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天颂》 第一章:姓季单名一个玖字 黑夜漆漆,木叶瑟瑟。 一辆样式华贵的马车疾驰于林中,不绝于耳的箭声伴在左右,驾车的是一个书生模样的男人,他眉目焦灼,不时回头望去眼神充满了绝望。 “夫人撑住,已经快出林子上官……道……” 话还未说完,一箭自左来射穿了男人的喉咙,他像一只要干涸而死的鱼,艰难的想要说些什么,举了举手指彻底断了气掉下车去,马踩到尸体受惊翻向一旁滑行了几丈远。 车中一女子破木而出,身手灵动的她抱紧怀中的孩子,看着早已气绝的夫君,眼神惶恐又愤怒,清丽动人的脸上泪痕遍布,她恨不得杀了那个令她家破人亡的男人。 几十个身穿飞鱼服的蒙面男子停在她身边,为首的摘下面罩,眼神冷漠刺目,亦如今晚的月光。 “张辰!你不得好死!” 恐惧夹杂愤怒的声音充斥耳边,名为张辰的男子从怀中掏出圣旨,轻声诵之“罪女沈眉,同朕有情,怀上一子。可却私逃南国,其罪当死。” 简单潦草的圣旨,透着铁血无情。 声音毫无感情,沈眉还想要辩驳被一巴掌抽在脸上,皮肉之痛也难抵对“他”的痛恨。 “若是敢胡说,我现在就割了你的舌头,把你送进平京的窑子。” 沈眉又惊又惧的问道“我自知一死,可季玖尚还是个幼子……” “放心。” 刀以出鞘,沈眉抱紧怀里嚎哭不停的孩子,认命般的闭上了眼睛。 “他自会成为,我北国……最忠心的一条狗……” 一行人隐去身形不久,一道裹携剑气的身形自远而来停在这一片狼藉中,是个穿的破破烂烂的男子,挎着一把包在牛皮里的剑,像极了落魄的江湖剑客,但胜在那张清逸出尘的脸。 他愤怒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剑气破体而出,周围树木齐刷刷的从中折断,看着旧友死不瞑目的惨状,愤怒充斥于胸膛之间。左右都未寻到婴儿尸体的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冷笑的拔出被世人誉为“仙人剑”的别云。 “看来是没走远啊,既如此,那就别走了!” 庚子鼠年,北国平京。 如今当朝天子正值壮年之际,接连战事也都以大捷而告终,时任建威将军的上官将军更是在朝上给出十年内踏平南国的豪言,可以说北国人心中有一股意气,一股人人挺胸于天地的意气。 只是这股意气,似乎和季玖没有太大关系。 “快看,那个是和废物老熊生活的小废物,大废物!小废物!” 季玖对这些刺耳的歌谣置若罔闻,但听到侮辱爹爹的话时,小脸却浮现出可怕的表情,他想要去伸手够住为首的官宦子弟,被两边足足高自己一头的孩子钳住肩膀,任由拳头打落在身上,不吭声的他眼瞳充血死死望向那衣着华贵,高高在上俯视他的官宦子弟。 终是在咳出血时,那官宦家的孩子怕闹出人命,使了个眼色,七八个孩子小跑一溜烟不知逃到了何处。 季玖想爬起来险些磕到一旁的台阶,只能费劲的爬到上面喘着粗气歇息,不知过了多久竟昏昏沉沉睡去,在醒来已是在家中。 不用想,闻着股臭脚丫子味是自己爹爹跑不了了。 季玖想起身,被一旁的熊胜广又推倒了回去。 “九儿好好歇息,我去找那帮揍你的那帮孩子说理!” 九儿是季玖的乳名,听起来倒像是女孩名字。 季玖抱住爹爹犹如铁柱般粗壮的胳膊,语气听不出像一个小孩倒像暮气十足的老头子“有何用?他是当朝礼部侍郎之子,爹爹不用去白费功夫了。” “可……”熊胜广气急挠头,又实在想不出替自己儿子出头的办法,有些懊恼的坐在一旁眼眶含泪。 季玖捂着胸口躺在小时便让自己安心的怀里,带些撒娇的说道“爹,我又想听你讲故事了,你讲给我听?” “上回说道……” 四方小院,却是藏不住的温馨和惬意,平京太大了,大到季玖随时随地都感觉自己的渺小;平京又太小,小到容不下一个年仅八岁的孩子。 翌日,春莺叫早,春发时分。 季玖不顾熊胜广的阻拦,执意要去学堂,他深知这个天下自己若想出人头地和爹爹过上好日子,只有博取功名,同当朝左丞顾北沙一般做一位名扬天下的读书人。 熊胜广本是支付不起季玖上太师学堂的高额学费,可毕竟是锦衣卫编制中人,几番运作才将季玖送进了这座达官显贵才可读书的学堂。 进门前季玖便注意到学堂门前停着的马车,纹龙画凤一看就是皇室才有资格乘坐的,学堂外也是人挤人的热闹。 季玖费劲挤了进去,小脸腾的一下便红了起来。 他发此生以来第一个誓,这是他活到现在见过最漂亮的女孩,粉雕玉琢的小脸搭配皇堂的装饰,词语匮乏的季玖脑海里硬生挤进来两个字“仙女”。 “季玖?昨儿我听说你被黄显达他们欺负了,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话啊,脸红什么?” 上官玉龙看着跟木头没有分别的季玖,奇怪的循着他的视线望去,了然其意。 “这是当今太后婆婆最宠的郡主赵舒云,此次应是来咱们学堂在先生坐下求学,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赵舒云终是太受宠了些,太后……” “停,你刚说她叫什么?” “赵舒云啊,怎么了?” “真是好名字……” 上官玉龙小脸充满了鄙夷,他原以为季玖会垂头丧气的,现在看来这哪里像有事的样子? 门推开,先生一脸严肃的走出来,季玖望着先生木讷的神色,不由吞了吞口水,目光还不忘像屋内的赵舒云瞟去。 先生先是让其他孩子进去,单独留下季玖,看着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他无奈的叹了口气递给季玖一瓶上好的金疮药说道“从今起你和赵舒云坐一起,这里是学堂无身份之差别,你无需在乎她的背后有谁谁谁,若是谁在刁难你尽可以来找我。” 看着季玖平静的回答,他不由多问了一句“你知为何让她同你坐一起吗?” 季玖如实应道“太师学堂之中皆是达官显贵之子,免不了攀高枝之人。我身份最清白,让郡主同我坐一起不会扰到她求学。” 李翌云木讷的眼神多了一丝别的什么,他拿起戒尺轻轻敲了一下季玖的脑袋说道“别跟这儿耍小聪明了,快给我进去。” 话说的好听,可季玖真同赵舒云坐在一起时,不争气的脸红都是小事,他根本害羞的不敢和赵舒云对视。 鼻子轻轻耸动,能闻到赵舒云身上淡淡的桂花香味。季玖心想自己从小到大都是闻着爹的臭脚丫子味长大都,哪里闻过这么好闻的香味。 赵舒云好奇为什么季玖不敢看他,便一直盯着季玖,后者感受到前者的视线,更是大气不敢松,拼了命歪头。 两者就陷入了如此奇怪的僵局,终是赵舒云打破了尴尬问道“我的脸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 季玖结结巴巴如实答到“你那个……那个……长得太好看了……” “噗呲。”赵舒云脸上绽放极为好看的笑,可惜一直撇头的季玖是看不到了。 “先生说要我同你好好相处,我姓赵,名舒云,你呢?” “姓季单名一个玖字。” 第二章:心之所向 早朝会在声声鼓中拉开帷幕,左文右武的浩荡队伍缓缓走进那座金碧辉煌,充满威严的紫金殿中。 龙椅之上,九五之尊的张研面色冷然的扫过礼部侍郎黄甫,后者打了个寒颤低下头不敢直视圣上。 一番简然的上奏,大多是三道风调雨顺,民顺安康的奏折后,赵研起身负手而立问道“如今上官老将军在外出征打仗,朕听闻许多人不服,暗地里说什么上官家靠着同皇室联姻在屹立不倒。还说什么别家都是嫁女儿,上官家想的倒好嫁了个男儿郎。” 人人噤若寒蝉,不敢言语更不敢抬头,只有被圣上恩赐朝上不跪赐座的左丞顾北沙,笑眯眯的起身说道“人言可畏,今日圣上一说自然点醒诸位将军,来日若有此等流言在追究也不迟。” 赵研嘴角上扬,摆了摆手说道“上官将军,今日下了早朝带上雪儿和朕的妹妹进宫一同用膳吧,朕也有些想念雪儿了。” 身高体壮看起来就孔武有力的上官驰起身谢过后又言道“可否带上清儿一起?” “本就是家宴,随将军便是。” “谢圣上隆恩。” 赵研的目光终于是落在了礼部尚书黄甫的身上,这个人没什么才能只能说有些运气,算是子承父业再者说礼部之事,虽繁杂但礼部尚书本身相较轻松。这么多年,没犯过大错但同其他五部相比礼部官员在外,也多受排挤。 要不是其同顾老私交甚好,指不定被谁吃的渣都不剩。 “黄甫!” 这一声喊的大殿都传来层层回音,黄甫更是吓得慌忙跪下,脊背冒冷汗的他慌忙应答“臣……臣……臣在。” “管好你自己的家事,这里是平京,官宦子弟应同寻常百姓家孩子无异。” “臣明白!” 赵研点了点头,一旁掌印太监再次操其尖嗓说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退朝洪流之中,黄甫快步跟在顾北沙身边请教到“顾老,今日圣上同我说的一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百思不得……” “你那猪脑子想不想有什么区别,我问你那是哪里?” 顾北沙遥指远处,黄甫想了想答道“平京?” “不,那是陛下此生最满意的杰作,他不允许耳朵里听到平京一切负面的言论,这里可是天子脚下你认为有什么事儿能瞒得过?” “还请顾老明示!” “回家问问你家那小魔王是不是又惹什么事儿了,教训教训不要再让其如此跋扈,看你这模样如何跟你爹黄忠北比?” 顾北沙摆手示意黄甫不要跟过来,后者也是对着顾老的背影行了拱手大礼,留着一撮山羊胡,永远板着个脸的右丞胡警予看着身边走过来的顾北沙冷问道“又去教那个傻子了?” “故友所托罢了,我在这儿没人能动他们黄家,只希望有一天我不在了,他能支撑起来。” “哼,你早些死了才好。” “诶,别这么说嘛,咱俩身为左右丞相也就是陛下的左膀右臂,自当好好结交才是。” “你就是惦记我那几坛子好酒。” “别这么说啊,你家云菲也很喜欢跟我讨论诗文,说到这你不请我喝一顿都不合适了。” 胡警予烦躁的推开跟自己动手动脚的顾北沙,心想这样的家伙是怎么一路平步青云,在耳顺之年成为了统领百官的左丞相? “要来就来,不过是多双筷子。” 顾北沙嘿嘿一笑,哼起小调“人生难得一知己……” 太师学堂,旨在培养未来北国最优秀的人才,木讷的书呆子并不是兵强马壮的北国真正需要的,譬如右丞相胡警予便是武人出身,更是一手改革军制让原本和南国多年胶着的战事,化腐朽为神奇的变成了一边倒的局面。 所以太师学堂很注重身体素质的培养,每日除了李先生的教书,还要学习射箭和防身之术。 教他们的是一位独失左臂的年轻人名叫石敢当,据说他曾经上过战场,被砍去一臂之后才心灰意冷的回到平京。 尽管季玖背书背的不行,可射箭和防身之术倒学的很快,年仅八岁便可以在十步之内正中靶心。防身之术同样练的有模有样。 “你好厉害啊!” 看着星星眼的赵舒云,季玖害羞的蹭了蹭鼻子,可谓是虚荣心爆棚的说道“哪里,很简单的我教你。” “要端平,手要……” 季玖犹豫片刻还是握住赵舒云白嫩嫩的小手,一番调整,赵舒云果然从一开始的箭箭射偏到终于射到了靶子。 “呦呵,小季玖才这么小点儿就开始给自己找媳妇了不成?”石敢当乐呵呵的走过来,右手粗暴的在季玖的头上揉搓。 “石大哥,你瞎说什么呢。”季玖小脸通红,心里倒是有些喜意。 赵舒云毕恭毕敬行了礼,石敢当点头应下拱了拱季玖说道“季玖是我教过最好的学生,你同他好好学没问题的。” 临走时,石敢当还洋洋得意的朝季玖比了一个没问题的手势,季玖有一种感激涕零的感觉,心想等以后有了银子一定要带大哥去全平京最好的酒楼狠狠吃一顿。 休息时段,赵舒云坐在季玖旁边,看着那张在阳光照耀下格外耀眼的小脸,季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到心安,第一次有一种想要保护一个人的冲动。 上官玉龙坐在季玖旁边,客套的同赵舒云打了个招呼。 “季玖以后想要做什么?”赵舒云小脸红扑扑的,仰头享受阳光,语气喜悦的问道。 “还不知道,但我想至少应该能做一个养活家的活计,我倒想做一个鲤鱼跃龙门的读书人,可我读书实在没什么天赋……” “不想当一个大侠吗?” “大侠?!”季玖和上官玉龙面面相觑,北国禁侠不是一天两天了,大把的江湖门派都倒在了铁骑之下,堂堂北国皇室小郡主竟然如此发问,实在是让人很意外。 赵舒云左手托腮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很向往那个所谓的江湖,父母死的早,我一直都和太后婆婆生活。有一次宫里请了说书人,那是我第一次听到江湖这两个字。想想白衣策马,听起来就很美好。” 季玖眼神出现了从未有过的色彩他笑着说“以后我带你去看真正的江湖。” “哈?”上官玉龙疑惑的看着季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真的?”赵舒云眉眼满是笑意,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掏出一枚崭新的玉佩,无论成色还是质地都算得上百里挑一。 “我听说书的说江湖人士都喜欢互送信物,这是我给你的。” 季玖不知这块玉佩的价值,掏出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钱与之交换。 少年和少女在一个阳光和煦的午后互换心意。 年少意气,大抵如此。 第三章:那些穹幕之下的 自南而北望,雄关浩荡风起陇。快哉,快哉,男儿何曾了豪情? 这句诗,是南国大诗人季明铎的诗句,其人一生致力于改善南国政治,更是曾写诗笑言“若能臂力开二石,何惧北狼过铁关。” 然而事实上季明铎从未去过铁锁关,更没有真正看上一眼塞外云烟,这件事也一直被他引为人生一大憾事,南北交接战场有三线。西线铁马关、中线铁锁关、南线敌北关。 南国军事体系不同于北国,由于天策上将府的存在,南国兵部更侧重于后勤保障而前者则负责最重要的兵力直接调动,但这并不意味这南国的调兵遣将制度有多么的高于北国,反而却显得捉襟见肘。 天策府的最高统帅是天策上将,名义上是由他调令于各个手握兵权的将军,实际上这些将军各个身怀异心,难以真正的把握。 就譬如说边关的骑兵总统帅关镇北同步兵总统帅黄秋风就极为不和,在最近的一次战役中关镇北竟然私自越过天策上将林倚剑公然调离军队,险些导致铁锁关全线崩溃,若不是天策军及时出手恐怕真的会丢了铁锁关,导致关内三万百姓被屠。 林倚剑清楚若真如此,被屠满门的一定是他林家,南国皇帝江布诚尽管名字听起来极好,可若论雄谋才略同赵研比起来简直惨不忍睹,任由奸佞祸乱朝纲,年近三十竟还被太后掌控任由老太太垂帘听政。好好的皇帝活成了提线木偶,更可怕的是这个木偶并不想反抗。 思绪越陷越深的林倚剑被一声显得粗暴的推门打断,林倚剑不用看就知道是谁“九儿啊,下次推门的时候能不能斯文一些,虽说咱们家是武将世家,可该有的礼数总归要有啊……” 小名听起来像姑娘家家的小孩儿叫林鹫尔,不同他的哥哥林鸿行一般有绰然的剑道天赋,他从小就喜欢看爹爹同一堆五大汉粗的壮汉围在沙盘旁争论不休,身为林家人不会点功夫是很丢人的。自小便练武的林鹫尔身形修长,秀气的眉目早有几分英姿勃勃的味道。 “爹,咱们到底还要在铁锁关待几日啊,何时才能回江云,我想娘亲了。” 林倚剑笑骂道“你个小兔崽子,当时我说不带你来你非要跟来,再待上几日等战事相较平稳就能回平京交差了。” “可我刚才听有人说,铁锁关很快就要被攻下来了,南国皇帝早就准备好了降于北国皇帝,还说什么南国军队少血性多怯懦,这样的军队根本无法战胜北国……” 林鹫尔感觉父亲的目光愈发沉重,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 “孩子你是我林家后人,是虎将之后,你要比任何人都相信,南国军人从不缺少血性也从不惧战畏战。” “那为何我南国一败再败?” “那是因为人心难测,你长大后就会明白了。” 那是林鹫尔从未所见的父亲流露过得眼神,充满了期盼和期待的看着自己,那一刻的他感觉身上多了一份担子,可有不知是什么。 铁锁关外,有三十六狼烟烽火台,一台连着一台,如若敌军来犯便能让铁锁关率先做出反应,如今三十六座烽火台早已被北国毁坏殆尽。数百将士的性命就葬送在了铁蹄洪流中,没人会记得他们,南国百姓只会责备将士如何懦弱,如何怯战。 他们甚至都没有真正立于战场,便对着这些以性命换来他们每日安睡的士兵妄然诋毁。 最先被毁的那座烽火台,烽长叫王安阳,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南国百姓,应征入伍时家里的妻子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可他在点燃烽火后看到南国军旗被乱箭折断,义无反顾的重新插起旗帜,死在了万箭穿心之下。 直到死,他的胸口仍放着一封家书,开头三字:展信安。 还有一个年仅十八岁的孩子,他是这些烽火台驻守士兵中岁数最小的,就连他的烽长都调笑他说“等回来有机会带你去江云最好的青楼快活,让你当一回真正的男人。” 可他再也没机会了就是,他死了,临死高举朴刀声嘶力竭的喊道“南国江山永在!” 说完这句话,便被砍成了肉泥,莫说是尸首连辨认都辨认不出来了。 有一个长满大络腮胡的粗汉子,粗粝的长相一直被调侃成是北国派来的奸细,他临死时抱着怀中奄奄一息的烽长笑着说道“他娘的够劲了,烽长你且看好我是怎么拔刀杀敌的,到时候你可得跟地下的兄弟好好说道说道!” 言罢,悍然赴死。 死的人太多,他们有的已为人父、有的家中还有静待他归来的意中姑娘、有的家中有盼望游子当归的老母亲。 可他们都死了,死的从容且不迫,他们用血铸成了南国军魂。 林倚剑从不觉得打胜仗有什么可高兴的,因为他清楚那是无数人用命换来的,这些人背后又会有多少家庭为之伤心? 每起大战,南国三道必然是十步一户穿缟素,可江云城又是如何? 夜夜笙歌,达官显贵仍是日夜笙歌,就连那些皇城禁卫军不也是一帮连刀都握不稳的软蛋吗? 夜已深,林倚剑独自登上城头,左手还提着三壶温酒。 他展望北,鼻尖似乎还能闻到一股血腥味,远处的夜色漆黑一片但有几缕长烟徐徐升起,那是北国军营升起来的。 林倚剑缓缓拧开酒壶,齐眉而举,声音有些哆嗦“我林倚剑拿着第一壶酒,一敬诸位死战不退!” 说完便将这第一壶酒,洒然沉入这夜色当中。 “二敬诸位让那北国小儿看到我南国军威!” 第二壶酒林倚剑仰头喝光,说道“三敬我南国长存不灭!” 只是林倚剑没有打开第三壶酒,而是大笑说道“这第三壶酒我啊,给诸位留着,等到大捷之时我再来敬诸位!” 林倚剑回望南,眼神决然。 那些穹幕之下的,不仅仅有万家灯火的团圆,更有士死沙场,难还故里的遗憾…… 第四章:一人一剑一大江 日后回想季玖每每都觉得幸运,自己仅凭儿时一句信誓旦旦的誓言,就俘虏了那时年少的赵舒云。 今日下学,季玖看着赵舒云在皇城禁军的护送下上了马车,临行时还同季玖说“明日继续给我讲你爹爹说的书好不好?” 季玖只是傻笑点头,一旁的上官玉龙忍不住说道“别傻笑了成不成,你的仙女姐姐已经走远了。” “你刚才管她叫什么?”季玖面色严肃的凑到上官玉龙眼前,后者嫌弃的后退了两步重复了一遍“仙女姐姐……” “可以啊!玉龙你想了个好名字啊!”季玖一巴掌拍的上官玉龙咳嗽了半天,可始作俑者毫不在意蹦蹦跳跳向家跑去,留下一脸幽怨的上官玉龙。 回家路上季玖感觉这应该是这辈子最快乐的一天,少年顶着缓缓落下的夕阳,内心充斥着喜悦和不见已久的坚定不在迷惘。 季玖几乎是冲进家门的,跑到正在灶台旁做饭的熊胜广面前,气喘吁吁的喝了一大舀水后说道“爹……爹我不想当读书人了,我想做一个行走江湖的大侠,就像四大宗师一样!” 四大宗师,是江湖人对当世最强四人的统称分别为偃师、剑仙、孤狼、无极。四人已达传说中的仙人之境,传言偃师就藏匿于北国皇宫之中,默默的守护着北国皇室。据传闻八年前,孤狼村上一尾硬闯北国皇宫便是被偃师拦下,至于二者谁更胜一筹众说纷纭,但毫无疑问四人不仅仅是站在江湖巅峰,更是站在人间巅峰。 熊胜广奇怪于儿子为何突然改变志向,可看到他久违真心的笑颜时,一切也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好好好,等我儿子成了绝世大侠的时候,一定要陪着爹爹喝一坛好酒,好好的跟爹爹讲讲江湖是什么样子的。” 熊胜广一边往桌上端菜,一边招呼季玖过来吃饭。 不知是不是今儿太开心了,季玖比平日多吃了足足一大碗米饭,吃完饭就缠着熊胜广继续给自己讲关于江湖的故事,讲到很晚…… 季玖抬起明亮的眼睛望着这个一人独自承当起世道苦难的男人问道“爹爹不想去看看江湖吗?” “不了,爹就在这儿,等你有一天突然想退出江湖,好歹能有个家呢。” 年少的季玖并不知道为什么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眶是湿润的,就像他不知道爹爹在街角同买菜阿婆讨价还价被骂的狗血淋头一样,这个男人啊,只是想要给季玖一个完好的童年,简单的心愿在世道面前又显得苛刻至极。 长黄大江贯穿南北两国,波涛江水奔腾如万马疾驰,剑仙一鸢染曾盘坐潮头悟出一剑,当日整个大江都倒挂而起,算作世间奇观。 围绕着这条大江有了许多生意,除了些许见不得人的皮肉生意,还有许许多多的酒楼沿着大江错落安下。 春日已至,沿岸的大小船只也都开始忙碌了起来,然而许老伯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原本按照常情来讲这码头生意热闹起来,自然会带动酒楼生意,可自己这家酒楼实在是太破烂了些。只是老伴死了之后,这栋酒楼算是一个念想,也算是支撑老人活下去最后的希望。 “呦呵,老伯我又来了啊!”跨门而入的男人穿着破破烂烂,还挎着一把包在牛皮纸里的剑。 许老伯脸上有了笑意,这个男人每一年都会来,会说许多奇怪的话,但终归是自己唯一的回头客。虽然男人看起来鬼鬼祟祟的,但眉眼温和是个好人无异。 “还是老样子二两老酒,一斤熟牛肉……”男人坐椅靠墙,眼神忽而锐利的望向大江那一头,呢喃道“来的还真是快啊……” “说什么呢,老弟,这又是要去哪里啊?”许老伯端来酒和肉,熟络的问道。 “这次要去平京接一位故人的孩子。” 许老伯讶异道“老弟你不得了啊,还有住在平京的朋友?” 男子挥了挥手无所谓的说道“当年北国皇帝求着我去我都不去,没什么人情味,压抑的要命……” 许老伯客套的应下,吃饱喝足的男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欲走,门外又进来一位客人,这位可不得了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不说,剑的剑鞘上还镶着数不清的玛瑙。 许老伯哪里见过这样的打扮,起身想要招呼又感到如鲠在喉,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们落仙剑池就这一点我不喜欢,出个门跟在脑门上贴了个牌子一样巴不得别人认出来,怎么着?你们落仙剑池都是青楼的姑娘啊,还得提升些名声好让人翻你们牌子不成?” 落仙剑池?许老伯感觉自己快要被吓死了,谁能想到那仙人模样的中年男人说的话,更是超出了他认知范畴。 “剑仙说笑了,江湖之中谁能有你招摇?还特意飞剑到落仙剑池,告诏你要去平京抢人?” “那是因为爷我手痒痒了,想打人,这不特意把你招来玩玩吗?”一鸢染笑眯眯的看着常安在又探头望向门外“呦呵,三大剑师都带来了。你们落仙剑池,好大手笔啊!” “皇上口谕,您还是请回吧!” 他在拔剑的瞬间,只感觉眼前一白,被磅礴剑气硬生生推出了酒楼。神色骇然的站定身形,哪怕知晓剑仙有多强,可当他一出手那些描绘的词语都变得苍白。 “许老伯,给您瞧个好,这一招叫万云入眼。” 一鸢染不紧不慢,慢悠悠的走出酒楼,牛皮纸脱落露出一把剑鞘亮银的长剑,左手缓缓拔出长剑的一鸢染望着杀气腾腾御空飞行的四人,低声说道“既拔剑,当如何?” “当尽兴!” 这一声当尽兴,穿彻大江。 一鸢染的身前,别云伫立悬停。剑化为百剑罗列而开,他就这般笑眯眯的抬头喊道“你们不是说要拦住我吗,为什么不动手啊!” 安常在的眼睛愤怒到喷火,这个算是剑道一途小辈的家伙,从握剑那一刻就无时无刻的在打击这自己,今日若能将他留在此地…… “结落仙剑!” 霎时间天地变色,远处遥遥闪烁惊雷,一剑变幻为数十尺之长,声势骇人。 一鸢染微微抬起左手,百剑皆指天空,轻轻推手百剑如箭矢般飞出,在接触落仙剑的那一刻便彻底将其击碎,随之击碎的还有安常在本就高傲的心。 这就是剑仙 这就是一鸢染 仙人一剑,天地变色。 第五章:王侯非上人 日后回想季玖每每都觉得幸运,自己仅凭儿时一句信誓旦旦的誓言,就俘虏了那时年少的赵舒云。 今日下学,季玖看着赵舒云在皇城禁军的护送下上了马车,临行时还同季玖说“明日继续给我讲你爹爹说的书好不好?” 季玖只是傻笑点头,一旁的上官玉龙忍不住说道“别傻笑了成不成,你的仙女姐姐已经走远了。” “你刚才管她叫什么?”季玖面色严肃的凑到上官玉龙眼前,后者嫌弃的后退了两步重复了一遍“仙女姐姐……” “可以啊!玉龙你想了个好名字啊!”季玖一巴掌拍的上官玉龙咳嗽了半天,可始作俑者毫不在意蹦蹦跳跳向家跑去,留下一脸幽怨的上官玉龙。 回家路上季玖感觉这应该是这辈子最快乐的一天,少年顶着缓缓落下的夕阳,内心充斥着喜悦和不见已久的坚定不在迷惘。 季玖几乎是冲进家门的,跑到正在灶台旁做饭的熊胜广面前,气喘吁吁的喝了一大舀水后说道“爹……爹我不想当读书人了,我想做一个行走江湖的大侠,就像四大宗师一样!” 四大宗师,是江湖人对当世最强四人的统称分别为偃师、剑仙、孤狼、无极。四人已达传说中的仙人之境,传言偃师就藏匿于北国皇宫之中,默默的守护着北国皇室。据传闻八年前,孤狼村上一尾硬闯北国皇宫便是被偃师拦下,至于二者谁更胜一筹众说纷纭,但毫无疑问四人不仅仅是站在江湖巅峰,更是站在人间巅峰。 熊胜广奇怪于儿子为何突然改变志向,可看到他久违真心的笑颜时,一切也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好好好,等我儿子成了绝世大侠的时候,一定要陪着爹爹喝一坛好酒,好好的跟爹爹讲讲江湖是什么样子的。” 熊胜广一边往桌上端菜,一边招呼季玖过来吃饭。 不知是不是今儿太开心了,季玖比平日多吃了足足一大碗米饭,吃完饭就缠着熊胜广继续给自己讲关于江湖的故事,讲到很晚…… 季玖抬起明亮的眼睛望着这个一人独自承当起世道苦难的男人问道“爹爹不想去看看江湖吗?” “不了,爹就在这儿,等你有一天突然想退出江湖,好歹能有个家呢。” 年少的季玖并不知道为什么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眶是湿润的,就像他不知道爹爹在街角同买菜阿婆讨价还价被骂的狗血淋头一样,这个男人啊,只是想要给季玖一个完好的童年,简单的心愿在世道面前又显得苛刻至极。 长黄大江贯穿南北两国,波涛江水奔腾如万马疾驰,剑仙一鸢染曾盘坐潮头悟出一剑,当日整个大江都倒挂而起,算作世间奇观。 围绕着这条大江有了许多生意,除了些许见不得人的皮肉生意,还有许许多多的酒楼沿着大江错落安下。 春日已至,沿岸的大小船只也都开始忙碌了起来,然而许老伯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原本按照常情来讲这码头生意热闹起来,自然会带动酒楼生意,可自己这家酒楼实在是太破烂了些。只是老伴死了之后,这栋酒楼算是一个念想,也算是支撑老人活下去最后的希望。 “呦呵,老伯我又来了啊!”跨门而入的男人穿着破破烂烂,还挎着一把包在牛皮纸里的剑。 许老伯脸上有了笑意,这个男人每一年都会来,会说许多奇怪的话,但终归是自己唯一的回头客。虽然男人看起来鬼鬼祟祟的,但眉眼温和是个好人无异。 “还是老样子二两老酒,一斤熟牛肉……”男人坐椅靠墙,眼神忽而锐利的望向大江那一头,呢喃道“来的还真是快啊……” “说什么呢,老弟,这又是要去哪里啊?”许老伯端来酒和肉,熟络的问道。 “这次要去平京接一位故人的孩子。” 许老伯讶异道“老弟你不得了啊,还有住在平京的朋友?” 男子挥了挥手无所谓的说道“当年北国皇帝求着我去我都不去,没什么人情味,压抑的要命……” 许老伯客套的应下,吃饱喝足的男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欲走,门外又进来一位客人,这位可不得了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不说,剑的剑鞘上还镶着数不清的玛瑙。 许老伯哪里见过这样的打扮,起身想要招呼又感到如鲠在喉,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们落仙剑池就这一点我不喜欢,出个门跟在脑门上贴了个牌子一样巴不得别人认出来,怎么着?你们落仙剑池都是青楼的姑娘啊,还得提升些名声好让人翻你们牌子不成?” 落仙剑池?许老伯感觉自己快要被吓死了,谁能想到那仙人模样的中年男人说的话,更是超出了他认知范畴。 “剑仙说笑了,江湖之中谁能有你招摇?还特意飞剑到落仙剑池,告诏你要去平京抢人?” “那是因为爷我手痒痒了,想打人,这不特意把你招来玩玩吗?”一鸢染笑眯眯的看着常安在又探头望向门外“呦呵,三大剑师都带来了。你们落仙剑池,好大手笔啊!” “皇上口谕,您还是请回吧!” 他在拔剑的瞬间,只感觉眼前一白,被磅礴剑气硬生生推出了酒楼。神色骇然的站定身形,哪怕知晓剑仙有多强,可当他一出手那些描绘的词语都变得苍白。 “许老伯,给您瞧个好,这一招叫万云入眼。” 一鸢染不紧不慢,慢悠悠的走出酒楼,牛皮纸脱落露出一把剑鞘亮银的长剑,左手缓缓拔出长剑的一鸢染望着杀气腾腾御空飞行的四人,低声说道“既拔剑,当如何?” “当尽兴!” 这一声当尽兴,穿彻大江。 一鸢染的身前,别云伫立悬停。剑化为百剑罗列而开,他就这般笑眯眯的抬头喊道“你们不是说要拦住我吗,为什么不动手啊!” 安常在的眼睛愤怒到喷火,这个算是剑道一途小辈的家伙,从握剑那一刻就无时无刻的在打击这自己,今日若能将他留在此地…… “结落仙剑!” 霎时间天地变色,远处遥遥闪烁惊雷,一剑变幻为数十尺之长,声势骇人。 一鸢染微微抬起左手,百剑皆指天空,轻轻推手百剑如箭矢般飞出,在接触落仙剑的那一刻便彻底将其击碎,随之击碎的还有安常在本就高傲的心。 这就是剑仙 这就是一鸢染 仙人一剑,天地变色。 第六章:剑气长,长百里。 今早,是皇帝登基以来第一次生如此大的气,他一脚踹翻了龙椅旁的铜鹤指着京畿守卫军总帅郭志令将军的脸说道“姓郭的!朕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就算是京畿五千卫军全都打光了,你也得给我拦住一鸢染,如若让他进平京我大北国威严何在,你要是拦不住就别给我当护北将军,滚去马棚喂马!” “臣领旨,哪怕是马革裹尸,也定会拦住一鸢染!”郭志令下跪领旨,上官驰却明白,五千人哪里拦得住剑仙,就算是让龙骧卫去拦都拦不住,一人一剑足以在北国皇宫飒然出入。 这就是剑仙风采。 赵研的怒气未消继续说道“狗屁的落仙剑池,他徐万里不是号称万里一剑吗,怎么被一鸢染一剑敌四剑,如今南国江湖齐嘲我北国江湖无人!” “陛下,江湖终是草莽之地,您贵为天子何必生无妄之气?”顾北沙起身劝慰道,若说当朝谁最能和稀泥非顾老莫属,那一手本领混迹朝堂,可谓是片叶不沾身。 赵研怒气渐消下旨道“郭志令我要你在京畿五十里外布军,带上强弩,朕也会派身边侍卫高手协同帮你,务必要拦住一鸢染的脚步……” 一鸢染自长黄大江,脚步并不算快,反正季玖这么多年都在平京,也不差自己这一时一会儿的,不如买些胭脂水粉,给她带去她自然会开心。 尽管少不了锦衣卫骚扰但那些想动手的都被自己挥手间的剑气杀掉,天下能真正同自己对敌的伸指数数不过三人尔尔,其他人?不过是一剑的事罢了,一剑不够?那就两剑嘛…… 一路走来倒是有几分像春游,只是北国景色哪儿能和南国的春花繁似火相比? “再往前就要到平京了啊……”一鸢染坐在酒楼二层,遥望远处已是可以看见黑压压的一片,他不屑的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郭志令坐在马上,原本半生戎马的他应该早就习惯马背的律动,不知为何现在却感觉如坐针毡一般难受。 身边亲卫看着自家主帅面色苍白,不由安慰道“将军莫要怕,或许这剑仙在同剑雨楼剑客一战也身受重伤,如若将军能生擒剑仙那可是扬名天下的好时机啊,到时……” 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巴掌掀翻下马,摔伤了左腿,郭志令怒骂到“给我滚!来人把他给我抬回去,还没开打就挂了伤要你何用!” 那名亲卫被二人抬走,胸口隐隐露出一个信封,上面写着娟秀的二字:家书。 郭志令没回头只是沉声说道“你跟我时间最长,虽然油嘴滑舌但也算忠心,我这就算临死办了件好事儿……” 郭志令这边度日如年,皇宫那边赵研同样心神不宁。 “陛下,这都要晚上了把老臣叫来,是要吃宴不成?”顾北沙笑呵呵的行礼,一旁掌印太监递来椅子便识趣的退了下去。 “顾爱卿不要同朕开玩笑了,朕问你,如若那一鸢染镇突破了京畿卫军的防线,该如何是好?” 顾北沙眼神忽然聚神,但很快就又笑呵呵的说道“陛下的心里不是有答案吗,为何还要询问老臣啊?” “心中没底,想问问爱卿。” 顾北沙坦然坐在太师椅上缓缓说道“那就颁布一道旨意,说是陛下本就是邀请一鸢染进京,京畿禁军不知才生了如此误会。如果郭志令死了那就罢了,如若没死便随便赏一些,好生劝慰便是。” “不愧是朕的心腹,爱卿既然想用膳那便留下来,朕最近也有一些文学上的惑问……” 一鸢染头顶星斗而来,郭志令看见他一人之时,还是免不了害怕的手抖但也只能硬着头皮驱马上前“一鸢染,这里是平京天子脚下,不是你……” “不是我胡作非为的地方,对不对?可我已经来了,你们能怎么办?”一鸢染笑着拔出别云指向军阵“我能感觉到你们这里面混了不少武道高手,既然你们这么想打,那我就把你们打服便是,动手吧。” 一鸢染抬头,眯着眼看着满天箭雨,摇头一笑。 其身姿在箭矢即将落地,接触到身体时,以自己为中心出剑划圆,浩荡剑气霎时照亮夜空,箭矢皆被拦腰折断无力落下,如同秋天落叶。 “冲阵!” 伴随有力的军马嘶鸣,大地微微颤抖,京畿卫军的铁骑开始以大潮一线天之姿冲阵,声势骇人。 一鸢染伏剑奔袭,左脚踏地飞起,右掌握住迎面冲来了战马马头,轻轻一摁恐怖的劲气便将周围数尺的连人带马都崩飞了出去,随后一剑随人横冲,沿途铁骑皆是被一剑劈成了两半。 恐怖的是,他的身形没有丝毫停滞,而且速度还在攀升,剑气也变得更加耀眼。 “铁甲兵!给我冲,誓死要拦住一鸢染,生擒一鸢染者赏金百两!” 一鸢染以四两拨千斤之力挑飞迎面铁甲后,周身忽而闪烁惊雷,手中别云轰然响起炸雷之声,这一剑便是扫平了六百铁甲,空留下焦黑一片。 “你还要继续打下去?”一鸢染拿起酒壶喝了一口说道。 郭志令不答只是咬着牙缝以一种嘶吼的语气喊道“给我冲锋!” 一人自军阵飞出,应该就是藏匿高手,一鸢染轻松的化解一剑反手一掌,便废了他握剑的右手,那人也不恋战遁形而去。 一鸢染本想追被层层铁甲围住去路,左手微微一上挑,这些铁甲兵手中握住的剑都不受控制的升空,化为一条苍白剑气裹挟的巨龙,一鸢染就傲立于龙头之上朝着平京喊道“赵研小儿,这么多年了,该还债还债!该交人交人!”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拿起酒壶洒入这天地之中笑道“姓季的书呆子睁大了你的眼睛好好瞧瞧,你当初给我写的诗里面有一句剑气长,长百里,是不是这个样子?” 剑气巨龙咆哮冲入军阵当中,京畿卫军上下五千军中精英,不过拦住了一鸢染堪堪一个时辰。 剑气长,长百里。 第七章:初遇 剑仙入城,原本井然的平京霎时便炸开了锅,达官显贵皆是张贴告示,大意就是若是剑仙想要找地歇脚,大可来自己府邸。北国终究是一个以武为尊的大国,剑仙大破京畿卫军又如何?平京百姓丝毫不已为然,甚至觉得京畿卫军能拦住一时辰已然证明北国军力甲天下。 剑仙又如何,能有胆子去拦仙人境级别的至强之人,已经令人心生敬佩了。 郭志令没死,但仍是身负极重的伤,伤及五脏六腑不知何时才能恢复。 大早晨宫中的掌印太监便来到了郭府,郭志令本想起身下跪领旨被掌印太监劝住“皇上特意嘱咐老奴,让郭将军躺着领旨便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剑仙本是朕亲请,京畿卫军不晓真相强行阻拦当罚。但念在郭将军尽职尽忠,扬我北国军威,官升二品,赏皇上亲写以武镇国匾额,钦此。” 将圣旨毕恭毕敬放在床榻边,掌印太监忍不住多说了两句“郭将军,听老奴一句莫要太较真,这为官不就是这样吗?” “谢过公公了……” 送走公公,郭志令苦涩叹气,虽是升官却感到心中憋屈。 季玖在为赵舒云过了一次生日宴后,不知为何总被皇上召见,算上今天下学同仙女姐姐一起进宫,已经是第五次了。 能离仙女姐姐近一点季玖心中是很乐意的,只是聪慧如他,自然觉得有些蹊跷。 为何皇上一而再再而三的召见自己,而且同自己说话时眉眼慈祥不说,还总让自己坐在他的腿上让自己多和他说一些家事。 季玖略显轻车熟路的走进问政殿,他看着旁边的赵舒云,不知为何心头一紧,总觉得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怎么了吗?”赵舒云疑惑的问道,左手放到季玖的额头上言辞关心。 赵研看着二人两小无猜的模样,打心眼里的喜欢,便顺着问道“不如你二人以后成亲如何?” 季玖还没说话赵舒云先开口了“我听皇祖母说,女子一生就应当嫁一个自己心仪的郎君,我喜欢季玖若能嫁给他,我愿意。” 赵研听后爽朗大笑的拍着季玖的肩膀“听听,你可是把我们皇家最受宠的小郡主都骗到手了。” 季玖脸听得通红,心想这和自己想的不大一样啊,不应该是自己想说吗,这算什么? 赵舒云见季玖不答复,还以为他不愿意,眼睛唰的一下就红了起来问道“你这是不愿?” 季玖脑袋摇的向拨浪鼓“怎么会,我……我当然愿意!” 赵研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既要娶我皇家掌上明珠,那可就要成为一个出人头地的大人物。季玖,将来你想做什么?” “成为一个大侠,匡扶正道,济世扶贫!”季玖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哦?那你觉得何为正道。”赵研的眼神变得深邃,他盯着面前的季玖期待他会说出什么。 “南北无战事,天下百姓都能率性而活,富家的小姐可以嫁给穷小子,孩童都能走进书院,农民不用一年辛辛苦苦的劳作成果还要大半上交官府。” 赵研的眼神由平静转为带些震撼,难以想象一个年仅八岁的孩童能说出这样的话。 “太师学堂的李翌云教你的?”赵研继续问道。 “没有,只是我自己如此觉得罢了。”季玖如实答到。 “那你以后又打算如何对赵舒云?”赵研眉眼柔和,丝毫不像朝会上威严十足的一国之君,倒像是街边话家常的百姓。 “我想带着她去每一个她想去的地方,用尽一生一世对她好。” 说完季玖还不忘望向赵舒云,眼神清澈,坚定十足。 赵舒云也做出了吓了季玖一跳的举动,她伸手握住季玖的手,仰头满眼星光的说道“皇叔,以后我一定一定要嫁给他。” 出宫时,季玖回望身后的宏伟的皇宫群落,夜里的风有些大,吹散了少年的心思。 走进破烂小巷时季玖总觉得有人在背后跟着自己,他不由加快脚步,闷头前冲撞在了不知是谁的身上。 他慌乱的起身说了句对不起想要继续跑,被揪起衣领子,就这样被像拎起一条小狗一样提了起来。 尽管是黑夜,视力极好的季玖仍能看清那张清逸出尘的脸,心想长得这么帅的人应该不会是匪徒吧? “你就是季玖?”男子开口,语气试探的问道。 “你管我是不是,把我放下来!”季玖像被渔网罩住的鱼卖力扑腾,想要喊救命却看到了男子背后的剑,生怕他气急一剑捅死自己。 “你先说你是不是,我就放你下来。” “我是!”季玖极为不情愿的,承认了。 男子眼神从欣喜转而思考,借着这个空当季玖挣脱那双大手的束缚,转身欲跑的他惊恐的发现自己竟无法挪动脚步,身体就僵在原地任凭他如何都动不了。 “你是练武的高手?!”季玖说完这句话便觉得这是一句废话,凭空定住一个人的身形,这不是武道高手还能是什么? 一鸢染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随后问道“你和谁住一起?” “自然是我爹,他是锦衣卫的文库官。” 一鸢染脸上有了怒意,当初若不是偃师横空阻拦,自己又怎会带不走季玖,这么多年这可怜的孩子都被蒙在鼓里,若是让他知道真相…… 他摇了摇头,那样的话季玖一定扛不住打击,还是先不告诉他为好。 “你带我去你家,我教你剑术如何?”一鸢染解开禁锢问道。 “你……你行吗?”季玖对武道没什么了解,心想定住自己一个小孩应该挺容易的,这人该不会是什么江湖骗子吧? “放心,江湖上没有人比我用剑更厉害。” “嘁,一般这么说的武功都不怎么样。” “嘿,你这小孩还真是牙尖嘴利诶,你到底学不学说句痛快话。” “学!免费的为什么不学。” 一鸢染跟在季玖背后,心中竟有些畅快。 熊胜广不知道季玖从哪里带来的一鸢染,可总觉得这张脸似乎很眼熟,但又忘了在哪里见过,可那绝尘的气质便知道错不了,所以很是欢迎。 一鸢染仅仅是看了一眼熊胜广便知道他不是锦衣卫的探子,语气平常的同他聊了起来。熊胜广听说这位愿意免费教季玖练剑,当即答应了下来,并说这孩子一直想成为一个大侠,能有老师教那是再好不过了。 夜深人静,一鸢染看着季玖安静熟睡的模样,笑着走出房门,站在院中。 老季,你的孩子我找到了,他会很厉害,比我更厉害。 第八章:化真气,通体魄。 翌日,太师学堂内季玖一整天都心神不宁,今晚自己就要同那古怪师父练剑了,这也是自己踏入江湖的第一步,怎能不激动? “季玖,你没事儿吧?”上官玉龙瞧着季玖一脸难耐关心的问道。 “没,我能有什么事儿。”季玖笑着说道,师父特意叮嘱过的,此事绝对不能让第三人知道。 上官玉龙半信半疑的坐在旁边,脸上挂着一层阴霾,看起来闷闷不乐。 “别光问我,你这又是怎么了?”季玖半边身子都靠在上官玉龙身上,以前他长这样,直到遇见仙女姐姐觉得这样会被误认为断袖之癖,上官玉龙倒是无所谓,自己娶不到仙女姐姐可如何是好? 提起赵舒云,她今日没来学堂,季玖一直在想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儿。 “还不是因我私生子的身份,今早我还看见父亲在教上官清武术兵法,看来我这辈子都难上沙场。”提起那个家,上官玉龙语气变得阴狠起来,眼睛也闪烁杀意。 “没事的,等我成了大侠,一定会帮你的。”季玖仰头闻着上官玉龙身上好闻的香薰味,心旷神怡的说道。 “我倒很羡慕你那份与生俱来的自信气度。”上官玉龙听见季玖这么说就已经感到足够了,季玖是自己在平京唯一的兄弟,若是未来能同他一起闯出一片天地他很愿意。 “抬头看看,多美啊。”季玖灵巧起身,仰头望向天空,双眼充满阳光与浩然。 上官玉龙不得不承认,季玖的确很有个人魅力,永远都能感染身边的人同他一样,心怀希望与正气。 申时下学,季玖本想快点回家,出门便撞见了宫里的掌印太监。 “阿伯,您来这儿……” “哎呦,老奴可受不起这称呼啊。老奴来就是告诉您一声,赵小郡主染了风寒在宫中休息,小郡主让我问问您方不方便去探望她?” 季玖一下子犯了难,最终也只能忍痛说道“我今日有些急事,明天一定一定会去看舒云的。” “成,您都这么说了,那老奴就回去了,明儿在来接您。” 上官玉龙把这一幕收在眼里,这可是宫里的掌印太监,面对四五品官员都难这么客气,怎么对季玖…… 季玖可没时间去想这些,他面带笑意的跑回家,刚进门就看见一鸢染坐在院子里喝茶。 “呦,回来了。” 季玖跑到他面前说道“今天晚上一定一定要教我有用的剑术,不然那我可就亏大了。” 一鸢染本想问,可转念一想,少年心思怎会轻易告诉旁人便作罢了。 “我问你,你最崇拜的人是谁?” “在没遇到师父之前,应该是锦衣卫镇抚使张辰,绰号独臂虎,我有幸见到过一次那威风凛凛的气势,真是霸气。” 一鸢染心头暗生怒意,表面却只是笑着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如果要离开平京去外面游荡江湖,你是否愿意?” “能带着爹爹嘛,我是很想去江湖看看的,因为我还要回来讲给我的仙女姐姐听。”季玖眼神央求的望向一鸢染,后者能感受到季玖对熊胜广的依赖,哪怕是他也很喜欢这个憨厚老实的汉子。 “儿子,我买了熟牛肉今晚我要和你老师喝两盅!” 一鸢染看着跑出门外迎接熊胜广的季玖。心怀浩荡、为人坦然、聪慧灵性。若学武还是个好苗子,自己真的没理由不将他培养成一位旷世纵四海的大侠。 菜熟酌酒,熊胜广拉着一鸢染说道“我家孩子绝对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就劳烦江先生了。” 一鸢染化名一个江字,毕竟熊胜广一直问自己,又实在想不出好名字,便告诉姓氏好了。 “一定,我和他是天赋机缘,我自当倾囊相授。” 夜深人静,季玖抱着套着牛皮纸的别云,跟在一鸢染身后。 “师父,咱们要去哪儿啊。” “总要出城才行。” “可有宵禁的啊,过了日晚四个城门皆关,不许通行……” 一鸢染抱起季玖,左脚蹬地身形腾空,就这一眨眼的功夫季玖便来到了城外。 季玖已经惊得合不拢下巴了,他抬头眼神崇拜的看着一鸢染,后者轻笑心里多少有些虚荣心的满足。 “师父师父,我听说书先生说,剑仙曾一剑便让长黄大江倒流,是不是真的。” “假的。” 季玖点了点头,一个人怎么可能一剑挑起大江呢,果然是说书先生夸大了。 “事实上,剑连鞘都没出。” 这句话彻底震惊了季玖,他脚步木然的跟在剑仙身后,觉得眼前的男人一定是比剑仙都弱不到那里去的男人。可他没有问师父和剑仙比谁强,这种打击人心的话还是不要问的好。 终于走到一处地平宽阔之地,一鸢染停下脚步说道“从今日起,每晚我都在这里教你,现在我同你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认真听。” 季玖认真的点了点头,恨不得竖起耳朵。 “武道一途五境,五境之下是一至五品,几品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基本上就是靠不断挑战才能证实的。先说炼体境,此为淬炼体魄,寻常炼体境刀剑难伤,类似于少林的金钟罩。二为出尘境,讲究一个心神合一,比起淬体这一境界则需要你的意志力足够强大。三为自在境,前两者皆备便可以冲击自在境,这需要借势于天地造化,需要机缘。在最后便是仙人境,此境高手则有通玄神通,逍遥天地,真正的无法无天。” “那师父是什么境界?” “注意听,不要多嘴。” 季玖悻悻的点头,乖乖闭上了嘴。 “踏入武道最关键的一步便是真气,万物皆有真气,山川大江,松柏翠柳,皆是。武道之人便是借天地造化,行人间大道。” “所以你现在要做的是化真气,通体魄让它们为你所用。唯有如此,你才能真正的走上武道一途。” 季玖按照一鸢染所说盘坐在地,宁神沉心,摒繁去杂。 时间一分一秒溜走,实际上一鸢染比季玖更加紧张,他眼神盯着季玖,不知过了多久。 “师父……” “如何,能否感受到?” “我……我好像……好像看到了四周有人……” 四周自然有人,从出城那一刻锦衣卫的暗探就没有跟丢过,听到这句话哪怕一鸢染是剑仙,也忍不住的露出笑意。 老季,你的儿子可比你有出息多了。 第九章:你是我的徒弟 时间一天一月而过,一鸢染满打满算已是从初春待到了夏至时分,赶巧学堂近日来放假,季玖就全心全意的扑在了武道修行当中。 仅仅是一个多月的时间,季玖似乎长高了不少,原本瘦弱的身体在锤炼中也变得结实起来,其进步飞速按照一鸢染的估算已经快摸到一品的门槛了。 夏日炎炎正好眠,季玖却没那么好命,城外的森林空旷地,季玖**上身手中握着师父从铁匠铺买来的粗劣铁剑,剑招虽然已经达到了行云流水的程度,理解仍还不够,季玖咬牙挥出了最后一剑,手腕肿的老高,少年拂去汗水继而奋力举剑练习。 一鸢染躺在阴凉处,看到这一幕暗暗点了点头。武道一途心性坚韧者才能走的长远,与一鸢染同龄有太多年少时惊艳绝才,但挥霍天赋最后不过是一个区区炼体境上品。 教给季玖的这一套剑招实战中用处不大,重在让他永远记住握剑的感觉,要深深烙印才骨子里才行。 季玖终是撑不住瘫坐在了地上,眯着眼看火辣辣的太阳,有气无力的说道“师父,你说我这能娶仙女姐姐吗?” “我的徒弟,别说一个郡主了,天下女子谁不倒追?” 季玖白了一眼,权当是师父在安慰自己。 直到天色渐晚,黄昏时分吹起了几率清爽的夏风,季玖只感觉一身疲惫都被吹散了。 “走了,今儿早些回去。” “师父你那是又馋酒了吧?” 少年只觉得此刻美好,若能一直如此该有多好。 师徒二人还没有进门便看到短窄小巷堆满了身穿锦绣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的锦衣卫,一鸢染刚想拔剑,季却玖跑了过去挑着一个同父亲关系不错的就问“赵叔,这是怎么回事,为何锦衣卫都堵在我家门口。” “锦衣卫收到线报熊胜广涉及叛国通敌,胡副将亲自来审讯,别慌季玖,应当就是误会……” 这话还没说完院中便传来一声惨叫,一鸢染踏步出剑,三下五除二便将那些刀还没拔出的锦衣卫用剑柄敲晕,一脚踹开破烂木门,熊胜广捂着左臂痛苦的蹲在地上,胡德州则高高在上而站。 胡德川转头正要拔刀,被一鸢染一拳打了个狗吃屎,想要起身又被狠狠摁在地上,狼狈至极。 季玖早被眼前的一幕惊得无以复加的站在那里,自己最崇拜锦衣卫要逮捕父亲,而且刚刚还折断了父亲的手臂。 少年痛苦的捂着脑袋,一鸢染看向他的眼神复杂不明所以。 “一鸢染……这里可是我北国皇都……你敢杀我!”胡德川一张脸被被摁在地上变得灰头土脸,声音都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季玖猛然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这个整天和爹爹喝酒吹牛的人,竟然是一剑挑大江的剑仙!? 胡德川还在继续说“就是你害了熊胜广!你隐瞒身份住进这里,便是他叛国投敌的实罪!” “你放屁!”季玖忽然站起来扶住熊胜广一字一句的说道“欲加其罪,何患无辞!?” “我爹性子憨厚怎会做这种事,你不过是借此想给我师父扣帽子罢了,就算杀不掉他也可以让其在北国江湖声誉尽毁,这种手段我一个八岁孩子都看的出来,这便是你们锦衣卫的手段!?” 胡德川心里一惊,自己竟被一个小小孩童噎的说不出话。 在胡德川打折熊胜广手臂时,锦衣卫在季玖心中的形象就崩塌了,所以话中的冰冷是季玖发自内心的厌恶。 “锦衣卫者生死可抛,你大可……” 话未说完,胡德川就被一鸢染一手刀打晕,昏了过去。 北国皇宫,赵研在问政殿秘密召见了胡警予。 “锦衣卫去了?” “刚来的线报,原本想把熊胜广带走,可刚好被一鸢染撞见了。”胡警予眼神多有不甘,若不是没算到剑仙早归,一切都可以按照实现计划好的实施。 “不是没算到,而是他感受到了。仙人境界感知数十里没有任何问题,他不会杀了锦衣卫。” “为何陛下如此肯定?” “季玖在旁,他自然多有顾忌。这也是他的弱点,若是能抓住便可在平京杀了他。” “陛下圣明。” 张妍负手看着有些昏沉多云的天气,心中冷笑“一鸢染,你真的觉得你能一人敌一国不成?” 一鸢染将胡德川五花大绑放在一旁,又替熊胜广包扎好左臂说道“小季玖,我们要走了。” “可是……去哪儿?” “去江湖,你也知道了我的身份。有我教你,待你成为真正顶天立地的侠者回北国,娶你的仙女姐姐。” “那我爹该怎么办,今日锦衣卫已经上门绑人了,若不是师父恐怕……” “放心好了,为师自有办法。现在小季玖你告诉我,你想不想在临行时再见一面你的仙女姐姐?” 季玖使劲点头说道“我还想再见一面上官玉龙,他是我在平京唯一的兄弟。” “好,那咱们就去找你的仙女姐姐和上官玉龙。”一鸢染拽起墙角的张辰,随手一抛就扔出了院墙。 “可仙女姐姐在宫里啊,哪里应当有许多的高手还有龙骧卫驻守……” 一鸢染搓着季玖乱糟糟的头发,说了一句让他永生难忘的话。 “你是我的徒弟,你的师父是剑仙,这人间哪儿有去不得的地方?” 一大一小行在街上,季玖牵着一鸢染的手,仰头时只感觉他好高,高的伟岸。 街的尽头便是红墙朱瓦的皇宫,一鸢染抱起季玖,别云出鞘,御剑而行。 赵舒云原本正在书房读书,听着一声声箭矢抖擞声出门查看,正好撞见御剑落地的师徒二人。 “舒云!”季玖看见心仪之人,跑过去就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一鸢染笑着走出院子坐在台阶上,拿起刚刚装满的酒囊喊道“徒弟啊,咱不着急慢慢来,有师父替你挡着,你就敞开嗓子聊三天三夜都没事儿。” “你是怎么进来的,我没听皇祖母和皇叔说你要来啊。” 季玖嘿嘿笑道“是我师父带我闯进来的,他是剑仙一鸢染,现在锦衣卫要以叛国投敌罪逮捕我爹和我,师父要带我去闯荡江湖了,但我还是想见你一面。” 这一段话信息量实在太大了,赵舒云的小脑袋实在是消化不过来,可她抓住了一个重点“你要走了?” “是啊,答应过你的事情就一定要兑现才行。”季玖面前的赵舒云忽而感伤起来,有欲哭的迹象。 “舒云……你……你哭什么啊……我答应过你的啊,我一定会回来带你去看遍江湖……然后……然后娶你。”季玖说出最后两个字时,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会把心里话说出来。 一鸢染看着疾驰而来的铁骑无奈的伸了个懒腰,一剑插入地面百米青石道寸寸碎裂,马儿被崩裂的石头活生生插死,马惊踏人,原本清冷的长道满地鲜血充满血腥之味。 “还有什么手段,尽管试试便可。” 第十章:我们回家 比起外面的腥风血雨,里面的情况就温情多了,季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赵舒云会靠在自己肩膀上安安静静的唱着令他感到温馨的歌谣,这种感觉很美好,美好的甚至让他有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冲动。 “游历江湖若是遇到美丽姑娘可不许跟着跑了。”尽管年少可赵舒云也见识了太多后宫风雨,深知男人这种生物,分别太久难免会忘记初心。 季玖这次没有做任何承诺,只是掏出怀中玉佩稳稳的攥紧在手心中,一切尽在不言中。 “别让你师父等太久,宫中龙骧卫乃是北国最精锐之军,你们要离开的是北国而不是这皇宫,路途遥远……” “无妨!你们继续聊,小徒弟你找了个好媳妇,为师也很开心。”一鸢染揪起迎面冲阵而来身穿金灿盔甲的将士,一剑快然穿起胸膛,拔剑之时别云鸣颤微微剑鸣。 面前已然堆砌成一座小小京观,一鸢染身上却片血未沾。 剑鸣之中有杀意,有警然。 一鸢染左手解开发髻,长发飘飘,有说不尽的风流写意。 “来吧,老不死的东西,让我看看这么多年你有和长进。” 问政殿中赵研并没有任何暴怒迹象,只是轻轻端起茶杯细品而尽,他笑着说道“这时候,老祖应是已经到了,剑仙若是知道这一切都是一局棋会作何感想啊。” 胡警予冷笑道“终归是江湖人士罢了,还真以为自己是真仙人了不成?” 赵研低头望着自己注定赢下的棋局,低声叹道“终是一局棋上的棋子罢了……” 季玖心头一紧,他警惕的站起来对着门外喊道“师父……” “记得我同你说过,天下仙人境宗师一共有四位,有一位就藏在北国皇宫之中。”一鸢染不在单手持剑,而是身姿微弓,双手握剑便是他对即将对敌之人最大的尊敬。 季玖默然,他刚才感受到了一股极强的气息,想来就是那藏匿于北国皇宫之中的仙人境宗师。 碎裂青石道尽头,缓缓走开一位模样妖异的青年,眉目间透着阴柔,一头雪白发有道不尽的女子媚态。 “老王八这么多年窝在北国皇宫我还以为你死了。”一鸢染见面便是冷语相对。 后者也不恼,只是惋惜摇头“北上一路你破万骑,想来丹田已然出现裂痕,你真要以此番姿态同我一战?” “就算是丹田破碎,你也打不赢我!” 客套已言尽,偃师并不急于动手,背后出现一条赤金巨龙呼啸冲向剑仙,其人持剑来挡,巨龙轰然碰撞四周宫墙尽碎,一鸢染嘴角也流下血痕。 “这就撑不住了?一鸢染你现在可是真正的一人敌一国啊。”偃师双臂环胸,笑着调侃道。 于此整座赵家皇城上空都扑朔起金色,一条条金龙盘旋在上空,齐刷刷朝一鸢染冲来。 万道剑气倏然出现,平京刹那间被两股强大气息碰撞所淹没。 苍茫中一鸢染剑刺偃师,被一模样如人无二的傀儡挡住,移形换影之余偃师早已出现在他背后。 幸好一鸢染早已预料到这一手,捻起一块青石化剑锋,划伤了偃师皎白的面颊。 “老王八,接我这一剑!” 别云闪烁苍雷便刺,谁知那傀儡又挡在偃师面前,一时间伸出三头六臂,每只手上都握着一把冰刃,攻防有道。 一条金龙自剑仙背后袭来,硬生生接下一击的一鸢染不由有些剑气颓然,偃师抓住机会,左手为掌裹挟劲气轰飞其人。 这一掌的力道,哪怕是一鸢染都是倒飞出数百米远,撞到一面宫墙才堪堪停下。 偃师身姿几次闪烁便已至身前,巨龙化为一条条细若小蛇盘旋在他周身,显然他已经将一部分国运化为己用,此时的偃师方才是人间无敌手。 大街上早已无人敢走,偏偏有一个穿着奇怪的男人慢悠悠走着,腰间挎着的是东瀛才有的太刀,刀鞘黝黑画有一枚金色樱花标志。 东瀛分裂为十几个小国后,北国同其贸易便断了,如今还在南北两国游荡的东瀛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四位仙人境宗师之一:孤狼村上一尾。 粗粝的面容有几分说不出迷人的英气味道,村上一尾眼神有对故人的追然,八年前在得知她死后便曾大闹平京,同偃师战了八天七夜全身而退,成一段江湖传闻。 今再来,是为了她的孩子,既是她的孩子便没道理活的不飒然,不尽兴。 “沈姑娘,你同我说过人生最好是潇洒人间,最难也是潇洒人间。你且看好,我是如何待你潇洒人间!” 村上一尾脚步由慢变快,握住刀鞘之时,周身扑朔起红光,隐隐如一头捕食恶狼,致命且危险。 那一抹红光,带着决然于杀意硬生生撞开了皇宫大门,原本占尽上风的偃师正要出招斩向剑仙握剑之手,被迎面而来的一刀正中胸膛,鲜血洒落青石道。 偃师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轻轻合刀的村上一尾问道“你怎么可能在这儿!?” 仙人境宗师互相皆有感应,村上一尾怎么可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平京? 一鸢染倚靠在破碎墙边笑道“你以为我一路北上为何不掩盖气息,我和村上一尾是一同北上的,我负责吸引你全部的注意力。你真当我傻到会一人敌一国不成,顺便告诉你萧厌生应该也从武当上骑鹤而来了,要不我们商量商量,拆了你这王八壳?” 偃师面色阴沉,他如何也没算到村上一尾和一鸢染会联手,而且以后者那自大狂妄的性子,竟然会从初春布局到了夏至。 “偃师你太聪明了,也太自大了。”一鸢染费劲的站直身子说道“我要带走季玖,至于熊胜广他若有事,我不介意再大闹平京一次!” 