玄一时间没想好。 孩童四散以后,余玄终于无需维持那除了他自己无人在意的形象了,腆着张脸,抖了抖那因为没了衣带显得松松垮垮的长袍,面露难色的对着白衣老者呵呵笑道:“神仙爷爷,你看,我这钱也付了,你这戏法也变了,那我这衣带,你看是不是——” 白衣老者点了点头,右手虚晃一下,一条衣带便出现在老者手上,相比上一个戏法,这个戏法倒是没让余玄有多惊讶,以往那些自称为“高人弟子”或是“奇能异士”的江湖术士,这种凭空取物的手法几乎是人人必备的。 余玄弯腰,在接过衣带的那一瞬间,手又不由自主的颤了颤,生怕这衣带又变成青蛇,朝着自己咬来。要不是没了衣带系着,自己的样子着实狼狈,余玄说什么也要舍了这条让他心有余悸的衣带。 小城生活 第四章 两本书 接过衣带,系上,整理了一下褶皱的衣领,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余玄方才满意的看了看自己,这才是大家心中余少爷的形象嘛! 臭美过后,此时的余玄只想赶紧回到余府,去看看府内有哪些古怪植物已经成熟,但若是转头就走,冒犯了眼前这位“蛇仙”,到时不不经意间在自己身上放几条蛇,等晚上睡觉时再让其现形,那就不只是受惊那么简单了。 想到这,余玄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他稍稍弯下腰,放低姿态,对着眼前的老者咧咧嘴,笑道:“神仙爷爷,小辈既然已经见识到了神仙爷爷的仙法高超,那就先行告退了,祝神仙爷爷生意兴隆。” 话音未落,余玄便连忙拉扯着谢马,准备离去,至于方才慌乱时所答应的要一同给老者的三枚铜钱,那自然是不会给老者开口的这个机会。 “你是余玄吧?” 刚欲抬脚,老者的声音便从身后响起,这是老者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倒是并不太符合老者那仙气飘飘的外表。 余玄表情一滞,以为老者想起了那三个铜钱,苦着脸刚想回头说你这么个老神仙这么惦记着一个小孩的零花钱不太好吧,后者便又开口道:“那么你就是谢马?” 一直未跟这位老者说过一句话的谢马愣了愣,不太清楚为何会叫道自己的名字,但还是转过身,点了点头答道:“老先生,我是谢马。” 一旁的余玄也有些意外,但意外之余,一直为了那三个铜钱而提着的心也算安稳了下来,缙城不算大,哪怕是外地人,只要稍稍了解一下,知道城主的儿子跟他身旁的朋友的名字并不算难。 “原来老神仙认识我们啊!”余玄迅速转身,满脸笑容的搓了搓手。“那方才的表演,就当是老神仙给我俩这晚辈长长见识的见面礼?”保住了三个铜钱的余玄突然又不知足,毕竟那五个铜钱可需攒不少时日。 老者瞧都没瞧这个全程油嘴滑舌的十二岁小孩,只是看着谢马,问道:“刚才那种手段,你想学吗?” 未等谢马回答,一旁的余玄急不可耐的窜了出来,有些激动的叫道:“我想学我想学,老神仙,你教教我吧,哦不,师傅,你教教我吧!” 余玄难以想象,若是自己学会这等戏法,他那原本就极高的恶作剧造诣将会上升到何等层次,那必然会让缙城所有人更加不敢小觑自己,包括刚才那个小女孩。 老者置若罔闻,静待谢马回答。 谢马有些犹豫,他实在弄不清楚为何这名老者突然问自己这种问题,他看了看余玄,后者此时正疯狂朝他挤眉弄眼,沉吟良久后,他还是点了点头:“想学。” “那便好。”老者似乎并不在意谢马本人是否真心想学,待谢马答应后,便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很破旧,也极薄,递给了谢马。 谢马连忙摆手:“老先生,我没钱买书。” “送你的,你若是对其中有不明白的地方,还可以来找我。”老者对谢马抱以宽慰的一笑。 谢马很惊讶,由于外表的原因,平日里除了余玄以外,哪怕是缙城本地人,也甚少会有人主动与他交流,更遑论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江湖术士。 他双手接过书,对老者鞠了一躬,由于身材很胖,这个躬鞠的很费劲,但也很衷心。 “那我呢那我呢?” 一旁的余玄见状,满脸期待,别看他嘴上最看不起这些江湖术士,但以往每每表演完以后,到了花钱学艺的环节,他总是人群中最激动的一个,若非囊中羞涩,买不起那些动辄几两银子的教学书籍,他定然要买个几十本回家天天钻研,等学成以后,到大街上使的一手戏法,让过往行人应接不暇,纷纷情不自禁的拍手叫好。 老者似是终于注意到了余玄,望向他,嘴角微勾,伸出三个手指。 余玄瞬间拉下脸,愤然道:“为什么我就要花钱?” 老者竟是开起了玩笑:“因为你的大魄力呀!” 余玄无言以对,只得恋恋不舍的掏出了他仅剩的三枚铜钱,与老者换来一本书。 接过书,余玄小心翼翼的抚了抚书的封页,封面上写的《清心典》让余玄疑惑了一会,有这样的戏法名字吗?但随即,他便开始憧憬起自己学成戏法之后的潇洒身姿了。 谢马看着一旁莫名憨笑出声的余玄,叹了口气,又与面前的白衣老者道了声谢,便拉着余玄回家了。 小城生活 第五章 普学院 翌日, 作为一座人员流动性不小的中等城市,缙城的早市是极早的,凌晨二三点,街道两边便有不少商户开始忙碌,四五点时,街道上就有了一些零散的吆喝声,再过一会儿,街上便已人来人往。 平日里,余玄大多都是待到太阳高悬头顶,才会被自己的母亲从床上揪起来,但今日又是学习日的开始,余玄不得不大清早就勉强自己睁开惺忪的双眼。 学习日是余国建国初期就颁布的一条法令,这条法令必须强制执行,把每七天内的其中四天设为学习日,各地未满规定年龄的孩童必须要在学习日时前往国府专门设立的普学院进行各方面的学习,若是未满年龄在学习日时拒不前往普学院,将会连同全家一齐受到严惩,纵然是官员的儿女也不例外。 等学到成年以后,成绩突出者,可以自主参加余国每年一度的国考,若是考试优异,则会被派遣到全国各地参任大小官职。 这道法令当初一颁布,百姓人人沸腾,这样一来,许多穷苦人家终于是有了翻身的机会,但等到法令实施一段时间后,他们终于意识到,纵然只是这么一个看似平等的机会,那些能够从举国考生中脱颖而出的,也大多都是些膏腴子弟。 而无忧无虑的余玄,每到学习日便整日无精打采,对于他而言,台上书匠先生讲的各种晦涩难懂的东西无异于一位顶级琴师弹奏的一首首催眠曲,所幸普学院对学生的成绩并无要求,所以让人感到折磨的也就只是上下眼皮打架的过程罢了。 随手将散落一地的瓷瓶用脚归成一堆,余玄推开房门,房外院子里已有两人正在晨练打拳,其中一人是自己的父亲余理,还有一人是名虎背熊腰的大汉,他叫余衫,是当年跟随余理一同来到缙城的侍卫之一,也是如今缙城护城卫的首领。 见余玄走出房门,哈欠不断,二人停下动作,余衫笑着,露出一口与他肤色对比鲜明的大白牙,道:“怎的,才十二岁,夜里就有那让你不解决便睡不踏实的腌臜事了吗?” 余理给了他一肘子,示意他别带坏自己儿子。 余玄自然不懂其中意味,依旧哈欠连天,含糊道:“昨天摘了太多荨麻。果,若是不连夜处理,那今日浪费了就实在可惜了。” 随后,侍女端来一盆水,余玄用手托水,胡乱在脸上抹了一下,接过余理递过的两个铜钱,便往余府门外走。 余理在身后嘱咐道:“上课认真些!” 余玄摆摆手,心虚的没敢答应。 缙城这些年来发展迅速,多有外地人前来游玩或是大批采购本地特产,余玄走在街上,就能听到来来往往有许许多多的商队在和各种特产店的老板议价,内容大多就是议价双方互相比拼各自家里有如何不容易,自己出的价格或是卖的价格有多么多么厚道,直到有一方无言以对,价格才算敲定。 余玄来到桂姨的店门前,此时的桂姨正手忙脚乱招呼一大队不知从什么地方前来缙城游玩的团体,余玄便没出声打扰,将两个铜钱放在柜台后,从一旁早已做好叠在一起的烧饼堆中拿走了一个。 余玄咬着烧饼转过头,忽然看到前方一道编着两条可爱马尾辫的身影,连忙追了上去。 与那身影并排走后,余玄装作若无其事的吃着烧饼,过了一会儿,见对方一直不开口,余玄实在忍耐不住开口问道:“傅茹,你早饭吃过了吗?” 被称作傅茹的女孩转过头看着余玄,余玄本还在咀嚼嘴里的烧饼,但被注视的他不自觉的停下了咀嚼,脸颊升起两抹绯红,竟是难为情了起来。 傅茹看着余玄,用稚气未脱的声音一板一眼的开口道:“没吃过。” 余玄本想将手中烧饼递过去,但看到烧饼上那明显还沾着口水的咬痕,只好作罢,他原只想随便开口说句话,事到如今却不知如何接下去,只能讪讪的跟在傅茹屁股后。 这名叫做傅茹的同龄女生,是缙城当地一户殷实人家的女儿,小小年纪便生的唇红齿白,可爱异常,见过傅茹的人无不怀疑她长大后必然会出落的亭亭玉立,成为无数人的梦中情人。 但实际上,此时还年纪尚小的傅茹已经成了好多同龄人心底的爱慕对象了,当然也包括余玄在内,偶尔在不是学习日的时候,余玄也会想着赶紧上学,实际上就是想傅茹了。 可傅茹对余玄的态度着实不算友好,无论是在普学院内或是在大街上偶遇,倘若余玄不主动开口,傅茹从来都不会主动搭话,好在傅茹对大部分人的态度都是这般冷冰冰,才让余玄心里平衡了一些。 两人走了一会儿,便看到了普学院,缙城的普学院是国府在很久前从一户迁离出缙城的人家手里买的普通民宅改造而成,外观上做了很大程度保留,所以与其他民宅区别并不大。 余玄远远的就看见蹲在门口的一坨身影,那是谢马,后者本想跟余玄遥遥招手,但看到余玄身旁的傅茹时,一脸惊讶的放下了刚举起的手。 小城生活 第五章 普学院 翌日, 作为一座人员流动性不小的中等城市,缙城的早市是极早的,凌晨二三点,街道两边便有不少商户开始忙碌,四五点时,街道上就有了一些零散的吆喝声,再过一会儿,街上便已人来人往。 平日里,余玄大多都是待到太阳高悬头顶,才会被自己的母亲从床上揪起来,但今日又是学习日的开始,余玄不得不大清早就勉强自己睁开惺忪的双眼。 学习日是余国建国初期就颁布的一条法令,这条法令必须强制执行,把每七天内的其中四天设为学习日,各地未满规定年龄的孩童必须要在学习日时前往国府专门设立的普学院进行各方面的学习,若是未满年龄在学习日时拒不前往普学院,将会连同全家一齐受到严惩,纵然是官员的儿女也不例外。 等学到成年以后,成绩突出者,可以自主参加余国每年一度的国考,若是考试优异,则会被派遣到全国各地参任大小官职。 这道法令当初一颁布,百姓人人沸腾,这样一来,许多穷苦人家终于是有了翻身的机会,但等到法令实施一段时间后,他们终于意识到,纵然只是这么一个看似平等的机会,那些能够从举国考生中脱颖而出的,也大多都是些膏腴子弟。 而无忧无虑的余玄,每到学习日便整日无精打采,对于他而言,台上书匠先生讲的各种晦涩难懂的东西无异于一位顶级琴师弹奏的一首首催眠曲,所幸普学院对学生的成绩并无要求,所以难熬的也就只是上下眼皮打架的煎熬过程罢了。 