偃师自认输下这一局的点了点头,恍然消失于天地间。 季玖在看见天空盘旋金龙时就让赵舒云进屋躲着,而他则站在那里,纵使外面声势在浩大也纹丝不动。 师父说了让自己在这儿等着,做徒弟就没有不听师父话的道理。 门被推开了但很快又被关上,一鸢染可不想让季玖这么早看见尸血横流。 “走吧,我们回家。” 听到这句话季玖流着泪使劲点头,终归是八岁的孩子,他能压着心中的忐忑和害怕站在那里,已然让一鸢染意外,此时哭出来也不奇怪。 “师父打赢了吗?” “你觉得呢?” “自然是打赢了,师父是天底下第一厉害的。” 季玖牵着一鸢染的手,不由的也昂首挺胸,这一对师徒啊…… 第十一章:少年行,行于江湖。 季玖全程被一鸢染捂着眼,抱着走出了北国皇宫,临行时他将赵舒云送他的玉佩别在腰间,笑着说道“等我。” 村上一尾则在深深看了一眼季玖说了句像她,便消失于皇宫之中。 师徒二人顺道去了上官家府邸,上官玉龙真心替季玖高兴的同时,将书架旁放着的精铁剑赠予季玖。 “既要做江湖剑客就应当配上一把好剑才是。” 临行时上官玉龙笑着说道,季玖感到心中酸楚,但他同样明白,不经分离,何来成长? 回到家中,吃饭时的季玖也是一言不发,低着头自顾自扒拉饭。 一鸢染本想说些什么,可又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得一直朝熊胜广使眼神。 后者酝酿了片刻放下碗筷开口道“九儿啊,想游历江湖不是你的梦想吗,怎么还不开心了?” 听到这句话,季玖强忍哭意说道“可我想到很长时间见不着爹就很难受,孩儿不想走,想永远留在爹身边……” 熊胜广温柔的抱过季玖安慰道“哪里的话,你无需担心爹会过不好,爹想着儿子未来能成为一位行走江湖的大侠,高兴还来不及呢。你忘了以后还要娶仙女姐姐,九儿你还小可以去实现你心中的少年梦,爹不行了爹老了。其实我心里一直都觉得很亏欠你,没能为你娶一个娘亲,让你总是被邻里的富家子弟欺负,你每次受欺负都在外面抹干净眼泪才进家,这些爹都看在眼里。” 季玖哭着摇头说道“爹是全天下最好的爹爹,能成为爹爹的孩子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事。” 熊胜广也已泪湿眼眶道“你能让剑仙这样的宗师青眼相加就证明我家季玖未来可期,若是有累了那一天就回家来嘛,爹一直都在这儿等着你呢。” 一鸢染转头看天,不去打扰此刻父子温情。 夜深星高,一鸢染独坐屋顶一口一口默默的喝着酒,眼神追忆又不知追忆何处。 梯子微微想动是熊胜广在下面有些费劲的爬,他伸手拉了一把问道“季玖睡了?” “一直缠着我讲故事,好不容易哄睡了,他一直黏我,只是以后就要独自一个人成长了啊。”熊胜广胡乱抹了抹泪水,接过一鸢染递来的酒壶一饮而尽。 “放心,跟着我他不会受委屈的。”一鸢染抿嘴承诺道,他很少同他人承诺什么,破天荒的一次也是为了让这位一生只为儿子的男人安心。 “我倒不是怕九儿受委屈挨欺负,他从小就聪慧灵气,我只是担心他迟早有一天要独自闯荡江湖,独自面对凶险血腥,剑仙可是要将他带去南国?” 一鸢染点头道“哪里他会得到更好的成长。” “南北大战频频,只希望有朝一日他回来,能容易些。”熊胜广有些担心的说道。 一鸢染没有搭话只是继续眺望远方,两个男人就这样一言不发,枯坐到了天亮。 待朝阳升起,一鸢染起身拍了拍熊胜广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太过伤心。 问政殿之中,赵研左手托腮问跪在地上的张辰“一鸢染带着季玖何时出城?” “应当会赶在最早的一批,陛下是否需要臣去阻拦?” “皇城卫军、龙骧卫皆是损伤殆尽,难道你还想让朕损失锦衣卫精锐不成?” 张辰连忙答到“臣绝无此意!” “随他们去吧,此为天意弄人,强留不得。”赵研深深叹气,站起来往外走,行至门口时忽而笑了一声。 原本的计划是将季玖培养为仇视南国的战士,娶了赵舒云一辈子高官厚禄蒙在鼓里。可一鸢染偏偏要打破这一切,强行带走了季玖,可你又能给这孩子怎样的未来呢? 想到这儿,赵研忽然想起来那个本是北国大氏家族的女子,心性坚韧又跳脱,总是念叨着什么人生飒然。 眼神由温和转为阴森,赵研攥着拳头冷笑呢喃道“一鸢染就让我好好瞧瞧吧,可别让我太失望。” 成为北国的一条狗,和成为南国的又有何区别? 一路出城,季玖只觉得眼睛不够用,他很想将这些景象都收入脑中,永远不忘。 行至城门外,一鸢染牵着新买的劣马行的远些,不去叨扰父子二人。 “这些吃的路上拿着,饿的时候总归能顶饱。”熊胜广将包在牛皮纸中的烧饼放到季玖手上,脚步稍稍后退,眼神失落伤心。 季玖抱着烧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牛皮上,他忽然转身对着熊胜广跪了下去,深深的行了一个磕头礼拜。 “爹等着我回来必然已是名震江湖的侠客,到时娶媳妇您还得坐在首席呢。” 听到这句话熊胜广仰头忍住眼泪,不知说些什么,似乎说什么都难以表述此时他的心情。 他望着少年的背影,终是忍不住的泣声,这位身高八尺的壮汉,无声哭的像个孩子。 赵舒云知晓今日季玖要走,无精打采画画的她手中攥着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钱,铜钱早被捏的汗渍渍的,张开手的她出神的望着它,脸上不由有了笑意。 画虽然歪七扭八,但可以看出是少年带着少女骑于马上,走江湖。 既答应了,就别忘了来娶我,我等你。 那座城终是在渐渐变得小了起来,季玖从后抱着一鸢染,手攥着他的衣角死死的。 一鸢染余光瞟到少年倔强的眼神,心头一软的安慰道“若是想哭就哭出来吧。” “师父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听你的。”一鸢染嘴角上扬,不愧是江湖谪仙榜排名第一的剑仙,哪怕穿的破烂可这股气质便无人能敌。 “我听说武当山依山而建,浑然天成,很想去看看。” “不愧是我的徒弟啊,竟然知道为师在想什么,咱们的确要去一趟武当山,那人特意叮嘱过,若是我顺利接到你务必带你去一趟武当山。” “谁啊?” “武当山,萧厌生。小季玖,睁大眼好好看着吧,这才是真正的江湖啊。” 马蹄轻轻,晨光微闪。 少年行,行于江湖。 第十二章:人生尽兴 北国三道兴衰沉浮,同一国兴衰相连。 师徒二人一路走走停停,花费了一个多月才行至到北国边塞小城南归,虽是小城由于两国通商来往的商队皆在此歇脚,所以显得热闹非凡。 一个月的时间季玖终于是摸到了一品门槛,如今已然可以外放出丝缕剑气,这样的进步左右来看算得上天赋异禀。 一间小酒楼中,一鸢染懒洋洋卧座在椅上,低着头看不清他的面容可四周一些练武之人都是有些心悸的不停向这边瞥来,武者自身境界越高对高手的感知就更敏锐,一鸢染抬手间有剑气微萦。 这样的人修为最低也是出尘境,这种境界的高手平日在这种边塞小城不多见,所以也未惹得周边武者过于震惊。 街上忽然热闹起来,季玖好奇往外探头,目光微滞,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一辆巨大的铁车里面关满了骨瘦嶙峋,衣衫不整的少女,高矮虽不等可看模样年龄都不大。 其中一个小女孩年龄同季玖相仿,眼神畏惧的看着周围的一切,没忍住便哭了出来。 “哭个屁,再哭三天都别给我吃饭!”驾车的是衣着粗劣的胖子,粗鲁的揪起女孩的头发骂到。 这些女孩都是南国三关出来拾荒的,一场仗下来两国虽会清理尸体可多有遗漏的兵刃,这些兵刃都能卖个好价钱。 随之而兴起的就是专门抓捕这些穷家女子的马匪,他们会将这些女子卖给北国,至于这些女子未来运气好的会被官大人相中娶回家做小妾,运气不好的只能被迫一生做见不得人的皮肉生意。 一鸢染叹气摇头,南国示弱不仅仅是皇室的悲哀,更是南国百姓的悲哀。 季玖下意识的拔出腰间青锋,跑到街上之身拦下马车。 “停……”这个字说的咬牙切齿,声音极小。 胖子见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孩童拦路,没当回事的朝四周喊道“这是谁家的小娃娃,赶快给我弄走,不然我可就不客气了!”说完这句话,便自顾自驱马车继续向前。 “我让你停!” 这句话近乎是嘶吼,与之季玖体内迸发出强横的剑气,马惊而起一下就将胖子摔翻在地上。 一鸢染抬起酒盏轻珉,他很好奇季玖会如何收场。 “小娃娃我看你是想死了!”胖子恼羞成怒起身,伸手便要抓季玖被灵巧躲过,又是一剑递出砍在了他的手臂上,血流不止。 “你可知这批货是平京的官老爷们钦定的,你这样不仅仅是你,就连我都会没命!”胖子眼见打不过便开始求饶,终是八岁孩童听到这句话心头一软,就连握剑的左手都微松。 胖子眼底有这阴沉,抓住机会的他掏出怀中匕首直刺季玖喉咙,眼前一黑被强横的真气弹飞,撞到街头砖墙昏死了过去。 “小徒弟这是你入江湖的第一堂课,对敌人绝不能心慈手软,不过你做的也已很不错了。”一鸢染说着一掌劈开铁笼“既是我南国百姓,就同我们一起回家吧。” 毕竟是抢了不知哪个大人物的马车,一鸢染不怕麻烦只是讨厌麻烦,为四位女孩布置完衣物便出城而去,夜中边塞星星似乎触手可及一样,女孩们难以相信这一切是真的,都有些怯懦的同师徒二人道了声谢,便在不说话。 季玖若有所思的望着火堆问身旁的一鸢染“师父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弱国的悲哀罢了,若南国战战大捷,国库无需被挥霍哪里会需要百姓冒着生命危险去战场拾荒。”一鸢染笑了笑继续说道“我有个故友,他最大的希望就是有一天边塞无弦声,边塞后人人怡然自得。” 季玖笑着说道“这倒和我在北国皇宫时同皇上说的话有些一样。” 一鸢染笑容更甚呢喃道“是啊,谁让你是他的孩子,和他想的一样也不奇怪……” 武当山被誉为“道教祖庭”,更是南国国教,七十二峰日日香火不断,可见南国百姓对道教的虔诚信仰。 萧厌生按辈分很小,可地位却很高。 作为武当山掌教的师孙辈,经常论道将其说的哑口无言。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他绝世惊人的武道天赋,二十四岁步步紫金莲花问天而坐,如今更是仙人境四大宗师之一。 “诶诶诶,你们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就是……” 道观中一位持书的俊逸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夜已然深只是自己这道观中的小道们都不太老实。 墙上挂着一副女子画像,眉眼同季玖有几分神似,他放下书拿起掸子轻轻掸去画像落上的灰尘,眉眼间多有温柔和遗憾。 当年她在武当山上香祈福,那时的自己早已是四大宗师之一,可望向她的第一眼便感觉到有些异样的情绪在心中划过,她性子跳脱人也有趣,她在武当山住留的那一段时间应该是自己这辈子笑得最多的时候。 那天她临行时问自己,若非道门中人,是否愿意和她成亲。 他只是默然不答,望着她的背影轻轻点头。 一朝而错,便是阴阳两隔。 还记得第一次遇见她,她穿的是一袭蓝色长裙,头上戴着的是一枚翠色簪子。 萧厌生从怀中掏出掉翠严重的簪子,眼神痛苦的攥在手上。 “你的孩子必然会如你所愿的那样,人生尽兴。” 他望着画像由衷而笑,由衷落泪。 季玖注定今夜无眠,他闭上眼脑海便回放女孩被关在铁车时那绝望的眼神,所以他干脆不睡走到抱剑喝酒的师父旁坐下。 “今日你做的不错。”一鸢染用夸奖的语气说道“我本以为你会求我去救这些女孩,谁知你有勇气敢一个人举剑面对,这颗少年赤子心很好很好。” 一鸢染连着说了两个很好,季玖摇了摇头说道“其实徒儿我只是觉得,两国之事没必要让这些女子去承担。” “你要记住,心怀忠义方行大道,人走己路才可向阳。往后行事,也要如今日一样。” 季玖点了点头,抬头望向无垠星河时,心中有说不尽快意。 何其幸在此人间,愿念江湖赤子心,过往繁华终不悔。 第十三章:归家 季玖眼前黄沙散尽,露出一座巍峨耸立的巨大关隘,城墙上插着蓝底白边五爪龙旗这是天策府的旗帜,在太师学堂李翌云说过,若无天策府南国早已是北国囊中之物。 “呦呵,小徒弟看见那面金边旗帜没有,它插在哪儿就证明天策上将在此关驻扎,起到一定的威慑作用。” 季玖抬头果真看见金边战旗,长见识的点头应下。 不远处一队斥候策马而来,为首的竟然是一个少年郎,看起来比季玖大上几岁,小脸晒得黝黑可胜在模样俊郎。 “剑仙!?我早就听爹说您近日回途经铁锁关,快随我进关。” 小孩不是随父出征的林鹫尔还能是谁?这些日子战事渐稳,他便求着父亲让他每日披甲搭箭做起了斥候,林倚剑的想法很简单,林鹫尔对军中之事如此痴迷,就算不继承自己的衣钵也总要在边军扎根,早些在边军中有些熟识有百利而无一害。 那些女孩看见铁锁关一个个哭的梨花带雨,斥候将士也翻身下马将自己的战马分给身子虚弱的姑娘们,一路行来一鸢染倒想弄辆马车,可总是找不到合适的,一路辛苦了这匹劣马,女孩们轮番骑乘才到了这铁锁关。 两个乳名皆是九儿的孩童对视相望,林鹫尔率先开口问道“要不你坐我的马?” 这句话说出来,明显是把季玖也当成了被掳走的南国百姓。毕竟季玖模样清秀,卖给那些有特殊癖好的达官显贵也就说的通了。 “不用,他就是没见过咱们南国斥候的连弩而已,给你介绍一下我徒弟季玖。这个是天策上将的小儿子林鹫尔,你二人差不多同龄可以多聊聊。”一鸢染望着铁锁关笑道“终于是回家了啊。” 斥候们知道这位衣着邋遢的男人就是天下四大宗师之一的剑仙,眼神炽热的像是再看青楼里模样妩媚的姑娘。 季玖还是上了林鹫尔的马,后者拿起连弩递给季玖说道“这可是我南国唐门大家唐千钧打造的千机弩,可连射四箭,换箭更是简单,把箭匣插到这个槽位就可以继续射出短箭。别看这玩意儿小,可射出距离并不比长弓短,威力则更甚与长弓。” 一鸢染笑意盎然的看着两位未来必将大展拳脚的孩童,他原本还怕自己将季玖被带到南国会水土不服,又怕他交不到知己好友,现在看来倒是自己的担心显得多余了。 他突然有些奇怪,自己分明是个快意恩仇的人,自从有个这个徒弟做起事来竟多是顾虑,更奇怪的是自己从不曾厌烦倒有些乐此不疲。 他拿起崭新的酒囊喝了口酒,竟有些微醺。 一路入关,沿途百姓听见剑仙这个名号纷纷走上大街,终是被边塞粗犷风情熏陶的南国百姓,有几个大胆妇人高声示爱弄的季玖小脸红的不行,反观一鸢染笑着应承下来不见丝毫害羞。 “徒弟这是你入江湖的第二课,你得学会宠辱不惊不是?” 季玖没见师父这么开心过,这是发自心底的欣喜,他忽然想到自己未来回平京时,或许也会像师父这般开心吧。 姑娘们自会有安排,大多都能各回各家,若是无家可归的天策府自会有安排,便不是一鸢染在需要操心的了。 略显朴素凡简的临时府邸中,林倚剑同一鸢染对座喝茶,后者也无太多保留的将平京一行说了出来,在听到剑仙近乎斩尽京畿守卫军和龙骧卫时,林倚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如此一来京畿防卫五年内都要靠抽调三道驻军来恢复生气,长远来看对我南国是大好事。” 林鹫尔和季玖坐在青石台阶摆弄一把千机弩,林倚剑笑着转头看向季玖小声问道“这个就是老季的孩子?” “其实我也很难确定他到底是谁的血脉,可依我来看多半是老季的血脉不假了。”说完一鸢染还补了一句“不管如何,他现在都是我一鸢染的徒弟,仅此而已。” “你懂我的,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有些感慨。” 一鸢染感同身受的说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心情也很复杂,待他剑术出师将事情真相自会有人告诉他,是报仇还是不在过问,都是他的决定,我绝不插手。” “是你的风格啊。”林倚剑摩挲掌中一截箭头,这是南国特制的槽血箭,被射中便会不停流血,不治而亡。 “你家那口子呢?”一鸢染抬眉问道。 “陛下说她随夫征战需要调理,如今留在江云终日太医院的人伺候着。说是调理还不是陛下怕我拥兵自重,总要留个质子在身边才安心。” 一鸢染说话便不客气多了“别的本事没有,猜忌多疑的本事倒和他娘有几分相似。” 林倚剑叹气道“做臣子的只管忠心便是了,哪里还管得了这些。” 一鸢染眼神瞥向四周确认无人小声问道“江布诚染了头风之症,身体境遇每日愈下,你觉得这几个皇子中谁最有机会?” “陛下虽染风寒可毕竟是有武当山神丹妙药支撑,不过你这么一问倒也有趣,几位皇子中也就大皇子和二皇子争斗甚凶,三皇子性子柔也不知是否有争抢之心。” “我听说小公主天资聪慧,或许也有些希望啊。” 林倚剑哭笑不得说道“女子执政简直是异想天开,你就不要同我说笑了。” 一鸢染笑着喝了口茶继续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让你的两个儿子同皇族联姻?” “我又不是北国上官家那帮怂人,我林家何须用这种手段?你呢,接下来要去哪儿?” “萧厌生要见季玖我得去一趟武当山才行。” “的确是要去带着孩子去见见他,你家就在武当山山脚下也不算麻烦。” 二人聊着便已是天色近黄昏,季玖和林鹫尔坐在台阶上竟都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林倚剑看着两个孩子笑道“天色晚了明天一早再走吧,我去叫人备些酒菜今晚你我不醉不归。” “就你这酒量,那次跟我喝酒赢过我。快快去准备吧,再把你喝趴下一次我也能在嘲讽你一次。” 一鸢染站起来活动了活动筋骨,无比轻快的说了一句“回家真好。” 第十四章:万里山云 青山镇坐落于武当山脚下,似乎是沾了点仙气的关系,这里的景色也是山清水秀,树木有灵总能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从林倚剑手里借了一辆马车的一鸢染哼着不成曲的小调说道“小徒弟啊,马上就要见着你师娘了,你师娘那可是个大美人,你仙女姐姐长大之后都不一定能比得了。” 提到仙女姐姐,季玖下意识握住腰间玉佩撇了撇嘴反驳道“太师学堂的先生说了,世间男子见心仪女子都认为其是天底下最美的。” “嘿,你还不信?”一鸢染微微抖动缰绳,归心似箭。 马车停在了一处地处幽静的小院落门前,一鸢染翻身下车连忙去敲门,声音有些甜腻“娘子,夫君回来不迎接也就罢了这关着门是闹哪样?” 门被推开时季玖望着开门的女子微微一愣,哪怕是他都不由的赞同师父刚才那句话,尽管女子布衣木釵可那眉眼间的柔媚和玲珑身材是掩盖不了的,倾国倾城的娇媚容颜略施粉黛,不显俗气只显大气淡雅。 “还知道回来?” 声音软糯,就像是糯米团子吃进去香甜可口,只是带着许些怒气。 当女子眼神转向季玖的时候变得温柔起来,轻轻招呼了一声“孩子过来让师娘看看。” 一鸢染原本怕的大气都不敢喘,看着女子转移了目标稍稍松了口气,可接下来问的问题更让他感到窒息。 “孩子你说你师父这一路可否沾花惹草?” 季玖深知这关乎师父性命,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师父一路都在跟我说师娘如何如何漂亮,从未招花惹草。” 女子眉眼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她细心的将季玖衣服上的褶皱抚平柔声道“都进来吧,一路从平京而来想必都累了,今天咱们吃些好的。” 季玖在跨门而入的时候,转头望北心中说道“爹,仙女姐姐,上官玉龙等我回去。” 小院虽然朴素但胜在一尘不染,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季玖不由想到若是爹也能有个媳妇,或许自己家也能像这般干净。 “小季玖你的屋子师娘都给你收拾出来了,看看缺什么,若是少了物件我再去给你置办。”江妙仪笑中带着宠溺。 一鸢染有些不满的放下筷子说道“武道一途本就艰难险阻居多,还是别太宠溺的好。” “那又如何?若走不了武道一途便走不了,我只希望这孩子能开心便好。”江妙仪说着给季玖舀了一杯水“慢些吃才能吃的多。” 季玖灌了一大杯水赞叹不已“师娘做饭真好吃,师父能娶师娘这般女子应当是天大的福分。” 一鸢染叹息的心中流泪,这才刚到就和江妙仪站到一条战线了,自己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吃完饭一鸢染自觉了收拾碗筷说道“一会儿我得带季玖去趟武当山,萧厌生说要见见孩子。” “去吧去吧,他心里也不好受的很。”江妙仪说着伸了个懒腰,玲珑身材显露无疑。 七十二峰朝大顶,二十四涧水长流。这是对武当山景色最概括的描述,也是季明铎写武当山流传最广的一句。 不上武当山不知山清秀明,季玖在登山时便感觉一股清爽气扑面而来,扫清了这几日的奔波一身劳累。 一路上山看见不少香客和小道,人人笑容满面,有倒给武当山增添了几分世外桃源的色彩。 一路行至了一个样子略显破烂的道观,一鸢染不耐烦的踹门就进扯着嗓子喊道“姓萧的还不快滚出来。” 道观中走出一长相俊秀男子,那一双略显狭长的眸子满是无奈“你就不能推门进来?” “费什么话啊,徒弟叫老道。” 老道?这可是堂堂四大宗师之一的太极萧厌生啊,季玖支支吾吾最后硬挤出了一个道长。 “无需紧张,无需紧张。” 萧厌生招呼二人入座,以萧厌生的清贫程度自然是拿不出茶水招呼,可终究是季玖在他清了清嗓子喊道“漱尘啊,去隔壁师叔那借点茶叶来。” 名为漱尘的小道领命而去,跨台阶的时候还摔了一跤。 “这就是你找的传承之人?”一鸢染一言难尽的看着萧厌生,后者则笑眯眯的点头承认。 “漱尘道心坚稳,必能走出一条自己的大道,有望接过我的衣钵。” 没过多久漱尘苦哈哈的回来说道“师父,师叔说了要茶叶没有,还说您要是在不还那二两银子就打折你的腿。” 萧厌生顿感可怕的看向一鸢染“借二两银子,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嘛。” “好借是真的就没见你还过。”一鸢染说着掏出一把碎银。 “嘿嘿,你媳妇是南国皇室长公主这点儿银子哪里叫事,漱尘拿着去还给你师叔。” “你就是季玖?”萧厌生终是将目光转向季玖,眼神中有说不出的情绪,是悲伤亦是释然。 “是我。”季玖不明白为何萧厌生会这么看着自己,实际上这一切发生的事情他都有些不解,可他又不知该如何问。 “愿不愿意留在我身边学习太极拳法和道门符篆?” 这一句话倒是惹恼了一鸢染“牛鼻子老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当着我的面儿抢起徒弟了,你刚才不还说漱尘有望接过你的衣钵吗?” 萧厌生无辜的摊手“对啊,我说的是有望啊。” “我看你是找砍!” 澎湃剑气霎时满道观,萧厌生丝毫不惧的道“你觉得武当山上谁是我的对手?” 比起偃师的皇城无敌手,萧厌生则是武当山上真无敌。 一鸢染悻悻收剑,萧厌生则继续说道“一切都让季玖来选很公平的。” 天下两位顶尖宗师齐刷刷的将目光转向季玖,后者没多想起身对着萧厌生行了拱手大礼“萧前辈,是我师父真正将我领入江湖,他曾与我说过一鸢染的徒弟这天下哪儿去不得,这一路走来他对我来说亦师亦父。” 亦师亦父,这四个字哪怕是一鸢染听**着杯子的手都颤抖了一下。 萧厌生遗憾的点头不在多说什么,送师徒二人下山时他转头望向万里山云,重重叹了口气。 遗憾的不是两两相错,遗憾的是情动无为。 十五章:十年风雨飘摇,少年终入江湖。 季玖还在酣睡之中便被一鸢染叫了起来,顶着晨露开始练习剑术。 “昨晚睡得如何?” “啊……” 一鸢染看着季玖迷茫的睡眼,轻提嗓音“今日我要教你的很重要,是你能否出师的关键所在。” 听到这句话,季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眼神由浊复清,静听师父下文。 “院子里这跟铁柱何时你能一剑利落砍断才算真正出师,我也能放心让你一人入江湖。”一鸢染说着随手为刃轻松斩断铁柱,切面光滑平整令人称奇。 一鸢染在重提了一遍握剑要领后,季玖缓缓从剑鞘拔出三尺青锋,屏息凝神,粲然出剑…… 十年风雨飘摇过,南北两国战事仍胶着不止,爆发大小战事不计其数可南国终是没能拿下梦寐以求的大捷,铁锁关的城墙重新进行了一遍加固,可加固不了的是日渐衰微的军心。 太后终是没有熬过一个隆冬,南国在经历了长达二十余年的女子干政后,江布诚真正得以手握南国皇权。只是令朝上有志之士失望的是,在真正握过权柄后的皇上与从前无异,倒是太后的死仿佛吸走了皇上的主心骨若无中书大人郭子川苦苦支撑,难以想象南国朝堂会糜烂到何种地步。 平京同十年前并无太大变化,尽管大将军没能完成允诺的十年后踏平南国,可接连的大捷让北国百姓相信天下一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郡主,您跑慢点才是,莫要摔倒。” 御花园中一模样已有倾国倾城之姿的女子娇笑连连,她手中牵着纸鸢,笑靥如花的模样若是有画师在定会连忙将着绝美的一幕画下来。 “春花你怕什么,我又不是小孩了。”赵舒云无奈的说道,她已然不是当年的小女孩,身姿高挑玲珑,尽管仍有青涩但同样诱人。一袭青白长裙,衬托她本就出尘的气质更甚。 “您都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怎么还这般跳脱,若让太后看见又要责备奴婢没有照看好郡主。” 赵舒云听到这句话不乐意的说道“嫁什么嫁,我这辈子只嫁一个人他是叫季玖。” 每每提到这个名字赵舒云脸上都洋溢幸福的笑容,她腰间别着玉佩其下串着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钱。 那是他送于自己的定情信物,她抬头看着随风飘荡的纸鸢心道“你现在也应同这纸鸢一样自由吧,可别忘了你我的约定啊。” 上官府邸近日热闹极了,无所事事的二世祖上官家长子上官清当街调戏民女,恰好被从宫中回府的顾北沙撞上了,老爷子也是老当益壮一手拐杖舞得生风,四周家仆自然认得面前老人可是北国朝堂的顶梁柱哪里敢去拦? 于是上官清现在被打的还躺在家里,倒霉的则是上官玉龙。 作为一个本就没什么名分的私生子,全府上下除了爷爷都对自己冷眼相加,上官清被打的出不去门便将这股怨气撒在了自己身上。 “滚!给我滚出去!”一声怒吼惊得丫鬟一惊,连忙跑出去撞上了正巧路过的上官玉龙,他一手扶住丫鬟看着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脸内心暗暗叹气。 如今他已不再是当年的小孩,模样英气飒人,比起弟弟他更有一种披甲上阵的少年将军模样。 “你,你喂我!”上官清指着他语气狂妄自大。 上官玉龙强忍住怨气走进去,拿起药碗舀起一勺。 啪! 上官清将碗打落在地上,胡乱的推开上官玉龙不由讥讽道“看你这模样倒是和你媚骚模样的娘有的一比,不过下人终究是下人,你就一辈子待在府邸中做个下人都不如的狗就好了。” 上官玉龙面无表情的走出房间,回到屋中看着空落落的剑架说道“等你回来,我就跟你一同走。” 熊胜广比十年前瘦了许多,尽管俸禄多了可他都偷偷将这些存了起来,留着给儿子娶媳妇用。 时至今日每天吃饭,桌子上都会留有一副碗筷,他也时常幻想儿子会欣喜的推门而入,同他诉说江湖见闻。 他想到这儿悠然的坐在破竹躺椅上,眉眼慈祥。 “怎么已经晌午了师父师娘都没叫我起床啊!” 一声惊叫从小院传出,季玖慌忙换好衣服却发现院子空无一人,平日里这个时候师父应该坐在院子里喝茶,师娘则在旁边摆弄那些花圃。 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季玖心头有一丝不好的感觉,终于在翻遍家中每个角落看到了院中央石桌上放的一封信,现在他可以确认自己被“抛弃”了。 打开信字字珠玑,看久了还会感到有些头晕目眩,这是自己师父写的没错了,字上余有剑气。 傻徒弟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和你师娘已经在前往落仙剑池的路上了,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如今已是炼体境下品实力,足以你行走江湖。可每日练武也不能耽搁,临走去趟武当山和牛鼻子老道打声招呼,他很看好你。还有就是跟他说一下让他记得下山替你师娘料理花圃,这很重要切记。 我知道你对许多事情都感到疑惑,自己的亲生爹娘是谁,自己又为何被抛弃在了熊胜广的门口,为何会得到两位宗师的青眼相加…… 去江云找魏昶,他会告诉你真相,到时候你想做什么都是你的决定,为师绝对不会主导你的人生。 为师不太会写信,临行时说实话还是有些不舍的,你说过我对你亦师亦父,我何尝不是将你看做亲生骨头? 江湖凶险,切莫忘记真我,唯有保持赤子少年心,才可行大路,问武道。 季玖轻轻收起信笺放到怀中,揉了揉酸涩的眼,捏了捏腰间玉佩说道“仙女姐姐,我要真正的走入江湖了呢,你现在又在干嘛?” 少年打理好行囊和师娘留给自己的三十两银子,给花圃浇完水跨门而出,深深的看了一眼小院中的一草一木,自己在这里待了十年,满打满算比在爹身边待的时间还长,怎能没有感情? “江湖,我季玖来了。” 十六章:那些终要相遇的 武当山上,萧厌生在知晓季玖就要闯荡江湖的时候问道“你知道江云怎么走吗?” “这个……问路总能问到的吧。” 萧厌生扶额叹气走进屋内拿出一卷绘制在牛皮纸上的南国地理详图。 “拿着就当我送你初入江湖的礼物。” 季玖没有拒绝欣然接受后说道“萧道长,师父特意嘱咐我让我同你说,记得帮忙照顾一下花圃。” “知道啦,知道啦。那家伙就会麻烦我,漱尘啊!” 漱尘早已从当年的糊涂小道长成了如今模样清秀的少年郎,他先是对着季玖行礼而后问到“怎么了,师父?” “快去找隔壁师叔借钱,借三两银子。”萧厌生大手一挥,有三千两的气魄。 “得嘞。”漱尘早已不会感到不好意思,脚步轻快的就去了。 “不错,不愧是我的徒弟有悟性。”萧厌生满意的点了点头。 季玖假笑心想“这哪里是武当山,若是让不知情的看到还以为这是一窝子老赖。” 漱尘出去片刻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二两银子递给了季玖说道“再过些时日师父也允许我下山了,到时江湖再见?” 季玖爽朗一笑“那必须要江湖见啊。” 少年握着银子手拿地图便下山而去,走一半还不忘像师徒二人招手。 萧厌生笑着回应道“走吧走吧,大好江湖待你逛尽。” 武当山位于江南道所以同江云距离并不算远,少年一路走走停停终是不快,十余天时间走到了一名为桐庐郡的地方,此地花开锦绣,街上人人接踵而行称得上热闹至极。 季玖眼光好奇的打量周遭一切,街旁有青楼楚馆,二楼栏旁莺莺燕燕声声勾魂,弄的季玖有些不好意思的想要快点从这儿逃离。 他逃命似的钻进了一间酒家,随意点了一些菜便端杯喝茶,刚刚要入口的茶水上忽有些波动,季玖下意识的握住剑柄悍然出鞘挡住左侧一剑,右边食客迅速起身不多说就是一掌对着季玖胸口拍来。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终究是刚入江湖的生瓜蛋子哪里反应的过来,结结实实挨了一掌的季玖猛烈咳血,不敌的窜出酒楼往房顶而去。 季玖逃命之时远远角落一个戴着大斗笠的男子,拿起桌子上的刀悄然无声的消失与恐慌的人群中。 没时间思考到底是谁派人来杀自己,季玖便陷入了一打四的窘迫地步,四人修为虽不如季玖可胜在出手狠辣,配合默契。 季玖一拳难敌四手很快身上便多了大大小小伤口,可他仍咬牙举剑反抗,终是在迎面一人步步紧逼时,抓住机会忽而剑气强横起来,一剑竟直接砍断了那人的手臂。 季玖没时间多看这血腥一幕,身形倒转挡住背后偷袭之人,一脚将左右二人踹开后剑剑带杀意,紧逼面前握刀之人。 “给我碎!” 剑带剑气而落,大有一剑破万钧之势。 那人手中刀被活活砍碎,季玖利索的在他胸口便是一剑,随后一脚将他踹下房顶,生死不知。 这样一来就只剩下两个人了。 二人深知此次刺杀已然失败,果断要跑皆被利落一刀斩头而死。 季玖右手捂着胸口,左手举剑同眼前陌生男子对峙。 “吓唬谁呢,给我放下!”声音听起来年龄不大,季玖细细琢磨仍觉得不对劲说道“谁知道你和他们是不是一伙的?” “你脑子被打傻了啊,我要是和他们一伙的,我帮你把他俩杀了干什么?”斗笠男子声音渐渐有些火气,他这算什么,做好事没好报? “万一你是把他二人杀了骗取我的信任,万一这一切都是你布好的局呢?”虽是初入江湖,可季玖也是太聪慧了些,可聪明人向来想的都有些多。 “你要怎么才能相信我啊,官府的人要到了啊,再不跑你可就要被关进大牢了。” 季玖余光瞥向街头,尘土飞扬,确实是官府衙役不假。 “你到底是什么人,告诉我。” 那人摘掉斗笠,露出一张少年郎的面庞,虽长得不算英俊可也算模样秀雅,只是在左脸边有一道长长的刀疤,增添了几分凶煞气。 “不良人,云凡。”似乎还怕季玖不相信,他掏出一块雕刻饕餮的木牌说道“这是不良人特制腰牌,上面的花纹都是无法模仿的,现在你总信我了吧?” 季玖还在犹豫云凡却走过来抓住他的手就跑,把他吓了一大跳。 “诶,你这是……” “废什么话,再不走就都走不了了!” 季玖只感觉自己跟着他跑了很远,几进几出小巷在跑到一破烂木门前,云凡推开门带着他进去。 关门前他还左右探头确认无人才放心关门。 “我已经介绍完我了,现在该告诉我你是谁了吧?”云凡靠在木门旁,喘着粗气望向这个出手利索,不像江湖新人的少年。 季玖则陷入了沉思默想中,对云凡的话置若罔闻。 到底是谁要杀自己,十年时光自己都在青山镇练武,不曾得罪过谁。而且小小的青山镇大多是朴实的百姓,哪里会有杀手这种阴毒之人? “云凡,你是不良人对吧?” “我说大哥你现在还在怀疑我,我这当然是货真价实的不良人了。” “既然你是不良人,为何刚才官府衙役到了你要带着我跑?” 云凡饶有兴致的看着季玖,如实说道“因为还有人在监视你,首先得先将他摆脱掉。” 季玖重重的倒吸一口凉气起身说道“我叫季玖,剑仙一鸢染之徒。” “你是剑仙的徒弟?” “正是。” 云凡略微思索后说道“天下刺客没人敢在我们的眼皮子底子去杀我们要保护的人,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是北国锦衣卫,说说吧,你怎么惹到他们了?” 季玖心神一滞,锦衣卫这三个字实在是陌生又熟悉,今日在听到心里总是感到怪怪的。 “也有可能不是锦衣卫,总得先找到足够的证据吧。” 云凡无奈的点了点头“看来,今晚要去一趟府衙了。” 十七章:落剑 “诶,看看这月黑风高杀人夜,前有剑仙雪夜上武当,今有你这个徒弟夜寻真相,真是一脉相承啊。” 季玖痛苦的捂着脑袋,不良人在他师父的嘴里不应当是不苟言笑,杀人如麻的吗,这个云凡该不会上辈子是个哑巴才这么能说吧?不对,按照他的絮叨程度,至少当了三辈子哑巴了。 “时间差不多了,咱们翻墙进去,别惊扰了巡逻的衙役。”云凡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 “为何不直接报告太守?” 云凡老练的掏出火折子递给季玖说道“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人物,突兀的去见太守可能会害了他。” 二人身形灵巧的翻上墙,无声落地,一路绕过层层守卫终于寻到了府衙的停尸房,推门而进没有尸体的腐臭味倒有一股香薰味,空荡荡的停尸房摆着一具尸体,赫然是被季玖一脚踹下房顶之人。 季玖是第一次杀人,看着死者惨状不忍的转头,不敢去看。 这一举动遭到了云凡无情嘲笑“就你这还剑仙之徒,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听你话这意思,我师父好像杀过很多人?” 云凡对着尸体上下其手,很快就将其扒光,他看着那道深深的剑痕问道“你是炼体境?” 季玖点头默然,云凡虽然早料到可听到季玖亲口承认,还是略有讶异。 十八岁的炼体境,满打满算南北两国也不超十指之数。 云凡继续刚才季玖的问题答到“我翻阅不良人卷宗,好像以前锦衣卫对剑仙有过一次大型围捕,八位北国江湖高手助力还有五十多位锦衣卫精英。就是这样近乎可以横行江湖的阵容,一夜之间全都被剑仙斩杀,而且全都是腰斩,你知道这意味什么吗?” 季玖看着云凡招呼的手将火折子递给他问道“意味着什么?” 火折子扑朔被点燃,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像萤火却又耀眼不少,云凡脸色在火光映照下显得迷离,他轻轻将火折子放到那人手臂上,淡淡浮现出极为复杂瑰丽的花纹。 云凡踩灭火折子,起身说道“意味这些人都是被一剑杀死的,破案了,这人的确是锦衣卫不假,咱们麻烦大了。” 季玖拉住云凡的衣袖说道“我似乎遗漏很重要的一点,按道理来讲你是被派来保护我的,对吧?” 云凡不明所以的点头说道“我本身就是蛰伏在桐庐郡的暗碟,怎么突然问这个?” “其他的不良人呢?” “他们两三天前就被调走了,我接到的命令是从桐庐郡开始就一路保护你,你的意思是!?” 二人脑海都有了令人脊背发凉的念头,难道不良人中有内鬼不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入不良人便发过誓此生必不叛南国,怎么可能会有内鬼一说?” “那你该如何解释桐庐郡不良人全被撤走,而且恰好就在你接到命令之后,锦衣卫的刺杀又来的这么准时,你不觉得一切都太巧了吗?”季玖一番话说的云凡沉默蹲坐在一边。 二人相对无言,云凡突兀的望向外面“你不觉得外面**静了吗?” 季玖不以为然的耸肩“的确是有些安静。” 二人面面相觑连忙往外跑,看到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皆是封喉而死。 “小心!”云凡惊呼,刀出鞘挡住右侧袭来的蒙面人。 季玖拔剑臂助云凡,周身闪烁起若隐若现的白色苍雷,一就将蒙面人踹飞,一击得手季玖身形微闪便再次出现在其身后,一剑斩向他头顶。 剑在半空之中炸起惊雷,活活将此人劈死。 季玖本想恢复真气,可四面八方房顶越来越多的锦衣卫汇聚而来,像极了蝗灾时的蝗虫。 云凡平生第一次握刀的手微颤,他喊道“你快走,我接到的任务是保护你,我来断后!” “你放屁,要走就一起走,不走就都不走。”季玖闪身到云凡一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谁告诉你打不赢的?不如不比比看,谁杀的更多?” 云凡狰狞一笑“成啊,能赢剑仙徒弟我很乐意。” 二人相视一笑,于此同时锦衣卫开始蜂拥而来,季玖迎面踹倒一个利落一剑结果了他,灵巧跳起躲过不知几人砍来刀击,身体在半空竟隐隐化为苍云,数道凝练剑气齐刷刷暴射,被这强横剑气射死的锦衣卫粗略算就有七八位。 “云凡,看来你是输了。”季玖左手在半空一挥手中精铁剑倒悬而立,剑尖朝上,剑柄朝下。 武道一途本就是感应大千世界,剑仙曾悟出三式分名为苍雷、藏云、天水。三式倾囊相授与季玖的同时,后者也有自己新的理解,譬如现在这一式便是季玖自己参悟的。 “落!” 轻轻一字,如同谶语。 一剑在半空猛然落下,却不触地就那样诡异的下降一寸,轰然真气爆炸竟将季玖四周欲要偷袭者活活震死,鲜血横流。 三十余位锦衣卫精锐就这样被季玖轻松杀死,云凡一张嘴惊得根本合不拢,这哪里是握剑杀人?季玖全程连拿剑砍人的步骤都没有,跟他一比自己和稚童打架有何区别? 季玖不忘嘲笑云凡“我们的云凡大人刚才怎么说的,赢我?” 云凡一遍搜寻这些尸体一边嘟囔道“变态!这不是变态是什么?” 季玖盘坐在破砖碎瓦中,双目紧闭恢复体内真气,刚才那一剑可以说是强行落下,以现在自己的修为太勉强了。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季玖睁开眼,云凡一愣,因为他从哪一双眼看到了森然剑气纵横,突兀的被吓了一跳。 “找到什么了?”季玖自然不知道,言语间带着好奇问道。 “锦衣卫调令,这个人在锦衣卫中官阶应该不低,修为也有炼体境上品,可惜被你这怪胎古怪一剑给杀了。”云凡叹气,竟有些替这人可惜,真是死的不明不白啊。 “写的什么?” “什么都没有一页白纸罢了,锦衣卫传信从不用调令,自会有信鸽传达。调令更多用来确认身份,不过这么多的锦衣卫堂而皇之出现在南国领土上,确实奇怪……”云凡看着长街的尽头火把连成一片,看起来声势极为浩大。这边事情闹这么大,桐庐郡捕快也应该是倾巢而出了。 季玖拉住想要遁走的云凡说道“这一次不用跑了。” 少年杵剑而立,眼神晦涩不明。 十八章:把酒言欢少年气 桐庐郡太守张堂云那也算是在朝堂上满赋清誉之人,曾官居三品礼部尚书之位,被贬左迁至桐庐郡当了一个太守。 这里面的猫腻很多,有人说张堂云是当朝中书令郭子川的门生,太后有意要削减郭庐实力才将张堂云贬谪。另一个说法就是张堂云为人过于刚正不阿,得罪了皇族贵人才被贬谪的。 无论是那种说法,都没人怀疑张堂云的为人和对南国忠心程度,算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 张堂云认识云凡,事实上蛰伏在桐庐郡的不良人名单他手上都有,按道理来说这不是一个太守能接触的事,终是胜在其恩师郭子川。 张府之中,张堂云责令左右退下,开门见山问道“为何一日之内,桐庐郡血发生了两起血染长街之事,还望这位大人能给个解释。” 云凡不言只管喝茶用手指了指季玖说道“人都是他杀的别问我啊,我只是奉命行事保护他,您要是想拿人就先抓他。” 季玖抬眼望向书倦气的张堂云问道“张大人,近两个月府上可有新入的家丁?” “并无,问这个是为何事啊?”张堂云彻底懵了,饱读圣贤书的他虽可出口成章可为人处世就差的一塌糊涂,现在更是被季玖问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季玖叹了口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张堂云,语气略带歉意说道“刚才和我云凡也是在试探大人,怕大人被锦衣卫以高官厚禄为许而受到诱惑叛了南国,不过现在看来大人也不知道桐庐郡到底是怎么藏匿了如此多的锦衣卫。” 张堂云脸色略微涨红,连说了三个好字“真不愧是英雄出少年,我张某此生见不到剑仙真容,能看到他的亲传弟子也是了无遗憾了啊。” 季玖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云凡则白了他一眼道“锦衣卫皆是为了杀他而来,过了桐庐郡在往前就要到江云了,我怕前路多是虎豹豺狼,听闻最近剑雨楼弟子谢九连在你这儿做客,能否……” 剑雨楼屹立巍峨于江南道不倒,其同北国落仙剑池遥遥相望,乃是南国第一剑宗其宗主叶流儿更是达到了出尘境上品,距离仙人境仅一步之遥。 剑雨楼培养出来的弟子无不是受人尊敬,所到之处当地郡县长官都要设宴款待。 张堂云知道云凡的意思点头道“那我去请谢先生,二位在此等一下。” 没过多久张堂云带着一模样俊秀男子走了进来,看起来比季玖大了两三岁,修为也更精进一些。 他望向季玖眼神带着试探,季玖不明所以回望过去,前者毫无预兆突然出剑,并无剑招就那么直直的刺向了过去。 季玖并不拔剑,真气凝于掌中探手夹住三尺青锋笑道“何须试探,谢先生是信不过我?” 云凡眼神不善的右手握住刀柄,他一直谨记自己的任务,便是保护季玖,若他有事便要以渎职问罪。 “万一是什么江湖骗子可不值得我护送,剑意绵长,真气恒久。” 谢九连轻轻收剑继续说道“师父年轻的时候受过剑仙指导,告诉我们这些做弟子的,若剑仙真的收徒定要同他交好,刚才只是有些好奇多有得罪。” 季玖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而且按道理谢九连应是自己入江湖遇到的第一个纯粹的江湖人,好奇心大过了一切。 当晚季玖和云凡便在张府住下了,张堂云特意调来了桐庐郡驻兵来回巡视,确保安全。 季玖终于能安心的躺在床榻好好睡一觉了,可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满打满算自己离开青山镇不到半月,竟发生了这么多。自己原本以为第一次杀人会是痛苦抉择的,谁知就那么简单,当人遇到危险果然会将一切都抛在脑后。 季玖解开腰间玉佩,入手冰凉让他有些沉醉。 等自己在江湖有了名气,仙女姐姐定会听到自己的事迹,到时去见她在跟她好好讲述。 季玖还沉浸在美好幻想的时候,门被云凡推开,后者脚步轻巧像极了入室行窃的贼人。 “大半夜的干嘛啊。”季玖语气不耐烦的问道。 云凡不客气的对着季玖脑袋就是一拳“我问你,你喝过酒吗?” 季玖一脸茫然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师父是不让自己喝酒的,自己也不嗜酒也就没将这当个事儿。 “没喝过酒我就带你见见世面,刚才谢九连来找我,说他有几坛上好的美酒。他去准备小菜了,让我来叫你。” 季玖内心有些抗拒,云凡那也是**湖了,忽悠人有一套,拿胳膊肘捅了捅他继续诱惑道“你不是一直想当个彻头彻尾的江湖人吗,我问你,江湖人又不喝酒的?就拿你师父来说,那可是酒不离手啊,你这个做徒弟的也不能差劲不是?” “不就喝酒吗,我还喝不过你,走着!” 二人一路小跑到了一处亭阁,谢九连正在倒酒,看来人端起一杯酒说道“这杯酒权当我敬二位。” 季玖没有犹豫拿起一杯酒仰头喝尽,入喉火辣辣的疼,也喝不出是不是好酒,反正一杯一杯接连下肚,眼前二人都变得扭曲模糊起来。 云凡脸微红举着杯笑道“再来啊,继续喝!” 季玖稀里糊涂举起杯嘟囔道“喝,不把你喝趴下我就不姓季!” 三坛酒被喝的一滴不剩,谢九连卧座拿筷子敲着碗边,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少年舍八有九,欲戴弱冠心驰望。常梦醉月晓江白衣行,青天独揽江水阔!谁言无胆气,锋锐心中藏。虽多迷惘,敢向上苍借二两添酒;心晓人多庸碌,莫敢苟同…………” 季玖傻傻的咧嘴笑,还不忘捧场“好……好……好听!我在敬你一杯,到时候我跟我仙女姐姐的大喜日子,还得让你唱这个,爱听!” 云凡朝他丢了个花生米“还你的仙女姐姐,她可是北国小郡主,就现在南北两国这架势,你真能娶到?” 季玖一听噌的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剑大声说道“有……有何不可,师父说过手中这把剑,就是道理!” 谢九连大笑附和“若真是要闯北国皇宫,算我谢某一个!” 三位还未大放异彩的少年,在这春暖花开的好时节,把酒言欢,肆意纵情。 十九章:道理 季玖醒来的时候感觉整个人像是被揍了一顿又扔在大街滚了好几圈,他十分怀疑云凡这厮在自己喝醉后对着自己行凶了。 整理好衣衫,开门时被吓了一大跳,门口站着一模样清纯秀丽的侍女,端着洗漱用具毕恭毕敬的说道“大人您醒了,我这就来伺候大人洗漱。” “停!不用了,真的不用你给我就好了。”季玖像是躲避瘟疫一样抢过洗漱用具,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张堂云并不在府上,但早已替三人备好了马车和银两。 云凡担任马夫,谢九连则在车内看书,季玖百无聊赖的抱剑坐在云凡身边,听着他的絮叨看着连路景色,心神安宁。 “我跟你说到了江云你就知道什么叫繁花似锦了,看看这沿路垂绦,感受微风拂面,这哪里是北国蛮夷之地有的景色。到了江云可就要分开了,这么一想心里还多有不舍。” 季玖摇头“我本就是要去江云找不良帅魏昶,一时半会儿还分不开。” “你这种出身名师之人,就像是打麻将开始便清一色**一样,不过江云鱼龙混杂,你可得小心些。” 季玖追问道“怎么个云龙混杂你倒是说清楚啊。” 云凡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江云之中可以分为三股你惹不得的势力,其中一股为将种子弟大多是将门之后,为人做事可都豪放的很,轻易不要惹他们为好。还有一股就是文人之后,大多是朝中皇上身边的红人,都是些读书人的子女,可不要小看这些人耍起心机来比他们的父辈可差不到哪儿去。还有这么一股就是天策军,这支军队只有寥寥一百人,可都是南国境内大小江湖宗派的弟子所组成,这也是我南国对于江湖的态度。” “这天策军同天策府有何关系?”季玖忽然想起第一次来南国在铁锁关见到身披铁甲的少年,不知现在他身在何处。 “天策军直系于天策上将,一方面天策军负责解决江湖纷争,毕竟百人之中随便站出来一个都是沾亲带故的,这样一出面也好解决。另一方面就是保护天策上将,这么多年锦衣卫对于林将军的暗杀不计其数,可那些刺客纷纷都落于天策军的枪下。” 季玖注意云凡在提到天策军时言语兴奋便问道“你很想进入天策军?” “比起当一个见不得光的不良人,我更喜欢像天策军一样策马杀敌。” 季玖没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马车中的谢九连“你呢,谢九连。” “我不喜好军旅,到了江云应该不会逗留太久。”谢九连放下书犹豫片刻问道“你要去见不良帅魏昶?” 季玖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有些疑惑需要见面问,怎么了?” “没事,只是听说这位不良帅性格乖张不好与人相处,你多加小心才是。” 马车一路行进走到了一处略显破败的小村落,甚至有些人都是衣衫褴褛,就连神智都有些不清。 季玖语气有些颤抖“这是怎么回事,这里不应当距离江云已然很近了吗,怎么会有这种景象?” 谢九连探身出来,看着眼前一幕,心情同样沉重。 三人无言之际,一对骑兵嚣张跋扈而来,横冲直撞。 为首的一匹枣红大马更是直直冲着当街走过的一女童撞去,骑马的红衣公子眼神充斥变态的快感,驾马冲刺没有停下的意思。小孩子被这一幕吓坏了,呆愣的站在原地,下一秒就会被马蹄活活踩踏致死。 一道剑锋灿若苍雷,斩断马腿的同时一道真气连人带马都打飞出去。 云凡苦笑摇头,刚说了别让他惹麻烦,现在不是惹麻烦了,而是惹了个瘟神啊。 作为不良人云凡对于江云盘根错杂的实力可以说是了如指掌,枣红大马,红衣公子这些特性加起来只能是一个人,边军骑兵总统帅车骑将军关镇北之子:关庭玉。 谢九连早已拔剑走到季玖身边,后者则在细心替小姑娘擦去眼泪细声安慰道“莫哭,这里有哥哥在无需害怕。” 说完这句话,季玖转身刹那整个人的气势都是陡然一转,变得锋锐绵长。 关庭玉被这一推弄的是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在家仆的搀扶下好不容易站起来,看着迎面走来的持剑二人喊道“你们俩知不知道我是谁,我乃是车骑将军之子,我爹边军执掌十万铁骑!” 季玖不言不语,剑已出鞘。 “你们傻站着干什么,给我上!”关庭玉发疯似的甩袖子,云凡把小女孩抱到一旁暗暗摇头。 就算你爹是车骑将军有个屁用,季玖背后站着的可是天下剑道魁首,要杀一个关镇北还不跟喝水一样简单? 南国皇室恨不得把一鸢染当尊佛供起来,把你们关家上下都杀了都不会追究的,毕竟江布诚的算盘打的可是如若南国被灭国,到时剑仙可保他南国皇室一脉足矣。 摊上这么个皇帝,不知是该开心还是该骂娘。 骑兵开始冲锋,那一杆杆长枪直刺二人。 季玖面对迎面长枪,脚下生雷一瞬间便出现在其身后,随手一剑将人砍落下马,一切都显得似闲庭漫步,不慌不忙。 谢九连则更加暴力,淡紫色剑气浑厚大开大合,直接就取了冲撞而来骑兵的性命。 二人脚步不停,很快就走到了关庭玉面前。 “你……你……你们要是放了我,我关家肯定会奉二位当座上宾……” 关庭玉话未说完就被迎面一剑砍得昏死了过去,这一剑就砍在了他脸上,不偏不倚,毁容破相。 季玖低头看向一旁吓尿裤子的两个家仆“回去告诉你们老爷这一剑是我季玖砍得,坐不更名,行不改姓。” 随后季玖更是慷慨解囊将张堂云给的银两分给小村落的十几户人家,做完这些才让云凡驾车而去。 “你们两个闯祸了。”云凡叹气的看着旁边笑容满面的季玖有些奇怪“你现在还能笑得出来?” “这有何笑不出来,师父说过,手里的剑就是道理,你说是吧,谢九连?” “是这个道理。” 二十章:不枉少年 江云的确过于繁华了些,桐庐郡若是跟其比起来也不过如此,现在季玖能理解若知人间江云在,天上宫阙又如何的真正含义了。 尽管从小就生活在平京,可平京同江云比起来仍是有些相形见绌,这里的景色算得上是百花成锦柳飞绵,如此一幕足矣让人流连忘返。 云凡轻快驾马瞥向好奇张望的季玖笑道“你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就算你自己说自己是剑仙徒弟,怕也没人会相信。” “何须他人相信,自己知道便好。”季玖撇了撇嘴,继续自顾自的望向四周。 马车停在了千机院门口,不用进去季玖就能感到一股阴冷气森森飘来,定睛看门口的两个巡守都是炼体境中品修为。这让他顿时感到自己的渺小,随便两个门口守卫都是炼体境中品,这江云之中果然是如云凡所说,鱼龙混杂。 云凡下马走到两位守卫身边悄悄说些什么,二人在听完云凡所说眼神瞬间便尊敬了起来,不说季玖剑仙首徒的身份,谢九连同样出身显赫剑雨楼宗主亲传弟子,那里是他们惹得起的? 云凡领着二人走进千机院,四处都是身穿不良人制式黑袍走动之人,看起来神色冷冽让人心中有些压抑,时而传来了惨叫声更让季玖浑身发毛,一秒都不想多待。 就这样一路行进,差不多走了得有三四分钟,走到一紧闭的大门前,在旁有一尊石碑上面三个大字,字字珠玑。 季玖下意识轻声读出“跃龙门……” 云凡走到门前轻声说道“云龙入海不见云龙,仙人指路不见仙人。” “别叫了,大帅不在。” 三人身后突兀出现一男子,面色古板,双眼空洞无神,看起来就像是一具死了的新鲜尸体。 “赵副帅,这位是……” 云凡还没说完,赵云麓摆手示意他停嘴,他眼神扫了一眼季玖说道“季玖?” “正是。” “随我来吧,大帅有些话让我说与你听。” 季玖好奇的跟在他背后,走到一堆满书籍的房间,赵云麓将门窗紧闭,唯有一缕阳光照射进来,显得突兀耀眼。 “你的身世离奇且复杂,是连我都无权知晓的事情,大帅只要求我好生待你,不良人内数万卷宗你皆可翻阅,这个给你。”张云麓从袖中掏出一块腰牌,上面写着草书的良字。 季玖接过来,眼神迷茫。 “这是不良帅小印,拿着他你有权号令水阶和山阶的不良人,你打了关家的公子?”赵云麓坐下,提到这件事他眼神有波动,他是没有想到季玖人还没到江云,就给自己惹了这么一个**烦,在他看来这种行为太不明智了。 “总不能见死不救。”季玖没有很惊讶,这可是不良人啊,想监视一个人还不轻而易举? “你们在桐庐郡的遭遇不要再告诉别人,张堂云那边我们会予以警告的,这里面牵扯太多人和太多事,你现在陷进去为时尚早。” 最后一缕阳光也彻底消失,季玖乌黑的瞳孔明亮异常,他一字一字的说道“若我一定要查到底呢?” 气氛陡然尴尬起来,有针锋相对的**味。 赵云麓双手伏案,身体微倾,语气透着他的不在意“那就请便了。” 季玖起身便走没有停留,倒是赵云麓看着他的背影说道“给您安排的住处就在千机院对面的客栈,季玖大人,还望您能彻头彻尾查个水落石出才是!” 说完他笑着摇了摇头,不知是满意还是讥讽。 云凡和谢九连坐在千机院门口台阶玩起了剪刀包袱锤的游戏,谁输了便弹谁一下脑门,就在云凡感觉自己要被弹傻了的时候,看见季玖走出来第一个跑了上去问道“怎么样,副帅同你说什么了?” 季玖一五一十的告于二人,云凡听到他拿到了小印,整个人都差点儿跳起来。 “你……你拿到了不良帅小印?” 谢九连眼神讶异,不良帅小印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拿到的,季玖极为轻松的拿到的确令人费解。 “先去客栈吧,这里人多眼杂的。” 三人一路走到客栈,小二自然认出了季玖,前方领路至一处房间,推门而入,虽算不上奢侈豪华,好在整洁宽敞。 “既然你说要查,可实在是没有由头啊。”云凡也不客气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有些恼火的自说自话。 “如今唯有的线索就是那一份锦衣卫调令,如若不良人中真的有内鬼,我人在江云他应会继续进行暗杀,只有他动了咱们才有机会抓住他的尾巴。”季玖心中打定主意,继而问道“九连,你呢,已到江云要去干嘛?” “先同你将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你一人孤身犯险,有些放心不下。” 市井小巷多有热闹,季玖无目的的抱头闲逛,倒是能看到许多“不太平”的光景,这南国姑娘身段的确玲珑,小脸嫩的似乎一掐都能出水,不过同自己的仙女姐姐比起来还是差了一大截。 想到仙女姐姐,季玖脸上逐渐露出痴痴的笑,迎面便撞上了一模样如同女子的俊秀公子,只是这公子看起来瘦弱,可这胸口模样看起来倒有些突兀,莫非也是个习武之人? 俊秀公子看着季玖盯着自己的胸口看,脸顿时便红了起来,一巴掌结结实实的呼了过来,季玖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度,落地翻滚几圈,撞到卖菜摊子才停了下来。 季玖捂着脸起身,发现那人竟转头就要跑,这能让你走? 心里这么想着,季玖脚下生雷,几个闪身便要抓住了那公子的衣袖,谁料被石头绊到了,二人就这样抱作一团滚了好几米才停下。 哪位公子发髻松开,开口便道“你是不是有病啊!” 季玖如遭雷击,这声音糯雅好听,这分明是……是个女的啊! “你……” 季玖话还没说出来,又被一巴掌呼在了右脸,好了,这下算彻底左右平衡了。 “臭流氓!你完蛋了!” 少女语气恶狠狠的,以至于季玖感觉她会把自己生吞活剥。 二十一章:唐七与季玖 季玖看着坐在对面狼吞虎咽的姜儿,忍不住说道“那个……慢……慢点儿吃?” 化名姜儿的少女眼神如恶虎瞪了他一眼,顺手拿起桌上了扒鸡,小手油滋滋,看的季玖头皮发麻。 “你还好意思说,我跑出来容易吗,还遇到你这么个丧门星。”小嘴塞的满满当当,说话都不甚清晰。 “我这不都请你吃饭了吗,我哪儿晓得这世上真有女扮男装之人,今儿算是长了见识了。” “听你说话不像本地人,北国来的吧?” 听到这句话,季玖整个人都有些紧张起来,南北两国战事不断,人民更是水火不相容,少女这句话让他心头一沉。 “没事儿。”少女爽朗的甩了甩头发,不得不说好看的人哪怕是身穿男装,披头散发同样好看。 “我对北国人没什么敌意,我看你拿把剑,习武之人?” 季玖如实点了点头,少女忽而凑到他眼前,吐气如兰,一双诱人略带楚楚可人的眸子一闪一闪的看着他说道“我觉得你人还挺有意思的,本大小姐就既往不咎了。明天巳时还在这儿,我请你。” 说完少女也不待季玖回答,双手负后,一蹦一跳的消失在季玖的视线中。 “倒是个有趣的姑娘啊……” 小二走来,双掌握在一起,笑容可掬“这位客官,您结账?” “结,你算算多少。” 人生最尴尬,莫过于付账掏兜,一穷二白。 “你就是大傻子,要不是我和九连路过这里,你还不得被人家伙计暴揍一顿,闹不好还得报官你抓起来,到时候你可就真成全江云了乐子了。”云凡毫不客气的骂道。 谢九连也是轻声附和“这般骗吃骗喝的手段,不新鲜。” 季玖想要出言反驳,但想想还是算了,是不是骗子明日便能知晓,没必要做口舌之争。 谢九连住处就在季玖房间隔壁,至于云凡大言不惭说什么要保护季玖,偏要同他挤一间屋子。 翌日,季玖提前出门,刚走到酒楼门口便看见换了一身衣服的姜儿,褪去男子装束的她一袭玲珑绸缎淡粉长裙,头戴翠绿簪子,走动时还有悦耳铃铛作响让人移不开眼神。 这让少年有些脸红,姜儿却不在意这些,上来便拉住季玖的手腕说道“本小姐改主意了,我带你去吃些小吃如何?” 季玖一眼便看穿了少女的小心思“是你自己想吃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自然是想带你个北国人好好领略一下我南国风光了,既然是习武之人不如留在南国,若运气好还能进到天策军中,纵马杀敌。” 季玖默然不答,只是笑了笑。 走到一处升腾热气的摊位前,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香味。 “老伯,要两个翡翠烧麦再要三个佛手包。” 季玖看着眼神明亮可爱的姜儿,不知怎的便想起了赵舒云,二人性格有些相像只是一个是淑静的调皮,另一个是性子跳脱了些。 “看什么看,没见过本小姐这么好看的不成?” 季玖开口反驳,被一烧麦塞进了嘴里,入口肉香四溢,胃口大增。 “是不是很好吃?”姜儿洋洋得意的扬起小下巴,像是在介绍自家东西一样。 “走啦,再带你去吃些别的。” “诶,你跑慢点儿啊。” 少女像遨游在树林中的百灵鸟,自由且快乐。 关庭玉自从那天挨了揍上街就带上了府上座上宾,这位可不一般,出身天下第一暗器宗唐门,修为也有炼体境中品。 现在关庭玉每天都会上街找一个季玖的家伙,若是在遇见定要让他给自己跪下磕三个响头才是。 心中这样想关庭玉一脚踢翻一旁的鸡笼,弄的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唐七默然转头,他并不认同关庭玉嚣张跋扈的性格,在他的计划中等天策军从边塞归来,自己便能拿着老师的引荐信加入其中。只是现在寄人篱下,也不得不低头,对于一些抵触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季玖正在百无聊赖陪着姜儿挑簪子,看到街边如此热闹,有些好奇的探头而望,看见那招摇的大红袍就不用想是谁了,那肯定是关庭玉不假了。 季玖不怕麻烦,甚至在想,大规模锦衣卫出现在离江云这么近的地方,除非边塞守卫都脑残了,要不就是边塞某个大人物被收买了。 关庭玉的爹是边塞骑兵总统帅,的确很有嫌疑,可这也只是略显荒诞的猜想罢了,必须是铁证如山的证据才行。 或许可以拿关庭玉作为切入点…… 锦衣卫加边军大佬,这件事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啊。 关庭玉也看见了季玖,像个要茬架的老母鸡跑到季玖面前,指着他一字一句说道“今日,你死定了!” 姜儿瞥了一眼关庭玉连忙转头,扯了扯季玖的衣袖“季玖,快走!” 如若被认出来,才是真麻烦。 按照季玖缜密的逻辑思维推算,姜儿长得这么好看,肯定是以前被这货骚扰过,现在看见才这么害怕。关庭玉见姜儿转身不看他,身姿又是玲珑上品,伸手就要去摸她的肩膀,被季玖阻拦真气凝于掌中一掌将他拍出数十米,摔了个狗吃屎。 唐七不待关庭玉说话,一个健步便冲了上去,暗镖流转于掌心,接二连三射去。 季玖猛然拔剑,暗镖尽数抵挡的同时身形化为一道苍雷,剑气如雨点一般涌向唐七,有些愈战愈勇的味道。 修为高于季玖的唐七,出乎意料被逼退数十步,武者对敌讲究的就是第一招出手时的气势,唐七按着一点来讲已经输了一大半。 剑在季玖手中恍然倒持,季玖两指夹着剑架,飘然向前一推,剑柄轰然撞在唐七的胸口,后者一口鲜血喷出,跪地喘气不止。 季玖同样真气不支的脚步踉跄,他自知拼修为肯定打不过唐七,那倒不如主动出击,早早结束战斗也好。 关庭玉见唐七落败,迁怒的推搡开扶着他的家仆,给他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惹唐门宗主之子唐七,他爹不仅仅是在江湖,在南国边军之中也有极大的话语权。 南国斥候所装配的千机弩,便是出自唐七父亲唐千钧之手,也正因如此,南国大战必占先机,虽然结局往往不尽如人意,可这不尽如人意往往是最大的尽如人意了。 “季玖!” “叫你爹干嘛,关少您这脸怎么没事了,看起来用的是上好的良药啊。” 关庭玉脸上的剑痕的确只剩下浅浅的粉色,这句话让他捂着脸惶恐的躲在仆从身后,唐七也起身眼神倒没有什么敌意,而是伸手友好的说道“唐门,唐七。” 季玖自知这便是江湖人的豪情,也是伸手说道“季玖。” 二十二章:撞城而入 经如此一闹,好好的市井小摊变得鸡飞狗跳,姜儿连忙拉着季玖遁入人流,消失在了唐七的视线当中。 “季玖……我记住了。” 少女双手负后的走在前面,有一句没一句的问道“你是怎么惹上关庭玉的,他可是江云将种子弟的老大哥,惹了他你的麻烦会接二连三的找上门,别说你住在哪儿,祖坟都能给你刨出来。” 季玖没有答言而是摊了摊手“既然他们想来找挨揍,我不介意替他们的父母好好教训一下他们。” “你到底是谁。”少女忽然停下脚步,季玖不小心撞了上去,好在走得轻,不然又要同初遇时那么尴尬。 “我……我是季玖啊,能是谁。” 少女踮脚一双灵气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少年,倒是弄的后者有些脸红。 “你腰间的玉佩是北国皇室才有资格佩戴的,难道你是来南国的探子,故意接近我?”少女故作思索状,接连问句弄的季玖有些手足无措。 “你就那么想知道,可我也得知道你是谁吧?” “好,我们交换。” 一处街角的馄饨摊,二人平静的说着令对方惊讶的身份。 “什么!你竟然是南国皇室公主江姜儿?” “什么!你竟然是剑仙的徒弟?” 二人望着对方惊讶的表情,皆是大笑不止,远处食客看二人这般,还以为是犯了痴症都躲得远远的。 “真是没想到,咱俩还算能攀上亲戚。” 剑仙娶得是南国皇室长公主,后者是江姜儿的姑姑,一来二去还真能攀上些亲戚。 “怪不得你刚才见着关庭玉要躲,被认出来的话一定会有不少麻烦吧?” 江姜儿双手托腮,小脸皱成一团说道“快别说了,我明天能不能溜出来找你玩都是未知数,还是你好,江湖侠客也能自得逍遥。” “哪里有,我能活着来江云,都是个奇迹。” “我看你应该挺厉害的啊,能逼退唐七,你在江云的小辈中也算能排的上前五了。” “只能排到前五?”季玖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 “不然呢,天策军中李常念、唐紫、成萝都是武道一途极为闪耀的新星,过不了多久你应该就能见到了。” “这个唐紫?” “唐七的姐姐。” “原来如此……” 二人相对无言,此刻春风吹来淡淡花香,季玖有几分倦意和暖意。 北国皇宫经历了一次翻新,朱红瓦墙,宫殿顶的琉璃瓦更加耀眼夺目。 赵研最近新添一样兴趣,在问政殿养起了鹦鹉,只可惜是只笨鹦鹉教来教去,只会说陛下二字。 可就是这只笨鹦鹉独得赵研恩宠,每日逗鸟,好不快活。 今日问政殿多了两个乍一看好不相干的人,右丞相胡警予,锦衣卫镇抚使张辰。 “刺杀季玖的任务失败,是我这锦衣卫镇抚使的责任,还望陛下降罪,不然臣实在是惶恐!”张辰俯首而跪,坐在旁边的胡警予则起身求情道“还望陛下宅心仁厚,饶张镇抚使一命!” “来人,赐座。两位爱卿都无需自责,在不良人的地盘想要杀季玖不易,眼下有的是机会。此次刺杀行动,无论是胡爱卿的谋划,还是张爱卿的助力都让朕见识到了我北国的魄力,区区南国不过是烂到根的病夫罢了,拿什么同我北国为敌!” “我北国洪福齐天,南国不足挂齿!” 赵研摆手,示意赵研详述接下来的具体安排。 “洪涛已经进城,锦衣卫控制了他的妻儿,只要他杀了季玖我们的人会埋伏在边境将他击杀,如果他失败了那就更好办了……”说这话时,张辰的眼神阴冷的可怕。 赵研轻蔑笑道“草莽就是草莽,还偏偏要以侠客自居,胡爱卿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胡警予犹豫片刻说道“昨儿陛下让我去钦天监询问季玖的命格,得来了八字谶语……” 话未言尽,他瞥了一眼张辰又看了一眼陛下,带着询问。 “无妨,说便是。” “自成一命,不拘一格。” 八个字言罢,赵研脸上的笑容变得凝固可很快便恢复如常,他望向关在笼子里的鹦鹉同它说道“知道我是谁吗?” “陛下,陛下,陛下!” “两位爱卿退下吧,朕今儿个也乏了。” 张研一人出神的望着笼子里的鹦鹉,冷笑置之。 这天下,在朕眼里不就是这笼中鸟雀吗? 天下武夫循天道,享人间洪福是无人争议的事,这就像一个碗就那么大,能抢多少,吃多少都看个人本事。这里面自然有想要窃取天道独自享用的人,近年前祸乱人间的魔教便是这类人,据说剑仙一人一剑闯进问天山杀了个来来回回十四遍,杀得所谓的十四魔头抱头鼠窜,再无指点天下之姿。 江湖道远,这个消息暂时还未传到江云,只是剑仙再次用手中一柄仙人剑,教会了江湖什么叫一剑霜寒十四州。 洪涛这个人,早年间赶上了江湖当兴的大年,他理所应当分了一份大的,如今修为出尘境上品,距离自在境算是触手可及,这样的人要杀季玖,就跟捏死一只小鸡一样简单。 可他不愿意,那可是剑仙徒弟啊,不好好蹂躏一下在杀死怎么行? 洪涛抬起那张看起来憨傻的大脸,如熊掌样的大手掏出怀中自家姑娘的小簪子,眼神渐渐坚定起来。 娘子,闺女等我接你们回家,到时候就不练拳了,余生好好陪你们。 凝定心神,他开始入城,不走门,撞墙而入! 身姿同天庭神将一般,屹立近百年的城墙被轰然撞碎,气劲传出数十里,方圆数尺房屋被这股强大的真气摧毁殆尽,波及的百姓活活压成了肉泥,一时间惨叫不绝于耳。 季玖敏锐的盯着那道距自己愈来愈远的壮硕男子,运平呼吸,不退反进! 江姜儿想出声说话,想了想又咽回了肚中。 武者对阵,拼的便是第一招是否能压制对方。 在洪涛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季玖也开始抬脚奔走而上,在这段行进程中,他身形幻若苍雷,如同一道闪耀白昼的光对撞而去! 二十三章:等你们 季玖距离洪涛还有三尺距离,手中青锋折断摧碎,身形也被那股如磅礴大江一般的真气弹飞出去,直直撞上城墙才停下。这样的冲击,区区炼体境哪里扛得下来? 可他就是站了起来,发髻散乱,少年满脸血污,仍挡不住那双闪烁凶光的眸子。 洪涛眼神中有讶异,寻常炼体境被自己的真气直面冲撞,就算不死也应该只剩一口气了,这个年轻人能站起来已然是令他刮目相看了。 一道紫色剑气自远方暴射而来,谢九连眼神带着决然,剑出如霹雳直刺洪涛胸膛,不出预料的剑尖折断,人也被洪涛随手一拍,倒飞向一旁的废墟。 江姜儿躲得远远的,心里暗暗替季玖捏了一把冷汗朝旁边喊道“既然姑姑知道了这是剑仙之徒,为何还不出手帮忙!?” 得不到回应的她,踏着急躁的脚步挡住了洪涛的去路,眼神坚毅有神。 “他是本小姐的人,杀他,你得从本小姐的尸体上踏过去!” 洪涛没在往前走,而是有些奇怪的看着江姜儿背后,那个应该走不动的少年在移动,尽管很慢可他的确在一步一个脚印的像自己走来。 季玖脑袋轰隆隆的作响,脑海中倒带过往一切,他轻笑可血污显得这一笑有些狰狞,他费劲的抬手拍了拍江姜儿的肩膀说道“小心些,真气纵横划伤了小脸,可就没人娶了。” 说完,他继续向前走,只是行走步伐间,脚步变得轻盈起来,周身浮现璀璨惊雷,不断响起噼里啪啦的声响。 “续气?”洪涛言语间有这藏不住的惊讶,躲在暗处的白衣女子剑仙内心同样感到震撼无比。 人体所能承受的真气和释放的真气有一个最大限度,一战之后大多会盘坐静修来恢复体内真气流转。续气则不然,呼吸之间便可真气充盈,再战不竭。 “还真是天赋异禀啊,可那又如何,剑客无剑。”洪涛饶有兴致,倒有些期待季玖还能带来怎样的惊喜。 “哈哈哈哈哈,谁说没剑?” 季玖仰天狂笑,双掌虚握,隐隐凝出一柄剑气长锋。 “看剑!” 锋锐剑气劈头斩去,这一次剑近一寸处时再次崩碎,但季玖脚下如生根倒是一步逼退,就站在哪里,誓死不退。 既然要死,那我也得站着死,不能给师父丢脸。 白衣未至剑气至,这一剑便将洪涛硬生生逼退到了城外,一模样略显阳刚的女子扶住昏迷不醒的季玖,闭眼拿一缕真气探其任督二脉说道“放心吧,你这小郎君死不了。” 江姜儿小脸红扑扑接过季玖“姑姑莫要瞎说,我可没说嫁于他。” 女子剑仙一笑置之,神情肃穆望向前方“洪涛!你干嘛非要和一小辈过不去?” “别用你那高高在上的语气教训我,你们剑雨楼一帮虚伪清高的家伙,那就宰了你再杀他!” “怕你是杀不了了,敢来我南国国都闹事,洪涛你好大的胆子!” 声音中气十足,又有些虚无缥缈的若即若离,听起来像极了天上神仙。 天空之上,一男子衣诀翩翩,青衫随风,负手而立。 这位便是萧厌生嘴中的师兄,那个总是被借钱的温渡河。 洪涛口出嘶吼,体肤隐隐涌动暗红之色,双目狰狞血色,向季玖咆哮冲去。 温渡河左掌捻符,一轮金光轮回在其背后,闪烁之间像极了真神仙。 “破!” 浑雄金光从掌中喷涌而出,竟拦不住如入痴境的洪涛,尽管衣衫破碎,身上多出数道伤痕,可仍拦不住为了和家人团聚不惜一切代价的男人。 温渡河觉得有些奇怪,出声问道“洪涛,你可是受了胁迫,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男人并不答言,而是出拳砸向前方,一拳抵上万拳之力,作为早就名扬江湖的拳法大家,洪涛的拳法大开大合,气势雄浑难挡,哪怕是面对两位平境高手,也敢悍然出拳。 江澄递出手中名为照胆的三尺青锋,一条近乎凝实的蛟龙随剑而出,挡洪涛与季玖身外。 温渡河左掌空中作画,伴随轻轻一推,数把凭空出现的木剑迸射而出,嵌入洪涛的个个筋脉,阻止其真气流转。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温渡河猛拍而下,江云瞬间笼罩在一片金光之中,一尊浑身金光的兵人徐徐而来,宝相**。 这是季玖第一次看如此大的阵仗,三位出尘境上品巅峰高手交手,季玖没有退,而是原地盘坐下来,暗自领悟。 兵人一拳对上洪涛一拳,光是这股劲风就将皇宫的大门给吹的破碎,贯透城南城北,可洪涛明显已经有了颓势,兵人拳出如风不断砸在洪涛身上,一时间鲜血四溅,场面极为血腥。 终于是洪涛撑不下去,显得巍峨如小山的身躯倒地,他想要起身却被一剑抵住面门。 想要开口说话,却喷出一口血。 他望着金气消散,万里无云的天空,不甘的闭上了眼。 思绪越来越混乱,脑子似乎开始倒放,一时间他竟感觉体内真气沸腾,这是回光返照的反应,可他已经站不起来了。画面最后定格在了那心仪女子的声声娇笑,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喊道“小辈!” 季玖睁开眼,知道这是再叫自己。 “咱们两个本无冤无仇……你很有练武天赋,但……要小心……小心锦衣卫……” 说完这句话,洪涛彻底是没了气力,死了过去。 这个劫富济贫出身的江湖武夫,哪怕是到最后都在想着帮这个江湖小辈一把,若是没有这档子事,他也许会拿一坛酒和季玖喝个痛快。 我辈江湖武夫,劫富济贫,行于人间,忠义在心。小子,是我洪涛对不住你…… 他一向瞧不起那些为朝廷卖命的江湖武夫,谁承想最后自己就死在了这上面。 季玖无言站起来,对洪涛行以拱手大礼,久久不起。 一双拳头握得噼里啪啦乱响,季玖心头杀意挥之不去,接二连三的暗杀,这一次更是出尘境高手,那下一次岂不会是自在境? 他望向北方,暗暗呢喃“既然你们这么想杀我,我季玖在这儿,等你们。” 二十四章:寻根究底 江云城闹出此等大事,季玖这个源头是不可能逃的掉的,近乎是被江澄拽着衣领子带进了皇宫,温渡河跟在后面笑眯眯的望着他,让他感觉心里微微发毛。 风萧殿中季玖第一次见到南国皇帝江布诚,模样看起来不甚大气,倒有些憨厚老实的感觉。 季玖回忆起第一次见到赵研时的场景,这才发现,原来第一次见到赵研时的那种压迫,就是所谓的帝王之气。 季玖没学过什么跪拜礼,看温渡海和江澄都是简单抱拳,自己也便有样学样。 江布诚拍案怒道,吓了他一跳。 “二位宗师高手不拜,你一个区区小辈为何不跪?” 温渡河一步移到季玖身前笑着解释道“这位小兄弟是剑仙之徒,想来以剑仙老人家的面子来看,不拜应也无所谓吧?” 剑仙二字入耳,季玖能感到江布诚整个人的气势都弱了下来,他没面子的摆了摆手“既然是剑仙之徒不跪也罢,可今日江云城突遭如此变故,总得有个解释。” 这让季玖感到奇怪,剑仙十年前大闹北国皇宫,这样的大事不良人没有禀报给江布诚?就算那时太后垂帘听政,江布诚也不至于那般不堪吧? “是锦衣卫刺杀。”季玖简单五字,就概括了这一路的所有事。原本他还想着指望江布诚能给予些助力,现在来看他不给自己添乱就是好事了。 季玖失望的神色被温渡河逮了个正着,他拱了拱季玖小声说道“是不是有些失望?” 季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看向站在江布诚背后侧面偷吃水果的江姜儿,她精神倒是不错,反而是自己连站都站不稳。 “我南国不良人遍布,怎可能是会被锦衣卫染指,这件事朕会让人查清楚,还你一个公道。” 江布诚这句话意料之外的情理之中。 “陛下,季玖身上有伤,若伤了练武的根基被剑仙知道了……” “那就快回去歇息吧,过些日子朕亲自宴请几位护江云之功。” 江姜儿这个时候站了出来道“父皇,季玖救我有恩,女儿也想出宫照顾他,报答恩情。” 江布诚思索片刻便痛快答应了,剑仙之徒要真能娶自己女儿,亲上加亲何乐而不为? “你就那么想出去玩?” “闭嘴把你!” 江姜儿偷偷掐住季玖的腰,这一下子可比洪涛的拳头要命,差点儿脚下一软倒在地上。 季玖恶狠狠瞪了一眼偷笑不止的江姜儿,宫外自有马车候着,车中坐着季玖和江姜儿还有笑眯眯的温渡河。 “多谢温道长解围。” “无妨,萧厌生是我师弟,我来江云时他嘱托我要多帮衬你一下,年纪轻轻就学会了续气之法,英雄出少年咯。” 季玖脸红的挠了挠头,没成想这一动,口中鲜血止不住的流,吓坏了江姜儿。 “江姑娘无需担心,只是吐出些淤血。”温渡河不在意的劝道。 季玖吐完果然感觉五脏六腑都轻快了起来,就连精神都好了不少。 谢九连被哪一掌拍完后阴差阳错的修为精进,如今已是隐隐炼体境上品门槛。他同云凡正站在客栈门口,静待季玖回来。 季玖下车时看见二人,整个人都觉得踏实,他拍了拍胸膛笑说道“看,没事。” 云凡稍稍松了口气,江姜儿脚步轻快的从马车上蹦下来,怀里抱着一堆温渡河给她的丹药,至于温道长早不知去了哪里。 她看了眼云凡和谢九连打了声招呼,拉着季玖便往客栈里走,弄得两个人一头雾水,面面相觑不由竖起了大拇指。 “不愧是剑仙之徒,这般风流,啧啧啧。” 谢九连奇怪的问道“我记得季兄不是喜欢那北国郡主吗,怎么又蹦出来个南国公主?” “诶,这就是你不懂了吧,那喜欢的是一个人,爱的可以再是一个人,对不对?”云凡面露猥琐继续道“你看那江姜儿拿着一堆丹药,肯定是给季玖服用,一国公主这般伺候,显然是倾心于季玖了。” “哦~” “真没想到你能惹上自在境的高手,还要本小姐出面帮你。” “你挺身挡住洪涛的时候,脚还在抖。” “闭嘴!”江姜儿挥舞小拳头欲打,可想到季玖身负重伤,便也只能作罢。 “温道长让我把这些药给你,红瓶子的外敷,绿瓶子的内服。”江姜儿歪头看向盯着她的季玖,语气冲冲的说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 “剑雨楼剑师江澄,竟然是你的姑姑。” “这有何奇怪,我倒想问你,是怎么惹上锦衣卫的?”江姜儿透过窗户望向那一片狼藉呢喃道“没有千万两真金白银,是修缮不好了。” “我此次来江云就是来寻找真相的,我问你,你阅读诗文的功夫如何?” 季玖还在青山镇的时候,就听说南国皇室的公主陛下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可多有不信所以确认一下。 “全南国何人不知我江姜儿阅诵诗文过目不忘?” 季玖郑重其事的起身,走到江姜儿面前问道“你觉得我能相信你吗?” 江姜儿气急的跺脚“混蛋,本小姐都替你挡拳了,你还好意思这么问!”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你身上的伤……” “无妨,总比下一次在这么狼狈的好。” 这一次是季玖牵着她的手腕,她轻轻挽起鬓角的一缕发丝,脚步清扬。 一路走到千机院,拦路护卫刚想阻拦,便被季玖掏出的小印吓得行了个大礼,眼神恭敬肃穆。 推开门,琳琅满目的案底卷宗堆满了一扇扇书架,一个身子瘦弱的男子走了出来“这位大人,有何吩咐?” “我要边军两位统帅关镇北和黄秋风的所有资料,生平和在朝中同谁交好,同谁交恶,全都呈上来。” “是,大人。” “这没想到你在不良人中也混得如鱼得水。”江姜儿坐在案旁笑说道。 “不过是沾了些师父的光罢了,现在就需要你来发挥了,可别让我失望。” 江姜儿小脑筋一转问道“我帮你这么忙,你不得有些表示?” “江云酒楼,随你挑。”季玖在沾钱这方面,难得豪气。 “这还差不多。”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查两位边军统帅?” 她伸手拍了拍少年的头,笑靥如花“可以,但没必要。” 二十五章: 卷宗比想象的要少,只有简简单单的七八卷而已,季玖则跑到门口坐到了石阶上,静静思索接下来要如何行事。 这件事不管是否同两位边军巨擘有关,都得先这么入手,可就算查到,证据确凿又如何扳倒他? 自己势单力薄,偌大江云真正能称得上臂助的似乎还没有,可以现在简单的推测来看,尽管是管中窥豹可朝廷从根上的腐败,还是让他感到脊背发凉。江姜儿终究是一个公主,女子是无权接触朝廷之事的,云凡也不过是不良人中的水阶,属于品阶最低的那一类。至于谢九连尽管出身显赫,可也仅仅是初入江湖,和自己一样两眼一抹黑。 不良人中的卧底又是谁,能暗中调动桐庐郡的所有的不良人,至少也得是天阶。 天阶不良人就那么几个,可查起来却很难,自己现在还无权接触那个级别的大人物。 江姜儿莲步维移走了出来,伸了个懒腰,感到呼吸畅快。 “我都看完啦,你有什么想问的?” 季玖讶异的转头看向她,不由竖起了大拇指“这二位在朝中人际关系如何?” “这个关镇北同别人都还好,就是和兵部尚书吴奇玄极其交恶,二人甚至在朝会上还大打出手过。这件事当时闹得可是极其恶劣,江云城中的将众弟子中这两位的儿子也是互不待见,至于黄秋风这个人,怎么说呢,他的履历生平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极为平淡无奇。这样的人是怎么当上边军步兵总统帅的啊,真令人奇怪。”江姜儿摩挲小下巴,琢磨不透。 “这个黄秋风早年间没有当这个骑兵总统帅的时候,又和谁交好?” “和我爹关系很好,他也是唯一世袭当上骑兵总统帅的,这么一说似乎就说的通了啊。”江姜儿坐在他旁边,二人动作一致的左手托腮。 “先从黄秋风身上入手,去黄府。” “无论怎么看都应该先从关镇北身上入手吧,黄伯伯是我爹亲信,他的儿子黄与墨是江云将种子弟中最出尘脱俗的存在,同林鹫尔两人没事就坐在一起推演兵法。”江姜儿一头雾水的问道。 季玖呵呵笑道“可若想接触关庭玉就得从这个黄与墨入手才行,我得去会会那些将种子弟。” “公主光临府上,有失远迎了,快坐快坐。” 季玖在进府时就瞥见了黄府门匾上敕造二字,看来这位黄将军同皇上的关系确实不一般。 四方凉亭,旁边就是一处池塘,赏心悦目。 “这位是……” 江姜儿莞尔一笑道“这位是剑仙之徒季玖,近些日子来的江云,想来拜访黄公子。” 黄与墨端起茶杯说道“早早仰慕剑仙风姿,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季玖一饮而尽后问道“我初到江云就听说黄公子在将种子弟当中受极了排斥……” 江姜儿眼神疑惑的望着他,这家伙看似机灵,怎么能这般问话? 黄与墨眼色有些尴尬说道“身为将门之后,理应继承父辈意志,策马杀敌。而非是在江云三天闹小事,五天闹大事。” “可我又听说黄公子曾心仪过一个淸倌儿,转天这淸倌儿就被关庭玉糟蹋,人也投江自杀了。” 这话一说出来,黄与墨的眼神转为阴沉,江姜儿都是吓了一大跳,不着痕迹的往季玖身边靠了靠。 “真不想报仇,还是不敢?”季玖抬起眼睑继续说道“既然是将门弟子,又为何连自己心爱的姑娘都保护不了,我猜猜原因是你爹不让吧?你爹虽然同当今陛下私交甚好,可这统帅之位不是靠三言两语就能坐实的,我听说最近朝堂上几位近日回京的将军对你爹颇有微词,我知道你的打算,隐忍下来等你真的接过你爹的衣钵秋后算账。” 黄与墨的心思刹那间被季玖说透,就像是把衣服扒了一样,他觉得此时的季玖能透过身体看到自己的心绪。 “我有办法,不需要等那么久。”季玖坏笑的招呼黄与墨靠近些。 半晌过后黄与墨怀疑的说道“这样真的可以吗,那可是南国的边军巨擘,哪里是那么容易扳倒的?” “以关庭玉的斑斑劣迹,足以将他关家势力连根拔起,你要做的就这些,明日我会再来你府上。” 季玖起身便走也不多停留,江姜儿在一处拐角左右确定没人,才负手蹦蹦跳跳跟上。 “你怎么这么确定这个关庭玉会上套,黄与墨以前对待江云的将种子弟想来嗤之以鼻,他突然势弱会不会引起关庭玉的怀疑?” “怎么可能,凭他的脑子只会觉得是自己太厉害了。” “那又为何非要通过黄与墨来接触他?” “我不是说了以他的智商突然见到我,不论我说什么都得拿剑砍我,可若有黄与墨这个踏板那就不一样了。其一碍于黄与墨的面子他也不会那我怎么样,毕竟父辈都是边军一起御敌的大将军,黄与墨肯势弱他必然会冰释前嫌。其二就是我听说他这个人很喜欢结识江湖侠客,我相信凭我的身份自然能赢得他的信任。其三就看的比较远了,黄与墨未来就算不继承他爹的位置,成就也不会太次,早些结交也算未来一大臂助。” 江姜儿听的有些愣,叹气道“这些你都提前想好了?” “差不多,可还是有几个问题,所以才需要你来帮我查阅卷宗。” 二人说话间已经走出了黄府,云凡早已在门口等着。 “九连呢?” “最近京都内有一场问剑大会,九连去参加了,说让你等他的好消息。” 季玖接过云凡递来的水囊呢喃道“问剑大会吗……” “你不去参加吗?”江姜儿眼神有些小期待。 “想是想,可近来事情太多,下次吧。” “接下来去哪儿?”云凡问道。 “回家啊,能去哪儿,天色已晚。”季玖看了看旁边的江姜儿说道“你不回宫里?” “要不你收留我一晚?”江姜儿拽着季玖的衣袖,眼神楚楚可怜。 “你要是不回宫里,我就打晕把你抬回去。” 二十六章:探寻 “你同这公主殿下不是情投意合吗,这大晚上的良辰美景,为何要将她撵回宫里?” 季玖强忍一拳把云凡摁地上打的冲动说道“谁跟你说我和她情投意合了,我是有喜欢人的。” 说到这儿季玖还握起了腰间的玉佩说道“睁大你那双眼睛好好看看这是什么,什么叫我和她情投意合,你要是再瞎说我一定会揍你的。” “哦~原来你这一手是放长线,钓大鱼,欲擒故纵,实在是高啊。” “你给我滚回来,云凡你看老子打不打死你!” 此时的季玖才是真正的快然,可这世道总是难遂心。 二人一路打打闹闹便跑回了客栈,正巧撞见谢九连跌跌撞撞回来,看起来受了不小的伤。 “怎么回事,你不是去参加比武大会了吗?”季玖扶住他问道。 “就是去参加比武大会才这样,跟我对阵的那个人用了暗器,可无奈找不到证据也只能作罢。”谢九连语气虚弱,胸口衣衫处浸润血迹,伤的不轻。 “他叫什么,他还在哪儿?” “好像是叫秦安,应该还在那儿,毕竟赢的人可以接连问剑。” 季玖怒火中烧将谢九连交给云凡说道“你先带他回房,然后去请郎中。” 云凡没多劝只是说道“那你自己多加小心,这个人既然能暗器伤人一次,就能暗器伤人第二次。” 比武大会也算不上什么稀奇事了,每一年皇上都会组织那么一两次,胜者可以直接进入天策军中,所以每一年参加问剑大会的青年俊彦没有八百,也有一千了。 打伤谢九连的叫秦安,他常年混迹在江云将种子弟当中,自封了一个千秋明月剑酸牙的名号,实际上修为也只是炼体境初期而已。参加比武大会,也只不过是想要忽悠一些未经世事的小姑娘,打败了谢九连目的就已经达到了,他刚要下场就被一声如同惊雷般的声音吓了一跳。 “秦安!” 这话音刚落,台下就冲上来一位身着白衣的公子,手里的剑是市面上几两银子一把的破铁剑,模样虽英俊可配上这把剑只显得格格不入。 问剑大会无评委一说,输了自动下台,赢得可以继续问剑。只要不闹出人命,哪怕你打上三天三夜也没人管你。 “正是在下!”这句说的强调十足,很有大侠风范,秦安心里嘿嘿一笑,看来今晚少不了策马奔腾。 那人也不在多说话,拔剑便刺,身形恍然化为惊雷,这一剑裹挟电流雷浆,怦然落下。 秦安这下彻底傻眼了,这人怎么比刚才那个炼体境中期的还可怕,简直跟不要命一样。 可秦安多少有些本事傍身,拔剑便挡,猛烈的冲击震得他虎口生疼,可季玖却未停手,剑气陡然一转如万里山云,令人琢磨不透,看不清。 一剑上挑,斩在秦安的胸口上,一时间鲜血淋漓。 秦安眼神阴翳,左掌负后轻轻一抖,欲脱掌而出却被季玖抓了个正着,轻松躲过后,飞身一脚将秦安踹下台,摔了个狗吃屎。 “你就靠这个打伤了谢九连?”季玖左掌摊开,是一枚精致小巧的短镖,两边湾刃呈槽形,被划伤的话很难止血,江湖人士对这种暗器向来都是嗤之以鼻,就连以暗器闻名天下的唐门都禁止门下弟子使用这种槽形刃。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破坏了就要付出代价。 秦安见小手段暴露,恼羞成怒的想登台再战,又被季玖一脚踢了下去,这一次季玖将他手中的剑夺了过来,一寸一寸的将剑刃用手折断。 “你这样的人不配练剑。” 这话一出,四周围观百姓也是出声附和,刚才几个还对秦安春心萌动的女子,眼里只剩下了厌恶之色。 “你以为你是谁,我秦安在江云这么多年,结交的江湖俊彦不计其数,你说我不配就不配,你算什么东西!” 季玖都有些佩服这人的厚脸皮,这人上辈子是座城墙吧? “我叫季玖,就住在千机院对面的客栈,你若有不服气大可带着你的兄弟来找我。”说完这句,季玖也就不多做停留,飞身消失在了人群当中。 季玖回到客栈,直奔谢九连的屋子,他脸色苍白不过那一镖伤口不深,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我把江云的江湖俊彦也得罪了,接下来会很热闹。” 听到这句话,云凡苦笑,这位简直就是混世魔王,刚来江云没几天就惹了两尊最不该惹的势力。接下来怎么着,是不是还要去那些纨绔子弟那边在插上一脚? “明日我会同黄与墨一起去找关庭玉,应该会很晚再回来,你二人有什么打算?” 云凡笑骂道“快别放屁了,老谢这个样子我怎么走得开,你要明天要多加小心,关庭玉这个人喜怒无常,我不是担心你吃亏,只是担心你会忍不住在揍他一顿。” “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放心好了,等我好消息。” 翌日晨光清爽之际,季玖推门而出,就看见了身穿齐胸襦裙的江姜儿,胸口白花花一片,看的他有些脸红,眼神瞥向一旁问道“你你你,你来干嘛?” 江姜儿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怎么,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季玖一个头两个大解释道“不是这个意思,你也知道我今天去干嘛,你一个女子实在是多有不便。” 江姜儿可是个牙尖嘴利的主,揪住不放道“你是瞧不起女子?” 季玖把眼神移到江姜儿身上,眉头微蹙,握住她的衣肩将衣服往上提了提妥协道“这样吧,我带你去黄府,你在哪儿等我?” 少女被少年整得有些不自在,小脸微微透红,把他的手拍开转身便走嘟囔道“谁要等你啊,臭不要脸。” 黄府,黄与墨看到江姜儿也有些惊讶,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季玖。 “没事,她在府上等我,说说看关庭玉现在在哪儿?” “昨天我让府上家仆去找他,他说金天他会在江云外的马场等我,我没有提你,这样带你去会不会有些唐突?” “不会的,我自有办法。” 黄与墨早已备好马,二人策马出城,季玖嘴角上扬,他有预感距离这两起刺杀事件的真相越来越近了。 二十七章:少女与黄昏 季玖实在难以想象关家是如何的手眼通天,能在江云城外拥有一座一望无际的马场,二人还未看见关庭玉就听见了他放浪形骸的笑声,季玖和黄与墨相视一眼,心中就一个字:忍。 关庭玉正坐在两位江云颇为有名的青楼女子中间,左拥右抱好不快活,旁边坐着唐七,他看见季玖的时候有些惊讶。 “哎呀,黄公子快坐,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客套话还没说完,关庭玉笑容可掬的脸在看见季玖后就僵在了哪里,他微微招手,身后侍卫向前一步,手握刀柄。 气氛一时间变得凝固了起来,两位花魁也是吓得脸色苍白,不敢动弹。 “关少这是为何?”黄与墨并不在意侍卫握刀,坦然坐在问道。 “黄与墨你应该知道我和这个人有仇,还带着他来见我,难道是来故意恶心我的?” 季玖也坐在喝了口茶笑说道“哪里的话,关少这么说就见外了,我同黄公子交好,听闻他今日要来见你就想要一同来,和你赔个不是。” 唐七眼神有些失望,叹气的将眼神转向一旁。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赔不是?” 这要是放在以前,季玖早就拔剑砍得关庭玉鬼哭狼嚎了,可今天却不行。 黄与墨微微一笑道“关少竟然不知道季玖的身份?” 这话说的关庭玉一愣,气势也弱了几分问道“什么身份?” 唐七也好奇的再次望向季玖,心想那些江湖大宗派的亲传弟子,掌门子女中也没见过这么一号人啊。 “季玖是剑仙一鸢染的徒弟。” 简简单单一句话,关庭玉和唐七只感觉脑袋似乎有烟花一样,轰然爆炸。 剑仙一鸢染? 那他娘的是整个天下都无法留住的男人啊! 唐七在震惊之余,失望却更多了,堂堂剑仙之徒竟然要给纨绔的将种子弟认错,只能说剑仙收错了徒弟,浪费了将一身通天剑招都传给了这个人。 季玖微微点头,继续说道“现在关少爷觉得我有资格吗?” “别别别,快别叫什么关少爷了,叫我庭玉就好。今日不仅能同黄少交好,还能结交你这样的江湖大才,实属我关庭玉一大幸事。”关庭玉笑得嘴巴都要咧到后脑勺了,剑仙徒弟来给自己认错,别扯淡了,他要是早知道季玖是剑仙的徒弟,还不得八抬大轿供着? 挨揍?挨揍也值了啊! 关庭玉连忙吩咐下人上最好的美酒,还嘱咐他们去江云最好的酒楼买些菜肴。 他起身举起杯盏,自认风流倜傥的说道“今日是大好的日子,我这一杯酒敬黄少和季公子!” 起身痛饮后,关庭玉只觉得心中有说不出的畅快“今晚我带你们去最好的青楼,逍遥快活!” 季玖刚想拒绝,谁知道黄与墨嘴快说道“季玖可能不方便一同前去。” 关庭玉一愣问道“为何啊。” “他同皇室的小公主江姜儿情投意合,如今公主殿下还在我府上等着他回去。” 情投意合? 季玖强忍一巴掌扇飞黄与墨的冲动,你们他娘的就不会换个词吗,哪儿就情投意合了? 他刚要解释谁料关庭玉竖起大拇指称赞道“不愧是剑仙之徒,公主陛下令江云多少才俊心生向往,也只有季公子配得上。” 季玖欲哭无泪,连解释的心情都没有了。 几人有说有笑,不一会儿关庭玉便喝多了,他走到黄与墨对面坐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互诉衷肠,唐七则指了指一旁示意让季玖和自己去。 “你真的是剑仙徒弟?”这句话带着鄙夷和猜测。 季玖微微皱眉点了点头没说话,他很不喜欢唐七质问的语气,可碍于面子也不好说什么。 “那你为何还要跑到这儿来给这种人陪笑,你可是剑仙徒弟啊,不是再给你师父抹黑吗?”唐七言辞犀利,季玖倒是一愣,这唐七难道不是和关庭玉一条阵线的? 唐七指着不远处死活抱着黄与墨不撒手的关庭玉“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明日必然会大肆鼓吹你和他交好,说什么剑仙之徒同我为手足之类的话,到时候你可想好了怎么在江云做人?” “唐少主,我和谁交好似乎与你无关吧?”季玖表面冷冽,可心头疑问很多,这个唐七跟吃了枪药一样说自己,到底是怎么惹到他了? 唐七气不打一处来苦笑道“剑仙代表了江湖的傲骨和风气,你个做徒弟的好自为之吧。” 说完这句话唐七便不再和季玖说话,回到了座位上一个人喝闷酒,只是这句话也点醒了季玖,可现在自己也只能靠这样接触关庭玉,也只有这样才能进到关府寻找真相。 剑仙远在问天山除魔卫道,自己这个做徒弟的,不能再给师父添麻烦了。 关庭玉微微酒醒大舌头的说道“后天是我的生辰,二位可都要来啊,到时候我介绍全江云有头有脸的将众弟子给季公子认识……” 季玖笑着说“那自然好,到时我也会带一份大礼给关少助兴。” 天色近黄昏,季玖找了个借口遁了,黄府可还有人在等着自己。 季玖走进府中,看见江姜儿趴在案牍上睡熟了,还有微微的鼾声,煞是可爱。 “起了。” 二字说的极轻,像是轻柔棉絮落在地上,无声无响。 她吧唧了吧唧嘴,转了个头继续睡。 季玖拍了拍她的肩膀,少女穿着齐胸襦裙,肩头很凉,可细嫩肌肤入手,季玖还是难免有些心猿意马。 “江姜儿!起来回宫了!” 这一声中气十足,少女抬头,惺忪睡眼的娇憨,不得不说很好看。 “怎么这么晚了……季玖!这么晚你才来找我,你死定了!” 轻松躲过少女挥来的拳头,季玖语气带着歉意“的确是有些晚,这样吧,明天没什么事儿,请你吃饭如何?” “本小姐是你一顿饭就能忽悠的?” “那你说怎么办?” “走啊,今晚跟我回宫里!”少女似乎想到了什么,拉起季玖就往外跑。 少女笑靥迎着柔和夕阳,放肆而温柔。 二十八章:剪不断理还乱 季玖就这么稀里糊涂跟江姜儿进了宫,她的行宫唤曰:行月,倒是个极赋雅趣的名字,同这座宫的主人格格不入。 屋中有少女独有的清香味,江姜儿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随便坐。 “我去让人叫御膳房做些好菜,你等我一下。” 看着江姜儿蹦蹦跳跳的步伐,季玖甚至有些羡慕她无拘无束跳脱的性子。 环顾四周,季玖的目光落在了落满灰尘的刀架上,这样东西放在这儿格格不入,极为引人瞩目。 刀架上放着一把短刀,刀柄处刻着姜儿二字,季玖轻轻端起可以感到一丝沉重,这显然不是江姜儿的东西,那又是谁的? “这是我皇叔的刀,他是这宫里最宠我的人,除了他,你是第二个愿意陪我的人。”江姜儿眼神黯淡,这还是季玖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这样的神色。 “他怎么了?” “战死了,死在了边塞,连尸骨都被北国带走了。” 季玖有些诧异,南国皇族若死,必然是要葬在皇陵之中的,连尸骨都不予以归还,赵研是要这位皇叔死不归家,的确是狠毒恶心人的手段。 “我相信有一天你皇叔的尸骨一定能回到故里的。” “哪儿有那么容易,边塞战事吃紧一直在打败仗,连根北国谈判的资格都没有。”说道这儿,江姜儿笑着摆了摆手“不要说这些了,酒菜都上来了,今天你要陪我,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 季玖喝酒吃菜之余听江姜儿说了许多关于她的童年趣事。 “有一次,下了大雪。我便在我大哥的门口的雪上浇了水,他出门就摔了一个大马趴,当时笑得我连腰都直不起来了。还有一次我怂恿二哥去捅马蜂窝,他被蛰的满头大包,还被父皇痛骂了一顿。”说这些话时,她神色飞扬,手舞足蹈的模样煞是可爱。 “看起来你同两位皇子关系很好?” 江姜儿喝了口酒,脸蛋红扑扑的摇了摇头,语气故作轻松“没有啦,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他们三个早就反目成仇了,每个人都大肆收揽门客,贿赂朝中官员作为自己一党,以此来巩固自己的势力。” 最是无情帝王家,季玖没心情管三个皇子的爱恨情仇,他只希望眼前的少女能平平安安的。 “这个给你。”季玖从怀里掏出一枚棉布编制的护身符,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二字:平安。 “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在卖这个,我便想着送你一个,权当你帮我的谢礼。” 见多了金银珠宝的江姜儿觉得这个谢礼还挺新奇的,大方收下后说道“我听说你喜欢北国郡主?” “这你怎么知道的?” “你走后云凡来黄府找过你,同我说了,他还说什么虽然你喜欢北国郡主,可对我也是一片热诚忠心,还让我不要在意,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 季玖心里有掐死云凡的冲动问道“他是不是还说咱俩情投意合?” “这你都知道?” “他要是能说出别的词才奇怪。”季玖愤愤的喝了口酒,自己这算什么,莫名其妙多了个媳妇,这要是让赵舒云知道了,还不得活活扒了自己的皮? 月色怡人醉,有些喝多的江姜儿赤脚跑出来,看着池塘里倒映的月亮傻傻的问道“今晚的月亮怎么这么小?” “或许是你长高了?” “你竟然敢说我矮!看拳!” 拳头还没打出来,江姜儿就倒在了季玖怀里,酣睡了过去。 季玖没那么多非分之想,将她交给贴身丫鬟,自己便离开了皇宫,可这儿毕竟是皇宫人多眼杂,不少宫中之人都是看着江姜儿拉着季玖进的行宫,季玖又是夜中独身离去。 这样的八卦,无需等到第二天,向来平静的后宫就如同波光粼粼的水面,忽然游过了一群大鹅,炸开了锅。 有说公主作风不检点了,也有说公主早已到了婚配年龄,众说纷纭的同时把问题都集中到了一个点上,这个男子是谁? 始作俑者的季玖想不到会引出这么多闲话,回到客栈安安稳稳的睡了一觉,翌日还是被一阵粗暴的敲门声给吵醒的。 开门赫然是江姜儿,只是她脸色羞红,不像平常。 季玖一头雾水问道“怎……怎么了啊……” “昨儿晚上带你回宫,被看见了。现在整个后宫的娘娘都炸锅了,说想见见你。”江姜儿支支吾吾的说道,她今早都要被烦死了,接待了一波又一波,解释了一遍又一遍,倒不如带着季玖亲自去解释。 江姜儿从小在后宫长大,同各位娘娘关系极为融洽,更是被几个无法生儿育女的视作亲生骨肉,最先来找她询问的也正是这几位。 季玖聪明的知道江姜儿来找自己干嘛,点头说道“那走吧,我去解释一下,也好还你个清白。” 皇族女子都极为重视清誉,哪怕是江姜儿性子在跳脱,在这一点上也是寸步不让的。 季玖正襟危坐的坐在淑妃的寝宫中,身边的江姜儿倒是很自在的剥桔子,询问的递到季玖眼前。 他也没想便张嘴,这极为容易被误会的一幕,恰巧被刚刚参加完茶会的淑妃看了个正着,她掩嘴轻笑道“还说不是,如此亲昵,不是喜欢还是什么?” 季玖咀嚼的嘴硬生生僵住了,急忙咽下橘子说道“淑妃娘娘,这个事情……” “你就是季玖?” 这个淑妃娘娘嘴倒是很快,季玖点了点头还要解释,谁知这位娘娘根本不给自己机会“听说了,剑仙之徒那未来必然是我南国大才,和我家姜儿也算是郎才女貌,不错,本宫看着就打心眼里喜欢。” 季玖用求救的眼神看向江姜儿,谁知她无奈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没办法。 不对啊,不是你叫我来解释的,这撒手不管有什么闹哪样? 季玖稀里糊涂被留在了淑妃娘娘的宫里吃了一顿饭,这位娘娘才心满意足的把自己放出来。 “我放弃了,我不去那几个娘娘的寝宫了行吗?” 季玖正同江姜儿说话,迎面走来了江姜儿的姑姑,女子剑仙——江澄。 高大白衣女子驻足,任由这位疼爱有加的侄女扑到自己怀里,她眼神望向季玖带着赞许,这让他感觉到一丝不妙。 “不错,以后若娶了我家姜儿一定要好好待她。” 这句话,远比洪涛那一拳来的更让季玖崩溃。 二十九章:寻迹 季玖是半夜才从皇宫中出来,他发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去一趟后宫,也不会再去一趟江姜儿的行宫了,皇城门外云凡正驾好马车等着自己。 “看你这副模样,是被揍了一顿?” “还要更糟糕,简直是身心受到了摧残。”季玖坐进马车,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卧躺着说道“明天是关庭玉的生辰宴,你同我一起去。” “你怎么那么肯定关府之中一定会有证据?” “在不良人的卷宗中,记录了这位大将军的行程。在我刚刚从青山镇出发的时段,关镇北回过一次江云述职,所以我猜测桐庐郡的那场刺杀应该是在江云策划的,至于策划者都有谁其实也不难猜,必然是京中的身居高位者,还有一个是不良人中的高手。如此周密的寻不到踪迹的刺杀行动,一定是要面对面才能孕育而出,关府是唯一的突破口,不管是与否都要试一试。” “好,明日我同你一起去便是,不带上九连吗?” “他身子骨还没好全,让他先多歇息吧,这种宴席免不了喝酒,到时候喝完酒伤口感染算谁的?” 云凡笑着驾车忽然说道“我很谢谢你,季玖,遇到你我很开心。” “怎么突然这么说?都是兄弟,这么说就显得生分了。” “我在不良人中没什么地位,也没什么朋友,毕竟身为不良人理应要舍弃自己的感情和一切。以前想着自己可能会死,死的不明不白,无人知晓。可遇到你,才让我真正觉得人活着是有乐趣的,所以说,遇到你我很开心。” 季玖一愣,这是他第一次感觉自己改变了一个人,更重要的是往好的方向,这让他心里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你是我入江湖遇到的第一个人,你是伙伴,亦是袍泽。” 季玖回到客栈,沐浴更衣,盘坐于床榻之上,掌中游走一缕真气,徐徐凝练化为一柄短剑。 洪涛的撞城而入,江澄的一剑蛟龙,温渡河的敕令兵人,都让他受益匪浅。 他缓缓闭上双目,沉浸在了一片完全不同的天下当中,真气环绕在周身,一切似乎都变得通透起来,隐隐能感觉到一缕有规律的跳动,苍老悠远。 他还想细细寻踪,可这种奇妙的感觉如同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季玖奇怪的想要再试试,可接二连三都是同样的情况,便不再尝试早早睡下,躺在床上,又开始思索要送给关庭玉什么好。 这位从小是在金山银山堆里长大的,寻常的俗气玩意儿肯定是看不上,可脱俗的物件又有什么? 左右翻身想不到,季玖干脆不想了,明日问问黄与墨他见多识广,肯定会有些中肯的意见。 翌日万里无云,天晴气爽,的确是个春暖花开的好时节。 季玖早早便和云凡一起来到了黄府,今日没见到江姜儿,少了少女的喋喋不休倒有几分不适应。 “你要送的我都给你备好了,此次宴席请了许多人,有将种子弟也有江湖俊彦,就连朝上几位尚书的儿女也会来。”黄与墨早早换上了华服,语气有几分忐忑和不安。 这可是要在当朝边军巨擘的府上找东西,一旦被发现,父亲原本就不容乐观的朝中地位,更会一下子跌倒谷底,能不能再坐稳这个步兵总统帅的位置都很难说。 季玖没出声安慰,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若能扳倒关家,也算能还哪位姑娘一个清白。” 黄与墨默然点了点头,他同她的相遇即是缘分,不过是在匆匆行人之中惊鸿一瞥,他便爱上了她那笑起来的梨涡。 黄与墨从小便没什么朋友,唯一算得上的林鹫尔还常年不在江云,所以能遇到她,他很高兴。那也是他第一次感觉这天下并不大,大的刚好能盛下她的梨涡。 那段时日他常去听她唱曲,甚至为了她一拳打伤了一位江云很有名的将种弟子,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而害了这个不谙世事,只想唱曲的姑娘。听闻关庭玉闯青楼**淸倌儿的时候,他便有了不好的预感,可一切又太晚了。 她死在了郊外的一片桃花林中,因为她说过,如果自己有一天真的要嫁给他,一定要戴着一束桃花才叫好看。 这无言的告白,也成了黄与墨痛彻骨髓的伤。 “季玖,如果你真的能扳倒关家,我黄与墨这辈子给你当牛做马也值了。”黄与墨并不傻,他清楚季玖为何来找自己帮忙,可他不想顾虑那么多,亦如他对她的喜欢无法阻挡。 季玖摇了摇头,灿烂的笑道“比起当牛做马,我更愿意多个兄弟。” 黄与墨先是一愣,随即重重点了点头,大恩不言谢,况且他本身就不是一个很会表达情感的人。 关庭玉作为江云将种子弟的头号人物,他的生辰宴自然也是奢侈至极,沿道一条街纷纷都张灯结彩,要是不知道还以为是过年了。 三人还未进府,就听到里面咿咿呀呀的唱戏声还有充斥耳朵的欢笑。 “这个关庭玉还真是把那股纨绔子弟的劲头,挥洒的淋漓尽致啊。”季玖不由赞叹,近日来皇上刚在朝上警戒群臣一切要以简出发,关庭玉这大摆宴席往大了说不就是打当朝圣上的脸嘛? 可哪怕是这样以江布诚逆来顺受的性子也不会做什么,边塞两位大将,黄秋风过于庸才,矬子里面拔将军的看关镇北倒是显得更加有大将风范。而且这位在朝中无论是同武将还是文臣关系都极好,甚至有数个莫逆之交,这样的人就算江布诚是个明主也不敢轻易动。 关庭玉正站在门口,笑容可掬的迎客人,看见季玖和黄与墨连忙迎了过来。 “你俩可算是来了,快进快进!” 季玖笑着说道“关少今天可以大号的日子,一会儿不醉不归。” “一定一定,到时候我一定得隆重介绍一下你们二位!”关庭玉笑得极为开心,他虽然纨绔可又不是可实打实的傻子,季玖若是能和他关家交好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未来关家会多一个绝世高手的臂助,若是关家有难季玖来帮,那不就也代表了他师父剑仙的态度嘛? 至于黄与墨就更不用说了,这是眼下最实在的好处,他不信黄与墨会突然势弱,那必然是他爹的意思,边军两位边陲大将交好的话,那还不是横行朝堂? 三十章:你是谁!? 关庭玉仅仅是看了一眼云凡,连问都没有问,这让季玖不由的重新审视起了这个人,或许他比自己所见要聪明的多。 进到府中,来来往往皆是身穿华服之人,在偌大江云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那个人,是当朝礼部尚书之子田由之,号称是江云第一才子,为人极为清高,是个很会装腔作势的主。” 季玖顺着黄与墨所指望向不远处同他人攀谈的瘦弱公子,眉眼看似温顺,但深处透着不屑。 “云凡,一会儿宴席开始,你就暗暗遁走,去关镇北的书房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秦安今日可以说是很开心,能混进江云第一将种子弟的生辰宴,这可是他攀附权贵的好机会,一双贼眼四处探看,却看到了正坐在一处席位的季玖,他气不打一处来捅了捅一旁的凌云语气谄媚“大哥,就是那个人打伤的我,还公然羞辱。” 叫做凌云的少年公子瞥了一眼季玖,炼体境下品修为,一眼看穿后他的眼神变得桀骜起来,没有搭理秦安便走到了季玖面前问道“你就是季玖?” “嗯?” 凌云指了指坐在远处幸灾乐祸的秦安说道“这个人是我的兄弟,你打伤了他也就罢了,还折剑侮辱,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这句话说的声响极大,四周不少人也都围了过来,大多数都是来看季玖笑话的,凌安这个人混迹在江云多年,一身杀人技可谓是狠辣非凡。 季玖放下酒杯,抬起头平淡的说道“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噗呲~ 不知是谁笑出了声,所有人饶有兴致的看着季玖,看他接下来会如何对付凌云。 这句话气得凌云脸都紫了,一拳直取季玖头颅,嘘声响起,这个凌云胆子也太大了。这可是关庭玉的生辰宴,闹出人命他凌云也活着走不出关府,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这人的确是过于气人。 没有预料之中的血肉横飞,坐在桌子旁的年轻人轻松化解这夺命一拳,左掌拍在其小腹,将凌云拍的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看起来不仅仅是脑子有病,腿脚也不好使。”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不由得气笑了,打伤人家也就罢了,这嘴上仍是不饶人。 这边的哄闹引起了关庭玉的注意,见这场宴席的正主来了,旁人自然是有眼力见的让开一条道路,凌云呲着牙爬起来说道“关少这个人出言不逊,我想着替您教训他,谁知也被打伤了。” 不少人都是面露鄙夷之色,明明就是你凌云去自找麻烦,现在又倒打一耙,真是难看。只是以关庭玉的性子来看,这个人怕是难四肢健全的走出关府咯。 季玖抬头笑了笑说了声“坐,喝酒。” 关庭玉就在众目睽睽下真的坐到了他旁边,而且还十分顺从的替他倒上了酒。 “这……”凌云有些傻眼,猜测季玖会不会是宫中的皇子,如果真是那自己八百条命也不够杀的啊。 “你可知这位是谁,就敢碰他的瓷儿?”关庭玉拍了拍季玖的肩膀说道“既然诸位都在这儿,也基本上算凑齐了江云有名的将种子弟,江湖俊彦和朝中大臣的儿女,我也就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大名鼎鼎剑仙一鸢染的徒弟。同样也是我关家的座上宾,日后谁要是在江云寻他的麻烦,就是把头凑上来跟我说找死!” 黄与墨也是起身走到关庭玉身边说道“这句话也是我想同诸位说的,还有件事,我如今和关少乃是莫逆之交,谁要再来找麻烦,也别怪我不客气。” 在场的不少将种子弟曾经都欺辱过黄与墨,听到这句话脸色陡然一变,想着一会儿宴席开始定要去好好道歉敬酒,没有什么是一杯酒解决不了的。 再看秦安哪里还看得见他的人影,早不知遁到哪里去了。 “至于你……”关庭玉看着跪在地上面色惨白的凌云刚要说话被季玖拦住。 “算了,让他走吧,今儿可是你的生辰宴,见血可就不好了。” 黄与墨也是劝道“对啊,若是让家父知道,回来又要痛骂你一顿了。” 江云城人尽皆知黄与墨是打心眼里怕他爹,这件事也成了他的短,当面被人揭短却不见他恼怒,只是嘟囔了一句“暗地里说就得了,怎么还当面说……” 一场闹剧草草结束,可也证明了江云原本的势力格局也要大变天了,宴席间许多名门正派的弟子都端酒来找季玖攀谈,还纷纷邀请他若有机会一定要来自己的门派看看。 更是有许多所谓的江湖女侠,媚眼如丝举杯的模样,着实让他消受不起。 季玖的位置坐的很显眼,就坐在了今日寿星的旁边,唐七还是一如既往的用能冻死人的眼神看着自己,直到现在他还奇怪为什么唐七会对自己有如此大的敌意,自己分明只和他交过一次手啊。 “喝!喝!”关庭玉酒量并不好,敬了一圈酒后就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冲上临时搭建的戏台将唱戏的姑娘踹到一边举杯喊道。 “下来吧,长了一岁该沉稳一点了吧?” 这时候敢说话的,也就季玖了。 “这话我听我爹常说……”关庭玉跌跌撞撞小跑走下戏台,挎着季玖说道“你……你别看这么多人……真心为我好的,也只有你而已,来这杯酒我只和你喝!” 举杯之际,季玖朝远处的云凡比了个眼神,示意他可以动身了。 云凡了然明白,借着背阴的夜色悄悄潜入进了后院,比起前院的觥筹交错,热闹非凡,后院显得更加清冷。 关镇北的妻子死于一次隐秘事件,虽然这后院虽然房间许多,但也就关庭玉一人住着罢了。关家家训极严格,哪怕是关庭玉在如何玩世不恭,也不敢带不三不四的女人进府,据说是为了不打扰他母亲的清净,如此一看这关庭玉倒也算个孝子。 不良人卷宗中有关府的详细构造,云凡早已烂熟于心,一路顺着小道来到一间不大的小屋,悄悄推开门,屋中竟站着一个人! 黑灯瞎火虽看不清面容,可云凡的讶然和恐惧都一并涌上了心头,他声音颤抖问道“你……你是谁!?” 三十一章:白龙一剑 云凡这话刚说完,屋内灯火恍然通明起来,那人转身看清面容那一刹那,他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心跳骤然停滞一样,眼神惊讶。 “很惊讶吗,云凡!”那人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双掌合于胸前表情戏谑的看着云凡的表情“你们真当我就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嘛,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特意为他准备的,派人私闯边军大将的宅子就算杀不掉他,也足以让他没有出头之日。到时候连带着黄家都得通通完蛋,不过这些都是拜他所赐,谁让他非要在这儿故作聪明的搬弄,真以为能扳倒我关家不成?”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你都了如指掌,从黄与墨带着季玖去找你的时候,你就做好了一切布局?”云凡强忍恐惧问道,这一切都太匪夷所思了,一直被他认为废物的关庭玉,此刻就坐在对面一句一句戳破一切。 屋内灯火飘摇,关庭玉的表情也变得阴暗不明。 “你一个将死之人,不配问这些,杀了他!” 三字杀意极重,云凡早已做好死的准备,一拳挡住不知从哪儿出现的黑衣人,挡住一招后迅速被抓住弱点,一剑捅入左臂,血洒石阶。 云凡急忙后撤,可黑衣人紧追不舍,接连出剑速度极其迅猛,且都是一击必杀的剑招。 又是一剑砍在了云凡的小腿,其吃疼的半跪在地,他眼神绝望,死死闭上眼只希望能来个痛快的。 金铁碰撞之声叮然响起,季玖不知何时而来,用剑鞘挡住后一脚将黑衣人踹开几米开外,眼神虽有惊讶可还算平静“看来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本来还奇怪于事情的推进为何会这么顺利,果然还是被阴了一手啊。” “私闯边军大将府邸,足以定你的罪。”关庭玉眼神阴翳,笑着说道。 “定我的罪,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季玖拔剑出鞘,谢九连从墙外腾身而来扶起云凡,眼神询问的望向那个此刻仍保持淡然的少年。 “先带云凡走。” “走,怕是谁都走不了了。”关庭玉拍了拍手,一位身背斩首大刀的壮硕男子从暗处脚步平缓的走出来,他狰狞一笑拔刀便砍,浑雄无比的真气刹那间喷涌,砍断了季玖铁剑的同时其脚步向前步步紧逼,贴身一掌将季玖拍倒在地,刀刃举起,月光映照在上泛起层层冰冷寒光,朝季玖脖颈处轰然落下。 飘然一阵白云剑气,季玖身形一闪化如山巅白云,躲过了这断头一刀。 手中虽无剑,季玖右手顺着负后死死握住一根刚捡枯木树枝,壮硕男人根本不给季玖续气的机会,一刀再将他掀飞,撞在了厚重石墙上,造出了一个凹槽。 吐出嘴中血水,季玖咬牙冲向男子,气势陡然一变,转为锋锐就如一道奔雷,堪堪躲过劈向面门的一刀,季玖身姿伏地向前滑行,右手猛然向前一刺,那跟枯木树枝竟化成了一柄凝练雷霜的短刃,刃上有细小蛟龙盘旋,这是季玖从江澄一剑蛟龙之上参悟的皮毛。 这一短刃雷霆出击,四方小院闪烁起耀眼白光,季玖一击得手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往后撤,这时候还管什么好看不好看,人都要没了。 白光散去,壮硕男人没有季玖预料中的倒地,他仅仅用一只左手被洞穿的代价就轻松化解了季玖的最后底牌。 关庭玉起身示意男子暂且不要动手杀了季玖,他踱步走到倒地不起的季玖眼前,一手揪起他的头发“证据就在屋里面,你要是叫我一声爹爹,我就给你。” “季玖!”谢九连双目赤红,想要拔剑相助,被七八个黑衣人团团围住,他们也不进攻,只是不让谢九连靠近季玖。 云凡颓然的倚墙坐在地上,失血过多的他感到头晕目眩,费劲的歪头看向季玖从牙缝中挤出了一个跑字。 初到江云志得意满的三人,都在此刻感到了无力和悲痛。 “我叫你妈……”季玖说完嘴角咧起一抹笑容。 瞬息之间,亢龙之音清澈嘹亮,高大白衣女子突兀出现在院落当中,仅仅翻手一剑就将那壮硕男子击退,她看了一眼关庭玉说道“我可以替你杀了他。” 关庭玉警惕的看着这位女子剑仙,在重重死士的包围中后撤,一位出尘境上品的高手出手,别说这一院子的死士了,京畿卫军调来她也能全身而退。 “不……不用,他的项上人头我会亲自来取。”季玖摇摇晃晃起身,像是雨中浮萍一样,弱不禁风。 “很奇怪吧,为什么这位会出现在这儿,闯入边陲大将府中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着也得有些准备吧。江云人尽皆知江姜儿出宫必然会有女子剑仙暗中保护,我身边若是没有江姜儿你必定会放松警惕,露出破绽。” “那又如何!你并没有足够证据去证明什么。”关庭玉不屑一顾的说道。 “可我身边有这位女子剑仙,你拦得住我?” 关庭玉面无表情的从怀中掏出火折子随手扔进了屋内,他摊了摊手说道“现在不就什么都没有了?” “季玖,云凡要不行了!”谢九连抱起呼吸愈来愈微弱的云凡,声色焦急。 江澄询问的望向季玖,这让她感觉有些奇怪,自己现在竟然被一个小辈当枪使了。 “走,可我们三……” 这话还没说完,江澄便把自己背了起来,至于谢九连和云凡一手一个抱起,堂而皇之的翻墙腾空而去。 季玖感觉不到颠簸起伏,不愧是自在境强者,随风而行,如履平地。 “这次帮你全是看江姜儿那个小丫头的面子上,我劝你还是不要惹关庭玉为好,今日你也见到了,若是在查下去恐怕你们三个都要没命。” “这仇必须报。” “可是今日你也看见了……” “这仇必须报!” 江澄隐隐有了怒意,她自己在江湖上德高望重,今日被她当枪使也就罢了,还这么同自己说话。 她还要反驳,可谁知背后的少年昏昏沉沉睡去,还有微微鼾声。 终究还是少年郎,白衣女子迎着月色,好奇他的未来会如何宏伟。 三十二章:贯长虹 落仙剑池之名的由来传闻是仙人落剑于此,才以此得名,无论江湖上传的如何如何神话,可有一点是谁都无法否认的,就是这里出了一个真正出尘绝世的天才。 早年间的落仙剑池被剑雨楼稳压一头,两大剑宗的宗主齐明节和王听柳曾鏖战三天三夜,最终以齐明节险胜一招替剑雨楼赢下了天下第一剑宗的名声。 落星河从出生时就不同于凡人,据传闻天生七彩色,仙鹤环绕于落仙山上久久不愿散去,从天而落一剑,剑身上雕刻三字:落星河。 人名即时剑名的他,五岁拔剑,七岁养剑,到了十八岁已然是炼体境上品,有望于二十岁问鼎出尘境,这样的绝世天才哪怕是当年如日中天的一鸢染也不及。 从出生他便是宗主的亲传弟子,同样被寄予厚望,同门的师兄师弟也将他视为未来夺回天下第一剑宗名声的不二人选,可这一切都非他所愿,亦或者说他自己都不是想要什么。从记事便在山上,每日在练剑和练剑之间循环,甚至连身为人本身的情感都被淡淡磨平,尽管师父和师叔们都待自己很好,师父更是将他视如己出,可他总是抓不住人该有的情绪,终日冰冷一张脸的他并不是不高兴,而是不知该作何表情。 今日他还是如往常一样练剑,忽闻一阵骚闹,他凑过去问道“你们都堵在山口干什么?” “落师兄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啊?” “今天剑仙一鸢染要来咱们山上讨剑一柄,几位长老都去调息准备应战,要拦住这位名动天下的剑仙!” 剑仙吗? 落星河心头一动,忽而有了强烈的兴趣,这让他很高兴,毕竟这么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对练剑意外的事情感兴趣。 他往山口下看果然看见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男人,还带着一位极为好看的女子,他似乎没什么架子,还有说有笑的朝他们打招呼。 这就是剑仙?落星河的脸上有了乐纹,淡淡的,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天空之上一道剑气划过,有人飞身御剑神色凝重的看着一鸢染说道“剑仙既然是来讨剑,那可就得按我落仙剑池的规矩来,击败三位长老在打败宗主才能挑选。” 一鸢染乐呵呵的抬头喊道“你下来点儿,这太阳大,我看不清!” 落星河认识这位长老叫王平川,平日里就不苟言笑,不知他能在剑仙的手下撑过几回合。他不同那些高喊王长老必胜的无脑助威者,他能看出二者的差距如隔鸿沟,就如同云梦泽和普通大江的区别一样。 江妙仪不耐烦的小声说道“这太阳太大了,有些晒,你快些打还能从这儿要口茶,吃口饭再走。” 一鸢染点了点头,别云剑出鞘,并无剑招直直的刺向王平川。后者以进为退,这一招足以见高低。 二人错身而过,一鸢染飒然转身身吊儿郎当道“王长老多谢讨教,没什么异议我就上山了。” 王平川面色阴沉的点了点头,御剑而去。 “这怎么就输了啊!” “是啊,这不才对峙一招而已嘛?” 听着周围弟子惋惜的叹息,落星河清晰的看见剑仙一剑是擦喉而过,只要在往前轻轻贴半指不到,王长老可就要命丧于此了。 他轻轻握住腰间青锋的剑柄,隐隐有了些说不出的感觉,心中鼓动跳跃着问剑一鸢染的冲动。 “快看!是王宗主!” 落星河抬头,一袭紫衫的王听柳笑吟吟的御空而来,四十五岁的他,看起来还似少年郎的模样。 “不按规矩来了?”一鸢染左手斜持别云,右手负后问道。 “这世间你想要的东西,哪里有得不到的,我来跟你过两招,看看你这一年有何进步。” 一鸢染每一年都要去落仙剑池和剑雨楼讨剑一柄,如此往复已有八年之久,王听柳和他是打出来的交情,可这样的情义反而更加纯粹和牢靠。 “那便出招吧!”一鸢染身形飘若浮云,动若惊雷,一剑划出层层苍雷之幕,以遮天蔽日的势头刺向王听柳。 笑吟吟的男子拔出细长古剑,这柄剑名曰:安心。 雷幕一剑在王听柳的面门上炸开璀璨的光芒,观战弟子都是下意识吞了吞口水,连助威都忘记了。 王听柳举剑挡住雷幕轻松化解,瘦削人影恍然变得模糊起来,化分出数百个王听柳,神色各异,就连持剑之姿都不同,或掉垂杨柳、或剑刺冲天、或平剑于胸。 就是这百道虚影扑朔间纷纷朝一鸢染出招,刹那间,剑气纵横长空,搅碎浮云,许多弟子都感到一阵眼疼,不敢再抬头观之。 “小把戏……”一鸢染捻指成抉,轻轻一弹竟化出一条剑气长蛟,撕咬翻涌,声势骇人。 数个王听柳之中真身腾空而出,手中安心响起悦耳如幽谷清泉之声,看似无力柔弱的一刺,足以摧残一座城池。 一鸢染这时才有了些正经神色,微微抬手,落星河看着腰间佩剑不受控制的飞入空中,无奈的撇了撇嘴,这个剑仙果然霸道。 剑河顺着一鸢染的心神轰然撞向王听柳,二者纷纷向后退了数十丈才停下,王听柳无奈的看着地上找剑的弟子说道“别人我不管,你好歹把落星河物归原主。” 一鸢染很早就注意到这位名声震天响的天才少年,笑了笑将手中握着的落星河扔给了他。 “这次有什么感悟?” “再有两年应该就能彻底掌握你的奔雷起势了。”王听柳言语间自信无比。 “还需要那么久啊,你这般愚钝天赋到底是怎么坐上宗主之位的。”一鸢染不出所料的冷嘲热讽被一笑置之。 修行武道之人必然会对着世间万物有自己的感悟,这就类似于读书人的感悟难以寻到一模一样的,人与人之间最难的就是感同身受,所以领悟他人剑势的难度清晰明然,而王听柳仅仅用十年就能完全掌握剑仙的绝学,已经算得上天资卓绝了。 “我一直都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四个人傲然的江湖,岂不是太无趣了些?” 王听柳默然,心中对他的敬佩更添一分,这个真正纯粹的江湖人,愿意这座他热爱的地方永远充满生机。 三十三章:江湖与剑 王听柳无奈的看着眼前狼吞虎咽的一鸢染问道“慢些吃,你带着嫂子这些天是怎么过得,跟饿死鬼投胎一样。” 一鸢染费劲的咽下一大口馒头,端起酒杯痛饮,舒舒服服的瘫坐在了椅子上“别提了,去完问天山发现银子花没了,我差点儿把别云去当铺当了。” 王听柳点了点头道“我给你备些盘缠就是了,一会儿随我去后山挑剑。” “师父,师父!” 落星河急急忙忙跑进来,王听柳愣愣的连回答都忘了,自己这个宝贝徒弟哪里都好,可就是性子太薄凉了些。甚至他有时都会怀疑如果让落星河一剑捅死自己,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出剑。 “怎么了?先坐,这位就是剑仙,旁边是他媳妇叫姐姐。”王听柳招呼落星河坐下,他一生未娶,待徒弟就跟对待亲儿子没分别。 “姐姐……” 江妙仪笑着接纳了这个称呼,她心里不免有些想季玖,那个总是傻乎乎,睡觉踢被子的小子应该在江云过得不错,受不了什么欺负。 “我想同剑仙问剑一场。”落星河屁股还没坐实,话就说出来了,能和剑仙问剑是多少江湖剑客梦寐以求的事情,这样的机会放在眼前,没理由不去争取。 王听柳没有太过于惊讶,他料到自己这个剑痴徒弟一定会这么做,所以仅仅是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一鸢染问道“意下如何?” “能教导有天赋的后辈,我很乐意。” 后山剑林,密密麻麻插满了上千柄绝世名剑,这里平时禁止长老以下的人员出入,所以极为僻静,适合二人问剑比试。 王听柳有自己的私心,不论落星河未来继不继承自己的位子,他都不允许还未下山的落星河当着落仙剑池众多弟子的面被打败,他想要让落星河走一条剑仙走过的不败大道,缔造至纯剑心。 这点小心思一鸢染怎会看不出,可哪怕是他也很好奇,这位号称千年一遇的绝顶天才,能爬到多高。 二人分明站定身形,落星河微微闭目,手中青锋倒持,续气养神。徐徐剑气自脚底生起,循而环绕。 “你准备好就可以出剑,我也会把控在一个不伤害你的范围进行回击。”一鸢染舞着剑花,耐心等待。 落星河粲然出剑,没有花里胡哨的剑招,一人一剑成一线刺向一鸢染,剑气锋锐至极,此刻的他像是长弓之上的箭矢,无人可当。 “还真是相当霸道的一招啊。”一鸢染很惊讶,这纯粹无比的剑意剑气,如若还能有一个至臻的剑心,这个小子问鼎剑道巅峰只是时间问题,而且这个时间还不会太长。 见招拆招,别云自一鸢染手中飞出,飞腾间爆发出耀眼雷球,落星河同别云一错而过,他笑着收剑对剑仙拱手谢过后,飘然而去。 仅仅这一错身便让他受益良多,自然要早早参悟,不能错过好时机。 “怎么样?”王听柳言语有得意,对这个徒弟他是打心眼里喜欢,他是不是剑道天才不重要,在这个当师父的眼里这惊艳绝世的天赋反而像是锦上添花,显得不足为奇。 “不错,比你这个做师父的强不少,可跟我徒弟比起来还差些。” 王听柳没搭话,二人肩并肩而站,一鸢染双手负后望着眼前上千把横七竖八插在地上的名剑,指着其中一把说道“我记得那是前些年很厉害号称梨花剑仙的佩剑啊,怎么在你这里?” “他死了,死在北国锦衣卫手里,这柄剑是他妻子送来的,让我替他插在后山。” 一鸢染不知为何轻声一笑“我记得第一次遇到他,他还没认出来我,可仍是没架子的和我吃酒侃大山,是个不错的人,这样的人怎么就死了?” 一鸢染自问自答道“死的冤啊……” “诶,你看那柄大川不是当年和你问剑八天七夜老头子的剑嘛?” “老人去年的时候病死了,临死的时候拉着我说一定要把大川交到真正配得上它的人手里。” 一鸢染唏嘘不已的望着眼前的剑林,抬眼便是一个江湖,七分风流,三分热诚。 “你说有天咱俩的剑会插在这上面嘛?” “谁知道,干嘛说这么晦气的话?” 一鸢染抬手摸了摸后脑勺,摇头说道“有什么可晦气,早晚的事儿。” 他左手微微一招呼,一柄剑鞘由赤红转淡红的三尺青锋就飞到了手中,青锋出鞘,杂乱剑气毫无预兆的乱窜起来,被一鸢染轻轻一握手降伏。 “这柄剑有点儿意思。”他轻抚剑鞘,眯眼感受游走在掌中的剑气,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忘了吗,这是当年策马出边关那个小辈的佩剑啊。” “就是那个踌躇满志上武当山结果被萧厌生一拂袖打败的小子,我听说他不是说十年后再战一场吗,怎么没了音讯?” 王听柳摇了摇头说道“他进了天策军,战死在了北国铁骑之下,这柄剑是自己飞来的。” 一鸢染动作一僵,默默地将这柄剑握在手中,剑柄上珠玑二字:千晔。 “你还记得当初长黄大江拦你的三人吗?” “有些印象,怎么了?” “他们都归顺朝廷了,其实我感觉没什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世俗道理我懂,只是有些可惜他们还算不错的剑道天赋。记得他们当初上山的时候,脸上明明没有那么多俗气,可一转眼怎么就变成了这样?”王听柳低垂眼睑,语气有惋惜和疑惑。 “我说,你可别有一天也成了朝廷的走狗,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一剑刺死你的。” 王听柳白了他一眼说道“要是真有那么一天,还用得着你,齐明节都得用她的吐沫淹死我。你要去剑雨楼的话帮我给她带句话,我明年初春去找她。” “她会很高兴的,如若真能在一起,可别错过。”一鸢染说完这句话拍了拍屁股就往外走,回望一眼,似乎能看见这些曾经在江湖叱咤的人同自己挥手,有说有笑。 他笑着点头,结下腰间酒壶喝了一口,同他和他们作别。 江湖与剑,中间隔着一壶老酒。 三十四章:望圣上降罪 铁锁关一战南国大败,这一败似乎也抽尽了林倚剑最后一丝气力,他在堂上指着鼻子痛骂关镇北和黄秋风,言辞犀利骂的二位老将军脸色羞红,一双拳头握得噼里啪啦直响。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的军令没有传达到吗,常念你说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调令递到他手里!”林倚剑拍桌子震天响,眼神赤红指着关镇北的鼻子质问道。 身为剑雨楼大师兄的李常念,如今也是天策军的副统军,他身上的红袍铁甲血迹斑斑,面庞尽是疲倦,眼神黯淡的说道“递到了。” “递到了为什么不派兵,拖着一个时辰才派兵,你知道这一个时辰会死多少人吗!” “我知……” “你他妈不知道,你就知道如何恶心我这个天策上将,如何在边军笼络人心,好好的南国边军乌烟瘴气,你知道个屁!”林倚剑痛骂完关镇北眼神又转向了黄秋风。 “大将军,我可是按时派兵了啊!” “你还好意思说!我让你调三千铁甲兵冲阵你又做了什么,让轻甲快刀去冲阵活活害死了三千人你知道吗!”林倚剑苦涩抿着嘴,颓然的坐下,声音也变得轻起来“我刚才战场回来,看见一个身子被砍断的青年,他死死握着我的手将这封家书递给了我。死了这么多人,我心里难受,明明可以打胜的一场仗却输了,你们两个都不会有事,被人唾弃的是我这个天策上将。” 他颤抖的举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说道“南国可以输,但不能这么输。对不起那些死去的战士,对不起那些还放心让孩子去参军的爹娘,对不起那些还相信我们的百姓。你俩走吧,还得回江云报备军况,早些动身也好。” 老将军坐在椅子上,眼神迷茫的问李常念“我是不是真的该退位了。” “将军若是退位,南国不出十年必被北国铁蹄踏平。”年轻人看着老人眼角的皱纹,心不由抽了一下,拿起袍子给老人披上。 “小九和鸿行呢?” “鹫尔在关外游骑巡逻,鸿行在铁马关随天策军驻守。”李常念不仅仅是天策军副统军,更是老人的贴身护卫,跟在老人身边的两年他对这位支撑边关的汉子,实打实的敬佩。 “爹!” 林鹫尔风风火火的走进来,看着老人疲倦的神色,眼眉低垂,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涩“关外的斥候已经撒出去了,好在这一次我们是拒北国军队于烽火台外而战,省去了许多损耗。” “明日咱们就回江云,出来这么久,你娘一定想你了。”林倚剑眼神慈祥和蔼的看着眼前争气的儿子,哪怕他无法世袭罔替坐上天策上将的位子,同样能替自己好好守着脚下的国土。至于大儿子如今是剑雨楼宗主亲传弟子,兄弟二人未来互为臂助,也好些在这泥泞的世道行进。 老将军让李常念和林鹫尔都出去,自己清净清净,被轰出来的二人相对无言的坐在石阶上,李常念低头看地上一排排的蚂蚁说道“这样下去,你爹的身体撑不过两年。” 后者坐在那里,以手覆面,没说话,也没哭声。 林倚剑坐在椅上,思绪飘忽不定,回望半生似乎还没有打赢过一场大快人心的仗,不怪南国百姓责备自己,也许这天策上将的位置早该让贤了。 想当年三十岁的林倚剑走在宫中上朝的大道上,志得意满,无论是对于自己还是对于南国他都充满信心,可又是三十年过去,有种老骥伏枥,志不在千里的悲哀。 当初年仅三十岁正值壮年的林倚剑,还只是朝堂上没什么话语权的一名五品将领,是那不鸣则己,一鸣惊人的奔袭战让他赢下了“奔雷将军”的名号。他想不明白,自己的官越当越大,可打胜的仗为何越来越少? 当初和自己对酒当歌的兄弟老的老,死的死,该衣锦还乡的也就一走了之,蓦然回首才发现,当初的老家伙也只剩下自己一个了。 “还不是时候……”林倚剑呢喃道,浑浊的老眼聚睛有神,他推开门吹着边塞粗粝的风下令道“今日就回江云。” “大将军,你的身子……” “无妨,我命硬没事的。” 林鹫尔和李常念面面相觑,眼前的老人似乎变了个模样,不复战败的颓丧,没有暮气沉沉,有的只是一种如少年纯粹的战意。 “聚拢起天策军至少要三四个时辰,大将军贸然出铁锁关……”李常念话犹未尽的劝道。 “咱们行的慢一些就好了,到了江云无需回府,直接去宫里,面圣!” 一路疾驰行军,风尘仆仆的林倚剑快步行在进宫的道上,似乎看见了已经死去已久的老伙计伴自己而行,一时间热血翻涌,这是老人许久没体会到的感觉。 他不由挺直了腰板,握紧腰间佩剑,这一次不是要给自己说什么,而是要替死去的弟兄说些什么! “爱卿刚下边军战线就来宫中是为何啊。”老神在在的江布诚卧在坐塌上,一双眼微微细眯,享受着宫女的轻柔的按摩,一身血腥味的林倚剑格格不入的站在那里,漠然的看着这位贪图享乐的帝王。 江布诚心中不悦,面圣不跪也就罢了,这一脸肃杀的站在原地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可林倚剑毕竟是南国维系现状的依仗,就连他这个皇帝也不敢轻易惹恼这位天策上将。 “关镇北,黄秋风二人玩忽职守,导致大战频频失利,望圣上降罪!”声音微颤,老人在竭力控制怒不可遏的情绪。 李常念抱剑在老人身后,眼神瞥向两旁,警惕的捻指成抉,只要老将军有任何不测,他就算是死也要杀。 “大将军的意思是这场大战失利,全怪于二位边军统帅身上,大将军就没有责任了?”江布诚不悦的挥散宫女,眼神烦躁的望向林倚剑。 “我有,我的责任就是没早早一剑砍死这两个王八蛋!” “你这是什么意思!朕可以降你的罪!” “降罪便降罪!老子这条命是给南国的,不是给你的!” 这句话说出来,那便是大逆不道的罪,李常念深深吸了口气,久久不吐…… 三十五章:春暖心凉 气氛陡然降到了冰点零度,梗着脖子站在原地,丝毫不退让的老将军。涨红着脸,不知骂些什么的皇帝,显得悲壮可笑。 “两位边军大将是我朝栋梁,大将军何苦要这般为难寡人,难道非要闹得边军鸡犬不宁才肯罢休。边军两位大将互看不顺眼,互相使绊子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可是他们二人在边军根基已深,这个事情一旦办不好很可能会导致边军揭竿而起,到时候我南国可就谈不上和北国一战了啊!”江布诚强忍住心中怒气,循循善诱道。 “呵,若是不施以变革,南国更没有一战之力。贵为一国君主没有大力变革的大气和决心,陛下你拿什么脸面去面对江家列祖列宗! 既然知道边军二位将军不和已久,陛下连劝说的欲望都没有,还记得上一次南北大战正巧赶上您的生辰,挪用军费放了一场璀璨烟花,可知道那个隆冬许多将士连保暖用的棉衣都没有! 陛下说我为难您,您何尝不是在为难数十万边军将士!” “林倚剑你不要太过分了!真当寡人不敢杀了你!?”江布诚拍案而起,怒视这个今天意外强硬的天策上将。 “要杀要剐随便,我今天不是替我自己来的,是替那些死去的弟兄,常念拿来!” 李常念将背着的包裹递给林倚剑,老人打开包裹里面的东西散一地,定睛一看是七八个灵牌。 “你拿这些晦气东西来干什么!?” “晦气?”老人弯腰将灵牌一个个摆正,对着江布诚说道“还请陛下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些都是为南国悍然赴死的将领!第一个是前声射将军蒙战,就是死于关镇北调兵磨磨蹭蹭,带着三千铁甲活活被耗死在了关外;第二个是前骁勇将军,他是最有望顶替黄秋风边军大将位置的人,至于为何死的我相信陛下比我清楚吧;第三个是前威武将军,死在了万箭齐射而下,死于军备不足,活活被营下士兵叛变,蒸食而死……” 八位将军之死,林倚剑一字一句说出,江布诚早就面露难色,不知说什么,做什么。 “我不是让陛下做什么,而是希望陛下知道,这些人怎么死的,为何而死,是让陛下为他们做些什么,还他们一个心愿。”林倚剑说完将灵牌一一收起来,捧在怀里转身便往外走。 “爱卿留步!”江布诚喊住林倚剑,垂头再无言语。 老人仅仅是顿了顿脚步,便继续往前走,其实他根本没指望江布诚能做什么,因为根本指望不上,可总要让他知道,这些人不是白死的,也不是为了他而死,都是为了南国死的。 李常念这时才将那一口气吐出,刚刚的积蓄真气,就是怕江布诚要是真狗急跳墙,自己有足够的冲力替老人挡住两位高手的夹击。 老人笑着说道“这还是第一次走这条大道没那么压抑,这样就挺好。” 双手负后,略显佝偻的老人,在李常念眼里很高大。 “你说这大春天的,怎么就那么冷呢,真是冷死了。” 李常念默默的跟在老人背后,他知道,老人说的不是天气。 季玖近日一直待在行月宫中,脾肺肝脏剧烈受损的他不得不好好修养,封山育林。 “这是温道长今日给你送来的药,对了,云凡让我告诉你大将军回来了。” 季玖穿着一袭雪白贴身之衣,更显面色苍白,他接过丹药用水顺服下去,点头道“等好些得去拜访一下,这些日子多亏你照顾我,等我好了带你出宫去玩。” “还需要你带着,没有你我玩的也挺好,自从遇见你反而是遇到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儿。”江姜儿俏生生的坐在床头,看着眼神有些黯淡的季玖,心想他已经很难过了,自己再这么说岂不是在人家伤口上撒盐? “那你就快点养伤,我等你带我出宫玩。” “嗯,你说啥?” 江姜儿感觉肺都要气炸了,自己在这儿心里同情了半天,谁知道人家只是走神根本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 “没啥。”简单二字,少女把头扭到一边,生起了闷气。 季玖也不去搭理,而是继续神游了起来,这一次虽然败得彻底,但也不能说毫无收获。关庭玉既然暴露了,那他就不会放任着自己继续追查下去,只有他出招才会有破绽,计谋越多那么破绽也就越多,自己能抓住尾巴彻查到底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我听说,南国边军又败了?”季玖回神,开始找话和江姜儿聊天。 “意料之中的事情罢了,我听说今天大将军和父皇吵了起来,闹得不欢而散,许多人都在议论说父皇会夺权,将天策上将的位子空出来。”江姜儿不喜理会朝政,可耳濡目染也接触了不少,对于如今烂到根的朝廷,除了心寒还有对父皇的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我还记得八岁那年和师父一起到铁锁关,尽管对老将军的面容记不太清,可总觉得是个很和蔼可亲的人。” 江姜儿同意的点头道“小时候老将军每次入宫都会给我带些新奇的小玩意儿,如果不是老将军不愿意和皇族联姻,我应该在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是他们林家的儿媳妇了。” 季玖叹了口气说道“这样一个老人,只希望南国不会让他失望,你说大将军会不会真的有一天撂挑子不干了。” 江姜儿小脸变得极为认真,她看着季玖说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偌大的南国谁都没有资格去责问斥责他,如果有那只能是他自己。” 老人此刻已经出宫,一位模样已老可仍秀丽动人的女子站在马车边,眼角生出皱纹,可笑的仍动人无比“走吧,回家。” 这句话,不仅仅安抚了他风尘仆仆疲倦的身体,更安抚了一颗在这初春煦暖时分,冰凉的心。 林倚剑无声的抱住眼前女子,垂头在她的肩膀上,这位跟随夫君征战半生,被人称为女军神的奇女子像是安慰一个受伤的孩子,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替他捋顺鬓角杂乱的头发。 三十六章:向君而动 两国交战一国战败,面临的不是赔款就是割地,自从南国大败,北国那边就开始张罗派使团出使南国,前往江云详细洽淡赔款事宜,这不是一件小事,这可是代表了北国的态度,一定要派一个能镇得住场子,资历又足够的人。 赵研侧卧在塌上,手上捧着一把棋子,迎面坐着的是当朝左丞相,也是文学大家的顾北沙。 “爱卿这棋下的可还真是步步杀招啊,朕可得好好下,不然十步之内就得被爱情杀得片甲不留。” 顾北沙呵呵笑道“陛下棋力深厚,深不可测,微臣哪里比得上。” “行啦,别人拍马屁也就罢了,爱卿如若也这样,朕可就要治你的罪。”赵研笑着指了指老人,捻子落下。 老人笑着见招拆招,一时间棋盘已成一边倒的局势,赵研摊手将掌中棋子撒在棋盘上摇头笑道“不下了不下了,左右一个输字,下着也无趣。” 顾北沙喝了口茶,静待下文。 “此次使团队伍的人选就交给爱卿了,你办事公正稳妥,朕也放心。” “微臣定不辜负陛下厚爱。” 赵研摆了摆手,赏着窗外开花正好的梨花,洁白如霞,黄蕊点缀,赏心悦目。 “云儿最喜欢梨花,叫人去摘两朵,送到郡主的宫里。” 赵舒云此刻正百无聊赖的画画,弄的衣衫全是墨点,就连小脸上也沾了不少,像一只顽皮的小花猫似的。 画的是一位少年背影,他持着剑向少女走去,大功告成后,她望着画傻笑,显得娇憨可爱。 “郡主,这是皇上托公公给您折来的梨花,是开的最好,最美的两朵。”春花手里拿着两朵好看的梨花,赵舒云笑着接过,两腮有好看的酒窝。 “喏,给你一朵。”赵舒云动作轻柔的给春花戴上一朵,自己戴一朵,这个从小就陪着自己长大的贴身丫鬟,是宫女可又不仅仅是宫女,这么多年也只有她鼓励自己要等着季玖,也是她告诉自己人活一生,总要遇到真心喜欢的人才不枉活。 这样一个性子洒脱,敢爱敢恨的姑娘,能遇到她赵舒云觉得很幸运,是除了遇到季玖第二幸运的事。 “郡主啊,春花这儿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赵舒云噗呲一笑,露出灿白的牙齿,不显不雅,只显得率真可爱。 “难道是又有那个说我坏话的娘娘被打入冷宫了?” “您不听算了,我去外面扑蝴蝶去。” “你说你说,我听不就是了。”赵舒云还是败给了好奇心,拉住春花的皓腕,眼神楚楚可怜。 “我跟您说……”春花凑到赵舒云耳边说道“南北大战不是以南国大败告终,不同于以往的在铁锁关谈判,这次皇上决定派使团前往江云。据小道消息您的心上人季玖就在江云,这么好的机会若是真错过了,您可就真得后悔死了。” 赵舒云脑子发木,傻傻的转头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只要去求父皇让使团带上我,我就有机会见到季玖……” 她猛然起身,又颓然坐下,就这样重复了两三个来回,皱着一张小脸,苦哈哈的望向春花“要想去南国也要找个理由,使团孤入江云一定是万般凶险,我怕皇叔不会同意让我随行而去,再者说这么多年皇叔对季玖二字忌讳很深,连提都不让我提。” 春花歪头思索片刻忽而有了主意说道“您这次随行算是震我北国军威啊。” “这话怎么说?” “既然使团一行注定凶险,可皇室仍愿意让最受宠的郡主随行,那就代表了北国的态度和底气是丝毫不退让的,若是南国真想搞些小动作,恐怕也会被震住。” 赵舒云揉着春花有些婴儿肥的小脸,恨不得在上面狠狠的亲上一口“我这就去找父皇说,等我好消息!” 临走还被门槛绊了一脚的赵舒云毫不在意,她跑着,两个酒窝更深了。 赵研正和顾北沙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从文学古籍聊到边军,谈天说地,无所不聊,忽听闻殿外传来悦耳的铃铛声,赵研笑着说道“这小丫头一定是听说了使团南下的消息,过来求我这个叔叔让她随行的。” “儿时约定能记到现在已然不易,连老臣都没想到小郡主还会心系季玖。” “那爱卿的意思?” “听听小郡主怎么说,去或不去那不都得看陛下的意思。” 赵研来了兴致,坐好身形,望向门外。 赵舒云跑到门口,捋顺气,整理了下仪容才跨步进殿,头上还戴着那朵白的好看的梨花,更衬托她清雅怡人。 “舒云怎么来了,坐。” 苏公公毕恭毕敬的搬来椅子,她静静坐下,脑海里措词无数,欲要开口却被赵研抢去了话语权“舒云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啊,可否有心上人?”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两双小手绞在胸前,模样局促可爱。 “若是没有,觉得你两位皇兄如何?” 赵舒云腾地站起来说道“我和二位兄长仅仅是兄妹关系而已,皇叔就不要乱点鸳鸯谱了。” 赵研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朕知道你来的目的,你想去找他。说句实话朕也很喜欢那小子,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可你也要想清楚这是一条不归路,他是剑仙之徒未来必会成为我北国大敌。你终究要在国家和他之间选择一个,扪心自问你真的做好这个准备了吗?朕也愿意你寻一个心上人,你说一个就算绑我也会给你绑回来,可为何偏偏是他?” 赵舒云蓦然抬头,眼神笃定,这是赵研从未见过一直性子柔弱少女有过的神色,她吞了吞口水,似乎再给自己壮胆一般的说道“我要去找他,江云很大可我还是想试试,既然皇叔说那是以后要做的选择,那便让以后的我再去选择好了。” 赵研望了顾北沙一眼,这个老头子老神在在的眯着眼,眼观鼻鼻观心。 “准备准备吧,三天后出发,一路我会让高手随行。” 赵舒云规规矩矩行礼,走出殿门的瞬间,少女步履渐渐变快,随后更是跑了起来,脚腕系的铃铛悦耳灵动,碎阳撒下,温柔嚣张。 春心随春,向君而动。 三十七章:红袍铁甲 大伤初愈的季玖便同江姜儿一起出宫拜访林倚剑,坐在轿中季玖捧着刚出锅的烧饼,边嚼边说,口齿不甚清晰“你说咱们贸然拜访,会不会扑空啊。” 江姜儿嫌弃的拉开帘子,这味道无比冲头,弄得她一阵干呕“不会的,林叔叔一向不愿和其他官员结交,整个江云官场真正待见老人的不多,但绝对有足够的话语权。” 季玖解决完烧饼说道“你说的该不会是当朝中书令,宰相郭子川郭大人吧?” 江姜儿拍了拍他的肩头,语气故作欣慰“不错嘛,这都能猜到。” “谁告诉你是猜的,这些日子云凡一直往你的行月宫跑,你以为他真是来看那些漂亮宫女的。诚然有一部分是这个原因,更多的是给我送江云官场详细卷宗,南郭北顾,这二位都是两朝最负盛名的大家了。” “中书大人没少帮林叔叔说话,这些年朝中许多人都启奏要夺权,前阵子兵部尚书连名几位将军一同启奏,咱们这位兵部尚书可是被郭大人骂的狗血淋头,狗屁不是,就差扒光官服一脚踹回老家了。” 季玖笑了笑,心里对这位郭大人多了几分好奇。 马车停在林府门口,二人下马正好撞见一队红袍铁甲的骑兵,有男有女,皆是英姿飒爽,有说不出的豪情感觉。 “那不是林鹫尔吗?”季玖熟络的朝为首的男子招手,嘴里话不停“可以啊,林鹫尔你都长这么高了,初见时你还很瘦的啊,现在壮了不少啊。” 林鸿行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季玖,一旁身姿曼妙,长着一双丹凤眼的女子疑惑的问道“这个人是不是得了什么痴症,把你认成了你弟弟?” “萝玲,你先带人去城外练兵场,别耽搁了练兵。” “好,我们走。” 林鸿行翻身下马,看着笑眯眯的季玖,不由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叫林鸿行,林鹫尔是我弟弟。” 季玖刚要搭上他肩膀的手僵在了半空,滑稽可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云凡和谢九连,让他们两个和我一起嘲笑你。”江姜儿扶着季玖,笑声如银铃。 一番解释,林鸿行也是将二人身份了然于胸,他笑着说道,嘴角处有两个显得可爱的梨涡“快进府中,这几日为父也在念叨你,说你差不多会来拜访,可要备好酒菜之类的话。” 季玖心头有一丝温暖,独自离开青山镇,这一路遭遇不少事情,在还算陌生的江云有一位长辈惦记着自己,是多么令人感动的事情啊。 二人随林鸿行入府,宽敞的大院活生生的就是个练武场,季玖的目光被一个身姿高挑,模样冷冽的女子吸引,她穿着单薄,一双修长白皙的大腿曲线毕露,拳脚不停的同一男子比试。 江姜儿循着季玖眼神望去,不由心头有气,小手化拳狠狠的敲向他的脑袋“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季玖吃疼说道“你懂什么,我是看人家拳脚如风,一看修为就不低,哪里有什么龌龊的思想。” “真的?” “那是自然,日月可鉴。” 林鹫尔听着二人的对话不由说道“那个女子便是唐紫,是唐门掌门人唐千钧的女儿,男的叫刘子衿是龙门阁的大师兄。” 小小院落,齐聚了南国江湖的未来。 季玖不由多看了唐紫两眼,自然也引起了这位高冷美人的注意,她瞥了自己一眼,就又将头转了回去。 “爹娘,你们看谁来了。” 林鸿行领着二人走进一处小院,林倚剑正擦拭铁甲,名为钱常曦的女子坐在藤椅上静静看着丈夫,眼神温柔。 林倚剑放下铁甲,第一注意的并不是季玖而是江姜儿,他笑着说道“什么风把公主殿下吹来了,老头子我可经不住公主的好胃口,这位是?” 林鸿行笑说道“爹你这阵子一直念叨,人站在你面前了,反而不认识了?” “季玖?这我哪里认得出来,真没想到都长这么高了,模样也帅了,有点儿你师父的风采,不错不错。”林倚剑拍着季玖的双肩,眼神中的喜爱和欣赏是藏不住的,他招呼藤椅上的女子说道“你看,这就是我老跟你提起的季玖,可惜咱俩没能生个女儿,不然还能定个亲。” 美妙妇人起身看着季玖,又看了他身后的江姜儿,眼神莫名“人家的终身大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我看人家早就心有所属了。” 三个大男人自然听不出这话里的玄机,倒是江姜儿小脸腾地一红,眼神望向别处,这时候还是装傻的好。 林倚剑笑着让季玖坐下,近来季玖在江云的一举一动他都听说了,力战洪涛那样的高手不退,这种坚韧不屈的性子很让林倚剑赏识,落座第一句话就是“要不要考虑来天策军?” 季玖差点儿把喝入口的茶吐出来,说道“这是不是太唐突了,我手里有不良帅小印,我想魏大帅的意思是让我等他回来,会在不良人做个一官半职。” 林倚剑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冲突的,天策军齐聚了南国大半的江湖俊彦,想你和他们会聊得来。” 林鸿行也极力挽留的说道“多少江湖俊彦都以能入天策军为荣,这么好的机会莫要错过才是。” 季玖本身对红袍铁甲的天策军就有向往,而且都这么说了,也不能驳了老人的面子,他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既然林叔叔不嫌弃我,那我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当晚,林倚剑也是豁出心头肉拿出珍藏多年的老酒,要和季玖来一场不醉不归。 “林叔有件事我得和你说,事关边军大将,甚至是半个边军。” 正在低头吃菜的林鹫尔抬头,不只是他,林鸿行和钱常曦也纷纷将目光转向了季玖。 季玖将自己从青山镇入江湖开始,事无巨细的将来龙去脉都说了出来,说道在关府中的遭遇时,老将军赤红双目,双掌握拳,颤抖不止。 “所以我有至少八成的把握,关镇北已经是北国的人了,所以他屡次刁难您不仅仅是和黄秋风勾心斗角,更多的还是想每仗必败。” 老人忽而拍了拍季玖的头,弄得后者微愣,不知所措的攥着筷子。 “让你受苦了,我老头子没什么本事,但绝不会再让你受欺负了。” 这句话犹如春风拂面,让季玖心生暖意,这种被长辈呵护的感觉,很好。 三十八章:四方院,少年气。 翌日清晨,天高气爽,推门便能闻见阵阵花香,季玖伸了伸懒腰,对门的江姜儿打折哈欠走出房门,看着身穿红袍铁甲的季玖,口是心非道“这天策军的军服给你穿,可真是糟蹋了。” 季玖拍了拍胸前铁甲,嘿嘿笑道“有吗,我觉得还不错啊,我一会儿要去跟林鸿行见见天策军的诸位,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江姜儿转着古灵精怪的眸子说道“让你去有没让我去,你带着我不怕我拆你的台?” “这有什么好怕的,走吧?”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本大小姐就给你个面子好了。”江姜儿跟在季玖背后,看着他身着红袍铁甲的背影,终是不由得微微脸红,这家伙穿着身行头还挺好看的,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大院里,林鸿行正和李常念比武,剑影翩翩,剑气肆意,围着观战的三人赫然是昨日的唐紫和刘子衿还有一位长相极为年幼的女子。 唐紫看着季玖身着天策军的行头,好看的柳叶眉微微皱起,显然对季玖这个人有些或多或少的排斥。 刘子衿则大大方方的同他打招呼说道“我们都听鸿行说了,一会儿你可得跟我打一场,我可是很想见识见识剑仙绝学到底有多厉害。” “我也很想见识见识龙门阁大开大合的拳法。” 场中二人停剑站定身形,李常念望向季玖,举剑说道“打一场?” 季玖欣然接受,自己进入天策军,这样的比试绝对不会少,江湖是个实力为尊的地方,唯有靠手中三尺青锋,才能为自己赢得尊重。 林鸿行靠在季玖耳边小声说道“一定要小心些,李常念是偌大江湖少有的剑道天才,真要与之争锋的也唯有落仙剑池的落星河了。” “放心……”季玖赤手空拳的走上台,摸了摸腰间尴尬的跑到一旁随便拿了一柄铁剑,说道“开始吧。” 场外江姜儿喊道“你可别被人家打趴下,我会嘲笑死你的。” 季玖没说话,转头比了个放心的手势,转身间气势陡然一变,脚下生起七八颗雷球,环绕在铁剑之上,这般雄浑的气势分明已经是炼体境中品。 李常念握着手中那柄名为:浩长风的剑柄,剑未出鞘,便动身形,先发制人。 季玖挥舞铁剑,先是一个雷球甩了出去,直砸李常念的面门。只见他探出左手堂而皇之的抓住了雷球,扔向了一边。 刘子衿身形一闪,接住雷球抛向空中,任由它在空中炸裂,如烟花一般爆发出璀璨的白光。 “常念小心些,要是砸坏了院子,小心钱统帅揍你。”刘子衿出言提醒道,天策军中没有不怕钱常曦的,哪怕是大将军都对自己这位夫人马首是瞻。 李常念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拔出长剑,层层剑气好似长黄大江的大潮,连绵不绝的向季玖拍打而来,更恐怖的是每一次接下后,下一剑永远都比上一剑更致命,真气也更绵长。 挡到第三剑的时候,季玖已然是用出了浑身解数,右指牵动场面的刀枪剑戟化为一条长龙状,撞向李常念想要以此来挡住这第四剑。 轰而炸裂声响彻林府,破碎铁片四处横飞,其中一片射向江姜儿,好在被站在旁边的唐紫伸手握住铁片,虚惊一场。 李常念势如破竹,这一剑活生生砍断了季玖手中铁剑,但还好季玖身形化为苍云般缥缈,躲过了这当头一剑。 “还要打吗?”李常念立定身形,问道。 “你这种叠气法最多能叠到几层?”季玖没回答,而是抛出了一个问题。 “六剑,如若我真有幸能问鼎仙人境界,约摸能打出三十剑。” 季玖差点脱口而出打个屁三字,好在忍住了,他将断裂的铁剑扔到一旁,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如若你能有一柄好剑,胜负难料。” 胜负难料从李常念的嘴里说出,那就很不一样了,作为剑雨楼年轻一辈当之无愧的第一,他的性子远比看起来清高的多,他只认可能问鼎他手中剑的人,他来天策军比起保家卫国,更多的还是想和同辈的高手较量。无论是唐紫还是刘子衿,都没能让李常念说出过着四个字,所以季玖已经赢得了这位年轻一辈执牛耳者的尊重。 “未来江湖又多了一个能问剑的人,很好。”李常念轻笑,竟有几分女子柔态。事实上他的确长得很像女孩子,朱唇肤白,对某些断袖之癖的人来说乃是大杀器。 江姜儿走到季玖身边说道“不错嘛,现在这么一算你没准能和李常念并列第一呢。” “嘿嘿,我都跟你说了,我也是很厉害的。” 林鸿行笑着招呼季玖过来说道“虽然都见过了可还是要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叫唐紫,唐门掌门之女;刘子衿,龙门阁阁主之子;李常念,剑雨楼的大师兄;这位叫成萝铃,我媳妇。” 模样像极小孩的女子气鼓鼓说道“别听他瞎说,我可没答应嫁给他,那都是他一厢情愿。” 林鸿行笑得宠溺继续说道“我们几个平日里负责领训天策军,天策军如今满打满算一百零三号人,大致分为我们几个人管理,当然在一些大事面前还是得我娘出面,她是天策军统帅。” 不远处的小亭子,林倚剑穿着便服笑看几个年轻人有说有笑,他抽了口味道呛鼻的水烟道“季玖融入的很快,未来或许真的能由他来接替我的位子也说不定。” 常钱曦笑着替他倒茶“这孩子看着就有灵气,性子又好,多加磨炼没准真能成大势。” 林倚剑浑浊的老眼有些许追忆,语气感慨“他是老季的孩子,老季未完成的事儿,让他儿子去替他完成,无可厚非,天经地义。” “只是不知道,这孩子能否扛得住那么大的打击。” “树不经风难成材,人不经事苦少年啊,只要能跨过这个坎儿,天策上将的位子豁了老命,我也得给这小子留着。” 老人放下烟斗,语气决绝,毫无余地。 三十九章:游江花月夜(中) 南国有个传统,五月十五号这天,无论是寻常百姓还是达官显贵,都会穿上最好的衣服上街游乐,江云整夜灯火通明,画舫游船循江而过,人人怡然自乐,处处都会是温馨和睦的景色。 这样的热闹,季玖等人可不会错过。 清晨早起,季玖推门而出,有些好奇的扣响江姜儿的房门,这个小丫头以住就是半个月,那可真是拿出了乐不思蜀的劲头,宫里的公公一天得来三四遍,姑奶奶就是死活不走,像极了欠债不还钱的老赖。 门被推开,季玖左右探头,不见一人,倒是桌子上放着一封信,上面扭扭曲曲写着六个字:我回宫换衣服。 “呦呵,季玖我还找你呢。”叫季玖的正是黄与墨,上一次夜探关府失败后,他似乎也成长了不少,今天来是要和季玖道别的,他要去边关从最小的士卒做起,要让朝廷那些嚼舌根的人看看,他们黄家绝非靠着攀皇室关系走到今天的窝囊世家。 “这么说你要走了?” 季玖将黄与墨请到自己屋中,案牍上堆着许多兵书还有卷宗,这半个月季玖发愤图强程度可见一斑。 “没错,总要去边军历练才能得到真正的成长,关庭玉的韬光养晦让我还挺对自己失望的,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和认输,身为南国的将种子弟,理应要为南国死在沙场上。” 季玖由衷的说道“你能这么想,就已经比关庭玉强许多了,那何时动身?” “一会儿就动身。” “今天可是你们南国的灯火节,不不过完节再走吗?” “不了不了,来这儿就是想跟你道个别,以后相见还是兄弟。”黄与墨起身端起茶杯说道“以茶代酒,敬各自人生精彩。” 季玖笑着举杯说道“我等你鲜衣怒马而归,而后请我吃酒。” “那是必然。” 季玖目送黄与墨同护送骑兵策马而去,直到消失在也看不见,他才转身离开,这一别,就不知何时再见了。 江云城外的桃花林,黄与墨捡起一片花瓣,小心翼翼的放进怀中,视如珍宝的拍了拍胸口轻声说道“傻丫头,我走了,再见。” 是再见而非再见,少年翻身上马,转头还似能看见那熟悉的面容,在对着自己笑靥相送。 谢九连,季玖以及云凡难得凑到了一起,这阵子季玖本想让谢九连也加入天策军,谁知他摇身一变成了二皇子的坐下宾客,而且没用几日就同这位二皇子的表妹走到了一起,速度之快不由令云凡和季玖佩服。 “这么说你也要走?”季玖原本送别黄与墨就有些沉闷的心情,更是跌入了谷底。 “二皇子被皇上派去巡游各地,这一走可能就得个一年半载的才能回来,还记得咱们初到江云的时候都志得意满,可那次在关府我却深切的体会到了无力感,我总得变得更强才行,季玖进了天策军会有更好的未来和更远大的前途,那我也不能落下太多不是。”谢九连一边说一边吃酒,季玖看着眼前这位面如冠玉的青年,他是自己初入江湖遇到的第一个纯粹的江湖人,能和他成为兄弟,他很高兴。 “那你要注意安全。”云凡摩挲了摩挲眼角,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希望能在巡游途中听到你们二人名扬天下的好事迹。”说完这句话谢九连起身,示意云凡和季玖不用跟出来送别。 “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无需搞得那么沉重。”谢九连走出酒楼,提剑上马,没有回望更没有再多说一句,就这样默然的同云凡和季玖道了别。 季玖跨门而出,目送千里。 比起这边的兄弟相送,林府可就显得热闹不少。 林鸿行早早换好了一身华服,本想着去找成萝铃,走到她闺房门口,竟然看见刘子衿蹲坐在外面,一脸不悦的怨气扑面而来,像极了被扫地出门的怨妇。 “怎么坐在这儿啊?” 刘子衿抬眼一看是他,噌的站了起来,劈头盖脸说道“赔钱!” “赔钱,我没找你借过银子啊。”林鸿行拽着刘子衿坐下,眼神询问。 “我陪着唐紫去买胭脂水粉,谁知你家萝铃半道杀出,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我这个心……”刘子衿故作痛苦的捂着胸口,要死要活的模样看的林鸿行手痒痒。 “管我屁事,你要找也应该找萝铃要钱啊。” “不对,你俩不是在一起了吗,我找你要钱这无可厚非啊。”刘子衿是个天生财迷,小时候更有偷他爹银子被吊在柱子上打的趣事,当然这个趣事是对别人而言,他可是忌讳莫深,只字不提。 “我和萝铃成亲了?” “没啊。”刘子衿有些摸不着头脑,隐隐有不好的感觉。 “既然没成亲,你凭什么找我要钱,你得找她要,当然了能不能要到看你本事,我会给你鼓劲加油的。”林鸿行跑的比兔子都快,留下一脸残念的刘子衿,傻傻的站在原地。 “我不管啊,反正你们这对臭不要脸的得给我钱……没错……必须给我。” 李常念仍在院子中练剑,他叫住要去换衣服的季玖说道“大将军给你准备了新衣服,让你回来去一趟。” “成,我这就去。” 云凡眼神望向李常念,身着红袍铁甲,说不出的英姿倜傥,不由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你要真想入天策军,我可以帮你和大将军说一声。”季玖将云凡的眼神收在心里,他晓得加入天策军云凡一直以来的梦想,或许今日就能梦想成真。 “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 小院之中,钱常曦正拿着一件白袍,正好季玖走进来,她凑了过去拿着袍子比划了一阵后笑说道“看起来还挺合身的,合身就好,合身就好。” 林倚剑也走了出来说道“今天是举国同夜游的日子,好好玩,这个给你。” 老人摊手递给季玖一个锦绣钱袋,季玖想要回绝被林倚剑一句话就噎了回去“跟女孩子出门,难道你要让她花钱不成?” 老人看向季玖身后的云凡说道“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把这儿当成自己家就好,就让他住你旁边的空房,你看如何?” 季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老人那句让自己把这儿当成自己家一样,让他对这里开始有了真正的归属感。 人生亦是如此,有分别就会有相遇,而此刻的分别也是为了更好的相遇。 四十章:春江花月夜(下) 日晖渐落,暮霭渐深。 一年一度的灯火节在冲天璀璨七彩的烟火之中拉开了帷幕,季玖等人无异是大街上最引人瞩目的,江姜儿换上了粉白齐胸襦裙,像是出笼小雀跑在最前面。 “左右有两个揩油的马上就要接近公主陛下了,季玖你不管管?”李常念皱眉提醒道。季玖笑着摇了摇头,就在左右两个模样猥琐男子伸出安禄之爪的时候,两道剑气不知从哪儿射来,弹得二人生疼,悻悻的消失在了人群当中。 “我怎么忘了,师姑在暗处保护小公主。”李常念苦笑道,一旁的刘子衿清了清嗓子说道“常念啊,我饿了。” 李常念望向一旁的小吃摊叹了口气,掏出碎银说道“我服了你了,还你还不行吗?” 得了银子刘子衿喜上眉梢牵住唐紫的手“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想吃什么咱们就买什么……” 南北两国女子有个传统,那就是未出嫁或未有心上人的女子,都要在脚腕上系上一个小铃铛,唐紫和成萝铃显然不在此列,云凡融入的比季玖还快,同林鸿行聊的火热,被晾在一旁的成萝铃小跑追上江姜儿,二女性子相差不多,也能玩得来。 李常念和季玖并肩前行,街边卖新奇小玩意儿的摊位成功吸引了季玖的目光,他拿起拨浪鼓,轻轻拨弄,眼眶有些微红。 李常念奇怪的看着他,问道“怎么?” 季玖摇了摇头说道“也没什么,只是想起小时候家里很穷买不起拨浪鼓,可那时候又不懂事吵着哭着要,自那以后父亲每次归家都很晚,就这样过了两三日他笑着进家,从背后掏出一个拨浪鼓,后来我才知道他每每在散堂鼓后都去打零工。” 李常念无父无母,从小就生活在剑雨楼的他很难理解季玖的心情,可他仍是细细聆听后说道“我想等你衣锦还乡,你爹爹会很为你高兴。” 江姜儿不知何时站在季玖背后,尽管人潮拥挤,人声嘈杂,可她仍是将这些话收入耳中,藏在心底。 “我想要一个。”江姜儿笑着站到他身边,美眸柔情似水,闪亮亮的望着季玖。 季玖掏钱付账,江姜儿拿着拨浪鼓轻轻放在耳边晃荡,能听到单调的鼓声,可在少女的耳中远比宫廷乐师的奏乐要悦耳百倍。 “我很喜欢,谢啦。”江姜儿心满意足的摇晃着拨浪鼓,小手拉住季玖的衣袖,只是这一次她脚步很慢,似乎想让时间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李常念看着这一幕,笑了笑,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成萝铃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江姜儿摇了摇头“她去找林鸿行了,看到了投壶得簪子的街边游戏,就急急忙忙去找他了。” 三人步履不停,一路就走到了城外的渭江畔,这里同样聚集了许多人,有的点燃莲花灯送入长空,祈求一年好运或是男女同放一盏,求上苍保佑今生今世不分离;还有将心中愿望写下放在水灯上,让它携着美好心愿送入大江的。 “我们也去放莲花灯吧?”江姜儿蹦蹦跳跳的跑向卖莲花灯的小贩,站在那儿静静等着季玖掏钱。 “要不我来?”李常念感觉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季玖摇头说道“几文钱的事情,还需要分的这么清楚?” 跟刘子衿待久了的李常念,十分正色的说道“对于某些人来说,很必要。” 季玖一边摆弄手中的莲花灯一边问道“刘子衿贵为龙门阁的少阁主,为何会爱财到如此病入膏肓的地步?” 李常念蹲下将手中的莲花灯立起来,满意的点了点头,回道“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靠刘子衿自己的努力,刘阁主年轻的时候十分滥情,小时候的刘子衿和他娘没少挨欺负,由于没钱治病娘亲死在了他怀里,自那以后刘子衿发愤图强靠着过人的天赋,从众多儿女中一跃而出,成了如今的少阁主。可是这也让他对他爹恨之入骨,你知道他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吗?” 季玖从江姜儿手中拿过被折磨的惨不忍睹的莲花灯,扶额问道“是什么?” “亲手杀了刘阁主,就是他最大的心愿。” 季玖帮江姜儿弄好后,不由唏嘘道“没想到那么一个交谈起来让人如沐春风感到欢愉的人,会背负这么令人喘不过气的负担。” 江姜儿没注意二人交谈内容,她小心翼翼的将莲花灯举过头顶,看着里面若隐若现的莲花图案,露齿而笑。 季玖倒不觉得有何不大妥当,双手越过她的头顶,拿过莲花灯说道“你笨手笨脚的还是我来帮你点着吧。” “本小姐聪明伶俐,哪里笨手笨脚。”话虽这么说,江姜儿双手负后没有丝毫抢回来的意思。 三人手捧各自的灯,火光在灯中愈燃愈烈,中央挂衬的莲花图案也变得真切,触手可及一般的美丽。 江姜儿的俏脸在灯火下显得格外动人美丽,她的眼瞳中似乎闪烁星火,一闪一闪的让人忍不住陷入其中,她的话语也分外轻柔,似乎生怕破坏着温馨的气氛“一定要许愿啊,来年一定能实现的。” 季玖嘴角的笑意藏不住的上扬,他是第一个将莲花灯放飞的,极为虔诚的双手合十,心头之愿随灯火放飞,飞向广袤天空。 上千盏莲花灯随风飘摇,少年握住腰间玉佩,轻声道“此刻我在南国,你在北国,相隔千里,愿心心相印。” 江姜儿假装不在意我瞥向季玖,眼神有些黯淡,就连兴致都变得阑珊起来。 “你们也在这儿啊,好巧。”林鸿行招手像他们走来,成萝铃手中拿着七八根簪子傻笑,就连林鸿行的头上也斜插了一个。 这时候三人才注意到,云凡也没能逃出魔爪,一脸黑线的和他们打招呼。 成萝铃小跑到江姜儿面前大方的递出一支“这个给你啦。” 江姜儿属于那种伤心都伤心不了三秒的性子,看到簪子把刚才的事情抛之脑后,戴上后问季玖“怎么样,好看嘛?” “我觉得……没什么大差别……” 江姜儿杏眼一瞪说道“你说什么!?” “好!姑娘戴上这个簪子犹如落下凡尘的仙子一般美丽,美艳动人,天人之姿……” “还好赶上了,刚才买小吃的人太多,耽搁了。”刘子衿小嘴油光锃亮,牵着唐紫向众人跑来。 李常念白眼道“你若在晚些,你就追着画舫跑好了。” “嘿嘿,这不是赶上了吗,走走走,咱们可得快些不然赶不上了。” 春江花月夜,志多满豪情。 四十一章:游江花月夜 画舫船身画着风月美女,远远观之,也感到有趣。不少江云中有头有脸的达官子弟都是带好妙人上船,几人无奈被人流冲散,好在季玖牵着江姜儿的衣袖,二人走到船栏旁站定而立。 春风旷神,晚风微凉。 江姜儿被冻得有些哆嗦,季玖脱下青衫为她披上教训道“出门就让你多穿些,现在冷了?” “这不是有你吗?”江姜儿说话有了浓浓的鼻音。 季玖伸手替她擦去鼻角挂着的小鼻涕,极为嫌弃的说道“回去赶快让后厨给你熬一碗姜汤喝,我可不想你半夜不舒服敲我的门,搞得我也睡不着。” “这么说你是嫌弃本大小姐咯?” “你这得理不饶人的脾气,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哼,追本小姐的人都从江云排到铁锁关了,还用你跟这儿叽叽歪歪的操心?”江姜儿忽然像个小耗子一样嗅了嗅,她馋嘴的说道“你看江岸好像有卖柳叶蒸饺的,你去给我买一笼。” “现在?” “你个习武之人,轻功什么的不都应该很好吗,你不会不行吧?” 这句话深深打击到了季玖,他的确是不行,平步青云之上这般轻功至少要出尘境修为,他叹了口气,想从这五丈多高的画舫跳下去,投江自尽。 江姜儿心满意足的也不在打击他,而是出神望向江畔,人来人往,人人的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意。 这样的南国,才是令她向往的南国。 “季玖你说如果有一天,北国铁骑踏平了铁锁关,你愿意为南国百姓出剑吗?” 季玖没有犹豫的点了点头说道“我师父是南国人,哪儿有徒弟不帮师父的道理,而且我现在不也是天策军的人了吗,谈不上愿意或者不愿意,这就跟夏热脱衣,冬冷添衣一般,是没有大道理可讲的情理之中。” 江姜儿将季玖的青衫往身上扯了扯,好看的笑了笑,这样的答案她很满意,又因为说这话的是季玖故而也很高兴。 云凡不知何时来到了季玖身边,手中拿着一包牛皮纸包着的点心,嘴中还嚼着说话都不甚清晰“刘子衿可真是豪爽了一回,买了这么多吃的。” 他将牛皮纸递给了季玖,后者又将牛皮纸递给了江姜儿,不忘说道“吃的时候慢点儿,噎着了可没水喝。” 江姜儿的小嘴塞的满满当当,只能以点头来回答。 季玖自知说的是废话也就不在絮叨,他同云凡说道“关庭玉近日来有何动向?” 云凡小声说道“闭门不出,他渐渐也在江云的将种子弟中失去了话语权,如今将种子弟群龙无首被朝中那些大官的子女打压排挤的厉害,不过也真是没想到了,关庭玉韬光养晦,厚积薄发,咱们都差点儿栽在他手里。” 回想起那个夜晚云凡还是怒火中烧,生气之余还感到一阵脊背发凉。 “迟早会讨回来的,你们不良人中有没有那种易容大师之类的人物?” “易容这种玄之又玄的江湖绝学很难传承,不过你要是这么问了,还真有一个叫千面佛——杨慎,他是少有传承了易容这门绝学的人,也是不良人中的天阶不良人,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只是觉得那日关庭玉做事无比果断狠辣,丝毫没有后手,倒是很像不良人的风格。” 云凡一笑置之说道“若是要做到形似的话还算简单,可若是要做到神似就要用到骇人听闻的剥皮离骨之术,关镇北宠爱自己家独子江云人尽皆知,怎可能让自己的儿子惨死,所以肯定是你想多了啊。” 