随意将散落一地的瓷瓶用脚归成一堆,余玄推开房门,房外院子里已有两人正在晨练打拳,其中一人是自己的父亲余理,还有一人是名虎背熊腰的大汉,他叫余衫,是当年跟随余理一同来到缙城的侍卫之一,也是如今缙城护城卫的首领。 见余玄走出房门,哈欠不断,二人停下动作,余衫笑着,露出一口与他肤色对比鲜明的大白牙,道:“怎的,才十一岁,夜里就有那让你不解决便睡不踏实的腌臜事了吗?” 余理给了他一肘子,示意他别带坏自己儿子。 余玄自然不懂其中意味,依旧哈欠连天,含糊道:“昨天摘了太多荨麻.果,若是不连夜处理,那今日浪费了就实在可惜了。” 随后,侍女端来一盆水,余玄用手托水,胡乱在脸上抹了一下,接过余理递过的两个铜钱,便往余府门外走。 余理在身后嘱咐道:“上课认真些!” 余玄摆摆手,心虚的没敢答应。 缙城这些年来发展迅速,多有外地人前来游玩或是大批采购本地特产,余玄走在街上,就能听到来来往往有许许多多的商队在和各种特产店的老板议价,内容大多就是议价双方互相比拼各自家里有如何不容易,自己出的价格或是卖的价格有多么多么厚道,直到有一方无言以对,价格才算敲定。 余玄来到桂姨的店门前,此时的桂姨正手忙脚乱招呼一大队不知从什么地方前来缙城游玩的团体,余玄便没出声打扰,将两个铜钱放在柜台后,从早已做好的烧饼堆中拿走了一个。 余玄咬着烧饼转过头,忽然看到前方一道身影,连忙追了上去。 与那身影并排走后,余玄装作若无其事的吃着烧饼,过了一会儿,见对方一直不开口,余玄实在忍耐不住开口问道:“傅茹,你早饭吃过了吗?” 被称作傅茹的女孩转过头看着余玄,余玄本还在咀嚼嘴里的烧饼,但被注视的他不自觉的停下了咀嚼,脸颊升起两抹绯红,竟是难为情了起来。 傅茹看着余玄,用稚气未脱的声音一板一眼的开口道:“没吃过。” 余玄本想将手中烧饼递过去,但看到烧饼上那明显还沾着口水的咬痕,只好作罢,他原只想随便开口说句话,事到如今却不知如何接下去,只能讪讪的跟在傅茹屁股后。 这名叫做傅茹的同龄女生,是缙城当地一户殷实人家的女儿,小小年纪便生的唇红齿白,可爱异常,见过傅茹的人无不怀疑她长大后必然会出落的亭亭玉立,成为无数人的梦中情人。 但实际上,此时还年纪尚小的傅茹已经成了好多同龄人心底的爱慕对象了,当然也包括余玄在内,偶尔在不是学习日的时候,余玄也会想着赶紧上学,实际上就是想傅茹了。 可傅茹对余玄的态度着实不算友好,无论是在普学院内或是在大街上偶遇,倘若余玄不主动开口,傅茹从来都不会主动搭话,好在傅茹对大部分人的态度都是这般冷冰冰,才让余玄心里平衡了一些。 两人走了一会儿,便看到了普学院,缙城的普学院是国府在很久前从一户迁离出缙城的人家手里买的普通民宅改造而成,外观上做了很大程度保留,所以与其他民宅区别并不大。 余玄远远的就看见蹲在门口的一坨身影,那是谢马,后者本想跟余玄遥遥招手,但看到余玄身旁的傅茹时,一脸惊讶的放下了刚举起的手。 走到普学院门口后,傅茹径直走了进去,谢马好奇的看着余玄,用眼神询问,余玄没解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后,也抬脚跟了进去。 书匠先生早已在说教台边等候学生们到齐,书匠名为谷好思,是个中年男子,面庞清秀,身材瘦弱,常年穿着一身素袍,一眼看去,便知是一名沉迷学问的文人,听闻谷好思本在官场内担任重要职位,但由于为人固执,墨守成规,待人接物,无论关系亲疏,皆一视同仁,而因为这种行事风格,导致他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人,最后在百般排挤下,被遣派来了缙城,当了一位无足轻重的书匠先生。 待所有学生到齐落座后,谷好思走到说教台前,拿出夹在腋下的书,准备上课。 余国作为一个建国并不算久的边隅小国,立国之本全靠那些在战场上浴血杀敌的将士,因此整个国家国风尚武,哪怕是些从国考当中脱颖而出的人,职位也大多都是些战后幕僚,所以在普学院内教授的内容也都是关于军事与武学方面的,而还正值顽皮年纪的孩童们对此基本兴趣缺缺,还未开课,便都萎靡起来。 这次上课所讲述的是余国最近与邻国因一块弹丸之地所引发的领土争端,前段日子,一直与余国相安无事数十年的邻国闫国突然毫无征兆的发兵到安文县,与余国驻守在安文县的将士宣布,要全面接管安文县,让余国尽快交出安文县的管辖权。 安文县是余国国家地图上明确标识的余国国土,余国皇帝自然不肯,便派交涉大臣前往闫国进行交涉,大致就是去搞清楚闫国闹出这个事端的原因。 结果闫国声称,安文县本就是闫国国土,因为当初进行国土面积统筹时,大臣一时疏忽忘了将其画入,方才给余国钻了个空,现如今,闫国需要余国立刻交出安文县的管辖权,可以不追究余国这么多年来对闫国的国土侵占问题。 而事实当然不是如此,实际上,由于安文县的地理位置正好是两国交界线的一处突起,若单论国界线,安文县确实是在闫国境内,可安文县的居民基本上都是余国百姓,若让他们整个县的百姓都举家迁徙又是一件不易且极不人性的事情,于是当年的余国皇帝付出了极大代价,终于让安文县可以名正言顺的成为了余国国土上的一部分,现在,闫国摆明了就是要出尔反尔,拒不承认当年的事情,于是,目前两国就安文县的归属问题还在僵持中。 在一群对此兴趣缺缺的孩童中,有几个孩童却是听的聚精会神,他们大多都是出生在武术世家亦或是将门世家,从小便立了长大以后精忠报国的志向,其中一名男孩问道:“先生,安文县仅仅只是一个有着几百户人家的小县城,无论是赋税或是产收带来的收益几乎可以说是微不足道,为何闫国哪怕冒着两国开战的风险,也要去争抢这么一个方寸之地呢?” 这位在缙城从青年熬成中年的书匠先生满脸愁容,答道:“闫国的目的自然不是什么安文县,这些年来,闫国由于吞并了周边几个小国,国立增长了不少,麾下也多了好几位骁勇善战的大将,而余国这些年来低调蛰伏,国力仿佛一直在原地踏步,这次的安文县之事,只是闫国投出来的一块砖,他们想要看看余国这次出来捡这块砖的人有没有实力把这块砖捡走,若是前去捡砖的人实力不济,他们下一刻就会一拥而上,将安文县瓜分殆尽之余,再将饿狼般的目光望向余国别处,直到完全吞下余国。” 说完,谷好思重重的叹息了一声,又说道:“你们虽然年纪尚小,但一定要先知道,这个世上小到人,大到国,行理亏之事时,都得为自己找一个行事前的缘由,无论这个缘由是否站得住脚,他们都全然不在乎,只求一个自欺欺人的心安而已,哪怕到了先生我这个年纪,也总是好奇,既然选择要做那穷凶极恶之徒,为何又要给自己戴上一顶道貌岸然的帽子,又或是他们真的以为自己那蹩脚的理由能够蒙骗住所有世人,我也犹未可知。” 台下一些学生若有所思,另一些学生仍在神游万里。 至于余玄,自然是后者。 此时的余玄正望着窗外,目光望向清风茶庄那边,由于普学院几乎就在清风茶庄正对面,从这窗外看去,便可以将清风茶庄尽收眼底。 由于还是大早上,茶庄里倒是没有什么客人,忙里偷闲的詹玉便找了一张凳子坐下,手捧一本不知什么书,或许是看的入神,时而双眉紧蹙,时而嘴角含笑,这种种简单的表情,放在这张俊美的脸庞上,却是别有一番风情。 十一岁的余玄,看到这一幕,思绪忍不住飘远。 詹玉是缙城出了名的美男子,身材修长,面庞俊朗,一双眼睛灿若星辰,除了对余玄以外,对谁都温文尔雅,举止得体,说话更是讨喜,无论遇上认识或是不认识的人,一开口便能说到别人心头上,暗地里不知有多少缙城少女早已芳心暗许。 但只有余玄知道,詹玉曾经并不是这样的。 詹玉八岁时被收容进托孤院,同年,余玄出生,余理到托孤院给余玄找儿时玩伴,见这孩子长得讨喜,便将詹玉带回余府。 余玄刚蹒跚学步,就整日跟在詹玉哥哥身后,嘴里咿咿呀呀的叫唤着,跟着詹玉满大街跑。 那时候的詹玉在大人眼里,已经是一个各方面皆能独当一面的小大人,但在余玄眼里,詹玉却与大人嘴中的形象完全不符。 他会偷偷摘下余府成熟的奇异果实,研磨成粉以后,找些饭馆,假装跟店里伙计聊天吸引注意力,然后让那时候走路都还不顺畅的余玄偷偷把那些粉末倒进调料里。 他会带着余玄跑到城外的瓜田地里,摘下两个西瓜跟余玄坐在田边一人一个抱着一个啃,若是不巧被瓜农发现,便赶紧抹抹嘴唇,将自己手中吃了一半的西瓜放到余玄身旁,然后一脸歉意的对着从远处赶来的瓜农说着一些怪自己看管不力,会赔偿西瓜钱等话语。 如此种种,每当带着余玄干完这些不大不小的坏事情以后,余玄发现自己这个在外人眼里乖巧无比的詹玉哥哥总是会莫名的暗暗窃喜,余玄并不怪詹玉行坏事之后都将后果一股脑的甩到自己身上,他倒是觉得做这些事后能让人处处提防他,反而能显得自己很威风,他只是不太明白,为何一个人会有如此迥异的的两面,差别之大让人总觉得这完全就是两个人。 詹玉另一面的泯灭是在余玄八岁的时候,那时詹玉十六岁,离成年还差两岁。 余玄清楚的记得那天的场景。 詹玉站在余府门口,肩上挎着一个并不算大的包袱,这是他在余府生活八年的所有属于他自己的个人物品,他弯下腰,摸了摸余玄的头,眺望着街头,平日里那双明亮的双眸此刻却显得格外黯淡:“哥哥接下来就不能再陪你玩了,以后一个人可千万别再干那些坏事咯,会讨人厌的。” 余玄抬起头,望着这个八年来与他几乎形影不离的哥哥,疑惑的问:“你要去干什么?” 詹玉笑着回答:“我不是余府的人呀,总归是要自力更生的。” 余玄又问:“那你为什么不去普学院上课呢?” 詹玉依旧笑着:“因为普学院允许没爹没妈的孩子可以不去,哥哥没有空闲的时间可以去,所以干脆就不去了。” 余玄就没再问了,目送着詹玉渐行渐远,消失在那街角。 再然后,在城主余理的资助下,詹玉便在缙城城门口开了这家清风茶庄,短短几年,仅靠一人,就将一座茶庄打理的井井有条,几乎成了缙城百姓聊天唠嗑能想到的唯一去处。 但也自那以后,余玄再也没从詹玉身上见到往日仅有他一人知道的顽皮习性,哪怕两人偶尔也会插科打诨,但余玄也能感觉到后者言语间极为小心的把握着分寸。 小城生活 第六章 转灵诀 桌椅的晃动将余玄的思绪拉了回来。 坐在余玄前面的是谢马,此时的他双肩耸动,浑身肥肉也一起颤抖起来,顺带又带动了余玄的桌椅。 “你在干嘛?” 余玄一脚踢了踢谢马那肥硕的屁股,不耐烦的低声问道。 谢马略微低头以躲避台上书匠的视线,随即缓缓转过头,脸上那不可抑制的笑容将其五官挤成一团,左手稍稍往左,露出了手上拿着的书的一角,努力压抑住自己的声音,轻声答道:“余玄,昨天那位老爷爷给的这本书好像不是什么戏法,更像是一本仙....仙法。” 似乎是自己也有些不自信,谢马虽激动异常,但还是没有流利的说出仙法两个字。 仙法? 余玄皱了皱眉,表示怀疑。 作为一个在缙城这座小城土生土长的十一岁小孩,余玄自然也与其他孩童一样,从小听着那些上天入地搬山倒海的神仙故事长大,并且小时候的余玄还时常询问自己的父亲,世上到底有无神仙的存在,可每次父亲总是留给自己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后便不再言语,一度让余玄为此抓耳挠腮,非常想知道答案。 