画舫前方一尾小舟错身而过,舟中侧身而卧着一位雌雄莫辨的公子,他肤如凝脂,面若桃花,一双修长的左手稳稳端着酒杯,顷饮间竟有几分女子之态,抬眼望向画舫,眉眼如清风。 这种世间少有的俊公子,自然引起了画舫上许多女子的注意与欢心,有几个胆子大的甚至将贴身香囊扔到这位公子的头上,他也不恼怒,笑着拿起香囊,系在了腰间。 季玖自然也将目光移到了他身上,谁知他也笑着看自己,看的季玖心里发毛。 “季公子,我在畔头等你,到时莫要忘了来赴约。” 江姜儿吃干抹净的舔了舔嘴角问道“你认识他?” “现在还不认识,一会儿应该就认识了。” 画舫巡江一圈回到原点,季玖果然看见刚才哪位雌雄莫辨的公子笑着等自己,下了画舫,季玖走到他身前还未说话,他已开口“这里不方便聊天,我们找个安静处。” 他也不等季玖拒绝,之身向林深处走去,季玖转身说道“你们先回去,无需担心我。” 几人点头应下,江姜儿手中拿着拨浪鼓,犹豫不决的想开口,可有不知该如何说。 季玖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捋顺被风吹的杂乱秀发“不会有事的,先回去吧。” 季玖步履不停追上这位神秘公子,他早已坐到一处凉亭,笑吟吟的说道“坐下我们慢慢聊。” “你到底是谁,为何会知道我的名字?”季玖坐下,开门见山的问道。 “我叫郭允孝,当朝中书令郭子川的侄子,此次来江云是为求学,也是为了来见你。”郭允孝双手托腮说道。 “先说好,我没有断袖之癖,那你来见我是为何?”季玖总觉得这家伙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似乎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一样,令他如坐针毡。 “来看看你为什么没被洪涛杀死,顺便得确认一下杨慎到底是不是诚心归顺。” “你这话什么意思?” “很简单啊,我掌控了锦衣卫在南国所有的暗网,策反关镇北,拉拢杨慎,收买当朝兵部尚书这一切都是我布局好的。从你在江云外第一次遇到关庭玉开始,你就在慢慢的走进了我的局,可惜的是两次必死之局你都破了,这让我很头疼啊。” 郭允孝微微扶额,故作头疼的说道。 “你把这些都告诉我,就不怕我杀了你?” “不怕,自有高手护我周全,其实你死不死,与我而言都无太大影响,只是想来最后见你一面,这也是你我此生最后一面了。” 说完这句话郭允孝起身,在路过季玖时小声说道“一定要往前跑啊,少年,不然可是会被吃的连渣都不剩。” 四十二章:且放手去做 季玖回神时,郭允孝早已不知去向,他怔怔出神的思索郭允孝的最后一句话,有威胁又有鼓舞,这个雌雄莫辨的男人到底想要什么,什么叫这一面是二人此生最后一次一面? 季玖显得失魂落魄的走回林府,没有回房而是直奔书房,林倚剑有夜读的习惯,老人早已换上睡袍,坐在桌前眯着眼细细品读,抬眼见是季玖放下书,笑说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 季玖坐下,平复思绪将郭允孝同自己说的一一复述,老人的眼神也从起初的平静变得凝重起来。 “这么说这个郭允孝真是始作俑者?” “不过看起来他好像有恃无恐,不然也不可能将他的谋划全盘托出。”季玖抬眼,他说给老人听就是希望老将军能给自己一个建议。 林倚剑抚须,面色冷峻的说道“这件事牵扯的绝不仅仅这几个人,或许能将大半个南国朝廷都拉出来,搞得南国自顾不暇,或许才是他的目的,所以绝不能轻举妄动。” “他郭允孝是当朝中书大人郭子川的侄子,为何要投奔北国?”季玖疑惑的自问道,眉头拧成了一团。 林倚剑忽然想起来什么说道“我以前的确听老郭提过这个名字,说他在庆安道有个侄子,还说自己这位侄子有不输他的才略,当时只觉得是一句笑谈,经你这么一说倒像是真的。” 门外忽有脚步走动,一位家仆毕恭毕敬的站在门外说道“大将军,宫里来人请您现在去一趟皇宫,说是有要紧的事。” 林倚剑应下后说道“要不要一同去,跟我老头子做个伴?” 季玖自然没什么意见,在书房等老人换好官服,两人一同坐上前往宫中的马车,林倚剑熟络的同驾车的公公说道“这么晚了,皇上到底有何急事召见啊?” “您这话算问着老奴了,奴才哪儿猜得出陛下的心思,应该是与南北大战的赔偿问题有关,这一次是北国派遣使团前往江云,一路上少不了江湖人士的刺杀,陛下也应是为这件事而烦恼。” 季玖心头一动,那个小丫头或许…… 可惜的是这个奇思妙想很快就被季玖否决了,赵舒云是北国皇室最宠溺的小郡主,赵研怎么可能让她涉险来南国? 马车很快就进到宫中,停在了风萧殿门口,也就是江布诚日理万机的地方。 这位在宫中资历最老的公公,毕恭毕敬的在前引路,在引到案牍处便俯身退下,坐在案牍对面的便是江布诚,对于这位南国皇帝,季玖心中没什么好感,见他这副操劳的模样倒有些意外。 “坐坐坐,无需客气。”江布诚头也不抬的摆了摆手,季玖和林倚剑听话的坐到一旁,静听下文。 殿外又传来马车轱辘声,伴随一声咳嗽,林倚剑无需抬头就知道是郭子川来了,老人风风火火的跑进来,江布诚还未说话他便已经坐下了,面泛红光,酒气冲天,看来这位还是个嗜酒如命的主儿。 “中书大人,您的醒酒汤。” 老人接过大碗,一饮而尽,官服上落下不少汤水,显得邋遢。 江布诚终是抬头沉声说道“北国使团明日就会从平京出发,为了保证使团安全,朕希望天策军可以派人随铁卫营中的精英一同前往铁锁关接人,这一路少不了江湖侠士的刺杀,有天策军的几位少宗主在,这帮人也会买个面子。” 林倚剑没说话,点了点头,倒是对坐的郭子川腾地站了起来,借着酒意说道“他赵研就是吃饱了撑的,还要派使团来江云,不就是炫耀打了胜仗,这还得要来我南国皇城踩上一脚才舒服?要老夫说,直接就把关镇北和黄秋风杀了拉倒,直接让老林统帅步骑两军,不得把他上官家那帮窝囊废打的哭爹喊娘?” 季玖强忍笑意,不得不说,还是中书大人霸气,这些话也正是季玖想说的。 “陛下,你把这个老酒鬼叫来又是干嘛?”林倚剑嫌弃的瞥了一样躺在地上酣睡不起的郭子川问道。 江布诚苦笑说道“朕没有下令召见郭爱卿,是他自己闯进来的。” “那何时起身?” “后天就要动身了,总要早些去铁锁关等着,不能怠慢了使团。”这句话,江布诚说的很轻,似乎在他内心真的很畏惧北国一般。 林倚剑只感觉胸口有股气憋着,不上不下,十分难受,他起身行拱手大礼道“若陛下没什么事儿,臣就先告退了。” 江布诚说道“还有一点朕要提醒你,此次使团之中,北国郡主赵舒云也在,若是这位小郡主有半点闪失,现在的南国可没力气再抵御下北国的攻势。” 北国郡主?赵舒云? 季玖只感觉浑身真气流转都闭塞起来了,脑中轰隆隆的如春雨惊雷,眼神欣喜、欢悦、甚至还有一丝害怕,这些复杂的情绪皆是一闪而过,使他的心中五味杂陈。 林倚剑是知道这件事的,打心眼替季玖高兴,只是表面不露神色的行礼应下后,江布诚又叫住了季玖说道“朕知道你这些日子在江云的遭遇,不良人早已递上一份汇总的折子,魏昶会亲自跟你说,无需朕多说什么。还有一件事,林爱卿朝中有几个两三品武将的位子是空着的,你改日给朕递上一份你推荐的名单,且放手去做!” 老人一愣,随即就明白了江布诚的意思,这一次的拱手大礼更沉也更郑重“微臣替边军死的弟兄谢过陛下了!” 林倚剑扛起地上酣睡伶仃的老人一步一步的往外走,只感觉脚步轻快,是这些年来,从未有过的轻快。 回林府的马车上,季玖拉开帘子望向窗外,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从这儿到铁锁关最快也得半个来月了,不过跟十年比起来,不算长。”林倚剑拍了拍季玖的肩膀有些为老不尊的说道“干脆就把这赵舒云留在南国得了,你堂堂剑仙的徒弟,还配不上他北国的郡主了,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季玖听到这句话也是噗呲一乐,不由握紧挎在腰间的“道理”。 终于要再见了,这些年,我很想你,所以,要亲口和你说。 四十三章:安心宽心 问政殿中,赵研面朝顾北沙笑着说道“顾爱卿,此次使团之中大多是你的门生,甚至连你的爱徒陈靖驰也在,朕一定会派京畿卫军好生保护他们的安全。” 顾北沙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出使之事本就是九死一生,我想他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赵研没搭茬,自顾自说道“这个陈靖驰此次是使团领队,出使回来,朕想资历也够了,顾爱卿想要自己这位爱徒去六部那一部?” 顾北沙装傻笑呵呵道“这偌大朝廷都是皇上的,那还不是得听陛下的?” 赵研也不在多问拿起棋子说道“来来来,近日朕的棋术可是有了不小的进步,来陪朕下一盘。” “老臣眼老昏花了,陛下可要让着些老臣。” 赵舒云兴致勃勃的收拾行李,蹲在柜子边翻箱倒柜的找出一柄落满灰尘的木剑,她笑着拿给春花看说道“你看这柄木剑就是儿时生日的时候,季玖送我的,我要带着然后拿给他看。” 春花看着自己小姐这副幸福的模样,不由的打趣道“若是他忘记了呢?” “怎会忘记,他若真忘记了,我就生气要他哄我。”赵舒云挠了挠头,她并不觉得季玖会忘记,就像她一直坚信季玖还喜欢自己一样的道理。 春花笑吟吟的接过木剑收进行囊当中,看着赵舒云这般期待的模样不由说道“小姐,江云很大不一定能找得到季玖的。” 赵舒云粲然一笑,一对酒窝可爱的露出“我知道啊,就算真的见不到他,能在他生活的地方看一看,我也很心满意足啦。” 春花心疼的看着眼前这位让人心生怜爱的小姐,不由安稳道“我相信小姐一定能遇到的,这份真挚热烈的感情,足以感动天神。” 赵研早早送走了顾北沙,随之而来的是被召见的锦衣卫镇抚使张辰。 “让你安排的人怎么样了?”赵研起身,双手负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张辰。 “臣已安排妥当,锦衣卫的人会早使团一步进到南国,在特定的地点对使团进行伏击。” 赵研满意的点了点头,张辰却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陛下,为何要安排锦衣卫的人攻击使团啊,为首的领队还是我朝重臣顾北沙的爱徒,而且小郡主也在其中。” 如若只是佯攻张辰是不会多插着一句嘴的,可赵研下的是拼尽全力,不留余地,这让他心中满是疑惑。 “使团在南国境内损失惨重,若是连领队都死了,北国皇室最受宠的小郡主也受了伤,北国不仅仅可以主导下一次战争,同时在谈判桌上也能多敲些银子下来。另外一点就是顾庐兴起,总要借势削弱削弱。” “微臣明白,陛下真是胸怀大才,臣自愧比如!”张辰这句话尾音颤抖,连那个皇室最被宠爱的小郡主都是赵研手中一颗冷酷无情的棋子,那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又能算得了什么? “有季玖的消息吗?” 张辰摇头道“暂时还没有,毕竟是在江云,不良人遍地都是,很难寻到踪迹,汇总为折子递给您。” “还有一件事,使团的人可以有伤亡,但是舒云若是出事,你这个镇抚使也算是做到头了。” 赵研扔下磕剩的瓜子皮,随意扔在地上,不少都挂在了张辰的头上。 “臣这就去跟他们说明白,定不会让郡主出半点儿差池。”张辰头颅愈发下底,语气恭敬万分。 “那就下去吧,对了,郭允孝的入境事宜一定要安排妥当,这个人抵得上万人骑军。” “微臣明白。” 剑雨楼巍峨耸立于江南道的剑雨山上,隔着老远一鸢染就能望见那明晃晃的琉璃瓦,还有不计其数御剑飞行的白袍弟子,远远观之,是何等的大气魄。 “齐明节这娘们是厉害,短短十余年,剑雨楼就从风雨飘摇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江妙仪美眸瞪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你很喜欢?” “咳咳,瞧你这话说的,怎么可能嘛,我能有你这么漂亮的媳妇就很知足了,哪里还敢奢求其他?” 一鸢染将别云扔向空中,抱住媳妇,腾空而起,御剑至剑雨楼上,声入惊雷响彻在每个人的耳畔“一鸢染前来借剑一柄,若是无人阻拦,那我可就自己取走了?” 剑雨楼弟子纷纷停下手中伙计,眯着眼抬头望向天上,看着那位传说中的剑仙是何等的英姿卓绝,仙人之姿。 齐明节此刻就盘坐在剑雨楼顶层楼中,她是个长得很英气的女子,用剑眉星目来形容无丝毫不妥,她抚摸着平放在腿上的三尺青锋唤曰:宽心。 “宗主,这个一鸢染愈发猖狂,不就是仗着他剑术通天,每年都来将几位长老一剑了之,还要高高在上的点评,实在是不将剑雨楼看在眼里!” 齐明节斜眼瞥向这位义愤填膺的长老,仅仅是这一瞥,就让他乖乖闭上了嘴,女子霸气到如此程度,这天下男人谁能征服得了? “既然剑仙如此雅兴,那我剑雨楼又怎好驳了您的面子,我亲自同您过招!”齐明节御空而来,看向江妙仪眼神古怪“你就打算这么和我打?” 一鸢染无所谓的点了点头,说了一句令齐明节无比火大的话“反正又输不了,怎么打不是打?” “那你可得瞧好了!” 青锋出鞘,便是剑气咄咄逼人。 “这娘们还真是个不要命的主儿。”一鸢染别云一晃,卸去这强劲的剑气,周身晃生雷球,只是比起季玖的更加凝练和浓稠,甚至还有层层雷浆挂在上面。 齐明节眼神决然不惧,一人一剑直刺一鸢染的喉咙,刺破空气的撕裂声,足以证明这一剑有多快。 以至于山下弟子看自家宗主,恍惚只看见一道模糊的虚影,看不真切。 一颗雷球滚滚而出,被一剑摧枯拉朽的破之,接二连三足足八颗雷球都未能挡住她这一剑,一鸢染眼神稍稍凝练,别云破风脱手而出,怦然剑气在空中炸裂而开。 剑气渐散,别云轻轻悬停于齐明节的面门之上,胜负已定,高低立判。 “看来是我小胜一筹,没别的事儿我就去取剑了,无需带路,地方在哪儿我熟。” 齐明节淡然收剑,背对一鸢染,侧头问道“那个人没同你说什么?” 一鸢染拍了拍脑门笑嘻嘻道“你若是不问,我都忘了,他让我告诉你明年初春他来找你,到时候你可要打扮漂漂亮亮的,凤冠霞帔最好。” 齐明节淡笑了之,右手稍稍攀上腰间握住那柄名为宽心的三尺青锋,脸微红。 安心宽心,静待归期。 远在落仙剑池的王听柳打了一个大大喷嚏,他嘟囔道“这都春天了,这天儿还是这么冷啊。” 四十四章:接江湖 林府当中,季玖等人明日就要奔赴铁锁关了,钱常曦特意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的好菜,招呼几位马上便要远赴铁锁关的少年,临行时能吃顿好的。 此次并非天策军大规模的行动,除了唐紫和成萝铃以外,李常念等人满打满算也不过才五人而已,这次说轻松也算轻松,无非是让他们五个人遇着江湖侠士截杀时出面劝阻一下,应敌这种事情自然是交给铁甲营。 饭桌上其乐融融,不过只有一人在哪里闷声吃饭,季玖奇怪的看着江姜儿不由问道“这碗筷同你有仇,使这么大劲?” “要你管,本大小姐认识你是谁啊,吃你的饭吧!”江姜儿不由将头撇向一边,停不住的往嘴里塞饭,满满当当。 季玖被噎的说不出话也就不在自找无趣,他低头望着杯中的桂花酿,汁液澄黄,还有丝丝花瓣,不由觉得很好看,像儿时赵舒云身上好闻的香味。 钱常曦将一切收在眼里,笑着解围道“明天就要前往铁锁关,今儿就不让你们喝酒了,等凯旋而归,咱们大将军自然会拿出埋在树下的好酒给诸位接风。” “真的假的,我记得那几坛酒可是大将军的宝贝。” “反正钱统帅发话了,大将军敢不听?” 林倚剑笑呵呵的看着几个年轻人,是打心眼里喜欢,只是用不了一两年,他们也要回到各自门派无论是去打理宗门事务,还是游历江湖,未来的他们都会是江湖最闪耀的新星,可那时候能否在聚在一起喝酒就是未知数了。 老人觉得很可惜,不由说道“等你们离开天策军,若是能在江湖遇到,无论如何都别变成仇人。” 季玖还好,可另外几人手中握着的筷子忽而停下,刘子衿不正经的抱住李常念“我要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你可不要一剑砍死我啊。” 李常念摇了摇头,笑眯眯的说道“自然不会,就算要砍你,也得等你把欠我的三十两银子还我。” “林鸿行你看看你师兄,还能不能好好做兄弟了?”刘子衿转头向林鸿行告状。 后者放下碗筷,拍了拍腰间的剑,李常念和他异口同声的说道“剑雨楼,帮亲不帮理。” 刘子衿委屈的拉住唐紫的小手说道“小紫紫啊,你看他们都欺负我,还是你好。” 唐紫也没抽出被攥紧的手,只是淡淡的说道“你信不信我在你的床下按个暗器,你一翻身就会出箭把你刺成马蜂窝?” 林鸿行和李常念说的可能还是玩笑话,但是唐紫是真的会付诸行动的,记得有一次他大胆包天的抱住了唐紫,那可是被她用尽浑身解数追了十八条街,这一次未遂后又过了两三天,唐紫还是得手了,一飞刃砍在了刘子衿抱她的左手上,自那以后他除了敢拉拉扯扯唐紫的衣袖以外,再也不敢做其他出格逾矩的事儿。 刘子衿生无可恋,分外惆怅的叹了口气,当初自己一定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跟得了痴症一样非得进天策军。 翌日,初阳升起,薄柔的光撒进窗户,温暖柔和。 季玖对着铜镜整理了下面容,笑着推门而出,正巧隔壁的云凡也打折哈欠出来,二人相视一笑,对于即将开始的护送使团任务,所有人都抱有期待。 季玖眼神移向江姜儿的房门,她从昨日就对自己爱答不理,看起来今日是不会同自己好好道别了。 李常念等人也早早来到了大院,此时这里挤满了天策军几位出彩的人物,皆为送行而来,院中央摆着一张四方大桌子,上面摆着一碗碗低度数的白酒,这是送行酒,意喻即将远行的人可以一帆风顺,无畏险阻。 林倚剑也是身披铁甲而来,站在他身侧的钱常曦也换上了红袍铁甲,尽显英姿勃发,老人举起一碗酒笑呵呵的说道“老头子我实在是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只希望你们能平平安安归来的就好,到时我请你们吃酒。” 五人横成一列,动作一致的单膝下跪,抱拳朗声道“谢大将军!” 碗酒饮尽,接下来还余些时间,便是同门师兄弟的饯别,不同于季玖和云凡,其余三人在这天策军中随便揪出来一个就是同门的师弟师妹。 “呦呵,这是赶上了什么大日子,这院子里这么热闹?” 正在和云凡闲聊的季玖,听见着熟悉吊儿郎当的腔调,蓦然抬头,果然看到自家师父笑吟吟的从门外走进来。 从自己离开青山镇,已然二月有余,一路刺杀濒死,季玖都没当回事儿,可看见师父的瞬间,他还是冲了上去,抱住一鸢染将头深深的埋在他的肩头,尽量不让哭声显得那么大。 “好啦好啦,多大人了,还哭成这样,也不怕别人笑话。”一鸢染话说的轻松,可红润的眼眶很快就出卖了他。 江妙仪心疼的抱过季玖,她嗔怪的说道“都赖你,说了要你把季玖带在身边,你看他都瘦了。” “我若真把他带在身边才是害了他,老林啊,他们这是要去哪儿?”一鸢染侧头问道。 “去铁锁关护送使团。”林倚剑一五一十的说道。 “那我赶来的正好,徒儿,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一鸢染抱过背后的挎着的两柄剑,层层破布脱落,两柄名剑显露真容一柄千晖,一柄满堂雪。 在场剑雨楼的弟子看着满堂雪的眼神都极为古怪,林鸿行更是和李常念相视苦笑。 “这柄千晖就当是师父送与你的临行礼物,徒儿,接剑!” 接剑二字咬的很重,且一鸢染是双手奉剑呈递姿,这一幕李常念和林鸿行都是面露惊讶之色,江湖剑客,前辈唯有要将一身绝学和所有牵挂都要交给后辈时,才会以双手递剑这个姿态。 而这个人是剑仙,那么他递出去的不仅仅是一柄剑,更是将他热爱的江湖都交与季玖手中。 新**湖,一错之间。 季玖双膝跪地,眼神犹豫,不知该不该去接过千晖。 一鸢染眼神有器重也有对季玖的期望,他轻声开口说道“你是我一鸢染的徒弟,理应替我这个不怎么样的师父照看江湖,你永远都要记住,师父同你儿时和你在北国塞外说过的话。” 心怀忠义方行大道,人走己路才可向阳。 这句话也是一鸢染对于季玖最大的期望。 季玖重重的点了点头,伸手接过千晖的瞬间,一鸢染轻声说道“接江湖。” 四十五章:乌鸦一般黑 纵使季玖很想和师父师娘多聊一会儿,可在城外等候出发的铁甲营不会给他这个时间,一鸢染得知此次北国使团中有赵舒云后更是拍着季玖的肩膀说道“你若真想将她留在南国说就是,为师帮你。” 季玖笑着摇头说道“师父你又不能照看我一辈子,这件事我自己能解决。” 临行时刻,季玖抚摸着黑棕马的马鬓,回头望向一鸢染和江妙仪说道“儿时都是师父师娘照顾我,等我回来,拿我自己赚的银子带您二位去江云最好的酒楼。” “那你可得快些,师父我可是很忙……”话还没说完,一鸢染就被江妙仪掐得呲牙咧嘴,不敢再说话。 江妙仪笑道“我和你师父肯定会在江云等你回来,莫要听他瞎说,忘了咱们家谁说了算?” 少年咧嘴一笑“自然是师娘说了算。” 唯有在师父师娘面前,季玖才能像儿时一般,无忧无虑,因为他知道,师父和师娘是绝不会让自己吃半点亏,受半点委屈的。 比起外面送行时的温馨,江姜儿则要苦闷的多,她不是不知道季玖要走,剑仙来的时候她还出门偷看了一小会儿,少女很想去为季玖送行,可怎么都扭不过脑袋里的这个弯儿。 “真不去送行吗?铁锁关来回可就要近两个月的时间,这么长时间都见不到心仪的男子,当真不会想念?”钱常曦推门而入,看着在床榻上缩成一团的江姜儿,不由一阵心疼。 “送行了又能如何,他现在满眼满脑子都是他的仙女姐姐,哪里还容得下我?”江姜儿说到这儿,抬起哭红的眼睛问道“我和他是不是真的就只能错过?” “傻丫头,凡事总要去试试才能有结果,躲在屋子里怨天尤人可不是你这个从小就敢骑在你林叔叔脖子上撒尿小魔女的作风。” “那您的意思?” 钱常曦莞尔一笑“自然是要你大大方方的去送行,告诉他,你江姜儿会等他回来。” “可是……” 钱常曦拽住少女的衣袖,眼神之中满是鼓励“再不去他可就走了?” 少女终于坚定下了心思,眼神充满坚毅之色的往外跑,钱常曦看着床边的鞋子无奈苦笑。 赤脚少女用出吃奶的劲儿跑到了季玖面前,后者被披头散发,气喘吁吁还没穿鞋的江姜儿吓了一跳,可很快就说道“怎么没穿鞋就往外跑,你看你……” 话未说完,江姜儿一个熊抱,差点儿勒的季玖喘不过气。 温香软玉在怀,季玖先是一愣,随后有些羞涩的小声道“这么多人呢。” 少女不答,依旧固执的不想松手。 云凡捅了捅一旁的刘子衿说道“看到没有,这就是剑仙之徒,一个北国郡主一个南国公主,都不在话下。” 刘子衿点了点头下意识说道“还真是令人羡慕……” 后话还没说出来,他就感觉到了唐紫杀人的目光,话锋陡然一转“不过如此,我家小紫紫那也是倾国倾城,以一敌二何惧?” 李常念看着眼前一幕,倒是有些感慨的叹了口气,林鸿行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问道“想师姐了?” 这位号称百年一遇的剑道天才轻轻点了点头,随即说道“看到这一幕,倒是有些想念小丫头了。” “师姐命大,会没事的。” 抱着许久,少女终于松手,脸色微红,语气霸道“我就在林府等你,哪儿都不去。” 季玖满口应下,五人翻身上马,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缓缓消失在了人群当中,江姜儿赤脚站在那儿振臂高挥的模样,娇憨可爱。 铁卫营号称南国第一营,也是直隶于天策上将的一大铁军,此次护送北国使团从军中精挑细选了六十位军中悍不畏死者,领队更是铁卫营的统领绰号董猛虎的董云舟。这个人季玖很早之前就有所耳闻,那还是在翻阅卷宗时看到的,能出现在不良人卷宗上的都非普通人,而且卷宗上还特意标注上此人有大将之风,季玖猜测这次林倚剑的推荐名单应该会有董云舟的名字。 李常念等人很熟络的同他打了招呼,董云舟笑着说道“我原本以为这次护送使团会很艰难,看到你们几个在也就觉得不过如此了。” 李常念驱马同他平行向前,说道“也不能这么说,一切都要谨慎小心为好。” “其实我很奇怪,为什么赵研会让他们的小郡主也随队南下,难不成是要联姻?”董云舟挠了挠头,咧嘴笑时还能看到他尖尖的虎牙。 李常念瞥了一眼身后拿着千晖和林鸿行一通钻研的季玖,颇有深意道“这话还是少说的好。” 董云舟自然不明白里面的弯弯绕,可既然是李常念说的,自己不提就是了。 “这一次的路线都规划好了?”李常念捻着“浩长风”的剑穗,找话聊到。 “从江云出发过桐庐郡,往南州去从南州坐船过江,途径武当山、落仙剑池,过了江就到庆安道,在行个七八天就到铁锁关了。”董云舟笑着说“我很想去剑雨楼看看,没准还能领个仙子媳妇回家。” “好,等到了剑雨楼我给你介绍一个。” 董云舟双眼放光,沉声问道“此话当真?” 李常念不由坏笑说道“当真,干脆把我师父介绍给你好了,她老人家常年独守空房,你看……” 董云舟咽了咽口水,对于李常念偶尔的恶趣味他是知道的,可每一次听都仍觉得脊背发凉。李常念的师父,那可是南国仅次于一鸢染的女子剑仙,这话若是被听到,李常念会被会被砍死他不知道,但他一定会被砍死。 看着董云舟落荒而逃的狼狈模样,他轻笑,眉眼都弯成了如女子般好看的弧度。 刘子衿好奇的策马走到他身边问道“我看刚才老董挺高兴的,怎么一脸冷汗的就跑了?” “惦记我们剑雨楼的美色,被我训斥了一顿,觉得无地自容就跑了。” “你别放屁了。” “你闻见了?” 刘子衿白了他一眼说道“我也有个事儿求你。” 李常念挑眉问道“你也看上我师父了?” “不是,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咱们不得路过南州嘛,南州的胭脂水粉那可是天下独绝,到时候你借我点儿……” “成,九进十三出。” 刘子衿还想说些别的,李常念则是笑眯眯的转头望向他“你还欠我三十两,要不一起算成九进十三出?” 李常念的心,乌鸦一般黑啊…… 四十六章:梦斩恶蛟 桐庐郡依旧同季玖上次来时一样,再来到这里,无论是季玖还是云凡都觉得有些感慨,张堂云作为此地太守早早就领人在城外候着,在看到季玖和云凡时笑着同他二人打招呼。 季玖翻身下马,语气就像在询问很久不见的故友“这阵子过得如何?” “桐庐郡紧靠江云,百姓安居乐业,我这个太守做的也就很轻松,倒是你已经进入天策军了,不愧是少年英豪,让我这种读死书的人很羡慕。”张堂云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季玖的肩膀“此行凶险,切莫忘记小心些。” 季玖点了点头应下后,六十余人的队伍继续浩浩荡荡的穿城而行,原本季玖知道百姓不会夹道欢迎,毕竟是打了败仗又要去护送他国使团,自己要是百姓不破口大骂就不错了。令他没想到的是,沿途百姓的眼神会如此落寞失望,这个时候季玖恨不得冲出来了八尺高的汉子,指着他们鼻子骂他们一顿。 哀莫大于心死,季玖没理由的想起小时候在平京的时候,无论是帝王将相,贩夫走卒,谈及战事脸上都是博然豪情,哪怕是偶尔的失利传到了平京,百姓们也不会在意,因为他们不相信北国会输,这才是最可怕的。 民心凝聚,抵得过万人军旅。 南国若真想大胜北国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那时候的南国必将以一场痛痛快快的大捷,告慰南国百姓和那些死去的将士。 董云舟闷闷不乐的望着四周百姓失望落寞的眼神,只觉得胸口闷的慌,他只想要赶紧离开桐庐郡,干脆这一路就别在经过任何郡县的才好。 云凡看着季玖发呆问道“发什么呆啊,魂不守舍的。” “我只是在想咱们回来的时候得有多热闹,这些百姓之所以不朝咱们扔臭鸡蛋,是因为咱们是南国军旅,你等着接到使团在从这儿经过的时候,肯定会很热闹,我只希望那时候别真有想不开的百姓举刀而来,不然非得闹出一两条人命。” 云凡语气沉痛说道“也不能怪百姓什么,这么多年了太多南国儿郎战死沙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情更是数不胜数,南国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些甘愿让儿子远赴沙场的百姓。” 一行人默然无声的行进着,眼看就要出了城门,一个面容稚嫩的小女孩不知从哪儿窜出,好在季玖眼疾手快的拉住了缰绳,不然这小姑娘可就惨死在马蹄之下了。 “娟儿,让娘亲看看,有没有伤着,这位军爷真是抱歉,我没看好我家孩子,跟您添麻烦了,您大人不记……” 季玖没听清妇人后面说的话,因为她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季玖从怀里掏出三两银子递到了妇人手上说道“吓着孩子了,这银子您拿好,给孩子买些吃的。” 妇人愣愣的看着已然策马远去的季玖,怀中的小姑娘操着稚嫩不清楚的腔调问道“娘亲,大哥哥他们是跟爹爹一样去战场吗,他们会和父亲一起回家吗?” “会的,一定会的。” 这句话传进季玖耳中,他紧紧攥住缰绳,长舒了一口气。 董云舟出了桐庐郡才肯直起腰来骑马,进城后他一直都弯腰在马上,那些百姓的目光足以压垮这位三十出头汉子的脊梁。 队伍无声的行进着,接使团这样的大任是绝不能怠慢的,所以一路上除了必要的休息以外,在没做过任何停留,一路上快马加鞭,季玖的情绪也从激动转而平淡,面无表情的瞥向一旁不断向后的风景,险些撞到前面骑马还在算账的刘子衿。 夜幕渐沉,天气也微微转凉,一行人开始在官道旁的树林中安营扎寨,这种粗活自然用不到五人来做,季玖也就自得舒服的找个地方坐下,骑了这一天的马,他只感觉屁股都要裂开了,浑身酸痛。 就连晚饭他都顾得上吃,钻进帐篷中倒头边睡,累了一天很快便进入了梦乡,四周的一切嘈杂都逐渐转为沉寂,季玖似乎又感应到了一缕和那日在江云客栈中一模一样的气息,只是这一次没有被突兀掐断,而是顺其自然的愈进愈深。 再次睁开眼,他正伫立于山巅之上,脚下是望不透的翻腾云海。 两道虚幻又真切的人影出现在他眼前,只是任凭他如何努力都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只能听到一声声催促的低语,只有二字:快走。 “去哪儿?” 季玖的问题刚问出,一条通体黝黑的恶蛟窜出云海,翻腾的卷走了那两个人,随后恶蛟张开血盆大口向季玖扑食而来,伴随一阵阵刚劲的强风,以至于季玖连脚步都站不稳,只能傻站在原地不得动弹。 “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哪怕是在梦里,我也不能死的莫名其妙!” 千晖出鞘,一道雷幕伴随着一剑同恶蛟硕大的脑袋撞到了一起,鲜血喷了季玖一身,少年眼神坚毅的可怕,一击得手,身形腾空对着恶蛟脑袋又是一剑,可恶蛟通体变得如钢筋铁骨任由季玖刺下去,也仅仅是剑入二尺。 这畜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季玖抛到空中,又狠狠补了一尾,将他抽出好几丈远,翻滚落地。 季玖也是来了脾气,反正是在梦里,小爷不怕你,抱着这样的心思,季玖跟不要命一样冲向恶蛟,结局无一例外整整二十八次都是惨烈落地,还有两次是头着地。 少年渐渐觉得这里面有些古怪,既然是梦,不应该是天马行空吗,这恶蛟不受自己控制,这不像是梦境更像是另一片天地。 季玖利落的接好断了二十八次的左臂,手死死攥紧剑柄,脚步开始一步比一步落下的沉,少年心中似有一头白龙,缓缓睁开龙眼,怒目圆睁。 起身跳起,这一剑毫无花俏,锋锐的剑气刺破长空,划过一道弧度,狠狠的插在了恶蛟的头上。 这一次不知为何,恶蛟原本的钢筋铁骨好似变成了纸糊的,被季玖一剑斩断,无力的跌落云海。 季玖背对恶蛟尸体,划出一个花俏的剑花,利落收剑。 梦斩恶蛟,心有白龙。 四十七章:拦路有虎 季玖是被李常念拍醒的,后者眼神古怪的看着他问道“你昨晚怎么了,吱哇乱叫的,我们还以为你被人挟持,弄的我们紧张兮兮的挑开帐篷帘,结果看见你销魂的睡姿。” 季玖思索片刻问了句“有多销魂?” “刘子衿当场捂着眼睛跑了一里地找了条河洗眼睛,说他这辈子都不想跟你睡一块儿。” 季玖翻了个白眼说道“谁要跟他睡一块儿啊,我先换衣服,不耽误出发。” 少年整理衣衫,穿戴好铁甲挑帘出帐,发现所有人都用极为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云凡更是用恶心暧昧的目光看着自己说道“真是没想到,你季某人还有睡觉拿大顶的习惯,不愧是剑仙之徒,就连在梦中都在刻苦练功,此番少年苦志可真是感动天地,若是将你睡觉拿大顶的事情跟北国小郡主说上那么一说……” “云凡你要是敢说,你就死定了!” “靠,你下手这么重,你怎么不去杀人灭口李常念!?” “你比他们都好欺负啊,这你没法反驳吧?” 铁卫营的将士收好营帐,喂好马匹,一行人再度动身北上。 天不知何时稍稍暗了起来,远处天边隐隐有雷影滚动,雷声霎时轰炸在每个人的耳中,春雨惊雷,倒霉的他们是免不了被浇成落汤鸡了。 “这儿距离南湘郡没多远了,约摸在行上一下午,晚上就能到,到时候热水泡澡别提多舒服了。”董云舟眯着眼,任由狂风大作,这位自小便在马背上长大的汉子身形丝毫不偏不倚。 听到热水泡澡的季玖心中生起一些期待,马蹄声连连不绝于耳,天降大雨,将官道打湿变成了黄泥汤子,许多泥水都溅到了脸上,看起来脏兮兮的。 瓢泼大雨,官道上应该就他们一行人才是,一骑走在最前面的李常念却被一身形魁梧,面露凶煞之色的汉子堵住了去路,跟在他后面的董云舟喊道“停马!” “怎么了?”董云舟奇怪的来到李常念身边,后者不答而是眼神凝重的握住了腰间青锋,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小心些,这个人的修为在我之上。” 李常念如今是炼体境巅峰,在他之上,那岂不是出尘境级别的高手? 董云舟凝重的点了点头,调转马头同属下和季玖四人说明情况。听说是出尘境级别的高手,刘子衿一开始还想的挺好,觉得可能就是某个江湖老前辈想要拦路不让他们去接使团,所以很没当回事的一人一骑越过李常念,径直向那一脸横肉的中年人走去,便走便说“这位老前辈,我们去接使团那也是奉了圣上的命令,您这拦路也……” 一拳已至刘子衿的面门,他也不躲举拳便挡,浑源的真气破体而出,竟是硬生生抗下了出尘境高手的一拳,只是可怜了那匹精马,被两股同样霸道的真气活活迸死了,血肉横飞。 “艹,这老头子就不是来拦路的,他是来要人命的啊!” 刘子衿脚步飞速后撤,躲到了已然下马的李常念身后,后者眼神凝重开口说道“看起来前辈不像是拦路倒像是夺人性命来的。” 眼神木讷的汉子终于抬起了头,冷声说道“我要找的不是你,把季玖交出来,你们滚蛋。” 李常念还想开口被下马走来的季玖拦住了,面对出尘境级别高手,少年仍然笑得出来“这大雨天儿的,前辈还费劲心思来堵我,看来是杀了您手足亲朋的血海深仇,您应该就是洪涛的师弟洪山吧?不是我说,人又不是我杀的,这您得找温渡河还有江澄啊。” 洪山嗤之以鼻的开始向前移步说道“先从你开始,一个都跑不了!” “不是,谁跟你说我要跑的?” 季玖眼神毫不畏惧,剑已出鞘,在注入真气的刹那,剑身颤抖,剑鸣不止。 “李常念,我需要时间。”季玖沉声说道,眼神望向远处天边的雷云,若有所思。 李常念点了点头,气随心生,他想凭着一剑之势,逼退洪山。 林鸿行从二人头顶掠过,剑意磅礴的他面无表情,举剑直刺洪山胸膛,出尘境高手的体魄哪里是这么简单就能刺破的,这锋锐一剑仅仅是在其胸膛留下一道浅浅的白印,一击未了,林鸿行脚下生风,健步绕到洪山背后,身形腾空举剑对着他的后颈便砍。 洪山没有动手,仅仅是外放气息就震飞了林鸿行,可后者明显还不想放弃,三尺青锋化为模糊的灿芒,伴随大雨落在了洪山周身。 林鸿行和他的师父剑雨楼宗主齐明节一样,练的都是一手快剑,和江湖盛行的那句俗语一样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林鸿行确确实实靠着一手如雨点落身一般的快剑,战胜了许多江湖剑客。 在季玖眼中,早已看不甚清晰林鸿行的身形,只看见一道模糊的白光环绕洪山周身,让他是进不得也退不得。 雨声愈发急促,林鸿行的剑也越来越快,可这个快终究会由盛转衰。 洪山悍然出拳,这一拳还未打到人,四周树木便随之拦腰而断,拳虽未打到林鸿行身上,但打断了他延绵不绝的剑招,这个时候想要后撤已然是不可能了,所以他眼神坚毅的举剑挡在身前,企图挡住洪山已至面门的一拳。 伴随一声轰响,这一拳没有打到林鸿行身上,而是擦着林鸿行的发丝而过,重重的拳罡冲击这官道旁的树林,留下数十丈长的狰狞残骸。 洪山收拳,瞥了一眼愣在原地的林鸿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很不错,假以时日会比我有出息。” 话已尽,洪山随意一拳将林鸿行砸到一旁,后者喘着粗气,想站却站不起来。 “在我龙门阁少宗主面前摆弄拳法?”刘子衿冷笑再度迎面出拳,拳罡如冽风般呼啸,一声龙吟震彻在所有人的耳边,拳对拳,刘子衿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洪山面无表情的脸忽然有了些笑意,拳速愈发的快了起来,这位从一开始仅仅是想杀了季玖的汉子,忽而多了些战意。 四十八章:引雷 拳罡对撞,刘子衿身退一丈,仍不倒,少年捧着极度变形扭曲的左臂,咬着牙将手臂推正,咧嘴一笑,满口血色显得森然可怖。 “年轻人在这么打下去,你一身武道修为可就要废了!”洪山皱着眉头,他实在想不清楚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嬉皮笑脸的年轻人,会如此的卖命和自己对拳。 刘子衿摇头笑道“前辈冒着日后被剑仙追杀的危险站在这儿为了给师兄讨个说法?” 洪山点了点头,沉声道“那又如何,我和师兄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你和季玖相识才几日,值得?” 刘子衿长舒一口气,吐出一口血水说道“没什么值不值得的,既然他穿上了红袍铁甲,愿意交我这个兄弟,那就值得。” 刘子衿解下腰间系的红绳绑在拳上,咬牙说道“继续!” 凡如天策军者,皆会在腰间系上一根红绳,若战死这跟红绳会被挂在林府后院的桃树上,时至今日已有五十六根红绳挂在上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历经风雨飘摇的系在桃树上,于战死的人而言死后能回到这个一切开始的地方,是好事。 面对洪山蓄力一拳,李常念飘然而至挡在了刘子衿前面,硬生生逼退洪山二丈有余。 “晚辈李常念,请赐教!” 看着李常念拔剑搏杀的身形,刘子衿这才放心的倒地,任由雨水在脸上流淌的他,在这一刻才觉得疼,是那种疼的他满地打滚的疼。 事实上,他的确是满地打滚的滚到了季玖脚下,呲牙咧嘴的小声问道“你还要多久啊,李常念撑不住太长时间,他的叠剑法最多五层,你又不是不知道。” “半个时辰,我还需要半个时辰。”季玖抬头看着愈来愈进的雷云,如实说道。 董云舟早已握紧铁枪走到了季玖身前,一旦李常念败退,那么下一个拦路之人便会是自己。 “季小哥,你且莫慌,有我董某人在呢。” 壮硕汉子的背影挡住了季玖的视线,季玖笑了笑,没说话。 李常念剑意愈发鼎盛,剑出飞速在第五层时,他并没有停剑而是继续运转真气,哪怕早已七窍出血可他手中的剑已久不停,大有不死不休的意味。 终于在剑意浑雄绵转之际,李常念握剑的手颤抖不止,紧要关头,一股如洪水般的真气再次流转于体内,李常念握剑的手再度平稳,事实上从未如此有力过。 他入出尘境了。 叠剑六层水到渠成而出,终于是在洪山的胸口留下了一道鲜血淋漓的剑痕,李常念左手负后,右手斜持三尺青锋“浩长风”。 “还请前辈让路!” 洪山笑了笑说道“还真是后浪推前浪啊,二十出头的出尘境,剑雨楼不愧是天下第一剑宗,可是你已经输了。” 李常念再也憋不住口中淤血,可仍用剑撑着身子不倒下,强行入出尘境,对于日后他的武道一途副作用极大,只是这位剑雨楼的大师兄没觉着后悔。 既无悔,足矣。 “强行入出尘境,你这辈子能否突破至自在境都是未知数,也就是说,同废人无二。”洪山失望的说道,在他看来以李常念的天赋若是肯沉淀半年左右,循序渐进便可突破境界,没想到他竟然敢强行突破,自己挥霍天赋实在是可惜。 “接我第七剑!”李常念狰狞一笑,剑意叠绵,浩长风的剑身上凝结层层剑气,似长黄大江大潮一般,不绝不断。 洪山双**叉于胸前抵挡,双臂上被剑气划出密密麻麻的血痕,一时间地上淌起了血水,有洪山的也有李常念的。 洪山退步一丈,李常念前进两丈。 这一剑的剑势依然延续,比起第五剑这第七剑的剑势和剑意,已经堆垒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 李常念喘着粗气而不退,三尺青锋迸发出耀眼的剑光,第八剑如流水一般顺势而起,这也是李常念突破出尘境下品后最巅峰的一剑。 洪山面对着更为凶险致命的第八剑转而弃守为攻,双拳如风击碎层层剑气,尽管体态壮硕可他的速度却快的可怕,拳影闪烁间,一拳击在李常念的小腹进而一拳将他挑飞。 董云舟没说什么,只是扛起倒地不起的李常念交给铁卫营的将士,他修为只有区区炼体境初期,连刚刚突破境界的李常念都败了,那么他更是不值一提。 洪山心中已经有些烦躁,他沉声说道“刚才留手是因为他们是江湖小辈,无冤无仇我没必要杀他们,你若也要阻拦,莫怪我下杀手了!” 举枪,向前。 董云舟没有丝毫废话,重约四十余近的铁枪在他手上舞的虎虎生风,脚步连动至洪山面前,一枪直刺其左眼,刁钻狠辣。 洪山不屑的举左拳弹开这一枪,身后忽而感到一阵凉风,云凡手持一柄短刃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背后,这一刀对着他脖子便去,毫不留手。 洪山壮硕的身躯流窜其赤红血色,无论是云凡的那一刀,还是董云舟的那一枪,都未触及到他的皮肤,二人被利落一拳打飞后,洪山终于是一步一步向季玖而去。 “前辈就不怕还有什么后手?”季玖轻弹千晖剑身,每弹一次其表面都隐隐流动一缕雷光。 “官道窄小不利于骑兵冲锋,也就是说这些骑兵还不如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媳妇,季玖你很幸运能有这么多人愿意为你搏命,可也仅仅就到这里了,你的命我要了!”洪山开始积蓄真气,体表的赤红色更盛,也就是说刚才李常念等人的搏命拦路,对他而言如同儿戏。 季玖没在搭理洪山,眼神望向已然至头顶的雷云,他忽而笑说“小时候总听师父说,他的剑法融汇苍天大势,那时还不信,今天倒是信了。” “我可没兴趣听你的遗言!” 拳罡霸道,一拳已挥出,直直朝季玖打去。 少年正色望着愈来愈近的洪山,轻声道“前辈,您得清楚一件事,剑仙被号称仙人剑,那么我这个不争气的徒弟,也差不到哪儿去。” 季玖做以起剑势,忽然想起青山镇的那根铁柱,十年如一日的练习起剑势,这个动作的精髓不仅仅刻在季玖的脑海中,更刻在了他的骨子中。 少年脚下犹然生起缕缕惊雷,剑迎拳罡,好似螳臂当车。 “引雷!” 头顶忽然雷声大震,一道耀眼的白光后,如白蛇一般的雷柱轰然而下,狠狠的劈在了二人身上。 电光散去,空留地上一具焦黑的尸体,和一个全身上下冒着雷光的少年,他看着早已被劈的辨不清面容的尸体,徐徐收剑。 “您说,您怎么就不清楚呢?” 四十九章:真正的杀招 董云舟和云凡尚还能站起来,可其余四人可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尤其是李常念强行突破,此刻体内的真气正如江河决堤一般的流逝,这样的一行人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行进了。 季玖说完那句话也是杵剑跪地,眼前一片昏黒,若不是云凡扶住他,他就要头着地的被泥水活活闷死了。 季玖这个名号,不用太久,就能响彻江湖了,近身搏杀出尘境巅峰高手,试问年轻一辈又有谁能做到? 刘子衿的左臂虽血流不止,可他还是近乎爬着到季玖面前,问道“咋样,我刚才是不是英俊潇洒极了?” “说实话,我一直在敲剑引雷,实在是没注意你是如何的雄姿英发。”季玖话语间透着虚弱,可依然没忘记打击刘子衿,毕竟打击他那可是天策军的优良传统。 “季小哥咱们接下来去哪儿,如今大家都和活死人没什么区别,只怕南湘郡也没有能给你们疗伤的丹药。”董云舟见其他几人都是虚弱的眯着眼,只能来问季玖,语气上多了几分敬畏,那可是出尘境巅峰至臻圆满高手,就这么随随便便一剑给劈成了煤渣?那一剑,可是看的董云舟心有余悸。 “这儿距离武当山多远?” 董云舟微微算了算答道“如若走近道,比到南湘郡还要近。” “咱们去武当山。” 董云舟面露难色的说道“武当山是禁止朝廷军旅上山的,这是哪位四大宗师之一的萧厌生定下的规矩,这么多年了还无人打破……” “我师父和萧道长是至交好友,没事的,你只管听我的。” 董云舟这才发现是自己的担心有多么的可笑,季玖的师父那可是纵横南北江湖十余年的剑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仙人境剑道宗师,就算是萧厌生同一鸢染不是熟识,这个面子也总会给的。 “来几个骑术好的,将几位天策军的抱上自己的马,咱们去武当山,快!” 不愧是号称南国第一营的铁卫营,将士们丝毫没有因为刚才的洪山拦路有任何的骚动,动作极快的将几人分摊抱上自己的马,行动十分迅速。 说是近道,倒不如说是一条相对于官道还宽敞的大道,这一条路是直通武当山,也是当今南国皇帝江布诚亲自下令修缮的,其人更是将武当山有隐隐奉为国教的势头。温渡河之所以会出现在江云为皇家子弟讲道,那也是江布诚派人到武当山请了好多次才请来的。 这里面还有一个趣事,说是江布诚第一次派人是前南湘郡太守去的,这个人没什么本事,上了山之后官架子十足,一副老子是奉圣上口谕来的,你们都得听我的,可谓牛气冲天。更是在山上调戏女香客,被萧厌生一掌拍了个半死,原本这个事儿也就这样了,可他竟然领兵围了武当山,这可就不是个小事儿了,那人直接当场被一撸到底,回家种地。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被摘去官帽子的他怀恨在心,竟然想着刺杀大宗师,结局自然是以失败告终,萧厌生也没杀他而是将他转交给了官府,好好一个风光无限的一郡太守,变成了可怜的刀下鬼。 阴云渐散,许些清爽的自然气息萦绕在季玖的鼻尖,让他不至于彻底昏睡过去,刚才那引雷一剑本身就是搏命式的打法,在他出剑刺到洪山的时候,他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引来天雷,不过还好,自己运气不错。 说是离武当山近,那也是相较于和南湘郡的距离而已,遥遥大道连武当山的影儿还看不到,季玖双手环抱着云凡的腰,不由想起小时候在平京,总喜欢和上官玉龙背靠背谈天说地,也不知道他怎么样,待见到赵舒云可以问问她,没准她会知道。 洪山的事情告一段落,季玖心头的大石头也终于放下来了,在洪涛死后他就查过不良人中的卷宗,知道洪山和他情同手足,季玖一直都怕洪山来寻仇,应了一句俗语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一剑引天雷,搏杀出尘境巅峰高手,不愧是剑仙之徒,还真是让人心生畏惧啊。” 道旁凉亭,一个戴着斗笠,手中拿着一柄绣春刀的男子,缓缓走到路中间,语气轻佻多是玩味和不屑一顾。 “锦衣卫?”云凡这句话有发自心底的厌恶,身为曾经的不良人,他对锦衣卫可以说是深恶痛绝。 “鄙人姓李名虎,修为不高,马马虎虎出尘境下品。”男人摘下斗笠,笑眯眯的看着季玖等人难看的脸色,笑容更甚道“哎呀,干嘛苦闷这一张脸嘛,我下手会很轻的,相信我。” 李虎拔出那柄绣春刀,缓缓走来,脚步轻悄,让人心生寒意。 距离三丈,骑军方可冲阵。 这条道远比官道宽敞,可供五匹战马并排而行,董云舟近乎是嘶吼着说道“铁卫营,结冲阵!” 一匹匹战马嘶吼,并排将士纷纷提枪而冲,季玖感受着一排排人与马从自己身边呼啸而过,背影悲壮悲凉,这种冲阵同送死无异! 他握紧腰间剑柄,拼死续气,也要与李虎一战! “呦呵,还真是悲壮的一幕啊,看得我……更兴奋了!”李虎舞着手中刀,快刀斩乱麻的刀气,砍瓜切菜一般的将第一排冲锋的人与马皆拦腰砍杀,鲜血喷涌,血汇成血水流向道旁。 “那我就把你们这帮扰人的骑兵都杀了,在杀他们,不打紧,反正都得死!”李虎一双瞳孔赤红,面露嗜血变态之色,右手猛然探出握碎了迎面撞来的战马头骨,左手一刀捅死了马上将士,第二排骑兵亦死。 董云舟将马上的李常念抱起递给一旁的年轻将士,轻抖缰绳,喊道“结拒枪阵!” 后续冲阵的士兵翻身下马,双手举枪,身姿低伏。 李虎已经砍了四五排骑兵,行成了一道天然的拒阵,再加上董云舟指挥将士们放马向前,数十匹战马更是化为了一道阻隔。 李虎好笑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反手握刀,开始了疯子一般的冲锋。 “既然求死,那就让你们死的痛快!” 五十章:平平无奇 李虎仅仅凭借一身蛮力撞开了几十匹战马组成的拒阵,一刀挑飞举枪刺来的将士,握住早已断气尸体的左臂,抡圆了砸晕四周七八个人,直到握着的那根左臂断裂后才将它扔到一边儿,李虎看着周身围住自己的铁卫营将士,右手擦去刀身上的血迹说道“你说,你们南国将士挺勇猛的啊,怎么就打不赢大仗呢?” 这句话,深深刺痛在每个铁卫营将士的心。 “杀!” 不知是谁嘶吼道,将士们尽数举枪刺像李虎,只见他身形腾空站在一人的肩膀上,腿部发力,将他半边肩膀踩碎,年轻人猛然跪地,随着肩膀碎裂的是他的双膝腿骨,哪怕是临死前他仍是不吭一声,只是死死握着手中铁枪,心安而死。 绣春刀化为血色长风,抡圆而斩,将四周将士扫飞出去,地上堆砌起一座不小的京观,血水积蓄起了不浅的深度,李虎脚淌着血水仰天大笑。 “一帮小小蝼蚁,也配拦我!”说这话,李虎揪起一根长枪刺穿他身侧将士的胸膛,整整六十人的铁卫营只剩下了七八人不到,这还要抛除因为要驮李常念等人不能冲阵的将士。 董云舟虎目怒睁,飞身一枪被李虎轻松躲过,他漫不经心的揪住董云舟的右臂,眼神中闪过一丝狠辣,真气透体,硬生生掰折了他的右臂。 “你就好好的躺在这儿,我要找的不是你。”李虎揪起他的头发,一刀利落的划在他的胸膛,伸脚将他踹进血水之中。 “剩下的就是你们了,我今天就要把南国江湖的未来断送在此,想想还真是一件丰功伟业啊,不知能赏多少银子封多少地。”李虎笑着抬了抬头,活动了活动筋骨。 季玖攥了攥怀中的不良帅小印,这个小动作自然是被李虎看到了,他说道“不用拿你的不良帅小印了,四周那些暗中保护你的不良人都死了,你现在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季玖拔剑而出,轻轻下马,一步一步向前走,面无表情的他握剑的手很颤抖,不怕死那是不可能的,正相反季玖很怕死,明明只要能到铁锁关就能见到自己的仙女姐姐,有太多事情也有太多遗憾,师父刚刚将他的江湖托付给自己,还没能鲜衣怒马的回平京接爹爹…… 奔雷起势,直刺李虎。 只是不同平日的奔雷气势,这一次的季玖步伐絮乱,剑势若起若落,剑气交错之间隐隐有大开大合的味道。 剑刀交错,季玖被李虎磅礴的真气震得虎口生疼,可少年仍是不退反进,任由虎口渗血,钻心的疼反而让他疲惫的身体重新恢复了些精神,剑挑雷球拍向李虎面门,后者侧头躲过雷球,刀刺向季玖腋下。 少年眼神发狠的夹住绣春刀,一剑砍向李虎握剑的手,只是这些动作在李虎眼中显得可笑,他也不硬拔刀,一掌逼退季玖,绣春刀自然而然从季玖腋下划出,上面还带着皮肉血痕。 “差不多该倒了吧?”李虎依然笑眯眯的看着季玖,不急于出刀杀了他,李虎更享受这种慢慢折磨囊中之物的滋味。 季玖强撑身体不倒,续气于体内,一转枯竭真气再次变得喷涌勃发。 “年仅十八岁就掌握了续气的本事,能杀一个未来的武道天才,还真是我李虎的荣幸啊!”李虎举刀便砍,被季玖后撤堪堪躲过,这一刀劈在地上,泥土四溅,磅礴气机将路旁凉亭崩坏。 季玖心神微动,牵引起铁卫营将士尸堆中的一杆杆铁枪从背后暴射向李虎,后者头也不回的右手负后轻轻一攥,那些铁枪就犹如竭泽之鱼无力的掉在地上。 这一次的季玖才是真正被逼上了穷途末路,少年眼神发狠的再以奔雷起剑势向李虎而去,刀剑向错,季玖被一刀砍在胸前铁甲,鲜血横流。 李常念费力的睁开眼,昏黒中看到季玖的背影,声音颤抖的说道“跑!” 一个跑字,说尽了此刻众人心中的心酸。 “跑个屁,用得着你废话!”季玖卸去胸前铁甲,**上身,背水一战。 “他说的不错,你现在若是跑或许还真有机会活下去。”李虎饶有兴致的看着季玖,好奇他会作何选择。 少年咧嘴一笑说道“我辈剑客,贪生怕死者,连握剑的资格都没有!” 说完这句话,季玖再度以奔雷气势撞向李虎,这次的结局同上一次无二。只是季玖再被打退后没有犹豫,再撞! 整整十六次奔雷起势,势头竟然一次比一次凶猛,雷光一次比一次耀眼,李常念有叠剑式,说白了就是以战养战的剑气法,季玖照猫画虎而试,竟然出奇的成功。 十六次冲撞,少年的上身已经数不清留下了多少道刀痕,他像个血人一样站在那里,看不清面容,却能看清那一双明亮的眸子。 李虎眼神有凝重也有赞许,绝无先前的轻佻,他沉声说道“不愧是剑仙之徒今日算见识到了,你的坚韧不过是让我多了一个必杀你的理由,那就给你个痛快的好了。” 李虎轻抚刀身,刀上的光芒愈发璀璨,隐隐有崩裂的迹象。 “我李虎师从北国刀法大家李从德,今日此时此刻在此地,向你季玖问刀!” 季玖颤颤巍巍的举起千晖,横与胸前,出神的望着剑身上的花纹,声音虚弱但铿锵有力“我季玖师从剑仙一鸢染,今日此时此刻在此地,向你李虎问剑!” 问刀问剑,季玖已经博得了李虎最大的尊重。 二人距离二丈有余,一人一刀身形璀璨,一人一剑雷光闪烁。 几乎是同时起步向前,比起李虎,季玖的身影更有那么一丝一往无前的悲壮,这一剑是必死之剑。 李常念更是有些绝望的闭上眼,静静等待着季玖被拦腰而斩的场面出现在眼前,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没有预料的真气碰撞,劲风呼啸。 季玖睁开眼睛时,一个身穿道袍的英俊青年挡在二人中央,一手握刀一手握剑的他呵呵笑道“我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道士,莫要在意,莫要在意……” 五十一章:道气浩荡 李虎想要抽出被这道士握住的绣春刀,惊骇的发现无论自己如何使劲,这道士的两指像是铁钳一般的夹住刀尖,根本抽不出来。 “你到底是谁!”李虎脚步退后,拾起地上一杆铁枪谨慎问道。 “我不都说了吗,我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道士,来救人的。你要是不出手就滚吧,我要把人带走。”道士扶住昏睡过去的季玖,看着他身上一道道难以入目的刀痕,拍了拍头说道“要不你就别走了,死在这儿,你觉得如何?” 李虎好歹也是出尘境高手,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道士如此威胁,怎么可能受得住,当即举枪便刺,道士也不防任由铁枪扎在身上,锋锐的枪尖无论李虎如何运真气都没法刺穿他的身体。 萧厌生手速飞快的点到季玖的穴位,为他止好血后,瞥了一眼李虎说道“你就这般水平?” “你到底是谁!?”李虎声色俱厉问道。 “等你快死的时候,再告诉你!”萧厌生轻轻的将季玖交给一个幸存的将士,举步向李虎走去,双手负后有说不出的仙人气度。 “围剿!” 树丛之中,七八个身穿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的锦衣卫飞身而出,刀刀对准萧厌生的要害砍去。 他也不抬眼瞧,体内真气轻轻一震,就活活震死了这几个最高修为有炼体境巅峰的锦衣卫精英。 “你……你是自在境!?” 萧厌生没回答,而是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步履不停“当年她应该就是被你们这帮北国杀死的,冤有头债有主,先从你开始好了……” 李虎运气至巅峰状态,再次以惊光一刀对准萧厌生的头颅而去,武者对阵最忌讳的就是临阵胆怯,就算是仙人境的宗师来了,他李虎也不能退! 萧厌生举掌拍碎了绣春刀,随后又是一掌拍断了李虎握刀的左手。 李虎咬着牙举起右拳打向萧厌生的小腹,犹如蚍蜉撼大树,这一拳丝毫无用。 “你是没吃饭吗?” 萧厌生回敬一拳,李虎向后退了数十丈才停下,想着续气再战谁知道这个神秘的道士已至自己身前,不过几秒移步数十丈,现在的李虎知道他是谁了。 “你……你是萧厌生?” “不错,算你狗眼没瞎,不过没什么奖励,就送你去黄泉游一游吧。”萧厌生手搭在李虎的肩膀上,按了一下,他的身体便犹如一滩烂泥瘫在了地上,萧厌生转身之际,道上百米尽数轰然下沉,惊的南湘郡百姓还以为是来了地震。 萧厌生背起半死不活坐在尸堆旁的董云舟,看着还剩下的几个将士说道“把他驮到马上,来武当山找我。” 说完萧厌生将董云舟交给那一脸崇敬看着自己的将士,背过季玖恍然消失在天地之间。 季玖醒来时身上被裹满了药布,鼻边充斥着刺鼻的药味,想不醒都难。 “你小子可还真是够拼命了,就真不怕一身武道修为尽失,到时候你还拿什么娶你的仙女姐姐?”萧厌生正在调制疗药,瞥了一眼捂着头醒来的季玖,笑说道。 “若真是命都没了,可就真娶不到了,而且我并不觉得五脏六腑有何大伤,运气依然顺畅。”季玖嗅着好闻香薰,隐隐有些倦意。 “一鸢染自十年前为你铸造准仙体魄,十年如一日的以剑气真气浸入你的五脏六腑,今日一战,损去了大半。你可能没什么感觉,可这是你师父送你真正的大礼,使你未来真正有机会突破仙人境。”萧厌生手里端着调好的药糊,示意他趴下,季玖顺势正躺在塌上,任由萧厌生轻柔的替他解开药布。 “萧道长,我总觉得你对我是不是太好了些?”季玖侧头瞥向萧厌生问道。 “有吗,贫道不是一向待人温和?” “其实平日里您虽然待人温和,可是眼中的陌生冰冷是能看出来的,可对我则是完全不一样的亲近,我猜应该是和我真正的爹娘有关吧?” 萧厌生手上动作一滞,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说道“可能会有些疼你忍着些,刀上有毒,这种药糊虽解毒可也很疼。” “您小瞧我了,我被砍了这么多刀可是连吭都没吭一声,上个药……”季玖倒吸一口凉气,双手死死攥紧床单,额头霎时冒出细细的白毛汗,话说到一半噎在了嘴里,憋的他脸色涨红。 “喊出来也好,又不是外人。”萧厌生眉眼有了笑意,轻声说道。 “没……没事,您就随便上……我受得住。” 萧厌生默然不语的上药,冷不丁的问道“从青山镇离开吃了不少苦吧?” “怎么说呢,这个江湖和我想的一样又不太一样,可无论怎么说都是距离成为江湖大侠的目标越来越近,总归是好的。”季玖逐渐适应了这股钻心的疼,与其说是适应,麻木更贴切一些。 “在江湖上若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就说话,我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打架还是会一点儿的。