于是,等到缙城逐渐繁华以后,涌进一批又一批的过往路人之中不乏有一些自称“神仙弟子”的江湖术士,那时候的余玄都会屁颠屁颠跑去捧场,可当知道这些所谓的仙法不过是粗劣的把戏后,又都败兴而归。 久而久之,余玄便没那么相信这个世上有神仙了,并且对那些将自己与神仙沾上关系的人,余玄也都抱有怀疑。 想到这,余玄的怀疑又坚定了几分,对着谢马嗤笑一声:“就那老头那副故弄玄虚的模样,一把老骨头瞅着都快散架了,我让余杉叔叔出手的话,怕是两拳…哦不,一拳就能打的他跪地求饶,你要说他给你本耍蛇大法我还信,你要说他真是神仙,我是万万不信的。” 再者说,余玄昨天拿着那本《清心典》回家以后,也兴致勃勃的翻了几页,可上面写的内容丝毫不比书匠先生上课讲的东西好懂多少,字里行间更是看不出一丝像仙法的痕迹。 见余玄不相信,谢马有些着急,连忙说道:“是真的,我刚才按照书上写的内容演示了一下,身体明显出现了很玄妙的感觉,就好像体内凭空多出了一股力量。” 谢马停顿了一下,似乎是不知道怎样形容。 “什么力量?”余玄来了兴趣,虽说他对神仙少了儿时的那份憧憬,但也深知与自己天天形影不离的谢马绝不会夸大其词。 谢马皱着眉头,想了想该如何措词之后,刚欲开口,便突然发觉周边安静的出奇,耳边也没了书匠先生的声音,顿时心生不妙,对余玄甩下一句“放学再说”后,以最快速度转过身,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 果然,谷好思与全部学生的目光都汇聚在两人身上,直到谢马转身后,才重新开始讲课。 课堂氛围恢复如初后,余玄略微猜测了一下方才谢马所说的“力量”是什么力量,莫不是像余衫叔叔那种一拳就能打死一个人的神力? 思考了一会,余玄晃了晃头,不再乱想,反正待会儿下课让谢马演示一下就好了,况且他还是不太信,若那老头真是神仙,岂会坑骗自己这么一个天真无邪小少年的几枚幸苦积攒的铜钱?那未免跟传说里那些视俗物为粪土的神仙出入太大了吧。 想罢,余玄趴在桌子上,目光看向右方,那里坐着傅茹,此时的傅茹正认真的听着台上书匠先生绘声绘色的教授,或是正被某些问题困扰,秀眉紧锁,轻咬下唇,沐浴在从窗外射进来的晨曦当中,成了一幅美的让人惊心动魄的画卷。 若是真有神仙,那她就是仙女吧! 余玄看着这番画面入了迷,忍不住在心中感叹。 眼前有着这般赏心悦目的景象,时间自然过的飞快,很快便到了晌午,也就是放学时间。 一到放学时间,上课时无精打采的孩童们立刻兴奋起来,纷纷与书匠先生告别后便如鸟兽般四散,叽叽喳喳的谈论待会去哪儿玩。 余玄与谢马本想赶紧回家先吃完午饭后再集合见识一下谢马体内多出的那股力量,可等周围学生都散的差不多了以后,还停留在说教台谷好思突然朝着他们招了招手:“谢马,你过来一下。” 谢马顿时慌乱了起来,而余玄则低着头默默退到一边,祈祷自己千万不要引起这位书匠先生的注意,显然,书匠是为刚才上课的事情来兴师问罪。 作为院里身材最突出的人,谢马的存在感却是在全院乃至整个缙城的孩童里最低的。 原因就在于谢马全家是几年前刚从一个极其偏僻的山沟里搬迁出来的,所以在缙城算是人生地不熟,再加上外貌并不合群,所以导致除了余玄整日跟他厮混以外,谢马并无其他朋友了。 可谢马并未因为自己存在感低而不守规矩,相反,相比其他学生而言,谢马平日上课,无论听不听得懂,坐姿都极为严正,与周围萎靡的学生形成鲜明的对比。 像今日上课这般失态,属实是头一次。 谢马低着头,畏畏缩缩的走到谷好思面前,轻轻叫了一声“谷先生”。 谷好思应了一声,而后伸出手,示意谢马将他手中那本极薄的书递给他。 谢马自然不敢拒绝,连忙将手中的书递了过去。 这本昨日街边老者给谢马的书叫做《转灵决》,整本书只有七页,记载的内容简单,其中大部分又都是些不明所以的口诀。 谷好思翻了几页后,微微抬头,问道:“这本书是谁给你的?” 谢马毕恭毕敬的回答:“是昨天街边的一位老先生给的。” 闻言,谷好思的脸上多出一抹微笑,这位浸淫识海多年的书匠,笑起来独具一股书生气。 “那你可要好好谢谢这位老先生了。” 说完,谷好思便将书递还给了谢马,谢马接过书,重重的点了点头:“是,学生到时再专门去向老先生道谢。” 谢马并非蠢人,既然连备受缙城百姓拥戴的书匠先生都要他好好谢谢那位老先生,他当然不会傻到跟余玄一样认为这只是本简单的戏法书。 小城生活 第七章 异像横生 简单说了两句,谷好思便笑着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谢马道了别后,转身与余玄往门外走去,还未走出门口,身后谷好思突然又说道:“若是想要练习书中内容,去雾湖最宜。” 谢马回头,虽然不知道其中用意,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本书难道真的不是戏法书吗?” 走出门外,余玄没了书匠先生在场,顿时就放松了起来,方才的他虽看着站得远,但一直竖着的耳朵可有在努力听,本以为谢马会被责罚,没想到书匠先生居然还要谢马去感谢那个让他在课堂上分心看课外书的罪魁祸首,这让余玄大为意外,心里暗自嘀咕,难不成这本书真内有乾坤? “我也不知道。” 谢马摇了摇头,此刻的他不再像上课时那般亢奋的笃定这是一本仙法。 “为何谷先生又让你去雾湖练呢?”余玄又问道。 谢马仍是摇头:“不知,但既然是谷先生说的,那自然有他的用意。” 余玄点点头,没有再问。 或许是正经书匠与顽皮学生之间存在着天然的血脉压制,亦或是这位平日里总是深居简出的书匠先生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神秘感,在这整座缙城里,除却家里那个人人皆知的脾气火爆的母亲以外,就属这位几乎从来不训斥学生,也很少发火的教书先生让余玄甚为忌惮。 可同样,这个学识渊博的书匠先生在余玄以及谢马心中也是缙城里为数不多能让他们觉得非常可靠的人。 两人本还想先各自回家吃完饭后再出来,但既然目的地改成了雾湖,谢马死活拉着余玄不让他回家,对于他而言,雾湖里的鱼无异于珍馐美味,回家吃那些粗茶淡饭实在是多此一举。 余玄苦着脸说那些臭鱼我又不喜欢吃,放我回去吃那些粗茶淡饭吧!这时,谢马这一身平日令人嫌弃的肥肉就派上了用场,仅仅一只手,便将其当作小鸡一般拎起,任凭余玄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挣扎良久未果,余玄无奈的叹了口气:“放手吧,我陪你去。” 若非被谢马拎着后衣领,勒的快喘不过气了,余少爷绝对不会如此轻易的妥协。 见余玄应允,谢马爽快的的放手,这让原本双脚悬空毫无准备的余玄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站稳以后,余玄气急败坏跳起身敲了一下谢马的头,而后整理了一番衣着,才大踏步的率先朝着缙城城外走去。 谢马在后面憨笑两声,跟了上去。 出了城门,直走两公里便到了雾湖。 雾湖位于一片小树林内,本是缙城百姓闲暇时踏青垂钓的好去处,但自从雾湖上方突然弥漫着这片诡异的迷雾后,便成了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两人轻车熟路的找到这片湖,若是换做其他人,一头钻进这个由于迷雾的扩散导致被丝丝雾气缭绕的小树林,起码也得在里面晕头转向好一段时间,但对于三天两头跑到雾湖前来钓鱼的俩人而言,简直好比自家后花园。 雾湖上方的雾气极其浓重,厚重的似乎要凝成实物一般,但奇怪的是,置身于雾气当中,却能让人精神抖擞,神清气爽。 余玄本想让谢马赶紧将书中内容练给他看,但谢马却完全不着急,在一旁的草丛中摸索半天,拿出一杆鱼竿和一包鱼饵,安静的坐到湖边垂钓。 没多久,鱼竿便动了,谢马连忙招呼余玄过来一起拉竿,两人费了好大的力气,一条大鱼终于被拉上了岸。 这是一条一米余长的大鱼,大鱼浑身鳞片宛若盔甲,纵然被雾气包裹也掩其闪闪银光,鱼须长至鱼尾,就连鱼眼都与普通的鱼有别,毫无半分呆板之色,反而泛着丝丝灵气。 这便是雾湖独有的大鱼。 之后,谢马将鱼去鳞,拿出早已准备好藏匿于附近草丛内的火石,生火以后,找些木棒将鱼从头至尾串好,放至火上烤。 不一会儿,一股肉香便与这雾气交融,游荡在雾湖周围。 未等鱼肉凉下来,谢马便迫不及待的大口咬了上去,哪怕被烫的龇牙咧嘴,依旧阻止不了他的狼吞虎咽。 一旁的余玄看着他满嘴油光的样子,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说来也奇怪,雾湖的鱼烤熟以后,香味比起寻常鱼肉还要更加诱人几分,但一咬下去,一股浓重的腥臭味便会扑鼻而来,在腔内经久不绝。 相比其他人的口述,余玄吃进去倒是并没有这么夸张,但也如同嚼蜡,毫无滋味 所以往日陪同谢马前来雾湖吃鱼时,余玄就会自备一些吃食,好不被这虚伪的鱼香味给诱惑,像今日这种毫无准备又恰逢正午饥肠辘辘之时来到这里看谢马大快朵颐的,倒是从来没有过。 待余玄唾沫吞的半饱之时,谢马终于吃的差不多了,站起身满意的打了个饱嗝,突然惊觉一股杀意,慌忙扭头一看,正对上余玄那恶狠狠的仿佛要吃人般的目光。 谢马瞬间冷汗直冒,才发觉方才自己的行为似乎有些不妥,连忙赔笑:“我马上就演示给你看。” 余玄强压住肚中的饿意以及心头的怒意,坐到一旁,一脸看你能弄出什么花样的表情。 若非余玄对此这所谓的仙法着实好奇,此刻早已扑上去跟谢马打个两败俱伤,虽然结果可能只有一伤,但至少要出了心头的这股恶气。 吃饱喝足,谢马随处找了个地方,盘腿席地而坐,拿出《转灵诀》平摊在面前,书中口诀对于谢马这个十来岁的孩子还是颇为繁杂,只看过几次无法熟记于心。 心中默念几遍口诀后,谢马缓缓闭上双目。 一旁的余玄屏息凝视,死死的盯着谢马,生怕漏过一点玄妙气象。 一刻钟过去了,风平浪静。 余玄的双眼盯得有些发酸,肚子也催促的要命,若是再等下去,怕是自己该爬着回缙城了。 于是他环顾四周,最后看向那堆之前谢马风卷残云后剩下的残羹冷炙,由于谢马吃的匆忙,倒是还有些没吃干净的鱼肉。 正当余玄想要站起身去填一下肚子时,谢马的身体出现了一丝异样。 小城生活 第八章 修炼 只见点点星光不知何时已悄然攀在谢马身躯上,这些光点凭空出现,如同虫蝇般聚作一团,遍布于全身,而后又缓缓相互汇聚,融合,最终幻化成乳白色光晕,浮现在体表之上。 面对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光晕,宛如神明降世般的谢马,一旁的余玄情不自禁的张大了嘴巴,可还未等他缓过来,身后又出现了异动。 原本悬浮于雾湖上方的那团迷雾毫无征兆的涌动起来,周围那些流离于树木之间的丝丝雾气似乎是受到了它的感召,朝着这团大雾缓缓飘来,汇入其中,成为了其中的一部分。 不一会儿,经过不断壮大的雾气变得比往日还要庞大了两倍有余,使得许多离雾湖稍近的花草树木都被囊括其中,颇具一股想要毁天灭地的气势。 待最后一丝雾气混入其中后,这团雾气却好似突然生出了灵智,毫不犹豫的朝着正闭着眼睛盘腿而坐的谢马汹涌而去! 纵然是谢马这副在还孩童中算是极其肥胖的身躯,相较于这团大雾而言仍有一种沧海一粟的单薄感,大雾冲向谢马后,没一会儿其身躯便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余玄被眼前的这番大场面惊得目瞪口呆,原本呈坐姿的他双脚蹬地,连连后退,生怕自己避之不及,也被吞噬进去。 大雾将谢马吞入后便没了动作,静静的停滞在那。 过了好半晌,余玄才反应过来,他踉跄的站起身,方才的惊吓以及难以忍受的饥饿感导致双腿有些疲软。 由于雾气的巨大,哪怕雾气并没有刻意飘往余玄的方位,其实距他也就一步之遥,触手可及。 余玄伸出手,稍稍犹豫了一会儿,将手探入其中。 雾气还未到凝为实体的地步,触感清涼,除此之外并无其它异常。 “谢胖子?” 余玄试探的叫了一句。 无人应答。 余玄有些不知所措,作为一个在缙城土生土长的小屁孩,哪里见过如此诡异的雾气?更不知这雾中是何等景象,身处雾中的谢马是否会有危险。 踌躇了一会儿,余玄心一横,眼睛一闭,牙关一咬,踏出右脚,就准备进入这雾气之中。 就在这时,他忽然发觉手上的冰凉感消失了,便又好奇的睁开了双眼。 眼前又是令他震撼的一幕。 原本好似无边无际的雾气眨眼间就消融了几分,故此余玄方才伸出的手已经不在雾气之中了,同时,雾气之上突然出现数十个气旋,可以清楚的看见,随着气旋的旋转,气旋周边的雾气不断减少,好似被什么东西吞噬了一般。 雾气的大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小,雾气上方的气旋也随之变大,本磅礴的令人生畏的雾气刹那间就已所剩无几,余玄有些紧张的望着谢马之前所坐的位置,生怕雾气退却后谢马也如雾气一样消失不见。 数息之后,谢马的身子已经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了,又一会儿,那熟悉的肥胖身躯便已完全裸露在眼前了。 谢马的全身仍然散发着乳白色的光晕,犹如老僧坐定的他仿佛对外界的一切浑然不觉。 而让余玄疑惑的雾气消失的原因也有了答案,那些剩余不多的雾气正不停钻进谢马的耳鼻之中,这幅场景落在旁人眼里甚是诡异。 当最后一丝雾气飘荡进谢马的鼻腔内后,他周身的乳白色光晕也逐渐收敛,直至消失。 一切异象终于尘埃落定。 余玄走了两步,靠近谢马,听到后者均匀的呼吸声,终于松了口气,随即他的脸上便浮现出一抹情不自禁的笑容,似是又觉得仅靠笑容不足以表达此刻的心情,四下除了谢马以外又没有其他人,便从笑容转为放肆的大笑。 小城生活 第九章 新世界 随便找了一家面馆,余玄一口气吃了三大碗面,由于这顿饿是因为谢马挨的,余玄说什么也要让他请客,谢马平日里为了减肥,早餐钱全都省下来了,这次去雾湖一饱口福,被坑一顿倒是也不心疼。 吃饱喝足后,余玄擦了擦嘴唇,又恢复了精气神,他长呼一口气,如同久旱逢甘露的肚子满意的往外膨胀了几分。 随后,两人结伴来到昨日那条街。 那白袍老者果然还在,一袭白衣拖于地,在街边甚为显眼,与昨日相比,周围却是冷清了不少,想来是因为那群对万事都抱有极大好奇心的孩童也对此有些腻歪了吧。 看着那一袭拖在地上却洁白无瑕的白袍,余玄心生羡慕,家中那个脾气暴躁的老娘,常常会一边揪着他的耳朵一边抱怨为何衣服在他身上不到一天就脏乱不堪,若是习的这一个本事,便能少去一个被斥责的理由了。 想到这,他连忙换上一副眉开眼笑的面孔,轻轻咳了咳,拿捏了会声音,然后遥遥朝着那道白衣挥手,无比熟稔的叫道:“神仙爷爷,我来啦!” 站在他身旁的谢马浑身鸡皮疙瘩顿起,表情如同吃了屎一般。 白衣老者循声望去,看到出声之人,立觉倍感头疼,对着走向他的谢马道:“不是让你单独来找我吗?” “神仙爷爷怎么这么见外?”还未等谢马回答,在一旁的余玄立刻不乐意了,神情瞬间黯然下去,痛心疾首委屈兮兮的说道:“哪怕神仙爷爷不念及晚辈与您那八个铜钱的缘分,我与谢马也早已不分你我,可您如此待他又如此待我,未免有些太让晚辈心寒了吧!” 说罢,他又黯然神伤的叹了口气。 白衣老者扶了扶额,不想与这个少年多做纠缠,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也罢,你们都随我一起来吧。” 说完,他收起白幡,朝着某条街巷走去。 余玄与谢马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他们最后停在七里巷的一间屋子前。 七里巷是缙城有名的一条小巷,这条巷内房屋不算多,大概只有二三十间,在缙城发展期间,一位妇人看准时机,变卖了所有家产外加借钱,买下了这条巷内所有的房子。 如今缙城成为了一座中等城池,城内房屋价值暴涨,巷内房屋多数被拿来租给或卖给前来缙城居住的外地人,让这位原本在街边极喜欢拉人聊家常且一聊就是几个时辰的的普通妇女赚的盆满钵满,成为了缙城首屈一指不靠经商发家的富豪之一。 三人走近房屋,屋内面积不大,还维持着缙城十几年前的装修风格,家具也多有破损,看来那位妇人并没有闲心将这些给他人住的房子白白浪费钱翻修一遍。 白衣老者坐了下来,由于屋子里只有一张凳子,余玄和谢马二人只能站着。 他将白幡随手置于一旁,笑问道:“可遇到了什么问题?” 虽然不知道这位白衣老者为何对自己青睐有加,但谢马向来十分珍惜这种旁人难得给予他的善意,他神色恭敬,一五一十的说出了自己身体出现的异样与自己心中的疑惑,并且在余玄的补充下说了在雾湖发生的事情。 白衣老者在一旁倾听,大多时候神色平淡,听闻雾湖之事后,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惊讶。 讲述完以后,谢马拱手问道:“老先生,晚辈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衣老者并未回答,只是挥了挥袖袍,便有无数青丝在他手间缭绕,这些青丝飞向半空,互相缠绕,构成一幅画卷,在空中徐徐展开。 这一手段令两人叹为观止,心中更加确定眼前这老者定然是那书中传说的仙人。 画卷虽是由青丝构成,但并不影响画中景象,画卷当中的场景逼真,云雾缭绕,可以瞧见群鸟并行,从后边背景矗立的丛山峻岭可以推测出应当是某座山巅。 卷中有少男少女十数人,分布于山巅各处,身着统一白色麻衣,各自做着不同的事情,但他们看似随意在做的这些事情,落在余玄谢马二人眼中,却对他们年幼的心灵产生了不小的冲击。 在这十数人中,有一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卧于空中,如仙人卧榻,单手托头,单手拿书,慵懒之意溢于言表,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是看书累了,便擦了擦眼睛,将书扔到一旁,作凫水状,双手划动,在空中缓缓蠕动,脸上那悠然自得的惬意表情,仿佛他此刻身处浅滩嬉水似的,半点不担忧身后的万丈山崖。 还有一少女,双目紧闭,盘腿席地而坐,浑身散发着淡淡的乳白色光晕,除却光晕颜色淡上许多以外,倒是和在雾湖时的谢马一般无二,除此之外,她的身边还围绕着一把古朴的黑色小剑,小剑以匀速环绕在她的身边,似乎是拥有灵智,偶尔还会调皮的飞到天上与飞鸟齐飞,每当这时,少女便会微微张眼,黑色小剑似是有所感应,连忙飞回少女身边,像做错事般的在少女脸上蹭来蹭去。 除了这一男一女以外,山巅之上的其余众人,所做之事皆违背常理,看的余玄谢马二人目瞪口呆,震惊的无以复加。 “这就是神仙生活的地方吗?” 余玄瞪大眼睛,愣了半天才问出第一个问题。 白衣老者稍稍思索了会儿,点了点头,道:“算是吧。” 相比余玄,谢马倒是镇定不少,他开口问出了最为关键的一个问题:“那老先生找上我们是因为什么?” 白衣老者闻言连忙纠正:“我可没找他,我找的是你。” “啊?” 正幻想自己会不会被眼前这老神仙一眼看中招揽去做门生弟子不日便可得道成仙的余玄失落的将眼睛瞪得更大了。 而谢马则愈发疑惑,相比他而言,余玄这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小畜生显然要比他受欢迎的多,既能把街上那些爱嘴碎的难缠妇人哄的合不拢嘴,对他赞不绝口,又能将他不喜的人怼的气急败坏却又哑口无言。 不仅如此,除了灵活的嘴皮子以外,余玄的悟性之高也让旁人不得不承认,曾有一段时间他误以为傅茹钟情于那些两脚书橱,便夜以继日的花了一个多月恶补了整整一学年的内容,所有人都认为他只是装腔作势,可那之后的余玄却成了课上回答问题的常客,其答题角度之犀利更是常常让其它同学意想不到。 虽最后还是没能让傅茹主动与他说两句话,但却让许多人对其印象有了不小的改观。 而反观谢马,且不说他面对外人时的拙嘴笨腮,不善辞令,光提悟性这一块,与一般人相比都算落后。 就比如在普学院上课时,他自认上课时认真的姿态并不是装模作样,书匠先生课堂上所提出的每一个问题他都有经过深思熟虑,但往往心中还未有答案,便已经有其它学子先行解答,可还未等他将答案消化,其余人又已经步入下一个话题了。 周而复始之下,堂堂课都严阵以待的谢马甚至比不过节节课都在神游万里的余玄,到最后就连他自己都认为自己除了愚笨以外再无其它解释了。 故此,他并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地方能让这位老神仙看中。 小城生活 第十章 天才 白衣老者似是看出了谢马的疑虑,但却并没有立即作出解释,反而不徐不疾的抛出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你打小便是这副身材吗?” 谢马摇了摇头,答道:“四年前我们全家搬到缙城以后,短短两年内就胖成这样了。” 关于身材的问题,是谢马在与陌生人交谈时最会被提及的事情,起初他还有些羞愤,但当知道哪怕表现的再羞愤也无济于事,反而徒增他人笑料,久而久之便也就被迫释然了。 说起他的体重,也算一件怪事,在来到缙城之前,相比大部分孩童,他甚至还算偏瘦弱,可搬到缙城以后,还是一如既往吃着清淡饭菜的他身材却一发不可收拾,短短两年就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白衣老者点了点头,似有所悟的喃喃道:“原来如此。” 