你永远都不是孤身一人的闯荡,别次次都那么搏命,也得适可而止不是?我知道你年少轻狂,可你那么聪明怎么就想不明白这个道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说那一天你要是真死了,就算我把杀你的人杀了,可死者不能复生……” 萧衍生的絮叨很像小时候熊胜广在睡前对自己的叮嘱,季玖不觉得扰人,倒希望萧厌生能多唠叨些。 少年也是累极了,接连两场搏命拼杀,顶着如此疼痛依旧酣然入梦,不大会儿就响起了不大不小的呼噜声。 萧厌生小心翼翼的替他翻身,又把被角掖好,两手负后,眉眼慈祥的看着他,长得的确像某个横刀夺爱的王八蛋,可更像她一些,眉眼像,就连说话的语调也像。 “你的儿子很了不起,我想你要是活着也会很高兴的。” 萧厌生走出房间替季玖轻轻关上门,手微微颤抖举起挡住还有些耀眼的夕阳,天边火烧似的晚霞似乎许多年前就是这样,只是一同看的人不在了,他抖落袖袍站在道观中央,久久不动。 道气浩荡,离日斜。 五十二章:大哭无声 季玖很想在武当山多待几天,他有预感如若再呆上几天,或许就能把自己父母是谁从萧厌生的嘴中套出来。可接使团重务在身,能不能留也不能遂他的心意,翌日几人便继续上路了,由于铁卫营损失惨重,不得不前往南州的江涛郡逗留几日,等待下一批铁卫营将士在继续出发。 武当山距离江涛郡不近,所以一路上几人没有多做逗留,人少有人少的好处,七八个将士组织起来也简单,董云舟传达命令也不用斥候传达了,回头就能说。 就这样快马加鞭的走了四五日,以至于刘子衿的马都半道跑死了,这家伙哭的很凶不是心疼马,而是心疼这马值的银子。 李常念不得不嫌弃的让他和自己同乘一匹马,事实上不仅仅是李常念,他近乎是轮着骑了一遍,最后欠揍的说了一句“你们的骑术也太次了,要不是我马半道跑死了,我才懒得跟你们骑一匹马呢。” 几人相视一眼,纷纷转头望向刘子衿,后者知道自己犯了众怒连忙改口道“不过多加练习还是可以赶上我的嘛,李常念你干嘛!你把剑给我收起来,出尘境了不起啊!” 事情的结局很和平,刘子衿追着几人跑了小半天,直到李常念看见了剑雨楼耀眼的琉璃瓦才允许他上马,按照李常念的意思,是不希望汗如雨下如落汤鸡一般的刘子衿吓到师弟师妹。 “快别练剑了,师兄回来了!” “真的假的?” “人都走到山门外了,据说那个一剑杀了出尘境巅峰至臻境界的季玖也在,那可是剑仙的徒弟啊!” 平日里就很热闹的剑雨楼,变得更热闹了。 齐明节看着两个很出息的徒弟满意的点了点头,目光移到二人身后,季玖三人也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虽然平日里刘子衿不甚正经,可终究是龙门阁的少宗主,该有的仪态气度一个不少。 齐明节领着五人走进一处书房,地处偏静,案牍之上还四四方方摆着古琴,可见平日里这位剑雨楼的一宗之主就呆在这儿。 “随便坐,无需拘谨。”齐明节挽袖而坐,谈笑间,让人倍感英姿飒爽。 几人坐在蒲团上,模样端庄的侍女莲步微移的过来添茶,齐明节看向季玖开门见山问道“当真一剑就杀了出尘境巅峰的洪山?” 季玖没问为何齐明节会知道这件事,点头如实说道“确确实实一剑,不过也多亏了李常念他们拖延时间,不然这引雷一剑是不可能劈下来的。” 齐明节摇了摇头说道“他们的拖延固然重要,可若没有你这一剑,或许我今日我就见不到我这两位心爱弟子了,这个人情是我剑雨楼欠你的。” 这句话倒是惊到了季玖,不过转念一想也是,暂且不提李常念的大师兄身份,单单一个林鸿行可都是齐明节的关门弟子啊,未来行走江湖那都是剑雨楼引以为傲的脸面,所以齐明节这句话说的倒也没错。 “我们都是兄弟谈不上什么人情不人情的,齐宗主这么说可是折煞我季玖了。”季玖神色平淡,丝毫没因为齐明节的一句话而好大喜功。 齐明节一笑了之,也就不在纠缠这件事。眼神瞥向有些坐立不安的李常念,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晴儿在后山休养,去看看吧。” “是,师父!” 季玖有些奇怪,平日里的李常念虽然嘴上不饶人,心也比较脏,可为人沉稳。这还是季玖第一次见着如此慌张的李常念,觉得很是好奇。 后山的僻静同前山的热闹对比极为强烈,李常念脚步轻快的踏在石桥上,无意识的加速让他不由摩挲剑柄,以此来缓解紧张的情绪。 一栋木屋错落在山水之间,远远看去倒像是从画中扣出来的一般,阳光透过斑驳树影洒落在一位玩水少女的身上,这一幕不由让李常念的脚步缓了下来,有些不忍心去破坏这看起来无比和谐唯美的一幕。 少女正低头出神望向波光粼粼的水面,感到一股炙热的目光盯着自己,她抬起那双闪烁柔光的眼睛看到了日思夜想的归人,笑容和泪水一同攀到脸上,她顾不得没穿上的鞋,奔向李常念。 李常念看着跑向自己的少女,张开双臂抱住她娇柔的身躯,一向以毒舌著称的他,再也说不出只言片语,只是轻轻的捋顺她不挽起的长发,感受她温热的温度。 “大骗子,不是说好初春就回来嘛!”少女一把推开李常念,抹干净眼泪,兴师问罪道。 “南北战事不断,我很难抽身离开,我答应你最多两年,我就陪着你去逛遍江湖,如何?” “当真?” “我何时骗过你?” 少女展颜露出让人心上怜爱的笑,一阵清风吹过,她眉头皱成一团,痛苦的咳嗽半天,手上也多了一滩鲜红血迹。 “又咳血了?” “没事啦,反正从出生就咳血,咳了二十多年也就习惯了。”少女胡乱的将沾染血迹的手负后,她不希望成为李常念心头的负担,不想他在沙场时也分神担忧自己,这样的懂事的少女反而更让李常念心疼。 他脱下衫衣为她披上,抱起她坐回了木屋前,左手揽住她的右肩,让她能轻轻的靠在自己的肩头。 “你知道嘛,咱们两个去年一起种的那颗桃树已经发芽开花了,我每天都回去浇水,等结了桃子我给你留一个。还有还有,据说前阵子剑仙来了,我在后山都感觉到前山的剑气凛然,真是厉害啊,你说你有一天是不是也能跟剑仙一样厉害,到时候我可一定要让你带我御剑飞行在天上兜一圈。” 李常念握着她的小手,比起握剑,更多心安,更感豪情。 少女并不知道,如若李常念真能入仙人境界,那便是他以命换命之时。 他眼神温柔,将她每一句话都记入心底,偶尔轻轻应答。 少女躺在少年的腿上,伴随一缕柔和的阳光睡下,少年抬起头。任由眼前景色朦胧,他双拳紧握至颤抖,大哭无声。 五十三章:事了佛衣去 剑仙一人一剑扫平问天山的事情震惊江湖,那整整一山的金银财宝和武学秘籍就摆在那儿,像极了一块儿还无人品尝的肥肉。一时间各大宗派的人都是蜂拥而至,冲突和流血是避免不了的,无论何时,哪怕是看似豪情的江湖同样是利益至上。 刀剑横飞,血肉分离。 血腥的搏杀在一条大道上演,这里不是官道,车马很少,是个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近来在南国境内这样的搏杀越来越多,大多都是从问天山一路追杀至南国,也有不少是在南国有个靠山之类的,寻个庇佑。 “小辈命要紧,把那本秘籍交出来,我们就放了你。” 五名老者围着一年轻俏丽的女子,其中一个短须老者劝道,眼神贪婪的望向女子胸口。 女子正抱着早已断气的师兄,哭的梨花带雨,她咬牙切齿的举剑骂到“五个老王八蛋,对小辈动手也不怕丢了你们黑墓宗的脸!” “要怪就怪你们人心不足蛇吞象,最高修为只有炼体境下品竟然还想从我们手里分的一份羹,我记得你们凌云剑池不是南国宗派吗,怎么没见着人来救你?”为首的老人阴阳怪气的说道,周身黑气缭绕,显然是动了杀心。 就在老人要动手的时候,一掌自背后袭来洞穿了他的胸膛,竟然是刚才说话的短须老者,他眼神狠辣的收手后笑道“这家伙平日里好大喜功又深得宗主赏识,若是他带着秘籍回宗门,一定会将功劳都揽到自己身上,把他杀了咱们四个去邀功。就说此次问天山一行凶险异常,你我拼命相救仍是没能将他救回来,如何?” 其余三人出奇的冷静,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一句话,显然他们也对这个人心生不满,今日他死了也算件好事。 刚才女子可能还没绝望,现在是真的绝望了,她本身只是庆安道一富裕家庭的小姐,向往江湖才让父亲托人将自己送进了凌云剑池,幻想着有一天能有个大侠看上自己,少女对于策马江湖总归是向往的。替自己挡下一掌的师兄,原本是自己芳心暗许的对象,如今也变成了一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可如今的情况,江湖和她所幻想的天差地别。 少女无力的瘫倒在地上,泪流满面的捂着脑袋,不敢抬头。 “死吧!”短须老者一掌对着少女面门拍去,就在即将香消玉殒之际,一剑不知从哪儿飞来,挡在了少女前面。 “我入江湖以来,等的就是今天啊,没想到还真被我撞上了。” 四个老者回神方才看到眼前多了一位身着白衣的年轻人,作为**湖他们并不轻举妄动,一下子也有些犯难,秘籍肯定是想要的,可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看穿着和佩剑指不定是那个大宗派的亲传弟子,摸不清虚实不能贸然动手,要不可能连活着走出南国边境都难。 短须老者想攀谈一番,谁知这个古怪的年轻人根本不搭理自己,而是扶起满身尘土和血迹的少女,将她的佩剑递到她手上说道“师父同我说我,剑客的剑无论何时都不能扔到一旁,哪怕是真的战死,也要握剑而死。” 少女愣愣的握过剑,在她眼中,少年的身影高大无比,高过了死去的师兄。 “小兄弟,这件事与你无关,还请你别插手的好。”短须老者看能插上话,抱拳说道。 “你让我不插手就不插手,你谁啊。” 短须老者道行的确够深,没有因为年轻人**味十足的冲撞恼怒,笑说“我们三人是黑墓宗的供奉,这些人偷走了我们的秘籍才被追杀,只要她肯交出秘籍一切都好说。” “我就是想着单纯英雄救美,你们的事情我丝毫不感兴趣,我给你们两条路要么杀了我,要么就滚。”少年抱剑而立,神色皆笑。 短须老者面色阴沉,说道“这么说,阁下是不想让步了?” “你话怎么这么多,你不打的话,我可就带人走了。”少年不耐烦的说道,也不待短须老者搭话,三尺青锋出鞘直刺而去,剑身生雷,刺眼白光陡然生起。 老者举掌便对,谁知少年身形一错竟然躲过自己蓄满真气的一掌,这致命的错身,剑刺左掌,鲜血淋漓。 老人咬着牙退身而去,另外三个供奉修为还不如季玖,只能以询问的眼神望向短须老者。 “傻愣着干嘛!他一个人还能敌得过我们四人不成?”短须老者声色俱厉的说道,其余三人运气出掌,左右夹击向季玖拍去。身形散如闲云,季玖就这般诡异的消失在了原地,他伸手轻轻拍了拍一人的肩膀笑说“我在这儿呢。” 剑穿胸膛,血顷刻间染红剑身。 季玖并未停手,剑滚雷球,以他为中心闪烁起璀璨雷光,其余二人也惨死与剑下。 短须老者见势头不对,脚下生风而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自己只要能活着回宗派,日后还能再来找这小子算账。 低头狂奔的老者撞到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前的季玖,他左手斜持三尺剑,问道“急急忙忙的要去哪儿啊。” “小辈你莫要张狂,老夫我……” 老者瞳孔放大,难以置信的低头看向鲜血喷涌的胸口,季玖附在他耳边说道“师父说他年轻时行走江湖最讨厌的腻腻歪歪,给你个痛快的,不用谢。” 少女呆呆的站在原地,手中剑掉到地上,慌乱的捡起,眼神警惕的看着季玖。 一趟北国江湖行,经历了刚刚的生死一线,她同样有所成长。 谁知少年并未搭理自己,拂袖而去,背影潇洒。 少女这才明白,他和这些老者不是一路人,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喊道“敢问少侠姓名!” “季玖。” 简单二字在少女嘴中反复唠叨,她拿出放在胸口的秘籍,这本用同门是兄弟十三条性命换来的珍宝。三字珠玑,亦有剑气纵横之感:《唤鬼剑》。 原本在将死那一刻对江湖失去的热血的少女,因为季玖的出现再度沸腾起来。 或许自己也能成为一名像剑雨楼宗主霸气的女子,少女想着不由傻笑起来。 多年后,季玖才知道,自己当初一个无心无意的举剑相帮,为未来的江湖增添了一名御剑青冥的女子剑仙。 五十四章:江湖手谈 拂衣而去的季玖只身一人前往江涛郡,自然不是因为散伙了,洪山和李虎的截杀不得不让几人多个心眼,在穿上红袍铁甲结伴同行,指不定还得冒出多少个出尘境高手。命只有一条,还是珍惜谨慎的好,所以几人换上便装,分批而行,最后在江涛郡的一间青竹客栈再聚。 季玖本来是骑马而行的,半路上把马送给了一个因为马腿折搁置半路的马夫,又遇到了山匪,可以说是热闹的很。 最早出发,最晚到达。季玖已经能想象刘子衿嘲笑自己的眼神,不知不觉间几人已经悄悄变成了彼此信赖的袍泽,对于林府的归属感也更深了。 季玖寻了条清澈的小溪,打开水囊灌满后一饮而尽,又往前走了约摸两三个时辰,季玖终于看到了一间干净利索的小吃摊,人来人往,食客颇多。 这种开在临近官道的小吃摊,大多是为了方便策马赶路的旅人,季玖寻了个角落坐下,千晖剑上包着一层破布,行走江湖最怕露富,季玖还没有托大到那种地步,自然是小心起见为好。 “还有酒否,满上!” 季玖循声望去,是一个袒胸露乳的壮汉,他举着酒碗唤道。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位模样秀美的公子,腰间别着一柄短刀,刀鞘镶玉。季玖认得这柄刀,小时候在青山镇,一鸢染总是会拿各种绘卷给自己描述天下的名剑快刀,这柄刀叫“大玉”,乃是北国已故刀匠毛睿修的封山之作,锋锐无比的同时,剑身在黑夜中通透如白玉,见者无不称奇。 能配这把刀的人绝对不是寻常人物,可话又说话了,这样的大人物聚在这里是为了什么?暂且不提这柄刀,摊位的其他人也都很奇怪。有干瘦老头带着一名魅惑绝色的女子;还有一位背着铁棍的胖头陀,一旁坐着瘦如麻杆的瘦头陀,在他们的前桌有位面无表情的剑客,剑客的左手桌一个矮瘦汉子闷头喝酒。 仅仅是刚落座,他便觉得气氛沉闷,每个人似乎都心怀鬼胎。 季玖随便要了一碗阳春面,小二是个身姿修长的白净青年,脸上有星星点点是雀斑,笑起来因为缺了颗牙倒显得亲切。 本着发生什么都与自己无关的季玖低头吃面,听着领桌一个衣着暴露的妩媚女子说道“这个剑仙杀人也不杀干净,还非得放走一个问天山魔头,据说还是个绝色的女魔头,你说会不会……”。 女子娇笑连连的妩媚声充斥小小食摊,那位面容古井无波的中年剑客斥道“剑仙英姿也是你配提的,试问当今江湖何人能比得上他的一人一剑?” 中年剑客口中的江湖,显然是将其余三位宗师排除在外。 女子故作夸张的拍着波涛汹涌的胸口,白花花的一片,她阴阳怪气的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剑雨楼的赤霞剑客燕大侠啊,谁不知道你们剑雨楼和剑仙是穿一条裤子啊,我看指不定是你们宗主用了什么好手段,迷住了剑仙他老人家。” 季玖微微皱眉,握筷的右手都是一滞,坐在女子对面的老者呵呵笑说道“这位是我弟子,平日里宠坏了,还请燕大侠莫要在意。” 被称为燕大侠的中年男子冷声说道“既然蛊真人都这么说了,我也没什么好追究的,只是好心提醒一下。这里是南国,剑仙在南国具有何等地位,就不需要我说了吧?” 说罢他坐下拿起酒杯,痛饮一口,谁知不出瞬息他痛苦的捂着胸口,目眦欲裂的瞪着蛊真人,话语间断断续续“你……你敢……” 一句话还没说完,刚才还活蹦乱跳的活人就变成了一具七窍流血的尸体瘫在酒桌上,气息全无。看摊少年吓得都要尿裤子了,这个时候跑去报官无异是赶着投胎,他傻愣在原地,如鲠在喉。 袒胸露乳的大汉从他手中拿过酒壶,先是替那俊美公子添好酒才坐下,二人并没有因为燕大侠的死而有任何情绪波动,相反那名公子看向尸体的眼神充满了不屑一顾。 “哎呀呀,都在这儿,还真是热闹啊。”一位蓄着山羊胡须的剑客小跑坐到季玖对座,笑嘻嘻的说道“这里位子都满了,小哥不介意拼个桌吧?” 老人的到来,每个人的面容都是微微一变,被称为蛊真人的老头更是面色阴沉的暗暗嘀咕。 季玖还未说话,这名模样和性子都古怪的老人就招呼小二过来点菜,可怜那名看摊少年,硬着头皮走到老者面前,声音颤抖“您吃点儿什么?” 老者起先只是低头,蓦然抬头看向季玖被破布包裹的千晖,贼笑道“小友,你手里这柄剑来头不小啊?” 声音不小,七八道目光齐刷刷望向季玖,一时间让他有些头大。 尽管心中恨不得扛把锄头刨老头祖坟三千遍,表面仍是淡然无色,季玖不着痕迹的右手藏于桌底,左手贴近长剑,笑说道“您说笑了,我不过是个赶路的旅人罢了,没兴趣掺和你们的事情,您也就别想着拉我下水了。” 老头为老不尊的握住季玖靠近剑柄的左手,笑呵呵的说道“莫要那么拘谨吗,老夫我最喜欢和你们这种江湖才俊坐在一起喝酒,上酒!” 看摊少年不敢怠慢,屁颠屁颠的端来一壶酒,替二人斟满。 老头端起酒,季玖硬着头皮同他碰碗,嘴唇粘上碗边儿时,季玖眼神扫了扫低头喝酒的蛊真人,他能瞬息间毒死出尘境中品的燕大侠,那么想要如法炮制对自己只会更简单。 “放心喝便是,这一摊子的人,非我一手之敌。” 霸气无比的话语,无人敢反驳,就连那名佩刀“大玉”的公子也是轻轻点头,似乎在示意季玖喝下那碗酒。 二人碰碗,季玖也不在墨迹,大口痛饮而下,笑说道“前辈觉得我南国美酒如何?” “以前来南国见一位故人,他请我喝的也是这种叫不上名字的劣酒,虽然我想不太可能,但你不会真是他的徒弟吧?”老头眨巴眼睛望着季玖,想从其表情微妙变化看出一丝端倪。 季玖面无表情,眼神淡然的说道“是不是,日后或许就知道了。” 老头起身,嘿嘿笑道“既然你愿说,老头我也不逼问,我亲自去问他就是了。最后告诉你我的真名,涛不绝。” 武无第二,剑有第二,剑痴涛不绝。 五十五章:江湖手谈 涛不绝三字好似谶语,季玖只感觉刚才入口下肚的一碗酒,在体内四散而开浸润五脏六腑,原本被毁去四五分的准仙体魄也恢复了不少,他眼底掠过一丝感激却不敢表现出来,低头吃完最后一口面想要结账的他叫来小二,说道“算一下多少银子。” 少年支支吾吾的摆手说道“刚才哪位老人已经付过账了,他让我告诉您一句话,说日后在江湖遇到我,切莫动手。” 这个我指的自然不是老人自己,而是这个看起来腼腆怯懦的少年。 季玖一头雾水的看着眼前的看摊少年,大约是懂了涛不绝的意思,他起身拿起裹紧破布的千晖,眼神鼓励的拍了拍少年的胸膛。 这必然是未来江湖又一位剑道魁首般的存在,在座的几位眼神皆是古怪起来,那名佩刀公子的右手隐隐有攀上刀柄的起势。 季玖摸不准涛不绝的意思,既然他选择收这位少年为徒弟,又为何要将他置身危险之中,难道他要让自己替他徒弟破局? “你叫什么名字?”季玖闲谈似的坐下,又要了一碗面。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老前辈赠予自己一碗真正的“醇香佳酿”,那么权当是报恩好了。 “旬子柒。” 不出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端到了季玖眼前,这一次他下筷的速度明显慢了不少,不是因为不好吃,而是吃的太饱了。他心里又悄悄扛起了那把锄头,准备去刨了涛不绝家的祖坟。 季玖是死命不想趟这摊浑水,老人是死命拽着自己往里面陷,这得是什么仇什么怨? 既然如此,那干脆还不走了,谁要是真敢出招对旬子柒不利,那大不了就打呗,杀一个是换,杀两个是赚。 季玖打定主意,又要了两壶酒,杯酒入肚,豪情万丈。 小吃摊聚集的人是越来越多,大家伙似乎都是在等什么,等的应该就是刚才那穿着轻薄女子所说的问天山女魔头,至于为什么全江湖都要对一个女子追杀,季玖是不大清楚的。可师父为何要唯独留下这个女子姓名他却很清楚,自己这个师父行走江湖多年,第一大准则就是不杀女子,所以在剑仙还未半隐退江湖的时候,无数的江湖仙子想着问剑于他,不出意外都是被一一拒绝。 季玖也听李常念说过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说是剑雨楼从前有个极有天赋的女子剑仙,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问剑一鸢染,整整追了他老人家三年又三年。在被拒绝不知道多少次的时候,竟然把三尺青锋扔在地上,哭了起来。一鸢染只能硬着头皮同女子打了一场,等她心满意足的离去后方才作罢,这个女子也不是别人,正是江姜儿的姑姑,江澄。 也是因为这件事,剑仙从此半隐江湖,从以前某个大宗派的仙子过生辰都要去看一眼的风流人物,成了如今只知道守在媳妇身边的痴情男儿,这一切可都要归功于江澄。 这么一细琢磨,倒是像江澄和江妙仪沆瀣一气,串通好的一般。 “罪过罪过,怎么能这么想全天下最好的师娘呢……”季玖自罚喝了一杯酒,一股劲风由远及近从上空飘过,季玖走出小摊,眯着眼抬头看天是一位身穿红袍的女子,虽然看不清面容可举手投足间,霸气外露。 季玖觉得这是个破局的好机会,转头向几个人说道“诶,你们找的人上都到了,不上吗?” 佩刀公子摇了摇头,语气和善的答道“还轮不到我们出手。” 果不其然,在女子周身闪过几个身影,磅礴真气霎时四溢长空,女子以一敌四竟然丝毫不落下风,她解下系在头上的红绳,轻轻弹指,绳如灵蛇般窜如空中,诡异的膨胀变大,遮蔽了半边天。 红绳盘旋于女子周身,一阵红光闪过,刚才还呈围攻架势的四人吐血遁走,根本不给女子乘胜追击的机会。 红袖飘荡,长发四散。 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算得上绝色的女子,微微低头,淡红色的饱满朱唇勾起一抹笑,说道“既然想动手就别一个个来了,一起上吧。” “阿刚,小心些。”佩刀男子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名叫阿刚的坦胸壮汉憨笑的冲上天去,站着的地方出现龟裂的痕迹,这家伙根本不是靠真气御风飞上去的,完全就是活活跳到天上的啊。 拳罡如风,霸道的真气附着拳上,对女子面门轰砸而去。 她双手交叉于胸前,衬得身姿更为诱人,眼神冷冽的看着迎面的拳头,手指轻轻勾动,背后扑涌出千万根红色细线包裹住了阿刚壮硕的身躯,这一幕唯实有些惊悚。 季玖近乎是下意识的握紧剑柄,做出御敌之姿。 红线裹成一团妖艳的血球,一滴滴鲜血从球中滴出,那名佩刀公子终是拔刀而上,刀闪白光,连带他的身形都变得模糊起来。一刀劈在红球上,救出了浑身浴血的阿刚,他傻笑着望向自家公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觉得挺替公子丢人的。 “你做的很好了。”他并不嫌弃这位自小便跟在身边的家仆,伸出雪白的袖子,细心的帮他擦拭掉脸上的血迹。 蛊真人示意自己的徒弟不要动,于此同时聚集于小吃摊的诸位江湖侠客蜂拥而上,同那名女魔头缠斗在了一起。 那名佩刀公子落地走到季玖面前,杵刀而立,他侧头望向季玖说道“你应该就是一剑杀了洪山的季玖吧?” 后者抬头装傻,不予理会。 佩刀公子见季玖不说话,自说自话道“我叫陈述白,这位是我的仆从阿刚。” 坦胸壮汉摸了摸头,傻笑的跟季玖摆手打招呼。 雪夜刀客陈述白,早在两三年前就在江湖颇负盛名,只是令季玖没想到的是,这位敢于搏杀锦衣卫的刀客,会是一位翩翩公子。 “有机会,一起喝酒。”陈述白说完也不待季玖答应,拂袖而去,任由天上真气磅礴对撞,也不回望一眼。 这片江湖有蛊真人这样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也有陈述白这样心性飒然的江湖儿郎。 和江河,奏湖川,是为江湖。 季玖望向陈述白的背影,徐徐抱拳。 五十六章:江湖手谈 看摊少年早已弃摊而去,连滚带爬的跑了,这不由让季玖怀疑起涛不绝的眼光,这种人真能接过他手中的剑吗? 更重要的是,这个少年对江湖似乎并不向往。 季玖感到一股黑气向自己侵蚀而来,挪动脚步站开了些,原来是蛊真人动手了,黑气漫天这一招误伤了不少江湖侠客,许多人都是哀嚎的从天上坠了下来,向下饺子似的。 这种做法季玖不敢苟同,可凭自己的修为也实在是没底气冲上去兴师问罪,他干脆跑到摊里拿了一壶酒,随手将钱扔在了桌上。 这种大戏自己要是错过也太吃亏了,他搬着凳子,在一众人鄙夷的目光下坐到外面,眯着眼抬头观战。 一个被打到吐血的人摔到了他边儿上,那人打量着季玖好心提醒道“我们可能都不是她的对手,情况不对,你就跑。” 季玖不由对这个人好感大增,拉住他的衣袖问道“既然打不过,干嘛还非得打,这女的身上也有什么绝世秘籍?” “我全家老少八口人,死于魔教手中,这个仇必须报!”说完,男子再次腾空而上,不死不休的挥刀砍向这位在江湖人人诛之的女魔头。 女子正同蛊真人对掌,斜眼瞥到男子仅仅是一根红绳便轻易的穿过男子胸膛,红绳将已经断气的尸体高高挂起,抛向远处。 刚才还好言相劝的面善男子就这么死了,季玖眼神黯淡的举起酒杯,对着男子尸体坠落的方向,举杯喝下。 “噗!”蛊真人一口老血喷出,身形倒退数十丈,面色萎靡显然是受了重伤。 女子身后红线飞舞,张牙舞爪的挥动,被贯穿身体而死的人已然有十余个,所有人都不敢再上前,谨慎的看着她傲然的站在空中,一双眸子冷冽的扫过众人不由讥笑道“我还以为你们能有多大的本事,如果只有这般本事,我想你们还是哪儿来的滚哪儿去好了,别再江湖上丢人现眼了。” 季玖咂了咂嘴,心里不由叹道,女子霸气到这种程度,也算得上天下第一了。 齐明节的霸气是那种含蓄内敛的,只要你不招惹她,她待人很和善也很讲道理。可这位就不一样了,季玖丝毫不怀疑,她若是生气会不会拉过一个倒霉蛋用手拍死,这种蛮横不讲道理的霸气,才是震慑人心啊。 不过也正是江湖上有这种千姿百态的女子,才让其一如既往的充满活力与生机啊。 蛊真人面色阴沉,这里边儿他的修为是最高的,他败了那么这些人更是会兵败如山倒,他可不认为这疯娘们会放过自己。 “别听她的蛊惑,你们觉得一个杀人如麻的魔头,会放过咱们?” 听到蛊真人发话,所有人都是暗暗运气,不知是谁先冲了上去,余下的几十人也是大喊一声壮胆,真气凌冽的对着女子撞去。 蛊真人抓住机会,拽起自己那个还处于懵圈状态的女徒弟,向远处暴掠而去,头也不回的遁走了。 季玖嘴角一扯,这人也太无耻了吧,鼓动别人上自己倒是跑了,好一手金蝉脱壳,让他好好的见识了什么叫做江湖险恶。既然他走了,那么自己也不能逗留,免得引来杀身之祸。 季玖放下酒坛,拍了拍屁股就准备跑路,一阵香风拂面,带着许些轻柔和醉意的体香自背后贴近,声音酥柔好听,一双朱红嘴唇附在季玖耳边轻轻说道“酒好喝吗?” 这一刻,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名女子已然收起红线,双手负后的站在千凡尘背后,颔首放在他的肩膀上,话语间有杀意。 “女侠饶命啊,我什么都没干,就喝喝酒,看看热闹……”季玖不敢回头,四肢僵硬的站在原地,双手浸润虚汗,呼吸心跳都变得沉重且快速。 自在境修为的巅峰武者,随便拎出来一个都具备开宗立派的资本。她要是想杀自己,随便一个念头就足矣。 莲步微移,女子婀娜身姿转到季玖面前,季玖近距离望着一张绝色美艳的俏脸,脚步不着痕迹的向后移了移。她伸出玉葱细指挑起季玖的下巴,朱唇微启“季玖?” 他没工夫想为什么这位名震江湖的女魔头为何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他小鸡啄米般的点头称是,不敢有丝毫犹豫。 “知道我叫什么吗?” “秦星漾……” 如此霸道的女子,名字却极富诗意。 她似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望着季玖的眼神有一缕疑惑,捻指化掌拍在其胸膛,这一掌把季玖丹田处积蓄的真气活生生拍散,身体也后退两三丈跌在了地上。 季玖不敢言语,伸手擦拭掉嘴角的血,原本应该鲜红的血不知为何黑如墨汁,他疑惑的望向秦星漾,将心头的一问死死压了下去。言多必死,这位喜怒无常的女魔头他惹不起。 “那个猥琐老头在你的酒中下了毒,虽不至死,但发现的越晚越难以去除,最后会损坏你的丹田,让你此生无缘武道。” 季玖起身笑呵呵的说道“这么一看,他才是真正的江湖魔教啊。” “这话怎么说?”秦星漾捋顺鬓角的发丝,抬眼问道。 “胆小怕事,暗地里对后辈下手,怎么看这都是个心狠手辣且心肠歹毒的人,这么一比,我倒是觉得你挺好。”季玖表面虽平静,心头早已想着把蛊真人这般小人捅死一百遍,如若没有秦星漾出手解毒,那自己一身武道修为很可能会废掉,虽然一开始自己是因为赵舒云才想要走上江湖,可十年而过,他对江湖隐隐有了感情,他可不想莫名其妙被废去一身修为,成为一个废人度过余生。 “话说的倒是中听,走吧。” 季玖一愣,问道“去哪儿?” “去你要去的地方。”她的眼中掠过一丝不耐,季玖噤若寒蝉点头应下,跑着去小摊拿起喝剩下的半坛酒,秦星漾皱着眉头说道“拿着它干嘛?” 季玖说道“付了钱的不能浪费啊,师娘说过,男人得持家有道才招女孩子喜欢。” 秦星漾无言以对,任由季玖抱着一壶酒走在前面,望着他的背影,她挽过一根红线缠绕在指尖,悠悠叹了口气。 一场江湖闹剧,亦如手谈,步步杀招,也有出乎意料的结尾。 五十七章:斯人已逝,皆苦。 火堆发出噼里啪啦单调的声响,季玖面朝火光,望向背对自己盘坐的秦星漾,缓缓开口问道“你受伤了?” 她不言,伴随一声痛哼,颔首微微抬起,女子仍是背对他。季玖能感觉到秦星漾情绪不佳,甚是落寞。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女子终是转身面朝季玖,那张清冷角色的面庞在火光映衬下添了几分柔和,只是她指尖盘旋而绕的红线让季玖不由往后退了退,眼神也飘向了别的方向。 “你为什么想身处江湖?”秦星漾开口问道,一双眸子望向季玖,让他不由浑身起鸡皮疙瘩。 “一开始仅仅是年少时和某个人的约定,这么一想其实我想身入江湖的目的,最初并不单纯。” 秦星漾好奇的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无非是有喜欢的女孩,她很喜欢江湖,对它也充满了憧憬和想象。那时我只是想单纯的带她以后去策马江湖。”季玖耸了耸肩说道,哪怕对坐的不是秦星漾,他也没打算说假话。 “仅仅是这样?”秦星漾左手托腮,望着火堆问道。 “若仅仅是这样,说实话,不足以支撑我练武十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我身上背负着一些人的期许和希望,他们都对我极为看好,尤其是我师父更是将他所热爱的江湖予以托付,那么我想我这辈子就留在江湖也挺好。除了这些,应该就是我本身对于江湖的热爱了,尽管我还没有走遍大好河山,可我想这片江湖,绝非是因为有向你这样的绝世高手才生机盎然的。师父说过,有烟火气的江湖,才是真实有趣的。” 季玖拿起身旁那坛所剩不多的酒一饮而尽,似是话匣子打开了一样说道“有时想想,我依然是那个儿时孱弱家贫的孩子,而非今日这个在江湖都盛传名号的季玖。这两个都是最好的我,没差别。” 秦星漾噗嗤一笑说道“你说这话时的神色倒是真像你师父。” “他是全天下最好的师父,只可惜,摊上了我这个还没啥出息的徒弟。” 她眼中波光微动,那个看似和善的男人,一人一剑杀光问天山除她上上下下的剑仙也说过差不多的话:他是全天下最好的徒弟,只可惜,摊上了我这个不咋负责的师父。 还真是一对古怪的师徒啊…… 季玖喝完一坛子酒,似乎有了些胆色,问道“你呢,我觉得你不像江湖传的那般喜欢吃小孩,一顿吃七八个的恐怖模样。” 秦星漾想起自己的过往,没来由的感到烦躁,袖袍一挥,季玖连带着火堆都飞上了天,又狠狠掉了下来。 他呲牙咧嘴的起身,眼前黑灯瞎火,不得不再去找些木棍生火。 做完这些,季玖再也不敢多说半句话,眼神幽怨的瞥了一眼她,又连忙的低头握起玉佩,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你觉得江湖中会有我的一席之地吗?” 季玖挠了挠头说道“你堂堂自在境高手,现在更是全江湖都在追杀你,你问有没有你的一席之地,是不是太打击我了?” 女子深吸一口气,抚平烦躁的心情,说道“我说的是那种被旁人敬畏而非害怕的一席之地。” 她眼神似乎期待的望向季玖,后者思索了一下,重重的说道“很难,成见是很难改变的东西,它就在那儿,是人们心中难以跨过的一道坎。” 秦星漾意兴阑珊的点了点头,举起左手,把玩起了红线。 “不过我觉得你很好,比江湖上大多数人都好。没必要在意他们的眼光,哪怕是我师父也会有痛骂他的人,人生难,难在十全十美。” 舒颜一笑,倾国倾城。 季玖有些看愣了,回神时,秦星漾已然再用杀人般的目光看着他了,季玖回想起刚才的惨剧,不敢再看她一眼,低头握住玉佩。 秦星漾嘴中哼唱起柔和温尔的小调“月色吹皱,余留温,船成独影赴远山;莫回头,莫回头,谁家小女哭红眼?妗妗笑颜,来人可是心头郎?莫笑痴情人,三寸相思碎骨恨……” 她左掌微微拢起,红线织成了平安符的模样,秦星漾不由笑出了声,转头望向季玖问道“你说像我这样的人,能否寻到一个如意郎君?” 刚有了些困意的季玖,被这一句话吓得连忙坐正身形,斟酌再三开口说道“我觉得,应该可以。” “如若他已经死了呢?” 季玖现在可是连想哭的心都有了,跟她在一块儿待久了甭说别的,那哄女孩肯定会学的特别好,毕竟说错一句话就有性命之忧,谁来谁敢瞎说? “这……我是练武的,你问的这个问题,实在是难以回答了些……”季玖捂着脑袋,认命般的不在说话,只希望能死的痛快点儿。 秦星漾噗嗤一笑,问道“你家中除了你,可还有旁人?” “不算师父师娘,我还有一个父亲,他在平京。”季玖说完好奇的问道“怎么了吗?” “只是觉得你眉眼很像一个人罢了,我不会杀你的,不仅仅是受人所托,更因为你长得像他。”秦星漾正色说道。 “像谁,不会是像你喜欢的那个男子吧?”季玖出于严重的好奇心还是问了出来。 红绳已至眼前,季玖瞳孔放大,眼睛随着近在咫尺的红绳晃动而动。秦星漾语气恢复至了最初的冰冷和孤傲“不要以为我没法杀你就没法折磨你,别给我在这儿瞎琢磨,不睡觉就给我赶路。” “睡觉就睡觉嘛,那么凶干什么,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我还要去找我的仙女姐姐,不是最好。”季玖嘟囔道,在地上铺了一块随身带着的破布,倒头就睡。 不知过了多久,季玖睡熟,打起了不大不小的鼾声。 秦星漾脚步轻巧的走到他身边,俯身望向他那同死去弟弟相差无异的面容,神色哀伤的伸手轻轻划过季玖的脸颊,她起身望向天边,繁星闪烁的夜空,同儿时和弟弟在房顶看到的无异,只是少了他,这片夜空还是那片夜空吗? 思人以逝,皆苦。 五十八章:断河 “你们听说了吗?那个杀人无数的女魔头啊,逃脱了大批江湖高手的追杀,据说如今就在咱们龙堰郡附近。” “那种江湖败类还是早些死的好,这样也能还江湖一个太平日子。” “我听说那个女魔头模样姿色都是一等一的过人,也就是没让我遇到,不然非得让她知道知道什么**上功夫!” 一阵哄笑,季玖看不清秦星漾笼在黑披风之下的神色,他夹起一块肉递到她的碟子里,说道“多吃些,不用太在意他们的话。” 季玖看着蜿蜒从她袖袍细细走出的红线,声音略带沙哑的问道“你要干嘛?” 那条红线在他的注视下横飞出去,利落的洞穿三人喉咙,又以极快的速度飞回袖袍中。 三人喝酒吃菜的嘴还在咀嚼,诡异的瘫倒在了酒桌上,血迹满地。 秦星漾这时才夹起那片肉,轻声应到“不可能不在意,凭什么?” 季玖默然无语,他不理解这个偏激到极致的女子,尽管她此刻杀人连眼都不眨,可在季玖眼中那个在夜色下唱曲的女子反而更像她。 二人似乎对周围人的哄闹四散的人群置若罔闻,只管自己吃菜喝酒,不多时女子掏出手绢擦拭嘴角后说道“城外有人等着我,要不你先走,不会耽搁我太长时间的。” “这一次和在小吃摊的那次相比?”季玖反问道。 “当然更强一些,我粗略扫了扫应该会有一个跟我修为持平的高手,你和我走在一起会被人误会的。”秦星漾已然起身,在她看来季玖这样的聪明人自然不会和自己一起去城外找那帮人,一旦他被误会成是自己的同伙的,虽然最后误会一定能解释清楚,可他也是要被追杀好长一段时间,那种滋味并不好受。 她知道,所以她也不想让这个原本为剑仙之徒的家伙跟自己蹚浑水。 “我一直想问你,这种举江湖皆底的滋味不好受吧?” 秦星漾柳眉微皱,不明白他到底要说什么。 季玖伸出食指在空中晃荡画圈说道“既然你不杀我,那就是我欠你一条命。走了,把他们弄死咱们还得赶路呢,别耽搁太久。” 少年自说自话走到门口,回望愣愣看着自己的秦星漾,不知死活的说道“刚才说那句话的时候,是不是还挺帅的?” 话音刚落,他就被一脚踹出了酒楼,季玖呲牙咧嘴捂着腰,小跑跟上扬长而去的秦星漾,说道“一会儿需不需要我做什么,你别看我修为低,可我也是很厉害的。” 一剑跨境杀死洪山,的确很厉害。 “好好看着就行,或许对你以后能否问鼎武道巅峰有很大帮助。” 季玖轻轻点头,乖乖的跟在秦星漾身后,余下不足半丈的距离。 这种身边有人同行的感觉她已经许多年没有体会到了,秦星漾双掌皆攀上红线数根,缠绕在十根手指上,微微血红色缭绕,唇角勾起一抹疯狂的笑。 龙堰郡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此地挨着腾龙河,同时也是南国第一条堰渠的建造地,所以才被先帝赐名为龙堰郡。据传说龙堰建成的第一天,河底震动,一条通体雪白的巨龙从河入天,再从天入河遁隐而去。这无疑给这座名不见经传的郡城增添了一分神秘色彩,那时许多江湖高手都之身入河皆一无所获,所谓的腾龙河下有真龙也就变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河岸边来来往往有商船,南国通江河二十八条,这一条条江河支撑起了南国是它的经济命脉所在,河边的一处露天酒馆,两名衣袍华丽的男子对坐饮酒,桌上摆着二人的佩剑名曰“东风”“西啸”。 细细看两名男子面容也长得很相似,无非是一个蓄着胡子,一个模样更秀气些。二人是江湖成名许久的双生剑客成玉楼与成玉阁,这两个人的剑法精妙就精妙在心意相通,同时出剑且剑招连一分一毫的变化都没有。江湖上有一句俗话叫一拳难敌四手,这么多年兄弟二人战胜的剑道高手不计其数,更是问剑北国落仙剑池宗主王听柳,二人撑住三十七剑,虽败犹荣。 “哥,这女子怎么还没出城,不会是遁逃了吧?”成玉阁摇晃着手中粗瓷酒杯,皱着眉头问道。 成玉楼慵懒的抬眼皮望着数十丈外的城门口,虽人来人往,可在他眼中视若无物,此刻他的眼中只有那名红袍白袖的魔教女子,再无一人。 “快出城了,诶?”成玉楼疑惑的说道“她身边还跟着一个人,魔教不是除了她都被剑仙屠杀殆尽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成玉阁不耐烦的说道“管他呢,既然和女魔头待在一起肯定是魔教中人无疑,一起杀了便是。” 缓步走出城门,秦星漾步履逐渐变快,红线渐渐自周身缭绕而起,张牙舞爪我飘荡在半空。 “小心些。” 秦星漾陡然凌冽的气势一滞,她回眼看向千凡尘,露出一个令人如沐春风的笑颜,说了一句让季玖摸不着头脑的话“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死了。” 言罢,曼妙身姿微微低伏前冲,人未至,红线已至。 锋利如刀剑的红线自兄弟二人眼前化过,将桌子劈成两半,碎屑飞舞。 成玉楼和成玉阁几乎同时拔剑出手,一左一右同秦星漾缠斗在一起,剑招剑势近乎神似。 玉葱细指轻轻一勾,一根红线诡异弯折的套索住成玉阁的脖颈,后者眼疾手快的砍断红绳,也因此而生生接下一掌,鲜血从口中喷出,身形接连退后。 仅仅一掌足以逼退出尘境巅峰的高手。 “现在是你。”秦星漾面无表情的说道,双掌与胸前合十,待分开时红绳结成长剑的模样,高高挂于她的头顶之上。 成玉楼面露难色,尽管同她为平境对战,不知怎的他都提不起战意,也就是说从女子出城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输了。 红绳结成的三尺青锋砰然划过长天大地,成一线之势所过途中皆断之,就连那条腾龙河都是自河中而断,两股水流诡异的悬起,无法合流。 五十九章:再见 季玖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壮阔的一幕,好在她不是对着龙堰郡使出的这一招,不然一整座郡城的百姓都跟着倒霉。 原本应该被砍成两半的成玉楼早已不知去向,他弟弟也是诡异的消失了,应该是用了什么久不见经传的脱身之术遁逃了。 一招逼退平境高手,这般手段足以令人咂舌。 秦星漾不知何时落步在季玖身边,她轻吸一口气,说道“走吧,去江涛郡。” 季玖本想问问她那红绳化剑是和谁学来的,为什么自己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谁知秦星漾并不给季玖这个机会,一言不发的之身前行。 二人一前一后整整一路都是无言,季玖摸不清她在想什么,也不敢瞎说话,万一那句话说错了那可就是皮肉之苦,他没那种癖好,干脆谨言慎行起来。 “咱们走了快一天了,前面儿有个旅店,要不歇一宿?” 天色近黄昏,季玖看向不远处灯火昏暗的客栈说道。 秦星漾停下脚步,轻声道“就走到这儿吧,往前一直走就是江涛郡了,也无需我在护送你了。我欠那人的人情算是还完了,以后能否遇到就看缘分吧。能遇到你,我觉得还不错,至少让我知道这个江湖或许还能容下我。” 季玖问道“那人到底是谁,方便说吗?” 秦星漾摇了摇头,回身盯着季玖,倒是弄的后者有些不好意思,她伸手轻抚季玖面庞,眼神中有哀伤也有一缕追忆。 “一定要活活下去,我会再来找你的。” 秦星漾说完这句话同季玖错身而过,他想问她要去何处,却感觉如鲠在喉说不出话,只是愣愣的站在回头,看着她消失在了视线当中,才缓缓说道。 “你也一定要好好活着啊……” 她在时季玖只觉得压抑,谁知道她走了,自己反而更不自在了。失魂落魄的走进客栈,脚还未踏进去就听见了刘子衿独有的大嗓门,还有云凡同他争论辩解的声音。 季玖脸上不由自主的有了笑意,一直闷声喝酒的李常念是第一个看见他的,语气又惊又喜,也有些疑惑“季玖!?你可是比我们早出发整整一天啊,难不成你是爬着来的?” 李常念的嘴毒程度简直令人发指,更可气的是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似乎事实同他说的一模一样。 季玖白了他一眼,刘子衿将他拉到桌子旁坐下说道“我听说最近那名江湖上凶名赫赫的女魔头就在这几座郡城附近,你没遇上吧?” 季玖抬头一脸残念的将从小吃摊遇到涛不绝开始,所有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众人,刘子衿惊的下巴都要掉桌子上了,声音颤颤巍巍“这么一说,你真的遇到了女魔头,怎么样她长得好看嘛?” 季玖嫌弃的推开刘子衿说道“你不担心一下我有没有受伤什么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关心她长得好不好看?” 刘子衿耸了耸肩,问林鸿行和云凡“你们两个是在意季玖受伤多一点,还是在意那个女魔头长相多一点?” 二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的说道“自然是关心那女魔头的容貌长相多一些。” 几人哄笑,李常念也是脸上有了笑意。 “不过这话说回来,那个女魔头的确算得上江湖少有的女侠,希望她没事吧。”林鸿行听季玖的描述,心中竟对这位举江湖皆敌的女子有了一丝敬意。 云凡感叹道“江湖上虽然流传许多她骇人听闻的事迹,可有一半都是他人杜撰,如若能撑过这阵儿,她必然会是江湖上最为风流的女子啊。” 季玖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秦星漾的确是他见过最霸气的女子了,这般风流比肩男子。 话多的云凡和同样话多的刘子衿聚到一起,夹在二人中间的季玖一个头两个大。不过这种类似于家的温馨,令季玖感觉心神相怡,对于和秦星漾莫名的相遇以及潦草分别的怅然若失也被冲淡了不少。 夜已深,明日还要赶路的五人没有喝太多酒,各自回房安歇。 季玖推开窗户,万籁俱寂,偶尔传来几声微微虫鸣,令人心感平静。他轻抚千晖冰冷的剑鞘,心神倍感清醒,没有丝毫睡意。 他习惯性的攥紧腰间玉佩,拿到嘴边冲着它哈气,细心的用袖袍擦拭。 这块玉佩陪伴自己走过了十年,最开始练武每每坚持不下去,都是这块玉佩给他咬牙坚持下去的理由,终于要相见了,见到这样的我不知你会不会喜欢? 季玖攥紧剑柄,无声无息望向北方,望眼欲穿。 无名山上错落三座孤坟,多年时光,上面已经丛生杂草。 一名红袍白袖的绝色女子犹如鬼魅一般的突兀出现在深山老林中,她走到三座孤坟面前,双膝着地而跪。 双手掩面,这位霸道嚣张至极点的女子,哪怕是四下无人,她自己都不愿看到自己柔弱无助的模样。 这座江湖,从未给予过她一丝希望和同情。 她望着一座最小的孤坟轻声说道,似乎她面对的并非三座坟头,而是活生生的三个人。 “勇儿你知道嘛?我找到了一个很像很像你的人,他甚至让我觉得你还活着,比起你的软弱爱哭,他更坚强也更狡黠。或许他是让我留在江湖最大的理由了,我本想着就这样一路游遍南北两国,随便找一个孤山野林自刎死了就好,也好去下面陪你们。可现在我想好好活下去,不仅仅是为了完成师父最后的心愿,也是为了你这个胆小鬼呢。” 她的脸上有这不同于往日的天真可爱,亦如许多年前那个在小巷中四人相依相靠的她,那时她总梦想着纵情江湖,做些举江湖皆敌这种听起来就很霸道的事情,做到后才发现有多孤独。 一根红线攀上面颊替她擦拭眼角泪水,转身后,她仍然是那个南北两座江湖都无可奈何的女魔头,走出去三两步,她忽而转头做了个鬼脸,女子娇笑一时间满山林。 再见? 再见! 六十章:无言 董云舟比五人先行一步前往了铁锁关,说是护送使团防止江湖侠客截杀的五人,现在一看倒是像春来郊游的公子哥。 江涛郡背靠长黄大江,想要从这儿到庆安道需要坐大船,寻常小舟根本没法在江水涛涛的长黄大江中行进半分,五人依靠在栏杆旁,季玖低头出神看着脚下的波涛汹涌同云凡说道“你说我师父当年在这儿,真的一剑就劈开了江水吗?” 云凡笑说道“剑仙老人家剑道通天,别说他一剑劈开长黄大江了,他用剑把江水卷上天我都信。” 刘子衿听到二人谈话,不由说道“我听说自从剑仙一剑劈江,许多江湖剑客都来此地尝试,沽名钓誉的不在少数,前些年还有一个之身入江说要擒蛟抓龙的疯子,跳下去就没上来过。” 李常念正和林鸿行聊些剑雨楼的趣事,忽然二人都是警惕的望向远方,一旁的季玖也是眼神凝重起来,腰间的千晖剑鸣不止,隐隐有破鞘而出的迹象。这种感觉,就像是儿时在北国皇宫,偃师人未至但却引起了一鸢染佩剑别云的警惕一样。 这么一个人丝毫不遮掩剑意的朝三人而来,绝非什么善茬。 大船迎面缓缓驶来一尾小舟,上面站着白袍如雪的俊逸公子,他眼神冷漠的抬头瞥向李常念等人,三尺青锋横于胸前,猛然出鞘,一缕锋锐难挡的剑气以他为中心向四方轰然扩散,竟然活生生阻拦了大船行进的速度,就连涛涛江水都因着一剑出鞘而诡异停滞了片刻。 季玖眼神疑惑的望向李常念,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凝重和视死如归。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持剑青年是谁,为何会让李常念露出这般他从未见过的神色? “李常念,既然在船上就别装傻了,下来同我问剑。” 这人不仅仅长相俊郎,说话也有虚无缥缈的感觉,还真有些像天上的谪仙人。 季玖拉过面沉如水的林鸿行问道“老林,这人谁啊?” “落仙剑池,落星河。” 季玖不由瞪大了眼睛说道“他就是被誉为最有希望成为下一个剑仙的落星河啊,他这是哪一出,莫名其妙的来问剑?” 刘子衿白了季玖一眼,双手环胸,说道“这也说不上莫名其妙,许些年前王齐大战以齐宗主胜利,并为剑雨楼拿下天下第一剑宗的名头告终。你以为这是简简单单的问剑实则不然,这是剑雨楼和落仙剑池年轻一辈第一次正面交锋,谁赢谁负都会影响到两大剑宗的名声。” 李常念跳下船去,脚下忽生气旋,御风来到落星河面前的他,说道“既然是盛情难却,我李常念又怎敢驳了你的邀请?” 落星河面无表情的说道“刀剑无言,你若真死在这长黄大江也只能证明你自己没本事。” 李常念也不说话,浩长风出鞘,二人脚下小舟猛然从中间崩断,一分为二。 二人各自站立在木板上,任由脚下木板随江水漂泊,二人距离也愈发的远了起来。 “你一个半吊子的出尘境下品,委实让我有些失望。”落星河粲然出剑,一抹剑气同他身形合一,其所过之处炸起层层水帘,甚是壮观。 李常念猛踩脚下木板,江水凸起为一道道水柱,欲拦住落星河万夫莫当的一剑,水柱皆被落星河一剑劈开,其身形在空中半旋,划出一道剑气缭绕的弧度,三尺青锋已对准李常念的天灵盖劈下。 “对付你,足够。” 李常念猛然举剑,脚下木板顷刻间碎为木屑,以二人为中心四周溅射其高约三四米的层层水幕,落星河一脚踹在他的胸膛,再度拉开身形距离。 “怎么没用你的叠剑?”落星河右手斜持青锋,疑惑的问道。 李常念不言,此次回剑雨楼不仅仅是稳固境界,更让他悟出新的剑招。 长剑浮于胸前,李常念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起来,这一剑参悟的有些晚了。在少女躺在他腿上的时候他才悟到,自己这么多年努力修行,刻苦练剑随后入江湖,大败三十七位南国少年剑客,为的不过是那个因为身体原因只能待在宗门后山的少女。 她,即是自己的江湖。 李常念已经被层层环绕的剑影笼罩,没人看的见他泪眼朦胧,就像没人知道多少个夜晚他是在无力痛苦中度过的一样。 “落星河,你已经输了。” 剑影之中,李常念的话笃定无比,他反手握住剑柄,身姿微弓。 “什么时候你也逞起了口舌之快?”落星河面无表情的蓄养剑意,他清楚李常念的意思,一剑定胜负。 落星河第一个动了起来,脚下江水陡然四溅,一人一剑速度极快,以至于化为一道白光于江面之上,似是将天地都划出了裂缝。 层层剑影似是蚕茧包裹住李常念的全身,他轻抬左手数以千计的剑影罗列于他身后,亦如他对她的思念一般无益以计数。 季玖等人也被李常念声势浩大的剑招吓了一跳,几人面面相觑,没来由的苦笑。 剑影之中亦有人影,似是走马观花般的倒映着什么,虽模糊但可以辨清是一个女子身影。 李常念保持身姿微弓的姿势同落星河对撞,身后剑影好似铁骑冲阵先他一步淹没了落星河。 剑气苍茫中不见落星河,空见李常念一人呆呆的站在江面,他笑着回头朝季玖他们喊道“打赢了啊!” 五人不由同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刘子衿更是冲远处大喊“滚回你的北国吧!” 远处,落星河御风盘坐在江面上,双膝上放着剑名即人名的三尺青锋,他面容无悲无喜,出神的盯着长剑。脑海里不断回放着李常念的那句话,呢喃说道“为什么,我一定会输?” 二十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感到迷茫,他举起剑用此生从未有过审视的眼光看着它,脑海冒出来一个问题。 我和它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落星河? 他不由抱剑捂紧脑袋,久久不起,无言。 六十一章:国弱民哀 庆安道连接三线战场,这里同样是南国民风最为彪悍粗粝的地方,走在大街上时不时都能看到坦胸露背的壮汉,就连女子同其他两道比起来也少了一分娇柔多了一分说不上来的豪情。 五人下船一路往北,在这座叫白马郡的地方稍作停留,顾名思义此地盛产军马,在这座郡城四周大大小小三十二座马场环顾左右,不同于江南道花多柳娇的娇艳景色,从踏上庆安道土地的那一刻起,季玖便感觉到了一股戛然不同的气息。 “这大大小小三十二座马场弄的城中都是马尿味十足,挺好吃的一碗面,怎么都吃不下去。”刘子衿无力的放下筷子,被这股味道整得死去活来。 “五位公子是江南道那边来的吧?”小摊的大爷眉目慈祥,只是脸上横着有一刀疤,突兀一看还挺凶神恶煞的。 “是啊,要去北国做生意的。” 老伯由衷羡慕的说道“真好啊,不过五位公子你们一定要从东线走,哪里是南北两国约定俗称的通商大道。” 季玖笑着应下,他看着老人有些跛脚的步伐,好奇的攀谈道“老伯以前参军?” 提到参军二字,老人似乎来了豪情壮志,佝偻的腰背都挺直了不少,他豪爽笑道“公子真是好眼力啊,老头子我以前的确参过军,那会儿大将军还是刚刚上任,来白马郡招兵的时候脑门一热就跟着走了。这么多年了,一开始大将军带着我们可真是打出了气势打出了威风,后来朝廷夺权许多人失望的走了,其中也包括我,现在想想也挺对不起大将军的。” 十几年前的一场闹剧夺权,彻底断送了南国边军刚刚打出来的军威。 老人依然在说话“我刚才听那位公子嫌弃白马郡的气味,我知道这位公子也不是有心的,只是让我想起了半年前有个来此地巡查的大官,当时他说了一句话,我这辈子都难忘。他说,庆安道都是一群粗人待的地方,皇上就应该建上一堵大墙,干脆将庆安道独出去的好。当时只觉得心里挺不舒服的,想当年白马郡的年轻儿郎跟着大将军走了一大半,回来的只有寥寥几百人,我就在想,大将军是不是也忘记我们了。老头子我不是不晓大义,只是有些替现在这些依然悍不畏死奔赴边关的白马儿郎惋惜,都是该娶妻生子的年纪,怎的就要去一个个送死了?” 老人说着拍了拍桌子,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得让江云那些官老爷知道,庆安道不是一群不解风情的粗人,庆安道十二郡这么多年,多少儿郎皆甘愿为国而死,此等大义我这个没读过书的粗人都明白,他们怎么就不懂呢!?” 五人沉默,刘子衿更是低着头,攥着筷子的手一个使劲便将筷子攥折。 “总有一天,他们会懂得。”季玖起身,眼睛微红。 五人在临行时,在桌子上多放了四五两银子,不是不想多给,是他们实在给不出太多钱。盘缠有限,他们还得赶四五天的路,总不见得饿死在街头吧? 出到城外,李常念不由叹道“突然觉得这股马尿味也没那么难闻,比起沙场上的血,闻起来舒服的多。” 坐在云凡身后的季玖回望白马郡,心头五味杂陈,有说不出的滋味。 刘子衿噗嗤一笑说道“我突然想起来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据说前些年有个北国朝堂官员的儿子来过白马郡,他看上了一位女子便想霸王硬上弓,谁知被女子给打的满街乱跑。” 李常念面色难看起来,沉声说道“那你知道这个真人真事的结局吗?” 几人面面相觑,齐刷刷的望向李常念。 李常念将头撇向一边,说道“那可是北国朝廷命官的儿子,白马郡当时的太守不分青红皂白就将那女子关押了起来,事后发生了什么你们应该都能猜到,那个女子疯了,据说如今还在白马郡四周乱窜,像个孤魂野鬼一般。” 众人循着李常念的视线望去,远处田野间,一个蓬头垢面穿的破烂的女子蹲在田埂,望天傻笑。 李常念遥遥指着哪里说道“就在那儿,她爹娘被砍头处死的地方,原本应该嫁给心上人,相夫教子一生的女子,落得了这么一个闻者皆哀的下场。” 女子似乎注意到了李常念在指着自己,一路狂奔的跑到五人马下,这一路还被绊倒了好几次,不知摔了多少跤,本就脏兮兮的脸染了不少血迹。 她抱住季玖的大腿,痴痴报之以笑。 季玖翻身下马,伸手替她细细擦拭脸上的血迹,声音哽咽的说道“好看着呢,真的。” 田埂上,三四个混混模样的青年眼神不耐的站在上面,她惊恐的指着他们,惊恐无声的比划着。 季玖不知道是何等悲伤能让一个人活活哭死嗓子,但他知道现在应该干嘛。 “季玖,那也是南国百姓!”林鸿行瞥见他握剑的手,声音沉重的说道。 季玖看着女子手腕上青红的掐痕,以及脖子上清晰可见的唇印,冰冷的说道“现在不是了。” 林鸿行还要劝阻被李常念握住手臂,后者轻轻摇头,显然也默许了这样的行为。 云凡和刘子衿也默然无声,刘子衿甚至说道“季玖,要不一起?” 少年拂去女子头发上的泥土,起身拔剑,笑容灿烂的说道“好啊,那就一起吧!” 拳若猛虎,剑如惊雷。 林鸿行不忍心去看那几个混混惨烈的死相,在他看来这绝非最好的解决办法,可他也执拗不过季玖,只能任他作罢。 出剑而归的季玖似乎想到了什么,让几人在原地等着,他一人翻身上马又回了白马郡。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他神色多了些轻松,季玖望向四周问道“那女子呢?” “你走之后她就跑了,你去干嘛了?” 少年捎了捎头说道“我去了一趟不良人在白马郡的暗线铺子,让他们暗中保护女子。” 一向嘴毒的李常念破天荒夸人说道“不错,这样对她而言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季玖望向前路,悠悠的说道“这绝对不会是南国的结局……” 六十二章:南与北,万万里。 东线敌北关是南北两国签订协议的通商关隘,身边繁花似锦的景色变得愈发贫瘠枯燥,马蹄踏着贫瘠的杂草,泥泞干枯的土地,缓缓而行。 “再往前行约摸半日就能到敌北关了。”李常念指着远处说道,几人早已换上了天策军的红袍铁甲,一路上遇到了不少来来往往的商队,都是对五人报以最和善的微笑。 “也不知道使团到没到……”季玖心中情绪可谓是翻江倒海,李常念瞥了他一眼,说道“没事,如若这个小郡主真的移情别恋了,我请你喝酒,你付账。” 刘子衿白了他一眼,说道“老李你也是够了,天天这么毒舌小心某天遭雷劈啊。” “或许真的会遭雷劈也说不定?”李常念歪着头,笑眯眯的看向刘子衿。 “你不会真的打算以命换命吧,之前一直都没有问你,现在倒是真有些好奇。”刘子衿正色问道,四人目光齐刷刷的望向他。 “你们都知道我是个孤儿,是宗主把我带回山上的,小时候因为周围环境使然,初到剑雨楼的我可以说是混世魔王一般的存在。自私自利,狂躁无度,那些长老并不看好我。剑道一途本就要有一颗真诚沉淀的赤子心,那时的我几乎是满口脏话,嘴要比现在毒上太多了。”李常念说着不由看向林鸿行。 后者点了点头,语气无奈道“那时我也是刚到剑雨楼,第一天就被他活生生给骂哭了。” 几人莞尔,李常念望着前方,继续说道“那是我八岁的时候,尽管我没有一颗真正能修行剑道的心,可我剑道天赋极高,更是被宗主当成了继承人一般的存在。宗主有一次下山走了很久很久,每天我都会站在山口等她回来,过了不知多久她带回了一个小姑娘。她看起来身子骨很孱弱,也没什么剑道天赋,据说是宗主一个故交的女儿。一开始我没什么感觉,只是每日练剑她都会躲得远远的,一脸崇拜的看着我,我也慢慢的习惯了她的存在。直到有一天她不在老地方笑吟吟的看我练剑时,我去问宗主,才知道她有很严重很严重的病症。” 李常念顿了顿继续说道“后来每次我闹脾气,她都会哭着跑到我面前安慰我,与其说是她安慰我,倒不如说是我一直在哄她不要哭。直到有一天她同我说,我一定要好好的沉淀心性,因为她不可能永远在我身边。