随后,他深深的看了谢马一眼,那眸子里闪烁着的诡异的情愫惹得后者不由自主的倒退几步,一旁的余玄则无比哀怨,仿佛自己多年的老相好勾搭上了一个不知跟脚的老汉后还在他面前光明正大的眉目传情似的。 白衣老者随手一挥,半空中的画卷便又恢复成缕缕青丝,在空中缓缓消散。 随后,他的表情变得严肃了一些,用余玄的话来讲,就是终于变得不那么像一位江湖骗子了,他正色道: “你们余国所处的大洲,名为兴洲,是所有大陆中面积最下,资源最匮乏的一块,而包括余国在内附近的一众小国,都处在兴洲的西南角,兴洲的西南角又是兴洲最为贫瘠的地方,故此,灵气稀薄的近乎于无,你们没有见过修士倒也不足为奇。 但若是从余国出发,往东北方向走,越过几个小国,过了一道叫做“仙临关”的关口,这道关口的后面,你们所认为的神仙便满地都是了。” “也就是说,这个世上,真的有一大堆跟您一样的老神仙?!” 余玄忍不住打断道。 白衣老者看了一眼余玄,他的眼睛已经不能再瞪大了,又看了看旁边一直沉默倾听的谢马,心中的欣喜忍不住又多了几分,便也不在意余玄的中途打断,点了点头解释道: “没错,但他们的年纪不一定都很大,路上堪堪能够走路的稚童,街边一心想着怎么多坑一些路人的商户,一个个看似普普通通的贩夫走卒,都有可能是修行有成的修士,也就是你们认为的神仙。” 他又将视线放到谢马身上: ”而这些修士当中,也如你们凡俗一般,行任何事都讲究个天分,但不同的地方在于,修行之事,天赋高低却几乎可以决定一个人一辈子的大道成就,并不是多付几分努力便能弥补多少。 修士的天赋,可以说就是对于天地灵气的感受能力与吸收能力,无法修行的人,哪怕把他扔在由天地灵气凝聚而成的灵池当中,至多也就觉的全身舒缓,完全感受不到与其他池子的区别,更别提对于灵气的吸收,这种人被称为“愚墩”,他们基本上没有踏上修行路的可能。 而另一种人,便是能够感受到天地灵气的人,他们通过配合一些功法,便能够吸收天地灵气滋润自身,最终达到修行的目的。 区分他们的天赋高低,就要看他们对于天地灵气的吸收率,这也决定了他们的修行速度,一般来说,只要对天地灵气的吸收率到达三成,在一些小地方就已经足够配得上天才这个名头,达到五成,就可以点当一些小宗派的亲传弟子甚至是关门弟子。” 说到这,白衣老者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火热的盯着谢马,缓缓说道:“而你,对于灵气的吸收率,几乎达到了百分之百!” 他刻意的想要使自己的语气平淡一些,但声音还是有些难以抑制的颤抖,事实上,在他昨日看到谢马之后,便一直心神不宁到了现在,生怕在此期间后者会出现什么意外,但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没有跟踪谢马,哪怕此刻谢马站在他面前,他依旧还是有些感到不现实。 余玄的表情从起初听闻这世上遍地都是传说中的神仙的震惊,再到此刻听到自己身旁这个与自己臭味相投多年的谢胖子居然是个绝世天才的不可置信,此刻的他实在做不出什么其他表情能够表达心中的震撼了。 谢马本人对此同样难以置信,他低了低头,本想看一下自己的全身,但由于肚子的隆起,他甚至看不到自己的双腿。 看了两眼后,他便放弃了,抬起头望着白衣老者,不解的说道:“我并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啊?” 白衣老者摇了摇头,“你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如果你不是你生在这种角落,无数大小宗门会用尽一切方法将你招揽至自己门下,哪怕为此放弃宗门的大半底蕴,牺牲整座门派大半成员,或是即刻将门主之位让于你,他们都在所不惜,只要能将你同他们绑在一起,毫不夸张的讲,任何一座中小门派若是侥幸将你收为弟子,只要不出意外,百年之内必会成为名震一方的大门派!” 说着,他撇了一眼谢马那堆悬挂着的肥肉,继续道:“至于你一直为此自卑的这些所谓肥肉,实际上则正是你与其他凡夫俗子之间的显著区别。 初见你时,我一直好奇为何你的体内堆积着如此庞大的天地灵气,按理说在这种灵气稀薄的地方是不可能的,而方才你们所说的雾湖,大概就是一处不知因何诞生的一处灵地,湖中的鱼由于日日处在磅礴的灵气之中而产生了异变。 凡夫俗子对于灵气并没有吸收能力,就会觉得难以下咽,而你不一样,你对天地灵气的契合程度世间罕见,自然也就对其垂涎欲滴,可你在吃下这些蕴含着雄厚灵气的鱼后,没有配合功法,灵气便无法被真正吸收,就堆积在了你的筋脉处,成了这所谓的“肥肉”。 这也是我第一次见面时给你《转灵诀》的原因,那是一本转换灵气的功法,只要你每天运转三个时辰,不出一个月,你体内的这些灵气便会被完全吸收,你的这些“肥肉”也会不复存在,所以你大可不必因此自卑。 更何况等你走上修行路后,你就知道想要改变相貌其实轻而易举,更别提胖瘦了。” 说完,白衣老者长长的叹了口气,感慨了一句:“如果你小时候就开始修炼,哪怕只是出生在外头一个小小的普通家族,此时的修为也必定远超于我,万幸的是你没有在这个偏僻之地埋没一生。” 谢马已然豁然开朗。 小城生活 第十一章 兜揽宫 白衣老者看着二人的背影,等到余玄二人走出巷外后,才缓缓的合上大门。 重新落座后,老者揉了揉太阳穴,舒了口气,开始思考如果才能安然无恙的将谢马带回去。 他担心的倒不是谢马不答应,就如他所说,他有上百种手段可以将谢马带走,唯一可能存在意外的就是返程中途。 虽说他先前的那番自信话语并没有夸大其词,但难保会有些内部风雨飘摇即将垮台的势力从什么途径听闻消息以后,铤而走险隐藏身份前来劫人。 在这种即将土崩瓦解难得见到一丝曙光有可能重振雄风的势力面前,哪怕是洪水猛兽般的威慑都难以震慑。 与他们谈威慑,就如同跟一个命悬一线好不容易握住一根救命稻草的人讲如果你不松开这根稻草乖乖去死我就会让你死得很惨一样滑稽可笑。 而面对这种亡命之徒,提前做好任何措施准备都是极其有必要的。 突然,老者面色一沉,朝着屋外望去。 “砰!” 眼前的两扇大门毫无征兆的轰然碎裂,碎片迸裂四散,化为粉末。 一股及其强烈的罡风朝着他扑面而来! 老者如临大敌,原本放松的身体瞬间紧绷,双手法印迭出,身旁白幡迅速飞到身前,看似普通的白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成足足两米余长,隐隐泛着光光华,将老者挡在身后。 “呲啦!” 白幡破碎,如同房门一样化为湮灭,而罡风余威不减,仍朝着他的面庞直直袭来。 罡风其中蕴含的强大破坏力,毫无疑问,若是被正面击中,必死无疑。 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刚才的白幡已经是老者唯一能够作出的手段了,老者心如死灰的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只是他实在想不通,初来乍到之时,他便谨慎的将缙城转悠了个遍,除了城主府内有几道微弱气息,再无其他能入他眼的存在。 这也是他之所以敢放心接触谢马的原因。 还是太大意了啊! 感受着罡风接近导致的皮肤割裂感,老者不甘的心中暗叹。 倒不是对死有多大恐惧,更多的是好不容易发现个天纵奇才却无法带回去的遗憾。 罡风刹那间已来到老者面庞脸前,强势的劲风让他的脸上的血管齐齐爆开,罡风未至,脸上已经布满血污。 可攻击却没有如期而至,罡风在即将触及到老者面庞时,猛然停滞,而后悄然消散。 老者缓缓睁开双眼。 眼前已然多出一道身影。 这位不速之客站于门前,身着素袍,身材高而瘦削,脸色苍白,配上一双无神的双目,浑身散发着一种死气沉沉的气息。 看到来人,白衣老者有些震惊,如果他并不认识这个人,反倒不会感觉有多意外,可这个人他见过,是缙城的书匠,谷好思。 在缙城早市时看到的这位瘦弱的书生,要不是路上百姓此起彼伏的“谷先生”,老者甚至不会看他第二眼,他可以肯定的是,当初这个瘦弱书生身上,绝无任何灵力波动。 而要做到这点,要么是因为研习了某种秘术遮掩了气息,要么便是身怀某种具有同样效果的灵器,还有最后一种可能,便是境界高到一定程度,灵气波动已经能够收放自如。 从刚才的那道罡风来看,八成便是最后一个可能了。 白衣老者看了看周围,看不见一片白色碎布,心中微颤,但既已于事无补,便也没有过多心痛,抹了把脸,看向谷好思,问道: “前辈此举,是为何意?” 劫后余生的他并没有多少欣喜,对他而言,在结局未定前,来者没有杀他,结果并不一定比杀了他更好。 谷好思没有回答,只是用目光淡淡的将其从头至尾扫了个遍,随即一步踏出,惊天威压便弥漫了整座屋子。 “原以为是哪路高人,没想到只是个堪勘成道,大道无期的杂鱼,便也敢觊觎汲灵体,我倒是想知道,如若他不同意,你能用些什么手段带走他?“ 谷好思语气平淡,朝着白衣老者步步逼近,每靠近一步,威压便增强几分,当踏出第三步以后,本想运转灵力站直身体的后者哪怕用尽全力也无法支撑,只能弓下腰,才感到略微好受一些。 强压住体内翻涌的气血,老者心中已经惊骇无比。 能仅靠威压便让他难以站直,至少需要比他高出三个境界!在这种地方,为什么会有这么高修为的人?!难不成也是出于跟他同样的目的? 来不及细想,白衣老者艰难道: “前辈误会了,我是兜揽宫的人,只是奉命出宫“寻苗”,并无其他恶意。” 谷好思停下脚步,威压随之减轻。 “兜揽宫?” 谷好思微微皱眉,“你的招揽令呢?” 得以喘息的老者没有磨蹭,伸出手掌,之前出现过很多次的青丝再次出现,顺着他的手臂涌向手掌处,凝聚成一道长方形令牌,悬浮于他的手掌之上。 “兜揽宫第六百一十六位招徕士,边茂实。” 几个小字浮现在令牌之上,字迹很淡,但清晰可见。 威压完全消失。 “你们兜揽宫的人为什么会来这里?不该去拦截各个宗门还没来得及带回宗内的天才弟子吗?” 对于这带着明显嘲弄的问题,名为边茂实的白衣老者并未表现出任何气愤,他们兜揽宫干的确实基本上都是这种事。 若是传出某些宗门在某地发现了什么修行苗子,兜揽宫便会派招揽士中途拦截,再对那位天才诺以那个宗门给不起的好处,大多都能将其撬走,碍于兜揽宫地位尊崇,大多被撬的宗门都有苦难言,只能忍着。 这种事干多了,自然也会踢到铁板,撬的对象是整个宗门翻身的希望,宗门上下拼了命也要护住那名弟子,那也便算了,要是自己这边没什么人员伤亡,兜揽宫也不会秋后算账。 而此刻显然就踢到了铁板。 边茂实无奈的答道: “还不是因为百年前颁布的新规,初颁布时这些宗派仙人怨声还不大,没想到时间越长,越多人觉得这新规实在不合理,刚开始还只是叫叫嚷嚷,不敢有什么动作,结果这些年来愈演愈烈,明里暗里已经有不少人结队专门引诱灵官前去捕人,然后联手围杀灵官,这些年来,百灵宫为了镇杀这些势力,代价不可谓不惨重,包括被围剿的灵官在内,百灵官的位置已经空余了大半,上面下了死命令,必须去所有域找寻各种具有灵根的苗子,好弥补这空缺的灵官之位,为此,兜揽宫的招揽士几乎全部出动,有些就跟之前的做法一样,去拦截各个宗派即将带回宗门还未入籍的弟子,但前辈应该也知道,有能成为百灵官资质的弟子,几乎都是那些宗门拼上一宗老小也要护住的天才,哪有这么好抢,所以更大部分的招揽士,便像我一样,前往各大域各个地方发掘天才,有些看完一个地方后就前往下一个地方,有些则是在算卦之后隐姓埋名长久留居在某处,静等有足够天赋的天才落地,但大多也都无甚收获,我本以为我应该也一样,可没想到这小小城市,居然卧虎藏龙,不仅天才众多,还有前辈这种高人留驻,我实在意料不到。” 听完以后,谷好思嗤笑一声,“不过是你们自作自受罢了。” 这种话边茂实不会接,只是试探的问了一句:“那位谢马,莫不是前辈早已看好的?抑或是前辈某位亲属?” 谢马没有开始修行这是毋庸置疑的,所以暂时应该还不是谷好思的弟子。 谷好思摇摇头,“只是我众多学生中的一个。” 边茂实舒了口气,这个回答至少让他有了一丝希望。 小城生活 第十二章 巷口之景 以他的修为,争是肯定争不过的,而回去求援又是道阻且长,先不说这一来一回需要多少时间,要是大费周章的回去带人过来,结果人家早已将谢马带走,那无异于竹篮打水。 为了搞清楚眼前这位名义上的缙城书匠先生的意图,边茂实又大着胆子继续问道:“那前辈此番现身,有何指教?” 实际上,他还是不太信,一位修道有成的人,能够对传说中的汲灵体不动一点任何方面的心思。 谷好思瞥了他一眼,不屑道:“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们这些人,观人只观所谓的根骨天赋,半点不看其身上的言行品性,只要未来大道成就高,便一股脑的把什么东西都往他身上塞,一边看似精心的百般培养,一边又要将与其年龄不符的重担甩给他,全然不管他乐不乐意,最后把一个个你们口中的所谓的天才打造成供人驱使的工具,在我眼里,孩童便是孩童,当了我的学生那便只是学生,若不是你出口威胁,你认为我会有见你的兴趣?” 被戳穿心思的边茂实脸色尴尬,随即苦笑道:“前辈,我只是兜揽宫内一名没有任何权利小小的招揽士,整个兜揽宫有数千名像我这样大道无期为了靠棵大树好乘凉而放弃诸多自在的人,若是此次没有寻到足够好的苗子,我这一辈子可能便没了回宫的机会,前辈所说的工具,应该更符合我们这种人。” 谷好思点头道:“那倒也是。” 随后,他转过身,负手而立,看向窗外。 “虽然我并不喜欢我的任何一位学生踏上这条路,但也不会干涉他们的决定,可如果让我得知他们最后的选择是因为受到了胁迫,那或许连你自己也出不去这缙城了,懂我的意思吗?” 边茂实连忙点头,“前辈请放心。” 说完,他又抹了把脸,脸上那些已经凝固了的血渍让他很不舒服,这次他用上了灵力,轻轻一抹,脸庞便恢复了光洁。 总而言之,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只要有一个能带走谢马的机会,那便有无限可能,要知道,任何一个招揽士说服人的本事都是绝顶的。 外面各大宗门一直有个流传甚广的说法:千万不能让这些人见人厌的招揽士与自己门下弟子有单独接触的机会。 接下来,气氛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边茂实率先忍受不住这种不自在的感觉,又不可能开口赶人,还不如趁此机会将心中的诸多疑惑问出来,便开口问道: “前辈,我这一路南下,也在余国的不少大小城池停留过,虽然城中百姓也大多不识修行之道,但哪怕是田中农夫,也都对修炼之途有着一知半解,为何缙城明明在余国中算不得有多少偏僻,可却好似对世上存在修士这件事毫不知情?” 刚到缙城时,他原本是想以修士身份自居,以收徒之名便可正大光明的寻找天赋绝佳的弟子。 在这些小国小城中,修士的身份还是能受到许多尊敬的,可没想到的是,缙城百姓压根不吃这一套。 那些路人们见着他,纷纷将他围住,看着穿着一身麻衣显得有些落魄的他窃窃私语,嘴里轻声说着什么“现在行骗手段可真是一个不如一个了”,“一大把年纪还出来做这种事真不容易啊”诸如这些话之类的,甚至还有几个人过分的往他面前放了几个铜板。 反倒是后来精心打扮了一番,换上一件白袍,往白幡上写了几个字,自称所谓的神仙,随便在街边找了个地方一坐,虽然还是没有真正吸引过来多少人,但至少也围了一大群稚童,街边百姓也少去了很多闲言碎语。 这为边茂实在街上辨识过往行人的灵根提供了很大的方便。 可在这种小地方,明晃晃能够接触到的修士,居然比不过相对于小城百姓而言虚无缥缈的神仙来的更有吸引力,这是边茂实身为招揽士,游历一众小国小城时从来没遇到过的事情。 谷好思仍旧看着窗外,视线不知道放在何处。 “我初来缙城时,当地百姓们都还守着自家那一亩三分地,各个只求能混个温饱就已满足,哪有心思操劳什么修士神仙?哪怕偶尔有外地人路过,带来的那些对于百姓们而言光怪陆离的故事,也在缙城百姓们的口中慢慢成了真正的故事。等我到了之后,缙城逐渐热闹起来,倒也偶尔混进一些修士,但在我与缙城城主商议后,稍加引导之下,他们便成了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 也会有些搬离缙城的百姓们回来探亲时提起在外面见到怪诞鬼奇之事,但大多也被人当作回乡之后的胡诌乱傍,到了现在,也早已难辨真假。” 顶着有可能冒犯到眼前此人的风险,边茂实还是难忍心中好奇,又追问道:“前辈为何这样做?” 在外面,妄自揣测高人行径,会被视作挑衅之举,很可能因此遭受无妄之灾。 但眼前这名看上去不过而立之年,行事风格难以捉摸的书匠先生,却给边茂实奇怪的感觉,就是这种说不清的奇怪感觉,却让他这个行事颇为谨慎的人问出这种明知冒犯的问题。 谷好思仍然看着窗外,许久未作答。 边茂实忍不住凑了过去,也往窗外看去。 这扇窗正对这这条“七里巷”的巷口。 往窗外看去,巷口处开着的一间零食铺在二人眼中一览无余。 现在恰逢缙城百姓们吃晚饭的时间,零食铺的店门口正围着三五个妇人,各自拿着碗筷,聚作一团,兴奋的谈天说地。 人有这么多,自然不可能所有人一齐开口。 其中抢到率先开口者,一脸兴高采烈,夸夸其谈,慢上一拍的一众妇人虽然可能对她说的事情并没什么兴趣,但脸上也没有什么沮丧之情,一边期待着对方赶紧炫耀完那些耳朵早已听出茧子的陈芝麻烂谷子事,一边趁着对方说的力竭换气时赶紧埋头扒两口饭,等到对方实在说无可说,剩下的妇人们便赶紧插上话去,让这顿简简单单的晚饭变得有些明争暗斗起来。 但在这三五妇人当中,气势最盛的还要当属那名身穿花衣的妇人。 这位妇人是所有妇人当中最为显眼的,有一部分源自于她那一身“花枝招展”的妖艳打扮,但更大的那一部分是因为妇人那唾沫横飞的倨傲姿态,以及轮到她讲话时其他妇人藏于眉眼间的那份细微的不耐烦。 小城生活 第十三章 谈话 若不是缙城本地人,一定看不出这位看似与其他市井妇女相比并没什么特别大区别的花衣妇女,就是这条七里巷的主人。 这位妇人当初不知是收到了什么消息,还是经人指点,亦或是自己突然开了窍,平日里上个街都与小贩商讨半天斤斤的,却突然一反常态,不仅变卖了所有家产,又跟亲戚朋友借了个遍,拿着所有钱孤注一掷的买下七里巷整整一条巷。 待到缙城晋升为中等城池以后,当天夜里,这位一夜之间成为缙城富豪的妇人门槛都差点被踏烂了,前来祝贺的人不计其数,言语间都在试图拉近或是修补与妇人的关系。 哪料这位妇人竟是把毕生的豪气都用在了那次孤注一掷上了,无论其他人多么巴结讨好,这位抠门的妇人愣是不肯从指缝里为他们漏出丁点好处来。 久而久之,原本还愿意耐心听这位妇人说些无关紧要的事说上大半个时辰的其余妇人们对其都有些不耐烦了。 若是花衣妇人与人谈话时言语间客气一些,倒也还好,但身价暴涨的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位与人言语时带着点唯唯诺诺的普通妇人了。 看着花衣妇人讲了许久还是没有半点停下来的意思,其他妇人扒饭的频率就高了许多,很快她们便吃完了,相继借故离去。 只剩下花衣妇人,嘴上仍念念有词,过了半晌后,方才叹了口气挪动脚步离开。 边茂实对于眼前这一幕感到一头雾水,他不太明白谷好思因何能够盯着这一幕看了这么久。 之前一直脸色平淡的后者脸上却不知何时浮现了一抹笑容,他转过头,问道:“如果是在外头,一位修为普通的修士,就比如你,突然有了一场机遇,身怀令人垂涎的至宝,并且这个消息被散布到了各处,那么你觉得你的下场会是如何?” 边茂实毫不犹豫的回答道:“被人追杀,身首异处。”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是外头恒古不变的真理之一。 虽然由于百年前新规的制定,让修士杀人不再肆无忌惮,但这个真理并没有随之被打破,仅仅只是让那些想要出手争夺旁人大道机缘的修士们多多考虑一番这机遇的价值值不值得他们出手杀人罢了。 谷好思点了点头:“在外面,一切都离不开所谓的修为境界,修为低,便干什么都要小心翼翼,一个不小心,就连属于自己的机缘都把握不住,而在这里,这位叫做史春丽的妇人,发家与没发家之前,身后都毫无背景,一位普普通通的妇女,一夜之间跃至缙城首富,必然会遭到许多人的关注,但哪怕那些各怀心思的人变着法子想要从她身上讨到些好处,史春丽一样可以由着自己那抠门的性子,不给出一点好处也没什么关系,这么多年下来,由于身怀巨额财富的她与人交往变得愈发嚣张跋扈,可她现在仍安然无恙,至多只是遭受到一些旁人的白眼而已。” 听到这里,边茂实已经大致知道谷好思所要表达的意思了。 “我来到这里这么多年,缙城几乎没有出现过什么命案,在这座小城里,这里的百姓们,若是互相爱慕,便可喜结连理,过着那日日平淡如水但却无需有太多担忧的日子,在这种地方,哪怕是过着最底层生活的夫妻,也全然无需为衣食担忧,非要说他们在一起前所要遭受的历练,大抵便只有成亲前需要经过双方父母的同意了。” “至于相恨者,至多便是相遇时形同陌路,然后在背后说一些不知真假的事情互相诋毁,比这更过分的具行为,就是忍无可忍后的大打出手,可说不定双方还能因为出了这口气后而冰释前嫌,但无论如何,他们对于杀人这件事,哪怕心中真偶尔会闪过这类念头,也是绝对不会也不敢做的。” “可在外面呢?爱恨情仇早已模糊了界限,身边至亲可能一边冲着你笑一边朝着你的背后捅上一刀,而仇人亦可能在你身陷险境时成为你的唯一依靠,大部份人穷极一生也无法找到一位足以能与自己相伴一生的同伴。” 说到这里,谷好思突然问道:“就如你,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修行上已经再难有所突破,可身边有一位能够毫无顾忌坦诚相待的同伴或是道侣吗?” 