那时的她对我来说,就像是暗室明灯,照亮了年少时我的方向。正是因为有她在,你们才能看见今日的我,而不是一个剑道修行碌碌无为,整天在剑雨楼混日子的李常念。” 季玖小心翼翼的问道“除了以命换命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李常念摇了摇头“她娘亲生她的时候中了仇家的一掌,这一掌彻底摧毁了她的武道根基,五脏六腑同样难逃厄运。只有以仙人境强大的真气灌顶,才有可能救她。” 沉默良久的云凡不由问道“当真不后悔吗?” 李常念抿嘴一笑,摇了摇头说道“后不后悔这个问题是我听过最多的,我的回答向来只有两个字,无悔。” 小溪清澈冷冽,赵舒云拿着水囊仰头喝下一大口,冷的牙齿直打颤。 “小姐啊,你这是干嘛,万一沾染上了胃病,可如何是好?”春花夺过水囊,递给一旁的仆从拿去温热。 赵舒云噘着嘴说道“我听书上说,江湖人士那可都是很不拘小节的,我怕再见到他,他会嫌弃我娇生惯养不带我去游历江湖。” 春花叉着腰,四下无人时她和赵舒云本就形同闺中密友,她伸出略显胖胖的手指戳了戳赵舒云的脑门,语气心疼“我的傻郡主,这世间哪里会有男子舍得抛弃你这么好看的女子?” 赵舒云眉眼有愁绪,这几日她的心情随着使团距离敌北关越来越近,变得愈发焦躁不安,无论表面上如何大度,她心里都希望初到南国那一刻就能看到他的脸。尽管十年未见,可她并不觉得会认不出来他。 她踮起脚尖,眺望南,思念传千里。 陈靖驰作为去年科举大考脱颖而出的状元郎,深得当朝左丞相顾北沙青睐的同时,官居正四品上乃是刑部侍郎,这位从平步青云便跻身朝堂的年轻人,令天下读书人眼羡。 这次他担任使团领队也让平京官场的老狐狸看出了端倪,刑部尚书董叔白垂垂老矣,陈靖驰论能力和抱负都有资格替之,可唯独差在资历上。由他领队前往南国,一来一往资历也就差不多补上了,那么他无疑会成为下一任刑部尚书最好的候选人。 及冠之年的刑部尚书? 这样的成就,无疑会让他成为朝堂上最为璀璨的新星。 说到他的长相朝堂上许多人都对其议论纷纷,因为这么一个看起来就身娇肉贵的读书人,实在看不出来有何令顾丞相青眼相加的理由。 “陈领队,郡主和她的下人已经去接水半天了,要不去催一下?” 跪伏在地上语气毕恭毕敬说话的人是当今龙骧卫统军王佛晓,他看向陈靖驰的眼神不仅尊敬甚至有些敬畏。 “无妨,我们是大胜的哪一方,就让那些南国人等着好了,虽然我对他们毕恭毕敬的脸也很期待,不过不急。”年轻人手中握着一卷书,语气调侃傲慢,一双看似柔和的眸子锋锐如刀,话说的也很刺耳。 “皇叔的意思是要让使团同南国一方好好洽淡,而非是像陈领队这般摆出高高在上的作态。”赵舒云踱步从树林中走出来,言语间同刚才思念心上人的小女子模样相差甚远。 陈靖驰放下书卷,毕恭毕敬行礼道“既然是陛下嘱咐,臣定谨记在心。” 赵舒云不在看他一眼,在春花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冰冷的神色瞬间瓦解,憨笑这同春花说道“怎么样,我刚才是不是很霸气?” 后者捧场的应和道“是是是,郡主刚才真是霸气极了!” 浩浩荡荡的使团车队继续前行,赵舒云神色奕奕的拉开帘子,望向前路。 南与北,万万里。 年少时做梦也抵达不到的距离,就在脚下,慢慢拉进。 六十三章:寄相思 抵达敌北关的五人第一件事便是去拜访这里的驻守将军,声射将军——吕通古。 这位老人同大将军是莫逆之交,当年二人同乡一起参军,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所以他也是大将军在这朝堂之上难得的袍泽战友。 得知使团最快还要两天到达的季玖神色失落,晚宴上他也是魂不守舍,老将军还以为是这一路颠沛流离让这位剑仙之徒染了病症,好在有李常念等人替他解释,老人听说季玖和北国郡主是青梅竹马,笑得跟赢了天大的仗一样。 宴席尽欢而散时,老人还特意将季玖拉到身边,意味深长的说道“无论怎么样,你都要收拾的干净利索等你的仙女姐姐不是?” 仙女姐姐这个称呼是怎么流传出去的,是有一次季玖再现倒立睡姿的时候说梦话被刘子衿听到了,据说当时他连滚带爬的去洗了耳朵,并以人格担保说那是他这辈子听过最腻歪最恶心的四个字。 季玖一直想找个机会来着,不为别的,把他舌头割下来也是为民除害的。 夜已深,季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门被轻轻叩响,推门一看赫然是李常念几人,云凡和刘子衿手里各提着一坛子酒。 李常念说道“走了,喝酒去。” 季玖还未回答,就被林鸿行架了出来,他说道“快别装了,知道你睡不着那还干脆不如不睡,咱们去城头喝酒,顺便居高临下看看敌北关万家灯火的景色。” “这关外的天儿还是有些凉,要是把我冻感冒了可如何是好?”刘子衿站在城头臭美的说道。 李常念打量了一下他说道“无非是替江湖除了个祸害,是大好事。” 刘子衿也不在意,甩着脑袋很是欠揍的说道“季玖不是我自吹,就我这长相这条件,我都怕你那仙女姐姐见着爱上我可怎么办。不过你放心兄弟我是讲义气的,肯定是不会跟你抢,可我这也不想成为你俩感情的罪人不是……” 季玖和李常念相视一笑,一左一右扛起刘子衿就要从城头把他扔下去。 “停!我错了还不成吗,别松手!” 一场哄笑闹剧,五人或斜靠城墙望万家灯火,或坐在城墙上眺望远方。 “你们说,北国使团会怎么着啊?”林鸿行仰头喝酒,一张俊脸在夜色中可见的通红,他晃荡着酒壶,眼色迷离。 云凡不屑的说道“能怎么样啊,无非是耀武扬威的来,心满意足的去。不拔掉咱们南国一层皮,他们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刘子衿拍了拍季玖的肩膀,少见的语重心长问道“我们都知道你在北国有个家,有个问题我一直很想问你,南北两国真要爆发大战,你帮谁?” “南国。”季玖没怎么细想,回头认真对视刘子衿的眼神。 李常念微微侧目的看着他,只停顿了两三秒便转向别处。 刘子衿破天荒的没有追问到底,他只是用手擤了擤鼻子,满脸笑意的同坐在城墙上的云凡对饮。 自从几人离开天策上将府,每日在门口都会多一个站在哪儿遥望城门的少女,平日里连吃饭都没耐心的江姜儿却能在门口一站就是四五个时辰,翌日起床,小脚都肿成了猪蹄。 江姜儿左手托腮,右手握笔,眉头紧蹙。 成萝铃正巧推门而入,这些天,二女关系突飞猛进,也正是因为成萝铃在她的日子才好过些。 “画什么呢,我看看!” 成萝铃眼疾手快,哪里给江姜儿拒绝的机会,伸手就抢了过来,她眼神疑惑的指着画纸上黑糊糊的一团说道“我猜猜看,你这画的是季玖吧?” 江姜儿兴奋的起身,膝盖撞到了桌子,她捂着膝盖还不忘洋洋得意的说道“画的很像嘛?” 成萝铃掏出帕子帮她擦拭掉眼角因为膝盖碰桌流下的清泪,叹气说道“这不是像不像的问题,猜也能猜着了。” 江姜儿颓废的坐下说道“我听说那个北国郡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可不想落后她太多,可我实在是学不会画画啊。” “干嘛一定要跟她比,你飒爽豪气,不拘小节,这些都是你独有的啊。”成萝铃搬椅子坐在她旁边,歪着头说道。 江姜儿做鬼脸看着她,语气更加郁闷“这些话都是夸男人的……” “你说他带着赵舒云回来后是不是就要避嫌不见我了,要真是那样可如何是好?”越想越感到胸口苦闷的江姜儿干脆趴着装死,成萝铃小手轻拍她的后背,平日里在宫中作威作福,天不怕地不怕的南国公主竟然也会因为一个男子而觉得自己不够好。 江姜儿像是犯了痴症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兴奋的说道“你说我要不要去学学下厨做菜,等他回来,我就可以给他做一席美味佳肴接风洗尘,他一定会很感动的。” “诶……” 成萝铃还要说什么,谁知道这位小祖宗根本不待她说话就一溜烟的跑了出去,前者只能拿着一张黑糊糊的画纸长吁短叹。 情之一字,还真是直教人生死相许…… “胡闹,堂堂南国公主怎么能下厨房,怎么没人劝一句?”林倚剑从太师椅上坐起身来说道。 一旁钱常曦示意他先坐下,语气柔和“萝铃你先去玩吧,我一会儿去看看。” 夫妇二人移步至府上后厨,门外站着府内的大厨伙夫,就连平日里胆子颇大端菜的小伙计也是站在外面,神色严肃拘谨。 林倚剑微微撩开帘子望向厨内,平日里连筷子都懒得握的少女握着菜刀,有模有样的不知在切些什么,娇嫩白柔的手指上平添了几道细细血痕,想来是切菜时不小心留下的。 钱常曦拉住想要进去劝阻的林倚剑,轻轻摇头的说“女子想要为心上人备一桌惊喜,这是好事。”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她想就任由她去做,你不是也很希望她能和季玖喜结连理吗?” 少女握刀的手颤颤巍巍,手腕都略微红肿,从小便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她,平生第一次举这般重物的她,小脸上都多了一层细汗。 等你回来,一定会夸我的吧? 这么想着,一个分神,稳准狠的切到了手指。 整个林府都响起了少女的哀嚎…… 六十四章:十年 天刚蒙蒙亮季玖便穿戴好了红袍铁甲,挨个门的将李常念四人一一喊醒,几人顶着朦胧睡眼在季玖的引领下来到了练武场,李常念呆呆的看着四周说道“咋,太兴奋了想让我们四个揍你一顿,替你降降温?” 哪怕脑子还不清醒,可李常念的嘴显然醒的比脑子快。 “咱们得晨练啊。” 李常念强忍拔剑的冲动说道“在天策上将府那次晨练你到过,你是哪儿根筋搭错了?” “诶,瞧你这话说的,难道我不是每次晨练都第一个到吗?”季玖神色奕奕,剑道修行如何暂且不提,脸皮厚倒是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巳时以至,因为使团的到来敌北关破天荒的闭关一次,周边十里不允许任何商队往来流通,身披清一色铁甲的南国将士排与两边,绵延至百米。南国边军虎旗也换上了新的,崭新的旗面使整座敌北关都有焕然一新的感觉。 老将军身穿铁甲杵刀立于城门外,季玖五人站在其背后,季玖原本还算平顺的呼吸随着那浩浩荡荡的使团进入视线变得急促起来,吕将军回头看着季玖,慈眉善目的说道“放轻松些,一会儿见着了可别给天策军丢脸。” 刘子衿深以为然的出声应和“老将军说的没错,你要真激动的躺这儿,回来传出个天策军被北国使团吓得当场倒地,乐子可就大了。” 季玖白了他一眼,现在的他实在是没心情和刘子衿扯皮。 “郡主你看是敌北关诶,好高的城墙啊。”春花兴奋的将头探出马车,说道。 “快回来,这要是被南国迎接使团的人看到,说咱们北国都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我看你怎么办?” 春花悻悻的坐了进来说道“郡主你还不是昨晚翻来覆去一宿没睡。” 赵舒云脸顿时羞红,辩解道“我那是对南国景色好奇罢了。” “没准一会儿下马车就能见着您的心上人呢。” 赵舒云表面淡然,内心实则翻江倒海,春花的话让她有了一丝期盼和激动,可她很快就摇了摇头的自言自语道“怎么可能会有那般美好梦幻的事情,那都是小说戏本上的桥段罢了,不过没关系。就算见不到你,看看你生活十年的地方我也很知足了。” 十年时光,当年的少年少女都已然成长为了另外一番光景,四周景色在变,身边的人在变,唯一不变的是二人对于对方那份真挚沉淀的情感。 赵舒云眼角流下一滴眼泪,她胡乱擦干净,长舒了一口气。 陈靖驰挑帘看着四周南国将士晦涩愤怒的表情甚是欢喜,他坐回马车脸上那份轻视与高高在上愈发浓烈。 马车停在了距离老将军一丈外,陈靖驰郑重下马,双手捧着圣上赠予南国的一枚古玉。赵舒云也在春花的搀扶下仪态庄重的走下马车,跟在陈靖驰的身后缓步而行。 季玖左手不由自主握住剑柄,嘴唇颤抖的看着那名清晰可看面容的绝美清艳的女子,十年未见,他仍是可以一眼认出她。 春花小声说道“郡主您看,站在那位老将军身后的就是天策军,奴婢不能抬头,您帮我看看有没有很俊秀的公子?” 四目相对,二人脸上都有了笑意。 季玖原本以为二人再度见面会是如何的轰轰烈烈,谁知就是这种看似平淡的一眼,令季玖原本紧张的心情都荡然无存了。 赵舒云强忍眼泪,她望见了季玖腰间的玉佩,他还戴着就证明他从未忘记自己。 季玖嘴张得老大,无声的说道“仙女姐姐。” 赵舒云没忍住眼角的泪水,她连忙抬袖,假装是风沙眯了眼。 季玖的心中有千言万语想和她诉说,从十年练剑再到一次次的虎口捡命,他想亲口告诉少女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在为了二人两小无猜时的诺言而努力。 他从未停下脚步,也从未停下想她。 陈靖驰自然看不到身后赵舒云,对于季玖张嘴无言说话也只能是眉头微皱,他弯腰递上古玉,语气真诚说道“这枚古玉是圣上特意为南国皇帝挑选的,圣上还特意嘱咐我说一切都要以和为贵,莫要太给南国皇帝添麻烦。” 吕通古没去看那枚古玉,朝招了招手,示意季玖过来接。 陈靖驰脸上堆着笑意,不由说道“这是我国圣上赠予您国皇帝的礼物,我觉得还是得老将军您来接才显得尊重也够分量。” 吕通古冷笑道“你在教我这个老头子做事?” “不敢,只能算是一个建议。” 季玖不由佩服陈靖驰,这种局面还能一脸笑容,道行不浅。 他走到陈靖驰面前双手接过托盘便退了下去,接下来就是吕通古给陈靖驰手上的通关文书盖章。 使团入城,赵舒云在经过季玖身边时开心的朝他一笑,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看的他想伸手去捏一捏。 几人回到住处院落,季玖不由朝着万里无云的天空怪叫大喊,也只有这样才能抒发他心中的喜悦和想要立刻去找她的念头,刘子衿站在季玖身边欠揍的说道“她为什么没有对我暗送秋波呢,没道理啊。” 李常念揪着他,轻声道“我会把这些话如实转告给唐紫的,到时候你看她那个本就不待见你的爹会不会拿刀砍死你?” 林鸿行在一旁帮腔说“无须拿刀,人家呼他一巴掌就能把他呼死。” “我今晚要去见她,你们有办法吗?”季玖望向四人,语气坚定。 “今晚……使团初到南国虽然今晚是在敌北关中留宿一晚,可我想今天应该是守备最严的一天,你确定要今天?”云凡面露难色的反问道。 “我一分钟也不想多等,拜托了。” 刘子衿挣脱开李常念的魔爪,拍着胸脯说道“既然是兄弟的忙,没有不帮的道理。我记得使团今晚住的地方是军议处的旧址,老将军哪儿应该有它的粗略布局图。” 林鸿行自告奋勇道“我去找老将军要!” 季玖抬头没来由的想起十年前那个暖阳和煦的午后她在自己身边,虽记不清发生了什么,可那张如花般的笑靥在梦中也经常梦到。这么多年,似乎仅仅是一瞬之间。 十年很长,长不过我对你的思念;十年很短,短不过这些年为了承诺走的路。 六十五章:值得 月盘高挂,像小时候在平京那条巷口买的葱油饼,这些天季玖总是梦回儿时,那段受人欺负却总有个爹爹替自己擦去泪水的日子,季玖和秦星漾说过一句话,无论是儿时孱弱倔强的自己,还是现在江湖小有名气的自己,都是最好的季玖。 这句话是季玖真心实意的,因为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他的身边从不缺少温情,师父说过江湖不是天上飞来飞去的高手,江湖儿郎就该有情有义有牵挂。落星河不懂,所以他败给了心系剑雨楼,心系一位姑娘的李常念。 对于季玖而言无论是儿时的上官玉龙,还是如今的李常念等人,都是他季玖此生不愿相负的兄弟,他的牵挂也成为了他十年练武最本真的初衷。 “今晚让我想起了在桐庐郡咱俩夜探衙门的往事。”云凡踱步走到院子前,沉声说道“无论如何都千万别被发现,一旦被发现无论是对你还是你的仙女姐姐都不好。” “你什么时候这么语重心长了,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季玖侧耳听着门外急促的脚步声,指着门口笑道“老刘回来了。” 果不其然,刘子衿抱着夜行衣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大喘气说道“这可是找敌北关最好的裁缝紧赶慢赶做出来的夜行衣,快换上吧。” 季玖接过扔来的衣服说道“可以啊,你刘子衿什么时候这么舍得花钱了?” 后者摇了摇头,拍着胸脯自豪的说“你什么时候看我刘子衿多花过一分钱,这些都是吕老将军出面弄来的,钱都是人家硬塞给裁缝的,看来老将军在这边关名望颇高。” “三更时分,按计划行事。”季玖攥紧手中夜行衣,起身说道。 军议处旧址是敌北关中最大的院子了,为了迎接使团的到来朝廷请来了最好的工匠修缮此地,一个多月近乎不眠不休工作使其焕然一新。 “我听说此次北国使团中有不少锦衣卫的高手,这些人虽然修为不算高,可是对于周遭声响却极为敏感,引开这些人就交给你俩了?”季玖蹲在地上,侧头望着门口有两个来回巡视守备的府邸说道。 李常念点了点头,穿戴好头罩,声音不甚清晰说道“放心吧,区区锦衣卫还不是说引开就引开。” 林鸿行深以为然的开口道“我让他们三步,他们也逮不着我。” 季玖转头看向刘子衿和云凡说道“你俩等他二人被追出去些距离,你们就立刻假装帮着锦衣卫追他们便是,事后就说是南国江湖草莽头脑一热来刺杀,顺利被天策军的人挡住,这样还能侧面贬低一下锦衣卫,岂不美哉?” 伴随一声打更鼓,李常念和林鸿行分别从府邸南北俩门处进攻,几乎是瞬间院子中便升腾起道道火把,人生嘈杂鼎沸,杀意很足。 “快去吧,可别误了你俩见面。”刘子衿摸了摸胸口又叫住了季玖,后者眼神疑惑的看着他。 “这个给你。”刘子衿掏出一盒粉色花纹的胭脂,一脸肉疼的说道“这是在柳香郡买的胭脂,十年未见你空手去不太合适,这个当我送你的。” 季玖接过胭脂,点了点头消失在夜色当中。 云凡面露讶色,拍着刘子衿的肩膀说道“难得你这般大方,我还以为月亮打东边升起来了。” 刘子衿白了他一眼,洋洋得意的说道“季玖日后承我的情,他俩婚礼那个彩钱我没准能少给些。” 云凡顿时佩服的五体投地,抱拳低头说道“服了,我可是真服你刘子衿。” 屋外的人声鼎沸并未吵醒赵舒云,她根本就没有睡,入城时仅仅一眼直到现在她的心都是砰砰跳的飞快,小脸红了快一天了。 她做梦都想不到,他会进到天策军,堂而皇之的站在自己面前。 锦衣卫很早就在门前像她报告说是来了贼人骚扰,让她莫要心慌。赵舒云躺在大床上,双手捂在脸上发出单调稚气的怪异语调,她倏地起身,失魂落魄的说道“要是他现在就在眼前该有多好,真想知道他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有趣的事情。” “真那么想听?” “对啊,真那么想听……是谁!”赵舒云小手胡乱扒开枕头,抽出下面的短匕,眼神警惕的望向四周。 窗框旁,那张时常出现在梦中的容颜近在咫尺,那个时常出现在她画中的少年笑容温柔,张开双臂歪头看着自己。 “我以为得先抱一下的,没这个环节吗?” 她随手将匕首扔掉,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扑到他怀里,不争气的哭了起来。好在外面足够热闹,不然这么大的哭声肯定会因为锦衣卫。 这一抱,二人互相等了十年。 “不要哭了,变丑我可就不娶你了哦?”季玖低头看着总挂在嘴边的仙女姐姐,口是心非道。 赵舒云松开双臂,胡乱抹着小脸,擤着俏鼻说道“你以前不会这么说我的,一定是有了狐狸精。” 季玖觉得她这个样子很可爱,伸手轻轻捏了她两个小酒窝,说道“小时候还没有,果然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赵舒云骨子中不敌江姜儿的思想跳脱,被男子这般亲昵,小脸微红的往后退了几步。 季玖尴尬的挠了挠头,二人一时默然无言,赵舒云走到梳妆台旁,打开有些偌大的盒子拿出一柄木剑,她握在手中挥舞着说道“你看,我留到了现在哦。” 季玖右手微微颤抖的举起玉佩道“这块玉佩也陪我走过了十年,很多次练剑练不下去都是它给了我激励,像你陪在我身边为我加油打气一样。” 赵舒云这时才注意到季玖满是老茧粗糙的手,通红的眼眶再次掉下了金豆豆。 “我想……想听你跟我讲讲你看到的江湖……” 一开始二人还是对坐在桌旁,后来不知怎的就变成了季玖搂着赵舒云的肩膀坐在床榻上,他语气轻柔不急不缓从最开始的练武说起。 冬天握剑的手满是冻疮,少年没哭过;夏天手上的伤痕化脓,少年也没抱怨过;他跟随师父走进江湖一开始的目的简单纯粹,无非是想兑现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而已。初入江湖一路搏命拼杀,都在少年搂住少女的那一刻变为了二字。 值得…… 六十六章:侠为国死 使团进到南国边境第一天就遭到了歹人刺杀,陈靖驰没有预料的暴跳如雷,更没有丝毫责备南国一方的意思,这让吕通古觉得很奇怪,所以他在众人即将出发进行护送前将季玖等人拦在了院子里,老将军小心翼翼的探头张望关紧木门,问道“你们昨晚露出马脚了?” 李常念胸有成竹的摆手说道“那帮锦衣卫不了解敌北关的大街小巷错落位置,再加上云凡和刘子衿有意无意的扰乱他们的追击路线不可能会露馅的。” 老将军更感疑惑,他小声说道“今早陈靖驰仅仅是来找我确认何时出发,还笑眯眯的和我道别,似乎没有半点追究到底的意思。” 季玖忽然明白了什么,愤愤起身,恼火的说道“遭了,咱们办了一件大错事!” 几人被吓了一跳,看着恼火到原地转圈的季玖都是觉得奇怪,这个面对洪山拦路仍能老神在在敲剑引雷的人,怎么会懊恼成这般模样? “到底怎么了,说清楚啊。”李常念隐隐能猜到些什么,语气急切的问道。 “北国使团入驻敌北关被贼人偷袭,这件事情他现在不发作就是要等到在谈判桌上作为筹码来多要银子,发生这样的事情他高兴还来不及呢。使团中比他陈靖驰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赵舒云,到时候他一定会拿赵舒云出来作为加磅的筹码。”季玖垂头丧气的蹲坐在地上,哪怕是被郭允孝耍得团团转他都没这么丧气,因为那最多是自己输给了他。可现在这个事情,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导致整个南国会在谈判桌上抬不起头来,这让本就很在意他人感受的季玖觉得相当内疚。 吕通古几乎是将季玖拽起来的,他拍了拍后者的肩膀,斟酌片刻说道“既然已经发生了,除了坦然面对别无他法。你也无需太自责,事情还未到最后一刻,那就不代表我们真的要多赔上万两白银。赶紧收拾收拾,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出发了。” 老将军说完这句话便走出了院子,走到拐角的老人一拳捶打在粗糙的石墙上,顾不上钻心的疼痛,他抬头愤愤的骂道“好一帮北国刁民,还真是会算计啊,万两白银要是能拿来填充军备该有多好啊……” 吕通古望着万里无云的长空,喟然长叹。 昨晚折腾了一晚上丝毫不见陈靖驰有半分憔悴,他红光满面的坐在马车里,在路过吕通古老将军是吩咐驾车人停了下来,他拿折扇挑开帘子,语调阴阳怪气“老将军您说这万两白银会不会用到来年北国边军攻打铁锁关上,或许到时候那一根很插入南国将士胸膛的箭矢,就是你们南国亲手奉上的,您不觉得很有趣吗?” 董云舟面无表情的骑马跟在陈靖驰的马车后面,昨晚具体事宜他都知晓,听到这句并未太过小声的话时,董云舟紧握住手中的铁枪,恨不得一枪扎死他。 吕通古笑容满面的转头看向陈靖驰,说道“陈统领说笑了,没准到时候你们北国一分钱都拿不走,还要倒赔不少。” 陈靖驰冷笑着坐会车中,全当是老人气急败坏说的荒唐言。 季玖五人跟在使团队伍的最尾端,刘子衿小声说“你看这帮北国人脸上满是洋洋得意,跟八百年没打过胜仗一样,看着就让人窝火。” 浩浩荡荡的队伍无声无言的行进着,在一颗早已干枯的树下倚站着戴斗笠的剑客,他右指有规律的扣敲着剑柄,眼色古井无波的望向愈来愈进的使团。 他无言的挪动脚步拦住使团去路,没有半分寒暄,出剑即是杀招。 剑气锋锐,将开头三骑连人带马都是一剑劈开,鲜血四溅淋漓,场面血腥至极。 董云舟指挥着铁卫营似铁桶般的阵列在前,他看向剑客的眼神满是不愿,嘴唇微动吐出无声二字“快走。” “我南国将士不上沙场杀敌,在这里保护着敌国使团还真是有趣的一幕。”男人摘下斗笠,那张看似平和近人的脸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师叔……” 李常念和林鸿行面面相觑,疑惑掺杂着惊讶。 “是常念和鸿行啊,你觉得你们二人能劝得住我吗?”男人擦拭剑上血迹,笑着问道。 李常念苦笑的向前一步,背对国,面朝家。 “既然师叔不愿意让,那就从我李常念的尸体上跨过去,您别忘了,我不仅仅是剑雨楼年轻一辈的大师兄,更是少宗主,我来拦您合道理。” 陈靖驰走下马车,双手环胸,饶有兴致的看戏,无论谁死对北国而言都是天大的好事。 赵舒云微微将头探出帘子,尽管相隔甚远她仍然可以看清季玖晦涩低沉的神色,那晚她听他说过,他很热爱南国的江湖,如今要对南国的江湖侠士倒戈相向,他也应该很难过吧? 赵舒云攥紧小手,心提到了嗓子眼。 剑雨楼中被宗主点评为剑气最胜的齐与国伸手轻抚剑身,眼神欣慰的望着李常念,以平日里长辈的口吻说道“你是剑雨楼近百年来最具天赋的剑客,不论你怎么想,就算最后你真的为晴儿死了师叔我都不觉得那是遗憾。你还记得你第一次上山就是我背着你回住处,那时我便告诉过你,一个人此生不负他最热爱的东西便是幸事。你师叔我这辈子寄情与剑,拦路在此也仅仅是为了不愧与他,南国放养江湖侠士,对待江湖报以最大的善意,那么侠为国死也就不算什么新鲜事。” 李常念嘴唇颤抖,说道“师叔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齐与国温柔一笑,说道“早就收手不了了。” 齐与国蓄养剑气早已多时,在出剑时大有千骑卷平冈的剑势,在其背后剑气磅礴似龙卷腾风,不少人都微微眯起眼睛,神色骇然看着眼前壮阔的一幕。 李常念抽出三尺青锋,毫无犹豫的对撞而去,二人错身而过之时齐与国倒持青锋,剑柄狠狠的打在李常念的后颈,将他敲晕了过去。 他神色坚毅,透过铁骑锁定了那双手环胸的陈靖驰。 六十七章:侠为国死(下) “师叔,停下来吧!”林鸿行近乎哀求的说道,看着并未有停步迹象的齐与国,他咬着牙举剑而上,速度之快所过之处余留一抹久久不散的剑气。 “你是宗主最喜欢的一位亲传弟子,她的快剑你已然学去十分,神意也有了你自己的理解,很不错。” 听着熟悉的点评,林鸿行不由泪流满面,他悍然起跳,毫无花哨的对准齐与国天灵盖砍去,这看似滑稽可笑的一招,用尽了他平生最大的气力。 齐与国右指缭绕一缕剑气,轻轻打在林鸿行的双膝,后者只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疲软的瘫倒在地上连起身都成了奢望。 “杀我的人绝不能是你们二人,师叔我不想你俩背负弑杀同门的罪名。”齐与国拍着林鸿行的肩膀,重重的揉搓了两下他的头发,继续前进。 刘子衿拳架拉开,拳罡附于拳上,对于齐与国他没有李常念和林鸿行那般复杂的感情,可真要对南国侠客出招的刹那,他的内心犹豫了。 他一直都抱着最大的幻想,认为拦路的侠客一定不会以命相搏,可在他听到侠为国死时才明白,这一路绝对不会如他所想的那么轻松。 “既然要出拳那便不要犹豫,武者对阵最避讳的就是攻心动摇。”齐与国一剑飘然以至身前,刘子衿狼狈的举拳相挡,身形被打退数丈,再无阻拦齐与国的心思颓然的坐在地上,眼神复杂。 云凡不知何时手持弯刀绕到了齐与国背后,抓住机会的他稳准狠的跳到齐与国的背后,弯刀锁喉。 一股绵长粗粝的剑气自齐与国体内迸发,把云凡弹的老远。 季玖没拔剑,淡声说道“前辈可是要屠尽使团的所有人?” 齐与国不置可否的点头,步履不停。 “那您可曾想过如若北国使团被屠尽,赵研就有理由去发动下一轮的大战,您觉得南国还能撑住吗?”季玖苦口婆心的劝阻没能拦下齐与国的脚步,二人相距仅一丈左右。 千晖出鞘便是雷球滚地,地面激起层层尘土,将二人身形隐于其中。 沙尘之中季玖剑出如银蛇,使出了浑身解数他也要拦住齐与国,二人剑对剑互砍,近乎是蛮力的对撞。 季玖不知何时被揪住了衣领,还未待他反应过来,就被甩出了风沙之中,身形狼狈的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握剑的左手颤抖不止,季玖低头看向虎口处早已出现迸裂的迹象,刚才的一番剑对剑自己被齐与国压制的很死,他不由苦笑着咬牙举剑。这一路走来,季玖还没遇到和自己平境的对手。 齐与国见甩开了季玖便不再和他多做缠斗,一剑自空中飞来拦下了他的脚步,李常念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比起一开始的举剑不忍,现在的他心里早就打定好了主意。 “师叔!你就算死,也要死在我李常念的剑下!” 浩长风飞回手中,李常念眼神坚毅的冲向齐与国,两股同样锋锐的剑气悍然相撞,激起层层尘土。 李常念一剑刺向他的胸膛,被举剑挡住,近乎是瞬息间二人同时抬掌打在双方的胸膛,可是谁也没有退步,这个时候退后半步就会输。 齐与国横剑砍向其胸膛,霎时间被一股叠浪般的剑气阻隔住,李常念抓住机会一剑劈在他的右臂上,血花绽放,这一剑也砍在了李常念的心头。 “无论是剑气的释放时机,还是瞬间的气势都做的无可挑剔,我们的小常念也长大了啊。”齐与国横剑于胸膛,身后漂浮其数道虚幻剑影,这一招倒是和李常念的走马观花有异曲同工之妙。 李常念毫无花俏的继续直冲,一脚踏在齐与国的肩头身形腾空而起,与此同时齐与国脱手飞剑直刺空中,剑影同样扑弑向腾空而起的李常念。 陈靖驰眯着眼抬头看向半空,心中很是好奇,这个李常念真的会亲手杀了从小培养自己的师叔,还是齐与国亲手杀了一手带大的李常念,无论谁死对他来说都是有趣的很。 一人一剑垂直而起,垂直而下,李常念整个人都被剑气裹挟,此时的他无论是剑势还是剑意,都达到了平生最盛。 剑落下,浩长风贯穿齐与国的胸膛,若不是李常念伸手抱住他,他就要倒头栽过去了。 李常念深深的低头,握住齐与国持剑半生的手,低声抽泣。 筋脉尽断的齐与国说不出话,他只能用力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二人皆对得起手中三尺剑,无对错,无胜负。 林鸿行看着眼前一幕,难以置信的捂住脑袋,痛苦的蹲在地上。 季玖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他望向铁卫营簇拥中眉眼含笑的陈靖驰,他们在这里拼死搏杀,生离死别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副狗咬狗的好笑场面吗? 季玖心中徒增悲哀,丧气的收剑,平日里快意的收剑不知为何也变得沉重了起来。 远处天边一人御剑而来,赫然是剑雨楼中颇具威名的青竹剑柳青颜,人如其名她的确有一双极具韵味的柳叶弯眉,她缓缓落地走到抱着齐与国尸体的李常念面前,声音颤抖的说道“给我吧,我带你们的师叔回家。” 凡入剑雨楼之人,此生永远都是一家人,也正是在这样的氛围下,才有了剑雨楼帮亲不帮理的江湖戏谈。 李常念哽咽起身,眉眼低垂。 “没人怪你,这是老齐他自己选的路,他的倔脾气你还不知道,他决定的事情别说八匹马了八座城的人都拉不回来。”柳青颜心疼的伸手擦拭掉他眼角的泪花,柔声继续道“打赢了落星河你做的很棒,现在全江湖都在盛传剑雨楼或许仍能稳压落仙剑池百年。” 李常念摇摇头,声音嘶哑“替我给师叔在坟前敬壶酒,等哪天我回剑雨楼亲自和他喝上两壶,说说话。” 柳青颜应下,接过齐与国的尸体,起身御剑消失与天边。 “再见,师叔!” 少年举起双臂,对着柳青颜早已消失的身形哭喊道。 他久久不愿放下举高的手臂,努力扯着一抹笑,想起了师叔一直挂在嘴边的话。 “人这一生总会在错过与辜负间徘徊,能坚持一件事或一个信念到死,那便是最大的幸事。” 无悔,即是最好。 六十八章:狼行南北 半月时间过得很快,一路走走停停天策军的五人挡住了不少拦路的江湖侠客,也杀了不少。从一开始的战意阑珊,到现在的面无表情只求他们死的舒服,平日里话多到让人头疼的刘子衿,话也一天一天的少了起来。 天一天一天的热了起来,无论是马匹还是人都被这鬼天气折磨的精神不振。 一处清澈可见池底的小溪众人环溪歇下,季玖拿起水囊捞起一壶喝下沁人心脾的清水一饮而尽,抬头看见了不远处和侍女玩水的赵舒云,美人戏水这幅看起来便让人心旷神怡的场景,哪怕是季玖也不由感到沉醉。 刘子衿**双臂,像一个市井流氓蹲在季玖旁边,思索的看着傻笑的后者,觉得脑后一阵恶寒。 “你在这儿傻笑有个屁用,过去跟人家聊天啊。” 季玖白了他一眼说道“别放屁了,这儿四周都是使团和锦衣卫的人,没机会接近她啊。” 刘子衿站起来,一脸坏笑的说“如果我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你给我五两银子。” 季玖豪气的掏出十两,说道“你若真能做到这些都是你的。” “成,你瞧好啊。” 刘子衿屁颠屁颠的跑向坐在树荫下的李常念等人,季玖好奇的看着他,不知他会用什么高明的手段。 李常念和林鸿行眼神古怪的望向季玖,随后二人掠步至溪面,一言不发的便拔剑开打,道道水柱顺势激起果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就连陈靖驰都饶有兴致的看向溪面,他的心底对于李常念这些人是很喜欢的,想着如果他们能为北国朝廷所用该有多好。 晴儿奇怪的歪头看着溪面二人,奇怪的问道“郡主,他们为什么突然打起来了?” 赵舒云面露难色,不知怎么作答。 季玖像是做贼一样靠近赵舒云,小声唤道“舒云,舒云……” 后者听到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又惊又喜的转头,好在她聪慧的压下声音“你怎么离我这么近,要是被陈靖驰他们发现该如何解释?” “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什么大打出手啊。”季玖见无人注意他们,胆子也就大了起来,伸手握住赵舒云柔嫩的小手。 晴儿瞥见这一幕促狭的看向二人,故意说道“季公子,我们小郡主在平京追求爱慕者没有五十也有一百,我还从未见过郡主露出这般害羞又不反抗的作态呢。” “晴儿!”赵舒云看自己的闺中密友也如此拆台,赌气般的甩开季玖的手,将头瞥向了一旁。 “唉,这些天我思念的你可以说是夜不能寐,饭不下咽。难得能和你说说话聊聊天,你还偏要这般对我,实在是让我很痛心啊。”季玖说着还面露痛色,赵舒云不比江姜儿的古灵精怪自然看不出季玖是装的,心头一软的说道“那我错了还不行嘛……” “认错就免了。”季玖抓住机会轻轻在她的面颊上吻了一下,后者在短暂的失神后脸色通红,娇羞的不敢在看季玖。 溪面上缠斗的二人,瞥见这一幕觉得还挺值,反正刘子衿说了事成之后季玖会带他们去江云最好的酒楼吃酒,以季玖的性子断然是不会不认账的,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要演戏自然还是要演全套,这种事以前他们常做。 记得刘子衿刚和唐紫好上的时候,天策军中唐门的弟子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唐千钧,后者二话没说扛着刀一路风尘仆仆就来了江云,誓要砍死刘子衿这个坑骗走自己女儿的家伙。 那时也是李常念和林鸿行帮着刘子衿说了一堆好话,嘴皮子都磨薄了,才抚平了这位的滔天怒火。 要做唐门的上门女婿并非易事,刘子衿在离开天策军后就要之身去一趟唐门,只有得到唐门诸位长老的认可他才有资格娶唐紫,也仅仅是有资格而已。 打斗约摸持续了半个时辰,见季玖悄然隐去身形离开赵舒云二人才停手掠回岸边,陈靖驰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下走到二人面前,招呼着仆人端来两碗姜汤。 “看二位溪面打斗身上也都湿了,这两碗姜汤是我特意为您二位准备的,还请给个面子。” 李常念皱了皱眉头,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和林鸿行对视一眼后双双举起瓷碗,一饮而尽。行礼谢过后便跑向铁卫营的营寨区域。 云凡和刘子衿正坐在那里拿石子下棋,季玖站在旁边指指点点,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点评,棋局自然是惨不忍睹。 “季玖这个忙我和鸿行帮了你,别忘了回来请我们去江云最好的酒楼,我最爱吃他家的水晶虾饺了。”李常念想着,下意识的咂了咂嘴。 “啊,什么酒楼,什么虾饺?” 李常念挠头问道“不是你跟刘子衿说只要我和鸿行帮你的话,你就要请我俩去酒楼打牙祭吗?不信你问鸿行,他也听到了。” 负剑而立的林鸿行点头说道“你不会和刘子衿同流合污了吧……” 季玖茫然的看着两个人,三人目目相觑,纷纷转头看向欲遁逃的刘子衿,露出了“和蔼”的笑。 “三位英雄好汉这完全是个误会吗,没必要动手,你们仨把剑给我放下,放下!” 云凡不忍看这血腥的一幕,仰头装傻看天去了,对刘子衿的求救声置若罔闻。 吵闹声不绝于耳的酒楼中,一人戴着斗笠坐在角落默默吃酒,他长相不似北人也不似南人,却有一种超脱寻常的俊气,桌上摆着一柄刀鞘漆黑的太刀,鞘的最下方刻着粉灿色的樱花。 酒楼外一阵骚动,七八个黑袍覆面具之人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为首的走到男子桌旁伸手压住那柄刀,说道“还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一位故友同我说过,无论是剑客还是刀客,他们的刀剑不是所有人都配碰的。”男子放下酒杯,一抹红光闪过,为首黑袍人眼前迸出一抹血光,被活生生的一刀劈死。 其余几人还未各显神通便被男子手起刀落砍死,下手利索狠辣,没有半分拖沓。 太刀归鞘,他笑着走出酒楼,他要去找那个少年,她的孩子值得他去看一眼。 六十九章:惊梦夜谈 一处破废已久的寺庙因使团的到来变得热闹起来,季玖眼瞳明亮的扫过忙碌的铁卫营将士,左手在剑柄上来回摩挲,伸手拍了拍站在一旁的董云舟问道“如今铁卫营还有多少老人?” 董云舟眼神黯淡,沉声说道“这场大仗近乎打没了铁卫营七八年的家底,好马好枪好说,只是一个在沙场上奋勇搏杀的老兵却很难培养。” “你明知道大将军在提拔将才,你身为大将军身边的老人没什么想法?”季玖侧头笑看这位模样粗粝的男人问道。 董云舟挠头不好意思的附到季玖耳边,轻声说道“我这个人年轻时在村子里就是个村霸,斗大字不识一个,连来往军事书信都看不懂的人哪里敢去奢望那么多。我只求手下这些将士能少死些,这次只调了四十铁卫营将士我不是没有私心,您是明白人,如果真遇到真正的江湖高手那他们不就是送死吗?” 听到您这个尊称,季玖吓了一跳连忙摆手,说道“你可别这么叫我搞得我好像很老一样,叫我季玖就好。” 董云舟固执的摇了摇头,说道“您救过我的命,担得起这个称呼。” 季玖哑然一笑的摇头说道“并不算救你们的命,更多的原因是我不想死,尽管这听起来丝毫不大气,可这是掏心窝子的实话。” 董云舟反而更笃定的说道“您这么说就更担得起了。” 二人不由对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落晖空留一抹余温,月明星繁,是不可多得的好景色。 季玖斜靠在破墙旁,眼神昏暗的看着对坐还未睡的李常念,问道“还不睡,明天还要赶路。” “等你死了有的是时间睡。” 季玖早被他的毒舌折磨的没感觉了,白了他一眼不在跟他搭话,李常念却是打开了话匣子,念叨着说道“你说日后江湖我们这一辈谁能真正的脱颖而出?” 季玖没来由想起了那位佩刀“大玉”的雪夜刀客陈述白,重新坐起来说道“你觉得陈述白这个人怎么样?” 李常念皱了皱眉头,憋了半天说道“没打过,不知道。” 季玖哑然失笑“一定要打过才知道?” 后者神色正经,丝毫不带说笑的答到“从一个人的出招就能看出他人品如何,练武先学德不是没有道理,凡入剑雨楼者谁不是饱读古经典记。武德不分家,想要握好手中的剑就要树立风骨,不然在好的天赋都是胡扯。” 季玖低头思索片刻,说道“落星河败给你是因为他没有武德?” “那倒也不是,落星河很强应当能打赢我才是,至于他为什么输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不说了睡觉。” 李常念没有给季玖追问的机会,倒头边睡,后者无奈的翻了个身,昏昏欲睡。 夜深人静,蝉鸣半夏。 就在季玖很快要同周公回面时,一缕极为强横的气息若有若无的飘荡在破庙外,他下意识睁眼拔剑,做出御敌的姿态。 他不敢贸然叫醒李常念等人,这股气息要比洪山还要强横,也就是说来者是一位货真价实的自在境高手,出手即可将他们所有人杀掉。 气息愈来愈进,季玖的心跳也变得越来越快,握剑的左手浸出汗渍,是从未有过的紧张和压迫感。 阴影之下走出一个面容粗粝英俊的男子,他腰附太刀,视若无人的坐下,抬眼看向季玖说道“不必那么紧张,我又不会杀了你。” “孤狼,村上一尾?”季玖缓缓收剑,谨慎的坐下。 “一鸢染跟你提起过我?” 季玖摇头说道“八岁那年你帮我和师父离开平京,你的气息很独特,这么多年我都记得。” 村上一尾爽朗一笑,说道“一开始一鸢染跟我说你是个练武天才,现在看来你不是天才你是天纵奇才。” “您过奖了。”季玖深谙言多必失的道理,他脑海中有很多问题,譬如为什么堂堂四大宗师之一的村上一尾要来找自己,为何他会知道使团的具体位置?要知道使团的行踪都是严格保密的,尽管说仙人境界的高手可以真切的感知世间万物,可远远还达不到这种精确程度。 这些问题都被他压在脑海中。 “你在担心什么,是担心我会杀了你,还是杀了她?” 季玖猛然握住剑柄,毫不客气的说道“前辈若真是奔着赵舒云来的那就得踏着我尸体过去。” 刀微微出鞘,强大的刀气肆意而出,如恶鬼般缠绕在季玖周身。 “坐下,听我说完。”村上一尾左掌微微想下一挥,季玖便不受控制的重新坐了下来。 前者伸手轻抚季玖的面庞,说道“你长得很像你娘亲,一样好看。” 季玖听到这句话,语气激动的问道“您认识我的娘亲,她叫什么,她在哪儿,当初为何抛弃我?” 村上一尾听着一连串的问题想起自己第一次遇到她,也是被这连珠炮一般的问题弄的手足无措,果然不仅仅是长得像,就连性格和说话方式也像。 “她不在了。” 季玖激动的面庞戛然而止,像是凝固似的,尽管他猜测过这种结果可亲口被他人说出来还是会有些失望伤心。 “那我爹是不是也……” 村上一尾轻轻点头,随即说道“你的娘亲是个很伟大的人,她心地善良,愿意为这世道中挣扎度日的穷苦人报以最大的善意,她最大的梦想就是人生可以肆意纵情,虽是女儿身可她的心堪比男儿郎广阔大气。” “所以,她是被人杀死的,是谁!”季玖面露凶光,一字一句问道。 村上一尾摇头说道“这个问题不应该由我来回答你,等你回到江云魏昶会告诉你一切。” 寻找魏昶,也是季玖来江云的初衷,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自己才会深陷江云局势,再到如今加入天策军,这时他才反应过来,他被迫入局了。 “我父亲是谁也不能说吗?” 村上一尾不出所料的点头,他眼神漆黑明亮,透过很快就要燃尽的火光能看到少年失魂落魄的脸。 季玖微微收拢双腿盘坐在哪里,面露苦色。 七十章:惊梦夜谈 季玖左手覆在嘴边,压低头颅,尽量不让对坐的村上一尾看清他的神色。 少年声音颤抖的问道“那……我真的是被丢在我爹门前的弃婴?” 村上一尾点头,没说话。 “我爹是否知晓这件事的原委?”季玖问完,抬手不轻不重的抽了自己一巴掌,对着村上一尾疑惑的眼神,轻笑道“爹爹知晓不知晓都不重要,瞧我问的是什么混账问题……” 那个身姿雄壮却会绣花针线活的男人,是季玖儿时的暗室明灯,照亮的不仅仅是他的童年,更是一生。季玖可以怀疑所有人,最不该怀疑的一是爹爹,二是师父。 村上一尾由衷的说道“季玖,你很不一样,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后者没在意这句话,既然晓得村上一尾来者非恶,季玖便可以开门见山的问了。 “前辈特意来寻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村上一尾哑然,被季玖的开门见山突然噎住了,他捋顺思路如实说道“你母亲在世的时候同我是旧相识,我和她一起经历了许多事,我来也不过是想看看她的孩子怎么样了。” 季玖何等聪慧,从村上一尾的语气中能听出他对自己娘亲特殊的情感,而且他看自己的眼神很熟悉,就是萧厌生看自己的眼神。自己的娘亲竟然同时俘获了两位宗师高手的,那自己的爹爹得是何等优秀?” “学过诗词吗?” 季玖点了点头,说道“在青山镇时,师娘每日都要教我诗文,大多是季大诗人所写的诗词和释文。” 村上一尾眉眼多了些别的情感,说道“季明铎的诗很不错,你最喜欢那一句?” 难以想象,一位宗师境界的高手会像一位长辈似的同自己聊天,季玖稍加思索说道“自南而北望,雄关浩荡风起陇。快哉,快哉,男儿何曾了豪情?” “志在沙场?” “算不上,只是这一路看到一些人因为南北战事失去了很多,我就想着没准我能帮那些还未失去的人。师父说过,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所以我想我也能为南国做些什么,尽我所能。” 村上一尾没多问半句话,他伸手拍了拍腰间的刀鞘,问道“学刀吗?” 季玖双唇微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我连师父教我的东西还没学明白,贪多嚼不烂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村上一尾没有多劝,起身指着远处的树林说道“学不学的先看看再决定,对你日后境界突破也有很大的帮助。” 二人移步至破庙不远处的树林空地,临走时季玖还特意看了一眼李常念等人,睡得很熟,刚才二人谈话半天似乎都没有扰到他们的清梦。 “我给他们施以一些小手段,再大的动静也吵不到他们。” 季玖躲得很远,几乎是大半个身形都躲在了树后只探出一个头,村上一尾好笑的问道“你躲那么远,看得清?” “您放心好了,我这个人没别的本事,就是眼神很好。” 村上一尾轻笑,右手摸上刀鞘,身姿微微下躬,形如狼,状似弓。 刀未出鞘,其整个人都被一股若隐若现的红气缭绕,隐隐凝聚化为一条静待时机的孤狼。 拔刀落刃,干脆利索。 正对着村上一尾的百米树林轰然倒塌,三道可怖的爪痕凭空出现,长约百米,深入数丈。 村上一尾脚下升腾起缕缕白气,花俏的划刃收刀,他看向惊的合不拢嘴的季玖,问道“从这一刀看出了什么?” “破釜沉舟,这一刀舍弃了所有的防御姿态,只攻不防,凶狠异常。” “居合斩的本意就是放下一切,纯粹的出刀才最为强大,可惜的是这世间只有一把太刀,等有机会我找人锻一把送给你。” 看着村上一尾自说自话,季玖声如蝇咛“前辈,我还没说要学……” “可是你看了啊,看到了就得学。”村上一尾挑眉,语气有浓浓的威胁“怎么,你不愿意学?” 季玖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说道“学……我一定好好学。” 村上一尾将手中的妖刀村正丢给季玖,后者伸手接过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厚重感,不同于三尺青锋的飘逸,这把样式模样前所未见的刀,有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这种刀叫太刀,源自于我的家乡扶桑,模仿我刚才的出刀手法砍向我。”村上一尾双手负后,语气淡然道。 季玖屏息凝神,将刀放在腰间,脚下闪耀起白昼雷光。 拔刀砍向村上一尾,这一刀没有丝毫的停滞犹豫,完完全全是奔着他的头颅劈去的。 后者笑着抬手用手指夹住了刀尖,随后说道“动作走形严重,你的腿……” 天明艳阳悬,李常念醒来时看到对面顶着黑眼圈的季玖,皱着眉头问道“怎么,昨晚上没睡好?” 没睡好?那是压根儿没睡啊。 季玖总不见得如实说吧,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示意前者不要担心。 李常念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神清气爽的说道“不知为何昨晚睡得熟极了,难得睡了个好觉。” 季玖昏昏欲睡,无力应答。 村上一尾挑帘走进一家小酒馆,对坐在一位穿着破烂,模样出尘清逸的男子的桌旁。 一鸢染饶有兴致的问道“怎么样?” “能用这么短的时间掌握太刀的基本用法,居合斩也用的有模有样,你说的没错他是个练武天才。”村上一尾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便被辣的不行。 “你这酒量还是别喝的好,我可不想扛着一个男人,会被别人误会成龙阳之好,断袖之癖的。” 村上一尾瞥了他一眼不去跟他说话,而是自顾自的说到“他似乎对他的身世很在意,而且他也打定了助南国的主意,一旦知道真相,会不会……” 一鸢染打断道“他有权利知道,哪怕他真的自暴自弃,他也是我一鸢染的徒弟不需要你插手,也不需要别人插手。我同意你教他刀法是因为我觉得你一个异乡人,应该很希望它传承下去;还有一点就是它很有意思,我不想它失传,仅此而已。” 村上一尾低垂眼睑,悠悠叹气。 七十一章:赌 季玖奋力举起剑,嘶吼的冲向眼前的蒙面男子,被其一脚踹翻在地,想要继续与之缠斗却发现这名黑衣人丝毫不恋战,直奔使团而去。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这一伙人手段狠辣,目标明确就是奔着陈靖驰而来。瞬息之间,就将季玖等人制服,团团围住使团的铁卫营也在不断被屠戮,人数骤减。 李常念咬牙出剑,想要拦住四周冒出树林窜出源源不断的黑衣人,叠浪剑气还未成形,便被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蒙面男子一剑刺在了右手,鲜血四溅,长剑也从手中脱落。 李常念心一横,出手攥紧那柄横刺而来的剑,手腕一抖,剑身碎裂化为数枚碎片,凭空而浮。 李常念的身后闪出季玖,他右手做爪状,对天猛挥,被他御行的铁片随他心神呼啸的由下而上撕裂了这位黑衣人的身躯,血肉之花绽放,四溅在李常念和季玖身上使两人平添几分肃杀气。 二人虽配合击杀一个,可黑衣人的数量的确太多了,粗略一看竟有二十几人且修为都不算低,这样的搏命刺杀就算季玖五人把命搭进去也未必拦得住。 “得让那些锦衣卫出手,季玖我们护你冲进去,务必要说服陈靖驰!” 黑衣人围攻铁卫营,董云舟虽指挥有道可也显得捉襟见肘,让他看见不远处直冲而来的五人,厉声说道“天策军的人要冲进来,莫要伤了自己人!” 七八名身形不一的黑衣人拦住去路,刘子衿一言不发冲的最快,拳出如龙竟是一人拦住两个,更奇怪的是他气势不弱反增,大有越战越勇的势头。 “这家伙……”季玖奇怪的嘟囔道。 李常念无奈翻了个白眼,说道“我刚给了他十两银子,只要他能拖住两个回头再给他二十两。” 林鸿行身轻如燕腾空而起,剑影飘飘,人影翩翩。 一人竟分化出三个剑势各不同的“林鸿行”,其中真身斜提长剑奔着修为最高的那人而去,只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我可能要更上一层楼了。” 李常念拍了拍季玖的肩膀,说道“快去吧,剩下的交给我和云凡就好,我们这里能说服陈靖驰的只有你。” 季玖深谙其意,可也来不及细想,他重重点头应下,头也不回的冲进了那早已混乱不堪的战场。 陈靖驰在锦衣卫的护卫下看着眼前血腥一幕,他双手负**着书卷,眼神冰冷没有丝毫让锦衣卫去帮忙的意思。 使团中一位年岁最长的老者行礼说道“大人,眼看铁卫营撑不下去了,在不让锦衣卫助阵,咱们也是自身难保啊。” 陈靖驰冷冷的瞥了一眼老者,笑眯眯的说道“梁大人既然如此着急,不如我给您一柄利剑,您去助阵?” 老人愤愤甩袖而去,心想若真出了岔子,就算你是顾老得意门生又如何,回了平京也得好好参你一本。 赵舒云不敢去看惨烈的战况,只能低头眯着眼,尽量不让自己去听嘶吼和惨叫。 季玖是连滚带爬冲到陈靖驰面前的,他的身上铁甲碎裂,满是血污的脸面无表情,少年冷声说道“锦衣卫再不帮忙,大家就都死在这儿了。” 陈靖驰伸手挥散围在身边的锦衣卫精英,踱步走到季玖跟前,轻声道“那也是你们的人先死光。” 季玖心一横,伸手掐住陈靖驰的脖子,双眸透着狠辣。 锦衣卫纷纷拔刀而起,陈靖驰不仅仅是使团领队,更是顾老最看好的得意门生,他若是有事那么他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我只要微微使劲就能掐死他,你们若还傻站着,那他可就真得活活憋死,现在立刻去帮铁卫营,使团和郡主我会保护他们。” 十余人的锦衣卫精英皆面露难色,心头都是觉得憋屈,他们可都是百里挑一的精英,如今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拿捏,怎么可能痛快? 陈靖驰已然脸色铁青,隐隐有翻白眼的迹象,为首的锦衣卫一声令下十余人便挥刀奔向黑衣人,有了锦衣卫的助阵局面隐隐变得稳定,季玖也是适时的松开了手,低头看着喘气不止的陈靖驰面露讥讽。 “我们陈大人怎么不复刚才的气定神闲了?” “你完了!我管你是狗屁剑仙的徒弟,威胁使团领队,这次你们南国会赔的连一支骑兵都组建不起来!”陈靖驰起身怒道,令他疑惑的是眼前的少年丝毫不担心,只见他解开发髻,满脸笑意。 “我在跟你赌,如果我赌赢了,那么你们北国没准还得倒赔我们不少。” “你这话什么意思!” 季玖不在搭理他,正色看向几个冲破铁卫营和锦衣卫阵线的黑衣人,粲然出剑,动若雷霆。 一剑刺穿一人胸膛,季玖脚下步履骤停反身,右手恍然生雷球,对着另外一人的天灵盖拍去,活活将其拍成了肉浆。 少年侧目望向赵舒云,小丫头捂着眼仍倔强的留一条缝看着自己。 季玖看向那具被自己一剑穿胸而死的尸体,三下五除二扒光他的衣服,不知从哪儿掏出了火折子在他身上四处灼烤,终于是在他的后背看到了一抹瑰丽花纹。 少年笑着松了口气,他赌赢了。 黑衣人忽而向潮水般扑向季玖,不乏几个疯子顶着被砍成肉酱的风险,义无反顾的朝季玖的方向而动。 季玖死死的将尸体绑在后背,捡起地上的朴刀,随手扔向迎面而来的黑衣人,一刀飞砍在了他天灵盖上,季玖踏着他即将倒地瘫软的尸体,飞身而起。 他一步跳到了李常念等人的身边,指着背后尸体的锦衣卫花纹,面露狂喜。 “咱们一分钱都不用赔了!” 李常念长吸一口气,面露难色的指着乌泱泱的黑衣人和撤到使团方向的锦衣卫,说道“我觉得,咱们现在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活着走出去吧。” 铁卫营仅仅剩下不足十人,董云舟更是身中数刀,全靠强大的意志力撑着,这样的局势,几乎是没有丝毫生还希望。 季玖仰头望天,嘟囔道“这时候,要是能有个江湖好友出手相救该有多好?” “这不是季玖吗,怎么,遇到麻烦了?” 一位年轻白衣英俊公子不知何时斜坐在树上,树下还站着一个神色木讷的壮汉。 来者除了陈述白,还能是谁? 七十二章:附耳轻语 季玖抬头望向陈述白笑着同他说道“你一路跟踪使团,到底是为了什么?” 陈述白握刀从树上跳下来,轻声道“我说是为了帮你,你信吗?” “信,现在你说什么我都信。” 局面一时间陷入了僵局,暂且不提陈述白,就说他那名神色木讷的家仆足以对付这些黑衣人。 就在这时,那些黑衣人忽然调转矛头疯狂的扑杀向使团,季玖顿时明白了什么,厉声道“保护使团,一旦使团死了任何一个人,咱们南国在谈判桌上都会处于下风!” 他没想到这帮人会如此疯狂,调转矛头攻击使团乍一看摸不着头绪,但只要略加思索便能想通。使团死人不管季玖手里这具尸体是不是锦衣卫,那都不重要了,到时候事情的侧重点就会从保护不利的角度切入,对于南国是最不利的局面。 李常念等人各展神通,季玖明白陈述白是不会掺和这摊子破事儿的,将尸体扔给他后,说道“看好这具尸体。” 后者还来不及拒绝,前者早已身化奔雷而去。 自家人杀自家人都如此下得去手,季玖是由衷佩服锦衣卫的不近人情,看着地上余留一丝气息的尸体,一剑给了他痛快。 陈靖驰的面色变得极为难看,事已至此他已经明白了这件事的原委和朝廷的意思,死一个寻常使团的小官吏不足以遮掩此事的暴露,赵舒云贵为皇族更不可能,思来想去最适合的只剩下自己了。 原来这一开始,就是一个处处逼死自己的局,黑衣人一开始扑杀铁卫营他仅仅是能猜到这些人是锦衣卫,朝廷下的命令很可能是让这帮人佯攻,如果可以顺便杀掉自己。可随着季玖发现了这件事情的真相,那自己就不得不死了。 避免事情败露,又趁机削弱了顾门的实力,还真是一箭双雕的好买卖啊。 陈靖驰只觉得脊背发凉,心神恍惚。 季玖连滚带爬的杀到陈靖驰面前,看着脸色苍白的他,心里竟有些同情他。 “陈领队为何不继续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你若是故意来讥讽我那大可不必,我陈靖驰这点气量还是有的。” “陈领队你得知道,这儿是南国,我们是天策军,你不可能死。”季玖笑着说道。 “事已至此你还能有什么办法?” “说服你的锦衣卫帮我们,一起把这些黑衣人杀了。”季玖眼神扫过那些看向自己眼神谨慎的锦衣卫,低沉着声音道。 陈靖驰冷哼“我还以为是什么高见,你以为这些锦衣卫看不出那些黑衣人的身份不成,拿什么说服他们。” 季玖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说道“那是你的事情,你要真想带着这些锦衣卫一块儿死,我也没办法。” “你们在等什么,若是在不助阵那些黑衣人很快就要屠戮使团了,本郡主若是受伤,谁来担责!” 就在二人还在谈判时,赵舒云操着故意拿捏的腔调,声音威严的说道。 郡主发话,锦衣卫也很难抗命,纷纷拔刀加入战场,不情不愿的屠戮起了自己人,这一幕季玖看的还是极为舒服。 季玖笑着看向赵舒云,后者偷偷的朝他做了个鬼脸,俏皮可爱。 虽然有锦衣卫助阵,众人也足足花了快一个时辰才将这些黑衣人杀光,季玖站在尸体中央,浑身浴血的他神色疲惫。 不得已的众人只能找一个靠河的宽阔地休整,陈靖驰主动坐到喝水的季玖身边,问道“现在该如何?” “明知故问?” 季玖转头满脸笑意的望向他,虽满脸血污,可那双眸子依然明亮。 “我不可能一分钱都不从南国带走,如果真如此我会成为北国朝廷的笑话!”一向冷静的陈靖驰语气间隐隐有了怒意,对于志在官场的他,若真是一分钱都带不走还不如让他死了算了。 “你可以带走,不过得拿捏好尺度才是。”