被突然问到这种问题,边茂实一时没反应过来,微怔之后,老脸一红,尬尴的摇了摇头。 “那便是了,像缙城这种地方如今已经越来越少,如果这些百姓知道世上原来还存在着与他们截然不同的修士,只会让他们愈发躁动,不再满足自己脚下的世界,一门心思便只想要往外面钻,去见识外边的天高地阔,无论自己资质好坏,只要不像你这样望到自己的大道尽头便决不死心,直到油尽灯枯的那一天,才幡然醒悟,自己这一生除了追求那虚无缥缈的大道,居然一无所获,牺牲如此之多,除了换来这几十上百年的寿命,还有什么?” 边茂实的脸色愈发羞赧,眼前这书匠先生的话字字珠玑,可句句扯上他就有些不太美了,好在先前那小子不在,不然自己这脸面就丢大发了。 但他已经完全明白谷好思的意思了。 大抵便是不想让其他修士来缙城破坏他心中如同世外桃源般的缙城。 再稍稍推论一下,这位不合常理在这么一座小城甘愿当一位书匠的高人,应该是在外面遭受到了某种不如意,郁郁寡欢之下来到凡俗隐居。 最后再疏导一下这番话中的蛛丝马迹,指不定他不如意的事情就是遭到了某位至亲的背叛,而这位至亲说不定就是先前话中一直隐晦提到的同伴或是…道侣。 想到这,方才还觉得有些窘迫的边茂实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 这样的高人都会被背叛,自己一心埋头于修行不找道侣果然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问道:“不知前辈可曾认识一位大能,世人称其为人君,前辈的这番话与这位大能所推崇的思想倒是如出一辙。” 谷好思摇了摇头。 边茂实便也没在这个话题继续纠结,他只是以为谷好思的有此思想可能是受了那位在修士当中知名度甚高的人君影响。 小城生活 第十四章 备选之人 谷好思离去。 边茂实站于原地,一直维持着方才前者离开时的站姿。 良久以后,他小心翼翼来到门边,却又未踏出门口,将头探出门口,确认巷内没有任何人后,才将头缩回。 看着已经消失无踪的两扇门,又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找了找房内可有遗留的白布,边茂实脸色肉痛,差点没当场老泪纵横。 刚才那位书匠先生讲话时一身正气,大义凛然,先不谈无端破坏了他那傍身了大半辈子的灵气器还一声不吭,就连自己在他临走时想要讨要一下这两扇门的修缮费用都要以势压人。 想到这,边茂实便忍不住“呸”了一声,正要咒骂几句,又想起若是修为高到一定程度,在这么一座小城想要窥视一个人实在轻而易举,便赶紧止住了话头。 但他内心仍愤懑不已,面对面比人低上一头也就罢了,背后嚼个舌根都要瞻前顾后,生怕对方有所感应,这未免有些欺人太甚了。 平息了一下情绪,边茂实蹲下身,手掌于地面缓缓抚过。 经过他手掌抚过的地面化作一面泛着青色涟漪的圆镜。 由于先前脸上沾染了一些血迹,他的胡子已经粘连成块了,这让他先前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已经荡然无存。 这倒不是他多在乎这幅形象,修士大多潜心于修炼,对于外在形象基本要求不高,像他先前那副打扮,一般都是些修行有成的宗门高层,为了维持宗门门面和维护在宗门弟子心中的形象才会花出一点时间打理一下。 他这种需要四处奔波的招揽士,却是毫无这种癖好。 可那能怎么办呢?缙城百姓偏偏吃这一套,要不是这副打扮,他怕是连这间房子的租金都忽悠不来。 兜揽宫每次发放的差遣费不算很少,可这一路南下,途经众多大小城池,光是吃喝拉撒的费用就已经花费的差不多了。 为宫里带回去一位天才,若是天赋够高,宫内给的嘉奖倒是极为丰厚,但全都让他用来购置傍身法宝或是天材地宝了,哪还有什么盈余。 “哎,一大把年纪了,连两扇门的修缮费都出不起,还要出门招摇撞骗,你说你算什么修士,那些百姓的钱哪个铜板不是各家的幸苦钱?你下得去手吗?要是传出去,修士界不得因你蒙羞?” “哎,这也没办法,出门在外,总得承受这些意外,人人都有迫不得已之时,毁人家两扇门,总不能不负责任的转身就走吧?修士修士,修的了身,不也得修心?哪能成为毁坏他人财物却置之不理的人?想来百姓们要是知道我的处境,应该也会理解。” 对着镜中的自己,边茂实愤愤不平,一边整理,一遍自言自语,偶尔义正严辞的指着镜中之人咒骂,偶尔又无可奈何的垂头唉声叹气。 直到脸上再无半点污渍,胡须也已洁白如雪,根根分明,自己的这些话还没有引来任何响应,方才重重的叹了口气,死了这条心。 他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袍,严正了一下表情,朝着门外走去。 走出七里巷,他朝着城门方向迈步,在去坑蒙拐骗之前,他还得去那清风茶庄走一遭。 这座缙城,远不止有一位谢马是天生灵种。 那小小年纪便如同个精雕玉琢的瓷娃娃般的小姑娘傅茹,那对走在路上谈论内容全是军中战场之事的兄弟张近,张远二人,他们都是哪怕在外面也是不可多得的天才。 但仅次于谢马的,还属缙城门口茶庄内那位长得惊为天人的俊朗少年。 兜揽宫秘传的识人之术,让边茂实只需朝着他们看上几眼,只要没有秘术灵器的外界干扰,便可大致分出他们的天赋高低。 如果半路没有杀出个谷好思,他这次本没有带走其他人的打算。 毕竟这些人都没有开始修炼,若是中途出现些什么意外,边茂实并没有把握能同时护住这么多人。 所以还不如先把重中之重的谢马带回兜揽宫内,安置稳妥后,再回到缙城,悄无声息的将这些天纵奇才一一挖走。 可现在多出了个谷好思,事情便多了一份变数。 虽然边茂实对于自己说服人的能力信心十足,但仍然有可能发生那么个万一。 真到了那个时候,谢马要是油盐不进,他也只能先暂时放弃,退而求其次,先带走一位,回到兜揽宫禀报后,再让宫中那些高层定夺。 而城门口清风茶庄内的詹玉,便是他的备选之人。 现在这个时辰,街上走动的人甚少,许多人家的门口倒是扎堆着一大群男女老少,如同先前的那群妇人一样,边扒拉着手中米饭,边谈论着街坊邻居间的鸡毛蒜皮。 此时茶庄无客。 詹玉正搬着一张长椅,坐在茶庄门口,一只脚屈起,踩在凳子上,左右打量着面前这条街。 这吊儿郎当的姿势,在他身上居然毫无违和,没有半点轻浮之意。 远远看到边茂实直直的朝着茶庄走来,他连忙将脚放下,站起身来,露出一个微笑。 等到边茂实走近,詹玉笑着问道:“老先生要喝点什么?” 边茂实就近寻了张椅子坐下,“随便来壶茶就好。” “得嘞。” 詹玉应道,便转身沏茶去了。 没多久,一壶上好的雀舌茶便摆到了桌子上。 茶香四溢。 但边茂实从来不是有这等闲情雅致之人。 他指了指他面前的凳子,“可否坐下与老夫聊几句?” 詹玉自然没有异议,他这清风茶庄开在城门口,多有外地人借着喝茶的名义与他了解缙城的各种消息,更是有不少女子,打着喝茶的名义,聊着一些让人害躁的话语。 这早已不是什么稀罕事。 他满脸笑容的坐下,开口问道:“老先生莫非就是这几天水南街那位传言无所不能的老神仙?” 边贸实挑了挑眉,这几天他除了戏弄了下那位叫余玄的小孩,又给几个走路都还不利索的儿童变了几个戏法,最大的战绩便是为一名着急忙慌的老人家寻回了他家走丢了的老母鸡。 怎么就被传成了无所不能? 但他还是借此话题问道:“你信这世上有神仙吗?” 詹玉指了指茶庄内角落的一堆书,“小子不才,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只是离这缙城二十里余地而已,见识自然也就短浅,对于传说中的神仙,更是谈不上信与不信,但这些书中倒是有些零星记载,可说实话,原先我对书中的那些谈笑风生间便可搬山填海的神仙是存疑的——”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故作上下打量了下眼前这位老者,话锋一转道:“直到今天瞧见了您这位仙风道骨的老神仙,不得不说让我有些动摇了。” 边茂实呵呵一笑,虽知道这多半是对方精通人情世故所说出来的奉承话,可心中那因为谷好思而产生的阴郁还是消散了一大半。 随后,他收敛笑容,无比认真的看着面前的俊朗少年,缓缓道:“若是要你舍了这茶庄,随我离开缙城,而我能保证你未来能有十之八九的机会成为证道成仙,你愿意吗?” 小城生活 第十五章 母老虎 詹玉同样也望着他。 细细观察后,仍看不出对方脸上有丝毫开玩笑的迹象,方才收回视线。 但他脸上笑容不散,为眼前老者倒了一杯茶,轻轻的放到了他面前,“老先生说笑了,我只是一位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而已,哪敢真期望成为那些呼风唤雨的神仙。” 边茂实又挑了挑眉,伸出手,握住桌上倒满茶的茶杯,微微用力,杯中的茶瞬间蒸腾,化为丝丝雾气,氤氲在杯口之上,缓缓化为虚无,他问道:“你不信我?” 詹玉却并没有因此表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只是看着一口未喝便已消失的茶,一脸心疼,道:“老先生,这是上好的雀舌茶,很贵的。” 边茂实差些没将这茶摊掀翻。 这缙城的人,怎么个个都这么奇怪? 他只能又耐着性子说道:“我绝不欺你,缙城之外,神仙精怪确实存在,拥有搬山挪海的神通之人也不在少数,你还年轻,此时踏上修行之路并不算晚,要是刻苦,终有一天你也能拥有这般神通,只看你愿不愿意随我离开。” 见对方目的明确,詹玉终于收敛了他脸上那一成不变的笑容。 他坦言道:“老先生,对于您说的这些,其实我心中早已有了猜测,有一次我在茶山采茶,也就是先前我说的那离缙城二十里路的地方,在采茶时,我看到远处有一头奇怪的野猪,那头野猪与其他野猪区别很大,虽然离得远,看的不真切,但光是体型,看上去就比其他野猪庞大两倍有余,它身上的毛发黝黑的发亮,给人一种刀枪不入的感觉,当然,若仅是如此,也不足为奇,最重要的是,当时那头野猪的面前有道不低的崖壁,它的那四条与它庞大的身躯相比极容易让人忽略的短腿,居然轻轻一跃,就跳了上去,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很久以后,我才敢过去看,那道崖壁居然足有五六米之高,很难想象,拖着如此庞大的身躯,它是怎么可能做到这一点的,也是从那时开始,我就知道,这个世界可能并没有这么简单。” 边茂实听完,解释道:“这些凡俗的动物生活在这片灵气稀薄的地方,想要修行极为不易,这头野猪应该是撞见了什么机遇,误打误撞之下修成了精怪。” 詹玉耸耸肩,不置可否,说道:“老先生,我对您所说的什么修炼真的没什么兴趣,晚辈志短,只要这茶庄生意能够蒸蒸日上,就是一辈子守着那么个破茶庄我也就满足了,还请老先生不要勉强。” 边茂实皱了皱眉,双眼死死的盯着詹玉。 直到确认对方并不是因为不信任自己的身份而不愿答应以后,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重重的叹了口气。 他实在搞不懂,其他小城小县内的孩童少年,对于修行向来求之不得,若是侥幸有了修行的门路,全家都恨不得张灯结彩,奔走相告,弄的人尽皆知,怎么来到这缙城以后,就屡屡碰壁呢? 但既然如此,他也别无他法,没有谷好思的话,他还能尝试着威逼利诱一下,如今却只能作罢了。 他站起身,转身离开茶庄。 百姓们吃完晚饭后,夜市的小贩们便会出摊,趁这夜市,指不定还能把那两扇门的钱赚回来。 詹玉一直目送着这位奇怪的老者渐渐走远。 直到对方即将消失在视线当中时,他突然瞥见了桌上那壶已经凉了的雀舌茶,连忙站起身来,朝着那道背影喊道:“老先生,你的茶水钱还没给呢!” 却见那道背影走的越来越快了。 “就这穷酸样还收徒呢?跟着你去喝西北风?”詹玉鄙夷的嘟囔道。 ———— 余玄小心翼翼的扒开一点门缝,等门缝大到足以将半个身子塞进去以后,他便侧着身子,小心翼翼的缓缓将身子挪进门。 还好,院子里除了亮着几盏灯以外,并没有其他身影。 余玄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门后出现一只手,悄然摸上了他的脸颊,顺着他的脸拧住了他的左耳。 “嘶——,疼疼疼,我错了我错了。” 他想使劲掰开那只手,可哪怕用上双手用尽全力也无济于事。 “你也知道错了?!午饭不回来吃,晚饭不回来吃,现在知道回来了?!” 那只手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随之,一道洪亮如惊雷的女声在余玄的背后响起。 “不敢了,下次不敢了。” 余玄疼的龇牙咧嘴,眼角挂泪,上蹿下跳,可即便如此,那只手仍然牢牢的拧着他的耳朵。 良久以后,就在他觉得自己的耳朵要被生生揪下来以后,那只手终于松开了。 余玄一边揉着自己通红的耳朵,一边对着身后那名女子抱怨道:“下手这么狠,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儿子?” 这位脾气之火爆在缙城远近闻名的女子皱着眉头大声道:“老娘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玩意,快给我死去吃饭!” 余玄一边揉着耳朵一边朝着厨房走去,嘴上仍不服气的嘀咕道:“街坊领居都说我随了你,简直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还总要赖在我身上......” “你说什么?!” 身后的叶晴声音顿时又拔高了几分,作势就欲追上来打。 余玄瞬间加快了速度,倏尔便钻进了厨房内。 由于回来的晚,桌上居然只剩下了一碗白饭,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几盘菜汤了。 他将菜汤倒进白饭后,恨恨的捣拌了几下,将筷子上的汤汁嗦干净以后,便又转身出了厨房门。 好在那位母老虎已经不在院子里了,应该是回了房间,他又皱了眉头往大门看了两眼,真不知道她为了蹲守自己,在那大门后守了多久。 余玄来到旁院,还未走进院子里,就听到了院内传来的阵阵拳声。 旁院是余府用以专门练拳的地方,由于余府内房间并不多,所以余玄的房间也在这院内,这导致余理余衫二人偶尔练拳练到痴迷的不分昼夜时,全然不顾在房内蒙在被窝抓耳挠腮彻夜难眠的他。 为此,余玄向刚才那头母老虎提了好多次换房的请求,结果次次被拒,拒绝的理由则是你余玄平日里在普学院有的是时间睡觉,还在乎晚上这点时间? 这是在让他难以反驳,于是,换房间这件事便无期限的搁置了下来。 小城生活 第十六章 学拳 院内,只有余衫一人正在练拳,余理身为一城之主,这些年来缙城发展迅速,事务繁忙,晚上不回家已是常态。 余衫的练拳对象是一块倚靠在墙上一人多高的黝黑石块,余衫身材健硕,手臂粗壮,每一块肌肉当中似乎都蕴含着惊人的力量,每每递出一拳,光是其中裹挟的拳风便已经足够骇人了。 仅仅数息,余衫便接连递出了数十拳,每一拳的拳劲都实打实的落到了那块黝黑石块上,但诡异的是,这威势逼人的数十拳,竟然没有在这看似平平无奇的黝黑石块上留下一丝痕迹。 “衫叔叔,你今天是不是没吃饱饭啊?要不要我先把这碗饭让给你?” 余玄端着饭碗蹲在门口,调笑道。 余衫转过头,甩了甩身上的汗,笑着回答道:“要不小少爷吃饱后来陪我练会儿?” 余玄连连摇头,“罢了罢了,吃撑了运动不好。” 他自然不敢质疑余衫的实力,仅仅只是习惯性的调侃几句罢了。 那块黝黑的石头自打他有记忆以来便竖在了那墙边,听闻余衫说,那块石头名为拳精石,是余国皇帝当初为了奖赏他的战功而赐,这种石头在余国罕见无比,每发现一块便需要记载下来,直至如今,整个余国登记在册的拳精石也只有七块。 这种其貌不扬的石头,其坚硬程度远超余国境内发现的任何一种石头,最初发现这种石头时,余国五大高手武夫合力出手,拳剑枪棍各种兵械齐出,竟然愣是打不碎这么一块破石头,最后,在近一个时辰的各种招式的联合轰炸下,五大高手们终于气喘吁吁的看到了这块石头上出现了几道细小的白色痕迹。 并且,他们发现,当他们以拳出手打在这块石头上时,居然能收到这块石头反馈的灵气,从而达到反哺自身,提升拳劲的效果,而若是使用了器械,便没这种效果了。 于是,这种石头便被命名为了拳精石,虽然这份反哺微乎其微,拳精石却仍然成了余国武夫们的追求,原因就在于能够获得拳精石的武夫,基本便相当于被余国认可为地位尊崇,并且,这些武夫大多都会将打碎拳精石作为自己一生的习武目标。 就好比余衫,自打得到拳精石以后,每天都会花费一两个时辰出拳,可这十来年来,进展极其缓慢,仅仅只是在石头上留下几个淡淡的拳印罢了,可他却仍乐此不疲。 “小少爷,要不要来打几拳试试看?” 余衫拍了拍他面前的拳精石,朝着余玄问道。 后者吞下口中的饭后,并没像往常一样直接拒绝,却也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头看着余衫,犹豫了一会儿后,试探着问道:“衫叔叔,这世上到底有没有神仙?” 余衫愣了愣,而后走到他身旁,拍了拍屁股,直接坐在地上。 稍稍酝酿了一会儿后,问道:“小少爷就那么想当神仙?” 余玄想了想,答道:“不知道,可能就是没怎么见过,所以心里痒痒,就好像桂姨的烧饼,每次外地人吃过以后,都赞不绝口,可我吃得多了,反倒没觉得有多稀罕了,同样,如果我见神仙见得多了,可能也就没这么想当神仙了吧。” 余衫摸了摸下巴,仔细的揣摩了一下这番话中的道理,片刻以后,爽朗一笑,伸出手拍了拍余玄的肩膀,笑道:“我早就与夫人说过,小少爷绝对是块读书料子,这不,随便说的一句话,就让我这种大老粗豁然开朗,不是我说,少爷你就该去争一争那普学院第一的位置,让他们见识见识读书人不该都是那副死板的样子。” 这突如其来的一拍,差点让余玄将刚才吃的半碗饭全呛出来,但被这样夸,又不好说些什么,便只能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回应道:“谢谢啊。” 但他的视线仍然放在余衫的脸上,没有移动。 本想打个哈哈不动声色的把话题转移的余衫被盯的发毛,干笑两声,将放在余玄肩上的手挪走。 继而无可奈何的说道:“真神仙我倒是没见过,但这个世上有些与神仙类似的人,被称作修士,那花里胡哨的手段,倒是与神仙有些相似。” 余玄点了点头,这样一来,那位白衣老者的身份,或许便有七八成是真的了。 他又问道:“那为什么之前我问你们,你们总是不告诉我?” 余衫摊了摊手,无辜道:“你问的可都是你爹,你可没问过我。” 余玄细细一想,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随即,他看了看余衫手臂上一块块隆起的肌肉,有些嫌弃,实际上,他不愿习武的原因有二,其一便是最明显的不愿吃苦,其二便是习武之后这如同余衫一样粗糙的四肢,看着虽孔武有力,可总会给人一种空有一身肌肉却没有长脑子的错觉,但奇怪的是,这一点在同样也日日习武的父亲身上却没有体现。 他又想起了方才谢马与他一同回家时一路以来那复杂的脸色以及与平时完全不同的缄默,还有先前那白衣老头与他说话时口气当中带着的不容置疑,这种种都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他问道:“衫叔叔,如果学武学得好,能不能打得过那些修士?” 一说到习武的话题,余衫瞬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神采飞扬的自信道:“那是自然,余国的修士不太多,所以我交手过的也不算多,但那些修士看着高深莫测,其实身子骨羸弱的很,只要别给他们那些花里胡哨的手段打中,近身之后,哪怕高出我一个境界,也就几拳的事情。” 说完,他又皱着眉头补充道:“只是他们手段层出不穷,一招比一招阴狠,还有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法宝傍身,真要打,其实结果也难说,天时地利都挺重要。” 说到这,余玄又好奇的问道:“衫叔叔,修士的境界是怎么分的?” 武夫的境界他是知道的,大约就九个境界,九品最低,一品最高。 余衫摆了摆手:“那些修士境界乱七八糟的,我分不太清,只知道有些厉害点的修士,甚至能练出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听说连思想都是独立的,诡异的很,但这些都是见不到的高人,我见过的那些修士,看上去跟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区别不大。” 余玄又想起了那个白衣老头的模样,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了解完这些后,他对心中的某个念头权衡再三,最后终于做出了决定。 他先是将剩下的半碗米饭放到一旁,然后故作面色挣扎,眼神坚毅,咬紧了牙关,攥紧了拳头,像是用尽了这十余年来积攒的所有豪气,站起身来,剁了剁脚,大声宣布道:“我要学拳!” 可惜的是,在余衫惊讶的目光中,这份豪气并没延续太久便溃散了,余玄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嘶声连连。 蹲太久,脚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