季玖唇角含笑,眼神锐利的望向这位日后必然会拜将封候的男人。 “好!我答应你。” “还有一件事,这件事比上一件更重要。”季玖将水囊放到一边,双手覆面的嘟囔道。 陈靖驰明白他的意思,往他身边凑了凑,静听下文。 季玖附到他的耳边轻声嘀咕,过了约摸半个时辰,陈靖驰如遭雷击的起身,失魂落魄的回到了使团一行人的帐篷处。 李常念拿着空荡荡的水囊来接水,好奇的问道“你和他说了什么,他跟丢了魂一样就走了。” “以后你就知道啦,再往前行进个一天左右就能到江云了,终于能睡个好觉了。”季玖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轻声应道。 江云,天机院。 一位相貌平平的男子坐在那张不良帅的位子上,坐姿粗犷的他手中擦拭这一柄玄铁铸造的铁刃,抬眼看向副帅赵云麓,说道“这么说季玖誓要彻查到底?” “他就是这个意思,属下觉得年纪轻轻意气些是好事,可以卵击石就算不上好事了。”赵云麓如实将心中想法说出,便垂首静听魏昶的评断。 “他若是查那便让他查,要什么就给他什么,反正以后这偌大的千机院还能给谁啊。”魏昶放下铁刃,缓缓站起身来。 踱步走到门前的他,微微侧目看向张云麓,轻轻一瞥便让后者浑身起鸡皮疙瘩,冷汗不由的从后背冒出。 “无论你如何不看好季玖都得清楚你的位置,这句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了。”魏昶冷冷的说完,门旁的不良人毕恭毕敬的拉开门,神色无比崇敬的看向魏昶。 “属下明白!” 张云麓面无表情的脸变得惊恐万分,慌忙的俯身跪下。 魏昶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空留下久跪不起的张云麓。 七十三章:揭开 季玖抬眼遥遥能望到江云城头时那刻悬吊心才真正松下来,比起陈靖驰这几日的心情低落,季玖可就滋润多了。有了底牌的他甚至将他和赵舒云的事情明着告诉了陈靖驰,后者除了无奈的应下每日让他和仙女姐姐都有时间独处别无他法,一生志在朝堂的陈靖驰,不得不做出这些妥协。 “陈领队,咱们可就要到江云了,别忘了你的承诺。”季玖侧头对轿子中的陈靖驰轻声说道,唇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陈靖驰面无表情的挑开帘子,语气冰冷道“你不过是赢了一次,往后我会赢你的。” “没机会了,我志不在朝堂,陈领队打碎了牙吞肚子里就好。”季玖轻笑抬头看天,天色正好是暖阳,少年只觉得身心都被浸润在温暖之中。 江云城外,当朝中书大人郭子川面色阴沉的站在那里,让他去迎接使团而且领队还是个小辈,按照北国趾高气昂的尿性指不定怎么讥讽自己。 郭子川身后是礼部诸位官员,声势浩荡,就连江云联通皇宫的一条长街都空无一人,提供给使团直接进宫面圣。 赵舒云眨巴着好奇的大眼睛,挑开帘子,季玖就在她的轿子外哼着小曲,问道“怎么?” 前者脸色微红,虽然这些天经常跟季玖在一起腻歪,可不知为何她每次见到季玖都会有些害羞。 “觉得沿途景色很美,想多看两眼。” 季玖将这句话记在心中,小声说道“使团到了江云就会将注意力转移到谈判这一方面了,到时候我带你去骑马去江云四周的小亭喝酒。” “真的!?”赵舒云听着能和季玖一起出去玩,神色微微激动,一旁的晴儿无奈的看着自家郡主很是无奈。 “我何时骗过你?” 二人小声谈话之际,陈靖驰已经走下马车,踱步走到了面色淡然的郭子川面前。 他郑重行礼,轻声道“我听闻南国的豆豉蒸鱼是人间难得极品,希望今晚的晚宴能有幸吃到这道菜。” 郭子川一愣,老人在官场浮浮沉沉大半辈子,除了平日性子有些火爆但其实是很宠辱不惊的,他都做好了被前者冷嘲热讽的准备了,谁知这位被誉为小顾北沙的年轻人会如此温润如玉。 季玖远远的能看见郭子川的表情,觉得很有趣,不由偷偷笑出了声。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季玖等人没关系了,打道回府的众人远远便看见一位青裙少女急忙忙的跑了过来,季玖刚下马便被江姜儿的熊抱弄了个措手不及。 “你还知道回来哦!” 季玖看着少女纯真可爱的小脸,轻笑道“我这一路可是九死一生,你不好好做顿饭犒劳犒劳我?” 少女笑得灿烂可爱“你怎么知道我晚上会给你做一顿大餐。” 季玖这时才注意到少女刀痕累累的手,平日里最喜欢偷懒打诨的她,得付出了多少心血去学做菜? 心头温暖的同时,他伸手抚平她杂乱的青丝,柔声道“下次别这样了,但是我很开心。” 刘子衿和唐紫,林鸿行和成萝铃同样是一副暧昧温存的场面,云凡怅然的将头转向李常念,后者冷冷道“我也是有妻室的人,不过你要真是龙阳之好,我也可以满足你?” 云凡只觉得一阵恶寒,连忙摆手靠边站了站“别了别了,我觉得我娶个媳妇应该没什么问题。” 林倚剑眉眼慈祥的站在门口,远远的看着这些他看好的年轻人,一旁钱常曦柔声说道“都进来在腻歪吧,站在门口也不知羞?” 李常念奇怪的看着四周,问道“天策军的人都去哪儿了?” “天策军营已然移步到了江云城外,这是圣上下的旨意。” 季玖没看到师父的影子就知道他食言了,从在酒馆遇到涛不绝他便知道一鸢染会被纠缠很久,至于何时能分出胜负那就很难说了。 众人鱼贯而入的走进天策上将府,江姜儿浅笑殷殷的跟在季玖的屁股后面,浅笑道“你们走的这一个多月,大将军着手整调其余将军的职务已经有很大的成效了,许多老弱无能还身居要职的老人都被大将军一撸到底。” “我比较担心这样大刀阔斧的整改会引起很多人的不满,这些日子是不是常有刺客?”季玖眼神刁钻的看见了一些不易察觉角落的黑色血污,问道。 江姜儿点了点头,丝毫不在意的说道“没事的,就凭这些人连刺杀的资格都没有。” 众人难得能好好休息了,林倚剑也没再给他们安排其他事情,只是叫住了季玖,老人的眼神中有一缕犹豫但还是沉声说道“魏昶回来了,你现在就可以去千机院找他。” 魏昶,是季玖离开青山镇的初衷,少年无数次想象自己的身世,今天终于能彻底揭开困惑了自己十八年的事情了。 季玖眼神有一丝颤抖,他重重点了点头,说道“我现在就去找他。” 江姜儿适时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神色有淡淡的担忧。 “陪我一起去?” “好!”后者甜甜一笑,自然的牵起季玖的衣袖便往外走,根本没给他换身衣服休息片刻的机会。 手持不良帅小印的季玖一路畅通无阻,走到了几个月前来到的院子门口,他举起手想要推开门,竟有些犹豫。 一旦推开那么自己的身世无论好坏都要面对,不推开自己也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此刻的他才知道,做一个决定会有这么难。 “进来吧,别再外面傻站着了。” 声音自门内传出,清冷悠长,让季玖整个人都是一激灵。 “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江姜儿知道这件事可以由季玖告诉自己,但是魏昶绝对不会让自己听到。 对于魏昶这个人是活在江姜儿童年噩梦的男人,据说他吃人肉喝人血,出生的时候整个村子都突遭变故除了他无一人生还,还有的人说他头长双角是上古穷奇的后裔,这些传谣有真有假看这个男人的冷血无情是真实的。 门自动推开,是一条幽暗的通道,季玖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吐出。 他抬起左脚,消失在了通道之中。 七十四章:当远行 季玖缓步走过通道,入眼是一个还算宽敞的内室,四周并不透光只有一扇小小的铁窗悬在高出,那缕光恰好打在正位座椅上。 椅上魏昶双手交叉于胸前,用打量的眼神看着季玖,开口道“随便坐,不用太拘谨。” 内心波涛翻涌的季玖,没有坐下而是站在了魏昶二尺开外,声音略微颤抖“还请不良帅揭开我的身份之谜。” 魏昶提醒道“季玖你可得想好了,你本身就有两种选择,而且我相信村上一尾应该也告诉了你的父母早已不在人世的消息,为了两个早已过世的人而影响现在的自己,值得吗?” “这是我来江云的目的,如果不是为了这件事我不会来,也不会深陷泥潭,走到这一步就没有回头的可能。”少年眼神坚定,抬眼正色看着面前这位相貌平平的中年人。 “我听说你借阅了不良人卷宗库中大部分卷宗,我问你是否看到了关于十几年前北国沈家的一些事迹?”魏昶换了个舒服的托腮姿势,话语间带这些引导。 “北国沈家风头最盛时,家中三位长辈皆是朝中的正三品官员,可以说在很大程度上能和顾北沙叫板,而顾家的那位老家主作为上代皇帝的太子太师更是尊崇至极。”季玖对于北国近些年的大变故可以谁是熟读熟知,可他不明白魏昶问他这个干嘛。 “沈家为何被抄家灭门,很大程度上因为一个女子,那是一个极为有意思的女子,更是吸引了许多青年才俊的瞩目,其中就包括了现在四大宗师之一的村上一尾。” 季玖轻声附和“这些事情卷宗上倒是没有,想来是不太重要吧?” “就是因为这段往事过于重要,才会没那么容易看到。” 少年语塞,静听下文。 “这样的女子很难不引起当时少年称帝赵研的注意,可前者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性子,她甚至在皇家的宴席抨击赵研派锦衣卫暗杀老臣,也就是因为这样才令沈家引来了杀身之祸。当然了,这只不过是个很小很小的契机,但成了赵研借势屠满门的由头。” 季玖微微皱眉,说道“所以这个女子死了?” “村上一尾护着她活生生杀出了北国,女子在这之前被赵研强迫过一次,她自认身子被污浊此生不嫁便是,可她遇到了当时诗气冲云霄的季明铎,二人算是一见钟情,没过多久便诞下了一子。”魏昶说完便轻笑着看向季玖。 脚不受控制的向后倒退两步,季玖深呼吸两三次,问道“既然都到了南国不应该安全了才是,为什么我爹娘死了?!” “锦衣卫追杀到了南国,那时剑仙不在季明铎身边被钻了空子。在之后发生的事情你应该也清楚,你被带到了北国丢在了熊胜广的门前,就这样安稳憋屈的活到了八岁。不良人在剑仙的要求下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才寻到你,虽耗时八年但你师父从未想过将你抛弃在北国。” “所以我到底是谁的孩子!?” 少年面庞扭曲,双目死死盯着魏昶。 后者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季明铎死了,所以无法辨别你到底是谁的孩子。” 季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手揉搓着头发,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那缕耀眼的阳光也被乌云遮蔽,室内漆黑,魏昶看不清他的面容,想来是很哀伤的神色。 “怎么可能是这样,你在骗我对吗?快告诉我你在骗我,快告诉我!”季玖猛然起身,向前抓住魏昶的衣领嘶吼道。 后者摇了摇头,说道“世事难随心,还希望你自己能想通。无论你是谁的孩子此时你就在南国,哪怕是我也相信你是老季的儿子,你师父还有大将军都相信,因为你真的很像他。” 季玖茫然抬眼,呢喃道“像他……” “是啊,你和老季一样都心怀善念,有时总会做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说你不是老季的孩子我自己都不信。” 少年唇角扬起一抹笑,他坐到椅上,疑惑的问道“既然我师父同我父亲是至交,为何不直接替我父亲报仇?” “他同我说过这个仇得由老季的孩子自己报,如果他不愿意我才能去报。你的师父真的很看重你,莫要让他失望才是。其实这件事情你不报仇也没什么,毕竟你要面对的可是偌大的北国王朝,哪怕是剑仙也得以命为代价。”魏昶望向季玖,语气中满是劝说。 季玖看着腰间的千晖,笃定道“师父说的没错这个仇我得自己报,当年锦衣卫带队杀我父母的应该是现在的锦衣卫镇抚使张晨吧?” “我以为你会难以接受,自此自暴自弃。”魏昶对于眼前的年轻人可以说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的确难以接受,可现在的我不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吗?” 魏昶站起身来,走到季玖身边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关庭玉一事不良人已然解决,郭允孝前几日离开了江云,是接连论道赢了十位南国颇负盛名的文法大家走的。” “造势?” 季玖眉头微蹙,郭允孝连赢十位文法大家又转投北国无疑是打脸整个南国,甚至会对很多南国读书人造成影响。 魏昶点头说道“既然你决心报仇首先你要有资格报仇。” 季玖又问了许多问题才走了出去,正巧看到江姜儿蹲坐在哪里不停的打瞌睡,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道“走了,回家。” 江姜儿见季玖面色如常,犹豫了一下还是挡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所以你到底是谁的……” “南朝诗人季明铎和北国前大家族沈家长女的儿子。” 没有提起赵研只言片字,此时他的心中对于北国只有道不尽的怒意。 江姜儿惊的下巴都合不拢了,眨巴着眼小心翼翼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多嘴的……” “没事,我的父母都很厉害,我是打心眼里觉得骄傲。” “那你接下来……想做什么?” 季玖停下脚步,望北说道“报仇。” 七十五章:少年游 南北两国以西是一片蛮夷之地,哪里水草丰美,是游牧民族羌琴的天下。 季玖要离开南国,去往这片令南北两国都很头疼的地方,去做一件大事,只要成功他不仅仅能在南国朝堂站稳脚跟,甚至在天下都能扬名立万。 这件事情,只能由季玖来做,除了他谁都不合适也不愿意。 入夜天色已晚,季玖轻车熟路的翻进了使团安置的院落,这近半个月来每晚他都会来找赵舒云,二人感情也是迅速升温,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赵舒云看着翻进窗来的季玖,眼神中蕴含哀伤,可她仍是露出好看的笑容,两个酒窝像以往一样醉人。 “明日正午就要出发了吗?” 朱唇轻启,声音不舍。 季玖坐在她身旁,左手攀上她的肩膀,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侧目看着她,心中已然很满足。 过了良久,他才开口说道“我的身世你也知道,我明白你不希望看见我同你皇叔撕破脸,可是这个仇得由我来报啊。” 季玖对赵舒云没有丝毫避讳,她迟早要知道的,总不见得一直瞒着她吧,那样的事季玖做不来也不愿做。 “蛮夷之地危险众多,听说他们许多人都还在茹毛饮血,你未必能劝得动他们。” “总要试试才知道,若是真能拉拢这些游牧民族,那么对于北国会是最沉重的打击。北国这方面也不会坐以待毙,按照不良人的说法北国已经派人前往蛮夷之地了,到时候遇到就必须决生死。” 赵舒云轻声道“我了解皇叔他从不做没准备的事情,羌琴族发生这么大的政变或许就有北国皇室插手,到时候你必然会遇到凶多吉少的局面……” 少女还要说什么,朱唇被少年略显笨拙的吻住,尽管季玖吻技生涩可赵舒云也是个未经世事的雏儿,哪里经得住这般侵略很快便面色微红,吐气如兰。 “放心,我命一向很大。” 季玖放开赵舒云,舒服的倒在床上,笑容醉人。 季玖可不敢留宿在这里,要真是被使团的人发现,他倒是不怕那赵舒云的名声可就坏了,那样的事情是季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看到的。 回到天策上将府的季玖看到在自己门口坐着的江姜儿时心中总是有些酸涩,后者看见他下意识说道“还知道回来?” 刚说出口,江姜儿脸微红捂着嘴将头撇向了一边,这话实在是太像妻子对晚归丈夫的娇嗔抱怨了。 “这不是要走了,总要和她好好道个别。” 江姜儿意兴阑珊的点了点头,说道“你走的这段时间我也会好好跟着中书大人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好皇帝,我可不会输你太多。” 林倚剑将想要推举江姜儿称帝的事情告诉了二人,不只是二人李常念等人同样知晓,不知不觉间她的背后已经站着极为恐怖的助力。 一开始的江姜儿并不情愿,可当她得知季玖想要以南国之手报仇时便开始愿意了起来,或许这就是少女心中的温柔与倔强。 季玖笑着说道“也要注意身体,这些天你常常读书到深夜都瘦了不少,我走了没人陪你玩也不能太不开心,我回来一定要看见一个白白胖胖的江姜儿,好不好?” “干嘛跟哄小孩一样,我可一点都不在意你走不走,那你早点儿睡吧,我回去了。” 季玖故意的叹气道“没想到我这么不讨你喜欢,真是令人心痛。” 一向聪明伶俐的江姜儿竟被这般拙劣的演技所骗到,看着季玖失望的表情,心头一软的说道“好啦好啦,我是特意等你回来成了吧。” 季玖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伸手在搭在江姜儿的肩膀上,开口道“南国的未来在你的手中,我会是你手上最锋锐的剑。” 江姜儿被这句话吓了一大跳,她很惶恐的说道“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好……” 谁知季玖说了一句令她坚定下来的话“那也要做了才知道,不是吗?” 这是季玖平生第一次远游,紧张掺杂着激动,可以说是一宿翻来覆去都没怎么睡着,早起众人还是像往日一样聚在一起吃早饭,一起在院中摆弄兵刃,就像没人要离开一样。 直到时间来到正午,林倚剑来到几人身旁,所有人都是沉默了起来。 就连一向爱说话的刘子衿都是将头转向了一旁,手握在枪杆上,来回摩挲。 李常念一改平日的毒舌,淡淡的说道“活着回来,一起喝酒。” 季玖故作轻松道“我命大恐怕想死都死不了。” 二人相视一笑,皆是沉默了起来。 云凡站了起来,望向林倚剑诚恳道“大将军让我和季玖一起去吧,总要好过他一个人孤立无援……” 话说一半就被季玖拦了下来,他神色坚定,走到面露难色的老人面前,摇了摇头说“大将军这件事情一开始就说好了,您也无需有任何心理负担。” 众人浩浩荡荡送到门口,江姜儿站在最前面,小手倔强的握着缰绳死活不肯松手,刘子衿来了精神,说道“公主啊,我也帮你!” 刚要动手的他被唐紫拉住,在后者极具威严的眼神下只得悻悻作罢。 “能不能不走……”江姜儿泪眼朦胧的拉住季玖衣袖,可怜楚楚。 “昨晚不是说好了吗,你好好留在江云学着如何做好一位皇帝,我去蛮夷之地替你打好未来夺权的基础,到时候你便是千古第一女帝,想想就很风光啊。” 江姜儿扑进季玖怀里,小声嗫嚅道“我要你活着,你要皇位……” “好啦好啦,我和皇位都丢不了,走了!”季玖不得不狠心推开江姜儿,翻身上马的他有被云凡李常念等人拽了下来,被几人轮番狠狠抱了抱才放他离开。 于此的使团下榻旅店,赵舒云巧手握笔,看着画纸上少年骑马出城的水墨画面,得意一笑。 我的男人,怎么会死呢,他的未来不是这天下人能想象的。 季玖一路出城走出好远才肯回头看,他手握马鞭,眉眼清亮。 少年游,一路向西。 腰悬剑,白蛟出江。 七十六章:烈酒会知己 羊城是南国联通蛮荒之地的一处边陲小城,自古南国皇帝对于罪臣的处罚大多是流放羊城,久而久之这里的凶名远远大于此处眺望群山白雪的大好景色,这里的人常在边塞少了南国人的精致气,多了几分粗犷凶戾的风气。 一位穿着白袍白衣,腕口系着红绳模样秀气的公子悠哉骑着一匹通体雪白高头大马进关而来,他眉眼平淡,抬眼望向远处白雪皑皑的高山只觉得心中舒畅。 季玖这次出行事关重大,对外也仅仅是说他游历江湖,只字不提蛮荒之地。 一个人的旅途少年是第一次体会,说不孤单是假话,只是这些日子下来他只觉得心思沉淀极沉稳,待人接物也少了几分少年躁意。 这里的百姓虽然看似举止粗犷,可性子都很纯良,几个胆子大的孩子甚至敢围着季玖的白马左右奔跑逗趣,这让季玖觉得很有趣,出声提醒他们小心莫要绊倒便不再多说半句。 经过酒馆的季玖被一名正在喝酒的女子所吸引,她眉眼英气十足,喝酒就同男子一般拿酒坛直接痛饮,甘冽酒水打湿胸前衣衫,隐隐露出白色娇嫩的弧度,随着她喝酒扬颈,两座山峰随着动作起伏看起来很是引人注目。 她同样也看见了季玖,伸手微微勾起食指,示意让他进来和自己一同饮酒。 这么多天季玖难得遇到一个看起来兴趣相投的江湖人士,他是没什么猥琐的想法,将马捆好便走了进去,坐到了女子对面,说道“姑娘看起来器宇不凡,来着边陲小镇干嘛?” 女子唇角勾起如男子般俊冷的弧度,声音充满磁性有几分漫不经心的说道“师父说让我去一趟蛮荒之地,哪儿有我一份机缘。” 师父? 机缘? 按道理说,武者强大到一定程度就可以进行所谓的窥探天机,可这是要在付出很大代价的同时才能做到,看来女子的师父不仅很强,对她也很宠溺。 “你叫什么?”女子眸色慵懒,她随意的趴在桌上,胸口白花花一片着实让人难移开目光,哪怕是季玖也很难不被吸引。 “在下名叫玖姬,不知姑娘名讳?” “好古怪的名字……我叫胡云菲,叫我云菲就好。” 她笑着继续说道“看你也是要前往蛮夷之地,哪里除了羌琴族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游牧民族都是好战凶狠的角色,要不要一同前往?” 季玖一时间有些犯难,只是现在拒绝只会显得自己更可疑,到时候找个机会将她甩掉便是。 心中打定主意,他拿起酒坛倒了满满一杯后,仰头饮尽道“那就一同前往,多个照应也是好事。” 季玖答应下来还因为一件事,就是他的气息同这名女子的气息总有一种吸引的感觉,这就像是血脉牵引一样让人无法忽视,他想要弄清楚是因为什么,一路同行的话总会露出破绽马脚。 胡云菲醉眼朦胧,只是眼眸深处有这冷酷的清醒,她之所以叫住季玖就是在看到他的瞬间,体内流传顺畅的真气变得沸腾无须。师父说自己的机缘在蛮荒之地,没有特意说是不是游牧民族之人,既然眼前这位姓名奇怪的年轻人也要前往,或许那份机缘就在他身上。 为了寻找这份令自己修为突飞猛进的机缘,哪怕是杀了面前这个名字拗口的青年又何妨? 二人沉默的吃酒,季玖望向胡云菲放在脚边的大木箱子,略有些好奇的问道“这个箱子里放的是什么?” “傀儡,我是一名傀儡师,也就是所谓的偃师。” 偃师…… 这两个字太如雷贯耳了些,季玖好奇的打量木箱,没有在多问。 她很豪爽的将酒坛喝空后,打着酒嗝叫来小二结账,季玖本想让一让,谁知她瞪了他一眼,说道“别这么俗气好不好,这顿酒算我请你的,日后你找机会还回来便是。” 季玖也不推辞,待她付完账便说道“要不要休息,你现在这样……” 胡云菲左手扶在季玖的肩上,右手环住他的腰间,诱人的唇吻在他的胸前衣衫,温热透过衣衫传到肌肤有几分柔嫩的感觉。 “你这么说很像江湖上的采花大盗,现在就出发,我可多一分一秒都不想等……” 二人同骑一匹马,季玖在前任由胡云菲将手环在腰间,城门的城卫军用很古怪的眼神打量二人,一通盘查才肯放人出关,临行时还千叮咛万嘱咐的说此时的蛮荒之地陷入了动乱,切勿小心。 将这些话记入心中的季玖真正踏上了广袤无垠的草原,脚下丰茂的牧草掐起一根都嫩的出水,就连坐下这匹训练有素的战马都很留恋的啃吃了一段时间,才恋恋不舍的继续向前走。 季玖很心动的想,如若真能打通南国和以羌琴族为首的游牧民族关系,那么南国就能在这儿建立一座全天下最丰牧的马场,到时候的南国骑军在军备上会遥遥领先于北国。 越是这么想,他越觉得此行责任重大。 “小心,有人。” 胡云菲打着酒嗝说道,季玖还没来得及像这是不是醉话,百余根箭矢铺天盖地的从远处而来,他拔剑踏马起势,滚滚雷球自剑身爆射向箭雨,纷纷拦下。 季玖望向不远处,是一些穿着破烂的游牧族人,穿着也是很特色的游牧配饰,他们瞪大眼睛看着季玖,有崇敬也有畏惧。 战马嘶吼,听不懂的游牧族语传进耳中,季玖看向箭雨的方向,数不清的战马如猛虎下山而来,声势浩荡,杀意滔天。 季玖哭笑不得的望向胡云菲,说道“我们好像惹到**烦了。” 后者眼神瞬息间变得清澈,她伸手指着下山骑队中的旗帜,说道“那是羌琴族坐下第一大战族胡蹶族的旗帜,按道理来江除了首领没人能命令他们,向来是叛出了羌琴族的统治。在看这些被追杀的人虽然穿的破烂,可眉眼间有难以掩饰的贵气应该是羌琴族的王室成员。” 季玖此行来便是趁乱帮助羌琴族,送上门的机会不可能不要。 他眼色发狠,浑身上下滚落雷霆,一言不发的便冲向气势汹汹的胡蹶骑兵。 七十七章:千机傀儡 季玖一路而行,脚下牧草被雷流烧的焦黑,迎面蓄着胡子的胡蹶骑兵举起游牧族特有的弯刀砍向季玖,只是那刀刃还未落下,握刀的手就被一剑砍下随后一阵电光蹿过,连人带马都从中间分尸。 季玖反手握剑,面无表情的砍断迎面一骑的马腿,揪住马上之人甩到几骑脚下,战马受惊纷纷踩踏起来,场面一时间变得混乱。 在此处战场的不远处,一面金色华盖下,模样俊秀的男子握着手中的玉手,腿上坐着表情畏惧至极的秀丽少女,她身体紧绷不敢反抗,只能任由这位出身显赫的男子肆意玩弄。 “这人是谁?”男子皱眉,握着少女玉手的劲道不由大了起来,后者受惊身躯一颤,隐隐抽泣。 男子背后站着面如枯槁的老者,在这片蛮荒之地是没有所谓江湖之说的,武道高手大多侍奉王族权贵,这位老者是出尘境中品高手,他眼神仅仅是一扫季玖便说道“是个炼体境中品的小辈而已,若是少主想他死我可以现在就取了他的性命。” 男子没有搭话,而是将目光转向眼神平淡看着季玖冲阵厮杀的胡云菲,那般绝色的面容搭配上不同世间大多女子的气质,一瞬间就吸引了这位胡蹶族的少主。 “汪老,能否将那名女子拿下?”说话间,男子眼神火热,已经可以想象胡云菲在他的床上辗转承欢的妩媚模样。 作为胡蹶族的少主,从小到大只有羌琴族的公主他得不到,其他女子哪怕是别族的皇室少女他都敢强行掳走。所以他并不认为一个南国女子他搞不定。 汪苏之一扫胡云菲,不过炼体境巅峰修为,就算她有通天的本领还有百余胡蹶骑兵助阵,生擒基本十拿九稳。 蒙闊将坐在腿上的女子粗暴的推到一边,眼神鄙夷不屑的挥了挥手,说道“拉下去权当慰劳将士们。” 女子听到这句话,面如死灰,双眸涣散,精神崩溃的爬到蒙闊脚边,断断续续说道“求求您……不要这样……不要……” 没人会理会她的呼救,很快她就被随行护卫拉了下去,至于她的结局可想而知。 季玖一人面对百骑冲阵,犹如脚下生根巍然不动,握剑的手稳然不抖,面无表情的他一步一步踏上亲手杀出的小京观,不屑道“早听闻游牧族骑术甲天下,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声音之大,传进了蒙闊的耳中。 听到这句话,他不怒反笑,伸手指了指季玖道“汪老,先杀了他吧。” 老者点了点头,拔出腰间弯刀,身形微弓,几次闪身便出现在季玖背后,手起刀落划过一道霸道锐利的真气。 胡云菲双手微微握紧缰绳,呼吸变得有几分急促。 如同变戏法一般,砍向季玖的刀刃仅仅是砍在一团苍云剑气之上,这股剑气涣然聚拢,再次化为季玖。 少年笑吟吟的倒退身形,退到胡云菲身边,尴尬的说道“要不帮个忙?” 后者明白他的意思,但仍装糊涂的问“帮什么?” “这人是出尘境修为,我一个人很难打得过,要不联手把他杀了?” 胡云菲轻笑,翻身下马的同时将木箱背在了身后,说道“我一个人十招之内杀了他。” 十招之内? 这种话李常念都不敢说,这位相识同行不到半日的少女竟然这么托大? 胡云菲挽指勾住木箱的暗线,在老者距离自己一尺有余的刹那拔动暗线,两条诡异粗壮的漆黑手臂破箱而出,以一种霸道无比的力气活生生逼停了老者,后者感到震惊的同时,脚下深陷泥土,可见这诡异木质双臂的力气之大。 “凭你们也想生擒我,你的那位少主就这么想和我鱼水之欢?”声音冷冽无情,老者自知不好想退却为时已晚,又是两条手臂从木箱破出,牵制住了老者的双脚。 “你是谁,这里可是胡蹶族的地盘,你放了我没准我还能给你们二人求情!”老者心中大骇,不由转念劝说起了胡云菲。 “不需要。” 简单三字,四根手臂同时发力活生生握碎了老者的手脚,一声痛苦嘶吼响彻草原,胡云菲毫不在意迸溅在面颊上的鲜血,她轻舔舐唇角,眼神有几分迷醉。 蒙闊清清楚楚看见了这一幕,心中恐惧的同时,连忙将胡蹶骑军聚拢起,迅速撤出了这片是非之地。 黑色手臂以一种扭曲的弧度弯折重新收回了木箱当中,季玖早已被胡云菲的手段惊的无以复加,他看着她递过去一张手帕,道“擦一擦吧,小姑娘家家满脸是血像什么样子?” 胡云菲接过手帕漫不经心的擦了擦,看着像二人聚拢来的羌琴皇族,她的眼神很快就锁定了被所有人都包围在中央的少女,她模样动人有这游牧族少女特有的灵动,更重要的是她的脖子上戴着雄鹰飞腾的吊坠,这是羌琴族已故首领佩戴的首饰。 那么眼前的这位少女,应该就是羌琴族公主蒲灵儿。 季玖同样注意到了这位鹤立鸡群的少女,他率先开口问道“您应该就是羌琴族的公主陛下吧?” 几个卫士模样的壮汉眼神警惕看向季玖,后者歉意的摆了摆手说道“我没有恶意,只是有些好奇为何高贵在上的公主陛下会落魄至此?” 少女眉眼哀伤,挥手示意护卫散开,她看了看胡云菲又看了一眼季玖,示意季玖和她来。 季玖跟在蒲灵儿身后,二人走到一处偏僻无人的地方,后者开口道“这一路逃行我们遇到了剑仙,他给了我一副画像说过不了几日我就能遇到他,到时候他会帮我和哥哥夺回大权。” 季玖哑然失笑,自己这位师父还真是无处不在的替自己操心,不过这样一来自己想要取得信任就很简单了,接下来只要按部就班的将南国在游牧一族的暗线挨个挑明,然后再将叛党肃清就可以水道渠成的取得羌琴族新首领的信任。 他轻笑的说道“那就请公主陛下好好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和我详细说说。” 七十八章:歃血起誓 名为蒲灵儿的少女提到这件事不由得潸然泪下,季玖看着少女凄凄惨惨的模样不由叹气,前不久还是高高在上的游牧族之首的公主陛下,摇身一变成了窜逃的亡奴任谁都会经受不住打击的。 待少女缓住哭声,季玖才柔声道“陛下请说。” 蒲灵儿自知失态,小手擦掉泪水,说道“父亲绝对不是病死的,是胡蹶族族长亲手杀害。” “何出此言?” “清早父亲同几位大族的族长外出狩猎时还是好好的,据听说是胡蹶族族长特意让父亲同他疾驰远行狩猎,再回来父亲就已时双目紧闭,呼吸微弱。而且胡蹶族族长还拒绝让随行医师把脉,他所传唤的医师也是自己人。” 季玖双眼微眯,这样的行为的确很古怪,更古怪的是竟无人阻拦。 “可我听说老首领有许多近臣,这些近臣无人出声阻拦?” 蒲灵儿一愣,脸色苍白。 季玖苦笑,无言再说。 看来羌琴族的局势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糜烂,季玖问道“按道理来讲,老首领病故即位者应该是谁?” “我二哥,他现在被控制在游牧族的牢狱中,据说那些部族首领将谋害父亲的罪行扣给了二哥,现在胡蹶族族长代职为万族之长。” 季玖思索片刻,说道“我们得去把你二哥从牢里救出来。” 蒲灵儿摇头说道“哪里重兵把守,更有游牧族第一猛将赵长风亲自坐镇,就算是出尘境巅峰高手去劫狱也未必能成功。” 季玖故作神秘的摇了摇头,说道“未必不成功,现在得先去收拢那些还未臣服于胡蹶族的游牧族群,我想有你这位公主陛下说服起来会简单些。” 蒲灵儿一听这话,问道“为什么你想帮我?” 季玖随手蹲下,指着南边转头说道“我来自哪里,代表的是南国。我只希望我帮你二哥夺权后他能同南国联手,抗击北国。” 少女听完,黯然点头,果然又是一个趁人之危想要分走一份羹的投机者。 谁知季玖站了起来,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当然了这是站在南国的立场,站在我的立场我是个江湖人,拔剑相助,遇不平则斩不平,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位对于江湖向往不弱于赵舒云的小姑娘,忽而绝得眼前这位少年一定是剑仙之徒,就连说话语气都那么像。 “走吧,先从就近开始。” 蒲灵儿略加思索指向西边,说道“那边是蒗族的据守地,他们的族长曾经是我爹爹的至交好友,或许可以先从他们开始。” 季玖点了点头,缠紧手腕上的红绳,缓步跟在少女背后。 蒲灵儿走在前面,原本心情忐忑的她,余光瞥到季玖一时间有些安心。 不久前她还是一位未经世事的公主,现在她必须担当起自己要担当起的东西,这些皇室的命如今就在她的手中。 看见公主回来,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季玖走到胡云菲身边,轻声道“我要跟着她往西去,这一路会有很多凶险,来不来?” 胡云菲飒然一笑,有几分男子豪情潇洒,她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一句废话。 于此的蒲灵儿已经将西去的消息告知了这些皇室,不出所料的有人反对有人赞成,其中一个略有些年长的中年男子,冷声说道“无论怎么说,咱们落得今天这个地步还不是因为这丫头,只要咱们将她交到蒙山的手里凭咱们高贵登血统,照样可以穿金戴银,富贵一生。” 这句话无疑点燃了**,曾经表面上和和气气的羌琴族皇室彻底撕破脸皮,这其中也有不少有志者,坚定的站到了蒲灵儿身边。一位仅仅十一二岁的少年更是不顾父亲的拳打脚踢,他咬着牙沉声道“我们草原男儿,以血性刚烈著称,如若回去那还配得上我们的身份吗!” 这句话声音很大,大到穿彻心扉。 季玖望着少年,觉得他很像一个人,却又想不起是谁。 “都给我闭嘴!” 蒲灵儿娇躯颤抖,应该是气极了。 她拔出系在腰间匕首,颤声说道“前不久,就在前不久我还能看到诸位叔叔伯伯围着我父亲殷勤的小脸,羌琴族未败,我二哥活着那就意味羌琴族的血脉没断! 难道把我交给蒙山,诸位就真能睡得安生吗?” 右手攥紧匕刃,左手猛的划过,鲜血洒落嫩草,少女虽吃痛仍然强忍着不松口,嘴角的血迹说明了她的倔强。 “我以鲜血起誓,我蒲灵儿一定会带着诸位重回荣光!” 季玖适时走到她身边,夺过匕首,从怀中拿出一瓶药粉,说道“拿好,这种药粉撒在伤口会很快止血,草原多飞虫,很容易感染。” 他挡在蒲灵儿身前,极为小声道“想哭就哭吧,没事。” “你们的小公主已经以血起誓,不妨就相信她,我会帮你们的。”季玖握紧剑柄,如若实在说不通,他不介意做个坏人杀鸡儆猴。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就是啊,谁知道你是不是想趁火打劫?” 蒲灵儿拽住季玖的手,高高举起,声音灵动坚定“他是前不久剑仙说的那个人,更是剑仙之徒,也是我们此行最有力的保证。” 安抚好这些皇室,一行人在收拾整理行装好才踏上向西的旅程,唯一的一匹马自然是给蒲灵儿,总不见得让堂堂公主走着吧? 季玖乐在其中的担负起马夫一角,他抬头看着少女,笑道“我说你还真是刚烈啊,竟然敢拿刀划伤自己,想来需要不小的勇气吧?” 谁知蒲灵儿竟是笑着摇头,她回头看着那些满脸疲惫的皇室,说道“作为一名羌琴族的公主这是我必须担负起来的,虽然我没法做主游牧一族能否和南国联手,但我想八九不离十。” 这句话一字不差的传进了胡云菲耳中,雷霆剑气,出剑方式,南国同游牧族联手…… 种种迹象重合,这位化名拗口难听的年轻人,只能是一个人。 还真是有意思啊…… 七十九章:薪火相传 一鸢染同涛不绝打了整整半个月之久,一路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就这样从江云打到了北国边境,从北国边境打到了蛮荒之地。 一鸢染踏足一块巨石之上,放眼望去是滔滔不绝的江水,老者盘坐在不远处,腿间放着三尺青锋。 一生寄情于剑,老人的一生何其传奇,又何其跌撞,这里面的心酸与泪只有他自己知道。 “你不会真老了吧,这一路上你的剑毫无杀意也毫无锐气,你要真是快死了那我是何等无趣啊。王听柳那家伙根本不肯认真和我比剑,只有你这老家伙才配得上我全力出剑。” 涛不绝以往都会笑骂回去,只是此刻他没说话,浑浊的老眼包含天地,他放眼望去,心胸旷然无物,是大自在。 一鸢染脸上的笑意凝固,声调降了下来“你真要封剑?” 涛不绝点了点头,望向一鸢染,这个年轻时出剑便击败自己的少年天才,用了不到五年就成为了这天下人人敬畏的剑仙,有人说曾经的那五年是新老江湖的接替,可涛不绝清楚再一鸢染出剑击败自己时,他们的江湖就已经结束了。 新老江湖的交替从不是轰轰烈烈,往往就在那么一瞬间,无声无息的可怕。 “老了,砍不动了。你那小徒弟我赠了他一份大礼,关键时刻应该能保他不死。” 一鸢染没说什么感谢的话,只是走到老人身边坐下,说道“这么着急做好事封剑隐退,别指望着我谢你。” 涛不绝顺着羊须胡,嘿嘿一笑“我得去过我的逍遥日子,我还有个徒弟等着我教呢,到时候我教出来的徒弟一定能打赢你徒弟,不信咱们就走着瞧。” “哼,我是不觉得一个手下败将教出来的徒弟能有多强,你还是别耽误人家孩子的好。” 老人伸手拍在一鸢染的头上,恶狠狠的说道“能不能对江湖前辈尊重点儿,老子举剑……” “老子举剑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撒尿和泥呢,我听说当一个人一直拽着过去不放时,他就已经老了。”一鸢染没有拍打开那双枯糙的手,他眼含笑意的看向汪洋,握剑的左手不知为何突然变得空落落起来。 老人嘴里嘟囔着无关痛痒的脏话,他很快就起身,拔剑做起剑势,伴随一剑出,百丈海浪腾空而起,深不见底的大海被这一道剑气挥砍出久久不合的鸿沟。 “此生最后一剑,看好了。” 老人嘴角上扬,鸿沟之中迸飞出一条通体璀璨的水龙,一声龙吟震得天响地转。 这一剑何其浩荡,何其壮哉! 巨龙盘旋而上,驻停长空开始嘶吼。 老人长舒一口剑气,满意的看向一鸢染,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对我佩服的五体投地?” 一鸢染白了天上的巨龙一眼,说道“我此生的最后一剑一定会比你的壮阔浩荡的多,你这么一闹南北两国的巅峰剑客应该或多或少都能感觉到,尤其是王听柳那家伙。” “他是我教过最差的徒弟。” “最好的呢?” “还没开始教。” 一站一坐,一老一少,皆是江湖最风流的一抹剑气。 终是无言再说,老人将陪伴他半生的剑扔入海中,浑浊老眼通红,梗着脖子的涛不绝看着长剑沉入深海再也感受不到气息后才悠悠叹了口气,转身离去时说了隐退江湖前的最后一句话。 “江湖有你一鸢染是幸事。” 后者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似乎什么话都配不上此刻老骥伏枥的涛不绝。 在老人在天地间消失不见后,一鸢染才轻轻开口说道“你一直都是江湖第一剑客,只有在你隐退江湖后,我才是。” 他伸手一缕磅礴剑气直冲海底,将刚才涛不绝扔掉的三尺青锋拿回了手中。 “这样的绝世好剑,丢了可惜。” 落仙剑池近来很不景气,朝廷的疯狂打压令王听柳这种宗主很是力不从心,这些日子又是搞出了什么封禁落仙剑池的荒唐事。可毕竟是皇上派来的人,碍于面子王听柳也不好发作这些日子一直在忍让。 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将落仙剑池挂上天下第一剑宗的名号,很多时候训练弟子都是他亲力亲为,今日他正在练武场教导弟子,一群官兵如潮水般涌了进来,将他和弟子团团围住。 “说要封禁落仙剑池彻查我王听柳愿意配合,现在连练剑都不成了?” 为首的是朝廷的从四品武将顾阎瑞,前些日子更是在山上调戏剑池弟子,好在被王听柳拦住为人不仅好色而且凶戾好斗,虽是猛将可在朝廷毁誉参半。 顾阎瑞最瞧不上的就是江湖人,所以不顾王听柳的问话,扯着嗓子喊道“把这些人都给我拿下,直接押入天牢,好加审问!” 王听柳面色阴沉,可仍没有拔剑的想法,此刻拔剑这些天的隐忍就毫无意义了。 忽而他整个人都是一愣,他瞪大眼睛望向西边,脚步踉跄的跪在地上的他眼神痛苦,双手颤抖。 顾阎瑞还以为这位北国第一剑客是吓得跪地求饶,不由得来了兴致,拿着长枪就要挑起王听柳的下巴。 枪尖被伸手握住,刚劲霸道的真气猛然爆发,精钢所锻造的长枪被生生握断,寸寸崩碎。 “王听柳你怎敢……” 一脚踹在顾阎瑞的胸膛,臃肿庞大的身躯倒飞十丈,落地时尘土飞扬,灰头土脸的顾阎阎抽出腰间的佩剑砍向王听柳,这一剑毫无花俏直砍头颅,是真正的杀人技。 后者面无表情的又是一脚,顾阎瑞被再度踹飞,灰头土脸的爬起来,厉声说道“王听柳我可是朝廷命官,你敢不敬!?” 王听柳并不回答,只是抽出了三尺青锋,一步一步的走向顾阎瑞。 “都愣着干嘛,给我上!” 将士一窝蜂的冲向王听柳,未近身一尺便被弹飞出去,此刻的他是真正意义上的真我剑道巅峰。 飞剑取了顾阎瑞的项上人头,王听柳面朝西深深鞠躬,久久不愿起。 八十章:大风起兮云飞扬 半月的草原旅途让季玖学会了许多南国不常见的技艺。 广阔草原之上,少年飞身骑马,追猎这前方的野兔,控制在可控射程中的刹那整个人站立于马身之上,真气入箭,松弦飞矢。 一箭犹如天神入眼,精准无误的射在野兔身上,当场毙命。 季玖轻松坐会马上,顺手捡起地上的野兔,伴随声声少女欢呼,这位地位水涨船高的年轻人回到了营帐当中,便有许多皇室少女拥了上来,嘘寒问暖的不少这几天就连自荐枕席的都不在少数。 胡云菲冷眼旁观,随手捡起地上的箭矢,轻轻向前一扔便插死了一只奔逃中的野兔。 季玖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这些天胡云菲总会莫名其妙的消失又莫名其妙的出现,每次回来身上都会徒增许多血迹和刀口。 可是一询问,后者又死活不肯开口吐露实情。 “今晚还要走吗,带上我一起?” 胡云菲挑眉问道“你知道我去做什么?” “杀人。” 简单二字,有森严寒气。 少女娇笑说道“这些天同附近几座部落军营有些交手,草原男儿果然是雄壮得很,无论是下死手还是揩油都很有本事。” “这样很危险,指不定哪天你就真栽在他们手中,你应该知道结果。” 胡云菲看似乖巧的收腿坐着,眼神迷离的望向万里无云的天空,空中有雄鹰飞过,鹰啼嘹亮,久久盘旋不散。 “是草原军队独有的探子,被发现了啊。”胡云菲起身望向远方,唇角扬起一抹英气十足的笑容,似乎她很享受这种战场杀敌的感觉。 这句话刚说完没过多久,远处乌泱泱的跑马而下上千骑,看着蓝底白狼图腾是众人寻找的蒗族,不过看架势这可一点儿没有来者皆善的意思。 这支队伍看似人多,真正有战斗力的也只有季玖和胡云菲,单打独斗二人能全身而退,可是要保全这么多人就是难上加难。 季玖思绪转的飞快,这种情况硬碰硬必死无疑,只是碰运气能不能说服这位蒗族族长。 骑兵部队已至身前,为首的男子穿戴着草原部族特有的装束,盔帽上别着一枚金色羽毛,是身份尊崇的象征。 他手中握着马鞭,先是仰头喝了一口酒,直接了当的说道“把公主交出来你们这些人可以活,不交出来那就跟你们的公主一起死在这儿,你们看着办。” 说完便不再开口,眼神好笑的看着一群神色动摇的羌琴贵族,人心远比腰间的弯刀锋锐。 “好手段,这样就可以让这群本身就人心不齐的羌琴贵族四分五裂,最后演变成一场卖公主求和的荒诞卑微戏码,我听说南北国那边都说游牧族的脑子都未开化,现在一看实则不然啊。” 季玖双手环胸,抬头看着马上的蒗族族长,实则心中紧张至极。 “你就是这些天帮衬公主的南国人吧,我听说过你,这件事本来就是草原部族的事跟你一个外乡人没关系,还是说我们的公主殿下将身子都献给你了不成?” 一声声粗粝野蛮的笑声后,季玖没有丝毫怒意,说道“不如我们按照草原的规矩来,你选账下最勇猛的将士同我搏杀,我赢你听我的,你赢的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可以让骑兵冲阵,你能挡下一轮还能挡下十轮不成?”男子饶有兴致的看着季玖,好奇他还能耍出什么样的花招。 “崇尚胜者为王的草原牧族连一个小小的挑战都不敢接?” 兀突良看向身后的一位刀疤脸壮汉,低声问道“有多大把握?” 梁刀身为蒗族账下第一猛将,曾肉身搏狼救主,他眼神阴沉的扫向身体单薄似乎一拳下去就能活活打死的季玖,没有说能不能打赢只是抽出弯刀走上阵前。 季玖心底松了口气,只要蒗族族长能答应,就能打赢。 或者说,必须赢! 脚步刚提就被胡云菲拦了下来,她美眸没有担忧,只是冷冷的说道“他修为在你之上,你会死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谁生谁死,草原牧族是男尊女卑到了极点,你若是想上阵必然会被拒绝,到时候难得寻到的生机就会被掐断。” 胡云菲瞥向蒲灵儿,说道“带上她,咱俩能闯出去。” 季玖了然于胸,他目光转向羌琴贵族中这些日子同他关系不错的年轻人,有男有女都是脸色涨红的替他加油助威。 “可以,但没必要,我一定会赢的。” 绕过胡云菲,季玖脚下隐隐生雷,面对境界远高于他的梁刀,不仅没有谨慎和畏惧甚至还面露笑意。 此刻的他,心中剑意同草原般辽阔无垠。 “来啊,等什么呢,用你的弯刀砍下我的头颅!” 声响震彻草原,梁刀没有骑马对阵,他神色狐疑,季玖的一番豪情万丈倒是让他还未出刀就有些落入下风。 “一个区区炼体境,杀他还不是手到擒来!” 心中为自己鼓气,梁刀身形如弓,犹如捕食饿狼扑杀向季玖。 后者杵在原地,出神的看着横于胸前的三尺青锋,缓缓闭上眼,任由微风吹过躯体,吹过耳边,吹过心神…… 刀已至三尺身前,梁刀不知道这个古怪青年在搞什么幺蛾子,所以极为保守的单手出刀砍向季玖胸膛。 轰! 一股肆虐的剑气贯彻天地,从天而降的狂风环绕于季玖身边,再度睁眼的少年双眸都变为了纯粹的白色。 悟剑于心,是一名剑客人生中必要经历的重要环节,能否走多远取决于这个环节的多少。 此时的季玖明显就是在刚刚和胡云菲的错身间悟剑,胡云菲甚至能看见蒲灵儿身上所背负的羌琴皇族气运福泽化为缕缕青色流光,被季玖疯狂吸收。 “大风起兮!” 季玖果断握剑,狂风化为一头咆哮的巨狼,环绕席卷在他的周身,同他一起刺向梁刀。 后者果断后撤举刀防御,这一剑故意刺向刀身,顷刻间刀身碎裂,梁刀抓住机会握住铁片拍向季玖。 距离不足一尺,这朴实无华的杀招足以要了季玖的命。 八十一章:刀剑错,少年意。 梁刀的脸上早已有了胜者的喜悦,就算是你悟剑又如何,花俏毫无用处! 季玖脸上毫无惧色,出掌向撞,铁片瞬间贯穿了手掌血肉模糊的同时,季玖脚步向前再递出一剑。 梁刀震惊于这位英俊公子的搏命姿态,同时飞速撤步,虽然自己修为高出季玖不少,可是被这古怪一剑刺中吃亏的定然是自己! 剑意绵软却以外的绵长,一剑硬生生逼退梁刀三尺有余。 季玖脚步令人眼花缭乱,几个转身竟是转到了其背后,随之缭绕的还有青色剑气。 如同作茧自缚的蝉蛹,此时的梁刀早已被久不消散的剑气所包裹。 左手捻指成诀,剑气顷刻间飞速转动将二人都包裹在其中,如狂风般凌冽的剑气侵蚀这梁刀的每一寸肌肤,好在他有高出季玖足足两段的修为支撑,不然很可能会死在这风团之中。 他脚下生根,凝神静气,迅速捕捉到季玖的位置,脚踏破草地伸手便抓住了季玖的衣领,瞬间近身。 一拳毫无花俏的打在季玖胸膛,将他逼退出了风团之中,一口鲜血喷出,少年面色变得有些苍白可来不及调整气息,梁刀出拳逼近不给他丝毫机会。 举剑抵挡,这一拳打在剑身强烈的震动感将季玖的虎口震出了豁口。 咬牙不松手的少年,反手便是对准天灵盖劈下一剑,梁刀身形灵动躲过一剑后反身将季玖打倒在地,随后更是补上了阴狠毒辣的一脚,踹在丹田之上。 飞出去的身形带出一条长长的血痕,狼狈不堪。 “你已经输了,在比下去可就连命都要丢在这里了。” 季玖没有搭理梁刀,而是朝蒲灵儿众人喊道“给我一柄刀!” 蒲灵儿连忙从一位皇室的腰间拿过一柄弯刀使出吃奶的劲儿扔给了季玖,接住刀的季玖整个人都恍然一变,如果说刚才持剑的季玖令人心神清爽,那么此刻持刀的季玖便是让人不寒而栗。 周身缓缓缭绕起血煞之气,隐隐怒吼自胸膛传出。 季玖回忆起那晚村上一尾的传授,摆出了同样居合斩的姿态,身形如弓,左右脚拉开。 梁刀疑惑的看着季玖,这般奇怪的持刀姿势他是第一次见到,可出于谨慎还是做好的防御之姿。 气氛忽然便凝固了起来,季玖的右手缓缓放在刀柄上,猛然出刀,踏步而上亦如一头出笼饿狼。 红色刀气包裹,血煞逼人。 梁刀眼瞳紧缩,就连胡云菲脸上都浮现了震惊之色。 季玖的速度太快了,快到难以想象,更可怕的是他摒弃了所有的防御姿态,这一刀凝聚了纯粹的杀意于进攻。 而在刚才季玖起势出刀的落脚地,早已出现了一个不小的深坑,力道之可怕,可见一斑。 一刀拖拽出一条若隐若现的红线,一错而过的季玖手中弯刀早已碎裂,背后结结实实挨了一拳,梁刀则是被一刀砍在了胸膛,鲜血横流。 这一个照面,季玖可谓是赚大了。 “小子,我一开始还想着放你一条生路,现在我想还是杀了你才能以绝后患,拿弓来!” 面对此刻古怪的季玖,梁刀也收起了原本高高在上的姿态,用谨慎的态度对待了起来。 季玖再次换刀入手,看着距离自己四五丈远的梁刀手持铁胎弓,拈弓搭箭一气呵成,遥遥指向季玖。 更奇怪的是他的背后只背了三枚箭羽,三箭杀了自己? 梁刀把玩箭羽,轻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玩个有意思的,三箭之下你不死,就算你赢。” 季玖狰狞一笑,弓身握刀,眼神清澈。 再一次起势,季玖的速度快了不止一个档次,嘴角止不住淌下的鲜血可见他是何等的强弩之末。 “绝对不能输,一旦败了那可就彻底断了生路!” 季玖心中嘶吼着,随着距离梁刀愈来愈进,他整个人也谨慎了起来,左手微微藏于身后这也若真是箭矢躲不开,也能唤剑尝试阻挡。 可这样一样,速度就不可避免的慢了下来,分神御剑让季玖那份纯粹的杀意变得浑浊,不在具有一开始的震慑。 箭矢毫无波澜的离手,可就在半空中微微顿挫的刹那,箭矢本身迸发出可怕的冲击力,那股力量哪怕是胡云菲都是微微用真气卸掉了这份力道。 她眼神凝重,心中暗道“这家伙看起来甚是勇猛,怎么关键时刻反而怂了起来,这时候分神御剑和找死没区别。” 箭矢至面门,季玖面无表情的继续闷头前冲,毫不在意这根可以贯穿他头颅的一箭。 千晖自左而右爆射活生生弹走箭矢,梁刀眼神微凝,心头大惊。 这小子分神御剑不是怕死,而是他足够自信可以预判到自己这一箭释放时机,可这怎么可能!? 季玖此刻依然拉进到两丈距离。 又是一箭而来,比起前一根的直来直去这一根是迂回从季玖左边,自后背射来,不可谓是不毒辣的一箭。 说时迟那时快,季玖身体腾空,竟是踏折那一根从后背射来的箭。 梁刀还想继续,只是这一次季玖的左手已经握到了弓上,少年气喘吁吁的说道“梁将军,说话算话?” 八十一章:展宏图 季玖迷迷糊糊的再度睁开眼已然是在帐中,耳边有儿童嬉笑声,紧绷的神经安静下来,体内沸腾的真气转瞬平稳下来。 “醒了?” 季玖被吓了一大跳,若胡云菲不出声他根本感知不到身后坐着一个大活人,这让他心神恍惚的一下。若胡云菲想杀自己,三招之内自己必输无疑,这样的敌我不清的危险人物跟在身边真的是好事儿? 他收拢腿坐下来,虽面色苍白但精气神还算不错,看着放在塌边的千晖才算松了口气。 胡云菲将这一系列小动作尽收眼底,纤纤玉手卷着青丝,眯着眼像是自顾自的再说话“我在的那个地方很多人我都尊敬我,可我知道那份尊敬后是累累白骨,跟你说句交底的话……” 话未说完,季玖便平淡的应声道“你是来杀我的,我猜应当是北国皇帝吧?” 少女嘴角勾起璀璨的笑,问道“既然知道我是来杀你的,在边陲小镇的时候为什么要与我攀谈还要和我同行,难不成堂堂剑仙之徒也是个内心肮脏的腌臜泼才?” 季玖眼神清澈真诚,拍了拍胸膛心脏的位置“是它告诉我的答案,你不会杀我的。” 话语间,少女已至身前,左手做掌滞停在距离季玖胸膛分毫距离。 “我劝你还是别自作聪明的好。” 言罢,其人拂袖而去,背影洒脱不弱男儿。 季玖强忍笑意,没有死里逃生的惊心动魄,哼着小曲走出帐篷,蒲灵儿正端着瓶瓶罐罐的药粉傻站在门口,痴痴看向天边晚霞,完全没有发现季玖走到了她身边。 “草原的晚霞无论怎么看都给令人心胸辽阔,似雄鹰腾空,猛龙入江。” 蒲灵儿显然被吓了一跳,头点的像是小鸡啄米,看向季玖疲惫的侧脸衷心说道“谢谢你这么帮我,一开始我虽然知道你是剑仙之徒却也没抱着你会已死相帮的地步,因为你是剑仙的徒弟啊你的未来注定飞黄腾达,想来应该会惜命才是。 可当你提出要和梁刀以武对决时我就知道我错了,虽然我知道你这么做也是因为心中想要达成的目的,但我觉得你和他们不一样。 就像你说的一样你是个纯粹的江湖人,快意恩仇,无须多言。” 季玖点了点头,说了一句令蒲灵儿此生难忘的话“这个世道人想死很简单,难的是毫无遗憾慷慨赴死,我怕死但绝不畏死。 说说蒗族那边怎么说,毕竟我们最初的目的是要借助蒗族的兵力。” 蒲灵儿黯然摇头“希望很是渺茫,既然他敢下死手就未必不会有第二次,皇室这边也出了很多不同的声音,总之很不好。” “该杀就杀吧,我来动手不会为难你的,我亲自去找蒗族族长谈一次,这是我们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不然我就真得单枪匹马去牢狱里救你哥了啊。” 不待蒲灵儿说话,季玖打开瓶盖往嘴里灌了不少,掠影而去。 空留少女留在原地,担忧的不知所措。 兀突良满肚子怒气坐在营帐中喝闷酒,梁刀落败完全打乱了他精心设计好的计划,到手的鸭子飞了怎么可能不恼怒。 “报首领,军营外有一白衣男子求见,是那日的南国人。” 兀突良猛的一拍桌子,吓得传报士兵一哆嗦,低着头大气不敢喘。 “让他进来,我倒要看看他想耍什么名堂!” “呦呵,我还以为您不会见我呢。”季玖笑吟吟的坐下,端起盛放奶茶的大碗一饮而尽,喝完说道“这草原的天气正凉,这些天冻得不行能喝碗热气腾腾的奶茶真是让人舒坦。” “季公子就不怕这碗里下了毒?” 季玖飒然一笑,指了指帐外围的水泄不通的将士,说道“怕就不会来了,我这次来是想跟您叹点儿声音,不知道您愿不愿听?” 兀突良思索了片刻,沉声道“请讲!” 季玖走到帐中悬挂的地理经略图,冷不丁问道“不知道您觉得南北之争谁能胜?” 兀突良来了几分兴致,说道“站在一个将领的角度上来看,自然是兵强马壮的北国胜面更大,毕竟近些年的南北之战都是北国胜居多。” 季玖一巴掌拍在所谓的蛮荒之地,一字一顿道“南北之争,所胜在草原。” 兀突良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心神恍惚,问道“季公子为何要这么说?” 季玖缓缓说道“南北两国互相讨伐数年对于草原管束并不多,虽然都修建了边防要塞但也并未投入过多的精力。假设草原诸族统一羌琴手下同南国配合,自马头山绕行完全可以避开北国边塞,里应外合完全可以狠狠打在北国边军的脊梁上。 到时候,草原诸族可将马蹄肆意踏在南国,只要不殃祸百姓南国愿意同草原诸族分治天下,我相信看腻了草原风光的兀突首领也很想赏赏北国春花秋月的风雅景色吧?” 兀突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季玖乘胜追击道“而到那时候第一个愿意帮助南国的您便可以拜将封侯,可远比在这草原上当个土霸王的好。” 这一番话,重重敲击在兀突良的心上,有种拨云见日的顿悟感。 新的思路(一) 江水涛涛,拍石起浪。 裴远野打趣道“没保险可要小心些,掉下去都白掉。” 徐念娇对于前者偶尔听不懂的言辞已然置若罔闻,她怔怔出神的问到“此行前去苍云剑宗,可做好准备了?” “如若是寻常人我应该会说做了,可对你还是说些实话的好,我修为体魄皆受重创,去了很难活着回来。所以我很想问你若是我死了,你会不会有那么一丝丝的伤心?” 裴远野曾问过周培元同样的话,后者脸红的瞬间,便让他笃定这家伙一定是个弯的,自那时起每次洗澡他都要锁好门窗生怕被这心理变态的家伙偷看。 他觉得有些好笑,原本最不愿入江湖的他,此刻竟然一步步走到了江湖中央的天地,做了那么多尽兴意气的事情,对于前世憋屈苦闷的他来说是大善。 徐念娇握着那柄名曰晕红的三尺青锋,嘴角含笑坚定的说道“不会。” 坚决果断,是她的性格。 裴远野没有悲伤之色,只是觉得有些可惜,他本想着若能活着回来,定要给这位让自己心动不已的姑娘一场天下最大的十里红妆。 “我同你一起去。” “什么?” 徐念娇走到裴远野身侧,伸出玉葱纤手握住他的手,语气霸道。 “若真是死,那便死在一起的好,这辈子我徐念娇跟定你了,甩都甩不掉。” 少女在说完这句话,脸上浮现一抹晕红,恰如剑名。 长约千里的剑气长壁阻隔了裴远野的脚步,长壁那头周培元背对他盘坐在哪儿,长发飘然,看不清面容。 “裴小哥,怎么办?”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目光都落在了裴远野身上。 后者出奇的褪去了嬉皮笑脸,淡淡一笑,道“我去和他说便是。” 脚步微移,凌冽剑气纷纷袭来,刮破了衣衫,刮伤体肤。 那个一向最怕疼的裴远野,此刻只是面含笑意继续向前,一步不停。 “停……” 裴远野对于周培元的警告置若罔闻,他笑说“姓周的,我何时听过你的话?” “你会死的!!!” 剑气变得磅礴致命,裴远野一步一个血脚印,走到了长壁面前,二人背靠背一个盘坐,一个蹲坐。 “你不该来。” “我何时听过你的话。” 同样的回答,已经数不清说了多少次。 只是这一次,二人都不似曾经。 沉默无言,裴远野掏出一枚剑刃碎片,上面歪歪斜斜雕刻这周裴二字。 “周培元你领我走进江湖这片大天地,你不是兄弟是家人,哪儿有看着家人自我毁灭的道理。说句霸道些的话,你的命是我裴远野的,我不让你死你敢死!” 昏暗天地轰然变得明亮,所有人都看见一人直撞剑气长壁,脚步决然,毫无拖沓。 “姓周的,我带你回家。” 大雪漫天,小院庭阁。 周培元同裴远野坐在火炉旁,望向窗外裴非衣正缠着徐念娇教她练剑,冬湖旁唐七正同青儿姑娘一同垂钓。 此景入眼,只是觉得心头温暖,人生值得。 “这般好光景难得一见,过了年我要去趟漠北。” 裴远野手握毛笔,不知写些什么。 “你未必能打得过崔陇南北。” 裴远野嘴角如往常一样上扬,玩世不恭的语调不改的说道“就他,姓周的还真不是我跟你吹。他不就是比我高吗,他还比我黑呢,跟被骗去山西挖煤的老汉一样。” 周培元噗呲笑出了声,他拿起桌上的热茶,隔着朦胧热气看向裴远野,说道“我忽而想起来当初咱俩被百里追杀,你抛下我跑时我还真以为你是个薄情寡义的人,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你去给王大山下跪才换回了我一条命。你这么个自诩自私自利的人,不知不觉间救了千人万人,可天下人仍不念你的好不觉得心寒?” 裴远野收起嬉笑作态,认真答到“我做事,只看自己的脸色,你是知道的。” 雪愈发的大,乌云隐隐有遮蔽天日的迹象。 裴远野拿住桌旁的长剑跳出窗外,于原地站定,剑出鞘,周身风雪四扬,看不清他的身形。 剑划天圆,原地起势。 周培元看着飞雪中的青年,拿起他刚才挥毫的宣纸。 刀刀杀意入心尖,声声擂鼓憾人心。 壮哉山河千万里,温酒曾忆满堂雪。 独不见故人遥遥,泪如雨婆娑大梦。 青山高楼云外客,终不似人间一游。 握纸的手有些颤抖,不知是泪还是雪遮住了眼。